《快穿攻略之女配逆袭手册》 第一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 付莲生爬完三万三千三百三十三级台阶,脚都快累断了的时候,终于到达了异时空门口,看到时一正坐在樱桃树下优哉游哉地品茶,气不打一处来,但知道时一小祖宗这个暴脾气的他,还是耐着性子,低声下气地哄着。 “客人来了。已经在异时空虚拟大厅里等了很久了。” “我知道。但是不想接这个单。”时一端着青花瓷茶杯,扬起衣袖,转身而立,道:“我没有在她身上看到任何有价值的东西。” “她说她能够支付你想要的报酬。”付莲生抚了抚额,十分头痛小祖宗的任性。 “哦~”,时一一向寡淡的脸上罕见出现了好奇的神色,“那我倒是得下去看看,她能够支付给我的报酬是什么?” 付莲生正要长舒一口气的时候,又听得时一说道,“八成也就是哄骗我下去见她而已。这样的先例又不是没有过。不去也罢。” “我的小祖宗啊~”,他的心都揪了起来,再也忍不住了,直言道:“人愿意用她的真心来和你做交换!” “真心?”时一眉尾微微上挑,眼睛弯成好看的弧度,“她居然保留着真心?有意思。” “你不是一直都想拥有一颗人类的真心吗。现在就是最好的时机了。”付莲生在边上不着痕迹的煽动着。 说来也不能怪他像个老妈子似的唠唠叨叨,要不是神主大人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看着时一出任务,而时一至今也没有一个任务量,他也不会如此的焦急。 “可是她的真心我能用吗?”时一扭头投眼望向这个自己进入异时空以来就一直陪伴在自己身边的男人,寡淡的眉眼中满是疑惑。 “当然能用啊。怎么不能用了。你完成了攻略任务,她自愿交付给你真心。真心就是你的了。”付莲生定定地望着她,企图让她从自己的眼神中看出他回答的可靠。 “那就去见见她吧。”时一回旋转身,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付莲生走到云梯边上,往下边望去,心里满是怨念与叹息:自己怎么就混得这么惨呢,连瞬移的能力都没有。 怨念归怨念,作为“经纪人”的他,还是得下山去到异时空虚拟大厅监督着自己的小祖宗,免得又出什么幺蛾子。 他摸了摸自己还在胀痛的小腿,认命地一步一步地挪下山去。 此时,异时空虚拟大厅内。 穿着雪白连衣裙的柔弱女孩正和时一相向而坐,只不过女孩一直低着头,只露出半截雪白的颈段。 “你说你有真心?”时一挑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孩儿。 “对”,女孩儿不安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仍然不敢抬头直视眼前的人,语气怯懦,“我有真心可以支付给您当报酬。” “你的真心?你对什么的真心?”时一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说实话,她倒并不是很反感眼前的女孩。只是眼前的女孩未免太过于胆小和柔弱,她进来这么久,连和她眼睛对视的时刻都没有。 “我对哥哥的一片真心。”女孩儿说到自己哥哥的时候,不安地攥了攥自己的拳头。 她害怕,害怕眼前的人也会唾弃她喜欢自己哥哥的行为。 “你为什么喜欢你哥哥?”时一并没有好奇她的真心对象,只是好奇原因。 “因为我只有他。”女孩儿小声哭了起来,“哥哥,是我人生中唯一短暂拥有过的。” “好了好了,别哭了。”时一甩了甩手,一包纸巾落在了女孩儿腿上,烦躁道,“擦擦吧”。 “您能帮助我吗?只要您能够帮我,我身上有的一切我都可以给您。只要您能够帮我。”女孩儿扯了两张纸巾掩住眼角,大起胆子抬眼望向时一。 她不好奇时一到底是谁,她只要时一能够帮助她就可以了。 时一这才发现她长着一双引人怜爱的无辜大眼睛,沉吟道,“你需要我怎么帮你?” “我希望哥哥能够发自真心地喜欢我,珍惜我。我想要和哥哥永远在一起。”女孩儿发现时一没有想象中的那么可怕,胆子也大了起来,说话的抽噎声也小了许多。 “永远?”时一瘪了瘪嘴,“这不是小孩子才讲的吗!” “可我是真心地爱着哥哥的,我把自己所有的第一次都给了他。我爱他如爱我的一切。”女孩儿又开始抽泣。 “可他不爱你。”时一没能忍住,说出了残忍真相。 “是的。”女孩儿眼中的泪珠一颗一颗砸落在裙摆上,“他只是为了报复我。他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报复我。” 知道哥哥只是为了报复自己才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她的心都快碎了。她一直以为哥哥是像她爱着他那样爱着自己的。心理压力过大的她,选择在哥哥的新婚之夜割腕自杀了。本以为已经死掉了的她,冥冥之中,一直被某种声音引导来到这里,说是可以实现自己的心愿,只要自己能够付出一定的报酬。爱哥哥爱到宁愿自杀的自己,只要能够和哥哥在一起,她当然愿意付出自己的一切。 “交易达成。”时一挥了挥手,女孩儿消失在了她的眼前。 她实在是不想看女孩子在自己的面前梨花带雨似的哭泣,闹心。而且,自从成为异时空的攻略者以来,她还没有出过任务,一直吃白饭也说不过去,也该挑战一下自己了。 气喘吁吁赶来的付莲生看到没有了委托人的虚拟大厅,心都凉了,内心悲叹自己怎么这么衰,碰上了这么个不按常理出牌的主,转眼看到身影逐渐变透明的时一,内心狂喜。 “你接下任务了?” “等我的好消息。”时一非常时髦地向他挥了挥手。 虽然时一这个小祖宗是任性了一点,但总的说来不主动惹事,也蛮让人省心的。这一出任务就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她出任务的时候会不会遇到什么困难的事。望着空空如也的虚拟大厅,付莲生罕见生出了孤单的情绪。 第二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2) “白时一,你怎么还不起床。”窗帘一下子被掀开,女孩子青涩的身体完全暴露在了空气中,男生耳根子瞬间爆红,转过了头去。 之前他进门的时候,房间昏暗得没有一丝光亮,所以他才会想着掀窗帘叫醒她,但他从没有想到她会完全裸睡。 “哥哥,今天是周末呢。”时一尾音软糯,扯住丝绸被子盖住了自己的重要隐私部位,继续装睡。 她之所以敢一丝不挂,是算准了这个周末爸爸妈妈会出差,家里只会有她和宁辰宇在家。当然,在睡前,她开足了暖气。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周末也不能赖床。”宁辰宇不敢看她,脸也红扑扑的,“你快穿好衣服出来吃早餐。爸爸妈妈这个周末出差都不会回来。” 他本意是不想和这个妹妹太亲近的,但他的爸爸一直都要求他要照顾好这个妹妹,说他们是一家人,要互帮互助。 想到“一家人”这个词,他的嘴角飘过一丝嘲讽。 “哦~”时一软软应了一声,转了个身,继续赖床。 宁辰宇没有留心她的动作,听到她的应答,以为自己这个做哥哥说的话被对方听了进去,不再逗留,匆匆出了门去,还不忘贴心带上了房门。 时一听到房门落锁的轻微声音,嘴角无声咧出一抹微笑,继续被子闷头,打算小寐一会儿就出去。 在之前,她这个妹妹就是太乖巧了,乖巧得没有一点自主意识,因此才会被这个哥哥摆弄在手心里。但现在不一样了,现在的她,只能和这个哥哥比比谁更技高一筹了。 “怎么还不出来呢?”宁辰宇看着餐桌上开始变凉的皮蛋瘦肉粥,眼神逐渐变冷。 他今天一大早起来做的早餐,自己都还没吃上一口就等着这个妹妹了,然而她却不起床。 本想着再进去叫时一起床的他,想到早上的尴尬场景,决定放弃。 变凉的粥,他当然不愿意再吃,于是带着气一股脑儿地倒在了垃圾桶里。 本来准备出门打球的他,也不出去了,倒是想待在家看看自己这个妹妹什么时候能够醒来吃早饭,于是换下了运动服,打开了电视。 时一一开始真的是只打算装睡一下下的,但谁知道床太舒服了,一不小心就真的睡着了。等她醒来的时候,已经夜深了。 高楼窗户外是万家灯火,双腿盘坐在沙发上正在出神的宁辰宇听到房门的咔挞声,立马扭过了头去。 “哥哥,晚上好。”浑身毛茸茸的时一望着窗户外的通明灯火,猜也知道现在时辰不早了。 宁辰宇好整以暇地看向穿着小熊睡衣耷拉着小熊头拖鞋出来的妹妹,嘴角倔强抿成一道线,没有说话,青涩的眉眼中满是怒火。 他今天看了一天的电影频道,足足看了有六部电影,才等来了起床的人。 时一装作没有感觉到他的怒气,软软喊了一声“哥哥”后,奔往了厨房觅食。 她是真的饿了。 “家里没有吃的了。”饶是还在生气,宁辰宇还是出了声。 他这个“妹妹”,整天只知道读书,其它的什么都不会。要是她心血来潮在家里鼓捣个什么,最终收拾烂摊子的还是他。 而之前的他只顾着生气了,现在也后知后觉地饿了起来,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肚子。 “那哥哥我们一起出去吃吧。”时一注意到了他的细微动作,倒是有些意外他的搭话。 也才反应过来,这时候的他还不是后面那个亲妈病死满心都是报复欲的青年,而只是个十六岁的不满亲爸爸重组幸福家庭的少年而已。 “你自己出去吧。”宁辰宇果然有些气。 打从心里讲,他就有些不待见这个妹妹。要不是因为她的妈妈,他的家庭哪怕支离破碎不幸福也不会被拆开。他的亲妈也不会一个人孤单在外,无依无靠。 “可是哥哥你已经一天没吃饭了。而且现在已经很晚了,我一个女孩子出门也不安全。”时一径直往他身边走去,扯住了他的手臂。 温热的触感从裸露的肌肤上传来,宁辰宇有瞬间的出神。他总是刻意在避免和人的肢体接触,第一次真实感觉到人的体温原来应该是暖和的,甚至是炙热的。 “哥哥,你的手怎么这么凉。”时一贴心地把沙发上搭着的外套递给了他,无辜的双眼定定地望着他,半是撒娇地牵住了他的手:“哥哥,我们一起出去吧。” “我不想出门。”宁辰宇抿紧双唇,以示自己的抗拒。 “但是爸爸妈妈让你照顾我。”时一蹲在了他的面前,仰望着他的眼睛,眉眼弯弯道:“哥哥,你就我这么一个妹妹,会好好照顾我的对吗。” 适当的心理暗示,能够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亲密距离。 宁辰宇有些不自在地抽回了自己的手臂,有些诧异于自己这个妹妹的改变。要知道在这之前,自己这个妹妹乖巧是乖巧,但从来不会主动和自己说话,也不会主动和自己有什么眼神交流,更不会主动和自己有什么肢体接触的。难道是她最近遇到了什么事,需要自己这个哥哥帮忙?! 他心下疑惑不解,正好也饿了,决定顺水推舟和她一起出门。 “那你快去换衣服。”提到“换衣服”三个字的时候,他想起来早上的一幕,耳根子隐秘地开始泛红。 “好的。哥哥,你稍微等我一下。”见着他答应了,时一蹬蹬蹬跑回了房间,在房间门口她有些不放心地回了头,“哥哥,不能骗人的哦,骗人是找不到女朋友的”。 她当然注意到了他的表情变化,但现在作为懵懂妹妹的她,怎么能够有半点不正常的反应呢。不过,她倒是不乏在内心恶趣味猜想,自己这个哥哥现在怕是岛国片都还没接触过。 “我一向都说话算话。小姑娘家家的,知道什么女朋友。”宁辰宇望着她消失在房门口的背影,自顾自地嘀咕着,眼神第一次有了些复杂。 第三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3) 深夜里的小巷,正是最热闹的时候。无数男男女女往矮桌上一坐,各种烧烤一点,啤酒一打,又是一个夜晚的消磨。 在睡衣外套了件蓝色羽绒服出门的时一,左手是一把咬了几口的章鱼串,右手是一大杯酸梅汁。跟随着人群的脚步,往前挪动而去。 在她的身后,宁辰宇望着自己手上提着的水果拼盘和一大盒手工酸奶,有些无语。当初说好的一起出门吃东西的,现在变成了他是个拿东西的跟班了。 “哥哥,快,我们往那个摊位走。那么多人排队,肉夹馍肯定很好吃。”时一几口吃完了剩下的章鱼串,腾出手来扯住了宁辰宇的衣袖,奋力往人群前面挤去。 “慢点,慢点。”宁辰宇把酸奶换到了另外一只手上,用空出来的这只手护住了她。 夜市人本来就多,摩肩继踵的,现在她又奋力往前挤,要是走丢了怎么办。 在拥挤的人潮中,难免会发生肢体接触,时一索性抱住了他的手臂,两个人黏糊着往前走。 好不容易挪到了肉夹馍摊位面前,结果还没排到他们,就被告知今日份的已经被卖光了。 时一难免有些沮丧,宁辰宇也才反应过来自己和这个妹妹之间的“亲密”,假装整理衣服准备抽回手。 “哥哥,我吃饱了,我们回去吧。”没能排到自己爱吃的肉夹馍,时一有些兴致缺缺,更加抱紧了他的手臂。 宁辰宇望着她气鼓鼓的小脸,想到她比自己要小上两岁,心里不知怎么的柔软了几分,语气温和道:“东边的巷口还有一家很出名的肉夹馍,这时候应该还没有关门呢。” “真的吗?”时一拽着他的胳膊,高兴地跳了起来,“那我们现在赶快去吧。不然等会儿又没有了。” 宁辰宇有些不习惯这种距离,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因为时一个子有些矮小的原因,变成了搂住了她的脖子。 时一假装不知道他的真实意图,别过脸看他,眼神软糯,“哥哥最好了,最喜欢哥哥了。” 适当夸大感谢,能够增加人与人之间的亲密。 宁辰宇被她眼中的崇拜所眩晕,有瞬间的愣怔。 他想,这世界上怎么会有人有这么亮这么纯真的眼眸呢。 于是放弃了“挣扎”。 而在东边巷口真的买到了肉夹馍的时一,简直不能再开心。她一直都觉得,肉夹馍是她最爱的食物了。 “哥哥,你也尝一口吧。”共同分食美味的食物,也能够增加彼此之间的亲密点。 “你自己吃吧。”宁辰宇没有和别人共同吃东西的习惯。 “吃一口嘛。真的好好吃。要不是钱不够,我都给你买一个了。”时一故意把肉翻弄出来,诱惑着他,“就一口,就一小口。你之前都没有吃东西,肯定都饿了。” 现在才知道我没有吃东西?!宁辰宇望着她,眼神里带了点怨念。 无形中,他不知道,自己和时一之间的距离已经被拉近了。 “哥哥,就一口,真的超好吃,我一点都不骗你。”时一继续诱哄着他。 在她看来,眼前的这个少年,和其他的少年也没有什么不同。他们都同样需要崇拜、需要关心、需要陪伴、需要爱。 “不想。”宁辰宇望了她手上的肉夹馍一眼,别扭地撇过了头。 “可是,哥哥我还想吃水果,还想喝酸奶,我吃不下了。”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时一决心用自己手上咬了一口的肉夹馍来“讨好”他。 “真的吃不下了?”宁辰宇有些怀疑地看着她。 在这之前,看着她吃得那么开心,明显就是还不够的样子。 “真的吃不下了。”时一忍痛把肉夹馍递到了他的手里,“哥哥,你要是介意我咬过,直接把我吃过的部分剔掉就可以了。” 为了证明自己是真的吃不下肉夹馍了,时一迅速扯过了他手中的水果拼盘,大口大口吃起来。 宁辰宇望着自己手中的肉夹馍,上面有个弧形的小小缺口,是身边“妹妹”刚刚咬过的痕迹。他拿起肉夹馍放到嘴边,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样抵触。 他轻轻咬了一口,鲜嫩的肉块和青椒在口中绽放,味觉瞬间被惊醒。 真的好吃。他轻微地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哥哥,快尝尝这个。”时一恶趣味地把自己尝了一口,味道清淡不喜欢的人生果块往他嘴里塞。 宁辰宇以为她又吃到什么好吃了的,乖乖地张开了嘴,昏黄灯光下,浓密的睫毛在白皙的脸上投下倒影。 时一望着眼前乖巧等待投喂的少年,忽然有些明白他招人喜欢的原因了。长相佳,成绩不差,会打篮球,洗衣做饭样样全能,懂得照顾人,性格虽然疏离但总是保持在一个度内,而这还是十六岁的他。真的很难想象,这样的男孩子长到二十出头,有谁能够抵抗。 “怎么了?”宁辰宇望着久久没有动作的她,问出了声。 “哥哥,你怎么这么好看。”神游回来的时一,小心地把水果块递到他嘴边,继续吹捧着。 “咳咳”,刚咽下水果的宁辰宇,没有想到自己这个妹妹会如此夸奖自己,不小心被噎住了。 “哥哥,你比我喜欢的那个男孩子还好看。”时一轻轻替他拍着背,语气无比郑重,“我决定不喜欢他了。我要喜欢你。” 既然她的目的就是赢得他的真心,和他永远在一起,那么为什么不在他还不懂感情的时候,从小就抓起呢。青梅竹马的情谊,可是不能那么简单就被撇开的。 宁辰宇听得她如此说,咳嗽更加剧烈起来。 可是内心里却有那么一点点轻微的不舒服,也有那么一点点细碎的喜悦。 “哥哥,我喜欢你。”时一郑重地亲了亲他的手背,虔诚允诺道:“我会永远喜欢你的。” 宁辰宇望着眼前这个裹着厚重羽绒服,身高还不到自己肩膀的小姑娘,心灵突然被重击,一束光照进了罅隙。 时一并没有明白此举的威力有多大。在此后的时光里,无论她怎样的造作,少年都会想到今天的她,仍然用心地爱着她。 第四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4) 周末的日子过得很快,转眼宁爸爸和白妈妈出差回了家。 虽然宁爸爸对时一比亲爸爸还要好,但始终是没有血缘的亲人,时一在家里的言行举止总是在乖巧的程度上保持着距离。 白妈妈知道自家女儿其实已经从心底接受了这个爸爸,也不再强求她了。倒是有些头疼宁辰宇这个孩子。 她知道宁辰宇一直都讨厌着她,哪怕这孩子掩饰得不错,但作为年长者的她,始终都能够感觉到他对自己隐隐的敌意与疏离。 但是她是孩子的后妈,后妈一向都是多做多错的。因此,她也只是尽到自己的本分,有时一的一份东西就不会少他的一份,仅此而已。 她的为难,白爸爸自然是看在眼里的,因此更加的心疼她。 总体来说,家里的气氛是在疏离的情况下保持着亲近,四人在同一屋檐下倒也相安无事。 时一和宁辰宇成为一家人的事情毕竟是私事,在学校还没有得到公开。两人之前也各自有自己的朋友,因此每天上学放学也仍然各走各的。只是两人默契地都没有告诉自己的朋友,自己多了个哥哥|妹妹。 这天,时一的好朋友提前被自己爸爸接走了,落单的她刚推着自行车出校门口,就被一群小太妹样的女孩子拦下了。 这群小太妹在学校是出了名的不能招惹,其他学生远远见着就躲开了。 领头的染紫色头发的小太妹,一下子把她的自行车推倒在地,其他几个小太妹唰唰唰上去补了几脚。 时一没有尖叫、也没有怒吼,反应平静地看着她们,问道:“你们想做什么?” 学校门口这里有监控,要是她们真的敢对她的人身安全造成半点威胁,一个也跑不了。但内心的预感告诉她,这群人之所以敢在校门口就拦住她,这么的嚣张,绝对只是想吓吓她而已。而且,这群人多半是冲着宁辰宇而来。 “你还敢问我做什么,谁允许你跟踪宁辰宇回家了。”染灰色头发的少女冲了出来,伸手就要去抓时一的胳膊。 “跟踪?”时一避开了她的手,有些好笑地看着她,“你确定是跟踪?” “还不承认!我们都观察你好几天了,你最近每天都和宁辰宇走同一条路,而且还每天都和他出入同一个居民楼。”小太妹头头望向时一的眼神里,有嫉妒,也有羡慕,“我们喜欢宁辰宇这么久,都不敢和他走同一条路,只敢远远跟着他,你却私下那么胆大。” 话还没说完,又要动手去抓时一的手。时一望着监控摄像头,有些无语学校的保安大叔,这种时候了还不出来制止,是真的要看着她挨打吗。 而刚和好友走出校门的宁辰宇,开始是不想关注校门口的这场骚动的,还是自己好友有些戏谑地提醒九打一,他才看了一眼。只看了这一眼,心都要提到嗓子眼了。 被那群小太妹围在中间的,不就是自己的那个便宜妹妹吗。而且她的自行车还被踹倒在地,链子都掉在了地上。 “宁辰宇出来了。”染绿色头发的小太妹眼尖地发现了他的存在。 自己便宜妹妹要是真的在学校受欺负了,回去被家里的老头知道了,自己定然少不了一顿数落。宁辰宇很快给自己找了一个借口,快步走了过去。 他完全忽略了自己内心对这个便宜妹妹的担忧。 “哇,宁辰宇好帅。简直就像是漫画里的少年。”一群小太妹发着花痴。 “你们为什么欺负人呢?”哪怕是生气,他的语气也是清淡而又疏离的。 其他小太妹见着宁辰宇,仍然还在发花痴,只有小太妹头头察觉出了他的怒气,诺诺解释道:“我们是在替你出头,她每天都跟踪你回家。” “跟踪?”宁辰宇挑了挑眉,把时一护在了自己的身后。 时一鼻尖满是他身上的清冽味道,仰头望着这个“从天而降”的哥哥的高大背影,有些明白为什么小说里都有这种“英雄救美”的狗血桥段了。因为真的足够动人,足够触人心弦。 “嗯嗯,是的,我们跟着你好几天了,她每天都和你走同一条路,还和你进同一栋居民楼。”染褐色头发,稍微看起来正常一点的小太妹急忙补充道。 她可不想宁辰宇生自己的气。 “她是我妹妹,为什么不跟我走同一条路,为什么不和我住同一栋居民楼。”宁辰宇嘴角带了几丝嘲讽,“我看倒是你们每天跟踪我回家,居心不良吧。” 这时候,刚从卫生间解手回来的保安看到校门口的实时视频,心瞬间提了起来,赶忙叫了自己还在打牌的几个同事,提着警棍赶到了校门口制止。 小太妹们在校门口闹事本就担心惹大,现在知道自己找麻烦的是宁辰宇的妹妹就更加理亏,保安还没赶过来,一群人呼啦啦就捂着脸跑了。 秉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道理,保安见着学校的学生也没有受伤,很快就撤了回去。 “你怎么样,没事吧?”宁辰宇转身按在她的肩膀上,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哥哥,我没事。”时一的语气瓮声瓮气的,“我就是在想,要是你没出现,我会怎么样。” “真是个小傻子,别人找麻烦,不知道跑吗。”宁辰宇见着唇色苍白的她,心里明白她肯定是被吓到了,对一个十四岁的女孩子来说,遇到这种情况,任何安慰都显得苍白。 “可是学校门口有监控。”时一咬着嘴唇,话语也十分小声。 “下次再遇到这种事情,你就找哥哥,哥哥总是站在你这一边的。”他近乎是允诺说出了这句话。 “真的吗?”时一睁着雾蒙蒙的眼睛望向他。 宁辰宇只觉得心中钝痛,“是真的,以后哥哥会保护你的。” “哥哥,你是最好的哥哥。我最喜欢你了。”明明是很开心的话,时一却是哭着说出来的。 “不哭了,没事了。”宁辰宇轻轻把她抱在了怀里,只觉得她十分的弱小。 时一趁着机会抱紧了他的腰,把自己的眼泪鼻涕一股脑儿擦在了他的衣服上。 “宁辰宇什么时候有个妹妹了,我怎么不知道。”好友傅予挠了挠自己的头,凑了上去。 第五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5) 白妈妈总觉得今天晚上饭桌上的两个孩子气氛有点不对,但她又说不出哪里不对。还有自家女儿回来的时候,眼睛也是红红的。她有意想问什么,但却被时一以功课太多给拒绝了。 倒是宁爸爸,见着自家儿子在饭桌上主动给时一夹菜,关心时一,老怀安慰。 他和时一的妈妈是在一次饭局上认识的,他们相谈甚欢,一见如故,见着彼此都带着一个孩子生活,更是彼此怜惜,彼此欣赏。而那时候他早就和宁辰宇的妈妈离婚了,宁辰宇的亲妈同意分居,条件却是不让他告诉宁辰宇他们离婚的事情,所以后来他和时一妈妈的结合才会招来宁辰宇的反对。他本来是想找机会好好和儿子解释的,但工作太忙,在家里说这种事又不是很适当,因此一再拖延。但从这些天的表现来看,自己这个儿子的确是长大了,知道照顾妹妹了。 他当然能够明白白妈妈的担忧,但孩子们逐渐在长大,他们这些老一辈的人也不应该干涉太多了,因此把她拉回了房间。 做完功课的时一,正准备睡觉,房门却被敲响了。门外站着的是刚刚洗漱完的少年。 “哥哥?”时一有些惊讶。 “嘘”,少年轻轻把食指贴在唇上。 “你还不睡吗?”时一小声问道。 “你还害怕吗?”宁辰宇望着逞强的她,满是担忧。 因为害怕家里人担心,他和她回家的时候就把自行车修好了。但眼前的女孩儿不过十四岁,遇到这种事情又不能和自己最亲近的妈妈讲,正是最脆弱的时候。 “哥哥在,我就不怕了。”时一有些胆怯地拽着他的胳膊,笑得却很甜。 明明内心恐惧害怕,却笑容灿烂地安慰着别人,这样的女孩子会很让人心疼的吧。 果然宁辰宇更加小心地摸了摸她的头,轻声唤着她的名字道:“哥哥以后会一直在时一身边的。” “哥哥快回去吧,等会儿爸爸妈妈出来看到就不好了。”时一轻轻推了推他的胳膊。 她是想要和他在一起,但是他们现在的年纪都太小,如果这种苗头被发现,那么肯定会被两个家长“棒打鸳鸯”的。而且,她现在没有足够的把握眼前的少年以后会爱上自己。她赌不起。 “时一都催着哥哥走了。”宁辰宇故意做出了难过的表情,内心却更加的担心她会在他离开以后,一个人在房间里哭。 “哥哥,爸爸妈妈看见了会说我们的。”时一仍然推着他。 他们毕竟不是有血缘的亲兄妹,家长在的时候,该有的分寸一样都不能忘记。 “时一不是说,喜欢哥哥的吗?”宁辰宇轻轻抱住了她,挤进了房间,动作利落地上了锁。 时一被他突然冒出来的这句话闹红了脸,忘记了挣扎。 房间里,只开着一盏暗黄色的睡灯,宁辰宇望着她床上的那只小熊,孤零零地趴在床上,已经能够想象到她一个人待在房间里,抱着小熊,默默抹眼泪的样子了。 “你每天睡觉都开灯吗?”他记起以前晚上路过她的房门,总是有光亮。 时一点了点头,语气低落,“爸爸和妈妈离婚以后,我就一直开着灯睡觉了。” 说完,她有些小心地抬起了自己的头,看向他,补充道:“是以前的爸爸和妈妈离婚。” 要想得到男主的怜惜,必然要让他学会共情。在生活和情感中,我们更倾向于和自己经历相同有共同情感诉求的人。 宁辰宇轻轻放开了抱住她的手,转而摸了摸她的额发,带了些笑意道:“你没必要特意解释的”。 他并没有脆弱到连事实都不能听闻的地步。他知道他的父母已经离婚了,但他就是不想接受而已。 “不是解释。”时一真诚地凝视着他的眼眸,“我的妈妈和爸爸离婚,我很开心。因为妈妈和我以前老是挨打。后面,爸爸有了新欢以后,我们挨打得更凶。妈妈为了保护我,主动申请离婚。我们离开家门的那天,就像两个被丢弃的布娃娃那样。” 宁辰宇有些惊讶,沉默着没有说话。 “妈妈讲,宁爸爸是个很好的人,能够照顾我和她的后半生,让我要听话。如果我不听话,我们就会像之前一样被丢掉舍弃的。”时一有些不安地扯了扯自己的衣袖,一抬头,眼中早已蓄满的泪水坠落在地,“哥哥,我以后会很听话的,你不要讨厌我好不好。” 滚烫的泪珠坠落在他的脚背上,宁辰宇看着眼前的小女孩儿,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生出了怜惜。 其实,父母离婚这件事,对所有孩子来说,都应该是一件很难接受的事情吧。难为他一直都觉得自己才是最可怜的。从来没有考虑过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其实和自己同病相怜。对方甚至年龄比自己还要小。而且,大人之间的感情,小孩子能起什么作用呢。就算她的妈妈,真的插足了他父母的感情,跟她又有什么干系。她只是个什么都不懂,害怕不听话就被抛弃的小姑娘而已。 “哥哥,我以后会很听话的。”时一拽紧了他的衣服下摆,再次重复着,“我不想被丢掉。我喜欢哥哥。我想和哥哥一直在一起。” “时一乖,哥哥说了,以后一直保护你的。”宁辰宇望着眼前如初生的小狗般可怜的女孩儿,轻轻把她头按在了自己怀里,语气近乎低许,“以后我不会再让人欺负你了。” 在这世界上,和他最亲的就是他的妈妈了,可是他的妈妈现在一个人生活着,自身都难保,更不会选择和他生活在一起。 只有眼前的小女孩儿,和自己同病相怜。 他们或许可以成为最亲近的人。 “我的哥哥最好了。最喜欢哥哥了。”时一害怕被白妈妈和宁爸爸听到,刻意压抑着自己的哭声,但滚烫的眼泪不断透过湿透了的棉质睡衣浸透在少年的皮肤,炙热着他那颗本就应该热情滚动着的心。 也就是从这一刻起,少年开始抛弃所谓的“责任感”,从“同类”的角度正视这个妹妹,开始把她刻意引进自己的生命里。 自此,再也没能甩脱。 第六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6) “哥哥,你该回去了。”时一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擦了擦脸颊上的泪痕,轻声催促着。 她所忧虑的仍然是白妈妈和宁爸爸撞见的问题。 “你真的想要我走吗?”宁辰宇就站在她的面前,直愣地盯着她。 时一避开了他的视线,低声道:“不想。” 在这种时候,明显坦白更加能够获得男主的怜惜。要是继续逞强反而适得其反。 “你明明那么害怕,为什么要强撑呢。”宁辰宇再次把她抱紧,内心毫无杂质,只是叹息找到了自己的同类。 以前的那样幼小的他,就是这样一路强撑着长大的。 少年的胸膛滚热,时一甚至能够清晰感觉到他的心跳。她的脸微微红了。 他们本来就没有血缘关系,相爱是一件正常的事情,难道不对吗? 最高明的骗术,向来都是要先骗过自己。要得到别人的真心,第一件事也就是先付出自己的真心。 “哥哥,明天还要早起去学校。”她有些留恋地推了推他的胸膛,同时思索着白天事情的最佳解决方法。 家里白妈妈和宁爸爸还不知道她在校门口被小太妹欺负的事情,就担心明天学校给家里打电话惊扰了他们。也担心那些找事儿的小太妹,下次还会不会再跟踪宁辰宇,给他带来麻烦。 “那就休息吧。”宁辰宇捧着她的脸,望向她的眼眸深处,那里有着小小的一个自己。这让他依稀回忆起了,小时候一个人守在客厅门口,等待着自己爸妈回来的心情。 而少女的皮肤如牛奶般嫩滑,一时间让他舍不得放开。 时一站在原地望着他,眼神懵懵的,显然没有明白他的意思。 “你睡床,我睡地板上就好了。”宁辰宇只是想陪着她,不让她一个人待着胡思乱想而已,仿佛这样似乎就能够弥补小时候的那个等不来爸爸妈妈回家的自己。 “爸爸”,时一咬了咬嘴唇,顿了顿,继续道:“和妈妈,看到了怎么办?” 她是真的有一点忧虑。 “放心,他们不会知道的。”宁辰宇还以为小姑娘在担心什么,见她原来是担心家长知道,顿时笑意丛生,本就帅气的眉眼更加的生动惑人。 要让他们不知道,他的法子多着呢。 “可是万一呢?”时一继续咬着唇瓣。 皮肤本就白嫩的她,鲜嫩的嘴唇被她咬得更加鲜红,像极了红透了的樱桃。宁辰宇下意识也舔了舔自己的唇瓣,脑海里蹦出了一个让他有些不可思议的念头:尝上去一定很甜吧。 “快收拾,睡吧。我会提前回房间的。”他掐了掐自己的手掌,努力驱赶自己这不应该有的念头。 时一没有再说话,默认了他的存在,打开柜子抱了一床薄毯子,放在了地板上的瑜伽垫上,又调高了空调两度,然后乖巧地躺到了床上。 “我关灯了。”宁辰宇按下了开关。 房间里有着女孩子独有的芳香和柔软味道,这是他以前从没有接触过的。他放缓了自己的气息,狠狠吸了两口。 “哥哥”,女孩子轻柔得不可思议的声音从床榻上传来。 “嗯哼?”他轻轻扬了扬尾音,明显心情愉悦。 “快睡吧。”女孩声音明显带了笑,“我就是想叫叫你再睡。” “你才快睡哟。”黑暗中,宁辰宇的脸上满是笑意。 “晚安。”时一轻轻对着空气吐出了这两个字。 “晚安。”宁辰宇想到“晚安”蕴含的“我爱你”的意思有点发愣,还是回复了她。 第二天一早,等时一起床的时候,房间里的确已经没有了少年的身影,就连昨晚抱出来的被子也被放回了原位。 时一刚刚踏出房门,白妈妈就已经等在门口了。 “早安,妈妈。”她心情很好地打着招呼。 “昨晚睡得好吗?”白妈妈探究的眼神落在她的脸上。 “睡得挺好的。”时一挤出脸上最大的微笑,试图抵消妈妈心中的疑惑。 “早上好。”听到说话声打开房门出来的宁辰宇,没有看两人,冷冷打了声招呼去了卫生间。 “他?”白妈妈惊诧地望着他的背影,指着时一,“他?!” 他是在和她打招呼吗?这个孩子怎么主动和他打招呼了?! “妈妈,哥哥刚刚的确是和我们打招呼了。”时一拍了拍自己妈妈的肩膀,认真地点了点头。 “是真的啊。”白妈妈收回了自己疑惑的眼神,而后惊喜地跑回了房间。 她要去告诉宁爸爸,宁辰宇主动和她说“早安”了。孩子真的变了。 走进卫生间的时候,他低低冷哼了一声,他才不是想和这个女人打招呼呢,只是碍于时一的面子而已。 时一走到卫生间门口,轻轻敲了敲门。 “嗯?”少年抹了抹嘴上的牙膏泡沫,回头望向她。 “哥哥,早上好。”时一甜甜地对他笑着。 宁辰宇鬼使神差伸出手去刮了刮她的鼻尖,“真乖。” “嗯~”感觉到鼻尖的微凉,时一低低哼了声,像只小猫似的撒着娇。 “快洗漱,等会儿一起去学校。”少年让出了卫生间。 昨天的事情,他思考了良久,已经想到了很好的解决办法。至于是什么办法,就不告诉眼前的小姑娘了。但他所能够确保的事情是,以后定然再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了。他也不会允许再出现这样的事情惊扰他的小姑娘。 “好。”时一眼神里满是对他的信任。 “真乖。”要不是及时看到出房门的宁爸爸,少年的手定然已经落到了她的头上。 “儿子,快来吃早餐。”从自己妻子口中听闻少年改变的宁爸爸,那是满心的喜悦。 在他心里,自己的儿子一向都是最优秀的最懂事的。接受他的新妻子,也不过是时间问题而已。更何况,他的新妻子是这样的体贴和善解人意。 “好。”少年应了一声,很快出去了。 他和小姑娘的转学,还需要爸爸这个当家长的支持呢。虽然,他一向都不认为他是合格的家长。 第七章 (7) 得知儿子要转学的想法,宁爸爸有些意外,但平静听完他的理由,很快就接受了。 的确,两个孩子现在所在的中学的师资力量和市区的一中是不能相比的。而且,他也有意在市区买房。这样的话,迟早都要搬去市区的,还不如现在就让两个孩子先转学去市区一中适应新环境。 所以,很爽快地同意了他的转学要求。 而不用宁辰宇开口,考虑周全的宁爸爸,也把作为“女儿”的时一,以方便哥哥照顾的理由,一起转去了市区。 宁爸爸做事效率很快,新的一周,时一和宁辰宇已经坐在市区一中的教室里了。 脱离了原来环境的时一,不用再担心那些小太妹找宁辰宇的麻烦了,明显松了一口气。而脱离了家庭,不用每天回家的宁辰宇,心情也要更开阔了。 在新的环境里,没有认识的人,时一和宁辰宇两人天天作伴,一起上下课。有时候,还会互相替对方打个水。 双方班上知道他们是同一个家长送来学校的,猜也猜到是兄妹了,虽然好奇他们不同姓的原因,但也没有人主动询问。 市区一中,最看重的就是学生成绩了。新转学的两人,为了不辜负父母的期望,每天自然都有认真学习。一时间,互相皆安。 一学期就这样无风无浪过去了。 考完最后一场英语,时一提着自己的行李箱就奔往了校门口。因为她和少年约好了在校门口见面。 宁爸爸为了方便周末接送两个孩子回家,已经买了车。他一听到铃声响,就从车里出来了,站在校门口,翘首以盼。 他知道,这两个孩子,为了考好这次期末考试,没少费工夫。 着急着去学校门口找时一的宁辰宇,一下课就交了卷,匆匆跑到寝室拿完行李,却被堵在了寝室门口。 “你有什么事吗?”他望着眼前这位长发飘飘有些面熟的女孩,客气地问道。 “你不认识我了吗?”崔颖有些难过。她本来以为以自己的相貌是不会轻易被人忘记的。 “我有急事呢。同学。能不能先让一让。”虽然不知道眼前的女孩找自己有什么事,但在他的心里,还是见到他的时一小姑娘最重要。 而且为了考好这次期末考,他们俩都有两周的周末没有一起吃饭了。 “你真的不记得我了吗,宁辰宇。”崔颖仍然有些不死心。 “我不认识你。”宁辰宇渐渐没了耐心,“我真的有急事。” “就几分钟。你给我几分钟就好。”崔颖没想到对方是真的对自己一点印象都没有了,之前设计的台词一点用都派不上了。 “下次吧。”宁辰宇轻轻推开了她,直接提着行李就往校门口跑。 “你等等啊。”明显没有预料到他动作的崔颖,身体往右边侧了侧,脸上的表情更加受伤。 她今天是来找他告白的。本来以为上次主动借伞给她的宁辰宇肯定对她有意思,因此她今天才以肚子疼为理由提前跑出教室等到男生寝室楼下来找他的。谁能想到,对方根本就忘记自己了。一切都是自己自作多情。 这么优秀的自己,身边从来都不乏追求者,才不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呢。 她使劲往地上跺了跺脚,决定再也不搭理宁辰宇这个呆瓜了。就算以后他主动来找她道歉,她也不会原谅他今天对她所做的一切。 时一所没能想到的是,无形中,宁辰宇已经帮她pk掉一个女主了。 在寝室门口耽误了一点时间的宁辰宇,跑得更加快了。刚刚见到学校的大门,他就看到了他的小姑娘。 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在这么汹涌的人群中,他一眼就见到了那个穿着校服扎着马尾辫的女孩儿。 “哥哥”,时一仔细辨认人群,见着想念的身影,匆匆跑了上来。 “你是不是等久了。”宁辰宇趁着没人发现,摸了摸她的头。 “没有,我和爸爸就等了一会会儿。”时一扬起笑脸,笑得很甜很甜。 她见到少年,是真的发自内心的开心。 在这个陌生的环境里,只有他们俩互相依靠着。而少年对她的好,无微不至。她想,没有人能够拒绝这样的人。 “你啊~”宁辰宇和她并排着往校门口走去。 “快上车。”见着两个孩子从校门口出来了,宁爸爸赶快接过了孩子手中的行李箱,放进了车子的后备箱。 宁辰宇直接拉着时一坐到了车子的后座。 开始的时候,宁爸爸对两个孩子这样的坐法是蛮疑惑的。但是听宁辰宇讲了坐副驾驶发生车祸受伤几率更大,自己也百度了一下资料以后,反而开始赞同两个孩子这样坐了。 而且,两个孩子在一所完全陌生的中学学习,相互之间亲密一点显然也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一上车,宁爸爸就开始询问两个孩子,这次考试的感觉怎么样。 时一倒是老老实实回答感觉还行。 宁辰宇随便嗯了一声,便闭眼开始假寐。 见着自己儿子睡觉不搭理自己,宁爸爸觉得有些自讨没趣,就认真开车了。 前面是个红绿灯路口,目前正好是红灯,还有170秒的等待时间。 在宁爸爸没看到的地方,宁辰宇轻轻抓住了小姑娘的手。 时一好奇地看了他一眼,见着他仍然闭着眼睛,乖巧地没有发出动静。 她转头望向窗外,行人三三两两正在过马路。 吸引她目光的是走在马路最后面的老爷爷,他正搀扶着拄着拐杖的老奶奶,一步一步慢慢地走着。 宁辰宇本来就是和她闹着玩儿的而已,迟迟没等她发出声音,睁开了眼睛,顺着她的视线往外看去,正好也见到了过马路的老爷爷和老奶奶。 绿灯了,老爷爷和老奶奶也过完了马路,车子继续起步。 时一收回了视线,却正好撞进了少年的眼睛。少年眼神如海水般深邃而多情,吸引着人沉溺下去。 “真是令人羡慕的爱情啊。”少年用力握紧了她的手,掌心微微濡湿,用着唇语对她说道。 第九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9) 少年及时捂住了她的唇。 他曾经虽然想过报复这对住进自己家的这对母女,但他从来没有想过毁了她们。 “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他眼神中有着探究与冷意。 他一直以为小姑娘嘴里说的喜欢自己是对兄长一样的喜欢呢。原来是他想错了而已。 “哥哥,真的想知道?”时一轻轻推开了他,和他拉开了好长好长的距离。 宁辰宇瞥了一眼他们之间的距离,顿时觉得他和眼前的这个少女好陌生好陌生。 换而言之,也就是现在的男主虽然对时一产生了占有欲,但还没有明白自己占有欲产生的原因。 他只是觉得妹妹该是属于自己一个人的而已,因为他们是同类,不是别人。 时一显然也知道这点,因此她所要做的就是点燃导火索,加快男主的感情进程。 “哥哥,现在还想知道吗?”时一仍然望着他,目光却冷淡了不少。 宁辰宇抿紧了唇,利落清晰的下颌线越发锋利,半副脸孔隐藏在黑暗中,越发晦暗难明。 “哥哥还记得我们第一次相见吗?”时一目光遥忆如水。 那时的她因为要进入一个新的家庭而十分的忐忑和恐惧,但进入新家的第一天,本以为会对自己针锋相对的男生却什么表示都没有。她本以为这是男孩对自己的下马威,但后续相处才发现,男孩儿根本就没有做任何对她不利的事情。相反,却处处对她照顾。 宁辰宇轻微点了点头,尖锐的下巴在空气中划出一道小小的弧度。 他永远不会忘记抱着娃娃第一次进入自己家的女孩儿。她脸上有着强装着的喜欢,实则却十分的小心翼翼。她抱紧娃娃的手,显然透露了她的紧张和害怕。 或许正是因为她所隐藏着的这些恐惧,让本打算狠狠捉弄她一番的自己放弃了,他当时只是望了她一眼,而后一言不发走进了房间里。 “虽然这件事哥哥可能没放在心上,但对时一来说,却是一件很重要很重要的事。因为就是从踏进家门的那一天起,我才认识了哥哥。”时一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微光,“正是因为哥哥的出现,时一才开始觉得生活有了意义。” 她所说的一切皆是真心实意。一个童年生活满是创伤的小女孩,抱着一定会受伤的心进入一个新的家庭,结果却被温柔相待。这样的美好,谁想放手呢。哪怕知道是虚幻,也会想要沉溺地再久一点,再久一点啊。 “时一,你对我的并不是爱。”少年很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眸,“你只是出于感动。” “在新家里,我有很小心地试探你。可在我们俩独处的那个周末,你带我一起去吃夜市,我才发现,我的哥哥是真的很好很好的人,比我以前遇到的所有人都要好。” 宁辰宇想到那个周末,女孩儿双手拿满了吃的,看着自己说“最喜欢哥哥”了。他以为只是客套而已。 他咬住了自己的下嘴唇,面上沉郁。 时一直视着他的眼眸,毫不避忌,“哥哥,你知道我被那些小太妹欺负,你挡在我身前的那一刻,在想什么吗?” 宁辰宇没有说话,只是很深沉地望着她。 “我在想,这就是我一直祈盼终于等来的英雄啊。”时一目光中凝满了感激,“就是在那一刻,我发现我的哥哥和别人是不一样的。” “时一”,宁辰宇想要打断她。 关于在校门口被欺负的事,本来就是他惹出来的。所以他站出来理所应当。 “哥哥,我知道你想要谈责任,谈我们俩是兄妹关系。”时一突然笑了起来,“可哥哥你忘记了,我们从来都不是真的兄妹。我们只是凑巧进入了这样的一个家庭而已。所以我们……” 宁辰宇打断了她,“时一,你永远都是我的妹妹”。 “哥哥,你为什么不能正视自己呢。”时一叹息了一声,“如果不是为了我,你有必要让宁爸爸大费周折替我们俩转学吗?如果不是为了我,你又何必大费周章每天都来找我一起吃饭。” “时一,我对你都是出于哥哥对妹妹的照顾而已。”宁辰宇仍然在解释着。 “哥哥,那你现在认真看着我的眼睛,认真看着,一刻都不要挪开。”时一走到他面前,很认真地捧着他的脸,也不知道是因为什么原因,他没有避开。 “哥哥,你看着我,你现在认真回答。如果你真的对我没有一点喜欢和爱,那我就认了。以后我不会再纠缠你。”时一的眼神与他交缠,仿佛要看到他的灵魂深处去。 宁辰宇不自觉眨了眨眼,内心深处想法撕扯,感觉有什么重要的东西就要离自己远去。而且这种想法越来越烈。 “哥哥,你敢承认我刚刚幻想未来恋爱对象的时候,你心里没有一点难过吗?”时一捏着他的下巴,凑近了他的脸。 现在他和她的距离咫尺而已,哪怕她亲上去他也避不开。 宁辰宇有些不习惯与她如此亲密的距离,微微往后退开了。 “哥哥,你望着我。”时一提高了声音,“如果你问心无愧,为什么不看着我。” 宁辰宇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她,倒真的被她给吓住了。 “你看着我回答,我在幻想未来对象的时候,你是不是感到生气愤怒无所适从,是不是只想让我被你拥有。”时一扣紧了他的下巴,力气大到在上面留下了印子。 宁辰宇别开了眼,不敢看她,久久没有回答。 他的确是想着让她只属于自己,但那是因为他们是同类啊。他们都是被自己最亲的人抛弃的同类。只有他们才能真正明白那种痛苦。 “哥哥”,时一脸上露出惨白的微笑,“看来你是真的不喜欢我。” 宁辰宇现在实在难以明白自己复杂的内心,也根本不敢看时一。 “哥哥,我想告诉你的是,我喜欢你,一直都喜欢你。”时一打开了房间门,脸上带了些释然,“我现在知道该怎么做了。” 第十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0) 谈话不欢而散。 宁辰宇轻手轻脚回到自己房间,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后半夜好不容易睡着,梦中却全是奇幻景物,一会儿是会说话的小猫,一会儿是会咬人的水杯,一会儿又是自己孤身一人置于诡异小屋。清晨口渴醒来的他,狠狠呼吸了一大口气,然后躺靠在床边,迷迷糊糊中一直叫着“时一”、“时一”。 他本来以为自己有的时间去纠正妹妹的错误想法,结果第二天中午醒来,被宁爸爸在餐桌上告诉,她和白妈妈回了老家,而且很有可能时一会在老家读书不回来了。 “什么,回了老家?”他当即从座位上起来了,当时的反应之激烈把宁爸爸也吓了一跳。 他知道儿子和时一在新学校相处了一学期,有了感情,但她们只是回去探探亲,读书的事情还没有定论,反应不该这么大啊,试探着问,“怎么了?” 宁辰宇顿时收起自己的失态,摇了摇头,“没事,就是没想到会不告而别。” 难怪昨晚时一说什么她知道怎么做了,原来,原来如此啊。他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得有些茫然。 借着家里没人的机会,宁爸爸正好和儿子说一说自己想说的话,“你不是一直都不怎么喜欢你阿姨吗,她走了你不是应该开心?” 宁辰宇抬眼望了一眼他,这该是怎样的一样啊,里面所包含的情绪之复杂超过了宁爸爸人生四十多年的想象。 “你不用承认,我都看在眼里。”宁爸爸拗着头和他对视着。 自己的儿子他还能不明白吗?心里肯定还是在记恨白妈妈抢了他妈妈的位置。但他不知道他那个妈,根本就不算个妈。哪里会有妈,强逼着给自己孩子吃那些所谓的进口奶粉实质是超便宜的低劣毒奶粉的。此种事情简直是不胜枚举。说出来,都怕寒了孩子的心。 “我是讨厌她,但我没想让她走。”更没想到让时一走。 宁辰宇气势散失了一半。 “你白阿姨和时一不在家,我也就和你明说了吧。”宁爸爸决定开门见山和自己儿子说清楚,“我和自己阿姨在一起是清清白白的。” 宁辰宇听到自己爸爸的话,低声笑了起来,笑声中满是嘲讽,“清清白白,你和我妈还住在一起就和人在一起了,你还给我说清清白白。” 宁爸爸望着眼前有些陌生的儿子,又觉得眼前的他是真实的他,沉默着从座位上起身回了房间。 “怎么,敢背叛婚姻,却不敢当面承认?”宁辰宇目光直视着他的背影。 “你坐在这里等一等。”宁爸爸知道没有证据说什么都没用。 宁辰宇嘴角挂着冷笑,冷哼了一声。 “你看看吧。”转身回来的宁爸爸把一大堆文件丢在了他面前。 “这是什么?”宁辰宇挑了一眼。 “自己打开看。”宁爸爸抱着手,站在餐桌旁,等待着他的反应。 宁辰宇打开文件袋,先是一份协议离婚的文件,然后是一张血红色的写着“离婚证”的证书,后面一份则是抚养责任协议书,上面的时间明显不是去年。 他的瞳孔猛然放大,“这是”? “自己打开看看日期。”宁爸爸声音近乎冷酷。 一直以来,他为了保护这个儿子,费尽了心思,但却伤害了自己新妻子的权益。 这不,对方为了不影响自己后续的生活,都准备把自己亲生女儿送回老家读书了。 “看清楚了吗?”他追问着。 宁辰宇瞥了一眼文件上的日期,又匆匆翻开了离婚证,双眼死死定在了上面,嘴唇颤抖着,“上面的日期是我读小学的时候?” 他们这么早就离婚了,为什么还要住在一起??? 宁爸爸看出了他的疑惑,道:“我知道你肯定想问我们这么早就离婚,为什么还要生活在一起,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他示意他继续看文件。 “单亲家庭的孩子一向都要敏感怯懦,我虽然和你妈妈感情破裂,但我和她都希望你能够健康成长,所以我们虽然离婚但是我们没有分家,也没有告诉你。但是你也应该感觉到了,小学的时候,每天我都加班回家得很晚。因为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妈妈。”这些事情说出来,恍如隔世,也不过如此而已。 “直到遇到你白阿姨,我们俩在饭局上一见如故。我和她彼此都是离异,又都带着孩子。她体贴温柔,我这才下定决心要和你妈妈分家。”一开了口,宁爸爸心中所积攒的那些话便滔滔不绝地倾泻而出。 “我知晓你可能误会你白阿姨是小三,一直也想找时间和你聊天,但要么是我工作太忙,要么你总是推脱不和我说话。” 当自己所有的臆想都被击碎,宁辰宇整个人颓丧了下来。 想到当初时一和白阿姨进门,他那萌生过的要报复她们的想法,顿时觉得滑稽难言,口中也泛出苦涩。 他心知肚明,时一应该不会很快回来了。他或许,没有机会弥补了。 “你今天给你白阿姨打个电话吧,问问她们什么时候回来?”宁爸爸收起了桌上的一堆文件,眼神复杂,“你尊敬你妈妈无可厚非,但她如果对你说了什么,最好不要听。” 前段时间,儿子的亲妈就一直给自己打电话,说要见儿子。他以儿子转学为名,推脱好多次了。 现在假期里,说不得她就找上门了。有什么居心很难讲,但根据以前的了解,她绝对没存什么好心思。 孩子生出来的时候,就没打算好好养,孩子长大了,还会有什么好想法。 宁辰宇想到自己单独在外生活的妈妈,喉中哽咽,“她一个人很不容易的”。 他们曾经是夫妻,现在却抱着最坏的猜测。这简直就是婚姻中的悲哀。 “没有人的生活是容易的。”宁爸爸长长叹了一口气,“以后你就懂了”。 宁辰宇眼中含了泪花,“那我不要长大了。我只要我的爸爸和我的妈妈还在一起”。 “胡闹。”宁爸爸吼了一嗓子,“我和你妈妈早就离婚了”。 第十一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1) 宁爸爸知道自己和儿子亲妈离婚一直是梗在儿子心中的刺。可木已成舟,现在他有了新的妻子,有了新的生活,他得往前大踏步而行了。两人的谈话也不欢而散。 至于宁爸爸要求打的电话,宁辰宇也没有打。因为他不知道自己该以什么立场打。 白妈妈带着时一回到老家,除了孩子的姥爷姥姥,老家里的一堆亲戚态度说不上热情也不说不上冷淡,不冷不热的,她也将就着这么处着了。 她这次带着时一回来是有着考量的。 两个孩子毕竟不是正经的亲兄妹,而且两个孩子也逐渐长大,现在是还没有什么,以后就很难讲了。 想到自己昨天起夜时候看到宁辰宇这孩子挤进时一屋里,她这个当妈了心都吊了起来。等到他走了,她在屋门口听到的就是时一的哭声。 她没有敲门进去问,因为知道问也问不出什么来。自己的女儿自己清楚,心里最是能够藏事了。如果不想说,是一个字都不会透露的。 如果这孩子转学回了老家,她不用担心再受宁辰宇的欺负,而且自己的妈妈还能带一带这孩子,也可以缓解一下两个老人的孤独。 就在宁辰宇还不知道的时候,他欺负时一的事情已经被白妈妈敲下了石锤。以后他没少为这点吃挂落。 “孩子,快,吃。”姥爷给时一碗里夹了不少的虾。 这些虾都是他知道时一要回来,特意早起在菜市场买的最新鲜的。 “吃这个,芙蓉蒸蛋,姥姥的拿手菜。”慈祥的姥姥舀了一大勺蒸蛋盖在了时一碗里的米饭上。 她好久没见自家孙女儿了,早就想得慌了。之前催了几次自家老头子给女儿打电话,但都被老头子按了下来。这次见到了,就不舍得让她走了。 “谢谢姥爷姥姥。”虽然很久没有回来了,但刻在骨子里的血脉亲情,让时一很快就接受了两位老人的关心。 “妈~”白妈妈开口是想拜托两位老人孩子在家读书的事,但还没等她开口,两位老人就知晓了她的意思。 “你不用担心,我们两个会好好照顾一一的。你看看,一一比起以前都瘦了好多了。”姥姥关怀地摸了摸她的头发。 “姥姥,你也吃。”时一抬起头,甜甜笑着,夹了一大筷子青菜到她碗里。 老年人胃口清淡,适合这些绿色蔬菜。 “我的乖孙女。”姥姥看时一是越看越喜欢。 “你们怎么知道我想说的事?”白妈妈问出了声。 “你是我生的我还不知道。”姥姥别了她一眼,“当初让你不要嫁那个男人,你死活不听。好了,后来离婚费了多少功夫啊。要不是你生了个听话的女儿,你这一辈子啊要受不少磋磨。” 姥爷一想到以前女儿受的那些委屈,心里就难受得不得了,抬起筷子敲了敲边沿,“还吃不吃饭了”。 “吃,怎么不吃。”姥姥知道自家老头子那点心事。从自己肚皮里掉出来的肉,哪里有不疼的。正是因为疼她,才更要点清楚了。不然又蠢到犯同一个错误,就是笑料了。 “姥爷,我听妈妈说,你钓鱼可厉害了,你什么时候让我见识见识。”时一放下碗筷,仰着头,言语中满是崇拜和天真。 她是想缓解一下饭桌上的气氛。 “明天就去。明天就去。”姥爷一向都很受用别人对他的夸奖,“我给一一钓很多的很多的小白条,回来让你姥姥裹了面粉炸了吃,炸得黄澄澄的,一咬一口酥脆,可好吃了。” “好啊。那明天我们就有鱼吃了。”时一又抬起碗,开心地吃了起来。 很快到了晚上,等到确认时一睡下了,姥姥这才敲了敲房门,把白妈妈叫了出来。 “妈~”白妈妈心里知道自己妈妈想要说什么的。 “我知道你不耐烦听我唠叨,但我是你妈,你就要听。”姥姥按住了她的肩,让她在凉椅上坐下了,“你现在的这个对你还好吧?” 白妈妈想到自己的新丈夫,脸上都是笑意,“他对我挺不错的。他在市区里买了房,虽然只是付了首付,但两个孩子以后读书不用费很大心了。” “男人的心,比女人还复杂。虽然他现在对你好,但你也不能就这么放松了。夫妻间该保持的还是得保持。”姥姥是过来人,说话自然也是有着自己的道理的,“他在市区买房,你就不要以为他是为了你好了。他还有个和前妻的儿子。这可是他的亲儿子。” 白妈妈知道自己妈妈的意思,但是夫妻相处,只有当事人能够体悟。 她能够清晰感知到自己现在的丈夫是真心对她好的。只是麻烦的是,丈夫的那个儿子。她真的很担心他会欺负自家女儿。 又想到了丈夫的那个难缠的前妻,这段时间三番五次往家里打电话,说是要见儿子,真正居心谁不知道。要不是她端着温柔体贴的架子,电话里就要开骂了。 不过她也不是吃素的,一接电话就让自家的那个给她打过去,给她说得清清楚楚的。这也是打消她那些不该有的心思。 她这人啊,从失败的婚姻里走一遭了,谁现在要是破坏她的幸福生活,就不要怪她不客气了。 “你啊,在婚姻里跌了一次,也该长大了。现在你这个岁数了,让你生孩子也不现实了,你就安安心心地守着自己的家。时一就放在我们这里,我们两个老的有的都不会少了她。而且时一这孩子招人喜欢,我们两个老的看到她也高兴。”姥姥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发,“后半辈子的幸福,是掌握在你自己手上了,该怎么把握,自己还是多思考。” “妈。”白妈妈有些动情,按住了她的手。 “我们两个老的,帮不了你什么,只能给你减少点后顾之忧。”姥姥拍了拍她的肩膀,“回去吧,早点睡,在这里待几天就回去。” “好”,白妈妈轻轻咳了几声,回复着自己有些干涩的嗓子。 家人如此支持自己,还有什么是自己不能赢的呢。 在时一不知道的时候,白妈妈已经做好了迎战宁辰宇妈妈的准备。 第十二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2) 宁辰宇亲妈和宁爸爸离婚的时候,是笃定自己能够找到更好的男人的,所以她要了家里的财产,主动放弃了儿子的抚养权。 谁知道,离婚后的她远没有没离婚之前那么吃香。或者说,离婚后的她发现之前和她有来往的那些人渐渐都和她断了。离婚分的钱也用得差不多了,她这才开始有些慌了。 自视甚高的她以为自己和前夫孕育了一个儿子,这是其他人所不能比的,是没把前夫的新妻子放在眼里的,所以才会一再往前夫家里打电话。但几次电话下来,她发现自己前夫的这个新妻子也不是什么善茬。 当初是她不要这个家的。她不要的东西也不允许让别人完整得到。既然老的不吃她的诱饵,那她就煽动小的。 她特意挑了一个工作日,找上了门,把宁辰宇约到了咖啡馆,准备走煽情路线。 许是宁爸爸之前的提醒起了作用,宁辰宇对这次和妈妈的会面在期待的同时多了一丝疑惑。毕竟,他一直都住在原来的地方,从来都没见他妈妈过来找过他。哪怕是偷偷的,都一次没有。 两人在咖啡馆坐下不久,宁妈妈就开始了她的诉苦,诸如前夫的新妻子是小三,破坏她的家庭,让她不能和儿子在一起,自己一个人孤身在外,无依无靠,可怜凄惨,以后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之类。 宁辰宇表面上听得认真,内心却有一丝说不出的苦涩。明明他的妈妈和爸爸早就离婚,白阿姨也不是小三,她却仍然在这里骗自己。为的是什么呢? 宁妈妈见着他眉间的愁绪,以为他很动容,继续大诉苦水,说她现在生了重病,需要很多很多的钱才能治好,但是她没有钱,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宁辰宇打量着她,发现她脸色的确是有些憔悴,连忙追问着她到底得了什么病。这是他的亲妈,如果真的因为重病有个什么长短,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开心。 这病本就是她临时胡诌出来的,没想到会被追问,一时间支支吾吾起来。 关心则乱。见她不肯说,宁辰宇以为她得的病是什么不治之症,心情更加急切,拉着她就要往医院去再检查。 宁妈妈自以为自己没病,怎么可能和他去医院。两个人就在那里那么僵持着。 提前下班回家的宁爸爸,见到家里没了儿子,脑子一转就猜出来是怎么回事了,立马就给儿子亲妈打了电话。 宁妈妈在电话这头,当着宁辰宇的面就哭了起来,说什么,你平时不让我见儿子就算了,假期里也不让我们母子团聚。 宁爸爸在电话旁捂着自己的头,十分的不耐烦。他向来就不喜欢这种戏演得太好的女人,说道,“当初是你不要儿子的,现在你又开始母女情长”。 宁妈妈怕儿子听到,对她印象不好,立刻打哈哈,“要不是你当初非要和那个女人在一起,我的辰宇现在定然有一个美好的家。” 宁爸爸就知道她会这样说,根本懒得搭理她,让她直接把电话给儿子。可宁妈妈怎么可能轻易让他如愿,还是扯西扯东。 宁爸爸在电话里吼了几声,要是你今天不及时把孩子送回家,以后你就自己养,气冲冲爸电话挂了。 养儿子?这对一心一意只为自己考虑的宁妈妈来说,怎么可能,立刻盘算着该怎么找借口送儿子回家。 宁辰宇看得出来自己妈妈的心不在焉,安静等待着她的下文,最后被她以时间太晚的借口送上了出租车。 宁辰宇坐在出租车上,回头望着自己妈妈,本以为会像电影里演的那样,她会一直站在那里,等着自己远去再离开。哪知道,他刚上车,妈妈就拦了出租车离开了。他的心里怅然若失。 宁爸爸和儿子亲妈好歹生活了那么几年,对她秉性多多少少都是理解的。她这人最怕麻烦。要是把儿子塞给她养,她还不烦死。静待家中,等着儿子回家。 宁辰宇回到家,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宁爸爸当下虽没说什么,但是心里却又给儿子亲妈记上了一笔。 但宁爸爸绝对没想到的是,在接下来的几年里,儿子的亲妈会像个瘟神一样缠着他们,不死不休的。 宁妈妈当初只是随口胡诌自己得了重病,哪知道随口一说的话,竟然成了真。 人啊,一得了病,就容易想起以前的好。这才发现自己亏欠儿子的实在太多了。她开始用尽手段纠缠宁家一家。 白妈妈可不是吃素的。家里好不容易在市区买了房,也装修好了。眼见着日子是越过越好了,这时候有人来抢,她当然是用尽浑身解数,扞卫自己的权益。 而远在乡下的时一,日子就要活得简单多了,也要快乐多了。 为了不让快升高中的她有学习压力,每天放学,姥爷都带着她一起去河边钓鱼。两人回来就一起跟着姥姥做饭、浇花。吃完饭,三个人一起去河边散步。 这样的日子,对她来说,无比舒心也无比的惬意。甚至让她有了些懈怠的感觉。 直到她在雨夜里,撞上了拎着行李箱而来的少年。 少年浑身湿透,头发软踏踏搭在脸上,脚上满是泥泞,裤腿上也都是泥,整个人显得狼狈无比。 姥姥姥爷对这个便宜孙子是认识的,正是因为认识,才震惊他的到来。 穿着奶奶自制的棉质睡衣的时一就这样站在门口,愣愣地望着他,望着这个远道而来的客人。 时间如流水般匆匆而过,转眼他们已经两年没见了。她没能想到再次相见会是以这样的一种情形。 少年见到她,如找到家的孩子,一把丢下了自己的东西,狠狠抱住了她,如抱住失而复得的珍贵玩具。 时一高高扬起自己的胳膊,想要拍一拍他的肩背,却又被他们之间隔着的生疏的三年距离所阻挡,尴尬地扬在空气里。 “我只有你了,时一。”少年在她耳边吐息,滚烫的泪滴混合着雨水落到她的脖颈里。 第十三章 痴情不改(13) 宁爸爸和白妈妈找了好几处宁辰宇爱去的地方,也给他以前玩得好的同学们都打了电话,但没有人知道他的踪迹。迫不得已,他报了警。 警察翻看路段监控,这才发现他拿着自己的行李坐了巴士去了乡下。 白妈妈看着熟悉的巴士车,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那是去往自己老家的。连忙给自己爸妈打了电话。 此时,乡下。 姥姥姥爷看着便宜孙子一把把自己宝贝孙女抱住了,两个人都有些惊讶。因为在他们的印象里,这两个孩子的关系一直都不怎么好。 要是这两个孩子相处得愉快的话,那么时一也不会被她妈妈送回来了。 少年把时一抱得很牢很牢,好像她下一秒就要挣脱跑掉。时一的腰被他压得很痛,轻轻挣扎了一下,被他抱得更紧了。 “哥哥,怎么了?”见挣脱不掉,索性回抱住了他。 “我只有你了,我只有你了……”他口中喃喃,喋喋不休地重复着。 他从来不敢想,也不会想,一直纠缠他的妈妈,会突然在家中死去。而且是死了十多天才被发现。 他在医院停尸房看到她那冷硬的尸体,整个人浑身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他明明不想看的,但眼睛却怎么也挪不开。 这个纠缠着他的女人,有着他妈妈名义的女人,就这样无声无息地死了。什么都没留下。 姥爷听到电话铃声响起,去接了电话。回来时候,望着这个便宜孙子,眼中满是悲悯,把自己老婆子拉走了。 “诶,一一还被他抱着。”姥姥目光黏连在两个孩子身上,深怕孙女受到什么伤害。 “走吧。”姥爷又拉了她一把。 “怎么了,走什么走。他们毕竟不是亲兄妹。”姥姥狠狠瞪了他一眼。 “这孩子是个可怜人。”姥爷附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话,眼见着姥姥脸色也变了。 “这人说没了就没了?” 姥爷叹息了一声,道:“是啊,谁能想到,这么年轻就没了。” “唉……”姥姥望着狼狈的少年,长长叹了口气,“可怜啊”。 “走吧,这孩子现在唯一能说说话的就只有一一了。”姥爷拽着自己老婆子的胳膊往楼上去了。 “哥哥,我们先回房间换衣服好不好。” 时一被他浑身冰冷的衣服给浸湿,鼻子开始有些粘重,感觉像是要感冒。 虽然不知道他发生了些什么,但可以猜想到的事情是,他一定遇到什么难事了,不然不会冒着这么大的雨连夜赶来。 窗外的雨越来越大,雨水落地的声音把其他的一切声音都掩盖住了。 宁辰宇感受着她的呼吸,紧紧抵着她的发,不敢放开,也不舍得放开。 他已经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了。虽然这人也曾骗他。但随着她的死亡,她生前所做的一切好像都不在重要。他只记得,她是他的妈妈。他唯一的妈妈。生他的唯一的妈妈。 “听话,乖。我们先回房间。”时一耐心哄着,同时思量着该怎么安置他。 家里是两层小楼房,可住人的就那么四个房间,其中一个现在还被放满了渔具等杂物。楼上爷爷奶奶一人又一个房间。他们平时大多分房睡,只有心情好的时候才会同个房间睡觉。而她住着的楼下房间,又是个单人床。 “我妈妈没了。”宁辰宇闷了许久,突然说出了沉积在心尖上的话,“她在我还没反应过来的一个瞬间,就没了。” 他心里是有些恨的。恨自己的妈妈骗自己,恨自己的妈妈就这么丢下他,让他成为了一个没有妈妈的孩子。 虽然这个妈妈平时也没对他尽到什么责任,但是,她是他的妈妈啊。 时一的瞳孔一瞬间放大,终于明白少年如此脆弱的原因了。原剧情里,少年可是为此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了一言不发了好几天。 少年紧紧抱着她,如溺水的旅人抱住可以求生的枯木,“时一,她骗我”。 她明明给自己说,她会赢的。她会重新回到这个家。她会尽力对他好。可她所说的一切,她一样都没有做到。她就这样抛下他离开了,永久离开了。 时一抱紧了他,轻抚着他如青松般的脊背,“我在这里”。 他现在脆弱如悬崖边的吊着的路人,只要一疏忽,他可能就会掉下去,摔个粉身碎骨。所以,她要紧紧拉住他。 “时一,你说的喜欢我,还算不算数。” 少年觉得自己像极了无赖,在两年后突然以这样的名义捆绑她。 可他现在唯一能够相信的就只有她了。他们是同类啊。只有同类才能明白同类的想法。 “哥哥,只要你需要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时一眼中情绪翻滚,最后还是被她压了下去。 她知道他现在脆弱需要稻草拯救,但她所渴望的不仅仅是要成为稻草。她啊,贪心的想要更多。 “时一……”少年满足地放松了手臂,心中的难过仍然堵塞着身体,但是却要舒缓一些了。 他的时一,仍然是他的。他很开心。 “哥哥,我们像以前那样。这次换我陪你好不好。”时一轻轻摇了摇他的手臂。 少年没有点头,整个身体却松懈了下来。他这一路马不停蹄赶来,其实早就累坏了。 时一带着他走进了自己房间,给他找了一身自己大一些的衣服,让他换上,然后去厨房烧水给他洗澡。 宁辰宇换好衣服,坐在木床边沿,整个人呆呆的,像个失神的木娃娃。 时一烧好水进房间门,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副场景。 她轻轻在他眼前晃了晃手掌,少年这才回了神,而后一把抱紧了她,“时一,你不会离开我的对不对?” 他急切地求证着。 时一坚定地点了点头,“不会的,只要哥哥需要我,我一直都在”。 少年急切的吻突然就落在了她的唇角。她想要挣扎,却被少年眼中流露的痛苦所震惊。 “你不会离开我的。我不会让你离开我的。” 第十四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4) 第二天醒来,宁辰宇浑身疼痛不已。 他先是躺在床上思考了一分多钟,才反应过来自己不在家里,而是在一个第一次来到的地方。 这个地方,是他偶然间在家里找到的一张票据发现的。 他怎么会来到这里的呢? 他好像收拾好行李,在车站买了一张车票,就义无反顾来了这里。 可他为什么要来啊? “哥哥,醒了吗?”门外传来了时一的声音。 “时一啊……”他有些涣散的瞳孔开始回缩,“是他的时一啊”。 他是为他的时一而来。 “哥哥”,外面仍然是执着的敲门声。 时一看了看墙上挂着的摆钟,现在已经下午一点多了。因为村里有人突然去世,姥姥姥爷都去那家帮忙了,于是家里就只剩下了他们俩。 宁辰宇起身拍了拍自己的头,只觉得昨天自己所做的一切比醉了还梦幻。 他居然真的一个人来到了他从来没来过的地方,还找到了他的时一。 门开了。 他半倚在门口,已经开始长成的眉眼中满是青俊,单薄的脊背越发地挺直。真正有了些大人的模样。 “哥哥……”时一欣喜地看着他,“你醒了”。 “嗯”。他清醒地看着眼前的女孩,眼波深沉如水,如望着他那深切的爱人。 “哥哥,做好午饭了,一起吃吧”,时一努了努嘴,往身后的饭桌示意。 “你都会做饭了。”他眼神中是感叹,也是在探究。 他们之间所隔绝的两年啊,他的时一发生了些什么呢? “就是做着玩的而已。”时一很谦虚。 家里姥姥姥爷也不是时时刻刻在家的。有时候村里事务多的时候,时一就会被留在家里。久而久之,她也学会了这些菜。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饭桌。 桌上的饭菜简单,但香味十足。 青椒炒腊肉、糖醋排骨、玉米南瓜汤、辣子鸡,宁辰宇望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式,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这才两年不见啊,他的时一就给了他这么大的惊喜。 “快动筷子,尝一尝。”时一给他盛满了饭,然后又舀了一大碗南瓜玉米汤,鲜嫩的南瓜和金黄的玉米相互映衬,更加的可口动人。 他的胃口很好。桌上的饭菜一大半都被他解决了。时一对于他的如此捧场,也很惊异。 “我来洗碗吧。”他很自觉地把收拾好的碗筷抱去了厨房。 “不用,哥哥你休息吧。”时一深知他内心仍然疼痛,只是面上不显而已,因此事事都关照他情绪。 “我没那么脆弱。”宁辰宇笑着望了望他眼前的少女,生动的眉眼中满是低许的情意。 对于这一切,他可能还不自知。 “那就辛苦哥哥了。”既然他坚持,时一也不好勉强,索性让他去了。而她也跟着去了厨房,准备做水果沙拉。 乡村里的厨房比较简单,没有洗碗的池子,只有个做饭的灶台和放饭菜的橱柜。 时一把洗碗的盆拿了出来,在缸子里舀满了水,放到了灶台上。宁辰宇留心注意着她的动作,默默记住了这些东西摆放的位置。 两个人在厨房里安静地忙着。 两年来,两个人第一次如此安静地相处在同一个安静,却不觉得尴尬。 宁辰宇洗完碗,回头望向还在切水果的少女,脑海中不自觉就浮现出了昨晚那个毫无技巧的吻,耳朵突然开始烫红。 他昨晚居然吻了自己的妹妹。 他伸手捂了捂自己的嘴唇,似乎还能够感受到昨晚那个透着山茶花味道的吻。 “哥哥,来客厅看电视吧,等晚上太阳小一点,我和姥爷带你去钓鱼。”时一回头正好撞进他的眼睛。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啊,似乎能够盛满所有的水,水里清晰地倒映出一切,清澈柔亮而又无比的惑人。 时一只觉得自己要醉了,突然转过了头去。 “好。我马上就来。”宁辰宇对于她的反应十分满意。 两人刚在沙发上坐下不久,姥爷就打电话回来说,他们今晚不回来了。 以前的时候,时一可能还会有点害怕,但现在家里多了一个他,只觉得安稳无比。 她在电话里应了几声,表示知道。 姥爷又担心她不好好吃饭,又特地嘱咐了几声,时一乖乖地答着话。 宁辰宇坐在沙发上,视线停留在电视机里,所有的心神却聚焦在她和姥爷的对话上。 他又听得时一说会好好照顾哥哥,眼神忽明忽暗。 接完姥爷的电话,时一坐回沙发,抱起了沙拉碗。 “姥爷不回来了,今晚什么安排?”宁辰宇望着她,眼神亮晶晶的。 “你想怎么安排?”时一对于他对姥爷的称呼毫无意见,只不过姥爷不回家,原定的钓鱼行程不得已是得取消了。 “在家休息吧。”他认真地凝视着她的眼睛。 他相信家里爸爸肯定给这里打电话了,不然时一和两位两位老人的反应也不会如此的平静。现在又是假期,所以他有足够的理由待在这里。 “好。”时一毫不犹豫答应了。 赶路本来就是一件累人的事情,更何况昨天他一路失魂落魄赶来,肯定还没休息好。 “我可以继续参观你的房间吗?”他歪头问询。 昨晚不知怎么的就睡着了,今天起来的时候心神又十分涣散,连她房间是什么样都没来得及看呢。 “好啊。”时一笑得很甜。 其实昨晚他睡的就是自己的房间,而她是回楼上奶奶的房间睡的。想到昨天晚上,自然想到了那个毫无准备令人意外的吻,她的眼神有瞬间的躲闪。 时一带着他进了房间,宁辰宇才反应过来自己睡的就是她的房间。 他打量着房间的一切。 房间里摆设其实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个漆了红漆的柜子,和一个原木的书桌。 在窗户边上,挂着不少的折纸和小星星。 虽然不是很大,但整体却透露出简单的清新,像极了他所认识的时一。 真好。他的时一没有改变。 他的双眼透露出满足的笑意。 第十五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5) 正好是处在假期,而且宁辰宇失去了自己最亲的人,考虑着他的心情,宁爸爸和自己妻子商量着,让他留在了老家里。 宁辰宇亲妈还活着的时候,白妈妈对她是厌恶加点恶心的,但也说恨她恨到咒她死。可好好的一个女人,就这样突然死于重病,这也是她所没想到的。 大人的事情不波及孩子。宁辰宇没了亲妈,白妈妈自然也是同情的。再想着两个孩子都长大了,于是爽快答应了宁爸爸的请求。 伤痕虽然不会消失,但最终会随着时间的消逝而变浅。宁辰宇在乡下待的很开心。他也分不清楚到底是因为和时一待在一起开心,还是因为这里的日子简单而开心。 姥姥姥爷开始的时候还有点不习惯这个便宜孙子,但随着相处的时间加长,对他也有了感情,加上宁辰宇也会来事,短短时间 倒也赢得了两位老人的欢心。 假期的日子过得快,转眼就要开学了。 马上高三的节骨点,让宁爸爸不敢再放任宁辰宇,亲自给姥爷打了电话,让他转接宁辰宇。 宁辰宇知道自己现在已经失去了一位至亲,其他的东西少不得自己去争取,虽然有些不舍,但仍然坚毅地准备离开。 时一明白他的,一向都明白。 在他离开的那天,亲自把他送到了车站。在站台外,两个人都很安静地站着,犹如两个不认识的陌生人。 “时间差不多了,快进去吧。”时一瞅了瞅自己的手表,提醒着他。 来日方长,她并不急于这一时。 宁辰宇望着眼前态度疏离的她,一时间有些气,一把搂住了她,把她狠狠按在了自己的怀里,“你个狠心的,都不知道让我留下来”。 “哥哥,我们会相见的。”时一被他大力捂在怀里,声音闷闷的。 “你会想我吗?”宁辰宇突然就脆弱地如同一个孩子。 “会的。”时一抱住了他,就像以前那样,“哥哥,我会想你的。你也要想我。” “你个骗子,等我回去了,你肯定就忘记我了。”他把自己的下巴搁在她的头顶,重重地摩挲,“你这个狠心的,两年里,真的一次都不见我,也不联系我。” “哥哥,当初是我不懂事。”时一一语双关。宁辰宇也听懂了。但他宁愿自己没听懂。 他问,“你现在懂事了吗?” 语气里潜藏着试探和小心。 “现在也没懂事。”喜欢一个人是不会让他猜的,也不愿意让他尝试这样的辛苦。时一仰起头,凝望着他的眼睛。 “你会讨厌我吗。我现在还喜欢你。” 宁辰宇只觉得自己的心都要跳出来了。他得到的答案远胜于自己的猜想。他很开心。 “那你为什么不来见我?”他迫不及待地发问。 “我怕哥哥不想见我。”时一声音里带了些委屈,“明明是哥哥不想见我,却还要倒打一耙”。 “不会了。”宁辰宇望着她,眼神珍重无比。 这是他在世间上最亲的人了。除了她,他再也没有别人了。 “时一能够努力和哥哥考到同一个大学吗?”他现在虽然能力弱小,但他有足够的自信,以后的他能够摆脱现在的生活。 “嗯。”时一很肯定地点了点头。 “上车了,上车了。”破旧的大巴车停留在了站台,微胖的中年妇女叉腰扯着大嗓门在那里吼着。 “哥哥快上车。”时一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 宁辰宇只觉得时间怎么那么快,他还没和她待够。他收紧了他的手。他和她的距离越来越贴近。 “哥哥,我会努力的。等着和你同一个大学。”时一努力做着保证。 “等你。”宁辰宇长长吸了一口气,然后放开了她,“我走了。” 时一望着他提着行李箱上去,原本晶亮的眼睛一下子就黯淡了下来。她就站在站台下,努力盯紧着大巴车上哥哥的影子。 宁辰宇提着小行李箱一路挤过拥挤的乘客,来到了自己所在的位置。刚一坐下,目光迫不及待投向窗外。 时一还在。 他紧紧地盯着她。 时一周围也聚满了送行的路人。可唯独她身上笼罩着一层极低极低的气压。 “快回去。”宁辰宇打开车窗,向她喊道。 她仿佛没有听到似的,紧紧盯着他,眼神中的难过像海水一样粘稠,仿佛要化为实质。 “快回去”,见到她眼神中更加浓厚的哀伤,宁辰宇更加大声了。同时,另外一只手捂住了自己所在的心脏位置,那里不自觉地疼痛了起来。 时一望着车上的他,露出了一个极其淡薄的笑容,“哥哥,你要加油考上好大学,不要谈念爱,等着我。” 她的年纪还是太小。就算他们现在在一起了,最终还是胳膊拧不过大腿,还得分离。所以最好的办法真的是等长大。只有他们两人都长大,作出的决定才是有效的,才能够被尊重。 宁辰宇听得她如此稚气的话语,原本的分离的哀伤被冲淡了不少。 “我的傻姑娘。”他嘴边轻轻逸出了这几个字。 他呀,一无是处,哪里值得她如此待他。 他们之间的互动并没有被人格外注意,因为站台边上站着的男男女女们都在不停地告别。 大巴车突突突,准备开动了。周围送行的路人都往边上退了退。时一仍然站在原位没有动。 “大巴车要走了,你往边上站一点。”他焦急地提醒着。 “哥哥,你记得不要恋爱,要等我。”时一仍然坚持重复着,好像他不答应就不会往后退。 “好。我答应你。”宁辰宇担心她的安全,接连点头,时一这才满意地往后随着人流后退。 大巴车发动了,开始往前走。宁辰宇回头望着站台边上时一的身影。 时一不停向他挥手告别。她深知,他们的缘分还长着呢,可仍然因为离别感到伤心。 在道路的拐角处,宁辰宇终于望不见了时一,只觉得心中空空落落地,不是痛苦却胜过痛苦。 他不停地想,世间上为什么要有“分别”这种人间疾苦。 以后的日子里,他再也不要和他的时一分离。 第十六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6) 中国人的春节,气氛浓厚。每家每户门上都贴着喜庆的春联。 这是高三的最后一个寒假了,宁爸爸希望儿子能够过得开心,也是为了探望妻子的亲人,带着宁辰宇和白妈妈一起来了乡下。 车子停在大门口的时候,时一正在院子里杀鱼,宁辰宇远远见到她的身影,恨不得立刻飞奔去她身前。然而碍于白妈妈,他努力压抑着自己对时一的思念。 “你们来了。”提前接到电话的姥姥姥爷听到喇叭声,立刻迎了出来。 “哥哥”,时一见着从车上下来的他,眼睛立刻亮了。 这半年来,她很努力地学习,已经通过了市区一中的高中部的重点班的签约。不出意外,三年后,她定然能够考上和哥哥一样的大学。 “这个有了哥哥就忘记妈妈的小鬼。”白妈妈从副驾驶下来,把手中提着的东西一股脑儿塞到了她怀里。 “妈妈~”时一见到车上下来的是哥哥立刻就洗干净手,这时候速度撒着娇扑到了她的怀里,“我想你”。 “想我还第一个见到的是哥哥啊……”白妈妈故意逗她,又把她怀里的东西拿了过来。 也是人逢喜事精神爽。这半年,白妈妈的气色越来越好,连身段也面条了不少,整个人看上去简直像年轻了十岁。 姥姥姥爷把自己女儿的变化看在眼里,对这个女婿也越加满意。 “姥姥、姥爷过年好”,宁辰宇恭敬地给两位老人拜了年。 “辰宇这次成绩考得怎么样啊?”好歹也一起处个一个假期,感情在那里。姥姥姥爷对他也是关心的。 “这次班上第二名。”宁辰宇没有一丝扭捏地说出了自己的成绩。 他之前转学只转到了一个普通班级,但在他不断的努力下,他一路从普通班升到重点班最后升到了火箭班。而且他现在已经通过了他所要报的学校的自主招生考试。只要他高考分数到达一本线,那么他心仪的大学就稳了。 “想过报哪里吗?”姥爷继续问道。 “爸,妈,过年好。”宁爸爸从后备箱又提出一大堆礼品,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你好,进屋坐吧。”这是宁爸爸第二次来到这里,姥姥姥爷对他都还有点客气。 “好嘞。”宁爸爸一只手提着礼品,另外一只手推了推儿子,示意他一起跟上前去。 他这是第二次来这里,和两位老人相处还有些放不开。 宁辰宇忍了一个学期才和时一相见,自然舍不得,因而不为所动,白妈妈为了缓解他的紧张,一起跟了上去。 “这个小兔崽子。”宁爸爸当即就骂了出来。 在家里的时候也没见他那么想念时一,见面了倒开始难舍难分了。 “两个孩子有兄妹缘分,亲得很,让他们一起。”姥姥笑着看着他,双眼眯成了一道缝,可以看出她是真的很慈祥。 “嗯。”白妈妈一只手挎着自己妈妈进屋去了。 宁辰宇这孩子在她眼皮子底下生活了两年半,是个什么样的人她也看得清清楚楚了。至于以前的事情,两个孩子年纪都小,不懂事不怪。所以现在很放心让他和时一一起。 院子很快就空落下来了,只留下了时一和宁辰宇两人。 “你打算报哪里?”时一蹲回地上继续清理鱼,追问姥爷之前问过的话题。 “榆大。”宁辰宇挽起袖子,蹲在了地上和她一起收拾。 “我明年就去市区一中上重点班,我通过了签约。”时一抬头看着他。 “我也通过了榆大的自主招生。”宁辰宇也看着她。 两个人就这样对视着,直到双方都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哥哥,你真厉害。”时一是真心地夸奖他。 “我的时一也很棒。”宁辰宇抬手轻轻擦了擦她的额头,实则把鱼鳞片贴了上去。 “快进屋吃水果。”姥姥在门口喊着两人。 “好。”两人异口同声回答道,然后又不约而同笑起来。 宁辰宇望了望天空,沾染着晚霞的白云飘飘悠悠,眼前的少女明媚动人,只觉得岁月如此静好。 时一轻轻捏了捏他的指尖,眨了眨眼,“哥哥,等考上大学,我就要当你的女朋友。” 话语很轻很轻,轻到如果此时有一阵风,定然会飘散而去,轻到宁辰宇有些怀疑那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快来尝尝你爸爸特地给你买的车厘子。”白妈妈抓了一把放在了时一心里。 对这个女儿,她心里是有愧的。她愧疚的是,始终没能给她最好的生活。但好在她这个女儿也争气,在她没有管她的学习成绩的情况下,还能考上市一中的重点班。她这个当妈妈的真的为她自豪。 “谢谢爸爸”,时一捧着鲜红的车厘子像眼前的中年男人道谢。 她肉眼可见的是眼前的男人已经开始老了,鬓边也有了白发。可以想象到他这几年工作定然很努力。为了维持这个家,他付出的也定然不少。 “谢什么谢,都一家人。”宁爸爸其实是很喜欢这个女儿的,但他作为继父,也实在不方便和她走近,所以一切只维持在一个度内。 “辰宇,你也吃。”姥姥慈祥无比地抓了一大把放在了他的手里,顺势拍了拍他的手背。 “姥姥,你也吃。”宁辰宇只留了一半,剩下的又递回了她手里。 “真是个孝顺孩子。”姥姥亲昵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其实,早在他还没进屋的时候,姥姥就仔细打量过他了。真是怎么看怎么满意。 姥姥甚至在想,要是两个人不是名义上的兄妹,做一对儿最合适不过了。都郎才女貌的,还那么有默契。 只是可惜了。他们偏偏有着这么一个兄妹的由头约束着。 也不知道她的时一以后长大了,便宜了哪家的臭小子。 姥姥心里是这样想,但也不会对白妈妈和宁爸爸这些小辈说。她心里清楚,现在有话语权的这一代人啊,不同于她们这个老古旧思想,是巴不得儿女们读的书越多,结婚时间越迟才好呢。 当然她也舍不得时一那么早出嫁,也希望她多读点书就是了。 因而,此刻的时一和宁辰宇也没想到的是,姥姥以后会成为他们最坚实的后盾。 第十七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7) 对宁辰宇来说,这应该是最完整的一个年夜饭了。 他很开心,也很满足。 饭桌上,相谈甚欢的姥爷和宁爸爸两个人整起了白酒,喝得醉醉醺醺的,姥姥和白妈妈陪在两个男人身边也有些湿了眼眶。 在白妈妈离婚的时候,姥姥和姥爷都担心她带着时一,以后找不到好归宿了。可他们的女儿还这么年轻,接下来的日子怎么办。 就连白妈妈,经历了一次失败的婚姻,也十分的颓丧,觉得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是一样的坏。 但没想到,和宁爸爸在一起以后,日子会越过越红火。两个人在市区买了房,现在又买了车,夫妻俩的感情也越来越和美。亲生女儿乖巧明理,继子也听话懂事。换在她刚离婚的时候,她简直都不敢想。 可这一切就明明白白发生在了她的身上。她真的很珍惜,也觉得很幸运。 “我的女儿啊,你别看着她性格温温柔柔的,其实倔得不得了。”姥爷有些醉了。 “是啊。”宁爸爸抬起酒杯附和道。 “她当初要嫁给你的时候,我和你妈死活不同意。”姥爷给自己倒上了一杯酒,姥姥直接抢走了他的酒瓶,打了他手背一下,“怎么什么话都往外说。” “这里一个是我女儿,一个是我女婿,有什么不能说的。”姥爷从她手里又把酒瓶抢了过来。 “是是是,你喝喝喝喝,今晚上让你跟我睡我就和你一个姓。”姥姥管不住索性就不管了。 醉了酒的姥爷胆子也大了起来,有些傲娇道:“一个人睡就一个人睡,都老夫老妻的了,谁还稀罕你。” 白妈妈坐在宁爸爸旁边,望着自己爸爸妈妈吵嘴,只觉得日子没有比现在更幸福的了。她喜欢的在意的一切都在身边。 宁爸爸温柔地握住了自己妻子的手,有些微醺的他,专注地看着自己的妻子。现在他所拥有的一切,一半都要归功于她。是她,给了他崭新的有动力的生活。 时一和宁辰宇趁着桌上的两对夫妻都在忙于自己的事情,迅速刨干净了碗里的饭菜,往楼上去了。 天台上,正好一览附近的风景。 时一抱着从冰箱里拿的菠萝啤,和宁辰宇一人一罐坐在了地上,开始欣赏夜景。 还没到半夜十二点的时候,没有人放烟花爆竹,因此山里还很静,静得没有一点声音。 宁辰宇握着易拉罐,一口又一口地闷着。 时一也没有说话,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天空中,突然有一束烟花升起,炸裂,时一的面庞在宁辰宇眼前清晰展现。 他情不自禁伸出了自己的手,抚上了她的脸。 “哥哥,你醉了。”时一轻轻拿下了他放在自己脸上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这时候,天空中开始炸开无数的烟花,一束陨落,一束又很快升起,绽放,绚丽无比。 烟花炸裂的声音,淹没了时一的声音。 “时一,你说的是真的吗?”在烟花陨落的瞬间,宁辰宇靠近了她的耳旁发问。 灼热的呼吸重重打在她的耳廓,烫得时一身体不经意颤抖了一瞬。 “哥哥,你说的是什么?”被接连不断炸开的烟花声音所惊扰的时一并没有完全听清。 “时一,你说的考上大学就当我女朋友是真的吗?”宁辰宇加大了声音,继续发问。 他其实有些不安。明明是她先爱上自己的,现在却换成了自己在确认她的心意。这说明了,他远比自己想象的要在意。 “哥哥,你觉得呢?”时一听清楚了他的问题,坐直了身体,眉眼弯弯地看着他。 宁辰宇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害怕自己之前所听到的是幻觉。 “哥哥能够答应我,上了大学不谈恋爱等着我吗?”时一歪着头,凝视着他的眼,似乎是在问一个很简单的问题。 眼前的少年,已经长开了。眉眼间的青涩已经开始消逝,取代的是他那立体帅气如剪裁过的五官和清澈而生动的眼神。她甚至在想,如果他愿意,大把的女孩儿肯定会围上来,主动追求他。 哪里有不让人惦记的骨头,除非这只骨头表明心迹只属于她一个人。 宁辰宇低着头看向她,轻轻摇了摇头。 “原来不行哪。”他见得那双明亮的眸瞬间黯淡了下来。 其实早在他初中的时候,身边就已经围绕了很多主动向他示好的女生了。转学到了市区一中,本以为这种情况会好转,但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所在的地方,仍然有着大把女生。 他也不明白那些女生具体是喜欢他什么。可他却对这样的示好十分不感冒,用自己疏离的行动来划清着和她们的界限。若是真遇到了那种不要脸不要皮追求的,自己又多次拒绝还不醒悟的,他会主动告诉老师,让老师去解决。 在他的印象里,他似乎就没有动过恋爱的念头。可就在院子里时一对他说要做他女朋友的瞬间,他能清晰感觉到自己的心都跳动起来了。 “你不问问是哪里不行?”他挑眉看她,眼神中闪烁着逗弄,只是夜色太浓,完全被淹没在了这喧嚣的夜里。 “哥哥就是个骗子。”时一没有遵循他的问题,而是狠狠闷了一大口菠萝啤。 其实她不善酒,哪怕是度数如此低的酒精饮料,都让她红了脸。 “喝不了就不喝。”宁辰宇用尽了力气才掰开了她的手拿走了菠萝啤。 “骗子”,时一嘴里喃喃,却正好倒在了他的肩上。 “你才是个小骗子。”宁辰宇一只手轻按在她的背上,稳住她的身体,堵气道:“等你上大学,还得三年呢。这三年里,你要是新喜欢了别人我怎么办。” “不会的。”时一突然靠近了他的耳侧,轻缓的呼吸触着他的脖颈,“哥哥,我最喜欢你了。” “怎么喜欢?”他问。 时一抬头看了眼满是烟花的夜空,醉意朦胧道:“所有遇到的人中,只喜欢你。从前是,以后也是。” 宁辰宇明明没有喝一口酒,却仿佛醉了,只觉得那些在远处山上的灯火飘飘渺渺向他而来,而原本应该在天上炸裂的烟花在他眼前,在他心上,“砰”地一声炸开。 对于这种情感,我们一般称之为“怦然动心”。 第十九章 痴情不改妹妹vs报复人格哥哥(19) 自从时一考上市区一中的重点班以后,姥姥姥爷和她就一起搬到了市区和白妈妈宁爸爸一起住了。 因为宁辰宇学校远,就寒暑假回来一趟,她选择了住宿。 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宁辰宇这个寒假在学校老师那里接了私活没有回家。时一回到家中,觉得气氛无比的怪异。 白妈妈时不时看着自己的女儿长吁短叹的,宁爸爸看着自己的眼神有种说不出的慈爱又有种说不出的心疼,姥姥姥爷却每时每分的笑嘻嘻的。 吃完晚饭,她终于有些绷不住了,给宁辰宇打了电话。 宁辰宇还没等她说完家里的怪异,整个人就清笑了起来。 “哥哥?”时一觉得自己在说的事情十分的严肃。 “嗯,我在听。”宁辰宇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掩饰着自己的真实情绪。 “家里妈妈,爸爸,姥姥姥爷都好奇怪。一个个的看我的眼神都不一样。是不是我做错什么被家里知道了?”时一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不停地在反思着自己最近做过的事情。 “可能他们太久没见你了,有点不习惯吧。”宁辰宇在边上插科打诨。 “怎么可能!”时一立刻就反驳了他。 “那你说说呗。”宁辰宇继续逗着她玩儿。 “难道是我这学期……”时一想了想,她这学期也没做什么坏事啊,而且她和哥哥的恋爱保密得特别好,她有自信家里人一个都不知道。 可她没想到的事情是,有些事情她不会说但难保别人不会讲。 在她还不知情的时候,宁辰宇已经向家里摊牌了。 白妈妈知道这件事情第一反应就是激烈地抗拒。她不敢相信,两个孩子会在她的眼皮子底下发生这样的感情。 他们本来就是重组家庭,重组家庭里的哥哥和妹妹发生恋爱而且还要结婚,说出去,两边的亲戚怎么看他们。 宁爸爸自知自己对儿子的亏欠,而且他本来就喜欢时一,见到两个孩子能够在一起,他内心其实是很开心的。可他也在顾忌世俗的眼光。他担心别人对他们家说长道短的。 姥姥姥爷就不一样了。知道这两个孩子在一起了,别提有多高兴了。这两个孩子,都算是他们看着长大的。虽然一开始,他们是有些不待见这个便宜孙子,但长时间接触下来,他们对他可喜欢得不得了。能够把自己唯一的孙女儿托付给他,他们两位老人觉得比其他人更加安心。 “你个小笨蛋,好好待在家里,不要东想西想了。”宁辰宇在电话那头,听着她一个人在碎碎叨叨的,一点都不觉得烦,反而觉得很甜蜜,很舒心。 他已经给家里的四位老人保证了,会在回来之前,给他们一个两全的答案。而他做完这单私活,再加上大学几年的存款,就能够付得起榆城的首付了。他会把房子写在时一的名下。以后他们俩还会买更大的房子,把家里的四位老人都一起接过来。 只要远离了以前生活的地方,双方的亲戚又不重叠,还有谁能够知道他们是兄妹呢。而且时一的户口一直都在姥姥姥爷的户口本上,根本就不会影响他们结婚。 “我总是觉得哪里不对。”时一敲了敲自己的小脑袋瓜。她根本就想不到,她的恋情已经暴露了。 “不要多想了,快睡觉。”宁辰宇催促着这个夜猫子。 只要一不和自己在一起,就像被放出笼子的鸟儿,随心所欲的。等他回去了,再好好收拾她。 “好吧。”时一也实在想不出什么来,决心明天再观察观察。 在门外偷听的姥姥姥爷,见着两人的对话要收尾了,悄悄咪咪地放轻了脚步回到自己的卧室。 他们两个老人,可是对两个孩子的恋爱关心得紧哪。 白妈妈本来是打算找时一好好谈谈心,了解一下她和宁辰宇的具体的事情的,却被宁爸爸劝阻住了。 再加上宁辰宇之前给过她的承诺,她也暂时按耐了下来。 在时一忍受了一个周的奇怪气氛后,宁辰宇终于回来了。 时一一打开门,见着是他,恨不得立马给他一个拥抱,告诉相思之情,只是碍于沙发上坐着的四个长辈,乖巧地叫了一声,“哥哥好”。 宁辰宇放下行李,一把抱住了她,带着些撒娇意味,“你都不想我”。 “哥哥……”时一整个身体都僵直了。她甚至不敢回头看。 “先进来吧。”白妈妈率先发了声。 “妈妈,爸爸,姥姥,姥爷,好。”宁辰宇关上了门,抱着时一的腰走到了四位长辈面前。 这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次叫自己亲妈以外的第二个女人“妈妈”。白妈妈却清楚知道他不是认同了自己继母的身份,而是因为尊重她是时一的母亲。 “乖孙真是越来越帅气了。”姥姥很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孙女婿。她甚至可以想象,她未来的小小孙,一定无比的帅气。 “一一先回房间去吧。”白妈妈也不想让自己女儿为难,让她先避开。 “妈妈~”时一看了一眼客厅里坐着的几位长辈,有些羞赧地低下了头。 她害怕家里的几位长辈不能接受。 “你先回去吧。”宁辰宇拍了拍她的手背。所有的风雨,由他来扛就够了。 “哥哥~”时一看着他,眼神却坚定起来了,“我要和你一起。” 既然她一直隐藏的恋情被发现了,那么就该她站出来面对了。 而且,本来就是她先动心的。 宁辰宇没有想到自己的时一原来如此的有勇气,心中的欣喜比自己想象的要甚。 “咳咳”,宁爸爸这个作大家长的咳了几声,“又不是严刑逼供,就简单了解一下”。 “妈妈,这是我的财产证明,这是房本。”宁辰宇把早就准备好的东西拿了出来。 姥姥率先拿了过去,打开一看,惊呼起来,“一一的名字”。 宁辰宇轻微点了点头,时一整个人却不可置信地看着他。 他一个学生,哪里来的钱买房。 白妈妈听到自己母亲的惊呼,这才接过看了一眼。她也瞪大了自己的眼睛。 房子是买在榆城的。 第二十二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1) 昏暗中烛火摇曳,老妇立于灯下,面容中满是哀戚。 “你何故来此?”空旷的大殿中,声音悠远,难辨悲喜。 “老妇乃张家人氏,前相公是当朝最富有学识的陈裕十。”老妇说到这个“前”字,颇有些扭捏,“今天来此是有事求于仙人。” “具体何事。”烛火摇曳了一瞬,黑影已立于老妇身前。 老妇身子哆嗦了一瞬,不敢抬头看黑影,仍旧大着胆子颤着音道:“我想和前相公重修旧好,恩爱一世。” 黑影手中凭空出现了一本书,草草翻了几页,道:“当初是你嫌弃陈裕十没有出息,因此主动和离另嫁他人,如今见得他位极人臣,香车宝马,倒是又想回去享福。天底下哪里有这样的道理。” “老妇自知没有道理,可老妇嫁予他时,也是黄花姑娘,他也曾许诺过定有一日会功成名就让我过上富贵日子,和他在油盐酱醋茶里打磨了三十多年,心心念念等了三十多年,实在是见不到出路了才会想着和离。只是哪曾想,与他和离不到三年,他便成了当朝最有权势的大臣。我未曾有一日不是后悔的。”老妇粗粝的双手在眼角揩拭着。 三十多年来,没有一天日子不是困苦的。就因为她的一时冲动,毁了自己后半辈子的富贵生活啊。 “你可知道,若要改命,皆得付出相应报酬。” 老妇见得黑影逐渐向自己逼近,声音颤抖,“老妇若能和相公重新在一起,付出什么都可以。” “真的什么都可以吗?”浓密的黑缠上了她的咽喉,她只觉得自己似乎要呼吸不过来了。 “什么都可以。”老妇喉咙被卡住,仍然发出艰难的声音。 她是真的不甘心啊,凭什么她辛苦了一辈子,什么都没有,枉自替她人做了嫁衣。 “罢了罢了,你的报酬我收下了。”黑影双手在她头顶一挥,消失在了原地。 黑暗中站着的付莲生接住了报酬[自私],不住地摇头,时一这个孩子现在开始吓唬客人了。 殿中烛火悠悠晃晃着,突然熄灭。再细看殿中,哪里还有过什么老妇、什么黑影。 “陈裕十,你天天砍柴,嘴里都念叨着什么呢?!”同行的樵夫们三两成群蹲在地上阴凉处,叼着草芽嘲弄着他。 平日里,他们这些人就烦他得很,每天都念叨着他们不懂的玩意儿,十分的没劲儿。因此也形成了一个习惯,就是有事没事儿总爱揶揄揶揄他。 连带着村里的小孩子们,也学着家里的大人,对他做鬼脸、吐口水、丢石子,总之就是怎么羞辱人怎么来。 陈裕十看了他们一眼,没有搭理,继续念叨着自己的。 他从来不奢求他人能够理解自己。倒是想到了自己家中的老妻,最近对自己是越发的看不上了,在家横挑鼻子竖挑眼的,和隔壁村的那个屠夫朱大远也走得很近。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心烦了,学着同行樵夫的样子,在地上扯了一根草芽塞到嘴里,不停地嚼着。 “陈裕十,怎么不继续念叨了,我们还等着听呢。”角落里一个更为年长的樵夫看着明显心烦气乱的他,继续起着哄。 “就是啊,陈裕十,你快多念叨念叨,你们家的老妻说不定这会儿正和隔壁村卖肉的朱大远在哪里调情呢。”其他樵夫也借着机会,继续戏弄着他。 陈裕十皱了皱眉头,扛起自己肩上的柴,就往山下走去。 “继续念叨啊……” “继续啊……” “还等着听呢……” “就是啊,多念念,让我们跟着沾沾书生气啊…” 樵夫们还在起着哄。 陈裕十懒得搭理,索性放开了自己的嗓子,大声歌唱着他人听不懂的东西,远远地把身后这群村民甩在了身后,“大风起兮云飞扬,威加海内兮归故乡……” “呵,瞧他还来劲儿了。”樵夫们三三两两起身,共同数落着他,扛着柴下山去了。 “你回来了。”陈裕十听得自家老妻的声音,眉心一皱,就要回自己的茅草书屋去。 他不想听她的数落,也不想和她争执。 “你跑什么跑。”时一端着一团黑色的饼食向他走来,“寒食节(今清明节)就要到了,也该去给先祖们扫扫墓了。” 陈裕十停下了脚步,有些惊讶地望着自己老妻,“今年一起去吗?” 记得去年寒食节,他和自己老妻狠狠吵了一架,被赶出了家门,差点写下了和离书,所以那一年的寒食节是自己一个人去山上给先人们扫墓的。 “今年难不成你想休了我,不让我和你一起去?”时一狠狠瞪了他一眼,貌似凶恶,手上动作却透露出了她的真实想法,她把手中的碟子塞到了他的怀里,“还不赶快趁热吃,草团子凉了就不好吃了。” 草团子里杂着的是清明草。为了做草团子,她可没少费功夫。 “还是老妻好。”陈裕十已经很久没有感受过老妻的温柔了,拿起一个草团子就猛往嘴里塞,感觉十分的不真实。 记起上一次吃草团子,还是他们新婚燕尔的时候。那时候的妻和现在的妻……简直天壤之别。 口中的草团子突然就吞咽不下去了。 “前几天,我去隔壁村屠户朱大远那里做了些散活,给你称了些碎骨回来,等会儿看完书记得过来喝汤,不要等着老娘伺候你。家里的这摊活计,已经足够我忙的了。”时一深知洗白之路远长,假装没有看到他神色的变化,转身钻进了柴门做的厨房,徒留陈裕十站在原地,思绪万千。 原来自家老妻和隔壁村的朱大远不是自己所想象的这种关系啊,亏他还自诩读书人和其它樵夫不一样,陈裕十脸红烫起来,开始为自己有过的想法羞愧。 因为老妻难得的体贴,今晚的陈裕十读起书来更加的卖力了,读到激动处甚至更加大声地唱出了声。他只觉得再没有比现在更愉悦畅快的时刻了。 第二十三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2) “疯了疯了,真是疯了。”隔壁邻居被陈裕十不知所云的唱歌声给嚷得不行,在自家门口就开始大骂起来,“还有完没完了。” 平常这个时候,还没等邻居到家里开骂,自家老妻早就和他吵得鸡飞狗跳了。但今天,自家老妻一点动静都没有。 陈裕十一边继续大声读着书,一边观望着自家老妻的反应。 骂了小几刻钟,也没见到陈家有什么动静,黄二嫂不禁有些急了,低声把自家丈夫叫了过来,嘀咕道:“这陈家嫂子是怎么了,怎么没个动静儿,也不管管陈裕十。” “我也正纳闷儿呢。平时这个时候,两个人不是早就吵得不可开交了吗。”黄二嫂子家的男人挠了挠自己黢黑的后颈脖子,也一头的雾水。 “黄二嫂,黄二哥,喝点黄豆猪骨汤歇歇嗓子吧。”时一端着半钵汤走了过来。 这个年头,猪肉和黄豆都算是稀罕物。能够得到些骨头已经是改善生活了。用来收买人,也差不多刚好。 “这怎么好意思呢。”黄二嫂嘴上推拒着,那眼神儿却怎么也忍不住往那汤钵里的碎骨上瞟。 她已经好久没有沾过肉味了,都快忘记是什么味道了。 “对啊,怎么好意思呢。”黄二嫂家的男人也跟着附和着,喉咙里却狠狠咽了一口唾沫。 在这山里穷山僻壤的,沾点荤腥、吃个野味都能高兴上个几天,更别说啃带肉的猪骨了。 “我们家这老夫,平日里没什么爱好,就是爱读书。最近更是魔怔了,非得唱出来才开心。以往我和他吵吵闹闹,是不想让他影响到你们。但你看,我们现在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活多少年头,怎么开心怎么过吧。以后,是少不得要打扰你们休息了。”时一把汤钵直接放到了地上,深深做了个揖,“以后陈裕十要是有什么对不住你们的,还请你们多担待。” 偷偷躲在茅草窗户旁边的陈裕十听得自家老妻所言,心中又是感动又是羞愧。 他当然知道自己声音扰民,可多年来无人赏识他内心本就郁结,只有用唱歌的方法才能纾解自己内心的情感。 以往自己总觉得是老妻变了,没想到老妻一直考虑长远。倒是自己目光狭窄了。 “能理解能理解,陈裕十别的毛病没有,就是爱念叨的毛病麻烦。”黄二嫂家的男人迫不及待地端起汤钵,狠狠嗅了一口,立刻应和着。 “陈大嫂,你放心吧,以后我们不会再数落陈大哥了。”拿人手软,吃人嘴短。得了好处的黄二嫂自然也上赶着说好话,“倒是陈大哥有一天富贵了,不要忘记了我们这些邻居才是呀。” “是呀。”黄二哥也附和着。 “以后就得多担待了。”时一不想去管他们是真心还是假意,再次做了个揖后离开了。 见着陈大嫂走进了她家厨房,两人赶忙捧着汤钵进屋了。 一进屋,黄二哥就往地上狠狠啐了口唾沫,“就他陈裕十,除了会读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会些什么,就这样还想着富贵,怕是进棺材都没有那一天了。” “也不是这么说。”黄二嫂把家里的碗拿了出来,准备分食,“陈大哥毕竟算是我们村唯一会认字的,说不定有一天真的走了运飞黄腾达了呢。” 说完,自己都不相信,这天底下读书人多的是,比他陈裕十有才华的多了去了,也没见个个都飞黄腾达,忍不住笑了起来。 “你看看你这个婆娘,你自己都不相信。”黄二哥笑嘻嘻地接过碗,先给自己舀了一大勺,嘻嘻索索就开始吃了起来。 “心急些啥嘛。不过就是黄豆炖骨头。我还在娘家的时候顿顿没少吃。”黄二嫂把汤钵里剩下的倒在了自己碗里。 “你给我留点儿。”黄二哥只顾着吃东西,没心情听她说那些吹牛说大话的陈年芝麻烂谷子的往事儿。 “你也赶快喝上一碗暖暖身子。”见着老妻端到自己面前的黄豆排骨汤,陈裕十眼泪都要掉下来了。 “别光顾着看书了,快喝汤,我现在去给你盛肉。”时一转身又离开了书屋。 见着陈裕十眼中的泪花,她心中也十分不忍,这些年,陈裕十也的确是被妻子刻薄得狠了。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陈裕十闻着书桌上散发着馋人香味的肉汤,眼泪在眼眶里转了几圈,最后还是掉了下来。 “没出息,一碗肉汤就哭了。”时一把装着肉的破瓷碗放到了他的旁边,“咱们俩以后的好日子还长着呢。” “我不是为肉汤哭。”陈裕十用袖子擦掉自己脸颊上的眼泪,有些不好意思看自己的老妻。 自从他的妻嫁给他,他就没给过她什么好日子。两人就这样吃糠咽菜的,三十多年也就这样过来了。 “我和你在一起清苦了大半辈子了,也习惯了,也不求什么荣华富贵了,只求能够和你平平安安度过这一世就好了。”时一伸手取下了墙上的葛麻,开始拆丝揉搓。 “你还没吃呢。”陈裕十把手边的半碗肉又端到了自家老妻面前,“你也吃一块吧。你跟我,受苦了。” “在厨房的时候,我就尝了一块了。你到底是读书人,和我不一样,多吃一点对身体好。”时一继续揉搓着葛麻,说道:“这天气也见天儿变凉了,你还只有一件单衣,山上砍柴的时候定然冷得很,我把这些葛麻搓好给你做件新衣服,虽然不抗冻,但总比冷着要好。” “你真的是我的妻吗?”已经多年没有感受到妻子温柔的陈裕十,不禁把自己的疑惑问出了声。 “我不是你这糟糠妻,还有谁愿意和你过这清苦日子。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时一抬头轻飘飘瞪了他一眼,“还不赶快吃,等会儿肉凉了就不好啃了。” 她一点都不惊慌陈裕十对她的怀疑,因为她自信这个朝代不会有人能够识破她。 “我的妻啊,你的恩情,我陈裕十该如何报答。”陈裕十紧紧把自家老妻拥入了怀中。 “今晚回我屋睡吧。这书屋本就冷,你要是病了,谁上山砍柴卖钱买米。”话语虽是数落,但在陈裕十听来却是满满的关心。 他的妻啊,几十年如一日的刀子嘴豆腐心。 他陈裕十是何德何能才娶来这个对自己不离不弃的妻啊。 第二十四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3) 得到了妻子理解的陈裕十,在读书上更加地放得开了。 每每上山砍柴,隔着山头,樵夫们都能听到他唱书的声音。 他们开始的时候仍然嘲弄着他,但见着陈裕十对他们的戏弄毫不在意不说,甚至还开始自嘲,他们便觉得无趣起来。 且时间久了,也有些习惯陈裕十这样碎碎叨叨的样子了,便不再揶揄他了。 数着日子,寒食节到来了。 陈裕十和自己老妻准备好祭祀的物品,前往山上去祭拜先人们,半路上碰到了一对坐马车游览山水风光的富商夫妇。 富商年纪老迈,他身旁跟从着的妻子却不过二十出头,正是美好的年华。 富商的娇妻依偎在自己富商老公身边,瞅着这对如自己父母年纪般大小却无比寒酸的夫妇,不停发笑。 “你笑什么呢?”富商搂住自己的娇妻,往她视线望去,也笑了起来。 “官人,我们给他们一点吃食吧。看着怪可怜的。”娇妻话语中满是怜悯,笑得却不怀好意。 她想起了自己离家时候,母亲对她的诅咒,只想着把当初所受的委屈都发泄在眼前这对夫妇身上。 “好啊,只要我的小心肝开心,我做什么都愿意。”富商当然知道自家心肝是想把这两人当作乐子,但有钱有闲的他并不准备阻止,反而是叫住了前行的陈裕十。 “这位官家,叫我们停下有何事?”陈裕十扯住了自家妻子的裙摆,站在了驿道边边上。 “没什么特别的事。”富商的娇妻依偎在富商怀里,仍然在发笑,“只是我家官人向来慈悲,做惯了善事,见不得你们可怜,准备赏你们一点吃食。” 母亲当初不是诅咒自己为娼为妓,不得善终吗。可现在她生活优渥,出行都是随从,比她想象的要好一千倍一万倍。 “我们带了吃的。”陈裕十向来都不是受嗟来之食的人,忍受不了这种侮辱。 “官人,你看,给他吃食,他还不愿意。”娇妻依偎在富商怀里撒着娇,眼神却冷了下来。 越是不想接受,她越要勉强。一对普通农妇都敢拒绝自己了,她这么多年费尽心思地攀附有什么意义! “不愿意就算了,我的心肝,我们继续赶路可好。”富商瞪了不识抬举的陈裕十一眼,好好的非要惹他的娇妻生气。 “人家不要嘛。你看看他,穿得那么破破烂烂,自己的老妻的裙摆上都那么多的补丁,还讲究尊严,我就不想看到他这样的穷人讲尊严。”娇妻摇晃着富商的手,继续撒着娇。 在她心里,穷人是不配讲尊严的。她要是真的听了她母亲的话,讲尊严,那现在的她肯定就如眼前的老妻一般,面黄肌瘦,神情麻木,相貌粗糙丑陋。所以她才更要践踏他们,满足自己年少那颗受伤的心。 “我知道我们家心肝心地善良,那我们给他们留一点吃食和衣物可好。”富商一边哄着自己的娇妻,一边给自己的随从使了个眼色。 “还不赶快谢过我家主人和夫人。”随从明白了主人的意思,像施舍乞丐一样,往地上扔了几个馒头和几件衣服。 陈裕十双手捏得紧紧的,眼中满是怒火。 他是读书人,不是谁随便施舍一点东西就会摇尾巴的狗。 时一轻轻握住了他的拳头,不动声色地安抚着,“莫要意气用事”。 风水轮流转,总有一天,这两人也会受到报应的。 “宝贝,你看,这些够不够。”富商抚摸着自家娇妻的后背,心猿意马起来。 “不够,我要亲眼看着他们俩捡起来。不然我一天都不开心。”娇妻在富商怀里扭动着身子,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若不是碍于自己现在的身份,她恨不得下马车去亲自在吃食上踩上几脚。 “好好好,我的小乖乖,你不要生气,我这就叫他们捡起来。”富商哄完自己的小心肝,这才转向陈裕十,怒气冲冲道:“你们俩还不赶快接下我们的施舍。” “官家既然都说是施舍了,那我陈裕十向来就没有接受施舍的道理。”陈裕十挺直了脊背,目视着前方。 “你不要不识抬举。今天你要是不把地上的这些东西捡起来,我还就不放你走了。我看谁熬得过谁。”富商见着他这样傲,也有些来气了。 “祭祀重要。”时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裙摆,“我来捡。” “不要。”陈裕十知道马车上的两人就是拿他们取乐而已,根本就没安好心,急忙阻挡着自家老妻。 他不想要自家老妻如此没有尊严。 “你是读书人,风骨要傲,但我就是山里的一介农妇,没什么关系。”时一抬头对他相视一笑,陈裕十眼前依稀出现了她才嫁给自己的那些青葱时光。 那时候的她,也是如马车上坐着的女子那般娇嫩的人儿啊,这些年,是他让她受了苦,经受了风霜。 “我和你一起。”陈裕十弯下了自己的腰。 “你把腰给我挺起来。”时一大声呵斥着他,瞪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陈裕十,你今天要是敢弯下你的腰,我和你回家就和离。” 她动作利索地捡起了地上的施舍之物。她明白,读书人有自己的气节和操守,一旦不再,就会失了气度。再者,她不想陈裕十受这种侮辱。 “够了,开心了。我们继续赶路吧。”看着老妇把地上东西干净捡起来的富商,心情大好。 “够了,我们走吧。”成功取乐的娇妻心情也十分大好。 “驾~”马车开始走动,缓缓往驿站的另外一头驶去。 “老妻,你这是何苦啊。”陈裕十抱住了自己的妻,双眼气得绯红。 有钱人就可以随意践踏别人的尊严了吗?!为官者就可以随意践踏普通百姓的生命了吗?!他第一次恨,恨自己无财、无势、无权。 “夫君,你去长安吧。长安有帝王,定然有能够识得你真才实学的大人物。”时一把手中的东西狠狠扔向草丛,然后抱住了他,“难道你忍心看着其他人的尊严也被这样践踏吗?!你读了这么多的书,我信你,信你一定能够有所成就。” 第二十五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4) 祭祀回家的当天,时一便开始给他收拾东西。 按照剧情发展,陈裕十会在长安遇到自己的同乡,然后被同乡举荐入宫得到帝王的赏识,一举成名。 “妻,你和我一起去吗?”陈裕十坐在缺了一只脚的矮木凳上,双手抵着额头,言语中颇有些小心。 时一折衣服的手一顿,道:“不了,你这次去是做大事的,我不能耽误你。” 更重要的是,她要给他一个惊喜。 没有人愿意每天都对着一个粗粝农妇,以后贵为人臣的他,更是需要一个体面的妻子。 “你……”陈裕十心绪复杂起来。 他这一去,要混出个名堂,少说也得三年五载,他的妻,等到他功成名就回乡,还是他的妻吗?! “你不要多想,我此行不和你去的原因是不想耽误你博取功名。”时一把折好的衣服放进背篓,走到他身旁,双手在他肩上揉捏着,“子安,你这一去,必定得混出名堂,我会一直在家里等你。” “可我担心我去到长安仍旧一事无成。”这天下人才济济,陈裕十并没有十全的把握自己一定能够在其中脱颖而出。 “子安,你苦读三十多年,为的就是出人头地,难道你要因此放弃,一辈子蜗居在这乡野地方,籍籍无名一生吗?!”时一停下了按摩的手。 陈裕十的眉头紧皱起来,显然他仍然对自己还没有十足的信心。 时一转而握住了他的手,十分真诚道:“在我的心里,子安就是这天底下最有才的人。如果你在长安都得不到赏识,那你就回来,我们俩已经清苦了半辈子了,不在乎后面这几十年。” 陈裕十因为老妻的话,放松了很多,紧皱的眉头这才慢慢舒缓。 无论如何,这里有他的妻,始终都是他的家。 陈裕十这一去,时一知道少则一两年,多则三五年。光阴易逝,人心也容易改变。 她得做点什么让他把自己深刻记住。 陈裕十此次去长安,路上的干粮倒是备够了,但长安路途遥远,需要花费的地方也多。可两人共同生活的这些年,能够吃饱已经是件不容易的事情了,更别说攒足盘缠去到长安。但他此行去意已决,根本就没有回头的道理,只好硬着头皮准备上路。 陈裕十离开的这天,时一一路相送,直到府衙上。在府衙分别的时候,时一从自己裹着头巾的发梢上取下了银簪,郑重放到了他的手上。 “夫君,长安之行,路途遥远,时一不能陪在你的身边,唯有以银簪相赠,希望在夫君危急的时刻派上用场。” 银簪,当然不仅仅是可以用来典当救急,也是为了慰藉相思。陈裕十不是个忘本的人,只要他想到这根银簪,就会回想起他和自己曾经有过的美好生活,以及她为他的付出。 “我的妻……”陈裕十心中有些哽咽。 这根有些发黑了的银簪,是他和自己的妻新婚时候的聘礼。他的妻除了新婚之夜那天戴过后,一直都没能舍得戴出来见人,没想到今天会藏在头发里,相赠给他。 这些年,是他没有给他的妻过上好日子。 现在他这一去长安,家里的一切都得靠妻照料安排。作为一个女人家,还得做活养活自己,想想都觉得十分的艰难。 “你且拿着。”时一掰开他的手,放在了他的手掌心里,“你不在的这些日子,我会和隔壁的黄二嫂子相互照料。你放心,我不会做侮辱门风的事情。” 之前的时候,委托人和隔壁村的朱大远过从甚密,已经引起了陈裕十的不满,但好在委托人只是想向别人证明一下自己的魅力,还没有做出实际对不起他的事情。她一接到任务,立刻就主动和朱大远划清了界限,断了联系。 陈裕十因为老妻的话,脸上臊得很。他为自己之前怀疑妻子和隔壁村的屠夫朱大远有染十分的羞愧。 “你且快赶路吧。”时一狠了狠心,主动提起了自己的行李,准备离开。 “我的妻……”陈裕十一把抱住了她,满是留恋和不舍。 他的妻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他此行定不会负了她的意。 他决心一定要在长安闯出名头来。 正是因为他的坚定决心,千里迢迢赶到长安的他,哪怕四处自荐,四处碰壁,求助无门都没有放弃。 转眼他在长安已经待了两年了。生活孤苦困顿下,为了维持生计,他,迫不得已典当了银簪。暂住在低价得杂乱铺子里的他,每天都被那些酒鬼和赌徒猜酒划拳所嘲讽。他们觉得乡下来的陈裕十想要得到大官赏识,进朝为官简直无异于异想天开。 可读书人就是那么的拗。在陈裕十心里,他虽然出生不够好,但却和这些自甘堕落的底层人物不同。他很明白自己的心中的丘壑只能被有缘人所发掘。他坚信自己的才华一定能够得到伯乐的赏识。只要他肯耐心,他的伯乐一定会出现的。 为了提高自己自荐的分量,他把生平所学都写成了书册,见着权贵就“送”上那么一本。他想,众多的权贵中,定然会有人翻开他的书册,发掘他的思想。 皇天不负苦心人。他在“送”自己的书册的时候,遇到了自己的同乡,吴连。 吴连是皇帝身边伺候的大太监。年轻时候,在这宫里没少受苦才熬到现在这个位置。见着自己小时候的同乡,也有心拉他一把。看完他的书册后,发现是有那么点意思,特意拿了他的书册进了宫,呈给了皇帝。 皇帝看完陈裕十的书册,敬为圣人,赶紧召来吴连去把陈裕十召进宫来。 陈裕十和皇帝在勤政殿相谈甚欢,正好聊到西部叛乱始终未定,皇帝借此机会考验了他。 陈裕十略微沉吟,便呈上了平定西部叛乱的良策。皇帝龙心大悦之下,直接把他封为了太守。 当了官,不回乡,简直如锦衣夜行。皇帝特意嘱咐礼部好好安排陈裕十的回乡大事。 第二十六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5) 陈裕十和自己的随从一行人,打马回到府衙,路上倒真实体验了一把“春风得意马蹄疾”。 “大人,进城就是府衙了。”随从勒住了马,看向他。 “不急,不急……”陈裕十轻轻捋了捋自己的胡须,脸上笑容意味难明,“我们先去换身衣服”。 “大人,为何我们要换成粗布麻衣?”从成衣店出来的随从们十分不解。 “你们就在城外面等我回来,我先回乡一趟。”陈裕十摸了摸袖子里的银簪,没有向他们解释。 他在外多年,家里的老妻,已经不知道变成了什么模样,还在等着他吗?还是早就已经另嫁他人? 不能怪他如此之想,也实在是因为他最近几年看透了人性凉薄。 他从府衙小径一直穿行到乡上,刚想打听自己老妻这几年的情况,就被砍柴经过的樵夫们认出。 乡野里的人自然不知道他在长安见过谁,经历过什么,见他从外乡回来仍然穿的破破烂烂,粗布麻衣的,仍旧看不起他。一群人起哄在那里奚落他。 “呀,这不是去长安当官的陈裕十嘛!”穿着粗麻褂子的樵夫,故意发出惊叹的语气。 “陈裕十,原想你出去闯荡定然会衣锦还乡归来,看你这样子……”打着赤脚的樵夫 故意留半截话,脸上却满是嘲弄的神情。 “是啊,苦了你的老妻了。这几年,她的日子过得真是造孽啊。”其中一行人此言倒是有了些真心。 陈裕十心里担忧和好奇并存,“我的妻怎么了?” “你的妻日子过得苦哇。这几年家里也没个男人帮衬,什么都自己扛。”最为年长的樵夫耷拉着眉眼,“你这一去长安就没个回来的准信,你不知道,隔壁村的那些流氓癞子时不时就来骚扰你家老妻。” “流氓癞子?”陈裕十声调提高了几分。 “是啊。”其他樵夫虽然看不起陈裕十,但却对他的妻是真正的佩服。或者说,正是因为对他的老妻的佩服,这才导致了对陈裕十的看不起。 “隔壁村的流氓胡三,打听到你去了长安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当天摸着黑就去了你家,想要轻薄嫂子。没想到被嫂子用刀砍了出来。”最先说话的樵夫想到当日看到的这一幕,心中是万分敬佩一个女人有如此魄力。 “胡三在嫂子那里吃了亏,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嫂子,于是纠结着自己那群流氓癞子,时不时就来给嫂子添堵。但嫂子都狠狠把他们打了回去。” “久而久之,嫂子悍妇的名声就传了出去。” 和时一有关的话题一打开,这些樵夫们立刻活跃了起来,你一言我一语,讲着时一这几年的事情。 “你是不知道,你这几年不回来,我们乡里的人都觉得你可能死在外面了,不少媒婆都开始给嫂子说媒。” “可奇了怪了,嫂子就是认为你没死。” “嫂子说了,只要你一日没回来,你们一日没有合离,她都要守住这个家。到了后来,她直接把那些说媒的用扫帚打了出去。” 为什么这群樵夫会佩服时一? 一是因为现在这个年代,独身女人依附男人生存的事情再正常不过。可时一却没有这样选择,仍然坚持着等待自己的夫君。 二是时一顾念着乡人的情分,在他们路过家门口时,都会和隔壁的黄二嫂子一起煮水烧茶的,熨帖人心。 陈裕十心中原本还对老妻有些怀疑,现在,只剩下满满的感动。 他再顾不上打脸这群无知乡人,几乎是小跑着回了家。 时一并不知道他今天会回来,照旧做着自己平常所做的事。 在篱笆院墙外,陈裕十一眼见到了正在晾晒萝卜干的老妻。 他的脚一下子像灌了铅一样,一步也不能动。 他就这样用力地瞪大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他的妻。 几年不见,他的妻看上去有些陌生了。明明两人是差不多的年纪,但他的妻看上去似乎要年轻了一点。 时一一边用筷子夹着萝卜干,一片一片晒在地上,一边盘算着什么时候拿到府衙上去卖钱买米。 等把一整箩筐萝卜干晒完,直起腰准备休息的她,一眼就见到了院墙外站着的夫君。 她也没有动,就保持着一直注视的姿势,望着这个穿着粗布麻衣归来的游子,直到双眼蓄满的泪水没有遮拦地掉下脸颊去。 “我的妻!”陈裕十几乎是冲到她身边,一把搂住了她。 “你终于回来了。”时一委屈地捶打着他的肩膀,“这些年在外面过得不好,为什么不早点回来,让我白白担心你。” “我在外面这些年一事无成,你真的不怨我?”陈裕十这才明白她的眼泪是为自己而流,却仍然忍不住继续试探。 “在你离开的那天,我就告诉过你,你不用担心家里。”时一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继续道:“我们俩都清苦了大半辈子了,后面的日子是贫穷也好,富贵也好,只要我们在一起,就是最好的。” 陈裕十心内无比动容,十分地羞惭。 他真是越活越回去了,竟然还想着试探他的妻。 “快进屋歇歇脚吧。我给你做饭。”时一扯着他的袖子,“长途赶路,你肯定是饿了。” 她,见到陈裕十,只字未提自己这些年受过的委屈。 有智慧的女人,只会让男人自己发现她所为他做的一切,而不是经由自己之口居高临下讲述自己的付出。前者,会让男人更加动容和心疼。后者,可能招致不必要的反感。 陈裕十跟随着自己的老妻进屋,发现房屋已经大变样了。 与以前相比,现在要更加的整洁和敞亮。不知名的角落里,还用碎了一个大口的瓷瓶插着一大束野花,正散发出让人喜欢的芳香。 “你先坐着喝口水,饭菜马上就做好。”时一把装着水的瓷碗放到他面前,立刻挽起袖子,匆匆进了厨房。 陈裕十望着她消失在门口的背影,端起瓷碗一口闷灌了下去。 多年不见,他的妻没变,看来是他当了官变了。 第二十七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6) “你快尝尝我炒的蕨菜”,时一给他夹了一大筷子,“这都是我和黄二嫂一起去山上摘的,我把最嫩的部分保存了下来晒干了放好,无论是用来煮汤还是炒菜都方便得很。” 陈裕十抬起筷子,夹了放进自己口中,果然滋味非同一般,不禁发出赞叹的声音。 “你再尝尝我做的菜团子。”时一用手给他拿了一个放在桌子边上,自夸道:“你别看它不起眼,可是管饱,带一个上山,一下午都不会饿。” 陈裕十望着桌上这些简朴的菜肴,心中哽咽,几乎落泪。 他的妻,在家里过着这样清贫的日子,却始终如一坚守着等他归来。 “你快多吃一点,我再出去把茄子晾干了。等到赶集的时候,我和黄二嫂一起背着去府衙上卖了给你买身新衣裳。”时一眼中是实打实的心疼。 她是个有操守有道德的攻略者。既然接了任务,就会一心一意代入角色,尽心尽力完成委托人的心愿。 陈裕十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握住了自己老妻的手,从怀中摸出了太守的印玺。 “这是什么?”时一好奇地接了过来。 陈裕十这才想起自己老妻不识字,笑得天真稚气,“是太守的印玺。” 他本期待自己老妻脸上会露出震惊的神情,既而会无比的喜悦,然而,他从他的妻脸上看到的是忧虑。 “陈裕十,你告诉我,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 他知晓,他的妻定然是以为自己在哄骗她。毕竟哪里有太守会穿着粗布麻衣出现的。 “真的是太守的印玺”,他把刻着字的一面露出来给她看,“你仔细瞧瞧,上面是不是有着字。” 他见着他的老妻仍然摇头。 “陈裕十,咋们做人得堂堂正正的。你既然回来了,我们就安安生生好好过日子。不要搞这些花头。” “我真的没骗你。”陈裕十现在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了。 他本是想以普通人的身份试探下自己妻子,但没想到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好了好了,你别说了。你继续吃饭吧,我出去晒茄子干。” 他眼见着自己的老妻踏出了门去,苦笑了几声,思索着只有去到府衙任职,让府衙的人来替他证明了。 晚上时分,黄昏微醺,陈裕十拉着自己老妻一起坐在门口看落日。 一直等到落日西斜,天色变暗,他才彻底放松下来。 在长安陪伴君王的日子,其实没有想象的开心。他最觉得舒适的反而是以前陪在老妻身边吵吵闹闹的时光。 “老妻,我得感谢你。”他拉住了时一的手。 这双手和他在长安见到的那些贵妇相比,粗糙,黄黑,可却是他觉得最美的手。是他的老妻,为他守住了整个关于“家”的信念。 “谢什么。夫妻本就是一体。” 陈裕十见着老妻脸上那副不以为意的表情,知道她说的是真心话,内心更加触动。 老妻对这个家的付出,被老妻视为理所当然,他却不能也视为理所当然的事。 今天遇到的樵夫们所说的话,寥寥几句都让他心惊,可他从踏进屋,都没有听到她抱怨一句。 他的妻啊,他该以何回报啊?! “妻,你看这是什么?”他从袖口中摸出了对他们俩而言意义最大的东西。 “簪子”,时一眼中的惊喜显而易见。 陈裕十把银簪放进她手中,笑容灿烂,眼角满是细纹,“今天,这只银簪完璧归赵了”。 当初日子困难的时候,是这只银簪帮助他度过的。后来日子实在过不下去了,没有办法了,他典当了它。可这心里每天都在想着念着,思索着什么时候才能够凑齐典当金。等到他当上太守了,他第一件事就是亲自拿着赏钱去典当行把它赎了回来。 “我真的很高兴。”当初拿出银簪的时候,时一就做好了再也回不来的准备了。没想到,有生之年,还能再次拥有。 “以后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买。”陈裕十笑着把老妻搂紧了,余光瞥到老妻脸上,明显是不相信的神情。 他没有再解释。因为他深知没有真人证明,他的老妻是一定不会相信他真的成了府衙太守的。 在家度过了舒适的一晚,陈裕十第二天一大早就去到了府衙的衙门。 衙门里的人虽然知道老太守死亡,朝廷定然会派一个新太守下来,但怎么也不会想到眼前站着的如同乡野莽夫的中年人就会是他们的新长官。所以看不起他,他也不以为意。 “你是来干什么的?”领头的衙役质问着他。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他拿出了怀里的太守印玺。 领头的衙役当然认识太守印玺,大跑出门去,道:“不得了了,不得了了,新来的太守老爷已经到了。” 其他衙役们纷纷向他聚拢,“你确定是他了?” 他们的目光不停在陈裕十身上打量,怎么看怎么觉得他没有太守老爷的气度,猜测着是不是领头的和他们开玩笑呢。 有些衙役更是在旁边偷笑,“他要是太守啊,我就是皇帝了。” 其他衙役听得此话,哄堂大笑。 “所有人下跪接旨。”拿着皇帝诏书的随从们及时赶来,为陈裕十做了证明。 跪着的衙役们,脸色由青转白,再由白转红,纷纷忧心自己刚刚是不是得罪了新来的太守老爷。 这时候,陈裕十整了整衣衫,拎着印玺,施施然走到了众衙役面前,“现在大家相信我是新来的太守了吧”。 神情不悲不喜,目光恩威难测。 衙役们抖了三抖,噗通跪了下去,求饶道:“太守老爷大人有大量,不要和我们一般见识”。 陈裕十淡淡一笑,不置可否。 “还请太守大人原谅我们有眼无珠。”领头的衙役主动站了出来请罪,“都是小的不好,没有及时认出太守大人的身份”。 得饶人处且饶人。陈裕十轻轻开口,说道,“大家初次见面,彼此不认识很平常,以后大家可就要同心协力,同舟共济”。 车夫随从,府衙侍卫,大喊了一声遵命,整个衙门都颤了颤,衙役们额头有大颗大颗的汗水滚落。 第二十八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7) 太守规格的马车在篱笆院墙外刚刚停稳,四邻八舍立刻围拢了过来,熙熙攘攘地,远处看去像极了排列整齐的蚂蚁。 他们早就接到了府衙上的命令,一直在路边恭迎新任太守的到来。 “拜见太守老爷。”时一跟随众人跪倒在地。 “起身。”随从掀开马车帘子,穿着太守官服的陈裕十,施施然从其中而出。 他一眼就望到了人群中跪着的老妻。 是熟悉的声音。 众人想抬头偷偷瞧上一眼,碍于官威却不敢动弹。 时一抬起头,有些不敢置信,“夫君。” 她叫出了声。 其他人起身的瞬间,大起胆子偷看太守老爷的正脸,发现就是陈裕十本人的时候,面色各异。 陈裕十,那个总在砍柴时候,在山里唱歌的陈裕十,真的当了大官。他现在,真的贵不可言了…… “我的妻”,陈裕十笑着把她搀扶了起来,“现在相信我是太守了吗?” 他所做这一切,也不过是让他的老妻安心相信。 “信了。”时一伸手拍了拍自己的脸,“这是真实的吗?” 她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到来,让男主快一步当上了大官。 “是真实的。”陈裕十握住她的手,向堂屋走去。 他要正式向祖宗祷告,他陈裕十现在当上太守,光耀门楣了。 至于那些曾经嘲讽、戏弄过他的乡里人,现在已经没有计较的必要了。 “其他闲杂人等退散。”太守随从很有眼色地驱赶着四邻。 四邻八舍散开的时候,纷纷议论起来。 “陈裕十现在真的当上大官了,真是难以想象。” “陈李氏可算是熬出头了。” “都说男人当官就变坏。也不知道陈裕十会不会抛弃自己的糟糠妻。” “别瞎讲,陈家嫂子为了这个家,为了他,没少付出。” “女人啊,最好的时候也不过是新婚那几年。现在陈家嫂子都这把年纪了,还能有什么吸引力。就算陈裕十不休她,也不过是顾念着恩德而已。” “你们呀,就是担心太多。陈裕十现在已经当上高不可攀的太守了,权利和名利都有,我们这些小民回家才应该仔细想想从前得罪过他的事情,赶快赔礼道歉,让他不再和我们计较。” “陈裕十不是度量如此小的人吧?” “人啊,有了权力就不一样。他现在贵为太守,肯定恨我们这些人得很。” “你啊,不要以你的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 “你看看,我当初就说陈裕十会显贵吧。”黄二嫂跟随着人群向前挪动,向自己的丈夫显摆着自己的先知。 她其实也很意外一直被看不起的陈裕十会真的当上大官。 “得了吧你”,黄二哥翻了个白眼,没有客气,“当初不是你骂人骂得最狠”。 要不是他从中和稀泥,说不得早就和陈家交恶了。 “不得随意称呼太守名讳。”随从拦住了黄二嫂夫妇。 “官爷,我们这些小民不是故意的。”黄二哥主动告饶。 他可不想因为自己的多嘴,进监牢吃板子。 “是啊,官爷,就饶了我们这次吧。”黄二嫂子附和着自己的夫君。 两人虽竭力保持镇静,但面对凶神恶煞的太守随从,战战兢兢,如屡薄冰,明显就是畏惧。 “以后注意了。太守名讳不是你等小民可以直呼的。”随从之前对新任太守做过些功夫,见过两人画像,知晓二人是距离新任太守最近的邻居,也不再为难,吓唬吓唬就离开了。 “吁~”黄二嫂子摸了摸额头上的冷汗,“真是吓死了”。 “还不是你,大白天的,非得议论。”黄二嫂子在他手臂上掐了一把。 “疼~”黄二哥捂住了已经被掐的地方,连连告饶。 “还不是你没出息。”黄二嫂子狠狠在他脸上一踩,非快地跑回了家。 堂屋里。 时一跟随陈裕十跪在地上。陈裕十正在向先祖祷告,嘴中念念有词: “列祖列宗在上,第十代孙陈裕十被皇帝任命为府衙太守,光耀门楣了。” 时一望着眼前的男人,眼中写着实打实的心疼。 他能够有今天,显然在长安的日子没少努力。 “小孙读书三十多年,能有今日荣耀,少不了贤妻相助。没有贤妻陈李氏,就没有小孙的今天。小孙,今天特此在列位祖宗面前发誓,如若今生做任何对不起贤妻的事,就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永世化为猪狗,不得善终……” 时一捂住了他的嘴,小声呵斥道:“在说什么呢!列祖列宗当真了怎么办?!” “我就怕列祖列宗不当真”,陈裕十握住了她的手,凝望着她的面容,深刻地把她的样子刻进自己的心上。 他恍然忆起了他和她的新婚。 那时候,他穷得都快揭不开锅了,可是姑娘还是义无反顾地嫁给了他。 为了不让她受委屈,他向周围的樵夫一人借了五吊钱,特意去府衙上给她打了一个银簪子。 新婚那天晚上,喝得醉醺醺的他,从怀里拿出簪子,掀开了她的盖头,歪歪地插在了她的鬓边。 “娘子,你真美。” “谢谢夫君。” 姑娘眉目如画,唇色如血。 “我的妻,你现在仍然像新婚时候那样美。”他从回忆中醒来,注视着眼前人。 三十多年的共同生活,早就让他们之间的情分超越了爱情,变成了不可分离的亲情。 “你不要看我。”时一微微低下了头,“我现在已经有了皱纹,不再年轻。” 衰老一直都是扼杀女人美丽的凶器。可运用得当,也会让男人怜惜。 陈裕十伸手抱住了她,感叹道:“你年轻时候的容貌一直刻在我的心里。在我心上,你是最美丽。我陈裕十何德何能才能娶到你这样的仙女”。 他想起新婚那天,姑娘走下轿子,微风轻轻吹动姑娘的红盖头,姑娘低眉一笑,娇羞如花。 “可我现在不美丽了。”时一脸上露出沮丧的神情。 “哪里会呢?比起你年轻时候美丽的容颜,我也爱现在有了岁月痕迹的皱纹。”他轻轻在她眉间印上一吻。 第二十九章 贫贱老妻vs学识贵夫(8) 陈裕十从睡梦中醒来,浑身已经被汗水湿透,摸了摸身边,没有人。 窗外,天色微微透亮,但仍然没有完全明亮。 “时一,时一”,他不停呼喊着自己的老妻。 “怎么了?”早起给他熬药的时一听得他的声音,迅速跑回了房间。 陈裕十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像极了一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我做了个噩梦”。 时一伸手轻轻按摩着他的脊背,“你最近公务太繁忙,浅眠多梦,是需要休息的信号。” “没有。”陈裕十把自己的头靠在她的肩上,“没有,没有”。 “什么没有?”时一主动询问。 陈裕十想起了自己刚做的那个噩梦,梦里的老妻和现在抱着的完全不是一个人。 “我梦到你逼着我隔离。”或许是这个梦给陈裕十的预感太坏,他一一娓娓道来。 “原来是梦到我离开你了。”时一有些哭笑不得。 “你不要离开我。”陈裕十抱紧了她,想到梦里的她主动向自己求休书另嫁他人就觉得一颗心沉得不行。 他的时一,这一辈子都不允许有别的男人。 “放心吧,我的夫君现在可是太守,府衙霸主,要什么有什么,我怎么舍得离开你。”时一半开着玩笑,缓解着他的焦虑。 “你不准离开我。”已经是花甲老人的陈裕十,像小孩子一样抱住了她的双肩,“这一辈子,你都不能离开我。” 他向来不奢求来生。只要此生无憾。 “不会离开你。”时一像哄着孩子一样摇晃着他的身体,看了眼外面天色,哄着他继续睡。 似乎最近这些日子里,他总是睡得不够安稳。 “你不准走,继续陪着我。”他扯住了她的手,压在了自己身体底下。 “我不走,我不走。”时一侧卧在他身边,继续哄着他。 许是噩梦消耗了太多的力气,没一会儿陈裕十就睡着了。 他继续着自己的噩梦。 这次的梦里,陈裕十梦到自己因为平叛有功,被封为公卿,衣锦还乡的时候,发现时一和她夫君正趴在地上修路。 他伸手,马车旋即停下,时一跪倒在路边,不知何事,战战兢兢。许久,她按捺不住好奇抬头一看,俩人四目相对瞬间,他深深叹了口气。 因为可怜她,也是因为之前有过的夫妻情分,他特地请人修了个园子,让时一和她夫君都住了进去,锦衣华服地伺候着。 然而令人唏嘘的事情是,住在院子里的时一,拔剑自刎于园林之中,而她的现任夫君也跳河而死。 得知时一死讯那天,他一个人跑到她自刎的竹林,坐了好久,不停唏嘘,他们一起清苦三十年,从前也是恩爱有加的璧人啊,怎么会弄到现在这般田地。 现在的他,哪怕贵为权臣,身边却一个知心人都没有了。 从此以往,这世间只剩下了他,孤身一人。 “醒一醒。”时一见着床上的他整个身子不停地发抖,知晓他定然还在做噩梦。 “不要孤身一人,不要……”陈裕十整个人一下子惊坐起。 “夫君”,时一轻轻抬起袖子给他擦着额角的冷汗,关切道:“又做噩梦了吧”。 陈裕十一时之间分不清楚眼前是现实还是梦境,眼神中满是惊慌。 “我去给你端药。”时一早起本就是为了给他熬安神药的,之前被他叫了进来,特意嘱咐了丫鬟继续盯着,现在估摸着时间已经差不多了。 “不要走。”哪怕现在仍然是梦境,是他的时一已经和他合离成为了别人妻子的梦境,他也不希望她走。 时一见他眼神涣散,猜测着他定然还沉浸于噩梦之中,任由他紧紧握住自己的手。 “时一,你不要离开我。”陈裕十现在已经不想去思考那些人伦道德,他只知道,他要他的时一。 是他浪费了太多时间才出人头地,没有给他的时一安全感,也没有给她足够的生活基础。可现在他什么都有了,他的时一,不能再离开他了。 “我不离开你。”时一任由他抱着自己喃喃自语。 “你不是说最想去看南山的杜鹃花吗,我那时候穷困潦倒,没有钱带你去。现在,正好是南山杜鹃花开得最好的时候,我们可以去玩上个几天几夜。” “好。”时一点着头。 “你嫁给我的时候,什么都没有,除了一个银簪子,委屈你了。现在,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好。”时一仍然点着头。 “你还想得起咋们祭祀时候遇到的那对富商夫妻吗?就是那对硬强迫着施舍我们的夫妻。我没告诉你的是,我当上太守的第一天,我就派人调查了他,发现他发家致富靠的全是不义之财,直接假公济私,抄了他的家。” “他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呢!我的时一,除了我,谁都不能委屈。”陈裕十说着说着哭了起来,“连我都不能委屈我的时一”。 他逐渐从噩梦中清醒,“我的妻啊,你在家里受到那样的委屈为什么不说,一字一句都没有告诉过我。” 至今他想起他的妻扛着菜刀把那些不怀好意的流氓癞子赶出家门,仍然觉得心会难受。 想到她一年四季种植各种蔬果,再晒成蔬菜干,背着赶集到镇上去卖以求生计,整颗心都会疼。 他的妻,把她最好的一切年华都奉献给了自己。可他,给她的,一点都不多。 时一伸手摸了摸他湿润的发,满是皱纹的脸上露出纵容,“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从嫁给你的那刻起,我就认定你了。无论清贫还是富裕。” “是你惯坏我了。”陈裕十略微有些黄浊的眼中渗出泪水,“这一辈子太短,我都来不及好好回报你。” “傻子。”时一怜惜地揩去他眼角的湿意,“你要知道,我爱你。爱一个人是不求回报的。” “我的妻”,泪水从陈裕十眼中滚滚而出,“有来世我定然会再次义无反顾爱上你。” 他向来不奢求来生,可和他的妻一生实在太短,唯愿来生。 【任务完成】 第三十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 元和二年,前朝长公主扛着复兴大桂的大旗纠结十万民众,于长山关起义。大元帝派常胜将军陈牧率四万精兵于半路伏击,十万叛军伤亡过半,前朝公主不知所踪。 临枳从昏迷中醒来,已经是第十日。楚暮不眠不休守在她身边,身体早就达到极限。见到她醒来,内心欣喜大定,双眼一阖,便伏在床榻沉沉睡去。 临枳用尽全身力气蹭坐起来,白嫩手指搭在他脸上的伤疤处轻轻抚摸。楚暮乃是大桂最出色的儿郎,也是她的青梅竹马。两人自小就有婚约在身,只等他做出一番功业就完婚。只可惜造化弄人,驻守沉沙关的元氏一脉突举反旗,而朝中不少重臣将领皆被策反,父王被逼死在长山关,她在楚氏一族的保护下逃脱,而巍巍大桂就此覆灭。 在此次长山关之战中,她的军队损失惨重。复兴大桂乃是她一生的理想,她绝不能就此放弃。 “你醒了。”身穿粗麻布褐衣的中年女子,努力挤出最和善的笑容,动作有些笨拙地递上了清水。 山里人淳朴,抬着木盆准备在河边洗衣服的她,在裸露的河床上看到这两个满身伤痕的年轻人,便丢下木盆急急回去寻自家老头子把他们领回了家。 她本以为自己此举是积德行善,却没想过是引狼入室。 临枳望了一眼农妇手中的破烂瓷碗,眼神略过一丝嫌弃,但她嗓子干哑,像是烈火燎过一般,又实在是难以拒绝。 农妇仿佛看出了她内心的纠结,推了推身后的小女孩,“一一,你给姑娘把水端过去。” 临枳这才注意到简陋的房间里还有着别的人。 她眼前的小女孩儿皮肤黝黑,用红绳扎着两个羊角辫儿,穿一件破旧的补丁褂子,眼睛却十分清亮有神,也正在盯着她看。 “母亲,这位姐姐不想喝水。”小女孩摇了摇头,望着母亲一本正经又故作深沉道:“姐姐在床上躺了十天早就饿了,想吃饭。” 本准备呵斥她的农妇听得她的后半句话,忙反应了过来,“想来姑娘睡了几天也该是饿了,我这就去煮饭。” 她把手中缺了口的瓷碗塞到自己女儿手中,匆匆出去了。 “小妹妹”,临枳喉咙干涩,尝试几次才能发出声音,“水”。 “姐姐想喝水吗?”小姑娘眨着她黑亮的双眼,紧紧盯着她。 临枳舔了舔干燥得起皮的嘴唇,有些犹豫地点了点头。 “那我给姐姐端过来。”小姑娘笑容甜甜,端着水中的瓷碗小跑到了她的跟前,一路也洒掉了不少。 “慢~慢点~”临枳望着泥地上的湿润处,只觉得嗓子更加的干燥,像是要喷出火来了。 “来,姐姐,给你水喝。”小姑娘把水递到了她面前。 临枳正准备伸手去抬,小姑娘却立刻转身,认真道:“姐姐一看就是富贵人家出生,以前喝水应该是用勺子的,应该不习惯我们这些小门小户直接就嘴喝。” “没……没有……”临枳浑身瘫软,毫无力气。 “我出去给姐姐找勺子。”小姑娘装作没听到她的话,自顾自把瓷碗放在距门口不远的坏了一只脚的矮桌上,跑了出去。 这个小姑娘似乎对自己有些敌意,但自己和她不过是初次相识,未曾有过过节。又似乎是自己多想了。自己和这个小姑娘不过初次相识,她出去也是为了给自己找勺子而已。桂临枳一边在心中思量着,一边努力挪动身子下床去拿水。 “一一,你跑什么跑。”端着清洗过的红薯正准备进屋的农妇见着她出院的身影大声呵斥着。 “我去隔壁的王二狗家给姐姐找勺子喝水呢。”稚嫩的童声从篱笆院墙外传来,农妇只能无奈地摇了摇头嘴里嘟囔骂了几句。 整个王家村谁不知道王二狗是偷鸡摸狗骗人吹牛最没出息的孩子了。偏偏自家的孩子像是着了魔一样,天天和他厮混。 “大婶,还有水吗?”几次挣扎未果的临枳索性瘫软在床上,见着进门的农妇双眼微微发光。 “有,怎么没有。”农妇放下手中的生红薯,转身去端矮桌上的瓷碗,快步走到她面前递了过去,温声道:“快喝吧。自家小孩子不懂事,不要见怪就好。” 临枳一把接过,一股脑儿灌了下去,嗓子湿润了些,这才道谢道:“谢谢大婶。” “这乱世里,有什么谢不谢的,大家都是苦命人。”农妇接过她手中的空碗,放回了矮桌,捡了几个就比拇指大那么一些的红薯,递到了她手上,“今年收成不好,种的红薯就这么几个小的,虽然不能吃饱,但过过嘴瘾也是可以的。” 这些生红薯对于富贵人家来说,可能不算什么珍贵玩意儿,但对于他们这种穷苦家庭,已经是充饥的最好的食物了。 临枳自小就生长于深宫,见惯了珍宝,吃惯了珍馐,但还没见过眼前这样又丑又长的东西,也从来没有吃过,出于警惕,她一时没有接住。 农妇还惦念着自己灶膛里烧着的火,直接给她放在了床榻边上,匆匆又出去了。 临枳嗓子刚刚湿润了一些,摸了摸自己干瘪的肚子,眼神在红薯身上流连着,似乎下了好大一个决定,这才捡了起来,在自己的衣袖上揩了揩,放在嘴边轻咬了一口。 “苦。”咬到了红薯皮的她“呸”地一声吐掉了,连带着露出了白肉的红薯也被远远丢在了泥地上。 拿着勺子进门的小姑娘,望着地上被糟蹋的红薯,眼神有一瞬间的冷淡,随后又立刻扬起笑脸对着临枳说道:“姐姐,你可以喝水了,我给你找来了勺子。” 临枳见着自己丢人家的东西正好被撞到,也略微有点心虚,顺嘴夸奖道:“小妹妹真乖。” “是没水了吗?我出去给姐姐重新倒。”小姑娘扔下勺子,端起空碗,又小跑出去了。 “诶……”来不及制止她的临枳,只能再次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消失在自己的视线中。 第三十一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2) 农妇煮好五谷杂粮粥端进房间,楚暮正好醒了过来。 临枳几乎是抢过农妇碗中的粥,然后坐到了他的面前。好在木碗笨重也不透热,不然定然要洒到两人身上。 农妇本来就以为他们是一对儿,当下便十分识趣地离开了房间。 “暮郎,你辛苦了。”临枳把木碗放在床榻边缘,双手温柔地捧着他的脸,轻轻落下了一吻。 “公主,是楚暮对不住您。”楚暮望着眼前满脸关切的女子,只觉得自己为她赴汤蹈火都值得,更何况只是守着她醒来的这区区十天呢。 “你定然饿了,快,喝粥。”临枳端起木碗,准备喂他,自己肚子却“咕咕”叫了起来。 楚暮望着她一下子变得绯红的脸颊,眉眼中满是温柔的爱意,“公主,您都十天没有进食了。您先吃吧。” 守着她的这十天,他只能给她喂点水,维持着人体的基本需求。好在她强大的求生意志,让她醒了过来。 “我定然要让陈氏一族叛贼不得好死。”一下子想到了国仇家恨的临枳,银牙紧咬着泛白的嘴唇,眼神中也喷射出怒火。 楚暮能够理解她。任谁眼睁睁看着自己父王被逼死在自己面前,谁都会崩溃。 “但是报仇也得顾着身子。”他反过来劝慰着她。 “只要我桂临枳活着的一日,他陈氏一族就休想有好日子过。”临枳双手用力地掐着自己的掌心,时刻不忘提醒自己的血海深仇。 楚暮费劲地握住了她的手,真诚道:“公主,楚暮会一直陪在您的身边的。” “我就只有你了。”临枳抱住了他,心中却在思量着楚氏一族还有多少可以运作的力量。只要楚暮一日在她身边,那么楚氏一族便会一日受她差遣。 端着清水进门的时一望着相拥的两人不着痕迹地冷笑着。 一个满脑子只有情爱,一个满脑子只想着复仇。一个为了自己的“爱人”,甘愿付出一切,连带着欺骗、掠夺别人的生命。一个为了当上女帝,不择手段,把一切都当作可以践踏的蝼蚁。当然,这两人本来就是这个小世界的命运之子。但命运之子就可以随意践踏她人的感情、生命了吗?! 她的委托者,也就是这具身体的主人,可没少被他们坑害。先是楚暮以爱慕之名吊着人小姑娘,让小姑娘甘愿做他真正心上人的影子,当这个前朝假公主,替她挡枪挨剑的;再是临枳这个前朝真公主,为了以绝后患,暗地里派人杀掉了对他们俩有过大恩的委托者的父母;最后两人快要功成名就的时候,又一碗毒酒鸩杀了委托者。可以说,自从委托者遇上了他们俩以后,人生就没有顺遂过。所以,委托者交付了自己的生命作为代价,这才有了她的到来。 “哥哥,姐姐,我给你们端水过来了。”时一扬起大大的笑脸,把瓷碗放到了床榻上。 “你……”被破坏了气氛的临枳,有些恼怒,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发作自己的怒气。 “谢谢小妹妹。”楚暮本就长得英俊洒脱,一笑起来,更是帅气逼人。脸上的那道伤疤更是给他增加了几分英勇的气息。 为了不影响后面剧情的发展,时一仍然装作害羞的样子,低低道了一声“不谢”之后小跑了出去。 临枳见到了她红得发亮的脸,心中满是醋气,轻轻在他胳膊上拧了拧,“小毛丫头,你都不放过。” “冤枉啊,公主。”楚暮的手当然不疼,但他却十分夸张地捂住了被拧的地方。 “你个负心汉。”临枳气呼呼地转过了头,装作不理他。 楚暮当然知道她生气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扳正了她的身子,耐心哄道:“好了,不闹了。快喝粥,不然就凉了。” “你真的只爱我一个人?”临枳鼓着脸望着他,菱唇微启,眼眸中也只倒映出他一个人的影子。 楚暮双唇微微颤动,极力控制着自己,不让自己吻上去,郑重地不能再郑重道:“我此生只爱你一人。” “无论生死富贵?”临枳不断地用语言暗示加深着他对自己的爱意。 “当然。”楚暮右手的大拇指轻轻触碰着她的菱唇,继续允诺道:“无论生死富贵,我都只爱你一人。” “我也只爱你一人。”临枳闭着眼,颤抖着睫毛,吻了上去。 楚暮抱住了她,只觉得她柔弱得不能再柔弱,双唇珍重地贴在她的脸颊,不敢再进一步。 他准备把最好的她所有的美好都留在最美好的一夜。 “吻我。”临枳伸出了自己的小舌舔了舔他脸上的伤疤,“还疼不疼”。 这道伤疤是他年少时为了保护自己而留下的。 “早就不疼了,小心大婶进来看到。”楚暮轻轻把她挪出了自己的怀抱,注视着她的眼睛,轻笑着揶揄着。 “哼,不理你了。”临枳秀掌轻轻捶着他的胸口。 “粥快凉了。”楚暮端起笨重木碗,才发现没有勺子,也没有筷子,提议道:“一人一口吧。” 虽然是杂粮粥,但眼下时局艰难,能够得到半碗杂粮粥喝,已经是很不容易的事情了。 “才不要。”临枳拿起边上装水的瓷碗中的勺子,气鼓鼓道:“我用勺子。” 她和楚暮自小一起长大,她当然明白他最喜欢自己的什么样子。 “小气鬼。”楚暮亲昵地刮了刮她的鼻尖,显然十分享受她在自己面前放下一切防备的感觉。 打小他就喜欢她,在她还是个孩子的时候,他就喜欢她。她在所有人面前都高高在上,只是为了保护自己,可在自己面前她完全不需要这些伪装,她可以永远都做小时候那个会因为爬不下树而哇哇大哭的小女孩。 “你先吃。”临枳把手中舀着粥的勺子递到了他的嘴边。 楚暮喝下了半口粥,只觉得香甜无比,把剩下的半勺推到她嘴边,温声道:“你也吃。” 临枳乖巧地含住木勺,望着他的眼睛里满是笑意。 第三十二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3) 在之前的流亡旅程中,楚暮和临枳多多少少都亏损了元气。两人决心好好在农妇家休养几天,再行出发前往楚氏一族的宗族之地——吕门。 只是,事不尽如人意。 楚氏一族的族人偷偷派人找了过来,强行把楚暮接了回去。 至于临枳这个已经没有利用价值的前朝公主,楚氏一族的长辈却不愿意再搭理了,决心让她自生自灭。 临枳恨得咬牙,却没有办法。她要复仇,最直接的力量就得依靠楚氏一族。楚暮虽然是楚氏一族的少主,但始终未曾真正掌权,若是她现在得罪了楚氏一族的长辈,以后很难翻身。因此,她与楚暮一计议,就决定让他先回去丰满羽翼,等到有实力的时候再来接她,共商复国大计。 楚暮虽然不舍,但深知这样是最好的选择,因此狠心离开了。 剧情的发展一下子超过了时一的预判,她在思量是不是自己这个突然来到的“蝴蝶”影响了原有的命定轨迹,所以她决心按捺不动,坐看剧情的后续发展。 临枳原先有楚暮的保护,生活过得还算滋润。但现在楚暮一离开,她就只有自己了,顿时倍感孤独,因此只好经常和大婶同行,一起唠嗑什么的。 大婶虽然有些意外楚暮的不告而别,但听到了临枳对她的解释说是两人本是私奔,现在他是回去准备彩礼迎娶她,倒也信了。 但她每天都忙于生计,看着临枳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也不好总是带上她,因此有时候也顾不过来她。 临枳不甘心就此困于乡村,一直忙着想各种办法离开这里。 只要她不来招惹自己,招惹自己一家,时一对她的一切都没意见,因此总是视而不见,继续扮演着自己的小女孩角色,每天无忧无虑地和隔壁的王二狗玩耍。 说起来,这个王二狗祖上也是厉害人物。追本溯源,竟然是前朝的开国大将军王奇的第十世孙。只是到了他祖父这一辈不行了,全家搬迁到了这王家村,只能靠种地为生。 然而,这些只能算是流言,因为根本没有真实证据,而且仔细算起来都是王家世世代代往外传的。尤其是王二狗的父亲,每次喝了二两黄酒,就爱在乡村小路上讲自己祖上的辉煌历史。 对于王家村这样一个穷乡僻壤,要是真能够出这样的一个英雄人物,这些人不是早就发达了吗。因此,村里的所有人都是当笑话来看的。 这天,王二狗神神秘秘地在篱笆墙外面把看家的时一叫了出去。 时一刚一踏出院墙,就用胳膊肘在他肚子上砸了一拳,“咋的了,神神秘秘的,不知道俺娘在家呢。” “你不是不相信俺们家祖上当过大官吗,我今天就让你去见识见识。”王二狗拽着她的胳膊,一猛子就往前冲。 “王二狗,你走慢点。”时一用另外一只手紧紧拽住他破了一个洞的灰麻褂子,希望他走得慢点,谁知“刺啦”一声竟然把他的灰麻褂子逢中撕破了。 “二狗,我不是故意的。”时一有些恐慌,因为她知道这是他唯一的仅剩的一条褂子了。 王二狗的娘去世得早,家里的一切全靠王二狗那个不成器的父亲置办,一年都难得给他买个什么衣服裤子,就连他现在身上穿的这件都是别人家给送的。 “没事儿。回去补补就好了。”王二狗意外地好说话。要是平时,他早就和时一比划起来了。 “二狗,我觉得你今天有阴谋。”时一现在不敢再扯他的褂子了,只好扯住了他的手腕。 “我能有什么阴谋,我是真的想让你去见识见识我们王家的宝物。”王二狗仍然兴致勃勃地拉着她往前走。 两人小孩子一路气喘吁吁走到家,早就累得不行了。两人都一屁股瘫倒在地。 “王二狗,好累,太累了。”时一整个人直接瘫软在地上,学狗子吐着舌头散热。 “今天是走得有点累。”王二狗呼啦啦抬起袖子就往脸上一顿揩,“等歇一会儿我就带你去。” “什么宝贝东西呀,至于你这么高兴。”时一整个人滚到了水缸旁边的阴影下。 “好了,不休息了,我们现在就去。”王二狗把她一把扯了起来。 “王二狗,要是你骗我,你就死定了。”时一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身上。 “放心吧,你不会失望的。”王二狗一路拖着她负重前行。 “到了”。王二狗甩下了她的胳膊。 “这不是你家猪圈吗?”时一嫌弃地捂住了鼻子。 王二狗家的猪早就被杀来吃了,猪圈便成了解手的地方,满地都是便溺,苍蝇也在上面不停地飞。 “你别着急。”王二狗费力推开猪食的石槽,从里面翻出了一个红色的布绸子,里面似乎包裹着一个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时一顿时来了兴趣,连臭也顾不得了,凑了上去。 “我以前是不是和你说过我们家先祖是天下第一有名的大将军王奇。”王二狗双手捧着红绸子,眼睛中的火照亮了整个貌不惊人的五官。 “嗯。”时一点了点头。 “我现在手里的东西就能够证明我是大将军王奇的后代。”王二狗捧着布绸子的双手就要颤抖了。 “那绸子里面裹着的是什么?”时一好奇地伸出小黑手戳了戳。 “是鱼骨剑。”王二狗小心翼翼地解开了布绸子,露出了一把有着青铜锈迹的宝剑。 “真的是一把剑。”时一有些惊讶地发出声。 “你现在相信我是大将军王奇的后人了吗?”王二狗珍重地把布绸子挂在竹篾上,这才拿起青铜剑,准备挥舞。 有着金手指的时一,当然知道王二狗是实实在在的王奇后人,因此实实在在诚诚恳恳地点了点头,“相信了。” “你是真的相信?”王二狗显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容易就相信。毕竟他自小也是和村里其他人一样把自己父亲的话当耳旁风呢。 “你说的话,我有哪次没有相信的!”时一十分不雅地翻了个白眼,抢过他手里的宝剑开始比划。 想起曾经因为相信自己的话被马蜂蜇过、被菜花蛇咬过、被村口大黑狗追过的某人,王二狗十分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哈哈笑道:“这倒也是。” 第三十三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4) “二狗,苟富贵,勿相忘啊。”时一仔细打量着手中的宝剑,看起来虽然锈迹斑斑,但的确是王奇当初的贴身之物。 当然,这定然不是鱼骨剑。鱼骨剑,顾名思义,定然小巧如鱼骨般锋利。 “那是必须的。等我二狗功成名就那天,我就回来娶你。”王二狗一时得意,竟学着大人嘴快了。说完以后,害羞地挠了挠头。 “娶我?”时一好奇地盯着和自己一起长大的王二狗,眼神似乎是在问,“你脑子没出什么毛病吧!” “你这样看着我,是不是不相信我。”王二狗梗着脖子,努力证明着自己说话的可信度。在他心里,娶时一就等于是家里多了个玩伴的意思。 别看他平时比谁都调皮,但你要是真的细数他的朋友,你就会发现,他只有时一这么一个愿意扛着自家母亲的打陪他疯玩疯闹的朋友。 时一想了想两人现在的年龄,对他的想法有所了解了,因此坦然笑道:“好呀,等你功成名就,那你就来娶我。我要穿天底下最美的嫁服,还要戴最大的珍珠。” “没问题。”王二狗胸脯一拍,信誓旦旦道:“等我王二狗真的出头那天,天底下的所有好东西,我都给你。我的就是你的。” “不愧是我的好二狗。”时一小心把宝剑包回布绸子,放回原位,然后哥俩好地拍了拍眼前的小男孩的胳膊。她黢黑的脸上,眼神又清又亮。 “那你呢?”王二狗突然凑近她的身旁,紧紧盯着她的眼睛。 王二狗虽然和时一从小一起长大,但两人之间还是第一次这么近距离对视。近得他可以看到她脸上的细小绒毛。 时一有些嫌弃地推开了他,“我什么啊?”实则是有些不习惯两人之间的距离。 “你都说我是对你最好的了,那你是不是也应该对我最好?!”王二狗不依不饶地追问着。 他可不干吃亏的事儿。 “我当然对你最好了。”时一突然瞪大了自己的眼睛,望着他道:“难道平日里我对你不好?!” “那倒没有。”王二狗讪讪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 自己平时爱吹牛,又爱骗人,别的同龄人都不愿意和自己玩儿,就只有眼前的她,一直被自己骗,一直陪着自己玩耍。 “说到这,我想起我们家的锅里还有两个煮番薯,我回去给你拿。”时一知道王二狗那个不成器的父亲是不会给他做饭吃的,王二狗现在定然还是饿着肚子的。也不知道他这些年是怎么长大的。 “那你吃了没?”王二狗知道那两个煮番薯肯定是她的口粮,但她每天吃饭都想着自己。 他王二狗虽然脸皮厚,但从来不是那样不知回报的人。因此,他当即发誓,等自己长大,定然要去参军,然后等自己做出一番事业就回来娶她。 “吃了。”时一面不改色地撒着谎,“快和我一起回去吧,不然俺娘回来了,又得骂你。” 时一母亲不待见王二狗已经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了,王二狗也早就习以为常了。 “等我把宝剑放回去。”王二狗捋了捋袖子,努力搬动猪食槽,复原成原来的样子。 王二狗以前总爱吹牛自己是大将军王奇的后人,但有一天真的发现了王奇的“鱼骨剑”了,证明自己是王奇的后人了,反而还不敢吹嘘了。这件事,也变成了他和时一之间的一个秘密。 两人分享完秘密,又你拽我我拽你的回时一家去了。 时一见着母亲不在家,偷偷从蒸屉里拿了两个红薯和唯一的一个杂粮馒头跑了出来。 王二狗见到吃的,整个眼珠子都亮了,不等时一招呼,就自己拿了过去,狼吞虎咽起来。 “慢点,慢点吃。”时一怕他噎到了,不停给他顺气。 “真好吃,好久没有吃饱过了。” 热气腾腾的食物下肚的感觉不是一般的好,王二狗俯身在水缸里又喝了一口凉水,这才心满意足地躺在了泥地上。 “王二狗,你快回家吧。等会儿你爹喝酒回来,见你不在家,又要打你了。”时一把他吃剩下的半个红薯包在荷叶中,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你还没吃呢。”王二狗推拒着。 他知道这是她母亲给她留的餐食。他吃了,她就没有了。 “你吃吧。晚上俺娘回来给我煮面汤呢。”时一转身又跑进家里摸了个鸡蛋给他,“晚上你爹要是不给你煮饭吃,你就把这个鸡蛋煮了。” “你娘要是发现蛋不见了,要打你的,我不要。”王二狗虽然毛病多,但是还是知道一定的分寸的。所以这些年,他虽然惹人讨厌,但也没达到人人都要把他赶出村子的地步。 “不会的,这是我背着俺娘偷偷藏的。”时一眨了眨眼睛,远远地见着桂临枳和自己母亲背着背篓过来了,赶忙推着他走,“俺娘要看到你了。” “你真的不会挨打?”王二狗握着手心的鸡蛋,内心仍然疑惑。 “真的不会,你快走吧。”时一恨不得踹上他一脚了。 要真的被自家母亲看到,自己是真的少不了一顿挂落了。 “那我走了。”王二狗摇了摇手中的番薯和鸡蛋,动作利落地一个翻身,已经在篱笆院墙外了。 不巧,还是被眼尖的时一母亲看到了,她一路小跑着去追王二狗,嘴里不停骂骂咧咧,“就是你带坏了我们家的时一。本来多乖巧一个姑娘,硬是跟着你胡跑晒成了个黑树干。” “时一本来就黑。”王二狗一边跑,一边回头向时一做鬼脸。 时一站在篱笆墙内,望着他,一直笑一直笑。 “你个胳膊肘往外拐的。”时一母亲又转过头凶自己女儿。 “娘,别生气嘞。我都饿了,就等着你回来做饭。”时一直接扯住了她的手开始撒娇。 “欠了你这个小祖宗的。”时一母亲在她头上揉了几把,牵着她的手进屋去了。 然而,大家所不知道的是,这样的安稳日子已经不长远了。 第三十四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5) 陈牧率领着自己的精锐部队,跟随流民的指引一路北上,到达了王家村。 “将军,乌云就要罩过来了,不如今晚就歇在这里吧。”队伍中有人提议。 陈牧抬眼望天,一大块乌云黑压压往山头逼近,的确是大雨之兆。 “好。”他抿紧了唇角,锋利的下颌角在空气中利落划出弧度。 正沉浸在采花喜悦中的时一完全没有察觉到这批生人的到来,此时的她正在等待着王二狗回去拿篮子过来把这些花带回去做花食吃、 “有没有看到过这两个人。”陈牧的部下从马背上翻身下来,拿出了楚暮和临枳两人的画像。 猝不及防下,时一吓了一跳,但她只淡淡看了一眼,摇了摇头,没有多大兴趣道:“不认识”。 这一世,楚暮和临枳都没有祸害她和她的家人,那么她也没必要一定要报复他们。 “走吧。”陈牧望了一眼这个黑黢黢的小姑娘,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 “是。”部下立刻翻身上马。 一行人浩浩荡荡又往村子里去了。 时一继续在草地上采着花,等到采满一大把,这才抬头看向之前向自己打听的一行人,他们已经消失在村口了。 她赶忙扔下手中的花,抄小路飞奔回家,打算给临枳报信,让她藏起来。 然而,她刚走到森林的边上,就看到了之前向自己打听的那个军官。 “绑起来。”军官一声令下,一群官兵立刻把她围了起来。 时一远远望着藏在草垛里的王二狗,眼神里满是拒绝,这么多人胳膊根本拧不过大腿,王二狗过来也不过是两个人都被抓起来而已。王二狗见着这些人没有对时一做什么过分的事情,心领神会立刻跑开。 “将军,您说得没错,这个小姑娘果然有问题。”部下直接揪着时一的脖子,一下子杵到陈牧的面前。 “这么小个没有见过什么大场面的小姑娘,见到我们没有一点惧怕,反而淡然得不行,定然有什么猫腻。”陈牧直接一把拎起时一,放到了马背上,“找个当地人问路,先去这个小姑娘家。” 他的本意本就不是为了扰民,只是想着服从命令找出前朝公主而已。现在,正好有了线索,当然更加的方便了。 “是,将军。”部下立刻打马上前探路去了。 时一被抓,王二狗心里本就慌得不行,赶忙回到时一家找时一的娘。只是平日里这个时候应该在休息的大婶,今天找遍了篱笆院墙院内都没有人。 焦急得不得已的他,眼睛都红了。 要是时一真的出了什么事,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王二狗?”因为天气将要变化,被大婶率先叫回家的临枳叫住了团团转的他。 “是你。”王二狗见到她心中微定,“大婶去哪里了?” “大婶还在山上挖山药呢。”临枳知道他是时一的好伙伴,两个人经常一起玩。 “我现在去找她。”王二狗急匆匆翻出篱笆院墙准备上山。 “怎么了,你这么急,像热锅上的蚂蚁似的?”临枳还不知道自己大祸将至,还在打趣他。 “官兵把时一抓住了。”王二狗来不及给她解释多的,立马往山上跑去了。 “官兵怎么会找到这里呢?”临枳自言自语着,然后瞬间反应了过来,喃喃自语道:“是他们找到这里来了。” “躲到哪里呢?”她也开始慌了。 这些天,她和王家村的不少村民们也打过照面,难保有人不会认出她来。为了赏金,这些穷山恶水所出的刁民们很难想象会做出什么事。就算她现在开始往山上跑,那些官兵人多势众,很快就能抓住她。难道是天要亡她吗?她该怎么办呢? 大婶背着满满一背篓山药下山,见到王二狗,心情立刻就不好了,“你怎么在这里,我们家时一呢?” “大婶,时一被抓走了。”王二狗到底年纪还小,整个人慌张得不得了,见到时一的娘更是着急得不行。 “什么?”挽着背篓带子的大婶听到时一被抓走了,整个人什么都顾不上了,手一松,背篓里的山药洒落了一地。 “大婶,你快回家吧。”王二狗已经顾不上被打了,拽住大婶的手就开始往家跑。 “我的时一,我的时一怎么了?”大婶一边跑,一边念着自己的心肝宝贝。 她老来得女,一生就这么一个宝贝疙瘩,一直都是娇养着,什么都不让做的。要是时一真出了什么事儿,她和老伴儿也就活不下去了。 “大婶~大婶~”王二狗望着她飞奔下山的身影,用尽全力也追不上了,不小心掉落在了捕兽的洞穴里。 “家里有人吗?”在“热心”村民王二狗爹的带领下,陈牧一行人到达了时一的家。 “你们是什么人?”时一的爹咳嗽着,拄着拐杖出来了。 “爹。”时一见着久违的亲人,低低喊了一声。 “你这熊孩子,又跑去哪里疯玩了。”时一的爹爹一眼就认出了这行人的头头,拄着拐杖走到陈牧边上,告罪道:“是我们家小女儿不懂事,做错了什么还请各位官爷多担待。” “你家还有个大女儿?”陈牧反应飞快,双眼在这个篱笆院子里搜寻着。 王二狗的爹听到这儿立刻哇哇大叫起来,“王老头子,你家什么时候还多出一个大女儿了。” 时一的爹爹瞪了喝醉酒的王二狗爹,看向陈牧,有些羞赧道:“的确是有个大女儿。不过这个大女儿是我在外的私生女,村里人和老伴都不知道。” “哦,我说你们家最近怎么多出了一个年轻女子,还和你们家老婆子上上下下的,原来是你在外的私生女哟。”王二狗爹一点都不嫌事大,在旁边醉得歪歪倒倒地叽叽歪歪。 “王癞子,你少说几句话。”时一的爹抬起拐杖在他脚上就是一棍。 “你个老东西,我还没和你说什么,你就敢对老子动手了。”喝点黄汤就上头的王二狗爹,双手比着就要去掐他的脖子。 “好了。”陈牧手中马鞭一挥,篱笆做的院墙裂成几片,空气顿时冷凝了起来。只见他双眼盯着简陋屋内,声音沉稳道:“你把她叫出来。” “好的好的。这就去叫。”时一的爹爹拄着拐杖又进去了。 早就上头的王二狗爹骂骂咧咧地倒在了水井旁边,昏睡了过去。 第三十五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6) “姑娘出来吧。官兵们都是好人。”时一的爹爹在房间外喊着。 “爹,女儿这就出来。”临枳故意掐着嗓子,迈着小步出来了。 时一的爹爹在这种时候回家对临枳来说本来就是有如神助,再加上临枳自以为自己编的天衣无缝,顺便混合着她独特的易容术定然能够蒙混过关,但在房间里听到声音她就知道是陈牧了。在这种情况下见着故人,心中滋味复杂难言。她没有把握他会不会放自己一马。 “抬起头来。”陈牧定定望着眼前女子,只一眼,他便认出了她。 “官爷突然到访,是要在此歇息吗?”临枳被陈牧那复杂的一眼搞得心绪难明,她猜不出对方到底有没有认出她。或者认出了她,会不会抓走她。 “把画像拿过来。”陈牧仍然是当初那副冷静自持的样子,吩咐着自己的部下。 在一旁低调处事的时一却明显捕捉到了他眼神中的波动。他们俩人之前是认识的。 部下十分上道地展开了画轴。画像上的女子风姿绰约,一看就是难求的佳人,而眼前的这个女子,面色蜡黄,歪眉吊眼的,怎么看怎么不舒服。 两人容貌简直天壤之别,明显就不是同一个人。 时一的爹爹望着画像却怎么也挪不开眼。 因为他见到眼前女子的时候,她和画像上这人就长得一模一样。 他担心眼前的女子曾经做过什么坏事连累了他们一家人。尤其是连累他的时一。 他的眼神不由自主地往时一身上跑。 “不是同一个人。”陈牧淡淡下了论断,“其他人搜,搜搜看这家里还有没有其他人。” “没有了,除了老婆子上山去挖山药以外,家里就没别人了。”时一的爹爹在一旁解释着。 “继续搜,不要停。”陈牧并没有把一个乡野村民的话放在心里,“其他人去村里其他人家户搜。见到和画像上女子相似的,就抓回来。” “是,将军。”其他官兵领命拿了画像离开了此地。 正巧赶回来的时一娘亲,见到自己的被绑住的宝贝心肝,一把扑了上去。 “不要动。”官兵的刀已经架到了她的脖子上。 “俺不动,俺不动。”时一的娘亲如老母鸡护食般抱住自己的女儿。 “娘,俺没事。”深感亲情可贵的时一乖觉地蹭了蹭她的脸颊。 “你们不要以为当官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们普通小民一不犯法,二不做坏事,还轮不到你们来管。”时一的娘亲抱住自己的命根子,对着陈牧就是一顿骂。 她才不管这人官大官小,她只知道,自家女儿没做坏事受一点委屈都不行。 “闭嘴。”陈牧狠狠瞪了她一眼。 他平日里也最是讨厌这些乡野村妇,一无法纪,二无官府,一辈子就这么浑浑噩噩,毫无所为。 “官爷,把我妹妹放了吧。”斟酌了半晌,临枳终于出了声。 “妹妹?”时一的娘望着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个陌生女子,眼神中都是疑惑。 “这是哪里来的?”她望着自家老伴儿发问。 “这是我在外的私生女。”时一的爹抹了抹额头上不经意发出的冷汗,根本不敢直视自家老婆子。 “不要多嘴。给这个孩子解绑。”陈牧瞪了老父一眼。 时一的娘亲畏惧着他们手中的刀,也不敢再说话了,只是更加用力搂紧了怀中的女儿。 “爹爹,娘亲。”一得到自由的时一立刻扑到了自己亲人的怀抱中。 “你和我进来。其他人守在外面。”陈牧指了指易容过的临枳。 陈牧所不知道的是,他的部下们望着他们俩进屋的身影,内心关于他的节操已经碎了一地。 “能够理解能够理解。”之前展开画轴的部下讪讪地替自己的长官解释着。 他们长期舟车劳顿,自家一本正经的长官也是男人,也需要下下火。 “你……”陈牧打量着“家徒四壁”的屋子,不知道该对眼前的人说什么才好。 “你打算怎么处置我。”知道自己被认出来了,临枳也不再隐藏。 “我本意并不想与你为敌。”陈牧摸了摸自己胸前的玉佩,“这是当初你给我的,曾经在战场上救了我一命,现在我还给你。” “我想你放了我。”临枳并没有去接他手中的玉佩。 她只知道现在是她最好的机会。最好的“讨价还价”的机会。因为眼前的这个男人还念着旧情。 “你在这里不安全。一路的流民替我们指了路。”陈牧默不作声收回了玉佩,开始解释自己找到这里的原因。 “你打算拿我回去邀功?”临枳撕下了自己脸上的妆容,露出了洁净的动人的面颊。 “我……”陈牧不知道该怎么回答才能让她满意,因为他知道自从自己背弃桂朝的那一刻起,眼前的她就已经不会再相信自己了。 “陈牧,你欠我的。”临枳挑着细长的眉,双手捧住了他的脸,近乎情人般的凝视着,继续重复道:“陈牧,你欠我的。” “我知道我对不住你。”陈牧没有看她,而是把视线挪向了别处。 “你要是真觉得对不住我,你就放了我。”临枳更加贴近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眼底的野心与欲望,“陈牧,你知道的,我不可能就这么轻易地放弃我的仇恨。我的父王惨死在我眼前的一幕,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会用大元帝的鲜血在我父王的墓前祭祀。” 陈牧爱的就是这样的她。朝气蓬勃而又野心勃勃的她。 他从进屋以来第一次把视线放在了她的身上。 “临枳,放弃吧,大元帝没你想象的那般愚钝。” “可我自信我能够成功。”临枳从来没有质疑过自己的美貌。这也是她最大的资本。 “你真是疯了。”陈牧低哑的喉咙中近乎压抑般吐露出这几个字。 “陈牧,助我。”临枳捏住他的下巴,轻吻了上去,“只要我进了宫,我就是你的了。” 陈牧没有动,任由她舔舐着自己。 第三十六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7) 王二狗从捕兽洞中挣扎出来,满身都是伤痕。等他拖着自己的身体回到王家村,眼前已然变成了一片废墟。 家家户户的房子都被烧成了灰烬,一片片的看过去像是黑土堆。他有些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曾经相熟的这些乡邻就此死去,死在这样的黑土堆中。 他踉跄着脚步,凭着记忆找到了时一的家,门前躺着三具已经烧焦看不清面容的尸骨。两具是大人的,一具是小孩子的。 “我一定是还没清醒。”他抬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巴掌,脸上火辣辣地疼了起来。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他踉踉跄跄地扑倒在水井边上。 他不敢相信,那具小孩的尸骨是时一的。是他的时一的。 “救救我,救救我~”微弱的声音从水井中传来。 “啊!”王二狗又惊又喜,“是谁?是谁在说话?” “二狗子,快把你爹拉上去。”听到儿子的声音,王二狗的爹立刻呵斥起来。 “爹,你咋在水井里的哩。”王二狗往水井里探头看清楚后赶忙跳了下去。 这口水井,是王家村原先唯一的饮水来源。后来,村民们从山上引了一条小溪下来,这口水井就废弃了。最近一直没有下雨,有些旱,里面的水差不多刚好没过孩子的腰。所以醉酒的王二狗爹没被水淹死。 “你可别说了,你爹我差点就醉死了。”王二狗的爹努力地往水井口爬,想起了之前被时一爹一脚踢到水井边,栽倒下去的情景。 “我现在要去找这个王老头子算账,差点没把我淹死。”王二狗的爹弯腰拧干了自己的裤腿,嘴里骂骂咧咧,“这个不要脸的老东西,还在外面养私生女,也不看看……” “爹!”王二狗吼住了他。 “干啥咧!”王二狗爹回头瞪了他一眼,“翅膀长硬呢?皮痒了是不?” “爹,时一爹爹不在哩。”王二狗蹲在地上大哭起来。 “不在哩?”王二狗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的,“现在没在村里?” 时一爹爹长年在外帮工的,也不经常回家,肯定是昨天把他踹了做贼心虚,连夜跑回去了。 “爹,你看看周围嘛…!”王二狗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他不过就是在山里困了一晚上,怎么回来,村里就变成了一片废墟,乡民们也不见了。 “周围有甚……”话还在嘴边的王二狗爹看到离自己不远处的尸骨,浑身发抖起来,“这,这是……” 他只不过喝了一场酒,周围怎么就?! “村里人都没了……”王二狗望着自己的爹爹,语气哀凉。 他的时一也没了。 “他们肯定都是被那群官兵害死的。”王二狗的爹一下子醒了过来,“肯定是他们害死的。” 他记得自己带了一群官兵到时一爹这里,然后自己说了些浑话醉话被一脚踢到了水井边,后来就人事不知了。 他不敢告诉自己儿子的是,他就是把那些官兵带进村的罪人。 王二狗眼圈红得似火,小小的拳头捏得紧紧的,“我一定要给村里人报仇。” “我的儿啊,我们是普通老百姓而已,怎么给村子里的人报仇哟。”王二狗爹害怕自己儿子白白送命,一把抱住了他,“咋们普通老百姓和官兵斗,就像是鸡蛋去碰石头,一定会输的,而且还会输的一塌糊涂。” “我不管,这些人害死了我的时一,我定要给她报仇。” 王二狗望着那具烧得黢黑的小孩尸骨,恨不得把作恶的人给拆皮削骨。 “我的儿啊,别傻哩。”王二狗爹还在劝着自己儿子,“现在王家村已经没有人活着了,我们两个也快点搬离这里,回到我们原来居住的地方去。” 他虽然是个滥酒鬼,但就这么一个儿子,怎么会不疼。 这些官兵能够屠村,说明就是直接冲着这里来找到了他们要找的。 他们当时要找的,是,好像是一个女人。一个好看的女人。 “我不走。” 王二狗只想着报仇。 那些人说不定还会回来,回来一个他杀一个。他要用祖上的宝剑,把恶人们杀得一个不留。 “你不走,等待那些官兵回来把咋爷俩杀了?”王二狗爹一下子思路清晰了起来。他们整个村子的人都是受了那个女人的无妄之灾。 “爹,我要给我的时一报仇。”王二狗眼神坚定,“我答应过她,等我有出息了,就娶她哩。” 本来是孩子的娃娃话,在这个时候,王二狗爹却一句都反驳不了。 他仿佛在自己儿子身上看到了祖辈的影子。 “好,我们给时一报仇。”他重重拍了拍儿子的单薄肩膀。 自古英雄出少年,最怕志气短。既然儿子有意要成事,他这个当老子的也不能拖后腿。 他们王家祖上可是出过第一名将王奇的,血脉里流淌着的是英雄的血。 “我们先回去拿传家宝。” 藏了几代的宝剑也该是时候拿出来了。 昨儿个要是没有时一爹爹踢的那一脚,自己现在肯定已经死在尸骨之中了。 他现在的这条命,是他们老王家给的,他也应当给恩人报仇。 “好。”王二狗握紧了自己的拳头。 他记起时一让自己回来是给她们家里的那个女人报信的,那么杀害村民的肯定就是那群官兵们。而那群官兵们和那个女人之间的关系非同一般。 如果他们找到了那个女人,定然就能找到那群官兵,给他的时一,给整个村子的人报仇。 此时,陈牧一行人和临枳正马不停蹄地往京都赶。 马车里坐着的是乔装打扮过的时一。 “能行吗?”和陈牧共乘一骑的临枳仍然有些担心。 她并不能确保时一一定会听从他们的安排。 “你不用担心,只要她还想见她爹娘,她就会乖乖听话。”陈牧大手直接搭在了她的腰上,“这次抓到你,你就别想逃脱我的手心。” “将军,不要嘛。”临枳识趣地配合着他,暂时忘却了自己的仇恨。 第三十七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8) “这就是前朝长公主?”大元帝审视着眼前这个身形瘦弱如孩子般的“女子”,心里有些不敢相信在长山关纠结前朝余孽闹事的就是她。 “回禀圣上,此人的确就是前朝长公主。”陈牧单脚跪地,“是我于王家村亲自捉来的。王家村都是她的余孽,臣为了以绝后患,屠村了。” 陈牧其实有些担心大元帝怀疑自己,毕竟他是前朝旧臣。臣子曾经变节过,对君王来说,始终都值得提防。 帝王成事,手中要沾染的鲜血自然不少。大元帝一点也不在意,随口道:“没留一个活口吧?” 他只关心斩草除根没有,会不会影响到他在民间的声誉。 “一个活口都没留。”陈牧措辞肯定。 “那就好。”大元帝双眼如鹰般锐利紧盯着站在自己面前的女子,“抬起头来”。 殿上的女子仿佛没有听闻一般,不为所动,双眼微微有些湿润。 眼睁睁望着所有村民和父亲死在自己面前的时一,为了母亲,只能任由这群人摆布。 大元帝并不恼,踱着步到她身旁,狠狠抬起了她的下巴,女子顺势却狠狠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还有点脾性。”大元帝的手在她下巴重重按下了一个红印子,“女人就该当柔美一些,太过桀骜就如同烈马只会想让人摧毁。” 他不由得想起了自己在战场上所征服的那个女人,也如同烈马,可最后……他的眼神暗了下来。 “可圣上是无上的君主,柔美的女子要多少有多少,桀骜的烈马却是难寻。”陈牧低着头补充着。 “哈哈哈”,大元帝大笑起来,“还是你会说话。” 要是他可以再遇到那般旗鼓相当的女子,那就……可惜了。他在心内叹息。 “臣只是实话实说而已。”陈牧恭敬地站在一边。 “画像上前朝长公主美则美矣,实际上也不过是个如孩子般瘦弱的小女人,简直没有一点威胁力。”大元帝甩开了女子的下巴,挥了挥手让陈牧起来,“你觉得如何安置她为好。” 女子则继续梗着头,一言不发,脸上写满了屈辱。 本来对前朝长公主还有点兴趣的大元帝,见着她这副被迫的幼女姿态,一点兴致都没有了,只想快点解决。 他会喜欢桀骜不驯的女子,却不喜欢身材如幼女般的女子。 “前朝长公主从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只是现在还没完全长开,不如放在后宫中养一养再看。”陈牧害怕自己的安排就成夭折,小心翼翼提议道。 “也罢,就这样安排吧。” 大元帝对自己的驭下手段很有信心。 他不觉得把前朝公主这样的威胁放在后宫之中,对他来说,会造成什么坏影响。 当然,他这样盲目的自信在后面让他狠狠吃了亏。 听到大元帝收了时一入后宫,陈牧心中悬着的一口气终于缓了下去。 陈牧一回到府上,真的前朝公主临枳就迎了出来。 “将军回来了。”她现在的身份是陈牧在行军途中遇到的一个孤女,因为救命之恩心甘情愿留在将军府里伺候,很得陈牧宠幸。 “嗯。”陈牧淡淡点了点头示意,“今晚家里做了什么吃食?” 伴君如伴虎。他每次和大元帝的单独相见,都会消耗他不少心力。因此每次都需要食物提供能量。 “我吩咐厨房做了粉蒸肉、醋萝卜和烧鸭。”临枳跟随着他的脚步,匆匆往小厨房走去。 这些食物都是她打听过的,都是眼前人爱吃的家常小菜。 “你今日在府中做了些什么?”陈牧很满意她的乖巧,亲昵地把她拥入了怀里。 现在的她已经没有了之前的美貌模样,易容后的她,小家碧玉却善解人意。相比于以前的她,现在的她,明显更得她的心意。 “在家里看了几本书。”临枳知道自己还需要依附他生存,十分的乖觉,却也深刻厌恶现在做小伏低的自己。 “都是些什么书?”陈牧握住了她的手,思考着如何把这只带着锋利獠牙与爪子的小狼吃进嘴。 他几乎是看着她长大,看着她在这后宫中一步步排除异己争宠,成为先帝最喜欢的公主。他可不会傻到认为她就如表面那般简单。 美貌却有心计的女人对普通男人来说,是“难关”,是“夺命关”。可对真正的男人来说,一向是遇难则上,而不是后退。 临枳娇笑着伸手捂住了嘴,顺势从他掌心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娇柔道:“都是些修身养性的书。” 当日,她曾提出自己进宫复仇,陈牧得到自己的条件以诱惑他。但她也实在低估了他。 是啊,一个真的前朝公主与一个假的前朝公主,当然是把真的那个留在身边为好。 当初自见到时一,她便觉得这孩子与自己隐隐相像,此次,为了她的复仇大计,她只能委屈了这孩子,让她当了这前朝公主。为了以绝后患,她让陈牧屠了整个王家村。说来也是罪孽。但成大事者,一向不拘小节。 陈牧到底比不得自己的青梅竹马楚暮贴心,在很多事上,都不够尊重自己,也不够贴心。 “那就一起用餐吧。”陈牧再次握住了她的手。 他心中思虑的当然要更多。只不过现在都还不是时机。 两人用完餐,陈牧匆匆又出门去了。以往也是如此。 临枳望着他匆匆离去的背影,眼中的光亮起又灭。 “夫人,快进门去吧,外面起风了。”丫鬟拿了披风披在了她的身上,“将军出门,晚上就回来了。” “将军晚上真会回来吗?”她颇有些柔弱地捂住了自己心口,试探道:“将军出门不会有危险吧?” 丫鬟扶着她往屋里走去,“夫人不用担心,将军是去吴老那里下棋而已”。 “吴老?”她思索着不禁发出了声。 丫鬟却没觉得哪里不对,继续道:“就是以不破棋局名扬天下的吴老,夫人难道不知道?” “哦哦~”她似恍然大悟般拍了拍自己的额头,“你看我这记性”。 第三十八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9) 风水轮流转。 当初曾篡位上台的大元帝,也面临着被篡位的风险。一支不出名的队伍先是攻占了一个哨亭,而后是一个县,然后是一个州府。等到地方官员反应过来上报奏折到大元帝处的时候,他们已经出了州府,开始占领其他地区。同时,这支队伍也名声大噪。 大元帝在廷上震怒,直接砍杀了地方官员,并连夜派陈牧去剿灭这群逆臣贼子。可惜一向有常胜将军之称的陈牧,对上这个队伍首领,是连连败退。 偏偏在这个时候,陈牧被爆出来和前朝公主有染,企图取大元帝而代之。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大元帝直接监禁了他。至于他府上的所有人都发配到南疆充军。 前朝公主却不知运用了什么手段,仍然深得大元帝宠爱,在后宫中霸行。 或是自信过甚,大元帝仍然未把这支队伍放在眼里,派了司镞率领他的司家军在长山关把守外,再无其他准备。 长山关,元朝大营。 “司将军,王秀大军直逼长山关,势如破竹,我军实在难以抵挡。”副将从马背而下,一路奔进大营,左手抵拳,双膝跪地,向司镞报告军情。 仔细看去,他的黑色战衣满是湿润,所站的地方边沿算是鲜血滴下去晕染开的痕迹。 大营外的战马已经累死,躺倒在地上还在不停抽搐。 “我军大势已去。”年已半百的司镞,叹息着摸了摸自己的白发。 戎马半生的他,居然会输给一个毛头小子,他不敢相信,却不得不信。 当真是后生可畏啊。 “将军……”其他将士们纷纷跪地。 “众将领不必担忧,王秀为人一向坦荡,不杀降者。”司镞伸手把将士们一个一个地扶了起来,目光中满是悲切。 这些将士是从前朝陪着他南征北战一路走到今天的。他当时从前朝变节大元帝,为的就是让兄弟们过上好日子。可这些年来,日子却也未见得有多好,他又得变节了。 戏文里都言忠臣不事二主。他明明只是想让自己的兄弟们过上好日子而已。怎么就那么的难。 “司将军,您也不必过分担忧。王秀……”大营里的将士话还没说完,又一名副将闯了进来,“报”。 “何事?” “将军,这是王秀给您的劝降书”。 旁边侍从递了上去。 司镞打开“劝降书”,眉头先是紧皱,而后舒缓,最后仰天长啸起来。 “将军?” “将军?” 其他将士们都很担忧。 “无事。”司镞摸了摸眼角的泪水,“我司镞一生之志终于有人明白了,只是他和自己是敌对身份”。 “王秀在里面写什么了?”其他将士们纷纷好奇起来。 他们的将军被称为“铁面将军”,一向都不苟言笑,这还是第一次见他情绪如此外露。 “兄弟们觉得大元帝和前朝皇帝比如何?”司镞目光如炬。 在真正做决定前,他希望能够明白所有人的心意。 “不行。”跟在他身边最久的马副将出了声,“大元帝如今好大喜功,注重享乐,和前朝帝王没有差别。” 想当日,他们司家军就是为了更好的生活,更好的未来才投降于大元帝的。谁知,天下君主都一个德行。 跟随大元帝以后,司家军一直都被皇帝的嫡系部队打压,这些年一直在边关镇守,军队补给还不如前朝皇帝在的时候。 “我也觉得没什么差别。”其他将士纷纷附和。 他们都有妻子儿女,如果愿意活,谁又想死呢。 “那好。”司镞一巴掌重重拍在桌上,“我们就再变一次节。管他娘的三七二十一,先投了保全咋们司家军再说。” 大元帝既然非明君之选,他就另投一个名主就是了。 王秀乃是天下第一名将王奇的后人,骁勇善战,智谋无双,才貌过人。他有预感,跟随着王秀定然能干出一番新事业,重建他司家军的辉煌。 “唯司将军马首是瞻。”将士们纷纷跪地。其中早被策反的将士,暗暗吐了口气。 长山关,关外,兵马整齐划一排列,战士们个个高扬头颅,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手放在配剑处,随时等待着命令,随时等待着进发。 实际上,为了这一天,他们已经训练多时了。 “将军,您有信心能够劝降司镞吗?”年轻的谋士坐在高大的战马上和王秀并排而立。 这次长山关之战的作战计划,是他们几个兄弟和将军一起连夜制定的。为了以最少的兵力取得最大的胜利,他们简直耗费尽了心血。也正是因为花费了太多心血,不能够接受一点失败。 “不用担心。”王秀年纪轻轻,气度却十分沉稳,“司镞野心不大,只想保全自己的军队而已。” 他已经亲自写了“劝降书”,想来司镞看了,定然也会答应。毕竟司镞是个聪明人。 听得他如此笃定的话语,谋士不再担忧,反而询问道:“那咋们进了长山关,接下来如何?” 他忘记了自己才是谋士的身份。 其实很多时候,他都觉得自己和其他兄弟没有存在的必要。眼前的人简直就是个天才,兵法无师自通,谋略城府更是不输于人,简直就是逆天的存在。或许更契合说来,眼前他所追随的人,才是真正的天命之子。 “杀进京都,直逼皇宫。”王秀眼睛望向京都的方向,如有熊熊烈火在燃烧。 他等了这么多年了,就是为了这一天。他的时一,他终于要给她报仇了。在后宫里深受大元帝宠爱的前朝公主,他定然不会放过。他要抽她的血,剥她的皮,用她的尸体来给他的时一祭奠。 还有杀害他整个村村民的陈牧,他也不会放过。他会让陈牧跪在他王家村的坟头上一个个地请罪,直到鲜血浸满泥土,被地下那些村民们所感知为止。 谋士被他布满杀死的眼眸所震慑,不由自主勒着马往后退了一步。马儿因为疼痛,抬起前蹄,在空中嘶吼了一声。 第三十九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0) 后宫。 “今儿个什么风把我们淑妃娘娘吹出来了?”穿着轻薄的时一顺手撕掉了手中的蜀锦,动作间没有一点珍惜。 其他陪坐在侧的妃嫔们,因为她的举动,个个都捂着心口,暗自唾弃她暴殓天物。这可是市场无价千金难求的蜀锦啊,感情就这样被她撕着玩儿。 后宫中,谁得宠幸,谁就是老大,她们都比不得时一得宠,一个个敢怒不敢言。只可惜了新作的指甲,不小心都被掰折了。 “还不是公主名声太甚。”面容苍白,行动还有些不便的淑妃在宫女的搀扶下坐到了她的身边,柔柔话语间满是嘲讽。 “拜见淑妃娘娘。”一众妃子们起身向她请安。 “起来吧。”淑妃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她知道自己自从五年前流产失宠以后,在这后宫中早就如同一个死人了,这些人之所以还愿意维持表面的体面,还不是因为她背后站着的哥哥和父亲。一个是镇守边疆的大将军,一个是朝堂上颇得圣心的丞相。 “哦~”时一故意拉长了调子,问道:“怎么个名声太甚法?” 她难得见到这位姐姐出宫,有些好奇她此次来意。 其他妃子,要么家世不如淑妃,要么不如时一得宠,见着两个“神仙”打架,她们自然不敢参与,一个个低着头像小鹌鹑似的,乖巧得不行。 “起义军首领王秀,公主该听过吧?”淑妃也不遮不掩。 她此行本来就是为了刺激眼前人,只要眼前人不舒坦了,她就舒坦了。 时一长眉往上一挑,“这是何人?” 她是真不知。 被困于深宫的这些年,她为了活命,不得已只能争宠。或许是因为她“前朝公主”的名头,让大元帝十分有征服欲,十次召幸里九次都是她。 “公主是真不知??”淑妃摸了摸自己粉色的寇丹,“这位将军可是把公主当作仇人,扬言定要把你剥皮削骨才安心。” “本宫没想到自己有这么大的魅力。”时一捂着嘴呵呵笑起来,大脑却在不停思考,这又是临枳招惹的哪号人物。 哪怕淑妃憎恶她,也得承认,她的笑容动人明媚仿佛二八姑娘。 其他陪坐的妃子们纷纷不值,她们也精心保养,怎么还是赶不上受宠的时一。上天给了她无上的恩宠,也给了她无上的容貌,简直太不公平。 她们都没能想到的是,坐在她们面前的本来就是个小姑娘。 “公主既然魅力无边,本宫自然也就只能祝您自求多福了。”淑妃在宫女的搀扶下起身走出了亭子。 她早就从自己哥哥书信中得知,大元帝要把前朝公主送出去请和了。依据王秀对前朝公主的憎恨程度,绝对不会让她好活。她就只等着看她的下场了。 “恭请淑妃娘娘。”其他妃子再次跪拜。 “大家继续赏花。”时一并没起身恭送,似浑然不在意般继续撕着手中的蜀锦,右手小拇指所不经意间痉挛了几下,心中隐隐觉得有什么大事发生。 比起那些还没到来的事情,妃子们更关心眼前。她们眼前,前朝公主仍然是皇帝最宠爱的妃子,仍然是可以在这后宫呼风唤雨的女人。这意味着她们仍然得讨好她。 晚上的时候,大元帝又来了采芳殿,和时一腻歪了一番后,抱着她躺在了凉椅上,摸着她平坦的小腹道:“爱妃最近清减了许多”。 “是圣上觉得而已。”时一配合地钻进了他的怀中,手像小猫爪子似的轻轻挠着他的后背。 帝王薄情,她可并不认为自己就是薄情外的那个唯一。 “爱妃是真的清减了不少。”大元帝有些爱怜地蹭了蹭她的鼻尖。 他此生薄寡,对人对事都没有情。宠爱了多年的妃子,为了利益,他仍然不会有一些留恋。但眼前的妃子,他显然还有一些舍不得,因为实在是够鲜嫩。 “圣上能记住临枳,临枳是真的开心。”时一这个假公主把头深深埋进他的怀里,透出浓浓的眷恋。 “临枳以后会恨我吗?” 王秀五十万大军驻守长山关,逼着他交出陈牧和他的宠妃,一副不给就要杀进京都的阎王架势。他不得不为,却也知此举不过只能缓和一下矛盾而已,并不能解决实质性的问题。 “圣上这是说什么话呢。”时一摸着他心口,心跳跳动平稳,所以眼前君主面上的难过完全是伪装。 “或许他也会被你美色所迷。”大元帝摸了摸她细腻的面颊。想当初她进宫的时候,还是一副身材如幼女般的倔强姿态,现在犹如一朵正盛开着的带露的月季花,越来越撩人心弦。 “圣上再说什么呢!”时一仍然装作什么都不懂的样子。 “好了,不要让这些烦心事打扰我们俩了。”大元帝抱着她睡倒在床榻,“睡吧。” 明日醒来,便是新的日子了。 时一顿时觉得脑袋昏沉,意识跟不上自己的审题,在晕过去之前,她突然反应过来晚膳里下了药。 此时,楚家大宅。 “楚暮,你终于找到我了。”真正的临枳一脸惊喜,冲进了他的怀里。 作为备受陈牧宠爱的“夫人”,她在发配南疆的路上没少吃巨头。好在她伪装的容貌是小家碧玉,一路上倒没被占便宜。 楚暮现在已经成长为了可独当一面的青年了,他握住了青梅的手腕,没有言语。 “楚暮,你怎么了?”临枳本以为两人分隔多年再次相见,定然会难舍难分,十分忘情,根本没有预料到他会如此的冷淡。 “你先好好休息吧。”楚暮松开了手,想了想还是给她倒了一杯水。 楚氏一族训练本就严苛,要成为接班人就更得训练心智。当初楚暮为了接任少主之职,在训练里吃尽了苦头。 或许是因为经历得多了,再次见到临枳,他的心里竟然没有了一丝波澜不说,还觉得有点说不出的烦躁。 “楚暮!”临枳大声叫住了他,哀求道:“你不要走,陪陪我好不好。” 第四十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1) “临枳……”他望着她欲言又止。 他现在有些看不清楚自己的心。 “不要走。”临枳抱住了他的腰,继续哀求着。 她现在已经失去了陈牧了,要是再没有楚暮的帮助,她还怎么复仇。况且,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起义军首领王秀点名道姓要让她这个前朝公主剥皮抽筋,不得好死。一旦大元帝宫中的傀儡时一暴露,没有人庇护她,她这个真正的前朝公主定然必死无疑。 她只恨自己听信了陈牧当初的话,选择了让时一替代自己进宫,不然她定然早就完成了自己的大计。 “你先待在这里吧。”楚暮强行掰开了她的手,大步离开了。 “楚暮,你就如此狠心吗……”她扑倒在床上哭泣起来。 她的母妃早就告诉过她男人是靠不住的,可她总也不听。现在,可终于是尝到苦头了。 她却忘了楚暮把她带离了边疆困苦生活的苦海。 书房。 “少主打算怎么安置那个女人?”楚氏一族最有威望的长老,目光逼人。 这个女人曾经给他们楚氏一族带来了多大的创伤,现在再次出现,绝对也没好事。 “暂且先把她安置在府上。”楚暮有些烦乱。虽然他现在对她的感情不复以往,可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青梅,他怎么能放任不管。 “少主可别忘记了她曾经是陈牧的小妾。”长老提醒着他。言外之意是楚氏一族的少主怎么能够捡别人用过的女人。 “没有忘记过。”楚暮收敛住了内心情绪。 他现在已经是楚氏一族的少主了,做任何事情都得以家族为先,不得儿女情长。 “听说起义军领袖王秀一直都在找前朝公主,要向她复仇。”长老是肯定的语气说出此话的,目的仍然是在提醒楚暮丢开临枳这个烫手山芋。 “王秀不足为虑。”未曾领教过王秀真正实力的楚暮,完全不把他放在眼里。 “少主还是低调行事为好。”长老并不希望家族和起义军发生冲突。 楚氏一族最近几年好不容易恢复了些元气,再掺和进起义军和大元帝之间的斗争,定然会难得安宁。 “我省得的。”楚暮背着手望着窗外,眼神中不耐烦一闪而过。 这几年,虽然他成功接任了少主一职,可做事从来都不是依靠自己拿主意。这些长老们,个个都打着为他好,为家族好的名义束缚着他。 “既然少主心里有数,我这个老古董就不再多言了。”长老明白年轻人都有自己的主张,多半都听不进去他们这些老人所言,而且有些话点到为止,多说也没意思,弓着背,在自己心腹的搀扶下离开了。 八月的京都,一反常态,大雨一直延绵。 拖延了一个多月后,大元帝最终还是把自己的后妃“前朝公主”送往了长山关大营门口。 “来人,把前朝公主给我请进大营里来。”王秀稳坐在大营中,万分期待和自己仇人的“重逢”。 至于当初带人屠村的陈牧,他早就让他领教过他的手段了。现在,陈牧已经生不如死。 被五花大绑的时一在一众军营士兵的推推搡搡下来到了王秀面前。 见到王秀的第一眼,愣了一会儿。 两人阔别多年,早就不认识彼此了,但那种曾经熟悉的感觉仍然在。 “你就是王秀?”时一仍然端着自己宠妃的样子。 她赌这些领袖见惯了伏小作低的,很少会遇到她这样大胆的。她越不走寻常路,活得越久。 但她显然猜错了,因为军营里的士兵上去就给了她一巴掌,“谁让你这么和我们将军说话的”! 迫于形势不得不低头,时一微微把头偏向一边示弱。 王秀本来是打算一见着她就折磨她,让她也跟着生不如死的,但心里总有一种奇异的感觉,眼前这人他曾经是熟悉的,他不能伤害她。 “来人,给我拿前朝公主的画像过来。”他想再次确认一下自己到底得到的是不是前朝公主本人。 大元帝狡诈,人人皆知他对前朝公主宠爱有加,万一他舍不得前朝公主,给自己的是一个假的人呢。 他要报的可是血海深仇。只能让真正的前朝公主出来承受。 “将军,画像来了。”谋士贴心地在他面前展开了。 王秀一会儿端详着时一,一会儿端详着画像,眼神明明灭灭。 他对比了画像和真人,的确一模一样,没有差别。 “前朝公主,你真的是?”王秀眼神深沉地看着她,满是探究。 时一当然想说自己不是,可画像上的人和自己几乎一模一样,根本没有解释的余地。而且,她要真说了自己是真正的前朝公主派进大元帝后宫的内应,她的麻烦估计更多。 “将军,直接把她解决了吧。免得她是大元帝派过来的内应,泄露咋们的机密。”大营中有人如此提议。 自古红颜多祸水。他们的将军一向对美色不感兴趣的,今天却特例在这里和前朝公主侃了许久。 “再等等。”因着心中的那份熟悉,王秀始终不敢下手。 “将军,您知晓易容术吗?”时一斟酌再三还是开了口。生命诚可贵,她得好好保住。 王秀点了点头,眼神落在她那白皙脸上浮现出来的血红掌印,心中不忍飘过。 “我并非真正的前朝公主。”时一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出了口。 其他将士们哗然,眼前明明就是画像上的前朝公主,却还想抵赖欺骗他们的将军。 “安静。” 王秀轻飘飘的话语却有无限的重量。军营里的所有人闭紧了嘴巴,不再发出一起声音。 “你说你并不是前朝公主,那你是谁?”王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我本来自王家村,在陈牧来抓捕前朝公主的时候……”时一话还没说完,王秀已经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大问道:“你来自哪里?” “我来自王家村。”时一被他的反应所震惊,但话语仍然清晰。 “你再重复一遍。”王秀眼珠子一动不动地盯着她。 他不敢想。 第四十一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2) “我本名叫做王时一,被陈牧和前朝公主以母亲生命为要挟进了宫替代了前朝公主的身份,陈牧帮助我在后宫争宠,让我获得大元帝的宠爱从而达到替他们传递情报的目的……”时一还在继续讲,王秀只觉得耳朵眼睛都嗡嗡的。 他不敢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时一,是他承诺过要娶的妻子。 她,居然还活着。 “将军……”谋士在边上推了推愣神的他。 谋士发现,自从这个前朝公主进门以后,他的将军就十分地不对劲。 而其中跟随着王秀时间长的将士们,听到“王家村”三个字的时候,便有些明白自己将军为什么会愣住了。 “你怎么证明你是时一,而不是前朝公主?”王秀继续追问。 他害怕,害怕这才是大元帝真正的计谋,派人以他的软肋相挟。 “时一?”时一敏锐地发现了他对自己的称呼,小心翼翼地问道:“您认识我?” “我是谁?你看着我,说我是谁!”王秀紧紧捏住了她的肩膀,内心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我暂时还认不出来……”时一端详了好一会儿,还是没有头绪。 她离开王家村的时候,村民们都被陈牧的军队屠杀殆尽。她一直也认为,她的二狗已经死在他们手里了。所以一点都没有往这方面去想。 “你看看这把剑。”王秀抽出了自己随身用的配剑,这些年他走南闯北的,都是这把剑跟随着他不离不弃。剑身上面已经有了磨损的痕迹。 时一脑子突然卡壳了,她就这样抬头愣愣地望着眼前气度非凡的将军。 “二狗?”过了良久,她才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时一,真的是我的时一。”王秀一把抱住了她,心中情绪复杂翻滚。 自王家村被屠以后,再无人知道自己的小名。 “你现在是将军了!”时一眼中心中满满都是对他的骄傲。 她没想到,当初那个挂着鼻涕晒得黢黑每天吃不饱的孩子,现在居然成为了名扬天下气度不凡智勇双全的起义军领袖,完全不输于他的祖先王奇大将军。 她是真心为他高兴。 “我可以实现对你的承诺了。”王秀把她抱得更加紧了。 他当初就是为了给时一报仇,给整个村子的人报仇,所以才从了军,然后一步步走到如今。 可现在他的时一还活着,还鲜活存在于他的怀抱中,接下来他又该何去何从。 其他人见得他们之间的亲密,主动退了出去。 谋士倒是有些担心时一是大元帝派过来的高级间谍,可同僚们都离开了,他一个人杵在这里似乎太显眼了,于是一边担忧一边挪着脚步出去了。 时一和王秀两人太久没见,彼此都有好多话要讲。两人在军营里握着手诉说着彼此的际遇,一说就是一夜。直到公鸡报晓,累极的时一才沉沉睡去。 王秀把她抱上草床,缓缓捋开了她的袖子,上面赫然有一个浅粉色的伤疤。这个伤疤,是他五岁的时候下狠劲咬的。 是他的时一呀。 他躺在她身边,目光是如枯草逢生般的跃生。他有些怯懦地握住了她的手腕,而后又小心翼翼地放在了自己的心口。 他发出失而复得的感叹,“我的时一,我的时一终于回来了。” 大元帝把自己的宠妃送出去后,后宫也不爱去了。他本就沉迷于仙术之学,现在则整日和道士们待在一起。 至于上朝,只要起义军一日没有动静,他一日便不会主动兴起上朝的心思。 王秀好不容易找到他的时一,只想和她安静待一起,颇有些闲事不理的意思。倒是急坏了军营里的将士们。 于是局势突然就这么平衡下来了。 起义军领袖被前朝公主迷惑不思进取的消息不知怎么从军营里透露了出去,支持起义军的百姓们纷纷破口大骂,说是看错了人,同时不停咒骂前朝妖女不得好死。 临枳从采买的丫鬟处听闻了这个消息,心里突生一计。 她要替王时一而代之。 王时一顶替她前朝公主的身份在大元帝的后宫受尽宠爱,现在又凭借她的身份再次获得起义军领袖王秀的青睐。这些本来都应该是她这个正主获得的。她取而代之也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临枳想到便很快准备行动了。 楚暮一直都派人盯着她的一举一动,底下人来报告她最近的动向时候,他便明白了她心中所想。 本意要提点她几句王秀不像大元帝那般好糊弄,可心内几个转弯就此放弃,甚至还主动推波助澜了一把。 临枳手中威胁时一的底牌便是时一的母亲。 这次,她仍然打出了这张底牌。 军营里的人不知道时一的真实身份,都不怎么待见她,但碍于王秀的面子又不好发难,因此个个只当她不存在。 这天,她刚进军营的小厨房准备给王秀煲汤,却撞上了一个瘦瘦小小的士兵,她踉跄地退了一步,小士兵直接跌倒在地。 士兵不知是害怕她问罪,还是怎么的,爬起来匆匆就往外跑,她直起背整理了下自己的衣裙,突然发现了脚边的一张丝帛。 她眉头微皱,以极快的速度把它捡了起来,收尽了衣袖之中。 回到自己的帐篷里,她才小心展开了,里面写着“要见母亲,今晚月上梢头在军营外石林坡处等待”。 是真正的前朝公主临枳给自己递的信。 她犹豫了一瞬要不要把这件事对王秀和盘托出,最终闭了闭眼,还是决定自己亲自去赴约。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被临枳以自己母亲的性命相威胁,不停地给她停供消息,她早就累了。临枳现在联系自己,定然是知道了什么风声,又想让自己透露王秀的消息了。 时一自以为准备周全,但她刚到军营外的石林坡,就被迷晕了。 临枳迅速派自己的内应把她带走,自己换上了她的衣物潜回了军营。 她有信心能够用自己的美貌和智慧征服王秀。他们两人联手,定然能够把整个朝代推翻。 第四十二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3) “你之前去哪里了?”王秀坐在床上,探究地看着她。 “我在军营外面转了转。”临枳十分的镇定。 她自信凭借外貌没有人能够分辨出她是假的。况且,她本来就是真的前朝公主。 “女孩子家家的,也不怕危险。”王秀主动走了过来,把她扯进了怀里,把她的头抵在自己心口,“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 临枳靠在他的胸膛上,听着他那沉稳有力的心跳,突然间心动了。 不说别的,光凭王秀的男子气概,就值得女人喜欢。 她突然想到了自己的青梅竹马楚暮,眼神冷了下来。 现在可不是楚暮不要自己了,而是自己奔向了更好的选择。 “下次不要在一个人单独出去了。”王秀抱紧了她,“我会担心的。” 天知道,他和谋士们商量完军情回来,见到她没在帐篷里,身体的血液瞬间就凉了下来。 他自从军以来第一次感到害怕,害怕她又不见了。 “嗯。”临枳抱着他有力的后腰,静静享受这美好的一刻。 “你的声音?”王秀觉得似乎不如之前那般清澈。还有眼前人给自己的整体感觉也略微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出哪里奇怪。 “吹了点风,有些着凉。”临枳迅速反应了过来,低低咳了几声。 王秀放开了她,仔细打量着她的脸。 “怎么了?”临枳被他专注的眼神看得有些心慌。 “我在看你被风吹成什么样了。”王秀轻轻捋了捋她额头的碎发,有些赌气道:“以后要是再一个人跑出去着凉了,我就不管你了。” 临枳没想到他会这样说,脸一下就红了起来。 “讨厌。”她轻轻捶了捶他的肩膀。 王秀再次把她揽入怀中。 时一晃晃悠悠醒来,眼前是一片废墟。 “这个女人怎么办?”蒙着脸的瘦弱男人和另外一个稍微壮些的正在交谈。 “公主不是让我们把她解决了以防后患吗。”壮些的男子有些不耐烦。 “可她长着一张和公主一模一样的脸。”瘦弱男人呵呵笑了起来,满是猥琐,“难道你就不想尝尝公主什么味道,睡睡王秀睡过的女人。” “我没兴趣。”壮些的男子转身往外走,“你自己解决了,把她给处理了,我在外面等你。” “好兄弟。”见着搭档如此配合,为了节约时间,瘦弱男人不再掩饰自己的好色本性,一把扯下了自己的黑色面巾,开始扒时一的衣服。 时一想要反抗,可浑身都用不上劲,只有意识是清醒的。 “美人儿,和公主长得一模一样的美人儿,我会好好疼爱你的。”瘦弱男人搓了搓自己的手,往她脸上摸去。 时一眼睁睁看着面容丑陋的男人压了下来,心里两个想法交替着循环,一个是活下去,一个是不苟活。 她明知道临枳是女主,她只是女主身边可利用的棋子,然而重来一世还是没能打破原来桎梏。今天就要在此送命了吗?! 她很不甘心,眼泪从眼角不断溢出。 阴影里,楚暮望着流泪的和临枳长得一模一样的女人,突然发了怜悯之心。 当日,是她和她的母亲好心救了他和临枳,然后后面却落得个家破人亡,自己也深陷困境的结局。 就当是还当初的救命之恩吧。 他冷冷发命道:“解决掉这两个男人。” “是。”死士不知从何处而出,几下就把男人解决了。 “怎么还没好?”壮些的男人刚走进废墟,突然感受到杀气,转身就想跑,却被一把飞刀插入喉咙。 “楚将军……”他见着自己熟悉的楚暮从阴影处出来,倒了下去,眼睛都没能阖上。 “你……”眼前的男人容貌和自己初见时候没有一点变化,时一认出了他。 “当初的救命之恩还清了。”楚暮挥了挥手中的飞刀,迅速替她松了绑。 “谢谢!”时一想挣扎着站起来,却没有一点力气。 她现在迫不及待想要回军营去见自己的二狗。她害怕临枳对她的二狗不利。 “我先把你安置在一处府邸上,等你休养好了,你随时离开。”楚暮想到这里荒郊野岭的,她长着一张惹人动心的脸绝非是一件好事。索性好人做到底。 “谢谢!”时一再次表达着自己的感激。 她真的很难想象今天要是没有他突然的出现,自己面临的是什么。哪怕她费劲挣扎活了下来,这件事也可能成为她一辈子的阴影。 “从此不欠了。”楚暮注视着她的脸,一字一句说道。 他打小就怕欠别人情,所以有恩必还,有仇必报。仔细想了想,他会喜欢临枳,不也是从小时候的感激发展而来的吗。 临枳不想要他提供给她的安稳生活,想要攀上王秀,那么他就成全她。现在,他也不欠临枳的了。 他谁也不欠,自此自在于心,可以安心跟随着族人隐逸于山。 他并非救世主,也没有什么大野心,只要跟从族人遗训,守护好楚氏一族,一生的使命便完成了。 等到临枳睡下了,心有疑惑的王秀轻轻捋开了她的袖子,发现那里,赫然有着伤疤。 他摇了摇头,暗笑道,是自己多想了。 他的时一怎么可能出去一会儿就变了一个人。 眼前的时一,仍然是他的时一。 正好有士兵来报,他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跟着士兵出去了。 一直装睡的临枳这才慢慢睁开了眼睛,捋开了袖子,发现了一个不属于自己的淡粉色疤痕。 似乎正是因为这个伤疤的存在才让王秀没有怀疑她的身份。 她恍然想起,这是自己出门时候,身边的丫鬟给自己涂上的。当时她忙着出门也没在意。 难道? 难道楚暮早就知道了她的计划。 她的心里又惊又气。 她说怎么自己派人给王时一递信那么容易,王时一出军营那么简单,自己回来怎么一点都没有引起大的猜测,原来……原来都是楚暮在暗中相帮。 楚暮到底要做什么?这下换她急了。 第四十三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4) 等大元帝率领着八万大军奇袭长山关大营的时候,王秀等人才明白原来他之前的一切都是伪装,都是为了让他们掉以轻心。 可以想象,毫无准备的起义军对上装备精良的正规大军,输得有多么惨烈。 哪怕是在战场上一向如鱼得水的王秀,这次也被大元帝直接砍伤了半个胸膛,血红的伤口迸出白肉,十分的触目惊心。 他拼死回到军营,把自己的“时一”带上,然后在自己军队的保护下,费尽周折才逃离,过程之惊险,只能用惊心动魄来形容。 大元帝始终还是正宗的帝王,亲征赢得了胜利,自然收回了不少民心。 相比之下,起义军就要惨得多了。不仅输了长山关这个有利的战略位置,还输了不少的民心。 王秀带领着“时一”和自己的心腹,一路奔逃至深山之中,感觉到安全后才听了下来,重伤的他很快发高热陷入昏迷。 年轻的谋士赶快组织着将士们搭建帐篷,供王秀休息。 队伍里的神医匆匆赶来,迅速赶走了所有人,带着徒儿进去给他包扎治伤。 “怎么样?”见着神医出来了,众人迎了上去。 神医连连对众人摇头,“这次伤到了心脉,除非真龙天子转世,不然没活了。” 跟随着王秀一路行走到今天的将士们,纷纷怒视在一旁安静站着的临枳。 “都是她,都是她这个妖女,迷惑了我们将军。”队伍里面有人指责起来。 “对,就是她,要是没有她的出现,我们的将军睿智勇猛,定然不会被卑鄙无耻的大元帝算计!” “就是她,就是她这个祸水!” …… 其他人跟着指责了起来。 “好了。”年轻谋士制止了众人,“现在将军还在昏迷,不是指责的时候,我们先安静等待将军醒来。” 将士们突然沉默了起来。 “可是将军要是醒不来了怎么办?”有人小小声问道。 “将军不会醒不来的!”年轻的谋士直接一个眼神飞了过去,“除非是你不愿意让将军醒来!” “不要争吵了,将军命大福大……”神医叹着气又进去了。 他虽然被称为“神医”,但却没有“医死人肉白骨”的能力,只能尽人事,将军能不能醒来还得看天命了。 见着将军可能再也醒不来了,众人志气瞬间低落,纷纷坐到了行军帐篷外面,黯然等待。 “你去里面的帐篷休息吧。”谋士虽然不喜这个前朝公主,但自己的将军喜欢,他也只能尽力护着了。 临枳能够感受到将士们对自己的敌意,自然不愿意在帐篷外面受他们的白眼,点头称谢后掀开帘子进去了。 神医知晓她前朝公主的身份,看了她一眼,继续自己手上的配药工作。 这次行军匆忙,很多药材都没有带上,也只能就地取材了。 时一休养好自己的身体,得知了起义军被大元帝亲征打得落花流水的休息,赶忙留了信向楚暮告辞。 照顾时一的人发现她离开了,赶忙带着这封信求见楚暮。 正临窗看景的楚暮直接把信扔进了江里。 他们本来就是毫无关系的人,分离也应该毫无痕迹。 时一一个孤女,既无武功,又无本领,除了长着一张好看的脸外,一无是处,怎么在这样的乱世中生存,更遑论去寻找王秀和他的队伍? 楚暮望着窗外连绵的江水,竟然隐隐有些替她担心。 罢了,罢了,当是他欠了她的。 他派了身边的死士去保护她。命令截止是她见到活着的王秀为止。 大元帝把驻扎在长山关的起义军打得落花流水。 可他心中总是不得劲,因此开出优惠条件,只要起义军里有人把他的宠妃送回来,可饶过一命,并且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 说实话,这个条件对残余的起义军里的不少人来说十分的吸引。可碍于王秀的余威,他们暂时都不敢有什么动作。 临枳害怕自己被这些士兵送出去,每天待在王秀旁边伺候着,战战兢兢,犹如履薄冰。 也是,享受过王秀的殷勤爱意的她,怎么可能去面对大元帝一个糟老头子呢。 漆黑的树林里,王秀见到了两个一模一样的时一,然后一个时一晕倒了,另外一个时一换上了她的衣服回到了自己的军营。 两个时一,哪个才是他的时一呢。肌肤没有犹豫,他选择跟着那个晕倒被劫走的时一。 他又见到晕倒的那个时一,差点被一个面容猥琐的男人给侮辱,是一个叫做楚暮的男人救了她。 这个晕倒的时一,换上了农妇衣裳,把自己的脸上涂满了黑泥,背着个布包连夜翻山越岭。途中,她被毒蛇咬伤,被坏人抢劫,差点掉下山崖,都是楚暮的人救了她。 每次她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也想帮助她,可他的提醒她就像听不到似的,另外一个穿着黑衣服的男人也好像看不到他。迫于无奈,他只好紧紧跟在她的身边。每当她遇到危险,他就只能期望楚暮的人动作能够快一点再快一点。 或许是发现了楚暮的人的存在,又或许是发现了自己的存在,这个时一赶路从一开始的害怕变成了坦然。 每到夜晚赶路休息的时候,他见到这个时一总会拿出一个东西,是一个类似于鱼骨一样的,巴掌大的宝剑。 他想,这样小的一把剑,除了切肉有什么用呢。 可这个时一却不停地摩挲着,仿佛这是个稀世珍宝一般。 他本来是想跟着这个时一看看她到底要去到哪里的,可行过一座寺庙的时候,他突然被那佛光一照,就人事不知了。 “将军醒了,将军醒了。”神医这把老骨头了,几乎是带爬的跑出帐篷报喜。 “时隔半月,还能够从重伤中醒来,将军真的是真龙天子啊。”年轻的谋士赶紧造势。 第四十四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5) “咳咳……”王秀睁开眼睛,床前围满了他的亲信。 “将军,你可算是醒了。”临枳脸上的惊喜毫不作假。 “你……”想到自己的梦境,王秀眼神波澜微起。 两个时一。从军营走出去的那个时一被眼前这个时一所替代。 那么…… 她有什么目的。 “将军,我们一直在等你醒来。”谋士拍了拍身边的人肩膀,“我们等你醒来都快等疯了。” “是啊,将军你可算是醒了。”大家不约而同齐声道。 “放心”,王秀眼神坚毅,“此次我们必胜。” 战场上都知道“兵不厌诈”的道理。大元帝这次突袭,是他轻视了。 “好。我们一定要打他个落花流水。”谋士带头,其他人纷纷附和。 王秀醒来,临枳也就有了主心骨,活动范围也不仅限于帐篷里面了。 王秀醒来,对她有了提防,故意让其他人带她出去给自己煮吃的,然后把谋士叫到身边了解他昏迷时候的局势。 当谋士讲到大元帝以重利诱惑起义军队伍把前朝公主送回的事情,王秀心中有了主意。 临枳自以为她所做的一切天衣无缝,她又在如此困难的情况一直陪伴在王秀身边,他肯定对自己有情有爱,防范心逐渐减低。 王秀则私底下派人寻找着时一。同时继续召集新兵,扩大队伍。 王秀本意只想为时一报仇,为王家村的所有族人们报仇,但一步步被推到了现在的不是他死,就是大元帝亡的局面。 他是正常人。正常人都会选择让别人亡。 等到王秀重新召集队伍,和司镞军队于长山关汇合,大元帝再次率军驾临。 两军交战,势如水火,局面一时难舍难分。 这时,王秀高扬手臂,谋士把临枳带了出来。 “爱妃!”大元帝见着自己的宠妃,脸上难得出现惊喜之色。 临枳摇着头,双眼噙满了泪珠,“圣上,不要救我。” 她才不愿意当这个老头子的爱妃。她可是和他有着血海深仇的前朝公主。但为了王秀的大计,她也只能配合了。 “王秀你个卑鄙小人,威胁一个女人算什么本事。”大元帝挥舞着手中的双刀,怒色难掩。 “元帝你都能把最心爱的妃子送给我,现在又做什么秀。” 王秀话说完,周围的将士们哄堂大笑起来,大元帝只觉得难堪。 “是啊,元帝应该不知道,您的宠妃已经有三月身孕了吧。”谋士在一旁配合道。 临枳赶忙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真的有了?”元帝眼中惊喜难掩,他至今都没有一个皇子。如果她真的有了,那他就后继有人了。 “是啊。”王秀望着临枳,故作叹息道:“谁能想到,被圣上送出来的宠妃会正好身怀有孕呢。” “王秀,你无耻。”临枳故意瞪着他,而后又转向大元帝,娇泪迷眼,“圣上,你不要管我们母子,只要您能够获得胜利,我们母子泉下也会安心。” “好了,不过是让元帝知道一下自己还有妻儿,可不是让你们互诉衷情的。”王秀大手一挥,身边的将士赶忙准备把临枳带离。 “跟你拼了。” 大元帝挥舞着双刀冲了上来,押运临枳的士兵故意装作害怕的样子飞快扔下临枳往后跑。 就这样,临枳落到了他的怀里。 “圣上~”临枳娇滴滴地望着他。 “朕的爱……” 一把尖刀穿透了他的胸膛。 他低头看着自己的伤处,迅速把临枳甩了出去,“护驾”。 大元帝的士兵们迅速围拢,长戟刺穿了她的胸膛,而后带着他们的君王往后退到了安全距离。 “王秀……”她望向他所在的方向,脸上满是惊讶不解,当时不是说好她刺杀元帝成功,他赶忙来救她,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的吗。 “没想到啊没想到。”王秀拍起了手来,“前朝公主还是如此恨您呐。” 大元帝望着临枳,眼中恨意迭生,“你个贱人,朕如此宠爱你,你就这么回报我。” 失血过多的临枳,面色发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个字。 “你是不是很想问,是什么时候暴露的?”王秀驾马到她身边,无悲无喜。 临枳身体里有四五只长戟,只能被动站着,毫无血色的她望着王秀,眼中满是恨意。 她这一生,居然一再被男人欺骗,毫不长记性,当真是可悲。 “其实你演技很好。”王秀望着她和时一一模一样的面容,有些怀念道:“我开始的时候都没分辨出你不是我的时一。” “可你太心急了。每每都着急和我发生关系,以为能够以此绑住我。”王秀略过了自己的梦,“你或许不知道我的时一睡觉时候连衣角都不让我碰,因为她觉得自己不够干净。” 他的时一啊,是个很傻的姑娘。总认为她被元帝碰过以后自己不干净了,可对他来说,见到她还活着,比一切都重要。 他是如此的爱她,只希望她能够好好活着,哪里还敢介意这些细枝末节呐。 原来如此。临枳嘴角强扯出一抹苦笑。她居然没有注意这个细节,输得并不冤枉。 “给我杀,起义军一个不留。”大元帝捂住自己的心口,怒吼着。 他就是死也要多拉一个垫背的。 临枳艰难回头看他,这次是发自内心的笑了。 能够在死前手刃杀父仇人,值了。 “二狗……”军队中,有女人奔跑着。 王秀回头发现了正向自己跑来的时一,刀剑无眼,他害怕她受伤,赶忙策马过去把她捞上了自己坐骑。 “二狗”,时一惊喜抱住他的腰,“你还活着,真好。” 王秀一手抱住她,一手和其他士兵对打着,“抱紧了”。 她跋涉千山,行过万水,终于来到了他的身边。 “二狗,是我来迟了。”时一害怕让他分心,把头紧紧埋在他的怀里,尽量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傻子。”王秀异常英勇,旁的士兵都不敢近身。 对不起啊,我的姑娘,是我找到你太迟了。 第四十五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6) 大元帝在战场重伤,不治身亡。 大获全胜的王秀直接率领着大军占领了京都。 京都在一夜之间换了主人,可民众们的生活却一点都没受到影响。 年轻的谋士很懂得为自己的将军造势,派士兵化身为普通百姓混迹于市井之中,讲述王秀的非凡事迹以应和真龙天子的传闻。曾经受过王秀恩德的百姓们,也自发开始传播他的英勇事迹。 进了京,王秀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时一找回母亲。 御书房。 “确定那人是王大娘?”王秀双眼紧盯着地下跪着的尼姑。 “贫尼不敢撒谎。”师太哪里见过这种煞神,身体瑟瑟发抖。 “带她上来。”王秀眼中杀意顿现。 看来有些人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饶命啊,饶命。”和王大娘长相相差无二的妇人一进来,就扑倒在地上,“将军饶命啊,都是师太威胁我的。” 她本意只为图财,可一点都不想把命搭进去啊。 “你……”师太没想到她会自曝底牌,气极发抖,面色瞬间灰白。 本来还有一线生机的,现在彻底没有活路了。 “真正的王大娘去哪里了。”王秀逼问师太。 “死了。”师太自知已无活路,只想死得体面些,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事情和盘托出。 原来,早在时一进宫的时候,临枳害怕自己身份暴露,就让师太把真正的王大娘杀了,而后让师太花重金在民间找到了这个和王大娘长相几乎一模一样的妇人。 她每年只让师太带着这个妇人见时一这么一次,每次见面还不超过一柱香时间。两人隔得远远的,却一句话也不准说。因此,多年下来,也没有露馅。 “来人,把两人带下去处理。”王秀一向厌恶这些龌龊事情,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将军,饶命啊,将军,饶命啊……”假的王大娘,声音撕心裂肺。 “闭嘴吧,还能死得体面点。”师太满目仍然慈悲。 “都怪你个死尼姑,是你害了我。”她挣扎着,要去踢师太。 “闭嘴。”侍卫直接给了她一手刀。 吵闹的声音消失了,屏风后知晓了一切的时一,说不上是失望,也说不上伤心,只是觉得心里空落落的。 这几年,她一直都被临枳以自己的母亲相威胁,做了好多事。到头来,却发现自己这些事白做了。 “还在想念王大娘?”王秀抱住了她,摸了摸她的锁骨,不再像之前那样硌手,终于被他养得有些圆润了。 “你说我这么些年做的事情有什么意义呢?”时一脸上茫然。 “怎么没有意义。”王秀把头蹭在她的发顶,“要不是你一直坚信大娘还活着,我怎么能够再次和你相遇。” 王大娘就是支撑他的时一活下去的动力啊。 他甚至难以想象,要是没有这个假的王大娘,还会不会有他今日见到的时一。 时一转身抱住了他,放声大哭。 “我没有母亲了,再也没有了。” 王秀轻轻拍着她单薄的脊背,“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伴你。” 父亲早在他参军时候喝酒醉死,他在这世上也没有别人了。 他只有他的时一,只有她了。 王秀是真龙天子的传言早就遍布全国,占京第十天,王秀在一众将士的拥立下,登基成为了新帝王。 时一,则成了他唯一的皇后。 登基大典那天,百姓们遥望着帝后同行的身影,只觉得羡慕。 这世上,除了他们的帝王这样伟岸的男子,谁还能够对一个出生于乡野的女子不离不弃呢。 是的,为了让他的时一干干净净、清清白白地嫁给他,他重新让她当回了王家村的时一。这么多年,一直等待着他归来的时一。 前朝公主已经死在了战场上,他的士兵们都能够作证,他的时一和前朝公主长相相似,也不过是佐证了为什么他会被前朝公主迷惑的原因。 “圣上,我不值得。”时一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满是细密的冷汗。 放眼望去,底下黑压压的全是民众。他们现在都在看他和她。 “我说过的,你值得。”王秀把她的手握得更加紧了,“你从来都值得。” “我……”时一尝试着抽回自己的手。 “还记得小时候,我带你去看我们家的传家宝吗?” 时一点了点头,“嗯”。 “当时你说你相信我是大将军王奇的后代,我答应过你,我做出成就一定会娶你为妻。”王秀因为小时候的事情,嘴角露出灿然笑意。 “现在我成为了这天下的君主,成为了这最有成就的人,难道你不愿意让我履行那时候的诺言了吗?” “圣上……” “不要这样叫我”,王秀堵住了她的嘴,“我在你面前,永远都是小时候那个王二狗。” 他从来都没变过。 现在的他只不过是小时候的那个王二狗长大了而已。 他仍然只在乎他的时一。 “二狗……”她声音哽咽。 她不敢想,他能够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但她更意想不到的是,她的二狗在今后为她所做的要更多,远超于她和所有世人的想象。 都城热闹,人人都在庆祝新帝登基。而在郊外一个僻静处,楚暮正在祭奠他的青梅。 “你说你傻不傻。”他望着无字碑,自言自语道,“当真把天底下所有的男人都当傻瓜,都认为可以操控了。现在算是尝到苦头了。” 她的尸骨,是他费尽心思才从战场上找到的。碍于她的特殊身份,给她在这里立了个没有生辰八字的石碑。 “王秀,你肯定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吧。就是王家村里的。”他摸着无字碑继续喃喃,“你和陈牧屠了整个王家村,他不恨你才怪。” “下辈子不要生在帝王家,做个普通儿女多好。”他放下了白菊,抬眼望天:鸦色昏昏,那抹斜阳却怎么也不褪。 那人果真是真龙天子的命格。 “我该走了。”他拍了拍自己衣襟上的尘土,“此去漫漫再无归期。” 自此,尘世间,彻底再无牵绊。 第四十六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7) 自王秀登基,风调雨顺,百姓们安居乐业,没有人不称赞他的治理天下能力。 更让百姓们对他交口称赞的是,他和皇后一生虽然无子,但他始终尊敬他的皇后,爱护他的皇后。 岁月不饶人,早年在战场上征伐鞭挞的帝王老了浑身都是病痛,开始的时候他还能忍住,到了后来他不得不依靠药物止疼。每每他发病,时一总恨不得自己能够替代他承受痛苦。 这日,时一从御膳房煲了汤过来。见着 王秀躺卧在侧,难得有些精神,为此多和他说了几句话。 “辛苦你了。”王秀握紧了自己皇后的手,自他发病以后,她日日陪伴在侧,脸颊上的肉都凹陷了不少。 “说这些做甚。”时一抬起汤碗,用银调羹一口一口地喂着他。 她知晓他胃口不济,但人是铁饭是钢,多少都得吃一点。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呢?”王秀喉咙疼痛,一点也不想吃东西,可是她喂的,他不喜欢也强忍了。 “你最怕我无依无靠。”时一计算着他喉咙忍受疼痛的上限,停下了喂食。 “你既知道,我便更加担心了。”王秀侧卧在床榻,“我这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去了。” “瞎说些什么。”时一握紧了他的双手,眼圈微红,“你答应过我,要陪伴我一生一世的。” “可我太自私了,不想让你先走,留我一个人痛不欲生。”王秀伸手挠了挠她的掌心,“你现在正值美好年华,改嫁也是来得及的。” 时一猛的抽出了自己的双手,愠怒道:“好女不侍二夫,你这是要把我推到众矢之的去煎熬啊。” “名声有什么用呢,活得开心自在才不枉此生。”王秀小心地摸着她的手指,“有人照顾你,我在九泉之下才会安宁。” “可我这一辈子只想从一而终。”时一眼神坚定,“我的一生是因为你才变得有意义的。” “唉……”王秀叹息了一声,背转了身去,晶莹的眼泪从他眼角滑落。 “我在这里陪陪你。”时一脱掉了自己的鞋袜,熟练地躺在了他的身边。 “小心传染你。”王秀往里面挪了挪,最近被御医诊断为风寒,他都不敢和时一有更多呼吸上的接触。 “我们生未能同衾,但死可以同穴。”时一轻轻把手搭在了他的腰上。 眼前这人要是真的驾崩了,她也不会苟活。 “你啊。”王秀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被她抱在怀里。 她怎么就那么傻呢。他可没有让她殉葬的意思,从来都没有过。 “快休息吧,等会儿大臣们又过来议事了。”时一尽量让他睡得舒服,十分心疼在重病中的他,也一日不能得到休息。 王秀紧贴着她那暖和的身体,意识逐渐放松,最后睡去了。 大概睡了一柱香的时间,吴丞相携手司镞晋见。 帝王已经老去,但新任的太子人选还没推举出,为了天下大计,也为了自己利益,朝堂上大臣们天天上奏折催促。 被大臣所推选的太子人选,一个是他远房表亲的儿子,一个则是他父亲哥哥的孙子。 哪怕人在病中,王秀仍然是那个精明仁爱的帝王。这两个太子人选,背后都有着王家的支持势力。很有可能等他一驾崩,他们背后的支持势力就出来把守朝政,把整个国家搞得鸡飞狗跳。更重要的是无子的时一,在这些权利的博弈中,她怎么求得生存。 经过一番政治博弈,他最后选择了大元帝的选房侄子元宜为东宫太子。 元帝的势力早就被他清理干净,元宜自小庶出,母亲早逝,又不得父亲嫡母宠爱,要是个聪明人肯定知道依附皇后。皇后自小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但凡真的掌权都会敬重着。 新年,皇宫里一片热闹景象,民间最负盛名的戏班子在翊坤宫连着表演了三天三夜。 十岁的元宜跟在皇后身边,不时打量着那个九五至尊。他虽身为元帝子侄,但家里孩子众多,他不过是一个不起眼的毫不惹人注意的,做梦都没能想到他会被新帝选为太子。 王秀强打着精神向他招了招手。 有些话,时一这个做母亲的不方便说,他这个做父亲的却得敲打敲打。 时一轻轻推了推元宜,示意他过去。 元宜回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中微微有着恐惧。 “别怕,皇上只是想和你说说话。”时一拉着他的手,走到了王秀面前。 这个孩子,过于敏感卑怯,她得找时间慢慢培养他。 “最近看了些什么书?”王秀咳了几声,身边侍从赶忙递上了秀帕。 趁着时一没注意,他把绣帕藏了起来。 “皇上?”元宜见着绣帕上的血,满脸都是惊恐。 “嘘。”王秀望着时一忙碌的背景,向眼前的小朋友比了比安静的手势。 元宜以为自己招了新帝厌烦,赶忙低下头去。 “你能答应我一件事吗?”王秀握住了他瘦弱的手腕,难得皱了皱眉,有些意外这孩子如此瘦小。 “新帝请说。”元宜发现新帝也没有传闻中那么可怕,胆子逐渐大了起来。 “无论如何,都照顾好朕的皇后。”王秀平视着眼前的孩子,把他当作一个和自己一般的同龄人看待。 “嗯?”元宜抬头望向新帝,心不知怎么地就疼了起来。 打小他就见惯了各种算计,本以为帝王之家不会有真情,自己也不过只是一枚被算计的棋子罢了。 然而今天的一切打翻了自己的认知。 “我和时一两人历经千辛万苦,才在一起。我现在病重,不知何时就会死去。”王秀伸手抱住了他,“她把你当作亲生儿子对待,希望你不要辜负她的这番情义。” “儿臣知道了。”元宜大着胆子去摸他衣服上的金龙,眼中满是艳羡。 “说够了没有,吃元宵了。”时一端着碗走到了两人面前,“一人一个,幸福美满。” 王秀笑着握住了她的手,“只要你在,每天的日子都是圆满的。” “你快吃第一个。” “你也吃。” 元宜乖乖站在一边,这是人生第一次艳羡情感。 第四十七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8) 吃完元宵,是宫中每年惯有的焰火观赏大会。 时一扶着重病的王秀,往宫阙走去。两人走了几步才发现元宜落单了,回头望他,齐声笑道:“还不过来。” 元宜本来还很失落点,一下子活蹦乱跳起来。 “扶住你父王。”时一言笑晏晏。 “一家三口平平安安,再也没有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王秀轻轻拍了拍元宜的手背,“以后我不在了,我的妻子就拜托你多照顾了。” 元宜轻轻点了点头,不敢抬头看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人。他对自己还不够有信心,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胜任这样的重托。 “说什么呢?!”时一轻轻捶了一下他的肩膀,“我们俩的美好日子还长着呢。” “是啊”,王秀突然重重咳了起来,“来人”。 他不想让他的时一看到他的狼狈样子。 “都老夫老妻了,还在意这些问题。”时一取下胸前挂着的绣帕递到了他的唇边。 王秀再也忍不住,一口血腥吐满了整张帕子。 时一怕刺激到他,赶忙收了起来,只是眼睛里的热泪怎么也收不住,哗啦啦地往脸颊上淌。 “别哭了。”王秀伸手揩去她脸颊上的热泪,“我会心疼的。” 而光是抬手这个动作已经耗完了他全身力量。 陈公公给元宜使着眼色,反应过来的元宜松开了牵着新帝的手,退到了两人身后。 “如果你真的心疼我,你就多陪我些日子。”时一握紧了他的手,怕他看见自己的眼泪,偏过了头,但她说话时候浓浓的哭腔已经暴露。 “我怎么不心疼你呢。”王秀只恨自己没有力气,不能把她抱住。 “二狗,你多陪陪我,我不想和你分离。”时一转身抱住了他,“我们一路风风雨雨走到今天,你忍心留我一个人吗。” 陈公公跟在两人身后,暗自抹着眼泪。他想到王御医说的,新帝身体早就是强弩之末,能够坚持到今天已经是老天有眼。现在想来,哪里是老天有眼,是新帝放不下皇后啊。 “怎么能够放得下呢。”王秀喘着粗气,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我最放不下的就是你了。” “那我们就好好在一起。”时一哽咽着。 “好。”王秀伸手想要去摸她的脸,中途没了力气耷拉了下来,整个人也直接往后倒去。 “圣上!”陈公公惊叫起来,赶忙跑上前扶住他,还是迟了。 事情发生太快,时一只能凭直觉牢牢抱住他不松手,让他跌倒在自己身上。 “痛不痛……”王秀努力想要站起来。 “不痛不痛。”在陈公公的帮助下,时一扶着他坐在了台阶上。 “是真的不痛吗?”王秀抚摸着她脸上的皱纹,“看看你,谎话都说不好。” “我更想替你痛。”时一贴紧了他的手。他的手冰凉,似乎也凉到了她的心里。 “你的日子还长远着呢。”王秀努力睁大了自己的眼睛看着他的时一。 他只觉得好遗憾啊。 他要先她一步离开人世,不能和她牵手一起走过人生的最后一程。 可他又觉得好庆幸。 先离开的这个人是他。他不用忍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 “你就是个自私鬼。说话不算话。”时一一边斥责他,一边掉着眼泪。 她在心中祈求上苍,如果可以让他多活些日子,她付出什么都甘愿。 “不要白费力气了。”王秀和她共同生活了这么久,一个眼神就能够明白她所思所想。 他这病啊,是病入膏肓,无药可救了。 “二狗……” “怎么又……”王秀又咳起来了。 陈公公这次眼疾手快,赶忙递上了绣帕。 仍然是带着鲜血的。 陈公公眼圈再次红了。 “又哭了”,王秀摸着她的脸,低声笑了起来,“像个小孩子似的,还长不大。” “你记不记得答应过我要一起去扶就山赏梅花,你一向言出必行,这次也不能骗我。”时一感知到他的体温急剧下降,心里又慌又乱。 “扶就山的梅花一向开得最好了。”王秀眼中有着怀念。 时一赶紧回头时一陈公公去找御医。 “我们还等开年了一起去看呢,撑住好不好。”时一已然是在哀求了。 “怕是来不及了。”王秀喘着气,眼睛也慢慢阖上了,不想再给她无谓的希望。 “王二狗,不要睡。你要是走了,我也跟着你陪葬。”时一狠狠摇着他。 她舍不得啊,心里如刀割一般,心好像碎成一瓣一瓣的了。 “你啊你啊……”王秀继续强打着精神,睁开了眼睛。 他的时一啊,就是那么傻,他早就猜到了的。 “二狗,是你给了我新人生。我还没来得及报答呢。” 王秀握住她的手指,“该说这话的是我才对。” “要是没有你啊,我王二狗现在还是王家村里的一团污泥,惹人讨厌,不学无术。”王秀停顿了一下,继续道:“都是因为你的肯定,我才有今天的这番成就的。” “我什么都没有做。”时一眼眶里的热泪再次滚落下来。 “我和元帝长山关之战身受重伤,梦中我见到你跋山涉水向我而来。我才醒来的。”王秀脸上浮现出惨淡的微笑。 他的时一啊,是他这单薄人生唯一的支撑。没有时一,也就没有今天的他。 “要是没有你啊,也就没有今天的时一了。时一很有可能早就自杀了。”时一扯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答应我好好活下去。”王秀把她的手指握得极紧极紧,仿佛她不答应就不会放手。 时一只觉得自己要喘不过气来了,大喊道:“御医,御医……” “答应我。”王秀强势起来,紧盯着她的眼睛,“答应我”。 “答应你答应你。”时一妆都哭花了。 “一生太短,爱你不够情长。”王秀缓缓松开了她的手。 “圣上……”陈公公带着御医匆匆赶来,惊叫出声。 一旁站着的元宜早就哭成了一个泪人。 王御医伸手探了探他的颈动脉,悲痛道:“圣上驾崩了。” 焰火突然炸裂,亮耀了整个京都。 “他至死也没能见到这盛世景象一眼。”时一紧紧抱紧了他,不由自主向后倒去。 “娘娘……” “母后……” 第四十八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19) 新朝四十五年,新帝驾崩,太子元宜继任,始称文帝。 新帝丧礼这天,太后哭得肝肠欲断,陈公公始终牢记新帝嘱托,视线不离她半步。 果然如新帝生前所料,丧官刚装饰好新帝遗体,太后便要去撞棺。 陈公公及时从袖口中拿出先帝遗昭。 原来新帝担心太后殉葬,早就立下诏书,只要太后有什么不测,那么身为继任者的元宜也跟着殉葬。 陈公公哪里知道新帝良苦用心如斯,眼睁睁见着太后面色由青转白,最后在堂上晕厥过去。 倒是元宜小小年纪,后背被汗水浸透,只觉得自己在修罗场走了一遭。 文帝继位,年纪不过十一,根据先帝遗昭,由太后和四位股肱大臣辅佐。 日复一日,从前那个唯唯诺诺的孩子,在耳边人的怂恿下,开始有了主意。 他要断绝太后和股肱大臣们的“监视”,真正掌权,成为这天下真正的帝王。 陈公公打听到这一消息,立刻赶到了慈宁宫报告,时一正在宫女的伺候下梳妆。 她听得此闻,表情并无波澜,人心不足蛇吞象,她是早就知道的。 “太后娘娘,难道就任由文帝这样糊涂下去?”陈公公老得腰都直不起来了,精神扑倒十分矍铄。 “先观望观望吧。”时一挑了支素净的簪花,让宫女给她插上。 “文帝身边的言贵人要不要打压打压?”陈公公想到这个在后宫中煽风点火闹事儿的小贱蹄子就心烦。 仔细说道起来,这个言贵人还是文帝的嫡母亲自送进宫的。 “打压就不必了。皇帝这把年纪了,也该立后了。倒是有皇后做主后宫,那些莺莺燕燕的也出不了什么风头。”时一由宫女扶着,往大殿走去,“你和我一同去看看先帝吧,之前一直生病没去陪他,想来他也该寂寞了。” 陈公公弯着腰跟在太后身后,这眼窝子不知怎么地,一下子就浅了。 “快跟上啊。”时一停下脚步回头看他,见着他正在揩眼泪,不由得叹气,“真是没出息,新帝都走多久了。” 太后这话越是洒脱,陈公公越明白她放不下。要不然也不会经常去皇陵守墓。 只是不知道新帝泉下有知,会不会后悔挑选了文帝这样一个白眼狼,让太后伤心。 御书房。 “皇上,我们一起来玩民间的闹市吧。”打扮妖娆的言贵人像水蛇一样缠住了他的手臂。 “不行”,皇帝一本正经地拒绝了她,“太后还在宫中呢,要知道朕不学无术,非得揪着朕去新帝坟前跪上一宿。” “皇上,太后娘娘已经出宫了。”言贵人亲自坐在他的腿上,取下了他手中的笔,娇滴滴道:“皇上难道就不好奇民间的新奇玩意儿?” 她知道,要想在这后宫中长宠不衰,那么就得时刻讨好着皇帝,让他离不开自己。这样,任由以后进了多少新人,她始终是皇帝心尖尖上的那个。 “好吧好吧,就依爱妃所言。” 天天学习四书五经的,文帝也乏了。正好趁着太后出宫,给自己放放假。 言贵人本意是带着宫人们在自己的花言宫组个集市,让皇帝扮演卖东西的,自己扮演皇帝的妻子的。谁知,他们这集市还没组好,宫中就突发了地震。 巧也巧了,这地震别的地方都没影响,偏偏就影响到了花言宫。言贵人哪里见过地震场面,当下和其他宫人一般四下逃窜,只留下皇帝一人瘫坐在树下。 等时一回宫,皇帝已昏厥多时。她不由分说就把言贵人打入了冷宫。 言贵人自知理亏,不敢触太后霉头,只好暂时认栽,徐徐图谋他日。 再说这文帝的生父元望听闻他昏厥的消息,当即给了自己的原配一巴掌,怒斥她找了个什么玩意儿进宫。 元宜嫡母深知丈夫野心,也盼着那至高无上位置,对那送进宫的元言是恨到了骨子里。 没等到后宫里的其他妃子出手,她已经派人暗地里把言贵人解决了。 等其他宫人发现的时候,她已经上吊多时,大家只以为她畏罪自杀,一帘草席草草卷了丢入了水井里。 陈公公跟随着太后来看望文帝,心中却是在思量,定然是先帝显灵了。不然这偌大的皇宫,怎么就只有这花言宫地震,无一人伤亡,偏偏就只有文帝陷入昏迷。 时一哪里不知道他那些小心思。她倒是希望真的是新帝显灵,这样的话,她也好随他去了,免得受太多苦厄。 文帝不知是理亏还是怎的,梦中见到白骨皑皑的新帝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他一步一步往后退,然而还是不能挣脱。 新帝嘴中一直喃喃,“当日我曾郑重拜托你照顾好我的妻子,你居然和她人合谋,你忘了,你的皇位是怎么来的了?!” 白骨一下子变成厉鬼,卡住了他的喉咙。 “元宜,元宜……”时一用湿透的毛巾一下又一下地给他擦着额头上的冷汗。 想来这孩子定然是梦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了,才会一直醒不来。 “啊啊啊啊……”元宜突然睁开了双眼,死死掐住了时一的手,“太后救我,太后救我。” “好了,没事了,哀家在身边。”时一轻轻拍着他的臂膀。 “太后不要走。”元宜害怕又梦到新帝。 “哀家不走。”时一继续给他擦着冷汗。 元宜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唇色苍白,“太后,求求你了,真的不要走,儿臣害怕。” 这是他成年以来第一次对时一自称“儿臣”,时一心情有些复杂。 陈公公望着龙榻上被汗水浸湿的皇帝,难得有了一丝同情。 由于这次异象来得太突然,钦天监也未能算出,于是股肱大臣们决定让皇帝下个罪己诏,以慰天下生灵。 皇帝害怕再次被梦中的新帝尸骨所扰,大臣们说什么就是什么,只恨自己听信了言贵人那个无知妇人所言得罪了新帝在天之灵。 因为此次花言宫地震,文帝倒是安静了许多。 第四十九章 农家女儿vs前朝公主(20) 文帝歇了小半月,在接见了自己的父亲元望后,心思又活络了起来。 听从了元望教唆的他,满脑子都在想这江山是自己的,不是太后的,他应该树立自己作为君王的威望。 元望进宫,时一作为太后怎么能够不知道。元望和皇帝的对话,专人也一字一句汇报了。只是时一本就不热衷于权利,但她最是反感算计和手段,因此一直冷眼旁观着。 其他辅佐大臣打听到她的态度,也纷纷作壁上观。他们想,有脑子的皇帝这个时候都知道更应该巴结太后才是。 元宜决定采取自己父亲的计策。他先是试探着给自己的父亲加了爵位,见朝堂上没有老臣反对,自以为进了一步。于是他又试探着准备给自己已逝的生母追封“佳懿皇太后”。谁料这次刚提出,就被丞相当庭反驳,他觉得十分没有面子,更加坚定了要追封自己生母的决心。 他的这些举动陈公公事无巨细都在汇报,时一说不上心凉,但这心始终是隔了一层了。 她能够理解他作为儿子的心情,但他似乎忘记了自己现在的身份是怎么来的了。 王秀生前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妻子,她还尚存于世,追封别的女人为皇太后,让后人怎么想?! 元宜似乎是把追封自己生母这件事当作是自己和老臣子们之间的君臣权利对抗了,最后索性开始罢朝绝食抗议。 元望知道他作为一个皇帝居然绝食抗议以后,恨不得进宫当面大骂他一顿。本来手里就没什么权利,再熬着不上朝,在朝堂上更是没有什么话语权了。 陈公公本来担心皇上所做的一切会让太后寒心,但见着太后每日里约见各位大臣家的女儿,开开心心的,倒是丝毫没受影响的样子。 元宜绝食三天,见太后都没有搭理他的意思,不得已主动来拜见太后,名义上说是来请罪,实际上是为了给自己台阶下。结果还没到慈宁宫,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就被黄道丞家的女儿把心神勾走了。 陈公公在慈宁宫说起这件事的时候,眼珠子都要被他给气得瞪出来。身为皇帝,一点定力都没有,见个女人就跟色中饿鬼一般,简直是拖累新帝名声。也不知先帝生前是怎么想的,选了这么一个继承人。 时一倒是笑得开怀,一点都没有气愤的样子。陈公公连连追问,时一总是笑而不语。直到这个备受宠爱的黄才人生下了皇长子,时一以皇帝不仁的名义圈禁了元宜,成为了朝堂上真正的掌权人。 时一拄着拐杖去看元宜的那天,元宜在门口直接破口大骂,说她其心可诛,说她祸国殃民。陈公公请示要不要堵住他的嘴,时一摇了摇头。因为时一本意只是想给他点教训,等他真正反思了自己的错处,就把他放出来。可没想到元宜会铤而走险。 时一领养元宜的时候,他已经十岁,早就知事儿了,对自己家族念亲情也无可厚非。可要是威胁到王秀打下的江山,那就不怪她绝情了。被告发谋反,又从元望书房搜出通敌的书信的元望一家,直接被时一判了流放边疆。 再从圈养元宜的宫殿搜出元望和元宜密谋造反的书信,她倒是觉得自己小看了元宜。震怒之下,她直接收回了元宜的皇帝之位。 这次时一对元宜真正冷了心,别说看他了,连周围人提起他的名字都会大加惩罚。 国不可一日无主。皇帝涉嫌通敌卖国,已经被贬为庶人,皇长子尚在襁褓之中不通事项,得重新推选出新的皇帝。可王氏一脉,亲族众多,无论挑选谁都难以服众。 在这个时候,丞相拿出了先帝遗昭,当众进行宣读。 “怎么可能!立一个女人为皇帝!”暴脾气的万将军,直接捶了几下柱子。 其他大臣们也窃窃私语。 他们都在怀疑,这是否是太后所伪造的先帝遗昭。 自古以来,垂帘听政的太后有之,但从来却没有一个女皇。 “我知晓各位同僚,甚至是太后都不会相信我所宣读的这份先帝遗诏,但只要你们亲眼见了这份遗诏上的印章,你们便不会怀疑。”丞相把遗诏传给了身边的大理寺卿蔡大人。 “是。是先帝的印章。” “对,我也记得这个印章。” “这个印章还是我亲手给先帝刻的。” “的的确确是我所熟悉的印章。” 朝中一半的老臣都是和王秀马背上作战过的,自然了解他最爱用也最常用的印章,相信了这份遗诏的真实。 珠帘后的时一却久久处于震惊之中,难以自拔。原来那人竟体贴如斯,把她遇到的一切事情都安排好了。他不舍得让她殉葬,让她当了这权可倾天的太后。现在,他又让她当皇帝。她从没想过,会有人对自己这般好。 权利这东西,谁沾染谁就会上瘾,但谁手中握着权利,谁才不会受人桎梏。 时一现已年过古稀,却在这日接受了先帝的遗诏,成为了这王朝下一任的皇。命定的。毫无疑义的女皇。 登基的那天,盛装打扮的她身着九爪金龙绣袍站在高处,百官匍匐在她的脚下,狂风吹得她的衣角烈烈作响。 她想起了王秀在世时候,在他登基的那天,她说“她不值得”,王秀却很坚定牵着她的手,一步一个台阶走上那王座。 几十年过去了,她身边没有了前朝公主临枳这个敌人,也没有了她最爱的人。那些人都死在了她的前面。 现在,她面容衰老,青春不再,看似什么都没有了。可她却要比以前更快乐。 王秀活着的时候爱她,一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妻子。哪怕王秀死了,也仍然爱着她。事事为她着想。 时一负手而立于城墙边,远眺着落日红霞,全身却散发出勃勃的斗志。 她会为王秀守好这一片锦绣河山,她会亲自培养出一个真正的帝王,为王秀的江山开疆扩土,更上一层楼! 【任务完成,收获报酬“帝王盛宠”】 第五十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 “古太,今天的八卦新闻又乱写。”陈敏匆匆拦住了她要去拿杂志的手,不想她看了闹心。 时一抬眼盯着她的眉毛看了几秒,她屈于气势,主动让开了。 八卦新闻杂志上赫然写着“古隽高调携新欢出游日本古太或让位”。 时一草草看了一眼,戴上墨镜,踩着高跟鞋进了自己的办公室。 其他员工见她进去了,纷纷议论起来。 “这次的小三儿实在太厉害了,把古太都逼回家休养了。” “古太气势还是像以前一样强。” “不强也得装出来啊。古少年轻有为,身边的狂蜂浪蝶就没少过。” …… 时一让自己的助手丽萨吴关上了办公室门,这才摘下墨镜,仔细思考这次怎么破局。 古隽和琦时一两人是大学同学。两人长相相配,能力也不相上下,还没毕业就开创了独属于他们俩的公司。一毕业两人就结了婚。古家是经商世家,老爷子身体健康恶化,又只有古隽这么一个独子,半是逼迫地让古隽回来接手家业。琦时一妇唱夫随,也跟着回来了。 两人自由恋爱,有感情基础,工作能力都强,照理说只要琦时一没动下堂的心思,别的女人是撼动不了她的位置的。可偏偏就是有这么一个bug一样的女人—喻言。 她和琦时一大学时候的性格一模一样,甚至要更加坚韧,工作能力也要更强。先是打着仰慕琦时一的幌子,吸引了古隽的注意,再是经常和女性交往,成功打消了琦时一对她的戒心。最后她居然逼得琦时一和古隽两人离了婚,成功上位当了古太太。 现在她来的时机比较“巧”。古隽和最强小三才刚刚搭上,也刚刚开始对小三产生兴趣。 说曹操曹操到。时一正在念着男主和小三,男主和小三就回来了。 “开门。”古隽用眼神示意着自己的助理。 他一向喜欢有征服欲的所有东西。但这次在日本谈完生意以后,总觉得缺了些什么,所以就早早回来了。 “你回来了。”时一坐在办公桌旁,态度不冷不热,倒是仔细打量了他旁边的喻言几眼。 喻言一头短发,看起来十分干练,抱着他的公文包,站在他身边,不声不响的,倒是让人高看几分。 “你看她干什么?”古隽坐在了时一旁边的椅背上,环抱住了她。 “怎么,新闻八卦都在写我快要下堂了,看看小三长什么样都不行?”时一任由他抱着自己,眼神却一直缠绵在喻言身上。 “行行行。你要看几眼都行。”古隽转过了她的肩膀,深沉凝视着她的眼睛,“可是你老公现在在你面前,你可不可以先看看你老公。” 喻言本来就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根本就没幻想过自己短时间就能赢得古隽的欢心。现下见到他俩关系如此亲密,心中自然毫无波动。 “听说喻小姐之前交往的都是女朋友。”时一离开位置,起身停留在了她的身旁,直直和她眼神对视。 古隽瞅了瞅自己空落落的怀抱,有些怅然若失,但更加好奇她接下来要做什么。 “是。”喻言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一副拒人千里之外的冷淡模样。 平时候,古隽真是爱死了她的这种冷艳样子,但当她以这种态度面对时一的时候,他心中就烦躁得很。 “喻小姐进公司的时候不是说很仰慕我吗?怎么见到我真人了,如此的陌生。”时一轻佻地挑起了她的下巴。 喻言被动地承受着她指甲上的力,心里有些慌张。她怕古隽识破她的布局。 “对啊,当初我还是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让你答应跟我一起工作的。”古隽挑了挑自己的浓眉,满眼都是兴味。 当初他可是以为自己征服了妻子的追求者才感觉到满足的。如果说这个妻子的“追求者”一开始的目标就是自己的话,那他岂不是被算计了。 旁边是看呆了的古隽。 喻言眼中满是泪水,不知道是因为气愤,还是因为委屈。 她看向古隽,企图让他替自己出头。 “老婆,要不要漱口。”古隽狗腿子地递上了清水,装作没有收到喻言的求救眼神。他没想到自己老婆狠起来。 主动征服女人是成功人士的乐趣,但被女人主动算计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不必了。”时一坐回了原位,翘起了双腿,望向喻言的眼神就像盯一只厌烦的死狗,“这些年我和古隽两个人在商场上什么手段没见过,如果喻小姐认为自己和我年轻时候性格很像而有优势的话,那就大错特错了。” 正宫娘娘敲打小三,怎么看古隽都应该回避一下,可他偏偏异于常人,默默站到了自己妻子身后,给她按摩肩膀。 “我从来没有这样想过。”喻言冷艳地解释着。 她不想因为这件事而让古隽疏远她。 “先是打着仰慕我的名号进入公司,吸引我老公的注意,再是以喜欢女性为名,打消我的戒心,最后和我老公待在一起日久生情,喻小姐的算盘打得可真响。”时一一点都不留情。 现在还不趁着最强小三比较弱小的时候打压,等她成了气候了,她这个正妻也该下堂了。 古隽轻按着她的肩膀,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脑子却在飞速转动。 这几年,时一对自己在外面玩,一般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能用钱打发的绝不费口舌。今天居然当着自己的面吃醋,还各种diss,想必是真的生气了。 自己当初看上喻言,一半是因为她性格和大学时候的时一相似,另一半则是她对时一的仰慕超过了自己。但现在看来,她所表现出来的这一切都是为了迎合自己而已。实在没意思。 第五十一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2) “你出去吧。”古隽眼皮都没动一下,双手继续在时一肩上用力,话都明白是对谁说的。 “好的。”喻言不带一丝感情地离开了房间,还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啪”,耳光落在古隽的脸上十分响亮。 “你……”他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些年你在外面玩,我一点都不难过,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回家。”时一眼神冷清得像是在看没有生命的东西,“但你最近实在有些过火了,八卦新闻都敢乱写了。” “你在吃醋?”古隽捉住了她的手,“你在吃喻言的醋。” “或许你会觉得征服喻言很有快感,可我却只觉得恶心。”时一盯着他利落的下颔线,一字一句道:“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复制品。” “都是逢场作戏而已。”古隽抓住她的手往自己脸上又打了一巴掌,“如果你真的生气了,你就继续打,直到不生气为止。” “我厌倦了。”时一挺直的脊背突然松懈了下来,整个人缩在了座椅里。 一直强大的女性偶尔的示弱会让男性更加的有保护欲望。她现在当然是具备无比强大力量的古隽太太,但不影响她暂时当一只绵羊。 “你继续打我吧。” 古隽见到的妻子一直都是强大的,威风凛凛像个女战士,从来没有想过能够见到她这般颓废的模样。也正是因为见到了,才觉得自己的妻子更加的真实。 “你出去吧,我静静。”时一把头埋进了双膝。 古隽松开了怀抱,蹲在地上,主动替她脱下了高跟鞋。 高跟鞋是女人的利器,却也是最让女人受累的东西。 他轻轻按摩着她的脚,用着不能再温柔的力道。 时一倒是没想到他能够做到如此地步,只不过惊谔的表情只出现了一秒,又恢复了脆弱的模样。 “你有没有想起大学的时候,我们写完第一份企划书,马不停蹄跑着去找投资商。”古隽用力按压着她脚底的穴位,时一一下子痛叫出声。 “你忍忍,经常穿高跟鞋对身体不好,和你说过,但你总是不放在心上。”古隽继续按压,脸上却有了真实的笑容,“那天,你也穿了一双高跟鞋,回学校的时候,你脚上都起了泡,是我一个水泡一个水泡挑开上药的。” 时一仍然沉默。 当初,他们都能够克服重重困难,现在,拥有了更多,他们的心却在逐渐疏远了。 “这几年,辛苦你了。”古隽知道自己这些年的确不像话,可都是被惯出来的。 他接手程生集团的时候,第一次通宵应酬回家以为会被一顿臭骂,结果只是轻描淡写的几句注意身体。后来应酬次数越来越多,回家以后等来的反应也越来越弱。甚至是没有反应。 “这几年,你也过得很辛苦。”时一开了口。 她想自己明白委托人和男主之间存在的问题是什么了。不是不够爱,而正是因为太爱。 正是因为委托人太爱男主,才会放任他在外面玩,只要求他玩完回家。而也正是因为男主爱着委托人,才会故意试探底线,甚至是找一个和委托人相似的女人出轨。 她现在所要做的就是让男主明白委托人真正的心意。 “我本来以为你会不在乎我和谁一起出游的。”古隽话语间全是戏谑。 谁能够想到他和自己曾经情投意合的妻子,竟然发展到了只要求回家的类似工作伙伴的关系。 “我其实吃醋得很,心里的醋坛子都漫了一地,快要把我沉没了。”时一抓住了他的手,死死地握在了自己的手心里,仿佛她所抓住的是溺水沉没前那唯一的一颗救命稻草。 古隽没有想到她会袒露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整个人有些手足无措,只能睁大眼睛看着她。 “我知道你带着喻言去日本是为了谈生意,可我内心就是疯狂的妒忌。”很快进入攻略角色的时一,连把古隽的手抓出了红痕都没发现。 古隽几乎从没有见过这样失控的她,忽略了自己手上的疼痛。 “古隽,我们现在拥有的一切都远远超过了我曾经的想象。可拥有的越多,我越害怕失去。你不在家的夜晚,我根本就睡不着觉。” 时一并没有夸张,委托人有轻度抑郁,每晚都靠褪黑素才能入睡。 “内心里好像有两个我。一个我,不停告诉另一个我,你的老公是在为集团,为这个家而在应酬,而在努力。另一个我则不停地反叛,让我抑制不住地想电话轰炸你,让你回家,让你和我待在一起。”时一仰头看他,晶莹的露珠从眼角滑落,“每次另一个我都被压制住。我从来没有一刻停止爱你,我也从来没有一刻停止难过。” 古隽发现了她的脆弱,是那样的无力和哀伤,他紧紧把她拥入怀中。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我可是无坚不摧的女强人,告诉你多没面子。”时一吸了吸鼻子,正色道:“可是我现在好有危机感,面子比不上你重要。” “算你识相。”古隽蹭了蹭她的鼻尖,把自己内心想法和盘托出,“你今天要是不说这些,我都快以为你不爱我了。” “我们真是错过了好多时间。”时一抱紧了他的腰,“以后不希望再错过了。你是我的老公,只有我这么一个妻子,我再也不希望在八卦杂志上看到其他人对我的地位的质疑。” “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古隽眼神有瞬间的冷暗。 很久以前他就和那些八卦杂志的董事长打过招呼,目的就是不希望他们乱写影响到时一的心情,似乎他说的话没有被放在心上。 “喻言……”时一故意沉默了下来。 “随时可以辞退。”古隽并不怜香惜玉,除了时一之外。 “把她调到我手底下吧。” 工作能力强悍的后女主,怎么可能会被拱手让人。时一当然要让她发挥所有的光和热。 “好。”古隽没有一丝犹豫。 因为他相信时一的人品,也相信她的眼光。 第五十二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3) “哟,有些人呀,明明是乌鸦,偏偏想飞上枝头变凤凰。” “可不是嘛,还想撬老板娘的墙角。” “唉,你们肯定没听说啊,有些人陪同老板出差,竟然深夜主动敲房门。” “见怪不怪了。这几年,我们见到的对boss投怀送抱的还少了吗。谁让我们老板多金又潇洒,还体贴。” 雯雯、coco、丽萨吴三个女人一台戏,唱得开心得很。 她们本来就不喜欢喻言,现在有机会洗刷她,当然不遗余力。 “说够了就去做事。”喻言面无表情地把手中的文件分三份丢在了办公桌上。 在此之前,更难听更刺耳的话她都听过。对这些人,最好的解决方法就是无视。 可她难道要一直听这些人聒噪吗?不!她的舞台远不止于此。 “咔嗒……” “快做事,老板要出来了。”反应迅捷的雯雯提醒着自己的同事。 她可不想被骂。 “吴氏集团的case雯雯现在不用跟进了,全权交接给喻言。周五我要看到新方案。”踩着高跟鞋出来的时一,脚下生风。 “可今天已经是周四了。”喻言皱了皱眉头,看来自己是被穿小鞋了。 “优秀的员工从来都是以结果打动boss。”古隽站到时一的身边,继续对喻言说道:“难道你对自己没信心?” “不。”喻言冷得极淡的眼神中折射出坚定的光芒,“我对自己很有信心。” “那么就期待周五的新方案了。”时一双手轻阖,发出清脆声音,“现在请各位继续自己手上的事情。” “我呢?”古隽扯住了她的衣角,眨巴着大眼睛。 “回家休息。”时一反握住了他的手,毫不掩饰对他的心疼,“看看你,眼睛里的红血丝都没消。” “还是老婆最好了。”古隽从背后环住了她的肩膀,像一只巨型犬一样撒娇道:“想喝你煲的汤。” “回家想喝什么汤就有什么汤。”时一一语双关。 两个人回到别墅,时一利落戴上了围裙,洗手作羹汤,别有一番温柔模样。 开放式的厨房,古隽坐在饭桌旁看着她处理食材,眼中泛起温柔。 他最爱她认真的样子,做饭的她,别有一番韵味。 “想喝汤还不过来帮忙?”时一计算着他的休息时间,把他喊了过来。 “大厨就是大厨,必须得配一个打下手的。”古隽从背后抱住了她。 他喜欢这样柴米油盐灶台的烟火气生活。 “快去拿汤碗。”时一用手肘轻轻抵了抵他的腰,“就想偷懒”。 “就想这样抱着你,好舒服。”古隽耍着无赖。 他们结婚快五六年了,他对她的感情仍然像新婚一般。 “流氓。”时一轻斥着,脸上的笑容却十分的真切。 家中的保姆下楼,刚好看到办公室门被关上,开心不已。主人家感情好,她们这些服务的员工日子也好过一些。 周五中午,时一召开了小组会议。喻言如期拿出了方案。 时一仔细看了,也不由得称赞,并且当面在所有人面前夸奖了她。 开始时候,喻言从她的面部表情看不出喜怒,心中还有些忐忑。听得她在众人面前的夸奖,终于定下心来。 可最后她的方案并没有被采用。 “时一,你简直就是个天才。”无意中从时一办公桌上翻到方案的古隽整个人都处于激动的状态中,不由自主地就站了起来。 本来他以为喻言的方案已经写得够打动人了,然后一看自己妻子的,事无巨细更加的诱人心动。 “你很少会这么直白夸我。”时一笑了笑,继续看文件,表面看起来淡定沉稳,实则心中却在自喜,昨晚的努力没白费。 她只是简单和喻言过招,都能发现喻言是个性格要强工作能力也很强的人。 如果她不能比喻言更厉害更出色,拿什么留住古隽。 “你真的太棒了。”古隽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一大口,“我的老婆简直就是一个宝。” 难怪今早他醒来躺在身侧的她身体还是冰凉的,想来她肯定是熬夜去写方案了。 “你啊,就别在这里吹捧了,快去做事。”时一轻轻推着他的胸膛,示意他离开。 “老婆,这次我要用你的方案。”古隽宝贝似的把时一所写的方案抱在怀里,他一定会让方案落实的,不辜负老婆的努力。 “喻言的呢?”时一抬眼望他。 “喻言方案写得不错,但和老婆比起来,还差得多。”古隽毫不掩饰对她的欣赏。 实际,自家老婆写的方案,好坏都要支持一下,更别说写得这么好了。 “既然你愿意用我的方案,那吴氏集团的case就交给我来全权负责吧。”时一决定趁着这个机会,多给自己争取一些工作上的权利。 她需要很多很多的锻炼,才能够在商业上取得更大的进步。没有人会喜欢自己的同伴停滞不前。 “好。”古隽不假思索便答应了。 既然自己老婆愿意接手这么难搞的case,那他这个做老公的必须得支持啊。而且是大力支持。 “凭什么不用我的方案?”喻言得知自己不再继续负责吴氏集团的case,所写的方案也没被采用,怒火中烧,直接闯到了时一的办公室,开始质问。 “这是集团董事会的决定。”时一没有抬头,继续处理着文件。 “你就是故意针对我,你害怕我取代你在古隽心中的地位。”喻言气急败坏,想到什么说什么,完全忘记了自己敲门进来的初衷。 “你不能取代她在我心中的地位。”准备约时一出门吃饭的古隽,悄无声息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幽幽补充道:“永远不能。” 一个最多是工作中上下级的关系,一个却是他的妻子,他的爱人,两者之间地位根本不会有代替。 时一该庆幸的事情是她猜对了两人之间感情的问题,一步一步把古隽拉上了她情感的船。 “你怎么能够这么对我?!”受不了打击的喻言直接把自己手中的方案砸到了古隽脸上。 第五十三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4) “你在干什么!”时一大声呵斥了她。 “等等。”古隽半低着头,看着地上散落了一地的纸,神色晦暗。 “你对我根本就不够好。”喻言继续指责着他。 她原本以为他能够理解她的强悍,但实际上他根本就没把自己放在心里。 “你被辞退了。”古隽直接把她的方案踩在了脚下。 如果开始的时候他对她还有几分怜惜,在她进时一办公室质问的时候,已经被消磨了大半了。现在他对她,更是只有厌烦。 “老板,我不是故意的。”发完了脾气的喻言,终于清醒一些了,只想着赶快认错,挽回一下自己在古隽心目中的形象。 她可能高估自己了。 “算了,把她留下来吧!”时一主动开了口。 情敌,最厉害的威胁者什么的,只有放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才是最妥帖的。 喻言倒是有些意外她会为自己求情,但感受到的更多的是猫哭耗子的假慈悲。 可她现在不得不接受这样的慈悲,因为错过了古隽,她就再没有更好的选择了。 她要出人头地,她要高人一等,她要把曾经看不起自己的所有人都踩在脚下。她最好的选择就只有古隽。 “我并不是为你求情,而是因为你的工作能力。”时一实话实说。 喻言初期的工作能力已经很厉害了,经过打磨,到了后期,在工作上更是所向披靡。这样的人才,也的确应该被留在程生集团里。 “先观察观察吧。”古隽能够明白其中道理,但他并不想留下如此一个上下不分的员工。 “谢谢两位boss。”喻言蹲下身来捡起地上散乱的纸张,然后迅速退了出去,生怕古隽反悔。 “心疼不?”时一故意问古隽,“前两天你们还同游日本,我或许成为下堂妻呢?!” “那些八卦杂志以后不敢乱写惹你生气了。”古隽从身后抱住了她。 他已经和那些编辑打过招呼了,再有下次,就不要想安稳度日了。 “真的?”时一扭头看他脸上表情。 “真的。”他轻轻握住她的下巴,如蜻蜓点水般一啄,“老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以前那个混账的我好不好。” 他这些年真是鬼迷心窍了。这么好的妻子,他都没有珍惜。 幸好醒悟得不算迟。 “都过去了。”时一的眼神怅然。 最想听到这句话的人,已经交换了自己最宝贵的东西,换得了她的到来。 “你心里肯定还在介意。”古隽能够体会到她内心的难过,也恨自己以前的混蛋。 他现在能做的就是不再重复以前的日子,不让他的妻子伤心。 “我们今晚回家吃饭吧。”时一想到了今早收到的吴管家的电话。 吴管家的意思是,家里老爷子的身体,似乎是要不行了。让他们经常回家看看,陪陪老爷子。 “怎么会?”古隽凝视着她的淡琥珀色眼眸,最终吞下了疑问,而是默认地点了点头。 他虽然有些恨家里的老头儿,但想想老头子这几年身体越来越差,也没多少日子好活了。毕竟是他的亲爹,他也不可能真正做到置之不理。 时一和古隽忙完工作回到古家大宅已经七点多了。平日里,老爷子早就休息了。但因为吴管家提前告知了他,时一和古隽要回家吃饭的消息,他的心情格外地好,就一直没休息。 “爸爸,我们回来了。”时一见到还在客厅喝茶的他,有种意料之中的感觉。 “回来了就好。”古老爷子嘴上答复着她,却不动声色地看了自己儿子几眼。 这个小子真是和他年轻时候一模一样,爱憎分明,一点都不打折扣。 “爸。”古隽随口应付了一声,实际上也在打量老头子的身体健康情况,看到他气色还算红润,心里安定了许多。 “都过来坐吧,马上就开饭。”古老爷子向两个孩子招了招手。 古家大宅很少会有这样两代人相处的融洽气氛,家里的佣人们脸上也开心得很,很快就把餐桌布置好了。 “可以用餐了。”吴管家监督完佣人们,走到古老爷子面前,轻声提醒着。 “一起过去吧。”由吴管家搀扶着,古老爷子一步一步地挪到了餐桌主位。 其实依据老爷子的身体状况,早就该用上轮椅了,但他一生要强,怎么能够接受坐在轮椅上被人照顾,所以一直坚持着。 “身体不好还不爱惜一点。”古隽一副冷嘲热讽的态度,古老爷子却听出了浓浓的关心。 时一刚想替他解释,古老爷子却哈哈大笑起来,“你爹还没老到走不动路呢。年轻的时候,什么坎没遇到过。现在只不过是年纪大了一点而已。” “老了还要逞强。”古隽自顾自地盛满了汤,放到了时一的面前。 古老爷子之前并没有错过八卦新闻,示意吴管家打电话让他们回家吃饭的原因也有想劝和的成分在里面。可他今日所见,这两个孩子的感情似乎没受影响呐。 “爸爸,你也喝汤。”时一亲自盛了汤,由管家端到了老爷子的面前。 她晓得老爷子是为她好,她也不会辜负老爷子对她的支持。 这些年,委托人并不是没有遇到强劲的对手,有些委托人不方便出手的,都是老爷子派人处理了,让委托人省了不少心。 “还是时一这孩子有心。”古老爷子拿起汤匙,很赏面子地喝了两口。 当初的时候,他没有阻拦这个孩子进他们古家,就是看中了她的这份孤高又不失玲珑的劲儿。 古隽这孩子有时候还是太直了,容易得罪人,需要一个人在边上时刻提醒着。时一这孩子,这几年都没让他失望。 “明里暗里不就是说我没良心呗。”古隽夹了一大筷子菜到时一碗里,悠悠和老头子顶嘴。 “有没有良心大家都看得出来。”古老爷子抿了一口汤,静静地看着他。 “算了算了……”古隽怎么能敌得过在商场纵横多年的老爷子,率先败下阵来,移开了目光。 第五十四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5) 晚餐过后,古老爷子让时一去了他的书房。古隽原本也是想跟着去的,碍于脸面放弃了。他可不想上赶着被老头子骂。 “我知道这几年你很辛苦,所以这些都是你应得的。”古老爷子把一个文件袋递到了时一面前。 “这是?”时一面色很平静,大概都猜到了里面是什么。 “打开看看。”古老爷子目光殷切。 时一拆开文件袋,发现里面装的东西五花八门,有卡、有协议、有车钥匙,还有一对翡翠手镯,样样看起来都价值不菲的样子。 “爸爸,这些东西我不能要。”时一曾经在大宅的房间里看到过古隽妈妈的遗照,上面的她就戴着这么一对手镯。 “难不成是嫌弃爸爸给的生日礼物太轻了?”古老爷子打趣道。 “没有没有,是礼太重了。”时一连连推拒。 能够得到大家长的认可,就是对她最大的鼓励了。钱财本来就是俗物,她自己也可以赚。 “难道你过生日,爸爸表示一下心意你都要拒绝吗?”古老爷子沉下了脸,一副不怒自威的模样,时一也摸不准他是不是真的生气了。 “可是这对手镯意义太特殊了。”时一小心地把翡翠手镯拿了出来,“其他东西我可以收,但是这对手镯,爸爸您留着吧。” “其他东西都是这对手镯的陪衬。手镯才是我真正想给你的。”古老爷子望着手镯,有些失神,“这是古隽妈妈还在世时候最喜欢的首饰。” “那爸爸更应该留着了。”时一神色恭敬。 这些年,她从没有打听过古家的事情,但看过八卦新闻写过,古隽妈妈是老爷子这一生唯一爱过的人。 “人都不在了,东西留着还有什么意义呢”,老爷子把手镯推开了,“送给你的意思也就是认可你在我百年之后做古家大宅的女主人了。以后那些不长眼的莺莺燕燕要是再贴上来,我的手段就不会温和了。” 他开始的时候只是不反对她进古家的门,是经过这几年的观察,才逐渐对她进行肯定的。 知分寸,讲礼节,为人清高处事却八面玲珑,最重要的是一心一意地对丈夫好,还孝顺长辈。这样的豪门儿媳妇,错过了,该去哪里找?! 在上个世界的时候,委托人并没有得到这对翡翠镯子,所以后来面对喻言的强势上位,老爷子言语警告一番后并没有采取什么手段帮助委托人。 “谢谢爸爸的肯定。”古老爷子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时一再不收就显得矫情了。 “去吧,好好看着古隽这孩子,有空多回家看看我这个老人就够了。”古老爷子被翡翠镯子所触动,只想一个人在书房里安静待一会儿。 时一懂事地退了出去。 “这是什么?”古隽见她拿着档案袋出来,满眼好奇。 “爸爸给我的生日礼物。”时一递给了他,“你替我看看吧。” “该死!”古隽低低骂了一声。 “怎么了?”时一耳尖听到了。 “没什么,没什么。”古隽讪笑着打开了文件袋,心中却在嘀咕老爷子抢在他面前给了时一生日惊喜。 “我先去洗澡,明早我们早一点去公司吧。”时一往浴室走去。 “好啊好啊。”古隽看到里面的东西,心不在焉回答道。 他们两人都忘记了明天是周六,不用上班。 时一穿着浴袍出来,看到古隽望着翡翠手镯出神,就知道他想起了他的妈妈了。她动作很轻,没有打扰他。 “坐到我身边来,我想抱抱你。”古隽神色间满是脆弱。 时一安静地抱住了他,轻声安慰道:“你还有我呢。” “我只是替我妈妈不值。”古隽搂紧了她,“她还那么年轻,却因为爱上了我爸,在生下我以后,产后抑郁跳楼自杀了。” 时一没有接话,沉默着把他抱得更紧了。 这是古隽第一次说起自己的母亲,她明白他心里是真正把自己当亲人了。 “不过老头儿愿意把这对镯子给你,说明他是真的认可你了。”古隽很替时一开心,“以后老头儿也会尽心护着你了,我就不能欺负你了。” “你以后要是敢欺负我,我就回家告状。”时一在他脸上轻轻咬了一口。 “属狗的呀”,古隽心情愉悦起来,搂住她就要咬还回去。 “你才是狗。”时一趁他不注意,又咬了他一口。 “你个小狗子,看我怎么收拾你。”古隽把她压倒在了床上。 “就想占我便宜。”时一捧住了他的脸,凝神望着他。 古隽没忍住,直接亲了下去。时一感受到腿间的灼热,羞涩地闭上了眼。 睡袍已经被解开放在了床头,光滑的肌肤在古隽的手下微微收缩战栗。 他想,他永远不会对时一的身体厌烦。 半夜,时一已经沉沉睡去,古隽起身到了楼下抽烟。没想到,老头子也正好没睡。 “年轻人,节制点。”古老爷子见着他眼下的青黑,就晓得他气血不足,心中却也是为小两口感情好而开心的。 “总比你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好。”古隽直接怼了过去。 古老爷子继续望着窗外的朗月,想起年轻时候的自己满是荒唐,没有回答自己儿子的话。 气氛沉闷了起来。 片刻后,古隽打破了无言的状态,“谢谢你对我眼光的认可。” 老头子对时一的承认其实特别重要。有了老头子的保护,时一以后面对的危险也要少些。 “那是因为时一做得真的很好。”古老爷子不停转动着大拇指上的墨黑古木戒,半是警告道:“以后你还是收敛一点,不要什么花花草草都招惹。不然怎么吃亏的都不知道。” 从商最怕的就是被人在这种事情上算计了。 古隽本想顶回去的,异常地沉默了半晌,最终答道:“知道了。” “你这次去日本带的那个叫喻言的女员工,自己心里有点数,不要当了冤大头。”古老爷子扣起大拇指敲了敲坐着的梨花木椅子扶手,“也不要辜负了时一这么好的贤内助。” 第五十五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6) 古隽被老头子一番敲打后,麻溜回了房间。 朗月照进屋内,光点明晰。 他轻手轻脚打开房门,见到的就是时一抱着被子在那里出神。 他走过去疼惜地抱住了她,“我回来了。” 他有些能够想象以前的夜里,他应酬的那些日子,他的时一是怎样度过的了。 “我做梦梦到你通宵应酬,身边坐着的是各种衣着暴露的嫩模。”时一缩紧了自己的身体,“醒来以后,你没在身边,我就在想,你是不是又出去应酬了。” “没有,没有。”古隽心疼急了,不停地亲吻着她的发顶,“我之前是下楼抽烟去了,在客厅里见到老头儿,多和他唠叨了几句。” 时一伸出手抱紧了他,毫不掩饰自己的脆弱,“古隽,你知不知道,我很害怕你离开我。” 世间上本没有感同身受这件事,但人心都是肉做的,表达越是直接明了,他人的感受也就越趋同。 “不会的,我不会离开你的。”古隽捧着她的脸,轻柔的吻一个又一个地落下。 他的时一啊,被他折磨成什么样子了。他一直都怪老头儿没给妈妈足够的关心,导致她产后抑郁跳楼,可他自己呢,做到了给时一足够的关心了吗。 就连老头儿这样精明世故的人,都认可他的时一了,他再不珍惜,就真的是个傻子了。 “以后应酬可以带上我吗?”时一仰着头看他,泪光微微浮动,似乎是在祈求。 “我们夫妻一体。以后的应酬当然要一起。”古隽心都要疼得皱巴起来了。 他的时一是个多么清高傲气的人啊,现在却是在求着他。 “不能说话不算话。”月光投射到时一的脸上,脸颊上有一道湿漉漉的泪痕。 古隽爱怜地吻了上去,哄道:“不哭不哭。我的时一谁都不能替代。” 女人的利器一向就是眼泪,时一既然用了,自然不可能轻易就停止。 她紧紧攥住了古隽的袖子,源源不断的泪水从她的眼中倾泻,仿佛要把古隽淹没。 古隽手忙脚乱地替她擦着眼泪,“乖乖,以前都是我错了,你打我好不好,不要哭了,对眼睛不好。” “不打。”呜咽声从时一喉咙中传出。 她要的是古隽以后对她的真心和疼惜,可不是愧疚。 “好,我们不打。”古隽耐心哄着她。 他其实并不排斥时一现在的样子,作为一个正常的男人,哪个不希望自己的女人能够尽情在自己面前展现脆弱。更何况,他认识时一这么久以来,只有最近才见到过她的脆弱样子。 “我要睡在你臂弯里。”时一抽了抽鼻子,把头埋在了他的胸膛。 “好,乖。”古隽脱鞋躺在了她的身边,让她枕在了自己胳膊上,抱在了胸前。 “我们好久没有这样亲密过了。”时一感受着他有些微凉的体温,发出感叹。 “以后我要每晚都抱着你入睡。”古隽轻轻抚摸着她的脊背,哄着她入眠。 “不准骗我。”时一贪婪地享受着温暖怀抱,不一会儿就困倦起来。 听着耳侧的呼吸声,古隽也抛下了所有烦心事,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被阳光晃醒的两人,手忙脚乱起床,就要奔往公司。还是吴管家敲门,提醒二人吃周末早餐,才让他们反应过来,今天是周六。 不用去公司的两人一下子放松下来,躺倒在床上,互相打量对方,才发现一个把衣服穿反了,一个扣错了衬衫扣子,彼此大笑起来。 门外的管家听到里面的笑声,不明所以,摇摇头下楼去了。 “看看你,都慌成什么样子了。”时一重新替古隽扣衬衫扣子。 “你还不是一样。”古隽则笑着替她把穿反的外套脱了下来。 “不多说了,我去化妆,等会儿还得下楼陪爸爸吃饭。”时一帮他扣好衬衫扣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几乎是跳着奔向了化妆间。 虽然她和古隽不常来古家大宅住,但古家大宅里什么都备着,比他们俩的别墅还贴心周全。 “慢着点,小心摔了。”古隽望着她一蹦一跳的身影,忍俊不禁。 十分钟后,一个端庄大气的女主人出现在了古隽面前。 “走吧,我亲爱的先生。”时一主动挽住了他的手。 “真是没想到啊,变脸这么快。”古隽故意逗她,表情十分地夸张。 “我素颜就那么见不得人?”时一伸手掐他。 “没有,绝对没有。”古隽一边携着她往前走,一边故意上上下下打量她。 “你的眼神明明就是有。”时一又在他胳膊上掐了一把。 “我的老婆怎么样都是最好看的。”趁着佣人们没看见,古隽偷偷在她脸颊上亲了一大口。 “注意点儿,这么多人呢。”时一脸蹭一下就红了,娇羞地低下了头。 古隽算是发现了自己妻子的弱点了,容易害羞。看着周围没人,又偷偷亲了一口。 “咳咳。”古老爷子收回了自己的视线,故意发出咳嗽声提醒着小夫妻。 “你看你,被爸爸看到了。”时一在老爷子看不见的背后,拧了古隽一把。 古隽不想被老爷子取笑,自然只能忍了。 谁让他一大早就那么嘴“贱”呢。 “爸爸,昨晚睡得还好吧。”时一下楼后便松开了挽着古隽的手,主动走到了老爷子身边问候。 “拖你老公的福,睡得不行。”古老爷子别了自家儿子一眼。 真是个没孝心的,都不学学自己老婆,过来关心关心自己这把老骨头。 时一想起了昨晚半夜古隽所说的和老爷子在楼下唠叨了几句,也回头瞪了他一眼。 同时被两个人瞪眼的古隽,完全不明白自己做错了什么,无奈地站在原地。 “吃完早饭,你们俩陪我这个老头子去个地方吧。”古老爷子主动出声化解难言的气氛。 “好的,爸爸。”时一仍然先开口应答,同时用眼神示意古隽作出回应。 “好。”迫于自己老婆的眼神威慑,古隽珍惜地从嘴中吐出了一个字。 第五十六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7) 古老爷子身体不大好,早饭用得少。 时一和古隽两个人也没什么心情吃饭,匆匆扒了几口,算是给肚子一个交代。 用完早餐,吴管家开车把三人送到了一个弄堂里。 古老爷子拄着拐杖颤巍巍地下来了,吴管家要上前去扶他,被老爷子拒绝了,“你就在这里等我们就好”。 吴管家担忧地望着老爷子的腿,最后把目光落在了时一和古隽身上。 “吴叔,放心吧,我和古隽会照顾好爸爸的。”时一主动宽慰着他。 吴管家和老爷子差着辈儿,但两人的感情却是实打实的。现在老爷子身体不大好,吴管家更是时时刻刻都警醒着、担心着。因着吴管家对老爷子的那份衷心和孝心,时一和古隽都愿意称他一声“吴叔”。 “走吧。”老爷子示意时一和古隽两人跟着自己。 弄堂里不算黑,但潮得很。阴沉沉的风从弄堂口光亮的一方往这里吹过来,贴着皮肤,总有种瘆人的感觉。 老爷子仿佛没感觉到潮气,如常走在青石砖上。 古隽担心时一会害怕,一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 三人一路无话。 “到了。”古老爷子停在了一户普通的院子门口,敲了敲上面的铁环。 时一和古隽两人同时环视着周围,仍然有种很压抑的感觉。 “来了。”悠远的有着年龄的女声从里面传出来,然后是吱吱呀呀的开门声。 满脸皱纹,头发花白的老奶奶探出了头,粗哑的声音让人有些心慌,“你们可算是来了”。 她的目光多在时一脸上停留了一瞬,古隽赶忙把时一藏在了身后。 “小家子气。”古老爷子冷哼了一声,特意用手中的拐杖敲了敲青石砖,发出沉闷的声响。 “小夫妻感情好,你该高兴才是。”老奶奶弓着身子往院子里走,“大家都跟我进来吧”。 古隽这才看清她的背上凸起了一大块,像是驼了个什么东西。 这几年,他虽然见惯了生意场上的算计,但是第一次来到如此古怪的地方,感受如此古怪的气氛,心中有些杵,冷汗源源不断从手心散发。 时一和他对视了一眼,主动握住了他的手,领着他往前走。 “坐吧,我给你们沏茶。”老奶奶背虽然是驼的,但脚下的步子却稳得很。 “老头子,带我们来这里干什么?!”古隽有些气了。 这是个什么鬼地方,潮乎乎的,阳光都见不到,一股子说不出的香火味道。 “带你们来卜卦。”古老爷子安然坐在竹椅上,肆意打探着自家儿子的恐慌。 想当年,他第一次被自己父亲带到这里来的时候,心里也是慌得不行,也是不信那些神啊鬼啊的。 可这几十年过去了,安婆算的都应验了,他也不得不认了。 “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古隽哼了一声,不置可否。 “既来之则安之。听爸爸的安排吧。”时一按捺住了躁动的他,想起进门时候老奶奶多看她的那一眼,心里还有些期待这次的占卜。 “都称呼我为安婆吧。”老奶奶提起画着鸳鸯的茶壶,手往并排的三个木头杯子里一晃,三个木头杯子便满了。 “喝吧。”她招呼着三人。 “谢谢安婆。”率先得到茶水的时一微微鞠躬表示感谢。 “是个知礼的孩子。”安婆眼皮半阖,似在看她,又似没在看她。 “你们两个自便。”安婆转身进了房间。 古老爷子有些古怪地看了时一一眼,端起了木头杯子,把里面的茉莉花茶一饮而尽。 古隽心中始终难以安定,并没有去拿花茶,时一和老爷子也没有强求他。 “都进来吧。”安婆在房间里招呼着三人。 古隽本就对这些装神弄鬼的东西不感冒,并不是十分乐意进去,古老爷子抬起拐杖在他身上拍了几下,他不得已才进去了。 望着他和时一相偕进去的背影,老爷子的心里舒坦了些。 全国多少大官豪门都想来这里找安婆给他们卜上一卦,可安婆脾气古怪,就只接待那么几个父辈上来过这里的。 这次他们三个能来这里,还是托了他去逝父亲的福。要是就这么被自家儿子浪费了,他非气死不可。 房间里要更昏暗得多,安婆换了身深蓝色的长袍,跪在黑色的垫子上,手中摇晃着两块玉石一样的圆片。 “你们分别是想卜什么?” “我想卜寿缘。”老爷子弯腰跪在她旁边的垫子上,双手合十道。 安婆什么都没有问,拿着手中的圆片在老爷子头上一晃,随后在白纸上写下了个数,眼睛未睁,“拿去吧,这就是你所求的。” 老爷子恭敬地把白纸收了起来,然后起身把古隽推到了垫子上,客气道:“安婆你给他算算。” “他这辈子是大富大贵的命。”安婆照例拿着圆片在古隽头上晃了一圈,直接回答了老爷子的问题。 “安婆还算出什么没?”老爷子心里略微有些忐忑,他就这么一个独生子,就怕算出些什么不好的东西了。 “命格里有两妻。”安婆摇晃着手中的圆片,一派淡然。 “都卜的是什么玩意儿。”古隽十分恼怒,两妻的命格也就是说时一最后要被别的女人给取代,他是不会愿意的。 安婆眉头突然皱了起来,眼睛直直盯着时一,“可奇怪的是,他的命格被什么东西缠住了,两妻的命格被更改了。” 时一对安婆的兴趣更加浓厚了,听得也更加认真了。 “会有什么影响吗?”老爷子比古隽这个当事人还要着急。 “小姑娘,你过来。”安婆特意招呼着时一。 从开门的那刻起,她留心这个小姑娘好一会儿了。 圆片在时一脑袋上一晃,安婆眉头皱得更深了,“你的命格……你居然有两个命格。” 她生平从未见如此奇特的事情。 “哪两个命格?”涉及到时一,古隽有了几分敬畏之心。 “一个是被小三上位逼下堂,一生凄苦;一个却是稳坐妻位,丈夫疼爱……” 第五十七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8) “安婆,你快再算算……”古隽神情急切。 “不用算了……”时一站直了身体,笑盈盈地拉住了他的手,“我的两个命格都取决于你爱不爱我。” “是个通透的。”安婆半阖的眼睁开了,“今日已卜了三卦了,卦数已满,都回去吧。” 古老爷子心里惦念着自家儿子命格,又在疑惑时一的命格,连自己寿缘也不在乎了。 安婆弓着背驱赶着三人,“走吧,今晚有大暴雨。我要早眠。” 古隽走到院子底下,抬眼望天,天空澄明,哪里有要下雨的迹象。 “爸爸,走吧。”时一主动上前扶住了老爷子。 古老爷子只觉得自己的右腿隐隐作痛起来,以往有这样的感觉,都是要下雨的前兆。 安婆望着三人远去的背影,在门口驻足良久。她对时一其实充满好奇,几十年来,她还是第一次算到有两种命格的。 因着她的这份好奇,她没少关注时一的生活。 三人刚刚上车,倾盆大雨坠下,古隽望着后视镜里的幽寂弄堂,第一次对所谓的占卜你心生出了敬畏之心。 车上四人一路无话。 回到古家大宅,古隽立马把时一拉到了房间。他几乎是有些后怕地抱住了她。 他难以想象安婆所卜卦出来的她的悲惨的那个命格。他的时一,应该稳稳当当地待在他的身边,怎么会和他分开呢。 时一的脖颈和他的紧紧相贴,她能够清晰感受到他颈动脉间的跳动。 扑通……扑通……是如此的剧烈。 “你很紧张?”她的手抚上了他的脸。 “你不能和我分开。”古隽展现出了隐藏的占有欲,“我不允许。” 时一脸上出现极淡的微笑,“不会的,我们不会分开的。” 她现在,能够清晰感受到古隽对她的爱意了。这是件极为值得开心的事情。 “你是我唯一的老婆,我不要别人。”古隽想到神婆占卜出来的两妻命格,心烦又恼怒。 “你想要别人我也不允许。”时一故意做出吃醋的样子,拧了拧他腰上的肉。 想到安婆的占卜结果,时一倒是觉得她有几分真本事。 就是不知对方有没有算出,她到底是什么异类。 “我不要别人,我只要你。”古隽一把抱住了她,往床铺走去。 他需要和她进行负距离接触,才能缓解今天所接收到的焦虑。 时一猝不及防被抱起来,惊呼了一声。被放在柔软床铺上的时候,她轻轻嘀咕了一声,“色中饿鬼”。 “说谁呢。”古隽已经利落脱掉了上衣,露出了经常健身拥有的好身材。 时一有些花痴地盯着他的马甲线,想起以往他的勇猛表现,脸瞬间如那天边着了火的云彩,红了起来。 “你这一辈子只能和我在一起,谁都别想把我们分开。”古隽压了下去,细细密密的吻落到了时一的脸上、脖颈上、锁骨上,“我们这一辈子,别想分离。” “唔……”时一有些动情地搂住了他的脖子,做出回应,“我们不分开,不分离。” 活在当下,及时行乐。 周日,春城国际高尔夫球场。 “喻小姐真是难约啊。”吴清风一躬身,利落挥杆,高尔夫球以笔直的走位落入洞中。 “吴老板客气了。”喻言紧身短袖?热裤的打扮,十分的学生气。 “喻小姐此次来找我,定然是有什么急事吧。”吴清风把球杆递给了自己的秘书,摘下了太阳帽,往休息的帐篷底下走去。 闲来无事,有些期待她的来意。 喻言紧跟着他的脚步,脸上特意挤出笑容,道:“吴老板真是聪明。” “哪里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喻小姐这样的才是聪明人。”吴清风上下打量着她,不得不赞她一句好靓,头身比刚好,发量又浓密,五官又舒朗,偏偏气质冷艳得不行。 前几次,他和程生集团的人接洽工作,一眼就看中了她,多次暗示,她都不为所动。费尽心思打探他常在的地点,今天又顶着烈日来找他,肯定是有所求。 喻言笑了笑,如那山顶盛开的石棉花,傲气又动人。 吴清风有些晃神,顺势坐在藤椅上,秘书见机给他递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功夫茶。 他主动做了个请的手势,“喻小姐先请吧。” 喻言礼貌拒绝了,“吴老板,这次喻言倒是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她思前想后,觉得和吴氏集团的合作,是最能体现她的价值和工作能力的。她想要做出一番成绩来,让古隽对她另眼相待。 而且时一也在争吴氏集团这个case,如果她赢了,会更加的有成就感。 “直言吧。”吴清风掸了掸自己的长衫。 他崇尚古人,天气再热,都是长袍长裤,一番古人做派。 “我想要负责吴氏集团和程生的合作case。”喻言直视着他的眼睛。 “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吴清风端起茶碗,用杯盖轻轻撇去了最上面一层的浮沫。 “程生的合作动向。”喻言从包里拿出了一份文件,“这是我和吴老板初次合作的诚意。” 吴清风翻了翻文件,半耷拉着眼,试探道:“喻小姐忘记了泄露商业机密是违法的吗?” 吴氏集团现在和程生算是合作关系,但是合作项目一结束,他们又恢复了竞争状态。以往的时候,程生的项目保密工作做得好,他是什么办法想尽了都接触不了,可现在大好的机会放在眼前,他可不能错过。 喻言晓得他是得了便宜还卖乖,沉着脸道:“我的诚意已经在这里了,就看吴老板了。” “喻小姐既然都做出了如此牺牲,我当然是,合作愉快。”吴清风主动向她伸出了手。 “合作愉快。”喻言握了上去,警示道:”吴老板和我,你知我知,自然不会有意外。” “不愧是聪明人。”吴清风哈哈大笑起来。 喻言不动声色摸了摸自己的袖口的纽扣,关闭了录音,脸上有了真切笑意。 不怕别人做初一,就怕别人做十五。小心才能驶得万年船呢。 第五十八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9) “绮姐,吴老板那边点名要喻言负责这次的合作项目,方案仍然是用您的。”丽萨吴小心翼翼,生怕触了眉头。 神仙打架,她们这些小鬼最遭殃了。 “倒是有些本事。”时一远眺窗外,嘴角笑容明丽,“既然喻言都主动出击了,我有什么理由不让她来表现表现。” 她从来都不是小气的人,只要对方是真的有价值,那么她肯定愿意让其展现。怕就怕,对方存着私心。 “好的,明白了。”丽萨吴赶忙抱着文件出去了,一刻都不想多留。 “古太,你得防着点。”一旁整理文件的陈敏推了推自己的眼睛框。 时一笑意盎然地点了点头。 谁棋高一着,现在还没分出来呢。 办公室外。 “怎么样?”雯雯赶忙迎了上去,“古太什么反应。” 丽萨吴吐了吐舌头,“还不就是我们想象的那样。” “这次她也太厉害了吧。居然能得到吴老板的亲自点名。”雯雯目光在喻言身上来回巡视,声音压得极低极低。 “女人嘛,哪个没点自己的手段。”coco放下了手中的咖啡,掸了掸胸器,暗示喻言借貌上位。 “你这。”雯雯被她的汹涌波涛所震撼,害怕流鼻血,赶忙捂住了自己的鼻子。 “好了好了,不要再讨论了,赶快工作吧。”丽萨吴在两人屁股上都拍了一把,“我们这些虾兵蟹将,只能靠劳动创造未来了。” “唉……说得没错啊。”雯雯瞅了瞅自己肚子上的肥肉,有些沮丧,叹着气回了座位。 “少吃点,瘦下来才有女人味。”coco挺直了脊背,走起来的时候胸前的波涛更加的雄伟。 喻言再次抬头的功夫,三个人已经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 她当然知道她们都在议论她,可是有什么关系呢?不被同性嫉妒的女性,生活将毫无意义。 古隽最近很忙,忙着合作海外洽谈,好不容易有点时间都是约着时一一起视频电话。 喻言本以为自己会有机会通过和吴氏集团合作的项目来接近他,实际上连见到他面的机会都没有。 很快,和吴氏集团的合作项目就要收尾。然而突然生出了事端。 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吴氏集团负责和喻言接洽工作的陈经理,被他的下属实名举报贪污受贿,而后被纪检处的人监控了。合作项目就此停了下来,程生的设备、人力、生产链样样都在等待,每天都是一笔大消耗。 喻言没能接触到古隽,自然没有再给吴清风提供程生的商业资料。这次,吴氏集团出了事情,吴清风本着为她添堵的道理,宁愿自毁八百,直接放任事情发展。反正他们已经收回了本。 时间拖得越久,对这件事的解决越不利。见喻言已经没法得到帮助了,时一主动站了出来,开车去到吴清风常去的春城国际高尔夫球场。 “稀客啊。”吴清风正在品茶,眼睛都没有看时一一眼,似乎算好了她的到来。 “吴老板,真是好兴致。”时一没有客气,在他旁边坐下了。 在这件事之前,他们俩就打过招呼了。那是在程生和吴氏集团一起竞标政府合作项目的时候。最后时一以微弱优势赢得了项目。梁子也是那时候结下的。 “古太的本事也不差。”吴清风眼神有些轻蔑。 生意场上,他一向都看不起女人。尤其是靠婚姻上位的女人。 “这次来,是和吴老板唠嗑的。”时一并不在意他的态度,她只是想挽回程生的名誉。如果吴清风不配合,她有的是其他手段。 说白了,她来找吴清风,除了最便捷处理这件事情以外,还有着恶心喻言的目的。 “我和古太之间可没什么好唠的。”吴清风轻摇着自己名家题字的扇子,自以为风流潇洒。 他嘴里称的这声“古太”也不过是嘲讽而已。算起年纪,他可比时一大上好几轮。 “吴老板就不想知道为什么喻言不给您发送程生的合作项目信息了?”时一眼睛向上微微一挑,无端生出许多风情。 “你……”吴清风心里一紧,“古太,话可不能乱说。” 他现在没把握是喻言主动去表忠心了还是时一棋高一着调查出了。 可无论哪种情况,现在对他来说都是不利的。 “那么吴老板现在方便找个安静地方谈一谈吗?”时一脸上表情似笑非笑,似全然洞察了一切的模样。 “古太都开口了,哪里有不遵从的道理。”吴清风黑着一张脸让自己的秘书去安排。 时一出来的时候,是吴清风亲自送上车的,只是他的表情不怎么好,像是踩了那什么一样。 “既然吴老板已经答应好好处理这件事了,我也就放心了。”时一临上车前还和他客套了一下。 “好的,绮小姐不用担心,我会处理好的,不会对程生造成任何负面影响。”吴清风努力挤出笑,试图让自己的表情更加的柔和友好,偏偏弄巧成拙,让他的五官看起来更加的狰狞。 “对了,那个u盘,吴老板就自己留着吧。”时一笑容艳丽,“反正我那里还有着源文件。” 她能够如此快速的搞定吴清风,也多亏了从喻言那里“得来”的录音文件。有备而来的她,当然是称心而归。 “好的。”吴清风脸气得更黑了,对喻言也有了那么几分迁怒。 “那吴老板下次见。”时一坐在车里向他挥了挥手。 “再见。”吴清风伸出右手做出摆动,脸上的微笑越发僵硬。 望着车子逐渐远去,秘书这才小心开口询问道:“老板,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怎么做?”吴清风狠狠给了他头顶一下,“现在只能按照程生的要求来做了。” “知道了,老板。”秘书摸着自己的头,灰溜溜退到了后面。 “对了,你给我留意一下喻言这个女人。”吴清风脸色冷了下来,“敢背后算计我,和我谈话录音,看来还是我太好说话了。” 第五十九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0) “喻言,古太叫你进去。”路过办公区的时候,陈敏曲起手指在她办公桌上敲了敲。 “她找我能有什么事?”喻言眼睛向上一挑,完全是一副战斗状态的模样。 “去不就知道了。”陈敏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往别的办公室走去。 她在心里暗暗diss:这人啊,果然不能互相比。这脸皮厚的,就是要比脸皮薄的活得开心。看看,有的人给集团形象带来了多大的损害啊,还没半点补救措施就算了吧,心里怕是还在想着怎么勾搭…… 听见敲门声,时一喊了声“请进”。 “古太找我是什么事?”喻言收敛好了自己的情绪,面无表情地看向她。 “先坐吧。”时一停下了敲打键盘的手,笑盈盈望向了眼前的女子,脑海中闪过很多思绪。 “有话直说吧。”喻言并没有接受她的好意。 “在正式开始话题之前,我们先来听段音乐。”时一笑得特别真心,眼睛都快眯成一条缝了,洁白的牙齿也露了出来。 喻言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她却只能安静地坐在位置上,等待着时一的“音乐”,心情烦躁起来。 “喻小姐真是难约啊。” “吴老板客气了。” “喻小姐此次来找我,定然是有什么急事吧。” “吴老板真是聪明。” 时一按下了暂停键,笑容温和,“还要听吗,喻小姐。” “你……”喻言瞪大了眼睛,完全不可置信,“你怎么会有我的录音文件。”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时一继续按了播放键。 “哪里有什么聪明不聪明的。喻小姐这样的才是聪明人。” “喻小姐先请吧。” “吴老板,这次喻言倒是真的需要您的帮助。” “直言吧。” “我想要负责吴氏集团和程生的合作case。” “你能给我带来什么利益?” “程生的合作动向。这是我和吴老板初次合作的诚意。” “喻小姐忘记了泄露商业机密是违法的吗?” …… “好了”,喻言直接按住了她的手,“我不想听了。” “喻小姐应该知道泄露商业机密是违法的吧。”时一轻轻推开了她搭在自己手背上的手指,期待着她的解释说辞。 “我知道我做错了,但我根本就没有给程生造成什么损失。”喻言为自己辩解着。 “说起来我还得感谢你的录音,要不然吴老板也不会轻易就答应我的要求。”时一脸沉了下来,“你也真的敢做,为了接近别人老公,连工作都可以不要了。” “我有什么错!”喻言被激怒,大吼起来,“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们一样,拥有好的生活条件,贴心多金的爱人,永远不用为生活发愁……” 时一打断了她,“这些都不过是借口。如果你真的羡慕这样的生活,你就更应该一步一个脚印,稳扎稳打,而不是走歪路急于求成。” “我不想轻易被人看扁。”喻言捏紧了双手,“我发过誓,一定要出人头地,一定要让所有看不起自己的人全部对我恭恭敬敬。” “可是你打错主意了”,时一直接给了她一巴掌。 喻言捂着脸,有些不可置信,眼中满是怒火,“你打我。” “我的确打你了。”时一冷着眼看她,“这是我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 喻言抬手想要还回去,时一握住了她的手腕,两人就这样僵持对视着。 “机会,所有的机会都是我自己争取的。”喻言率先移开了眼。 “你知不知道你现在已经违法了。”时一甩开了她的手,扯了一张湿巾仔细擦拭着和她有过接触的指尖。 喻言胸腔里的那团火越烧越烈的火就此熄灭,整个人失去了原有的斗志。 她之前之所以没拿录音和吴清风去谈,就是担心吴清风知道她算计她,从而打击报复她。 现在看来,吴清风对她肯定是记恨上了。如果她再失去了现在的工作,她就真的无依无靠了。 “你帮帮我。”她垂着头,细长的头发垂在脸侧,掩饰住了她的恐惧。 时一现在不仅是要让她服软,还要让她彻底放弃对古隽的攀附。当然不可能轻易就松口。 “你先回去吧。”声音冷情无比。 “求你。”喻言用力咬了咬唇。 时一没有再搭理她,继续忙碌自己的事情。 晚上时候,时一开车回了她和古隽的别墅。 走到门口,发现里面漆黑一片,刚准备给保姆文姐打电话问问是怎么回事,突然间想起文姐已经回县城里照顾要高考的儿子去了,于是作罢。 她刚进门,准备打开手机电筒,突然间整座别墅亮了起来。 “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happybirthdaytoyou……”欢快的生日快乐歌响起。 都是她和古隽玩得好的大学同学。 时一望着出现在眼前,西装革履,打扮绅士的古隽,嘴巴张成了一个o字型。 “你最近不是在国外忙着……” “生日快乐。”古隽单膝跪地,拿出了他准备了大半个月的礼物。 他相信,绝对不会比老头子送的翡翠手镯逊色。 其他人纷纷起哄,“快打开,打开看看。” 他们也好奇里面会是什么东西。 最近集团事务繁多,时一都把自己生日忘记了。突然出现这么多人给自己庆祝生日,喜欢的人也在身侧,说不感动那是假的。 “我很喜欢。”时一打开盒子,里面是枚血红色的宝石项链,上面精心刻着她的名字。 “宝石是我亲自挑选,我亲自打磨,字也是我亲自刻的。”古隽仰视着她,一副邀功的小孩子模样。 在场的所有人很安静,女性们都不禁羡慕起有钱人的爱情。 “谢谢老公。”大庭广众之下,时一不好意思过于亲密,挽着他的手,亲了亲他的侧脸。 “快让寿星切蛋糕!”懂事的人赶忙应了场。 “切蛋糕,切蛋糕……”其他人纷纷拍手,给时一让出了路来。 “许了什么愿?”古隽问她。 “朝暮与年岁并往,与你一同共至光年。”时一侧脸看他,眼中满是柔情和幸福。 第六十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1) 深夜,生日party已经散去。 古隽抱着时一,安静坐在阳台,欣赏着浅淡月色,享受着这难得的安宁。 “如果可以,真想一辈子就这样。”古隽抱紧了她,用行动倾诉着对她的思念。 在国外的这些天,他每天都恨不得能够飞回来把她结结实实抱在自己怀里。 他发现,距离越远,对她的思念也愈加浓厚。 “我也是。”时一窝在他的怀中,十分的惬意。 这是他们俩这几年难得有的美好时光。 “我们这一辈子都不会分开的。”古隽想到安婆算的卦,心里仍然隐隐不舒服。 他谁都不要,只要他的时一。 时一知晓安婆卜卦在他心里一直都没放下,她也不点破。有时候,让男人产生失去感,他会对你更加珍惜。 夜色漫长,他们俩还有着诉不完的衷肠,心理距离更加紧密。 与此同时,喻言正面临被房东驱赶的困境。 “不是说好缓几天再搬?”面对气势汹汹的女房东,她神色毫无变化。 法制社会,她还就不相信了,能把她怎么样了。 “现在不行了。明天新租客就搬过来了。”女房东身材肥胖,叉着手堵在公寓门口,唾沫横飞,“你今晚要是不搬走,明天新租客怎么入住?!” 说实话,她挺满意现在的这个租客的,可架不住她得罪人了啊。她年纪大了,又拖家带口的,实在是开罪不起。 “做人得讲道理。这个月的租期还没完。”喻言握紧了手机,突然反应了过来是有人故意在搞她。 不然她每个月付给房东如此高昂的租金,房东是根本不舍得她离开的。 就算她知道也没什么用,她什么也做不了,和房东争执根本就不会有结果。 好在她也没什么贵重东西,收拾好行李就可以走。 “你走吧。谁让你得罪人了。该退的租金我一分不少退你。”女房东看在以前她付租金的爽快劲儿上,也不瞒着了,还顺道贴心提醒道:“小姑娘家家的,一个人在外面打拼,要服软,不要太硬气了。” “谢谢魏姐。”喻言扯了扯嘴角,笑比哭还难看,“多的租金就不要了。” 她猜得果然没错。就是不知道背后的人是吴清风还是时一了。 很快,她就收好了自己的行李。就一个白色的行李箱。 这个行李箱还是半年前的时候前男友送的。本来以为派不上用场就丢在一边了,没想到会在这种时候发挥作用。 离开的时候,她一步也没有回头。 大半夜的,也只能住酒店了。 走在路灯昏黄的街上,冷风阵阵,她望向远处霓虹灯火,顿觉凄惶。想起曾经受过的鄙夷、嘲讽,她心又坚定了起来。 她一定要留在这座城市,在这座城市扎根,还要拥有更好的生活。 前面不远处,就有一个快捷酒店。她斗志昂扬,提着行李箱到酒店前台办理入住。 前台告诉她电梯坏了只能走楼梯,她的房间在5楼。大半夜的,她无意周折,只好点头认了。 哪知提着行李箱辛苦进了房间,插了房卡,房间里所有的灯亮起,她又发现了新问题。 房间里有说不出的臭味,逼得人心烦意乱。 开始的时候,她还能忍受,但待得越久,她越心慌。想到了新闻里的藏尸杀人案,尸体什么的都是塞到床底下,她大着胆子往底下看了一眼,是实心的。 那房间里的臭味是从哪里来的? 她更加疑惑。 往前台打了电话,却没有人接想来是睡着了,最后实在难以忍受臭味,亲自下去找前台换了房间。 等她彻底安顿好自己,躺在床上,已经凌晨四点多了。 一夜无眠。 第二天一早,古隽就起床给时一做了早餐。 国外的合作项目还没有完成,今晚的飞机又得走,他和时一相处的时间每一分每一秒都很珍贵。他只想对她更好,更好,好到没边。 时一倒是有些意外他的手艺,竟然比自己想象的要好不少。最近食欲不佳的她竟然把所有的都吃完了。 吃完早饭,古隽开车送时一去公司。本来,他是打算和时一多聊聊天的。哪知道,开到一半,余光瞥到时一在副驾驶座上睡着了。 古隽想起集团里最近的事情,有些心疼她,也没忍心把她叫醒。 到了集团楼下,古隽停了车,保安过来询问有什么可以帮助的,他轻嘘了一声,摇摇手让他走开了。 他想安静地和时一在车里待一会儿。 清晨暖阳簇新,透进车窗,在时一脸上镀了一层轻薄的光,可以看到奶白皮肤上清晰的淡青色血管。 古隽坐在驾驶座上,端详着她,突然间有种她会消失的感觉,心里生出无端恐惧,丝丝缠绕。 “到了?”时一从睡梦中醒来,轻按了几下太阳穴。 最近需要处理的事情实在太多了,她之前熬了好几天,昨晚又睡得迟,所以才会不小心在车上睡着了。可心里担心着事情,又不敢彻底睡着。 “到了。”古隽神色温柔,耐心地给她理着粘连在脸上的碎发,“最近辛苦你了。” 他的时一真的是最棒的。所有的事情,只要经过她的手,定然是妥帖的。 时一笑了笑,把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话语温软,“晚上你几点飞机,我送你。” 她这才想起了吴清风的事情,恐怕他要打击报复喻言,她还得“敲打”一下。她们只是情敌关系,却从来没有生过要她怎么样的坏心。 “你最近那么累,晚上早点回家好好休息,司机送我去机场就可以了。”古隽摸了摸她细腻的颈段,“这次出去再回来,我就忙完了。我和你就有大把的时间相处了。” “我也希望如此。”时一脸上浮现怀念神色,“这几年,我们俩在一起的日子还没有大学读书时候多。” “是啊。”念极往昔,古隽有着说不出的怀缅。 到底没有辜负最重要的,他所在意的都在身边。这便是上天最大的眷顾。 第六十一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2) 喻言斟酌了一夜,早起来了公司,等在了时一的办公室门口。 她从来都是不服输的人,可现在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这世,因为时一的到来,很多事情都发生了改变。比如,古隽提前从日本回来了,没有和喻言发生关系。又比如,时一挑破了喻言的伪装面目,让古隽对她生出厌恶。再比如,时一刻意给古隽安排的国外洽谈项目,隔离开了他和喻言间的距离,让故事没有发生的可能。因为这一切,古隽也就没有把喻言放在心上,喻言也没有什么好借助的。 古隽陪着时一来了办公室,一看到喻言,他就忍不住皱起了眉头。 生意场上的算计,他已经接触够多了。再面对员工的心机,他实在心力交瘁。 “很早啊。”时一以为她提前来这里是收到风声会见到古隽,却仍然很自然和她打招呼。 喻言望着古隽有片刻的出神,许久未见,他仍然如以前那般…… “有事吗?”古隽声音冷峻,打破了她的沉静。 他可不想他的老婆误会了。 “有……没有……”喻言心中微微激荡。 当着他的面,她怎么好说低头服软的话呢。他当初喜欢她,不就是因为她的坚韧她的不服输吗。 时一自始至终冷眼旁观,倒是想看看她当着自己的面能使出什么手段。 “走吧,我们先进去。”古隽没有再理她。他能够察觉到时一那种看戏的态度。不过真的是冤枉,他现在一心一意只想守着她,陪着她。 时一踩着高跟鞋进去了,“哒”“哒”“哒”的脚步声让古隽和喻言两人心里都有些发毛。 古隽瞪了多事的喻言一眼,喻言想起刚刚的失神,恨不得扇上自己一巴掌才好。她当真是懈怠了,把时一当作了段位一般的富家太太。 她却忘记了,饶是段位一般的富家太太,若是想弄死她,也有的是办法。时一不过是大度而已。 “我和她……”古隽追进来,急着撇清他和喻言之间的关系。 “我知道。”时一笑了笑,露出了光洁的贝齿,“我们俩这点信任还没有吗?” 古隽最近的表现都被她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他的确是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对她也是越来越上心,越来越体贴。她甚至恢复了热恋的感觉。 “那你?”换古隽不明白她刚刚的举动了。 “毕竟你们传过绯闻,有些事情还是得注意。”时一再次警示着他。 喻言作为前世的人生赢家,她对她的警惕从没减弱过。 杀人诛心才是上举,因而她所要做的是从心理上摧毁喻言,让她不能对古隽再产生想法。 古隽头点得如小鸡啄米一般,“老婆大人,我晓得了。” 他心中不乏甜蜜与忧伤。若是时一早点像现在这般软硬兼施,刚柔并济,时刻提点,或许他这几年不会混账到如斯地步。 “帮我把这堆文件理好,然后出去买早茶。”时一毫不客气支使着某人,毕竟某人信誓旦旦拍着胸脯说来办公室是为了帮忙的。 “遵命。”古隽赶忙行动了起来。 至于门口的喻言,两人一忙碌起来,都忘记了。 一个早晨的功夫,吴清风便处理好了经理受贿的问题,同时派高层主动站出来澄清,最大力度减小了对程生的影响。 时一很满意他的知趣,下午的时候主动派人把录音原件给他送过去了。 吴清风派人查了,是他最想要的东西,但是十分意外时一这么做的原因,却因此对她另眼相待。 商场上,如此有胆魄的女人,是该成大事了。中年还未成家的他,甚至有些羡慕古隽了。 晚上时候,时一特意把古隽送到了机场。 他们始终来日方长。再舍不得分离,机场提醒登机,两个人还是恋恋不舍地告了别。 喻言今晚仍然住在酒店。刚刚躺下不久,外边的敲门声啪啪啪想起,听起来倒是某些像踹门。 她恐慌不已。 现在这种时候,在这举目无亲的地方,她该找寻什么人帮助? 哆哆嗦嗦拿出手机,翻了一遍通讯录,却没发现一个可以帮助自己的人。目光突然落在“绮时一”上,一咬牙,拨了出去。 “喻言,什么事?”时一正开车回家,接了车载电话。 “有人敲我门。”喻言颤抖着,带了哭声道:“我很害怕。” “你在哪里?”时一心里一紧。 “我在酒店。”敲门声更激烈了,喻言说话的声音更加的细小,生怕外面的人听到。 “把酒店定位和房间号发到我微信上。”时一很冷静地安慰着她,“不要害怕,我马上开车过来。” “你快点,我真的害怕。”喻言哆嗦着手点开了微信,神色却渐渐镇定起来。 时一的表现已经说明了外面敲门的人不是她安排的,那么就是吴清风为了报复她派来的了。 她的手上还有着和吴清风说话的录音原件,他实质上也不敢对她做什么。 “开门,有事。”两个黄毛青年,见着几年没动静,又狠踢了几脚房门。 他们可是眼睁睁看着目标对象上楼的。 时一收到定位和房间号加快了车速,害怕吴清风真的派人对喻言做什么不可挽回的事,主动给他打了电话过去。 吴清风这人吧,一向都是睚眦必报的。喻言算计他,他当然要好好治治她。可是,时一打来的这通电话,却让他改变了主意。 他人到中年,见过的事儿多了,品过的女人也多了,偏偏那些被他征服过的女人,一个都没有像时一一样的,漂亮有气魄有手腕又能干又聪颖。 美好的事物,人人都像要拥有。他也不例外。 “快给我出来,不要以为不出来就没事了。”两个黄毛青年,拿出了刀,准备撬锁。 他们本来就不是什么好人,偷鸡摸狗的营生早就做的多了,开锁对他们来说,也不过是简单事情而已。 “咔嚓”,门锁开了,他们直接推开门闯了进来。 第六十二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3) “喂,王哥,有什么其他吩咐,您说。”最先闯进门来的黄毛青年,一手拿刀凶狠对着喻言,一手拿着电话对里面的人卑躬屈膝,形成了极大的反差。 “啊,好的好的。”黄毛青年复杂地看了喻言一眼,低声道:“王哥,确定不动她了?” “底上人说留着她有用,还有,嘱咐你们快走,她的帮手过来了。”粗糙的声音从电话一端传了过来。 “晦气。”手机被挂断后,滴滴滴响了几声,黄毛青年拉住了自己同伴,“撤吧。” 同伴虽然疑惑,却没有当场表现。 两人就这样退了出去,徒留喻言一个人在原地,黑线满头。 她知晓自己暂时安全了,脑子里的想法活跃了起来。 时一是一路跑上来的,因为电梯突然坏了。 在楼道里,她还碰到了正下楼的黄毛兄弟。赶时间的她,和两人对视了一眼,匆匆跑上去了。黄毛兄弟倒是丝毫没有在意她。毕竟他们以为的帮手肯定是男性。 “喻言?”时一敲了敲半掩的门。 “我在。”她抽噎着出来了。 时一只看了她一眼,赶忙把外套脱下来给她披上了。 她的身上,衣服被撕得乱七八糟,该露的一分没少露。 “我……”喻言对着提前计算过的摄影视频角度,哭得梨花带雨。 她已经想好了,得不到的东西她就毁灭。时一不是不让她和古隽接触吗,那她就利用绯闻把时一毁了。 八卦新闻的标题,她都想好了。“古太深夜密会佳人,和佳人共度良宵”,想想都觉得蛮劲爆。 时一给她披上了外套,不再和她有别的肢体接触,站在一旁,冷冷看她,仿佛洞悉了她的一切。 “你为什么这么看我?”喻言抓紧了外套袖子,掩饰着自己的惊慌。 “没什么。”时一在房间里走了几步,回头对她笑了起来,明丽的笑容足以抵挡一切晦暗。 房间里没有一点挣扎反抗的痕迹,想来她身上那点不遮体的衣服也不是他们撕得。那么她如此做,定然是在算计着自己什么。 “谢谢你能来。”喻言靠在墙根,神情满是空洞。 想到那两个身强体壮的黄毛青年,她现在才后怕起来。要是她不明不白地就这样死了,这座城市仍然会车水马龙,人流如息,不会有半点变化。 “走吧,换个住所,这里不安全。”时一拉着她,往门外走。 虽然她不存好心,但自己也不能就这样看着她身陷危险之中。 “去哪里……”她下意识地看了看自己藏摄像相机的地方。 果然不对劲,时一心里立刻警醒起来了。 “去我朋友家的酒店。他那儿房间里都有监控,你可以安心睡个好觉,也不用担心这些人再来找你。” “那我们快走吧。”喻言实在找不到拒绝的理由。 “你的东西。”时一眼尖地指了指墙上藏着的黑色相机,被大幅画遮挡着,倒不算特别突兀。 “什么……”喻言猜测她不会如此容易发现,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 时一走了过去,把相机拿了出来,上面还处于录屏的状态,小红点一闪一闪的。 她似笑非笑道,“喻小姐,您能告诉我这是什么吗?” “我……”喻言自知无可抵赖,突然生出了一股恶气,想要抢夺。 “你不要动。”时一伸手阻开和她的距离,神色凝重,“喻小姐真是好样的,接到你的求助电话,我心急火燎开车过来帮助你,没想到所有的一切都是喻小姐的好算计。” “这不是我的。”喻言自知理亏,只想快点把自己撇清。 “喻言,你做事为什么就不能动点脑筋呢?”时一直接把相机砸到地上,瞬间黑屏。 “我什么都不知道。”喻言故作镇定,然而仍难掩惊慌。 时一不再说话,用手阻挡开了她,“让我出去。” “若是我执意不让呢?”喻言有些被激怒了。 “如果你不让我出去,那么你就做好一辈子被吴清风报复的准备吧。他向来都是睚眦必报的。”时一也不着急了,就站在那里,腰肢以上闲闲靠在墙上。 喻言有些炸了,“他凭什么要报复我,我什么都没做!” “等你真的做了什么了,你还有机会站在这里?”时一笑容有些嘲讽,“你和他对话敢录音,已经是不知死活。现在你又故技重施,全然不知道自己跌过什么大坑。” “我只是为了保护自己而已。”喻言抓了抓自己的头发,“我一个人在这里打拼,无依无靠的,我再不靠自己,我怎么生存。” “没有人生活得很容易。”时一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打击。 “都怪你,都是因为你,吴清风才知道我和他谈话录音。”喻言伸手去掐时一的脖颈。 她怎么会不知道吴清风的性子呢。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迟迟不敢把录音拿出来威胁他呀。现在可好,她成了一切的坏人。 时一不为所动,就那么闲闲倚在墙上,态度冷淡,“你要知道像你这样一无所有的人,杀人进去就是一辈子了。” “你求我,我就放了你。”大概是“一无所有”这个词刺激到了喻言,她加重了力气。 时一因为缺氧,脸色憋得绯红,然而就是不开口求饶,始终冷冷地盯着她。 “你快求我,求我就放了你。”喻言面色狰狞,继续强迫时一。 时一笃定她不敢真的对自己怎么样,索性别过了头,不看她。 果然,喻言主动松开了手,身体往墙边缓缓坠下。 “为什么你们都比我过得成功,比我要幸福?”她喃喃自语。 “咳咳……”时一平复着呼吸,良久,道:“是因为你看不到其他人的艰辛。” “你们出生优渥,怎么会知道什么是艰辛。”喻言全然一副看不起时一的样子。 “也是。”时一不想和她争,自己曾经经历过的艰辛,就算和她讲了,有什么用呢,她仍然会以为自己是在欺骗她而已。 “你能不能帮我,帮帮我,我不想被吴清风纠缠。我会被他害死的。”喻言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时一的手腕。 第六十三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4) “我怎么救你?”时一冷笑了一声,甩开了她的手,“让你下次继续掐着我的脖颈威胁我?” “现在只有你能帮我了,你帮帮我吧。”喻言半躺在地上,外套滑落,露出被撕烂的衣服,长发遮挡住了她脸,让她如同丧家之犬一般凄凉。 “帮你我能够得到什么利益?”担心喻言再次做出什么过激行为,时一趁她不注意,偷偷用手机给紧急联系人发了定位短信。 “你不是不让我和古隽接触吗?以后我再也不会和他有什么联系。”喻言低垂着头,望着带了黑色纹理的地板砖,眼眸中满是失落。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因为她还不够强大啊。 “古隽和我大学情侣至今,七八年的情分了,你以为区区一个你就能够影响我们之间的感情?”生命安全有了保证,时一说话也不再客气,她直接拧住了喻言的下巴,“喻言,你是不是太高看自己了。” 正宫夫人,就得拿出正宫夫人的气势。打压人,也得要打压到底,不留一丝希望才行。 “可你为什么要回集团本部?”喻言瞪着眼看她,笑得诡异,“你还不是担心他被我抢走了。这么多年,你看看,他的身边什么时候有过女人,他又什么时候带过女人出国出差。” 要说古隽开始的时候对她没兴趣,她打死都不信。只是后来,古隽对她倒真的没有半点感觉了。所以,她给他打电话也好、发短信也好、发微信也好,没有得到过一次回复。可她就是不甘心呢。 她不甘心自己可以傍上的最优解就这样溜走,不甘心自己还是个普普通通的职员。她要的,从来都不是普通的生活。 “在这里,我替古隽给你道歉。是他曾经给过你错觉。”时一的态度很诚恳,然而很快一变,犀利道:“可是你也是在商场混的人,在外面逢场作戏的男人该见得多了。就算是真的出轨了,他们也从来都不会动家里的老婆位置,而身边陪着的人一拨一拨又一拨地,旧人都见不到新人影子了。” “我总觉得我和他之间是不一样的。”喻言神色有些怀念,“我入职的第一天,见到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孤单走在前面的他,就觉得这个人和我之间是有缘分的。后来,我们……” 时一打断了她的怀念,“他是我的老公。早于你之前,我们俩已经结婚了。” “如果他不爱你,就算你们结婚了又有什么用呢?”喻言话语失落,明白不过是自欺欺人而已。 她今天在时一的办公室门口偶遇古隽,怎么看都看得出他对时一的在意。 “喻言,我从来都承认你的才华,可是,你有没有想过,在才华之外,我们还应该有些品德这类的东西。”时一见到她这幅姿态,倒是有些愿意和她开诚布公聊天了。 “品德?”喻言哂笑了一声,“品德有什么用呢?能吃饱饭吗?能管我房租吗?品德什么用都没有。” “但你不应该主动伤害别人。”时一正色道:“当初那些八卦新闻是你买通人写的吧。” 古隽就算再傻,也不会傻到主动让八卦新闻乱写他的私事。这么一来,利益获得者才会做出这种事情。 “是我做的又怎么样?”喻言掀开了遮脸的长发,直盯盯地看着时一的脸,“我自信我在你的位置不会做得比你差。” “可你始终没在我的位置。”时一笑容灿烂。 “不过是你出生好而已。”喻言冷哼了一声,“要是我换做你,我会比你现在做得更好。” “但你始终不是我。”时一完全不生气,她甚至觉得和喻言辩论有些可爱。 “我下辈子会努力投胎,争取做现在的你。”话题都谈到这里了,喻言也彻底放开了。 “你知道你输在哪里了吗?”时一寸步不让,盯紧了她的眼,“是心急。你太心急了。如果你真的有本事,你应该做的是怀上古隽的孩子,然后再来和我商谈。” 她既然敢这么说,自然是笃定了以后再也不会有机会让别的女人靠近古隽。 “哈哈哈”,喻言大笑起来,难掩心酸,“你以为我没这样想过吗?可是我得有机会啊。古隽根本不给我靠近他的机会。” 八卦新闻敢写古隽的私事,是因为自己提供了和他同游的信息。可那些八卦新闻肯定想象不到的事,在她和古隽出差日本的这三天里,她和他就根本没有过什么肌肤接触,更别说亲密的关系了。 所以,她才会想着给他施加舆论压力。 她想着,八卦新闻都这么写了,他肯定会对她上点心。只要他对她“上心”了,那她的机会就来了。 哪想到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把在分部工作的时一给“请”了回来。 “我和他在一起八年了。我远比你要了解他。”时一早就猜想到了,一点都不觉得意外。 “认识的时间长短就可以判断对一个人的了解程度了吗?”喻言不置可否。 “认识的时间长短的确不能够判断一个人。但认识的时间越长,你对这个人的性格会越加了解。我一开始就告诉过你,古隽对你的特殊关注是因为你和我大学时候性格很像,孤高得很,而且是因为你对我的崇拜才让他对你生出了征服欲。可惜,你对我的崇拜是假的,他对你的征服欲也消失了。” “我就是不甘心。为什么同样的性格,我却不是你。”喻言真正难过起来了,“老天真是不公平。给了我超于常人的能力,美丽的外表,不服输的性格,却为什么没有一个好的家世。” 之前的时候,她一直以为通过努力就可以弥补原生家庭的贫穷,可时间越长,她发现,家世对一个人的影响实在太重要了。 “你要是我,你未必会觉得幸福。”时一脸上露出了一个凉薄的笑。 这么多年来,八卦新闻从来没扒出来过“古太”的娘家,一直在乱传,不过是因为她根本就没有真正的娘家而已。 她也是穷苦人家出生。而且一家子都是吸血鬼。知道她“傍”上了个有钱人,个个恨不得抽她的筋,扒她的皮,再从里面嚼吧出钱味儿来。 第六十四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5) 壁虎断尾是为了求生。 她和家里的所有人断绝关系,也是为了生存。 可能很多人都会说她狠心,但她知道如果一辈子给这些吸血鬼家人所拖累,她就别想幸福了。 最后喻言还是跟着时一去了新的酒店住宿。时一趁着她收拾东西的时间,又给紧急联系人发了报平安的短信。 时一临出房间门的时候,察觉出了她的欲言又止。 “怎么了?” “我开始的时候是真的好佩服你的。”喻言终于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一个女性,长相佳,气质一绝,工作能力强,性格冷傲却又不失稳重大气,走到哪里都是男性目光的中心点,却又让其他女性生不出嫉妒心。活成这样,真的是人生赢家了。 “谢谢你。”时一始终是大度的。 她和古隽之间,没有喻言,也会有别的李言、张言。而且现在一切都比她预想的好。 “我以后会安分守己的。”喻言似乎是在表衷心,又似乎是在告诫自己。 之前她已经做了不少影响时一和古隽感情的事情,不能弥补。但以后,她可以尽量收敛。 时一笑了起来,玩笑道:“你这段时间,不安分守己都不行。” “我只想过安生的日子。”喻言是在祈求。 现在的她没有地位、权势、金钱,一无所有,根本不能抵御风险。 就算她想爆料她和古隽之间更多的事情,八卦新闻害怕得罪古隽,也根本不敢写。 “放心吧,会处理好的。”时一轻拍了下房门,“时间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 本来她就没打算要让喻言怎么样,自然会把事情处理干净。 房门被利落关上,喻言无力瘫倒在床上。 始终不甘心。 始终意难平。 可她能怎么办呢? 认命吧。 时一刚出酒店大门,好朋友衾元一把抱住了她,上上下下打量道:“怎么样,没事儿吧?!” “没事儿。”听到熟悉声音,时一放松了戒备。 衾元和她大学四年室友,熟得不能再熟了。她和古隽在大学做生意的时候,每次查寝,都亏了她打掩护。 她们曾经约定,把对方设为紧急联系人,发定位定然就是遇到紧急事情。 “你这个正房也真是太傻了,还和那些小三打交道。”衾元对她是恨铁不成钢。 “毕竟她是一条命。吴清风那人性格你该知道。你看今天就好险。”时一亲切地搂住了她的腰,眼波流转,“让我看看你,最近生活滋润不滋润。” “你还敢看我,要是你们家那位回来,我告诉他,你差点被人害死,你猜猜他是什么反应!”衾元眼尖地发现了她脖颈处的红痕,尖酸刻薄道:“你瞅瞅,这是送上去让小三虐啊。” “好衾元,我们女人的事儿就不要让男人掺和了吧。”时一拉扯着她的手臂。 她无意让古隽知道她和喻言之间的事。 “你知不知道我都快担心死你了。”衾元语气十分不好,“我在路上的时候一直在想要不要报警。我让司机师傅把车开得飞快,就怕你被怎么样了。你能不能动动脑子做事情!” “安心啦,你看看,我现在不是好好的。”时一想到了自己嘲讽喻言没脑子,果然风水轮流转,换自己被骂。 “要不是我看到你后来发的报平安短信,心急火燎赶到这里,又正好看到你们一起上去,你信不信,我真的给你家那位打电话了。”衾元恶狠狠地拧住了她的耳朵,“以后不准许你和小三接触了。” 她平日里最关注的就是那些八卦新闻了。作为经常被各大八卦报纸隐秘扒皮的古家,自然也是她的重点关注对象。所以,刚刚在楼下,她一眼就认出了八卦新闻里写的或许逼迫正房上位的喻言。 “哎呀,你啊。”时一笑着挠了挠她的胳肢窝,“我当古太都好几年了,有经验。” “就你还有经验?”衾元翻了个大大的白眼,“要不是你们家那位心里真的有过你,你这古太的位置都不知道换谁做了。” “是哦。”时一极为眷念地搂住了她,“真的好想你。明明感觉大学的日子还在眼前,我们俩就都嫁为人妇了。” “你啊,就知道转移话题。”衾元虽然恨铁不成钢,但对她所提起的这个话题很有感触。 两人又是一阵唏嘘。 趁着这股子光阴易逝惋惜遗憾的劲儿,时一载着衾元回了别墅。 两人一起亲亲热热地泡了个花瓣澡,并肩躺在床上吐槽了不少各自老公的事情,最后以衾元打呼噜睡着才结束。 国外,刚结束一波忙碌正处于白昼的古隽,脑子里不停换算着国内的时间,思考着要不要给时一打电话,又担心打扰了她的睡眠。 时一的电话却正好打过来了。 “老婆”,他有些委屈,“你今天才给我打电话。” “我今天去处理喻言的事情了。”时一主动开了口。 衾元说得对,如果把所有的事情都扛在自己肩上,总有一天她会扛不住的。 “她出什么幺蛾子。”古隽有些不耐烦,却不是针对时一的。只是喻言名字每被提起一次,他就会想到那些乱写的新闻八卦,还脑补到时一的失望伤心。 “她和吴清风谈话录了音。我拿着她的录音去和吴清风谈判了,解决了程生的名誉危机和合作危机。”时一简短告诉了他主要事情。 “吴清风?”古隽眉头皱了起来,“他现在要怎么样?” 吴清风在生意场上,吃不得半点亏,睚眦必报的性格是人人都知道的。 他现在一点都不好奇能够威胁到吴清风的录音是什么内容。比起来担心喻言,更担心他的时一。 喻言知道吴清风的性子不敢暴露自己有录音的事实,可他的时一拿着录音文件就敢给吴清风谈条件。 “你放心,他现在就想拿喻言出出气。所以我把喻言好好安置在了全是监控的酒店里。” “我不担心别人,我只担心你。出了这些事情,你为什么不告诉我,让我来解决。”古隽突然就生气了。 第六十五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6) 时一和古隽的远洋视频电话,最后不欢而散。 接下来的几天,时一都被吴清风联系,不是约着去酒庄,就是去什么农家乐,每每都被时一以工作忙的理由拒绝了。 而时一一旦正式约谈吴清风打算商量喻言的事情,又被吴清风也以各种理由拒绝。 得不到的永远是最好的。吴清风也在这样的一个过程中,越来越想要得到时一。 所以他主动联系了喻言。 玉清。 本市最大最高端的娱乐会所。有钱都不可以进,还要看介绍人。只有三个以上有身份的介绍人推荐,才能进入。 门槛高,当然不会如低端会所一般搞一些见不了眼的。在这里,装潢品味全都是古典风格。侍者们的学历基本都是大学本科起步,不管男女,他们都不陪酒,只陪客人聊聊心事,唠唠嗑儿。 得不到的越是骚动,因此,不少来往这里的老板们都会以包养这里的侍者为荣。 清扬的音乐在走廊上低声飘荡,涤荡着心神。打扮古雅的女侍者们,轻摇着扇子,香风阵阵,款款而过,吸引了不少第一次来客的目光。 包厢里,古隽正和大学同学许唐两人对酌。 “你是不知道我们家那个母老虎,每天查岗,烦得要死。”许唐端起青花酒碗,一杯米酒下肚,脸上神色未见丝毫变化。 他干销售好几年了,别的没练出来,酒量倒是出来了的。 “你就知足吧。”古隽又和他碰了一杯,“我们家的那位都不管我。” 自从上次时一打电话告诉他喻言的事情,他因为担心她生气之后,两个人之间的联系就越来越少了。 碍于面子,哪怕他回国,他都没有回家,而是直接来找了大学里交的好朋友对饮消愁。 “我倒宁愿像你一样。”许唐心中郁闷,又喝了一杯。 比起密不透风的束缚,他更喜欢放手的自由。 他现在是自己一点的空间都没有了,不准随意出门,手机也被监听,所以,他一个人出门的时候手机肯定是关机的。 每天工作结束,他恨不得继续加班不用回家。 “各自有各自的难处。”古隽是安慰他,也是在安慰自己。 难道就一直和时一胶着着吗?当然不可能。还得他去服软低头。 两人各有心事,一杯杯米酒下肚,最后都喝得烂醉。 “以为出来喝酒我不知道是吧?!”包间门一开,许唐老婆闯了进来,一下子拽住了他的耳朵。 “谁啊?”迷迷糊糊中耳朵一阵刺痛,许唐挥手打开。 “喝醉了也就算了,连我都认不出了。”许唐老婆个子虽然娇小,但人力气却不小,直接拽住了他的衣领,骂骂咧咧,“给我回家,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 “疼……疼……疼……”许唐想要挣扎,但一米八几的大男人就是挣不脱,看起来甚至有些滑稽。 “再来一杯。”已经喝醉了的古隽,连包房里多了一个人都不知道,机械地重复着喝酒的动作。 “来,继续喝。”许唐应和着,就要去抓桌子上的杯子。 许唐老婆听到声音,余光瞥到古隽,直接把许唐丢在了地上,几步走到他身边,摸出了手机,给时一打了电话。 “好的,我马上就来。”接到了电话的时一,没有丝毫犹豫边丢下了手中的事情往玉清赶。 她的确知道古隽今天要回来,但没想到他已经在玉清了。 “来来来,你可算到了。你们家的他喝醉了,闹着要回家。”许唐老婆把烂醉如泥的古隽往时一身上一甩,古隽的手机往桌上一拍,拽着自己老公就出去了,深藏功与名。 “你是谁?”古隽睁大了双眼,想要看清她的脸,可就是看不清,像是被什么东西糊住了一样。 “难不难受。”时一随意扫视了一眼桌面,看到排成几排的空酒瓶,知道两人肯定没少喝,费劲搂住了古隽的腰,已经顾不上离开的许唐夫妇。 “我想回家。”古隽甩掉她的手,直接往沙发后一躺,哼哼唧唧重复道:“我想回家”。 “来,我们现在就一起回家。”时一费力地拽住了他的胳膊。 “我想见我的时一。”古隽使劲抽出了自己的胳膊,闹脾气道:“我要给我的老婆打电话。” “给你。”时一知晓他是真的醉了,不和他纠缠,直接把放在桌上的手机递给了他。 古隽拿到手机,眯缝着眼,在手机上输入了时一的手机号,竟然一个数字也没错。 手机铃声响起来,时一接了。 “老婆,我想你。”古隽整个人呈八字形躺倒在了地上。 时一没有说话,耐心听他讲。 “我不是故意和你生气的,我只是害怕你被别人影响。”古隽重重在头上挠了几下,带了些哭腔道:“老婆,我担心你不要我了。” 古隽的潜意识里一直担心的事情,借着醉酒说了出来。 他知晓自己老婆定然是很在意喻言的事情的,不然也不会从分公司主动回来。可偏偏这个喻言和他们的生活却纠缠不休。 时一蹲下身子,像抱小朋友那样把他抱在了怀里,低声道:“我不会的。” 醉酒的古隽当然听不清她所说的话,继续念叨道:“老婆,我在国外好想你。每天醒来的清晨发现身边没有你,我都好失落。我都不想工作。可我一想到你,我就有无尽的动力了。” 明明他已经醉了,可说出的话却条理清晰。 “我也想你。”时一把头搁在了他的肩膀上,声音低而又低,“古隽,我也想你”。 “下次再也不去国外工作了。我要陪在你身边,你去哪里我在哪里。清晨醒来要见到你,傍晚要和你一起入睡。要和你如影随形。”古隽搂住了她的手臂,搂得紧紧的,侧过了头去。 时一听到他绵长的呼吸声,知晓他睡着了,轻手轻脚走了出去,在走廊上叫了个男侍者帮忙。 回到家里,照顾醉酒的古隽,时一又忙活了大半夜。 第六十六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7) “你……”古隽睁开眼。 之前喝断片的脑子,陆陆续续回想起昨晚和许唐在玉清的对酌,自己被一个看不清脸的女人扶住,然后他反抗倒在了地上……然后就是现在! 他做了对不起时一的事! 他一下子惊坐起来,脑子顿时清明了! 当务之急,是要怎么处理好这件事情。 “唔……”女子翻身朝向他。 他没有去看这个女人的脸。也不想去。 因为一时醉酒居然犯下如此大错。这对他来说,是极大的耻辱。而且,无论是谁,都比不上他的时一。 “抱~”软软的尾音带着小钩子似的,吸引住了他的心神。 如此熟悉的声音,让他不得不抬眼去看。 “老公,抱~”时一闭着眼睛,往他所在的地方摸索。 是他的时一。 他没有犯错,是他的时一。 古隽心里悬起来的大块大石头,一下子落地。 一时之间,他竟然出了一头冷汗。 “乖乖,在这里。”他假装什么都没发生过的迅速缩回了被窝里,抱住了时一。 “我做梦梦到你和别的女人睡在一张床上。”时一埋头在他的胸前,清淡的呼吸有节奏地打到他的身上。 昨晚照顾了他一夜,也该讨点报酬了。 “怎么可能?!”想到刚刚自己误解的一幕,古隽都要炸了。 “你还在生我的气?”时一像只小猫似的撒娇,“不要生气了~” 她后面一直想找他服软的,但各种事情实在太多,她就忘在脑后了。 “没有。”刚刚才经历了“危情一幕”的古隽,已经觉得过去发生的事情不重要了。 他发现,比起过去,他更在意现在。 他要是真的和别的女人躺在一张床上,那真的是对不住他的时一。 最重要的是,他,只希望身边躺着的是他的时一。他的老婆。 两人厮磨了一阵,古隽的手机响了,是许唐找他喝酒。 “老婆,我去还是不去?”古隽征询着时一的意见。 “去吧。多劝劝他。”时一昨晚才和许唐的老婆打了照面,对她印象还不错。 “得嘞,回来再给老婆大人赔罪。”古隽在时一的额头轻轻落下一吻。 “去吧,来日方长,不急于一时。”时一眯了眯后也从床上起来了。 古隽主动给时一报备后去赴约了。 时一则起床看文件。 中午的时候,喻言给时一打了电话,说有事情找她谈。时一心里虽然疑惑,但当即还是答应了下来。不过她留了一个心眼,走的时候给古隽发了一条短信。 没想到,去了喻言约的地方,没见到喻言,倒是看到了吴清风。 “你这次来了。”吴清风坐在包厢中间,笑吟吟地看着她,眼神中完全没有长辈看待小辈的样子。 他知道古隽回来了,也不敢再明着暗着约时一出来了。所以只能从喻言着手了。 “吴老板倒是难得。”时一给古隽发了短信,心里没有惧怕感,站在吴清风面前和他侃侃而谈。 “不愧是商界有名的女强人,以前倒是我低看你了。”吴清风很佩服她这副面不改色的镇定姿态。 这个包厢很大,走廊里服务生路过的时候很礼貌地地主动把门关上了,也就是现在这里只有他们两个人。 “吴老板是老资历了,看不上时一这样的小辈,很正常。”时一端着笑脸坐到了他的对面,和他保持一定的安全距离。 “我很欣赏你。”吴清风直言不讳。 他本就不是什么宵小之辈,之前是想着约时一出门,也起过男人该有的念头,但真把她约出来,他反而觉得自己的龌龊。 这样青春懂事的小辈,应该有自己的生活,而不是被他这样的影响。他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 吴氏集团和程生的合作,以后还长着呢。有时一这样的领导者,他也放心。 “谢谢吴老板,如果不介意的话,我称呼您一声‘吴叔’?”时一眉眼生花,小辈的姿态也放得足足的。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吴清风买通喻言约她出来,或许还真没是她所想的那样有什么坏心思。 伸手不打笑脸人。吴清风虽然被这声“吴叔”呕了一口血,但为了以后集团的长远利益,点头应了下来。 辈分理清了,时一心里的那块大石也算是放下了。 与此同时,玉清13号包厢,喻言正在和许唐喝酒的古隽纠缠。 “你不是一直不想见我吗,今天我来是告诉你一件关于时一的事的。”喻言态度很冷淡,就像是在谈论一件公事一样, 她今天为了来见古隽,特意打扮了,衣服是透着性感的清新风格,加个休闲风的阔腿裤,配上她那一张冷淡的脸,倒别有一番风情。 可惜古隽心里是真的没她,淡淡瞥了她一眼,继续和许唐和闷酒。 他把手机搁在台子上,之前忙着和许唐喝酒,一直没来得及看手机,也没看到时一发的短信。 “你不想知道时一现在在哪里?”喻言扬了下下巴,一副居高临下的样子。 她有信心,古隽见到时一和吴清风在一起的样子,绝对会歇斯底里。那时候,就是她的好时机。 所以,她当然不是只为了钱,才答应吴清风的要求的。 “她在哪里,跟你有什么关系。”许唐喝得五迷三道的,见古隽不搭理她,以为是贴上来的什么野鸡嫩模一类的,直接开怼,“倒是你,居心叵测,还找到这里来了。” “你要是不去,你会后悔的。”喻言根本不在意许唐说的话,从包里掏出口红在桌子上写了个地址,冷笑着离开了。 她得不到的东西,也不准别人得到。 程生集团的女老板娘和吴氏集团的老板白日密会,这个新闻,只要露个标题就已经足够劲爆了。 也不知道,那时候古老爷子还会不会待见时一这个有污名的儿媳妇了。 古隽面上毫无表情,但心里已经乱成了一团,他是担心时一会出什么事,看清楚地址以后,拿起手机匆匆而去。 “哎……这人……”许唐完全没来得及拦住他。 第六十七章 八面玲珑妻vs冷艳上位小三(18) 古隽急匆匆赶到喻言所给的地址,却发现了很奇特的一幕。 包厢里,吴清风正带着他的员工们团建,时一坐在一个刚出社会的女大学生旁边,笑容浅淡。 原来,时一和吴清风两个人敞开谈心以后,两个人颇有些惺惺相惜的感觉。 吴清风甚至还特意告诉了时一要提防喻言,最好是把她这样吃里扒外的人开除。 也是为了撇清时一和他之间的干系,他特意安排了这一幕。 “你来接我了。”时一一直都在注意着门那里的动向,古隽一推门,她就站起来了。 这姑娘真是心急。吴清风心里叹着气,他要是年轻个二十岁,他也绝对大着胆子去追了。 古隽拉住时一的手,把她往背后一藏,这才装作看到吴清风的样子,道:“吴老板也在这里?” 吴清风能够明白古隽对时一的占有欲,很大度地笑了笑,“是啊,之前的合作很愉快,今日是找琦总来庆功的。” 两人你来我往,口舌交锋了几番,以时一拉着古隽离开落下帷幕。 而吴清风则给自己的秘书打了电话,让他约见了喻言。 男女间不外乎就是那么点事情。喻言以为吴清风已经得手,欣然前往。 吴清风秘书甩在了她面前一大叠裸照,这些全是从她前男友那里高价买来的。 喻言有些崩溃。她明白,这些照片要是泄露出去,她也别想在上流社会混了。 吴清风出于对时一的礼貌,也没想着对喻言赶尽杀绝,私心里他还巴不得喻言能够一直缠着古隽,但只要喻言留在这城市里一日,古隽要是发现了她和自己的交易,始终都是隐患。还不如把她逼走。 喻言权衡利弊,自然是选择了离开。 她还能有什么办法,自己势单力薄,指望着搭上古隽,自然不能勾勾搭搭,因此也没有人依靠。再留在这里,也不过是自讨没趣。 时一和古隽详细说明了今天的事情,古隽对喻言是恨得牙痒痒。 他想到了安婆所说的时一的命格,心里还是放不下,拉着时一再次去了安婆那里卜卦。 他们刚到巷子口,安婆已经在院子里等着了。 她这段时间一直都在观望时一的命格,也算到了她会有一桃花劫,但没意料到的是在桃花劫后,时一的命越来越顺,越来越正。以前所有过的两个命格,现在只剩下一个大富大贵的正妻命,还是特别旺夫的那种。 “安婆。”刚到院门口,古隽便很恭敬地叫了她。 时一也跟着他叫了。 “进来吧。”安婆佝偻着背,打量了两个年轻人一眼。 时一和古隽两人并排跟在了她身后。 “既然你们再次来了,就是信了,那就要听我的规矩。”安婆在门口跺了几下脚,“古隽留在门口,时一和我进来。” 先前来卜卦过,古隽知道规矩,自然不会明知故犯,乖乖留了下来。 进了里屋,安婆并没有卜卦,而是开门见山直接问时一是来自何处。 时一第一次和她见面,便明白她是个有真本事的,存了结缘的心,以自己的身份讲述了委托者前世的故事。 安婆恍然大悟,原来是前世心有不甘重来逆转人生的机缘者。也难怪同时带有两个不同命格。现在情缘固定,另外一个命格就此消失,自然在正常不过了。 时一已经如此坦诚,安婆出于好心,也嘱咐了她,千万不能害人性命,不然会影响命格和寿元。 时一一一点头,表示记下了。 古隽在门口等了许久,本以为第一个出来的会是时一,但第一个出来的是安婆。 安婆一眼就发现了他眼中的失望,装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 “怎么样?”古隽想了想还是迎了上去,语气间满满都是着急。 “你爱人现在只有一个命格,就是夫妻美满,大富大贵。”安婆拍了拍他的肩膀,背着手出了院子,“好好珍惜,这样旺夫的好老婆再找不到了。” 愿意突破一切障碍转世而来,就为了和自己的老公长厢厮守,世间这样的痴情人少了。 “老公。”时一站在门槛处,笑盈盈看他,“安心了吧。” 古隽隔着一段距离看她,所有经历的一切一一在眼前浮过,好的坏的痛苦的悲伤的喜悦的误解的和解的,眼中闪现出了泪花。 珍惜眼前人。 这是他这段时间最大的感悟。 喻言离开这座城市的时候,除了空空如也的行李箱,什么都没有带走。 也没有告诉任何人。 事实上,她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告诉。 上地铁前,她回头看了身后的人群一眼,路人行色匆匆,个个神情麻木,一如她奔往这座城市的模样。 只是,才到达这座城市时候的她,满心都是即将奋斗出一番自己事业的信心,而不是像此刻这样,满是遗憾。 她所遗憾的是,自己没有遵从初心。 “叮咚”地铁门开了。 她拎着行李箱进去了。 地铁飞速向前,这座城市的人和事将如这飞快流逝的时间一般,不再被她从记忆中想起。 回到出生地的她,不会有人再知道她的过往,她也将迎来新的人生。 这样的生活或许也不错? 与此同时,时一和古隽两人正在撒哈拉沙漠中骑骆驼。 莽莽黄沙,落日雄浑壮美,驼铃叮当,奔赴往未知的沙漠深处。 他们并排而行,彼此默契地没有说话,心中却已经说了千言万语。 落日渐渐隐去,灿烂星辰浮上夜空,照耀这黄沙中也算皎洁。 “想做你的傍晚”,古隽拉住了她的手,说起了情话。 时一侧脸看他,他眼眸璀璨如星,坚毅而又诚恳,倏而笑了起来。 “更想做你的清晨。”古隽握住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时不我待,他想每一分每一秒都和自己的爱人在一起。 他开始期待永远。 “岁月朝朝暮暮,只想清晨傍晚都与你共度。”时一扣住了他的手。 他们牵着手,一同奔赴往亮光所在的地方。 【任务完成,收获【痴情】】 第六十八章 傀儡少女vs魔术师(1) 民间最近流行看魔术师和傀儡少女的表演。据传,凡是看过表演的人,没有不为傀儡少女而心动的。有的人回家后几天都念念不忘,甚至跟随着魔术师的脚步,看一场表演,歇在一处。 王宫里的宫人们听自己的亲人们讨论魔术师和傀儡少女的精彩绝伦的表演,也纷纷在内部讨论傀儡少女该得有多么美丽,这样的表演该是怎样的出色,才能迷住了这么多的人。 他们都在期待着能够看看傀儡少女和魔术师的表演。 正好国王生辰,丞相特意派人把魔术师和他的傀儡少女请进了宫,专门为国王庆祝。 魔术师进宫的时候,暗地里偷窥的宫人们都很失望。 因为他不仅年轻,而且全身上下的行当只有一个箱子。根本就没有看见什么貌美的傀儡少女。 丞相心里也很好奇,但谅他一个小小的魔术师也不敢欺骗自己,因而派宫中的侍者把他安顿在了王宫之中。 当晚,趁着夜深人静的时候,魔术师取出了他的箱子打开了,小心而又珍惜地把沉睡在花瓣和金粉之中的傀儡少女抱了出来。 她沉睡的面容是那样的迷人,长而翘的睫毛,小而微红的唇,粉嫩中透着光泽的肌肤……和真人相差无几,无不让人入迷。 门外偷窥的宫人,霎时间就傻了眼,差点发出了惊呼声。 魔术师轻柔地抚摸着她那如真人一般美丽真实的面庞,眼中满是柔情。 “你醒了。” 傀儡少女微微颤动着自己的睫毛,然后睁开了她那淡灰色的眼睛,一动不动地盯着他那平淡的面容。 的确,和傀儡少女的美貌相比,魔术师的面容只能说是普通。 “间,我们到了吗?”柔弱的嗓音让人升起浓浓的保护欲。 “我们已经在皇宫了。”魔术师用手扶在她的脑后,珍之重之,把她搂了起来靠坐在花瓣做成的垫子上。 “我们表演完就回乡下去吧。”傀儡少女眨着她那大而迷人的双眼,目露恳求。 “不行。”魔术师低低叹了一声,“我还没有挣够足够的钱,现在回乡,只会遭到亲戚邻居们的白眼。” 傀儡少女,也就是时一,伸手拉住了他的袖子,再次恳求,“我们可以去到更远的地方去,没有人会知道我们。” 她这是在给他机会。如果在这里,他可以停住,那么一切都还来得及。 “不”,魔术师态度坚决,“我是绝对不会在异乡落脚的。我这么多年走南闯北,就是为了活出个人样。我要回去证明给他们看看,我才是我们那里最出色的魔术师。” 他怎么能够忘记曾经遭受过的奚落。每到夜深人静,他所想起的,都是那些凶恶的邻居指着自己鼻子骂,“你个没出息的家伙,你不配当魔术师”的场景。那些话像针一样扎在他的心上,日日折磨着他,让他不得安宁。 “可是,我厌倦了这样的日子。”时一捂住脸,无助地哭泣起来。 如果话语不足以打动,那加上眼泪呢? “再忍一忍。”魔术师眼中闪过心疼的神色,轻轻抱住了她。 “我想和你回家。”傀儡少女已经哭红了眼。 魔术师擦去了她眼角的泪珠,把她放回了铺满鲜花和金粉的箱子里,低下头亲吻她的嘴角,眼中情意真挚得没有一点假份,“再等一等,再等一等,我就可以和你永远在一起了。” 事实上,魔术师心里很清楚,他怎么可能会和一个傀儡少女在一起呢。哪怕她如真人一般的美丽动人。 “不要让我等太久啊。”时一轻轻闭上了眼睛的瞬间,魔术师阖上了箱子,脚步匆匆往王宫的花园走去。 他可不想耽误时间。 进宫之前,他已经花重金买通了王宫里的宫人,得知公主最喜欢去花园赏月。他现在就是赶着去“偶遇”公主的。 一个变魔术的魔术师,再出色,也只不过是优秀的魔术师,可当上国王的女婿就不一样了。那时候的他,会有无数的权贵巴结,走到哪里都是被人服务的对象。 门外的人知道了傀儡少女和魔术师之间的秘密,早就偷偷地跑了。只不过魔术师和傀儡少女之间的事情,很快在王宫里悄悄流传了出去。 过了许久,一片漆黑中的时一终于睁开了眼。 委托人傀儡少女原本只是个普通的傀儡,也根本不懂感情,一直在各种漂泊,可偶然有一天她发现自己会流眼泪,会笑,会说话了。这时候,脏兮兮的她被一个叫做间的青年魔术师捡到了。他给她取名为“时”,因为他的名字叫做“间”,他们合在一起就是“时间”,再也不散的意思。 他细心地照顾着她,每天都耐心地给她梳理着她的长发,修理她那已经腐蚀了的丝线,久而久之,她爱上了他。 她开始和他说话,和他交流,对他笑,毫无意外,他们相爱了。青年魔术师答应娶她。只是他还没有名气,也没有钱。于是,她就努力帮他挣钱,帮他创造出名气。她原本是那样孤僻的一个傀儡少女,为了他,竟然逼着自己在大众面前表演。 很快,有了名气的青年魔术师被邀请到了皇宫表演。在这里,他遇到了更为真实出色的公主。为了成功上位,也为了赢得公主的欢心,他主动把傀儡少女送给了两鬓斑白的国王。很快,傀儡少女便被国王折磨而死。而出色的公主和他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 傀儡少女曾经付出了那样真挚的爱意,用尽一切去帮他打拼,帮他创造名气,到头来只不过是他的垫脚石,人生的一个配角而已。 这让她怎么甘心!因此,她以自己的生命为代价,委托时一,帮她复仇。 她要报复,她要让辜负了她的魔术师付出代价。 然而临了的时候,她还是不够狠心,哭泣着郑重拜托时一一定要再给魔术师一次机会。 “到底是被辜负的女孩啊。”时一婉转的声音在箱子里低低飘荡。 如果这时候有光亮,一定会看到傀儡少女那流泪的双眼和空洞的眼神。 第六十九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2) “美丽的公主,您还没有休息吗?”青年魔术师间,特意算好了时间,出现在了她面前。 望着眼前如鬼魅般出现的男子,公主立马大声呵斥了他,“你是何人?为何出现在此地?” 她最讨厌的就是独处的时候被打扰了。 “公主”,间跪下了,“我是为庆祝国王生辰表演的魔术师。” 他相信,这宫中的所有人都应该听说过他的大名。 偏偏公主就是例外。她打小就不喜欢那些享乐,对魔术就更不感兴趣了。 “深夜还在花园逗留,怕是别有用心!”公主冷哼了一声,眼光不停在他身上扫视,“这后宫,除了我,没有人有夜游的资格。” “知道了,我这就回去了。”因为她的高高在上,魔术师有些生气了,可他也知道自己一介平民,没有和公主叫板的资格。 日后,等到日后…… “还不滚!”公主直接没给他好脸。 比起温柔小意的傀儡少女,公主脾气足够暴躁,魔术师心内叫苦不迭。 可他想要高人一等的欲望战胜了他那可怜的自尊心。 他仍磨蹭着逗留在公主的身边。 “给我滚,不要打扰我的独处。”敏锐的公主,一眼发现了他的企图。 这些年,身边也围绕过不少男性。但这些男性,不过是冲着自己的身份来的而已,没有谁好好了解过她到底喜欢什么花,有什么生活习性。 开始的时候,她还保持着公主的矜贵,和这些男性虚与委蛇。可岁数越大,也就越讨厌这样的事情,每每都是用暴力和暴脾气解决。 一年年的,不好相处甚至是“厌男”的名声倒是在宫里传开了。只是碍于皇族的脸面,国王一直让这些宫人三缄其口。 “公主,您是如此的高贵大方,怎么和我一介平民置气。” 魔术师想着,既然留不下什么好印象了,那就留下个深刻的印象。 这王宫中,敢违抗公主命令的人一定少之又少,而他做了这个异类,一定会让她记在心里。而且,因为自己是给国王生辰宴压轴表演的缘故,公主也不敢真对自己有什么大惩罚。 他想的的确不错,但公主也的确不是好惹的,直接呼喊出了禁卫,把魔术师投进了大牢里。 “公主,我还要给国王生辰压轴表演呢。没有我,谁给国王表演!……”魔术师的声音响彻了整个花园。 公主完全置若罔闻,目光冷冷注视着自己亲手所种的玫瑰花。 国王?她唇角满是冷笑。 自从她成年以后,就再也没考虑过国王的意见了。只是个小小魔术师而已,竟敢当面顶撞她,简直是不知死活。 等丞相收到消息赶到大牢中,已经是第二天的清晨了。 魔术师被吊在高高的绑架上,遍体鳞伤,气息奄奄。 “谁让你们下这么重的手的?!”丞相气急败坏,“还不赶快把他放下来。他伤了,你们谁替他表演。” “救……救我……”魔术师见到丞相,一下子飙出了眼泪。 天知道,他在这里受了多少折磨。这些人完全不把他当人看。与这些真实的疼痛比起来,他觉得年少时候受过的那些冷遇和白眼也不是什么大事了。 当然,这里是王宫,住着最尊贵的人,刑罚自然也是最重的。鞭打他的刑具上面都带有倒钩和毒刺,和他皮肤接触的瞬间,会紧紧扣进他的肉里,痛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加重,让人生不如死。 偏偏这些伤痕好了以后不会留下丝毫痕迹,但是这种疼痛的恐惧会深入骨髓,每想起来一次就像再次受刑了一般。 “丞相,这里是王宫。”禁卫首领冷冷地提醒着他。 丞相也是太生气了,忘记了宫里的禁卫军全部是归公主在统领的。 那可是个不好招惹的人物。 “公主在哪里?”他身为这王国的丞相,怎么可能丢掉自己的身份,特意扯了扯自己的长袍,作出一副刚正不阿的样子。 “公主还在歇息。”禁卫首领本就是公主亲手培养出来的,只听从公主一人,对丞相除了礼貌外,没有半点恭敬。 丞相明明知道禁军首领没有把自己放在眼里,但还是不得不开口请求,“这是给国王生辰表演的魔术师,对国王生辰至关重要。国王生辰将近,就算他得罪了公主,也等他表演完以后再说吧。” “请丞相先去和公主请示。”禁军首领软硬不吃。 丞相被他的态度搞得很窝火,气轰轰道:“那我在这里守着他总行吧!” 魔术师已经被他们折磨得只剩一口儿气了,要是死了,他给国王准备的生辰宴会也就搞砸了。 他想着自己在这里,这些禁军至少不会再毒打魔术师。等国王起床,他就正好去报告国王,把魔术师救出来。 “丞相大人随意。”禁军首领主动退到了一边,给他让出了位置。 魔术师,间,眼神中满是对丞相的感激。 果然,因为丞相的到来,魔术师没有再挨打。 这地牢本就阴森,加上日积月累的死人阴气,身体素质极好的人也扛不过几日。更别说丞相这样养尊处优的人了。不过半个小时,他便动了离开的心思。 “咳咳”,他不停拍打着自己的胸膛,以引起他人的注意。 “丞相怎么了?”禁军首领本就知晓他撑不了多久,故意装样询问。 “想来这里太过潮湿,我的咽炎犯了。”丞相捂着自己的脖颈,明显不舒服的样子。 “丞相大人既然不舒服,那就回去歇息吧。”禁军首领做了个“请”的手势。 丞相果然借着他的台阶下了,动作麻利地离开了。 禁军首领主动拿起了鞭子。这次,他准备亲自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魔术师松松筋骨。 “救兵?丞相这样的小人,自保都还不及。”他狠狠一鞭子下去,魔术师稍微凝固了的伤口再次鲜血淋漓。 气息奄奄间,魔术师半闭着眼睛,直直望着丞相之前坐过的地方,眼中满是恨意。 第七十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3) 高高的舞台上,柔和的灯光打在美丽的少女身上,其他地方一片黢黑。 她不停地旋转着脚尖,时而低着头,露出一段纤细的脖颈,美得让人心悸。 而幕后,脸上带着浅淡伤疤的魔术师,眼中满是戾气,正在不停拉扯着丝线,指挥着她舞蹈。 那日,丞相从地牢出去后,权衡利弊后,立刻就去觐见了国王。国王出面才让公主把他从地牢里放了出来。但他的脸也毁了。 如果不是丞相,他本就不用进宫,也不会遭受这样的劫难。自此,他是彻底恨上了丞相。当然,他也对公主没了先前的仰慕心思。如果说真的有什么心思的话,那就是折磨她。毕竟她才是让人把他投进大牢的始作俑者。 想到这些事情,胸中恨意丛生,他突然拉得急了,旋转着的少女一下子跪倒在了地上。 “啊……”台下响起了一片惊呼声。 正是这些惊呼声让魔术师反应了过来自己正在国王生辰宴会上表演,赶忙拽起了丝线,台上表演的少女缓缓旋转着手臂,口中开始飘荡出动人的歌曲。 “啊,吓死了,差点以为她要摔倒在这里不起来了。” “是啊,我也被吓了一跳。不过,你们大家想想,要不是她这一摔,我们还发现不了她的生动。她刚刚摔倒的时候,简直就和真人没什么两样。” “是啊,你看她的表演是多么的流畅,简直看不出来是个傀儡。” “你们只注意到她的表演,没有发现她的容貌吗?她的容貌,简直比我们宫中的公主还要美丽。” “不,应该说和公主的容貌不相上下。” 被邀请来参加国王生辰宴会的衣着华贵妆容精致的贵妇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 “是啊,多么美丽的傀儡少女啊,简直和真人没有一点差别。”身处国王旁边的丞相自然听到了那些贵妇人的交谈,也在国王耳朵旁边,递着软话。 “是啊。”国王想起她刚刚身处花丛中,拉着竖琴的场景,昏花的老眼闪现出惊人的亮光,整个人也年轻起来了。 他年轻时候,只是个不受宠的王子。后来被当时的丞相女儿爱慕,这才被丞相拥护坐上了国王的宝座。 老丞相还在世的时候,他一直被自己的王后压制,别说宠幸女子,就是上朝议事时间都受到管制。直到公主的出生,老丞相的去世,王后才逐步放松对他的监控。 临老了,他也习惯了王后的管控模式,也没有心力去宠幸别的女人了。这时候王后得了急病去世,他是结结实实伤心了一段时间。 这还是这么多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生出想要独占美丽的心。 “国王,这天底下所有的一切美好的都该是您的,一介平民怎么能够拥有,这不是折了他的福分吗。”丞相十分上道地拍着马屁。 这样的事,自从老丞相去世,他就一直在做了。 国王眉开眼笑道:“的确是。这天底下最好的东西都应该放在我的王宫里。” 大殿下坐着的公主,见到丞相一副狗腿子的样子,冷笑了一声。 以前母后还在世的时候,自己这个国王父亲还老实本分,奢侈享乐的事情,一点都不敢过界。哪怕是丞相这个小人一直在他耳边撺掇。到了现在,丞相对自己这个国王父亲的享乐是处处迎合。自己这个国王父亲也是照单全收。 她那共同相处了二十四年的国王父亲,只看上这么一眼,她就明白了是看上了正在表演的傀儡少女了。 就算傀儡少女再像真人,也不过是没有感情的傀儡而已。也亏自己这个国王父亲会动心! 座位旁边,与公主有些交情的贵妇探头过来夸赞魔术师和傀儡少女的表演精妙。 公主抬起盛满美酒的酒杯,闷了一大口,徐徐道:“台上的傀儡少女的表演的确生动,但追根到底,也不过是个被人牵着线的傀儡而已。我若是这傀儡,定然要拔掉这身上的线,做个自由的人不可。” 贵妇人感觉似乎探知到了公主的某些想法,有些害怕地缩了回去。 丞相瞥到大殿下公主的淡漠表情,心里被羞辱的恨意丛生,继续在国王耳朵边煽风点火。 “亲爱的国王,公主今年已经24了,未出嫁就不说了。她处处和您唱反调。您是不知道,她明知道魔术师是要在您的生辰宴上表演的,前几天她还把魔术师抓了起来毒打了一顿。” “有这回事?”国王耸了耸自己稀疏的眉毛,瞪着台下的公主。 自从王后死后,自己这个女儿,是越来越不听自己的管教了。如果她真的做了这样的事情,那么他定然不轻饶她。 “臣难道还敢骗您吗?”丞相即时上着眼药,“公主真是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正好在这时候,公主觉得无趣,起身离开大殿。 国王瞪着她离开的背影,胡子都快气得翘起来了。,“她……” 自己的生辰宴会还未结束,就敢擅自离开,看来丞相说的定然是真的了。 “亲爱的国王,我们不要受公主的影响,气坏了身体不值得。来,继续看表演。现在是要表演一个双人独舞了。”丞相见成功挑起了国王的怒气,心里的恨意纾解了很多,也有心思看表演了。 不得不说,魔术师和傀儡少女的表演是真的精彩。整个大殿上的人,都聚精会神盯着台上两人移动的身影。表演结束,还有许多人沉浸在之前的舞蹈中。隔了十几秒,稀稀落落的掌声才响起来。 这世间最美好的一切都该被自己拥有。国王坚定了得到傀儡少女的决心。 丞相注意着国王得到表情,知道自己这次的安排赢得了国王的欢心,也很高兴。 魔术师并没有在台下看到公主,退到幕后的时候,回头隐秘小幅度瞥了一眼国王所在的位置,眼中是惊人的野心。 他对自己的表演有百分之百的信心,国王一定想要得到他的时一。 第七十一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4) “尊敬的国王,请问您召见我所为何事?”魔术师恭敬地行礼后站在了国王的对面。 他早就猜到了国王会找他,但没想到国王如此迫不及待,还没等到今天宴会结束。 “和你聊聊天。”头发和胡子已然花白的国王放下了手中的神话书,乐呵呵地看向他。 王宫中,宴会还在继续。国王生辰,这是值得全国通宵庆祝的事情。宴会自然也要持续到清晨再散去。 只是,明天一早,该上朝议政的官员仍然得来。国王年纪大了,不能熬夜,每次都会提前回去。很多人都会选择在国王离开后出宫。 国王有一句没一句问起了他的家族史。 魔术师知道国王应该提前派人查过自己的底细了,没有一点隐瞒。 “噢,我可怜的间,我可以这样叫你吗?”听完魔术师悲惨的家族生活,国王应景地湿润了眼眶。 “这是我天大的福分。”魔术师用右手摸向了自己的胸膛表示尊敬。 “间,你看看,那些人曾经是那样的苛刻你,奚落你,但是现在的你,成长得完全超乎他们的想象了,难道你就不想回乡告诉他们你的成就,让他们在你面前哭泣认错?”国王刻意在引导着他。 魔术师心里当然明白国王此问的意义,很上道地附和着,“我尊敬的国王,我没有一日不想回乡告诉那些曾经看不起我的家族人氏的,可是我只是一个没权没势的魔术师,除了虚名,什么都没有。” 他故作沮丧地低下了自己的额头。 “哦。孩子,你别担心。若是你真的想回乡,我定然让你风风光光。有我的赏赐,没有人敢轻看你。”国王走下了自己的宝座,来到了他的身边,特意拍了拍他的肩头,“孩子,现在有个机会摆在你的眼前,就看你会不会把握了。” “什么机会?”他扬起了自己的脸,一副渴求的姿态。 “成为这天下仅次于我和公主,第三尊贵的机会。”国王诱哄着他,像是在诱哄着一个孩子,“你不是喜欢公主吗?现在这个机会,就得靠你把握了。” “可是公主是如此的貌美,能力是如此的出色,她是绝对看不上我的。”魔术师也并不是傻瓜,他想要当的可不是一个傀儡。 当今,国王就公主这么一个孩子。百年之后,国王的王位定然由公主继承。偏偏,这公主的容貌精致美丽得和国王没有一点相像之处,而且治国能力也是远远超过这只知道享乐的国王。国王怎么可能没有危机感。所以才会想着低嫁公主,打压她。 他要是什么筹码都没有,就陷入国王和公主之间的争斗,绝对会死得很惨。 “你不必担心,今晚我就写一份手谕,等到明日早朝昭告天下,你成为了王宫里的首席魔术师。天底下的所有魔术师都由你差遣。”国王背对他,看向窗外,“但是,有个条件,你得把你手里的傀儡少女给我。” 想到自己生辰宴会上,动情表演的傀儡少女,国王那已经下垂了的三角眼中透露出几丝淫邪的光。 “不。”魔术师拒绝了。 这可是他手中最大的底牌。他这些年之所以能够在如此短的时间,声名鹊起,少不了傀儡少女的帮助。要是他失去了傀儡少女,他这个魔术师的名头还怎么有效。 “你……”国王没想到他会拒绝自己,转过头恶狠狠瞪了他一眼,“要权势地位,还是要你的傀儡,自己回去想吧。什么想好了,什么时候再来找我。” 国王为了丞相所说的一箭双雕,已经很委屈自己了。见魔术师如此不上套,已经不想和他交流了。国王想着,魔术师要是实在不答应,直接把他杀了,把傀儡少女抢过来就可以了。 至于公主的夫婿,再从民间慢慢找就好了。不急于这一时半会儿的。 魔术师察觉到了国王的杀气,立马妥协道:“小民并不是拒绝您,而是操控傀儡少女有特殊的术法,我担心您学不会。” “这有何难。”国王立马转怒为喜,“以后你常驻宫中,慢慢教我不就可以了。” “遵命。”魔术师笑着附和道。 要得到尊贵的地位、名声,付出应有的,这难道不是应该的吗?!他在内心不停地告诫自己。 所以,为了尊贵的地位、名声,他只能舍弃他的时一了。 王宫花园。 “等等,你们拿的是什么?”公主叫住了两个形迹可疑的侍从。 若是要往前厅送东西,根本不会路过花园。从花园经过,只能是出宫。 两个侍从停下了脚步,向公主请安,双手不自觉抱紧了手中的箱子。 “我再问一遍,你们手中抱着的是什么?”公主隐隐有发怒的征兆。 深宫中一向不允许夜行,今天因为是国王的生辰,举办了宴会,所以例外了一天。但这绝不是宵小之辈趁机的时候。 “公主饶命,公主饶命。”两个侍从丢下了手中的箱子,直直跪倒在地,在鹅卵石道上重重磕下。 他们本来以为趁着今天宫中来往人群混乱,他们是不会被发现的。哪里想到,运气这么背。就差一点,就差一点就可以把这个东西运出宫,大赚上一笔。 箱子在地上散落,震开,一个是空的,一个里面有着沉睡的傀儡少女,她全身被花瓣覆盖,面容温和沉寂,有一种惊人的美。 只一眼,公主便沉醉。 这样美好的东西,人人都想占有吧。 “把他们两人放走吧。”公主难得大发慈悲。 “还不快滚。”一直跟随在公主身边的禁军首领在两人屁股上都踹上了一脚。 “出宫去吧,不要再让我看到你们。”公主主动抱起了箱子,往自己宫中走去。 这两个侍从有这么大的胆子在王宫中偷东西,绝对是被今晚的某位王公大臣买通了。若是他们没完成任务,他们回去自然也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她就不亲自脏了自己的手了。 第七十二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5) “你会自己行动?”公主看到时一自己从箱子里起来的时候,眼神中难掩惊异。 她本以为这不过是一个稍微神奇一些的傀儡罢了,但没想到这傀儡少女竟然和真实的人类没什么差别。 “我还会自己说话呢?!”时一一点也不怕她,走到了她的旁边,自顾自地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在漆黑的箱子里待了许久了,也没见魔术师回来给她开箱子,只好自己出来透气了。 “你是本来就会说话吗?”公主对她充满了好奇。 “你猜。”时一笃定她不会对自己生气,又喝了一大杯水,歪着头看她。 “民间的魔术真的很神奇。”公主第一次发出惊叹。 与此同时,她一寸一寸地打量着时一的肌肤,要不是观察仔细看到了,在时一指骨间连着的丝线,她都会觉得自己是在和一个真人说话了。 “不”,时一伸手扯了扯她脖颈上缠着的棉麻丝巾,得意洋洋道:“是我很神奇。” “你喜欢这个?”自时一从箱子里出来,公主就一直在观察她的各种动作。整个房间里,有着各种各样的奇珍异宝,可是她都没有动,唯独扯了扯自己的丝巾,不是喜欢定然就是好奇了。 “你会送我吗?”时一笑容灿烂,“其实我是喜欢你。” 这种感觉真的很奇怪。明明她们俩也不过是第一次说话。但就是有一种天然的亲切感。 “给你。”公主直接从自己脖子上取下了丝巾,围在了她的脖子上。 “真好看。”她由衷赞叹道。 “你也不差。”时一对她眨了眨眼,“很喜欢,谢谢你。” “真不相信这样美好的你居然会喜欢那个欲望满身的魔术师。”公主很惋惜。 她已经收到了线报,国王和魔术师达成了协议,明日眼前美好的傀儡少女就要被魔术师送给自己的国王父亲了。 “我的确喜欢过他。”时一并没有否认这件事实,“不过那是以前的我和以前的他了。现在的他,满脑子应该只有地位还有权势。” 说完,她特意耸耸肩,表示自己的无奈。 “你都知道?”公主摸了摸她翘起来的头发,这丝滑的触感怎么都不像一个傀儡。 时一按住了她的手,抚摸着自己的脸颊,“自从我和他一起进宫,这是他第二次迟迟不回。今晚要不是你,我肯定就被那两个坏人偷走了。” “你害怕吗?”公主凝视着她淡灰色的眸。 时一一点点靠近她的眼,发现了她眼里的躲闪,“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因为你太美好了,没有人能够忍住想要保存你的心。”公主不再躲闪,直接和她鼻尖贴着鼻尖说话。 “你也是吗?”时一吐出温热的气息,哈到她的睫毛上。 公主发自真心笑了起来,很大方承认了,“当然”。 要不然她也不会直接把她抱回自己的寝宫了。 “我真喜欢你。” 时一觉得,公主是她来到这个小世界遇到的最可爱的人了。 “那你知道他要把你送人了吗?”公主告诉她这件事的时候,实在于心不忍。 这样美好的少女,魔术师居然舍得转手相让,心果然是黑的。 “知道。”时一没有一点犹豫,“我还知道,他企图在花园和你搭讪,被你投进了大牢。” 公主笑了起来,“你都知道,真聪明。” “我还知道,他现在之所以迟迟不归,是在国王那里。这时候他八成在教授国王怎么操纵我。”时一吐了吐舌头,拽着丝巾缠啊缠啊。 “你既然都知道,为什么不离开?”公主很好奇了。 “要是我早早离开了,就遇不到这么有趣的你了。”时一拽着她的手摇晃着,“你是我有思想以来,觉得第一个美好的人。” “宫里的人都觉得我凶恶又无趣呆板。”公主很平静说出了其他人对自己的印象。 “是他们不了解你。”时一坐得靠她更近了一些,“我觉得你才是真正有灵魂的人。如果灵魂有味道,你的灵魂一定是香的。” 公主望着眼前眨巴着眼看自己的美貌少女,不管她话的真假,心里都涌出一阵阵的欣喜,“谢谢你”。 “所以,你千万不要被魔术师骗了。他现在的灵魂是黑的。他会污染你。”时一一本正经地提醒着眼前的少女。 “我有这么的愚蠢?”公主故意瞪大了眼,假装生气发怒。 “你当然……”时一故意停顿了下来,仔细注视她的琥珀色眼眸,“你当然不笨。比我想象的还聪明得多。” “那你明知道他骗你,为什么不离开?”公主睁大了自己的双眼,恢复了些女孩儿该有的天真情态。 “我可不是普通的傀儡。”时一挺了挺自己的胸膛,十分骄傲,“他对我不仁,我自然不会以德报怨。他没有付出该有的代价,我怎么可能离开。” “要是他动了把你毁了的心思怎么办?”公主抚摸着她的手,虽然有着人的温热,但仔细摸会发现她根本就没有人的骨头。这到底只是一个聪明伶俐可爱美丽的傀儡少女,不是真人。 不过,少女爱憎分明的性子,她是真的喜欢。 她现在已经不愿意再把眼前的少女叫做傀儡了。有些真人都未必有她的一半通透。原谅那么伤害自己的人,那是愚蠢而无能的弱者给自己找的借口罢了。 “你不必替我担心。我是他手上最重要的利益交换筹码,他是不敢毁了我的。”时一大大方方由着她摸,突然冒出一句,“要是我是真的人,也该像你这样吧。温热、机智、聪明、勇敢。” “要是我有你这么一个妹妹多好。”公主突然发出感叹。 如果她真有这么一个妹妹,她一定会倾尽所有护她周全,不让她受到一点伤害。 时一望着她和自己同样美貌的面容,打趣道:“我们俩都一样那么好看,说不得以前还真的是姐妹。” 两人对视着,哈哈大笑起来。 后来的女王,每每回想起这一幕,都充满了后悔和遗憾。 第七十三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6) 深沉的夜里,房间里没有点灯,只有那温柔的月色,一点一点地倾泻而下。 魔术师迈着缓慢的步伐靠近了箱子,小心翼翼地打开了。 箱子里,沉睡的傀儡少女全身被花瓣所覆盖,只露出了纤细的脖颈和美丽的面容。 他轻轻地俯下身在傀儡少女的额头落下了一吻,“我亲爱的少女,对不起,我回来迟了。” 沉睡的时一缓缓睁开了眼睛,眼中喜悦如实质一般显露,“你终于回来了。我都等得睡着了。” “我亲爱的傀儡少女。”魔术师把她抱着坐在了箱子上,语气中满是歉意,“我是来向你请罪的。” 时一半坐在箱子边沿,不停地晃荡着自己的小腿,眼神中满是刚刚睡醒的迷蒙和疑惑,“嗯?” 她特意让可爱的公主把她送回来,可就是为了特殊的今晚的。这么有意义的今晚,她可一点都不能错过。 他望向了他的傀儡少女,愧疚的神色一闪而过,而后被他仔细藏了起来,“这些天是我疏忽了你,让你一个人待着,你肯定很无聊很害怕。” 清晨天一亮,他就要把他的傀儡少女献给国王了。而他将会成为这王宫里的首席魔术师,统领着其他的魔术师,不再表演魔术,也没有必要再用到傀儡少女了。 “没关系的。”时一十分的贴心,淡灰色的眼眸温柔地注视着他,“我很为你高兴。” “嗯?”这下换他疑惑了。 “宫里的人都说,你明天就是首席魔术师了。”时一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脸颊,“再差一点,你就可以真正实现自己的梦想了。” 魔术师握住了她的手,神色狠厉起来,“你怎么知道的?” 这些事情,他和国王商谈的时候,房间里明明就他和国王两个人。 “宫里所有人都知道了。”时一笑了起来,月色映衬下,笑容更加灿烂,“他们都知道,你要把喜欢你的傀儡少女卖给国王,然后自己过上幸福的生活。” 这样没有良心的人类啊,怎么配得上傀儡少女纯真无暇的爱意呢。 “还知道什么?”魔术师十分用力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大声喊道:“你们还知道什么?!” 在这一刻,魔术师觉得自己仿佛就是个小丑,被剥干净了所有的衣服,置于人群中,被所有人嘲讽。 傀儡少女都知道了,那宫里的其他人们肯定也知道了。那些王公大臣们也肯定知道了。 “你忘记了,我是傀儡,我不怕痛的。”时一抽出了自己的手,笑容讽刺,“真是恭喜啊,马上就要迎娶公主了。” “你快说,你是怎么知道的!”魔术师面容狰狞,“是谁告诉你的!” “这重要吗?”时一笑着凝望着他的眼,笑容明明是那样的艳丽,可那不断滴落的眼泪完完全全泄露了她内心的哀痛,“间,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许是被眼泪唤起了一丝良知,魔术师突然抱住了她,不停替自己辩解道:“时,我也不想的。时,我一无所有,既没有权势,也没有地位。国王,你想想国王,他要是不高兴,随时都可以要了我的命。我也是没有办法的……” “间,你难道忘了,在最艰难的时候,我们是怎么样过来的吗。现在你已经成为了整个王国最出名的魔术师,你怎么还不满足呢?”时一脸上的哀伤刺痛了他。 他怒吼道:“正是因为经历过那些艰难,我才不愿意继续受苦。凭什么有些人一出生就是高贵的,而我却要遭受冷遇白眼。我不服气。我改变自己的人生有错吗!” 时一摇了摇头,“你没错。” “你看你都觉得我没有错,为什么不能支持我呢?!“”魔术师把时一抱得更紧了一些,“你什么都不用做,你只是从我这里睡觉换到在国王那里而已。而且以后我和你都在宫中,我们可以时时相见。等到国王老死,公主继位,王位就是我的了。那时候,我必将迎娶你当我的王后。” 魔术师还以为现在抱着的是全心全意爱着他信任他不求回报的傀儡少女,仍恬不知耻地画着大饼。 时一当然不会被他这些花言巧语所迷惑。 一个为了权力地位什么都敢牺牲付出的人,相信他会爱人,简直是不要命的表现。 “时,你爱我对不对?”魔术师松开了抱着她的手,改为拉住了她的手臂。 时一脸上情绪哀伤而又不知所措,“我似乎不爱你了。” 魔术师着急地抱紧了她,“你怎么可能不爱我了。你是最爱我的。你曾经发誓会一直爱我的。” 时一耷拉在他的肩头,语气沮丧,“可我如此的爱你,你却一直把我当作工具。” “我没有,我发誓这是最后一次。”魔术师着急地证明自己,“这是最后一次了。” “你也不会有下一次了。” 时一声音细微,魔术师没有听清楚,再次询问了一遍,“你刚刚说了什么?” “我说,你,没,有,下,一,次,了。”时一一字一顿地重复着,拔掉了自己手中的丝线插进了他的脖颈里,笑容如那盛放的罂粟花一般绚烂。 “你……”魔术师眼睁睁望着穿过自己脖颈的丝线一寸一寸地从自己的身体滑落。 “你不是说爱我吗,那你也变成傀儡,那样我们就可以一直在一起了。”时一不停地拽下自己身上的丝线,一根一根地穿进魔术师的身体,先是头,再是手,再是脚,殷红的鲜血流了满地。 “你……你怎么敢……”魔术师瞪大了自己的双眼,里面满是愤怒,喉咙管处的鲜血不停往外涌流。 他想要挣扎,全身却没有一点力气。 “放心,你不会疼太久的。”时一笑容纯真,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不停,“很快,你就可以躺尽我睡觉的箱子了。放心,你一定会喜欢的。” 一根一根的丝线被时一从身上拽出,而她的动作也更加的灵活。 很快,一具全新的傀儡被制作完成,安静地躺在了铺满鲜红花瓣的箱子中。 “永别。”时一捡起地上一片沾满鲜血的花瓣丢尽了里面,不带一丝眷恋地阖上了箱子。 第七十四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7) 清晨。 “尊敬的国王,我如约来了。”时一穿了身大斗篷,抱着一个箱子站在门口,嗓音故意装出男人的低哑。 “进来吧。”国王想当然以为是魔术师,直接命令守卫开了门。 自昨晚他和魔术师谈天后,他激动得一晚都没有睡着,就等着傀儡少女来到的惊喜。 时一站在国王的面前,宽阔的斗篷把她整个人都罩在了里面,看不清五官。 国王并不在意他的装扮,只想早点看到自己美丽得让人心动的傀儡少女,急切询问道:“她在哪里?” 时一调皮地指了指自己。 如果国王注意到了她,那么她将会全程参与开箱解说。如果没有发现,可怜的魔术师只能如此无名悲惨的死去了。 “我说的是傀儡少女在哪里?”国王有些不耐烦,还是重申了一遍。 “在箱子里。”时一把箱子放在了地上,“请您亲自打开吧。” 没能成为开箱第一现场的解说者,时一还略微有些沮丧。 “你出去吧。”国王以为箱子里装着的就是自己的傀儡少女,直接挥手驱逐时一的离开。 他只想独占傀儡少女的美。 时一被斗篷遮住的脸上笑意难明。国王既然都发令了,她当然只能离开了。 房间门关上了,国王怀着悸动的心一步一步地靠近箱子,整理好最亲和的表情,准备唤醒他沉睡的傀儡少女宝贝。 “啊!……”屋内传来了国王的尖叫声,“魔术师……魔术师……” 在他面前的箱子里,魔术师间腰间围了一片短小的布,几近赤裸,骨头关节处都被丝线缠绕,面容安详,嘴角甚至带着一抹诡异的鲜红。 魔术师,竟然被做成了傀儡人! “尊敬的国王,怎么了?”听到惊呼声闯进来的守卫,主动请示询问。 “魔术师……刚刚的那个披着斗篷的,给我抓回来。”头发花白的国王,像野兽似的怒吼着。 这是谁,竟然如此胆大包天。居然敢把他的首席魔术师做成傀儡。而且他的傀儡少女,八成也在这个人的身上。 “遵命。”守卫有序地退了出去。 国王则直接瘫倒在地,不停喘着粗气,双手则紧抓着自己头上仅剩不多的头发,“啊……啊……啊” 一个活生生的人,突然变成傀儡死在你面前的那种感受,真的难以言语。他只觉得自己今年真是流年不利。先是自己唯一的公主取得老丞相所栽培的后生们的一致拥趸,再是公主逐渐不再听自己这个父亲的管教,现在连自己想要的东西都被人掉包。 在宫中禁卫来来回回不停寻找着带斗篷的时一的时候,她正在公主的寝宫吃着樱桃,一口一个,乐不亦乎。 “你真把他做成傀儡了?”虽然收到了线报,但公主仍然还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看起来柔弱无害的少女,会有这样的胆子。 嘴里满是樱桃,时一点了点头,嘴里发出含糊的声音,“嗯嗯。” 公主突然对她生出佩服之心。 敢爱敢恨,敢行动,这样的品质是多少人都缺乏的。 “噗”,时一吐出了嘴中的大樱桃核,歪着头看她,“你现在是不是觉得我特可怕。” “我觉得还行。”公主主动抬了樱桃碗,放在了她的面前。 魔术师辜负了这样好的傀儡少女,下场都是自找的。 “你要小心丞相,他似乎对你?嗯哼?恨不得把你嫁给一个烂的不能再烂的男人。”时一甩着樱桃梗颇有些意味难明地看她。 “他之前暗地里给我送过重礼,企图讨好我,但是我拒绝了他。”公主见她吃得如此开心,也捡了个樱桃丢进嘴里,“我打小就讨厌他这样阿谀奉承的小人。” “难怪他看你的眼神如此的憎恶,迫不及待地看你倒霉一样。”时一把手心摊在她的嘴下,示意她吐出樱桃核。 公主从小锦衣玉食一直被人伺候,但把樱桃核吐在喜欢的少女手心中,想想都还是有些不自在,摇头拒绝了。时一也不再勉强。 “他不过就是个小丑,蹦跶不了多久了。” 口中没有了樱桃核,公主说话清晰了许多。 国王的身体本就不好,医生都说了很多次他需要戒糖戒盐多休息,偏偏生病的人一点都不在心上,口味仍然重糖重盐。本就撑不了多久的身体,再加上今晚上突然的惊惧,想来要不了多久,就可以安然退位了。 这个国家只有她这么一个继承人,王位始终都是她的。 “你似乎对你的国王父亲没什么感情?”见着她有些出神,时一过了好一会儿才开口。 “他不爱我的母后,也不爱我。为什么我要对他有感情?”公主笑着反问她,只是眼神中仍然有那么一丝落寞。 在年幼的时候,她也是渴求过父爱,渴求过幸福的家庭的。可惜,注定她不能拥有。 “没关系,你还可以拥有别的爱。比如爱情。”时一左手搭在她的肩头,很真诚祝福道:“你一定会找到你命中注定的另一半。” “爱情?我还能拥有纯真美好的如童话般的爱情吗?”公主自己都不敢相信。 她已经二十四岁了。整个王国,她是年纪最大的未婚女了。她的国王父亲也以自己大龄未出嫁为耻。 其他主动的男性,不过是看中自己是未来的女王或者自己的美貌而已。哪里有人会喜欢这样冷漠无情的自己呢。 “会的。”时一把她的手握在了自己的掌心,“以后你的他,会像我这般把你的手紧紧握在手里。无论生死,你们总会在一起。” “如你所愿。”公主笑了笑,不再打算谈论这个话题。 比起被辜负被背叛,她更喜欢自己一个人。至少这样不会有感动,也不会有失望。 时一突然有了留下来的欲望,想安然看着她登上王位,成为人人敬仰的女王再离开。 不知道为什么,时一就是很笃定,她一定能够成为这样的人的。 这样的一份信任,似乎是刻在血脉里的? 很奇怪又让人不抗拒的感觉。 第七十五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8) 事情果然如公主所预料的那般,国王本就不健康的身体再加惊惧过度,撑了半个月后,去世了。 替国王举办了隆重的葬礼后,公主理所当然被大臣们推举成为了新的王。 她也是王国历史上的第二位女王。 在后世的历史中,她也是王国历史上成就最大,奉献最大的女王。 为了整个王国的发展,她一生都在改善民众们的生活。因为忙于政务,她拥有惊世的美貌却一生未嫁。后世的人们特意为她在人民广场立了雕像,世世代代都敬仰她。 窗外,天色逐渐由明亮变得灰暗,然后变成一片黢黑。 “你终于回来了,等你一天了。”女王见到跨进门口的时一,立马就站了起来。 本来这个时候她该休息了的,可心里总是闷得很,总感觉想要见上时一一面才能安心,所以她就借口送樱桃来了。 “等我一天了?”时一见到桌上玻璃盒子里装着的樱桃,眼睛都亮了起来,立刻迎了上去,“你是特意来给我送樱桃的吗?!派个侍从不就可以了,大晚上的你还亲自来。” “这是一位大庄园地主无条件给我供应的,知道你爱吃就给你拿来了。”女王直接把整盒樱桃递给了时一。 “谢谢你”,时一翘着腿,捧着一盒子樱桃,一口一个,不亦乐乎,“你帮了我这么大的忙,你想要实现什么愿望,我还你。” 自从上次尝过了这种水果,她似乎就上瘾了。每次一见到,心里总忍不住。 害死国王这样的事情,是不可饶恕的。她能够躲过宫中的搜查,多亏了眼前人的帮助。 眼前的少女什么都不缺,唯一缺的就是美好的感情。如果许愿的话,作为时空攻略者的她,私心里是可以小小地满足的。谁让自己喜欢她呢。 公主,现在应该被称为女王了,优雅地摇了摇头,目光罕见带了温柔,“我什么都不想要。” 她觉得自己能够认识这么有趣的时,已经觉得很幸福了。 在自己的加冠大典准备过程中,有时一的陪伴,她觉得心里的某个角落一直是暖暖的。她和她,似乎就是亲人的感觉。 “那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时一抓住樱桃梗,利落吐出了口中咬了半个的樱桃,很认真地注视着她的眼。 她早就完成了委托人的任务,是因为想看眼前的少女登上王座成为女王,才特意留下来的。 现在,公主已经顺利成为女王,她已经没有留下来的理由了。 “你要去哪里?”女王明显着急起来,“你根本就没有亲人朋友,你要去哪里?” “我大概是消失在这个地方。”时一晃动着手中的樱桃梗。樱桃被她咬过的地方,露出鲜红如血一般的果肉,粘着她透亮的口水,格外荼靡。 “消失?”女王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难道是像她母后一样消失在这世上,在这世上离开吗?! “并不是你想象的消失。”时一很认真地和她进行谈话,“你该知道的,我本来就不是普通的傀儡。我会说话,有人的情绪,行动起来和人也没有一般的区别。如果我要隐藏自己,没人能够分辨出我是傀儡还是真人。” “为什么不留在王宫,留在我的身边?”女王急切地拉住了她的手。 她想要请求时一不要离开,一时半会儿又找不到什么特别合适的借口。 “因为我不喜欢这里。我不喜欢这里的气氛。”时一把自己的另外一只手搭在她的手背上,“虽然我是真的很喜欢你。总感觉我们之间有种什么隐秘的关系。可是,你知道的,我是一只傀儡。傀儡哪里会和人类有什么隐秘的关系呢。而且我一直留在王宫里万一被人认出就是害死国王的凶手,你的名声置于何地?!” “整个王宫现在都是我的人,没有人敢翻旧账。”女王十分笃定说道。 关于时一所说的“总感觉她们之间有种什么隐秘的关系”,女王内心也有这样的感觉,由此多了心思派人进行了调查。自此,她的人生历程再次发生了改变。 “可是你忘记了丞相。他本就不服气你,若是他抓住了你的把柄,定然要把你拉下台不可。”虽然时一并不认为丞相具备这样的能力,但面对女王的极力挽留,她只能想尽办法推脱。 她也曾经想过和女王不告而别,可内心角落的深处总是在提醒她自己不能这样做。 女王当然能够明白时一是在找借口,可她就是舍不得。她舍不得如此投缘合心意的一个少女,就此与自己分离,甚至是再也不见。 “真的不能留下来吗?哪怕是为了我?”她试探得更加小心。 时一很坚定地摇了摇头,“我留下来才是真的害了你。” “我会想念你的,一直。”留不下时一,她便不再强求。 “希望你能够成为真正人人敬仰的女王。等到那一天,我一定会回来见你的。”时一鼓励着她,“我相信你一定能做到。” “你也要开心平安。”女王祝福着她,“你是我这么多年以来第一次真正投缘的人。所以,一定不要过得差。” “你看我的对待负心人的手段,就该知道我不会吃亏的。”时一像个男孩子似的拍了拍自己的胸膛。 “那就有缘再见。”女王明显不舍。 “再见。”时一向她挥手道别后,戴上了浅栗色的帽子,如风一般从王宫中飘过。 以后何时何日再见呢?望着她消失的地方,女王喃喃自语。 许是因为时一离别时候的承诺,又或许是因为自己对整个王国的责任,女王把自己所有的心思都用在了自己的子民身上。很快,便赢得了民间广泛的赞誉。 至于她一向不待见的丞相,在她上位不久,便自己引咎辞职了。听说在去自己庄园巡视的时候,跌倒在了浇灌葡萄园的水池里,没有被救活。 王国在她的带领下,平稳有序地进行着惊人的改变。 元宜(番外) 我的一生算得上大起大落。 十岁之前,是元府中不受重视的庶子。十岁以后,被新帝立为太子。不久新帝驾崩,我成为这王朝的皇帝。然而不到五年,我便下台,成为了普通人。 本来以为自己一生就这样了,没想到还有拥有正常人幸福的权利。 太后,不,女皇从来没有阻挡过自己和太子的相见。 说来也是唏嘘,我唯一的儿子仍然是太子。 可我的这个太子儿子,却被女皇教养得十分得体。每次见到自己的时候,都能够叫上那么一句“父亲”,可我能够在他清澈的眼中看出他对自己没有一分感情。 是啊,太子拥有一个好色、软弱、通敌卖国的父亲,这是一件多么可耻的事情。就连我自己都这么觉得。更何况是一个打小就没和自己见过面的孩子呢! 女皇在世的那些年,我一直没有脸面和她相见,也不敢和她相见。 凭心而论,女皇对我真的不差。在我刚进宫的日子里,一点都不懂宫中的规矩,是她耐着性子,一点一点地教自己行礼,教自己用餐说话的礼仪。而在当太子的那些时间里,她总是手把手地教我写字,一字一句地教授我四书五经。宫中人多口杂,我却从来没有听到过一句说自己名不正的闲话。似乎我本就是待在这宫中长大的太子。而她就是自己真正的母后。 我有时候甚至不敢想,当时的自己怎么这么的愚蠢,竟然会为了一个利用自己的生身父亲,辜负了对自己最好的人。 但我的的确确这样做了。 好在女皇教养长大的太子并不像我,而是像她和王秀真正的孩子,冷静、智慧、勇敢、多谋略。 直到她去世,我成为了皇帝的父亲,才有那么一些脸,敢在宫中走动。可我总是避开女皇生前爱去的地方。 我害怕。我恐惧。我每次回忆起女皇对自己失望的眼神,都会整夜地惊惧。 每当我失眠的时候,御医总是会及时告诉我的皇帝儿子。我的皇帝儿子也会及时来到我的跟前,端茶递水,样样都做。我却仍然不开心。 因为我知道,我的儿子心里根本就没有我这个父亲。甚至,他恨不得我这个父亲早点死去。 可是他的皇祖母是以“仁孝”治天下。他作为皇祖母亲手培养出来的最合格的皇帝,自然要继承“仁孝”的思想。 我的皇帝儿子,一个人的时候面对我,神情总是足够的阴郁冷漠,让我惧怕。 有一次,我终于大着胆子问了我的皇帝儿子,我在他心目中的印象。 我只见他蹙紧了眉头,抿紧了唇,才从嘴里蹦出了两个字,“父亲”。 我当时就大笑起来。 “你在笑什么?” 我看到他投到自己身上的陌生而又疏离的眼神,我眼睁睁看着他关门走了出去,然后我一个人坐在床沿上大哭起来。 是报应。 的确是报应。 我的的确确有个儿子,可我在我儿子的心中不过只是个名字“父亲”的寄生者。这个父亲在他心里的含义,就好比是他养着的一只鹦鹉或者是一只孔雀。死,或者,活,对他而言,没有一点意义。 我也不得不称赞自己的儿子,不愧是女皇亲手教出来的皇帝,硬生生把新朝变成了一个疆域辽阔,物产丰富的大国。 想来自己名义上的母后和父王王秀,在地底下有知,也会高兴的吧。 这些年,我眼看着他挑选将军,迎击扰疆的月氏国;我眼看着他挑选美女送往蒙古,迷惑首领;我眼看着他斩杀腐败权臣,独掌权利于一身…… 我眼见着他从一个幼齿小儿慢慢长大,一步步成为这皱一皱眉头,天下都要血雨腥风的青年帝王。而始终未见过他的身边有过女人。 我曾经也好奇问过,可他似乎总是不屑于回答,只是一言不发地做自己的事情。 现在,我躺在床上,就快要死了。在我的皇帝儿子来看望我的时候,我遣散了所有伺候在身边的人,仍然问出了这个疑惑了十几年的问题。 我的皇帝儿子难得温情地握住了我的手,仍然一言不发。 直到我已经不抱希望了,他才缓缓吐出几个字,“这世间没人比得上我的皇祖母。” 我的天,我开始颤抖,我开始惊惧。 我的儿子,我的皇帝儿子,居然是拿天底下所有的女人在和女皇做比较。 “你已经快死了,知道真相也没什么了。” 这是我第一次见他如此释然的笑,似乎是在放下什么东西。 “我爱我的皇祖母。” 我听得极其清楚,因为他是贴在我的耳边一字一句说的。 我从没有想过,我自己的儿子竟然会产生这样的想法。 “她是那样的有魄力,那样的英勇,那样的温柔。她的身上,有我所渴望的一切。” 我见着皇帝那样怀念的神情,心跳加速起来。我知道,我彻彻底底活不过今晚了。 我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要问,但又因为知道了这样一个惊天的秘密而感到开心。这是我皇帝儿子唯一压在心上的一件事,除了我,没有人会知道了。 “你这一生最大的贡献就是生下了我。现在,你的贡献已经完成,也应该下去了。” 我难得见着我的皇帝儿子笑得那样的温和,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母亲时候的场景。我也是被他的母亲那样温和的笑所迷惑。 “到了下面,记得告诉我的皇祖母,她所有的愿望我都替她实现了。现在的新朝是最强大的国家,没有人敢侵犯,人人都安居乐业。” 我见着他一寸一寸地扼紧了自己的咽喉,突然就释然了,闭上了眼,安静等待死亡的降临。 我这一生,大起大落,果然就是个笑话。 脖颈上的力道突然松了。 他望着我,哈哈大笑起来,“你是我的父亲,我怎么会让你死呢。你活着一日,就提醒我一日,皇祖母对你的失望以及对我的用心。我怎么舍得让你死。” 我看着他转身,背对着我,一步步走出了房门,彻底失去了求生的意志,吞下了早就藏在枕下的金子。 我要让我的皇帝儿子知道,他的父亲或许没有尊严,但绝对不会是出卖他秘密的人。 只是,在即将失去意识的时候,我真的好痛苦好难过。 我的的确确辜负了那位自己曾经叫过“母后”的女人的信任。 第七十七章 傀儡少女vs魔法师(9) “我知道你一定会回来看我的。”年迈的女王躺在病床上,对眼前容貌与四十年前毫无变化的少女神情中没有一点惊异。 可哪怕她保养得再好,时光也给她留下了印记,发自内心的喜悦使得她的眼角下布满了细纹。 “你真的很厉害。”时一拉住她的手,细细地抚摸着她手上那一条一条时光留下的纹路,发自内心的赞许。 能够把王国治理成现在人人称赞的模样,该得是费了多少心思啊。 “你说过,你希望我能够成为人人敬仰的女王,我做到了。”女王的神情里满是骄傲。 她不是为自己的成就骄傲,而是因为她的成就,她能够再次见到对自己而言至关重要的人而感到骄傲。 时,对她来说,意义不仅仅是年轻时候观感甚佳的傀儡少女啊。 “这些年很辛苦吧。”看到她努力想要坐起来的费力动作,时一把她抱了起来。 “我现在一定很难看。皮肤松弛,眼角满是细纹,头发也变得稀疏了。”女王回避着时一的视线,不想让她看到自己衰老的痕迹。 哪怕她自己夸大了这种衰老。 “现在更有气质,更沉稳,更像珍珠了。”时一笑着握住了她挡住自己脸的手。 时一曾经见到的美貌少女,现在已经很老了。可年龄的老去并没有阻挡曾经美貌少女骨子里蕴藏着的美。哪怕是衰老,她仍然妆容干净,服装整洁,保持着该有的端庄。 “有时候,我真是羡慕你啊。”女王并没有让她把自己的手挪开。 她以前幻想过很多次和时的见面,但都不是在自己身体状况如此糟糕的情况。 “你,也是王国里万千女孩儿所羡慕的对象啊。”时一笑吟吟看着她。 以前,王国女子大龄未嫁,会被无数的人嘲笑和看不起,所以很多女孩儿会为了脸面早早就找人嫁了。可现在,女子出嫁完全看自己有没有找到合适的对象。如果没有合适对象,一辈子不嫁,也不会被人看低。 民众会有这样的改变,都是因为女王的上行下效啊。 为了女孩的婚姻自由,女王颁布了不少的法令和动用了不少的资金力量去扶持女性自主创业生活。 这个国家,现在不仅靠男人,也靠女人。这样才是真正的两性平等。 “你以前不是说过感觉血脉中我们有着联系吗?” “嗯?” “我找人去查了。”女王停顿了一下,“你是我的亲姐姐。” 时一惊讶不已。这在委托人的记忆力是一点都没有的。 说起来,这是王宫里的一大丑闻。 双生子出世,一直都被王国视为不祥之兆。两个同样样貌的双生子,更被视为王国即将覆灭的征兆。 王后生下双生子之后就昏倒了过去,进宫陪产的她的母亲擅作主张让自己的心腹掐死了大一点的公主。 偏偏这位心腹别有用心,把大公主闷晕了假装死亡然后带回了家。她是个疯狂的邪教徒,她崇尚女巫的力量,也在暗地里炼制一些药品。这位捡回家的大公主,正好成为了她最好的实验小白鼠。 多次实验后,年幼的大公主便成为了没用的傀儡被她所丢弃。 女王把当年的事情娓娓道来,时一有些心惊,“难怪我们俩都有惊人的美貌,对彼此也有一种刻在骨血里的熟悉与喜欢。” 原来,委托人和女王本就是同胞的亲姐妹。 “这王位本应该是你的。”女王咳嗽起来,“这些年我不过是替你保管着罢了。我一直在等你回来。” 因为她的出生,害得她的亲姐姐差点被杀,成为傀儡,一直流落在外。每每想起,她已经觉得够痛苦够遗憾了。现在,也该是她物归原主的时候了。 “不”,时一摇了摇头,“这王位本就应该才能兼备的你去做。你才配做真正的女王。” 就算委托人还活着,性格也不够坚韧,根本担负不起一个王国的责任。所以,这王位势必还是会落到女王的头上。 “我每晚睡觉前都在想,为什么我没有早点派人去调查,而是等你彻底消失在王国中,才疑心这件事,白白耽误了和你相处的这么多年的时间。”女王难掩痛苦。 她觉得自己一生罪恶。她的亲姐姐之所以会遭受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可这四十年来,她什么也不能为自己的亲姐姐做。 “能够再次见到你已经很开心了。”时一紧紧抱住了她,“很高兴我们俩真的是姐妹。我突然有些感谢当初把我变成傀儡的人了。要不是因为她,我早就闷死了。就算苟且活着,现在肯定又老又丑不成人样,你也认不出我来。” “姐姐,这所有的一切都是我欠你的。”女王呼喊出了自己朝思暮想都想呼唤出的名字。 “这些事情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时一拍了拍她的后脑勺,“你看,我现在年轻又自由,多好。你不是都说羡慕我吗。” “我现在过着的生活才应该是你的。”女王仍然在劝说着时一,“我已经时日无多,可你却永远年轻,你可以一直统领着这个王国,带着它走向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你没有亏欠我。一丁点儿都没有。我所经历的一切都是我该经历的。”时一十分的豁达。 真正的委托者心愿达成,已经心满意足地碎魂转世了,她永远不会再知道真相了。虽然有一点点的惋惜,但这一世的结局对委托者来说已经足够的好了。 “这是独属于你的王国。”时一矫正着她,“现在王国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是你费心去建设的。跟我没有半点关系。我和这个王国唯一有关联的地方,是你是我的亲妹妹。” 女王眼中旋转着的泪花终于掉了下来,“我很自豪有你这样的姐姐。” “我以你为荣。”时一骄傲地拍了拍她的胸膛。卫生 “死而无憾了。”女王眼中旋转的泪珠终于掉了下来。 她负累了一生的责任和罪恶,终于可以卸下了。 【任务完成,收获委托者【爱意】,收获女王【亲情】】 第七十八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 烛火昏暗,大殿中,身着凤凰嫁衣的游魂女子,笑容哀伤而绝望。 “讲讲吧。”付莲生已经备好了纸笔,准备记录。 能够找到异时空这里来的,谁没有点故事了。他作为攻略者时一的“经纪人”兼“保姆,记录委托者的前世,以及今生的诉求,也是他所要完成的工作之一。 “我是这晋朝最有权势的长公主的掌上明珠。”游魂望着摇曳的引魂灯讲述起了自己的前世。 “我第一次进宫那年,五岁。在宫里迷了路,走到了花园,见到了正在争抢花球的两位世子。年纪小的那位被年纪大的欺负,年纪小的不敢反抗,话也不敢说,整个人蹲在地上瑟瑟发抖。我当时并没有想到会和他们产生交集。当日,我便被皇帝舅舅留在了宫里当大世子的陪读。 我十岁那年,大王子宫中赛马摔进荷花池,救起来的时候,已经没了半条命,当夜便高烧去世。小世子被立为新太子那日噩梦连连,皇帝舅舅派了无数御医都没法叫醒他,好奇心重的我凑上去看了一眼,噩梦中的他拉着我的手,哭着说只有我了。我心一软,决心要保护他。 我十三岁那年,生辰那日,他一个人偷偷溜出宫,只为了送我一个亲手做的生辰糕饼。虽然已经坏了,我却觉得比一切礼物都要贵重。也是那日,我亲眼见着皇帝舅舅把他打得半死。我暗地里允诺,一定要护他一生一世。 我十五岁那年,皇帝舅舅死前拉着我的手让我允诺一定要护他登上王座,决不能让王后害了他。 十七岁那年的我,亲手护着十三岁的他坐上了王座。他允诺我,日后必迎娶我为后。 十九岁,姜国屡屡挑衅,我替他出征。两国和解,我满身伤痕归来,他已有了新王后,年轻貌美,姿态清绝。同年,姜国公派使者替他最宠爱的世子求娶我。灰心丧气下,我主动答应去姜国和亲,平定忧患。 我二十三岁,他亲征攻破了姜国都城,逼迫我的夫君于大殿自刎。同年,他的王后死于难产,一尸两命。 二十四岁,他昭告天下要迎娶我为王后。新婚之夜,我被他鸩杀。” “人生重来,你有什么未了的愿望?”看惯了生死的付莲生情绪没有半点波澜,一如既往的冷漠。 “我想问问他心里到底有没有我。”游魂嘴角扯出苦笑,“我不恨他。我亲眼见证了他从一个人人可以欺负的包子变成一个合格的冷血无情的帝王。这样的过程,他也一定不好受。” “你能够付出的代价是?” “温情。”游魂摸了摸自己惨白的脸,“我不想再当这样感情柔弱的人。” “如果可以,一定要让他爱上我。”游魂消失前,郑重地请求着。 “委托者走了,你也休息好了,可以开始攻略任务了。”付莲生提醒着自己的“小主子”现身。 自从他这个保姆正式上岗以后,他的主子就越来越难伺候了。现在都得他亲自转述委托人的愿望了。 “付付,我才休息了不到一个小时。”时一很准确地计算着自己在异时空的时间。 “委托人所在的小世界等你不得了。”付莲生毫不留情地催促着,“你没有节假日。” “付付,你看,这个帝王这么冷血无情,连护着自己的阿姐都杀,我去了多危险啊。”时一故意装出柔弱的样子,“我胆小,害怕。” 付莲生忍不住翻了一个白眼,“就你还柔弱?!你去了不把人家帝王害死就好了。” 他可还清清楚楚地记得,以前替她接任务,她消极怠工直接把皇帝毒死的事。 “付付,你真是太不可爱了。”时一和他贫嘴了几句,开开心心地去完成自己的攻略任务了。 空荡的大殿又只剩下自己一人了。付莲生明显有些不习惯,沉默了半晌,端起一盏引魂灯回了自己房间。 在路上的时候,他想,这大殿里,什么时候才能够彻底亮起来呢。 晋朝。 胖手胖脚的赵晋逺坐在马车中,掀开一角,望着越来越远的都城,心中满是兴奋。 他不喜欢皇宫,一点都不喜欢。唯一的兄长总是欺负他,父皇总是帮着兄长,王后特别凶还特别坏。 他摸了摸自己衣服里裹着的银子,全是他偷偷攒下来的。他虽然小,但有了这些银子,一段时间内不会饿死。 宫中,整队侍卫直直朝宫门走去,宫人们竞相奔走,来来回回寻找,乱得不像样子。 “怎么了,你们怎么着急成这种样子?”一袭红衣骑装的时一挥舞着手中的马鞭,随意抓过了一个路过的宫女询问。 对于时一,宫里的人都是怕的。先皇一共孕有一女一子。时一的母亲便是最受先皇宠爱的长公主。因为长公主曾经救驾的缘故,当今的昭王更是礼让三分。宫中人人都知,昭王宠爱大世子,准备立他太子,但作为陪读的时一只要一被大世子欺负,定然少不了被昭王训斥。就连霸道的王后,碍于长公主的情面,也不敢说上什么重话。 宫女战战兢兢:“小世子不见了。” “怎么不见了?”才十岁的时一皱起了眉头,已经有了煞气。 “奴婢听说,是管教嬷嬷午觉醒来给小世子端午饭,进到房间就发现人不在了。”宫女害怕地跪在了地上,“王后和昭王现在也知道这件事了,雷霆震怒,都在派人找。” “下去吧。”时一挥了挥手,想也不想,吹响了自己的马哨。 通体血红的马儿穿过层层侍卫和宫女,呼啸着停在了她的面前。 “告诉昭王和我母亲,我出宫去找小世子了,不要让他们担心。”时一打马而去。 “哎呀!”长公主身边的嬷嬷见到她离开的背影,心更加焦灼,“我们家这个小主子也跟着凑什么热闹!你们还不出宫跟着!” “停,就到这里吧。”六岁的赵晋逺,故作老成地掀开竹子做的车帘子,准备迈下去,衡量了一下距离,改成了跳下去。 “小公子,一共是一两钱。”马车夫见他穿着华丽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小公子,漫天开价。 第七十九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2) 时一策马赶到的时候,赵晋逺整个人正坐在大道中间呜呜大哭。 他被扒得只剩下一件亵衣和裤子。鞋子因为上面镶嵌着珍珠,都被马车夫给脱走了。 时一见着如此狼狈的圆白包子,忍不住扑哧笑了出来。 也不知道为什么,在如此吵闹的集市里,年幼的小包子赵晋逺一眼就看见了他的阿姐。 “抱我~”他耷拉着脸,伸手向时一求助。 被马车夫抢已经够丢人了,现在还被那么多的人围观,他虽然是个小孩子,也是要脸面的啊。 “不想。”时一晃荡着手中的马鞭,得意洋洋,居高在上地俯视着他,一字一句道:“赵晋逺,你还敢不敢一个人出宫了。” “哼!”赵晋逺很有骨气地背转过了头,“不用你管”。 “那我就走了。”时一假意离开。 “等等……”圆白包子几乎是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的右腿,“等等……” “等什么?”时一低头看他,阳光在她身上投下阴影,把小包子整个人给笼罩在了里面。 “你能不能借我点钱,我不想回宫。”小圆包子仰头可怜巴巴的。 时一却不为所动,态度冷漠,“不能。” “以后我会还的。”小圆包子扯了扯她的裤腿,郑重保证,“我真的会还的。” “你拿什么还?”时一捏住了他的胖脸脸,不怀好意地扭了扭,“拿你的肥肉?” “啊,魏时一,我跟你拼了!”小圆包子最讨厌别人说他“胖”了,不停地捶打着她的腿。 时一像拎小鸡仔似的,毫不费力拎住了他的领口。 “放开我,放开我,我跟你拼了!”小包子手脚并用,然后只是徒劳的挣扎。 最后,赵晋逺到底还是随着时一进了宫。但两人刚到宫门口,便被昭帝身边的王公公逮住,拉到勤政殿去了。 昭帝有心想要治治两人,罚时一和小包子两人跪在大殿,两人对视一眼心知这次定然不止如此简单,但谁让他们先犯了错呢。 两人跪了一柱香时间,长公主施施然而来,和昭帝寒暄了几句,不顾时一意愿强行把她带了回去。 长公主临出殿时候,眼神在赵晋逺身上停留了好久,最后才甩袖离开。 小包子赵晋逺知晓自己这个姑母强势,全程根本不敢抬头看她。听到她离开的脚步声,这才敢大声喘气。 “瞧你有什么出息!”昭帝把手中的朱笔扔了下去,直直砸到小包子的额头。 年仅6岁的赵晋逺捂住被砸的额头,有些茫然地望着自己的父王,不明白他为何如此恼怒。 “滚……滚回你的世子殿去!”昭帝站了起来,声音如怒雷一般向小包子压去。 殿外所有伺候的宫人都听到了昭帝对小世子发火的声音,不到半天时间,整个王宫的所有人都知道小世子不得昭帝欢心被训斥的事情。 赵晋逺偷偷摸了摸已经僵硬的双膝,思索着自己是现在滚还是再跪一会滚,再次抬头的时候,大殿上已经没人了。 赵晋逺刚到殿门口,身边伺候的宫女无花迎了过来,神色慌张:“世子,你这次私自离宫了,王后知道后大怒,罚了我们所有人一个月的俸禄……” 她还要再说什么,但在瞧见世子身后的大宫女时,噤若寒蝉。 “哟,我还以为是谁在这里叽叽咕咕呢!”打扮妖娆的书香挥了挥手中粉色的绣帕,而后狠狠地在无花肩膀上拧了几下,神色凶恶道:“我还以为是谁在背后说王后的坏话,原来是你这个小蹄子!” “书香姐姐,疼~疼~”小宫女无花连忙求饶,却根本不敢还手。 因为书香原本是王后身边最受宠的宫女,嚣张霸道惯了,后来因为小世子身边没有得力的大宫女,这才派了来。平日里,经常对小世子横眉冷眼地,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才是真正的主子。 两个宫女之间的斗争,赵晋逺没有一点参与的意思,神色淡漠地站在那里,仰头看天,只是原本清澈的眼中出现了悲哀。 他在这些宫人眼中,不过就是个可以欺负可以随意糊弄的不受宠的世子罢了。 “王后是这宫中最尊贵的人,哪里容许你一个小蹄子编排!”书香狠狠掐向她的嘴,直到见到殷红的血迹眼中才带了点笑意。 “住手!”突如其来的声音让赵晋逺有些愣神。 “王后是这宫中最尊贵的人,意思是说昭帝还比不上王后了?”时一牵着长公主的手翩翩而来。 “当然!”一向傲慢惯了的书香想也没想便直接给出了答案。 她根本没有想过这整座王宫中最偏僻的世子殿会有什么大人物亲自到来。 “你回头看看。”稚嫩的童声让书香有了不好的预感。 “长公主……郡主……”她结结巴巴,字不成句。 “来人,把她拉下去,打断双腿。”时一眼神冷漠,心中真正生出对小包子的怜惜。 她所见到的宫女就如此强横,平日里怕更是没少受欺负。 “我看谁敢,我是王后身边最得宠的宫女。王后饶不了你们的。”书香恶从胆边生,正面和时一刚。 她这些年的确是被王后宠得太厉害了,都忘记了长公主是连王后和昭帝都忌惮的存在。而她身前的这个小姑娘是长公主心尖尖上最重要的人。 长公主心中恼怒,想要出面治治这个目中无人的宫女,低头却看见自己女儿摇了摇自己的手,眼中满是恳求之色,于是不准备插手,打算看看自己女儿怎么解决。 “身为世子身边的大宫女,藐视昭帝,诬陷王后,轻视世子,当罪加一等。”年仅十岁的小姑娘笑意盎然,如那无边的春色,下一秒口中吐出的话却冷血无比,“威武兵,把这目无宫规律法的宫女打死在这殿前,警示宫人。” “救命啊……小世子……”书香知道这次自己是踢到铁板了,连忙求助。 其他宫人们也慌忙跪地求饶,“不敢了不敢了”。 赵晋逺很清楚记得这一幕,天真活泼的小姑娘命人当众打死了王后最宠爱的宫女,他的宫殿被染红,而那个小姑娘就站在一地血色中笑,说不出的冷。 后来,他想,大概也是从那一刻起,他对她多了那么一点意味不明的心。 第八十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3) “大世子,快,快让大世子停下来。”侍从不停催促着宫中的威武兵。 他也不知道这大世子是着了什么魔了,死活想着要在这御花园里纵马。这大世子要是有个什么差错,他这头上顶着的东西也就别想要了。 御花园里,威武兵们不停阻拦着纵马的大世子,然而,年仅十岁的大世子见到如此多的宫人都在陪他“玩耍”,更是开心,更加撒欢儿,园里精心养着的花儿草儿全被马蹄子糟践了一遍,过路的宫女们更是被吓得四处乱窜。 自从时一替赵晋逺出头,打死书香警示宫人之后,赵晋逺在宫里的日子要好过了许多。王后最宠爱的宫女被当场打死,自然不会善罢甘休,几次要找赵晋逺的麻烦,都被长公主派人挡了过去。时一和赵晋逺的关系越来越好,也一一被长公主看在眼里,却丝毫没有阻拦的意思。 这日,时一带着赵晋逺原本是来这园里看荷花的,哪成想正好撞到大世子被马儿甩进这荷花塘里。 人命危急,时一想也没想,脱掉外衣直接跳了进去。 “救命……救命……”大世子不通水性,不停呼喊着。 这荷花塘原本就是一片湖泊填补出来的,里面各种水生植物交杂。这几年,宫里派人清理了几遍才好了一些,又种上了荷花增加了不少观赏性。可这荷塘的水,对一个十岁的孩子来说,实在是太深了些。 不一会儿,大世子便呛了水,挣扎着的手也渐渐沉了下去。而时一现在不过也是个十岁大的孩子,废了好些力气,还是差一点距离才游到他的身边。 这些威武兵只是负责管理宫中出入平安的,并没有通水性的。一个个在边上瞪大了眼看着,愣是帮不上一点忙。 赵晋逺虽然明白罪不怪他们,还是忍不住埋怨。他的哥哥和他的阿姐都在池塘里面,万一要是都溺水了,怎么办?! 平时他虽然讨厌兄长欺负他,可到底是同胞兄弟,哪里会有什么大的嫉恨。 他焦急地踱着步,不停地呼唤着“王兄……阿姐……阿姐……” 终于,时一够到了大世子的衣角,她狠狠拽住了,用尽全身力气把他拉到了自己的身边。 “竹竿竹竿……”她听到岸上有宫人在喊。 大世子凭借求生的本能,把时一紧紧缠住,这下,两人更是不能动弹。 越是着急,就越是不能挣脱,荷花池的水不停窜到了时一的口鼻中,然后整个人昏了过去。 等到她再醒来的时候,眼前没有一个人。 空荡的房间里,没有一点声音,而房间外哀乐连绵,雨声点点滴滴,仿佛坠入了她的心底。 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大世子定然是去了。 长公主推开门,见到的就是自家女儿一副心灰意冷的表情。 她心中微恸,却不得不狠心分析清楚这件事情,让女儿看清楚这宫中的险恶。 “大世子死了。”她开门见山告诉了自家女儿答案。 大世子溺水时间比自家女儿要长,加之不通水性,灌入肺部的水要更多,因此没能被太医救活。 这本就是意料之中的事情。时一神色漠然,没有一点反应。 “今天的事绝非普通坠马那么简单。”长公主正面直视着自家女儿没有焦距的双眼。 王后和昭帝虽然是少年夫妻,但昭帝一向都忌惮王后母家,因此这么多年来几乎不在王后那里过夜。因此,王后也一直没有儿女傍身。 大世子和小世子是宫中一个不起眼的小妃嫔所生,小妃嫔生产后不久便得了产褥热而死,连一个姓名都没留下。王后身边没有儿女,理所当然把大世子抱养了过去。 昭帝虽然不喜王后,但对这大世子却是真心的疼,打心眼里地对他好。凡是这昭帝勤政殿有的,这大世子也定然有一份。 宫中人人都传昭帝喜爱这大世子,她这个当长姐的却明白,不过是她这个皇帝弟弟的障眼法。 最近朝臣一直催着立太子,几乎所有人都拥立王后抚养的大世子。这让一向忌惮王后母家的皇帝怎么咽得下这口气。 今日这大世子纵马坠水,怕是少不了这个弟弟的安排。只是他可能也没有想到,会害死自己最宠爱的儿子。 只是告诉年仅十岁的女儿,她的皇帝舅舅可能是害死了自己的儿子的凶手,未免也太残忍了些。 且王后在里面扮演了什么角色,目前还尚未可知。 最后长公主轻轻替时一掖了掖被角,长叹了口气后,陪在她身边不再言语。 她的女儿才十岁,不应该接触这些太灰暗的东西。大不了,她带着自己女儿远离京都,去到亡夫的封地去。 “大世子的马有问题。”时一突然从嘴中蹦出了这样一句话。 “我的儿啊”,长公主紧紧握住了她露在被子外面的手。一方面惊叹于她的聪慧,另一方面却更担心她祸从口出。 这些年,别人明面上看到的的确是她这个长公主的风光,实际上长公主府只是表面锦绣,大不如前了。要是没了皇帝的大力支持,她这个长公主什么也不是。 灵堂中,赵晋逺安静待在角落,没有哭。 世子突亡,始终不是吉兆,灵堂里并没有过多的装饰,也没有司乐唱丧,有着的只是那么几个大世子生前伺候着的宫人。 赵晋逺死死盯着灵堂中央的那个棺材,他心里明白,里面躺着的是他的同胞哥哥。虽然这个哥哥从来不把他当真正的兄弟,各种取笑捉弄他,可依然改变不了他们身上流淌着共同血脉的事实。 前不久,他还看到他这受宠的哥哥飞扬跋扈地欺负宫人,还炫耀父王赐给他的珍宝,今日就躺在这里,长久地睡着,再也醒不过来了。 他使劲儿掐了掐自己的手腕,悲哀更重。 他这受到百般爱宠的哥哥都能够“光明正大”地死在这宫里,他又该是什么时候面对自己已经被安排的结局呢? 第八十一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4) 自从大世子溺水亡故以后,赵晋逺日日噩梦,沾不得半点食物,眼见着就瘦了许多。 赵晋逺每日噩梦里,总是重复梦见自己那溺水亡故的兄长,浑身淌着水,站在他面前,呼唤着他的名字,嘴里叫喊着,“弟弟,我好冷……你下来陪我好不好……” 他不管是答应还是拒绝,他的兄长都会走过来,用冰冷的手握住他的,然后狠狠地啃咬。他会一下子从噩梦中惊醒,满身大汗,精神恍惚,又再次睡去。 昭帝就只剩下了这么一个儿子,自然十分看重,派了自己最信任的章太医去诊治。 可哪怕章太医行医六十几载,医治疑难杂症无数,也治不好赵晋逺的病。 无它,只因为他得的是心病。心病难医。 长公主亲手给昭帝写的请求回封地的信,当日便被昭帝驳回了。因为担心时一,自从大世子溺亡以后,长公主便一直把时一拘在了公主府中,哪里也不让去。 章太医用尽了药物都没能把小世子的病治好,在弟子的建议下,决定试试心理疗法。 这日,他看到赵晋逺有些清醒,连忙诊脉,问了赵晋逺不少问题。 赵晋逺这些日子精神虽然浑浑噩噩,但大名鼎鼎的章太医他还是见过的,几乎是有问必答。 章太医问他心里有没有什么特别想见的人,赵晋逺略一思索,心里浮现了一个名字。 “有吗?”章太医继续追问。 “郡主。我想见郡主。”赵晋逺想到了御花园中,她奋不顾身脱衣入水救人的情景,还想到了她替自己惩治宫人。 为了赵晋逺的病情着想,章太医直接上报了昭帝,请求诏郡主进宫。昭帝爽快答应。 时一来到赵晋逺宫殿的时候,赵晋逺仍然被困在噩梦之中。 他梦里有一条很深很深的沟渠,他的兄长赤身裸体躺在其中,睁着一双腐烂的眼睛望着他,质问他,“赵晋逺,你为什么不救我!” 他连连往后退,而他的兄长爬起身来,亦步亦趋,步步紧逼。眼见着就要被抓住了。 这时,他感受到温热握住了自己的双手,努力挣脱噩梦醒来,见到郡主正在擦拭自己额头的汗滴。 “怎么一个噩梦就把你困住了,前前后后病了半个多月。”时一嘴上取笑着他,手上服侍的动作却越发温柔。 “阿姐……”年仅六岁的小包子一把抱住了她的手,忍不住痛哭起来。 时一轻轻拍打着他的后背,嘴上半点不饶人,“瞧瞧你这个没出息的样子。” “王兄,王兄……”小包子上气不接下气,心里的情绪在这一刻全部由眼泪来诉说。 自从大世子纵马坠湖逝世以后,他是真的特别恐惧。这宫里,备受宠爱的大世子能死得,那他这个不受宠的世子也随时死得。 “嚎什么,我会护着你的。”时一伸手捏了捏他的胖脸,眼神却无比坚定,“赵晋逺,你听好了,这宫里,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弱小的世子怎么能够拒绝这样坚决而肯定的誓言呢。就算他以后长大成为那样狠辣无情无义的帝王,在他最脆弱时候说过要坚定保护他的人始终是他心里最柔软的一角吧。 许是因为这后宫中唯一真心待过自己的人的来到,赵晋逺心里放松了许多,痛哭一场后,在时一的服侍下,能够吃下一碗薄粥。 自从出了大世子这事儿以后,长公主便不再让时一往宫里去,今日答允也是看了自家皇弟的意思。可她在长公主府里,等到这黄昏落日,也没见宫里人来回话,当即便梳妆打扮好进宫去了。 “你这个笨家伙”,时一执白子示意她即将要落下的位置,可见到的是只要她落下棋子,这整片黑子便被包进去了。 “不行……不行……”小包子赵晋逺急忙拉住了她的手,不让她落子。 “赖皮。”时一本就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而已。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不和他争抢。 “我们重来,重来。”小包子赵晋逺直接悔棋,这次换了他走白子。 时一笑着薅了薅他柔软的发,继续和他玩棋。 昭帝和长公主两人隔着窗望向里面打闹的二人,心里是不同的感慨。 “皇姐,在我幼时,你也是这样哄我的。”昭帝眼中满是温情。 “是啊,转眼都三十多年了。”长公主眼神仍然在时一的身上流连。 “皇姐生了个好女儿啊。”昭帝扣住了她的手,往外走去,“这两个孩子有缘分,皇姐何不成全他们呢。” 长公主心里最怕的就是昭帝生出这样的心思,现在昭帝开口了,她不好直接拒绝,只能笑着岔开了话题。 “听说江南最近突发水患,不知皇帝心中有什么合适的赈灾人选没?” 昭帝最近没有心情去清理大世子纵马坠湖一事,正是因为被江南水患羁绊。现在长公主提起这茬,他眉头深深蹙起,不住叹气。 这朝堂上,大半都是支持王后母家的人,派谁去无疑都是在给王后的母家添势。 “若是皇帝觉得为难,我可以为您举荐一位能臣。”长公主试探着提议。 “能得皇姐亲自举荐,那我必须得见见了。”昭帝脸上终于浮现了些微喜色。 他知晓,能让自己皇姐举荐的人物绝对不会逊色。 “大理寺卿张纹的儿子张承。”长公主直视昭帝,说出了心中权衡已久的人选。 “他年纪尚幼,恐难当重任。”昭帝眉头蹙起,眼中却有犹疑之色,“张承不过十五,恐难服众。” “张承是此次的新科状元,天资聪颖,自小受其父熏陶谙熟人心,且师从空谷大师,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是此次赈灾的不二人选。”长公主继续给昭帝宽心,道:“年纪尚小也是优势,去了江南也能让那些蛀虫放松警惕,从而一网打尽。” “皇姐此言有理。”昭帝略微一思索,立刻确定了下来,“要是张承此行赈灾成功,绝对重重有赏。” “先替张承谢过圣上。”长公主笑着行礼。 昭帝一把扶住她,“是皇姐为孤分忧,该孤感谢皇姐才是。” 两人对视一眼,恢复了儿时的亲密,有说有笑地往外走去。 第八十二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5) 等时一把小包子赵晋逺哄睡,出殿一看,天都黑了。 不消想,宫门早就已经关了。 出不了宫,母亲一定会很担心自己的。 时一正在暗自忧愁的时候,等待她已久的长公主走进了屋,示意她和自己往外走。 “这里可以安心说话。”长公主把她带到了宫殿的后院,这里提前被她的人清理了一遍,确保她们的谈话绝对安全。 “母亲,您进宫多久了?”时一有些羞赧,她竟然忘记了出宫的时间,让自己的亲人担心了。 “没多久。”长公主慈爱地抚摸着自家女儿的发,“就是一会儿不见你,想你得很。” “让母亲担忧了。”时一抱住了她的一只手臂,撒娇道:“女儿也想你得很。” “你心里什么想法我还不知道?”长公主伸手点了点她的额头,叹息道:“你啊你啊……” 从女儿上次惩治小世子殿中的侍女开始,她就明白两人关系绝对非同一般。 “女儿就是想护住小世子。他一人在宫中无依无靠,还被那些宫人欺负,实在可怜。”时一仰头,眉目间依稀能够看出日后的动人模样。 长公主抚着她那张和亡夫像了五成的脸,心中万般情绪糅杂。 “只怕你真心错付啊。” 这宫里多少朝代变迁,年少时候失意的皇子经过洗礼成为老谋深算的帝王,六亲不认,狠毒狠辣,这不是没有过的事情。 她这一生,不求女儿继续富贵荣华,唯求女儿平安康健。 “只求无愧于心。”时一眺望天上星火,有了那么一点大人的老成模样。 长公主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是她,是她把自己最珍爱的女儿推进这皇宫的火坑里。 “我的儿啊。”她握紧了时一的双手,有很多话想说,却不知说什么是好。 “母亲安心。”时一抽出手拍了拍她的手背,眼神中带了某种安定人心的力量,“我无意于宫闱争斗,只是想护住小世子平安而已。” “怕就怕你身不由己。”长公主望月,想到了那可怜亦可悲的王后。 不成想,多年后,她真的一语成谶。 夜,深沉。 勤政殿中,昭帝刚批完奏折,眉目间满是疲倦,盛装打扮后的王后款款而来。 “王后,朕乏了。”昭帝揉了揉眉心,眼中闪过一丝厌恶。 “臣妾可不为媚宠而来。”王后眉眼一挑,端的是一副美艳模样。 最近昭帝新宠了大理寺卿张纹的女儿,柔柔弱弱的,让她见了就心烦。 偏偏昭帝受自己母亲影响,最爱那柔弱无比的妃妾,不爱她这般性子。见到她这般样子,心中厌烦,“王后到底何事?” “陛下仍然执意要立二世子为太子吗?”王后微微眯起双眼,态度咄咄。 这些年独守空房的寂寞已让她明白,帝心不是她可得的,所以她拼了命去揽权,去勾连朝中大臣,为的就是确保她母家的繁盛。 只要她母家继续繁荣一日,昭帝就一日不敢碰她王后的位置。那她依然是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朕现在就只剩这么一个儿子了。”昭帝双眼圆瞪,双手紧握成拳,手背青筋暴露。 他派人查了一下大世子的死因,发现和眼前之人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这可是她养了十年的孩子,都能如此狠心,他不知晓,自己是否有一日也会有如此结局。 “可臣妾至今都没有子嗣。”王后扯了扯嘴角,似笑非笑。 这宫中众人人人都知她对大世子宠溺,有求必应,可只有她自己知晓,每每望到大世子那张肖似于他生母的脸,她心中是怎样的恨。 一个籍籍无名的小妃嫔居然背着她生下了一对双生子,这是对她这个王后权威的挑战。 昭帝如一只受伤的雄虎,低低哀求道:“他年纪尚幼,王后何必如此心狠。” 可怜他的儿,来这世间一遭,身边竟没有真心对他的。 “是陛下先对我不住。”王后眼中哀伤一闪而过。 亲手养大的孩子,能够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大世子死的那日,她一个人在灵堂站了许久,可这一切怪不得她啊。 要怪就得怪昭帝。 她和昭帝从前也是有过琴瑟和鸣的。自从她的家族越来越善战,功劳也越来越大之后,昭帝也越来越忌惮。 到了后来,宠着各位妃子,打压她,让她这个王后在这后宫毫无威信。 她不得不争啊。不然就会被那些卑贱的新宠们踩在脚底,践踏她荣氏一族的尊严。 “可你又何必牵连一个孩子!”昭帝垂着头,满身颓态,是他造的孽啊。 当初,要不是他,要不是他…… “陛下失去一个儿子,还有一个儿子,可我呢,除了王后之位,还有什么?”王后站在他跟前,眼眶绯红,难得的失态。 “难道权利还不够吗?”昭帝眼神锐利,“荣氏满门的荣耀,还不够吗?” “不够,不够,我想要的不仅仅是权利。”王后直接掀掉了他面前的奏章,“我想要的是独一无二无人能比的位置。” “放肆。”昭帝直直起身,就要扇向她。 王后一把抓住了他的手,眼神中带了一丝少有的妩媚,“陛下还是省省力气吧。臣妾的哥哥父亲可都不是吃素的。殴打发妻,这可是帝王难以饶恕的罪过。”而后,缓缓放开了他。 昭帝怒从心头涌起,一下子跌坐向位置,手指直直指向她的脸,“荣氏,你……你……” “哈哈哈哈……”王后突然大笑起来,笑出了眼泪,“陛下身体欠安,最近还是好好休养吧。” 她终于是做了这个决定。 既然不能拥有爱了,那就让她拥有这至高无上的权利。 “威武兵……吴公公……”昭帝急切地呼唤着自己人。 “勤政殿里早就是我的人了。”王后神色癫狂,额角青筋虬成竖状,“你要是安心待在这里,留着你的日子或许久一些。” 她,荣絮,要做这晋朝史上第一个垂帘听政的女人。 第八十三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6) 七岁的少年,木无表情站在花丛面前,眼中闪烁着泪光。 这些老东西,仗着他不得帝王宠爱,竟然随意敷衍。四书五经他早就烂熟于心,竟还让他抄写百遍。他每每虚心求教,总是被各种理由打发。 这是时一第二次见到他哭。 赵晋逺见到时一,迅速别过了头,假装在看风景。 “怎么了,风迷了眼。”时一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 最近她进宫也是越来越难了。今日,要不是用了母亲的令牌,她也进不来了。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少年捏紧了拳头,“我一定要这些老家伙不敢再指手画脚。” 时一握住了他的手,无声安慰着他。 自从昭帝大病后,王后便派了一堆德高望重的学究过来辅学这后宫中唯一的世子。这些学究都以自己的学识为傲,哪里会尽心尽力教导一个七岁的孩子。不过浑水摸鱼,瞎打发日子罢了。 “父王到底生的是什么病,为何都大半年了还未康复?”小包子满腹的疑惑。 “舅舅……”时一想到正如日中天的王后一族,不知该如何开口。 “阿姐,我们可以一起去勤政殿看看父王吗?”小包子低头用脚尖踢着鹅卵石,眼神中闪过冷冽。 在这皇宫中长大的孩子,有哪个是真正单纯的。况且亲自经历了兄长死亡的他。 宫中人人都知晓王后囚禁了皇帝,偏偏身边的所有人还要瞒着他。 “不行。”时一果断拒绝了他。 王后正如日中天,现在去探望昭帝,岂不是撞在刀口上。 “就看一眼。”小包子哀求着。 “一眼都不行。”时一无视他的哀求,反问道:“你有什么值得去见昭帝的?是学识过人?是武功大成?还是谋略过人?” “都没有。”小包子整个脸垮了下来。 很可悲吧。他什么也做不到,什么也没有。 “听说过卧薪尝胆的故事吗?”时一知晓自己面对的是以后会千古流芳名留青史的帝王,心计谋略之类的都是他以后会慢慢拥有的。所以她所能做的便是引导。 “勾践卧薪尝胆,三千越甲终吞吴。是因为他有决心,有毅力,不怕被人看低,也不惧怕嘲讽。王后一族权势正盛,你何不如学学勾践呢?”时一已然是把他当作大人谈话的语气。 赵晋逺抬头看她,定了几秒,有些阴沉地笑了起来。 他的阿姐,果然是聪明人。亏他还想在她面前伪装自己,原来早就被看出了。 “我相信世子不是蠢人。”时一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这后宫不怕有心计,就怕蠢得无可救药。 让小包子知道他演技拙劣,连自己都骗不过去也是件好事。这样他就不会自作聪明了。 果然,自此以后,小包子不再刻意掩饰自己的聪明。他总是反其道而行之,事事表现争先,却事事搞砸,因而在这宫里博了个“愚钝无能”的名声。 也因为此,王后放松了对他的管视。 晋朝九十八年,昭帝行动全被监管,王后独揽大权,大理寺卿张纹忠直不阿,每每在大殿顶撞,引起荣氏一族的不满。 王后先是把张妃打入冷宫逼其上吊,再是把赈灾有功的张承投入大牢而引起民怨。清君侧的呼声越来越响。然,荣氏一族沉浸在权利的蜂蜜中,竟不以为意。 晋朝九十九年,昭帝病入膏肓,临死前请求王后见时一一面。王后不允,昭帝气急攻心而亡。 同年,吴氏一族打着“清君侧”名号逼宫,荣氏一族拼死相抗,最终两大家族和解。在共同推选新君上,再次起了分歧。 与此同时,威武军首领被杀,新的威武军首领带头反抗王后为首的荣氏一族。 威武军一直都是贴身保卫晋朝皇帝的军队,王后之所以囚禁昭帝成功,正是因为暗地里买通了威武军首领。 荣氏一族焦头烂额。 长公主无意于这些纷争,早就带着时一去了封地。听闻宫中的这些变化,她反应也是淡淡。唯有听闻昭帝龙驭宾天的时候,在星宇下站了一夜。许是因为那日露水湿重,寒了五脏六腑,自那日起,身体也不大好了。每到夜晚,总是咳嗽过不停。 在宫中的赵晋逺则始终冷眼旁观这一切。直到吴将军带着他的女儿亲临他寒酸的宫殿。 吴颜见到赵晋逺的第一面,便倾心相许。她本以为这宫中有着愚钝无能之名的世子,该是一副愚笨长相,哪知生的是那样的好,眉眼中带了清风笑意,只一眼便能让人沉迷。 她主动和赵晋逺打招呼,主动和他谈话,见着羞赧的他一一给自己回应,心中是数不清的欢喜。 吴将军见着女儿脸上的欢喜,心中也是欢喜的,坚定了拥护太子登位的决心。这样,他的女儿便是名正言顺的王后,而他将是名正言顺的国丈。 是的,大世子纵马坠湖不久,昭帝便立了小世子为太子。可这宫中,这朝堂上,没有一个人承认。这样懦弱无能年纪又小的孩子,怎么担得起太子的重任。久而久之,所有人连同赵晋逺自己也忘记了“太子”的身份。 吴将军之意,路人皆知。赵晋逺见着吴颜的第一面,内心是有些自嘲的。可他无权无势,能有什么办法。 吴颜见着他笑,他便只能笑;吴颜歪着头等待他的回答,他便只能回答。他甚至自嘲想,吴颜要是让他跳湖,他说不定也会去。 可蝉鸣的那个下午,他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那个在闹市中,伸出手给自己,问自己走不走的红衣骑装少女。 若是她这时候再次向自己伸出手,他一定毫不犹豫拒绝。 “怎么了?”吴颜踏进亭中,笑盈盈看他,任由伺候的丫鬟解下大氅,掸去肩上鬓上的雪片。 赵晋逺礼貌性地笑了笑,没有应答,再次转头望向亭外。 亭外大雪连绵,压在这屋檐,远方白雪层叠压山,亭中煮茶的炉火已经悄然灭去,香气氤氲一片。 故人何时当归。 第八十四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7) 晋朝一百零一年,荣氏一族和吴氏一族彻底撕破脸。 王后坚持太子不堪重任要从皇室宗族中重新另选明君,而吴氏一族为了家族利益着想坚持要立太子为王。 赵晋逺作为两方政治博弈的筹码,十分的安然。时不时和吴颜一起品个茶、尝尝新酿、赏赏雪……不亦乐乎。当然,这些只是表象。 此时,封地里长公主的身体终于撑不住,走到了大限。 她把时一叫到了床前嘱咐,一定要拥立太子为王。这是昭帝也是她生前唯一的遗愿。 她笃定了她的女儿有这样的能力,就像笃定她的女儿能替她治理好封地这般。 她亲手把昭帝的玉玺交由自己女儿手中。原来,打自大世子纵马坠湖之事后,昭帝便有预感荣氏一族会有动作,早就做了安排。 时一把玉玺放到一旁,握住了她的手,亲口允诺了她,这晋朝的江山一定会在赵氏一族的手上。长公主安然闭上眼,去追随自己早已去世十多年的亡夫。 亲眼见着母亲死在她眼前的那夜,时一一整晚都没有合眼。在这个时空,长公主对她的真心,仍历历在目。死生有命,非她人力可为。 办完丧礼,她带着心腹马不停蹄赶往了京都。她要趁着这最后的期限,力挽狂澜。 朝堂之上,大臣分两派而立。 “王后,太子继承王位,理所当然。莫非你要僭越不成?!”吴将军吹了吹花白的胡子,已然气得不轻。 这荣絮,他曾经看顾着长大的小女子,竟然在这朝堂之上对他步步紧逼。莫不是真以为他们吴氏一族都是些软柿子。 “吴将军严重了。只是太子实在是无能,这晋朝的江山交到他手中不过是荒废了而已……”王后高高在上,句句狠戾,眼中全是对他以及对赵晋逺的蔑视,最后甚至连赵晋逺私自出宫这等小事都归到无知上来。 赵晋逺低头听着王后数落自己的平庸和无知,心中毫无波澜。 年幼时谁都会犯错,他知纵使自己万分小心,但仍有不合王后心意之处。那些寻常人看着不值得一提的事,却被王后弄得尽人皆知。自己这个世子平庸且不思进取之名多亏了王后的传播。 王后的视线扫过勤政殿:“先帝死得突然,竟是连遗诏都未能留下,传国玉玺也不知所踪。世子年幼无知,尔等安心将我晋朝交到他的手中?” 王后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朝臣大多是其母家的门生,他们私语一番,竟无一人反驳。 “王后,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大殿外,黑衣红裙的少女缓步而来,震惊了众人。 自昭帝病重,进宫便越来越难。哪怕是大臣,就算有急事,也得请示过王后才行。昭帝宾天后,进宫就更难了,得王后亲自传召才行。 王后微微眯起双眼,辨清来人后,果断命令军队把她拿下。 “谁敢?!”时一拿出了先皇御赐的令牌,“见此牌如见先帝,我看你们谁敢!” 字字掷地有声! 与此同时,一生都忠于皇帝的威武军们动作整齐往前逼近了一大步。 “太子沉溺于享乐,不知进取,不配为王。”王后重重往座椅一拍,横眉怒目道:“我晋朝若是推举这样的太子为王,是想要先帝在九泉下都不能安心啊!” “太子沉溺享乐?”时一冷笑了一声,从袖中掏出了万民祈福书,扔到了吴将军面前,“劳烦各位大臣看看上面的签名,这全都是民间真实的想法。” “一份祈福书能有什么用?!”王后眼角压出重重细纹,语气尖利,眼神如钢刀一般直直射向时一。 时一毫无所惧,落落大方道:“王后讲太子懦弱无能,那么为百姓谋福祉,赢得民心该不是无能了吧。” “谁知这份祁福书有没有造假!”王后根本不屑一顾。 “若是晋朝帝王代代相传,先帝随身的玉玺呢?”时一抬眸,视线与王后交遇,笑意清朗,“王后不是一直都在找吗,没想到吧,会在我手上。” “玉玺?”王后几乎是惊叫道:“我就知道是被他藏起来了。” “我们怎么相信你手上拿着的是晋朝的传国玉玺?”王后的哥哥率先质问道:“这造假的多了,我们怎么分辨?!” “周熊,把玉玺拿到各位大臣面前,让他们仔细地看了。”时一仍旧笑吟吟地,没有一点生气的迹象。 周熊,即威武军现在的首领,生着一副娃娃脸,偏生冷着一张脸,有种奇异的反差。他咧咧了嘴,从兜里把玉玺掏了出来,在大臣们面前一个一个地晃过。有的大臣还没来得及看,他就走到下一位那里去了。这些没看清的大臣也不敢让他停下,因为这位威武军的新首领浑身的气场实在是太让人难以忍受了。 “停,让我看看。”吴将军主动拦住了他。 周熊侧身向时一请示,时一点了点头,道:“吴将军该是认得这枚玉玺吧。” 吴将军仔细打量了一番,重重点了点头,“的确是先祖留下来的玉玺。” 众臣哗然。 赵晋逺虽是世子,但到底是个傀儡,朝内不能掌政,朝外不能统兵,无半分实权。而大长公主府不同,得万世皇恩,兵权三分,有一分便在大长公主府。 大长公主府向来不问朝政,长公主更是早早去了封地,连死没有回京。朝臣们从未想到,长公主最宠爱的且唯一的女儿魏时一会插手此事。 郡主魏时一手中有传国玉玺又支持昭公唯一的儿子继位,赵晋逺这个世子哪怕再无知不思进取也是名正言顺的。脑子机灵的大臣们立刻向赵晋逺跪拜行礼,高呼圣上万福。其他大臣也慌忙跪下附和。 魏时一回过身,看着赵晋逺展颜而笑,那双眼睛里漾着细碎的星光,身后映着自殿外洒进的火红霞光,浮光流转中,端的是清丽无双。 赵晋逺站在几步远处,就那样静静地看着她,把她明丽的笑颜深深刻印在了心里。 时光仿若在那一刻静止,转眼便是万年。 第八十五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8) 赵晋逺十五岁为帝,是这晋朝最年轻的君主。而十九岁的魏时一成了晋朝历史上唯一的一位女丞相。 新帝年纪轻,资历自然浅,经验也少,少不了被众位大臣当傻子敷衍。 王后未能遂愿,自然不依,总是派人在朝堂上唱反调,结党经营自己的势力。 可无论如何,这位最年轻的君主坐在高位上总是一言不发,由着那些人“畅所欲言”。 他不急。 最困难的日子他已经度过了。现在的他,有的是日子。 只是胸中难掩郁气,眼神中也多了几分颓唐。 初夏,高柳新蝉,熏风微雨。 魏时一带着随侍出宫回府,路经御花园时,竟见赵晋逺坐在不远处的亭子里,朝中几位老臣正站在他面前训斥着什么。 时一眼力很好,认出了那几位是和王后一族最亲近的张大人、李大人和离大人。为的该是王后迁宫的事情。 赵晋逺安静听着这些老臣的斥责,一言不发,脸上一片淡漠。 他想要为自己早逝的生母加赐一个封号被所有大臣反对,凭什么要给一个从未生养自己的女人迁到这后宫最好的殿去。 “陛下,王太后是您的母后,不迁宫实在不孝啊!” “陛下,您如此这般度量,怎堪合格的君王!” “陛下,臣实在以您此举为耻!” 时一站在假山后,看那些大臣斥责完后,拂袖离去。 而那个十五岁的少年只是呆呆地在亭子里坐了半晌,花园里安静得厉害,斜阳瑰丽,越发衬得少年的背影瘦弱孤寂。 赵晋逺起身,抬眸看到时一后微微一愣。 他未曾想到自己这副狼狈样子竟会被她撞见。 只是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自己的狼狈样子了,自嘲一笑,转身离去。 时一心里突然有些难过。 少年穿着华贵的君王宫服,是这最尊贵的人,如今却要看他人脸色。 暗中,下定了决心。 当晚,回到丞相府,召来了影卫。 “主上,名单上的这些人都是亲近荣氏一族的大臣。” “一个不留。”她语气平淡,笔下牡丹神韵十足。 “是。”影卫消失无踪。 她笔下一顿,牡丹花蕊混成一团,成了废品。 三月,朝中接连发生了命案,三品以上的官员离奇死在家中,三品以下的官员家中都遭劫掠,损失惨重。与王后相关的势力,基本全被清除。 朝中人心惶惶。 四月,倾盆的大雨一连灌了半旬,差点淹没了整个京都,江南水患再次爆发。朝毕,赵晋逺把时一单独留了下来。 空旷大殿,赵晋逺居高位与时一相望。殿外,是不曾停歇的遮天蔽日的大雨。 “我知……” 时一笑着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说。 “陛下与臣心知便可。” “江南水患,民不聊生,如今朝中无人可用,我该怎么办?”他问。 “前大理寺卿之子张承。”时一答。 赵晋逺这才想起来被王后陷害的张氏一家。 提拔有功、有才之人,必定能给民间有能之士正向的鼓励。 往后何愁没有能人、忠臣可用! 一通则百通。赵晋逺一扫以往的颓唐之气。 王后一族不过那过江的蚂蚱,而他如那朝升的太阳,正如日中天。 果然张承不负他所望,江南水患赈灾完成得妥帖,江南民众对新帝感激涕零。 趁着得民心,赵晋逺赶忙提拔了一批年轻正直的大臣,准备再观察观察培养成自己的心腹。时一知他心思,寻觅了不少性格耿直手段却不俗的士子进了这朝中,任他挑选。 就这样,赵晋逺慢慢积累了民心。 张承被越级升为三品大臣那日,特意去拜访了女丞相。 在丞相府,被门倌拦了下来。 “丞相言,张大人今日的荣华富贵皆自己能力所及,愿今后对新帝鞠躬尽瘁,对这大晋死而后已,方不负张家忠烈之名。”门倌有不少亲属在江南,知晓张承是真正的能人,真正为民造福之人,心中早存了仰慕。 今日见他来拜访,虽无锦衣华服,但青衫落拓,一看就是洒脱之人,暗自按捺下内心的激动,传达了女丞相的意思。 被闭门谢绝,是张承料想中的事。 在他印象中,她的确是这样淡漠的人。 他想起集市中第一次与她的相见,自己贪玩被人贩子所拐,点了身上穴位抹黑了脸身上插着草标被贱卖,是和长公主出街游玩的她伸手帮助了自己。偏偏她就是这样一个不愿人欠她情的人,还要多花钱雇人来解救自己。要不是他曾经在家中与长公主远远见过一面,怕是都认不出。 再是第一次被长公主举荐去江南赈灾,遇到了无数困难,都是她暗中派人相助,才一一平安。 就连这次,江南差点发生暴乱,把他以及其他赈灾的大臣困于暴民之中差点丧命,也多亏了她派军队镇压。他们一行人才能平安归来。 本以为江南水患赈灾之功,定然也少不了对她的奖赏,谁知京都众人对江南差点暴乱的事情都毫不知情。这所有的功劳,竟然让他一人领了。他,何德何能! “多谢小哥传话,张承定不负丞相所托。”瘦弱青年稽首而别。 既然她想要这晋朝安稳,想要他对新帝晋中,力所能及,他便如她所愿。 门倌倚在横木旁,目送好远好远。 落日长斜,街道人影伶仃,那影子被拖得好长好长。 张承从没想到,这差点是他和她最后一次的相见。 尽管这次也没能见。 院中,清茶氤氲,时一和新帝相向而坐。清幽斜晖把两人一分为二,时一在阳,新帝在暗。 “为何不见?”赵晋逺扣杯相问。暗处中,看不见他的表情,只听得到他杯子在边沿叩击的声音。 “陛下想要我见?”时一端坐清嗅茶香,云鬓香影,面容似雪般招摇,早已是动人的女儿模样。 赵晋逺眼神一暗,生出了独占的心。 “不准见。”他声音喑哑。 时一原本沉静的面容突然生动起来,如千百树花开,迷了他的眼。 红颜祸水,这是赵晋逺心中突然迸出的第一感受。 第八十六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9) 朝中王太后的党羽所剩无几,江南水患已平息,朝堂内外难得平静下来。 然而在百废待兴之际,这难得的安稳突然被打破。 十一月初,姜国来犯。 赵晋逺请遍朝堂众臣,无武将敢应战。 众武将一方面担忧姜国的甲兵强悍,此次准备已久,去了怕是无还。另外一方面则是吴大将军对他们的施压。 吴大将军本以为自己用女儿做筹码,一定能和新帝攀上关系,哪里想到杀出魏时一这个女丞相,让他吴氏一族毫无用武之地。 于是想借着此次机会,让新帝看看他吴氏一族的威力。 在边疆控制疫情的张承倒是想替君主解忧,然而他一介文弱书生,胸中纵使有千万沟壑,上了这战场,也不过是对方斩杀的对象。 一月之内,晋朝连失两座城池,眼见着就要逼都。太后听闻此消息,日日在宫中大笑。众人都以为她疯了。 赵晋逺每日朝会,神情阴冷,盯着下面的大臣如盯着蛀虫一般。时一再也等不下去,决定带兵亲赴边关。 临行的前一夜,她在闺中披上银甲,束起长发。 “这一去,生死未知,也不知还有没有机会替郡主盘发。”一直在她身旁伺候的嬷嬷神情伤感。 她一生无子,也没有嫁人,把郡主视若几出。如今她一介女子要赶赴边关。她这个当“母亲”的心中怎么不担忧?! 时一抱住了嬷嬷的手,难得展现出小女儿姿态,“我会安全回来的。” “值得吗?”嬷嬷问她,“他根本就不明白你对他的心。他以后会有王后,有许许多多的妃嫔,而你可能此去无回,化为尘土。” 她手执红色木梳,轻扫发尾,眼神坚定,“值得。” “傻孩子。”嬷嬷摸了摸她的发顶,不怀悲伤道:“要是新帝知道你对他的那份心就好了。” “一切皆我心甘情愿。”时一主动戴上了铁盔,“再者我亲自答应过新帝,要护他周全的。” 从宫中隐秘而出准备提前替她送行的年轻君王,立于那屋外的大雪之中,肩上缀满了白雪,已不知听了许久,只是那心绪如这纷飞的大雪一般,飘飘扬扬,上上下下。 一个女子,在自己最好的年纪,最美好的年华,没有嫁给良人,也没有顾着私情,而是双手沾满鲜血为他开路;在众臣推脱之际,以女子之身选择出征。一切都只是为了护住他。 这一夜,赵晋逺在大雪中站了许久许久,直到双脚已经被大雪没过,脚底被浸透。 嬷嬷出来倒水的时候见到那两个深深的脚印,吓了一跳,赶忙报备郡主。 时一淡淡一笑,安慰道:“许是什么动物的脚印,不必担忧。” 隐忍的炽热的不求回报的爱,有谁能够拒绝和抵挡呢? 第二日,清晨,请军出征的时一早已打扮好,等待新帝相送。 可她在这大雪中站了许久,也未见新帝出来。 在最后放弃的关头,城门开了,新帝一身戎装,高坐于汗血宝马之上。 “你肯来送我,我很高兴。”时一下跪行礼后,声音低不可闻。 “我也同样欣喜。”年轻的君王隐隐现出日后的沉稳姿态,抬手示意她起来,“今日孤未能同丞相一起出征,唯有以戎装相送,期望丞相大胜归来。” 家国存亡面前,他是君,她是臣。他知晓,她也知晓。 “臣必不辱使命。”时一再次下跪,“必当大获全胜。” “必当大获全胜。”随行士兵个个热血沸腾,准备在战场一展身手,呐喊声震响了整个京都。 大雪凛冽,狂风亦不停歇,身披戎装的赵晋逺高立于城墙之上,目送她手持长枪骑在战马上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一片雪色里,心中荒凉了一片。 他心中允诺,当她大胜归来,这朝中定然清明,他亦不再被掣肘。 边关比京都寒冷得多,晋朝失了先机,因此十分被动。 战场注定是充满厮杀和血腥的地方,双方都流血无数。这一场仗,一打就是三年。等到时一再次回宫,宫中早已大变。 原本那个不被看好的无知世子,现在已经长成受人敬仰受民爱戴的君王。 在这三年里,他将太后母家赐死,软禁太后于冷宫,拒绝了册封吴将军的小女儿为后,用各种手段收了大部分的兵权,提拔了不少寒门世子和旧有的氏族相抗。他有了自己的心腹,有了自己最坚实的拥趸。 然而在他得知丞相大胜归来的那一夜,一夜未眠。 他想着该怎么和他的阿姐见面,第一句该说什么最好,手上该有什么动作,更为细致到自己该穿什么颜色的君王朝服,自己该佩戴什么玉饰合适。 真正见面的时候,他却什么都忘记了,脑袋里空空如也,失去了这几年一直有的精明警醒。他只能,只能深深地凝望着他的阿姐,直到眼中的泪水掉落下来。 他的阿姐,终于安全无虞站在了他的面前。 过去的三年,恍若隔世一般。 “君主哭了。”人群中,有人在喊。 “这是为我大晋在战场上牺牲的士兵而哭,这是我为大晋大胜姜国而哭。有此君主,是我大晋之福,是我们百姓之福。”头发花白的老头儿率先高呼跪地,其他百姓亦跪地高呼:“君主万岁,晋朝万岁。” “我很喜欢现在的你。”时一隔着距离与他对视,笑意明朗清澈,眼中满是欣慰。 她离开了三年的君王,现在更坚毅,更沉稳,更具备帝王的模样。 她更欣慰的是,他对她,还是那个少年。 “阿姐清瘦了许多。”臣民们只见他们敬仰的君王亲手把这战功赫赫的女丞相扶起,亲手扶于自己的位置,而后加封,加封为这晋朝权利仅次于君王的皇朝威武大将军兼忠毅丞相。 这一幕,被史官如实记录下来,史称“君臣相会”。被一代又一代的帝王用来治世。 在不少的野史里,却记载为景公恋慕女丞相已久,终盼战场归来而泣。后世的民间都更倾向于野史。 第八十七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0) “圣上,姜国屡屡挑衅我大晋边疆,杀害百姓无数,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两朝老臣字字泣血。 “圣上,请求让郡主和亲吧!”头发花白的武将,直直跪在了地上。 “圣上,请求让郡主和亲,永葆晋朝边疆和平。”文臣方远也跪在了大殿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其他大臣们纷纷下跪。 赵晋逺高座于王位,眼神平静如水,心中怒火却已经哽塞在喉际。 “堂堂晋朝竟然需要一个弱女子和亲永葆边疆和平,这是我大晋的耻辱!是众位大臣的耻辱!也是皇帝的耻辱!”他倏然站起,振臂怒斥。 “圣上……”还有大臣继续劝阻。 “我堂堂大晋竟然需要用女人去交换和平,若是换了众位爱卿的家人儿女,你们是不是也如此这般舍得!”他眼中通红,恨不得当场把这些道貌岸然的重臣们抓到这殿上,一个一个地逼着…… 魏时一是他的阿姐啊,他们明明知道怎么还敢逼迫! “圣上息怒……”大殿上,众大臣皆五体投地,战战兢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吴公公,派人去刘爱卿、陈爱卿、方爱卿家,请来他们的家人儿女,孤今日倒是要看看,三位大臣同不同意她们去姜国和亲!” “圣上……饶命……” “圣上……,我家小女身体柔弱,不能远行啊……” “圣上,我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啊,去了便是断了烟火……” 三位最先请命的大臣,现下纷纷找着各种借口搪塞。 “我去和亲。”大殿木门突然敞开,洒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女子声音清淡。 赵晋逺微微眯着眼睛,看到逆着光站在殿前的女子,长发及腰,眉目如画,是他的阿姐。 赵晋逺一愣,有些委屈,似乎还是当初的少年:“阿姐。” 魏时一垂眸,重复道:“我去和亲。” 赵晋逺怔住,心跳也停住。一瞬间,他只觉得自己心灰意冷如死人一般。 “圣上,圣上……”吴公公在床侧轻轻呼唤着。 赵晋逺从梦中激醒,满身大汗,声音喑哑,“现在什么时辰了?” 自从时一出征,他日日忧心,梦里全是一片漆黑,黑得看不见任何东西,让人恐惧。直到昨日时一回来,他的梦境才着了颜色。 “丑时三刻了。”吴公公回答得很谨慎,“您今晚又做噩梦了。” 赵晋逺想到自己那真实得不能再真实的梦境,在大腿上掐了一下,感受到真实的疼痛,这才醒悟过来是在现实。 “下去吧。”他满头大汗,坐在了床塌。 “诺。”吴公公心中虽然忧心帝王之躯,却更爱惜自己性命。 他一想到君主被自己叫醒睁眼的那个眼神,心里就怕得很。 赵晋逺安静坐着,月光如水,倾泻在他的脚下。 梦中的他被群臣逼迫让阿姐去和亲,他的阿姐竟然也愿意。他恨梦里那个软弱的自己,也恨那个无情的阿姐。 他绝不能让这样的事情发生。 他的阿姐好不容易才安然从战场上归来,他怎么舍得让她再次离开自己。 人是不能想念的。因为你会忍不住相见。 赵晋逺带着影卫悄悄溜出了王宫,他要趁着还没早朝,去见见他的阿姐。 “郡主,忍忍。”嬷嬷拧干了帕子,轻轻按压在时一鲜血淋漓的胸口处,整张脸上的皱纹因为担心杂在了一起,“医生说了,还差那么一寸就伤及心脉了,您怎么能如此大意。” “让嬷嬷担忧了。”时一难忍疼痛,眉头深深蹙在一起,裸露出的肌肤布满了淋漓的汗珠,却另有一种隐忍的诱惑。 原来,昨天她带着军队连夜赶回京都的时候,中了姜国余孽的埋伏,胸口中了一箭,害怕赵晋逺担忧,也害怕民众恐慌,她一路强撑,回到府中才开始治疗。 “您此行真是差点把命都搭上了。”嬷嬷轻轻擦拭着伤口,根本不敢去看她身体上的那些伤疤第二眼,“以后还怎么嫁人啊?” ”嬷嬷,我这一辈子不嫁人了。“时一笑着安慰她,“一辈子就陪着您,给您养老。” “郡主这是说笑呢,身为女子不嫁人,还算什么好女子。”嬷嬷心中是动容的,擦了擦眼睛,“您啊,千万别学我,老了连伴儿也没有。” “嬷嬷,我没说笑,母亲去世后,您就如我的第二个母亲一般,照顾着我。我是真心实意想给您养老的。”时一握住了她的手,“这偌大的府宅,这几年,多亏了您的打理了。” 人这一辈子图个什么呢?不就是尊重吗。天底下权利第二大的人掏心窝子地和自己说这样的话,嬷嬷心里的那个暖和哟。 她连连握紧了时一的手,哪怕竭力掩饰,也有哽咽声,“有郡主这句话,我这辈子值了。” “嬷嬷……”时一轻轻拍着她的背。 “圣上要是这心没长歪,就该知道您是这世上最爱他的人。”嬷嬷擦干了眼角的泪珠,继续给时一收拾伤口。 时一突然笑了,“嬷嬷怎么又提起这茬?” “我就是为您不值。”嬷嬷好不容易止住的泪又掉了下来,“我都听那些将士们说了,您在边关九死一生,差点就没能回得来。好不容易回来了吧,在路上还被人埋伏,差点又送了命。您这全身的伤,落下的这些病,圣上他知道吗?!他一字不知啊!……”嬷嬷一点都没发现门被推开了,进来了人,仍旧在自顾自说着。 “你怎么来了?”时一袒露着伤口,直视着来人。 嬷嬷听到时一的声音,这才回头去看,这一眼不打紧,居然就是她嘴中刚刚提的圣上。 ”嬷嬷退下吧。我和郡主说两句。”赵晋逺知晓她和阿姐情同亲人,自然也尊她敬她。 嬷嬷被君王亲自相称,受宠若惊,昏头转向就出去了。 在踏出门口的时候才反应过来,两人一为君一为臣,又男女有别,两人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被人知道了难免风言风语。 可要是后退一步转过身去,她又没有这个勇气。 最后,思虑良久,还是踏了出去,还贴心关上了门。 只不过她并没有回房间,而是守在了门口当门神。 第八十八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1) “为什么不告诉我?”赵晋逺神情阴鸷,直接按上了伤口。 隔着破损的鲜红的肌肤,他感受到了指尖跳跃着的心跳。鲜活,有力,是独属于活人的跳动着的生命。 时一因为疼痛闷哼了一声,没有回答。 年轻君王的动作实在太快,让她来不及反应。 “这么多的伤疤”,赵晋逺一条一条地抚摸着,而后重重在她还未愈合的一处伤疤按压,“这些年,你过得是这样的惊险,为何在信中只字未提!” 这条尚未愈合的伤疤不同于刚造成的箭伤,它很长很长,一直从锁骨延伸到腹部的肋骨。足以见当时的凶险。 “都不是些什么大事。”时一隐忍着,倒吸了口冷气。 “要怎样才是大事?”赵晋逺怒极反笑,“是不是要你躺在那黄土中,你我一辈子不再相见,才是大事?” 他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柔弱的需要保护的世子了,现在的他是晋朝的君主,是这晋朝子民们最大的天。他可以保护他身边的人,可以不再被别人保护了。 可他的阿姐似乎还是把自己当作没长大的孩子事事都要瞒着他。 要是他今日没有因为噩梦起意来丞相府,他的阿姐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告诉他,关于她的付出。 “没那么严重。”时一挤出笑容,缓缓扯上了衣衫,“坐吧。” 她和少年已阔别三年,今夜算是有时间说说话了。 赵晋逺冷哼一声,收回了手,背转过身去,“不愿和你这样不知死活的人一起相谈。” “受民爱戴的君主想听听我在战场上的故事吗?”时一故意吊他胃口。 “不想。”赵晋逺前一秒还自诩自己是这顶天立地的君主,后一秒已经把耳朵都凑到了自己阿姐的身前。 “坐的有些不舒服。”时一歪着头,用眼神示意他给自己拿垫子。 “给你。”赵晋逺手上做了个虚的“扔”的动作,见着阿姐毫无反应,只觉索然无味,默默把垫子放在了阿姐身后,等待她的下文。 “你不是好奇我身上的伤疤吗,就给你讲讲这伤势最严重的一条吧。”时一拉着他坐到了自己身边。 在这众人心中手段狠辣的帝王,真的乖乖坐在她的身侧,歪着头听她讲述她在战场上的见闻。 中途嬷嬷因为担忧时一的安全偷偷把门打开过一条缝偷看,看见两人同坐一榻,这心是跳得突突的。 这几年,她虽然没有进过王宫,但时刻听闻君主的事迹,心中早就存了几分惧意。 又仔细回想刚刚偷看到的一幕,莫名觉得有些熟悉。 这场景不就像夫妻新婚,害羞的小娘子看夫君的眼神嘛。 只不过君主是这小娘子的角色。 “你小时候明明那么怕疼,在战场上莫不是疼哭了吧。”明明是关心,赵晋逺却别扭地说成了嫌弃。 哪怕是三年过去了,这些伤疤依旧明显。隔着肌肤,他都可以想象到她那时候的疼痛。她,当时是怎么忍下来的。 时一摇头,眼底生出如花笑意,“本来要哭的,只是一想到还在京都和大臣们斗智斗勇的你,就觉得不疼了。” “想到我就不疼了?”赵晋逺明显不相信的模样。 “我想的是一定要帮助小包子稳定这边疆,不然内忧外患,定然是撑不过去的。”时一字字句句都是实话。 她从来不惧怕困难,可是她惧怕没有指望的人生。 “在生死关头,我脑子里只有一个想法,就是我死了,我的阿逺怎么办呢?他年纪是那样小,我答应过他,一定要大胜归来的,不然就是食言”。 “你为何待我这样好?”年轻君主眼中突然闪出惊惧,伸手掐住了她的喉咙,“你到底是图我什么?!” 这三年的历练,早已让他心性超常。 曾经对他有恩的吴将军企图让他册封自己女儿吴颜为后,百般逼迫算计,最后把他和吴颜都灌醉了关在一起,他都宁愿割伤自己清醒过来也不愿听从。最后更是“忘恩负义”直接夺了吴将军的兵权,把吴颜下嫁给了平民人家,断了吴将军大富大贵的念想。 “图你年轻俊美。”时一按住了他的手,贴近了他,深深凝视着他的面容,压抑许久的思恋直接把她掩埋。 “赵晋逺,能活着见到你,真好。” 那年轻的君主听得她如此说到,手中动作一愣,嘴唇忍不住颤抖: “为什么,为什么你待我是这样的好?” 时一笑而不语。 有些话说出来味道就变了。 “血……”赵晋逺松开了他的手,贴上了时一的胸前。 因为刚才的动作,时一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他想要帮她包扎。 他恐怕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的表情有多么的慌乱,有多么的无助,像极了幼时亲眼见着自己兄长溺水时候的表情。 “没有大碍,一点血而已。”时一不以为意,赵晋逺整个人却炸了。 “会死的。失血过多会死的。你答应过我要护我一辈子的,你死了我怎么办!” 他嘴中还在低声呢喃,时一早已扯下衣襟,换好了伤处。 赵晋逺见得她那利落动作,已经能够想象她在战场上经历了多少次的伤亡,鼻子一酸,眼中已经有泪花。 他是这大晋的王,怎么能哭。他抬眼想要止住,可这眼泪却不由自主地簌簌落下。 “你哭了。”时一望着手背上的晶莹泪滴,满脸的震惊。 这已经初具以后狠辣模样的君主,竟然为她的伤口哭了。 “阿姐……”这年轻的君王不顾自己现在的身份,狠狠抱住了她,把头深深埋在了她的怀里,痛哭了一场。 这世上待他最好的阿姐,是他没能好好护住她。 她把自己最美好的年华全奉献给了这个王朝,奉献给了自己,却从没想到自己的身份。 她是女子啊。她终有一日是要嫁人的。 她有喜欢的人吗? “我每次在战场上一想到我的阿逺,我就不疼了。我现在不疼的。”时一以为他是因为弄疼了自己而愧疚。 “魏时一你这个王八蛋。”君王一把推开了她,摔门而出。 第八十九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2) “景公怎么了?”嬷嬷望着君王气冲冲离开的身影,十分的不解。 若是她刚刚眼神没错的话,她似乎看见景公眼睛红红的,似乎刚哭过一样。 时一摇摇头,”我也不知。” 嬷嬷早就听闻君王喜怒无常,今日见到了,更觉得有理,暗自庆幸自己年轻时候没有进宫。 “嬷嬷辛苦一天了,回去歇息吧。”时一奔波一天,早就疲惫不堪了,眼神中满是疲倦。 “诺。”嬷嬷点燃了房间有助于睡眠的熏香,这才脚步轻轻退了出去。 时一一夜好眠。 倒是这赵晋逺连夜回到宫中,在勤政殿怄了个半死。 他满脑子都是自己在丞相府哭泣以及夺门而出的丢人场景。 吴公公见他脸色不好,早早就退出去了。 大殿内,就他一个人,空空荡荡。 恍惚间,他想起了和父王生前的最后一面。 那时候,王后为了夺权直接把昭帝软禁于殿中,不让任何人靠近。就连长公主也没法见到昭帝。 因缘际会下,他找到了一条暗道,偷溜进了殿中。 这偌大的宫殿空旷安静,竟连一个侍候的宫人都没有。 他大着胆子走到床榻前,榻上的人两鬓斑白,形容枯槁,一眼便知大限将近。 “你来了。”昭帝像是等了他良久。 他慌忙跪在榻前,低声轻唤:“父王。” 昭帝的手止不住颤抖,混浊苍老的眼睛露出一抹欣喜,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这天下只能是你的。” “父王,王后已经掌权,儿恐难如愿。”他那时弱小,阿姐又跟随长公主去了封地,求生已然艰难,哪里还敢惶顾。 而后,他第一次瞧见他的父王哭:“阿逺,你欠你哥哥的,只能当上这晋朝的王才能还。” 年幼的他在父王的哭诉中,知道了兄长纵马坠湖的真相。 原来他的父王知晓王后恨他,也知晓他死后必容不下他们兄弟二人,早早做出了决断,牺牲一个,保住另一个。本来他的父王是打算保他的兄长的,可自从王后抱养以后,一直的宠爱使得他的兄长骄纵霸道,竟是给宠废了。王后的“捧杀”之策,让他的父王根本不能指责,只能将错就错。自此,所有人便只能看见昭帝对大世子金银玉器赏赐不断,却对小世子视而不见,都觉得世子之位一定是大世子的,就连王后也相信了。可那些只是表面。 私底下昭帝从来没有督促过他的兄长学习,也没有教授任何道理,以至于把好好的孩子教养得霸道任性又单纯,想要什么就必须得到。昭帝知晓自己王后要对自己的大儿子下手的时候,派人对大世子的马做了一点手脚,会让马容易受惊。昭帝原本只是想让大儿子坠马受伤修养,避开王后的毒手的,没成想却成了王后的帮凶,害死了自己的大儿子。 自大儿子溺水亡后,昭帝日日牵挂于心,心内郁结,渐渐病了。王后趁机把他囚禁。 他又听得他父王说,“我的儿啊,你当上了这晋朝的王,外戚一个都不能留。就连你的阿姐,魏时一,她也得死。我大晋,如果不除这些掌权的外戚,定然不能代代流传。” 他当时还来不及回答,门外已经传来了王后的声音。匆匆看了父王最后一眼,他钻进了地道,爬出了这阴暗的宫殿。 后来,父王宾天,在灵前,少年发誓,一定要完成父王的遗愿,当上这晋朝的王。 可他却从来没有想过要伤他阿姐的性命。 再到后来,他的阿姐于王后废太子之日赶来,匡扶他登上这君王宝座。再是亲手替他除去这王后的党羽,替他选拔能臣,替他出征姜国……桩桩件件,都是恩情,都是情意,他都深刻记在心里,样样不敢忘,也不能忘。 三年前的雪夜,他曾经侥幸听到他的阿姐和嬷嬷的谈话。 嬷嬷问他的阿姐“值不值得”,他的阿姐肯定回答“值得”。三年过去了,他对阿姐的那份心没变,他却不敢确定阿姐对他还有没有那份心了。 “圣上,乌公辅求见。”吴公公本是不想来打扰的,偏偏这乌大人是出了名的犟脾气,不撞南墙不回头。 “陛下!”乌大人一进殿便跪在了这青砖上,声音哀切,“大瀛来犯!” “大瀛?”赵晋逺猛然回头看他,“怎么会如此!” 大晋和大瀛一直隔海相望,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多年。怎么会突然发难?他没想通。 “臣也不知,但大瀛的军队已经占领了邻海的几个码头,我大晋男儿从未海上作战过,是节节败退啊。”乌大人难掩痛心,“就连我孩儿,也死在了海战中。” “难道我大晋就没有能够战胜大瀛的将军了吗?!”赵晋逺冷静下来,思索着合适的人选。 “陛下!”乌大人哀叹了一声,“大瀛的国君提了个议和的条件。” “是何条件?”赵晋逺心中有不好的预感。 “大瀛的国君私服在我晋朝游玩的时候,曾偶然在集市中与郡主有过一面之缘,自此一见倾心,十年难忘。”乌大人望着那年轻君王那越发冷酷的神色,语气更加小心缓和,“因此这次特意派人来和您商量,若郡主愿意与之结百年之好,大瀛可和大晋休战百年。” “放肆!”赵晋逺重重挥袖,砸倒了这烛台,红烛泪滴一地,而后很快凝结。 “孤不许!” “陛下!现在不是儿女情长的时候。”乌大人还要相劝。 “她现在早也不是这晋朝的郡主,她是孤的丞相,是孤的大将军。”赵晋逺立于那高阶,一字一句道:“孤绝不会让她去和亲,你回绝了大瀛的君主。” “陛下,这大晋亡了,普通百姓还有立足之地吗?郡主还是郡主,丞相还是丞相,您还是君王吗?”乌公辅拍着胸膛,字字泣血,“臣的儿为战而死,难道臣不心痛吗?臣所做的一切不就是我为了百姓吗!” 赵晋逺就这样静静看着他,等待着他说完。 “陛下!”乌公辅还想继续劝说。 “退下吧。”赵晋逺摆了摆手,“郡主和亲的事就当作你我之间的笑谈。” “陛下,这大晋的天下子民……”乌公辅还想继续劝说。 赵晋逺寡淡一笑:“没有阿姐,我要这天下有何用!” 第九十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3) 早朝。 “圣上,大瀛突然挑衅我大晋,杀害沿海百姓无数,是可忍孰不可忍啊!”两朝老臣刘能字字泣血。 “圣上,请求让郡主和亲吧!”头发花白的武将,直直跪在了地上。 “圣上,请求让郡主和亲,永葆晋朝边疆和平。”文臣方远也跪在了大殿上。 “臣附议。” “臣附议。” “臣附议。” …… 其他大臣们纷纷下跪,心中各有盘算。 以魏时一一人保得整个大晋平安,在他们看来是一笔再合适不过的交易了。 且魏时一已经二十又三,寻常女子这个年纪早就已经儿女双全,迟早都是要嫁人的,去大瀛和亲不过是嫁得远些而已。 赵晋逺高座于王位,眼神平静如水,心中怒火却已经哽塞在喉际。 “堂堂晋朝竟然需要一个弱女子和亲永葆边疆和平,这是我大晋的耻辱!是众位大臣的耻辱!也是皇帝的耻辱!” “圣上,郡主始终是要嫁人的。”有大胆的臣子继续站出来劝说。 赵晋逺倏然站起,振臂怒斥,“郡主就算嫁人,也该嫁这大晋最好的良人,而不是这阴险无耻的大瀛国君。再者这大瀛国君姓甚名谁,年龄几何,性情如何,何人能知!” “圣上……”还有大臣继续劝阻。 “我堂堂大晋竟然需要用女人去交换和平,若是换了众位爱卿的家人儿女,你们是不是也如此这般舍得!”他眼中通红,恨不得当场把这些道貌岸然的重臣们抓到这殿上,一个一个地逼着…… 魏时一是他的阿姐啊,他们明明知道怎么还敢逼迫! “圣上息怒……”大殿上,众大臣皆战战兢兢。 天子一怒伏尸百万。 “吴公公,派人去刘爱卿、陈爱卿、方爱卿家,请来他们的家人儿女,孤今日倒是要看看,三位大臣同不同意她们去姜国和亲!” “圣上……饶命……” “圣上……,我家小女身体柔弱,不能远行啊……” “圣上,我家就这么一个独苗啊,去了便是断了烟火……” 三位最先请命的大臣,现下纷纷找着各种借口搪塞。 “陛下,连年征战已让人苦不堪言,和亲一事百利而无一害啊。”乌公辅跪地劝说,大有一副视死如归的感觉。 赵晋逺面色森然,摔碎了茶盏,从王座而行啊,抬脚踹倒之,拔剑抵在他的脖子上,厉声道:“既然你那么想死,孤就成全你。” 他所有的耐心已经告罄。 他的阿姐只能安生待在他身边,哪里也不能去! “圣上……”几位老臣率先跪地。 赵晋逺面色阴冷,眼神如视死物一般扫视着这率先跪地的老臣,“愿意跪就跪着吧。” “圣上……”其他大臣们纷纷跪地求情。 赵晋逺视他们为无物,睥睨道:“长公主于我有大恩,一切违背她意愿的事情,没有人能强迫她。” “若是我愿意呢?”殿外,时一一身白衣飘扬而来。 大殿的沉木门突然敞开,洒进来的阳光有些刺眼,赵晋逺微微眯着眼睛,看到逆着光站在殿前的女子。恍然想起了王后要废太子那年,她也是如此这般出现。 “我去和亲。”声音清清淡淡。 赵晋逺一愣,有些委屈,似乎还是当初的少年:“阿姐。” 魏时一垂眸,唇角带笑,轻轻浅浅的:“我想替阿逺保住这万里河山。” 赵晋逺怔住,手里的剑咣当一声掉在了地上,薄唇颤抖,“阿姐……” 字不成句。 “郡主为民着想,为社稷着想,实在是我大晋之福啊。”乌公辅率先发声,其他大臣纷纷快速响应。 如果能苟且活着,谁愿意忍受战乱呢。平安活着比动乱中奔波要幸福无数。 “孤不同意!”赵晋逺面朝群臣,阴沉着脸,“孤不同意。我大晋人才济济,难道连一个善水的将军都找不出!” 大瀛与大晋隔海相望,大晋的子民从来没有去过这大瀛,也不知这大瀛到底在何处,只知道是在一处海岛上。他的阿姐若是这一去,他和她便再无相见之日。 “圣上,这大瀛子民长年在海上生活,居无定所,至今我们都未能得知他们的真正居住地,怎么开战。”年迈的武将为自己手下人辩解,“我大晋子民擅长陆地战,从来没有进行过海上作战训练,一上船不少士兵呕吐眩晕,连刀枪剑戟普通的作战工具都拿不起,怎么作战?” “那就训练!”赵晋逺语气严厉,“从现在开始训练,我大晋和大瀛,不死不休。” “圣上……唉……”乌公辅重重磕地。 ”作战训练非一日而成。再者我们等得,百姓们等不得啊……”有大臣回应。 赵晋逺当然知晓这些,可是……他怎么舍得! 这是他的阿姐啊,是一直护着他的阿姐啊。 他却一次都护不住她。 真是无能的君王啊。 他苦笑一声,瘫坐在了地上。 这是他们的君王掌权以来第一次失态,大臣们纷纷噤若寒蝉。 时一一步一步走到他跟前,轻轻拉住了他的手,声音坚定,“三年前,我大晋能大胜这姜国。三年后,我大晋也定然能大胜这大瀛。” “阿姐……”年轻的君王抬头看他,眸中脆弱,如那细碎的雨珠将坠。 “圣上,您是这晋朝的天。”时一一把把他拉了起来,柔声轻笑,“也是我的天。” 赵晋逺就这样静静望着他的阿姐,从发梢到眼角,从每根睫毛的长度到嘴唇上的细纹,一点都不敢忘。 他这个“天”啊,实在是不合格!不称职! 时一轻轻替他掸去这袍上的尘土,拉着他的手一步一步登上这至高无上的王座,“您是这晋朝的王,王要有王的尊严和气度。我等您带着军队踏平这大瀛的国土的一天。” 这话就像是蕴藏了无数的力量,在以后所有的日子里都支撑着赵晋逺。 “景公万岁万岁万万岁。”所有大臣五体投地叩拜,是为这小女子的勇气,也是为这王的尊严。 第九十一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4) 隔着一层纱幕,赵晋逺见到了里面盛装打扮的新娘,已经可以想象到她今日是怎样的美。 新娘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到来,他悄悄把纱幕掀开了。 “赵晋逺,在你心中,还是这江山来得更重要。” 新娘语气平淡,没有一点指责的意味。他的心中却像被剜了一块肉一样,疼痛,止不住的疼痛。 “不……不是的!” 他想要替自己解释,喉中却哽塞,一个字也吐不出。 “怎么不是?你把我送出去和亲不就是为了保你的江山。”新娘起身一步步向他逼近,唇色鬼魅如血。 “你是我的阿姐啊。我怎么舍得。” 赵晋逺眼圈红了。 他不知是委屈,还是伤心。 “有很多其他的手段的。”新娘轻手扼住了他的脖颈,语气中难掩失望。 “阿姐,我从没想过送你去和亲。”赵晋逺梗着头,任由她掐着自己,半点都不挣扎。 “既然江山重要,那你就去死吧!”新娘手上用力。 赵晋逺安然闭上了双眼,等待着死亡的来临。 能够亲手死在阿姐的手下也是幸福的。 忽而他被重重甩在了桌上,手肘直接把一个瓷杯压碎,鲜血淋漓。 新娘肆意挑衅道:“赵晋逺,你就是个懦夫。” “赵晋逺,你就是个懦夫……你就是个懦夫……你就是个懦夫……”不断在他耳边回响,直到他从这梦中醒来。 回想梦中情景,他笑了起来,是自嘲,也是自哂。 他的阿姐怎么舍得伤害他。他居然还信了。 “大瀛最近有什么动静?” 已经不是第一次做噩梦的赵晋逺起身擦干了额角的汗珠。宫女主动上前服侍穿衣。 “大瀛最近忙于迎接郡主,尚未有特别举动。”吴公公贴身给他穿上了鞋,忧切道:“现在时辰尚早,圣上何不再休息休息。” “不必了。”赵晋逺神色冷凝,大踏步而去,“我区区晋朝,居然需要一个女人和亲保全,我哪来的脸面歇息。” 大瀛,他是非除不可! “圣上,你这是要去哪里?”吴公公本以为他是要去御书房,但那脚步离开方向却分明不是。 “备马,出宫。”赵晋逺脚下生风,步伐坚定。 他的阿姐,只能待在他的身边! “啊?去哪里?”吴公公有些没反应过来,见到圣上出了殿门口,这才紧赶慢赶追了出去。 郡主府,喜嬷嬷正在给时一挽面。 原本是个大好的日子,新娘子却冷着一个脸,没有一点喜庆劲儿。喜嬷嬷除了手上动作,大气也不敢出,原本该说的吉祥话也一句说不出来。她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平时嫁娶都是恭贺新娘终于得遇良人,可这整个京都都在传说,这大瀛的国君是个四五十岁的糟老头子。这让她怎么说出恭祝的话来。 终于结束了挽面,喜嬷嬷在旁边重重吸了一口气。 大晋这赫赫有名的女将军就是非同一般。她给无数达官贵人的家眷女嗣做过排场,这还是第一次感觉喘不过气来。 “给新娘子盖红盖头。”喜嬷嬷因为对时一对惧怕,主动把这差事让给来身边跟着的女徒弟。 师傅都害怕了,这徒弟还能不害怕吗?只见她战战兢兢地拿起这红布,哆哆嗦嗦地往时一方向走。 “我自己来吧。”时一感受出了她的恐惧,不愿让她为难,直接盖在了自己头上,“走吧。” “送郡主上花轿。”喜嬷嬷高扬着嗓子喊了一声。 时一由这喜嬷嬷和女徒弟一人一边轻扶着,一步步走向这大瀛备好的花轿,眼神淡漠空洞。 城墙里里外外堵满了人。 今天是郡主和亲的日子,所有的人都来看热闹。其中部分人却是真心实意来给郡主送行的。在他们心中,这一介女子做得却比其他人好太多了。 “停下,不准走。”赵晋逺一骑白马,当街拦住了这浩浩荡荡的和亲队伍。 “来者何人?”送亲的头目是新上任的官员,还未能认出这是景公。 送亲这样的苦差事,去了可能就回不来了,所以无数的大臣都在推脱,最后让这个无名之辈捡了“便宜”。 “大胆,连景公都不认识了吗?”紧赶慢赶终于追上来的吴公公,大声斥责着这个没眼力劲儿的新官。 新官虽然未能亲眼面圣过,但曾经在大殿上远远见过吴公公无数次,对他那独特的嗓子记得一清二楚,当即从马上跳了下来,跪下请罪,“是小臣有眼无珠,得罪了圣上,还请圣上恕罪。” 赵晋逺望着这大瀛风格的花轿,眼中是后怕,也是心酸。 差一点,差一点,他和他的阿姐就分离了。 “阿姐。”隔着花轿的帘幕,他低低唤了一声。 时一端坐在自己花轿上,安静而沉默。 赵晋逺从马上下来,走向这花轿,掀开这帘幕。 “你不该来的。”时一语气中全是冷淡,“听话,趁着还没早朝,赶快回去。” 赵晋逺无视她的话语,拉起她的手,声音带着疲惫和沙哑:“阿姐,我来接你回家。” 时一抬眼看他,而后抬手打在他的脸上:“为何要这样做?置晋朝的生死存亡于不顾。” 赵晋逺也不躲,只是紧紧抱住了她,眼睛泛红,带着哭腔:“我不同意你去和亲。” “我不去和亲,你怎么办?大晋的子民怎么办?”时一眼中噙满泪水,“阿逺,趁阿姐还能护住你,让我去吧。” “不!绝不!哪怕拼上大晋所有的兵力,我也不会让这大瀛国君欺侮你一分!”赵晋逺把她紧紧搂在怀里,一点空隙都不留, “阿姐,我喜欢你啊。” 那些在夜里隐忍的秘密,终于在这一刻,袒露在了白日青天下,袒露在了所有人面前。 围观的臣民们,为知晓这个秘密而震惊。一旁的吴公公却没有半点讶异。 他陪着这年轻的君王度过了多少日夜,那些夜里,他偶尔听到的只言片语便已经够他猜想出这帝王的心事。 时一眼角落下两行清泪,笑意迭生。 她等了那样久,终于听到了这句话。 注定要付出一生。 第九十二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5) 赵晋逺既然表明了自己的心意,自然要把时一风风光光地娶进这王宫来。正好趁着这个时机,定下了明日的吉时。 至于那等待着和亲的大瀛国君,他有准备好的无数炮弹迎接。就算是拼上这整个国家,做这丧国的昏君,他也不会让阿姐去承受一分。 景公迎娶王后,这是晋朝举国上下的盛事。 全国男女男少都在为之欢庆,民间举办了不少为景公王后祈福的活动。更有不少戏班子把景公和王后之间的故事编成了戏文,在四地奔走,广泛传唱。 清晨,曦光微露,挂着红绸的宫辇在君王的催促下啊便已经迫不及待来到了丞相府,身后跟随的是数不清的贺礼,里面装载的都是奇珍异宝、锦衣华服、名器古玩……只有你想不到的,就没有你知道却没有的。全都由君王亲自为自己的王后所挑选。 盛装打扮后的时一,由这晋朝最尊贵长寿的容玉夫人亲自挽面、说贺词、盖上红盖头,牵着进了这宫辇,由宫辇送进这宫中。 赵晋逺掀开盖头的时候,见着他的新娘羞怯低着头,鲜红如血的嫁衣更衬得她容颜绝色。还未喝合欢酒,他便醉了。 这一日,他盼了许久的这一日,终于到了。 明明灭灭的烛影中,时一抬头,凝视着年轻君王俊美的脸,笑意冉冉:“我终于如愿以偿了。” 君王以为她是在讲终于如愿以偿嫁给自己成为了自己的王后,心中喜不自胜。 红烛泪滴,两人在这明亮光影中相互交杯,笑着喝了合欢酒。 帝后喝完合欢酒,该是就寝的时候了,殿内伺候着的宫人们纷纷退下,把空间留给这天底下最尊贵的一对夫妻。 “阿姐,你是什么时候喜欢上我的?”君王凝视着他美丽的新娘,握住了他王后的手,万般柔情浮上心头,只想和她慢慢诉来,一字一句都不遗落。 时一轻笑,“我不喜欢你。” 她语气轻松闲胜,没有一点勉强。 这年轻的君王突然睁大了眼眸,眼中全是不可置信。 “为什么?”他问她。 与此同时,他感觉到自己的身体开始犯凉,手也微微颤抖。 酒,酒有问题…… 他望着这一对摆在桌上的龙凤呈祥酒杯,嘴角满是后知后觉的嘲讽。 他以往并不是这样大意的人,是因为今日和他的阿姐大婚,因此疏忽了。 时一抚着他的脸,声音略带沙哑:“你不要怪我。” 年轻的君王,并没有拂开她的手,只是睁大了眼睛望着她,苦笑道:“阿姐,你终于不愿再护我了吗?” 他该是让人厌烦了吧。一直护着一个人,该是很累吧。他的阿姐是不是已经身心疲惫了。 时一别过了头,没有给他答案。 年轻的君王感觉嘴角有腥热的血流出,视线也越来越模糊。他想,他快要死了。 从生下来,他这一生就一直担惊受怕。王后掌权的时候,就一直担忧自己会悄无声息死去,后来各种争斗,担忧自己会死于暗算,真到了死的这一刻,他反而平静了。 他的记忆开始清晰起来。 他想起了好多往事。 或者说是这些往事想起了他,一幕幕,主动浮现在他眼前。 他想起了自己第一次和阿姐的相见,是在这御花园里,他和哥哥玩耍被哥哥欺负,粉雕玉琢的小女孩儿一直在边上忧切地看着自己。再是喧闹集市中,女孩伸向自己的那只手。而后是王后要废太子那日,她一身黑衣红裙出现在大殿,力挽狂澜后对自己那一笑。他的阿姐参与了他整个年少时光,青葱岁月。 他爱上她,理所应当。 他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刚迈出一步便摔倒在地。 “你要做什么?”他见得他的阿姐慌忙跑来,将他揽在怀里。 他仰面,静静望着他的阿姐,突然咧嘴笑了起来,天真而又孩子气,“给阿姐准备了礼物,在枕头底下。” 原本这礼物是打算明早清晨醒来再给他的阿姐的,现在没有时间了。 不过真好。他想。 他死了。他的阿姐就解脱了。 阿姐为了他,双手染满了鲜血,浑身都留了伤疤,差点连命都赔上了。原本,她该遇到属于自己的良人,有自己的孩子,有自己的家,安安稳稳,又,无比幸福。 是他欠她良多。 他死了,这些债是不是就还清了。 他的阿姐应该会拥有正常的生活,不用继续这辛苦的日子,也不必为这晋朝操心。 她或许会遇到一个更好的良人,那人…… 可是,为什么他还是那么的难过。 年轻的君王费力扯住了时一的衣袖,问:“你到底……有没有真心爱过我……” 时一紧抿着唇瓣,唇色如那最娇艳的玫瑰一般鲜红,眼眸中看不出一丝情感。 “你不爱我。”年轻的君王从她冷淡的面容中得出这个沮丧的答案,大笑起来,“是我赵晋逺自作多情了。” 在她面前,他始终不愿当这手段狠辣的赵景公。 笑着笑着,他的眼泪就落了下来,“不爱我也好,也好……我当这晋朝的王,本就是为了还债。我欠我兄长的,今日已经拿命抵了。在九泉之下,我和他相会,足可以告诉他,我这个当弟弟的如他的愿,如父王的愿,把这晋朝的权利牢牢抓在手里了。” 时一背转了头,不让他看见自己脸上表情。 这将死的年轻的君王继续呢喃,“阿姐,赵晋逺自幼时和你相识,打小便敬你听你,后来爱你。连人人都敬仰的赵景公也爱你。我死了,便还了你所有的情了。” 他挣扎着,想要去亲他的阿姐的额头。 他其实好遗憾,好不甘心啊。 他还没看到他的阿姐为他脸红,为他生儿育女,他就这样死了。 他才不是这样大度的人呢,希望他死了,他的阿姐为他守上这么一辈子才好。可是,他就要死了。 他感觉自己的手越累越重,最后重重砸在了这地上,也好像砸在了自己心上。 时一听到声音扭头看他的时候,他已经闭上了眼,面容沉静。 她发疯一般上床去找这景公为她准备的礼物,打开木盒,里面是一根通体雪白没有一点瑕疵的玉簪,一直忍着的眼泪终于放肆掉了下来,低头吻上了他的额头,“你不欠我的。” 他从来就不欠她的。 第九十三章 狠辣帝王vs丧命阿姐(16) “郡主,我就送到这里了,剩下的路您珍重。”乌公辅一身黑衣,在这大风猎猎的海边上下飘扬。 “谢乌公相送。”时一稽首拜别,坐上了这装饰喜庆的大船,没有回头。 乌公辅立于海边,见着这大船越行越远,心中的哀意越来越重。 他想起在景公当街阻拦和亲花轿那夜,他带着众位老臣悄悄至丞相府,跪求魏时一继续和亲的场景。 那女子一身红衣,身形柔弱,眼神却坚韧,沉默了半个时辰。 在他们都隐隐有悔意的时候,她亲手把他们一个个扶了起来。 他还记得她说的话。 “诸公忧国忧民,是百姓之福,是社稷之福,是景公之福。” 现在想想,这话真是讽刺。 若是他们真的是百姓之福,是社稷之福,是景公之福,怎么会逼迫她一个小女子去那遥远的大瀛和亲呢,嫁给那从未见过毫无感情基础的大瀛国君。 罢了罢了,魏时一现在已经去了大瀛和亲,晋朝得以百年生息,百年后,定然能够一雪前耻。 赵晋逺从昏睡中醒来,犹如梦中,望着这空空荡荡的宫殿,他狂笑起来,笑出了眼泪。 他真傻啊。 他的阿姐怎么会不护他了。 小时候,他读史,史书上总是记载某某大臣为了逃避死刑,会高价从民间买来假死药。这假死药吃了能够让活人拥有中毒的反应,却能够在两天一夜之后醒来,完全够人安然转移到另外一个地方。 他还好奇问过自己阿姐,是不是真的有这样的药。没想,他居然亲自尝试了一次。 “大瀛撤兵了吗?”赵晋逺擦干了眼泪,从这床上起身。 他的阿姐,他的阿姐,一定得他亲自去把她接回来。 她现在已是他的王后,虽不能同衾,但死至少得同穴。 大瀛曾言让郡主和亲便休战,怎知,迎郡主进都之后立马变卦,再次发动战争。,引得那些以为能够得到安宁的臣子们怨声载道,纷纷斥责这大瀛国君无耻。 赵晋逺高坐于王座,看着他的臣们,嘴角笑意讥讽。 主战!这时候大臣们纷纷达成一致。 便战!这本来就是赵晋逺心中最真实的想法。 众大臣却没想到他们的君王是要亲自领兵出征。 又是一意劝阻。 赵晋逺充耳不闻。 借由时一偷偷传来的大瀛地形图,赵晋逺和军队一路在海上有惊无险。在快要抵达大瀛国都的时候,疲惫了三天三夜的赵晋逺猝不及防昏倒在地。 赵晋逺只觉得自己走了好远好远。突然眼前一亮,出现了海平面。 他欣喜奔跑过去,却什么也没有了。 又是梦。 他反应了过来。 该怎么醒来?他不停掐着自己,希望疼痛能把他带到现实世界。 隐隐约约听到了风声,海浪敲击石壁的声音,还有人说话的声音。 他环顾四周,终于发现了人影,几乎是跑一般过去。只一眼,他却停下来了。 他见到了自己盛装打扮的阿姐,旁边,穿着打扮判断应该是这大瀛的国君。 “你要是现在愿意回头,一切都来得及的。”大瀛国君一身劲装,唇周微微有着胡茬,显得成熟魅力,没有一丝传闻中的老态。 而他的阿姐一身骑装,英姿飒爽,立于万丈悬崖,下面是从未有人去过的深海之处,神情中丝毫不见狼狈,漠然道:“我和你之间本就不存在感情,你不过是利用我打击晋朝而已。” “不,我爱你。”大瀛国君神色紧张,生怕她不相信,一再强调道:“我第一次见面就爱你了。” “你爱的是权势带给你的满足感而已。”时一温柔眺望故乡所在的方向,眼中满是眷恋。 “我们是最合适的了,为什么你要对他动心!为什么!”一直以来温和的大瀛国君终于撕毁了自己伪装的面具,一张帅气的脸扭曲到狰狞,“我不许,我不允许你爱他。” “我和他幼时相识……” “我不想听。”大瀛国君剑指他的阿姐,“魏时一,我再问你一次,你要不要留在大瀛当我的王后!” 他的阿姐摇了摇头,展露难得的温柔坚定,“生也是他,死也是他。” 一跃而下。 “阿姐……”他听到自己的声音被这狂浪的海风吹散,睁开眼望这天色,不过眨眼瞬间。 一刻都等不及了!他现在就要冲进这大瀛国都,接她的阿姐回家! 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君王瞬间倒地瞬间醒来,是怎么了,他们只知道这一站不是他们胜,便是这大瀛亡。他们的决心必胜! 赵晋逺冷着脸,越发的沉着。不过十九的他,身上的气场已然如那不惑之年的帝王一般凌厉。 再说这多年来偏安一隅的大瀛,之所以敢挑衅这大晋,无非就是因为大晋和姜国大战三年国力早已损耗,想着借此机会占占便宜。实际上这大瀛论国土、论臣民,还不如这大晋的一个县。 赵晋逺带着自己的军队上岸后,一路往这大瀛的王宫中冲去,几乎是不受阻挡般屠了这大瀛所有的臣民。 在那寝宫,他抓住了这东躲西藏的大瀛的国君,一个矮个子长得像倭瓜一样的异族人。 没有一丝犹豫的,赵晋逺把手中的长剑刺向了他的胸膛,而后在他的喉咙重重刺击,鲜血迸溅。 这低贱的人,怎么配得到他的阿姐,怎么敢威胁他?!和亲?!怎么配! 这殷红的血,让他慢慢冷静了下来。 时一安静站在竹帘后,望着他那嗜血的眼眸,手中滴血的长剑,生出无限欣慰。 “阿姐,我来接你回家。”他扔掉了这长剑、擦干净了手上的血,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样,一步一步挪到时一面前。 时一迟疑着,没有动作,也没有言语。 “阿姐”,他小心地再次把递出去的掌心在衣袖上擦了擦,扬起脸道:“干净了。” 眼眸一如少年般纯净。 时一凝望他许久,这才把手搭在他的手心,笑意如花开般璀璨,“好,回家。” 【任务完成,收获委托者【温情】】 第九十五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2) 时一搬出去的第三天,吴妈给寓时桢打电话让他回来检查房间。 寓时桢一开门,房间里乱得不能再乱。各种家具,凡是之前镶了金的,金子都不见了,还有些什么喝水的杯子啊,梳妆台上的那些金垫子,全被顺走了。 他情不自禁就笑了起来。 这些房间里的金子能有多少,还比不上他随便给的一个摆饰,自己包养了五年的情人就是个活宝。 吴妈跟进来看到房间这副凌乱的模样,也有些惊讶,又想起了三天前先生打电话过来余小姐的表现,忍不住说了出来。 “随她吧。”寓时桢想着的是跟了自己这么久了,她也该是厌倦了。 “先生,余小姐搬出去了,这别墅还有人住吗?”吴妈想着的是搬进了新人,她相处着看看脾气,若是脾气不合拍,她要回村里去照顾自己的小孙子了。 ”先打电话给装修公司,让他们重新来改改风格,清新一点那种,暂时就把这里空着来。“寓时桢想到了自己的小乖乖,不愿意被他包养,而是想自己打拼,心里是说不出的欣慰和欣赏。 只是她现在一个毕业生而已,手上又没多少钱,恐怕连住的地方也没有了。 话说时一,她从这豪宅搬出去,立马用手中的钱给自己置办了一处新的房产,舒舒心心地住着。 她得多亏了原主是个攒得住钱的,去银行看到卡上数额的时候,还是小小震惊了一把。 有了钱,还愁没有凯子吗?偏偏要一意孤行,吊死在寓时桢这个女主角命定的男主角身上。 既然要让男主爱上自己,那么就得和男主多相遇增加好感。男主一般会出现在什么地方,当然是有女主的地方了。 恰巧这时候,为找房子此处奔波的女主宋贞满头大汗,停在了时一公寓楼下。 她昨天在网上搜集整理的租房信息,今天跑了一整天,不是价格虚高就是查无此地。明天就是学校退寝的最后一天了,要是还找不到住的,在这无亲无靠的城市,真的是要流落街头了。 “你是来应征管家的?”时一在二楼窗台,布料清凉,可以看到白皙的大腿和那异常瞩目的大胸。 宋贞稍微惊讶了一下,就想明白了是怎么回事儿。 这里一看就是富人区,而这位身材好长相又媚的小姐肯定是房子的主人。他们之前约了面谈,大概是应聘管家那人迟到了,所以才把自己错认了。 “进来吧。”时一取下墨镜,进屋给女主开门。 她倒是有些意外,女主居然会主动送上门。不过,这主动进门的女主哪里有被她推出去的道理。随口诹了一个借口吸引了女主注意力。 “您好。”宋贞进门,满眼是镶着金片的地砖,脑子里全是奢侈几个字,跳跃,旋转。 她从小到大,这还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奢侈的人家,在地砖上都贴金子的。 “会做什么?”时一躺在了自己最爱的软皮沙发,仔细瞅着她的脸,心中感叹,言情小说中果然小白花才是男主真爱,胸大的只配当无脑女配。 宋贞当然感受到了主人家的视线,可她现在真的很需要一个落脚的地方,也需要一份薪资。 于是,她咬了咬道:“什么都会。” 时一又不是想刁难女主的,见着她这副好像下了好大决心的表情,哧哧笑了起来,“我又不吃人,你怕我啊。” “我……”宋贞结结巴巴。 她心中愧疚,自己抵了别人面试的名额,这样实在太不好了。她很缺一份工作,万一别人比她更缺呢。 “我其实不是来面试的。您认错人了。”她大胆说出了事实。 很正直。时一突然有点喜欢眼前这个小姑娘了。 “没关系。”她松了松自己腰上的带子,让这大胸可以更好得到休息,“既然你都进来了,那就是你了。” “真的是我了吗?”宋贞整个人惊喜得快要跳起来,而后又沮丧了。 “你?”时一见着她这个表情的转弯有些反应不过来。 “其实我还欺骗了您。我刚毕业,以前也没做过管家,不知道自己需要做什么。”她几乎是没有犹豫地把自己所有的底兜了出来。 时一望着她,那是一个欣慰的笑啊。 三观健全的女主,是很讨人欢心了。 “工资每月一万。家里的房间一楼随便选。每天你需要做的事儿就是晚上7点以后必须回来。” “卫生,清洗呢?”宋贞有些不明白有钱人的生活了。 请个管家就是每天7点以后回来吃干饭的吗? “会做饭?”时一眼睛一亮,这才想起女主似乎有一个做饭贼好吃的属性。 “会。”宋贞终于感觉到了自己的用武之地,有点骄傲地补充了一句,“家常菜做得还行。” “那负责一顿午饭,其他不变。卫生、清洗家务这类每天都会有保洁和家政阿姨上门服务。”时一现在手上有钱,自然是怎么享受怎么来。 这三观这么正的小姑娘,以后肯定会干大事的,可不能被男主霍霍了。养在自己眼皮底下挺好的。 “确定吗?宋贞有种天上掉馅饼的感觉。 ”当然确定。“时一起身,这大胸也跟着抖动,宋贞整个人羞得脸都红了。 “合同学校教过怎么写吧?自己写了签好名拿过来给我就可以了。”时一自问自答,然后从这沙发上摸了一张卡出来,“先拿着吧,置办点女孩子置办的,剩下的该够一年工资了。密码是6个8。” 时一卡给的随意,宋贞却不敢拿。 “您和我才第一次见面就那么信任我,万一我骗您呢?”她小心翼翼地问。 “你不是都说你才毕业了吗,一穷二白的,有啥好骗我的。”时一直接上了楼,走到一半了停下了脚步,“这钥匙在餐桌上还有一把,你就拿着,明天正式过来工作。” 和女主生活在一个屋檐,这应该是很奇妙的体验。 她舔了舔自己的牙,有种异常的兴奋。 宋贞紧紧攥着这张卡片,望着这吊顶的水晶灯,恍若梦中。 第九十六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3) “宋小姐,有空吗?”寓时桢一身褐色休闲装配了一条骚气无比的暗绿色领带,直接拦在了宋贞面前。 宋贞知道他有钱有闲但无心和他纠缠,抱着书包推开他的手就要往前冲。 现在已经六点半了,再耽误一会儿回去就过七点迟到了。提前答应了今晚要给时一做红烧带鱼和红糖糍粑的,她可不能失信。 “宋小姐”,寓时桢很执着,“就耽误您半个小时。半个小时我送您回家。” 上次她拒绝了他的包养要求后,他对她就一直念念不忘。一直想关心她最近的生活的,但是忙于生意实在抽不出时间。 “来不及了。”宋贞直接往后跑,准备走后门打车回去。 “宋小姐……”寓时桢望着她匆忙的背影有些受伤,自言自语道:“我就这么可怕?” 车里的司机见着自家老板被无情拒绝还是有些诧异的,毕竟他们老板人长的帅气又有钱,主动倒贴都有,又想到灰姑娘欲擒故纵的戏码,心里突然明白了什么。 宋贞回家的时候,时一还躺在沙发上美美地敷着面膜追着剧。 虽然她现在已经从情人的岗位下岗了,但是这女人的“美丽工程”可一刻都怠慢不得啊。 “余姐,我回来迟了。”宋贞把书包放在书柜上,忙不迭就往厨房跑。 时一看了看墙上镶了黄金的吊钟,附和性地点了点头,“嗯,是迟了,迟了……” 宋贞又连忙从厨房跑到她身边请罪,“我今天看书看迷了,误了时间,对不起啊,扣工资怎么样都可以的。” “迟了一分钟而已,这么严肃?”时一支起身子挑了挑眉,结果这大胸也跟着抖啊抖啊,顿时没了说话的心情了,“去吧,去做饭,吃完饭我要去睡美容觉了。” 这在家待了半个多月了,时一都觉得自己快要发霉了,这才决定明天要出门找工作。 工资不是目的,和男主的相遇才是她的究极目标。 “余姐,你真好。”宋贞九十度弯腰鞠躬后,脸红着跑回了厨房。 她在心里暗暗发誓,下次绝对不能再迟到了,哪怕一分钟都不行。 时一望着可爱的小姑娘的背影,心情更加晴朗。 吃完饭,时一拿出了一叠特意买了双份的面膜水乳精华丢在了宋贞房间。 “瞅瞅,我新买的,一起用用。” 还在看书的宋贞见着这一堆的护肤品,有些愣了。 她虽然没什么钱,但这些牌子她经常见室友用都是知道的,样样价格都不便宜。 她连忙推拒道:“余姐,拿了这么高的工资已经很过意不去了,不能再拿这些了。” “瞧瞧你这皮肤哟。”时一在她脸蛋上摸了一把,紧致q弹,满满得胶原蛋白让她实在是很羡慕了。 于是她转而轻咳道:“女生对自己的保养一刻也不能停歇的,过了二十三岁,什么该用的都得用上,不然别人都是美美哒,你到了老了就是丑丑的。一辈子的事情不能怠慢的。” “姐,谢谢你。”宋贞拉住了她的手,很认真地道谢。 她知道时一是真心想给自己这些东西的,并不是歧视,也不是施舍。 “有啥好谢的。”时一嘴上推拒着,这手可是很诚实地拉着别人的小手,“看看你这小手手,暗黄粗糙,也该得用上手膜了。” “姐,我是村里长大的,什么活都做过,不在乎这些。”宋贞仰着脸看她,一双眸子清澈如泉水,真真把时一的小脸清清楚楚印了进去。 “村里来的怎么了,我也是村里出来的。”时一在她旁边坐下了,这大胸就这样抵着她的手。 宋贞感受到绵软脸红了一片,想抽出手又害羞,心里又好奇时一这样的有钱人家怎么会是村里出来的。 “好奇是不啊?”时一存了心要逗她,对她的害羞直接视而不见,一五一十把自己的身家历史全讲了出来。 “姐,你之前被人包养了五年?”宋贞从座位上起来,慌忙中把时一推倒在了床上。 “姐没有这个资本吗?”时一故意抖了抖自己的大胸,缓和气氛。 她心里知道宋贞这样三观正的女孩儿肯定是接受不了这样的事实的。 “姐……”宋贞望着她那张天生丽质的小脸想说些什么,想到自己高昂的工资以及待遇,又默默咽了下去。 别人的生活,怎么容得上她这个外人指手画脚呢。 “我知道你接受不了。”时一告诉她这些可不是寻求认同感的,而是给她打预防针,避开男主。 “那那个男人现在和你?”宋贞内心里是关心时一的,因此想了解得更多。 “那个男人最近喜欢上别人了,和我解除了包养关系。”时一故意笑得开朗,悄悄转头的时候擦干净了眼角的泪滴。 “姐,你是不是爱他?”宋贞说完话抿着嘴,蹲在了她的面前。 “怎么会不爱他,我跟了他五年了。从大学毕业就跟他,把最好的年华都给了他。”时一伸手摸了摸她落在额角的发,“所以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你说自己大学刚毕业,我当时就想着一定要拉你一把。你瞧瞧姐,在金丝雀的笼子里待了五年了,出来什么都不会了。” 说着说着,这眼泪很应景地往下掉。 宋贞这姑娘是真的单纯,见到时一哭了,又是递纸巾又是安慰的,“姐,你别难受,好男人处处都有的。你想想,他有钱可以养你,自然也可以养别人的。花心的男人,我们不能要。” 时一把头靠在她肩上,故作柔弱道:“可是我就是喜欢他怎么办?我想他了。” “姐”,宋贞连忙按住了她的手,一本正经道:“你越是想,你就越不能打这个电话。男人眼里,主动打电话的女人属于倒贴,不值得珍惜的。” 时一心想小丫头片子懂得还挺多的,还是继续哭哭啼啼,“可我就是控制不住。我和他五年了……” ”姐,听我的,你听我的。”宋贞把她整个人费力圈在怀里,“你听我的,我一定让这个男人回来找你。” 第九十七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4) “真的?”时一将信将疑。 “真的。”宋贞当即决定不考研了,先帮她把男人追回来再说。 “你之前……嗯……”她有些不好意思开口。 “之前包养我的男人叫做寓时桢,是这宸邬背后的老板。”时一从手机里翻出了一张偷拍的唯一一张男主的照片。 宋贞一看照片整个人就愣了,这不就是之前说要包养他的,今天在校门口还见到的男人嘛。 “怎么了?”时一轻轻推了推她。 从她的反应中已经可以推断他们之间有了联系,但这联系定然不深。 “没什么。”宋贞表情很快恢复了自然。 她又没做什么亏心事。她主要是担心说出来时一会伤心。 “你认识他?”时一故意套她的话。 “认识算不上,见过几次。”宋贞很直接。 她并不想欺骗一个真心对她好的人。而且她和这个什么姓寓的男人一点瓜葛都没有。 她是发自内心讨厌这样虚浮的人,第一次见面就说什么在书店对自己一见钟情,她每天在书店兼职都快累散架了,书店的老板又小气又苛刻,想起这段在书店兼职的经历就不愉快得很。 “怎么样,是不是觉得他特帅。”时一现在完全一副花痴脸。 宋贞咬咬牙,还是决定全盘托出。 “姐,我和这个男人见了两面。第一面是在书店的咖啡厅,他非说要包养我,我没接受就跑了。第二面是在今天回来之前,他在校门口堵我,死活要和我谈事情。” “原来你就是他所说的‘真爱’”。时一的脸从欣喜转由冷淡。 “姐,你听我讲完。”宋贞害怕她不乐意听而跑走,死死抓住了她的手,“我和他之间什么都没有。如果真有什么,也是他这个有钱人的恶趣味。我把这些说出来,是觉得他这样轻浮的人配不上你。” 在宋贞的眼里,时一这样长得好,身材又好的,去做女明星绰绰有余了。跟着一个花心老板,还不如平台上去了找更优质的。 当然,后来的宋贞也的确是这样做的。 “你先睡吧,明天再说。”时一明显兴致缺缺。 实际上,内心是喜悦的。她现在看这女主是哪哪看,哪哪喜欢。诚实又正直,也值得她喜欢。 “姐,你听我说……”宋贞还想说些什么的,见着她眼中的忧郁停了嘴。 “这些你自己留着用吧,明天手膜到了我给你拿过来。”时一整理好自己的衣服下摆,拖着这“沉重”的步伐往屋外走。 宋贞见到她这副落寞样子,心疼得不行,心里发誓下次要是再见到姓寓的这个男人,一定要狠狠骂他一顿才解气。 回到房间的时一,整个人兴奋得很,就差在床上打滚了。 但是该做的攻略任务还是得做。 她拿着自己办的电话卡往寓时桢的私人手机上打了一个,没等他接通很快就挂了。 倒是寓时桢,在自己的私人电话上接到陌生来电疑惑了好一会儿。 做完攻略任务的时一,躺在这柔软的大床上,毫无心理压力睡着了。 因为时一的事情,宋贞在床上躺了一晚都没能睡着。第二天一早醒来,眼睛一周全是乌黑。 时一本就打算出门找工作偶遇男主,结果在街上没走好一会儿,就有八九个陌生男人走上来搭讪要联系方式。 在最后一个搭讪的男人盯着她的头部以下“沉迷”了好久之后,她看了看自己这大胸,穿了衬衫和西装外套似乎更显得“热情”,心知这样在大街上找工作肯定是不会有什么满意结果的,打车回了公寓。 ”姐,你去哪里了?”窝在沙发上看书的宋贞见到她回来赶忙迎了上去。 “去找工作。”时一一见她,立马开启戏精模式,捂着自己点头,委屈中带着坚强,“我想出去工作了认识了更多的人,我应该就能忘掉他了。” “姐,你何苦呢?”宋贞拉着她的手在沙发上坐下了。 在她眼里,像时一这样有钱的女性就应该负责”美”,工作是次要的。而她自己这样长相不okay家里又没钱的的,才应该多奋斗才是。 “我今天出门什么动作都没找到,我是不是很失败啊。”时一靠在她那窄小的肩上,仍 对于时一的大胸,宋贞现在有了一点抵抗力了,特意不去看它,很严肃地安慰着时一,“姐,这不是你的问题。那些工作单位都配不上你。” 她其实整个人都很热,因为时一穿的这套求职装,身材显得更加火爆不说,身上的那种气质更加的勾人。她完全没有一点抵抗力。 “你肯定是在安慰我。”时一撒着娇,另外一只手搂着她的腰,摇啊摇啊。 “姐,是真的。你要是真想工作啊,我肯定能给你找到一大把。”宋贞禁不住她摇,整个人直接往后倒,弱弱道:“可是姐,我觉得不应该你去找工作,而是应该让工作来找你。” “那我能做什么呢?”时一摸了摸她那耳朵,刻意道:“你害羞?” “姐……”这下,宋贞整个人脖颈以上全红了。 她松了松自己扣紧的衬衫的第一颗纽扣,正色道:“姐,你的颜值和身材已经可以秒杀百分之九十五的女性,我们完全可以把你的照片放在网上。火了以后会有不少的公司给我们打电话,到时候做演员、做模特、做明星任你挑。” 在宋贞眼里,这些都是靠美貌可以做到的轻松又赚钱的。 “我如果红了,能被寓时桢看到吗?”时一很认真凝视着她的眼,诠释着自己的深情。 “可以。”宋贞听到寓时桢的名字有些不开心,但是没有表现出来。 她不希望时一继续为情所困,尤其是被寓时桢这样的渣男所欺骗。 “那我要当明星。”时一紧紧扣住了她的手,笑意清澈,“你就是我的经纪人。” “好。”宋贞很纵容地望着她笑。 在宋贞的眼里,时一是更单纯更臻粹的存在。她想守护时一的梦想。 “宋小姐, 第九十八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5) “哇塞,这个小姐姐好美。”宅男a舔着屏。 “哇哦,这个小姐姐的身材好棒。”宅男b在臆想。 “小姐姐颜值也太高了吧,这个口红色号也太好看了。”宅女a夸赞着。 身边的宅女b则赶忙放大了图片,惊叹道:“我的天啊,这皮肤也太好了吧,上面的绒毛都看得见,没有一点毛孔也没有一点斑啊痘的。” …… 而后他们纷纷在网络上留下了自己的赞和评论。 宋贞没有想到刚把给时一拍的生图发到网上不到二十分钟,就收到了如此多的点赞和评论,且这个数字一直在往上增长。 她拿着ipad上楼去找时一,结果看到全裸的时一就这样歪倒在了一大群衣服之中……嗯……睡着了。 能够理解。为了给时一拍出中意的图片,她让她试了不少衣服,还有很多摆拍姿势,的确是很累的。 只是时一这层楼,空调开得极低,她害怕时一感冒,把ipad放下了,给她盖被子。 时一听到脚步声的时候意识已经清醒了,宋贞给她盖被子的时候,她迷迷糊糊睁开了一只眼,确认眼前人是宋贞以后,直接把人抱住往这堆满了衣服的床上躺。 这不是她的习惯,而是原主的习惯。原主以前跟着寓时桢的时候,就是这样的。每每等到寓时桢过来,已经是半夜里,睡得正是迷糊的时候,为了表示对金主的在意她就会施展这一招。寓时桢也很吃这一套。两人抱着抱着就会做些成人该做的事情。 “姐……”宋贞低低唤着,想要挣脱又害怕把她吵醒了。 “睡觉。”时一把她整个人往自己怀里使劲塞。 可是时间一长,就闷得慌。宋贞觉得自己快不能呼吸了。好在这时候睡得迷迷糊糊的时一松开了她。 她躺在这床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不敢再去看时一一眼。光是想象那种感觉已经让她鼻血上涌。 又想到了寓时桢这个渣男。 她想着,自己要是有钱能够包养时一这样的尤物,她才绝对不会有二心,而且每天不敢再忙都要回家,抱着时一睡觉。 越想越气,最后低声咒骂起来。决定一定要让这个渣男后悔。 晚上的时候,时一悠悠转醒,换了件睡袍下楼,宋贞直接给了她一个熊抱。 ”知道我为什么这么高兴吗?” 时一摇摇头,懵懂道:“不知道。” “你火了。”宋贞点开ipad,照片下面有几十万的点赞和评论,清一水儿的夸赞时一的颜值和身材。 “这么多的点赞和评论啊。”时一整个人也十分的欣喜。 “不止呢。”宋贞拉着她坐下来,明显喜不自胜,“我这一下午啊,接了不少演艺公司的电话,都让你过去面试,打算和你签约呢。” “哇,天啊。”时一完全是一副花瓶的表现模样,问询道:“那我们该去哪一个呢?” “我都在网上搜过了,现在有两家是最靠谱的待遇也最好的,一家是晨曦,一家是宸宇。”宋贞把这两家公司的资料点出来给时一过目,继续道:“不过这晨曦最近一直在捧自己人陈星,我们要是过去可能会受点委屈。而宸宇呢,一直不温不火的,但气氛是最好的,不存在什么打压潜规则之类的,比较透明。如果我们过去能够大火,说不定还能当个一姐。” “那我们就去宸宇。等我火了,寓时桢一定能够看到我的。”时一关上了ipad,没有继续了解到欲望了。 “可以,那我这就给宸宇负责人打电话。”宋贞赶忙拿出手机安排。 “好饿啊。想吃饺子。海鲜馅儿的。”时一可怜巴巴撒着娇。 “我做了菜呢。”宋贞回头看餐桌,空空如也,反应过来自己今天一下午就没闲着,把做饭这事儿都给搞忘了,羞赧地直挠自己手心,“我忘记了。” “你辛苦一天了,我们今天出去吃吧。”时一拽着她就往门外走。 “衣服,你的衣服。”宋贞那个着急哟,自己在家占占便宜没问题,毕竟是自己人,可外面那些人个个都是色狼,万一对时一怎么样了呢。 “不想换。”时一懒洋洋坐在沙发上,“穿衣服热。” 因为她这夏天是穿什么衣服都闷得慌。而且她这个体质又是怕热的,平日在屋里,她开空调都比别人要低上那么几度。 “得穿。”宋贞跑上楼找了好几件外套。 “不想。”时一看到这些衣服就觉得热。 “你马上要当明星了,要注意形象。”宋贞哄着她,拿了件薄外套给她罩上了。 好不容易出了门,两人在商城硬是没找到时一要吃的饺子。最后只好勉为其难吃了个刀削面。 寓时桢和商城经理洽谈完,出电梯口抬头,正好在这一楼大厅的巨大的led显示屏上看到了他包养的情人。曾经的。 一张张照片,坐在这藤椅上的、躺在这沙发上的、靠在这门框上的,半睡半醒着的、睁眼笑着的……每张都笑如夏花璀璨美艳……从他眼前快速过了一遍。 ”寓老板,怎么了?”经理在他旁边轻声问着。 “没事。”寓时桢不在意地笑了笑,“就是这里面的人太美了,一时迷了眼。” “这姑娘的确美。又清纯又美艳的,受众群体高得很哪。就连我家里不追星的女儿都喜欢得很,非缠着让我给她印海报回去。”经理说起自己女儿的时候有些无奈,但更多的则是宠溺。 这也是寓时桢常年和他合作的原因,一个顾家爱孩子的男人品性定然不会差。 “那就多印点回去让小姑娘高兴高兴。”寓时桢收回眼神,却猛然发现了熟悉的身影。 “宋贞?”他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这几天他每天都派人在学校门口守着,但一次都没发现过她,原来是来这里了。 等等,她旁边的那位又是谁? 虽然戴着墨镜,可这熟悉的身材…… 是…… 寓时桢心里有怀疑,但又不敢认。 转眼间,人已经走远了。 第九十九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6) “导演,你好,这是我们家姐姐,余时一。”宋贞先介绍了身边的时一给导演留下印象后,这才介绍自己,“我是她的经纪人,我叫宋贞。” 在网上搜索了一天经纪人守则的宋贞今日份的表现称得上落落大方。 “你好。”陈道瞥了她一眼,见着一直和自己洽谈的原来是个年纪不大的学生,有些意外但没表现出来。 “您好”,时一礼貌性伸出右手,露出微笑,“我是余时一。以前没演过戏,需要导演和整个剧组多多关照了。” 宋贞则十分友好地把提前准备好的伴手礼拿了出来分给众人。 “客气了。”陈道见她们如此有“诚意”,自然也是高兴的,立刻给她们讲戏。 陈道是一个新锐导演,风格总是独树一帜。他要求自己的演员演戏要发自本心,不能矫揉造作。所以他在网上看到时一的照片,一眼就相中了她身上那种清纯与美艳混杂的劲儿。所以在这次拍摄的剧里,给时一安排了一个妖媚众生的角色。通俗点说,就是演一个狐狸精。 时一也是冲着狐狸精这个角色才来的,台词不多,但出场率还满高,每次出场都是颠倒众生的形象,夺人眼目。陈道的作品是有品质保证的,到时候全媒体追捧,寓时桢不发现她都难。 偏偏中意狐狸精这个角色的不止时一一个人,还有陈星这样的流量明星。 陈星早就让自己团队和陈道接触,表示能演这个角色降薪甚至不要酬劳都可以,可陈道拒绝了。光是口头拒绝不说,还特意发了邮件讲明她为什么不能出演这个角色——不够纯,也不够媚。 陈星这下子可就记恨上这个陈导了。 为了证明自己,也是为了出气,陈星在晨曦大佬的耳朵边吹了风,过程不得而知,但最后她如愿以偿带资进了陈道的剧组,还成为了女主。 陈道给时一讲完戏,先试了一场,时一的表现很棒,棒到让他都有些意外。 剧组开工了,然而女主角还迟迟没来,陈道就只能先拍了别人的戏份。 陈星昨晚得知陈道从网上找了个新人演狐狸精这个角色的时候,早就气炸了,今天是存心不想给陈道好脸,才慢腾腾来的。 车停在剧组门口的时候,剧组所有人正在吃午饭。 蹲在角落里吃盒饭的剧组助理见着这位姑奶奶来了,赶忙迎来上去,眉开眼笑的,“陈姐,您来了啊。” 他实际上也不待见陈星这样的流量明星,但市场待见她们啊,有什么办法,还不是只能硬着头皮招呼着。 “陈导呢?”陈星推了推边上打伞的小姑娘,颐指气使道:“给我去二环买我最爱喝的咖啡,加冰。二十分钟后我要见到。” “陈导这会儿还在和新来的演员讲戏呢。”剧组助理笑着接过了小姑娘手上的伞,跟着陈星的脚步继续往前走。 留着小姑娘站在原地满脸的沮丧。二环本来就堵,从剧组到二环直线距离都不止需要二十分钟,这明显是强人所难啊。 “哦?”陈星语音宛转,晃了晃手上的镯子,挑衅道:“我倒是要去看看陈导亲自选的角儿是什么样的纯、什么样的媚。” “来了。”陈道眼神看到陈星闪过一丝厌恶,立马示意剧组人员动起来。 要不是他这部戏资金链突然断了,他也不会接受晨曦高层的条件。用脚趾头想想都知道,他这资金链是怎么“断”的。年纪轻轻的小姑娘手段就是脏,为了上位真是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这部戏以后,他是绝不会再用这样的演员。 “嗯。”陈星知道导演陈道不待见她,也不多说话,直接道:“开始吧。我记得王后不是和狐狸精有一场对手戏嘛。” 她决心要给时一一点颜色瞧瞧。 她演不了狐狸精这个角色,也绝对不让演狐狸精的好看。重点是这个演狐狸精的,看起来还真的就和狐狸精一般,妖里妖气的。以后要是让这演狐狸精的出了头,还有她什么份儿。 “姐,这人来者不善啊。”宋贞及时把时一挡在了自己的身后,阻挡陈星对时一的打量。 “去更衣室换装化妆,我们在这里等你。”陈道随意把她打发了。 “谢谢导演。”陈星这声导演说得颇有些不情不愿。 “张姐,你带余小姐和她经纪人去化妆室,随便画个淡妆就是了。”陈道对着时一有了点笑意。 “谢谢导演。”时一双手合十,“一会儿见。” “嗯。”陈道点头,继续揣摩着手中的剧本,力求精益求精。 半个小时后,换好装、打扮好的时一和陈星两人来到了准备好的拍摄场地。 “时一,你现在初进宫,虽然是狐狸精,但身上还有着那股单纯的媚劲儿。王后因为嫉妒你的美貌而亲自对你动手的时候,你要表现出你的那种受伤和疑惑。不能反抗。”陈道又叮嘱了一番。 “谢谢导演讲解。”时一态度仍然很谦虚。 陈星喝着冰西瓜汁,不屑地翻了个白眼。 等会儿她就要让这个狐狸精看看,到底谁才是主角。 “action。”陈道主动喊了开始。 盛装的王后高坐在王后的位置,审视着底下这群刚进宫的秀女。她们个个青春活泼,眉间都是青涩,像极了她刚进宫的时候。她的眼神中有着怀念,有着追忆,眼神突然被其中的一个秀女所吸引,突然变得狠戾。 这个吸引她注意力的秀女,实在太美。她从来没有见过这么美的人。 若是她的夫君见到了这样的美女,定然会日日夜夜流连于后宫,忘记朝政。 为了后宫,为了百姓,她也不能让这样的秀女留在这世间。 ”来人,传藕粉色上衣的秀女上来。“她指尖轻点。 ”是。”宫人话音刚落,美貌出众的秀女已经被带了上台。 “你这脸真美啊”,她轻轻捏着秀女的下巴,笑容端庄。 “谢谢娘娘夸奖。”才进宫的狐狸精微微颔首,单纯青涩,眼波流转间却已经隐隐透露出风情。 “啪”,她狠狠扇了上去,得意而又疯狂,“你惑乱君主,知不知罪。” 第一百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7) 狐狸精的脸立刻红肿一片。 可刚进宫的她,是那样的单纯,她哪里知道自己是因为美貌获了罪。 她楚楚可怜地站着,倔强和王后对视着,“我没有罪。” “既然认为自己没有罪,那就发配军营,充当军妓。”王后拧住她的下巴,欣赏着自己的掌印,虚伪道:“我这是为君主、为臣民着想。” “咔。”陈道有些生气,“你有没有看剧本。我要的是一个真心为国为民的王后,而不是一个嫉妒自私的王后。” “导演,我知道了,下次会好好演的。”陈星对着时一挑衅一笑。 她本来就不看这剧本,台词全靠提词器提示,刚才的表演已经是她情绪最好的展现了。本来还想着挑个什么时间ng比较好,导演倒是先提出来了。她有心要教训时一,接下来的每条自然都是ng。 又一次到了王后给狐狸精巴掌的戏份。 “咔,这里借位就好了,不要真打。”陈道一导起戏来就忘了所有,只希望所有的人都能够沉浸到这戏里,但几次ng下来,时一的脸已经红肿得不行了,为了保持角色的美感,他有必要提醒陈星。 “导演,我记住了。”陈星假作诚恳地点了点头,心里却在计量着等会儿要打得更重才行。最好一巴掌下去,直接把她整个脸都给毁了,要是用指甲划一下留个疤痕什么的就更好了。 时一还沉浸在自己的戏份中,没有过多关注她。倒是宋贞担心时一,生怕陈星下手太重伤到她了,一直都有在观察陈星。眼下见着陈星神色间的恶毒变化,她心中满满警惕。 “action。”陈道再次喊了开始。 “你这脸……”台词还没说完,陈星的手已经挥了出去。 旁边负责场务、灯光、台词这些的剧组人员,光看这弧度就可以想到打在这脸上有多疼。 “你也太过分了。”宋贞看不下去了,直接上台一把扯住了她的手。 “你是谁,演戏都敢打扰。”这一巴掌没能如愿落到时一脸上,陈星是恼怒的,另外一只手就要去扇宋贞的耳光。 “她是我的经纪人。”时一直接攥住了她的手腕,眼神锐利,“怎么,打我不成,还想打我的经纪人?” 她本来以为两个人毫无交集应该不会有什么敌意的,所以好几次ng下来,都当对方是在追求完美没有多想。但这次导演都打过招呼了,对方仍然没有什么改变。望着对方这手扬起来的弧度,要是落在自己脸上,当真是要毁容不可。 “演员要有修养,这点苦都受不得,你还当什么演员。”陈星自以为占了道德上风,不停地进行语言攻击。 “不想听你废话了。”时一直接挥了一巴掌上去,“演员的职业道德,我觉得你并不具备。不知道我到底哪里惹了你,你要用这种手段。” 她可不是任人捏软柿子。她不缺钱,也不缺这一份工作。再者,敢欺负她的女主,绝对不会有好下场。 “导演……”左右双手都不自由的陈星,立马戏精附体,梨花带雨哭了起来,“您看看您请的新演员。您要是还用她们,我就只能走了。” 她存了私心,打算闹大这件事把时一给赶走,再拉晨曦的师妹过来给她做陪衬。 陈道这些年导过的戏虽然不多,但这些剧组里的脏事乱事没少经历。现在见着陈星想用背后的势力来控制自己,心中憎恶,但资金的确是他紧缺的,沉默着没有说话。 “怎么着,还敢威胁导演了是吗?”时一扯着她的手,一个用力,把她抵在了绿布上,满不在意道:“你不当女主角,有的是人来。” 陈星气急,不管不顾地把自己背景抖落了出来。 “陈道,你要是没了我,这部戏也拍不成了。晨曦的高层一个都不会放过你的。” “原来背后真的有人啊。”时一望着宋贞笑得有些张扬,一副“看吧看吧我聪明吧我猜对了”的神色。 宋贞紧紧攥住陈星的胳膊不让她乱动,凝望着时一,笑靥如花。 她的姐啊,一点都不柔弱。刚刚女明星嚣张得要打她的时候,是她的姐一把拦了下来。 要知道她才是个刚毕业的女学生,虽然表现得镇定老成,实际上心里慌得不行。凭着热血冲上台去的时候,心里是不后悔的,但见到她的姐站在女明星的对面就有些后悔了。她代表的可不仅仅是她自己啊,代表的是她的姐的形象,是她们宸宇的形象。是她的姐,义无反顾替她出头那下,用行动告诉了她,她没错。 怎么办,她好像有点心动。 与此同时,早就想把陈道拉到自己公司旗下的宸宇方面的人,把这一切暗暗录了下来,传到了高层。 高层的人一商议,觉得这件事儿的炒作空间很大。 一方面是可以借此逼迫陈道表态,有九成的机会还能把他拉到自己这方,壮大宸宇的阵容;另外一方面则可以炒红余时一的热度,让余时一更加快速地以更大范围地进入公众视野。 当即,拍板决定,让底下的人和媒体对接,把这件事儿”透”出去。 前几年,他们可受尽了晨曦的手段,现在也该让晨曦尝尝他们的厉害了。 宸宇方面既然打算捧红余时一,自然要给真正的大老板寓时桢透个气。行政秘书一直都知道自己老板对娱乐这方面不感兴趣,因此宸宇方面的高层来报告这件事儿的时候,他直接敲板定下来了。 寓时桢去找行政秘书要商业计划书的时候,正好他出去了,转身的时候,在地上发现了一张遗落的照片。 是余时一。 他一眼就认了出来。 他往行政秘书桌上望去,是一叠打印好的照片,随手一翻,各种各样的表情动作都有。 她难道沦落到了来做十八线演员?还在自己刚经商时候投资的娱乐公司宸宇? 他捡起地上的照片放进自己衣兜,笑味难明。 就连他自己也说不清是种什么样的心情。 第一百零一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8) 最近娱乐圈最当红的要属剧组打人事件了。 两大娱乐公司的女星都牵扯在内,一个是晨曦力捧的流量明星陈星,一个是宸宇最近发掘的新秀余时一,赚足了人的眼球。 “陈星,请问您怎么看您的新搭档?”记者把话筒纷纷对准了这妆容时髦的娱乐圈流量女星。 他们在这剧组蹲点了那么久,可算是等到正主了,赶紧把话筒什么的全怼了上来把她和工作人员围住了,不让走。 “我觉得她很棒。”陈星露出团队精确计算过的笑容弧度,同时点头应证自己话语的可信度。 这些八卦媒体收到风声过来,是想看她和余时一互撕吸引流量,她才不会那么蠢。在剧组的事情,闹大了,对她的形象没好处。 “可有人说,你和余时一不和,在后台差点打起来?”记者从来都不嫌事儿大,立马把自己打听到的小道消息问了出来。 “怎么可能呢。”陈星调皮地眨了眨眼睛,“大家都知道我们这个圈的炒作模式,不和啊这些都是为了捧戏。” “是啊……”平日里和她团队关系不错的记者媒体跟着附和转移着话题,“那我们来聊一聊你们的新剧吧。” “好的,这次我在这部剧中的角色是王后……”陈星全程带笑地解说了一遍自己的戏份。 其他抱着挖猛料来的记者自然不会就这么轻易放过这次机会,时不时就打断一下,全靠陈星经纪人把话题又带了回去。 宋贞隔着人群望着她那副嘴脸,心里直犯恶心。 因为嫉妒时一的美貌,因此在拍戏的时候刻意打得那么重,还ng了那么多次,这样的人还有人品吗?!重点是,这样的人,她身边的不少同学还在追捧,买她的海报、看她的戏、花高价去她的生日会! 不行,她得找机会告诉自己身边喜欢陈星的同学,陈星这个人的人品有多差。 “走吧。”戴着口罩的时一拉住了她的手,打趣道:“别看了,再看人也不会少一块肉。” 昨天,她的确和陈星发生了冲突,但她和陈道签了合同不好毁约,而且这部戏里的这个角色也符合她的形象,只要上映她必然大火,因此她暂时忍了下来,打算等拍完戏,再好好收拾陈星,教她做人。可这些,她不好和宋贞这个不懂得掩饰情绪的小姑娘说道,只能拦着。 “姐,你看看她,那副样子,好像她没打人似的。”宋贞心中仍然愤愤不平。 一想到昨晚回去,用冰袋敷了半夜,时一的脸才消肿,想上去手撕陈星的心都有了。 今天在剧组里,她见到陈星,就没什么好脸色,一直都是时一在私底下劝和着。 “我们和她没什么干系,我只想安心拍完这部戏,戏火了以后,让寓时桢看到我。”时一语气冷淡。 “姐,你还想着他啊。”宋贞听到寓时桢的名字,心里更是来气。但是奈何时一喜欢他,她也不好再叫他“渣男”什么。 “他是很好的人。” 时一还想继续详细说点男主好话的时候,被宋贞阻止了。 “我知道他好。但是人现在我们也见不着,他也不来找你。说不得人啊,这时候……” 本来还打算说点什么重话的,见着时一突然沉默下来的脸,忍住了。 “不会的。他看到我演的新戏,肯定会回来找我的。”时一继续开启深情模式。 “好了好了,我们回家。”宋贞不想在她嘴里听到渣男的名字。 实际上,她现在真的是恨死寓时桢这个渣男了。 要找到一个人其实是很容易的。寓时桢等在时一公寓楼下,本来是想来嘲讽她的,真的见到她了,反而一个字说不出了。 在见到时一的同时,他也见到了宋贞。 这两个女人,不,确切说来,余时一是女人,宋贞只能算得上是女孩。一个是他曾经包养了五年的情妇,一个是他之前有意包养的女孩,此刻正手挽手有说有笑。 余时一穿了一件浅白色的衬衫,胸前有两颗扣子没系,白皙微微露出,底下是一件修身的牛仔裤,明明是很中规中矩的打扮,可在他眼里,总是有那么一点“勾引”的味道。 相比之下,白t白牛仔裤的宋贞则有种青涩还没长开的感觉。 隔着一条道路,寓时桢望着这两人并排走进公寓,心里开始疑惑,他之前到底是在喜欢宋贞什么。 喜欢她身上那种青涩吗?他这三十几年见得多了。喜欢书店里一见钟情的感觉?呵。他轻声低笑。“擦”的一声,打火机燃起的光映亮亮他棱角分明的侧颊。茶味的香烟浓雾遮住了他的眼。 回到公寓,时一打开灯,在沙发上大字一趟,就等着宋贞做好饭投喂。 宋贞系好围裙,回望沙发上躺着的时一,眼角眉梢都是笑意。她自己或许都难以想象到是有多么的开心。 她开始想尽力做好这份工作是因为拿了过高的工资,可现在想做好一切则全然是因为时一的缘故。 她很喜欢时一。 也正是因为她的这份喜欢,以及男主忙于工作没有推进和她的感情线,原有的感情走向拐向了奇怪的方向。 寓时桢在车里凝望了公寓里亮起的灯光良久,沉默着发动车,往公司走。 随意按了一个广播电台,正好听到了余时一这个名字,再一听,听到“被扇至红肿”,开车的右手突然抖了一下。 “把陈星和余时一在剧组打架的录音文件发我一份。”他拨通秘书的电话,说完即挂。 嘟嘟两声后,微信上多了一份录音文件。 他点开,录音文件自动播放。 听完眼神突然暗了。 于公,晨曦的人居然敢欺负自己娱乐公司的新人,他这个当老板的不能忍;于私,余时一之前好歹跟了他五年,陈星一个流量明星就敢欺负她,是没把自己放在眼里,他也不能忍。 “封杀陈星,不惜一切代价捧余时一。”他编辑好短信,选择收件人秘书,手指重重一点。 第一百零二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9) 万豪酒店总统套房。 “曾老板,你要为我出头啊。我也不知道得罪什么人了,现在哪里都在封杀我。那些导演一听到是我,个个都把我拒之门外。”刚做完头发,还正气喘吁吁的陈星,往这肥头大耳的高层身边一躺,迫不及待就开始哭诉起来。 曾元找她出来是寻开心的,可不是听他哭哭啼啼的,见她这副样子,直接往旁边一推,就要穿衣服走人。 “曾老板,你可不能提起裤子就不认人啊。”陈星扯住了他满是汗毛的手,继续哭诉,“我这次真的是被欺负狠了。曾老板要是不救我,我就完了。” “完就完吧。这公司里还有那么多懂事水灵的姑娘,活儿未必比你差。”曾老板把她手一扯,穿上衣服裤子就往外走,嘴里骂骂咧咧:“在家的时候母老虎事多,出来解解闷儿事也多,这点儿背的。” “曾老板……”陈星还想说些什么,门已经被猛的一摔,关上了。 此刻,宋贞被寓时桢约了出来,地点就是他第一次见到宋贞的那个书店。 “别来无恙啊。”宋贞咧嘴一笑,往这座位重重一坐。 她今天之所以背着时一,偷偷来赴约是有原因的。她不想时一继续在渣男的身上沉沦,她要救时一于“苦海”。 “别来无恙。”寓时桢望着眼前的小姑娘,心情平淡得就像面前的白开水。 真的很奇怪,因为瞬间感觉喜欢上的东西,会在这种感觉消逝以后,瞬间就不再喜欢。 他想起自己之前还去女孩学校堵过,忍不住低声笑起来。当然,是因为自嘲而发笑。 “你望着我笑干什么?”宋贞把书包挡在了自己面前,里面放着她高价买的录音笔。 她要把今天这个男人和她说的话原原本本录下来回去放给时一听,让她看清楚这个男人的真面目。 “包很好看。”寓时桢礼貌性夸赞了一句。 宋贞抱紧包如临大敌,按照小说情景,下一秒眼前这个男人就该顺着这个包夸自己好看了。 “你……你……”她伸手指着他,“你往后坐一点儿。” “好。”寓时桢笑着把椅子往后挪了挪。 之前他没想通的事情,在今天这次见面一下子就想通了,心中怎么不欣喜。 “我问你,之前包养我的事情还算不算数。”宋贞提起这件事只是为了给他设套罢了。 寓时桢笑着反问她,“你想算数吗?”只是这份笑容背后,隐藏的东西就多了。 据他手下人的调查,眼前这个小姑娘可是和余时一关系密切啊,现在来问自己这个问题,居心,实在,难料。 “我就问你算不算数。”宋贞有些生气他的不上套。 “你说算数就算数。”寓时桢也想看看她葫芦里到底是在卖什么药。 “我要你说。”宋贞气急,直接跺了跺脚,声音有些大,引起了周边人的注意。 “你说就可以了。我随意。”寓时桢双手靠在椅子上,就这样直愣愣地等着她的下文。 “哼,果然是个渣男。”宋贞见他现在这般态度,火气也是大得很,“我时一姐离开你果然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说到余时一,寓时桢整个人有些不淡定了。他原本带笑的脸瞬间僵了下来,“你再说一遍。” “我说我时一姐离开你是正确的选择。”宋贞虎着脸,无畏无惧,“像你这样的人,敢做还不敢当,就是个渣。” “我渣怎么了,碍着宋小姐了吗。”寓时桢怒极反笑,“宋小姐是因为鄙人没能成功把您包养,现在在这里抱怨吗?人做生意不仅讲诚信,也讲时机的。宋小姐已经错过把自己卖好价钱的时机了。” “你……你……无耻……”他说话的时候,宋贞完全插不上嘴,现在只能指着他,大骂。 “经过宋小姐,我倒是明白了余时一的好。我想了想,现在重新包养余时一也来得及。”寓时桢是存了心不让她痛快,尽捡难听的话说。 “我时一姐现在是大明星了,才不会让你用钱侮辱。”宋贞见他这般践踏时一的尊严,还怎么忍得,恨不得把面前的奶茶倒他头上去,但公众场所,只能压低了声音,用表情好动作表示自己对他的鄙视。 “宋小姐一看就不是什么有钱人家出身,应该吃过钱的苦才是。躺在床上挣钱可比用手挣得快多了。”寓时桢平日里是极少说话的,因为他只要一开口必定毒舌到让对方下不了台。 “你不要脸。”宋贞抱着书包站起来就想打他。 寓时桢轻飘飘握住了她的手腕,“打人可就不是好姑娘了。” “亏时一姐那么喜欢你,为了让你看到她,拼了命的想大红大紫,还被那个陈星欺负,我觉得你一点也不值得。”因为委屈,宋贞直接哭了起来。 “她喜欢我?”寓时桢冷笑了一声,“她该是喜欢我的钱吧。” 他和余时一关系断了那么久,也没见她有过什么动作,纠缠都没有,还算得上喜欢。 “你放屁。”宋贞激动之下,口水都爆了出来,她是真正为时一的喜欢而不值,“时一姐真是真心喂了狗,就凭时一姐的长相身材,找个和你一样有钱的不要太容易。” 寓时桢没再说话,只是久久凝望着她的脸,思索着她言语的真实性。 他对宋贞本质上并没有什么大的恶意,但他忍不了宋贞说的那句“时一离开他是正确选择”的话。明明就是他不要余时一才对。他睡了余时一五年了,从她大学毕业就包养了他,整整五年,把她圈在自己的别墅里,是他亲口让她搬出去的,怎么就成了他是被离开的对象呢。 可是这心怎么突然钝钝的,像慢刀子一刀一刀地割着一样,不流血,但是还是疼啊。 一个女人有多少年青春呢,愿意被他圈养在别墅里,其他地方哪里也不许去,任何人也不准见,他来就无条件等着他,他不来就待在那个被遗忘的别墅里等待……光是自由,已经会让很多人放弃金钱了吧。 第一百零三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10) 卫生间。 宋贞把包放在洗手台,用冷水洗了一把脸。 虽然她和寓时桢的谈话不欢而散,但是达到了目的还是开心的。 经过这番谈话,她就不相信寓时桢这个渣男对她还有那方面的意思。而且必要时候,她还可以把谈话录音公开给时一姐,让她对渣男死心。 “对不起小姐,我不小心把您的包碰到地上了。”清洁工大姐满脸通红,嘴里嘟囔着“我怎么这么笨呢,怎么好好的洗个工具都能把人的包给碰掉了呢。” 同时,她还小心翼翼地打量着眼前的小姑娘的神色,生怕她一个不开心,自己就被投诉了。 宋贞以前当过服务员,明白被人看不起的滋味,怎么可能去责怪清洁工大姐呢。 “大姐,没关系的,你也不是故意的。” “谢谢理解,谢谢理解。”清洁工大姐热心帮助她把散落在地上的东西捡回了包里。 “谢谢大姐。”宋贞整理着包,笑容和善。 “遇到好人了,没让我赔偿。”大姐满脸的朴实。 宋贞想到在老家务农的母亲,鼻子突然发酸,急忙避开。 “大姐,我就回去了。” “好的,好的,路上注意安全。”清洁工大姐嘱咐着。 然而,宋贞前脚刚走出去,满脸朴实清洁工大姐赶忙放下了清理工具去了厕所格子。 “拿到了?”戴着鸭舌帽的女子问她。 “拿到了。五百块钱给我。”清洁工大姐摊出手,要钱要得理直气壮,完全没有了刚才那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给。”戴着鸭舌帽的女子从包里抽出五张红色的毛爷爷有些厌烦地拍在她手上,“你这钱倒是比我们狗仔来得容易。” “谢谢,谢谢。”清洁工大姐又恢复了刚刚的那种“朴实”作态,“还是得感谢你们啊,要不然我也不能一下子就挣这么多的钱。” “您还是别这副老实人的样子,看着慎得慌。”戴鸭舌帽的女子推开厕所格子的门,左右环顾,见没有人,拉紧帽檐,迅速出去了。 她一直跟着宋贞,本来是想挖点关于余时一这个宸宇新秀的料的,没想到会正好见到宋贞去买录音笔,于是一路就跟了下来,结果挖到了这么多的猛料。 至于和宋贞说话的男人的真实身份,她不关心,也不好奇,到时候只要安上一个“富商”、“总裁”、“大老板”之类的吸引眼球就是了。再说,余时一这样刚刚大火的明星,以前跟着的也不应该是一般人哪。 反正手上有了这根录音笔,她现在只要放出风声去,不管是哪方面的人买了这些料,她这一辈子都吃喝不愁了。 宋贞回到家中,时一正盘腿坐在沙发上翻选自己新拍的照片。 “回来了。”听到推门声,时一也知道是谁了。 “嗯。”宋贞背着她去见寓时桢,心里本来就有点憷。 她倒不是害怕时一怀疑她和寓时桢有什么,而是害怕时一因为这件事情受到伤害。天地可鉴,她对寓时桢可没半点意思。 “你今天有些奇怪啊。”时一放下ipad,扭头看她,“说,你背着我出去一下午干什么去了。” “没有。”宋贞心里有瞬间的慌乱,但很快就把早就想好的借口说了出来,”之前我不是说同学里有人追我吗,我今天和他去书店转了转。“ ”哦?”时一笑得有些不怀好意,“是那个长得很帅的同学?” 宋贞故作娇羞地点了点头,“嗯,就是他。” “背着我偷偷约会,坏。”时一食指轻点,笑盈盈地,“快,做到我旁边来,给你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坐过来干啥呀?感受母爱的胸怀?”宋贞故意讲着大尺度的话,快速转移话题。 “讨厌。”时一撅嘴道:“就知道占我便宜。我让你坐过来是和我一起选照片的。” “你每张照片都美。不用选,随意一张都可以。”宋贞很真诚地望着她。 “哼”,时一故意用余光瞥她,表现出很嫌弃的样子,“你就是个马屁精。” 宋贞一把把她抱住了,”你这样的美人儿,我愿意一辈子跟在你身边,当这个马屁精。” 这样的话,却是出自她真心的。她是真的愿意一辈子就和时一那么处着。她也知道不现实,但希望这样的日子能长一点就长一点。 “那就允你去睡觉了。”时一轻轻扯开她的手,傲娇道:“我这样的美人儿是要精益求精的,照片得精挑细选才行。” “是。”宋贞被她这副作态逗笑了,想到录音笔的事情还没处理,于是离开了。 与此同时,被寓时桢下令封杀的陈星本,在求助晨曦高层各个老板走投无路之后,意外听到了狗仔手里有余时一猛料的事情,立刻有了主意。 她先是让自己经纪人高价把狗仔手里的录音匿名买了下来,听完以后,忍不住狂笑,这是命运的安排啊。 和她犯冲的余时一,居然被大老板包养了整整五年,还爱上了包养自己的老板。而且跟在她身边的,表现得可以共患难的经纪人,居然和包养她的老板还有干系。这真是八点档里常见的狗血剧情。不过她喜欢。 她开始有些期待这样的猛料被放出去以后,余时一在这娱乐圈还有没有路可走。 陈星这样睚眦必报的人,当然说到就会做到。 于是在时一和宋贞第二天起床以后,打开电视娱乐新闻,看到的就是“余时一原来就是狐狸精本人,被神秘老板包养五年而弃”。 “这件事情是谁泄露出去的。”寓时桢在办公室大发雷霆。 余时一不会蠢到自己爆料自己,自毁长城。 “老板,我们已经派人去调查了。只不过这个爆料人什么的神秘,到现在也不知道她是哪里来的料。”秘书战战兢兢。 他以为老板生气是因为他们宸宇准备力捧余时一这个新秀,结果现在就被人爆猛料,导致粉丝降低。他压根没想到,报纸和电视新闻上写的那个神秘大老板就是他们的boss。 “无论是谁,只要找到,别让他好过。”寓时桢满脸的戾气。 第一百零四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11) 时一看到电视娱乐新闻和报纸上的娱乐版块刊登的都是自己以前被包养的事情,表现得很平淡。 因为这本来就是事实,没有什么好辩驳的。而且有心人有意拿这件事情做文章,她根本不能阻止。 至于那些网络上的小丑们对自己所骂的话,更是一点都没有记在心里。 都是些不相干的人,在意就输了。 宋贞昨晚没找到自己录音笔的时候还能安慰自己,可能掉到那个下水道或者犄角旮旯被毁掉了,但时一被包养的事情突然一爆,她心里就有些明白可能被有心人捡到了。 她想要向时一坦诚,可面对着时一那张妩媚的脸,却怎么也说不出口。 是她害了她的时一姐啊。要是她说了,她的时一姐还能像现在这样喜欢她吗?她不敢想,也不愿想。 这段时间处下来,她是真正的把她时一姐当生命中的贵人、恩人了。时一在她的心里很重很重,她根本不想去冒险。 时一以为她似话非话的样子是要安慰自己,笑得云淡风轻,“我没事儿。姐有钱呢,一辈子都花不完,又不一定非得当这明星。” “姐,是我对不住你。以前那些喜欢你的人,现在都在说那些难听的话。”宋贞心里仍然是难过的。 之前的时候,网上那些男男女女个个都说喜欢她时一姐的颜、喜欢她时一姐的身材,就连她时一姐和陈星的互撕,他们也站在时一姐的身边,说什么“颜值即正义”。现在呢,现在一听到关于她时一姐的丑闻,立刻往另外一边倒,说什么她时一姐长得就像狐狸精,也不知道是勾引的谁被包养了这么久,更难听的还说她时一姐都怕被老男人给x坏了。 这人心怎么就变得这么快呢。 “跟你有什么关系呢。”时一抱住她的头,“跟你没关系,那些人要说什么我们也拦不住,让他们说去吧。” “姐,我不喜欢他们这样说,你是这世界上最好的人了。”宋贞如小孩子一般紧紧抱住她,恨恨不平道:“我真想把这些人从网络上揪出来,一个一个地和他们对骂。” “好了,别孩子气。”时一拍了拍她的背,“现在去给陈道导演打个电话,问问他,我们和他现在解约赔多少违约金。趁着这件事儿火还没烧到最大之前,不要把剧组也扯进去了。” “好。我现在就去。”宋贞背着她擦干净了眼泪。 剧组。 刚知道新闻的陈道心里有些犹豫的,之前陈星因为耍大牌、做头发这些丑闻已经让他很头疼了,给剧组、给他的新戏带来了不少负面的影响。现在他戏里最出彩的角色居然也爆出丑闻。他实在是经不住这样的折腾啊。 可看到手机来电显示“宋贞”的时候,他心里的那股子犹豫突然就不见了。 因为他想起了和宋贞的第一次见面,那个白t牛仔裤的小姑娘故作老成站在自己面前,率先介绍余时一时候的情景。像极了他刚出社会的模样。 有争议才会有流量嘛。他笑着安慰自己。 “喂,您好,陈道导演。我是余时一的经纪人宋贞。” “你好。”他故意表现得平淡。 “对不起啊,我们这方面给您和剧组带来了这么大的影响,实在是很抱歉,特别是我,真的很抱歉。都怪我。”宋贞有些语无伦次。 “你好。你是想说什么呢。”陈道已经猜出了她和余时一的意图,但是仍然故作不知。 “时一姐说,算我们违约,多少违约金我们都付。”宋贞的声音到这里已经有些哽咽。 “我说了要解约了吗?”陈道的声音还是像之前一样冷冷的,但电话另一端的宋贞,立刻破涕而笑道:“你们不和我们解约吗?” “我难道说了要解约?收到我的电话、短信或者剧组其他人的解约通知了吗?”陈道心里为这个小丫头的单纯而喜悦,语气还是没变,冷冰冰的。 “谢谢陈导,谢谢您。有机会,我一定请您吃饭,大恩大德感激莫尽……” “好了,挂电话了。剧组忙。”陈道直接按了关机。 他啊,是怕小姑娘再说下去没词了。 “怎么了?”时一望着她拿着手机呆呆站在那里,“导演骂你了?” 作势,已经从座位上起来,准备拿电话打过去。 “姐……”宋贞攥紧了手机望着她,喜悦从眼角漫到眉梢,“姐……” 时一以为她被导演骂了,没在意她的神色,握住她的手,就要去拿她手里的手机。 “导演他不和我们解约。我们不用陪违约金。”宋贞整个人抱着时一,转了一圈。 “哎哟……”时一被转得脑瓜儿疼,想到了电视剧里这样的桥段不都应该是男主角抱着女主角嘛,有些微的走神儿。 “姐,你还可以做明星,我真高兴。”宋贞扶着她坐在了旁边的椅子上。 “你这小丫头,我还以为你被人导演骂了。”时一轻轻敲了敲她的额头,柔和道:“骂我可以,骂我的贞贞就是不行。贞贞是我的大宝贝,不准有人欺负。” 宋贞心里最柔软的角落,陷得一塌糊涂。 望着时一妩媚的脸庞,她心中生出了万千的似水柔情,话在嘴边欲言又止。 此时,寓时桢的电话打过来了。 时一记得很清楚他的手机号,直接接了。 “余时一,这件事你要是求我,我一定帮你。”寓时桢语气一如时一熟悉的模样。 他此刻正趴在别墅二楼栏杆,微风轻轻吹拂着他的发,凉风习习,他的心却火热异常。 “谢谢寓老板。”时一停顿了好久,才回答。 旁边的宋贞听到“寓老板”三个字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眼圈当下就红了。 寓时桢以为这句”谢谢“是同意了,心中泛起意想不到的欢喜,正准备提条件,然而时一下一句犹如冷水一般泼了下来。 “寓老板的心意,时一感受到了,不过这次就不用寓老板帮忙了。” “姐……”宋贞睁着大眼睛,不明白为什么她要这样回答。 第一百零五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12) 时一直接挂断了电话,望向宋贞,“是不是很好奇我为什么要拒绝他。” 宋贞点点头,歪着脑袋等待着她的解答。 “这次的事情绝对不会是寓时桢爆出来的,依他的身价地位,他绝对不会做这样掉身份的事情。然而他现在之所以给我打这个电话,那么就只有一个可能,是希望借这件事情让我再次回到他的身边当不见光的情人。”时一双手撑在身后的椅子上,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 事实上,她和男主的交集还不够深。她也吃不准男主在这时候给她打电话是什么意思。 “姐……”宋贞忧心地望着她,明显是不想让她继续去当寓时桢的情人了,可现在这种难以收拾的局面,她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你放心。”时一撩了撩自己的长发,颇为自信道:“大学刚毕业缺钱也不懂事,当初才当了他的金丝雀,现在不一样了,我虽然爱他,但不会再接受这样的身份了。” ”姐,就是,再喜欢我们也不能当情人。”宋贞握起拳头,坚定道:“要当我们就要当正房。” 时一望着眼前生机勃勃的小姑娘,不无艳羡,“要是当初我像你一样能守住底线就好了。” “姐,我们情况不一样。”宋贞说完,明显感觉自己说错话了,急忙解释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我们家庭情况不一样。” 她来应聘当管家不久,时一姐就告诉过她自己的家庭情况。时一姐的家庭生活是不幸福的,但她不是,她的爸爸妈妈只有她一个女儿,家里虽然没有什么大钱,但一向都是含在心尖尖上疼的,所以她遇到难处,害怕家里人担心,宁愿不和家里讲。可时一姐从来没有人可以讲,她的时一姐就只有自己。 仔细想想,依她时一姐的样貌和身材,要是没被寓时桢这样的大老板养着,或许生活要更差。所以她真的是能够理解她时一姐当时的选择的。 相处这么久了,时一还不知道她是什么为人吗,根本就没把她的话放在心上,拍拍她的头,嘱咐道:“准备准备,去剧组吧。” “好。姐,我现在就上楼去收东西。”宋贞见她没放在心上,立马跑上楼去了,准备用自己行动证明自己对时一姐的“忠心”。 与此同时,被时一挂断电话的寓时桢,恼羞成怒:“翅膀真是硬了。” “老板,追人不是这样追的。”秘书战战兢兢,但就是管不住自己那张嘴。 寓时桢一个眼刀过去,他立马就怂了。 “老板,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就是嘴贱。”秘书屈服于金钱,顺手就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你说说,得怎么追?”寓时桢平心静气地等待着他的回答。 刚开始经商的那几年,一直都在和家族里的那些人斗。后面有了自己的势力,又接过了老子手里的那些资源,忙着扩大资产去了,根本就无心于情感。之所以会包养余时一,还是因为生意伙伴说自己缺个女人。他也没想到一包养就是五年。主要也是余时一的长相身材都合他胃口,性格也算得上听话,除了爱钱贪钱之外几乎没什么大的缺点。其实,有谁不爱钱呢。这样一想,余时一那点缺点也可以算得上没有了。 “我觉得吧,我们得这样。”秘书借理头发的空当擦了擦额角的汗滴,“追女生,我们首先得系统了解她这个人,最重要的是了解她的家庭。广告里都说,父母是孩子一生的老师。她的爸妈什么样,这孩子估计也差不多。” “余时一没有亲人。”寓时桢想到这里,忽然有了很多的情绪。 他在打算包养余时一的时候,本着为自己考虑的想法,早就把她这个人以及家里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余时一是被抱养的,找不到亲生父母,养父母后面有了自己的儿子根本不怎么管她。就比如大学给她交了一点点学费,但生活费这些从来不过问。所以余时一除了上课外,把所有的时间用来了兼职挣钱。也正是因为此,余时一在大学里一次恋爱也没谈过。 “没有亲人?”秘书心中满是疑惑,问得小心:“没有亲人的意思是孤儿?” “她是被抱养的。”寓时桢言简意赅。 “被抱养的孩子,从小就心思细腻敏感,缺爱。”秘书仿佛找到了症结一般,“缺爱。余时一一定缺爱。” 寓时桢睇着眼望他,想起了很多自己刚包养余时一时候的事情。 那时候,他也不过才二十五六岁,刚接过父亲手里的人脉资源,也正是事业心重的时候,生意上的往来样样都亲自管着。虽然包养了余时一,但根本没时间去看她。因此,每逢节日就给上大把大把的钱,大把大把的金银首饰。本来以为这些东西,她一个刚毕业的姑娘肯定是迷花乱眼,随意拿去消费和炫耀,但谁知人还真的就每天老老实实地待在自己给的别墅里。 年底的时候,他派人查了卡,卡里所有的钱都不见了。很奇怪,人几乎每天都在家里,卡上的钱怎么就不见了呢。后来找侦探调查才发现,人是用钱把养父母家的儿子送到了国外读书以及把养父母都安排到了国外养老去了,对养父母一家可算是仁至义尽。 他搞不懂她这样的举动,但自此再也没查过她的任何事情。 现在想来,她这些行为无一不表明了她性格:有恩必报,哪怕是滴水之恩。 “老板,还要继续听吗?”秘书明显感觉到了他在走神。 “你继续说。”寓时桢收回了翻飞的思绪。 “对症下药。余时一缺爱,那您就给她很多很多的爱。多关心、多行动。”秘书这一阵说得那叫一个顺畅。 寓时桢若有所思。 “老板,别再犹豫,现在就是个好机会。”秘书眼前一亮,”您要是公开承认神秘老板是您,而且你们不是包养而是正常的恋爱关系,时一小姐的这个围不就解了吗。” 第一百零六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13) 秘书刚刚建议,寓时桢便行动起来了。 各大商业报刊、娱乐报刊的记者和狗仔聚在宸宇的时候,还有些迷惑。这次到底是什么事情,让他们风马牛不相及的一些人共同会面,还现场直播。 “各位记者朋友们,今天把你们都邀请过来,是有要事宣布。”秘书站在台前,替自己的老板打前阵。 “是要公布宸宇背后的大老板了吗?”狗仔仔底下起哄。 秘书笑着点头示意,“这位朋友没有说错,今天我们的确是要给大家介绍我们宸宇背后真正的老板。” 商业报刊的记者们听到这里,终于打起了兴致。今天终于要见到宸宇背后正主的真面目了吗! 底下一大片起哄声,“讲,快说,是谁……” 秘书伸手示意众人安静,“但除此之外,我们还要宣布一个好消息。大家要不要知道。” 无数的镁光灯和相机对准了他,“要”。 “现在先请我们的老板出场。”秘书对着黑暗中的寓时桢伸手邀请。 寓时桢一身剪裁合体的西装、挺拔的身形、俊冷的五官,出现在众人视线中、镜头前。 在此之前,几乎没有人知道宸宇,国内最大的地产商老板的长相。 “各位记者朋友好,我是寓时桢。今天在此和大家会面,一方面是感谢大家长久以来对宸宇的支持,另一方面则是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本人即将和余时一女士订婚。” 寓时桢的话,对各位想入非非的记者狗仔来说无疑投入了一记重磅炸弹。 “各位记者朋友们有什么想问的吗?”秘书率先打破了沉静。 “所以说之前包养余时一五年的神秘老板就是您?”狗仔反应极快,迅速把镜头对准了寓时桢。 寓时桢接过话筒,面带微笑:“要在这里澄清的一点是,我本人和余时一小姐之前是自由恋爱。” “那录音的事情怎么解释?”星空娱乐刊的记者态度尖锐。 “大家应该都知道现在技术手段先进,伪造一段录音算不了什么吧。”寓时桢仍然风度翩翩。 那段录音他和秘书已经分析过了,里面根本就没有提到过他的名字,而且都是以第三人称来讲述余时一之前的事情。只要他们坚持是构陷,再拉出自己高强度的时间轴,完全可以证明录音里的人物和他不相干。 “是啊……”其他人纷纷交头接耳,低声附和。 “就算寓老板否认录音的事情,但录音里说话的女声据我们调查是余时一小姐最亲密的经纪人。”星空周刊的记者咄咄逼人:“我们是不是可以理解为,余时一小姐和自己的经纪人之间的相处,完全是一厢情愿。余小姐的经纪人是个心机深沉的女人。” “不”,场外有女声突然打断,众人纷纷回头。 寓时桢跟随众人目光,时光仿佛在这一刻定了格:时一一身星空百褶裙,在灯光下熠熠生辉,衬显肤白貌美,颜色更加动人。 “不,我的经纪人是世界上最好的了。”她走到台上,熟练般地挽住了寓时桢的手,步履之从容,态度之大方,言语之温和,在气势上就胜了记者一大筹。 “余小姐既然自己来了,那我们就顺带采访一下关于您网上流传的录音的事情。”星空娱乐刊的女记者望着在人群中发光的余时一,忽然就生出了那么一丝嫉恨。 “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时一面容温和,笑容更是刚好维持在一个令人舒适的度。 一旁的寓时桢,抬眼望着下面,满是认不出的陌生人。在这些陌生中,唯有他身旁的女人,是他的灼热。就在这一刻,他的心忽然就这么定了下来。 其他报刊的记者和狗仔们,无不被她的风度折服。 “录音里的女声是您的经纪人没错吧。”女记者推了推自己鼻梁上架着的眼睛,眼神尖利,“如果我没有记错,她似乎叫做宋贞。” 时一轻轻点头,面上仍然带着笑,“是的,我的经纪人的确是宋贞。” “那就……”女记者连忙接上自己的话。 时一伸手示意她停顿,语气坚定:“但录音里面的女声,我并不知道是谁。我只知道我的经纪人是最负责、最诚恳、最纯真,对工作最有激情的。” 其他还说了什么对台下的宋贞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她望着台上璀璨的那人,忽然觉得那人就该是为这闪耀的灯、镜头而生。而她,为了台上那人的肯定和夸奖,甘愿一辈子都当这绿叶。不,她的资质,只能当这红花底下的黑土。 “所以,这次的录音事件,完全是对我未婚妻的构陷、对我的污蔑,我们将保留起诉的权利。同时,我们要求上传录音的当事人在今日删除录音源。”寓时桢字字重音,给这件事彻底下了定义。 寓时桢办公室内,气氛还算融洽。 “谢谢你替我解围。”时一亲自给他倒上了水,惯性加入了两粒冰块儿。 寓时桢望着水杯里的沉沉浮浮的冰块儿,眼神有些怀念。 他包养余时一的那五年,每次遇到点什么大事儿都会去她那里过夜。有些困难,激情一夜后,忘了大半,然后唤起的是蓬勃的斗志。每次去,余时一都会好好照顾他,细节到他的衬衫右手的袖子要比左手长那么一厘米都能发现。虽然有时候她也会偷懒装睡。 所以,后来他到底是怎么样的鬼迷心窍。 “你放心,我不会纠缠你的。”时一理了理自己的裙摆,笑得从容温和。 “我并不是这个意思。”寓时桢望着她那明亮夺目的眼,艳丽的唇,生出了亲吻的渴望。 “寓老板是个好人。我自愿退还您当初给我的……”时一的话还么来得及说完。 “我不要那些钱。当初给你了就是你的。”寓时桢擦着她那因为亲吻而沾染上红色的嘴角,“我要你。” “我们不……”时一再次没来得及说完。 寓时桢轻轻点着她那艳丽的唇,“我们会是最合适的。以前是,现在也会是。” 圣人说,人谁无过,过而能改,善莫大焉。 第一百零七章 空心老板vs贪婪情人(14) “余女士,您的品味真是不俗,设计的这些金银首饰我都很喜欢。”高桥夫妇九十度鞠躬表示感谢。 他们是旅居美国的日裔,这些年为了做一套金婚首饰一直在各大国奔忙。听到珠宝设计师余时一今天会在广州办展,他们连夜就坐飞机赶来了。期间还经历了机票晚点等事情,但此刻全值了。 他们对自己的金婚首饰有了灵感。 “是两位谬赞了。”在时光的打磨下,原本艳丽的余时一现在已经洗尽铅华,独有一种温婉的美。 “我来之前,翻了您不少的资料,了解到您之前当过明星。”高桥的妻子,白发苍苍的老人,笑容温和,目光慈爱。 时一点头,回答诚恳:“年轻的时候的确是拍过那么一部戏。” “我和我的丈夫都对您很感兴趣。您当时所拍摄的角色,就是狐狸精,我们都觉得很美。比中国的任何一个女演员都要美。”老人在自己的包里翻出了一张当时的海报,上面的余时一红妆艳丽,匍匐在那阶梯,眼中情绪复杂。 余时一却一下子就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拜金的自己。 要是没有她的存在,或许自己…… “余小姐,我们都很喜欢做明星的你。”老人竖起大拇指称赞,“但现在的你,也很值得让人敬佩。” 能够从一个毫无设计经验的新人,自学成才,成为大名鼎鼎的金银设计师,这样的毅力和本事不是所有人都有的。 而且,眼前的年轻人对金银的那种熟悉,是其他人所不能达到的。眼前的年轻人只要那么轻飘飘看上一眼,金银的重量就可以准确被计算出来。简直是个神人。 “两位老先生谬赞了。”余时一仍然十分谦虚。 “感谢你的展览,让我们有了灵感。”高桥老先生双手合十,态度诚恳:“如果不介意,希望你和你的丈夫能够收下我们带来的一点点心意。” “是的,希望您能收下。”白发苍苍的高桥女士慈爱地注视着她。 “您和您的丈夫真是太客气了。”余时一率先握住了她的手,表示感谢。 知道着名的世界珠宝设计师高桥夫妇能够来参加她的展览,她已经欣喜若狂了。面对两位前辈真诚的善意,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是一对手镯,是用我们家乡的永和金手工打造的。”高桥老先生拿了出来递给了自己的妻子。 “听闻您和您的丈夫如胶似漆。这对镯子很适合你们。”高桥女士亲手把镯子交到了她的手里,“祝福你们生活美满。” ‘谢谢。”时一凝望着手中的首饰盒,心中感激无限的真诚。 “我们还要赶下午八点的飞机,不便再次久留。”高桥老先生扶着自己的妻子,真诚的笑意在眼角聚成一团皱纹,“相见有期,但美好的祝愿无期。” “唯祝愿您和夫人,平安顺遂。”余时一双手合十,和两位老人告别。 展览会上,还有无数的大师名家等着她去交流。她把高桥夫妇送给自己的礼物郑重放好,又继续回到人群中。 在展览角落,寓时桢望着自己忙碌的妻,眼神柔软。 时光真的好快,一转眼,就十年。 他亲眼见着他的妻,一点点蜕变成现在的模样。年轻时候,她容颜娇美,让人心动。现在的她,更有独特的韵味。 每每看到他的妻,他都要感激在那天新闻发布会上的自己。 要不是自己的诚实举动,以及不停的死缠烂打,他的妻说不定还不会跟着自己。 虽然后来他知道,他的妻那时候爱惨了自己。 “你来了。”余时一眼神无意中瞥过角落,见到了她一直盼的人。 “来了好一会儿了。”寓时桢立在角落,就这样笑着望着他的妻。 他的妻,在一众人群中,独最瞩目。她一身旗袍,站在那金银旁边,更显绮丽。 “来了也不告诉我。”余时一娇嗔地责怪。 “我是害怕人太多了,你招呼不过来。”寓时桢笑着走向她,骄傲地挽住了她的手。 “他们都不及你重要。”余时一安静依偎在他身边,语言火热,心也火热。 她这一辈子都爱钱,是因为她吃尽了钱的苦。没有人能够想象到为了钱,她曾经苦到什么程度。大夏天的背着批发来的冰棒,在这街上一走就是一天。那可是大夏天啊,一般人家的孩子,哪个不是在家吹着空调吃着西瓜,再不济的也应该是吹着风扇。可哪怕她如此辛苦,也挣不足学费。 她大学里也不是没想到堕落。可一走到那些灯火酒绿的地方,自己就退缩了。她的确是爱钱,可她不要脏钱。 直到她遇到了眼前的先生。 他给她很多很多的钱,还给她安稳的住处,找了人照顾她。 那时候他对她应该不爱吧,不然不会来也随意,走也随意。可她真是爱惨了他。 他救她于水火之中,免她惊,免她苦,免她无枝可依。 怎能不爱。 现在这些所谓的名誉、地位,样样都不及他见到自己的一个笑容。 寓时桢低头,在她脸颊落下轻柔一吻,“我爱极了你现在的样子。” 虽然他更喜欢她被自己收藏起来的样子,但她在大众面前,在这台前要更开心,他也发自内心为她开心。因为,他爱她。 余时一攥紧了他的袖子,手指直接触到他的脉搏。 温热、跳动、有力。 十年。 她用了整整十年,终于让他对自己说出了这句话。 “我知道。”她极力用简单的话语掩饰自己的喜悦,可眼睛中还是泛起了酸楚。 她想自己永远都会记得现在这一幕。 “真浪漫。”旁观者们眼中满是艳羡。 两人一个俊、一个美,一个是商界的成功人士,一个是设计行业的尖端设计师,都是出色的人物。结婚十年,十年夫妻到现在还能如此恩爱,实属难得。 “我们还会有很多个以后。”寓时桢轻轻擦去了她睫毛上的泪滴,“来日方长。” 在以后的日子里,我会每天都多爱你一点。胜于昨日,略匮今朝。 第一百零八章 宋贞(番外) 我从剧组匆忙赶来展览会的时候,正好见到寓时桢亲吻我的时一姐。 隔着远远的人群,我发自内心的大笑,真诚地祝福这对相爱的人。 十年了,我终于放下了,准备饶过自己了。 陈道,现在已经是世界闻名的导演了,追了我十年了,我准备同意他的求婚,嫁给他了。 婚礼的准备很顺利,作为已经结婚十年的老人,时一姐,每天都在传授自己经验。 婚礼那天,司仪问我,愿不愿意成为陈道先生妻子的时候,我下意识望向了她所在的方向。 “答应啊。”我看到她的嘴形如是说。 我再把视线转回来看即将成为我丈夫的男人的时候,隔着远远的人群,我似乎见到了很多年前的那个时一姐。 活力、慵懒、笑容肆意而有感染力。 “这么快你就要嫁为人妻了。”我见到她对自己微笑。 很想回答,可这么多的人都在看着,我怕,怕她被其他人发现了。那这样啊,我的时一姐就不独属我一个人了。 “以后要很幸福啊。”我见到她对自己挥手,然后头也不回。 眼泪猝不及防就这样掉了下来。 “新娘哭了。新郎还不赶紧交换戒指。”底下有人在起哄。 陈道伸手替我揩去了眼泪,郑重跪在我脚边,再次求了一遍婚。 我想到消失的她所说的一定要幸福,破涕为笑,将手伸向了他。 戒指戴在我的无名指。 底下响起密密麻麻的鼓掌声、欢呼声。 我的回忆却突然停留在了一个黄昏。 “这是你的声音吗?”美丽的女孩子把录音笔放在了瘦小的女生面前。 瘦小的女生不知所措,因为她不知道该怎么解释,也不知道该不该解释。 她只是不停地绞着手指,像极了犯错的孩子。 时间就这样停顿着、沉默着。 “我不是怪你。”过了良久,美丽的女孩子叹息着把她拥入怀中,“我是心疼你。” 瘦小的女孩子回头太猛,眼睛仿佛进了沙子,瞬间就红了。 “我知道你想帮助我认清寓时桢,你想我不要再因为他而难过。”美丽的女孩子捧着她的脸,神情真挚,“谢谢你的好意。” “可我好心办了坏事。”一直沉默着的瘦小女生,眼泪迫不及待喷涌而出,仿佛是在卸载承载的压力。 “你没有做错事。任何事都没有。”美丽的女孩子抱紧了她,“我很幸运成为你的朋友。现在是,以后是,老了我们还是。” “新娘敬酒、敬酒、敬酒……”一大堆人起着哄。 我看到我的丈夫笑容满面替我推辞:“内人不胜酒力,还是让我来吧。” ”送洞房、洞房、洞房……”一堆人继续起哄。 我接过酒杯,闷了一大口,意识开始昏沉。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夜。旁边坐着的是我朝思暮想已久的时一姐。 “你来了。”我贪婪地凝望着她。 “不能喝还喝。”我听到她的娇嗔。 “好多年没喝了,是有点不行。”我撑起身子,坐起来和她说话。 “在外面闯荡这么多年,也该有个家了。陈道很靠谱,你也得多爱他一点。”我听着她继续叮嘱我。 “好。”我笑着答应了她。 “陈道追了你十年,不是每个人都像他一样有毅力的。你呢,也拒绝了十年。你们两个人现在能够在一起,真的是缘分。缘分是躲不掉的……”我望着她不停在动的嘴,满心都是幸福。 在我年少的时候,遇见这样一个人,待我如亲人、如友朋,信任我、依赖我、支持我,带我度过苦厄。 “贞贞……”我听到我那醉酒的丈夫敲门。 “我去开门,你坐着。”我见着她上前,见着她嘱咐我的丈夫要真心待我,见着她离开。 “十年,足足十年,你还是成为我的妻了。”我那醉酒的丈夫捧着我的脸,微微发福而白净的脸庞上满是红晕,那通红的眼中映着的都是我。 我想要扶着他躺下,他却如小孩子一般紧紧拽着我的衣袖,呜呜直哭:“十年,我等了十年,我都在想,你要是还不答应,我就要去出家了。终于等来你的同意。” 我拍着他的后背,哄着:“睡吧。” 他却滔滔不绝:“你知不知道,第一次见你,你穿个白t牛仔裤站在我面前假装老成的时候,我就对你有了深刻印象。后来你给我打电话说解约的事情,我是因为你才没同意的。我的媳妇,要是那时候解约了,不就见不到你了吗?我才没那么傻……” 我有点点的高兴。不是因为我的丈夫对我的“深刻印象”,而是我的确帮助了她。 我醉酒的丈夫是真的醉了,他说完这长长的话,沉沉睡去。 我躺在他的旁边,想起了多年前好多往事。 我和她第一次见面,她就让我当了管家,预付了我一年的工资还让我去置办点自己的东西。我当时拿着卡去银行,一看余额二十五万,当时就惊讶了。 那是我第一次见到卡上有那么多的钱,而这张卡是属于我自己的。 我拿着卡里的钱,给我的父母在城里买了一套小公寓。那时候,二十五万,还可以选个好位置。现在,二十五万连城区房子的首付款都不够。 所以后来她问我为什么不去置办点属于自己东西的时候,我总是不回答。她问了我一次,也不再追问,而是不停地给我各种东西。凡是她有的,我也必定有。 她决定当明星的时候,我其实也是惊讶的。在我心里,她有颜有钱又何必去趟这些浑水。可我更惊讶的是,她会选我当自己的经纪人。还事事依赖我、信任我。从不把我当外人。 其实她见我没多久,就告诉了我自己曾经被包养过的事实。一开始就没和我见外。 “水……”我的丈夫在低喊。 我开灯,端床头早就准备好的醒酒汤给他,再望时钟,已经是凌晨四点。 “谢谢老婆。”他再次躺下,我熄灯躺在床边。 温热的手臂搭了过来,把我揽在他臂弯,灼热的呼吸打在我脖颈。是漂泊在外的日子从没有过的安全感。 从今夜起,我将为他人妻,而我坚信自己一定会幸福。 【任务完成,收获【拜金】,宋贞的【祝福】】 第一百零九章 猎妖师vs狐狸精(1) “师傅,妖怪长什么样啊,它们吃人吗?”孟桯(ying,二声)跟在自己父亲身后,左蹦右跳的,对捉妖一事显然极感兴趣。 就是有那么一点不明白,自己的父亲为什么非要让自己称呼为“师傅”,还有一路上为什么总是一言不发。 “小声点。”孟远方在大树后停了下来,神色凝重,“有妖怪过来了。” 孟桯整个人直接僵住了,有些害怕,又有些说不出的兴奋。 这是他们猎妖师骨子里流淌着的对妖物的嗜血冲动。 “小一,这里好像有猎妖师的味道。”狐狸精妈妈不停嗅着空气中的气味,分辨出猎妖师的足迹,突然眼神一闪,刀光朝她们劈来,“快跑”。 她拦在了女儿胡时一的面前。 时一望着她受伤的足,满是担忧,然而现在还不具备狐狸精法力的她根本帮不上任何忙,上去反而是累赘。 “孟桯,你去追小狐狸精。我来收拾这个老的。”孟远方手握祖传宝剑,和狐狸精妈妈对立,眼神中的较量决定了什么时候动手,谁先动手。 狐狸精妈妈忍不住了,变身,把九尾甩向他。 孟远方到底是老的猎妖师了,一把擒住,剑就要落下。 情急之下,狐狸精妈妈变身为了他死去的妻子。 孟远方这一生无愧于万物,但唯独愧对他的妻。因为他的妻是替他阻挡蛇妖而被咬死的。他有瞬间的恍惚。 狐狸精妈妈借助他这瞬间的分心,快速往自己的洞穴逃跑。 孟桯追着时一,一路追到了湖水边。 他左右搜寻了一遍,都没有人,有些失望,正准备离开。 “站住!”是女孩子软糯的声音。 “姑娘,请问有看到通体红色的狐狸吗?我正在抓它。”他见着这里有人,正好询问那只逃跑的小狐狸动向。 “没有。”女孩子望向他的眼神有些憎恶。 “我和姑娘初次相见,姑娘何故这般憎恶于我?”孟桯现在年纪不过十岁,心里有什么便问什么,半点都不遮掩。 “我问你,你可是那猎妖师孟远方的弟子。”女孩子手中不知何时多了根竹子,狠狠地指向他。 “自然是。我父……我师傅是这方圆百里最厉害的猎妖师。”孟桯想到自己父亲的嘱咐,很快改了口,但神色间的那种骄傲是半点都做不了假的。 “哼”,女孩子冷笑了一声,“就他,一个连自己妻子都保护不了的男人,还有脸称最厉害的猎妖师,不害臊。” “你……”孟桯有些生气了,耳根子都气红了,“我不准你这么说我父亲。” “原来你是他儿子。”女孩子手中的竹子已经抵在了他的喉管,再进一分,他都可以想象得到鲜血涌出的画面,可猎妖师的骨气不能丢,他梗着头道:“你要是有胆,你就杀了我。不然,我父亲还是这方圆百里最厉害的猎妖师。” “小一,放开他。”负伤赶来的狐狸精妈妈,打掉了她手中的竹管,“快,跟我回去,孟远方快追来了。” “母亲,他是孟远方的儿子。”时一不情不愿地站在原地,丝毫没有离开的打算。 “孟远方和我们有仇,可孟远方的儿子只是个孩子,是无辜的。”狐狸精妈妈扯着她的手,就要往远处奔逃。 “可孟远方只要是妖物就杀,他可不管无辜不无辜。”时一梗着头,向孟桯之前那般硬气。 “我的女儿啊,先保命再说吧。”狐狸精妈妈急切地观察着周围的动向,生怕孟远方追来,她们母子的命就没了。 “你们是妖物,难道不该杀吗?”孟桯望着这对狐妖母女,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他现在可算是反应过来了,小姑娘就是小狐狸精。 “凭什么我们应该被杀。”时一扯掉了母亲的手,瞪大了眼睛,嘴里发出轻轻低呜,“我们根本就没做什么坏事。反而是你们猎妖师,处处对我们妖物赶尽杀绝。我的父亲,就是这样没的。” “千百年来,猎妖师不都是杀妖物的吗。”孟桯坚持和她对望,一点也不肯退让。 “从来如此,便对吗?”时一化为狐狸,跟随着母亲往山林中奔逃。 “看到狐狸精母女了吗?”匆匆赶来的孟远方,询问着自己的儿子。 “没有。”孟桯不知道自己是出于什么心情,居然没有告诉自己父亲真相。 可他满脑袋都是小狐狸精离开时候的那句“从来如此便对吗”。 他们猎妖师一族,理所应当地屠杀着这些妖物,只因为可以用它们来换各种食物宝物。可千百年来,从没做过坏事,安分守己活着的妖物们被杀是何其的无辜。 他开始了初步的觉醒。 “你在这里守着,见到他们就吹哨子。我去那边围堵。”孟远方背着自己的剑,往山林跑去。 他今天不抓到这两只狐妖,誓不放弃。 “孟远方,你何必欺人太甚!”狐狸精妈妈站在那弯曲的竹竿,眼中通红,大声斥责道:“我和我女儿一直生活在这林中,从未害过任何人性命,你为何不依不饶!” “自古以来,猎妖师和妖物就不两立。我见到你,自然要杀了你。”孟远方手持宝剑,计量着以何种位置能一击必杀。 “这样这般,那我便和你鱼死网破。”狐狸精妈妈伸手一挥,把时一送到了力量最远的地方,存了必死的心和他战斗。 “母亲……”伴随着风的呼啸声,时一哭得撕声裂肺。 “回去,给我藏着,谁都不要找到。”狐狸精妈妈用自己的血肉之躯和孟远方抵抗。 “回去吧。”孟远方手中的剑突然收了回来,他背对着狐狸精母女,道:“回去吧。不要让我看到。” “你……”狐狸精妈妈拖着流血重伤的右爪,有些犹疑地望着他,害怕其中有诈。 “你回去。这次我饶了你。下次就不会了。”孟远方手中的剑重重戳向地面,“我这是看在你我同病相怜的份上。” 他被妖物杀了妻子,独自带大了儿子;而眼前的狐狸精被猎妖师杀了丈夫,独自带大了女儿。各种心酸,只有他们才晓得。 得饶人处且饶人。 第一百一十章 猎妖师vs狐狸精(2) “你大恩大德,我狐狸精不会忘记。我死了,我的女儿胡时一也会记得。”狐狸精妈妈学着人类的样子,双十合一后做了个揖,快速离开了此地。 孟桯见着自己父亲的时候,剑上满是鲜血,神色颓唐,满满都是失意。 “父亲,抓到狐妖了吗?”他问得小心。 内心其实是不期盼的。哪怕他们会因为没抓到妖物去集市交换饿肚子。 “没抓到。”孟远方步伐沉重,望向那远方层层叠叠的翠意,眼中出现了倦意,“回家吧。” “父亲,家里能吃的已经吃光了。我们今晚又得饿肚子了。”孟桯跟在他的身后,低着头踩着他的脚印,垂头丧气。 “去池塘边捞些浮萍吧,煮煮对付对付肚子,明天我们再去捉妖。”孟远方回头揉了揉自己儿子的头,“可能还得辛苦你饿段时间了。父亲也不能保证什么时候能够捉到妖物。” 假装逃跑实际躲在附近观察的狐狸精妈妈,想到孟远方对自己的手下留情,又听到两父子的对话,心里忽然体谅他们的不容易。 “母亲,我们回去吧。”时一捧着她手上的前爪,轻轻舔着。 “暂且不忙。”狐狸精妈妈随意采了点草药敷在了自己受伤的地方,“我们去给他们找点吃的。” “凭什么。”胡时一闹起了脾气,“他们想杀了我和你。” “小一,孟远方不杀我们,对我们有大恩。”狐狸精妈妈顺手抓了一只鸟儿。 夕阳的确是美丽的。 蹲在池塘边捞浮萍的孟桯望着这天上染了色的云,心里发出无限关于美的感叹。 可他咕咕叫的肚子却让他不敢再继续关注美。 不算清澈的书面忽然倒映出人的影子,他起身回头一看,是才见过没多久的小狐狸精。 “你来干什么?”他没有什么好声气。 “诺,给你。”时一态度尚好,手中拎着的是才抓到的还鲜血淋漓的雀鸟。 “我不要。”孟桯直接拒绝了,因为觉得实在是残忍。 “不识好人心,活该饿死。”时一也没什么好脾气,直接逮起一只垂死的雀鸟放入口中撕咬,“亏我母亲想着你们让我送来,你还不领情。” “我和我父亲才不要你们这些妖物的施舍。”孟桯望着她嘴中雀鸟的尸骨和嘴角的鲜血,呕吐起来。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生吞雀鸟这样的行径,长久没有进过米的胃开始痉挛,不得已蹲下了身子。 “我们这些妖物怎么了?”时一把雀鸟扔在地上,争辩道:“我们妖物比你们人要有良心。” “你走,我不想见你。”孟桯干呕着,“不管你们有没有害过人,我们猎妖师和你们始终对立。” 他内心其实是害怕眼前的狐狸精被父亲乃至其他猎妖师发现的。可他又实在说不出什么好听的话来,只希望把话说重点,眼前的狐狸精能够跑回家去。 “那我还偏偏不走了。”时一故意也蹲了下来,和他对视,“要是你敢像你父亲一样把我杀了,我心里敬你这个猎妖师。” “你真不走?”孟桯浓眉重重一挑,大喊道:“父亲。” “你有种!”时一闻声而逃。 见着眼前没有狐狸精了,孟桯的心这才安定下来,望着被扔在地上的那串雀鸟尸体,他觉得不能就这样浪费了,放进了池塘里清洗。 “怎么了?”孟远方听到叫喊声,拄着拐杖从屋里走了出来。 他这腿啊,早就伤到了。但猎妖的时候为了方便,他都不会拄着笨重的拐杖。 “没什么。”孟桯望着行动艰难的父亲,有些心酸,“就是想告诉您,我捡到了好多雀鸟,晚上我们有肉吃了。” “那就好啊。那就好。”孟远方拄着拐杖进了屋,只是这背影怎么看怎么心酸。 他不敢问,也不愿意去问自己儿子,这雀鸟到底是怎么“捡”来的。无论怎样,他这个父亲的确是不称职的。 明天,明天他一定要捉到妖物拿到这集市上去,给儿子换点大米还有衣服和鞋。都快十一岁的孩子了,总不能还继续光着脚丫子穿着个褂子在地上跑吧。 “你父亲哭了。”时一露出书面,迅速捂住了他的嘴。 “#%¥%#@……*()——”孟桯嘴里在乱喊。 “真是不听话。”时一抓起一大把浮萍,直接塞他嘴里,“要是再继续乱说话,我就再喂。” 孟桯一直跟随自己的父亲居无定所,接触的人总是父亲一个,哪里碰到时一这般胡搅蛮缠的人,眼中露出了惊恐之色。 “听话就好。”时一见他怕了,试探性地松开了手。 果然,她刚松开,这小男娃娃又要叫了,她又捞起一把浮萍塞他嘴里。 “多吃点,晚上的时候你就可以少吃点肉,让你父亲多吃点了。”时一眼中满是对他的威胁。 “#%……@……*()())))”孟桯连被喂了两口浮萍,是真的怕了。 “我来的时候,我母亲说,你们也不容易。我当时还在想你们有什么不容易。现在可算是知道了。”时一望着那天上飘着的白云,发出感叹。 孟桯扯开她的手,急忙问道:“你知道什么了?” “你们比我们更惨。我和我母亲只担心被你们猎妖师发现,却从来不愁吃喝。可你们,没有家,还吃不饱肚子。”时一望着眼前有些浮肿的同岁孩子,生出了怜悯之情。 “哼,那是我父亲仁义。不然把你们抓了,今天也不会饿肚子了。”孟桯见不得她眼中的同情,立马怼了上去。 “所以我母亲让我来报恩了。”时一难得软了下来,“你要是愿意,我们可以当个朋友。” “哼,我才不和妖物当朋友。”孟桯坚持着自己猎妖师的骨气,却没忍住偷偷瞅他。 “可我生下来到现在除了你父亲,见到的第二个人类就是你。”时一故作可怜道:“我还从来没有过人类朋友呢?” “既然这样,我就当你的朋友了。”孟桯一副“施舍”的表情,心里却乐开了花。 他终于拥有了朋友,虽然是一只狐狸精。 “以后你要是遇到了困难,你就念这段咒语。”时一附在他耳边。 “那要是你有困难了呢?”他反问。 “我就亲自来找你。”时一笑着跳上了树,消失在他的眼底。 第一百一十一章 猎妖师vs狐狸精(3) “你今天很准时。”已经十二岁的孟桯,欣喜地望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女孩子。 他有些惊喜地发现,她似乎长高了一些,眼睛比之前要更漂亮了,脸也要圆润许多,多了几分秀气。 “等了多久了。”时一拿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递给了他。 “你怎么知道我过生日?”孟桯望着用红绳系着的布包,犹豫着要不要接。太突然了,他都没有准备回礼。 “我们都当了一年的朋友了,这个都不知道的话,显得我也太没劲儿了。”时一拉着他往树上一坐,大树上栖息着的鸟儿们受惊纷纷往天上飞去。 “那我就收了。”孟桯第一次收到这么郑重的生日礼物,内心别提多高兴了。 可惜,美好的日子总是短暂的。 “你知道我最近在忙什么吗?”时一扯了片树叶吹出“噗噗噗”的声响,眉目间有自己的忧愁。 孟桯摇摇头,乖乖问道:“你最近在忙什么?” “我最近在和我母亲重新找住处。”时一提到这里显然是开心的。 孟桯见到她如此开心,也跟着乐起来,“真羡慕你们,要是不喜欢一个地方了换个地方就是家了。” “你跟着高兴什么,又不是你搬家。”时一瞅了他一眼,继续吹自己的树叶。 “难道你不开心?”孟桯小心翼翼观察着她的神色。 “当然不开心。”时一扯烂了手中的叶子。 “你说说有什么不开心的。说出来或许你就开心了。”孟桯傻傻望着她。 时一倏然笑了起来,白盈盈的脸,白花花的牙,他只觉得晃花了自己的眼。 “呆子,我要是和母亲搬家了,就不能再来找你了。母亲说我们的新家在好几座山头外呢。” “那还是不要搬了。”孟桯听到自己唯一的朋友要去这么远的地方,立刻就反对了。 “我也不想搬。”时一继续扯树叶表达自己的惆怅,“可母亲说那边的猎妖师要少一点。我和她过去生活要安稳一点。在这里的日子实在太苦了。” “你别搬。”孟桯按住了她的手。 时一耳尖红了起来,瓮声问他,“为什么?” 孟桯望着她那突然红了的耳尖,脸也红了,低着头,轻声道:“我会保护你们的。” “可你连你父亲一半的本领都没学会,保护自己都不行。”时一又沮丧了起来。 “你不要担心,再等一年,我肯定能学完我父亲的所有本领。”孟桯握紧了她的手,“到时候你是我唯一的朋友,方圆百里没有任何猎妖师敢动你。还有你的母亲。” “那你不许骗我。”时一红着脸和他拉钩,“骗我我就去你家咬死你。” 妖的本性里,仍然有着妖的嗜血。 “好。”少年红着脸按上了她的大拇指,“我一定不骗你。” 意外总是来得比想象的快。 人们听说这山头住着一只成精的老狐狸精和一只小狐狸精,害怕她们出来害人,高价请了另外一个山头的猎妖师过来。哪怕他们从来没见过,也没有人因为这两只狐狸精丧过命。 之所以不请这方圆百里最好的猎妖师孟远方,也是传说他的儿子和这狐狸精的女儿过往甚密,害怕他不忍心。 当猎妖师闯进时一和母亲所居住的洞穴的时候,狐狸精妈妈仍然担起了妈妈的职责,勇敢地护住了自己唯一的女儿。 “跑,快跑,跑去找孟远方,让他护住你。”她用妖物独有的秘语和时一交谈。 “不。”时一第一次拒绝了自己的母亲,“要死一死。” 现在的她已经不同于第一次见到猎妖师孟远方的时候了。现在的她,经过勤学苦练,已经达到了和自己母亲一样的水准。她们母女若是联手对付这个猎妖师,绝对能赢。 狐狸精妈妈被自己女儿的行为所感动,继续和猎妖师战斗,笑容欣慰。 “我们母女俩要是死在一起,也值了。” “拿命来。”时一直直往猎妖师冲去。 猎妖师招招狠辣,是存了必杀眼前狐狸精母女的心,丝毫不给她们喘气的空当。 他之所以派人放出这些流言,就是为了杀了这对狐狸精母女,扒了她们的皮去付大人家领赏金呢。 付大人病了,天天咳血,只有用妖物的皮毛入药熬制汤汁,喝了才能好转一点。 等孟桯知道乡里人请了邻村的猎妖师去除狐狸精母女,赶到的时候已经迟了。 洞穴中满地都是鲜血,更可怕的是墙上涂着一大层白花花的脑浆。 他分不清这是时一母亲的还是时一的。 脚步有那么几步的踉跄。 但愿……但愿一切都好。 镇定下来,他在洞穴中焦急呼唤着时一的名字,不停念着时一教给他的咒语,眼前却没有再次出现他想见的人。 “我在这里。”墙角传来微弱的呼声。 孟桯顺着声音望去,见到了此生最为难忘的一幕。 鲜血淋漓被剥了皮的狐狸,四肢被斩断丢弃在那废物堆积的角落里,源源不断的血迹从她面目模糊的脸上冒出。 凄凉!又是那么的惨烈! 他几乎是怒吼着跑过去的,还没抱起来,眼泪已经不争气地往下掉。 “疼不疼,疼不疼……”他不停地吹着她已经不再流血的伤口。 “母亲,我的母亲被他杀了。”因为重伤化为原形的时一眼中是复仇的光芒,如芒刺一般蛰痛了他,“我一定要为我母亲报仇。” “我一定会为你复仇的。”他在内心坚定了此刻的誓言。 “我快要死了。”时一想要再伸手摸摸他的脸,突然醒悟过来自己没有手了,她低头望着自己四肢血淋淋的伤口,鼻腔中涌出一大团乌黑的鲜血。 “胡时一,你醒醒,别死。”孟桯小心翼翼捧着她的脸,为她揩去血迹,低吼着:“胡时一,你不能死。” 然而等待他的是洞穴来传来的自己声音的回声。 眼泪瞬间凝结在了他的眼眶。 他仿佛忘记了怎样去哭,一步一步抱着他的朋友走出这洞穴。 第一百一十二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4) 异时空。 引魂灯灼灼,屏风背后坐着的时一懒散,付莲生剥着冰镇了两个小世界时间的紫葡萄,投喂给自己的小祖宗。一时岁月难得静好。 大厅却突现一血肉模糊的灵狐,四肢尽断,在那地上不停呜咽挣扎。 她的悲戚声,让引魂灯都为之摇摆晃动。 “你来为何事?”时一率先发现了她,从屏风后出来。 “求大人改命。”灵狐没有四肢,极尽艰难,把头磕在地上,做了个跪拜的姿势。 “代价?”时一并不因她的惨状而同情。 “情爱。”灵狐虽然全身血肉淋漓样子可怖,可那双眼,却清澈无比。 “成交。”时一呼唤出付莲生,让他写契约。 付莲生在时一耳边,窃窃:“小祖宗啊,你才回来没休息多久。” 时一瞥他一眼,“当初不是你逼着我不停接任务?” 付莲生后背冷飕飕的,赶忙拿出纸笔记录。 “你有什么心愿?”时一问。 “我想四肢健全的活着,给我的母亲报仇。”灵狐眼中迸出惊人的仇恨,“杀母之仇不共戴天。” “我寻了你的引魂灯,上面记载你已逆天改命过。”时一把手放在引魂灯熊熊的火焰处,若有所思。 “我前世爱上了孟桯,害得母亲命丧他父亲之手,万般愧疚之下我咬死孟桯撞柱殉情。到了妖界被妖无常告知孟桯早已被妖王看中,是要培养来做女婿的。我咬死孟桯,定然会被妖罚。我胡时一自出生便高傲无比,怎么能接受自己只是一个配角的结果。多了个心眼,没有喝妖婆汤。妖道降下妖罚,让我重活一世。看到孟桯的第一眼,我是憎恶的。可相处的日子久了,我又爱上了他。这一世,我快速学会了本领,和孟桯一家的关系都不错。可这时候出来了个什么重病的付大人,要妖物的皮毛熬药才能治病,重金引得各大猎妖师出动。我的母亲为了保护我,连全尸都没落下。我也因此变成了现在这般模样。”灵狐说到最后,乌黑的血一下子从口鼻中喷出。 付莲生害怕脏了自己的衣袍,迅速往后退了半步。时一给了他一记眼刀,他这才老老实实站上来了。 “那你要惩罚的是杀死你母亲的猎妖师,还是背后的付大人?”时一继续追问。 “都要。”胡时一眼神之中满是愤恨,“我一个都不能放过。” “签约吧。”时一把纸张推到她面前。 灵狐一字未看,直接用残缺的前爪戳了上去,时一收回,按下了自己的掌印。 “契约达成。” 山村。孟家。 “咳咳”,孟远方躺在简陋的木床上,面色灰白,显然已经到了弥留之际。 “父亲,吃点稀饭。”已经长成为少年的孟桯,把冒着热气的粥放在一旁,抱起了自己的父亲。 自上个月起,身体本就不大好的父亲,在回家的途中突然瘫倒,他抱着回来以后,更是一直卧床不起直到现在。他的心中有无限的愧疚。 “现在什么时辰了?”孟远方伸长了脖颈往门外望,“想出去坐坐,吹吹风。” 家里住着的房子是村里好心的人家废弃了送给他们的,是用黄土糊成的,没有窗户,只有一道木门。 孟桯打开门栓,把木门往外轻轻一推,便发出“吱嘎吱嘎吱嘎”的声响。 “天刚亮,还早。先吃一点儿,我下工了回来给你做饭。” 等会儿天一亮,他就得去王大娘家帮工,安葬意外摔下山死亡的王大爷。所以才会这么早把自己父亲的早饭安置了。 “不用了。”孟远方极尽艰难才说出这三个字,“看……看……好……” 自己的身体情况自己知道,他是没什么日子好活了,就是担忧,担忧…… “多少吃一点吧。”孟桯舀了一勺,放到他嘴边,劝着。 昨天让父亲吃饭,就动了那么两口。前天,也不过小半碗。这样下去,怎么行呐。 “不”他摇着头,“剑……我的剑……” “父亲,现在已经没有妖物了,也没有人当猎妖师了。”孟桯把勺子放回碗里,很平静地说出这个近乎残忍的真相。 自抱着自己死去的好友从洞穴出来,现在已经过去了三年。这三年里他学会了父亲所有的本领,想要蓄积力量去找当时的猎妖师拼命,可外界文明突然闯进这村子,火车、飞机、轿车……妖物们纷纷销声匿迹,他这个新的猎妖师也毫无半点用武之地了。 “没了……”孟远方愣怔了好久,一直昏沉的脑子活泛了起来。 这床上的木板咯得他的背特别疼,却也时时刻刻提醒着他还活着,怀念的神色从他神情显现。 奔跑于山林之间,和妖物们决一高下,不是你死便是我活的刀尖舔口的日子,随着外面文明的冲击已经一去不复返了。 “我的剑……”他仍然喃喃,话语却清晰了好多。 “给你。”孟桯从那破烂的墙壁取下那早就生锈的铁剑,放在了他的身边。 “胡时一……”孟远方费力摸着自己的剑,凝视着自己的儿子,“有能力的话,一定要给胡时一一家报仇。” “父亲,胡时一我抱着回来后,你把她安置在了哪里。三年了,我连她的墓碑都不知道,怎么配得上做她的朋友。”孟桯心中苦痛。 “她在你母亲的墓里”,孟远方脸上现出笑容,“还好好的活着。” “她还活着?”孟桯整个人都颤抖起来,“她还活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剑……我的剑……”孟远方抱着他这一生的荣光,狠狠闭上了眼。 他这一辈子有过最辉煌的时光,足够了。 “父亲……”孟桯站立一旁,轻声低喊道。 “父亲……”他继续喊了一声,床上躺着的老汉没有一点反应。 “父亲……”他再喊了一声。 乌鸦不知何时飞来,停在门前的树上,“哇啦哇啦哇啦”,叫得不停,让人心烦。 沉默了不知道有多久,明亮的日光一点点从门外探了进来,他这才缓缓伸手去摸床上躺着的父亲的颈动脉,温凉,却,不再跳动。 他心里某处的弦,断了。 以后就是没有家的孩子了。 第一百一十三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5) “别伤心了。”王大娘红着眼睛安慰着眼前的年轻人。 真是阎王要人三更走,绝不让人五更活啊。昨晚她的老伴儿才摔死,今天就得知孟远方去世的噩耗。 “大娘也要节哀。”孟桯胸前别着的白花夺目,脸上没有一点表情。 且因为新村官的上台,对婚葬嫁娶有了新的规定。等会儿他只能在坟头给自己的父亲挂上白帆,连纸钱都不能烧了。 “你在这里好好和你父亲说说话,我也回去伺候我家老王头儿穿衣了。虽然死得不体面,但在底下得让他体体面面的。”说着说着,王大娘的眼泪又止不住了,“你说这人怎么说没了就没了呢?” “节哀。”孟桯跪在父亲尸体面前,眼睛一圈都是红的,眼袋则直接肿成了月牙形。 今天一上午没人的时候,他已经哭够了。现在望着尸体,他什么都哭不出来了。心里空落落的。 要不是父亲说的,好朋友胡时一还好好在母亲墓里活着,他可能都要支撑不住了。 “我就回去了,不说了不说了。”王大娘心里也难受,扯着袖子擦了擦眼泪,往家的方向快走。 日头渐渐西斜,阴凉落到头上的时候,孟桯这才起身,对着坟墓拜了又拜:“母亲,对不起了。” 一到傍晚,根本不会有人来墓地,他跪在地上用手一点点挖开了母亲的坟墓。 直到圆月高照,星辉漫天,他才挖出了一个缺口。 借助这夜光,他看得分明,里面空空,除了棺材什么都没有。 难道在棺材里? 他心中疑惑,棺材里突然出现了声音。 “是孟爹爹吗?” 这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耳畔,孟桯既喜又悲,情绪复杂之下,愣在了原地。 “是孟爹爹吗?”时一听到坟墓里进了人,猜到是孟桯,立马出声引起他的注意。 “是、我。”他极力保持双手的平静,不要颤抖,可指尖就是晃得不行,不停喃喃:“胡时一。是我。” “孟桯、孟桯”,时一假作迟钝,“孟桯你怎么来了,孟爹爹怎么样了?” 孟桯毫不费力揭开棺盖,看到被子下躺着的“东西”,眼泪瞬间飚了出来。 虽然满脸疤痕鼻子空洞形如恶鬼,可他还是一眼认出了。 “真好,你没死,真好。” 时一挣脱被子,露出机械制作的胳膊,一把握住了他的臂膀,焦急询问道:“孟爹爹怎么了?” “我父亲”,孟桯望着这“死”了三年的友人,心中说不出的欢喜,想到她当时的惨状又有说不出的悲切,现在唯一的父亲也离他而去,大喜大悲之下,竟活生生吐出一口血来。 “孟爹爹是不是?”时一仰视着他,悲伤在眼中不停旋转。 其实她早已经猜知。 “是。”他擦干了嘴边的血迹,“父亲今晨去世了,告知我你在这里,我便来寻你了。” “这三年,孟爹爹亲自为我续了命,还给我造了这机械的四肢,助我锻炼。本以为我出来能够……”她已然泣不成声。 孟桯听她所说,已然知道了大部分的事情,很多疑惑也迎刃而解。 这三年,父亲每每教授完他本领都要带着食物出去一趟,他以为是外出寻妖,现在才知是来照顾胡时一。 “逝者已逝。现在我们得振作起来。”失去了最亲的亲人,他的心中未尝不悲痛。可父亲临死时候的嘱咐还历历在目,一定要替胡时一报仇。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胡时一一家的仇人却如此残忍,剥皮砍爪之痛,让未死的他们生生承受,这是比死还要恐怖的刑罚。 “母亲被如此残忍杀死,我得替她报仇。”身体主人所有的情感都集中于一处,让时一很难不感同身受。 “我和你一起。”孟桯望着她,眼神坚定,“父亲已死,我在这人世间唯一的牵挂便是你这个朋友。” “你这是何苦?”时一凝望着他的眼,感动的滚滚热泪掉落,“何苦这般?” 身体原主舍了【情爱】,她和眼前的少年,从此只存深刻的友情。 “还记得你我初次见面,你问我的‘从来如此便对吗’?”孟桯伸手把她拉了起来,“我想了五年,终于想了明白。” 千百年来,猎妖师和妖物一向都是对立的。到现在,所有人便都觉得猎妖师该猎杀妖物,管这妖物是善良还是不善良,只要它是妖物,它就理所应当该被猎妖师所杀。可千百年前呢,那时候刚有妖物的存在,人类还没繁衍出猎妖师一族。 从来都没有从来如此。 “我们是朋友对吗?!”时一笑着站在他身旁,与他并立。 猎妖师一族和妖物,一向不死不休,可她和眼前的少年,幼时相识,又即将并肩战斗,他们会是最合拍的朋友。 “我们会永远是真最真诚的朋友。”少年轻轻砸了砸她的肩,笑容诚恳真挚“你母亲的仇,我们要一起报。” “好。”时一捏起拳头在他肩头碰了碰,“想不想试试孟爹爹给我造的这对四肢?可不比以前逊色。” “好。那就试试。”少年眯起眼睛,做出严阵以待的姿势。 在这窄小的墓中,他们以手为器,来来往往,几番动作,少年认了输。 “孟爹爹最厉害了。”胜利的时一洋洋得意。 殊不知少年眼睛早已转向了别处。 孟桯心中情绪或许不该称为难过,而是痛苦。 他见过胡时一之前那样“美貌”的模样,现在的她出去了该多难以接受自己的样子啊。 “别难过。”时一对他的情绪感同身受,笑着安慰他,“你看,我现在还好好活着,有四肢,有五官。只是失去了一张皮而已。” 可的的确确她也是痛苦的。 这些言语的安慰不足以让她忽略痛苦。 “我们一定要报仇。”孟桯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眼中仇恨的火炽热,“要以牙还牙以眼还眼。绝不能让伤害你和你母亲的人好过。” 这是他在人世间的唯一的朋友,他有义务也有必要和她一起承担痛苦,以及这滔天的恨意与仇。 第一百一十四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6) 孟桯和时一亲手把孟远方安葬,而后久久立在碑前凝望。 这坟墓,原本是他母亲的衣冠冢。如今,父亲孟远方的尸骨也躺在了这墓中。此后,便当作是父母亲的合葬了。 “走吧。”他插完白幡,再次跪拜,头也没回地往前走。 这样的路,他也一定不能回头。回头的每一步,他心中都会泣血。 幼年失母,少年失父,走过的路步步都是艰辛啊。 “必定护住孟桯,保孟家有后。”时一郑重跪拜,向两位先人起誓。 孟桯本就和她要躺的浑水,没有一点干系。孟家最后的血脉,如果和她一起出了意外,想来九泉之下孟远方也一定会去找胡时一质问。 一个自以为学会了所有本领的猎妖师和一个伤残的狐狸精,就这样向城市出发了。 这一路,孟桯化身为普通的农民,时一则装扮成他得了风寒的妻子,倒是躲过了很多人注意的目光。 可当他们就要走到城市边缘的时候,却突然被一片竹林困住。 竹林里红灯暧昧,香风阵阵,酒气醉人,姑娘的笑声如银铃般清脆,就连时一都差点被迷惑。 等她清醒再去看身旁的孟桯,双脚早已经踏进了那竹屋的门槛。 “不好。”她赶忙跑了上去,准备拉住他的手。 笑盈盈的姑娘从里面出来,恰如其分地捏住了她的手腕,“这位夫人,一起进来坐坐?保证不会让您失望的。” 时一透过黑色的头纱,仍然清晰可见眼前女子容貌的温婉,猜想着这处地方到底有什么厉害精怪,不动声色跟着她一起踏进了这竹屋。 进了这竹屋,才发现之宽阔,一眼望去,所有的桌椅都坐满了人,没有一处是空着的,而且大部分是男人。 这些男人身边都陪着个身段极好的漂亮姑娘,一会儿唱歌一会儿跳舞的,把他们逗得那个眉开眼笑。 偶尔从那竹屋的包房之中,冲出来几个害羞的姑娘,衣衫不整的男人从里面出来,眼睛底下一片青黑,脚底也是虚浮。 倒是像极了狐狸精一族的采阳补阴之术。 时一心内大惊,眼神却不住地搜寻着孟桯。 孟桯呢,此时正跟着一个稚气未脱的女孩儿,往竹屋外面的院子走去。 “公子,我们这里啊是最好的地方,我们家姑娘都等了您好久。”小丫头往前一蹦一跳的,欢快极了。 “姑娘?等了我好久?”被迷惑了心智的孟桯重复着。 “是啊,我们姑娘一直在等您来找她呢。”小丫头停下了脚步,“您瞧,就是这里了。我们姑娘在等着您呢。” 这里已经听不到前院的靡靡之音了。好奇之中,孟桯忽然抬头望了望天,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天空一片漆黑,院子里也没有一处灯火,可这里如夜空般的光辉是哪里来的。 他正思考着,门突然打开了。 身形婀娜的女子,露着清凉的臂膀,额角贴着梅花花钿,迈着莲步款款而来。 “公子这厢有礼了。”祁儿笑着露出了贝齿,平添一股明朗的活泼。 “小姐如何称呼?”孟桯眼神有些迟钝,但基本的礼节还是有的。 “公子先进来。”祁儿说这话就去拉他的手。 孟桯任由她扯住自己的手腕,脚像不受控制一般跟着她进了这屋。 “公子先坐下,奴家再告诉你名字。”祁儿轻柔的双手在他肩头一按,来到他背后,深吸了一口。 阳气。蓬勃的阳气。是她成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遇到的极品,但又想着这是砧板上的肉跑不掉的,按捺住了躁动的心。 “公子身上的味道真好闻。”她舔了舔自己的嘴角,夸奖着。 “姑娘还没告诉我名字?”孟桯回头望她,等待着她的回答。 “奴家小名祁儿。”祁儿娇羞地挡住了自己的半张脸,“公子称呼我祁儿便可。” “祁儿姑娘。”孟桯眼神呆滞,“这名字好听。” 虽然他年少经历多番变动,心智要比同龄人成熟。但哪里见过真正妖物的迷惑手段,心下虽然觉得这里的一切还有这个祁儿姑娘奇怪得很,但根本就没有多余的心力思考。 “公子,要不要到床上来坐?”祁儿早已经急不可耐地扯掉了肩上的纱巾,露出了那白皙的肩颈还有那平坦的小腹。 狐妖一族,本就以“魅”诱人。现下,她那玉脂凝白,容貌鲜艳,是个男子都会被她所诱惑。 偏偏孟桯是那还未通男女之事的少年,站在原地,有些疑惑地问:“祁儿姑娘,你脱了衣服,不冷吗?” 祁儿心中一口血直差喷出来,她从未见过如此不解风情的男人,嘴上一口银牙差点咬碎,面上还是笑吟吟的,“公子过来摸摸祁儿的手臂,不就知道祁儿冷不冷了吗?” “我和祁儿姑娘初次见面,还是不做如此亲切的举动了。”孟桯又坐回了凳子,目光念念无神,心里却隐隐不安。 他总觉得自己遗忘了什么重要的、人? “一回生二回熟。”祁儿光着脚来到了他的身旁,秀气修长的手指瞬间变为狐爪,她已经失去了对猎物的耐心。 “你敢!”时一踹开了这门,浑身鲜血淋漓,孟家祖传的宝剑一下子定住了眼前狐妖的手。 “你是个什么东西!”祁儿捂住流血的手,又羞又气。 在这里占地三年了,吸了多少精壮男子。碰到了多少猎妖师,都被她打发了。这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亏。 “孟桯,还不快过来!”时一露出那乌黑的手,以手为盾,准备和眼前的妖物决一死战。 孟桯听到那熟悉的声音,身躯一震,神智清醒了过来。 环顾四周,眼前哪里还有什么美丽姑娘,什么花床,什么美酒。只有这荒凉如废屋一般的景象,以及一只张牙舞爪的白色狐狸精。 “坏了我的好事,你今日别想走出这里一步!”祁儿甩出自己的九尾,瞬间缠住了时一,狠毒道:“我要你眼睁睁望着我把这位公子吸干吸透!” 第一百一十五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7) “你想得美!”孟桯收回自己的宝剑,往眼前的妖物刺去,寸寸不让,刀刀直逼要害。 “当真是个心狠手辣、薄情寡义的主。”祁儿迫不得已放开了时一,手臂上伤口触目惊心,鲜血如注往下滴坠。 她小心谨慎了这么久,没想到又招惹了猎妖师。这剑上带有的法力,让她根本就不能反抗。 被甩到门框上的时一,警惕地望着眼前的少年,他何时具有这般强大的力量,竟然能够伤到比自己妖力还要高强的同类。 “说,是何人指使你。”孟桯提着剑,一步一步逼近受伤的妖物,目光瞥到旁边受伤的时一,眼中瞬间燃起怒火,吼道:“你怎么敢伤到我的小祖宗?” 剑尖直接刺向妖物的心脏之处。 付莲生? 时一心中一顿。 要真的是他来了这里,那就完全违反异时空条例,他会被惩罚丢进小世界之中的。 胆小如他,真的会来吗? 异时空。 非黑望着所监控的小世界,眼神明明灭灭,“这里有两个咱们的人。” 即白立刻凑了上来,“不是说只能同时出现一个咱们的攻略者么?” “报告神主大人吗?”非黑征求着他的意见。 “我去查查这两个人都是什么身份。”即白瞬间消失在了原地。 “不好。”非黑望着这隐隐有坍塌的小世界,立刻把突然进入的付莲生拉了出来。 竹屋里的对峙还在继续。 身受重伤的祁儿败下阵来,捂住自己的心脏,恨恨望着孟桯所在的方向,“你居然玩儿我。” “废话少说。”时一见她已经不成气候,索性坐在了断木之上,“告诉我,你们在这里有什么意图。” 孟桯突然回神,感觉身体里有什么力量消失了,尚有些疑惑,见到之前的厉害妖物现在身受重伤,对时一不自觉就有了崇拜之情。 “还能有什么意图。采阳补阴呗。”祁儿冷笑,眼神却时刻都在警惕着站着的孟桯。 她如今这般模样,是受不得一点力量的冲击了。努力修炼了这么多年,可不是为了死在这个少年的剑下充当冤死鬼的。 “知不知道付大人?”时一注意着她面部表情的变化。果然,一听到“付大人”三个字,眼前的同类表情就变了。看来是知道的。 “你问他做什么!”祁儿眼神中有着惧怕、恐慌、厌恶,还有数不清的崇拜。 “他间接杀了我的母亲。”时一态度平静,却隐隐有着疯狂的喜悦。 马上就要见到自己的仇人了,手刃仇人,是件多么快意恩仇的事情。 祁儿冷哼了一声,“你以为你是什么人物,还能报仇?付大人手下随便一个猎妖师都能捏死你。别不自量力了。” 时一当然知道她说的是实话,可她一心报仇,怎么可能轻易退缩。 “我只想知道他在哪里。” “还能在哪里,在自己府上呗。”祁儿望着眼前这个铁甲粼粼的女子,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还没有看清她的样貌。 “若是你带我们去,我们便饶了你。”孟桯开了口。 “你以为你是猎妖师,就可以杀了付大人?”祁儿捂着自己的伤口,冷呵呵笑了起来,“就是十个百个千个你们俩都斗不过付大人的。” 付大人在她们这些妖物心里,是王者一样的存在。她听那些比自己厉害得多的妖物说过,从来就没有人见过付大人的真面目。可偏偏就是这样的一个人物,可以驱使所有的猎妖师和妖物为他所用。 “付大人到底是人还是妖物?”孟桯再次挥剑指向她。 “我也不知。”祁儿望着眼前的一人一妖,笑得肆意,“这世间也没有人知道。” “你是不想活命了。”心高气傲的少年哪里受得了她这样的态度,剑尖直接戳向了她的脖颈的脆弱肌肤,鲜血汩流。 “你们也不必如此逼我。若是真想见付大人,去城中付宅求见便可。”祁儿伸手推了推剑尖,笑中带泪,“枉我精明一世,居然败在了你们之手。想来到了妖冥界,我也肯定不会甘心。” 孟桯望着她那温婉容颜,竟然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时之间居然有些心软了。 “你害了多少人了,还有脸在这里说不甘心!”时一冷笑,“如今为了求生,还运用魅惑手段,也不怕我剜了你那双狐狸眼。” 话音落下,碎瓷片直往祁儿眼前飞去,生生划破了她的眼皮。孟桯也在这时候醒了过来。 他竟然再次被眼前的狐狸精迷惑。真的是太可耻了。手中的剑尖又往前逼近了几分。 “你居然能识出我的魅惑之术,你到底是什么精怪!”祁儿不敢伸手去摸眼睛处的伤口,只能任由鲜血淹没自己的双眼。 “付大人生病需要用妖物的皮毛和四肢熬药,你说说我是什么妖物?!”时一就这样坐着,眼神定定望着眼前的同类。实则是使出魅惑之术,诱她心神,探知她心中真实想法。 “你居然也是狐妖。”祁儿从她的魅惑之术中醒来,终于醒悟。 “既然你知晓我身份,同类相煎何太急,只要告诉我付大人的弱点,我便放了你。”时一试着和她讲条件。 她刚刚探知对方内心,发现对方对付大人的关注那不是一般的多。甚至连付大人宅子里买菜的人都知道。 “你这人倒是奇怪,说付大人是间接杀害你母亲的凶手,所以来找他寻仇,为何不直接去找杀害你母亲的猎妖师复仇?”祁儿趁着他们思考的瞬间,使出了烟雾之术,凭借对地形的熟悉,拼了命的快速逃走。 她要借着这个机会去找付大人,立功的同时说不定还能得到赏识,被收入宅中。 “该死的,真是狡诈。”烟雾散尽,孟桯望着眼前的断木残垣,哪里还有狐狸精的影子,恨恨骂了起来。 是啊。为什么不是去找杀死母亲的猎妖师报仇,而是直接来找这个能量滔天的付大人。时一眉间心上都是疑惑。 直觉隐隐告诉她,这背后或许有着更大的阴谋。 第一百一十六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8) 孟桯和时一经历一场大战后,走出这废屋,哪里还有什么院子、竹屋、竹林,只有一片废弃的荒地。 圆月在那空中高照,四边的风簌簌吹来,两人不禁搂紧了手臂。 “连夜赶路进城。”时一率先做出了决策。 两人走远了好久,荒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条巨大的花蛇,吐着那长长的信子,然后往相反的方向游走。 付宅。 城里所有的知名妖物和猎妖师连夜都被蝶妖召了进来。各在都在好奇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蝶大人一身中山装,站立在大厅中央,率先往台上空着的高坐拜了三拜。大厅之中的所有妖物和猎妖师,也跟着他拜了三拜。 “大家现在都坐下吧。”蝶大人出了声,“这次召集大家,是因为狐妖祁儿告知了我们一个消息:一个厉害的猎妖师和狐妖来找我们寻仇了。” “呵,这最厉害的猎妖师和精怪都在我们这里了,那两个算什么玩意儿。”野猪精急哄哄地发了言。 “这次不同以往。我就是因为轻视了他们,吃了大亏。”祁儿神色严肃,换了一身衣服的她更显楚楚可怜。 “你这狐妖,会知道采阳补阴,从不安心修炼,被修理也是自然的。”兔妖摸了摸自己的长耳朵,“这些年,我都没让族人们出过门,个个在洞里修炼得妖术高强。” “花大人,您也瞧见了那一人一妖,可见我没有说谎啊。”祁儿捂住自己受伤脖颈,哭得一个梨花带雨。 花娘最不爱见的就是比自己年轻漂亮的妖物,当下便没有好脸,“说话就说话,哭什么哭。” “花娘,你就说有没有见到那一人一妖吧。在座的各位都不相信我说的话,只有你能够给我作证了。”祁儿停止抽噎,半低着头,眼中恶毒的精光闪现。 在这里称呼这又丑又老的蛇妖一声“花大人”,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 “花娘,你就说她所言是真还是假?”当年杀死胡时一母亲的陈姓猎妖师,语气焦急不已。 “陈大哥很忧心啊。花娘你就快说吧。”同样身为猎妖师的李岩完全一副看好戏的样子,“这些年,陈大哥为了在付大人面前邀功领赏,可没少杀害那些妖物。而且个个都活着剥皮砍爪,实在是过于狠毒。” 陈义擦了擦自己额头的冷汗,“李岩,你不必幸灾乐祸,这些年你手上的妖命也不少。我死了,你也活不长。” “瞧瞧……瞧瞧这说的是什么话……”提到复仇,李岩自然也是怕的,当即脸色便变了。 “好了,你们都不要说话,我心里有数了。”一直没有吭声的蝶妖拍了拍桌子,“各位都散了吧。” “蝶大人,我此次为了付大人差点丧了命,能不能请您在大人面前多多美言美言几句。”当着众人的面,祁儿直接拦住了他,塞下了自己收集了多年的阳气精华,“若是我入了这付大人的宅中,好处必然一样都不会少你的。” 蝶妖望着手中的瓷瓶,笑得内敛,“祁儿对付大人的一片心意,我都为之感动,自然会在大人面前美言,这点不用担心。” “那就多劳蝶大人了。”见他收了自己的“礼物”,以为大事将成,祁儿心中是喜悦的。 “大家都走吧。”收了礼的蝶妖,整个人态度都要好了许多。 “切,就知道拍马屁。”李岩瞥了眼身前的漂亮狐狸精,和身旁的陈义窃窃私语。 “就你管的宽。”陈义心中想到多年前自己刚出道时候的那些狠厉手段,以及现在来复仇的两人,心中又怒又怕,根本就没工夫搭理身旁的李岩。 “你……你……”李岩因为他的态度,整个十分的恼怒。 “哼,长舌妇。”祁儿故意甩了甩自己的尾巴,从他面前趾高气扬路过。 “你们……”李岩整个人脸都红了。 “李师还是快点回去吧。回家的夜路不好走啊。”蝶妖善意的提醒着。 “不……”气急的李岩还存着一点神智,听清了是蝶大人的声音,赶忙讪笑,“谢谢蝶大人提醒。小人定然会安然回家的。” “这样我就安心了。”蝶大人往屋后走去,刚走到没人的地方,直接就把手中的瓷瓶丢了出去。 瓷瓶碎了,散了一地的精华灵气,旁边伺候的虫妖赶忙吸取。 这可都是好东西啊。也不知道蝶大人是在生什么气。 “都是些什么东西。还想进付大人的后宅!”蝶大人手那么一转,瓷瓶直接化为了粉末。 走了许久,脚都起了泡孟桯,见着远方还是没有一点光亮,累得直接坐在了地上。 “我们歇歇再走吧。” 时一考虑到他的体力有限,点了点头。 “就在原地休息这么一晚,天亮我们再赶路。” 已经累了半夜的孟桯开始还是坐着的,可这风越吹越大,实在冷得不行的他倒在了地上。 迷迷糊糊之中,他见到父亲出现在了自己的面前。 “桯儿,桯儿,回家去吧。” “父亲。”他想要喊叫,可嗓子根本发不出一点声音。 “回去吧,这里实在太危险了。你旁边坐着的也不是胡时一,而是妖物。” 他眼见着父亲的影子逐渐走远,想要起身去拦,可浑身就像被什么巨物压住了,完全不能动弹。 “什么妖物,又来这里迷惑!”小憩了几分钟的时一睁开眼,正好撞上那个逃跑的黑影。 她直接追了上去。 孟桯也在这时候醒来,眼前是一条巨大的花蛇,头忽然一晕,栽倒了下去。 “我说我是你父亲,你也信,真是个蠢货。”花蛇直接把他罩进了自己的蛇皮口袋之中,飞快逃走了。 时一追出去好远,才明白这是调虎离山之计,快速赶了回去,孟桯已经不见了。 她微微眯起双眼,泄露出无边的杀意,充分使出狐族特有的灵敏嗅觉,而后快速追去。 “我花娘这些年可从来没失过手,一个小娘们想追上我,这可没门儿。”蛇妖吐着信子,在这地面不停穿梭,摩挲出沙沙的吓人声响。 第一百一十七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9) 付宅。 隔着一层水墨屏风,蝶妖正在汇报今天所收集到的信息。 “知晓了。”清清淡淡的男声从屏风之中透露出来,只让人觉得如沐春风般舒适。 “小的就先行退下了。”蝶妖听到大人的声音,已然知足。 这时候,门外突然传来喧闹声,他不由自主皱起了眉头,抬头看向屏风处,担忧那人是不是受了惊扰。 果然,屏风后的那人轻轻咳了起来。 他害怕自己的眼神被对方发现,赶忙收了回来,继续做低头躬腰之态。 “大人,我们已经把孟桯抓来了,您看怎么处置。”花娘扛着孟桯往这地上一摔,就开始嚷嚷。 这后院,一向都是不允许其他精怪和猎妖师进来的。她如此大大咧咧,自然是故意为了吸引付大人的注意,想要在付大人面前邀功领赏。 蝶妖不用猜便知道了她的意图,对着门外的她施了个封口术,诚恳道:“大人,我出去看看是什么事,再来和您禀报。” “辛苦了。”清淡的男声咳了几下。 “小的会处理妥善的。”蝶妖每次做事,最想听到的,也最不想听到的就是这声“辛苦了”。 有这么一声“辛苦了”,他的心中自然是欣慰的。可没有这一声“辛苦了”,他才会觉得自己是对方的人,不用这样的客套。 他思绪繁杂,再抬头一看,屏风处已经没有人了,缓步才来到门前,解开了封口之术,几近斥责问道:“大人在这后院歇息,身体不好,你是知道的,何故这时候来叨扰。” “蝶大人,我并非有意。只是你看看这地上。”没能见到付大人,花娘心中自然是遗憾的,可只要一想到付大人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心中隐隐有种特殊的满足。 蝶妖低头这么一看,一个少年被蛇皮堵住了嘴,正在地上挣扎。 “这是?” “这就是狐妖祁儿嘴中所说的孟桯。孟远方的儿子。”花娘笑得谄媚,“您看,我为了付大人把他给抓来了。” 孟远方什么的,蝶妖倒是不认识,不过狐妖祁儿才刚说了这个叫做孟桯的是来找付大人寻仇的,心里立刻有了谱。 “他的同伴是不是还没找到?” “他的同伴也是狐族,可是她浑身都是机械术法难以损伤,心智又坚韧不受我迷惑,让人难以下手。”花娘说到这里,有些羞愧地低下了头,“是花娘能力不够。” “你做得已经很好。有了这孟桯,还怕那狐妖不自投罗网。”蝶大人拍了拍她的肩膀,“去吧,去库房拿一样喜欢的。这是付大人赏你的。” “谢谢付大人,谢谢蝶大人。”蛇妖感恩戴德。 这库房里的每样东西,可都是稀世难求的珍宝。随意有了一样,她还怕招揽不到为自己所驱使的族类。 “贪婪一切生物的本性。”蝶妖冷笑着踢了地上的孟桯几脚,命令旁边的虫妖,道:“把他给我丢到刑房去。我倒是要看看他骨头是有多硬,敢寻付大人的仇。” 地上的孟桯死命瞪着他,嘴里不停呜咽,目光死死盯着门外,期盼着时一过来救他。 时一这时候还在这荒地打转。无论从哪个方向走,她都走不出这地方,又被这隐形的墙给砸回来的时候,她明白自己这是遇到“鬼打墙”的术法了。 于是又回到这原来竹屋所在的地方,解除了这术法。 天,终于亮了。四周是一片菜地,里面瓜果旺盛。 她模糊看到前面树林之中有人影走过,赶忙追了上去。 是一个背着娃娃的大娘,手上还提着一个装满了菜瓜的篮子。 会不会是精怪幻化而成的人呢?她心中闪过这样的想法,而后又被她摇摇头抛去。这里有这么多的菜地,怎么看都该是有人家居住的地方。 “大娘,请问这付大人的宅邸怎么走?” “姑娘,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背着孩子的大娘听到了声音停下了脚步。 “家里遭了难,我是去城里投奔亲戚的。我亲戚就住在付大人的府邸旁边。”时一见着如此朴素的老人,连忙编出了一个借口。 “付大人啊,是个好人哪。”大娘突然感叹了起来,“既然你是去投奔亲戚的,我就给你指条近路。” “谢谢大娘。”时一双手合十,鞠了一躬。 “去吧,我在这里坐一会儿,歇歇汗。”大娘坐在了旁边的石头上,解了自己头上的方巾,擦了擦汗。 时一不疑有他,走了好一会儿,才想着回头。 原地,已经没有了人。 现在这局势,管他三七二十一,哪怕前面就是陷阱,她也得闯了。 孟桯现在在这所谓的付大人手里,要是她不去,还算得上是朋友吗!而且,这个神秘的付大人,到底是何方神圣,她也想去会会。 刑房。 “事情办得怎么样?”蝶妖问花娘。 “已经妥了。就算她知道我是骗她的,也只能硬着头皮过来。”花娘笑得阴险,“这小娘们总是一个头纱遮脸,我倒是想看看,这头纱揭开了是个什么样子。” “你忘记了陈义猎妖的手段,剥皮砍爪。”蝶妖好整以暇地看着身旁的蛇妖,果然看到她脸色大变。 “难怪总是用个面纱遮着,原来没脸没皮。解了肯定吓死人。不,吓死妖。”花娘拍了拍自己心口,“我等会儿还是不看她的脸了。” “放屁。”孟桯直直往他们啐了一口血水,“时一没毁容的时候不知道有多好看。” “这小子皮硬啊~”花娘笑着给了他一鞭。 这刑房的鞭子是用顶级的蛇皮缠成的,上面还嵌着不少锋利的狐狸爪子,用这蜘蛛的毒液浸泡多日,然后晾晒而成。 一鞭,足以让普通人丧命。 “好了,不要打了。没了命就威胁不了狐妖了。”蝶妖望着这皮开肉绽的少年郎,眼神中的算计闪闪烁烁。 “还是蝶大人英明。”花娘扔下这鞭子,继续吹捧。 “去布置吧。”蝶妖拍了拍自己肩上的灰尘,“要让她有来无回。” “必须的。”花娘化为花蛇,几个游走,不见了身影。 第一百一十八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10) 时一跟着大娘所指的路,果然来到了一座府邸门口。她仰头一看,大门正中的的确确挂着“付宅”的门匾。可这闹市之中,明明是青天白日,这府邸门口却透出一股子凉意。 她顺手拉过了街上的行人询问,“这大宅的主人是谁?” 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她虽然面纱遮脸,但身形窈窕,猜想是个美人儿,一把搭住了她的手,笑道:“姑娘是外地人吧?付大人都不知晓。” 时一不动声色抽回了手,冷声道:“小哥可否告知,这付大人是什么人物?” “这付大人啊,是我们这里的保护神。我们遇到了什么困难都找他。”说完,小贩又笑嘻嘻地去捉时一的手。 刚刚美人儿抽手太快了,他都没什么感觉。不过就那么一瞬间,他感觉这美人儿的手像是钢铁一般。可能是他的错觉吧。 “这付大人现在在府中吗?”时一直接避开了,被面纱遮挡住的双眼中满是冰冷的寒意。 “你要问事儿找别人去吧。”小贩见她如此这般,自觉没趣,不再搭理她,抱着自己的糖葫芦柱子离开了。 “小姑娘找付大人有何事啊?”恰巧这时,老婆婆拄着拐杖停在了时一面前。 “我想知道付大人在不在府中。”时一害怕老婆婆听不见刻意加大了声音。 “付大人在府中。”老婆婆抬头,皱纹满脸,脸上的斑点多得吓人。 时一并没有被她吓到,注意力却集中在了对方沾满了泥的双脚。这城中满是青砖,怎生会有这么多的泥土。当下心里便有了警惕,面上却不显,“婆婆可否告知我该怎么求见。” “跟着我来就是了。”老婆婆眼睛往下一垂,直接拽住了时一的手。 冰冷、潮湿。是时一的第一感觉。 下一秒,她们已经进入了这付宅的后院。 “你是什么精怪?”时一手持孟家祖传的宝剑,挡在自己身前。同时双眼快速浏览四周,熟悉环境。 这里似乎就是一座宅邸。 “这就是你要找的付大人的后宅。”花娘幻化出自己的真身,嘶嘶吐着信子,眼神垂涎,“狐狸肉味道应该还不错。” 想想最近几年,自从付大人来了这城里,她还没吃过什么精怪呢。 “休想。”时一没给她反应的时间,剑以极快的速度逼向了她的脖颈。 “你这次是有来无回。”花娘刚才是故意让着的,一个闪身便避开了这剑尖,甩着自己的尾一下便勾住了她,“我是吃定你的肉了。” “你妄想。”时一瞬间化为狐形,露出自己的尖牙利爪,与之对抗。 “果然是只狐狸精。”一旁观战的李岩侧脸对陈义说道,眼神中完全一副看好戏的状态。 这些年,要不是陈义故意的捣乱,他李岩早就该是这城里最有名的猎妖师了。现在,仇家上了门,他自然要添把柴火加加油助燃。 “你们又是谁?”时一听到声音,极快回头看了一眼。 只一眼,便认出了其中“熟悉”到刻骨铭心的一人。 “你不是来寻仇的吗?见到我还不认识了。”陈义道袍加身,一副道貌岸然的模样,“我当猎妖师十几年来,还是第一次遇见你这样不自量力的。” “我们都等你好久了。”李岩开了腔,完全不安好心地望着陈义,话却是对时一说的,“有本事就给你母亲复仇。” “哼”,陈义望着他冷哼了几声,重重甩了几下自己的袖子,“我倒是第一次看见你这样窝里横的人物。” “好了,别废话了,现在收拾了她,好去向付大人邀功领赏。”花娘给了两人一个白眼。 平日里磨磨唧唧的,现在这种场合还这样磨磨唧唧。 她们妖族一向都是与这些猎妖师对立。要不是因为付大人下了禁令不准“自己人”自相残杀,她早就把这两个残害她同类的猎妖师给吃了。 “那就留下你的命来。”陈义率先发难,“五年前,我没能把你这个妖物一网打尽,今天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时一现在和自己直接的杀母仇人相对,直觉胸腔满腔热火。今天,就算是拼上这条命,她也不会让这人从自己手下逃脱。 她定要亲手剥下这人的皮,给母亲报仇。 “狐狸肉我是吃定了。”花娘再次加入了混战。 为了付大人的赏赐,李岩也加入了进来。 三打一,时一明显处于劣势。 就在这时候,一直被关押在刑房的孟桯也被祁儿带了过来。 “要想他活命,你就放下剑。”祁儿长长的指甲直接戳向孟桯,望向时一的目光中满是得意,“你老实点,他也少受一点苦。” “时一,你快走。”孟桯强忍疼痛,极力让好友离开,不想她也在此处丧命。 “蠢货,她要是走了,你可就活不成了。”祁儿尖利的指甲直接刺入他的喉咙之中。 “你放了他,冲我来。”时一见着孟桯受伤,目眦欲裂,提着剑的双手颤抖不住,鲜血一滴一滴坠在这青砖之上。 街角,卖糖葫芦的小贩见到落单的小女孩儿,正在诱哄着。 “丫头乖,给叔叔摸一下,就给你舔一口。” 小女孩双眼懵懂,可那红色的糖葫芦串实在诱人,她舔了舔嘴唇问道:“叔叔,真的可以让我舔一口吗?” “当然,摸一下一口,多摸几下就多几口。”小贩笑得不怀好意。完全不知背后阴影正在向他靠近。 “叔叔……叔叔……”小女孩眼中有着恐惧。 “别怕,叔叔会疼你的。”小贩一脸得逞的坏模样,伸出手去准备摸小女孩儿的脸,却眼睁睁望着自己的手从手臂上掉下。 “啊……”小女孩儿见着这一幕,直接蹲坐在地上,尖叫起来。 “我……我的手……”事情发生太快,小贩还没反应过来。 “啊……啊……啊……”小女孩儿再抬眼,之前还对他笑的糖葫芦叔叔,没有了双手双脚,面目模糊,像根棍子一样杵在她面前。 第一百一十九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11) 付宅,书房。 “大人,胡时一已经被我们‘请’来了。”蝶妖躬腰禀报着,眼神紧紧盯着地上的一角。 这间书房,他虽然常来,但从来不敢偷看,所以至今都不知道里面具体有些什么摆设。 “看看,这张皮好看吗?”清淡的男声声音中有着喜悦。 “大人又寻到了什么好看的皮毛了吗?”蝶妖了解眼前这人喜欢收集各种妖物和人的皮囊的习惯,却也并没有抬头去看。 他害怕自己看上这么一眼,就挪不开眼。 “还是你懂我。”哗啦啦的一阵洗手的水声后,依旧是男子清淡的声音,“这张人皮你亲自给我制成蜡烛吧。夜晚点燃用来看书最是合适了。” “好的。谨遵大人之命。”蝶妖喜欢他现在这般高兴的样子。 见他也没有提出什么要求,抬脚就要走。 “胡时一你们给我留着吧。我和她之间有点渊源。”男子轻抚着自己刚得的这张人皮,笑容明媚。 蝶妖抬眼这么的一瞥,心忽然跳得极快。又想到这人所说的“渊源”二字,生出了一点细不可察的醋意。 “谨遵大人之命。”他努力按捺住自己跳动的心。 “下去吧。我歇歇就出去见见故人。”男子的声音逐渐变远。 一盏茶时间后。 “大人,胡时一到了。”蝶妖按着捆绑住手脚的时一往这地上一丢,开始请示。 “让她坐着吧。”声音一如既往清淡冷洌。 时一身体伤痕累累都不觉疼痛,听到这声音却突然惴惴不安起来。 “谨遵大人之命。”蝶妖轻念咒语,捆在时一身上的“绳子”迅速脱落,变成了两截花枝。 “别来无恙啊。”付大人从中走出,青色长衫,鼻梁上架着一副金色镜框,一副翩翩公子哥的模样,偏生那双眼睛,生的极媚,轻轻一瞥像是有小钩子似的剜住了人的眼。 时一过了好一会儿,才醒过了心神,想要挣扎却发觉手脚发软。 “不要妄自挣扎,你已被我下了毒。”因为付大人口中所说的那点“渊源”,蝶妖对她的态度十分恶劣。 “这几年,多亏了你在我身边,贴心。”付大人取下了自己的金丝眼镜仔细擦拭。 “大人清姿卓越,越发让人挪不开眼。”蝶妖情不自禁说出了自己的心声,而后恨自己嘴快。 “你暂且下去吧。”付大人笑着望他,略过了这一茬。 等蝶妖醒过神来,他这脚已不知不觉走出了这大门。 “你是何人?”时一心中警惕,这样迷惑人心的手段远超于妖物的“魅惑之术”。且对方又称是自己故人,实在让人心惊。 “你或许不记得我了。”付大人一步步走到她面前,语音怜惜,“瞧瞧你这胳膊和腿儿,竟然不成人样。” “我本就不是人。”时一别过脸,不和他眼神对视,以免又被对方精神控制。 “没想到他竟然喜欢这么一个普通的玩意儿。”付大人语气中满是叹息,“瞧瞧你这脸,满是伤疤,多可怜。” “他是谁?”时一转过头质问。 付大人右手食指轻轻抵在她嘴唇上,笑意轻轻,“不该你知道的别知道,对你没好处的。” “你若是不说,别想活着离开。”电光火石之中,时一已经扼住了他的咽喉。 “你让我有些惊喜了,居然能解开蝶妖的毒。”付大人低声笑了起来,那笑声低沉悦耳,让人忍不住为之沉醉。 时一本是拼死一搏,哪知如此容易就控制了,在他身上根本就发现半点妖族的印记,有些不可思议道:“你竟然就只是个普通人。” “很意外?”付大人神色间并没有半点惊慌,大方承认道:“我本就是个普通人而已。” “那你是依靠什么降服手下那些妖族和猎妖师的?”时一话刚说完,在门外一直观察动静的蝶妖直接闯了进来,大喊,“放开大人。” 时一扯着他往后一退,示威道:“你要是敢进来一步,付大人还有没有命活着出去我就不能保证了。” “别担心我,出去吧,我能解决。”付大人望着手下的蝶妖,笑意清薄,“这些年,你对我的心,我都明白。” “大人!”蝶妖望向时一的眼神满是仇恨,他后悔之前没有下重手让这个丑陋的狐妖魂飞魄散。 “还不出去。”时一紧紧扼住他的喉咙,威胁着蝶妖。 就这么短暂时间的相处,她也看出了点什么门道,这蝶妖对这付大人怕是有什么别样的心思。 “大人!”蝶妖目光中满是自责,“把您置于危险是我的失职。” “与你无关。”付大人仍望着他笑,哪怕脖颈上已经出现了一道淡淡的血痕。 蝶妖咬着牙退了出去,可这门还是没关。 “要我替你关吗?”时一加紧了手上的力度,男子发出疼痛的闷哼声。 那机械的钢材做的手指衬得男子白皙的肌肤,有种异样的美感。 “我出去,你不要伤害大人。”蝶妖狠狠扇了自己两个巴掌,立刻红肿了起来。 时一如小人得志一般向他示威:“这才是奴才该做的事儿。” 门被关上了,蝶妖嘴中吐出一口血来,随手擦了擦,眼神狠辣,道:“我定不会让你胡时一安然走出这付宅。” “你个小姑娘,手段倒是不错。”付大人根本没有畏惧。 “彼此彼此。”哪怕对方已经告诉她就是个普通人,时一一直也不敢放松警惕。能让妖族和猎妖师都为之所用的“普通人”,一定有什么别的厉害手段。 “你不是要为胡时一母亲报仇吗?杀了我就可以了。”男子侧脸望向她,眼神之深邃,似乎是望向了她身体内隐藏的灵魂。 “我就是胡时一。为我母亲报仇是我迟早都要做的事情。”时一再次加大了手上的力度,逼迫着他转过去脸。 “我现在倒是有些喜欢你嘴硬的样子了。”男子继续笑了起来,在时一所看不见的地方,表情瞬间阴冷,“既然你自投罗网,那就别想离开。” 第一百二十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12) 四方鼎之中,往生之火熊熊燃烧。 付生垂眼望着自己手中的魂魄,笑得肆意,“除非他再度出现,不然你这魂可都得被我炼了。” “你到底是什么人?!”时一被他桎梏在手心之中,无论怎么动,都脱离不了他手心以外。 这往生之火,可以毁掉这世间所有的魂魄,非一般的精怪可以得到。 “你该去问问付莲生。”付生以极慢的速度靠近着自己手上的魂魄,不解亦是疑惑,“你这样的弱小之物,怎配他提及。” 时一当即放弃了挣扎,仰头问他,“你怎知他?” 她以为付莲生与她一般,在进入异时空之前都没有什么牵挂。眼前这“物”,倒是和他关系匪浅的模样。 “早就与你讲过,不该知道的别知道。”浮生笑容明媚,可眼神却阴毒得很,似乎要把时一的魂魄吞噬于口。 “所以你所说的渊源,便是这处?”奄奄一息的蝶妖捂着胸口,笑意脆弱而失落。 他调集了整个城里的妖物来救眼前这人,没想到最后却是被这人摄魂夺魄,困于这烛台之中。 其他被困于烛台之中的妖物和猎妖师,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这古怪的“付大人”一口把他们的魂魄给吞了。 祁儿更是完全打消了要进这“付大人”后宅的心思。甚至有些后怕,要是真的进去了,估计就不能活着出来了。 “你对我的好,我心领,事成自然放你一马。”付生轻飘飘的一眼,早已没了蝶妖想象中的温情,满是陌生。 “我又不是为了让你心领。”蝶妖仰天大笑,“本以为我对你好是心甘情愿的,其实我也期盼着得到回报。” 蝶妖一言,其他妖物表情纷纷错愕起来。他们竟然不知道这“付大人”的管家,一直以来是抱着这样的心思的。难怪这蝶大人以前总是要求他们事事以“付大人”为先。 “就你这样的妖物,还敢肖想于我。”付生立马变了脸色,“要不是我以普通人的身份难以在这人间发号施令,我定然早就杀了你。” 他这般尊贵,怎能容许一个妖物对他有这样的心思。一切都是为了自己的大计罢了。 “没想到我在你心中竟然是这般形象。”蝶妖苦笑了一声,垂头喃喃自语道:“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罢了。” “所以,你是夺了这付大人的魂魄,占据了他的身体?”时一已然笃定他并非是这真正的“付大人。” 说不得那真正的付大人的魂魄已经被他给毁了。 “你既然这么聪明,那你说说我该怎么奖赏你才好。”付生扯了一缕自己的长发,在这指间不停扭转,独有一种魅惑风情,魂魄被困在烛台里的妖物和猎妖师们纷纷都被他所迷。 “你以为我死了,付莲生会放过你吗?”时一直接冷哼了一声,“凭我和付莲生的交情,你逃到那个哪里定然都会被他找到。” “真是个聪明人。”付生望着她的眼神突然多了点那么温情,“就是可惜了,聪明人一般都活不长。” “我不知道你和付莲生有什么纠葛,但我和你无冤无仇,为何要毁我魂魄!”时一语言尖锐,神情也开始变化。 这是她这几百年来,第二次如此愤怒。她居然被一个不知道来历的孤魂野鬼给困住不能动弹! “你和付莲生有关系,就是和我有仇。”付生笑嘻嘻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儿,“我还是喜欢你这本来的寡淡长相。可惜你白长了这么一张心机的小脸儿,手段什么的一点都不高明。” “你碰我这下,我会讨回来的。”人虽然在屋檐下,但时一半点都没有要低头的意思。 “既然你这么恨我,我就毁了你吧。”付生慢慢缩紧了自己的手,笑容一如既往的明媚,“被我亲手毁魂消迹可是你的荣幸。” “慢着。临死前我还有一个心愿。”时一直视着他的双眼,颇有些引诱的味道,“如果你帮我实现了,我就告诉你关于一个付莲生的秘密。” “你以为我会信?”付生手上的动作未停,嘴角的笑容更是嘲讽无比,“你就不要再垂死挣扎了。” “你要是真的不想知道,那就算了。毕竟这世间付莲生就和我关系最密切了。”时一索性坐在了他的手心,漫不经心道:“现在就请你把我放在这四方鼎之中,受往生之火燃烧吧。” “你有什么心愿?”付生神色间有些松动,“你要是敢骗我,绝对让你没有二次投胎的机会。” “帮我杀了陈义。”时一食指指向被困于烛台中的猎妖师。 “杀个人而已,又有何难。”付生轻笑道:“这些人本来就活不长。” 他招了招手,之前被他魅惑住的魂魄们醒了神。 “谁是陈义?”他虽是笑着,但此时的猎妖师和妖物们只觉得可怖,身体也不由自主开始发抖。 “谁是陈义?”见没有人回答,他再次笑着重复,只是眼中的不耐烦却明显得很。 “快,陈义,快回答啊……”众人见他隐隐有发怒的征兆,害怕殃及自身,急忙把往里面藏的陈义往外面揪。 被众人推出来的陈义,双腿直接发软跪在了地上,鼻涕眼泪一把,“付大人饶命啊。” “你怎么知道我叫你是为了你的命?”付生见着他这副胆小模样,颇有些嫌弃。 “付大人饶了小的,小的日后必定当牛做马。”陈义根本不敢抬头。 之情进屋的那一幕,还历历在目。就那么一秒的空当啊,他整个人的魂魄就瞬间依附在了这烛台之中,让他根本没有一点反抗的时间。实力实在悬差太大。 “当牛做马?”付生又笑了起来,“我是让你给我当牛做马的吗?” “不是,不是,是小的会错意了。”陈义整个人瑟瑟发抖,恐惧到指尖都在发颤,周围的妖物见着他这般模样,心也跟着颤抖。 “我叫你是为了”,付生的话戛然而止,被困于烛台的所有人只见得陈义的魂魄瞬间粉碎。 付生吹了吹眼前根本不存在的尘埃,对手上的时一笑道:“现在该你说话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低级猎妖师vs弱残狐狸精(13) “嗯,现在的确是该我说话了。”时一笑不可抑。 胡时一此生愿望是四肢健全的活着为母亲复仇,现在仇人已经死了一个。那么她只要再解决一个就可以安然回到异时空了。 “有什么值得笑的?”付生紧盯着她,警惕着她所做的任何动作。 “你既能摄魂夺魄,又能使用这往生之火,那你有没有猜到我本就不是这世界的人?”时一笑着,忽然挣脱他的手心,回到了胡时一的肉体之中。 “你以为你能逃脱我的掌控?”付生并不着急,甚至有些从容,笑容清朗,“你看,我手上的人是谁?” 孟桯可是他手上最好用的棋子,他一直都把这枚棋子安放得好好的,没让妖物和猎妖师们找到。 “孟桯不过是一介低级猎妖师,死了便死了。”时一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越是现在这个时候,要救孟桯,她就越不能慌。 “那你就看着我把他挫骨扬灰吧。”付生得意洋洋。 时一那点伪装,在他看来不过是小儿科。之前被骗,不过是因为付莲生的缘故,急而生乱罢了。 重伤的孟桯睁大了自己的眼,望着对面的胡时一,眼神中满是欣慰,嘴唇轻启,“你还活着就好。” 他就怕自己连累了她。 “她都不管你了,你还顾她?”想到了什么的付生,眼神瞬间低沉而后狠辣,直接往时一扔了噬魂术。 时一本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却没想到漏算了孟桯的存在,现在完全陷入被动,就算拼尽全力抵抗也得重伤。 “你就不想知道我的秘密了?”就在这时,付莲生逆光而来,不费吹灰之力便挥开了这噬魂之术,只是可惜了被困在烛台里的妖物和猎妖师魂魄,瞬间灰飞烟灭。 付莲生以英雄的形象出现在时一面前,面庞俊朗,身形颀长,气质如玉,一时让她产生了“有匪公子,如琢如磨”的错觉。 她很快摇了摇自己的头,使自己从错觉中醒来。付莲生这可是催人命的贱贱的主,不能把他的高度拔成这样。 “你居然还会来见我?”付生半垂着眼,眼神中满是怨愤。 “我知道你仍旧恨我。”付莲生站在时一身前,不动声色地把她护在了身后。 之前他为了帮助时一和孟桯脱险,违反异时空条例出现在了这个小世界,被即白抓了回去。这次再次出现在这个小世界,是因为非黑和即白他们监测到时一有危险,从而让自己来将功赎罪的。 “到了现在,你还是要护住她?她到底哪里好?”付生歇斯底里,“你以前不这样的。” “上次我心软饶了你,这次饶不了你了。”付莲生温润一笑,动作却快速利落,直接和他打斗起来。 既见了付莲生,这孟桯一介猎妖师还有何用,付生直接把他丢出了大门,时一赶忙飞身去接。 短短功夫,整个书房便成了废墟,阳光倾泻而下,尘土肆意飞扬。 付生捂着自己的脖颈,鲜血从他手缝中流出,眼神桀骜地和眼前的男子对峙着。 “我那日便说过了,下次见面绝不饶你。”付莲生收回了自己的莲花剑,藏于袖中,微敛神情,但眼中明显有着不悦。 “付莲生,算你狠。”付生放声大笑,“是我自视甚高,以为我们惺惺相惜。” 他径直抽出了自己的手,鲜血直接往外迸溅。时一这才看清他脖颈上的伤口有多么的深,竟早已入骨。 “这里已经没有合适的让你依附的肉体。”付莲生表情淡淡,没有丝毫动容。 “上天入地,我都会找到你,亲手毁了你的。”付生整个人已经开始癫狂,肉体不停摆动,最后直接分裂成碎片,在空气中滑过一道道血的弧线。 这付宅以一种肉眼可见的速度开始坍塌。时一扶着孟桯开始往门外奔跑。 “幻术?”付莲生定定站在原地,盯着这些滚落的瓦片,任由它们砸向自己,心中清楚明白付生阴魂半点未消。 整座城市的人,只见狂风大作,然后是轰隆的雷鸣,电光火石之中,有一道诡异的列车缓缓开来。 在街上的众人本是想躲的,可眼睛只要望到这列车,纷纷都挪不开眼,只能眼睁睁望着自己被这列车撞上。 汽车鸣笛而过,整座城市变成了一片废墟,只有些碎瓦断木,不见尸骨,也不见血肉。 整座城便诡异的空了出来。 时一、孟桯、付莲生三人从付宅出来,望着这诡异的街道,都有些震惊。 “这是遇到鬼迷城了?”孟桯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眼睛看见的,“怎么偌大一个城,人说没就没了。” “城里的这些人都没死,被付生使用幻术挪到了别的时空。”付莲生对时一解释道。 “孟桯,让你历经此劫,非我所愿。但你和胡时一的感情真挚,并非作假。”时一侧脸对身旁的少年柔声说道,“胡时一杀母之仇已报,要离开这里了。” 这段相处的时间,让她看得清楚,少年心性简单纯朴,是个再好不过的儿郎。且他被小世界的妖王钦点为女婿才来这人间历练,自然会有一番自己的造化,全然用不着她担心。 “你要跟着他走?”孟桯试探地看了一眼付莲生,相貌出色,手段过人,的确是个值得托付的良人。 他现在不过是个低级的猎妖师,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现在好朋友胡时一跟着眼前的这个男人走,他也放心得多。 时一坚定地点了点头,“嗯。” 有很多疑惑,她还要回去亲自向付莲生问询。 “你会好好照顾她吗?”十五岁的少年郎就这样直白地盯着付莲生,让付莲生想忽略他的存在都不行。 “会。”少年郎听到他答。 “那你用什么起誓?”少年郎又问。 “用生……”付莲生望向正注视着自己的时一,改口道:“灵魂。除非消魂失迹,我定然守她万世无忧。” “如此这般,我便安心让她跟你走了。”少年郎拍了拍他的肩膀,郑重得不能再郑重,“时一,就拜托给您了。” 时一望着少年郎,又望了望付莲生,突然生出了这几百年都没有过的离别感伤。 “会再见的。”付莲生有预感,眼前这个不到十五岁的少年郎定然还会有一番奇遇。 【任务完成,收获【情爱】与孟桯的【友情】】 第一百二十二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1) 异时空。 时一本来是想追问付莲生关于那个可以噬魂运用往生之火的“付大人”的,但一进入大厅,一眼便见到了浑身是血的女子躺在血泊之中,不知生死。 付莲生关于付生的事情知道得也不多,只是某次在巡查小世界的过程中无意被对方撞见过,对方和他说了很多乱七八糟的话,一些让他不懂的话。为了摆脱他的纠缠,他提及了时一才是他目前在意的人。没想到,竟然给时一带来了这么大的麻烦。 在回来的时空中,他准备了好几套解释的说辞,但目前新委托人的来到,显然是用不上了。 “有人进来了吗?”被鲜血糊住了右眼的赵时一,艰难撑起了身体,拢成一团的睫毛不断颤抖着,看得让人心疼。 “你来有何心愿?”时一收回了准备帮助的手,看向了她的引魂灯。 “我想要齐家成这个渣男不得好死。”赵时一望着眼前的两人,突然哭出了声,“我现在这样全是被他打的。肚子里的孩子也被他打流产了。” “细说一遍你和他的事情。”时一分神望了她一眼,继续注视着她的引魂灯。 为了证明这些委托人所说的都是事实真相,没有添油加醋,他们都会根据引魂灯来对照,而且引魂灯最重要的作用是能够看到与主人相关人的未来。 比如在赵时一的引魂灯里,时一就看到了她口口声声所说的那个渣男齐家成,未来遇上了白富美,在白富美家里的帮助下开了公司,虽然经常会受白富美的气,但终究是拥有了安稳的生活。 “我和齐家成是小学同学。我家里穷,兄弟姐妹也多,为了贴补家用,我读完小学便辍学打工了。”赵时一被眼前女子的冷静所打动,擦了擦自己满是血迹的脸,慢慢娓娓道来。 “他去了城里读大学,毕业以后没在城里找到工作回了村。过年我回家探亲的时候,经由家里人媒婆把我介绍给了他。想着自己二十三四,年纪也不小了,也到了嫁人的时候。可他家实在是太穷了,结婚根本就拿不出钱来,我想着没彩礼就没彩礼吧,我自己打工挣了点钱就当嫁妆了。” “我嫁给他以后,才知道为了供他读书,公公婆婆借了十几万的债。嫁都嫁进来了,想着一家人,这钱该我们小的还上。我催促他找点出路,他却天天在家搁着,也不去城里工作,地里的活儿也不做。” “开始的时候,我对他还是有点念想的。想着他这人虽然没什么本事,但好在不闹事,这一辈子把外债还了,自家修个小楼房,也就这么过了。慢慢的,我发现不是这样了。他读过大学,总仗着自己学历比我高,看不起我,打压我,嘲讽我,总说我嫁给他是攀上了高枝。他也不想想,我嫁进他家的时候,家徒四壁,后来的家具什么都是我自己置办的。” “到了后来,我算是看清了他。村里早他几届的大学生吴练回来当了村官,带领着乡亲们要干大事业,他却在背后说人坏话,甚至还背着大家搞破坏。我在家里揭发了他的卑鄙,他直接往里揍我,导致我脊椎受伤、眼睛暂时性失明、肋骨断了两根。害怕他的恶行被村里人发现,他直接把我锁在床上躺了三月。那伤啊,是活生生熬好的。” “我该明白他就是个卑鄙恶毒的小人,可我就是心软啊,伤好以后,他每天都来给我赔罪,跟我保证再也不犯,说我已经是二手的女人了,没人会要了,只能跟着他。要是离了婚,我赵家还要被戳脊梁骨骂。我瞻前顾后的,就又和他好了。可我怀着宝宝三个月的时候,发现他和村里的寡妇不清不楚的,这次在荷塘边逮着他们了,他们害怕丢人,对我下了死手。我是眼睁睁看着我那三个月的孩子从自己肚子里流掉的。” 所以这该是一个没能力没本事又嫉妒心强又管不住自己裤腰带的低级渣男。时一在心里默默下了定义。 “代价?”她问。 “绣花可以吗?”赵时一问得小心,生怕自己有着的希望被抹灭。 “什么水平?”时一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虽然这次的委托人生平的确很值得同情,可她一点都不想自己为了那种低级的技能而“奉献”。 “我会双面绣。这是我在城里打工的时候跟个老婆婆学的。”许是说到了伤心处,赵时一又哭了起来,“要是当初听了老婆婆的话留在她身边当个掌柜,也比回家嫁人受苦强啊。” 隐藏npc?时一眼神一亮,“成交。” 旁边记录的付莲生见着她这幅跃跃欲试的模样,心中复杂。 以前那个只知道偷懒,散漫,不讲规矩的时一,似乎离他越来越远了。 李家沟。 一大片高低错落的荷花,开得正好,白的、粉的、红的、淡绿的,相互间杂,更具美感。荷花田中,鸟雀不时扑腾鸣叫,别有生趣。 “我们杀人了,我们杀人了……”寡妇陈娇望着自己沾满鲜血的双手,处于震惊的神经还继续在跳动发胀,让她产生了眩晕呕吐的感觉。 “镇静点。”齐家成狠狠握住了她的手,大声吼道:“镇静点。你是要把村里其他人都招到这里来吗!” “我杀人了……我杀人了……”被桎梏住双手的陈娇,摇头晃脑,眼神涣散,隐隐有疯癫之兆。 “镇定点!”齐家成狠狠扇了她一巴掌,“被人发现我们俩就要跟着偿命了”。 他上一次差点打死赵时一的时候也是如此的慌乱,但这次有了经验,就要镇静得多。 “偿命……去找我的死鬼老公……”陈娇目光幽远,伸出手去。 紧张得汗流浃背的齐家成听到远处传来的划船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在她耳旁道:“有人来了。” 并没有听清他说话的陈娇眼神惊恐,以为他要捂死自己消灭人证,不停挣扎。 第一百二十三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2) 划船带起的水声越来越近,害怕被人发现的齐家成,眉一沉,心一狠,索性卡住了她的脖子使劲一折。 卡擦一声,断了。 陈娇的尸体软软的从他身上滑下来,他这才有了些慌乱的感觉。 他用双手卡在她的下肢,伸出右手去探鼻息,只有皮肤的那一点温凉。 他开始害怕起来,手足无措地把她放倒在地上,自己偷偷潜入水中,借机逃跑。 划船的正是来荷花田里巡查的吴连,因为担心荷花像上次一样不明不白被人下药给药死,他总是不定时抽空出来瞧瞧。 他撑着竹竿,慢悠慢悠的往前,望着这些长势正好的荷花,心情大好之下,直接探身去拔了一节藕荷,准备洗洗吃了解渴。 这一探身差点要了他的命。 他看到这荷花田隐蔽的高地边缘,竟然缓缓渗下鲜血,把那一边的水都被染成了红色。他再往上一看,浑身是血的一个女人。那血好像正是从她那肚子里流出来的。 死人了!他脑子里瞬间闪过这样的想法。 孤田孤地的,没看见有别人。要是他过去了,把她运了回去,会不会被看做杀人凶手。 人性自私自我的本能让他僵持在了水中。 这时候,他继续往那边观察,突然看到了那荷花田高地旁边的翠绿色丝绸巾子。这可是寡妇陈娇才有的啊。再定眼仔细一看,那躺在边边的不就是陈娇吗! 顾不上那具看不清脸的死尸了,他赶忙划船过去了。 扔掉竹竿,跳上了高地,一下跪在了陈娇面前,拍了拍她的脸,“醒醒……醒醒……” 陈娇没有半点反应。 他不死心,使劲掐了掐她的人中。 仍旧没有半点反应。 他伸手摸向了她的颈动脉,没有搏动。 天上一大朵黑云突然飞了过来,挡住了李家沟这片山,光线开始变暗。 荷花田中,鸟雀仍然叽叽喳喳叫着,还有鱼儿蹦来蹦去的水声,吴练只觉得一切都好寂静。 死掉的陈娇的尸体就在他的面前,而在他身后不远点地方,还有一具血淋淋的女尸。他该怎么办? 时一被自己口鼻中的鲜血呛到,咳嗽着睁开了眼。 她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的。 胸口像被块大石头压着似的,鼻子口腔里都是锈迹,双手双脚也好像动不了。尤其这肚子,空落落的,一直往下坠,里面好像破了个窟窿似的在透着风。 诈尸了? 上过大学的吴练听到这声咳嗽,背上竖起了汗毛。 时一努力睁大了眼,分辨着自己看到的背影,是不是齐家成的。 好在是读过书的,吴练心中默念国家箴言,扭转头去看身后是怎么回事。 正好对上了时一的双眼。 红!这眼睛是那样的红!吴练心中发憷,见着对方没什么反应,又大着胆子看了一眼,突然觉得说不出的熟悉。 “齐家媳妇?”他试探性地叫了一声。 他回村的时间也不过半年,村里人他大多都认识,只有这个出去打工又回来嫁人的赵时一,他才有过几面之缘。 “救我。”时一喉咙嘶哑。 浑身不能动弹的她,现在只能寄希望于吴练了。 眼见着人还有气,不能见死不救啊。吴练立马跑到了时一面前。 岸边。 见着自己儿子的小船回来了,吴大娘心里的石头也放下了。 不知道怎么的,今天一大早,家里就飞来了只乌鸦,一直吱吱哇哇的,让她心烦。她想和自己儿子说吧,又是读过书的,哪里信她这些,说了也是自讨没趣,就没讲。 儿子去荷花田里转悠,老汉又去这地里忙活了,她就在家洗洗涮涮。哪知一顿午觉起来,这下午,阳光正好的,突然阴了。担心儿子出什么事,她着急忙慌就跑到了这岸边来守着。 吴练老远就见到了岸边上有人,划近了才发现是自己的娘,赶忙招呼她帮手。 “我的儿啊,这是怎么了。”吴大娘见着自己儿子搂着一个血淋淋的女人从船上下来,心都要吓停了。 “齐家媳妇儿,在荷花田里发现的”,吴练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头也没回道:“娘,你赶紧去通知齐家,我带着她去找王大爷。” “你王大爷去隔壁村的女婿家了。”吴大娘一拍大腿,哀叹起来,“人命关天,这可怎么办哟!” 村里就王民年轻的时候学过一些赤脚医术。现在王民不在,谁来救这齐家媳妇! 猛的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物,可早就疯疯癫癫十几年了,还能救人吗?! “看来是不行了,去找文婆婆吧。”吴练抱着时一就往出村的路跑。 “唉”,吴大娘重重叹了口气,赶忙去齐家通报消息去了。 齐家。 齐婆婆和齐公公两人正在谈论自家儿子和儿媳去哪里了。这儿子是一天没见到。这儿媳都消失一下午了,就怕是跟哪里招蜂引蝶去了。 齐公公一向都是个耙耳朵,听老婆的话听了一辈子了,“吧嗒吧嗒”抽着旱烟,没有说话。 吴大娘一到这齐家,气都没能喘上一口,一把拽住了齐家婆婆的手就往外走。 “这吴练他娘,这是怎么了,把我要带到哪里去?”齐家婆婆急了,直接扯开了她的手。 “你媳妇……她……快……快死了!”吴大娘上气不接下气的。 “啊?!”听到出了人命,齐公公坐不住了,赶忙蹦了起来,“他大娘,你慢慢说,我儿媳妇怎么了?” “你儿媳妇……”吴大娘喘不过气来,歇了会儿,“她快死了!我儿子带到那个文疯子去了!” “啊!”齐家婆婆整个人如遭雷劈,“你说,带去哪里了?!” “文疯子那里!”吴大娘继续扯着她往前走,“王民他今天去走女婿了。没有办法的办法。” “我媳妇这是死定了!”吴大娘哭哭啼啼的,脚也不走了,“文疯子肯定还记得我和她的仇呢!” “快走吧,现在人命关天,别管这么多了。”齐公公把外套往身上一批,直接往村外去了。 第一百二十四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3) 齐家成在水里游了半程,想到被他杀死的寡妇陈娇和打死的赵时一都还躺在那里,万一被村里人发现凶手是自己那岂不是糟了,慌里慌忙的又游了回去。 正好看到吴练把赵时一抱上船而陈娇被留在了原地,心中有了歹毒的计策。 吴练的小船离开了,他悄悄上了去,把陈娇的尸体抱着下来,藏在了淤泥底,还搬了不少的大石头压着,免得尸体发胀以后浮上来露馅。 收拾好一切,他这才偷偷游回了家。 还没到家门口呢,就被自己二大爷叫住了,说他媳妇儿被送到文疯子那里去了。他赶忙装出一副忧急的样子往外赶。 吴练把气息微弱的时一送到文婆婆门口,见着闭门闭户的,生怕老人不在家或者在家听不到,不停大喊。 人命关天,他只能这样。 文婆婆拄着拐杖从里屋出来,没有开门,隔着窗户,望了这个年轻后生几眼,没说话,也没动作。 如果她没记错的话,这个年轻后生是这吴家的大学生。那年这孩子考上大学,吴老汉在村里大办酒席,她还远远看了几眼。 这孩子看起来是个正气的,怀里这人应该不是他伤的。 “婆婆,救救她吧,她快死了。”吴练就只差给眼前的老人跪下了。 他把人带回来目的是为了救活而不是看着她死的啊。 “她和你什么关系?”文婆婆态度冷淡,随意瞥了几眼他怀里的血人,大概判断是被人打伤暂时昏迷。伤情并不是多严重。 “她和我没什么关系,可是我发现她的时候,浑身是血,她就快死了。”吴练可以感受到她的气息越来越弱越来越弱。 “进来吧。”文婆婆拄着拐杖给他开了门。 吴练抱着时一进来,却不知道该把人往哪里放。 一直以来村里人都说文婆婆是疯子,癫里癫东的,嘴里也全是胡话,要不是因为年轻时候学的这点医术还能治好人,早就没人搭理了。 可他满眼望去,这狭小的空间里,虽然破旧,件件东西都摆放有序,整整齐齐,泥土凹的地下干净锃亮。怎么看都不是一个疯子住的地方。 “放我床上吧。”文婆婆指挥着他,拄着拐杖去厨房舀水以备清洗。 这干净整洁的被子,放上去一个血人,肯定会弄脏,但吴练顾不上了,把时一轻轻放了上去,整个人才松了一口气。 文婆婆又要拄拐杖,又要断水盆肯定不方便,吴练又赶忙去帮忙。 文婆婆腿脚不便,见他有心帮忙,便告诉了他要准备的东西都放在哪儿,望着他这忙前忙后的样子,有了几分欣赏。 平日里这些后生辈儿没有一个会到她这里来的,路上远远见了也说她是疯子,可眼前这位后生倒是有些不同。 “消毒好了。”吴练把用点燃蜡烛烧过的剪刀递给了她。 “你先出去吧。我要先给她清洗查找伤口。”文婆婆给他递了个毛巾,“擦擦头上的汗,顺便去烧点热水,等她醒了擦身子。” 吴练接过帕子,一眼不多看,脚下生风,赶忙出去了。 文婆婆对这个小伙子更加满意了。她本来判断时一的伤不严重的,可剪开这衣物,发现这微微凹陷的肚子还有这不停流血的下身,顿时震惊了。 “造孽啊。”她用帕子一点一点地给时一擦洗着身上的血迹,让吴练把她墙上挂着的止血草药给煮了。 “不烧水了吗?”吴练背过身问。 他其实听到了婆婆叹的气还有那句“造孽”,可不敢问。 “先不烧水洗澡了,姑娘这血止不住命就没了。”文婆婆手上擦洗的动作没停,”害人的心太狠了,这姑娘是硬生生被打流产的啊。” 吴练身体僵在了那里。 他不知道她怀孕。 “会不会死啊?”他问。 “快去煮止血的草药,血止住了命就保住了。”文婆婆一回头就发现了他的不对劲,呵斥了他一声。 吴练迅速反应了过来,跑着去了灶台边。 门外,是吴大娘和齐婆婆、齐公公大喊的声音。 “开门啊,我儿媳妇怎么样了,开门啊!” 齐婆婆年轻时候和文婆婆有过龃龉,但现在自家儿媳命在旦夕,她也顾不上了。 “你去门边守着,告诉他们,谁要是过来这齐家媳妇儿我就不救了。”文婆婆冷着脸,显然对声音的主人一点都不待见。 吴练虽然不知道两位老人之间有什么不快,但现在分得清轻重缓急,赶忙应了跑到了门口传话。 “吴练,你要是不让我这个老婆子进来看看我儿媳妇,我就……”着急的齐婆婆想了想,突然抹了抹脸,“我就是死也不瞑目。” “齐婆婆……”吴练为难地给自己母亲递眼色求助。 “他大娘啊,别在这里吵吵了,孩子肯定会平安无事的。”吴大娘扯着她手臂,害怕她做什么反应过激的事。 “孩子”,齐婆婆扭头看了她一眼,更是哀嚎起来了,“你怎么知道我们媳妇有了三个月的身孕。这孩子要是没了,我可怎么活啊,我的宝贝孙子啊……” 吴大娘被她吓了一跳,一下子松开了她的手。 她之前望见过满身是血的赵时一,如果怀孕了,那孩子肯定是保不住了。 “她婆婆一直瞒着大家就是为了安胎哩。”一直没什么存在感的齐公公终于开了腔。 “安胎哪里还有让干活的!”吴婆婆多少也有些埋怨,“你们齐家这是不把人姑娘当人哩。” “我们这不是为了肚子里的娃娃嘛!”齐婆婆一把鼻涕一把眼泪。 “唉!”吴大娘重重叹了口气,别过了脸去,“是这姑娘命不好啊!” 这齐家媳妇儿,是他们村最听话最勤快的了。每天田里地里家里,样样活儿,件件事儿,没有不做的。要是她有这样的媳妇儿啊,别说使唤了,她巴不得是要供起来。 可惜这齐家媳妇儿,干得最多最累不说,还得挨齐家成的打骂。是个可怜见儿的。现在又遭上这种事儿,真是犯了太岁啊。 第一百二十五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4) “他大娘说的是人话嘛!”齐婆婆扯住了她的手,一副激动得不得了的样子。 “怎么了,只准自己家做,不准别人说哩。”和齐家成匆匆赶来的二大爷,白了两人一眼,没多少好气,“都是多少年纪的人了,对个小辈还这么苛刻。” “他二大爷,我心里苦哇。”齐婆婆呜哇一声瘫在了这地上。 “娘,你先别难过,这赵时一今天不知道是去哪里鬼混哩,娃没有了,我们还可以再怀,但是这事儿弄不清楚就不应该了。”齐家成一把把自家妈扶起来,眼神恨恨。 他就后悔自己没在荷花田里把赵时一这霉殃娘们儿给彻底弄死,害得现在还有后顾之忧。 “你这孩子说话咋这不中听,她可是你媳妇哩。”吴大娘犹疑地打量着齐家成,“村里早就风言风语你和那寡妇陈娇眉来眼去,谋划着要赶走赵家姑娘,现在我看来倒是有这么点影子。“ “吴大娘,这饭可以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齐家成被戳中了心事,当即恼羞成怒,面皮儿燥得绯红。 “你心里清楚。”吴大娘见着儿子摊上这事儿心里本就不痛快,见着齐家成反应如此激烈,心里倒是有了点点猜想。 要是这齐家的人倒打一耙她儿子,她可不饶人,有的是说道。 “你们都安静点。”吴练大吼一声,“文婆婆正在给病人医治哩,很快就醒过来了。” 齐家成还没来得及说出栽赃吴练的话语,就听到赵时一要醒了的消息,整个人又慌又乱,额头上的汗珠如黄豆一般滚落下来。 他擦了又擦,擦了又擦,这才高声道:“吴练,你是在哪里发现我家媳妇的?” 他本想着,借着这个由头一步步把吴练引入“杀人凶手”去,哪知道一直警惕着他的吴大娘开口就反问他,“你可先别问你媳妇儿是在哪里被发现的,我倒是想问问,你今天消失一天去哪里了,还有寡妇陈娇,今天也是不在家哩!” “大娘,你凭什么质问哩!”心虚的齐家成,态度十分恶劣。 旁边站着的齐婆婆也发现了自家儿子的慌乱,赶忙出来圆场,“你平日里不是最爱去村头儿的草垛里晒太阳吗,今日不是也去了?” “对对对,我娘果然知道我。”见自家娘跟着帮衬,齐家成顿时有了主心骨。 “我今日去莲花田里,在高地上发现的你媳妇。”吴练半点不藏着掖着,“你媳妇有气儿我就带回了。寡妇陈娇就在你媳妇儿旁边躺着,已经没气儿了。” 这村里的小船一般只能载重两个人。 “寡妇陈娇死了?”门外站着的,除了齐家成,都不可置信。 “娃哩,你说的是真的?”齐婆婆又问了一遍。 她在自家儿子消失的时候,大概就猜到了一点。现在自家媳妇儿孩子流了,陈娇死了,怎么看怎么和自己儿子脱不了干系。 “我一心只想着先把赵时一带回来治好,陈娇收尸的事儿还得派人去做哩。”吴练说起来心情也十分悲痛,“这天杀的,被害死的陈娇肯定不会放过杀她的人的。” 这吴练本就长得正气,说的这些话,也完全符合人的常理,根本就不能让人联想到他是杀人凶手上去。 再者,这吴练也有出息,村里要倒贴的姑娘多了去了,他没必要要去害一个个怀孕的和一个长年守寡的女人。 齐家成是越想越觉得自己之前构想的计策不合理,可现在也只能硬着头皮甩锅:“怎么的,吴家兄弟,这么多人去这荷花田都没出事,你这一去,我媳妇儿没了半条命,陈娇也死了。” “就是。”齐婆婆立刻出来声援自家儿子,“我觉得我家媳妇儿遇害和你少不了关系。” 她们齐家就这么一个独苗,从小就宠着爱着才导致他不成器,现在这种情况也不能放弃啊。 “争什么争!”二大爷吼了齐婆婆一声,“你们齐家认为吴娃子害了你家媳妇儿,你家媳妇儿就快要醒了,等她清醒,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了。” 平日里,这齐家的两个老的,因为吴练懂事争气就看不惯得很,现在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还想信口开河,他这个长辈的要说上几句公道话才行。 “二大爷说话公正。”吴练当然知晓齐家人想冤枉他,有人替他出声,他自然感激,“就等你家媳妇儿醒了,出声指认。这荷花田是我们村里的,肯定和我们村的人少不了干系。” “怎么就说一定是我们村里的人做的,万一寡妇是和别村的人私通呢?”齐家成颇为不服气。 “你怎么知道陈娇是和人私通哩?”吴大娘望着他的眼神颇为兴味,“怕不是这陈娇就是你害死的,你媳妇儿呢则是撞到了你们的奸情,被你给害了。” 不得不说,姜还是老的辣,这吴大娘已然猜到了大半真相。 “他大娘,没有证据别在这里信口开河!”齐婆婆是个护儿子的主,见着这盆“脏水”往自家儿子身上泼,立刻就忍不得,“你咋不说是你儿子害死的,毕竟这么多村里人就他一个人发现了伤者和死者。” “哼,你们齐家人,向来就不厚道。以前是当娘的不厚道,现在是当儿子的不厚道。”吴大娘冷哼一声,扭了扭身子,对自家娃说道:“儿啊,咱们做好事心不亏,有些人啊,害死了寡妇,这寡妇怨气重,晚上肯定要来索命的。” “你这是在咒谁呢,阴阳怪气的。”齐婆婆扯开自家老头儿的手,就准备上前厮打。 “我惹不起还躲不起嘛。”吴大娘身体往后一退,避开一个安全的距离,“至于我说谁,谁心里清楚。” 齐家成想到陈娇死前瞪着自己的那双大眼睛,心里怵得慌,抓紧了自家父亲的手臂。 “你这面色发黄,是咋咧。”齐公公的本意是想说自家儿子是不是中暑咧,但这话一说出来,气氛就怪了。 “有些人啊,果然开始心虚咧。”吴大娘又往后退了几步,“我才不和杀人凶手站一堆儿。” 她的儿子自小也是当宝养长大的。这有人要是想冤枉她儿子啊,就要先掂量掂量能不能说得过她这张嘴皮子。 第一百二十六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5) 村里出了人命案,村长责无旁贷得出面处理。 他本来是想让吴练跟着大家一起去荷花田里找尸体的,可这文婆婆说什么都不让吴练离开她的屋子。眼见着这天还有一两个小时就黑了,没办法,他只好召集村里胆大的青壮年一起去找了。 “她丈夫平日里对她咋样?”文婆婆缝合好赵时一的伤口后,这才坐下来和吴练了解情况。 “一般吧。”吴练心系这村里的荷花田,不怎么关心这些家长里短的,不过偶然也听自家娘数落这齐家成不是个东西,对自家媳妇儿还比不上牲畜。可让他说别人坏话,他是万万说不出的。 文婆婆当然知晓他有些为难,自顾自道:“这齐家媳妇儿身上旧伤新伤,遍布全身,可没有好皮肤。这齐家也实在太狠心了。” 门外,齐家成害怕赵时一醒来就指认自己,顿时有了新的主意。 这文疯子和自家娘有仇怨,只要他率先闯进去,这文疯子定然会不顾一切追打他,那他娘和爹肯定会护住他,其他人肯定拉架,那么一大堆人混战中,他就可以趁乱把赵时一那个霉殃货给弄死,一了百了,毫无祸患。 正当他打着坏主意的时候,赵时一一家的亲戚赶过来了。 四个没成年的娃娃,两个大人,手里拿着棍子,气冲冲就往齐家成奔来。 “打,这事儿绝对和他脱不了干系。”十二岁的娃娃,手里的麻杆棍子毫不客气就往齐家成身上招呼,“让你欺负我大姐,让你欺负我大姐。” 几个孩子手里棍子不停,成年人也有些招架不住,当着面还手显然又坐实了自己的“恶”形象,齐家成只能忍着往后退。 “亲家公亲家母,你们这是做啥咧。”齐婆婆舔着脸,要去拉赵时一娘的手。 不管怎么说,人都是在自己这里出了事的,理亏当然态度就不能硬气了。 赵时一的娘抱着手,望着眼前女儿的公公婆婆,眼底一片冷漠,“我好好的娃,到了你们家,真是没少受罪,现在更是命都快丢了。” 赵时一的爹嘴唇都气得颤抖:“要不是村里人去找陈娇的尸体说到我们躺在床上生死未知的女儿,还不知道亲家你们什么时候派人来告诉。” “我们是太慌乱了,也害怕亲家你们担心。”一直没吭声当哑巴的齐公公,在自家老婆子不停的掐手臂暗示下,开了口。 “唉,你们可算是来了,这时一娃实在太造孽了,全身都是血啊。不知道什么时候醒嘞。”吴大娘本来就对齐家心生不满,此刻更是添油加醋。 “你上次打我大姐,跪在我们面前保证再不动手,我们赵家没跟你计较,你现在变本加厉了。”听到自家大姐全身都是血,想也想到伤势严重了,赵家四娃子直接拉住齐家成的手咬了一口。 “哇……疼……疼……”齐家成顾不上旁人的目光了,几下就把赵家四娃子甩开,作势还要打回去,被自家娘制止了。 “亲家啊,你们怕是还不清楚情况哦。媳妇儿这次受伤不是在家里,是在那荷花田的高地上。” 赵家爹娘听了这话心里十分不痛快,呛道:“你们这是几个意思?说我家娃作风不端正?这村里,人人都晓得我娃人品好着呢。” “亲家,我不是这个意思。”齐婆婆觉得自己真是有口说不清。 说起来都怪自家这个不成器的东西,要不是为了给他成家立业,她会摊上赵家这么一大家子负担嘛。人多势众的,又都是些娃娃,话说重了,像是在颠怼小孩子不厚道,话说轻了人又该议论他们小气。 “就等我女儿醒了。这次说什么也不会让她跟你们回去了。”赵时一的爹别过了脸,根本不想看对面的那三个狗东西。 他们心里的直觉就告诉了,这次娃的受伤绝对和齐家成脱离不了关系。 “娘,这文婆子会不会是把我媳妇儿害了?”齐家成故作懵懂,制造恐慌。 “应该不会。”齐婆婆望着这屋子,“吴练还在里面呢。” “你们就没想过,我媳妇儿是吴练发现的。他就是为了摆脱自己身上的罪名,才把我重伤的媳妇儿救回来,现在里面和你有仇的文疯子跟他一起,两个人肯定要下黑手,好陷害我们一家。我可是你们的独子啊。我死了,这齐家就没了。”齐家成低声念叨。 “哼,就算那文疯子要害你们一家,还不是因为你们不厚道。”吴大娘没好气儿道:“你们齐家都不是些厚道人。想当年,这文疯子和你娘两人感情多好,上山割草下山收麦河里洗衣服,两个人什么时候不是一起,可你娘为了个外地人,竟然把这文疯子推下了山崖,嘴上说着是文疯子自己掉下去的,村里人哪个不晓得凶手是她。后来这人回来了,人也疯癫了,害怕她伤害家里的娃娃,久而久之大家也就避着她了。也有了个‘文疯子’的称号。” 她一向以牙还牙,这齐家成话里坏外不就是想害她儿子嘛。她倒是想看看,谁比谁更厉害。 “他吴大娘,说话要讲证据。”当年的往事被提及,齐婆婆十分的气急败坏,“不要在这里满口喷粪。” “村里的老一辈儿都心知肚明的事情,何必在这里装。”吴大娘斜了她一眼,“这当娘的当年能把人推下山崖,这儿子肯定也有样学样,把自家媳妇儿害死。” “痛。”齐公公直接把老婆子的手甩开了,完全没有一点帮腔的意思。 这件往事被提及,痛苦的可不仅仅是齐婆婆,还有他。他当年和邻村的姑娘情投意合,已经准备婚嫁了,可不知道是被鬼迷了还是怎么了,村里吃流水席的时候,自己喝醉了竟睡到了对方床上,被人发现了没得办法,他只能娶了。否则,他才不会娶一个名声不好听又没感情基础的媳妇呢。 “你这老头子,真是反了天了。”见他当着众人面一点都不给自己面子,齐婆婆借题发挥,怒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6) “等娃醒了,真相就清楚了。在这里吱哇乱叫,还有没有当婆婆的样。”齐公公第一次捡起了男人的尊严,却没有人对他侧眼相看。 “可不是。等时一娃醒了,我们就知道谁是杀人凶手了。”吴大娘那眼神定定望着齐家成,明眼人都知道她是在挤兑谁。 “那我们现在就进去问就好了。”齐家成蓄力直接往门板上那么一撞。 本以为会应声而倒的木门,颤动了几下之外竟然没一点事。 “你现在怕是想进去杀人灭口。”吴大娘话语尖刻,扯住了他,“在这里都等了一个多钟头,不介意再多等一会儿。让人好好休息,才能说出真相。” “他大娘,你这是在针对我娃呢。”齐婆婆双手叉着腰,脸拉得老长。 文婆婆听到了撞门的声音,一点都不在意,反而拉住了吴练的手,问道:“人是你害的?” “我对天发誓,要是人是我害的,我绝对不得好死。”吴练眼睛都气红了,“我读过书的,怎么可能干这种事情。” 虽然他早就料想到了有人会冤枉他,可真正面临冤枉的时候,他仍然十分的愤怒。 “既然不是你害的,你就不要管。还有半个小时,人就该醒了。到时候说出真相,你也清白了。”文婆婆在他手背拍了两下,抚慰着他。 这孩子,耳朵时时刻刻都尖着,注意着门外的风吹草动,整个人紧张得不得了。他如此尽心,一方面是为了良心,另外一方面何不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呢。 吴练明白了婆婆的苦心,整个人深吸了一口气,放松了下来。 而床上的时一,其实全程都是醒着的,可现在伤痕累累的她,可不是睁眼的好时机。 对待齐家成这个渣男,只能给予致命一击,若是给他翻身的机会,那就是她的过错了。 果然,这村里被派出去寻找陈娇尸体的老少爷们儿,空手而归了。 他们没有在这荷花田的任何一处高地发现尸体。 村长当着所有人宣布这一事实的时候,齐家成第一个跳出来指着吴练的鼻子,“你说谎。” 吴练想到自己亲眼见到的尸体,很肯定道:“我绝对没有说谎,陈娇的尸体就躺在那高地上。” “就是你害了我媳妇儿。现在还想狡辩。”嘴上说着,齐家成开始和他厮打起来。 村长赶忙让人拦住了两人,跺了跺脚:“现在嚷什么嚷,若是这陈娇尸体真在荷花田高地上,那今晚的暴雨肯定会把她冲出来的。明天再派人打捞就好了。” 齐家成听到今晚有暴雨,想到被自己用石头压在水底的陈娇尸体可能会浮起来,心里顿时慌了。更加坚定了要弄死赵时一的心。 只要这赵时一死了,两具死人尸体还能说什么话。 吴大娘注意着他的神色,料想他就没打什么好主意,就算不为了赵时一,为了洗清自家儿子身上的嫌疑,她也得盯紧了。 这天也黑了,又知道晚上要下暴雨,哪怕知道出了人命案,这村里人还是想往家里赶。要去收晒着的高粱米哩。 村长想着大家平日里田里地里干活也确实累,索性让大家都回去了,就他、赵家、齐家、吴家在这里守着。 他想着,都是和这件事情有直接关系的人,他又在这里坐镇,守一晚上该是不会出事的。 因着文婆婆家太小,容不下这么多人,村长安排吴练在文婆婆那里打地铺,其他人都睡在帐篷里。 村长指挥着大家伙齐心协力在稍微高一点的地儿搭了几个帐篷,才刚进这帐篷去,这雨点子就砸下来了。各家的人挤进了各家搭的帐篷,就这么睡下来,打算等到天明再说。 齐家成和自家爹娘挤在一个帐篷中,脑袋里的想法只有一个:弄死赵时一,栽赃吴练。 可这么多人都守在这里,他行动不方便,该如何是好。 就这么一等就等到了半夜,等到所有帐篷都没了动静,等到自家爹娘都睡着了。 这场来势凶猛的暴雨在深夜依旧声势吓人,砸在这帐篷上也让人心惊。 齐家成穿好鞋,正准备出去,被黑暗中的一只手抓住了。 他猛地回头,看清了人脸,惊呼道:“娘。” “白天里,我还有那么一点不相信的,现在看来……”齐婆婆叹了一口气,“是我和你爹太溺爱你了,以为你读了大学就能成大事。” “娘……”齐家成语气有些无奈。 “事儿我去做吧。跟你都没关系。”齐婆婆闭上了眼睛,深吸了一口气,“希望这件事以后你能改过自新,撑起齐家的门楣。” 她是决心去灭口顶罪了。 “娘……”齐家成眼中泪光打转,“我绝对不会辜负你的。” “以后好好对你爹。“齐婆婆松开了他的手,抹了一把脸,”我年轻时候为了嫁出去不择手段设计了他,生养了你这个不成器的就更对不住他了,他的后半辈子就靠你了。” “娘,我一定会好好对我爹,让我们齐家扬眉吐气的。”黑暗中,齐家成就差没拍着自己的胸膛发誓了。 现在,他娘愿意出去灭赵时一的口,还愿意帮他承担一切,他就可以从这件事情中撇清了。 那以后,他仍旧光明正大生活在这村里,不用接受异样的眼光。 “你睡吧。”齐婆婆穿好了鞋,回头看他,“所有事情都跟你没关系。” “娘……”齐家成喉中哽咽,扇了自己两巴掌,“我以前就不是个东西。” 齐婆婆掀开帐篷一角,径直往文疯子房屋走去。 她记得分明,这文疯子墙壁都是用竹篱笆混黄泥土糊成的,在后门那里有个狗洞,人直接就可以扒开。 屋里,辛苦了一天的吴练已经在地上睡着了,躺在时一身边的文婆婆心里有事,翻来覆去的,听到后门的脚步声,立刻警觉了起来。 这种警觉,曾经帮她躲过了很多次的小偷和趁机占便宜的人。 “汪汪……汪汪……”狗儿低吠的声音戛然而止。 第一百二十八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7) 可算是来了。 文婆婆竖起了耳朵,手同时摸到了枕下的剔骨刀,那可是她对付别有用心的人的利器。 齐婆婆为了不让狗叫的声音吵醒所有人,直接用手做饵,然后拧断了狗脖子。 她找到那个破烂的地方,借着以前有过的观察,动作小心地扯着那些竹片。很快,一个可容人进出的洞便“做”了出来。 她手脚并用爬了进去,手上的鲜血把竹片都染红了。 屋里,没有光,更是黑得吓人。 她轻轻摸索着墙壁,小心避开屋中央可能睡人的地方,打算一摸到床,就给自家儿媳妇来个致命一击。 一步两步三步,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得极快。 这五十几年,她鸡鸭鹅都没少杀,哪怕杀猪也从不怵,白刀子进去红刀子出来,猪就不动了。 可这活人啊,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要下手。现在也是被逼得无法了。 “能行的。”她深吸了一口气,手正好无意中摸到了一个四方的角,这里就是床了。 “娘,大晚上你来这里是为了看我吗?”时一悠悠的声音在这雨夜回荡,给了她一个措手不及。 文婆婆则借着她吃惊的这个空档,放下了自卫的刀,迅速划燃火柴,点燃了蜡烛。 这是她和时一做的一个局,本意是为了引齐家成入瓮的,没成想他居然让自家亲娘过来了。 与此同时门外,吴大娘则不停地敲击着木门,“齐家那烂货,我看到你进去了,是不是想杀人灭口,给你家那不成器的儿子替罪呢!” 突然的光和突然的声音,也让沉睡的吴练醒了过来。他望着屋里多出的齐家大娘,脑子顿时活跃了起来。 “事到如此,我也不抵抗了。”齐婆婆垂着头,神情也十分沮丧。 吴练护在了文婆婆和时一的床前,一脸的失望,“我真是没看出大娘你是这样的人。” 他本来以为村里人无非就是爱占小便宜,但绝对不会有那种故意想害人的。可现在看到的这一幕,让他根本就不能解释。 “你们捆我吧。”齐婆婆握起拳头,把双手放在了胸前,“是我做错了事。” 门外,吴大娘还在继续撞着门,吼道;“里面的人有事没,吱个声啊。” 很快,住在帐篷里的人全都出来了,守在了她的身后,想看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去找绳子捆。”文婆婆一只手拿着剔骨刀,一只手指挥着吴练去拿绳子。 就趁着这个空档,吴婆婆一下子冲了上去,抢了文婆婆的刀,然后刺向了时一。 吴练亲眼见着这一幕,心跳有瞬间的暂停。心里声音告诉他:哪怕再眼捷手快,也阻拦不了了。 可时一拼尽了全身力气给了她一个反杀,刀尖反刺向了齐婆婆的手臂。 “啊……”这可是实打实的疼到骨头里了,齐婆婆没忍住大叫了起来。 门此刻也被撞开了,众人见到眼前血淋淋的齐婆婆,目光犹疑。 除了一直密切关注着齐婆婆的吴大娘。 “你这个烂货,被我们逮到了吧。还想杀人灭口陷害我儿子,没门儿。”她得意洋洋,回头看着假作惊讶的齐家成意有所指道:“现在人也醒了,真正的凶手可跑不脱。” “跟我儿子没关系,都是我干的。”齐婆婆抬眼瞅着吴大娘,灰白的眼珠子大得吓人,“我知道你一直都觉得你儿子比我儿子有出息,可我儿子毕竟是个读过大学的,不会干杀人犯法的事。” 吴大娘被她那毫无生念的眼神吓到了,一时闭了嘴,没有还击。 “和你本就没有一点关系。”时一捂着自己的肚子,慢腾腾坐了起来,“你已经给他兜了二十多年的底了,这次还要用死来撇清他的罪恶?” “赵时一,我知道你还恨我。可你也不能当着大家伙儿的面冤枉我吧。”齐家成大吼一声,“上次我打你,是因为你在我面前说吴练的好话哩。我好歹是个爷们,怎么能受这种气。” “我说了跟我儿子没有关系。”齐婆婆也跟着帮腔,“你心不在我儿子这里,我们也拦不住,可你把脏水往我儿子身上泼,我这个当娘的不愿意。” “到现在了,你们俩还在反咬我冤枉你们。”时一被气得发笑,伤口被震动到更加的疼起来,“齐家成,你是不是要我说出来你怎么害死陈娇,才肯认罪!” “我们根本就没有找到陈娇的尸体。”齐家成咬着牙,一脸愤恨,“赵时一,我不知道你到底是有多恨我,想把我害死才干休。” “那你害不害怕陈娇的尸体来找你呢。”门外陌生的声音传来,众人下意识看了过去。 女尸,一具惨白发胀的女尸,瞪大了眼睛,歪着头,正注视着齐家成的方向。 “啊……活了……你怎么活了……”齐家成被吓得乱窜,“我不是有意要害你的。” 见到齐家成这般模样,杀人凶手无疑了。没吭声的吴大娘,心里吊着的那口气终于松了下去。 齐婆婆则大哭了起来,“造孽啊,我们家出了这么个畜生。” “四娃,你们把陈娇的尸体安放在门口,进来吧。”时一声音里有了笑意,“齐家成,你不是要尸体吗,现在就给你尸体。” “你不是才醒,他们是怎么找到尸体的?”吴练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时一高深莫测道:“是陈娇托梦给我说,她死的冤,会浮上来帮助我,指证齐家成这个负心汉。” 小山村里,迷信盛行,众人听到死人托梦这事儿,不疑有他,纷纷往中间的墙避去。 一个是来报仇的,一个是杀人的,两个都有些可怕。 文婆婆守在时一旁边,对众人反应嗤之以鼻,时一和她对视一眼,眼里真实有了温度。 她本来就是醒着的,趁着众人搭帐篷睡觉,吴练也跟着帮忙的时候,和文婆婆谋划了这一切。文婆婆则趁着众人不注意的时候,给赵家的几个娃娃递了纸条,让去河里下游等着捞陈娇的尸体。 因为大暴雨的冲刷,荷花田必定涨水,尸体泡水肿胀必然会浮起来。 第一百二十九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8) “你害了陈娇不够,还要害我姐,我咬死你。”四娃冲了上去,咬住了齐家成的手臂。 齐家成正好卡住他的脖子,当了人质,凶狠道:“手上已经有了两条人命了,我不介意多有一条。” “娃啊……四娃啊……”赵母害怕自己孩子被他伤害,撕心裂肺地叫了起来。 赵父把自家老婆子扯在怀里,安抚着他的情绪道:“放开四娃子,有事我们好商量。” “爹,娘,大姐,救我……”四娃子没了刚才的那股子勇气,现在眼泪汪汪的,终于知道怕了。 “齐家成,你造的孽还不够多吗?”时一重重拍了拍木板床,“你活生生打死了你儿子!你齐家的孙子!” “那是因为你该死!”齐家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谁让你要追踪我,发现我和陈娇的事。反正你肚子里那个没文化的种,我也不喜欢,没了就没了。” 反正他杀人的事情已经坐实了,也没有什么好遮掩的,临死多个垫背的,够本了。 “你还在这里替自己辩解。”时一冷笑道:“你应承陈娇的不过就是娶她进门。可是你一个读过书的大学生,真的会娶一个寡妇进家吗?恐怕这才是你真正想杀我的原因。” “你既然知道我不会娶陈娇进门,你为什么不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和她也就是偷情过过瘾。”齐家成心态已经失衡,卡住四娃的手一直不停地颤抖,“都是你当时闹着要告诉村里所有人,我和陈娇没有办法才打你的。至于陈娇,她看到你死了,害怕,为了不被人发现,我才杀了她的。” “齐家成,我二十三岁跟了你,五年了,我跟着你没有过过一天舒坦日子。”时一说出了原主的怨恨,“结婚的时候你家拿不出一分钱,也没有给我任何彩礼,我想着只要你以后对我好,我就知足了。嫁给你后,我才知道你家里为了供你读书,借了十几万的外债。这些债,都是我到你家以后慢慢还的,你有没有贴补过一分。你就知道每天待在家里,睡觉,看闲书,什么都不做,偶尔出去和陈娇偷偷情,活得像个畜生。” “就算我是畜生,也是你这个文盲心甘情愿倒贴我的。我可是村里这仅有的几个大学生之一。”齐家成又恢复了以往的得意,“我答应和你结婚,是高看你了。要不是你外出打工手里有那么几个钱,你以为我愿意给我儿子找个没文化的妈。” “好,很好。”时一竟然是第一次遇到如此脸皮厚的人,气得身下又开始流血,“遇到你这个人渣算我认了。早在你第一次嘲讽我的时候,我就该看清楚,你是个如此卑鄙的小人。总仗着自己读过大学,学历比我高,就看不起我,打压我,嘲讽我,说我嫁给你是攀上了高枝。你也不撒泼尿照照镜子,就你家这副狗赖模样,哪个读过大学的女孩子会进门。” “赵时一,你就知足吧。你这一辈子,就该替我齐家成还债。”齐家成得意洋洋起来,“要不是因为你懦弱,我怎么会敢骂你打你呢?还记得我第一次打你没,脊椎受伤、眼睛暂时性失明、肋骨断了两根,我想想肯定很痛吧。可你就是个贱皮子啊,被我锁在床上三个月,活生生把伤熬好了后,不哭也不闹。我也不只不过是说了几句你离我是个没人要的二手货而已,你有必要如此的害怕吗?” “齐家成,你这个畜生啊。”赵母现在是恨不得吃他的肉,吞他的血了。 在场的为人父母的都听不下去了,心中后悔不迭,他们怎么就和这个畜生生活在一个村了呢。村长更是后悔连连,他以前怎么就没看出齐家成是这个畜生玩意儿。说他是畜生,都高看他了。畜生还不害自己孩子呢。 “齐家成,你会有报应的。”赵父哽咽着抹了一把眼泪,“都怪我啊,死活要让娃守在身边,才嫁了你这么个畜生。” “你们都说我是畜生,怎么不问问我是怎么被逼到这一步的。”齐家成红着眼,唾沫横飞,“我和吴练同样是大学生,为什么他能当村官,我却什么都不是。他当村官,让大家把种稻子的水田改成种荷花,所有人都拥护他,听他安排。可我在边上说几句不想种荷花都不行了!” “村里的荷花被人药死,也是你干的吧?”村子接收到吴练的眼神示意,立刻出声转移齐家成的注意力。 “是啊,就是我干的。”齐家成直接承认道:“你们不是都相信种荷花能致富吗,那我就让你们致不了富。” 配合着吴练的眼神,聪明的四娃反腿在他胯间顶了那么一脚,吴练迅速把四娃拉了过来。 回到了爹娘怀抱的四娃子,顿时哭了出来,“娘啊,我怕。” 赵父赵母心疼地捂住他的头,安抚道:“没事了,没事了,现在坏人没在身边了。” 齐家成捂着自己受伤的下体,孤独地半蹲在地上,哈哈大笑,“你们都觉得吴练有出息,我没出息,那我就没出息给你们看了。” “他爹啊,我真是错得离谱啊。”齐婆婆哪里想到自家儿子心理竟然扭曲到这种模样,直接跪了下来,“是我对不住你们老齐家呀。” “他娘啊,我早就知道你要去给他顶罪了。”齐公公也跟着跪了下来,望着埋怨了半辈子的老妻道:“是我老齐家祖坟没埋好,才出了这么个害人的畜生。” “你……”齐婆婆望着自家男人,想问,可话堵在喉头又说不出口。 “我齐家几代单传,就这么一个儿子,虽然他浑,但也不想断根啊。”齐公公苦笑了两声,“我哪里想到他这么浑,亲手把自己媳妇儿打流产,还害了陈娇一条命。” “都是你们害了我啊。”齐家成望着自家爹娘,笑得癫狂,“从小到大,你们就拿我和人比。我读了大学,更是四处吹嘘我一定会干大事光耀门楣。可我家什么都没有,只有一个爱吹嘘的娘,一个懦弱不管事的爹。是你们害了我啊。” 第一百三十章 凤凰男丈夫vs悲惨原配(9) “我的儿啊……”齐婆婆跪着爬到了他的身旁,“是我们当爹娘的没给你优渥的条件啊。” 时一一脸嘲讽,“到了现在,你还在怪别人。无能懦弱的垃圾。” “你有什么本事说我。你要是早离开我,我就不会做下这样的错事了。”齐家成擦着眼泪,“现在你看到我这样得意了吧,高兴了吧。我是不会让你得逞的。” “我说说你这人,怎么死性不改!”吴大娘实在是看不下去了,站出来义正言辞道:“你说说你,除了读了个大学,其他的有什么能的。种地种地不会,下田下田不行,去城里打工嫌远,在这村里挖地你觉得丢人。” “就你儿子厉害。”齐家成把手里的刀向她比划,“我沦落到今天的样子,多亏了你。要不是你,一直和我娘攀比,我娘怎么会一直让我干大事成器。” “你这娃,咋不识好歹呢。”吴大娘赶忙往自己儿子身后躲。 “齐家成,你现在这种样子,谁都不能怪,只能怪你自己!”吴练护在了自己娘面前,“到了现在,手上一条半条人命了,你还没醒悟吗?!” “醒悟?我为什么需要醒悟?”齐家成晃悠着手中刀,眼睛中满是鲜红的血丝,恶狠狠道:“这村里所有人都觉得我齐家成不如你。就连我媳妇儿也觉得我是个垃圾,你得意得很吧?” “我从来没有想过要和你比。”吴练时刻警惕着他的动作,害怕他扑上来伤害人。 “你不想和我比,为什么还要回村!”齐家成大吼了一声,“你既然不想和我比,为什么还要回来!要当什么村官!要带乡亲们致什么富!” “我是这村里出来的,学到了本事,不该回来报效家乡吗?”吴练手指向他,“你以为所有人都像你一样,学点知识就洋洋得意,自以为高人一等。齐家成,我告诉你,你就是你媳妇儿说的,无能又懦弱的垃圾。打女人,我真是看不起你。” “看不起我啊?”齐家成扬着头,挑衅道:“那你学我,也杀人呗!” 吴练再也忍不住了,握紧了拳头,准备狠狠揍他一顿。 “你别中了他的计。他这是想给自己拉个垫背的呢。”时一出声安抚吴练的情绪,“天一亮,我们就报警。” 面对着齐家成这样脸皮厚的人,讲道理是说不通的,只能运用法律武器制裁他,才有用。 “差点真的中了你的计。”吴练松开了握紧的拳头,轻松道:“以后你就在大牢里过一辈子吧。” “是啊,该去大牢里过一辈子。”齐家成忽然低头,而后阴毒地笑了起来,“不过不是我,是你们。” “儿啊……”齐婆婆发觉了他的不对劲,想要阻止,但低头的时候,刀子已经插在她的心脏处了。 “养而不教母之过。”齐家成拔出了刀子,抓起了身边的老父亲,又是一刀,“父亲也逃脱不了责任。” “其他人快拦住他啊,快拦住。”时一挣扎着起身。 齐家成,很不对劲。之前的他,有恨意但没这么重的杀心。可现在,他好像是要把这里的所有人都斩草除根。 “快跑,快跑。”吴大娘拉着自己儿子就往外跑。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都各自飞了。更不要说,遇到齐家成这个丧心病狂的煞星了。 “大家齐心协力是能够制服齐家成的。”文婆婆脚步蹒跚,拿着自己的剔骨刀也准备上去拼一把。 “别想跑,你们谁都别想跑。”齐家成阴笑着拦住了门,“你们这里的人,一个一个的都要被我杀掉。你们跑不掉的。” 吴练拿着扫帚自卫,“你真是疯了。” “当这个世界不能容纳我的时候,我当然只能选择疯狂。你说呢,时一?”齐家成的身上忽然显露出了第二个人的面容。 “鬼……鬼……被鬼附身了……”吴大娘瘫软在地,“真的有鬼,真的有鬼啊。” 时一使用了全身的意念,屏蔽了所有人的意识,望着再次出现的付生,愤怒到了极致:“你到底要干什么!” “不干什么,我就是想知道,用刀子杀人是什么感觉。”有着第二张脸的齐家成一步一步往时一靠近,“你想让这里的人都知道你也被鬼附身?还是想等我一刀一刀削完你的肉再自杀?二选一,看你了。” 现在这种局面,肯定是打不过付生。时一只能屈辱地选择了第二种。 “聪明人知道怎么做了。”他在时一床前站定,跃跃欲试,“第一刀割脸还是割耳朵呢?” “我是不会放过你的。”时一咬着牙承受着刀尖在自己脸上划过的切肤之痛。 “这脸皮果然是比较厚。”他随手把肉片往地上一扔,眼神得意,“你太弱了。弱到我不费吹灰之力就能虐杀你。真是没趣。付莲生呢?他在哪里?” “你不是想知道付莲生的消息吗,我偏不告诉你。”时一笑得极灿烂,“找到我花费了不少力气吧?” “不多不多。望着你脸上的两个血窟窿,我还觉得蛮好看的。”他舔了舔染血的刀尖,眼中是被激怒的嗜血的光芒,“就是不知道你这心脏尝起来味道怎么样?” “不会让您失望就是了。”陌生的男声传来,时一眼前一黑便没有了意识。 付生刚想回头,眼前的一切都消失不见了。他,竟然被隔离在了空间壁。 有如此能力的人,定然不会是普通人物! 时一离开了这个小世界,她的意念也失去了作用。 天正好也亮了,屋里的人们恢复了神智,望着周围的齐婆婆、齐公公尸体和床前那血淋淋的一幕,开始大叫起来。 齐家成拿着刀,正在无意识地切割着赵时一的身体,不时拿起一片塞到自己的嘴中。 “啊,杀人魔。”赵母直接晕了过去。 “杀了,把他杀了。”在场的所有男人终于同仇敌忾起来,纷纷寻找各种工具往齐家成身上招呼而去。 齐家成麻木地重复着自己的动作,没有顾及他们,身上很快插满了各种刀具。 藏尸杀父弑母虐杀妻子,这简直就不是人能干出的事情。早起赶来的人们望着躺着的尸体,出奇的愤怒。 胆大的于大爷一个铁锄头下去,齐家成的人头落地,一切终于结束。 【任务完成,收获【双面绣】】 第一百三十一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1) “我死了吗?这里这么多的烛灯,好奇怪。”身形瘦弱,脸盘却无比圆润的小姑娘望着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两人丝毫没有半点惊吓。 脱离了皇宫,她整个人都轻松了,虽然心中也有着离开心上人的感伤。 “你想看看自己的引魂灯吗?”时一开口引诱。 没有心愿的人是不会无缘无故来到这里的。眼前的小皇后到此必有所求。 “可以看到什么?”小皇后眉头微蹙,说不出的忧愁。 她的内心十分不安,害怕见到什么自己难以承受的。 “你看就知道了。”时一五指一挥,清晰的场景立刻出现,一幕一幕闪过。 “董姐姐,董姐姐怎么会是我的心上人?”小皇后捂着自己的心口往后退了几步,满脸难以置信。 “从一开始,你就被算计了。”时一眼神清冷,没有一丝怜悯,“身处后宫之中,你觉得有人会单纯良善?” “啊……”小皇后明显不能接受现在的事实,捂着自己的头,大叫着。 “你该看看你死后,你的阿玛、额娘,还有你的家族都遭受了什么?”时一手指微动,引魂灯光芒凝聚成画面呈现在所有人面前。 “我的阿玛在战场上被人害死、额娘上吊自杀,整个家族直接被贬为贱民,任人践踏……”小皇后瞪大了眼,表情恐惧,“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 “这都是因为你轻信了你的情郎,以为你跟着他私奔不做皇后,一切都结束了的原因。”时一五指合拢,引魂灯的烛芯暗了一瞬。 “从始至终我都在被愚弄。”小皇后眼中的光瞬间暗了,表情也开始变得扭曲,“董博舒,你竟然害我到如此地步。” “其实你不是没有过怀疑对吗?”时一给了付莲生眼色,让他准备纸笔。 “是啊,这皇宫里除了皇帝能够自由出入后宫,还会有别的男人有这么大的胆子?我一开始就怀疑了。”小皇后仰天笑了起来,“我明明早就怀疑了,可还是相信了她所谓的胞兄的假话。我以为我寻找到了爱情,哪里想到是把自己,把阿玛额娘,整个家族送入了万劫不复的境地。” “签了它。它能让你实现心愿。”时一衣袖轻扬,宣纸已然飞到了小皇后的面前。 “天底下没有白吃的午餐,我需要付出什么?”小皇后几乎没有一丝犹豫地签了自己的姓名。 她这可怜的被摆布的人生,真是可悲。现在有机会改变,她没有理由拒绝。 “十年的朝代气运。”小皇后神色恢复如常,笑容惨白而又热烈,“我想你一定不会拒绝。” 她是大荣朝的皇后,国运,她的身上也有承载。那么,就让她废物利用。 “很心动。”时一收回签好字的宣纸,按下了手印,衣袖一扬,小皇后消失在了大厅。 “你何苦如此辛劳?”付莲生收好纸笔,眉目中蕴藏着难以言表的心疼,可面上仍旧冷冷清清。 “付莲生,我不想再被单方面压制性伤害了。”时一握紧了拳头。 被付生虐杀的场景还历历在目。神主大人,不会再救她第二次。她,现在,必须自己强大起来。 大荣朝。 街面商铺琳琅满目,小贩走街串巷喝卖,食物的香气,花楼里姑娘们的胭脂水粉味道,奇异地融合在一起,形成一幅欣欣向荣的画卷。 刚年满十三岁的少年,穿锦衣着华服,甩着辫儿,背着手,唱着曲儿,左看看,又晃晃,在这街头分外招摇。 “小姐,今天这位少爷怎么样?”梳满了小辫儿的丫鬟娟儿,正在和自家女扮男装的小姐商量。 “虽然样子做派是嚣张了些,不过人模样倒是上好。比以前见过的公子哥都俊。”董博舒手指轻点他腰间藏着的那块白玉龙纹玉佩,“那可是个值钱货。这公子哥非富即贵。敢佩带龙纹,很有可能是皇亲国戚。” “那是不是比以前所有的公子哥都适合当小姐的夫婿?”娟儿大着胆子打趣。 “如果他真的非富即贵,嫁给他,多少能给我娘一些安慰。”董博舒心情低落,起来“我还有一年就十四了,大娘看不上我们三房,定然不会给我择什么佳偶,怕是不嫁个低门破落户已经万幸。” “小姐,我们一定会带着夫人过上好日子的。”娟儿握住了她的手安慰。 “会的。”董博舒反握住她的手,露出了笑脸,“所以我一定要把自己的未来掌握在自己手中。到时候带你,还有我娘,一起过上好日子。” “小姐,我能够和你在一起真是三生有幸。”娟儿明显是被感动到了。 董博舒摸了摸她的头,而后正了正自己的衣襟,轻咳了一声,问道:“小娘子,放心,本公子以后肯定让你吃香喝辣。” 原本还感动伤情的娟儿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小姐,你现在的样子虽然像男子,可是你一说话肯定露馅的。” “那只能靠药物了。”董博舒从衣袖里翻出青色的小瓶,抖出了一粒乌黑的药丸,塞进了口中,“现在说话像了吧?” “嗯。”娟儿伸手擦了擦她脖颈处用来掩盖肤色的黑色脂粉,“我们今天什么计划?” “这里是街市,只有一条大道,他必然会经过马场。等会儿我们埋伏在他前面,你拍打马儿屁股,它受惊冲到公子哥前面,我正好出去英雄救美。”董博舒主意盘算得特别好。 小小年纪竟有如此心机,无意中听到她谋划的民间暗探忍不住心惊。 “时儿,你在轿子里等着额娘,额娘快快出来。”一身青元色旗装打扮的中年美妇,捻着手帕,低声在轿门口招呼着。 “额娘放心去吧。时儿会听话的。”女声端庄淑雅。 而少年在一看到这轿子上挂着的青龙配饰的时候,已经猜到了是自己姨母家的轿子了。再一看出来的中年美妇,无疑就是他的姨母。 为了不被抓回皇宫,他赶忙躲了起来。 “小姐,他要干什么?”娟儿心中疑惑。 “笨。”董博舒用扇子敲了她一下头,“现在要叫公子。” 第一百三十二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2) 银楼外。 轿子里的时一有些发闷了,问道:“额娘还没回来?” 轿外候着的丫鬟金子听到自家小姐发问,赶忙答道:“夫人或许还在挑选首饰。” “额娘啊,一进银楼就一两个时辰,都忘了自己的女儿。” 时一这话刚说出口,轿外的金子就捻帕捂嘴笑了起来,“早知道小姐就随了夫人的心愿一起跟了进去,反正里面是几个时辰,外面也是几个时辰。” “贫嘴。”时一低笑着,“你要是在那银楼里待上几个时辰,保准你腿都要酸软。上次也不知是谁说再也不要进那银楼了。” “哎哟,我的好小姐,可饶了我吧。”金子说不过,连忙讨饶。 时一用手微微掀开了轿帘一角,望向热闹的街市,叹道:“多有烟火气的画面啊。” “小姐若是想出来走走,那我保证不告诉夫人。就当我将功赎罪了。”金子十分的知趣儿。 “不了,我还是等额娘回来,一起回府。”时一恋恋不舍地放下了轿帘。 少年望着紧闭的轿帘,想到她副向往赞叹然后变得落寞的表情,一下子想到了平日被拘在皇宫里无精打采的自己,对这位不甚熟悉的表妹有了那么一点好感。 这时候,久久没有见到少年有所动作的董博舒和丫鬟娟儿,决定提前动作。 这里距离马场就几个商家的距离,受惊的马儿冲过来,对人的伤害也小些,而且也比较合理。 两人按照原来的合计,丫鬟娟儿去惊扰马儿,而女扮男装的董博舒则直接与少年相向而行。 “快避开啊,快避开,马受惊了……”马场的老板,跟在自家伙计后面大喊。 他这个心痛得哦,这可是他马场里最值钱的马儿啊。也不知道今天是怎么了,突然就开始发疯。 “啊……”听到声音的少年正准备躲避的时候,见到停在银楼外的轿子,立刻改了想法,跑了过去。 “快,快上去保护……”化身为平民的侍卫们迅速冲了上去。 面对突然冲上来的人群,董博舒始料未及地被挤在了街边,还被逃命的路人踩了几脚,形容狼狈。 受惊的马儿不管不顾,见到银楼门前停着的这辆轿子,咆哮着嘶叫着冲过来,抬起腿就要踩踏下去。 抬轿的车夫和丫鬟金子出于人的本能开始逃跑。 轿子中的时一岿然不动,她在赌,赌少年一定会来救她。 千钧一发之际,少年迅捷地伸进手来,一把拉住了她,“马受惊了,快跑。” 下一瞬,马儿踩踏了轿子,继续往前奔逃,被化身为平民的皇家侍卫所逮住缰绳,而后大卸八块。 少年望着那血滩中还在抽搐的马肉,害怕小姑娘害怕,用力按进了自己的怀中,安抚道:“不要害怕”。 与此同时他用力咽了一口唾沫,刚刚差一点就丧命马蹄,真真是惊险。 周围目睹马儿被大卸八块的平民开始惊呼,胆子小的直接呕吐起来。马场老板见到自己上一秒还活生生的马儿,下一秒变成了一堆马肉,跪地大哭起来。 “公子受惊了。”侍卫李民把尖刀背向身后,跪地请罪。 “起来吧。人多口杂,不要暴露身份。”少年狠吸了两口气,“先派人清理现场。” “我的马啊,我的马。”马场老板哭天抢地,“赔钱,你们赔钱。” 侍卫李民不想和他纠缠,扔了一锭银子,“拿去吧,足够了。” 今日,皇帝出宫,应当无人知晓才是。居然当街出了如此事故,很难让人不联想到蓄意谋害。回去,他得一五一十仔细向皇太后禀报才行。 “谢谢你救了我。”时一被闷在他怀中已久,有些喘不过气来。 小皇帝这才想起了自己拼着命救下来的小表妹,赶忙放开了,傲娇道:“今天遇到我,算你的福气。” 时一笑了起来,洁白的牙齿露在阳光下,无比的明媚,“谢谢表哥了。” “你以前见过我?”小皇帝本来还想编造个身份,让她还这救命之恩的。 “表哥腰间佩戴的可是白玉龙纹玉佩?”时一取出了自己腰间的青玉凤纹玉佩给他瞧,“额娘说,和我这块玉佩能合上的只有表哥才有。” “真是个机灵鬼儿。”小皇帝没想到她如此聪明,倒有些喜不自胜。 同时,手上的两块玉佩果然合在了一起,丝毫不差。 人潮渐渐平息,董博舒从地上爬了起来,正好见到少年和少女在一起互诉钟情的模样,她心中恨恨,白给她人做了嫁衣裳,拐着腿,一步一步离开了。 没了这个公子哥,她还可以找别的,但被马场老板发现是她和丫鬟娟儿搞得鬼,那可就糟糕了。 “我的儿啊,你这是怎么了,头发都乱了。”挑选好首饰出来的马佳氏,见着女儿这般模样,顿时就着急了。 “姨母。”被主动忽略的小皇帝,主动问安获得存在感。 “皇……”马佳氏望着人来人往的街道,反应奇快地改了口,“外甥,你怎么来了?” “额娘,刚刚马儿受惊,差点把女儿踩死,是表哥豁上性命救了我。”时一拉住了自己娘亲的手,“女儿在想该如何报答表哥才是。” 小皇帝第一次做英雄救美的事情,时一又如此上道的吹捧,心中飘飘然,好感更甚,可这嘴上还是客气道:“都是自家亲戚,说什么报答,那岂不是见外?” “外甥,不如先到姨母府上坐坐,晚上时候,姨母再派人送你回家?”马佳氏也是第一次和这个外甥面对面打交道,只能客气了再客气。 “去吧。”时一睁着大眼睛,明晃晃的期待,“我那里有好多西洋的玩意儿,你保准喜欢。” “既然表妹和姨母热情邀请,那我就不推辞了。”小皇帝听到“西洋的玩意儿”瞬间眼冒精光。 他一向对这西洋的物件儿感兴趣,偏偏太后又爱拘着他读书,不让他玩那些会“丧志”的。现在,没有了太后的束缚,可以自由地玩儿,怎么不心动。 马佳氏见着这两个孩子这么快熟络了,心中也说不出是喜还是忧。 第一百三十三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3) 马佳大人府。 “诺,这是万花筒,你转一下就是一幅新的图画。可以玩好久。” “这是西洋的玻璃,在太阳底下会反射光。不过要是在烈日下用这个反光照人的眼睛,眼睛会被灼伤的。” “这是凹凸镜,你放在太阳底下,长时间后,它会让地面发热。” “这是我从古玩市场淘来的,嗯,望远镜,它可以看好远好远的地方。” “还有这,这,这,都是我找到的各种有趣的西洋玩意儿,你若是喜欢,我都给你了。” 时一直接一股脑儿地把它们都堆在了小皇帝面前。 小皇帝见着自己表妹很大度地把所有的西洋玩意儿都搬了出来,问道:“你真舍得?” 这些东西看着就新,平日里一定很爱护,可现在人全部给自己了,让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你是我的救命恩人。只要你要,只要我有,我肯定都给你。”时一把望远镜递给了他,“瞧瞧,看看我有没有骗你。” 小皇帝被她那句“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给震慑住,一时说不上话来,手里拿着这望远镜,完全不知道该如何动作。 实际,他今天在这里见到过的西洋玩意儿,只有那个玻璃,他曾经玩过。 “你这样拿着,放在眼睛面前,然后就正常看,就可以看到了。”时一直接上手帮助着他。 “可是我眼前一片漆黑,什么也没看到啊?”小皇帝发出了疑问。 “啊,你要把视线放在想看的地方,比如更远一点。”时一略微抬高了望远镜,“你现在试试?” 小皇帝正好看到大门外的两个守卫在偷懒睡大觉,笑了起来,“果然看到了,果然看到了。” “这个镜子的神奇之处还多着呢,你回去慢慢研究。”时一替他把望远镜拿了下来,“先喝口水歇歇吧。” “你平日里,都玩些什么?”小皇帝开口问道。 “看书、骑马、射箭、绣花、弹琴、下棋”时一有些沮丧,“可惜都不是我喜欢的。” “那你喜欢什么?”小皇帝眼前一亮。 小表妹的生活原来和他一样苦闷。样样都要学,样样都不喜欢。 “我也说不出,总之,不是这些。”时一伸手拽了一下腰间的玉佩,“我就想自由自在,不被拘束。” 小皇帝也跟着沮丧起来了。因为他和表妹的处境是一模一样的,想自由却根本得不到自由。 内屋。 马佳氏端着茶碗,目光冷凝,“身为小姐身边的大丫鬟,小姐有难,你竟然独自逃走弃小姐于不顾?” 她听到他人的口述,都可以想见自己唯一的女儿当时所处的危险情境。今天要不是小皇帝的突然出现,她这养了十二年的宝贝就这样香消玉殒。让她这个当母亲的还怎么活! 金子膝盖下跪着的是碎瓷渣早已经刺进了骨肉,她泣涕涟涟道:“夫人,金子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还奢望下次!”马佳氏气得直接砸掉了手中的茶盏,“现在已经留你不得了。乌拉姑姑,你亲自给我处理掉!” “夫人,饶……”金子刚想大叫引起小姐的注意。 “诺。”乌拉姑姑动作迅速用帕子捂住了金子的嘴。 “死到临头了,还想害我我女儿的名声。”马佳氏眼神恨毒,“我早就看出你对我马佳氏心存不满,就是害怕时儿伤心才没动你。早知道,你一生下来,就直接掐死你得了。” 金子瞪大了怨愤的双眼,想要挣扎,却被乌拉姑姑紧紧按住一点都不能动弹。 “十七年前,你母亲仗着书房丫鬟的名头爬上了醉酒的老爷的床,生下了你这个孽种。你就以为你能够和我的时儿平起平坐?简直是笑话!”马佳氏见着她那副不甘心的样子,心情平静了下来,“你今天所做的一切足以让老爷对你失望。区区一个贱婢之女,我本来是不想计较的。可谁知道,你竟然会想害死我的时儿。” 金子垂下了头,已然没了气,乌拉姑姑把她尸体拖拽了出去。 她见着自家夫人当家三十多年了,这还是第一次如此动怒。知晓金子这次独自逃跑是真的碰到主子的逆鳞了。 而那几个抬轿的车夫,早早就被府里的侍卫私下里解决掉了。 不忠的家奴,没有存活的价值。 马佳大人听到自家宝贝女儿差点出事,连忙从所署赶了回来。 见着小皇帝和自家女儿在一起,心里虽然有那么一点疑惑,但更加谨记君臣之别,赶忙下跪行礼,“皇上万岁万万岁。” 当着自家表妹的面,小皇帝怎么会不给面子,亲自把他扶了起来,“姨父多礼了。自家亲戚,我就是您的外甥,没那么多礼节。” “多谢皇上救了时一啊。”马佳大人有些动容,“我和她额娘,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她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我们俩也活不下去了。” “姨父莫要伤感,我和表妹都好好站在这里。万事皆安。”小皇帝拍了拍时一的肩膀,“还不去宽慰宽慰姨父?” “阿玛,我没事。”时一走过去扯住了自家父亲的衣袖,“倒是表哥,为了救我,差点就被马蹄子踩在脚下了。” “皇上大义啊。臣以后必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马佳大人再次跪地。 他这个宝贝女儿的命,是小皇帝给救的。虽然他以前也看不起小皇帝过,但现在人救了自家宝贝女儿,他不能没有良心。 “姨父又开始客气了。”小皇帝完全没想到,只是自己突然的一个举动,竟然会遇到如此大方大义的表妹一家。 以前的时候,他总是对皇额娘的亲戚们避之而无不及,有时候在后宫撞见了,也没什么好脸色。 而在朝堂上听政时候,只觉得马佳大人迂腐守旧,从没想到他也是如此重情之人。 他顿时明白了自己的狭隘与偏见。 马佳大人也定然没想到,因为他今天的无心之举,日后他会成为这大荣有史以来最被皇帝信宠的臣子。 蝴蝶的翅膀已经开始轻轻扇动。 第一百三十四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4) 宫里的皇太后收到李民传递的信息,为了安全起见,迅速派轿撵出来接小皇帝回宫。 那公公指挥着宫人们把东西打包好放上车,这才恭请皇帝:“皇上,咱们该回去了。” 马佳府所有的人都跪了下来相送,“恭送皇上。” “都起来吧。”小皇帝觉得有些没劲儿,心情也跟着不好了。 他才在这宫外待了多久啊,还没四个时辰就被找到了,太没意思了,实在太没趣了! “皇上,我想和您说些悄悄话。”时一对他眨了眨眼。 “你过来吧。”小皇帝见着表妹那般灵动模样,有了几分兴趣。 时一附耳道:“我刚刚藏私了没告诉你。我有一辆西洋的自行车,可好玩了。等会儿我让阿玛派人送进宫给你。” 小皇帝眼底生起欢喜,“我听洋博士提起过这玩意儿。他说他们那儿的人,都喜欢骑这个。” “不过你可不能因为玩这些西洋玩意儿耽误了学业,那样的话,我会愧疚的。”时一往后退了一步,嘟囔道:“本来你对我的救命之恩,我就还不清了。” “放心,我肯定不会耽误学业的。”小皇帝伸手拍了拍她的肩头,“倒是你,长点心,身边跟着的丫鬟轿夫扔下你这个主子跑了,你还傻乎乎的等着。” 时一笑了起来,一副憨态可掬的模样,怪惹人疼,“我额娘也经常这样说。” 不过,此刻,她不用想都知道,对主子不忠的丫鬟金子应该已经被自己母亲秘密处决了。 这个毒瘤若是跟着她进宫,以后和董博舒同流合污,她的麻烦就更多了。 皇家向来就把宽厚纯善作为后妃的标准,所以她的手上不能直接沾人血,她才想到了这招借刀杀人。 “小傻子。”小皇帝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可众目睽睽之下,他只好尴尬地收回了手。 “皇上,再不回宫,皇太后该着急了。”那公公掀开轿帘,再次提醒。 他是看出了小皇帝的恋恋不舍,可他背后的人是皇太后啊,办不好差事,他可是要吃挂落的。 “走吧。”小皇帝钻了进去,大马金刀坐好。 今天偷偷的出宫之行,认识了表妹这么个有意思的人儿,又得了这么多的西洋玩意儿,值得了。 “那公公,辛苦了。”马佳大人向前拍了拍他的手。 “不辛苦,都是奴才该进的本分。”一直沉着脸的那公公掂了掂袖子里的锦囊立刻就分辨出来是金子,喜笑颜开,“马佳大人和小姐以后是有享用不尽的福分啊。” 在宫里混了这么多年,成精的那公公一眼就觉察到了小皇帝对表妹不同的情感。这马佳大人的夫人又是皇太后的亲妹妹,没有什么意外,这未来的皇后宝座,该当是马佳时一的了。 “但愿吧。”那公公能想到的事情,马佳夫妇自然也能想到。只是他们的心情却喜忧参半呐。 小皇帝刚到太极殿,皇太后直接让他跪下了。 “你知不知道你今天偷溜出宫,我这个皇额娘是有多么的担忧?” “皇额娘,儿臣已经安然回来了。”小皇帝低着头,扣着地上刻着龙凤的石砖,不以为意。 “你是安然回来了。你要是没安然回来,你让皇额娘去哪里找你?!”皇太后直接扔下了手中的凤印,“你是不是要让你皇额娘跟着你一起去黄泉地府找你那早死的皇父!” “儿臣知道错了。”小皇帝赶忙伏地请罪,“皇额娘,儿臣错了。” “你以为自己甩开了侍卫,独自出宫,很得意是吧。事实上,在他身后的人群中,无数化身为平民的侍卫正在保护。你的命,牵动着整个王朝的性命啊。我的儿。”皇太后终于脱下了一直伪装的坚强,露出了软弱,“今天我知晓你差点命丧马蹄的时候,我这颗心啊,差点都从胸腔蹦出来了。我就你这么一个儿子。这大荣朝,就只有我们孤儿寡母相依为命守着啊。” “是儿臣让您伤心了。”小皇帝见到母亲的眼泪,才明白了自己以前的抵触是多么的荒唐。 一个寡母,一个弱子,要守好大荣朝,谈何容易啊。 寡母为了护住自己儿子,只能强装冷漠、无情,逼着弱子成长。 “你回去反思吧。哀家累了。”皇太后背对着他坐着,无比的寂寥、失落。 “儿臣退下了。”小皇帝胸中情绪起伏,出了这太极殿才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太后,皇帝年幼,是不是逼得太狠了。”那公公帮她整理着衣服下摆。 “这孩子玩心太重,现在就是个契机。”太后妆容整洁,衣衫平顺,没有了半点失态的模样,“他向来就对我母家亲戚抵触得很,这次马佳大人一家正好扭转他固有印象。想来以后,他也不会再这般不管不顾。” “大街上纵马冲撞的人已经找到了。要不要?”那公公比了个“抹脖子”的手势。 “是什么人?是有意为之?还是故意为之?”皇太后眼中的温情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探求真相的不择手段的狠辣。 “据探子调查,是这董大人府的三女儿,为了给自己挑个合适的夫婿,和自己的丫鬟合谋,准备英雄救美皇上的。”那公公呈上了调查的碟子。 “她是如何知晓皇上身份的?”皇太后翻阅着碟子中两人的信息而后愤怒往地上一掷。 “她并不知晓皇上身份,只是见皇上一表人才,打扮又贵气,猜测非富即贵,这才想着赖上来。”那公公躬身捡起了地上的碟子,“要不要派人把她处理掉。” 皇太后冷笑了两声,“这董文如此刚直,竟会有个如此投机取巧的女儿。若是这钢刀不能为我们所用,那我们就用她女儿这把钝器给毁了。” “皇太后英明神武。”那公公跪在了地上夸赞。 “不要放松对这个董家三小姐的监视。”皇太后往殿外走去,声音悠远,“这把废铁,希望有朝一日我们能够用上。” “可怜的董大人啊。”那公公在心中为他默哀。 谁让他平日里在朝堂上如此大胆嚣张,竟然敢在朝堂之上直接和皇太后对峙,而且还寸步不让。 人虽然有些能力,可脑子不够用,就真的无法了。 第一百三十五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5) 四季殿。 皇太后来的时候,看到皇帝正在阅览《公羊传》,心中大为欣慰。临窗读书的期太傅见了她,远远便要行礼,她用手示意他退出来。 “皇太后万安。”期太傅行了大礼。 “太傅这些日子着实是辛苦了。”皇太后亲自把他扶了起来,询问道:“皇帝最近有无长进?” “皇上是一块宝玉啊”,期太傅望向还在做功课的皇帝,真心实意夸赞道:“小小年纪,便有了民生意识。以后亲政,是万民之福。” “如此甚好。如此甚好。”皇太后眼中都是喜意,“看到皇帝如此勤奋好学,哀家到了九泉之下也可以告诉先皇不负嘱托了。” “皇额娘,您什么时候来的?”皇帝读完了书卷,本打算向期太傅请教,没成想见到了母后,正好有事求她,顿时喜上眉梢,小跑着出来了。 “太傅夸你最近大有长进。哀家实在是欣慰不已,皇儿你终于懂事了。”皇太后拍了拍他的肩膀,“学有所成,又到了年纪,也该成家然后担上自己的责任了。” “皇儿不愿。皇儿只想跟着太傅好好读书,多参悟参悟书中道理。”皇帝一口回绝。 “古人云:齐家治国平天下。不先齐家,如何治国,如何让哀家以及朝中大臣放心,让你亲政?”皇太后已然不悦。 “皇太后说得极有道理。”期太傅拱手劝诫道:“皇上,书中虽然有颜如玉,可您是这大荣的王,您身上可担着繁衍大荣子孙的责任呐。” “我就想学习太傅,一心一意读书!”皇帝开始赌气,“若是选一堆不认识的女子进宫相伴,儿臣会痛苦一辈子的、” “你若是想让你皇额娘被你九泉之下的父王责骂,你尽管关在这四季殿里读一辈子的书,这皇帝也让其他人来当得了。”皇太后本就不是那种柔软性格的女子,见着他这般态度,大为光火。 “妃嫔随意,可这皇后,必须得儿臣挑选。”皇帝知晓自己并不能拒绝古礼,也为了缓和和母后之间的气氛,做出了自己最大的让步。 “立后岂是儿戏?”皇太后怒容满面,“原来我只盼着你用功读书能够早日亲政,现在看来你是读书读傻了。” 皇帝犟性上头了,梗着脖子道:“若是我执意要挑选自己喜欢的,皇额娘拿我怎么办?” “皇太后莫要生气。”期太傅心中虽然叫苦,但赶忙从中调和,“皇帝年纪尚幼,对情爱之事正是懵懂的时候,想选个合心意的做皇后也是理所应当。” “纳妃自古都看重‘德言容功’,立后则更要慎重,四者都不能差。岂能任由他心意而来?”皇太后重重甩袖,转身去看假山,“这皇后的人选,哀家心中早已有主意。至于妃嫔,倒是可以让他挑选。” “既然皇额娘和儿臣不能达成一致,那就择日再谈吧。”皇帝冷着脸,就要抬脚出殿。 “你给哀家站住!”皇太后迈着小步上前扯住了他的衣袖,“你这是又要去哪里?” “既然皇额娘不喜儿臣读书,儿臣便不读了。儿臣这就出宫去找姨父,探讨一下男女之事。”皇帝扯开了她的手,挑眉道:“皇额娘素日便让儿臣多和姨父学习,现在应该也不迟?” 说完,几个大步,人已经消失在了殿门外。 “皇太后,老臣现在就去把皇上请回来。”期太傅拱手请示。 皇太后瞥了他那颤颤巍巍的脚一眼,叹了口气道:“且让他去吧,李民会跟着他的。” 马佳大人府。 皇帝坐在栏杆上,一脸的怨恨和责怪,“时一,你说说,皇额娘怎么就那么狠心哪?让我选个喜欢的人当皇后都不行!” “因为你是皇帝啊。”时一把沏好的龙井新茶递给他,“尝尝,这是才采的头道茶叶泡成,正是可口的时候。” “不要。”皇帝伸手一推,“气都气够了,不想再喝水了。” “既然你不想喝,那我就不勉强了。”时一把茶碗放在了石台子上,坐到了他的身边,和他一同望着那湖里的游鱼。 “你怎么不说话了?”皇帝戳了戳她的肩膀。 “你让我说什么?”时一故意往边上挪了一点距离,离他更远了点。 皇帝又移过去了一些,“你说说为什么皇额娘不让我挑选自己喜欢的姑娘当皇后?” 时一又坐过去了一些,反问道:“那你有喜欢的姑娘吗?” “没有。”皇帝眼神没有看她,而是跟着她一步步挪过去,“可这怎么能够一样呢?” “既然你没有喜欢的姑娘,皇太后让谁当皇后对你来说不都一样啊。”时一避无可避,直接侧头看他。 皇帝本来是想提醒她的,但没想到她会突然回头,两人之间的距离正好就这么巧合地近了。近到他都能够望见她鼻头上的那颗小痣。 “我脸上有脏东西吗?”时一睁大了眼睛望着他,没有他想象的羞怯,也没有他想象的生气。 皇帝觉得心里闷闷的,转过头继续把眼神投向游鱼,道:“没有。” “你来得太急,我都没来得及洗漱。还以为你发现了。”时一没心没肺地笑了起来。 “你也太邋遢了。”皇帝故作嫌弃,往边上退。 “你是自己人,又不是外人。”时一拉住了他的手臂,“不准退。” “我看你这样以后肯定是嫁不出去了。”皇帝望着她拉着自己衣服的小肉手,心中积郁的阴霾一扫而光。 “我阿玛和额娘说了,我不用嫁人,开心就好。”时一扬着肉肉的下巴,一脸的得意,像个蠢萌的肉兔子。 皇帝自己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这手已经搭在小姑娘脸上了,“你啊,这是年纪小。等到了年纪,姨父姨母就不会这么说了。” 说完,捏了捏肉兔子的小胖脸,手感果然和他想象的那般好。 “若阿玛额娘真逼着我嫁人,那我就嫁你。”小肉兔一脸的呆萌,“你会娶我的吧?” 皇帝那颗心,突然就跳得更欢快了。 第一百三十六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6) 春朝殿。 香薰淡淡,桌上摆满了各种珍宝奇玩。皇太后一一拿起品鉴。 “皇太后宣召臣妇所为何事?”桌边另一头的马佳氏终于坐不住了。 “皇帝十四,到了娶妻的年纪,你这个当姨母的有没有合适的人选?”皇太后把玩着手中的玉如意,仔细观察着自己这位妹妹的反应。 马佳氏眼皮子一跳,瞬间清明,却还故意装傻,“臣妇听闻黄大人家的女儿,才情俱佳,淑雅贞静,皇太后或许可以考虑一二。” “哦,妹妹还有没有其他听闻的合适的人选?”皇太后见着她已然知晓自己盘算只是兀自装傻,重重放下了手中的玉如意。 玉如意放到桌上,发出脆响,马佳氏假装不知这位高高在上的皇太后已经生气,继续道:“阮状元的家妹听说也是个和顺美貌的可人儿,也可考虑。” “妹妹!”皇太后脸上终于绷不住了,用指节敲击桌子,道:“皇帝是你的外甥,亲外甥。” “臣妇知晓皇帝身份高不可攀,所以从未妄想。”马佳氏以退为进,继续装傻。 “我们马佳氏这么多的适龄女儿,为何我曾不中意,就是因为她们太过贪婪。一张张如花似玉的脸蛋上镶嵌着一双直白透出与自己能力不相符合的野心的眼睛。若是她们进了这后宫,定然会毁了我们马佳氏一族。”皇太后直视着她的眼。 家族里花重金培养出来的女儿,骨子里仍然是以家族利益为重为先的。哪怕是马佳氏这样的女儿奴,涉及家族未来,当即也软了下来: “时儿,年纪尚幼,不符合参选条件。” 皇太后见她态度有所松动,面上是掩不住的喜意,“我是这大荣最尊贵的皇太后,我亲自选的皇后,谁有质疑的权利!” “时儿不谙世事,进宫若是冲撞了皇帝和您,那岂不是?”马佳氏想到自己养大的独生女儿就要进宫,这心肝疼得堪比割肉啊。 皇太后立刻握住了她的手,殷切道:“我知晓妹妹爱护自家女儿。我又何尝不是以同样的心情爱护自己的儿子。若是时儿进了宫,我定然不会让她受委屈。” “我先回去和夫君商议商议吧。”马佳氏挣脱了她的手。 皇太后一个眼神,边上站着伺候的宫人立马呈上了一个锦袋。 “这是?”马佳氏的手在托盘上犹豫着。 “这是哀家给你们的承诺。”皇太后恢复了她的做派。现在是以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子身份来命令自己的妹妹了。 虽然皇帝不同意立后,但皇太后没时间考虑他的心情。皇帝选秀的圣旨一在朝堂上宣读,朝中大臣均想好了要把家中哪位适龄的女儿送入这宫中大选。 这沉寂了许久的后宫,因为这群秀女们开始热闹起来。 不是黄大人家的才情俱佳女儿被推下水感染风寒,不能继续参加选秀,就是这吴中书的美貌女儿被发现性情暴戾没有德行被赶出了宫去。短短时间里,后宫里有竞争能力的秀女竟没了一半。 皇帝本就不愿意立后纳妃,听到秀女宫传出来的消息,喜不自胜,天真以为人越少就越不会立后。 这日,趁着秀女们都去流云阁陪皇太后赏荷去了,他在这御花园中准备骑自行车玩耍放松一下。人刚踏上自行车,身边伺候的宫人们就见着不远处桥上一个柔柔弱弱的美人儿就掉了水。 扑通一声,动静很大,引得他身边的宫人纷纷侧目。 “皇上,好像有秀女落水了。”小阳子跪在地上请示着自家主子。 “莫要多管。宫中卫军自会救人。”皇帝态度冷漠,多看一眼的一点兴趣都没有。 这些日子天天被皇太后拘在这宫中,出宫的机会都没有,实在是无聊得紧。好不容易得了点清净,见到这些作幺蛾子的秀女,心中更是烦闷。 跟着董博舒进宫的丫鬟娟儿,用眼神偷瞄那坐在西洋玩意儿上的皇帝,发现他似乎没有注意到这边,故意大声呼救以图引起注意。 可皇帝就不是个好奇的性子,索性推着自行车往自己的四季殿去了。他可不想参与这些无聊的宫中女人的事情。 被宫中卫军拉上岸的董博舒,吐出腹中的水,这才柔弱抬头,结果没有在人群中见到想见的人,眼神一下子黯淡,满是失望。 倒是赏荷回来正好围观的秀女们察觉了她的心思,捂嘴偷笑议论,说她偷鸡不成反蚀米。 一时间,董博舒成为了这宫里的笑柄。 消息传到春朝殿,苏拉姑姑把这事儿说给自家主子当乐子听。 皇太后轻嘻了一声,“这个小妮子可没大家想得这么简单。” 苏拉姑姑一边给自家主子捶着腿,一边睁着那双有大眼袋的眼睛等待着下文。 “小小年纪就算计我儿,害得差点命丧马蹄。本是这董府庶出的三小姐轮不到她参选,可好巧不巧这嫡姐刚好在进宫的前一天被发现私会情人清白不在。”皇太后望向自己心腹,“苏拉姑姑觉得这件事会不会那么久简单?” 苏拉姑姑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很认真地摇了摇头,“我倒是小看了这位,平日里见着这董秀女文文弱弱的,倒是没想到会有这么多的心思。” “手段的确是狠毒了些。”皇太后自己拿起小木锤轻轻摆弄,“可惜年纪尚幼,还有一大堆马脚没有藏好。” “您的意思是?”苏拉姑姑继续仰望着自家主子。 “她嫡姐的情人现在可还在花街柳巷正快活着呢!”皇太后拍了拍她的脸,爱怜又恨她不争气,道:“你啊,进宫都这么多年了,还是这么天真。” “都亏了您护着我呢。”苏拉姑姑顺势握住了她的手,轻轻按捏,一脸庆幸的模样,“幸好您告诉我,以后我就要多注意注意这个董秀女了。” “本想着董大人刚直不懂得回转,教养出的女儿也该是那般,没想到啊……”皇太后嘴角那抹笑意高深莫测。 第一百三十七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7) 选秀的最后一天。 清晨,皇宫的马车便等在了这马佳大人府外,准备着把马佳时一接进宫。 马佳氏红着眼睛走进了自己女儿的房间,心情是说不出的难过。 “额娘,女儿进宫是好事。”盛装打扮好的时一起身握住了她的手,安慰着这位爱护女儿的慈母,“皇上表哥曾经救过我的命,我嫁给他也是还他救命之恩了。” “我知晓皇帝和你亲近,可这后宫那么多的女人,他怎么顾得过来你?”马佳氏觉得自己女儿天真,又觉得自己是过于悲观了。 “皇帝表哥待我极好。他不想娶不认识的女子当皇后,我有能力那么理所应当该帮助他。以后他遇到喜欢的女子想立为皇后,我再把皇后之位让给她就是。”时一用肉乎乎的小手摸着母亲那红了一圈的眼睛,认真道:“母亲,就算皇上表哥日后不愿见我,女儿在宫里还有皇太后照拂,日子不会糟到哪里去的。” “宫里不比自己家,该学的规矩好好学,不要懒散落人口舌。”马佳氏拍了拍女儿手背,眼泪直直掉落在衣襟,“是额娘和阿玛无能,不能继续护住你了。” “母亲对女儿的养育,是刻在骨血里的。女儿一定不会拖累家族,会在宫中好好生存,不让您和阿玛担忧。”时一抱住了这位伟大的母亲。 这位母亲在前世的抄家灭族中凭借着和皇太后的情分本是可以置身事外的,可她铁了心要和自己的丈夫、家族共存亡,得知丈夫战死以后直接上吊自杀追随而去。 “额娘不求你在这后宫荣宠,只盼你平安。”马佳氏握紧了女儿的手又松开,泪眼涟涟,“记住,一定要平安。” “额娘安心。”时一行跪拜大礼后跟随着宫人而去,眼周亦是一片绯红。 马佳大人目送着女儿上轿,背过众人,擦干净了脸颊的泪水。 他不当面相送,是害怕当场洒泪失了他马佳一族坚韧勇敢的性情,可这捧在手心长大的女儿,转眼就飞入了皇家,让他这个当父亲的怎么不心疼、怎么不难受?! 皇太后当众宣布了成功入选的秀女名单,有户部尚书陈大人的嫡女陈敏芝、大理寺卿魏大人的嫡次女魏薇、董大人的女儿董博舒,这三人被直接立为妃子,其他秀女则全部遣散回家另行婚嫁。 这三人能够从一众秀女中脱颖而出,自然都是有着自己的手段的,但当皇太后宣布皇后人选的时候,她们仍然是吃惊的。 这皇后的年纪竟然比她们所有人都要小,而且是个小白兔的性子,怎么当得起六宫之衔。又不约而同想到皇太后母家,这个皇后可是代表了马佳一族的脸面。 不到三秒,三人又恢复了如常的神色。 倒是皇帝,听到心里的那个名字,这才抬眼望向了自己的母亲,满脸的不可置信。 皇太后笑而不语。 她这个儿子啊,当真以为她会罔顾他的幸福?自己从后宫的重围中杀出,就这么一个儿子,他有中意的人选,自己这个当额娘的,不知道有多开心! “臣妾谨遵懿旨。”陈敏芝、魏薇、董博舒三人跪拜在地。 “都起来吧。等皇后入宫,你们都好好地帮助着她把这后宫打理起来。”皇太后眼神在三人身上扫视了一圈,一改之前的威严,声音有了些喜气,道:“吴公公,三位妃嫔迁宫和置殿的事情就由你来安排。我和皇帝去宫门口迎迎皇后。” 皇帝十分有眼力劲儿地迎了上去亲自搀扶,“皇额娘辛苦了。” “既然你心里有这孩子,进宫以后就不要慢待了她。这样,皇额娘就对得起你的姨母一家了。”皇太后拍了拍自己儿子的手背,由着他搀着自己往宫门而去。 自从先皇去世之后,这样慈孝的场面,已经多久没有见到了。苏拉姑姑跟随在母子身后,动情地擦着自己的眼角。 留在原地的三人,心中各有思量。董博舒低着头,觉得浑身都毛毛的。她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感觉皇太后临走时眼神特意在自己的身上落了一瞬。 这马车刚到宫门口,就停了下来,时一心中虽然有疑,但仍继续端坐在轿内等待。 她现在已经是皇太后亲自册封的皇后,想来不会有人如此不识趣,在这宫门口捣乱。 “瞧这皇后娘娘,倒是个沉得住气的。”苏拉姑姑望着停在宫门口的那顶孤零零的轿子,发表了自己的感言。 “时一这孩子,现在年纪虽小了一些,但心地纯厚,顾大局识大体,假以时日,必定能成为皇帝的助力。”皇太后望着自家皇帝儿子屁颠屁颠地往宫门口跑,这心里还是有些酸涩的感觉,“这儿子大了真是不由娘。” “皇上倒真是开窍了,知道疼媳妇儿。”苏拉姑姑望了一眼自家主子,打趣道:“有了媳妇儿啊,忘了娘。” “他敢?”皇太后挑眉厉声道,“他要真是这般,我就当没生过这个儿子。” “我看这小皇后啊,对男女之事一窍不通,皇上还有的是罪受。”城墙上风太大,苏拉姑姑把披风给自家主子披上了,笑着继续打趣:“您啊,想抱上孙子,还有得等。” “这也是皇帝应该受着的。偏生要喜欢这么个不通情窍的小东西。”皇太后任由她给自己系上系带,“只是可惜了我给他挑选的这些美人儿了,一时间怕是得不得垂青。” 苏拉姑姑理了理披风的袍脚,“我今晨儿看着那三位妃子,觉得表面上都恭恭顺顺的,心里直发毛呢。” “能得哀家的眼当上妃子的,又会有哪个是蠢货。”皇太后往后退了退,避了避风,“这小皇后若是不能担起职责,哀家也只能忍痛换人了。” “皇太后深谋远虑,苏拉心里佩服。”苏拉姑姑整理好往后退去。 皇太后拽紧了披风,想到了后宫的三位妃子笑出了声,“以后这皇宫是彻底热闹起来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8) 马车帘子突然被掀开,阳光直射进来。时一抬眼见到的便是逆光而站的皇帝。 玉树临风、英姿落拓、风度翩然。 “你当初说嫁我愿不愿,我现在亲自来接你了。你该知道答案了。”皇帝向她递出了自己的手,催促着,“还不放上来”。 “皇帝表哥,你真好看。”时一欣喜地放上了自己的小手,由他牵着从轿里出来。 “痴儿。”皇帝牵着她那肉乎乎的小手,这心不知是因为她夸自己好看,还是因为她成为自己的皇后而跳得欢快。 “你本来就生得好看。”时一和他并行而立,可这腿实在是短了些,难以跟上步伐,喘得稍稍有些吃力。 “你啊,脸胖、手肉就算了,腿还短。”皇帝嘴上说着嫌弃的话,动作倒是实诚得很,一把把她抱了起来。 “唉,这怎么可以呢?皇上您是万金之躯啊。”跟随在他身边的升公公大喊起来。 这大荣朝可从来没出过一位沉沦美色的皇帝。说起来,现在这位皇后样貌似乎也和美貌沾不上边。这皇帝是着魔了还是? “这是朕的皇后。”皇帝没有因为内侍的话就把时一放下,而是大步向前。而“朕”的自称,是为了显示自己是这皇城中说一不二的尊贵与威严。 果然,碰了一鼻子灰的升公公在原地停下了脚步。 时一回头的时候,这宫门正缓缓关上。接下来,在皇宫就要开始和女主进行对决了。日子不会像家里那般轻松了。 “看什么呢?”皇帝因为自己被冷落而不悦,把她更搂紧了一些。 “时儿是在想,这宫里的日子和家里一样吗?”时一察觉到皇帝的不开心,故意凑得近了些。 怀里抱着的小肉兔子脸靠着自己的脖颈,说话的时候,温温热热的气息吐在自己裸露的肌肤之上,惊起战栗。皇帝觉得有小肉兔当自己的皇后当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事,但自己这个表哥的威严也得树立起来,故意咳了几声,开口道:“当然不一样。宫里身份最高贵的女人的可是皇太后,你得领着后妃晨昏定省,再也不能睡懒觉了。” “那皇帝表哥会每天都来看我吗?后宫里有那么多姐姐……”时一脸上的失落显而易见。 “你放心吧。你这小命可是我冒着生命危险救回来的。我得看着你长大才行。”皇帝拍了拍她肉乎乎的屁股,玩笑道:“怎么才短短时间不见,你就胖了许多?” “皇帝表哥明明是占我便宜。”时一假作忿忿不平,张口咬在了他的脖颈处,“现在两清了。” “你这个小肉兔,可终于亮出尖利的爪牙了。”皇帝作势要打她,时一双手都抱住他的脖颈,整个人缩成一团躲避。 皇帝改为单手抱起她,另一只手去摸自己被咬的脖颈,能摸出一个浅浅的印子,其实一点都不疼,心里还感觉甜甜的,笑着又在她屁股上拍了两下,怨念道:“你这个没良心的。” 爱一人,便事事为她考虑周全。 皇帝打完她又用手扯了扯脖颈处的衣襟,特意把牙印遮住了。皇太后是他的皇额娘,育他爱他,见着他身体有了什么损伤,难免担心。且,皇后年纪又小,心性简单,万一和皇太后发生了什么争执,自己夹在中间也难办。 两人牵着手走到皇太后跟前,皇太后见着自己亲自挑选的儿媳妇,忍不住笑出了声。旁边伺候的苏拉姑姑则强忍着笑意,生怕自己失了脸面。 实在是因为这小皇后不符合这后宫“高挑瘦”的审美,脸肉嘟嘟的,手也圆乎乎的,腰也没有,就是个活脱脱的小胖孩子。 “皇额娘……”皇帝有些无奈。 表妹之前在家的时候要瘦一些的,这段短时间不见,就胖了那么一点。在他心里,依旧可爱。 “皇后今年十二了吧?”皇太后神色恢复如初,为了使自己再度发笑,可以板起了脸。 “回禀皇额娘,臣妾今年已满十二。”时一行了大礼。 皇太后抬住了她的手,笑意满脸,“在家规矩学得不错。不过私底下的时候就不用自称臣妾了。” 苏拉姑姑仿佛能够想象到主子为何发笑了。一个胖乎乎的娃娃穿着那皇后的朝服,每天率领着众妃到她的春朝殿自称臣妾请安的模样,真是让人忍俊不禁啊。 见着皇额娘没有为难皇后的意思,皇帝这心也放了下来。 三人并肩往宫中走去。 皇帝特意把时一安排在了自己寝殿隔壁的六时殿。 四季,六时,刚好圆满,而这“六时殿”里又有个“时”字对应皇后的名字,实在是再合适不过了。 皇帝的良苦用心,宫里的众妃明白,伺候皇帝的升公公也明白,可就怕皇后年纪小不明白啊。时不时就提那么一番,让时一在以后的日子里听得耳朵都生了茧。 这后宫里的阴私多了去了,害怕小皇后中了招,皇帝特意把自己身边伺候的几个宫女都派了过来。 四个宫女站成一排,皇帝指着她们一一介绍,“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各有所长。” “会做好吃的糕点,会写一手好字,会缝好看的衣服对不对?”时一望着她们,眼睛亮闪闪的。 皇帝把本来组织好的“擅辨毒擅医药擅打听擅琴棋书画”咽了回去,改为敲了敲她的脑壳,“一天到晚就知道吃,你没注意到皇额娘看你的眼神,你再吃下去就胖成猪猪了。” 时一捂着自己的头,委屈辩解道:“民以食为天。额娘说我年纪还小,应该多吃些长身体。等我长大了,我也会瘦下来的。” 四大宫女扑哧一声就笑了出来。她们也没有想到皇后会是个如此有趣的可人儿。 “你啊。就继续吃吧。”皇帝伸手在她脸颊上扭了一下,“胖成猪……”,故意停顿了下来。 时一果然上当,眼巴巴望着他,问道:“胖成猪就怎样?” “胖成猪就不要你了。”皇帝又捏了捏她的小胖手,故意忍住了笑,严肃道:“时辰也不早了,明日钦天监还安排了封后大典,你好好休息。” 时一坐在这宽大的床榻上,胖脸一下子就失去了笑颜:“我不能再继续多吃了,再吃皇帝表哥就不喜欢我了。” 四大宫女纷纷安慰:“皇上是在和您开玩笑呢。” 说完,背过头去,四人对视一眼,皆忍不住笑了起来。 小皇后小孩子心性,也实在太可爱了吧。 第一百三十九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9) 封后大典上,皇帝牵着皇后的手亲自祭天后,仪式完成。在场除了伺候的宫人纷纷落座,饮食、歌舞,以贺皇家喜事。 皇太后喜清净,忙完封后大典便由苏拉姑姑搀着回宫了。 没了皇太后的束缚,被册立为陈妃的陈敏芝率先起身,向帝后表示祝贺:“恭贺皇上和皇后姐姐,臣妾在此祝愿皇后姐姐早日诞下嫡子。” 时一端出自己皇后的做派,刚准备开口,便被皇帝按住了手。 她有些疑惑地望着他。 皇帝夹了一筷子肉丸到她碗中见到她吃了,这才慢悠悠开口道:“陈妃好意朕和皇后心领了,坐下吧。来人,赐众卿家美酒。” “谢皇上、皇后。”陈妃落座,赶忙低头喝酒,掩饰自己的失落。 “谢皇上皇后,祝帝后万福。”在场的大臣们举杯畅饮。 董博舒望向高位上的皇帝,总觉得有些眼熟,可总是没能想起来,见着陈妃碰了这么一个软顶子,她原本准备好的祝酒词也随着美酒吞入了口中。 “为什么不让我说话?”时一左右打量了一番,见没人注意,在他耳边说着悄悄话。 “这个陈妃,避着点儿。小心被她绕了进去。”皇帝在众人没看到的地方,掐了掐她的小肚子,开始转移注意力,“瞧你,这肉哟。当真是要胖成猪的节奏。” 实际上,这后宫的水可远比想象的深。这陈妃进宫之前之前和黄大人的女儿好如同胞姐妹,进宫以后这黄大人的女儿一落水立马避之不及,可见是个趋炎附势的人。自家皇后和她一起来往,难免不被带偏。 “这个肉丸真好吃。我还想吃一个。”时一按照皇帝的意愿,继续把注意力放在了吃上。 底下坐着的马佳大人和马佳氏望着高位上自家不谙世事的女儿被皇帝好好照料着,心里的担忧少了几分。 时一当然发现了他们,可她现在贵为皇后,不能失了礼数,只能在敬酒的时候和他们眼神交流一番。 这和后宫众妃的第一次见面,最后以她吃完了一整碗肉丸子告终。 众妃见着皇后那副肉乎乎的小孩子模样,心中便放松了不少警惕。就连董博舒,也觉得这个皇后蠢呼呼的就知道吃,能当皇后不过是运气好家世好罢了。 宴会结束,皇帝抱着自家喝醉了的皇后入了这四季殿。春花、秋月赶忙把准备好醒酒的汤药奉上。 “好喝。”时一醉眼朦胧,捧着汤碗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 “贪吃鬼,好点没?”皇帝伸手揩去了粘在她嘴唇上的汤汁点在了自己的唇边,舔舌尝了尝。 酸甜的口味,难怪她喜欢。 “我还想喝一碗。”时一扯着他的袖子撒娇。 “就喝了那么几口,竟然醉成这般模样。”皇帝把她抱上床榻,亲自给她脱鞋脱袜。 “皇上,此等小事让奴婢来吧。”端水进来的良辰、美景跪在地上就要去抱皇后的脚。 “不用了,朕亲自来即可。”皇帝拧干帕子,轻轻搭在时一脚上,“这次的醒酒汤煮得不错,你们几个有心了。” “是奴婢应尽的本分。”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四人跪地道。 “皇后年纪尚幼,后宫的规矩还有些不熟悉,你们要多帮衬。还有陈妃几人,不要让她们近皇后身。”皇帝握了握时一肉嘟嘟又白莹莹滑嫩嫩的小脚丫,忽然有些明白了这世上为什么会有人有“恋足”的癖好。 这还是四大宫女第一次见到自家主子如此的用心对待女子,说不出的羡慕又有些酸涩,一时间竟有些愣了。 “下去吧,不用伺候了。”皇帝出声驱赶。 “痒痒。”在床上躺着的时一翻身抱住了皇帝,半闭着眼撒娇道:“表哥不要挠我的脚心,痒痒。” “不识好人心。”皇帝把帕子扔进盆中,再用另外一盆干净的水净了净手,给她拆去头上的金饰而后洁面。 “表哥,我们要一起睡觉吗?”有些醒酒了的时一,脸庞酡红,眼睛也水汪汪的。 皇帝故意避开了她的视线,用帕子给自己擦脚。 “表哥,我……”往床榻里面滚了一些的时一突然觉得身下梗得疼,扁着嘴委屈道:“下面有东西,时儿……疼……” 皇帝擦完手,见着她这幅委屈巴巴的样子,心也跟着疼了起来,顺手摸向了她所说的地方,圆圆的,长长的,一粒一粒的,这些东西的形状都很让他熟悉。 时一则半跪在床榻,直接把这些东西都摸了出来,然后眼睛瞬间亮了,“是我爱吃的桂圆、花生、干枣、莲子。” “不准吃。”皇帝把她手里的东西抢了过来,“再吃就变胖猪猪了。” “饿。”时一扯着他的手,撒着娇。 皇帝转念一想,干枣、花生、桂圆、莲子,合起来不就是“早生贵子”,立刻又改了主意:“吃吧。今天吃了不会长胖的。” 时一从他手上拿了个干桂圆剥开了,塞进了嘴里,两颊微鼓道:“你不会反悔?” “这一把都是你的。”皇帝把她往边上抱了些,然后进行地毯式搜索,结果摸出了一大袋。 “这些留着给我明天吃。”有了困意的时一往床幔上靠去,皇帝眼疾手快一把把她捞住才免了她受皮肉之苦。 “表哥,困了。”时一扯着他的衣襟,脸往他的胸膛上贴,呼吸的热气直接透过衣服到达他的肌肤然后到达心里最柔软的地方。 “睡吧。”皇帝把她平放在榻上,替她理好了衣袍,和衣躺在了她的身侧。 “我冷。”时一翻身抱住了他。 皇帝又伸手把绣着龙凤的被子扯来给她盖上了,然后把她抱在了臂弯之中,轻轻拍着。 烛火寂寂地燃着,外面不时有风声呼啸,怀里小姑娘灼热的呼吸打在自己胸膛,皇帝第一次觉得这夜晚是如此的安宁。 他放缓了呼吸,渐渐进入了梦乡。 此时,时一睁开了眼睛,在他脸颊侧,轻轻落下了一个湿热的吻。 第一百四十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10) 皇帝大婚后,皇太后理所应当退居幕后,让其亲政。 皇帝一下子忙碌了起来,等到他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再去找自家皇后的时候,敏感察觉到了小皇后与他之间的疏离。 他有心缓和,召来了四大宫女询问,只知道皇后时不时会去魏妃的寝宫赴宴。 最近实在繁忙,时一也不愿意见他,他只好命令四位宫女继续跟严一点,免得小皇后被人蛊惑。 只是他怎么也没想到,等到忙完,居然会发生让他这般难以接受的事情。 妃子们在这后宫中已经待了一月有余,可这皇帝不是忙着朝廷大事,就是忙着往皇后的四时殿跑,竟没有踏足过其他妃子的宫殿一步。本是对手的三人,为了恩宠意外地结盟了。 董博舒知晓皇后爱吃,特意让魏妃组了局,邀请她而来品尝美食,而她和陈妃则负责作陪,联络情感。一段时间后,果然有了效果。皇后不再避着她们,甚至还主动邀请她们到四时殿品茶。她知道,自己可以布网了。 这日午时,时一正睡得迷迷糊糊的,皇帝踏着风雪而来,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把她从床上拽了起来。 “皇帝表哥,发生了什么?”时一眼前还是一片模糊,懵懂地抱住了他的腰蹭了蹭,“你身上这么凉,冷不冷?” “你给我……”滔天的怒气化为了无奈,皇帝扯开了她的手甩出一白色手绢,声音失落中带了难言的痛苦:“你看看这是什么东西?” 时一假作不知他在愤怒,用手指挑起绢帛,笑得格外甜蜜,“这是我给心上人写的情书。” “情书?”果然承认了,皇帝满脸狰狞,提高了声量道:“你是我的皇后,谁准许你做出如此败坏皇室家风的蠢事的!” 要不是他偶然间从大宫女美景处得知皇后每次从魏妃处回来都一个人在大殿起了疑心,命令她们仔细调查,也不会知道有男子进入这六时殿。 皇后与他人私会,这传出去,是打他这个皇帝的脸面啊。 “时儿不明白皇帝表哥在说什么?表哥好好和时儿说清楚好不好。”时一眼睛迅速蒙上了一层雾气,格外可怜。 根据心理学效应,当你面对愤怒的人的时候,你越是冷静,那么等对方平静下来,想到发火的一幕就会越加的羞愧,也会越加想要补偿。 “还在这里狡辩!”皇帝肌肤是咆哮抢回她手上的绢帛,命令宫人道:“封锁六时殿,见到可疑人立即拦下来。今日之事,泄露出去半个字,你们都跟着皇后陪葬。” 宫人们连忙跪下称“诺”,心中都明白皇帝此举几乎是软禁了皇后。 皇帝怒气冲冲走出大殿,想到皇后那双雾气弥漫的眼睛,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可他又说不出来。心中思量着这奸夫必定还在这宫中,得以不变应万变,把他找出来。 回到自己的四时殿以后,又让升公公带了许多的赏赐到六时殿,等待着奸夫露出马脚,一网打尽。 皇帝就是这后宫的风向杆,宫里多少耳目都在注意着。他进这六时殿还满脸怒气,出来时候却又开始大肆赏赐皇后,实在让人费解。陈妃约了董博舒和魏妃两人聚在自己宫殿一起讨论。 说是三人的讨论,倒不如是陈妃和魏妃两人的语言交锋。 坐在一旁看好戏的董博舒端着茶盏,望着这俩蠢货,你一言我一语,也没说出个什么所以然,掩盖喝茶遮住了冷笑。 皇帝如此大怒,肯定是宫女美景交上了皇后写给奸夫的绢帛。原本以为这皇帝身边的四大宫女都应该是忠心耿耿的,没想到竟然也会有这种想要飞上枝头变凤凰的瓦雀。等她当上了皇后,第一个要除的就是这般痴心妄想的! 当晚,皇太后便收到了详细消息。 苏拉姑姑趁着给她按摩颈部的时机,提出了自己的疑惑,“这皇后是真与人通奸还是被人陷害?” “你终于聪明了一回儿。”皇太后把纸张投进火盆,神色颇为不悦,“这后宫妃嫔真是好大的胆子,竟然敢陷害皇后了。” “皇帝为什么会认定皇后背叛?”苏拉姑姑又提出了新的不解。 “皇帝年轻气盛,喜欢皇后,可皇后对情事一窍不通。知道这样的消息如同遭遇毁灭性打击,自然没有时间去细细分辨。”皇太后闭目思考着这次事件背后指使的可疑人物。 苏拉姑姑继续给她按摩着,没有打扰她。 火盆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过了片刻,皇太后才开口道:“这事儿和董妃脱不了干系。” “这董妃是有怎样的本事,竟然敢做出此等构陷皇后的大不敬之事。”苏拉姑姑从木盏中挖了一大块香脂在自己手上揉搓直至发热,这才用双手贴在皇太后脖颈处。 “嗯……”皇太后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这才回答她的问题,“这董妃的本事不大,操纵人心的本领倒不小。这皇后宫里的美景和她有那么点关系。 苏拉姑姑如梦方醒道:“难怪皇上一点都不怀疑皇后是被她人构陷。自己派过去的宫人哪里会有说假话的。皇帝这是被人骗了啊。” “终于明白过来了。”皇太后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肩颈,似欣慰道:“这到老了你倒是精明了些。” “还是皇太后您调教得好。”苏拉姑姑知会意思,擦干净了手,开始按摩肩膀,小心翼翼试探道:“那我们要不要伸手帮助皇后?” “我们帮了一次,二次,那第三次、第四次怎么办?在这后宫,要自己长心眼才行啊。”皇太后若有似无叹了口气道。 “皇后倒是可惜了。”苏拉姑姑发出感叹,“白白胖胖的一小丫头,若是平常人家的女儿,这时候还在家里绣花呢。” “皇后年纪到底是太小,这般轻易便中了她人圈套。若是找不到破局之法,以后就和圣宠无缘了。”皇太后感觉有些瞌睡了,翻了个身趴着。 苏拉姑姑手上按摩动作没停,眼珠子却不停在转,似乎是在思考什么。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11) 皇后被皇帝冷待的事情,各宫都在流传。 皇太后身体又不大好,最近都在自己的春朝殿养身,完全放置这后宫的所有事。 趁着这个时机,后宫众人纷纷落井下石。 寒冬腊月的,皇后的六时殿中竟连取暖用的火炭都没有。 时一这个身体自小就是金尊玉贵养着的,冻了几天后,果然就病了下来。 “咳咳”,时一捧着白玉碗的手颤颤巍巍,碗里的汤药洒了大半。 “娘娘,这是奴婢好不容易才求人给煮的,您怎么就不知道心疼呢?”美景几乎是半斥责着夺过了皇后的碗。 “大胆良辰,还有没有一点尊卑。”年纪最长的良辰出来阻拦,却不过是为了维护自己的姐妹。 时一低着头,望着自己被汤药湿了的锦被,面无表情。 “娘娘,您睡一下,我和美景重新去内务府要些火炭。”良辰强行拉过美景的手告退。 竟连湿掉的被子都不换了吗?短短月余,这四个宫女竟然胆大到如斯地步。本来是打算给她们一次机会的,既然没有人珍惜,那么她只能收回了。 时一嘴角带着笑,又躺了回去。刚躺下,喉咙便忍不住咳嗽起来,身子也跟着咳嗽的节奏一起动着。十足十的一个病人。 两人刚出了六时殿的大门,美景便一把甩开了,生气道:“你明明知道内务府不会给我们拿碳!为什么还要在皇后面前邀功?” “你都知道的事情,我会不知?”良辰靠在宫墙之上,打量着和自己一同进宫的好姐妹,不以为意道:“不过是不让皇后发怒罢了。” “皇后还有什么底气发怒?”美景别过了身去。 “这后宫,主子始终是主子。”良辰冷冷地提醒着她,“不要说我没告诫你。只要皇后一日是皇后,我们的生杀大权都掌握在她手里。” “呵”,美景轻蔑一笑,“就这么一个连自己为什么失宠都不知道的小皇后,能想得出这背后有人想要她下位?” “小皇后单纯,可马佳氏和皇太后可不蠢。这些日子,你都忘记了,马佳氏多少次给皇帝递牌子要进宫看望女儿?再者,皇太后始终和皇后沾着亲,同一家族的女儿哪里有不护着的道理。”良辰其实懒得和她说这些,可不说清楚,又害怕她坏了事。 “我不想知道皇后这些家事。我只知道皇上已经冷落皇后如此之久,定然是厌弃了。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回去?”美景直接表达出了内心的不满。 “你要知道,这后宫真正做主的还是皇上。皇上没说让我们回去,我们就得尽心尽力跟在皇后身边。”良辰扯过了她的手,“再等等,再等等我们就可以回四季殿了。” “我们等得,可别人等不得了。”美景想要甩开她的手,却发现被握得更紧。 “等不得也得等,要是皇上怀疑了我们,就死无葬身之地了。”良辰望着这不断往远处延伸的宫墙,眼神中满是忍耐。 “她会让我们如愿以偿吗?”美景跟随着她的视线望去。 “我们既然已经选了这条路,就没有退路了。”良辰迈开步子,往内务府走去。 美景咬了咬牙,赶忙追了上去。 四季殿。 “良辰、美景两人当真这样说?”皇帝直接扔下了吴士功的孤本,走到了大内密探的身边。 “一字不差。”大内密探全身都被黑色包裹,只露出一双眼睛。 他们这一行的人,终生为皇帝服务,临死了,皇帝都可能不知道谁是谁。 “皇后的六时殿竟然连火炭也送不上了,她为什么不讲?”皇帝有些气,又有些心疼。 大内密探跪地腹诽:还不是您直接封锁了六时殿,让众人都看出了皇后不受宠。 “朕早就觉察皇后与人通奸一事怪异,但没想到竟会与亲子派过去的四个宫女有关联。”皇帝叹了口气道:“你继续盯住可疑的人。事关皇家声誉,万不可马虎。” “谨遵圣命。”升公公推开大殿之门进来的时候,大内密探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皇上,这是董妃亲自给您送来的补汤。”升公公提着食盒,翘着兰花指挪到了皇帝面前。 “朕不是说过,这四季殿不接受任何宫殿送来的东西!”皇帝已然在发怒的边缘。 升公公赶忙跪地,请罪道:“皇上,不是奴才没把您的话记在心上,是这些妃子们没见到奴才把补汤送进来不肯走啊,外面天寒地冻的,要是真出了个什么差错,奴才……” 皇帝想到了之前大内密探所说的皇后六时殿连取暖的火炭都没有,气从中来,直接飞起一脚。 升公公连人带补汤后翻在地。 “皇上,奴才认错,您别气坏了龙体。”他赶忙又把剩下的补汤装好,用袖子把地板擦了干净。 “滚!”皇帝转身眼不见为净。 “奴才这就滚。皇上,保重龙体啊。”升公公连滚带爬地出了大殿。 殿外,衣着单薄的董博舒见着他出来,赶忙迎了上去询问:“升公公,皇上喝了补汤吗?” “皇上说了,不准后宫妃嫔往这四季殿送东西!”升公公把食盒重重扔在地下,翘起兰花指吹了吹,“董妃娘娘请回吧,下次不要让奴才难做。” “为难升公公了。娟儿。”董博舒见他这般模样就猜到了他肯定是在皇帝面前吃了瘪,面上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取过了娟儿手中早就准备好的银子,亲自塞到了他的手中,“辛苦公公了。这是您应得的。” 升公公掂了掂这袋子里的银子,分量不小,心情有些好转,劝诫道:“董妃娘娘最近就不要到这四季殿来了,皇上为这朝廷大事忧愁,难免会疏忽了后宫。” “谢谢公公告解。”董博舒礼貌离开了。 “嘿……忒”升公公往这地上吐了口唾沫,“假模假样的,不要说皇上不喜欢,我这个做奴才的也不欢喜见这副样子。” 要不是为了这董妃手里阔绰的银子,他才不会明知皇帝生气的情况上赶着去。 第一百四十二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12) “升公公。”皇帝在殿内大喊。 “皇上,奴才这就来了。”他把银子塞回袖里,屁颠屁颠又小跑了进去。 “准备去皇后那里一趟。”皇帝没有说出六时殿,是因为心里还是有些不自在。 当日,他从美景那里得到那块写着诗词的绢帛,再加上春花、秋月两人所说的皇后经常一个人闭殿待在寝宫里,猜测皇后或许是与人有染。本想着去询问真相,又亲耳听到皇后所说的那声“给心上人写的情诗”,简直气得不行。当时就在心里发誓,绝对不踏足这六时殿了。 没想到,冷静了下来,再想这件事,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 首先是皇后,年纪小,根本就不通情窍,若说真的会写情诗,那必定也是有人背后在蛊惑。而她进宫以后,经常都被魏妃邀请,陈妃、董妃两人每次都作陪。这三人绝对脱不了干系。 还有这自己亲自派去照顾小皇后的四大宫女,绝对也和这后宫的几个妃子扯不清。 今日,大内密探所调查到的一切,更是直接证明了他的判断。 他该以怎样的面目去面对被他冤枉了的皇后,他的表妹,他的心上人。 皇帝轿撵到六时殿的时候,通传的小太监还有些不敢相信。 直到升公公踢了他一脚,他才大梦方醒般小跑着冲进了大殿。 “皇上来了?”美景比宫殿里的任何人都要震惊。 春花、良辰两人也有些不知所措。 她们就是笃定皇帝不会再次踏足这六时殿,才会任由着那些宫人们欺负皇后。现在皇帝来了,她们可如何是好?! “快给皇后洗漱。”秋月赶忙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可皇帝已经在殿门口了,重新给皇后梳妆打扮,已然是来不及。 “咳咳……”时一脸色苍白,像极了那濒危的病人,声音弱得如蚊子一般:“秋月,你把我扶起来就好。” “您躺好休息着。不然,皇上进来,见到您这般模样定然会心疼的。”秋月嘴上如此说着,手上动作却没停,翻出了胭脂给她擦上,又在她唇上点了红脂粉,掩盖苍白气色。 她全然没有把皇后的话放在心里。 时一也不着急,任由她给自己粉饰。 真的也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只要这最后结局如愿就好。 皇帝踏入寝殿,见着朝思暮想的人半倚在床幔上对自己点头微笑,不自觉也笑了起来。 “皇帝表哥,你终于来看我了。”时一从被子里伸出手,想要去扯他的衣角。 皇帝想到这熟悉的举动,心中触动,大步向前抓住了她的手。 刚走进这大殿还不觉得有什么,等到握住了她的手,皇帝才发觉这寝殿冷得很,要不然这手怎么会冰得让他心惊。 “春花秋月良辰美景,你们四人过来。”他冷着脸。 “皇上,是内务府不给我们六时殿发放火炭。”美景第一个站了出来发声。 “皇帝表哥,跟她们无关。我只是最近身体有些弱罢了。”时一扯了扯皇帝的衣角,露出一个极淡的微笑。 “既然皇后不和你们计较,朕就饶了你们这次。再有下次,直接送去掖庭。”皇帝伸手摸向了她的脸,觉得她的脸更加冰凉,心中有万般的愤怒,在这关键时刻也只能按捺。 “诺。”四位宫女跪地齐称道。 皇帝毫无感情的话语敲打在她们的身上,更像是敲打进了心里。 “都出去吧。”皇帝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又放,终于克制住了要把她们当场处置的冲动。 “皇帝表哥,上次你怒气冲冲来找我,是因为我给你写的情诗,你不喜欢吗?”时一把脸挨在他的手掌心,毫不掩饰对他的依赖。 皇帝心中大恸,恍然大悟一般问道:“那是你写给我的?” 时一轻轻蹭了蹭他的手心,笑得格外甜蜜,“是啊。是董妃姐姐教我写的。我就是有些不明白董妃姐姐为什么每次来见我都要偷偷的,还让我关殿门,还有穿着男侍卫的衣服。” 皇帝望着笑得如此简单单纯的皇后,愤怒如排山倒海一般向他砸来。 果然。他果然猜的八九不离十。 这次事件中,他亲自送来的四个宫女又担任了怎样的角色! “咳咳……”时一整个身体都在颤动,“水,想喝水。” 皇帝连忙把她放在床榻,起身去倒水,然而这水冰凉刺骨,根本就不能入口。 他还是倒了一杯,紧紧攥在掌心,用掌心温热后才送到了她的唇边。 “皇帝表哥,时儿是不是做错了什么事情,你才生气不让我出门的。”时一喝了水好了许多。沾湿了的唇上有红色的印记,皇帝给她擦掉了,这才发现她的嘴唇是如此的苍白,甚至是没有血色。 他这才发现她的脸也是红的异常。他伸手去揩,手上是一层红红的胭脂。 他的时儿,所谓的好气色,竟然是用胭脂水粉撑起来的。 “时儿,你告诉我,平日里,你在这殿里是怎么度过一天的。”皇帝强压住愤怒,甚至是笑着哄着她说话。 “这殿里太冷了。平日里我就躺在床上取暖。春花秋月良辰美景每天按时给我送饭,吃完饭我就继续躺着。只是这些日子实在太冷,我忍不住有些咳嗽。”时一完全不觉得自己的生活有什么不对劲的模样,皇帝眼中却燃烧出了烈火。 他亲自培养出来送到皇后身边,后宫人人都知道的四大宫女,竟然连一份火炭都不能给皇后领来,皇后生病了竟然也不去请御医问诊。这送来的吃食定然也不是些什么人吃的。 是他审查不慎,是他不相信时儿,一手把她推开,他的时儿才变成了这般模样啊。 “咳咳……”时一又咳嗽起来了。 五脏六腑好像都跟着脱离了位置。这一次,她竟硬生生咳出了鲜血。 温热的血喷洒在皇帝的手掌心,皇帝先是有些难以置信,然后抬头去看刚刚还在和他说话的皇后,现在已经昏了过去,发疯了似的大喊道:“请御医,请御医。” “完了。我们都完了。”秋月跪在地上,笑容癫狂似若疯子。 第一百四十三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13) “董妃,当真是好算计。”皇帝直接把手中的杯子往董博舒头上一砸,杯子受到阻力掉落在地碎片飞溅。 “皇上,臣妾不知是何处惹了您不高兴。”董博舒没有去摸自己头上的伤口,反而是跪在地上,叩了几个响头,“臣妾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您请直言。” 若是没有收到密探送上来的完整证据,皇帝估计自己就要被这个女人给骗了。 看着娇娇弱弱的一个女人,心机怎么深重到他都分辨不清的地步。 “皇上,董妹妹在这后宫,一向明理懂事,臣妾相信,她绝不会做出什么过分的事。”好不容易见到了皇帝,陈妃又哪里会有放过这个机会的道理,上赶着替董妃辩解,实则是让皇帝注意到自己。 皇帝现在所有的心思都在处置主要罪人上,没时间搭理这两个给她人做嫁衣的蠢货,砸了这杯子仍不解气,直接又踹了这董博舒一脚。 “你以为自己所做的一切天衣无缝?” “臣妾不知道皇上在说什么,臣妾是被冤枉的啊。”董妃伏地,再次叩拜,“请皇上一定明察秋毫,不要让她人有可乘之机陷害臣妾。” 皇帝冷笑道:“被冤枉?在闺中时,便思索着如何嫁一个有钱有权的好夫婿,不惜算计于我,害得当时等在银楼门口的皇后差点丧命;为了进宫,不惜下毒害死了嫡姐顶替了她的名额;进了宫后,为了得宠和陈妃、魏妃两个蠢货结盟,背地里却化成侍卫身份来找皇后,制造出皇后与他人私会的阴谋。董博舒啊董博舒,你这心思是比蛇蝎还毒啊。” “皇上,臣妾是被迷惑的啊。” “皇上,臣妾一时不察,才被这蛇蝎董妃所骗啊。” 陈妃、魏妃两人听得皇帝此语,早已吓得魂飞魄散,赶忙撇清与董博舒的关系。 一旁的春花秋月两人心中更是明白,她们此次是押错宝了。下场,将惨不忍睹。 本想着辩解的董博舒,听完皇帝这番话后,知晓挣扎已经徒劳。 “皇上是如何得知这一切的?”她垂眸,等待答案的揭晓。 “你以为化身为侍卫进出这六时殿,有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四个宫女给你打掩护,就无人知晓?简直可笑!”皇帝眼神一扫,落在她们四人身上。 她们赶忙跪地求饶:“皇上明鉴啊。” 美景想要撇干净自己,可董妃就在她的身旁,万一被她反咬一口,那就更糟了。 “皇后已经昏迷不醒,皇上现在惩罚于臣妾,又有何用?”董博舒直视他,毫不留情地揭穿了他的那一点私心,“皇上现在这般震怒,不过是因为自己被欺骗而已。若是你当初就如此这般仔细调查,皇后何苦要遭受这些痛苦!” “大胆!”升公公直接往前给了她一大嘴巴子,“小小妃嫔,谁给你的胆量顶撞皇上。” “让她说!”皇帝眼神中的愤怒积蓄,早已决定决不轻饶。 “皇上口口声声说是爱重皇后,可皇后进宫以后,您有做过什么真正表达爱意的事情?”董博舒嗤笑一声,“这天底下的男子无不爱好美色,只要有更美貌更富有才情更特别的,哪个不想拥有。您也是男子,也逃脱不了。您在皇后进宫以后,早就不爱她了。因为不爱,您才会放任她不管;因为不爱,您才会任由着她……” “闭嘴!”皇帝直接往她心口处踹了一脚。 董博舒吐出一口血来,缓缓用手擦去了,“我未进宫时,不过是董府不受宠的庶出小姐。父亲因为喜好母亲的美色而纳入后宅,却又在母亲失去引以为傲的容貌之后很快厌弃。我为自己争取,为自己选一个合适的归宿,有何错?!嫡姐处处看我不顺眼,针对于我,好几次我都差点在她的挑唆下被父亲赶出家门,顶替她的名额进宫,是她欠我的。还有皇后,她既无美貌,又无才情,从小就被马佳大人娇养着长大,要不是她和皇太后同属一个家族,也轮不到她来当这后宫主位。” “哀家竟不知有你这般颠倒黑白的人。”皇太后由苏拉姑姑搀扶着走进了大殿。 “恭迎皇太后大驾,皇太后圣安。”六时殿的所有人皆下跪行礼。 陈妃、魏妃两人则赶忙迎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皆是让皇太后帮她们伸冤。 “陈妃、魏妃两人先跪着吧。”皇太后坐在宫殿主位,毫无一丝和她们对话的兴致,而是和董博舒对话道:“董氏罪人,你知不知,因为你这一切的所作所为,你的父亲将会被革职查办,你们董氏家族将会遭受灭顶之灾。” “人人都说父亲董文刚直不阿,连皇太后都敢顶撞。可他偏听偏信,竟然连后宅都管理不好,让我和母亲无端遭受许多委屈。他有这一天,完全是咎由自取。”董博舒觉得痛快起来了,“至于董氏家族,我只不过是他们看不起的一介庶女,他们的死活跟我又有什么干系。” “当真是狠心。”皇太后鼓起掌来,“那你的母亲呢?你能眼睁睁看着她去死?” “母亲?她懦弱无能,空有美貌毫无头脑,被大夫人打压得毫无还手之力,只能在每晚抱着我哭泣。我被嫡姐欺负,被大夫人派人杖责,她只会在边上流那些不值钱的眼泪。她枉为母亲。”董博舒嘴上说着狠话,眼泪却无比的实诚。 “那你该高兴了。哀家已经派人去赐死你的母亲了。你们路上还能相遇一起作伴。”皇太后笑得极其真诚,“敢动我马佳氏一族的女儿,你就该明白自己、自己的亲人、自己的家族会是什么下场。” “母亲死了……”董博舒瘫软在地。 那个无比软弱但总是为自己哭,差点把眼睛哭坏了的女人就这样死了? “来人,把董氏罪人拖下去,关入天牢,另行审侯。还有春花、秋月、良辰、美景四位宫女,直接乱棍打死。”皇太后不怒自威,掌控着后宫二十多年的她处理起这一切游刃有余。 “皇太后,我们呢,我们怎么办?”陈妃、魏妃两人几乎是爬到了她的脚下。 “幽居于自己宫殿。没有朕的命令,谁都不准踏出宫门一步。”皇帝狠狠甩袖,走进了内室。 第一百四十四章 可悲皇后vs深情皇帝(14) “回禀皇上、皇太后,皇后是中了毒,毒素已经深入五脏六腑,所以才会醒不过来。至于是什么毒药,微臣才疏学浅,尚未分辨出来。”年轻的太医言行恭顺,语气中却满是惋惜。 “皇帝保重身体。”皇太后颇为沉重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太医院最有能力的太医都说皇后所中毒素已经深入脏腑,显然皇后已经无可救药了。现在,她手上有了董博舒这个人证,董文这个老匹夫是跑不了,董氏家族也将不存在。这朝堂上,该再无人敢顶撞皇室权威。 只是可惜了自己妹妹宠爱的独生女儿,因为毫无心机,而即将殒命于宫中。 “皇额娘回宫去吧。等皇后醒来,朕再带着她一同过来问安。”皇帝觉得自己的心一直在下坠,现在似乎落入了一个冰湖之中。 皇太后显然不想在皇帝伤心的时候给他添堵,带着苏拉姑姑退下了。 与之一同退下的,还有太医。 这晚上的六时殿冷得冻骨头,升公公想要宫人们烧些火炭给皇帝取暖,却被皇帝赶了出去。 皇帝抱着昏睡的时一,喃喃自语:“我把四大宫女送到你身边,是想着她们个个天赋异禀定能护你周全不被算计,未曾想她们竟然胆大包天暗中给你下毒,还构陷你。我就像个傻子一样,被她们愚弄。” “我从没想过这六时殿的冬夜竟是如此寒冷。瞧瞧你这手多凉”他给她掖紧了被角,“你这些日子里,每晚都是怎样熬过来的?你有没有怨我不来看你?有没有恨过我?” “是不是在梦里太温暖了,你不愿醒过来。这六时殿也太冷了,我都开始哆嗦。不怪你不醒过来,梦里暖和,我也不想醒。可明天早上,出太阳就暖和了,你一定得醒来好不好。”他和衣躺在她的身侧。 早晨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射进殿,皇帝慌忙睁开了眼,看向身旁躺着的皇后,却见着她正对着自己在笑。 “皇帝表哥,您昨晚怎么不盖被子就睡着了,要是像时儿一般病了,多让人心疼。” 皇帝想要使劲擦一擦自己的眼睛,确认自己是不是在做梦,可眼前的皇后是那般的灵动那般的活泼,他不敢,也不想去确认了。如果是梦,就让他一直在梦里吧。 “皇帝表哥,你还不起来洗漱。你答应过我要陪我去放风筝的。”时一拉起他的手,把他往床下拽。 听到声音进来的升公公,见着活蹦乱跳的皇后,摸了摸自己的心脏,喊了声“夭寿”又要退出去了。 “升公公,你还不派宫女给我梳妆打扮?”时一喊住了他。 皇帝用眼神示意着升公公,升公公连忙挤出笑容,“这就去给您安排。” “时儿,除了想放风筝,还想做什么?”皇帝亲自俯身给她穿了鞋。 “只要和皇帝表哥在一起,做什么都是极好的。”时一拉起他的手,在他手上落下一吻。 “皇帝表哥见到时儿开心,也就开心了。”皇帝直接抱着她来到了梳妆台前,伺候的宫人早已经站好。 他问道:“今日想要梳个什么妆?” “时儿想梳个美人髻。”时一扯住了他的袖口轻轻摇摆撒娇:“时儿到现在脸还是那么圆,手也那么胖,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变瘦变美长高成为美人儿。” “时儿在我心中是最美的。”皇帝摸了摸她的发,亲自挑了一只玉白珠钗给她插上了。 “时儿不想涂红脂,糊在嘴上难受。”时一直接起身,牵着他的手就往外跑,“太阳出来了,我们可以去御花园放风筝了。” “这冬日里放风筝,这风筝怎么飞得起来?”升公公在两人身后小声嘟囔着。可该准备的,他还是得准备好。 “这风筝真好看。”时一不停抚摸着手中的风筝骨架,眼神中满是雀跃。 “这是皇上特意为您准备的凤凰风筝,废了不少功夫呢。”升公公赶忙替皇帝邀功。 “我就知道皇帝表哥心中有我。”时一抱着皇帝,在他脸侧落下一吻。 皇帝宠溺地望着她笑着,只想时光一直停留在此刻。 “皇帝表哥,你和我亲自放风筝好不好?”说话的空当,时一已经挽好了风筝线。 皇帝看出了她的迫不及待,主动拿起风筝骨架,牵着她往空旷的地方走。 “皇帝表哥,等我跑到对面,你就把风筝高高抛起,风一过来,风筝就飞起来了。”时一往前不停地跑。 皇帝站立在地,眼睛一直盯着她所在的方向,笑容渐渐变得凝重。 “皇后娘娘,您怎么样了?”升公公见着跌倒在地的皇后小跑上去,手中的拂尘都扔掉了。 “风筝,没有飞起来。”时一仰面对着他笑。 “皇后祖宗诶,您别笑了,奴才瘆得慌。”升公公想要去扶,却被皇帝一脚踢到了身后去。 “皇帝表哥,你说过带我去扬州看烟花的。”时一任由他抱起自己。 “我马上就有空了,忙完这段时间,我就有空了。”皇帝抓起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往前奔跑,“昭太医,快,快。” “我想时儿是等不及了。”时一笑着亲了亲他的脖颈。 “怎么会来不及呢?时儿还没过生辰呢,有大把的时间。”皇帝跑得太急,脚下一个踉跄,双腿直接跪了下来。 “时儿有好多的生辰愿望还没实现呢?”时一努力抬起自己的胳膊想要去摸他的脸。 皇帝直接握住了她的手掌贴在脸侧,急切道:“时儿你有什么生辰愿望,我都答应,我都依你。再也不让你一个人待在寝殿。” “我想要皇帝表哥江山稳固,美人在侧,永无忧患。” “还有呢?”皇帝明明已经感觉到了垂在身侧的双手,可仍然不想相信,“你对我就这么点心意吗,还有呢?” “皇上,皇后已经……”升公公用袖子擦了擦自己的眼泪,还是说不出口“没了”这两字。 “你为何这般的傻?”皇帝抱着时一,放声痛哭。 升公公望向皇后,只觉得她面容无比的安详。 这后宫自古以来都是“只闻新人笑,不见旧人哭”。皇帝现在或许喜欢皇后,但终究有一日,会出现一个更特别的女子占据他的目光。那么那时候的皇后,就是多余的存在了。 要让皇帝心里一辈子都念着、记着,那么只有死在他最想弥补的时刻。 毕竟死人,是活人永远争不过的。 【任务完成,收获【十年朝代气运】】 第一百四十五章 皇帝(番外)(15) “皇上,皇后已经去了五年了,后宫各主位也都空缺着,该是时候选秀充容后宫了。”皇太后拍了拍身边伺候着的新贵女儿,示意她过去。 “臣女莺莺见过皇上。”黄莺莺行了福礼,这才大着胆子偷看了皇帝一眼。 只一眼,她便沦陷。 她自幼跟随着父亲在边关生长,见到的血性男儿不计其数,可都没有皇帝这双眼睛让她来得震撼,来得心动。 “这是黄将军的小女儿,年方十四,正是活泼的时候。和皇后性子也像……” “够了。”皇帝打断了她,“皇后是任何人都不能比的。” “皇额娘知晓你和皇后情深义重,可五年了,你也该放下了。”皇太后走到了他的身边,循循善诱:“皇帝,你是这天下的皇帝,天下的子民都还仰仗着你呢。” “若是皇额娘五年前就明白这个道理该有多好。”皇帝转身背立。 “皇上,请听臣女斗胆一言。”黄莺莺鼓足了勇气,走到了他的身边,“皇太后是您的生母,您不应该这么说话。” “你是哀家十月怀胎生下来的骨肉,竟还不如莺莺一个外人知晓哀家这个为人母的难处。”皇太后捻起帕子擦了擦眼角,“哀家知晓,自皇后去后,你就一直恨着,现在竟然恨到了要把江山让给外姓人的地步?你难道忘了,当年我们孤儿寡母,是怎么一步步走到现在的。” “皇额娘没忘记当初,朕这个做皇帝的自然也不会忘。”皇帝闭着眼睛,眼前满是时一的音容笑貌,“可是皇后有什么过错,您当时都不肯伸手拉她一把。” “皇后,皇后,堂堂大荣皇帝,嘴里只知道一个死人,成何体统。”皇太后怒了,“你要是再提,哀家就派人把她从皇陵请出来,让她在黄泉之下也不能安生。” “您要是敢,就当没有朕这个儿子。”皇帝怒目而视,“如果您不介意晚年丧子,儿臣也不介意早些去陪皇后。” “大荣之祸啊。大荣之祸。”望着他走远的背影,皇太后身体一歪就要倒下。 “宣太医。”黄莺莺一把扶住了她。 天牢。 “你又来了?”被装在罐子之中的董博舒,有些好笑地看着眼前的皇帝,“总是让您屈尊到这大牢之中,多辛苦啊。” “你知晓为什么董氏家族被连根拔起,你却安然待在这牢中?”隔着铁栅栏,皇帝有种病态的喜悦。 只有望着这个本应该被凌迟处死的罪人的时候,他才会觉得自己的灵魂是平静的。 “你恨极了我。”董博舒笑得舒朗,“你每天都恨不得把我千刀万剐,可是却不得不让我在这大牢里好好待着。” “朕,的确恨极了你。”皇帝并不掩饰对她的厌恶,“可朕也得感激你。” “皇上感激我这个罪人活着,无非是因为我的存在时时刻刻都在提醒你想起皇后。”董博舒眨了眨眼睛,“若是皇上那时候英明神武,能够察觉我的险恶用心,皇后也不至于早早就……” 她停下了话头,笑得意味深长。 以前每每到这个时候,皇帝都会被她气得说不出话来甚至叫嚣着要处死她,可这次皇帝却一反常态哈哈大笑起来,“这罐子里的滋味不好受吧,以至于让你三番五次触怒我,想求一死没那么容易。” 董博舒用力咬了咬舌头,可她早已经被敲掉了大半牙齿,除了说话根本就用不上什么力。 “不要白费力气了。你就在天牢里好好待着,直到寿终正寝。”皇帝笑得刻薄,“你欠皇后的,用这一辈子来还。” “皇帝,你无耻。”董博舒大喊着。 “这都是你们逼的。”皇帝拔脚离开了。 因为她情绪激动,惊扰了罐子中饲养的毒蛇和蝎子,这些毒物们开始撕咬她残破的下身。哪怕她已经习惯了这样的日子,还是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好好照顾着,要是她死了,拿你们全家问罪。”升公公甩了甩自己的拂尘,小跑着跟上了皇帝的脚步。 “这人我们是把她弄得半死不活又救好,救好以后又折磨得半死不活,真是……”年轻一点的侍卫望着罐子里的罪人,双眼中都是不忍。 “你是新来的不了解情况,她啊”,中年侍卫指了指栅栏里面,往地上吐了口唾沫,“当年构陷皇后与人通奸,还给皇后下毒,皇后才十二岁啊,年纪轻轻就去了。” “才十二岁?”年轻侍卫满眼的吃惊,“这罐子里的女人看起来不像是这么恶毒的人。” “所以说女人心海底针。这后宫啊,女人为了争宠那是无所不用其极。”中年侍卫拍了拍他的肩膀,“和你说这么多,就是希望你以后娶媳妇睁大眼睛不要被骗了。” “走出这阴暗潮湿的天牢,外面的天明朗,空气也清新得多。”升公公碎碎念着,皇帝却看到了什么加快了脚步往前。 “皇上,老臣来此……”被封为国公的马佳大人刚要行礼就被皇帝把住了双手。 “您身体不好,这些虚礼就免了。”皇帝待他站稳后松开了手。 “老臣听闻您拒绝了皇太后选秀,这于国于家都万万不可啊。”马佳国公句句哀劝,“老臣和爱妻知晓您心中有着时一,可时一已经去了五年了。这后宫不可一日无主,您身边不可一直没有人陪伴啊。” “您的话我都记在心上了。”皇帝往前走了几步,“您请回吧。” “皇上,您是这天下的皇上啊。”马佳国公继续哀劝。 “朕这一生只会有马佳时一这一位皇后。”皇帝显然是怒了,“既然马佳国公大义亲自前来劝诫,只能朕自己先走了。” “你说说你啊,什么时候来劝不好,偏偏赶上皇上心情不好的这时候,瞧瞧,瞧瞧。”升公公这翘着的兰花指都在颤抖,训完这马佳国公,又挪着步子去追皇帝去了。 马佳国公站在原地,望着那远去的背影,脸上哪里还有一点沉重。他大笑着,直到流下了眼泪,跪在地上呢喃:“女儿啊,只要阿玛活着一日,皇后这个位置就一直是你的。这是皇帝欠你的。” 第一百四十六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 引魂灯若有似无,旁边站着一青衣玉立,妆容疏丽的戏子,此时双眼迷茫,泪光微闪,俏丽得动人。 “你想要什么?”时一问她。 “于乱世中生,于四处漂泊中学成了一身的唱戏本领,成为这北平落雁坊最当红的伶人,可从未有人真心待我。男人们个个视我为玩物,女人们都轻贱于我。“戏子甩起水袖,自问自答道:”我想要什么?我也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或许我是想被人看得起。在台上当了一辈子的配角儿,也想堂堂正正当一回主角了。” “你能付出的代价?”时一抬头看她一眼,从付莲生手中扯过宣纸签上了自己的名字。 “我身上若是有什么你想要的,自取去吧。”戏子看也不看飘到眼前的宣纸,照着她的样子写下了自己的姓名。 落雁坊。 “袁公子,可算是把您盼来了。”花妈妈一身粉红袄子,头上插着那么一根比手指头还粗的金簪子,摇晃着自己那如水桶一般的腰,用巧劲儿拉住了眼前这个白白净净的公子哥。 她眼前这个公子哥儿,瞧着身材挺拔,样貌儿周正帅气,实则是这北平城里最废物的一个二代。这个二代的爹啊,倒是鼎鼎有名,是这北平城最大的军阀,手底下养了几十号能耐人物。哪一方放出去,这地方都得抖三抖。 可她一个花楼的妈妈,挣银子就够了,管二代成才不成才呢。 “花妈妈,时一姑娘在吗?”袁世仪一个眼神示意,跟班立刻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大把银元塞到了她的手里。 “在在在,这落雁坊谁都可以不在,唯独我这宝贝女儿一定在。”花妈妈见到银元,眼睛立刻就亮了,赶忙吩咐人带他上楼去。 虽是第二次来找花时一,袁世仪对这落雁坊早就熟门熟路了,到了这门口就甩手让跟班退下。 刚唱完《霸王别姬》的时一正在卸着行头,见着他推门进来了,脸上没有半点惊讶。 因为这个男人是她亲自用美色“引”来的。 “花时一啊花时一,你这张脸当真是对得起你这个名字。”袁世仪关上门立刻就开始动手动脚。 时一也不躲,任由着他的手在自己的脸上抚摸,直到他摸够了才一把推开。 “袁公子摸够了?” “你这脾气对我的胃口。”袁世仪在她床上坐下,扯了她的丝绸睡衣往鼻子上一嗅,十足纨绔道:“不愧是这北平城最红的姑娘,这睡衣都是我闻过最好闻的。” 时一用清水净完脸,又擦干净手,这才回道:“袁公子也是我见过的所有二代中最没用的。” “彼此彼此。”袁世仪笑着又凑头去闻她的枕头。 时一一直都在从镜子中观察他的神色,可哪怕说他是最没用的二代,他的神色也毫无变化。 似乎,她房里的这个人就是个没用的废物二代。 “我觉得花姑娘这房间里所有的摆设都有种特殊的香味儿,让人神魂颠倒。”袁世仪说着话,人已经走到了时一的身后。 “这是晒干的栀子花和菊花混合的味道,若是袁公子喜欢,我这里还有一大堆。”时一打开抽屉,扯出了一个绣着鸳鸯的香包。 “鸳鸯抱对,花姑娘心里又是在想着哪位良人?”袁世仪伸手去拿她手上的香包,另外一只空闲的手则正好把她抱住了。 “袁公子若是不喜欢这香包,我收回便是。”时一不露痕迹地脱离他的怀i抱,顺带抢回了香包。 “花姑娘,有些本事。”袁世仪望着她的眼神里多了那么丝不同于i肉i欲的兴趣。 “若是袁公子深入了解一下,你会发现我有更多的本事。”时一倚靠着房门,左手扯开了肩颈处的衣服,露出了雪白的肌肤,笑得极其诱惑。 “花姑娘当真是花容月貌。”袁世仪眼神已经不受控制往其飘去。 时一踩着莲步往他走来,手指贴在他的薄i唇之上,“不要叫我花姑娘,我讨厌这个称呼。” “那,你喜欢什么?”袁世仪搂住了美人的i腰,就要吻下去。 时一率先在他脸颊贴上一吻,“叫我名字。” “花时一?” “太生疏。” “时一?” “还是生疏。” “时时?” “太肉麻?” “一一?” 此时,楼下已经吵翻天了。 花楼里的所有保镖全被打倒在地哀嚎着,男子一身虎皮,正按压着自己的掌关节,发出声声脆响。 “这位爷,花时一今晚已经被袁公子包下了。您若是真的想她作陪,明日可好?”花妈妈甩着自己的腰扯着对方的手不让其上楼。 这袁公子哥虽说是个废物二代,可架不住他爹有权有势啊。要是得罪了这袁公子,她在这北平城的花楼也不要再开了。 “老子有的是钱。就想那个唱《霸王别姬》的女子陪。”彪形大汉一把甩开了她,直接跑上了楼,一间房一间房的打开找。 “花妈妈,这位客人怎生如此无礼。”时一一身纱帐围住身体,倚在栏杆上,望向楼下,端的是别有风情。 “我的乖女儿啊,你可算是出来了。”花妈妈如同见到了救星,立马哀嚎起来,“不是我这个当妈的不想护住你啊。实在是这位爷太过于思慕你,点了名让你作陪。还有袁公子啊,不是我这个当妈妈的要卖女儿,实在是这位客人太……” 这个精明的老妈子,立刻甩锅在自家姑娘身上。就算客人生气了,也只会找姑娘麻烦,跟她没半点关系。 袁世仪在时一身后看着,觉得这场好戏自己可不能错过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2) 时一当然明白花妈妈打的什么主意,却笑得更加灿烂,“这位客人一看就大有来处,可小女子今晚已经被袁公子点了。” 她直接把看戏的袁氏公子哥拉了进来。 美人说话自然是要比其他人说话要有分量。 原本还怒气冲冲的彪形大汉,见着美人对自己笑,心思立刻就飘了,声音也温柔了不少,“这袁公子是谁,比我东北虎还有钱不成?” 被他打扰到的客人中有知晓他身份的,正和自己怀中的姑娘交头接耳议论。 原来这个不顾规矩不顾脸面的大汉竟然是这东三省最早贩卖东北虎发家的吴故,人送外号“东北虎”。这也是个有钱的主儿,可不能放过了。花妈妈心里很快有了新主意。 “东北虎啊。”袁世仪搂着时一,居高临下和他对话。 “你既然知道我的身份,你就麻利儿地滚回家,看你那白瘦样子,毛都没长齐吧。”吴故大笑起来。 不少姑娘被他憨态逗乐,也跟着笑起来。 袁世仪怀中的时一也忍不住笑了。 无他,实在是因为这袁公子太白了,比她一个女人都要白,而且这皮肤比她的也要好。她都有些怀疑他到底是不是男人了。 “你跟着笑什么。”袁世仪在她屁股上拍了一下,在她耳旁低语,“莫不是你要去陪这不解风情的大汉?” 时一手往他那处一探,眉目间多了丝惊讶,连连摇头。 “算你识趣。”袁世仪把她作乱的手握在了自己掌心,又贴近她低语:“若是想知道一下我是不是男人,随时切磋即可”。 “人人都知道我东北虎,可我不知道你袁公子是谁,你是不是应该主动把美人让给我。”吴故看着美人和这个弱鸡公子哥如此暧昧,怎么忍得,提着脚就往楼上走。 袁世仪招招手,之前的跟班立刻上来拦住了他,“这位爷,您要是和我家公子比有钱啊,这可算是踢到铁板了。这整个北平城都是我家公子的。” “你家公子是什么了来头,莫非是这袁家的公子哥不成。”吴故一声嗤笑,明显是不相信。 “这位爷,您进来的时候我就告诉您了,点了时一的就是袁家公子哥。”花妈妈赶紧出来救场,“您看,我现在给您找个别的姑娘如何。保证不比花时一差。” 只要是有钱的,她都不会放过。 “放屁。这袁也好歹也是个英雄人物,他的儿子怎么可能在这花楼厮混。”吴故往跟班身上一撞,想要推开他。 没想到跟班也是有些真本领的,一把又把他推了回去,还顺势在他肩上拍了拍,“这位爷,这袁大帅在这北平城只有这么一个儿子,您要是再不信,我们也没有办法,只能把你赶出这北平了。” “哎,没想到本公子哥在这北平城还有被人认不出来的时候。“袁世仪捋了捋自己的褂子,语气带了些冷冽,“花妈妈,这花时一以后就是我的人了。每月的银钱我让大帅府的管家来送。这样能够证明我的身份了吧。” 花妈妈这样的人精儿当然知晓这袁公子是生气了,鱼和熊掌不可兼得,更何况花时一攀上了这袁帅府,她这个当妈妈的以后的好日子更长远着呢,当即态度就冷了下来,主动把吴故请了出去。 “不过就是个唱戏的伶人罢了,也就废物二代才看得上。”吴故双手在虎皮褂子上擦了又擦,最后碍于袁帅府只好作罢。 “管她什么姑娘伶人,只要本公子哥喜欢,那就比人高贵。况且谁说了,唱戏的比不上良家姑娘了。”袁世仪察觉到了时一眼神中藏着的不悦,主动放下话来。 这花楼里的姑娘,有多少是自愿干这种被人轻贱的行业的,还不是被穷得揭不开锅的家里逼得无法,才来了这里。每次被男人贬低的时候,哪个心里不是疼着。这次,终于有人站出来主动替她们说句话,这心里感激的,个个都倚在栏杆上挥着手绢支持:“袁公子说得对,没有谁比谁更高贵。” 这平日里来消遣的男人,哪怕心里是轻贱这些姑娘伶人的,可哪个嘴上敢如此放肆,花妈妈心里也有些不悦,双手在大汉面前一摊,仍摆着副笑脸:“既然大爷是这鼎鼎有名的东北虎,不会不认账吧?我这小小的花楼,被您打伤的护卫,个个拖家养口的,这笔安置费得您亲自来。” “哼。你这个掉进钱眼的老鸨子。”吴故气哄哄地从身上扯出钱袋丢在了她面前,不少银元洒了一地。 “这钱啊可是好东西。”花妈妈蹲下身子一个个捡了起来,放回钱袋,扔给了护卫们,“吴大爷赏的,都拿下去分了吧。伤势严重的,晚上再来找我拿银子去看伤,妈妈我这花楼啊,唯独不亏待姑娘和你们。” “没到北平城还以为这袁家是什么风云人家,没想到啊没想到。”吴故把虎皮褂子一扯,挂在肩上出去了。 “呸,狗眼看人低的东西,早就该被赶出去了。”顶楼包厢里的顾家三小姐简直不要太高兴。 “秀秀,早就跟你说过,这花楼不是良家女子可以来的。更何况我们顾家名声一向清白,要是被人发现……”顾风折关上了内窗,开始教训自己这个小妹。 “二哥,我是来这里见未婚夫的,又不是来消遣。”顾凤秀双手扒拉上自己二哥的袖子,摇晃着撒娇。 “现在你人也见到了,也该回去了。”顾风折把她的手强行从自己袖子上扯了下来,训道:“在英国留学的这几年,好的没学会,坏的倒是学了不少。男女大防忘记了?” “二哥,现在是新时代了,和以前有皇帝的封建时候不一样了。”顾凤秀甩着手又打开了内窗,嘴里嘟囔着:“你又不是外人,你是我亲亲二哥。” 这内窗外面还有一层薄薄的窗叶,从外面是看不见里面的,但这里面只要把内窗一打开,楼下的动静就尽收眼底。 第一百四十八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3) “二哥虽和你是同胞兄妹,你也得注意距离。”顾风折再次把内窗关上了。 “二哥!”顾凤秀跺了跺脚,“你再这样,我就回家向父亲告状,你主动带我来花楼闲逛。” “你回去告状试试,小心父亲把你关在园子里。”顾风折索性不理她了,背转过身开始收拾东西。 “二哥,是小妹错了。”顾凤秀再次扯住了他的袖子。 “你还?”顾风折眉头一挑。 顾凤秀赶忙松开了自己的手指,可怜巴巴道:“二哥,我再也不敢了。” “知道错就好。现在给我收拾东西回家。”说话间,顾风折已经收好了自己带来的书卷。 “二哥,我还想再观察观察。”顾凤秀不停缠着双手手指,难得有了点女儿家的扭捏之态。 “这袁世仪不过一废物二代,成天流连这花楼没个正行,我回去就禀告父亲取消你和他的婚约。还有什么观察的?”顾风折把帽子给她一戴,活脱脱一个跟班小子。 “二哥,你没发现这袁公子,有西方‘人人平等’的理念吗?”顾凤秀扶稳了自己帽子,“这是我在这北平城其他公子哥身上没看到过的。” “人人平等?”顾风折像是再和傻子对话一般摇了摇头,“这就是个笑话。我国封建帝制统治如此之久,国人骨子里的奴性早已根深蒂固。也就是你这样生在福中的姑娘家才会觉得人人可以平等。还有你这个傻子,这袁大公子可是把这落雁坊最当红的伶人直接包下来了。” “二哥,封建王朝已经结束了,在袁大帅带军进入这北平城的时候,皇帝就已经被我们赶下龙椅了。”顾凤秀忿忿不平,“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生来高贵,就看不起其他人……” “你本身就是既得利益者,还来谈‘人人平等’这些虚妄理念。”顾风折打断了她的话,直接扯着她的手往门外走去,“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 “二哥,二哥,我不走……”顾凤秀扯住门框,努力阻止着他。 楼下,时一趁他们没有发现顺势关上了花窗。 袁世仪正悠然喝着茶,嘴里不时还哼上那么两句,怡然自得得很呐。 “袁公子这位未婚妻,倒是有意思得很。”时一在他对面坐下,替自己斟满了一杯清茶。 袁世仪一把抢过,放在鼻下轻轻一嗅,轻佻道:“我总觉得这茶还是美人倒的好喝。” “都是明白人,何苦装糊涂。”时一把杯子从他手上夺了回来,哪怕这茶水洒了自己一手也毫不在意。 “本以为一一该是个与众不同的伶人,没想到啊……”袁世仪又给自己斟满了一杯清茶,抵在唇边只闻却不尝。 “我当是公子被我所迷才来找我,没想到是和顾家做戏呢。”时一并不为他言语所扰,继续道:“可我看公子今天倒是弄巧成拙了。这顾家小姐,貌似是对您芳心暗许了。” “本公子哥容貌出众,家世显赫,待人又温柔体贴,姑娘家对我动心是件再正常不过的事情。”袁世仪捏住了她的下巴,凑上了自己的薄唇,低语道:“你呢?有为我动心没?” “动心……”还没等她说完后半句“才怪”。 “都说这花楼里的姑娘爱骗人,果然没错。你的心跳正常得很呐。”袁世仪顺势把美人揽入怀中。 “你啊……”时一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捂住了嘴。 “小心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在时一额头落下一吻,“今天就到这里了,改日我再来找美人儿玩耍。” 出去时,他还贴心地关上了门,不让他人窥探。 时一伸手摸了摸被他亲吻过的地方,笑出了声来。 这废物二代,果然比她想象的水还要深啊。 不过跟着聪明人的好处就是不会被愚蠢拖累。这袁公子定然会有求到她身上的时候。 “袁公子走了。”和自己二哥拉扯的过程中,顾凤秀见到自己想要观察的人下楼去了,赶忙也跟着跑下去了。 “当真女大不能留。”顾风折捡起拉扯过程中落在地上的书卷,跟了下去。 还没出花楼,跟班便提醒袁世仪后面有人跟着,袁世仪让他装作不知,两人出了花楼,顺着这人民街一路往前。 “公子,这后面的一男一女还在跟着。要不要我甩开他们?”跟班再次提醒。 “不用,你撤吧。顾家的二少爷和三小姐,想多了解了解本公子罢了,我能搞定。”一个拐弯,跟班消失不见了,袁世仪继续迈着步子往前走。 “二哥,这里有两条路,你往左边走。”顾凤秀是看准了袁世仪走的路才提议的。 顾风折哪里不明白小妹的心思,正好这条道是回家的必经之路,他也不戳穿了。 “我回家去了,懒得管你。” “谢谢二哥。”顾凤秀见着二哥愿意配合,心里是一万个开心。 她赶忙追了上去,跟了一段,袁世仪便不见了身影。 “人呢?”她往地上几跺脚。 “找我呢?”袁世仪在她背后吹了声口哨。 顾凤秀慌忙回头。 阳光在他所站的地方尽情倾泻,让他整个人都沐浴在阳光之下,圣洁得像西洋课本上所说的天使。 她感觉自己心跳得厉害,不自觉按住了,自语道:“你居然在这里。” “不是你先跟着我的吗?现在我出现了,怎么不说话了?”袁世仪一步步往她靠近。 从未经历过男女情事的顾凤秀哪里经得住他这番撩拨,小皮鞋一直往后退,直到鞋跟抵到了墙角,这才乱着呼吸道:“你别靠近我。” “是你说的。”袁世仪猛然后退,回到了阳光所在的位置,神色也冷了下来,“还请顾家三小姐以后不要跟着我了。”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顾凤秀红着脸想要解释,脑袋里却混乱得像团浆糊。 “回去禀告令尊大人,我对他未曾谙过男女情事的小女儿没有一点兴趣,还请自行解除婚约。”袁世仪拍了拍粘在褂子上的墙灰,翩然离去。 第一百四十九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4) 袁帅府。 “孽子,你给我跪下。”袁大帅把杯子往地上一砸,拽起墙上挂着的马鞭就开打。 “大帅,公子可是您唯一的子嗣。”孙副官赶忙拦住了他,这甩出去的鞭子结结实实砸在了他的身上。 “孙成啊。你这是何苦。”袁大帅见他受伤,把鞭子往这地上一摔,顺带踢了自家儿子一脚。 “大帅,末将皮糙肉厚,不怕。”孙成捂着受伤的手臂,笑得憨厚。 袁世仪冷笑了一声站起来,拍干净了腿上的尘土,“父亲嫌我这个儿子不争气直说就好,何必在这里和孙副官表演什么长官下属情谊。” “你这个孽障。我让你在落雁坊包姑娘,我让你把顾家三小姐丢在巷子里,我让你丢尽我袁也的脸面。”袁大帅气得胡子都在发抖,捡起地上的马鞭甩了过去。 袁世仪不躲不避,鞭子正好砸在脸上,皮肉绽开,殷红鲜血直往地上流淌。 “公子,您真是冤枉了大帅这一片爱子心了。”孙副官表情沉重,语音也哀愁起来。 见儿子脸上出了血,袁大帅心里自然也不好受,可自己这儿子也的确太不成器了点。眼不尽心不烦,他直接把儿子轰出了家:“你给我滚,爱去哪儿去哪儿,不要在这个家碍我的眼。” “这可是父亲您自己说的,下次您派谁来请我回家,我也不回。”袁世仪用手狠狠揩干净了脸上的血,捡起外套,拔腿就往外走,没有丝毫留恋。 “大帅,公子年纪还小,不能任由着他这般胡闹啊。”孙副官把马鞭捡起来挂回了墙上。 “我这儿子心里怨我呢,当初进这北平城的时候,他母亲被人挟持,我是为了战局着想没有办法才亲手打死了她。”袁大帅往身后的椅子重重一坐,往座椅上狠狠拍了两下,“我那时候要是有别的办法,我会亲手打死我的原配妻子?” “大帅,公子成家以后就能明白您这个当父亲的苦心了。”孙副官连忙给他斟茶。 袁大帅这双手直发抖,使得茶杯里的水不停往外溢,最后他重重叹了口气把茶杯放回了桌上,道:“这当老子的就是欠了债,我这个儿子就是个混不吝的讨债鬼。” “诶,你怎么走了。”刚下汽车的顾凤秀直接拦住了袁世仪,等抬头一望,心被吓了一跳,手却不自觉往对方脸上摸去,“你这脸上怎么伤了?” 她被袁公子扔在小巷的传闻四处都是,家里人都被气疯了,她的父亲气得甚至要来袁帅府解除她和他的婚约。她劝了好久都没消气,今天还是好不容易软磨硬泡才能出门的。这一出门,她就往袁帅府来看他了。 “与你无关。”袁世仪一把挥开了她的手。 “是不是袁伯伯打的?”顾凤秀双手交握,颇有些忐忑,“不是我告的状。我也不知道这北平城的流言这么厉害。” “再说一遍,与你无关。”袁世仪坐进了管家准备好的车上。 “袁世仪,你是我未婚夫,怎么和我没关。”顾凤秀望着远去的汽车大喊。 “公子,我看这顾家小姐对你是真心的。”开车的下人没看出气氛,提了那么一嘴。 “开你的车。”袁世仪直接吼了一声。 车在大街上绕了两圈又回到了原点,车夫这才小心翼翼问道:“公子,我们要去的目的地是哪儿。” “落雁坊。”袁世仪已经平静了心情,仿佛刚才失态的人不是他。 “哟,我的宝贝女儿啊,你怎么还不睡?”花妈妈摇摆着水桶腰进来,眼睛直直盯上了那珠圆玉润的珍珠项链,明眼人都知道她打什么主意了。 “袁公子已经好几天没来找我了。”时一捡起首饰盒里的珍珠项链,在手上缠了两圈,这花妈妈的眼珠子也跟着转了两圈。 “这袁公子人虽然没来,可这贵重礼物天天都到,心里还是有你的。”花妈妈握住了她的手,确切地说握住了珍珠项链。 “妈妈喜欢这项链,就孝敬给您了。”时一直接把珍珠项链缠在了她的手上。 花妈妈迫不及待戴上了自己的脖子,由衷夸赞道:“你别说,这袁公子虽然没什么本事,可这挑礼物的水准却是一等一的,瞧瞧这项链,多衬人皮肤。哪怕是我这年过半百的老妈子,戴着也那么好。” “妈妈可没老,正是年轻的时候呢。”时一见她眼神还盯着自己的首饰盒子,捡起了格子里的珍珠耳环,亲自给她戴上了,“妈妈真是好眼光,这两样儿可是配对的。” “这落雁坊啊,就属你嘴甜孝敬命好。”花妈妈成功搜刮到了心仪的礼物,心情这叫一个好,拍了拍时一的手,慈爱嘱咐道:“这天儿也不早了,早些歇下了。这女人啊,最重要的就是皮肤。男人啊,也看重女人这雪i白的身子。” “谢谢妈妈关怀。”时一亲自把她送出了门去。 “哟,这不是袁公子嘛,我们时一盼星星盼月亮可算是把您盼来了。”花妈妈刚走出门口没几步便和他撞上了。 “花时一呢?睡下了?”袁世仪睇了她一眼。 “没呢,还在等着您呢。”花妈妈攒足了笑,希望快点摆脱这个煞神。 瞧着这脸色,就知晓正是气头上呢,她可不想当这出气的篓子。 “都下去吧。”袁世仪一挥手,花妈妈如得大令赶忙下去了。 “我还以为你最近都不会来了。”时一把泡好的花茶递给了他,见着了脸上的伤痕,有些幸灾乐祸道:“这一身火气,也只有老爷子能给吧。” “我给你的贵重礼物,你随意就送人了?”袁世仪一口而尽,似是漫不经心问道。 “你也知道我们这行都是妈妈管着。妈妈想要的东西,若是我们不给,她也有方式得到。”这是花楼里的规矩,时一并没有也没有必要瞒他。 “既然如此,那以后就不送你贵重首饰了。”袁世仪掂量着茶杯说了这么一句话。 第一百五十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5) “袁公子对我这般小气?”时一故意呛他。 “反正这些好东西最后也到不了你手里,不是吗?”袁世仪见着她有些吃瘪的神色,阴郁的心情舒缓了一些,心里却在思索下次送些什么东西才不会被老鸨子搜刮。 “我给您处理一下脸上的伤口吧。”时一见他这幅大笑样子,便知道他是在拿自己寻开心了,索性换了个新话题。 “不用了,就是些小伤。”袁世仪浑不在意。 想当初,年纪小的时候,他吃过的苦可比现在多了。 “伤口都见肉了,小心感染。”时一从自己床下翻出了一个医药箱。 “这里面有什么?”袁世仪有些好奇了。 他虽然经常在这花楼徘徊流连,可他从来只和姑娘们谈情,坐下来聊天也是少见。 “酒精、医药棉、纱布、绷带。”时一打开箱子,把里面放置的东西一一拿了出来。 “我倒是从没没有见过会准备这些东西的花楼姑娘,准备情趣用品的倒是多了去了。”袁世仪说话时候注意看着她的脸色,可她脸色没有半点变化,顿时觉得自己有些无趣了。 “这花楼的姑娘自然是样样都得备一点。”时一卷起沾好酒精的医药棉,往他脸上伤口边缘轻轻沾点。 “这手劲儿这么轻,是害怕我死在你这里?”袁世仪见她一脸严肃,故意和她开玩笑。 “您要是真死在我这里,我真是插上翅膀都难逃。”时一手上动作极快,迅速就把伤口都清理干净了。 “也不知道你这处理手法过不过关。”袁世仪嘟囔了一句。 处理伤口的时候,两人靠得极近,他闻到对方身上从骨子里透出来的那股特殊的香味只觉得呼吸都跟着清爽起来,等时一要离开的时候,情不自禁抓住了她的手腕,不让她脱离自己的范围。 “袁公子这是担心自己脸上留疤?”时一耳朵微动,索性坐在了他的身上,双手缠住了他的脖颈,用脸贴上了他的下巴磨蹭。 袁世仪轻嗅着她脖颈的香味,半真半假陶醉道:“你是什么花仙子下凡,真是让人欲罢不能。” “我若真的是花仙子下凡,袁公子老早就把我娶回家供着了。”时一也半真半假试探。 果不其然,袁世仪的脸色开始变化,直接把她甩在了地上,“你是个什么东西,也不想想自己身份。” 时一坐在地上带了些哭声道:“是我妄想了。我这样的身份,嫁个平常人家都被嫌弃呢。” 门外跟来的顾凤秀暗听到这里,脸上快活极了。 她可以允许自己未婚夫和这些花楼姑娘厮混,可绝不允许把她们带回家碍眼。她可是西方一夫一妻契约婚姻精神的坚定倡导人。 “下去吧。”她把赏钱往花妈妈身上一丢,大摇大摆下楼了。 “什么大家小姐,跟着未婚夫都跟到窑子里来了。”下楼的花妈妈颇为嫌弃地数了数自己手中的银元,而后直接丢给了自己手下人,“就这么点儿响头,还比不上这花楼里姑娘一次孝敬的,还真当她自己大方。” “人走了。”时一从地上爬了起来,第一件事便是拍了拍自己衣服上沾着的灰尘。 “你怎么知道?”袁世仪眼睛紧紧盯着她。 他想,眼前这个女人,或许要比他想象的聪明。 “很简单,她们上楼的时候,我就听到脚步声了。”这身上的尘土总感觉抖不干净,时一索性走到屏风后,打算换一身衣裳。 “你不怕我?”袁世仪靠近了屏风。 “我人都被袁公子包下来了,还有什么怕不怕的。”时一从屏风后走了出来,一身藕粉色的轻纱更显得她皮肤幼白。 “我倒是捡到宝了。”袁世仪一把把她扯入怀中,双手极其暧昧地在她身上游走。 “公子身上有伤,还是节制些好。”时一手肘直接抵在了他的腹部。 袁世仪整个人气场立刻变化,右手扣在她的喉咙上,十足十威胁道:“你信不信我在这里就可以把你杀了?” 时一笑得极其灿烂,“袁公子当然可以顷刻间取我性命,可哪里去找我这么好的掩护人呢?” “说,你是怎么知道的。”袁世仪收紧了五指。 时一从容贴上了他的手,“若是这般谈话态度,袁公子可就没有风度了。” 僵持了一会儿,袁世仪率先松开了手改为抱着她,往床上滚去,“我想这样谈话,更有私密性。” “您随意就好。”时一贴心地给两人盖上了被子,“做戏可得做全套。” “我倒真是捡到宝了。”袁世仪脱下自己的外套,往地上最远的地方扔去。 时一制止了他准备脱其他衣服的手,“这戏太过了可就惹人怀疑了。” 袁世仪紧紧把她搂入怀中,窃窃私语:“我现在倒是开始真正好奇你的来历了。” “袁公子难道就不好奇我是怎么知道?”时一和他贴得更近,近到呼吸都能让他感受得到。 “但说无妨。”袁世仪稍稍往后退了一些,不自在地避开了一点距离。 “您是这北平城最出名的废物二代,好美人,好享受,可包了我这样的美人以后,竟然可以做到味道都不尝就几天不来,定然是有事牵绊住了。”时一故意又贴近了些,“想想您不在的这几天,我每日里无聊到看新闻,还真的就看到了那么一条有趣的。” “什么有趣的?”袁世仪被她话术吸引,追问道。 “这汉奸张家被灭满门,大快人心。”时一手指在他心脏处慢慢点压,“这报上还说,逃跑的人犯腹部受了伤。” “这和本公子又有什么关系?这北平城人人都知道我是个废物。”袁世仪抓住了她的手,把她整个人压在了身下。 “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张家最擅长的武器就是五角飞刀。只要撩开衣服看看,就知道和您有没有关系了。”时一眨巴着眼睛,手却扣在了他的衬衫上。 “难怪你之前不让我脱衣。”袁世仪后知后觉笑起来,“我的一一真是聪明。” 第一百五十一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6) “要不要现在验证一下?”说话间,时一的手已经放在了他的腹部处,正慢慢打圈试探。 “真是辛苦一一为本公子安排的身份了。”袁世仪笑着把她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服,怜爱地摸了摸她的脸颊,“可惜了,本公子的腹部根本就没有伤疤。” 手下光滑一片,时一也跟着笑了起来。 这样的聪明人,就算她真的压错宝,她也认了。 “睡吧,大家都累了。”袁世仪躺回了床侧,伸出臂膀把她搂入怀中。 时一伸手按熄了安置在床头的灯,直接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了他的身上。 黑暗中,只听得男子的一声闷哼。 此时,顾家正在开紧急会议。 “父亲,小妹不能嫁给那种废物!”顾风折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 “你说话有什么用,这袁大帅都亲自送了生辰八字过来,就是要我们履行婚约呢。”顾家家长顾远,狠吸了两口烟枪。 “父亲,做人得讲诚信,我喜欢袁世仪,我想嫁给他。”顾凤秀满面红光,喜气洋洋。 “你个不知羞的小女子。”顾风折把杯子一推,茶水落了满地。 “儿大当婚,女大当嫁,我能嫁给一个喜欢的人为什么要拒绝。”顾凤秀梗着头和自己二哥谈话。 “都给我坐下。”顾远重重拍了一下桌子。 顾凤秀见着父亲生气了,吐了吐舌头坐下了,顾风折也不服气地坐回了位置。 顾远把烟枪往这桌子上一搁,向自己女儿问道:“你是真的喜欢这袁家公子?” “嗯,女儿是真心袁公子。”顾凤秀并不隐瞒自己的情感,“我第一次见他,我便非他不嫁。” “女儿啊,你可得想好啊,他这样的花花公子,你嫁过去他会一直对你好吗?”一直没有吭声的顾家主母,开了口。 “父亲,母亲,我知道你们为我的终身大事考虑,可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我能感觉得出来袁公子并不像他表现的那样不堪。”顾凤秀走到自己母亲身前蹲下,把头放在她的膝盖上,道:“而且我有信心,我嫁过去以后,这袁公子肯定会收心的。” 顾家主母摸着自己女儿这如海藻般浓密的黑发,心中犹豫,实在不知怎么办才好,望向了自己丈夫。 “这整个北平城都是袁帅府的,岂是我们这样的书香世家能够得罪的。”顾远叹了口气,道:“女儿又是真心喜欢袁家公子,我看,不如就让他们如约完婚吧。” “谢谢父亲。”顾凤秀眼睛都亮了,赶忙又抱住了自己母亲的手,撒娇道:“更谢谢母亲。” 这整件事,根本就没人问自己这个做二哥的,做儿子的意见,顾风折有些抑郁,夺门而去。 “风折这孩子,这大晚上是要去哪儿?”顾家主母担忧的目光一直追随着他直到消失不见。 “都回去睡了吧。风折这孩子,博览群书,心气也高。一时半会儿接受不了这样的事情是正常的。”顾远主动拉起了妻子的手。 见两位家长如此恩爱,顾凤秀当然很有眼力地回房去了。 顾风折手中拿着酒瓶,脚步歪倒,一人在街上游荡着,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父亲母亲小妹明知道袁家公子是个废物还要嫁过去。 这北平城出色的公子哥多了去了,自己顾家又是书香世界家世清白,何苦要去蹚袁家浑水。 这袁家掌握着北平城,看着权势是大,可盯着这袁家的势力也多方盘踞。说不准什么时候这袁家就会被拉下马。到时候,小妹,顾家又该如何是处?! 清晨的第一缕阳光透过花窗照进房,时一第一时间便睁开了眼。 “醒了?”袁世仪着一松松垮垮的内衫,正衬着头看她。 “既然醒了,为什么还在床上赖着?”时一趁着他毫无防备,一脚把他踢下了床。 敲门进来的花妈妈正好见到这一幕,眼珠子都愣住了,想要去扶这袁公子吧又害怕被怪罪,想要责骂自家姑娘又怕适得其反,索性又把门关上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你这丫头,倒是心狠。”袁世仪拍了拍摔疼的屁股,穿好衣服坐在了椅子上。 “女人要是不心狠,在这乱世也护不住自己。”时一套了件薄纱起身靠在了他身旁的桌子上。 “一一有什么故事,本公子倒是愿闻其详。”袁世仪轻佻地握住了她的手开始抚摸。 时一一把拍掉了他的手,正色道:“你要在这里待多久?” “自然是想待多久待多久。”袁世仪再次发挥了不要脸的特质,趁机在她脸上落下了一吻。 或许是这清晨的阳光让人感觉太有活力和希望,又或许是眼前的这位女子像极了解不出的谜底,袁世仪头一次觉得自己可能沉沦了,要不然他为什么要主动吻一个戏子。 “最多半个月。”时一在他耳畔轻声道:“半个月后,云南毒枭和他的势力将会潜入北平城,打你们袁家一个措手不及。” 袁世仪眼神微动,“你怎么知道?” 当然不能告诉对方,这是前世真实发生过的事情。而且没有防备的袁家不仅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丢了整个北平,还灰溜溜跑去了东北。 “这是我好不容易得到的情报。要是愿意相信,那就去准备,不愿意相信,当作笑谈即可。”时一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脱离了他的控制范围。 “若是真的,那我当真是得了一宝。”袁世仪交握双手,已经在思量该如何和这云南势力相抗。 “女儿啊,你和袁公子起了没,要不要下楼吃早餐?”花妈妈这次学了心眼没有进门,在门外大喊道。 “妈妈,我今儿身体不舒服,袁公子陪着我,我们就在屋里吃了。”时一声音娇弱,听上去倒真有那么几分病意。 花妈妈又想到昨晚是她和袁公子的好日子,两人肯定折腾了好一番,让这女儿累着了,不然为什么这袁公子被踢下床还不生气,上道道:“我知晓了,你们安生休息,我不会让别人上来打扰你们的。” “多谢妈妈。”时一娇声回答着,同时狠狠瞪了一眼抱着自己的男人。 真是什么时候都不忘记占自己便宜。 第一百五十二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7) “袁公子在哪儿?”顾凤秀怒气冲冲地在这落雁坊四处冲闯。 自从这袁家送来袁世仪的生辰八字后就再无举动,她主动登门拜访也被袁大帅不动声色给敷衍回家。在家里一忍再忍,足足过了十一日,她今天才过来。这次她来是亲自替袁大帅问问他的儿子,还要不要袁家的脸面,还要不要履行婚约的。 “这位小姐,我看你是来错地方了。”花妈妈直接拦在了她的面前,“这里可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该来的地方。” “我未婚夫都在这里,我为什么不来?”顾凤秀根本就没把老妈子放在眼里,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想拉开她不让她挡道。 “哎哟,只听说过这男人家管着自家媳妇的,从没听说过还没进门的媳妇管着自家男人的。”花妈妈捂嘴偷笑了起来。 “我不想和你这个老鸨子说话,这袁公子是不是在花时一房间里?”顾凤秀转身要往楼梯上去。 花妈妈借着自己力气大,一把扯住了她的衣服下摆,“顾小姐,您也太心急了。来者是客,守规矩我们自然会好好接待的。” “若是我不守规矩呢?”顾凤秀用劲儿往后一退,衣服哗啦一声被撕裂。 花妈妈望着自己手中的衣服碎片,故意装傻,“顾小姐,不是我说你,好歹也是大户人家出生,怎么会穿质量这么差的衣服。” 围观的姑娘、客人们见着她碎掉的衣服还有她露出来的肌肤,看好戏地笑着。顾凤秀哪里吃过这种亏,捂着自己露出的肚子径直往门外跑去。 听到外面动静的时一和袁世仪打开门走了出来,花妈妈立即向他们二人邀功道:“这顾家小姐啊,实在是太没道理了,大早就过来吵闹,我和她论了一番道理,她就主动回去了。” 时一给旁边的袁世仪递了个眼神,袁世仪立马心领神会,大声道:“本公子心里只有花时一一人,至于家里安排的什么未婚妻,本公子是绝不会承认的。” “还是公子有良心。”时一依偎在他的怀中,故意撒娇道:“公子,今日陪我出去逛逛街吧,在花楼里待了那么久,我都快闷死了。” “去吧去吧,玩开心再回来。”花妈妈一张脸笑成了菊花。 袁公子在的这些日子里,她都没找机会进得乖女儿房去。这等到他们自己一出门,她就可以进去看看自家女儿首饰盒里又多了什么新鲜玩意儿。 “还是花时一命好啊,攀上了这么一根高枝儿,不用像我们一样不顾生不顾死地照顾客人。”月娘半个身子睡在长凳上发着牢骚。 “你要是有我乖女儿半分美貌,至于给客人当牛做马还不得好。”耳尖的花妈妈说话间,手里的鞭子已经落下。 月娘的背立马起了红印儿,面上却乖巧道:“谁不知道花时一是妈妈您的摇钱树,我们这些庸脂俗粉怎么够得着,月娘也不过是嫉妒才口出狂言罢了。” “还算你识趣儿。”花妈妈吹了吹自己的手,“其他人要是再给我嚼舌根不想着伺候客人,就给我滚回乡下种地去。” “知道了。”在场的姑娘们个个如鹌鹑一般乖巧。 “哼,谁能攀上高枝儿谁就是她女儿,这落雁坊啊,最后的主人是谁还不知道呢。”月娘摸着自己背上的伤处,咬着牙望着她离开。 闹剧落幕,袁世仪拉着时一进房关上了门。 “这月娘倒是有些意思。” “她是这落雁坊的第一任头牌。” 时一往梳妆台一坐,袁世仪立马跟了过来拿起梳子给她梳发。 “那怎么沦落到现在这般地步?” 时一像是望傻子一般望着他,“你是真的不知这花楼规矩还是故意装傻?” 袁世仪拿梳子的手停了下来,像拨浪鼓一般摇头道:“本公子是真不知道。” “月娘当红的时候有个心上人,当时对方发誓出人头地以后一定来娶她。可这人一走就是七八年,再也没回来过,也没有让人递过什么话。这花楼姑娘的青春短得很,红过以后就无人问津。在我之前,这落雁坊已经有过十五位头牌了。”时一把自己的长发扎了起来戴了个珍珠发箍,满意地去挑衣服了。 袁世仪在镜子面前站着,若有所思。 等时一换好衣服两人出门,已经是晌午了。 好不容易出次街,又有金主陪着,时一自然是看中什么选什么。虽然知道选回去的东西大半都会被花妈妈拿走,可买东西享受的更是挑选的乐趣啊。 “真的提不动了。”袁世仪和自己跟班对视一眼,苦哈哈道。 时一回头一看,两人身上凡是能提的能挂的都没了空当,忍不住笑出了声。 “好累,找个地方吃饭吧。”袁世仪眼巴巴望着前面的酒楼提议道。 “那就走吧。”时一笑着接过了他手里一半的东西。 两人刚在酒楼坐下,顾凤秀便跑了过来指着时一的鼻子大骂:“你这个不要脸的娼妓,勾引别人的未婚夫。” 袁世仪知道“娼妓”是花时一心中的痛,本想把顾凤秀赶走,时一却握住了他的手,示意他不要出面。 顾凤秀见着两人在自己的眼底下都这样腻歪,哪里还忍得,直接把他们桌上的饭菜全部推倒了地下,菜啊水啊的溅了周围人一身。 “顾家小姐,您这也太过分了。”时一笑吟吟起身,“这是我们两个人的事儿,怎好牵扯到第三人。” “我们两个人的事儿?”顾凤秀提起手就要扇时一的耳光。 袁世仪本想着凭她的聪明伶俐应该能躲过的,没想到落入耳中的是清脆的巴掌声响。 “顾小姐,我知道我身份卑微,不该和您抢袁公子,我这就回去,再也不和袁公子来往。” 袁世仪见着她捡起自己的珍珠手包捂着脸仓皇离去。 酒楼其他围观的人,叫好的有,骂悍妇的有,无动于衷的有,都是看戏的。 “滚滚滚,都给本公子滚,不要碍我的眼。”袁世仪直接把整张桌子踢倒。 第一百五十三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8) 袁帅府。 “孽子,你可算是回来了。”袁大帅坐在太师椅上,不停咳嗽着。 他们只不过短短半月没见,怎么就病成了这般模样。袁世仪望着自己父亲,眼中闪过一丝关怀。 “袁伯伯,我和世仪一起回来给您问好。”顾凤秀亲自把自己挑选的礼物送了上去。 “你们两个年轻人啊,玩心都重。”袁大帅咳嗽一声,然后当着众人的面直接把浓痰吐在了地上。 顾凤秀内心颇为嫌弃,想要躲开一点,可袁世仪还在她身后,若是躲了岂不是表明她嫌弃他父亲,也是看不起袁大帅,笑着低着头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哪知她这一低头,正好看清楚了那泡浓痰是什么模样,胸中犯恶心,赶忙捂住了心口。 “父亲要注意自己身体,瞧这浓痰颜色,发灰发白,痰心还有血丝,想来您最近似乎没怎么睡好。”袁世仪想着她时一的那一巴掌,故意说出来恶心她。 “呕……”顾凤秀听到他的描述想起亲眼所见的浓痰样子,直接跑出门口吐了起来。 “都是被你这个不肖子气的。”袁大帅望着跑出去的顾凤秀,眼底满是嫌弃。 一旁的孙副官见了,知晓这次袁家和顾家的联姻,怕是不能如约履行了。 未来公公在这地上吐口痰都能恶心吐,这袁公子以后要是有个什么头疼脑热的,这肯定是指望不上自家媳妇儿在旁边伺候。 “袁大帅,袁公子,今早吃得油腻了些。”吐干净了的顾凤秀走到两人面前不好意思地解释道。 “没关系,顾家丫头,你回去告诉令尊大人,就说我袁某人感谢他教养出了个好女儿啊。”袁大帅说话间又往她脚边吐了口浓痰。 顾凤秀心中仍然犯恶心,可知道不是发作的时候,强压着不适感道:“袁伯伯客气了,家父正有意邀请您明晚斋心酒楼赴宴呢。” “好好好,既然是令尊亲自邀请,袁某人哪里会有不去的道理。”袁大帅端起清茶喝了一口而后又吐了出来。 冷眼旁观的袁世仪听到“斋心酒楼赴宴”的时候,眉毛动了下。 这次宴会有鬼啊。 如果这花时一没说错,那么明天就是云南毒枭带着手下潜入北平城的日子,碰面的地点就是斋心酒楼,而这顾家正好又把父亲约在这斋心酒楼,怎么看怎么都有阴谋。 “不肖子,不肖子。”见着儿子当着自己的面走神,袁也这个当父亲的觉得特别没脸,随手拽起茶杯就扔了过去。 顾凤秀想着这可是一个在未来丈夫、公公面前长脸的好时候,直接挡在了袁世仪面前。 可她哪里想到这会是滚烫的热水,还有这杯子的力劲儿有这么大,直接把她额头擦了个大口。 “不自量力。”袁世仪拉着她的手,去找医生去了。 “都怪我,习惯了喝热水。”袁大帅假惺惺地自责着,心里却更加嫌弃和顾家的这门婚约了。 这北平城面上看着平静,实则暗潮涌动,要袁帅府真娶进这么一位娇弱的儿媳,不仅不能成为助力,还会成为大大的拖累。何苦来哉。 “你心里有我。”顾凤秀摸着头上的伤口,笑容如四月的春天一般明丽。 “我只是不想你头上落下伤疤赖上我。”袁世仪看似很无奈地坐到了她旁边,心中却在盘算明天的事。 明天外方势力肯定会想尽各种办法进城,他手底下的人根本就不够用,若是这斋心酒店真出了什么事,他该如何是好。 “你别装了,我在英国留学的时候,王子都向我表白过爱意,我对自己的魅力很有信心。”顾凤秀走到了他面前,目光灼热,“你要是不喜欢我,你今天干嘛跟着我回来?” “我只是不想父亲担心。”袁世仪避开了她的目光。 “明天你会和袁伯伯一起赴宴吧?”顾凤秀想要去抓他的手。 袁世仪起身躲开了,冷漠道:“可能吧。” “你不用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我知道你肯定不像他们说的那般……不堪。”顾凤秀走到他身后,一把抱住了他。 袁世仪使劲扯开她的手,没什么好脾气道:“若是顾小姐没什么大碍了,我就让管家派车送你回去,免得令尊担心。” 习惯了主动出击猎物的猎人,对于主动送上门来的小白兔是不会有任何好感的。更何况,他觉得解谜可比打猎来得重要。 “袁世仪,你一定会爱上我的。”顾凤秀望着他远去的背影大吼。 夜晚,竹林是浓墨的黑。 时一坐在向水的一边,无聊地往小河中丢着石子。 早上袁世仪问她和月娘有关的事情,她才想起来今晚是月娘和心上人见面的日子。而且月娘这个心上人来头不小,好像是这云南势力方面的一个头目。要想不费力就知道他们的躲藏地点或是别的碰头信息,或许可以从这个头目下手了。所以她在月娘的茶水中下了迷药,按照他们信中所写的见面地点过来蹲守。 “月娘……月娘……”月亮落到了这山头后,时一才听到了接头人的声音,用手捂住了自己的嘴巴模拟月娘声音道:“林郎,我在这里。” “月娘,这次我再也不离开你了。”林奇听到自己心上人的声音,赶忙摸索着过来。 “林郎,我也不会和你分开了。” 林奇听到自己心上人的脚步声,更加的激动,加快了脚下步伐,“月娘,我现在是有头有脸的人了,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 “林郎,我想要的一切都可以给我吗?”时一已经摸到了他的衣服袖子。 “当然,你可以得到的可不仅仅是这一个落雁坊。”林奇按捺不住内心的激动,伸手就要抱她,准备一亲芳泽。 “可是,我只想要你听话。” 同时,冰冷而锋利的器物瞬间触及他脖颈的肌肤,他身子抖了一激灵,后知后觉道:“你不是月娘”。 “得罪了。想见月娘,就跟我走吧。”时一用尖刀挟持着他往前走。 第一百五十四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9) 北平城郊外一处废弃水库。 “准备得如何了?”云南毒枭头头吴斌正吞云吐雾,怀中还有个跟他肤色一般的赤i裸i美人儿。 “爷,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您放宽心。”林奇低着头回答道。 “这次行动只许成功不许失败。”吴斌把手中的香烟往美人儿大腿一压,空气中散发出皮肉中淡淡的肉焦味。 “手下还有一处疑虑,不知当讲不当讲。”林奇想到被控制的月娘,权衡再三还是问了出来。 “你说。”吴斌手指无意识在美人儿刚被烧焦的伤口处划拉。美人儿似乎已经习惯了他的虐待,并没有任何反应。 “手下不知道里面和我们接应的人是谁?”林奇故作疑惑。 “这个就不用你操心了。”吴斌把怀中的美人儿往地上一推,手往这北平城的布防图上的红心一点,“今晚,我们就让袁也吃不了兜着走。传命下去,此次杀袁府一人,可找我兑黄金一百两。” “是。”林奇低着头转身出去了。 他有些懊恼,像吴斌这样多疑的人,怎么可能随随便便就说出来。 “爷,这袁也真的会死吗?”美人儿顺势攀住了他的手臂,运用巧劲儿爬了起来。 “那就要看他是不是真的有九条命了。”吴斌抱起美人儿往床上一丢,欢声笑语传到了屋外来。 与此同时,袁世仪收到匿名纸条快马加鞭赶到了落雁坊。 正在化妆的时一,见到匆忙赶来的他,露出了灿烂笑颜。 “你真的知道他们在哪儿?”袁世仪紧紧捏住了她的双肩。 虽然他有些疑惑对方为什么要做虞姬打扮,是否是又要登台唱戏。可现在这种情况下,他更想知道自己想知道的。 “疼。”时一用眼神示意他放开手。 “时间快来不及了,快告诉我。”袁世仪额角的汗珠滴落下来。 时一捻起手帕替他轻轻擦去了额头的碎汗,这才慢慢悠悠给他写了一个地址。 “北平城郊外的废弃水库?”袁世仪双手捏纸,眼神漫散。 “这处水库表面上是被废弃了,但只要找到进出口,你会发现里面别有洞天。”时一拍了拍桌子,示意他坐下来,然而根本没被对方注意。 这里便是自己苦苦寻找的吴斌和手下的窝点吗?袁世仪觉得自己手都在抖。 能够赶在今晚之前,把所有的事情解决而不扰乱北平城的秩序生活,付出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抬起脚就要离开。 “你不问问我是从哪里得到这些消息的?”时一叫住了他。 “无论你是哪里得来的消息现在都不重要了。现在重要的事情是如何制止这场即将发生的暴乱。”袁世仪不再隐藏自己。 “那你把这个带上吧。”时一从袖中掏出一枚络子系在了他的衣前,“这是我特意到菩萨拜过给你开过光的,能保佑你平安。” “谢谢。”袁世仪现在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以最小的伤亡赢得胜利。 “你走吧。”时一笑着和他挥手道别。 不知道怎么的,袁世仪总觉得她的笑容背后蕴藏着泪水与辛酸。 顾家请袁大帅吃饭,为了大帅安全着想,自然是把整座斋心酒楼包了下来。 穿着虞姬戏服的时一和霸王正等在后台,等着贵人点戏。 华灯初上,这顾家的人便已经在包间坐好,等待袁帅府一家的到来。 顾家很是等了一会儿,直到顾风折都有些不耐烦了,准备发牢骚抱怨的时候,袁大帅推开了包房的门。 “袁大帅,真是让我们好等啊。”顾风折阴阳怪气。 袁也是什么人物,是真正过过刀尖舔血的日子的,自然不会和这样一个毛头小子计较,笑了笑在主位落座了。 “这袁公子不来是几个意思?”顾风折见着他身后除了孙副官,并没有其他人影。 “这孩子玩心重,我这个做父亲的也不知道去哪里了。”袁大帅目前都还是笑着的。 这份儿女婚约和他这个父亲并无干系,而是他先父和这顾家的祖辈定下的。原本该他和顾远这一代完成先辈的婚约,哪知道他们俩生下来都是男孩,所以这婚约也就传到了儿子和顾远女儿身上。他虽然不中意这顾家的小女儿,但买卖不成仁义在,今天既是来解约,自然不能薄待了主人家。 “荒唐。”顾远往桌子重重一拍,“双方家长都到场,黄口小儿竟然爽约,这是什么道理。” “远兄莫要心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袁大帅仍然笑着忍让。 “父亲,二哥,袁伯伯,你们都不要说了。”顾凤秀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秀秀,你是个好孩儿。”袁大帅望着即将崩溃的她,顺嘴安慰了两句。 “我知晓袁公子看不上我。”顾凤秀眼圈已经红了。 顾家主母赶忙握住她的手安慰:“这北平城里的好男儿多了去了,秀秀就不要再一棵树上吊死。” 袁大帅见着这副情景无奈扯了扯嘴角,没有跟着搭话。 他这个当老子的可从未想过,他这个浪荡子竟然会赢得大家小姐的心。 顾凤秀擦干了眼泪,笑道:“母亲说的极是。” “这就对了。这样才是我们顾家的女儿。”顾远这颗心也定了下来。 明眼人都知道他们顾家今天邀请袁帅到这斋心酒楼是什么意思,唯独这袁公子装傻不过来。这心里不仅是没有他顾远的女儿,而且还没有把他顾远放在眼里。今晚,他们顾家和袁家解除婚约是势在必行了。 顾凤秀忽然起身,大笑道:“既然他这么不识抬举,不喜欢我,我也断断不能让旁人捡便宜。” “小妹,你要做什么?”顾风折第一个站了起来。 “二哥,你不是一直都说女子不如男吗,今天就让你见识下女人的智谋。”顾凤秀不知从哪里变出了一把手枪,正好指着袁大帅的头。 “秀秀,你这是做什么呀。”顾家两位家长眼冒金星,恨不得立刻就把她手里的东西抢过来。 这谋害袁帅可是死罪! 第一百五十五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0) 面对自己妹妹突然的疯狂转变,顾风折心惊胆颤,眼神往保护袁帅的孙副官飘去,结果看到对方手中的枪此时也顶在袁帅身后。 必然是孙副官要反拉拢了自己妹妹入伙,企图把整个顾家都拉下水。他们顾家是凭空遭此大祸啊! 他六神无主,重重往这地上跌了去。 “来人,把顾先生、顾家主母、二公子带到旁边桌子伺候。”孙副官声落,他带来的人便用枪指着他们三人的头往那边走去。 顾远虽说讨厌袁家霸道作风,可袁也进驻北平城的这些年,这里百姓安居乐业,不必忍受颠沛流离之苦,足以显示他是位有领导力懂得约束下属的领导者。若是真的任由自己女儿这么胡来,袁帅没了,这北平城定然要乱成一锅粥。他们顾家首当其冲也会被民众们当成泄愤的对象。 “秀秀,你不要和我们大家开玩笑了。”他试图缓和气氛。 “顾家这是养了个好女儿,顾先生何必忧心。这等这吴老板进了这北平城,我们是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孙副官眼神笑着,却是用手中的枪逼迫他坐下去。 “父亲,这件事既然我们做了,那就只能做到底。”顾凤秀持枪往袁帅一步步走去,大声道:“门口的人去把花时一给我带上来。” “花时一?”孙副官眼神警惕。 “这花时一跟我可是死对头呢。”顾凤秀亲自走到自己父亲身旁,硬是把他按着坐回了位置,这才缓缓说道:“孙副官,我是个女人,而且还是一个有自信的女人,可是我却总是输给这下贱的伶人,您觉得我能甘心?” 这袁公子包下花时一,时常流连于落雁坊,不惜和顾家退婚的事情,孙副官自然也是知晓的,见着她面上愤怒,心中警惕慢慢放了下来,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你派人去请吧。” “她早就被我请来这酒楼了。派个小厮片刻便上来。”顾凤秀在自己母亲身旁坐下了。 顾家主母从未见过自家女儿如此陌生的一面,战战兢兢往丈夫身边倒,也不愿和她沾上分毫。 “花小姐,客人们请您到雅间去唱戏。”酒楼小厮笑得谄媚,额头上的汗却不停往下冒。 时一瞥了他一眼,了然于心,带上唱戏用的佩剑跟着他去了。 “花小姐,就是这里了,您自己进去吧。”小厮把她领到了房间门口。 “劳烦了。”时一敲开了房门。 小厮亲眼看着她进去了,赶忙跑到了拐角处,猛擦头上的汗珠。 他的母亲被这起子凶神恶煞的人控制着,他们手里还有枪,他势单力薄不敢不从啊。 只是心中觉得很是对不住这花姑娘。 时一打开门,见着的便是两桌对立,袁帅被人持枪顶着头一人一桌怡然自得的情景。 “我往前总是在想,袁公子是把你当玩物,玩厌了,总会看看我的。”顾凤秀把玩着手枪,浑似不在意道:“所以我先前真没把你个伶人放在眼里。” “哦,那顾小姐的意思是,现在把我放眼里了?”时一笃定她不会轻易就把自己杀掉,很自然坐到了袁帅的位置旁边。 身后站着的人迅速把手枪顶到了她的后背。 袁帅正吃着下酒菜,见着坐到旁边的她,手中的筷子停了一瞬,又继续吃自己的。 这群人来者不善,要的可不仅仅是自己性命这么简单,背后说不定还有什么阴谋。 “你倒是会蹬鼻子上脸。”顾凤秀走到她身旁,抬手给了一巴掌,“上次我打得你,这次便也打得。” 时一的脸迅速红肿起来。 顾家主母见着自家这般陌生的女儿,直往丈夫怀里躲,不愿睁眼去看。 在她心中,她这个女儿最是善良不过了。 “顾小姐把我请来可不仅仅是打巴掌这么简单吧?”时一捋起散在脸颊旁的碎发,与她对视。 “当然。”顾凤秀得意坐在了她身旁。 站在袁帅背后的孙副官有些无语她这般女儿作态,可迟迟没有收到消息,只当做是看戏消磨时间了。因此不曾阻拦。 “直言便可。”时一亲自给她倒了酒。 要是不看背后这些持枪的人物,这气氛倒也算是祥和。 顾凤秀端着手中的酒盏摇晃,而后尽数倒在时一头上,颇为得意道:“你不是有本事找到吴大人的大本营吗?为什么不和这袁家公子一同去?” 低头喝酒吃菜的袁大帅听到这里,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原来,原来是云南毒枭头子吴斌在搞鬼。 “你说什么?”孙副官也着急了,枪瞬间往袁帅的后脑勺顶去,看这样子是恨不得抓住她到自己跟前来问。 他和吴老板的人都不知道自家大本营被发现了。 “孙副官,这里你的人可不如我的人多。” 顾凤秀笑了笑,她的人立刻挤了上来。孙副官带来的人也纷纷把枪口对准了她所带来的人。两拨带枪的人马在这雅间之中对峙着,火药气息浓厚。 见顾凤秀没有半点退让之意,孙副官不得不咬着牙道:“都退回去。” “还是孙副官懂事,知道顾全大局。”顾凤秀拿起酒店准备好的帕子擦了擦手。 “你不要误了吴老板的大事就好。”孙副官见她这幅做派,还是忍不住踩她两句。 “放心,我不会耽误的。”迅雷不掩耳之间,顾凤秀已经掏出手枪把他打死。 孙副官的心腹们纷纷把枪对准了她的人,混战一触即发。 “孙副官都死了,个个都拖家带口的,何必搭上这一条命。”时一开口劝了一句。 “的确,我们何必要互相残杀。”顾凤秀吹了吹自己还在冒热气的女士手枪枪头,“袁帅一向都待人宽厚,自然是不会为难你们的。” 孙副官带来的人望向还在吃酒的袁帅,见他神色并无任何变化,纷纷放下了手枪,主动往墙后退去。 “我们现在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了,就不要想着再中途变节了。”时一握着捡来的孙副官手枪,眼神中满是坚毅。 原本还懵着的顾风折现在有些回神了,“这是你们唱的双簧?” 第一百五十六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1) “我们顾家几代都是读书人,你妹妹我又怎么会做出内外勾结祸害百姓的坏事。”顾凤秀捡起桌上的干果往他身上一砸,笑出了眼泪,“真要让这吴斌带着人进了城,百姓们家破人亡,我们顾家定然是要被口水沫子淹死的。” 想当日,这孙副官的人,找到她的时候,她都快被吓死了。可收到花时一传给她的密信,知道孙副官和吴老板勾结要祸害北平城百姓,她才下定决心要参加。 这袁世仪不是一直都看不起自己,觉得自己柔弱没有本领吗,那现在她此举定然会让他刮目相看的。 “没做错事就好,没做错事就好。”顾家主母赶忙跑了过来,握住了她的手,哭道:“我和你父亲刚刚都快认不出你了。” “母亲,你就安心。我们这次肯定赢。”顾凤秀转过头和时一说话,“接下来我们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我们就坐在这里,静观其变。”时一紧紧握着捡来的孙副官手枪,等待袁世仪的消息。 “袁帅,让你受惊了。”顾先生主动走到他跟前请罪。 “无碍,无碍。”袁大帅望着这两个女儿家,爽朗大笑起来。 他这儿子眼光不错啊。 无论是喜欢的,还是喜欢他的,都向着这袁家,这要都娶进门才好。 与此同时,袁世仪果然没有辜负她们的期望,带着自己的人手,与林奇里应外合,直接把吴斌带来的人清理了干净,还活捉了吴斌到这酒楼来。 吴斌被五花大绑带到袁帅的面前,袁帅才相信虎父无犬子这句话。 他的儿子血脉里和他淌着一样的血,虽是平日里行事不羁了些,但在这紧要关头,总是正经的。 “父亲,这吴斌和孙副官企图里应外合要您性命,夺您手中权力,现在我给您抓过来了,任凭您处理。”袁世仪重重在这吴斌脚上一踢,这吴斌哐当一声跪在了这地毯上,牙齿折断了两颗。 “成王败寇,我吴斌今日认栽。”他往这地毯上吐了口血水。 “袁公子,您没有受伤吧?”顾凤秀见着他身上的血,赶忙跑了过来关心。 顾远和妻子见着自家女儿这般主动,对视一眼笑着摇了摇头,都从对方眼中看到“女大不由娘”。 “没事。”袁世仪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目光落在时一脸上,时一对他粲然一笑。 他脑海中所有断掉的点才清晰起来。 原来从她被顾凤秀打巴掌开始,她便开始谋算这一切了。正是因为她被这顾凤秀打这一巴掌,她哭着回到落雁坊宣称闭门不见客才有时间去调查这月娘,这才找出了林奇,让他知晓了吴斌大本营。 而他,迫于顾家,因为这一巴掌害怕她再次受到伤害,所以主动跟着顾凤秀回了家,结果他心中不快未给顾凤秀面子又把她送回了家,这才坐实了他喜欢娼妓不喜欢大家小姐的传言。顾家小姐这才有十足十的理由不被孙副官怀疑,才可以假装里应外合,名义上是给他父亲下套,实际上却是把主动权掌握在自己手上。 而她,和这顾家小姐,应该是在酒楼当众扇巴掌之前便开始合作了吧。 袁帅一直都观察着他的神色变化,见着他皱着的眉头骤然舒展,便知晓他定然想通了一切,忍不住夸奖道:“我儿真是长大了。” “比起某些人我倒是差远了。”袁世仪眼神往时一看去,人人都知晓是在说她了。 时一仍然笑着不做争辩。 吴斌却突然认出了她,对她破口大骂道:“我说我怎么会一败涂地,原来是你这个不要脸的窑姐儿。你在云南的时候,我那般宠你,没想到你竟然为了袁家富贵出卖了我。” 时一并不羞恼,走到他面前,用枪抬起他的头,十足十的幸灾乐祸道:“吴老板现在才认出我,是不是有些晚了?” “你这个被我骑烂的贱货,现在是攀上了袁家的高枝儿了。”吴斌笑得疯狂,“也不知道你是伺候这袁老头儿还是这袁小儿,也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发现你腿i心的伤疤,那可是我一个个亲自烫的。” “你给我闭嘴。”袁世仪哪里还听得下这话,直接上去就是一脚。 他原本还疑惑,为什么他们在同一处房间,她从不过分暴露,也不主动魅惑,原来是有这些曲折。她,竟然在这恶棍吴斌手下走了一遭。 还有这有关吴斌的一切消息来源,竟然是她…… “让他说。”时一扯住了他的手,搬凳子坐到了吴斌面前。全然没有自己就是对方口中主角的自觉。 顾凤秀没想到她竟然会有这些往事,望着她的神色复杂了起来。 原本还有意让她进府的袁帅,听到这里,也琢磨出些滋味了,心中让她进府的主意也打消了。 “我倒是没想到你个贱货会有这样的能力。”吴斌再次吐了血水,袁世仪这两脚也让他看出了门道,报复性说道:“被我用冰枪养着竟然还能逃掉也是厉害,就是不知道你那毒瘾是不是恩客们帮你戒掉的。你不知道自从你走了,我寻了好一阵儿,才找到满意的姑娘。只是个个都不如你,功夫好。” 说完,故意顿了顿。 房间里的众人果然目瞪口呆。 顾风折,原本看不起这伶人的读书人,现下却开始佩服起她来了。这毒瘾,是多么难戒啊,多少男儿都没有决心,可她居然全身而退,真是心性坚定异常。 “继续说。”时一笑得一脸温和,仿佛对方所说的对象不是她。 “你跟着我的时候,我们什么姿i势没试过,至今啊,我都想得起你那叫声,真是无比的销魂。”吴斌一脸的回味,袁世仪再也忍不住了,直接给了他腿一枪。 “哟,这就心疼上了。”吴斌见他发火,更是得意,“你以为她是什么好货,当初为了富贵,可是主动勾搭上的我。她出卖了我,下次定然也能出卖你们。” “你给我去死吧。”忍无可忍,袁世仪直接当头给了他一枪。 第一百五十七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2) 时一却一把把吴斌推开,这枪直接打在了地毯上。 “我吴斌什么场面没见过,会怕你?”吴斌死后逢生,半瘫在地上哈哈大笑,“我就知道我没这么容易会死。” 顾远握紧了自己妻子的手,望着他如望着一个疯子,心中更是后怕,要是这袁家没有察觉他的阴谋,那整个北平城的百姓都要被这毒枭害得妻离子散。 顾母双眼噙满泪花,恨不得亲自上去踢这吴斌几脚。 他们的大儿子啊,就是被这毒品害死的。家族觉得丢人,甚至都不让他们把大儿子的名字刻在墓碑上去。 作为最终胜利者的袁帅坐在自己位置上,神色没有半点变化。其实心中早就乐开了花。 他袁也的儿子啊,当真是比他这个老子还厉害。这些年,他一直都把这孙副官当作自己人半点都没怀疑,要不是自己儿子一直表现得纨绔不当事,这孙副官怕是早就对儿子下狠手了。那今日,他袁某人必败无疑。 “你说完了?”时一捡起桌上的帕子擦了擦推他的手,而后把帕子扔掉地上,十足十的嫌弃。 “你放过他?”袁世仪瞪大了眼睛望向她,好像他才是吴斌口中的当事人。 “你个被我玩烂的货,只不过是一时得意而已。人无百日好,花无百日红。你要记着这个道理。至于还有什么没说的,我得想想。”因为脚上枪伤不方便移动,吴斌索性摊开四肢躺在地上。 “那该我说了。”时一轻笑起来,那笑容如雨后清荷般清新美丽。 顾风折突然对她有些好奇。到底是什么支撑着她的内心。 吴斌从鼻子中发出冷哼,“你有什么好说的,难不成是我们俩滚床单的滋味?” 说完,又大笑起来。 他知道袁世仪对她有那么点意思。 袁世仪当然知道他故意说这些就是为了恶心自己,紧紧握住手枪,恨不得再给他来上一枪,可望向时一的时候,对方却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我出生就没见过我母亲,我四岁时候就被父亲卖到了窑子里。”时一望着袁世仪笑着,继续道:“等我十二岁的时候,我已经换了好几个窑子,也就是在这一年,老鸨就逼我接了客,是春花姐姐怜惜我年纪小,替我瞒天过海。” “你这些破事儿……”吴斌表情十分不屑,却因为手上突然的疼痛噤了声。 “中断她人谈话是件很没有礼貌的事情。”时一潇洒地转着手中的手枪,“刚刚我们可都给足了吴老板面子。” “你……你……”吴斌想要说些什么,却又被她手中的枪吓到。 人只要错过了一开始最勇敢的时候,遇到任何能活的机会都不会放弃。 “春花姐最后死了。死在了客人床上。老鸨子派人给她收尸的时候我去看了,她满身的伤疤,腿i心更是一片血肉模糊。”时一死死盯着瘫在地上的吴斌,似要撕咬他的皮肉,吞噬他的骨血,“你可能已经忘记了这个死在你手下的姑娘,可我永远记得,记得她和我说的再多一个月她就攒够钱可以赎身出去和表哥一起做点小生意过活。” 吴斌见她眼神便知自己这次在劫难逃,当即大骂:“烂娼妇,死就死了,还能活过来不成?” “可就差那么一个月,她就死在了你手里,可惜你甚至记不住她的名字。”时一眼中有泪水掉落,“为了我的春花姐,我混进你身边,忍受你的侮辱和折磨,为的就是能手刃你替我春花姐报仇。” 在场的所有人,终于明白了她,都在暗中佩服她的高义。 “当真是不自量力。”吴斌总是没有自己是阶下囚的自觉。 “再插话,我直接一枪崩了你。”顾凤秀是真看不下去了,举着手中的枪示威道。 吴斌见着手上都有枪的几人,老实缩在墙角,不再多言。 “这场局,我等了多久了,快十年了,我才看到你的结局。”时一脸上的表情似哭还笑,“只可惜我当年没能杀了你,不然早就替我春花姐报仇了。” “现在我就在你手上,要杀要剐随便你。” 吴斌为求痛快一死硬气起来,一直看戏的袁帅却站了起来,笑道:“想死可没这么容易。” “的确,想死可没这么容易。”时一往他另外一只没受伤的手上放了一枪,“你手上祸害了多少姑娘、儿郎,个个都不能放过你。” “你若是为了和我争夺权利就罢,可你这心是黑的,为了挣国人的钱,你是什么生意都做得。多少好儿郎因为毒瘾变得人不人鬼不鬼,多少家庭妻离子散家破人亡。”袁帅踩住他受伤的脚,“以前是我没找到机会收拾你,这次你自己闯上门来,我肯定得好好招呼你。” “我既然在你们手上,悉听尊便。”吴斌撇过头去。 “打断四肢,淋盐水,倒挂在北平城城墙外,让百姓们都看看,这害得他们家破人亡的罪魁祸首。”袁帅踩着孙副官的尸体走出了雅间。 随后,是四声枪响,还有吴斌大骂烂货的声音。 是时一放的枪,每枪都精准打在他的经脉处。 “再嘴硬,现在就给你胸口来一枪。”袁世仪狠狠在他脚上受伤的地方踩着,恨不得能当场把他折磨死。 “回去吧,回去吧。”受惊的顾家主母紧紧攥住丈夫的手,又要去拽自己女儿。 “母亲,我要帮着袁公子,我要亲眼看到吴斌被吊到城墙才能安心。”顾凤秀扯掉了她的手,走到了袁世仪身边。 这次行动,果然证明了她的第六感觉,这袁公子可不是什么废物二代,而是有勇有谋的主。更加坚定了要嫁给他的决心。 袁世仪没有看她,直接拖着这吴斌的尸体去了外面。 “佳人大仇得报,花小姐不要过分伤心。”顾风折走过时一身边的时候,特意低声说了一句。 “走了。”顾远和妻子也跟她打了招呼。 时一伤心地低下了头去,没有言语。 第一百五十八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3) “谁说女子不如男,话说这花木兰女扮男装代替自己兄长去了边关……”说书人还在继续。 带着纱帽的时一和月娘路过说书摊,没有驻足,立刻离去了。 “时一,我到码头了。”月娘紧紧握住了她的手,恳切道:“你真的不和我们一起走?” “不了。”时一已经望见了船上的林奇,示意她看去。 “你真的不和我们走?”月娘看了一眼自己心上人,又转回来看她,更加动情。 “我漂泊了那么多年,在这里呆久了,有感情。”时一伸手帮她撩好散发,“你和林奇能在一起不容易,这世道还是乱得很,听说北边抢地盘的就要过来了,你们俩找个偏远地方好好过日子,活着最大。” “我知道这世道又要乱了,正是因为如此,我才想你和我们一起走。”月娘眼中已经带了泪,“我在落雁坊这么多年,就把你一人当亲妹子。” “月姐。”时一忽然唤了她一声。 “你叫我什么?”月娘仿佛有些不可置信。 “我自小没娘,也没什么兄弟姐妹,现在你就是我亲姐了。”时一抱了抱她,“你得好好活着,等过好了你和林奇的小日子,我再来投奔你们。” “好好好。”月娘眼中热泪滚动,“我和林奇一定好好过日子,你也要好好保重。如你所说,活着最大。” “下次再见不知何时,这是我给你们准备的结婚礼物。”时一取下了藏在脖子上挂着的金佛,有些赧然道:“花妈妈这人,别的毛病不多,就是贪财。我不藏在这里,肯定被……” “好妹妹,我知道的。”月娘眼中热泪掉落,“你这般好的人儿,怎么早早就入了这风尘。” “谁说我们风尘女子就不能有自己的天地,姐姐刚刚不是听到说书人讲到我的名字。”时一想要宽慰她,她的眼泪却掉得更急。 “他们这是把你放在火上煎啊。这乱世里有名气可不是件什么乐事。”月娘哽咽,几乎不能成语。 “走了。”林奇上岸来,拉住了月娘的手,和时一告别。 “之前多有得罪,但现在我把人好好还你,你应该不会再记恨我吧。”时一故意和他打趣,却也因为月娘动情,眼睛红了一大圈。 “为报仇,你在这花楼忍辱负重,是我佩服你。”林奇主动握了握她的手,提醒道:“这世道又要乱了,你确定不跟我们一起走?” “不了,能死在这里也是极好的。”时一把月娘的手放到他手中,“走远点,走得越远越好。” “开船了。”戴蓑帽的船家在小船上大喊,三人都把眼神投到船家身上去。 “我们……我们……”月娘眼泪掉得凶猛,说不出完整字句。 “走吧。”时一把金佛放进她手中,“这是我的心意,你和林奇不准嫌弃。” “走吧。”林奇拉着月娘的手登船去。 “活着……”月娘回头看她,眼泪沾湿了满脸,“一定要活着。” 时一向他们挥手道别,见着他们都登上了小船,小船离岸以后,强忍的眼泪这才哗哗掉落下来。 “为什么不走?”袁世仪走到了她身边。 “你还在这里,我怎么能走。”时一背对着他擦干净了眼泪,“袁公子现在可是这北平城出了名的人儿,莫不是忘记了当初浪荡时说过要包我一辈子的话。” “别装了,我都看到你眼泪了。”袁世仪伸出手去,却在她快要回头的时候收了回来。 “好友分别,一时动情。”时一深呼吸后停住了抽噎。 “我要娶妻了。”袁世仪紧紧盯着她的脸,想要在她脸上看出情绪。 时一却只是退后一步,如其他人一般向他恭贺。 “我娶了妻你就不伤心?”袁世仪眉头紧皱,明显愠怒。 “袁公子娶妻能告诉我这伶人,时一心中已经喜悦不已。”时一嘴上说着喜悦,脸上自然也是喜悦的。 袁世仪望着眼前的她,突然大笑起来。 他和她相识这么久,他却好似一点都不了解她到底是怎样的人。 “我娶妻以后,顾家定然不会再允许我往这花楼浪荡。” “袁公子安心,时一刚才只是玩笑而已。” 袁世仪脸上终于见了喜色,捏住了她双肩,道:“你是不是……”难过。 时一抬头与他对视,“虽然袁公子的确说过要包我,但既然您要娶妻,我自然不会纠缠让袁家顾家都没了脸。” 袁世仪的手搭落下来,无力道:“我以为……我以为……” “花时一这一辈子早就被吴斌毁了,有自知之明,不敢妄想和自己无关的东西。”时一笑着和他对视:“这顾三小姐是个有决断的好姑娘,而且旺夫,和袁公子是难得的佳偶。” “你也不输她,要不是……”袁世仪失了声。 “花时一一介伶人而已,不值得的。”时一甩开他,大步向前。 袁世仪抬头望向那一望无际的水边,只觉得自己的心也跟着那些消失在天边的小船孤舟一般飘远。 落雁坊。 “好孩子,你房间里的首饰,妈妈我全给你保管起来了。”花妈妈见着推门进来的时一,赶忙笑着迎了上去。 “劳烦妈妈了。”时一任由她挽着自己到梳妆台前坐下。 “我这女儿啊是个有本事的。”花妈妈笑着摸她的发。 “还多亏妈妈善心,愿意放走月娘。”时一拿起台子上的粉饼开始补妆。 “一个过气的老姑娘,和你比起来可一文不值。”花妈妈亲自取了这眉黛替她描画,神色温和不已,“只是啊,这顾家小姐要和袁公子结婚了。顾家世代都是读书人,定然不会允许袁公子再到我们这花楼来,以后的日子,你还得多替自己谋划。” “时一知道妈妈为我着想。”时一十分懂事地取下了手上的玉镯套到了她手上。 花妈妈今早见她出门的时候就盯上这镯子了,此时这镯子属于自己了,心里自然是熨帖的,连连夸时一懂事。 两人就这样演完了一出“慈爱”大戏,直到楼下有人新点时一唱曲。 第一百五十九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4) “花小姐唱的这出《霸王别姬》还是那样的好。”吴故单手衬在桌上,笑得肆意。 “吴老板真是客气了。”时一洗净了脸上脂粉,并未正眼看他。 “自上次我看了您的那出《霸王别姬》就一直念着,希望和您切磋切磋,没想到袁公子也是个长情人物,一直关照着您。”说话间,吴故的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上,脸上的笑也更加的油滑。 时一起身巧妙避过,客气道:“多谢吴老板抬爱。” “我们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只要你愿意。”吴故抓住了她的手往自己身上搭,“只要你愿意跟着我啊,我东北虎吃肉就不会少了你喝汤。” “那时一何德何能呢。”时一笑着想往旁边躲开去,却正好被他拉入怀中。 “你这张脸啊,真是招人喜欢得紧。”吴故伸手捏住了她的下巴,脸也凑了过去,“但是我更喜欢你在台上的那股子劲儿,太让人心痒痒了。” 袁世仪推门进来见到二人这般景象以为时一被轻薄,直接给了吴故一脚,转头对时一说道:“走,我给你赎身。” “想走,可没那么容易。”吴故恼了,把衣服一扯,冲过来和他厮打。 时一冷静坐在窗台边,看着两人把她房间弄得乱七八糟。 “哎哟,我的爷哟,你们这是要砸了我们落雁坊不成?”花妈妈听到打闹声上楼,见到这般景象,心都快疼抽搐了,连连阻止道:“二位祖宗,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杯一盏都是我的心血啊,当初花费了多少银子才淘来的。” “你不要再骚扰她。”袁世仪放开了手,颇为不屑地扫了扫身上沾染的浮尘。 “我看你一个要结婚的公子哥才应该从这花楼里走出去。”吴故摸了摸自己脖子,眼神中都是挑衅。 “只要你愿意,现在就和我走。”袁世仪拉住时一的袖子,期待着她的回答。 “袁公子请走吧。”时一把自己的袖子扯了回来,面带微笑道:“我只是一介飘萍,不敢攀附您。” “我知晓你心气高,可这落雁坊终究不是个好地方。”袁世仪急了。 “诶,我说袁公子,您这是来拆台的吧。我女儿都说不离开这里了。”花妈妈可不想失去摇钱树,现下是要冒着得罪袁家的心把他赶走了。 “花妈妈,有些人啊,看着碗里的,还想着锅里的,还当现在是封建社会,可以三妻四妾呢。”吴故在边上火上浇油。 果然花妈妈急眼了,抓住袁世仪的袖子就往外走:“我的爷啊,街上多少清白姑娘你不娶,偏偏要把我们家时一带回去,你这不是要我们落雁坊从这北平城迁出去嘛。花妈妈我这一辈子就只培养出这么一个出息的姑娘啊。” “放开。”袁世仪有些不耐烦了。 “袁公子,您就行行好吧。”花妈妈整个人都吊在了他的身上,“您就放过花时一吧。” “若是我不放你要如何?”袁世仪直接把她整个人拽了起来,“你是不是想尝尝坐监狱的滋味。” “你回去吧,不要再来了。”时一把花妈妈拽了起来对他说道。 花妈妈刚刚才被他威胁,现在整个人都缩在时一背后,不敢多出头。 “你不走我就不走。”袁世仪抓住她的手,和她僵持起来。 “让你走还不走,是不是要让袁帅过来把你拉走才是!”门外,娇气女声传来。 “现在顾三小姐也来了,真是热闹。”看戏的吴故乐得拍起掌来。 这北平城的人都说袁公子真心爱着的是落雁坊的花时一,他原本是不信的,没想到今天这么一试探,这袁公子果然没让整个北平城的百姓失望。也没让他失望。 “还不走?”顾凤秀倚在门外看着自己的未婚夫,眼中满是羞愤,就差没亲自上手了。 “既然顾三小姐都来了,袁公子怎么好让人失望。”吴故欲要阻止。 顾凤秀却毫不留情损了他:“原本以为东北虎是什么厉害人物,没想到和我未婚夫一般流连这花楼,都是些没大志没本事的。” “哈哈哈哈哈”吴故神色先是愤怒,下一秒立刻收了起来,装出一脸粗狂模样道:“哪个男儿不喜欢美色”。 “顾三小姐,是袁公子自己来的,我们落雁坊可没有谁让他来。”花妈妈不想给自己惹上麻烦,连忙在时一背后出声道。 “人都言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是要亲自受到教训才会相信是不是。”顾凤秀直接跑到袁世仪面前拉住了他。 “我再问一遍,跟不跟我一起走。”袁世仪目光紧盯着时一,非要她给出一个答案不可。 顾凤秀被他忽视,羞愤交加直接给了时一一巴掌,放下狠话,“我和他马上就要结婚了,你要是缠着他,我让你在北平城没有落脚之地。” 时一捂着自己的脸,神色阴郁看着她,“这是你第二次打我了。” “就是,顾三小姐,哪里有打脸的。”吴故凑了上来,名义上给时一撑腰,实际却是挑拨唆使。 “我打就打了。”顾凤秀梗着头几乎就要演不下去。 袁世仪给了她一巴掌,脸上火辣辣的疼痛,让她醒了过来。她伸出手又想还回去。 “滚回家去,你还没进我袁家的门。”袁世仪红着眼吼了她一声。 花妈妈捂着嘴笑了起来,“三小姐,我要是不得未婚夫喜爱的你啊,现在就跑回家,不在这里丢人现眼了。” “有意思,这真是太有意思了。”吴故打量的目光在她脸上游移。 顾凤秀捂着自己的脸,哭跑出了房间。 顾风折凭栏远眺,想到斋心酒楼的那晚,她拦住众人说出了之后的计划,让所有人心惊。今日看到红肿着脸回家的妹妹,他知晓:不出一个小时,袁帅府的儿媳妇被未婚夫殴打的消息将会传遍整个北平城。而袁家公子被花时一迷了心窍的消息也会被这北平城内所有的暗探得知。在接下来的各方势力博弈中,他们顾家将不会受到任何牵连。 第一百六十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5) 那日,时一、袁世仪、顾凤秀三人联合在这落雁坊演了一场戏,吴故果然上了当,趁着袁世仪和顾凤秀大婚之日把时一给绑了。 北平城城墙。 “他们真的准备凌晨攻城?”戴着风帽的袁帅立于城头,望向底下熙熙攘攘的人群,眼中满是深沉。 “是。”袁世仪把得到的计划递给了他,“这都是我们内部叛乱的人物,我已经私底下让人处置了。” 袁也望着自己儿子,忽然觉得自己可能真的老了。 先是吴斌勾结孙副官的事儿,他没有一点察觉;再是现在,北方的程家勾结他内部的不少军官想要霸占北平,他也浑然不知。 “父亲,我们打赢这一战,可不可以答应我一个请求。”袁世仪几乎是恳求着他。 “你想要把花时一娶进门?”袁也背着手,严肃道:“你想都不要想。” “不,我想解除和顾家的婚约。”袁世仪望向远方道:“顾三小姐再好都不是我想要的。” “随你吧。”袁帅转回了身子对他道:“我在这里守着,袁家那里就靠你了”。 “定然不辜负父亲对我的期望。”袁世仪转身往城墙下走去。 袁家。 众人正议论纷纷。 “这袁帅身体真的不行了?” “可不是嘛,我听袁府里伺候的丫头说,喝水都喝不下了。” “唉,造孽啊,你说戎马一生,到老了,还没享福就……” “小声点,顾家的人还在这里呢。” “在这里也要说,你看看顾家三小姐嫁进这袁府,不就是为了给袁帅冲喜的?!真是可惜了。” “袁帅还没死呢。”袁世仪大声吼了议论的几人。 “唉,袁公子也别生气,他们就是闲得无聊。”有人出来打圆场。 “就是就是,袁公子大人不记小人过,就不要和我们计较了。”议论的几人纷纷拱手道。 在场的宾客们见他这般反应,却更加料定这袁帅是时日无多了,不然儿子大喜的日子为什么也不露头。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在场的女眷见着门外停下的轿子不停喊着。 “新郎掀轿帘,迎接新娘。”喜婆立于袁府大门口,大声喊着。 袁世仪一身红袍黑褂,更显得冷峻,眉目间虽有些不悦,但还是跟随着众人往前走。 原先混迹在宾客中的几人趁着人流,挤了出去。袁世仪瞥了一眼,了然于心。 远处有跟班跑来,大喊:“公子公子,落雁坊的花小姐被人绑了,指定要您去赎呢。” “地点在哪儿?”袁世仪直接扯掉了胸前的红花。 “在郊外的仓库,远着呢。”跟班捡起地上的红花想要还给他,却只看到了他的背影。 “晦气啊。”顾远一脸痛心的模样。 顾风折也跟着大骂。 新娘子从轿中走出,扯掉了自己的红盖头,往地上一踩,喝道:“袁家欺人太甚,我顾家女儿今日不嫁了。” 在场的宾客们哗然。 此时,时一被倒吊在那高高的仓库横梁上,底下是切口锋利的竹刀,可她神色间并无一丝惧怕。 “你想不想知道袁家知道你被绑了是什么反应。”吴故站在她身下,仰头望她。 “吴老板,我只是一介风尘女子,袁家不会救我的。”时一笑着堵了他的话。 “我倒是佩服花小姐了,这么长时间不吵不闹的,倒真是为情郎着想。就是不知道丢下新娘子来救你的他,会不会在整个北平城传为笑话。原本我还以为烽火戏诸侯的事情不存在,没想到这袁公子也是个多情种。”吴故披着自己的虎皮褂子,翘着脚啃着西瓜,悠然道:“我也不瞒你了,这袁世仪到了我们这儿,肯定和你能成一对苦命鸳鸯。” “吴老板能不能放过我们?”时一带了些哭声,“我和他能够在一起已经不容易了,我不想害了他。” “你是袁公子的软肋,你死了,他估计也疯了。他疯了,这袁帅估计也疯了。”吴故终于见到了她的害怕,哈哈大笑起来,“这样我背后的人物就好攻进这北平城,整个北平都是我们的了。” “老板,今日凌晨就是约定好的攻城日子呢。”旁边伺候的小角色提醒着他。 “不着急,这才下午五点。等这袁公子一来,我们把他杀了,提着头去找袁也。”吴故把西瓜皮往这地上一丢,把拽着时一的绳子又往下放了一些。 时一连忙大喊,手脚也跟着乱晃,“我不要死啊,我不要死。来人啊,快来人救我啊。” 实际上她的眼神坚毅,并无半点变化。 “我还当花小姐不怕死呢。”吴故满手都是西瓜汁水,直接擦到了旁边人身上,“只要你怕死就是好事。袁公子肯定会来救你的。毕竟这顾三小姐再好都不是他真正的心上人嘛。” “老板,要不然我们去给那位爷通报一声。让他们别大意了。”小角色望着时一这副不怕死的模样,心中发憷,特意提醒道。 “你是老板还是我是老板?这是我们和那位爷手下计划好的,现在你插什么嘴。袁家新婚,四方来恭贺的人多,城里城外肯定都会放松戒备,正是我们的好时机,你懂什么!”吴故当头给了他一下,“你出去看看袁世仪什么时候过来。” “是是是。”小角色捂着自己的头赶忙跑了出去,生怕自己又挨上这么一下。 吴故吃完了一整盆西瓜,日头也西斜了,还没见到袁世仪的身影,不时有些急了,抓住身旁的跟班问道:“是不是你没告诉他的人确切地址?” “告诉了,告诉了。人也是来了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还没到。”小角色颤抖着,生怕一不小心说错话就被处置了。 “你别妄想了。他肯定不会来的。”时一突然笃定道。 “袁公子这样的风流人物,他要是不来,就对不起他的名声了。”吴故绑好绳子又坐回了原位。 虽然心中是有那么一些疑惑的,可曾经亲眼见到袁世仪曾经对花时一维护的他,还有收到线报袁世仪正马不停蹄赶来的他,再次相信了自己的判断。 第一百六十一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6) 城墙上,天色昏漠,不见半点浮云,整个袁家军已经立于两侧,时刻准备着迎接敌人给予痛击。 “今日保卫北平城之战就靠各位了。”袁帅特意向众人敬了酒。 “定不辜负袁帅期望。”众将士一饮而尽,眼中燃起战斗烈火。 “封城,禁止所有人进出。”袁世仪大喊。 这一仗,他们袁家必须得赢。 仓库。 “老板,老板,不好了不好了。”吴故派出去打探消息的跟班慌慌张张跑了回来。 “怎么了,这幅张皇样子?是不是人过来了?”吴故正剔着牙。 “老板,这袁世仪根本就没有来,他从袁府离开后就往那城外去了。现在正在城墙外呢!就连病重的袁帅都在!”跟班说完大叹了一口气,“我们都被骗了”。 “什么,袁世仪改道去了城外!”吴故在桌子上重重一拍,走到时一身下,狠狠瞪着她道:“你们是不是早就商量好了?” “商量好如何,没有商量又如何?”时一终于坦荡笑了出来,“这一战袁家必胜”。 “好啊,好啊,你们这是把我东北虎当猴耍呢!”吴故急跑去把绳子一拽,时一不停往下掉。 “死得其所。”时一闭上眼睛,等待着这一刻的到来。 “老板,老板,不要冲动。她死了,我们是真的完了。”跟班抓住了他的手。 “你是什么意思?”吴故双眼圆瞪,“杀了她,我们再和程家的人里应外合又何妨?” “袁家已经封城,不准进出。我们根本就递不出消息。”跟班仰头看他,哀求道:“老板,这是我们手上最后的筹码了。” “袁世仪现在都把她抛下了,你还指望他来救?”吴故发怒使劲儿一扯,时一继续往下掉。 “老板,老板……她死了,我们才是真的活不成了。”跟班眼疾手快拽住了绳子,此时时一和竹刀距离还差半个身体。 “你敢救她?”吴故熊手往他头上招呼去。 跟班紧紧拽住绳子,坚定道:“我这是为了老板着想。” “好。你和我说说,你到底是怎样为我着想了。”吴故怒极反笑。 跟班打量着他神色,小心翼翼把绳子缠好,这才缓缓道:“老板,你想想,这袁家公子是袁帅唯一的继承人,知道程家的人要过来攻城,必然是要帮着他老子的。可和程家这一战,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什么意思?”吴故竖起了耳朵,听出了那么一点门道。 “若是程家赢了,那么我们就把她献上去,好歹也是功劳。”跟班指了指吊着的时一,继续道:“若是这袁家赢了,那么我们手上有她,定然也能安全撤出去。” “这简直就是不赔本的买卖啊。”吴故一拍大腿站了起来,夸赞道:“还是你想得周到。” “我就是想和老板同进退而已。”跟班挠了挠自己的头,有些不好意思了。 “好,就按你说的办。”吴故在他肩膀上拍了一把,大笑着坐下了。 跟班这时候抬头望向时一,露出了白牙,时一没有搭理他。 这一战,袁家有着充足的准备,赢是意料之中的事。 持续一个小时左右的厮杀喊叫和炮声后,袁家军把还活着的程家军们活捉进来了。 “大局已定,我去找人。”袁世仪把手枪和子弹往自己怀中一揣就要离开。 “你要去哪里?”袁帅问他。 “我要去救一个极其重要的人。”袁世仪回望自己父亲,认真道:“我本以为这个局,她是能够被舍弃的,可到现在,我的良心都在受着煎熬,我必须回去。” 袁帅还有什么不能明白的呢,挥挥手道:“去吧。” 这世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更何况是情债呢。 “若是我回不来了,便是欠她的。”袁世仪早已经跨上了马。 “袁帅,要不要我们跟着公子?”蔡副官问。 “小心跟着,务必要把公子和花时一安全带回来。”袁也远眺城下,火把熊熊燃烧着,这北平城几经动乱到底还在他袁家手中。 他这儿子,也争气得可以挑起担子了。 “老板,袁公子一人骑马过来了。”跟班几乎是跑着进来报告的。 “他一个人来的?”吴故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真的?” “我再三确认了,的确是一个人过来的。”跟班平复了呼吸,问道:“老板,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谈判。必须谈判。”吴故扯了扯自己的虎皮褂子,露出了毛了一片的胸膛。 “那我们现在要不要把她放下来?”跟班指了指时一。 “她啊?我再想想。”吴故眼珠子转了转,“到底应不应该放呢?” “把她放下来,更好和平谈判。”跟班再次建议。 突然,吴故掏出枪顶在他头上,“说,你是不是被袁家收买了?” “我冤枉啊,冤枉。”跟班双腿往下放,连连求饶,“我都是为了老板考虑。” “为我考虑?”吴故扣动了扳枪,“你去黄泉地下再为我考虑吧。” 变故突生,跟班僵直倒地。却不是头部受伤,而是胸腔。 “你要是现在带着你的人离开,我还能饶你一命。”袁世仪从马上跳下,双枪直指吴故的头部。 时一望向他的目光中,有不解,也有欣喜。 “好说好说。别开枪”吴故举起双手投降道。 “放了花时一。你和你的人可以安全从北平城离开。”袁世仪双手持枪往他靠近,丝毫不惧怕他身后的那些跟班。 “给我打。”吴故趁袁世仪不注意一个闪身倒下,自己的人立马把他围在了身后。 能够确保安全以后,他这才故作深沉道:“我原以为袁公子这样的情种不会来了。” “那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袁世仪欲扣动扳机。 吴故却跑到绳子旁边,对他示威道:“只要你枪一响,花时一命就没了。” 袁世仪定睛一看,花时一身下全是锋利竹刀,这人要是掉下,身体一定会被快速戳穿。 “你来了我就值得了。”时一笑了起来,“我值得了。” 第一百六十二章 当红伶人vs废物二代(17) “不好,她要咬舌自尽。”吴故慌忙大叫。 人质要是死了,他们这群人肯定要跟着陪葬。 “还有机会的,还有时间的。”袁世仪见着她口中滴下的鲜血,已经顾不上这么多了,直接冲上前来,顿时仓库枪声响起。 “袁公子怕是有危险,大家都进去。”蔡副官手势一下,带枪的人马立刻冲了进去。 “不是说好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多的应援?”吴故还没来得及偷袭袁世仪,便被蔡副官一枪把腿打折了。 “你们不要过来,你们要是过来,我就放下绳子,让你们得不到全尸。”他拽紧了绳子,把这当做最后的救命稻草。 “公子,现在怎么办?”蔡副官并没有忘记袁帅所说的一定要把两人安全带回去。 “放吧。”袁世仪眉目一沉,“人都死了还留全尸干嘛。” “袁世仪,你好狠的心啊。”吴故刚要放开绳子,却被蔡副官一枪击毙。 他这一死,拽住时一的绳子直接往下掉。就在这危险的几秒,袁世仪几步向前拽住了绳子,用臂膀束缚住了。 场面很快被蔡副官带来的人控制住,他向袁世仪请示道:“这些人是当场击毙还是押回大牢处理?” 袁世仪没有理他,手中紧紧拽住绳子想要解开却又怕竹刀伤害到时一,一时间不知如何是好。 “来人,把竹刀都撤掉。”蔡副官见他失魂落魄,立马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等地下全部干净了,袁世仪才慢慢把时一放了下来。 “何苦呢?”他问她,可是再也等不到回答了。 “公子?”蔡副官还想请示。 “其余人当场击毙。”他抱着她的尸体,往外一步步走去。 斋心酒楼。 “你们是不知道啊,我们这北平城短短时间发生了两件大事?”一华服老者和自己的老友们议论道。 “一件大事肯定和北方的程家有关,另外一件是什么事啊?”在座知情人之一话还没说完便引起了在座以及其他旁座的客人们的好奇。 “我们这北平城啊,这两件大事都和攻城有关。一件有关北方的程家,想必大家都听到炮声了,另外一件则是有关于云南的吴斌。”老者捡了颗花生米丢进自己嘴里,颇有些得意洋洋于自己知道真相。 “北方程家的事儿我们都知道。可你是怎么知道吴斌那事儿的?”在座的有人站出来提问了。 “这就又要说到我们北平城的一位奇女子了。”老者开始卖关子。 “这位女子是谁?”在座的人急吼吼问道。 “这就要从我们古代英雄花木兰讲起了。”老者随手把喝酒的碗一扣,开始讲起评书来。 …… 斋心酒楼聚集的人群却越来越多,不少人都在催老者讲奇女子的故事,老者直讲到口干舌燥。 “来,老人家喝碗茶,您再说说揭露吴斌阴谋以后,这花时一又是怎么和袁公子做的局引东北虎上当来迷惑程家的。”斋心酒楼的老板亲自给他上了一壶茶。 “那就多谢当家的了。”老者慢悠悠倒了这么一杯,润了润嗓子,继续道:“自从这吴斌的事情结束,这北平城就风潮暗涌,不时就有其他方的势力进出打探消息。这花时一啊是袁公子的红颜知己,当然知晓他心中大志,又害怕他即将过门的妻子被其他方势力利用让他分心,于是自己便和袁公子商量了要做戏给东北虎看。这东北虎呢,自然早就是被程家收买了。” “您继续,继续。”迎客的小厮听得入神,也挤了进来。 老者白了他一眼,他立马上道地斟满了茶杯。 …… “聚众议论,要不要派人把他们都捉起来?”正好随长官巡查到这里的蔡副官问道。 “走吧。”袁世仪一身贴身军装帅气冷峻,可眼神怎么看都是死的,就像一团冰冷刺骨的湖水。 “去哪里?”蔡副官问。 “去落雁坊。”袁世仪扯了扯袖口,往前方走去了。 落雁坊刚好来了新人,唱的也是《霸王别姬》,袁世仪随意找了个空位坐下了。 台上。 【项羽(转对虞姬,白)——妃子,快快随孤杀出重围! 虞姬(白)——大王啊,此番出战,倘能闯出重围,请退往江东,再图复兴楚国,拯救黎民。妾妃若是同行,岂不牵累大王杀敌?也罢!愿以君王腰间宝剑,自刎于君前。 项羽(急问)——怎么! 虞姬(白)——免你牵挂。 项羽(急白)——妃子,你,你,你,不可寻此短见啊! 虞姬(白)——大王啊! (唱)——汉兵已掠地,四面楚歌声,君王意气尽,妾妃何聊生。 项羽(白)——哇呀呀!妃子,不可寻此短见啊!】 “免你牵挂,好一个免你牵挂。”袁世仪大笑起来。 “长官,您怎么了?”蔡副官注意着四周动向,用眼神把好奇的人群给逼退了回去。 “我到现在都不知道她是个怎么样的人呐。”袁世仪擦了擦润湿的眼角。 “花小姐真是可惜了。”蔡副官想到当众咬舌自尽的时一,叹了一口气。 此时,斋心酒楼终于讲到最精彩的结局了,大家都竖起了耳朵听老者讲话。 “这花时一被东北虎倒吊在仓库横梁以后临危不惧,等待着袁公子来搭救。这是一直等到了傍晚啊。要说这花时一不愧是奇女子呢,见到袁公子只身而来。她呀,唱了一段《霸王别姬》后,直接咬舌自尽了。” “啊,那得多疼啊,那袁公子是什么反应。”围观着问。 “袁公子啊,当场肝肠寸断,直接跪地哀嚎,最后把东北虎的人全部乱枪打死了。”老者直接喝尽了一壶凉茶。 “唉,花时一真是可惜了。” “那可不是。” 围观者听到这里,七七八八开始散了。 “唉,谁说不是呢。人人都说戏子无义,可这落雁坊当红的伶人花时一,接连揭露了吴斌和程家的阴谋,救了我们满城的人……”老者自顾自叹息了几声,从袋里摸出银钱放在桌上,也跟着人群散去了。 【任务完成,收获【世人惊叹】】 第一百六十三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1) 异时空大厅。 “你的心愿?”时一转着手上的引魂灯,眼神冷漠。 “我不想再和胥闰有任何干系,我不想再连累他了。”黑色裸肩小洋裙的女子实在是太过伤心,把假眼睫毛都哭掉了。 “你的意思是要救他的命?”时一脸上终于带了点笑意。 一旁站着的付莲生却看出掩藏在她眼底的是不屑一顾的嘲讽。 女子却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渴望地望着她道:“如果胥闰能够活过来,我这辈子怎么样都可以。” 时一没有说话,还在思索这一单的价值。 女子却突然跪倒在地,自顾自笑了起来,“我本来就是一堆烂泥,是胥闰给了我一束光让我有了生活的勇气。我知道他帮助我是因为善良,而不是因为爱我,可是我真的好嫉妒他的女朋友为什么拥有他还那么贪心想要攀上别人。我只是想教训这个贱人而已,我怎么知道……” 她哭泣不成声。 “你怎么知道他会替他的女朋友挨上这么一刀呢?”时一挑眉看她。 女子停止了哭泣,望向她的眼神空洞,“是嫉妒,是嫉妒害了我啊。” “那代价便是你身上的【嫉妒】。”时一把合同扔给了她。 酒吧,灯光迷醉,音乐震天响,酒池中男男女女正在摇摆身体,尽情发泄着压力。 时一百无聊赖地倚在卡座沙发上,等待着点她的客人们过来。这是她最后一单陪酒生意,得有职业道德。 “胥闰,今天是你十八岁生日,我们特意给你选的地方。”穿着校服的一群人从她面前而过。 她眼神往被众人拥着向前走的男孩子望去,白白净净,耳朵尖尖都是红的,果然是副纯情模样。 “米米呢?”胥闰被同学押着落座第一件事就是问自己的女朋友。 “米米啊,她还在化妆呢,说是给你一个惊喜。”戴眼镜的女孩子主动把酒推到他面前,“今天大家可都是为了你才来的,第一杯你得喝。” “我喝我喝。”胥闰有些害羞地挠挠头,眼神在四周好奇地打量,望向时一的时候,眼睛极其不自然地挪了开去。 他的同伴们也跟着他的眼神望向时一,男生们都在吹口哨,女生们嘴里却低声骂着不正经。 时一眼神注意到“女主”进来,笑着给几个男孩子回了个飞吻,又故意把短裙撩得更上来一些。 为什么能一眼认出女主,当然是因为人群中只有她最亮眼啊。 果然,原本还注意时一的一群学生眼神立刻胶着在了女主身上。 戴眼镜的女孩子几乎是跑着过去的,一把把她拉了过来,路过时一的时候还特意示了威。 时一笑着呷了一口酒,耸了耸肩。 好久没有遇到这样青春活泼的孩子们了,哪怕是挑衅都让人心情愉悦。 “胥闰,喜欢我今天的打扮吗?”郁依米走到他面前,特意转了一圈。 “真漂亮。”胥闰看了她一眼便害羞地低下了头,“我还是第一次看你穿裙子和高跟鞋呢。” “等上了大学,我天天穿给你看。”郁依米害羞地理了理自己的刘海依偎在了他的身旁。 时一本来是在等自己的客人的,没想到看着胥闰一群人嗨到半夜也没能等来。正准备收拾包包走人的时候,酒吧安保和警察突然冲了进来围住了所有人。 “怎么办,我的身份证还没到十八岁。”郁依米几乎是哭着说出来的。 戴眼镜的女孩子也哭了起来,“我的也还差两个月啊。” “真是点太背了,第一次来酒吧就被警察抓。”同桌的男孩子心情烦闷,顺手把酒杯推倒。 胥闰很绅士地把女朋友围在臂膀之中,不停安慰道:“有我呢,有我呢。” “把灯光和音乐都关了,所有人都集合到这里,男士一边,女士一边。”警察站上吧台高喊,现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酒吧老板跑了出来,又是递烟又是递酒,打探道:“警官,我们这里是犯了什么事儿?” “孩子丢了,看监控是在你们酒吧不见的。”领头的警察没要他烟也没要他酒。 “一个孩子,我们找不就行了?”老板笑着打哈哈,从兜里摸了一叠钱给对方。 “这个孩子不是普通人家的。”警察背对着摄像头抽走了他手里的现金,警告道:“这次充公,下不为例。” “知道了知道了。”酒吧老板赧笑着搓了搓手,“长官能不能通融一下”。 “未成年的孩子主动往中间站,查完我们就放人。”女警官手中拿着抄录本子走了过来,神色冷漠,假装什么都没看到。 “怎么办怎么办,会不会告诉家长?”郁依米紧紧拽住胥闰的袖子不肯放,满脸的惊慌。 “放心吧,如果真叫家长我会让我爸过来。”胥闰摸了摸她的头。 “真的吗?”郁依米侧脸看他,似乎是想证实他说话的真假。 “肯定是真的呀,我怎么会骗你。”胥闰带着她走到了中间去。 戴眼镜的女孩儿跟在他们两人身后,却不自觉翻了个白眼。 胥闰平日里不显山不露水的,但每次聚会定然是他结账,学校里都在传他是富二代,但没人见过他家的车来接他,也没人知道他家长信息,郁依米刚刚那番话的意思不就是想让胥闰爸爸过来确认他的富二代身份嘛。也就是胥闰傻才听不出来。 “你们在这里查未成年,其他人跟着我找人。”警察一个手势把带来的人分为了两拨。 “那安保呢?”酒吧老板舔着脸问。 “他们守在门口,不让人进出就可以了。”领头的警察带着其他人上楼去了。 “查完了,未成年都给家里打电话让父母过来领。”女警官特意指了指站在中间的郁依米和眼镜女。 时一站在她们右边一侧,倒是有些好奇女主会不会真的给自己父亲打电话。 要是没记错,女主的父亲嗜酒如命,有半点不如意都会把她一顿毒打。 “胥闰,怎么办?”郁依米向男朋友投去了求助的目光。 第一百六十四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2) “好了,所有人都回去,酒吧需要清场。”接了电话回来的女警官立刻指挥着所有人离开。 “可以回去了,可以回去了。”郁依米高兴地抱住了胥闰的腰,胥闰耳根子红了一片。 “快走吧。”眼镜女笑着拉住了她往外去,仿佛没看到她和胥闰的亲密举动一样。 “胥闰,你也跟着我们一起走啊。”郁依米虽然察觉了好朋友的意图,但仍拽住了他想要把他一起往外拉。 “好……好。”胥闰把视线从时一身上移了过去,跟着他们随人群一起离开了。 时一蹲在地下,捂着自己的脚踝,直想骂人。 这群人听到可以走了,像一窝蜂似的挤了出去,根本就不顾及身旁的陌生人。刚刚她就是被身旁一个大妈给推到地上的,又被高跟鞋踩了一脚。 酒吧老板看到自己客人走了,大喊道:“结账结账,结账再走啊。” 领头的警官应该也是接到电话了,带着刚才进去的人出来维持秩序。听到酒吧老板如杀猪般撕心裂肺的喊叫,走到他身旁制止道:“不要喊了,你的损失,等会儿黎家过来全权赔偿。” “黎家?”酒吧老板张大了嘴巴。 “嘴巴闭牢,生意才能安稳。”警官伸手把他嘴巴阖上了。 酒吧老板如小鸡仔似的乖巧点头,“我什么都不知道。” 警官很满意他的懂事,拍了拍他的肩膀出去迎接黎家的人去了。 崴了脚的时一在他们的不远处,看着他们结束了对话,但显然他们并没有在意她,不然为什么没有人扶她一把。 至于这黎家丢孩子的事情,她可没心思好奇。 根据设定,这黎家是这个小世界最有钱也最神秘的家族,只是黎家的每代继承人都要承受非人的痛苦,仿佛是被人诅咒了一般。 “黎管家,您来了。”原本冷漠的女警官见着来人,立马像变了个人似的。 亲眼见证她变脸的时一,直观感受到了金钱的巨大能量。 “还有多少闲杂人?”被称为黎管家的女人,着一身灰色宽松亚麻旗袍,手里拿着个拨浪鼓不停摇晃,说话声调没有半点起伏,和机器没有其他差别。 “就我们几个了。”男警官插进了两人缝隙,带了些讨好道。 也就是这时候,在场的他们看到了还蹲在沙发旁边的时一, “你还不出去?”女警官第一个跑了过来。 看清楚时一的穿着打扮,整个人白眼翻得老高,看脸色都能判断出她对时一的不待见了。 “脚崴了。”时一示意她看向自己的脚,实打实地红肿了一片,动一步都疼得不行。 “就这么一点红肿,赶快出去。”女警官晃着从下属中拿来的警棍无声警告着她。 “我带你出去吧。”男警官在这时候赶忙站了出来,却是为了吸引黎管家的注意。 “你们都出去吧,穿着警服,等会儿吓着孩子了。”黎管家查看着录像,对他们说道。 “我们出去发生情况怎么办?”女警官有些急了。 她可不想放过这个立功的好机会,若是黎家看上了她,随便提拔也比当这一个片区警察有前途得多啊。 显然男警官也是这样想的,附和道:“黎管家,我们出去了,这里就没人帮你了。” 收银台,酒吧老板也弱弱发声:“如果需要帮忙,算我一个。” 黎管家伸出手指,一个一个地点着说道:“你,你,你,你们都出去吧,有需要我们会叫你的。” 女警官显然是有些不服气,指着时一说道:“她呢?她不和我们一起?” “留个活人,孩子出来了没那么害怕。”黎管家脸色直接冷了下来,是明显的驱逐了。 “走吧走吧。”男警官一手拉着女警官,一手拉着酒吧老板出去了。 黎管家扫视了酒吧一圈,确认在场除了一个不能走动的时一的确没有多的人了,这才放缓了声气,诱哄道:“嘉嘉,好孩子,回家了。” 蹲坐在沙发旁边的时一,再次震惊,这看起来像机器人般冷漠的女管家居然还有如此温情的一面。 “嘉嘉,我在监控录像里看到你了哦,看出来,别和我藏猫猫了。”黎管家走到每个卡座旁边都看上那么一眼。 她之前看了监控录像,这孩子偷溜进酒吧,是在这大堂消失的,应该就藏在这里的某个卡座。 “嘉嘉,再不出来,下次我就不陪你出门了。”女管家继续在卡座周围诱喊着。 “嘘。”时一听到男孩儿的声音刚想回头,嘴却被手给堵住了。 “你不要告诉她我藏在这里,我就可以放开你让你说话。”稚嫩的孩子声音听起来应该只有八九岁。时一配合地点了点头。 “嘉嘉,快出来哟,天要黑了。”黎管家走到更远的卡座那边找人去了。 时一看向灯火辉煌的街上,想着这孩子是个傻子才会听到天要黑了出来呢。 “我放开你了。”男孩子抽回了自己的手,又躲了回去。 时一回头仔细观察,才发现这个沙发的扶手是可以被打开的,男孩子应该就是躲在了里面。 “嘉嘉,你在哪儿?”黎管家找了回来。 时一赶忙指了指沙发扶手,用嘴型示意道:“他在里面,在里面,有机关,机关。” “嘉嘉……嘉嘉……”黎管家半信半疑地走近了他所指的地方,然后猛然从下面把沙发扶手打开了。 说话的男孩子突然钻了出来,喊道:“没意思没意思,又被你抓住了。” 时一故意指出男孩子的位置就是为了早点让自己可以出去,现在人被找到,她赶忙望向大门方向,期待着外面的人可以进来把她带走了。 男孩子却走到了她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哭了起来,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肯定是你告诉黎管家的,不然她肯定找不到我的,肯定就是你,肯定是你。” “他……”时一望着明显是十七八岁少年身体的“孩子”,神色间闪过惊讶。 “这孩子和你亲近,如果您愿意,和我们一起走吧。”黎管家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却有一种让人不能拒绝的魔力。 第一百六十五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3) 还没说“可以”的时一,迷迷糊糊就被黎管家抱上了车,就这样回到了黎家大宅。 说实话,时一在路上没有拒绝的原因,一个是“孩子”一直拉着她的手控诉她的“罪行”,另一个便是她没有从黎管家眼里看到半点对她的鄙视。 虽然她知晓自己灵魂是干净的,可她这身穿着这副装扮,明眼人也能猜出她的职业,理所当然会觉得她不清白。被人尊重,心情总是要愉悦的。 “您先坐,我让医生过来给您处理伤口。”黎管家把她放在梨花木椅子上,匆匆出门打电话找医生去了。 “你……”“男孩儿”指着她的伤口,问道:“疼不疼?” “还好。”时一眨了眨眼睛,又黑又长的假睫毛跟着扑闪扑闪的,像极了蝴蝶扑扇翅膀。 “男孩儿”一把捏住了,开心地大叫,“我抓住蝴蝶了。” “呃……”时一额头冒过粗线,小心翼翼道:“你没见过蝴蝶?” 哪怕她不清楚现在到底什么情况,但谨慎说话总是好的。 “不是蝴蝶啊。”“男孩儿”看着自己手上的一团睫毛,立马丢弃在地上,又哭了起来,“你骗我,你骗我”。 从没和小孩打过交道的时一被哭声吵得脑瓜子疼,急中生智,哄道:“明天我带你去捉蝴蝶好不好?” 果然,“男孩儿”听到她说的话,哭声立马止住了,眨巴着一双又黑又亮的眼睛看着她道:“是去抓真的蝴蝶吗?不是假的那种。” “抓真的。”时一抓住他的手,废了老大的劲儿才把他拽了上来和自己坐着,“我们把蝴蝶捉来放瓶子里,五颜六色,飞来飞去,可漂亮了。” “男孩儿”似乎是被她所说的吸引了,眼神中浮现向往。 和医生一起进门的黎管家见到他们两人安静地坐着,大为震惊,然而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按捺了下来,只是从原来的客套礼貌变得有点热情了。 “小姐,该怎么称呼您呐?” 她配合着医生给时一上药,却一不小心发现时一有着眼睛没有了假眼睫毛,觉得有些好笑但立刻忍住了。 “郑时一。”时一浑然不知,特配合地从自己包中摸出了身份证。 黎管家满脸都是笑,伸手推拒道:“不用了,郑小姐。” 她刚才出去打电话顺带就派人查了,一切资料了然于心。现在看到时一如此配合且诚实,更有好感。 “你是一,谁是二?”“男孩子”抓住她的手问她,满面天真。 黎管家把他的手扯了过来,这才正式向时一介绍道:“这是黎家唯一的继承人,黎白嘉。我是他的管家。” “他很可爱。”时一看着自己的手又被“男孩子”握住,笑得有些勉强。 这位神秘家族唯一的继承人,似乎对她很有好感。 “您最近有什么工作安排?”黎管家假装没看到,继续问道。 “打算当自由职业者。”时一回答得很认真。 这也是她给自己找的人生新路。脱离原来的人生轨迹,才能最大程度保证自己不会和胥闰产生任何交集。 “如果我们黎家给您提供这样一份完全自由的工作呢?”黎管家脸上的笑意浅淡,仿佛笃定她不会拒绝。 “我恐怕不能胜任。”时一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黎家这样的家族,不是她这种普通身份可以接触的。而且,这一世,只要她避开胥闰就可以很好完成任务。 “那也没关系,郑小姐脚伤还没好,不如就先在这里休养。”黎管家脸色有些失落,但仍然保持着礼貌。 “谢谢。等明天脚消肿了我就离开。”时一礼貌感谢道。 “你是一,谁是二?”黎白嘉继续追问她。 “你是二。”时一伸手点了点他的额头。 黎白嘉忽然害羞起来,扯了扯自己的衣服下摆,望着她欲言又止。 “我们家少爷还是第一次和人这么亲近。”黎管家感叹道。 “他?”时一不知道该不该问下去。 “记忆功能障碍。”黎管家并没有隐瞒,“九岁的时候,家里发生变故受到惊吓,后来就一直活在这个年龄段了。医生说能不能像正常人一样生活,得看运气。” “你今晚不走了,我带你上去玩儿。”黎白嘉扯着她的短裙,眼巴巴地望着楼道。 “我去推轮椅。”黎管家并没有拒绝少爷的提议。 这偌大一栋大宅,平日里就只有他们两人,着实有些冷清了。私心里,她还是蛮想时一能够留下来的。 “没有大人陪着,你今天为什么会去酒吧呀?”时一索性把他当作九岁孩子相处了。 “嗯……”黎白嘉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回答道:“想去里面看看。” “你是一个人去的吗?”时一发觉他长得真好看,这绝对是黎家优良基因的继承与发展。 “当然。”黎白嘉眼睛亮闪闪的,“我自己在网上搜到信息,自己坐车过去的。” “哇,你真厉害。”时一粗暴地夸奖着他。 “你下次要不要和我一起。”黎白嘉来了兴趣。 “嗯~”时一摇了摇头,“我不喜欢那个地方。” “我在里面就看见你了,你还喝酒呢,好多人都在偷看你。”黎白嘉注意着她的眼睛,趁她没注意的时候,把她另外一只假眼睫毛也给扯掉了。 “蝴蝶?”时一笑着问他。 黎白嘉摇了摇头道:“这样看起来两只眼睛都黑黑的就不那么奇怪了。” 时一顿时被他噎住了。 “这个酒吧没什么意思,下次我带你去更有意思的地方。”黎白嘉握着她的手,不停地抚摸着她的骨节。 “你不能一个人出去的。”时一想到他的情况有些担忧了。 “没关系,我会的可多了,不会被骗的。”黎白嘉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特豪迈道:“你要是和我一起,保证不会亏待你的。” 时一突然想起来十年以前,最热播的电视剧男主角清一色都是这样的江湖大哥。看来,眼前这小子以前也没少看啊。 黎管家早就推着轮椅进来了,只是他们二人相谈甚欢,一时就没打扰。 原本她对时一是有那么四五分满意的,听时一说了这一番话以后,直直增加到七八分了。 第一百六十六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4) “走,上楼去吧。”黎管家推着轮椅过来打破了他们暂时的沉默。 “麻烦了。”时一因为自己给对方带来了不必要的麻烦觉得十分的抱歉。 “郑小姐真是太客气了。”黎管家推着她进了电梯,黎白嘉也乖乖跟着进来了。 “你可以住在我房间隔壁吗?”他问时一道。 说话间,电梯已经开了。 “当然可以。荣幸之至。”时一满脸带笑。 “那我等会儿过来找你玩儿。”黎白嘉偷偷儿在她耳边说完话就往走廊尽头跑去了。 当然,他的“偷偷的”,只是自以为而已,耳尖的黎管家也听到了。 “少爷很喜欢你。”黎管家推着时一往走廊走去。 “能感觉得出来。”时一这一眼望去,发现走廊两边挂着的都是各种世界级的名画,而且这走廊根本就看不到尽头,心中直感叹这黎家可真是豪气。 “到了,这就是少爷隔壁。”黎管家停下了脚步,按了指纹锁,推开了房门。 房间里的声控灯亮起,整个空间说不出的旷亮和冷清,摆设均奢华无比,家具清一色都是冷色调的。 “这里的布置都是按照少爷九岁以前的喜好来的。”黎管家继续把时一推到了床边,“接下来您的洗漱得靠自己了。洗漱用品淋浴间一应俱全。” 她只是黎白嘉一人的管家,能为一个陌生人做到这种份上已然难得了。 时一当然明白她的好意,再次道谢。 黎管家礼貌退出了房间,但因为少爷的话,没有把房间关牢。虽然这整栋大宅的指纹锁黎白嘉都能够打开。 时一坐在轮椅上思索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去洗个澡。 等她洗完澡出来,黎白嘉已经躺在她的床上等着她了。 “你这么准时?”时一在床边停下了轮椅,艰难地把半个身子挪上去。 黎白嘉把被子掀起来好奇地看着她,似是有些不理解她想要做什么。 时一当然不敢指使少爷帮忙,好不容易才坐上床前。 “你饿不饿,我们一起吃东西好不好?”黎白嘉还没等她回答从枕头下翻出了一大堆食物。 时一一眼望去,都是果酱面包和巧克力,连忙摇头,“我早就吃饱了。” 这些东西吃了绝对要长胖,她觉得现在这个身材正好。 “那我自己吃吧。”黎白嘉也没有为难她,自顾自撕开包装开始大吃起来。 时一眼睁睁看着他吃完了,这才问道:“你要不要喝水?” 黎白嘉看了一眼她红肿的脚踝了然于心道:“我会自己倒的。” 时一十分欣慰地点了点头,“真是个懂事的孩子。” “本来以为你和别人应该不一样,没想到你也挺没意思的。”黎白嘉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时一觉得自己可能有点跟不上九岁孩子的智商了,心中默默吐血。 “你为什么不露腿了?”黎白嘉伸手摸了摸她的脚。 “太冷了。”时一搂紧了自己的浴袍,故意骗他。 黎白嘉却好像相信了,把她抱在了怀里。 十八岁男孩子的身体,修长青春,正是最美好的时候,蓬勃的热气和冷冽的呼吸传到了她的耳畔,时一身体有瞬间的酥麻。 过了足足十几秒,她才反应过来自己被一个智商只有九岁的“男孩儿”给撩了,暗叹自己定力不够,却把对方搂得更紧了。 她始终相信,拥抱是能够直观传递人的情绪的。她能够在这个突然的拥抱中感受到对方那一片赤诚之心,是如此的洁白。 “还冷吗?”黎白嘉在她耳畔问道。 “不冷了。”时一等待着他放开自己。 ‘“我困了。”黎白嘉软软撒着娇。 “那你睡吧。”时一在床头柜处发现了湿巾,趁他放开自己的时候,主动拿了过来。 “我已经好久没有和人一起睡觉了。我记得上一次还是和妈妈一起。”黎白嘉翻了个身,已经开始打呼了。 这么快就睡着倒是时一没有料想到的,小心帮他清理好手指上残余的果酱和巧克力,又主动把灯调暗了。 本来是想再去浴室换件干净的浴袍的,可这轮椅来来去去又麻烦,偷懒想着只要明早早点起来就不会被对方发现她没穿衣服,直接把浴袍脱了,钻进了被子去。 所以,为了偷懒,她连自己头发还没干都忘记了。 或许这一天是真的太累了,她躺上去没多久也睡着了。 等她醒来,床上已经没有人了。她穿好浴袍,坐上轮椅到了窗边,揭开了厚重的遮光窗帘发现太阳已经落山了,才知道自己已经睡了一天。 敲门声正好响起,她应了一声。 黎管家听声按了指纹锁进来了,把给她准备好的干净衣物放在了床边,又走到窗边来替她推轮椅。 “我睡了一天实在是太抱歉了。”时一脸有些红了,没好意思护回头看她。 昨天刚拒绝了别人的邀请,今天就睡了一天忘记及时离开,这给人的印象也太不好了。 “郑小姐脚伤还没好,又是一个人住着,还不如就在这里和我们一起,互相都有伴。”黎管家笑容真诚,语气也诚恳。 时一能够感觉到她的确是真心的,不再客气。 “谢谢。” “该谢谢郑小姐才是。” 时一转身看她,“嗯?谢我什么?”。 黎管家满面红光,道:“少爷今天主动和我说话了。” 虽然是告诉她不要打扰眼前的小姐就是了。 “他不是一直在说话吗?”时一有些好奇了。 八九岁的男孩子不正是活泼好动的时候吗。 黎管家放开了轮椅,摇了摇头,“少爷平时不怎么说话的,也就是昨天活泼了些。平时呢,他总是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做自己的事情,有需要才会按铃找我,但也不会怎么说话。少爷心情好一点的时候呢,就会玩捉迷藏。我总是得假装找不到他……” 时一想要制止黎管家的滔滔不绝的,可对方实在说得起兴,她听着也有了些兴趣。 “所以啊,少爷是真的喜欢你。”黎管家最后下了结论。 第一百六十七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5) 时一换好干净衣服,黎白嘉又进来了。 “你可以走了吗?”他问。 时一摇了摇头,“还是有点疼。” “那等你脚好了,我们再一起出门吧。”黎白嘉语气很慷慨。 时一笑了起来,点头应承道:“好的,等我脚好了,就拜托您带我出门了。” “你叫我白嘉就可以了。”黎白嘉也笑了起来,露出了虎牙。 黎管家正好在这时候送来了晚餐,看着两人在房间里吃完了,这才把黏人的自家少爷带走了。 第二天一早,时一穿回自己原本的衣服下楼,准备和黎管家告别,却正好撞见了来面试的郁依米。 郁依米今天打扮成熟一些,上身是件米白色的衬衫,下身是条黑色的百褶裙,脚上踩了双粗跟的单鞋,正眼也不眨地等待着黎管家安排。 她倒是没能认出时一,一方面是因为时一没有画夜店浓妆,另外一方面则是她主管认为能够在这里出现的人都是有身份的根本没往酒吧里有过一面之缘的人想去。 “回去了?”黎管家对时一的态度十分友好。 郁依米心中倒有些难过了。自她进来,黎管家对她一直冷着脸,都没见到她对自己笑过。 “嗯。感谢这段时间的照顾。”时一特礼貌地90度鞠躬。 “真是太客气了。”黎管家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认真道:“如果我说的你有意向,随时欢迎你回来。” 时一笑而不语,往门外走去。 在大门外,她见到了正在不停跺脚的胥闰。 胥闰觉得她有些眼熟,但始终都是陌生人,看了一眼便转回了视线继续等待自己女朋友出来。 据现在看来,胥闰和女朋友的感情还是不错的。那么只要自己安静避开他们俩,肯定就万事大吉了。 时一想得简单,回到现实生活,不再坐台陪酒的她,没有了直接的收入来源,得开始为生计发愁了。 屋漏偏逢连夜雨。她回到自己不到15平的出租屋正准备休息,却被房东告知月底到期就要把房子租给自己的侄子了。至于这个“侄子”的真假已经不是她可以考虑的范围,她得赶紧找到新住处搬家。可手上根本就没有那么多的钱。 她只好把眼光放在了之前攒下来的一堆包包上。这些包包都是之前陪客人喝酒喝吐了才换来的,好些都没背过几次,要不是这次实在没钱,也不会动的。她纷纷把包包拍照挂在了二手网上低价转卖。 到了月底,终于收到了一笔款,够了三个月的房租。拿着这笔钱在烈日下找了好几日,终于在一处偏僻巷子找到了住处。 这里本来是主人家给儿子建的新房,谁知儿子找了个外省的女朋友,死活要城中心的房子才结婚,主人家又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举全家之力在城中心买了房后就把这套房子拿来出租了。资金链着急,见着时一来租,直接低价了。 时一没想到自己还能捡到这样的便宜,很快签好了合同,把自己东西搬了进来,开始畅想美好的未来。 只可惜,在新家还没独处上三天,隔壁空着的房子突然热闹起来。 郁依米没想到自己能够面试上黎家,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狠狠抱住了自己的男朋友。其实她的心里也有着小九九,黎家这样的顶级富豪,资源肯定要比一般的富豪要多,只要她好好干,或者得了黎家少爷的眼,她的生活质量肯定会大大提高。再不济,在黎家所学的也是笔财富,以后和男朋友回家也不会被轻看。 胥闰欣赏她的善良、坚韧,也更加喜欢她的单纯。可想着把她安排进自家的企业的,可父亲总是不同意,见到她得了一份高薪工作自然也是替她高兴的。马上和她合计着租房工作。他也不能待在家里享受,要和女朋友同甘共苦才行。和家里编了个要出来实习的借口,得了一笔启动资金。 郁依米本想着住在黎家的,可黎管家一次也没提过,自己男朋友也想和自己一起奋斗,几乎没有思考,她便同意了。 合计着手里的钱,胥闰找到了这处地方,装修品味不错,四周安静,租金又少,出去没多远就是街道,多得是吃的和玩的。没经郁依米的同意就把房子租了下来。 两个人收拾好自己的东西,带着班上的朋友就来了这里。 郁依米看着这处小二楼的房子,说不感动是假的。可要说真的有多感动,也不是真的。虽然心中疑惑胥闰为什么不给自己直接在城区租一套房子,但提到钱的问题总是让人尴尬的,绝口没提自己的疑惑。 一群人进了这房间,看着这装潢,纷纷大叫起来。 来的人除了胥闰都是工薪家庭出身的,家里的装修也以实用为主,哪里想到这处看起来普通的房子里面的装修却是豪华级别的。 郁依米心中的那点子疑惑也因此打消,趁着众人在屋里转的时候,她把男朋友拉到了私密的卫生间,一把抱住了。 “喜欢吗?”胥闰认真地等待她的回答。 “喜欢。”她放开了他,又红着脸在他脸颊落下一吻。 胥闰没想到她的反应是如此的热情,耳朵尖立刻充血变成了淡淡的粉红色。 外面敲门声传来,是眼镜女,她尿急上上下下找了几次卫生间都没看到,实在憋不住了才来打扰他们俩。 胥闰抱着郁依米站到了门外,开始笑她之前聚餐吃这么多西瓜。 其他人也跟着大笑起来。 为了女生的安全,胥闰特意把二楼让给了她,自己住在一楼。郁依米心中这次是真正的感动了。因为他是真的一心为自己着想而不是想着占自己便宜来的。 在班上同学的帮助下,郁依米和胥闰很快安置好了带来的东西,准备开个简单的趴庆祝一下。 胥闰以为白天周围住着的人应该在上班还没回来,因此开了音响。 时一开窗见到了对面的新邻居,心中只觉得像吞了一只苍蝇。 特意避开的人,是哪哪儿都能遇到啊。 的确,能避开过自己的生活也不叫女配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6) “可以把声音关小一点吗?”时一站在二楼落地窗前微笑着向胥闰示意,完全不知道阳光洒落到她身上的模样是多么的清丽动人。 “好的,好的。”胥闰被她独特的气质迷住,害怕自己现在这般模样不大方赶忙把窗子关住了。背靠在窗子旁边,他才忘记了说对不起。 “怎么了?”郁依米听到关窗子的声音赶了过来关切问道。 他连连摇头,“没事没事。” 郁依米看向他的耳尖,绯红一片,料到了他是在撒谎,但刚搬来这处不好直接拆穿,假装相信了他。 等他走了以后,才打开窗子往外面巡看,除了一条空寂的小巷和对面的矮墙,什么也没有,狐疑地又关上了。 时一本以为她和胥闰打了招呼,这音乐声应该会变小,可等了足足半个小时,对面还是一片喧闹。无奈之下,她只好收拾收拾打算出门逛逛。 胥闰看着正跑上跑下追逐打闹的众人,放在音响的手上有些为难。如果他真的关了,那大家肯定会不高兴的。那么,主动去找对面的女孩道歉吧。、 “胥闰,你打算去哪里?”郁依米叫住了他。 “我去给大家再买点啤酒。”胥闰挠了挠头,明显的被抓包让他有些不好意思。 “快去快回。”郁依米被眼镜女拉住了,只好放弃了和他一起出门的想法。 她觉得胥闰的反应是有些奇怪的,可他们是刚搬来这里,附近又没有熟人,他应该只是很单纯的关窗、出门买酒而已。她自我安慰道。 走出了大门,胥闰这才松了一口气。 他走到了时一住处门口,按响了门铃。 正准备出门的时一打开了大门。 胥闰望着出来的她,眼中闪过惊喜的亮光。 他想,自己永远都不会忘记这一幕:鲜花盛开的院子中,一位穿着暗绿色亚麻长裙的长发姑娘款款走出,对他微笑。 “胥闰,你做什么?”时一见他一直发愣,只好主动出声打破平静。 “我是来给你道歉的。”胥闰反应过来,自己刚刚一直盯着女孩儿看是有多么的唐突,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 “道歉?”时一有些疑惑了。 “我刚和、”胥闰停顿了下,抬头盯着时一眼睛道:“我刚和女朋友一起搬过来,朋友们都在帮我们庆祝,所以没能关掉音乐,吵到你了。对不起。” “没关系。”时一笑着关上了门,“我刚好也要出门,你们玩得开心。” 等时一走远了,胥闰才反应过来,最开始开门的时候,对方是直接称呼他的名字的。难道他们之前认识? 时一在街上逛了一会儿,觉得太阳太大了,顺手在路边找了个咖啡馆坐下了。 她走进咖啡馆里才看到男画师正在给一名学生画像。不少人害怕打扰他,不敢离开位置,在座位上伸长了脖颈看着。 时一对画画一窍不通,因此也没有观看的兴趣,按了铃叫服务生过来被拒绝后,亲自走到前台去点了杯黑咖啡。 她并不爱喝咖啡饮料一类,只是不好意思什么都不点在店里干坐着。 久等也不见服务生把黑咖啡端上来,靠窗边的下午阳光晒得让人困倦,她伏在桌上睡去了。 刚睁开眼,就在自己对面看到了之前替学生画像的男子。 “这位女士,您可以成为我的模特吗?”他主动伸出手邀请。 突如其来的热情总是让人警惕的,时一直接表示了拒绝。 “真是遗憾啊,如此美丽的您不能成为我笔下的精灵了。”男子脱下自己的鸭舌帽向时一致敬表示惋惜。 时一才发现他的头发是金色的,眼珠是湛蓝的。难怪觉得他说话是如此客气,原来是个外国人。可面上却什么也没有显露。 “服务生,这位小姐的黑咖啡算在我的账上。”外国画师抱着自己的画板走出了咖啡店。 时一看了看手表,时间也不早了,提着自己的包包准备到前台结账。 因为之前按铃被服务生忽视,她已经对按铃失去信心了。 “这位小姐,您的黑咖啡已经结账。”服务生对她的态度奇特的友好。 “谢谢。”时一微笑着把钱放回了自己的包包。 看来这次遇上的还是位人物了。 她回到新租的地方,郁依米已经在等着她了。 “有事吗?”时一从包里掏出钥匙打开了大门。 “之前看身形总觉得有些熟悉,现在看到了,才想起来,我们在黎家大宅有过一面之缘。”郁依米特意露出了八颗牙齿的标准笑容。 “我们的确是在黎家大宅见过。”时一推开了大门,邀请道:“你要不要一起进来坐坐?” 郁依米望着满院子的鲜花,犹豫了下,最终还是没有进来。 “谢谢你的邀请,不过我对鲜花过敏。” “真遗憾。本来还想让你摘几朵回去当摆设的。”时一耸了耸肩。 “谢谢您了,不过、您一直住在这里?”郁依米对眼前的女子有着止不住的好奇。 在黎家看到黎管家对她是如此的客气,猜想她一定也是什么富贵家庭出身的,但居然在这个偏僻的巷子里看到了。 “和你们一样新搬来的。”时一随手掐了朵玫瑰赏玩,“就比你们早搬来这么一天。” “我们今天搬家音乐开得特别大一定吵到您了。”郁依米脸上有了些羞色。 时一扯掉了一片玫瑰花瓣扔在地上,漫不经心道:“中午的时候你男朋友特意过来道过歉了。” “真的吗?”话刚出口,郁依米就觉得自己问得有些蠢了。 有过一面之缘的人,为什么要骗自己呢! “您朋友,一位戴眼镜的女孩儿,正在路边向您招手呢。”时一指了指她的身后。 郁依米回头一看,的确是自己的朋友,鞠了一躬,道“多谢包容,朋友找我,我就先回去了。” 时一笑着关上了自己的大门。 握住手上的金子还是去抓住缥缈的财富,像郁依米这般聪明的女孩儿,孰轻孰重,应该是分得清的。 第一百六十九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7) 黎家大宅。 “你出去,给我出去。”黎白嘉望着自己被装裱起来的画,气得都要炸了。他根本就还没画完呢! “少爷,我就是觉得您画得特别好,想给您保存起来。”郁依米被他突然的惊怒吓到,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我不要你,我不要。”黎白嘉看了她一眼,把画室里所有的工具全部推倒。郁依米赶忙躲到了门口。 如此动静,黎管家想不听到都难。 “怎么了?”她站在门口望着满地的狼藉,质问道。 “我……”郁依米咬着牙,不知道该不该告状。 “走吧。”黎管家看着她那副为难的样子,伸手把她拽了出来。 “黎管家,我真的是一片好心,是少爷……”走廊上,郁依米望着对自己不苟言笑的老太太,更加委屈了,哭声也更加大了。 “少爷心智如同八九岁的孩子,你得把他当孩子看,陪着他玩耍。”黎管家见她这般哭哭啼啼,心中早已不悦:“面试的时候,你不是一口一句,你和孩子玩耍很有经验?” “可是少爷明显不是八九岁的样子啊。”郁依米有些难堪地低下了头。 “这份工作如果你不能胜任,结了工资回去吧。”黎管家想着以此逼逼她,让她对自家少爷更上心。 郁依米却不明白对方话中的深意,以为是想赶自己走,哭着跑走了,工资也不要了。 再怎么着,黎家也不会拖欠一个学生的工资,还是一位即将上大学的学生。等安抚好了自家少爷,黎管家这才有时间开车去了她家送工资。 按着郁依米工作以后填写的地址,她来到了她家里。 按照约定,如果是陌生人就该胥闰开门。 黎管家看着出来的少年,好奇问了一句:“郁小姐是住在这里吗?” “是啊。”胥闰打开大门让她进来了,然后把郁依米叫下了楼。 郁依米拿着厚厚的一叠钱,既觉得难堪又羞赧。又害怕对方觉得她小小年纪就和男生住在一起不学好,本来梗在喉边的“明天去工作”也说不出了。其实,这完全是她多想了,黎管家只把两人当作了兄妹而已。 小巷太窄不能进车,黎管家之前是把车停在外面的巷子的。现在回去,自然也只能走到街上才可以开车。她刚踏出郁依米家的大门,一抬头,就发现了在窗边赏月亮的时一,惊喜地快哭了。 自她来了黎家伺候黎家少爷以后,时一是第一个能够和黎家少爷玩到一起去的。本来时一拒绝了她不好意思再主动找的,可现在的见面是天意啊,她觉得无论如何都得争取一把。 听到门铃声响起的时一以为又是郁依米或是胥闰,开门才发现是黎管家。 黎管家见着她,一把握住了她的手,再三央求她去黎家,什么都不用做,只要偶尔顾顾自家少爷就可以了。 时一本还想拒绝的,可黎管家说出了每个月的薪资,穷得付不起下个季度房租的她,忽然有那么点心动了。而且去了黎家,她就可以再次避开郁依米和胥闰两人了。双赢之举! 当然,见到黎管家的一刻,她就已经猜到郁依米的工作是失败的。不然黎管家也不会对自己如此的热情了。 上楼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的衣物,时一便跟着黎管家去了。 黎管家的车刚驶进大门,黎家大宅的门铃便响了。 开门的保安见着这位浑身湿漉漉,看起来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姑娘,顿时起了怜悯之心,让她进来了。 黎白嘉见到时一,一个熊抱就缠在了她的身上。 时一吃重又害怕他受伤,只好抱紧了往后仰,等站稳了这才拍了拍他的屁股,虎着脸道:“你要是再不下去,我就要打你了。” 黎管家见着她是真的把眼前的少年当作八岁小孩儿来哄的,心里大石落地,终于安心了。 “回去吧。”她望着保安带进来面试的小女孩儿,当场拒绝了。 “我可以当保姆的,我什么都会做。”冰伊以为自己要被赶出去了,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保安,你是从哪里带来的人。”黎管家挣脱不开,生气极了。 “黎管家,我是看着这个小女孩儿浑身都湿透了,太可怜了。”保安大叔红着脸上来帮助黎管家拉住了冰伊。 冰伊的力气没有保安大叔的大,她又不想伤害到黎管家,只能选择放手。 “你现在赶快回去还能赶得上车。”黎管家扭了扭自己的手腕,想发火又觉得她可怜发不出来。 “救救我吧。”冰伊跪在了地上,哭声震天,“我爸妈要让我去当陪酒女,我才十八岁,刚考上大学啊。” “陪酒女?”黎管家这才细细打量她,发现样貌只是挺清秀,但再化妆打扮打扮,定然会不差。 “我想读书,可是家里穷,爸爸妈妈又好赌,欠了好多高利贷,利滚利,我们根本就还不起。还不起,他们就逼我,让我当陪酒女替他们还债。”冰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保安大叔都为之动容了,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黎管家。 黎管家还保持着一定的警惕,盘问道:“你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黎家在商场上的敌人可多了去了,这要是对手派来的,害了少爷那就糟了。 “我爸妈逼着我当陪酒女,把我带到了临江酒店,我誓死不从,从酒店跳了下来,靠着水性一路游到了附近。看到灯光,我就爬上来了。”冰伊生怕她不相信,还从自己衣服兜里掏出了皱成一团的高考通知书,“你们看,这是我爸妈撕过的,我想上学我又把它们找回来一张张粘好了。” 不知道为什么,黎管家对眼前这个丫头总有着一种莫名的警惕,把她安置在了离少爷最远的住处,赶忙又打电话让人去查了她的来历。 回房的时一偶然在走廊上看到了冰伊,笑得意味深长。 这位对女主郁依米有着终极破坏力的谎话精+人生戏精大女配,居然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第一百七十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8) 黎管家清晨便拿到了有关冰伊的调查报告,和她所说大相径庭。当即便要赶她走。冰伊在大宅门口哭哭啼啼不愿意离开。 郁依米辗转反侧一夜都没能睡着,还是想回黎家再工作,今早特意找了胥闰陪自己到黎家道歉。两人来到黎家大宅正好看到黎管家和冰伊两人的拉扯。 说是拉扯,却是冰伊单方面的。黎管家双手抱胸,根本就不想正眼看她。保安站在一旁什么为难不知道做什么好。 冰伊本就是打算找个有钱人照顾自己,看到黎管家看得那么严,又发现黎家少爷脑子可能有点不正常,已经有了放弃的念头,回头瞬间看到站在郁依米身后的胥闰,眼尖地发现他手上戴着的手表是劳力士的最新款,少说也得几十万,再看他脚上的鞋子,更加断定了他是富二代。立马转移了目标。松开了拉扯黎管家的手,梨花带雨地哭着转身往大宅外走去。 刚走出大宅门口,路过胥闰和郁依米,似失魂落魄不小心碰撞到胥闰肩膀,整个人直直往地上倒去。 黎管家把她整个变脸过程看在眼里记在心上,更不想和这种类型的人有半点瓜葛,冷笑着让保安关上了大门。 “晕倒了,送医院。”胥闰连忙接住了她,催促女朋友打电话叫车。 他倒没有把她往怀里想,只是一个大活人晕倒在自己面前,又是个同龄女孩儿,很难坐视不理。 郁依米见着男朋友怀中抱着的比自己还要柔弱的身体,眼都气得红了。 女生看女生是最准的,她的第六感告诉她,眼前这个晕倒的女孩子就是来抢她男朋友的。可为了维持在男朋友心目中的单纯形象,她却不得不装作热心地打电话。 时一牵着黎白嘉的手站在二楼窗口处,把这一场闹剧尽收眼底。 “她们看起来都好蠢。”黎白嘉用小孩子的语气说出了大人的话。 时一却没有半点意外,反而还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以前也这么蠢。” 富二代的纯情只会存在于自己的初恋,一旦想象的恋情开始幻灭,他们便把身边一切都当作消遣。胥闰当时只是把委托者当作生活的调剂罢了,可惜做戏的人清醒,戏中的人却着了迷。 黎白嘉拉住她的手兴高采烈道:“那我们把这些娃娃融了重新做吧。” 时一回头看他,这才明白他说的不是楼下的人。 “好,我们回去。”她拉住他的手离开了。 医院。 “你醒了。”胥闰惊喜地给她垫上了枕头,方便她坐起来。 “胥闰,你去楼下给她买点饭吧,她应该饿了。”郁依米主动上前帮忙,却是温柔地把他推开了。 胥闰想了想女朋友照顾这位陌生女孩会更好,连忙应声下去了。 “他叫胥闰啊。”冰伊等他一走,立马开始挑衅郁依米。 “我们好心帮了你,你惦记我男朋友?”郁依米把她后背的枕头一扯,郁依米直接撞到了病床上。 郁依米摸了摸自己被撞到的地方,笑容张扬,“要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晕倒?” “我就知道你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般简单。”郁依米扯着她,想要把她从床上扯下来。冰伊手脚并用,和她纠缠在了一起。 “胥闰,姐姐好像有点不喜欢我。”看到进来的人,冰伊立刻转换成了楚楚可怜的小白兔。 胥闰把两份饭菜放在了桌上,脸色有些黑。 因为他这份饭是在走廊上买的,完整听到了两人的对话。 自己的女朋友不像想象的单纯,这位看起来单纯可怜的女孩儿也不像想象的可怜诚实。 “胥闰,你听我解释。”郁依米拉住了他的手。 冰伊还以为他相信了自己的话,立马添油加醋:“胥闰,你女朋友怎么那么凶,她还把我的背给撞伤了。你这样好的人,应该找一个单纯善良的女朋友。” 可惜冰伊并不了解胥闰。就算自己的女朋友不像想象的那般好,但在外人面前,女朋友的面子当然是要给的。 他把饭递给了她,又从钱包里掏出了一叠钱,让她等会儿输完液自己结账回家。 “我没有家,爸爸妈妈都逼着我去当陪酒的。”冰伊转过头面对着白墙哭泣,背影一起一伏瘦弱得可怜。她并没接钱,她也不缺这点钱。她想要的是胥闰这个有钱的人。 “钱给你放这里了。我和女朋友还有事,就不奉陪了。”胥闰拉住了自己女朋友的手,走出了vip病房门口。 酒吧里当陪酒的女孩儿多了去了,几乎个个都用这样的借口,要真是信了,那才是傻瓜。 郁依米紧紧扣住他的手,从内心感到从未有过的幸福。因为她的男朋友在心机女面前对她的维护。 两人打车回到巷子门口,胥闰把她的手放开了,径直往前走着。 他感觉现在的自己正处于一种被欺骗的状态。 郁依米十分不解,主动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腕,又被他一把甩开了。 “胥闰,天黑,我害怕。”她故意停下了脚步,开始示弱。 “刚刚面对她,你怎么不害怕?”胥闰背对着她,语气冷淡。 要不是他掐着时间进来,两个人怕是要把医院病房都给作坏。 “你是我男朋友,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她勾搭你?”郁依米觉得十分的委屈,蹲在地上开始流眼泪。 她可不觉得自己有哪里做得不对。当然,示弱流眼泪是女生惯常会对男生使的、手段而已。 “你就那么不相信我?你是不是觉得我一定会被她、”说不出“勾搭”二字,他冷着脸转身看向她,想要再次质问,却被她满脸的泪痕打动。 “我就是太在乎你了。”郁依米擦干净了泪水,瘪着嘴走到了他面前,“抱抱我好不好,我以后一定相信你。” 胥闰当初喜欢她便是喜欢她像小白兔一样单纯,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样子,让他觉得自己是个男人而不是男孩。现在面对着这样的她,他却说不出从哪里生出的疲倦。 “走吧。”他像之前许多次主动原谅那样,主动拉住了她的手。 第一百七十一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9) 在黎家的日子的确惬意,没有管束每月还有一笔高薪入账,虽然黎白嘉总是吵醒自己的早眠,时一也觉得是可以被谅解的。日子若总是这样的平淡,也有着一种单纯的幸福。 可黎白嘉父亲的到来,打破了表面的平静。 黎白嘉的父亲对时一之前的职业很有意见,虽然没当面对时一发作,可黎管家的为难时一却看在了眼里。 黎白嘉对自己父亲明显是爱的,他也很依赖自己的父亲,可一年到头总是见不了几面。黎父让他不要再和时一一起玩耍,他虽然有些不理解,但还是照做了。 黎白嘉不主动来找她了,黎管家看到她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黎父偶尔看到她也没什么好脸色,时一也觉得没意思了,准备离开。 “嘉嘉,你不是一直都想去抓蝴蝶吗,真的那种,我今天带你去。”时一在房间门口,望着画画的黎白嘉笑得温柔。 她答应过的话,自然是不会忘记的。而且她离开以后是绝对不会再回来了的。她们两人的缘分只能到这里了。 黎白嘉心智就是个九岁的孩子,父亲不让做的事情自然也不敢去做,连连对她摆手。 “你要不去的话,这给你,就算我实现诺言了。”时一能够体会到他的为难,从身后拿出了一罐子抓好的蝴蝶放在了门前。 黎白嘉背对着她,画笔不停填涂着,心却跟随着她的脚步远去。 一个九岁心智的孩子,是真的不明白自己父亲为什么不让他和温柔美丽的姐姐玩耍。可就算不懂,他也只能选择听自己父亲的话。因为父亲曾经抱着他说过,这世界上谁都可能是骗子,唯独只有他是真正爱自己的。 直到黎白嘉恢复正常人心智以后很多年,他才想起时一离开的那个午后,阳光是有多么的明媚,想到玻璃罐子中的那些五彩蝴蝶,才明白所有人的人生不过都是瓶锢而已。出不去又进不来。哪怕他接手了家族生意,成为了第一富豪也不例外。 时一会离开黎家,是在黎管家的意料之中的。 她只是黎家高薪聘请来照顾黎白嘉的管家,说白了,就是有钱人的保姆。虽然她是真的很喜欢时一,可这家里的一切还是黎父说了算。 在时一离开后,她把所有的东西都放回原位。就当她从来没有认识过一位叫做“郑时一”的女生。 晚上在院子里歇凉的胥闰偶然间发现了对面房子亮起的灯光,他猜想是时一回来了,迫不及待便要过去打招呼,又怕自己举止唐突,按捺下来。 暑假还有一个月结束,总是来日方长。 郁依米在二楼房间里翻来覆去,不知道该不该因为今天的事情向男朋友道歉。 他们今天在酒吧和朋友们聚会的时候又发现了冰伊,她真的去当了陪酒女。她觉得自己当初对冰伊是有些过分了。可又觉得冰伊惦记着自己的男朋友,她所做的都是为了维护自己感情根本就没有错。 时一打开窗户,看向天上的月牙,觉得冷冷清清的。 短短时间,她竟然习惯了和黎白嘉的相处。以前这时候,黎白嘉都会缠着她一起看动物电影。她最后看了一眼月亮关上了窗。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生活,虽然在黎家的日子值得怀念,可深知有钱人的生活并不是她现在一个从i良的陪i酒女可以进入的。 她又得回到现实,开始为自己的生计发愁了。 她并不知道,看月亮的她也被别人看在了眼里。 胥闰被她身上淡淡的忧郁气质所打动,觉得她就是一个引人去解开的谜,第一次动用家里关系去查了她的底细。 清早,等郁依米拿着书包出门,胥闰便来到了时一家门口按铃。 “郑小姐在吗?” 时一昨晚睡得迟,现在睡得正香,根本就没听到。 胥闰也并不着急,回到了自己院子,打算等她开窗再过来。 这一等,就是一天。 晚上的时候,郁依米说要送孩子回家可能回来得迟,他心不在焉地让她注意安全,眼睛却牢牢盯着对面开着的窗户,心中计量要不要过去叨扰一下。 最后还是决定要过去。 职业不分贵贱,他从来没觉得陪酒女有什么的,而且时一素颜是他真正喜欢的类型。他虽然有女朋友,可也真的很想认识时一这样的朋友。 时一睡了一天,煮完泡面还没开吃就听到门铃声响,跑去开门看到他,还是蛮意外的。 本以为冰伊会缠他些时间,可看他现在的样子,似乎冰伊并没有给他的生活带来什么“改变”。 “我可以进来吗?”胥闰站在门口望着她。十八九岁的男孩子,笑容干净,完全无公害的模样。 “当然可以。”时一并没有拒绝。 她只要一直住在这里就会一直和胥闰、郁依米两人打交道。而且据她的经验来看,就算她搬家也是没用的,男女主始终都会再次出现在她周围的。与邻为善,才是真正的出路。 “你煮了泡面,真香。”胥闰走进大院,便循着香味往里面走。 时一觉得男主有些自然熟的同时,没用关门直接跟了进去。 女主郁依米要是等会儿回来看到她家的门开着,也能明白她的这片苦心。她可不想让女主误会她和胥闰有什么关系。 “正好我也没吃晚饭,我可以尝尝吗?”胥闰眼睛晶亮,让时一都说不出拒绝的话。 “当然可以。”她再次重复了上一句话后到厨房找了一双干净的筷子和碗回来。 “没想到你煮的泡面会这么好吃呢。”胥闰端着碗,拿起筷子夹了泡面便大快朵颐。 时一坐在他对面,心情突然开朗了。 她一向都是不爱下厨的,所以做菜水准也只是普通水平,煮出的泡面又能有多好吃。胥闰做出如此捧场的样子是为了讨她欢心罢了。 胥闰偷偷看她,发现她笑了,吃得也就更开心了。 如果要是能够一直让她那么开心就好了,他端着碗喝下了最后一口汤想着。 第一百七十二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10) 郁依米给学生上完课本想打电话让胥闰到巷子门口来接自己的,想到两人在一起也有一段时间了,害怕他觉得自己造作,于是自己提着买的东西回来了。 还没走到家门口,她便看到了时一开着的院门,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男朋友就在这里。 她放下东西,门铃也未按,直接闯了进来,正看到胥闰注视着时一笑得温柔。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她转身便跑。 “你女朋友刚、出去了。”时一指了指大院里的门,好心提醒了他。 胥闰回头,只看到一片消失的熟悉衣角。 郁依米是他第一位喜欢的女孩儿,是真正的初恋,眼见她误会自己,怎么不着急,话都没来得及说就跑了出去。 时一望着大院门前黑漆漆的巷道走过的人影,倏然笑了起来。 似乎,因为某些人的出现,越来越有意思了。 郁依米觉得自己已经够难受了,跑到门口却看见了避之不及的爸爸。 她对他除了害怕,没有多余的感情。 郁依米的爸爸一见着她,就给了她一个耳光,骂道:“老子都没钱吃饭了,你还和野男人住在这么好的地方。” 胥闰亲眼看到他挥出去的手打到女朋友脸上,听到他说的话,再也忍不住了,挥起拳头就冲上了前去。 “不要打,胥闰,是我爸爸。这是我爸爸。”郁依米害怕他受伤,想要拦住他。 郁依米爸爸在社会上闯荡了那么多年,难道还会怕一个孩子,直接拽住了他的衣领,铁硬的拳头往他脸上像不要命的砸。 胥闰半点都不肯认输,一直死犟着,鼻血流出来了擦干净,继续和他抗。 “爸爸,不要打了,不要打了,我跟你回家。”郁依米跪在了自己父亲面前,以为这样他便能如愿放手了。可她明显是不了解自己父亲的。 “你骗我女儿,小心我告你qin犯未成年。”郁依米爸爸把胥闰一把推倒,往地上吐了口浓痰。 他费尽心思打探来到这里的目的可不是为了打人的,而是听说女儿男朋友有很多的钱,他想借机搞一笔钱去赌而已。如果能搞到更多的把赌债还了当然就更好了。 “胥闰,你还好吗?我带你去医院。”郁依米把他的手放在自己肩上,想要把他扶起来。 她为自己有这样的父亲感到羞愧,可现在不是指责自己父亲的时候,当务之急是要给胥闰治伤。 “没事。”胥闰放开了自己的手,郁依米想要去扶,再次被他推开。 “我自己可以。”胥闰盯着郁依米的爸爸,双眼通红。 “小子,你还不服气?”郁依米的爸爸现在挥起了自己的拳头,但也害怕把他打死了,只是吓唬吓唬了下。 “你要多少钱?”胥闰用袖子擦干净了脸上的血。 “哟,小子还挺有担当。”郁依米的爸爸斜眼望着自己的女儿,戏i谑道:“没想到你还挺有本事,钓i到这么一个凯i子。” “爸!”郁依米恨不得能堵上他的嘴。可被打怕了的她只敢想想,根本就不敢行动。 在小时候,她曾经反抗过。可每次反抗换来的都是更凶猛的毒打。 郁依米的爸爸伸出了五个手指比划道:“这个数。” “五万?”胥闰轻笑道:“恐怕您要的不止这个数吧。” “算你小子聪明。这是五百万。”郁依米的爸爸这才用正眼打量他,第一次觉得有钱人家的儿子也不是太蠢。 “爸,你这是敲诈!”郁依米急了。 她是真心喜欢胥闰的,不想因为自己爸爸的原因,让他讨厌自己。可自己爸爸就是这样的烂德行,她根本就不敢反抗,也没有办法。 “五百万都可以买你一条烂命了。”胥闰趁他不注意,一下把他按倒,把地上捡的石子狠狠砸向了他的眼睛。 “胥闰,你……你怎么……”郁依米面对他突然其来的动作,直接被吓倒坐到地上。 “你要是真想得这五百万,就让我砸,砸完了保证一分不少给你。”胥闰咬着后槽牙,手起起落落不曾停下。 “你个小崽子!”郁依米的爸爸翻开他,保持一定安全距离后才滚在地上大叫,眼睛里红的白的全部涌了出来。 郁依米虽然恨自己的爸爸,可从没想过要害他失明,对胥闰有些失望了。 胥闰以为他不会再反抗了,丢掉石头扶在巷子边上准备休息一下。 刚刚突然的袭击耗费了他全身的力气。 “老子现在不想要五百万了。就想要你的命。”郁依米的爸爸话说得狠,做得也狠。 趁着胥闰平复呼吸的时机,他直接从钥匙扣上取出了小型水果刀向他腹部刺了进去。 郁依米还没来得及说出“小心”二字,人影已经扑倒在了胥闰的身上。 “是你!”胥闰见着冰伊面色扭曲而痛苦,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帮自己挡这一下,赶忙把她平放在地上。 刀子已经见红了,被伤了一只眼的郁父决定一不做二不休,把两个人都给i杀i了。 郁依米扯住了他的裤腿,苦苦哀求,让他放过他们,她跟着他回家。 郁父一脚把她踢到巷子的一旁,要不是只有这么一个女儿还指望着养老的份上,他说不定会头一个就解决了她。 “不要怕,我已经报警了。”冰伊紧紧扯住他的衬衫袖口,望向黑漆漆的巷子口,算计着警察到来的时间晕倒在了他的怀中。 “醒醒~醒醒~别睡~”胥闰拍着她的脸害怕她因为失血过多就此昏睡过去再也醒不来了。 郁父听到冰伊所说的报警了,整个人更加兴奋了,手中的刀都在颤抖着。 对,就是这个位置,对准了胥闰的心脏,一刀下去,定然会没命的。 他手中的尖刀突然反射出一道明光,还没等刺到胥闰身上,已经被警i察瞄准太阳穴,一枪击毙。 “爸爸~”郁依米望着倒下去的父亲,发出撕心裂肺的痛哭声。 她虽然恨他,怕他,可这是她唯一的亲人啊。 “呼叫120,呼叫120,伤者被刀刺中腹部,严重失血,需要急救。” 第一百七十三章 坐台吧女vs纯情小开(11) “你醒了。” 冰伊听到声音睁开眼睛看到胥闰对她满脸的关心,明显也感觉到态度好了许多。她虚弱地点了点头。 “想不想吃点什么?”胥闰搬了个凳子在她旁边坐下。 冰伊摇了摇头。 “真的不想?”胥闰再次问道。 “不要。”她想坐起来,刚刚一动,身体的伤口处就疼得让人想叫。 “你别动别动。”胥闰害怕她不知道利害,按住了她的肩膀。 要是没有她的英勇出现,现在躺在病床上的人就该是自己了。所以,他是发自内心地感激她的,总希望自己能够为她做点什么好。 “那人呢?”她问。 “当场击毙。”胥闰脸色有些暗了。 他从小就一直被自己爸妈保护,生活在安稳的环境中,知道社会上坏人多,还是第一次碰到如此正大光明要抢钱害人的。 冰伊瞅着他的脸色,明显觉察到了他的不悦,又装作善良样子问道:“你女朋友呢?她没事吧?” 胥闰听到“女朋友”三个字,脑袋就开始疼。 自昨晚郁父被赶来的警官当场击毙,她便没再和自己说一句话。哪怕他们一起做笔录,她也没看自己一眼。 可现在面对着冰伊渴望答案的眼神,他只能笑着回答:“挺好的。” “那就好。”冰伊看出了他脸上的勉强,猜也猜到了,躺在床上继续道:“我叫冰伊。” “冰伊,我记住了。”胥闰脸上终于露了点真笑容。 “你叫胥闰,我也记住了。”冰伊被他笑容感染也笑了起来。 她遇到过很多的男人,那些男人里,有想包i养她的,有想骗她的,有真心实意愿意为她付出的。可她都不想要。她一直保持底线,虽然喜欢钱,但不是谁的钱都接。她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也是因为她一直都不明白自己在追寻什么。 原本给胥闰和郁依米设局的时候,她只是想让郁父来挑拨他们的关系,可真当胥闰面对危险,她却忍不住出来帮助他。 难道她真的喜欢眼前的男孩儿了? 她偏过头去思考,没有看胥闰。 胥闰见着她这般低落的模样,不好继续打扰,悄悄出去了。 等冰伊想通转过头来,病房里空空如也,已经没有人了。 巷子里发生的恶性事件很快在整个街道疯传,房东来收房的时候骂骂咧咧,直言晦气。无家可归的郁依米,迫不得已按时一家的门铃,想要请求时一这个情敌收留她。 在女主如此迷茫的时候,时一当然愿意伸出援手。 就这样,郁依米带着自己的全部家当,几件衣服住了进来。 胥闰差点被人害死,胥家的父母自然出面开始干涉他,明令禁止他和郁依米这个杀人犯的女儿接触。而救了胥闰一命的冰伊,则被胥家奉为上宾。 冰伊把自己之前在黎家所说的那一套原封不动对胥家父母说了,胥家父母虽查到她的底细不是她所言那般,但救命之恩,始终要报,走关系让她和胥闰读了同一所大学。 眼见着还有十天报道,住在胥家的冰伊,对大学生活展开了无限的向往。胥闰却无比的忧心。他私底下用重金让人去找郁依米,但始终都没有得到答复。他特别害怕郁依米做了傻事。 终于,在临开学的前一天,他的人发现了郁依米,他亲自来找了她。 他来的时候,正看到郁依米坐在公园的阶梯上,望着广场上悠闲散步的白鸽,眼神中满是艳羡。 郁依米听到脚步声,回头看他,露出了这些天来的第一个微笑。 “都过去了是吧?”胥闰问得小心。 “过去了。”郁依米拉住他的手,语气从未有过的轻松。 胥闰脸上有了喜色,高兴道:“明天就开学了,你有什么需要的,我给你买。” “真的?”郁依米望着他眼睛问道。 “当然是真的。”胥闰以为她不相信自己,有些着急了。 他对她什么时候小气过了。以前住在一起的时候,什么可都是他置办的。只可惜,房东收房,把一切都给扔了。想到这里,他眼神有瞬间的黯淡。 郁依米知道他是想起了往事,握住了他的手,靠在了他的肩头,静默注视着正在吃食的鸽子,没有言语。 “都过去了,都过去了。”胥闰用另外一只手拍了拍自己的脸。 收到消息匆匆赶来的冰伊望着两人相互依靠的背影,感觉伤口还在隐隐作痛,顿时觉得自己被背叛了。 她悄无声息走到二人身边,用裁纸的美工刀刺进了胥闰的心脏,恶狠狠道:“我得不到的,别人也别想。” 她想不通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胥闰,可占有欲明明白白告诉她:她为胥闰差点付出生命,胥闰就只能是她的。 “你……”胥闰捂着自己的心口,顺着台阶滚了下去,惊扰了一群鸽子。 “你也别想活着。”冰伊用沾着胥闰鲜血的美工刀刺向了发愣的郁依米。 郁依米笑着看着刀刺入自己的心脏,跟随着胥闰先前滚落的路线滚到了广场上去。 冰伊望着广场上受惊飞舞的白鸽,还有被她亲手刺伤的两人,尖叫了一声,扔掉了美工刀,开始逃命。 她却不知道,这一切都是郁依米所设计,给她通风报信的人就是郁依米。 “两清了。”郁依米望着身旁躺着的胥闰,语气轻得让人听不到。 她只有一个父亲,可也只有一个爱人。爱人间接害死了她的父亲,她也只能让爱人跟着陪葬。她爱他,当然不会让他孤单的。 “值得吗?”目睹了整个过程的时一走到她身旁问道。 嫉妒的表现是得不到的就要毁掉,谁都不准沾染分毫。胥闰被爱着的郁依米设计害死,依照委托者嫉妒的性子定然喜闻乐见。所以,这次任务定然也算完成了。 “值得不值得,我都这么做了。”郁依米望着白鸽一直在广场上空盘旋,任由鲜血流淌,只觉得这个暑假是她人生以来最漫长。 【任务完成,收获【嫉妒】】 第一百七十四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1) 异时空虚拟大厅。 保养得宜的中年妇女正伏在地上号啕大哭:“儿媳妇,妈妈对不起你啊,妈妈对不起你啊……乖孙,奶奶也对住你啊……对不住你们啊”。 “她怎么了?”刚回来的时一坐在了摇椅上,很自然地拿起红提塞进嘴里。 “她中意朋友的女儿当儿媳妇,结果儿子娶了自由恋爱的女朋友进门,然后她嫌弃对方门户小人不大方,处处挑刺。一场重病,让她明白了儿媳妇才是真心对她的,可惜她儿媳妇已经灰心意冷准备离婚了。正巧这关头,她儿子又被记者拍到出轨,对象正好是她原先喜欢的朋友的女儿。儿媳妇伤心之下,跳楼自杀。尸检发现,她肚子里有了三个月大的婴儿。更糟糕的是,儿子坚持要娶……” 时一打断了还在念卷宗的付莲生,“最后是不是家破人亡了?” 付莲生一脸佩服地点点头,“你没在场怎么知道的?” “她能付出什么?”时一白了他一眼,屈起指节在玻璃杯边缘敲了敲。 “她说她不知道。”付莲生抚了抚自己鼻梁上的眼镜,时一这才注意到了,他换了新形象。 “你这么看我干嘛,她真的是这样说的。”付莲生被她那种打量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 “怎么戴上眼镜了?”时一凑近了问他。 付莲生往后退了两步站定,看了眼中年妇女,不习惯地扶了扶眼镜道:“她被我古装的样子吓到了。” “难怪。”时一坐回了摇椅,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道:“的确挺吓人。” 付莲生看了眼现代的玻璃镜子,里面清晰倒映出他的面容,虽说没有帅到惊天地的地步,但也没丑到吓鬼神的程度吧。 “别看了。我要合同。”时一一挥手,镜子消失了。 “给你。”付莲生不情愿地递给了她。 “契约完成。”时一把签好自己名字的合同甩给了她。 况家。 “妈,你能不能通情达理一点,不要总是为难大雅。”况枢铭心疼地把自己媳妇儿名雅护在了身后。 他知道自己妈妈不喜欢他媳妇儿,可他也不能为了媳妇儿就不要养育了自己二十四年的亲妈。每天工作了一天满身疲惫回到家,结果还要处理家里婆媳这点事,真的让他觉得很心累。 “我累了。”时一抚了抚自己的额头,做出不想听自己儿子讲话的模样。实际上,当她望了眼满手伤痕的儿媳妇,这颗心疼得哟、不忍直视。 突然间也明白了委托人最后的结局真是活该,居然想得出让自己儿媳妇用净手捡玻璃渣的折磨人的恶毒法子。 “妈,我求你了。”况枢铭目送着她走进房间,语气中满是心酸与无奈。 听到关门声音,名雅身体害怕得一激灵,条件反射地又蹲了下去开始清理地上的碎玻璃片。 “大雅,你都流血了。别管了。”况枢铭和自家媳妇儿正是新婚不久,情也正浓厚,看到她伤痕累累的手,心疼得在抽抽。 “没事的,我从小在农村生活,脏活累活干得多,妈就是让我捡起来,不累的。”大雅是个实心眼的人,自己进门本来就不讨婆婆欢心,现在结婚了自然是各种伏小做低,只想让婆婆满意。 “别捡了。”况枢铭把她整个人扯了起来,带了些哭腔道:“你都看看伤成什么样子了。” “别难过,真的没事儿的。“名雅想抱住安慰他,却又害怕自己手上的血沾到他昂贵的西服上了,故意做出特别开心的样子安慰道:”这伤口就是看起来吓人,其实几天就好了,一点伤疤都没有的。” “我妈对你怎么就这么狠!”况枢铭一把把她抱在怀里,哭了出来。 把耳朵贴在门上偷听的时一,脑海中却突然浮现了好多委托人原来的记忆。 在之前的这一幕里,委托人也是如她一般偷听,以为儿媳是故意卖惨污蔑她,然后大发雷霆跑了出去,又吵闹了一番。 “睡吧睡吧。”时一躺回了床上。 她这个便宜儿媳妇,人其实特别孝顺,就是胆小,还有出身是真的不好,家里都没有让她读完大学。以前委托人就是嫌弃她这点,所以处处挑刺。 房间里。 “怎么样,还疼吗?”况枢铭捧着名雅被包扎好的双手轻轻吹着,眼中满是柔情与心疼。 “不疼了。”名雅羞涩地低下了头,露出了纤长的颈段。 况枢铭最爱的便是她这副样子,悄悄儿地吻了过去。 “别,等会儿妈听到声音要敲门的。”名雅有些害怕地往后面缩了缩。 原来,她进门那日,委托人便给她定下了十条死规矩,其中就包括“不准刻意和老公亲热”。 “我妈思想老旧,你别放在心上。”况枢铭捧着她的脸,望着她躲闪的目光,真真是心疼她极了。 为了让自己母亲同意他的婚事,他才忍着答应了许多不合理条件。可不让夫妻亲热,哪里有这样的道理来的。 “你快去洗漱睡了吧,明天还要去公司呢。名雅用手肘轻轻推了推他。” 对她来说,能够嫁进况家真的是祖上烧高香了。况且,老公每时每刻都在护着她,虽然婆婆偶尔会刁难她,但有老公的安慰,她觉得一点都不苦的。再苦能有小时候在村里吃不饱饭被人毒打苦? “好吧。”况枢铭对她的执拗脾气是最没办法了,但还是趁着她走神的时候偷亲了她的额头一口。 “真是的,讨厌。”名雅娇羞地扑到了床上。 “等我回来哦。”况枢铭给把脸埋在被子里的她意味深长地留下了这么一句话。 “才不要。”名雅口是心非,钻到了被子里。 隔壁房间的时一,听到了一些动静,会心一笑,戴上助眠耳机沉沉睡去了。 儿子和媳妇儿正新婚,这婆婆特意选在隔壁住着,这心还有没有好了。再说,这家里住着的可是别墅,上上下下几层,自己住一层岂不是更好。 明天,她就得搬开。 第一百七十五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2) 第二天一早,况枢铭前脚给时一道早安后离开,时一后脚便开门走了出来,告诉大雅她要搬去楼上的决定。 “妈,你为什么要搬去楼上,是不是因为我让你不开心了。”大雅站得远远的,小心看着自己婆婆的脸色,说话的声音也是小心翼翼的。 “没事。”时一一副冷淡模样。 人的变化得有一个过程,要是突然间对自己儿媳妇好,肯定会被人怀疑居心的。 “妈,要不你继续在这里住着,我和枢铭搬去楼下,这样你也……”大雅说话时候一直都注意着婆婆脸色,“不受累”。 “不用了。”时一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嫌弃道:“你们两个都是享福享惯了的,搬下楼把我的东西碰坏了怎么办。” “妈,我们会很小心的。”大雅吞了口口水,生怕自己说错话。 “我说不用了就不用了。”时一甩下这句话回了房间。 大雅望着关上的房门,心里忐忑,肯定她又惹婆婆不开心了。 回到房间的时一不消想都能知道自己儿媳妇肯定站在原地思索哪里做错了,哪里惹她不开心了。可人和人之间的关系,真的不是一朝一夕能够改变的,而好感和恶感却可以因为一件小事就得来。 她打量了房间一周,发现要搬走的就是那么几件衣服和化妆品,的确自己一个人就够了。 不过这么大一个家,要是天天靠自己儿媳妇收拾,累也得累憨。再者,没有事业的女人,很容易没有自信,依附于男人,总是会有被抛弃的风险。 她得赶快给家里找个保姆,还得早点把儿媳妇安排去公司上班,免得便宜儿子况枢铭被梁琪迷了。 名雅见婆婆没吃早餐,担心她会饿,于是打算给她煮几个鸡蛋。由于她一直都在想婆婆搬去楼上的原因,手却一直都在无意识地搅动着锅里的鸡蛋,一不小心,鸡蛋在锅里爆了,带着温度的鸡蛋碎壳沾到她手上,痛得她几乎尖叫。 可她下意识不是想着自己的伤口,而是担心自己婆婆听到声音出来骂她什么事都做不好。 只能说这孩子真的是被原来的委托人虐惨了。 时一听到声音出来,看见便宜儿媳妇站在太阳灶面前手足无措的样子,根本就来不及去想委托人的性子了,直接扯着她的手腕往楼下走。 她要送她去医院看皮肤科! 名雅本以为婆婆会臭骂,或者数落自己一顿的,根本就没有想到她会让自己坐她的私家车,还带她来了医院。被医生敷好药的她,坐在医院的长凳上,望着缴完费回来的婆婆,心里生出无边感激。 经历过苦日子的孩子,总是容易被一点点的好给打动。就在这一刻,大雅忘记了婆婆以前对自己的一切不好。她在心中暗暗发誓:以后一定要好好孝顺婆婆。 “走吧。”时一提着一大堆的药膏走在了前头。 “哎。”名雅反应机灵地跟了上去。 回到家的下午,名雅把这件事偷偷和老公说了,况枢铭捧着她的脸就是一阵猛亲,连连道:“媳妇儿,你真是太厉害了,把我妈都感动了。我们俩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名雅有些不好意思道:“是妈心好,医生都说了,要是耽误了,我手可能会留疤的。” “我妈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结婚前我就和你说过了。怎么样,现在知道她的好了吧。”况枢铭有些得意地把她搂在怀里。 “你现在赶快去妈房间和她说说话吧。我和你结婚以后,她每天晚上都是一个人,挺孤单的。”大雅推了推他。 “得令。老婆重要,妈妈也不能丢了。”况枢铭用两根手指头点了点自己额头,喜笑颜开地出了门。 这是结婚以来,他心情最轻松的一天了。 “妈,开门呀,你的心肝宝贝来了。”他在时一门口外面敲门道。 “还知道你有个妈呢!”时一故意恶狠狠道:“自从你和大雅在一起以后,我可就没从你眼里看见我这么个人儿。” 况枢铭听到自己妈妈那熟悉的刻薄语调心里是有些不痛快的,可听到“大雅”这个名字的时候,那一点点不痛快立刻烟消云散。 这么久以来,这可是他第一次从自己妈妈口中听到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他妈妈认可了自己媳妇啊。 想到这里,他敲得更急了。 “敲什么敲,门就没有锁。”时一嫌弃地看着门口。 这个便宜儿子,前期那么维护妻子,看起来是个好男人的样子,可实际还是渣,到了后面还不是和委托人一样嫌弃妻子学历低人不大方拿不出手,移情别恋喜欢梁琪。在婚姻观、家庭观、价值观、爱情观这几方面,她这个便宜妈可得好好教教,不能让他再重蹈覆辙。 “妈,今天的事儿,大雅都和我说了。”况枢铭抱住自己妈妈,十分自然地靠在她的肩头撒娇道:“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为我好的,为这个家好的。” “怎么了,难道我以前就不为你好了,不为这个家好了?”时一故作生气,实则嫌弃地推开了他。 “没有,我怎么会这样想。”况枢铭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和大雅太亲密生气,又抱住了她。 时一也不再挣扎了,打算就借着这个时机教育他:“儿子,你觉得婚姻对一个人来说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家庭,孩子,担当与责任。”况枢铭望着她的眼睛,话语诚恳。 要不是知道他后期会渣化,时一可能就相信他能做到了。 “那责任具体又该是什么?” “对妻子负责,对孩子负责,当然还少不了对父母的孝顺。”况枢铭像以前那般亲了亲自己妈妈。 时一是真实嫌弃地推开了他,认真道:“你现在已经结婚了,不是小孩子了,你和妈妈这样的亲密举动不应该有了。你要对自己的妻子保持忠诚、始终尽责、不离不弃,不欺骗……” 在自己母亲逝世多年以后的况枢铭,每每面对诱惑都会想起这晚母亲所告诫自己的话语,心上都会浮出柔情,对妻子的心也更加坚定。 第一百七十六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3) 大雅本以为老公过去也就半个小时便回来了,没想到,一等就到了大半夜。 况枢铭进屋的时候看到她靠在床上迷糊着眼睛看书的样子,心中是又怜又爱,轻轻把她搂入了怀中。 “你回来了。”大雅努力睁大了眼睛看他。 “嗯,睡吧。”况枢铭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真的困了。”大雅迷迷糊糊抓住被子,眼睛一闭,就真的睡着了。 况枢铭被她的举动逗笑,脚步轻轻进了卫生间洗漱。 本想着早点起床做早餐补救的大雅,这一睡就是十点,慌忙洗完脸出来看到婆婆已经坐在餐桌喝粥了,不知道是该道歉还是重新去做为好。 正在她左右为难之际,时一出声了,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刻薄:“虽然我马上就要搬下去了,但是呢,这个家还是我的,吃饭总是在一起的。” “妈,我不是这个意思。”大雅低着头,像个受气的小鹌鹑一样。 “你也别管这么多了,看看你穿的都是些什么,衣服上还有线头,太邋遢了。”时一把挑剔的视线挪回自己碗里,仿佛她真的不忍直视。 “妈,我穿的不好看,你教教我嘛。”大雅瞅着她脸色,小心翼翼说出了这话。 大雅虽然人不是很聪明,可察言观色的本领还是有的,再加上昨天时一带她去了医院,她心里没那么怕了,也想借机缓和婆媳关系,见着自己婆婆手不停在碗里搅动却没有发作脾气,她晓得婆婆还是疼她的,虽然实际上还是有些嫌弃自己。 “以后家里的大小事就教给刘姐。”时一没吃完便回房去了,没说教她也没说不教她,就想看看这孩子到底能不能理会得了她说的话。 大雅这孩子聪明劲儿有点儿了,见着自己婆婆这般样子,心里便明白肯定是愿意教了。 平日里,她就觉得自己穿得土气,是和老公有些不搭,虽然老公从没讲过,可只要她们一起出街,街上的美女们总会把嫌弃的眼光看上她的时候,她心里就明白自己是配不上老公况枢铭的。 婆婆年轻的时候一直都是这里的时尚风向标,杂志封面都上了好多回,穿搭自然也是别人所比不上的。婆婆要是愿意教她啊,她会比其他人都要进步快的。 等想通透这里,她再坐到桌边,才想起了婆婆所说的刘姐。她往厨房看去,只看到了忙碌的人影,却没有听到声响。过了好一会儿,刘姐才用托盘端着红枣枸杞粥、水果沙拉和蔬菜汁出来,神色温和对她道:“第一次来您家做事,还有些不熟悉的,等太太吃完饭了,劳烦和我讲一下。” 大雅看着端上桌的早餐,营养丰富,比她做得要好那么多,有些羞赧道:“刘姐,你真是太厉害了。” 直白的夸赞能够让人心生最直接的愉悦。刘姐这个在许多富人家都做过事的管家,立马眉开眼笑了。 “太太真是太会说话了。不过这些早餐都是况太要求的,您要是有什么特别要求,在不改动这些的前提下,我是可以给您添加的。” 在厨房的时候,她听到了家里两位女主人的谈话。因此,她说到“况太”的时候,语气特意放轻了些,是摸不准眼前的人的脾气害怕可能把她这个新来的高级保姆出气,因为早餐而闹出什么脾气来。 可惜她明显是想多了。 家里有了保姆,而且还是婆婆亲自请来的,大雅这孩子心里高兴得很呐。她是想到婆婆疼自己的层面去了。就等着自己手好了,把婆婆和这位刘姐供起来呢。 “您的手艺很棒,谢谢,按照食谱来就可以了。”她说完这些,特别发憷。 因为电视里面,大户人家的少奶奶都是这样演的。 “好,那我就继续做我的工作去了。”刘姐点了点头应下了,走回了厨房继续忙碌。 大雅见她离开了,这才掏出手机把早餐拍了发到了老公的wechat上,配文是:“妈妈真是嘴硬心软的人,悄悄给我们请了保姆。还打算教我穿搭。” “真的吗,妈妈真的打算教你穿搭?”况枢铭第一时间看到消息便回复了。 请保姆的事情,昨晚去妈妈房间聊天便知道了,但没想到他妈妈动作这么快。 但让他感到最吃惊的还是大雅的后半句话。他从来都想象不到她这眼高于顶的妈妈会教人穿搭的,而且还是教自己媳妇大雅。他记得小时候妈妈是社交达人,不少名流邀请她出去赴会,不少人都想让她传点经验,可自从他父亲早逝后,妈妈便一直沉浸在悲痛中无暇顾及这些。后来还是幼小的他抱着妈妈痛哭一场后,妈妈才把所有的注意力转移到了自己身上来。关于社交方面,妈妈也不再注意了。 “当然。”大雅喝完了最后一口粥回复道。 红枣枸杞都是美容养颜的,她这还是知道的。蔬菜汁能够通肠胃,促进肠道消化,水果沙拉里的能够给人体添加膳食纤维,加上沙拉有利于维持苗条身材。婆婆安排的这份营养早餐真的很有心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虽然婆媳之间曾经有过不开心,可只要长辈的对小辈有那么一点好,小辈便会记得牢牢的。至少大雅是把婆婆对自己的好记在心里了,还深深明白了老公所说的婆婆“嘴硬心软,口是心非”的这个性格。 “刘姐,你帮着把三楼收拾一下,我下午就搬上去。”时一打开门说完话,立刻又关上了。 早就积灰的笔记本电脑被她找了出来,她打算先给自己的便宜儿媳妇编写一份护肤指南。至于穿搭攻略呢,就等便宜儿媳妇的脸变好看了再遍。 因为这脸好看了,这衣服搭在身上也就要好看些了。 只是谁都没想到的是,在婆婆去世多年以后,大雅的儿子偶然间翻到被妈妈保存完好的古物件,看到祖母编写的护肤指南眼前一亮,从此走上了护肤品大王的道路。况家的生意也是越做越大,影响了好几代子孙。 第一百七十七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4) 况枢铭一下班就往家跑,公司里的下属们都看呆了。 以前的时候,他们路过办公室,透过玻璃窗户,看到的都是自家老板惆怅抽烟的样子,现在家里是发生了什么改变,他会迫不及待回去了? 他们的这些好奇啊,在公司年会上见到被时一改造过的大雅以后得到了答案。 “妈,辛苦你了。”况枢铭想要抱抱她,又想到她前不久才给自己过教诲,立刻收回了手。 时一眼神一瞥,“算你识相。” “妈,你真的是世界上对我最好的人了。”况枢铭坐在她旁边手舞足蹈的,显然是高兴上头了。 今天的晚餐,他是真真儿满意的。刘姐的食谱也符合他的口味,而且自己媳妇儿不用受油烟、家务的影响可以自由做点自己的事情,他是实打实的开心。 “以前是我呢,思想转不过弯,可现在你和大雅结婚了,你们年轻人就该有自己的生活,我这个当妈的也不能影响你们。”时一敲下了最后一个字,按了保存。 “妈,你这在写什么啊?”况枢铭快速瞥了一眼,看到了“早睡、适当锻炼”几个字。 “给你媳妇儿写的。”时一对自己这个儿子是深深的嫌弃。这文档下面的几个“护肤指南”他是看不见吗?! 况枢铭发现自妈妈喊媳妇儿为大雅以后,他在家里的地位似乎是一天不如一天了。就在这短暂的时间里,他都明显感觉到被嫌弃警告几次了。妈还是那个亲妈,可胳膊肘似乎真的有些朝外拐了! 呸,他在心里给自己吐了口唾沫。 他得知足了,遇到这么好的妈妈,把自己拉扯长大还把公司交到他手里,不辞辛劳,现在为了他这个儿子,还特意对儿媳妇好,真的是难为了。 正因为这些,况枢铭在后面愈发的听话。说是二十四孝儿子都不为过了。 时一对大雅的改造进行得如火如荼,与此同时,远在国外求学的梁琪回国了。 “况太啊,你是不知道,我当初是有多后悔没把女儿嫁到你们家。”梁琪的妈妈握住时一的手,一字一个皱眉,完全把坐在时一下位的名雅忽略。 “妈咪,枢铭哥的老婆还在这里呢。”梁琪注视着名雅,天真提醒着。 “是啊是啊,你看我,连你枢铭哥的老婆都忘记了。”梁琪妈妈又特意向名雅致歉。 时一注意了眼自己便宜儿媳妇的脸色,看到她脸上的感激,心知还是太嫩了,简简单单就被人获取了好感,面上却不显,亲亲密密地拉住了梁琪手道:“你啊,你在国外留学过,人又聪明大方,找什么样的英年才俊都是有的。” 梁琪手被况太握在手里的时候,特意看着名雅的脸色,见着她突然失落下来的眼眸,便知晓她没有过这样的待遇了。她心里虽然得意,可面上仍然得装出一副被长辈夸奖的害羞样子。 她这次没有完成学业提前回国,是因为自己遇到了些事情,只能回来才好搞定。这件事情,最方便的人选,她第一个想到的便是况枢铭了。 况枢铭的母亲,在儿媳妇没进门的时候,就几次来她们家登门拜访,明里暗里都是要她和况枢铭在一起。可惜她当时只想着国外的花花世界,根本不愿意把自己桎梏于家庭之中。因此,况太对她的好感就是她的一把利器。只要运用好了,绝对比什么都好。 梁琪妈妈见着她神色间的几个流转,便知晓了她的心事,立刻助攻道:“况太,你看我这女儿形象气质如何啊?” 富人家的事儿都不是什么隐私,再者况家况太对自己儿媳妇的嫌弃,在婚礼上那是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一个乡下土鸡和天上飞的凤凰,谁都知道怎么选了。 时一明白她话里意思,可就是不接她的招,故意瞪了底下坐着的大雅一眼,颇为失望道:“梁琪的形象随你,自然是好的。我这儿媳妇啊,怕是学三十年都赶不上,我也不指望她能够有几分样子,在家待着给我生个大孙子就是了。” “瞧您说的,大雅这孩子看起来就善良,多讨人喜欢。”梁琪妈妈违心夸了一下端正坐着的大雅。 大雅接收到婆婆的眼神,原本还有些不自在的,顿时自在起来了。 坐着听了这么久,她也听出点门道了。这位高贵美丽的中年妇女其实是在说她比不上她女儿。还有这位看起来善良的梁琪,却总是不经意间和自己婆婆表示亲密,其实是在像她示威? 时一看着自己便宜儿媳妇傻傻呆呆的样子,知道她肯定是在思考了,也不打断她,继续和梁琪母亲闲话。 “阿姨,枢铭哥就要下班了,不如我给他打电话,让他过来一起吃饭?”梁琪以为时一肯定会答应,没等同意已经拿出了手机。 “我老公今天晚上约了老板谈生意,没时间过来。”一直没吭声的大雅说了这么一句话。 梁琪妈妈和梁琪都没想到她说话会这么直接,梁琪更是不知道还要不要打这个电话了。 时一为了圆场,赶忙瞪了她一眼,故作埋怨道:“你和枢铭两个人在房间里腻歪还不够,现在下班都要丢下我这个老人家。” “妈,我和枢铭不是这个意思。”大雅又开始犯傻了。 她以为自己婆婆是真的心里有埋怨了,可这当头捏造出来的一个说法,她根本就不好解释。 她也算是看出来了,这梁家的母女就是看着她老公来的。还什么“一起吃饭”,真的吃个几次,怕是这个梁琪就把自己老公吃到她身边去了。 “孩子不懂事,我这个当妈的的确有点羞愧。”时一捂着自己的胸口,明显是有些被气到了。 “没关系,没关系。”梁琪妈妈反应奇快,笑了起来:“这次没时间,我们就约下次。枢铭和小琪两个人打小就认识,现在小琪回来了,以后要麻烦枢铭的地方,你这个当妈的一定多多担待。” “就算是亲妹妹,哥哥取了嫂子以后也得避嫌呢。梁小姐又不是我老公的什么重要人物,没有什么担待的。”大雅说话更直接了,要不是看着自己婆婆在这里,她肯定要黑脸。 这两母女话里话外不就是在显摆她是个外人,可惜,她名雅的确是小地方来的,但一定涉及到自家老公,是没理也要争三分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5) “我倒是看不出来,你这脾气蛮大。”回家路上,时一开着车,从侧视镜里看着她。 大雅听自己婆婆的声音推测她应该没有生气,大胆道:“她们今天请我们过去,明显就是黄鼠狼请客,没安好心。” “你不说这话,我还当你真傻。”时一一个转弯,把车停在了路边。 “原来我的感觉没错?”大雅眼睛亮亮的。 在路上的时候,她还在想,自己是不是太敏感了,还连累婆婆丢人了。 “以前的时候,我的确是看不上你。”时一看到她眼眸黯淡了下去,说话也没顾忌了,“那是因为我还没把你当我们况家人。但现在你和枢铭结婚了,进了我况家的门,成为了我的儿媳妇,你就是我们家里的一份子了。你要是被人欺负了,尽管像今天一样还回去,我们况家虽不说是什么顶级豪门,但至少不会看着儿媳妇被人羞辱。” 大雅的眼睛又亮了起来,还伴随着轻轻的抽噎声:“妈,你真好。” 她在梁家的时候,还真以为婆婆对自己生气了,可没想到婆婆一直都是在给她演戏,目的就是为了不让人欺负她。 “你听我说完。”时一冷静地扯了张纸巾给她,“先擦擦”。 “嗯嗯。”大雅胡乱擦着,眼睛却一直放在她身上,生怕自己错过了一个字。 “你没和枢铭结婚的时候,我的确是属意梁琪做我儿媳妇的,可她在国外的事情,我也知道了不少。她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端庄乖巧。对你来说,她甚至有些过于复杂,你没事,不要和她打交道。不对,是你直接不要和她打交道。还有你老公,你自己得看严了,不然被人拐走了你有的是哭的。美丽的外表能够吸引男人,可小夫妻生活最看重的还是深层次的内心……”时一被她铺天盖地的眼泪吓到,没敢再说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现在这副絮絮叨叨的样子,是有多像五十多岁的婆婆妈妈样子。 大受触动的大雅一把抱住了她,眼泪汪汪,被感动得一塌糊涂道:“妈,你对我真好。” 谆谆教诲,生怕自己吃了亏。连管好老公这样的贴己话也和自己讲。亲生母亲也不过如此了吧。 但她也的的确确把婆婆所说的每一个字记在心里了。 说实话,她今天看到梁琪,心里是很不舒服的,因为在未结婚之前她在婆婆口中听到太多次这个名字了。今天亲自见面,才发现对方是多么的光彩照人,谈吐也是多么的优雅大方。扪心自问,要是她是婆婆,她也会给况枢铭选这么一个媳妇儿,而不是自己这个看起来土气又没什么文化的乡下姑娘。可婆婆居然能够做到把她当自己人推心置腹地和她讲,自己曾经做错了看错了梁琪,对于一个高自尊的富家太太来说,是多么的不容易。 乡下土鸡虽然比不上天上飞的凤凰,可只要她肯努力,她是绝对不会让自己差太多的。绝对不会再让自己婆婆像今天一样被梁家母女嘲笑。 时一被她抱着有些不自在,想要推开她,可这车内空间又不够大,又怕伤到她,无奈叹了口气后,轻轻拍了拍她的背道:“总之,你记住,你是况枢铭老婆,我是你婆婆,不会让你吃亏的。” 她这个便宜儿媳妇,脑袋其实不算傻,就是说话有些直切,对于习惯了拐弯试探的上流社会人家,定然是不把她放在眼里的。 还有这个梁琪居然比预想的时间回来得要快,肯定在国外出了点什么事情,她私底下也得派人去查查。 今天又是老板提前回家的一天!公司下属们看着自家老板潇洒离开的背影,想到还没完成的方案,只能苦逼地继续工作。 况枢铭迫不及待回到家中,却只看到了新请来的管家刘妈,本来想问的,又怕刘妈不知道为难了人家,于是坐在饭桌上等待着,却正好看到了大跌眼镜的一幕:他的媳妇儿挽着自家母亲的手臂进门! 天晓得,他心里是有多震惊,多震撼!这种感觉就好比世界末日到来还有人相信真善美把自己的食物分给陌生人那样。 “看什么?”时一不乏嫌弃地看了一眼便宜儿子,坐下了。 “妈,亲妈,你们俩今天出去干什么了?”况枢铭几步走了过来,开始给时一捏肩膀献殷勤。 “问你媳妇儿,把眼泪擦了我一身,臭死了。”时一故意抬手闻了闻,还特意扇了几下,以表示嫌弃。 “你说说,怎么了?”况枢铭把手挪到了自己媳妇儿肩上。 看氛围,他也晓得两人之间肯定是发生了什么,不然,不可能一下子这么亲密!要知道,他妈现在都不让他这个儿子抱她了! “妈让我好好当儿媳妇,好好和你在一起。”大雅捏住了自己老公的手腕,想把婆婆和她说的原原本本和他讲一道,可婆婆还光明正大坐这里,她不想再说哭了丢人。 “况太要不要先去洗个澡再回来用饭?”刘妈端上了最后一个菜。 “不吃了,在梁家气也气饱了。”时一起身离席,故意把话说给便宜儿子听。 果然,等她一进房间,况枢铭便立刻拉住了大雅的手问道:“妈在梁家受欺负了?” 他猜也猜出,他妈是去梁家了。这些年,他妈还经常来往的也只有梁家。 刘姐不想掺和主人家这些事,在他问出来的时候便已经下楼打扫去了。 大雅见他脸色突然阴沉下来,害怕他生气,便把去梁家的对话一五一十讲给他听了。 等她讲完,况枢铭沉思好久,等饭菜都快凉了,他才缓缓道:“妈是真的把你当自己女儿了。” 大雅握住他的手往自己心口上贴:“以后,妈就是我们俩的亲妈,我也不允许有人欺负她!” “笨!”况枢铭弯起手指轻轻刮了她鼻子一下,笑道:“有谁敢欺负咱妈?” “总之,我们以后不能让妈受委屈。”况枢铭望向楼梯口,郑重道:“谁都不能。” 大雅点头,给他盛了饭。 第一百七十九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6) 况枢铭知道自家妈和媳妇儿在梁家发生的事情后,对梁琪母女的观感便没有以前那般好了。 梁琪找到他公司来的时候,他态度也淡淡的,不是很想搭理的样子。 梁琪以为他故意对自己冷淡是因为自己之前的刻意躲藏,态度更加殷勤。 “枢铭哥,我们这么久没见了。晚上一起出去吃个饭?”她穿着露臂黑色及踝长裙,栗色的大波浪卷发像海藻一般浓厚,肌肤雪白,声音又温柔,很快吸引了一大票注目的眼光。 “你嫂子今天和我有约会。”况枢铭头也没抬,签完最后一份合同,开始收拾东西。 “那约明天好不好?”梁琪特意抓住他的手臂撒娇道。 “我结婚了。”况枢铭盯着她放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没有犹豫地说出了这个事实。 梁琪被他看得毛毛的,只好把手抽回来,可还是不死心:“枢铭哥,周末有你最喜欢的国际音乐大师mock的音乐会,我们一起去?” “你找别人去吧。你嫂子小地方来的,容易吃醋,性格也不好,我害怕她误会了,跑到梁家去吵你就不好了。下班时间,我先走了。”况枢铭这是一点都不给她留余地了。 梁琪实在没有办法了,又怕被他公司的员工笑话,只好强作微笑着跟着他一起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况枢铭回家以后,害怕媳妇儿多心,就没有说梁琪来办公室找他的事情。一直到某夜梁琪喝醉酒给他打电话倾诉爱意,结果自己老公睡死了,大雅接听的电话,才知道自己老公早就被人惦记上了。 经过时一改造的大雅,现在早已经不是最开始的那个村姑了,也不像以前那般话语直白粗豪,身上的气质已经有点像时一这个婆婆靠拢。 知道这件事以后,她并没有慌张,也没有像其他被挑衅的正室一般暴怒,而是等第二天天亮才拎着睡醒的老公去找婆婆解决处理。 但小夫妻二人需要解决的问题何其多,若是时一这次帮着他们处理了,下次岂不是还要用到她。因此,只有小夫妻二人自己学会沟通学会妥协才能完美度过每一次的困难。 本想找婆婆主持公道的大雅,是真真正正碰壁了。 看着手机显示的长达一个小时四十二分的通话记录,况枢铭心中是有些窝火的。他早就和梁琪讲过了,让她不要作妖,电话竟然直接打到家里来了,还特意挑了个这么夜深的时刻,目的不就是为了挑衅自己老婆。当初还没结婚的时候,他看在自己妈的份上,对她态度也算温和,她对自己也没表现出什么意思,现在他都结婚了,特意回国搞这出,有意思?! 他是恨不得现在就亲自去找她!质问她! 大雅从他的神色间便分辨出自己老公肯定是清白的。可若是梁琪一直不放手一直要纠缠自己老公,她那么漂亮又温柔,自己老公难保不会心疼她,然后爱上她。到时候,自己又该如何自处呢?她有些忧郁了。 两个人都有自己的一点小心思,谁也没主动和谁说话,就这样开始了冷战。 时一当然能感觉到家里最近这股奇怪的氛围,可她却没有一点插手的意思,还是照旧带着大雅出门学习插花、品茶、看时装表演、去美容医院……女人对自己的投资这可是受益一辈子的事情的。 大雅白天的行程满满,一直也找不到机会去公司同老公和解,在家里和解她又害怕自己婆婆笑话。 况枢铭呢,白天则忙着公司的生意,回到家看到老婆老妈相处愉快又不好单独找老婆解释。 两个人就这样持续着冷战。 直到时一病了,大雅陪着她去到医院检查,做了各种化验,主任医生才背地里告诉了大雅说是癌症。大雅一下子就慌了,拿着的化验单直接掉到了地上,她想要捡起来,手却怎么也粘不到单薄的纸页,她突然崩溃着坐到了地上,想了好一会儿才着急忙慌地从包里摸出了手机给自己老公打了电话。 时一见她久不回来,从病房出来找她,看到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气得哟就差翻白眼了,当真是白花时间教这个便宜儿媳社交礼仪和公众礼貌了。可这心里却觉得熨帖无比,这个儿媳妇没白进门,和亲女儿一般的孝敬。看着大雅那暴风雨式的哭泣,她露出了慈祥的笑容,悄悄走回了病房去。 “老婆,你别慌,你慢慢说。”况枢铭手中的钢笔尖重重戳进了白色纸张,墨水沁了一片他都没注意。 “老公,妈……妈……检查出来……”她嚎啕大哭,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 “你别慌,老婆,妈检查出来什么问题了?”况枢铭单手接听着电话,在抽屉里疯狂寻找着车钥匙,可他手下动作慌乱,在抽屉了翻了几遍都没看到。 “癌症……医生说是癌症……晚期……”大雅平复了情绪后,抽噎着说出了口,电话另一端,如她所想,是死一般的沉寂。 “你别慌……”况枢铭捂了捂自己的心口站住了,想到比自己还要害怕还要难过的老婆,第一次明白了什么是男人的责任,赶忙安慰着她:“癌症病人最需要的就是放松心情,你保持冷静,不要告诉妈。我现在就开车回家。” “你开车慢点,别急,你再有点什么事,妈就更难过了。”大雅擦干净了脸上的眼泪,赶忙从地上站了起来。 省医院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死去,都有因为重病治不好的家人在流泪,来来往往的病人已经习惯了这一幕,新来看病的偶有好奇,但匆匆一瞥也就走开了。 “不能让妈知道,得让妈开开心心的。”大雅狠狠拍了两下脸,彻底冷静了下来,安静地把化验单从地上捡了起来放进了包里。 她迈着沉稳的步伐走进了医院的卫生间,从包里掏出补妆的粉饼和口红,对着卫生巾的镜子仔细补完妆,做出课堂上曾经练习过的完美微笑角度,这才走了出去。 第一百八十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7) “想起回来了?去干什么了这么久?我又不是得了什么重病,有什么拖拉的。”时一剥着隔壁床病人递给她的橘子,故意挑剔道。 原先和她相谈甚欢的谭阿姨,看到她突然翻脸的这幅样子,惊讶得张大了嘴巴。 “妈,你能得什么病。医生说你就是最近太累了,需要多休息。”大雅笑着坐到她身边,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的橘子皮丢进了垃圾桶中。 谭阿姨打量着这对奇怪的母女,倒是有些分不清楚这到底是亲母女还是婆媳关系了。 “你可是我一手教出来的,要是骗我啊,我是不会让你有好果子吃的。”话是这么说,但听到自己没有得病的时一,脸上还是有着喜悦的笑容的。 孩子们有心要瞒着她,她也只能装傻,只不过这突如其来的癌症晚期倒是让她对儿媳的工作安排更加上心了。 “既然我没病,今天看病的事情就不要和枢铭说了。”时一把剥好的橘子放回了桌上,大雅特别有眼力劲儿地递上了湿巾。 “好,等您回家啊,我给您做做按摩。小时候我妈干完农活回来,最喜欢我给她按按肩膀胳膊腿儿了的。” “你还是先管好老公吧。”时一瞅了一眼自己的手提包,大雅机灵地揣上了。 “妈,您说的有道理。这不,我刚给枢铭打了电话认错,他现在已经在来接我们的路上了。” 时一望着自己这个便宜儿媳妇,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感觉到了欣慰,因而笑出了声。 现找的理由符合现实,要不是亲眼看见了便宜儿媳给自己儿子打电话,说不得她真的会相信。 不过,这样挺好的,借着这次生病,她正好也教他们一些道理。让他们看清一些东西。 “妈,以后我和枢铭不会再让你操心了。”大雅不好意思地低下了头,实则心里正因为欺骗而伤心难过。 她好不容易和婆婆关系缓和,还来不及给她们更多的时间亲密,她还来不及尽孝,婆婆就得了这样的绝症。要是告诉了婆婆,更不利于病情的缓解。 “妈,你们来医院做什么?”况枢铭在医院门口接到了两位至亲,言笑晏晏的,好像一点都不知情。 “没事儿。”大雅率先勾住了自己老公的手腕,往前走了几步才悄悄道:“都瞒着呢。” “枢铭啊,你真是有了媳妇儿忘了娘。好在我是没病啊,要是我有病肯定都被你们气得住院了。”时一在背后数落着他。 “妈,哪能呢,枢铭是你亲儿子。他这不是也特意来接您了。”大雅停下脚步等她走上来,亲亲热热的挽住了胳膊。 “妈,我看你是心里没有了我这个儿子才对,让你媳妇儿陪着来看病,我这个做儿子的反而不知道。”况枢铭也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另外一只胳膊。 “你们俩啊。”时一抓住他们一人一只手握在一起,停顿了下,故意黑着脸道:“和好了就好。” 大雅和况枢铭彼此对视一眼,望向手心中对方的手,心中感动绵延。 尤其是况枢铭,深深自责着,为什么早点没有带母亲来医院,要是定期体检,也不至于到了现在才发现癌症。那他们一家三口会有更多的时间在一起。 “回去吧,医院折腾了一天我也累了。”时一扔下小两口往车库走去。 “妈,你坐我的车,我给你叫了代驾。”况枢铭紧紧握着媳妇儿的手追了上去。 从医院回来的梁琪,想到在走廊上匆匆一瞥的痛哭流涕的女人,总觉得熟悉。她思索了很久,才给医院里的熟人打电话要了监控录像,仔仔细细看了几遍确认了真的是名雅本人还有况太。 难道是况太病了?她给人打完感谢电话,坐在床上思考着。 还是说,名雅病了? 不管是谁生病了,都是机会。她又赶忙找校友通讯录,给当主任医生的叔叔打了电话调查。 没想到,居然被她知晓了况太得癌症的消息。她迫不及待就要去况家登门拜访。 与此同时知道况太病情的梁琪妈妈却按住了她的肩膀,制止了她。 慢工才能出细活。太急切了往往都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她和梁琪商量了半夜,最后才敲定了对策。 时一回到家以后的待遇,明显感觉更高了。 这儿子和儿媳是只要都在家准会上楼来和她唠嗑、打牌,还有儿媳妇自己白天居然能自觉地去上课,不需要她督促和陪同了。 闲下来的她,每天窝在别墅里,浇浇花、睡睡觉、看看书,也觉得日子蛮舒适的。 可偏偏就就有那么讨厌的人,特地上门来告诉她:她生病了。 “来,梁琪,快坐。好些日子没见,你是更漂亮了。”时一的夸奖像不要钱似的。 “阿姨,听说您生病了,我特意来看看您。这都是我和我妈特意托人从国外买的阿胶和燕窝,养颜美容的。”梁琪把满手的礼品亲自递到了时一的手上。 本准备去接的刘姐,望着对方那不屑的眼神,礼貌退了回去,心里却在想:这位梁家小姐架子实在是大。要真是进了这况家,怕是有得闹了。 “生病?”时一故作不知疑惑道:“我生什么病了?” 梁琪以为她是有意不想让自己知道,也不再提起这茬,反而是问起名雅去哪里了。 “名雅啊,她去上课了。我看她整天在家里闲着也没事儿,就给她报了插花、品茶……总之好几个班。”时一见着她脸上神色有些微波动,又补了一句:“大雅这孩子也上进,愿意学,最近啊又给自己加了瑜伽和形体两个班。” “名雅真是好学。”梁琪没想到她这么苛刻的婆婆居然这么舍得,天真问道:“这些班得花不少钱吧?” “枢铭这孩子就喜欢大雅,我这个当妈的也没办法。辛辛苦苦把儿子培养长大,家业以后都是他的,他老婆花一点也没关紧要的。”时一端起刘姐给自己倒的茶,轻轻咂摸了一口。 她们况家这财力,十年前是比不过梁家的。现在啊,她这个便宜儿子太会赚钱了,直接是把梁家甩得老远了。想当初,梁琪不愿意嫁到况家,一方面是因为对便宜儿子况枢铭不来电,另外一方面还不是嫌弃她们况家家业不算大。 第一百八十一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8) “这倒也是。”梁琪也听出了那么点意思,不好意思再久坐了。 “等大雅和枢铭回来了,你在家吃了饭再回去吧。”时一看出了她有要走的意思,可就是想恶心恶心她。 “阿姨,等您身体好点了我再来看您。您现在啊,脸色是比以前憔悴多了。”梁琪心里不痛快,特意借此刺激刺激她。 要真是生病的当事人,估计还真的会把她的话记在心上,可时一只是攻略者,笑笑也就不在意了。甚至,她还亲自把梁琪送出了大门。 况枢铭在市中心接到了大雅,两个人一同回了家。路上,两人正计划着带时一出国去散散心,回来再带着去复查看看有没有好转,规划的万分妥帖。 计划到底还是赶不上变化。况枢铭的车还没驶进家门口,便从外墙看到救护车停在了院子里。两人心里都有不好的预感。 大雅看到站在门口的刘姐,赶忙下车找她,问她发生什么事了。 刘姐眼睛红红的,手也不知道该往哪里放才好,紧盯着救护车,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救护车车上下来了个戴着口罩的女护士,对他们喊道:“你们谁是病人家属,赶快跟着上去,病人快不行了。” 况枢铭甚至还来不及拔下车钥匙,立刻下车,挤去了救护车上。 “我给妈收拾点换洗衣服,等会儿和刘姐打车来。”大雅在这关键时候做出了决断。 婆婆爱干净,醒来肯定要换衣服的。她有准备去才不会让婆婆受委屈。 况枢铭望着担架上昏迷的母亲,眼泪都要掉下来了。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母亲会突然不行了的? 大雅回到房间看到包里被翻出来的化验单和诊断书,如遭霹雳。她也在奇怪,为什么婆婆会突然犯病,原来是知道自己病情了。 可这家里加上刘姐一共就四个人,她和老公从来都没透露过半点实情,婆婆怎么会知道,还特意来他们的房间翻她的包。 家里是不是有什么人来过了?她拿着诊断书的手一直抖个不停。 刘姐见她进房间就没出来,特意敲门问她,该怎么处理梁琪的补品,要不要一起带到医院去。 大雅猛然明白过来,是梁琪过来告诉了自己婆婆的病情的。婆婆来房间里翻到了这些,以为他们故意瞒着她,是不想让她好,因此才被气晕了。 被医生救治醒来的时一,根本就不拿正眼看自己便宜儿子。 想想都觉得他没用,身为一个男人,连外面的花花草草都搞不定,还让人来家里吵吵,让她离开了这个小世界都不安心。 “妈,我知道你生我的气,可别气坏了自己身体。”况枢铭握住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脸颊,语调哀伤:“爸去世得早,我们俩一直相依为命。要是你有个什么三场两短,我和大雅日子该怎么过。” “我得病的事情,你们为什么瞒着我。”时一甩开他的手故意瞪他,仿佛真的是在恨他一样。 “妈,你身体好好的,谁给你说你有病的?”况枢铭再次握住了她的手,郑重地告诉她道:“妈,你没病,身体可健康了,就是需要多休息,不能熬夜,心情也得保持好。” 这些都是癌症晚期病人需要做到的。趁着母亲刚刚昏迷的时候,他已经问了医生了,医生告诉他病人这个情况,是没什么治疗法子的。就算选择介入治疗和靶向治疗,也只不过是延长几个月时间而已,还给病人带来无数的痛苦,根本不值当。 “癌症晚期,我看到上次的化验单和诊断书了。”时一冷着眼,似万念俱灰的模样:“一直都以为你是个孝顺贴心的,没想到你和你老婆一起瞒着我,要不是梁琪拿着补品来关心我,我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梁琪?梁琪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还特意拿着礼品过来慰问,是怕他母亲活得太舒心特意来添堵?况枢铭眉毛往下一沉,心里是真正厌恶她了。要是自己母亲这次真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他第一个不放过的就是她。 看见便宜儿子眼睛中一闪而过的狠辣,时一终于放心了。 这下,无论如何,哪怕梁琪再纠缠,也不能和便宜儿子在一起了。 大雅收拾好婆婆住院要用的东西,把刘姐留在了家里,自己打车来了医院。刚到病房门口,便被自己老公拉住了手,说了梁琪来家里刺激到了老妈的这件事儿。 名雅早就猜到了,但还是附和地点了点头,听从了他的安排。 “你还有脸来?”时一看着进门的她,直接就没了好脸色。 “妈,大雅她也是……”本想为自己媳妇辩解的况枢铭,被大雅扯住了袖子。 “妈,我就是人笨,没把你生病这件事儿放在心上。”大雅为了让婆婆心情能够好一点,直接顶下了“罪名”。 “你们对我啊,还不如梁琪一个外人。”时一从鼻子里发出重重哼声,翻了过去,不再看两人。 她这可是为了便宜儿媳好啊,她现在越是作,越是闹腾,她便宜儿子心里就会越加愧疚、越加怜惜自己老婆。等她真离开这个世界了,便宜儿子想到自己老婆曾经对自己老妈的孝顺,也不会轻易做出什么坏事。 果不其然,况枢铭心疼地搂住了自己老婆的肩膀,把她带出去了安抚。 与此同时,况枢铭对梁琪真是讨厌到了骨子里了。要是没有她这突如其来的“慰问”啊,自己老妈现在肯定还健健康康地在家里坐着,他们一家日子也过得和和美美的。 “换衣服,我身上脏得很,我要换干净的。”时一冲门外大吼着。 门外路过的医生和护士纷纷都把打量的目光落到了门口站着的况枢铭和名雅身上。 “公司还有那么多事情等着你处理,你先回去休息吧。我照顾着妈。”大雅替自己老公理了理西装领带,眼神中都是疼惜。 况枢铭重重把她抱入怀中,“这段时间都得辛苦你了。” 在她看不到的地方,他脸色阴沉:梁琪几次三番搞事,得好好调查调查。 第一百八十二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9) 时一早就得到了梁琪的有关资料,对她国外丰富的生活经历充满了“羡慕”,可和陌生人有了孩子,想回来找自己便宜儿子接盘这种事情,当母亲的可不能接受。 正巧自己儿子也在派人调查,她便安排侦探把收集好的资料全部发给了他。 况枢铭以为梁琪只是有些蠢而已,翻完这一大堆资料才明白她是特别的坏。手指夹着显示婴儿为12周的b超单,他阴沉笑了起来。 梁家这是把他况枢铭当傻子呢。以前的时候,看不上他,现在没有办法了,才想着找他这个老实人“接i盘”了。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他要是不对梁家做些什么,还真当坐实老实人的人设了。 梁琪在况家碰了壁,回到家摔了不少东西。 梁琪妈妈害怕她动怒伤到了孩子,好心劝道:“不能把鸡蛋放在一个篮子里,要想想别的办法。” 梁琪把最后一个花瓶扔掉了地上,这才气呼呼地在沙发上坐下了:“我也想有别的办法,可周围其他家的公子哥哪个像况枢铭一样能干的,个个吃i喝嫖i赌i玩得花,我嫁过去怕是要被呕死。” “当初况太几次登门拜访,属意你当儿媳妇你又不答应。现在,人有了个听话蠢笨的儿媳妇,自然也不会再想着你了。”梁琪妈妈拉着自己女儿的手,轻轻拍着:“你啊,还是重新给孩子挑个爸爸吧。” 梁琪手重重往肚子一捶,像是恨她,又像是恨自己:“要不是医生说流产我就再也不能生了,我早就把她打掉了。也不会像现在一般左右为难。” “怪来怪去,最该怪的还是你自己。”梁琪妈妈真是恨铁不成钢。 好好一个女儿,自从出国以后,竟然变得让她都不认识了。要不是想着事情闹大了不好收拾,特意回来让她帮着处理,她还不晓得这个女儿在国外过的是什么生活! “你别管了。”梁琪看出了母亲对自己的责怪,不耐烦地离开了。 “你要去哪里?”她望着自己女儿离开的身影,心仿佛在滴血一般的疼。 虽然她是花大价钱替她处理了国外的那些黑料,可总有比她们梁家更有权有i势的。到时候被人爆料出来,她唯一的女儿还怎么在圈子里混啊! 偏生自家女儿又是个有主见的,什么事情都只有和她这个当妈的商量的份,她根本就管束不住! 梁琪在酒吧喝得烂醉,高中同学才姗姗来迟。 “你别喝了。”林城直接从她手中抢过了杯子。 本来想解释一下自己来迟的原因的,但想到眼前的人根本就不会在意,他也便知趣地没有开口。 “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也不喜欢我了。”梁琪醉眼朦胧,伸手欲夺回自己的酒杯却没看准,整个人都歪倒在了他身上。 她还记得高中时候,林城给他写的情书,每一封都是那么的有才气,只要她对他笑一次或者请求帮个小忙,他的脸就会红得像猴屁股一样。可现在,亲自打电话给他,他却要自己来等了。 林城读高中的时候便暗恋着她,那时候便恨不得把自己有的好的一切都给她,现在见到她这副失意样子,心里别提多难过了,紧紧把她抱在了怀里,关切问道:“小琪,你遇到什么难事了?” “你太穷了,家里也没什么钱,指望不上你的。”梁琪拿不到酒杯,直接把整瓶酒往嘴里灌。 她是个心气多高的人啊。在高中时候便拒绝了林城无数次了。现在怎么可能回头找他呢!只不过是夜晚太寂寞了,她想替自己找个伴儿罢了。 林城因为她的话有些受打击,可仍旧没有松手:“小琪,我会努力的。” 他虽然是大学里的普通教师,可他会努力的,努力让梁琪过上更好的生活,只要梁琪愿意跟着他,他甚至愿意放弃自己最喜欢的职业去从商。 “你的努力永远都比不上富二代的心血来潮。”梁琪把酒瓶放在桌上,手指轻轻点在他的唇瓣,小声嘘道:“林城,我太寂寞了。” “跟我在一起,你便不会了。”梁琪推开了他,脚步踉跄地开始往外面走。 她明白:林城心里还有着她。可现在的她,根本就配不上林城了。他那么干净又清高的一个人,知道自己在国外这么烂,说不定会再也不理她了。 “别……别走……” “先生,这位小姐还没结账。”酒保叫住准备去追人的他。 林城眼睛紧紧盯着她离开的方向,等酒保算完钱,速度极快地从钱包里抽出了一叠钱拍在桌上追了出去。 “没有人爱我,没有人……”喝得烂醉的梁琪摸着墙往前漫无目的地走着。 要是能够重新来过,她一定不会再重复自己这样的人生了。她会脚踏实地,好好儿地读书学习,然后抓住真心喜欢自己的男生不再放手。 “跟我回家。”林城找到了她,直接把她整个人扛了起来。 “我不要,不要回家、”梁琪手打脚踢的,死活要让他把自己放下来。 “我是让你跟着回我家。”林城在她屁股上打了一下,带着关切的责怪道:“喝得烂醉回去,你妈肯定要骂你了。” “我妈,我妈只想着怎么笼络我爸的心,才不会想着管我呢。”梁琪望着他们俩纠缠在身后的背影哈哈大笑。 自从她爸在外面养了小三以后,就再也没回来家里了,久而久之,她也快忘记自己有个爸了。 “叫爸爸,我管你。”林城又拍了她屁股一下,态度十分的慎重:“今晚你要是真愿意跟我回家,以后你就是我的人了。” 第一百八十三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10) 梁琪睁开眼,看到床头柜上性i冷淡风的摆件,疑惑了好几秒,还是想不起来自己现在是在什么地方的她,重重拍了额头两下。 “别拍了,本来就傻,再拍更傻。”穿着家居服的林城把衬衫递给了她,“换上吧,昨晚你太激动把衣服扔了一地都脏了。” 梁琪见着突然出现的林城,脑子似乎出现了某些片段,昨晚两人在黑暗屋里的久久纠i缠、汗珠与泪珠的挣扎、她的破碎shenyin…… “想起来了?”林城在她眼前挥了挥手,高兴道:“是你自己同意和我回家的,以后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无耻。”梁琪扇了他一巴掌。 林城并不恼,反而是抓紧了她的左手放在自己心口,贱里贱气道:“昨晚上说不i够的人可不是我。” “无耻。”梁琪这次右手还没挥出去,便被眼疾手快的他抓住了。 “给我一次机会,不管发生什么,我总是在你身边的。”林城态度十分虔诚地跪在了她的面前。 “我不要,我不要。”梁琪歇斯底里吼道:“你太穷了,我不要和你这样没有经济基础的人结婚。” “一定要把话说得这么难听?”林城认真注视着她的眼睛,“我们林家虽然是比不上你们梁家,可也都是有地位的人,该有的不会少你的。” “我不要,我不要。”梁琪仍然摇着头,表示出极大的抗拒。 林城是真的有点被她伤到了,眼睛周围红红的,嗓音也带了喑哑:“既然你不愿意,那昨晚该怎么补偿你说吧。” “昨晚就当什么事儿都没发生过。”梁琪从他手里挣脱,把衬衫抓进了自己被窝,开始穿了起来。 她想早点离开这里,不然被发现了她的秘密,她在林城心里的形象便一点都没有了。 “你就是看不上我。”林城背对着她走了出去,背影要有多落寞就有多落寞。 露着半个肩膀的梁琪捧着被子,像个孩子似的大哭起来了:“我怀孕了。” “什么?”林城被她的话惊到,停下了脚步,跑了回来抓住了她的手,仿佛这样就可以确认真假。 梁琪很认真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我怀孕了。” “是谁的?”林城脸色绯红,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所听到的。 “我在国外的时候参加了个一夜轰趴,就是你想象的那种活动。”梁琪双眼带泪,定定地注视着他,继续道:“当晚玩得太嗨了,忘记了吃药,等我大姨妈一直没来,我找试纸测了,才发现有了孩子,再去医院一查,已经十二周了。” “为什么不打掉!”林城抓住她的肩膀摇晃,表情特别狰狞道:“为什么不打掉!” 他的初恋,他的女神,他一直爱着的人,私底下为什么是个如此不爱护自己的人! “我之前已经流过两次了,医生说这次孩子没了,我就不能再生育了。”梁琪表情里带了几分笑,可她眼中的眼泪却分明表达出她没有那么豁达。 “你走吧。我想静静。”林城松开了自己的手,心情沉重地跌到了地板上。 此时,况家。 在医院住了小三天的时一一回来,就是指挥着刘姐给她做各种好吃的。 在医院里,医生开的食谱实在太清淡了,让她嘴里都没味了。 以前的时候吧,她这皱一皱眉,便宜儿媳还会害怕得抖一抖,现在啊,她就是说狠话,便宜儿媳也是笑着应着根本就不放在心上。要不然为什么在医院里,她三令五申想吃肉,儿媳都告诉她没有。 唉,这在家里的地位,感觉是一天不如一天啊。 “妈,您慢点吃。”大雅用公筷夹了酱牛肉到她碗中。 “你们啊,都知道我没几天好日子了,还不让我随心所欲的吃,还是不是孝顺孩子了。”太久没吃肉的时一把碗里的酱牛肉一口塞进了嘴里去。 “您啊,好日子还在后面呢。”况枢铭把孕检报告单递给了她,“瞅瞅,这是什么?” “孙子?”时一长大了嘴,牛肉也顾不进去吞了,平时一直强调的优雅形象也没有了. “嗯。”大雅摸了摸自己还没显怀的肚子,满脸幸福:“七周了。您就要当奶奶了。” “哎呀,真的是你爸在天上保佑,告诉我这么个大好的消息。”时一喜极而泣。 这下她终于可以安心离开这里了。有了孩子这个维系家庭的纽带,小两口以后联系也会更加紧密。 “所以啊,妈,您得放宽心,好好等着抱大孙子。”况枢铭把老妈和老婆一起抱在了怀中,静静享受着这幸福的家庭时光。 在富人家待惯了的刘姐,也被这一幕所感动,悄悄在厨房门口抹眼泪呢。 林城把自己关在房间不吃不喝三天以后,身形憔悴地走到了梁家门口。一见到梁琪,他说完“结婚”就晕了过去。 梁琪见着晕倒的他,立刻慌了,连忙打电话让家庭医生过来给他看病。 梁琪妈妈还是第一次看到自己女儿如此关心一个异性,趁着他昏迷的时候仔细盘问,才从女儿口中得知两人是高中同学,而且这晕倒的小伙子高中的时候便喜欢她。 虽然这孩子家里没什么钱,可这孩子长得挺拔,又喜欢她,人爸爸妈妈都是单i位里的一i把手,更难得的是,这孩子能够接受她女儿现在这样的条件。自己这个女儿是个有福气的啊。她不得不感叹着。 林城一醒来便紧紧握住了她的手,再三重复着:“结婚,我们结婚。” 梁琪看他的样子便知道他得出这样的结论下了多大的决心,眼含热泪答应了。 她想着,就算林城以后反悔了,她也认了。 “结婚,孩子就当是我的。”林城把她的手贴在唇边,轻轻落下一吻。 这是他年少时候的白月光,爱了那么多年都不得的人,现在能够在一起,已经是命运给的恩赐了,就算他受点委屈又算什么呢! 况且孩子无辜,只要他们做家长的一直瞒着,儿子就是自己亲生一般的了。 梁琪不知道该怎么表达她心中的爱意和感激,只能把头深深埋入他臂弯。 她在内心暗暗发誓,此生都不会再辜负林城了。 第一百八十四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11) 时一的身体到底还是没能等到中秋,预感自己要离开的这天,她特意把大雅和便宜儿子况枢铭叫到了自己床前。 “妈,您身体没问题的,不要自己吓自己。”已经显怀的大雅捧着肚子坐到了她的旁边,脸上带着笑,眼睛里却满是湿意。 因为孕检说孩子可能有点问题,这几天她都忙着调理自己身体,每天到婆婆床头的时候婆婆总是在睡觉也没能说上几句话,她这个做儿媳的到现在才发现婆婆的精神是那么不济。她发过誓要好好孝顺婆婆的,却根本没好好做到。 “你啊,就不要骗我了。我的身体我知道。”时一握住了她的手,满眼遗憾:“可惜我等不到大胖孙子出来了。” “妈,我们去医院让医生用药好不好。”况枢铭眼睛里铺满了红血丝。 自打从刘姐那里知道自己母亲吃的一日比一日少以后,他心里就急啊,就焦虑,已经持续半个多月没睡好觉了。 “儿子,不用折腾了。你看看,你都瘦了。”时一伸出手想摸摸他的脸颊却又无力地放下了。 “妈,你想说什么,您说。”况枢铭察觉到她的失落,赶忙也坐到了她的床边,把自己的脸贴在她手上。 “妈想和你说声对不起。”时一望着便宜儿子,眼中复杂情绪翻涌。 父母们总是认为控制孩子才是一种爱,一定要孩子遵从才是孝顺,可孩子不是机器人,他们有自己的思想,有自己的生活,会有自己的亲人。他们也会自己做选择。 “妈,这话哪能该你说。”况枢铭的眼眶红了一圈,他从没想到自己母亲还会给自己道歉。 “之前是妈太过分了。”时一明明是笑着说的,却让大雅和况枢铭比看见她哭还难受。 “妈,都过去了。”况枢铭紧紧握住她的手,轻轻呵着气,“不要说这些丧气话,我们一家人的日子还长远着呢。” “日子还长远着呢?”时一仰面望着天花板上的吊灯,似乎是在回想往事。 “还有四个月,你的宝贝孙子就生了,你再等一等,等一等好不好。”况枢铭感觉自己妈妈的眼神虚浮而缥缈,让他想起了他爸去世的时候的样子。 年少便没有了父亲,是母亲一个人把这个家强撑了起来。公司,也是母亲等他成年以后才交给了他。劳碌半生,还没有享受到子孙福气,就要去了吗? 想着想着,他已经悲痛到不能自抑,身体在不停地颤抖。 “大雅,本来想等中秋你过生日的时候再把生日礼物给你的,现在提前给你,你不介意吧。”时一没有回答他,反而是拉住了儿媳的手。 “妈,我好欢喜你记得我的生日。”大雅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悲伤,不让她看出来。 “这份生日礼物在吴律师那里,下午一点的时候他会亲自给你。”时一拍了拍她的手背,温和道:“好孩子,以前是妈啊不识货,不知道你这么好,等妈明白过来了,已经有点迟了。” 大雅这孩子之前过得实在太苦了,可这孩子念恩,记着的都是别人的好。前世,哪怕委托人逼她逼得那样狠,她还是孝顺地守着照顾着。这一世,她可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妈,不迟不迟的。”大雅听到她这般掏心窝子的话,眼泪早就忍不住了。她用手背去擦,眼泪却源源不断像没完没了似的。 “你是个念恩的,肯定不会和妈计较,可我这心里是真过意不去。在你刚进门的时候,对你那样的苛刻。”时一捂着自己的脸,眼泪从指缝中流淌出来。这是委托者羞愧的泪光。 不许自己儿媳和儿子亲热、不许儿媳坐着吃饭、不许儿媳用洗衣机洗衣服只能手洗、不许儿媳回娘家也不许出门、不许儿媳邀请自己的朋友到家里来……还有婆婆稍不顺心就会挑刺、打骂。这样的日子,大雅过得是多苦啊。 “妈,我不苦,一点都不苦。”大雅在婆婆眼中看到了歉疚,她的心比被刀割还难受。 “我从小就生活在农村,知识也没学多少,举止见识都粗俗,别说您了,现在我想想都觉得以前的自己浅陋。要不是您教我护肤、穿衣、品茶茶花提升气质,我现在还是个土包子,白白给咱们况家丢脸……”说着说着,她情绪激动就要往地上倒去。 她是真的觉得时一待她好。她始终觉得之前的婆婆和现在的婆婆是两个人。 况枢铭赶紧扶住了自家媳妇,再看他的眼睛,血丝纷纷往外鼓着,情绪也似乎随时都要爆发。 他是有多幸运啊,才能遇到这么好的老妈和媳妇。可是老天为什么要这么残忍,竟然要早早带走他最亲的人。 “你们都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时一感觉自己身体各处痛得厉害就要喘不上气来了。 “妈~”况枢铭和大雅两人异口同声地叫着她。 “好孩子出去吧。我不想影响我大孙子。”时一眼神已经有些涣散了。 “你先出去,我陪着妈。”况枢铭知晓媳妇儿担心老人,他心中又何尝不是遍布忧愁。 “我看见你爸爸了。”时一微笑地看着自己儿子,“你爸爸说,他等我好久了。” “妈,爸爸早就死了。”况枢铭哽咽着,潸然泪下。 要这天地间真有鬼神,为什么他发誓用自己三十年的寿命换他妈身体健康没有用?!可若是没有鬼神,为什么有那么毒的人都会把他们当作信仰寄托呢?! “大雅以后只有你照顾着了。你要是欺负她,我就在底下哭,让你做个不孝顺的儿子。”时一笑着说完,闭上了眼睛。 “妈……妈……”况枢铭伸手去摸她的脸,已然冰凉。 从此以后,他就是没有妈的孩子了。他身体倏然往后一倒。 想到自己妈妈临终前说的话,照顾大雅,他双手撑着床边,慢慢站了起来。 他现在得做个真正的男人了,照顾妻子,照顾这个家,照顾还未出世的儿子。这是身为男人该有的家庭责任与担当。 第一百八十五章 野蛮婆婆vs粗俗儿媳(12) 房间外。 “名雅女士,这是况太前两个月拜托我拟的遗嘱,她要求把名下的所有财产都转给您。现在,只要您签字,这份遗嘱将开始生效。”吴律师语气程序化而又冰冷。 听到房间里的痛哭他便知晓况太去了,可他只是个律师,最需要做的还是履行逝者生前的心愿。 “妈,你待我怎么这样好。”名雅心中情绪起伏,一阵头晕差点没能站稳,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她身后的况枢铭一把扶住了她的腰。 吴律师抬眼去看况枢铭,他已经恢复了自己往日看到的冷静样子,只是那绯红的眼和眉目间的疲倦泄露了他真正的情绪。 “这是妈说的给我的生日礼物,我没想到,她会把一切都给我。”大雅伏在自己丈夫胸口,滚灼的眼泪渗进了他的衣衫。 以前的她粗俗鄙陋,上不了台面,是婆婆给了她二次生命,教导她、培养她,让她脱胎换骨一般能够撑起况家太太的脸面。现在还给她这么多的财产傍身! 拥有这样的婆婆,她何其幸运! “子欲养而亲不待,以前我总是体会不到古人诗句的意思。等我真正明白了,才知道这些都是切肤之痛啊。”在外人面前他得担起成年人的体面,况枢铭仰面不让眼泪掉下。 可他刚刚失去了最亲的亲人啊。他想,要是“体面”能换回亲人性命,他宁愿一辈子不要……可是“体面”不能啊。眼泪到底夺眶而出! 吴律师是第一次看到亲人去世这么伤心的夫妇俩,被他们的情绪感染,眼中多少有了点伤感。他闭上眼睛道了一声节哀。 “谢谢。”况枢铭擦干了眼角的泪水,接过了他手中的合同递给了自己的老婆,恳切道:“既然是妈给你的,你就签吧。” 母亲这一生什么没见过,愿意把财产给自己妻子,定然是因为她够好。他已经失去一位亲人了,现在唯一的亲人再也不能被他辜负了。 大雅泪光闪动,不停摇头,哭泣道:“我不要。况家是你和妈还有公公的心血,我什么都没做,不能要。” 她想起从梁家回来的路上,自己婆婆把车停在路边说的话——把自己当一家人。原来,真的是说到做到。可她除了给况家孕育了个孩子,什么贡献也没有,连婆婆去世前的几天都没有在身边好好孝顺。她怎么敢拿这些!她怎么配拿这些! “况太之前交代过我,您继续财产以后,就正式出任公司董事。”吴律师把笔递给了她:“老太太的一番心血,您别浪费了。” 身为一个外人,他都明白,这是况家在给自己儿媳妇财产和事业傍身呢!心中也在好奇,这况家儿媳到底是怎样的好,会让况家对她如此真心真意! “签了。”况枢铭直接把笔塞到她手中,质问道:“难道你想辜负妈对你的一片心意?!” 他心里没有一点觉得不公平,给自己老婆的就是给自己的,左右都是一家人的,只不过他真的觉得母亲对自己老婆是用心了的。他甚至在想,母亲这样做,是不是为了防止他出轨,提前给他老婆找退路。 大雅最后还是签了这份文件。 她恍然想起自己婆婆曾经和她说过的女人一定要有自己的事业,或许那时候婆婆便已经开始为她考虑了。她名雅,上一辈子到底是修了什么德,这辈子能够遇到这么好的老公,这么好的婆婆! 时一的葬礼,况家办得很大。这一天,圈子里的人都来了况家吊唁。 这位曾经靠一己之力撑起况家的风云太太,最后还是没能熬过病魔,他们都很惋惜。 大着肚子的梁琪在自己丈夫的陪同下找到了大雅夫妇道歉。现在的她因为丈夫林城,脸上带了真实的幸福颜色,也深深明白了自己以前的蠢、坏。 况枢铭望着自己母亲的遗像,没有言语。他心里对梁琪还是怨的。只是一直以来都在忙碌,忘记了梁家而已。可他也清楚明白,母亲的癌症是治不好的,迟早也要离开的。 林城知晓他刚失去母亲,心中悲痛,拍了拍妻子的手,示意她不要放在心上。 大雅见着她的肚子以为是林城的,真心地祝福了她,希望她和林城能够幸福。 林城把自己妻子揽入怀中,郑重向她道了谢。 虽然开始的时候他并不能接受梁琪腹中的这个孩子,所以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不睡了几天,最终他还是明白了自己爱的是她的人,所以连同她所有的晦暗也属于她,这部分他也是爱着的。 他陪着她产检,一起去胎教,一起做父母应该做的事情,他觉得她腹中的孩子就和自己的一样。当然,这个孩子生下来冠的名姓也是他们林家的、 梁琪知晓所有人都误会了自己肚子里的孩子是丈夫的,丈夫也从来没有解释过。她只能把所有的感动咽下,用余生来报答自己丈夫的爱与包容。 四个月后,大雅在医院待产生下了一个七斤的胖娃娃。况枢铭第一件事是去看自己的妻子,至于儿子,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哄。 护士长望着襁褓中没被父亲看一眼的孩子,觉得这孩子的未来可能有点……可她又是那样的羡慕床上的产妇。有多少女人的丈夫能够做到这种程度呢,哪怕是装样子都好。 “你先看看孩子。”大雅生产几乎没费什么力气,说话的底气也特别的足。这全和她小时候的锻炼有关系。 “你没什么事,我就知道那孩子也肯定挺好。”况枢铭握着自己老婆的手,满脸的心疼。 “这个孩子听话,没折腾我多长时间。”大雅欣慰地看向自己丈夫,“肯定是妈保佑着我呢。” “等你出了月子,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妈。告诉她,她的宝贝孙子,和她儿子小时候一样白白胖胖的。”况枢铭给她掖了掖被子,阴沉了许久的眉眼中终于带了喜气。 【任务完成,收获【世俗】】 第一百八十六章 卑微花娘vs滥情仙尊(1) 异时空虚拟大厅。 “心情很好?”付莲生捧着刚冰好的莲子汤出来了。 “还好。就那么一点点。”时一毫不客气地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她在浮屠铜柱上看到了便宜儿媳大雅和便宜儿子况枢铭的结局,一生一世一双人,一辈子没红过脸,没吵过架,离世的时候一起闭上眼睛,堪称完美爱情的范本。说明她这位“母亲”的教导还是很有用的。 “喝完又要开始工作了。”付莲生把合同递给了她。 时一懒散得很,又扔了回去,撒娇道:“眼睛疼得很,你说我听就可以了。” 付莲生拿小祖宗没办法,只好开始转述这位女配的人生: 花妖修炼成的仙子因出身卑微,在无涯仙界没少被仙人欺负,偶然的惊鸿一瞥,喜欢上了仙尊商玉衍。商玉衍模样是这无涯仙界公认的第一好,千年来一直不乏美貌仙子追求,自然也没把这位花娘的爱慕记在心上。直到他下凡历情劫喜欢上了一位人类女子,为了让她拥有仙骨两人长相厮守,他在四海八荒之中寻找仙法禁术,最终得到了一个古怪法子:以骨易骨,即用仙人的仙骨和人类的人骨相换,加上花妖一族的秘法封禁,便可以让人类成为仙人。 他在无涯仙界和人界四处寻找这样的人物,却得来全不费工夫。游园时候,偶然听到其她仙子说起新到的花娘原身是花妖,又瞥到了花娘对自己的爱慕目光。他灵光一闪,若是花娘愿意主动换骨并用秘法封禁,心上人必然能够成为仙人。 花娘得到仙尊垂怜的消息震惊了整个仙界。在花娘和商玉衍成亲的当晚知晓了他娶自己的目的和真相,当场吐了血,可商玉衍跪在地上苦苦哀求于她,她实在于心不忍选择了用仙戟自戕。可商玉衍不达目的不罢休,用灵珠把她复活,她死去,再复活。 “她想死?”时一问他。 付莲生摇了摇头,道:“她想报复商玉衍。只要你做到,你想要的任何东西她都愿意给你。” “达成协议。”时一接过了他手中的合同签下了自己名字。 无涯仙界。 “仙子妹妹们,听说你们那里新来了个姐妹。”竹仙跟在一群美丽无比的花仙之后八卦着。 “你说的可是花妖修炼成仙子的梅时一?”百花仙子端着花篮,走在众花仙之前,气质也要更清淡冷冽。 “对对对,就是她。”竹仙挤到了百花仙子身边,继续问道:“她之前是个什么妖?” “梅妖。”百花仙子从花篮中掬起桃花花瓣,素手一扬,人间各处的桃花便开始依次绽放。 “那她现在在何处?”竹仙神色更加喜悦。 “因为她由花妖修炼成仙,仙骨不纯,自愿在百花园中当个花娘。”百花仙子脸上情绪淡淡的,眼睛里也看不见一点快乐。 对她而言,每天重复着一样的撒花举动十分的枯燥。可这项工作偏偏又是她在众仙面前最引以为傲的。是众花仙之首独有的荣耀。 “谢谢百花仙子,他日必有重谢。”竹仙驾着白云苍狗往仙尊商玉衍的住处而去。 衍楼。 “玉衍兄,你托我打听的人我找到了。”竹仙一进门便开始宣扬。 “竹仙大人找到谁了如此的高兴?”时一款款走出。 背后,是神色复杂的商玉衍。 “玉衍兄,金屋藏娇,不可不可啊。”竹仙打量了她一番后,把戏谑的眼光留给了商玉衍。 “仙尊若是真的考虑好了,小仙随时可以帮助你。”时一恭敬一拜,再转头对竹仙一拜:“告辞了。” “这么快就走了,玉衍你也不留一下?”竹仙盯着远去的背影直到消失在云彩中,这才念念不忘地收回了目光。 “你找到谁了?”商玉衍问道。 “梅时一,你要找的人。刚从百花仙子那里打听到的。颇废了一些功夫。”竹仙本想讨口茶水喝,可这屋内空空荡荡,连杯子都没有。 “她就是梅时一。”商玉衍往屋内走去。 “她?谁啊?谁是她?”竹仙还没有反应过来。 “刚离开的那位。”缥缈的声音传来,竹仙便知晓他又下凡去找心上人了。不过他倒是有些好奇了,这梅时一怎么会主动找上门来! 俞家村。 “商郎,你来了。”娇俏的农家美人儿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掀开竹帘确定是他以后,赶忙进内屋把早就做好的饭菜端了出来。 虽然他并不天天来,可这些饭菜她却是每日都在做,就希望他来的时候能够吃上那么一点。 “露儿,你知晓我不食人间五谷,何必要费这么多功夫。”商玉衍扫了一眼桌上的菜,眼中都是对她的心疼。 两个人吃饭,做了满满一大桌子菜,吃不完,肯定又要重复几顿。吃剩菜,对凡人的身体是不好的。 “你多少吃一点,我也能安心。”俞白露坐在了他的对面,睫毛弯弯笑道:“就吃一点好不好。” “你啊……”商玉衍接过了她递给自己的筷子。 她的这些菜做得如此用心,他又怎么忍心辜负她的付出。 “你最近在忙着什么呢?”俞白露望着自己的心上人,想着他怎么这么的好看,简直秀色可餐,觉得不吃饭自己就饱了。 “最近啊……都是些琐碎的事情。”商玉衍夹了粒米饭到自己口中,没有看她。 他得来的这个法子有些古怪而且还没有试验过,他暂时还不想告诉她给她增加心理负担。 “虽然你是仙人,可你也得注意身体。”俞白露夹了一筷子蔬菜到他碗中。 虽然知道他不一定会吃,可这的的确确是她的心意。她这一生,能够遇到这样的仙人,已经是几生有幸了,不敢奢望别的,就希望他们能够相处更多的时间。 等到她容颜老去,她就偷偷找个地方藏起来,不让他找到,悄悄死去。让他一辈子都记住自己最美好的样子。 “你也吃。”商玉衍夹了一筷子河虾到她碗中。 他用读心术知晓了她的那些小心思,可正是因为知道的清楚,才更加心疼。 第一百八十七章 卑微花娘vs滥情尊上(2) 百花园。 放眼望去,是漫无边际的各种花草树木。它们开花,人间的花草树木便开花;它们结果,人间的花草树木则结果;它们凋零了,人间的花草树木也会无可救药的枯萎。 时一正拎着水壶给它们浇水。 这些可都是百花仙子三令五申让她好好照顾的,身为新人,当然不能有所懈怠。 “你就是花妖修炼成的梅花仙子?”竹仙嘴里叼着梅花枝,走到她身旁转悠了一圈。 他天生长相方正,却偏偏学那人间纨绔子弟,结果不伦不类,让人发笑。 时一忍住了笑意,行仙礼道:“小仙就是。” “人人都道梅花高洁有骨气,可本仙怎么觉得你一身谄媚呢。”竹仙顺势坐在了浮云上,翘起二郎腿,左左右右细细打量她。 他左看右看这梅花仙子,也没觉得她由妖修炼成的和这无涯仙界中的正统仙子有什么差别。怎么好友就正好需要她呢?! “那是世人赋予梅花的品格罢了,并无什么意义。”时一并不在意他所言,继续做自己的事情。 竹仙其实是个悲剧人物。他一生都在追寻自己想要的自由,可最终还是因为情感束缚跳下了诛仙台。只因他喜欢上了自己的后母兰因。 “你的意思是说,你并不觉得梅花高洁有骨气是件有意义的事情?”竹仙敲着自己的法器竹扇,兴味问道。 “西方佛祖曾说过,一切如梦幻泡影,如梦亦如露。”时一凝视着他的眼眸,认真道:“我只一介小仙,到哪里的第一件事都是活着,好好活着而已。” 竹仙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道:“身为仙人,我们难道不应该打破束缚,追求更高的境界,更广阔的的自由?” “自由是毫无边际的,可无论是人、妖、仙的生活都是有边际的。我们能够做到的不过是在有边际的生活中寻找最大限度的自由。比如人伦中父母子女关系等级分明,母对子不可不慈,子不可对母不孝。仙家同样也有等级,比如我和竹仙,你为正统成仙时间又比我长,我自然得尊着敬着。人的一生追求齐家、治国、平天下;仙家众间都在修炼心境,追求护佑一方自己的信民善众。”时一早已放下了水壶,认真和他说着这所谓的“正理”。 她并非真实相信这些,可现在竹仙已经隐隐有了苗头,她得把他从危险边缘拉回来。因为他擅自跳下诛仙台,害得人世间的竹子一夜间白头,不少危言耸听之辈借此蛊惑人间帝王,说是妖邪作祟,多少人间惨祸也因此发生。 “你今天这番话倒是有点意思。”竹仙十指轻扬,竹扇展开又被他合上,最终敲了敲手背离开了。 有些事,他或许得一个人找个清静地儿好好想清楚。他若是执意强求,会不会给自己的信民善众带来不好的结果。虽然他终日散漫,无所事事,影响到他人,始终非他所愿。 “仙子。”竹仙走后不久,商玉衍便乘着白云苍狗停在了她的身旁。 “想好了?”时一浇完最后一棵梅花,放下了仙桶,坐在了旁边的大石休息。 “如果我和露儿通过考验,你真的愿意主动帮助我们?”商玉衍仍然有些不相信眼前的花娘会有如此的高尚的品格。 他知晓她是由花妖修炼成仙,可正是因为知道,才更加会不敢相信。毕竟从妖修炼成仙的修炼过程是十分的枯燥乏味,如果不是有成仙的执念,她必然不能坚持下来。她当初付出了这么多,真的舍得这一身的仙骨? “当然。”时一目光坦荡。 来到这个小世界,她第一件事就是去找商玉衍告诉他,她能够帮助他。但条件是,他和俞白露都要去无涯之界待上一天。若是他和俞白露能够在里面厮守终生,她就主动帮助俞白露换仙骨。 “我答应你。”商玉衍眉眼一挑,眼角下的那颗泪痣特别的撩人。可时一心中毫无波动。 无涯之界,是深妖魔去到都会变成普通人的地方。在那里的一天,等同于仙界的一天,却是普通人的一生那么漫长。 像商玉衍这样滥情千年的人物突然变得专情只想爱一人,实在难以让人相信。若是他真的成为平凡人,经历柴米油盐酱醋茶的生活,仍然爱着一人。那她倒真的自愿帮助他!可就是怕他不能。 俞家村。 “露儿,你想不想和我过平凡人的生活?”商玉衍抱着他的心上人,对即将成为凡人的生活产生了那么许多的幻想。 在无涯之界,他不再是仙,可以打破许多的境禁忌,和他的露儿男耕女织、生儿育女,自由自在过上那么一辈子。 “不想。”俞白露摇头道:“我不想你看到我的皱纹。” 那时候的她一定很丑,说不定他就不喜欢自己了。 “如果我陪你一起老去呢?”商玉衍捧着她的脸,认真望着她的眼睛道:“我们就像一对平凡夫妻一样生活着,直到一起老死。我们的一生都会生活在幸福之中。” “我愿意。”俞白露眼中浮现向往,“若真的有这样的一个地方,我们都是平等的身份,我一定不拒绝。” “那我现在就带你去这样的地方。”商玉衍抱着她的腰,踏上了白云苍狗。 他已经收到传音,梅时一已经在无涯之界的入口等着他们了。 “你们确定要进去了吗?”时一问道。 眼前两人,虽一人是仙,一人是人,可看起来一个俊逸,一个娇俏,十分的般配。难怪商玉衍会念念不忘。 “确定了。”俞白露握紧了心上人的手,满心满眼都是幸福。 她何其有幸能够和他共度一生的时间。 商玉衍也握紧了她的手,粲然一笑道:“确定。” “我在这里等你们。”时一用秘术开启了无涯之界的大门,看着二人走了进去。 她没告诉商玉衍的是,进入无涯之界的仙、人、妖都会受自己心魔困扰。若是不能打败心魔,永生都不能出来。 第一百八十八章 卑微花娘vs滥情尊上(3) 无涯之界。 商玉衍和俞白露两人刚到这里的时候,周围的一切对他们俩而言都是新鲜的。他们充满了热情地去了解、去关注。 凭借着自己曾经的打渔手艺,俞白露在村子周边找了住处让两人安顿了下来。餐桌上也开始有了肉。 商玉衍这位曾经高高在上的仙人在变成凡人以后,除了一张俊俏的脸,似乎没有一点拿得出手的本领。 久而久之,村子里的老少爷们都知道了他是个吃妻子软饭的小白脸。 商玉衍每天在村子里只做一件事,就是等在家门口,在妻子打渔归来的时候,像小鸟儿一样奔向她的怀抱。时间久了,他自己也对这样的生活厌倦了。 可他既无凡人的求生本领,又不愿低下身子和其他凡人交流,连走出这个村子的勇气都没有。 日子一日一日的消磨着,直到一位落难公主的到来。 这位公主遍寻了村子里的人家收留都被拒绝,本想离开此处的时候却被俞白露看到,出于好心的她收留了这位看起来凄惨无比的女人。但好心未必有好报。 在她外出打渔的日子里,这位落难公主总是翻出她压在箱底的最好的衣服和她的相公一起等在家门口。她也是位眼高于顶的人物,虽然看不上商玉衍这样只知道吃软饭的人,可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她主动开始对商玉衍示好。 一次二次商玉衍还能拒绝,时间一久,加之知晓她的身份以后,动了心思,两个人竟然背着俞白露开始暗通款曲。 因为风浪太大早早回家的俞白露在床上撞见两人的时候,眼泪都笑了出来。 她本以为自己找到的是一生的良人,却没料想,只是她一厢情愿而已。也是,曾经是手可通天的仙人,现在成为了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男人,心中自会不甘。是她以为,他会甘于平凡。一切都是她自以为的罢了。 落难公主被皇宫里的人找到的时候,执意带走了商玉衍。她就是要让村子里的人们都看到,曾经对她有过恩惠的人,她是怎样千百倍地报答的。 无权无势的商玉衍根本不能拒绝她,他也不会拒绝她。 他想向俞白露证明,他也是有用的。等他功成名就之日,他一定会回来接她。到那时候,他们便不必再继续吃卖不掉的死鱼了。 在他走后不久,郁郁寡欢的俞白露便在一次打渔中出了事,溺死于了海中。有村民亲眼看到,是她自己跳下去的。 皇宫中的商玉衍,却浑然不知道这些。人间富贵迷花了他的眼。他第一次发现身为凡人也有那么多好处:数不尽的美酒佳肴、奇珍异宝、各色美人。只要有i权有i势,没有得不到的。 他开始迷惑公主,开始弄权,开始一步步往他想要的位置靠近。在国王死后,他亲自给公主送去了毒酒,坐上了最高的位置。 他真正拥有了世间最好的一切,最豪华的宫殿,最珍奇美味的吃食,连那海中的美丽鲛人也被他亲自捕获用脚链束缚在他身边陪伴。他每天都过着醉生梦死的生活,已然忘记了他的初衷,陪着他一起来到这里的人。 等他垂垂老矣,享受尽了这人间的富贵,于睡梦中恍然忆起一张娇俏的脸庞,他才惊醒过来,连夜派使臣去找俞白露。 这才知晓了她早已溺死海中。 忆起当初刚到这里,日日被生活所累,连柴米油盐酱醋茶都备不齐的日子,是她每日早出晚归打渔让他吃上了第一口肉。 享受了半生荣华富贵的他,伏在美人儿的肩头哭得像个孩子。他始终是辜负了最爱的人! 无涯之界的门口,时一和俞白露相谈甚欢。 这是俞白露第一次接触真正的仙人,在对方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讲述中,她才知晓,天上的神仙原来并不像她们想象的那样好。神仙也会有自己每天要做的事,管辖的领域若是出了什么问题,轻则罚下人间处理,重则可能削去仙骨贬为畜生。而且漫无边际的寿命会让人感受到无尽的疲倦和枯燥。 “你知晓商玉衍为何要带你到此处?”时一决心告诉她所有真相。 “他说想和我过凡人的生活。”俞白露脸上神情似诮非诮。 谁能想到一位天天说爱自己的仙人成为了普通凡人以后,竟然会把曾经说过的话忘得一干二净。 时一摇了摇头,道:“这是我和他打的一个赌。” 俞白露神情疑惑地望着她,因为不知道她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无涯之界的时间和无涯仙界时间等同。天上一天,人间一世。可若是被心魔所困,便不能走出。我和他打赌,若是他能和你在里面厮守终生,出来以后我便自愿换仙骨给你,你将成为仙人,和他在无涯仙界长相厮守。”时一望向从出口走出的人物,语气平淡如水:“你做到了,可是他却输了。” 俞白露望向正双眼歉疚注视着自己的商玉衍,似恍然大悟道:“原来如此,我道他为什么要和我过平凡人的生活。” “露儿,你听我解释。”满身疲倦的商玉衍想拉住她的手,却被她重重打开。 商玉衍知晓自己在无涯之界做得过分,加上时一就在旁边,没再敢有进一步的举动。 “如果我早知他的主意,知道成为仙人,需要牺牲你几百年的辛苦修炼,我也断断不会接受的。”俞白露真诚握住了她的手,开玩笑一般道:“幸好有一个这样的赌约,不然我真成为了仙人,我也会跳下那诛仙台。” “你是个有慧根的。”时一伸手替她捋平了额角的碎发,“若是真的为情所困,真是可惜了。” 俞白露笑笑没再言语。 她哪里是不被情所困,只是在经历过后,看清楚了一切而已。 今日,商玉衍能够因为喜欢她而找人换仙骨给她;他日,不喜欢自己了,还不是直接就把自己抛下了。 已经吃过了一次苦的她,断然不会傻到再自讨苦吃。 第一百八十九章 卑微花娘vs滥情尊上(4) 俞家村。 “露儿,你见我一面好不好。”商玉衍站在门口,任凭路人指指点点都不为所动。 自从无涯之界出来以后,他日日下午都到她家门口等待,请求她出来见上一面。他想亲自向她解释。可日i日都来,日i日都被拒绝。 “你回去吧。”俞白露纳着鞋垫,眼角已经有了些皱纹。 当年去到无涯之界她还是二十出头的大姑娘,现在一晃已经二十多年过去了。只是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仍历历在目,让她不能忘怀。 “当初是我不对,露儿,是我不对。”商玉衍大声道:“你出来骂我罚我怎么都好。” “你回去吧。”俞白露仍然只有这句话,她也只说这句话。 “玉衍兄,何必在这里自取其辱。”下凡的竹仙混在人群中,颇有些心疼地看向他。 “嗨,你是他的朋友啊,就劝他回去吧。”好心的大哥拍了拍竹仙的肩膀,道:“俞白露娘子寡居多年,他又这么年轻,日日都来,不是让人说闲话吗。” “寡居?”这下换竹仙惊讶了。 “你不知道啊?”身旁的大娘热心道:“这俞白露娘子,自从外出回来后,就一直郁郁寡欢。熟悉的邻人相问,她哭着说,相公在外死了,没有办法才回来的。” 商玉衍听到大娘这些话,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来,喃喃道:“是我让你伤心了。” 不然你定然不会说出这些话。 百花园。 “梅时一,你最近也太嚣张了啊~”菊花仙子叉着腰瞪着时一,就差没把她吃了。 兰花仙子一直在菊花仙子身旁哭哭啼啼地,“这件事情跟她没关系”。 “兰花,你就是心太善良。”菊花仙子按住了她的肩,道:“你放心,该你的,我绝不会让她拿到。” “二位现在到底在说什么,小仙着实不懂。”时一浇完了最后一颗桃树,终于得了空听两人说话了。 “你还在这里装!”菊花仙子见她一副懵懂模样,还以为她是明知故问,心中实在是恼怒。 “小仙每时每刻都在百花园中打理。未曾有一日懈怠,实在不知何处得罪了二位。”时一弯了一腰,态度恭谦道:“若真有得罪二位之处,也请多多包涵。” “先前还不知道是哪里得罪了我妹妹,现在又一口一个包涵。你还敢说你不知?”菊花仙子的手指着时一,就差没戳到她的鼻尖。 “我看兰花仙子哭得最是伤心,应该是我得罪了你,不如兰花仙子你站出来说说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住你的事情。”时一没了好耐性,眼刀直接丢到了一直哭个不停的兰花身上。 菊花仙子一把把兰花护在了身后,道:“她如此柔弱,你怎么忍心吼她。” “你们俩若是再不说出原因,又继续纠缠于我,不要怪我向仙人告状。”时一转身便要乘着白云苍狗离开。 “小小梅花,居然敢如此嚣张。”兰花仙子见好友担不起台面,站了出来眨巴着眼泪质问着。 “兰花,要不然我们这次就算了,下次再罚她。”菊花见时一态度抗拒,心里开始打了退堂鼓。 她在这无涯仙界一直都是个不争的。要不是这次听自己好友兰花仙子哭诉,她实在是急了,也不会强出头。 “菊花,你若是害怕被仙人怪罪,你就走吧,总之我是不会怪你的。”菊花故意抽噎着不看她。 兰花哪里见得自己好友这般样子,当即拉住了她的手,道歉道:“好菊花,你就原谅我吧。我在这无涯仙界可就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了。” “二位仙子自打来了这里见到我,一个一直在哭,一个一直在骂,我实在不知是哪里得罪了你们。”时一算了算时间,竹仙也该来找她了。 “你日日都和竹仙在这园中相会,你难道不知我喜欢着竹仙?”兰花说完脸都臊红了。 她成仙的那日,是竹仙给她做的接引。自那日开始,她便开始恋慕他,时时刻刻都关注着他,关心着他。眼见着,他不再每日待在家中沉闷,以为自己有机会了,却没想到他主动向百花仙子打听了眼前的梅花,还三番五次来找她,不知被人撞见了多少次。 “原来是因为这事。”时一可算是明白了为什么一向不打交道的两人会突然来这园中对她又哭又骂的。敢情这是竹仙的情感债找到了自己头上。 “你这是什么态度?”菊花有些炸毛了,“在无涯仙界,人人都知晓竹仙和兰花天生一对,肯定是会成亲的。好生生的,你插什么竹杠。” 正巧竹仙驾着白云苍狗来了,态度阑珊。 在人间怎么劝自己好友,自己好友都不愿意离开。没有办法,又不好强迫,他只好一个人回来了。所以心情还是有些不好的。 时一一把扯住了他,对兰花和菊花两仙子道:“你们亲自问问他,我和他之间可有什么事?” “竹仙的脸色怎生这样差?”兰花见了心上人,不哭了,还挤出了关怀的笑。 她难得见到他,自然是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给他的。就恨自己刚刚哭了一场,眼睛肯定又红又肿不好看得很。 沉浸于自己心事的竹仙并没有听到她的话,反而转头向时一,失魂落魄问道:“情到底是什么东西?” 他怎么也不明白一直游戏于仙界的商玉衍下凡见了个普通姑娘就开始专情了,哪怕姑娘不见他,他也一直不放弃,一直要热脸贴别人的冷板凳。难道这“情”就有这么大的魅力? 兰花听得他和时一这般说话,还假装不搭理自己,直接被气哭了。 菊花倒是觉得两人之间的关系看起来并不像兰花说的那般,可好友伤心离开了,她得跟上前去安慰才是。 “自己下凡体验一遭不就明白了。”时一和他关系熟稔,说话自然也没那么客气了。 见着两个小麻烦精走了,她便再无顾忌可以离开了。 “情劫,我能成功度过吗?”竹仙自言自语这,并没有注意到百花园中只有他一人了。 第一百九十章 卑微花娘vs滥情尊上(5) 时一当日是随便和竹仙说说而已,没想到他却信以为真,真的下凡去了。 兰花仙子知道这个消息,那还了得,跑去找百花仙子哭闹了一阵,也跟着去了人间。 无涯仙界里的其他神仙们私底下议论了竹仙和兰花几次后,仍然做着自己的事去了,这百花园日常还是时一在照料着,虽然寂寞,但好在清净。 商玉衍在俞白露处碰壁后,时不时会喝得半醉来找她。 他总是看着时一一边哭,一边笑,说她如愿了。时一却从不看他,也不回答,只是忙着自己的事情。 直到商玉衍真的喝醉了,跌跌撞撞来到百花园中。 他见着时一便要抱在怀中,时一扇了他一耳光,一脚把他踢倒在地,郑重告诉他,并不是所有的仙子都吃他这一套。 商玉衍跌坐在浮云上,笑了起来,甚至笑出了眼泪,道:“你不是因为喜欢我,才来吸引我的注意的吗?” “我曾经是喜欢过你。”时一冷冷看着他,并没有否认。 “所以你才给我立下这个赌约,让我不能如愿以偿。”商玉衍眼神虚浮,想站起来却又倒了下去。 “可自我知道你因为心上人,想要抽我的仙骨,还想要我用秘术帮助你们,我对你的喜欢便没有了。”时一眼中冷冽,望着他如望着仇人一般。 “我那是因为没有办法。”商玉衍赶忙替自己解释着。 “你牺牲我来换取心上人的成仙,你有没有想过我会不会答应?”时一就这样静静地看着他,看得他说不出话,沉寂了许久,才继续道:“你没想过。你只是想着怎么达到你的目的。换言之,为了达到你的目的,你什么都愿意做。” 商玉衍终于没有说话了。 因为她完全说对了,要是时一没有主动找上他,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他什么都会去做的。包括色i诱。 “商玉衍,我是给过你机会的。是你自己没珍惜。”时一提着花洒离开了,徒留他一人躺在那浮云中思考。 自那日以后,商玉衍见着时一都主动避开,再也没有和她说过话。 竹仙在人间历练了三十年,回到无涯仙界的第一件事就是感谢时一。 他在人间遇到了自己真正心爱的女子,这才明白了什么是爱。 他曾经对后母有过的情感,不过是因为母亲早登极乐净土后的感情缺失罢了。 竹仙前脚离开,兰花仙子和菊花仙子两人结伴而来。 兰花仙子郑重向时一鞠了一躬,然后开始道歉。 原来她下凡历劫成为了一户官员的女儿和竹仙成为的书生相爱了。两人历劫结束回到了这无涯仙界,已经向仙人请示,要择日正式成亲成为仙侣。 面对兰花仙子的道歉,时一有些羞愧,因为她自己根本就没有做什么。兰花和竹仙能够在人间结缘,都是因为他们早就被月老拉好了红线。受之有愧,便没有接受。 人间花开花落又是十几个轮回,算着俞白露即将离世那日,她下凡去了一趟俞家村。 冷蔽的床上,躺着面色冷灰的老妇,眼神已经有了些灰白。俞白露想张嘴和时一说说话,可她身体如被风干的树叶一般枯败,喉咙里发不出半点声音。 见到这位曾经的故人,她知晓自己真的是命不久矣了。 “你怨不怨我?”时一坐在了她面前,握住了她如枯树枝一般粗糙的手。 俞白露给她观感甚好,若是可以,她也想给她一个很好的结局。可她实在力量单薄,就算使用秘术也不能偷天改命。再者,俞白露是修了几世善果的有缘人,下一世,她会遇到自己真正的命定之人。 “怨?有什么怨的呢?”俞白露在心里想着。 她和商玉衍两人之间的距离本就如天堑一般。若是商玉衍为了她,真的抽了她人的仙骨,她就是当了神仙,一辈子都会生活在自责中,不会再有快乐了。 “你想不想再见他一面?”时一又问道:“这么多年来,你就不想亲自听他解释解释?” 这或许她唯一能为俞白露所做的事情了。 “我年轻貌美的时候,没有见他;现在如风中残烛,自然更不会见他了。”俞白露张着口,嘴唇微动,脸上神色平静。 她知晓自己如风中草芥、水中飘萍,和商玉衍的相遇已经透支了太多的福分。所以后半生注定了孤苦无依。 仔细说起来,她对商玉衍也不是怨。她就是记仇,记恨他为什么可以那么轻易就在无涯之界抛弃自己。明明当初约定的就是一起在里面过平凡人的生活。 可随着她日渐衰老,而商玉衍还是第一眼见到的少年郎模样,她心中的怨逐渐没有了。她更多的是想起了两人在一起的有过的美好时光。她也就更加不愿意和他相见了。她总不能让他后悔自己曾经喜欢的是一个又丑又瘦的小老太太吧。 “若是他执意要见你最后一面呢?”时一透视望见了门外站着的商玉衍,在她预料之中到了这里。 “他若是执意进来,那我就咬舌自尽死在他面前。”俞白露情绪激动,并没意识到自己已经可以正常说话了。 本想跨进去的商玉衍听到她此番话,收回了自己的脚。 他知晓她的性子,说得出口自然也做得出来。 “你原谅他了吗?”这个问题是时一替门外的商玉衍问的。 “不原谅。”俞白露望着屋顶上的椽木,目光幽远。 要是轻易就原谅了,那他定然很快就把自己忘记了。她就是要他永生永世都对自己歉疚,永远记得自己。 商玉衍颓唐地低下了头。 他早该明白的。做了错事的自己,怎么能够轻易就被原谅呢。 “如果你见到他,帮我告诉他,就说我俞白露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他,下辈子也不会,生生世世都不会。” “好。” 听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俞白露闭上了眼,安然离开了这世界。 门外,商玉衍神色哀戚。 从此以后,他再也不会拥有幸福了。 【任务完成,收获【痛苦】】 第一百九十一章 丑陋的女巫(1) 异时空虚拟大厅内,全身被黑色斗篷裹着的有着尖鼻子的女人,眼神尖利地看向前方站着的时一和付莲生,半信半疑道:“你们真的能够实现我的愿望?” “若是不相信何必来到此处呢?”时一舒朗一笑,一派大方模样。 “有着女巫魔法的我自己都不能实现,所以、对不起,我……”女巫摊了摊手,然后在腰部挠了挠。 显然,这是她第一次和人说抱歉,还有些不习惯。 “你有何愿望?”付莲生看出了她的为难,开口解除了沉默。 女巫扯下了黑袍,让时一和付莲生能够看到她长年被笼罩在黑暗中的身体和面容。 只一眼,付莲生便挪开了。 不是因为男女有别,而是视觉冲击力实在太大。原来被女巫黑色斗篷所笼罩着的皮肤全部溃烂,有的地方甚至开始生蛆,白白肥肥的虫儿正在上面扭动。而在女巫脸部,无数的干瘪水泡叠加让人害怕紧张。 时一面色如常道:“你的意思是?” “我被诅咒了。”女巫因为时一的镇定心情好受了许多,所以直视着时一的眼睛道:“这是我们家族最厉害的诅咒。如果我不能在24岁时解除,那么我将被这些蛆虫吃掉所有的白肉。并且我脸部马上就要繁衍出新的蛆虫了。” “怎样解除诅咒?”时一能够感觉到她内心的焦躁。 “我需要找到一位王子真心迎娶我。”女巫仿佛也觉得自己所说的是个笑话,眼神中有着说不出的为难与纠结。 付莲生望向时一,万分希望她不要接受这样的任务,却眼睁睁地看到她点了头。 “我想要你身上的某样东西作为代价。”时一笑眼盈盈地望着她,似乎她所说的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如果能够解除我身上的诅咒,我的灵魂将始终受到您的驱使。”女巫用左手捂在了自己的心脏处,这是她们表示最崇高敬意的方式。 “签了吧。”时一把合同递给了她。虽然她对女巫的灵魂并不感兴趣。 女巫跪在地上再三道谢:“拜托了。” 绿森林。 连绵的黑雾缠绕,让人根本看不清前方的道路,林中死寂一片,听不到任何动物的声音,腐烂的枯叶散发出恶臭的气味,让人心中作呕。而那些高大的被黑色藤蔓缠绕着的树木,身上长着数不清的利刺,要是一不小心碰上去,准会让你双手红肿溃烂。 “尊敬的神,您什么时候才能把我解救出这苦海。我被继母陷害一人辗转流落至此,已经三天三夜没有合眼了。”卡尔的王子制服上满是灰尘和利刺钩破的印记,无力躺在长满了黏糊苔藓的石头上,双眼定定地望着天,神色疲惫而哀苦。 “你想要什么?”缥缈却又空灵的声音在林中回荡,一束柔和的光从他的正上方投射下来。 卡尔在林中走了这么久没有看到任何生物,他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赶忙坐了起来,再次向上天祈求:“尊敬的神啊,我想要美食还有一处休息的地方,然后找回我的旧部,夺回属于我的王座。” 他是王国正统的继承人。他的使命就是回去,抢回自己应该得到的一切。 “我是这林中的仙女,现在指引你到你所想要的地方。”缥缈空灵的声音再次响起。 听不出声音来源的卡尔,双十合十对着上空,换着方向不停道谢。他觉得全身暖洋洋的,原先被利刺划伤溃烂的肌肤也开始渐渐愈合。 “她是这森林里最和善的女巫,你不必担心她会伤害你。你想要的一切,她都能达成。”声音似乎在逐渐消失,最后几个字却异常的清晰:“前提是你必须答应她的愿望。” “若是能够回到故国,夺回自己的王座,答应一位和善女巫的愿望有什么不可以的呢?”卡尔正了正自己的衣袍,目视着前方,重新找回了对生活的激情。 与狠毒可怕的继母相比,哪怕是最可怕的女巫都要好相处。 “你要知晓,若是你背信弃义,你将受到这世间最残酷的惩罚。”声音彻底消失在了上空。 与此同时,原本树木繁杂黑雾弥漫的森林中,突然鲜明地出现了一条小道。 “这难道就是仙女所给我指引的道路?”卡尔自言自语了一番后,踏上了这条小路。 他沿着这条小道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双脚的水泡都起了干皮,在快要放弃的时候,终于在前方看到了心心念念的小屋。他几乎用上了人生最快的奔跑速度。 “远道而来的客人,我该以什么招待您?”裹着黑色斗篷下的时一,等在小屋门口,态度虔诚。 “仙女真的没有骗我。真的有女巫。我有救了,国家有救了。”卡尔见着时一欣喜若狂。 “我受到林中仙女的指引已经在此处等待已久。”时一双手合十表现出恭顺,宽大的斗篷把她笼罩在其中,只有一双浑浊的眼睛外露。 “尊敬的女巫,我奔波已久,又渴又饿。”卡尔提出了自己的要求,“我想要鲜花、浆果、食物还有淋浴的水。” “您先进去等待。”时一做了个请的手势,转身往屋外走去。 他们谁都没有提起愿望的事情。 傍晚卡尔吃饱喝足,换上了干净的衣服,倒在床上沉沉睡去。 这是他有生以来睡得最死却最不安稳的一觉。 梦中,有他衰老的国王父亲、美丽狠毒的继母,还有总是无忧无虑天真可爱的弟弟莱恩。他梦到他的国王父亲在他离开王国以后,对自己失望的目光;梦到被继母驱赶出王国的痛苦与无能为力;梦到他亲爱的弟弟拄着拐杖哭着来追赶他,让他不要走。 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清晨了,他打开窗子大口呼吸,看到大片大片的绿草、鲜艳欲滴的玫瑰,看到雪白的雾气在林中升腾,灵动的雀鸟们在枝头跳跃,还有梅花鹿依偎在、女巫身边吃草。 他的思绪停顿了一下,昨天在林中见到仙女,以及受仙女指引来到此处的事情清晰浮现在眼前。 他似乎还没有问女巫她有什么要实现的愿望。 第一百九十二章 丑陋的女巫(2) “亲爱的王子,您为何不多睡一会儿?”时一听到他的脚步声,没有回头,继续抚摸着梅花鹿的鹿角。 “我昨日受到仙女指引来到此处,她说您能帮助我。”卡尔停在了她的身后,目光安静落在了黑袍上。 时一继续和梅花鹿“亲i热”,安静等待着他说出下文。 “仙女告诉我,我得答应您的愿望。”卡尔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觉得身体的每个毛孔都舒畅了。 “我的愿望很简单,等您拿到属于您的王座再说也不迟。”时一起身转向他,盯着他的眼睛。 卡尔只觉得对方眼睛中有一种魔力,似乎他只要说出拒绝,就会立马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发生在自己身上。他像是傀儡一般主动点了点头。 “王子,早饭该好了。”时一得到满意的答案,主动往屋内走去。 卡尔忽然恢复了心智一般,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他想到了之前看到的梅花鹿,抬眼去看,早已经不知消失在了何处。 他回头看向小屋,白色的窗子正打开着,他可以清楚看到女巫正在倒奶的动作。 他踏步往屋内走去。 餐桌上,已经简单摆放着一人份的牛角面包和羊奶。 卡尔站在旁边,好奇问道:“您的呢?” “您请入座。”同时,时一退到相对黑暗的角落——门背后,轻轻摇头道:“我们女巫一族并不吃人类的食物。” 被黑色斗篷遮住的她的脚,却正在把从身上掉落出来的蛆虫一一碾死。那细小的滋声,让她心中激起一种隐秘的满足感。 卡尔虽然闻到了一些腐烂的味道,可这屋里摆设虽然简单,可处处都很干净,餐具更是光洁地能照出他的面容;屋外绿草鲜花,鸟雀鹿儿,更是美丽动人。 应该是他闻错了,他低头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包喝着奶。 卡尔在小屋中的第三日,时一主动提出了带他离开。 他们沿着绿森林里的荆棘小路一直走了三天三夜,才在一处清澈的水潭处停了下来。 卡尔早就觉得身上有些泥垢,见到水潭,高兴地就要往里扎。时一制止了他。 她往水潭中丢入了一块石头,深不见底,神色微微有了些变化。 “这处水潭怎么了?”卡尔注意到了她微闪了一瞬的眼神。 “暂时看不出问题,但您最好不要碰这水潭。我总觉得有一种说不出的古怪。”这种危险的感觉从时一的心底发起,是对危险的第一直觉。 卡尔虽然不明白眼前这一汪清澈的潭水会有什么问题,但女巫既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想白白惹得两人不开心。 而后时一带着他在附近的树上摘了些野苹果饱腹。她仍然一口都没有吃。 “好了,您今晚就住树上吧。没有野兽侵扰,安全一些。”时一在树上用碎布和新鲜树叶编成的被子,替他搭好了住的简易床铺。 “你住在何处?”卡尔望着跳下来的她问道。 “今夜,您忠实的拥护者丞相大人将流亡到此处。”时一抬脚往更远的地方走去。 卡尔以为她是要去寻找住的地方,望着她的背影有些不安道:“您会一直在我身边吧?” 之前一直没有停脚的奔波,虽然让他感到疲惫,但并未感受到恐惧。可在林中小屋接触到美好的他,却因为对美好未来的向往,生出了害怕失去的心思。 有人陪伴在他身边,他觉得安心得多。 “您和丞相大人见面后,沿着东边一直走,我和王国最忠诚的将军将等在途中。”时一每走一步,身上都有白色的肥胖的肉蛆掉落。这也是她要避开王子的原因。 若是掀开斗篷会发现她身上的腹腔处已经没有了白肉,只有一片白色的细小的虫卵附着,密密麻麻一片,着实吓人。 她的时间已经没剩多少了。所以她才要和王子兵分两路召集人马,早点帮助王子登上王座。 又是自己一个人了,卡尔失落地爬上了大树。 夜晚,树上的松鼠都陷入沉睡,水潭下的游鱼也静止在了谭中,卡尔还在不安稳地翻身。 他望着天上的明月,觉得孤独却又无助。 他并不能确认女巫告诉他的是不是真的,可他又不敢不相信。在这毫不熟悉的地方,他轻举妄动带来的后果是未知的。 他俯身看着大树下的水潭,却看到了一条巨大的蟒蛇探出头来,灰色的鳞甲和那奇异的闪着深绿色光的眼睛,正在大口大口的吞咽着水中的鱼儿。 他从来没有看到过这么危险的生物,吓得紧紧抱住了树干。 他感到害怕,可视线却不由自主地聚焦在蟒蛇身上。他见着它腹中鼓起,吃饱喝足后,沉入了水底。水潭上又恢复了平静,除了漂浮着的几只鱼儿的尸体。他的双眼渐渐感觉到疲倦,在他快要睡着的时候,忽然听到了惊惶的脚步声。 是一群人的脚步声,混杂其间的还有说话声。 “丞相,我们赶路日久,不如再次休息一会儿吧。”王子听到有人说道。 丞相?!是丞相?!他似鲤鱼打挺一般跳下了树。 此时,时一已经到了一处农户。 穿着平民衣服的将军,望着这位远道而来的客人,神色十分警惕。 “我是卡尔王子派来寻找您的。”时一拿出了从卡尔身上得到的信物递给了他。 将军半信半疑接过了,仔细看了好久。 “镯子上面刻着王子的名字。是您的父亲亲自写的。”为了节约时间,时一提醒着他。 将军斟酌了许久,沉吟道:“这的确是王子的手镯。那王子现在何处?” “王子和我约定于途中相见。将军只要跟着我一直走就好。”未免蛆虫掉落让人害怕,赶路的时一里里外外缠了三层黑色的布,在将军看不见的地方,她眼中闪烁了瞬间的痛苦。 被蛆虫啃食的滋味,让人每时每刻都在提防、心惊。 “我和你走。”将军上下打量了她好久,最终确认她的武力值没有自己高以后,进屋开始收拾东西。 这本就是他给自己准备的最隐秘的养老之地,没有什么特别的牵挂,收捡了几件衣物便出来了。 时一和他日夜兼程,终于在第五日和王子一行人相遇了。 第一百九十三章 丑陋的女巫(3) 大殿上,王后的人和卡尔的拥护者形成对立,局面十分的焦灼。 “卡尔,你早就不是王子了,带着丞相和将军回来是要逼老国王退位?”年轻的王后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风度翩翩的王子,眼中闪烁着恨毒。 她原本是要嫁给他成为王妃的,可是他却看不上自己,执意要寻个样貌更普通的姑娘当自己的伴侣。她是这王国里最聪慧、最美貌的女人,哪里受得了这样的侮辱,于是设计嫁给了老国王。坐稳了王后的位置后,再次设计陷害了他。 她是给过他机会的,只要他肯跪在自己面前认错,她就原谅他,可他却完全不屑一顾。因此,她派人一路追杀他,直到把他逼入那最危险的绿森林中,让他自生自灭。 卡尔见着他那美丽的继母双指不停地缠绕着自己的头发,大笑起来:“你开始害怕了,我的继母”。 他曾经也因为她的惊人美貌动心过,可国王父亲眼中对她的喜欢被他看得分明。母后早逝,他和自己残疾的弟弟自小就和父亲关系疏远,要是他执意娶了她,国王父亲定然会更生疏他们。 “我有什么好怕的,我是老国王名正言顺的妻子。倒是你,被老国王赶出了王国后,怎么还有脸回来?”王后怒了。 她手底下的人居然如此的无能,让他进入了绿森林还能完好无损地出来。 “我是被你陷害的。”卡尔目光落在王座上衰老得已经睁不开眼睛的父亲,眼中满是心疼。 虽然父亲对他疏远,可他就这么一个亲人,见着父亲奄奄一息的模样,可想而知在这王宫中是吃了多少的苦。 “若你真是被陷害的,你可让谁出来证明?”王后得意地笑了起来。 她早就把之前参与陷害王子的人全部处理了。现在,王子就是想找人洗白,也找不到。 卡尔面色为难,他本以为只要有了丞相和将军,就可以直接进宫夺回自己的位置,却忘了他被驱逐的原因是因为给国王下毒。 “我能。”一身黑袍的时一从丞相身后走出。 “你又是谁?黑袍罩身,难道是因为面容丑陋得不敢见人?”王后完全不把她放在眼中,态度十分的不屑。 “她是……” 时一用手势制止了王子,轻声道:“我能够找到当初陷害王子的人。” 细瘦的身形,低沉的声音,却能够让人感觉到一股说不出的千钧之重。 “王子?”将军害怕是王后设的陷阱,出声想要提醒。 “她可以。”卡尔望着她的目光坚定。 她帮助自己一路走到了现在,定然也可以帮助自己登上那至高无上的位置。再者,若是她不行,那么他便带着他的人,血洗这王宫大殿。他只要这结果。至于这过程如何,便不那么重要了。 丞相看出了卡尔的心思和将军对视一眼,将军叹了口气退下了。 血洗王宫,这是他最不想看到的结局。 “呵呵呵,我倒是有了些兴趣了。”王后捂嘴笑得更开心了,她就不相信能够有人把灵魂找出来对质。 因为她的过分开心,错过了老国王一直虚浮的眼中冒出了清醒的光。 时一站在大殿之中,念了一长串召唤灵魂的咒语后,几具白骨出现在了众人面前。 “你们可以任意向他们之中的谁提问,若是回答不出问题,便可以认定是我帮着王子卡尔弄虚作假。”她又退回了原来的位置。 在大殿上的人们,被突然出现的白骨惊吓到了,却也有不少人因此高看了王子一眼。 能够招揽到不问尘事的女巫为自己所用,这样的君主值得他们追随。 “我不相信这些巫术。”王后望着白骨们,面色扭曲。 她居然忘记了这绿森林虽然危险,可其中却住着能够实现人一切心愿的女巫。本以为这只不过是传言,没想到是真的。 “既然王后不相信,那就让白骨自己说话吧。”时一轻轻挥手,白骨们便开始动起来。 它们僵直着手脚往王座上的王后而去,空洞的眼睛窟窿处闪着愤怒的红火,喑哑的声音在整个大殿萦绕着:“王后,你让我们给国王下毒诬陷卡尔王子,我们做了,为何还要杀人灭口。我们的家人现在都过得好惨啊……” 王后面对着这些“凶恶”的傀儡,一把把王座上的老国王推了下去,嘴中喃喃:“不是我不是我……” 事实胜于雄辩,原本还支持着王后的人立刻向卡尔倒戈。 将军率王子的命令把王后以及王后的人全部抓了起来。 跌下王座的国王,终于清醒了过来。他当场证明了卡尔王子的清白,并宣布王位由卡尔王子继承,见着朝堂大臣跪拜了新的国王后,他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坐在轮椅上的莱恩,自己一人待在这大殿角落,失落地望着登上王座的哥哥。 他在这王宫之中,似乎从来就没有存在过。国王在的时候,眼中没有自己这个残疾的小儿子;王后把哥哥逼走,她也没把自己这个残废王子放在眼里,任由自己自生自灭。现在哥哥回来了成为了新的国王,却一眼都没有看自己。 时一发觉他身上漂浮着一种奇异的光,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他的身边。 她只不过是站了一会儿,却发现自己身上原本还在不停蠕动着的蛆虫,缓慢地停了下来,渐渐地没有了动作,像是安稳地睡去了。 这就是自己真正要找的人,时一笃定地望着他。 莱恩驱动着自己的轮椅回头,看到的就是哥哥身边的能臣女巫正目不转睛盯着自己。 女巫是什么时候出现在他身边的呢?为什么他没看到?他自顾自地想着。 “你好,我是时一。”时一向他伸出了手去。 “您好,我是莱恩。”受宠若惊的莱恩,连忙脱下了右手的手套握了上去,眼中金黄色的光芒耀眼,温暖又治愈。 寻找到时一的卡尔,看到了她平静眼中闪过的惊喜波澜,忽然想起了她还没说出口的愿望。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丑陋的女巫(4) 国王寝宫。 “国王可还记得答应我的愿望?”时一恭敬站着,一如既往,给足了他的面子。 “当然。”卡尔望着仍然被一身黑袍笼罩着的她,对她真实的容貌生出了好奇。 听她的声音很年轻,或许比自己还要小。 “那么现在就是您兑现诺言的时刻了。”时一摊开了手,白银做的镯子摊在了她的手心。 “这是我的。”卡尔惊呼了一声。 他一直以为是自己在逃亡的途中失落了,没想到会在她的手里。 “您要是不履行诺言,那么我将用此物诅咒您的灵魂。”时一把镯子收了回去。 “我是王国的王,自然不会出尔反尔,背信弃义。”卡尔眼中浮现薄怒。 他刚刚感觉到了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衅。 “那么明日的大殿上,我将告知您我的愿望。”时一安静退了下去。 大殿之上。 “国王陛下,王后罪大恶极,必须得处死。”将军跪地请愿。 “王后虽然犯下大错,可始终是我的继母。”卡尔面色为难。 “王国臣民都知道国王陛下纯善孝顺,可若是王后这个祸害一日不除,就一日对不起地下的先国王。”丞相也跪地述情。 “那么,择日处理了王后吧。”卡尔神色悲痛,不熟悉他的臣子当真以为他性格和顺。 “国王,现在是您该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时一从阴影中走出。 卡尔眼中闪过一丝不悦,却温和向众位大臣解释道:“当日正是女巫的帮助,才让我逃离王后的毒手。因此,我许下誓言,必定报答女巫的心愿。” 莱恩双手握在扶手上,有些好奇这位全身被黑色笼罩只露出一双眼睛的姑娘到底会有什么的愿望。 “我要您迎娶我。”时一话音刚落,大殿上一片哗然。 “这怎么可以,我们王国历代以来从没有女巫当过王后!”丞相第一个站了出来反对。 “不行,别的任何心愿国王都可以答应,可你的样子都没人看见过,我们怎么知道你美还是丑?”将军也不同意。 卡尔没想到她的心愿居然是这个,震惊之下,更加想探寻她被黑布遮住的容貌了。 他的王后可不能丑到不敢以真面目示人。 “国王,若是您实现诺言,那么我将诅咒你这一生都不会有孩子。”时一立于大殿中央,眼神冷漠。 “女巫对我的恩情,我自然不会忘记。可我和你这一路流亡,都未曾见过你的样子……”卡尔目光紧紧盯着她。 要是他真的被诅咒一生都不能有孩子,那么王国将会被外姓人继承,他的一切努力都没有意义了。 时一脱去了自己脸上的黑色罩纱,露出了她的尖鼻子,满是皱纹的额头,腐烂的嘴巴,爬满了肥蛆的脸颊。 大殿之上不少人惊呼起来,胆小的甚至开始呕吐。 卡尔的眼睛似乎是被定住了,眼珠子根本就挪不开。他想着,要是自己真的娶了这样一个丑陋的怪物,日日夜夜都会被臣民耻笑的。 唯独只有莱恩,望着时一的目光中满是悲悯。 他原本也是天之骄子,在一次意外赛马中跌了下来双腿残疾,再也不能走路,只能坐着轮椅或是穿戴假肢拄着拐杖。他能够明白被人耻笑的心酸。 背后目光灼灼,时一想忽略都不行。她转过头,看向了他,爬到她鼻尖上的蛆虫恰好掉落了下来,摔死在了地上。 眼尖的的大臣看到了她的脚下蠕动着一片的白色,可想而知她的身上定然也开始腐烂了。 空气中散发的淡淡腥味,让卡尔想起了在小屋里吃过的早餐,顿时呕吐了出来。 莱恩毫无反应地坐着,他眼中没有了一切,只有着一位可怜的姑娘,无助地站在大殿上,求助地望着他。 这一幕让他想起了自己刚得知双腿残疾消息的时候,他也是那般的痛苦和无助,可身边没有谁能够理解他的痛苦。他的哥哥在他失去了双腿以后,和父王的关系更加紧密了,再也站不起来的他,已经失去了竞争王子储位的资格。他日日夜夜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思考继续生存的意义,却没有答案。 他一直都觉得或许自己的遭遇是上天特意给的考验,可眼前的这位姑娘,得到的考验却比自己深刻更多,她仍然坚强地活着。 他,能帮上她的忙吗? “国王陛下,现在该您履行诺言的时候了。”时一转身收回了自己的目光,和卡尔对视。 卡尔嘴角还沾着刚刚呕吐后留下的黄渍,整张脸苦得皱成了一块橘子皮,他是真的不想娶这样一个丑东西!可他曾经许下过的诺言是一定要实现女巫的愿望。 “国王是我们王国最高贵的男子,怎么能娶你这样一位容貌丑陋可怖的女巫!”将军已经拿出了刀,准备除掉她。 丞相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为了国王的后代不要轻举妄动。 卡尔忽然想起了仙女曾经说过的,她是最和善的女巫,那么是不是意味着可以商量。 他脸上带了些轻微的喜色道:“这件事或许我们可以慢慢地谈。毕竟您对我有过大恩,又是这最和善的巫女,我相信您一定不愿意主动伤害别人的。” “你有话直说吧。”时一把黑纱罩回了脸部。 可大殿之上站着的大臣们,早就把她的样貌深刻记在脑子里了。现在只要一看到她,满脑子都是尖鼻子,腐烂的脸颊和扭动的蛆虫。 “您是只要嫁给我,还是其他人都可?”卡尔小心翼翼地把自己的盘算说出了口。 如果女巫只是为了嫁人的话,那么对象就不一定是要自己了。那么这大殿上的任何一人都可以由着她选择,他都会赐婚。 “国王是不想履行诺言了?”时一看穿了他的心思。 “不是,不是。”卡尔脸色发白道:“这大殿上的青年才俊可不止我一人,您或许该好好挑一挑。” “我这般丑陋的容貌,有谁看得上呢?”时一冷笑着扫视站着的众位大臣,“你们有谁愿意迎娶我,我当然也是答应的”。 “我愿意主动迎娶您。”莱恩推着自己的轮椅来到了她的身旁。 这位一直被大殿上众人忽视的二王子,在大殿上的所有人眼中,此刻简直犹如英雄一般。 第一百九十五章 丑陋的女巫(5) “你想好了?”时一把自己已经开始腐烂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莱恩神色间不见半点惧怕,大声向王座上的卡尔道:“莱恩愿意替哥哥分忧。” 卡尔心里的大石终于落了地,大臣们也跟着舒了一口气。 要真是娶了这样的丑陋之人,他们一辈子都别想抬起头来见人了。再者,一想到要和这样的人相处,心里就直犯恶心。 “女巫,您看?”卡尔神色更加小心了。 “既然有人愿意主动迎娶我,在完成婚礼后,我和你的誓言将一笔勾销。”时一在众人注视的目光中走出了大殿。 莱恩在她路过自己身旁的时候,回答了她的问题,时一听到了他低声道:“想好了。” 她感觉自己身体上扭动的蛆虫似乎在不停往地上掉落,而她的尖鼻子好像也在渐渐消失…… 殿上众人看见的只是她离开后,脚下所走过的路上爬满了蛆虫,让人恶心又害怕。 “弟弟,你这次是真的为哥哥分忧了。”卡尔特意从王座走下来,拍了拍他的肩膀。 大臣们望着这位自残疾以后再也没有在大殿上公开发言过的王子,眼神中多了一些说不出的东西。 为了早日履行和时一的约定,卡尔特意把时一和莱恩的婚礼定在了三日之后。 为了给两位新人培养感情,他还特意安排了人手去照顾卡尔,方便他能够去到时一所住的地方。 至于时一身边,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她丑陋的真实样貌早就在王宫中流传开了,根本就没人敢接近她。 她每日照顾着自己,倒也乐得清闲。 举行婚礼的日子到了。 老宫女奉国王的命令给时一送来了婚纱,见着转头看她的时一,心都吓得停了几拍,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时一走到门口捡起了婚纱,手指轻轻地抚摸着上面的纹路,笑得开怀。 卡尔害怕莱恩会在新婚之夜害怕,特意吩咐了大臣们把他灌醉了,然后再送去了洞房。可他们也只是把他送到了时一的寝殿门口,是时一亲自把他挪到了床上。 莱恩醉眼朦胧地躺在床上,望着逐渐向他靠近的身影,努力想睁大眼睛。 “你醉了,睡吧。”时一给他盖上了被子,和衣躺在了他的身旁。 第二日的清晨,莱恩醒来,眼前却躺着位肌肤白皙,嘴唇红润,样貌大方的姑娘。 “你是?”他以为自己进错了房间,整个人蜷缩在了角落。 “我是时一。” 他见着她温柔笑着从床上下来,身上还穿着白色的婚纱。 时一?他记得,之前的她明明不是这般模样。 “我自出生便被家族诅咒,只有找到真心迎娶我的王子才能恢复原本的模样。”时一手心中滋生出蓝色的火焰,对他笑道:“现在能相信我了?” 这般的法术只有女巫才会!眼前的人的确是女巫!可这短短一夜,原本的丑陋新娘居然成了这般美貌的佳人,莱恩怎么想都觉得不可思议。 “因为你善良的心,我们都将得到救赎。”时一倚在床边握住了他的手,眼神中满是感激。 “那我们俩的婚礼……还算数吗?”莱恩因为自己的残疾掩下了失落的眸光。 “当然。”时一在他额头落下一吻。 莱恩从来没和异性这么亲密过,脸颊红了起来。 时一握着他的手,轻声念出了咒语:“我以大地慈善之心,祈求我的丈夫莱恩恢复健康。” 莱恩觉得双腿瞬间如掉冰窖般疼痛,没有忍住叫出了声音。 金色的光芒照耀在他身上,一阵暖洋洋的,再睁眼,时一正对他笑着。 “起来走走?”她搀扶起了他。 莱恩从来没有想象过他还有恢复健康,向正常人一般走路的一天。 他的脸上情绪复杂,有惊喜,有感动,有震惊…… “来吧。”时一干脆拉着他的手往前走。 莱恩的脚落在了地上,感觉到了沾着湿意的秋凉,他渐渐走得快了,脸上都是快活的笑,时一放开了他的手站在一旁,让他一个人往前。 “天哪,我看到了什么?”来送洗漱用品的老宫女见着能走路的莱恩,比见到时一还要害怕。 她丢下了盆,直接往国王宫中跑去了。 莱恩能走路的消息在这宫中传得极快,还流连于公爵夫人被窝的卡尔马不停蹄赶了回来。 他见着自己自残疾以后就再也没有笑过的弟弟,此时像极了一只鸟儿正自由地在这王宫之中穿梭着。 “我能走了,我能走了。因为你,我能走了。”恢复了冷静的莱恩,紧紧把他的妻子抱入了怀中。 是她,给他带来了生活的希望。 卡尔这才看清楚他怀中女子的容貌,鲜艳的如清晨刚刚绽放的玫瑰的红唇,如东方丝绸一般发着光的白色的肌肤,还有那将将能够握住的细腰和匀称的身形,这样绝色的佳人,是他从未见过的。 可怎么会出现在自己弟弟的身旁? “时一,我爱你。”莱恩发自内心地在她脸颊落下亲吻。 “天哪,女巫的样子居然如此的漂亮。”王宫中有反应过来的宫人惊呼道。 哪怕她们曾经伺候过美貌绝伦的先王后,并以伺候过王国第一美人为荣,可见到眼前的女巫容貌后,仍然觉得震惊和夺目,因为这样的美貌对她们而言更有吸引力。 时一见到了国王,牵着莱恩的手走到了他的身边,鞠了一躬,道:“我们两不相欠了。” 卡尔知晓他实现了自己的诺言,可心中的后悔只有自己知道。 他居然凭借人的外貌去衡量人的价值,多么的愚蠢啊! 正是因为他的愚蠢,才让他错失了一位美貌与能力病重的王后。 莱恩把哥哥的后悔看在眼里,终于释怀了。 上天虽然毫无理由地亏欠过他,可现在一次性还清了。 他现在成为了正常人,再也不用受人的冷眼了。同时,他现在拥有了这样美貌的妻子,他将会用自己的余生加倍爱她。 他温柔地望着时一,迫不及待地想把积攒了半生的温柔情意都给她。 【任务完成,收获【善心】】 第一百九十六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 “莱恩,你看看你,满脸都是泥巴,像孩子一样。”莱恩笑着,任由自己的妻子替他擦去脸上的泥巴印记。 他们已经在这里生活了十年了,对这里的一草一木熟悉得像孩子一样。 他刚刚就是在和梅花鹿玩翻草呢,只是老远听到妻子的声音,梅花鹿跑远了。 “还笑。”女巫轻轻扇了他一巴掌,嘟囔道:“下次再弄得这么脏,我就不给你洗衣服了。” “那就换我做饭,我洗衣服。”莱恩望着妻子,眼睛中是跃跃欲试的亮光。 女巫连连摇头拒绝,“你做的饭,连森林里的动物闻到都会跑远。给人吃,或许会比我制出的毒药还毒。” “你就是心疼我。”莱恩握住妻子的手往自己心脏处贴去。 “老夫老妻了。”他见着自己妻子害羞地低下了头。 “谢谢你。”他在她手背落下一吻。 “说这些干嘛。”女巫娇嗔起身,却又被他拉了回去。 “因为你,我的人生才得到完整。”莱恩吻上了如玫瑰花瓣一般的红i唇,味道一如他想象的那般美好。 也要谢谢你啊,我才能拥着这样美好的人生。 女巫闭上眼睛,沉醉在了这个美好而又动情的吻中。 “关掉。”时一指挥着付莲生,手上拿了个啃了一半的桃子。 “你不在的时候给你接了个新任务。”付莲生把卷宗递向她。 “我的手指,脏的。”时一晃了晃自己拿桃子的手。 付莲生用湿巾给她擦干净了,这才把卷宗放在了掌心,面无表情道:“现在就看。” “谢谢。”时一抿嘴一笑,翻起卷宗来。 付莲生在一旁安静地站着,想到刚刚自己给对方擦手的那自然得不得了的举动,有些头大。 “都是些可怜人儿。尤其是这宦官哥哥最后的结局也太惨了。”时一把卷宗又递给了他。 “女配希望你能帮她哥哥一把。”付莲生把合同递给了她。 “代价仍然是我自取?”时一这虽然疑问却十分笃定的语气似乎早就预料到了。 “她说只要能够改变她哥哥的命运,她什么都可以付出。”付莲生看着她签下了名字。 “那就,成交。”时一把合同砸到了他的身上。 付生的事情,因为这接连的任务,一直都没问。等闲下来,她一定要从这付莲生口中挖出真相。 储秀宫。 风雨交加的夜里,宫人们来来往往,紧闭的宫门里不时传出女人的惨叫声。 在如此慌乱的时刻,居衡带领着锦衣卫匆匆而来。 “来人,封锁储秀宫,把贵妃娘娘抓起来。”锦衣卫首领步奇抽刀,满脸冷煞。 “得令。”逮到的锦衣卫们纷纷抽刀开始行动。 在偏殿中伺候贵妃生产的嬷嬷和宫女们见着冲进来的锦衣卫,脸色当即大变。 贵妃身边伺候的大宫女媛儿,指着步奇恶狠狠道:“贵妃娘娘正在生产,各位大人闯进来若是惊扰了小皇子,小心皇上让你们跟着陪葬。” 步奇冷笑着扯了扯嘴角:“贵妃娘娘和人私通,这腹中的是不是龙种尚未可知。” “贵妃娘娘的父亲正在前方浴血奋战,难道饶她一命都不行?”媛儿跪在了他的面前,“求大人饶我家主子一命,他日必有重谢。” “不是我步奇狠心。”步奇伸手拍了拍她的脸,笑着道:“我们也只是奉皇上命令,除去令皇室蒙羞的败类。” “娘娘没有做过对不起皇上的事啊,娘娘没有做过……”媛儿跪在地上不停叩首。 “动手。”步奇一脚踢开了她,看了一眼身后端酒杯的小太监。 其他锦衣卫立刻涌上前,把还在大叫的贵妃架了起来。 “你们这些狗东西,我是这天下最受宠的贵妃,你们要是敢碰我……”因为生产的剧痛,贵妃说话上气不接下气。 “娘娘,得罪了。”居衡一只手紧紧掐住了她的下巴,另外一只手把那酒壶的壶嘴使劲往她嘴里塞,一滴都没让漏出来。 见小太监这活儿干得利落,步奇对他高看了一眼,眼见着这贵妃开始翻白眼了,他这才放心了,对大殿中跪着的众人威严道:“贵妃已死,宫中伺候的都去殿外候着等吴公公安排,所有锦衣卫回乾清宫复命。” 锦衣卫们把刀收回鞘中,队列整齐地往殿外走去。 殿里伺候的宫女、嬷嬷、太监们,见着他们离开了,这才赶忙站到了殿外。 六宫里伺候的人都是有一定数量的,若是去迟了,被其他人得了机会,那么得不到分配的人只能去掖庭做苦差事了。 媛儿见着这些天天在贵妃身边伺候的宫人此时如奔前程一般跑出去,没有一个人管顾贵妃的死活,抱着奄奄一息的贵妃大哭起来。 “这位姐姐,您也请出去吧,我要给贵妃娘娘收尸了。”居衡客气地请着。 媛儿瞪了他一眼,恶狠狠道:“你以为亲手杀了贵妃娘娘,会有什么好下场?我告诉你,等将军大人回来,我第一个就让他赐死你。” “奴才不过是一介内侍罢了,哪里有这样的恩德让大将军动手。”居衡眼波温柔,手上的动作却毫不拖泥带水。 媛儿只见到匕首的亮光在眼前一闪,源源不断的鲜血从喉中流出,挣扎了几下就没了意识。 “得罪我的时儿,还想好好活着,这可没有道理。”居衡笑着扯了她的裙摆擦干净了匕首,又慢慢收了回去。 贵妃还在翻着白眼,一直在动的嘴唇似乎是在骂他是个狗奴才。 居衡也不恼,跪在她身侧低声道:“奴才啊,还进宫的时候就被人当狗了,什么忍不得啊。只不过贵妃娘娘把我妹妹差点打死在这储秀宫的事情,我这个狗奴才可是一点都没忘呢。” 贵妃瞪圆了双眼,那硕大的肚子开始慢慢往外渗出鲜血,流出了一个已经成型的死婴。 “真可惜,是位小皇子呢。”居衡满脸的遗憾,好像是真的在惋惜。 杀人诛心。贵妃彻底丧失了求生的意志。 “狗也是要尊严的。”居衡踩着她的尸体走出了大殿。 第一百九十七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2) 内务府。 “哥哥,你身上有血,发生什么了?”偷溜出来的时一见着居衡衣袍上沾着的血迹以为他受伤了,不停去翻他的身上,想要找出伤口。 她被送到皇宫来的第一个月就差点丧命,是路过的居衡发现了自己并冒死请来了贵妃的死对头惠妃娘娘,她才虎口逃生。不因两人的兄妹身份,只因这一份救命之恩,她对居衡看得也特别重。更不愿意让他重蹈上辈子的覆辙。 居衡望着她担心自己的样子,一直傻笑。 虽然他是这后宫里人人都可以踩踏的一个小太监,可只要有妹妹的关心,他就觉得满足了。就算受再多的苦,似乎也没关系了。 同时,他也后怕起来。要是他那次路过储秀宫的时候没有因为好奇多看这么一眼,他的妹妹将会悄无声息消失在这人世。那他的余生将再无意义! “哥哥,你受伤了,伤到哪里了?!”时一在他身上没看到衣物有破损的地方,开始挽起他的袖子查找伤处。 “傻。”居衡像小时候打闹那般拍了拍她的头,轻声道:“这不是我的血。” “不是你的是谁的?”时一睁着水汪汪的眼睛看着他,好像下一秒要哭出来了一样。 “是贵妃……”他话还没说完,就被时一捂住了嘴。 “哥哥,祸从口出。”时一眼中已然出现了泪光。 “真是贵妃的。”见着她哭了,居衡急了。 他忘记了自己刚刚做的那件事情是皇帝秘密发布的旨意,要等到明日才会在后宫中公开宣布。 “贵妃娘娘在这后宫荣宠多年,耳目众多,上次我不过是背着她说了句闲话就差点丧了命,你都忘记了吗?”时一在他手上狠狠咬了一口,希望他能够记住自己的惨痛教训。 “我当然记着,记得清清楚楚的。”居衡被咬的地方已经麻木,他心疼地看着自己妹妹,喃喃道:“我再也不会让你受委屈了。” 曾经轻贱过她的媛儿,他亲手替她杀了;差点害死她的贵妃,是他亲自送去的毒酒。为了让贵妃体验死亡的过程,他还特意把毒药兑少了一些,让她感受死亡的过程更慢一些。 他连鸡都没杀过的手上,现在已经沾染了两条人命了。可他甘之如饴,因为眼前的是他妹妹,是他从小到大相依为命的亲妹妹。 谁要是动他妹妹一根手指头,他就算是拼上自己的命也要把他一起拉下地狱! “哥哥,活着。我们只要好好活着。“时一盯着他的眼睛,似是要望到他的眼睛深处,谨慎得不能再谨慎道:”等到我25岁我就可以出宫了,到时候做点小生意等着你出来,我们两兄妹日子也能过得和和美美的。我还要给哥哥攒钱,找上一两个无家可归的小孩,让你安度晚年。” 居衡当然能体会妹妹对自己的那份心,可正因为理解,才更觉得痛苦。 当日,要不是他轻信了舅母所说的话,只要替表弟进了宫,她就会给妹妹择户好人家嫁了,他现在也不会成为这皇宫的一个废人。而他进了宫后,舅母立刻变卦,把自己妹妹也送进了后宫,被内务府安排到了贵妃的身边伺候,却因为无意间的一句话惹怒了贵妃,差点被贵妃手下的人打死。 是他,是他自作主张要进这后宫,连累着妹妹也跟着自己受苦。 “是哥哥的错,都是哥哥……”他伸手去摸时一的脸颊,眼中满是泪迹。他痛恨自己的无能,痛恨自己的渺小,痛恨自己的软弱。 “哥哥,我们一定好好活着出宫。”时一揩去了他脸上的泪水,自己那巴掌脸大的脸颊上却满是湿意。 作为最底层的宫女太监,要在这后宫活着,实在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好。”居衡喉中哽咽,却明白要在这险恶的后宫活下去,不得不搏上一把。 他只有这么一个妹妹,他不能也不可以再让她在这后宫里受委屈了。 西秀宫。 “娘娘,我的人已经回来了。”吴公公站在梳妆台旁边,神色中带了些微的谄媚。 他眼前这位可是当今圣上正盛宠的惠妃,而深得圣上信任的锦衣卫指挥使步奇是她的继兄弟。这家族势力庞大的贵妃都被眼前这位看起来无害的人儿搬倒了,足以见其心性手腕。跟着这样的主子,好处准没少。 “你亲眼看见她死了?”惠妃用纤纤素手挑起了护发的香膏抹在发端,轻柔地开始按摩。 皇帝最是喜欢她这头秀发,她对自己的头发也最是用心,从来不假手于人。 吴公公知晓她的习惯,因而没有上前,低眉敛目道:“回来了。正在殿外候着呢。” “是哪位小太监能得了吴公公的眼缘,去做这等差事?”惠妃明里是在打量镜子中自己的容貌,暗中却是在观察他的脸色。 吴公公是这后宫中出了名的会见风使舵,哪位主子得宠他就往哪边靠。她要是不做点什么,怕是镇不住这颗墙头草。 “不是奴才身边的人,是位刚进宫不久的小太监。”吴公公的额头满是热汗。 他要不是为了早点来惠妃身边邀功请赏,也不会把赐毒酒这么重要的事情让个小太监去做。 “哦~”惠妃黛眉一挑,转身问道:“我倒是好奇哪位小太监能得您的青眼了?” “就是位普通的小太监而已。”吴公公推拒着。 他在这后宫的风评,他自己也清楚。也看出了惠妃这是在借机敲打他,让他老实本分一些。 “让他进来吧,不是就在殿外候着呢?为本宫做事的人,自然是要亲自赏。”惠妃放下了自己的秀发,伺候惠妃的宫女立刻把备好的毛巾帕子递了过去。 “他年纪小,还未见过惠妃娘娘这样的大人物,奴才怕惊扰了娘娘。”吴公公的右手习惯性地颤抖着。 这惠妃不依不饶要见他身边的人,是想故意提拔来打脸他? “那就更要看看了。本宫在这皇宫也待了五六年了,身边许久未见生面孔,无趣得很。”她把擦拭完双手的手帕丢到了伺候的宫女手中。 宫女一时不察,被吓了一跳,帕子也没接稳,赶忙跪地认错。 第一百九十八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3) “奴才给惠妃娘娘请安。”居衡一进殿便跪下了。 惠妃救了他妹妹,于他而言,是有大恩的。 “看起来倒是挺机灵的。”惠妃打量了他一圈,总觉得他有些熟悉。可这脑子里最近都被贵妃的事儿装满了,一时也想不起来。 “娘娘的眼光自然没错。”吴公公看到她脸色,小心翼翼地奉承着,却在没人看到的角落狠狠瞪了跪着的居衡几眼。 “你帮本宫办了这么大一件差事,这些赏赐都是你的了。”惠妃手指微动,伺候的大宫女儿已经端着托盘走到了居衡身前。 吴公公大着胆子这么一看,全都是黄澄澄的金子,他的这个艳羡。 居衡把他的丑态看在了眼里,恭敬跪地道:“谢谢娘娘赏赐。” “看着是个机灵的,说话却死板得很,比不上吴公公这个师傅。”惠妃把手遮在嘴前,打了个哈欠。 “小居子这孩子进宫时间短,不懂事,还需要奴才回去仔细调教调教。”吴公公见她神色疲倦,立刻就领悟到了她的精神。 “那你们就回去吧。只需记得一点,好好为本宫办事,绝不会亏待你们。”惠妃往内殿走去,伺候的宫女端出了准备好的另外一托盘金子走到了吴公公的身前。 “谢谢惠妃娘娘,谢谢惠妃娘娘。”吴公公跪地接过了赏赐。 居衡虽然是才进宫不久,可却已经在这后宫中摸爬滚打了一圈,吃了不少苦头。明白自己抱着这么大一托盘金子回去也没命花,索性做了顺水人情,全部孝敬给了吴公公。 吴公公原本还觉得他这人说话木讷,可见他做事又不居功自傲,还懂得做人,当下也没为难他让他回去休息了。 回到自己居住的监栏院,居衡才想起忘记了问妹妹的伤势,打算着明天得空再去内务府问问,顺带带点药过去替她调养身体。累了一天的他,沾床便睡了过去。 躺在床上的惠妃,这一晚都无眠。 她想起了很多和贵妃有关的往事。 她第一次进宫,皇上带着贵妃在花园处赏花,贵妃眼神中对她的不屑;她第一次被皇上宠幸,贵妃气势冲冲跑到她的西秀宫扇她耳光;她第一次怀孕,贵妃笑着恭贺她生小皇子,背地里却在她院子里送了无数的埋了麝香的兰花…… 她对贵妃的恨太多了,多到她根本不愿意回忆细节,可她心中更多是怕,是对皇帝的害怕。 贵妃的父亲有用的时候,皇帝是怎样地宠着,哪怕她无端责骂后妃,杖杀宫女都没关系。可贵妃的父亲老了,在战场上也没那么顶用了,贵妃在这后宫则墙倒众人推一般被皇帝定了个“骄横跋扈,生性暴戾”的罪名,连带着贵妃肚子里的皇子也不放过。 那她步家呢?表面上看来,她的父亲现在是皇帝的宠臣,她的继母弟弟是皇帝身边最器重的锦衣卫指挥使,她是这皇帝目前最宠爱的嫔妃。她步家,风光无限,可若有朝一日,她的父亲、她的弟弟或者是她,做了什么违犯皇帝意志的事情,是不是也会如贵妃一般的下场? 她浑身冷汗,实在不敢再想。 等第二天醒来,头昏昏沉沉的像是有千钧之重,眼前一片模糊分不清楚人影,喉咙中也满是痰堵让她说不出一句话来。 早朝过后,皇帝得知她病了,特意带了御医来关怀,隔着珠帘子远远地见了一面后,又回了自己的乾清宫批改奏折。 惠妃早就知道皇帝薄情,可等到自己经历盛宠以后体验到却又是一番滋味。 她的作用,或者说她整个步家的作用,就是为了和贵妃、贵妃的母家对抗。贵妃倒了,贵妃的母家也倒了,她这位才经历盛宠的宠妃或许过段时间也要倒了。 想清楚了以后,她这病病得更久了。 步奇得知惠妃生病的消息已经是半个月以后了。 虽然贵妃死了,可她的父亲严将军却英勇还朝了,皇帝为了安抚将士还特意奖赏了他。严家的势力还在,害怕严将军会拼上一切为了他女儿复仇,他不得不提心吊胆过了些日子。 他刚从乾清宫出来不久,便见到了神色鬼祟的一个小太监跑过去,为了皇帝的安危,他亲自追了过去。 追到没人的宫墙处,小太监才停了下来。逮到小太监的一瞬间,他看到了面容,才想起来是和他一起去储秀宫赐死贵妃的那位端毒酒的公公。 “何事鬼祟?”他在外人眼中虽然凶恶,可也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杀人的主。 “惠妃娘娘病了。”居衡扶了扶自己头上的帽子,形容间十分狼狈。 他行的这是一棋险招。要是步奇逮住他一刀把他劈了,他也无法。可若是步奇没有一刀劈了他,那么他就能依靠传达惠妃娘娘的消息博得步奇的好感。 在这后宫,若是能够得到步奇一二的关照,那么他和他妹妹的日子要好过得多。 步奇凝视了他好久,才问道:“什么时候病的?” 这后宫的消息,要不是皇帝下令瞒着,那他和经常行走于宫中的父亲不至于没人知晓。 可皇帝为什么要瞒着他们? “自贵妃被赐死那日,奴才见了贵妃娘娘一面之后,便开始病了。”居衡低着头,没有看他。 外人都知步奇是惠妃娘娘的继弟猜测二人关系或许不如表面的那样好,却鲜少有人知步奇的母亲是惠妃娘娘的生母的亲妹妹。两人本来就是至亲。步奇对惠妃这位姐姐的关心定然不会少! 步奇脸上带煞,低语了句:“该死的,死了都不安生!” 居衡当然明白他这句“该死的”说的是被赐死的贵妃而不是生病的惠妃,可仍然安静地低头站着,没有打扰他。 过了好久,听到了羽林军巡查脚步声的步奇,才挥挥手让他走。 居衡什么也没问,什么赏赐也没要,乖乖离开了。 他知道要博得步奇的好感之路还长,但今天总算是给步奇留了个印象。这已经是件极好的事儿了。 他不知道的是,步奇望着他脚步消失的地方,思考良久。 第一百九十九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4) 西秀宫。 “娘娘,您这一病就是月余,老爷和我在家中担惊受怕,也没个安生。”步夫人笑着给她剥了颗葡萄,可仔细看,才会发现她那隐藏在眼底中的忧虑。 “让你担忧了。”惠妃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目光柔和。 “老爷说,您不愿意的事情就不要勉强自己。”步夫人见她也没什么胃口,用宫女准备好的清水净了手。 “既然都进宫了,还有什么愿意不愿意的。”惠妃望着窗棂处摆放着的新鲜兰花,面容中带了几分病后的憔悴与娇弱。 她在这后宫若是不得宠,连带着前朝的弟弟和父亲也会被同僚看低。再者,她的父亲虽然是正直之臣实际却因为迂腐不得皇帝青眼。她的弟弟,看起来得皇帝器重,年纪轻轻就当上了锦衣卫指挥使,实际却是皇帝手上的一把刀,不知道得罪了多少功勋权贵,暗地里指不定有多少人记恨着呢。她在这后宫要是都不争,那她的父亲、弟弟何苦要为了那些高位、赏赐去努力。 步夫人叹了口气。 原本她还真的以为自己步家深得皇恩浩荡,和这京畿的贵夫人们一起出游的时候还有意显摆,直到昨晚她的儿子浑身血迹进了她的房门哭诉了他姐姐在这后宫的难处,她才知晓她们步家现在明面上是“鲜花着锦”,实际上已经是“烈火烹油”。 “不必为我担心。步家有爹爹和弟弟顶着呢,不会塌的。”惠妃把手上的镯子戴到了她的手上。 步夫人眼睛眨了一下想要推拒,却在看见她的眼神后明白了,大声道:“娘娘这镯子就是精致,谢惠妃娘娘赏赐。” 步夫人进宫一趟,小半生的心眼都用上了。 步奇和布大人一个给她捶腿,一个给她捏肩,都在等她拿出点什么书信之类的东西。 ”娘娘只给了我这个镯子。“步夫人把它取下来递给了自己的丈夫。 “这个镯子是什么意思?”步大人又把它递给了自己的儿子。 步奇上上下下地在镯子上摸索了几番,也没摸出什么门道,轻轻摇了摇头。 “唉。”步大人重重坐在梨花木椅子上,双手在扶手上拍了一下。 步夫人也有些失望。她还以为这个镯子里面藏着什么玄机呢。出宫的时候还刻意往袖子里藏了又藏,就怕被人看见。 步奇想起了宫里给他报信的那个小太监,眼前一亮,自言自语道:“或许他知道”。 “这孩子在和谁说话呢?”步夫人和步大人两人彼此对视着,发现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今晚正好我要去宫里守夜,回来告诉您二老消息。”步奇带煞的脸上终于有了点喜色。 “让他去折腾吧。”步大人靠在梨花木椅子上,眼皮重重往下耷拉着。 “公公,还请留步。”步奇拦住了打算回监栏院休息的居衡。 为了掐好这个时间,他可没少费心思从吴公公那里打听宫中太监的作息。 低着头的居衡听到他的声音,眼中闪过如愿的笑意,道:“步大人找我所为何事?” 步奇把一枚腰牌递给了他,面色和善道:“这是可以自由出宫的令牌,还请公公守着。” “无功不受禄。”居衡并没有接受他的“馈赠”。 “我希望在我不当值的时候,公公也能够随时汇报惠妃娘娘在宫中的动态。”步奇一把腰牌塞到了他的袖子。 “圣上最是忌讳朝廷上的官员和后宫的人勾连。”居衡嘴上这样说着,手却异常实诚地把腰牌藏在了袖子最深处。 “此事你知我知天知地知。”步奇拍了拍他的肩膀。 原本他们步家也只是想当简单的纯臣,可皇帝一向薄情寡义,对待严贵妃尚且如此,难保他们步家不是第二个严家。所以,为了家族,为了宫中的姐姐,他也得在这后宫建立自己的关系网。 眼前的这位小太监,看起来唯唯诺诺,可他曾经无意中见过他的眼神,那般的冷寂、寞索、不顾一切,假以时日,必然能够在这后宫占据位置。他笃定自己不会看错人。 “为了不让步大人有顾忌之心,我甘愿把妹妹抵押在惠妃娘娘宫中。”居衡提出了自己的条件。 “好。”步奇答应得很爽快。 原本他也是要派人好好监视他妹妹的,现在对方主动提出来,他更乐得轻松。 两人谈完条件,步奇才把从惠妃处得到的镯子拿出来,让居衡帮着看看有什么玄机。 居衡找到了镯子上的一个小孔,随手折了根细枝戳了进去,镯子断开分成了两半,落下了一张白色的纸条。 步奇迅速把纸条握在掌心,匆匆一瞥,深色大变。 居衡虽然不知道纸条上写了什么,但根据步奇的脸色猜测,绝对和步家相关。 望着这空荡荡的小道,原本要回监栏院的他转身往内务府走去。 自前段时间孝敬了吴公公后,他的日子明显要好多了。吴公公私底下还不时透露要收他为徒的意思。可他实在看不上吴公公的为人,也不想和他一起坏了名声,倒是和乾清宫的汪公公走得近了些。 “睡了?”他在时一所睡床铺的窗户纸上砸了块小石头,可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有什么动静。 时一听见声音就知道是哥哥来了,可若是这样平白无故出去必然惹人怀疑,躺在床上思考了一会儿,穿好衣服后拉着旁边床铺的老宫女要她陪着一起上厕所。 老宫女不耐烦地把它的手打掉了,翻过身子继续睡。 同一个寝室的宫女们都不知道她在这宫里还有个哥哥,只当她是个无亲无靠的,对她举动不甚上心,自然不疑有她。 “哥哥。”见着树底下站着的居衡,她如归巢的鸟儿一般迎了过去,满脸都是快活。 居衡一把接住了她,心疼地在她额头上擦了擦:“都进宫了,还像个孩子似的单纯。” 他知道自己妹妹在这内务府的日子不好过。这内务府的宫女们,个个都仗着来的时间长,欺负她,所有脏活累活都推给她。可太却只字未在自己面前提起过这些苦楚。 第二百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5) “哥哥,好久没见你了,想得很。”时一赖在他的怀里,觉得无比的安全和舒适。 身世低微的她,在这后宫真的是没少被欺负。她要刚也刚不起来,如此严密的等级关系,她敢不听话那就算以下犯上,轻则杖刑,重则当场打死。她只想安安生生地等到可以出宫。 “过不了几日,你就可以离开这里了。”居衡摸了摸她清瘦的脸颊,眼底深处全是心疼。 原本以为投奔舅母生活的日子已经是水深火热,没想过这皇宫还要吓人。他可怜的妹妹,进宫以来一直都在遭罪。 他更加坚定了自己要往上爬,要拥有权利的决心。 害怕被巡夜的侍卫发现他们,没说几句话,居衡就狠心把时一推了回去。 他这段时间都是吴公公眼前的红人,回去晚些,也不会被其他太监们针对挑刺,可他善良的妹妹的处境实在是有些艰难。唯望去了惠妃娘娘的西秀宫后,惠惠妃能够对她好一些。 时一依依不舍,可却不得不离开。 她只盼着居衡能够在后宫里好好活着。 步奇回到家当即就和自己父亲进了书房,两人在书房中密谈了许久。 步大人走出书房的时候,脚步都是虚浮的,眼皮底下一片青黑。步夫人见着他这副模样,还以为他撞鬼了。 步奇的动作很快,第二天时一就到了西秀宫伺候。 惠妃虽然救过时一,但那时候时一被打得半死,脸上又是鼻涕又是眼泪又是汗水的糊成一片,不是亲近的人绝对认不出来。再者,惠妃当时也并不是真心救时一,目的就是为了让严贵妃闹心而已。 见着自己弟弟指名道姓地要自己把这个宫女接到自己的西秀宫中,她暗自是揣测了好久的。 皇帝一下朝,气势汹汹就来了西秀宫。精心装扮过的惠妃被他搂入怀中就往床榻上带。 西秀宫里伺候的嬷嬷们见着皇帝那副急色模样,纷纷以为是惠妃魅力太大,暗地里都晓得合不拢嘴,站在内殿外伺候的时一却觉得没那么简单。直到惠妃叫喊了半夜,嬷嬷们也听出了那么点味道了。 皇帝这是在折辱她们家娘娘呢! 清晨,皇帝穿好衣服头也没回便离开了。时一赶忙进去看惠妃,她全身赤luo,脊背上遍布鞭痕,脸上还有清晰的巴掌印。 “扶我起来吧。”惠妃并没有因为自己的狼狈被人看到而恼羞成怒。 相反,她此刻清醒得很。 刚进宫的时候,她还是个天真烂漫的少女,对皇帝的宠爱还抱过幻想。可就在昨夜,一切的美好幻想都没有了。皇帝这样薄情寡义的人物,永远都是得不到才是最好的。 他昨夜在她身shang叫着的都是严贵妃的小字。他这是恨她呢,恨她们步家害了他喜欢的女人。 可能他是忘记了,最初是谁觉得严贵妃在这后宫势力太大,主动示意她相帮。 时一原本还担心惠妃回因为皇帝而伤心难过,但伺候她洗浴以后见着她如换了一个人般的精气神,大感欣慰。 居衡把西秀宫发生的事情告诉步奇以后,步奇回到步家就摔了好几套新得的汝窑瓷器。 这一次,要不是他得到惠妃的私密传信,处理严家那些旁支末节的势力快,定然要被严将军在朝堂谁拉下马。不过,严将军在朝堂上痛哭老年丧女,的确打动了皇帝的心。要不然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皇帝也不会下朝两人就去西秀宫…… 等等,太突然明白了什么。皇帝一向不喜怒形于色,居然一下朝就去了西秀宫找了惠妃的麻烦。他的目的是为了作秀! 皇帝是想让严将军死咬他们步家,然后渔翁得利! 想清楚了这一层的他,更觉得心寒。 为了执行皇帝命令,他几度丧命,更是得罪了整个京都的世家大族。他的父亲为了朝廷百姓竭尽全力却得了个迂腐之名,而他的姐姐因为他们步家在这后宫也没有亲近的姐妹,孤立无援。他们步家本就被放在火上烤了,皇帝还要雪上加霜不给他们活路。 “你去把我的披肩拿上,陪我出去逛逛吧。”呆坐了一整天的惠妃到了晚上终于开口说话了。 时一按照她的吩咐,拿好披肩,搀搀扶着她往御花园走去。 “看你样子,刚进宫吧。”惠妃在一个不熟悉的小宫女面前,卸下了最原始的伪装。 时一点了点头,低声应道:“两个月前才进的宫。” “总觉得你有些眼熟,却总是想不起来。”惠妃扶在栏杆上,眺望着远处的灯笼。 “娘娘曾经在储秀宫救了奴婢一命。”时一把带来的披肩给她披上了。 “我好像想起来了。”惠妃眼神悠远,想到了跪在自己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小太监。 她开始的时候本来是不愿意管的。那时候,严贵妃虽然被皇帝厌弃,仍然是这后宫做主的人,是小太监的那句“她是我血脉相连的亲人”打动了她,加之她的确也想去看看严贵妃那歇斯底里的模样,所以才“好事”了一番。 “这后宫只见新人笑,不闻旧人哭。短短时间,我便被皇帝厌弃了。”惠妃从鼻中发出冷笑。 可怜她之前还想着争宠,严贵妃才走了多久,皇帝便如此这般对她,是半点脸面都不给她留。 “娘娘何必杞人忧天。步大人和步指挥使都惦念着您呢。”时一把她眼中的痛苦看得分明,可只能说一些简单的安慰她的话。 “是啊,我们都还有亲人惦念着呢。”惠妃拢了拢肩上的披肩,轻声道:“天凉了,回去吧。” 现在是她步家还有用,皇帝还没有把事情做得太难看。若是有一天她步家仗着权势膨胀了,那么她立马就会步严贵妃的后尘,要么被安上个私通的罪名,要么安个新的足以致死的。 “娘娘小心台阶。”天色早就黑了,时一小心扶着她走下来。 “你哥哥待你极好,希望你不要做什么对不起他的事。”惠妃拍了拍她的手背。 这是善意的提醒,也是特意的警告。 “诺。”时一低声道。 第二百零一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6) 西秀宫偏殿。 “这些日子,过得还好吧?”居衡把藏在袖子中的胭脂递给了自己妹妹。 他最近帮着步家做事,得了不少好处,手里有了闲钱第一件事就是拜托人给买了女孩子用的东西。 “惠妃娘娘待我挺好的。”时一捏着胭脂,想问他钱是从哪里来的却又不好开口。 居衡看出了她的为难,摸了摸她的头,笑道:“是我自己攒的例银。知道你爱美,就托人买了宫外最好的给你。” 他还能记起小时候家里穷买不起绢花,隔壁邻居家的孩子总是戴着新买的绢花过来炫耀,是他陪着妹妹去山上摘野花做花环的。做的花环颜色好看,气味又香,把隔壁邻居家的孩子都气哭了。 “哥哥还记着小时候我爱美的事儿呢。”时一不好意思地卷了卷脸侧的碎发。 得知钱是正当来源后,她把胭脂藏在了袖子中。 虽然她在这西秀宫的日子是比在内务府的日子好过些,可因为惠妃总是找她陪着的关系,让惠妃身边伺候着的很多宫女都心存不满了。要是见了她有这样的好东西,定然要抢夺了过去。 “哥哥最近很得上面的人重用。”居衡握住了她的手,真诚凝视着她的眼睛道:“再等哥哥一段时间,我就可以不让你住在西秀宫伺候惠妃了。” “哥哥,万事要以自己性命为重。”时一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心口,眼中担忧情绪翻涌,“要是你出了什么事,我也不会苟活的。” “放心。”居衡抽回了自己的手,背转了过去。 他从小和妹妹相依为命,当然知道她没有说假话。可他要爬上那高位,必定得以性命为赌。只要他赌赢了,那么…… “哥哥,你看着我的眼睛承诺。”时一走到了他的跟前,打断了他的思绪。 “小孩子家家的,还是像以前一样不懂事。”居衡笑着揉了揉她的脸,嘴角的那抹苦涩被他深深掩藏在笑容底下。 说什么,他也不会继续做最底层的小太监了。若是他一人在这宫中,被人欺负甚至是丧命那也罢了,可现在妹妹也在这宫中。他这个做哥哥的,若是手中没有任何权利,怎么能够护得住她! “哥哥。”时一十分不舍地抱住了他的腰,不想让他离开。在他的身上,她真正感受到了血脉之间密不可分的责任与联系。 她当然看出了他的口是心非,可更多的是被他眼中掩藏的欲望惊心。她开始觉得这是件坏事,可越想越觉得【欲望】对人的生存百利而无一害。 前世居衡以为舅母把妹妹嫁了,所以安心进了这后宫,是怀着死心生活的,最后也是被吴公公亲手打死。可现在的居衡,唯一的亲妹妹就在身边,所以无论如何,他都得为了自己为了妹妹筹谋,所以他一定会更加惜命。 居衡离开偏殿后,时一第一时间去了主殿感谢惠妃。 惠妃什么也没说,继续描摹着笔下的山水画。时一安静立在她身旁,研磨伺候着。 山水画完成,惠妃搁下笔,时一赶紧端上了清水给她净手。 惠妃纤白如翠玉葱段的手指还在往下滴着水珠,却一把抓毁了画了一天的画,撕成碎纸扔在地下。 “娘娘~”时一知道她的心情不好,想要拦下她。 惠妃一把把她推开了,整个人都摊在椅子上,哈哈大笑起来,直到她笑到再也直不起腰,她才安静下来。 “娘娘,奴婢先收拾一下。”时一见她情绪稳定了些,开始收拾书桌。因为画没干的原因,地上也沾了不少的墨汁。 惠妃开了口,“以前的时候,皇帝最喜欢看我画画的样子,说我画画有种风致的美,我也以为我是他心里最明净淡远的人物。可他现在却开始宠幸严贵妃这类的妖艳美人儿,再也不来我的宫中了。我这画画的技术也开始后退了。” “娘娘,您本来就是明净的人物,只需坐在这西秀宫中当好您这一宫主位。现下,步指挥使正受皇上重用,您何苦为了皇恩而伤怀。”时一满手都是墨汁,可眼神中的真挚却是实打实的。 只要皇帝要重用步指挥使,那么惠妃的位置就不会受到影响。前朝后宫关系一向密不可分。皇帝在前朝要重用大臣为他开疆辟土稳固民心,在后宫笼络大臣的最快手段则是宠幸大臣的女儿,所以自古以来后宫专宠本就是一件极难的事情。 当然,时一也明白惠妃能够坐上现在的位置,未尝想不到这些,只是她仍然还在因为对皇帝的感情伤心。不愿意去选择面对。 “我当然知晓这些,可我就是想不通皇帝为什么变脸这么快。”惠妃望着书桌上的砚台,眼神中满是怀念,“当日的时候,他说过必不负我的。有的一切都会给我。” 这必定是给惠妃允诺了皇后之位了。不然惠妃和步家也不会如此用心扳倒严家。可惠妃现在如此伤怀,也就是说皇帝根本就不想兑现。 几秒时间,时一念头已经在心中转了几圈。 “你是个聪明人。”惠妃笑了笑,脸色在斜晖的照映下苍白而透明。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眼前的这位小宫女和她见过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平民百姓都知晓皇宫复杂,要不是家境极其困难,没有谁舍得送自己孩子进宫,更不会有孩子自愿进宫。可她眼前的这位小宫女,被舅母嫁出却在半道上逃跑,卯足了劲顶替另外的宫女名额进来。 要说是为了亲情,她也就信这么一半吧。可她相信更多的却是眼前的宫女,野心一定不小。 “娘娘谬赞了。”时一赶忙下跪表示自己的衷心。 她还不知道自己故意藏拙被发现了。 “你哥哥为我弟弟做事,步家定然不会亏待了他。你跟在我身边,我自然也不会亏待了你。”惠妃神色温柔,恢复了以往的明净。 时一连忙磕头道谢,却不知道,她立刻要被推入这宏大的一场宫斗。 第二百零二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7) 乾清宫。 “是哪些没根的东西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动圣上的东西?!”汪公公手中甩着那拂尘,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十分瘆人。 在他面前,跪着了所有在这宫殿里伺候的小太监和小宫女。 “汪公公明察,我们就是有一百个胆子都不敢做这样的事情。”小泉子赶忙求饶。 “你是不敢,可有些人洒家就不敢保证了。”汪公公尖锐的眼神在跪着的宫女太监们身上扫视了一圈,眼神所到之处无,宫女太监们无不战战兢兢磕头求饶。 只有那跪在最外面的小太监,神色间并无半点变化。 “你,给我过来。”他用拂尘指着大门边上跪着的小太监道。 “公公饶命啊,饶命啊,奴才尚有八十老母,下有……”小太监一路跪着走了上来,可那眼神就是直直望着前方,没有半点变化。 本来还以为是这个小太监拿的,等他走得近了,这才发现是个天生的青眼。汪公公一脚给他踢了上去,骂道:“都是没根的人了,下面还有什么!下面还有什么!还有什么!” “公公停脚,小心伤了自己。”奉吴公公命令来送孝敬银的居衡见着这副场面,沉吟了好一会,才出了声。 “你可不是我乾清宫里伺候的,闲事莫管。”汪公公找不出小贼,心情正烦躁着呢。 “若是公公愿意听我一言,保准能够找出小贼。”居衡十分笃定地站在门口,实际上他心里也没什么底汪公公会不会听他的。 汪公公先是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思索了几秒,这才踢了面前的小太监几脚,道:“你说吧。” 见着汪公公愿意听自己的话,居衡对接下来要说的话更加有底了。只见他从容地走了进来,附耳道:“回禀公公,居衡认为这东西是谁拿的并不重要,现在重要的是谁站出来承认。” 汪公公瞪了他一眼,怒气冲冲道:“不抓出这小贼,我心内不平。” 他管理这乾清宫十几年了,还从来没出过任何一件东西失窃的事情。今儿,要不是赶在皇帝心情好,发现了这件事也没和他这个大总管计较,要不然他肯定吃不了兜着走。再说,他乾清宫东西失窃的消息传到这后宫中,他这个大总管的脸面还要不要。 “公公,忍一时风平浪静。”居衡随意指了个刚被他踢倒的小太监道:“等给了圣上一个交代,我们再暗中探查,岂不更省力?” 汪公公眼睛眨了又眨,望着他道:“你的意思是?” “这各宫的东西都有自己印记,等那小贼看着风平浪静了必然会出去销赃,那么我们只要等着人赃俱获了。”居衡和明白过来的汪公公两人相视一笑。 “你说你上有八十老母,可是不是?”汪公公低着头看着被他踢倒的青眼小太监。 “回禀公公,小树子家里除了八十岁老母还有几个年幼的弟弟妹妹呢。”小太监是第一次和大总管说话,不停地磕头,不停地磕头。 “好了,别磕了,让洒家心烦。”汪公公吼了一嗓子,小树子立马束手束脚不敢动了。 “你要是承认了这件事,你的老母和弟弟妹妹以后就是我王某人的老母和弟弟妹妹,自然少不了他们吃香喝辣的。”汪公公蹲在他面前和他对视着。 小树子还有点没反应过来,但听到自家老母和弟弟妹妹有人赡养,立马又磕头道谢。 “好了,偷盗乾清宫东西的小贼已经抓到了,把小树子带到慎刑司去吧。”汪公公弓着腰出去了。 年纪大了,就不愿意见那些血啊什么的。 小树子被其他小太监抓住手脚这才反应了过来,哭天抢地地挣扎着,不停重复着:“不是我偷的,不是我偷的。” 居衡有了兔死狐悲之感,却无能为力,只能在他耳边轻轻说道:“你要是再闹,汪公公不开心,你家中老母和弟弟妹妹以后可没人接济了。” 他清楚知道眼前这个除草的小太监,无权无势的,根本不会有这么大的胆子偷拿东西。 可若是小太监真和汪公公相抗,最后没命的还是他。现下,汪公公给了小太监承诺,愿意照顾他的亲人,他要是认了,估计还能给家里人得了好。 小树子显然也是想明白了,果然住嘴了。一直看不清楚人的青眼,现下却突然聚焦了,望着居衡,不停重复着:“我有罪,我有罪,是我胆大包天偷了乾清宫的东西……” 背着双手正在赏月的汪公公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侧头道:“都处理好了。” 居衡把早就准备好的孝敬银放到了他手里,点了点头。 “你是个前途无量的。”汪公公掂了掂手里的银子,顿时眉开眼笑。 他明显感觉到这比之前吴公公给他的要重一些,想来是眼前的小太监暗自添了点。 “居衡别的能力没有,唯一就是衷心。”居衡也跟着笑了起来。 “好好做着,等解决了这件事儿我就调你过来。”汪公公给了他想要的承诺。 西秀宫。 “皇上今儿个怎么想到来陪臣妾?”惠妃见着明黄色的衣影赶忙迎了上去,只是这语气怎么听怎么让人不舒服。 皇帝一把揽过了她的腰,掂了掂她的体重,打趣道:“爱妃最近这些日子像是丰腴了些。” 他和往常一模一样的行为举止,像是忘记了他上次对惠妃的极端行为。 惠妃自然也看着脸色借坡下驴,撒娇道:“还不都是皇上送来的补品补的。” “朕倒是觉得爱妃现在好看。”皇帝放下了她,坐在了圆桌旁。 “皇上进来忙于公务,人倒是憔悴了不少。”惠妃走到了他的身边给他按摩,同时轻声道:“臣妾最近新寻了个宫女儿,按摩手法一流,每次都让臣妾疲惫尽消。” 原本闭着眼睛享受的皇帝抬眼看了一眼她,颇有些兴味道:“爱妃这是要给朕引荐了?” “保证皇上不会失望的。”惠妃停住了按摩的双手。 “朕从没想过爱妃是这般的妙人儿。”皇帝抓住了她的手抱在怀里,看着她眼波流转。 第二百零三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8) 惠妃身边的宫女领着皇帝一路往偏殿走,在拐角处停下了脚步。 皇帝心领神会,走了过去推开了大门,见着白色床帐后面那曼妙的身影,只当是惠妃开窍了,开始往他跟前送人笼络,心内哂笑,但还是决定接受惠妃的美意。 躺在床上的时一自今早喝了一杯茶后,一直觉得头痛得很,特意给殿内的嬷嬷告了假回来躺着,现在浑身都在发烫的她忍不住低声shenyin着。 皇帝进来见着床上的瘦小丫头面色发红,一直低声喊着“热”,心内突然生了怜惜。在房里搜寻了一圈,目光最终落到了圆木桌上摆放着的茶壶上。 时一头原本昏昏沉沉的,感觉到额间的清凉,感觉舒缓了许多,慢慢睁开了眼,见着明黄色的衣袍,脑子忽然清明了。 惠妃这是要把她给卖进皇帝的后宫,她哥哥在他们手底下做事,她就算爬上高位也得听她们步家的!当真是好算计! “醒了?”皇帝见着她这双波光潋滟的眼睛,想起了幼年时候服侍过自己的那位姑姑,心内颇有好感。 时一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腕,语气坚忍:“奴婢并非自愿。” 她能够察觉到皇帝对自己存在的那丁点好感,所以说了这样放肆的话。要知道这后宫伺候的,只要是皇帝看上的,都是他的女人。 皇帝见她生着病,当她说着胡话,并没有多计较,见着帕子热了又放进茶壶中浸湿了。 “皇上,奴婢并非自愿。”时一再次重复道。 她不知道自己此时是什么模样:面色绯红如那秋天树上挂着的红果,波光潋滟的眼睛里虽说有着红血丝却像极了那江南景色中忽然生出了红色江花,偏偏那唇颜色极淡又像极了早春还没着上颜色的花儿,整个人散发着一种病态的美感。 皇帝在这后宫见惯了各种活泼的、明艳的、健康的、生动的、喜庆的美,却从来没有遇见过这样的病态美。一时之间有些沉醉了。 时一只听得他依在自己耳边轻轻说道:“朕会等你自愿的。” 额头前再次的冰凉让她的视线忽然模糊,她再次昏睡了过去。 乾清宫。 “皇上,奴才瞧着您这次从惠妃娘娘那儿回来高兴得很。”汪公公跟在皇帝轿撵旁边,有意说着讨好的话。 “惠妃是个妙人儿。”皇帝想到时一嘴角都带着笑。想来惠妃为了讨自己欢心,没少费心找到这个美人儿。而惠妃的弟弟步奇在自己身边做事也算得力。实在是没必要为了一个迟暮的大将军而让步家跟着陪葬。 “这还是奴才第一次听到您如此夸赞后宫的娘娘。”汪公公弓着腰,嘴上说着话,脸都快笑开了花。 见着惠妃被皇帝如此夸赞,他不是不心惊的。明明上次皇帝怒气冲冲而来,也冷待了惠妃一段时间,后宫不少人都以为惠妃到这个位置也就到头了。没想到皇帝心思难以揣测,竟然又开始宠幸起惠妃,眼见着这步家又要节节攀升了。他只庆幸自己一直都有和惠妃交好,不曾刻意为难。 虽然皇帝没再过问乾清宫丢东西的事情,但汪公公这个大管事的,必须得把这个事情查清楚了,好以儆效尤。所以,当居衡人赃俱获押着小泉子到他的住处的时候,他恨不得把这个吃里扒外的小泉子当场给踢死。 “你个该死的狗奴才,我对你的好真是喂到狗肚子里去了。你居然敢把手伸到这里来了。” 平日里的时候,他对这小泉子真是当作半个干儿子来待的。虽然这小泉子有些好赌,可还是事事都尽想着他。没想到就是他,差点害了自己丢了位置,丢了皇帝对自己的信任。 “公公饶命啊,我也是没有办法。若是我不拿东西出去,我老娘必定会被那些放债的人打死。”小泉子知道自己完了,可也不想被踢死啊,不停地替自己解释和躲避着。 居衡害怕他把小泉子给踢死了,和气地劝住了他:“小泉子没有福气在公公身边伺候,公公何必脏了自己的脚”。 “来人,把小泉子押去慎刑司,大刑伺候。”汪公公没了力气,靠在了桌子上。他要真是把小泉子给踢死了,还真是污了他的脚。 他看向居衡,眼珠子转了几圈,没好气道:“你怎么知道是他?” “这乾清宫出去的东西,一般没人敢收,我找了外面的人打听了下胆子大的,又派人在宫门口搜查,小泉子以为风声已经平了下来定然会出宫交易,正好就撞上了。”居衡弓着腰,一如既往的恭敬。 “你倒是心细如尘。”汪公公浑浊的眼中忽然生出了喜色。 这小泉子好赌,本就是被人抓住了一条手脚,所以他一直都在观望,思索着要不要收为干儿子。可眼前的这个小太监,没有不良嗜好,脑子也算活泛,对自己也算得上用心。他这年纪也逐渐大了,始终都是要出宫的,还不如扶持位新人接自己的班,领自己的好。等到自己出宫以后,也能得点孝敬。 “公公谬赞了。居衡自小孤苦,唯一有的就是衷心。”居衡弓着腰,仍然是一副恭敬模样。 “洒家年纪也大了,总是觉得力不从心,与你倒是投缘得很。”汪公公探着他的话。 “居衡进宫的时间虽然不长,可也看得出公公是一等一的善人,必定会荣华富贵傍身享用不尽。” 他的这番话让汪公公很受用。汪公公当即道:“我在这后宫一向都洁身自好,从来不拉帮结派,只效忠于皇上一人。可我实在与你投缘,想把你收为义子,你当如何?” 居衡目的达成,赶忙跪地磕头:“居衡拜见义父。” “是个懂事的。”汪公公眉开眼笑的,当即把自己身上挂着的玉佩解给了他。 “这是?”居衡第一次抬了头,可眼神仍然是往下看的。 “收着吧。明日你便来乾清宫顶替小泉子。”汪公公满意地拍了拍他的头。 只要是听话,能办事,能为他所用,是谁当义子都不重要。 第二百零四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9) 自皇帝从西秀宫出去后,这小半个月时不时都会来看看惠妃,却没有再踏入偏殿一步。 时一则一直被安置在这偏殿之中,不让出去,也不让居衡探望。 皇帝经常来这西秀宫是实打实的盛宠,惠妃没了以往的浮躁,每日练字、品茶、绘画,倒也不亦乐乎。 她自把皇帝引入时一所住的偏殿,便已经和以前明净的自己做了告别。 这后宫既然没有主动依附她的妃子,那么她就自己创造一个出来。 且这居衡短短时间能够从一个普通的小太监成为汪公公身边的义子,必然是个有手段的,时一在自己宫中,她不怕他不给他们步家办事。 想来,既用时一讨了皇帝的欢心,又得了居衡的“衷心”,是一箭双雕的买卖。可她唯独没考虑时一和居衡两个当事人的心情。或者她根本就不认为需要考虑他们两人的心情。 御花园、 “步指挥使最近威风得很呐。”居衡低头捋了捋自己的袖口,掩住了眼中的煞气。 “您如今也混得不错,可是汪公公面前的红人。”步奇知晓他是特意等着自己避无可避。 惠妃送新人给皇帝重获圣眷的事情在这后宫传开了,他这个做弟弟的,虽然不赞同姐姐的做法,可身为外男却根本没办法阻止。 “惠妃娘娘当真是厉害,竟然舍得让奴才的妹妹分宠。”居衡语气戏谑,眼中的光却是冰寒。 为了上位,他在这后宫各种算计,设计小泉子不惜花了血本,可为了自己妹妹,心甘情愿的事情。可他现在进了这乾清宫,手里有了一点小权利,却被告知,自己妹妹被皇帝看上了,他这口气怎么咽得下。步家简直欺人太甚! “令妹是个有福气的,居公公该高兴才是。”步奇手下过了无数人命都不曾有过畏惧,可唯独在对上居衡的时候,眼神开始躲闪。实在是他有愧于居家兄妹。 多亏了居衡平日里给他递的信息,才让居家躲过了好几次他人的暗害。可没想到事情会走到现在的局面。 “那步指挥使,我们走着瞧。看看是谁福气更大。”居衡嘴角带笑,眼神一如刚才那般的冰凉。 为了妹妹,他不得不加速一搏。 这步家,害他妹妹,他是忍不得了。 “居公公莫要忘记了令妹还在惠妃娘娘宫中。”步奇故意提点着他,也是希望他能够顾忌着妹妹不对惠妃下手。 居衡笑着从他面前走了过去,袖子下的手早就掐进了手心里。 “倒没想到居公公和步家还有这样的联系。”跟在吴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感叹着。 “今天的事儿就当什么也没看见什么也没听见,要是传了出去,我第一个不饶你。”吴公公掐了掐身边的小太监,脸上全是得意的笑。 这居衡跟了汪福德,他心里本就不满意,现在找到了居衡的痛脚,他当然是要好好利用了。正好最近手里缺钱花,找风头正劲的居公公,不会让他失望的。 “吴公公,小的定然不敢胡说八道的。”小太监赶忙跪在地上保证。可暗地里,他却有了别的心思。 他其实不算进宫的新人了,可因为个头瘦小,总是被人欺负,今天也是意外被吴公公拉了过来准备去废宫里打扫的,所以根本算不上是吴公公的自己人。而吴公公这种坏模样定然是要害了居公公。在他差点被别的小太监打死的时候,居公公曾经救过他,自己曾经受过他的恩惠,必然是要报答的。或许,这就是一个很好的报答时机。 晚上的时候,喝得烂醉的吴公公果然来找了居衡,问他要钱。 居衡开始不给,可当吴公公在他耳边说道“步指挥使”的时候,脸色铁青地把腰间的锦囊扯给了他。 吴公公只当他是害怕被人告发和步家的关系,得了锦囊得意洋洋地走了。 等他走出了好远,之前给他报信的小太监才走了出来。 “你于我有恩,你希望得到什么?”居衡并不拐弯抹角。 报信的小太监跪在了他的脚下,向他恳求道要待在他的身边伺候。 他在这后宫一直都受人欺负,而居衡是个有情义有手段的,他相信自己跟在他的身边会比跟着别的公公更有出路。 “吴公公醉酒栽倒在井中而死,我便调你到我身边来。”居衡望着前方那弯弯曲曲的宫道,眼神中满是狠色。 他最讨厌的便是被人威胁。当然,若是小公公不愿意下手,他自己会亲自去的。 报信的小太监思索了一会儿,往地上一跪,像投名状似的保证道:“小翁绝对不让居公公失望。” 为了自己,他只能狠心了。不过平日里,吴公公可没少打骂他,下手也不是件顶困难的事情。 第二日,打水的小宫女刚把水桶放下去,就察觉到了不对劲,往井里一看,吓得整个人往地上一坐,而后赶忙跑去向管事的嬷嬷报告。 因为死的不是别人,管事的嬷嬷又赶紧找了汪公公过来处理。 汪公公没想到一直和自己暗中较劲的吴公公,居然会因为喝醉了酒溺死在水井里,感叹了一番人生无常以后,愉快地让小太监们抬着他去填了枯井。 吴公公活着的时候,碍于同乡的情谊,他还不好撕破脸,现在人死了什么都没有了,自然是他这个活着的人怎么做怎么开心。 不过,却在居衡呈上了从吴公公身上找到的锦囊以后,神色大变。 “这可是惠妃娘娘宫中用的!”汪公公手抖了下。 居衡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 “看来吴公公的死和惠妃脱不了干系了。”汪公公小眼睛一眯,对西秀宫的那位生出了警惕之心。 吴启阳这人最是喜欢拍得宠妃嫔的马屁,这次定然是做了什么,拍马屁拍到了马腿子上,得罪了惠妃,所以才被人推到了水井之中。 他早就晓得,惠妃这样一个两面人物不简单。之前还给皇帝装什么淡雅如菊,现在为了争宠暴露了,就差把人送到皇帝床榻上了。 可到底是因为什么事儿呢,惠妃要下这样的杀手?他开始深思起来。 第二百零五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0) 居衡成功地引起了汪公公对惠妃的戒心后,汪公公便开始了格外注意起惠妃的来。这一特别关注让他有了重大的收获。可为了自身的利益,他决定先引而不发。 至于时一,皇帝虽然没有勉强她,可也总是借着来西秀宫探望惠妃的名义找她作陪。今日,观察到皇帝似乎特别的开心后,她特地请求去御花园游玩。皇帝欣然准许。 惠妃当然知道她是去见哥哥的,可皇帝金口玉言,不可能在他兴头上打扰了他的雅兴,笑着跟了上来道想要一起去逛逛。皇帝没摇头也没点头,时一倒是低觑了她几眼。 三人和随侍们浩浩荡荡地往御花园去了。 之前给居衡报信的小太监,现在已经被居衡调到了他的身边并迅速培养成了他的心腹。小太监为了和过去的自己切断联系,还特意请居衡给自己赐了新的名字。 小云子只记得才到乾清宫的那个早上,自己师傅看着那方正的天好久好久,才说了“云”这个字。自那以后,他便成为了“小云子”了。 小云子打听到西秀宫贵人们要去御花园的消息,赶赶地给自己师傅报了信。居衡有准备地等在了花丛旁边。 惠妃见着居衡没有一点意外。他们兄妹情深,她早就见识过了。 只是她格外好奇他手中端着的用红布掩着的是什么东西。 皇帝自然也发现了这位奇怪的小太监,因着心情好,问了几句。 居衡双手举着托盘跪地道:“这是汪公公特意派人给皇上寻的长生不老的丹药。” 时一依偎在皇帝身边,眼中似笑非笑。 自古以来,无论是精明图治大有抱负还是昏庸无能耽于享乐,皇帝们只要听到“长生不老”四个字总是会被吸引。哪怕他们内心也会有怀疑,可谁能够拒绝永远做天下主人的诱惑呢?! 小云子眼尖地发现皇帝眉角翘了翘,知晓皇帝定然是动心了。不过他倒是有些不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师傅辛辛苦苦派人在这民间搜寻这样的宝药不留着自己享用而献给皇帝,而且还要用汪公公的名头,若得了好岂不是让汪公公一个人占了。再说,若是自己真的能够长生不老,那不是永远没有人能够害得了了,要有多久的好日子就有多久,岂不美哉? 他的疑惑,不久之后就得了解。 “汪福德何在?”皇帝可以保持着自己的威严,好让自己看起来对这所谓的灵丹妙药并不动心的样子。 他很小的时候便看过皇家禁书,上面就记载着他的高祖曾经找到过这样的灵药,可是爱美人不爱江山的高祖特意把灵药给了自己心爱的女子,自己却垂垂老去。他记得自己当时看了以后很想去问自己的父皇是否记载真实,却被父皇训斥他玩物丧志。自此,他便收心,再也没看过禁书。可疑惑的种子却一直都在心中埋藏着。 汪公公一到这御花园就给皇帝跪下了,告罪道:“皇上,奴才该死啊”。 “汪福德,你可知你为什么该死?”皇帝冷着眼看着他,辨不出喜怒的模样。 汪公公特意向一起跪着的居衡求救,居衡看到他的眼神,再次出声道:“汪公公对皇上的这份心,天地可鉴。” “是啊,皇上,奴才对您的心真的是天地可鉴啊。”汪公公磕头道。 “这长生不老药本就是民间的无稽之谈而已,皇上还是不要被几个太监给糊弄了。”惠妃挑着眉,明显不相信的模样。 “爱妃何出此言?”皇帝把目光投向了她。 惠妃挑了挑自己腰间的玉坠子,眉目轻敛道:“要是这真的有长生不死药,那吃了这药的人,那不就成了妖怪了。再者,臣妾曾经遍历名家诗书,可从没有在他们的作品中见过这些的记载。” 皇帝淡淡“哦”了一声收回了目光。 惠妃刚进宫的时候,诗书气质是让他很喜欢的,可惠妃总是仗着自己读书多心气也高,说话也总是惹得他快意。现在竟然把她没在书里见过的东西当作不存在的,实在是见识太浅薄了些。 “我倒是觉得有些意思。”时一眼波流转,勾了勾皇帝明黄色衣袍上的金线。 皇帝见她动自己龙袍一点儿也不恼,反而笑着看着她,问道:“你觉得有意思在哪儿?” “皇上是这天下的主宰,应该知道世间万物都并非空穴来风。”时一借机立马挑衅惠妃,道:“这世间很多东西都讲究缘法,就像佛家总是说只渡‘有缘人’。想来惠妃娘娘在书上从未见过此类记载必然是无缘。” 惠妃还是第一次被人当着皇帝的面贬低,一口贝齿紧紧咬着,却没再发言。 她开始质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把时一送到皇帝的身边是不是对的了。 “为了鉴定此药是否真实,汪公公还特意派人去找到了高祖喜欢的美人。那模样……”居衡见着各位贵人们都没说话了,这才开了口,却又故意欲言又止。 “那模样怎么了?”不得不说,居衡成功勾起了皇帝的兴趣。 汪公公得到居衡的眼神,立马接茬道:“那模样啊,就像二八姑娘似的,一朵娇花呢。要不是我……” 察觉到自己嘴快了,说了“我”字,汪公公立马告罪。 “恕你无罪,继续说。”皇帝眼睛中牢牢散发着一种急迫,一种对长生不老的急迫,还有心底深处的渴望。 “高祖时期的那位美人儿,比起惠妃娘娘也没差。整个人娇艳欲滴的,一点都没有衰老的迹象。”汪公公说完扇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再次告罪道:“奴才实在是不知道该怎么比喻了,只好借了惠妃娘娘来讲。” 惠妃本来是想借机发作的,但他已经自扇耳光告罪了,总不好做得过分了。再者,汪公公这话里的意思是在夸赞她,她这心中着实有几分喜悦。 “此药是真是假,把那位美人儿召进宫不就可以分辨了吗?”时一笑吟吟的,主动下跪道:“奴婢在这里先行恭贺皇上得此圣药。” 第二百零六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1) “现在这人就被安置在宫外,皇上您要是想召见,随时都可以进宫来。”居衡膝行到了皇帝脚下,呈上托盘道:“这是汪公公对您的心意,小的实在不敢居功。可汪公公实在谦逊,所以奴才才自作主张献给了皇上您。” “赏。必须赏。”皇帝掀开红布把药丸攥在手心中,仰天大笑。 他断定这宫里没人敢欺骗他。且禁书中的长生不老药竟然被他得到,这难道不是在寓示这他即将成为这史上最伟大的帝王? 汪公公见皇帝如此高兴,抹了抹自己头上的冷汗,心里悬着的石头终于落了地。 居衡那天和他说起这件事儿的时候,他还有些不屑的,可没想到他这个干儿子的确有些本事,竟然自己就把这些事情给办了,一点都没让他劳心。 好处他自然是要拿着的。当然,若是这丹药是假的,或者有什么不好的事情,这锅自然还得他这个干儿子背着。不过,他这个干儿子现在也没多少人脉,也不敢得罪他这个大内总管。 惠妃见着居衡居然运用这样的手段讨皇帝欢心,十分不耻,却又在期待着事情败露,看他们怎么收场,因而冷冷扯了扯自己的衣袍后摆,回自己西秀宫去了。 皇帝带着时一离开的时候,时一特意回头看了她的哥哥一眼,眼中满是细碎的担忧。 长生不老药,这样的东西在这种历史朝代自然不会存在,可居衡做了这样一个局,目的是什么?会不会被揭发? 居衡把她的担心看在眼里,却什么也没解释,眼神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只知道,只要能够保护自己的妹妹,他做什么都是值得的。 流莺巷。 这是京都最繁华的巷子,却是因为那些“ji女”。只要是自诩文人骚客的,若是没来过这巷子,那就是作假的了。 乔装打扮成公子哥的居衡熟门熟路推开了一扇柴门。 莺儿见着他来了,一把抱了上去,眼泪立刻掉了下来:“你个挨千刀的,想你想得好苦啊。” 实际上,她却在暗中打量着这位太监爷的脸色。 她可不想再像上次那般,因为说错了话被他用皮鞭子一顿好抽。她身上那些伤疤可是过了足足一月才好呢,虽说他给了上好的药膏,却总觉得身上留了鞭子印痕似的,让她难受得紧。 “放开。”居衡冷着脸,甚至没拿正眼看她。 他自从宫中老太监的口中知晓有皇家禁书以后,可没少让手下识字的人翻阅,于是就让他发现了其中玄机。 根据书中对高祖曾经喜欢的美人儿样貌的记载,他废了不少力气才从这京都找到了好几位相似的女子。可那些被他“淘汰”了的,要么蠢笨如猪,要么不懂风情,要么皮肤不够好,只有他精挑细选下来的这位,心思狡黠如狐狸一般,更是早早就通晓人事知道讨男人欢心,肌肤也被养得雪白。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太过于贪心。 可他当日也正是因为她的贪心才看重了她。 要是她真的心思纯洁如自己妹妹一般,他倒是不忍心利用了。 “爷,我这多好的样貌,多好的身段,你怎么就舍得不碰我……”莺儿十分的幽怨。 这还是她第一次在男人身上吃瘪。 “让你背的东西你都背下来了?”居衡害怕她再次扑上来,特意找了个远了些的位置站着。 莺儿挥了挥手中的绣帕,无精打采道:“早就烂熟于心了。” 虽然她不明白背那些东西有什么作用,可人既然付了高价钱给她,她当然得用力。 她的母亲当初就是吃了男人的亏,被人骗了毕生积攒的银钱,而她自出生就混在这流莺巷,满脑子就只有钱,毕竟她母亲就是她的前车之鉴。所以,给钱就好办事。她也只认钱。 “你想不想做这天下的第一富贵人。”居衡望着她的眼睛,看到了她眼中掩藏着的野心。 “爷这是要诓我做什么呢?”莺儿娇笑着打岔道。 “难道你要一辈子待在这流莺巷,做那些文人骚客扇面上的粉红鲜香。还是要像你的母亲一样,最后迫不得已找男人依附却……”居衡见着她的脸色冷了下来,停下了后半截子话。 “倒真是多亏了爷看得起莺儿了。”眨眼之间,她收起了眼中的冷意,立马又笑吟吟的靠过来依偎在居衡的身旁。 这次居衡没有避开,反而用手托起了她的下巴,眼中也浮现出了温柔。 莺儿从来没有在自己的客人中见过这样美丽的一双眼睛,她好像在这双眼睛中看到了自己,而且还是年少时候最纯真的自己。 下一秒,耳畔那冷冷的话让她清醒了过来。 “皇后的位置,可让你动心?”居衡放开了自己的手。他相信,这样的条件足够的诱人。 莺儿拍了拍自己的脸,刚刚实在是太让人沉迷了,险些让她忘记了,眼前人是位没根的太监,根本就不懂人的三情六欲,而且还特别的阴险毒辣。 不过,这天下女人都渴望的位置,眼前的太监真的能够帮自己得到? 居衡把她眼中的疑惑看得清楚,从袖中拿出了一副残损的画像,铺展在桌上欣赏着。 “这是?”莺儿觉得她的样貌和自己有那么七八分相似。要是不仔细看,她可能就把画里的女子当作自己了。 “很熟悉是吧?”居衡把画卷起来递给了她。 莺儿乖巧地点了点头,“总觉得我和她有些渊源。” “之前让你背的那些东西都是关于她的。”居衡从袖中取出了一包银子放在了桌上转身往门外走去。 “你是什么意思?”莺儿现在觉得自己似乎陷入了一个很深很深的阴谋。可她又觉得十分的刺激。 她这条贱命,虽说在这流莺巷中被人践踏惯了,可她也想像普通人家的姑娘一样活着。要是能够有一步登天的机会,她怎么可能放弃。而且改头换面,拥有一种新的人生,对她来讲,何尝不是一种诱惑。 “只要你把她当成你,那么你想要的一切唾手可得。”居衡知道自己画的大饼被对方心甘情愿吞下了。 第二百零七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2) “皇上,您要的人带来了。”汪福德躬身立于大殿之上,却不知皇帝的眼神早已经贴在了莺儿的身上。 “你就是现在的皇上?”一身朴素麻衣的莺儿立于大殿之中,看起来该是十八九岁的光景,那双眼睛却透露出了超过年龄的沧桑。 “大胆!”汪福德摸不准皇帝对她的态度,赶忙打断了她。 “汪公公下去领赏吧。”皇帝从座位起身,目光一直都在莺儿身上巡视着。 他曾经在禁书中看过高祖心上人的模糊画像,现在见到了真人,才愈发确定“长生不老之术”是真的。 “你是那老头儿的后代,自然也是我的后代了,何故这样看着我,而不把我奉为上宾?”莺儿径直往皇帝的座位而去,而后盘腿坐下了。 自打进了这宫门,她就下定决心不再出去了。这数不尽的荣华富贵,那些出生好的天生就享受得,凭什么她莺儿就不能享受? 皇帝也是男人,她不信在这烟柳之巷活了十几年的自己会拿不下。 “你倒是不怕朕怪罪于你。”皇帝脸上并无恼怒,他向来高高在上惯了,从来没有人会忤逆他的命令,现在见到这样新奇的人物,正新鲜得紧。 “皇上若是想怪罪我,就不会让我进宫了。”莺儿拿起了桌上的笔,开始在奏折上勾画,态度十分的散漫随意。 “你胆子倒是大得很。”皇帝赶忙跑了过去,却见得她的下笔沉稳,力道遒劲,一时间入了迷竟没有阻止。 因为他曾经翻过高祖的文书,对高祖的字熟悉得不能再熟悉。而禁书中有过记载,高祖晚年的时候曾经亲自教了自己心上人仿自己的字替自己批改奏折。 “傻了?”莺儿抬腕在他眼前挥了挥,似不经意道:“今日见着你,便想起了伯劳。他还在的时候,可没少教我写字批奏章。” 伯劳是高祖的小字,这是皇室中人才知道的秘密。眼前的人必定就是高祖时期的人了。 皇帝又去看她写的批文,和曾经的高祖竟然相差无几,心中那颗怀疑的种子彻底消亡。 殿外,居衡和汪公公正立于窗子外面窥视着里面的情形。 汪公公见着里面景象小声道:“这位民间美人儿倒是胆大得很。” “可皇上却没有半点怪罪的意思。”居衡低着头补充了他未说出口的后半句。 汪公公退回到窗子边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这次是办了件好差事啊。” 居衡谦卑恭贺道:“干爹日后必定有享不尽的荣华富贵了。” 汪公公摸了摸自己光洁的下巴,脸上是如春季之时满地花草般泛滥的笑意。 他王德福有王牌在手,在这后宫之中,终于不用再怕那些算计来算计去的嫔妃们了。 皇帝得了长生不老的美人儿的消息在这后宫很快传播开去,后宫众人开始的时候还以为只是皇帝新鲜感作祟,过个一月半月的就好了。可足足等了两个月,皇帝仍然把那美人儿留宿在自己的乾清宫,日日夜夜流水般的赏赐给她,还让她跟着一起批改奏折。简直是气煞旁人。 更可气的是,皇帝美人儿最近病了,皇帝更是连早朝都不去了,每天的陪着,温柔小意的伺候着。后宫众人哪个见过皇帝对人这般贴心的?一时之间,这后宫的醋味竟然比那民间的酿醋坊还要重。 不过也有不少人对这件事喜闻乐见,毕竟皇帝新得了美人儿,自然就冷落了西秀宫那位献给皇帝的宫女们。惠妃得不了好,她们心里多少也是种安慰。 惠妃一直都平静观望着,直到太医院里相熟的太医递来消息,当场直接把平日里喜爱的钗子都摔碎了,过了足足一上午,她才恢复了过来,笑眯眯地让自己的大宫女去把时一请到她的寝殿来。 “你哥哥为了救你,倒是舍得费这么大的力气。”惠妃划拨着茶碗盖,丹红色的指甲盖格外的引人注目。 时一低头品着瓷器上的花鸟,并未搭话。 “你这眼光倒是不错。这可是名家张大师的作品。”惠妃放下茶碗,继续找话题。 时一仍然没有回答。 惠妃咬了咬牙,又恢复了笑眯眯的模样道:“好说我们以前也有过情分,你何苦这般记恨我。” 她也不想低头,可她们步家在前庭被严将军死死掐着脖子不仅弟弟行动受到限制整个步家都处于一种恐惧之中,她在这后宫又被其他妃子们暗中防着最近又失去了皇帝的宠爱,若是她还不拉拢时一去把皇帝再次笼络过来,那她在这后宫的地位不保啊,弟弟和父亲在前朝的地位也不保。 “娘娘曾经有恩于我,我自是记着的。”伸手不打笑脸人,时一开了口。 惠妃见她愿意和自己交流,大喜道:“你和你哥哥是个记恩的,本宫心中实在是感激。” “娘娘是不是又要把我送到龙床之上和您分享同一个男人?”时一抬眼看她,眼神晦暗难明。 她不知道为什么一开始很清明懂事的惠妃现在变成了这般的样子。 “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本宫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惠妃哂笑了一声,“若是我有别的法子,我也不会拉你进入这水深火热之中。” “我既已经入了一次,便不会入第二次了。若是惠妃娘娘想要步家跟着时一陪葬,时一荣幸之至。”时一把手中茶碗重重搁在桌上,径直往殿外走去。 居衡为了自己,付出了这么大的努力。她怎么可能去拆他的桥。 而且能够让惠妃如此忍让的,必定是那位新近宫的美人身上有直接威胁到惠妃地位的东西。 “娘娘,要不要拦着她?”大宫女问道。 “不必了。”惠妃往椅子后背一靠,整个人松懈了下来,眼神中满是落寞。 “娘娘,您高高在上,何必去求她一介草芥。”大宫女十分不解。 惠妃望着窗外的文竹,喃喃自语:“我要没机会了。” 原本以为居衡送进宫的女子翻不起什么风浪,而且和皇帝朝夕相处肯定会露出破绽。哪里想到那贱人,竟然趁着这个时机怀上了皇帝的龙种! 第二百零八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3) 御花园。 “步指挥使还请留步。”小云子远远地便叫住了他。 为了完成师傅交代的任务,他今天是战战兢兢,根本就不敢做别的事情啊,就怕这步指挥使比自己快一步先出宫了。 步奇回头,见着小云子新换上的衣服便知晓他现在的等级又比之前高了,进而也知晓居衡现在的身份要比之前更高了。 小云子快步上前,匆匆递给了他一样东西,见着这煞神不收,他直接塞了过去。 这步指挥使就是再凶煞,也是听命于皇帝的,和他一个后宫的小太监八竿子关系都没有。可他要是没办好师傅交代的事儿,他就丢了师傅的脸面,那就对不起师傅对他的栽培了。 “这是什么?”步奇望着这被黑布包裹着的东西,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心中却暗潮汹涌。 居衡身边的小太监现在竟然敢当着这么多后宫人的面把自己叫住,还堂而皇之地给自己递东西,说明了他现在在后宫的势力要比自己想象的还大啊。 居衡当初愿意为了自己妹妹去求和严贵妃有仇的姐姐,现在他为了自己妹妹,当然也会不遗余力地拆解他们步家。 他姐姐走的那步棋,是错了啊! “还请步指挥使回去再看吧。”小云子轻笑的时候露出了雪白的牙齿。 他出门的时候,师傅和他说了,步家好歹救过他的妹妹,人不能忘恩,这是给他们步家的最后一次机会。 步宅,书房。 “父亲,我们还是劝姐姐不要……”步奇望着黑布中包裹着的那半根手指头欲言又止。 这手指头上的红宝石戒指,他熟悉得很,那是他最得力的手下的。前几日,他便发现他的这名手下失踪了,派人暗中找了好久都没找到,没想到竟然是被居衡控制住了。 步大人自然也是知晓这件事的,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住了内心的惊惧,赶紧点了点头,“宫里那人派人给你送东西警示,定然也是不希望我们两败俱伤。” “这信,还得父亲来写。”步奇把手指又包回了黑布之中,脸上满是沉思。 姐姐自小就聪慧懂事,可性子却十分的执拗谁的话都不听,也只有父亲的话说得中肯了偶尔才能听得进去些。可姐姐之前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固宠,根本就没有别的心思。反而这个居衡,找了位所谓的高祖时期活到现在的美人儿进宫,把皇帝哄得早朝都不去了,这居心实在让人怀疑啊。 步大人忙不迭点了点头,“你给我研磨,我现在就写。” 乾清宫。 “皇上,您又摸我的肚子。”慢悠悠醒来的莺儿假装不悦地打了他一下。 “是朕错了,是朕惊扰了美人儿。”皇帝小心翼翼地把她抱在了怀里,眼中心中皆是连绵的喜悦。 开始的时候,他也只是把怀中的美人儿当作什么稀奇的人物来看的,可随着相处时间的增加,他发现美人儿活得是那样的真实、朴质,如那未雕琢过的白玉一般明亮动人;如那贤臣辅助明君一般辅佐着自己,可却从来不像后宫那些蠢妇一般读过几本书就沾沾自喜。 “也不知道是谁承诺过,不在午间打扰我的睡眠的。”莺儿不耐烦地甩开了他的手。 “朕的好莺儿,听话。”皇帝一把揽住她有些显怀的腰,在她唇上啄了一口,讨饶道:“我这不是惦念你们母子才眼巴巴来了。” 阴差阳错的一次醉酒,他就有了自己的孩子。他看着自己的孩子慢慢生长,内心满是为人父的期盼。 说实话,刚占有美人的时候,他是因为美人儿是高祖的心上人而有过愧疚的,可在和美人儿大吵一架后,他才知晓自己的心意。就算她曾经是高祖的女人,可高祖早已经入土百年了,她一个人孤寂地在世间活了那样的久,和自己的相遇是那样的不易。他不能错过。 “皇上还是早些批阅奏折吧,不然朝臣们又该怪莺儿祸国殃民了。”莺儿把脸转到了窗外,见着路过的居衡,眼中闪过胜利的喜悦。 “好莺儿,你莫要生我的气了。怎么打我罚我都认。”皇帝见着她这般生气的模样心疼得很,熟门熟路地哄着。 “真的?”莺儿欣喜转头看他,眼中没有一点难过的样子。 皇帝一把把她抱住了,因而并未注意到她眼神之中的戏谑,低低唤道:“莺儿,只要你不生我的气就好。” 莺儿脸上并无半点动容之色。话说的好听的恩客,她见得多了,可个个都是说完就忘的,有了新的小女子,个个就把她抛在脑后了。更何况皇帝的后宫之中有如此多的美人儿,这些话他怕是对谁都说过了。 可该装样子的还得装。 她抽噎着捶了几下他的胸口,默默靠在他胸膛上不再言语。 “好莺儿,你要怎么罚我?”皇帝轻轻攥住了她的手腕,一直等到她心情平复。 “我要你原先喜欢的那个宫女儿。”莺儿装作吃醋的模样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你个醋坛子。”皇帝万俟尾指刮了刮她的鼻尖。 “我听宫里的太监宫女们说了,你以前可宠那个宫女儿了。”莺儿依偎在他的肩头,在他不经意的时候咬了一口。 “你今天真是打翻醋坛子了。”皇帝想到太医所说的美人儿怀着双胎不易,忍着痛让她咬开心。 等肩上没有痛觉了,他再低头去看,咬他的人已经睡着了。 他哭笑不得地把她挪到了床上,又轻手轻脚地盖上了波斯进贡而来的羊毛毯。这才出殿询问汪公公是谁在莺儿面前嚼舌根子。 汪公公被皇帝当面质问,紧张之下回答不上来。居衡替他解了围。 皇帝没想到惠妃的手竟然伸这么长了,怒气冲冲地就赶了过去。 他倒是要看看,这步家的好女儿知道他的美人儿怀着双胎还故意派人过来散播以前的事情,到底是什么居心! 汪公公见着皇帝那如疾风一般的身影和所去的方向,便知道惠妃今日是没什么好果子吃了。 第二百零九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4) 西秀宫。 “皇上满脸怒容而来想必是要质问臣妾了?”惠妃临窗画竹,手依然稳健得很。 “你让人在莺儿面前胡言乱语,是何居心。”皇帝死死盯着她的背影,像是要一口把她给吃了。 “皇上既然知道是臣妾做的了,又何必多此一问。”惠妃放下了笔,回头的眼神犀利无比。 “当日明净的惠妃哪里去了,为何朕看到的只是一个怨妇?”皇帝吐出胸中浊气,一眼都不愿看她。 “皇上问臣妾为何会成为怨妇?”惠妃捂嘴大笑,恍若一个失神的疯子般的大笑道:“皇上该问问臣妾为什么不会成为一位怨妇!这皇宫中多少美人儿都是皇上的,臣妾只能坐在这西秀宫中,苦苦等着您的到来。臣妾等啊等啊,一天的十二个时辰结束了还没盼来您的身影。您原本也是承诺过臣妾的啊。” “你给朕住嘴!”皇帝眼冒凶光道:“你要是再口出狂言,那么步家就留不住了!” “皇上就只会威胁臣妾和利用臣妾的家人。”惠妃眼神逐渐黯淡。家人是她的死穴。 “朕此次来是警告你莫要再往莺儿身上使坏,还有,你宫中那位叫时一的宫女朕现在就要带走。”皇帝狠狠甩袖,大步踏出门去。 “臣妾真是恨极了皇上。”惠妃垂头望着地上由窗子泄露进来的光影,落下了眼泪。 乾清宫。 皇帝从惠妃宫中领了人,立刻就带着回来向莺儿邀功了。 莺儿挺着肚子抱着他,给了一记香吻。 正当皇帝还想要更多的时候,莺儿毫不留情地把他赶了出去。 “美人儿,你怎么这么狠心?”皇帝害怕伤到她以及她肚中的双胎,自然是一点都不敢还手的,同时时刻都在警惕着她的脚下害怕她跌倒了。 “皇上,您当日如此宠爱这个小妮子,我自然是要好好盘问盘问的。”莺儿作势又要哭,“难道皇上现在心里还想着这个叫做时一的宫女?” “当然没有。”皇帝见着她要哭,脚已经很自觉地往大门口退了。 他的美人儿要是一哭啊,他又得哄个没完了。 “那皇上让我和她单独说几句话,莺儿就不生气了。”莺儿刻意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好好好,你小心点。”皇帝见她执意要求,只好转身往殿外走去。正好他也借此机会出宫会会严大将军,对方已经恳求他已久了。 殿外。 “汪公公,跟着朕一同去严大将军府邸。”皇帝前脚踏出去,汪福德后脚就已经跟上了。 留着居衡和小云子尽心守在门口,两人都竖起了耳朵注意着殿内的动静。只不过居衡动作比较隐秘,而小云子整个人就差贴在门上去听了。 当值的侍卫们知道这两位公公都是皇帝身边红人汪福德的心腹,谁都不愿多此一举,纷纷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想单独和她说几句。”莺儿抱着自己的肚子敛目往软塌走去,殿内伺候的宫人们听声都悄然退了出去。 大殿门重新关上了,莺儿才松了一口气。 她其实不习惯身边有人伺候,那感觉就像是监视着她似的。可后宫伺候的宫人越多则证明了地位越高。她为了那个位置,自然得逼着自己习惯。 “你和居公公倒是没一点相似的地方。”莺儿半躺在软塌之上,眼神已经在时一身上上下了四五回。 她就知道天底下没有不要酬劳的饭吃,之前还一直在想居衡把自己送进宫有什么目的,结果昨晚才知晓是要求自己把他妹妹送出宫去。 依她看来啊,还是这居公公傻,要是他妹妹当了这后宫的宠妃,他根本就不用那么辛苦的凑在汪福德的身边当狗了。 “这天底下的兄妹长相不相似的多了去了。”时一直直盯着她的眼睛。 “你倒是和你哥哥一样讨厌。”莺儿脸上闪过不耐。 眼前这个站着的宫女盯着她的眼睛说话的样子和居衡一个模样,总感觉她是光秃秃站在人面前一切无所遁形的。 时一知晓她不喜欢自己,没再说话,气氛沉默了下来。 “他让你今晚出宫。”莺儿开口打破了沉默。 只要她把眼前的宫女儿送走了,她和居衡之间就两清了。这笔买卖,她觉得还是值得的。 “如何出宫?”时一笑盈盈看着她。 莺儿躲避着她的眼神,下意识摸了摸手臂上突然生起的鸡皮疙瘩,不耐烦道:“混在晚上出宫给我采买东西的嬷嬷们中间。明早她们回来的时候,会找新的女孩替代你进来。” “可若是我不愿意出宫呢?”时一话音刚落,大门打开了,居衡站在门口,影子被光照得好长好长。 “你必须出宫。”居衡沉着脸一步一步走向她。 “还是哥哥懂得疼妹妹啊。”莺儿脸上无所谓的表情,心里却实打实的嫉妒着时一。 她从来没有享受过这样的被人周全考虑与照顾的温情。 “我出宫了,你怎么办?”时一眯着眼睛看他走到自己跟前,这才发现了他眼睛中透露出的憔悴。 “等我来找你。”居衡当着莺儿的面摸了摸她的头。 他心心念念的妹妹,这世界上唯一和自己血脉相连的亲人,终于完好无损地站在自己跟前了。不枉他辛苦筹谋。 “这后宫如此危险,我不放心。”时一迅速低下了头,可那坠落在地的水珠还是暴露了她此时的心情。 居衡捧着她的脸,爱怜地揩去了脸颊上沾染着的湿意,轻声哄着:“正是因为后宫危险,我才要送你出去。等你出宫哥哥就来看你。” 同是血脉相连的亲人,他心疼自己的妹妹,妹妹当然也心疼自己。她定然是看出他的憔悴了。 “你进宫的时候就是这么告诉我的。”时一再也忍不住了,扑在他的怀中嚎啕大哭:“要不是我顶替了别人进宫,我这一辈子都看不到你了。” 居衡没想到她竟然是主动进宫的!目的就是为了和自己相见! 多傻的孩子啊!他觉得自己的心在流血,又觉得疼痛之外有一种欣慰。 第二百一十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5) “你们两兄妹是直接把我当不存在?”莺儿挥了挥自己的手,神情中是十足的不满。 她被皇帝当宝,竟然被眼前的宫女和宦官当作不存在的东西,真是气煞个人。 居衡声音哽咽着:“娘娘如今荣华富贵唾手可得,只求您能够把时一安全送出宫去。” “居公公求我的事情,我自然不会食言。”莺儿在居衡的卑微之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感。 “我……”时一想任性地坚持不出宫的想法,可她分明地从居衡眼中看出了危险。 居衡看着她轻轻摇了摇头,希望她不要再坚持。 时一望着他,在他的眼神中看到了某些东西,好似是在告诉她,这后宫的天,或者是这整个京都都要变天了。 “你别墨迹了,你哥为你真是操碎了心。”莺儿拍了拍桌子,不容拒绝道:“今晚你就给我出宫去。” 她莺儿也不是个占便宜的人,是居衡给了条件和机会,自己才能走到今天。把他妹妹送走了,他安心,她完成了自己的约定也安心。 “恭喜娘娘得偿所愿。”时一擦干了眼泪,红着眼睛退去了偏殿。 “她这是几个意思?”莺儿看着她,满脸的疑惑,“我送她出宫,她还埋怨上我了?” “时一的意思是,娘娘马上就可以荣登后位了。”居衡脸上带了轻松的笑意,整个人身上的压力似乎一下子倾泻了下去。 “我的肚子里怀着龙种,这后位自然是我的。”莺儿见着他这幅开心的样子直接表现了不爽,让他滚了出去。 居衡笑了笑也不在意,轻松走出了大殿,望了望这渐渐暗下来的天,知晓他要的时机终于到了。 等到时一安然出了宫门,并被安顿下来的消息,他彻底放松了起来。 小云子见着师傅这幅开心的样子,忍不住也跟着开心起来。 “子夜时分,你带人守在乾清宫门口,不要让里面的人出来,一个都不行。”居衡给他下了命令。 “为什么啊?”小云子问出了口,见着师傅凝重的表情,福至心灵地明白这后宫一定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了。 “刀剑无眼,保护好自己。”居衡叮嘱了一声,披着斗篷从暗门离开了。 小云子望着黑漆漆的门口,唯唯诺诺点了点头,后知后觉地察觉子夜时分这宫中必然要出什么大事。 乾清宫里,莺儿已经吃了三碗玫瑰乳羹了,可还没等到皇帝回来。她有些急了,扯了和自己最近的一个宫女出去打听。 以前皇帝陪在她身边的时候,她还没什么感觉。可这皇帝离开了一会儿吧,她这心里倒是有些惦念了。 “怎么又回来了?”莺儿问着退回来的宫女。 “门口的小云子公公说,皇上和汪公公去了严大将军府邸,要午夜时分才回来呢。为了您的安全,不让我们殿里伺候的出去。”宫女低眉顺眼的回答着。 莺儿想着白天时候,皇帝的确是在殿门口说了这么一嘴,又有居衡手底下的公公在门口守着,心中的担忧少了许多。因而也不再折腾。 严大将军府邸。 “您终于来了。”管家见着黑影,立刻把他迎了进去。 “这是将军要的东西。”居衡从袖子中取出了东西快速递给了管家,灯笼的光昏暗只能看清楚是明黄色的。 “将军若是成事,必不会亏待了你。”管家满意地拍了拍他的肩膀。 “惟愿将军不会忘记他答应过我的事情。”居衡扯了扯斗篷,再次隐没于黑暗之中。 老管家望着那一片漆黑的夜色,独自摇了摇头,而后一路小跑到了书房中去。 “将军,是我。”老管家在重i军把守的门外低声喊着。 “进来吧。”严大将军点了点头,守在书房门口的小陈将军给他开了门。 “宫里送来的东西。”管家亲自递到了他的手里。 “皇上,现在要是再不写,以后可就没机会写了。”头发已经花白的严大将军把空白的圣旨摊在了皇帝的面前,眼神淡漠得没有一丝情感。 “朕绝不会退位给乱臣贼子的。”皇帝根本就没料到眼前已是古稀老人的严大将军会有这样的野心!所以来的时候只带了汪公公和几个贴身侍卫。一进得这严大将军府的书房,汪公公和他的那些侍卫们就被抓了起来。 “老臣也不是非要您亲笔写的退位诏书。”严大将军望着窗外那皎洁升起的月牙儿,说话的语气轻缓:“只不过图个名正言顺而已。” “朕是绝对不会让你得逞的。朕的暗卫定然已经回宫召集人马了。”皇帝的双腿被束缚在椅子凳脚上,想踢倒这书桌根本就是妄想。 “皇上还是别想了,统领您暗卫的‘影’是我的得意门生。”严大将军从窗外的月亮中抽回眼神。 “你居然筹谋了这么久!狼子野心,简直当诛!”皇帝额头青筋暴露,双手攥成拳想要砸死他,却根本挣脱不了椅子。 “老夫为了国家鞠躬尽瘁,在战场上生生死死从来没有过任何怨言。为了让皇上安心,把亡妻和我视若珍宝的女儿都送进了宫中。”严大将军漫不经心地说着,可那紧皱的眉心却表明了他的痛苦。 “可您是怎么对我严家,怎么对我那视若珍宝的女儿的?你派人在我的军i队中捣乱,差点让我回不来!你竟污蔑我的女儿通i奸。她临死的时候,肚子里还怀着你的龙种!”严大将军捡起手边的砚台狠狠砸向了他眉心。 皇帝感受到暖i热的东西从眼皮子淌下,惊惶地叫了起来。 “我的女儿,正值年华,在平常人家,定然还金尊玉贵的活蹦乱跳的,可都因为皇上您的一己私心,早早就去了那阴曹地府了。”严大将军眼中涌出潮水一般的哀痛,仍然克制着不让眼泪在仇人面前掉下来。 门口守着的小陈将军望着这位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老将军,现下如寻常的老头儿一般佝偻着背,鼻头一酸,涌出了热泪。 第二百一十一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16) “朕是这天下的主人,朕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天下臣民。”皇帝咬着牙,用嘴把圣旨给叼到了地上。 他是宁愿死也不会写退位诏书的。只是可惜了他寻得的那味长生不老药,一直好好放着等待着合适的时机再享用的,现在看来是没有机会了。 “你真是高看自己了。”严大将军双手撑住桌子,紧盯着他的眼睛,眼露浊白,“要是没有我们这些人给你守着这江山,你什么都不是。” 他那戎马一生的杀伐果断终于在此刻显露出来。 “不要忘记我是君,你才是臣。臣为君死,天经地义。”皇帝还在为自己辩解。 “好一个臣为君死。”严大将军满脸讥讽,“可这世间断断没有逼着忠臣去死的君王。” “你……”皇帝还想说什么,却被他捏住了嘴,塞进了纸团。 “这里就拜托给你了。”严大将军对着小陈将军说道。 这劳什子退位诏书,有,固然好;若没有,也不妨碍他。 这世间唯一的亲人都去了,世人对他的评价再也不重要了。 小陈将军望着严大将军离开的落寞身影,知晓他是真的被皇帝伤得狠了。 严大将军一生就这么一个独女,却死在了这后宫中,还是被皇帝亲自下令给赐死的,怎么能想得开。 西秀宫。 “来人,包围这里,把那惠妃给我带出来。”严大将军死盯着那殿门。 这后宫女人为了争宠,什么手段都使得出来。惠妃和自己的女儿一直都是死对头,在害死自己女儿的事情上可没少出力。 在听到外面喧闹声音的时候,惠妃已经有不详的预感了,打开门,见到了头发花白的严大将军,倏而轻笑起来。 她早该知晓的,爱女如命的严大将军定然是不会放过自己,放过步家的。可她当日为了皇帝空口许诺的皇后之位,竟然冒险做了那些事情,后面又侥幸以为严大将军不能安然从战场上回来。 “看在和步大人的同僚之谊上,给你个体面的死法。”严大将军手一挥,端着托盘的居衡走了过去。 惠妃盯着居衡手中托盘上的毒酒和白绫,忽然觉得场景是如此的相似。 严贵妃死的那天,不也是这般嘛,看似二选一,实则根本没得选。 “这白绫真好看。”她的手指在上面轻轻拂过。 “我要见到她的尸体。”严大将军率领着大部分的将士前往乾清宫去了。 “娘娘可曾想过今日?”面无表情的居衡,说话的语气也是淡淡的。 “本宫倒是一直低看你了。”惠妃摸着那装着毒酒的金樽酒壶,脸上明显流淌着后悔之念。 她一直觉得这后宫的太监、宫女们低贱,虽然表面和善,可一直都没有当人看待。现在倒是被小太监教做人了。 “娘娘还是赶快选吧,奴才等会儿还要交差。”居衡往前一步,更加逼近了她。 他早就发过誓了,任何人都不能欺辱他的妹妹。惠妃为了争宠,竟然把自己的妹妹送到龙床之上,他绝不可能原谅。 “毒酒吧,死得体面点。”惠妃拿起金樽灌入自己口中,带着对世间满满的眷恋与后悔,闭上了眼。 乾清宫。 “你是谁?这可是皇宫!”莺儿见着这位突然带着人闯进来的花白老头儿,十分的不耐。 “还以为皇帝找了个什么天仙似的人物。还声称从高祖时期活到现在。”严大将军哂笑了一声。 皇帝到底是昏庸,竟然连这漏洞百出的假话都会相信。 “你到底是谁?谁给我站出来说清楚。”莺儿歇斯底里吼了起来。 “你告诉她。”严将军指了指缩在角落里的太监宫女们。 “娘娘,这是严大将军。”战战兢兢站在角落的宫女颤颤巍巍地小声道。 她以前虽然没有经历过兵变,可严将军现在的架势明显就是逼宫。聪明的都知道站在哪一边。 “皇上呐,皇上在哪里?”莺儿挺着自己的肚子一步步逼近严大将军。 “你真是找死。”严大将军将她的手腕折翻,“把她关入偏殿。” 皇帝为了莺儿腹中的孩子,最终写了退位诏书,浩浩荡荡的一场逼宫,就此落下帷幕。 步家知晓惠妃死讯已经是第二日早朝的时候了,步大人在朝堂上当场晕了过去。步奇望着那高位上坐着的新帝,却是说不出的滋味。 新帝临朝,遣散了后宫里的所有妃子,却并没有改变前朝任何布局。朝中原本惶惶的人心就此安定下来。 对于民间的百姓而言,只要没有切实改变他们的生活,那皇宫里坐着的谁都不重要。所以这场兵变,基本没有造成任何影响。 唯有在客栈里安居的时一一直都在担心,很快,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她等来了想要等来的人。 “哥哥。”她见着那穿着蓝白色锦袍的公子哥几乎要认不出,在看清楚脸的瞬间,像归家的鸟儿一般奔了过去。 “还是这么莽撞。”居衡一把抱住了她,抱住了这位在世间唯一的亲人。 “你知不知道我都担心坏了。”时一紧紧抱着,根本不愿意松手。 “我也担心你啊。”居衡熟稔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尽情呼吸着这自由的空气。 “当日说过的话还算不算数?”时一仰头看他,水灵的眼睛眨着,十分害怕他变卦。 “当然……不算。”居衡故意逗她。 “不行,我还是觉得待在这里危险。”时一紧紧扣住了他的手臂。 不消想,她也知晓他从这后宫之中全身而退废了多少力气。 “去大漠。”居衡轻轻把她的手扣在了手心之中,“小时候,你就向往的地方。” “好。”时一甜甜笑着。 “现在阳光正好,动身去吧。”居衡望着前方熙攘的人群,感受着手上传来的阵阵暖意,对未来的生活充满了期待。 阳光从他们头上洒落,他们牵着手走向了远方。 他们即将远离这熟悉的地方,去到了遥远的大漠之中,聆听驼铃,自由自在。 【任务完成,收获【兄妹之情】】 第二百一十二章 柔弱宫女vs宦官哥哥(番外) 乾清宫。 “越来越觉得最近的身子不大爽利了。”老态龙钟的严帝,放下了批改奏章的朱笔。 现在的云公公,熟练地走到了他的身后,开始给他按摩,嘴上说着劝慰的话语:“皇上多虑了,您还正值壮年,朝堂内外的事情还在指着您呐。” “我自己的身子自己知道。”此刻的严帝没有了任何架子,平凡得就像普通人家的老头儿一般。 “皇上别担心,慢慢都会好起来的。”云公公轻柔地给他按着,急急忙忙揩去了眼眶中的眼泪,越发觉得衰老是件令人悲哀的事情。 “你别担心,我去了,会替你安排好出路的。”严帝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背。 为帝的十五年里,他亲眼看着一个小太监成长为现在的模样,这份情感是别人所不能替代的。 “皇上已经有了打算?”小云子听到他这样说,如何不动容,眼眶中的眼泪滚滚而下。 “你是个好孩子。”皇帝轻声道了这么一句后,从座位上起身出了殿门去。 殿门外,圆满的月亮正高挂夜空之中,他恍然忆起明日就是中秋了。 苏子曾有词“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可他在这时间连一个长久的人都没有了。 “皇上,更深露重,还是回去休息吧。”云公公拿着披肩追了出来。 “陪我走走吧。”严帝提步往前走去,云公公眼尖一眼便发现了那是去储秀宫的路。 “鸢儿的娘去得早,是我一手把她带大的。”许是这夜色太浓,严帝再也忍不住沉闷,把深藏于内心的所有话倾囊而出。 云公公提着灯笼不紧不慢地跟在严帝身后,确保能够照亮严帝脚下的每一步路。 “因为她娘去世得早,我对鸢儿这孩子,自小就溺爱得很,这也让莺儿养成了自小就不喜欢束缚的性格。我本想着她任性些就任性些吧,等她到了年纪,在我手下的将士之中找一个门生或者在这京城中寻一户普通的人家,有我这个爹爹坐着,总不会有人敢欺负她。谁知道,她那任性竟然害了她。她和丫鬟坐着轿子,远远见到过宫中的妃子出游觉得气派无比,便一直求着我要进宫。” 不知不觉中,两人已经走到了储秀宫的门口。 “这宫殿的漆料都有些褪色了。”严帝感叹了一声。 “明日奴才让人过来修补修补。”云公公站在了严帝的身后,继续坚守着自己的职责。 “鸢儿这孩子,打从要求进宫,我就知道,她不会善罢甘休的。”严帝望着女儿曾经住过的宫殿,仿佛看到了她的影子。 这座他十五年前没敢踏进的宫殿,在十五年后的今天,他依然没有勇气踏入。 “我戎马半生,在战场生死十几次,可因为手上的兵权,皇帝一直都不放心我,甚至是把我当作眼中钉。我的鸢儿有想要进宫的意思,他岂能不高兴。趁着我奔赴前线的时候,他和鸢儿生米煮成了熟饭。可怜了我的鸢儿啊。”严帝抹了一把脸上的泪水,继续道:“我的鸢儿还以为皇帝是真心喜欢她,巴巴进了这后宫。她的任性脾气,让她一定要得到皇帝专宠。可这帝王家的后宫都讲究制衡。我的鸢儿傻啊,一点都不懂,就这样被算计了。” “唉……”严帝感叹了一声。 他早就知人间世事无常,不可能样样如愿。可如果能够重来,他宁愿不要这什么皇帝位置,只想换回他的女儿。 “回去吧。”严帝最后望了这储秀宫一眼。 半月之后,严帝偶感风寒,太医们小心用药养着,就在后宫众人以为他要好转了的时候,他召见了废帝的遗腹子,让云公公宣读了圣旨后,当晚猝然长逝。 莺儿因为亲生儿子当了皇帝,再次回到了熟悉的后宫。 在被圈禁的第三年,废帝因为知晓了她和居衡的骗局,当场便吐了血离开了人世。这余下的十三年,是她辛苦浆洗养活了一对儿女。原有的野心早就在日复一日的缝补生活之中消磨了。能够重新回到这处,让她生出了“物是人非”的感慨。 哪怕她现在成为了后宫的第一人,可这空空荡荡的后宫,也让她生不出一点喜悦。她只觉得这宫殿太大,太空,让她太孤寂。 年仅十五岁的新帝登基,第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 在被圈禁的日子里,他就像个牢犯一样生活着,重新拥有了自由,不胜感激,希望天下人都能够感受到他的喜悦。 当然,在他被圈禁的日子里,他也一直帮助着自己的母亲做些粗活,过着平民人家苦劳的生活,也能够体会普通百姓的苦楚。他迅速颁布了新的农业政策,降低赋税。 离开皇宫的云公公,在民间听到对新帝的赞颂,却不由得开始怀念严帝。 不少不了解严帝的人,都说严帝是狼子野心,逼宫夺了废帝的位置,他们却不知道严帝的真正苦心。严帝坐这皇位根本就不是为了所谓的权利,而是为了他那被废帝害死的女儿啊。且新帝能有现在的成绩,都是因为严帝给他安排了无数的良师引导。 换了普通人家衣服的云公公把背上的包袱一背,登上了马车。 马车夫在马屁股上狠狠挥了一鞭,马儿扬起前蹄往大道上跑去。 云公公掀开了竹帘子,望向前方。 他要去的地方,是那遥远的大漠。那是严帝为他安排的最佳去处。 在路上奔波了半月之后,他终于到达了目的地。 居衡和时一已经在门口等着他了。 云公公见着自己师傅仿佛又变成了当初的那个小云子,激动不已的他跳下轿子一路小跑了过去。 在奔跑过程中,他想起了师傅离宫时候,严帝威胁道:“你要是出宫,我就让人杀了你妹妹。” 可过了十五年,他还是清楚记得自己师傅当时的回答。 他记得师傅笃定道:“你不会的。你失去了世间唯一的亲人,不会狠心让我和你一样。” 他的师傅赌对了。 第二百一十三章 继母难为(1) 异时空虚拟大厅。 “你到此是为了什么?”时一语气中带了些微倦意。 她望着对面站着的女人,不时拨弄着手中的引魂灯。她在引魂灯中发现对方一生平淡,并没有什么值得特别遗憾的事情。 “我想要拯救我的继女。”女人拨弄着自己的长发,神色中带着些别扭的难为情。 “签约吧。”时一扬了扬手,等待在身旁的付莲生心领神会把合同拿到了女人的身旁。 “我的继女……不,我的女儿,她是一个很好的孩子,我希望她能够有一个鲜亮的人生。”女人咬破了自己的手指按上了手印,眼中目光掺杂着温柔、悔恨和痛苦。 “成交。”时一收回了合同,挥手间女人消失在了大厅之中。 “你还没问她能够付出的酬劳呢?“付莲生语气急切。 “她已经默认了我想要的东西自取。”时一伸手掸了掸他肩上不存在的灰尘,和他之间的距离不足半尺,付莲生能够清楚看到她眼中的疲倦,感受到她温热的呼吸。 “等会儿见了。”时一猛地拽了他一把消失在了原地,猝不及防下付莲生摔倒在地。 “这小祖宗越来越奇怪了。”付莲生单手撑地爬了起来,捡起契约往卷宗室走去。 句阳村。 “这个该死的丧门星,都怪她。”年迈的老奶眉头一皱,把那拄着的竹拐杖重重往地上一戳,喉咙里的一声响痰啪嗒一声吐到了地上。 同时,拉七杂八的亲戚们你一嘴我一舌地劝起来,但大多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帮助意义。 柴垛边上蹲着的小女孩,身上穿了件破洞后打了补丁的明显不合身的花衣裳,满脸凄惶无助地盯着紧闭的房门,耳边根本就听不到所谓亲戚的话语。 她紧紧抱着自己的腿,想到了母亲生自己小妹妹的时候,她也是孤孤单单地等在门口,听到母亲在屋内一阵嘶吼声后,老奶用破布包着一个满脸发皱的娃娃走了出来。 她可怜的小妹妹,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看看这个世界,就被她老奶嫌弃晦气随手溺死在了尿桶里。自始至终,她连小妹妹的哭声都没听见过。 要是她妈妈这次生的还是妹妹,定然还是这样的结局。 “这个丧门星,每天就知道造粪,都是她太晦气才害得孩儿他妈在门口摔倒早产的。”老奶说着说着,神情激动,提着拐杖几步并作一步过来,几脚踢在了她的身上。 小女孩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任由着她踢,眼神空洞得让人心疼。 “别打了。这事儿和孩子有什么关系。”站在路边围观的时一站了出来,挡在了小女孩的面前。 “你这个张家姑娘,管得倒是宽。”老奶提着拐杖就要往时一身上打。 周围的围观者们各个束手旁观,个别撺掇着老奶“这是齐家的事情和张家没有关系”,火上浇油。 一直没有发声的齐严贵一把抓住了他妈的手臂,劝道:“妈,这可是老张家的老来女,打不得啊。老张头会和你拼命的。” 本以为躲不过去的拐杖并没有落到自己身上,小女孩麦花儿这才有些回神了,有些疑惑地盯着拦在自己面前的阿姨。 “别怕,有我在,没人可以伤害你。”时一像母鸡保护小鸡一样把孩子紧紧抱在怀中,和老奶对视的眼神毫不退让。 麦花儿猝不及防地落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脑子清明了起来,记起了抱着自己的是和自己妈妈小两岁的张家阿姨。 去年过年的时候,她还给过自己麦芽糖吃。那味道,太甜了,让她现在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的。 “嫁不出去的老剩i女,竟然在这里管我们家的家事了。”老奶见时一挑衅自己的权威,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后,又要冲上来干架。 “妈,老张头,老张头,要拼命的。”齐严贵害怕老张家找麻烦,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 主要是老张家在村里的名声太彪悍了,对唯一的女儿那是护得不得了。他记得小时候自己的伙伴不小心把还是豆芽菜的张时一撞倒了,下午的时候老张头就提着家伙去了伙伴家,就差动刀子了。自那以后,村里老老少少没有敢招惹张家的,就怕张家找他们拼命。这大概也是这长相清秀的张时一28岁了在村里还嫁不出去的原因。 “你有空在门口咋咋呼呼,还不如进去看看你儿媳妇生产情况。”时一把麦花儿抱了起来,瞪了围观的群众们一眼。这些愚i昧的民众们,都是隐形的帮i凶。 “齐家的,你老婆好像不行哩。”接生的李婆婆在屋内大喊着。 “妈,怎么办啊。”齐严贵一下子好像失去了主心骨,把求救的眼神看向了自己母亲。 “造孽啊。”原本还想和时一动粗的齐家老奶担心儿媳妇肚子里的宝贝孙子,哭喊了一声,颤巍着小脚跑了进去。 围观的众人个个都晓得她这声造孽可不是为了难产的儿媳妇喊的,而是为了儿媳妇肚子里的齐家宝贝孙子喊的。 麦花儿被时一高高抱在怀中,她陌生地打量着自己的亲戚们,她在他们的脸上看到了漠不关心和幸灾乐祸。 是的,这些亲戚们,因为自己家没有男孩子,一直都用各种话挤兑他们。现在她的妈妈要不行了,他们家肯定又没有男孩子了,他们又有无数的话说了。 她又把视线投向她的爸爸,她的爸爸缩手缩脚的立在门口望着地上,怯懦的形象让她寒心。 大概是太难过了,眼泪哗哗哗就往脸上淌。 等她反应过来把张家阿姨的衣服弄脏的时候,小心翼翼抬头看时一的眼色,却在时一的眼中看到了满满的心疼。 “别哭,有我在呢。”时一轻轻拍着她的瘦弱的背。 这孩子抱起来,就像一把骨头似的轻得不行,可想而知平时在家受了多少委屈。 麦花儿从来没有感受过这样的温柔,眼泪如卸了闸的洪水一般,哭声嚎啕。 她当时想,不管以后发生了什么,她都要对张家阿姨好。 第二百一十四章 继母难为(2) “就说你是个丧门i星,你亲妈被你克死了。还有我可怜的大孙子,也死在你妈肚子里。真是娶了个丧门星进屋连累我们老齐家……”齐家老奶骂骂咧咧地从屋里走了出来,手上还拽着个青i紫的瘦弱婴儿,明显看出来是个男孩子。 好事的人仔细看了,大喊了一声:“可惜了。” “可不是嘛,丧门星真是把我们老齐家害惨了。”齐家老奶瞪了时一怀中抱着的麦花儿一眼,走到了猪圈旁边的粪i坑把孩子扔了下去。围观的村民们对她的举动见怪不怪。 知道麦花儿妈要死了,人人都觉得晦气,没有人想进去,各个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在门口张望着。 “妈,我妈,我妈……”麦花儿来不及去可怜她短命的弟弟,挣扎着从时一的怀中下来,径直跑进了门。 端着血水出来的李婆婆被她不小心撞倒,哐当一声,盆里的血水洒了一地。 “晦气啊,真是晦气。”齐婆婆看着这毛丫头,捡起盆子,往地上吐了口唾沫星子,喃喃道:“这老齐家真是进了灾星了”。 “妈,你醒醒,你醒醒。”麦花儿拽紧了床上妇女的手臂,眼泪有急又快地打在水泥砌成的床上,把上面覆着的干草打湿了一片。 床上的妇女睁大了眼睛,眼睛中还有些神采,想要转头看看她在这世间唯一的孩子,可身下的血一直不停地流淌、流淌,这暖和的力让她有些忘却了活着的悲哀与痛苦,她想跟着这股力一起离去了。 “妈,你别睡,你快看我,你看看我啊。”麦花儿声嘶力竭地拍打着床上的干草,那沾了血的干草粘稠湿黏,让她心中更添恐惧。 “活……着……”妇女似乎感受到了孩子的痛苦,眼中亮光燃了一瞬,费尽了所有力量说了这么两个字。 在临死前的瞬间,她很快地回顾了自己短暂的一生。 她从小就没爹,娘跟了别人跑了,她人小只能乞讨为生,从外地乞讨路过句阳县,被齐家老奶看中了好拿捏,各种哄着骗着做了媳妇。丈夫齐严贵就是个懦弱的男人,什么都听他寡母的。她生了女儿麦花儿后身体一直不好,还被逼着田间地里各种做活一点都没有休息的时间。她生下了二女儿后,因为被嫌弃又是个女孩儿,月子都没让她做,直接让她下田插水栽秧。仅仅只过了几周,就被婆婆逼着和丈夫同房,又怀上了三儿子。怀上的时候,她就晓得这次逃不过了。 现在死了一了百了,挺好的。就是可怜她的麦花儿,才九岁,什么都不晓得,不知道要被齐家虐待成什么样子。 麦花儿见着母亲眼中黯淡的光,还有她身下不断淌血的干草,扑在了她的身上大哭起来。 她的妈妈,生她的母亲,这世间唯一对她好的人,就这样离开了。她以后就是没有妈的孩子了。 时一远远站在两人的身后,看着大哭的麦花儿,神色中有着悲悯。 可孩子那么小,一定不会明白有些时候死了要比活着要快乐。 “阿姨,我没有母亲了。”麦花儿转头看清楚是时一后,愣着眼看着她,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你妈妈死了,可你还要好好活着。”时一一步步走向她,擦干净了她脸上的泪。 “活着?”麦花儿眼神颤栗着,像小鹿一般低声哭叫着,“没了妈了,我怎么活啊?” 妈妈还活着的时候,就算老奶骂她打她,她的心里都还有盼头,因为妈妈虽然不敢当面顶撞老奶,但事后肯定会抱着她哭,给她讲故事,哄着她。 现在妈妈死了,这家里护着自己的人,就再也没有了。 “以后我护着你。”时一把她轻轻拥入怀中。 麦花儿眼神聚焦在她的新衣服上的黑泥巴痕迹,想起这是自己在门口的时候印上去的,害怕地直往后退,嘴中不停叫喊着“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时一看着突然变得惊恐的麦花儿,犹疑地站着,不知道要不要上前去。 麦花儿撞到了水泥砌成的床墩,脚步踉跄地跌坐在了地上。刚刚熟悉的一幕让她又重温了一遍童年阴影。 那是她三岁的时候,老奶赶集买了一件新衣服,破天荒地把她抱在怀里,问她衣服好不好看。 她看了一眼在旁边的母亲,乖巧地点了点头,可衣服上那鲜艳的花对年幼的她来说是种致命的吸引,她像着了魔似的伸手去摸。 下一秒,是火热的耳光落在了自己脸上。然后是妈妈抱着自己的哭声、老奶的骂声。 “妈,孩子还小,不是故意的。” “我让你个丧门星手贱,我让你手贱,那脏手碰上了还能洗的掉吗,这可是我精挑细选才买的。” 现场实在是太混乱了,至今都让她想不起来最先落到脸上的那一巴掌是妈妈打的还是老奶打的。可她清楚记得的是,当天晚上,她的妈妈在床上便吐了血,是老奶用锄头的把儿给砸的。 要是没有妈妈替自己拦着,说不定小小的自己早就被打死了。 时一见她一直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低头才发现了衣服上的黑印子,赶忙哄道:“没关系的,一件衣服而已,阿姨家里还多的是。” “阿姨,我想死,我想和我妈一起死。”麦花儿爬到床上紧紧抱住了母亲的尸体。 与其每天都活在老奶的恐惧之中,还不如跟着母亲一起离开。老人们讲,人死了以后就没有感情了,也不会怕痛。等她死了,她就什么也不怕了。 “瞎讲。”时一强行把她从床上抱了下来,“你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 麦花儿拳打脚踢着:“你别管我,你别管我,我不想活了。这个家没有一个在意我的死活的。” “这该死的丧门星,娘老子死了,她也想跟着去,真是想得美。这家里里里外外还指望着呢。”洗干净了手的老奶拄着竹拐杖走了进屋,重重敲在了那土墙上,震碎了不少黄土。 第二百一十五章 继母难为(3) “听话。”时一把麦花儿的头按在了自己怀中,滚烫的泪湿了她的衣裳。 “你娘老子不在了,就得你来偿债了。”齐家老奶拄着拐杖走到时一面前,想要把麦花儿抢回来。 “你要是敢动她一根手指头,我让你齐家在村里待不下去!”时一感受到麦花儿因为恐惧产生的颤抖,怕齐家老奶真的会下死劲儿抢,像老牛护犊子一般小心地把麦花儿藏在了身后。 “你个嫁不出去的老剩女,恁是要管我们家的事情是不是?”齐家老奶翻了个白眼,提着拐杖就要开始打人。 “妈,你别打人!”齐严贵跑着进来拦住了她,气喘吁吁道:“老张头过来了。” “过来了好啊!就怕他不过来!”齐家老奶往那地上一坐,哭天抢地地骂起来:“乡里乡亲的大家倒是评评理啊,我们老齐家的事情,这老张家的未嫁女怎么管上了……”越说哭得越厉害,眼泪鼻涕地糊了一脸,不知道的还以为真的被人打了。 门口围观的人们,又开始你一嘴我一舌地附和。 “可不是嘛,这老齐家的事情,老张家的跟着掺和什么啊。” “嗨,你们还不知道吧,这老张家的女儿啊,没人要,这要不跟着掺和啊,嫁给谁啊。” “也是啊,你说说,村子里的姑娘们,十六七岁的就开始定亲嫁人了,二十八岁的姑娘啊都是好几个孩子的妈了,就这老张家的老闺女啊,没人看得上……” “你们要是再围在这里碎嘴,小心我对你们不客气了。”一路小跑着回来的老张头正好听到村民们对自己闺女的议论,一张脸拉得老长。 “怎么了,你们老张家的老闺女还不能让我们说了。”李婆婆接生了个死胎,产妇又难产而亡,心里是又晦气又憋闷啊。 这句阳村里的妇女们,哪个不是她李婆婆接生的,招牌响亮得很,这下是硬生生地砸在了这老齐家。现在啊,正想找人出出气呢。 可惜她挑错了对象,老张头年轻时候脾气就暴躁不饶人,好不容易得了个闺女,护着都来不及,怎么能容许人说三道四的,当即挥舞着手中的镰刀,呵斥道:“你个老寡婆,你要是再在这里叽叽歪歪,我让你以后都走不了路。” 李婆婆被他凶恶的眼神吓得往后退了半步,躲进了人群中不再说话了。 “老天啊,我老齐家怎么会摊上这档子事啊。儿媳妇去了也就去了,怎么我的大孙子也跟着没了……”齐家老奶刚刚见识到了老张头的凶狠,不敢正面和他刚,只好做出一副可怜模样。 “爸~”时一委屈地喊了一声。 老张头见着自己女儿站在那死了的齐家媳妇身旁,身后还藏着个半大的姑娘探着头悄悄看他,心中是又觉得可怜又觉得生气。 他这女儿啊,打小就和他是一个脾气,爱憎分明,这没了娘的麦花儿是得了她的眼了,所以才这样护着。可这老齐家是什么人家,他打小就和她讲过了,掺和这家子的事儿,有的是苦头吃。 “哼,回去再和你说!”他和时一说完话,瞪了那旁边站着的像木头一样的齐严贵一样。 齐严贵不知道自己怎么就招惹到老张头了,肩膀不自觉地瑟缩了下。 “老张头啊,你看看我们老齐家都乱成什么样子了,你闺女还过来添乱,你们张家这是安的什么心啊……”齐家老奶哭了一阵停下来,又开始哀嚎起来。 “闭嘴。”老张头用镰刀的刀尖指着她的额头,凶恶道:“你再哭一声,我就把你家砸了,看你们两母子睡哪里。” “你……”齐家老奶还想说话,被齐严贵捂住了嘴巴。 老张头给了他一个“算你识趣”的眼神,走到了时一的面前去拉她回家,可时一就是岿然不动。 “不走还留在这里干嘛?”老张头牛眼一瞪,大家都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 “爸,麦花儿也要跟着我走。”时一拽住了麦花儿的细瘦手腕儿,袖子上的衣服往下掉了去露出了那满是细小鞭痕印子。 “你们也不怕遭报应。”老张头看着孩子手上新旧交加的伤痕,狠狠地刮了齐家两母子一眼。 “这可是我们老齐家的丫头,要怎么管是我们家的家事。”齐家老奶挣脱了自己儿子的控制,和老张头“据理力争”。 “你们老齐家最近也忙,孩子我们张家接回去看顾几天,等孩子妈发丧的那天,我们再带着回来让孩子披麻戴孝送着上山。”老张头话语间很客气,可神色明显不容人拒绝。 在这重男轻女的句阳村啊,家家户户都以生儿子为荣,生女儿为耻,怎么可能准许女儿进灵堂,至于披麻戴孝送逝者家属上山安葬那就更是男孩子的事情了,这女孩儿连去山上祭拜的资格都没有的。就算麦花儿留在家里,也不过是跟着干些杂活,然后被家人狠狠打骂。说不得啊,孩子妈去世没几天,这孩子也跟着去了。 要更较真地想,这老齐家的两母子会不会把麦花儿妈送上山安葬都不一定,他们俩可是结媳妇的时候都吝啬得不请客的人家。 “张家爷爷说的这是什么话呢?”齐家老奶掂着笑,眼睛处的皱纹全部集中到眼尾去了。 娶了个丧门星进家,宝贝孙子没给他们老齐家生下来,还想着给她发丧,怎么可能的事情。没有儿子啊,他们老齐家的祖坟是不让进的。 老张头一眼就看出了齐家老奶这是假笑,扯着嗓子大声道:“你们啊,什么时候把麦花儿妈安葬好了,我们再把麦花儿送回来。” 他这是把话故意说给门外的那些乡里乡亲们听的。 麦花儿听到张爷爷说的话,好不容易止住的眼泪流得更急了。因为只有她自己才晓得她和她妈在这家里过的是什么日子。她妈活着的时候,老奶和爸爸就没有把她妈当人看,现在她妈死了,他们怕不是一张草席就把她妈卷起来埋了。 第二百一十六章 继母难为(4) 齐家老奶到底没能拦住老张头和他的老闺女张时一把麦花儿带回家,气得拿着拐杖把自己儿子捶了好几下。 齐严贵知晓母亲的脾气,那是你越反抗她就越生气,所以就站在那里像个没感觉的死人一般任由着她打。 齐家老奶见他这副到死不活的样子,头猛地一昏,扶住了墙就开始大骂。 齐严贵站在母亲面前,听着她反反复复地骂自己早死的父亲是短命鬼,骂自己是扶不上墙的烂泥是不成器的东西,骂自己刚难产死的媳妇是个蠢货、烂乞丐云云,话里话外就是她一个人最辛苦了。好好的一个家,现在忽然大的就没了,小的也走了,他心中也有怒火,可毕竟是寡母把他拉扯打的,眉头皱了几下又松开了。 门外围观的人都不想跟着帮忙收拾齐家的死人,在老张头一家离开的时候也跟着麻利离开了。 在这群围观者中,还是有个别有良心的帮着老张头说话,说他是个好心人,说他脾气虽然不好但是还是有良心的有责任感的。 毕竟齐家老奶对儿媳妇和孙女苛刻那是出了名的。这村里虽然也有关系不好的婆母,但从来没有哪个是像齐家老奶一样儿媳妇刚生产不到几天就拽着去田里插秧的。还有,也有奶奶不喜欢孙女的,但没有谁会因为孩子不小心摸了她的新衣裳一下就要下死手打死的,吃了一块锅里的肉渣就要往喉咙里灌开水的。 “孩子她妈,你赶快做饭吃,我们几个都饿死了。”老张头刚到院子门口就开始大喊着。 张家奶奶在村里的彪悍是出了名的,麦花儿远远见着她和别家的媳妇儿骂过架,把对方都给骂哭了,想着等会儿就要见张家奶奶了,心里有些怕。 时一敏感察觉到她的小手在抖,蹲下身子哄着她道:“我妈可好了,你就把她当你外婆,有啥想吃的都给她说,她做饭可好吃了。” “你们两父女今天是干什么去了,中午喊着吃饭的时候一个都不在,现在倒是喊着饿了。”张家奶奶从厨房门口走了出来,麦花儿见着她头上裹了块花布,手上正拽着面呢,觉得也没那么害怕了。 “这孩子不是那老齐家的嘛?”张家奶奶狐疑地看了麦花儿一眼,把眼神落到了时一的身上让她解答。 “我和这孩子投缘,把她接过来住几天。”时一知晓麦花儿还在害怕,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地走了进屋。 “你个老娘们儿,话就是多,什么事儿都没有吃饭大,一切事情吃了饭再说。”老张头把镰刀往那砖缝中一砸,大手大脚地往水井去了。 每天做完活回来必须用井里打的凉水洗个澡,这是他雷打不动坚持了六十多年的习惯。 见着当家的男人都放话了,张家奶奶心里有再多的疑惑也不敢问了,狐疑地看了一眼进屋的时一和麦花儿,拽着面又进了厨房。 “你呀,以后就和我睡了。”时一带着麦花儿进了自己的房间,指了指那麦花儿从来没有见过的雕花大床。 “真好看。”麦花儿踏进房间的时候,就觉得十分的窘迫,恨不得找个地缝儿钻进去,因为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干干净净的像是要发光,可她浑身脏兮兮的手指甲缝缝里也全是脏泥巴。她感觉自己走进了的每一步都像是要污染这房间。 实际上,时一现在所住的房间根本就算不得什么高大上的地方。乡村地区条件有限,地上用的只是打磨过的水泥地,房间里呢除了雕花大床,就是几个刷了白漆的柜子和书桌,还有一个老张头亲自做的镶了镜子的木制梳妆台。但这条件,在这村里也已经是数一数二的了,尤其是老张家修的是小平房而不是土墙房。 “我给你找几身衣服,你先穿着我的。”时一忙着给麦花儿安排在家里的生活,没有来得及注意麦花儿的窘迫和失神。 “不用,我穿我自己的就好了。”麦花儿的眼神还在房间里的摆设上打转,满满都是羡慕,过了好一会才失落道:“我会把你的衣服弄脏的,还有房间也会被我弄脏的。” 张家阿姨对她那样好,要是她把张家阿姨的东西弄脏了,她会难受一辈子的。 时一找了自己的几件短衫,在麦花儿身上比了比,矮瘦的麦花儿穿着这短衫像裙子似的刚刚好,满意地笑了起来,“你啊,小小个娃娃,担心的太多了。你张阿姨什么都不多,唯独这旧衣服多得很。还有啊,楼上的房间都空着呢,你要是不习惯和我睡一个人去楼上睡也是可以的。” “可我太脏了。”麦花儿仰头看着她,无比清澈的眼神中泪花正在打转。 从小到大,从来没有人对她这么关心,对她这样好,哪怕她亲妈都没有。 “哪有什么脏不脏的,洗洗不就好了。等吃完饭,我就给你洗澡。”时一拍了拍她瘦弱的小脑瓜,假意呵斥道:“你以后要是再说自己脏,我可就不高兴了。” “我从来没有睡过这样大这样宽这样好看的床。”麦花儿的眼睛死死钉在了雕花大床上。她想着睡上去一定很柔软、很温暖吧。 家里只有老奶和爸爸睡的是水泥砌成的土炕。在老奶允许爸爸和妈妈睡觉的时候,在房里打地铺的妈妈才能睡到那水泥砌成的土炕上来。而她在家里睡的都是猪圈旁边的干草,一到冬天就潮湿得很,破棉絮又不保暖,每天晚上她都紧紧缩在角落,特别冷的时候只有抱着小猪仔才能睡着。 时一看到了麦花儿眼神中的神往,建议道:“想不想现在上去躺躺?” 这对麦花儿来说无疑是个诱惑,她的眼睛有瞬间都发亮了,可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脏衣服和露出脚趾的破鞋子使劲地摇了摇头,大声道:“不要。”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时一一把抱起她,往大床上一扔。 麦花儿瞬间陷入了温暖的被子中,觉得自己仿佛到了云端一样,幸福得快要飘了起来。 第二百一十七章 继母难为(5) “吃面了。”见着时一和麦花儿紧不出来,张家奶奶直接来了房间门口叫人。 “嘘。”时一在唇边竖起食指,悄悄走了出来,低声道:“孩子太累睡着了。” 张家奶奶是有些嫌弃脏兮兮的麦花儿睡在自家闺女的床上的,但见着闺女那上心的样子,眉心皱了皱,没说话,跟着一起出去了。 饭桌上,没有人说话,只能听到动筷子的声音。 吃完了一碗面,老张头擦了擦嘴,脸上才有了些笑模样,连声夸赞着自己老婆子做饭好吃。 “你说说你们俩怎么把老齐家的孩子带回来了。”张家奶奶睇了一眼端着碗吃饭却明显不知道心思飘哪里去了的老闺女,开了口。 “妈,你还记不记得我生病那次有人闯到家里来。”时一把碗推到一旁,仰着脸看着自己母亲。 “记得啊。” 老张头看到老婆子那皱起来的脸就晓得她心里还在介怀这件事了。 这件事说起来也话长。平日里,他和老婆子总会留一个人在家里和闺女作伴的,更何况那次闺女又高烧生病了。偏偏中午的时候听到广播里的天气预报说后面几天都会有雨,山上又有活,两人想着一起去天不黑就能一起回来了。哪晓得他们回来的时候就看到原本应该躺在床上休息的闺女扯着被子站在门口一脸惊惶的样子。他们当时问什么闺女什么都不说,直到好几天后,闺女高烧退下去了,才告诉他们那晚上有男人撬开门进来,后来又被什么东西给吓走了。 “我当时也看到那个黑影了。”时一眼中不像以前那般浮起害怕,而是有些欣慰。 “是个什么东西?”老张头紧紧扣着桌子。 救了他女儿的,管它是什么他肯定都是要报答的。张家奶奶也不例外。 要是那男人没被吓走啊,遭罪的就是他们女儿了。他们至今都还记得那落在地上的锋利柴刀呢。特意挑个这样的时间段来,肯定是老早就谋划好了的。要是没被吓走,真进了这家,说不得来个杀人灭口。假设他们闺女没了,他们一辈子的心血都没有了。 “是麦花儿这孩子。”时一望了望自己的房间方向。 “怎么会是麦花儿呢?”张家奶奶百思不得其解。 一个孩子小时候怎么能够把一个壮年男人吓走呢? “爸妈都还记得麦花儿以前留过长头发吧,齐家老奶害怕麦花儿这孩子头上的虱子传染了人,才用剪子给她绞了。” 老张家夫妇点了点头。 “这件事发生是五年前,那时候麦花儿才四岁,可早就和其他大孩子一样什么活儿都能做了。那天晚上,她妈和她老奶吵架,把她一个小娃娃给赶出了家。她打小就在村里长大的,也只能在村子里转悠。她家里又没给她买什么合身的衣裳,她就捡了那干草捆在自己身上保暖,干草参差不齐地扎在她的身上,她个子又小,根本就看不出是个人来,加上头发经常不梳洗杂在一起,灯光那么一照啊,看着就和那游魂似的。”时一也是在原主的记忆中翻找了好久,才晓得原主为什么执着要找她给麦花儿一个好人生的原因。 “嗨,原来是这孩子救了你的命。”老张头恍然大悟般明白了女儿为什么要去趟老齐家的浑水了。 “麦花儿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呢,是我自己想清楚的。”时一握着母亲的手,真挚道:“我晓得你们都担心我会吃亏,可麦花儿这孩子实在是与我投缘。我有意给她当后母。” “什么?”张家奶奶发尖的声音把还在思考的老张头吓了一大跳,差点没从凳子上掉下来。 “你知不知道齐家就是个虎狼窝啊。他那老子娘就像豺狼一样,才磋磨死了儿媳,你就要过去受她摆弄?”张家奶奶抚弄着心口,是怎么也想不过来。 老张头眼皮子半耷拉着,倒是想得有些明白的感觉,可老婆子现在态度如此抗拒,他还是不发言为好。 “妈,你听我慢慢说嘛。”时一走到了她的身后,想要给她按摩肩膀放松一下,却被她一把挥开了。 时一不急不缓地坐到了她的边上,给她仔细分析自己的想法。 “不行,就是不行。”时一的话还没说完,张家奶奶的手就往桌上重重一拍中断了谈话。 “妈~”时一低唤了一声:“我都二十八了。再一个月我就二十九了。” “二十九怎么了,就说是三十九,只要有我一口吃的,就绝不会少了你的。”张家奶奶桌子拍的是啪i啪i响。 她这含辛茹苦养到现在的女儿,想嫁到那老齐家当后母,她这个当妈的第一个就不答应。 “孩子妈,你能不能冷静点,听闺女把话说完。”老张头知道老婆子是因为太爱女儿了反应才会那么大的,赶忙把她的手捧在心口处,给她吹着揉着,就害怕她受伤了。 张家奶奶因着老伴儿对自己的心疼,激动的情绪渐渐缓了下来。 “妈,我们这村子偏得很,附近村子的男儿们大多都外出务工在外面成家,这要招上门女婿,基本是没有人家愿意的。真要嫁人啊,嫁远了,你们心里也不舒服,我心里也不放心。可要嫁村里的男人啊,你看看那些和我同龄的,哪个不是拖家带口的了。年纪比我小的人又看不上我,看不上我家。这村子里倒是也有那大龄单身的,可个个都像癞子一般的模样又丑,性格又皮赖,家里更是穷得揭不开锅。”时一是用自嘲的语气说完这番话的。 老张头心中也为女儿抱屈,他女儿啊样貌不说美,说清秀绝对没差,都怪他这火爆脾气,从小就不让村里和闺女同龄的男孩子接近自己的宝贝女儿。要不然,他这早就当上了村里前三富的老张家还愁找不到合适女婿。 开始的时候,他们夫妻是真不着急,可眼见着村里和闺女同龄的姑娘一个个成家有了孩子,他们为人父母的,其实是真的忧心啊。 第二百一十八章 继母难为(6) 老张头兀自思考的时候,张家奶奶是接连叹了好几口气。她颇为无奈道:“那你也不该想着去那老齐家。” “妈,齐严贵这人性格虽然懦弱,可样子不算差,他是怕着我家的。你不知道啊,早上在他家,他妈几次想打我,都是他死命拦着的。” “真是她这样说的?”张家奶奶给自己老伴儿投了一个求证的眼神。 老张头急忙点头,还补充道:“我们要把麦花儿带走的时候,齐严贵愣是不敢拦呢。” 时一见着自己母亲脸上终于见了点高兴颜色了,眼神也没之前的那么的抗拒了,趁热打铁继续道:“我要真嫁过去了啊,齐严贵是不敢动我的。这齐家老奶,性格是泼辣歹毒好拿儿子当棒子使,可我也不是好欺负的。” “你这身板子……”张家奶奶刚说完,就觉得此话有些不妥了。 她这女儿啊,在这村里是数一数二的壮姑娘了。一张脸吧,看起来倒是清清秀秀的,但是一般的小伙子要和她女儿比力气啊,可能还真的比不过。 “妈,你都晓得我不是那种让人当软柿子捏的,你还顾虑什么?”时一狗腿地扒着她的袖子撒着娇。 张家奶奶刚想说话,见着光着脚走出来的麦花儿失了声,老张头也下意识地闭上了嗓子。 “阿姨,张家奶奶,张家爷爷,是不是我吵到你们了。”麦花儿扭着自己的袖角,动作中有不安又有着紧张。 她害怕她们会因此讨厌她。 因为刚刚她在温暖的大床上做了一个梦。她梦到张家阿姨变成了自己的妈妈,张爷爷张奶奶变成了她的外公外婆。没有人再敢欺负她。 “麦花儿醒了,我去给你热面吃。”时一笑着过去抱住了她。 “阿姨,我把你的床给弄脏了。”她低着头,眼睛中满是泪花子,转眼就要掉下来了。 “没事儿,阿姨衣柜里还有好几套备用的,吃完饭我们一起把床单换了洗了好不好。”时一小心地揩去了她的泪珠。 她明白,越是过得辛苦的孩子越容易害怕别人对自己产生不好的印象。麦花儿心里是喜欢她的也喜欢她的父母的,所以害怕她们讨厌她。 张家奶奶本来对麦花儿是有些介意的,可到底是活了大半辈子的人了,加上本性就善良,怎么愿意看着孩子哭,当即就出去给孩子热面去了。 麦花儿在家里从来没有吃过一顿热乎的饭菜,一碗拽面她是吃了个精光,就差舔盘子了。 张家奶奶是真的有些心疼这个孩子了,又去给她煮了一碗,还把家里炸过的腊肉捞了一勺起来给她煮了拿着啃。 麦花儿不晓得自己是第几次哭了,可她就是抑制不住内心的那种情感。 她在张家阿姨这里感受到的温暖是人生总和的几万多。她不明白为什么是血脉相连的亲人的家人,却对她是那样的差,和自己基本都没怎么说过话的张家阿姨对自己是那样的好。 时一默默地看着她吃完,然后和她一起把脏了的床单换下来洗了,又换上了新的床单。 厨房里,灶上正在烧洗澡水,添火的老张头不时就抬头望一眼自家老伴儿。因为自家老伴儿从吃完饭以后就一直没怎么说话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你说,我们张家真的能够压制住老齐家吗?”张家奶奶问出了自己心中的疙瘩。 她就怕自己闺女嫁过去了吃亏啊。 这年龄在村子里也的确是大得很了,要真的在这家里留一辈子,他们两个老的闭了眼升了天,谁来照顾老闺女。要真的嫁去了老齐家,能够压制住作妖的老的,拿捏住懦弱的小的,只要把麦花儿好好培养长大,不愁没有人给她老闺女养老。 “必须能啊。”老张头见老伴儿开口了,就差激动地站起来了。 他往那灶里添了一把容易着火的杉木叶子,噼里啪啦的燃烧声音顿时让整个厨房都噪满了。 “你也不想想,我和你在这村里的名声。我是暴躁护短,你是性格泼辣爽利又护短,几乎可以说是横着走了。但我们平日里奉行的宗旨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所以我们和乡里乡亲的处得也不差。” “你这话倒也没差。”张家奶奶是彻底想通透了。 她这老闺女啊,嫁到老齐家可能还真的是最好的一个选择。见着锅里的水开始沸了,扯着嗓子喊时一把麦花儿带过来洗澡了。 这麦花儿马上就要成了自家外孙女了,她这个当外婆的自然得对人上心啊。 张家就时一这么一个闺女啊,自然是什么好的都要给她,所以为了闺女的个人问题没少操心,特意给时一建了个人用的洗澡房和一个小茅厕。这样她上厕所的时候,也可以避免尴尬。 麦花儿走进专属于时一的洗澡房的时候,眼珠子都瞪大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原来女孩子也是可以一个人洗澡一个人上厕所的,而且洗澡还有那么多讲究,瓶瓶罐罐的一大堆。 想到她难产而亡的母亲总是深夜的时候一个人抬着水在猪圈门口洗澡,叫着她在旁边看着有没有人过来,如果洗澡的时候有人看着那就不能继续洗了只能穿好衣服往屋里去。想到在家里洗个澡都不能光明正大的,她眼圈又红了。 时一知晓她肯定是触景生情难过了,特意绕开了话题,给她解释着桌子上放着的瓶瓶罐罐的用处。 麦花儿开始还有些扭捏,可时一坦荡的态度让她心里纾解了很多,因为敏感的她没有从时一眼中看到半点对自己的瞧不起。 她很乖地就把衣服给脱了。 时一看了一眼,就不忍心地别开了眼。 之前的时候,她只看到了孩子双手上的伤痕,可现在没了衣服的遮挡,她才晓得了“遍体鳞伤”这个词的含义。 在被衣服遮挡着的地方,麦花儿身上就没有一块好的地方,那深黑色的印痕和稍浅一点的深红色疤痕在身体各处交缠着,还有些钉子扎的、镰刀划得、双手掐的印子,险些让进来送新毛巾的张家奶奶落下泪来。 第二百一十九章 继母难为(7) “奶,我不疼。”麦花儿巴掌脸上点缀着的黑葡萄珠似的眼睛,仿佛瞬间就被点亮了。、 她从没在自己的血脉亲人身上得到的关心,却在张家人的身上得到了,怎么能不心生感激。 “快洗吧,洗了睡个好觉。”张家奶奶红着眼眶把衣服防下来了。 回到房间,老张头见着老伴儿低头抹眼泪的眼泪,赶忙问怎么了。张家奶奶把在麦花儿身上看到密密麻麻伤疤的事情一说,老张头当即就把床头柜给拍塌了。 “真是太没良心了!” “谁说不是呢。”张家奶奶见着老头子的恼怒模样反而镇定了下来,冷静道:“真要让麦花儿一个人回去了,说不得会被她老奶和爸给磋磨死的。” “总不能一直待我们家啊。”老张头双手搓着脸,情绪沉重。 “明天你就找吴媒婆说和说和,先给老齐家订了亲了,把娃娃光明正大放在我们这里。”张家奶奶眼皮子往下一沉,精明道:“这个结亲家的事儿,还不能我们提出来,得让老齐家自己上门来说。” “这老齐家的两母子都怕是恨死我们了,怎么可能主动过来提亲?”老张头有些不明白老伴儿说的话了。 “你呀你呀”,张家奶奶的手一直戳着他的脑门子,恨铁不成钢道:“我们老张家是这村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我们宝贝女儿又是正经的黄花闺女,还是初婚,虽然年纪是大了些脾气是火爆了些,但于齐严贵来说,这可比他那头婚的老婆好太多了。他先前就是不敢想!” 老张头这才如梦初醒般拍了拍自己的头,赶忙拍马屁道:“还是我老婆子英明”。 “这件事儿你给我好好办,要是砸在你手里了,你就不用回家了。”张家奶奶在他肩膀上一拍,那力道让老张头不由自主地皱起了眉头。 他家的闺女的力气绝对不是遗传了他这个老爹,而是她亲妈! “还疼吗?”洗干净了的麦花儿躺在床上,时一正在给她涂抹药膏。 “不疼了。”麦花儿乖巧地看着她,眼睛一闪一闪的。 “是不是想你妈了?”时一抚摸着她背上最狰狞的伤疤,轻轻地吹着。 “嗯”,麦花儿重重地点了点头,伤感道:“妈妈去世我都没能待在她的身边,觉得很不孝顺”。 她也清楚知道,要是自己继续待在家,没了妈妈保护,她受到的虐待将会更加的残酷。 “你妈妈会原谅你的。”时一轻轻揉了揉她的头,感觉头发有些干了,拿起毛巾轻柔地擦了擦。 这孩子之前的头发从来认真梳理过,她今天废了好大一番力气才梳理称展了。 “我没想到我妈……”她竭力控制着自己不要掉眼泪,可鼻子突然一酸,她就哭出了声。 难产的母亲死在她的面前,让幼小的她第一次感受到了生命的脆弱。她余下的生命难道就是待在那个毫无温情的家中,受到残酷的压榨,然后像蝼蚁一样死去。或许偶尔会有人谈起自己,但他们绝不是怀念,而是像讲笑话一样把她当作谈资。 “不必忧虑。”时一彻底揉干了她的发,把她轻轻搂在怀里,认真道:“只要有我在,你总是不会被欺负的。” 这句话让麦花儿哭得更伤心了。 她这样的贱命,真的能够被护住吗? 哭得太狠了,加上精神好不容易松懈了下来,麦花儿带着眼泪睡着了。 时一给她盖好被子,打开衣橱找出了自己的旧衣服拿到了外面去修改。 第二天一早,麦花儿睁开眼睛,瞬间袭往心里的感觉就是害怕。她外套不穿、鞋也不穿、头发不梳,形容不整地跑到了外面,大喊着:“老奶,我不是故意睡迟的。” 在她的记忆里,她现在还在自己家。每天早上五点天还没亮就得起来烧火做饭煮猪食,要是晚了那么一点,就会被老奶用那烧火棍打,还有那烧辣椒吃的铁钩砸,更严重一点会把她关在猪圈里让她跟着猪儿一起吃猪食。 时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想告诉她这里没有人会因为她睡迟了而苛责她,却被她突然的下跪吓了一跳。 麦花儿以为身后拍她的是她的老奶,害怕地一直告饶:“老奶,我再也不敢偷懒了,再也不敢了,求你不要打我,不要打我。” 厨房里做饭的老张头和老张奶奶探出头来,看着跪在院子里的娃,心更痛了。 这得在家受了多少罪,才会下意识害怕成这种模样。 老张头早饭也顾不上吃了,捡起板凳上的外套就往外去了。 “唉~”老张奶奶抹了把眼泪,叹息着又进了厨房。 “不要怕。”时一蹲下身子,轻柔地注视着她。 “我不想挨打。”麦花儿直愣愣看着她,眼珠子像断线珍珠似的往下坠。 “相信阿姨吗?”时一不厌其烦地给她擦着眼泪。 麦花儿先是愣了一会儿,然后是坚定地点了点头,“阿姨是我遇到的对我最好的人,我相信。” “你要是真的相信阿姨啊,那你以后都不会挨打了。”时一牵着她的手站了起来,往屋内走去,“昨晚给你改了几身衣裳,想来你应该会喜欢的。” 进了房间,时一拿出了那一叠改好的衣服放在她的面前,笑着道:“试试吧?” 麦花儿的手指在衣服上轻轻摸着,害怕这就是虚幻的一场梦,轻声道:“真好看。” 她从小到大穿的都是家里要扔的烂衣服,从来都没有合身过,冬天的不保暖,夏天的闷得慌。可她从来不敢有半句抱怨。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挑剔的资格。 按照她老奶的话来说,作为一个赔钱货,能让她活着见到太阳,已经是她们老齐家的仁慈了。 “那先试试这件?”时一拿起了最面上的旗袍样式的衣服,鼓励着她。 麦花儿实在不忍心拒绝这样的鼓励,再者她实在是太喜欢这些衣服了,点了点头,在时一的帮助下穿好了衣服。 “真合适。我们麦花儿真可爱。”时一给她拽了拽裙角,温柔夸奖着。 这还是第一次有人夸她。麦花儿害羞地低下了头。 第二百二十章 继母难为(8) 麦花儿一直都牢牢记得在张家做的那个美梦。张家阿姨成了她的母亲,张家奶奶和张家爷爷成了她的外公外婆。她再也不受别人的欺负。 因为听老人们说过,做过的美梦是不能说的,一说了就会不灵验了。所以她从来都没告诉过任何人。却没想到,她的这个美梦成真地这么快。 张家阿姨居然要成为她的继母了。 她蹑手蹑脚地从爸爸的房间门口退出来,像做贼似的一路小跑着到了猪圈,躺在自己那干草床上,乐得四肢都要跳起来了。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她突然觉得被自己老奶强行从张家接回来也不是件什么坏事了。 房间里,齐家老奶和齐严贵的争执还在继续。 “我不允许你把老张家的那个老剩女给我带回家!”齐家老奶是用命令式的语气说的。 齐严贵当即就反感地皱起了眉头,“妈,在大城市里,二十七八还没嫁人是件正常事情呢。” “她老张家就是倒贴所有家产,我老齐家也不要!”齐家老奶那拐杖重重地在地上敲着。 “妈,你还想不想要孙子了?”齐严贵眼中闪过一丝不耐。 “这村里的女人多的是,哪怕是疯子癫子进门,我都不要她老张家的老闺女。”齐家老奶往地上吐了口痰,十分难平道:“我的儿啊,你知不知道,我去接麦花儿回来的时候,那老张家的和别的乡亲们说我什么了。” 她重重拍了拍自己胸口,眼眶都红了,“她们说我把麦花儿娘给害死的,还有,说我心歹毒得很,想把麦花儿也整死呢。他们也不想想,我花了多少钱给麦花儿娘办丧事。这村里哪个没生出儿子的婆娘有她那样好的待遇。” 齐严贵偏头翻了个白眼。 他妈外人不知道什么德行,他这个亲儿子还不知道吗。最是会装模作样了。再者,那些乡里乡亲的也没说错,麦花儿娘可不就是被她磋磨死的,一个大肚子婆娘正该补身体的时候,她却让人各种做活还不让吃油荤的,瘦得皮包骨的样子,怎么能安生把孩子生下来。 当然,齐严贵这么懦弱一个人,往前的时候,是绝对不会仔细思考母亲的这些举动的,还是因为吴媒婆那张会撺掇的巧嘴。 这吴媒婆啊,在这句阳村也算是个人物了,只要她诚心想说的媒啊,就没有不成功的。 正好,她早年的时候亏欠过张家,现在老张头求她给说老齐家这门亲事,她虽然不理解,但肯定是下了真功夫去做的。 她第一件事就是让家里的把齐严贵找来喝酒,人喝得七八分醉了,她才假装闲谈般说起麦花儿娘还有麦花儿在家家里受的苦。为了不得罪人,这些闲话自然不是她吴媒婆知道的,而是乡里乡亲们私下里聊天说的,她只是借着这个机会说出来让他注意一下村里的影响。 齐严贵这人虽然懦弱,但还是爱面子的,不然齐家老奶也不会为了留面子专门打掐麦花儿身上别人看不见的地方。 现在知晓乡亲们早就在议论他了,爱面子的齐严贵这心里自然是埋怨上他妈了。 这第二件事嘛,媒婆就是不经意间说起了张家的富裕,还有老张头夫妇为了把老闺女嫁出去商定好了多少陪嫁,游手好闲没有经济来源的齐严贵一听,这可不就是一个天上掉下来的馅饼。 这第三件事,吴媒婆就是直接戳他男人的自尊心了。原来啊,这麦花儿妈因为是当乞丐流落到村里的,先前没少被人欺负,跟了齐严贵以后,人人都取笑他取了个不知道几手货。这也是齐家老奶欺负麦花儿妈齐严贵一直袖手旁观的原因。他这样没本事的人,心里最是介意女人的那一层膜了。而张家的老闺女,在家教严苛的老张头夫妇教育下,从来没有和男人好好说过几句话,是正儿八经的黄花闺女呢。齐严贵听到这里,眼睛顿时就亮了。 “不管你同意不同意,去张家提亲我是去定了。”齐严贵抬脚就要出门。 他已经把自己攒下来的老婆本儿取了出来买了礼品,准备中午就去张家拜访。 “你要是敢去,我就没有你这个儿子了。”齐家老奶把拐杖丢到了他的身上。 不知道为什么,她这心里就是讨厌这张家的老闺女得很,总觉得这张家老闺女就是来克她的。再说,儿子的续弦,她有着自己的主意呢。这村里的王寡妇,年纪虽说比自己儿子大十岁,可做饭砍柴下田样样都是好手,关键的是性情和麦花儿娘一样柔得很,进了他们齐家的大门啊,她要是说东,她敢断定这王寡妇是绝对不敢说西的。 “你要是不想我这个儿子给你养老了,你尽管打死我。”齐严贵被拐杖砸得背上一疼,眼中闪过记恨,“人家儿子娶媳个个都要干净,可你呢,给我娶的第一个是个乞丐,乞丐难产死了,还打算给我娶个寡妇进门,你是怕我齐严贵还没被乡里乡亲们的笑死是吧?!” 齐家老奶一愣,她没想到儿子居然隐藏着对自己的记恨。 她所做的这一切可都是为了家里好啊。这家里,只有他和她是血脉亲亲的家人啊。 一时间慌了神,竟然没有拦了。 齐严贵大步走出了家门,因着想到了麦花儿娘的缘故,突然想看看他那个又丑又脏的女儿,往那猪圈看了看,见着了正躺着傻乐的麦花儿,颇为嫌弃地摆了摆头。 等到他的下一个孩子,不管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他都不会让她像麦花儿一样邋里邋遢的。 麦花儿很少会有和父亲单独相处的机会,见着齐严贵过来看她,她有些受宠若惊,刚想起来讨好,却被齐严贵眼神中深深的嫌弃给刺伤了。 她有些嘲讽地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她这个好面子的父亲,连给他怀了三个孩子的老婆都不在意,怎么可能会在意她这么一个赔钱货呢。 因着今天的这一眼,麦花儿心里对父亲的那点想象彻底断了。 第二百二十一章 继母难为(9) “时一妈,做什么吃呢,这么香。”吴媒婆手上的红帕子一甩,腰一扭,进了这张家的门,身后提着东西的齐严贵脚停在了门口,望着倚在葡萄架下梳头发的时一,眼睛发直。 “没做什么吃的呢,就是大饼炖豆角。”时一妈瞪了那齐严贵一眼。 早先只知道他性格懦弱,没想到还是个好色的。 齐严贵见偷看时一被发现了,灰溜溜地走了进来,在吴媒婆给的眼色后,机灵地喊起人来:“婶子。” “嗯。”时一妈不自然地应了一声。 老张头从她背后走了出来,看见齐严贵,那眉头是皱了又皱,“吴媒婆啊,我让你给我女儿说亲,你就给我说了这样一个人?” 该演的戏还得演完。 “哎嗨哟,老哥哥,你可是有眼不识金镶玉了。”吴媒婆回过头手上那帕子轻轻往那齐严贵身上一搭,”叫人啊。这孩子。” “张叔好。”齐严贵被老张头眼神吓得蔫巴巴的,顿时打了退堂鼓。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我们都进来了,总没有喝口水就走的道理吧。”吴媒婆拉住了要往后撤的齐严贵。 她内心里虽然很看不上齐严贵这人,但既然张家有意,她只管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了。 “进来吧。”老张头白了她身后的齐严贵一眼道:“这么没出息也想娶我女儿。” 要不是为了麦花儿这孩子,他是说什么都不会同意的。 齐严贵低着头,眼神中闪过怨怒,却也铁了心要娶时一了。 饭菜上了桌,时一没吃几口就离席了,媒婆赶忙从齐严贵带来的极品中取出了酒,示意齐严贵给老张头满上,她则带着时一妈撤了。 “张叔,您先请。”齐严贵殷勤地满上了酒杯,老张头重重一哼,低头吃菜,没有搭理他。 “张叔,您就喝一口吧,算是我齐严贵给您赔不是。”齐严贵把自己跟前的酒一饮而尽道:“这杯我先干为敬,您随意。” “看在你小子知错的份上,这杯酒我就喝了。”老张头把酒往口中一倒一咽爽利无比。 “诶,张叔大度。我齐严贵敬您第二杯。”齐严贵见机赶忙又满上了第二杯。 酒桌上好办事。等到他把这老张头灌醉了,有些事也就敢说出口了。 酒过三巡,你来我往的,老张头和齐严贵已经称兄道弟了。 “张叔,你看时一年纪也大了,又是被你们娇养长大的,嫁到外地,你们能放下心吗?”齐严贵眯缝着眼又给他满上了一杯。 “的确是不放心啊。”老张头端着酒杯咂摸了两口,叹着气道:“不放心有什么办法,姑娘大了就得嫁人啊。” “可嫁人得嫁靠谱的啊。时一要是嫁给别人,你们也不放心啊。再说,时一年纪可别其他姑娘要大……” “我们家女儿年纪虽然大,但是不愁嫁。我张家啊,别的不说,陪嫁绝对是这村里第一多的。”老张头半衬着头,另外一只手还紧紧捏着酒杯,显然是不满意他说的话。 “张叔,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知道时一妹妹肯定嫁得出去……”他拍了拍自己的大腿,似是埋怨自己道:“可你不知道我心里苦哇。” “你心里有什么苦的?”老张头主动给他满上了。 “我一直喜欢着时一啊,小时候就喜欢……可我齐严贵没本事啊,家里穷,我妈又管得严,之前娶麦花儿娘,我心里是根本不愿意的。”齐严贵端起酒杯一口下肚不敢抬头去看老张头了。 他知道自己说的话渣得很,但娶麦花儿娘的确非他所愿。 “嗨,你这孩子。”老张头眯缝着眼睛,又给他满上了,“我还以为你心里苦什么呢。” “张叔,我说的话都是真的……我是真心喜欢时一的,可我齐严贵什么都没有的确是觉得难受啊……要是你把时一嫁给了我,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委屈的。”齐严贵已经一张脸红得像猴屁股似的,话也快说不利索了。 “本来我是不喜欢你小子的,你家妈像个老虎婆似的,我实在是不想女儿过去受苦。可今天这顿酒我发现和你实在投缘。”老张头一杯酒下肚,头更晕沉了,说得话更让人有信服力。 “张叔,你放心。”齐严贵紧紧握住了他拿酒杯的手,拍着胸膛殷勤道:“只要时一进了我齐家的门,我绝对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谁都不行,我妈都不行。” 老张头见他承诺了,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重重拍了拍他的肩膀,动情道:“好小子,我果然没看错你。” “张叔,你和婶子就把心放在肚子里吧。”齐严贵躺在桌上,脸色坨红,“我要是娶了时一啊,定然把她供着。要是她有半点不开心啊,就让我齐严贵天打五雷劈。” 老张头在他肩膀上再次重重一拍,高兴道:“来,喝了这杯酒,这门亲事我答应了。” “张叔,我一定不会辜负你,辜负时一的。”齐严贵听到这句话安心了,心情放松的瞬间彻底醉了,睡倒在了桌上,喝了半口的酒杯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当声音,洒了一片。 老张头头一重,脚歪了一下,扑倒在了桌上,也跟着醉倒在了桌边。 “这两人酒怎么喝成这个样子?”闻声赶来的吴媒婆和时一妈两人一人扶一个。 “吴媒婆,你把他带回去吧。”时一妈对齐严贵没半点好脸色。 “好好好,我这就带着他走。”吴媒婆特意作出一副无奈的样子。 “不准……不准走……”醉眼迷蒙的老张头一把拽住了吴媒婆的手,重复道:“不准走。我的女婿不准走。” “哎嗨哟,老张头啊,你都认下女婿了,我就不多管闲事了。”吴媒婆把手一撂,像猫儿似的踩着脚走了。 “你们两个烂酒鬼,我不管你们了。”时一妈把老张头往地上一推,什么也不管了。 老张头爬起来拽住齐严贵的胳膊道:“女婿啊,你放心,你现在就是我半个儿子了。这么晚了,我肯定是不会让你走的。” 齐严贵虽然醉了,可多多少少还是有点感觉的,见着老张头执意拦着,多多少少是有点感动的。 第二百二十二章 继母难为(10) 齐严贵酒醒已经是第二日清晨了。 他从地上爬起,见着老张头还躺在自己身边,赶忙把他扶了起来。 “这头疼的哟。”老张头在自己额头上拍了又拍,埋怨道:“老婆子也不把我安置到床上。” “张叔,昨晚我们都喝醉了,我现在去给您烧热茶。”齐严贵把他扶起来坐好了,这才往厨房跑。 看现在这个天色,也知道时一妈和时一还在睡。他动了心思,直接把早饭给做了。 可惜,醒来的时一妈和时一望着满满当当的饭菜,没有一点感激,反而是说不出的无语,尤其是时一妈不停地瞪着他。 “吃啊,吃。”老张头洗完脸回来,见着满桌子的菜,大大咧咧坐下了。 “吃,吃什么吃!”时一妈把筷子重重一摔,“我们家里一个星期的菜都在桌上了。” “你快走,老婆子生气了。”老张头速度给齐严贵打脸色。 齐严贵立刻明悟了,头也不回往门外跑。 “这个孬货。”老张头望着他那如落荒而逃般的背影,满满都是嫌弃。 “你还陪他做戏干什么,浪费时间,还折腾你身体。”时一妈不停给老伴儿按摩着身体。 “爸爸,还不是为了我这个老闺女着想啊。”时一知情识趣地走过去按摩着他的另外一边肩膀。 齐严贵一跑回家,就被等在门口的齐家老奶一顿臭骂。 “你这个孬货,一晚上都赖在张家了?!你家里的老母和女儿你就不要了?你心里眼里到底还有没有我这个妈了?我问问你啊,我供你吃穿给你娶媳妇儿还给你带孩子,哪样对不住你了?齐严贵啊齐严贵,你果然就和你那个早死的爹一模一样,没良心。没良心啊……没良心……” 齐家老奶拍着自己那下垂的胸哭的是稀里哗啦。 刚喂完猪的麦花儿不想掺和奶奶和父亲的战争,默默蹲到了猪圈的角落看着猪儿们抢食吃。 “妈,我脑瓜子嗡嗡的,能不能安生点。”齐严贵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想听她唠叨。 因着齐家老奶拦在门口他进不去,只好翻窗户了。 “你个白眼狼啊,我怎么会养了你这么个猪狗不如的东西。我都给你说了,那老张家居心叵测啊。那个嫁不出去的老剩女是故意要赖给你的啊,你怎么傻得还要自己撞上去啊。”齐家老奶的头在土墙上撞得砰砰响。 她心里就是恨啊,恨他这个儿子不争气,娶谁不好要娶那老张家的!可她这儿子就像被迷了心窍似的,死活要娶那老张家的! “妈,张叔说了,娶了时一陪嫁半个家给我们。以后啊,你想吃什么就有什么,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了。”齐严贵跳进屋内丢下了这么一句话后,倒头就睡了。 麦花儿听到老张家以后,一直竖着耳朵仔细听着,因而也没注意到她老奶走到跟前来了。 “你个臭烂货,让你干活你在这里给我偷懒,看我怎么收拾你,看我不打死你……”齐家老奶嘴里骂骂咧咧的,手上舞着的拐杖密密麻麻往麦花儿身上砸。 反正是个赔钱货,砸死了她心也不会疼一下的。 “老奶……疼……疼……我错了……别打了……”麦花儿脸上已经被拐仗打出血了,被衣服盖住的地方不知道被打成了什么模样,可她身上是实打实的疼,火辣辣的疼,疼得让她整个人受不了。 “你在家偷懒还要浪费口粮,今天就罚你背红薯去你叔公家换粮食。”齐家老奶抬起拐杖指了指里屋,麦花儿迭声答应了下来。 麦花儿的叔公,算关系是她爷爷的亲弟弟,只是她爷爷去世得早,她老奶言语上也多看不上这位叔公,后来两家就基本不走动了。现在老奶让自己去叔公家换粮食,麦花儿也不知道是喜是忧。 她背着那明显比体重还多的红薯一路颠簸终于走到了叔公家的马路下面。 望着那高高的石梯子,她实在是没力气背着红薯爬上去了,只好在公路上大喊着“叔公,叔公,我给你背红薯来了。”大概喊了十数声之后,一个半佝偻着腰的矮胖老头子走到了场坝前。 麦花儿眼尖地发现了,连忙挥手喊道:“叔公,叔公,我老奶让我给你背红薯来了,你下来接接我啊。” 老头儿望着公路上站着的小不点,意味不明地笑了,语气倒是十分的欢快活泼:“你不要担心,等我,我这就下来接你。” 大概十多分钟后,老头儿走到了公路上了,自觉地把背篼背了起来,却让麦花儿走在了他的前面。 麦花儿在前面走着,叔公背着红薯在后面走着,一边走一边喘着让她感觉很不舒服的粗气,总觉得心里毛毛的,可叔公和她是有血缘的亲人,她想着叔公应该不会做什么不好的事情,很快,两人就到了老头儿家的场坝。 老头儿把那背篼往地上一甩,拉着麦花儿的手就往屋里钻。 “叔公,叔公,老奶让我把这背篓红薯背过来换粮食哩。”麦花儿察觉到不对劲儿抱着柱子就不松手。 “你先进屋我给你喝个牛奶缓缓再说。”老头儿索性抱住了她。 “叔公,我在门口等你给我粮食就好了,我还要赶回家呢。”麦花儿拳打脚踢着不想和他有任何的身体接触。 “不行,你难得来一次,我怎么可以让你水都不喝一口就走,就喝瓶牛奶,喝完了我就让你回家。”老头儿的手已经往麦花儿被衣服覆盖着的地方摸去了。 麦花儿想到了在张家洗澡时候时一曾经和她说过的,被衣服盖住的地方谁都不准摸的秘密,当即便反应过来这个叔公不是个好人了。 她拼了命的挣扎,在他的手上,脸上,腿上挠出各种印子。 老头儿本以为一个小女孩儿力气不会有多大的,内心也没提防,几下就被麦花儿挣脱了。 麦花儿一被放开,就是拼了命的往公路上跑。她跑啊跑啊跑啊,直到见到了张家奶奶才停了下来,像火箭似的奔到了她的怀里大哭了起来。 第二百二十三章 继母难为(11) “麦花儿发生什么了?”时一妈妈轻轻拍着她的脊背却一脸茫然。 麦花儿像抱着救命稻草似的抱紧了她,哭声断断续续的,“叔公……坏人……坏人……” 时一妈脸色沉了下来,轻声哄道:“他怎么坏了?” 但愿不是她想象的那样。 “他摸我……把我往屋里拽……”麦花儿哭得止不住了。 “不怕,现在和我回去。”时一妈牵着她的手往家里方向走,眼中闪烁着怒火。 打了几十年光棍的二齐头临考了居然把主意打在了自己的外孙女上,简直是人面兽心! 一直等着麦花儿回来却被麦花儿叔公告知人来了扔下东西就跑了的齐家老奶气得要死,拄着那拐杖就往张家走。 这句阳村除了张家,就没其他人家爱多管闲事了。 果然,她刚走到张家门口就见着了刚手牵手走进屋的时一妈和麦花儿。 “你这个烂货,我就知道你没回家是来了这里!”齐家老奶那拐杖在门口敲得砰砰响。 麦花儿听到她老奶的声音,身子抖了又抖,她实在太害怕了。 “这么小个孩子让她一个人去二齐头那儿,我不知道齐家老奶你到底是安的什么心!”刚踏进屋的时一妈察觉到麦花儿的害怕攥紧了她的手,转回身就开骂,“麦花儿真是倒大霉了,有你这样的老奶。” “你这个泼辣货,敢往我身上泼脏水了。先不说你和我们家麦花儿什么关系了,你就说说你多管闲事是几个意思。就算麦花儿去她叔公家里发生什么了,也是她贱。”齐家老奶手上拐杖敲得更急了。 麦花儿原本还在疼痛的心因为她老奶的这句话突然丧失了疼痛的力气。 她早就晓得她老奶嫌弃她是女孩儿不喜欢她,可她还是尽力对老奶好,私心里以为她对老奶的好总有一天会被老奶看在眼里甚至是感动,可现在看来,是她太傻了。她老奶是根本就不在意她,一点都不在意自己这个孙女! 时一妈见齐家老奶油盐不进,没了和她争辩的意思,也不想让麦花儿见到她,把麦花儿紧紧护在了身后不让她看她老奶。 “你个烂货,麦花儿是我孙女儿,我要让她做什么她都得去做,你个八杆子打不着的人在这里掺和什么掺和,还不赶快把麦花儿给我送出来,这样我们都得安宁。”齐家老奶要不是搬不动这铁门,定然已经扯开进去了。 在楼上看电视的时一听到外面动静,赶忙下楼了,和出神的麦花儿撞了个满怀。 “麦花儿,是不是你老奶又欺负你了。”时一紧紧扣住了她的肩膀,用目光上上下下地摸索着她身上的每一处地方。 “没。”麦花儿抬起头的瞬间对时一笑了,“以后她再也不能欺负我了。” “你可不能做什么傻事。”时一轻轻拍打着她的脸,告诫道:“你千万不能做什么违法犯罪的事,听到没有!” “妈。”麦花儿望着这位比亲生母亲还要关怀她的女人动情地喊出了内心深处的称呼。 要是她从生出来就有一个这样处处关心自己处处维护自己的母亲,那她肯定不会像现在这样狼狈。她会很幸福。 “乖……乖女儿。”时一声音有些颤抖。 听到麦花儿这声妈,她眼中不知怎的蓄满了眼泪。 她眼前的小女孩儿,一生下来就是受罪的。当孩子的时候,母亲护不住,父亲不爱,奶奶厌弃狠毒就差亲手把她弄死;嫁人以后,被丈夫暴力,被婆婆虐待,最后走上了和亲生母亲一样的道路——难产而死。 “我的乖外孙女儿,你和你妈进去别出来,我去对付你那个狠心的老奶。”时一妈也十分的动情。 她身为母亲,自然是事事都为时一的后半生着想,所以照顾麦花儿很大程度上是想让她感恩报答时一。可当麦花儿真心实意叫出那声“妈”以后,她觉得自己五脏六腑好像都被牵动了。 就在这一刻,她是真心诚意地把麦花儿当作她亲生的外孙女儿了。 “你们老张家自己生不出孩子就来抢我老齐家的,真是臭不要脸。你们要真的想要孩子,你就让你老闺女出去偷啊。这村里多少男人啊,虽说结婚的多了去了,可还有多少寡着的,老了的,赖着的,夜里都空虚得很哪。”齐家老奶放下了她的拐杖,拣起门口的石头往里面扔。 她就是要恶心死老张家的,凭什么她辛苦一辈子把儿子拉扯大又给他成家临老了还要受老张家的老闺女的气。她至今都记得清楚麦花儿娘难产去世的那天,这老张家的老剩女是怎样的咄咄逼人的。这样的恶女人要真的是进了她老齐家,她这把老骨头绝对没好果子吃。更遑论还没进门就撺掇着她亲生的孙女儿来对付她了。 “齐严贵,你现在赶快立刻马上到我家门口把你老妈领回家!”时一打开了家里的广播大吼着。 时一妈被齐家老奶这番话气疯了,什么都不想管了,冲到了大门那就想开锁冲出去打人。 齐家老奶见她被自己激怒要冲出来,手上握着了块锋利的石片,时刻准备着。 她年轻的时候在这村里就没人敢招惹,可不输于这老张家的,现在虽说是一把老骨头了,可要是打架她可没有怕的。 “妈,你要是出去就上了她的当了。”时一死死抱住了她的腰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她说我不要紧,可女儿,她说你啊,她说你,我这个当妈的怎么不生气哈!”时一妈喘着粗气,脖子上的青筋根根分明。要是手里有把刀的话,没人会怀疑她不会把刀插进这齐家老奶的肚子上。 “妈……家里还有麦花儿呢,你要是和她老奶打起来,多不好的影响啊。”时一试图让她从麦花儿的角度考虑。 “哼,你们老张家这是怕了!”齐家老奶以为捏住了老张家的七寸,扔掉了手中的石头,简直有恃无恐。 “妈!你这是干啥呢!”听到村里广播的齐严贵是紧赶慢赶跑了过来。 他从时一的声音中听出了无限的愤怒和不满啊。 第二百二十四章 继母难为(12) “我的儿啊,你可来了,你看看老张家是怎么欺负你老娘啊。你老娘七十多岁了还被他们关在外面各种辱骂,他们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啊……你老娘把你养到现在那是什么苦都没少吃啊,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家里穷连糊糊都吃不上,是你娘这把老骨头上山背木头走那几十里的山路去镇子上换来稻谷……”齐家老奶见着齐严贵立刻跪在了地上,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的,加上她又是个老态龙钟的老人,看起来好不可怜。 或许别人不清楚他妈是个怎么样的人,可齐严贵这个亲儿子是知道的啊。 付出说一次让人心生感念,说二次让人也很感动,说三次也理所当然,可每次遇到什么事儿都把曾经的付出翻出来仔细说上那么一遍,那就是道德绑架了。 他十分厌恶他老妈这样的行为,尤其是当着他未来岳母和未来老婆的面,可他知道要是不把他妈哄回去,还会做妖的。 “妈,我们有什么事回去再说吧。你今天也累了。”他好声好气地哄着,可齐家老奶根本就不吃他这套。 “你就是想偏帮着老张家,你这个白眼狼你是不是忘记了是谁把你屎一把尿一把养大的,你是不是忘了是谁给你攒的老婆本让你娶上麦花儿娘的……你是不是忘记了……”齐家老奶一边说着话,一边不停抽噎着。 她是真的有点难过的。辛苦养大的儿子,为了一个老剩女,居然哄骗她这个老娘。 时一、时一妈、麦花儿三个人站在铁门后,看好戏地盯着这对母子,那眼神让齐严贵十分的恐惧。 “妈,回去吧回去吧……我们有什么事情回去慢慢说好不好。”齐严贵语言温和,可动作却粗暴得很,半点都不容人拒绝,直接把齐家老奶从地上扯了起来往家的方向拖走。 “你个杀千刀的,真是白养你了。我这一辈子辛苦还不如养个猪狗呢……你个白眼狼,还比不上我家里养的要出栏的猪,这猪都知道孝敬老娘啊……你个烂……”齐严贵不想再听她抱怨,扯下了脖子上的汗巾子塞进了她的嘴里。 “婶子、时一,我和老娘先回去了。等我安抚好她,我再来赔礼道歉……”走出去好久了他才想起了铁门背后那双黑色的眼睛,补充道:“麦花儿,等你玩好了,你记得回家,不要让我和你老奶担心了。” 麦花儿对他这突如其来的关心嗤之以鼻,没有作出半点回应。 时一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让他快点回家处理家事。 齐严贵拖着老妈离开了张家视线后这才松了手,齐家老奶当即把怀里揣着的石头丢向了他。锋利的石块边缘险险从他脸上擦过,留下一道血痕。 齐严贵怒了,站定在路边,死死盯着她,恶狠狠道:“你要是再敢动我一根手指头,你就不要怪我这个老来子不给你养老了。” “天杀的造孽啊,我居然有你这样的儿子……我还不如养个白眼狼了……”齐家老奶实际上是有些怕这个儿子的,尤其是对方还威胁不给她养老。可她真真切切也是难过的。 “我最后警告你一次,要是因为你的缘故我不能成功把张时一娶进家门,你不要怪我这个儿子狠心不给你养老,毕竟是你先不仁不义在先的。”齐严贵甩下这句狠话提脚就往山上去了。 今天的事情定然得罪了未来岳母和未来老婆,他现在只有去山上找做活的未来岳父才能挽回一点自己的面子了。 齐严贵今天的狠话换来了张家一段时间的清净,为了避免生变,张家又请了吴媒婆去了齐家做戏。 吴媒婆一进这齐家大门就无奈地告诉了齐严贵,这老张家的闺女儿有邻村的人相看上了,老张家因为他的老娘现在有重新考虑的意思。要是齐家老奶还是这个样子的话,她这个媒婆也不会继续说这门亲了。 吴媒婆回去的当晚,齐严贵到了老娘屋里,好说歹说了一晚上,最后齐家老奶被张家那丰厚的嫁妆所打动松了口,应承了他,只要时一进门以后不主动招惹她,她也不会做过分的事情。 齐严贵在自己老娘这里得到了想要的回答以后,第二天眼巴巴地去了张家再次道歉。他害怕麦花儿给张家添麻烦,更是要强行把麦花儿带回家,可惜张家夫妇没有一个人同意。 麦花儿自己也不想回去。毕竟她心里已经认定了她和自己父亲、老奶没什么亲情关系了。他们既然不想她好,她也不想往上贴了。等到她成年,她就要离开这个家。不过她是要用心去报答张家的。因为张家是真心实意地把她当自家孩子看的。事事都为她出头。 之前的坏叔公,被她的张爷爷痛打了一顿以后,在她面前跪下认错了,还保证再也不会欺负别的人了。 时一提出三个要求都被齐严贵答应以后,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进了他齐家的大门。 时一第一个要求就是把麦花儿的户口迁到自己的户口上,第二个要求则是和齐家老奶分开单过,第三个要求则是逢年过节都要回自己娘家。 齐严贵略微思索便答应了下来。于他而言,麦花儿就是个可有可无的存在,跟着谁的户口他都无所谓;再者他妈和时一本来就不对付,两个人经常在一起肯定要出不少的矛盾,他在中间也左右为难;至于逢年过节时一回娘家他是理解的,张家也就这么一个女儿,而且他作为女婿理所当然也会跟着一起去,有张家给他们小两口准备过节的东西,他还求之不得呢。 时一进门的第一晚,齐严贵便迫不及待要和她同房,可时一只略微在齐家老奶面前一挑拨,齐家老奶便冲到了他们的房间闹腾了整整一晚。 齐严贵虽说恨自己老妈撒泼打混,可他到底是只有这么一个妈,要是真的动手打了她,他这个儿子也算是没良心到底了。再说新媳妇已经娶进门了,同房是迟早的事情,早一天晚一天没区别,都是案板上煮熟的鸭子飞不了。 偏偏,这案板上煮熟的鸭子就真的飞了。 第二百二十五章 继母难为(13) 第二天的时候,齐家老奶耍婆婆威风支使新娘子去给她煮饭,时一乖乖去了厨房给她煮了,端上桌却被她全部扫在了地上,说是不合胃口。 时一什么话也没说,把齐严贵从床上拉了起来,让他处理满地的狼藉。 麦花儿捧着白饭蹲在角落,不知道该怎么评价自己的这位老奶。这村里的哪个新媳妇进门,像她时一妈妈那样陪嫁这么多东西的,可她这位老奶没有半点高兴不说,还各种挑剔。 齐严贵和齐家老奶两人又是一番论战,谁都坚持自己没错,激动时刻齐家老奶更是把家里时一的所有东西都扔了出去,齐严贵则赶紧把时一的东西又往家里搬,循环往复,两个人把整个家闹得鸡飞狗跳的。 时一一点都不想管这两人,早在他们开始吵嘴的时候就把麦花儿带去了街上做新衣裳。再过段时间,齐严贵就要出昏招把麦花儿卖给邻村的林傻子了,她得早点替麦花儿筹谋。 时一和麦花儿拎着满满当当的东西回到齐家,见着自己东西被扔了一地,立刻有了主意,让麦花儿把手里的东西全部扔在了地上,牵着她一路哭回了娘家。路上当然会遇到不少爱多管闲事的村里人,时一抿紧了唇,一句话不说,只是一味哭。村里人则更加好奇了,不乏有好事者直接去齐家打听的,这一到门口见着那扔了一地的东西便明白了时一为什么哭了。 这婆媳问题,千古年来都没能得到妥善解决啊。这老齐家也不例外。 时一带着麦花儿回娘家住了一晚上后,第二天早上天一亮,老张头就带着人气势汹汹来了齐家,把时一的所有东西都带了回去。齐严贵自知理亏,也不敢拦,只等着时一气消了些再去把她接回来。 麦花儿一点都不喜欢自己家,不喜欢自己的亲人,也不喜欢那种气氛。可她爱极了张家。在张家,她觉得自己是自由的,是安全的。她的神经不用时时刻刻紧张着,不用担心自己会不会突然就挨打,不用担心自己每天能不能吃上饭。可她也知道,自己不会一直待在张家的。可她仍然感激她的时一妈妈。是她的时一妈妈,给了她想要的亲情。 麦花儿在张家的第十天,等来了父亲齐严贵过来请罪,她亲耳听到她的时一妈妈告诉她的父亲,必须要把她的户口迁到张家,她的时一妈妈才会回去张家。她的爸爸几乎没有考虑便准备拉她的时一妈妈去村委会办理。她的时一妈妈挥开了他的手,带着早就准备好的材料跟着他出门了。 晚上的时候,她的时一妈妈便告诉她,以后她就不是齐家的人了,她的户口直接上在了张家的户口之上。她也才晓得,她的时一妈妈准备的那些材料一个都没用上,因为她的父亲根本就没有给她上户口,也就是说她活到九岁了还是个黑户。她一时间也不知道是该悲还是喜了。 齐家对麦花儿是没有什么感情的,所以一直也没想到让她上学。麦花儿九岁了,好多简单的字都还不认识。趁着暑假,时一给她一顿恶补。 长大以后的麦花儿经常在思考,自己的人生是什么时候开始改变的,或许就是从那个枯燥认字的暑假开始的。 她虽然在心底暗暗羡慕其他同龄人都进了学校读书,可村子里也有不少和她年纪一样的女孩子是没有书读的,相对来说,她对读书也没那么渴望。所以时一强迫她学习的时候,她觉得很痛苦。时一当作不知道的样子,重复而又耐心地教授着她,过完暑假,简单测试了她一下,发现她已经掌握了拼读方法,能够正确拼读三年级以前必须掌握的汉字以后,开学的时候把她送去了二年级。 时一知道麦花儿抵触学习,特意每天上下学接送加每日风雨无阻的陪读。一段时间后,麦花儿实在忍受不了学习的枯燥,竟然偷偷跑回了齐家。 齐家老奶这下可高兴了,她一口一个乖孙女地哄着,还什么都不让麦花儿做,甚至主动让麦花儿睡到了自己的床上。齐严贵则始终对麦花儿不冷不热的。麦花儿也习惯了他对自己的态度,没什么特别的感觉。不过她天真以为自己老奶想明白了,真是开心极了。 老张家自麦花儿偷跑回齐家以后,老张家夫妇便对这个便宜孙女冷淡了下来。他埋怨自己老伴儿,说不是亲生的孩子怎么也养不熟的,却被时一妈反呛,她一开始就不怎么看好这件事的。老张家的夫妇想去探探自己女儿口风,却见自己女儿每天吃吃喝喝正常得很,一点也没有伤心的样子。他们便放下心来了。 麦花儿这天清早睡得正香,却被自己父亲猛地从床上拉了起来。她迷迷糊糊擦着眼睛起床走到门口,便见到了一个约二十七八岁的男人,愣着双眼睛望着她,口水还不停地往下掉着,感觉他整个人都不大机灵的样子。 “林子,带着你媳妇儿回去吧。”齐严贵把麦花儿往他跟前一推关住了房门。 “真好看。你真好看。”林傻子傻傻地看着自己用攒了好久的钱买来的媳妇儿,乐得眼睛都要看不见了。看到她快跑了,才几步追了上去抱住了她。 齐严贵听着门外麦花儿那撕心裂肺的哭声没有半点动容。他本来就对麦花儿没感情。娶了时一以后,更觉得麦花儿碍眼得很。所以才把麦花儿以极低的价钱卖给了这个林傻子,图的就是个清净,眼不见心不烦。 麦花儿被那林傻子抱在怀里各种摸,见着她去地里刨红薯的老奶回来,手脚并用地 挣扎着,大声地嘶吼着,以为她老奶定然不会坐视不理的,那晓得因为她和时一关系好,她老奶早就恨死她了,这几天对她好就是为了把她卖给林傻子换钱呢。 她老奶放下红薯背篼去了猪圈喂猪,仿佛什么都没有看到的样子,让麦花儿彻底心寒了。 她就算真的是个傻子,父亲老奶的态度也告诉了她,她被卖了。 像个没有感情的牲畜一般被主人转手了。 第二百二十六章 继母难为(14) 麦花儿在林家的日子过得煎熬。 因为害怕她逃跑,她被这林傻子捆住了手脚关在不透亮的屋里,每天定点喂食。但因为林傻子脑子有些痴傻的缘故,有时候他会忘记麦花儿没有吃饭,这时候林傻子残疾的父亲就会过来给她喂饭喂水。 可麦花儿每次都被林傻子的父亲吓到,她觉得林傻子的父亲比林傻子本人要可怕得多。因为林傻子每次盯着她的眼神,会让她全身的鸡皮疙瘩都会起来。 她开始怀念在时一身边的日子了,甚至觉得之前最让她讨厌的读书的日子也要可爱得多了。她开始后悔,后悔为什么不把时一妈妈的话记在心里。可她不知道自己的时一妈妈有没有发现自己不在齐家了,还愿不愿意把自己接回张家。她只要没睡着,脑子里就会重复地想着她的时一妈妈。 被时一救出来的那天,她不晓得自己在黑屋子里关了多久,只牢牢记住了林傻子想要对她使坏的那种痴傻表情。她恶心坏了。因为这让她想起了亲生妈妈还在的时候,她那畜生父亲就是这么强迫她亲生妈妈的。那一晚上,因为亲生妈妈撕心裂肺的哭声,她一直都没睡好。 麦花儿被从林家救出来以后,人也沉静得多了。她待在张家,想要找机会给时一说想去上学,可时一那冷淡的态度让她害怕,她一个字都说不出口了。 还是时一妈看这孩子实在可怜,告诉了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自从知道她被齐家卖了以后,时一一直都在找齐严贵商量离婚的事情。因为时一原本嫁到老齐家,就是为了更好地照顾她。她能从林家回来,也是因为她和齐严贵离婚了当时的陪嫁全部被齐严贵霸占了,同时他们张家付给了林家十倍的价钱赎了她。 麦花儿听完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也不知道怎么面对张家的外婆、外公和时一妈妈。 短短的半个月,她瘦了足足十斤。 齐家已经不要她这个亲生的孩子了,经过林家一事,她也断了再回去的心思。可她让张家付出了这么大的代价,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报才好。 她迫切地渴望读书了。 因为她总是听老人们说,知识改变命运。 她不想要自己这样的命运了。 句阳村里的人们最近闲聊的话题除了张家就是齐家。 这老张家的老剩女嫁给了这齐家的懦弱男,还不到两个月就离了婚。原本是大龄剩女的,现在成了二婚女了。 至于这齐家,倒是更有意思了。这齐严贵眼巴巴地把老张家的老剩女娶回家,结果却任由着老娘欺负,把人气回了娘家,然后还把亲生女儿卖了换钱。这老张家的气不过带着人来闹事,最后婚是成功离了,可这齐严贵脸面也不要了,是硬生生地把老张家的所有陪嫁给占了。这齐家老奶更有意思,自己儿子刚离婚,就把那村里寡了十几年的王寡妇带回了家。听说这齐严贵开始也是不愿意的,可被老娘把他和王寡妇关在屋子里一天出来以后态度就变了。这不还不到一月呢,就听说那王寡妇已经开始孕吐了。齐家老奶还特意请了中医过来把脉说是个儿子,齐家这两母子高兴极了,拿了这张家的陪嫁开始修新房子了。 在树上乘凉的麦花儿听到村里人这些闲聊不是不心惊的。她一直觉得父亲老奶薄凉但没想到他们薄凉到这种程度。她为自己血脉里流淌着和他们一样的血液而可耻。 她想,应该是不堪村里人的闲言碎语,张家才会举家搬去镇上的。带上无家可归的她,应该是出于好心。 在新的地方,她应该是忘记了以前那些让她难过的事情了,却让她把以前那些事情记得更清楚。 她每晚上做梦都梦到自己老奶对自己笑,梦到林傻子把她关在不透光的房间,梦见她逃学时一那失望的目光,梦见她难产而死的妈妈说对她很失望。 怀着这样复杂的心情,她迎来了人生之中第一个正式的新年。 张家带着她去集市上买了许许多多的东西,有衣服鞋子头绳各种穿的用的,有鸡鸭鱼肉米花各种吃的,还有烟花跳绳呼啦圈各种玩的。 新年零点那一刻,无数的烟花冲上天空,她转过头寻找时一,却正好看到时一对她笑,她以为自己眼花看错了,揉了揉眼睛再看,却被时一一把拥入怀中。她眼眶一下子酸涩,涌出无数的眼泪。 “开学了可不能再像以前那样了。”时一轻轻摸着她的头发。 这个孩子短短时间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还能够保持善良的心,说明她没有看错人。她现在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麦花儿好,希望麦花儿脱离原来的环境,能够变得更好。 时一的这份心,还有时一父母对麦花儿的付出,直到麦花儿长大拥有了自己的家庭成为了母亲,才真正明白。 十岁的麦花儿在镇上小学读二年级,因为年龄比一般孩子大的原因,她很少会主动和他们一起玩儿。但因为经历过许多事情的她,心理要比班上的孩子们成熟一点,相处起来更懂得忍让,这也让她在班上赢得了好人缘。 期末,得了第三名的她,双手捧着奖状跑回了家。 时一妈妈高兴极了,把奖状给她用浆糊贴在了家里最显眼的位置,老张头特意给她买了爱吃的糖葫芦。她最想得到的却是时一的表扬,却出乎意料地在时一这里得了一个温柔的拥抱。 她觉得在学校里认真学习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值得了。而且,她再也不觉得学习累了。也是因为这份鼓励,她在以后的学习中更用心了,就这样一路读到了重点大学。 在大学里,接触了更多人更多迷彩日子的她,让一直埋头学习的她稍微松懈了下来。 在一个雨天,突然递到她头上的那把雨伞,还有那个温柔却腼腆的笑容让她那颗沉寂了许久的心第一次跳动。 看了很多书的她明白这叫做“心动”。 第二百二十七章 继母难为(15) 后来他们又陆续在学校碰见了几次,感觉到了缘分的指引,在一个下雨天再次碰面的时候,他们交换了手机号。 自此,他们的缘分真正开始了。因为麦花儿心动的男孩子正式给她告白了。麦花儿几乎没有考虑便答应了,因为她见他的第一面就喜欢上了他,后来知晓他生长的家庭环境,产生了同病相怜的感觉,在喜欢的感情上又增加了怜惜。 麦花儿恋爱的第一时间就发手机短信告诉了她的时一妈妈。 在她心里,她的时一妈妈改变了她的人生,是她最重要的人。而且,她是抱定了毕业要和男朋友结婚的想法来交往的,也想让家里认真看待她的这段情感。 虽然原有剧情已经发生了改变,但时一仍然担心这孩子会遇到渣男,所以第一时间去了男孩子的家中考查。 麦花儿久久没等来时一妈妈的回复,心中忐忑,周五一放假就坐地铁回了家。 平时的周末,她都是在学校附近勤工俭学的。虽然挣的钱比较少,但多少能担负起自己的一点生活减轻一点家里的负担,她也是开心的。 她回家的这个周末,没能等来时一,却被外婆和外公带着询问了好久那个孩子家里的情况还有平日里相处的细节。她一一都认真答了。 在九岁以后的日子,到现在的二十五岁,她没少受张家的恩惠。在她心里,她是把她们当作自己亲亲的家人的。 也多亏了张家,她才能从句阳村那样偏僻的村子里出来,先是镇上读小学,再是县上读初中,然后是市里读高中,最后是省会城市读大学。总之她读书的每一个阶段,张家就在哪一处安家。她所需要的一切都得到满足。 至于她那同一血缘的父亲和奶奶,在镇上的时候,她还关心着他们的生活,知道他们终于如愿以偿得了个男孩儿,可随着她所处的地方越来越大,她的眼界越来越宽,她再也没有关心过那些伤害过他们的人了。在她心里,现在只认定了张家是她的家人。 时一从男孩子家里回来的时候,心情是有些沉重的,因为男孩子家里一穷二白还有个重病的母亲,唯一说得上好的事情是,男孩子家的家风清正,母亲虽然重病但通情达理。为了麦花儿的幸福,她决定再观察观察。 麦花儿回到学校,开始了甜蜜的恋爱。 她和她的男朋友张吉两个人都是学生,都没什么钱,可他们总是为对方着想,买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第一时间想着的都是对方。 最让麦花儿感动的是,一次下晚课淋雨回寝室以后她突然发了高烧,身上没多少钱的张吉把他所有的生活费都用来给她买了药。 她一方面沉浸在恋爱的喜悦中,一方面却也深受恋爱的束缚。 因为张吉是个略微有些大男子主义的男生,他总是觉得生活的重担应该让男人来扛,因此和麦花儿正式交往以后,他便不再允许麦花儿继续勤工俭学了。可他自己做的兼职挣的钱也堪堪只够自己的生活费,更别说负担麦花儿了。 困扰的麦花儿不想当面让他面子上过不去,只能偷偷地找时间做自己的兼职。好在她自己平日里就有攒钱的习惯,家里给她的生活费,她总是一块钱掰成两块钱花的,暂时都还能撑住。 时一把她的甜蜜和困扰都看在眼里,就想考验一下这两个孩子到底能不能撑过去,因此刻意断了家里给她的生活费。没了家里给的生活费,麦花儿是不得不继续她的勤工俭学了。她和张吉也第一次发生了激烈的冲突。 在麦花儿冲动说出如果她不继续勤工俭学,没本事的他不能养不活两个人的时候,张吉把手里拿着的刚给她买的糖炒栗子放在了桌上跑回了宿舍。他虽然家庭情况不怎么好,可他也是要自尊的。 然后第一次谈恋爱的两人开始了漫长的冷战。就算在学校偶尔撞见了,他们也互相不理睬,就好像另外一方是透明的一样。 麦花儿自己可能都不知道她周末回家时候的那种失落失望的样子,时一也不想看着她以后难过后悔特意提点提点了她。 当晚,麦花儿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想了一夜,终于想明白这件事的确是她错了。 大学里的男孩子几个身上是特别有钱的,就算是有钱还不是家里给的,要是因为这种事情就说对方没本事,那也太势利了。况且,男朋友不让她继续勤工俭学,也只是体谅她不想让她那么辛苦而已。这是他那一片热忱的心的体现啊。而且她本来也就是穷人家的孩子,都是因为遇到了她的贵人时一妈妈,才拥有了现在的优渥生活,她怎么能说出这样伤人的话呢。 新的周一,麦花儿特意买了吃的准备去找张吉道歉,却在寝室门口见到了形容憔悴的他。一向多愁善感的她,立即红了眼眶,却还是装作狠心的样子假装没看到他继续往前走着。她晓得他是来找她和好的,想故意耍耍性子。 张吉则不管不顾地,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腕,看着她,嘴唇动了动,却什么话也没说出口。 “笨蛋,不知道道歉啊。”麦花儿捶了他一下。 “我刚才真的以为你不理我了。”张吉眼睛里泛起了泪花。 “说你是笨蛋你还不信,我怎么会不理你。” 两个年轻的小情侣当即抱在一起,你砸我一拳,我掐你一下地,和好了。 重新在一起的两人,更加珍惜对方了。 张吉也深刻反省了自己的错误,明明能力不够还要逞强。而麦花儿也亲自道了歉,却也更加坚定了要和男朋友同甘共苦的决心。因而,时一重新补齐生活费给她的时候,她很果断地拒绝了。两个人达成了协议,在周末的时候一起勤工俭学,自己养活自己,不再问家里要一分钱。 就这样,两个人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大学毕业。 麦花儿特意提出了要带他到家里见家长。 第二百二十八章 继母难为(16) 这是张吉第一次跟着女生回家见家长,心里不可谓不紧张。尤其是得知打扮朴素的女朋友家里竟然是省会城市的,身为穷小子出生的他更觉得慌张。他害怕未来岳母不同意他和女朋友麦花儿继续交往。 可等他到了麦花儿家里,见到的是知性的未来岳母,还有慈祥和蔼的外公外婆,没有什么对家庭情况的盘问,也没有对他未来规划的问询,只是一个劲儿地让他多吃菜多吃肉。 当时的他只觉得自己是被尊重的,直到好几年以后,身边的兄弟们个个都开始成家立业,相聚喝酒的时候说起第一次见丈母娘的场景,他才晓得自己是有多么的幸运。能够碰到这么良善的岳母一家。 毕业即失业,对麦花儿和张吉两人来说,也是一样的。 好在两人学习能力够强又都能吃苦,很快找到了新的工作。两个人生活又都俭省,很快攒了钱,在双方家长都同意的情况下租了房居住在一起。他们在一起一年之后,在时一的支持下,给两个小情侣在城里买了一套二居室。同年,两人结了婚。 第二年,重病的张吉母亲因病逝世。 母亲在自己面前停止呼吸的那天,张吉不晓得是该悲伤还是欢喜。 母亲的病折磨了她二十多年,也间接着折磨了他二十多年,母亲去世了也就意味着再也不用受病痛的折磨了。可母亲去世了,也意味着他再也没有母亲了。 办完母亲的丧礼,他想要把他孤单的父亲接到城里来住,却被父亲直接拒绝了。 他的父亲,这个本分了一辈子的男人,为这个家辛苦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自己的老妻去世以后,在自己的儿子有了家庭以后,只想要一个人安安稳稳地在乡下自给自足地活着了。 麦花儿当然能够看出自己丈夫压抑在心底的痛苦和悲伤,但她什么都没说。就像她曾经遭受过的那些痛苦一个字都没和她的丈夫讲起过那样,对他在深夜里的每一句叹息都守口如瓶。 逝者已逝,生者还要继续他们的生活。 麦花儿和张吉回到了省会城市,继续他们的工作。 转眼迎来了新年。 今年的新年,他们选择了回麦花儿的娘家过。 一家子人围着桌子包完了饺子,然后放进了大锅里面煮开,一人舀了一大碗,热腾腾地吃着,完全就是一个家幸福的样子。 除夕的烟花炸起,张吉抱着自己的爱人悄悄亲了一口。 他一直都觉得上天对他是有些不公平的。他爱学习,讲孝道,为人正直,可家庭负累却是那样的大。从有记忆开始,他在家里听到的就是母亲那低沉的咳嗽声,还有父亲偶尔醉酒以后对生活的叹气抱怨,可上天也是公平的,让他遇到了他的爱人,让他拥有了真正健全的一个家。 他还不晓得,他是一个多么幸运而又幸福的人。 麦花儿在碗里吃到了唯一一个包着硬币的饺子以后,一直干呕不止,一群人都担心她吃坏了肚子陪着他去了医院检查,这才晓得怀孕一个月了。 麦花儿自从知道自己怀孕了以后,一直都小心翼翼地护着自己的肚子,生怕像电视剧里演的那样轻轻磕着碰着就流产了。 外婆和时一笑了她几次也不见她心态放轻松,只好跟着她这个神经紧张的孕妇开始紧张兮兮的陪产生活。 麦花儿要生的那一天,张吉整个人跪在那产房门口,祈求着上天保佑。 他的举动让来来往往过路的医生护士都看呆了,可他岿然不动,闭着眼睛嘴里念念有词着。 比起一文不值的面子,他更想用自己的实际行动来证明自己的心。当然,如果他的祈祷真的能够起作用保护他的爱人平安生产的话,他的面子也能值点钱了。 产房里,孩子清脆的哭声让众人都松了一口气。 生产完的麦花儿光着身子躺在床上,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了已经好多年没有想起过的亲生母亲。她想起了她难产临死之际告诉自己的要好好活着。这些年,她一直都有好好活着的。所以才拥有了现在的幸福生活。 母亲、外公、外婆、丈夫、孩子,她都有了。她完成了一个女人该有的使命。 她感觉自己的身下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正在往下流淌着,那撕裂的阵痛一阵一阵袭来,她慢慢闭上了眼睛。 “快去把家属找来,产妇大出血需要做手术,快去!快去!”还没来得及放松的新产科医生见着床上那滩血渍,脸色都苍白了。 今天他第一次正式给产妇接生就遇到产妇大出血的情况,实在很难不让他神经紧张。 “谁是12床产妇的家属,谁是!产妇大出血需要立刻做手术”护士拿着手术告知书出来还没等来答案,时一就推开门闯了进去。 “我是我是,我是产妇的丈夫。”跪着的张吉一骨碌从地上爬了起来。 “你是?”医生望着这个闯进来的女人,想要驱赶却又被她身上那种矛盾的气质给吸引。 “我是她的母亲。” 医生看着她走上前去给了产妇重重一巴掌,紧跟着进来的张吉也看到了这落下去的一巴掌。 “医生,产妇家属已经签了手术告知书了。”小护士着急忙慌赶了进来,看到愣着的三人也不由自主地愣住了。 “不准睡。”麦花儿感觉一个清脆的巴掌砸到了她的脸上,让意识混沌的她渐渐清醒了过来。 她感觉周边还有一些人的嗡嗡嗡的哭声,好吵好吵,让她一句话都听不清,唯独那个略显冷淡的声音仿佛是从她心底发出来似的,让她听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张麦,你欠我的还没来得及还呢!你要是敢睡,我这个当继母的就敢把你丈夫从我给你买的屋子里赶出去,还有你的儿子,他会成为一个没有妈妈还没有父亲疼爱的野孩子。你要晓得,这世界上不是所有人都像我这样善良的,说不定你丈夫会给他找一个凶狠的后妈,然后,他的一辈子就废了……” 第二百二十九章 继母难为(17) “产妇意识逐渐清醒,家属继续和她对话,手术马上也要完成。”医生看了看止血情况,凭借着曾经跟在老医生身边学习的本能替产妇缝合着伤口。 时一说完了那一长串话以后,便冷眼看着床上的麦花儿,那眼神让张吉都心惊。 因为他在眼神中看到的是一位母亲对孩子真诚的爱。 这也是张吉第一次知晓自己的爱人竟然有着曲折的身世。不过,相处和谐的岳母一家竟然是爱人的继母亲人,让他心惊的同时更觉得岳母一家的伟大。 这世界上能够有多少人能够做到岳母一家这样,把和自己没有血缘关系的孩子培养成人呢,而且是不求回报一般地培养着。 想必他的爱人绝口不提岳母是继母的事情,定然是因为他们对她是真的亲如家人一般了。 “不能……不能……”麦花儿几乎是挣扎着醒来的。 要是因为她的原因,她的丈夫还有她的孩子都将失去现在的生活,她就算离开了这个世界也不安心。 “产妇意识完全清醒,手术成功完成。”新上岗的医生高兴地拍了拍张吉的肩膀,乐呵呵道:“珍惜你爱人啊。” “谢谢医生,谢谢医生。”张吉望了望自己的妻子,又望了望医生,这个二十多岁的男孩儿眼中满是感激的热泪。 “妈,谢谢你。”张吉看向了跟随着医生一起走出去的时一。 “你老婆生产真的是拼了这条命了,以后你要是对不起她,我第一个不饶你。”时一温和地说完这番话,头也没回地出了门。 通过这几年的观察,她发现张吉这孩子是真心对麦花儿好的,她这个当后妈的终于不用担心麦花儿的婚姻生活了。唯一放心不下的便是这个世界对她顶顶好的父母。 随后这几年,对麦花儿而言,是最难熬的几年。 她先是失去了自己的外公和外婆,两位老人都是喜丧,在睡梦中安然逝世,死的时候面带微笑没有一丝痛苦。 再是她的时一妈妈在医院体检查出了脑瘤晚期,在一个秋天,她的时一妈妈不堪忍受病痛的折磨远赴国外进行了安乐死。 短短几年,她就失去了三位至亲,心情不可谓不沉痛。 好在她的身边始终有丈夫和儿子陪伴,这也成了她活下去的慰藉。 在她终于接受了亲人去世的伤痛之后,她的亲生父亲找上了门。 她那同父异母的弟弟,因为游手好闲没能考上大学,她这位早就不联系了的父亲竟然找上了门,厚颜无耻地让她把她的房子过继给她这位还没见过一次面的弟弟。以往的时候,若是她的时一妈妈还在,他们怎么敢这么不要脸地提要求,可正是时一妈妈不在了,她也没人保护了,他们才仗着势欺负她。虽然她心里早就不把这些人当作是亲人了,可她还是被气哭了。 张吉在这时候发挥了他最男人的一面。他直接把齐严贵痛打了一顿却控制在一个度内,然后报了警,请了警察过来解决。这样的家事,警察怎么好掺和呢,自然只能走调解。 也正是因为张吉做了麦花儿从小到大都想做的事情,在警察局里麦花儿哭着把自己童年的悲惨遭遇说了出来。 警察局里的年轻男子汉个个都是热血青年,听到麦花儿声泪俱下的讲述,怎么能够不同情,恨不得亲自上阵再把齐严贵痛打一顿。 从小就任由母亲苛待自己的女儿不说,还把自己九岁的女儿卖给傻子当童养媳,这样的父亲简直就是百年难遇的人渣啊。人渣现在竟然还想来祸害拥有幸福家庭的女儿,简直是极品人渣了。 张吉从来不知麦花儿还有这样的童年经历,对她是又怜又爱,却更加感激逝世了的岳母。要是麦花儿没有这位善良的继母帮助,现在说不定还在什么地方过着悲惨的生活。 齐严贵在警察局的日子里被好好“教育”了一顿后,再去找麦花儿和张吉,已经找不到人了,只好灰溜溜地回了自己老家。他那不成器的儿子,还正等着他这个老父亲从城里拿钱回去呢。 步行路过筑城广场的时候,他偶然瞥到了led屏上的街拍广告,人群中那一抹低调的黑让他一眼就认出了是他的前妻张时一。 因为太过出神了,他根本就没注意脚下的路已经从绿灯变成了红灯,一辆大卡车直接把他撞倒在了地上。 刺目的鲜血落在他的眼睛,他只能恍惚地看见来往人群的脚。 在人群中,他似乎又看见了他的前妻张时一。他嘴唇微动,想说些什么,可眼前都是她对自己讥讽的笑。 到了要死的这一刻,他才晓得自己是不甘心的。他对张时一这个人,是不甘心的。他和她都结了婚领了证,可他自始至终都没有得到过她。而他在和王寡妇生活的二十多年中,他没有一刻是开心的。有时候喝醉酒了,他就会幻想时一还有麦花儿和他一起过日子。 这二十多年来,他唯一高兴的事情或许就是儿子出生的那一刻。可后来这个儿子,被他寄予众望的儿子,被他的娘老子还有王寡妇给教坏了。他对这个儿子也是失望大于喜欢了。 可他心里又有些感激时一的。感激她能够把自己的女儿麦花儿教得这样的好,让他的麦花儿能够在城市里过上这样好的生活,拥有这样好的丈夫。听说他们还有一个可爱的孩子。可惜自己应该是没机会见一见这个小外孙了。 他这一生,就像是个笑话。他从来没有对得起任何人。当然,也没有人对得起他。他缓缓闭上了眼睛 正准备举家离开这个城市的麦花儿和张吉抱着孩子拎着行李箱路过筑城广场,看到前方聚集的人群,并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 在这座城市,他们失去了最亲的家人,再也没有留下来的理由。况且,齐严贵的纠缠对他们来说也是一种困扰。 他们想着,或许换个新的地方生活,会拥有更幸福的人生。 【任务完成,收获【爱心】】 第三百三十章 一代恶妃(1) 异时空虚拟大厅,引魂灯微弱不堪,如那风中细线随时会被拽去。 大厅之中,已经跪下了一状貌可怖的女子,灰黑的眼珠嵌在巴掌大的脸上,间或转上一轮,死气沉沉。 “《芜朝恶妃录》记载高时一是这芜朝最后一位皇帝的宠妃。生前,为了争宠做尽了坏事,这后宫稍有姿色的宫女都被她各种残害。为了永葆青春,她从民间搜寻童男童女,生食他们的骨肉。后宫民间怨声载道。平帝被其迷惑,听之任之,甚至主动配合,最后葬送了整座江山社稷。”付莲生念完了她的生平。 “人人都说我是恶妃。可谁知道,我生性不坏,所做的这些都是为了昭阳王呢。”高时一苦笑了一声,“我本是朝阳王府中的婢女,被小姐无端责罚关在柴房,奄奄一息之时,是翩翩少年昭阳王破门救我而出,又把我送到老太君身边当婢子。我知他身份高贵,遥不可及,可老太君见我老实本分有意将我许给他当妾室。我心中欢喜不已。偏偏这时候小姐生母与人私通,被老太君的人发现。小姐不是真的小姐。” 时一被她故事吸引,有了几分兴致,转头看她。 “小姐竟是这雪阳谷谷主的女儿。世上皆传,得雪阳谷得天下。不想引来圣上的无端猜测,老太君秘密把此事压了下来。”高时一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昭阳王和当今的圣上是同父兄弟。昭阳王母妃早逝,十岁的时候就被老太君接出了宫来。据能力品行,人人皆以为他当为帝,偏偏当今圣上占嫡占长,于情于理都该继承大统。昭阳王和小姐两人自小青梅竹马,两人没了兄妹身份自然生情。可我却因为那破门而出的一救对昭阳王生出了爱恋。当圣上选秀,小姐被选入宫的时候,为了成全他俩,我主动向老太君跪求进宫。” “以前只听说当今圣上不好诗书,不堪大任,长相也不及昭阳王俊美。可我进宫以后,才发现不是的。昭阳王是男子的孔武之美,可圣上却自有风流。圣上怜我爱我,我要什么都给我。”高时一的表情由怀念变得癫狂,“可我做了什么呢?我为了昭阳王,竟然祸害了他的江山,用名为养生实为毒药的丹丸害死了他。他到死的一刻都在为我求情,求昭阳王和谷主女儿放我一马。我为昭阳王做了那么多啊,他一眼都没有看我,直接命人射箭。原来的小姐,现在的谷主女儿,人人都说她良善,我死时,她眼中没有悲悯,闪烁着的却是泄愤的光芒。我死后,她还亲自毁了我的脸。我的一生就像是个笑话。爱我的,被我亲手害死。不爱我的,我用了一生去求去要也没有得到一眼垂怜。” “付出代价?”时一望着伏地痛哭毫无形象的她,已经能够直观体会出她的痛苦。 “美貌。”高时一收回情绪,一只手衬地,一只手整理好自己面容,而后抬首刻意露出那一张堪比仙子的脸,“人人都夸我这张脸生的极美极艳,若是你中意,便给你做报酬。” 时一见过了那么多的美人儿,个个过目即忘,目光却唯独在她脸上流连了瞬间。 “的确美艳。”她真诚赞道,“成交。” “我不想管什么雪阳谷谷主,也不想管什么昭阳王,我只想让我的圣上好好活着,江山在手,无人敢蔑视、挑战他的权威。”高时一眉眼锋锐,眼神却无比温柔,“以前是我负了他,可现在我懂事了。” “按手印吧。”付莲生右手轻轻一抬,那米色的绢帛便飞到她的脚下。 芜朝。 “准备好了就进宫吧。”老太君手上盘着一串小叶紫檀的佛珠,眉目间显露出慈善,身上却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 时一收回打量的眼神,敛目拍了拍自己的裙裾,道:“我是为了成全小姐和王爷才代替小姐进宫的,对王府来说多少有些恩惠,可这后宫艰险,我也不知能够有多少光景好活,老太君也不想时一在圣上面前失态泄露吧,所以还请把我的身份给好好落实了,顺带多准备些银钱给我傍身。” 她这是明晃晃的提条件了。 要是真如正主一般,什么都没有两眼一抹黑就进了这后宫,在平帝没有发现她的美貌之前,多的是苦好受呢。还不如现在多在王府带些金银细软进去,贿赂宫人也是好的。 老太君停下了捻佛珠的动作,定定地瞧了她好一会儿道:“是我粗心了。好在时间充裕,现在准备些金银细软也来得及。” “多谢老太君这份慈悲。”时一闭上眼睛不想再看到这房间里的任何一人。 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心对原主的。她们都算计着原主的美貌,希望把这份美貌利益最大化。偏生原主就是个没脑子的,以为她们是真心为了自己好,各种掏心掏肺,这也导致了后面顶替案被揭露,她被造谣成一个爱慕荣华富贵的蛇蝎妇人。不过,这位老太君也不是傻的,在她明确提出了条件以后,想来她前脚刚进宫,这府里曾经知道她身份的人就会消失了。 还没等上半柱香,管家就带上了一大包东西进来了,瞧那分量就晓得定然装了不少的金银器物。 “点点?”老太君笑吟吟地望着她。 时一摇了摇头,笑道:“我既然是这王府里的小姐,自然不会怀疑祖母对我的心。” 老太君捻佛珠的手又是一顿,开怀笑了起来,“我的孙女儿真的是长大了。” “祖母,时一今天出了这朝阳王府的宫门,以后就不能天天在你跟前侍奉了。惟愿您老身体康健。”时一起身经过她的时候小声道。 这位老太君,在原主后期的黑化上可没少出力,各种造谣平帝陷害昭阳王,让原主真的以为平帝无德容不下昭阳王这位贤臣,犯下了不少无可挽回的错事。这辈子,她得让她亲眼见着朝阳王府的落败才是啊。 老太君感受到时一身上散发着的莫名恶意,身体一顿,紧接着又是爽朗地笑了起来,“我就知道我的孙女儿是个孝顺的。” 第二百三十一章 继母难为(番外) 张拾忆刚上大学的第一个寒假就招摇地把女朋友带回了家。张麦是想好好教训自己这个儿子的,却被丈夫张吉拦了下来。 “怎么说来者是客,而且女孩子又是外人,有些话还是要关起门来和咱们儿子说。” 张拾忆女朋友在家里待了三天。这三天,张麦和张吉都陪着儿子张拾忆扮演着开明的父亲和母亲的角色。因此,张拾忆也没能察觉到母亲压抑在心中的怒火。直到他送女朋友到火车站台,两人又是一番你侬我侬约定开学再见面后,踩着轻快的步伐回了家。 他刚打开家门,就见着母亲和父亲并排坐在沙发边沿,神色严肃,开玩笑道:“你们是不是舍不得我女朋友回去啊?” “你看着她上车了?”张吉沉声问着,却不停用眼神给儿子示险,可惜他那一根筋的儿子愣是没发现。 “嗯,我见着她上车才回来的。”张拾忆大咧咧往沙发的另一边一坐,捡起橙子剥了起来。 “别,别,孩子还小。”张吉眼疾手快地拦住了要打人的妻子。 “你拦我做什么,这个小崽子好的不学,光学着着人谈恋爱。”听到送走了女孩子以后,张麦的脾气再也忍不住了,手虽然被丈夫握住了,可她还有脚啊,直接把脚上的拖鞋踹向了张拾忆。 这些年顺遂的生活还有听话的丈夫儿子,让性格原本敏感内敛的她逐渐变得急躁起来。 “妈,我都成年了,谈恋爱是我的自由,你们大人不能干涉的。”张拾忆连忙躲闪过了母亲的拖鞋攻击,抱起了抱枕抵御着下一波的物理伤害。 “你成年了?你要是真的成年了,你的学费生活费就自己拿就好了,别管我们大人要了。”张麦有些被刺激到了。 张吉连忙安抚着她,又给儿子打眼色示意他伏小做低,不要惹他母亲生气。在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自己去世已久的岳母。 他想到了第一次和妻子回家拜见的时候,她对自己的温和和信任。那时候的他,也不过刚刚大学毕业什么都没有。可他的岳母当时对他的信任让他这一辈子每每想起都觉得感激。 “你想起你第一次带着我回家见岳母的时候没?”他心里念着自然就说了出去。 “怎么不记得。”张麦气哄哄地坐下了。每次想到她逝世已久的母亲,心中仍然会猛地一疼。 “那你先回房间去,我和儿子好好聊聊。”张吉拍了拍她的肩膀,示意她回房。 张麦凝视了自己丈夫几秒,猛地呼吸了一大口气,踱步回了房间。 “爸,我妈也太不开明了吧。都什么年代了,还像个老古董似的。”见母亲一走,张拾忆立刻就坐到了父亲身旁抱怨。 “你妈哪里是老古董,她是关心则乱。”张吉拍了下儿子大腿,贱贱道:“你想不想知道我第一次和你妈见家长的情形。” “当然想啊。“张拾忆眼睛都亮了,下一秒又黯淡了下来,”小时候我经常问妈妈你们是怎么在一起的,可是妈从来都没和我说过。” “我和你妈是大学里在一起的。刚在一起,她就告诉了她的妈妈。大学刚毕业,她就带着我回家见了家长。”张吉的思绪沉浸在了往事之中,而门背后的张麦也不由自主地想到了多年以前还年轻着的母亲。 “当时的我一穷二白,你奶奶又重病拖累着,你爷爷呢工资微薄堪堪够外婆的医药费,可我到你外婆家的时候,你外婆什么都没问我。人生规划啊,家庭环境啊,未来发展啊,她一个字都没问。当时你的太姥姥和太公公还健在,他们就是一个劲地叫我夹菜吃饭。我想象了很多次模拟了很多次的对话一句都没用上。” “爸爸,你怎么哭了?”张拾忆眼神中有些不解。 张吉怀念地笑了笑,道:“儿子啊,你年纪小可能还没感觉,可等到你要间岳父岳母那天,你可能就会懂你父亲这沉重的心情了。” “为什么外婆一句话都不问你呢,至少家庭情况该问几句的啊?难不成是因为外婆是继母,所以才不问?”张拾忆疑惑道。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虽然你外婆是你妈的继母,实际却胜似亲生母亲。她老人家啊,早就在你妈告知她和我谈恋爱的第一时间就去了我家调查了。这也是双方亲家见面,我从你奶奶口中晓得的。而且啊,你两个外婆都很好,尤其是我们经常祭拜的这个外婆,对你母亲更是一等一的好。”张吉擦干了眼角的泪痕,揉了揉自家养了十八年的半大小子头发,叹着气道:“我和你讲这些啊,不是说我们当时有多么困难,而是想告诉你,既然把女孩子都带回家了,以后你就要像个大人一样担负起自己的责任了。因为女孩子的家长啊,会更加担心他们未来的女婿是怎么对他们的女儿的。” 张拾忆听完父亲的这番话还是有些懵懂,不过多少坚定了要和女朋友好好相处直到走进结婚殿堂的决心。 门背后的张麦双手掩面,早已经泣不成声。 她清楚记得大学时候自己发短信告知时一妈妈她恋爱了,可没有得到回应。那个周末,她匆忙赶回家中,家里也没见时一妈妈的人影。她一直都以为时一妈妈是对她的恋情不上心的。可今天,她却从自己丈夫口中知晓实情。原来这二十多年来,她一直都误解了她的时一妈妈。她的时一妈妈啊,早就替她调查好了丈夫一家,所以才会安心地款待她,安心地让自己嫁给了他。 多年以后,张拾忆成了婚,也有了自己的孩子。当然,他的结婚对象就是大学时候带回家的女孩子。 清明节的时候,张麦准备好青团和菊花,带着一家人去墓园祭拜逝去的亲人们。 正牙牙学语的小女孩好奇凝视着那墓碑上的黑白照片,咿咿呀呀着“谁,妈,是谁?” 张拾忆牵着妻子的手走了过来,抱起小朋友,温和道:“这是你奶奶的母亲。你要叫太奶的。” 第三百三十二章 一代恶妃(2) 时一进了宫,就被拘在那云芳殿中,等待着平帝的宠幸。 偏偏在这个时候,最受平帝宠爱的是王御史的大女儿王淑仪。王淑仪样貌中上,性子平和淡雅,平日里最喜欢舞文弄墨填诗赋曲,因此也被封为宫中的第一才女。自古以来,皇帝大多都爱美色,平帝宠爱并不美貌的王淑仪当然是有理由的,一是为了堵大臣们说他“不好诗书不堪大任”之口,二是这后宫目前也没有什么容貌出众的后妃。 所以时一现在的当务之急,是怎么让平帝发现她这个美貌的宫妃,顺势宠幸上。 好在她很快就找到了机会。 平帝病了。脸颊红肿,说话吃饭都不利索。 他得的病,现代人称之为“腮腺炎”,这个朝代的人则称之为“炸腮之症”。 这个病症具有传染性,平日里时刻在平帝身边伺候的王淑仪害怕被传染上了,谎称身体不适,早早就避退到了自己的和顺宫。其他后妃们,听说皇帝得了此病,害怕被皇帝抓去御前伺候,个个都安分得很。平帝的大阳宫,一时间便冷清了下来。 民间得了此病的人用的都是土方子,可皇帝金尊玉贵,御医们根本不敢拿平帝的身体当试验品,只好捡了中药煎了又煎,熬了又熬,让曾经得过此病的宫人伺候平帝服用,这也让平帝的病情拖了又拖。 已经病了五天有余的平帝,侧卧在床榻上,眼巴巴望着窗外的无边春色。御医告诉他不能见风,他一直都被拘在这大阳宫,快无聊得生花了。 平日里那些总往自己跟前凑的宫妃们,在他需要她们的时候,一个也没见身影。至于他平日里最宠的王淑仪,更是让他失望。 罢了罢了,他得这病也是突然,宫妃们胆小又爱美,害怕被传染也是理所当然。 “嗵。”一颗小石子砸到了窗前。 “是谁?”他怀疑自己可能听错了,眼神却聚焦在了窗子处。 “嗵。”又是一颗小石子落地的声音。 他眼尖地发现了一只穿着小太监衣服的手。 他带好防风的面罩,静悄悄地走到了窗边,在下一颗小石子落地的瞬间,逮到了这个胆大包天的小奴才。 “你别说话,我是来给你治病的。”小太监打扮的时一被他抓住了神色间没有半点惊慌,反而是镇定地晃了晃手上装着仙人掌的包裹。 这包裹里的仙人掌,宫中可没有,是她花了大价钱让出宫采买的小太监们给她捎进宫的。 好在这后宫里的人,都不晓得仙人掌可以治腮腺炎,正好让她用来和皇帝套近乎。 “这是什么?”无聊太久了的平帝并没有呼喊御林军,而是饶有兴趣地研究起来了眼前这个小太监。 唇红齿白,双眸清浅似水,脸颊圆润,整体却还没自己的巴掌大,怎么看都该是个姑娘家。他的后宫里有这样胆大的宫女或是后妃? 时一当然知晓自己这幅打扮很容易被人识破,可她要的就是能够被识破的效果,不然平帝万一是脸盲把她认错了,那就得不偿失了。 当然,该装的还是得装。 时一刻意压低了自己的声音,“这是我们老家的偏方,把它捣碎了涂在脸上,每天一换,七天就能大好。” “孤凭什么相信你?”平帝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你要是怕有毒,我现在就先捣碎了涂在自己脸上给你看。”时一打开包裹,取出了被硬刺包裹着的仙人掌,捡起之前准备好的石头砸了下去,空手捡起被压碎的仙人掌却被刺扎破了手。 “嘶~”她疼得直吸冷气。 她只是想施用一下苦肉计而已,但没想到这仙人掌的刺居然如此的硬,一下子就把她的手扎流血了。 “你这样笨。”平帝松开了手,想要安抚她,觉得此举不妥,停了下来。可此时他的半个身子已经探出了窗外,他只好装作自然的样子把包裹里还完好的仙人掌捡了进来。 “总之你相信我。很快就会好的。”时一捏住受伤的手指,双眼定定地望着他。 “若是不好呢,孤拿你如何?”平帝来了兴致,想要逗逗眼前女扮男装的小太监。 “若是不好,我就亲自来向你谢罪。”时一大胆抬眼直视着龙颜,却险些没能忍住发笑。因为两个硕大的腮帮子挂在那皇帝单薄的脸上实在太突兀了。为了不笑,她猛地掐住了自己的大腿,硬生生把眼泪逼了出来。 “你是哪个宫的人,怎么以前没见过?”平帝还想问她更多问题,却眼睁睁见着她跑远了。 “跑就跑嘛,怎么看到孤这幅样子还哭上了。”平帝喃喃道。 他想呼唤御林军把她抓回来,想了想又觉得没必要。 他打开包裹,仔细查看里面块茎状的绿色植物,却发现上面的刺早就被拔掉了,眼神中闪过一抹满意。刚刚跑走的小可人儿倒是个细心的。 御医晚上的时候再来给平帝诊治,发现平帝的双颊已经有了消肿的势头。他仔细闻了闻屋内的味道,分辨出了淡淡的清香植物味道。难道皇帝用了什么民间的偏方?可是平帝深居宫中,这偏方又是哪里来的? “皇上感觉身体如何?” “感觉要比前几天舒适了许多。”平帝向身旁伺候的宫女伸了伸手,宫女端上了一碗粘稠状的绿色汁液,“御医替孤分辨分辨,这植物有什么功用?” “此植物主要分布在西夷,因常生长在沙漠等干燥环境中,被西夷人称为‘沙漠英雄花’。自我朝和西夷互通商市以后,传到了民间,被民间广泛使用,具有清热解毒行气活血的奇效。”御医轻轻嗅了嗅碗中的味道,便道出了它的来历和功效。 “多派人寻些来。孤这病就指着它了。”平帝挥了挥手,御医立刻退下了。 躺回龙床,想到了白天偷偷溜走的小太监,心里总痒痒的,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后面的几天,他一直都在窗边等着小太监再过来找他,可等到他的脸完全消肿了,也没再见人过来。 欲擒故纵么?他眼神薄凉,明显是怒了。 第三百三十三章 一代恶妃(3) 后宫众人最近都发现了皇帝对后妃们的冷淡。 王淑仪也隐隐察觉到了自己有了失宠之势。以往的时候,皇帝定然是让自己随身伺候的,可自从皇帝病好还未宣召过她一次。得过皇帝的独宠,她怎么甘心失宠,自然是各种想办法争取重获帝心。 再说时一,她最近心烦得很。因为昭阳王,这被历史记载为有治国之才的人物,竟然几次跑到了她的云芳殿,名义上是来探望自己,实际上她却觉得是想要她死。 要知道,在这个朝代男女七岁不同席,而在后宫私通外男更是大罪。 此刻,时一坐在窗前正百无聊赖地拉扯着兰花的叶子,见着昭阳王从横梁上跳下来也没半点反应。因为她这几天都是这样看着他下来的,已经见怪不怪了。 当然,她开始的时候还是有点好奇他是怎么出现的,或许是因为疑惑表现在了脸上,昭阳王直接替她解答了。这云芳殿地势偏僻几乎是挨着这偏远的城墙一带了,又年久失修,除了主殿能住人外,其他偏殿都空着。正巧附近城墙处曾经倒塌过,城墙维修的时候他派让自己的人多了个心眼,在下面偷偷修了条密道,正好可以通到云芳殿。 不过他们还没搭上话,殿外就传来了太监独有的公鸭嗓声音。 “皇上,这里太偏僻,进不得啊。” “你说进不得,孤偏要进。” “皇上……” “还有,你给我待在外面,没有孤的命令一步都不准踏入。” 没想到皇帝也是这样的“意气中人”,时一一时没能忍住,大笑了起来。 听到皇兄声音的昭阳王赶忙翻身横梁之上躲避,却被时一的笑容晃花了眼睛。 在朝阳王府的时候,他很少会见到她笑得这么开心的。他在心里暗暗想着,却有些羡慕能够让她露出这样笑容的人了。 “你来了。”时一见着大步而来的皇帝,没有一点惧怕,语气熟稔得就像两人是多年的故友一般。 只见他一身月牙白衣,宽袍紧袖,越发衬得身材修长,姿态风流。 “你最近日子倒是过得舒坦。”平帝不满地哼了几声。 “我还以为皇上找不到我了呢?”时一轻巧地从窗内翻到了窗外,立在了他的,面前。 平帝打量着自己这位活泼的、明媚的、却又美貌纤质的宫妃,眼睛弯成了月牙状,牙齿却咬得嘎嘣嘎嘣响。 朝阳王府出来的可恶妃子,居然如此恶劣地戏弄他这个皇帝,让他中了她的欲擒故纵之计,亲自送上了门。 “你最好给孤站着不要动,不然孤不能保证会怎么收拾你。” “那我执意要动呢?”说话间时一已经挪到了他的跟前,扯住了他腰上拴着的双龙玉佩,笑靥生花。 “大胆,这是孤真命天子的象征。”平帝觉得她的笑容实在是太灿烂了些,竟然主动往后退了一步。等他察觉到自己竟然被美人的美貌所震慑的时候,脸上又浮现出了愠怒之情。 “皇上心里若是真想治我的罪,就不会一个人进来了。”时一伸出葱白玉指轻点着他的胸膛、 难怪原主爱极了这皇帝,因为这皇帝也实在是太有意思了。 她多久没有遇到这样让她感觉有趣的人物了。她脑海中寻找了一瞬,却觉得索然无味了。 皇帝察觉到了她突然黯淡下的眼眸,心中的怨气突然就消了,反而还开始疼惜她了。 “你是不是在这里被人欺负了?” 时一摇了摇头。 “你要是被欺负了就告诉我,你知道的,我是皇帝,九五之尊,想治谁的罪就治谁的罪。”皇帝觉得自己这番话十分的有男子气概,没想到却收获了自己妃子的一个白眼。 横梁上趴着的昭阳王同样对自己这位皇兄翻以白眼。要是天底下的民众都被他的皇兄这样随意处置,那民间还不怨声载道。 “我要真是被欺负了,你事后治罪也不能抚慰我受伤的心灵。既然你有条件做好,为什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做好保护措施,以防我会被欺负呢。”时一用力一拽,平帝的双龙玉佩便到了她的手上。‘ 她也算发现了,平帝这个人,其实不坏,甚至有点傻白甜的意思。而且因为从小就顺风顺水,你和他说话越是正经,他就越不当一回事。 “你拽我的玉佩!”平帝想要伸手夺回来,却又被时一那张美艳的脸吸引住了目光。 他的后宫中,竟然从未有过如此葳蕤生姿、仪容出众、华态艳丽的女子。这样的女子,若是自己没能遇上就罢了,可现在就在自己的后宫,还是自己的后妃,不放到跟前时刻看着还实在不放心。 “你给我安排新的寝宫还有伺候的宫人。”时一晃荡着手中的玉佩,完全是恃美行凶。 鬼知道这几天她在这云芳殿过的什么日子,只有个扫地的老嬷嬷伺候不说,吃饭洗澡什么的都靠着她从老太君那儿搜刮来的金银财宝贿赂小太监才可以。 当然,之所以会在这云芳殿遭遇这样的冷待,也是因为时一刻意在自己的脸上动了手脚。因为她知晓在这后宫还没站稳脚跟就露出惊天的美貌可不是件好事,所以她在进宫的轿撵上就涂上了灰泥,掩盖了肤色和气质。这不一到这云芳殿,伺候她的宫人们看到她那张脸就没了信心,早早就跑到其他宫殿去混脸熟去了。 “这座宫殿里伺候的宫女太监真是有眼无珠。”皇帝不知晓其中内情,还以为她有着这样的美貌仍然被忽视,不由自主替她打抱不平。 “什么时候安排好了,我什么时候把玉佩还你。”说话的空当,时一又跳回了窗内。 她几乎是笃定了皇帝会按着她所说的那样做还不生气。 皇帝笑了笑,轻摇了摇头踱步出了大殿,却在不经意间发现了殿上屋顶的一抹黑影后,嘴角的笑意凝固了起来。 “这人呢?”时一找遍了横梁都没见到昭阳王的身影在心里嘀咕着。 第三百三十四章 一代恶妃(4) 太监和宫女们在宫殿门口站成两排,低头恭候着新主子的降临。 跟随着皇帝身后的时一在众人之间走过,不住地打量着自己崭新的宫殿,显然是满意极了,却在瞥到那原本应该挂着宫殿牌匾的位置时候眼神瞬间冷淡了下来。 “爱妃切勿生气,新的牌匾孤已经让内务府的人加急给你赶制了。”平帝见她这喜来得急,怒也来得及,如小孩子一般,不禁笑了。 “那皇上给这座宫殿赐了个什么名字?”时一往前走着却不想皇帝停下了脚步,她猝不及防撞在了他的胸口,鼻子一酸,掉下了眼泪。 “爱妃可是疼哭了。”平帝恶趣味地给她揉着她的鼻子,顺带擦着她脸上的其他肌肤。 他印象深刻的是,有一晚深夜他因为困倦先睡下了然后卸妆了的王淑仪掀开帘帐进来,那惨白的一张脸乌黑的眼圈像极了索命的女鬼,简直把他吓坏了。 “疼倒是不是很疼,可你这手也太讨厌了。”时一察觉到了他隐藏的“居心”,一把拍掉了他的手。 在宫殿门口站着的太监宫女们,头低得更低了。这还是他们第一次看到如此大胆的后妃,而且皇帝竟然也不动怒发脾气。 “孤还以为你会像其他妃子一般趁机扑在我的怀里求安i慰呢。”平帝捻了捻自己的手指,上面没有白色的脂粉,再仔细打量眼前的妃子,妆容没有半点变化。原来,那红润的气色竟然是天成的。他当真是捡到了一个天生的i尤i物。 时一没能忍住,第二次在他面前翻了白眼。 “好了,都各司其职,散了吧。”自幼就给在皇帝身边伺候的才公公轻轻挥了挥他的拂尘,那些太监宫女们乖觉地消失在了原地。 进了内室,时一才想起来平帝还没告诉他宫殿到底是叫什么名字。她刚想问,就被压倒在了床上。 唉,果然美色误人啊。时一轻轻摸了摸自己这张美艳的脸,却十分果断地逃离了平帝的怀抱。 要晓得男人都是有劣根性的好伐,越是容易得到的就越不愿意珍惜,越是求之不得的心中常爱长惦念。 “爱妃真是好身手。”平帝没能成功抱得美人也不生气,单手衬在床上,目光散漫在她的脸上,心内却难得有一番宁静。 时一一个人酝酿了一会儿再转头看他,发现他已经睡着了。 他有这么困吗? 她轻手轻脚走上前去想要叫醒他,却被悄然进来的才公公噤声制止了。 时一跟随着才公公的脚步,悄悄出了内室。 “娘娘是个有福气的。还望多花些心思让皇上开心些。”才公公刻意避开了“讨”这个字,因为他知晓皇帝真心喜欢的是率性的人而不是做作低姿态的人。 他明明是弓着身子和时一说话的,时一却觉得这位老人身上隐隐有着不容拒绝的气势。 “还望才公公以后多指点才是。”时一笑了起来。那如明花般灿烂的容颜却没有让才公公有半分动容。 才公公眼神望向那内室中睡着的皇帝,蕴藏于中的是满满当当的心疼。 在外人看来都觉得资质平庸的平帝能当上皇帝不过是因为占长占嫡运气正好的缘故,可只有他这位跟在平帝身旁伺候着的老太监知晓,平帝为了这个位置付出了什么。 一直到夜幕降临,平帝才醒了过来。 他一睁开眼睛,时一就把他拽了起来用膳。 皇帝不动筷子,她这个后妃是一点都不能沾食物的。可怜她已经饿了一天了。 平帝望着她狼吞虎咽的样子,趁机问出了心中的疑惑,“你这个无法无天的性子倒不像是那中正的朝阳王府能够养得出的。” 时一头也没抬,把盘里的最后一只大虾挟到了自己碗中,继续刨饭,假装没有听到他说的这句话。 她以为平帝不会如此快就察觉到她的真实身份所以还未曾想好合适的借口,但现在看来,平帝是已经察觉到了她身份的怪异了。 现在这种时候,她适合说实话吗?可若是不说实话,万一被朝阳王府的人倒打一耙,她倒是有理说不清了。 气氛一时间沉默于杯碗盏箸中。等时一吃饱喝足放下碗筷,她已经有了主意。 “吃着饭,你这是干什么?”平帝冷眼见她跪在了自己面前。时一则更加笃定他已经知晓了自己的真实身份。 “臣妾要告罪。”她头紧紧贴着冰凉的地砖,身体的曲线却更加的明显动人。 “你倒是说说你要告什么罪。”平帝眼神闪烁了一瞬很快恢复如常。 “臣妾是告自己的罪。欺君之罪。”时一抬起了头,定定地望着他,把进宫的缘由如实道来。 美人儿一双如西湖湖水那般潋滟的眸子柔情似水地望着你,很难有人不心动,偏偏平帝神色如常,那藏于袖袍中的双手更是握得极紧。 朝堂上那些大臣说自己没有治国之能不如那昭阳王,他也便罢了;哪想到最近宠爱的后妃竟然也是爱慕着那厮,这样的耻辱他怎么忍得! “皇上,还请您原谅见识浅薄的我。您听我细细道来。”时一察觉到了他眼中的怒气,赶忙解释:“未进宫前,我只见过昭阳王那样的男儿,又因为他曾经对我有救命之恩,所以存了爱慕之心,为了成全他和小姐的青梅竹马之情因此主动进了宫,可我进宫之后偶然瞥到您的衣袍才晓得这天底下有您这样风流弱质的人物。我对您是一见倾心啊。因此知晓您病了,我立刻变卖了所有家当换了药材给您治病。您能够找到我,我是真心实意地感动的。更别说您后来对我是这样的好,我要什么都给我。我这一生从来没人对我如此好过,除了您。” 时一不晓得自己的彩虹屁有没有到位,但态度是实打实地拿出来了,双腿笔直跪在地上,目光泫然若泣,隐隐就是一副故作坚强的委屈之态。 “当真这世间只有我对你最好?”平帝眼神隐忍,怒气似一触即发。 时一连忙点头,“您是这世间对我最最最好,顶顶顶好的人,独一无二的,稀世难求的。”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平帝缓缓松开了握紧的双手。 第三百三十五章 一代恶妃(5) 平帝自上次离开后便没有再踏入时一所在的宫殿,她有时候闲得无聊就会看那宫殿上挂着的牌匾。 “葳蕤”二字,是取的何意? 大阳宫中的平帝,最近日子更是难熬。 他把后宫里的妃子玉牌都翻了一遍,发现谁都没有葳蕤宫那位有意思。可他九五之尊,怎么可以一而再再而三地折腰!他在自己的宫殿中等啊等啊,都快半旬的时间了,还没见人过来! “皇上忧心可是因为葳蕤宫的那位主子娘娘?”才公公替他轻摇着骨扇送凉,脸上却是一派洞悉世事见怪不怪的模样。 “哼,孤心里可没那位目无尊卑的。”平帝被看穿了心事,把手上的笔一丢,半躺在了饰了龙纹的椅子上。 “先帝还在的时候,独宠后宫的扶摇夫人,便也是如皇上这般日日记挂着呢!”才公公笑呵呵地把笔从桌上捡起来搁置在砚台处。 “先帝宠爱扶摇夫人,那是因为扶摇夫人知情识趣。孤在这后宫就没见过有扶摇夫人那般柔情似水的人物!”平帝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对桌上摊着的奏折失去了批阅的心情。 “可皇上有想过为什么扶摇夫人会温柔小意柔情似水知情识趣没有?”才公公放下骨扇,来到他身后,自然地替他揉捏着肩膀。 “又不是孤的美人儿,孤何苦要想这些?”平帝闭上了眼睛享受着放松的时刻。 “先帝的后宫美人众多,多才多艺的也多的是,可个个都带着自己的脾性。在扶摇夫人没进宫之前啊,先帝宠爱的可是言将军的嫡女,那如烈火一般耀眼的美人儿,当初城墙跑马一记扬尘让多少世子念了终年。扶摇夫人呢,长相堪堪小家碧玉,家世也不突出,因而先帝的妃嫔们也没要把她放在眼中。可扶摇夫人是个聪明人,知道拼家世拼才能拼美貌都不可行,所以她是把温柔啊化作武器,一步步卸了先帝的心防,所以才被先帝独宠了那么多年。”才公公的手逐渐轻了下来,目光中带了轻许的惋惜之色,“奴才现在都还能想起言贵妃那如火一般热辣的容颜身姿,可美人迟暮啊,先帝独宠了扶摇夫人仅半年的光景,言贵妃就老了下去,后面一场风寒便丧了命。得知她去世的消息,先帝在床边愣了许久许久,才对当时的奴才悔道,是朕误了她。” “孤的后宫和先帝的后宫有何干系?”听完这个故事,平帝没来由地烦躁起来了。 “高时一容貌艳绝,纤惠葳蕤,顾盼生姿,连奴才这样的阉人见了都觉得欢喜,更何况是皇上您呐?”才公公行到他跟前,半蹲下身子注视着他,双目慈和道:“奴才不想您像先帝一般在美人迟暮以后再追悔啊”。 “孤还就不信这天底下找不出第二位像高时一那样美貌的人物了!”平帝双脚沾地,瞬间站了起来。 低着头的才公公眉眼慈和嘴角尽是笑意。 他晓得皇上早就听懂了,只不过是爱面子而已,要不然动作也不会这么快了。 不过,只要皇帝高兴就好了。 “孤今日过来是看看内务府送来的牌匾合不合孤的心意的!”平帝前脚刚踏入内室,准备好的腹稿已经说完了。 “皇上能来,臣妾是真的高兴。”早就接到通传的时一已经盛装恭候多时了。 “今天这妆容是怎么回事,难看死了。”平帝伸手擦去了她头上的花钿,又把她脸颊上的桃红色脂粉揩去了。 时一乖乖站着,任由他在自己脸上擦来擦去。 她想到妆成的时候自己刻意照了镜子,这妆容虽说不是绝美,但是真的衬得她很仙气的啊。难道是皇帝欣赏不来?若是如此,她下次还是不化这样的妆面了。 “你这小脑袋瓜子在想什么呢?!”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皇帝的手指戳在了她的脑门上。 “臣妾之前还想着过去向您请罪呢,可是臣妾位分卑微,实在不敢自取其辱。”时一趁机抓住了他的手指,握在了自己的掌心。 她敢打包票,皇帝心里是介怀着早年登基时候的往事的。要不然也不会才给朝阳王府出来的女儿一个贵姬的位分。 幸好她早早就把自己从朝阳王府中撇了出来。 “知道位分卑微还敢自称臣妾?”平帝冷笑了一声,那薄唇冷冽薄削,显然是故意刻薄她了。 “因为臣妾知晓自己得皇上爱重,定然不会一直是贵姬的。”时一大胆地扯了扯他的嘴角,让他看起来有点笑的弧度。 “孤倒是好奇了,朝阳王府把你这般的可人儿送进孤这后宫,到底是何用意?”平帝往桌前一坐,眼神往时一身上一落,时一心领神会立刻识趣上前斟茶倒水。 “臣妾也觉得奇怪得……很……” 平帝推开了她的手,一字一句缓慢道:“以后你我二人相处的时候,你我相称便可以了,你这一声声的‘臣妾’让我汗毛倒竖,难受得紧。” “好。”时一收回了洒了一半的茶杯,内心悄咪咪地激动着。 这是什么神仙皇帝!居然如此平等!如此的善解人意! 她还不晓得,她望着皇帝的眼眸变成了星星形状,一眨一眨的动人地很,让一直关注着她的平帝忍不住动了心。 “如果你真心对孤……对我一见钟情的话,那么你必然不会欺骗我对不对?”皇帝说这话的时候害怕她会撒谎,死死地盯住了她的眼睛。 “不会!”时一坚定地摇头道。 她的任务是帮助平帝守江山,可不是当那妖妃祸国的,自然不会帮着那朝阳王府做欺瞒平帝的事情。 “那么我要求你,在每次朝阳王府的人接触你以后都如实告诉我。”平帝望着眼前这如花般娇嫩白皙的容颜,心不由己地摸了上去。 “好!臣妾这一生只会做对皇上有利的事情。”时一主动握住他的手贴上了自己的面颊。 她喜欢这样坦诚聊天的感觉。 平帝目光深沉地望了她半晌,倏而笑了起来。 第三百三十六章 一代恶妃(6) 要说平帝登基以来,这后宫发生的大事啊,恐怕也就只有目前这一件了。 那朝阳王府出来的高贵姬竟然一连跃升了十一级,当上了那葳蕤宫的主位。现在啊,后宫众人见着她,都得称呼一声高淑容了。 但前朝后宫那些清楚其中门道的,都晓得皇帝之前是故意打压朝阳王府,所以才给了“贵姬”之位而已,现在呢连升十一级,也不过是刚好符合朝阳王府的身份。 王淑仪在这后宫一直都是一家独大的,而且位分也是最高的,这高时一才进宫这么短时间就和她平起平坐,她怎么咽的下这口气!再者,因为自身容貌并不出色的缘故,她最是讨厌容貌娇俏的同性了,偶然见到时一那妖精般艳丽的容貌,眼里更是容不得她。她主动挑衅了时一几次,都没能讨得什么好,更是恨时一恨得要死。许是因为吃亏吃得多了,学得聪明了一点,这段时间一直都称病关着宫门和自己的心腹宫女商量着怎么扳倒她呢! 王淑仪闭门不出,时一难得清静了些日子,在葳蕤宫中赏景听曲儿地倒也觉得很有一番意思。 至于皇帝啊,因为边关突然暴动正烦躁得不行,已经好久没踏足后宫了。 昭阳王进宫禀报边关战事,路过御花园的时候,偶然瞥了一眼那树下站着的女人。 仅一眼,他便移不开了眼,也挪不动了脚步。 高树上石榴繁华似火,美人儿一袭浅粉色衣裙立于其下,惊艳了他的眼眸,让他不由得想起了“桃之夭夭,灼灼其华。之子于归,宜其室家”。 时一今日穿粉裙也是心血来潮,听宫里伺候自己的雅子说御花园的石榴花开得正旺盛,本着欣赏风景的心情来了这里。可她才在树下站了一会儿就感觉到了身后那一道灼热的视线。她在心中犹豫着是回头呢?还是不回头呢? 然后她就回头了。 她清楚看到身后的昭阳王眼中闪过惊艳,然后向自己行了礼后匆匆拜别。 她又不吃人!昭阳王那快速抽身离开的样子,好像自己是女妖多看上自己一眼就要被自己迷了心神似的。 不过,往前的时候她没能get到昭阳王的帅气,可今日他着了黛蓝色的将袍,衬得身材比例极好,英气逼人之感扑面而来,倒是让她有眼前一亮的感觉。 昭阳王双目如火炬一般明亮,正竭力控制着自己的脚步,不让自己太过失态了。 他一直都晓得高时一容貌生得极美,可他自诩不以貌取人,因而虽然关心她的生活,却不曾用相貌来评判她这人。但他现在,似乎是有点点后悔了。 这样让人心动的女子,居然是他亲手送进宫的。 不,他马上就要和自己的心上人成婚了,怎么能够想着别的女人! 他的心上人啊,性格活泼样貌娇俏,虽然偶有骄纵,但对他却是掏心掏肺地好。要不是外祖母偶然发现了她母亲的丑事,又揭发了她的真实身份,他也不会晓得那个“得雪阳谷得天下”的传言。可他喜欢的只是和他朝夕相处的她,却不曾因为这些传言对她动心。当初,他只希望皇兄能够爽快地把霜儿赐婚给他,可又怕皇兄知晓了传言,强行把他的霜儿纳入宫中,一直为难着。哪晓得犹豫之下,高时一已经主动替霜儿进了宫。这下,他和霜儿之间倒是没有阻碍了。 只是可怜他外祖母受累。为了朝阳王府,为了他,为了霜儿身份的合理性,外祖母特意把家中伺候过的老仆重金遣去了乡下,还补齐了高时一这个朝阳王府嫡出女儿的身份资料,又给霜儿编造了个母家孤女的身份。好在霜儿年幼的时候一直体弱多病,不曾见过什么人物,身体好些了又到了出阁的年纪更是日日被拘在家里,因而到现在都没出什么乱子。 这些想法在他脑中只过了一瞬,他想起了折子上的“流离失所,食不果腹”,立马清醒了过来。 这边关的民众们正受着苦难呢!平帝还在大阳宫中等待着他汇报边关战事呢!他使劲摇了摇头,把脑海中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甩了出去。 平帝一等来昭阳王,立刻牵着他的手来到了自己的御桌之前询问边关战事的情况。 数十年来,边关的商市一直都繁荣兴旺,他便以为边关会一直稳定繁荣下去,哪晓得早就惹红了周边小国的眼,竟然联合起来发起动乱。也因为这次边关动乱实在是太急太险,别说高坐朝堂之上的他了,就是边关镇守的大将们也一点动向都没能察觉。 昭阳王有些失神,他多久没有和皇兄如此亲近了?似乎是在他十岁的时候,在他母妃逝世之后,他和他的皇兄便无形地幸疏远了起来,仿似有了一道隐形的隔阂把他们分开着。 而在十岁之前,他们明明是一起背书,一起做文章,一起放风筝的好伙伴啊。 “威昭,你替孤想想,这边关境况复杂,派朝中的哪位大将军前往平乱才最合适?” 平帝实在是忧心边关叛乱,要不是他没什么实战经验,定然要亲征边关平乱,把那些挑衅的小i国i之土踏平! 昭阳王感受到手臂上的力量突然放松,恍然醒过了神,立马跪地请求道:“臣弟愿主动请战!” 在平帝看不到的地方,他的内心却几次翻涌。他的皇兄已经多少年没有直呼过他的名字了。 “好!好!好!”平帝重重拍了三下他的肩膀,眼神中闪烁着感动与喜悦,“边关的百姓们就托付给你了!” 人人都称赞他的皇弟人品高洁有治国平乱之能,他也全心全意地相信着这一点。要不然他也不会继续让他掌管着大部分的朝廷兵马。可朝阳王府的人,野心昭着,他实在是不能不防啊。 “臣弟必不辱使命!”昭阳王单腿跪地。 平帝亲手把他扶了起来,亲手拍去了他膝盖上的尘土,字若千钧道:“平安归来”。 第三百三十七章 一代恶妃(7) 边关传来捷报的时候,平帝正在和时一对弈。只见此时,他眉心微皱,双眼正紧紧盯着棋局,右手食指轻轻在玉石做的棋盘边缘缓慢敲着。 时一却晓得他在意的不是这盘棋,而是边关的战况,心中也在思虑今日是怎么回事,往日这时候早就有折子送来了。虽然都是对芜朝战事不利的居多。 可熟知剧情的她心知,昭阳王是这个朝代的战神,只要披甲上阵就没有不能赢的战争。此次边关之乱,定然也能平定。 才公公双手捧着八百里加急送来的捷报一路小跑,踏进宫殿内室的时候因为太过激动差点摔倒。 “怎么这么马虎?”平帝睇了他一眼继续审视着棋局。 “皇上……大捷……边关大捷啊……”才公公一骨碌跪在了地上,一路膝行到了他的面前。 “大捷!”平帝一拍大腿,顿时从炕床上跳了下来,问道:“真的?” “真的!皇上,昭阳王大胜而归!”才公公双手举得老高,那奏章上的每一个字都让皇帝看得分明。 “赏!赏!赏!”平帝一扫而尽,高声道:“凡是通传捷报的将士都有重赏!” 时一见着他这般欣喜,想要说些好听的话讨他欢心却被他一把抱了起来。 “芜朝终究没败在我的手上。”旋转过后,他抱紧了她,脸侧轻轻靠在了她的肩膀上。 时一想要说些什么,却被他无声的情绪浸染,最后一字未发,只是轻轻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背上。 假若平帝心中有着江山家国,那么原有剧情中他为了原主生生把国i家作败了,这样的爱该是有多么的沉重!这样的爱,非是常人能够承受的。 才公公领着皇帝的口头圣旨出了大殿,被冷风一吹,思绪清明了些。 自从边关动乱后,他跟在平帝身边伺候的日子里就再也没见过平帝有过开怀大笑。今日,边关大捷,平帝是真真开心的。皇帝开心,自己这个奴才也跟着开心。可昭阳王平定了边关,赢得了举国上下的爱戴,更高规格的赏赐已经加无可加,皇帝又该如何自处呢?! 才公公能够想到的这些,远在边关的昭阳王以及下属们当然也能想到。 军中的谋士张旸和交好的将领们连夜商议后,把昭阳王和其他将领请进了商量军事的帐篷中。张旸和交好的将领们建议昭阳王直接效仿古朝的黄太祖,在边关黄袍加身称帝,平帝平庸,过不了多久自然会主动禅位。其他将领们坐在位置上不置一词,大部分都持观望的态度。 昭阳王冷静听他们说完,从鞘中拔出宝剑,当场把出头闹事的张旸砍杀,血溅帐篷。其他将领们猜出了他的心思赶忙跪地请罪,而和张旸交好的将领们则个个战战兢兢如蒙大难。 “今日之事,本王不想再听到任何一个字。”他扫视了众人一圈,用手指揩去刀刃上的鲜血插回刀鞘才慢慢踱步出去。 和张旸交好将领们噤若寒蝉,一直算着他回了自己的帐篷才相挟着站了起来,不由自主摸了摸后背,皆濡湿一片。 一年轻样貌的监军从众人身后走出,大笑了三声,“皇上英明”。帐篷中的将领们虽然看不上他但因为刚逢大事个个都没心情敲打他。 吴起大步走出帐篷的时刻,已然决定弃军从文。 昭阳王是天生的将才,若是他要反,早在先帝逝世的时候便反了。昭阳王如今不反,以后便再也不会反。凡昭阳王所在一日,这芜朝便强盛一日,他这样的小人物又何必待在这军中浪费光阴。何不趁着现在回乡去考那科举,中了一二小官还能为百姓效力。 昭阳王率领军队归京,举国老少妇孺相携而来皆列于道旁掷花欢迎。 在芜朝人民心中,这位头顶天脚踩地的大将军大王爷,是他们一辈子都会钦佩尊敬的“神”。 跟随在昭阳王马匹身后的将军士兵们,也皆以自己是昭阳王手下的人为荣。 平帝携着时一立于那高高的城墙上,看着他满袖盈花眼中情绪浮闪。 时一开始以为他是因为昭阳王功高震主想要劝慰他几句,却在看见他袖手修长放松的双手后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平帝或许平庸,但若是真有加害昭阳王的念头,昭阳王早就活不到今日了。且平帝能够把昭阳王派去平乱,何尝不是对昭阳王的一种信任。他们俩的关系或许要比所有人想象的都要好。 昭阳王知晓平帝今日定然会在城墙上等待自己,他一仰头果然见到了城墙上明黄色的衣袍,心中感怀,忍不住露齿一笑。 平帝被他所感染,笑着向他伸出了手想要拉他一把,发现他们之间的距离后又笑着把手收回了袖里。昭阳王难得发现皇兄的窘态,眯着眼笑了起来。 恍惚间,他和平帝都像回到了幼时。 那时候,平帝还不是平帝,昭阳王也不是昭阳王。他们只是两个不受宠的后妃生下的皇子。只不过一位是皇后生的,一位是高昭容生的。那时候,先帝也就是他们的父皇极度宠爱着后宫里的那位扶摇夫人,宠爱到亲手下旨让皇后搬出懿阳宫让给了她居住,宠爱到没有扶摇夫人的允许不会踏足任何后妃的宫殿。 在母凭子贵的后宫,母妃若无宠,皇子的日子也不会好过。两人虽贵为皇子,但因为母妃不受父皇宠爱的缘故,一直都被扶摇夫人宫里的人低看。好在扶摇夫人一心只想着讨他们父皇的欢心,并不曾刻意为难他们。他们也便拥有了一个相对舒适的童年。他们一起看书练剑放风筝,总是在一起。若是有宫人欺侮自己,皇兄定然是第一个站在自己面前的。 “回宫恭候皇弟。”平帝牵着时一的手往回而去,那步履从容神色闲适,独有一番天子的风流。 昭阳王望着那城墙上的明黄色衣袍越行越远,却舒心笑了起来。 他的皇兄从没有变,他也不会变的。 第三百三十八章 一代恶妃(8) 在金銮殿上,平帝赏赐了昭阳王无数的金银财宝后,又亲口允了他一个无限期的心愿,让他慢慢想,什么时候提出来都作数。 看昭阳王几乎没有思考便跪地向他求了恩典。他求平帝把朝阳王府老太君的义孙女赐婚给他。 平帝在朝上定定望了自己这位皇弟好久,最后重拍了身下的龙椅扶手,笑着应了。 昭阳王见他应了自己,爽朗一招手,让手下人把早就准备好的贺礼送了上来。 “皇弟给孤是备了什么好东西,神神秘秘的?”平帝颇有兴致地盯着那武将手中的梨花木所做的盒子。 “皇兄可以猜上一猜。”昭阳王接过盒子,故意捂着,形容间却有别样的可爱。 原本分列两旁的文官和武将们,好奇心都被勾起,纷纷探头,交头接耳猜测着其中会是什么东西。 “难道?”平帝眼睛突然一亮。真的会是他想象的那样东西?!他渴求了许久的那样东西?! “看来皇兄是猜出来了。”昭阳王态度舒朗,用巧劲儿打开了盒子,取出了那巴掌大的玺印,双手递呈向上。 才公公刚想挪动脚步下来取,却被平帝拦住了,他亲自从那高位上走了下来,走到了昭阳王的身旁。 他单手拿起那玺印细细打量了好久,拧着的脸终于舒展开来,另外一只手重重在那昭阳王肩膀上拍着,眉目间满是赞许:“孤的皇弟果然是举世无双的英勇之人,竟连那边关作乱小国的玺印都缴了上来。赏!孤还要赏!” 群臣哗然。昭阳王竟然英武到直捣边关小国皇庭夺了玺印!昭阳王如此英武,若是真想称帝,在那边关挟持着小国皇帝便可以如愿,可他老老实实地把这缴来的玺印呈献给了皇帝,这就是说昭阳王根本就无二心啊!想清楚了这一层厉害关系,朝廷上的朝臣们,有欣喜的,也有失落的。 “臣弟只求此生能为朝廷效力,为皇兄分忧,为百姓安居乐业谋福祉。再者,臣弟能够和喜欢的女子相守一生,已然知足。再多的赏赐却是不敢领受了。”昭阳王想跪下表明忠心,却被平帝一把扶住。 “你是孤的好皇弟,一直都是!”平帝半曲着腰把他迎上了自己龙椅之下的空置位置。 这原本是芜朝的开朝皇帝为自己的皇后所设,后芜朝的皇帝则把这位置赐给对朝廷、百姓极有贡献的忠臣,一般都是三朝元老才能坐上的位置,现在的自己何德何能能够坐上?昭阳王想要推拒,却被平帝强行按着肩膀坐了下去。 “这位置,要是皇弟不坐,那么朝堂之人便再没人有资格可坐了。”平帝亲自替他抚平了肩上衣袍处的褶皱。 这朝堂上,不服他的官员多得是。支持他当这个皇帝的官员却不是因为他,而是因为他当这个皇帝符合本朝嫡长子继承制的礼法。所以,他这位皇帝是迫切需要一位和自己同心同德的帮手啊。 昭阳王忽然就看懂了这位帝王的寂寞,他沉默地坐着,眼神中再次闪现出了被信任后的感动。 虽然他和皇兄之间有过隔阂,但他们身上流淌着的是同样的血脉,这些隔阂都终将会被血脉亲情冲走。幸好他没有做出什么对皇兄不利的事情,没有辜负皇兄对自己的这片心意。 自平帝登基以后,昭阳王和平帝两人在朝堂上几乎都零交流,满朝文武何曾见过这副兄友弟恭的场面,当场便愣住了。除了米大学士。 这位曾经当过太子太傅的大学士,捋了捋自己的胡子,唇角都是翘起的,显然是满意极了。 人人都称赞昭阳王有治国之才,都觉得昭阳王应当坐那龙椅,所以当日他自请当太子太傅的时候,遭到了不少同僚的嘲讽。可时过多日,他眼前的皇帝亲自向朝堂上站着的文武百官证明了自己当初的决定没有错。他们现在见到的皇帝啊,能够容下英才并知人善用,是一个合格的帝王了。 因着在朝堂上的良好气氛,平帝一下朝就去了时一所在的葳蕤宫。 平帝来的时候,时一正在窗前小心翼翼地涂着蔻丹。 她也是最近才发现了古人的智慧的。采摘来新鲜的凤仙花捣烂,在新鲜的凤仙花汁液中加入明矾,再涂到指甲上就能够留色,颜色美丽还不伤指甲,当然让爱美的她心动了。 平帝见她涂得认真,有意吓唬她,故意不让宫人禀报,从身后直接一把把她抱住了。 时一没防备之下,一下子就把蔻丹涂到了指甲外沿,她转身轻拧着他的手臂,轻嚷道:“皇上怎么来了。” “难道爱妃不愿意孤来。” 时一听到他这声“孤”,便晓得他是生气了,赶忙把手上的工具丢了去哄他,“怎么可能呢,臣妾是日盼夜盼就等着皇上过来呢。” “哼……”平帝轻哼了一声,拉住她的手腕,坐到了她原本坐着的位置上,“孤看你每天都过得很开心。” “怎么会呢,皇上没来的时候,臣妾是日日夜夜都不能安眠。”时一心中狐疑,平帝现在的样子倒像是吃醋了。可以往的时候,平帝对她一直都不冷不淡的。虽然她有着这样一副绝色容貌,可两人单独相处的时候一直都相敬如宾,平帝也从来没有逾矩过,都让她有些怀疑自己了。 “孤觉得你就是个没心没肺的。”平帝话还没说完,时一已经跪在了地下准备请罪了。 “瞧你吓的。”平帝松开了她的手腕,立身而起,大步踏出了大殿。 “皇上这是怎么了?”时一想要问问才公公,才公公给了她一个高深莫测的眼神后追着平帝离开了。 出了这葳蕤宫的宫门,平帝甩开宫人们在那宫墙边上站了好久,郁结的心情才舒缓了下来。 早在重生的时候,他便发誓这辈子再也不会对高时一动心了。可他却发现自己重生之后遇到的高时一,似乎和前世记忆中的那个恶妃一点都不同了。 第三百三十九章 一代恶妃(9) 晌午的时候,才公公带着赐婚圣旨到达了朝阳王府。 朝阳王府众人伏地听旨,皆喜气洋洋,唯高老太君面上是喜,神色却忧愁。 高老太君虽历两朝,却不敢以一介妇人之心妄议圣心。因而她一直都在忐忑平帝是否知晓了朝阳王府的顶替之事。现下平帝给昭阳王赐婚,端的是君主之态,万一顶替一事被揭露,她们朝阳王府说不得要连累昭阳王。到时候平帝也有借口向昭阳王发难了。 才公公把老太君的异态看在了眼里,记在了心里,一回到皇宫立刻向平帝禀报了这一奇怪之处。 平帝听完他所言,在奏章上淡淡落下一笔便让他下去了。 才公公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现在的皇帝了。 批完奏章,平帝照例去了葳蕤宫。 在葳蕤宫门口,他遇见了称病已久的王淑仪。 “皇上,您要为臣妾出头啊。”王淑仪一见着平帝的轿撵就扑出来跪在了地上,梨花带雨的好不可怜。 “宫墙之内,高声叫喊成何体统。”平帝从轿撵上下来,眼皮子淡淡一扫,原本准备嚎啕大哭以示冤屈的王淑仪立刻识趣地闭上了嘴。 “皇上,臣妾真的冤枉。”王淑仪扁着嘴,委屈巴巴地看着他。殊不知,她的样貌只是中上,身形却又较一般的宫妃高壮,做出如此姿态,实在让人觉得好笑。这不,平帝身边的才公公就忍不住笑了。好在才公公晓得王淑仪这人最是记仇,笑也是低着头低声地笑。 “你有什么冤枉的事明日再讲,孤今日乏得很。”平帝抬脚就要踩进这葳蕤宫的门槛,却被王淑仪一把抱住了大腿。 平帝愣了,才公公愣了,抬轿子的小太监愣了,连出来迎接平帝的时一和身边伺候的宫女也愣了。 毕竟皇宫之中处处都讲究礼数,还从来没有过王淑仪这样大胆粗豪的人物。 王淑仪在众人愕然的表情和眼神中,讪笑着抽回了自己的手,委屈道:“皇上,臣妾是真的有冤屈。” “你既然有冤,便说出来吧。” 才公公悄悄瞅了一眼平帝的脸,乌黑乌黑的,便晓得他是真的怒了。也怪这王淑仪不识趣,平帝来葳蕤宫就是为了解闷的还刻意堵在这葳蕤宫门口添堵。 “皇上……”王淑仪摸了摸自己的膝盖,示意他能够把自己叫起来再说,可平帝却假装没看到的样子,把眼神移到了宫墙边上。 “皇上,臣妾要揭发葳蕤宫的高淑容和昭阳王私通。”王淑仪一言,惊吓了在场的所有人。 才公公愣了许久抬眼去看平帝的脸色,发现他情绪淡淡的,没有一点暴怒之色。难道平帝是被换了?原本如此在意昭阳王一举一动的君王现在竟然无动于衷了。 他再抬眼去看被王淑仪当场构陷的高淑容,发现她的神色也是淡淡的,没有半点惊慌之色。到底是高淑容段位高心理素质好,还是王淑仪所言根本就是无稽之谈?他有些想不通了。 “继续说。”平帝抬了抬眼皮,眼中满是倦怠。 时一见机默默走到了他的身旁,轻轻给他按捏着手上的穴道。 “高淑容,你不要以为你伪装得好久没有人知晓你和昭阳王的那些丑事。我现在就揭发你,让你和朝阳王府都万劫不复。”王淑仪以为平帝的倦怠是对时一的失望,脸上满是得意。 “王淑仪有什么就说什么吧,我行得正坐得端。”时一回以温柔一笑。 王淑仪被她这绚烂的一笑给气坏了,几乎是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自己找到的证据说了出来。 “高淑容是从朝阳王府出来的,和昭阳王朝夕相处干柴烈火自然生情,可因为身份高淑容却不得不进宫。进宫以后,昭阳王日夜挂念几次悄悄潜入宫中探望。皇上若是不信,即刻可以派人去那高淑容刚进宫时候住着的云芳殿调查,看看那偏殿下面是不是有一条密道可以通往那城墙下面。” 刚听到她提到云芳殿,时一的眉毛就轻微挑了一下。当初的时候昭阳王几次进入云芳殿,她就觉得昭阳王是想要她死,现在看来,昭阳王此举的确是要把她给害死了。因为这条密道是真实存在的,一旦被平帝查明了,不管她说什么,都不会被信任了。 平帝有注意自己宠妃的神色,见着她眉毛微挑若有所思的模样却根本没有从中打断甚至是死命解释,心中却是暗暗安定了下来。 若是她真和威昭有什么苟且,现在就不是这般模样了,而是要泣涕涟涟伏小做低说自己冤枉了。 “还有没有什么证据,一并说了吧。”平帝主动握住了时一的手腕,在场的任何人都看出了他的态度。时一却觉得全身的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宠妃和最嫉妒的皇弟私通被揭发,全然没有一点脾气不说,还做出了一副无条件信任宠妃的样子,真的像极了无脑的昏庸君主,这可跟她接触的平帝形象不符合啊。 “臣妾没有其他证据,但皇上现在就可以派人去找密道,那样便可证实臣妾所言非虚了。”王淑仪心里也发毛,因为她根本就看不出平帝对这件事到底是什么态度。 她和心腹宫女关在自己的宫里仔仔细细谋划了月余,才找到了这个一击必杀的证据,就是想要一举扳倒高淑容,可现在看来皇帝似乎一点都不介意的样子。 “去吧。”才公公根据对平帝的了解,轻轻向宫墙两边伺候的小太监挥了挥手,让他们去调查。 “不消去了。”平帝淡淡一语让在场的人再次惊住了。 “皇上……”王淑仪以为他是要偏袒时一,脸色都扭曲了。 “云芳殿挨着这偏远的城墙一带地势偏僻,又年久失修,根本没人在意。所以城墙处通往云芳殿的密道也不会有人注意。你和昭阳王的款曲真是通的好啊。”平帝当头的责难让时一蒙了。 因为他所言,似乎是早就调查过了。 王淑仪却开怀笑了起来。 真是苍天有眼啊,原来皇帝早就开始怀疑了。 第三百四十章 一代恶妃(10) “皇上,臣妾和昭阳王之间绝对没有私情。”时一眼神坚毅却又清澈明亮。 密道存在的事情她改变不了了,但她和昭阳王绝对是清清白白的。这点她摸着良心都可以保证的。 平帝见她一直懒懒散散对什么都不甚上心的现在这般认真的态度乐了起来,“孤当然是相信爱妃的,不然爱妃现在早就身首异处了。” 时一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平帝那个意味深长的眼神。他的眼神似乎在说,他早就对她的一切都了如指掌了。平帝比她想象的似乎要深沉得多。 “皇上,高淑容犯下如此大罪,您不惩治她,难以平后宫悠悠之口啊。”王淑仪一路膝行到他的身旁,才公公害怕她又把平帝大腿抱住,赶忙挡在了前面。 到这里,才公公也是看出些门道了。平帝根本就不在意高淑容以前和昭阳王有没有私情啊。王淑仪现在这样吵吵闹闹的绝对是没什么好果子吃啊。 可惜外人看得清楚的事情,身处局中的人从来都看不清楚。 王淑仪被才公公阻挡不能抱住平帝的大腿,直接嚎啕起来,“皇上,您不辨公理,宠信奸妃,一意孤行,这芜朝啊,要毁在您的手里的啊。” 平帝今生原本是想给王淑仪一个好结局的,可她提到了自己最伤心的往事,脸当即就沉了下来: “褫夺王松烟的淑仪封号,当即遣送回王御史家自行婚嫁,今生不准再踏入宫门一步。” 今天被王松烟这么一闹,他什么心情都没有了,于是又折返回了自己的大阳宫。 才公公看了地上跪着的王松烟一眼,又看了站着的时一一眼,甩了甩自己的拂尘,没有一点尘埃的跟着撤了。 “皇上……皇上……您不能没有良心啊……”王淑仪觉得自己的一片好心竟然被平帝给误解了,哭哭啼啼,就是不愿意离开。 时一立于王松烟身前,却从平帝的话中品出了那么些滋味。 王淑仪原本就是这王御史最疼爱的大女儿,几乎是捧在手心里都害怕热着的。褫夺了王淑仪的封号就说明她不是平帝的后妃了,遣送回王御史家,王御史疼爱自己的女儿自然是会各种心疼着的,根本就不担心她会受什么委屈,日子说不定比在宫里还舒服。而且还能自行婚嫁,完全是赋予了王淑仪挑选夫婿的权利。平帝这根本就不是在惩罚王淑仪啊,更像是给她自由。或者说,皇帝就是在给她自由。 这么一看来,平帝之前对王淑仪的宠幸倒是有几分真心的意味了。 话要是说得太直白了,就泄露了圣心了。于是时一朱唇轻启道:“回去吧,皇上已经是网开一面了。” 她看王松烟的眼神却有些羡慕了。 在这里待着久了,说不得旁人还以为她是落井下石呢,于是她麻溜儿地回了自己的葳蕤宫。 至于请罪的事儿,她得趁着现在好好想想了。就怕平帝事后翻旧账给她来个措手不及啊。 王淑仪的脑子笨,可她的心腹宫女脑子并不傻。蚕儿虽然觉得平帝的惩罚是有些奇特,但心里隐隐觉得这却是件好事。现在高淑容被平帝独宠,她的小姐在这后宫就像是个摆设,毫无自由,还不如在宫外过得快活。 见着忌惮的高淑容走了,她赶忙轻轻劝道:“小姐,皇上已经下旨看,要是抗旨不遵,我们会连累老爷和夫人的。”赶快出宫吧。宫外的日子要比宫内更自由呢。 后半句话被她死死咽回了肚子里。因为她深知自家小姐的性子,要不是直接的利害关系,自家小姐是不会改变主意的。她也只能等小姐出宫以后,再慢慢劝了。 平帝原本是想折返回自己的大阳宫的,可在这迷乱的宫墙中暴走了一阵,他的心奇异地沉静了下来。 前世的时候,王松烟因为不出色的样貌只是他后宫一位并不受他注意的妃子,位分大概是嫔的样子,还是因为她的家世给的。要不是因为王御史刚直不阿的名声,他根本就不会翻她的玉牌。可前世他被毒死以后,他的皇弟在朝阳王府的大力支持下登基,王松烟却喝了毒酒以示心志,不得不让他大为触动。 因而他重生登基以后,第一件事便是专宠于她,想要弥补她对自己前世的情意。可她到底是被娇养长大的女儿,虽说是想讨他欢心,可大多事情都做得事与愿违。一时之间他也没了什么耐心,只想着让她在后宫之中有尊荣地过完一生罢了。 今日她的一系列操作实在是他觉得蠢得无药可救。 他在前朝刚刚和昭阳王和好,正兄友弟恭,她一介后妃却跳出来从中挑拨,要是传到前朝那些有心人耳朵里,必定又是对昭阳王一番挑拨。他不怀疑昭阳王对君主、对朝廷的这片心,可实在是架不住小人们啊。 可他到底因为前世的缘觉得对她有愧,因而灵机一动想着把她送出宫去。他从未宠幸于她,她得一清白之身,也好重新另择良人了。 现在,王松烟被他送出了宫,宫里的其他妃子们和他本就没有感情,也可以借机把她们送出去另行婚配了。不然,让这偌大的后宫埋葬了她们的青春年华,他这蒙天垂怜重活一世的帝王怎么对得起上苍的好生之德。 想通以后,他当即便回了大阳宫拟旨。 侍候在一旁的才公公看到平帝圣旨上所写的“后宫三千佳丽全部遣散回原籍自行婚配,嫁娶的女子由宫中加以良田银钱相赠以作贺礼”,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自古以来,还没有过皇帝遣散后宫的先例啊。就连专宠扶摇夫人的先帝,也没说废黜后宫,更没起过这样的心思。平帝这次是真的是对高淑容动了心啊。 因为他仔细瞅了圣旨上的内容,“高淑容除外”五个大字格外醒目。 平帝拟完圣旨往桌上这么一摊,整个人都轻松了下来。 他前世和高时一纠缠了一辈子,今生她进了自己的后宫,也是要纠缠一辈子了。 第三百四十一章 一代恶妃(11) 这时,平帝的眼神落到了身旁伺候自己的宫女身上,想了想又往圣旨上加了“后妃随行宫人自行选择去留”。 拟完圣旨,平帝整个人都轻松了,不由自主又往时一所在的葳蕤宫去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抱着怎样的心情在她面前说出遣散后宫三千佳丽只留她一人的,可他留心了她的神色,毫无变化,似乎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时一也是奇怪平帝变化得如此之快,前世他如此宠爱原主却也只是把这后宫众妃当作空气却不曾做出现在这样的决定,不过既然平帝都当着她的面说了,那么圣旨必然也写好了。她想了想建议道:“皇上既然已经遣散了后宫佳丽以及她们的随行宫人,何不把宫里的大龄宫女们都放出去自行婚配?” 她刚说完,平帝便如醍醐灌顶般悟出了她的真实目的。 自芜朝建立以来,就立下文书限定了宫女出宫的年龄是二十五岁,而民间女子婚配大多在十七八岁。因而二十五岁的宫女们出宫大多面临的都是不能婚嫁只能孤独终老的结局。民间有女儿进宫当宫女的大多因此怨声载道。 如果能够把适龄宫女们放出宫去,必定要比遣散后妃及随行宫人引起的震动大得多。 他立刻又坐着轿撵回了自己的大阳宫拟旨。 果然,第二日时,平帝圣旨刚一颁布,在后宫、朝堂和民间都引起了震动。 后宫众人听到这道旨意的,个个皆跪于地,高声呼喊“皇帝圣明”。后宫等级制度分明,有宠的和无宠的更是差得太多。她们进来的时候虽然是抱定了在宫中终老一生的想法的,可现在有出宫的机会,立刻点燃了她们对宫外生活的激情。 民间百姓们多年以来都因为皇家遴选后妃宫女受苦繁多,现在能够把自家的女儿们盼回来,这当然是一大幸事啊。因此纷纷称赞平帝英明,民间的诗人举子们更是洋洋洒洒歌颂平帝如上古尧舜般仁德。就连前朝那些隐隐站队昭阳王的大臣们都在心里赞许平帝此举明德。他们的女儿能够出宫另行婚配当然比在后宫活守寡要好太多了。 还有三日便到了朝阳王府嫁义女的日子了,老太君虽然身体不爽利还是强撑着到了义孙女秦霜霜的闺房劝诫。 可秦霜霜见着她进了房门立刻把头埋在了被子里,不想见也不想听她说话。 “除了张嬷嬷,其他人都退下吧。”老太君叹了一口气,由张嬷嬷扶着颤颤巍巍地在她的床边坐下了。 “祖母还来看我做什么,我现在已经不是你的嫡亲孙女儿了。你的嫡亲孙女儿正在宫里受皇上独宠呢。”被子里的秦霜霜脸气得绯红。她虽然不想进宫当妃子,可她也不想自己的身份被人夺走啊。 张嬷嬷是对小姐恨铁不成钢啊,可老太君都没发话,她就算心里憋了一肚子话了,也一句都不能说,因而只能郁闷地站在一旁。 “你起来,蒙在被子里,小心把自己憋坏了。”老太君去揭秦霜霜的被子,却被秦霜霜隔着被子推搡了一把。她手上手力,也歇了那份为她好的心了。 她这个孙女啊,被她和她的老娘子宠得无法无天了。是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当然,她也能够理解。哪家的女儿被金尊玉贵养了十七八年,突然被最亲近的人改了身份,都会接受不了。 可最冤枉的还是她们高家啊。 “老太君,请问传召威昭有何事?”昭阳王长身玉立,于秦霜霜闺房外站立,一派光风霁月。 “威昭你进来吧。”老太君声音持重。 当初既然是她把孙女儿宠成现在这般样子的,那么也得由她把被宠坏的孙女儿矫正回来。 “威昭哥哥,你怎么来了。”听到心上人来了,秦霜霜立刻从被子里翻了出来,双眼紧紧盯着他,完全就是一副小女儿家的姿态。 昭阳王秉承非礼勿视的原则,低着头向两人都问了好,没有抬头多看了那么一眼。 老太君对这个算是自己一手培养起来的外孙十分的满意,让张嬷嬷替他拿了凳子,拍了拍手让他在自己旁边坐下了。 “有些话我本不想说得过分明白的,可现在却不得不一字一句掰开说得分明。” 昭阳王瞅了一眼老太君的脸色用手上动作暗示心上人不要说话,秦霜霜见着自己心上人在这里了有了底气,却忍不住阴阳怪气起来。 “老太君今日是怎么了,想起过来寻我说话了。” 老太君没有理她,继续说道:“高家两代男儿,为了朝廷为了百姓是鞠躬尽瘁,最后在战场上丢了性命。老身中年丧夫,老身的儿媳妇新婚便失去了丈夫。因着高家对朝廷的功德,老身死去的丈夫和儿子被先帝追封为异姓王,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得以被先帝赐居朝阳王府。可若是老身的丈夫儿子能够活过来,老身宁愿不要这劳什子的功德。” 老太君的眼圈已经红了,边上伺候着的张嬷嬷赶忙把手中的帕子递了过去却又被她推开了。 老太君望向了她的外孙,哀悯道:“你的母妃,老身的小女儿更是可怜,年纪轻轻便去了,留下了年仅十岁的你在后宫受磋磨。老身实在不忍心啊,所以跪求先帝让你住在了朝阳王府,你也因此和霜霜日久生情。” “威昭有生之年都感念老太君恩德。”昭阳王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表示自己作为小辈的孝心。 老太君看向了被自己养了十八年的“孙女儿”终是哭出了声,“自你母亲东窗事发以后,你总是怨怼我心狠,可你若知我要真是心狠,我早就秘密用汤药把她毒死了,何苦还要借着为亡夫超度的由头送去庄子里。你是我亲眼看着出生,一点点看着长大的孙女啊,无论有没有血脉亲情,我都只有你这么一个孙女儿的啊。我的苦心,你怎么是一点都不懂。朝阳王府无后,早就是穷途末路了。你是不是朝阳王府的正牌女儿根本就没什么要紧的。要紧的是你要嫁的夫君心里是不是真的只有你一个人。” 第三百四十二章 一代恶妃(12) “更何况,你的真实身份更会让圣上猜忌。”老太君止住了抽噎,却不欲往下说了。原是她的顽疾又复发了。 张嬷嬷赶忙从兜里摸出药丸,又倒了清水给她服用。 秦霜霜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柔弱的祖母,顿时不敢再造作了,赶忙从床上下来,亲自替她舒缓着心口,又是哭又是责骂自己不懂事没有规矩云云。 老太君慢慢缓了过来,又继续望向了她曾经寄予厚望的孩子,眼神如那春风般柔和,“好威昭啊,老身知晓你是个重责任有担当的大丈夫,霜儿虽然不是你的亲表妹,但老身相信无论如何你都会对她好的,是不是?” 只言片语已经不足以表达自己的真心,昭阳王当即跪在了地上起誓:“威昭此生若有负于霜霜,当被万箭穿心而死。” 秦霜霜没想到他会发这样的毒誓,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怨责,哭着跪在了老太君的身旁,委屈道:“祖母,你何故要逼他。” “威昭,你说老身是逼你未逼?”老太君心中接连叹气,她的这个孙女啊,到现在都还没明白她的这片苦心啊。 “威昭立誓皆出于自愿。”昭阳王声如洪钟。 “好。”老太君从自己的位置打量着他,脊背挺拔,目光清明,加上人品贵重,称得上是真正的君子,把她疼爱了十八年的丫头送到他的身边,她就算是死也能安生地闭眼了。 “威昭哥哥,你对霜儿的一片心意,霜儿定然不负你。”秦霜霜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想把他扶起来却被他制止了,她又看向了自己的祖母。 “虽说出嫁从夫,可老身养出来的好孙女儿,也实在是太外向了,现在就护上夫君了。”老太君调笑着两人。 昭阳王和秦霜霜这两位还未真正成亲的男女当即低下了头,秦霜霜更是被羞红了脸。 “好了,男子汉大丈夫应该忙自己的事情,威昭回去吧。我和霜霜再说些体己话。”老太君目色慈和,气势却十足。昭阳王的确也有挂心的事情,当面告辞后离开。 “怎么,还有两日便要成亲了,现在这点时间都舍不得了?”老太君在她的手臂上轻拍了一下,秦霜霜这才收回了自己恋恋不舍的眼神。 “哪里有,霜儿只是……只是……”她一时语拙,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了。 “我适才和你说的那些,你都明白否?”老太君拉住她的手,让她在自己面前坐下,细细探查着她的神色,又把她耳边的碎发轻轻给她挂上了耳侧。 秦霜霜乖巧伏在了她的膝头,轻轻道:“祖母的心,霜儿都明白了。” 祖母的话,一字一句,清楚分明,她就算是个傻的,也该明白了。 这朝阳王府早就不同以往的光景了,因着没了男儿的支撑,以后京中能够惦记得起王府的人便是越来越少。现在朝阳王府还能够人来人往,一是因为被追封的两位异姓王还受皇帝尊重,二是因为朝阳王府对昭阳王有恩的缘故。 她在她那混账母亲和人私通并揭露了她并非是这朝阳王府亲亲女儿的身份的时候,就已经没有资格再来责怪她的祖母了,更不消说她为了心上人威昭哥哥默认婢女高时一以朝阳王府的嫡亲女儿进宫。 “以后的日子过得怎么样,就看你了。”老太君拍了拍这位亲自看顾着长大的孙女儿,由张嬷嬷扶着颤颤巍巍起身往外走去。 “祖母,霜霜定然不会辜负你的。”秦霜霜没有拦她,反而是意志坚定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她威昭哥哥的人品是芜朝上下皆知的事,威昭哥哥既然愿意娶了她,便是心里有她的。 老太君没有言语,而是一步一步地往前而去。 “但愿吧。但愿你能够荣华一生。”她在心里默默回答着。 等到走过了南苑,又过了廊桥,张嬷嬷这才大着胆子开了口道:“小姐今日何必如此动气?霜霜小姐左右都是要嫁给昭阳王的。” “就是因为她要和威昭成亲,我这心里才着急。威昭亲自在朝堂上求那位赐婚的,她的身份一旦暴露难免不惹那位猜忌威昭。”在外面说话,老太君更是谨慎。 “奴婢倒是觉得那位不是这样的人,坊间都传言那位对昭阳王这位手足宠信得很。”张嬷嬷扶着她在石凳边上坐下了。 “自古以来就有人心隔肚皮之说,那位心里的想法我们又如何知晓。”老太君摸了摸冰冷的石凳,眼神也跟着降了温度,“只可恨那女人,竟然背着我做出如此辱没高家门风之事,我是恨不得把她千刀万剐啊。” 张嬷嬷听她提及霜霜小姐的生母,脸色也是一片恨意,“亏您把她当女儿一样照顾,不成想她竟然在婚前就和人无媒苟合,怀了孽种来我高家,简直是欺人太甚。” “那女儿去的庄子是我的私产,敢做出对吾儿不忠的事,就不要怪我这个母亲心狠。”现在再看老太君哪里还有什么慈和样貌,完全就是一个心狠的妇人。 “那女人说霜霜小姐是雪阳谷谷主的女儿,那日前来的会不会就是……”张嬷嬷知晓自己失言了,当即便捂住了口。 “现在说什么都晚了,幸好和她私通的那人被黑衣人给抓走了,也省得我们麻烦。”老太君眼神晃悠,似是在思索着什么。 “您既然恨那女人,又何必为了霜霜小姐筹谋。”张嬷嬷是怎么也想不通之间的利害关系。 老太君眼神却渐渐趋于温和,“那女人是做了对不起我高家的事,可霜霜是我亲眼看着出生亲手教导着长大的,舍不得啊……你是不晓得她出生的时候第一个喊的人便是我啊……” 张嬷嬷停了口不再说话了。 她的小姐什么都好,可就是心软重情。而她看来啊,霜霜小姐这样被娇养长大的女儿啊,以后定是还要掀出什么风浪让人给她收拾烂摊子的。 到时候真要惹出了什么烂摊子,就不晓得她的小姐和昭阳王能不能够收拾干净了。 第三百四十三章 一代恶妃(13) 昭阳王成婚后的第一天,平帝特意宣旨让他换常服进宫。 新婚的秦霜霜担心自己的夫君,扯着他的手执意不让他去,两人拉扯中却被高老太君撞见,把她重重责骂了一顿。 “男儿家有男儿家的事,妇人家的手哪里有管得那么宽的。” “祖……老太君,哪里有臣子新婚就宣召入宫的,妾身心里实在是觉得不安稳。”秦霜霜察觉自己失言赶忙改口。可她心里是真的觉得不安的。 虽说成家了可因为只有老太君这么一个亲人的缘故,昭阳王还是选择了住在朝阳王府,因此秦霜霜的住处也根本没有改变,只不过是从自己的闺房搬来了自己夫君的院落。只不过秦霜霜的身份却是大变了。从原来老太君的义孙女儿变成了外孙儿媳妇。 “我去去就回,不必担心。”昭阳王轻轻拍了拍妻子的手背,缓和着她的情绪。秦霜霜低眉瞅了老太君一眼,轻轻颔首,算是应了。 大阳宫。 “威昭,你可算是到了。”平帝一见着昭阳王立刻让才公公把准备好的礼物抬了上来,喜笑颜开的,“你先猜猜这是什么?”。 才公公把礼物放下,知道这里没自己什么事了,麻溜儿地退了出去。 昭阳王细细打量着这被红绸子盖着的东西,目测有一人高,像是个人的形状,却又不像个人形,眉心微皱,“臣弟仔细分辨了半晌,却是猜不出了。” “你再仔细瞅瞅。”平帝走到了他的跟前,试图唤起他的回忆,“你想想你小时候最想要的是什么?” “臣弟小时候……小时候……”昭阳王纤眉一挑,突然悟了过来,指着这半人高的东西道:“这难道是……金丝软甲……” 因为他难以想象到小时候的愿望能够成真,一时间也有些楞了。 “你看看合不合心意。”平帝把红绸子掀开了,昭阳王眼前一亮,果真就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东西,他忍不住伸出了自己的手去抚摸。 “都是比照着你的尺寸做的。”平帝因为他孩子气的举动发笑,却也把他眼中的喜悦全部记在了心里。 “难为皇兄还记得。”昭阳王语音哽咽,眼中也有泪光。能让八尺男儿差点落泪,的确是感动地很了。 “皇兄一直都记得。”平帝轻轻在他心口砸了一拳,眼中却不由自主地闪现出小时候的记忆片段。 “承不承认糕点是你们偷吃的,要是承认了,就不用挨板子了。”那珠圆玉润的妇人躺在铺好狐裘的藤椅上吃着宫人剥好的葡萄,却把葡萄籽吐到了面前两个男孩的身上。 “不承认,不是我们做的事情,我们绝对不承认。”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子目光坚毅,拳头握得很紧很紧。 “对,升平哥哥说得没错,我们没做过的事情,不承认。”年纪略小的男孩子紧跟着回答。 “你们想好了哦,今天要是不承认,那板子可不会长眼的。”妇人俯下身子看他们,手上的护甲又长又尖,轻轻地在他们脸上拂过,像是那毒蜂的尾刺一般让人恐惧战栗。 “我们没偷吃就是没偷吃。”年纪略大的男孩子大着胆子挡在了年纪略小的孩子面前。 “那就打吧。不要见血。”妇人揽了揽自己的衣裙,又扶了扶头上的金步摇,尾音轻飘飘的,好似就是件极普通的事。 那是在他八岁,威昭六岁的时候,他们因为扶摇夫人的糕点不见了而被怀疑偷吃,他们的父王因为过分宠爱扶摇夫人,把他们的辩解全然当作狡辩,让宫人把他们抓了起来打板子。 那板子又细又长,施行的宫人又是老手了,一顿板子下来,他们浑身的筋骨都松散了,皮肉上却半点都看不出印记。 因为扶摇夫人在他们的父皇面前哭诉,他们被禁止用药,因而这伤,他们足足养了两个多月才好。 在养伤的两个月里,为了缓和疼痛,他们经常谈天说地。 昭阳王极其爱惜地摸着软甲上的金丝银线,也不由得想起了小时候。 明明他们没有偷吃扶摇夫人的糕点却被冤枉打了板子,而且因为扶摇夫人的缘故他们还被父王禁止用药,扶摇夫人却在这时候大发慈悲,让他们两个伤者住在一起养伤。 “升平哥哥,我好疼。”年纪小一点的男孩儿轻轻摸着自己的屁股,就摸了那么一下,都疼得不行。 “想点开心的事情吧,一会儿就不疼了。”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儿握住了他的手,让他不要乱动。 “我想不出什么开心的事。”年纪小的男孩儿嘟着嘴想了好一会儿,有些丧气了。 “你仔细想想呢,比如什么能让你不疼的。或者你想象你不疼。慢慢地你就不疼了。我就是这样的。”年纪大一点的男孩儿眼神温和,像是有着十足的耐心。 “我……就是觉得疼,好疼好疼……”年纪小的男孩子眼睫毛轻轻搭着,好像下一秒就要哭出来了。 “威昭,你相不相信升平哥哥。”自称为升平的男孩子努力坤直了自己的手,努力地替他擦去了眼睫毛上的泪滴。 威昭半抽噎着回答着,“威昭当然相信升平哥哥了。” “我曾经看书,书上有说,世间有那么一种叫做金丝软甲的神奇之物。它是用金银当作丝线织成,中间还经历了特别多的复杂的工序,最后做成衣服的形状,只要人穿上了,那就不怕刀剑不怕暗器,什么都不怕了。” 升平所说的“金丝软甲”吸引住了威昭,威昭眼神颇为向往道:“那是不是也不怕板子了?” 升平似是觉得他的话有些可笑,重重点了点头,“当然了,刀剑暗器都不怕,这些板子怕什么。” “那我有了金丝软甲以后,要当威风凛凛的大将军,保家卫国。”威昭重重地拍了拍自己的胸膛,然后因为疼痛不得不换了姿势卧躺着。 “好,威昭是威风凛凛的大将军,我就做威昭身后最坚强的后盾,让威昭名扬四海。”升平温和而友爱地摸了摸他的头。 第三百四十四章 一代恶妃(14) 回忆这东西,你只要不轻易触碰,其实什么干系都没有。但凡你要是想起了那么一点过去的往事,那么繁杂的往事将会纷至沓来。 一时间,大殿上的平帝和昭阳王都没有说话了。 直到大殿的宫门被打开,那鲜明亮眼的日光直直刺了进来。 昭阳王和平帝两人不由自主地闭上了眼睛遮挡阳光,但那突然刺进来的太阳光线却像一下子洒进了他们的心底一般。等那刺眼的太阳光线消失不见,他们纷纷抬眼看向对方,只觉得内心坦荡舒适得不行。 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这样默契了。 “皇上,昭阳王妃因为思念夫君心切,巴巴地找了臣妾过来。”时一牵着秦霜霜的手往昭阳王的方向一甩,自己却钻进了平帝的怀抱里,平帝为了昭显自己宠妃独一无二的位置立刻抱住了不说,还亲了两口。 秦霜霜心中虽然唾弃时一,脸上却没表现出来,只是拉紧了自己夫君的衣袖,显示自己的不安。 “升平哥哥,是内人无礼。她是从小地方出来的,没见过什么世面。”昭阳王害怕平帝迁怒,赶忙找了说辞。 “威昭,你既然都唤我升平哥哥了,何故如此生分。”平帝脸上淡笑如微风扫过一般柔和,温和地看向秦霜霜道:“既然王妃思念夫君,那么孤就如你所愿,把你的夫君还给你。两人赶快回家甜蜜去吧。” 秦霜霜大着胆子看了一眼平帝,却发现他根本不像传闻那般粗鄙,相反相貌十分地清和,颇有江南士子的温儒之感,却又因为久居高位的原因身上有着一股自然的霸气。 她想到了要不是因为威昭哥哥的原因,那么现在在平帝身边的人就该是自己了,被平帝抱着的人也就该是自己了,想着想着羞红了脸,竟然连她的威昭哥哥和她说话她都没听见。 “回去了。”昭阳王轻轻扯了扯她的衣袖,对自己的新欢妻子有些无奈。居然能够在天子的面前失神,这应该是第一人了。 “臣妇告别皇上和淑容娘娘。”后知后觉的秦霜霜赶忙补救。 平帝淡淡嗯了一声表示回应,没有错过昭阳王念念不忘的眼神,取笑着他道:“威昭难道是担心我把它私吞了不成?” “当然不是,只是臣弟……”昭阳王想替自己解释,可又实在是喜欢那金丝软甲得很,于是只能憨直地摸着自己的后脑袋。 秦霜霜抬眼看了看此时的夫君,再和刚刚那惊鸿一瞥的平帝做对比,更觉得自己亏心得慌,于是想说的话也不说了,乖乖巧巧地站在他旁边。 “你放心,你前脚刚到朝阳王府,这东西后脚就到,绝不会比你迟那么一点时间。”平帝觉得自己这皇弟真是可爱极了。 多亏了上天的好生之德,让他能够看到自己皇弟如此有趣的一面。 “那臣弟就在府上等着了。”昭阳王坦然一笑,拉着秦霜霜的手走出了大殿。 “你今日怎么有空过来孤的大阳宫?”大殿里没了别人,平帝便放开了时一,眼神不住地打量着她,好似她身上沾染了什么奇异之物似的。 “皇上这是说的什么话,臣妾平日里是巴不得过来呢,只是担忧皇上日理万机,没有空搭理臣妾罢了。”时一话不对心,脸上情绪也淡淡的。 在大量的证据面前,她不得不承认眼前的这位平帝和原主记忆里的那位平帝是不一样的,完全就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因而她根本就不能用同样的手段对付,一时间也有些倦怠了。 “哦,既然爱妃巴不得过来,那么日后孤批阅奏章就过来身边伺候着吧。”平帝的手搭上了她的脸轻轻摩挲着。 时一感觉到危险的同时,也感觉到了他手掌上那薄薄的一层茧子。 在原主心中,平帝自幼习文,根本就不爱舞枪弄棒,这手上怎么会有这样的老茧?!她心中更是疑惑了。 眼前的平帝简直就像是个未知的谜团一般。她的心中隐隐也生出了挑战的心理。 本以为她来到这个小世界,是帮助眼前的皇帝改变人生的,哪里知道她根本就毫无用武之处。 这人人传说神奇的雪阳谷,早早就被他派人给攻打了,就连那雪阳谷主都被他给抓了。当然,这些密辛之事平帝是不会告诉她的,她也是偶然听到他的暗卫向他报告此事而得知的。雪阳谷主都被他抓了,就算秦霜霜知晓了自己是雪阳谷谷主女儿的身份,就凭她那性格,也翻不出什么风浪。 还有一直被原主和保皇党所忌惮的昭阳王,现在被他治得服服帖帖。刚刚昭阳王出去的时候,她可是看见了昭阳王脸上还残存着的泪痕。 “爱妃是因为太感动而失语了?”平帝极其冷漠地松开了手。 现在的他早就没了威胁,除了眼前的女人。眼前的女人比上辈子可复杂多了,复杂到让他根本就看不清。 “当然了,臣妾真是太感动了。”时一主动拉了拉他的手,却被他毫不留情地挥开了。只听得他冷冷道:“秦霜霜今日怎么会来找你?” 说到这里,时一也觉得是十分的无语了。 “臣妾今日在自己的葳蕤宫待的好好的,也不知道秦霜霜是吃错了什么药断定了皇上您要害她的夫君,竟然偷拿了高老太君的入宫文牒,找到了臣妾的宫中,以臣妾的真实身份相威胁,让臣妾带她过来。虽然臣妾早就和您说清楚了自己的真实身份,可见得她和昭阳王如此鹣鲽情深,臣妾便也想着成全了,于是带着人过来了。” 说完,她还十分调皮地摊了摊手。 “昭阳王妃对昭阳王的心倒是比你对我的要真一些。”平帝此语倒是有些吃醋了。可这话落到时一的耳朵里,却又是另一种意味了。 那就是她这位宠妃做得还不够好啊。竟然被挑剔了。 业务不熟练,那就得更加严格地要求自己啊。 平帝瞥到自己爱妃那双美丽动人的桃花眼中突然燃起的光,觉得自己可能做了件什么蠢事。 第三百四十五章 一代恶妃(15) 平帝的预感是对的。 因为自从秦霜霜来宫里找昭阳王回府的那日以后,他的爱妃便时时刻刻来他的大阳宫蹲着点伺候他。 他的墨没了,他的爱妃立刻化身书香童子,给他研磨。研磨的同时不忘和他家长里短一番。当然,现在的后宫就她这么一个妃子,说的那些琐碎的事也不过是葳蕤宫发生的。 他的茶水没了,他的爱妃立刻化身贴身宫女,给他沏了茶水。沏好了茶水放在那里凉了可不行,要亲眼看着他喝下去才可以。 他的奏章批完了,他的爱妃立刻化身知性美人儿,端上梅兰竹菊一一和他品鉴。可天知道,他有多不爱这些风雅之物。 …… 虽然生活不累,可他的爱妃这时不时的操作却让他累了,身心俱乏。 这位被后世着书称赞比开国武帝还要英明神武的帝王,主动投降了。 “是孤错了,你回葳蕤宫待着吧。”平帝放下了朱砂笔,微微打量了自己的大阳宫一转,能摆放物品的地方都摆上了各种零碎的东西,原本空着的瓷白花瓶也插满了绿植,宫殿里满满当当的,他都快想不起原来的简朴模样了。 “这怎么成呢,臣妾啊,今天刚让内务府准备了一些香囊,都是安身静气的。臣妾还想着给皇上您亲自摆好呢。”时一单手撑在下巴上,露出皓白手腕,整个人以一种极其慵懒的姿势伏在书桌上,红唇白牙,眼波流转,端的是别有风致。 “孤当真是小看你了。”平帝低低瞅了她一眼,又捡回了自己的朱砂笔。 “皇上为了臣妾遣散了后宫三千佳丽,唯独专宠臣妾一人,臣妾当然不能不懂事了。”秋日阳光让人倦怠,时一眼神朦胧,空着的另一只手有一搭没一搭地挥动着孔雀羽毛织成的羽扇。 “爱妃莫不是要睡过去了吧,孤的奏章可还没批完?”平帝把朱砂笔放回了原位,另取了毛笔。 “臣妾没有瞌睡,只是这秋日的阳光晒得人懒洋洋的。”时一说话也懒洋洋的,想睁大眼睛向平帝证明她不会睡过去却被那暖黄的日光一晒,更觉得困了,撑在桌子上的手也慢慢地倾斜了下来,最后搭在了桌子上,整个人闭上眼睛睡去了。 平帝眼里现在只有她了。 那暖黄色的光均匀挥洒在睡着的宫装美人儿身上,粗看美人儿五官明艳大气,气质雍容华贵,却又因为睡觉姿势的原因慵懒妩媚,细看美人儿双睫若蝶,直鼻檀口,唇如点脂,面如柔柳,容貌当是冠绝天下。 他迫不及待地扯出了画纸,如泼墨一般快速勾勒出了美人秋睡图。 因精明神武的芜平帝一生极少有丹青之作,这幅被精心保存的画作,成为了世间千金难求的稀世珍宝。 美美睡了一觉醒来的时一,浑身的筋骨都好像疏通了。她扶着御桌站了起来,却发现宫殿里一个人都没有。心中正暗自嘀咕呢,平帝带着才公公进来了。 “皇上,您这是去哪儿了,都不带上臣妾。”时一故意作娇滴滴的姿态,迎了上去。 平帝也算是明白她就是想刻意恶心自己,因而任由她挽住自己,担心她午睡着凉特意摸了摸她的手腕,也分不清自己是想关心还是纯粹做戏,随口问道:“爱妃午睡醒来可要用些什么吃食?” 时一看着他搭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眼珠子提溜了一圈,又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娇滴滴道:“臣妾不便叨扰皇上,还是回葳蕤宫吃冰粥吧。” “贪凉不好。”平帝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替她揉着那被她午睡时候压红了的手指。 宫中原本是没有冰粥之物的,是眼前的美人儿翻劳什子古书找到的偏门吃食。用那碎冰坐底,上面放上葡萄干、果脯、果仁、芝麻,最后再按个人口味淋上果酱,便可食用。因为他不喜甜食的缘故,只略微尝过一两箸。可自从这偏门吃食被她鼓捣出来且被他取名为“冰粥”之后,便在这后宫传开了去,后面更是传到了民间,竟引得人人称赞,也算是造福了百姓。 时一低着头看着他的侧脸,发现他的眼睫毛好长好长,而且下颌线是那样的锋锐,有一种迷人的禁忌之美,一时间竟然被迷惑住了,因此忘记了反驳。 “爱妃怎么如此反常?”平帝松开了手,却把她的手掌包裹在了自己的掌心,大步一踏,往宫殿外走去。 他辛劳许久,今日秋光尚好,也该放松放松。 “臣妾在想,皇上真是顶好顶好的一个皇帝。”时一乖乖跟在了他的身后走着。 “哦,仔细说来听听,孤是怎样的好了?”平帝有意放缓了脚步。 “知晓臣妾顶替高霜霜进宫,不追责不说还待自己极好,这是仁; 大胆任用被人尊崇的昭阳王为镇边大将军,平定边关叛乱,这是信; 遣散后宫妃嫔及随行宫人和适龄宫女,这是义。”时一信口而出。 “今日说话怎么如此动听?”平帝心中虽然欢喜,却没有停下脚步,因而他身后的时一也没能看到他脸上孩子气的笑容。 “臣妾说话一直都很动听。”时一觉得自己现在有些软弱了,立刻又“刚”了起来。 “你……在宫外的时候,吃了很多苦吧?”平帝试探着问出了口。 前世的时候,他的爱妃可没少在他面前诉苦,因为她幼年的那些苦楚还有她那倾城的美貌,让他不由得怜惜弱小的她,却没想到最后竟然陷入其中,爱着爱着迷失了自我,以至于丢了江山更丢了命。 “皇上这是说什么呢?”时一扯住了他的衣袖,让他停了下来。 她看着他的眼睛,正色道:“朝阳王府的人对我不算特别好,但也仁至义尽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平帝居然松了一口气。 他眼前的女子,真的和前世遇到的那人不一样了。 也是,他已经不是前世的自己了,新遇到的人自然也不会是故人。 他也不愿是故人。 第三百四十六章 一代恶妃(16) 遣散后宫三千佳丽,随行伴驾,众人都以为平帝对高淑容够好了的时候,却再次被刷新了下限。 平帝一纸诏书升了高淑容当了皇贵妃不说,还把那天底下得来的所有好东西都往那葳蕤宫中如流水一般的送。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高贵妃的母家也跟着受益。高老太君被加封为了尊荣一等诰命夫人。 在朝阳王府的秦霜霜得知高时一当了皇贵妃后,当即摔碎了最喜欢的花瓶。 “凭什么,凭什么这个顶替自己身份进宫的小婢女能够有这样的福分?!” 她很不甘心,特别不甘心! 她昭阳王妃的身份,说起来还算唬人,可那些诰命夫人们却个个都可以欺压她。要是她还是这高家的女儿,要是她老实进了后宫,那现在高时一所拥有的的一切是不是都是自己应该有的? 小丫鬟担心她受伤,大着胆子靠近了她,却被陷入癫狂的她一把挥开了,正好摔在那碎掉的瓷器上,想哭却不能哭,赶忙跪在地上求饶。 “还敢求饶告罪,摔坏了我最喜欢的花瓶,你这一辈子都赔不起,贱胚子。”秦霜霜冷冷站在那里,眼神却像硬刺一样刺向跪地的丫鬟。 昭阳王闻声走进来见到的便是碎了一地的花瓶碎片和他神色狰狞的新妇,还有暗自垂泪不停求饶的丫鬟。 不消想,他也晓得是他的新妇摔碎的花瓶。 因为整个朝阳王府,根本就没人敢动她的东西。 以前的时候,他只觉得她娇纵任性,但本质是可怜可爱的,可现在接触的时间越来越多,他却发觉自己可能错了。 他本质就是个武夫,因而院落里的吃穿用度什么都不讲究,只要过得去就好了。可他的新妻,什么都要比照着后宫来。府里银钱预算有限,要养一堆子闲人,又要追求吃穿都是极致的好,怎么够用?要不是靠朝阳王府撑着,家底都要见了。还有他对下人一向都宽厚,可他的妻子对下人们动辄打骂,完全就像是把他们当作了畜生。 昭阳王没有听新妇的辩解便离开了,心情郁结的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皇宫中的升平哥哥。 平帝难得在他的脸上看到这样的郁闷,让才公公挖来了窖藏的杏花酒,和他一人一坛抱着,倚在那御花园的石榴树下,一口一句闲聊着。聊着聊着,昭阳王便醉了,心里话像竹筒倒豆子一般干干净净地吐了出来。 平帝摇晃着手中还剩大半坛子的杏花酒,眼神悠远。他倒是从没想到威昭的妻子竟然是这么个“人物”。幸好幸好没有进他的后宫,不然现在喝醉的人就不是威昭了。 杏花酒入口芳香,可后劲极大,昭阳王到了半夜才醒来。 他睁开眼睛,入目的却不是他熟悉的一切,烛光晃动下,他看到的一切装饰都饰上了龙纹。这里……这里…… “你醒了?”身后是平帝的声音。 他的脑子如被棒子敲了一击,瞬间清醒了。 “臣弟……臣弟……不知自己是怎么睡到龙床之上的……”昭阳王冷汗淋漓,脑子如断片一般,只能够反应现在,生怕平帝会降罪。 原来还在惧怕自己。平帝心中响起叹息的声音,动作却无比自然,他拍了拍昭阳王的肩膀,让他转身看向自己。 “威昭,你的心中,升平哥哥就是个如此可怕的人?” 昭阳王晓得自己还睡在龙床之上,但却也因为平帝这句话渐渐冷静了下来,他怯怯地摇了摇头。 他开始害怕是因为君臣有别,再者,皇帝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可平帝自称的那声“升平哥哥”让他感觉到他们还是幼时一起养伤的两个小孩。 “我的好威昭,这龙床不比你府中的床好睡吧?”平帝有意缓和气氛。 昭阳王仔细感受着自己身上,那冰冷而坚硬的床榻还比不上他行军时候随意铺的草床。人人都想当皇帝,可皇帝睡的龙床却比不上普通人家的舒适。他不晓得这是不是讽刺。 为了回答平帝的问题,他轻轻摇了摇头。 “孤的龙床不好睡,威昭的家事也难管啊。” 平帝此言终于让昭阳王的脑子清明了过来。 他是因为心情郁闷来找升平哥哥倾诉在这皇宫中喝醉了酒才被安置在了龙床之上。 他的升平哥哥对他根本就没有防备之心啊。倒是他不够坦荡了。 放松下来的昭阳王和平帝两人就着月色继续闲谈,不知不觉间月亮沉了下去,两人都还毫无困意。 对昭阳王来说,这是他十岁以后,和平帝相处最舒服的一晚了。 后来,再有好事的人撺掇他去争那个位置,他都会很认真地告诉人,龙床不好睡。 事实上,他觉得自己那晚之所以不能睡着真的是因为龙床不好睡的原因。 威昭因为家事都郁闷到自己的皇宫里来了,平帝自然不能坐视不理,可他却想刻意为难下自己的爱妃,因此把这件事交给了她去处理。 时一想到高老太君递了几次文牒想要进宫拜见她,正好这次让她把秦霜霜带进来。 秦霜霜跟随着高老太君由小太监领着走到了葳蕤宫门口,正好见到平帝从里面出来。她大着胆子看了他一眼,却说不出他脸上的表情,像是怒气被压制又像是病态的满足感被满足。高老太君害怕她冲撞了平帝,拉着她跪在了地上,等到平帝不见了身影,才在小太监的指引下站了起来。 高老太君和秦霜霜走进大殿,发现一个伺候的宫人都没有,等了半天,才等来强颜欢笑的时一。 三人寒暄一番,时一便想着让她们离开了。被平帝千恩万宠着的皇贵妃,见到自己们,不应该是各种炫耀吗?怎么会是满脸压制不住的倦容和伤心。 秦霜霜觉得她很不对劲,却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直到看到她无意间露出来的手臂,上面那狰狞的红痕让她惊呼出声。 “嘘,别说话,别说话。”时一比她还要紧张地捂住了她的嘴。 第三百四十七章 一代恶妃(17) 高时一身上的交错的疤痕让她们心惊胆战,还有高时一的哭诉更是让她们恨不得当作没有进宫过。 难怪平帝要遣散后宫,难怪那些出宫的妃子们都以清白之身自处,难怪……都是平帝为了掩藏自己的秘密。 高老太君和秦霜霜从宫中回到朝阳王府后,两人彻底放松下来,抱着哭了一阵。 她们两人从没想过自己竟然会知晓皇室的密辛。可既然知晓了,只能把这些烂在肚子里。说出去只是凭白连累了别人。 秦霜霜本以为平帝看起来儒雅,对高时一又各种宠爱,还羡慕得很,自今日以后,她只想埋头过好自己的日子,多的话不敢再提,多的心思也不敢再起。 就算那珍馐佳肴宝石玉器如流水一般送到自己身边,可没有健康的身体和自由,就像个盛放欲望的机器一般活着,能有什么意思呢。自己的夫君虽说权势比不上平帝,可对自己起码真心,房事也不会勉强更不会变态,有点什么好的也是紧着自己的。她要是再不知足,真的是天理难容了。 也就是从这一天起,昭阳王发现他最亲近的两个人都变了。但他喜欢她们这样的改变。 据才公公报告,秦霜霜和高老太君出宫的时候神色苍白,形容仓皇,平帝顿时来了兴趣,把时一召到了大阳宫询问。 时一吃着边疆小国进贡来的新鲜哈密瓜,神秘地说了句不告诉你。 “要是不告诉孤,那么本月的水果,爱妃就不要肖想了。”平帝知晓贪食是她的死穴。 时一用手绢擦干净了嘴凑到了批改奏章的平帝身边道:“臣妾不信皇上没有猜出。” 她特意让平帝从葳蕤宫出去的时候做出一副阴沉之态,就是提前做戏给秦霜霜和高老太君看的。平帝这样的人精,不可能不晓得她的目的。 “爱妃是怎样中伤孤的,从实招来还能既往不咎。”平帝把最后一本奏章放了上去,绷着的身体终于开始松懈。 “不说当如何?”时一小心看了他一眼,默默挪了个更安全的位置。 “要是不说,那就大刑伺候了。”平帝握起拳头,指节间绷得咔擦咔擦的响,时一假作害怕的样子道出了真相。 “爱妃竟然胆大包天,造谣孤不举,还造谣孤是个xing变态。”平帝的脸色有些凝重。 “皇上您千万别生气。”时一轻轻拍着他的胸口,讨好道:“秦霜霜羡慕臣妾的原因,无非就是皇上您对我的宠爱。可若是秦霜霜发现臣妾得到的宠爱本质不纯,还会羡慕吗?” “那爱妃也不该如此猜测孤。”平帝眼睛黑漆漆的,似山雨欲来的征兆。 “皇上要生气也不能对臣妾啊,宫外的流言蜚语已经满天了。”时一眨巴着眼睛,试图卖萌缓解他的心情。没想到平帝因为她说的话更郁闷了。 平帝不宠幸后妃是因为没有感情,把这些后妃放出去让她们另行婚嫁是各取所需,却没想到那些出宫的女人们竟然造谣说他不举。唉,这年头当人太难了。但他一介帝王,怎么可能因为这些流言蜚语而斥责民众,只能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不过他现在忧心的可不是这件事,而是那些被他遣散出去的后妃们的终身大事。 虽然他许以出嫁的优厚条件,但因为这些女人在后宫中待过的原因,普通人家都不敢上门求娶,她们这些女儿也不敢自由婚嫁,大部分只能被宗族长老们拘在那家族祠堂里守活寡,如此这般,他把她们遣散出去还有什么意义。 想着想着实在头痛,便不想再想了。 他却没想到时一主动提起了这茬。 “皇上既然都把后妃们遣散出宫了,自然是为了她们的终身大事着想的,可她们出宫以后,日子却没比在宫中自由许多。” 时一本来不想管这些事的,只是听高老太君闲聊时候说起,又想到了王松烟,觉得她有些可惜,所以想帮上一帮。 “哦,那爱妃当如何呢?”平帝眼中燃起欣赏光芒,却被他强行按压了下去。 “臣妾觉得我们应该树立一个典型,让她们免去后顾之忧的典型。”时一主动凑到了他的身边耳语。 “这倒是个好主意。”平帝眼睛亮得惊人,当即宣旨把王御史召进了宫中。 “皇上,召见微臣可是有何要事?”因为被遣出宫的大女儿的缘故,王御史言行十分谨慎。 “听说爱卿一向爱女如命。”平帝在御桌前描画着山水图,动作写意洒脱,让他看不出什么用意。他只好弓着身子谦卑道:“微臣中年丧妻,因着大女儿是原配之女,是多用上了几分心思。” “孤听说爱卿有一门姓年的远房亲戚。”平帝停笔看他,那让人看不出意味的眼神让他不由得摸了摸自己的胡须,点头道:“微臣的确是有这么一门远房亲戚。因为我那侄儿家世可怜却十分上进的缘故,微臣平时也多有照拂。” “听说你那远房侄儿对你的爱女曾经动过心思?”平帝眼睛更亮了。他倒是没想到这后宫之中的皇贵妃倒比他这位天子消息还来得灵通。 平帝这话让王御史不由得脚软,一下子跪在了地上,赶快表忠心道:“皇上圣明,爱女和侄子从未有过任何逾矩之事,小女从未做过对不起皇上的对不起皇室的事。” 他在心里赌咒发誓要是让他知道是谁在皇帝身边嚼舌根,他一定让他全家都不好过。 “爱卿多虑了。孤今日寻你过来,可都是为了你和爱女考虑。”平帝走下去亲自把他扶了起来。 “皇上此言是什么意思?”王御史懵了。 “您的爱女是位好女子,您那侄儿也是位栋梁之才,为什么我们不成成全这样的好鸳侣。”平帝把他扶到了椅子旁,王御史顺着椅子坐下了。 王御史走出大殿的时候头都还是昏沉的,他根本就没想到平帝居然如此大度,居然如此真诚地为他的烟烟考虑。 他想,自己以前真的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第三百四十八章 一代恶妃(18) 出宫后的王松烟,开始怎么都想不明白,因此一直都抗拒出房间门。 直到父亲王御史亲自找了她谈心,也不知道两人说了些什么,她恍然大悟了过来,正式出闺开始交际。 没过多久,便在王御史的安排下嫁给了进宫时候就对她表示过好感的远房表哥年碎玉。成亲那日,平帝特意派了才公公把贺礼送到了年家,引得街头巷尾侧目不已。 年碎玉早年丧母,家里还有个幼妹,家境虽然清贫,但一家子都是读书人,知礼节禀荣辱,对她这个高门新妇更是尊重不已,而年碎玉好不容易才求得美人儿,自然是疼爱有加,事事以她为先。 王松烟在年家的日子,要比在那皇宫开心一百多倍。 王松烟这位曾经的皇帝宠妃都安然嫁了出去,其他被遣散出宫的妃子们,再也后顾之忧,开始相看起人家来。一时之间,竟在宫外掀起了嫁娶的热潮。 “你倒是位机灵的,棘手的两件大事都给你处理得妥当。”下了早朝,平帝特意来了葳蕤宫表扬他的爱妃。结果他的爱妃应了一声后继续研究着九连环呢,根本就没在意他的表扬。 他的这位爱妃啊,今世就像换了个人,爱好性格样样都和前世不同了。对他也不似前世那般热情。她像极了猫,你靠近她的时候,她会蹭到你身边叫唤上两声,可你要是不见她啊,她也不会主动来找你。她的身上情绪总是淡漠的,让他这两世为人的皇帝都看不清。 爱妃既然不搭理他,他也不自讨没趣,回了自己的大阳宫。 因着他两世为人的缘故,他清楚晓得那西边的溪国啊,要在这个时候征兵闹事。作为芜朝的皇帝,他当然是不会让他们得逞的。他派了昭阳王带兵去了西边镇守,并提前传了密诏让他做好防御准备。 因而,和溪国一战,芜朝大捷,溪国割了三座城池赔礼。芜朝上下轰动,皆以平帝为神。 时一研究了平帝好久,终于在他大兴民间学堂的时候,得到了一个可靠猜想:平帝是重生的。 这样一来,她所见到的平帝形象和原主记忆中不符合,那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可平帝是重生归来,那对她这位曾经害死了他的宠妃,也不该是这样的态度啊。 关于这点,她想了很久也没明白。当然,平帝也不会让她想明白的。 又是新的一年伊始,平帝在朝堂上再次拒绝了大臣选秀的提议。众臣哗然,却不敢在朝堂上反对。 唯有和平帝关系密切的昭阳王,在夫妻俩的独处时间里吐槽了他的这位升平哥哥。 “芜朝四年一次大选,时间都是新年初日,可皇兄已经八年没有进行后宫选秀了。这八年,皇兄的后宫也只有皇贵妃这么一人。就算皇贵妃容貌倾城,八年也该看腻了。” 秦霜霜心里苦得很,她倒是想和自己的夫君说密辛,可她晓得自己夫君什么性子就是个大大咧咧的主,要是他知道了,那肯定是要惹祸的,只能装作附和的样子道:“是啊,皇上也该充实后宫了。” 她的心里实则吐槽,要是皇帝真的肯充实后宫,那必然就是治好了自己的不举之症了。 “唉,也怪我这个皇兄实在是太忧国忧民了。为了百姓,连美色都顾不上了。”昭阳王叹息了一声,又想起了曾经听过的后宫八卦,继续和自己的爱妻分享着,“你是不知啊,我曾经听人讨论,说是皇兄并不是经常去皇贵妃所在的葳蕤宫,只是偶尔去一次出来,脸上总是愉悦得很,你倒是说说,这皇贵妃是不是有什么魔力啊,能把我皇兄缠得如此紧。” 秦霜霜躺在被衾之中咽了口口水,埋头不再接话了,因为她想起了曾经在皇贵妃高时一身上看到的那些伤痕。她要是不小心说出了皇家密辛,会连累整个朝阳王府的。 “霜儿,睡着了?”沉浸于自己思绪的昭阳王轻轻揽了揽她,发现没动静,吹灭了蜡烛。 黑暗中,秦霜霜睁开眼睛,小小声声的叹了一声。 时一怀疑平帝是重生的以后,看他的眼神便奇怪起来了。 平帝当然能够察觉到她的变化,却当做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继续做着自己的事情。 说起来,他倒是很喜欢这样的感觉。 所有的事情都在自己的掌握之中,唯有前世自己最在意的人在自己的意料之外。这能够时时刻刻提醒他,他这重生是有多么的不容易。 平帝一帆风顺的生活,在四十岁突然发生变故。 这位心系百姓的帝王,在南边发生瘟疫以后,亲自去体察民情,结果南边的瘟疫控制住了,他却因为劳累而染上了恶疾。 御医的汤药天天都往大阳宫中送,陪伴在平帝身侧的时一,时时刻刻都在注意着他的病情。可平帝的脸色是眼见的憔悴起来了。 “出去走走吧。”在床上躺了半月的平帝在喝了汤药后,主动向时一提出了邀请。 时一关心他的身体,第一时间不是回答他而是看向了他身旁的蔡御医。 蔡御医快速瞥了一眼平帝的脸色,眼中满满都是担忧,担忧平帝这是回光返照,却又不忍心拒绝平帝难得的要求,只能小小的点了点头。 “你看,今年的石榴花开得特别艳丽,就是不知我还能不能看到结果了。”从大阳宫到御花园的这一段路,平帝走了有小半个时辰。 时一扶着他在石凳上坐下了,宽慰道:“皇上您洪福齐天,当然是可以的。” “我倒是真的想。”平帝望着树上的石榴花,眼神中溢满怀念,“总想着日子还长,想去的地方可以慢慢去,却没成想,老天要收回对我的眷顾了。” “皇上何出此言?”时一晓得他话中深意,却因此更加感怀。 平帝给了她后妃想要的一切尊荣、宠爱,甚至是尊重。她也以为平帝会和其他皇帝一样安安稳稳活到老去,却没想到命运真的是让人始料不及。 第三百四十九章 一代恶妃(19) “我很喜欢你。”平帝说出了自己一直掩藏的真心话。就在说出的这一刻,他仿佛送了一口气。 跟在他身旁多年已两鬓斑白,身材佝偻的才公公目中却快速闪过一丝不忍。 “我一直以为你……”时一笑着笑着却没了声音。 她眼前的帝王现在脸颊消瘦,眼下一片青灰,望着她的眼神却是那样的专注,专注到她以为就能容纳下自己一个人。 “才公公去吧。这里一个人都不要留,让孤和皇贵妃好好说说话。该准备的东西早点准备好。”平帝专注地望着眼前的女子,爱恨都纠缠了两世的人。他总以为他的时间还有很多,想做的事情可以慢慢做,相爱的人也可以慢慢来。可是,都来不及了。 “诺。”才公公欲言又止,最后还是带着宫人们离开了这里,把空间留给平帝和皇贵妃。 “坐下吧,我没有那么脆弱。虽然我现在的确是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平帝拂起袖子,亲自替她擦干净了石凳。 “劳烦了。”时一客气而又疏离,双眼却不离他的脸,时时刻刻都注意着他的身体变化动态。 “我现在的样子是不是特别难看?人比以前要瘦了,脸色也没以前正常。”平帝那双丹凤眼紧紧勾着,似是很在意她的评价。 时一刚要开口,却又被他用手指堵住了嘴,“我晓得你要说好听的话,但我知道……我现在的样子定然不好看的。” “皇上,现在也是极其的英武。”时一把他的手扣在了自己的掌心。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就不要行这些繁文礼节了。”平帝把她的手拉到了自己的怀中,神情温柔道:“你知道我最喜欢你身上的什么吗?” 时一微微一笑道:“不知。” 平帝并不介意她所言,而是轻缓道来,“你身上有别人所没有的特质。你给了我一种全新的感觉。” 时一没有答话,而是让他继续说道:“你很特别。特别到让我矛盾。特别到我想见你,却又不敢见你;不想见你,却又不由自主想到你;想到你便想着快点见到你。没遇到你之前,我一直在想,真心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可我坐在这个位置,那些所谓真心对我的人对我说真心,我都会怀疑。我一直想知道你对我的心有几分真,却从来没敢问。” “皇上何苦如此纠结。”时一抚着他修长的指节,略加思索道:“高时一此生只爱过皇上一人。” “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我们回去吧。”平帝脸上的欢喜一层层的溢出,看着身边的万物也跟着舒心起来。时一也笑了起来,慢慢扶着他往回大阳宫的大道上走着,只是笑中蕴藏着忧愁。 子夜的时候,平帝咳了血。这在蔡御医的意料之中,也在平帝他自己的预料之中。他明显感受到了自己的生命力在流失,把蔡御医等一众人都赶出殿外候着了。 时一没有拦他,默默地站在他的身旁看着他。 才公公候在他的身边,欲言又止,欲言又止,神色纠结却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平帝瞅见了他为难的脸色,罕见地沉默了下来。 “才公公先出去吧,我陪皇上说说话。”时一出声打破了沉默。 才公公大胆看了她一眼,心口那儿却硌得慌,慌忙中小跑了出去。 “皇上说喜欢时一,那可知时一喜欢吃什么,用什么,厌恶什么……”时一半跪在他的身侧,她陪了这位帝王二十三年,多多少少是有感情在其中的,但却并非是男女之情,而是对男人的欣赏。 “你最喜欢吃夏日的冰粥,最喜欢舒玉斋的玫瑰味香脂,厌恶自大懦弱的男子。”平帝凝视着她的眼睛,说出的答案和真实的时一分毫不差,却和原主相差甚远。 “我很欣喜。”时一半低着头,那雪白的颈段暴露在平帝眼中,平帝眼中也染上了欢欣。 “这还是你第一次在我面前羞涩。”他道。 他原本有些没下定决心的事情,在这一刻,终于做出了最后的抉择。 “皇上担忧路上会孤单吗?”时一主动握上了他的手。 “当然。”平帝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右手,蹭了蹭她的脸颊,“我一直都以为喜欢一个人是千方百计对她好,哪怕是赔上家国也要遂了她的心意,可临了临了了,才晓得爱是独占。我不想其他任何男人多看你那么一眼。” 他前世以为自己是喜欢高妃的,可重来一世,却觉得后悔,后悔因为了一个女人荒废了江山社稷。这一世,他勤恳勉力,于民于国都做了不少事,却唯独不敢再表露自己的真实情感。他怕眼前的女人知晓他的真心,又怕她不知晓,更怕她知晓了装作不知晓。他活得简直就像一个矛盾体了。 “皇上想要我怎么做?”时一目光温柔,温柔到平帝看不出一丝勉强。 “才公公、”平帝往外喊了一声,才公公把手中拂尘一扔,主动端过了小太监手中的托盘小跑进了大殿。 “皇上,皇贵妃,奴才在这里。” “辛苦才公公了。时一要感谢您的照顾和提点。”时一目光从托盘上轻轻扫过,白绫、毒酒、尖刀,后宫赐死三件套,都在了。 才公公不敢和她对视,低着头,声音微微颤抖着:“皇贵妃客气了。” “你是我宠了一辈子的妃子,我宁愿让你死,也不愿意看着你陪伴在别人身边。”平帝目光阴冷,是帝王独有的霸道和果断。 “皇贵妃请吧。”才公公的头更低了。 时一毫不犹豫选了毒酒,笑容如绽放的石榴花一般艳丽,“皇上对我的好无以回报。只能以死相陪。” “你知道吗,孤最喜欢的便是你一直清醒且一尘不染。” 平帝宠爱了一生的皇贵妃高时一,喝下毒酒,当场毒发身亡。平帝攥着她的手,永久地闭上了眼。 同年秋,昭阳王登基,史称怀帝。 【任务完成,收获【美貌】】 第三百五十章 才公公(番外) 已年愈古稀的我,被怀帝安置在了宫外的一处皇家私宅。 我在这里吃喝不愁,身边还有着小太监伺候,可总是不由得想起平帝还在的时光。 我也是在宫中历经三朝的老人了,但最让我有感情的也只有平帝。 别人是越老越糊涂,我却是越老越清醒。 生活中的一个极普通的物件都会让我想起陪伴在平帝身旁的点点滴滴。 我还想得起第一次见平帝,那是扶摇夫人还受宠的时候。 扶摇夫人算不上是个好人,也算不上是个坏人,只是为了争宠而不择手段的一位后宫妃子。她虽然不喜平帝和昭阳王,却碍于身份,不敢真的要了他们的性命。于是,只能派自己的宫人隔三差五地找找平帝和昭阳王两人的麻烦。 他和幼时平帝的见面,便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产生的。 那时的他,还不是平帝身旁最信任的监人,只是这后宫里一位有点小权力却仍然普通的太监。 可被扶摇夫人诬陷偷吃并杖责后的平帝,和昭阳王一起被安置在落雁宫养伤,竟然有勇气让自己这位不知底细的太监给他带药。 他当时也不知道是怀着怎样的心思,背着当时的大内监,偷偷给他们把药送来了。 他现在想来,自己当时应该是被平帝那眼中的坚毅给打动了吧。 顺帝宠爱扶摇夫人,后宫形同虚设,扶摇夫人渐渐对顺帝也有了那么几分真心,因为自己一直无所出的缘故,后面便不再刻意针对平帝和昭阳王了。 昭阳王在十岁那年,母妃去世,他的外祖母高老太君亲自进宫跪求顺帝,让他出宫由自己亲自抚养。 顺帝开始大怒,却又在扶摇夫人的一顿闻言软语中改了心思,或是为了彰显天子威严,特意赐了威昭为王,还赐了“昭阳”的封号。 皇宫便只剩下了平帝这一位皇子。可平帝表现一如既往,既不出格,也不庸碌,就是平平常常。同时,被高老太君接出宫的昭阳王却声名鹊起。民间人人都称赞他有治国安邦之才能。人云亦云,他也觉得昭阳王是真的出息了。他想着,顺帝或许会让昭阳王当太子。 专宠多年而无所出的扶摇夫人,在四十岁的高龄有了身孕,顺帝喜不自胜,大赦天下为他未出世的皇子祈福。当天,他曾经远远看见了平帝一面,他穿着皇子衣袍隐于宫人之中,脸色没有半点变化。他当时觉得他或许并不像表面上所表现的那样简单。 果然,人是不会满足的。有了身孕的扶摇夫人第一件事便是让顺帝确立太子之位。扶摇夫人当然是属意她自己的儿子当太子的。可她腹中胎儿尚未出生,根本就难以确定性别,朝中一直都在纠结是确立平帝还是昭阳王为太子的大臣们集体联合起来,以江山社稷劝诫顺帝,是半点都不松口。 久而久之,顺帝也乏了,许是为了故意寒碜拥立昭阳王的臣子们,他故意立了资质庸常的平帝为太子,朝中却无人主动站出来做太子太傅。直到在外游学多年以博学着名的米士书回朝,自请为太子太傅辅佐平帝。 扶摇夫人腹中胎儿刚满五月,顺帝的身体就见出不好了,可怜他还没来得及见自己期盼已久的孩子就在一个平常的白日闭上了眼。 再后来,便是平帝在米大学士等人的强烈拥护下登基。 而扶摇夫人,似乎在顺帝驾崩后便消失在了众人视线之中,听说她那肚子没保住,人,似乎也疯癫了。前朝众臣都不喜她那专宠的做派,根本就没人在意她死活,希望她死了的颇多。 平帝登基后,倒是比顺帝勤勉,只是对于女色似乎不大热衷。 他每次去后妃那里只是坐坐,喝喝茶,听后妃们说些琐事,时间久了,让他身旁的自己这位大太监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直到一位叫做高时一的妃子进了宫。 那还是他第一次在平帝脸上见到那种玩味的表情。 他以前总觉得顺帝时候的言妃,那如烈火般耀眼的美人儿天下无双,姿色艳绝,可在那云芳殿的一见,他才晓得什么是纤惠丽质,倾国倾城,举世无双。他晓得,以她这样的姿色定然是会被平帝宠幸的,他有意和她交好,自然愿意在平帝面前为她美言。 这位美人儿很快被平帝移到了颐和殿,宫殿的牌匾却被平帝换了下来,亲自提笔写了葳蕤宫三字,于是后宫众人只记得葳蕤宫,再无颐和殿。 王淑仪很快被高贵姬取代,高贵姬很快便连升十一级成为高淑容,高淑容很快又成了皇贵妃。 后宫女人一生难求的高位,这位美人儿无子无显贵家世,短短时间便做到了。 这位美人儿,美则美矣,可他觉得心思却根本没在平帝身上。平帝似乎也知道这一点,似乎也很苦恼的模样,可他却从没在皇贵妃的面前表现任何一点。 直到平帝染了恶疾的那年夏日,皇贵妃亲自选了毒酒,当场喝下,走在了平帝的前面。他才反应过来,自己或许错了。 “公公,这幅先帝的画有些受潮了,小的不知道该如何处置。”敲门的小太监打扰了他的思绪。 “给我吧。”他接过了小太监递来的画,动作小心地展开了,里面是半倚在桌上慵懒睡着的绝世美人儿。 他想起了这幅画的作者,临终前刻意嘱咐自己一定要把这幅画珍藏好流传。 他又想起,自己曾经多嘴问了这幅画的作者,当初为何要把颐和殿改为葳蕤宫。 这副画的作者反问他“葳蕤”是何意。 他当时使劲摇头。 这幅画的作者笑着在宣纸上写了“便娟之修竹兮,寄生乎江潭。上葳蕤而防露兮,下泠泠而来风”,心情特别好的替他解释道,句子白话释义为,可叹那婆娑修美的翠竹,却只能孤零零江边独处。上面有繁茂的枝叶防露,下面有清凉的微风驱酷暑。而他所取的“葳蕤”之意,只是普通的“美好”二字。 第三百五十一章 总裁白月光(1) 异时空虚拟大厅。 “你这次任务时间长了一些。”付莲生数着手中的厚厚一叠合同,似漫不经心地问道。 时一转到了他的跟前,瞅着他的脸,问道:“担心我啊?” “怎么可能、”付莲生像被人踩住了脚似的快速跳了起来,却被时一又迅速地按了下去坐回了板凳。 “我不在的时候,有这么多的委托人过来?”她问道。 付莲生抓紧了契约,使劲点头道:“你不在的时候,她们都把我烦死了。” “你本来就死了。”时一笑着点了点他的胸膛,“我先开始哪一个任务?” “随你喜欢。”付莲生知晓她又要离开了,像霜打的茄子一般低下了头。 “就最面上这个吧。”时一手指一挟,快速扫了合同一眼,“年少互相喜欢哪知被逼走,国外成长多年回来再续前缘,总裁已和替身女相亲相爱,兼具【总裁文+替身+白月光+前任】的爆点”,熟练签上了自己名字成了有效的契约。 “那你有没有特别想去的时间段,方便你快速完成任务的、那种。”付莲生问得小心,引得时一侧目。 他总是一个人在异时空待着,都乏了,每次最开心的便是她回来的时刻。 “我随意就可以了。”时一好奇看了他一眼,闭上了眼睛。 等她再次醒来已经是在曲家了。 她微微眨了眨眼睛,便反应过来自己现在所处的环境是小世界的名场面。 这栋九千万豪宅的主人,曲向然的母亲,正坐在她对面温柔笑着,写好的支票就放在她的面前,等待着自己随时拿走离开,再也不打扰她的儿子。 敌不动,我不动。 曲母没发话,时一也装作品茶的样子,把眼神轻轻落在大理石桌子的纹路上,假作什么都没发生。 事实上,这张桌子引起了她的注意,她猜想着录音笔就应该藏在桌板底下。 原主拿走了曲母所开支票这件事对曲向然来说,是后期压倒他的一根稻草。曲母可比一般人想象得更聪明,在原主出国的时候,只字不提支票的事情,等到她喜欢的安一欢和儿子情感升温原主又因为不甘心回来,她才假作没藏好的样子让曲向然发现了录音,让他觉得原主不过就是个贪财的女人。就此,曲向然心目中原主的形象崩塌。 但这件事,也不能说原主没错。因为经济情况一般的原因,原主实在是太想出人头地了。她以为凭借自己和曲向然的感情,出国五年再回来,一切都不会改变,可人生里的每一年的每一件事都会让事情走向未知的结果。 “听说你一直想出国,我给你准备了点经费。”曲母端起茶杯,姿势优雅,坐在那里不动就是上流社会的标准。要是一般人家的女孩儿可能早就被她唬住了,时一只是淡淡瞄了她一眼收回了目光,轻轻转着手中的茶杯道:“之前是有过出国的打算,因为向然的原因,最近打消了这样的念头。” “因为向然?”眼前的女孩儿倒是比自己想象的要沉得住气,曲母压制住了内心的燥郁,笑着问道。 时一轻轻点了点头,笑容恬淡,“向然最近刚上任,我要是现在离开,他嘴上不说心里肯定记恨我。再者,我也希望向然能够在商场打拼出自己的一片天地。虽然我没什么厉害的能力,但陪在他的身边,让他舒心一点,我是能够做到的。” 曲母脸上表情似笑非笑,“向然身边不缺你这样的女伴。” 时一当然晓得她提前中意了安一欢,可接了委托人的任务,她就得尽职尽责,她现在就是乐时一,她是在替自己改变人生结局,当然不能被曲母简单的“女伴”激怒。 “阿姨您说错了,我是向然在公司公开了的女朋友。公司步入正轨,他就会正式向我求婚。”时一温和地表达着事实,希望眼前的中年美妇不要被她的话语激怒。 “你……”曲母想要发火眼神落到她的身上又轻笑了起来,“乐小姐已经很久没有看时尚杂志了吧,哦……不对,乐小姐应该是接触不到时尚杂志的。毕竟穿惯了正品的女孩子,怎么会穿低端的仿品呢。” 时一接她的话笑了起来,坦荡道:“阿姨说得没错,不过时一定位清晰,就是普通人家的女孩子。虽然暂时不能拥有正品,但穿穿仿品也无伤大雅。因为时间还长,穿正品的时间多着呢。” 她当然可以说让曲向然给她买来气曲母,可两人日后是要成为婆媳的,现在的一言一行不慎都会被曲母记住,曲母要是以为她会向吸血虫一般寄生在曲向然身上就不好了。 不过,曲母这次的确眼拙了。她身上穿的这款长裙是巴黎世家新出的款式,是原主接到曲母邀请后,花了大价钱找国外的设计师好朋友带回来的。 “乐小姐倒是比我想象的要伶牙俐齿。”曲母脸色冷了下来,把手中写好的支票推了过去,“下个月我就会给曲向然订婚,订婚对象是我的干女儿。识时务者为俊杰,还希望乐小姐不要耽误了自己。” 时一拿起了跟前的支票,细细打量了许久,曲母还以为她心动了,脸上已经浮现出了笑意。有钱人家,麻烦的事情多,就是有钱这点好,虽然拥上来占便宜的人多,但足够的金钱便可以让她们离开。 “阿姨真是大手笔,五百万,够我买一座公寓加半辈子吃喝不愁了。”时一折起支票在手掌心拍了拍。 曲母以为她心动了要拿走钞票,态度有些不屑道:“你知道就好。” “可是您的儿子曲向然在我心里,可不仅仅只值五百万。”时一把支票放在桌上,端起茶杯晃了晃而后轻轻压了上去。 “你这是要狮子大开口?”曲母难掩愠怒,端起茶盏重重搁在了大理石桌上,发出赫人声响。 “您误会了。曲向然是我男朋友,以后还会是我未婚夫,我陪伴一生的爱人。您可以用金钱来衡量他的感情,可我不能,也舍不得。”说完话,时一拿起自己的小皮包,走出了大厅。 第三百五十二章 总裁白月光(2) “气死我了。”曲母把茶盏重重一推,茶杯在桌上晃动了一圈最终滚落到地上,因为地上铺着羊毛地毯的缘故,没发出什么尖利的声音,却还是惊扰了他人。 “早都和你说了,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的事情,让他自己来。”穿戴整齐的曲父走下了楼,眼神都没在曲母身上落一瞬。 “你这是又要去哪里?啊?”曲母扬高了声音,哪里还有初见时一的端庄贵妇人形象。 曲父不耐烦地看了她一眼,沉声道:“你不是知道吗。” “你又要去她那里,那个小贱人,是用什么迷惑了你的心智。我不准你去。”曲母从真皮沙发上蹭起来,追赶到他跟前,扬手就要打人。 曲父轻轻松松便把她的手扣住了,威胁她道:“你要是还想安安分分地在曲家当你的太太,你就不要管我的事情。” “你是我老公啊,我当初嫁给你的时候,你在我爸妈面前发过誓要对我一辈子好的。”曲母抓着他的袖口,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人。 “男人的话,当真你就输了。再者,你的性格火爆,根本就不对我的胃口,让你住在我曲家享福,已经很看在岳父岳母和儿子的面上了。”曲父单手拎开了的她的手指,在身上使劲擦了擦,在曲母注视的目光下走了出去。走到门口的时候,他突然想到什么似的,停住了脚步,曲母以为他回心转意不出门了,却被他重重一击。 “向然这孩子脾气向我,我不喜欢你管我,他也不会喜欢你插手他的事。而且,刚才那个女孩子,和你对话不卑不亢有礼有节,我倒是觉得和向然很般配。” “滚……”曲母捡起身边最近的摆设向他扔去。 “泼妇。”曲父早就习惯了她这样的行径,潇洒地抖了抖衣服,消失在了门口。 曲母一阵头晕眼花,赶忙扶住了楼梯,狠狠咬了下唇一口。她现在是下定了决心要拆散曲向然和时一了。 她想着时一还没进门就已经不能够被她所控制,以后要真的成了她的儿媳妇,那么她在这个家,还有什么威信可言,说不得还要被新媳妇看笑话。唯有安一欢,她亲自认下来的干女儿,性格温柔和顺最是体贴懂事,才是她心目中的好儿媳人选。 “太太,您没事吧,要不要叫医生。”佣人小花赶了过来把她扶到沙发上坐着了。 曲母狠狠地捏着沙发上的真皮,道:“不用了,给我打电话给安小姐,就说我身体不好,让她从学校请假过来陪我几天。” “好的太太,您先休息一下。”小花动作麻利地把桌上茶杯一收,跑去了餐厅。 曲向然一下班了,就赶忙拿出手机查短信,发觉什么消息都没有,赶忙给自己的女朋友打电话。可是电话没被接通。他赶忙去了地下车库开车去了时一租住的地方。 他拿出钥匙打开门,那诱人的香味便蹿入了他的鼻子,让他不由自主地深吸了两口气。 “真香啊。”他熟练地换鞋进了厨房,见到了想念了一天的身影,轻轻抱住了。 “是我香还是菜香?”时一从锅里舀出了一勺清汤轻轻吹着递到了他的嘴边。 “烫烫~”曲向然嘴唇还没碰到汤勺已经开始撒娇了。 “那就等会儿喝。”时一动作利落地把汤勺放回锅中,顺手关掉了天然气。 “人家都想你一天了,都不见你给我打一个电话或是发一条短信。”曲向然抱着她不肯松手。 #商场杀伐果断的总裁私底下却是大奶狗 #奶狗总裁一心一意只爱白月光 几秒时间,时一已经给小报记者们想到了劲爆标题。 想归想,买通八卦新闻搏版面上位这样的事情却是她所不齿的。 她转过身体,和他正面相抱着,头重重放在了他的肩上,语气一如既往的平淡道:“我晓得你不忙了会主动联系我的。你没联系我,是因为你在忙。如果我联系你的时候你在忙工作,时间久了,你会烦我的。” “你怎么会有这样的想法呢?你要是想找我,我随时都在。”曲向然双手捧住了她的脸,厨房淡米白色的灯光下,更衬得她的肌肤细腻白皙,右眼下的那颗小黑痣更夺人注目。 “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是下了很大决心的。是你对我的爱,让我不舍得和你分开。”时一踮脚双手轻搓着他的脸,眨着眼睛,一反刚才的清冷气质,“要是你成长得不够快,不能够把我护在羽翼之下,我会毫不犹疑离开。” 曲母找麻烦的事儿,她当然是不能告诉他的,但她的立场一定要提前讲清楚。 尤其是这次安一欢要提前出场,还不知道剧情会发生怎么样的大变动。 “在说什么呢?”曲向然被她的眼中的认真吓了一跳,像触电般松开了手,主动盛汤。 “我在外面等你。”时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拿起碗筷走了出去。 曲向然盛汤的手微微一抖,总觉得今天的事情没那么简单。 他很了解自己女朋友的为人,平日里冷冷淡淡的,很少能够有事情让她真正上心。她今天对自己说的话,似乎大有深意。难道是家里人找她了? “我饿了。”时一摆好碗筷坐在沙发上喊着。 “好嘞,小的这就上菜。”曲向然害怕她察觉自己的想法赶忙摇头把脑子里没想清楚的事情都晃了干净。 “诺,四菜一汤,都是你爱吃的。”时一主动给他挟了一筷子的红烧带鱼。 “爱你。”曲向然递过碗接了带鱼,又挟了一筷子的鸡蛋到碗中,满足地笑了起来。 从小没享受过温暖家庭生活的他,能够在这一方小天地拥有自己的小世界和爱人,真的不能再幸福快乐了。 “小傻子。”时一给自己夹了一块排骨,蘸水都没沾就咬了下去。 独享总裁大人的温情,这样的诱惑还真不是一般女人能够抵挡的。她在心里暗戳戳想着。 第三百五十三章 总裁白月光(3) 曲家豪宅。 “一欢啊,都怪干妈耽误你上课了。”曲母握着女孩儿的手就不松开。 她跟前的女孩子,一头俏丽的短发,眉眼秀丽,嘴唇饱满而小巧,那清澈眼中的黑色的仁更是大得吓人。 “干妈,你怎么这样说呢。你身体不好,我在学校可担心得很哪。”安一欢半蹲在她面前,大眼睛中满是心疼。 “干妈就知道你是个好孩子。”曲母右手轻轻拂过她的侧脸,是怎么看怎么喜欢自己这个干女儿,就恨自己儿子不争气,给他介绍这么好的女孩子还不心动。不过,现在她这个当妈的可不会由着他的性子来了。 “干妈,我给你揉揉肩膀吧,放松放松,你可能会舒服一点。”说话间安一欢已经站了起来,手已经搭在了曲母的肩上。 “好啊好啊,家里可没有谁像你这样贴心啊,要是你常来就好了。”曲母放松了身体。 “这还不简单啊,我们学校离这里也不算远,要是干妈想我了,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随时过来都方便的。”安一欢的手自如地在曲母肩上按着。 她以前的时候在按摩店打过工,特意跟店里的老师傅学过一手,第一次给曲母按的时候便惊艳到了对方,所以她每次来曲家都会给曲母按上一按。 “向然这孩子,大晚上了还没回家,也不知道去哪里鬼混了。”曲母看了一眼壁钟,已经十点了,忍不住抱怨起来。 “干妈,向然哥哥和女朋友肯定在约会呢。”安一欢笑着答了一句却没想到曲母因此而生气了。 “你可别给我提他那女朋友,你一提我就生气。” 曲母黑着脸,僵直了身体坐着,搞得安一欢不知道如何自处了。她想着自己也没说错话啊,现在曲向然和他女朋友乐时一不正该是约会的时间?还是说,干妈不喜欢曲向然的女朋友? “妈,我回来了。”曲向然踏进大门习惯性地给母亲打招呼,却不知道他来得及时,拯救了尴尬之中的安一欢。 “向然哥哥回来了。”安一欢主动打招呼缓和气氛,曲向然晓得母亲把她叫来的意思刻意没有搭理她,安一欢讪讪笑了一下继续给曲母按摩。 曲母拍了拍她的手背,让她坐到自己身边,又看着曲向然道:“你倒是想起来家里还有你妈。” “妈,我很累了,先回房间休息了。”曲向然无意和她争论,只想着回房间和时一打电话。 要不是可怜母亲一个人在这偌大的豪宅中住着,他倒宁愿搬出去和时一一起住。 “你给我站住。”曲母叫住了他,哭嗓道:“你每天早晚不见人就算了,现在刚回家就上楼,你心里还有我这个妈吗?” 曲向然长叹了口气,有些不耐烦道:“妈,我每天早晚不着家是在公司工作。” 他每天不愿意回家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妈总是爱说教他,他都多大的人了,还把他当小孩儿一样管着,而且什么都要管,让人反感。虽然反感,但他也只有这么一个妈,所以每天都回家来哄着。 安一欢看出了曲向然的疲累,但这毕竟是曲家的家事,她一个外人不好插手,只好低着头装小鹌鹑,只希望他们快点结束争吵才好。 “你白天是在公司工作,可你下班了为什么不早点回家。你爸是这样,你也跟着这样,你知不知道我这个当妈的有多伤心。”说着说着,曲母真的哭了起来。 她是真的恨啊,恨自己当初年纪轻轻就被父母安排嫁到了曲家,恨自己当时轻易就相信了曲伟来的甜言蜜语以为他心里只有自己一个人因而根本就没有管束他,一直到儿子曲向然出生了才看清他的真面目,撕破脸以后,曲伟来更是肆无忌惮地在外面找女人,让她这个曲家正房太太被人笑话。 老的是这样,她改变不了了,可从她身上掉下来的肉曲向然应该明白她这个当妈的苦啊,还跟着他老子学,这不是直接在往她的心上的伤口撒盐吗。 “妈,我爸是我爸,我是我。我选择的人,我会对她负责一辈子。”曲向然冷着脸走上了楼。 他平日里最讨厌的便是母亲把他和父亲作比了。他虽然在这个家里长大,但他从来都看不上父亲那一套。而且父亲虽然不是个合格的好丈夫,但却是一位合格的父亲。从小到大,他应该有的父爱都从父亲的身上得到了,反而母亲给他的爱里全是控制欲和自私心,让他有时候都喘不过气来。这种被控制的感觉直到和时一在一起以后,他才从时一的身上汲取到力量缓解了许多。 “造孽啊。我怎么就嫁了这么一个老公,生了这么一个不听话的儿子啊。”曲母不顾脸面,伏在了真皮沙发扶手上大声哭泣着。 “干妈……”安一欢在一旁弱弱的唤着,手中捏着的纸巾不知道该递过去还是继续拿着了。 她虽然对曲家的事情虽然了解得少,但从曲母的口中也听出了那么一点意味。难怪自己每次来曲家都没有看到过曲向然的父亲。不过,她倒是觉得曲向然是个三观很正的人,没有因为父亲的影响而跟着在外面沾花惹草。但这种话要是在这个当头说出口,她这干妈非得把火撒在自己身上不行。 “我这个儿子是白生了。有了女朋友就忘记了我对他的付出了。”曲母哭了一会儿自己擦干净了眼泪。 安一欢手中的纸巾更是不知道该如何安放了。 “一欢啊,你喜欢干妈吗?”曲母转身看向身旁的小丫头,她期待从身旁小丫头的身上看到她想要的回答。 安一欢点了点头,郑重道:“嗯。” 曲母很满意她的乖巧,更是打定了主意要把她变成自己想要的身份——自己的儿媳妇。 她就只有这么一个儿子了,要是和乐时一那种太有主见的人在一起,那下半辈子自己还怎么过了。 老公可以不听话,可是儿子必须得听他的。 改变儿子的第一步,便是让他和自己指定的未来儿媳妇在一起。 第三百五十四章 总裁白月光(4) “那你喜欢曲向然吗?”曲母特别注意她的眼睛。她特意观察过,要是眼前的女孩子说谎的话,眼睛会不自然地眨两下。 安一欢轻快地点了点头,“向然哥哥很优秀。” 她说的是心里话。她是真的很佩服曲向然的。年纪轻轻便年少有为,超越了他多少的同龄人。倒是自己,与之相比,实在是太逊色了。 “既然你喜欢曲向然,干脆你就住到家里来。”曲母一锤定音道:“你也看到了,家里来来往往就我一个人,白天黑夜的,我一个人也无聊孤单得很,你要是住过来啊,和我一起作伴,我心里高兴也不会容易生病了。” 她瞅了瞅安一欢的眼睛里还有犹豫,又继续道:“你住到家里来啊,不要担心上学的问题,我每天让司机小李送你去学校,等你放学了又来接你。你是不晓得啊,干妈一个人在这大房子里住着是多么的没有意思,就希望你能过来陪着呢。你不会连干妈的这点心愿都不愿意实现吧,那干妈要生气了。” 好话歹话都让曲母说了,安一欢心里就算有再多的不情愿也不能拒绝了。她只好点头勉为其难地笑着说“好”。 曲母达成心愿开心了起来。她当即就给安一欢安排了房间,让她住到了曲向然的隔壁。 虽然曲向然每天都要去找乐时一,可每天都是要回到家里的,时间久了,他和安一欢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总是会有感情的。她还就不相信了,男人会有不偷腥的。就算自己儿子真的是喜欢那乐时一喜欢惨了,隔壁住着个年纪小又乖巧可人的小妹妹,不可能不动心思。只要他动了心思,那她这个当妈的就绝对能够让他们把生米煮成熟饭。 要是曲向然晓得他妈的这番心思,必然会甩脸子了。毕竟,他的确是个专情的人。 安一欢嘴上虽然应了声,但她心里倒是担心曲向然知道了以后该怎么看自己了。 相比曲家,她家庭条件虽然一般,但她却不是贪图富贵的人。当初她帮助曲母也不过是因为善良的本性,没想到被对方强行认了干女儿,然后她才知道自己帮助的是曲家的太太。既然已经是干妈了,她便一直秉承着互相尊重的原则来往着,一直都相安无事的,却在曲向然交了女朋友以后,她的这位干妈对她异常热情起来。仔细说起来,她还真的想怪曲向然的。可她又怪不起来。 自从她被曲母认了干女儿后,她每次来曲家见到曲向然,曲向然对她的态度都是淡淡的,就像面对着一个陌生人一般。她习惯并喜欢这样的相处模式。当然。除了打招呼之外,她也没有和他有过其他交流。可现在,一直陌生着的两个人居然要住在一个屋檐下,倒是让人觉得有些别扭了。 嘱咐小花把房间打扫干净以后,曲母立刻就拉着安一欢的手把她送到了楼上要住的地方。 安一欢踏进套房似的房间,态度犹豫。 这时候,曲母敲响了隔壁曲向然的门。 曲向然刚洗完澡准备给时一打电话的,听到敲门声便猜测肯定是自己母亲,速度出来应付了。 按照以往经验,他开门的速度要是慢上那么一点啊,他的母亲定然又要在他门口哭诉一顿他这个白眼狼了。 “妈,找我有事?” 门就那样开着,穿着浴袍的他,肌肉线条明显,侧脸上还有着没擦干净的水珠。安一欢赶忙挪开了眼,她倒是没想到曲向然平时看起来那么瘦弱的人,脱了衣服身材是这样的好。 曲母很满意她对自己儿子的那种表情,对曲向然说话也缓和了些,“我是想告诉你啊,以后一欢就住你隔壁了。她才刚刚大三,不懂的事情还有很多,希望你这个当哥哥的,有空指点她一下。” “好的。”曲向然看了一眼低着头的安一欢,看到她的脸红红的,只当做是爬楼梯累的,没有多想。 他现在之所以这样好说话,完全是因为他这个母亲啊,是个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人。他现在要是和她唱反调啊,她之后能有千百种办法让他不开心。而且,安一欢住在这里,他觉得也是件好事。平日里自己母亲一个人在家,就是爱胡思乱想,身边有个人陪着还能一起说说话。他就晚上回家一下,回来就在自己房间待着,也不怎么能见到安一欢,完全可以避嫌。 “一欢,和你向然哥哥说句话啊。”曲母转头看她,用眼神鼓励着她。 安一欢却还在因为刚才的那一瞥而心猿意马,抬起头诺诺道:“以后就拜托向然哥哥多多关照了。” “好的。”曲向然言简意赅应下了。 “你这个孩子就没有多的话和你一欢妹妹说了。”曲母在自己儿子手臂上拧了那么一下。 “干妈,我们回房间吧。我困了。”安一欢有些不好意思了。 她住在这里本来就够打扰的了,现在还住在曲向然隔壁,要是曲向然多心怀疑她别有居心,她才不好做人了。 “好吧。那我们今天就早点休息。正好我也累了。”曲母只当她害羞,想着两人住在同一层楼,来日方长,再者培养感情是急不得的。 “那,妈,我就睡了。”曲向然看似征询却不容置疑地关上了房门。 他现在迫不及待地想知道自己女朋友这时候在干什么了,想知道她有没有在想自己,想知道她是不是像自己思念她那样思念自己。 嗯,在恋爱的人心中,“想”和“思念”这两个词,程度可是不一样的。 “这孩子。”曲母还想说的话被这突如其来的关门声止住了。 “干妈,我送你回房间吧。”说话间,安一欢快速看了一眼曲向然已经关上的房间门。 “好,还是你懂事。”曲母拉着她的手,开开心心地往楼下走去。 她啊,今天可算是做成了一件事了。这以后啊,一件事情一件事情的都会遂着她的心愿来的。 第三百五十五章 总裁白月光(5) 房间里,曲向然拨通了时一的电话以后,心情一直都忐忑着。他在幻想着时一会和他怎么样对话。 别看在公司里,他冷言冷语的模样,但在和时一的恋爱中,他却是黏人且没有安全感的那位。他总是担心时一会离开他。而且还是毫无征兆地离开那种。所以原主当时拿了曲母的钱去了国外他才会如此的生气和难以谅解。 “向然,你还没睡啊。”时一接通电话以后熟稔地撕开了面膜纸。说来也奇怪了,曲向然每天给她打电话都是在她敷面膜的时候。 “嗯,你现在在干什么呢。”曲向然听到她声音的那一刻,立马在床上翻滚了一圈。虽然他晓得她现在在敷面膜但还是想听她亲口说出这句话。 “在敷面膜准备睡觉了。”时一的答案一如既往,曲向然再次高兴地在床上翻滚了一圈。 “那你明天……晚上有空吗,新开了家西餐厅想和你一起去。”曲向然是用商量的口吻问出来的,因为他害怕自己会被拒绝。这都是因为他之前没少被拒绝的原因。 “等等哈,我先看看。”时一把自己还没关机的手提电脑拽了过来,打开了桌面上的【行程安排】文件夹,上面显示明天一整天都是的行程都是满的,给了他明确的答复。 曲向然高兴地快要跳起来了。最近这三个月他几乎天天都有约时一出门,但总没有一次是被答应的,今天他只不过是抱着尝试的心态问了居然成功了。 “那明天我开车来家里找你,你别去楼下超市买菜了。”曲向然赶忙叮嘱她。 “好。”时一把明天晚上的行程推到了后面一天,按下了保存的快捷键然后关闭了文件夹。 想起刚刚看到的行程安排上密密麻麻的事件记录就晓得原主是个对自己要求多么严格的人。但谈恋爱嘛,要是一直让对方等,等的时间太长了,是人都会累的。 曲向然能够被连续拒绝三个月还在坚持,这点她倒是有些佩服了。 “那你现在要休息了吗?”曲向然问得小心。虽然明天两人就要见面了,可他现在还多想和她说说话。 时一看了一眼墙上的挂钟,才过去了五分钟,面膜还要五分钟才能揭下,再次给了肯定的答复。 “我妈……我妈你还没能见过呢,今天她让她的干女儿住到我隔壁房间来了。”曲向然提起这件事是想知道她会有什么反应的。 “你会和她发生什么?”时一故意用了冷淡的声音反问。她倒是没想到因为自己的到来,女主安一欢这么快就住到了曲家。不过,现在的安一欢知道曲向然和自己在一起是不可能对曲向然动心的。安一欢和曲向然的感情发展是在原主去了国外以后,两人才日久生情的。但,蝴蝶效应很难保证安一欢的心态还和以前一样。看来她得找时间会一会女主了。 “当然不会。”曲向然第一时间就否决了,像发誓般保证道:“我心里只有你。” “嗯?” “除非你不爱我了。” 时一被他这句话委屈巴巴的语气给逗笑了,笑的弧度太大,导致面膜纸有些错位,赶忙摸了摸面膜纸,按实了。 “你笑什么,我说的都是实话。”曲向然扯着床上枕头的边角,声音闷闷不乐的。 他是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乐时一,可如果乐时一不爱自己了,选择了别人或者别的而离开了自己,自己也不能一棵树上吊死人啊。 “我其实很喜欢你现在爱着的冷静。”时一目光不经意间落到挂钟上,十分钟已经过去了,她取下了脸上的面膜纸丢进了垃圾桶。 “你要睡了?”曲向然听到了她丢垃圾的声音,猜也知道她是丢的面膜纸了。 “你等我去卫生间洗了脸出来再和你说话。” 在电话这头的曲向然觉得电话那头的人似乎和以前有些不一样了。没有以前的那样沉闷、克制、谨严,但多了生动、自然,不自觉地应了一声好。 时一在卫生间本是打算洗完脸就出来的,但洗脸的时候不小心把裤子给弄湿了,索性关门重新洗了一遍澡,再等她出来,已经是半个小时后了。 她看了一眼手机显示页面,还在通话中,试探地问了一句,“曲向然,睡了没?” “没……没睡呢……”正有睡意的曲向然马上强迫自己清醒了过来。 在这三十分钟里,他还以为是对方睡着了或者是不想搭理自己了呢。 时一真的没有想到曲向然这位后来叱咤商界的大总裁对自己居然如此的有耐心,笑着哄了他一句,“明天你还上班呢,快睡了吧。” “那你呢?” “我马上也睡了。”时一揉了揉还有点湿意的头发,顺手又把电脑打开了。 “这么晚了,你就不要做事情了。”曲向然虽然没看到她在做什么,但猜测她也不会这么早睡的。 “好,今晚听总裁大人的。”时一笑着奉承了他一句,却没想到对方很正经地来了一句“希望我能早点把你娶回家当总裁夫人。” 这莫名其妙的感动是怎么回事。时一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却还是挂断了电话。 “我也希望这一天早点到来。” 虽然被挂断了通话,曲向然难得在她语气中听到羞涩,整个人却更开心了。 可开心过后,便是心堵。 他很清楚自己的母亲,是不会同意自己和自由恋爱的时一在一起的。因为他父亲的原因,他的母亲只想着怎么掌控他,让他这个儿子后半辈子能够一直待在她的身边听她的话。 这样的困局,他该怎么走出来呢? 就在他深思的同时,他隔壁的安一欢也在想着怎么样和他好好相处。 以后大概率要在曲家待很长的一段时间,一直和曲向然像陌生人一样处着,她会很难受的。曲向然又是有女朋友的,她这个距离又得把握好。因此她又不想曲向然误会了她。 在新的房间新的床上翻滚了一夜,安一欢还是没有想到合适的答案。 第三百五十六章 总裁白月光(6) 昨晚时一还是熬夜完成了今天晚上的行程。毕竟原主就是一个极度自律的人,她是一个负责任的攻略者,得百分百贴合委托人的本质性格。 曲向然在公司的一天心情都很好,但总是忍不住看时间,就等着五点的时刻了第一个抢先去地下车库开车。 公司里的其他人透过总裁办公室的玻璃橱窗都能看到他们那冷面总裁时不时的傻笑,稍微一动脑子就知道总裁今天是要和女朋友乐小姐约会了。因而识趣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把不紧急的事情的文件拿过来烦曲向然。 偏偏人力资源部门就有这么一一个不懂事的,特意拿了文件过来找曲向然处理。 他这一进去啊,就看到了办公室外的同事们向他投来了同情的目光。他看了看自己的机械手表,还差十分钟就下班,他也很绝望啊。因为是总裁大人的母亲打电话过来,让他给办好的。 一位是自己的上司,一位是上司的母亲,他这个当下属的真是左右为难。 “什么事?”曲向然已经拿了车钥匙准备要撤了,见到他进来把钥匙放到了桌面上。 “总裁,这是您的母亲曲夫人刚刚打电话过来要求我们招进来的新人名单和资料。” 曲向然当然看出了自己下属的为难,接过了他手中的文件夹没有说话。 他在对方的文件资料中看到安一欢的简历,大好的心情就像被人泼了一盆冷水,手攥了又放,就是不晓得他母亲把人安排到自己办公室实习来干什么。在家里安排人住着还不行,还让人一个大三的小姑娘到自己公司里来监视自己?还有,安一欢这个小姑娘还要不要学习了?据他了解,安大的课程一向都是很繁重的啊。 “总裁,您看,我们是不是要把他们都招进来?” “先放在这里吧,缓缓再说。”曲向然冷着脸阖上了文件夹。 “总裁,要是没有明确答复的话,我很为难。” 曲向然看到自己下属绞起来的手都能够感觉到他纠结的内心了,于是道:“你就这么回复,说是公司内部招聘统一要进行考核,考核要求还未详细落实。等有了新的进展主动通知。” 他看到自己下属脸色一扫之前的阴霾,倒是忍不住笑了。 “多谢总裁,多谢哈,约会愉快。”下属赶在整点下班之前离开了办公室。他可不能当阻碍总裁约会的罪人。 门外围观的人看到他出来赶快散了。 曲向然开车到时一楼下等待的时候,看到了一位卖水的老婆婆,看到她那小推车上放着的水还满满当当的,心疼她在烈日下工作,掏出钱夹把她的水全部买了下来。 于是出来的时一看到的便是他一个人在路边孤零零站着,然后脚底被一堆矿泉水围绕的场景。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快步走到了他的身边。 路人们看他的样子感觉他不像是卖水的,可他这种姿态又像是推销矿泉水的员工,忍不住把好奇的目光投向了他。 “他们怎么都那么看我?”曲向然害怕水被路人踢到,把水挪得离自己更近了。 “你为什么买这么多的水?”时一看着他的眼睛问道。 “我刚刚等你的时候,看到推车的老婆婆可怜,想着自己能够尽力帮助一下她,我就把所有水都买下来了。”曲向然的眼睛一片澄澈,根本就不像沉浸于商场的人士的眼睛,反而像那青涩的高中生,正是对一切都保持信任和爱的时候。 “你啊,又被眼见的东西给迷惑了吧。”时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指着他面前的一整栋楼道:“你说的那位老婆婆啊,就是它们的主人。这位老婆婆,卖水是为了兴趣。她回家肯定还在想啊,把她的水都买光的年轻人是不是傻子。” “哈哈哈”时一还没说完,就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真的不要小看你看见的每一个人这句话绝对是真的。越是打扮看起来普普通通的人,说不得啊家底比你还要富。 “那也没要关系啊,至少我帮助了她。”曲向然看了看脚底下的水,在思索着怎么把它们处理了。 时一双手握住了他的手臂,仔细打量了一眼眼前的青年,思考着他是不是拿错剧本了。同情路边卖水婆婆、卖鸡蛋大姐,这都是女主做的事啊。或许,曲向然后来会喜欢女主也是因为他内心里也有隐藏的天真和善良。 时一收回了自己的笑,正视着他道:“对不起啊,哦刚刚没有嘲笑你的意思。我只是觉得,你买这么多的水,我要喝上太长时间了。” 她主动帮他解决了水的安置问题。 曲向然一是没想到她会给自己道歉,二是没想到她会主动要这些水。心里说不出是感动,还是喜悦,一把就把她抱住了。 “我就知道你和我一样善良。” “好了,再抱下去路人们可要把我们俩当神经病了。”时一在他背上轻拍了一下。 两人又屁颠屁颠地把水搬到了时一所住的楼层。好在有电梯,也不是特别费力。只是这么来来回回,两人身上都出了汗,也不大想出门了。 “要不,我们今晚还是在家吃饭吧?”曲向然躺在沙发上休息的间隙提议着。 虽然他是想带时一去新开的西餐厅吃西餐,但西餐厅就开在那里不会跑,可时一的手艺他可不是时时都能尝到。 “好。”时一抹了一把额头的细汗,看了一眼墙角堆着的水。曲向然这个小傻子哟,买这么多水,她这是要喝到什么时候。 “那等一会我们去楼下超市买菜。”曲向然把她拉到了自己的身边坐着。 “好。”时一倚在沙发上,小口小口地喘着气,想着经常运动的人和不运动的人差别就应该在劳动中了。他们俩这才搬了几趟水上楼,还是走的电梯,都累得不行了。 “等你休息好,我们就出门。”曲向然折起纸给她扇凉。 家里当然是有空调的,但两人现在都是热的时候,一下子吹空调害怕感冒了。 第三百五十七章 总裁白月光(7) 两人提着刚在超市买的菜一路走到电梯门口,时一想到了什么,突然问了他一句,“你会蒸饭吧?” “不会。”曲向然小心地看了时一一眼,害怕自己会被嫌弃,马上补充了一句,“我可以这次就学。” “好了,你这么紧张干什么。”时一抬起手按了向上键,只是嘴角的笑意实在是太明显了,让曲向然想忽略都不行。 “你为什么这么开心啊?”曲向然把自己的疑问问出了口。他很少会看到时一有这么高兴的时刻。 时一还没来得及开口,电梯便开了,两人刚刚走进去,就冲进来了一大堆人,两人又不得不贴墙站着避开他们。 曲向然看了一眼前面站着的大哥,一直往时一的方向蹭,赶忙挤过去拦在了时一面前。 时一展颜一笑,更庆幸他进来就按了电梯,不然还得有一番拥挤。 电梯门开了,时一所在的楼层到了。 “让让。谢谢。”曲向然把时一护在怀中走了出去。 电梯小插曲并没有影响两人做饭的心情,时一几乎是手把手地教着曲向然如何蒸饭、如何洗菜、如何处理新鲜的鸡肉,曲向然也学得认真。两人一个愿意教,一个愿意学,一顿饭便这样做好了。 曲向然以往来时一家的时候,吃的都是现成的饭,理所当然地认为做饭是件很容易的事情。今日跟着时一在超市里挑选新鲜蔬菜,回来做饭处理蔬菜和肉类,才晓得做饭其实也有学问。而且,面对着一桌子自己做好的饭菜,他简直成就感十足。 他想到身边的很多人喝醉酒都会抱怨自己女朋友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类型,美则美矣,但没灵魂。那他现在拥有了一位这样心灵手巧、厨艺绝佳的女朋友,有什么理由不珍惜呢。 时一倒是没想到做一顿饭就让曲向然心里产生了这么多的想法,本来她还打算秀一秀自己的烘焙手艺的,但一顿饭下来,两人都吃得撑撑的,双双躺在沙发上不想动。 曲家。 “这都几点了,人又跑到哪里去了?!”曲母把手中杯子一推倒在了桌面上,小花刚替她泡好的咖啡洒了一片。 “干妈,向然哥哥应该是在忙工作呢。”安一欢做手势阻止了小花过来收杯子的举动,自己替她把台面清理干净了。 “忙,忙什么忙,他这是成天往那小狐狸精家里跑呢!”曲母冷着脸,说话的语气也阴嗖嗖的,让安一欢觉得有些可怕。 “谁又往小狐狸精家跑去了?”回家的曲父听到了曲母的后半截子话,接了一句。 “哟,您这位大忙人,还晓得自己有个家啊。”曲母的脸更阴沉了。 都说家丑不可外扬,更何况有外人在,因此曲父眼神从安一欢身上扫过,正色道:“儿子马上回来,我和他谈点事情,你们都不要上楼。” 安一欢以往只在电视上见过曲父,没想到今日居然见到了真人,还是在这样的气氛下。一时间紧张,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放了。 说曹操曹操到。曲向然踏进自家大门见到了久违的父亲,极其自然地喊了一声,没想到又触动了曲母敏感的神经。 曲母大吼道:“你不要叫他父亲,你没有这样的父亲。” 曲父很无奈地耸了耸自己的肩膀,示意自己儿子上楼,不要搭理她。 曲向然也很上道,动作利索地上楼去了。 “你们俩父子今天倒是默契得很啊。曲向然,我告诉你,你下次再给我九点之前不回家,我就要你好看。”曲向然对着楼梯上的两人背影喊着。 曲父眉角阴沉着,毕竟是在一个屋檐下生活了二十多年的人,哪里不晓得曲母的意思,无非就是想让自己做父亲的看到她对儿子的影响力。可他曲伟来的儿子要是因为一个女人的话就被左右的话,他倒宁愿没有这个儿子,宁愿把家族产业委托给职业经理人打理。 关上房间大门。 曲父第一件事就是拿出了皮包里的文件让曲向然过目。 “父亲?”曲向然自接到曲父的电话便一直心神不宁,此刻见到文件,心反而定了下来。 “我让贝律师拟的离婚协议书。”曲父直言不讳道:“我和你母亲早就没有夫妻感情了,以前没能离婚,是因为我想着自己这一辈子就这样了,指望着你成才就好了。但我没想到我还能遇到自己的真爱,你也足够出息,能够担当得起压力,我想,现在是时候了。是时候放我们各自自由。” 曲向然没有看文件,倒是很仔细地观察了自己父亲的神色,他发现平日里一直寡言的父亲,在递出文件给自己的那一刻,整个人都好像轻松了下来,就好像卸掉了一个特别沉重的心理包袱。 他低着头应了一声,“好。” “我虽然和你妈离婚了,但你始终是我儿子,你和我的关系不会因为我和你母亲关系的破裂而改变。”曲伟来拍了拍自己这个最值得骄傲的儿子的肩膀。 换在十年前,他还真的没有底气离婚。都是因为他这个优秀的儿子,能够把家族生意打理得蒸蒸日上,让他可以毫无压力地离开这个家。所以,他是真的很感谢自己儿子的。 曲向然很小的时候就猜测过父母有朝一日会离婚,但没想到这一天会是在安稳过了二十多年后的今天到来。离婚了也好,本就是两个不合适的人,在一起也是为难了彼此。 他笑了起来,主动握了握父亲的手,“我们永远都是亲父子。” 曲父握住儿子的手,也笑了起来,可有些话还是不得不嘱咐他。 “你妈这人,掌控欲极强,脾气也暴躁。你要娶进来的媳妇儿一定要有自己的主见和思想,不然就像她身边站着的这个女孩子似的,唯唯诺诺的不大方,带出去也丢我们曲家的面子。我看,你妈上次约的那个女孩子就很好,和你妈说话不卑不亢的,你妈这个蠢货,还以为是个人都能拿支票收买,人女孩子都没在意她。” 曲父再说什么,曲向然就没在意了,因为他满脑子都是时一来过家里了,他的母亲已经提前约过时一来家里了。 难怪自己母亲如此着急地把干女儿安一欢带到家里来,又动心思想让她来自己公司实习。原来……原来…… 可她竟然一个字都没有告诉自己。 第三百五十八章 总裁白月光(8) 时一洗完碗筷,再打扫完家里,天已经黑了。她想打开电脑继续工作的,但想到曲向然接了曲父的电话匆匆赶回家这都三个多小时了,也没见他打电话过来,心情就很没有着落,索性打开了电视打发时光。 事实呢,她这心啊,虽然是看着电视,但已经不知道飘到哪里去了。 这一等,就又到了晚上十点。 时一从冰箱里拿出面膜,敷上了,等了十五分钟都没有电话进来。害怕洗澡错过了电话,她破天荒地把手机带进了浴室,但她洗漱完毕,也没听到手机铃声响起。 这么一等,就等到了睡意来临。她按熄了床头灯。 今天的曲向然没给自己打电话,有些奇怪啊。她入睡的时候都还在想着这件事。 与时一的入睡形成对比的是此时的曲家。 曲母看着眼前的那份离婚协议书,是说什么都不同意签署。曲父和曲向然一人坐在一边沙发,冷冷地看着她。 因为这是家事,安一欢早早就被小花请到楼上房间去了。可她忍不住地想知道曲家发生的事情,因而悄悄又出来站到了楼梯的背光处偷听着。 “曲伟来,今天我就把话给你讲清楚了,这婚我是铁定不会离的。就算你净身出户我也不会离。我是不会便宜你和那个烂货的。你们想在外面光明正大的过日子,没门。”曲母双手抱在胸前,侧着脸,根本不愿意看这连成一线的父子二人。 老的,被外面的烂货迷惑,要和自己离婚了;小的,被狐狸精迷惑,居然偏帮着他那没理的父亲,要是再大一点,怕是要把自己这个亲妈丢出曲家。 “母亲,我现在还是唤你一声母亲。”曲向然竭力压制着自己内心的怒火,让自己的言行都能理智冷静,好心好意地劝道:“你和父亲早就没有夫妻感情了,何苦要被婚姻关系束缚呢?” “这是我们老一辈人的事情,跟自己没关系。你不要插手。”曲母一个眼神砸到他脸上,好似他是这幕后推手要把他给活剐了一般。曲向然不免有些寒心。他为了这个家付出的不少啊。 “你和孩子动什么气。我和你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有没有向然都一样。”曲父冷着脸,手指不停地抖着烟灰。 他实在是厌倦这样冷漠而无一丝温情的家庭关系。幸而遇到了像江南烟雨那样温柔的卿卿,才让他被折磨了多年的心得以解脱。 想到这里,他的脸上快速闪现过了一丝笑意,却被曲母捕捉到了。 曲母抱着手嘲笑他道:“你还当真把外面的那个烂货当作心上人了,你也不查查,她以前是什么身份。再说得直白些,曲向然,你除了有钱,其他的有什么值得夸耀的。人和你在一起,难不成是图你年纪大?” “余珍,你说话最好小心点。”曲父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她。 曲母也跟着站了起来,脸上闪过恨意,“曲伟来,你为了外面那个烂货,现在还要打我了?” “你们自己处理吧,我走了。”又是这样的争吵局面,厌倦了的曲向然提脚离开了这里。他现在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安安静静地待上几天。 “余珍,你看看你,还能做个人吗,儿子的恋爱对象你都要插手,还拿支票赶人家走,你是多有钱多显摆啊。我倒是比不上你了。”曲父不遗余力地挖苦着曲母,故意说得大声就是为了再次提醒儿子曲向然。 他这个当父亲的年轻时候因为听家里的话,娶了一位自己不喜欢的女人当老婆,所以痛苦了这么多年。他的儿子可不能步他们父母的后尘了。 “你……你……”曲母咬着嘴唇,不知道说什么反驳,只能冲上去用行动表明自己的心情了。 曲父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就厮打了起来。 走出了大门的曲向然想到了自己还有东西没拿,又匆匆上楼,却正好撞到了关上房门的安一欢。 他本来对安一欢还没有什么好恶的,知晓她偷听自己的家事之后,开始讨厌她了。 安一欢没想到出了门的曲向然还会折返回来,躲闪不及的她只能快速地回到自己房间。她靠在门背上,轻轻地抚着自己的心口,猜测着有没有被曲向然看到自己。毕竟偷听别人家的家事是不光彩的,她不想以后两人见面的时候尴尬。 听到了下楼的脚步声,她砰砰跳的心才安稳落了下去。她踮着脚尖,轻轻地打开了房门,还想听听后续发展的,却被突然出现的身影吓了一跳。害怕自己发出声音惊扰到了楼下的人,她赶忙捂住了自己的嘴。 曲向然冷冷看了她一眼,当作是警告以后,大步离开了。 安一欢没想到最尴尬的事情真的发生了,被他那个冷淡的眼神吓得心跳都停了一瞬,然后整张脸突然爆红,她羞愤地逃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把自己整个人都捂在了被子里,羞愤地捶着床,骂着自己鬼迷心窍。偷听偷看了第一次,为什么还要继续第二次呢。还被人正好逮到,以后她还怎么做人。 想着想着,她又冷静了下来。偷听偷看的确是她不对,但她从来都没想要告诉别人的。或许,她可以找机会向曲向然解释。解释清楚了,曲向然应该就不会误会自己了吧。 刚下楼的小花见到曲向然,也有些惊讶,不过她就是家里的一个佣人而已,只要不做错事,不会有什么大的影响,揽了揽脏衣篓里的床单,继续做自己的事情去了。 临出门的时候,曲向然回头看了一眼客厅里动手又动口的两人,眼神意味不明。 为了保证夜晚的睡眠质量,时一以往都是关机的。 今天,因为担心曲向然的缘故,时一没有关机只是开了静音。然而,熟睡的时一,也因此没能看到亮起的手机屏幕上显示着的打进来的一个又一个的电话。 手机屏幕持续亮起半个多小时后,因为电量耗尽熄灭了。 漆黑的房间中,突然有人影悄悄坐到了她的床边。 第三百五十九章 总裁白月光(9) 时一这觉睡得很不安稳,总觉得有双眼睛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盯着自己似的。她咬了自己的舌尖强行让自己醒了过来。 黑影中,她嗅出了房间里不属于自己的味道。家里似乎来了一位不受欢迎的客人。气氛便这样久久地沉默着。 夜雨,来得很急,只能听到密集的雨点砸在落地窗玻璃上的声音。 咔挞一声,锁响了,房间门开了,有人走了进来,打开了灯。 “时一,我没有地方去了。”是曲向然的声音。他一直都有家里的备用钥匙。 借由外面客厅透进来的光亮,时一一下子按亮了床头灯,房间里的黑影突然消失了,摆设还是原来的摆设,刚才的经历就仿佛是她的一场错觉。但她的鼻尖还萦绕着淡淡的莲花清香。 “时一,我无家可归了。”曲向然走进了她的房间,一把拥住了她。 为了安抚他,时一松开捏紧了的拳头,恍然发现手心里满是冷汗。 “淋雨了吗?”她的手摸了摸他柔软的发,有点湿但不是很明显,想来应该只是沾了点雨意。 “我好困。”曲向然像一只巨型犬抱住她撒着娇,看到了她放在了桌面上的手机,顺手按了一下开机键,没有反应又放了回去。 “先去洗漱,我给你铺床。”时一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吊带睡衣不经意间从她的右肩滑落。曲向然有些不自然地看了一眼,立马起身去了浴室。 他关上了浴室门,慢慢打量着里面的一切。 墙上挂着的是用过的浴袍和浴巾,镜子下面摆放着女孩子的瓶瓶罐罐,淋浴桶…… “哒哒哒”是时一敲门的声音,“柜子里面有干净的浴袍,你找一件换上。” “好。”他回头看着浴室的门,感觉可以通过这扇门看到站在门前的时一似的。他被自己这突如其来的想法一惊,忍不住笑了起来,一扫家里父母的烦心事带来的阴霾。 时一找到钥匙打开了小房间的门,第一件事就是打开空调通气。以往,这间小房间都是被原主锁着的,因为她根本用不着。 时一环视了小房间一周,布置很简单,一张单人床,一张桌子和椅子,还有一个衣柜。不过,现在所有的摆设都是空空如也,桌子面上也积了一层灰。 如果现在打扫起来,也要费一番力气。为了省事,她找来了湿巾把床铺擦干净了,铺上新的床单被套了事。至于打扫卫生,还是等明天有空再说吧。 曲向然早早就洗漱好了,可他在马桶上坐着就是不愿意出去。他就害怕自己一出去,就被时一推到小房间里去睡觉。他什么话也说不成。 “哒哒哒。”时一指节叩击着卫生间的大门,“可以出来了,给你煮了一碗面,再不吃就软了。” 曲向然听到有吃的眼睛都亮了,立马站了起来,手拧在门把手上的时候又犹豫了,他小心翼翼问道:“吃了面你会赶我去睡觉吗?” 站在门口的时候被他这句话给逗笑了,但还是一本正经回答道:“你想什么时候睡觉是你的自由。” 曲向然扭捏了一瞬,终于拧动门把手出来了。 时一看了他一眼,指了指身后饭桌上的大碗,“快吃吧,吃完了你才好睡觉。” 她当然知道曲向然深夜来找她绝对是有事,可有些事只能让当事人自己倾诉。 穿着浴袍的曲向然老老实实地坐到了饭桌前,端着面碗,有一根没一根的挑了起来。 他一开始的时候给时一打电话,只是想倾诉倾诉自己的家庭的,没想到他怎么给时一打电话都没有人接。他只好开车来了时一家里。可真的坐到了时一家里的板凳上,端着热腾腾的面,他却不知道家里那些事该如何说起了。 “你先坐着,我进去拿手机。”时一到了房间才发现手机没电了自己关机了,只好把它充上了。 “手机呢?”曲向然看到她空着手出来问了一句。 “没电了。”时一语气有些无奈,想到之前睡梦中那么有压迫性的一双眼睛盯着自己,黝黑眼底深处却是一片深寒。 “陪我聊聊天吧。”曲向然拍了拍自己身旁的位置,让她坐过来。时一没有拒绝。 “母亲和你什么时候见的面?”曲向然注意着她的眼睛,他不希望这时候了她还骗自己,让自己像傻子一样被蒙在鼓里。 “前不久。”听他这么说话,时一便知道他应该是清楚内情了。这种事情没什么隐瞒的必要,便据实相告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曲向然神色严肃,不了解他的人还以为他是在生气,时一却清楚看到了他眼睛里对自己的担忧。 “你妈又不会吃人。”时一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轻松。 曲向然眼睛中的光黯淡了下来。的确,他母亲的确是不会吃人,可和她相处,有时候比和吃人的猛兽在一起还可怕。 一般有头有脸的人家,为了保持自己的名声,宁愿背地里斗个天翻地覆,都不会直接撕i逼闹得人尽皆知。可他的母亲,又好面子,又怕别人不知道家里的事情,一定要把事情闹得沸沸扬扬,事后又和自己哭诉父亲是有多么的过分,父亲在外面的女人又是怎样的逼他。 可母亲不知道的是,自己曾经远远见过父亲在外面的女人,提着个居家购物店,穿着一身棉麻衣服,洗尽铅华的模样,简单朴素,却让人感觉到家的温暖。他想象不出,这样一位质朴的女子会像他母亲所言的那样,打电话骂她,逼着她离婚让位。 “你见过小三吗?”他突然开口问了时一这么一句。 时一撑着手思考了一瞬,道:“见过的,认识一位姐姐,她的男朋友比她大二十岁,有家庭,孩子就比她小八岁,他们现在住在一起,她的男朋友还在和家里的原配商议离婚,说是离婚了就娶她”。 曲向然眼中的光簇然亮了一瞬,“还有呢?” 天下之大,难道有如此巧合的事情? 第三百六十章 总裁白月光(10) “更多的我就不知道了。这位姐姐和我曾经是邻居。”时一敛目收回了自己怅惘的眼神。 季然开始的时候并不知道曲伟来有家庭,后面被曲伟来打动喜欢上了他,曲伟来和她摊牌她才晓得一切。为了曲伟来,她甚至接连流产了自己的三个孩子。在原来剧情里,她却没有得到好的结局,最后是被曲母和安一欢带着人找上门羞辱厮打了一番,被邻居们知道后议论着疯了,被同情她的女主安一欢送进了疯人院。 “有空我们一起去见见这位姐姐吧。”曲向然眼中闪过深思,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吃好了?”时一回过了神。 “你啊,什么都不和我说,我妈见你的时候为难你了吧。”曲向然握住了她的手。 他们已经在一起一年多了,可关系似乎总是不远不近的,没什么实质性的突破。他眼前的女孩给他的感觉就好像他是可有可无的存在似的。 时一凝视着他的眼睛,摇了摇头,眼眸似小星星般闪耀,“我能够处理的。” “你能处理什么啊。”曲向然温柔地摩挲着她的脸颊,“我妈的性子我了解,她咄咄逼人你肯定也生气的,可你为什么不告诉我。” “阿姨用五百万让我出国。”时一贴住了他的手注视着他,继续道:“可惜我虽然爱钱,但却不会为这区区五百万打动。怎么说,曲向然曲大总裁都该值五千万是不是。” “淘气。”曲向然作怪地把她的头压在自己的怀里,鼻子却有些酸涩。 用钱让他身边的人离开,这是他母亲惯用的手段。从小到大,只要他身边有关系特别好的朋友,他的母亲都会使出这招。而那些人为了他母亲开出的合适价码往往都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到后面,他就很少交朋友了。他也差点忘记了他母亲的这招。 时一是目前为止,第一位没有被他母亲用钱打动的人。虽然他知道,时一是真的很想出国深造。 “明天你还上班呢,快去睡吧,床都给你铺好了。”时一在他脊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我不要,我还不困。”曲向然像小孩子一样缠着她不松手。 他难得有这样的机会和自己的心上人共处,不想把时间浪费在每天都可以做的事情上。 “好,那你先放开我,我去给你做个果盘。”时一被神秘黑影惊扰也没要睡意,她看了一眼十分依赖自己的曲向然,倒是很感激他能够在今天这个时候来到自己家了。 “我不要,我不爱吃水果。我只想这样抱着你,安安静静地听着外面的雨声。”曲向然没有半点松手的意思。 在这样的深夜里,他第一个想到的便是乐时一,他认栽了。 时一任凭他抱着,没有言语。 两人借由对方传给自己的温度,安安静静地听着外面的密雨砸到玻璃窗上的声音,曲向然第一次觉得原来凄凉的秋雨也可以是温暖的,有些触动,有了倾诉的欲望。 “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好。” “还是习惯性的开头。有一个小男孩,他的爸爸妈妈是被家族安排而结合的。小男孩的爸爸没结婚前,是个很松散自由的人,习惯了散漫度日,很讨厌被束缚。小男孩的妈妈呢,人长得好看,又被家里人捧习惯了,嫁人了也理所当然认为丈夫是应该宠着自己让着自己的。这样的两人的婚姻,早早便注定了它的悲剧性。” “他们的矛盾在男孩子出生以后到达了顶端。他们在家里发生了激烈的争吵。都是上流社会的人,虽然婚姻不幸福,却没有人会傻到为了一段法律关系而丢了背后的利益关系。小男孩的父母也是这样。于是小男孩的记忆里,家里永远都见不着父亲,要见父亲只有坐司机的车去公司。因为像他父亲那样散漫惯了的人宁愿去公司工作,都不愿意待在家里受小男孩子母亲的气。” “父亲经常不在家,还好小男孩有母亲陪伴,他也不是很在意。可渐渐的,小男孩长大的,他发现自己的母亲变了,变得越来越有掌控欲。母亲规定了他要上什么样的学校,考什么样的分数,交什么样的朋友。他很不开心。可他没有办法。因为只要他做不到母亲的要求,母亲就会在他面前哭诉她是有多么的不容易,多么的混蛋。就在他真的快要怨恨自己父亲的时候,他父亲却告诉了他,一切都是他母亲的臆想而已。” “小男孩的父亲,给了小男孩一本厚厚的相册集。上面有小男孩许许多多的照片,还有小男孩得过的所有奖状。同时,还有他亲自挑选的各种祝贺礼物的清单。小男孩的父亲告诉小男孩说,他以小男孩为荣。小男孩却开始迷惑,因为他根本就没有收到过父亲的任何礼物。至于每次的家长会,他母亲都会告诉他,他的混蛋父亲因为在外面鬼混又不来了。总之,那几年,只要是需要父亲的日子,他的母亲都会告诉他,他的父亲在外面鬼混,不要他们娘俩了。” “小男孩把自己心里的疑问说出,至今都记得那个当父亲的男人是怎样咬牙切齿地骂自己的母亲的。他才明白,母亲可能可能骗了他。他和父亲重修旧好。他们经常偷偷联络。就像小男孩父亲期盼的那样,小男孩真的长成为了一个有担当的男人。” “这时候小男孩的父亲终于决定和他的母亲离婚了。作为孩子,他不知道应该支持谁,或者不支持谁。但他想着,自己已经长大了,无论发生什么,都可以承担了。只是小男孩子却不愿意回去那座生活了二十多年的大房子,因为总会让他想起来小时候的孤独。” “睡吧。小男孩后面找到了心爱的小女孩,他不会再孤独。”时一伸手缓缓擦去了他眼角的泪珠。 幸运的人用童年治愈一生,不幸的人用一生治愈童年。曲向然明显是后者,可他却又是极幸运的。因为有人愿意花费一切代价为他穿越时空而来。 第三百六十一章 总裁白月光(11) “我经常在想你是个怎样的人,却总是没有答案。”曲向然按熄了床头灯,通明的房间立刻变得黑暗,原本准备踏出脚的时一停顿了下,又抬脚出去了。顺带替他关上了房间的大门。 漆黑的夜里,外面的雨声还在肆虐,躺在床上的曲向然却怎么也睡不着了。 他想象着隔壁房间的时一,现在会在做什么呢,甚至想起床偷偷在门口看一看,这样的念头很快出现又很快被他打消了。 他相信,总有一天,他的时一会原原本本的袒露在他面前的,他不着急。 “离婚的事情,我让贝律师和你交涉。”曲父最终实在是难以忍受曲母,直接夺门而出。 曲母在他离开以后,原本还硬撑着的坚强碎了一地,她扶着沙发扶手缓缓瘫坐在了地上。 年轻的时候,她眼高于顶,觉得曲伟来没有事业心,没有上进心,整天就只知道虚度光阴不像个男人。可真当她逼着他成为了真正的男人,他们之间的距离却越来越远了。现在,他们之间的裂痕更是无法弥补了。 “干妈,怎么了?”安一欢这次是真的没有偷听,她是睡着睡着因为口渴醒来,下楼喝水的。 “没什么。”曲母挤出了一个有些狰狞的微笑,假装自己还很好的模样。 她努力告诉自己,自己是上流社会的贵妇,什么时候都不能让人给看扁了。 “那我能为干妈做什么?”安一欢放下了喝了一半的水杯,准备随时听她的差遣。 曲母把她叫到了身前,仰着头问她,“一欢能为干妈做什么呢?” 安一欢想到了曲向然,鬼使神差答道:“只要是干妈想让一欢去做的,一欢都可以。” “真是个好孩子。那干妈以后就要多拜托你了。”曲母拍着她的手夸赞着她,眼神却久久停留在漆黑的窗外。 既然一开始就走错了路,那就把这条路走到黑吧。她是一定要让安一欢成为自己的儿媳妇的。 一直强忍着睡意准备着收拾残局的小花,倚在楼梯边上,看着凄凉的曲母和懵懂的安一欢摇了摇头。 她在曲家工作的这几年,她是实实在在地感受到曲母的不好相与。要不是为了高工资,她早就不受这份气了。常年不回家的曲父和被压迫得喘不过气的曲向然,能够和曲母在一个屋檐下待这么多年真的是不容易。 不过,就怕安一欢被曲母的表面功夫给迷惑,然后真的进了这个家,又再次重复悲剧。 曲父开着车一路狂奔到了季然所住的小巷子里。 季然晓得他这次回家是为了签署离婚协议书的,一直都没能合眼,看到巷口的车灯,立刻就披了外衣下楼给他开门。 “然然。”曲伟来一把把她拥入了自己的怀中。 大道门口的路灯映照着曲伟来的身影,半拥在曲伟来怀里的季然忽然看到了他的白发。 她想,曲伟来是真的老了。 “然然,你等我,很快,很快我就离婚了。我就可以娶你了。”曲伟来明明真切拥着她感受着她的温度,却有一种她随时都会消失的错觉。 “外面雨大,进来吧。”季然望着寂静的大道,流下了一滴自嘲的冷泪。 余珍那样重视身份地位的人怎么会简简单单就签署离婚协议书呢。前世她就该明白这个道理的啊,枉费她搭进去了三个未出世的孩子。 因为生物钟的原因,天刚亮,曲向然便醒了。 他打开房间门,却闻到了一阵扑鼻的菜饼香味。 “尝尝吧。这是我特意去巷子里给你买的,味道特别好。”时一把装着菜饼的盘子端上了桌。 “你一向都起这么早的吗?”曲向然惊讶地看着她。 “你是不是以为就你很努力?”时一折去厨房给他拿了筷子,“做小生意的阿婆们,天还没黑就开始工作了。” 曲向然拍了拍自己的脸,努力让自己镇定下来。同时附和了一句。 吃完早餐,时一便开始赶曲向然了。 “该回公司了。” “我不想走。” 曲向然企图用自己可怜巴巴的眼神打动时一,却被时一给拍了一下大脑门子。 “你要真不去工作,你妈倒是要记恨我了。” “好吧,为了我们未来的幸福,我也得安安心心上班。”曲向然勉为其难地答了一句,却在趁时一不注意的时候,偷偷在她脸上亲了一记。 时一摸了摸自己脸颊湿润的地方,再去看那被迅速关上的房门,难得觉得有点甜蜜了。 曲向然刚去到公司,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门口见到了本应该在学校上学的安一欢。 他皱眉问道:“你怎么会在这里?amy呢,去哪里了。” 总裁特助amy听到他呼唤自己,赶忙抱着文件出来了,正好见到他皱眉,她这个做特助的心都要揪起来了,却碍于总裁母亲的身份,只能暗暗叫苦。进到公司,坐到自己现在的这个位置花了六年,她也努力了六年,却还是比不上有身份的人安排进来的一位实习生。谁叫她是穷人家的孩子呢,背后没有身份没有关系。 “向然哥哥、”安一欢刚叫出口,余光瞥到周边暗暗围观的人群,连忙改口,“曲总裁,我是新到公司的实习生,您有什么安排吩咐我就好了。” “amy,我们公司最近不缺实习生吧。”曲向然轻飘飘看了一眼自己的特助。 amy本想解释的,余光瞥到了走廊上正往自己方向走来的总裁母亲,又默默把话咽回去了。 “曲总裁,这件事和amy姐姐没关系,都是……” “你把情况和向然哥哥说清楚了吧。”曲母及时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打断了安一欢的解释。 “母亲,你来公司做什么?”曲向然看了一眼缩到人群身后的amy,终于明白她今天为什么这么沉默寡言了。 “一欢这孩子学习能力强,最近也没什么课,我让她来跟着你学学。”曲母刚去完卫生间补妆,手指边缘还带着些微的水意,轻而易举地就把安一欢的手牵在了自己手里。 第三百六十二章 总裁白月光(12) “曲总裁,我真的是抱着学习的心过来学习的。”安一欢态度十分诚恳。 曲母扫视了周围的员工一圈,很满意从他们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恭敬。 “你今年大三,正是安大课程繁忙的时候。你有这颗学习的心,还不如用在自己的专业课上。”曲向然轻飘飘地拆穿了自己母亲所说的课程不多的谎言。 安一欢没想到他会知晓自己的课程,脸一下涨得通红,嗫嚅着,“我……” 曲母拍了拍她的手安抚她,看着自己儿子不容拒绝道:“我说一欢课程松散就松散。今天,我亲自把人带来了,你要是让一欢走,那么就是不给我这个母亲面子。” “母亲……”曲向然很想发火,却碍于周围的员工,收敛住了怒气,绷着脸道:“既然母亲这么想让安小姐在公司里工作,那么就让安小姐担任我们公司还空缺着的运营经理一职吧。” “胡闹。一欢又不是这个专业的,怎么可以担当这样的责任。”曲母听前半句还有些开心,听完一整句,脸立刻黑了下来。 安一欢倒是没想到曲母会第一个站出来拒绝。其实她是觉得自己有能力胜任这样的角色的,而且她虽然现在不会,可她有耐心有毅力,她可以从零开始。可曲母都不同意自己了,要是她执意要求,定然会惹得曲母生气,于是她只能乖巧地低下自己的头。 当然,在原剧情里,安一欢后期进入公司,的确就是从运营经理做起的,而且在曲向然的帮助下,还胜任地特别好。 “那母亲想让一欢做什么?”曲向然嘴角硬咬着,努力让自己的话语听起来没有那么的生硬。 “跟在你特助的身边就可以了。能学多少就看她的本事了。”曲母把安一欢推到了众人视线面前。 安一欢只好抬起头,努力用自己最真诚的表情和语气和众人沟通着,“还希望大家以后多多关照,我会努力学的。” “那amy你愿意带一个什么都不懂的累赘吗?”曲向然侧眼看向自己的特助。他是眼看着她一步步的努力到现在,更是他一手提拔的。 amy不敢抬头看老板的眼神,只能轻微地点了一下头。 “那好吧,amy都同意了,你就跟在她身边吧。等你学业繁忙了,随时都可以离开。”曲向然压制着怒气大步踏进了办公室。 曲母如愿以偿,又握着安一欢的手嘱咐了几句,才端着架子离开了。 amy本来是想第一时间进去像老板解释的,可安一欢这么小尾巴一直跟着她,她要是进去了,不识趣的某人说不得也会跟着进去。她硬着头皮把手中的文件递给了安一欢,让她进去签字。 安一欢以为她是正式开始带着自己工作了,拿着文件,欢天喜地地进去了,连门都忘记了敲。 “总裁,这些文件需要您的签字。”她站在曲向然的面前,脸上还带着点红扑扑的颜色,像极了纯情的小女孩。 曲向然坐在摇椅中,转着笔,打量了她好一瞬,才接过了笔。 他的母亲,为了把安一欢安排到自己身边,连自己的脸面都用上了,也真是够用心思了。就是不晓得他面前站着的女孩子,清不清楚他母亲做这一切的目的是为了什么了。若是看不出他母亲的目的,那么这样的女孩子太傻。若是看出了他母亲的目的还跟从,那就是坏了。 “总裁,我脸上有脏东西吗?”安一欢被他的眼神看得心里毛毛的,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总裁,乐小姐来了,说是给你送东西。”amy又恢复了以往的干练刚强的形象。 “你让她直接来办公室找我。”曲向然说完话,脚往地上一踏,“还是我去找她吧,她现在在哪里?” 别说amy,就连安一欢都看出了他的心急。 “在会客室。”amy特意看了安一欢一眼。 正主来了,被安插进来的关系户,就等着被打脸吧。 “这些文件先放在我桌子上,我等会儿回来处理。”曲向然脚都踏出大门了,仍然没忘记自己的本职工作,这点让站着的amy和安一欢两人都心生佩服。 时一听到脚步声,很自然地抬起头,“你来了。” “你难得会来公司找我。”曲向然站在会客室门口,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 “诺,家里钥匙忘拿了。”时一从自己的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嗔怪道:“出门这么急,让我都忘记和你说注意安全了。” 曲向然想要伸手去接她手中的钥匙,却因为难得见到她这样的温柔,迟迟没有挪步。 “傻了啊。”时一走到他面前,在他眼前晃了晃。 “没有。就是看到你很开心。”曲向然把她紧紧抱在了怀中,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真想每天每时每刻都能看到你。” 跟随着曲向然的脚步悄悄而来的安一欢,远远站在角落,透过玻璃窗正好可以望见会客室里面的情形。 她第一次见到曲向然这么开心,一点都没有她平日里见到的冷冰冰的样子。原来,人不是天生就是冷情的。只是他对人冷情,是因为他把自己最热忱的一面留给了最重要的人。 “还不赶快回去工作,你可不是老板。”跟过来的amy提点了她一句,安一欢离开了,自己却在原地驻足了许久。 “你啊,你或许还不够了解我,你要是了解我,就会看到我的自私狭隘,看到我的嫉妒心和占有欲。那时候啊,你肯定不想天天和我在一起了。”时一伏在他的肩头说出了心里话。 “我跟你在一起只是因为爱,从来都不是因为想要开展一段关系。所以你不必担心我看到你的自私狭隘嫉妒心和占有欲,甚至是人形阴暗面,因为我决定爱你的那一刻,便决定把这一切都爱了。”曲向然眼眸坚定。他说出口的话都是遵从内心的。 金童玉女,天造地设,珠联璧合。 amy突然想到了这样的一串成语。 有钱又帅又有能力的男人哪个不爱,可注定是轮不到自己这样的蚁民的。她还是好好工作,以期创造出自己的价值,争取大龄的时候有事业陪伴吧。 第三百六十三章 总裁白月光(13) “说什么肉麻话呢。”听到曲向然说这样的话,时一心中是高兴的,到底还是有些女孩子的难为情,在他肩头轻咬了一下。 曲向然却很开心她对自己展现出的细微改变,至少不像以前那般冷冰冰的样子了。他的手在她脸上搓了又搓,一再表示,“我说的都是真心话。” “我知道了。”时一往后退了一步脱离了他的怀抱,把眼神投向了窗外,似迫不及待一般赶着他离开,“快去工作吧。” “我晚上想吃火锅。”曲向然靠近她咬耳朵道。 “好好好。”时一见到窗外往自己方向走来的amy,赶忙挣脱了。 amy当然也看见了这一幕,却假装没有看见的模样,敲了敲门,“总裁,这些文件等得及,您现在就得处理了。” “出来了。”曲向然在她掌心轻轻挠了挠,出门的一刻,又恢复了冷言冷语的模样。 会客室里只余了时一一人,她先是站了许久,看到突然出现在绿植身旁的衣服下摆,又坐回了沙发。 高大的绿植背后,安一欢有些艳羡地看着会客室里的女人。这是她第一次看到曲向然的女朋友,刚刚在amy的嘴里听到好像姓“乐”。 她很想站出去,站到她的面前和她对话。可是她什么身份都没有,站出去做什么呢。 曲母的意思她当然懂。她心里隐隐也是有着想法的,甚至觉得自己是有机会的,可在见着这位乐小姐的时候,她就晓得自己胜算不大了。 曲向然这么优秀的人,能够看上的女朋友,当然不会比他差。而自己一位刚刚大三的学生,要什么什么没有,怎么能比得上呢。 就在她出神的时候,时一走到了她所在地方的玻璃窗前,轻敲了几下玻璃。 安一欢回过神来,很想撒腿就走,却又被时一的眼神吸引,鬼使神差地走进了会客室大门。 “安小姐,请坐。”时一招呼她的姿势就像是主人一般,安一欢低着头更觉得无地自容。 “有些话,不管安小姐清楚与否,我都得说清楚了。”时一笑意盈盈地看着眼前的女主。 女主其实是个很有正义感,并且敢于为自己争取的姑娘,当然,这是她站在剧情之外客观的评价。可她们现在的身份是情敌,她现在还是曲向然的女朋友,那么她就必须得维护好自己的利益。 “乐小姐有什么要说的?”安一欢心神有些恍惚,生怕自己的想法被她戳穿了。 “我会算命、”时一望着她笑了起来,“你的有缘人啊,是位搞艺术写真的摄影师,姓韩。他会很爱你,你们会有一个很可爱的孩子。” 安一欢以为对方是看出了自己对曲向然的心思是要警告自己的,却没想到听到的是完全背道而驰的话,她震惊地张着嘴巴看着她。 “你信我,算命的人从来不说假话,再过不久,你们就该见面了。女孩子的幸福,记得一定要主动争取。”时一拿起自己的小包包,从她身旁走过的时候,特别友好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回过神来的安一欢本想着再问几句的,回头看,时一已经踏出了会客室的大门。 这位乐小姐真的会算命吗? 她说的有缘人的信息是真的吗? 他真的要出现了吗? 安一欢有些激动,又有些惆怅。 走出公司的时一,眼神迅速被一位扛着摄影师的男士吸引,和他擦肩而过的时候,嘴角忍不住翘了起来。 韩宁出场了。原剧情中对女主最深情的男配,家世和曲向然不相上下,对女主的爱却更要纯粹。所以,男主根本就不是女主的最优解。有更好选择的女主也没必要一定要纠缠在曲向然的身上。 曲母以为把安一欢送到了曲向然的跟前便万无一失了,但却没想到安一欢自那天在公司里和时一对话以后又遇见了韩宁便改变了心思。当然,曲母最近也有自己很头疼的事情,就是曲伟来不计代价千方百计地都想和她离婚。她自顾不暇,也没有时间去问安一欢的进展情况。 时一想到了剧情中第二悲惨的人物季然,特意打电话挑了个时间上门拜访。 季然接到她电话知道她要来,高兴坏了,赶忙去菜市场买鱼买虾,准备好好招待这位太久没见的妹妹。 时一提着山核桃进屋的时候,便被眼前所见惊住了。 这栋小三层的屋子,被收拾得一尘不染,墙上被贴满了红色的喜字,桌面上摆着的都是些小娃娃之类的装饰品。 “季然姐,你要结婚了?”她小心翼翼地问道。 “嗯。”季然眉眼温柔,摸了摸自己的小腹,话语都是柔软的,“伟来和我已经在筹备婚礼了。” “那你有没有见过他的原配?”时一爱极了她温柔的模样,害怕她重蹈覆辙特意提点她,却也因此错过了她轻抚小腹的动作。 “我见过的。”季然原本还软和着的眉眼闪过了一丝僵硬。 余珍可是让她记忆深刻得很呐,让她两辈子都不能释怀带给自己的伤害。 “曲伟来的原配余珍不会轻易答应离婚的。”时一皱着眉头在她身旁坐了下来。 “没关系,我已经提前咨询过律师了。如果起诉到法院离婚,分居满两年,法院会支持离婚。”季然说话还是那副温温柔柔的模样,时一却敏感察觉到她有哪里变了。 “怎么了,一一,你这样看我,让我感觉好陌生。”季然下意识就护住了自己的肚子。 她现在说不清楚对这位小妹妹的感觉。前世的时候,她眼见着自己这位小妹妹把一手好牌打烂,这一世,她重新来过,想要提点这位小妹妹,却又怕泄露了天机,只能强迫着自己不主动联系。 “季然姐,无论发生什么,你总是要多为自己考虑一点。男人爱你的时候,什么花言巧语都能说出口,可越是这样,他不爱你的时候,你会越难堪。你可以爱曲伟来,却不能全然依仗着他。你聪慧敏锐,应该明白我是什么意思的。”被人说烂掉的话,时一今天还是没能忍住说了一遍。 第三百六十四章 总裁白月光(14) 季然一点都没生气,反而用欣慰的眼光看着时一道:“原本我还担心你得很,觉得你年纪小会不懂事,但现在看来,你比我可要成熟多了。” “季然姐,我和你说的都是认真的。你现在住的地方街坊四邻都是认识的,要是余珍找上门来,管你有理没理,总是要弱三分。你和曲伟来现在这种情况,我倒是建议你们两人搬到别墅里去。安静私密还安全。”时一只差把余珍上门的时间告诉她了。虽然做小三是可耻的,可她见到季然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她身上的那种恬淡,真心希望季然下半辈子不被辜负。因为季然的前二十年已经过得很苦了。 “你还是小时候跟在我屁股后面那个乖乖的小妹妹。”季然收起了自己的防备,轻轻地打了一下时一的手臂,软言软语道:“我晓得自己这个当姐姐不是个好榜样,但姐姐还是劝一劝你,曲向然对你的心很真,你要好好珍惜,不要辜负了他,才后知后觉补救,那时候啊就来不及了。” “你啊,就放心吧。我和曲向然两个人好的不行呢。”时一顺手搂住了她摸了摸她的肚子,好奇问道:“几个月了?” “还是没瞒过你。快三个月了。”季然抚摸着还未显怀的肚子,脸上全是一派温柔。 时一知晓她从小就渴望稳定的家庭生活,对腹中的孩子也是百般期待,因此没有泼她的冷水告诉她后面会保不住这个孩子,而是关怀道:“想好叫什么名字没?” “女孩儿就叫曲季妍,男孩儿就叫季曲然。” 时一听到名字的时候疑惑了一瞬,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关键。 女孩子姓曲,就算回了曲家,也不会碍着曲向然的事;男孩子呢,和季然一个姓氏,便表明了不会回曲家和曲向然争抢什么。 “小妹妹这么聪明,应该明白我取名的意思吧。”季然温柔一笑,看到时一眼中的清明,没能忍住在她额头弹了一下。 她这个小妹妹啊,打小人就聪明,最能明白什么事情是对自己有利的。到现在她都还清楚记得一起上学的时候,她这位小妹妹为了每次考试的高分,每天是怎样起早贪黑学习的。虽然她对小时候的小妹妹记忆深刻,可她现在却更喜欢眼前这个小妹妹。她在她的眼中,没能看到更多的利己主义,且更加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那份真诚。 “明白了,明白了。”时一在心中叹息,若是原主早些时候也有人在身边提点,也不会白白错失良人让自己来补救。 “你看,我们只顾着说话,饭菜都快凉了。”季然拉着时一的手往厨房走去。 与此同时,曲母把饭桌上的饭菜全部推倒在了地上,恶狠狠地骂着小花,说她是个没用的东西。 小花站在饭桌面前,脚下一片狼藉,却强忍着,没让眼泪掉下来。安一欢却有些承受不住这样的家庭气氛了。 安一欢从来没有想过一位中年妇女的怨气会有这样大,能够抓住生活中的每一件事情生气。早上的时候,她也没能幸免,被曲母指桑骂槐说教了一顿。 “哭哭哭,就知道哭。你是不是想让曲伟来这个糟老头子看到你这幅样子,可怜你心疼你,让你跟了他?”曲母的声调扬得高高的,让人听了十分的不舒服。 曲母这句话还没说完,小花便掩面放声大哭,“太太,我没有,我没有。我在城里有自己的男朋友的。” 曲伟来虽然经常上电视,可毕竟是五十多岁的人了,再保养也见了老态。小花才二十岁不到,怎么可能有意于一个比她父亲年纪还大的男人。曲母说话也太没有根据了。 安一欢很想逃离这样的环境,却被红着眼睛的曲母拉住了手。 曲母哭诉道:“一欢啊,干妈现在能够依靠的人只有你了。” 安一欢觉得有些不自在,可曲母毕竟对她真心好过,只能耐着性子劝解着她,“干妈,曲向然也是您值得依靠的。” 她上次见过时一以后,便遇见了韩宁。韩宁对她态度虽然冷淡,她却常常感觉这只是他故意表现出来迷惑人的。因着她对韩宁的特别关注,久而久之,她便发现自己是真的喜欢上了他。这种感觉不同于她曾经对曲向然有过的欣赏,更像是接近柴米油盐生活的那种模样。因着她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意,也不想身边的人再误会她,她主动便和曲向然保持了距离,在曲母面前她也改了口,从以前的“向然哥哥”变成了“曲向然”。 “曲向然现在满脑子都装着乐时一,知道我拿钱打发乐时一的事以后,一直都在和我生闷气呢。也不知道他是被乐时一喂了多少迷魂丹,竟然连我这个亲妈都不当一回事了。我现在要是能够依靠上他,还不如让曲伟来养在外面的女人进来呢……” 说着说着,曲母停下了话头,很郑重地看着安一欢道:“一欢啊,干妈要去会一会你伯伯养在外面那个狐狸精,你有空陪我去的吧?” “干妈,我们还不知道人住在什么地方呐。”安一欢面色勉强,十分不情愿和曲家的家事搭上关系。 就连她一介外人都看得出来,曲向然这个做儿子的支持父母离婚了,她要是跟着曲母插手曲伯伯的事情就很招人烦了。 再者,就她看来,曲母的性格就有些扭曲和不正常。曲父和曲向然能够在这样的控制下生活这么久还没精神变态都是强人。曲父到现在这把年纪才想着离婚,也说明是真的不想再忍了。 “我老早就调查过了。住在裕民街杨柳巷子56号。”曲母以为她答应了,原本还阴霾的脸立刻转变为晴朗。 她在心底暗暗发誓,明天一见到曲伟来养着的那个烂货,她定然要冲上去好好厮打她一顿出气。 安一欢注意到了曲母的这个神色,害怕明天会出什么事情,心里当即有了主意。 第三百六十五章 总裁白月光(15) 时一前脚刚走没多久,曲伟来就开车到巷子口来接季然了。他接到自己儿子电话报信说是,余珍明天要过来这里,担心季然会被欺负,因此风急火燎地过来了,准备把季然接到自己的别墅里养一段时间。 “怎么了,什么事情催得这样急?”季然扶着肚子每一步都走得很小心,曲伟来急着替她收拾东西没有注意到她扶着肚子的举动。 “收拾收拾东西,跟我上车,去我的别墅里。” “若是我不去呢?”季然停住了脚步,温和的眉眼间第一次出现了叛逆。 “然然听话,我不会害了你的。”曲伟来有些头疼她在这种事情上犯轴。 余珍的战斗力,他是有所体会的,季然这样柔弱的人儿几下子就会被处理。 “余珍要过来对吗?”季然以前总觉得曲伟来深不可测,可现在望着眼前这位比自己大了二十岁的男人,似乎一下子就望到了他的心底。 前世的时候,她因为余珍找上门来疯了被送进疯人院的时候,不知道他去了哪里。得到上天眷顾,她重活一世,以为自己能够改变命运,却还是被命运裹挟走到现在这步。现在,余珍又要来了,这位口口声声称自己是解救他于婚姻水火之中的男人,竟然要带着自己躲避。躲得了一时,躲得了一世吗?! “然然,你你不要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我难过。”曲伟来试图抱她,却被她推开了。 “你回去吧,我是不会走的。”季然再次重申自己的立场。 她重活一世,却还是相信了曲伟来的甜言蜜语,余珍找上门来也是她应该承受的。 “然然……”曲伟来尝试再次说服她,却被她打断了。 “曲伟来,我季然跟着你,没有花过你一分钱,没有图过你任何东西。你开始骗我你没有家庭我信了无意中当了破坏你家庭的小三,你后面坦诚你有家庭儿子我原谅你了因为我想着你可能需要我的这么一次机会,你说你会离婚然后光明正大地和我举办婚礼让我等着你我便一直等到现在。现在余珍要找上门了,你让我躲,我季然光明正大为什么要躲?” 眼前女孩子的眼睛实在是太过明亮,让混迹商场已久的曲伟来都不得不偏头躲避。他很想说些什么表明自己的立场,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你回去吧。明天的事情我能够应付。”季然开始撵他走了。 “然然,我真的不是让你躲着藏着的意思。我就是不想看到你受伤害。”曲伟来还要说些什么,季然已经小跑回了家里反锁上了门。 曲家。 安一欢第一次敲响了曲向然的房门,为的却不是自己。 “怎么样,你通知曲伯伯了吗?” “通知了。”曲向然虽然还是冷着脸,说话的语气却要温和许多了。 他知道自己是拦不住母亲的,因而只能让父亲想办法带人避开了。 “谢谢你。”安一欢的心终于落回了肚子里,脸上也闪现出了快活的神色。 “也谢谢你。”曲向然对她的不喜欢因着这件事而降低了许多。 “我之前故意偷听你们家的家事是我错了。一直想找机会和你解释的,可在公司里单独找你,我害怕会被其他人误会,在家里找你,总是找不到你。”安一欢低着头,面上全是羞愧。她明天就要搬离曲家了,不想再把错误积压在心底折磨自己。当然,她虽然搬离了曲家,却还是会继续去公司。因为那里有着她喜欢的男人。 曲向然倒是很意外她会因为这件事特意来找自己道歉,道:“其实也不是什么私密的事情,很多人都知道,只是大家都心照不宣而已。” “说出来好多了。”安一欢长舒一口气,轻拍着自己的胸口道:“明天我跟着曲阿姨去季家的时候,中途就会带上自己的东西溜走。要是曲阿姨以后在你面前埋怨我,倒是希望你不要讨厌我。” “终于忍不了了吧。”曲向然第一次对她展露了笑容。 他很清楚自己母亲的禀性,非血脉亲缘如自己,非利益相关如小花,根本就没有谁能够忍受得了她那样的脾性。 安一欢突然接收到曲向然的善意,人还有些懵懂,挠了挠自己的刘海,不好意思道:“我还是定力太浅了。” “时候不早了回去收拾东西睡吧。”曲向然瞅了一眼手表,又到了和时一的电话时间了。 “好。”安一欢注意到他看手表的动作便知晓他有事情要做了。 临关上房门的时候,曲向然又打开嘱咐了她一句,“离开这里随时都可以,可公司你还得去。韩宁还等着你呢。” 安一欢没想到他会提到韩宁,还说指向如此明显的话,以为他知道了什么,脸一下子就臊红了。 曲向然有些好笑地看着她落荒而逃的背影,心想着这个傻姑娘怕是到现在都不晓得韩宁对她的心意。不过,用一个不太聪明的女孩子换一个专业能力一级棒的员工,显然是极其合算的。 第二日,余珍带着安一欢去了裕民街杨柳巷子56号,找到了季然。 季然却不如安一欢想象的那样炫耀得意的样子,反而极其温柔,温柔得让你和她大声说话都不小心。 只是他们前脚刚到,曲伟来后脚便到了。 她其实看得出,曲母在和季然的会面过程中是有些震撼的,曲母甚至想要好好和季然聊聊的,可曲伟来的突然到来,一下子就惹毛了曲母,让曲母对季然动了手。 这整个过程,作为旁观者的她,其实没有看得很清楚。只不过,等曲伟来一把把她推开,冲向季然的时候,她看到了季然身下流出的夺目而又绚烂的鲜血。 ”季然会死吗?”推人的曲母在目送着救护车离开的时候紧握着她的手问着。 她第一次见到这样绚烂的鲜血,更是第一次见到人能够有那样解脱的笑容。她摇了摇头,告诉曲母她也不知道。 曲母或许不是位好妻子,但曲伟来也不是一个好丈夫。这是她离开巷子时候的唯一念头。 第三百六十六章 总裁白月光(16) 曲家。 “向然,向然,你摸摸母亲的手,你帮母亲看看,上面是不是沾着血啊,要不然我怎么感觉这么冷。”曲母缩在自己的床上,裹着三层鸭绒被,开着28度的空调还觉得自己冷得很。 她已经两天一夜没敢闭眼睛了。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想起季然在她面前倒下,身下绽放出血花的场景。她只要一闭上眼睛,就会有小孩子跑到她面前哭得满脸血泪。 “母亲,你的手很干净,上面什么都没有。”曲向然握住她的手坐在了她的身边。他根本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般模样。因着季然的流产住院,父亲把他也恨上了。 “季然,你知不知道,我这几天有多害怕。我害怕到都不敢闭眼睛。我就怕一闭上眼睛,季然流掉的孩子就会找我复仇。你知道的,我最害怕小孩子哭了。我最害怕小孩子了。”曲母紧紧抓着自己儿子的衣袖,整个人都缩在了他的怀里。 “母亲,别怕,别怕。”曲向然轻轻拍着她的脊背,才发现他一直以来强悍的母亲是那样的瘦弱,背上全是骨头。他记忆中丰腴的母亲,是什么时候变成现在这般样子的呢?他闭上眼睛思索了一瞬,却没有找到答案。 “向然,我现在一点都不害怕你父亲和我离婚了。要是我和他离婚可以弥补季然的话,离婚多少次我都愿意。”曲母在曲向然的怀中颤抖着,“我真的没想到季然会怀孕,我真的不是故意把她推倒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向然,你知道母亲的,母亲是连家禽都没处理过的人,怎么会害了她肚子里的孩子呢。向然……” “母亲,睡一觉吧。好好睡一觉,其他事情我来处理。”曲向然第一次察觉到隐藏在母亲控制欲下的那颗柔弱的心。他深知自己的母亲虽然掌控欲强,却不是一个坏人。 病房。 “季然姐,怎么样,感觉好一点没?”提着果篮进来的时一,笑着给她递了一把玉兰花,“医院门口一位婆婆卖的,见着便宜我主动给你买了一串。” “还好。没把自己这条命给搭上。”穿着病号服的季然望了一眼她的身后,没有见到想见的人,快速收回了目光,低低嗅着玉兰花的香气。 “你还在等他?”时一从果篮里捡出一个橙子熟练用指甲在上面划了两圈圆,不到半分钟就剥好了一个完整的橙肉。 “我只是想和他说些告别的话。我订了下个月的机票去新加坡。”季然脸上坦荡,全然不见半点扭捏模样。 “季然姐,我觉得你现在好像重生了一般。”时一撕了一瓣果肉塞到了她的嘴里。 季然苦笑了一声,“我啊,活了几辈子现在才明白。”她甚至又搭进去了一个孩子,才明白她和曲伟来是不合适的。可重生这样的事情,就算她真的说出口,也不会有人相信的吧。 “你真的想好了?”时一严肃地看着她,害怕她中途后悔又回来掺和曲家的事情,最后得一个凄惨结局。 “想好了。”季然眼波温柔,“这世间,和我关系好的朋友就只有你一个了。作为朋友,我不应该隐瞒。我想你肯定还不了解我的家庭情况。我从小就没有父亲,我那混账父亲,骗了我妈上床以后就跑,让我母亲带着我一路辛苦生活,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去世了。小的时候,别人说我是没有爸爸的,虽然我从没有见过他,心里也恨他,可我却总是在幻想他是什么样子的,幻想他在我们身边,会不会保护我不受欺负。对父亲的幻想,在十五岁截止。母亲的死,让我明白以后就只能靠自己了。母亲死后,为了生活,我做了很多人都不耻的事情。” 病房门口有脚步声停止,时一想要提醒季然,显然季然已经察觉到了。 “曲伟来出现在我最无助的时候。曲伟来的出现,让我停止了对父亲的幻想,他给了我心灵上的支撑,让我对生活重新生出了渴望。他带我出尘埃,却又把我重重推入尘埃。他不该骗我他没有家庭儿女的。也是我自己傻,一个五十多岁的中年男人,保养得又是这样的好,我居然信了。”季然眼中有化不开的浓重悲哀,“可他对我是那样的好,好到我想着自己若是有一位这样的父亲,我该会有多么的幸福。我久久沉浸在这样的幸福之中,心里却明白我只是小偷而已。这些幸福都是从另外一个女人那里偷来的。余珍让我想起了我的母亲,总是盼着男人回家,盼了一辈子都没见到人,只能带着怨恨闭上眼睛。我母亲痛恨小三,我却做了这样的人。我的罪孽,深重得很呐。” “医生,查房。”护士跟随着医生推着小推车进来了。 过了没一会儿,曲伟来也提着补品进来了。他看了时一一眼,时一很自觉地出去了。 “你来了。”季然还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到似乎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他们还是那样好的关系。 曲伟来握住了她的手,她没有挣脱。他想从她眼底深处找到对自己的不信任和戒备,可一点都没有。他感到了巨大的悲哀。他眼前的女人,现在对待他就像是对待普通人一般。他有些沮丧。 “伟来,我要走了。再也不回来这里了。”季然伸手摸了摸他头顶上那两根显眼的白发,这是以往时候她绝对不能从穿着打扮考究的曲伟来身上看到的。 曲伟来想要让她不要走,可他不知道该用什么身份立场挽留。 他害她失去了人生中第一个拥有的孩子,也是他的孩子。他很伤心,却知道作为母亲的她更伤心。 “伟来,以后好好过日子。我曾经怨恨过你,但现在只想你好好的。”季然把自己的手从他的手中抽回来,转过身,不再看他。 曲伟来看着缩在病床上的瘦弱身影,大步走出了病房。 年纪半百的他到现在才发现,温柔的人最后往往是无情的那个,因为她已经做了能做的一切,忍了该忍的一切,问心无愧也没什么后悔。最后决定放手,就真的再也不会回头。 他当然不会求季然留下来,为他留下来。 因为他深知,求季然是没用的,因为季然已经觉得恶心了。 第三百六十七章 总裁白月光(17) 时一看到曲伟来出病房时候的背影,感觉他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虽然不知道季然和他说了什么,但曲伟来这样的表现对季然来说,似乎也并不是没有真情的。她走进了病房,想要看看季然怎么样了。 “一一,以后就不要来看我了。”季然语气依然温柔,时一却敏锐地发现了她眼角的泪痕。不过,她什么都没有说。 “我就要离开这里了,不想生出其他牵挂。我在外面站稳脚跟,会告诉你的。你千万不要替我担心。”季然想拉时一的手,却又在即将触到她的时候把自己的手缩回了被子里。 “好。”时一看着她的眼睛,回复简短。 季然离开了也好,曲伟来虽然在国内是知名的商人企业家,却还没有大到手可通天的地步。新加坡,对季然来说,是个很好的选择。想来,季然之前就思考了很久。 “你在这里也没有什么亲人,我离开以后,你要改改自己的性子。”季然说完这句话想到了自己的人生经历,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资格说教,很快改了口,“你这样挺好的。不用改。得不到庇护的温柔百无一用。能够做自己最好了。” 时一眼睛突然酸涩起来,低着头掩饰着,想说什么却又怕自己现在的模样被她瞧见。 季然现在这样的结局,很难说好,也很难说是不好,可她还在替自己考虑。这个朋友交得值得。 季然见时一伤感动情,脸上云淡风轻,眉心却微微蹙着,同时不由得握紧了她的手。 晚上的时候,曲向然去了时一家里找她,却没找到她,给她打电话知道她在医院,到嘴边的话沉默了下来。 “曲向然,有事吗?”时一把手中的汤勺递给了对面的季然,季然捧着一碗医院食堂的鸡汤低着头让人看不清她的表情。 “没事。”曲向然情绪转眼间明朗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家啊?” “明天……”时一看了季然一眼,季然给她比了个拒绝的手势,她改口道:“今晚。” “那我来医院接你。地址你发我短信上。”曲向然主动挂断了电话。 时一把手机揣回兜里,准备和季然说话,季然却看着她笑了起来。她有些不明所以。 “怎么了,季然姐?” “曲向然知道我和你之间的关系你不担心他乱想吗?”季然捧着鸡汤眯着眼看她,怎么看都是一副好心情的样子。 时一认真思索了一瞬,道:“不会。” 曲向然虽然深受原生家庭带来的痛苦,可他是个讲道理的人,季然出现的时间节点根本就不可能给他造成什么影响。 “你这么笃定,我反而放心你和曲向然了。”季然把鸡汤放在了桌旁,去拉了时一的手。 炽白的灯光下,穿着条纹病服的季然身形瘦弱,领口处透出的锁骨更是惊人,眉眼间却是一片美好祝愿。 “季然姐,你对自己也不要太苛刻了。” 时一明白她离开这里是想摆脱以前的一切重新开始。可这里毕竟是生长的地方,该回来的时候还是要回来的。 “你才是要对自己好一点。我在医院里住着很安全的,不要因为我耽误了你和曲向然的约会。你和曲向然在一起是缘分,不要错过了。”季然拍了拍时一的手很快放开了,端起鸡汤大口喝了起来。 季然明白,现在的自己选择了一条艰苦的路,这条路上陪自己走的人只有自己,但这条路总归是光明澄澈的,只要她坚持,她总是会出头的。 时一把地址发给曲向然不到半个小时,便接到了他的电话。她礼貌和季然告别后,离开了医院。 车上,曲向然一直沉默着,直到到了时一所在的小区门口。 “你进去吧,我妈情绪最近不稳定,我回去陪着。” “好。”时一什么也没问,拿着自己的包乖乖下了车。 曲向然摇下车窗看着她离开的背影,面上一片淡漠,却在她背影消失的时候,狠狠拍了几下方向盘,发出了刺耳的鸣笛声,引得路人侧目。 为什么不回头看我一眼呢?还是心里愧疚不敢看我? 曲向然长长久久地盯着时一背影消失的地方。 回到家的时一,把自己瘫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天花板思考着最近发生的一切事情,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客厅里的灯没有关,所以黑影的出现显得很突兀,他停在了时一的脚边,凝视着她的容颜,就在他拔出尖刀的时候,曲向然的电话打进来了,时一迷迷糊糊之中按了接通。 “乐时一,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和季然的关系?” 电话那头的曲向然气喘吁吁,像是在爬楼。 时一尚不清晰的思绪被他的这句质问拉回了清醒的边缘。她睁开眼睛,正好和黑影对峙。黑影手中的尖刀,让她暂时失声了。 “回答他。”黑影坐到了她的身旁,用口型示意着,同时手中的尖刀抵在了她的脖子处。 “我以为这是我的事情。”收敛了心神的时一情绪一如既往的平淡,同时示意着这位不速之客不要轻举妄动,哪怕尖刀和她的肌肤正在亲密接触。 曲向然已经爬到了时一所在的楼层,远远便从猫眼处看见了屋内透出来的光。虽然他被时一的这句话给刺伤,但他仍旧没有放弃,刚准备开口,时一却先他一步道:“还有别的要问没有,没有的话我挂了。” 根据曲向然刚刚的喘息,时一赌他定然是在上楼的路上。只要曲向然上楼来了,那么就有机会发现她现在所面临的处境。哪怕这机会是十分之一。 曲向然沉默着把手机放回了兜里,取下了蓝牙耳机,手无意识在包里摸索着。 屋内,时一和黑影还在对峙着。 真实和虚幻相比,虚幻更让人可怕。但上次让时一心惧的明显不是眼前这位身量矮小的中年男子。 “拿出家里的所有现金和银行卡,不许报警。”为了表示凶狠,男人压低了声音。 屋外的曲向然后知后觉察觉到时一今天是有些反常,小心走到了猫眼旁,往屋内看。这么一看,他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了。 第三百六十八章 总裁白月光(18) 警察局里,矮个子男人正抱头痛哭。 曲向然紧紧搂着时一的肩膀,恨不得给上他几拳几脚才解气。要不是他警觉,时一现在还不知道怎么样了。 一想到,他从猫眼里往里看到陌生男人的瞬间,他的心到现在都还不能平静。 时一和他在一起的时候,就没有和任何人联系过,他也从来也见时一提起过任何人。平时的时候,时一更是不会邀请任何人到家里。所以,他看到陌生男人的第一眼便笃定了来者不善。 也亏他机警,迅速发了报警短信,然后找到钥匙打开了房门。万幸男人只为了图财,放开时一正准备离开就被时一用东西砸倒了,正好给了他机会把他擒住。小区警察也来得及时,没有给男人逃跑的机会。 语言描述实在平淡,真实参与这件事的他,现在想来真是步步惊心。他怀里的时一今晚定然也是被吓住了,不然不会沉默这么久。 “姓名。”老警察眼如火炬,死死盯着矮个子男人的一举一动。 “张来福。”矮个子男人耷拉着头,双手紧紧攥着头发,一派萎靡之色。 他今晚不过是第一次作案,没想到就被警察抓住了。也怪他点背啊,挑这么个瘦弱的女孩子下手,偏偏挑在她和男朋友吵架的时候。 “作案动机。”老警察问着问题,年轻警察做着笔录。 “我们出去等吧。”曲向然按在时一肩头的手动了动。 “好。”时一擒住了他的手臂,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过了半个小时左右,年轻警察拿着笔录出来了,把时一请了进去。 “这位警官,这是?”曲向然看着消失在门口的时一背影有些紧张。 “例行公事。不用担心。”年轻警察态度温和。 曲向然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脚边的椅子踢开了。 “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老警官带着年轻警官走出了笔录室。 曲向然紧紧握住了时一的手,等待着他的宣布。 “作案人张来福,无业游民。最近和社会上的朋友赌博赌输了,想偷点东西解决难关,在小区门口踩点许久了,最终选定了你的女朋友。因为据他观察,你女朋友经常一个人在家,来往的人只有你一个。而且作案条件方便,隔壁就有空置的房源,从阳台翻过来,很方便。为了方便作案,他特意在网上买了一套作案服装。不过,他现在已经被抓住了,会有法律惩治他。你们安心回去吧。” “谢谢警官。”曲向然率先向两位人民公仆鞠了一躬,时一则久久地握住了老警官的手。 “不过,他的笔录里提到了一点很奇怪的事情。”老警官见他们要走,突然想起了这一点。 “是什么事情?”曲向然的心都提到嗓子眼里了,时一的眼珠子转了转显然也是特别在意这件事情。 “张来福翻进你家的时候,说好像看到一个黑影在眼前一闪而过,当时把他吓坏了。我倒是觉得他做贼心虚了。因为我们的同志在你们家里里外外搜查了几圈都没有发现人。”老警官十分的和蔼,想借此安抚两人,却没想到他话说完,面前的两人更加沉默了。 “谢谢警官。”时一和曲向然两人同时鞠了一躬。 曲向然的眉头深深蹙着,出了警察局的大门,立刻拉住了时一的手,不让她回家了。 时一心中也有所顾忌。任由着他拉着自己上了出租车。 “明天我给你租新的小区,原来那里是不能住了。”那句“太危险了”被他咽回了口中。 “曲向然,你说这世界上会不会有……” 时一还没完全表达自己的意思,曲向然便领会到了,瞬间截断了她的话头,用很轻松的语调缓解着她的焦虑道:“有些事情信则有。而且,建国以后不许成精。” 他倒是没往这些方向想,他想着的是,小偷作案必然有同伙,张来福的说辞不过是为了替同伙开脱。今日只抓到张来福一个,剩下的另外一个他日还是要过来作妖的。 今晚于曲向然来说,都是吃不消的一晚,更别说他怀里的时一了。他瞥到她眉眼中的忧郁心疼不已,特意留在酒店里陪她。 卫生间里,时一站在淋浴喷头下,睁着眼睛盯着玻璃浴门。今天让她恐惧的不是小偷,而是黑影。 能让皮肤感受到疼痛的热水源源不断地从她肩头浇下,她猛然闭上了眼睛,而后睁开。 让她讨厌的付生,似乎又出现在她身旁了。她要早点结束这个攻略任务。不然又要面临被付生虐杀的恐惧。 门打开,曲向然正在和家里的小花通着电话。 “太太已经吃了安眠药睡下了,您安心。”小花挂断电话,看着身后站着的太太本人,吓得动也不敢动。她刚才可没有听到脚步声啊。 “太太,您怎么起来了?”小花颤抖着声音问道。 她就和曲向然说了几句话而已,居然连太太走到她身后都没发现,活该被吓。 “曲向然不回来了?” 曲母的眼神和语气都让小花感觉到害怕,小花战战兢兢回了一句,“总裁说他今晚加班。” 她发现太太的脸色变得更差了,连忙补充道:“不过,他刚刚问了您的身体情况,我说您睡下了,他才挂的。” “我知道了。你去睡吧。”曲母坐到了电话旁边,眼神却空洞地望着漆黑的窗外。 小花走到了楼梯口,回头看她,发现她动作实在太诡异了,大晚上的又是这样大的一座豪宅,只有她们两人不免有些害怕,赶忙跑回了自己房间。 “你去洗漱吧。”时一在他背上点了一下,躺到了床上,盖上了被子。 曲向然出来的时候,床上躺着的人已经睡着了,他关上了窗帘。窗外是城市的最繁华的商业中心,灯火通明,大道上车水马龙。他躺回床上,注视着臂弯里的沉静睡颜,一夜都没能合眼。 也是从这一夜开始,他发现原本冷漠的乐时一渐渐开始改变了,变得更加的依赖自己、信任自己。 他既有些开心,又有些不开心。因为让乐时一改变的事情太让他心疼了。 第三百六十九章 总裁白月光(19) 曲向然给时一安排好新的入住公寓,立刻派人去了她之前住的地方,把她的私人物品打包送了过来。他则直接回了家看望母亲。刚踏进大门,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你昨天晚上是去哪里了?”曲母放下了手中的咖啡,往身后的沙发上一靠,身上独有一种冷漠气质。 她自昨晚醒来便等在了这里,就是想看看她的好儿子什么时候回来。 “母亲,你今天看起来精神了很多。”曲向然径直向她走去。 “你还没有回答我的问题。”曲母紧紧盯着他的眼睛。 在她面前的,是她唯一的儿子,也是她下半辈子要倚靠的对象。她不想他在这样的事情上都不诚实。 “我去了乐时一家,正好遇上小偷,陪了她一夜。”曲向然坐到了自己母亲身边,握住了她的手,虽然她挣脱开了,他又再次坚定握住了。他的母亲纵然在处理有些事情的方式上不对,可她始终是他的母亲,生养他的人。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把她抛下。 “那是真小偷还是假小偷?”曲母语气中的讥讽让曲向然感觉到了明显的不适。 他皱了皱眉头道:“是真的小偷。” “所以你为了别人就把你母亲留在家里整一夜?”曲母侧脸看他,眼眸中盛满了怒气,“你心里到底有没有我这个母亲,啊?我遇到这么大的事情,你居然为了一个旁人就把我抛下了。” ‘母亲、’曲向然攥紧了她的手掌,郑重道:“母亲,你是我的亲人。乐时一却不是旁人,她是我未来的妻子。” “你现在竟然为了一个旁人反驳我?”曲母强势抽回了自己的手,冷冷地看着自己这位儿子。 她感到一种愤怒从心底深处升起,而后蔓延到自己的五脏六腑,同时,悲哀也从心底生出,覆盖了这些愤怒。 她的老公,早就不是她能够依靠的了。难道她唯一的儿子,现在也要离她而去了吗?! “母亲,无论你如何想,我和时一结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你是我唯一的母亲,也是既成的事实。你们都是我在意的人,我不想看见你们误解、攻讦对方,也不奢求你们能够相亲相爱,只求你们互相尊重。”曲向然从沙发上起身站了起来,隔着两个人的距离和他的母亲对话。 他们母亲之间的关系一向都比较疏离,连争吵的机会都少有,因而他以前根本就没机会明明白白地把话说清楚。现在,他既然把心里话说出来了,也不怕母亲怪他、埋怨他。 “曲向然,我辛辛苦苦把你生出来养大,你就是这样回报我的吗?”曲母眼中蕴满了泪水,控诉道:“你为什么会认为是我误解了乐时一,是我在攻讦她,难道不是因为她在你面前说了我的坏话?” “母亲,乐时一从来没在我的面前说过你的任何坏话。她的教养也不允许她做出这样的事情。”曲向然从茶几上抽了纸巾温柔地替自己母亲擦着,“这点你真的是误会她了。” “如果不是因为她,你根本不会把我抛下。”曲母扯过纸巾在脸上胡乱擦了一把,像小孩子赌气一般把纸团扔在了他的身上,“你就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曲向然因为她这句话乐了,再次扯了张纸巾递了过去,“母亲,你既然都承认时一是你的儿媳妇了,你又何必和她计较。” 母亲虽然是生养了他,可他的后半生不可能被拘束在这家里陪着母亲度过,他有自己的人生,他不是傀儡,不会让任何人摆布自己的生活。 “难得见得你们母子俩这么开心。”曲伟来的声音从背后传来,他们才发现了他的存在。 “你回来干嘛?”曲母见到他是有些心虚的。 曲向然却是第一时间站在了母亲身旁,看向了自己的父亲。 季然因为母亲失去了她的孩子,他不知道父亲是否是期待季然腹中的孩子的,但喜欢着季然的自己父亲,肯定会因为这件事责怪自己的母亲。 “离婚。”曲伟来声音冷冷的,情绪也淡淡的,让人看不出喜怒。不过,他眼下的青黑却透露了他没睡好的事实。 他淡淡瞥了一眼自己儿子,自嘲道难道他就是那样不讲理的人,因为季然失去了孩子就一定要余珍偿还吗?所有的事情的根源在于他,他心知肚明,所以现在他是来解决这一切的问题的。 “你不是交给贝律师负责了吗?”曲母把眼神挪到了曲伟来相反的方向,她害怕和他对视,害怕看到他眼神中对自己的责怪与不满。虽然这些责怪与不满,她已经忍受了很多年。 “法律规定夫妻分居两年即可上诉离婚,我和你完全符合要求。”曲伟来停顿了一下,“曲家的股份、基金、债券还有其他不动产,我只要自己的一份。” “曲伟来,你做梦。”曲母愤怒地站了起来,用手指指着他道:“你出轨还想分财产,我一分钱都不会给你的。” “余珍,我不要这些钱,也不缺这些钱,这些钱是补偿给季然的。”曲伟来神色颓唐地坐到了对面的沙发上,双手深陷进发端,衰老之态在他身上显现。 “做梦。”曲母哭了起来,手仍然指着他道:“她凭什么得到这些,这个家的女主人是我,她凭什么?就凭她流产的那个孩子?” “余珍,她再也不会有孩子了。”曲伟来说出这个竭力隐藏的事实之后,眉目间的阴郁更深了,“是我主动去找她的主治医生了解情况,她的主治医生告诉我的。” “她再也不能生孩子是她活该。”曲母还在装强硬,但藏在睡衣下的另外一只手不停地颤抖着,泄露了她的真实心境。 “这笔钱就当替我们俩赎罪吧。求你了。”曲伟来单手捂脸,泪水从指缝中泄出。曲母也伏到沙发扶手上哭了起来。 这是曲向然第一次在自己父亲眼中看到哀求。他想着,自己也该去会会叫做季然的女人了。 第三百七十章 总裁白月光(20) “你最近忙就不要过来了,看看你,黑眼圈都累了一层。”时一特意从冰箱里翻出了蒸汽眼贴给他贴上。 “是我委屈你了。”曲向然乖乖闭眼躺在沙发上,享受着这难得的舒心时刻。 母亲仍然不同意父亲对财产的分割,双方都找了律师处理离婚事宜,风头传到了外面,有心人立刻在公司的生意上做文章。要不是他早有提防,必然要被有心人坑上这么一手。也因着公司里的这些事,他没有时间去处理其他事情。现在这点空,也是他硬挤出来的。 “说这些。”时一在他头上拍了一下,“想吃什么,我给你做。大型超市就在公寓楼下,买菜直接打个电话下去就送上来了,方便得很。” “什么都不想吃。”曲向然拽住了她的手腕,把她拉向了自己,“只要你陪在我身边就好了。” 他这段时间真的是太累了。家里的事情,公司的事情,都要考虑。好在她,没有闹,让他安心了很多。 “我也想时时刻刻陪在你的身边。”时一脱掉鞋子躺在了他的身侧,紧紧抱住了他的腰,温柔道:“你不在的日子里,我总是在想着你在干什么,想给你打电话却又怕打扰你,只能等着你给我回电。” “这些话,你以前是绝对不会说的。”曲向然说完愣了一下,赶忙把她搂在了自己的臂弯里。 他的时一,这段时间真的改变太多了。他既心疼她,又喜欢她这样的改变。 “那时候是害怕。害怕说出来,你就不够喜欢我了。”时一依偎在他怀中,手贴在他胸膛的地方,感受着他的每一次心跳搏起,缓缓道:“可现在我觉得我应该说了。因为我笃定你是爱我的。是你给了我说出口的勇气。” 曲向然在她额头轻轻落下一吻,承诺道:“你放心,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就正式向你求婚。你是我命定的新娘,我绝对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好。”时一仰头看他,手轻轻地摩挲着他脸颊上的胡茬,眼中快速闪过心疼,“我等你,不要太辛苦了。” “老婆大人的嘱咐,我全记在心上了。”曲向然捉住她的手轻轻吻了一下。 如果说和时一的相处是轻松愉悦的,那么回到家里的曲向然则是拘谨束缚的。 一位是他的母亲,一位是他的父亲,都是他血缘上最亲的人,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不发一词,同时仇视着对方,让他这个儿子不知道该如何自处。 他根本不想插手父母亲之间的事情,可他这个儿子,是他们俩之间唯一的纽带。他们都在争取着他的意见。 他能够有什么意见呢?他但凡发表什么意见都会被他们双方中的其中一方指责偏帮另外一方。 “余珍,你自己做的坏事,你能自己收尾吗?”看报纸的曲伟来见到儿子进门,语气淡淡的点了一下对面坐着的还未离婚的妻子。 “曲伟来,是你出轨在先,我不知道你是以什么立场指责我的。要不是因为你,我去找那个女人的麻烦?因为那个女人,我要担惊受怕后半辈子。我的余生都要因为那个女人未出世的孩子而痛苦了。”曲母眼中有怨恨,心中积郁着愤怒。 “余珍,该我的财产我一分都不会退让的,因为你根本不值得我放弃。你这样的人,会有良心吗?我根本不相信。你只想着控制别人,让别人按照你的心愿做事情。”曲伟来放下报纸,站了起来,指着她的鼻子说道。 “曲伟来,我劝你不要得寸进尺。你和那个女人破坏了我的婚姻,让我成为圈子里的笑柄,我是绝对不会给你们这么多钱,让你们在外面逍遥的。”曲母剥落了自己刚做的指甲,恨恨地瞪着眼前的男人,自己还未离婚的丈夫。他给她的痛苦何其多,她的一生都是因为他而痛苦的。 “余珍!你要是再信口开河,信不信我对你动手了。”曲伟来话刚说出口,曲向然便把自己的母亲拉走了。 “曲向然,你放开我,我要和你父亲好好对峙。是他,是他毁了我的一辈子。他凭什么不承认。”曲母频频回头看曲伟来,要是眼神能够杀人的话,曲伟来已经丧命好几回了。 曲向然一路把自己母亲拉到了房间,反锁上了门。 “曲向然,你要干什么?”曲母望着比自己高了一个头还多的儿子,眼中闪烁着恐惧。 曲向然噗通跪在了她的身前,语气平淡,“母亲,离婚吧。” “凭什么,凭什么?!”曲母语气尖利,“凭什么他出轨,还要我成全他。我余珍这一辈子都毁在他手上了,我是绝对不会让他如愿以偿的。” “母亲,你扪心自问,在这段关系中,你幸福吗?”曲向然低着头看着母亲的脚,脚腕上有着一道细细的血痕。他清楚记得,那是他在八岁的时候,母亲自己割的。 “就算我不幸福,我也不会成全他们两个贱人的。他们两个贱人,凭什么能够丢下我幸福,我绝对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出现的。绝对!绝对不会!”曲母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大到下楼的小花都被吓了一跳。 “母亲,为了这段不幸福的婚姻,你已经搭进去了前半生,难道你还要搭进后半生不成?”曲向然低吼着抬头看她,眼中蓄满了泪水,“母亲,你放过自己,也放过父亲吧。” 曲母第一次看到儿子为自己掉眼泪,她静默着抿紧了嘴唇。 “母亲,你和父亲一开始就不适合婚姻,因为你们没有爱做基础。现在,父亲想要解脱,你为什么不成全他呢。也成全你自己。” “这些年,你也很辛苦吧。”曲母伸手替他揩去了眼中溢出的泪水,自己眼中的泪水却源源不断滴落。 他们这对不合格的父母啊,坑害得最厉害的是自己的儿子啊。 罢了罢了,就当是为了儿子,成全曲伟来,也放过自己吧。 门外的曲伟来,听到房中的抽噎声,偷偷红了眼圈。 第三百七十一章 总裁白月光(21) 曲母松了口,离婚的事情进展便很快了。签订离婚协议书的那天,曲伟来也正式从家里搬了出去。 失去了丈夫,曲母对儿子的控制越发病态。开始的时候,曲向然心疼她,小事上都依着她。渐渐的,风头变了,曲母简直是想把他时时刻刻拴在自己的跟前了,曲向然开始反抗。不能扭转母亲的控制欲,也不能改变她的控制欲,他能做的只有离开那个家,每周回来探望一次。但母亲始终是他的母亲,他给小花提高了两倍的薪资,让她精心照料着。希望时间和空间的分离,能给两人带来一定的改变吧。 面对儿子对自己的抗拒,她想到了搬出家许久的安一欢,她想让安一欢继续搅乱曲向然和时一的感情,但是一通电话过去,才晓得安一欢早就找到了意中人,两人已经订婚了。而且安一欢的未婚夫还是圈里和她一直争风头的韩夫人的儿子韩宁。她很生气,可没有办法。韩家和曲家不相上下,她要是特意挖人墙角,不知道要被圈里的人怎样的数落。 这偌大的豪宅,最后只剩下了曲母一人。 曲向然在公司求婚成功以后,正式搬到了时一所在的公寓开始同居生活。他思虑得很周全,两个人生活肯定会有摩擦的,但只要能够克服这些问题,带着这些问题磨合,那么他们的婚姻将会迎来幸福。 他想象得很有条理,但同居生活的发展却让他意外。 他和时一根本就没有一点矛盾,时一就像是另外一个自己,懂得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眼神背后的含义。在很多年后,他上网看到了“souimate”(灵魂伴侣)一词,想着这讲的不就是他和他的妻子吗。 季然的病养好了,也要出国了。 曲伟来害怕季然拒绝,并没有当面把这笔钱给她,而是偷偷转到了她的名下。季然不想要曲伟来的钱,因为他给她带来的伤害根本就不是这些钱能够弥补的。她正打算去找曲向然的时候,曲向然找上了门。 “坐吧。”季然温柔客气地招呼着他坐下,好像他们俩之间不存在什么龃晤一般。事实上,他们也的确不存在什么龃晤。曲向然对她一直都没什么意见。哪怕她是破坏他完美家庭假象的终极导火索。 “我曾经远远见过你一面。”曲向然态度自若地接过了她手中的水。也正是因为这一面,让他对母亲的话持怀疑态度。 “你爸爸也给我看过你的照片。”季然抚了抚自己的裙摆,坐到了他的对面,眼神温暖而又怀念,“那是你爸爸第一次和我坦诚相待,手机照片上的你穿着中学生的校服,手里拿着奖状,青春阳光的学生模样。让我想起了自己在学校读书的轻松时光。虽然这样的时光短暂。” “他不是位好丈夫,也不是位好情人,但他确实是位好爸爸。”曲向然眼中带了歉意,“对不起,是我的母亲害了你。” 季然知道他来是道歉的,可她不想接受他的歉意。因此这件事从始至终,他都没有一点错。最错的人是她和曲伟来而已。于是她摇了摇头,笑着道:“都过去了。事情都发生了,讲究对错有什么用呢,人生走到尽头再回想,不过也只有一句‘算了吧’。” 曲向然知晓她心中的伤痛定然不会因为一句道歉而消弭,但他对她的歉意是真实的。 “你不必用这样的眼神看着我,听没听过这样一句话,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我和你父母亲的事情,跟你真的没关系。” 季然神色语气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到曲向然看她一样都感到愧疚。他仿佛明白了父亲喜欢她的原因。 “你能来我很高兴。因为你不讨厌我,我也很高兴。”季然眨了眨眼继续说道,“你和时一什么时候办婚礼?” 曲向然没想到她会这么快转移话题,而且还是把话题转移到自己身上,愣了几秒答道:“年底”。 他的婚戒是找国际钻石大家简仪女士制作的,慢工才能出细活,到了月底才能设计出来。 “看到你们这样,我真的很开心。”季然弯了弯眼眸,眼中像蓄了一湾湖水蓝的月牙,“你这次来找我,不仅仅是要道歉这么简单的吧?” 曲向然脸上带了笑意,称赞道:“季然姐真聪明。” “你想问时一的事?”季然弯着眼眸看着他,略微歪着头,好像是在思索什么事情可以告诉他。 “本来是要问的,但现在觉得没什么疑惑的了。”曲向然回以淡淡笑容。他相信,时一总有一天会告诉他关于她自己的事情的。 “你这样挺好。”季然不遗余力地夸赞着眼前的青年,“时一知道也会开心的。女孩子嘛,总是不希望另一半从别人口中听说自己。” 经过这短暂的攀谈,曲向然和季然对彼此的印象更好上了几分,谈话也像朋友那般更随意了。 “你走的时候,要不要我和时一来送你?”曲向然问。 “不用了,送不送我都是要离开这里的。我在这座城市早就没有亲人了,现在更,了无牵挂。”季然眼中怅然若失,而后很快释怀。 她开始没得选,所以她没选,可她现在有得选了,再也不能重复以往的老路了。 “希望你不要因为我父母亲的缘故疏远我和时一。” “这是你的心里话?”季然有些惊讶地看着他。 “当然。”曲向然从身上摸出黑卡递给了她,坦荡道:“我知道你肯定不稀罕我父亲给你的那笔钱,但是我和时一的这份心意希望你不要拒绝。” “你说得没错。”季然的眼神落在黑卡上,犹豫了几秒,没有接,反而像是释怀了一般道:“你和时一的心意我领了,但这些事情本就和你们没干系,所以,我还是用你父亲的钱吧。至少他是亏欠我的。”亏欠了我两世。 “那请你安心收下父亲的赔偿在国外好好生活,重新找到爱你的人。”曲向然礼貌起身离开。 季然鼻子忽然有些酸涩,双手捂住口鼻,不让自己的异样被发现。 第三百七十二章 总裁白月光(22) “【贫穷孤独的少女像女王一样住在一把伞中,阳光和雨水只能给你尘土和泥泞,你在伞中躲开一切,拒绝泪水和回忆。】这是我曾经最喜欢的诗。”时一手指轻抚着《海子诗选》,目光落到墙上挂着的婚纱照,意识到他们已经结婚三年了。 这三年,发生了很多的事情。女主安一欢和韩宁结婚去了国外旅居,听说刚生下了一对龙凤胎。而季然也在新加坡和一位大学老师结婚了,听她所说,这位大学老师待她极好,把她视作女神一般疼爱。曲父知道季然结婚以后,在国内消失了一段时间,再回来,在别墅里修建了佛堂,带发修行。最最最重要的曲母,在季然结婚、曲父带发修行以后,整个人好像放松了下来,对曲向然的态度也不像以前那般病态了。她主动搬出了曲家,带着小花去了乡下的一处私宅居住,听说在那里,小花找到了一位不错的对象。 “曲太太,你现在可不是贫穷孤独的少女了,你是我最爱最爱的妻子。”曲向然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抽走了她手中的《海子诗选》。 他知道这位诗人。这位诗人最后以卧轨自杀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对自己生命持漠视态度的人,写的诗歌多多少少都应该是带着悲观情绪的,他不希望时一受这些悲观情绪影响。 “有些话,三年前我碍于自尊总是不能告诉你,可现在,我好像可以开口了。”时一捏住了他的手指,侧脸凝视着他的眼眸。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她袒露心扉,曲向然脸上笑意顿显,“洗耳恭听”。 “你总是问我为什么离群索居,不和朋友亲人来往,是因为我没有亲人没有朋友。我和季然姐的友谊能够保持,很大部分……” 曲向然的手指贴上了她的嘴唇,摇了摇头,“不要说了”。 这些痛苦的回忆,他不想让她再次承受。 时一凝眸望他,眼神中透露出:“曲向然,我没那么脆弱。” 是啊,如果她脆弱的话,早就被贫穷孤独打败了,根本就不会等到遇见自己的这一天。曲向然想通了一般,把手放了下来。 “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就知道要靠自己了。就好像是在自己有记忆的一瞬间,我就长大了,知道了自己什么依靠都没有。”时一陷入了原主的回忆。 “好在义务教育,让我可以不交学费读到初中。读书的时候,我靠给人抄写作业为生。我记得小学的时候,班上有位女孩子特别喜欢我,会主动分享自己的午饭、衣物、新买的零食各种给我。现在想来,我都很感激遇见她。可自从她转学以后,我再也没见到过她了。” “那时候,我贫穷孤独地生活着,当然也会很羡慕别人有父母接送,有爷爷奶奶疼爱,可既然我一开始就没有拥有过,所以理所当然地羡慕一下后就忘在了脑后。靠着自己的一点小聪明和对生活浅薄的体验,在某一天,我忽然就想到了写作。最简单的便是写周记了。某一次,老师特意在全班面前读了我的文章,还推荐我的文章发表到校报上。所以,我的第一笔稿费是十块钱。但是,这十块钱给了我新的人生。在我最难的时候,我都没有做出违背道德的抉择。” “后面我还是放弃了写作,因为这太花费时间了,我跟着认识的朋友学了架子鼓。登台演出几次以后,觉得自己不适应那样的舞台,我退了下来,改行当了插画师。然后,靠着优异的成绩和曾经有过的写作成绩被保送到了大学。” “大学里,我是多么的羡慕其他女孩儿啊,那样的活泼无忧无虑。可是就像海子诗歌里面写的那样,阳光和雨水带给我的只是尘土和泥泞。我的家世、我的性格还有为人处世和别人都差了那么一大截,我没有亲人,我做不到开怀大笑,我也做不到每天自由自在地虚度光阴还有那些你来我往。于是我停住了。” “我于大三退学,签了个公司,开启自己的插画师生涯。而后在地铁上遇见了你,开启了我崭新的人生。” 曲向然把手指插进她的指缝,紧紧交握着,只想着自己为什么不能早一点,再早一点遇上她呢。 “说起来,我真的特别羡慕你,有着雍容华贵的母亲,还有着那样柔情的父亲。虽然,这些在后面都幻灭了。但你绝对不知道我第一次见到母亲的时候,我心理历程是什么。”时一仰头看他,眼中满是闪烁的小星星。 “是什么?”曲向然没能忍住,轻轻在她睫毛上落下一吻。 他发现,婚姻赋予自己妻子的是温柔、坦荡。在与妻子结婚的这三年之中,他没有一日厌倦过,因为他在她身上看到的是如小女孩儿一般的信任和纯质。 “我第一眼见到母亲的时候,我心里想,这才应该是书上写的贵妇人,坐在那里,就光华万丈。” 时一眼中的光快把曲向然的眼睛都给亮瞎了,曲向然不得不继续问下去,“后面呢,是怎么转变的?” “直到母亲拿出支票,我对她的美貌都是有好感的。” “后来呢?” “然后我一看支票,哇,好大一笔钱,我从来没有拥有过,说实话,不心动是假的。可是,你对我那样好,我怎么可能因为一张支票就离开你呢。然后母亲就diss我,话说真的,虽然她diss我,但我一点都没放在心上,所以后面也没和你提过,因为美人总是有特权的。” “太太,好了。”回来取东西的小花已经收拾好了,轻声唤了楼上的余珍一句。 “走吧。不要打扰他们了。”余珍抬脚离开了门口。 美人虽然有特权,可是不是所有的美人都能够有好的结局的。正如自己,因为容貌的出众,导致性格的缺失,所以一辈子都没能真正拥有幸福。好在临老临老了,突然都醒悟过来了。 【任务完成,收获【情真】】 第三百七十三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1) “娘,您老撑住,前面就是普善寺了。儿子已经通知小沙弥通知空悟大师,您到了普善寺,立刻就能见到他。”当地最大的富户荣升背着背篓,搀扶着自己头发花白的老娘,一顿一顿地往石梯上爬着。荣升身后跟着的小厮,空着两只手,不紧不慢,倒是悠闲。 荣升不明白母亲为什么有这么大的执念一定要上山来,但他是孝子,凡是母亲所求的,上天下地,他都想成全。 荣老夫人浑身简朴,未曾佩戴什么华贵饰物,只有手上带了一枚简单的银戒子。求神拜佛的路人们,看到她却如看到猛兽一般快速停下了脚步,迅速避让了开去。 前面既然没人阻拦,只见她一把推开了自己儿子,提起裙摆,使了老力往上爬。荣升立刻追了上去。 主人都往前去了,小厮当然也只能疾跑着追了上去。只是他实在是好奇,为何主人家要背上一本烂经书上山。而且老夫人还指名道姓让主人背,不让假手于人。 等小厮追到的时候,荣老夫人和空悟大师已经站在门口了。他安静地站在了主人荣升的背后。 “空悟大师,我只求你告诉我,我死了以后,将入什么轮回。”荣老夫人目光灼灼,空悟低头捻着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大师,我只求你如实相告。”荣老夫人眉目间都是急迫。 “一切众生轮回世间,由二颠倒分别见妄,当处发生,当业轮转。”空悟停下了捻佛珠的动作,偏过头不再看她。 荣老夫人面色瞬间灰白,喃喃自语道:“是我自作孽啊,是我作孽啊。” 小厮不信佛,所以听不懂空悟说得是什么。可他见到主人脸色也跟着发白,又好像明白了什么。 “空悟大师,我可以把全部家当都捐出来,只求能够增加母亲的功德。”荣升放下背篓,深深向空悟鞠了一躬。 空悟目光中满是悲悯,“六道轮转,众生平等。一切早已注定。” 荣升脸色惨白,荣老夫人脸色灰白,两人相互搀扶着下山了。小厮看着背篓里装着的那本经书,不知道是带走还是不带走,最后咬咬牙跟下去了。经书随着背篓被留在了原地。 “这本经书已经被翻烂,可见经书主人的诚心,大师为何不能发发善心,安慰安慰那位老妇人呢?”外地来上香的香客捡起背篓里的书问道。 空悟大师没有回答,他身旁的小沙弥倒是主动开了口。 “这六道互相轮转,而不休息。为什么?是因为在随时随地发生了妄想、妄见,就造了业;在什么地方造出什么事情,就在轮回里受什么果报。荣老夫人自然要因为自己的造的业造的事受相应果报。”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位眉目看起来还算慈祥,打扮也质朴的老妇人造了什么业障。 “既然佛不能拯救世人,不能消业,世人又何必礼佛?”香客再问,小沙弥被问倒了,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师傅。 空悟双手合十看向殿里供奉的如来佛祖,悲悯道:“佛法微妙精深。在佛法里边,不觉得得到佛法的好处;处在佛法的外边,也觉不出来有什么坏处。可是在佛教里边,你一分功,一分果,丝毫不错。佛教里头也是最自由的,也是最平等的,绝对没有一种偏袒。由这“一切众生”,包括饿鬼、地狱在内,如果你发心修佛道,你再坏的人,都可以成佛;你再坏的畜生,也都可以成佛的。怕就怕不诚心。” 外地香客略微思索了一瞬,突然笑了起来,感谢道:“今日承蒙大师指点,许多疑惑顿消。” “施主是有缘人。”空悟向他点了点头以作示意,走进了大殿。 香客叫住了空悟身旁的小沙弥,客气道:“这本经书还请小师傅转交给空悟大师。既是求佛问道者带来,那么便只能空悟大师拥有。刚才多有得罪,还望小师傅谅解。” 小沙弥摸了摸自己的光头,笑得天真烂漫,“小僧也是刚刚剃度接触佛法,还未曾体会真正内理,担不起施主的这声‘师傅’。” “不妨事的。小师傅心思明净,又师从空悟大师,相信假以时日,便能成佛。”香客双十合十,鞠了一躬,往山下走去了。 小沙弥呆呆地望着他的背影,因为他竟然在这位香客身上看到了一团紫云之气,这是他未曾从他人身上看到过的。 “小师叔,你在看什么呢?”刚被挑选进寺庙的小和尚抱住了他的脚。 “没……没什么……”小沙弥拿着书匆忙跑进了大殿。 “何故如此慌张?”空悟跪在蒲团上闭眼捻着佛珠念着金刚经,眉目间有着一股淡淡的威严之气,当他睁开眼,眼中淡泊清明得似要照出人的灵魂。这也是许多人不敢直视他目光的原因。 “师傅,师傅,刚刚……刚刚那位香客?”小沙弥挠了挠自己的光头,想把自己看到的说出来,又怕说出来贻笑大方。 “你可是想说那位香客身上有紫云之气。”空悟手指按在佛珠上,偏头定定地望着他这位入室大弟子。 他本不欲理会凡尘俗世,可眼前不过十三四岁的少年,的确颇有慧根。也因此被他一眼相中,收入麾下。待他百年之后,接手普善寺。 “对对对,师傅,我看到了……看到了。”小沙弥十分的激动,手也跟着挥舞起来,“虽然还不是很壮观,但是我感觉很快就要聚到他的头顶了。” “此位香客日后当贵不可言,回来还愿,你可让他以金身重塑寺内菩萨。”空悟不知不觉中点破日后天机,心中默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小沙弥却没懂他话语中深意,傻傻笑了几声,把破烂的经书放到了他的身边又跑了出去。 “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她死后要入地狱。”空旷大殿内,列位诸佛神色悲悯,依附于破纸上的时一在他面前显露了真身。 第三百七十四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2) “你竟然不怕这殿内佛威?”空悟眉心微皱,面上却是光风霁月,目光落在残破经书上,疑惑顿消。万千世界无奇不有,面前纸妖或许早就得了佛祖点化,因而不惧佛光。不然,他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她能够依附于佛经之中。 “看你神色变化,定然是猜到一二了。”时一学着他的样子跪在他身旁的蒲团上,恭恭敬敬向佛祖行了一礼,把自己的来历娓娓道来,“五百年前,我刚刚修炼成妖,便被一得道高僧寻到了,我不肯跟着他学习佛法,他便在我身上写了度化经文,期望时日长久我能够被感化。然而,不到月余,他便在云游的过程中掉下山崖丢了性命。“ 听到这里,空悟低头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时一口中所说的那位得道高僧想来应该是他师傅的师傅的师傅了。他曾经听自己师傅说过无数次这位师祖师傅的事迹,猜想着应该是位不为世人行迹所拘束的高僧,没想到最后会落得那样一个结局,让人扼腕叹息。 ”由于经文限制,我不能脱离书本,便缩在书中在破庐里待了四百多年。这四百多年来,我闲的发慌,竟然还是遂了那高僧的愿,把上面的经文读了一遍又一遍,于是,不再惧怕佛威。“因为有求于人,时一态度始终是客气的,礼貌的。 ”好在,上天垂怜。荣家打听到度化经可以化解罪孽,费劲千辛万苦把我寻来,荣老夫人更是日日夜夜诵读,可惜荣老夫人佛口蛇心,表面上供奉佛祖,暗地里做尽各种坏事。要不是得了个孝敬儿子,早就被冤魂勾了命。因着她身上业障太多,时常翻阅经书竟然导致度化经文渐渐失效,我便也能自由行动了。” “施主既然能够自由行动,又何必往这普善寺来?”空悟双手合十,敛目拨动着佛珠,沉寂伟大的气质丝毫都不像是二十八九的青年会有的。 当然,他已经完全让人忘记了他的年龄,寺里新进来的和尚喇嘛们,只当他修道大成,永葆青春。 时一被他戳穿了真相,也不恼,端正跪姿看他道:“如你所见,我现在的魂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如果再不能脱离这本经书,我便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 空悟双手合十敛目念了一声阿弥陀佛,时一继续道:”佛祖有好生之德,相信大师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丧命。” “施主灵体清明,想来未曾做过害人之事。如果有解救施主之法,又不伤及无辜,本僧愿意一试。”空悟在心中默念着金刚经,睁眼时眼中已经恢复了清明,按住佛珠的手继续动了起来。 “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了?”时一从蒲团上起身,走到了他的身边,走到了他的眼前,让他不得不和自己对视,再次问道:“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了?哪怕是一点点?” “施主说笑了。我们素昧谋面,何曾有过交集。”空悟眼神虽然在她脸上,可其中清明澄澈,倒像极了那供奉着的佛,粗看目光悲悯,细看却空无一人。 “大师说得是,是我妄语了。”时一快速起身抽回自己目光,空悟却敏锐地察觉到了她眼中的泪痕。 “大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不直接告诉荣老夫人她死后要入地狱,受千刀万剐。”短短瞬息间,时一已经整理好了情绪。空悟再看,之前曾经瞥到的泪痕早也没有了痕迹。 “施主刚刚说了,佛祖有好生之德。荣老夫人身体已在强弩之末,何苦要直白吓她。”空悟抬头,望向殿前供奉着的佛祖,只觉自己渺少。他只不过是摸到了一二点佛理,修行了一点粗略的佛道,竟然就被世人吹捧成了可济世救灾的活佛,实在让他难为情。唯望有生之年,他在佛理上更精进些,为百姓多做些实事。 “大师烦恼轻智慧长,已得证道,待万事万物都慈悲,可有为自己想过?为自己身边的人考虑过。你早早就出家,可知家中老迈父母,日日夜夜跪在佛前替你祈祷。”时一逼近了他,更像是质问。 空悟就跪在蒲团上,没有动一步,也没有退一步,面上还是那样悲悯的神色,“了知三世平等已,彼智无边无有量,世间贪着于名色,有边无边皆寂静。了知因縁法相已,无我衆生命妄想,所起我见永无起,一切诸法亦无起。” 见眼前的时一不能理解,他换了更简单的解释。 “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我已堪破。” 他和父母的缘,在他出家时候便结束了。这天底下的关系,无论父子君臣夫妻,总有倒头的时候。只看自我这么选择了。 然后他便见着纸妖在他面前大笑起来,眼泪像断线珠子似的掉落,听到她那喃喃的自语,“我早知道你绝情,不曾想,你是这样的绝情。倒显得我痴情了许多。” “我们之前可有什么渊源?”空悟再次问道。 “我和大师之间并无任何干系。”纸妖擦干了眼泪,突兀笑了起来,然后又换成了淡淡的情绪。时一却猛然在心底松了一口气,原主突然寄宿身体让她反应不及差点露馅。 空悟敏感察觉到眼前的纸妖似乎不是同一个人,却没有开口,只是手中加快了速度捻动的佛珠泄露了他心底的不平静。 “大师说只要不殃及无辜便可伸出援手?“时一问道。 空悟点了点头。 ”若是我告诉大师,你的心头血可救我于危难之中呢。”时一定定地望着他的脸。 眉目坚毅,嘴唇薄削,怎么看都是寡情的人,偏偏那双眼眸清明得让人要栽倒进去。 “阿弥陀佛。”空悟心头一震,闭上眼继续念着金刚经。 师傅坐化前曾经告诉他,他今世有一生死大劫,为了帮助他避劫,于是特意把他的三魂六魄都聚于一处,用毕生功法融于他的心头。可惜,他的师傅算到了他会有生死大劫,却没算到天命,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第三百七十五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3) “我明日再来寻你。”听到了殿外的声响,时一快速回到了经书上,仍旧依附在那破破烂烂的旧纸上。旁人看来,就是本不显眼的破旧经书而已。 “师傅,荣老夫人自下山后便一病不起,现下荣富户和他的护卫气势汹汹地找上山来了。”小沙弥竭力让自己镇定,可他那脸上的眉头都快接到一起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出去会会吧。”空悟敛目从蒲团上起身,捡起了脚边的破旧经书,顺手放在了香案之上,势态雅正,神情悲悯,像极了殿内的菩萨,无形中消弭了小沙弥心中的恐惧。 小沙弥跟在自己师傅身后,一步一个脚印走出了大殿。门外,荣升已经带着他的护卫等着他们了。他双眼都紧盯着荣升,想着若是荣升下什么指令,他也能第一时间发现从而提醒自己师傅,可是荣升的表现却让他大吃一惊。 “大师,真的没法子了吗?”荣升和他带来的护卫齐齐跪在了他们俩面前,言语悲伤。 荣家,荣老夫人房间。 床上的荣老夫人睁着大大的眼睛,眼珠里浑浊黏糊成了一片,脸颊深深往下凹陷着,看不出一点生命的迹象,只是那松散面皮上的嘴唇子还微微颤着,让人看得出她是个没断气的人。 “老夫人,少爷刚去了普善寺,您一定等着啊。”被荣升捡回来救活的丫头觅春握着她如枯槁一般粗糙的手,脸色苍白,双眼却绯红,脸颊上更全是泪珠,旁人看来真真是情真意切。 连常年跟随在荣老夫人身边被称为火眼金睛的玉娘也被她打动,劝道:“好孩子,回去吧,你连着三天不吃不喝跪在菩萨面前为老夫人祈福,再这样下去,你身子会受不住的。到时候谁来照顾少爷啊。” 玉娘场面话说得漂亮,心里却另有盘算。这荣老夫人一死,她可就没有靠山了。没了钱财的进项,到时候家里的赌鬼丈夫定然又要教她规矩,打铁的男人力气大得很,她是扛不住几鞭子的。现下荣府里,就眼前这个丫头觅春和当家少爷关系密切,她为自己早做打算便得搭靠上。 “玉娘,你最近才是辛苦了,瞧瞧你,都瘦了一圈。跟在老夫人身边这么多年,连自己孩子都没能好好照顾,真是难为你了。你怕是连他重病的事情都不知道。”见着玉娘听到儿子重病眼中闪过的担忧,觅春转而握着她的手,诚心劝道:“老夫人这里有我守着就够了,你都多长时间没看过宝儿了,他年纪小,又突然重病,正是需要娘亲的时候,你抽着空回去看上一眼吧。” “这恐怕不好吧,老夫人还病着,少爷也还未回来。”玉娘面上微动,心中几回婉转,明显是动心了。 她那个死鬼丈夫,一年到头打铁也挣不了几个银钱。每次都到她这里搜刮。只要一有钱了,立刻去逛窑子,连儿子也顾不上。现下宝儿重病,在家里也不知道有没有吃、有没有喝。 觅春知道她有意,赶忙加火劝道:“玉娘,我是少爷救回来的丫头,府里上上下下的人守着,你回去看一眼重病的儿子再回来,老夫人还康康健健地躺在这里呢。你何苦有这么多的顾虑?” 玉娘看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形同死人一般的荣老夫人,想到了家中因为重病躺着没吃没喝很可能丧命的儿子,两相权衡,选了自己最亲的人。她双手握住了觅春的手,半真半假道:“这里就辛苦觅春妹子了,等我回去看完宝儿就来。” “玉娘姐姐安心去吧。为了堵住那些腌臜人的口,若是有人问起,你就说是老夫人想吃糖油粑粑,烦请姐姐回来的时候上心带上一份。”觅春注视着她的眼睛说出了套词。 玉娘原本只有三分真的,因为她这句说辞,立刻多了三分真,脸上也有点动情,“那就辛苦妹妹了。” 打发走了玉娘,这屋中其他伺候的丫鬟们也被觅春以烦闷的理由赶到了屋外去。于是,这偌大的富丽堂皇的屋子中,便只剩下了她和床上躺着的荣老夫人两人。 床上躺着的荣老夫人虽然不能动,可耳朵还是灵敏的,玉娘要回去看儿子她拦不住,但觅春这个死丫头平日里对她是各种讨好,现在正是表现的时候,她相信觅春不会让她失望的。 她把觅春驱赶其他丫鬟的举动当成了争宠。 觅春站在床前,打量着这位不知情外人都称道的慈善老夫人,忍不住啐了口唾沫。 眉毛上沾上了湿意,让荣老夫人睁大的眼睛微眨了一瞬,然后继续大瞪着。她到底是看错了这个丫头,竟然趁着房中无人伺候侮辱她。 “你可知道我为何三番五次讨好于你?”觅春半跪在她身前,握住了她的手,压低了声量问道。 若是此时有人突然闯进来,见到这一幕,自然也会以为是她孝心志诚而不疑有他。这便就是她此举的意义。 荣老夫人仔细回想着觅春死丫头的来历,不过就是个路边捡来的半死丫头,皱了皱眉,想要斥责大骂,口中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我知道老夫人定然是要斥责觅春目无尊长……”觅春面色和顺,嘴角笑容更是异常的让人舒心,荣老夫人当她知道自己的错误了,正准备原谅,可她下一句却让荣老夫人气得差点从床上坐起来。 “可是您配吗?”觅春伸出另外一只手在她脸上重重拍了两下。 荣老夫人瞪大了眼睛,好像这样可以瞪死觅春。她活了几十年了,这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狂妄的丫头。可恨她瘫在了床上,不然她定然要跳起来狠狠赏她几个耳光吃。 见着没有在床上的老婆子脸上留下一点印子,觅春咧唇笑了起来,“也是,老夫人一生作恶多端,怎么能够想起我们柳家满门呢。” 柳家?床上躺着的荣老夫人眼睛猛然开合,是十年前她在外地做长工的那个柳大户家吗?人不是全都被她烧死了吗?怎么会多出来这么一个搅事的丫头? 第三百七十六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4) “施主节哀。”空悟听到荣家丫鬟来报的消息,在心中长念了几声阿弥陀佛。 “少爷,老夫人已经离世,整个荣家的人都要靠着你了。”觅春跪在了荣升的脚边,泪水如不要钱的珍珠一般洒落。 “我年少失怙,是寡母把我拉扯长大,如今我刚有所成就,母亲便撒手人寰,让我这个当儿子的怎么能够想得开?”荣升脚步踉跄,生生往后退了一步。 “少爷,保重身体啊。”觅春赶忙抱住了他的脚。 “母亲啊母亲,你怎么舍得丢下你的独子离开,你怎么能够舍得啊!”荣升捂住心口,疼得眼泪掉落下来。 “当真是可惜了一位至纯至孝的男子啊。” 空悟耳边气息濡湿,他不自然地低下了头,捻了捻佛珠,念起了般若心经。 “你怕我?”时一扯住了他的袈裟玩耍,“我有佛缘,不怕你念的那些什么经文。” “你不惧光?”空悟听出了她的声音,好奇地用心语和她交流着。 旁人看来,得道高僧空悟大师,面上一派悲悯,手中佛珠威严,显然是在为荣老夫人吊唁超度。小沙弥见着自家师傅都这般,也跟着有样学样。此时,荣升骤闻母亲逝世的消息,缓不过来,痛苦地在地上捶着。他身边的小厮丫鬟们都站在他身后,半垂着脸,做哀伤之色。若是仔细看去,你会发现他们眼中没有半点悲情。 跪在荣升脚边的觅春神色却有些不自然,因为她又看到了在荣家出现的女妖。这不是她第一次看到鬼魅之物,却是第一次看到鬼魅之物在佛寺出现。 “嘘,别说话,你的事我会为你保密的。保证不会让任何人知道。”时一飘飘忽忽地凑到了她的脸前,想要摸摸她那光滑细腻的小脸,双手却顺滑地从她的身体中穿了过去。 “唉,什么时候我能够修成大道,也拥有这样的肌肤。”空悟听到跟在自己身边的纸妖小小感叹了一声。 原本跪在地上战战兢兢的觅春,突然感受到一股淡淡的暖意从自己体内穿过,再抬眼,刚刚看到的妖物便消失了。她再偷偷转头看向身后的小厮燕儿,他印堂处不见半点黑色,猜想着她丢失的那一魂是不是回来了。 “她能看见施主?”空悟注意到了觅春惊讶的神情,捻着佛珠用心语问道。 “她年少时,三魂丢了一魂,因此能感知到我这样的妖魅之物。”时一又飘回了空悟的身边,继续拽着他的袈裟玩着,“你可别小看了这个小丫头,她刚刚可亲自替自家报了仇,把荣老夫人活活气死了。”时一对着看不见她的觅春调皮地吐着舌头道:“我刚刚承诺的是不告诉任何人,可是空悟大师是得道高僧,不属于人之类哦。” 空悟从未见过这样灵动活泼赖皮的小妖,眼睛微微眯起,要不是时一眼尖,发现了他眼周突然出现的细纹,也不会知晓。 老成持重的得道高僧都被自己逗笑了,时一一时成就感十足。她眼珠子转了转,于是打算把她在荣家看到的一五一十都告诉空悟,搏他一笑。 只是她没想到空悟自己主动开口问了。 “施主可否和贫僧说道说道这位姑娘和荣老夫人的渊源?” “很好。”时一围着他转了一个圈。 “施主在说什么很好?”发现自己无意间出声引来众人目光的空悟,赶忙双十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觅春用眼神瞥了一眼空悟所在的方向,下意识感觉这位高僧似乎怪怪的,可当下荣升正痛哭流涕,她看了一眼,便收回了目光,继续安慰着自家少爷。 她虽然痛恨荣老夫人毁了她的家害死了她的家人,可她对荣升的感激也是实打实的。因为要是没有荣升,她现在肯定早就是一抹游魂了。 “我说你很好。”时一拍了拍他袈裟上的灰尘,结果如碎雨一般飘落下来,沾了她一身,她颇为嫌弃道:“你这袈裟这么脏也不知道洗一洗。” 正好小沙弥抬头望向自己师傅,他亲眼见着自己身披暗色袈裟的师傅,浑身沐浴霞光微尘之中,像极了那西天的佛。他跪了下来,也学着自己师傅的口头禅念了一声阿弥陀佛。其他人也看到了他所看到的,纷纷下跪,念着阿弥陀佛求佛祖保佑云云。 “若说有佛,佛为何不渡我母亲?”荣升紧捏双拳,眼中满是血色,随时都要爆发一般。 “少爷,这世间自然是有佛的,空悟大师就是得道高僧。”亲眼见过鬼魅的觅春第一时间就回答了他的问题。 “那我母亲到底是犯了什么业障,不能让佛祖渡她?”荣升指节按得啪啪作响,眼神也阴狠着,与平日里的温和模样大相径庭。 “贪嗔痴杀盗淫妄修行无真,荣老夫人皆种。”空悟转身往殿内走去,“六祖慧能曾曰,法本法无法,法亦法连法。施主还请回去参悟吧。” 荣升愣了,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空悟说的是什么。他那慈善的母亲怎么会做出这些事情呢? 在他的记忆中,他的母亲总是忙于各种事务,连他都很少能够见到一面。每次母子见面,母亲总会抱住他哭诉一场,说是被人欺负,让他好好用功。正因为如此,他才发愤图强,年仅十七岁就中了秀才。后面,他发现读书不能让自己母亲过得安稳以后,又改了行当,因而才成了这里最大的富户。本想着可以保自己母亲后半辈子衣食无忧了,却在一次夜行之后, 原本还觉得空悟怪异的觅春,听了他此言,反而确信他是真正的得道高僧了,向他的方向郑重地磕了三个响头。 “觅春,我的母亲怎么会是高僧口中所说的贪嗔痴什么什么的呢?”荣升紧紧拽住了她的袖子,希望她能够给自己一个否定的回答,觅春却把头转向了另外一边。 “难道我的母亲真的如空悟大师所说的那般不堪?”小厮扶着荣升站了起来,荣升一把推开了他,踉踉跄跄往山下走去。 第三百七十七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5) 距离大殿三步之处,空悟停下了,等待着时一回答他刚才的问题。 跟在他身后的时一猝不及防,往大殿飘了过去,然后被他轻飘飘拽住了头发。 “大师有何指教?”时一借助他的力站定,扭头看他。 空悟望着眼前的小妖,之前没注意,现在他才发现她的眼眸竟然是浅琥珀色的,和真人无甚差别。 “快进去。”时一语气急切。 空悟不知道对方突然看到了什么,迅速就拽住了他的手,附在了他的袈裟之上,但他下意识按照对方所说的做了。 “施主……”他在看到在殿外游荡的魂魄时候住了口。 普善寺是这里的大寺,非一般妖物可进入,眼前这位能够附在经书上已让他吃惊,现在来的这位又是什么来历? “好险。”开始的时候,时一紧紧依附在他身上,尽量屏住自己的魂气,不让闫察觉。见着游魂只能在大殿门口游荡却不能进入,时一松开了他。 “它是什么?”空悟皱着眉头注意着魂魄的移动轨迹,他刚才明显感觉到了她的恐惧。 “它是我们这类游魂鬼魅妖物的克星,我们称之为闫。”时一和他并排而立,打量着这类从未遇见过的奇物。 在闫还未进入寺庙的时候,她心里便隐隐有些不安,所以刚刚反应奇快地拽住了空悟跟着他一起进入了大殿。 闫虽然是一团人形的灰色物体,但给她的感觉特别的危险,而且这种危险的感觉还是那种刻入魂魄深处的,似乎很多年前就有过经历一样。总让她有一种被看见就会被一口吞进魂飞魄散的感觉。 “想来它找不到你,等会儿便会走了。”空悟立于大殿中央,不停念着金刚经加持,希望能够借用佛力把它击退。 在大殿门口游荡的闫有些不甘心,它之前明明有感觉到妖物的气息的。自五百年前,它被云游的和尚重伤以后,一直都潜伏在荒郊野外养伤,是偶然在荣家闻到熟悉的魂气才一路跟到寺庙里来的。 它被和尚重伤,破了大半修为,强行进入寺庙,让它伤势更严重了些,本想着抓到妖物就可以大补身体了,现在想来是赔了夫人又折兵。现在,愈合的伤口处似乎又在疼痛了。 在时一和空悟都没注意的时候,一只黑猫偷偷把破经书叼了出去。等他们发现的时候,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本有意要离开的闫,在猫儿的身上闻到了那股熟悉的魂气,它敢断定这是妖物的寄生之物,跟随着敏捷的猫儿一路而去。它不相信了,离开寄生之物的妖物能够一直撑下去而不被其他妖物发现。 时一站在原地,望着闫追随着猫儿而去,心知她是要不回自己寄生的经书了,有些沮丧地坐到了地上。 “那本经书对你很重要?”时一点了点头。 “我帮你找回来。”空悟提脚就出了大殿,向着闫追了过去。 闫?他似乎有些熟悉的啊。可是,记忆似乎被什么限制了一般想不起来。 时一不敢出大殿,只能望着他的背影消失在寺庙大门处。 闫跟随着敏捷的猫儿一路上上下下,都没有找到机会抢夺。它有信心得到那本破经书,因而也不是特别的着急。 黑猫是民间的邪物,能够见妖邪,因而也能够见到闫。它叼走经书本来是因为上面的肉腥味的,结果叼出大殿就后悔了,因为这些纸虽然有肉腥味但是根本不能吃,本想丢弃了的,但是身后的闫一直紧跟着它,让它心里很不痛快,于是它跳得更急了。 “喵喵喵喵~”黑猫被闫追得太急了,眼见着就要被捉住了,殿里的空悟大师出现了,它赶忙跳到了他的身上。 “大和尚,你出来捣什么乱?!”闫的身体膨胀成一大块灰色的气体,凡人看来就像是低低漂浮着的云彩。 “你只要不抢夺”黑猫撂挑子把书丢到了他的怀里,空悟顾不上说话赶紧把书抓住了。 “五百年前,一个云游的大和尚为了一小妖打碎了我的魂魄。五百年后,你又出来捣乱。我和你们和尚之间的仇恨不死不休。今天,我要你死。”膨胀了的闫以极快的速度像空悟冲过来。 它因为重伤,五百年间修为毫无进益,之前在寺庙里,它畏惧他是得道高僧,因而没想着和他硬刚,现在见着他出来碍自己的事情,还怎么能够忍住呢? 空悟立于原地,一动不动,嘴唇却飞快动着,念着大佛顶首楞严经,“自诸妄想,展转相因,从迷积迷,以历尘劫……”同时,随着他念出的经文,他的身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金光。 “你跑不掉了,大和尚,今天我就要用你的血来祭我。”闫已经立于空悟的头顶,准备着致命一击,刚冲下去,就被撞飞了好远。 “苦海无边,回头是岸。”空悟双十合十,对着它念了一声阿弥陀佛。闫却更气了。 虽然生气,但闫知道自己不能硬拼,因为现在的它根本是拼不过的,于是它使了一个障眼法消失在了原地。 空悟捞出怀里的经书轻轻拍了拍,翻了一页,正好看到残损的“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一句。 熟读经书的他,知道这是出自佛教禅宗灯录之一的《嘉泰普灯录》。完整的应该是“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说的是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江就有月。人不分贵贱,有人就有佛性。佛性自在人心,就如月照江水,无所不在。佛性无所不在,道亦无所不在。 脑子里混混沌沌的,好像突然间多了些什么。 他摇了摇头,甩走这些妄念,往普善寺步行而去。 “师傅,您这是从何处归来?”刚把殿后的落叶扫干净的小沙弥,拐角就看到了满身灰迹的自家师傅。 空悟心中有事,随意敷衍了他一句,往大殿走去。 小沙弥竖了竖自己的短粗眉,耸了耸肩。自从这荣家的人上山来过以后,自家师傅就怪怪的,让人费解。 第三百七十八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6) “谢谢。”时一快速附身到了经书之中。看到他身上的灰迹,便知晓他定然和闫发生了一场恶战。 空悟没有言语,沉着脸,把经书收进了自己的袖子,往藏经阁走去。 闫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他得做些什么阻止它。至少他可以翻翻以前的经书,有没有记载这类奇物的,或许能够找到直接克制的戒子佛语。 或许,他还能找到帮助纸妖的方法。 与他第一次见到的小纸妖相比,现在的小纸妖魂体似乎要更淡了,淡得好像要消失一样。 时一不知道他的目的,兀自平稳躺在经书之中,没有感觉半点摇摆,心想着空悟不愧是得道高僧,走路如履平地一般。 空悟在浩如烟海的藏经阁中翻找许久,找了一大摞经书放在了窗口的矮桌上。 天色已黑,他点燃了矮桌上的油灯,开始一本一本的翻找起来。 时一衬着脸望着被烛火映红的眼睛,有些不忍心取他的心头血了。他五岁就离家到了普善寺,二十五岁成了普善寺的第二位得道高僧。第一位还是五百年前他自己的前世。他一生未曾作恶,却因为原主对他这惊鸿一瞥生出的爱恋,纠缠了五百多年。 原主五百年前就没能狠心做的事情,五百年后,她似乎也做不到。 路过藏经阁的僧人们望见里面的烛火,知晓他们的师父又要秉烛夜游了,心中愧疚,各自回到了自己屋子诵经打坐。 就这样盯着空悟读经有些太无聊了,时一飘飘荡荡地往外而去,准备在寺庙里晃荡一圈,却被担心她安危的空悟拽住了衣角。 “安生坐着。”空悟念了两句能够使人静心的佛语,定住了她,继续翻阅经书。 他自小便是在经书中长大的,早早就练就了一目十行的本事,因此手指一动,便又是另外一页了。静下来的时一看着他翻书的动作,产生了那么点点兴趣。 转眼,天便开始亮了。 看了一晚上翻书的时一也觉得累了,回到了自己附身的经书之上,修养精神去了。 第一声鸡鸣响起,疲惫了一晚上的空悟放下了书本,揉了揉鼻梁根处,再去找身边的小纸妖,早已经不见人影。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听到院子里的声音,他知晓定然是苦行僧在练功,走出去勉励了他们几句,又回到了藏经阁中,继续翻阅。他相信,前人定然会有破解之法,只是他一时还不能找到而已。 寺庙里的僧人,见到主持又回了藏经阁苦学,心下更加惭愧,诵经、练武、打坐的等等更加用功了。 空悟没想到,他这一回到藏经阁,便被潜伏在这藏经阁的魇给迷住了。 魇也没什么坏心思,它就是好奇人类,好奇人类在皮囊之下真正在意的是什么。以往的每个进入藏经阁的人,都被它迷住过。它在他们的梦中,看到了欲望、恐惧、情欲……种种,让它乏了多年。 空悟这位得道高僧,一般不会在藏经阁久待且心性坚定,所以它也一直没有机会下手。现在,大好机会摆在自己面前,它当然不愿意放过了。 空悟觉得自己很冷很冷,浑身的血液像是被冻住了一般。他抱紧了自己身体,努力缩成一团,寄希望于这样能够带来热气。可他冻得都快失去知觉了,也没感受到半点暖意,被迫睁开了眼睛。 “呆子,你醒了?我马上给你烧火。”是位年轻的姑娘。她的怀中抱着一大叠印书用的纸。 “不要……”他听到自己在心里说话的声音,却在瞬息之间反应过来对面的姑娘听不到。 让他意外的是,对面的姑娘突然转过头看他,问他,“什么不要?” “你个呆和尚,连路也看不清,竟然走到冰湖里了。要不是我好心把你拽出来,你不淹死在冰湖里,也冻死在那里。”姑娘嘴上碎碎念,手上动作却很快。一堆纸火很快烧起来了。 空悟想着对方刚刚可能是误打误撞,于是又在心里问了一声,“你叫什么名字?” “为什么要告诉你?”他见着这位第一次见面的姑娘凑到了他的眼前。没有呼吸。他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太冷了,感觉不到。还是对方本身就是没有呼吸的。他下意识皱了皱眉头,僵着的脸意外可以动起来。 “你呀,就好好在这里待着吧。我都多少年没见到人了。你正好陪陪我。”姑娘抖掉了他身上的冰屑,往纸火堆里又丢了一叠纸,道:“你知不知道这些可都是我最心爱的东西,存了好久,都给你用了。你不要狗……不识好人心。” 他想也知道,对方把那句“狗咬吕洞宾”咽了回去。 又是姑娘,想必再一会就是你侬我侬了,见多了的魇觉得甚是无趣。本以为空悟这样的得道高僧,应该会和旁人不同的,但和凡夫俗子竟然也没差别。不过,空悟到底是男人,魇想到这里,觉得在意料之中,又在意料之外。刚想从空悟的梦中退出来,却被他突然生出的杀意吓了一跳。然后它便被强制禁锢在了空悟的梦中。 这是这么多年来,它第一次被自己魇住的人禁锢住的。如果说,是空悟察觉到了它的存在,而且在梦里把它击杀了,那么它可就回不到人世间了。它有些急了,刚想使出毕生绝学先发制人,却看到空悟死死掐住了姑娘的脖颈。 这是什么奇怪的故事发展?相爱相杀?潜藏在梦境之中的魇咽了一口口水,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是你把我推下冰湖的。为什么不敢承认?”空悟眼神有半瞬的茫然,因为他感觉到了手中人的温度。 他刚才是以为对方是鬼怪精魅一类才痛下杀手的。难道是他感觉错了? “呆和尚,你真的要把我掐死了。”姑娘使出了吃奶的劲儿挣扎着。 空悟缓缓放开了她,别过了头看着竹片做的墙壁道了一声“刚才多有冒犯,还望姑娘谅解”。 他本以为对方会开口大骂或者痛打他一顿的,哪想到对方竟然再次凑近他问道:“你怎么知道是我推你进冰湖的?” 第三百七十九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7) “果然是你。”他把牙齿咬得咯咯作响。在坠入冰湖之前,他的确是感受到背后的力的。 一想到他竟然被迷惑,他就又急又气,手也再度掐了上去。 “哎哎哎,呆和尚,你别生气啊。”有了刚才的事情做铺垫,姑娘已经有了防备,迅速往后退着。 然后两个人就在屋子里打了起来,也不知道是谁把纸火踢到了墙边,屋子迅速就烧了起来了。说来也是奇怪,这屋子燃起来的一瞬间,姑娘和空悟已经在火堆之外了。 空悟能够出来,魇不觉得奇怪,可这文文弱弱的姑娘,魇怎么看都觉得她有不对劲的地方了。 “哎哎哎啊,我的屋子,我的屋子,被你毁了。你赔我。”明明隔着很远的距离,姑娘却如瞬移一般挪到了他身旁,一下子抓住他的袖子就不放手,哭得是一把鼻涕一把泪,伤心可见可闻。 魇注意到了姑娘的小动作,敏感察觉到姑娘对合上有情,可它望了一眼那冷冰冰的和尚,无声地叹息了一句,姑娘可能是自作多情了。 “你到底是什么妖物?”大货中,空悟搭着眉立于枯树下,压着眉眼,眼中杀气旋转。 “我虽然把你推了下去,可我也救你起来了。你个呆和尚。”姑娘气急败坏地向他扔出纸刀。 这些纸刀看起来就和那普通纸片一般,可一旦靠近,你就会晓得它是有多么的锋利,速度快到可以当场把人肠肚剖烂。魇潜伏在梦境深处,都后怕地缩紧了自己的身体,心想着,姑娘不可怕,不被爱的姑娘才可怕,出招都下死招。 空悟很快躲闪开去,手腕翻转,掏出了金笔,一大段经文在笔端显现。 魇觉得有些头疼,赶快把自己藏得更深了。 姑娘扶着头痛不欲生地叫唤着,“呆和尚,死秃驴,快停下,快停下。” 空悟停止诵经,看着她道:“你可服气?” “我……”姑娘又扔出了一大叠子的纸刀纸箭,细细密密地,往他的全身而去,“我要你死。” “若是我不愿,你当如何?”空悟从袖中掏出一块灰色布,脱离袖口的时候,一阵金光闪现,这布瞬间化成一张大网,把姑娘罩了进去。 “死秃驴,我不过就是想留你在这里陪陪我,何苦痛下杀手、”被罩在布袋中的哪里还有姑娘,只有一大本白色的纸片。 “阿弥陀佛。小小纸妖,竟然敢在我面前作孽。”空悟手这么一提,布袋到了他的手边,他取出了这本纸片,想了想,提起金笔在上面默起了经文。 潜藏着的魇看了一眼被困住的纸妖,眼神中难得带了那么一点怜悯。 “死秃驴,呆和尚,我不要这些束缚人的东西,你赶快给我擦去,我还能既往不咎。不然,等我出来,我定然要取你的心头血报仇。”在空悟手下的纸片不停地挣扎着,可它的挣扎是徒劳的。 “你若是潜心修炼,那么这些经文能够助你一臂之力。若是你劣根难除,那么这些便当做本僧对你的超度吧。”空悟写完了经文,把它丢在了一旁自生自灭。 “呆和尚,你真的打算就这样走了?你不管我了?好歹你带着我啊?”散发着金光的书跳起来又被迫压回去,“呆和尚,带上我啊。要是我被人捡到烧火了怎么办?呆和尚?虽然是我对你无礼在先,你是得道高人,也不应该和我一般置气啊?呆和尚?” 它只能看着他的背影越走越远,而后颓唐地摊在地上。 魇把它的咬牙切齿记得很清楚,“若是我下次遇见你,我定然要取你心头血,以洗今日耻辱。” 空悟接下来的梦境是一大片的白雪。他一人行走于被大雪覆盖的山脉之中,眉须上都凝结了小小的冰晶。他捻着佛珠,没日没夜地在大雪中行走着,一直走到了冰雪消融,杨柳探芽的春季,脚上的烂草鞋已经只剩下了几根草须。 魇在心里猜测他是不是就这样一直走到死的时候,他最终还是停了下来。 是闫抓住了一位小妖,要吞了他的魂魄,以助自己修炼。那妖,刚刚修炼出一点人形,瘦瘦弱弱的七八岁孩童模样,跪在柳树下抹着眼泪求闫,求他吃了自己的四肢留自己一条性命。 魇觉得小妖是有些可怜,但想着空悟之前对纸妖之举,觉得他肯定不会管。它再次意外了。 空悟动了手,一番惨战之后,以他把闫的魂魄打碎,闫拼尽全力在他头上注入了一股混沌之气结尾。 闫深受重伤逃了,而那小妖早就在二人激战的时候便逃了,于是剩下了身受重伤的空悟靠在柳树上吐着血。 魇担心他现在就会死,捂着眼睛有些不忍心看,想了想,觉得他死了也好,死了它就可以从这梦里出去了,便又有些期待他死了。它还选中了好多好多的小和尚,它还没来得及去看他们新奇的梦呢,怎么可以一直被困在一个人的梦里。 魇期待他随时死去,然而他撑着一口气一直走一直走,一直走回了他自己的家里。 魇觉得这会是他自己的家,是因为他看到那两位互相搀扶着蹒跚走路的老人眼睛不自觉流出了泪水。 夜晚的时候,他露宿在了老人家屋外的树上。 其他的魇没注意了,因为它还在想念着梦境之外的世界。等它被大火惊醒的时候,它再次见到空悟哭了。 这秋日的天气最是燥人,小屋后面堆了成堆的枯柴和干树枝,由竹片编成的小屋,燎出了一片火势。 魇以为空悟会去救的,可是他没有,他眼睁睁看着大火把小屋烧成灰烬。 小屋烧没了,空悟继续往前走了,这一路就走到了天涯海角,他再次哭了。说了些参透不了众生相之类魇听不懂的话,然后坠入了深崖之中。 魇觉得他有些可怜,又觉得他纯粹是自作孽。反正,从他梦境中出来以后,它抑郁了好久才重振信心潜入他人梦境。 第三百八十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8) “呆子,你睡着了?” 空悟睁开眼深呼吸一口,便见到一张小脸凑到了自己跟前。 他想到自己刚刚那个清晰的梦,又想到了和眼前纸妖的短暂交集,一时失了神。 “五百年前,我刚刚修炼成妖,便被一得道高僧寻到了,我不肯跟着他学习佛法,他便在我身上写了度化经文,期望时日长久我能够被感化。然而,不到月余,他便在云游的过程中掉下山崖丢了性命。由于经文限制,我不能脱离书本,便缩在书中在破庐里待了四百多年。这四百多年来,我闲的发慌,竟然还是遂了那高僧的愿,把上面的经文读了一遍又一遍,于是,不再惧怕佛威。“ ”好在,上天垂怜。荣家打听到度化经可以化解罪孽,费劲千辛万苦把我寻来,荣老夫人更是日日夜夜诵读,可惜荣老夫人佛口蛇心,表面上供奉佛祖,暗地里做尽各种坏事。要不是得了个孝敬儿子,早就被冤魂勾了命。因着她身上业障太多,时常翻阅经书竟然导致度化经文渐渐失效,我便也能自由行动了。” “施主既然能够自由行动,又何必往这普善寺来?” “如你所见,我现在的魂体已经开始变得透明,如果再不能脱离这本经书,我便将灰飞烟灭魂飞魄散。佛祖有好生之德,相信大师不会眼睁睁看着我丧命。” “施主灵体清明,想来未曾做过害人之事。如果有解救施主之法,又不伤及无辜,本僧愿意一试。” “你当真一点都想不起了?你真的一点都想不起了?哪怕是一点点?” “施主说笑了。我们素昧谋面,何曾有过交集。” “大师说得是,是我妄语了。” “大师还没回答我的问题,为何不直接告诉荣老夫人她死后要入地狱,受千刀万剐。” “施主刚刚说了,佛祖有好生之德。荣老夫人身体已在强弩之末,何苦要直白吓她。” “大师烦恼轻智慧长,已得证道,待万事万物都慈悲,可有为自己想过?为自己身边的人考虑过。你早早就出家,可知家中老迈父母,日日夜夜跪在佛前替你祈祷。” “了知三世平等已,彼智无边无有量,世间贪着于名色,有边无边皆寂静。了知因縁法相已,无我衆生命妄想,所起我见永无起,一切诸法亦无起。我相、人相、众生相、寿者相。我已堪破。” “我早知道你绝情,不曾想,你是这样的绝情。倒显得我痴情了许多。” “我们之前可有什么渊源?” “我和大师之间并无任何干系。” “大师说只要不殃及无辜便可伸出援手?“ ”若是我告诉大师,你的心头血可救我于危难之中呢。” “阿弥陀佛。”空悟心头一震,敛目掩住了眼中复杂的情绪。 他和眼前纸妖早就在五百年前有了交集。 五百前年,他未能堪破的人相、众生相,所以在父母死去以后丧失了活下去的动力,自愿坠死天涯海角。今世,他早早堪破四相,断烦恼智慧长,生死大劫却来考验他了。当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呆和尚,你在想什么呢,想这么久?”时一大胆地揪住了他的耳朵。 空悟仰头对上了她的眼神,就这样静静地和她对视了半晌。 “呆和尚,你傻了?你可不能傻,还没给我心头血呢。”时一摇晃着他的肩膀,希望他能够变成之前那个稳重老成的得道高僧,“你是不是以为用美男计就可以诱惑我啊,我可不喜欢和尚。” “骗人。”空悟低低说了这么一句,然后偏过头低声咳了起来,却在心中默默补全了一句,“也不知道五百年前是哪位刚修炼成妖的小东西缠着自己不让走。” 潜藏在藏经阁中的魇却不自觉地打了个冷颤,这两位磨人的东西,真希望他们早点出去,不要在自己的底盘。 “呆和尚,我觉得你睡了一觉以后,很不对劲。”时一围绕着他转圈子。 “你想活吗?”空悟正襟危坐,眼神难得有了温度,而不是一派悲悯。 时一点了点头,“如果我不想活,我干嘛来寻你。” “也是、”空悟像想通了什么似的,拿起了桌子上放着的毛笔。时日已久,毛笔的笔尖已经秃了,桌子上的墨也黏在砚石底部。 “你要写字?”时一觉得他现在有些奇怪,却有些说不出的感觉。 “五百年前,我们有过一段缘分。刚刚想起。”空悟的手轻轻在毛笔上拂过,毛笔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凝聚在一起,变成了锋利的尖头。 “你真的想起了?想起了多少?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时一问得小心,怕他是在诓自己。 “第一次见面你问我,是不是真的一点都想不起来了,我问你我们之前是否有过渊源,你没有回答,但我感觉到了你的伤心。现在,我说我想起来了,你却小心翼翼怕我诓你。难怪有语云,唯小人与女子难养。”空悟摸了摸笔尖,寒芒闪过,一滴鲜血坠地。 “我不是这个意思?”时一自顾自弱弱辩解了一句,因而也就没能注意到坠地的鲜血。 “师傅坐化前曾经算出我有一生死大劫,因此特意把我的三魂六魄都聚于一处,用毕生功法融于我的心头。”空悟手腕翻转,如利刃般的毛笔往自己的心脏插去,且每说一句笔尖便深入心脏一分。 “空悟,呆和尚,你干什么?”他听到了小纸妖的尖叫声,都快把他耳膜刺穿了。 她见到自己取心头血,难道不应该高兴吗?为什么会是这样的惊慌失措的表情? “你若是潜心修炼,那么这些经文能够助你一臂之力。若是你劣根难除,那么这些便当做本僧对你的超度吧。”在生命即将消逝前,空悟想到了五百年前自己曾经对眼前小妖说过的这一句,忍不住压了压扬起来的嘴角。 五百年前,他未能堪破人相、众生相,对眼前的纸妖动了点点情。他本意是想她好好向佛修炼,却没想到让她受了五百年的苦楚。 今生,他早早勘误了,便把心头血还她以作两清。 第三百八十一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9) “心头血给你,两清了。”空悟拔出笔尖递给了她,双手往身侧坠去,脸上是解脱的神情。 他早已堪破四相,知道前因后果后,心甘情愿放弃自己的生命成全小纸妖。 “呆和尚,你不准死。你不准。”纸妖扶住了他的身体,同时,它的魂体以极快的速度开始修复,从原本即将消失的透明样子凝固成了人形。 得道高僧的心头血,果然名不虚传。 这里似乎没有了自己发挥的场地了,时一默默退到了角落去,准备做魇和空悟的观众,正好和藏着的魇碰了头。 魇立刻把自己缩成了瘦小的一团混沌,双手捂着眼睛,却偷偷地瞧着这位突然被挤出身体的魂魄。 时一难得见得这么害羞的妖物,友好笑了笑,向它摆着手退到了更角落的地方去。 魇慢慢地胆子大了起来,身形也恢复如初,开始一点一点地时一所在的方向挪去。 “你是什么?”时一主动开口问道。 “我是魇。”魇看她没有伤害自己的意思,于是拿下了遮脸的双手,大胆地瞧着她,声音却小小的,软软的,像极了女孩子。 “魇?”时一重复了一遍,像是有些意外。 魇看出了她眼中的疑惑,解释道,“就是人们经常说的梦魔。” 它小心地注意着时一的脸色,预备着她一旦变脸就逃走,然而时一没有。 时一笑着问它道:“你这么害羞,潜入人类的梦境肯定害怕吧?” 魇点了点头,觉得自己在她面前好像又有些太怂了,于是又快速地摇了摇头。 “真的不怕?”时一眉毛挑得高高的,似乎是不相信它所说的话。 魇把自己缩成了小小一团,怯怯道:“开始害怕,慢慢觉得有意思了,就不害怕了。” “你真乖。”时一夸了它一句。 魇开心地旋转了一圈,它一个人在藏经阁中,寂寞惯了,从来没人和它说话,也没有人夸奖它。 时一立于一旁,静静地望着它笑着。 在这么多的小世界中穿梭,还难得碰到这么有意思的小东西。如果可以,真想把它带回去。 “你不必愧疚,是我欠你的。”空悟的魂魄脱离了他的躯体,被纸妖一把拽住了。 “你不准离开,在没有说服我之前不准离开。”纸妖眼中滚下一团血泪,那是它凝结了一生的精魂。 “欠你的是五百年前的我,那时的我未能堪破人世,可五百年后的今天的我,却不同于五百年前的我、” 纸妖急迫地打断了他,“你到底要说什么?” 空悟的魂魄伸出手,接住了纸妖的血泪,轻轻一握,一股青烟冒出,眼中慈悲,“我们人妖殊途。五百年前如是,五百年后亦如是。” “我不管。我就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够陪在你的身边。以后,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纸妖要去抱他,却被他一把推开了。 “施主可听说过优昙花,生长于佛祖之前。一千年出芽,一千年生苞,一千年开花,弹指即谢,刹那芳华。”空悟双十合十念着阿弥陀佛。 “我不想听、”纸妖再次往他怀抱而去。 这次,空悟没有躲开,而是淡淡道了一句,“女施主,我和你的尘缘早在五百年前便断了。” “我不信。若是断了,你何苦要牺牲自己性命救我。”纸妖抱紧了他。 虽然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点温度了。 “一念愚即般若绝,一念智即般若生。女施主,往后好自珍重吧。”空悟化为金粉消失在了原地,纸妖伸出手去捉,徒劳地抓了一团空气握在手里。 “他怎么能这么狠心,既甘愿舍弃自己的性命救我,却不愿意承认曾经对我有情。哪怕一句,哪怕一句都好啊。”纸妖瘫软在地,浑身染上了血红。 时一不知怎么安慰她,仍然静默站着,手中却忽然多了一个什么东西,她低下头去看,是一团如手掌一般的混沌。 她下意识便想到这是魇,保准魇是以为她也跟着难过了,在安慰自己。 可是啊,她这样的人,在不同的小世界中穿梭着,早已看惯了生离死别悲欢离合,最珍惜的便是自己的灵魂,最吝啬的便是自己的感情。 她只是觉得纸妖傻罢了。 寺庙外。 倚在门口的闫,望着寺庙内打坐念经的和尚们,眼神中透露出狠绝。 这些妇女们都是被它煽动而来的,它让她们火烧普善寺,不让寺庙里的任何一个和尚出去。 它不管是什么得道高僧还是云游和尚,只要是碍了它的事,那么,它一个都不会放过。 平民打扮的妇女孩子们正明目张胆地往寺庙墙下堆各种干草和木柴。 上香的人中有认识她们的,上前搭讪了几句,问她们在干什么,都被她们无情驱赶开去。就好像,她们是敌人一般。 于是开始还有些搭讪的人,后面便没有人愿意搭理她们了,自顾自上自己的香,上完香头也不回地下山去了。 “各位女施主,你们这是要做什么啊?”寺庙里的苦行僧最先发现了在堆柴的妇女们。 “你们这群和尚,骗天骗地,今日就是你们的死期。”这群妇女们已经都做好了准备,领头的妇女的站在了大门口,挡着他们不让出来。 仔细看去,这群围在寺庙城墙外的妇女们眼睛中都蒙着一层淡淡的血红之色。因为她们已经被闫迷惑,所说所做的全部是闫吩咐命令的。 “各位女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啊。”苦行僧们以为她们只不过是一时被人迷惑,好好交涉还是能够沟通的。哪里晓得,她们直接点燃了火把。 “来人啊,救火啊。”僧人们乱成了一团,赶忙四散逃开去找水桶打水灭火。当然,也有胆小的,直接从大门逃窜离开。 “女施主们,菩萨慈悲为怀,各位只要放下屠刀,便能立地成佛。”小沙弥闯了出来,准备以佛理服人,可那些妇人们却率先把燃着的木头扔向了他。 “师父,救命啊。师父,有人要火烧普善寺。”小沙弥连滚带爬地跑进了寺庙寻找空悟。他还不知道空悟已经死了。 第三百八十二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10) “哈哈哈哈,一个都不放过。”熊熊燃烧的烈火映红了闫的双眼,它要亲自看到空悟被烧死,才会离开。 诡异的笑声伴随着燃烧的劈啪声诡异得吓人。 大白天的,一群女人围在寺庙门口,点火,和和尚吵嚷,引起了不少来上香的香客们的注意。胆小的立刻折返下山回家了,胆子大的往前走去准备上香,却被她们一番推搡。秉承着好男不和女斗的原则,男子们灰溜溜地也下山了。 藏经阁中的魇和时一也听到了外面的喧闹声。 “我们要出去看看吗?”魇把时一的手往下拽了拽。实际上,她是不想出去掺和人类的事情的。它虽然喜欢人类的梦境,但要接触真实的人类它还是害怕的。 时一摇了摇头,握紧了它的手,却把眼神望向了瘫坐在地的纸妖身上。 门外,杂乱的脚步声和敲门声同时响起。 “师父,师父,普善寺被人放火烧了,她们堵在门口,我们出不去,怎么办啊?”门还没开,小沙弥已经竹筒倒豆子一般把话吐了出来。 纸妖认识小沙弥,自然也能分辨他的声音,知道他是空悟打算培养来接自己衣钵的弟子。一直没给他赐法号,也是为了锤炼他的心性。 “空智,你陪我去门口会一会故人。”纸妖当机立断附身在了空悟的身上,又草草用衣袖擦去了胸口的血迹,打开大门,走了出去。拍了拍小沙弥的肩膀。 小沙弥并不知晓空悟的皮囊中已经换了灵魂,他只知道自己在这种时候拥有了空字辈的法号,是师父抬举他,要培养他当接班人,眼中顿时就闪了泪花。 时一追着纸妖出去了,胆小的魇在藏经阁中转了好几圈,纠结了好一会,也悄悄地随着时一出去了。 “师父,师父,师父,她们真的太可怕了。女人如老虎,果然是真的。”小沙弥跟随在“空悟”身后,神色仍旧狼狈,脚步却稳了许多。 “不要跑,各司其职,打水灭火。”附身在空悟身上的纸妖从容镇定地安排着寺庙里的众人。 那些胆小卷了自己东西准备跑路的和尚们,见到他伟岸的身影纷纷镇定了下来,丢掉了自己的东西,捡起了地上的工具往水井走去。 而那些上香的香客们,也冷静了下来,跟随在僧人们身后,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空悟大师,现在才出来,当真是好定力。”闫原本灰色的身形因为吸收了各种冤魂现已经变得浓黑,准备着随时取眼前这个和尚的性命。 “胆敢在佛门清静之地犯下如此罪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收拾了你。”纸妖双手合十,准备念经驱赶他,经文脱口,她自己便头痛起来。 原来,她能够附身在空悟身上是因为有佛缘,然而她的佛缘却不能驱使她使用空悟的法力。 “空悟大师,看起来体力不支的样子。”闫轻轻一推,一大股馄饨之气便朝纸妖袭来,纸妖勉强用尽修为才堪堪躲开,扶着墙吐出了一大口血来。 好在这个时候,时一带着空悟升天的魂魄回来了。 空悟瞥了一眼寄生在自己皮囊中的纸妖,双手合十,悲悯一笑,照旧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纸妖见到空悟的魂魄,眼中便掉下了热泪。她原本是想帮着他守护普善寺,可是她能力不足,根本就不能和闫对抗。 “我助你一臂之力。”时一强力把空悟的魂魄“塞回”到了身体之中,纸妖被震了出来,灵魂再次变得透明。 据普善寺的下一任主持亲述,自己的师父和恶魔大战了一夜,最终和恶魔同归于尽。 那一夜,寺庙内火光冲天,众人呼号,当时年纪仅仅十三岁的他被临时受命,委以重任;那一夜,寺庙外,只见得空中一身着袈裟的得道高僧和一浓黑的混沌之物你来我往,所经之处,都落下燃烧着的火团。那火团一沾地,不管是什么,都会立刻被腐蚀。那一夜,是惊天地泣鬼神的一夜,寺庙中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死。那一夜,也是佛祖保佑的一夜,佛雨降临普善寺,救了所有人的性命。可天亮了,大家都没死,他们的主持却倒在了门口。再也没有醒来。他们才晓得那一场雨是老主持为他们所求。 “我们彻底两清了。”纸妖挡在了空悟的身前,替他挡了这致命一击。 她的眼神中却有着无限的怀念,想到了五百年前和他初次见面自己便讨厌地作弄他,想到了想把他强留在自己身边却因为学艺不精被困在经书中,想到了自己曾经的善恶不分,想到了自己五百年的执念,在真正魂飞魄散的这一刻,竟然都解脱了。 “阿弥陀佛。”空悟眉目中仍然是熟悉的悲悯,可时一和魇分明看到了有透明水滴从空中坠落。 这雨,一下就下了半夜,浇灭了普善寺的大火。 “哈哈哈哈,空悟啊空悟,你拼上性命都不能奈我何,今日我就要你死在这里。”闫得意地笑着,而后一口把空悟吞入了口中。 牺牲了纸妖、空悟都没能把闫除掉。闫要是不死,那么普善寺里的和尚们定然也不能活,时一心念一转,准备搭手帮忙的时候,化为人形的魇拉住了她的手,轻轻摇了摇头。 “纸妖曾经允了我一样东西,我要得到这样东西,就不能坐视不理。”时一以为它胆子小害怕,把它往后藏了藏,耐心解释着。 魇再次摇了摇头,指着一个安全的位置对她说道,“我来。” 时一还在意外的时候,弱小的魇突然变成了一团巨大的乌云,往嚣张的闫飞去。 几乎没费什么力气,魇便把闫吞入了自己口中。 它回到了时一身边,再次化为人形悄悄拉时一的手,刚刚触上时一的手指又速度地缩了回去。 “真没看出来,你居然这么厉害。”时一在它头上摸了摸,揉出了一个小小的尖角。 魇再次害羞地低下了自己的头。 闫被收服,被他迷惑了心神的妇女们醒过神,望着如断壁残垣般的普善寺哭天抢地哀嚎起来。 【任务完成,收获【执念】】 第三百八十三章 孱弱纸妖vs得道高僧(番外) 时一准备离开小世界的发生了一点小小的意外,魇把她困在了她自己的梦境之中。在此之前,时一一直都以为自己是不会做梦的。 时一的梦中,是一片清澈的池塘,池塘中坠着青色的飘萍,碧绿的荷叶伸出水面往天上长去,各种各样的鸟儿停驻在荷叶上,天辽阔得不得了。 等时一从梦境中出来,魇立于她床前,揪着自己的两只手扭来扭去不敢正眼看她。 时一笑了起来握住了它的手,宽慰道:“我没生气。” 魇像个孩子似的在她床前又蹦又跳地,而后抱住了她。 “你要走了是吗?” 时一伏在它的肩上点了点头。 “那我下次再来看你。” “好。” 声音落下的时候,魇的面前已经没有人看,它的手虚空停在了时一头发的位置。 魇又变成了孤独的了,它默默回到了藏经阁,蜷缩在了以前经常呆着的位置。 空悟逝世之后,空智继他的位置成为了普善寺最年轻的主持。他成为主持后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放藏经阁并增设坐席,以最诚恳的态度欢迎非本寺庙的善男信女们在藏经阁中阅读经卷。这是佛家寺庙有史以来的第一次改革。 同年,万勇帝颁布令旨推行佛法,并在朝廷专门设立了佛苑为各地的得道高僧修书立传,同时在每个州县都设立了寺庙专时派高僧去讲解佛经。他自己当然也带头学习佛理。上行下效,民间掀起了佛学思潮。 院子里的枫叶红了又绿绿了又红,寺里的和尚多了又多还多,空智的弟子多了一批又一批再一批,空智开始老了,蓄起了胡子。 这日,夏日正盛,他盘坐在藏经阁诵读经书的时候,迎来了一位故人。 故人自称王天,说是途经此地特意来拜祭前任主持空悟大师,并愿意派人以金身重塑殿内菩萨。他们闲谈了几句佛理后,故人匆匆拜别。 他的小弟子空玄却特意带着师兄弟们来问他,为什么这位黄天施主愿意派人为寺庙里的菩萨重塑金身。 他喝了口茶,清了清嗓子,讲述起了多年以前,这位黄天第一次上他们普善寺的事情。 “那时候的富户还是荣升,他带着府里的小厮们搀扶着他的娘亲荣老夫人来问我的师父空悟,也就是前任主持,死了以后,将入什么轮回……” 他至今都还记得当时的荣老夫人目光灼灼,眼中满是希冀,期望师父空悟能够给她好的回答。 然而他的师父空悟低头捻着佛珠念了一声“阿弥陀佛”,说了一切众生轮回世间,由二颠倒分别见妄,当处发生,当业轮转后,停下了捻佛珠的动作,偏过头不再看她。 于是他见得荣老夫人面色瞬间灰白,喃喃自语道:“是我自作孽啊,是我作孽啊。” 富户荣升想要捐出全部身当为荣老夫人增加功德,被师父拒绝了。两人脸色灰白,相互搀扶着下山了。 这位叫做黄天的香客却捡起背篓里的书问道,“这本经书已经被翻烂,可见经书主人的诚心,大师为何不能发发善心,安慰安慰那位老妇人呢?” 他的师父没有回答,他主动开了口,“这六道互相轮转,而不休息。为什么?是因为在随时随地发生了妄想、妄见,就造了业;在什么地方造出什么事情,就在轮回里受什么果报。荣老夫人自然要因为自己的造的业造的事受相应果报。” 虽然他并不清楚这位眉目看起来还算慈祥,打扮也质朴的老妇人造了什么业障。 “既然佛不能拯救世人,不能消业,世人又何必礼佛?”香客再问,他被问倒了,挠了挠自己刚剃没多久的光头,把求助的目光看向了自己的师父。 师父双手合十看向殿里供奉的如来佛祖,悲悯道:“佛法微妙精深。在佛法里边,不觉得得到佛法的好处;处在佛法的外边,也觉不出来有什么坏处。可是在佛教里边,你一分功,一分果,丝毫不错。佛教里头也是最自由的,也是最平等的,绝对没有一种偏袒。由这“一切众生”,包括饿鬼、地狱在内,如果你发心修佛道,你再坏的人,都可以成佛;你再坏的畜生,也都可以成佛的。怕就怕不诚心。” 外地香客略微思索了一瞬,突然笑了起来,感谢道:“今日承蒙大师指点,许多疑惑顿消。” 香客往山下去了,他却望着他的背影呆住了,因为他竟然在这位香客身上看到了一团紫云之气,这是他未曾从他人身上看到过的。 他当即跑去找了自己师父,告诉了自己的见闻,师父告诉他,此位香客日后当贵不可言,回来还愿,你可让他以金身重塑寺内菩萨。 他当时还没能明白师父话中深意,直到今日再次见到这位香客。他也愈加佩服起自己的师傅来。 “师父,那这位香客真名真的叫做黄天吗?”小徒弟挠着自己光头,把求助的眼神望向了自己。 空智爽朗一笑,摸了摸自己爱徒的光头,道:“率土之滨莫非王土。王土之内的天,该是什么人啊?” 小徒弟站在原地思考了许久,最后敲了敲自己的额头,如梦初醒般叫了出来,“万……” “嘘”空智竖起食指,轻声道,“佛家净地,切勿喧哗。” 小徒弟明白了其中关键,欢天喜地地跑了出去。 空智没了看书的心思,放下了经书,准备四处走走静静心,正好路过闻经阁,听到妙言大师正在给庙里的弟子们讲《嘉泰普灯录》里的“千山同一月,万户尽皆春;千江有水千江月,万里无云万里天”一句。 他闭上眼,仿佛回到了很多年前,自己师父还在的时候。 “师父,这句佛经有什么禅理啊?” “这句啊,说的是月如佛性,千江如众生,江不分大小,有江就有月。人不分贵贱,有人就有佛性。佛性自在人心,就如月照江水,无所不在。佛性无所不在,道亦无所不在。“ “那这天和云和人和佛和道之间有什么关系呢?” 他当时问,师父却望了一眼他,摸了摸他的头,道:“日后你自会明白的。” ”天如佛心,是本性,是镜台,云可看做物欲,是烦恼,是尘埃。万里无云,便是万里晴天,物欲烦恼尽去,佛心本性自然展现,尘垢除拭,明镜自然恢复光明。” 妙言大师见着立于窗口的他当场悟道了,双手合十,念了一声“阿弥陀佛”。 第三百八十四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 “快跑啊,快跑啊,诈尸了。”时一睁开眼,便见到一群戴皮帽、着粗布马褂、蓝黑色长衫的男子四散而逃。 在她的记忆中,这样的服装盛行是在民国,或是清末。 “军爷,快走,快走。”跑了半路的陈副官,没有见到自家主子的身影,赶忙又回来了,耷拉着受伤的手,另外一只手拽住自家主子就是不肯松手。 他们此行为了挖掘千年以前的姚武帝的坟墓,一行人可以说是九死一生。他更是差点连命都搭上了。可是别说传世的珠宝了,就是值钱的物件也没几个。倒是碰到了复活的千年女尸,能不能安然出去都难说。 孟良朝望着沉香棺木中的千年女尸,几乎挪不开眼。 十八岁以前,他总是重复在做一个梦,梦里宫装繁复看不清脸的女子握着他的手,哭着让他别忘了自己。千年女尸睁眼的一刻,那个梦中女子模糊的脸忽然有了面容。 “军爷,走吧,女尸起来我们就走不脱了。”陈副官的拉扯根本就不管用,危急时刻也顾不上尊卑了,直接往自家主子后脖颈一个手砍刀,想要打晕他带走。 孟良朝身形微微一动,直接躲开了,倒是给了他一个措手不及的手刀。 陈副官双眼一闭,身子一软,直接倒地,只是双手仍然紧紧拽住他的裤腿。 “你不怕我?”时一双手摊在小腹前,仰着头看他,没有一点要行动的迹象。她目前还没搞清楚状况。 “我们似曾相识?”孟良朝轻轻扯开了陈副官的手,心中笃定初次相识的她不会伤害自己。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们认识了好久,间杂着许多别的情意。 “或许吧。”时一刚说完话,肚子一阵疼痛,整个人在棺木中蜷缩了起来。 头脑中突然多了很多记忆。 原来,眼前的军装青年,是千年以前的姚武帝,而她的身份是他的皇后,吕时一。她死后,芜文帝求得民间奇能异士修建了此座陵墓,把她的尸体放于沉香棺木之中,用镇魂之法生祭了数百童男童女,保得了她的肉身不腐,容颜不蠹,以便千年之后与之团聚。 千年以后,她果真遇见了转世为军阀之子的孟良朝。他们在墓穴之中相认时,被一群留洋的大学生捣乱抽了镇魂柱,害得她肉体直接化为粉末消散。 孟良朝开始是恨着带头的女学生米雨烟的,偏偏好郎怕女缠,加上米雨烟替他挡了一枪差点丧命,他对米雨烟也有了几分真心。 若说米雨烟是真心爱他,吕时一为了爱人便算了,可这米雨烟却是一个暗杀组织新发展的成员,所做一切只是为了杀死孟良朝,消灭军阀一系的势力而已。 化为廛粉的吕时一怎么能够安心。 于是便有了自己的到来。 “你怎么了?”孟良朝见着她痛苦,自己的心也跟着痛苦起来。想要靠近她,又害怕靠近了对她会有什么不好的影响。 “拔,拔掉棺木下方的那颗钉子。”时一忍着肚子的疼,竭力咬字清晰告诉他怎么做。 孟良朝打小在军营长大,身形敏捷,一俯身便望见了那枚寸长的刻画着符咒的木钉子,手这么一握,自以为能够拔出来,可钉子却纹丝未动。 他仔细辨认着木钉上面的符咒,似乎是有关“噬魂养尸”一类的。如若真是这类,必然要用到鲜血才能解咒。 照样疑惑钉子外形的米雨烟一行人,在与孟良朝一墙之隔的地方不停拔着这陵墓上的木钉放进自己的背包。 放眼望去,这偌大一幅的美人沉睡图中女子腹部中央的钉子就快要被他们给扯完了。 “血,我的血……”时一狠狠咬着自己的唇瓣,生生咬出了血迹,“涂抹在手上去拔才有效。” 眼前的女子难道竟然是一个活人! 孟良朝望着她那血红的嘴唇,胸腔中说不出的震动,见着她如此这般难受,更加心急,想要帮她解脱。 大手往她嘴上轻轻一揩,感觉鲜血还不够解咒,直接用佩刀划破了自己的手,俯身再往钉子一拔,轻松便拔了出来。 陵墓也开始摇晃起来。 许许多多的童男童女出现在了他和女子的棺木周围,整齐划一跪倒在地,用姚朝的官方方言道: “武帝万岁万岁万万岁,武后万岁万岁万万岁。” 摇晃的陵墓,惊天的大呼使得一墙之隔的米雨烟一行人纷纷往陵墓门口奔逃。 偏偏米雨烟留洋回来,死活不信这些鬼魂之事,胆子奇大地往内室摸索走去。 “起身吧。”被孟良朝从棺木中抱起的时一苍白着脸,“得诸位童子佑护,吾与武帝今日才能团聚。吾愿以十世福报报答各位,愿各位早日投胎得到归宿。” 这些被生祭的童男童女,心地纯净,但千年都被禁锢于此,难保没有怨气。若是没有好好抚恤,难保会形成什么恶果,影响委托者的际遇。 “恭谢武帝、武后,我们现在便去转世。”童男童女们终于露了笑模样,蹦蹦跳跳地消失了。 “你是姚武帝的皇后?”孟良朝问。 时一点点头,有些伤悲道:“你该是不认识我了。虽然我尝尝托梦于你。” “那我是姚武帝的转世?”孟良朝问出来的时候,自己也有些不敢置信。 “嗯。”时一坚定地点了点头,道:“我算出你今世有灭族之灾,特意醒来助你”。 “大胆小贼,放开这位姑娘。”闯进来的米雨烟见着抱着女人的男人身影,一声大吼。 时一搂紧了他的胳膊,明显是被吓到了,孟良朝眼神一冷,转身对米雨烟便没有什么好脸色: “你有何贵干?” “放开这位姑娘!休想轻薄于她!”米雨烟说出了自己早就酝酿好的台词,等望清楚眼前的男人是什么长相以后,顿时颓了。 她眼前这人,可是这姚川大军阀唯一的儿子,孟良朝啊。传说中从不近女色,杀男人不眨眼,杀女人更不眨眼的冷酷公子哥。 她不会是毁坏了自己的形象,破坏了任务计划吧! 不对,对方那冷得像冰刀一般的眼睛紧盯着自己,她现在似乎面临生命的威胁。 情急之中,她咕咚咽了一声口水。 第三百八十五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 “放她走吧。”时一捂着肚子躲在他身后闷声说道。 女主现在还没被暗杀组织打磨成后来的沉稳性子,倒是比较活泼可爱的。 “你们认识?”米雨烟的手别扭地在头发上缠了又缠。 传闻中不是说孟良朝不近女色吗,这身边活生生的女孩子是怎么回事?还有这女子身上穿着的衣服怎么越看越和外面那副美人沉睡图上的美人相似? “看什么看,再看我把你眼珠子挖下来。”孟良朝冷着脸把外套脱下来罩在了时一的身上,袖子里藏着的匕首寒芒在米雨烟眼前一闪而过。 米雨烟虽然胆大,可听多了关于他的传闻,现下他对自己又是那样恶劣的态度,丝毫不怀疑他话语的真实性,乖乖地闭上了双眼,还特意转过了身去。 “这里要塌了,我们赶快走。”时一攥紧了他的手臂,另外一只手则紧紧捂住自己流血的肚子。 “陈副官……”孟良朝在他人中处使劲掐了一下,等他一睁眼,立刻喊道:“走。” 陈副官心中虽然疑惑多出来的两个女孩子身份,但此刻大难临头,自然是保命要紧,紧跟在孟良朝和时一的身后。好在他在衣服中多塞了几根手电,现下正派上用场。 米雨烟自然也是怕死的,等他们三人没走出多少距离,立刻紧跟了上去,往陵墓外逃窜。 和米雨烟同行的组织成员,在陵墓刚刚摇晃的时候,已经四散奔逃,后面又听到那震天的呼声,个个吓得慌不择路,陵墓中昏暗,正好又和孟良朝他们找的盗墓者撞在一起,以为对方都是来索命的,相互缠斗在一起,还有些则不幸中了陷阱当即丧命。 孟良朝和陈副官两人,一前一后,小心提防着陵墓中隐藏着的机关,时一依附在孟良朝的身上,唇色惨白。 “军爷,小心。”陈副官飞身挡在了孟良朝的面前,肩膀中了暗处飞来的一箭。米雨烟是眼睁睁看着陈副官被箭刺中肩膀的,忍不住大叫了一声。 “不要叫。”孟良朝瞪了她一眼。 “往后走,不要往前。陵墓的出口在后方。”时一面上已经没有一点血色了。她知道若是不能快速出去,自己很可能会因为失血死在这陵墓之中。那么,又要继续重复原来的结局了。 “往后撤。”孟良朝一声令下,陈副官率先走在了前面。 说实话,陈副官心里对时一说的话也没底,可自家军爷听她的,那么他这个当下属的,自然也是听的。 米雨烟在原地站了几秒,思索了下自己的出路,咬咬牙又跟了上去。 她现在去寻自己的同伴们显然已经不可能了,接下来的路,她一个人出去,碰到什么难以预测。若是紧跟着他们三人,那么垫后的她只要提防自己身后即可。 现在陵墓中昏暗,只有陈副官一人手中有手电,倒是个对孟良朝下手的机会。可孟良朝死在这陵墓里,她也不能活着出去,毫无意义。杀孟良朝的事情还要徐徐图之。 “刚刚那位姑娘呢?”陈副官回头的时候没见到米雨烟问了一句。 虽然他不能明确对方是敌是友,但好歹是条命,不忍心见着她一个姑娘家死在这里。 “随她。”孟良朝态度冷冷的,心急却十分的急迫。因为他明显感觉到了身旁人体温的流失。他很担心,再出不去,身旁人会…… “我听到你们在叫我,我就跟上来了。”跟上来的米雨烟笑嘻嘻地和顺得不得了。 陈副官感觉到孟良朝没有心思搭理她,为了表示善意,他叮嘱了句,“跟着我们,别走丢了。” 米雨烟暗中朝孟良朝所在的方向做了个鬼脸,低声咕哝道:“你不理我,有的是理我。本姑娘可是花见花开,人见人爱的,就你不识货。” “啊……啊……”她突然尖声叫了起来,声音分贝大到陈副官和孟良朝都忍不住把耳朵给蒙上。 “闭嘴。”孟良朝心中烦躁,回头瞪了她一眼,却正好和一张漆黑的面容对上。 这张漆黑的脸看不清五官,唯独那双眼睛像火把一般明亮。 米雨烟从他禁止的动作中猜到他定然也看到了,原本恐惧颤栗的心慢慢静了下来。 见过大风大浪的孟良朝,自然没有被唬住,和这张脸顽强对视着。 全身张开的毛孔,涔涔而下的冷汗却暴露了他并不那么平静的内心。 好在这张脸对他并无恶意,飘飘悠悠地又消失了。只是那余音一直在他的心中盘旋:“好好照顾她。照顾她。她等了你太久了……” 等陈副官察觉到身后的不对劲回头的时候,只能听到米雨烟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你也看见了吧?”米雨烟试探地问道。 “闭嘴。”孟良朝下意识扶紧了时一的身体,软软靠在他的身上时一因此也感受到了他血脉的痉挛,在黑暗中扯了扯嘴角笑得薄凉,刚刚出现的那张脸只是她使的一个小技法罢了。 一行四人,继续往陵墓的后面走着。一路上很平静,基本没见到机关,这反而让陈副官的心都快掉到嗓子眼了。 孟良朝稳稳扶着时一,心里想着的却是,这一路的平稳定然是之前见到的那张脸给自己的。那么,他们定然是能安然走出这陵墓的。 终于,四人听到了陵墓中的潺潺水声,循着水的来源一直走一直走,走到了陵墓的尽头。 “拧一下石兽的头部。”时一用尽力气说出了这几个字。 陈副官回头望了眼自家军爷,孟良朝肯定地点了点头。 哗啦一声,四人前方巨大的石块突然往上升起。 “走。”因为疼痛,时一已经快说不出完整的一个字了。 陵墓打开,久违的阳光终于透露了进来。垫后的米雨烟见到阳光早就迫不及待了,大步上前想要离开这个鬼地方,却被陈副官挡在了前面。 “让她先出去。”孟良朝凤眼往下一沉,陈副官便明白了他的心思,主动松开了手。 “什么人啊。”米雨烟碎碎念了一句,大跑了出去。 第三百八十六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3) “所有事情活着出去再讲。”孟良朝特意检查了她肌肤裸露出来的地方,最后把自己的衣服罩在了时一的头上。 时一晓得他误会自己不能见光了,觉得逼闷想要把衣服从头上扯下来,可全身都没有力气,甚至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便由着他了。 三人刚走出陵墓,这巨大的石门便轰然一声落了下去。接下来,更让陈副官和孟良朝惊讶的事情出现了,这巨大的陵墓竟然在他们眼前消失不见了。原地变成了一片巨大的原始森林。 “今日之事,当真是……”陈副官不知道该用什么词来总结今日见到的一切。只能感慨古人的智慧,今人实在难以企及。 “走吧。”孟良朝公主抱起时一,大步流星往有炊烟的地方走去。 陈副官最后恋恋不舍地看了一眼,跟了上去。 藏在没多远处的米雨烟,被人挟持着从巨树身后走了出来。 “别别别杀我。”冰冷的刀尖就贴在自己的颈动脉处,让她想要忽视都不行。 “之前在里面,你为什么不把孟良朝直接杀死?嗯?”身后的男人一身落拓的中山装,鼻梁上架了一副金丝眼镜,斯斯文文的模样,声音却冷得不行。 “我也想过杀他的,可是我和其他人走散了。他的身边还有他的副官,我一个女孩子下手根本就没有把握。”米雨烟硬气地替自己辩解着,心想着这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事情哦。好不容易从那要吃人的皇帝陵墓中出来,还要被人拿着刀威胁,还不如之前就不进这陵墓呢?命都要吓没了! “你不知道我是谁?”米雨烟如此大胆的顶撞,让陈琰疑惑了。 “你是谁嘛?”米雨烟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翻了个白眼,心想着反正都是要杀孟良朝的人就是了。 “我是你的最高上级。”陈琰在她肩颈处敲了一下,打横把她扛在了肩头。 组织里每个人的资料,他都掌握齐全。可还是第一次碰到胆子这么大敢和自己刚又那么怕死的人。 离开这片地方的时候,他也没能忍住回了头。 倥偬葱翠的原始森林寂静,好像在这里存在了上千年一般。 要不是他亲自埋伏在这里见到了陵墓的出现和消失,他肯定会怀疑他的组员说谎的。 孟良朝一行人被村里的农妇发现,引着他们去了村里。 村子一直都与世隔绝,所以没有什么正规的医生。只有一位上了年纪的女巫医。说是女巫医,在孟良朝看来,和普通的老人家没什么差别。 趁着孟良朝和村长交涉的时候,陈副官观察了下村子,是典型的江南风格,据判断应该是浙江一地。可之前他们去的地方可是新疆伊犁谷底啊,难道说姚武帝这处陵墓竟然广阔到跨越了大半个中国?! 陈副官和孟良朝眼神交涉了一番,现下不了解地方情况的他们,只能先把希望寄托给了巫医。 巫医做法本是不让人看的,但孟良朝实在是担心晕倒的时一,各种言语哀求,村长也怕人死在他们村里不好交代,破例允了。 女巫医早年便瞎了半只眼睛,老了另外一只眼睛得了白内障也看不见了。照理说,她应该不能视物才对,可孟良朝却清清楚楚地看到她把时一扶了起来,围着时一跳了一段舞,又哼唱了几句类似战国时期楚地的方言,而后凭空抓了一把灰丢在了早就准备好的杯子中,浇入凉水喂了时一喝了下去。 “睁眼就好了。”女巫医在时一后背拍了几下,等时一咳出了一团污血,扬长而去。 孟良朝心下佩服,对着她的方向鞠了一躬。 时一醒来,腹部的伤口不再疼痛,脸上也恢复了血色,仔细看去也和普通人没有差别,除了皮肤更加白皙和细腻。孟良朝心内松了一口气。 治好了时一,孟良朝自然是要给予村长报酬的,但摸遍了全身值钱的东西只剩下一块贴身的玉佩,是他早逝的母亲给他留下的遗物。 为了时一,他虽然不舍得还是拿了出来。村长却连连推拒,脸上甚至是一副惶恐的模样。 时一笑着把他的手包在了掌中,对着村长说了几句类似值钱女巫医给她治病时候说的楚地方言,严肃的村长笑得牙不见眼的。 “你和村长说了什么?”不仅孟良朝好奇,陈副官也好奇得很。 时一松开了他的手,眯了眯眼,道:“我和他说,我可以把我身上穿的嫁衣给他当做纪念。” “就这么简单?”孟良朝有些不相信。 “就这么简单。”时一的手在他耳朵处捏了一下,孟良朝顿时感觉自己的听力更加灵敏起来。 “您在此处等候千年,我们巫族便在这里守候了千年,终于是盼着您出来了。”孟良朝听到村长用着楚地方言如此说道。 “时一在此恭谢各位祭司。一定不辱使命,保护姚武帝转世。”他听到身旁人如此回答道。 在之后的话他就又听不懂了,然而知晓这是特意保护时一的祭司后,他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 时一被引着进去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已经和现在的普通女孩子看不出什么差别了。 他们三人按照村长给的地图,一路往西走,终于见到了现代的火车站,还有刚好路过的绿皮火车。 为了安全起见,他们并没有用车站的电话,而是买了去杭州的火车票,再由杭州坐火车回姚川。 火车上的时光是难得的安宁时刻,孟良朝坐在时一的身旁,因为她脸上的一颦一笑,感到十分的满足。 出来的时候,陈副官就晓得这个女子已经把自家军爷给抓住了,因而也不想当电灯泡,坐到了别处去。 “你看,你看,湖,这么大的一片,水天相接,真好看。”时一抓住他的手提醒他往外看。 “是啊,真好看。”孟良辰语气诚恳,却根本没有看窗外,反而因着她脸上的笑容而笑起来。 “自家军爷真是栽得透透的了。”不经意扭头的陈副官嘀咕着赶忙把视线挪开了。 第三百八十七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4) 杭州,是座多么柔情雅致的城市。 古时有多少的文人骚客在这里留下了他们的书迹。苏轼有“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宋濂有“为爱湖光好,一步一长吟。黄莺见人至,飞起度湖阴”;白居易有“江南忆,最忆是杭州。山寺月中寻桂子,郡亭枕上看潮头。何日更重游”。 原本只是把这座城市当作中转站的孟良朝,下站以后带着时一和陈副官在这里暂住了下来。碰巧躲过了陈琰策划的一场暗杀。 江南最美的杭州,杭州最美是西湖。来了杭州,不去西湖,总是让人觉得惋惜的。歇了一晚上的孟良朝第二天清晨便把时一和陈副官叫起,让陈副官雇了车去了西湖。 路上,陈副官时刻都在注意着时一的一举一动。他对时一的戒心始终都没有消除。 他在古墓中看得分明,时一就是那位躺在巨棺中的女子。虽然他在时一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任何的杀意,可一位从古墓中复活的女子,还有他们走出后便自动消失的古墓,总让他心神不宁。 时一和孟良朝并排走在西湖边上的小道,湖中心的荷花开得正喜人。 “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古人诚不欺我。”孟良朝忍不住发出了赞叹。 跟在两人身后的陈副官也被这西湖满池的荷花所诱惑,不禁放慢了脚步。 “西湖的荷花称得上绝美”,时一发觉身后的脚步声放缓了,一把拉住了孟良朝的手,往前方奔跑,”可我还是想看一场西湖的雪。” “我们为什么要跑啊?”孟良朝边跑边侧身看着时一问道,却没有停下来的意思。 “身后总跟着一个尾巴,太烦人了。”前方正好有一位挑着油饼叫卖的老伯伯路过,时一故意回头看了陈副官一眼。 原本跟的很紧,眼看就要追上来的陈副官专注于捕捉时一的目光,因而没能注意到前方,突然被卖油饼病的老伯伯挡住了。 “这位爷,好心买点油饼吧。自家做的,价格公道味道合适。”老伯伯扯住了他的袖子,耷拉着眼,可怜巴巴的。 陈副官再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穿着不合适的鞋和裤子,身上的褂子也打满了各种补丁,想来是真真的穷苦人家了。 老伯伯看出了他神情中的松动,趁热打铁道:“爷,买一个吧,就买一个,当您做好事了。” 陈副官掏了掏兜,摸出了五角钱塞到了老伯伯的饼筐里,趁手拿了个油饼再次追了上去。 “终于摆脱了。”时一靠在柳树上,抚着心口小口小口喘着气。 孟良朝就站在她的对面打量着她,眼中闪烁着浮光与柔情。他们其实并没有跑多远,只是围着这个池子转了半圈。 西湖边上的微风吹乱了他的发,吹皱了湖面的水,也吹动了他的心。 “你不是都记不得我了吗,干嘛要跟着我跑?”时一走到了他的身边,帮他整理着凌乱的衣领。 孟良朝没有说起自己十八岁以前经常会做的那个梦,他只是微笑着注视着眼前这位姑娘,用他最平静的声调夸赞道:“你真好看。” 眼前的美人儿,身量纤长,不增一分也不减一分,眼波微漾如水清澈得能倒映出人的影子,唇色粉嫩如那西湖池中刚开出的粉嫩花苞,肌肤雪白而无半点瑕疵。美人如玉,古人所传世的夸赞当真不假。 “你也不错。”时一的目光却望向了他的身后,微微一笑道:“人来了”。 孟良朝跟着她的视线回头,发现了气喘吁吁跑来的陈副官,第一次觉得他煞风景得很,却趁着时一没注意的时候,霸气握住了她的手。 “你们……你们……”陈副官害怕他们又跑,眼睛死死盯着,双腿岔开,大口喘着粗气。 “陈副官,你不用担心的,我害谁都不会害他的。”时一极力展现出自己最真诚的笑容。 陈副官想说话,嗓子眼却干得很,“你……你……” “今晚就回姚川。”孟良朝一锤定音,同时挡在了时一的面前,阻绝了她和陈副官的一切交流。 “今晚?”歇了一会儿能说话的陈副官反问了一句,心想着之前都没那么心急的,现在这么赶不会是因为自己的原因吧? 不得不说,有自知之明的陈副官真相了。 “嗯。”孟良朝牵着时一的手,走在了前面,神色倒是一本正经,“姚川城里,暗杀事件层出不穷,我们也该早点回去顶上了。” “好。我立刻回去收拾行李。”陈副官面上恭敬,却在心里小小吐槽了自家军爷一声,一向都是不怎么管大军爷的事情的,现在倒是替大军爷着想了。 孟良朝当然是看出了他对自己的吐槽,可美人儿在侧,其他人都得靠边。而且现在全国最安全的地方也只有姚川城的自家府邸了。 此次挖掘姚武帝陵墓,原本是为了军饷的,可陵墓里面什么奇珍异宝都没有,好在此行非虚,带回了时一。只不过,他回去该怎么和自己父亲交代时一的身份呢?千年之前埋葬的姚武帝的皇后?在自己一行人找到翻开棺材复活? 还有,自己是姚武帝的转世,对父亲是坦白还是隐藏?最后一位封建帝王刚刚退位,若是自己坦白了自己是姚武帝的转世,原本就野心盛大的父亲,会不会借机宣扬?若是隐藏,姚武帝陵墓在他眼前消失的事情,他又怎么和不在现场的父亲解释。 还有在姚武帝陵墓中遇到的女学生一行人。他们是以何种身份进入姚武帝陵墓的。最后逃走的那位女学生,背后又有什么组织支持着呢? 这些都是他要思索考虑调查的事情。 他的眉头不经意间沉了下来。 “不要不开心。”小又暖的手在自己的大掌中挠了挠,耳边也是他喜欢的清淡嗓音。 “回去怕是要委屈你了。”孟良朝握紧了时一的手,心中却打定主意要隐瞒时一的真实身份了。 “好。”身旁人轻轻巧巧只回了这么一个字,他的心却异常的安稳。 第三百八十八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5) 孟氏府邸。 这栋豪华行宫建筑布局坐西向东,由左中右三轴院落组成。鸟瞰为一“富”字。是孟元姚进驻姚川的时候亲自选址设计的图纸。只是建成以后,他一直都忙于调和各大派系的军阀间势力,没能在家里落过脚。孟良朝见不到自家老子,在这里住得倒是舒心。 “小少爷,回来了,回来了。”等在门口的管家一眼就认出了坐在车里乔装打扮过的孟良朝,眼眶都红了,佝偻着背就迎了上来。 虽然孟良朝早已是仅父亲孟元姚外可指挥姚川大军的军爷了,可在管家的眼中,他还是那位小时候缠着人讲故事的小少爷而已。 “管家爷爷,瞧你,又哭了。”孟良朝从车上跳了下来,然后把时一扶着下了车,让她恭恭敬敬地给管家爷爷鞠了一躬。 “这位小姐是?”管家的背虽然早就驼背了,可眼睛却亮得很。他还从没有在姚川城内见过这样标致又乖巧的大家闺秀。 “这是我在江南带回来的吕小姐,也是我的心上人。”孟良朝坚定地握住了时一的手,和她对视着。 “好啊。”管家爷爷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声音洪亮,“好小子,本来还担心你娶不着媳妇的,哪晓得你,和你老子一样有本事。” 坐在汽车驾驶座的陈副官有些自闭了。车外的人说话都说了多久了,就没一个人来招呼一下自己。哪怕是关怀自己一句也好啊。 “陈副官,回去好好休息休息。我带着吕小姐先进去了。”突然的敲玻璃声让陷入沉思的他瞬间清醒。 “好的,小的回去就睡上三天三夜。”他本想着敬个礼的,可这车子是女士车,太窄小了,手反而撞在了方向盘上,痛得他嗷嗷叫了起来。 “陈家小子,你还不快点回家。你家老娘子,最近可是一直都在念叨你去了哪里。”管家爷爷对他的态度可不像对孟良朝那样温和了,隐隐还有嫌弃的意思。 “谢谢管家爷爷。”隔着车窗,陈副官笑得讨好。 为什么呢?因为管家是在整个孟家地位第三高的人,在自家地位也是第三高的人。自家爹妈可是唯管家爷爷的话是从啊。 “唉,都多大的人了,比良朝还要大上三岁吧,整天没个正形儿,也不知道找个媳妇儿回来宽宽老娘子的心。”管家摇头晃脑的往大门走去,同时思索着给良朝带回来的好看姑娘做点什么好吃的补补身体呢。 他刚刚可是留心看了,姑娘好看是好看,就是这脸色太白了,要不是嘴唇上还有那么一点血气,看上去倒像那长年不见阳光的女鬼似的。针对她的这种情况啊,他准备多用些补血的食材,那么,做药膳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这处叫做客厅,是用来休息会客的;这处叫做卫生间,这个可以坐着的叫做马桶,旁边放着的是手纸;这处是淋浴间,拧一下就可以出水,旁边放着的是用来清洁身体的东西,比如这个是香皂,是用来洗手的,这个呢,是磨砂膏,是用来去除身体杂质的……;这处是房间……”孟良朝害怕她一个古人不能融入现代的生活,指着房间里有的东西都介绍了一遍。 时一跟在他身旁,没有一点厌烦,认真听着他说的每一个字,享受着冷酷军阀孟良朝难得的碎碎念。 “都记住了吗?”孟良朝觉得自己嗓子都快说干了。 “嗯。” 孟良朝转身,正好看到跟在他身后的时一脸上的认真,下意识问了一句,“你会不会觉得我很烦人?” “不会啊。”时一主动上前抓住了他的手,认真道:“我知道你是关心我,才事无巨细的。” 难怪自己当姚武帝的时候会立她为皇后,这世界上怎么会有这么乖这么听话的女孩子呢?孟良朝想要抱一抱她了。 敲门声十分不应景地响起。 “小少爷,吕小姐,吃饭了。”管家爷爷亲自来请的两人。 “好,我们这就下楼。”孟良朝握紧了她的手,和她一步一步地往楼下走去。每一步,他都觉得是现实的安稳与幸福。 管家做了一桌子的药膳,不过手艺好得可以媲美皇帝御膳房头领的他,做的药膳一点味道都没有。 孟良朝现在已经不会邀请管家爷爷上桌了,因为管家爷爷虽然把他当亲孙子一样疼爱,但固有的观念并没有随着封建皇帝的退位而消失,从不肯一起同桌吃饭,坚持要站在旁边服侍完他吃饭才会坐下。 时一一上桌端起碗,筷子便没有停过,一直吃到完全有饱腹感才停了下来。坐在她对面的孟良朝都看呆了,小小一个人儿,吃的东西居然比他还多。 “真好吃,管家爷爷,下次你教教我吧。”时一放下了碗筷,一脸的满足,脸上似乎也真的多了那么几分血色。 “吕小姐喜欢吃那就多吃,想吃什么告诉我,我随时给做。”站在两人身边服侍的管家,心满意足地看着两位小辈吃着,又被时一这么一通的夸奖啊,心里成就感那是十足。 自家少爷鼻子灵又最讨厌药味和调料味,哪怕是他在菜里面放了一点药粉都能够吃出来,所以他做的饭菜少爷一般都是不怎么动的。而这府邸中,他这把老骨头也只愿意给小少爷和军爷做饭了。军爷又不经常回家,久而久之,他都怀疑自己厨艺了。也就是今天,时一的表现替他的厨艺正了名。因此,他也更加喜欢时一了。 “那就一言为定。明天我就跟着您学起来。”时一站了起来,主动把管家爷爷邀请入座,还给他拆了干净的碗筷放在跟前。 “好啊好啊。”被未来的女主人如此这般的尊重,管家爷爷心里也有些感动了。 “您啊,就快吃吧,再不吃,饭菜就凉了。也不知道是谁给您说的规矩,一家人齐齐整整,坐在一起吃饭,多好啊。”孟良朝和时一相视一笑,嘴上说着的抱怨话语里满是对管家爷爷的心疼和尊敬。 第三百八十九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6) 陈家弄堂。 “陈琰妈妈啊,你真是好福气。陈琰这么早就给你把儿媳妇带回来了。”裁缝铺的李家嫂子用织毛衣的钩针在头皮上挠了挠。 这些天啊,弄堂里都传遍了陈琰家的事情,说是两人在读书的时候一见钟情,姑娘是跟着他私奔回来的。说的是有鼻子有眼的。她们这些老邻居啊,个个都好奇得很,想八卦八卦,然后到今天才看见了这个被藏起来的姑娘。 她再抬眼仔细去瞅米雨烟,正像个小媳妇似的低着头,臊得脖颈根都红了,心想这八字也该有一撇了。 “哎哟,你们就晓得拿我打趣。人家姑娘都还没同意呢。”刚从菜场买菜回来的陈琰母亲拍了拍米雨烟的手,笑得和蔼。 她心里也蛮中意儿子带回来的这个姑娘的。性格简单,为人纯稚,虽然偶尔有些话说得没头没脑啊,但总归是个会照顾人的,把自己儿子交到她手上照顾自己也还算是放心。 “哎呀,这还不简单,你问问米姑娘不就好了。”理发店里的张大娘听到她们说话,探出头帮衬了一句。 这弄堂里,已经很多年没有过喜事了。她倒是希望陈家能够办办喜事让这里热闹热闹。 “小烟,那你愿不愿意啊?”陈琰母亲望向米雨烟的眼神中满是期盼。 自家儿子她是比较了解的,表面上冷得像冰,心里却热得像一团火。平日里不让米雨烟出来,也是因为担心她被弄堂里的人臊面子。 “我愿意的呀。”米雨烟红着脸扯开她的手往陈琰家里跑去了。 她想趁着这个机会回去问问陈琰他的意思。男大当婚女大当嫁。更何况,他还在姚武帝陵墓救了自己一命。 “哎呀呀,小姑娘害羞了。陈琰妈妈啊,你们什么时候摆喜酒啊?”李家嫂子见着米雨烟跑走了,毛衣也不织了,满脸八卦问道。 “他们两人的事情啊,我一个人说了不算,还得回去看看小琰的。”陈琰母亲掂了掂菜篮子往家去了,脚步都比之前轻快了许多。 “唉,陈琰妈妈是个有福气的哦,培养个高材生儿子,又找了个高材生儿媳妇。让人羡慕啊。”张大娘手在帕子上擦了几下,又开始在店里忙活起来了。 “是啊。”李家嫂子满是艳羡道:“要是我还是未嫁的大姑娘就好了。” 那样的话,她决计不会嫁给今天的酒鬼丈夫。什么都不能依仗不说,自己辛辛苦苦挣的钱,还要搭给他。 “陈琰,开门开门。”米雨烟拍门的声音特别急迫。 “不是让你小心行事嘛,怎么还毛毛躁躁的。”闻声而来的陈琰满脸不悦,打开了一条门缝,透过门缝和她对视着。 “我要进去和你说话。”米雨烟的双手按在门上推了推,门纹丝不动。 “陈琰,你怎么了?”米雨烟抬眼看他,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是不是不要我进门了?” “进来吧。”陈琰抿紧了唇,背身而立,道:“休息一晚,你明天就离开这里。” “为什么啊?”米雨烟双手紧紧捏着衣服下摆,眼泪都被他逼出来了。 “任务下来了。决定派你去姚川执行之前未完成的任务。” 不消看,陈琰也知道她哭了。可在如此特殊的时刻,个人的幸福总是要先放一放的。 “我不去。”米雨烟赌气地擦干了眼泪,一屁股坐在地上,“好不容易过了几天舒心日子,我才不要去孟良朝的身边受罪。” 上次在姚武帝古墓中,是她命大才活下来的。孟良朝那个煞神,眼里只有他身边的那个姑娘,自己就算去了,又能做什么呢?拼武力,她又根本拼不过。 “组织已经决定了,由不得你去不去。”陈琰重重把门关上,跑上了楼。 哐当一声,倒把刚到门口的母亲吓了一跳。 “这孩子,是怎么了,吃了枪药了,脾气这么大?”陈琰母亲拍了拍心口进门,把门栓挂上了,这又看到了还在抹眼泪的米雨烟,喊了一声,“乖乖哟,是不是陈琰这混账小子欺负你了。” 米雨烟不知道该说是他欺负自己好还是不说为好,纠结了一番抱着陈琰母亲的腿大哭了起来。 “哭什么哭,害怕隔壁邻居听不到是不是?”二楼楼道口,陈琰打开了久未开过的窗户,细细碎碎的灰尘跟着掉了下来。 “作孽啊,欺负人家一个小姑娘。”陈琰这么一说,陈琰母亲立刻就明白了,怀里的姑娘是真的被自己儿子欺负了。 儿子是心头肉,说重了她也不好受,只好抱着米雨烟慢慢哄着。 “也就你有耐心,都多大的人了,还像小孩子似的坐地上。”陈琰哐当一声又关上了楼道口的窗户,蹬蹬蹬往楼上去了。 因为古墓刺杀孟良朝的行动失败和小组成员的覆灭,他这个小组负责人的权利已经被上头的人架空了。只有他带领着米雨烟重新作出成绩,上面的人才会给他委派新的人手和提供必需物资。 孟氏府邸。 “管家爷爷,这个白色的是什么啊?” “是味精。” “管家爷爷,这个闻起来怎么是苦苦的味道啊?” “是自家酿的酱油。” “管家爷爷,那这个闻起来酸酸的又是什么呢?” “是醋。” “管家爷爷,那这个呢,看起来红红的,闻起来酸酸的,是红醋吗?” “是番茄酱。” “管家爷爷……” “好了,丫头,你不要问了,你再问,我老人家的脑瓜子都要不够用了。你先坐着歇一下,我一样一样的告诉你。” 管家爷爷摸了摸自己额头上的白发,真是替自家少爷发愁啊。这是真真找了个小姐来家里伺候。他活着还好,要是他死了,他的少爷可怎么办哟。 “那管家爷爷你休息好没有。”刚刚坐下又站起来的时一迫不及待地戳了戳他的肩膀,满脸的求知若渴。 “唉,什么都不晓得,这个怎么学哦。”管家爷爷艰难地迈开了自己的腿,眼神里写满了逃避。 第三百九十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7) “这雪白如膏的是猪油,这白色晶莹的是盐粒,这深黑色闻起来酸酸的是陈醋,这深黑色闻起来略微发苦尝起来咸鲜的是酱油……都记住了没有。”一通气介绍完厨房里的所有调料以后,管家如那功成的老道一般收回了手立于灶台前。 “嗯……应该吧……” 他看到了时一眼中闪烁着的不自信,心里有些动摇了。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小姐,突发奇想做饭,这样的苦差事,他一开始就不该应承下来的。 “管家爷爷,我们可以做菜了吗?” 他看到时一把袖子捋了起来,已经迫不及待一展厨艺了,心中更是暗暗叫苦,连基本的调味料都还没记住,就想做饭,这就跟还不会走就像跑一样有什么区别。 “管家爷爷?我们可以做菜了吗?”时一见他没有搭理自己,以为他没有听到自己说话,再次重复了一遍。 “嗯……嗯……”管家爷爷脸上挂着微笑,心中却有着旁人不知道的痛。 “管家爷爷,你就让她做吧。”穿着挺拔军服的孟良朝走进了宽敞的厨房。他今天一回到家就听到家里的佣人说,吕小姐在厨房和管家学做饭,拔腿就来了。 “少爷,您怎么可以来这种地方,快出去,快出去。”管家一脸叠儿地推他,脸上写满了严肃,“这种地方可不是你这种做大事儿的人来的。” “好好好,我马上出去。我就和时一说两句话。”孟良朝举起双手表示妥协,晓得他是心疼自己,可自己也有特别心疼的对象呀。 管家爷爷听了他这话,脸上有些不高兴了,别过了身子去。 他就晓得,自古以来都是有了媳妇忘了娘的。就是没想到自家少爷也是这样。这真的要等少爷把人家姑娘娶进门,他这个孟家第三的地位怕是要不保了。 想着想着,他鼻腔都酸了,眼圈也开始红了。 “前日你说学做菜我还当你这是口头上说说,你还真的做呀。”孟良朝温柔地时一挽好袖子,说话的语气也是前所未有的温柔。 “哼。有了媳妇忘了娘。”管家爷爷抹了抹眼泪,小声地嘀咕着,“我活了这么大把年纪了,也只有小时候对我才温和一点。” “是呀,以前的时候,你最爱给我做各种好吃的,现在有机会了,我可以报答你了。”时一笑得甜甜的,仿佛他对自己温柔是理所应该的。 “那你打算做什么呢?”孟良朝却把时一刚才话中的重点get到了,默默记在了心上,准备找机会也跟着管家爷爷学做菜。 “小兔崽子,爷爷给你做了这么多顿饭,也没见你这么期待。人姑娘调料都没记住呢,就开始期待做什么菜了。”管家爷爷一边嘀咕一边抽噎一边擦眼泪,真的是太难过了,这可是自己亲自看着长大的孙子啊。 “管家爷爷教什么,我就做什么了。”时一去寻找管家爷爷的身影,发现他身体一抽一抽的,似乎在哭的模样,轻轻戳了戳孟良朝。 “管家爷爷,做菜了。”孟良朝走到他的身边,帮他正了正衣冠。 “做什么菜啊,你只要听听心上人说几句话,你就饱了。”管家爷爷故意把脸扬得高高的,以便显示自己一点都不在意的模样。 得,果然是生气了。 孟良朝走到了他旁边,在他手掌心挠了挠,软绵绵道:“管家爷爷,我想吃红烧狮子头了。” “想吃怎么不让别人做?”管家爷爷把自己的手抽了回来,显示自己刚刚是真的生气了。 “别人做的哪里有您做得好吃啊。我打小就是吃您的做的菜长大的。”孟良朝把脸凑到了他的面前,特意眨巴着大眼睛讨老人家的欢心。 “哼哼哼~那可不,你从小到大吃的可都是我做的饭。”管家爷爷傲娇地看了时一一眼,神采飞扬道:“还想吃什么呀,我今天开心,一起做了。” 想跟他,孟氏府邸地位第三高的人争宠,现在还是不可能的。除非真的过了他这关,或者替孟家生下了小小孙子。哼。 “还想吃大闸蟹。只有您蒸的大闸蟹味道才鲜嫩,配上您亲自调的酱,那滋味我十天半月都忘不掉。”孟良朝继续拍着马屁。 “那你出去吧。等会儿叫你就可以吃饭了。”管家爷爷把自己脸上的眼泪全都抹干净了,又用皂角仔仔细细把手给清洗了一遍,开始准备食材了。 “高。”时一无声地比了个口型,同时偷偷地像孟良朝比了个大拇指。 “好好做菜,我很期待。”孟良朝无声地用嘴型回了他一句。 “别以为我没看你们就不晓得你们在做啥子,我的眼睛可是长在背后面的。”管家爷爷快速回头,时一迅速扭回了身体,孟良朝则大步跑出了厨房。 “哼。就知道欺负老人家。”管家爷爷在帕子上把手给擦干了,故意沉着脸道:“吕小姐第一次做菜,菜式简单为好,就学个炒青菜吧。” “好好好。”时一晓得眼前这位爷爷辈儿的人是吃她的醋了,各种小意讨好着。 “管家爷爷,您是师傅,我做的菜,您先尝。”菜刚一摆上桌,时一兴致勃勃地邀请他过来点评。 管家迫于小少爷的眼神,违心地点了点头,“可以的。” 可是,只要你仔细看,就会发现他颤抖的胡子泄露了他的真实内心。 “来,你尝尝。”时一把整盘子炒小白菜都推到了孟良朝的面前。 “嗯……”孟良朝嘴角有一丝的扭曲。有生之年居然能吃到糖味白菜。 “怎么了?是不是味道不好?” 他看到了时一脸上的焦急,大口咽了下去,夸赞着,“真的是太好吃了。” 管家爷爷仔仔细细地瞅着少爷的表情,没发现什么特别的变化,难道是他刚刚尝错了? 手中的筷子刚刚伸出去,便被孟良朝打了回来。 “都是我的,都是我的。” “好好好,我不抢。”管家爷爷一屁股坐在桌子上,心里又在碎碎念了。 “那你多吃点。”时一笑吟吟地给他盛了一大碗饭。 很多年前,孟良朝是觉得这座大宅子,是很寂寞的。父亲常年不回家,除了管家爷爷,他找不到任何说话的对象。可管家爷爷,也不是他可以倾诉心事的人。久而久之,他便形成了冷静甚至冷僻的性格,能简单交流的绝对不说长话。可是,在二十年后的今天,他突然发现,这座府邸开始具有生命了。 是他喜欢的姑娘带给他,带给这座宅院的。 第三百九十一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8) 时一跟着管家爷爷学了两周的做饭,厨艺没有一点长进。管家爷爷决定放弃对她厨艺的培养了。 他想得很开,自己还能活个二三十年,只要自己活着一天,少爷都不会被饿着的。倒是小小少爷出生的时候,他就得开始培养他的审美,一定得让他找一个会做饭的媳妇。 过了兴致,也知道自己不是那块料的时一,也开始打了退堂鼓。与此同时,孟良朝倒是偷偷地向管家爷爷学起做菜了。 “明日下午三点,大军阀孟元姚回姚川城,孟良朝肯定会去迎接。孟元姚作恶多端,手上人命数不胜数,安保必定严密。对他下手,成功率不高。孟良朝呢,年纪轻,但为人谨慎,也不能小看。所以,我们这样安排。我去火车站埋伏着伺机下手制造混乱,你呢,则找好时机出来趁乱救孟良朝一命。到时候,你成了孟家的救命恩人,那么很多事情就好解决了。”陈琰用手中的红笔在火车站上画了一个圈。 没能及时得到回复的他抬起头直视着米雨烟的眼睛,问道:“我刚刚说的你有听清楚吗?” “啊……身体有些不舒服,你能再重复一遍吗?”米雨烟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自己的脸。 “明天,我和你,火车站。我伏击孟良朝,你趁乱救他,潜伏到孟家去。”陈琰推了推自己的眼镜,眼神冷淡。 “好。”这次听清楚了的米雨烟重重点了点头,满心满脑子已经在构想着和陈琰今后的安稳生活,想着想着忍不住笑了起来。 她之前不肯来姚川,是以为就她一个人来。但现在陈琰陪着她来了。说明陈琰对她的心绝对不止表现出来的这么几分。她只要完成了上头安排下来的任务,刺杀孟良朝成功,那么她就可以和陈琰功成身退了。 那时候,她们可以隐姓埋名待在姚川过自己的小日子,也可以回到陈琰的老家,和陈琰妈妈一起,组建幸福的三口之家。 “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陈琰有些担心她现在的状态,总觉得她有些傻傻的。这么危险的行动,没有一点紧张害怕不说,还在这里偷笑。 “不用了,不用了,我都记住了。”米雨烟红着脸跑了出去,“我去给你买早饭。” 孟氏府邸。 “尝尝我跟管家爷爷学做的蛋羹。”孟良朝把碗轻轻落在了时一的面前。 “当初说着要学做饭的,学了两个星期也没成样子,自小不做饭的,学了几天倒是有模有样的了。”管家爷爷捞了一把长袍,笑嘻嘻地坐在了椅子上。 他是真的没想到自家少爷竟然在做饭上有着不差自己的天赋。可怜他无儿无女一辈子,一直想把毕生的手艺传授于人,一直都找不到合适的人选。现在,自家少爷不就是个现成的最好的人选吗。他得好好培养自家少爷,这样他的独门手艺就不会失传了。 “快尝尝。”孟良朝用汤匙给她舀了满满一勺到碗中,满心满眼的期待着她的评点。 “嗯……好吃。”时一的眼睛都眯起来了。味道是真的好,让她忍不住想到了万家烟火,想到更多的是等着自己回家的房顶炊烟。 “少爷,你看。我没骗你吧。我说你做得好吃,你还不信。”管家爷爷小傲娇小傲娇地拍了拍长袍前襟,“我什么时候说过骗人的话了。我说好吃的东西,定然是顶好吃的。”除了上次被少爷逼着说糖炒白菜好吃之外。 “好吃你就多吃点。”孟良朝再次给她舀满了半勺,看着她一点一点吃完。 他以前的时候从来不晓得给人做饭和看着人吃饭是件如此让人喜悦的事情,比自己吃到好吃的东西还开心。要是可以,他只想安安生生地待在这府邸中,给他面前的姑娘做上一辈子饭。 管家爷爷几次说话都没人搭理,抬眼去看,看到两人眼睛里只有对方以后,摸了摸鼻子离开了餐厅。 “你的手艺还像以前那样好。”一没注意,时一一个人就把整晚蛋羹都吃完了。 “真想多知道一点以前的我。”孟良朝把佣人备好的湿毛巾递给了她擦手,才提起了明天要出门去接老爷子的事情。 “我和你一起去。”时一拉住了他的手,神情温柔。 “在古墓里的时候,你说我会遇到生死大事所以特意醒来助我。那么,明天我是不是会遇到什么困难?”孟良朝轻轻拨弄着她的手指。 指甲圆润,手指纤细如葱根,手心手背上的肉细腻如白玉,不消想都知道是锦衣玉食娇养出来的。偏偏让人瞩目的是她的手掌心上那条红线粗细的黑纹。这也符合史实上对她的记载。 “明天你会被人伏击,会有一女子挺身而出。而后你会把她带回孟府。”说完,时一沉吟了瞬间。 在原主的记忆里,米雨烟虽然挺身而出替孟良朝挡了一枪,孟良朝还是被打中了心口。靠着强大的意志力,他才强撑着找到了医生换了心脏。 “那么,我的死生大事必然和这位姑娘有关的。极有可能,她就是把我杀死的人。”孟良朝眼睛微微眯起,想起了之前让陈副官去调查的事情。 自己在古墓里遇到的那行人,竟然都是一个暗杀组织的人。那位在他们眼前逃走的姑娘,更是不可小觑。这次竟然还敢出现在自己面前。还有她背后那位叫做陈琰的小组长,对孟家的恨意很深啊。学生时代就策划了好几场对自己父亲的刺杀活动,要不是父亲警醒,估计早如了他的心愿吧。 “明天万事小心。”时一握紧了他的手,祈祷着明日万事顺利。 “放心,我还要做一辈子饭给你吃呢。”孟良朝温柔地用手指挑起了她散落的长发畔到了耳边,轻轻落下一吻。 原本活着就只是活着,命不命的无所谓。现在却不一样了,他得好好保命。所以,那些想要他命的人,对不起了。 第三百九十二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9) 孟元姚一下火车,身边的保镖密密麻麻围了几圈。来接人的孟良朝坐在搭了黑色窗帘的车里,并没有出来。 “不能再等了。”混在人群中的陈琰和米雨烟两人快速对视一眼,跟随着接站人群的脚步分开。 “注意那位穿学生服的高个子女生,还有那位和他分开的戴眼镜的高个男士。”陈副官比了个手势,身边乔装过的手下快速跟着两人而去。 陈琰经验老道,没走几步就发现了身后的尾巴,他注意了米雨烟一眼,她还正奋力往孟元姚身边靠。 “这个傻子。孟元姚比孟良朝难对付多了。”他低骂一声,刚想往她的方向去,一个提着筐子卖土豆的大娘向他挤了过来挡住了他。等他再抬眼去看,米雨烟已经在人群中消失了。 “不准动。”背后突然被圆圆的东西顶住,他拿枪的手一顿,周围立刻被人围满。 “我是良民。”他悄悄地把枪放回了原位。 “你是良民?关注你好久了。”陈副官擒住了他的手,没收了他的手枪,低声道:“想你女人没事,就跟我们走一趟。” 车站里的人见到他被抓,见惯不怪的样子,只是个个都躲得远远的,害怕被牵连。 “火车站人多眼杂,赶紧走。我们在家汇合。”孟元姚一上车,孟良朝就从身上跳了下来。 “少爷怎么了?警觉性倒是比我这个当老子的还高了。”孟元姚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看向了前方开车的陈副官。 “少爷刚刚抓到了两个暗杀组织的人,其中一个有枪。这伙人上次在古墓就心怀不轨。”陈副官扭动了车钥匙。 “妈了个巴子的。自家地盘这伙人还这么嚣张。”孟元姚重重拍了拍车子后座。 在别人地盘都小心翼翼就算了,回到自己家了,还要被人记挂着,真是有够闹心的。 “老爷别担心,咱们这辆车混在车队中间,别人就是想动手也得有这个命。”陈副官方向盘一动,车子快速往右边的街道驶去。 “我们走吧。”时一在混乱的人潮中拉住了孟良朝的手,往车站外走去。 她今天穿了件西洋样式的绿色丝绒长裙,头上戴着电影女主角最喜欢的黑色面纱,在这拥挤的人潮中,低调含蓄的美丽着。 孟良朝脱下自己的西服外套罩在了她的身上,有些吃醋道:“那么多男人的目光都放在你身上,我太不开心了。” “麻烦解决了吗?”时一改为挽住了他的手。这样他们俩之间的距离会更加的亲密。大街上一起走的情侣很多,他们这样便不再显眼了。 “解决了。”孟良朝瞪了一眼偷偷看她的男人,直接把她揽在了自己的怀里。 “怎么了?”时一神经还在紧张着,因为她害怕除了男女主之外还有别的人想暗杀孟良朝。 “没什么。就是那些臭男人偷看你,心里不舒服。”孟良朝吃醋吃得光明正大,决定下次不再把她带出门。 孟元姚回家坐了两个小时,饭菜都冷了,才见得自己儿子带着个陌生姑娘姗姗来迟,眼睛一瞪就要发难。 “时一啊,我让你买的袖套买了没有呀。”管家爷爷见着两人进门立刻迎了过去。 他自己的那副袖套用了三十多年了,缝缝补补都发黄了都没舍得换,但是现在要教少爷做菜,就不得不换个更干净体面的。 “管家爷爷,不仅买了袖套,还给您买了一套新衣裳。是您常去的裁缝店,用的也是最贴身的料子。”时一笑盈盈地把手中的袋子递给了管家,孟良朝这才拉着她走到了自家老子的面前。 “爹。”时一和孟良朝两人同时喊了一声。 “家里人都认识了?”孟元姚收回了原先的眼神改为半抬着眼,动了动手中的筷子,喉咙里有些堵塞。 自家儿子眼高于顶,连姚川城里最出色的姑娘都看不上的人,能够把姑娘带到自己眼前,还和管家处得这样好,定然是喜欢得不得了了。 “都认识了。”孟良朝拉着时一在他跟前坐下了。 “什么时候举办婚礼?”常年伺候的警卫替孟元姚夹了一筷子西湖醋鱼到碟子里。 孟良朝看了时一一眼,“现在时局混乱起来了,打算年底落雪的时候在家里举办个小型的。等和平了,再好好举办个大型的。” “好。”孟元姚放下了筷子,定定地看了时一几眼,夸的却是自家儿子,“没丢你老子的脸,而且比你老子厉害,找了个温柔贤惠的。” “老爷,菜冷了,要不要我去热热。”管家爷爷放完东西回来看到桌上的菜都没冒热气了。 “不用了,你们都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孟元姚挥了挥手把所有人都赶走了。 “走吧走吧。”管家爷爷率先扯了扯孟良朝的袖子。 “爹,您好好休息。今天抓到的人,我已经让陈副官处理了。”孟良朝深深看了他一眼,拉着时一上了楼。 “你也回去休息休息。” “老爷……这菜……”管家欲言又止。 “走吧。以前打仗的时候,烂的菜叶子都没得吃,菜只是冷了点,不影响的。” “那我就出去了。”管家走出了餐厅,停在了楼梯边。 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孟元姚掏出了挂在胸前的怀表。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才把怀表打开了,里面是张女人的黑白照片。 “儿子他娘啊,可惜你去得早。你是个没福气的啊,说好了一辈子,早早就走了。这不,什么福都享不上了。”他轻轻地大拇指摩挲着照片上女人的脸,继续道:“我刚刚替你见过儿媳妇了,不比你火爆粗俗的性子,温温柔柔的,一言一行都大气得很。一看就晓得是正经的书香门第。你看看,我们儿子眼光好啊。和我年轻时候一模一样,都喜欢温柔姑娘。就是你,粗俗又急躁,也不知道怎么就把我给骗了。你真是骗了我一辈子啊。” 孟元姚合起了怀表,抹了抹脸,继续吃起饭来。 停在楼梯口的管家,眼睛红红地上楼去了。 第三百九十三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0) “爹刚刚……”时一是察觉到了孟元姚神色之间的变化的。 “我还没和你讲过我娘吧。”孟良朝在沙发旁边拍了拍,让她坐下了,才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小小的照片。 “很漂亮。有一种野性的美。”时一接过照片诚心夸赞了一句。 “我娘年轻的时候是村里有名的漂亮姑娘,多少的小伙子都上门求娶。那时候我爹还是个不出名的小兵,刚刚从外地来到姚川城,我娘对他一见钟情,死缠烂打嫁了他,生了我。等我出生的时候,爹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兵头头了。他带兵打的仗没有一次输的,伤亡也是最轻的,所以当兵的兄弟都希望能够跟着他。”孟良朝从她的手中把照片拿了回来,恭恭敬敬地放回了兜里。时一凝视着他的眼眸,等待着他的下文。 “我娘这个人呢,人长得美,脾气就不尽如意了,做事呢也急躁。和她一起生活的人,都是看着她长得好看的份上才忍过去的。鬼子入侵的时候,在村子里烧杀抢掠,不少清白姑娘都被糟蹋了。更有甚者,连怀孕的女人都没放过,活生生把孩子给弄掉了。所以,我娘抱着我躲在地窖里,在脸上糊了厚厚的锅灰都没躲掉。”孟良朝眼中闪过痛苦和悲愤,“那天我记得很清楚,虽然那年我才三岁。两个拿着刺刀的鬼子翻开地窖发现了我和我娘,其中一个鬼子用袖子擦掉了她脸上的锅灰,笑嘻嘻地摸了一把她的脸说‘花姑娘’。我娘这个烈性子,直接把他手指头给咬掉了。另外一个小鬼子提着刺刀向她冲了过来,她的大腿被刺伤了,倒在了稻草上。两个鬼子叽哩哇啦地笑着比划着,开始脱衣服裤子,其中一个鬼子看到了我比划了几下拿起了刺刀。我娘拔出簪子就插在了他的腿上。我很害怕,却忍着没有哭。等我再睁开眼,两个鬼子已经都死了。一个被簪子插中了后脖颈,一个直接插进了心脏。我娘也死了,眼睛睁得大大的,肚子也被划开了。她死不瞑目。” 时一悄悄握住了他的手,希望能够用这种方式传递一点温暖给他。 门外的管家爷爷听到这里,匆忙抹了把眼泪,脚步悄悄下去了。 孟良朝的手指在她手背上轻轻划了两下,眼神微微下敛,“是管家爷爷拼死把我救出来的。我娘的尸体也是他埋的。自此以后,我爹就恨死了鬼子,一直在战场厮杀,直到鬼子主动投降撤出了中国。时局混乱,底下偏安的兄弟都拥护我父亲做这姚川王,我父亲便在姚川待了下来。身边逢场作戏的女人多,但从没有把任何一个带到我和管家爷爷的面前。” 时一晓得他现在需要的并不是什么语言上的安慰,轻轻抱了他一下。 在她快松手的时候,孟良朝的大手猛地把她往自己怀中一按,抱得更紧了。 “我不管你是人还是鬼,你来了我身边,就不要再想离开了。”他面色坚毅刚直,浓眉星目,眼眸得深黑沉。 “我不走。”时一的手搭上了他的后背,像哄小孩子似的轻轻拍打着,“我这辈子就是特意来寻你的。怎么会想着离开呢。” 孟良朝没有再说话了,只是紧紧地抱住她,想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深夜的时候,姚川城迎来了一场暴雨。陈副官亲自敲开了孟良朝的房门。 “属下无能,未能从犯人口中得到什么有价值的信息。”陈副官躬着腰不敢去看孟良朝,因为他根本就没想到今天抓的这个男人骨头竟然有这么硬。 孟良朝轻飘飘看了他一眼,扣上了最后一颗扣子,“走吧。脚步轻一点。” “是。”陈副官率先去楼下等着了,因为被嘱咐了要脚步轻一点,他走路都是踮着脚尖的。 孟良朝回头看了一眼隔壁房间的门,想象着时一现在睡梦中的模样,嘴角闪过满足笑意,轻轻带上了房门。 姚川天牢。 “陈琰,我们近日无怨远日无仇,你为什么就是和我们孟家过不去?”孟良朝慢条斯理地脱下了自己的长外套,拿起了刑架旁边最长的空心铁鞭子,在手里比划了两下。 被绑在刑架上的的陈琰,身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皮肉了,眼镜也被踩碎在了地上,手指甲和脚指甲都被拔掉了,血淋淋模糊一片,神情中已经做好了赴死的悲壮。 “不要。求求你放过他吧。”被绑在旁边刑架上,一晚上都没敢合眼的米雨烟低声哀求着。 人人都道孟氏父子凶残,她还以为说的是假话。今天她在天牢里,眼睁睁看着他们对陈琰用了一遍刑,怕得苦胆水都吐出来了。 孟良朝冷冷瞧了她一眼,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似的,拿着鞭子往她靠近。 “你要干什么?”米雨烟声音尖利,满是恐惧。 “能干什么呢,你都送到我跟前了……”孟良朝用鞭子顶着她的下颌,挤出了一个寡淡的笑。 面无表情的陈琰终于转向了孟良朝,低低道了一句,“有本事你冲我来。对女人用刑算什么好汉。” “我孟良朝本来就不是什么好汉。”孟良朝微微低下头抬起眼看向被绑在刑架上的他,轻笑起来,“只不过是条别人的狗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什么人物了。你知不知道被抓以后,你的上司们现在在干什么。他们啊,笙歌曼舞,人生得意,大把大把的钱财进账,把自己的亲属一个个地送到国外。至于你们俩,谁都想不起,也不知道。” “不可能。”陈琰态度激烈,“他们说了要为同胞谋福祉,你们才是社会的蛀虫。” “真是个天真的人儿。”孟良朝放下了鞭子扬了扬头,米雨烟这才大口大口喘起气来。 “你不要在这里蛊惑人心。你和你父亲,都该死。”陈琰往地上啐了口唾沫。 “要是没有元帅,姚川现在早就乱成一片了。哪里还会有这样的太平日子。外面街上的乞丐都知道感恩,你却反咬一口。”陈副官咬着牙,显然是生气极了。 “不相信那就算了吧。”相比之下,孟良朝态度倒是冷淡,穿上了衣服走出了监牢。 第三百九十四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1) “小军爷,就不审了?”陈副官追了出来。 孟良朝停住了脚,扭头看向刑架上绑着的那个男人,眼中闪过一丝钦佩,“他是个有信念的人。用刑不足以动摇他的信仰,只有他自己看着信仰的组织倒塌覆灭才会心甘情愿认输。” “那?要不要从那个女人身上入手?”陈副官试探地问了一句。 对女人用刑,一向令人不齿。可现在这种特殊情况,或许? “找个医生过来给他看看伤。那个女人不要动她。我自有安排。”孟良朝收回了视线,大步往出口走去。 陈副官站在原地等到他背影消失,才脱下军帽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自言自语道:“我怎么就看不懂小军爷的操作呢?” 孟良朝刚出监牢大门,便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打着伞站在雨中等待着他。 “大晚上的不睡觉,你出来做什么?”他快速脱下了自己的外套,冲进雨幕中给时一套上了。 “陈琰和米雨烟不能死。”时一把伞罩在了他的头顶,拢紧了他的外套,鼻尖却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放心,都活着。”孟良朝感觉出了她的担心,取过了她手中的伞,大半部分都倾斜在了她的旁边。 “你不问我,为什么他们不能死?”时一把脸埋在他的外套中,问了这么一句。 “你现在都能活蹦乱跳站在我身边,他们不能死有什么不正常的?”孟良朝撑着伞,两人漫步在雨中行走着。伞外的雨声很大,正好阻断了伞外的人听到他们谈话的声音。 司机和警卫都很机灵,隔着一段恰好的距离跟在两人的身后慢慢行着。 “他们背后的组织很快会自取灭亡,西南部分很快会有新势力崛起。陈琰会受到他们的争取,在那边发光发亮,为国家人民干出一番出色的成绩。” “那孟家以后会如何?” “天下大势,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 时一意味深长地说了这么一句,孟良朝把伞微微抬起看向天,远处云层有乌白色的光芒将要破出。 监牢里,看到穿白大褂的医生进来,米雨烟以为是来处死她和陈琰的,哭得稀里哗啦。 “哭什么哭,这是小军爷叫来给你们治伤的。”陈副官不耐烦地吼了她一声,向医生指了指病患。 临时被床上叫起来的医生看到被绑在刑架上血肉模糊的病人,嘶了一口气,动作急迫地打开了医药箱。 “他会这么好心?”不能动弹的陈琰只能任由着医生动作,可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对医生的不信任。 “诶嘿,我说你这人,不仅骨头硬,说话也冲是吧?”陈副官眯了眯眼,拿起最顺手的鞭子在手中扬了扬,“再敢对小军爷不敬,我让你吃挂落。” “他是无心的,放过他吧。”米雨烟害怕陈琰再次受刑,赶紧替他求饶。 “还是你识相。”陈副官看向她夸了一句,下一秒,却戏谑起来,“只不过,你看男人的眼光也太差了,跟着这样的男人过着水深火热的日子,值得吗?” 米雨烟看向了面无表情的陈琰,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洪亮道:“值得。我看到他的第一眼就觉得值得。” 陈琰没有看她,嘴角轻微动了动,眼神中奇异地有了温度。 “得得得,我不耐烦听你们那些破事。小军爷吩咐过,不对女人动手。你就安心在这里待着。”陈副官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 “那他呢?”米雨烟担心地看向了陈琰,“你们还会不会对他用刑?” 陈副官高深莫测地看了陈琰一眼,却被陈琰瞪了回来,讪讪地摸了摸鼻头,恐吓道:“小心我要你好看。” “你们不会对我再用刑。”陈琰笃定地回了他一句,把陈副官给噎死了。 “你说了不算,我才是这里做主的人。”陈副官想到了压在自己头上的孟良朝,又默默补充了一句,“小军爷是做主我的人。” “你们把我们抓来没有第一时间处死,而是严刑拷打,说明是想从我们这里得到有用的价值。可是你也看到了,用遍了所有的刑具,我都没有开口。哪怕是你口中的小军爷来了,我也没有一句多余的话。现在,你们还找来了医生给我治伤。加上你们不屑对女人用刑。说明你们之后也不会再对我们用刑了。”陈琰解释的这些是为了让米雨烟安心的,事实上,他也不能猜出孟良朝到底想做什么。 按理说,孟良朝提前就晓得了他们的谋划,抓到他们应该会直接处死泄愤才是。可刚刚他对自己的态度,敌意似乎没有想象的那么大。至少他没有立刻就让自己死掉的想法。这点,倒是比自己组织里的不少人光明磊落。 可他们毕竟是对立的,是敌人。这点,就算他出去了,也不会改变。 “我发现你这人就是会自作多情。”陈副官见他猜对了大半,正了正自己的帽檐,踏步走了出去。 陈琰在监牢中养好了伤,孟良朝便吩咐陈副官把他和米雨烟放走了。 陈琰和米雨烟虽然觉得他此举有诈,但能够活着,谁想去死呢。出了监牢的门,立刻往安全的地方逃去了。 “小军爷,就这样把他们放走,不派人跟着?”高楼上,陈副官看到他们两人快要消失的身影有些急了。 “不要着急。他们两人还会回来的。”见着他们的身影完全消失了,孟良朝亲自拉上了窗帘。 “唉,把人抓了又放,这是怎么回事嘛。”陈副官跺了跺脚,感觉自己做了一大堆废事。 “放心。他们以后不会让我们失望的。说不定你还要求到人家头上呢。”孟良朝拍了拍他的肩膀,走出了房门。 楼下,时一已经挑选好了帽子,正等着他来付款了。 “他们走了?” “嗯。” “那就好。”孟良朝付完款,时一开开心心把帽子戴上了。 “真好看。”他趁着店里没人注意,偷亲了她一下。 “本来就好看。”时一扬着小脸,开开心心地挽住了他,“走吧。” 第三百九十五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2) 陈琰和米雨烟两人以为孟良朝一定会派人跟着他们,一路逃窜躲避反追踪,在暗处观察了好几天才去暗杀组织给他们提供的安全房。 只是刚进去没多久,陈琰就发觉了房间的怪异。 “怎么了?”米雨烟快速挪动脚步,和他背靠背而立。 “这间房间里有烟味。” 可是他从来不抽烟的。 “有人来过。”陈琰皱起了眉头。 “会不会是孟良朝他们的人?”米雨烟四处张望了一番,提心吊胆地抓住了他的袖子,害怕又被抓回天牢。 “不会。孟良朝他们找不到这里。”陈琰手往桌子底下摸去,之前藏好的手枪已经消失了。 他又掀开窗帘一角看向外面,有五个黑衣黑帽拿枪的男人正在打着手势准备冲上楼,低吼了一声,“快走。” “往哪里走。”慌忙中米雨烟不小心碰倒了桌子上的花瓶,陈琰弯腰顺手捡起一块碎片藏在了袖中,拉住了她的手往楼下冲。 刚走出房间,五个拿着枪的男人便和他们二人在逼仄的楼梯间相遇,一场恶战开始。 陈琰一把把米雨烟推回了房间中,嘱咐她锁上门,之前捡起来的花瓶碎片在这时候发挥出了极大的作用,趁着逼近他的男人不注意,一刀划破了对方的颈动脉。 藏在房间里的米雨烟,战战兢兢,听到楼道里枪声响起,咬了咬牙,找到了厨房做菜的菜刀冲了出去。 巷子外。 陈副官坐在轿车里,密切关注着巷子里的一举一动。 小警员正半蹲着给他捶着腿,脸上带着讨好的笑,“爷,我们什么时候冲进去?” 他其实没多想问的,只是这腿实在是蹲不住了。从昨晚上就一直守在这里,见着那什么组织的人进进出出几次准备埋伏他们想要抓的人。 陈副官不耐烦地白了他一眼,“干你的事,话多。” “是。”小警员趁他没有注意的时候,悄悄坐下了。 第十三声枪声响起,陈副官猛地推开车门冲了出去,小警员被吓得猛然往车子皮椅上一撞,而后赶快跟了出来。 陈副官来得正及时,米雨烟和陈琰两人身上都受了伤,五个人也被陈琰解决掉了三个。 凭借着出色的作战经验,陈副官几枪就把剩下的两人打死了。 “孟良朝派你们来的?”陈琰捂住中枪的胳膊,牢牢把米雨烟护在了身后。仔细看去,他的右腿也中了枪,正在流血。 “小军爷派我们来救你的。”陈副官扬了扬眉,“车在外面。” “若是我们不跟着你走呢?”米雨烟瞪着大眼睛虚张声势。 “今天晚上,暗杀你们的第二波人马上会找到你们。你们没有死,还会有第三批,第四批,总之到你们死为止。”陈副官打了个响指,“到时候你们只能自求多福了。” “组织不会这么绝情的。”米雨烟站出来反驳了他。 “你太年轻。”陈副官摇了摇头,等待他们做出选择。 陈琰在心中权衡了一番,握住了米雨烟的手腕,往巷子外走去。 孟氏府邸。 “很高兴再次见到你们。”孟良朝示意他们二人入座,丰盛的饭菜早就替他们准备好了。 “我们……”陈琰捏了捏米雨烟的手,米雨烟不得已把嘴中的“不高兴”三字咽了回去。 孟良朝捕捉到了他们两人之间的这点小互动,嘴角扬了扬,眼神往旁边飘了飘。 “就算是组织里的人要杀我,我也绝不会供出他们的。你,别想从我身上得到什么有用的信息。至于,她,一个还差半年毕业的女大学生,什么都不知道。”陈琰咬紧了下唇,忍着疼坐下了。米雨烟则老老实实站在了他的旁边替他擦着额头上的汗珠,眼中写满了心疼。 “上次才让医生给你治过伤,这次怎么又受伤了?”孟良朝眼尖地看到了他左手和右腿上的伤处。 陈琰半低着头,有点意外他并没有被自己不配合的态度激怒反而问起了自己的伤情,思索着他的用意。 “我们之前虽然有过嫌隙,但是我救了你们两人,现在已经扯平了。”孟良朝给陈副官递了个眼神,陈副官立刻把早就准备好的通川文书拿了出来。 “扯平了?”陈琰不屑地笑了起来,“我可是三番五次要你老子命的人。你会这么轻易放过我?” “你们不先看看再说话?”孟良朝自顾自地拨弄着打火机,笃定自己准备的这份礼物他们两人定然会喜欢。 孙副官把通川文书递给米雨烟,翻了个大大的白眼,“看看吧。都是些什么人啊,好心当做驴肝肺。” “我可不相信孟小军爷会这么的好心。”陈琰扯了过来,偌大的“通关文书”四字让他不由自主地眨了眨睫毛。 米雨烟心中也十分的雀跃。现在时局混乱,多个军阀划地自守,要去某处就得得到某处的通关文书。他们之前构想的去处正好是四川。此时的那里暗杀组织的人早就撤了出去,学生爱国运动频发,军阀自治摇摇欲坠,正好是他们继续大展身手的好地方。 “现在相信我的好心了吧?”孟良朝拨动打火机,明蓝色的火焰咻的一下子燃起。 “需要我们做什么?”陈琰可不相信这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 孟良朝刷的一下子盖上了打火机,一本正经道:“什么都不需要,只需要你好好活着。” “我的命有这么重要?”陈琰反问他。 “有。”孟良朝郑重地点了点头。 “有多重要?”陈琰一反常态地笑了起来。 “国家需要你,人民需要你。未来的某一天,或许我也会需要你。”孟良朝从座位上起身,途经他身边的时候把打火机塞到了他手上,“你之前信奉的全被推翻,可在四川,你会找到自己新的信仰。” “你就那么笃定?”陈琰手中的打火机还有着余温。 孟良朝转身看向他,笃定道:“我孟良朝从不做违心的事。” “我陈琰承你的情。”陈琰把打火机收入兜中,用没受伤的右手夹起饭菜大口大口吃起来。 第三百九十六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3) “他走了。”米雨烟等到孟良朝的背影消失才坐到了陈琰的身边,浑身有些失力不小心撞到了陈琰,陈琰的左手被磕在了桌子边上,忍不住闷哼了一声,殷红的血再次湿了衣服。 “没事吧,我……我不是故意的。”米雨烟快速站了起来想要替他找止血的东西,又不小心勾住了他中枪的右腿。 “别……别动。”陈琰努力安抚住了她,把通关文书递到了她的手上,嘱咐道:“收好。” 米雨烟看了看文书,又看了看他因为自己流血的伤口,眼中蓄起了泪花。 她想着,要是真的能够平安出得这姚川城,去到四川,她说什么也不要陈琰再跟着做这些会丢命的事情了。在那里,他们俩可以找个偏僻的地方安顿下来,隐姓埋名地好好生活。 “上次见到你,是在天牢里。这次,你竟然到孟府了。”医生取下了背上的医药箱,快速向他走了过来。 “是他叫你来的?”陈琰看向了他问道。 “不是小军爷叫我来的,还能是谁叫我来的?”医生觉得他问这个问题有些弱智,在给他检查伤处的时候,带着橡胶手套的手一不注意按重了点。 陈琰忍不住嘶了一声,“他真有那么好?” “姚川和其他地方相比是最平静的。”医生取下了橡胶手套,又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医疗器具一字儿排开,“这都多亏了孟元帅和孟小军爷。没有他们的努力,姚川百姓不能过上这样的平静日子。不信,你就看看沿海那边,那几个大军阀,是不是又在摩拳擦掌准备打起来了。可就算他们那些人想争,各种争来争去,也不敢争到姚川的地盘上来?为什么?是因为你们这些只会躲在背后搞暗杀的所谓暗杀组织里的人?如果你真这么想那就当我没说。他们不敢动姚川,还不是因为这里有他们都尊敬的大人物罩着。日本鬼子入侵的时候,多少人都偏安一隅,不肯和他们正面刚。所以才造成了一个村庄被几个日本兵拿下的荒谬局面。唯独我们姚川的守护神孟元姚孟元帅,身先士卒地上阵斩杀日本鬼子,姚川城也是他浴血奋战从日本鬼子们手上抢夺回来的。” “嘶……”左手胳膊处的子弹被医生取了出来,陈琰长长松了一口气,言语也温和了许多,“所以说你们都不恨军阀了?” “军阀是军阀,孟元帅是孟元帅。不一样的概念。说句不好听的,比起军阀,姚川百姓更不喜欢的是你们这些组织里的人。打着人民的旗号,却尽干些损害人民利益的事情。你说说你们搞的那些暗杀,牵连了多少无辜的老百姓。要我说啊,你若是真为人民着想,就应该学习西南的那个组织里的人物,身先士卒为人民抛头颅洒热血,不惧流血不惧牺牲。”医生替他包扎好了左手胳膊的伤口,拿起米雨烟给他递的剪刀剪开了陈琰右腿上的裤子。 “西南的那些人物真的这么勇敢?”米雨烟插空问了一句。 医生用完剪刀递给她,又接过了她递给自己的手术刀,道:“西南的那些人才是有血脉的中国人。他们的领导人们,都是和孟元帅一样指挥过打鬼子的。那段时间还听电台广播说他们的部队作风优良,不怕牺牲。其中最典型的事例就是他们的一个普通战士舍身炸碉堡成功掩护了自己的一个小队。电台里说他手脚都被敌人的枪打中了,他还以惊人的毅力抱着炸药包匍匐前行呢。我要是他父母,哪怕儿子死了,我也为他骄傲。” 医生说着说着又开始叹气,“可惜我这把年纪了,上有老下有小的,都是张着嘴要吃饭的。我要是一走啊,他们都没活路了。不然,我倒宁愿去到那西南地区投了他们,报效国家。好在姚川日子也够太平,在这里还能有点尊严活着,照顾一家妻儿老小,已经是不幸之中的万幸了。” 陈琰和米雨烟两人听了医生这番话都若有所思,陈琰更是连自己右腿的弹壳被取出来了都没注意到。 “好了,伤口都处理好了。你多养伤。”医生顺手递了几包棉签和酒精给米雨烟,而后开始收拾医药箱子,“你的都是皮外伤,姑娘家家的,我给你擦也不方便,自己回去处理吧。” “菜冷了,还是吃一点吧。”陈琰招呼着米雨烟吃饭。 “我不是很饿。”米雨烟心事重重的模样,很想劝阻陈琰不要再去拼命了,可医生的这一番话说得让她自己都心动了,忍不住向往西南的战斗生活,更不要说陈琰这样天生的具有爱国热情的人。 “放心,我去哪里都不会抛下你的。“陈琰把右手搭在了她的左手上,凝视着她的眼眸,“你愿意跟我一起走吗?” “愿意。”米雨烟不假思索回答道。 ”既然你说了愿意,那你就是我的人了。这里不需要我们了,那我们就去需要我们的地方吧。”陈琰紧紧握住了她的手看向了西南方向。 米雨烟重重点头,“好。” 既然都认定了这个人,那么去哪里做什么又有什么重要的呢。只要他们总是在一起就好了。这样的话,死也能够死在一起了。 两人相视一笑,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释然。 后院。 “吕小姐,你交代我说的,我都说了。”医生看向前方的纤细身影,想着曾经有过的惊鸿一面,总觉得她这样的人儿像是从那古画上飘出来的一般。 “谢谢医生。”时一继续摆弄着秋海棠,话语却明显有了温度。 “没什么好谢的。吕小姐想说的那些话,也是我想说的。”医生挎紧了自己的医药箱,在警卫员的护送下走进了巷子口。 孟家父子的确是他们姚川的守护神,这点,他是打心眼里认可的。没有他们,就没有姚川城百姓的平静生活。 “现在相信我的本事了?”有力的胳膊围住了自己,时一轻轻靠在了他的胸膛上。 “相信了。”孟良朝望向她刚修剪过的秋海棠,忍不住笑了起来。 “笑什么笑,一时失手而已。” “哪里会有人把海棠叶子全部剪光的……哈哈哈哈……” 第三百九十七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4) “小军爷,就让他们这么离开?”陈副官站在孟良朝身后,望向楼下的两人。 “不仅就让他们离开,你还要亲自护送着他们出姚川城。”孟良朝转身取下他头上的帽子拍了拍他的脑袋。 “怎么又是我啊?”陈副官嘟囔了句。 “因为我最相信你。”孟良朝在他心口捶了一下。 陈副官立刻转不满为喜悦,行了个军礼,“保证完成任务。” 十一月,孟元姚去劝过的两个沿海军阀徐天巴和段一凯掐起架来,互相放出狠话,不是你死就是我活。战火蜂起,当地的百姓继续逃亡。 十二月,徐天巴派亲信到姚川请孟元姚出山调和,孟元姚思量了几天,最终还是去了。哪知段一凯妄自尊大,不把孟元姚放在眼里不说,还亲自带兵围困了津威城。 与此同时,西南地区的学生有组织有计划地打出”军阀滚出中国,暗杀组织滚出中国”的口号,爱国学生运动如疯长的野草一般,迅速卷席周边片区,也引得其他城市学生的效仿。 转眼便是一月,新年就快要到了。姚川城内的气氛却有些萧寂。 暗杀组织的人还潜伏在城中,时不时地捣乱添堵。爱国学生们被他们别有用心煽动,绑着炸弹四处袭击路人,搞得街上人心惶惶。 “少爷,就不要出门了吧,外面乱得很。”管家弯下身子替他拍了拍裤腿上沾染的灰尘。 “过年还是要有过年的气氛,该买的一样都不能差。”孟良朝把他扶了起来,按在了椅子上,“您啊,别担心,我带着陈副官呢,很安全的。” “我这把老骨头,倒是想出去替你们采买,可是人老了,记性有些差了,好多地方都找不到了。”管家神色萧索,有些自我厌弃。 打扮好的时一踏下楼,手在他眼前晃荡了一下,“谁说您是老骨头的,这本新得的菜谱只有您才看得懂呢。” “菜谱?”管家眼睛都亮了,一把抢了过来,“哪里来的来的?” “还能是哪里来的,我给您……”写的。 “得得得,你快点和少爷去逛街吧,我做菜等着你们回来。”管家拿着菜谱转身往厨房走去了。 “还是我有办法吧?”时一笑盈盈地拉住了孟良朝的手,一脸机灵得意的表情。 “真聪明,真厉害……真可爱。”孟良朝附在她耳边,软软道:“真漂亮。” 果不其然,身旁姑娘的耳朵红了,嘟囔了句,“说得像我不收拾就不漂亮似的。” “每天都漂亮,今天更漂亮。”孟良朝在她手心划了划。 时一抬头看他,娇俏一笑,“讨厌。” 孟良朝握紧了她小小的手,抬眼看向外面的天,带着风雨欲来的阴沉,也不知道多久才可以看到天色变蓝。 门外,陈副官已经在车旁等着两人了。为了万无一失,他们要去的地方,也提前让手下的人去排查过了,还派了士兵守岗。 街上现在敢开门的店铺都是老字号,有口皆碑的那种,然而,客源还是少得很。间或能从玻璃窗外看到也就一两个人在里面。街上的萧索被时一看在眼里,却没有问出口。 “到了。”陈副官停下了车。 时一掀起车帘子,看了一眼店名,“唯一婚纱?” “答应好的新年举办婚礼,因为父亲还没回来可以会延迟,但是婚纱可以先试试。”孟良朝率先下了车门,把手递给了她。 从玻璃窗外,可以看到婚纱店里只有一个年迈的老太太和她的孙女儿两人。 “你们都在外面等着吧。”孟良朝领着时一进去了。 “是。”陈副官收住了自己要迈进去的脚,改为伸手拍了拍肩上不存在的灰尘。 “两位贵客远迎,想试试什么样的婚纱?”老太太戴上自己的老花眼镜,迎了过来。她的小孙女仍然自顾自坐着织着毛衣。 “有什么推荐的款吗?”时一收回了看向她小孙女的目光。 “唉,别见怪。她这孩子啊,生下来就听不到,也不能说话。”老太太挡在了时一的面前,顺手给她取了一款桔梗色的西洋婚纱。 “试试吧,挺好看的。”孟良朝一眼就觉得这婚纱她穿上肯定好看。 “好。”时一拿着婚纱,问了老太太一句,“在哪里换呐?” “您啊,在这里换就可以了。”老太太指了指商店里的那个角落,“那个帘子一掀开就可以换了。最近乱得很,撤了里面的换衣室,在这里临时搭了一个,顾客安心,我们小老百姓也放心。” “想得挺周到的。”孟良朝拿着婚纱牵着时一的手往角落走去,亲自替时一拉好了帘子。 时一在里面换婚纱,他就在帘子外面守着。 “换好了。”时一掀开帘子出来,孟良朝眼睛都看愣了。 “真好看。”他嗫嚅道:“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 “那就这件了。”时一转身又进去了,想要把它换下来,被他拉住了手。 “再让我看一会儿。”孟良朝抱住了她,像是拥有这世间最珍贵的东西一样小心翼翼地。 “你们两人的感情真好。”老太太扶了扶自己的老花镜,走回了柜台,自顾自说了起来,“以前的时候,店里生意红火,中式喜服盛行,西洋婚纱根本不受青睐。现在啊,你们这些小年轻都只喜欢西洋的玩意儿了,中式喜服啊,慢慢就被淘汰了。” “那店里还有中式喜服吗?”孟良朝顺口问了一句。 “有啊。还有最后一件。”老太太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是我太奶奶祖上传下来的,据传是我太奶奶的太奶奶亲手做的。我接手这家店的时候曾经把它摆在橱窗里过,很多人看到了都想试一试,可是她们的身材注定是穿不上的。若是你们能穿上,两套加在一起给你们打八折。” “好。那就等您拿出来试试。”孟良朝听得有些心动,倒是想看看这件喜服长什么模样了。 时一的眼神在店内晃荡,飘到小姑娘旁边的时候,一直没有抬头的小姑娘突然对她抬头诡异一笑。 第三百九十八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5) “走。”时一心里有着不好的预感,拉着孟良朝的手快速往店外奔去。 “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陈副官看到他们神色很严肃动作很急迫的模样,也有些心急。 “快跑。”时一对他吼了一声。 就在他们刚出店门的时候,婚纱店突然爆炸,巨大的热浪把守在门口的几人都炸飞了去。 爆炸声过后,孟良朝扶起被他压在身下的时一站起来,婚纱店已经被夷为了一片平地。 “可惜那件婚纱了。”孟良朝替时一揩去了脸上的黑痕,眉角阴沉得像要吃人。 侥幸得了一命的陈副官望向小军爷怀中护着的时一,敬佩之情油然而生,“吕小姐,你是怎么知道这里会爆炸的?” “还记得我们进去的时候没有,店里的小姑娘一眼都没有看我们,老太太说她又聋又哑,可我第二次看她的时候,她抬头对我笑着用口型说了一句,炸死你们。”时一和孟良朝对视了一眼,都想到了城内的暗杀组织。 “不把他们连根拔了,我孟良朝枉为人。”孟良朝薄唇紧抿,脸色阴沉得像要下雨,“其他店铺再派人去检查检查,务必把一切隐患都给排除了。” 陈副官长呼吸了一口气,这暗杀组织的人竟然把土动到太岁头上,也真的是活到头了。 “算了,我们俩在街上走走吧。”时一帮他正了正歪了的衣领,“他们要是做好鱼死网破的准备,我们在店里反而还被动。” 孟良朝想了想,觉得她说得也对,“那我们就随便走走,然后送你回家。” 他担心街上会有狙击手,可是又害怕把心里的隐忧说出来吓到她。 “好。”时一主动牵着他的手,慢悠悠地行走在街头。陈副官形影不离跟在二人身后。 时一拉着孟良朝在街上走了一段路,停在了一个视线死角,对陈副官道:“瑞福记二楼,齐芳斋楼顶,还有明记二楼,都有狙击手。现在去可以抓个正着。” 陈副官看向了自己的小军爷,不知道该不该相信吕小姐所说的。 “现在就去。抓到人了来向我禀报。”孟良朝面上平静,心内却波涛起伏。 “是。”陈副官速度带着人走了。 “记得小心他们自杀,药物在他们的衣领上。”时一嘱咐了他一句。 “你都知道?”孟良朝简直要把眼前的她当作宝贝了。 “不一定是暗杀组织的人,很有可能是段一凯的人。也有可能……”是徐天巴的人。时一把后面几个字咽回了肚子里,握紧了他的手,大大的眼睛中写满了担忧,“我晓得你肯定不放心被围困在津威城的父亲,也不放心我,想把我一个人留在姚川城。可是我并不是吃白饭的。” “段一凯现在已经和父亲撕破脸了,更是把手伸到我这里来了。不找他麻烦真的说不过去。可是,我是真的担心你。”孟良朝捧着她的脸,在她睫毛上轻轻落下一吻,“我只想你好好待在家里等着我回来。” “不、”时一摇了摇头,“我才不放心你一个人。刚刚一路的危险都是我发现的。要是没有我,说不得你已经被人暗算了。” 两个人谁也不能说服谁,于是都安静了下来,静静牵着手感受着对方的体温。 陈副官带着抓来的人,感受到了他们俩之间的诡异气氛,吓得没敢开口。 “是段一凯派来的?”孟良朝主动问了一句。 陈副官肯定地点了点头,“嗯。他们被抓到的时候,下意识就是抓衣领,可惜我枪的速度比他们还快,打伤了他们的右脸。暗杀组织的人贪生怕死,不会下这样大的决心。” “段一凯……”孟良朝捏紧了拳头。 “我要和你一起去。”时一握住了他的拳头,一根一根地松开了他的手指,“你以为把我放在姚川就安全了吗?段一凯是下定了决心要除掉你和父亲,我留在姚川一旦被他抓住,你便有了软肋在他手里。而我跟着你,生,一起生,死,一起死。总是在一起的。” 孟良朝没有说话,时一却晓得他已经动摇了。 津威城,徐府。 “派去的人给了什么答复?”徐天巴吧嗒吧嗒抽着大旱烟,旁边坐着的孟元姚还是看出了他神色中的紧张。 “段一凯还是不同意讲和。让人回来报信说,除非您愿意主动撤出这津威城。”戴瓜皮小帽的男人匆匆抹了两把头上的汗。 “妈的,他段一凯当初不过是我手底下的一个大头兵。现在竟然想要我丢掉老家,像只老狗一样逃窜。他做梦!”徐天巴重重拍了两下桌子,桌子上放着的茶水全部都晃荡出来,沾湿了他的衣袖。 “你下去吧。”等戴瓜皮小帽的男人出了房间,孟元姚自顾自拿出雪茄点燃吸了一口,劝道:“生这么大气也不怕身体受不住。你现在可不如以往了。” “我徐天巴老当益壮。要是他段一凯真的逼得急了,我红起眼来,和他斗个你死我活。”徐天巴把拳头捏得咯吱咯吱作响。 “你要是真能豁得出去,我也不会在这里了。”孟元姚把还剩大半的雪茄掐灭了搁在桌上。 “老哥哥,是我连累了你。”徐天巴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羞愧的神色。 “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大家都是从日本鬼子那里夺了一条命回来的人。惜命是正常的。”孟元姚剥了剥有些发黄的指甲,“只是你到现在还没有和我说实话。” “老哥哥,你这说的是什么话,我倒是听不懂了。”徐天巴眨巴着眼看着他,一派憨厚老实的模样。 “你听不懂就听我说。”孟元姚翻了翻眼皮看向他,“原先你说段一凯逼你是因为你们早有过节,他想夺你地盘杀你威风,我信了。可为什么我来了以后得到的信报却是你睡了他同乡的青梅竹马还给人打死了。” 徐天巴老实的脸突然一变,往地上吐了口唾沫,“说起来也真是晦气。不过是在街上随机抓的一个卖花妹罢了,哪里想得和他是这种关系。” 第三百九十九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6) “徐天巴,多年的兄弟,你应该了解我的。我平生一恨别人骗我,二恨杀女人。”孟元姚冷着脸站起来。 徐天巴动作却比他还快,枪已经顶在了他头上了,脸上还是那副老实巴交的表情,“老哥哥,你别乱动,小心我枪走火。” “我真后悔来了这里。”孟元姚无所畏惧地推了推他的手枪。 徐天巴咬紧了下巴,扣在扳机上的手有些颤抖,“老哥哥,你别逼我。” “你要是敢用枪解决了我,我倒是敬你是一条汉子。”孟元姚使劲把他的手枪往外一推,枪声响起,打碎了他身后摆放着的立式青花大花瓶。 “老哥哥,我……我不想的,是你……你逼我的。”徐天巴垂下拿着手枪的右手,说话结结巴巴,枪口散发着热气。 “徐天巴,我明天就要回姚川,你自生自灭吧。”孟元姚没有感情地看了他一眼,掏出袖子里的刀割掉了衣袍一角,大步踏了出去。 门外守着的警卫畏惧于他身上散发的冷气和威凛气场,根本不敢拦,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走了出去。 徐天巴捡起地上的衣袍碎片,仰天笑了几声,“割袍断义?为了一个死掉的女人和我断绝兄弟关系?我徐天巴还比不上一个毫无干系的女人?” 姚川火车站。 “走吧。”时一提着行李从车上下来,走向早就等在这里的孟良朝。 “我真不放心你和我一起。”孟良辰主动接过了她手中的行李,另外一只手自然地扣住了她的手掌。 “我留在姚川,你更会放心不下。”时一捏了捏他的手指,扬起脸,眼波纯净澄澈。 “是啊。左右为难。”孟良朝叹了口气,和她一起进了火车。 这趟火车去到津威城要一天一夜,为了不引人注目,孟良朝此行就带了自己的几个亲信,还都是分散在各个车厢里的。至于他,则化为了普通的商人,对外的说辞是带着老婆去津威城接老丈人。 哪怕他思虑得再周全,火车行驶到半道,过隧道的时候,身边还是坐下了一位不速之客。 这段隧道很长很长,完全黑暗的环境中,他只能感受到身边座位的突然凹陷,不知道对方是何身份,不知道要不要动手。 他知道身旁的时一定然也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位不速之客的来到,不然不会把他的手握得那么紧。 双方于是一直沉默着,一直到过完这条冗长的隧道,阳光再次照进火车中。 和孟良朝同一个车厢中的亲信在火车还没出隧道的时候就一直密切关注着上司孟良朝所在的方向,等到阳光再次照进火车,他一眼就发现了这位,穿着狐裘大衣,戴着狐裘帽子和皮手套,踏着锃亮皮鞋,看不出年纪的陌生人。 他的手放在自己的裤带位置,准备着时刻站起来解决掉这个隐患。 孟良朝给了他一个眼神,示意他不要轻举妄动。 “早就听闻孟公子大名,果然闻名不如一见。”段一凯主动取下了帽子和皮手套,把右手递向了他。 “您是?”孟良朝伸出右手,被对方重重握住,一阵冰凉之意袭来,心中有了答案。 “南方段一凯。”他率先松开了孟良朝的手,又把手伸向了坐在孟良朝里面的时一,并附上浅浅一笑,“这位该是传说中的吕小姐了吧?” 孟良朝有意不让他和时一接触,于是把他的手挡了回来,点了点头。对此,时一回以微微一笑以示歉意。 “孟公子倒真真是小气。和传闻中的一样,护短得很。”段一凯也不恼,收回了手,慢条斯理地戴上了自己的皮手套。 “段……”孟良朝在称呼上犯了难。 传说中段一凯是个笑面阎王,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可只要你说了一句让他不顺心的话,下一秒立刻血溅当场。 “不必如此见外。本人不才,比孟公子要大上八岁,称呼我一声段兄即可。”段一凯拍了拍帽子上的灰尘而后戴上了。 “段兄此时难道不是应该在津威城外,怎么会到这趟火车上来?”孟良朝皮笑肉不笑地看着他,显然是已经识破了他的诡计。 “孟公子不用把我段某人想象得这样不堪。段某人只是想来拜见拜见你和令妹,哪知得到消息你们已经提前走了,只好跟上来了。”说话时候,段一凯脸上一直都带着笑,只是这眼神偶尔会往时一身上瞟上那么一眼。 孟良朝默不作声挡在了时一面前,换了平日里的冷酷态度,“不知道段兄此行可有什么目的。” 刀片从他的袖口中滑落,正好掉落在左手指缝中。显然,他已经做好了迎战准备。 “段某人刚刚就说过了,不是那样不堪的人。”段一凯仍然笑着,起身坐到了他的对面,得意地瞥了一眼时一,道:“这个位置的景色独好。” 时一按住了孟良朝的手,笑了起来,“段兄真是一位玲珑人儿。” “比不得吕小姐。”段一凯眼神看向窗外,嘴角带着玩味的笑,“吕小姐的名字和这古代姚武帝的皇后倒是一模一样。就是不知道你们两人之间有没有渊源?” “这世间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时一再次按住了孟良朝,话语也轻飘飘的。她刚刚粗略观察了一下车厢,多了好几个脸生的大汉。真要动起手来,胜负难定。 “孟公子真是好福气啊,有如此佳人相伴。”段一凯眼神落到了他们交握的右手之上,脸色突然变得阴冷,“车厢里一半都是我的人,孟公子还是不要做无谓挣扎的好。” “段兄上这趟火车的目的不是为了告诫我这番话而已吧?”孟良朝收回了左手指缝中的刀片,挺直了脊背正视起眼前这位比他只大八岁的青年来。 “是,也不是。”段一凯突然意兴阑珊,半个身子都压在了身后的椅子上,眼神再次投向窗外,幽远孤寂道:“我只是太寂寞了,想找人听听我讲故事而已。” 第四百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7) 也不等人回答,段一凯自顾自讲起来。 “他出生在一个南边籍籍无名的小山村。村子修建在山中,基本与世隔绝。村子里的人靠自给自足,世世代代便这么过了。他有记忆开始便跟着家人一起在田间地头玩耍。同行的总有一个和他同一个月份出生的小妹。小妹就唤做小妹。总是像个跟屁虫一样粘着他。“ ”他八岁的那年,鬼子由沿海入侵。村子的平静生活也被打破。鬼子说不上不坏,也说不上坏。他们总是聚在一起喝酒打牌,偶尔会去抓村里人散养在山头的鸡鸭鹅。他们喝醉了就会唱他不懂的歌,跳他看不懂的舞。村里人都怕他们,告诫孩子们不要靠近他们,也不要和他们说话。他和村里其他孩子不一样,他胆子大。他觉得这些鬼子心里应该也想家。他总是会和小妹一起趴在石头墙上看他们唱歌跳舞。而小妹胆子比他还大,会趁着他们喝醉的时候跑过去抱住他们的腿讨糖吃。小妹讨来的糖总是全部给他。” “他十五岁的时候,来了第二波鬼子。这波鬼子很凶残,眼睛里闪烁着像饿狼一样的光。见到人就杀,见到女人就笑着搓手。一群人把女人们围到角落,而后脱下他们那身黄皮,像狗一样伏在村里的那些女人身上。也就是在这一年,他没了母亲,没了父亲。小妹,和他一样。” “躲过了鬼子尖刀的他们俩相互依靠取暖,长年躲在一个暗不见光的山洞中,靠吃石头上的蕨类为生。渴了就舔一舔石头上的积的尘水。过了很久很久,其他村子活着的人跑到这处放鞭炮庆祝,他们才大着胆子出来看了一眼。外村的人告诉他们,小鬼子前个月已经投降了。他又问了很多问题,才晓得已经过去一年了。这一年,他们回到了村子,可村子里的人已经被鬼子屠杀殆尽了。他们决定离开这个伤心的地方。” “村子外面的世界也并不像他们想象的那样简单。他们刚刚离开村子这个牢笼很快又进入了一个新的牢笼。他们伤感而绝望地发现外面的世界是混乱的、没有秩序的。他们也才发现死不可怕,可怕地是活着。更可怕的是,他和小妹都想活着。” “出了村子的第二年,他已经换了很多种类的工作。他当过学徒,当过洗碗工,当过卖报纸的,还去钉过马掌。在这期间,他带着小妹睡过天桥,吃过饭馆里准备倒掉的潲水,穿过乞丐都不要的衣服。也就是在这个时间段,他和小妹绝望地发现了一个事实。小妹出落得越来越伶俐了。因为他们身边总是有很多地痞流氓骚扰。” “杀掉了两个企图对小妹不轨的流氓之后,他主动投了军,把得来的银元全部给了小妹。他千叮咛万嘱咐小妹,一定要拿着钱回村。等他干出一番事业,他会骑着马回村把她接过来的。” “混乱的年代,战火连绵。普通百姓不得不从一个地方逃难到另一个地方。军人则不得不听命于上级指挥,从一个地方打到另一个地方。大头兵的他,因为长得瘦弱而又木讷,总是被军营里的其他人欺负。他印象中最深的一次,是这群人把他一个人埋在冰窟窿中。过了整整一夜,才把他捞起来。后来,他就落下了手脚冰凉的毛病。哪怕是炎炎夏日,也得裹上厚厚的狐裘。” “没有人会永远天真的。他渐渐也懂得怎么耍心机,怎么样讨好别人。他拿回了以前敢于杀死流氓的勇气上战场,那些敌人在他眼中,再也不可怕。可他每次下了战场总会给自己打上一盆水,把自己的手洗的干干净净。有时候他看到水里自己的倒影会觉得有些可怕。因为倒影总是在笑着的。” “他渐渐有了名气。他的最高上级还特地点名要见他。没见这位最高上级之前,他总觉得领导嘛,应该是,具体他也说不出,只是,不应该是他眼前看到的这个人的。他眼前的这个人怎么样呢?五短身材,满口黄牙齿,言行粗俗鲁莽,说话的间隙会在地上吐上那么一口浓痰。他觉得眼前的这个人很恶心,他觉得自己也很恶心。因为他晓得,要是眼前这个人让他把地上的浓痰给舔干净,他也是不会拒绝的。” “他生出二心是在一个九月。也是他成为军官的第三个月。也是他准备去村里接回小妹的第三个月。他为什么没能去呢?因为他和自己的几个好兄弟都被困住了。最高领导人点名要杀了他们这群曾经为他鞍前马后的人,却因为北边的动荡一直在犹豫着要不要对他们这伙人动手。他还没去接回小妹,怎么能够死呢。他带着人拼死一搏。那年,他二十三岁。” “随后便是自顾不暇的两年。他的手下有了几十号人马,他不仅要自己活着,还要手下的这几十号人马和他一样活着。上天眷顾,他不仅没有丢了命,队伍还越来越壮大。” “二十五岁,他当上了军阀。和曾经想除掉他的上级称兄道弟。他能够看得出曾经的上级眼中鄙视的光,可他不在乎。他派人回村去接小妹。他们回来告诉他,小妹根本就没有回过村。” “寻找小妹的第三年,他刚得了线报说小妹可能在津威城。津威城,那是他曾经的上级,现在的‘兄弟’的地盘。他要是公然带着兵马进城,必然会引起恐慌。他于是谦卑地给这位曾经的上级,现在的‘兄弟’递了信,让他替自己寻一位故人。” “后来他还是寻到小妹了。他高高兴兴地给小妹梳洗打扮,给她换上了最贵的西洋婚纱。虽然她被野狗啃掉了半边脸,被衣服盖住的地方满是伤痕,但在他心中还是那样的美丽。他也晓得了,在他投军以后的那些年,她一直都被之前的那群流氓骚扰,迫不得已只好跟着流民四处逃难,辗转到了津威城中当了卖花姑娘。” 第四百零一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8) “故事讲完了。”段一凯开心地拍了拍手,看向时一和孟良朝,“我讲的这个故事怎么样?” “徐天巴,死有余辜。可我父亲和这件事毫无干系。”孟良朝并没有为这个故事动容,他的心只为自己在意的人而柔软。 “徐天巴?”段一凯提到他名字的时候,眼中快速闪过一抹杀气,“他是必须要死的。至于孟公子的父亲……” 他故意停下了话头看向了孟良朝,两人眼神交锋了几个回合,他才笑了起来,“自然是得安安生生从津威城中出来的。这也是我此行的目的之一。” 孟良朝警惕地看向他,“你还有什么目的?” “孟公子不必如此紧张。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只是好奇吕小姐这样能够死而复生的人物,想要见见而已。”段一凯哈哈大笑起来,笑得前俯后仰,笑得几乎要止不住,而孟良朝全程紧紧握着时一的手冷眼看着他笑着。 段一凯笑着笑着哭了起来,用手揩去了眼角的泪珠,话语平淡得没有一丝起伏,“你说说,我的小妹能不能像吕小姐一样复活呢?” 孟良朝没有理他,时一却郑重回答了他的问题,“不可能的。” 段一凯再次大笑起来,他这次甚至坐不下,于是站了起来继续笑着。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他脸上一直伪装的面具有些松动了。 他低落地说道:“原来不可能了啊。” 与此同时,同节车厢里的他的人迅速站了一起,手中的枪的枪口位置都指向了孟良朝和时一所站的方向。 孟良朝默默看了一眼自己带来的人,摇了摇头,让他们不要轻举妄动。 “真羡慕你啊,孟公子。能够有人沉睡棺中千年,只为等你。”段一凯眼中浮现出了真切的哀恸,“原来我的小妹是真的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 “节哀顺变。”孟良朝全程都在观察着他的一举一动。 “既然我的小妹回不来了……”段一凯用手掸了掸狐裘大衣的灰尘,“徐天巴可以下去陪她了。” 孟良朝握紧了时一的手,没有搭话。 徐府。 徐天巴和孟元姚两人各坐长桌的一端,桌上摆满了精美菜肴,所有人都视而不见。 “老哥哥,你今晚真的要走?” 徐天巴身后的人列成一排,和孟元姚带来的人相互对峙,双方手中都有枪,大战一触即发。 “今晚必须走。”孟元姚态度强硬。 他原本就没想来趟这趟子浑水的,实在是不愿意辜负和徐天巴早年的情谊,所以才硬着头皮来说和。 段一凯算得上是他们俩的后生,可也不是个不讲理的人,他在其中掺和着,反而让这件事情胶着了下来。 “若是我不让你走呢?”徐天巴眼睛瞪得像铜铃一样,胸口气得一起一伏,“难道我就比不得一个女人?” 孟元姚想到了自己死去的女人,闭了闭眼,强势道:“无论如何,我今天必须要出这孟府的大门。你要是执意拦我,那么就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徐天巴一脚踹掉椅子,哈哈大笑起来,“孟元姚,我平日里称呼你一声大哥,你还真的较真了?” “徐天巴,你不要把事情做得太难看。”孟元姚神色间原本还有些不忍的,因为他这句话,那些不忍荡然无存。 “把事情做得难看的是你。”徐天巴掏出怀中的枪往天花板一打,门外守着的人全部冲了进来,把孟元姚一行人团团围住了。 “徐天巴,你要是现在让我走,算是全了我们俩的兄弟情。”孟元姚的手扣在枪上,脖子上的青筋毕现,已然是愤怒到了极点。 “走?怎么让你走?让你走了,然后段一凯毫无顾忌地冲进城里,把我捉了,任杀任剐?”徐天巴躲到了下属身后,洋洋得意道:“不可能的。只要你在我手上一日,段一凯就不敢进得这津威城。你要是真的一走了之,我才是真的只能干瞪眼了。” “那我就看看,这段一凯的胆量如何了。”孟元姚突然不气了,特地大度地坐了下来。想想自己和徐天巴着急什么呢。段一凯这人,他见第一眼就晓得不是个会让人欺负的主。更何况徐天巴杀的还是他同乡的青梅竹马,有血性的男儿都不会坐视不理放由杀人凶手逍遥法外的。他且看着徐天巴的下场就好了。 徐天巴觉得他这个转变很奇怪,转念一想,孟元姚能够在这么多的军阀中立于头首,不就是因为他懂得见风使舵嘛。既然孟元姚现在愿意配合,那么他也好好顺着,等到他联合了西南边区的暗杀组织势力,除了段一凯,再把碍眼的孟元姚给搞死。那这一半的大中国,不都是他徐天巴手中的肉了,想怎么吃就怎么吃。 “好哥哥,你可算是想开了。”他一个手势,身边的人收回了手中的枪,“只要老哥哥好好在津威城待着,我徐天巴用项上人头保证,是绝对不会让你受一点委屈的。” “酒菜都冷了,不让你手下人换新的上来?”孟元姚把桌上的筷子当着他的面儿一扔,态度十分的傲慢。 徐天巴冷眼看着他的举动,踹了离自己最近的小兵一脚,“没听见说话吗?还不赶快让厨房重做。” “是是是,小的这就去厨房传话。”小兵连滚带爬地出去了。徐天巴抬脚也要走。 “你也累了一天了,一起吃了再去忙吧。”孟元姚用话扯住了要走的他。 “老哥哥,你是不知道,我最近事实在多。中午的时候还听下面人说,津威城里混进了间谍呢。”徐天巴脸笑嘻嘻的,一口被旱烟熏黄的牙齿露出,让人实在反胃得不行。 孟元姚连忙摆了摆手,“你去忙吧。” “得令。老哥哥,您在这宅子里就请好吧。”徐天巴把头上的帽子取下来行了一礼又戴上。 “下去吧,下去吧。碍眼得不行。”孟元姚伸手挡住自己眼睛,根本不想看他。 “好嘞。”徐天巴阴沉着脸退下了,一等出了这房间的大门,立刻就往那花丛中啐了一口浓痰,“什么老东西,早晚有收拾你的一天。” 第四百零二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19) 下了火车,段一凯立刻把时一和孟良朝安排上了自己的专车,亲自开车带着他们二人去了自己的据点。 一定时间的相处,让孟良朝感觉到段一凯并非像传闻中那样喜怒难分,心态倒也平静了下来,握着时一的手也没那么重了。 “到了,这里就是我的、临时住所。”段一凯停车指向前方的一个小院落,“虽然看起来破旧,里面却什么都不差。” 孟良朝担心其中有诈,眉头蹙了一瞬。 时一拍了拍孟良朝的手,轻松笑了笑,“那我们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吕小姐是个聪明人。”段一凯并不掩饰自己眼中对时一的欣赏。 “我先进去等你们。”段一凯打开车门,大步向前。 孟良朝拉住了准备下车的时一的手,低声道:“你真的要进去?” 他总觉得段一凯还有什么手段等着他似的。 “放心吧。他现在还做不出什么过分的事情。而且,要把父亲从徐天巴手上带回来,还得他的人配合呢。”时一俯身替他打开了他那边的车门,“请吧。” 孟良朝沉着脸踏了地,环视了周围一群,这才护着时一从车上下来了。 “孟公子当真胆识过人。”段一凯立于院落门口,拍了拍手,目光中满是赞许。 “段兄谬赞。”孟良朝拉着时一的手往他走去。走的时候,他总是比时一步子要迈得大一点,这样在意外突发的时候,他也可以第一时间护住她。 “我刚刚得到城内线报,你的父亲和徐天巴起了争执,最后被强留在了孟府。”段一凯扬了扬手中的短笺而后递给了他,“自己看看吧。” 孟良朝看完短笺,眼中已然蓄起怒火,“徐天巴简直欺人太甚。” “我以前跟着他的时候,就晓得他虚伪自私好大喜功粗俗卑劣了,倒是令尊的父亲,反而一直把他当好兄弟。”段一凯眼中闪过那么几次嘲讽。 孟良朝自然看见了他的眼神,冷眼折好了短笺,问道:“津威城内,有你多少人?” “三分之一的人都是我的。”段一凯轻轻掸了掸自己的帽子,笑得温柔,“我要想徐天巴今日死,他别想明日活。之所以留着他,一是因为令尊大人的缘故;二则是我想让他看看,他是怎么看着自己的地盘被我拿走的。” “我只要父亲安好。其他一概不管。”孟良朝说此话,是放弃了对津威城的争夺权的意思了。 段一凯很满意他此言,伸出手来,“那就一言为定。” “一言为定。”孟良朝和他合掌一击。 孟府。 “罗医生,我最近怎么感觉身体乏得很,每天晚上都睡得特别的沉。”三姨娘穿了身轻薄睡衣,半靠在床上,纤白的手递给了对面的男人。 “三姨娘,您这是……”戴眼镜的男人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心领神会地把身边伺候自己的人都赶了出去。 “小翠,不要忘记把门给关上。三姨娘受不得凉。”男人听到关门声,立刻原形毕露,拉住三姨娘的手躺了上去。 “死鬼,最近这么久没来看我,是忙什么去了?”三姨娘的手在他心口一点,他只觉得自己浑身都要酥了。 “最近城内管得严,家里的母老虎不让我出门。今日,要不是徐天巴派人让我过来给他看病,我还出不了门呢。”他捧着三姨娘的手是亲了又亲。 “徐天巴?”三姨娘言语酸酸的,“他找你看什么病?” “还不是男人那点子事儿呗。不然也不会让着如花似玉的大美人不碰了。”男人急不可耐地要脱她的衣服好好温存,却被她一下子把爪子拍了下来。 “那你可给他开了什么药?”三姨娘握着他的手娇滴滴问道,眼中却在思量着什么事情。 “这种事儿,我又不是西洋医生,能有什么办法呢?只能给他在养身药丸里加点朱砂,让他用着。”男人的大掌已经摸到了她的臀上。 他脑中倒是灵光一闪他给徐天巴开的药,转念一想,徐天巴生性多疑,只会用自己相信的人,只要别人不查他的药,就不会晓得他在药丸里加了大剂量的朱砂的。 “好了。徐天巴等会儿就要过来了。开了药,走吧。”三姨娘把他的手往边上一甩,裹着被子睡下了。 男人想要动她,又害怕她说的是真的,万一真的被徐天巴给撞上,他就是有十条命也不够用的,赶忙拎起自己的药箱准备跑路。 “罗医生,你是过来给我看病的。不给我抓药怎么行呢?那不是招人怀疑吗?”娇滴滴的声音从床上传来,男人只觉得催命得紧,慌慌张张从箱子中掏出纸和笔写了个养身的药方丢下走了。 “罗医生,药方呢?”小翠见着他形色如此匆忙,料定自家主子肯定没给他好果子吃,吃吃吃的笑了起来。 “小翠,进来吧。”三姨娘又是之前的那个风情万种的三姨娘了。 “三姨娘,找小翠做什么事儿?”这么久了,小翠儿还是不敢正眼看她,因为她太妖孽了,美得就不像个女人。 “你亲自去找老爷一趟,就说我心口疼得很。”三姨娘搂了搂自己的衣袍,罩住了裸露出来的肩膀。 “好。”小翠偷偷瞧了她一眼,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徐天巴刚刚和心腹们商量完对策,见着小翠来找他,心内欢喜起来,眉目间的沉郁也少了几分。 “三姨娘怎么了?”他清了清嗓子问道。 “三姨娘说心口疼,想让您过去看看她。”小翠低着头不敢看自家老爷。 她倒不是怕自己会被徐天巴看上,而是怕看他那张丑脸。她一直都跟在美若天仙般的三姨娘身边,偶然看到一两个男人,总觉得丑的不能见。这孟府里,尤以面前的老爷丑的吓人了。 “去,我现在就去。你让三姨娘早做准备。”徐天巴搓了搓手,眼中精光毕露,“来人,把罗医生刚给我开的药拿来。” 今晚就是他验证罗医生医术的时候了。 第四百零三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0) “我的心肝儿啊,你可算是愿意见我了。”徐天巴等在三姨娘的房间门口,被猛然拽了进去。 房间是黑的,可他手心里的滑腻肌肤是他所熟悉的。 以往的时候,他的心肝三姨娘也爱和他玩游戏。所以,他也习惯了她的一些小手段,并没有半点慌乱之意。 “心肝儿,你今晚要和我玩什么游戏啊?”徐天巴扯了扯领口,像狗一样吐着舌头,觉得自己热得不行了。 “是啊。”娇滴滴的声音让他骨头都要酥了。 “那你要玩什么游戏呢?”徐天巴被小手牵着来到了床边,被推倒在了床上,温热的躯体覆了上来。 三姨娘一只手按着他的胸膛,柔弱无骨的,像细柳似的,说话还是娇滴滴的,“当然是要玩、杀人、游戏啊。” “啊?”徐天巴还没反应过来,心口便被插上了一把尖刀。 “这个游戏好玩吗?”三姨娘把尖刀往里又进了一分。 “啊……”徐天巴尖叫了一声,大骂道:“你个贱女人!” 他使劲了全身的力气,想要把害他的贱女人给弄死,却发现手脚都被绳索套住了。 门外守岗的人听到他的尖叫声想冲进来,却被小翠拦住了。 “干什么呢,干什么呢,没和女人睡过觉是不是。”小翠挡在几人面前,小小的身体,却有着母夜叉的气势。 守岗的小兵们挠了挠自己的头,涨得脸都红了。 他们大多十六七岁就当了兵,这一当就是好几年,好几个的确连女人的手都没碰过。 “老爷,你把我弄得太疼了。”这时候,屋内的声音传出来,臊得这些守岗的小兵耳朵根子都红了。 “都退下吧。我和你们说了还不信。该干嘛干嘛去。”小翠叉着腰,白眼翻得快要上天。 就徐天巴那样的鲁莽汉,也就是自家三姨娘忍得。要是自己,倒是宁愿自杀也不要他近身。 可想想,都是可怜人。三姨娘出卖美色生存,自己出卖劳力生存。谁都不比谁高贵和低贱。 屋内。 “你太轻举妄动了。”段一凯扯了烂布条子塞住了徐天巴的嘴,眼神冷漠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要是他今晚没有想到来这里,她一个女人还真的干不过徐天巴。徐天巴早年可是庄稼汉出身,力气大得惊人。 三姨娘扯了扯自己本就不蔽体的衣衫,半个身子往他身上靠着,浑不在意道:“你这不是来了。” “要不是我来了,你晓不晓得你这条命都要被徐天巴给拿走了。”段一凯踹了地上的徐天巴一脚,徐天巴受疼发出了呜咽声。 徐天巴更多的是愤怒。愤怒他一直捧着没碰的女人,居然是段一凯的人。想来之前给段一凯报信的也就是他的三姨娘了。当真是他的“好三姨娘”啊。 “不用看我也晓得你在瞪我。”三凤扇了他一巴掌,“现在也不妨和你直说了吧。徐天巴,我王三凤是来讨债的。” 狗娘养的。徐天巴在心里是骂了又骂。他对三姨娘可真的不差的。但凡是他觉得好的,都派人巴巴给她送来,就希望她能开心一点。 “你肯定自以为对我不错是吧?把所有好东西都一股脑儿往我这里送讨我欢心,以为我会心甘情愿地待在你身边伺候。你个糟老头子,可别想了。”三风说着说着不解气,又踹了他几脚。 段一凯始终把徐天巴拿捏得紧紧的,不让他有一点逃跑的机会。他害了自己的女人,是要他拿命来偿的。 “你徐天巴杀了我全家,又当众逼死了我未婚夫,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我到你身边就是为了报仇的。”三凤特意看了段一凯一眼,早先她是为了报仇,所以自愿进了这津威城当了他的内应。 没想到这一当,就是好几年。他也成了和自己一样的可怜人。 报仇……报仇……徐天巴嘴里塞着布条发不出声音,他只能死死瞪着段一凯和自己的三姨娘。也是他看走眼了。 世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他偏偏还真的把婊子捧成了心肝宝贝,现在可不就吃亏上当了。 也怪他贪色,当日见了王三凤便起了贪恋。偏偏她爹娘都是硬骨头,宁愿让她继续唱戏,也不愿意把她嫁给自己。他一狠心才下了手。至于她那未婚夫,和她一起唱戏的,没骨气得很,实在看不上,本想着放过他的,哪晓得他自己去跳了井。 “徐天巴,你今晚是必死无疑。”段一凯手中的尖刀已经贴在了他的脖子上。 徐天巴感受到寒意,身子忍不住往后缩了缩,却又被自己的三姨娘踹上了几脚。 “今晚我先让你死得容易些。”段一凯说话的声音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得让三凤感觉他不是要杀人。 “等你死了,我在把你抬出来,鞭、尸。”段一凯音落,徐天巴刚好瞪上眼睛。 三凤主动给段一凯擦干净了他手上的血,然后把徐天巴往床底下那么一踹,心满意足地笑了起来。 “人就先放你这里,等我拿到了津威城,再过来找他算总账。”段一凯闻了闻手上遗留的血腥气,脸上是一种变态而又诡异的满足。 “既然来了,那么就先别走了。”三凤娇笑着挽住了段一凯的手。 他们都是无牵无挂的人,能够在这样的时刻浪漫一把,那该是什么样的销魂滋味啊。就算死,也无憾了吧。 “徐天巴死了,放你自由。这是当初承诺过的事情,不会变的。”段一凯轻轻地扯掉了她的手。 “莫不是你怕了?”三凤的手抚在他的胸口,感受到了他鲜活而又热情的心跳,和他的假笑面具一点都不相似,轻声道:“这可不像你。” 段一凯拥住了她,抵着她的头,温柔道:“那要怎么样才像我?” “至少要敢我和较量较量。”三凤仰着头,露出了雪白的肩膀和锁骨。 第四百零四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1) “老爷死在我床上了。” 天一亮,仍然穿着轻薄睡衣的三姨娘就推开了门。一语惊人。 守岗的小兵立马跑了进去,床上躺着徐天巴,床榻边缘都是血。 “来人啊,把三姨娘抓起来,老爷遇害了。”小兵在院子里嚎了一嗓子,却没有几个人应。 想着其他人都该是去换岗了,迫于无奈,他自己把三姨娘给抓起来了。 三姨娘也不害怕,任由他把自己捆上了。 起床的小翠见到这副阵仗,对小兵是又掐又打。 “老爷死了。”小兵无力地替自己辩解着。 他和小翠都是一样的穷苦人家出身,对她的容忍度也要高上很多。而且昨晚,她陪着他们哥几个站到后半夜才回屋睡觉的,不可能有作案动机。 “老爷死了?”小翠愣怔了几秒,而后爆开心,又害怕自己听岔了,赶忙又确认了一遍,“老爷真的死了?” “真的死了。死在了三姨娘的床上。”小兵眼中没有悲伤,却铺满了茫然。 徐天巴这么一死,又没有留下一儿半女。他们这些人该怎么办呢? “今天该是个好天气了。”难得起迟的孟元姚,推开房门,清新空气进来,只觉得神清气爽,不自觉地伸了个懒腰。 “今日也不知道怎么了,这孟府的人竟然还没有给您准备早餐。”在孟元姚身边伺候的警卫员,满脸都写满了不开心。 “没有准备就没有准备吧。在这里也带不上几天了。”孟元姚想到了自己做的那个梦,他回到了姚川,还复辟当了皇帝,心里美得很。 此刻,孟府门外,是整齐的脚步声。 “其他人都在这里守着。”穿戴着军服的段一凯领着孟良朝和时一进了大院。 他的人,已经在昨天晚上控制住了徐天巴在津威城的所有势力。 也就是说,这座城市,从此刻起,就由他亲自掌管了。 “父亲。”三人按照地图找到了孟元姚所住的地方,刚走过长廊就碰到了他,孟良朝和时一同时唤了他一声。 “我们又见面了。”孟元姚微笑着向自家儿子和儿媳妇示意以后,看向了英气并不输当年自己的段一凯。 “孟元帅过奖了。”段一凯主动脱帽行了一礼。 他们虽然都是军阀,可孟元姚年纪比他大,辈分比他高,口碑比他好,他以后要仰仗他的地方还多的是。 “我不会看走眼的。你将来还有大造化。”孟元姚主动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显然是十分看好眼前这位年轻人。 段一凯态度谦卑,面上还是那样温柔得过分的笑意,“那也要您赏识才行。” 孟良朝和时一都没有说话,因为他们都晓得孟元姚心里有着复辟梦,段一凯也不是个愿意屈居人下的人。 三姨娘的院子里,小兵和小翠还在纠缠。 “放不放手,再不放手,小心我对你不客气了。”小翠作势要打他了。 “三姨娘杀了人,等会儿要是被发现了,我们都跑不了。”小兵脸都急白了,第一次觉得和女人沟通是这样的困难。 “我不管,这是我伺候的三姨娘,我要她活着。”小翠见说理不通,直接胡搅蛮缠起来,主动去解绑着三姨娘的绳子。 三凤一直都,没管他们两人,眼神牢牢看向了院子大门的位置。 她在赌,赌那个人会不会来。 恍惚间,她看到门开了。 进来的是一对小情侣。 不是她想见的人。她有些失落,半垂下了头。 “这是怎么了?”是一个上位者浑厚的嗓音。 仍然不是她想要等的那人,她也没有想见的欲望。仍然低垂着头。 小兵看见了孟元姚就像看见了主心骨,立马跪在地上澄清自己的嫌疑,“三姨娘,三姨娘把老爷杀了。” 孟元姚看向了被绑在柱子上的女人一眼,又看向了身旁的段一凯,笑了一声。 在看清楚王三凤脸的时候,时一下意识握紧了孟良朝的手。孟良朝以为她是害怕,把她揽在了怀里。 “三姨娘你杀死了徐天巴,可知道这是死罪。”孟元姚耷拉着眼睛,看起来无情无欲的模样。但了解他的孟良朝晓得自己老子,这是突然来了些兴致。 “我当然知道是死罪。这一点不用任何人提醒。”王三凤抬眼扫向他,发现站在他身后的段一凯,眼睛亮了一瞬。 “段老弟,你说,我们该怎么处理杀死徐天巴的人呢?”孟元姚看出了他们俩的关系,这是故意为难他的了。 徐天巴的死亡,总要有一个人站出来负责。至于这个人选,就要看段一凯的识相程度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明白了他的心思,就连站岗的小兵和小翠这样完全不懂上位者那一套的人,也觉得现在的气氛有些诡异。 段一凯犹疑了一瞬,刚想开口的时候,王一凤抢先说了话。 “徐天巴把我抢进府里的时候,我十七岁,正在春喜班唱戏。” “嗯?”孟元姚等待着她的下文,也是仁慈地给段一凯考虑的时间。 “我爹娘早在我十五岁的时候就给我订了婚。未婚夫和我一样,都是在春喜班唱戏的。如果没有遇见徐天巴,我可能在十八岁就和未婚夫正式成亲。”王一凤眼神有些迷离而又哀伤,“偏偏我运气不好,唱戏的时候被徐天巴看上了。他带着兵到了我家,逼死了我爹娘,又把我未婚夫逼得跳了井。亲人死了,可依靠的人也没有了。没了办法,我只好跟了他。” “可跟着他的每一天,我没有一天不想杀死他。”三凤眼中浮现深刻的恨意,“昨晚,我终于如愿了。” “何苦呢?”小翠悲伤地叹了一口气。 三凤想到了昨晚段一凯对自己的温柔,叹了一口气:“是啊,何苦啊。” 三凤咬破了藏在牙齿中的毒药,安然地闭上了眼睛。脑海中浮现了昨晚的一幕。 “这可不像你。” “那要怎么样才像我?” “至少要敢我和较量较量。” “在哪里较量?” “床上。要是我满意了,我会给你一份大礼。” “什么样的大礼?” “你想要的大礼。” “你又不爱我。何苦呢。”男人制止了她脱衣服的举动,默默把她抱在了怀里。 谁说我不爱你啊。 三凤嘴角是满足的笑意。 第四百零五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2) “段将军护卫有功。杀人凶手已死,徐天巴的事情就此了结。”孟元姚背着手走了出去,轻飘飘就把整座津威城拱手让与了旁人。 于他而言,用徐天巴的性命和地盘换来段一凯对自己的服从,这笔买卖一点都不亏,还净赚。 只是他得好好思索思索,怎么样让不甘屈与人下的段一凯死心塌地地追随自己干一番大事业才行。 孟良朝可惜地看了王三凤一眼,对她倒生出了几分佩服的意思。 但无论走到何种境地,他宁愿和敌人光明磊落拼杀一场,也不会利用一个女人达到自己的目的。这是他孟良朝做人的底线。 再去看时一的神色,没有半点变化。显然,她早就知道到了她的结局。 “我们走吧。” 他牵着时一的手离开了这里。 三姨娘一死,小兵和小翠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两个人站在那里,面面相觑。 “你们也走吧。我一个人静静。”段一凯走向三凤。 小翠拉着小兵的手朝外走去,临走时候注意到他一向温和的眼神里却明显有了哀恸。 她作为伺候三姨娘的身边人,多少都知道一点三姨娘的秘密。看三姨娘临死前看到段一凯的眼神,定然是喜欢上了他。所以才心甘情愿为他做这一切。 “你说说你,太没出息了。”段一凯笑容满面地打量着眼前这位死人,“我还真以为你能给我准备什么大礼。” “我们第一次见面不就说好了吗,各有目的,成功以后,各自自由。你怎么就当真了。人人都说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你倒是让人刮目相看。”段一凯扯出她身上系着的帕子把她脸上的血渍一一擦干净了,小心翼翼地收回了自己的怀里,“想起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才刚满十七岁不久,妖艳的脸并不吸引我,吸引我的是你天真懵懂的眼神,让我想起了我的小妹。你没了亲人,也没了未婚夫,可怜得让人忍不住怜惜。我当时想着的却是不能让我的小妹也陷入你这样的境地。可惜我的小妹最后还是死了。她都没有来得及见我最后一眼。” “也是我真傻,我竟然没有想过你会把自己的生命当作大礼送我。”段一凯握住她僵冷的手,脸上的笑容还是那么的温和,可嘴角的笑意却又是那么的勉强,“欠你的,我下辈子还你。” 解决了津威城的事情,孟良朝的想法是带着自家老子和媳妇赶快离开。毕竟姚川最近也算不上特别的太平。孟元姚却另有打算。两个人在房间里大吵了一架,不欢而散。 晚上的时候,段一凯举办了正式的宴席,名目是给孟元姚请罪,实际上是把徐天巴曾经的下属都请了过来,狐假虎威一番打压。 孟元姚看得上他,在这种事情上自然也愿意帮忙撑脸面,到了最后也算宾主尽欢。 孟良朝不喜欢这样的宴会,早在开场的时候就把时一带着离开了。 他们两人在段一凯的人的保护下,慢悠悠行走在护城河边上赏景。 “父亲心意已决,我劝阻不住。”孟良朝想到了白天和父亲争吵的事情。 “你呢?你的想法是什么?”时一侧脸看他。 “你早前和我说过这么一句,世界潮流浩浩汤汤,顺之者昌逆之者亡。”孟良朝凝视着她的眸,从她的眼眸中看到了街边的灯火还有自己一副沉重压抑的样子。 父亲所愿,非他之愿。 他并非是那样儿女情长的人,可时一的出现,让他厌倦了以往的那些日子。 他现在只想找个安安静静的地方,做个普普通通的老百姓,或许再和心爱的人生一两个孩子,一生恬淡幸福。 “无论怎样,我都站在你这边。”时一握住了他的手,继续往前走去,“你要这天下,我便陪着你。你不要这天下,我也陪着你。无论怎样,我只求一样,和你在一起。” 听完时一这番话,孟良朝喉头堵塞,忽然说不出话来。 身旁的她明明就知晓父亲不会成功,却还是愿意尊重自己的选择。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孟良朝,今生我什么都不求。只求你平安。”时一搂住了他。 城中心的烟花正好在此刻升空炸起。孟良朝捧着她的脸,不顾一切地吻着。 以前的时候,他总是想不明白古代历史上的那些帝王宁愿误国都要博美人一笑。现在,他想明白了。 他要是古代君王,一直高高在上活着,觉得什么都没意思。这种时候,一个美丽大方善解人意深得你心一切都是从你的出发点考虑的女子出现,心里眼里全是你,你不选她还要选谁。 “别睁开眼。”孟良朝贴着她的脸,缓慢地喘息着。 段一凯现在掌管了津威城所有的势力,算得上春风得意。然而醉酒的他回到房间以后,却是一副颓然落魄的样子。 他刚结束了和孟元姚的一番谈话。孟元姚话里话外都是赏识他的意思。然而他却忍不住自哂,还是逃脱不了给人当狗腿子的命运。 孟元姚是老牌军阀,又有孟良朝这样能干的儿子,实力强大,这津威城对方根本不看在眼里。对方谋的可不是这样的小利。而是想窃国。 若是自己不愿意顺从他,那么下场堪忧。可若是自己顺从他,那么还是别人看不起的一条走狗。 可他能够有什么办法呢?人总要活着。 他走到今天的这个地步,身边亲近的人一个都没有了。他不为自己着想,谁又能为他着想呢。 躺在床上想这些事情想得他脑袋都疼了。他跌跌撞撞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水。 肠胃因为喝了过多的酒正痉挛得难受。他一手拿着酒杯,一手捂着肚子,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门外守岗的士兵相互对望一眼,谁都没有进去的勇气。 段一凯也不需要他们的关系。他拿起茶壶把凉水全部喝尽。 他孟元姚想要复辟坐那至高无上的第一人,那么为什么他不可以呢? 野心迅速发酵膨胀。 他所做的一切逐渐背离自己的初心。 第四百零六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3) 一向都算平静的姚川突然爆发了学生运动,成群结队的学生拿着小红旗,举着“打倒军阀”的牌子,在街上喊得震天响。陈副官急得头发都快掉了,只好不停发报给在津威城的孟良朝和孟元姚父子。 孟元姚根本不把这些学生看在眼里。认为他们一没枪,二没胆气,根本干不成什么大事。但碍于姚川是自己的大本营,最终还是让儿子孟良朝连夜赶了回去镇压。 昨日和孟良朝在房间的争吵,让孟元姚明白了儿子已经不是以前的那个儿子了。他想控制住儿子孟良朝,因此想要强行把时一留在他的身边,以作筹码。 孟良朝寸步不让,甚至放出狠话:要是他不让自己和时一一起走,那么他就休想再见到自己这个儿子。 孟元姚斟酌了许久,才肯让步。 儿子孟良朝的性子刚烈,和他母亲像了十成十,要真是把他逼急了,难保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但他仍然痛心啊。 他就这么一个儿子,以后他的一切不都是他的吗。为什么他就不能明白一个做父亲的心。 段一凯瞄准了他现在的心境,主动献殷勤,成功当了孟元姚的义子,成了孟良朝某种意义上的兄长。 孟良朝和时一回到姚川,真实踩在地上的时候,相视一笑。 两人都以为去津威城耽误的日子会很长,新年肯定也要在那里过了,没想到最后还是回来过了这个新年。虽然此刻的姚川的新年并没有什么过节的气氛,街上更是显得萧条。 留守姚川的陈副官见着两人,就像见到亲娘一样,以前所未有的热情迎了上去。然后诉苦: “小军爷,你都不知道,这些学生闹得是怎样的凶。我这人啊,又心软,不想开枪伤了他们性命*……” 孟良朝打断了他,“有什么话回家说吧。夫人累了。” 陈副官用手贴住了自己的嘴巴再去看被自家军爷牵着手的夫人,脸上的倦容还真的特别明显,想来两人连夜奔波是真的辛苦至极。 回到孟府的时候,时一已经睡着了。孟良朝亲自给她脱了鞋袜,盖上被子,洗了脸,这才轻手轻脚出去了。 在楼梯拐角,他碰到了管家爷爷。 管家爷爷握着他的手,是一握再握,根本就不舍得放开。 “爷爷,我们一路都平平安安的。”孟良朝晓得这位老人在家肯定也会了他们操了不少心。 “你父亲呢,他怎么没回来。”管家爷爷眼角已经有了泪水。 他们去津威城的这些天,他这个老人啊,是做什么都不得劲,吃什么都不香。想找陈副官这小子聊聊天吧,他又每天忙成一团。他这把老骨头,在家真是心肝都操碎了。今天,才可算是见着他们回来了。 “父亲有他自己要做的事情。”孟良朝伸手替这位老人揩去了眼角的泪水。 这么多年的相处,他老早就把他当作自己的亲爷爷了。 “你刚回来怎么也不知道休息休息。”管家爷爷哽咽着,还是不舍得放开他。哪怕他知晓他现在有要紧的事情需要处理。 陈副官早就在门口等着了。一直没见到自家小军爷出来,蹬着军靴啪塔啪塔就进来了。正好就撞上管家泪眼汪汪的样子。 一时间,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催好了,还是不催好了。 “爷爷,您放心,我们都会安安全全回来的。”孟良朝余光已经瞥到了陈副官,郑重地抱了抱这位老人。 “答应我的事情,可不能反悔。”管家爷爷快速转身,背对着孟良朝和陈副官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泪痕,“新年里头,哭太不吉利了。我下次可不能哭了。”可是,眼泪就像不要钱似的,越来越多,怎么擦也擦不干净。 “走吧。”孟良朝头微微一扬,示意陈副官和自己一起出去。 行至门口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转身对身后的老人说道:“爷爷,明天早上想吃您包的饺子。” 听到老人喜极而泣的答复以后,他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管家爷爷把脸上的泪水擦得干干净净的了,这才抬起头,正好看到了醒来的时一光着脚站在楼梯口处,神色哀伤的看着自己。 “吕小姐,天气冷,小心着凉。” 他提醒了一句。 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他就起来了。 家里的猪肉是早就熏制好,存在地窖里的。孟良朝和孟元姚两人都喜欢吃腊肉,所以地窖里备了不少。 新鲜的白菜是他自己种在后院的,还顺手拔了些小葱和白萝卜。平时也没怎么上心,就是种着玩儿的而已,没想到在这个时候,却派上了大用场。 他拎着菜到厨房的时候,时一也到了。 两个人默契地相互准备着包饺子需要用的用料。 时一洗菜,管家爷爷就揉面; 时一切葱花、菜碎、萝卜丁,管家爷爷就擀面皮; 时一烧火,管家爷爷就开始调饺子馅; …… 两人在厨房里忙活了一阵,热腾腾的饺子终于出锅了。 “闻着就很香,吕小姐要不要尝一个?”管家爷爷想要她先尝尝味道,有什么不足的再后续改正。 只出锅了一屉饺子,包的还有很多很多,就等着孟良朝回来吃新鲜的。 时一拿起筷子夹了破了一点边的一个,放到了嘴里。味道特别鲜,比她和孟良朝在其他地方吃的都要好。 管家爷爷注意到了她的表情,悬着的心落回了肚子。 接下来,便是两人坐在大厅里漫长的等待。 管家爷爷终于绷不住话了,“你说良朝这孩子什么时候回来?他昨晚可答应过我早上吃饺子的。” “应该快了吧。”时一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勉强。 “你说说你们俩,怎么还不办婚礼。我总叫你吕小姐,也不舒服。想叫你一声夫人吧,你又没正式进门,叫起来也不舒服。”管家突然想起了这一茬。 “您称呼什么都可以。”时一听到了大门口的汽车声,神色间有些迷茫。 “报……报……报告,小军爷和陈副官刚去了监狱,就遭遇了暗杀组织埋伏,现在生死未卜。” 管家爷爷想要起身问问清楚,站了起来却没注意,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他的眼神落到了餐桌上,餐桌上放着的饺子早就没了热气。 第四百零七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4) “小军爷和陈副官都生死未卜,还是其中一人生死未卜?”在这种时候,时一出乎意料地镇定。 这一幕在原有的剧情中是存在的,孟良朝也是在这时候遭遇了女主米雨烟的致命一击。她本来昨晚是想告诉孟良朝的,可是她太困了,等她醒来,孟良朝刚好走了。 女主米雨烟已经和陈琰去了西南了,她猜想着这一幕不会再出现的。所以昨晚没有想着追上去。 “是小军爷生死未卜,陈副官特意让我回来给你们报信。” 时一扶着管家爷爷坐了起来,管家爷爷喃喃,“他会去了哪里了呢?他一定会平安回来的对不对?” 他侧身看向时一的眼神懵懂、纯粹而又真挚,一点都不像老人。 “会回来的。平安回来。”时一握住了他的手,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 这位老人,此刻的心里应该不比任何人好受。 孟良朝下落不明的消息传到津威城孟元姚那里,孟元姚大为震怒,扬言三个月要铲平全国所有的暗杀组织。 已经认他为义父的段一凯站在他背后替他处理干净了这些事情。 孟良朝失踪,孟元姚仍然忙着为自己的事业开疆拓土,下令陈副官暂时代管姚川事务。大难不死的陈副官忙得焦头烂额,几乎脚不沾地。每每想要和时一和管家爷爷好好说话都不能。 同年,因为孟元姚的命令绞杀和西南先进力量的暗地围剿,全国的暗杀组织被除尽,不再具备死灰复燃的可能。孟元姚得意于自己的力量,把儿子下落不明的悲痛暂时忘却于脑后,在津威城准备复辟称帝。 可他刚刚命专人赶制出登基所需的龙袍、冠冕,宣布登基时间,自为的行径,激起了全国人民的强烈反对。 在西南等组织力量的暗地宣传下,反帝制运动在深入发展。10月25日,被孟元姚派到云南镇压起义的段一凯,宣布独立,掉头讨伐孟元姚破坏民生民权。11月下旬孟元姚忧愤成疾,12月6日,因尿毒症不治而亡。 孟元姚这一死,津威城再次成了段一凯的囊中之物。他撕毁了和西南组织的密约,暗地里对他们赶尽杀绝,还抓学生、打杀学生,镇压手段十分残酷。全国人心惶惶。 小翠进入西南组织的时间并不长,可她却有一颗为国家为人民着想的心。 因为她曾经在三姨娘的身边伺候过,家里也无亲无靠,在三姨娘死后,继续留在了徐府伺候。因为一手泡茶的好手艺,被段一凯看上带在了身边。 组织给她安排的第一个任务也是最后一个任务是务必以平和方式和段一凯达成一致。 段一凯现在油盐不进,什么手段都行不通的,只有一条路。她做好了慷慨就义的准备。 小翠至今都还想得起和段一凯的最后一次见面。她给他泡的是自己按照古方制作的茶饼,泡好以后是粘稠的茶汤,她还顺手加了很多的糖、芝麻碎和葡萄干。 段一凯端起茶汤的时候笑着问她,她不会在这乱七八糟的茶汤里下毒吧。她紧张得手指甲都在颤抖,仍强装镇定地摇头说,自己不敢害他。 她看到段一凯闻了一口茶汤的味道,满意地点了点头,一饮而尽。她卑微地收拾好茶具出去了。 不到四个小时,段一凯就毒发身亡。段一凯一死,她立刻就自杀了。 小的时候,段一凯经常听老人们说,人死前是能够看到自己某些想看到的东西的。若是运气好,还能跟随着将死的灵魂飞到出生的地方。 他躺在床上大喘着粗气,眼前的景象一会儿放大一会儿缩小,左右都是他的房间。 他闭上眼,复又睁开,好像看到了一位故人。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应该死在姚川了吗?”他不知道怎么有没有完整地表达出这段话,只记得对方望向自己的眼神空无一物,连怜悯都没有一丝。 他是自作孽不可活。他自己都晓得。 可他段一凯不替自己争,谁替自己争啊。 要是他也能够像这位故人一样,有专门为他醒来的心上人,有专门为他铺路的老子,他才不事事首当其冲,得了骂名还不得好呢。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 慢慢地,他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他如旁观者一般看见那些生命的过客慢慢走向她们自己的人生结局。 “冷啊。真冷啊。”小妹把花篮捧在怀里,搓着手取暖。她迷茫的眼神看向远处,似乎在等什么人出现。 “走,跟我们走,我们头儿看上你了。这是你修来的福气。”穿着警服的军人突然冲出来把她往轿车上拉。 “我不去……我就是一个卖花的……不是那些不干净的女人……”她声嘶力竭地吼着,还是没能敌过男人的力量,花篮里的花散了一地。 “疼啊……真疼……段哥哥什么时候会回来看到我呢……”她如被人蹂躏过的破布一样瘫在矮墙的角落。月色辉光亮人,却没能照亮她的眼眸。 清晨,天刚刚亮的时候,她终于不甘心地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她没能等来自己的段哥哥救她。 他一辈子都是欠着她的。 他觉得自己好累啊,浑身湿热厚重,灵魂好像都要被甩出身体的感觉。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张初显美艳却仍然懵懂的脸。 “帮帮我。” “你有什么价值值得我为你冒险?” “你帮我去到徐天巴的身边,我要亲手杀了他。作为报答,你可以得到他手下的所有力量。” “若是我不愿意呢?” “你会后悔。而且,稳赚不赢的买卖,你不会放过的。”美艳的小脸上如猎豹狙击的犀利眼神一下子砸中了他内心最深处。那是昭然若揭的野心和蓬勃的杀戮欲望。 “你能够做到吗?怕你还没杀了他,就被他察觉到,反倒把我给牵扯出来了。” “放心,我王三凤虽是个唱戏的,却也明白江湖道义。无论我有没有除掉徐天巴,我都会自尽,不牵连你。” “不用。只要你除了徐天巴,放你自由。从此,两不相干。” 他重重闭了闭眼,意识彻底涣散前,他想到了一句诗“热闹是他们的,我什么也没有”。 或许,这世界,从来都和他是不相干的。 第四百零八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25) 须发全白的老人看向院子里疯跑的两个孩子,焦头烂额地,追也不是,不追也不是。 “爷爷,您小心点。手脚才刚刚好利索,要再摔倒了啊,那就真的只能在床上躺着了。”女人从厨房窗户那里探出头,可以看到她身上戴着一条米白色的围裙。 “哎,你们就欺负我这把老骨头吧。”老人心有不甘地扶着墙坐到了摇椅上,怀念神色一闪而过,低语道:“要是换做以前那个时代啊,我肯定要把你们两个小崽子抓住结结实实打一顿。” “爷爷,你又忘记你的拐杖了。” 老人不想别人提醒自己的衰老的事实,手指堵着耳朵眼,往摇椅上一躺,假装睡着了。 “人越老越像个小孩子了。好在这几年老爷子的精神好多了。”比戴围裙女人年纪还要大一些的女子,剪了个短头发,穿了件棉夹袄,包饺子的动作利落得不行。 “可不是。这些年啊,也多亏你们的照顾了。”戴围裙的女人脸上满是感激。 “都在说些什么呢。现在都新中国了,大家互相照顾相互帮助才对。现在的妇女啊,和以前不一样的。现在咱们能抵半边天。”短头发女子手指翻飞,脸上的神情也是那样的快活,“说是这样说,要不是你和你爷爷帮着我照看我这两个孩子啊,我一个寡妇还不知道该怎么办呢?” “两个孩子都很可爱。我们都很喜欢。”戴围裙的女人神色恬淡温婉,“这院子里,有两个孩子总是要有活力些。也难为你们总是过来陪我们。” “就隔着一道围墙,说什么客气话呢。”短发女人撞了撞她的胳膊,“这样的话以后可不要再提了,太客气了就不像一家人了。” 短发女人说着说着,又想起了自己的死鬼丈夫,忍不住埋怨起来,“你说说以前那个时代,混乱啊,那么多势力跟着争、跟着斗的,我们家富顺自以为聪明,跟了个军阀头头手下的小军官,以为能够干出一番大事业让家乡人对他刮目相看,哪晓得才去参加没多久,就被解决了,把我们孤儿寡母留了下来。想想那几年,才真的是苦。” “就快熬出头了。刚刚不才说这是新中国了。妇女能抵半边天。”戴围裙的女人握了握她的手,“等两个孩子长大了,你就享福了。” “话是这么说,可还有十几年熬着呢。”短发女人用干净的手背抹了把眼泪,害怕自己太过伤感影响了对方,赶忙转移话题,“你看看这里就一点馅料了,我自己能搞定。你快去烧火,等水开了,我们就把饺子下锅。你们姚川人啊,蒸饺吃习惯了。今天,我给露一手,尝尝我们这里特色的麻饺,和着汤一起吃,比蒸饺可好吃太多了。” “还是你对吃有研究。”戴围裙的女子从缸里舀水洗干净了手。 “你们怎么总是在包饺子,吃饺子,是不是因为不会做其他的菜式,我今天可以教教你。”短发女人正好包完最后一点馅料,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数了数桌上包的饺子,够今天的分量了。 戴围裙的女子突然愣住了,愣了好一会儿才傻傻地在围裙上擦干净了沾水的手,缓缓道:“我丈夫晚上出去的时候,和爷爷说第二天早上想吃饺子,结果他一去就没回来了。” 短发女人没想到这背后还有这样的伤心往事,脸上又是尴尬又是悲伤的,又想到了自己的经历,说出了“都是天涯沦落人”。 “我丈夫答应我的事情从来没有食言过。我和爷爷都相信,他肯定还活着,就等着哪天推开家门进来吃饺子呢。”戴围裙的女人脸上的神色还是那样的温柔婉约,眼神中却隐藏着淡淡的哀伤。 “是个好女人。”短发女子握住了她的双手,突然惊觉把对方才洗干净的手又沾上了面粉。 “请问这里是吕时一,吕小姐家吗?”门外,站着的是个小个子的男人。“不是不是,走吧。”老人以为又是那些上门来提亲的男人,没什么好脾气,眼睛更是睁都没有睁,忍不住嘟囔道:“这都什么事啊,搬到哪里这些男人就跟到哪里。我孙子的儿媳妇,也是你们这些人能够觊觎的。等我孙子回来了,小心打爆你们的头。” “有人让我给你们送信说,他回来吃饺子了。”小个子男人并不因为他的态度而生气,话语仍然是那样的温和。 “去去去,要吃饺子,自己去饭馆吃。我们这里又不是饭馆,没有这项业务。”老人这暴脾气一起,整个人从摇椅上翻了起来,准备去拿自己的拐杖把门口的男人赶走,免得影响自己孙儿媳妇的心情。 “不去饭馆。”小个子男人也很执着,再次重复,“就要回来吃饺子。” “真是烦人啊。”他提着拐杖往门外走着,边走边威胁门口的小个子男人,“走不走,再不走,我可就要打人了。” “爷爷,我想吃您包的饺子了。”他打开门,一个戴着黑色帽子的高瘦男人从围墙大门走出。 “真的是你吗?”老人有些不可置信,手中的拐杖突然落地砸出声响吓到了两个孩子,孩子尖叫起来。 “怎么了呢?又淘气了?!”听到外面声音的两个女人从屋里走了出来。 隔着院子里的人,他一眼便见到了自己阔别几年的心上人。 “回来了。”他见到她神色忽然愣了一瞬,手无意识地在围裙上揩了又揩。 他绕过眼前的所有人走向她。他的眼里也只有她。 “快进屋吃饺子。刚包好的。”她匆匆进门,给自己留了一个背影。 “你们忙,你们忙。”短发女人突然明白了什么,带着自己的两个儿子往家的方向走去。 “这么多年,我……”他刚想解释,女人突然转身拥住了他,喃喃道:“平安回来就好。平安回来就好。” 他抬起她的脸,她的眼眶红红的,蓄满了泪水。 “还是第一次见到你为我哭。”他小心翼翼如待珍宝一般舔掉了她脸颊上的泪珠。 真好。这么多年,她还是如他们初见的模样那般,一点都没变。 【任务完成,收获【承诺】】 第四百零九章 千年女尸vs末代军阀(番外) 孟良朝坐着陈副官的车前往监狱劝说学生,半路陈副官突然被吓昏厥。 他掏出怀中的手枪,时刻准备着和前方的人搏斗,一张漆黑的脸贴上了他的车窗。 孟良朝不再似第一次见它那般恐惧,反而静默和他对视着。良久,他重重地点了点头。 漆黑的脸看不清五官,唯独那双眼睛像火把一般明亮,飘飘悠悠地向远方消失:“好好照顾她。照顾她。她等了你太久了……” 他打开车窗,慢悠悠抽了四支烟后,陈副官才悠悠转醒。 醒来的陈副官却记不得发生了什么事情,反而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说自己最近太累了才不小心睡着了云云。 他掐灭了手中的烟丢出窗外,不语。 陈副官醒了,车子继续往监狱行驶,他的内心却隐隐觉得有什么不对。 他让陈副官在树下停了车,准备再抽支烟才进去,却被故人用手枪抵住了背。 “暗杀组织的人要杀你,我和雨烟救你这一次,再不相欠。”是陈琰的声音。他对这个男人印象深刻得很。 他记得自己没有说好,也没有说不好。然而一个打扮和他相似的男人从身旁走出,泰然自若地上了他原本应该坐的车。 “我用金条买了他的命,你不必同情他。而且他身手不错,命大能够逃掉。”陈琰挟持着他,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汽车开走。 也真是奇怪,一向警惕的陈副官对没有看上车的“自己”一眼。 大概一刻钟左右,他便听到了爆炸声。爆炸位置,是监狱门口。 他犹豫着要不要出面打暗杀组织的人一个措手不及,陈琰却打消了他的想法。 原来不只暗杀组织的人要他的命,段一凯的人也要他死。 为了不牵连到家人,他只好听从陈琰的建议,一起去到了西南地区。 至于姚川的时一和管家爷爷,交由米雨烟保护。 因为自己的生死未卜,津威城的父亲发怒,严惩暗杀组织的人。西南组织需要扩充力量,暗杀组织也是他们要除去的障碍。全国表面风平浪静,暗地里却澎湃汹涌。 他本以为自己的身份敏感,西南边区的人应该会有敌意。然而,这里的负责人对待自己的态度却特别的热情。 他们每天都吃土豆、玉米、鸡蛋,然而精神面貌却是那样的积极向上。慢慢地,他收回了自己的观察者角度,一点一点地融入他们的生活。 封建帝制已经被取缔,然而父亲想当皇帝的心一直没灭。在津威城宣布了登基的日子。没人想当奴才。全国局势骤然紧张了起来。 段一凯也联合了其他势力,在云南独立。 因为他身份的特殊性,由陈琰带着去了津威城,准备最后劝诫劝诫自己的父亲。 一路路程艰难,一直被各方面的势力拉扯。等他和陈琰混进津威城的时候,父亲忧愤成疾已经死亡。 由陈琰和米雨烟做介绍人,他正式参与了组织。 干出了成绩后,才晓得陈副官一开始就是西南组织的人。 “吃饺子了。”门外女人的呼唤声,让孟良朝中止了对曾经的回忆。 他摸索到墙角的拐杖,颤颤巍巍地拄在腋下还没出门,就被老妻一顿数落:“瞧瞧你,手脚也不好了,眼睛也不好了,还这么逞强。” “哪里有这么恼火。虽说看不见了,腿脚也不好了,但是我的心仍然和年轻时候一般的热情。”他大半个身子都倚靠在老妻身上,由她扶着自己往外走去。 “今天,仍然吃饺子?”他问了一句。 “嗯。你不是最爱吃饺子的吗,今天不想吃了?”老妻扶着他坐下了。 “想吃,怎么不想吃。天天都想吃。”他凭记忆拿起了放在桌上的筷子。 他的失明是后天性的视网膜脱落。开始的时候很不习惯,总觉得自己成了一个废人,不想拖累她,还偷偷离过家。 她在天桥底下找到了他,大骂一顿,哭着扭着把他带回了家。自此以后,性格温婉恬淡的她,再也没有变成以往的样子。 最近听陈琰说苏联的眼科专家会来姚川会诊,他可以出头带着自己去做换眼角膜的手术,他有些心动。不是为了生活便利,而是想看看三十年后的她现在成了什么模样。 他想给老妻一个惊喜,因此让陈琰把这些事瞒得滴水不漏。 医院的手术灯让他眩晕,麻药让他的意识逐渐涣散。他沉沉地闭上了眼。 他梦到了千年以前的事情。宫装繁复女子握着他的手,哭着让他别忘了自己。苦累了以后倒在自己肩头沉沉睡去。他大为震怒,昭告天下寻找能人复活他的皇后。 他身着黑色龙袍,站在那高高的台阶上,旁边的术士不停地念着术语。目送着宫女把棺木送进陵墓之中,他心痛得要自杀,可术士告诉他,他们还会在下个世界相遇。 千年以后,他转世为军阀之子,果然与她相遇。在墓穴之中相认时,一群留洋的大学生捣乱抽了镇魂柱,他眼睁睁地看着她的肉体化为粉末消散在自己面前,心痛得无法呼吸。 他恢复意识醒来,身旁已经坐着了他的老妻。因为她那独一无二的碎碎念,他没有从其他人身上听到过。 “你说说你,胆子真是大了,敢背着我做这些事情了。我又没有嫌弃过你,非得让陈琰瞒着我带你来。你也不想想我有多担心。” “年轻时候答应过你去西湖看雪,现在可以去了。”他摸索到她的手,紧紧握在手心里。 老妻停止了碎碎念,埋头他怀中开始哭泣。 他的运气不错,眼睛恢复得很快。十二月的时候,踏上了火车,带着老妻一起去到了西湖看雪。 他们去了西湖的断桥。然而厚厚的积雪把断桥都给压满了,只能看看过过眼瘾。 他和老妻肩并肩行走在西湖的岸边,鹅毛大雪飘飘洒洒在两人肩上,把两鬓染成银色。 “我是个太贪心的人。希望下辈子还能和你相遇。” 他扣紧了老妻的手,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去。 他们的余生,还有很长。 第四百一十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1) 这是丁一凡在江湖闯荡的第二三十天。他眼前再次出现了熟悉的,一群、家丁。 “少爷,您行行好,跟我们回去吧。” “少爷,您要是再不回去,老爷会扣我们的工钱的。” “少爷,我上有老下有小啊。” “为什么你们不行行好,让我走。”丁一凡掐了掐自己的右手手腕,白净的脸蛋气得绯红。他就是想一个人在江湖闯荡闯荡,累了自然会回家的。可身后这群人阴魂不散的跟着自己,实在是心烦得很。 再说回家有什么好,天天被逼着学怎么管钱。钱钱钱,一辈子就和钱打交道,都没能看看外面的世界,这样的人生是普通人想要的吗?! “少爷,您可是清风钱庄唯一的男丁啊。” “少爷,家族的兴旺全部指望着你一人了。” “少爷,庄主年事已高,难道您真的如此狠心抛下他吗?” “滚开,滚开。”一向好脾气的他冲上前一人给了一脚,他们好像感觉不到痛一样,仍然跪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根柱子似的。 他想到了自家老爹,明明身强体壮,才给自己找了几个小娘,夜夜笙歌,怎么就年事已高了。 而且成为家里唯一的男丁也不是他所愿。他在家里说了多少次了,让老爹加把劲儿给他生个弟弟妹妹都可以,他到时候可以净身出户,一分钱都不要家里的。怎么老爹就把他的话当作耳旁风了呢?! 唉……人生啊…… “少爷……”家丁们仍然堵在前方哀嚎着。 他灵光一闪,捂着耳朵,拐了个弯往身后跑去。他刚刚注意到了,身后尽头有一条窄巷,跑进去躲着应该不会被发现。 他一路都跑得很小心,避免撞到行人,然而在跑进巷子角落的时候,他却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乔装打扮的女人。 虽然这个女人的伪装很好,装上了喉结,贴上了假胡子。 他甩了甩自己的手,思考着怎么道歉的时候,女人刷地消失在了视线里。 轻功!他刚刚亲眼看见了轻功!真的太厉害了!他一定要拜师,也要学习这么厉害的功夫! “少爷,少爷,少爷……”在他走神的功夫,身后的家丁像催命一样又追了上来。 他一咬牙,一跺脚,顺着人家户的矮墙爬到了屋顶上面去。 “这下可清净了。”正当他得意于摆脱烦人家丁的时候,一把刀架到了自己的脖颈上。 他甚至可以指着上天说,他细嫩的脖子定然是受伤了。 他想转头看看身后是何人,那锋利的刀锋往细嫩脖子上又进了一分。 好疼啊。他已经在内心哀嚎了十几次了。可面上,他还得装出一副不为所动的样子。因为,他现在可不是家里的少爷了,他是下定决心要闯荡江湖的丁少侠。这点磨难都接受不了,他还不如现在就把底下团团转的家丁们喊上来。 衰!底下一群四处找人的家丁就不能抬头看看顶上吗?自己这么大个活人站着! “一个纨绔子弟罢了,和他置什么气。”倦怠、慵懒而又散漫的女人声音传到了他的耳中,第一次让他有了好奇女人面容的举动。 “你以前不最是喜欢这样的纨绔子弟?”他听到了架刀在自己脖子上的男人声音,浑厚,喑哑,带着点那么调情的意思。 这个男人定然不是个好人,他在心中下了定义。 “你要真的想杀他可得掂量掂量,他爹可是清风钱庄庄主。”女声散漫得让人可以感觉到她的疲倦。 听声音应该也是位二十出头的女子,怎么会有这么深的疲倦?他更好奇了。但他更在意的是自己这条小命。他可是清风钱庄唯一的男丁啊,他要是死了,谁给他老爹养老。 “一一知道的事情,我怎么会不知道呢?”他明显感觉到架在自己脖子上的刀松了下来,更记住了说话的女人,小名被唤做‘一一’或是‘依依’? “丁公子,得罪了。”他刚想回头看看这个男人,准备夸他一句识时务来着,就被他从屋顶上推了下去。 “真疼……”他下意识地揉了揉自己的屁股,意识还有些迷糊。再抬头的时候,家丁们已经又把他围住了。 下一秒,家丁们七嘴八舌地喊起来。 “少爷,您没事吧?” “少爷,您感觉怎么样?” “少爷,您怎么会从上面摔下来?” “少爷,您太不小心了!” …… “少爷……您还可以站起来吗?”这位家丁的声音很弱小,却被他一耳朵就给捕捉到了。 他双手撑住地,以一种尝试的态度试着站起来,然后猛地又摔了下去。 他看到了家丁们惊讶的目光,毫不在意道:“没事,我能自己走。就是摔倒了没能反应过来。” “少爷……” “少爷……” “少爷……” 围着他的家丁们都盯向了他身体的某个部位。他有些羞涩,又觉得可耻。 “少爷,您的腿弯了……”仍然是那位说话弱弱的家丁。 “弯了吗?我怎么没有发现。”他准备再次尝试爬起来,手却意外摸到了一个凸出来的地方。 他张大了嘴。好像……是他……的……右腿…… “少爷,您会不会一辈子都站不起来……” “少爷,您的命好苦啊……” “少爷,您为什么要爬墙啊……我们怎么和老爷交代啊……” “少爷,你以后怎么娶媳妇啊……” 家丁们的声音嗡嗡嗡的,像蚊子似的。他淡定地伸手摸向了右腿,是真的凸出来了。突然感觉有点晕。应该是摔倒的后遗症。 “少爷……你别晕啊……” “少爷……你是不是死了……” “少爷,你要是死了,我们怎么向老爷交代啊……” 勉强回复了一点神智的他,闭着眼睛躺在地上,心痛地发现他们、没有一个人来扶自己去看病治伤。 同时,他也心痛地发现,家财万贯的老爹,竟然给自己安排的家丁都是些智商不及格的。这明显突出了老爹的良苦用心。 他为期二十三日的闯荡江湖,在摔坏了一条腿之后,被迫结束。 第四百一十一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2) “我的儿啊,你怎么就这么想不开,要跳屋轻生呢?你老爹我家财万贯,你想要什么没有?” 裹着右腿,躺在床上剥熟银杏吃的他,听老爹这番话听得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家财万贯又如何?又不是自己挣的? 想要的一切虽说大部分是能用金钱买来,可轻易得到的东西是多么的枯燥。 他想要的可是在江湖上扬名立万,让后世所有人都知晓他丁一凡丁少侠的大名。可他老爹怎么就不明白他这个儿子的心呢?! 家中戒严,出去闯荡江湖是不可能出去了,只能装装病继续虚度光阴的样子。 “我的儿啊,我的心肝,你说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把腿摔了。月底就是一年一度的武林大赛了,你这腿伤得太不凑巧了。” 武林大赛?那不就是说江湖的各路英雄都会来,那他岂不是能够见到久仰大名的应盟主。 应盟主可是江湖上他最仰慕的人物了,年纪和他相仿,身世也相当,可人家就是凭自己闯出了一番天地。有应盟主在前做榜样,他对自己也很有信心。 所以,无论如何这个大赛他都得参加。 可不是每次都有这样的好机会见到应盟主的。 “爹,孩儿的腿最近好多了。已经可以自由行动了。”他熟练地拆下了右腿上的纱布,恢复得看不出一点受伤的迹象。 “我的心肝啊,伤筋动骨一百天,你才养了两个月,这可不行,不行,还得多休养些时间。你可是我清风钱庄唯一的男丁啊,以后都得指望你啊……” 老爹痛心的声音让他有些内疚。可外面的江湖还在等着自己,他可不能心软。 “爹,孩儿的伤真的是好了。孩儿可以去参加武林大赛了。” “我的心肝宝贝啊,爹也想看着你站在武林大赛的现场舞台,为你加油为你喝彩,可你的腿……唉……昨天大夫才来告诉我说……你的腿一点都没恢复呢……” 丁一凡的头上冒出了几条黑线。早知如此,他昨天就不威胁大夫了。明明有光明正大参加武林大赛的机会的,但现在没了…… “儿啊,我走了,你好好养伤……” 丁一凡听到越来越远的脚步声,鲤鱼打挺地从床上蹦了起来,窜到了房门打开了,东张西望了一番。 远处站岗的家丁们像大门口蹲着的石狮子那样,一动不动,还是那么的尽忠职守。 “你小子还想跟我斗。”拐角处,庄主得意地搂着自己的小老婆,偷偷香了一口,“我就是要让你小子心痒痒。不是给我装病吗?不是不想学管钱吗?那就好好在房间里待着吧。” “老爷,对少爷是不是管得太严格了?”最近正受宠的花姨娘向他飞了一个媚眼。 “我老丁家就这么一个男丁,要是他真出了什么事,我是要和人拼命的。”庄主搂住自家姨娘往房间走去,神色间犹存的狠厉却半点都不作假。 花姨娘娇笑着扑在他怀里,眼神却往下吊着,一点都不开心的模样。 “唉……什么时候能够出去呢?”丁一凡在屋子里从早上一直坐到晚上都在思考这个问题。 “少爷,花姨娘派小的给您送了些刚做的点心。” 门外是家丁的声音。 他灵机一动,“我腿不方便,你给我送进来吧。” “是。”家丁刚刚推开门,还没看清楚屋内情况,就被一重物给砸晕了。 “好兄弟,苦了你了。”藏在门背后的丁一凡把花瓶放在了地上,然后把他身上的衣服剥了下来。 他准备来个瞒天过海,金蝉脱壳。 只要他混出了这钱庄,天高地阔的,还不是由着他一个人。 他穿上家丁衣服,顺着长廊左拐右拐再右拐,到了花园,眼见着前方再过一条长廊就是出口了,一群姨娘挥着扇子有说有笑地过来了。 糟糕,今天是庄子里女人们游园的时间。要是被她们发现了,自己可就出不去了。 他赶忙背过身,几乎把自己的头都藏到了花圃中。 “姐姐,你看,那个家丁鬼鬼祟祟的,好奇怪的样子。” 声音造作尖利,是他讨厌的梅姨娘。 “那要不然我们过去看看?” 声音娇娇弱弱的,像是自家老爹新抬进门的文姨娘。 “哎呀,大家姐姐妹妹的在一起,多开心,管他一个家丁干什么?” 温和体贴,是他不反感的花姨娘了。 “走吧……走吧……姐妹们不是说想看我舞剑吗,现在正是好时候。” 声音要较一般女子粗厚,是他老爹最早抬进门的武姨娘。 叮叮当当的脚步声随着说话声走远,他松了口气,赶忙往长廊跑去。 花园拐角处。 “花姨娘,刚刚的那个家丁身量怎么就那么像少爷呢?”文姨娘说话娇娇弱弱的,她虽然只见过少爷一面,可她自小就有过目不忘的本事。 花姨娘笑而不语,摘了一朵开得正好的月季给武姨娘簪上了。 武姨娘平日里就和花姨娘关系好,见花姨娘没说话而是给她摘花,高兴得手舞足蹈的,才不想管他什么家丁少爷的。 按她来想,少爷就是个傻子,比她还傻。多少人都想家财万贯,锦衣玉食,偏偏自家这个少爷呢,傻不愣登的,非要闯荡什么江湖,当什么少侠。这不是脑子有问题这是什么? 梅姨娘倒是扶了扶自己的鬓发,妩媚一笑道:“文妹妹啊,你年纪最小,又刚进钱庄,才见过少爷几面啊,认错了也是应当的。” “走吧走吧,去看我舞剑。”武姨娘拉住了花姨娘的手率先往前去了,梅姨娘紧跟着她们俩的步伐。三个人没有谁回头看文姨娘一眼。 “可真的很像……”文姨娘娇弱地抚住了心口,越发肯定自己没有认错了。她就是不明白各位姐姐为什么要说那不是少爷了。 等她结束喃喃自语,再抬头的时候,三人已经快要消失在小径了,她只好一只手提着裙摆一只手捂着心口小步地追了上去。 她也习惯了这样被孤立的生活了。 第四百一十二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3) 丁一凡成功逃出了钱庄,又害怕被追出来的家丁发现,灵机一动走进了米铺里,打算先藏上那么半天。 一想到又重获了自由,又可以自由自在地闯荡江湖,他就开心地捏着拳头跳了起来。 “这位公子,我的米被你弄洒了。”头发花白的老伯伯拉住了他的手。 他往地上那么一看,可不是,这米可洒了一地。只不过这米色发黄,又短小,看起来不像是什么质量好的。 可他明明没有碰到什么东西的呀。 难道是他刚刚太高兴了,把人家的米给碰洒了没注意? “公子,生意人都讲究和气生财,你把这袋米的钱给了,我也就不和你计较了。” 他觉得老伯伯的态度不错,说话也在理,纠结了一会儿自己到底有没有把米碰洒的事实后,爽快地掏了掏钱袋。 他也看到了老伯希冀的目光。 可他身上穿的衣服不是自己的,钱袋自然也不是自己的,钱袋里面瘪瘪的,什么都没有。 糟糕,在江湖闯荡怎么可以不带足银钱呢! “老伯,我今天出门忘记带钱了。”他翻出空空荡荡的钱袋,讪讪一笑道:“要不然等我有钱了再过来赔偿您?” “耍赖?!不赔?!小心我打断你的腿。” 他不明白刚刚说话还很和气的老伯怎么一下子就变得这么的凶恶,还拿着推米杆作势要打自己。 “不必赔。我亲眼看到是他自己弄洒的,就是看你细皮嫩肉好欺负而已。” 他抬眼去看替自己仗义执言的公子,却意外地发现她就是上次自己在巷子里见到的那个扮男装的女人。声音倒是男人的声音。要不是他曾经撞到过她,还真以为她是真的男人了。 真是缘分啊。他在心里默默念叨着。 “你是哪里来的混账,小心我连你一起打。” 老伯并没有说假话,他手中的推米杆真的砸了过来。他呆呆地看着推米杆,思索着砸到身上的时候会不会把自己的手给打断。 “小心。”他被乔妆过的女人拉了一把,推米杆打到米缸上,米缸碎了。 他没想到这个老伯下手竟然这么重,刚想和他理论一番,就被女人拉着手跑了起来。 “流氓啊……抓流氓啊……欺负我老人家……还有没有天理了……”卖米的老伯一边追他们,一边扯着嗓子四处喊人。 “换上这件衣服。家丁服太招眼了。”女人像变戏法似的,从袖子里甩了一件男人的衣袍给他。 “我在哪里换啊?”他被拽着手跑了一路,早就喘得不行了。 “这里换吧。”他被女人带上了屋顶。 屋顶……他想起了上次在屋顶上的那道慵懒、散漫、倦怠的女声。 “换啊。”女人提醒着他。 “当着你的面?”他感觉自己一张脸都要皱烂了。她是乔妆成男人的女人,自己是真正的男人啊。 “让你换就换,我又不会偷看你。” 他敢发誓,他察觉到了她一本正经神色中隐藏的笑意。 “还不赶紧换。这屋顶可都不高,万一他们要是爬上屋顶,你就跑不掉了……” 敢情她的意思是,自己动作慢了就不带自己逃跑了。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大防了,赶忙脱下了家丁服,换上了她给的衣服。 “接下来我们去哪里?”换回了正常的衣服,他的心也安定了下来。这样应该是不会被老伯认出了。 “去参加武林大赛。” 女人话音刚落,他立刻往她所在的方向奔了过去。她和自己的想法不谋而合。 “小心脚下。” 他刚刚冲到她面前,脚下的那片瓦突然承重掉了下去。 “救命啊……”他想到了上次被摔断腿的经历。 “好了,自己走。” 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袭来,反而是脚踏实地的安稳。他拽紧了身边的衣物,小小心心地睁开了眼睛。 “光天化日,两个大男人拉拉扯扯,让人耻笑。”围观的路人的声音。 他好奇地打量了周围一圈的人,他们的脚都是踏在地上的。 他提了提自己的脚,也是在地上的。安心了。他吁了一口气长气。 “走吧。”女人扯开了他的手。 她救了自己一命,算是自己的救命恩人了吧?丁一凡呆呆望着她的背影发愣,等她都快消失在拐角了才赶忙跟了上去。 “你知道武林大赛在哪里举办?” 女人用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了他一眼,语气平淡道:“你在这街上随便找块空着的石墙,上面都贴着你想知道的信息。” 丁一凡真的看向了前方的石墙,上面还真的写了地点——望江楼。 “你为什么想去武林大赛?”他就是好奇一个女人去参加武林大赛做什么。 女人仍旧用关怀傻子的眼神看了他一眼,道:“去比武。” “我也是去比武的。”他高兴起来,这还真的找到了同道中人。下一秒,他又为难了,他这不入流的手脚连她都比不过,更不要说江湖上的那些大侠了。 这下,女人看他的眼神更奇怪了,“你不会武功为什么还要去比武?” “我想着参加比赛的也不全都是名副其实的吧?万一让我瞎猫碰上死耗子,打赢了一两个呢?” 此言一出,他成功x3收获关怀傻子的眼神。 “好吧好吧,我说实话,我是想去拜师学艺的。我打小就想闯荡江湖。要是在武林大赛上有武林高手看上了自己,把自己收为徒弟,那我不就能够实现扬名立万的夙愿了。” 他已经想象到了多年以后,他一个人坐在那高高的江湖宝座上被年轻后生们敬仰的情景。 “哦。” 他得到的回馈很单薄。 “其实我此行最重要的目的,还是想去看看庄盟主的。”他扯了扯自己的袖子,想象着在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庄盟主应该是个什么样的威武样子,幻想着自己要是能够被庄盟主亲自指点一下就好了。 “你见没见过庄盟主,你好奇他长什么样子吗?”他收回了幻想,把视线投向了身边的女人。然而意外地,他从她的眼神中看到了明明白白的不屑和厌恶。 第四百一十三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4) “你们俩之前是不是有过什么过节?”丁一凡眉头一皱,觉得事情并不像想象的那样简单了。 身旁的这个女人,女扮男装,长相平平无奇,声音也用的假声。如此周全,定然是……有太多的仇人! 他觉得自己的脑袋瓜子不能再灵光了。 “停止你的胡思乱想,去到望江楼还要赶上几天的路呢。”女人抬脚拐进了前方一家大酒楼。 丁一凡停在门口,摸了摸空空荡荡的钱袋,脚步踟蹰,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这位客官往里面请。”热情的店小二说话间已经把他拉了进去。 丁一凡看到了角落里坐着的女人,面色为难,犹豫着要不要开口求她一下。 毕竟跑了一天,他也饿了。 女人也看到了他的目光,似乎是在思量。 眼见着有戏,他还没着急开心呢。一个白衣公子坐到了女人的面前。 丁一凡觉得心里有些窝火。 这都什么人啊,看不到坐着的女人和自己有视线上的交集吗?还有,这个女人身上是有什么魔力,能够让这么俊俏的一个公子哥坐到她的身旁。 好吧,他其实根本没有看清楚人脸,只是凭感觉觉得这个坐下的男人长相不会差。 “有人了。”时一神色倦怠。 “又是之前的那个纨绔子弟?上次你还说自己不喜欢的,现在看来,还是我了解你。”应天卓主动替自己斟满了清茶。 丁一凡能够看到两人在对话,可他们说话的声音实在太低,这大堂也不是特别的安静,他什么也听不到。只好安静如鸡地站着,打算等女人良心发现把自己叫过去。 “应盟主当真不减当年本色。”时一嘴角一斜,直直把杯中的茶水泼向了他的脸。 “一一当真还和以前一般,活泼、可爱。”应天卓眼中有杀气一闪而过,而后又被他收敛得干干净净。 “应盟主谬赞了。”时一抬眼去看丁一凡原来站着的位置,已经没了人影。 应天卓抬起袖子把脸上的茶水擦干净,又亲自替她斟满了,“左右不过是一张人皮面具罢了,一一若是喜欢,晚上独处时候,我撕给你便是了。” “我不喜欢。”遇到应天卓,时一连吃饭的胃口都没了,一拍桌子站了起来,喊了那么一嗓子:“应盟主真是个热心人士,今天在场的所有人放开肚皮吃饭,应盟主买单。” “应盟主?应盟主在哪里?”酒楼中的人纷纷起身,左顾右盼,都想看看传闻中年纪轻轻便赫赫有名的英雄人物。 门口正好来化缘的叫花子听到应盟主请客,立刻冲了进去找了空位坐下来。 既然是应盟主请客,店家也没什么好说的,挥了挥手让拦人的店小二走开了。 应天卓本以为自己戴了人皮面具应该是不会被人认出的,没想到运气不太好,还是碰上了两个江湖上的熟人前辈。 他望向门口,时一背影消失的地方,阴鸷一笑,喃喃了一句,“你跑不掉的。” “你在吃什么?”丁一凡眼睁睁看着自己好不容易捡到的一个肉包子就这么被人打掉了。 再抬头这么一看,不是刚刚在酒楼吃饭的女人还是谁? 她倒是可以安安静静在酒楼吃好吃的,可自己呢,身无分文,想吃驴打滚、冰糖葫芦都只能看着。 “你……”他气得眼圈都红了,“我好不容易才捡到的肉包子,刚刚把脏的地方给剥掉,你太过分了……” “我也没吃。”时一从怀中掏出手帕,细心地替他擦去了手上的油腻。 “我不相信、”丁一凡气鼓鼓地背转身,腮帮子吹得像河豚一样大。 “真的没吃。”时一转到了他的方向,哄着,“我一看见你不见了,就出来寻你了。酒楼里的茶水都没喝上一口。”全泼给讨厌的应天卓了。 “那你也不能把我的肉包子给打掉啊。这可是农民辛辛苦苦种出来的粮食。”丁一凡被她这么一哄有些消气了,可看到地上的那个肉包子,他又气不打一处来。 “知道我为什么打掉吗?当然,我首先得申明我并没有不让你吃东西的意思。” 丁一凡上下打量了她这么几圈,乖巧地摇了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 “这个包子你是不是在隔壁的包子铺的地上捡的。”时一指了指包子铺的方向。 丁一凡乖乖地点了点头。他没说出口的是,他为了捡这个肉包子,还像做贼一样地在那里蹲了好一会儿。 “这就对了了。” “对什么对?你还没告诉我为什么呢?” “你看看那家包子铺的地上,现在还有什么?” 丁一凡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包子铺的周围散着好几个包子。 “都是包子啊?怎么了?” “那你再仔细看看包子铺的周边有着什么?” 丁一凡再看去,包子铺周边有好几条瘦骨嶙峋的野狗躺着。 “野狗饿得皮包骨头都不愿意吃地上的肉包子,你好好想想吧?”时一转身往后走了几步。 “是啊,野狗都不愿意吃这家的肉包子,说明这家肉包子铺里面裹的肉馅肯定黑心!”他嘟囔着再去看刚才和她对话的女人,手上已经拿了一捧热腾腾的米糕回来。 “先暖暖肚子,等会儿我们找到住处了,再吃好吃的。”时一把热腾腾的米糕全部递给了他。 “谢谢。”丁一凡接过米糕咬了一口,偷偷看向身旁这位长相平平的姑娘,第一次觉得她是那样的可爱。 “就住这里吧。”时一带着丁一凡走进了同月客栈。 “我没钱。”丁一凡声音很轻,有些难为情。 “江湖上交朋友讲究的是一个‘缘分’。又不是因为你有钱没钱或者是你的身份。”时一大气地扯下自己身上的钱袋给了他,扬了扬头,示意他付款。 丁一凡以前觉得自己傻,现在觉得眼前的这个女人更傻,和自己才见第几次哟,竟然就敢放心地把钱袋子交给他。要是他半夜带着钱袋偷偷跑了,她不就只能干瞪眼了吗。 第四百一十四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5) 丁一凡正这样想着,热情的小二又迎了上来,“二位公子是开一间房还是两间房啊?” 他又为难起来了,要是开两间房,似乎有些浪费。开一间房吧,她又是女人,自己又是男人,难免会有不便。虽然她还不晓得自己已经知道她是女扮男装了。 “一间。”时一从腰间摸出了碎银子,弹指间便到了小二面前的桌上,“还麻烦您等会儿送点好酒好菜上来。” “好嘞。”小二把帕子往肩上那么一甩,手上已经把银钱攥住了。 丁一凡目瞪口呆地看着他的系列操作,然后被身旁的女人拍了拍肩膀。 “走吧。” “好的。”他合上了自己略微吃惊的下巴。 他没想过,客栈里一个跑堂的小二竟然都有这样的功夫。这江湖啊,实在是深不可测。于是,他就更加好奇武林盟主应天卓是个什么样的人了。 到了房间,时一主动抱了被子准备打地铺。 “这可怎么使得,住店的银钱还是你出的。”丁一凡和她争抢着被子,想着就算要有一个人睡地下,那也得是他这个吃白食的人呀。 “我素来不爱睡床,习惯而已。不必挂怀。”时一点了他手上的麻穴。因为这地上有灰,店内负责清扫的还没打理干净。她麻溜儿把被子铺在了长椅上。 “店小二等会儿就把酒菜送上来了,你现在就睡?” 不习惯睡床?丁一凡觉得眼前这个女人隐隐有些神秘起来了。 “晚上的时候会发生大事,建议你先睡一觉为好。”时一盖上薄被,双手往脖颈底下一垫,闭上眼,一副已经睡着的模样。 丁一凡掐了掐自己的右手,思索着她所说的今晚会发生大事,是什么大事。 他想了半天也没想清楚,但据他这颗聪明绝顶的脑瓜推断,定然是和江湖有关。 店小二来送酒菜的时候,他已经过了饿的时候了。 把酒菜放好,他看了一眼躺在长椅上的女人,跑回了床上准备闭眼睛休息休息一下就起来,哪晓得不知不觉间便睡着了。 他这一睡就睡到了月色升起。 “醒了。”时一一口肉一口酒,正不亦乐乎。 “嗯。”醒了也饿了的他,迷瞪着眼睛往时一所在的方向而去。确切地说,是往桌子上的鸡肉而去。 时一主动替他斟满了酒,问道:“喝一杯?” 丁一凡拿了只鸡腿啃着,摇了摇头,“我喝酒要起红疹子。” 看他那状态仍然是迷迷瞪瞪的,像是未睡醒一般。 时一也不好勉强,于是自斟自酌起来。 “你个女孩儿家,怎么也学着男人喝酒。”神智还不是特别清明的丁一凡不晓得自己把真心话说了出来。 时一愣了一下,倒是没想到他这么快就知道自己是女扮男装了,但也没说什么,把杯中的酒一仰而尽。 “你不能喝了。”丁一凡把她手中的杯子夺了下来,小小声声道:“你要是喝醉了,万一等会儿发生大事了,我怎么办。” “你怕死?”时一捡了颗花生米丢进口中,一派江湖儿女的潇洒之气。 “我不怕死,就是还没想死。我还想着闯荡江湖呢。”丁一凡吃了三分饱,感觉人也要精神多了,想到了刚才和女人说的话,顿时就后悔了。 要不是女人还坐在他的对面,他可能真的要扇自己两耳光。人女扮男装就是不想让旁人知道她的身份,自己倒好,还特意说了出来。 要是她万一觉得自己碍眼,把自己杀人灭口了怎么办? 他偷偷瞧了对面坐着的女人几眼,又觉得她不会是这样凶恶的人。不然她就不会帮助自己摆脱逃脱米铺老伯的威胁还有让自己跟着她吃香喝辣的了。 “我和你说今晚会发生大事,你就真的信了?”时一当然注意到了他对自己的打量。但眼前这个怂怂囔囔的男子还真的一点都不像原主记忆中那位朱砂痣。 因为一直求而不得才有了自己的到来。 “你干嘛骗我?”丁一凡感觉自己现在已经五分饱了,慢慢放下了筷子,“我们萍水相逢你都愿意伸出援手,这样的事情你没必要骗我的。” “别说话。”听到了楼下脚步声的时一,快速吹灭了灯。 “怎么……”了还没说出口,丁一凡的嘴便被一双粗糙的小手给覆上了。 黑暗的房间中,只能依稀看到外面的月光,耳边却能听到清晰的虫鸣。 “都放倒了吗?”丁一凡听到了停在门口的脚步声。 “这是拐角的最后一间。” 他的鼻间突然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 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迷烟?他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正觉得新奇,还特意深吸了一口。 “傻子。”他耳边听到了女人的嘟囔声,然后被强制性地喂下了一颗药丸。 甜津津的,还清凉得很,他舔了舔舌头,好想再要一颗。但现在这种情况,就算他傻,也明白是飞贼抢劫。他乖乖地按捺下了自己原有的心思。 “确定没有人醒着。” “确定。” “我们今晚到底是要找什么?” “武功秘笈。” “在谁的身上,怎么找?” “白天和应天卓在一桌喝茶的男人。那武功秘笈在他的身上。” “虽说那个男人身上有武功秘笈。可我们怎么把他找出来呢?” “一间房一间房的找。不到万不得已,不要害了人性命。武林大赛就要开始,这时候闹出人命,恐怕江湖征讨。” 门外有飞贼们的对话声音。 应天卓?应盟主?应大侠?丁一凡觉得自己现在的脑子有点不灵活了。 如果他的理解能力没有错,那么这群人跟着的是自己身旁的这个女人了。只是他们没有认出她的真实身份。 那么她和应天卓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呢? 虽然身处黑暗中,可是现在能够夜视的时一一眼就发现了他眼中对自己探究的光芒。 既然这群人找的是个男人,那么自己恢复身份,他们不就认不出了。 于是,丁一凡再次目瞪口呆。 因为他面前的女人居然来了个大型换妆。 第四百一十五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6) 丁一凡一直都感受不到自己老爹拥有那么多姨娘的乐趣,可今晚他突然明白了老爹对美色那样热衷的原因。 一个大美人儿躺在自己身侧,身段柔软地拥着自己,身上还有让人着迷的花香气,软玉温香,不外如是。 “你进去搜,还是我进去?”门外又有了说话声。 害怕丁一凡坏事,时一直接点了他的睡穴。 她早已把自己白天穿的衣服和人皮面具都销毁了,还给丁一凡和自己的脸上做了点小改变,想来外面那群人是识不出她的身份了。 只是她没想到,应天卓竟然如此的卑鄙,放话给武林中人,让他们来找自己麻烦,真是白费了原主曾经对他的真心。 门外的人刚拿着夜明珠进来,便听到了外面同伴的呼喊声。 “找到武功秘笈了,是在一个老者身上搜到的。” 谨慎起见,他还是拿着夜明珠,跑到了床前。只是搜查的态度没之前认真了,他随意翻了翻丁一凡的脸,确认不是白天见到的那个男人以后,便小跑了出去。 至于床上躺的时一,一个毁了容的女人,不足成事,完全不被他放在心上。 “睁眼吧。”脚步声在客栈中彻底消失以后,时一替身旁的丁一凡解了穴。 “你原来长得这么好看。”丁一凡傻傻地盯着她的侧脸。 “你也不差。”时一把从脸上揭下来的疤痕收回了袖里。 丁一凡没想到自己会被夸奖,红了脸道:“我还是觉得你好看。” 要知道以往的时候,别人说他好看,他可是要生气的。 “这处客栈……”时一皱了皱眉头,因为客栈里突然响起了让人抓狂的尖叫声。 “爷爷,您睁睁眼看看我啊,看看我啊……” “外面发生什么事了?”丁一凡下地准备出去看看,却被时一拦住了。 时一缓缓道:“那群人杀了他。” “你没出去看,你怎么知道。”丁一凡睁着大眼睛看着身旁的美貌女子,觉得她像极了自己要寻找的江湖中人。 “明日多拿点银子给那位姑娘,闲事莫管。”时一搂住了他的腰,感受到了他身体不自然的僵直。 丁一凡觉得自己有些热,又有些冷,呆呆地又钻回了被窝里。 时一转身把他搂住,温软的话吐到他的耳边,“好好休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前往望江楼。” 等丁一凡的身体恢复正常温度,他小幅度地扭了扭头看向身旁女子,轻声问了一句“你是怎么知道今晚会发生大事的”,然而却没有等来回答。 第二天一早,丁一凡睁开眼,眼前站着的又是那位长相平平的男子了。 “等会儿下楼,你把钱袋子里的银子递给店小二,让店小二转交给昨晚的那位姑娘。”时一摸了摸下巴边缘,确认和真实的肌肤没什么大的差别后,正了正衣冠掩住了喉结的位置。 “为什么你不自己给?”丁一凡莫名就有些生气。 他们明明都是在一起活动的,可她什么都瞒着自己,他感觉自己就像是个大傻瓜。 时一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反问给问住了,楞了一下答道:“我给也可以。” “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你什么都猜得到?还有你和应天卓是什么关系?”丁一凡逼近了她。 “你真想知道?”时一回头看了他一眼,道:“小心知道了后悔。” “男子汉光明磊落,有什么后悔的。”丁一凡往她所在的方向靠近。 “那出了客栈告诉你吧。”时一一个鹞子翻身出了窗外,停在了大树下。 “你真是太过分了。竟然想抛下我。”丁一凡把钱袋一揣,蹬蹬蹬地追了出去。下楼途中遇到了个浑身缟素的姑娘,都没来得及看上一眼。 “给你叫了碗馄饨。”时一面前的碗已经空了。 丁一凡抓住了她的袖口,一脸的得意,“你休想抛下我一个人。” 浑身缟素的姑娘从客栈一出来,就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包括刚刚到这里的张越。 她手持草标跪在了街边,面前是具被白布覆住的尸体,哭得伤心惨烈。好在面容清秀,不但不让人反感,还有一种梨花带雨的美感。 “她这是干什么?”丁一凡端着馄饨,心里说不出是个什么感觉。 “卖身葬父。”时一招来了馄饨摊的老板,解下了自己身上的钱袋递给了他,拜托他拿去给那位姑娘。 “姑娘,这是一位陌生人拜托我给您的,您请收下吧。”馄饨摊老板人本分地把钱袋放在了她的面前,围观的路人们嚯出了一大个口来,正好方便时一和丁一凡了解情况。 “无功不受禄。我绿儿是卖身葬父。若是那位陌生人不出面,我绿儿不会动这些银子。”公孙绿把钱袋往边上一推,继续为自己丧命的爷爷哭号。 围观的不少路人眼中都浮现了欣赏的光芒。被路人挤在中间的张越挥了挥手中的折扇,也有了几分兴趣。 “公子,你没事吧。”他的下属挤了进来。 “没事没事。”张越收回了打量的目光,在下属的护卫下挤出了人群中去。 见这位绿儿姑娘不收银子安葬自己爷爷,丁一凡也不知道该说她什么了,转头的时候正对上身旁女子探究的目光,“心疼了?” “哪有。”他替自己辩解了一句。不过,他还真的不是心疼。他只是觉得这件事背后有大大的阴谋。只是他初涉江湖,暂时还不了解。 “你放心吧,这位姑娘聪明伶俐,不仅会找到新的依靠,而且很快会再次和你相遇。”时一把银子往桌上一搁,牵着马匹往前走去。 “哪里搞的马?”丁一凡屁颠屁颠地又跟了上去。 只不过一匹马,难道他们两个“大男人”要一起共骑? “有钱能使鬼推磨。”时一翻身上马,往前而去。 “我呢?我怎么办?”丁一凡看着她驾马而去的背影,想着她还是把自己给抛下了,觉得自己真是个孤孤单单的少年郎。 他看向了牵着马走过来的农夫,摸了摸自己腰上的钱袋子,笑了笑,“想把我丁少侠抛下,这可没门。” 第四百一十六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7) 在一个西风烈烈的傍晚,丁一凡终于追赶上了时一。 她单手拎着长剑,正和一同样提着剑覆着黑巾的男子对峙。在两人的身边,躺着一匹身首异处的马儿。 仔细看去,才会发现她的袖子正在往下滴鲜红的血水。 她受伤了。 丁一凡眉头一皱,心里突然顿了一下。他知道自己菜,武功什么的也没有,可现在这种情况,要是不出面,估计她很有可能会被男人杀死。 “别过来。”时一制止了他。 早在他出现在这里的时候,她便注意到了他的存在。但是他过来什么忙都帮不上不说,还会成为应天卓手下的亡魂。 应天卓也看到了他,发现是前几次看到的那个小白脸以后,笑着奚落了时一两句,“新找的情人倒是不错,对你不离不弃。” “总比你心狠手辣要好。”时一忍着痛讽刺了回去。 应天卓的剑上抹了毒药,她的伤口此刻正在快速腐烂。难以想象,若是输了,她会是怎么样的结局。 应天卓晓得她恨自己,慢悠悠地用锦帕擦去了剑上的血珠,而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她冲去。 速战速决,今日便是她的死期。 时一借力翻身向上躲过了他这一剑,匕首从袖中滑落,她反手便刺到了他的肩背,他脸上覆着的面巾被西风卷下。 应天卓吃痛,杀意更浓,丢弃了手中长剑,使出了暗器。 “小心。”丁一凡听到她的声音后,便快速躲在马儿背后,一路看得心惊。 他一直都猜想这个女人和应天卓的关系,却没想到原来他们是敌人。 更重要的是,他之前早就碰到过了这二人。 他一直都心心念念着要去武林大赛看应天卓应盟主,哪晓得就是第一次见面把刀架到他脖子上那人。 “应天卓,你还是一如既往地卑鄙。”时一拔掉了胸口的梅花镖,长剑以让人眼花缭乱的速度刺到了他的胸膛,“这是你逼我的。” 血花在空中绽开,炫彩夺目,让人忍不住花了眼。 “梅花十六剑。从前让你教我,你却总是不肯。原来是这样的杀招。”应天卓躲避不及,时一手中的剑正刺到他的心口。 殷红鲜血流出,残阳惨烈,让他看起来倒有几分潇洒落拓的江湖样子。 “你我从此恩断义绝。再次见你,不是你死便是我活。”时一念着几乎没有了的情分拔出了长剑,眼神狠厉。 “你看不上我。到现在这种情况,你还是看不上我。”应天卓捂着心口仰天大笑,凌厉剑锋往她袭来,“闻人时一,我非要杀了你不可。” 时一并未退让,使出了绝杀。应天卓口中迸出鲜血,笑得仓皇,“你骗我,一直都在骗我。” “闻人时一从未欺骗你任何事情,是你,一而再再而三的贪婪,害了你自己。”时一松开了手,手中长剑碎成冰片坠下,她的身形也略微摇摆了一下。 “我跟了你那么多年,你就算真是个没心的女魔头,也该被我打动了。为什么你还是要来搅我的局。”应天卓拔掉了心口的冰片,往后重重一坠。 他的心脉尽断,这一世都别想再用武了。 “应天卓,你敢说你跟在我身边不是为了练绝世武功?你要学的,我让你学了。你要离开,我也让你走了。你要当武林盟主,你也当上了。你还有什么不知足的?!为何要一而再再而三为难我!”时一盯着他,发出了原主的诘问。 “我什么都得到了?”应天卓轻哼了一声,“为了跟在你身边,我杀掉了自己所有的兄弟;为了离开你,我打断了自己的筋骨;为了当上武林盟主,我费尽心机,灭门派,夺绝学,栽赃你,立威信。然而,还是要面临江湖上的诘难和质疑。” “这都是你的事。” “可是当初是你问我,想不想当武林盟主的?”因为她浑不在意的态度,应天卓的脸上有了委屈,“我都做到了,你为什么还是不把我放在眼里。我早就是个堂堂正正的男人了。不再是那个需要在你身旁摇尾乞怜的小狗。” 时一脑海中浮现了他所说的回忆。 原主是个孤独寂寞到顶点的人,年仅十二岁便练成了天下所有绝学,亲手杀死了自己的师父,成为了年纪最小的魔头。 因为骨子里的无趣,她想尽了办法获得快乐,所以经常寻找那些被遗弃的孩子回来,训练他们,然后看着他们自相残杀。 直到年仅十一岁的应天卓的出现,才让她感觉到生活终于有了那么一点乐趣。 她把应天卓当作玩物,给予了他独一无二的地位,陪伴他,教授他。 她是他的师傅,是他的主人,也是他的玩伴。 直到她有一天发现自己的心,因为他受伤而疼痛,她放走了他。 “师傅,你看看我,你看看我啊。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都是为了你。”应天卓的脸上有了泪水。 时一不由自主地走向他,蹲下身子,替他揩去了脸上的泪水。 应天卓握住了她的手,小心地贴到自己的脸上,如幼时那般乞求她抱抱自己。 时一不受控制地按照他所说的一切做了。 “师傅,你还能想起教我的第一式是什么吗?”应天卓靠在她的怀里,眼神是那样的怀念。 时一没有回答,他也没在意,自答道:“是使用梅花镖。” “你死了。我所有的伤心往事,便都不会再存在了。” 应天卓使劲抱着她,鲜血从两人的胸膛迸出。 “你休想。”时一挣扎着往后,使劲全身力气把他推开。 “我只是想好好当武林盟主罢了。你为什么不能成全我。”鲜血源源不断从应天卓口中流出,眼神中布满了怨恨。 “我闻人时一敢作敢当。是我做过的事情,再恶,我绝不推诿。非我所做之事,我定要讨个公道。”时一拔下了心口的梅花镖,剧痛往心口袭来,猛地一下,吐出一口乌黑的血。 “这样也好。至少我们是死在一起的。”应天卓脸上浮现出满足的神色。 “你做梦。”时一往地下倒去之前看向躲藏在远处的公子哥,用传音喊道:“丁一凡你还不来扶我?!” 第四百一十七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8) “你醒了?”听到咳嗽声,破屋里的丁一凡快速跑了进来。 “看到我活着是不是很失望。”时一挣扎着坐了起来,抬起桌边放着的水一饮而尽,嗓子的疼痛多少缓解了一点。 “没有。”自从知晓她身份以后,丁一凡说不出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但看到她醒来能够和自己说话,心里其实特别开心。 “我睡了几天?” “三天。”丁一凡眼圈红了一瞬。 “我饿了。”时一忍不住咳了一声,胸腔腹腔受到震动好像要裂了一般。 “野菜粥马上就煮好了。”丁一凡不自觉地把手往身后藏了藏,时一很眼尖地发现了。 “你的手怎么了?” “没什么,我出去给你煮粥。”丁一凡往外跑去。 时一这才有空打量现在的环境。 屋里倒塌了一角,阳光也因此能够从那个角落进来。屋内各个角落都缠满了蜘蛛网,上面粘了一些壁虎之类的动物尸体。屋内唯一算得上是家具的应该是她睡的这张烂草床和那张缺了一只脚的破凳子。 她再看自己,身上罩着的是他的外衫,伤口也做了简单的清理和包扎。 丁一凡一个娇生惯养的公子哥,能够把重伤昏迷的自己带到这样的一个地方照顾着,也委实不容易。 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时一大概能够明白原主为什么把他当作心里的朱砂痣了。 “没有盐,但能止饿。你快尝尝吧。”丁一凡把破碗放在了矮凳上,又快速地把手缩到了身后。 时一发现了他的小动作,却害怕太强硬了吓到他,装作没看到的样子,想要去端碗,然而手还没伸出去,浑身的经脉都疼了起来。 “我喂你。”丁一凡抬起了破碗。 破碗碎了一个大口,勺子也是个坏了一半的勺子。他没注意,拿起勺子的时候,被上面的豁口给划了一道伤痕。鲜血顺着豁口流到了碗里。 “嫌我伤口好得太慢,要以血补血?”时一给他开了个玩笑,想要缓解一下气氛,却没想到眼前的公子哥突然哭了起来。而且,哭势有越来越收不住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我不是还好好活着。”一口腥甜涌上喉头,被她强行咽了下去。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醒了。”丁一凡大胆地抱住了她,破碗坠在地上顺着干草往下面的缝隙流去。 在时一和他传音以后,他用尽了毕生的勇气往她靠近。 他去到时一身边,看到的便是她浑身血痕,伤口一个血窟窿即将丧命的模样。那是他第一次近距离接触死亡。 他不敢去看应天卓,害怕他死了,又害怕他没死。最后费劲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时一拖到了马儿旁边,驾着马寻了好久,才寻到了这处破屋子。 他一直都想闯荡江湖,听那些说书人讲江湖人士破庙栖身的故事总听得心潮彭湃,然而当他和一个奄奄一息的女魔头一起身处破屋,却没觉得有任何让人澎湃的地方。他甚至觉得心酸不已。 破屋破屋,真的是破旧得不行。他收拾了好久,才在屋里收拾出了干净的角落铺上干草,把受伤的女魔头放了上去。 女魔头的心口已经发黑了。他晓得定然是中毒了。 虽然他不懂医术,但也听江湖人士说过中毒怎么处理。于是,他找来了破旧的刀烧得绯红准备替她剜去那些腐肉,脱掉她衣服的瞬间,他眼泪便忍不住掉了下来。 女魔头的身上,哪里还有一块好的肌肤,全部是各种或深或浅的疤痕。锁骨那里,更是可以看出曾被连刀更是劈断的痕迹。心口边缘,更是有深深的一层厚茧。简直让人难以想象,她有多少次和死神擦肩而过过。 “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我不会死的。”时一拍了拍他的脊背。 要晓得她身上的这些伤,可比不得和魔头师傅的那一战。那才是真正的九死一生。 “你要是死了,我找谁。”滚烫的泪水大颗大颗落到时一的脖颈上,烫到了她的心尖尖上。 “我要是死了,也不会放过你。”她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这么乖的人,当然是要带在身边了。上穷碧落下黄泉,都带着。 又仔细想了想,原主没能得到他的爱,也没说对他怎么样,这么一比,自己的心到的的确确比原主这个真正的女魔头还要坏许多。 “那你可记住了,别把我抛下。”丁一凡用满是燎泡的双手擦干净了眼泪,往外跑去。 外面的阳光晴朗,他觉得心里也敞亮起来了。 大魔头也不过是个普通的女孩子,有什么可怕的呢。更重要的是,这个大魔头对自己并不差,也并不像传闻那样滥杀无辜,长得还美。 丁一凡给时一喂完粥,夜晚也来临了。 “你睡上来。”时一往墙边挪了挪,给他腾了一个位置。 “我就睡在床边,方便你有事叫我。”丁一凡拒绝了她。 倒不是因为不好意思,他们之前就躺在一起睡过了的,而是因为这张破床只能承受一个人的重量。他要是也上去了,这张床就该塌了。 “你前几日也睡在我的床边?”时一伸手摸了摸床沿,满是干草的霉气,还硬得扎人,眉间迅速布满了寒意。 丁一凡没有回答她的问题,低头把之前放好的干草给铺上了,往上面一坐,伏在床沿上,就当作是睡觉的地方了。 他虽然生来就是少爷,但绝不是那样矫情的人。睡几天床沿,也没什么的。 “问你话呢?”时一有些生气了。既生气自己连累他沦落到这样的境地,又生气他像个傻子一样只知道做而不说。 丁一凡猛然抬头和她对视,“你要问我什么?你都快要死了,能不能省点心,多关心关心自己的身体。” 他话说完,两个人都有些难过了。 “我欠你的,以后还。”时一往墙角转去,身子蜷缩在了一起。 “不用你还,我们本来就没有什么关系。” 在时一没看到的地方,丁一凡的眼圈红成了一片。 第四百一十八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9) 因为应天卓的突然重伤不能再继续担任武林盟主,武林大赛的关注度空前高涨了十几倍。 原本武林大赛的擂台规矩是谁能站到最后谁就可以向武林盟主挑战,若是武林盟主输了,那么这新位置则由赢的人来坐。偏偏应天卓精通各门各派绝学,从没人能够打败他,所以武林盟主的宝座一直都在他的麾下。 但现在武林盟主重伤根本不可能再比武,那么只要是最后一个赢的人,就能够成为武林盟主。这样的诱惑,谁不想参与。 唐门的张越原本是带着自己的下人来望江楼看看热闹的,没想到才到一天就撞上这样的好事,抱着身旁的公孙绿亲了又亲。 “公子,别人在看我们。”公孙绿娇羞地把头埋在了他的怀里。 “管他们呢。我们唐门这次也有机会问鼎武林盟主的宝座了。”张越又得意地在她脸上啄了一口。 因为擅长制毒,唐门在江湖上的地位一向都很高。可实际利益却得不到多少。辛辛苦苦制出来的毒药很有可能被所谓的江湖大派给白拿不说,一旦江湖上出了什么毒杀事件,唐门总是要被江湖各大人士踩上一脚。 假如这次他唐门的人能够当上武林盟主,那么江湖上谁人还敢轻视轻贱他唐门。 “公子,您就不担心这应盟主是故意设局?”公孙绿提到应盟主的时候,眼中寒凉。 爷爷死的那晚,她听得清楚,那群人是因为应天卓的原因才来找他们身上的武功秘笈的。所以,应天卓这个害死她爷爷的直接凶手,她绝对不能放过。 “江湖上那么多人都看到了他和女魔头大战后的模样,不会有假。”张越摸了摸她的头发。 他晓得她一心为自己爷爷报仇,可应天卓是因为和女魔头大战受的伤,正受江湖各大门派人士追捧,此刻动他,无异于触动江湖人士敏感的神经。还极有可能被认为是女魔头的人。 公孙绿收回了不甘的眼神,紧紧抱住了他。 张越是第一个对她好的男人,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连累他的。 武林大赛正式开始那日,丁一凡才带着时一赶到了现场。 因为曾经观战过魔头和武林盟主的生死之局,他对江湖已经没了什么向往,然而还是想了结一下自己的夙愿。 有钱能使鬼推磨。他觉得时一说的这句话真的没错。虽然他们来得迟,但花重金却也可以享受到望江楼的雅间。 雅间的四面窗户都是可以打开的,所以在望江楼各个方向的打斗,在房间里便可以看到。 因为这一点,历年武林大赛望江楼的雅间价格一直都被炒得很高。 “把帘子放下来吧。”楼下的比武大赛正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时一坐在桌前品着茶,兴致缺缺。无他,上台的人,都是些小角色。 看了一会儿,丁一凡也发现了参赛的人就是些平凡之辈,乖乖放下了帘子。 住在他对面,同样观赛兴致缺缺的张越,见到他到来了几分兴趣。 “那人是谁?”张越向自己下属发问。 “清风钱庄的少爷。丁一凡。” 这个一切看起来都普普通通的男人,谁能想到会是唐门最顶尖的高手。同时熟知江湖各大人士,以及各大关系脉络。 “那有空得去会会。”张越收回视线挥扇一笑,男人也降下了帘子。 “绿儿呢,去了哪里?”发现房间里没了公孙绿的身影,张越立刻紧张了起来。 “刚刚她出去给您拿饭了。”男人答了一句,心里却在叹气。 唐门多是痴情种。他家公子出来这一趟,便对这个叫做公孙绿的姑娘着了心,入了迷。 此时,躺在望江楼最贵的包间,听到外面锣鼓声和打斗声的应天卓,满脸不甘。 他谋划了那么多年,才当上武林盟主的位置,怎么能这么轻易就让给别人。 可他浑身经脉已经碎成渣滓,再也不能练武了,现在连基本的生活都是问题。根本就没有办法阻拦。 他真是恨啊。 恨江湖人士,也恨闻人时一。恨他们把自己害到了现在这步田地。 “应盟主,我给您送饭来了。”门外是婢女的声音。 “进来吧。”正好他现在也饿了。 都是些见风使舵的玩意,见着他不能继续当这武林盟主了,竟然连表面周全也不顾,早饭到现在才来。 “这都是给您精心准备的饭菜,您请慢用。”伪装成婢女的公孙绿放好了饭菜往外走去。 “等等。” 公孙绿心中紧张了起来,难道是应天卓对自己起了疑。可她一言一行都是按照婢女来的,是哪里出了差错呢。 “你们当真是吃了豹子胆,现在才把饭送来。是不是看不起我这个武林盟主。”应天卓想着自己要是还身强体健,一定要好好收拾收拾这里的所有人。 原来是心有不甘啊。这就好办了。 “我只是个小小的婢女,你们都是大人物,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公孙绿立刻捂着脸哭着跑了出去,连托盘也不要了。 应天卓挣扎着去够饭碗,饭碗被打翻在地,气得牙齿都在颤抖。 “应盟主现在的样子真是让人觉得可怜。” 应天卓看向这位突然出现在自己房间的陌生男子,冷哼了一声道:“你是什么人?” “我还能是什么人呢?”张越展开了自己的折扇,挥了几下,“当然是仰慕应盟主的人了。” “为什么我从前没有见过你?”应天卓眼中写满了怀疑。然而现在形同废人的他,即使对方要加害自己,也毫无招架之力。 “有些人,见一次就够了。”张越手中的扇子往他脆弱的脖颈处一挥,折扇的褶皱处突然刺出尖刀划破了他的喉咙。 “你……你……什么人……”应天卓不敢置信地看着他,仍然不敢相信自己会死在一个籍籍无名的人手里。 张越蹲下身用空碗把米饭兜回了碗中放回了桌上,又把饭菜一一摆回了托盘中,端着托盘大大方方推开门往外走去。 第四百一十九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10) “不好了,不好了。应盟主被人杀死了。”真正来给应天卓送饭的人刚到门口,见到敞开的大门就有所怀疑,端着饭菜进去看见血流了一地,立刻往外大喊。 “听说应天卓死了?”端着新鲜饭菜进来的公孙绿满脸的喜气,然而在看清桌上放着的同样样式的饭菜以后,脸上的神情突然凝固了。 “做事就要做全套。”张越给了男人一个眼色,男人端着桌上早就冷掉的饭菜走了出去。 “爷,我真的不……”张越捏住了她的下巴,“把毒药下在饭菜中,应天卓一死,顺着毒药便会查到你,继而牵连我唐门。” “爷,我没有……我只是想他死……”公孙绿没想到身旁的翩翩公子是这样的可怕,可怕到她的血都变凉了。 “应天卓我已经替你处理了,以后好好待在我的身边。”张越放开了她,温温柔柔地把她又抱在了怀里,“在我没厌倦你之前好好待着”。 公孙绿忍不住地颤抖,她抗拒他的怀抱,却又畏惧于他的手段,眼泪被逼得哗哗哗地流。 她自以为的聪明手段,原来只是自作聪明。 “真是没劲。”张越一把推开了她,想起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的闻人时一。 那样的女人手段狠毒、犯她必杀,却又光明磊落,坦坦荡荡,很是豪情。 只是不知道她和应天卓这一战,生死如何。 应天卓这个原来的武林盟主一死,立刻引起了所以人的恐慌。 丁一凡向送饭的下人确认应天卓是真的死了以后,松了一口气。 “你怎么比杀人凶手还紧张的模样。”乔装打扮的时一忍不住取笑了他一句。 “他该死。”丁一凡眼神坚毅地看着她,“他差点杀了你。” 时一端起碗用饭,没有接他的话。 “是不是舍不得呢?”丁一凡自己都没感觉到自己是那样的阴阳怪气。 “我舍不得你。”时一给他夹了一块鸡肉放在碗里。 自从破屋后,眼前这位少爷就越来越奇怪了。 “少爷,我们可算是找到你了……”门外的哭号声响起,丁一凡刚坐下的身体抖了一抖。 “少爷……你出来见见我们啊……” “少爷,老爷病了,一直找你,找不到你,病就更重了……”家丁说话的声音细细弱弱的,却被丁一凡听得清明。 他推开门,问着眼前的一群家丁,“老爷真的病了?” “是啊是啊,老爷病得神志不清了。”家丁们抢着回答。 以前的时候老爷子就算反对他闯荡江湖,但都是派人截拦,从没有装病过。这次,莫不是真的病了? 丁一凡几步退回房内,关上门有些犹豫了。 时一拍了拍他的肩膀,“既然担心那就回去吧。” 应天卓一死,这武林大赛有的是磨呢。 “你跟我走。”丁一凡捉住了她的手。 时一把手指抵在鼻子底下清咳了两声,他立刻放下了。 “你的身份敏感,留在这里我不放心。”丁一凡眼神中是真真切切的担忧。 “你为什么从来不怕我?”时一单手撑在了他背后的门上,恢复了自己原本散漫倦怠的声音。 丁一凡透过她的眼睛,似看见了里面的茫茫雪原,又似看见了燎原的烈火。他鬼使神差地低下了头,想亲一亲她的眼眸。 时一微微错开了头避开了,睫毛若蝶轻颤,温软的话吐露到他的耳侧,“你莫非是爱上我了。” 丁一凡侧身逃离她对自己的桎梏,声音有些紧张,“谁……谁说的……” 门外,家丁们还在嚎叫。 “无论令尊身体情况如何,你还是先回去一趟吧。这望江楼要大乱了。”时一双手抱胸,脑子里迅速过了一遍这望江楼中的人,最后定格在了一位翩翩公子的身上。 “我是这样的胆小鬼?”丁一凡声音都在颤抖了。 “你本来就不是这江湖中的人,没有必要卷到这里来。”时一冷着眼睛看了他一瞬,从袖子里掏出了一只药瓶递给了他,“这是唐门独家研制的解药,能解你遇到的百分之八十的毒。一路小心。” 无论是她、丁一凡还是应天卓,其实都不是这里剧情的男女主,而都是配角一样的存在。唐门的公子哥张越才是这里的大男主,年少蛰伏,性情隐忍变态,在此次武林大赛一战成名,斩杀女魔头后成为了武林盟主。 她无意于挑战张越,但女配只想得到自己的朱砂痣,丁一凡。若是他从中阻挠,她也只能对其痛下杀手。 “我不走。”丁一凡有些赌气。这是把他当什么人了。说让走就走,说让救就救。他丁一凡好歹也是清风钱庄唯一的少爷,从小什么富贵没见过。现在就是来见见江湖险恶的。 “你不走可别后悔。”时一忽然宠溺地摸了摸他的头。 丁一凡抬起头和她对视,两人相视一笑。 “我不后悔。”他使劲拍掉了她的手。 她和父亲都教过自己,有钱能使鬼推磨。那么,作为清风钱庄唯一大少爷的他,有的是办法让这群家丁和他说真话。 “我出去逛逛,你和他们叙叙旧。” “好。”他晓得她明白了自己的想法。 门开了,却不是他们的少爷。家丁们面面相觑。 “少爷,让你们进去。”时一抱着剑往楼下走去。 “去不去?” “是少爷让我们进去诶,能不去吗?” “那刚刚那个男人是谁?为什么和我们少爷在一起?” “我们少爷是不是喜欢男人了?” “少爷是不是有龙阳之好?” 几个家丁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只知道提问,却没人站出来回答。 “进来吧,有银子犒劳你们。”丁一凡把鼓鼓囊囊的钱袋拍在了桌上。 家丁们看到这包银子,眼睛都要放光了,一窝蜂地挤了进去。 丁一凡把大门一关,眼神凶恶,“我爹是不是真的病了?据实相告,你们多得是好处。要是骗我,小心我以后接手钱庄,克扣你们的月银。” “啊……”说话声音最小的家丁哭了起来,“老爷没病,老爷就是想骗你回去相亲。” 第四百二十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11) 时一刚出望江楼,就感受到了背后的灼热目光。 本来打算去江边散散步的她,拐进了附近的巷子中。背后的目光仍旧紧紧贴在自己的背后。 前面是个没被凿通的窄巷,她索性停下了脚步。 “不知是哪位阁下?” 张越扇着扇子从拐角中走出,“小生名唤张越,唐门人士,这厢有礼了。”貌不惊人的男人始终跟在他的身后当着跟班。 他一言一行虽然有礼,但处处都透着一种扎眼的倨傲。 因为女配前世死在他手上的原因,见到他的眼神中难免带了厌恶。好在时一反应迅捷,敛目遮挡住了。 “自上次匆匆一别,这是我和阁下的第二次相遇。”张越逐步向她靠近,“说起来,我很是怀念您的英姿。” “我和张公子倒是素不相识。”时一想不出之前和他的相遇,不躲不避,心里却在计算着使用轻功逃出这方窄巷的最佳角度。 “没关系,一回生二回熟。”张越晓得她要逃,用手势示意自己的跟班不要阻挡。 他和她本质上是同类人。逼急了,都不会让对方好过的。应天卓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 时一见状,索性不走了,反而向他靠近,道:“难道张公子也有龙阳之好?” 她现在的打扮可活生生就是个男人。 “有些事情大家都看破不说破。”张越收了折扇抵住自己的下颌,目光中倒有些婉转意思,“你为何要跟着丁少爷这个废物?” 要是跟着自己,强强联手,这天底下还有什么是敌得过他们的。 “那是我的自由。”时一脸冷了下来,“张公子还是不要管得太宽为好。” “那真是可惜了。”张越眉目张扬,“丁公子现在可处境堪忧。” “怎么个堪忧法儿。”时一的手握在了刀把上,眼中极快飞过狠厉。 张越身后的男人,深不可测,张越是唐门子弟又极善用毒,若是硬拼,勉强有两成胜算。 “你是这江湖让人闻声而逃的魔女,丁一凡可是清清白白的钱庄公子哥,为何不投入我的怀抱,和我一起建功立业?”张越并不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因为聪明人都知道怎么选择。 “张公子难道不怕身边的红颜知己心寒?” 张越想起了与公孙绿在同月客栈的初次见面,再看她,眼中多了一丝不耐,“男人三妻四妾是伦理纲常,莫非闻人小姐……”说着说着,他又笑了起来,“也罢也罢,闻人时一一向都是不遵从世俗的,自然也不会甘心如此。” “张公子真是会体谅人。”他的自大让时一明白了丁一凡的可贵。 “既然如此,我就和你做个交易吧。”张越眼中闪烁着生意人的精光,“用你的命换丁公子的命。” “他是他,我是我。我们两者的命怎么能够勾连到一起。”时一拒绝了他。 “既然这样的提议不可行,那么丁公子今天看来是要活不成了。”张越拍了拍手,对跟班说道:“我们走吧。” 时一总觉得他的这种态度寓示着有什么事情会发生,翻身出了巷子,往望江楼奔去。 此时的望江楼,台子上没有比武,而是绑了人,底下密密麻麻的武林中人围着,人声鼎沸。 “你个黄毛小儿,竟然敢毒害庄盟主,简直是大逆不道。”崆峒派的大弟子秦月明第一个站了出来讨伐。 “不是我。”丁一凡辩解的声音被喧闹的人群给遮住了。 他刚把家丁们赶走,就被眼前这个留着胡子的男人带着人进来捆住了,说他杀害了应天卓。天知道,他到望江楼以后,和应天卓可一面都没见过呢。 “不要和他废话,我们这里在的哪个不是大门大派里出来的,就只有他,不是江湖中人,一个人鬼鬼祟祟的来参加。”华山派的小弟子借机挤了上来。 其他门派的都立在边上,不置一词,明显是对这件事持怀疑态度。 “好了,这件事还要再调查调查。我们不会放过一个坏人,也不会冤枉一个好人。”空寂方丈站了出来主持大局。 “我有证据是他做的。”公孙绿挤进了人群,一言惊哗了众人。 “你是何人,和他又是什么干系?”空寂双十合十道。 “小女子名唤公孙绿,曾经目睹这位公子进了应盟主的房间。”公孙绿低着头不敢看台上的丁一凡,但张越吩咐她的事情她却不敢不办。 “你撒谎。”丁一凡气得脖颈都红了。 “现在已经有了人证,看你怎么抵赖。”秦月明洋洋得意地把手中的长剑架到了他的脖颈上。 “人证可以伪造,这望江楼门派中人众多,凭什么断定他就是杀害应天卓的凶手。”赶来的时一见到丁一凡被刀架在脖子上,当即起了杀意。但人多势众,只是挑掉了秦月明的刀。 “这位英雄是什么来历?”一直冷眼旁观的真虚道长站了出来,眼神中有着疑惑的笃定。若是他没看错,这位使得武功和闻名天下的那个魔女同出一派。 “你大弟子死在了我的手上,想报仇尽管来。”时一并不逃避。 这件事的确是她做的。但也是全真教的这位大弟子该死,打着祖师爷的旗号,却做下了那等腌臜事,害了平民姑娘大了肚子,却不管不顾,姑娘自暴自弃选择跳河自杀的时候遇上了自己,被自己给救了。不然活生生的两条命就被他害了。 “我大弟子容貌品行那样不是一等一,你……,简直是罪大恶极。”真虚道长气得胡子都吹起来了,甩着拂尘上来准备取她性命。 为了名声,他半辈子都在山上清养,年过半百才和一农家姑娘有了这么一个儿子。他是打小就带在身边教养着,什么好的都供养着,打算等他历练历练就接任自己的掌门之位。哪晓得,培育出来的花朵儿竟然被人就这么给摧折了。 “他该死。”时一才懒得和他这样自黑双目的人解释,两人直接打斗起来。 第四百二十一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12) 两人打斗的过程中,时一脸上的人皮面具被对方割到,露出了真实肌肤。 “居然戴着人皮面具……” “他到底是什么身份!” …… 围观者哗然。 慢悠悠赶来的张越并不介意多添一把火,“闻人时一,找你好久了。”同时示意自己跟班混进人群。 围观者沸腾了。各大门派的人都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准备与之拼死一搏。 “你为什么要杀我师弟?”空寂大师眼中带了悲痛,但没有咄咄逼人。 “我闻人时一敢作敢当。你师弟不是我杀的。”时一对真正有名望的大师掌门都是很尊敬的。 “阿弥陀佛。”空寂大师阖上了眼,开始诵经。 其他门派的人联合起来制衡她,不让她靠近丁一凡。 时一放下狠话,“若是今日丁一凡有任何损伤,我定要屠戮整个江湖。” “女魔头啊……丧尽天良……”其他江湖中人议论纷纷,“看来应盟主真是被她所杀。” “不值得……我不值得……”丁一凡不停喃喃,而后大喊,“你快走,不要管我。” 那么多的人围攻她一个,她都自身难保了呀,怎么还想着自己呢。可是,鼻子还是忍不住酸了。 “要走一起走。”时一回头看了定定看了他一眼,使出了梅花十六剑。众人只见到血花在自己的眼前缓慢下落,身边的同伴一个个倒下。 “丁一凡,你和闻人时一密谋害死了应盟主,现在想走,没门。”公孙绿得到张越的眼神提醒,立马又抱着剑跳了出来。 丁一凡咬牙切齿地看着她,双目殷红,“我和你只不过一面之缘,为何要这般诬赖于我!” 丁一凡从没想过江湖是这样的龌龊,却也没想到所谓的江湖魔女恶起来是这样的潇洒。 “你害死了应盟主,罪有应得……”公孙绿说话有些心虚,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男子汉大丈夫,一人做事一人当。”张越微敛双目,表情有些轻屑,“丁公子好歹也是清风钱庄的大少爷,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明白吧。” “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时一一刀劈开了公孙绿的剑,带着丁一凡消失在了众人眼前。之所以没对公孙绿下死手,是因为她才是这里剧情的女主。后期会被张越调教成另外一个女魔头的存在。 微微使了个障眼法,她和丁一凡遁逃到了街头,正巧马贩子从街上行过。她顺手斩断了其中一匹马的缰绳,带着丁一凡飞身而上。 丁一凡在前,她手持缰绳把他整个人围在身后。 “我的马,我的马……”马贩子心急地大叫。 时一从腰间摸出了银子丢到他脚下,“两清了。” 丁一凡还是第一次和女子之间这样近距离接触,他身体有些不自然的僵直。 “抓住鬃毛俯下身子。”时一双腿往马肚子上重重一夹,马儿以更快的速度往前奔去。 害怕被追到,她驾马带着丁一凡一连奔逃了三个山头,一直到那瘴气深重的林中才肯停下来。 “吃了这个。”还没等到他同意,她直接把整颗药丸塞到了他的口中。 许是因为动作幅度大了一些,她喉中一痛,咳出了血来。 “你又咯血了。”丁一凡想要帮助她,却被她拂开了手。 “我中了唐门的算计,血里有毒。”时一顺手把血抹在了竹子枝叶上,竹子枝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枯萎。 “你……”丁一凡眼中满是慌张,“你是什么时候中的毒?”为什么他一点都不知道。 “想来是在巷子里打斗的时候。”时一动了动左手胳膊,这一刀她记得清楚是张越的跟班砍的。只是当时人多势众,忙着救丁一凡,就没来得及还手。 “你在找什么?”丁一凡见她捂着左手在这满是瘴气的林子中摸索着什么。 “治伤的草药。”时一闻到了药草味道顺手拔了起来,解释道:“能够在瘴气中生长的植物,天然就带着些毒性,正好以毒攻毒。” “万一毒上加毒呢?”丁一凡见着自己的手再次被她拂开,情绪有些低落了。 “你在担心我?”时一靠在竹子上,咔擦一声便撕下了左手上的衣物。 “才没有……”丁一凡背过了头去,好在这天色昏黄,看不出他红了的脸色。 “你倒真是没良心。”时一随口抱怨了句,从怀里摸出了一颗夜明珠递给他照亮。 这天色越来越黑,林中的瘴气也会越来越重,如果不能出去,那么很有可能会被这些瘴气给毒死。 “你的身上怎么会有这么多古怪的东西。”丁一凡接过夜明珠咕哝了一声,又想到她和他的第一次见面,她轻飘飘几句话便让应天卓放弃了杀他的心思,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时一粗暴地把揉碎的草药放在胳膊上的伤处上,又顺手撕下了一块衣服布料用牙齿咬着系好了。 “我在笑,遇上你总是没什么好事。”丁一凡听到了林中的脚步响动,没了之前的惊慌,反而有种释然。 人总归是要死的。好像和江湖第一女魔头死在一起,也不错。 时一也听到了林中的脚步声,她快速地把丁一凡手中的夜明珠收回了袖中,牵着他的手往前跑。 “夜色变黑,林中的瘴气也会变浓,他们撑不了多久。千万不要放弃。” 丁一凡耳边是树叶的呼啸声,走神看了一眼自己和她交握着的双手,眼中多了一抹坚毅。 “继续追,两人的马就在林子外。他们跑不远。”打着火把进来的人群,不一会儿就感受到了身体的异样。 “不好,这里有瘴气。”他们中有人分辨了出来,赶忙往后退。 可是他们的运气不是特别好,踩到了捕兽的笼子中,一个牵连一个,都被吊了起来,个个连忙大喊求救。 其他没有踩到捕兽笼子的人,害怕自己和同伴一个下场,动作更加小心了。 与此同时。 “小心……”时一听到金属细微的开合声,还没来得及丁一凡,便和他一起坠下了黑洞。 第四百二十二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13) “你还好吧。”预想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反而呼吸间感受到的都是女子身上独有的香味,丁一凡赶忙手忙脚乱地起来了。他睁开了眼,这黑洞中有亮晶晶的萤火虫,不停飞舞。 “没事。”时一忍住了痛,却没能阻止喉中的热血涌出,她颤巍着站起抬起右手擦去了嘴角的血迹。 她试着动了动左手,毫无知觉,应该是摔下来的时候撞到石头脱臼了,却没有对丁一凡说出口。 “都是我不好,连累了你。”丁一凡有些羞愧,要不是自己踩到了捕兽的陷阱,也不会牵连她跟着自己一起掉进这洞中。 “这林子中有这样大的捕兽洞,想来这片林子里有不少活动的野兽,反而比不上在这洞里待着安心。”时一把夜明珠拿了出来照明,同时仔细感受了一遍周遭气息,没有闻到洞里有活着的野兽的气味,心里的大石头这才放下了。 丁一凡借着这夜明珠的微光,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发现她身上没有出血的地方,心里也松了一口气。 他还是第一次碰到什么事情都先顶在自己身上的女人。 “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去看看情况,能不能出去。”丁一凡的提议刚说完便被拒绝了。 “洞口太深,很难出去。这里应该还有别的出口。”时一的右手按在左手上一拧,脱臼的左手恢复了原位,但身体突然吃痛,忍不住发出了闷哼声。 “怎么了?”丁一凡紧张地看向了她的脸。 “没事了。”时一甩了甩左手,能够感受到痛觉了。 丁一凡目视着她的举动,不知怎么的难过起来了,为了遮掩,离开了原地,道:“我先休息休息,我去周边看看有没有什么出口。” 时一没有阻止他,因为她现在的头已经开始迷糊了。 进瘴气林的时候,她就把唯一的一颗避毒药丸给了丁一凡,能够坚持到这里,已经是极限了。 丁一凡在周边慢慢摸索着,石头壁上干燥,细细碎碎的泥土一点一点的掉下来。摸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发现机关什么的,他又回到了时一的身边。然后,发现了时一的不对劲。 “醒醒。”他感觉她好像是睡着了。 在这种地方睡着,他难以想象会面对的是什么结果。 恢复了些神智的时一也明白睡下去就是死的结局,用极大的意志力咬痛了牙齿,吐出了舌尖鲜血,强逼着自己清醒了过来。 “有什么发现?”舌尖的疼痛不足以让她维持彻底的清醒,她直接把包扎好的左手伤口又给撕开了。 “你干什么呢!”丁一凡看到了她如此这般,眼睛都红了,嘶吼道:“你不要命了是不是!” “一点小伤,不碍事。”时一仍旧我行我素。 丁一凡连忙撕下了自己的衣料替她止血,态度十分恶劣,“你不是这江湖鼎鼎有名的女魔头吗,怎么连这点问题都解决不了,还要自伤,真是徒有虚名。” 时一晓得他是担心自己,就是关心的方式别扭了一些,顿了顿道:“这里瘴气毒性太大,我浑身乏力。” “为什么我没事?”丁一凡自言自语一句,忽然想到了她硬塞给自己的那颗药丸,面色有些说不出的微妙,道:“那颗药丸只有一粒?” 她苦笑了一声,道:“要是早知道这瘴气毒性如此之大,就把避毒药丸留给自己了。你半点武功都没有,我们怎么走出去还是个很大的问题呢。” 丁一凡忽然捧住了她的脸,和她靠得极近,目光纠葛,道:“你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些?或者,你为我做这些有什么目的?” 她于自己而言,原本就不是什么故友,只是萍水相逢的两个人。她却能够在第一次见面就说出自己的身份,后面有主动帮自己解围,现在更是要为自己献上生命,她到底是为了什么? 谁说男配蠢萌?明明就聪明得很呐。然而时一并没有慌张,反而是主动握住了他的手,缓缓讲述了一个故事。 “女孩自出生的时候起,便一直都在漂泊。后来,被一个女人带了回去,条件是女孩拜她为师。她,这才有了家。只是,师父对女孩的好是有代价的。于是,女孩便度过了自己最厌恶的许多年。直到她打败了自己师父,成为了江湖上新的女魔头。” “故事很没劲儿。就像你一样没劲儿。”丁一凡看到了她缓缓滴落在地上的鲜血,已经不关心她接近自己有什么目的了。现在他只关心,他们俩怎么样才能够出去。活着出去。 “耐心一点,听我说完。”时一并没有放开他的手,“成为了江湖新的女魔头的她,所做的第一件事便是把自己曾经的痛苦加倍施加到其他弱小者身上。直到有一天,她在街头遇上了一个骄纵的少年郎。少年郎穿了一身红衣,手上满是金银珠翠,一边走,一边洒,好不快意。她那时候想,要是她能够和这样无忧无虑的公子哥当朋友真好。” 丁一凡脸红了,因为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少年郎像极了小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老爹天天逼着他学经商,逼着他查账目,他实在是厌烦极了,就把铺子里值钱的东西全部抱出来霍霍了。他那时候想着,自己如此这般纨绔,老爹应该不会继续让自己学经商了。可惜,算盘打得响,该学的还是一样没少。还因此欠下了不少的账,好好学了几年经营了新铺子才还清。 “可惜公子哥身份高贵,她的身份却难言,他们注定不能成为朋友。她很失落地回到了自己的地方。直到后来遇上了一位名叫应天卓的少年郎。他们很相像。她也有些迷惑了,因此对这位姓应的少年郎总是要特殊一些。可他们始终不是同一个人。再后来,这位少年郎也离开了她,去到了江湖闯荡。” “别说了。”丁一凡有些难过了。 他终于明白了第一次见面时候应天卓对自己的恶意,还有应天卓和她交谈时候话语中的那些委屈。 第四百二十三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14) “我喜欢你,是我的事情。你不需要因此产生什么负担。”时一晓得自己一时之间说这么多,他难以消化,于是挣扎着起身,向墙壁摸索而去。 洞深而干燥,想来出口就在内部的。 “你既然喜欢我,为什么这么久才来找我。”丁一凡声音冷冷的,不似以往。 “我们身份悬殊。你是清清白白的钱庄大少爷,而我却是人人喊打的女魔头。”时一敏锐听到了上面的脚步声和说话声,猛然靠近他,捂住了他的嘴。 “干什……”么字还没出口,丁一凡便听到了熟悉的声音。 “这么大个林子,瘴气丛生,又多是陷阱,想来他们也出不去。大家继续搜。”领头的男子正是崆峒派的大弟子秦月明。 “我们带来的人大多中了这林子里的瘴气,体力已经快不行了。”华山派的大弟子早就不满意他当发号施令者了,立刻站了出来出头。 “是啊是啊,瘴气让我们头晕眼花浑身乏力。”其他人纷纷附和。 “女魔头定然也中了这瘴气的毒,大家不能放弃啊。抓到了女魔头可就能在江湖中扬名立万了。”秦月明继续利诱众人。 “不行了,我不行了。”华山派大弟子丢掉了自己的长剑,一屁股坐到了地上,大口大口呼着气。 “你有什么不行的,堂堂华山派,岂能如此没有风骨?”秦月明手中的长剑向他刺去。 “你这是什么意思?”华山派的人站在了自己师兄身后,对他怒目而视。 “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们华山派切磋切磋。”秦月明摩拳擦掌,打算大干一场,以武力服人。 “我倒是要问问你们崆峒派是什么意思!”华山派的大弟子挣扎着起来,直指着他道:“为什么你们崆峒派的人个个脸色和平日并无半点变化。” “这和你们华山派有何干系!”秦月明很快掩饰好了内心的慌张。 这些辟毒药丸是唐门私下给的。唐门的人和他说了,就这么点药丸。要是不够的话就再没有了。 “把我们华山派的人当畜生使,什么都让我们华山派顶在前面,好处却没有我们一分。实在是可恶。” 外面哗啦的剑声响起,显然是打斗在了一起。 “找出口。”时一缓缓松开了手,低声说道。 早先她中了这瘴气的毒,要不是靠强大的意志力撑着,早就躺倒在地。然而,这洞内的空气清明,竟不似上面,让她乏力的四肢逐渐恢复了过来。 “若是找不到怎么办?”丁一凡突然有一种超出自然的冷静。 “若是找不到,那么大概只能在这里等死了。”时一敲了敲石壁,有清脆的声响传出,欣喜道:“找到生机了。” “你就这么高兴能够出去?”丁一凡挡在了她身前。 时一有些不明白他了,反问道:“难道你不高兴?我可是杀人如麻的女魔头。” “我不高兴。”丁一凡捏紧了拳头,极力压抑着自己的怒气,“你刚刚说的喜欢我是作假的吗?” “当然不是。”时一立刻否认,“我对你所言若是有虚,定叫我不得……” “好死”两个字被温热的唇堵在了口中。 丁一凡发泄似的啃咬着她的嘴唇,感受到喉中有血腥气才放开了,“我不许你发这样的毒誓。” “难道你不担心我对你说谎?”时一擦了擦嘴角的血锈迹,上面的打斗声仍在继续。 “就算你说谎我也认了。”丁一凡突然抱住了她,哽咽道:“我才不在乎你什么女魔头的身份,我只在乎你这个人。” 他自出生便锦衣玉食,可却极少感到快乐。小时候他会羡慕其他孩子有爹娘陪着,因为他总是一个人孤孤单单地学各种东西;再大一点,知道母亲因为自己难产而死,伤心了很长时间后也不再伤心了;到了后来,便觉得这世间所有事情极少有能够吸引自己的。可遇上她之后,他突然觉得人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了。哪怕是一起死去,也是极有意义的。 因为。她,是他在这世间孤零零活了这么多年,除自己爹之外第二个如此珍视自己的人。 果然本质是蠢萌属性。时一被他萌到了,转身抱住了他,轻声替自己辩解道:“我自然不会骗你。总以为我能够归还普通人的生活再和你相遇,哪知道人在江湖一日便终生不得已。” 江湖第一女魔头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但凡是想闯荡江湖或者是想在江湖上打出名号的人,都要来找她单挑单挑。这样的日子早就让人厌倦了。可一日不死,她就一日摆脱不了这江湖第一女魔头的名称。 “那就换个身份。”丁一凡目光灼灼地盯着眼前的女子。 清风钱庄什么都缺,唯独不缺钱。只要能出去,操作的空间大得很。 他的身份既然也被认出,那么他就舍弃了这清风钱庄少爷的身份,随她一起,浪迹天涯也好,寻一处世外桃源待着也好,只要他们俩是在一起的,那就足够了。 “好。”时一给予了他承诺。 “出去以后,我们九十普通人的身份了,你会不会不甘心?” “不会。” “真的假的?毕竟你可是这江湖上鼎鼎有名的女魔头,还和应盟主有过一段不为人知的往事?” “我怎么觉得这么酸呢,是哪里的醋坛子打翻了?”时一终于摸索到了机关,手一推,石门打开了,拿出夜明珠照亮,才看见里面是一条极其窄的石道,参差如虎牙状的钟乳石各种方向地乱序生长着,让人难以通行。 丁一凡忍不住屏住了呼吸,因为这太难通过了。 “害怕前方未知的事物吗?”时一扭头看向了他的眼眸。 “为什么要怕?大不了就是一死。”丁一凡把湿漉漉的掌心在衣服上擦了又擦,再次坚定地握住了她,“不管怎样,你别想甩掉我了。” “求之不得。”时一忍不住吻了吻他的唇。 【任务完成,收获【绝世武功】】 第四百二十四章 七分女vs富二代(1) “俞哥,你怎么现在才来。”曾志明赶忙起身让座给了这位年纪比自己小的男人。 “今天场子里有什么好玩的没有?”年轻男人说话的声音散漫,又带着点玩世不恭的轻嘻。 曾志明指了指吧台上坐着的两个穿着清凉的妹子,“都是新进场子的,干净得很。” 俞安期看了一眼,没什么兴致地拿起了酒杯,曾志明立马满上了,嘴甜道:“我去给您拿场子里规格最好的洋酒。” 俞安期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 吧台上坐着的两个妹子看到俞安期,眼睛里瞬间燃起了火光,就像饿了许久的野狼看到了一块巨大的肥肉,拿着酒杯往他的方向走来。 “去去去,俞哥看不上你们,别上去碍眼。”曾志明推了两人一把。 两个姑娘平日里被一大堆屌丝拥着称赞为“女神”的人物,怎么会把他说的话放在心上。一个往上提了提胸衣,一个往下拽了拽腰上的衣服,自以为婀娜地向俞安期走去。 “帅哥,一个人啊?”两个姑娘一人一边,围着他坐下了。 俞安期拿起酒杯小啜了一口,视线仍然专注在台上的舞女腿上,“曾志明呢?” “帅哥,你是哪里人?”其中一个姑娘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俞安期淡淡瞥了一眼放在自己肩膀上的手,瘦弱、黑,还泛着点不健康的黄气,用酒杯轻轻推了下去。 “走走走,不是和你们说过不要过来了吗!”拿着洋酒过来的曾志明看见她们俩纠缠俞安期脸都黑了。 “切,不识货。”两个姑娘手拉着手往外走去。 俞安期也不生气,继续欣赏着台上的脱衣舞。 “俞哥,你可别和那两没眼力见的妹子生气哈。都是兄弟我新找来的货,还没好好调教过。”曾志明一边倒酒一边赔罪。 “那个姑娘是你场子的?”俞安期眼神往舞台旁边移了移。 曾志明顺着他眼神看过去,舞台前边搁着的那桌子上躺着个醉酒的妹子,头发挡着脸看不出样子,但身材蛮可观的。一时之间他也摸不准了,模棱道:“我过去给您看看。” “我自己去看吧。”俞安期顺手从他手中拿过洋酒,长腿一迈,便跨过了几台。 真是邪了门了。一个醉酒的妹子都能够引起注意力,白送上门的还不要。这富二代什么品位?! 曾志明一边收拾几台,一边偷偷注意着俞安期的动向。 趴在台上醉了七分的时一,闻到身边淡淡的古龙香水味道,便晓得是男主俞安期过来了。 在原有剧情里,女配便是在这个酒吧里主动勾搭的男主,两人开房后,男主俞安期带着她去了香港七日游,让她随便刷信用卡,回来就把她踢了。与此同时,女主岑宁儿回国,女配知道男主心里有人还继续不信邪地纠缠,被女主狠狠教训了一顿后,男女主最终修得正果。 女配心有不甘,虽然身为拜物女,她却一直洁身自好待价而沽,这也有了时一的到来。 俞安期放下酒,问服务员要了两个干净杯子。 时一仍然继续趴着,没有搭理他。 “喝一杯?”俞安期把酒杯往她所在的方向挪了挪。 时一抬眼看着面前的高脚酒杯,迷离的灯光不停闪烁,照耀着酒杯中的琥珀色液体,让人有喝下去的原始冲动。 她单手端了起来,向他的方向抬了抬,“谢谢。” 俞安期唇角微勒,显然很满意她的识趣,“干杯”。 酒杯撞在一起的清脆声音让之前两个搭讪俞安期的姑娘十分的气愤。 其中一个端着酒杯过来,扯了一把时一的头发,“和俞哥能喝,不介意和我喝一杯吧?” 头皮吃痛,时一皱了皱眉头坐起身,撩开了脸上的头发,轻瞥了这位找茬的姑娘一眼。 “看什么看,我是找你来喝酒的。”姑娘被她的眼神看得发毛,但在俞安期面前,她知道自己不能怂,于是故意挺了挺自己的胸脯。 和找茬姑娘一起的另外一个姑娘见俞安期没说话,以为他默许了她们做的事情,也跟着起哄道:“乖妹妹长得还不错,就是不知道胆子怎么样?” 曾志明害怕这三个姑娘在他的场子里面闹事,老老实实地过来准备把她们拉开的时候,俞安期发了话,“酒得喝,但喝酒总得有个规矩。” “什么意思?”时一把被拽掉的头发圈好放在桌上,眼底一片薄怒。 另外两个姑娘也一脸不解地看向他,等着他解释。 曾志明却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一般,使了老劲儿点头,“对对对,做什么都得有规矩”。同时给两个姑娘使眼色,让她们赶快撤,免得惹了富二代不开心。 可两个姑娘难得碰到和富二代这样近距离接触的机会,谁都不想放过,因此都装作没看见的样子。 “吸星大家都玩过吧?”俞安期顺手从桌上掏了一副纸牌。 “俞哥,这副牌别人玩过儿,脏,我给您重新换一副。”曾志明就要伸手过去拿他手里的扑克,被他推拒了。 “就这幅牌吧。主要是能够玩得开心。”俞安期意味不明的眼神落到了时一的身上。 “那我去给您清个包间?”曾志明小心翼翼地试探着他的想法。 “就这里吧。人多也不扎眼。”俞安期把纸牌在手中一摊,单独把红桃a给挑了出来,又把纸牌递给两姑娘,“你们谁挑一张。” “我我我……”两个姑娘以为俞安期是对她们另眼相看了,都抢着挑牌。 “怎么玩?”时一摸了摸自己的眉角,身子随时要往后仰的样子,看起来还真的是醉极了。 “吸星都不知道怎么玩儿,也不知道来酒吧里做什么?”一个姑娘满脸的不屑。 曾志明小心注意着俞安期的脸色,没什么表情,猜测着他应该没有生气。 “不懂没关系,我教你。”俞安期脸上的表情还是那样的玩世不恭,可眼神中却有几分狩猎的感觉。 时一刻意避开了他的视线,望向了站在他旁边的曾志明。 小姑奶奶。我和你可不熟。曾志明现在也算是明白了,富二代看上了身边这个七分女,他可不能触了他的霉头。 第四百二十五章 无趣女魔头vs蠢萌大少爷(番外) 在追剿女魔头闻人时一的路途中,江湖几大派互相残杀,皆伤亡惨重。 江湖不可一日无主。而在江湖颇有声望的两大名门大派,武当和少林一向不喜欢参与江湖上的世俗之事。于是,唐门的张越被推举成了新的武林盟主。 自在洞中发现第一女魔头的尸体,江湖中人立刻把她大卸八块以泄私愤。自此,江湖上再也没有了女魔头闻人时一的传说。 只是女魔头身边还有具男性尸体,据说是她的爱人。对此,则众说纷纭了。 欲知后事,且听下回分解。】 瞎了眼的说书人把惊堂木往桌上这么一敲,堂下的观众们纷纷把手往花篮里一掏,铜钱像雨水一样往台上洒落,喊道:“再来一段,再来一段……” 瞎了眼的说书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再慢慢地把台子上的铜板一个一个地捡起来放到了自己的衣兜里,这才坐回了原位,继续讲了起来,“据说啊,这具男性尸体和那清风钱庄的大少爷那是关系密切……” “我们走吧。”恰巧路过这里的书生听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扶住了自己怀孕的妻子。 “好。”他的妻子捧着肚子,容貌温柔,言语也温柔。 楼上包厢里。 “张盟主,那个女人像极了……”秦月明痴痴地望着两人的背影,却又不敢说出那个人的名字。 “像极了谁?”张越打了个哈欠,“拿人钱财替人消灾,可别忘了。” 秦月明脸色有些难看,“张盟主是在说什么,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最好。”张越摇了摇自己的折扇,越发觉得这什么武林盟主没劲儿得很。 底下的人阳奉阴违还自作聪明,实在是没意思啊。 公孙绿推门进来,低声唤道:“公子,这是一位小乞丐让我交给您的。” 张越抬眼瞅了瞅她的脸,脸上的伤疤还是特别的吓人,她的眼眸还是那样的忧愁,不禁后悔起来。她这些年一直跟在他的身边,既是枕边人,又是最信赖的下属,他不应该为了些莫须有的事情大加责罚,让她和自己离了心。 秦月明倒比张越还激动了,张越察觉到了这一点,像他摆了摆手指,不容拒绝道:“你先下去吧。” “是。”秦月明明显不情不愿。 自那日张越救了他以后,他便发誓唯张越马首是瞻,现在已经是自己为张越效忠的第三年了。可自己依然没有得到张越的信任。 “不要自找麻烦。”张越忍不住叮嘱自己这位蠢货手下。 难道自己就这么的不堪?秦月明黑着脸出去了。 展开字条,里面写了“安好”二字,张越低声笑了起来。 至今他都清楚记得他等在出口那日,闻人时一和丁一凡两人是怎么警告自己的。 闻人时一让自己不要贪心过甚,小心玩火,而丁一凡则以利诱,保证自己能够得到支持登上武林盟主的宝座。 当然,他是聪明人,当然选择了合作。 今日正是赶场的好时候,各种各样的人都聚集在街巷上,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好看的摆的满满当当,让人目不暇接。 短短一会儿,书生手上已经拿满了各种东西,但他仍然温声问着身旁的妻子,还有什么要吃的要买的没有,看煞了一旁未出阁的女儿们和早已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们。 少女们双眼怀春,期待着自己日后也能嫁予这样的良人;为人妻为人母的女子们则低声咒骂着自家那不成器的相公一点都不贴心。 “够了够了。”闻人时一把咬了一口的糖葫芦塞到了他的嘴边,丁一凡熟练地叼住了。 这时候,街头巷尾的小娘子们羡慕的眼光已经快要把她淹没了。可她却浑然不觉地揽住了自己相公的手。 “小心前方,到家了我给你做好吃的。”丁一凡任由她把整个人的重量都压在自己身上。 闻人时一安心地享受着路人们的眼光,还有相公对自己的好。 到了家,丁一凡把手中的东西往桌上一放,立刻又围着妻子献殷勤。 “累不累,我给你揉揉腿?” 闻人时一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到他已经蹲下了身子。 “相公,小心把你累倒了。”闻人时一由他扶着自己坐下了,伸出了肿胀的小腿。 “你看看,都这么肿了。”他的话语声中,满是心疼。 “有你在,我不难受。”轻柔的力道缓解了腿部的疲劳,闻人时一知足地笑了。 有家,有爱人,有孩子。 这样属于正常人的幸福生活是她自小就梦寐以求的。 “你会不会后悔嫁给我,给我生孩子?” 丁一凡从没想到女人怀孕要经历这么多的难关,要变胖,变老,变丑,肚皮上要长妊娠纹,脚要浮肿……可无论她怎么变,她在他心里还是如原来的模样一般美好。 可她呢?变成一个普通女人,会不会心有不甘?! “你说呢?”闻人时一摸了摸自己相公的脸,温温柔柔地亲了一口,“要是我真后悔了,我早就离开你了。” “你真的没有后悔过一次?”丁一凡仰着脸看向自己的妻,未出世的孩子的母亲。 “从不。”闻人时一很坚定地摇头。 她曾经拥有过的一切,都是些无趣的事物,而只有遇见他之后,她的人生才有意义起来。 反而是他呀,堂堂正正的清风钱庄大少爷,为了自己,却要改头换面当个普通书生,这才是委屈了。 夫妻三年,丁一凡又怎么不明白她心里所想呢。 “我也从没有后悔过一次。”他坚定回答道:“以前没有后悔过,以后也不会后悔。” 老爹总觉得他傻,觉得他不学无术,觉得他天真。 可是打小就在钱堆里混的他,耳濡目染也明白了很多东西,只是不想实践而已。 既然他有一个富可敌国的父亲,为什么还要委屈自己呢。 这世间,只要是钱能够办到的事情,他都不稀罕。 他唯一稀罕的就是以真心换真心。 要知道,他丁一凡是商人出生,从来都不是蠢萌属性。 第四百二十六章 七分女vs富二代(2) “吸星的玩法就是,所有人的男女间隔坐成一圈,由某一个人开始用嘴吸一张牌,然后把牌顺时针转给下一个人。依次类推,如果牌在谁那里掉了就要被罚喝酒。”俞安期把玩着手里的红桃a,眼神又恢复了原来的散漫模样。 “那为什么要挑两张牌?”最先找茬的那个姑娘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我们今天玩的是变化版的。一个方向顺时针,一个方向逆时针。”俞安期挑衅地看了时一一眼,仿佛笃定她不敢玩。时一直接当着众人的面瞪了回去。 现在曾志明可以确定了。这个姑娘可不是自己场子的人。自己场子的姑娘虽然没什么眼色,但还是能够分得出普通人和富二代之间的差别的。 “那大家都坐吧。”俞安期把自己的位置往时一的方向移了移。 “那我给你们当裁判。”曾志明主动提出了这个要求,却被俞安期拒绝了。 “你也参加。”俞安期点了点时一旁边的位置。 曾志明现在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舔着脸坐到了时一旁边去。 两个过来找茬的姑娘瞄准了俞安期右手的位置,都想抢,最终被那个最先找茬的姑娘给抢先了。 “大家都坐成一个圈。”曾志明拉了身旁忿忿不平的姑娘一把。 最先找茬的姑娘坐到了俞安期的身边,觉得自己已经小小的赢了,正得意兴奋呢。 俞安期指了指传牌的人,曾志明和他旁边的那个找茬姑娘,“女士优先,顺时针,男士逆时针。” 曾志明身子一抖,要是他不小心把牌传掉了,会不会把俞安期就给得罪了。 “那就开始吧。”俞安期端起酒杯,特别闲逸地啜了一口。 “你注意着哈。”曾志明把牌贴在嘴上,小心翼翼地往时一所在的方向挪去。 灯光突然打到了时一的眼睛周边,她有些眼花,没能对准位置,眼看牌就要掉了下去,两个人就要亲上了,曾志明往后撤了一点,让牌从他的嘴上掉了下来。 “我先自罚一杯。”他拿起桌上的洋酒,一口下肚。 两个姑娘玩牌的时候目光一直都有注意时一和俞安期,见着曾志明主动放水,心里都气。之前没能抢到俞安期右手位置的姑娘心里衡量了一下,要是她成功把牌传给了自己姐妹,那自己姐妹得到了富二代的青睐,那自己还玩什么呢,于是牌以一种不小心却刻意的方式落了下来。 “我自罚一杯。”姑娘也很潇洒,最先找茬的姑娘却使劲瞪了她一眼,显然是在生她的气。 “再来。”俞安期放下了酒杯,特意看了曾志明一眼。 曾志明觉得自己压力很大啊。他要成功把牌传给左手的姑娘,还要不占到她的便宜。 好在,这一局他成功了。 两个姑娘那里这局又输了,姑娘一口闷完酒,眼神灼灼地看向了时一。 时一贴着牌往俞安期方向,俞安期却老神在在的坐着,动也不动,好像他不是这个游戏的参与者一般。 真是恶趣味啊。时一笑着往他坐着的方向倾了倾身子。 俞安期眼皮往上轻翻,在闻到了对方身上淡淡的薄荷香气后,动了动唇。 曾志明有些紧张。因为这是俞安期第一次在他的场子里玩这样的游戏。他怕时一不识趣,让他玩得不开心。 要知道这个吸星游戏最大的乐趣可不在于罚酒,而在于两人嘴唇快要挨拢时牌突然掉了,然后两个人嘴唇亲密的接触。因此,某些想一亲芳泽的人会故意掉牌。 “再过来一点。”俞安期指了指自己的唇。 时一又再往他所在的方向靠近了些。 现在两个人的距离近到可以感受到彼此的呼吸了。 时一的眼睛甚至可以清晰看到他嘴角边缘新长出的一点胡茬。 俞安期也能够看清楚她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的自己的脸,鬼使神差按住了她的头,隔着牌亲了上去。 “好了好了,快走吧。别在这里碍眼。”见俞安期心愿得偿,曾志明赶紧赶自己场子里的两个妹子。当然,说话的声音必须是小的,不然让俞安期听到了多不开心。 “我不走。还没结束呢。”两个妹子都有些不服气。 “要是再不走,以后就别来我的场子。”曾志明也生气了,这两个妹子怎么就这么冥顽不灵。 两个姑娘听到他放狠话,这才有些慌了。 要知道曾志明的场子是这里最高级的,里面混迹的富二代多得是。没有了这一个,还有下一个呢。 “我们走吧。”最先找茬的那个姑娘最先怂了。 “亲够了没有。”时一注意到找茬的两个姑娘要走,一把推开了他。 俞安期摸了摸她刚刚触到自己身体的位置,轻笑着端起了酒杯,把洋酒一口闷进喉中。 “有没有人教过你什么礼貌,上来就抓头发,这可不是好人家教的出来的东西。”时一一把拽住了要走的姑娘,也是最先找茬的那个姑娘。 “你他妈。动真的?”另外一个姑娘见着自己姐妹被欺负,立刻也加入了战局。 曾志明想大吼一声让三人分开,又觉得这样会让自己在俞安期面前丢了面子,于是只好咬着牙看着三人打成一团。 他心里思索着两个姑娘对战一个姑娘,肯定是单个的姑娘会输掉的。却没想到时一战斗力爆表,把两个姑娘狠狠收拾了一顿。 俞安期仍然坐在吧台那里,迷幻的灯光打到他的身上,让他成为了这高高在上旁观的神。 “立后看见我绕着走。”时一脸上、脖子上全是被挠出来的红痕,还在外冒着血珠子,可她浑不在意被撕烂了大半的领口,反而把右手的衣服袖子往上拽了拽。 两个姑娘衣服完整,人的精神状态却十分萎靡。最先找茬的那个姑娘捂着自己头发,嘤嘤嘤地哭着,感觉自己都要被薅秃了。 而且时一练的泰拳,每一招都砸到了她们的身体里。要痛上十天半月才好得了呢。 “有意思。三个姑娘的单我买了。”俞安期把卡往台上一拍,迈着长腿往外走去。 第四百二十七章 七分女vs富二代(3) 曾志明不知道有意思在哪里,但好在场子里的东西没什么大的损坏,又有富二代买单,没什么损失,不然他一定要私下里再把两个姑娘削一顿。 为什么不削时一,因为有眼色的都看得出来俞安期对她起了兴趣。 当然,这两个如此不懂事的妹子,是可不能再留她们在场子里玩儿了。 时一拿起自己的包往外走去,刚出了酒吧大门,就被一个男人抱住按在了墙角一直亲。 “亲够了?”时一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道便确定他就是男主俞安期,于是没有挣扎,等到实在不能呼吸了,才一把推开了他。 “你怎么知道是我?”俞安期的嘴唇和她分离,却往上按住了她的手,大半个身子挤了过去。 难道她真的就是欲擒故纵等着自己?! “只有你这么无聊。”时一往下搭着眼,脸上写满了厌倦,十足的厌世样子。 鲜血从她的右胳膊上不停往下流,流到了脖颈上,滴到了锁骨窝里。 俞安期眼睛中的亮光瞬间被点燃,低头舔了舔她锁骨上的鲜血,道:“你的手受伤了为什么不喊?” 有点咸,又有一股说不出的诱惑人犯罪的味道。他忍不住再舔了一口。 “喊了就有人帮我?”时一趁他放松了警惕,一把推开了他,指着他道:“我们俩互不相识,别跟着我。” “你是真不知道我还是装作不知道我?”俞安期扭了扭自己的手,手上的腕表哪怕在夜间散发的光也是那样的迷人。 “我没兴趣知道。”时一把袖子往上拽了拽,贴住了伤口,稳住自己的身形往大街上走去。 “欲擒故纵?”俞安期望着她略微摇晃的背影,舔了舔自己的手指,显然有些意动了。 时一在街上走了一段距离停了下来,她没有回头,反而是顺手招了一辆出租车回家。 俞安期那样游戏花丛的富二代老手,若是刻意反而落了下乘。 而且,她再也不会去这个酒吧第二次。 “刚刚那个姑娘的手机号发到我手机上。”俞安期看着她上了出租车,这才给曾志明打了电话。 “俞哥……”曾志明有些为难的样子。 “什么事?” “她不是我们场子里的姑娘。是自己一个人来玩儿的。”曾志明翻了翻自己的微信通讯录,每个微信号前都有漂亮的女生头像,但都不是他要找的人。 “知道了。”俞安期挂了电话,轻笑了一声,“有些意思。” 既然她想玩欲擒故纵,那么他就陪她玩玩儿,总会等到她再次出现的。 第二日,俞安期还是按照原来时间来了曾志明这里。 曾志明早就给场子里的姑娘打过招呼了,让她们没事不要过来打扰俞安期,所以,俞安期倒也得了些安静。 等到12点没见到想见的人,他抬腿就走,反而让曾志明有些懵比。 第三日,第四日,第五日,他还是如此。 这几天,俞安期一来,曾志明就跟在他身边伺候,就害怕惹了他不高兴,心里虽然疑惑他来得频繁了些,但有富二代来给自己捧场子,总归是件开心的事情,日日都把好酒拿出来招待着。 等到第六日,他提前准备了好酒,却没见到俞安期过来了,于是主动给他打了个电话,想要问问他还过不过来。可是,电话打出去是占线的。 “给我查查这个女人。要快。”俞安期挂了私家侦探的电话,给曾志明回拨了过去。 曾志明虽然不是个什么圆滑成功的商人,但是个实诚又讨人喜欢的人,他不介意对他多那么一点喜欢。 “俞哥,我今晚给您叫了几个漂亮妹子,您要不要过来看看?”曾志明用词十分的谨慎。 他就指着这些富二代给自己的小酒吧增加人气呢。可不能把他们得罪了。 “不来了。”俞安期言语散漫。 刚从浴室出来的妹子以为他是在和别的女人聊天,赶忙娇滴滴喊了一声,“俞哥,你怎么这么坏。” 听到他房间里的女人声音,曾志明明白了他不来的原因,赶忙道歉挂了电话。 “俞哥,我都洗好了,该你了。”妹子往他一步步靠近,身上的浴袍还不如不穿,也不知道遮了什么了。 俞安期心烦地把手机往床上一丢,指了指桌子上的卡,“你拿着重新开房。” “俞哥,哪里有往外赶人的道理。”妹子是娱乐公司地区海选招出来的新人,马上要参加全国的十八强晋级赛了,就指望着他这个富二代给自己多刷刷票上榜呢,怎么可能轻易就放过这个大金主。 “不走是吧,我走。”俞安期拿了卡直接往外走人。 不识趣的东西,不配待在人身边。 妹子这才急了,想要拦住他,看到他生气的样子又有些害怕,只好眼睁睁看着他走掉。 俞安期拿着卡,刚走到电梯门口,就撞上了保洁。 “对不起对不起。”保洁在这栋酒店里干事时间已经很长了,一眼便分辨出了被自己撞到的男人是个富二代,生怕他找自己麻烦。 “晦气。”他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下摆,没有和她计较的心情,而是按了向下的电梯。 因为他专注着自己衣服,也没注意原本是要按—1楼层的,按成了1。 电梯门开了,他理所当然地走了出去,却发现眼前视线开阔,是在举办什么宴会。刚想走,一眼看到了被好几个男人围在角落里的那个红裙姑娘。正好是他要找的人。 他一步步向她走去。她今天的打扮不同于在酒吧里的相遇,剪裁得当的红裙十分贴合她的身材,头发也端庄地盘起,脖子上佩戴了知名设计师简仪的新款黄金项链,不仅一点都不俗气,反而更衬得她贵气。 “抱歉,我男朋友来了。先敬大家一杯赔罪。改日再聚。”俞安期从电梯上一下来,时一便注意到了他,正巧她喝了太多酒胃正难受,正好借着他遁走。 俞安期穿进宴会人群,在人潮中和她对视了一眼,更加坚定地向她走来。 第四百二十八章 七分女vs富二代(4) 在俞安期看来,围着她敬酒的那些男人,个个都不怀好意。一个个大着肚子,秃着头,还好意思逼小姑娘喝酒,实在是太不要脸了。 原本纠缠时一的男人们,见到俞安期过来,多多少少都有些心虚地往外退了一步。 他们公司可就是靠着这个富二代父亲的投资才能在市场上独占鳌头的。只是,他们没想到那么爱玩的富二代居然会和他们公司新入职的新人在一起。 不过想想他们也不会在一起多久,到时候他们还有的是机会。 “走吧。”俞安期拽住了时一的手腕,时一却没有动。 “各位前辈,我先干了,你们随意。”时一把杯中的红酒喝完,放在了酒池边上,这才转向俞安期道:“我去拿包,在电梯口等你。” 公司里的这些老男人油腻,却不得不应付。想想活得轻松的,还真的只有富二代。也难怪那么多人都想做最简单的事。 因为明白这些男人的心思,俞安期轻飘飘扫了他们一眼。 先前劝酒的男人们,有种被洞察的紧张感,看了看杯子里的酒,这是喝也不是,不喝也不是了。 “走吧。”时一拿到自己的包出来,俞安期已经在电梯门口等着了。 “没有什么谢谢?”俞安期抓住了她的手腕,他可是给她解了围。 “先前你亲了我两次,这次算扯平了。”时一侧着脸看他,发现他唇角边缘仍然有着胡茬,忍不住抿了抿嘴角。 电梯门开了,有人从里面走出来,时一和他仍然僵持在原地。 “说得不错,扯平了。”俞安期没想到她会突然发笑,定定看了她半晌,松开了她的手。 “走吧。”时一率先走进了电梯,用另外一只手挡着电梯门等他进来。 偏偏俞安期在原地站着,就是不进来。 “你不走,我走了。”时一按了—1层。她找到现在的新工作以后,就用之前所有存款买了车,勉强算得上是半个城市里的体面人了。 俞安期没说什么,只是看着电梯门关上而后向下。 时一倒也不急。 因为俞安期肯帮她解围的态度便说明了他对她多少都是上心的。不然他也不会一眼就认出了她。 她慢悠悠在车库里找到了自己的车,按开了门锁,刚准备钻进驾驶座,便又被男人按在了车门上。 没有熟悉的香水味道,不是俞安期。时一开始奋力地挣扎。 醉酒的男人见她挣扎更来了兴致,重重地用手肘撞击着她的腹部,同时一只手按住她的手,一只手摸上了她的大腿,准备撕她的裙子却因为裙子自身剪裁的原因滑不溜手找不到用力点。 俞安期冷眼站在不远处看着,一点都没有出手相助的意思。 这个女人,和他心里的那个人有着七分相似的体型,性格气质却完全不同,而且让他找不到掌握的点。他有必要观望观望她是不是和围在自己身边的那些拜物女是一般的人。或者说,手段更高? 男人突然不动了,摸在她腿上的手也僵硬了。俞安期有些期待了。 “还要不要发情?”时一手中的刀片抵在了男人的脖子上。 “小心,小心。”男人想要往后退,刀片却贴他脖颈肌肤更近。 真正醉酒的男人有哪个会起色心有色胆的,有色心起色胆的都是那些喝得微醺想借酒做坏事的人。 “报警。要是不报警,我就在这里割断你的脖子。这里有视频可以给我作证是你先意图不轨,我只不过是正当防卫。真杀了你,找点关系,出来又是清清白白的人。”时一连吓带糊弄,打定了主意不放过这个男人。 “好好好,我报,我报。”男人能够感受到她手中的刀片割破了自己的脖子,还能够感受到鲜血往下流淌,十分害怕她真的做出这样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看她的神情,她似乎真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俞安期看见男人颤颤巍巍地从兜里拿出了手机,按了三个数字,有些吃惊。 电话通了,时一很平静地说道:“强奸,帆船酒店负一楼地下车库。” 男人晓得自己这下子是跑不掉了,手里的手机缓缓从手中滑落,眼神闪过凶意。 他想掐死眼前的这个女人给自己陪葬。 可惜时一提前就有所警惕,一拳砸向了他的肚子。 吃痛之下,他整个人立刻倒地不起。 他捂着自己肚子咿咿呀呀地称唤着,想不明白一个普普通通的姑娘,怎么会有这么大的力气。 没到三分钟,酒店里的便衣警察便赶了过来。 看了地上的男人一眼,又看向靠着车的时一,重点是看她手中刀片上沾着的血,动作迅速地铐住了男人,对时一说道:“你跟我们走一趟吧,录个口供。” 时一点了点头,跟在了他们身后。临走时候,还没有忘记关上自己的车门。 俞安期没想到她这么刚这么硬,倒是有些意外地笑了。 时一录完口供出来,已经是凌晨四点了,懒得折腾,直接去了前台开了房。 “刚刚上去的那位小姐开的是几号房。”俞安期把电话号码往前台那里一推。 “909。”前台当然是认识俞安期的,见到他给自己电话号码,高兴地快疯了。 “谢谢。有什么需要打这个电话。”俞安期手指在台子上点了两下,倒是不着急跟上去了。 时一刷开房门,第一时间打开了房间里的所有灯,在进门的墙面镜里,她看到了自己脖子上的掐痕,还有衣服上留下的褶皱指痕,厌恶地把裙子撕烂在地。 “喂,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的。”前台接到了909房客的电话。 “我要一套干净的内衣和外套,服装费用我明天给你。谢谢。”时一赤裸着身体挂断了电话,找到了酒店里放着的香烟,抖了一只出来,熟练地点上了火。 “909房客?她要什么?”俞安期微笑着看向前台的女服务员。 “客人说她需要一套干净的内衣和外套。”女服务员害羞地点了点头。 “大晚上的就你一个人,太辛苦了,我去给你送。”俞安期把刚刚点燃的香烟按在了烟灰缸中,女服务员被他迷住了,他说什么都同意。 第四百二十九章 七分女vs富二代(5) 门铃响了。 时一湿着头发裹了件浴袍出来开门。 刚想接过衣服,却被眼前男人的脸给惊讶到了。 “怎么看到我这么意外?”俞安期单手推开了门,顺带反锁上了不说,还拴上了链条。 时一晓得他玩女人讲究的是你情我愿,因此也没什么畏惧,拿过了他手上的衣服往浴室走去。 无论怎样,狼还是要防的。衣服还是得穿好。 俞安期看了看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嘴角噙着志在必得的微笑,躺到了床上。 等待着美丽姑娘再次出来,穿得或许更清凉。 时一把衣服裤子摊开挂起来,是一套西服,身量和自己差得不多,明天可以穿着去上班。可是内衣内裤去哪里了? 她皱着眉思索了一会儿,摸向了西装口袋,从里面找到了一件……新的、情趣内衣,还是连体的。黑着脸放到了边上。 算了,算了,她就不应该对俞安期这样的富二代的审美品位抱什么想象。 把浴袍系得结结实实又出来了。 “穿着合身吗?”俞安期一脸欠揍地看着她,贴身衣物可都是他精心挑选过的。 时一晓得他的身世,因此也理解他表现出来的玩世不恭,所以没有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躺到了他的身边。 折腾了大晚上,她也没了什么精神,就想好好躺着歇一歇。 “你这是主动投怀送抱?”俞安期关上了灯,想起了刚刚门打开时候,她素面朝天的清淡模样。 暧昧的夜色还在继续沉沦。房间里却完全安静了下来。 “明天还要上班,我太累了。还有,谢谢你。”时一把自己缩在了被子里。她是真的累了。至于俞安期现在是什么想法,她懒得想,也不想去想。 俞安期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女人,把自己当成基本不存在的样子。而且他们现在孤男寡女就睡在一张床上,对自己没有半点防备,一点都不像之前那个会用刀片和醉酒男人以死相博的样子。 他安静地躺在了她的旁边。 两个人之间却隐隐地保持着一条安全的距离。 “喂,你真的睡了?”他推了推旁边的女人。 “快要睡着了。”时一睡得不舒服,翻了个身,正好面对他。 “你今天怕不怕?”俞安期想到了在车库里的那一幕,觉得自己冷眼旁观也委实太冷情了些。 “还好。”全身的记忆细胞被唤醒,时一又想起了之前被那个醉酒男人殴打、侵犯的情境,使劲地掐了掐自己的右手。 厌世倾向的人往往都有轻生的倾向。她之所以要穿长袖遮住右手,就是因为右手上满是被自己割出来的伤痕。 “你知道我看到了不生气?”俞安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问这么一句。 在年少玩伴岑宁儿出国后的很多年,他的心里都没有再为别的什么事情什么人动摇过了。可他现在却因为自己的冷眼旁观而开始动摇,甚至后悔。 他甚至在想,要是身旁睡着的姑娘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姑娘,那么在她被醉酒男人侵犯的那一刻,肯定就妥协了。那他这个旁观者是不是间接毁了她的一生?! “我们本来就是素不相识的人。没什么好生气的。”时一感觉到了殷红的鲜血从右手伤疤处迸出,心灵深处竟然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好像在鲜血慢慢流逝的过程中,她洗刷干净了醉酒男人留在自己身上的所有痕迹一般。 “那你不担心我侵犯你?”俞安期觉得自己都有些烦人了。同时也察觉到了身旁躺着的这个姑娘对自己的影响力。 这种感觉很不好。比他想起和岑宁儿在一起的童年时光更不好受。 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时一提醒他道:“有人给你发了消息。” 俞安期拿起手机看了一眼,是未知的通讯人发给自己的邮件,应该是私家侦探给他的发的,想了想把手机关机了。 “为什么不看?”时一觉得自己现在有些头晕,应该是失血的原因造成的。与此同时,她觉得还十分的冷。 俞安期想要把被子扯好,和她在这里将就一晚,手却不经意间感受到了什么湿润的东西,还有点粘稠,不像是水意。 他心里有些惊惶。 开了灯,扯开被子,身旁一大片红,且正在向他蔓延。 身旁的姑娘整个人都睡在了血迹之中,脸上还有着不正常的红晕,右手手腕上有一道正在往外迸鲜血的伤痕。 他有些慌张地给手机开了机。 他原来以为是身旁的姑娘太强大,所以能够处理好所有的事情,哪怕这些事情是突发的。但没想到姑娘其实是那样的脆弱,竟然会因为这样的事情寻死。 “我没事。”时一咬了咬舌头,强行逼着自己睁开眼,没想到他的反应倒比自己还激烈。 “你流了这么多的血。”看见她睁眼和自己说话,俞安期镇定了下来,打算先找东西给她止血。 “你要是真的打了120,明天小报新闻就该写满了。”时一难得有心情和他掰扯了一句。 听到她这句话,俞安期的脸色突然凝重了。难道自己又被算计了?她其实也是那些女人中的一员? “你不用这么慌张。”时一熟练拿起被子捂住了自己右手腕上的伤痕,就好像这样的动作她做过了千百次以上。 那是她曾经割腕自杀后留下的伤疤,薄薄的,脆弱的血管,只要用手指甲来来去去划上这么几遍,那么这个伤疤就会再次崩开。 “你知道我是谁?”俞安期觉得自己问的这个问题有些可笑了。 “开始不知道,酒会上你替我解围的时候,听到旁边的窃窃私语了。”时一咬了咬唇,头还是晕得不行,决定下次再也不做这样的蠢事了。 俞安期看着她从嫣红变得苍白的脸,看着她琥珀色的眼珠,一时分辨不出她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了,淡淡道:“我不会动你。” “我知道。”时一捂着自己的伤口转向墙的一边,“我有些困了。我要先睡了。” 眼前一黑,她闭上了眼睛,失去了意识。 第四百三十章 七分女vs富二代(6) “醒了。”是个很慈祥和善的老人。 时一睁开了眼睛,粗略判断了一下自己所在的环境,既不是在酒店,也不是在医院,往上坐了坐,向老人问道:“这是哪里?” “我家。”老人摸了摸她的额头,正常温度,给她垫了一个枕头在身后。 “俞安期送我过来的?” 老人点了点头,注视着时一的神色是那样的慈和,就像是长辈在注视自己的孙女一般,“他刚出去,等会儿就回来了。我年轻时候是医生,你的伤口我已经替你包扎过了。” “谢谢奶奶。”时一猜想他应该是出去买早餐了,于是乖乖地看着老人,十分尊敬道:“奶奶,我有些渴了,想喝水。” 她没想到俞安期会把她带回自己记忆里最美好的地方来。这里可是他和女主岑宁儿相识的地方。而这位于奶奶,更是医学上了不起的人物,给国家领导人都看过病的那种。 于奶奶还是第一次见到这样不拐弯不害羞的姑娘,开开心心地给她倒水去了。 至于她给小姑娘包扎时候看到的伤痕,谁没有一点痛苦难过的事情呢,提起又有什么意思。 她刚把水给时一倒好,俞安期也到家门口了。 “你把水给人姑娘抬去,口渴呢。”于奶奶把倒好温水的杯子塞到了他的怀里,指了指时一所在的方向,满脸的喜色。 “奶奶,就是个普普通通姑娘,有必要这么高兴嘛。”俞安期把怀里的早餐递了一份给老人,端着水往房间走去了。 于奶奶摇了摇头,倒是替他高兴的样子,低声道:“可算是有人管管你了。” “吃饭。”俞安期把水杯递给她,早餐顺手丢在了床头柜上。 记忆中,这还是他第一次这样伺候人。他对岑宁儿都没有这么细致。想到这里,他又想到了刚刚收到的短信——安期哥哥,我今晚六点下飞机,你能来接我吗? “我吃了早餐就走。”时一很识趣,看他脸色一会儿黑一会儿白的,猜也猜出他是不开心了。 当然,她走得这么急也有自己工作的原因。但未事先请假,她这个月的全勤奖金该是没了。 “不用走那么急。今晚和我吃了饭再走。”俞安期坐在了她的床前,不是请求,而是命令。 岑宁儿是如此的狠心,抛弃自己一走就是十年。现在说回来就回来,以为自己还会原谅她,不可能的。他有些赌气,所以想气气她,转念便起了用眼前这个姑娘气她的念头。 他看过虞时一的资料了。原生家庭复杂,所以千方百计读了好大学,找了好工作,是个聪明人。这点从她谈过的几段恋爱都得了不少的分手费更能看出。 若是今晚岑宁儿真的生他的气了,那或许证明他们幼时的情分还没变。 时一想了想,应了下来。同时给自己的上级发了请假短信。 到了下午,发型师、设计师、美甲师、美妆师都到了她的房间,又是给她挑搭配的大牌衣服,又是给她保养头发,又是给她磨指甲的,又是给皮肤去角质的,让她想起了青春时候在电视上看到的【霸道总裁爱上我】。 她推测,应该是岑宁儿回国了。 在原有剧情中,女配这时候还在纠缠男主,男主想气自己的小青梅于是带着她去赴了宴。哪晓得,颜值身材全方位被女主碾压,连脚指甲都比不上人家的,丢脸丢到家了。 女主也不是傻的,更处处显示自己的才学,把女配比到了脚底下去。简称,云泥之别。 一番折腾,总算可以出门了。 这些靠技术、审美吃饭的人当然不是花架子,经过一番精心收拾后,时一觉得自己现在就是个天生的富家千金了。 她走到了门口,打算给俞安期看看大家辛苦后的成果。 “有点样子了。”俞安期匆匆瞥了一眼拽着她的手往自己的豪车走去。 他身旁的于奶奶可没错过他眼中一闪而过的亮光。她是看着这个孩子长大的,自从岑宁儿出国以后,他就越发不着调了。现在找到了合适的女伴,但愿能够向正轨上走。 她向车里和她道别的时一挥了挥手再见。 “等会儿没让你说话就别开口。”俞安期往时一坐着的副驾驶座上看了一眼,却不是在看她,而是在看她倒映在车窗上的影子。 “好。”时一明白自己现在的定位。 俞安期是故意让岑宁儿等他的,所以挽着时一姗姗来迟出现在她面前。 岑宁儿看见时一的瞬间,眼神中闪过了受伤,时一看见了,俞安期也看见了。 “走吧,去以前你最喜欢的那家西餐厅。”俞安期假装没看到的样子,挽着时一大步往前,可他这快速的脚步怎么看怎么都有些慌张啊。 岑宁儿拎着包又笑了。她的安期哥哥还是她记忆里的那个哥哥,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就很慌张。她这次回国是值得的。 到了车库,俞安期率先坐到了驾驶位置。副驾驶座的位置,却同时站了时一和岑宁儿两个人。 “愣着干什么,上来啊。”俞安期心情有些复杂,也不清楚自己这话到底是说给虞时一听的,还是岑宁儿听的。 岑宁儿听到他这话,却很开心。因为他们十四五岁的时候,她的安期哥哥总是背着双方的大人带她去赛车,她那时候很胆小,很害怕,他都会这样和自己说话。 她的手按在了副驾驶座的门把手上,笑着看了时一一眼。这一眼,是示威,也是挑衅。 时一晓得人的回忆是最美好的,记忆里的人更是美好,于是没有和她抢,乖乖坐到了后座去。按照理论来讲,后座的位置可比前面要安全得多。 同时,她可不怕岑宁儿,反而就怕她一直在国外待着不回来。如果岑宁儿一直不回来,那么就一直会是男主心里特殊的存在。可只要岑宁儿回来,她总会有气急败坏,会有抢夺的时候,男主记忆中的美好存在会被现在的记忆重新覆盖。 第四百三十一章 七分女vs富二代(7) 岑宁儿坐到了副驾驶座上,看到了车里的熟悉摆件,是个头上长草的娃娃。她记得很清楚,这个小摆件是安期哥哥赛车出车祸后,她特意挑的。 俞安期没想到她还记得这个小玩意儿,红了左耳朵。 那是他第一次赛车出车祸,左手臂手折了,被父亲强制在床上躺了十天,而且不准他见任何朋友。是岑宁儿偷偷跑到家里,卖萌说服了管家,才见了自己一面。那一次见面,她给了自己这个娃娃让自己带着,说是会保佑自己。后来,他就很少赛车了。就算赛车也会把她带上。 “安期哥哥,你没忘记我,我真开心。”岑宁儿把娃娃放回了原位,特意看了后视镜里的时一一眼。 她和安期哥哥的回忆,她才不会和后座的那个女人分享呢。从安期哥哥的反应判断,她也晓得这个女人对自己是没什么威胁力度的,所以也不屑去问名字了。反正,她的安期哥哥只会是她一个人的。 俞安期特意看了一眼后座的虞时一,她正趴在窗外孩子气地看着外面的车水马龙,眼神里还罕见地带了些懵懂。 如果说顶级女明星冰冰是十分美女的话,在他看来,虞时一现在这副打扮可以算作八分半吧。平时只有七分了。但对普通男人而言,虞时一当然是美的。要不然公司酒会上,也不会那么多男人围着她只敬她一个。 可她,却总是一副很寡淡的模样。不对,她也有很凶很霸道的时候。 在酒吧里,找茬的姑娘扯了她的头发,她就一定要把人家的头发给薅秃。 地下车库里那个男人意图侵犯她,她强硬地用刀片抵着男人的脖子报警。 无论如何,她总是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可她也会在深夜里,厌世到要自杀。真是复杂的人啊。 “安期哥哥,吃完饭你送我回家吧。”岑宁儿不晓得自己的安期哥哥刚刚是怎么了,她和他说了两遍了,他都好像没听到的样子。要不是刚刚看到了这个娃娃,她都要生气了。 “等会儿我要送时一回家,就不送你了。”记忆飞回现实,俞安期仍然是在生岑宁儿的气的。而且把她从机场接了过来,也不用担心她的安全了。可他说话的时候,还是有些底气不足的样子。毕竟这是他心心念念了十年的人啊。 “安期哥哥,姐姐可以自己回家的。我今天第一天回国,你就不能送送我吗?”岑宁儿的眼圈有些红了,想要示弱引起俞安期的怜惜。 要不说女主她聪明呢,她叫时一一声姐姐,对时一的身份是种很暧昧的态度。如果俞安期真的和时一在一起了,那么这声姐姐是应该叫的。如果不是,那么以后她和俞安期在一起了,她也可以和人解释时一和俞安期只是普通的朋友关系而已。 更重要的是,她想要以这种称呼降低时一的戒心。假如时一对俞安期有心思的话。当然,蠢的姑娘就会想到从她这里下手来讨好俞安期。 时一却不蠢,听到了她说话,没有理她。 当然,也是因为俞安期没有让她说话。 俞安期没说话,车子继续在高速路上行驶着。 三人各怀心事,只等着到达终点。 到了餐厅,服务员引着他们三人去了最先订好的包间。 “三位稍等,先喝点柠檬水。”甜美微笑的服务员敬业地给顾客满上了水杯而后离开。 “姐姐不介意坐哥哥旁边吧,这样距离也近一点。”岑宁儿坐到了俞安期的对面。 在这个角度,他只要抬头就可以看见自己。 他们以前在一起吃过很多次饭,相信这样肯定会唤起他曾经的回忆。 时一看了俞安期一眼,俞安期点了点头,时一心里有数了,笑着坐下了,“不介意。” 既然是气岑宁儿的,那么自己得做出点什么让她生气的事情来。 正好牛排上来了。俞安期主动接过了时一的那份,给她切好了,还贴心嘱咐了一句“小心烫”。 “安期哥哥,以前你对我都没那么细心。”见着他把女伴的那份牛排切好递过去,岑宁儿有些吃味了。 以前吃饭的时候,大多都是她给他做什么做什么,他很少给自己做什么做什么的。虽然自己要比他小上那么两岁。 时一默默吃着牛排,不想参与这两人的回忆战争。 你还别说,这牛排味道还真的不错,又嫩又香,口感可比她在什么自助店吃的好太多了。吃了一块,她就停不下来了。 俞安期捕捉到了她眉头的那一抹喜悦,嘴角微微勾勒了一下,因此也没能听清楚岑宁儿和他说的话。 岑宁儿看到他嘴角的笑容,心里都气炸了。她这次回国不为别的,就是为了和她的安期哥哥和好谈恋爱的。要是她的安期哥哥喜欢上了别人,她可怎么办呀。 但是,心里气炸了,她表面上却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还甜甜地向俞安期撒娇道:“安期哥哥,我也想要你给我切牛排。” 俞安期也没拒绝,接过她推过来的牛排,利落切好了,又推了回去。 得到切好牛排的岑宁儿挑衅看了时一一眼,想要告诉她,安期哥哥心里的人可还是她岑宁儿。 时一只是把空了的盘子推到了边上,假装没看到她的特殊眼神“关照”。 岑宁儿看到她空了的盘子,眼神里更多了一丝鄙视。上流社会,哪里有盘子里什么都不剩下的,实在是太小家子气了。 她想自己的安期哥哥应该是不会喜欢这样小家子气的女孩子的。哪怕她看起来,和自己是差不多漂亮的。 “吃完饭,我就给你叫车回家。你家里人都在等你呢。”俞安期说完话,切了一块牛排放进口中,咀嚼吞下,又喝了口柠檬水,摆好了刀叉。 他一路上不是没注意到岑宁儿的眼神,正是因为注意到了,他才觉得……有种说不出的感觉。小时候那个对陌生老人都关怀备至的小姑娘,现在对人的恶意实在太明显了。 节约粮食是美德。她刚刚看虞时一的那种眼神,就像是在看一个脏臭的乞丐一样,让他都看不下去了。 第四百三十二章 七分女vs富二代(8) 吃完饭,岑宁儿软磨硬泡都没让俞安期改变主意,又不想惹他生气,最后只好咬牙上了私家车。 “我可以自己打车回去。你也回去吧。”时一顺手招了一辆出租,打算先走了。 在男主心情最复杂的时候,不适合一直搅局。 俞安期拽住了她的手,“今天晚上,你就没有一点想问我的?” 出租车停在了时一的前面,等着两个小情侣告别。 “没有。”时一很认真思索了下,给出了这个答案。 熟知剧情的她,知晓岑宁儿到家以后会哭着给他打电话,他会抛下女配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安慰。就算为了避免被抛下的痛苦,她有必要自己一个人坐车回家。 “那你走吧。”出租车后排起了三两长队,不耐烦的已经按了喇叭。俞安期松开了她的手。 车子发动了,时一打开车窗看向他,俞安期以为她是后悔了,等着她说话。 “今晚我帮助你,我们再次两清了。”时一向他挥了挥手,消失在了暮色中。 俞安期觉得自己这心里怎么就堵得那么慌呢,顺脚一踢,踢到了路边的栏杆上。 电话铃声响起,他从兜里掏出来一看,是岑宁儿的电话。 电话接通了,岑宁儿立刻大哭,“安期哥哥,我被司机抛下了,你快来接我啊。” 她坐在车上越想越觉得不能就这么让俞安期把女伴送回家,两人都是异性,万一要是发生了关系什么的,那俞安期肯定就被赖上了。于是,骂了司机几句,司机钱也不要了,就把她扔在路边了。 “你给岑伯父打电话,让他派车来接你吧。”俞安期现在心里很乱,不想掺和她的事情。 岑宁儿继续哭着鼻子,“这里太黑了,就一盏路灯,我好害怕。” 当然,她可以打电话给家里人,让家里派车来接。可是她的目标是她的安期哥哥。她的安期哥哥最是心软了,是不会放任她不管的。 果然,原本还心烦气乱的俞安期听到了她的抽泣声,放缓了声气,道:“你在哪个位置,微信和我共享一下,我来接你。” 计划达成。岑宁儿挂断电话开心地笑了。 俞安期接到她以后,岑宁儿一路叽叽喳喳,他却没什么心情接话。 他不晓得虞时一心里是怎么看自己的。他以为他可以不在乎,可他却完全做不到。 几个路口过后,岑家到了。 “你这孩子,回国也不和家里说一声,就只知道安期哥哥。”岑妈妈接过女儿的小包包,假意骂了两句,顺手拉住了俞安期的手,热情道:“安期啊,这都大晚上的了,你就在这里住了。明天我和你伯父再好好招待谢谢你啊。” 以前的时候,她是看不上俞安期。可现在不同了,俞安期再混,也是这俞家唯一的继承人。要是自己女儿嫁给了她,两家关系要更密切不说,生意上的往来也要更融洽。 面对态度突然对自己转变得异常热情的岑伯母,俞安期没什么大的惊喜也没什么失落,婉言拒绝了她的挽留,准备回家。 岑妈妈还想挽留,却被岑宁儿拍了拍手。她想着自己这个女儿一向都是有成见的,也是这么多同龄的富家孩子里和俞安期关系玩得最好的,所以一点都不生气不说,还乖乖听了她的话。 “安期哥哥,谢谢你送我回来,等你有空我再约你吃饭吧。”岑宁儿注视着他的眼睛,笑容弧度和小时候一样,期待着他给予自己肯定的回答。 “好。你好好休息。”俞安期因为她的这个笑容,回忆再次回到了幼年。 那是他第一次到自己的父亲家里。他从没有见过这样大的房子,这样好的家具,闻过这么好闻的味道,虽然后来他才知道自己闻到的味道是咖啡味。 可房子里的那些人都冷眼看着他,好像他是个可怜的小狗一样。 是突然和家里大人来拜访的岑宁儿把他从别人的冷眼中解救了出来。她笑得是那么的甜,那么的暖,让他的心也跟着融化了。 “好。”他一直冷着的脸开始缓和。 “安期哥哥,路上小心。”岑宁儿乖乖地和他挥手道别。 俞安期背对着她,点了点头,进了车,车子和他一同消失在了夜色里。 “你说说你,好好地在国外待着不好,突然间回来是做什么。”岑妈妈忍不住数落起岑宁儿来。 “妈,你有没有觉得安期哥哥变了。”她的眼神有些低落。是不是自己已经回来迟了? 俞安期出了岑家,停在十字路口,路口是一个漫长的红灯。 他死死盯着通行时间提醒,看着红色数字一个一个地跳到8,心里突然有个声音响起:他要去解释。 这个声音是如此的突兀,却不得不让他正视。 绿灯亮起,他轰燃了油门向前。 他的目的地,是时一现在租住的地方。 门铃声响起,时一略微有些诧异,因为她刚搬来这处,还没有人知道她的住处。假如有人知道的话,那就只有一个人? 门打开了,俞安期撑在门上的手落了下来,就这样定定地望着眼前的这个姑娘,忽然抱着她哭了起来。 “怎么了?”时一的手迟疑着要不要放到他的背上,眼神里都带了小心翼翼。 因为岑宁儿给她的感觉是这次回国势在必得,所以她不相信他会在岑宁儿身上碰钉子。 那,应该是什么事情呢? “你为什么什么都不问我。”俞安期把她抱得是那样的紧,就好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血里。 这是二十多年来,他第二次感到委屈。第一次是他来到俞家。 “你说的是,问你你以前很喜欢岑宁儿的事,还是你现在伤心难过的事情?”时一的手真真切切地摸到了他的脊背上。 因为,这场无声战役她赢了。 原来喜欢岑宁儿是以前的事情了啊。俞安期意外地释怀了。 “你太坏了。”他抱紧了怀里的姑娘,没完没了地亲了又亲,把“偷心贼”三个字咽到了肚子里。 第四百三十三章 七分女vs富二代(9) “又亲我,得想好用什么来还了。”时一擦了擦唇角,用的是开玩笑的那种语气。 “用一辈子好不好?”话说出口,两个人都震惊了。 俞安期最意外。他意外这样的油话居然是自己发自内心说出的。 震惊之下,时一假意装作没听到的样子,重新换了个话题: “多久离开?” 俞安期有些生气地挤进了门,道:??“我才刚来呢,茶水都不让人喝一口,就着急着赶人离开。” “要喝什么茶水?”时一转身去柜子里找茶叶,翻了一圈都没找到,然后一拍额头,想到了自己这里就根本没有备茶叶也没有备白开水,因为她习惯了喝瓶装饮料。 俞安期快速打量了一圈家里,得意地说了个没有的,“喝铁观音。” “俞先生真是个讲究人。”时一不着痕迹地讽刺了他一下。 “那必须的。” 俞安期得意洋洋的样子,真是欠揍得很,时一头疼地抚了抚额,“只有椰汁,爱喝不喝。” “这就是你这位主人的待客之道?”俞安期委屈巴巴地看着她,控诉着。 “嗯。”时一从冰箱里拿出了椰汁,给他满上了一杯,也不管他喝不喝,直接搁到了他的面前。 两个人突然就陷入了长久的尴尬。 俞安期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踏足过女孩子的家了。 他眼前的一切,干干净净,井井有条,完全不同于网上对女孩子的评价(东西多得乱得放不下脚)。 时一也在打量着眼前这位年轻人。他的眼神平淡却又带着隐隐的侵略之意,他的姿态却又是那样的高贵,连审视都带了那么点欣赏的感觉。 “你以前为什么和他们分开?”俞安期问了一个让自己都吃味的问题。 他说不出自己心里到底是种什么感觉,有点酸涩,又有点低落,还有点后悔。后悔自己不是第一个遇到她的人。 时一很仔细地想了想,给了他回答,“不够喜欢。” 俞安期半信半疑。她之前交往的对象对她的好,都是显而易见的,就连分手了都还顾着她。与此同时,可想而知,她是有多么大的魅力。 “事实上,的确就是这个答案。”时一望向窗外,神色清和平淡,就像是在诉说一件和自己不相关的事情一般,缓缓道:“我的第一任,是我的直系学长,官二代,对人好是一贯的教养。我发现了这一点后,主动要求离开了他。第二任,是工作以后,家里有点小钱给开了个公司的小开,什么都沾一点,脾气有些急躁,但对历任女朋友都不坏。第三任,是白手起家的一位同学,读书时候便暗恋我,做出成就以后便想弥补这一点,知道我单身以后迅速展开追求。我和他在一起以后,他的遗憾被弥补,而后我们分开。” “那这三任,你对谁的印象最深刻?”俞安期觉得自己问这个问题就是受虐,可他又特别想知道。 “都很深刻。”时一把椰汁往他前面推了推,刻意耸了耸肩,而后果然见到他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 “我很不开心。”俞安期表示自己有情绪了。 “我和你可没什么特殊关系。”时一看了看墙上的挂钟,主动走到门口打开了大门,“睡觉时间到,请。” 俞安期看了看自己的手表,嚷嚷道:“这才十二点,睡什么呢睡。” 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有多么的幼稚。 “那你要做什么?”时一立在门口望着这个幼稚的小朋友。 “我都来了,不走了。”俞安期耍赖地跑向她的房间。 他刚刚可就把家里的布局仔仔细细研究了一遍,把房间的位置记得清清楚楚的。 “我们可没……”时一的话被他打断,“我现在是你男朋友了。” “要是我不同意呢?”时一的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 跑到了房间门口的他却没有半点慌张,而是背对着她,一字一句道:“那我就追到你同意。” “真是霸道啊。”时一话是这么说,门锁住的咔嗒声却响了起来。 “你的床真软。”俞安期在她的大床上打了一个滚儿,神色间快活极了。 打从在酒店同床共枕那次,他就察觉到了她对自己不设防。女孩子不设防的人,应该是自己最信任或是最亲近或是喜欢的人吧。前二者他不占,那么他就属于第三者的位置了。 这么一想,感觉自己今天就是“羊入虎口”的感觉。 他暗搓搓地欢喜起来。 “去洗澡。”时一把干净的浴袍丢在了他的身上。 俞安期拿起浴袍闻了闻,呃……没有味道。他以为这会是她用过的呢。 “赶快出去。”时一对他有些无奈了,看着多正常一个青年,怎么突然就变傻子了呢。 俞安期拿着浴袍走出房间的时候也在想这个问题。 他可是在花丛中流连了许久的老手了,为什么面对她,还像个毛头小子一样呢。 俞安期在浴室洗完澡出来的第一件事,就是往时一房间跑,他要和她躺在同一个香软的被窝。 他还是第一次在女生的身上和房间里闻到那样淡淡的薄荷香气,就像是天生的一样,好闻到他可以完全把自己的感官沉溺于其中。然而,他的期望注定落空了。 因为,房间门被反锁了。 “开开门啊,救救孩子。”他扒拉着门,用了自己平生最凄惨的声音求助道。 “被子和枕头都给你放在沙发上了,要走我也不拦你。”时一优游自得地躺在床上刷着英剧。 “太绝情了。”走是不能走的,只能暂时将就一下的样子。他认命地走向自己的“床”。 “忘记说一件事了。”门突然打开,他的眼睛都亮了。 “你什么时候把往事解决了,我们再来谈我们的事情。”时一再次锁上了门。 “狠心的女人。”俞安期望着那扇门,仿佛可以透视看到房间里那位躺在床上的女人,嘴角却噙了一抹微笑。 是真正聪明的人。他才会喜欢。 有些往事也该被解决了。 第四百三十四章 七分女vs富二代(10) 从时一家里出来的第二天,俞安期顾不上腰酸背痛,立刻约了岑宁儿出来吃饭。 岑宁儿以为他仍然如以前那般对自己上心,精心打扮了一番,欣然赴约。 吃饭的地点仍然是昨晚的那个店。 店员照旧先上了柠檬水,俞安期抬起晃了晃,许多年前的往事在眼前一晃而过。 母亲喜欢上大她三十岁的男人,偷偷生下了自己,独自抚养自己; 男人彻底丧失生育能力以后,让妻子找到了自己和母亲,他始终忘不了妻子看到自己的鄙夷眼神; 母亲欣喜,以为男人对她仍有情意,想要和自己一起回到男人家里,哪怕什么名分都不要也可以,然而还是被男人妻子拒绝了; 母亲病了,男人让妻子拿钱给她治病,代价是自己回到男人家里,母亲同意了; 他到了男人家里,完全陌生的一切,各种各样鄙夷的眼神,只有一个温暖而独特的存在; …… 知道男人身体不好,男人的妻子身体,也不行,他变着法地气着他们; …… 到了男人家的第三年,男人的妻子得了乳腺癌死亡,他突然有种说不出的同情。因为丈夫的滥情,她的日子或许也并没有比自己和母亲好过许多; 到了男人家的第八年,当初那位温暖而独特的存在出了国,他却成了最后一位知道的人; 到了男人家的第十三年,他成了男人指定的继承人。 再后来就是花天酒地的好几年。 “安期哥哥,你在想什么呢?”岑宁儿觉得他的眼神让自己有些陌生。 “想到了一些往事。”俞安期把杯子放回原位置,从兜里掏出了一个摆件。 “安期哥哥,你这是干什么?!”岑宁儿有些不明白他了。 “这个摆件从你送给我开始,我便一直挂在车上,现在已经十二年了,物归原主。”俞安期把摆件推到了她所在的位置,郑重道:“还有一些你以前送我的小玩意,我回家就一次性打包还给你。” 岑宁儿急得不顾形象直接站了起来,“安期哥哥,你到底怎么了?” “妹妹,变成了大姑娘了。” 俞安期话刚出口,岑宁儿心里彻底乱了起来。她从未想到她的安期哥哥变得是这样的快。她怎么就变成了妹妹了呢?! 但这却是俞安期心里最真实的想法。 很多年前,对面的小姑娘的确给过自己温暖,可自己也心心念念了她十年,足够了。 现在他有了真正喜欢的人,他要为自己真正的幸福而努力了。 “不出意外,时一会是你的准嫂子。你也要幸福哦。”俞安期彻彻底底地释怀了一切。 他的时一,虽然强悍,可他却想陪在她身边,看着她一点一点变得柔软。 “安期哥哥,不公平。”岑宁儿大喊起来,“我陪了你八年,她呢,才不过出现在你身边这么一点时间。” “感情是不讲究先来后到的。”俞安期离开了,服务员刚好把牛排端上桌,岑宁儿对着他乱发了一顿脾气,把第一次来这里兼职的小男孩儿都给说哭了。 “对于这种莫名其妙的顾客,你千万不能放在心上。”邻桌的钢琴师特意出来替小男孩儿解围。 “你是谁,怎么管得这么宽。”岑宁儿恨恨地瞪了回去。她还不晓得,缘分之门已经开启,日后她会和眼前这位钢琴师结为连理。 俞安期几乎是一路驾车狂奔回家的,把家里所有的东西,管他是记得的还是记不得的,一通装在了箱子里,全部交给了女佣寄出去。他又马不停蹄地赶到了时一所住的地方。 门开了,他兴奋地邀功,“我全部处理好了。” “嗯。”时一的反应是他没想到的平静,只是为什么她有要偷笑偷笑的感觉。 “傻子。”时一的手搭上了他的肩头,“看看你全身,都是灰。” 他才后知后觉看到这些灰色印记,忍不住笑了起来,“我太着急见你了,没顾得上注意。” “好了。”时一替他一一拍去了身上的灰色印记。 “那我们现在是什么关系?”他问得有些小心。 “你说呢?”时一主动让开了门。 “我对象真聪明善解人意温柔体贴大方可爱优雅气质高贵淑女……”他忙不迭地挤了进去,是一顿猛拍马屁。 “废话不多说,以后还请多多指教啊。”时一关上了房门。 俞安期从来没想到和喜欢的人谈恋爱是件如此让人开心的事情。和时一在一起越久,他越觉得自己是捡到宝了。他迫不及待地想要让她成为自己的珍藏,却更怕自己会因此唐突了她,因此事事更加征求她的同意。一时之间,他身边的人都觉得他好像是转了性。 尤其是曾志明,他不知道给他打了多少个电话,发了多少次微信,每次的由头还都是不一样的,却每每都被拒绝。直到他再次发送微信给俞安期的时候,显示是红色感叹号??,他突然明白了什么。没过多久,他便收到了俞安期的结婚请柬。请柬上的新人名字分别为:俞安期,虞时一。 结了婚,俞安期觉得自己应该放心了,却没想到妻子的前任男友们一个一个地跳了出来找茬他。他才明白,自己的妻子当初是有多么的优秀,是有多么的好,好到这三位人中龙凤都把她视为白月光朱砂痣,也才明白妻子所说的“不够喜欢”是什么意思。 “我的第一任,是我的直系学长,官二代,对人好是一贯的教养。我发现了这一点后,主动要求离开了他。” 事实上是她大学还没毕业时便帮助当时的男友搞定了一位国家级领导人的喜好,成功让官二代一步登天。 “第二任,是工作以后,家里有点小钱给开了个公司的小开,什么都沾一点,脾气有些急躁,但对历任女朋友都不坏。” 事实上是小开完全没有生意头脑,开公司一直亏本,是她替他扭转盈亏。 “第三任,是白手起家的一位同学,读书时候便暗恋我,做出成就以后便想弥补这一点,知道我单身以后迅速展开追求。我和他在一起以后,他的遗憾被弥补,而后我们分开。” 事实上是这位同学…… “哎,都是往事了。我爱的人只有你,从来都是你。”时一亲了亲这个吃醋的小男人。 “我也是。你是我第一个想要结婚的人。”俞安期抱住了自己的妻子。 他比这三位仁兄都要幸运。 【任务完成,收获【富二代的告白】】 第四百三十五章 屈辱雪女复仇记(1) 雪堡的大雪总是来得让人措手不及。 这才三月,雪堡便被大雪完全覆盖,让人不得通行。 赶着马准备翻过雪堡去到伊犁的四人,迫不得已只能在这里停留。 他们铺好了帐篷,拿出了路上随行带着的各种干粮、酒和果脯,又杀了一匹马,开开心心地烤起肉,喝起酒来。 其中的一粗莽大汉讲起了关于这雪堡雪女的传说。 传说这雪女自雪堡有名字始便一直住在这山顶,可是雪堡顶峰高而艰险又常年被艰雪覆盖,从未有人踏足过。但是雪女心地善良,经常会帮助在雪堡遇难的路人。每当她要出现的时候,这雪堡总会落起鹅毛般的大雪。一来二去,雪女的名声也传了出去。雪堡也成为了一座神山。 “二哥哥,你见过雪女吗?”同行年纪最小的男孩儿把割肉的刀放好,揉了揉自己被冻红的鼻子,问出了这个问题。 他刚进入这个队伍,经常被年长的三个人当作苦力压榨,但好在,心性纯良,从未把这些放在心上。就比如烤马肉到现在,他一直忙着给三人切肉吃,自己还一点肉末星子都没沾上。 “我倒是没见过,不过听我师傅说过,雪女年纪不大,长相比普通姑娘家貌美。我师傅你们都知道吧,江湖上鼎鼎有名的人物,走南闯北,可是什么都见过的。”他猛闷了一口酒,继续道:“我师傅说了,要想见到雪女,其实也简单,只要一个苦难人在这大雪中真心实意地向她求救,她就会出现。但前提是,要给她献祭个活人。” “那我们可不能放过这次机会了。”年纪最长的人搓了搓手,眼中精光毕露。 “是啊。”排行第三的大汉不着痕迹地瞅了瞅眼中满是期待的男孩儿。 “二哥哥,既然你说这雪女喜欢帮助苦难人,那我们算不算苦难人啊?”男孩儿的眼中满是天真,还不知道自己已经成为了三人的猎物。 “你说呢?”三人偏偏交换了眼神,拿起了手边最称手的工具,同时像他袭去。 “三位哥哥,你们这是做什么啊?”男孩儿根本就没有防备他们,因此他们的袭击对他来说,完全就是灭顶之灾。他完全丧失了还手之力,只能被动承受。 “你快叫。”排行第二的大汉给了他头一记。 “快叫,叫雪女。”排行第三的大汉一刀子插进了他的腿。 “小心点把他弄死了,雪女见不到,还涂惹一身骚。”老大警告了自己的两位弟弟,随后斩断了他的一个手掌。 男孩儿根本没想到他们突然翻脸如此对自己的原因,想哭却又哭不出来,他只觉得自己浑身又冷又疼,不由得想起了雪女。 “雪女啊,求求你,救救我吧……”他发出了内心的呼喊。 “雪女真的来了怎么办?”老三有些怂了,“万一雪女把我们三人……” “孬货。”老二给了他一腿,“怕就别做这一行,一个雪女就把你吓到了。我和你讲,别说是一个雪女,哪怕就是这地狱里的女魔头爬到了我面前,只要姿色好,哥哥我也不会放过,懂不懂。” 说完,还恶狠狠地踢了地上的男孩儿一脚,“给我继续叫。” 老大眼中浮起精光,他抓了一把雪覆在了男孩儿的伤口处,“我们可不能让他就这么死了,等他叫来了雪女才算发挥了一点用,要是没叫来雪女呢,明早我们就把他杀了当作路上的盘缠。” 其他两人纷纷附和,甚至还意犹未尽地舔了舔嘴唇,“老哥哥说的对,人肉的味道,可不比那鸵鸟肉差呢。他年纪小,也正是肉嫩的时候。” “雪女啊,救救我吧,救救我吧,我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啊。我从小就是一个孤儿,本以为能够靠自己的劳力吃吃饭,现在 却连命都保不住了。”男孩儿的心都在滴血。 他还不想死啊。他本来打算跟着他们三人走完这一趟就回到家乡做点小买卖的,现在,命能不能保住都另当别论了。 “你想都不要想了,乖乖的给我呆在这里。” “给我一直叫啊,什么时候把雪女叫来,你什么时候免于一死,不然你的下场就会像这匹马一样,成为我们的干粮。” 三人轮流打骂了他一番,又坐回了原位,继续喝酒吃肉谈人生。 “雪女啊,求求你了,可怜可怜我吧,救救我吧,我的命真的太苦了。”出于恐惧心理,男孩儿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更加沸腾起来。 他太想活了。 三人聊天喝酒吃肉冷眼旁观着他的求救,等待着雪女的出现。 然而。等到太阳落山都没有发现周围的环境有什么异样的变化。 “艹,我们是不是被骗了,根本就没有雪女这个传说。”老三撕了一口肉放到嘴里咀嚼着,腮帮子都快鼓到了一起。 “不可能。”老二瞪着眼替自己辩解道,“雪女的传说这可是代代相传的,而且当事人可不止我师傅一个人。” “好了好了,现在太阳都落山了,难道真的就这样看着他死。这雪堡的半夜可冷得很,万一他冻死了,我们又出不去可没人可用了。”老大出来转圜局面。 “再等等。”老二把割肉的刀子扔进了火堆里。 不同于同行的另外三人,他自小就听自己师傅说雪女的故事,他一直都在好奇雪女到底是什么模样。现在,男孩儿已经成了这般模样,他更是不达目的不罢休了。 “那就再等等。”老大安抚着老三,特意给他砍了一大块肉。 三人又是一顿吃喝。等老二尿完回来看到奄奄一息的男孩儿,往他最脆弱的地方踹了一脚,“别给老子装死,快给我醒过来。” 男孩儿又冷又饿又疼,在大雪中躺到半夜,奄奄一息。挨踢后半耷拉着眼睛,想着这样还不如一刀痛快。 “雪女啊雪女,你什么时候能够出现救救可怜的我啊……” 三人没有一个注意到男孩儿脸上的眼泪流出粘在面颊上,迅速化为了冰棱。 第四百三十六章 屈辱雪女复仇记(2) 三个人到了半夜,突然来了些兴致。 大半夜的也没什么好的话题,三个人索性就开始意淫起雪女来。 “你们说说,这雪女应该是个什么模样?”老三猥琐地摸了摸自己的脸,想到了曾经逛过的青楼里面最好看的妓女满是脂粉的脸。 他其实不是能够经常看到这位妓女,毕竟他不是什么有钱人,包里的银钱勉强支撑他和个过气的头牌过夜。 “雪女可不是妓院里那些庸脂俗粉。”老二一眼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直言道:“能够被这么多的人传诵,想来雪女的长相应该不差。好歹算半个神女,模样应该和那仙女差不多。” “仙女啊。”老大的眼神满是向往,“要是能够和她睡上一觉,那真是死而无憾了。” “睡觉……”老三又想起了自己在青楼的老相好。虽然他这位老相好年老色衰,但还是不错的。他唯一不满意她的一点,就是皮肉太松了。或者说,哪里都松。 “那我们就大干一场。”老二眼中也燃起火,“要真能够,死也值了。” 男孩儿仍旧躺在地上哀嚎着。 他的嗓子已经喊哑了。他又在心里继续呼唤着雪女。 喊了无数次也没见雪女出现后,他已经失望了。所谓雪女的传说,不过就是假的罢了。可怜了自己被当作了献祭的可怜人。 他没发现自己全身已经没有那么冷了。 “大哥,到时候雪女出现了,我们三人怎么分配?”老三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觉得有些燥热了。 他想着,要是自己真的睡了雪女,那可就是一辈子都可以吹嘘的事迹了。 “还能怎么分配,当然是按资历来。”老二把酒递给了老大,满是讨好。 “还是老二懂事。”老大接过酒,夸了他一句。 老三不以为意,拍了拍胸脯道:“我倒是觉得这种事该看兄弟的本事。” “哟呵,你的兄弟但是有什么本事?”老二忍不住出言讽刺,“没有人不知道你有个绣花针的名号吧?” 老三最厌恶的便是别人提起他的这一茬,立马不干了,卷起袖子,就要和他干架。 老大已经不想管他们两人了,任由着他们,继续喝自己的酒。 “我今天让你好看……”老二把老三按倒在地,两人手脚相互纠缠在了一起,互不相让。 老大喝着闷酒,忽然发现,这天有些变化了。 鹅毛大的雪一片一片地落下来,就像花瓣一样坠落在地,去的久久未消。 等等,这好像是雪女出现的预兆。 他赶忙回头看两个兄弟,却发现他们早已经没了气息。 “你是下一个。” 漫天的大雪中,他只能看到一个孤寂伶仃的身影。 他内心当然恐惧。可恐惧并不能让他逃离现在的局面。 “雪女,我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为什么不放过我?”他替自己开解着。 “地上的男孩儿和你们有什么关系,你又为何要害了他?” 男孩儿听到了女声,高兴极了,连忙用嘶哑的喉咙呼喊道:“雪女救我。” 老大看了他一样,忽然蹦起,给了他一个手刀,“你该死了。” “你也该死了。” 老大感觉自己的脖子有点凉,好像是被什么东西挨上了。 那是一片极细极细的雪花从他的脖颈边擦过。 他捂住了自己流血的脖颈,拿刀像雪女奔去。 他准备给予雪女致命一击。 因为他发现了雪女在雪地上浅浅的脚印。 他眼前这个,可不是什么神,而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女人。 他眼中的怒火疯狂肆虐,他不仅要杀了这个女人,还要让她彻底臣服于自己。 “自不量力。” 漫天的鹅毛大雪从空中坠落,让他看不清前方的路。然而,他坚信他的目标就在前方。 “知道为什么会有雪女出现的时候漫天大雪的传说吗?” 他现在已经不好奇这个女人所说的任何话了,他现在只有一个目标: 干掉这个女人! 可是,这短暂的距离怎么会有如此的漫长,他感觉自己好像总是差一点的模样。 “因为每片雪都是杀器。” 雪女声音落下,他彻底倒地。 每一片飘落到他身上的雪花都化为利刃,坠地时候都沾上了他的皮肉。 没一会儿的时间,他的身躯便只剩下了一副骨架。 漫天的大雪飞舞,很快覆盖了他的身躯,他的头却仍然在这大雪外。他瞪大了双眼,不明白自己到底哪里得罪了雪女。 “现在还不明白吗?” 雪女的声音里有着疑惑。可他是真的不明白,为什么自己要比他们两人要受更多的惩罚。 “因为你太贪心又狠。” 他看着雪女一步一步像他走来,雪地上却没有留下一个印记。 “许多年前,你杀死了自己的妻子和岳父,仅仅是为了他们手里仅有的一点银子。后来,你东躲西藏一路逃窜,要被官兵抓到的时候,找到了一个可怜的小女孩儿,让她假装声称是你女儿。可你不知道的是,你的妻子早就知道你要杀她,因此早早就准备好了陷阱。那个女孩儿也没想到,她竟然会被你,奸杀折磨致死。” “你……你是谁?”男人的嘴唇蠕动着,俯瞰下去,就像是一具只有头的骷髅在表演。 他所做过的这些事,根本就没人知道。除了天和地。所有的人,除了他,都是他亲眼看着死掉的。 “我还能是谁呢?” 熟悉的声音让他脑子一下就炸了。 “你……怎么会是你……你不应该死了吗?”他不敢相信,怎么敢相信眼前所见的事实? “代会赖,想不到吧。”漫天的大雪再次飞舞,女子却一步步离开了这里。 男孩儿从雪地里醒来已经是第二天的下午了。他睁开眼看到的便是白茫茫一片的雪地,还有被大雪盖住了大半幅身躯的马儿。 他爬了起来,又摸了摸自己的手,完好无损。 他可以相信,雪女昨晚肯定是出现了。 【任务完成,收获【圣洁】】 第四百三十七章 卑微哑女丫鬟(1) 是日,原府唯一的儿子原世祺结婚,在府中大宴宾客。因着过世的原老太爷生前乐善好施的缘故,三教九流的人都来捧场,还有不少朝廷官员也给面子来“照顾”一二。 原世祺陪同自己的父亲,酒是敬了一桌又一桌,白净的面皮上满是红晕。席上不少人打趣,他今天醉得怕是连洞房都难了,他苦笑了两声,却喝得更醉了。 席面吃到半晌的时候,贴身小厮来了门口,注视着自家主人的身形,在外面来回打转,期望他能够看到自己。 原世祺足足喝了十成醉,摇摇晃晃走出门口,哇的一声吐了出来。小厮赶忙扶住他,焦急道: “公子,夫人说哑奴以下犯上,要把她赶出去呢。” 原本醉了的原世祺听到“哑奴”二字,清醒了不少,扯住小厮领口问道:“哑奴现在在哪里?” 小厮眼睛都红了,他就晓得这不会是公子的意思,所以拼尽了全力都要从后院过来报信。 “夫人把她打了一顿,关到柴房去了,说是明天就要把她乱棍打出去。”他抽泣了一下。 “世祺,你二伯叔刚上任杭州知府,你且过来道贺一二。”原家老爷不着痕迹拉住了自己儿子,低声道:“今日你要是一走,你岳丈家的脸面就没了,连带着我们原家也跟着丢脸。” “父亲……”原世祺心内悲凉,“我都已经按照你和母亲的意思娶了方家女儿,为什么你们还是不肯放过一个哑女。” “你是读书人,这些后院杂事,莫要管。”原老爷直接把儿子往内扯,“今日你要是让我原方两家都丢了面子,就不要怪我大义灭亲。” “公子……”小厮乞求地看了他一眼,“救救哑奴吧。” “生死有命……”原世祺抹了把脸,叹了口气,往屋内去了。 这府中只有公子在意哑奴,现下都管不了了。小厮已经不敢抱希望了,哭着回了后院。 “言公子,再看什么呢?”同行的人拍了拍言阙的肩膀。 言阙收回视线,笑得意味难明,“这原家的家事倒有些意思。” 同行的人见他有些兴趣,便把外边的风言风语一道说了。 原来这原家公子,早就和一哑女一见钟情,非卿不娶。是死活都要把她带回家。可是原老爷和原夫人都重门第,哑女孤苦无依,又不能给予原公子助力,自然是百般阻拦。原公子被迫妥协,答应家里让哑女作妾,可哑女也是有风骨的,不肯为妾。原公子以出家当和尚为威胁,原老爷和原夫人最后妥协,哑女进门可以,但是只能当平妻。前提是要娶他们早就安排的方家女儿。 “怎么陈生知道得这么清楚?”言阙听完,也没了喝酒的兴致。 “嗨,这还不是因为原家公子对这哑女用情至深的缘故,大好前途不要,都要闹得出家当和尚了。”同行的陈生又亲自替他斟满了一杯酒,笑问道:“莫非言公子对这哑女也有些兴趣?” “倒是有些兴趣,不知道……”言阙看向了同行的人。 “既是言公子感兴趣,那陈生自然两肋插刀在所不惜。”同行的人招来自己小厮耳语一番,又对他道:“言公子,咋们且去瞧瞧。” 后院柴房门口,丫鬟婆子们赖在一个角落,正说道着原家的事情呢。 “你们说说,这是什么事儿。大好的日子,我们四人只能在这里守着一个哑女,外头的好吃的和赏钱竟也一份没有我们的?!”穿红袄的丫鬟把弄着自己手上的几颗瓜子,愤愤不平。 “要我说,今日里苦的倒不是我们。反而是里面那位。原公子真不是个仗义人。原本答应人的事情,现在竟然反悔。”穿粗布褂子的婆子把瓜子壳往地上一吐,两眼满是嫌弃。 “那你是不了解方家,多么富裕的人家啊,那家业多少人都眼红。再说这方家小姐长相端庄,是多少人家公子都喜欢的。咋们公子自然也不例外。”丫鬟把果子往袖套上一揩,往嘴里一送,卡擦卡擦几声便把果核吐了出来。 “要我说,你们就不明白男人。男人吧,是得到了就没什么新鲜劲儿了。没得到的呢,才是心头好呢。”烧火婆子往那柴房探了探脑袋,看到哑女在里面乖乖待着,又坐回了原位。 “几位姐姐,前边在发赏钱,老爷特意让我过来给你们几位传话,说你们辛苦了。”小厮把银钱分发给了几位婆子丫鬟,又嘱咐了句,“老爷说了,早点过去可多领点。” 刚吃完果子的小丫鬟听到有赏钱,眼睛都亮了,把手往那身上一擦,就要跑过去。但因为比她资历老得多的婆子们还没走的缘故,一时间立住了,也没敢动。 穿粗布褂子的婆子上上下下打量了这脸生的小厮一番,道:“我怎么之前没有见过你?” 小厮也不慌乱,把那红缨子往几人面前一晃,“我是这方大小姐带来的人,几位姐姐妈妈不认识我也是正常的。”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婆子眼睛都笑眯了起来,“原先是不晓得你身份,现在可是一家人了。” 呸。起先还为里面那位抱不平呢。红袄丫鬟暗自翻了个白眼,道:“我们可以去了吧?” “我们都去了,那柴房里关着的这位怎么办?”烧火的婆子有些踟蹰,“万一被夫人发现我们没有守着她,怪罪下来怎么办?” “哎,这还不简单?”小厮往那板凳上一坐,“几位姐姐妈妈且安心去吧,我在这里替你们看着就是。” “那就谢谢小哥了。”穿红袄的丫鬟给他递了个媚眼,小厮立刻表示很受用。 “走吧走吧……”一行人你拥我呼地往前厅去了。 “人走了。”小厮望着她们走远了,这才把墙后立着的两人喊了出来。 “第一次做贼,倒有些意思。”言阙往那灯笼下一站,倒影打向了柴房,作出邀请姿态,“陈生,我们一起进去?” 第四百三十八章 卑微哑女丫鬟(2) “不了不了,我给你望风。”陈生对那屋内的哑女本就不感兴趣,所做一切都是为了讨这位言公子欢心罢了。 “那我就进去了。”言阙手捏住了那门锁,轻轻一扭,便打开了。一旁放风的陈生倒是有些意外,这位言公子还有这样的本事。 柴房打开,里面就燃了一盏小油灯,灯芯早就烧到了油灯底,将熄未熄。 他眯起眼睛在这屋里寻了一转,在角落里看到了缩成一团的黑影。 “抬起头来。”他出声望向黑影,黑影一动不动,似乎置若罔闻。 他来了气性,往她靠近,往她身上踢了一脚,“只听闻你是个哑女,可从未听闻你还是个聋子。莫非你是又哑又聋?” 黑影仍然没有作出任何反应。 “我倒是要看看你是何方神圣。”他这下是真的生气了,也顾不上她脏或者不脏了,提着她的头发把她拽了起来。 烛火摇曳了几下,噼啪响了一声便灭了。可言阙却把哑女的面容看得真真切切。 “怎么会是你?”大惊之下,他往后退了一大步,仍在喃喃,“你怎么会在这里?” “怎么了?”在外面放风的陈生见到屋内的烛火突然灭了,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踢开门闯了进来。 “点火。”言阙的声音恢复了正常。 陈生擦燃了火柴,掏出了蜡烛点亮,再次关切问道:“言公子,发生了何事?” “我要把她带走。”言阙直接把她抱了起来。 陈生面色为难,“这到底是原府的人,若是我们把她带走,难免……” “陈生想要的东西,全部系于她一人身上。”言阙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他果然转为难为欣喜。 “言公子尽管放心,这件事就包在陈生身上。” 虽然他还不晓得这位言公子和这原府的哑女有什么关系,但只要能够当官光耀门楣,他什么都不介意。 “我带她先走。”言阙抱着她,像是抱着轻飘飘的柳絮一般,又发现她气息不稳,担心是中了这后宅阴私,急得不行。 “好。”陈生把这柴房巡视了一遍,心里有了主意。 言阙动作走得急,怀中的人突然抓住了他的胳膊,他顿时停下了脚步,看向她。 她仍然闭着眼睛,面容是那样的憔悴,嘴唇是那样的苍白。可她抓着自己的手就像是溺水的人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一般。他绝对不能坐视不理。他干脆利落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罩在了她的身上。连那龙纹玉佩露出了都在所不惜。 原本只以为言阙有点“贵”的陈生,看到龙纹玉佩顿时傻了眼。他没想到,自己居然走了狗屎运,能够得到这人的允诺。 他再次看向柴房,改变了原有的计划。这件事,他一定要做得滴水不漏才行。 前厅,原老爷招呼完一遍所有的来宾,才发现自己漏了两位据说是株州来的年轻人。本着不得罪人的心理端了酒过来,却被自己府里的家丁告知两人早已离席。他忙着招呼客人,也并不把这两人放在心上了。 他回头看一眼自己儿子,他已经醉倒在了桌上,大手一招,让家丁扶着他去了新房。 喝得烂醉的原世祺晓得这些人是要把自己送入洞房,仍然在挣扎,可不管他怎么挣扎都是徒劳。 练过武的家丁一人一边束着他的手,直接把他架了起来。 新娘子早就在新房里等着他了。方家小姐当然晓得他心没在自己这里,可谁叫她谁都看不上偏偏对这位公子一见钟情。她明里暗里和父亲母亲说道了好几次自己的亲事,终于为自己争取到了这原家少奶奶的位置。 方家什么都缺,唯独最不缺钱,原家什么都不缺,正好缺钱,两方一拍即合。她终于成为了他的妻。 她正想着心事,门口突然一阵喧哗。 “走水了……走水了……”婆子嘶声裂肺地喊着人来救火。 屋里伺候的丫鬟早就被她遣了出去,她还没有见到新郎,怎么可以私自取下红盖头跑出去。她把手中的帕子揪了又揪,纠结了好一阵儿,最后还是没有挪动一步。 这偌大个原府,不可能把她这个新妇置之不理。她好歹是富甲一方的大家小姐,不能做出此等贻笑大方的事情。 果然不一会儿,这原府的喜婆便小跑了进来告诉了她事件因由。 原来是这柴房走了水。具体走水因有暂不可知。好在这柴房里只有个犯了错的丫鬟,其他也没碍着什么人的性命。 “怎么了?”原世祺感觉自己耳朵旁边好像有一百只鸭子在叫一样,他头疼得很。 “柴房走水了。”家丁还算是诚实,但仍然架着他往新房走去。 “走水了?”他脑子突然一片空白,好像什么记忆都消失了一般。 “怎么会走水?”他傻傻地又问了一句。 关于这点家丁无从得知因此没有回答他,他却突然瘫倒在地,痛哭起来,“为什么饶她一命都不肯?” 明明他已经一退再退,为什么就不能给她一条活路呢。他心中凄惶,酒醒了大半,挣扎着往柴房而去。 那边火光冲天,想来已经全部烧着了,现在过去正是危险的时候,家丁自然不会任由着他,直接把他打晕了。 新娘子听到开门声,连忙坐好。 “公子喝醉了。”两位家丁低着头把自家公子往床上一放,立刻退了出去。 新娘子听到关门声和离开的脚步声,又兀自坐了一会儿,这才大胆掀开了红头盖一角,看向自己的新婚丈夫。 他喝得烂醉,此时正乖乖躺在她的旁边。这一切,让她觉得真实又有些不真实。 想来今晚是不能正常洞房了,她轻轻揭开了红头盖,替自己的夫君打理着身体。 她先是给他脱了鞋,再是脱了外衣,卸了发冠,而后亲自拧了喜帕给他擦脸。 喜烛噼里啪啦燃得正响,她拿着帕子的手却开始颤抖,身形也有些不稳。 床上,她喝醉了酒的丈夫,双颊上满是泪痕。 第四百三十九章 卑微哑女丫鬟(3) 方家小姐,现在的原家少奶奶,装做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替他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放下喜帕的时候,忍不住低声哭了出来。 她早就该晓得这门亲事他是不愿意的,就不应该对他抱任何期望的,可在这大喜的日子,他流的眼泪却明明白白昭示她:他心里连她一席位置也没有。 他真是好狠的心哪。 她一边想着,一边卸了钗环。 她既然嫁进了这原家,就是原家的人,断没有回家继续当小姐的道理。他和她是后面认识,他不了解她,自然也看不到她身上的好的一面。人人都说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那她自然也得拿出这样的态度来。但怕他结了婚后躲着自己,彻底无视自己,她也势必做出点事情让他丢掉这样的心思。 她干干净净地把脸上所有的脂粉都洗了去,掏出了一个暗绿色的小盒子,里面是母亲给她准备的欢情香,只要抹在身上,便能让男子产生直接欲望,更能够让不举的男人重新振作起来。 她挖出了整整一盒涂抹到了自己的脖颈、耳后、手腕,涂抹均匀躺到了他的身边。 她不管他今晚是真醉还是假醉。她也不管他的心属于谁,但他的人,她一定要得到。 闻到香的原世祺凭借男人的本能覆上了她的身躯,她如愿地扯下了床上的红绣帘。 与这处红翻被浪不同,言阙此刻正守在哑女的身边,寸步都不敢离开。 神医已经诊断出她喝了稀释过的鹤顶红,给她催吐清了肠胃服了解百毒的丹药,能不能醒是未知事情,醒来能不能活更是不可预计。 “言公子……”目睹他伤心之态的陈生欲言又止。 “陈公子还是先出去吧。”神医阻拦了他。 “唉……”陈生又看了言阙一眼,而后默默退了出去。 传闻位言阙拒绝继承皇位,就是因为一位哑女。他怎么就那么愚钝呢,没有把这点联系在一起。 “她会醒的对不对?”言阙紧紧攥住了她的手,神色间隐隐有些疯魔。 神医看了床上的女子一眼,双眼仍然紧闭着,嘴唇微微有些发紫,悲悯地闭了闭眼睛,低叹了一口气,往门外走去。 “你会醒的。”言阙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你一定会醒的对不对?我亏欠了你那么多,你不醒过来怎么报复我?” 床上的人没有给他一点回应,他仍然没有放弃,继续道:“当初你为了我,上刀山下火海的心甘情愿,那如黄鹂鸟般的喉咙被人害了也在所不惜。那时候你是那样的爱我,我不信你完完全全就把我放下了!我不信!除非我死才信!” 他说着说着,竟也有些不落忍了。 她是孤女,因为他的一饭之恩,执意要报答。当时的他,是当朝有名的闲散浪荡王爷,实际上却另有野心。 他寻找了一批孤苦无依的男孩和女孩,让人特意把他们培养成杀手。她从中脱颖而出。他也赐予了她名和姓表示嘉奖。 她是他培养出来的最顶尖的诱杀者,却不是一位最顶尖的杀手。她对他言听计从,却事事都要求做到最好。他开始以为是她个性使然,然而一次诱杀任务中她九死一生回来做的第一件事却是像自己邀功。过程中,他慢慢发现了她对自己的情愫。 可他自小出生在皇家,身边什么美人没有见过,自然也不会在意这么一个小小的女人。哪怕她费尽心思完成每一次任务讨自己欢心。 皇帝去世,九龙夺嫡,他这位皇叔却也想分一杯羹。因此,他派她出去刺杀赢面最大的四皇子,却没想到对方早就布下天罗地网等着了。 她被自己这位四皇侄毁了嗓子,挑了手脚筋剥光了衣服丢到了街头。目的当然是毁自己脸面。她执意于报答自己,自然不会给自己添麻烦。她当日也是准备服毒自杀的,却被活生生敲断了牙齿。手下来报的时候,他第一次心疼。 他原本是打算过段时间让人把她领回来的,等他再去寻的时候她已不知所踪。没想到她竟是到了这杭州的原府来。 他不敢去想她这一路经历了些什么,可再次遇见她,他的心中喜悦参半,愧疚参半。他成功从这场夺嫡之战独善其身,却始终愧疚于一位叫做位时一的孤女。 “我答应你,只要你醒来,你就是要我的命我也给你。”他敛下眼眸,遮盖了其中情绪,继续道:“你知道我的,从不食言。” 因此,他也没能注意到床上躺着的哑女睫毛颤了颤。 “你不知道那日我是有多悔。我明知他狡诈,却偏偏要让你去执行任务。可你明知道是去送死,你为什么不反抗。我的一饭之恩,就真的值得你付出生命的代价吗?” 言阙问她,也是在问自己。 自她“消失”以后,他的身边再也没有真心对他好的人。他也才明白自己到底错失的是怎样的珍贵情意。 “你难道就不恨我吗?”他把她的手抵在了自己的额头,“你要是不恨我你为什么不睁开眼看看我?要是不恨我,你为什么看到我就要服毒。你为什么?你说说你这是为什么啊?” 他用帕子捂住嘴咳了一声,鲜红色的血染红了金色的绣线。 “你就是恨我怨我,所以你才对我避而不见。从那株州跑到这杭州来。你要是不恨我……”他愣愣着看着被染红了的手帕,“你活着就好。” 他已不敢有所求,只希望自此以后,她好好的活着就好。 “你一定要活着。”他攥紧了她的手,忏悔道:“哪怕你恨我怨我哪怕想杀了我,只要你活着,我便别无所求。” 床上的哑女缓缓睁开了眼,一双清澈的眸子盯着他看得他心里发慌。他险些忘记了她是最合格的诱杀者这一身份。 他清醒了过来,却什么也没做,只是凝视着她。 她从床上突然跳起以箭一般的速度出现到他身旁,锋利的木簪抵着他的动脉。 第四百四十章 卑微哑女丫鬟(4) 缓缓地,她手中的木簪落了下来。 她就站在那里那样防备地看着他。她的眼神让他害怕,更让他心疼。 她背转过了身。 “你始终不忍心。”他没有劫后逢生的喜悦,反而更觉得悲苦。是他害了她的一生。 “你不要害怕,我不会再允许任何人伤害你了。”他一步一步走向她,试图安抚她,却让她更加紧张,她直接捡了桌上的茶壶摔碎,把那锋利的碎瓷片紧紧捏在手心里。 言阙注意到了她手上滴下的殷红,心痛得快无法呼吸。她到了现在这种境地,竟然还是以伤害自己为代价。 “你不要动,我不会伤害你。”他喉中苦涩,知道自己说什么她都不会再相信。 锋利的碎瓷片贴在了她自己的脖颈上,她就那样径直地望向他的眼眸,她眼眸中的哀痛刺痛了他的心。 “你放下,你放下。”他已经快要语无伦次,“你杀了我,你杀了我,一切就解脱了。” 她却置若罔闻,锋利的碎瓷片一寸一寸地刺进了自己的皮肉里。 她要他记住重逢的这日,她要他一辈子都忘不了。 “我后悔了。我早就后悔了。”他自袖中掏出匕首,狠狠刺在了自己的胸膛。 她的眼眸瞬间湿润了,手中握着的碎瓷片也掉了下来。 “别为我哭。”他嘴角的笑意是那样的真实。 她对他的心仍然没变。 她仍然是他阙王府最顶尖的诱杀者。 他突然间看懂了她的眼神表达,她在说自己真狠。 是啊,他怎么能够不狠呢。他要是不狠,母妃是宫女出生的他怎么能够安然享得如今的位置。她还是这世界上唯一了解自己的人。 “走吧,趁着没有人发现,走得远远的。”他的心怎么能够不痛呢。可比起不见她,他更难过她在这世间彻底消失。 “原世祺已经娶了妻,你不要再回去了。他性格软弱又无主见,并非良人。”他忽然觉得自己有些唠叨,可他实在是有太多的话想告诉她了,“我在这杭州的码头有一辆船,你只要报我的名字,船夫可以送你去任何地方。你走得远远的,这样我们就可以再也不见。但至少让我知道你还活着。” 她的眼泪流得更急了。 她缓缓靠近了他,用双手捂住了他流血的地方。 “你在担心我?”他忽然笑了起来。 她早就知道他模样生得极好,笑起来也好看,却始终没能见到过他发自内心的笑。他这一笑,一笑生花。 “快走吧,好好活着。”他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我的一饭之恩,你早就报完了。我们再不相欠。好好活着。” 这句“有缘再见”他不敢说出口。 她忽然哭着跑了出来。 她是要走了吗?他很想装出释然的模样,可心里却好像缺了一大块。 神医正准备过来看看病人的情况,没想到刚进院门就被病人给撞倒了。没有防备之下,他直接摔倒在地。 他对面的病人也蹲在了他的身边,连手带脚地比划着。 原来这位病人是为哑女。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没有听到她发出一点声音。 哑女对着他比划了一阵,从没接触过这类人的他始终不明白她要表达的意思。 “你能不能找笔书写?”他提出了这个要求以后觉得自己这完全是强人所难了。于是他亲眼见到她捡起地上的石头砸向自己的手腕,嫣红的血流出,她把血擦到了自己的心口处。 他勉强明白了有个人受伤了,受伤的地方是在心口处。可还没等到他细问是用什么工具所伤,或是确认是不是被石头所伤,便被她一把拽了起来往屋子里奔。 他还是第一次遇到力气比男人还大的女子,一时之间竟然没能挣脱。想着救人要紧,他也顾不上什么男女有别的繁文缛节了。 他一进这房门,便见到了摇摇欲坠的言阙,还有言阙胸口上插着的那把匕首。 他记得很清楚,这把匕首是言阙的贴身之物,从不轻易示人。他不禁猜测,这伤口是言阙自己所为。 言阙本来以为她是要逃开他,却没想到她是去为他寻大夫。他沉寂的双眸瞬间被喜悦点燃,亮得惊人。 “先活着再说吧。”神医这时候再看不出言阙对这位哑姑娘的情意,那就是傻子了。 他掏出了自制的丹药塞到了言阙口中,还劝了一句,“人死了可什么都没了。” 随后才给他拔出匕首,涂抹上了金创药。 他给言阙涂药的时候,哑女始终背对着他们,可她那无处安放的脚尖却泄露了她的内心。 唉,一个郎有情一个妾有意,倒是他多余了。 “你到底是狠不下心对我。”包扎好的言阙躺到了床上休息,眼睛却紧紧盯着她所在的方向。虽然他清楚自己避开了心脉部分,但伤的毕竟是最脆弱的地方,而且这种方式似乎更能让她同情自己。 “欺负一个姑娘家,你倒真是好意思。”神医给他敷药过程中自然发现了他的小心机。可他没有开口。也自知没必要开口。 “神医,我的身体有什么大碍没有。”言阙特意给他使眼色,希望他配合自己。 “好好静养,多吃养身补气的食物。”他直接丢下了金创药瓶离开了此地。 他当然有更好的治刀伤的药物,可言阙这样自己损伤身体发肤的人不值得他的心血。也不值得这位哑姑娘的付出。 “心口好疼。”他捂着心脏低喊了一声。 原本背对着他的她,突然向他飞奔过来,却又硬生生停在了他的床前。 “过来。”他态度强硬了起来。 以往还在阙王府的时候,每每他用这样的语气下达命令,她都不会拒绝。 她有些扭捏地扯了扯袖子,但还是如以往一般慢慢靠近了他。 言阙一把捉住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也顾不上什么疼与不疼了,注视着她的眼睛宣誓道:“因为你走得太迟,我改主意了。这一辈子你都别想离开我。” 第四百四十一章 卑微哑女丫鬟(5) 他言阙在这世上活了三十多载,第一次碰到如此真心对自己的人。错过了一次,他再也不能错过第二次了。 他抬头看她,却看到了她惊恐的眼神。 走出院门不久的神医想到还没有问询女病人的身体情况,又折返了回去。推开门,一眼便发现了言阙心口才包扎好的伤口又裂开了。 恨铁不成钢,他直接把药箱丢了过去。却被哑姑娘硬生生挡了下来。 “这是何苦呢?”他自言自语地走了过去捡起药箱。 他早就计算好了距离,最多落到床铺面前,根本就不会伤到床上的言阙分毫。 “疼不疼……”言阙心疼极了,从床上爬起,去捉她的手,却被她躲开了。 “过来。”他眼眸冷了下来,拼命忍住了喉中的酸涩。 她没有动。 神医倒是开了口,道:“你不要吓到她了。” 言阙没有搭理他。 就在刚才他看到了她手上破碎的伤口,才明白她刚刚走向自己时候突然的扭捏是什么意思。 “过来。”他黑着脸,语气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强硬。他看到了她眼中的害怕。 她到底是过来了。 他用力地捉住了她的双手捋开了她的袖子,女孩儿应当白净的手上却布满了伤痕。她用劲地挣扎着,却敌不过他,只能被动承受着他的低气压。 神医想自己有必要站出来为哑女姑娘说说话了。 “之前我进院子的时候碰到了她,她咿咿呀呀比划了半晌我也不明白,她就捡起地上的石头把手腕给砸了,把血抹在了心口位置,我这才明白了。” “你怎么就不往你心脏上面插一刀,疼死我算了。”言阙听得又心急又气恼,轻轻抚摸着她那还粘着石头碎片的左手腕,拼命忍住了热泪,道:“疼不疼。” 她看向他的眼神缓和了许多,犹豫了半晌,轻轻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不疼呢?”神医暗自咕哝了一声。 是啊。怎么会不疼呢?!言阙自己也不相信她的这副说辞。他再去看她的衣服的心口位置,深色的衣服上仔细看还能看出褐色血迹。他真傻。傻到什么都发现不了。 “不疼。”她用手比划着,“真的不疼。” 言阙一把抱住了她,揉了揉她的头发,轻声细语道:“下次你可不能这样了。” 她没有作出任何回应。 “我死了就一了百了了,你何必这样自讨苦吃。”言阙有些怒了。 “我先给病人诊断诊断。”神医看两人之间的气氛突然有些变味,赶忙站了出来打圆场。 见言阙没有说话,他主动给哑姑娘检查起身体来。发现她的身体已无大碍,但后续有没有别的后遗症,现在还不能预料。 他把自己所诊断出的一切如实相告。 “谢谢。”哑姑娘比划着感谢了他。言阙却意外地瞪了他一眼,抢过了他的医药箱,从里面抢了好几瓶丹药藏到袖子里。 “你个贼。”神医赶忙把自己的医药箱收起来抱在怀里警惕地看着他。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言阙把自己精心挑选过的丹药往袖子更深处藏去。 “呸,强盗。”神医搂紧了自己的医药箱小跑了出去。他觉得自己就是心太好了所以一再被欺负,亏他之前还想着给言阙这个贼人包扎。 “他走了。你把药都收起来。”言阙把袖子里的丹药一股脑儿倒出来塞到了她的手中。她不要,他赶忙道:“这些丹药的原材料都无比珍贵,要是摔坏了那可就可惜了。” 她想了想,没有挣扎了,乖乖地摊开手,看着他把一瓶又一瓶地丹药放在自己的手心里。 “好好拿着,以备不时之需。”言阙又躺回了床上,可怜巴巴地捂着自己的心口作皱眉之态却不哀嚎。 “吃药。”她点了点他的胳膊,递给了他一瓶绿色的丹药。 他接过了药瓶问道:“你懂医理?” 见着她笃定地点了点头。 他忽然欣喜起来。 她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傻,甚至是更聪明。以她自己的手段,其实也能够安然从原府出来的。她所谓的服毒,其实早就掌握了一定的剂量。 原府。早已闹的天翻地覆。 原世祺醒来便把新房内的一切都打砸了干净。他没想到自己一次一次的妥协根本没能换回父母妻子对他一见钟情的姑娘的接受不说,甚至还加速了她的死亡。他怎么能够受得了。 “少奶奶,怎么办?”婆子丫鬟们全部挤到了角落等待着她站出来处理。 “让他砸,让他闹。”原先的方家大小姐,今日的原家少奶奶,摸了摸自己的鬓角,眼神无悲无喜。 母亲很早就告诫过她,人是不能太贪心的。她既然已经贪心了,那么好的坏的都只能自己受着了。 “啊……啊……哈哈哈……啊哈哈……”浑身脱力的原世祺躺倒在地状若癫狂地捏着那些摔碎的瓷片桌角。 他恨啊。他心里苦啊。 他喜欢的姑娘更是无辜啊。因为他……他闭上眼,润洁的泪珠顺着脸颊往下滴落。 “少爷,少爷……”胆大的丫鬟慢慢靠近他,想要把他扶起来。 “滚……都给我滚……”他抓起碎瓷片像丫鬟丢去,哪里还有一点平日的温文尔雅模样。 “婚前你要是有这样的勇气我倒是佩服你。可人已经死了,你现在所做的一切已经毫无意义。”原家少奶奶把哭得伤心的小丫鬟护在了身后,望向自己那正为一个丫鬟哭泣的丈夫,明明心痛无比却装作若无其事道:“只有懦夫才会把所有的过错推诿给别人。” “滚,你现在就给我滚……”原世祺现在根本就不想听任何人说话。 他只想一个人好好待着,待到他感觉不再心痛为止。 “这是我的房间,要滚也是你该滚。”原家少奶奶拿出了自己应有的霸气,居高临下地看向自己丈夫,眼中带了些许鄙夷道:“男子汉大丈夫,应当做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岂能因为儿女情长而罔顾自己的责任和担当?!” 第四百四十二章 卑微哑女丫鬟(6) 原府的家事最近成了整个杭州的笑料。 所有人都知道原家少爷喜欢上了一个哑女丫鬟誓要娶她为妻,结果因为家里的阻拦和欺骗,哑女丫鬟在他新婚那日被活生生烧死。丫鬟死去的第二日,原家少爷便主动断绝关系离了家四处闯荡。自此,再也没有人知道他的下落。因为此事,原家老爷和夫人相继气倒。 与此同时,言阙带着位时一前往株州。同行的还有陈生。 陈生一路上都在观察位言阙和哑女的相处情况,越观察他越心惊,打定了主意日后定不能惹了哑女不开心。 位言阙是当朝皇帝最尊敬的皇叔,允诺过他的事情,自然不会食言。路上的闲暇时光,他已经在幻想自己到了株州以后立刻便能如愿以偿地接到诏令。然而,路途还未至办,他们一行人便遇到了埋伏。 “道上的兄弟,大家为的都是财,我这里有不少银钱,可供兄弟们过上一段时间好日子了。”陈生主动把自己的钱财“贡献”了出来。 然而这群人不为所动,反而是开始确认起他们三人的身份。 “你们可是从杭州过来的?” 位言阙警惕地看向这群人,同时不着痕迹地挡在了位时一的面前,对陈生低声道:“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来的人皆为一群土匪一样的打扮,可他们既不求财也不为劫色,那么他们只有一个目的了,杀人。 陈生和他对视一眼,率先发动了攻击。来的这群人早有准备,一时间打得难舍难分。 “先杀了那个女的。”领头的男人一眼就发觉了位言阙在维护着她,率先向她刺去。他手下的一群人听到他的号令也纷纷向她发动攻击。 这群人立刻围住了她。他却还不能脱身,根本就不能靠近。位言阙急得眼睛都红了。 “顾好自己,我去帮忙。”陈生一刀砍死了身边的人,向她飞去。就在他即将靠近包围的人群的时候,这些围着她的人突然倒了下来。 明亮阳光下,倒下的一群人,他们眉间位置都刺上了三枚泛着金光的银针。 位言阙见她脱离危险这才大口地喘气起来,看向她的眼神中满是赞赏。 最优秀的诱杀者始终是最优秀的。无论任何时候,都是最优秀的。 “没事就好。”陈生默默看了她一眼,突然醒悟了过来:他不仅不能惹她不开心,他还不能得罪她,不能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接下来的解决方式就很简单粗暴了。 陈生只看着这位口不能言的女人撒出去了一大把银针,原本还在举刀冲向他们的人们,一个接一个地倒地。 要不是他始终乖觉地待在她的身边,他可能也会怀疑自己会和那些人一起倒下。 找茬的人全军覆没。他们继续赶路。 原本在外面当车夫的他,这次乖乖地坐到了马车里面。他觉得自己受到了惊吓。 夜晚他们到达了一个荒村。他们收拾了一个干净一些的人家户住了下来。 疲劳了一天的三人决定在此休整一夜,明日再出发。却没想到,睡到半夜,又是一群杀手直接往他们而来。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陈生彻底怒了,他把这群人想象成了田地里长坏了的瓜,拿起刀就向这群人砍去。他那不要命的劲儿得了位言阙的欣赏。 陈生在砍杀敌人的过程中,一直在等待她放大招,可他全身伤痕累累了也没见她有什么动作,顿时慌了,向她大喊道:“哑姑娘,快放银针,杀了他们。” 位言阙回头和她对视了一眼,发现了她的苦笑,以为她不能继续施展之前的银针了,于是一边保护着她,一边想着退路。 陈生暗暗叫苦。早晓得她不能继续放大招,他就不强出头了。他们家可就他这么一个儿子,整个家族都还寄希望于他振兴家庭的同时带动家族发展呢。 “不行,我不能死。”已经力竭了的他再次提起刀砍向这群敌人。可这群人是有备而来,在打车轮战,一群人受伤了退下去一群人冲上来,络绎不绝。 这庙子周围都被杀手围住了。他们人多势众又有备而来,自己这边满打满算才只有三个人根本就冲不出去。位言阙有些心急了。 他没想到这背后的人竟然有这么急,一次又一次地派人阻拦他回去。他敛了敛目,把手中的长剑握得更紧,他是一定要回去株州的。不然就让这群人背后的人得逞了。 本来他浑身都是怒意的,被她扯了扯衣角,回头看她的眼神中却铺满了温柔。 “别怕。我们会平安的。”在这件千钧一发之际,他仍然在安抚着她。 她看着他点了点头,眯起眼睛笑了起来。 他辨认出了她的口型。 “我信你。” “我们一定会平安的。”他浑身充满了巨大的能量,再次向前冲去。 他发誓,只要今日他位言阙不死,那么背后的主谋他一定要找到,凌迟处死还不够,死了还要被他鞭尸。 陈生回头看向位言阙的时候,正对上哑姑娘的眼神,她凝重地看着自己,对着自己说道“出去,快出去”。他辨认出了她的口型之后,基本没有犹豫,拼尽了全力厮杀出了一条血路。 “出去。”她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推开了他。在他的身侧正好是道破门,他倒向的地方是外面的平地。 她突然回头看了他一眼,笑得是那样的天真,让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在天桥底下的相见。 其他还没来得及反应的杀手们,瞬间被这下陷的地面吞没。来得及反应的杀手们却被这巨大的力给拉着往下坠。 陈生死死拉住了位言阙,眼睁睁地看着哑姑娘和这荒庙一起坠入地下。 位言阙张大了嘴巴却没发出一句声音。他突然明白了她为什么没有使用银针,并不是不能,而是来不及。作为最优秀的诱杀者的她,早就找到了最方便快捷的诱杀方法。 回过神来的其他杀手们继续向他们冲过来,他如愤怒的战神般挥出自己的长剑。 “活着。”这是她最后对他说的话。 第四百四十三章 卑微哑女丫鬟(7) 位言阙最终回到了株州。代价却是永永远远地失去了位时一。 他很快便查出了路上一系列事件的背后主谋,是他那最亲爱的皇侄,当今的皇帝。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他不能因为一己之私,而毁了百姓们好不容易才拥有的太平生活。可他却不介意给自己这位皇侄添添乱。 他给他皇侄的后宫送去了朝廷各大官员的女儿让她们勾心斗角扰乱他的后宫让他分心,他联合朝堂上的各大清廉官员让他皇侄施行各种仁政以惠百姓却得罪既得利益者,他鼓动民间的士子作诗写文各种批判朝政弊端惹自己这位皇侄震怒降下文字狱…… 在株州人人自危的时候,杭州却是一派歌舞升平景象。 原府的少奶奶生了个宝贝胖儿子,让方原两家都笑开了花,特意设了粥厂接济百姓。同时还给来喝粥的百姓一人三个铜板,一直持续了半个月。 原家少奶奶有了儿子,对不回来的夫君也没有那么挂念了。只是孩子日益长大,长得越来越像离家的夫君的时候,她偶尔还是会有些失神。 夫君虽然离了家,可她是这堂堂正正的原家少奶奶,她依然得到原家上下老小的尊重,没有谁敢轻看她。 她贤德的名声渐渐四散到各地。让在外漂泊的原世祺都得以听闻。 在她和儿子玩耍的寻常的一天,她那早已离家多年的夫君回来了。他沧桑了许多,没有了当初的少年意气。 早就气消了的公公婆婆,看到他顿时红了眼圈。他回到了这个家,继续当着他的原家少爷。他们总是避免独处。一起相处的时候,他依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她。她也不再介意。因为她已经求而得之了。 她只想守着自己的儿子长大,替他寻上他自己中意的人,不再重复自己的老路。 皇帝的名声,毁誉参半。民间大多都是支持他改革的声音。可上层的既得利益者却处处反对他的改革。他大为光火。迫于无奈之下,他重用了自己一直忌惮的言皇叔。 宰相劝他另择人选。他心里怎么不明白人选要另择。可他没得选择。 这位自先帝在时便野心勃勃的皇叔,亲自诱杀了先帝最引以为傲的儿子他的皇弟,还企图杀死四皇兄。四皇兄最后还是死了。四皇兄临死的时候,告诫了我一定要找机会除了这位皇叔。 他无时无刻没有在想这件事,在找机会。终于,这个机会让他等来了。然而,他做足了周全的准备,派出了自己最顶尖的杀手,他的皇叔还是没有死,还顺利地回到了株州。株州人多眼杂,他自然不能再下手。 他现在重用皇叔未尝没有把矛头引到他身上的意思。可最后他还是被自己这位皇叔摆了一道。在前朝斗智斗勇多年,却没想到在后宫栽了个大跟头。他被最宠爱的妃子下了毒,毁坏了身体的根本。他特意隐瞒了一切,秘密处决了自己的宠妃,还亲自教养了自己的大皇子。等的就是有朝一日,他离开可以让幼帝担起身上的担子。 “皇上,三思啊。”因为他亲自下旨嘉赏皇叔,宰相又来进言了。 “咳咳。”他捂着自己的胸口,吐出了一口鲜血,知道自己已经时日无多了。 宰相虽然没有什么大本领,但实实在在是个忠心的人。虽然有时候确实是非常愚忠。 “皇上,保重龙体啊。”宰相想要上前,看到皇帝身上穿着的龙袍牢记着等级制度,踌躇着又退了回去。 “无碍。下去吧。”他把带血的帕子藏了起来。 他重病的事情瞒着所有的人,连宰相也被他瞒得死死的。不是他不能相信别人,而是他不敢信啊。这朝堂上,多少人看着是站在自己这边的。可等自己一死,他们又该作何选择? 宰相深深地看了一眼皇帝,他知道自己这位女婿心事重但没想到他对自己的防备心也是那样的强。前朝后宫多少人都在传皇帝身体不好,偏偏就皇帝自己要自作聪明瞒着甚至连御医也不看。 “唉。”管他什么前程不前程的呢。先顾好眼下,再一步一步来吧。他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离开了。 “怎么还不走?”皇帝以为宰相还在对面站着。 “是我。”位言阙挥了挥手,随侍在皇帝身边的宫女太监们全部退了出去。 “皇叔今日真是好兴致,怎么想起来过来了。”皇帝笑得开怀,暗地里牙齿咬得极紧。他晓得自己这位皇叔本事大,但没想到自己还没死呢身边的那么多人都已经站在他这边了。 “臣,特意来向皇上道谢的。”位言阙说是这样说,却没有任何感谢的动作。 “皇叔这件差事办的特别妥帖,已不可再封,只能给予财物嘉奖,已经是委屈了。”皇帝仍然笑着,笑容却明显有些虚浮了。 “臣,向皇上道谢的并不是赈灾之事。而是七年前……”位言阙锐利的眼神看向了自己这位皇侄。 “皇叔是在说什么呢?皇侄倒是一点都记不清了。”皇帝打着哈哈。虽然他明白他这位皇叔最是记仇。 “皇侄的身体似乎是一日不如一日了。”位言阙意味深长地看着自己这位皇侄。自作聪明说的就是这种人了。 毒,是他让人下的。毒药,是他的人看着他喝的。毒药发作,每次都有他的人看着。怎么能够骗过他呢?! “皇叔既然心知肚明,为何还要来侮辱于我。”皇帝气得吐出了血来。这次,他没有擦,而是就这样死死地瞪着对面的人。 “你放心,我不要你的皇位。我对它,也不感兴趣。”位言阙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目光悠远,“我来只是想告诉你一件事情。七年前,你做错的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你不该杀了我最心爱的女人的。”位言阙轻轻阖住了眼。 门外,早就准备好了的诱杀者,一箭射中了皇帝的眉心。 【任务完成,收获【王爷千念】】 第四百四十四章 卑微哑女丫鬟(番外) 我是孤女出生。 不知道自己是从哪里来,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下去,能够活多久。但我尽量地为活着而挣扎着。 没有人教我做任何事情。但我知道我要穿衣服吃饭睡在暖和的地方。所以我会在街头寻找被人丢弃的衣服裹在身上,会去各个地方乞讨食物果腹,会去天桥洞里街角巷口睡觉。哪怕贱如蝼蚁,我仍然坚持着。 这样的日子,我一直持续到……我也数不清具体过了多久。但自他出现以后,我的人生开始发生转折。 他出现的那天,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那是因为那天是我人生中第一次吃到一个完整的鸡腿。那是我费劲千辛万苦才从春娇院的姑娘手里得到的。 春娇院的姑娘其实很讨厌我,我当然能够看得出来。可我不介意这一点。因为她厌恶我的同时,也把我当作乐子取笑。在她没有客人的时候,我就会偷偷跑去她的后窗。她心情好就会逗逗我,有时候是花生米,有时候是客人吃剩下的酥点,有时候是她啃了一半不想吃了的水果……我通通来者不拒。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会扔东西打我,打完我她就会坐在窗子那里哭诉她的命苦。说起来,她也是位可怜人。早早就被爹娘卖到这春娇院当窑姐,还定期过来要她挣得银钱。有她哭诉的这些事情垫底,我想了想,有爹娘还比不上没有。至少这样我自己吃饱了就可以了,不用被家里人哭着扭着喊着赖着要钱。 思绪发散得太远了。说回我和他的第一次相见。那是在我刚刚吃完鸡腿正在烂稻草上擦油的时候,他突然出现在了我的面前,挡住了我的光。 这处栖身之所,是我自己费尽千辛万苦才找到的,冬天暖和,夏天凉爽。所以我想要是被别人发现了别人肯定也会争抢,我当时理所当然地以为他是来和我抢地盘的,于是死活都没有抬头。却也因此被他的声音惊艳了一把。 我可以拍着胸脯保证,我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听到有人有这样好听的声音。所以我缓缓地撩起了我遮脸的头发看向了这位不速之客。 他,向我伸出了手。 我还是第一次受到这样隆重的待遇。我不知所措,我想伸出自己的手,余光却瞥到了上面还没擦掉的油光,我赶忙把双手藏到了背后。 他笑了。他笑得可真好看。他一笑就像世间上的所有忧愁都不存在了一样。我沉溺于他的笑容中,也忘记了自己的晚饭还没有着落这一事实。后来,我就再也没看到他对自己笑过了。哪怕我事事都做得完美精细,让他称心如意,他也再没有笑过。 接下来,我更没想到的是,他还带我去饭馆里吃了平生第一顿饱饭。 从来没有人对我这样好。他是第一个这样待我的人。为了这一饭之恩,我想,我也要尽力报答他。可我是蝼蚁是烂泥是大街上人人看到都要避开的贱民,他看起来却是那样的高不可攀。我不知道自己该怎么做才能实现自己报答他这一“理想”。 “理想”这个词还是春娇院的姑娘教我的。她和我说过,她的理想是攒够钱赎身去到别的地方嫁人过日子。那从吃完他的那一顿饭后,我想我的“理想”就是报答他。 好在,他给我提供了方法和路径。 他把我送去了一个地方。这个地方藏于深山密林之中。在这里,我还见到了不少其他的人。可我从来不打听他们的来历,也不好奇他们没什么来这里,更不和他们交往。我始终抱定了自己的理想,只为了实现这一理想而奋斗。 他们,很快便不是他们了。我亲眼看着他们掉入陷阱,看着他们自相残杀,看着他们因为找不到食物而饿死。我想,他们真蠢。活着,是要拼命的。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招惹我的人,我自然一个都没放过。记忆最深刻的一次是和一个比我强的人同归于尽,最后双双摔下悬崖,被困于水潭的陷阱中。那是我唯一的一次对旁人的心软。我救了他。 他却恩将仇报,想要掐死我。没办法,我只好先下手为强了。 他死了。 我看着他的尸体很平静。因为这时候,死在我手上的人已经很多很多了。 不知道水潭里的水能不能喝,保险之下我亲自割开了他的动脉,喝他的血,也吃他的肉。我向来是不挑食的。我也没有挑食的余地。只是想起那段日子我偶尔还是会反呕。因此,我牢牢把这段事情记在自己心里,谁也没有讲过。似乎,我也没有任何人可以去讲。 时间过得很快。我从悬崖底下爬上去,便回到了他的身边。我开始的身份是他身边的一个丫鬟。我随他去各个地方,偶尔也替他做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不明白对错,也不明白是非。我也不想明白。我只知道,他是对我好的。 开始执行任务的时候,我总是伤得很重。可我每次回来,总会看到他眼里的不满。我不喜欢他用那样的。眼神看我。后来,我就很少受伤了。 我其实很少说话。因为他夸我声音动听的缘故,我更不愿意开口了。私心里,我希望他一个人听到我的声音。没过多久,我就哑了。也并不觉得惋惜,因为我本来就不介意能不能开口说话的。 接到他给的诱杀四皇子的任务,我是有些犹豫的。我不是怕死,我是怕自己再也看不到他了。我还没有看到他第二次笑过呢。可我还是义无反顾去了。 我被捕了。天罗地网,各大高手。理所当然的结局。四皇子却没有杀我。但四皇子加诸我身的事情却让我感到耻辱。 我没有选择死。哪怕他没有派人来救我。 我挣扎着爬到了河边。我从河边坠落,顺着河一路飘到了杭州。 杭州是个好地方,我遇到了一个很好很好的男子。他什么都不介意我,想要把我娶回家。可惜我哑了,我也不能写字,不然我一定告诉他,我早就有心上人了。 第四百四十五章 贫穷女大学生(1) “孩子爸,明天就是时一去北京师范大学报道的时候了,她生活费的事情你是怎么想的?”康妈妈关掉了电视,把手里的遥控器往桌子上一放,自己推着轮椅走到了丈夫的身边。 “你身体不好就不要折腾了,好好休息。”康爸爸把计算器收了起来,白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数字。全都是他们一年需要担负的开支。 “都怪我身体不好。”康妈妈看了一眼便自责了起来,“要是我身体好些,也不用拖累你和女儿了。这么大个家全靠你的教师工资撑着,真是太辛苦你了。” 她说着说着便小声啜泣起来。 康爸爸把妻子揽在怀里,安慰道:“我们马上就苦尽甘来了,等孩子读完大学就可以出来工作了,到时候我们俩就可以放心了。” “孩子大学要读四年呢,这四年学费和生活费都还没有着落。”康妈妈更加伤心了。 “这些事情你不要担心嘛,总有我来想办法。再苦不能苦孩子,实在不行我们就把房子卖了,等以后经济宽裕些了再买一套就是了。”康爸爸嘴角向下耷拉着,实际上,这个家已经走到穷途末路了。 孩子妈三年前得了肿瘤,治疗花去了这个家所有的积蓄,甚至还欠了一些外债。他虽然是县城的小学老师,但因为学历的问题一直调动不上去,也评不了职称,工资一直就那样子。就这么二千多的工资,还得分出一半给孩子妈买药吃,一半用作家用和人情往来,日子一向都过得是紧巴巴的。 好在孩子读书争气,一直都是县里的第一名,高中基本没花什么钱。这次又考上了北京的师范大学,更是喜上加喜。可本就不宽裕的家里,现在又要负担上一笔学费和孩子生活费,实在是捉襟见肘啊。 县城里倒是有贫困学生补助,可他是小学老师,要真去领了这个,背地里还不知道别人怎么编排呢。真是越想越头疼了。 他能够想到的事情,康妈妈自然也能够想到。可真要是把这房子给卖了,出去租房子住,他们生活还有什么保障呢。再说这房子还是孩子爸学校分的老房子,也没什么升值空间,卖也卖不了什么好价钱。可孩子已经考上了这样好的大学,总不能让她不读书吧! 两人相互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出了悲苦。 “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啊。”康爸爸把纸张折了起来放好,整个人都萎靡困顿了不少。 “爸,妈。” 听到孩子声音的两人突然噤声看向了门口。 门口是他们最心爱的女。她今天穿了件男士外套和女士运动服,脚下踩了双运动鞋,手上拎着一个大大的塑料袋。要不是她那青春洋溢的脸看得出是学生,不然都要被人以为是捡破烂的了。 康妈妈眼睛又红了。 都怪她拖累了这个家。自从自己生病以来,就没有给家里人置办过任何衣服鞋子了,以至于正在青春发育期的女儿只能捡一些她和孩子爸穿不了的衣服穿着。其他女孩子现在正是爱美的时候啊,她自己的女儿,唉……她抹了把眼泪。 “回来了。”康爸爸也不忍心看自己女儿了。 他好歹也是个小学语文教师,明白物质与精神之间的关系。女儿能够顺顺利利考上大学,拥有健康的身体和积极的精神,是他所欣赏的。可物质上,他和妻子对孩子真是亏欠太多了。 “妈,你身体不好,前不久又摔了脚,一个人在家的时候可要注意了。家里能不动的你就不要动,好好保养身体比什么都重要。”时一没有往他们的房间走,就站在门口看着这两位老人。 他们不同于其他同学的父母。他们生育原主的时候都是35岁左右的年纪了,所以妈妈的身体一直也不大好。经过这些年生活的磨砺,两人就更显老了。然而,他们仍然是这世界上最合格的父母。 哪怕家庭困难,他们仍然坚持素质教育,一以贯之真善美,所以才培养出了原主的知足和感恩。 只是后来,到了北京的原主被花花世界迷了眼,于是开始贪慕虚荣贪图享受借高利贷消费装富二代最后毁了整个家庭,也毁了自己。 “好。”康妈妈抽噎了一声。她不敢去看自己的孩子,不敢告诉她家里拿不出她的生活费和学费的事实,害怕看到她失望的眼睛,更害怕直面不合格的母亲这一事实。 “明天坐车走?”康爸爸装做若无其事的样子继续看书,然而那颤动的腿却泄露了他的真实内心。 他们家连孩子的学费和生活费都拿不出来,自然也拿不出多一张的火车票钱。所以只能让孩子自己一个人坐火车去学校报道了。 “嗯。大后天就开学报道了。明天7点的火车,坐两天两夜正好来得及。”时一态度坦荡,丝毫没有一点羞色和畏惧。 真是我的好女儿啊。康爸爸也不禁被女儿的态度所感染。可他这面皮子羞得很啊。这么好的孩子偏偏出生在他们这样的家庭,真真是受苦了。他喉头一堵,哽咽道: “家里可能拿不出许多钱……” “是妈妈拖累你了,让你大学也过不了舒心的……”康妈妈情绪崩溃了。 “爸爸,妈妈,不用担心我。我今天已经去办好了助学贷款了。”时一温柔地看向两位老人,歉疚道:“怪我没有早早告诉你们,反而让你们担心了。” “助学贷款?”康爸爸和康妈妈都懵了。尤其是康爸爸,他虽然是小学老师,却还没听说过这个呢。 “这是国家新出的政策。只要提供大学录取通知书和身份证其他材料就可以办理,大学毕业后还就可以了。”时一温和地解释着。 “生活费怎么办呢?”康妈妈喃喃自语。这仍然是一大难题啊。 “我到了学校可以做些兼职。爸爸妈妈只要给我第一个月的生活费就好了。”时一眯着眼睛笑着,仿佛没有一点忧愁。 第四百四十六章 贫穷女大学生(2) “你好,请问女生宿舍怎么走?” 稀疏阳光泄下,刚打完篮球的蓝预低头便看见了如江南水乡那般温婉的女孩儿。她此时正仰着头看着自己,眼睛微微眯成一道月牙,眼眸清澈得如那冬日的清泉。他不自觉地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觉得自己将要窒息。 后来的许多次,他回想起和女孩的这次初见,他都想到了一个词——一见钟情??。 “请问,您知道女生宿舍怎么走吗?”时一再次重复了一遍。 她与这个校园是那样的格格不入。在这条大道上走着的每个人都衣着整洁,女孩子大多都画着精致的淡妆。她偏偏一身废旧的衣服带灰带尘,手上还提着一个没了一个滚轮的破旧大行李箱。可没有人敢低看她。因为她的眼神是那样的清澈,她的脊背挺得是那样的笔直,她的笑容是那样的温和。 “往……往那边走……那边是左边,一直走……走到拐角就是……”蓝预抱着篮球结结巴巴地说道。 他之前上网看到了网上的争论:什么是女孩最美好的样子。他刚刚突然知道答案了。女孩最美好的样子是眼里有星辰大海,神色里有草长莺飞,肩上有千钧未来。 “谢谢你。”时一半抱着行李箱往他所指的方向走去。 “不谢不谢……”蓝预眼睁睁地看着她走远,而后猛拍额头,他真是太傻了,居然忘记问对方的名字和专业了。 时一找到了宿舍,推开门,迎来了三双探究的眼神。 “你们好,我是康时一。”落落大方,不卑不亢。 “我以为我已经是最迟的了,没想到你比我还迟。”祈扬扬从床上蹦了起来,给她指了指宿舍里唯一的空位,友好道:“以后我们俩就住上下铺了,请多指教。” 另外两个女孩儿看了她们两人一眼,继续做自己的事情了。毕竟是大学生了,对交朋友也没有那么热衷了。更何况,这位新来的室友的穿着打扮一看就不富裕更不像是北京人,就更没有欲望打交道了。 “谢谢你。”时一放下行李箱,郑重地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伸出去,“同学你好,我是浙江来的,名字康时一。以后就睡你的上铺了。相互帮助。” 这位是原主印象最深刻的室友。土生土长的北京大妞。在原主最开始走错路的时候,主动借了钱帮助她。只可惜,原主后来还是辜负她们俩的这番情谊了。 “我叫祈扬扬。”她伸出手去握了又握,“下次可别客气了,握个手擦什么擦呢。” 时一温柔地笑了起来,“刚才一路走的急,手上有汗。” 祈扬扬很少看到这样温柔得没有一丝戾气的姑娘了,态度友好得不得了,“赶快收拾吧。要不要我帮忙?” “不用了。我自己能行的。”时一把行李箱拉到了床边,开始收拾起来。 虽然这是初次见面,祈扬扬却从她身上看到了独立和果敢,也没说话,转身出去买饭吃了。 出门瞬间,她回头看向已经爬上了上铺的姑娘,姑娘的袜子发白还有个破洞,可她不见半点窘迫,跪着铺床的脊背挺得也是那样的笔直。 或许,这大学四年,值得期待。 她笑着踏出了宿舍门。 白天的时候,另外两个妹子都还有些高冷。到了晚上,都是离家的人儿,开始找起话题来。 “你们家里都给了多少生活费?”袁娇娇抱着自己的布娃娃率先抛出了话题。 “2500。”睡她下铺的陈圆圆报了个数字。 “我也是诶。”祈扬扬拍了拍上铺的床,大大咧咧问道:“时一,你呢?” “600。”时一阅读完《资治通鉴》最后一页阖上了,再把它郑重地放到了枕头边。全然不知,因为她报的这个数字,其他三人已经石化得哑口无言。 寝室熄灯了。三人躺倒在自己床上,各有各的想法,但谁也没有嘲笑她一句。 四人的宿舍生活正式开始,大学生活也正式开始。 开学第一天,辅导员带领着临时选出来的班干部发了新书。大部分人都把书随意往课桌里一甩,名字都懒得写。 和时一坐在一起的祈扬扬看着她一笔一画地在每本书的第一页右下角工整写下自己的名字,不禁好奇问道:“这是你习惯使然?” 时一侧头注视着她的眼眸,笑着点了点头,“是呢。” “我们老师说了,能认真写自己名字的人读书不会差的,你高中学习很好吧?” “还行。”时一写完了最后一本新书,看向她道:“你需要我帮你写名字吗?” “你愿意帮我写吗?”祈扬扬有些感动了。她本来是想读工科大学的,可是分数不够只好填了现在的学校,她可最讨厌文学相关的了,连带着在文学课本上写自己名字也讨厌。 “当然可以啊。又不是什么费力的事情。”时一把她的一整摞书抱到了自己面前。 “我也要写。”坐在祈扬扬身后玩手机的陈圆圆点了点时一的后背。 袁娇娇也不干了,赶忙撒娇道:“我也不想写,时一你能帮我写吗?” “都可以。”时一温温柔柔地全部答应了下来。 中午三个人商量好出去吃饭,看向时一的时候,都有些为难。 “要不然我们今天就不出去吃了吧?一起吃食堂?”陈圆圆扭了扭自己最新款的书包。 “不要,我假期的时候就听学姐们说了,食堂里的菜难吃得很。”袁娇娇摆弄着自己的真人娃娃。 “你们去吧。我吃食堂。”时一并没有逞能。从家里拿的600生活费现在已经只有560了,她还得坚持熬到找到兼职呢。 “好。”祈扬扬看了她一眼,拉着另外两个室友离开了。 她晓得时一是有自尊心的人,如果强迫时一跟上她们的消费水平,时一会很为难。而她们早就习惯自己的生活方式了,若是陪着时一委屈自己,其实也没什么必要。 人不会一直穷下去的。更何况时一一看就不是池中物。 第四百四十七章 贫穷女大学生(3) 三个家境相仿的女孩儿开始的时候还经常约着一起吃饭,过了两三个星期,大学生活的新鲜劲儿很快就没有了,也就各自忙各自的了。 陈圆圆进了舞蹈社,忙着排舞撩小哥哥; 喜欢二次元文化的袁娇娇进了cosy社团,每天玩得不亦乐乎; 外向活泼的祈扬扬去了社联,策划活动,认识新人,也很开心; 时一呢,每天早起晚归不是上课就是泡图书馆,难得见到她的身影。 宿舍里的四个人行动彻底分开。 然而就是这样天天见不到人的时一,仍然被班上的女孩子羡慕嫉妒恨着。 因为在大学这样的新环境里,她竟然获得了男生们广泛一致的审美好评。每天下课男生们络绎不绝地搭讪她,问要不要给她在图书馆占位置,问中午要不要给她打饭。时一每次都以“谢谢,不用了”五个字拒绝。她拒绝人的态度也是那样的温和,听在男生的耳朵里,就更殷勤了。 “你们今天是不知道啊,我刚从厕所出来就看到隔壁班的班帅给康时一递情书。那可是班帅啊,家里条件又好,还纯情,现在谁还花心思写东西啊。可你们猜康时一做了什么?”班上以大喇叭着称的齐佳故意卖了个关子。 她平日里最看不上的就是家里条件不如她的人了。当然,她的家庭条件也不是特别的好。但她总是有一种特别的优越感,觉得身边的男生都应该围着她转。至少,她在没上大学的时候,享受的都是众星捧月的待遇。可,她在大学里认识康时一以后,她原本享受的待遇一下子没有了。身边的男生们都跑去向康时一献殷勤了。她哪里还忍得了。 “她做了什么?”众人的口味都被她吊了起来,眼也不眨地看着她,等着她回答。 围观的人当然都是女生,也只有女生们才会对这样的事情感兴趣。 “她啊,什么也没做,情书也没接。温温柔柔地给人说了句‘谢谢你的好意,可我现在没心思谈恋爱,会影响学习’。”齐佳故意学着时一那样温柔的声调说着话,见着围观的大家七仰八倒地笑起来脸上的笑意就更加嘲讽了,“大家说说,现在都大学生了,还学习,学习什么呀?” “是啊,哈哈哈……”围观的女生们笑得更大声了。其中几个还特地附和起来: “你们别的人肯定还不知道这件事吧。康时一啊,每天就吃一顿饭呢,可省钱了。不过你们可不要以为她就不吃饭了。人啊,这就叫做高招。自己只买一顿饭,其他时间就让那些献殷勤的男生负责了。她啊,真是最擅长用‘示弱’这样的手段讨男生欢心了。” “是啊,是啊。我也是不明白了,她那副穷酸样子当初是怎么考上我们学校的。而且,她不过就是江南女孩的普通长相,也不知道给男生们下了什么蛊了,个个都喜欢她了。” “依我看啊,这个康时一钓凯子厉害得很,我们大家可得好好学学她呢。” …… 每一个女生补充附和,其他女生都跟着笑起来。 窗外,祁扬扬的拳头已经攥得很紧很紧了。她早就晓得班上的女生们都不喜欢时一,但没想到她们对时一竟然有这样大的恶意。她现在就要冲进去给她们这群多嘴的人一顿好看,让她们明白明白什么叫做“尊重”。 “别冲动。”刚从图书馆回来的时一按住了她的肩膀。 祁扬扬回头看向她,眼神倒是比被诋毁的当事人还要委屈了。 “你千万别听。”她害怕伤害到时一的自尊心,特意蒙上了时一的耳朵,然而里面八卦的人们并没有在意外面的这点动静,那嘴碎的话语一字一句清晰地传到了祁扬扬的耳中。 “你们这些事都不知道,肯定更不知道康时一家里的情况吧?”齐佳得意笑了起来,“我告诉你们啊,我在辅导员那里查了她的档案。她啊,是小县城出来的,爸爸呢,是个小学语文老师,妈妈呀,全职主妇,不久前还做过肿瘤手术。她啊,就是个一穷二白地女大学生。读书的学费都交不起,还是贷款来的。你们说说,她连书都快读不起了,还学着电视剧里那套演白莲花,真是让人恶心。口头禅么,经常就是那句‘谢谢,不用了’,也不知道那些男生是喜欢她什么?!” “哎呀,齐佳,这就是你不聪明的地方了。不读书怎么钓凯子啊。小县城里,能有咱们北京这样繁华这样富裕吗?她这才叫放长线钓大鱼呢。”人群中有人搭话道。 “是啊,也是我没想到。”齐佳故意拍了拍自己的额头,装作一副单纯善良的模样。 “你站着,我进去一下。”祁扬扬再也听不下去了,放开了捂住时一耳朵的双手,往门里面冲去。 “扬扬,别冲动。”时一死死地抱住了她的腰。 在学校打架斗殴是要挨处分的,祁扬扬家里虽然有钱有势能够摆平这点事情,但她仍然不愿意给对方原本平顺的人生带来任何一点的污点。 “难道就任由她们这样编排你吗?”祁扬扬怒了,愤怒地眼神扫视了教室里的一圈人等。 “清者自清。”时一仍然没有放手,“我和她们不熟,她们说我几句我也不会感到任何痛苦。可你是我的朋友,要是你因为我的缘故而导致自己的大学档案上有了污点,那我会愧疚一辈子的。” 原本八卦地正欢的一群人,见到这副阵仗,忽然都噤声了。再也没有比编排当事人被当事人撞见更尴尬的事情了。 “你们干什么呢?”齐佳特意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反问道。当然,要是她的脸不这样红就更好了。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就是在座的各位了。”祁扬扬瞪了齐佳一眼,咬着牙一字一句道:“还有,你们下次要是再被我听到说康时一任何一个坏字,我祁扬扬就是不读这个大学也要把这个说话的人一起带出这个学校。我说到做到!” 当然,也没有人怀疑她做不到这一点。 第四百四十八章 贫穷女大学生(4) 跟着齐佳附和编排时一的三个女生被祁扬扬这一番话吓到了,赶忙躲到了背后去。齐佳有些生气,或者说是很生气。可她家里父母亲的职位没有祁扬扬家高,钱也没有祁扬扬家多,也不敢跟着硬刚。而且,她也很清楚今天这件事本来就是她理亏。 “有谁不服气的,现在就站出来,我慢慢和她讲道理。”祁扬扬话是放给教室里的所有人,眼神却是定定望着齐佳的。任谁看,都知晓她是在针对齐佳了。 “我们可不敢。”齐佳红着面皮顶了一句。 “不敢就好。”祁扬扬使猛劲儿把时一的手拽了下来握到了自己的手心里,对大伙道:“今天大家都在这里,也给我祁扬扬见证下,以后康时一就是我的干姐妹了。要是谁得罪她,就是得罪我祁家。” 时一望向挡在前面的她的侧影,鼻子有些酸了,拼命想忍住的眼泪还是掉了下来。她低声道:“谢谢你。” 祁扬扬没有答话,而是牵着她的手一步一步往教室外面走去。 她们祁家的人向来都最是护短了。要是她远在国外学钢琴的言哥哥知道她现在已经能够站出来保护比自己弱小的存在的时候,一定会为自己骄傲的。 “切……”看见她们俩的背影消失在拐角了,原本躲在背后的三个女生这才又蹿到前面来发声,收获的却是其他人不屑的目光。 “齐佳,你没事吧?”其中一个女生想要拍拍她的背,却被她一把挥开了。 “没用的东西。”齐佳瞪了她一眼,往门外跑去了。 她今天受到这么大的侮辱,她是绝对不会就这样咽下这口气的。 刚打完篮球的蓝预走到学校超市,便看见了当初有过一面之缘的女孩子红着眼睛和社联的祁扬扬在说话。他什么也顾不上了,疯跑了上去,想要问问她怎么了。 上次没能问到她的名字和专业,他回宿舍怄气了好久呢。这次可不能错过这样的好机会了。可他临到时一跟前又害怕了。他慌慌张张地躲到了大梧桐树背后。 在这个位置,他正好被梧桐树挡住,还能听到两人的对话。 他听到祁扬扬很生气地对她说,“你下次不能再软弱了。你知不知道,得不到保护的温柔百无一用啊。你是不知道那些女生都是怎么说你的,我当时都气得想进去一人把她们打一顿了。” 他喜欢的女孩子温温柔柔地向祁扬扬道谢道:“谢谢你了。今天你能够替我出头,我很开心。能够交到你这样的朋友,我觉得很荣幸。” 时一轻笑起来,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还在生气的祁扬扬看到她这副温温柔柔的模样,也不好继续生气了。她还想劝告对方些什么的,却后知后觉地捕捉到了几个词“开心”、“朋友”、“荣幸”。天啊,她是真的被年纪第一学霸当作了朋友嘛。 她脸上的表情变换地太快,让蓝预看得有些害怕。但他从这几寥寥几句的只言片语中已经能够分析出最重要的信息就是,他喜欢的女孩子被人欺负了。 是谁欺负了他喜欢的人?他那双大眼睛里忽然有了阴霾。 “我现在真的是你的朋友了?”祁扬扬按住了时一的肩膀,仔仔细细盯着她的眼珠子问道。 时一笑着点了点头,“对啊。” 她那温柔的笑就像春风一般拂过了祁扬扬的面颊,祁扬扬几乎是跳了起来一把抱住了她道:“你不会反悔?” “嗯。”时一任由她抱着自己,温柔地轻笑着,“能够有你这样的朋友,我百求难得。” 躲在梧桐树后面的蓝预听到了两人的这段话,脑子里突然闪了一束火花。 既然他暂时不方便靠近喜欢的人,那就借由她的好朋友打听好她的一切事情再慢慢谋划。 这次,再看着时一走远的背影,他心里没有一点着急了。 周末。 刚从商场逛街回来的祁扬扬见到等在女生宿舍楼门口的蓝预还是有些意外的。 不为别的,是因为蓝预的爸妈都是学校的老师,后来一个下海经商开了公司,公司规模还挺大,一个则考去了市里的政法委员会工作好像又要升迁了,也是风生水起的。蓝预,不仅算得上是富二代,还是官二代呢。 她正好奇着对方找自己什么事情呢,然而他开口说了没几句话,她突然就明白了,人是冲着自己朋友时一来的。 嘻嘻。我的宝贝儿时一怎么就这么有魅力呢。她在心里先美了起来。 “能帮吗?”蓝预目光灼灼地盯着她,就是想要一个肯定的答案。 “不能保证。”祁扬扬探寻地望向了他,审慎道:“我不是很了解你,时一也不了解你。我们也不知道你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万一你和时一在一起以后始乱终弃呢?那时一不就被我坑了。坑姐妹的这件事情我祁扬扬可不做。” “我的姑奶奶,你不了解我是什么样的人,但我爸妈你好歹都知道吧。在他们的教育下,我再怎么样也不会长歪的。”蓝预就差没当场把自家的族谱拿出来给对方看证明自己了。 他好歹也是这学校里洁身自好的风云人物啊。祁扬扬说这话倒是有些小看他了。 “你还是得用行动说话。”祁扬扬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一个契机,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看向对方道:“你英语怎么样?” “从幼儿园开始上的就是双语学校。怎么了?”蓝预不明白她问自己这个问题是干什么。 “嗨,那就正好了。周五的时候,我们辅导员把时一推到院里去参加模拟联合国的行动不是,但是她有些发愁,因为她的英语口语不是特别的好。你正好可以帮上她这个忙呢。”祁扬扬拍了拍他的胳膊,以一副长辈姿态说教道:“蓝预啊,机会我提供给你了,自己好好把握啊。要是错过了我们时一,再去找这么好的姑娘,你就是打着灯笼都找不着了。” “那就谢谢了。”蓝预整张脸都笑了起来。 此时正在室外练英语口语的时一还不晓得,自己已经被人“安排”了。 第四百四十九章 贫穷女大学生(5) 校园图书馆外。 “你好,请问你也是这次参加院里模拟联合国行动的学生?”抱着一大堆英语学习资料,为了显示自己的博学还特意带了个黑框眼镜的蓝预主动上前搭讪道。 “是的,你也是吗?”时一笑盈盈地看向了他,“我们以前见过你是不是忘记了?” “是吗?”蓝预扶了扶要掉下来的眼镜,笑得更加欢实了。原来不是他一个人记得他们的第一次见面啊。 “是啊。不过你肯定不记得了。”时一感受到了他身上散发出的友善之意,态度更加温和,“新生报道的最后一天,我向你问女生宿舍去哪里呢。” “想起来了。”蓝预抬起这一大堆资料拍了拍自己的额头,笑得眉不见眼的道:“那我可以有这个荣幸辅导你的英语吗。我刚刚听了你的口语发音,有些地方实在太生硬了。” “那真是太谢谢你了。”时一已经不知道怎么表达自己的感激了,弯着月牙一样的眉眼,“我也发现了自己英语口音的问题,但纠正的效果总是不好。” “你也不问问我是不是真的能够帮到你?”蓝预突然促狭了起来。 “看到你抱的这堆资料我就知道你很用心呀。”时一依旧回以温柔。 “那以后我们俩就互帮互助。”蓝预主动伸出了手去。心上人的笑容是那样的温柔,让他想起了四月天空中的纸鸢,又让他想起了江南的小桥流水,更让他想起了百花盛开时候薇薇绽放的兰花。他眼神更加坚定起来。 “好。互帮互助。”时一嘴角的弧度第一次大了一些,然而更加的温柔妥帖了。蓝预被她的笑容晃得眼花,他根本不敢直视她的眼睛,于是微微低下了头。这于他这样骄傲的人而言,还是第一次呢。 “唉,我的时一哟,多少人为了你费尽了心思。”祁扬扬站了起来拍了拍自己膝盖上的灰土,眼中却是真真切切地开心着,“希望自己没有好心办错事。” 蓝预这几天早出晚归的,很快便引起了家中父母的注意。 晚饭过后,蓝妈妈和蓝爸爸两人在一起嘀咕了半晌。然后把自家的宝贝儿子叫来了。 “爸,妈,你们这是怎么了,开三国会议呢?这么严肃?”蓝预把手中的英语资料往边上放了一放。 蓝爸爸咳了一声,又望向自己妻子,“这个事儿啊,还是得一家之主发话。” 蓝妈妈很满意老公的态度,脸上的严肃缓和了几分,但看向自己儿子的眼神还是那样的凝重。 “儿子啊,你最近早出晚归的,是不是谈恋爱了?” 她这话一说完,蓝预和蓝爸爸两人同时咳嗽了起来。 “老婆啊,你这话也太直接了。”蓝爸爸刚想对这个家提出点这么微小的建议,在自家老婆大人的眼刀攻势下,立刻萎了,把视线挪向了窗外,装作透明人。 “妈,没有的事。”蓝预的脸瞬间红了,“你和爸爸怎么这么八卦了。” “还说不是。你都多久没拿起书过了。更何况还是英语。”蓝妈妈脸上写满了大大的“我不相信”四个字。 蓝预本来也没打算瞒着父母,现在他们又问了,自然是有一说一了。只是还是有点点害羞。因为他到现在都还没有勇气向时一告白。所以他们俩的关系也仅仅限于朋友关系。 “学校最近不是有一个模拟联合国的行动,我在准备这个呢。” “还有呢?”蓝妈妈对自己儿子可是了解得很呐。事情肯定不是是他说的这样简单的。 “文学院推选到院里的那个女生,我很喜欢。”蓝预难得扭捏了一下。 “是怎么样的喜欢?”蓝爸爸突然来劲儿了,但再次收获了一枚眼刀的他,又默默坐回了原位。 他的心在滴血啊。想当年,他在学校也是多少女老师追求的风流才子。只可惜下海以后,商海浮沉,早早就白了头发,肥了肚子,现在回家还更没有地位了。哭了哭了。他可千万得阻止自家儿子找和自己一样的老婆啊。 “想把她娶回家。”蓝预想到了时一的笑脸,眼神更加坚定明白。 “那你们现在发展到哪一步了?”别看蓝妈妈现在面上冷静,实际上心里早已经火烧火燎了。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宝贝儿子,小时候一口一个长大了要娶妈妈的宝贝儿子,现在竟然在自己面前坦诚要娶别的女孩子了。她有些吃味。吃味的同时,又觉得自家儿子真的是长大了。 “朋友。”蓝预也有些不好意思了。 “就仅仅只是朋友?”蓝妈妈和蓝爸爸两人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看向自己儿子。 想当年两人,在爱情这方面,那是进展神速的轰轰烈烈啊。怎么换做了自家儿子,就这么的…… 蓝妈妈探究地看了自家儿子一眼,“儿子,你老实和我妈说,这个女生性格怎么样?” “挺好的。”蓝预再次想到了时一那如江南小桥流水一般清澈舒缓的笑容,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蓝妈妈和蓝爸爸两人对看了一眼,心里有了主意了。 “爸,妈,我们先说好,你们可不能主动找她麻烦。我现在和人八字都没一撇呢。”蓝预被父母的眼神给提醒了,现在着急起来了。 “那肯定的。我和你爸爸事物繁忙,怎么有空管你的私事。”蓝妈妈口是心非应付着他,却在想是要好好打听打听这个女孩儿了。对了,这个女孩儿叫做什么名字,她还没问呢。 这时候,门铃响起来了。 “孩子爸,去开门。”蓝妈妈推了推身边的老公。 蓝爸爸整了整自己的领带往门口走去。门一打开,清脆的声音传了进来。“请问是邓老师家吗?” “找你的。”蓝爸爸往边上让了让。对这种礼貌的学生,他向来都是喜欢的。 “老师好,我是文学院的康时一,系上的老师拜托我来转交一个材料。”时一把材料往前递了递,眼睛微微弯着,十足十的书卷美人儿。 第四百五十章 贫穷女大学生(6) “快,进来坐吧。”知道是找自己的以后,蓝妈妈立马迎了出来。 “谢谢老师,但是我还有一段英文没读完。明天还要和组员相互抽查呢。”时一把材料亲自交到了她的手里,而后道别,“老师,下次见。师父,再次见。” 蓝爸爸被她逗笑了,“再见。” 时一走远了,蓝妈妈才关上了门,打开档案袋,里面是一本书。她恍然大悟般想起来,这是自己之前委托系上的老师找的资料。 “诶,我觉得这孩子还蛮有意思的。”蓝爸爸跟在她的身后说道。 “的确。落落大方的。眼神坚定又温柔。说话逻辑清晰。”蓝妈妈把书放到了自己专用的书桌上,眼神往儿子身上瞟了瞟,打算继续“审问审问”他,却发现儿子的脸已经全红了。 “儿子,你怎么了?”蓝爸爸和蓝妈妈都着急起来了。 “爸,妈,你们俩真是这样想刚刚的女孩儿的?”蓝预没想到她会来自己家,又害怕她在这里见到自己就不和自己来往了,赶忙弓着身子藏在了沙发上,等着关门了他才直起背来。又听到自己爸妈对她的评价,心里都乐开花了。 “当然啊。长相乖巧,说话温柔,眼神坚定。我觉得这孩子不错的。”蓝爸爸多瞅了自家儿子几眼,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自家这个儿子好像在这位小姑娘过来以后变得奇怪了。 “你问这个做什么?”蓝妈妈这话刚说出口,忽然明白了什么,赶忙看向了自家老公,问道:“你还想起来那个孩子叫什么名字?” “康时一啊。”蓝爸爸觉得自家老婆也奇怪起来了。 蓝妈妈看向自家儿子,忽然被巨大的惊喜给覆盖,“儿子,你喜欢的姑娘是不是就是刚刚来转交资料的这位啊?” 蓝预郑重地点了点头,见到爸妈脸色都凝重了起来,他也严肃起来了。 “爸,妈,我知道你们对她都还不够熟悉。但我可以打包票,她是个再好不过的姑娘了。” “儿子啊,你这次的眼光好。真好。爸爸支持你。”蓝爸爸高兴得都要跳起来了。这么温柔的女孩子正正适合自己儿子呢。要是再找个强势的儿媳妇进门,他和儿子的后半生都将,艰难起来。 “我得再观察观察。”蓝妈妈若有所思的模样让蓝预有些失落了。 “儿子,可以的,加油。”蓝爸爸继续给他打气。 “好。等我追到她,我就把她带回家。”蓝预因为爸爸的支持又鼓舞起来。 蓝妈妈看了两父子一眼,摇了摇头回了卧室。回到卧室的第一件事,就是给系上的老师打电话,询问关于时一的资料。 “对对对,我心里有数了。”蓝爸爸进来的时候,她的电话已经打完了。 “怎么了,不是很支持儿子?”蓝爸爸打算给她做做思想工作。 “老公。”蓝妈妈的眼睛都是亮的。 “怎么了?”蓝爸爸突然有些慌张了。他感觉现在的自己好像没有穿衣服一样,赤裸裸地出现在她的眼眸中。 “你晓得康时一这孩子有多么优秀吗?”蓝妈妈一把拉住了他的手让他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有多优秀?”蓝爸爸屏住了呼吸看向她。能够让她说“优秀”的孩子可不多的。 “入学一年半,国家级、省级、院极、校级的奖学金,全部囊获其中,且都是一等奖;还跟着系里的老师做了个国家级的公益课题,省级一等奖是确定了,国家级的还没评出来;还是文学院的金字招牌,凡是经她手过过的稿件就没有不得奖的……而且就这些都还没说完呢,这孩子低调,自己参加的一些活动获奖不问都不说的……”蓝妈妈眼里的光更亮了。 “那实在是太优秀了,优秀到我都羡慕有这样的学生了。”蓝爸爸开心了起来,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拍了拍她的手背,担心道:“这孩子这么优秀,她看得上我们儿子嘛。” 蓝妈妈噤声了。 这样优秀的女孩儿,对自己的规划定然也是十分清晰的。自家儿子的寻爱路,可能有些坎坷呢。 “再观察观察。”蓝爸爸握了握她的手。 “嗯。”她难得温柔了起来。 模拟联合国活动如期而至,精心准备的时一自然是获得了第一名。她学霸的名号是越来越响了。献殷勤的男孩子也越来越多了。蓝预也是越来越着急了。 时间过得很快。转眼又是一学期的期末了。他决心借着冬至的这个机会约她出来吃饭。 没想到时一主动约他了。他以为她对他也有着那样的意思,可高兴坏了。然后接到了祈扬扬打来的邀功电话,知道时一请他这顿饭目的是为了感谢他帮助学英语,顿时丧气了。 “诶,蓝预,你给我好好策划哦。我和时一在一起这么久,这还是她第一次和男生一起出去吃饭呢。”祈扬扬给他打着招呼。 “是是是。保证这次不落空。”蓝预说是这么说,然而还是特别没信心。大概这就是真正喜欢一个人吧,总觉得自己还不够好,总觉得自己配不上对方。 挂了电话,他便看到了前方的时一,还有齐佳。他皱了皱眉头,齐佳这是想干什么。 “喂,谢谢你。”齐佳的态度还是那样,道谢的语气也特别的生硬。 “好好照顾自己。”时一别的话没有再说了。毕竟也不是什么特别好的事情。 “你保证不会告诉任何人?”齐佳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自己曾经说过她的坏话,她真的会替自己隐瞒打胎的事情吗? “不会。”时一温柔一笑道:“我还忙着学习呢。我就先走了。” “那我信你这一回,你千万不要告诉任何人。”齐佳望着她那挺直的脊背一步步走远,心里有什么突然裂开了。 她明明可以借着这个机会敲她一笔或者毁了她的名声的,但她什么都没有做,甚至还关心自己的身体。好像自己以前真的有些过分了。 第四百五十一章 贫穷女大学生(7) “齐佳,你不要找她的麻烦,我警告你。”见着时一走远了,蓝预才走到了她的面前。 “关你什么事?”齐佳看了他一眼走开了。 要是之前的时候,她可能还会对蓝预这样的官二代和富二代表示友好,可刚刚被某富二代欺骗的她,现在看到这样的二代就烦得很。 “你要是再找她一下麻烦,我是……”蓝预想了想,道:“我就和你单挑。” “幼稚。”齐佳翻了个白眼。 这样的男孩子就算真的和康时一在一起了,她也不在乎,因为没长大的男孩子总是让人心烦的。 晚上,时一一回来,祈扬扬便拉住了她的手挤眉弄眼问道:“今天玩得开心吗?” 时一笑着摸了摸她的脸道:“开心啊。而且啊,我还要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你和蓝预在一起了!”祈扬扬一把抱住了她。 “果然是你当了狗头军师。”时一假意拍了她的手臂一下。 “哎呀,你快说,你们有没有在一起嘛?”祈扬扬摇晃着她的手臂使出了撒娇大法。 时一点了点头回了自己座位。云淡风轻的。倒让祈扬扬这个外人着急起来了。 “发展到哪里了?”她又追到了时一的座位旁。 “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下个周末他邀请我去他家吃饭。”时一翻开了书开始做题。 祈扬扬害怕打扰她学习没有再问了,但心里却是实打实替她高兴的。 蓝预告知父母他追到时一以及下周末她要来家里吃饭的消息后,蓝爸爸和蓝妈妈两人都震惊了。因为他们都没想到自家儿子的动作竟然有这么快。 “好样的。”蓝爸爸拳了拳他的胸口,却又特别郑重地警告了自己儿子,“可不要辜负人女孩子啊。” “爸,我们家的家风如此端正,我怎么会做那种事情。”蓝预有些不服气了。 “爸爸不是怀疑你,而是时一这孩子太招人喜欢了。我和你妈都怕你对不住人家。”蓝爸爸难得严肃了起来。 蓝妈妈看了儿子一眼,正色道:“你们俩现在可都是学生,什么该注重,什么不该注重,你心里可得有点数,别给我本末倒置哈。要是让我知道时一这孩子毁在你身上,我和你爸绝对不饶过你。” 蓝预连连叫苦道:“爸,妈,我还是不是你们的亲生儿子了。”实则心里却甜的不行。 时一家庭条件不好的这件事情,在学校已经不是什么秘事了。他本来还怕父母对此有什么意见的,可现在看来,他的这点忧虑是完全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周末如期而至。 时一跟着蓝预走到家门口的时候,恍然大悟这不就是之前来过的地方吗。 门开了,她看到了之前的“邓老师”和“师父”,有那么一分愕然,而后又把这份愕然收了起来,刚要喊人,便被蓝妈妈拉住了手。 “你瞧瞧这孩子,上次来的时候我们还互相不认识呢,这次可就是我们家的一份子了。” 蓝爸爸把围裙解了下来,欢迎着自家的新成员,“快快快,饭都好了,赶快坐。” 时一还在犹豫着喊“老师”还是“阿姨”的时候,蓝妈妈直接发话了,“都到家里了,就不要跟着见外了,以后跟着蓝预喊我们一声蓝妈妈和蓝爸爸,等你们俩结婚了以后,再把前面那个‘蓝’字去掉,这样刚刚好。” 话说完,时一已经被她带着坐到了饭桌前了。 “来,湿纸巾,擦擦手。”蓝预借着递纸巾的时间,挤掉了自己妈妈,坐在了时一的身旁。 “快快快,可别客气啊,今天这顿饭可是你蓝妈妈和我精心准备的,也不知道你有什么忌口的,所有什么都弄了一点。”蓝爸爸用公筷给她夹了一只阳澄湖大闸蟹。 时一没想到他们对她是这样的热情,拿好筷子准备低着头吃饭的时候,眼窝子一下就浅了,拿着筷子的双手不知不觉地垂落在了身旁。她知晓自己有些失态,可这样的温情,原主实在太想得到了。 “快,快吃。有什么好吃的,仅着自己吃可千万别客气。”蓝妈妈给她盛了一碗鸡汤,发现她眼睛红红的,心里就更加心疼了。她特意给自己儿子使了个眼色。 “快喝鸡汤吧,我妈的手艺那比大厨可是不差的。”蓝预又给她夹了一碗的菜。 这孩子就是不机灵。蓝妈妈在心里默默嫌弃了自己儿子一把,而后轻轻拍了拍小姑娘的肩膀,温和道:“以后你就把这里当做第二个家,我和蓝爸爸是真心喜欢你,不管你和蓝预成不成都喜欢。所以,我们俩要求呢,以后周末了,只要蓝预回家吃饭,你也就跟着来。你不要怕同学之间的风言风语,你的人品,系上的老师,院里的老师都看在眼里。我我和你蓝爸爸以前也在学校当老师的,虽然我们现在一个经商一个从政,但看人的眼光不会差的。你这个孩子,是个懂事上进的。我们也希望,你和蓝预在一起以后,继续沿着自己规划的人生道路走。千万不要因为其他事情有什么顾忌。我们就是你最大的支柱。” 蓝爸爸从来都不晓得自己妻子还有这一面,她说的这一番话让自己都有些红眼了。 蓝预沉默了一会儿,而后轻轻握住了她的手,真诚道:“爸爸妈妈已经承认了我和你了,这下你可不能跑了。” “我哪里会跑。”时一抬起头来,脸上挂着的那两道泪痕简直不要太显眼。 蓝妈妈的眼眶一下子就酸了,走过来抱住了她,动情道:“以后你就是我们的亲女儿了。但凡是蓝预有的,绝对不会少了你的。安安心心过完这剩下的两年,以后生活费学费的事情,我们全包了。” 那么久以来强撑着的委屈,在这一瞬间突然瓦解,时一转身向她,哭得稀里哗啦。 蓝爸爸背转身子,默默擦了擦眼角。 一个女孩子,在北京这样的地方上学,所有的费用全部靠自己还要定期给家里打钱,没有走歪路而成长得那样枝繁叶茂。她这份心性和风骨,让多少人都佩服。 第四百五十二章 贫穷女大学生(8) 蓝预和康时一在一起的消息迅速成为了校园热点。学校的人都在关注他们俩,暗中猜测着他们什么时候会分手。他们这么一等,就是一年半。 时一告诉了蓝爸爸和蓝妈妈准备去英国读研的意向以后,两位家长立刻就开始活动起来了。他们动用了手边最好的资源,志向是要把她送到英国最好的大学。因此,时一也忙着准备自己的材料,因而有那么一点冷落了蓝预。如此几次之后,她注意到了这个问题,主动和蓝预沟通,而后道了歉。 蓝预这天来宿舍楼下找她一起去图书馆学习,等了她十几分钟后接到好友回国的电话,想着时一应该还在忙,直接就去赴约了。当晚,因为和好友玩得太开心了,手机没电了也不知道。 时一下楼的时候找他没看见他,连忙给他打了电话,但总是在通话中。她准备材料的事情又不能耽误,于是准备晚上回来再给他打电话。结果晚上回了寝室给他打电话,他手机还是没人接。没办法,她只好把电话打到了蓝妈妈那里。 蓝妈妈知晓这件事的前因后果以后,先是安抚了她,然后又亲自给自家那位不成器的儿子打了电话,结果如时一所说的电话没人接。她按捺着性子,又让老公打了一遍。仍然是一样的结果。她再也忍不住了。 给自己在公安局的朋友打了电话,调出了他最后的一通电话。电话号码很熟悉,是蓝预小时候的朋友。她直接打了过去,也没说什么重话,只让他和蓝预玩好一起回家吃早饭。 蓝预这位好友也是心大,接完蓝妈妈的电话就忘了。第二天从酒店的床上醒来的时候,他才想起这件事,慢悠悠地给蓝预说了。 蓝预听完他说的,心里已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也顾不上接下来的行程规划了,赶忙打的回了家。 家里,正襟危坐着他的父母亲。 蓝妈妈看到他回来了,脸拉得老长,拿起电话的声音却那样温柔,“喂,时一吗,蓝预回来了。等会儿中午你过来家里吃饭,我和你蓝爸爸准备了一桌子你的家乡菜,正好要过中秋了,你来家里,当提前和我们过节了。” “爸、”蓝预低低唤了他的父亲一声,却见得他的老父亲把视线挪到了窗外,根本就不看他一眼。 “嗯嗯。我们还准备你最喜欢吃的菠萝蜜。一整个,留着你来切。记得路上注意安全。”蓝妈妈有多觉得自家这个孩子不靠谱,就有多么的心疼时一这孩子了。 “坐下。”挂断了电话,蓝妈妈怒目相对蓝预。 “妈,这么严肃干什么。”蓝预嬉皮笑脸地准备把这个问题轻轻揭过。 蓝爸爸在心中叹了口气,自家这个儿子果然还是不够成熟,现在都没发现问题所在。 “爸,妈,你们这是做什么呢,等会儿时一就要过来吃饭了,你们这样还怎么准备。”蓝预准备拿出时一这个挡箭牌。他晓得的,爸爸妈妈最喜欢时一了,只要是关于她的事情,都比自己这个儿子还要上心。 “你和康时一分手吧。”蓝妈妈冷冷甩了这么一句话给他。 蓝预着急了,几乎跳脚地大喊道:“干嘛啊妈,我们俩好好的,为什么不同意我们在一起啊。” “昨天你去哪里了?”蓝妈妈情绪冷静地看着自己的儿子问道。 “你们不是知道吗,我和小时候的好朋友一起出去玩了。”蓝预小声嘀咕着,“这种事情也要管,还有没有人权了。” “说话大声点,嘀嘀咕咕磨磨唧唧还有没有点男子气概。”蓝爸爸看着自己这个儿子心里就起无名火。都什么时候了,还没意识到自己做错了什么。 从小到大,父亲从来没有对自己说这么重的话,蓝预心下惧怕赶忙站直了。 “你出去玩的时候,开不开心啊?”蓝妈妈还是那样冷静的语调,说“开不开心”的时候还特意放缓了自己的声气。 “开心啊。”蓝预很坚定地点了点头,“我和他都多少年没见了。昨天晚上我们玩得可开心了。本来……” 蓝爸爸已经想打人了,蓝妈妈制止了他,继续鼓励自己儿子道:“慢慢说,说清楚你昨晚的心情。” 蓝预委屈地看了父亲一眼,仍然没有察觉到什么,耿直道:“本来我们还打算今天继续玩的嘛,今天是周末,我还想着把时一一起叫出来的。但是昨晚玩得太开心了……” “昨晚玩的太开心了,是不是就把时一忘了?”见妈妈突然用那专属于时一的温柔声音对自己说话,蓝预心里突然就发毛了。 “妈,你到底要说什么?” “你玩耍的地方是借不到手机充电线吗?还是说,你的手机掉了?”蓝妈妈站了起来直视着他的眼睛,这让蓝预感受到了压迫感。 “没有、”他摇了摇头而后重重地低下了头。 “那你为什么不给时一打一个电话呢?”蓝妈妈突然就怒了,甩了他一巴掌。 当那突如其来的力砸到自己脸上的时候,蓝预懵了一瞬间。他根本没有想到母亲会打自己,抬起头的时候双眼迅速凝结了泪光。 “老婆……”蓝爸爸觉得妻子有些过火了。可当他去看自己儿子的脸,他又不这么觉得了。 蓝预抬起头直视着自己父母,嘴唇喃喃动着。他委屈到现在就要离开这个家。 “你要离开这个家可以,但请你不要耽误了康时一。康时一这样的好女孩儿,一大把的人等着追求呢。不缺你一个男朋友。”蓝妈妈直勾勾盯着自己儿子的眼,毫不掩饰眼中的失望,道:“一个是大人的成熟思维做事情,一个是小孩子一样的幼稚想法,这样长久下去,谁能够坚持住。现在还可以用大学没毕业不成熟做借口,以后结婚了成为了父亲了怎么办?是要让时一这孩子继续受苦?” “她以前过的什么日子你不清楚,可这大学过的什么日子,你心里不清楚吗?” 一句话,让两个人都哭了。 第四百五十三章 贫穷女大学生(9) 蓝预进门的时候太着急因此没有把门关上,时一到门口的时候准备敲门的,但听到里面的说话声停了手。因此,也听到了蓝妈妈和蓝预的这一番对话。 和蓝预一起见了家长后,蓝妈妈和蓝爸爸都对她特别好,总是叫她来家里吃饭。可她实际上却也没来几次。不为别的,为了学习和工作。 家里的情况其实更加恶劣起来了。康妈妈切除过的肿瘤又有了增生的趋势,康爸爸为了多挣点钱给康妈妈看病每天下班后去工地上搬砖得了腰间盘突出。所以,她只能挤出时间做更多的工作挣钱以后把钱寄到家里去让他们不要那么辛苦。 她的事情,蓝爸爸和蓝妈妈甚至蓝预都清楚的,他们特别主动地提供了帮助,给康妈妈转去了最好的肿瘤医院垫付了医药费不说,还借用各种关系把康爸爸调去了学风更好的学校。她真的是特别感激感激他们。也有在偷偷攒钱准备把这笔钱慢慢还他们的。 她默默擦掉了自己的眼泪准备收敛好情绪再敲门进去,却没想到门自己开了。 “进来。”是蓝妈妈。她直接拉住了时一的手。 蓝预看了时一一眼,硬气地偏过了头。 “人已经到了,你现在就和她说分手。”蓝妈妈冷冰冰地盯着自己儿子说出了如此绝情的话。 时一看到蓝预脸上的巴掌印,刚止住的眼泪流得更急了,她张开了嘴,想说什么,却在蓝爸爸的眼神示意下闭住了口。 “你不是觉得委屈吗。你现在就和康时一分手,分手了以后,你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了,你自然也不用向她电话报备行程了。”蓝妈妈有些讥诮地看着自己儿子。 “我不。”蓝预现在十分地别扭。他和时一好着呢,为什么要分手。 “你但凡有一点担当,你和别人出去玩就不会一声不吭。”蓝妈妈重重地拍了拍他的胳膊,声音特别响,“不想分手,就好好和时一道歉。” 蓝预从来没有做过这样低声下气的事情,满脸不情愿。但他心里却知道他的确是做错了的。尤其是在看到时一眼泪的时候,心里更是知道自己错得离谱。 他明明是她的男朋友,事事却都让她替自己担心。好像以前每次他们俩之间的感情出现什么问题,都是她先找自己沟通而后处理的。自己也一直这样安然享受着。 她和他在一起一年半了,一点都没有像身边朋友的女朋友一样变脸,她对自己还是那样的温柔,温柔得像那西湖的山水和月。这是不是也表明了另外一种事实,他还没有真正走进她的内心呢?他,有些想哭了。 “我们走。让他好好想。”蓝妈妈去拉时一的手。她真的是太心疼这个姑娘了。 小小年纪,就要担负起一个家。自尊自爱自信自强,全做到了。这样的孩子,怎么不让人喜欢。 “蓝妈妈,蓝爸爸,这件事,我也有错。”时一看着蓝预,声音有些抽噎,“我最近忙着准备出国读研的事情,没有好好和他沟通。我也有错。不能怪他。” 傻姑娘。不是早就和我沟通过了吗。蓝预看着她眼眶中慢慢蓄满的泪水,不自觉也跟着流眼泪了。 明明是自己让她受委屈了。还替自己辩解什么呢。昨晚上给自己打电话没有人接,肯定担心坏了吧。不然也不会有这么深的黑眼圈了。肯定又是一晚上没睡。知道康妈妈肿瘤可能增生的那一晚,她也是一晚上没合眼,和自己打了一夜的电话。 “我错了。这样的事情没有下次了。”蓝预红了眼抱住了她。 今天可真的亏了自己爸妈,不然他根本意识不到自己是那样的幼稚。明明自己一开始就是把她当作媳妇的人,怎么越处越不体贴,越处越大爷起来了呢。母亲没有说错,时一这样的优秀,身边根本不差人追求,倒是自己,错过了这么好的姑娘,是要后悔一辈子了。 经过这次的事情,他彻底成熟了起来。 蓝爸爸蓝妈妈看了两个孩子一眼,手牵手出门吃饭去了。 他们俩才不会真的让自己儿子跟喜欢的时一分手呢。只不过,自家儿子实在成熟得太慢了,必须要逼一逼他才可以呢。 “还是我厉害吧。趁着你和儿子说话的时候,偷偷给时一发了短信。不然她来的时机怎么这么恰好。”蓝爸爸向妻子邀着功。他可是真真切切看到时一这孩子哭了的。平日里那双如江南烟雨般温柔潋滟的眼睛,今天进来的时候都蒙上了一层淡淡的雾。 “瞧你这样。儿子就是随你了。一点都不精明。” “是是是。但好在我们有你提点。”蓝爸爸把妻子的手往自己手心一扣,感觉这日子又回到了从前。那时候他年轻,做事情也经常是顾前不顾尾的,也让身旁的这个女孩子吃了好多亏才长成现在这般模样呢。现在想来,那时候真的是委屈她太多太多了。 蓝妈妈没想到他心思这么百转千回,还在为时一鸣不平呢,重重点了点他的心口,恨铁不成钢道:“要是蓝预真的做了对不住时一的事情,我这个妈是要真狠下心整治整治他的。这么好的姑娘啊,我们蓝家是要修几辈子才娶得来的。” 蓝爸爸一脸附和地点点头,“那可不。时一啊,和年轻的你真是像了十成十,一样的心气高一样的自立自强一样的温婉动人。” “怎么了。你这意思是说我现在不这样了?”蓝妈妈感觉自己突然抓住了他话语中的重点。 “我哪里敢呢。这家里你才是权威呢嘛。”蓝爸爸赶忙揽住妻子,“伏小做低”哄着。 再回头去看,家里落地窗前,两个小年轻正相互倚靠着目送着他们呢。 他和妻子在学术上都没什么特别大的成就,所有才纷纷转行。时一这孩子是个全能型人才,又是真心想要学点知识的,希望她能够在自己喜欢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吧。 或许某一天,他还可以向老友们吹嘘自己蓝家出了个博士呢。 【任务完成,收获【家庭庇护】】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的贫穷室友(番外) 祁杨杨是土生土长的北京人,对这里的大学情况是再熟悉不过了。因此,一直熬到开学报道的最后一天才来学校。她本以为自己已经是宿舍里来得最晚的了,然而还有一位比她来得更迟的。室友。 因为她们暂且还不认识,所以也只是室友关系。 她这位室友,和别的室友也没什么大的区别。如果有的话,可能就是穿着朴素了一些,或者说“土气”?样貌过分温婉了些。家庭条件特别差了一些。个人特别努力上进了一些。 但是她可一点都不羡慕这位叫做康时一的室友。 她想不到的是,本以为只是短暂交集的室友,在未来会和她发展出闺蜜那样深厚的情谊。 她开始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这位叫做康时一的室友每个月只有600生活费。要知道,这可是在帝都,随随便便买两件衣服吃顿饭都不只600了。 接下来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这位叫做康时一的室友每天除了上课就是去图书馆。早上八点二十才上课,人六点就已经起床去图书馆看书了。 然后印象最深刻的事情是,就是这样天天不见人的学习,围绕在这位室友身边的男生一窝蜂一窝蜂地。真的,她从来不骗人。那些男生们,对这位叫做康时一的室友的喜欢,让她都泪目。要不是她有自己青梅竹马的言哥哥当作寄托,她肯定也会酸的。 至于她是什么时候开始心疼这位叫做康时一的室友的呢。她已经记不真切了。 或许是看她每天只在食堂吃最便宜的饭菜的时候;又或许是看她每天早出晚归一心忙学习而不是找有钱人的时候,又或许是她被别的女生嫉妒编排的时候…… 总之,她就是和她做了朋友。她们祁家人从来都护短,她成为了自己的朋友,自己当然是处处都要罩着的。 现在想来,闺蜜的老公是自己帮着挑选的,想想还是有些激动呢。 扯远了扯远了。好歹她也是有了娃的人了,说话要是再这么不正经,是要被自己的言老板给批评的。 说起来,她的经历也有些独特。毕业了连社会的风风雨雨都没经历过,就直接被言老板本人招来了琴行,这么一做就是五年。天天都在老板眼皮子底下活动,真的是没有一点人权啊。可是想想,这些好像只是生活的一点“甜蜜的负担”的点缀。毕竟,她是老板娘呢不是。 不过当自己和自家的言老板说起时一的时候,他也是一年佩服的。因为大学时候时一的日子,可要比破产的他难过多了。 可能大学时候的很多同学都不知道时一已经结婚了吧。毕竟时一早就在朋友圈销声匿迹了。也只有自己这个好闺蜜才会获得她每年一次回国的接见呢。嘻嘻。觉得好光荣怎么办。大学的同学里,出国的不少,可能够读到博士的可只有这么一个。 可是时一真的好低调!出国读研,全奖读博,领证结婚,一件都没有在社交网络上公布过。当然,自己知道是例外了。谁叫自己是她最好的朋友呢。有时候,蓝预也有吃自己的醋呢。 说起蓝预,真是让她改观啊。大学时候蛮幼稚的一个男孩子,没想到现在竟然是周围人群中最成熟的了。 想当初,他可不是一般的幼稚呢。因为时一忙着周末兼职没有时间和他回家吃饭,他要不开心;因为看到别的男孩子给时一送的情书要磨磨叽叽;因为时一准备出国读研的资料没时间和他吃饭,他要生气……印象比较深刻的事情是,他还搞失联。 那天晚上,时一回寝室给他打电话,怎么打也没人接。时一在走廊上就急哭了。大家都在猜测他要和时一说分手呢。齐佳,嗯,就是那个曾经编排过时一的齐佳同学,还特意跑到了自己寝室安慰时一?嗯,虽然她当时的行为是有点迷惑大赏的感觉,但她安慰时一的话却是实打实地有道理。 “好学校不好考,男人好找。” “好男人难找,负责人的好男人更难找。” “不要指望男人对你真……要做的是让自己更优秀……” 现在想想,齐佳好像也不是特别讨厌了。可能,她也是个有故事的女同学? 后来呢,蓝预自然是和时一和好了。他读完研就回国帮自己父亲打理公司,亲手策划了时一最期待的婚礼,还变着法的抽空去国外陪时一读书。商业眼光也不错,投资了好几个楼盘,都增值了。 唉,有些后悔了,当时没跟着上车。不然,现在也不会继续跟着言老板当琴行老板娘了。 说起来,真的有些羡慕时一了。她嫁到言老板家以后,就没有享受到任何婆婆的温情。 言老板的母亲是个只知道自己享乐的,所以在言老板父亲破产之后立刻卷着他仅剩的一点活动资金跑了。等到言老板父亲重整旗鼓开了新的公司,又回来哭闹和好甚至以自杀相威胁,言老板吃过她的亏自然不会原谅她,因此她屡屡被送到公安局,却让言老板这个做儿子的苦恼到不行。 她曾经有心想缓和缓和两人的关系,却没想到一再被“勒索”。她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慢慢地,她也寒了心了。言老板也看清了他这位母亲的真实面目,不再往来。 可以说,她的婆婆实在不靠谱极了。可是时一的婆婆,那真的是婆婆妈啊。或者说,就是亲妈。比亲妈还亲的亲妈。 什么都替时一想在前头,什么都替时一置办,什么都替时一准备着。 不多说别的,就说时一出国读书的所有费用,都是蓝家出的。而且隔三差五地还从国内寄各种东西到时一住的地方。后面时一确定在英国读博以后,直接大手一挥给她置办了一座公寓。简直就是当亲生女儿在养啊。可比自己亲妈对自己都要上心了。 她真的开始怀疑时一是这个世界的女主了。而她和言老板,可能就是围绕在女主身边打酱油的。 第四百五十五章 **新娘逃算计(1) “哎呀喂,时一她妈,外面风雪大得很,快快快,进来坐。怎么赶着这样的天出门呢?冻着了多让人心疼啊。”魏家婶子见着出现在自家院子里的人赶忙迎了出去,一张脸笑起来皱得得跟那秋天风干的菊花似的。 “亲家母,我们家姑娘明天就要嫁到你们家了,你们家姑娘什么时候嫁到我们家里来啊?我们家大娃可是已经等不及了。”司大娘解下头上的围巾甩了甩身上的碎雪,东张西望地打探着魏家,发现魏家冷冷清清的,连喜字都没贴,坐下的心思顿时就没有了。 “哎呀喂,亲家母啊,我们都是邻里乡亲的,难不成会骗你不成。你啊,就先坐着,把饭吃了。等孩子他爹回来,再好好和你商量商量婚事。”魏家婶子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手,把她往里屋迎。 里屋烧着炭,在这大雪缤纷的天,暖和得让人想脱衣裳。 “亲家母啊,你这次赶得巧,我刚煨好的红苕,你尝尝。”魏家婶子拿起火钳,在炭火旁边刨出了个黑乎乎的东西,用着火钳子拍打了几下,外面那层黑壳脱了不少,才用手捡起来放到了桌子上递给了对面坐着的司大娘。 司大娘没有去拿,干坐了一会儿,热得很了,扯了扯棉衣的前襟,散着热气,道:“你们这屋里的炭火冬天得费不少吧。怎么地,也不把窗子开上一扇半扇的透透气。” “哎呀,这不是家里孩子他爹畏寒,开窗子他说冷哩。久而久之,我们一家人都习惯了。”魏家婶子客客气气地替她剥起红苕皮来,一双手都弄得黢黑的。 “你们家姑娘呢,她做啥子去了。”司大娘怕她说谎骗自己,抬眼仔仔细细地瞅着她脸上的表情。 “哎呀,这孩子啊,贪玩得很。去她大姑家去了。昨天去的,明天她嫂子过门就回来。”魏家婶子把剥好的红苕递给了她,笑得和气,“来尝尝今年自家育种的红苕,好吃得很嘞。又香又甜的。以后时一嫁进来,想吃多少有多少。” 司大娘接了,闻了闻味道,眉头皱了起来。这股子瓮臭味道一看就是在地窖里放了几年都有点坏了的,哪里会是今年新种出来的,撒谎都不知道打草稿。 “亲家母,怎么了不吃,是不是嫌弃味道不好?”魏家婶子大半个身子都探到了她的身前。 “没什么,就是来的时候吃了饭的,还不饿。”司大娘把红苕放到了桌子上,意兴阑珊起了身,忍不住埋怨了几句,“明天我们司家的姑娘就要过门了,你们怎么生不知道把屋里收拾收拾,院子里的雪都积腿那么高了,还有屋子里的喜字也不知道贴一贴。虽说我们家姑娘嫁的是你们家夭折的鬼儿子,毕竟是个黄花大闺女是不是。你们这么做也太欺负人了。” “哎哟,亲家母,您别生气。这些东西我都让孩子他爹去置办了,等他回来晚上我们老两口就能弄好。您可别担心。我在这里给您保证啊,明天绝对给你们家姑娘一个体体面面的婚礼。再说啊,我们以后可就是一家人了,我疼你家姑娘,你疼我家姑娘,和和气气才生财哩。”魏家婶子晓得她生气了,又哄又骗地才让她见了笑颜。 “既然是换亲,大家就把一碗水端平了。我们家姑娘嫁到你们家就是你们家的人,做的有什么不对的,还希望你这个当婆婆的多提点。你们家姑娘到我们家,我们当老人的,也不会厚此薄彼。”司大娘想着明天就要举行婚礼了,今天把话说重了也不好,特意缓了声调。 “哎呀呀,是亲家母说的这个道理啊。我们两家都是苦命的。我们家云其啊,十八岁就随着天去了,多孝顺的孩子啊,小的时候一直说要给我挣大钱花修大房子住呢。你们家大娃,也是多能干的一人啊,谁知道开拖拉机把腿给折了半条,这些年脾气也燥了起来,让村子喜欢他的姑娘望而退却。我们两个小家结了亲,孩子们和和睦睦在一起,我们老的后半辈子还要互帮互助才能好啊。”魏家婶子抬起手揩了揩眼角的泪珠子。 要是自己儿子还活着多好啊,她也不用日日夜夜被自家男人指着鼻子骂,说是娶了个没用的婆娘了。 司大娘看得分明,她的确是哭了,想到自家的残疾的大娃,也不禁悲从中来。 自己儿子多能干多懂事啊,偏偏老天爷狠心要让他废了一条腿。这些年,性子也逐渐暴躁起来了,把村里的姑娘们都吓跑了。实在是没得办法了,她才想到了换亲这条路。就寄希望于未进门的儿媳妇,希望她能够改变改变自家儿子。不用改变得多好,不动不动就打骂人就行。 “哎呀喂,你看我们两个,孩子明天就要结婚,今天哭多晦气。高高兴兴的,把眼泪水揩掉。”魏家婶子用袖子抹了把脸,红着脸笑了起来。 “我们家姑娘以后可就拜托给你们了。”司大娘抽噎着拍了拍她的手,掀开布帘子出去了。 养了二十年的姑娘,一朝嫁作他家妇,他们老的心里始终还是难受的。更何况,辛辛苦苦养大的黄瓜闺女配的还不是什么好人家,而是在地底下的死鬼儿子。唉……都是为了儿子啊。要是大娃娶不到亲,这司家的香火岂不是就这么断了、她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公公婆婆还有老伴儿呢。 “唉……”魏家婶子从窗户里看到她出门的背影,叹着气坐下了,手在裤腿上揩了又揩。 大家都是可怜人啊。哪个又舍得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嫁到对方那火坑一般的家庭里去呢。还不是没得办法。她这早殇的儿子,日日夜夜都给她这个老娘子托梦说底下寂寞,捧在手心里养了十七八年了,她当然要找个人陪陪他了。只是她也心疼自家女儿雪艳得很啊。倒是希望她走得远远的,不要再回来了。 等司大娘走出好远了才停下脚步去看魏家,那一方小院子被雪覆盖的严严实实的,不仔细看都以为不存在。 第四百五十六章 新娘逃算计(2) 一直到天黑的时候,魏云柱才回了家。 烤了一下午炭火的魏家婶子听到门外的动静,晓得是他回来,缩身等在那布帘子身后。 魏云柱特意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没有听到声音,才蹑手蹑脚地进了门。哪成想,他刚探进头来就被老婆子揪住了他的耳朵拷问。 “今天又去哪里鬼混了?” “哎哟喂,疼疼疼,老伴儿,疼~快放了我吧。”魏云柱的大手覆在了她的手指上,企图拯救出自己可怜的耳朵。 “知道疼你怎么不知道早点回家。你晓不晓得亲家母今天过来和我说了些什么。人啊,说,我们家太没诚意了,什么都不收拾,什么也不置办。还问雪艳啊,什么时候嫁去他们家。” 魏家婶子发泄了一通,瘫在了椅子上,眼神有些呆滞。 “老婆子,你在想什么呢?”魏云柱搓了搓耳朵,坐到了她身旁。 屋子里的炭火早就熄了,只是余温未消,闻起来有些沉闷。 “给云其娶的这个媳妇儿也不知道他在底下会不会满意。雪艳不同意司家的婚事,不知道她什么时候回来。”魏家婶子抬起手重重拍了几下自己的额头,“你说我们家怎么就什么事儿都摊上了。” “哎呀,想这么多干什么嘛。”魏云柱把她的手握在了掌心,那张一看起来就狡诈奸滑的脸上,眼神骨碌碌转着,“等这司家姑娘嫁到了我们家,那不就是铁板上钉钉子的事情了。雪艳的事情,我们缓缓再说也是可以的。司家大娃也不是什么好婚配的对象。” “你说的是轻巧。司家也不是吃素的。再说,这门换亲的事还不是你最先鼓弄起来的。看看你都出的什么主意!”魏家婶子把自己的手抽了出去,在桌子上拍了两下,怒火连天,“你说说雪艳这孩子,好走不走,这时候走,这不是诚心要打我们的脸嘛!” “雪艳这孩子聪明。她找到时机就回来了,你担心什么呢。”魏云柱晓得她等会儿肯定又要碎碎念了,抬脚赶紧撤。 “别着急走。”魏家婶子抓住了他的衣服下摆。 司家。 “姑娘,我晓得你心不甘情不愿,可是这个时候了,也由不得你了。欠你的,我们一家人下辈子再还。做牛做马都还。”司大娘抽着水烟,吧唧几口,吐出了一大口的白色烟雾。 时一透过这白色烟雾去看自家哥哥,他沉默着低着头一句话都没有。 “你也不用看你哥,这事儿是我拿的主意,你哥也管不着。只希望你去了魏家好好照顾公婆。等你新嫂子进门,也能好好管管你哥。”司大娘把烟枪拍在了桌子上。 “哥,我明天就要嫁人了,你就一句话都没有?”时一定定看着他这位哥哥,眼底深处写满了嘲讽。 原主有多信任这个哥哥呢,从小到大,凡是她这位哥哥说的话,她就没有怀疑过一次。可是这个哥哥做的事情,实在是让人寒心啊。 司大娃嘴角扯了扯,勉强挤出了一个微笑,“祝贺妹妹,早点嫁人,就不用在家里受我的气了”。 他晓得以自己现在的条件是娶不到媳妇的,妹妹嫁去魏家就是为了给他换亲。他不想打一辈子光棍,只能牺牲妹妹的幸福了。谁让妹妹是家里的赔钱货呢。 “好了好了,别说了,都上炕睡觉。”司大娘不耐烦地用烟枪敲了敲桌子,“明天魏家的人就过来接人,你这个当哥哥的,送她一程。” “记住了。”司大娃脱掉鞋上火炕,扯了大半截被子把自己裹得严严实实。 天气冷,他也要结婚了,这身体骨可不能冻着了。到时候就不能和雪艳妹妹入洞房了。 “时一啊,我这腿寒得厉害先歇下了,你注意着外面的煤炉子哈,等那只鸡炖烂了你把它拿下来再上炕。”司大娘临睡觉前还不忘吩咐人做事儿。 “好。”时一冷着脸去了房间外。 现在看来,家里的两位“至亲”已经是靠不住了。说不定就等着明天把自己送去那虎狼窝,然后迎回娇妻和儿媳妇呢。 根据原主的记忆,明天嫁去魏家,新婚夜,魏云柱这个老不死的就会暴露真实面并蛊惑人心。等原主担惊受怕几个月又发现有孕后回家求助,家里人会为了同样怀孕的新嫂子着想而让自己息事宁人。无奈之下,原主只好拖着沉重的肚子上吊自杀了。 原主傻就傻在以为这个家对她还有真心,看不出这样一家人的真面目,自认为为所谓的家人吃再多苦都值得。实际上,穷山恶水多刁民,利益才真的是鉴定人心的宝物。 好色狡诈的魏云柱,她是绝对不放过的。还有那些沉默着的帮凶,正是他们的推动才毁了原主一生。 她守着火炉子,那殷红的火苗被风吹得摇晃,眼神明明灭灭,看起来有几分肃杀的模样。 此时的魏雪艳也没能睡着。她躺在大姑家的炕上,翻来覆去,满脑子都是司大娃瘸着腿走路对她哈哈笑的样子。 难道她这一辈子就这样认命了嘛?为了一个死鬼哥哥,就这样搭进去自己后半辈子的幸福?! 爹和娘也是好狠的心。竟然愿意断送自己的幸福! 她不甘心啊。 “雪艳,还不睡啊?”她大姑迷迷糊糊翻了个身过来瞧见她还睁着眼问了这么一句。 “现在就睡哩。”魏雪艳抹了把眼泪,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火炕已经有些发冷了。她觉得自己心更冷。 第四百五十七章 新娘逃算计(3) 一大早,司大娘便把炕上的司大娃推醒了。 “娘,还早哩。”司大娃抱紧了被窝根本就不想撒手,说话时候连眼睛也舍不得睁开。 “早什么早,今天是你妹妹出嫁。”司大娘索性把儿子的被子拽了起来,没想到正好看到他腹下鼓鼓囊囊的一大块,老得发灰的面皮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说话的语气却带了点揶揄,“儿子啊,你要是再赖床,你梦里的媳妇儿可就要飞了。” “雪艳,雪艳……”司大娃赶忙起了。 司大娘根本就不担心自己的女儿会跑。就算别人会,她的女儿也不会。因为她这个女儿从小到大最是听话孝顺了。她和司大娃说的话,司时一就没有一句不听的。 再说,只是嫁到魏家去当儿媳妇儿,就和在家里没什么差别。她理所当然认为女儿内心是不会有多抗拒的。 她走出屋转了一圈,没看到时一身影,心里略微有些慌了,往外大喊了一声,“时一,在哪里呢?” “娘,我在后面猪圈呢。等会儿我们就要走了,害怕猪崽吃不饱闹人。”时一把舀潲水的瓜瓢往木桶里一揍,手肘一使劲儿就往抬了起来。 “嗨,你这孩子,都要嫁人了,还做什么活。别把身上弄臭了。好歹是嫁人,臭烘烘的不惹人喜欢。”司大娘抢过了她手中的瓜瓢倒了下去,难得对她这样的体贴。平日里,喂猪割草打柴这些活计,可是样样都是原主做的。 “娘,还是我来吧。你放心,我不会跑的。哥哥还没结婚呢。”时一又主动接过了瓜瓢,红皴皴的脸蛋上一双大眼睛眨着,让人无端信任。 事实上,一个村住着,她就算跑了也会被村里人抓回来的。毕竟是家里的赔钱货不是。谁会在意这样一条命呢。 “嗯。那你快点喂完出来收拾。”司大娘不疑有他拐了个弯去了茅厕。 时一再次把瓜瓢按进桶里的潲水,眼里对母亲的最后一点希望消失殆尽。 司大娘刚给时一收拾好没多久,魏家接亲的人便来了。 因为害怕沾晦气,来的人也不多,就是魏家的几个本家亲戚。司家这边,倒是有几个做客的,看到魏家来人了,继续磕着瓜子皮聊天,都没一个人上去说话的。 “走吧。”司大娘和魏云柱交换了一个眼神,拍了拍时一的背,却没想到时一特意转过身对她说话道: “娘,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以后我就不能孝敬你了。” “嗯。”司大娘现在满脑子都是在为自己儿子的婚事操心了,根本没明白她话语中的深意。 “那女儿走了。”时一主动盖上了红盖头,由哥哥司大娃牵着,一步一步离开这个家。 魏雪艳站在自家家门口,看着盖着红盖头的嫂子一步步向她走来,咬碎了银牙。 她本来是想跑的,可昨晚上偷偷溜出大姑家门口发现那雪堆得都有半人高了。大晚上的,要是她冻死在雪地里了,那才是造孽了。于是她又回了炕。今早便被大姑一家劝着过来了。 大姑说得其实也在理。司大娃的腿虽然有些残疾,但他好歹能开拖拉机挣钱,再者家里也只有一个老母亲,嫁过去的话,只要她树好了威严,和老婆婆分开过,又把司大娃挣来的钱财握在自己手里,那可是一等一的舒服啊。 只是她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甚至把这些都迁怒到了司时一这个未来嫂子身上。她想着,要不是司时一要嫁自家哥哥,她也不用换亲到司家了。 大概是她心里也知道自己家理亏吧,所以一股劲儿地埋怨时一却没有细想,她的死鬼哥哥有什么值得黄花闺女去嫁的。 “孩子来了,快到屋里暖和暖和,小心冻到了。”魏家婶子连忙把自己儿媳妇往屋里迎。 魏云柱想借此机会去去牵时一的手,正好被女儿魏雪艳抓了个正着,讪笑了几声,道:“雪艳,你嫂子也不熟悉家里的情况,你带她进去吧。” 魏雪艳没有察觉到父亲那点隐秘的心思,还以为是他这个公公要讨好司时一这个儿媳妇呢,当即没了好脸色,拒绝道:“我不要。”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话呢!”魏家婶子话是对女儿说的,却瞪了自家老伴儿一眼,主动上前扶住了时一往屋里走。 被红盖头盖着的时一脸上浮现出讥诮。当时原主刚嫁进这个家的时候,也是一心一意把这个婆婆当妈看待的,所有毫不掩饰便把新婚之夜的不舒服告诉了她,哪想到她连忙捂住了原主的嘴,让原主不要再说这样的浑话。现在想来,这个婆婆也不过是面甜心苦,恐怕早就晓得其中内情了。 就在魏家忙前忙后的时候,一个疯子趁乱混进了时一的婚房之中,藏到了床底下。 没一会儿,时一也被魏家婶子扶着走进来了。 “娘,干什么要给她吃鸡肉。恐怕她在家都没吃过这么多的鸡肉吧。”魏雪艳特别不满母亲给司时一夹了这么多的鸡肉,用筷子又刨了几大块下去了。 “雪艳,听话,她现在是嫂子了。以后可不能大呼小叫的。”魏家婶子没把那刨下去的鸡肉夹起来,而是在上面又夹了几片猪头肉。 “娘,我出嫁时候都不知道在他家能不能吃上肉呢。”魏雪艳又要用筷子把肉给刨下来。 魏家大婶把碗往边上一放,捉住了她的手,开解道:“你嫁去了司家,司大娃那么会挣钱,你会没有鸡肉吃吗?” “娘……”魏雪艳的脸有些红了,嗫嚅道:“要是司大娃不听我的话不对我好我怎么办嘛?” “这就是你要学的了。娘有的是法子教你呢。”魏家大婶把碗递给了她,示意道:“给你大嫂送去。” 魏雪艳刚想拒绝,便被魏家婶子的“还想不想学御夫之道”这句话给制止了。 她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端着碗向时一的婚房走去。 推开房门,她眼神不自觉往时一的床底下瞟了瞟,满眼精光。 第四百五十八章 **新娘逃算计(4) 时一当然能够察觉到魏雪艳对自己的恨意怒意以及害意。毕竟床底下躺着的那个疯子刚才还不停地踢她的床板呢。好在她之前偷偷抓了一把糖放到了自己兜里,给了疯子吃了,他才安静下来。 “嫂子,你慢慢吃。我先出去了。”魏雪艳把碗一搁,往外走去,连她一句话都不愿意听了。 房门再次被关上了。时一主动走到桌前把装了肉的碗抬起。 “对了,不要想着跑。你是跑不掉的。外面的雪有半人那么高。”走了没几步的魏雪艳想杀杀这个嫂子的威风于是又折了回来,哪想到没见过世面的嫂子这么快就把碗端起来了。 时一抬着碗没有说话。 “多吃点,以后可就吃不着了。”魏雪艳重重关上了门往院子里走去,恐怕她自己都不晓得自己现在这幅面孔是有多让人厌恶。 时一笑了笑抬着碗走到了床前,半蹲下了身子,掀开了拖地的床单。 疯子先前得过她的糖吃,自然不怕她,也没有咿咿呀呀叫唤,反而是睁着一双略显浑浊的眼睛看着她,好奇她会再次给自己什么好东西吃。 “伸开手。” 他乖乖地照做了。 “慢点吃,不要发出声音唷,乖乖的。”时一把碗里的大半鸡肉和猪头肉都夹到了他的手心里。 疯子看到这么多的肉眼睛都发亮了,连忙点头,生怕时一把肉又拿回去。 “慢慢吃,以后还有的。”时一摸了他的头一下。 他有些委屈了,转过了头去。已经很久没有人对他那样好了。 十一端着碗直起了身子,想到今晚上要发生的事情,倒是有些感激魏雪艳了。一个疯子和一个禽兽相比,自然是疯子要纯良些了。而且这个疯子,先前也不是什么坏人,只是被人算计了突然失了心智这才疯的。说不得,晚上的时候还可以帮到她呢。 晚上时候,魏家的几个本家亲戚都走了。 一直招待客人的魏雪艳也回了自己房间睡觉。明日她可就要出嫁了,今夜可得睡得美美的。只不过,想到有些人要倒霉了,她这心里就有几分得意。 屋里的煤炉子上茶水烧得呜呜作响,魏云柱躺在床上抽了几根旱烟,砸吧着嘴,对老妻说出了自己的想法。 “我不答应。”魏家婶子一口拒绝了。 老东西在外面偷荤就算了,现在竟然还想染指家里人了。 “你是不同意也得同意。你个生不出孩子的老母鸡,你说说你嫁进我们魏家这么久,做出什么贡献了,唯一的儿子都被你给养死了。”魏云柱晓得老妻最是怕自己提这茬,为了达到自己的目的说话就更戳人心窝子了。 “明天雪艳就要出嫁了。以后家里就我和你还有儿媳妇儿,你不说,我不说,儿媳妇敢对外说?哄着她把孩子给咱们生了,以后一家四口和和美美过日子哪里不好了。你还是她婆婆,我还是她公公,只不过家里多了一个你生的娃娃。” 魏家婶子眼睛突然亮了,道:“娃是我的?” “难不成我们还要把这件事情对外人说?当然是你的了。”魏云柱粗糙的手指不停地捻着床单,他心里的燥火已经很旺了,恨不得现在就飞过去灭火。可是老妻这里还得安稳好了。 “那要是她反抗怎么办?”魏家婶子担心时一不会那么的听话。 “她怎么会反抗呢。等会儿我过去给她送杯茶,她喝了保证人事不省。做完了我就出来。等她醒来察觉到不对劲,肯定第一个告诉你,你就编造一个儿子回魂的事情吓吓她,她也就乖乖听话了。”魏云柱说出了自己早有的打算。 魏家婶子深深地看了自己丈夫一眼,跟他过了半辈子了,还是不够了解他。早先只晓得他游手好闲,后面知晓他爱拈花惹草爱生事端,没想到他居然好色无耻到了这种地步,早早就谋划上了。她感到心内一阵悲凉却无力。半辈子都过去了,难道要离开他自己生活吗?她,没有这个勇气。 魏云柱不晓得老妻心中的想法,却已经在幻想翻云覆雨的画面了,那张像苦树皮一样的脸甚至浮现了一点红意。 魏家婶子忽然觉得有些恶心,挥了挥手向他道:“你去吧。” 魏云柱晓得老妻这一关是过了,拿起桌上的茶壶就往外走。 魏家婶子又赶忙嘱咐了他一句,“别让雪艳晓得了。” “是嘞。”魏云柱掏出了衣服兜里的药粉往茶壶里这么一撒,脸上的神情快活极了。 他很快走到了时一门口,敲门道:“时一娃,我给你送茶水,喝了茶水暖暖身子再睡吧。” “爹,我不喝嘞,已经睡下了。”时一语气是那样的恭敬,神色却是那样的戏谑。 她遇到过好色无耻的人,却没遇到过魏云柱这样好色无耻的人,竟然连儿媳妇都想来睡了。 “还是喝了再睡。”不由分说,魏云柱直接推开了门。本以为会看到什么活色生香的画面,眼前看到的却是儿媳妇正襟危坐目视着他。 他有些心虚了。 “爹,你放在那里,我自己来吧。”时一脸上的红盖头还是没有取。她双手交叠在腿上,坐得端端正正地。她倒是要看看,魏云柱这个老色鬼是不是真有那么大的胆子敢趁着她清醒动她。 显然,魏云柱没有这个胆量。他心里虽然痒痒,但还是怕毁了自己原本就不太好的名声,连忙把水壶放下往外走去了。 他关上门,大声对里面的时一道:“时一娃,记得要喝了热茶再睡,暖身哩。” 时一没有回答他,因为门外的脚步声只响了几声。个老色鬼肯定正在门外哪个角落偷看她呢。 她当然不会让他“失望”,一步一步走到茶壶所在地,抬了起来,倒了满满一杯。 握在手心里,是暖暖的感觉。可是这一杯要是喝下去了,那就害了人了。她抬起袖子遮住了嘴。 在外面偷看的魏云柱看来,她当然是把一杯茶水都给喝完了。 他搓了搓手,等待着时一昏睡过去,然后他就可以进来为所欲为了。 第四百五十九章 新娘逃算计(5) 魏雪艳在自己房间等了一晚上都没有等来时一房间里传出的尖叫声。 “不可能啊,那个疯子最喜欢闹新娘了。”她自言自语地起了床准备去时一房间外看看动静。 她把疯子放进时一的房间,倒不是为了玷污时一,毕竟疯子可没有这方面的本事。她只是想让疯子吓吓时一,借机毁了时一的名声而已。这样的话,她不在家,时一也不敢不听她爹娘的话,也不敢起了拿捏他们的心思。 魏云柱小心翼翼地往床上的人走去,他几乎要开始流口水了。 他在外面找的那些女人,年纪大不说长得也不咋好看,可比不上床上的鲜嫩呢。更何况,公公和儿媳这样的禁忌感觉,是其他女人不能给他的。 他搓了搓手,往手心里吐了口唾沫,准备去脱时一的衣裳。 门外偷看的魏雪艳,发现父亲身影的时候还是有些讶异地,但被家里人保护得尚好的她根本就没往那方面想。随着时一身上的衣服一件一件被脱掉,她瞬间捂住了自己的嘴。 怎么会呢,自己的父亲怎么会做这样的事呢。他是自己的父亲啊。司时一是他的儿媳妇啊……父亲怎么会是这样的人呢,魏雪艳心里的弦一下子就绷断了。她活生生地傻了。她尖声叫了起来。 魏云柱没想到听到了门外女儿的声音。他赶忙穿上了自己的裤子。 但是迟了。 一直忍耐着恶心的时一,趁他不注意,摸出了枕头下的刀砍掉了他的半只手掌。 “啊”,他大叫起来,回头一看,原本应该昏睡的儿媳妇此时正恶狠狠地瞪着他。 “好你个烂货,竟然敢伤我。”他顾不上门外的女儿了,现在就想对时一用强。 疯子听到了两声尖叫赶忙从床底下爬出来了,看到衣衫不整的时一和魏云柱,他心里模模糊糊有了想法。 “坏人。”疯子使劲把魏云柱搬了起来,站到了时一的身旁护住了他。 “你个烂货居然还偷人,亏我还以为你是个黄花闺女呢。”魏云柱更加气愤了。 “坏人,坏人……”疯子力气很大又不怕受伤,一次又一次地把魏云柱撞到了墙上。 时一穿好了自己的衣服,又故意扯烂了衣服的衣角,往外大吼着,“公公欺负人了,公公欺负人了。” 在偏僻的魏家,喊来的当然不会是周围的邻居,而是在房间里装傻的魏家大婶。 魏家大婶披着衣服过来的时候,看到的便是女儿疯疯傻傻跪在门口吞雪的场景,她连忙摇晃着魏雪艳,可魏雪艳已经傻了,根本就认不住她,自顾自地吞着雪。 她心里慌极了,又听到屋里丈夫的声音,赶忙推开了门。 门内,满地的血迹。 丈夫魏云柱没了半只手掌,正被疯子按在地上一拳又一拳地打呢。 “娘,你来了。”时一笑得温柔,魏家大婶却仿佛看见了恶鬼,连滚带爬地往外跑。 疯子被她这样快的逃跑速度吓到了,手上的动作也慢了下来。 “好了,过来。”时一看了地上的魏云柱一眼,他全身是血,脸上青紫,想来翻不出什么风浪了。现在,她得想想办法,怎么处理残局。 “不打人了吗?”疯子把手上的血往地上躺着的魏云柱身上擦干净了这才一蹦一跳地走到了时一的面前。 “嗯。”时一瞅着他的脸,他脸上的那双大眼睛此刻湿漉漉的,像极了无辜的某犬类,一点都不像是疯子该有的。 “那我们接下来做什么?”疯子傻傻地看着她,等待着她派事做。 地上的魏云柱躺了一会儿蓄了点力,感觉自己能动了,一猛子想要起来打时一和疯子一个措手不及,站起来没多久却一下子往后倒去,正好撞到了墙上,磕得满头是血。 “我们离开这里。”时一看了他一眼,找出了箱子里最厚的一件衣服裹在了疯子身上,自己也拽了一件外套,往外走去。 魏家大婶心虚,自然是不会去报警的。她最多是去找本家的亲戚帮帮忙。可她心知肚明魏云柱做的事情不光彩,定然是不敢全说。等她一家一家找到人回来,自己和疯子已经离开这里很远了。 魏家住的地方偏远,背后就是一座大山。只要他们翻过这座山,就可以看到公路,到时候就可以坐车离开这里。 只是山上的积雪深厚,怎么翻过去,倒是一个大问题了。 疯子套好了身上的女士外套,什么话也没有说,乖乖跟在了时一的身后。 他什么都不怕,就怕被人吐口水翻白眼。可是跟着她,他不仅没有被吐口水翻白眼不说,还有肉吃呢。 魏家大婶顺着路一直跑一直跑,一直跑到了本家亲戚家,她敲开了门,见到亲戚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难道她要说魏云柱想欺负儿媳妇没想到被儿媳妇察觉给揍了?难道她要说女儿魏雪艳因为目睹了某些事情突然傻了?难道她要说儿媳妇可能和疯子偷人要跑了? 她在心里酝酿了许久,最后大哭起来,哭着哭着差点哭断气了。 本家亲戚害怕她在自己家这里出了什么事不好说出口,赶忙关了门,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这年头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明哲保身才是最重要的。 魏家婶子没想到他们的心这么狠,往门口吐了口痰,又往家里赶去了。 回到家的她,找到了疯傻的女儿,还有在地上昏迷不醒的丈夫,悲从中来,再次大哭起来。 至于时一和疯子,两人现在已经在山上了。 “你怕死吗?”山上的积雪足足要淹没到两人的大腿根部。时一艰难地拿着棍子开辟着路。 “不怕。”身后跟着的疯子揪着大树的树干,一步步跟着她往上爬,眸色比雪还干净。 “既然我们都不怕死,那我们就赌一把,看看能不能翻出这座山。”时一回头看了他一眼,眼中熊熊燃烧着的是对生的渴望。 “好。”疯子回头看了一眼被大雪覆盖着的村落,眼神里空空荡荡。 这里,早已没有什么值得他留恋的了。 第四百六十章 新娘逃算计(6) “今早的雪怎么下得这样大。”跟着司大娃去魏家接亲的司大娘忍不住埋怨了一句。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大雪,其他接亲的人怕麻烦都宁愿在家里吃席,迫不得已她才跟着来了。 “快走到了,忍忍吧。娘。”司大娃的脚是走得越来越快了。他已经迫不及待看到妻子魏雪艳了。 “嗨,这兔崽子,倒是等等你娘啊。”司大娘小跑了上去,“真是有了媳妇忘了娘啊。” 到了魏家门口,大门紧闭着,司大娘这下再也忍不住了,大吼道:“接亲的来了,你们是在干什么还不出来?” 没有人回答。 “我们进去看看。”司大娘走到门口推了推,门没关,她率先进去了。 “你们来了?”魏家大婶把他们迎进了屋,神色还是那样的快活。只是眼底偶尔闪过那么一丝疲倦。 “时一呢?”司大娘往屋里探了一圈也没看到人。 “这孩子勤快,去山上刨雪菜去了。”魏家大婶把女儿魏雪艳喊了出来。 魏雪艳已经全部打扮好了,连红盖头也盖得严严实实的。她推了女儿一把,“去吧。以后跟着人好好过日子。” “妈,以后就换我们俩一起孝敬你了。”司大娃扯住了魏雪艳的手,眼睛有些湿润了。 “嗯嗯,快去吧。外面天寒地冻地,小心不要着凉了。”魏家婶子拍了拍女儿的肩膀,顺势又往她的兜里塞了一把糖。 昨晚上她回来,先是思考了许久。家里发生的事情传了出去定然是要被人笑话,而傻了的女儿不嫁给司大娃还嫁给谁呢。 思前想后,她有了主意。哄着傻了的女儿和自己一起把重伤的丈夫搬回了床上,然后把屋子打扫干净了,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等女儿雪艳嫁去了司家,那就是司家的人了,司家还想着抱孙子呢,不会让她饿着的。反而把女儿留在家才是害了她,家里没了劳动力,后续还要给丈夫看病,家里的日子会一日比一日更难的。 “亲家公呢?”司大娘总觉得这魏家今天怪怪的。 “他啊,昨天晚上和本家亲戚喝了太多酒,还在睡呢。”魏家婶子打哈哈糊弄了过去。 司大娘不疑有他,把给儿媳妇准备的聘礼一道给了她,道:“以后我们两家就两清了。” “嗯。”魏家婶子接过这笔钱,又看向了自家女儿,叮嘱道:“嫁过去了就好好操持家里,千万不要偷懒知不知道。” 魏雪艳的嘴里正在吃糖,她听到母亲是在和自己说话,含糊地点了点头。 皆大欢喜的局面了。司大娘满意地让儿子带着儿媳妇一起往家走。 魏家婶子一直目送他们消失在这雪色里,才转回了身子。 她的房间里,现在还躺着一个病号呢。 有时候想,人活这一辈子图个什么,怎么临老临老了,越觉得活着没什么意义了。 她抬头看了一眼背后的山,山上白雪皑皑,泪珠子一串一串地掉落出来。 司大娃新婚的第二天,魏雪艳便闹起来了。 “妈,家里哪里还有糖,你给她找一点嘛。她再这样叫,我脑瓜子都要炸了。”司大娃看着在炕上又唱又跳的女人,眼中满是不耐烦。 “家里哪里还有糖嘛。你老娘都没得糖吃呢。”司大娘也很不耐烦。她和儿子一样想不通,原本好好的姑娘,怎么过了夜,就变成一个傻子了。 “我觉得我们肯定是被魏家给骗了。”司大娃把哭闹地魏雪艳按在了火炕上。她跳来跳去地实在让他心焦。而且这火炕年深日久地,被她跳烂了,可没有钱来重修。 “呜呜呜……欺负我……坏人……欺负我……”魏雪艳大哭起来,趁司大娃没在意主动咬了一口他的手。 司大娃吃痛,甩开了她。 魏雪艳觉得自己被欺负了,鞋子也顾不上穿了,赶忙往家跑。 新娶的媳妇怎么可以就这样让她跑了。司大娃和司大娘当然是追了上去。 准备来司家道贺的亲戚们看到他们俩在追新娘子,自发地加入了追逐的队伍。 魏雪艳一直跑啊一直跑。她不晓得身后的人为什么要追她。只知道回家就可以有糖吃了。 她现在甚至有些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家。自己在家不仅能够吃到许许多多的糖果,还不用被瘸子按在床上打针呢。打针实在太疼了。 一伙人就这样跟在魏雪艳背后追啊追,一直追到了魏家门口。 到家了。马上就可以见到自己母亲了。魏雪艳高兴起来了。早就脱力的她凭借着心里的最后一口心劲儿跑到了魏家婶子的房间。 房门关得很严。她根本就打不开。她有些沮丧。 看到了屋门口放着的镰刀,她有了主意,直接用镰刀把木门给凿烂了。 马上要见到父亲和母亲了,就算身后的那堆人追上来也不会对她怎么样了。 门开了,她抬眼去看。 房间正中间坐着她的母亲。她的脚底下睡着自己的父亲。 “她们怎么了?”她眼里起了惊惶,她想尖叫却又叫不出口。 “咳咳咳,怎么这么重的煤炭味道。”司大娃抓住了她的胳膊,再去看屋内,魏家婶子那还没闭眼的尸首活活吓了他一跳。 “死人了。”从他身后凑上来的人也看到了这一幕,吓得往外跑去。 谁能相信做父母的会在女儿成亲的当晚烧炭自杀呢。说出去都晦气的啊。可这件事确确实实发生了。 司大娃和司大娘两人都头疼得不得了,都搞不清这两夫妻怎么就这么死了。 还有时一,她怎么就在这个家消失不见了。 也有人猜测是不是时一把魏家夫妇关在屋里烧炭闷死的,可屋里的两人根本就没有一点挣扎的迹象,门也是从里面关上的,基本排除了她杀。 事情后面传着传着就成了魏家的死鬼儿子在地底下太寂寞回来把父母亲都带走了。 村子里的人再也没有谁敢靠近魏家的房子,后面某天夜里下了大雪,没人修捡的魏家便被大雪给压塌了。连带着里面没人安葬的尸首一起,彻底被大雪湮没。 第四百六十一章 ming婚新娘逃算计(7) 阳阳踢完球满身大汗地走到家门口,一如既往地看到了租自家房子的小夫妻。他们一个在洗衣,一个在生煤炉子。 他听妈妈说,这对租自己家房子的夫妻是从外地逃婚过来的。男人叫做“枫”。逃婚的两个人害怕被抓回去一直赶路不敢回头用完了身上的所有钱,又没有身份证找不到工作,于是开始一家一家地讨饭,最后晕倒在了自家门口。 妈妈说她为了给自己积德,于是把他们俩都送去了医院,还把家里的干净衣物都带过去给他们夫妻俩穿了。后来,这对夫妻就租了自家房子。他们没有钱付房租,妈妈便给他们找了一个看院子的工作。 院子就在他家对面。那是以前的一个大工厂,后面被废弃了,但是老板出于各种考量,还是出钱叫人看着。只是工资太低了,本地人一般都不会去做的。枫却很高兴地接下了这份工作。 “回来了。”枫很喜欢阳阳。他虽然有些傻,但却最能清楚察觉他人对自己的真实感觉。他在阳阳身上感受到的是好奇。阳阳好奇他和时一,因此回家时不时就打量他们。 “枫叔叔,你怎么这么快就把煤炉子生起来了。”阳阳把书包往椅子上一扔,跑了过来蹲在了枫的面前。 不大不小的一个村子,说得最多的就是这些外地人的闲话。本地人实际上都不大喜欢这么外地来的人,觉得他们是在家里混不下去了才背井离乡来到这里的,因此判定他们的品质定然是不太好的。不然,好好的村庄,为什么会在这些外地人来了之后,开始丢鸡少羊。但阳阳却觉得枫和他的妻子一定不会是这样的人。 枫的样貌算得上清俊,可他却很少说话。因为他一说话便让人感觉有些傻傻的。阳阳却很喜欢他,因为他身上没有大人那种油腻的感觉。枫,经常让他感觉到他们是一样的人。后来的阳阳上了初中读了高中又去了大学,这才明白了枫给他的感觉确切才说是——少年气。 枫的妻子相较于枫,话稍微要多些。可若是问到她为什么逃婚,她却再三缄默。枫的妻子总是管着枫。枫在工厂守着的时候,她也陪在他的身边。后来阳阳长大了,再想到他们,知道了“形影不离”这个词。 “很好生的。等你下次早点回家,我教你啊。”枫笑呵呵地。 他的笑容很清爽,让阳阳想起了山峦上那一排一排立着的松树。他喜欢枫这样的大人,于是经常想和他在一起。他刚想请教怎么把煤炉子生好,枫的妻子已经叫枫过去帮着晾衣服了。 “那我下次早点回家。”阳阳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直起身子看着他。 枫现在的注意力已经全部集中在妻子身上了。阳阳听到枫的妻子唠叨:今天去菜市场买的菜叶不够新鲜但是洗干净用来煮汤却是好的;工厂里有块地砖有些松了,下次走的时候要注意了;最近几天可能要降温,她捡了一件棉衣洗得干干净净的可以穿着避寒;房东今早给了两个鸡蛋等会儿可以猪在菜叶子里一起吃了…… 他们讲话零碎,大多都是枫的妻子在说,枫笑呵呵地听着。偶尔,该到他说话的时候,他就会笑着看向自己妻子应和两句。 十一月的风吹得人怪冷的了,站在煤炉子旁边的阳阳听着这对小夫妻的絮絮叨叨,却一点都没感受到,反而觉得心里暖洋洋的。 巷子口有自行车按铃的声音,他算算时间,爸爸要下班了。他得赶快回家写作业了。不然晚上妈妈给自己检查作业,又要说他,又免不了一顿混合双打。至于生煤炉子这件事情,他还是要学的。等他下次早一点回家不去踢球就来学。反正枫和枫的妻子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离开这里的。 “你坐着歇一会儿吧,我去洗菜。”枫把妻子按在了椅子上坐下。 等他走开了几步,他的妻子又站了起来挤到了他的身边道:“一起吧。” 枫笑呵呵地看向身旁的女人,浸在冷水里的手竟然一点都不觉得凉了。 “等明年开春我们就搬家吧。” 他的话让盆里的另外一双手突然顿了一下。 “搬去哪里呢?我们也没有身份证啊。” 枫晓得自己是在说什么做什么,他继续洗着菜道:“身份证的事情不难办。等我们到了新的地方,你就晓得了。绝对不比现在住的地方差。” “什么新的工作?” 盆里的两双手清清楚楚地把每一根菜叶上的污泥都洗干净了,整整齐齐地码在了缺了口的瓷盘里。 枫笑呵呵开口道:“工地。” 他看到了妻子眼中的疼惜,在有些浑浊的冷水中握住了她的手道:“工地上干活虽然辛苦,但是工资也高。包工头还承诺给我们俩办身份证。我挣钱了就可以养着你,这样你就不用每天挤着去菜市场买便宜菜了。” “工地上太危险了。” 枫看到妻子端着瓷盘进了急急房间。他把生好的煤炉子提了进去。 “好多好多人都在工地上工作的。包工头还会给我们买保险。就算真的出事了,也会有高额赔偿金的。”他嘴笨,说话也说得不动听。 “你要是死了,我也不要赔偿,我也跟着你去了。”妻子埋在他怀中,哽咽,“非去不可吗?” 一向笑呵呵地枫这次没有笑,反而严肃地点了点头,“这次是非去不可了。” 他被人算计变得痴傻,再次醒来是和她在雪山上跋涉。她有她的过往,他亦有他的过去。老家是不能待了。他们一路近乎逃亡地来到这里,可他一无所有什么都给不了她。可他有脑子有手有脚,不会让她跟着自己一辈子受苦的。 “为什么呢?在这里安安心心待着不好吗?”怀中的低泣声让他想起了新婚夜里她手持尖刀刺向好色猥琐的魏云柱的那一刻。那时那么勇敢的一个姑娘,现在也会埋在自己的怀中大哭了。她,定然是爱极了自己了。 “因为我想光明正大地把你娶回家。”枫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 【任务完成,收获【自由与爱】】 第四百六十二章 ming婚新娘逃算计(番外) “妈,快让娃娃别哭了,吵得我脑瓜子疼。”司大娃躺在炕上用被子无奈地捂住了自己的耳朵。 这几年,村里也在慢慢发展,拖拉机的行情已经不如以前那么景气了。反而是挖掘机行业突起,现在会开挖掘机的都挣钱了。他有些眼红,也想去学挖掘机技术,可学费让人头疼,家里有娃娃,有老母亲,还有一个疯疯傻傻的婆娘,够让他头疼的了。 “我忙着喂猪哩,一会子就来。”司大娘头发早已花白。平日里司大娃出去做活,家里的所有事务便丢给了她。照顾傻媳妇的人是她,照顾小娃娃的是她,家里地里做活的还是她。还不到五十岁,她的腰已经开始佝偻了。 司家到底是做不出那样的恶事,悔婚让魏雪艳回家。更何况魏家的房子早就被大雪压垮了。可魏雪艳又是个傻的,哄着她生了孩子后,每日每夜都待在猪圈的角落里数着稻草。乖乖待着不惹事,司大娘已经求爷爷告奶奶了,因此由得她去了。 此刻的魏雪艳,正傻傻跪坐在猪圈角落里看着司大娘喂猪呢。 司大娘晓得儿子的工作不如意,因此开春就多买了七八个猪崽,现下长得白白胖胖的,排成一排守在猪槽里,巴巴望着司大娘给它们喂吃的呢。她心里做了打算,过年的时候,就把猪圈里的所有猪卖出去,把家里的火炕休整休整。这火炕也不知道哪里坏了,哪怕底下烧着火,大晚上的睡着还是冰人得很,长久以往对娃娃的身体可不好啊。若是有多的余钱,就让儿子带着傻了的魏雪艳去城里看看。她听外面来支教的老师们说了,按照魏雪艳这种情况啊,不是先天性傻的,后天用医疗手段治愈的可能性很大很大。毕竟也是一条命,总不可能真的就这样看着她死在这猪圈里了。 “你说说你们,每天吃了睡睡了吃,多幸福啊。不像我,做不完的活,累啊。”司大娘舀了一瓢煮好的红苕倒下去,肥猪们个个都挤到这个方向来桶猪食,发出“啪塔啪塔”的声音。 司大娘看着这些无忧无虑的猪忽然来了脾气,把桶里的红苕一口气儿全倒在了猪食槽里,让它们自己去分自己去抢。 “你说说你们,每天待在这猪槽里就等着买猪的过来,活得是个什么劲儿嘛。你们就不能自己出息一点,清醒一点,有一点自己的思想。”说着说着,她看向了角落里的魏雪艳,浑身脏兮兮的,和这猪圈里的猪也没什么大的差别了。 好好个姑娘,怎么一夜之间就傻了。她心内叹息着,见到猪槽里的大猪霸着位置只顾自己,她猛地一瓜瓢打下去,喝道:“让你贪心,让你贪吃。吃这么多也不怕撑死你,瞧瞧你都胖成什么样了,再胖那么一圈,你就要被卖出去了。” 大猪发出“哄哄哄”的闷哼声,拐到了另外一个方向继续桶食。她也不想管了,提着空桶离开了这里。徒留魏雪艳在猪圈里呆呆傻傻望着天。 人是好不起来了,可这日子还得过下去。小的还没长大,儿子也还要拼搏,她这个老的也不能拖后腿啊。 猪槽里的猪见喂食的人走了,抢得更加激烈了。严重的甚至打了起来。“吼吼吼”的声音在猪圈里响起来。 魏雪艳换了个姿势躺在了稻草上,不看天,也不看猪,看了看自己沾满了黑色污垢的双手,而后大哭起来。 她这一傻,足足傻了五年啊。这五年,她都不晓得自己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枫经常在想人是什么东西呢。自己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明明该有光明的未来的,却还是在村长的请求下回了家乡。他摩拳擦掌准备干一番大事业,让村民们都跟着富起来,却被村里的小人算计污蔑说偷了他家的东西。 他读书时候就贫苦,可人品向来端正,怎么会干出这样的事情呢。可村里人多口杂,“证据确凿”,他根本就没有还口余地。他活生生就被气疯了。 疯了的日子不好过,他却总是回想。人性本恶,在那段时间淋漓尽致地展现。因为他是疯子,村里上到拄着拐杖的老人,下到蹒跚走路的孩童都会欺负他。可他从来不生气。因为他疯了。疯子是没有脾气的。 直到他浑浑噩噩去到了魏家。 魏家给死去的儿子搞**的事情在村里传得沸沸扬扬。不少人却嫌晦气,连说起的时候都少有。想到结婚,定然是有好多好吃的,所以他趁乱混进去了。 他见着贴着白色喜字的房间门开着便悄悄混了进去,准备找些好吃的的,却什么都没找到。听到有脚步声赶忙躲在了床底下。他不是害怕,他是准备吓吓人呢,却没想到新娘子根本不怕他不说,还给他糖和鸡腿吃。 他已经很久很久没有遇到这样的好的人了。 她夹了好多好多的肉给自己,还告诉自己“慢慢吃,以后还有的”。她没有把自己当疯子,自己也没有再吓唬她。 可能好人都比较不幸吧。那一直不着调的魏云柱,竟然还想对新娘子不轨。只是看起来温温柔柔的女孩子,竟然一刀砍掉了他的半只手掌,这样的狠,是他没有想到的。 得了人好处,自然是要偏帮的。更何况是那样让人恶心的魏云柱呢。 魏云柱倒地,她没有一点慌乱。她镇定地告诉自己离开这里。她没有想一个人走。她当时说的是“我们”。 于是他们就成了一条绳子上绑着的蚂蚱。 要离开村子走大路肯定是不行的。这点,他想到了。她也想到了。于是,他们都决定要翻过魏家背后的那座大山。山上现在积满了雪,翻越过去的可能性其实不大。当她那双温和镇定的眼看向自己问自己“怕死吗”的时候,他丢掉了自己所有的顾虑。 不过就是一条命嘛。没了就没了。 后来,他们俩赌赢了。 翻过了山,找到了落脚的地方,拥有了新的身份,以及新的人生。 第四百六十三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 “叔叔,阿姨,孩子生下来我会养的,我会好好养的。求求你们了,求求你们就答应了吧。”目测不过十五六岁,皮肤白皙的男孩儿红着眼,双膝跪地不停求着坐着的两人。 “养,你拿什么养!你自己都还是一个孩子!”钱时一的继父面上轻飘飘地,话语却很沉重。 “我们家就时一这么一个女孩儿,从小到大也是半点苦都没让她吃的,现在你跪着说这么几句话就想把她带走,我们不同意。”患有精神病的钱母现在倒是清醒得很。 “叔叔阿姨,我保证,我保证,时一跟着我不会吃亏的。”尹未一路膝行到两人的身边,急切地想要抓住他们其中一人的手,却只能眼睁睁见着他们站了起来。 “你自己也就是个初中生,你怎么养,你怎么保证她跟着你不吃亏?!”钱时一的继父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地上跪着的这个孩子。他知道他们家有钱,可再有钱怎么样,现在还不是跪在自己的脚底下。 “我爸爸妈妈会对时一好的,绝对不会让时一吃亏的。我也会对时一好的。”尹未像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抓住了他的裤脚。 他其实晓得时一和家里的父母亲都不亲。可大错已经铸成,只能向时一的家人承认错误再找挽救的方法。 “事到如今,只有结婚。”钱时一的继父把他踢到了一边。 “结婚……”尹未跪坐在地,一时竟愣住了,而后坚定道:“那就结婚。我们家什么都不会少时一的,你们什么都不用担心。” 虽然他也只是个孩子,却明白农村人言可畏,要是不结婚的话,怀孕的时一无论把孩子生下还是不生下都没有活路。生下孩子,那她就是未婚生子,要被村里的人吐口水的,她自己又是个初中没毕业的孩子,继父不管她,母亲又患精神病,怎么养活自己养活这个孩子呢。若是把这个孩子流了,必然会伤害到时一的身体,她年纪那么小,万一以后不能生了呢。可是结婚,就意味着要承担责任,他们俩还没有读完初中呢。 既然都谈到这里了,钱母也不再客气了,把昨晚和老公就敲定好的彩礼说了出来。 “20万,我们家怎么拿得出20万呢?”尹未嘴唇轻轻颤抖着,根本不敢回头去看跪在自己身后的少女。是自己情不自禁初尝禁果便害得她走到现在这种地步,可他毕竟也只是个孩子,从没有挣钱过,不知道怎么和家里的父母开口要这笔钱了。 “这20万还只是彩礼,你还要给时一买三金,至少3万起,给我们两个老的封红包,每次见面至少5千。逢年过节你还要带着蔬菜粮油米面过来拜访。按照结婚当日的习俗,你还要给我们一笔改口费。1到3万随你们选。我们家就时一这么一个女孩儿,她现在跟了你又怀了你的孩子,你自己看着办吧。”钱母和老公对视一眼,几乎笃定她所说的这些费用可以到自己手里了。 一直沉默着跪在尹未身后的时一突然开了口。 “你们这是卖女儿吧?”她冷着眼,话语中毫不掩饰嘲讽之意。 “你这孩子,说的都是什么话呢。我和你爸是为了你好!”钱母着急起来,捂住了自己的头。她一激动的时候,头就会疼。 “瞧瞧你这个不要脸的……”碍于尹未在场,继父把“烂货”两个字吞进了口里,情绪却更激动了,斥责她道:“你做出这样丢脸的丑事,我们为你打算,你还不领情了?你悄悄你把你妈气成什么样子了!” 钱母听了丈夫这话,更是难掩情绪,直接捂着头“哎呀哎呀”地叫唤起来,生怕别人不知道她气到了。 尹未没想到她会站在自己这边,回头看她,发现一向柔弱的她眼睛里竟然多了那么一抹坚毅。 她比自己还要小上那么半岁呢。心里多了一抹心疼。 “尹未家里拿不出20万,你们说的其他费用,也没有。”时一抬眸看向自己的母亲,眼里不带一丝情绪,“错事是我和尹未一起犯下的。他有责任,我也有责任。我不能因为自己是受害者的身份,就和尹家开这个口。” “未婚先孕你还有理了?!”继父提起了板凳就要砸向她,完全忘记了她现在是一个孕妇的身份。 尹未害怕他真的砸下来,赶忙护在了时一的面前。他擦干净了泪水,再次承诺,“我一定不会辜负时一,一定会把时一娶回家的。可是这彩礼钱是不是可以少一点?” 他们家也不是什么特别富裕的人家,只是家里开了个麻将馆,比一般种地的农民多了一份收入。家里父母亲知道他做出了这样丢脸的事情,气得都快病倒了,根本就不想插手来管。所以他才会自己上门来谈。 “未婚先孕的确丢脸,可也比不上你们为人父母算计孩子来得好。”时一梗着头看向这位继父,一字一句道:“你今日要是敢动我一根手指头,监狱的大门就等着你了。我不是我妈,我不会等着被你宰割!” “时一啊,你再说什么啊。”捂着头叫唤的钱母愣了。这还是她那被暴打都一声不吭性情软弱的女儿吗?她在怀疑自己的女儿是不是被掉包了。 时一没有回答她,握住了尹未的手,淡淡道:“你们要的20万彩礼肯定是没有的,但是几万块不介意给你们。这几万块给了以后,我们就再没关系。” “你这个蠢货!我们谁对你好,你心里没点数吗!他这是骗你呢!他年纪那么小,又领不了结婚证,等以后他上了高中读了大学,你以为他还看得上生了孩子的你?你醒醒吧!没有什么比钱握住手心里更让人安心的了!”继父一脚踢倒了身旁的凳子,恨不得现在就拿起墙上挂着的鞭子抽她一顿。 “这20万你们会给我吗?”时一抬头看向自己的母亲,眼神是那样的锐利,锐利到钱母不得不避开了和她交错的眼神。 第四百六十四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2) “你们只是要这笔钱罢了。至于我,有什么重不重要的呢。”时一站了起来,挺直了脊背就这样看着钱母和继父,任凭眼泪淌落下来也不去擦一下。 她的确是犯错了。可这个不带一点温情的家难道又没有做错吗? 患有精神病的母亲软弱滥情,丢下患了癌症的父亲带着年幼的自己一路投奔情夫;情夫游手好闲却性格暴躁,对她们非打即骂,母亲宁愿忍气吞声也不愿离开;小小的她在这个家干最多的话,受最多的打骂,艰难地一点一点长大,继父却有意无意偷看她洗澡……这样的家难道像家吗?就连现在,他们想着的也不过是怎么样利用未婚先孕的女儿多要一点钱然后摆脱关系,根本就不管以后她能不能在尹家直起腰。 只是可怜原主,为了逃脱这个狼坑,却又进了下一个虎穴。 原生家庭不幸的她,把尹未紧紧抓在手里,什么话都听从,因此得了未婚先孕这样的果。未婚先孕就未婚先孕吧,只要尹未还喜欢她,她就什么苦都不怕。哪怕成绩好也愿意退学在家给他生孩子。年龄没到不能结婚,偷偷办了简单的酒席,她连着开心了好久。哪怕因为早先家里要的那一大笔彩礼钱,尹家父母早就恨死了她,她也带着孩子死守在尹家。 年少时候的喜欢毕竟当不得真,等尹未考上大学谈了新的女朋友带回家说要娶她,尹家父母立刻就把她和孩子赶走了。她熬了这么久等来这样的结果,当然是忍受不了的,于是疯了,害怕闲言碎语的尹家父母把她关到了猪圈里,最后一场大火,烧死了她和孩子。而尹未没过多久就和大学女朋友举行了婚礼,开始了幸福的新生活。 尹未听她说过家里的事情,可现场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心却疼得一版一瓣的。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这么任性,把本来就不幸的她推入更加不幸的境地呢。他连初三都没毕业,就算娶了她,他怎么承担肩上的责任。 他伸出手想要触碰她,给她点微弱的力量,却被她无情地挥开了。 “时一……”他就这样仰着头看她,眼眸里的泪光闪烁,沿着眼角滴落砸向地面只余细碎痕迹。 “你和我的错以后再慢慢谈。”时一不带一丝感情地看了他一眼,而后重压看向钱母,“我和你的感情早就没有了。在你任凭继父毒打我辱骂我而视而不见的时候,在你不管不顾甚至纵容继父进入我房间偷看我洗澡的时候,在你昨晚和继父商量怎么把我卖个好价钱然后不认我这个女儿的时候……我的心、已经冷了……” 钱母每听到她说的一句话,手就颤抖得更厉害一分,听到最后两个字的时候,她突然大叫了起来。 “钱时一,你妈有精神病,你知不知道!”继父恶狠狠地剜了她一眼,努力忍住了要打人的冲动。 他努力告诫自己现在不能动手,现在不能动手,这个姑娘可是能卖钱的呢!终于慢慢把要打人的念头压了下去。 “我和你从来没有感情。所以在我和我妈说话的时候,请你不要插话。”时一是一丝余地都不给继父留了。 这样丑恶的人,和他谈感情,他配吗? “你……你……”继父指着她,猛地攥紧了手。 “我现在怀着尹家的孩子,尹家大发慈悲还能给你们点钱;要是孩子没了,你们可什么都没了,昨晚的算计也全盘落空;了。”时一毫不畏惧迎上了他的目光,甚至有些挑衅了。 “哈……”继父深深吸了一口气,不停告诫自己不能动手。因为时一说的是真的,要是她流产了,那么尹家完全会不管不顾的,到时候别说钱了,时一这个反叛的女儿也会离开这个家。鸡飞蛋打,得不偿失。 “所以请你坐到一边,让我和我妈好好聊聊天。”时一一步一步地逼近钱母,钱母从来没有见过女儿如此强势的模样,慌张地看向了自己的丈夫,可她的丈夫完完全全地忽略了她。 “你……你要干什么……”钱母努力咽了咽口水,忍住不从凳子上站起来的冲动。 这样的距离,近到时一可以看清楚她脸上的斑点和眼角的皱纹。而在很久之前,在她还没有离开亲生父亲的时候,她不是现在的这个样子的。那时候的她,要比现在年轻得多,眼角也没有这么多的皱纹,斑点或许是有几颗,却不像现在,整张脸上都快布满了。 她的母亲,这些年,怎么就越长越丑恶了呢?难怪要牢牢绑在一个垃圾的身上。她唇角弯了弯。见过她的人,都说她笑起来是最好看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尹未仍然是这样觉得的。 “你笑什么?”钱母不明白她这突如其来的表情是为了什么。 她早就晓得这个女儿恨她,所以她也不想要这个女儿了的。可见着一直软弱的女儿突然变了模样,她竟然也会害怕,甚至比害怕动辄打骂她的老公还要恐惧得多。 “我笑你老了。”时一伸手想要抚平这位母亲脸上的皱纹,可过往岁月如刀一般刻在人的脸上,是抚不平的。她刚伸出手,便有些后悔了。好在钱母在她伸手的瞬间便离开躲开了,这样虽然尴尬却体现不出她的悔意了。 “你都是怀了孩子的人,我可不是老了吗?”钱母想着毕竟是十五六岁的姑娘脸皮儿还是薄的,故意说这样的话刺她。可是时一脸上没有一点难过甚至痛苦。因为这些情绪是因为对人有期望才会生发。她对面前坐着的这个女人,已经不再抱任何期望了。 “5万。这是我能说动尹家给你的。” “5万?你好歹是个黄花大闺女呐!”钱母接收到老公的眼神,立刻站了起来和时一对峙。 “你也不用看他,我和他之间是一点感情都没有的。”时一伸出双手打量着自己的手指,上面疤痕累累,根本就不会像是这个年纪孩子该有的。 她在这个家,除了遮雨的屋檐,其他可什么都没得到呢。读书?那可是国家要求的九年制义务教育。她偶尔的零食文具,都是靠自己这双手挣来的。 第四百六十五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3) “五万不行!”钱母觉得自己态度太强硬了,想要以理服人,缓了声气道:“你想想你才十四岁多一点,要是不趁着现在多拿一点彩礼,你去了尹家,他们欺负你怎么办?而且你去了他家定然是要把孩子生下来的,那你还能继续回到学校读书吗?你不能继续读书,还有一个孩子要养,没有钱,你怎么活?再说,你男朋友现在年纪也小,你们就算在一起也领不了结婚证。等他以后去了外面读了大学遇到了别的女人变了心要娶她,不要你和孩子了,你又怎么办?” “不会的,不会的,我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尹未替自己辩解着,说着说着他又噤声了。他都把清清白白的姑娘家害到现在这种样子了,又有什么资格说这种话呢。 时一没有拦她,就这样听她慢慢说着。钱母还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和老公对视一眼后,加大了火力,继续道:“时一啊,你瞧瞧你,你的条件多好啊。长得好看,学习成绩也好,要是没有这件事儿,你会顺顺利利考上这里最好的高中,以后还能读上大学,那你就不是现在的这个价了。再说尹家,你看看尹家两个当老的,是能撑事儿的人吗?儿子睡了人家姑娘还给弄大了肚子竟然管都不管的。你敢保证再过个七年八年,尹家父母不会给你男朋友找新的对象?找了新对象人比你好,到时候你和孩子怎么办呢?” 钱母看到了时一的神色有些松动了,心里得意起来,“万一真的走到了那天,尹家父母把你和孩子赶出来还好,可万一他们想毁尸灭迹呢?给你安个什么疯傻的名头,再往猪圈啊马圈里一关,再来一场不知名大火,你和孩子就不再了。你不要以为妈在吓唬你,这样的事情邻村也是出过的。” 时一就这样愣愣地看着她。原来他们不是不清楚她未来的处境的,只是他们更喜欢真真切切让人舒心的钱,所以对她的未来不管不顾罢了。 钱母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孩子,孩子,你看,妈给你分析的这些事情,你觉不觉得这彩礼要多了。” “说起来,这20万一点都不多呢,甚至还说少了。”她瞪了地上跪着的尹未一眼。 要是自家女儿真的读了大学,到时候找了个好工作,得的钱可真的要比现在多很多呢。可是,现在木已成舟,没得办法了。 尹未根本没有察觉到钱母的眼神,因为他现在还沉浸在钱母所说的那些话里。 他甚至扪心自问钱母说的那些话里以后有几分会成为现实。 父母亲要强却更要面子,所以未婚先孕的时一去了他家肯定得不到好脸,而时一长得漂亮成绩好没有这事儿九成是能考好大学有更光明璀璨的未来的; 他现在才十五岁虽然有了孩子可还是要继续读书的,他是独子,又是在农村,不读书就不会有出息了,可读书的他以后也会去到大学,到时候的他难保不会遇到新的喜欢的女孩,到时候他是娶还是不娶呢? 他有了新的喜欢的人,若是不娶回家肯定一辈子意难平,若是打算娶回家,家里的时一和孩子怎么办?逼着他们离开,她们孤儿寡母能够去哪儿?若是她们不离开,他和喜欢的人又如何自处。到时候父母亲说不定真的会做出那样的恶事的。 难道就不管时一了吗?逼着时一去打胎?时一年纪那样小,万一一尸两命呢,自己这一辈子就别想安心睡觉了。更重要的是,自己现在真的好心疼她,好喜欢她的。要不然也不会亲自来她家。 “这笔钱,等我出嫁了,你会给我吗?”时一怯生生的模样让钱母又看到了以前熟悉的她,斩钉截铁道:“当然是不能给的。给了你,不就又回了尹家。” 她缓了缓,换了个更柔和的声气道:“傻孩子,尹家巴不得你这样做呢。” “那我晓得了。”时一开始往后退。钱母就这样看着她一步步退回原来的位置。 “你晓得什么了?”她问道。 “你们还是要卖女儿。”时一立于堂前,不轻不缓地说出了这句话。 “冥顽不灵。”继父突然暴走,提起鞭子就要砸向她,尹未二话不说拦在了时一的身前替她挡下了。 “嘶……”真疼啊。尹未努力不表现出自己的疼痛,可那骤然拧在一起的脸却泄露了他身体真实的反应。 “这对于我而言,只是家常便饭呢。”时一在他耳旁轻声道。 尹未急急忙忙回头看她,他眼中凝起水光,不晓得这疼是因为鞭子打痛的,还是因为她突然的这句话。 “你要是不听话,你就等着我打死你吧。想一分钱不给倒贴给人家,没门儿。”继父再次甩了甩自己的鞭子,划破了这沉闷的空气。 尹未忍着痛,牢牢护在了时一的身前,道:“你要想打人,就打我吧,她现在怀着孕呢。” 说着说着他低声哭了起来。他有什么用呢。谁都护不住。 “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告你虐待未成年。”时一握住了尹未流血的右手,眼神如那嗜血的孤狼一般,“我现在才十四岁多一点,再把你对我意图不轨的事情说出去。你想想你要坐几年牢。” “你以为我怕你?”继父话语很强硬,拿着鞭子的手却在轻微地发抖。他以前有前科,是绝对不能进公安局的。 “你的确不怕我,可我现在也不会再忍气吞声了。”时一拉着尹未往屋外走。 “站住!你个蠢东西!”钱母想要拦住她,却被气狠了的老公拉住了手,只好在原地大声道:“你要是现在跟他去了,就是无媒苟合,你会被人看不起的。尹家也会欺负你,到时候你可别哭天喊地回来找娘。” 时一停在了门口,她整个人沐浴在阳光下,影子却长长地印在屋内的水泥地上。 “我是不会回来的。” “那5万块是我和你们断绝关系的买断费。” “以后我们就两清了。” 第四百六十六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4) 尹未现在还是个不成熟的孩子,指望他是不能了。所以时一亲自跟着他去了尹家,去谈自己的事情。 “叔叔,阿姨。”时一唤了两人一声坐在了凳子上。 身子开始重了的她,站久了总觉得疲乏得很。 尹母淡淡瞥了她一眼,没好声气道:“怎么就你一个人,你妈和你继父呢?” 钱家的事情村子里的人都了解得清楚,尹母自然也是知道的。按照钱家那么爱占便宜的性子,不可能不上门来闹。所以看到时一一个孩子来家里,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 “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跟他们没有关系。”时一抬眸直视坐在自己对面的两人。 “你妈好歹养了你这么久,你说这种话就让人寒心了。”尹母不慌不忙地卷起舌头顶了顶口中的龋齿,把中午吃饭时候卡进去的菜叶子给顶了出来咀嚼而后咽下。 尹未看了看自己毫无形象的母亲,又看了看身旁风轻云淡的时一,觉得自己这样站着好尴尬,尴尬得好想找条地缝钻下去。 “都是村里的人,说话就不拐弯抹角了。我妈对我不好,我继父也不是个好人。我和他们谈不来感情。”时一摩挲着凳子的表面,轻缓道:“这次,我打算和他们断绝关系。” “啊?”尹母脸上写满了诧异。这么久以来,她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冷情的孩子。 “要和他们断绝关系并不难,只要一笔钱就足矣。”时一的指甲在凳面轻轻划着,“他们得了这笔钱我安心,你们也安心。” “我们安心什么?那是你的家事。”听她这些话感觉是要让自己家出钱,尹母有些不乐意了。 “他们就是吸血鬼,你们敢放心我嫁到你们家以后继续和他们来往?我除了这个孩子以外什么都没有,可你们就不一样了。”时一着重看了身旁站着的尹未一眼。 “那跟我们尹家也没什么干系、”尹母还在坚持自我,一直没做声的尹父开口了,“你要多少钱?” “你要干什么?她就等着现在狮子大开口呢!”尹母扯住了老公的手。本来她就看不起时一未婚先孕,现在涉及到钱,就更讨厌了。 “你别管了。”尹父没什么好声气地挥开了手,尹母没想到他会在两个小辈面前下自己的面子,哭闹起来:“什么别管了?孩子是我一个人生的吗?现在他犯下这样的错难道我这个当妈的不难受?别的女人都逼到家里来了?你还不让管?那你让我管什么?” 尹父有些头痛妻子这一泼二闹,想吼她又害怕激怒了她,她继续不依不饶。 “既然阿姨还是想不通其中的关系,那我就讲两句吧。”时一看出了尹父的为难,自顾自道:“阿姨难道是不想让尹未继续上学了?” 尹母耳尖听到了她说的这句话,尖刻道:“不可能!你自己不学好,这可不能耽误到我儿子!” “那阿姨想想,若是钱家把这件事闹到了学校,尹未还能继续上学吗?”时一这话一出口,尹未的脸也跟着变了。 说实话,他也是想上学的。他并不能做到为了这个孩子丢弃学习和村里其他同龄人一样混来混去变成二流子。 尹母看了儿子一眼,心难受了起来。儿子的心思,她这个当妈的又何尝不了解。可钱家就是个无底洞,给了一次就有二次,他们可不是做慈善的。 “所以,不管是为了我考虑,还是为了你们的儿子考虑,我都必须和钱家断绝关系。或者说,用一笔钱来买断和他们的关系。这样的话,你们就完全不用担心他们会去学校闹。” “我们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尹母有了退让。 “当然,我也不是平白无故要这笔钱。”时一看向尹未,尹未也正好看向她,她道:“确切来说,用借更好。因为我会还。” “你怎么还?”尹父把眼神落到了她的身上。 “这是未签名的字据。”时一递给了尹未,尹未递给了自己的父母亲。 “8万块,8年后一次性偿还?你觉得你有这个能力?”尹母发出冷笑。能做出未婚先孕这样的蠢事的,能挣钱,那才是? “好,我们给你这8万。”尹父一锤定音。 “孩子爸,你这是在做什么?”尹母声音尖利,她还打算再压压价的。都怀了自家的孩子了,都没跑了,还想让给钱,简直是异想天开了。 “孩子做错了事,就该承担责任。” 尹未听得父亲这话,头低低地垂着,眼睛落在落了灰的鞋面上,心疼得揪了起来。都是他,把所有人害到现在的地步的。 尹父进屋翻找了一会儿,出来递给了时一一张邮储卡,“里面有8万2,是我们家去年的收入,连卡带钱都给你。密码是尹未的生日。” “孩子爸,这里面也是我的血汗钱。”尹母不乐意了要去抢这张卡,尹父直接塞到了尹未的手心里。 尹未攥着这张卡,看了母亲一眼,又看了父亲一眼,最后闭着眼给了时一。 “你个蠢蛋,都是你的人了,你还要给钱,脑袋里装着驴粪蛋啊。”着急之下,尹母把心里话都说出了口。 “妈……你怎么是这样的人。”饶是还不成熟的尹未都察觉到了她这份险恶的心。 “等我取了钱,我就让尹未把签好名的字据给你们。”时一并不在意尹母的话,而是把卡紧紧攥在了手心。 钱母做错了所有的事情,但只有一句话没说错,只有拿在手里的钱才能让人舒心。 这么久以来,手里有了钱的她,终于有了点底气。 “孩子爸,我不给,我要把钱拿回来。这钱不能这样乱花。”尹母说着话就要去抢。 “够了。尹未就是被你教成这个样子的。”尹父狠狠吼了她一大声。 本来这件事就是他们孩子错了,再说这8万块就算钱家以后不还,他们也不亏。何苦欺人太甚。 趁着尹母还在发愣,时一抓着尹未的手起身往银行走去。 而后,清醒过来的尹母,扯着尹父大吵大闹。 第四百六十七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5) 邮储银行。 “你的生日?”时一把卡递给了工作人员,看向了身边像小鹌鹑一样乖巧的尹未。 尹未脑子里好悬浮着母亲的吵闹声,顿然听到时一问他话,有些反应不过来。 时一轻轻推了他一把,再次问道:“你的生日是多久?” “啊……”尹未的脑袋还是懵懵的,时一也不再问了,把位置让给了他,让他自己输入银行密码。 尹未呆呆坐在位置上,手习惯性地输入了数字,工作人员报了存款余额,8228。 时一递上了自己的邮储卡,让对方替自己转了五万进去。 工作人员虽然觉得这两个孩子有些奇怪,但新任职的她想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也就没有管了,而是按照时一的要求进行了相关操作。 时一收好了两张存储卡,又亲自拟了断绝母女关系的协议书,带着尹未往钱母家里走去。 路上的时候,尹未忽然停住了脚步,嚎啕大哭。 时一找了个平缓的地方坐下,有些怜悯地看着这位少年,任由他发泄情绪。 尹未哭了一阵,看向她,心里十分不平衡道:“为什么你一点都不难过?” 出了这件事以后,他没有一天是睡好的。特别担心学校的老师和同学知晓然后看不起他,又担心未来孩子出生还是孩子的他怎么处理这个关系,还有家中父母对自己的看法,还有村里其他人对自己的看法……零零总总,压得他要喘不过气来。他多想能够有台机器,能够让他回到还没和时一发生关系的时候,如果真的能够回去的话,那他一定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的。 “难过?”时一撑着下巴看着天上的浮云,老实道:“当然是难过的。” “为什么我都没看到你哭?” “哭能够解决问题吗?” 尹未被问住了。 “我刚和你在一起的时候,小姐妹告诉我只要和男孩子一起睡上一晚就会大肚子怀上小娃娃。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和你太亲密。当你忍耐不住想要我,我和你睡了一晚上而没有大肚子的时候,我是很高兴的。我以为自己没有怀上小娃娃。我打算把这个秘密悄悄藏在心里谁也不告诉。这么一藏就是三个多月。我在路边晕倒被医生酒醒才晓得自己肚子里的娃娃都三个多月了。我也不想麻烦你啊。可我也只是个十四岁的女孩子。只和你一个人做过那样亲密的事情。我不找你找谁呢?”眼泪顺着脸颊一路流淌到颈窝,时一缓缓擦去了,继续道:“你睡不着,我又怎么睡得着呢?亲生母亲从来不把我当人看,继父呢,呵,还有你的爸妈估计也把我看作是赖上你的丑人了。可我做错了什么?生在这样的家庭有一个这样的母亲,遇上了你,我从来都没抱怨过。我只恨我自己不够强大。” “我……”尹未期期艾艾,恨不得扇上自己一巴掌讨对方欢心才好,刚想这样做的时候,对方伸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掌。 “走吧。” 他看向比自己还要小上半岁的女孩儿,泪花在眼中闪动。 “你不要怕,出了问题就是要靠我们去解决的。” 后来成熟了的尹未每每想起这一天下午少女缩成一团边哭边擦着眼泪说话的模样,心都会跟着紧缩难过。逃离了原生家庭,拥有了社会名利的他,拥有过许许多多的青春女孩,却再也没能拥有过那双冰冷小手传递给自己的安心感。他也才知晓,原来从那天开始,他便彻底失去了她。 钱家。 “你们还来干什么?这里不欢迎你们。”继父看见时一就烦得不得了,拿起扫帚就想赶人。 “给你们送钱来的。”时一站在原地没动,看了角落大堂里坐着的钱母一眼,道:“要是不要,我就走了。” 继父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嘲弄道:“你一个穷鬼还送钱,谁信你谁tm傻!” “不信就算了。”时一耸了耸肩,作势要往外走。钱母赶忙出来了。 “你送什么钱?” “上次说好的钱。” “上次说好什么了?”钱母和继父两人对视一眼,显然已经忘记了上次那不欢而散的对话。 “不请我进去坐坐再慢慢回忆?”时一抬脚往屋走去。尹未紧紧跟随在她身后。 钱母和继父两人对视一眼,心里有谱了。 “就五万块?想要我签不可能!”钱母现在是恨不得丈夫早把这个不孝女打死为好了,居然5万块就想让她签下断绝父母关系的协议书,这怎么可能。以后还指望她给自己养老呢。 “协议书先放在这里,你什么时候想好,什么时候联系尹家。只不过到时候尹家还愿不愿意给你们这5万块,我就不知道了。” “你个吃里扒外的小烂货。”继父往地上啐了口浓痰。 尹未望着脚边那坨深绿色的粘稠物胃里难受起来,紧紧抓住了时一的手。时一睇了他一眼,他灰溜溜又松开了。 “你们慢慢想,想好再做决定。”时一并不着急这件事,因为她深知钱母和继父的禀性,是不见黄河不死心。等他们自己权衡一番利弊后,相信他们会做出她想要的选择的。 当务之急,她要做的事情是让处于不利地位的自己能够得到最大的利益。孩子在腹中有四个月了,流产对身体影响太大,只能保下来。再者,尹未在钱家替自己挨了一鞭子,让她感觉也不是那么的无可救药。尹家现在已经退让,给了自己八万。五万买断和钱母的母女关系,还剩下三万二。这三万二,是她生下肚里孩子的保障。 现在是春季的开学,她正读初二下期,距离中考还有一年半。大错已成,她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现在休学一年,等8月份生下孩子,休养好后重回学校,至少要保证能够参加中考。 这一世,她不仅要生下这个孩子,还要继续学业,不能再走老路了。 “走吧。”时一抬了抬眼眸,护住了自己并未显怀的肚子往外走去,对这个家的任何东西和任何人没有一丝的留恋。 从未得到过,便不能讲失去。 第四百六十八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6) 尹家相对富裕,家里的屋子修的要宽敞得多。害怕影响尹未后续的生活,尹母单独给时一安排了一间最角落的房间。 尹母对时一的不满,显而易见。对于积攒下来的八万二,她对时一是恨得牙痒痒。但为了息事宁人,她也没得法。 钱母最后还是妥协了。倒也不是因为真的想通了,而是时一的继父再次打了她,把她打得精神病又犯了。为了逃离时一的继父,也为了自己的新生活,她私下里找到了时一。 许是因为可怜,又许是因为无感,时一让她替自己办了休学手续后给了她卡,让她走了。 时一的继父在钱母逃走后,自然是找上尹家闹了几次。时一每次都用强硬态度把他骂走了。因为偶然里察觉到继父很讨厌“警察”、“监狱”这类的词汇,她心里有了谱,继父再次上门的时候,她报了警。警察抓走他回去调查发现,他年轻时候在别的地方偷盗过,还有吸毒史,强制拘留了起来。 尹家彻底得了清净。 孩子也到了预产期了。 为了不让熟人知道时一肚子里的孩子是尹未的,尹母操碎了心,特意把时一带去了隔壁县。 好在身体年轻,时一生孩子也没受什么罪。 尹母本来就不喜欢时一,连带着她生下的孩子也不喜欢,知道是个女娃娃就更不上心了。住了半个月,便抱着孩子带着时一出院坐车回了家。 不同于尹母的心情,尹父对孙女儿是有些期待的。他盼了半辈子的女儿,可妻子怎么也不愿意生第二个,便把对女儿的期待一起给了这个孙女儿。因着尹父对孩子的这份喜欢,时一对尹家也多少有了点感情。 尹未从学校回来,立刻蹿到了时一的屋子,见到床上被襁褓包着的那小小一团,心里五味陈杂。 “她的手,怎么这么小,脸也小,还没我的一个巴掌大。”他根本就不敢去碰床上的娃娃,害怕太小的她,被他给弄疼了。 时一躺在孩子的身边,看向也只是一个孩子的尹未,忽然笑了。 “她真的好小好小。”尹未以为她是不相信自己说的话才发笑的,所以还再次强调了一遍。 “你可以摸摸她的手。”时一逗了逗襁褓包着的娃,望向他。 “真的可以摸吗?”还是个孩子的尹未将信将疑,“她这么小,抵抗力又弱,我会不会传染什么病菌给她,我要去洗个手再回来。” 话还没说完,人已经跑去门外洗手了。 时一轻轻拢着娃娃的小爪爪看向他身影消失的门口,笑得无比开心。 这是她在这个小世界第一次没有阴霾的笑。 尹未或许不是个合格的男朋友,但绝对是个合格的父亲,一个星期后,他已经可以很熟练地给孩子换尿布、洗澡了。 出于对孩子身体的考虑,时一又在家待了半年,过新年的时候才给孩子断了母乳。 新年的时候,尹家人和她坐在一起吃饭,抱着的宝宝看着外面的大雪手舞足蹈,于是正式给宝宝取了名——尹雪。 过完新年,便迎来了开学。时一再次回到了校园。 这次,没有任何人阻拦她。 尹父有了孙女儿尹雪当作寄托,每天都把她带在身边,巴不得时一这个当妈的不要在身边指手画脚;尹母呢对孙女儿虽然不怎么喜欢但看到丈夫这么喜欢多少也被感染,经常带在身边有了感情也不愿意再让时一带了;至于尹未,他可喜欢可喜欢自己的女儿了,要不是他自己还是学生,老早就告诉所有人他有这么可爱的宝宝了。 休学了一年,时一的课程自然落下了不少。再次回到学校的她,对那些流言蜚语充耳不闻,每天都无比认真地复习自己的功课,渐渐地也追上了大家。 转眼便迎来了中考。一向对时一刻薄的尹母破天荒地煮了一锅溏心蛋,给她的碗里盛得满满的。 “谢谢。”时一接过碗,第一次对这位中年女人展露了笑意。 “我可不是为你煮的。”尹母慌慌张张地端着碗进屋去喂尹雪了。 看到她进屋的尹父见着她那副激动不像激动,难过不像难过的样子,好奇问了出来,“你怎么了?” “我还能怎么了。”尹母把碗递给了他,指了指门外,小声道:“她对我笑了。” “嗨。笑就笑吧。”尹父拿筷子夹了一小块蛋黄放在了宝宝的口中,让她尝尝味道。 “她、她这是、第一次、对我笑呢……”尹母说得磕磕绊绊,脸上也带了些笑模样,快高兴坏了。 “早就让你对人好点,你不相信。现在才难受,该。”尹父说是这么说,却牢牢握紧了她的手。 “我也不知道我之前是怎么了。”尹母快哭出来了。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以后对人孩子好点。好歹也是我们孙女儿的妈。”尹父轻轻晃了晃抱着的尹雪,笑着逗弄道。 “谁说不是呢。”尹母把眼角擦了擦,“我都晓得的。” 在门口听到了全对话的尹未,也说不清楚心里是个什么滋味,特意高声提醒道:“爸妈,我和时一这就去考试了啊。” “好好考,考个好高中。”尹父没有出门,扬声道。 “好。保证超常发挥。”尹未把文具袋往包里一揣,向时一歪了歪头。 尹父和尹母听到离开的脚步声抱着尹雪再出来,两人已经并排走了好远了。 “孙女她爷爷,你说他们俩这次会考成什么样?”尹母捏着门框,有些紧张。 尹父看了桌上的空碗一眼,“诺。都吃光了。肯定会考得好的。” “可是我这心怎么就那么慌张呢。”尹母捂了捂自己的心口,觉得跳得实在太快了。 “那是你想多了。”尹父逗弄着自己的小孙女,见她对自己吐着口水泡泡,心里就更激动了,巴不得她长得快快的,把自己有的最好的都给她。 “希望他们俩都好好考,考得好好的,考到一个高中去。祖上保佑,再考到同一个大学,大学毕业以后,一起结婚,多好的结局啊。”尹母双手合十望向祖宗牌位,像极了虔诚的教徒。 第四百六十九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7) 等了快一个暑假,高中录取情况终于公布了。 时一和尹未都被县里最好的中学的重点班给录取了。 知道这个消息以后,尹母特意杀了家里养了好久的老母鸡给两人庆功。有想来打麻将的,都被她轰走了。 对于一辈子都没怎么出过远门的尹家父母来说,县城已经很大了。能够读上县里最好的高中,已经是祖宗保佑的结果了。更不要说,家里的两个孩子都考上了。 庆功宴上,尹父喝得醉醺醺的,一直夸时一是个好孩子,一直夸自己的小孙女尹雪是怎么怎么样的可爱……让尹母都快哭笑不得了。 “不准笑,我就要说,我们家尹雪是最可爱的孩子。谁家的孩子都没有她可爱。”尹父跌跌撞撞站了起来往屋内走去。 “爸喝醉了。”尹未趴在桌子上迷迷糊糊说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借着这个契机,尹母准备向时一赔罪的,刚鼓起勇气,时一已经端起果酒站了起来向她道谢了。 自家果酒度数低,不用担心喝醉,尹母放在杯子上的手有些颤抖,倒像是醉了。愣了半晌,她才磕磕绊绊道: “好孩子,是我、我以前对不住你、你现在这样让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阿姨,我们要往后看,以后的日子我们好好过就是了。”时一喝完了整整一杯果酒,红着脸看向她。 人和人的感情还真的是要相处才能出来的。在和尹家父母相处的这段时间里,时一也算是把握住了他们的心理。尹父,谨言少语,但说一不二;尹母,为人刻薄却又有种特别的柔软,最怕别人对她好。但这都是在利益冲突没有发生的时候。利益攸关,大部分的人都会变脸的。 “好、好、好。”尹母眼底有些湿润,一连说了三个“好”,嘴唇沾了沾果酒却没继续喝了。大家都喝醉了,就没人照顾尹雪了。 “以后就是一家人了哦。”醉了的尹未红着脸看了她一眼。 “都回去睡吧,我来收拾。”尹母擦了擦眼睛,开始收碗筷“赶人”了。 醉酒的时一脸一路红到了脖颈,站起来的时候脚步略有些不稳,尹未扶住了她。她轻轻道了声谢,往自己房间走去。尹未站在原地看着离开的她的背影,不知道是跟上去还是回自己房间是好。 明明他们做过那样亲密的事情还有了结晶,可他却发现自己对她一点都不熟悉。 “傻儿子。”尹母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他鼓气道:“要做什么就去做,不要怂。” 尹未陷于自己的思绪没有听到母亲的话,思考了一会儿,回了自己的房间。 就算不够了解又怎么样呢,他们即将就读同一所高中,以后还会就读同一所大学,他们还有好多好多的时间在一起的。 “这孩子……嗨^……”尹母看到他往自己房间走,白眼都出来了。再仔细一想,这样也挺好的。现在都是学生,避着点,以后的日子还长着呢。 高中报道这天,尹父陪着他们两人缴完费便坐车赶回了镇上。 时一和尹未两人都住宿,宿舍楼隔得不远。可尹父离开后,两人却默契地离得更远了些,好像两人之间互不相识。 尹未到了寝室以后,大多人都来了,本以为互不相识会很尴尬,没想到其他人都很热情,帮着他铺床叠被的,倒是让他很不习惯。 “你今天有没有看到我们班的女生?”个子最高的男孩子用胳膊肘捅了捅他的肚子,吸引了寝室里所有人的注意力后,一脸八卦,“我给你们讲哈,我是看到了,然后我就歇了高中谈恋爱的心思了。不说了,太丑了。” 说到“丑”这个字的时候,他很不忍心地别过了头。而后眼睛一亮。 “你好。”寝室门口站着的时一向他挥了挥手。 尹未的书落在自己这里了,本来走到男寝门口是想让宿管给他的,哪晓得宿管根本就不在意她这点事,挥了挥手便让她进来自己找人。然后,她就拿着书这么堂而皇之地进来了。 “你、找、我、吗?”张越长腿一迈,向她而去。 寝室里的其他人听到张越的说话声往外看去,寝室门口正站着一身形纤瘦,眼神清亮的姑娘,她手上拽着一捆书,眼神看向的却是刚到寝室的尹未。 时一和尹未眼神交流了一下,再看向张越,眼睛里多了那么一丝柔软,轻声道:“给他的。” 张越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有些难过地走开了,边走嘴里还边嘟囔:“好看姑娘都怎么了,都去喜欢那些金玉其外的了,像我这样有趣的灵魂怎么就没人看见呢。” 尹未走了出来,时一把书递给了他,上下打量了他一下,提醒道:“晚上记得洗澡。” 尹未接过了书,熟稔地点了点头,看着她一步一步往宿舍门口走。 “人都走了,还看,老实交代,你们是什么关系。”张越又上前来巴拉巴拉。 “是……是……”尹未眼神有些慌张,摸着书的页码渐渐镇定了下来,道:“她是我的表妹,住在我家。” “表姐啊……”张越摸着下巴,话语意味深长。 “嗯。”尹未镇定地点了点头,怕他们不相信,还刻意补充道:“今天缴费都是我爸一起缴的。” “你们家的基因可真好。”同寝室的其他男孩七嘴八舌起来。 “你和你表妹长得还有点像,不过她的脸要比你圆一点。” “你表妹看起来蛮乖的。” “你在学校还有其他表妹没有?” 尹未没想到大家对时一这么感兴趣,有些愣了。 “不对劲。”张越双手搭在了他的肩上,双眼紧紧盯着他。 尹未有些慌张,以为他真的看出什么了,磕绊道:“什么不对劲了?” “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们表妹的名字,我们知道了以后也好打招呼嘛!”张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和寝室其他人交流了下眼神,然后大家哈哈大笑起来。 “钱时一。”尹未在笑声中彻底镇定了下来。 小镇上都未得到广泛传播的事情,县城里的人们怎么会知晓呢。一切都是他杞人忧天罢了。 为了不露馅,后面三年,他和时一从不在公众场合有所交流。 第四百七十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8) 虽然只见了时一一面,张越却执着得很,每天下课都去时一所坐的位置附近转悠。时间长了,班主任也注意到了这一点,提醒他要注意个人形象,他却仍旧我行我素。 因为未曾对自己造成什么影响,时一也由得他去了。而这件事,最焦心的当属尹未了。可他又不知道怎么对好兄弟张越开口。日子便这样一天天过去了。 时一和尹未两人兴趣不同,高一上册读完分班的时候,时一选了文,尹未选了理,和尹未同寝室的男生都选了理。文科班和理科班分属不同大楼,两人的交集就更少了。可张越却是每天都要在两栋楼里窜来窜去的。 他这样的举动,让两个班的老师们都注意到了,文科班和理科班的班主任轮流劝说他以后,他才有所收敛。 圣诞节来临,寝室里的男孩儿都在给有好感的女生准备礼物。张越更是早早就开始列清单了。正因为他们的“大动干戈”,没有一点行动的尹未反而让他们好奇了。 “你在班上就没有什么喜欢的?”张越推了推他,又换了个说法,“你在年级上、学校里就没有喜欢的?” “一定要有吗?”不用想,张越准备的礼物都是给时一的,一想到这里,面对张越的尹未就没什么好态度。 “也不是说一定要有,就是人嘛,活着,总要找点别的目标,天天像老师那样说的埋头学习,那不就是个傻子了。”张越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还没说完呢,尹未已经往门口走了。 “他这人蛮奇怪的哈。”张越和其他室友眼神交流了一番,继续沉浸在自己的礼物清单中了。 尹未出了宿舍门口一路走,走到了女生宿舍楼下。他没有关注过时一住哪层楼,所以傻傻地望着开着宿舍灯的女生宿舍,一直维持着这样的姿势,直到脖颈酸痛。 “干什么呢,还不去睡。”刚运动完的时一一眼就发现了傻站着的尹未。平日里他恨不得和她划清界限的,今天居然破天荒过来了,倒是让她有些意外了。 “你干什么去了,这么晚了……”尹未看着满头大汗的她,忽然有些委屈。这种委屈,是他自己都没有意识到的。 “最近学习压力有点大,跑步解压。”时一抬手擦了擦额头的汗,示意他往旁边走一走。 尹未站着的地方属于女生宿舍监控的范围,两个人站在门口说话,也特别吸引其他人注意,她了解尹未,知道他不想让其他人注意两人关系。 “明天就是圣诞节。”尹未有些为难地开了口。他挠了挠头,也不知道自己说这种事是为了什么。他感觉自己蛮了解时一的,她对这些节日都不感兴趣的。果然,时一开口道:“哦……”兴致寥寥的模样。 “你有没有做什么准备?”明明知道她不感兴趣,尹未还是继续了话题。 时一摇了摇头,“我对这些没什么概念,宿舍里的其他女孩儿倒是有准备的。” “如果其他人送你礼物呢,你接不接受?”尹未话语中的意有所指已经很明显了,完全没在意这个节日的时一慢半拍道:“不会有人送我的。” 她说的那样笃定,让尹未都有些难受了。 小镇上算得富裕的尹家,到了县城里,根本就不算什么。他的生活费在宿舍里还排不到前三。至于时一呢,她从没主动问家里要过生活费,他也没关注过她是怎么生活的。生活费不算高的他,也只勉强生活,根本就没想到给时一准备什么节日礼物过。 “那假如有人送你呢?”他的嗓子有些发涩,努力不让对方感觉出自己的异样。 “那看情况吧。”冷风已经把时一身上的热汗吹干了,她感觉到冷意,主动道:“你还有什么事没有,没有的话,我就先回去洗漱了。” “假如我送你呢?”梗在尹未喉咙里的那些字被她的这句话堵住,他使劲吞咽了一声,道:“你回去吧。我没事了。” “那我走了。”时一走了几步又回头看他,嘱咐了一句,“天气凉了,注意保暖哈。” “嗯。”尹未看着她走进光亮处,折身往男生宿舍走去。 尹未出去又回来根本就没有引起舍友们的在意,只当他是不想参与大家话题出去躲避了。见大家都在忙自己的事情,躺倒在床上的尹未悄悄把小袋子装着的东西塞到了枕头下。睡在他对面上铺的张越全程把他小动作尽收眼底,拍了拍枕头上的灰尘,却是没有说什么。 第二日,圣诞节来临。学校开放了音乐喷泉,还特意把晚自习腾了出来让学生自由活动。 有的男生、女生送礼物大胆,直接就当面送了。当然他们送礼物的时候,教室里肯定是会有爆发式的掌声和笑闹声的。只等着晚自习结束好回宿舍的时一却岿然不动,对这些事情完全没有参与的心思,一心一意坐在位置上看书。 后门外躲在阴影里关注着她一举一动的张越脸上写满了为难,此时的他双手拎着满满的礼物。他一路过来的时候都很张扬,本以为自己已经很胆大了,可来了以后发现人正主老实巴交地坐着看书,他就有些方了。完全不敢当面给啊。万一人家不接他的怎么办?! “时一,你出来一下。”在这个时候,让张越意外的人——尹未出现了。 文科班上的人都知道尹未是时一的表哥,也没人起哄,时一听到他喊自己就放下书出去了。 张越前脚见她出了教室门,后脚就进了班级后门。班里其他人看到他进来,本来是想起哄的。他竖起手指“嘘”了一声,把礼物往她课桌底下一塞,捂脸逃走了。 一路小跑到了走廊上,他才放缓了脚步,却正好看到了正在和尹未说话的时一。 “给你的,你拿着。”尹未把一个小塑料袋塞到了时一的手里,而后大步走开。 时一望着手上的塑料袋思索了一会儿,打开了。里面是一对草莓发卡。她手指在发卡上摩挲了一会儿,大大方方拿了出来夹到脑后。 张越觉得自己现在很不开心了。 第四百七十一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9) 时一回到教室的时候,看见教室里的其他人全部看着她,她有些疑惑地看向自己位置,不知道该不该往前走了。 果然没走几步,教室里的女孩子就开始起哄。说是起哄,倒不如说是吃醋。 “平时看着不声不响的,没想到能够收到这么多礼物呢?” “是啊。也没多漂亮,穿衣服又土气,怎么就这么招人喜欢呢。肯定是贱得很,倒贴人家。” “唉,你们看看她穿的那件外套,就是农村人爱穿的。也不见她换一件。实在是土得没法了。” 听声音就知道是班上那几个自以为拥有县城户口就优越感爆棚的女孩儿,对这种人,你越是软弱,她越是欺负得你厉害。 时一抬眸,冰冷的眼神在几人身上巡了一圈,刚想开口,另外一个声音比她快多了。 “农村人又怎么了,不偷不抢努力学习,买不起贵的衣服但也每天洗得干干净净的。怎么有的人,仗着家里拆迁买了房,嘴巴就这么臭呢。”张越倚在门口,恶狠狠地瞪了蔡娴一眼,眼睛都要喷火了。 他从没想过这个年龄段的小女生说话是这种样子的。他都可以在心里想象,还是小姑娘的时一被她们这些话伤成什么样子了。 “我们女生说话,你插什么嘴?”蔡娴摸了摸自己昨天才去理发店做过的卷发,对张越的态度十分不屑。 她最近刚交了一个有钱的男朋友,虽然比她小上一届,可却有着省会城市的关系。平日里说要对她各种好,可这种时候了,什么都没见到对方送。见着时一得了这么多东西,回来的时候头发上夹着的草莓发卡更是显眼,于是想把肚子里窝着的火全部发到她身上的。 “这话你应该让田郭琦和你说。”张越懒得看她,也不想看她,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时一的身上,近乎讨好道:“你看看,你喜不喜欢我送的?” 刚刚看到尹未给时一送东西,他忽然受到了感触。送个东西嘛,偷偷摸摸的,一点都没品位。而且时一那样大方的态度,也不会拒绝他的。于是时一前脚回了教室,他后脚就跟了上来。就正好撞到了这些了。 无论如何,有人替自己出头总是一件开心的事情。更何况,张越本身也是特别优秀的。时一转头大大方方望向他,郑重道:“谢谢。” 谢他为自己出头,也谢他送自己这些礼物。 “没什么。你能收下我已经很开心了。”张越摸了摸自己的耳朵,烫得惊人。他有些想逃走了。 蔡娴没想到张越和男朋友田郭琦认识,可从来没听到田郭琦说过他的名字,她有些把握不准两人的真实关系了。还想说些什么话来讥讽时一的,还在犹豫的时候,张越重重警告了她。 “别仗着自己家庭条件好一点,打扮得花枝招展一点,就像狗一样叽叽歪歪的。求求你,好好做个人。这样的话,你男朋友可能还不会立刻抛下你的。” 蔡娴仗着自己有些小漂亮,在男生里从来都是吃香的,从来没有听到过这样的话,一时之间就被气哭了。 更重要的是,从张越的话里,她听出了一种和田郭琦熟稔的关系感。前不久,她刚给田郭琦要了一根四叶草的项链,和身边的人炫耀了好久,可不能这么快就和他分了手。 “钱时一,不要再懦弱了。有些人就是嘴臭。下次谁再欺负你,我准不让她好过。”张越的眼神一直停留在蔡娴身上,忽然有些犯恶心。寝室里的兄弟们,怎么会有人暗恋这一款的呢。脸比盘子大,手又小小的细细的,一张脸上五官还那么大,看起来尖酸刻薄的。可以说是要气质没气质,要素质没素质。他决心回去把这件事说一说,但凡寝室里还有继续喜欢她的,他就不和这人来往了。 小小年纪,叽叽歪歪,真是让人烦死了。 “好。”时一望向比她高处一个头还多的少年,笑容似那四月桃花,处处盛开。 在张越这里,她得到了久违的维护,心跳得有些过分快了。 从来没想过姑娘笑起来是如此动人的张越忽然红了脸,人也来不及看就往外走了。被他撞到的数学老师嚷嚷了几句:“这是几班的学生啊,这么没礼貌。” 班上没有人回答他。他心里有些窝火,坐到了位置上,见着蔡娴一伙儿和钱时一还在那里站着,吼了一声:“不做作业,要干什么!” 蔡娴张着嘴把准备告状的话咽了下去,委委屈屈地继续坐回了位子。低着头的时候瞪了一眼时一,显然是记恨上她了。 时一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拿起书本继续看书。对课桌底下放着的礼物,没有表现出一丝一毫的好奇。 晚自习下课,田郭琦来找蔡娴,蔡娴看了他一眼便没了好脾气。 田郭琦对她也没什么耐心了。本来以为她长得有点小漂亮带出去会很有面子的,哪里晓得她那样虚荣物质,什么都让自己给她买。他自己也只是个学生,从家里得的生活费大多用在了买球鞋上,哪里还有闲钱满足她的物质欲望。 蔡娴有注意他的神色,见着他有些不开心的模样,心里敲了警钟,撒娇道:“今天是圣诞节呐……”她可是早早就提醒他给自己准备礼物的。 “忘记了。”教室里有人出来,田郭琦下意识让了让。 蔡娴看了看双手拎满了东西的钱时一,更加生气了,“别人都收到那么多,我比她漂亮那么多,为什么我没有。” “那你就去找别人啊。”田郭琦十分的不耐烦。女生就是爱比比比,怎么也没看见她对自己付出一点呢。而且,他看背影,刚刚过去的那个女孩子,那么纤瘦,怎么就丑了。 “你别生气嘛。我就是问问。”害怕丢脸的蔡娴小声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下摆。 “走吧。送你回家。”好歹还是男女朋友关系,田郭琦也没做得过分。后面他就后悔自己今天的优柔寡断了。 第四百七十二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0) 因为圣诞节晚上的事情,蔡娴是记恨上时一了,变着法儿地找她麻烦。 时一觉得小女生嘛,再怎么样作,都不会太过分的,也没有放在心上,更没有起告老师的心思。 蔡娴以为她胆子小更是变本加厉了。 这天,来了大姨妈的时一,本就痛得难受,坐到位置上,发现写好的卷子被涂得乱七八糟,心里有些火,但也没有很生气。忍着痛到了讲台上,重新拿了一张准备重写,刚坐下,蔡娴就冲了上来,嚷道:“有些人真是没脸没皮得很啊,抢人家男朋友,也不看看自己有几分几两。长得土气,穿得土气,还真当自己是什么美人儿了。” 教室里的其他人可能不明白她在说什么,时一却一下子听懂了。 因为数学不好的原因,她和班上的某个数学好的男生多交流了一些。刚好,喜欢这个男生的女孩儿又是蔡娴一伙里的成员,蔡娴这是给她的人打抱不平呢。不过,本来就没有的事情,她也没有辩解。 蔡娴对她发了一通火,见着她那无所谓的模样,更加生气了,把手里还没吃完的辣鸡面直接泼到了时一的身上。面已经变冷坨软了,砸在身上的时候倒是不疼,只是红油顺着衣服一直往下流淌,让人感觉十分的狼狈。时一身体难受,也不想多和她计较。明明被欺负的人是她,可不知道为什么,蔡娴却先伏在桌子上哭起来了。 这都是什么人啊。时一在心里吐槽了一声,拿出纸默默给自己擦干净了,抬起头一看,班主任那绿豆一样大的眼睛正死死盯着她。 “钱时一,你和我来一趟办公室。” “我不去。”时一也不擦身上的红油了,看着班主任那张脸,忽然有些犯恶心。 蔡娴敢在班里欺负人,不就是仗着班主任喜欢她吗。班主任更是了,只关注班里有钱或者学习成绩好的学生,连“为人师表”四个字都忘记了。 她不消想,但凡去了办公室,班主任绝对会不分青红皂白骂她一顿的。还要把她骂哭才准走。班上另外一个家庭条件不那么好又招惹了蔡娴的女孩儿上次就是这么从办公室走出来的,后来这个女孩子迫于某种压力就去了普通班了。 “你是班主任,还是我是班主任。你是学生,老师说的话都不听了吗?”谢亚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冷冷看了她一眼,觉得这个学生不仅土气不说,还真的很不上道了。 他忘记了自己也是农村出来一步步走到今天的。 “有什么事情就在班上讲,去办公室能解决问题吗?”时一和他对视,针锋相对,毫不相让。她心里晓得,真的去了办公室,谢亚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得出来。肯定还要偏袒蔡娴。在这里,至少还有不少班上的同学见证,他多少要顾忌些的。 班上有和尹未关系好的男生,知道班主任准备找时一麻烦以后,悄悄给和他同寝的人发了消息。知道消息后的张越,是一路小跑。他气喘吁吁跑到门口,谢亚的骂声已经传到了他的耳朵:“钱时一,你说说你啊,一股子穷酸气,就不能大度点,把这件事忍了,非要把蔡娴给气哭,你心里才舒服?” 他再去看教室里的时一,她的衣服前襟浸满了红油却挺直了脊背,眼睛里的光明明灭灭。本来想冲出去的他,自觉地停了脚步,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她能够自己解决的。 “谢老师既然喊我大度,肯定是知道是蔡娴主动找我麻烦的了。”她话还没说完,就被谢亚打断。 “我不想管你和蔡娴之间的矛盾,我只相信我看见的。蔡娴哭了。你还在这里站着和我愤-青。” 蔡娴听到谢亚对她的维护,哭得更急了。就好像她是真的受害者一样。 班上有围观到全程的男女生,不禁被她的演技折服,深深低下了头。他们也只是学生,也害怕老师找他们麻烦的。 “谢老师只相信眼睛看见的,那您的眼睛是瞎了吗。我的身上还沾着蔡娴同学泼给我的辣鸡面呢。”时一和他冷眼相对,觉得他真的是教师行业里的耻辱。 “我只相信我看见的!”谢亚来了火气,对她大吼道:“谁知道这是不是你自己泼来陷害蔡娴同学的!毕竟是农村出来的,没脸没皮,什么事情都是可以做出来的。” 时一看着他那鼓起来的腮帮子和涨红了的脸忽然就不生气了,甚至是笑了起来,“谢老师,想让我怎么做呢?” 不过是混进教师队伍中,有着不公正的心,以农村和城市户口简单划分学生的败类而已,和他生气倒真的是降格了。 谢亚虽然觉得她笑得不合时宜,但见她低了头,老师的权威多少得到了维护,也没有那么气了,指了指蔡娴,对她道:“去给她赔礼道歉。” 蔡娴听到谢老师如此说,悄悄抬头看了时一一眼,得意地笑了起来,又把头埋了下去。 “太过分了。”知道时一被谢亚找麻烦跟随着尹未赶来的室友们精准捕捉到了蔡娴的眼神,其中一人忍不住出了声。 张越看了一眼暗恋蔡娴的室友,眼里带了点鄙视。赵旭以前听张越说蔡娴的为人不好,心里还不大信,现在看了这么一出,有些尴尬地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解释道:“我现在对她可没什么好感了。” “若是我不呢。”时一谢谢看向谢亚,眼睛里的光彻底灭了。 “你敢!”谢亚往她所在的位置走去,脸上的表情拧得吓人。 尹未没想到谢亚的心会偏的这么没边,明眼人一看都知道被欺负的人是时一,捏了捏拳头想要冲进去,可冲进去他和谢亚发生冲突以后呢?学校要是为了维护蔡娴和谢亚这个“优秀”班主任,而劝他们退学呢。他们俩怎么办?这么一想,他就有些犹豫了。 张越瞅了他一眼握紧的拳头和额头上爆出的青筋,没有说话,直接推开门进去了。 都说英雄救美,怎么能够少了他呢?! 第四百七十三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1) “有胆识。真的有胆识。”张越那像义士一样大义凛然的举动,震惊了同寝室的男生。大家不约而同跟了进去。 “你们都是什么班的,都给我出去。”谢亚见到外班人,脸色阴沉得要滴水。 管理不好班上的学生,这样的事情传到别的班,让别的老师知道了,怎么看自己呢?好歹他也是连着三年拿了优秀班主任的人。 “谢老师真的是太公平了。”张越直接走到了时一的身旁,护在了她的身前。本以为她的衣服已经很狼藉了,她的脚底下更是一片脏,那坨软的面混合着红油贴在地上,有的还粘在她的裤子和鞋子上。更重要的是,她的桌面上的试卷被黑墨水涂得乱七八糟,一看就是她人恶意做的。 他直接瞪了蔡娴一眼。 “你是谁啊,敢瞪我们班上的学生了?!”谢亚是彻底火了。 这看起来不声不响的钱时一,竟然还给他谈恋爱,男朋友都维护到班上来了。小小年纪不学好,当真是不自爱! “我是谁?”本想刚的张越正准备骂粗口,身后的女孩子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或许是福至心灵吧,他扭头看了时一一眼,时一轻轻地摇了摇头,用嘴型示意道:“不要出头。” 他一下子就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担心身为学生的自己和老师起正面冲突吃亏。可他,完全就不care这个啊。本来他就不想来这个县城读书的,离开这里更好呢。 “谢老师可能还不了解我。不过等这件事情解决了,您一定会知道我的大名的。”张越护在时一身前,那个“您”字咬得特别地重,谢亚却开始顾忌了。 虽然这是县城里的高中,可还是有不少有钱人家的孩子就读,万一面前这个刺头就是呢? “你走开。”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他对张越缓了声气道:“这和你没什么关系。” “钱时一是我干妹妹,怎么没干系!”张越寸步不让。 若是谢亚继续发火,他还有些看好他。可谢亚现在明显顾忌的样子,让他想起了“虚伪”、“势力”、“墙头草”一类词,就更看不起了。 “事到如今,还是让蔡娴同学站出来和我对质吧。”被张越护在身后的时一走了出来,眼神直直盯住了埋在课桌上却只是在干嚎的她。 蔡娴原本不准备理她的,可是谢亚看她的眼神让她有些害怕,她嗫嚅了下,硬着头皮站了出来,红着眼道:“你这样欺负人,你还想我说什么?” “我欺负人?”时一平静地看着这位小姑娘。 她遇到过许许多多的人,他们也做过许许多多恶劣的事情。可没有一次让她像现在这样火大。或许是原主的情绪影响到了她。她也明白,一直以来的低调努力很可能会被这一次的张扬给毁了,说不定连往事也会被蔡娴的家人给翻出来,可她什么错都没有犯,凭什么要忍受对方无休止的欺负呢?! “你倒是说说我是怎么欺负你了?我是隔三差五就找你麻烦,指桑骂槐,把你的辛辛苦苦写好的试卷用墨水给涂花了,还是直接就冲上来找麻烦吵架,吵架得不到回应就泼辣鸡面,泼完还装弱势群体自导自演地哭了?” 时一的眼神是那样冷,冷得好像能够让人结冰,让偷偷看她的那些同学都吓到了。 仍然站在门口的尹未低垂下了眼眸,心里忽然涌入了“校园暴力”四个字。蔡娴这些人做的何尝不是呢?只不过还没升级到最严重的的罢了。 谢亚原本以为只是小姑娘家的小打小闹,逼着时一给蔡娴道个歉就好了。听到这里,他也有些意外了。原来蔡娴老早就开始给人找麻烦了。他再看向蔡娴的眼睛里多了丝不耐烦。难道他这学期的优秀班主任就要毁在这两个学生的矛盾身上?! 蔡娴没想到站在自己这边的谢老师会这样看自己,本来就是她理亏,现在更是不知道说什么了。不知道说什么,就只有哭了。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指着时一和张越道:“你们俩,偷偷谈恋爱不说,还欺负我。” “谁偷偷谈恋爱心里没数吗?”张越真是讨厌死了这样乱泼脏水的女生了,恨不得现在就给田郭琦打电话,让他过来看清楚他女朋友的脸孔。可他忍住了。这账要以后慢慢算。 蔡娴继续哭,哭得鼻涕泡都出来了。要是不知道真相的人,还真的以为她委屈得很哪。 “谢老师,我对你管理学生的方式是没什么异议的。可你多少也得看清楚人吧,什么学生是听话的,什么学生没事找事的。您自己心里得有数啊。”张越似笑非笑地了看着他道。 谢亚被学生“教训”,心里自然也窝火,可现在明显是蔡娴理亏,他之前又偏帮蔡娴,要是继续强出头,真的得罪了眼前这个“刺头”…… “谢老师……”蔡娴把求助的眼神投向了他,她在校服里面套了件娃娃领的衬衫,精心做过的卷发衬托着哭红的面颊看起来是那样的无害。 “不可能的,蔡娴不是这样的人!你们还要继续冤枉她?!”谢亚一咬牙,决定将错就错。他想着,无论如何,蔡娴家里是比钱时一家里有钱的,能给钱时一出头的八成家庭情况也和钱时一差不多,宁得罪没钱的,也不去招惹有钱的。 “那我们就没得聊了。”张越拨通了一个电话。 匆匆几分钟,校长就赶来了,看到这种局面,心里有了谱了,二话不说就把谢亚痛骂一顿。 “谢亚,啊,你要干什么?啊?我问你,为人师表,有你这样当老师的吗?啊!你的眼睛是长到狗身上去了吗?到底谁受委屈,你眼瞎看不出来吗?你知不知道你给我、给我们学校惹了多大的麻烦,捅了多大的篓子啊?!你之前的优秀班主任是被吞到狗肚子里去了吧?” 谢亚、蔡娴、班上的同学、围观的同学还有尹未都傻了眼了,只有时一,笑盈盈地看着张越,大眼睛眨啊眨的。 第四百七十四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2) 这件事最后的解决方式是,蔡娴写检讨报告当众给时一道歉,时一和张越调去普通班但寝室不变,谢亚三年不能参加学校的奖项和职称评比。 看起来谁都没能讨得好,公道却自在人心。时一和张越私底下得到了不少人的称赞。 学校推崇“尊师重道”,可老师要是没有“道德底线”没有“节操”,还要继续坚持吗? 时一这件事,给了全校的师生一个警醒。 对于时一只调去了普通班而没有被开除的结果,和张越同寝室的尹未,是想感激他的。虽然他不清楚张越到底是什么来历,可也明白张越当时打的那通电话里的人权位绝对要比校长高。 “扭扭捏捏干嘛呢。”张越拍了拍自己的床铺示意对方说话。 “我就是想谢谢你。”尹未话说得真心,但很少道谢的他,话一出口脸便有些泛红。 “不用谢。我又不是为你出头。”张越倒在床上,翘着腿,一副大爷模样,“我就是看不惯那些优越感丰富势力的人。” “无论如何,我都替时一谢谢你了。”尹未把这学期的生活费一股脑儿塞到了他的枕头底下。 “嘿……”张越刚想摸出来还他,寝室的灯黑了。他攥着这笔钱,眼睛在黑暗中发出精光。 蔡娴没想到这件事会闹到这样丢脸的地步,不想写检讨报告的她,猛地把纸张揉捏成团,房间门被人打开了。 “妈……”她看清楚来人,低低喊了一声,赶忙坐直了身体,明显是有些害怕自己的这位母亲。也有些疑惑,现在都快12点了,母亲过来干什么呢? “还不写干什么呢!”在小县城里买了两间门面混得如鱼得水的蔡母,今天被县城里工商局的人找了一同麻烦,立刻就想到是自己这个女儿惹事造成的了。又忍着气打了两圈麻将才回了家。 都说“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自家这个女儿就像个傻子一样,骄傲自大,还真的以为自己家有权有势极了。 要不是拆迁,她们现在还住在县城周边种着地呢! “妈……”蔡娴瘪着嘴,忍住眼泪,抽噎道:“这件事又不是我一个人的错。” “你是我生的我不知道?你主动找人家麻烦,别人也是忍无可忍才反抗。你可长点心吧。别给我在学校丢人了。”蔡母“砰”地把门关上了。女儿完全随了老公,没本事不说还爱找人麻烦,真是让她心烦。幸好她在外面还有个儿子,多多少少,也是一种寄托了。 望着被关住的门,蔡娴斜了斜嘴角。 她这个家又有什么让人留恋的呢?爸爸妈妈各玩各的,心思都不在她的身上。母亲只知道给自己买买买化妆打扮,连她这个女儿都完全忘掉了。丢了面子倒是晓得回家骂她了。 好在她现在不孤单了。她有了男朋友。男朋友还特别有钱。 她偷偷拿出抽屉里的手机准备给田郭琦打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没有她想象的不耐烦,反而带了那么一丝温情。 “郭琦,我真的不是故意的,你要相信我。我怎么可能主动做这样的事情呢。”她哭着向对方解释。现在,事实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事情是,她要维持自己的单纯形象。 “我相信你。你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沉稳男声传来,让她安心了。 “你早点睡,所有的事情等解决了以后慢慢说。”拿着手机的田郭琦小小心心瞄了坐在自家床上的张越一眼,恨不得现在就把电话里的这个女人叫出来打一顿。惹什么人不好,偏偏要去惹张越喜欢的人呢。他们田家可都指望着张家漏手指缝儿生存呢。 “好。”蔡娴以为自己找到了“真命天子”,心里多少得到了些安慰。 挂了电话的她,也不再纠结,直接百度了检查报告,开始抄。 “越哥,我说完了。”田郭琦乖乖把手机放在了桌上,眼神有些不自然地看向对方。 “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吗?”张越摆弄着他床上的娃娃。 “不知道。”田郭琦刚说完脑子立刻灵活了起来,结巴道:“为了、嫂子?” “别没大没小的,那是我干妹妹。”张越顺手扇了手中的娃娃一巴掌,田郭琦觉得这一巴掌比扇在自己身上还难受了。 “明人不说暗话。这件事情还没完呢。”张越把娃娃往床上一扔,逼近了他,“我得求你办点儿事。” “什么事情,越哥您说。”田郭琦有些害怕地往后仰。 他听家里父亲提了一嘴,眼前这人可不是什么心软的善人,好像是在市里犯了些不干净的事才被家里弄到县城里来躲着的。 “好好和蔡娴谈恋爱。不要甩了她。至少毕业之前不要。”张越脸上的笑容奇异,没来由地让他打了个冷颤。 “好,越哥怎么说,我就怎么做。”田郭琦拍了拍胸脯壮胆。 “怎么调|教女朋友,你该比我清楚吧。”张越睇他一眼,田郭琦脸立刻红了。他自以为这些事情做得隐秘父母都不知道,眼前这位又是怎么知道的。 “好了,你睡吧。我也回去了。明天早晨早操,还得认真听你女朋友念检查报告呢。”田郭琦看着他打开窗子轻轻松松就从二楼翻了出去,在草地上打了个滚儿立刻站了起来,脑子里有什么炸开了。 他心里埋怨起蔡娴来,双手捏得紧紧的,更不准备放过她了。 张越旁若无人地翻进学校的后墙,心里还有些得意,前方一个瘦弱的影子让他警惕起来。看样子,对方好像是在等着他。 “是谁?”他低声问道,同时猫腰捡了块石头握在了手心。 反抗,是他面对危险的第一本能。 “是我。”时一出声而后一步步走向他。 这里没有摄像头,不用担心会被学校抓到,张越也没那么避讳,听清楚是时一的声音后,直接站定在原地,懒散道:“大晚上不睡,等我呢?” “嗯。”月光下的时一乖乖地点了点头,倒是让他吃惊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3) “嗨,大晚上的不睡,还以为你找我什么事儿呢,谢谢就不用了。”张越痞里痞气地拍了拍她的肩膀,没防备之下,时一的身体往边上倒了倒。 “弱不禁风的模样,真是让人……无语啊。”张越抬头看天又看了看自己刚刚拍过人肩膀的手掌,脸上写满了尴尬。 “我没事。”时一稳住了身形,从兜里掏出了一样东西给他。 “这是什么?”他犹豫着没有接。 “给你圣诞节的还礼,还有这件事情的谢礼。”时一直接把东西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借着月光,张越看清楚了是个骨哨。他半点不嫌弃寒酸,反而惊奇道:“你还会做这个?” 时一笑着望向他,眼中满是骄矜:“我会的东西可多了呢。” “嗨。那以后可多指望你关照了。”张越穿着的是件牛仔外套,有两个宽大的扁平的包包。为了保险起见,他并没有把骨哨放进外套的包包中,而是放进了内兜里。 风刮起来了。时一紧了紧衣服的领口。张越注意到了这一点,不动声色道:“我送你回寝室吧。” “不用了。我自己可以的。”时一想也没想便拒绝了。 “这里走过去还有段路呢。”张越静静注视着她,脑袋里快速闪过某些要素。 他敢从男生寝室偷跑出去再翻墙回来,是因为熟悉了学校的监控位置以及自身身体素质过硬。可目前的小姑娘回女生寝室可不像他,能够爬钢管上楼。而且女生宿舍的宿管阿姨凶得跟你掘了她家祖坟似的,不仅不会给她开门不说,还会告诉班主任甚至是校长。这样一想,她是“可以”什么呢? “你快回去休息吧。多谢了。”时一催促着他离开。 “我带你出去住吧。”张越身体行动比话语更快,手已经拽住了她。 “万一被学校老师发现了,你会被我连累的。”时一站在原地没有动。她没想到的是,张越年纪轻轻便能懂得看人心。她今晚出了寝室便没打算回去。而她原本是打算去小卖部门口的那个炸烤店门口将就几个小时的。 “好了,你不要说话了。我陪你吧。”张越放弃了翻墙的想法。 女孩子对形象的爱护要比男孩子多一些。时一要真的跟他翻墙出去住,他倒是要怀疑她是不是被掉包了。 时一默默走到了小卖部的炸鸡店门口。张越跟在她的身后,静默环视了一圈。炸鸡店那里三面都有铁皮做的围墙挡着,角落里还堆着不少学生们看了扔在这里的杂志和报纸,收收拢拢,将就着做一晚上也还好。这样想着,他便这样做了。时一也跟着他慢慢地把那些报纸杂志铺在地上。 “把我的肩膀借你一晚上。”张越率先坐在了风口处,把最里面的位置让给了她。时一领了他的情,乖乖地坐到了最里面,思索了会儿,把头靠了上去。 “睡吧。”张越往铁皮墙上轻轻一靠,阖上了眼,肩膀上那微不可计量的重量奇异地让他感到心安。 沉默的一晚上结束,天微微亮,学校便打了起床铃,学生们三三俩俩开始走动,时一小小心心地推醒了他。 张越睡眼迷蒙地看了她一眼,脸上竟然带了笑。昨夜是他最近几年来第一次安心的入眠。 “我回宿舍洗漱。”时一觉得他此刻看起来傻乎乎的,抿唇笑了笑跑开了。 张越望着她越来越远的身影意识越加清醒。小白兔,跑不掉了。他站起来抖落掉了身上沾着的灰尘,又把垫在地上的报纸和杂志全部归回了原位。 尹未今天早早就到了文科楼,原本是想和时一聊聊天的。他晓得,时一心里对他肯定很失望。他也对自己很失望。可是他没有办法。谁让他家里没钱没权没势呢?他要真的站出来了,也根本起不到什么作用,说不定还会被惩罚得更惨。 他远远便见到了人群中时一的身影。刚想迎上去,看到这么多的同学源源不断地从时一背后拥上来,他又退却了。 时一也看到了他,却装作没有看到,混迹在同学中从他身侧走过。 说实话,她心里对他一点埋怨都没有,只是情绪难免还是有些低落。当初是那样炙热爱过的人啊,爱到不顾一切要把自己所有的最珍贵都给予他。 “尹未,你不去理科楼上课,在文科楼磨叽什么?”踩着上课铃姗姗来迟的张越拍了拍他的肩膀,吓得他哆嗦了一下。 “你今天怎么来得这么早?”尹未转身打量着他,发现他又新换了一身耐克,眼底说不清是羡慕还是妒忌。 “还有一分钟早自习,你要是不跑快点可能……”张越话还没说完呢,就见得对方跑不见影了。 “唉……”他拍了拍自己肩上的耐克标志,自我嘲讽道:“本来还觉得这些土气的,竟然还会有这么多的人羡慕。” 上完早自习便是早操。蔡娴站在那高高的升旗台上,可以看到操场里站着的所有人。她拿着稿子的手因为捏得紧已经发白,她找到钱时一所在的位置,眼中快速闪过凶光却被张越当场捕捉,她赶忙低头念稿掩饰。 台上的蔡娴念一句,台下的男生们女生们便跟着笑一句。只不过男孩子都是堂而皇之的笑的,女生们却是低着头捂着嘴小声小声地笑的。站在人群中央的田郭琦脸黑得快跟那黑炭似的了。 晚自习下课,蔡娴头也不回地冲出了教室。班主任瞅了她一眼,什么都没说,抱着自己的书出去了。 蔡娴一路冲到了校门口才稳定住了情绪,巧不巧地遇到了张越,情绪再次激动起来。也因为她的情绪太过激动,她甚至都没有发现,张越的包里鼓鼓的,他的脸上还奇异地有种羞赧。 张越也没想到会在校门口碰到她,做贼似的捂紧了包里用黑色塑料袋裹了一层又一层的两包卫生巾,好在他在蔡娴面前黑脸惯了,面无表情地和她擦肩而过。 擦肩而过的瞬间,两人都不约而同地吐了口气。 第四百七十六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4) 张越是在地上的报纸上看到沉积的血迹推测出来时一来了姨妈的。学校的卫生巾一向都卖得紧俏,或者说因为进货少很快就会被学生买光。早上的时候他去了便利店,便利店里便没了;中午的时候他和寝室的男生们一起吃饭,根本就腾不出空来;只能傍晚偷偷出门去买了。只是,他“费尽心思”买来的卫生巾,最后还是没能给到时一的手上让她用上。 他小心翼翼揣着卫生间跑到时一所在教室的时候,得到的消息是——她退学了。 她怎么会退学呢?他想不明白。她的成绩是那样的好?她有什么理由退学?他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蔡娴,猜想是否是蔡娴让父母插入了此事。 与此同时,尹未也为此事而烦忧。时一当初便和钱母声明给了钱便断绝关系,钱母也签署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书,怎么会临时反悔回来找时一的麻烦呢?!还跑到学校里来找时一的麻烦。 此刻,破旧的黑车上,坐在后座的钱母死死地拽住了时一的手不肯放手,她眼中间杂着或黄或青的一块,看人的眼神十分的浑浊。时一单手抱着自己的书包和一些私人物品,乖巧坐在前面,任由她拉扯也不和她交涉。 回乡的路颠簸,钱母的手也因此跟着甩来甩去,有时候猛地砸到座位边上,她会使劲地“哎唷”叫唤两声试图引起时一的注意力。只是,时一从未回头过。 夜晚十一点的时候,到了家。钱母扯着时一下车,单手把早就算好的钱给了黑车司机后,带着时一往屋里走。时一没有反抗,一路都乖乖的,这点让她有些满意。 她掏出早就藏好的家门钥匙把房门打开了。 她知道自己的那个丈夫已经被关到牢里去了。他和她之间的交集仅止于此了。她以后也不会关心他了。所以,目前仍然把这里当做是自己安全的一处住所。 “进去,把厨房火生一生然后做饭。”她没有反锁门,拉开了电灯后,在墙根拉了个椅子坐在了门口,监视着自家女儿。 时一没有看她,但却按照她所说的去做了。 钱母单手衬着脸看着在灶前忙活的女儿,不由得感叹女儿真的长大了。她在思索,女儿这种转变具体是发生在什么时候的呢?思索无果,也就不继续想了。 “找找家里还有没有存着的面条,煮面吃吧。”她自以为给了女儿一点“提示”。 时一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倒是把火点燃了在锅里添了一瓢水。她现在对母亲的心情很复杂。 “不说话就以为我拿你没办法了是吧?你还想不想让尹未安安心心在高中读书了?”钱母自以为拿捏到了女儿的七寸。 虽然她曾经是拿过女儿买断母女关系的钱,可是她始终都是母亲,犯错也是值得被原谅的。更何况,她还是一位孤苦无依的母亲,得到的五万块钱拿出门很快便被人骗光了。她是实在没有办法才回来的。她现在也只有女儿这么一个可靠的依赖对象了。女儿应该是可以理解她的苦衷的。 “尹未跟你和我可没半点关系。”时一平眸瞅了她一眼,薄怒藏于眼底,让她有些心慌,她仍然大着胆子道:“他跟你没关系?那为什么我一威胁你要去学校那里告发他,你就着急忙慌地去退学呢?” “是我要退学吗?”时一的眼神平静,“是有的人见不得我有半点好。” “你个不孝女,你在说什么呢!”钱母一骨碌站了起来,架势看起来是要冲过去打她。 “你这次回来无非就是没有钱了,想要在我身上搜刮搜刮。” 时一那嘲讽的笑激怒了她,她声音尖利:“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肉,你养我,天经地义的。你要是不养我,我是可以把你告到法院去的。” 见时一没有反驳,自以为说得有道理,她语气扬得更高了:“你说说你,还不是你蠢。但凡你要是长点脑子,你就不会给别人家生了娃娃还什么都没落到。瞧瞧你这没出息的样,我一来学校害怕影响到男朋友名声,立刻就拽着我退学走了。我在这里可和你说清楚了,这学可是你自己退的。跟我可没有半点关系。以后你可不要赖在我的身上。要我说啊,你那男朋友还真不咋的。看见我带你走,话都不说一句,就害怕牵连到他。我倒是建议你趁着年轻重新找一个好的对象。反正你也没和他领证不是,你跟着我出去打工啊,我不说,你不说,谁知道你早前生个娃呢?就说你是黄花闺女,也有人为彩礼买账的。少说也有十几万呢。” “谁说不是呢?女儿有什么要紧的。只要能够换钱就可以了。傻子才关心她未来的日子过得好不好呢。”时一讥讽的言辞让她有些恼怒了。 “你就是蠢蛋。” “我再在这里重复一遍:我和你的事情不要牵扯到第三人,不然……” “不然你要怎么样?”钱母已经冲到了时一的面前,扯住了她的衣领,死死地盯着了她。那眼神像极了吃人的饿狼。 钱母本以为时一会表现厌恶或者恼怒,却没想到她会对自己笑。 有多久没有见到女儿对自己这样笑过了呢?她一时之间竟有些恍惚了。 “不然你试试看啊。”时一的眼眸里仍然荡漾着笑容。 “我可不是你好威胁的。”钱母气不打一处来,想要把她两只手一起抓住捆起来再堵上嘴不让她说话,却猛地被她一扯,整个人都差点被按到了锅里。 “呀呀呀呀呀,你还有没有人性了。我是你妈。”钱母感觉热水就在自己头皮底下了,被吓得吱哇乱叫的。 “你给我脸,我也给你脸。”时一猛地把她提起来,轻轻地替她抹干了头发上沾着的那点水迹,态度也异常的温柔,“不然我们就同归于尽啊。” “或者,我杀了你再自杀,一命偿一命,两清了。” “疯了疯了。你疯了。”钱母被她吓得不行了,整个后背上的汗毛都竖起来了。 第四百七十七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5) 时一当然是不会做这样的事情的。只是“马善被人骑,人善被人欺”,她得先把自己的态度拿出来了。 她之所以会去办理退学,一是担心钱母借着由头到学校各种搞事情影响尹未的人生,二是担心钱母被人给利用把自己和尹未毁得彻彻底底的。她退了学,钱母至少会安安静静地待着。就算钱母想做什么幺蛾子事情,她也可以看着她。再有一个隐秘的担心则是,钱母毕竟是原主的亲生母亲,虽说是逼着她签了断绝关系的协议书,可等钱母老了,仍然是存在法律规定的赡养义务的。 钱母没想到自己原本那样唯唯诺诺的女儿,几年不见简直就像是改换了一个新模样了。她也不过是想回来讨生活罢了,被这么一吓,那些七七八八的复杂想法少了很多了。 时一生了尹雪,也很喜欢尹雪,可她现在的情况不允许她带着尹雪离开。再者,尹家父母对尹雪这个亲生孙女儿那是一等一的好,她要是真的把尹雪给带走了,他们两位怕是会疯的。就算她这个做母亲的不在身边,她也有理由相信他们会继续对尹雪好的。于是,她谁也没告诉,悄悄地带着钱母到了市区。钱母求得是安逸的生活,给她就是了。只求她安安静静地,不要继续再闹腾了。 等尹未放月假坐车回家告诉父母时一退学的事情,已经很迟很迟了。尹家暗地里去时一家原来所住的地方找了几次,人影都没看到一个。时一好像就这样在这个世界上蒸发了。 尹未年纪小,可能看不出其间的关键问题。尹家父母两人一合计,想着的都是钱母把自己这个女儿给带出去了。如果真的是这样的话,那么他们肯定是找不回来的。还有那八万二,定然也是打水漂了。于是,在尹未再次要求他们出去找时一的时候,他们便没有继续了。尹未虽然对父母很失望,可他手无缚鸡之力又没有多余的钱发动别的人,只能残忍地接受这个现实。 尹未再次回到学校,人还是那个人,心境却不复以往了。学习的心更迫切更专注,性格也愈加地沉稳,学习成绩可以说得上是突飞猛进了。因为他一心一意学习的缘故,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室友——张越也从这个学校“消失”了。 高考结束,尹未回到家安安心心地陪着尹雪耍了半个暑假,成绩一出来他便填报了外地的大学,甚至是不顾家中的阻挠。哪怕是尹雪的哭闹也没让他改变主意。 他对这个家突然厌倦了。这种厌倦来得迟了一些。迟得让他后悔。 他甚至是后悔让尹雪有机会存在这个世界上。 原本想不通的所有事情,在这个暑假中全部想通了。 时一爱他。正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不顾后果地要把自己最好的东西全部给他,才要冒着名声被毁掉的风险给他生下尹雪,才会硬气地借钱和家里断绝关系不想家里人影响到他的家。 时一爱他。正是因为爱他,所以才会对他失望。失望他的疏离,失望他的胆怯,失望他的懦弱,失望到宁愿再次回到令她讨厌的母亲的身边也不继续看到他。 尹家父母无论好说歹说都劝不了儿子改变主意,等大学录取的通知书发下来,他们也便放弃了。在这年头,孩子能够读个一本大学不容易,更何况是读一个全国都出名的大学呢。他们已经有了尹雪陪伴,大发慈悲地放了儿子一马。心里仍然是抱着希望:儿子大学毕业回家工作挣钱养他们的。 他们的希望却是落空了。 尹未在外读大学的四年,只有过年的时候才回家。回家待着的时间也不长。而且每一次回家对尹雪的疏远就会多一分。他有时候看尹雪的眼神甚至让尹家父母害怕。他那眼神就像是在透过尹雪看另外一个人似的,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思想是有什么问题呢。所以尹家父母也有意无意地让尹雪不和他接触。尹雪却不开心了。 她对母亲的印象很微弱微弱,微弱到不能记忆清楚。可对父亲,她是真真切切地喜欢的。他是村里人人都称赞的大学生,长相比她见过的所有人都要干净漂亮,他还懂好多好多别人不知道的知识,他高兴时候会给自己讲好多好多的故事呢。她一年比一年更加憧憬父亲回家。 在她十岁生日那年,她久等父亲不至,迟迟没有切蛋糕,而是站在蛋糕面前许了愿:要是爸爸现在能够回家给她过生日,她宁愿后面的一辈子都不过生日了。 在她准备睡下的时候,尹未果然回来了。他的手上还提着一个大大的蛋糕,比家里桌子上摆着的蛋糕还要大上那么一半呢。这也成为了尹雪记忆中最美好的时刻。 后来长大了的她,无数次都在想,她和尹未的缘分之所以那么稀薄,定然是因为十岁过生日那年许下的那个愿望透支掉了后面所有该有的。只是,长大了的她,有了独立的人格,明白了怎么样生活、怎么样去爱、怎么样去遗忘,便不再为这样的事情难过和痛苦了。而十岁的小女孩,眼巴巴望着门口期待那人回来的场景,却牢牢刻印在了她的心底深处。这一点隐秘的痛苦,经常会提醒她:她母亲年轻时候是怎样热烈地爱着她的父亲的,爱到愿意去承受那些流言蜚语和失望,爱到愿意给他一个那样广阔的天空,爱到无声无息…… 只不过,这些都是曾经了。 她所缺乏的全部父爱,后来,在母亲和母亲的丈夫那里都得到了完全的补足。 换言之,她喜欢的是,他们相互陪伴相互付出也没减少对她爱的关注。 当然,尹未仍然是她心里独一无二的父亲。虽然她也不是特别喜欢他身边那些永远都在变化的面孔。 就算是这样,尹雪有时候也在想,或许上天真的对她好得太过了。 第四百七十八章 未婚生子的少女(16) 钱母跟随着时一来到市区生活,是下了很大的决心的。事实上,她也没有更好的选择了。就这么一个亲人了,要是再跟着扯皮……后来过惯了好日子的她真是想想以前都害怕。 “庆祝在一起的第三周年结婚纪念日。”张越推着亲手做的生日蛋糕走到了时一的面前,近乎宠溺地把她所有的惊喜收入眼底。 “谢谢你。谢谢。”在他推着蛋糕出来的那一刻,时一已经湿润了眼角,现在双手捧住脸,不知道说什么是好。一旁知情的尹雪,也有些动容,红了眼圈。 “快许愿。”钱母催促着女儿,一向浑浊的眼难得有了清明。 “许好了。”时一闭上眼双手合十轻声喃喃而后张开眼,开心地把蛋糕上燃烧着的蜡烛一次性吹灭了,拿起了切蛋糕的刀,喜悦道:“大家可都要吃蛋糕哦,谁不吃就罚他打扫卫生。” “妈,全家就你最懒了。”尹雪接过她切好递过来的蛋糕揶揄了句。 时一低着头,红意从脸颊泛到了耳根。的确,自从她和张越在一起以后,就被宠得不像话了。张越简直就像个操心的老父亲,把她的生活安排得井井有条,让她没有半点后顾之忧。 她把手中切好的蛋糕递到了他的手上,又悄悄说了声“谢谢”。 张越接过蛋糕没有说话,可他那眼睛代替了他,一刻也不移地粘连在她身上,那灼热、那滚烫、那饱含着热意的眼神似乎要把她融化。时一趁着给钱母递蛋糕的瞬间,深呼吸了口气。 钱母一直都晓得女儿长得是好看的,这份好看是随了她的亲生父亲——自己的丈夫。钱母有时候也会想到对方,可经常不愿去想。短暂的幸福给人的虚妄,会让人迷途的。她在得知对方患了病的第一时间,便决定抛弃他,抛弃他曾经给予过自己的一切美好,去寻找自己的新人生了。时一这个女儿是她离开时候心软带走的意外。更意外的是,女儿带给她的是那样大的回报。不仅让她过上了丰衣足食的生活,还让她能够体体面面地当老板娘。 “妈,你是不是忘记我了。”尹雪可怜巴巴地看着自己的母亲,难道她就这么没有存在感吗?她等这个蛋糕可等了好久了。 “这、这就给、切。”察觉到那道视线始终都没有从自己身上离开的时一紧张地吐了吐舌头,继续拿起刀切蛋糕。 “都是当妈的人了,还这么孩子气。”钱母温柔的眼神由时一的脸颊滑落到张越的脸上。看着女婿那还呆着的脸,她给了尹雪一个眼色,尹雪心领神会。两人端着切好的蛋糕悄悄地往外挪了出去。 偌大的客厅只有时一和自己了。张越不再收敛自己的情绪,注视时一的视线更加的热烈。 “你是要把我给吃了啊?”身边没有了旁人,时一也没有之前那么的拘束了。她端着蛋糕坐到了沙发上。张越亦步亦趋坐到了她的身边。 “你真好看。”他目不转睛地盯着她。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是觉得看不够她。无论怎么样,都看不够她。她就好像是有万千形态的水。 水。春天是那百花上的露珠,夏天是那湖泊里的粼粼水光,秋天是那林间奔流的小溪,冬日则是那漫天飘零的大雪。而她,柔弱时候如春天百花上的露珠般惹人怜爱;工作时如湖泊中的粼粼水光让人心胸开阔、境界开朗;心情平静时如溪涧般的豁达清朗;暴怒时候则如冻人的大雪般让人惧怕……无论怎么样,她是活生生的。无论怎么样,她都是他喜欢的。 “都在一起这么久了,你还没看腻啊?”时一捉住了他的手,拨弄着他那修剪得贴着皮肉的指甲。语气是那样的娇羞。她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 “看不腻。怎么都看不腻。怎么看怎么喜欢。”张越低过头去触碰她的额头,感受着她的体温。 “我看你也是。”她轻声道。 “许了什么愿望?”他缠着她掉落下来的一缕发丝哑着声音问道。 “不能说,说出来就不灵了。”她脸上的狡黠让他心动。趁着她没注意,他悄悄在她侧脸种下了一朵吻花。 于是谁也没有说话了,就这样静静地凝视着对方,都从彼此的眼睛中找到了自己的存在。 “感谢你来到了我的身边。”时一的嗓音带着点微弱的哭音。 她现在所能够拥有的幸福生活,一半都是他给的。 从高中退了学后,她带着钱母到了市区租住,压上了唯一的三万块,开了个小花店,在花店门口支了个摊子维持生活。开始的时候很难,慢慢地慢慢地坚持着,她也有了自己的客户。看着能够挣钱以后,原本在家睡大觉的钱母也开始来帮忙。真正意义上的第一桶金入账,她迅速就把花店转给钱母自己经营了。她专门负责小吃摊的生意,因为价格公道,小吃摊成为了小吃店,慢慢地扩张成了饭馆。而一路走来,张越都陪着她。 何德何能呢?于是她把自己的经历对他和盘托出。她以为他会退却了。可是他没有。他甚至没有说一句话。只是陪着她。 饭馆已经不能够满足客人的需求的时候,她听从了他的建议,在同一条街重新选了店面开了饭店。同一年,她和他确定了感情结婚了。 “是我感谢你。”张越的目光是那样的深邃。他其实算不上帅气,可他看着爱人的眼睛是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多情,简直能够让人沉溺进去。 他的好姑娘啊。现在正是最美好的年华。她根本还没去外面的大世界见过,就毅然决然地选择了他。这是他的荣幸才对啊。 再说,十四五岁的时候,三观都还没正式构建,发生过的事情有什么关系呢。而且,她已经做得足够好了。他以她为荣。 “真的值得吗?”本来他应该有更广阔的天地的啊。她轻声按捺住了心内的叹息。 “你这样好,自然是值得的。”他还以一笑,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是他心底永远的小姑娘。 【任务完成,收获【不离不弃】】 第四百七十九章 长嫂撑门庭(1) “小姐,这是给您准备的盘缠您带着,一路小心。”月儿害怕府里的人追来逮回自家小姐,把盘缠往自家小姐手上一搭,立刻就往回赶。 “月儿,月儿,不必如此着急。”时一一把把她拽了回来。 “小姐,您不能耽搁了。要是被府里的人追来了,您就跑不掉了。”月儿急得红了眼,好像已经清楚目睹了这样的情况。 “我不走了。”时一把盘缠往她手上一放,大喇喇往身后一坐,月儿却是吓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小姐,您为了逃婚做了多少事,付出了多少努力,怎么可以临到关头放弃呢?您吃的那些苦就当白吃了吗?” 时一定定地看着这位忠心耿耿的小丫鬟,身体带了些难言的情绪,道:“我之前计划得不够周全。我要是一个人逃婚走掉了,你回到府里怎么办?” “我只不过是个小丫鬟,本来就该为主子担责的。小姐不用替我担心。”说是这样说,月儿却红了眼眶。 顾家家风板正。要是小姐真的逃婚了,她作为小姐的丫鬟定然是难逃一死的。以前的小姐不想嫁给卫家各种谋划,却是没有替自己想到过这一点的。不过,她并不怪她。毕竟小姐,也不是在这府内长大的。她月儿也只不过是个任人差遣的奴婢罢了。可是,一想到小姐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不离开的,她心里就翻江倒海似的。 “我自进府以来,你便陪在我身边。说是情同姐妹也不为过。之前是我没替你打算好。”时一敛眸藏住了眼中的伤感。这也是原主最想弥补的遗憾。原主逃婚后,月儿便被主母随意找了个由头杖杀了。 “小姐。我知道你对我好。”月儿喉中哽咽,“可现在我们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月儿进府的时候便孤身一人,您对我的好已经够多了。” 卫家,现在可不是以前风光极盛的侯府了。卫家的侯爷卫炀,因为涉及到投敌卖国事件早已经被扣押狱中,卫家的所有家产也被充公了,皇帝顾念着卫家祖上的情分才把侯府留了下来。而卫家的两个少爷,嫡子卫阳从出生就是个病秧子,早就被周算子卜过卦说活不到十八;庶子卫引是低贱的歌姬所生,今年不过九岁,她曾跟着小姐远远见过一面,畏畏缩缩的,连平常人家的少爷气度都没有。小姐现在嫁过去,不仅要守寡,还要被牵连入狱呢。这也是小姐千方百计要逃婚的原因。 “不走了。我和卫阳的婚事是打出生就定下的。生死有命富贵在天。逃不掉的。”时一晓得月儿相信“命”,所以刻意这样说服她。不然,怎么去打消她的疑虑呢。 “小姐,您真的想好了?”月儿在心里过了一道卫家的事情,本能地替她焦灼着。更难为情地一个原因是她害怕小姐不离开是因为她。她刚刚其实注意到了小姐眼神中那一闪而过的悲伤。 “我逃走又不能把你一起带着。去凤阳投奔外祖母的路途遥远,万一碰上了什么事情,我一个女儿家也难以招架。更何况,顾家本就没有我的一席之地,去卫家还能当个主母呢!你还能跟着我陪嫁过去,我们俩亲亲热热地,每天在一起不好?!”时一此话一出,月儿破涕为笑。 “小姐,你怎么对我这么好。”下一秒,她便哭了出来。 “不称呼‘您’了啊?”时一揶揄了她句。 “小姐,之前是主仆有别。”月儿感觉自己好像说错什么话了,刚想纠正,时一便替她说了。 “那我们现在是患难与共了。” “是啊。”她露出齿花,甜甜一笑,把时一的眼都给晃花了。 多美好的小姑娘啊。要真的因为她的逃婚而丢了命,她的良心该多不安啊。而且,现在她也的确是走不得了。卫家的情况虽然复杂得让人心生退却,可原主的记忆中明明白白地告知了卫引,那位畏缩平庸的侯府庶子会在日后立下怎样的大功挣得怎样的泼天富贵怎样地把卫侯府重新领上新荣光。 实际上,不为了卫侯府未来的富贵荣光,时一也不能逃。因为原主更想弥补的是那位叫做卫阳的卫侯府嫡子。他,因为顾家女儿的逃婚成为了整个东京的笑柄,失意喝酒丢了性命。 “驾……吁……”顾家的管家驾着马车赶来了,注意到前方熟悉的两个人影,他放缓了速度。 “走吧。我们回去。”时一拉住了月儿的手,一步步走向他。 这时候的月儿还不知道,她即将见证到身旁的这位姑娘她的小姐在整个东京留下怎样的传奇神话。而她,亦是里面的一部分。 “大小姐,请吧。”管家冷着脸下车把时一迎了上去。 他倒不是对小姐逃婚这件事有什么意见,而是他天生就生就了这么一副冷面模样。毕竟整个东京的人都知道卫侯府要败倒了,不逃婚的才是傻子呢。只是可惜了小姐这么一个姑娘家,母亲去世得早,没人替她筹谋打算,自家老爷身为御史又最是爱护名声不愿意在这时候“落井下石”退婚。 “多谢阿伯。”时一微微颔首,钻进了马车车厢。月儿跟随在她身后一同进去了。 管家听到她这声“多谢”倒是愣住了。 小姐一向都是个寡言好静的,很少有见到她开口说话的时刻。今天,他倒破天荒让她开口了。 马车安静地驶在路上。端坐在车厢中的时一握着月儿的手闭目养神。 就从顾家只派了管家一人出来寻找,她便可以推测到顾御史是有多么不待见自己女儿以及顾御史对自己的名声是有多么的看重了。整个顾家,顾御史能够看得上的奴仆也就管家一人了。同时,对顾御史忠心耿耿的,也只有管家一人。顾家其他的丫鬟奴婢可都是被主母杨永花压得死死的。就连月儿的卖身契好像都还在她那里放着的呢。 月儿这么好的姑娘,她可不能让她当一辈子的丫鬟。 第四百八十章 长嫂撑门庭(2) “小姐,你在想什么呢?”陪侍在一旁的月儿感觉自家小姐好像变得复杂起来了。她刚刚看自己的目光,是那样的“慈爱”。可自家小姐也只比自己大半岁,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目光看自己呢? “你的卖身契,在夫人的手上?”时一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让她有些紧张。 月儿咽了口口水,道:“是。顾家的所有丫鬟仆役的卖身契都在夫人那里的。小姐怎么突然问起这个了。” “小姐都要嫁人了,你作为我的得力助手自然是要一起的。你的卖身契我当然要给你拿回来。”时一摸了摸这位小妹妹的肉脸蛋,感叹着对方那肌肤是多么的幼滑,还有那眼神是多么的清澈,让人想起了山涧迷路的小鹿。 月儿噙着泪光看着对方,心中有千言万语却一个字都说不出口。等年老了的她再次回想今天,她才恍然大悟般明白日后名动东京的第一美人儿早就已经有了美人的皮子了,只是被原本寡言沉静的模样给掩盖了。 “什么话都不要说,一个字也不要说。”时一轻轻地替她揩去了脸颊上的泪珠,轻叹道:“千万不能相信别人说了什么,而是要看别人的真实行动,知道吗?” 月儿乖巧地点了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只是她阻止不了自己的眼泪,一颗颗地坠落到马车的车厢上。 管家听到车厢里的这一番话,倒是对大小姐改观了许多。他想,可能是曾经的主母在天上保佑着大小姐才让她在这个关头突然懂事了吧。 只是可惜了,老爷的心意已决,大小姐是一定要嫁到卫侯府去的。不对,卫侯府现在已经被削去爵位了。只是卫府了。其实就算大小姐跑掉了,府里还有二小姐、三小姐、四小姐,都是适龄的女孩儿,可谁让大小姐最不受宠呢! 回到了顾府,时一第一时间便被小厮请去了顾常数的书房。她知晓,顾常数现在定然处于暴怒中,去了少不了一番惩罚或是斥骂。月儿也知道,所以不想让她去。 府里知情的丫鬟奴婢们也知道,所以看她的眼神中不自觉都带上了那么一丝怜悯。 可她主动回来便是想到了这些的。她和卫家订好的婚期在即,顾常数就算生气,也不会特别狠地罚她。她拍了拍月儿的手,示意她不要为自己担心。月儿红了眼眶,没敢说话。 管家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内微叹了口气,多了几分自己都不知道的担忧。 “你个逆女。”时一刚走进书房,便被顾常数扔出来的杯子砸到了头。那鲜红的血从额头缓慢往下流淌。 “时一见过父亲。”她微微福身站到了他的身后。 顾常数转过头看向她,那目光不像是在打量自己的孩子,反而带了几分敌意审视的味道。 “你既然都跑了,为什么不跑得更远一些?永远都不要回来了!”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在用吼的。 “女儿是为自己回来的。”她微微搭着眼任由鲜血顺着眼睫毛跌落到脸颊上,鲜红的血迹一路往下蜿蜒。 顾常数瞅了她一眼,背过了身子,声音仍旧难掩怒气,“之前为什么不把这件事情想清楚再去做?!” “女儿那时候或许魔怔了吧。”时一轻飘飘把这个话题带过了,等待着顾常数的处罚。 “去明堂跪着。”顾常数语若千钧,带有让人不能拒绝的力量,“你出嫁的日子,便是你出来的日子。” 原定的出嫁日期是后天。时一想了想,两天两夜,不长不短,能够熬下去,没有争辩。她那纤长的羽睫颤了颤,低低应了声“是”,往门外退去。 等她走出好远好远,顾常数才唤来了管家,吩咐他把府内知道大小姐逃婚事情的下人都暗地敲打敲打。 顾家大小姐从书房出来的狼狈样,取悦了顾府里的二小姐、三小姐和四小姐。只是她们仍然不满意,在时一身边走过的时候,发出或轻或重的低语: “你说我们顾家怎么会生出这么一个不肖的女儿呢?” “爹爹这次下手也太轻了吧。难道是顾忌着她后日便要出嫁?” “瞧瞧她那样儿,死木头一样,暮气沉沉的,能够嫁给卫阳,都是她的福分了。” 时一没有搭理这三位“姐妹”,径直往名堂去了。 顾家大小姐被责罚的消息早就在府内传遍了,月儿早早便等在了明堂的门口。她听说了小姐被老爷砸伤了,可看到时一脸上的血迹,心还是抽疼得厉害。 “老爷怎么下这么重的手啊?”月儿给她擦拭的动作轻得不行,眼中含着热泪,嘴唇也颤抖着,好像她才是伤者。 “不痛的。”时一看着她又要哭了,赶忙握住了她的手腕接过了帕子自己来。 低眸时候,她在深思顾常数扔杯子砸她的那个动作。按照顾常数扔的力道和距离,实际上是伤不到她的。而她之所以会有这么重的伤,完全是加了力道故意撞上去才造成的。 “大小姐,您该进去了。”杨永花的陪嫁嬷嬷一丝不苟地站在门口,监督着她。 这位嬷嬷其实很少会有出面的时候。看来,杨永花都怕她再次跑掉而牵连自己的女儿。想到这里,她轻笑出了声。这笑,在月儿的眼中,则多了一分苦涩。 “小姐,你不要害怕,我会在外面一直陪着你的。”月儿瞪大了自己圆圆的杏眼,使劲儿地拍着自己的胸脯保证着。月儿心里也害怕杨嬷嬷,因此不敢看她。 “你去忙自己的事情吧。我自己可以的。”时一摸了摸她的肉脸蛋,往幽静肃穆的明堂走去。 明堂是顾家的祠堂,只准顾家的子孙进入,所有丫鬟奴婢都必须止步门外。 杨嬷嬷眼如枯井,无波无澜,算着她走到了蒲团面前,自觉地把门给关上了。 原本还有一丝光线的明堂彻底变黑了,时一跪在蒲团上挺直了上身轻轻闭上了眼,香烛燃烧后的味道在她鼻间肆虐,她的听力开始变强。她听到了角落的盘香燃烧发出的细微噼啪声,杨嬷嬷离开的脚步声,还有门口月儿小声的呜咽声。 还有悄然出现在自己身旁的轻微呼吸声。 第四百八十一章 长嫂撑门庭(3) “是谁?”她睁大了眼睛在黑暗中探寻。感觉自己浑身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可她的背挺得更直了。 “真可怜。”这声音介乎男孩儿与男人之间,语气中并没有同情反而带了股玩弄的味道。那暖暖的吐气声就触在时一的耳畔,濡湿了她耳朵上细微的茸毛。 她没有动。像个木头人似的保持着自己的姿势。 既然身边的是个活人,那就没什么好怕的了。 只是一向都有家丁把守的明堂,是怎么混进这样一个人的?还是说,这个人是杨永花故意放进来的。 “年纪轻轻就要嫁到卫府守寡,卫阳那病秧子,怕是连鱼水之欢都给不了你吧。”那声音完全不掩饰戏谑,或者说直接就是用嘲弄的语气说出口的。 时一也并没有慌乱,淡淡回复道:“嫁什么人是我的事情,就不牢阁下操心了。且卫家大公子为人雅正,能够成为他的妻子,是我的福气。” 这人和她说话的距离不远不近,却始终没有碰她一个衣角,绝对不会是杨永花放进来的。杨永花也不会蠢到在这个关头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要是她真的失贞,那么嫁到卫府的就该是杨永花自己的女儿了。 “守寡也还好,只怕被卫家人‘通敌卖国’的名声牵连,一起被治罪呢。”声音轻快起来,好像还带了丝期待。 “这就更不必阁下操心了。”她缓慢地闭上了眼。 她心中莫名笃定,无论黑暗中的这个人是谁,不会动她就是了。 “外面都在传顾御史的大女儿沉静寡言,今日我看倒是有几分牙尖嘴利。”声音自顾自笑了起来。 时一掩在衣袖的手指动了动,没再继续接话。 原主有个怕黑的毛病,月儿也知道这一点,所以才会执意在门口陪伴她。可现在的明堂多了这么一个“不速之客”,她心中的恐惧无形减少了许多。 见她没接话,那声音也不再开口。角落里的盘香发出了最后一声“噼啪”,损耗完了自己所有的生命,门外守着的月儿也被家丁给赶走了,明堂彻彻底底进入了无声的黑暗。 就这么跪了两天两夜后,到了时一出嫁的日子。 顾常数是个好名声的人,不愿在卫家这种时候落井下石退婚,自然也不会在这门亲事上搞什么不体面的事情。作为顾家第一位出嫁的小姐,又是顾御史原配的第一个女儿,她得到了自己母亲所有的嫁妆,顾常数还亲自挑选了几个丫鬟,划了几个庄子田铺给她做陪嫁。让时一欣喜的事情是,月儿也在陪嫁丫鬟的名单内。 顾常数此举得了民间无数百姓的好感,却着实恶心了自己的同僚一把。 朝堂上的那些官员哪个不晓得顾御史曾经宠妾灭妻气死了自己的原配,更是不喜自己和原配所生的嫡女。所以,顾常数给自己女儿准备的这些陪嫁不过是用来赌众人的悠悠之口罢了。要是顾御史真的疼爱大女儿,就不会让她在这种时候还嫁去卫府了。 也有寥寥官员,觉得顾御史这样精明的人在这种敏感时候还坚持把大女儿嫁到卫府定然不会像表面上的原因——得好名声那么简单。毕竟从卫炀查抄出的那些涉嫌通敌卖国的信件不是假的,皇帝对卫府的处罚也不是假的。就算顾常数再不喜欢自己的大女儿,任意嫁给朝堂上的清流官员也比嫁到卫家好。可没有非常的好处,顾常数还坚持要把女儿嫁到卫家的目的让他们想不通了。 “起轿。”喜婆招呼了一声,浩浩荡荡的队伍开始动了起来。月儿跟随在喜轿身侧,悄悄地替自家小姐抹泪。民间的姑娘出嫁都是丈夫亲自来迎亲的,没有马,就是走也要走着来。可卫府的姑爷并没有出现。她替自家小姐不值。 她不晓得的是,结婚这样的大事,作为新郎的卫阳也是想亲自迎亲的,但东都的所有人都晓得卫家的嫡子卫阳是个活不到十八的病秧子,女方的家长顾常数为了表示自己的通情达理也没有在这种事情上加以计较了,还特地派人嘱咐了他不要过来。他自然“恭敬不如从命”了。 喜轿在鞭炮声中进了卫府。 卫家大少爷的身体不好,自然也是不会有射轿门、抱着过火盆这些环节了。而且正值敏感时期的卫府,来婚礼现场观礼的客人也没有几个,都是自己本家的人。喜婆扶着时一进了新房,其他客人们随意宴饮,便当是礼成了。 一路陪着时一的月儿从来没见过这样潦草随意的婚礼,哭都要替自家小姐哭死了。 盖着红盖头的时一,不好掀了自己的盖头安慰她,只能听着她或短或长的抽泣着。 新房内,卫阳已经等着了。 他盼了新娘十七年,早就迫不及待一睹芳容了。 喜婆理解少男少女初次见面的那点着急,也不多逗留,说了几句吉利话便带着月儿出去了。 月儿原本还替自家小姐委屈的,可颜控的她,悄悄看了姑爷一眼,发现他长得实在太好看了,配自家小姐是完全可以的,也便觉得自家小姐没那么委屈了,悄悄又止住了抽噎。 新房内的蜡烛燃烧出“毕毕剥剥”的声音,时一安静坐在床沿,等待着新婚丈夫挑起她的盖头。她等了好久好久,都没等来视觉的解放,于是低声问道:“夫君可是忘了我了?” 卫阳就这样面对着她站着,没有说话。再过了良久良久,轻声道:“睡吧。” 他自顾自上了床榻,盖上了被子。 看来他是不中意自己了。时一心里很清楚,她逃婚这件事情恐怕整个东都的上流人士都知道了。只是别人没必要去管罢了。 平心而论,没见过几面还逃婚过的女人成为了自己的新娘,自己也会不开心的。这么一想,时一心里清明了许多。她也没做其他解释,自己替自己掀了盖头,往床上那么一躺,喜被这么一拉,沉沉睡去了。 路遥知马力,日久见人心,且慢慢来吧。她会证明自己的。 第四百八十二章 长嫂撑门庭(4) “小姐,起床了。”月儿低声唤了几句也没见时一醒来,大着胆子把拧好的湿毛巾贴到了她的脖颈处。 这都日上三竿了,再不起床,门口等着请早的卫家二少爷就别想吃饭了。 “好月儿,就让我再睡会儿吧。实在是困得不行。”时一推开了脖颈处的湿毛巾,捂住了头装鸵鸟。 在明堂跪了两天两夜的她昨晚一沾床便睡着了,连脸上的妆都没来得及卸。 “小姐……”床上裹着被子的人没有理她,她换了个说法,“夫人,再不起来,就有人要饿死了。” 月儿是真的生气了。 门口的那个怎么也哄不走,床上的这个怎么也叫不起。他们都是主子,就她一个人是小丫鬟,让她怎么办嘛? “好月儿,不生气,我起来就是了。”时一难得见月儿生气,就算真的舍不得温暖舒适的大床也英勇就义般的挪了出来。 月儿红着眼眶看向自家小姐,眼泪水在眼眶打转想说什么又被压下去了。她其实想说的是,姑爷一大早就起来去书房练字了。姑爷看起来好像一点都不在乎自家小姐,自家小姐还傻傻的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时一想要转移她的注意力,于是特意问道:“姑爷去哪里了?” “小姐,你赶快梳洗吧。二少爷还在门口等着呢!”月儿不打算在新婚第二天就打击自家小姐的自信心,咽下了泪水,推着她往梳妆台走去。 时一坐下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铜镜。铜镜里,女子脸上斑驳,一块白,一块肉色,看得人心里怪不舒服的。她想着肯定是晚上睡觉的时候把脂粉蹭到喜被上去了,便没有多计较。月儿倒是看得仔细,这不是蹭出来的痕迹,不然这黑眼圈不会这么清晰。显然,这是卸妆手法不得当造成的。只是她也没多想,只以为是自家小姐偷懒糊弄,乖觉地没提起这茬。 时一重新梳妆打扮了一番,走出门口,已然有了卫家女主人的气势。 门口,立着一位九岁的少年。他的脸上满是胶原蛋白,那白白胖胖的脸蛋让人想要揉搓一把,偏偏又生了一双成年男子才有的桃花眼,还用浅褐色的玉冠竖着头发,身上着了件宽大的深灰色的不合身袍子,像偷穿了大人衣服的小孩一般,看起来有种十分怪异的违和感。 卫引见着人可算出来了,赶忙躬身请早道:“嫂嫂昨日可睡得习惯?” “让二弟烦心了。嫂嫂睡眠极好。倒是你,饿不饿啊?”时一又仔细打量了他一圈,终于发现那种违和感是从哪里来的了。 实际上,卫引年纪虽然小,但白白胖胖的脸蛋已经有了卫家美男子的痕迹,眼神中甚至也有了卫家的风流气度。可他却用不合身的衣服和怪异的颜色搭配吸引住了旁人目光,无形中转移了注意力。 “卫引不饿。嫂嫂什么时候起床,卫引便等到什么时候,月儿姐姐不用这么着急的。”突然被人关心,卫引的右耳朵红了起来,他低着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半句半句地往外吐着字。不熟的人看到他这般模样,定然又要觉得他没公子风度了。实际上,那些人也是苛求了。不过是个九岁的孩子,再成熟,心理也和大人是有差别的。 月儿现在就很不爽。看来把小姐叫起来还是她做错了。呸。要不是看在他那可怜巴巴站在门口一动也不敢动的样子,她才不会心软呢。 “难道我今天整天不出来,你就一天都站在门口等不吃饭了吗?”时一捻了捻袖口的流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卫引抬头露出白胖脸蛋,却用老成的口吻回复道:“这是自然。长嫂如母。是一定要请早的。” “去吃饭吧。”时一给了月儿一个眼神让她跟上,牵起了卫引的手往饭厅走去。 说起来,这个卫家二少爷虽然年纪小,可认死理这一点,在原主的记忆里是世人皆知的。不然也不会有后面的坚持为卫家洗清冤屈而在登闻鼓前受千般酷刑也不屈的场面出现了。所以,她百分百相信他所说的。谁让这个家里的所有女性就她地位最高呢。 仔细想了想,他从小养成这样的性子,可能也和卫府没有个正经女主人有关。卫炀原配是位民间女子,生下卫阳不久便离世,为了照顾卫阳,又不想牵扯到朝堂复杂的姻亲关系中去,所以续了个歌姬为妾室,哪晓得,歌姬生下卫引不过三年也跟着撒手人寰。卫炀此后便没有再娶,亲自教养自己的两个儿子。卫炀重视嫡子,虽然卫阳身体不好,但是正儿八经地把他当未来接班人培养的,陪伴卫阳的时间自然要更多一些。相应地,自然就会忽略庶子卫引。对卫引的教育也更偏多于尊重兄长、端方守礼的品行。 卫引除了娘亲,便没和其他女子接触过,现在手被时一握住,脸都红得快要滴血了。他声若蚊呐:“嫂嫂,男女有别。” “长嫂如母。”时一面上一派端庄,实际却恶作剧式地把他的手握得更紧了。 跟在两人身后的月儿瞧着卫引白净脸蛋上飞起的红晕,忍不住低声笑了起来。 卫引偷偷瞅了时一一眼,发现她也在偷笑。 他虽然年纪不大,心里也晓得卫家不比以前了,自己的这位嫂嫂还愿意嫁进来,品性定然是不差的。所以,如果这样能让她开心一点,那就随意了吧。 步过长廊,再拐个弯就是饭厅了。饭厅里有许多的丫鬟小厮伺候,让人见着始终不雅,时一于是松开了他的手。 卫引好好走着路,手突然空了下来还有些不习惯了,下意识抬头看她。 “乖孩子,吃完饭你再陪长嫂在府中走走。”时一被他那迷茫的眼神逗乐,伸手刮了刮他的鼻子。她沉静的五官因此舒朗开来,眼波中温柔荡漾,哪里还有半分外面所传的“寡静”模样。一时之间,月儿和迎面出来的卫阳都看呆了。 第四百八十三章 长嫂撑门庭(5) “你怎么现在才起?”卫阳刻意把脸往下一拉,表现出冷漠的模样。 时一仿佛没看到他的黑脸一般迎了上去,温温柔柔福身道:“夫君,可是同我们一起饭厅用膳?” “我已经吃过了。”卫阳有些不习惯她靠自己这么近,微微往后仰了仰身子。那一抹细微的动作,立刻让他的娇妻红了眼眶。 “夫君……”时一轻声喊了一声,百转千回的委屈都在里面了。 “当真是属兔子的,眼睛说红就红。”他在心里小声嘀咕着,再去看众人月儿、卫引脸色都是一抹黑,倒是让他感觉自己做错了。 “你们去吧。我要去东都狱一趟,父亲的事儿还没完呢。”他脸上罕见地出现了疲乏。 他的身体本就不大好,自从父亲入狱后更是大病了一场,吐了不少的血,直到前几日一直都卧床休息着。甚至连结婚当日都未去迎亲。可这个家没了父亲,他就是当家人。如果他不去狱中替卫炀打点,就没人能替卫炀打点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这件是大事,没有一个人拦他。他意味深长地看了时一一眼,缓步往外走去。 规规矩矩用完午饭,卫引倒真真地陪着时一把卫府的院子逛了一遍。不时还给时一讲述一番修建的小故事。卫府虽然被褫夺了侯爵的封号,可当初修建卫府的时候可是实打实按照侯爵的规格来修的,因此,府中的亭台楼阁,园林山水的布局、构思都再精巧不过了。时一听得认真又入迷,不时还主动追问他感兴趣的修建细节。 卫引年纪小,还从没被人这样“重视”过,搜肠刮肚地把自己知道的所有都讲给她听了。 三人逛了一圈转到了卫炀的书房。这本来应该是有人把守的地方,现在却空空荡荡。 时一在门口踟蹰站了一会儿,还是没有进去。 卫炀一下东都狱,府内伺候的丫鬟奴仆就跑了不少。现在留下的都是卫家家生子,仍老实本分地各司其职,所以不少没用的地方便不再守了。这里看来,早就属于没用的地方了。 卫引不知道她要干什么,因此也不催促,看着她在父亲书房门口站了一会儿又离开,也跟着她离开。 时一晓得午休时间结束,卫引还要跟着先生做功课的,走了没几步便放他回去休息了。 卫引猜测着长嫂定然是逛累了想回去补觉不好明说,因此也没有直接拆穿,反而老老实实地行了拜礼往回走。 时一要是晓得小崽子心里是这样想她的,她估计会直接上手捏他的肥脸蛋。然而,现在的她心思可半点都没在卫引的身上。她现在在思索,怎么帮助卫家破局呢。 卫家的事情说起来复杂,其实也简单。当今是大荣四十五年,五十二岁的纯德帝已经在皇位上坐了四十三年,三十二岁的太子在太子的位置上也待了二十三年。纯德帝老当益壮没有要退位的意思,可正值壮年的太子已经等不及了。卫炀一直都是保皇党,坚定地站在纯德帝身边,太子党早就看他不顺眼了。因此,买通府内的人偷了他的书信模仿他的笔迹,伪造通敌卖国的信件设了个局,企图除掉卫炀,让纯德帝失去有力臂膀。这件事的内情,纯德帝当然清楚,不然不会只把卫炀下了东都狱褫夺了卫家的侯爵封号,还没有任何别的大举动。可也正是因为清楚,才不好解决。太子是纯德帝和最心爱的第一任皇后所生,第一任皇后又是为他挡箭而死,于情于理,他都不好处罚太子。这件事,也就这么一直搁着了。 如果卫炀要出来,那么势必得让太子党的人松口才行。可太子党费尽周折才干出了这么一件“大事”,没有得到实际的利益是不可能松口的。 除非……除非让纯德帝现在就死了。 不,就算纯德帝现在驾崩,太子即位,太子也不会饶了卫炀的性命。原主的记忆很清晰,太子登位第一件事便是把纯德帝的亲信全部抄家下狱,无一得免。 问题艰难了起来。时一想得脑瓜子都疼了,也不知道如何办才好。 卫阳探望完父亲回来,在卫府见到的便是她一直围着葡萄架转圈的模样。他把眼神投向了月儿,期望她给自己解答。 月儿接收到姑爷的目光,无奈耸了耸肩。这一下午,她可就光看着自家小姐在这里走来走去了。她可不知道自家小姐在想什么。 “咳咳。”卫阳发现自己站在这里好一会儿了,还没被某人发现,只好以这种方式提醒她。 “夫君回来了?”时一听到咳嗽声抬头去看,正好撞入他那深邃的眼眸之中。 东都有言:卫家公子卫阳端方雅正。这不是一句空话。实际上卫阳和卫引都生了一副好样貌。卫引年纪小还不显。可十七岁的卫阳那张脸能够迷倒见过他的所有异性,可他一言一行都如君子,一举一动皆朗迹,无形中便给人一种不容亵渎的感觉,甚至能让你忘记了他是一个打娘胎出生身体便不好,更被人卜卦说活不过十八的病秧子。 “在这里做什么呢?”卫阳一步步向她走去,时一开始觉得自己的心有些慌张。 “没……做什么……就是消消食。”她期期艾艾道。 她现在也不过十六岁的年纪,正是怀春时候,又有个这般好样貌的夫君,很难不心动。哪怕晓得他活不久了。 “没做什么就扶我进去吧。”卫阳身形晃了晃,时一赶忙扶住了他,这才发现他的整张脸都失去了血色,脸上甚至连青蓝色的血管都可以看到了。 “夫君……你可是哪里不适?”时一扶着他慢慢往屋内走去,不时关切地瞅他一眼。 “老毛病了。”虚弱地走了几步,卫阳索性把大半个身子都压在了她的身上。月儿见状想要上前帮忙,却被时一拒绝了。现在这种培养感情的好时候,只能她自己上啊。 这不见昨夜还和她形同陌生人一般的夫君,现在因为身体的痛苦,已经主动向她示弱了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长嫂撑门庭(6) 时一扶着他到了床上躺下,他竭力把身体缩成一团,时不时有一两声咳嗽逸出唇齿之间。 她心中担忧迭生,刚想出去嘱咐月儿叫大夫便被他握住了手腕。 “夫君?”她这一眼,惊惶、热切而又无助。 卫阳看望过去,见她眼中情绪翻涌,心中慢慢被细密的东西慢慢填满。他忍住痛苦,张口道:“无碍。勿要弄得人尽皆知。” 时一有些不明白他话语中的意思。卫府嫡子卫阳活不过十八不早就是东都里人尽皆知的事情了吗?为何他还要这般瞒着忍着?! 卫阳发现她有双清澈得可以触到魂魄的眼睛。他直白地从她眼中发现了她的疑惑。 “多事之秋。卫府越稳越好。”他把她拉到了自己身旁。 为了方便和他说话,时一半跪在他塌前,凝视着他因为痛苦而微微泛起波澜的双眼,轻声道:“你的性命就不重要了吗?” 她不明白,难道外人的眼光就比这活生生的一条性命要重要!诚然,卫府现在处境堪忧,需要一个强有力的当家人支撑,可他也不过年方十七,又有娘胎带出来的弱症,他何苦要独自忍受着! 卫阳瞅着他的新婚妻子,她的双眼此时因为愤怒而染上了颜色。一时间竟让他想起了民间御史府大小姐性格沉稳寡静像木头人的传言。这可是一位不同于传说中的秒人儿呢! “休要拦我,我去给你叫府医。”时一并不畏惧他的目光,甚至主动迎了上去,主动扯下他的手腕就要往外去。 卫阳看着她这不管不顾的样子,不知怎的,心底一软,唤了一声:“娘子。” 时一回头望他,鼻子有些酸楚,瓮声道:“你拦不住我的。你是我的夫君。我不管卫府如何,但我要你活着。” “你不必徒劳了。”卫阳用从没有对外人展露过的温柔目光看向自己的妻子,眼眸澄澈,“真的,不必徒劳了。” “今天说什么我也要把大夫叫过来。”明明他的目光是那样的温柔澄澈,时一却看到了一种认命的绝望。明明该是惊才绝艳的风流才子,却被这羸弱病体束缚,甚至活不过十八,这对人的心理该是一种怎样的摧残啊!以至于病人自己都不在意自己的身体了! 她抬脚欲往外冲去,却被他的下一句话拦住。 “我这病无药可解。” “为什么?”她仓皇转头看他,重复道:“怎么了?” “我中的是毒。娘胎里便带了。”卫阳温温柔柔地望着她笑了起来,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疏离,轻松地好像他是旁观者。 时一微张着口,心绪繁杂地扯在一起,四处混乱着。她想问什么,可是又问不出口。 卫阳发现对人说实话也没有那么难。尤其是在面对着自己名义上的娘子的时候。他简简单单地就把自己“得病”的来由复述了一遍。 世家贵族,内宅争斗最是狠辣。哪怕是只娶了一位正妻的卫侯爷,身边也有着不少长辈赐下的姬妾伺候。从未接触过内宅生活的民间女子,得了卫侯爷的宠爱坐上了正妻之位,更是一举有了身孕,怀璧其罪,早就成了府中所有人的眼中钉肉中刺,恨不得除而后快了。民间女子以为姬妾们对她示好是出于真心,所以事事不设防,哪知进府开始,便成为了她人的猎物。她每日的膳食中都被佐以少量的毒药,日积月累到生产之时,这些毒药便能要了她的命。她体内的毒药,也理所当然地被体内的孩子吸收。好在孩子命大,被偶然路过的神医救了回来,可却也拖不了多久。卫府出了这样大的丑事,自然是被瞒得紧紧的。中了毒的孩子少时还怨天尤人,没有好的身体,时日推移,便也认命了。 “神医呢?找到神医,不就可以了吗?”时一再次跪坐他塌前,抓住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 她不晓得床上躺着的少年,是经历了多少的痛苦才有今天讲述的淡然。可她既然来了,嫁给了他,就绝不能眼睁睁看着他走向死亡。一定有办法的!他中的是毒,毒药必然是有解的! 卫阳察觉了她内心的波动。他说不清自己此刻是什么心情,但欣喜是必然有的。 他的苦痛,从来只有自己默默忍受。就连他那亲爱的父亲,做得最多的也不过是低声嘱咐自己忍耐些罢了。可她,几面之缘的女子,竟然为了自己的性命操心如此之多!可神医居无定所,又哪里是简单可寻的呢! “夫君,谢谢你能告诉我这些。”害怕影响他的心情,时一很快变换了表情,扬起了笑脸,亲昵地在他手上蹭了蹭。 卫阳这样的人,能够告诉自己这些,已经是极大极大的信任了。他信任自己,这就够了。 传言活不过十八的卫阳,自是不会有侍妾陪伴在身侧,所以时一是他身边第一位接触到的女性。她现在用如此姿态面对他,让他红了一整张脸皮。 不过是十七岁的少年,已经经历了这么多的波折,被苦痛一直折磨不说,现在还要面对卫府这个烂摊子。时一心中怜惜,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颊,郑重道:“夫君,你信我。上天下地,我都给你把当初的神医寻过来。” 她的神色是那样的坚毅庄重,让卫阳根本不敢轻看。按照他原先设想,顾御史府的大小姐逃婚就逃婚吧,原本他这副病秧子身体就不该耽误人家的,更何况,卫家现在人人避而不及,顾御史府没有落井下石踩上一脚已经不错了。可她嫁到了卫府,成为了他的妻子,坐在了他的床榻,躺在了他的身侧,现在又如此郑重地握着自己的手承诺。他忽然想信一信她的话了。 他一直空洞的心忽然被沉重填满。这种感觉好像也不错。 他长长呼出了一口气,道:“水。” 他早就渴了。 “我这就给你倒。小心躺着。”时一急急忙忙松开了他的手。 第四百八十五章 长嫂撑门庭(7) 夜,沉静如水。 月儿跪坐在木桶边,替自家小姐擦拭着手臂。她的脸被木桶中升腾起的热气熏得绯红,根本不敢细看时一在水下的细腻肌肤。 她以前晓得小姐身体是白皙细腻的,可从来不晓得,小姐也有那样迷惑人心的媚态。只是躺在木桶里,微微掀一掀水便能把人的心都给勾走了。 躺在木桶里无意识划水的时一还不晓得因为灵魂的改变给这具躯体带来了多大的变化,她现在满脑子都在想,找神医的事情。 当年的神医是偶然路过卫侯府才救了卫阳一命,卫府暗地里寻了这么久也没见着,只有两种可能。死了,或是藏身之地更隐秘。她现在只是这卫府的一位女眷,怎么着手这件事呢? “小姐,水冷了。”月儿低垂着眼提醒着木桶中还在思索的美人儿。 “你先下去吧。”时一刚刚有了些头绪,向后挥了挥手。 月儿晓得自家小姐是个固执的性格,也不再多劝,往外走去了。 门外,站着她们的姑爷。原本就不太好的脸色被月色照得莹白,更显得瘦弱。 月儿刚想行礼,被对方一个手势制止了。 “夫人呢?”卫阳在外面等了许久,也未见人出来,身子受了些凉气,有些忍不住要咳嗽了。 月儿知道贵人都忌讳奴仆看到自己丑态,她把头低得极低,谨慎道:“夫人尚在沐浴。吩咐小的不要打扰。” “知道了。你下去吧。”卫阳计算了下时一进去沐浴的时间,思索着她应该快要出来了。于是打算在门口再等一等。 月儿得了话,自然是乖乖走了。 在这个家,毕竟卫阳才是真正的主人。而且,看自家小姐现在的模样,对卫阳定然是有几分喜欢的。她自是不好碍眼的。 “加水。”时一思路清明了起来,才发现水早就冷了,以为月儿还在外面等她,于是扬声吩咐了一句。 卫阳自然是知道她唤的是月儿,可月儿已经走了,总不可能再给她叫回来。于是弯腰拍了拍膝盖上的灰尘,掀开布帘走了进去。 雾气氤氲,还有淡淡的栀子花香味。并不让人讨厌的感觉。 卫阳没有看那木桶中被水淹没的躯体,而是老老实实地把热水注入了其中。 沐浴时候,月儿一向都是安静的,时一也并没有在意,躺着又泡了一会儿,身体渐渐回暖了,这才从水中起身。 卫阳一直站在她身后,思索着她什么时候能发现自己,哪晓得,她竟然趁人不注意就站了起来了。 赤|条条的时一和他在这并不算宽阔的浴室,四目相对,双方脸上都没有出现难为情的神色。 时一,是反应慢加脸皮厚。 卫阳,则是因为懵了。在娶亲之前,他几乎没和女人单独接触过,更别说看到这样的场景了。可现在,他不仅看到了,还觉得自己心内有火在翻滚。他觉得自己此刻很不好受。可长久以来的君子知礼,告诉他并不能表现出这些。于是,他脸上表情看起来便淡淡的,好像什么都没有。 “夫君,你来了啊?”时一捡起屏风上的衣袍裹上,这才跑到了他的身侧挽住了他的手。 她刚刚已经想到了怎么帮助卫家,还有怎么去找神医了。 只是,她还需要一点时间,还需要父亲顾御史的帮助。 “穿这么少,小心着凉。”卫阳不动声色地给她披上了外袍,引着她往房间走去。 时一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紧紧贴在他的身边,打算告诉他自己的想法,却被他的话给打断了思路。 “后天,我陪你回门吧。”这也是他等她这么久要告诉她的。成亲那日,未能亲自迎亲,他已然是愧疚她了,回门若是再不去,便真的对她不住了。 时一停了脚步看向他,担心道:“你的身体?” “习惯了。”卫阳露出一个并不惨淡的笑,月光下他的脸莹白而清俊,让人想起了天上的谪仙。 习惯了疼痛,这是怎样的一种心情呢?时一看着他,心疼地忍不住了,于是一把把他抱入了自己的怀中。 卫阳从没想过女孩子的力气会有这么大,根本就让他挣脱不开。更让他没想到的事情是,女孩子会有这么不矜持的。可是他真的好喜欢好喜欢怀里的姑娘哟。 “以后,你的疼痛,不会是你一个人的了。我会替你一起分担的。”时一把他抱得极其紧,像是要把他揉碎在自己的身体内,去替他承受这一部分痛。 卫阳晓得她对自己好,没有拒绝,也不想去拒绝,任由着她这样抱着自己,絮絮叨叨。 “回门那天,你要穿得厚一点,虽然现在刚刚立秋,可你身体不好,最容易着凉了。” “你房间里的褥套也要换过了,换上东都最近流行的蚕丝被,轻薄保暖,对你身体有好处。” “你房间的格局也要改一改,你的气色太差了,窗户要移到阳光能够照到的地方……” 卫阳听着她一字一句地说着,没有反驳,也没有应答,可是只有他自己知道,心底是有多么的热和。 这个家,父亲在的时候,虽然关心自己的品行操守,但这些生活细节却是从没在意过的;后面引弟的娘亲进了府中,表面虽然关心自己,可实际上也没有做过什么,后面有了引弟就更没有在意过自己了。今天,还是有人第一次这么关心自己呢。 说了好多好多话以后,时一才发现她现在和卫阳还站在门口。卫阳的身体不好,可不能多吹风呢。她后知后觉地牵着他往屋中走。卫阳跟着她的步伐,一步一步往熟悉的屋子走去。他开始期待这里发现新的改变。 床榻是月儿早就铺展好了。时一给他使了个眼色,让他坐着。 难道现在不该是睡觉的时候吗?卫阳刚想开口询问,便被时一用眼神制止了。他不好再说话,自己乖乖坐直了身体,等待着她的下文。 她把被子扯了一截盖住了他的腿部,径直往门外去了。 她这是要干什么呢?他心里疑惑不已。 第四百八十六章 长嫂撑门庭(8) 好在卫阳没有等多久,便等来了时一。与此同时,还有一盆水。 时一把水放在了他的脚下,跪坐在一侧,挽起袖子露出白皙手臂,抓住了他的脚。 “你……你这是……”他的举动说是抗拒,不如说是慌张。 他从来没有……从来没有……这么亲密…… “洗脚而已。妻子的本分。”时一不容拒绝地抓住了他的脚,亲自给他脱了鞋袜,塞到了盆中。 水温是她调过的,因此不必担心会烫伤他。 惨白的脚置于水中,更给人直观的视觉冲击力。这双脚,根本不像世家公子会有的。瘦骨嶙峋,看起来更像是营养不良的灾民的。 脚一触到温热,甚至说有些烫的水,经脉好像都舒展开了,五脏六腑好像都暖和了起来。卫阳忍不住低低叫了一声。 大荣还没有泡脚的概念。泡脚有活络经脉促进血液循环,去寒除湿等各种好处。首要的便是能让身体暖和,有助于入眠。睡前烫个脚,是再幸福不过的一件事了。时一刚刚摸到对方冰冷的手,便想到了要给他泡个脚了。 时一跪在卫阳身侧,不时地给他按着脚底的穴位。她昨晚睡得死,不知道他夜里睡得好不好。但她希望他今夜能够睡得安稳些。 泡完脚,卫阳感觉浑身都热和了起来,脸上也带了些喜色。 时一见着他高兴了,心里也高兴了。 终于到了睡觉的时候了。可是两人突然都有些羞涩了。 时一和卫阳两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脸皮厚的时一,率先、帮助对方脱了外衣,美名其曰为了身体考虑。 卫阳也不拆穿她,任由她替自己宽衣解带,而后在她的眼神示意下乖乖躺到了床内侧。 时一吹灭了蜡烛,把脚缩进了被窝,把外袍一解,被子往全身一罩,全程动作利索。 卫阳身体面对着内侧,有些期待她能够靠近自己,可他等了好一会儿,也没见到对方向自己挨过来。他心里有些说不出的失落。 他正准备不想这事儿睡了的时候,细瘦的手臂从背后|攀了上来,与此同时还有温|热的身躯覆|在了自己的背后。 “我刚刚太冷了,害怕把寒气过给了你。现在睡暖和了。”时一把他整个人都抱在怀中,笑嘻嘻地正说着话呢,温热的唇落到了自己的耳侧。 她有些懵,脸涨得绯红,说话都不那么利索了,“你……你干什么……” 卫阳没想到她也有这么害羞胆怯的时候。黑暗中,他的眼中闪过猎人抓捕时候才会有的精光。 他原本没期待过她的。虽然知道有这么一门婚约,可从没放在心上过,甚至没有想象过她的样子。毕竟长了良心的人家都不会把女儿嫁给一个断定要死的人的。 可她来到了自己身边,给了自己不同寻常的温暖。哪怕他能够握住的就那么一点,可他还是想自私地,自私地占|有更多。她原本有机会的,有机会在卫家抽身,有机会离他远远的,可是她选择了回来选择了靠近他,他便不会再让她有后悔的余地了。 怀中女子躯体柔软,淡淡的木樨花味道让他忍不住深吸了两口,他拍了拍她的脊背,轻声道:“睡了。” 时一红着脸,紧紧贴在他胸膛处,听着他那不很强健的心跳,慢慢缓下了波动的心潮。 她还以为他……他会…… “别多想,赶快睡觉。”卫阳似是觉察到了她的心事一般,紧紧把她裹在了怀中。 往后的日子还长远呢,他不能急。 身边的气息逐渐均匀,他闭上了眼,追随着身侧女子的呼吸缓缓睡去。 第二日,卫引照常来给时一请安,刚到门口处看见长兄走了出来。他有些诧异,长兄一向都勤学用功比府内的人要起得早半个时辰,怎么今日竟会要晚一些。正这样想的时候,卫阳发话了。 卫阳让他不必给时一请安,自行用早膳而后按照往日节奏学习功课。 卫引低头称诺,人却没挪动半步。他自小就和府里的人不亲近,好不容易来了新嫂子,对他也好,他当然愿意多多靠近她。 卫阳深深看着自己这位庶弟,眼中聚起烈火,月儿看出姑爷这是在发火的边缘,赶忙拉了一把卫引,带着他出了院子。 “月儿姐姐,嫂嫂还没醒呢。我要等着她一起吃早饭。”卫引并不生气被她拉出来。不消看,他都知道长兄定然是不愿意自己缠着嫂嫂玩耍的。可他只是想等嫂嫂一起吃饭,除此之外,再没别的多余想法。 “我的瘟神啊,你看点时候了。”月儿甩起帕子替他拍了拍肩上的灰尘,不停念叨着:“你是没看到姑爷的那个眼神,像是要吃人,我都没敢进去伺候,你还要在门口等着触霉头,你是不是傻啊……” “月儿姐姐,为什么长兄要生气我们找嫂嫂呢?”卫引挑着他的桃花眼,定定看向月儿,期待她给自己一个答案。 月儿从没见过小孩子有长一双如此勾人的眼睛的,一时有些愣了,连他说什么也忘记了。 “月儿姐姐?”卫引推了推她的手,示意她回回神。 “嗯嗯!这个你小孩子不该懂的。”等月儿醒悟过来自己被小孩子的眼神勾住的时候,脸蹭的一下子红了,把帕子往怀里一收,蹭蹭蹭往时一门外跑去。 卫阳还没有走。他就在时一门口笔直站着,现下见到月儿一路小跑过来,深不见底的眼神落到了她的脸上。 “姑、爷……”月儿没想到他还在这里,有些结巴。 “等夫人醒了,叫她来春园找我。”卫阳的眼神从她脸上一瞥而过,挺直了脊背一步一步往园外走去。 看着他那如松柏般硬挺的身形消失在拐角处,月儿使劲拍了拍自己的心口。 姑爷容貌虽然俊美,气质也高华雅正,可不知道为什么,看着你的时候,总让你有一种无所遁形的感觉,怪压迫人的。要是她是小姐,才不会选这样的人当夫婿呢。和他单独待在一起多可怕啊。 幸好,她只是小姐的丫鬟。 想到这里,她又美滋滋地乐起来了。 第四百八十七章 长嫂撑门庭(9) 时一醒来的时候,已然是日上三竿了。门外,被卫阳赶过了一次的卫引仍然在等着。 “小姐,你怎么这么能睡啊!以前在御史府,也没见到你这般贪睡过啊。”月儿一边给她梳妆一边嘟囔。 “我的好月儿啊,你的小姐我好不容易嫁人了摆脱了家里人的控制,你就不能让我任性下吗。”时一伸手掐了掐她的脸蛋,忍不住夸赞道:“我的月儿就是好看,怎么看怎么好看,没睡这么多美容觉皮肤都这么好。” 月儿觉得小姐是越发没正行了,居然夸自己一个丫鬟好看了,鼓着腮帮子刚想要反驳,被这么轻轻一戳,又泄气了。 她跺脚道:“小姐,还要不要出去了。二公子还在门口等着你呢!” “他今日也来了?”时一摸了摸她的脸以示安抚,却见着她猛地把头扭到了门外。看来是生气了。 “我的好月儿,不生气了。我不闹了。”时一乖乖把自己的手放在了膝盖上,恢复了沉静的模样。 “二公子等了你一上午了。他人小,肯定饿坏了。”月儿恐怕都不知道自己对卫引有多么的关心。时一倒是看出来些什么了,却没有说话。 “小姐,下次你能不能早点起,不要让二公子等了。”月儿见她没说话,心里更焦急了。 “好好好。明天起不睡懒觉了。”时一把脸低下去,十足十地沮丧道:“谁让我们月儿心疼别人不心疼我了呢。” “小姐……”月儿把手里的红纸往梳妆台上一拍,罢工了,“姑爷让您吃完早膳去春园找他呢。话我传到这儿了,其他的您看着办吧。” 话说完,哒哒哒往门外跑去。 听到脚步声还以为是时一出来了的卫引慌忙抬起头,看到的是月儿那像一阵风一般的背影,摸了摸鼻子,继续等待。 铜镜里,美人儿已经收拾好了大半了,只差这最后“点脂”。时一素手轻挽,拈起红纸往双唇中间一压,再看镜子,美人儿立刻灵动了起来。这才抖了抖衣袖,往外走去。 卫引见着时一终于出来了,几步并作一步跑上去迎接她。 “你今日又等了许久吧。”时一惯性牵着他的手往饭厅走去。 她知晓他最缺少的是陪伴。她能给予他的也只有这么一点陪伴而已。等他早大一点,怕是自己就主动和她避嫌了。 卫引的手被时一握在手心,他很乖很乖地跟在她的身后,一句话不发地往前走着。 他喜欢这样的时刻。只希望到饭厅的路能够更远一些,更远一些。 可年幼的他,却也明白这条路是不会特别长的。 他所能做的就是珍惜——珍惜这一段路。 时一不急不慢地用完早膳和午膳,又逗了逗小大人卫引,这才慢悠悠地往春园踱步而去。 卫引悄悄跟在她身后走了一段路,发现她根本没有回头看自己一眼,赌气似的跑了回去。 时一现在的心思全部都在思考卫阳为什么叫她去春园这件事上,自然是没有注意到身后这一点细微的动静的。倒是月儿,惊奇地回头看了一眼,看到了那个跑远了的背影,皱了皱鼻头,没有言语。 春园,是专属于卫阳母亲的院落。卫阳母亲逝世,这里便被卫炀封禁了。卫炀入狱,这里又被卫阳打开了。 此时,他正背临亭中,等待着时一的到来。 “夫君,唤我来何事?”时一在距离他还有几步的时候停住了。 “我想和你说点事。”卫阳转身看她,眼中印着灿烂千阳,整个人圣洁得不像话。 “是父亲大人的事吗?”时一目不转睛看着他。这件事,她早就想过了。卫家总得有一个人出头。卫引年纪尚幼,他的身体又不大好,只有她,顶着廉洁奉公顾御史女儿的名头可以活络活络。 卫阳摇了摇头。这些事都是男人家的事儿,他是不会让她出面的。 再者,父亲大人在狱中也没受太大的苦,想来是圣上跟身边的人透过气了。父亲也暗中嘱咐了他让他不要轻举妄动静观其变便好,这也是他昨日回来后便不再着急的原因。 “那是?”时一猜不出来了。 “我是让你来看看这方水塘,我们种些什么好?”卫阳笑意盈盈看着她,同时把手伸了过去,时一一下子搭住了,几步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列。 望眼而去,这方水塘开阔不已。只是空无一物,看上去有些说不出的萧瑟。 “我之前想着把这里填了种上你喜欢的芍药,可这一方水塘当时费时费力才造成,现在又填上,着实浪费了。便想让你出出主意。只要你个人喜欢,府里的其他人谁都不会有意见。”卫阳攥着温软细腻的手指轻轻摩挲。 昨晚她睡着的时候,他便想到了这一方水塘。家里的其他地方都有过她人的痕迹,可这处是干干净净的。是他母亲留给他和父亲两人的回忆。现在的卫府是这样的情况,他没有什么特别的东西给予她,他便想着把这府里最干净的一处地方给了她,让她来收拾处置。他想着,要是这样能讨她一二欢心,也便值得了。 时一当然明白春园于卫阳的含义。可正是因为明白,才更加感激。她什么话也没说,只是用那双能说话的眼睛凝望着面前的少年郎,而后扑入了他的怀中。 “等把水塘收拾好,我们再把春园其他地方休整休整,住到这里来吧。”卫阳扶着她的腰,扫视了周围一遭,仿佛是在告诉被封禁了多年的春园,很快就要迎来新的主人了。 “好。”时一踮起脚在他脸颊偷偷落下一吻,往与他相反的方向跑去。她打算现在就回去设计思考,一定要把这里重新改换。 卫阳站在原地,眼眸含笑地注视着离开的她。 这样让人有期待的日子,真的特别特别好。可他也会增加更多的担忧——他能活到那时候吗? 但愿吧。但愿他能够有更长的日子。 但愿。他能护住她久一点。再久一点。 第四百八十八章 长嫂撑门庭(10) 新娘子出嫁三日后带着新姑爷回门,是大荣的婚嫁规矩。嫁了人的时一自然也是要遵守的。 卫阳和她坐着软轿到了顾御史府,顾御史及家人已经等候在门口了。 顾常数面上平淡,看不出表情。杨永花和她的三个女儿眼中却带了些扫兴。现在谁都知道卫府破败了,竟然还敢回来。 “爹爹。”时一福了一礼。旁边的卫阳也跟着唤了声:“岳丈大人。” 至于旁边的三姐妹和杨永花,两人都默契地装作没看到。 “嗨,我说你们两个,眼睛是不能视物还是怎的?”顾府的二小姐闹将起来了。 “福儿,不可无礼。这是你的姐姐和姐夫。”顾常数低声呵斥了一句,可谁都知道他的话语中没有半点威慑力。 顾府二小姐撇了撇嘴,也不管什么礼节不礼节了,率先走进去了。 杨永花和剩下的两个女儿眼观鼻鼻观心,工整站着,等着她们进去。 “贤婿,里面请。”顾常数做了邀请的手势,两人一番寒暄后,并排前行。 时一落在了卫阳身后,刻意等待着杨永花走上来,恭敬道:“母亲,我这次回来是像你讨要一物的。” 杨永花抬头看了她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大小姐哪敢这么说呢,自家人哪里用说什么‘请’不‘请’的。” 当着外人的面,时一也愿意给她这个面子,于是特意打了一下自己的面皮,讪讪道:“我就知道母亲心里是有女儿的。就是不知道母亲是不是太忙了,以至于忘记把我那陪嫁丫鬟月儿的卖身契给我。” 杨永花本来还以为她是要干什么呢,不过就是一个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就给了吧。 她轻笑道:“的确是妾身疏忽了。等下让管家给你。” “那就谢过母亲了。”时一福了一礼,追上了卫阳和顾常数的脚步。 “母亲,您怎么随随便便就把丫鬟的卖身契给了她呢!有卖身契在,我们可以做好多好多事情呢。”当着管家的面,三女儿直言不讳道。 杨永花给她使了个眼色,她仍然毫无知觉。 “母亲,依我说,我们不能给。” “够了。”杨永花打断了她,急急忙忙往前去了。 管家仍旧眼观鼻鼻观心地跟在顾家两位小姐身后慢悠悠地走着。好像她们之前的对话,他没有听到一样。 书房里。 顾常数、卫阳、时一三人相对而坐。 清茶氤氲,袅袅茶香飘起,整个书房都带起了让人心安的茶味。 “父亲,今日女儿是来和你商量大事的。”时一率先开了口。 顾常数抬起茶杯,慢慢地用杯盖刮去了上面的浮沫,对她的话置若罔闻。 时一也不生气,继续道:“父亲当初坚持和卫家的这门亲事,难道不是就等待着今天吗?” 气氛僵着起来,卫阳咳了两声,开了口:“承蒙岳丈大人恩情,我能娶得时一这般的贤妻。只是我卫家平白遭此大难,我年轻不知事又加体弱,实在不知道该从何处着手。还望指点一二。” 顾常数没有看他,而是看向了自己的女儿。 这位一向就不和他亲近的女儿。 他目光悠凉,似乎在回想,又似乎只是在打量。 他在想,自己这位女儿,是怎样在短短时间就俘获了自己夫婿的心呢。现在,居然变成了“贤妻”。 “父亲,为何这般看我?”时一不躲不避,迎着他的目光望了过去。 “长大了。”顾常数说了这样一句意味深长的话。 时一笑盈盈地没有接话,倒是卫阳觉得这对父女的关系奇奇怪怪的。顾常数顾御史好像并不似传闻中那样漠视自己这位大女儿。 “岳丈大人,我卫家如今状况,可否得您一二指教呢?”他再度开了口,态度更加地诚恳了。 “不用担心。安安生生过你的日子就是了。”顾常数把杯中清茶一仰而尽,却不再多说了。 纯德帝已经决定把这件事轻轻揭过,太子也有意放轻这件事,双方暗地里达成了一致。只是可惜了卫侯爷卫炀,年纪一大把了,还被当作博弈的筹码。他出来只是时间问题了。这么大的一件事,总要给点时间找找办事不利的替罪羊。 想来东都狱中的卫炀也是知道内幕的,不然他属下昨日去狱中看望,也不会发现他还长胖了一些。 没回顾府之前,时一心中还有些担忧的,现在听了顾常数这么一句话,心里安稳了下来。卫阳亦是如此。 吃完午饭,时一和卫阳便开始往卫府赶。回到院落,看到卫引仍然傻傻站在门口,等待着时一回来。 “嫂嫂,你回来了。你知不知道我在这里等了你好久,一直期待着你和长兄回来。”见到时一,卫引立马恢复了精神气,一路小跑了过去,却又被卫阳的眼神吓退,硬生生地止了脚步,口中还没说完的话也硬生生被截断。 “你现在是不是还没吃早饭呢?”时一故作严肃地看着这个小大人,正准备说教他几句呢。他立刻就反驳自己了,“我今天特别乖,一起床就吃了饭的。月儿姐姐早就告诉我,你们要回顾府去的。” 时一飞快瞅了月儿一眼,月儿脸红成一片,赶忙低下了头,嗫嚅道:“我也是怕二公子饿到了。”她没说出口的是,二公子人小心又直,要是没人告诉,他会一直等在门口的。那样,多让人心疼啊。 “哈哈哈哈”,卫阳突然笑出声来,让在场的另外三人都摸不着头脑。 “夫君,你这是?”时一把疑惑的眼神投向他,等待着他解答。 “没什么,我就是想笑。”卫阳摸了摸自己的鼻子,也觉得刚刚的举动有些不合时宜了。可他就是忍不住愉快的心情。相较于以前,现在的日子自然是更让人向往的。 身侧有娇妻陪伴,一向和自己不甚亲近的弟弟也开始往自己院子跑,等着父亲出来,一家人就可以和和美美地过日子了。 只是可惜了,想法总是美好的,但现实总是很残酷。 第四百八十九章 长嫂撑门庭(11) 卫炀即将出狱的消息在东都的权贵阶层已经传遍了。 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卫家这次可以全身而退的时刻,卫炀突然死在了东都狱中。同时,他的身侧还有一封用血写就的认罪书。 卫阳被通知去东都狱验证尸体的时刻当即吐了血,仍然强撑着去了狱中,终于在见到父亲卫炀尸体那一刻,吐血晕倒了。狱卒害怕他死在这狱中他们脱不了干系,赶忙把他拖着送回了卫府。 卫阳被送回来的时候,时一走路的脚步都不稳了。卫引把她的慌张恐惧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当然,他也是害怕的。只是,现在的卫府不同于以往了。他有底气自己不会被扔下。 “时一,时一……”卫阳一路上都在低声呢喃这个名字,真的见到她了,心底的石头落了下来。 “我在呢。我在。”时一使劲擦去了眼角的泪珠,红着眼看着他。 东都最有名的薛大夫给他诊了脉,摇了摇头,低声道:“准备后事吧。” 这下,卫引的心理防线终于崩溃了。他张着嘴,不知道说什么,也不知道该说什么,甚至忘记了如何做出表情,他就这样虚空地看着空气,又好像是透过这些空气看着他的长兄。 时一,则猛地捂住了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哭出声。 她知晓卫阳的身体不好,知晓卫阳是中了毒,知晓卫阳可能活不久,可她一直都寄希望于行踪缥缈的神医,暗中花重金派人寻找神医回来……可现在,她的所有努力都用不上了。端方雅正的少年郎,就要在她面前离世了。 “不要怕,到长兄这里来。”卫阳向他这位一向都不太亲近的庶弟伸出了手。 卫引的双脚像是灌了铅一般,每一步都走得十分的艰难。他望向自己的兄长,哑着声音哀求道:“长兄,你不会离开我们的对不对?” 卫阳把他的手攥得紧紧的,甚至可以感觉到他清晰的指骨。他弯了弯唇角,第一次对庶弟露出了最柔和的笑容,“长兄不在了,你就是这个家的顶梁柱,一切都要靠你了。” 卫引虽然才九岁,也知道“顶梁柱”一词的分量是有多重。他惶恐,又惊慌。他想,我还这么小,怎么能够接过这样的担子呢。更重要的是,我的长兄……我舍不得我的长兄。虽然,我们之前在府中的关系也没有那么的密切。可我切切实实是把他当作自己的榜样的。 在这一刻,卫引才发现,长兄对自己的影响是那样的深刻。他对这个叫做卫阳的男子是有多么的不舍! 一旁站着的时一和月儿眼睛早都哭肿了。尤其是月儿,她现在根本就不敢抬眼去看床上躺着的姑爷。她怕看这么一眼,就要替自家小姐多悲伤那么几年。她的小姐,那是多么好的人啊。为了她的自由,亲自去求最讨厌的人,还把卖身契还给了她让她自己保管。本来以为姑爷和小姐能把日子越过越好的,却没想到上天的妒忌来得这样快。…… “呜呜呜……”她越想越难过,替自家小姐哀嚎起来了。 “卫引,你回答我,你能做到吗?”卫阳又恢复了他习惯的那副不苟言笑的神色。 卫引抬起袖子把脸上的眼泪擦干净了,看了一眼身旁早已哭得无力的嫂嫂,重重地点了点头。 长嫂如母。以后,他就要和嫂嫂相依为命了。 卫阳终于满意地笑了,松开了他的手,温柔地看向了他的妻。 他的妻,嫁到这个家还不足两月,就要成为寡妇,开始孀居生活。他是对不起她的。 理智上,他想劝她改嫁,嫁给更好更健康的夫婿。可情感上,他不愿意,不愿意看到他的妻依偎在别的男人身旁。所以,在理智和情感搏斗的时候,他没有说一句话,只用那温柔甚至说是哀伤的眼神轻柔地抚过时一的面庞。 卫引知晓他肯定还有好多好多的话和嫂嫂说,带着月儿悄悄退下了。房间里,只剩了卫阳和时一两人。 卫阳看着他的妻,低声道:“是我对不住你。我不想你改嫁,我想你留在这个家。”留在这个他再也看不到的家。 时一如往常那般跪坐在他面前,把他的手贴在自己的脸颊,源源不断的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掌。 在这种时候,卫阳居然分神想到了“女儿是水做的”这句话。 “我会好好留在卫家,好好照顾卫引。”时一终于止住了眼泪,抬头看他,视线已经模糊了。 “我说,我的意思是假如说……”卫阳不忍心看她了,别过了头,看向床帐,“卫引长大,能够立起卫家,你又遇到了……”更好的人……他不忍往下说了。 他觉得自己真的太残忍自私了。可他真的不想去假设这些情况,半点都不愿意去想。哪怕是死了,他也想占有她,占有着她丈夫的名义。 “说什么傻话呢。”时一亲昵地摸了摸他的面颊,轻声道:“我不会走的,遇到什么人都不走。” 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卫阳是这样的好,润物细无声般地侵蚀着你的生活,她心知肚明没有人能够代替他的。 “我这一辈子没惋惜过什么。”卫阳极力地抓紧了她,目光是那么地急迫,他有太多太多想要告诉她的话了,可他预感要来不及了。 “我只惋惜遇到你太迟了。”卫阳想起了跪坐在地给自己洗脚的她,想起了还在布置的春园,想起了说好要去看的折子戏,现在全部都要看不到了。 有些东西,如果没有拥有过,是不会有任何感觉的。正是因为拥有过,所以失去时候才会感知到痛苦。 他觉得自己此刻的心好像碎成了好多好多瓣儿。他更晓得,她也不好过。 于是他突然后悔了。 他用尽全身力气,竭力道:“改嫁吧。嫁个更好的。” 她还这么年轻,他不能自私地让她替自己守一辈子寡。 说完这句话,他终于安心了,闭上眼时,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静谧。 时一伏在他的身旁,放声恸哭。 第四百九十章 长嫂撑门庭(12) 卫家一连去世两个男人,东都的权贵们都在猜测,卫家这是要彻底败落了。至于卫引,一个庶子,还不被他们看在眼里。可就是这么一个庶子,后来竟颠覆了他们的整个朝纲。 “嫂嫂,你已经不吃不喝不睡三天三夜了,再这样下去,身体会受不了的。”卫引站在她身后,好看的桃花眼还未消肿。时一悲伤的时刻里,他亦是难过的。他在卫阳临死之际,才明白对这位兄长的恋慕有多么的深切。 因为父亲卫炀在东都狱中自杀,又有认罪书作证,通敌卖国的事实算是全了,纯德帝下令没收了卫家的宅子和所有财产,大发慈悲地没有牵连到卫家的其他人。说起来是大发慈悲,可实际……他虽然年纪小,却也明白有些事是父亲卫炀不会去做的。也正是因为他年纪小,就算他知道父亲卫炀是冤屈的,他又能够做什么呢?短短几日里,卫家的几位家生子都动了要走的心思。的确,卫家的所有财产全被没收了,卫家也就只剩下了他这么一位庶子,和寡嫂。旁人看来没有谁能够把这个家支起的。要走也是正常。可他还是感觉好难过。 “你吃饭了吗?”时一回头看他,眼中布满了熬夜过后缠起的红血丝。 卫引还有些愣怔,他怀疑自己刚刚听到的声音是错觉。 一旁候着的月儿赶忙推了推他的胳膊,示意他说话。 这几日,小姐没有合眼,月儿却不敢跟着任性。这个家,就她和小姐最亲了,她要是倒下了,小姐在这个家就没有依靠的了。因此,她每天晚上都硬逼着自己睡下,第二日又早早出来替小姐和二公子张罗饮食,张罗府里的人情世故。 她也希望小姐早早从悲痛出走出,可她却也隐隐明白大公子对小姐来说是有多么的重要。大公子这么一早,对小姐造成的影响是有多么的大!因此,她只能寄希望于小姐自己本身,期待她能够快点走出来。 现下,终于听到小姐说话了,月儿这心里不知道是多么的澎湃。可她多的一句话都没说,她那所有要说的话都在眼中含着的热泪里了。 “我问你吃饭没有。”时一擦干净了眼泪,起身向卫引走来。 整个卫家到底只剩下他一人了。他是命运注定了的骄子,她出现在这里的命运,不过是助他走得更远更稳罢了。 卫引使劲咬着自己的下唇,不敢发出一点声音。他双眼几乎是胶着在她的身上,眼泪像珠子似的不停往下掉。 “唉,哭什么呢。”时一把小男孩儿揽入了自己的怀中,叹息的语气温和地让人想起春日的柳絮。 卫引再也忍不住了,伏在她的怀中痛哭出声。 这三天,时一还可以直接表现不吃不喝不睡。他却根本不敢。他每天都在门口偷偷往里瞧,晚上也睡不安稳,他不害怕府里的仆人们离开,他怕的是他的嫂嫂就此抛弃他走了。他心里的恐慌谁都不敢告诉。实际上,他一个九岁的孩子,又能把这些话告诉谁呢。可现在的怀抱是那样的温暖,是那样的包容,他再也不用顾忌了。 “我不会走的。我们卫引日后可是会成为很厉害厉害的人呢。”时一的手在空气中愣了一下,最后轻轻搭在了男孩细瘦的脊背上。 卫引没想到她对自己居然有如此信任,年仅九岁的他,惊喜和震撼在心中交织缠绕,因此,他口不能说出一句话。 “不相信自己?”他听得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嫂嫂语气轻快道:“日后你能替父亲洗刷冤屈,重振卫家,实现个人价值呢。” “我真的可以吗?”卫引定定地看着神色憔悴但眼中满是期望的少女,忐忑问道。 “当然可以。嫂嫂是不会看错人的。”时一捏了捏他的脸,明显没有之前那么肉了。 事实上,短短几日,他已经肉眼可见地变化起来了。人比之前要瘦了不少。变化最显着的地方在他的眼睛。原本的那双桃花眼,单看是好看的,可结合五官则有些突兀,可现在他的眼神中带了些渴望,让这双桃花眼看起来要坚毅多了,开始有了“神”的支撑。她完全可以想象,假以时日,面前站着的他,会成长为怎样的人物。 从来没有人这样肯定过自己。卫引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可他的脑子里始终循环回荡着“士为知己死”这句话。他想无论如何,哪怕拼尽了自己的性命,他也一定要出人头地,支撑起这个家,实现长嫂所说的! “好了好了,该吃饭了。”月儿擦去了泪水,走上来提醒着这两人。 小姐有了精神气,二公子也有了斗志,很好很好了。至于她,不管小姐未来怎么样,她是一定不会离开的。她早在小姐给她讨要卖身契的时候,就下定决心,这一辈子都不会做对不起小姐的事情的。 “一起去吧。”时一的手在少年肩头重重搭了一下,语气不乏沉重,“日后担子就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卫引回以灿烂一笑,“卫引,定竭力而为。” 这个家,有了长嫂,就没有垮。他卫引,哪怕是拼尽十二分力气,也不会让长嫂跟着自己一直吃苦的。他现在虽然不够强大,可他有求于苍天,只要不死,总会出头的。 他这一笑,竟然晃花了一旁月儿的眼。月儿默默落后于两人身后,把头低得更低了。 吃完饭,时一把家中所有的仆人都召集了起来。 人齐了以后,她什么话也没有说,而是给每位仆人都分发了一定的银两。当然,这些银两全部是她自己的嫁妆补贴而来的。 仆人们紧紧攥着手中的钱袋,不敢抬头看她,更不敢看一旁站着的二公子卫引。个个把头埋到了胸前,恨不得现在就变成鸵鸟。 这些仆人都是卫家的家生子。卫家风光的时候,没少跟着享福。可目前的卫家,也的的确确不能继续将养他们了。人总是要为自己考虑的。 “主仆缘分总有尽的一日。大家好聚好散吧。”时一牵着卫引,往屋内走去。背后的他们,不少人都红了眼眶。 卫引一步都没有回头,因为最重要的人已经在他身边了。 第四百九十一章 长嫂撑门庭(13) 到底也是念着主仆一场的缘分,卫家的下人们最后帮助着把卫阳下葬以后才从卫府离开的。而卫府,早就是官家的财产了。这几日他们能够住在里面,都是纯德帝开恩的缘故罢了。 顾府的杨永花和三个女儿晓得卫家落个这样的下场的时候,心里别提多得意了。尤其是最和时一不对付的二小姐,要不是母亲杨永花拦着,早就跑到卫家来落井下石了。杨永花想的倒是比三个女儿要多。她想的是时一会不会回来向老爷求助,或者说,直接住在顾家。显然,她是想多了。 因为时一带着卫引和月儿,直接在城外偏僻的一处破宅院安置了下来。 这位曾经不受父亲宠爱的御史府大小姐,显然是个能吃苦的。她,花高价制作了一批胭脂,豁出了女儿家的脸面,带着丫鬟挨家挨户地上东都的街头柳巷叫卖。短短时间,竟然还真的挣了一些钱,供养着卫家的二公子继续上了学堂。 卫引晓得读书的机会是长嫂和月儿每晚辛辛苦苦做胭脂每天辛辛苦苦卖胭脂挣的钱换来的,自然倍加珍惜。原本不算聪慧的少年郎,每天逼着自己学得更多更多,量变造成质变,某一天,他在学习上竟然开窍了。他更不满足于现在所学了。他想到能人的身边,学习更多的经世致用之才。 时一显然也察觉到了这一点。她和月儿商量了一下,把攒起来准备开小店的银两,全部投资到了他学习上。 当朝最有名的读书人当属南陵大儒陈济世了,传闻他是前朝的太子太傅,可实际上谁也不知道他有多少年龄。据说,他曾经发誓一生只收两位弟子。如果前朝太子算一个的话,那么他就只剩下一个弟子名额了。可大荣许许多多自恃有才的读书人都去拜访过他,都被他拒之门外。他竟然没有一个看得上的!久而久之,他收弟子苛刻的名声便传了出来。 可不管怎样,为了卫引的学习,都是要去试一下的。时一带着用银钱换来的大米,卫引背着腊肉,往南陵而去。 路上的时候,卫引很想问,我们这样去能够成功吗?可他也知道,这是他们能够拿出的最好的礼物了。所以,他最终没有问他的长嫂这个问题。他想的是,去了就算陈济世先生把他们拒之门外也没关系的。他可以在家自学,假如给他时间,他相信自己未必会比当世的其他读书人差。 时一和卫引背着大米和腊肉翻山越岭来到南陵陈济世家门口,并没有见到什么神色凶恶的老头,也并未见到传说中陈济世倚势凌人的老奴,见到的只是一位须发皆白样貌和顺的老太爷。 “你们两个娃娃来这里是为了何事?”浇完花的陈济世心情还是不错的,主动和他们搭了话。 “找大儒陈济世先生。”卫引躬身上前,拱手行了一礼,问道:“您可就是这位先生?” 陈济世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遍,笑呵呵地捋了捋自己的白胡须,亲切道:“你这个小娃娃眼力劲还是不错的。” “是先生气质凛然,让小辈心生神往。” 卫引的这一番话,显然是拍到他的点上了。陈济世当即就把他迎了进去吃茶,连他和时一带来的礼物都摆手不要了。 时一想象中的所有刁难都没有出现。吃完茶,这位传说中的大儒,笑笑地就把卫引收为了自己的关门弟子。 她全程根本就没能插上一句话。原本想的许多话在这些场景里一个词都没能用上。她之所以把所有银钱都买了大米和腊肉是想到了传说里孔子教授学生只收干肉做学费。她想着这样的大儒多少都应该和孔圣人性格相像的。哪晓得,竟然会比孔圣人还要随心所欲呢。 陈济世原本是没想再收学生的。一是因为他的第一位学生,前朝太子,实在是个太不成器的东西了,把大好的江山都葬送给了别人不说,还异常胆小地在纯德帝登基以后主动自杀了。全无一点读书人能屈能伸的骨气。所以,他基本都不会承认他当过太子的太傅的。故人死得七七八八了,他不承认,也没有谁刨根究底一定要按着他的头应下来。 二是,他不想掺和当朝的这些事情了。哪怕纯德帝得位不正,跟他没什么关系,他也不想管。所以之前的时候,他对那些前来的读书人都特别地苛刻。可是,这人老了老了吧,就特别怕寂寞。哪怕是有治国之才,济世之能的他,面对这老年的孤独,也是没有办法的。 最最重要的原因是,卫引这个娃娃,太得他的眼缘了。长相干净,气质也干净,重要的是,心,也干净。像这样如一张白纸的孩子,最好让他打磨了。一定程度上,前朝太子辱没了他的名声,可假以时日,他相信,卫引这娃娃定然会把他丢去的名声再挣回来的。 只是,这个娃娃,似乎心事很重的样子。 目测还和他称呼为“嫂嫂”的这位少女相关。不过,他可不是那些平凡老头,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才不管这些事情呢。 “即今日起,你就是我的关门弟子了。我要先和你申明一个规矩:出师的时间由我来定。我一日不允可,你便一日不能离开南陵。你的家人也不能来看你。如果你愚钝,或许半辈子都得陪在我身边了。”陈济世刻意让自己严肃起来。 卫引低垂着眼望着地上的泥块,轻声道:“好。” “有什么要交代家人的,现在说了吧。以后有没有再见面的机会就难说了。”陈济世咳了两声主动往外走去把空间留给两人独处。 卫引踌躇着怎么开口的时候,时一率先说话了。 “卫引真棒。那么多人挤破头都想做的事情,就你做到了。” 原本还因为长久分离还有些沮丧的少年,因为她这句话,眼中忽然闪起了亮光。 “真的吗?嫂嫂真的是这样想的?” “是啊。卫引这么厉害,假以时日,定然会成为当世惊才绝艳的青年才俊。”时一温柔地注视着这位少年,期待他真正成长的模样。 “卫引一定不会让嫂嫂失望的。”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那出人头地的野望在眼中刻画得清清楚楚。 第四百九十二章 长嫂撑门庭(14) “怎么了,也想跟着走了?”陈济世打量了自己关门徒弟一眼,他觉得自己要是不说点什么,这位徒弟怕是要无限期地失落下去了。 “不是不是。”卫引害怕他生气连忙摇头解释,“卫引心中固然不舍嫂嫂,却从未动过跟着离开的心思。学习机会来之不易,他很珍惜。他只是伤感,嫂嫂一介女子,回到东都那样的地方,还不知道怎么被人欺负呢!” 陈济世白了他一眼,“既然心疼她,那就努力一点,争取早日出师,不就行了。若是你日日沉溺于此,还不如现在就跟着走呢。跟着一起回东都,哪怕是做苦力,也好照顾一二。” 他这么一说,卫引便明白其中关键了,尽力把情绪收了起来。 实际上,嫂嫂离开时候也郑重地嘱咐了他,让他安心在此处学习,万万不要想到家里的事情。家里的事情,她全权会打理好的。 时一回到了东都,继续和月儿推广她们自己做的胭脂。两人现在不分主仆,而是以姐妹相称,共同开了个小小的胭脂店。月儿是妹妹守在店里,时一是姐姐,在外面推广业务。每三个月,用挣来钱的去市场上换来大米和肉干,再让月儿背着去南陵。 月儿知晓大儒陈济世的规矩,因此每次去到南陵,并不和卫引交流,直接放下背篓就走。时间长了,卫引也摸索到她过来的日期规律,那日便早早等在门口,和她眼神交流一番,再让她离开。陈济世当然知晓这些眉目,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去管。 日子过得快了起来。纯德帝和太子在朝堂上的矛盾日益激烈,皇帝一系和太子一系私下的斗争也迭起难平。因为顾家二小姐嫁去了太子府当侧妃,使得原本是皇帝一派的顾家也牵扯到其中,顾御史顾常数左右为难。至少,表面上是这样。 太子这是这月的第三次亲临顾御史府了。他从马车上下来,熟门熟路地奔往顾御史的书房。 他见到顾常数顾御史,名义上的岳父大人,客套话都没有一句,直接大发雷霆,把纯德帝对他发的火全部再对顾常数发了一遍。 “太子殿下,气大伤身。”顾常数脸色并没有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怒火而变化。这些日子,他已经习惯了太子来就发火的套路,要是太子来和他谦让和顺,他倒是要惊奇了。 “顾大人,您说,父皇这是不是太过分了!他明明就知道兵部刘侍郎是我的人,什么话也没说就给人安了罪名下了东都狱。我看啊,父皇这肯定还是记恨着我当初对卫炀下手呢!”太子重重一拍桌子,坐了下去,鼻子里哼出的气息灼热,顾常数不声不响地往后退了一小步。 太子实际也不是想听他说什么。他就是愤怒,出奇地愤怒。 自卫炀死后,卫家破败下去,纯德帝便开始有意无意地打压他。他在朝中的重要位置上安排的不少人,都被纯德帝以各种原因下狱或是撤职。再这样下去,他在朝上就无人可用了。更让他难以接受的是,纯德帝开始接触其他平庸的皇子,企图从里面挑选可以和他抗衡的。 太子生气的原因,顾常数当然知道。可他并不想为太子出谋划策,也不愿意做这样的谋士。 先不说太子脾气暴虐,动辄对身边的人打骂,就说对付卫炀的手段实在不够光彩,真真是丢了皇家的脸面。 也亏得卫炀年轻时候胸无大志,所以没有培养一点自己的势力,死去时候家中只有个年仅十七的的病秧子儿子和不到九岁的庶子,成不了气候。不然,依照这人人都能看得出是冤案的案情性质,太子也不会好过的。 “顾大人,您给我出出主意,我怎么样才能重新夺回父皇对我的关爱?”太子双眼定定地望着这个精壮的中年男人,等待着他的下文。 他晓得这位中年男人可能是看不上自己的,可他用了办法娶了他的女儿,把他绑在了自己这条船上。要是他翻了,他也一定不会让自己船上的人好过的。 顾常数摇了摇头,自谦道:“太子殿下真是高看鄙人了。鄙人实在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顾大人是不愿意还是不想呢?”太子双眼一眯,俨然是在要发火的边缘了。 顾常数仍然面不改色道:“鄙人向来贪慕名声,只想做个声名清白的御史大人,实在不愿意牵扯您和皇上的私事。” 太子本来还想骂他假清高的。整个东都谁人不知道顾常数对原配女儿苛刻异常,好好的闺阁女儿硬是要嫁到那卫家去守寡,守寡以后还不派人把她接回来反而让她在外面抛头露面靠倒卖一些胭脂水粉过活。可听到最后两个字“私事”的时候,他眼前一亮。 纯德帝虽然是皇帝,更是他的父亲。他们有着同一个深爱的女人做联系的纽带。他为什么不把这条纽带用起来呢。 有了主意,他便不再此久留了。挥了挥袖子,茶也没喝一口,就往府门口而去。 来送糕点的杨永花撞到了他匆匆离去的场景,原本还想问些什么的,硬生生止住了。既然太子走了,她也就不着急着上前讨好了。她放缓了脚步,向夫君顾常数走去。 她虽然跟了他很多年,生养抚育了三个女儿,可她还是看不懂他。但她并不介意这一点。她只要随时在这个男人面前表现自己的温柔小意就够了。这点,可是男人的原配所不具备的。想想也是,要是原配姐姐性子向她这般柔顺,她在这个家还待的下去吗? “夫君,新做的糕点,特意带来给您尝尝。”她轻轻把盛放糕点的碟子搁在了桌子上。 “辛苦了。”顾常数目光微冷,脸上的笑容倒是热络。 “这些都是花儿的本分,有什么辛苦不辛苦的。只要夫君心里有花儿,花儿做什么都是值得的。”杨永花小鸟依人地依偎在他的身旁,眼神甜蜜得要溺死人。 等着他出师的那一日,她定然也可以给他更多的支持了。 第四百九十三章 长嫂撑门庭(15) 她要是没有自己的手段,她怎么能有今日的地位呢? 也不得不说,她这个年纪美得风韵正好,自称“花儿”的时候,非但不让人厌烦,还让人有种被依赖的保护感觉。 可是顾常数这次并没有买她的帐,而是轻轻把她推开了。 “夫君,你这是?”她的神色中闪过受伤。 “二小姐是怎么去到太子府当侧妃的,不用我和你复述一遍吧?”顾常数盯着她那满是惊惶的眼睛,没有继续说话了。 杨永花倒是率先给自己洗白起来,“二小姐对太子心生恋慕,我有什么办法?我虽然是她的亲生母亲,可我连唤她名字的资格也没有呢。夫君真是好狠的心,连自家的亲生女儿都要唤做二小姐的。” “她是怎么来的,你心里清楚,我心里也清楚。平日里,你恪守本分,我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可你知不知道作茧自缚!”顾常数狠狠把袖子一甩,拐出了门去。 多的话,他是不会和家中的愚妇说的。自作聪明以为太子能够继任皇位,把自己亲生女儿都算计了进去。日后,太子倒台,有的是她哭的呢。 杨永花不懂朝廷里的那些弯弯绕绕。她就只让一个理:谁地位高,谁说话。当今大荣,除了纯德帝地位最高,接着便是太子了。纯德帝肯定是要退位的,到时候这天下不就是太子的了吗?等太子当了皇帝,那她和顾常数便是天子的岳父和岳母,这样尊崇的地位,谁不想要呢?再者,大女儿也实实在在是喜欢太子的。能够嫁去太子府,是她和大女儿合力谋划而成。她是母亲,为了女儿谋前程又有什么不对! 她可不想自己女儿和那顾府大小姐一般,没爹疼没娘爱的,年纪轻轻便当了寡妇,在外面抛头露面地鼓捣些不入流的商贾买卖给顾家丢人。 朝堂上的那些震荡,暂时并未影响到民间百姓们的生活。他们每天仍然按着自己的节奏生活着。日子的变化对他们来说,并不明显。他们也并不渴求日子的变化。 但近来街上都在讨论一件事。那便是蓉斋阁被烧一案。 蓉斋阁是大荣最有名的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它那儿的胭脂水粉细腻轻薄,最受大荣女子的喜欢。有几款胭脂,甚至让皇宫里的贵妃美人们都派专人出来采购。照理说,这样一处制作售卖胭脂水粉的地方,并不招惹什么江湖人士,不会有什么灾祸降临的,可白日里平白无故就糟了难! 一群穿黑衣的人,堂而皇之地把蓉斋阁给点燃烧掉了。看着整座蓉斋阁烧完了以后,这群黑衣人才快速遁逃。 蓉斋阁被烧毁,同时被烧掉的还有存在蓉斋阁中新生产的系列胭脂水粉。一时间,东都的胭脂水粉都涨了价。 趁着这个机会,时一和月儿推出了一款叫做“云想”的胭脂。胭脂名字取自诗人名句“云想衣裳花想容,春风拂槛露华浓。” 蓉斋阁被烧,百姓们看不清楚是什么原因,朝堂上的大大小小官员却明白得很。蓉斋阁背后真正的老板是四皇子,虽然四皇子在治国能力上平庸也不得纯德帝喜爱,可他的母亲是江浙最大的盐商贩子最疼爱的女儿,他间接地遗传得到了外公的经商能力。靠着自己对商业的敏感嗅觉,他找人开了蓉斋阁,赚得盆满钵满。因为纯德帝和太子之间的矛盾激化,纯德帝开始在其他儿子身上寻找安慰。作为年龄最大的皇子,自然是被纯德帝第一个想起的。也是被太子第一个拿来开刀的。蓉斋阁便这样没了。 这也给了时一机会。胭脂水粉行业的老大都被人给扳倒了,其他小胭脂店老板根本不敢去迎这个风头。因此,时一和月儿靠着“云想”,拥抱了大半个市场。 她们攒够了钱,开始选址开门店。“云香阁”便这样开起来了。 而当日卫家那位可怜的小寡妇,不到两年便摇身一变当了女老板。再也没有比这更劲爆的话题了。因此,东都的话题热榜长期被一位叫做“顾时一”的年轻女子霸占着。直到太子干出了一件惊世骇俗的事情——他被后宫的太监揭发和陈妃有染。 纯德帝当场震怒,直接赐死了年轻而没有子嗣的陈妃,把不肖的太子关了起来。太子一系的人每天换着法儿地在御书房门前替他求情,纯德帝也没有松口过。 很多人都预感东都的天要变了。不少人预测皇帝将要褫夺太子的封号改立其他继承人时,纯德帝做出了一个让所有人出乎意料的举动——他把太子放了出去。 他原本是想好好教训教训自己这个不成才的儿子的,可在看到内侍拿来的带血信件,他的心一下子又软了。他和原皇后就只有这么一根独苗,本来就疼着呢。又看到原皇后病重时亲自写的血书,心里的那一点不满更是彻底被、消弭。 太子被放了出来,继续担任太子之位。可朝廷上多少官员都不服这一点。 大荣经常都在宣传“太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可提出者——特权阶层竟然也是违背者。太子明目张胆地派人作案,竟然没有一个人敢管、敢追查下去。不少平民士子因此寒了心。 朝廷五年一度的科举考试到了。这可是读书人扬名立万、光宗耀祖的好机会。不少士子却都犹豫了。 朝堂早已不是他们想象的朝堂了。现在的朝堂,多方势力缠杂,纯德帝完全没有了年少时候的斗志,坐山观几个儿子斗法。朝中关系复杂,一不小心就行差就错。若是刚刚考上便遇到这样的事情,不仅浪费自己的心力,还浪费了自己报国的那片赤子之心。 出于种种原因,今年的科举考试人数是比不上往年的。好在,特权阶层没有任何人在意这一点。他们原本就是站在顶端的人,根本就对选拔人才的科举考试不感兴趣。 直到,一位名唤东鹤来的考生吸引了所有人的眼球。 第四百九十四章 长嫂撑门庭(16) 没人知道东鹤的生平来历,只知道他出自南陵。可具体家住何处师从何人,也并未有人知晓。照理说,这样一位没有来历的人是不会在朝中掀动什么水花的。可他的一篇《南陵赋》,气势恢弘自然,意境开阔,辞采更是绚丽工整而少堆砌矫饰。被当朝大学士尾演赞为绝响。 尾演出于对其文采的欣赏,亲自向纯德帝引荐了他。一番谈论后,纯德帝赞他为”少年英才”。一时间,东鹤来其人在东都炙手可热。各方势力纷纷拉拢。可他每次都温文尔雅地接待来访者,却绝不松口承诺。 此时,太子府。 ”都是些什么狗屁不通的文字,本宫倒是没看出有什么精彩的地方。只看出了蓬勃的做官野心!依本宫看来,不过就是一沽名钓誉之徒!“太子本人继承了母亲的艳丽容貌,可惜狰狞的脸色破坏了他这张好看的脸。 ”殿下!以大局为重!“太傅眉间发黑,隐隐有生气的征兆。 东鹤来其人如何他并不想评价,可东鹤来这篇《南陵赋》,扣紧秋日,由南陵的地势、人才写到宴会,眺望广远,景色鲜明;再从宴会娱游写到人生遇合,抒发身世之感;接着写自己的遭遇并表白要自励志节,最后以应命赋诗和自谦之辞作结。抱负和怀才不遇的愤懑心情直露无遗。且全赋除少数虚词以外,通篇对偶。句法以四字句、六字句为多,对得整齐;又几乎是通篇用典,用得比较自然而恰当,显得典雅而工巧。被称为当朝绝响并不为过! 如此惊才绝艳之人,若是能够站到他们这边,何愁未来呢! “好了好了,既然太傅喜欢,本宫降低身份去拉拢一二又有何妨!”太子以为自己这番自降身份的话语能让对方开心起来,哪想到对方的脸色更黑了。 自古以来,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读书人一直以来都是受到历朝历代的统治者们尊崇的。可太子现在的这种态度,不愿意承认读书人的文采,明显是看不上他们这些读书人。此举若是传了出去,寒了那些读书人的心,身边还有谁可用呢! ”太子殿下……“太傅还想劝诫一二的,太子挥了挥手让他下去了。 太傅知晓对方不愿意继续听自己唠叨,退到了大殿外。他看到主动前来拜访的东鹤来其人,芝兰玉树站立在自己面前,猛然回头看向大殿之中的太子殿下。此刻,太子头上金冠闪耀,眼中却满是阴鸷。并非明君之相。 他轻轻地对来者摇了摇头,期望他能够明白自己的这点劝告。 可芝兰玉树的少年郎温和对他一笑,行了拜礼,继续等在了原地。 罢了罢了。天下究竟是这些年轻人的。他也年轻过,也是靠自己的努力一步步走到今天这个位置的。少年意气,不过就是不撞南墙不回头。且让少年自己行去吧。 他微微颔首往外而去。后续的事情,他也不想管了。 朝中各大势力都想拉拢的少年郎最后主动去了太子麾下,成为了太子身边的一个无名谋士,让人大跌眼镜。很快,便没有注意这位叫做东鹤来的少年郎了。 与此同时,云衣阁的各大分店在东都的各个街道纷纷立起。东都女子,无论老少,都以用云衣阁的胭脂水粉为荣。要是没有抢到云衣阁新出的胭脂水粉,那些女子个个都要捶胸顿足,哭上一阵儿才行呢。 ”姐姐,底下的人传了消息来,说太子今日又去了沉香坊找落雁了。“月儿现在已经是云衣阁的二老板了。时间的洗礼让她出落得亭亭玉立,如新月一般的面庞上更添坚毅,无端让人信任。 ”让落雁闭门不见。” “为什么呢?”月儿有些不明白了。 太子本就难得到这烟花柳巷之地,落雁也是好不容易才攀上他的。万一太子因此厌烦了落雁,她们前期的这些付出不就浪费了吗。 “得不到的永远都是最好的。”时一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看向她,狡黠地眨了眨眼。 月儿仔细一想,的确是这个道理。太子自小金尊玉贵,什么好看女人没见过。他去找落雁,寻的不过就是刺激。若是简单就让他得手了,那维持他的动力也就没有了。后续操作可就更难了。 时一淡淡扫了她一眼,见她眉间倏然疏朗,便晓得她想通了。于是起了调笑她的心思。 ”最近听闻你和那名叫做东鹤来的太子谋士走得很近啊,要不要我给你牵牵线?” “姐姐!”月儿拧过身子,满面娇羞,眼中秋波横送,连耳朵都红了。 时一见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月儿这些年和自己相依为命,不少人给她上门说亲都被她拒了。眼看着就快变成老姑娘了。现在,她有了意中人,自己也是高兴的。心念婉转间,已经准备去见见这位叫做东鹤来的少年郎了。 月儿见她没继续取笑自己,反倒有些不自在了,身体微微调整幅度望向端坐在窗前的年轻女子,眼底深处藏满了复杂的情绪。 “这些年辛苦你了,等他回来,你就轻松些了。”时一突然开口,阳光中的微尘跳跃,浅浅地蒙住了她的脸颊,让她的面容被蒙在光圈之中,有些遥远和模糊。 这个“他”不说名字,月儿也是知道是谁的。 可正是因为知道,她才觉得痛苦。 她瞒了她好多事情了,再不说,真的要疯了。 “你说他什么时候能回来呢?”时一双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远眺窗外,一面目清朗的少年郎正望着她笑。 虽然不晓得对方姓甚名谁,时一仍然回以温柔一瞥。 “鹤来兄,你在看什么呢?”同行的太子党好奇地看向他的视线方向,只有一处空空荡荡的楼阁。 “没什么,只是明白了那位要往这处跑了。”东鹤来故意嬉笑地回答了他。 “原来鹤来兄刚刚是在看佳人啊。还以为你正人君子柳下惠呢。”众人跟着大笑起来。 被唤作东鹤来的少年郎温和一笑,再次回望之前的窗子,眼中缱绻。 第四百九十五章 长嫂撑门庭(17) 太子夜宿烟花柳巷之地再次引得纯德帝震怒!纯德帝当着文武百官的面,大骂“太子无德,不配储君之位”,并下令禁足,没有诏令不得外出。 太子一回到自己的府邸,立刻杖责了身边的一众人等。一时间太子府中哀鸣不绝。 侧妃顾氏本想借着这个机会劝解一二的,哪晓得太子把火气也发到了她的身上,破口大骂她是“不会下蛋的母鸡,进府这么久肚子都没动静。” 不提这事还好,提起这事儿,顾氏心里是真的委屈啊。原本以为太子和善,嫁了过来定然会对她好的。哪晓得进府以来,她根本就没和太子有过几次夫妻之事。现下,太子更过分了,竟然去那烟花柳巷之地留宿。要是染了病回来,她也跑不了。庆幸的是,太子这事虽然做得隐秘但还是被发现了。 “滚滚滚,不要让本宫看到你!”太子见着她那唯唯诺诺的样,更来火了,直接把手中的汝窑花瓶砸了过去。 所有人都把他当傻子。他可不傻。府中的这几位侧妃明争暗斗的,不就是为了他的那一点垂怜吗?而跟前这位顾氏,往日里温情软意的,不也是为了自己手中的那一点权利。要是他不再是太子,她们怕不是离自己能有多远就多远呢!一群庸脂俗粉而已! 顾氏赶忙往旁小跑,迸裂在地的花瓶碎片仍然崩到了她,她的右脸颊更是被一块小而尖利的碎瓷片划出了血痕。 “啊,我的脸,我的脸……”顾不上旁的了,她尖叫着提着自己的裙摆往外跑去找太医。 “来人,备轿,去沉香坊。”他哑着嗓子对着暗处发声。 皇帝斥责禁足又如何!不堪储君之位又如何!能不能当皇帝,可不是他人嘴皮子上下这么一碰就可以的。他,大荣名副其实的太子,手中捏着的筹码可比自己这位皇帝父亲想象的要多呢。 是夜,夜色浓重,街道上早就没了行人。一抬软轿轻悄悄地落到了沉香坊的后院。 “公子,您今晚怎么来了?”落雁,被称为“落雁”,自然是美的。而且是美得“沉鱼落雁”。 太子一瞧见她这副关心姿态,心中的怒火立刻就被压下去了。他把美人揽入怀中,亲了又亲,轻声道:“无事,只是有些想念你。” 这天底下,无数的女子都爱慕他的权利,可他知道她不会。她是那样的娇怯、温柔、冰雪聪明,她的身上有他所渴望的一切宁静。拥着她的半梦半醒时分,他也会模模糊糊地想,要是自己只是一位普通人,得此娇妻过完这平淡的一生,也就够了。可但凡他是清醒的,他就明白自己绝对不能让出这个位置。 先不说他为了排除异己,暗害了多少官员;就说他成为了普通人,他的那些兄弟,无论哪个当上了皇帝恐怕都不会对他放心。 “落雁蒲柳之姿,能够得到公子的垂爱,已经不甚感激。哪敢让公子深夜前来,万一……”她轻咬自己的唇瓣,把那份未能说出口的担忧表露无遗,“那岂不是让落雁伤心一辈子。” 太子摸了摸美人儿的黑软细发,轻声道:“我明白你对我的心意。无论如何,我不会亏待你的。你且等着吧。不会太久了。” 他缄默着,重重地闭上了眼睛。有些事,已经下定了决心。 “落雁什么都不求,只愿公子此生平安。”她伏在他的心口,聪慧的她依然推测出了些什么。 服侍着他睡下以后,借着清洗身体的名头,暗暗把口信传了出去。 这个深夜,注定是不让人安稳的。 第二日清晨,太子联合了自己的军队,举着大旗冲进了宫门。凡铁骑所到之处,无一不血流成河。宫人们抱头鼠窜,找不到藏身之处。 御书房中,纯德帝竭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手却因为猛烈的情绪而不断地抖动着,嘴唇翕张,几乎是咬着牙骂道:“孽障!孽障啊!他这是要杀兄弑父!是要谋反啊!” 早早就到了宫中的一干老臣,没有谁敢上前劝诫。他们目中满是哀悯,对纯德帝这位曾经伟大过的帝王的哀悯。 “最是无情帝王家。”这句话应和着外面宫人的嘶喊声,真真是让人胆寒。 伟大过的帝王虽然已开始昏聩,可毕竟是伟大过的。他迅速稳定了情绪,传旨调动自己的军队抵抗。或者说,他早早就准备好了迎接这场变乱。只是,他的内心是不愿意接受现在的场面的。 这场变动的胜者显而易见。 太子被擒拿到殿上时,满目眦裂,不屑去看殿上站着的那些人。这些人,哪个又比他清白呢!他的那些皇兄和皇弟,哪个敢拍着胸脯说自己又不想坐一坐那万人之上的位置呢! 他知晓自己败了,也做好了面对失败的命运。但他没错,他不屑面对那些嘲讽的嘴脸。 “太子殿下,知道自己是为何而败吗?”东鹤来换上了崭新的朝服,立在了大学士尾演的身旁。 这位曾经主动投靠到自己麾下的文人居然还敢和他叫板!他直接翻了个白眼:“败了就败了,哪里有这么多的原因。” “看来殿下还是不知道呢。”温和的少年郎一步步走向被擒住的他,话语温和仅容二人可闻,“是因为讨债的人太多了。” 太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想仔细分辨他是谁,自己又是什么时候得罪了他或是他的什么人!可这样的人和事太多了,繁杂的思绪让他想不出所以然来。 “太子以下犯上,做出谋逆之事,明日午门处斩。太子府内所有人,女为婢,男为奴,发配新疆。参与此次谋反的官员,凌迟。”纯德帝抹了把褶皱明显的眼皮,下了诏令。 他对挚爱的唯一血脉的容忍只能到这里了。失去了这个儿子,他虽然会悲伤一段时间,但他还有其他的皇子。再过不久,他回复了心情,一定要选择一个听话的继承人。 朝中哗然的时刻,顾御史顾大人轻飘飘地把自己的目光落在了那位少年郎身上。 第四百九十六章 长嫂撑门庭(18) 东鹤来注意到了他的目光,浅浅回了一礼。 真是像极了卫家的那孩子。算算时间,他已经逝世多年了。 卫家最小的那个孩子,现在还应该待在南陵跟着陈济世学习吧。陈济世那个老古董,为人刻板,要是没把孩子教成自己想要的模样,肯定是不会把他放出来的。 等等……他脑中起了什么模糊的想法。 顾常数再向少年望去……倏尔抚须……是他小看了! 就这么一眼,卫引便知自己的真实身份已经被对方知晓了。他不害怕,也不紧张。 因为,这才是他反击的开始呢。 太子一死,纯德帝的几个儿子都看到了机会,表面上大家仍然兄友弟恭,实际上暗地里风起云涌。谁也不让谁。 在这种斗争形势下,曾经作为废太子幕僚的东鹤来落水淹死并没吸引太大水花。除了内阁大学士尾演。作为发掘这位英才的“伯乐”,在东鹤来落水淹死后,很是悼念了几次。 东鹤来在朝堂上消失得不显眼。卫引的回归却引起了朝堂所有人的注意。 南陵陈济世,名如其人,胸有乾坤,是治国安邦的能臣。多少读书人都想拜入他门下受他指点,偏偏他性格奇异,行事风格让人难以捉摸。而卫引,时年九岁之龄被他收为关门弟子,当时便引起了朝堂震动,如今已过去七年,学成归来的少年郎,势必成为各方势力争抢的对象。 朝中重臣,记忆都不大好,早已忘记了曾经惊艳了他们的东鹤来。而卫家曾经的罪名,谁都清楚是前太子和纯徳帝之间的力量博弈。 时一算着卫引回家的日子,给他一一置办好了各种生活用品和学习用品。她以为自己已经够细心了,没想到月儿比她还要仔细,连他的贴身衣物都准备好了。 当日知道东鹤来落水溺死的消息,她第一时间想着的便是瞒着月儿。哪想到,月儿还是知道了。不过月儿并没有表现出她想象的那种伤心,她甚至有些诧异,月儿竟然还能和她有说有笑。直到她再三开解,月儿不甚其扰才告诉了她真相。 她也才明白卫引这位少年郎,心思多缜密。 她并不怨怼他的做法。卫家和她的联系最是紧密,假如卫引当时直言身份,她和他之间难免会有接触,这些接触只要有心人都能看出破绽。 她也没有理由去抱怨。卫家出事的时候,卫引还小,可他已经明白了自己身上压着的担子是很重的。他寒窗七年回家,为的不过是当时的志向。卫家能有一位这样的继承人,是真真的幸运。假以时日,她相信,卫家一定会被这位少年郎再次立起来的。 她同时也觉得幸运,月儿和卫引都是她最想保护的人,现在,这两个人互相保护信任依赖对方,甚至发展出超脱一般情感的感情,是她没想到的,也是她极为看好的。 她这一生的使命,就是完成卫阳的遗愿,照顾卫引,看着他把卫家立起来。 现在,她终于等来了这位回归的少年。她期待着他做出一番大事! “姐姐,这人怎么还不来呢?我去门口看看!”月儿的脚步一直就没停过,在时一面前不停地踱来踱去。说是“人怎么还不来”,其实也没等待多长时间。不过能够理解,恋爱中的男女总会觉得时间过得快的。 话刚说完,她人已经出了房间。迎面便撞上了自己心心念念盼着的人。她脚步有些急,没能仔细看被她撞到的少年郎面孔,匆匆道了声“抱歉”想继续往外走,却生了变故。她的路被少年郎挡住了。 “这位公子,请您让一下,有急事。”她继续想往前冲。 卫引温和地扶住了她的肩膀,打趣道:“月儿姐姐这是要去哪里?” 月儿怀疑自己听到的声音或许是假的。那人,怎么能回来得这样快呢。她愣怔地抬起头,目光所及,是她心心念念的那人。 “你怎么这么坏!”她红了脸,匆匆往房间走去。 她心悦他,是毋庸置疑的事实。他为什么还要这样捉弄自己。她又气又羞,而后调了步子往外走去。 这次她路过卫引的身旁,卫引没有拦她。他此刻,有位更想见的人。这人,他等了七年。 门外的脚步声沉稳有力,一听就不是月儿的。今日告知了见面地点的便只有一人。 “卫引?”她目光落在门口,轻声唤道。 “嫂嫂!”卫引强烈压抑了自己的情绪,然而这两个字的呼唤中仍有着千丝万缕的情愫。 “先坐下。”时一迎了上来,仔细打量着少年。 他的整张脸已经长开了,有了卫家男子独有的雅正气息。他那双标志性的桃花眼,又平添了几分魅力,让人容易忽视他的年纪。最最注目的是,他的脊背如松柏一般挺拔,无端让人高看一眼。 时一打量卫引的时候,卫引也在不动声色地打量自己这位嫂嫂。 他觉得她没有变。如七年前那般,年轻温柔,却又多了几分沉静。这份沉静不同于以前刻意伪装的老气横秋,而是专属于这个年龄段女子经历世事后才积淀下来的婉约。 “嫂嫂,你一点都没变。”他就着她的指引落了座,目光直视着她的眼睛。这是以前他根本不敢想的事情。 卫引乔装化名成东鹤来的时候,很多次都路过云衣阁,可少年郎哪个会对女人家用的胭脂水粉感兴趣呢。避免有些不必要的麻烦,他每次都会驾马很远很远才看上这么一眼。 就是这么一眼,他也知足了。 他知晓长嫂深爱他的兄长,爱屋及乌,照顾着自己。可他一点都不介意长嫂把对亡夫的那份爱施加到自己身上。他甚至隐隐自喜。喜的是有人真正把自己放在心上。 他的长嫂,坚韧得像那把根扎在地下的白杨树,提供了他所需要的一切资金支持和线报,帮助他解决了好多好多的难题。这位才是站在他背后的真正伟大的女人。 第四百九十七章 长嫂撑门庭(19) “我瞧着你倒是变了许多。”时一给他斟满了清茶,婉约笑道:“变得比以前好太多了。” 卫引得到她的夸奖,眼睛都要笑出花来了。他的内心从来没想过对她设防和伪装,所以他放任自己流露最真实的情绪。 “旅途舟车劳顿辛苦了,今日先好好休息休息。明日再慢慢闲谈。”时一拍了拍他衣袍上粘着的灰尘。 人已经回来了。日后,便是看着他在东都大展拳脚的时候了。 “谨听长嫂吩咐。”卫引顺从她的心意回答着。 他已经回了东都,不会再有分离。他也不愿再来一次分离。 门外,月儿早就在候着了。其实,她也没跑出去多远。她就是突然看到出现在自己面前的卫引有些羞涩。 “让月儿带你去吧。”时一对着门口站着的女孩子眨了眨眼。月儿的整张脸立刻又红了。 “姐姐~”她低着头跺了跺脚。 “好了,快带卫引回去吧。我今日可是还有许多账要查呢。”时一故作不耐烦地驱赶两人离开。 两人好不容易有点独处的说话机会,要是她还不懂事,那就太不会做人了。 “月儿姐姐,走吧。”卫引没有回头看身后的长嫂,因为他明白她的内心想法。可他正是因为明白所以才觉得惆怅。 “二公子,跟着我这边请。”月儿红着脸快走了几步,以免让他看出自己的异常。 “唤我卫引即可。”卫引试图让她在自己面前不要那么羞涩。可他坐上马车才发现,随同他坐在一旁的月儿脖子红得都要滴血了。 “卫引!”她大着胆子喊了一声他的名字。这是她以前想都不敢想的。 “我在,月儿姐姐有什么吩咐。”卫引笑着看了过去。 “你这些日子……”她想了想,女儿家应该要矜持,若是直接把“喜欢”“想念”“爱慕”这些话语挂在嘴上,难免让人感觉不矜持。于是,卫引听到的衔接的下文便是“都在忙些什么”。 “忙着回来。” 关于这一点,卫引并没有隐瞒。 要让陈济世彻底放他回来可不是嘴皮子上下一动这么简单的事情。他很是付出了些!不过,这些都和她没什么关系。 月儿听他这么一说,脸更红了。因为她会错了意。她以为对方没能说出口的话是,“忙着回来见你”。 她羞怯地低下头,彻底沉默了下来。 这场,她自以为坚持得很辛苦的爱恋,其实并没有想象的那么艰难。至少,对方心里也是有自己的。 卫引望着她的发顶,直觉有什么他不知道的事情走歪了。可他一时之间还真的想不清楚到底是些什么。 马车一路驶回了府邸。这是前朝一位罪臣的府邸,因为布局和卫府有相似之处,被时一重金买了下来。同时请来能工巧匠改造了一番,基本重现了卫家的原貌。 这一点,卫引走进大门没几步就发现了。他几乎是凭着自己的记忆回到自己房间的。他见到,自己房间的摆设和七年前一模一样,没有半点差别。 他鼻子一呛,眼泪措手不及地坠落在地。 他不清楚是为长嫂对自己的这份心,还是长嫂对兄长的那份怀念。 事实上,他会错意了。府邸的布局构造是时一请能工巧匠改的,可他房间的物品摆设却是月儿仔细为他准备的。 月儿见着他这般模样,哪里还有不满足的,把欣喜藏在了心中,悄悄退了出去。 卫引回了东都,享受了一把曾经的待遇。几位皇子轮流派人来接触他,希望他能够站到他们那边。这次,他没有迟疑,直接选了三皇子。 为什么选三皇子呢?一是因为他性情和顺,二是因为他的生母是后宫的洗脚婢,最没有后台,三是因为他最不得纯徳帝看重。 虽然纯徳帝狠心下令杀了太子,可太子死后,他还是重重病了几日。病愈的他,相较以前,更加地敏感多疑。毕竟曾经最宠爱的儿子能领兵谋反,那其他本就不得自己宠爱不得自己看重的儿子是不是更能狠得下心?! 这份怀疑深深刻在了他的心里,他也因此变得暴戾起来,经常想到自己的哪个儿子就传旨诏进宫来。心情好的时候,他会随机进行赏赐。若是赶上心情不好的时候,动辄打骂,有时候还要让儿子罚跪在宫门。 朝廷的官员当然也不好受。他们更惨了。被纯徳帝批评还是好的,严重的直接不知道自己做错了什么就被殿上的甲兵押了下去直接打死。 于是,大宋王朝积蓄的某种不满在暗中已经酝酿而成。 如纯徳帝所设想的那样,他的儿子们果然开始谋反了。 他的那些儿子,一个又一个地做出大逆不道的事。他并不容忍他们,给予他们严厉的惩罚,以死之名。 直到最后,他发现自己膝下只有了两位皇子。一位,是他最讨厌的三皇子。另一位,是他刚满三岁的十五皇子。 是的,他是讨厌三皇子的。因为三皇子的存在对他来说是一种侮辱。一位伟大的帝王当然可以睡后宫中的所有好看女人,可一位伟大的帝王不会睡后宫中一位卑贱而又丑陋的女人。 三皇子的生母脸上有一块淡青色印记。为了进宫换得一定钱财养家,她用脂粉盖住了。她是幸运的,也是不幸的。幸运的是,身为洗脚婢女的她竟然被醉酒的纯徳帝宠幸了。不幸的是,第二天清晨纯徳帝醒来发现她脸上的丑陋胎记大为光火,甚至不愿让彤史记载这次宠幸,不愿承认自己宠幸过这样一位女子。直到她默默无闻地在后宫中生下三皇子。 识时务者为俊杰。现在这种情况没有办法了。他只好硬着头皮让三皇子开始监国管理政事。 然而,这种情况下,他才发现,自己这位儿子是块璞玉,也是最像自己的人。他相信,只要他好好打磨,一定会把其培养成最优秀的继承人。 可惜,他注定会失望。 第四百九十八章 长嫂撑门庭(20) 这场针对纯徳帝的阴谋,以他的死亡为结束的标志。而阴谋发起人,是他曾经为了包庇宠爱的儿子而眼睁睁看着被冤死的卫炀的庶子。以及他曾经最不喜欢的三皇子。现在,该改称为纯孝帝了。 纯德帝被毒死的时候,肯定没有想明白自己到底做错了什么。他错就错在以为曾经的忽视可以通过后期弥补。只是,他的这份弥补和看重来得太迟了。被长久忽视的人心都冷了,他再象征性地付出有什么用呢? 纯德帝驾崩第三日,纯孝帝即登基。这位曾经在暗中野蛮生长的皇子,终于坐上了自己梦寐以求的位置,终于可以实现自己曾有的抱负了——为天下生民谋福祉。因而他一上台,便采取了各种积极措施,减轻百姓的负担。让他呼声最高的一件事,是他同年便开了科举。无数的读书人都看到了希望,纷纷写诗歌颂他。 纯孝帝自知能够走到今日,少不了那人的帮助。当他询问那人有何心愿的时候,那人淡淡回了五字——还卫府清白。出乎他意料之中,又出乎他意料之外。他可以询问很多很多的,可他什么都没继续往下问。他想起很多年前,那人找到自己说可以助自己一臂之力,明明是位年纪比自己还小的少年,站在自己身前,眼神却是那样的坚毅。那时候他一无所有,没有亲人陪伴,没有父皇的重视,更不得下人的尊重。也正因为他一无所有,所以他大胆地选择了那人开始尝试。那人并没有让他失望,每个月固定提供他钱财供养名士,暗中替他拉拢江湖庙堂的势力,重新找人照顾他的生活……甚至替他照顾他母家的族人。没有那人,也就没有他今日所得的一切。 说起来,他也是羡慕那人的。那人看起来一无所有,可有的比谁都多。他最羡慕那人的便是有一位事事关心照顾的长嫂。亦母亦友的长嫂。他也是佩服这位女性的。 顾常数顾御史的位置,他并没有改动。这位大人,从未与他为敌。不存在恶感,自然也不会存在威胁。他看得更清楚的是这位大人或许并没有外人想象的那样冷漠。不然,这位大人不会暗地里动用自己的力量去保护云衣阁的生意。卫家遭逢危难之际,这位大人没有出手,应该是明白先帝的经营和算计,自然也阻止不了。卫家倒塌,这位大人也没有出手,应该是为了卫家的那人考虑……顾大人考虑再多,也都和他没干系。他只是习惯了暗中揣测人心。 后来,那人再三从朝堂请辞,他有了时间好好找顾御史在宫中饮茶清谈,才真正明白了一位父亲的苦心。这都是后话了。 现下,他考虑最多的是怎么封赏他的各位功臣。还有,怎么充盈国库。 纯德帝在位前期励精图治发展民生,的确是位伟大的君主,可人年老了就想着享受,国库里的银子早已经不够用了。钦天监测得明年江南必降暴雨,修筑江堤一事自然是要列上日程,赶快召集人手赶赴执行的。 在他瞌睡的时候,正好有人送来了枕头。 卫顾氏,大荣女首富,向官府递了文书,要捐献所有家财为苍生。 卫顾氏此举,不仅震惊了他,更是震惊了朝野上下。唯独那人没有震惊。那人似乎早就明白了她要做的事情。 卫家的冤屈他登基初始便平了,可卫顾氏如此做法,想让他重新再把卫家的事情再理一次,再还他们一个更清白的名头。 他是个有良心的人,自然晓得卫顾氏所做的这一切是有多么的伟大,他接受了她所有的财产,相应地,他给予了她所能给的一切荣耀。她成了大荣第一位可以自由婚嫁,可以拥有自己的私人卫兵的女公爵。 她来宫中领赏的时候,他单独见了她。她当时并没有和自己说几句话,隔着远远的距离,他也没能仔细把她看清,因此也说不上是种什么感觉,可这一见自死便没能忘记。临死的时候,他才想明白这或许就是人身上的一种“势”。 卫引洗刷了卫家的冤屈,同时继承了爵位,官拜礼部尚书。可他并不开心。他回到了卫家的府邸居住,可这偌大的府邸就只有他一个主人。他的长嫂,害怕睹物思人,不愿意回来。 曾经唤过的月儿姐姐,现在已经成为了云衣阁大名鼎鼎的二老板了,独掌江南的胭脂水粉生意,还开辟了自己的制衣事业。他和她之间的那点小误会,早已经澄清。看着她有更好的发展,他自然是欣喜的。有长嫂的例子在前,他再不敢小看女子,只盼着他的月儿姐姐成为大荣第二位女首富。 他今日又再次去请了长嫂,希望她能够回来卫府和自己一起居住。她再次拒绝了。 回来的路上他很是伤心了一番,却正好碰到了顾常数顾御史,长嫂的父亲。这位大人,仍旧精神抖擞,衰老似乎忘记了关照他。不同于他的苦闷,这位大人可以说是意气风发。他们在宽阔的官道相遇的,这位大人还主动掀开帘子和他打了招呼。 卫家刚出事的时候,他特别害怕这位大人会把长嫂带回家,后来他听得传闻才晓得这位大人并不喜爱自己的大女儿,因此很是记恨了一阵。可这日,他和这位大人促膝长谈,才明白了一位父亲的爱女之心。故意疏远,是因为他职位身份得罪人太多害怕仇人故意报复;不退婚,是因为长兄真的特别好,好到他这位父亲可以忽略女婿的身体状况;夫家出事不带回家,是因为顾家也不是什么好地方,还不如跟着照顾小叔博一个贤德美名找机会重新嫁人。顾大人能够和他这般推心置腹,自然是有原因的。原因是他重新给女儿物色了一位新的丈夫人选。 顾大人的心是好的,他承认,可是他觉得这件事当事人以及和当事人关系最密切的人的想法更重要。 他自作主张地把顾大人新物色的好女婿的丑事抖落了出来。 第四百九十九章 庶姐穿越女&嫡妹重生女(1) 最后,顾大人的心愿自然是崩了。可他一点都不后悔。这世间谁对长嫂的心有他深呢!没有谁比他更希望长嫂过得好了! 渐渐地,他厌倦了官场争斗,毅然决然请辞。他私心想的是能够有更多的时间陪伴在长嫂的身边。 他的长嫂,多么伟大的女性。在卫家面临艰难的时刻,没有放弃过他。在他请辞之后,主动捐出了万贯家财和他一起云游四海。 他和她一起,见惯了民生疾苦,见惯了长河落日,见惯了那江南的风景,他对自己的那点心意也没有那么执着了。 月儿姐姐在江南遇到了自己的良人,他和长嫂一起作为她的家人替她准备了婚礼,看着她嫁给了自己所选择的那人。那天晚上,他比自己结婚还开心,喝了几大碗酒,硬生生把自己给灌醉了。他的长嫂什么话也没说,只温柔地望着他喝了一杯又一杯。 她从来不过分关心自己,也不问询催促自己的事情,更不拿自己的事情打笑说趣。她对自己,亲近,实际又疏离。他有时候觉得她真的像一个谜。 一个闺中的女子,竟然能够通过自己的努力一步步成为这大荣的女首富,这样的人生并不比史书上记载的那些伟大人物逊色。 那晚的月色很好。他咽下了自己酝酿了许久的心意。他不打算去求了。和死人争什么呢?他只要能够一辈子陪在她的身边就好了。 “长嫂,敬你。”他亲自替她斟满了酒杯。 以后的年年月月,他都会陪在她的身边。 她为他付出了小十年,他还她一辈子。下辈子,他不想再遇到了她了。因为,太苦了。 “入我相思门知我相思苦。长相思兮长相忆。”诗圣李白真是道尽了其中滋味。 “你醉了。”他听到长嫂如是说。 “那就不喝了。”他放下酒杯,从此再也不沾滴酒。 酒让人苦。相思也是。 【任务完成,收获【责任】】 御史府。 “大姐姐,近来瞧着你气色不大好的样子。怎么了,上次落水还没有休养好身体?”葛羽衣望着她床前摆放着的药汤,抬手用绣帕捂了捂嘴角的笑意。 “我看三妹妹最近倒是空得很,总是往我这小筑跑。”葛茗伊眼底深处藏着十分的不耐烦。 她虽说是从二十一世纪重生过来的,可身体里的记忆可都是原主的。 这副身体的主人落水,跟眼前这个十五岁的小丫头可脱不了干系。 “大姐姐,你这就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妹妹我一直都记挂着你的身体,所以才日日都往你这小筑跑。”葛羽衣掩下了自己内心的不耐烦,正式进入今日的主题。 “哼。你什么心思,你自己知道。”葛茗伊压抑着自己不做出不淑女的举动。 身边有着大大小小伺候的丫鬟,要是发现这副身体内部换了灵魂,那她很可能会被送去什么家庙啊尼姑庵之类的修行。她还指望着给身体正主扬眉吐气呢,甚至是给这个时代的女性扬眉吐气,她得小心谨慎,步步为营。 君子大度,能忍常人所不能。她默默告诫着自己。 “大姐姐,我今日来呀,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的。当朝圣上颁下诏书要给四位皇子选妃。你啊,也在待选名单上。”葛羽衣说完又眯着眼睛轻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葛茗伊总觉得她今日来的目的不会这么简单。 “妹妹是笑姐姐的身份。当朝规定,皇家选秀,就算庶女被选上,也只能为侧妃。”葛羽衣成功见到葛茗伊被自己气白了脸,开开心心地敛了敛裙裾,出去了。 “这屋子里药味儿一阵阵的,真是让人恶心。”临出大门,她还不忘恶心葛茗伊一把。 无他,谁让她葛羽衣重生了呢。上辈子,这位庶姐可是被她操纵得团团转呢。只是不巧,她精心给庶姐挑选的夫婿是个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被人轻轻一引诱,就把全部家当都赌了进去。最后把家产输了精光。她这刚生产的庶姐也被气得魂归西天。 上辈子被她捏在手心里玩的人物,这辈子她重生了,自然也不能看着她脱离自己的手掌心。 路上的时候,葛羽衣碰到了自己的嫡姐,特意停下了脚步,问道:“二姐姐,也是去看望大姐姐的?” “嗯。三妹妹是刚刚探望过大姐姐回来?”时一一如既往,主动往边上避让开了些。 这位嫡妹可一点都不像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乖巧可爱,她还是多避着一点好。 “是的。小妹刚去探望大姐姐的时候,她正准备喝药。现在想来,应该是躺下歇息了。”葛羽衣注意到了她的这个动作,趁着低头的时候翻了个白眼。自己又不是什么洪水猛兽,有什么退让的必要。 “既然如此。那我……” 葛羽衣见着自己这位嫡姐思索了半晌,左右为难的模样,便知晓她还是要去看看庶姐才安心,于是替她道:“二姐姐还是去看看大姐姐吧。只不过她屋子里一股子药味,熏人得紧。” “那我就先去了。”时一主动和她告辞。 和穿越而来的庶姐相处总比和自己这个重生的嫡妹相处来得轻松一点。虽然这两人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明明我和她才是一母同胞的亲姐妹。她倒好,上赶着关心一个庶女。”葛羽衣把手中的锦帕都要揉烂了。跟在她身旁伺候的丫鬟知晓她的脾气,个个都低眉顺眼的,没人敢搭话。 她是看见自己这个嫡姐一次,就恨得牙痒痒一次。什么好处都让自己这位嫡姐给占了。在家里当小姐,被母亲捧在手掌心疼爱。出嫁了,被四皇子尊着敬着。虽说无福消受皇家福禄,嫁人不到三年便去世了,以为自己该是赢家了,谁想到最后会是四皇子登基,还把她追封为了仁孝皇后。 面前这么一个木头美人,做什么都尊礼节守规矩,一点活人气息都没有,怎么命会比自己好这么多呢?!这根本就不公平! 虽然后来的她才明白人生原来真的是没有什么公平可以讲的。 第五百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2) “大姐姐可睡下了?”时一和自己的丫鬟站在门口,先问了问小筑里伺候的婆子。 “大小姐自从落水以后,身体就不如以前了。刚刚三小姐又过来说了几句,大小姐正在里面生着闷气呢。药汤都被她砸了。”婆子倒也是对主母忠心,把实话一五一十地对时一说了。她在这后宅里待了这么多年,也是看得清楚,只有主母亲自教养出来的二小姐,才是真正有大家风范的姑娘。 “我进去陪大姐姐说说话吧,若能宽慰一二,也是好的。”时一微微颔首,莲步轻移往里而去。 葛茗伊刚刚思索完自己在这个家中的处境,便见着备受家中宠爱的二妹妹过来了,脸上自然没什么好颜色。 闻弦歌而知雅意。时一当然看出来了她不待见自己,然而很多场面话还是要说的。 “大姐姐身体可好些了?” 葛茗伊虽身为庶女,可灵魂却是从二十一世纪穿越而来,天然是讨厌尊卑这一套的,更何况她对这位记忆中高高在上享尽宠爱的二妹妹印象也没好到哪里去,刻意冷了脸不搭理她。 时一也并不生气,只要穿越的庶姐不算计到她和葛家身上有什么大抱负都和她不相干,笑盈盈地关怀了几句诸如“好好修养,好好吃饭,好好睡觉”的话语,便准备走人。 葛茗伊却一反常态地拉住了她的手,开始表演“姐妹情深”。她刚刚是没想清楚,就在转念的一瞬间,她突然想明白了。她现在的身份只是一位庶女,在这等级森严的古代架空社会,识时务者为俊杰,主动抱紧嫡女的大腿才是正道。至于葛羽衣这位嫡女,害原主丢了性命,她们之间不死不休。 “真的是谢谢二妹妹了,能够主动抽时间来看我,姐姐心里不知道有多感激。这次落水,姐姐差点丢了一条命,这也才想清楚了府中谁是对自己真心好的。”一连串话说完,她抬起眼可怜巴巴地看向自己这位二妹妹。未穿越前她虽然是普通人,可看过不少电视剧,边说话边应景地流下泪滴。 时一明白她想法,也乐于和她交好,也动情地捻起帕子擦了擦眼角,低声道:“姐姐这些日子受委屈了。” 葛茗伊见她这般模样并没有警惕反而断定她性格单纯,更加得意了,同时眼泪流得更急了,“这府中就妹妹一个善心人,以后姐姐可拜托妹妹多多关照了。不然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说到“死”字的时候,葛茗伊快速低头掩住了眼中的那一抹恨意。好歹也是御史府的庶女,落水差点丧命,自己那名义上的老爹却一眼都没来瞧过。当真是冷血。 “姐姐受委屈了。”时一仍以此语作答,毫不意外地见到她脸上闪过讥诮。 葛茗伊原本还以为嫡女葛时一是个什么样高巧的人物,能够让原主这么的羡慕和嫉妒,没想到是这般唯诺平庸的性子,于是不再把她放在眼里了。 她根据原主的记忆得知,三日后长公主会在府邸举办诗会,届时所有京都的达官贵人风流才子官家小姐都会前往,是一展文采名动天下的好机会。她自然也不想错过。可这件事的难度大就大在只邀请官家嫡女,她作为庶女连请帖都得不到。眼前,嫡女就在自己面前,她要是求上这么两句,她敢料定对方肯定不会拒绝的。 她开了口。 时一并没有意外,先是面露难色而后点了点头答应带她前往。 自己这位庶姐性子圆转能屈能伸,往往不达目的不罢休。就算自己不答应,她也会找到别的办法去到长公主的诗会,到时候说不定会闹出更多的事端。最重要的是,要是不答应她这件事她可就记恨上自己了。以后要是得势定然少不了对付自己。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 葛茗伊见时一同意了,心满意足地点了点头,以自己头疼为名让丫鬟把她请了出去。 一出小筑,丫鬟绿芽便开始为自家小姐鸣不平。那张小脸上写满了对大小姐的愤怒。 ”小姐,你就是太善良了。大小姐那明显就是利用您。她也不想想,一介庶女居然也想跟着去长公主的诗会去增脸面,简直就是那癞蛤蟆……“ ”癞蛤蟆干嘛呀?”绿芽在自家小姐温柔的注视中涨红了脸,及时止住了话头。 “小姐,我就是看不惯大小姐占你便宜。她也不为你想想,三小姐本就讨厌她,要是你带着她去了诗会,三小姐还不知道怎么数落您呢。”绿芽的嘴撅得比那油壶还要高了。 “好了好了,以后这种话就不要说了。三小姐是我妹妹,大小姐难道就不是我的姐姐了?”时一拍了拍丫鬟的小脑袋,提醒也是警告道:“祸从口中,谨言慎行。” 小姐以前从没有对自己说过这种话的,绿芽低着头想了好久才清楚了其中利害,再抬头小姐已经走出好远了,赶忙追了上去。 “这葛御史的二女儿倒真如传闻所说的那般尊礼节守规矩。”藏在大树上的祁宴连捂住了自己受伤的心口,和自己侍卫飘飘然从树上下落,而后翻出墙去。 在小巷子中七拐八拐,再出来时,他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套,苍白的脸色也被完全遮住了。至于他身旁的侍卫,早就消失了。 他是大祁最籍籍无名的四皇子,哪怕有个备受宠爱的皇贵妃养母仍然没能改变他的处境。大皇子、二皇子、三皇子年纪都比他大,可偏偏选妃的人是他这位年纪最小的四皇子。难道他们配选择一位合心意的皇子妃,他就不配了吗? 同是皇子龙孙,他们配得光鲜亮丽琴瑟和鸣,难道他就配不得。不!就算他配不得,他也要去争一把! 行走于熙熙攘攘人群中,他可以想象到明日早朝时候他的父皇听闻自己最宠爱的大皇子死于家中,该是怎样难过的一副表情。 他的不在场证明早就做好了。况且,谁又能想象到他一位普通庸常的四皇子有这样大的力量和勇气,甚至是以自己的命相搏呢?! 他穿行于人群之中,无数百姓的脸从他眼前一闪而过。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也没有一人认识自己。这并没有什么干系。假以时日,他相信,这些臣民都会跪伏在他脚下,战战兢兢等待着他的号令。 第五百零一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3) 时一探望完大姐姐便去了母亲那儿请安,两人闲谈时候说起了葛茗伊落水一事。 葛家主母刘艳青是京都高门刘国公府的嫡女,一辈子平平顺顺没受过苦楚,虽然看不上府中的庶女,却也没短了她应该有的吃穿用度。因此这件事,必然是和她没有干系的。 虽然这事儿和她这位主母没干系,但要她替这位庶女出头是万万不能的。她和大女儿闲谈时已经有了不快。 “母亲,女儿知道您不关心这些事情,可您应该想想女儿和羽衣妹妹啊。大姐姐能在府中落水,难保我和羽衣妹妹不会?”时一摇着她的衣服袖摆乞求着。 刘艳青好奇地瞅了自己这位大女儿几眼,无奈道:“那我私下里派人去查查。” 大女儿是她和夫君二人欣喜盼来的孩子,自然要关照得多些。再者大女儿性子和顺孝至,最是和夫君性格相像,颇得他们夫妻二人欣赏。因此,对大女儿几乎都是有求必应。 查庶女茗伊落水一事,是大女儿时一能够做出的事情,但她完全可以私自去查,为什么偏偏要自己动手呢?难道这事儿和羽衣那孩子有关系? “烦劳母亲费心了。”时一乖巧地靠近母亲,跪坐于她身旁,继续观赏她修剪花枝。 时一从母亲那儿出来刚出长廊便被葛羽衣拦住了。 “你为什么要同意带葛茗伊去长公主的诗会?”她死死瞪着自己这位嫡姐,恨不得亲自动手打上一巴掌才消气。 庶女葛茗伊上辈子就是自己捏在手心的一只虫子,让她往东,绝不敢往西。可因为自己这位嫡姐的插手,现在这只应声虫似乎要脱离自己的掌控了。这绝非好事。她是绝对不会让一个庶女骑到自己头上的。 “同是葛家姐妹,一起出去又有什么干系呢?”时一回望自己这位嫡妹,似乎这是一件再小不过的事情了。 “我不是来和你辩论什么姐妹情谊的。就直接和你明说了,葛茗伊去不得。”葛羽衣往前逼近了一步,想要用凶狠的眼神灭一灭自己这位嫡姐的威风。 在这府里,谁不知道同为嫡女,二小姐要比三小姐更得夫人老爷的宠爱。她这位三小姐,说起来是嫡女是风光,实际上也没能比葛茗伊这位庶女日子过得好太多。她嫉妒自己这位嫡姐,可对方有父亲母亲悉心护着,自己呢?什么都是丫鬟婆子照料,根本就没人真正关心过她的需求。现在,葛茗伊这位庶女都敢不听她的话了。若是继续助长庶女的威风,她的脸面又往哪里搁? 时一不置可否,直接越过她离开。 “站住!不准走!”被嫡姐这般轻视,葛羽衣气愤极了。 “妹妹还是先管好自己吧。母亲已经在彻查大姐姐落水之事了。”时一一步步往前而去并没有回头。 有些人你和她讲道理是讲不通的。最重要的是,这些人往往自负与自卑相矛盾,既痛恨弱者,又羡慕强者,又霸凌更弱小者。 “是不是你去向母亲告的状?!”葛羽衣歇斯底里地叫着。 她自认为这事做的隐秘,应该不会有人知晓。府中除母亲母亲身份地位最高外,就她这位嫡姐最得下人的心了。肯定是那些多嘴的下人偷偷告诉了嫡姐她做的事。嫡姐不想她好,又去母亲那儿揭发了她! 不!不行!她不能任着嫡姐这样污蔑自己。她要现在就去母亲那儿说清楚。只要她死咬着不承认这件事,就算有下人做人证,也是没用的。 在曲折长廊耽误了会儿时间,时一回自己院落的时候,天已经开始黑了。 她借口说身体不爽利要歇息,早早回了房间躺下,让丫鬟绿芽替自己守门。天完全黑透,她则换上了早就准备好的夜行衣去了大皇子祁宴来的府邸。 按照原主记忆,这时候大皇子应该已经被刺伤,只是大皇子觉得自己伤势不重,所以简易包扎了下并没有声张。实际上,刺伤大皇子的剑上抹了毒药,到了夜半他就会毒发身亡悄然死去。 这辈子,原主的心愿简单,只想嫁个良人,白头到老过完一生。若是按照原有轨迹——大皇子意外身亡,二皇子三皇子争夺皇位一死一伤,那么四皇子则会成功继位,她极大概率还是会被选上,被拘在后宫中过完自己可悲的一生。这是她不愿意见到的。所以,她现在要从大皇子身上找到破局。 “你是谁?”大皇子祁宴来见到从自己床下钻出来的女子并无惧怕,反而有些兴味。 他的这处机关巧妙,世上知道的人不过有三,她又是如何知晓的? “你不怕我是刺客?”时一见他容貌姿态都自带风雅,率先放下了紧张,开始打趣他。 “你若真是刺客,那么就不会弄出这么大的声响了。”祁宴来捂着拳头咳了两声。 白日的时候,他在院落中遇到了两位杀手,他拼死抵抗才为自己赢得了一线生机。其中的一名杀手也被赶来的府中护卫刺中了心脏要害,想来也该是活不成了。不想父皇因为这些事情烦忧,他也便没有声张而是悄悄把这事儿给压了下来。可他做了简易包扎后,总觉得自己这心口憋闷得慌,时不时让他喘不上气。 时一有些赧然。她之所以会知道大皇子府中的这个机关还是因为原主的记忆。 前世的四皇子,后来的皇帝,虽然不爱自己的妻子,但极爱和她说话,或者说,把她当作一个倾诉者。四皇子登基后把大皇子的府邸赐给了自己的重臣秦文远,秦文远擅奇门遁甲之术,就把这处地道的秘密给算出来告诉他了。他便又把这事儿当玩笑似的和原主说起,“若是当日知道大皇子府中有这密道,就不必拼上性命去刺杀之,直接通过密道趁他熟睡闷死他要更好”。 “说吧,深夜前来是为了何事?”祁宴来感觉出自己对这位姑娘似乎有着超乎寻常的耐心。 他想,定然是自己今天太寂寞了。 第五百零二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4) “你中毒了,这是解药。”时一从袖中掏出早就准备好的瓷瓶。 “我为什么要相信你?”祁宴来从她手中接过瓷瓶却不看她。他在思考要不要此刻就让门口戒严的士兵进来把这女子抓住。 在这位子上坐得久了些,见过的事情多了,手上沾着的血也是要比旁人多些的。父皇喜欢他纯良英武,却从没有想过若是他真的仅仅只是如此,是活不到今日的。 “你可以不信我。”时一伸手拍了拍他床榻上的灰尘,坐了下来,笑盈盈地望向燃烧的灯火道:“就是不知道明日还能不能见到您了。” 祁宴来眼神一变,双手捏紧了瓷瓶,冷凝的目光胶着在她脸上,“你是怎么知道我中毒的?” “因缘际会知晓而已。”时一语气淡淡。 “仅仅而已?”祁宴来并没有错过她脸上的任何表情,然而就此他也看不出有什么问题。 时一点了点头,看向这位年方十九的少年,诚挚道:“小女子只望大皇子身体康健,百岁无忧。” “你倒是个会说话的。”祁宴来冷笑一声,动作飞快向她而去,想要揭掉她脸上的人皮面具。 时一不躲不避,轻声道:“大皇子可要想好,若是揭去了这层伪装,日后你我相见,如何自处?” “日后?”祁宴来微微眯起眼睛,目光在她脸上逡巡了几圈后,毫不后悔地把手贴上她的脖颈处皮肤,揭下了那薄薄的一层人皮面具。 “是你。”他有些惊讶。 传闻葛御史家的嫡女葛时一最是尊礼节守规矩不过了,她居然会深夜造访男子房间?! “时一见过大皇子。”既然避不过,还不如就大方承认了,这样还坦荡一些。 “你……”祁宴来望着这位少女,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问什么好。 “大皇子,您的的确确是中毒了,还盼您信我。”时一真诚地望向他,希望他能够分辨清楚自己对他的善意。 “你不过是一介闺阁女子,怎么知道我被刺杀之事?”要知道,他把这事可蛮得紧紧的。就连府中也只有他的几位亲信才知晓。 多说多错。时一索性不回答了,只用那一双大眼睛仔细望着他。 “夜深了,你回府去吧。”都已知道她身份了,祁宴来也不愿多加逼迫,背对她挥了挥手。 “谢谢大皇子。”时一快速钻到了床底下,手指摁在了机关上,又探出头来,轻声道了一句,“希望来日相见,大皇子身体已然康健。” “路上……注意安全。”祁宴来捏紧了手中的瓷瓶,听到地道里的那“咚”的一声便可以想象到葛御史家的这位嫡女摔得是有多重。 他又坐回了自己的书桌前,手却无意识地晃动着瓷瓶,最后拔开瓶塞仰头灌了下去。 他从小到大都在赌,就再赌这一次又何妨? 时一慌跑回葛御史府刚刚换好衣服躺下,母亲便派人过来请她了。幸好有惊无险,她随意收拾了下仪容换好了衣服便跟着嬷嬷前往母亲的院落。 “你可知我此刻叫你过来是做什么?”深夜里,刘艳青坐在烛火旁,卸去了脂粉的一张脸看起来甚至有些憔悴。 时一一如既往乖巧跪坐在她身旁,低声道:“女儿不知。” 刘艳青低头望向自己的这位嫡女,在想她是什么时候变了的呢?是不是自己和夫君把她惯坏了,竟然连嫡妹都敢编排了。若不是今日羽衣在自己跟前哭诉,她甚至都想象不到自己这尊礼节守规矩的大女儿会变成这般薄情寡义的人。 “母亲?”久久没有等到她的答话,时一轻轻地扯了扯她的裙摆。 “别碰我。”刘艳青忽然有些厌恶自己这位大女儿了。 “母亲……”时一眼中闪过一丝受伤。 一向都对自己倍加关注和疼爱的母亲忽然厌恶起自己来,任谁都受不了这样的落差。 “你为什么要去亲近小筑的那位庶女,也不和你嫡妹交好?”刘艳青眼神像黑夜中的母狼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这位大女儿。 她打小作为嫡女,享受万般恩宠,最讨厌的便是地位低贱的庶女和姨娘了。也讨厌和自己亲近的人去亲近那些她轻贱的人。 “母亲,不是你想的那般……”时一刚想解释,便被母亲重重踢了一脚。 “你瞧瞧你现在都变成什么样了?为了一个庶女,又暗示我彻查她落水真相,又许诺带她去长公主的诗会?你知不知道那是只有嫡女才能被邀请去的地方,葛茗伊她是什么身份?不过是一低贱庶女,你竟然自降身份带着她去?你知不知晓,你要是真带着她去了,我们葛家,我,还有你妹妹的脸都要被你丢光!” 时一心口一窒,喉中闷出血腥味又被她重重压了下去。仍想继续解释的,却没想到母亲背过身不愿意继续和她说话了。 “母亲,明日女儿再来请安。”她扶着矮几摇晃起身,心口疼得她险些掉下泪来。 她心中轻笑,以为自己得到的一直都是最纯粹的母爱,没想到也不过是包裹着糖衣的情感。一旦涉及到相关人事,糖衣被剥下,便露出了那一层苦涩。 刘艳青其实踢出那一脚后就开始后悔了。 她对大女儿是真的宠,但她也希望大女儿能够有分寸,不要做出让葛府蒙羞的事情。在她看来,带着庶女葛茗伊出门就是让葛府丢脸的一件大事。本以为大女儿会赖在这里,再解释解释的,转眼却要走了,她这心里是又气又急又心疼。刻意等了好一会儿,见着大女儿都快要走到门口了,慌忙口不择言道: “你的身份地位宠爱都是我给你的。你要想清楚在这个家你应该听谁的话!” 时一扭头看向自己母亲,脸上浮出一个极淡极淡的笑容,“母亲说的,女儿今天都记住了。” “记住了最好。羽衣是你的嫡妹,你有空多和她亲近亲近。她做得不好的,你这位嫡姐也多多指点指点,不要看着她走歪了。”刘艳青仍然抿着嘴,脸上的情绪却要平静许多了,“亲生姐妹,哪里有让别人越过来的。” 第五百零三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5) “好了去吧。明日把府医找来好好看看。母亲也不是成心的。”刘艳青缓和了声气,温柔目光落到了大女儿身上,却意外捕捉到了一抹害怕的目光。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一步步走向自己大女儿,目光柔和,“母亲刚刚是不是把你踢疼了。” 时一轻轻摇了摇头,可张口说话时候口中却吐出了一口鲜血。 刘艳青立刻慌了,握着大女儿的手都在颤抖,她朝外边大喊道:“叫府医,快叫府医。” 她没想到自己那一脚竟然会踢得这么重,竟然把大女儿给踢吐血了。 时一紧紧攥着她的手,故作坚强道:“母亲,我没事儿。我就是这几日没有休息好。” “别说话,快坐下,等府医过来。”刘艳青强势地把大女儿拉到了桌子旁坐下。 她也反应过来了,自己刚刚踢人的举动实在太不应该了。大女儿是被养在闺阁中的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典型官家小姐,她年轻时候可是学过好长一段时间武的,那一脚应该无意识灌注了力道…… “母亲,我无碍。”时一仍然宽慰着她。 她结结实实挨这一脚就是为了后期缓和气氛做准备的。 有专家学者做过统计,如果你和生气的人争辩,无论你赢还是输,都是你输了。相同条件下,若是你态度谦卑,那么发火的人就会愈加自责。她需要的便是母亲这份自责与愧疚。 不然下次葛羽衣来告状一次,她就被惩罚一次,那也就太惨了吧。 四皇子府。 “今天你有没有觉得哪一点奇怪?似乎今天要比往日累得多。我感觉瞌睡得很,眼睛都要睁不开了。” “没有啊,我觉得都很正常的。这不是和以前没什么差别吗?” 守卫在门口的两人瞌睡着谈着话。嘴上说着“没什么差别”的那位守卫,却重重地阖上了眼皮,显然已是困到了极致。 “嘿,醒醒啊。算了算了,明早我和你也便休沐,到时候美美睡上一觉。”瞌睡轻一点的守卫猛地掐了掐自己的手心好让自己意识清醒些。 房里,四皇子祁宴连精神却正旺盛着。他几乎可以计算到他的兄长去世的时间。这也正是他所兴奋的点。 他虽同为皇室子弟,可只要大皇兄在一日,父皇的目光便不会落到其他三个儿子身上。只有大皇兄死,父皇才能做出更公正的判断。 关于来到的这一天,他跃跃欲试。连心口上的那点伤都感觉不到疼痛了。 “回去吧。不要再这里继续吹风了。”他兴奋地逛出了自己的房间,来到了门口,见着两位瞌睡地厉害的守卫也不生气了,反而轻了口气。 “谢谢四皇子,却是不敢擅离职守。”之前瞌睡得最厉害的守卫一下子醒了。 “都回去吧。我在这里守着。”四皇子主动站到了他的身旁。反正他今夜是睡不着了,还不如在这里做点贡献。 “这点事怎敢劳烦您呢?”另外一位守卫急得脸都快白了,两人现在别说瞌睡了,就是想死的心思都有了。 在自己工作的岗位上被上司逮到,这是失职啊! “去吧去吧。”祁宴连重重拍了拍身旁守卫的肩膀,以为他会听话离开,却没想到门口站着的这两位守卫都重重地跪在了地上求饶。 “唉……”他无意于和他们纠缠,只好转身回了自己房间。 他本以为自己可以效仿上古的圣人的,对自己守卫宽厚体贴搏一把美名,没想到这些人都当惯了下人,根本就不敢越雷池一步。 罢了罢了……还是回去躺着好好养养身体吧。 见着四皇子走出好远了,两位守卫挺直的脊背这才松懈下来,心里却不停地犯嘀咕。 对他们来说,四皇子其人本就心思诡谲,若是他们这些做下人的不上道,等待着他们的倒真的是黄泉路了。 葛府。 “你快休息吧。大夫都说了,你的身体要好好修养修养。”刘艳青强行把时一按在了床上不让她起来。 事实上,目前这种情况,她虽然不满意,但也是觉得好的。 她本就不喜欢府里的那位庶女,偏偏自己这位大女儿又答应了带着那位庶女去长公主的诗会。现在,大女儿生病了,诗会自然是去不成了,那么庶女也别想再跟着去了。 二女儿羽衣说得对,她自己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大女儿少参加这么一次长公主举办的诗会是不打紧的,倒是那位庶女若是在诗会上出了什么风头,那岂不是踩在了她葛府的头上?出风头其实都算是好的了,最坏的是闹笑话,到时候整个京都的人都怕是知道她刘艳青管教不严了。 “母亲,劳烦你操心了。是女儿不争气,让您动怒。”时一攥着她的手,红着眼道了这么一句。 她是母亲最疼爱的大女儿,自然知道母亲最受用的是哪一套。 刘艳青没想到自己大女儿竟然如此大度不记仇,一时间觉得自己为人母亲也实在是狭隘了些,竟然还干出了踢伤女儿这种蠢事! 她嘴唇颤抖着,最终拍了拍大女儿的手背,轻声道:“好好养伤。” 时一轻轻点了点头,躺了下去,却极快地背转过了身子。饶是她速度过快,刘艳青这位当母亲的仍然发现了女儿满脸的泪光。 “唉……”她在心内叹着气,一步步地往房间外走去。 她今天做的都是些什么事情! 葛府的风吹草动自然是瞒不过那些做下人的。二小姐被母亲踢伤一事,立刻在府中传扬起来。葛羽衣晓得自己这位嫡姐被母亲给收拾的时候,高兴地快要跳脚了。她向来嫉妒自己这位嫡姐得到的宠爱比自己多,可没想到再多的宠爱也不过葛府那虚无缥缈的名声。 她目光遥遥望向葛茗伊那偏僻的小筑,其间满是得意:倍受宠爱的嫡姐这辈子都不是我的对手,上辈子被我捏在掌心里玩儿的你,难道会是我的对手吗? 可惜了,她低估了葛茗伊出人头地的决心。 对于葛茗伊来说,此路不通便走别路便是。 第五百零四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6) 是日,长公主诗会,门庭若市。来来往往都是达官贵人的车马。葛茗伊跟随赵家小姐,一前一后从带有鎏金“赵”字的马车上下来。 赵家是当今圣上钦点的皇商,皇家所有的采买都由赵家来负责,其中的油水可想而知。赵启才又只有赵丽琅这么一位女儿,自然是千娇万宠地捧着的。偏偏他这女儿,不喜欢金银财宝,而是喜欢民间那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也因为她这特殊的癖好,在京都独有一番名声。葛茗伊投其所好送了她一个自己亲手做的沙漏计时器才得意来到此次诗会。 葛羽衣一下马车便见到了她那讨人厌的庶姐。她恍然大悟般明白,自己这位庶姐昨日称病根本就不是因为羞愧,而是为了今日的筹谋。她还当真小看自己这位庶姐了。 “羽衣,赵家小姐身旁跟着的那位是你的庶姐?你还别说,她和你的长相还真得有几分相似。平素聚会没能见到她,还以为是你们葛府管教严,没想到今日在长公主诗会上倒是碰见了。真是没想到你们葛府居然对庶女嫡女一视同仁。”往日里和她不对付的陈家小姐,立刻站了出来,夹枪带棒说了一通。 葛羽衣当然明白她话里话外的意思,可她再讨厌自己那庶姐也不能当着整个京都的贵女们的面儿削自己姐姐的面子,于是按捺了下来,缓声道:“葛家的规矩就不牢陈姐姐在这里指点了。倒是羽衣没记错的话,陈姐姐今年已经十八了吧?可定下了哪家的夫婿?” 陈家这位小姐别的都好,可唯独身有体嗅。平常还闻不到,可一旦和她在密闭空间中处久,就会被她身上的味道熏得头晕眼花。她有体嗅这事便是她身边的丫鬟传出来了的。也因为她的这个毛病,一直都没能找到合适的婚嫁对象。毕竟这京都里的姑娘众多,那些达官贵人们挑花眼都看不过来呢。 “你……”陈家小姐指着她却说不出话来,最后狠狠一甩袖摆,大步往前去了。 “哼!”葛羽衣瞪了她的背影一眼,显然不把她放在心上。她的目光紧紧盯在了葛茗伊的身上,她倒是想看看自己这位庶姐今日能够在长公主诗会上翻出什么风浪。 勤政殿。 早朝还没开始,文武百官们却早早就站到了自己该站的位置,躬身等待着皇帝的到来。 一夜未睡的四皇子站着正有些昏昏欲睡,却忽然被前方出现的那人给吓醒。 “四皇子今日脸色有些苍白,是否昨夜未曾休息好?”身旁的官员体贴地问候了一句。 祁宴连余光瞥过那本应该消失在大殿上的祁宴来,压制住了内心的疑惑,这才打了哈欠慢慢地回答了对方的问题。 “各位晨早。”大皇子祁宴来没路过一位官员就要道上这么一句。他有仔细注意他们看到自己的脸色,几乎都没有大的差别。只有一人,让他觉得有些奇怪。那就是他的四皇弟。 他这位四皇弟虽然平庸,可有着皇贵妃养母替其谋划。因此,他从未小看过他。可他刚刚看到自己的眼神虽没大的问题,却被自己捕捉到了那一闪而过的惊讶。嗯~有意思。或许他还是小看自己这位四皇弟了。他不动声色地走到自己应该站的位置上。 此时祁宴连的心情很不平静。昨日,他几乎搭上了自己半天命才成功刺杀了对方,现在心口处仍隐隐作痛,本以为会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哪想到对方还活蹦乱跳地站在自己眼前!他的一切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早朝也没有说什么有意思的内容。无非就是日常工作请示和汇报。下朝以后,祁宴来特意来到了四皇弟祁宴连的身旁,趁着两人寒暄间不经意地双手握拳往他心口上撞了撞。 祁宴连晓得他定然是怀疑自己了。可只要没有证据,他就拿自己没有办法。既是试探,他自然不会上当。 祁宴来看到的便是他神色如常继续和自己谈话。他目光幽深起来。 长公主举办诗会,四位皇子自然也是要去捧场的。祁宴来本以为今日会在诗会上见到葛府的嫡女葛时一的,没想到这位嫡女没见到,倒是见到了她的庶姐和嫡妹两人在诗会上争锋。只可惜,葛时一这嫡妹是个不聪明的,明明就作不了什么诗句还硬要出来,几个回合便败了下来。葛时一这位庶姐,容貌虽然不甚出众,可她作诗时候姿态清雅,所作的诗句也文采斐然,竟也别有一番引人姿态。最后自然是她赢了。 可惜他天生就对这些才女不感兴趣。他自幼熟读经史子集,印象最深的便是圣人那句话“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那些才女自恃清高,就更难养了。他可招惹不起。没看后面就直接走了。 葛羽衣本以为自己这位庶姐是个傻的,上台作诗也是丢人现眼,哪晓得对方这些年竟然是扮猪吃老虎。不,岂止是这些年,还有上半辈子!她灰溜溜地就被赶下了台。本来她寄希望于京都的第一才女王若若,以为王若若能够打败自己这位庶姐的,哪晓得这位才女上台也没下了十个回合,便也主动下了来。她都可以看见周围那些公子贵人们注视庶姐葛茗伊的炙热目光。这,让她很不喜欢!可现在她在长公主府,就算心中有万般不满,也不敢在这里闹事。 哼。看我回家怎么收拾你!她自以为隐秘地瞪了庶姐一眼,却没想到早就落入了三皇子祁宴云的眼中。 祁宴云一向都是个没什么大志的人,只对吃喝玩乐感兴趣,对皇子所学的那些礼乐射御书数可一点都不感兴趣。为了不辜负自己皇子的名声,却也勉力在学习。葛御史是这朝中数一数二的清流直臣,不站队任何人,不必担心牵扯到任何一方的势力之争中,也不必别人担心和他牵扯会在谋划什么。祁宴云的母妃了解自己儿子,也不希望他去争那什么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所以有意为他请婚葛家的嫡女,也把这事和他商量了,所以他对葛家的关注也就比旁人多了一些。现下,见到葛家的这些嫡次女居然是这般容不下人的性子,当即有了不喜。 第五百零五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7) “长公主举办诗会之前说过,赢得这次诗会的第一名可以向您提一个要求?”葛茗伊落落大方站于台上,不卑不亢的态度赢得了不少异性的好感。其中就有三皇子祁宴云的。 他往日里总认为嫡庶有别,可今天葛家的嫡女与庶女的比较,他却咂摸出了一点别的东西:庶女未必比嫡女差,嫡女未必比得上庶女,全看个人。葛府的这位庶女显然就是要强过自己的妹妹的。 葛茗伊当然知道自己今日出够了风头,得到了在场大部分异性的关注和喜欢,可这些还不够。她想要的还要更多更多。 “本殿下的确如此说过。”长公主祁艳燕并没有推诿抵赖。这本就是她举办此次诗会的噱头,只是之前以为还会是自己看重的王若若得的,现在冒出了葛府的这位庶女倒是有些意思。 王若若在台下接收到长公主的那淡淡一瞥,帕子都要被她暗中扯烂了。她本以为自己是这京都数一数二的才女,也隐隐以这身份自矜自持着,哪想到今日会败在别人手中。这人还是一位庶女!简直是丢尽了脸面。要不是人多,她早就掩面而走了。 “谢长公主承认。”葛茗伊恭敬行了大礼。 “不必如此客气,有什么心愿便当众说了吧。”长公主祁艳燕温和地看向这位小辈,眼底深处实则仍然藏有讥诮。 一位普通庶女而已,就算再有才学,顶多也就是嫁给皇子做侧妃了。她堂堂长公主,没有必要去巴结。 葛茗伊当然明白对方隐藏的轻视,她心中恨得咬牙,面上却仍然是一副完美笑意,“小女所求的心愿是,一只千年人参。” “咦……她这是什么心愿?” “果然是小门小户出来的,没见识,一只千年人参都来求……” “唉……真是看错她了,还以为她有什么宏大的心愿呢……” 台下的议论声不绝于耳,台上站着的葛茗伊却全然没有放在心上。她继续道:“祖母缠绵病榻多年,幸得偶然路过的名医诊治,名医直言只有得到千年人参入药才能根治顽疾,可家父为官清廉,府中开销亦只是刚好度日,根本就不能担负这昂贵的药钱。此是其一。千年人参可遇不可得,整个京都收藏有千年人参的人家也不过五位。这是其二。” 她话还没说完呢,台下的不少人态度就开始变了。 “原来,她求千年人参是为了祖母啊,真是我误解了。” “我也是,没想到堂堂庶女竟然有如此孝心,竟然比府中的两位嫡女还要孝至。” “唉……也不知道她为了祖母的病情忧心了多久,今日站在这台上怕也是不得已而为之吧。” …… 这些赞美的议论声,让葛羽衣都快把后槽牙咬碎了。她想说,她的这位庶姐才不是这么简单的人呢。可还没来得及开口,长公主便主动开口问询了她。 “葛府三女儿,你倒是说说看,你这位庶姐说得可曾属实?” “家中祖母的确因为顽疾一直缠绵病榻,可……” 还没来得及说完后面的话呢,便被葛茗伊强势打断了。 “三妹妹一向孝顺,和我一样都为祖母的病情担忧,幸而今日,我们便可以得到千年人参为祖母入药了。” 葛茗伊用那样温和体贴关怀的眼神看着她,让她浑身都起了鸡皮疙瘩。可葛茗伊这话,让她根本就无从反驳。 “葛家女儿至情至孝,真是让人感动。今日,便允了你这心愿。”长公主祁艳燕向自己侍女挥了挥手。在场的人都知道,她这是要把府内珍藏的千年人参送出去了。 祁艳燕开始还有些看不上葛家这位庶女的,可在她说出讨厌千年人参的理由后,倒是高看了这么几分了。毕竟没人讨厌聪明人,日后这京都怕是又要多一位受人追捧的才女了。呵,还是一位至情至孝的才女。她想到这里,嘴边隐约有了笑意。这京都日后怕是一日要比一日更精彩了。 葛羽衣见着长公主对庶姐笑了,心里就更恨了。长公主那是什么样的人物啊?在这京都可是招招手都能引起震动的大人物,当今圣上的亲姐姐,现在居然对自己这位庶姐笑了。日后,怕是会重视自己这位庶姐,那她的地位就岌岌可危了! 葛茗伊没想到她这次能够如此顺利,在台上站着的态度虽然恭顺,眼中却还是不小心透露了几分野心。这份野心,是四皇子祁宴连所熟悉的。因为,这也是他每日每夜独自一人时候暗自咀嚼了许许多多遍的。他欣赏有野心的人,却本能地不想和这样的人一起生活。葛府葛茗伊被他从侧妃名单上剃掉了。 他再去看自己的几位兄弟,早就找不到人影了。 ———— “你为什么没去呢?”祁宴来仰躺在葛时一门口的大树树枝上,闭目养神。 时一坐在窗前,正在临摹当朝女学大师顾新芝的亲笔字帖。 “身体有恙。”落下最后一笔,她揭起纸张,小心把墨迹吹干。 “是主动还是被动?”祁宴来忽然坐了起来,居高临下地望向她。 “被动。”时一仰头看着他,两人之间形成一种很特殊的视角。 “你伤了哪里?”祁宴来忽然移开了自己的目光,时一不疑有他,也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小伤而已,不必挂怀。” “是谁伤的?”祁宴来又问。 “母亲。”时一略微停顿了一下,开始解释,“她向来认为嫡庶有别,所以不喜欢我和大姐姐过从甚密。我也只是正好撞在了她的枪口上。” “哦。”祁宴来觉得自己好像管得有些多了,差点都忘记了自己的来意了。 “你大姐姐这次在长公主诗会上拔得了头筹。你三妹妹气得都快把牙齿咬碎了。” “意料之中。”时一把临摹好的字帖用镇纸压好,继续临摹第二篇。 “你怎么知道?”祁宴来刚问出这个问题,便想到了她和自己的第一次相见所说的“因缘际会知晓”六字,想来对方也是不会正面回答自己这个问题了。 第五百零六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8) “你的毒解了,看到你出现,我很开心。”果然,时一如他所料那般没有正面回答问题,而是顾左而言他。 即使这样,他也是开心的。因为她因为自己的出现开心而开心。 “有人来了,我先走了。”听到了脚步声的他快速消失在了原地,时一也快速地把窗前的纸笔收了起来,躺回了床上。 “葛时一,你给我起来,不要在里面给我装死。”在长公主诗会上憋了一肚子气的葛羽衣一回到府中便直奔嫡姐的院落。 “三小姐,二小姐身体不适,还不能下地。”绿芽尽职尽责地拦在了她的面前,完全不顾她脸上的怒气。 “你是谁,你给我滚。”葛羽衣直接把丫鬟推开了,她此刻是来找自己那位嫡姐的,可没时间和丫鬟废话。 “三小姐,你真的不能进去,你真的不能……”被推倒在地的绿芽直接抱住了她的腿,不让她进去扰了自家小姐的清净。 “你……滚啊……”葛羽衣往她肩膀上踹了一脚,直接冲进了嫡姐的房间,直接数落道:“你倒是有功夫在这里清闲……呵……” “三妹妹这是怎么了,火气这么大?”时一装作无力的样子从床上撑起来。 “你倒是可以问问你那好姐姐,她今日在长公主诗会上可是出尽了风头,连京都第一才女王若若都不及她,往日我倒是小看了她了,怕是你也不晓得她还有这般能耐吧?”葛羽衣完全不掩饰自己的讥讽。 在她看来自己被庶姐蒙骗情有可原,可一心对庶姐好的嫡姐也被欺骗,那就…… “大姐姐赢得盛名,那自然是好的。”出乎她的意外,嫡姐的脸上没有半点生气的迹象。 “葛时一,你被人当傻子耍弄,你明不明白啊!”葛羽衣简直要怀疑眼前这位嫡姐和自己是不是从同一个母亲肚子里出来的,被人骗到现在还那么天真。 “你晓不晓得,这次葛茗伊是怎么进去长公主的诗会的,她是靠着赵家小姐赵丽琅进去的!你平素与葛茗伊交好,可你因为她被母亲责罚不能去参加诗会,她呢,却毫无愧疚之心,靠着别人进去争名声,你这是傻到什么模样,才会觉得她赢得盛名是好事。”葛羽衣长长叹了口气,觉得自己没有必要继续说下去了。 她这位嫡姐,被家中父母宠得太盛,对人早就失去了防备心。庶女葛茗伊在长公主诗会上大放光彩,威胁到的可是她们嫡女的位置,说不得葛茗伊还会借着这次机会把以前受过的委屈全部还回来。这是她绝对不能接受的。嫡姐是指望不上了,有些事还得她自己来才行。 想到这里,她眼中闪过寒芒,一个名字浮上了心头。 上辈子,她便是联合这人设计了葛茗伊,这辈子,她也会“成全”葛茗伊的,全他们夫妻俩的情分。 “三妹妹,和气为重。”时一晓得她不爱听这些话,可说不说是自己的事,听不听才是她的事。 “你还是好好躺着养病吧。蠢货。”葛羽衣对她翻了个白眼,大步踏了出去。 “小姐,您还好吧。”绿芽赶忙冲了进来扶住了时一的手,让她可以借力靠着自己休息休息。 “绿芽,你说庶女和嫡女之间为什么会有这么大的一条鸿沟呢?” 绿芽摇了摇头,抿唇道:“绿芽不明白什么大的道理,绿芽只晓得自古以来嫡庶就有别,所以三小姐不喜欢大小姐也是正常的。” 时一忽然想到了大姐姐葛茗伊,忽然有些好奇她接下来会做什么了。 在穿越女与重生女,庶姐与嫡妹的夹缝中,她似乎只能老老实实地做自己了。好在,大皇子这一世没有“意外死亡”,蝴蝶效应说不定能够改变很多人的命运。其中,就包括她的。 日暮西沉,葛茗伊才从赵家的马车上下来。 “大小姐,您怎么才回来,老爷已经等了您许久了。”管家一改往日的态度,对她热络了起来,葛茗伊淡淡看了他一眼,而后回以热情:“劳烦管家费心了,茗伊都记在心上。“ 说完,阔绰地从荷包里摸出了二两银子递给了他。 管家皱着脸笑着收了,躬身迎着她到了门口。看着她转身不见了,才摸出银子冷笑了两声,又塞回了袖中。 如葛茗伊所想,她在长公主诗会上大放光彩,又主动为祖母求来千年人参,父亲定然是要高看自己的。她此刻站在书房之中,面带微笑,等待着看书的中年男人转过身来夸赞自己。 “逆女,给我跪下。” 怒气冲冲的声音,并不是她所想象的那般。 “父亲!”她不公平地大喊了起来,“我今日做错了何事,要我跪!” “你还有脸问你做错了何事,你今日简直丢尽了我葛家的脸面!”葛均齐把手中的书卷丢到了自己这位女儿身上,恨不得立刻砸醒她,可她脸上那副表情显然是没有醒悟的。 “父亲倒是说说女儿今日丢了葛家什么颜面了?是女儿替葛家争才名丢脸了?还是女儿拔得头筹得到长公主允诺取回能治祖母顽疾的千年人参丢脸了?还是女儿是庶女之身出现在长公主诗会上替您替葛家丢脸了?” 不言而喻,显然是后者。葛茗伊早就心知肚明,可她以为父亲葛均齐会和其他人不一样的。她和葛时一、葛羽衣一样都是他的女儿,只不过母亲的身份不同而已。她以为她们会一样的,事实上,在同一位父亲那儿,她们的身份都不一样。 她脸颊上带了泪珠,哭泣道:“父亲,我和三妹妹、三妹妹都是您的女儿,您为什么不能一视同仁呢?” 葛均齐眼中也有了哀意,他何尝又不想对三位女儿一视同仁。可终究嫡庶有别。有些事情,嫡女做得,庶女却做不得。 他这大女儿,和她母亲一样,有那么一点小聪明,可这京都最不缺的就是聪明人。有朝一日,她是会在小聪明上跌大跟头的啊。 “罢了罢了,你好自为之吧。”他重重把袖子一甩,往外走去。 “父亲,我也是您的女儿啊……父亲……”葛茗伊伏在地上放声大哭,背着所有人的视线里,她眼中一片薄凉。 第五百零七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9) “大姐姐,有些东西不是你的,就不该你得的。”在葛茗伊起身的时候,书房中走出了葛羽衣。 “你怎么会在这里?”葛茗伊全然不掩饰对这位妹妹的厌恶。 葛羽衣好整以暇地打量了她几眼,发现她现在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忽然一扫之前的阴霾,开怀大笑起来:“大姐姐都能到父亲的书房,为什么我不能到呢?我可是这府中的嫡女,哪里的地方都去得。” 她得意洋洋的样子刺伤了葛茗伊的眼睛,葛茗伊转过身往书房外走去,不欲与她继续争辩。 “等等啊……”葛羽衣快步上前扯住了她的手,故作可怜道:“大姐姐这是讨厌极了三妹妹我了吗,连和我单独说说话也不愿意。” “这不是显而易见的事情吗?”葛茗伊迎了上去,扯掉了她的手甩了下去,冷声道:“三妹妹刚刚都说了嫡庶有别,我们之间还是不要太过‘亲近’了。” “大姐姐真的厌恶极了我了。我真是罪该万死。”葛羽衣抬起袖子挡住了眼睛小声哭泣了起来。 “葛茗伊,你对羽衣做了什么!”尖利的女声,差点刺穿了葛茗伊的耳膜。她循着声音望去,是一穿着华贵的美貌妇人,想来便是葛家的主母刘艳青了。 “没做什么,她自己要哭的。”葛茗伊尽量克制自己的情绪,不让自己的语言太过的尖刻。现在这种场面,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这位三妹妹,这是亲自给她设套让她钻啊。别人是亲母女,就算她解释又有什么用呢。 “羽衣向来坚韧,从不会无故落泪,定然是你出口伤人!同为葛家姐妹,你竟毫不顾念姐妹亲情,如此淡薄,当真是辱没了我葛家的门风。来人,把大小姐拿下,送去祠堂,好好悔改悔改。”刘艳青见到葛茗伊就生气。因为葛茗伊,她踢伤了自己最疼爱的大女儿,她自己心里也有一肚子火没发呢。现在倒好,她自己闯上门来了。 “母亲说什么就是什么吧。”葛茗伊根本就不想解释。因为解释了也是自取其辱。 “母亲,多亏您来了,不然……”葛羽衣后怕地跑到了刘艳青的身边,紧紧捏住了她的袖子,梨花带雨地,看起来好不可怜。 被下人扭送着出去的葛茗伊忽然回头看了她一眼:日后谁尊谁贵还不知道呢,且看她怎么破局吧。 “母亲,大姐姐是不是得了癔症,怎么用那么凶狠的眼神瞪我呢,我又没有招她惹她……” 葛羽衣还想继续说下去,被刘艳青打断了:“好了。” 有些事情,不说,大家都心知肚明。可说得多了,就惹人厌烦了。 这一点,二女儿比不上大女儿。 “母亲~”葛羽衣瘪了瘪嘴,没有继续说下去了。她就晓得在母亲心里自己的地位是没有嫡姐高的,每次嫡姐说什么母亲都应承,而自己呢才抱怨了这么几句就惹她厌烦了。 “一起去看看你姐姐吧。她前日吐了血,也不知道今日好些了没有。” “羽衣之前已经看过姐姐了,母亲还是自己一人去吧。”葛羽衣松开了手,福了一礼,往外走去。 她才不想去看这两人表演母慈女孝的戏码。她还有的是事情要忙呢。 “母亲,您怎么来了?”躺在床上看书的时一,听到门外绿芽的声音赶忙放下了书往门外看去。 “身体可好些了?”刘艳青走到了她的床边,握住了她的手关切问道。 “本就不是什么大事,劳烦母亲挂心了。”时一微微一笑表示歉意。 “还说不是什么大事,你这孩子,心里怕是记恨着我呢。”刘艳青的眼圈有些红了,“当日我也是着急才做出这等混事,可你要明白,母亲心里是最疼你的了。” “女儿知晓。”时一的眼圈也红了,“自古以来嫡庶有别,是女儿不晓得分寸,让母亲担忧了”。 刘艳青仔细分辨着她神色之中的真假,见她全然是真情流露,心里的芥蒂这才解开了。 “唉……”她拍了拍时一的手,宽慰道:“你年纪小,识人不清很正常。以后离你那位庶姐远些就好了。她啊,可不是什么省油的灯。” 说完,重重哼了一声,显然是极其看不上。 “母亲~”时一紧紧攥住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面上全是真诚的喜色,“女儿真的很开心您能来。” “傻孩子,说什么呢。”刘艳青回归了自己的慈母之心,把她揽入了怀中,轻声低语:“母亲性格有时虽急躁了些,但你要晓得,母亲是绝对不会害你的。这天底下,你尽管可以放心我。” “嗯。”时一在她怀中重重地点了点头。 只是可惜,这时候的时一还不晓得刘艳青的这句话含有的分量,等时一明白过来,已经晚了。 “好好休息吧,等你身体恢复了,我带你去乡下的别院散散心。也是大姑娘了,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我们母女俩可以在别院里好好说说话。”刘艳青摸了摸自己这位女儿的头,依依不舍地和她作别。 “恭送母亲。”时一目送着她离开自己房间。 绿芽代替自家小姐把主母刘艳青送到了院子门口,这才折返回来。 她刚刚听到了主母所说的要去乡下别院的事情,她心痒痒的,迫不及待等到自家小姐身体恢复了。 “瞧你那张脸,都快写满了,''我想要去别院''六个大字了!”时一打趣着自己的这位贴身丫鬟。 “小姐,您就别取笑我了。我啊,就指望着您快点恢复了呢。”绿芽扯着她的袖摆摇晃着撒着娇。 “你啊,着急什么呢,又不是不带你去。”时一伸出手指点了点她的眉心,两人笑闹成一团,好一会儿才松开。 “绿芽,明天去帮我办点事吧。”临熄灯前,时一忽然想到了这件事。 “什么事啊?”睡在她床边榻上的绿芽支起身子问她。 “帮我去查查府里一位叫做王婆子的仆役。” “好。记下了,小姐快休息了吧。” 第五百零八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0) “大姐姐,在这里过得可好。” 四周的门窗都被打开了,阳光洒落进来,刺痛了葛茗伊的眼睛。她抬手望向光亮处,讥讽道:“三妹妹身娇体贵,怎会到这处来。” “往日里我是不会来的,但念着和大姐姐姐妹一场,就来看看了。”葛羽衣一步步走向她,眼底藏满了兴奋。 “三妹妹这是又在谋划什么呢?”葛茗伊冷笑着转过身去,闭上眼睛不看她,也不看阳光。 “唉~”葛羽衣心情大好地踢了踢她腿边的蒲团,问道:“你现在是不是恨极了我?” 葛茗伊不想搭理她,所以没有做声。 “你不说话也没关系。”葛羽衣并未生气,反而还有些开心,脸上带着的戏谑的表情说道:“反正最后赢的人会是我。” 此时,绿芽正着急忙慌地往自家小姐房间跑去。 她已经调查清楚了小姐所说的那个叫做王婆子的仆役。那个王婆子可不是什么好人,年轻时候做的是人拐子的勾当,后来托了关系进了葛府,一直都在厨房里当粗使婆子。重点都不在这些,重点在这个王婆子家里的人已经全部离开京都了。而且就是这几日的事情。而且在此之前,三小姐的人去接触过王婆子,想来怕是三小姐要让王婆子做什么坏事。 “呵,谁笑到最后还不一定呢。三妹妹不要高兴得太早。”葛茗伊屈起指节在寒凉的地砖上敲了敲,发出的声音清脆,她眉间神色一变,改敲为点。 葛羽衣并没有注意到这点变化,兴高采烈继续道:“那就请大姐姐等着吧。看谁笑到最后。” “哼!”葛茗伊轻哼了一声,“我就不送妹妹了。” 此时的绿芽刚刚拐过长廊,眼看再走一段路就到小姐院落门口了,却忽然被管家叫住了。 “你去哪里,慌慌张张的,成何体统。”管家直接训斥了她。 “绿芽着急着回去照顾二小姐,所以急切了些。”绿芽福了一礼,又要继续往前走。 “站住!”管家叫住了她,围着她走了一圈,打量的目光让她如坐针毡。 “管家大人,二小姐身边真的离不开绿芽。绿芽要先行一步了。”绿芽越发急切的态度更加引得管家怀疑了。 “我看你这个小丫头片子,怕是做了什么心虚事,居然如此害怕我。” “管家大人,真的没有,绿芽真的没有。”绿芽急得都快哭了。 她也明白现在肯定是脱不了身了。管家一向都和三小姐的关系要好,怕是三小姐那边已经发觉了她调查王婆子的事情了。 “既然没有,那就跟我走。三小姐的院子今日清扫,还差一个人手。我看你正合适。”管家直接扯住了她的手,拖着她往三小姐的院落而去。 绿芽明白胳膊拧不过大腿的道理,放弃了挣扎,乖乖跟在了他的身后。 祠堂处。 等到葛羽衣离开了,所有的门窗再次被关上。刚刚接触到了一点阳光,而后又完全陷入黑暗,葛茗伊的视觉完全陷入模糊状态。 听着脚步声逐渐远去,直至听不见了,她才小小心地再次屈起指节叩了叩地砖。她惊喜地发现这块地砖竟然是空心的。她再次屈起指节敲了敲它旁边的那一块,也是空的。她一块又一块地接着尝试着,竟然发现自己脚下跪着的这处地砖竟然都是空的。黑暗中,她摸索到地砖边缘,用指甲小心地把一块地砖抠了起来,安静地听了一会儿声音发现没有异常之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了下去,一个手掌还没触到底、到手肘也没有触到底、整只手臂也没有触到底。她干脆把腿伸了下去,发现也没有触到底。同时,她还发现了脚下这块空位置大概有两个人腰身那么宽。若是发生危险情况,这里可刚刚容得下一个人藏身。 发掘到了这个秘密以后,她显然没有那么害怕了。 葛羽衣刚刚过来的示威,绝对是已经布置好的陷阱,就等着她往里钻呢。不,应该是直接把这个陷阱往她头上套。她目前都还不能从祠堂中出去,若是葛羽衣真的对她设置了什么陷阱,那么定然都会安排到祠堂这里来。她只要等待着,安心解决就是了。 她这一等,就等到了晚上。 门外的脚步声轻悄悄的,让人心毛躁得不行。 她有些慌张,又有一种说不出的兴奋。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她悄悄地抠开了地砖,藏到了下面。 来的人不消说,定然都不是什么好人。家宅手段,除了污蔑偷情,还能有什么心意。她到底要看看进来的这位来人,是什么货色了。只要他不被自己吓得尿裤子才好。 王永年,他是王婆子的远房亲戚。前几日,王婆子突然告诉他,给他找了门好亲事,就看他有没有这个胆量去求娶。他当即便应承了下来。后来才晓得王婆子说的好亲事是和葛家的这位大小姐,心里怕极了,可收了王婆子给的好处,又从她那里晓得了这是葛府三小姐的意思,就更怕了。一不做二不休,大着胆子就来了。 王婆子把钥匙递给了他,示意他快点开门进去。她在门口给他望风这是来之前就商量好的。就连他进府,也是王婆子帮着蒙混的。 “那我就进去了啊。”王永年还是有些不放心。虽然他是个无赖混混,可也晓得不惹高门大户的道理。若是被葛御史晓得是他玷污了大小姐,虽然大小姐只是位庶女,可毕竟是葛御史的血脉,为了替大小姐遮掩,把他杀了丢乱葬岗也是可能的。 “瞧你那样子,没出息。”王婆子踹了他一脚,低声威胁道:“你再不进去我可就喊人了。到时候,我只要一口咬定是你私自混近府的,你自己想想后果。” “侄儿知错了。侄儿这就进去。”王永年颤抖着手打开了门锁。 他是真的怕他偷香不成,反把这条命给赔进去啊。可事到临头,也只有赌一把了。万一赌赢了呢,那他王永年以后就有过不完的好日子了。 第五百零九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1) “小姐,你说说,王婆子那侄儿得逞了没有?”绿蕾一边给葛羽衣捶着背,一边闲聊着。 “等消息吧。”葛羽衣完全没有着急的意思。在她看来,王永年那厮进了府,便已经是成功了。 上辈子,她还好心地给自己这位庶姐寻了一位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绣花枕头。这一世,她这位庶姐实在太令人讨厌了,让她恨得牙痒痒,所以庶姐也别怪她手段狠毒。毕竟她是真狠毒。玷污庶姐的这位,可是她特意寻来的街头无赖。 “那小姐,我们要等多久呢。”绿蕾有些迫不及待看大小姐吃瘪了。当日在长公主诗会上,她跟着自家小姐,可没错过大小姐脸上对自家小姐的嘲讽表情。她也等着这个机会去踩大小姐一脚呢。 “就一会儿,然后我们就过去找二小姐一起去看望大姐姐。”葛羽衣算盘打得响亮。若是她一个人去看望葛茗伊,葛茗伊又出了事,必然会被府里的父亲母亲痛骂心怀不轨。可只要她带着二姐姐一起去了,二姐姐就是自己的人证,葛茗伊再发生什么事情都和她无关了。 “对了小姐,二小姐身边的绿芽放她回去了吗?”绿蕾请示道。 葛羽衣沉吟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让她回去吧。正好赶上给二姐姐报信。这样,我们俩还不用去了,只在房中等消息即可,还没有半点嫌疑,何乐而不为呢。” “小姐真是冰雪聪明,让绿蕾佩服。”主仆二人对视一眼,彼此都有些激动了。 此时的时一,终于等来了绿芽。绿芽一股脑儿地把调查到的事情都给自家小姐说了。 “绿芽,我们走,现在就去祠堂。”时一走出了大门口,才明白了这件事情的关键在于:她怎么确定这件事会发生,或者说假如大姐姐真的发生了什么不好的事情她怎么择清楚。可顾不上了。万一这件事要是真的发生了,那就毁了葛茗伊了。 “啊啊啊啊啊啊,有女鬼啊,有女鬼啊,真的有鬼啊……”王永年在祠堂内疯狂大喊着,不停地敲打着门和窗。他备好的火折子,在进来没多久就被女鬼吓掉了,怎么找也找不到。现在,他是怎么也出不去,里面又黑,他真的害怕被女鬼抓到给吃了。或许,葛府的那位大小姐,已经被女鬼给吃了…… “你跑不了了……你跑不了了……”藏身于地砖下空洞处的葛茗伊故意学着那女鬼气若游丝的声调低声喊着。这人一进来,她就藏好了。因为是深夜,他估计也不敢带什么光亮的东西,带了个火折子,在这处摸索了许久,也没找到油灯,被她察觉以后,直接探出头在他背后吓了他一大跳。他当即就被自己吓得大喊“有鬼啊……有鬼啊……”,还闹着要出去,可惜外面有人已经把门给反锁了,他根本就出不去。 她今夜倒是要看看,他背后那人什么时候出来! 时一和绿芽两人刚行至祠堂门口,就见到了一鬼鬼祟祟的身影。 “小姐,王婆子……是王婆子……”绿芽有些激动。她没想到,王婆子真的来做坏事了。 王婆子根本就没想到二小姐回过来这里,本来听到王永年的哭闹声想开锁进去帮助他的,现在也只能先自保了。她丢了钥匙,跑走了。 “小姐,要不要去追。”绿芽眼睛死死盯着王婆子逃跑的方向,仿佛只要自家小姐一声令下,她就可以直接冲向前,把王婆子给抓回来。 “不用了,你快去找府中的守卫。我开门进去看看大姐姐怎么样了。” 时一在门口捡起了钥匙深吸了一口气。 祠堂内,王永年的哀嚎还在继续。 “来人啊……快来人啊……要死人了……女鬼已经把大小姐给害了……现在要害我了……来人啊……救命啊……” 听到里面传来的阵阵哀嚎声,时一的心情却要平静许多了。这样看来,里面的大姐姐定然没有发生她想象的那种事情。那就好。 绿芽动作很快,时一刚刚把锁打开,守卫们便围了上来。 “你们把里面带的那个男人抓出来绑住。记住,一定要堵住嘴。”时一下达着命令。 此刻的她,比任何一刻都要清醒。无论如何,大姐姐的名誉,她是一定要保住的。怎么样保住呢,当然是要她这位庶姐衣衫齐整地从里面出来。至少,要衣衫齐整。 “不用找我了。我自己可以。”哗啦哗啦的地砖碎裂声过后,葛茗伊爬了上来。 “大小姐,您怎么会在里面?”第一个惊奇的是绿芽。 “早在贼人进来的时候,我就察觉到了。”葛茗伊死死瞪着被绑住的王永年,恨不得用眼神把他给千刀万剐了。 古代社会,女子最重要的就是名节了。他身为男子,自然是知道的。可他知道,还这般助纣为虐。还有自己那位三妹妹,当真是狠毒。居然真的想出了这种办法。等她从这件事情中脱身,她定然要好好给自己那位三妹妹送一份大礼。 王永年手脚被缚,嘴里也不知道被塞了什么,之前还被女鬼惊吓,正难受着呢,恍然见到从里面出来的葛茗伊其人,眼珠子都快瞪直了。他完全没想到,吓唬他的就是大小姐其人。 “带他去见父亲大人。”葛茗伊完全不想放过这件事背后的主使人。在她看来,刘艳青是一点会包庇自己女儿的,但是父亲葛均齐就不一定了。毕竟自己虽是庶女,可的的确确也是他的血脉,在此等大事上,他应该能够拎得清。 “大姐姐……”时一望着她,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如何说起。 “今日之事,我知晓和你并无干系。”出乎时一的意料,葛茗伊竟然明白了其中的曲折。 “你这惊奇的眼神倒是让我吃惊了。二妹妹还当真以为你这大姐姐是傻的?”葛茗伊顺手摸了一下自己这位二妹妹的脸,奇异地发现手感还真的蛮不错的。 她有些酸了。 第五百一十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2) “大姐姐?”时一伸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葛茗伊这才收回了自己的视线。 “走吧。这事我定要让父亲给我一个公道。”她毫不留情地往王永年腿上踢了一脚。 王永年真是有苦说不出,只能寄希望于府里的三小姐了。 府中这般热闹,自然是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葛均齐今夜原本是打算歇在刘艳青房中的,行至半路下人来报这事,立刻折返回了书房。 他第一时间怀疑的就是自己妻子,他一向都晓得她看不上庶子庶女,而府里的大小事项又是交由她管理的。大女儿这事,事关女儿家的清白,绝对不会是自污行为。那么,和她极有可能相关。 “父亲,女儿一向在府中安分守己,从不做逾矩的事情。今日于祠堂之中,竟然有小人偷溜进来,企图构陷女儿,幸得二妹妹探望相助。父亲,背后指使人居心叵测。求您主持公道。”葛茗伊红着眼跪在了他面前,不流眼泪,只这样看着他。 她赌的就是葛均齐并非对大女儿无情。 时一也跟着她跪在了旁边,没有抬头。她心知肚明此事和嫡妹葛羽衣脱不了干系。她本不想参与她们俩的争斗,可葛羽衣出手实在狠毒,竟然想直接毁了葛茗伊。此事调查清楚十分容易,她之所以愿意跪在这里给葛茗伊作证,也是希望父亲过分惩处葛羽衣的时候能够说上话。 “事情我已经知道了。和王永年有关的王婆子我已经派人去抓了,等人过来,两相对质,一切真相大白。”葛均齐可怜自己大女儿,但有些事也需要人证物证齐全。 “老爷,府里出了这样的大事,怎么也不叫我?”刘艳青带着葛羽衣款款而来。 葛均齐本想人证物证齐全后再去找她对峙的,哪想到她来得这样快。这样也好。等王婆子被抓来,就可以直接指认她了。 “坐下吧,一起跟着听听。” “听闻大小姐遭逢此等大事,我实在有愧。是我治家不严。”刘艳青扫了一眼跪在葛茗伊身边的大女儿,直接认了错。 葛均齐没有接话,反而是把目光投向了自己的大女儿。他目睹她的神色从悲愤变为了认命。这是不是也是在说,她不相信自己能够为她主持公道呢?!他堂堂御史,在大殿之上面对天子权臣都敢直言,谁能想到自己的家中反而不敢开口了呢。 “大小姐先起来吧。这件事你是受害者。”刘艳青抖了抖袖摆立在了葛茗伊面前,巨大的阴影投向她,无形之中形成压迫感。 “谢母亲。只是女儿蒙受不白之冤,心中怨愤。冤情不清,不敢起身。”葛茗伊低着头,语气却十分坚定。 葛羽衣听到她这么说,脸都黑了大半。她完全没想到的事,王婆子和她的远房侄子会这么的不靠谱,竟然连一个关在祠堂里的娇小姐都搞不定,给她带来这么大的麻烦。她又去看自己的母亲,母亲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示意,她这心才彻底落到了实处。她又去看地上跪着的嫡姐,难掩眼中的失望。 “老爷,王婆子已经找到了。”管家一路小跑过来报信,趁着没人注意的时候偷偷和主母交换了一个眼神。 “人呢,在哪里?”葛均齐隐秘地看了自己妻子一眼。他其实有些为难,毕竟大女儿没有受到真正的伤害,可妻子做出这般事情实在让他失望。他也想借此事敲打敲打她,日后能够对庶女好一点。 管家面露难色,“老爷,真的要带上来吗?” 葛均齐重重拍了一下桌子,“此等贼人,此时不带上来更等何时!” 管家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老爷,小人办事不力,王婆子那厮已经畏罪自杀了。” 听到这里,葛羽衣终于吐出了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王婆子一死,就算王永年承认了她是背后主使,她也有的是办法解释。 “呵。”葛茗伊抬头看了一眼在场的所有人,而后沉默地低下了头。她的此举,无疑是告诉所有人她已经明白了这件事的处理结果:轻轻放下。 葛羽衣冷笑了一声,自古以来嫡庶有别,就算葛茗伊现在说出花来,也不可能翻出她这个主使人了。当然,葛茗伊这次是侥幸逃脱,下次,她一定会不留疏漏。 “父亲,王婆子虽死,可王永年还活着。我们可以从他口中探查细节,从蛛丝马迹中寻找背后的真相。”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时一居然开口了。 更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是,根本没有人在意她说的话。 “查清这个王永年身份没有?”一阵沉默后,葛均齐出了声。 “是这京都街头的一个无赖混子,家中除了一位老母,并无其他亲人。”管家对答如流。 葛均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他再次沉默了一阵,而后开口:“悄悄处理了。以后此事我不想再听到。” 葛茗伊深深地低下了自己的头,藏在袖子中的双手紧捏成拳头。她暗中告诫自己:自此以后,不要对府中的任何人报以希望。她要依靠自己在这京都闯出真正的一片天,摆脱葛家,打破“嫡庶有别”的封建制度。 “父亲,我认为这般行事不妥。”时一再次开口。 “有何不可?”刘艳青冷冷睇了她一眼,毫不带感情道:“此事和你并不相干,你不要横生枝节。” 她不明白往日里乖巧懂事的大女儿去哪里了?难道真如小女儿所说,大女儿这是被庶女下了蛊了? “母亲,大姐姐……”时一还想替葛茗伊说话,直接被父亲葛均齐呵止。 “此事以后休要再提。只当这件事从没有发生过!”话毕,他重重一甩袖子,走了出去。 年轻时候肆情任意的女儿家,怎么会在成为妻子后变为这样可怕的存在?他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 “你不必再回祠堂了。遭逢此等大事,心里必然恐慌,回自己小筑安心待着吧。” 葛茗伊眼中满是恨意,刘艳青这是要把她换地方禁足了。 第五百十一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3) “大姐姐……”所有人都走了,时一叫住了葛茗伊,想和她说说话,葛茗伊却头也没回直接离开了。 葛茗伊告诫自己:府里没有一个好人。葛时一和葛羽衣,刘艳青是亲母女,她们都是一丘之貉。她,谁都不能相信。 时一叹息了一声,往自己院落缓行而去。 “怎么了?受打击了?”祁晏来悄无声息出现在了她的身旁。 “你都知道了。”时一对他的出现并没有半点意外。 “嗯。”祁晏来拍了拍她的肩膀,低声道:“我要离开京都了。” 这是来和自己告别的了! 时一这样想着,低声回道:“一路平安”。 “你就不问问我什么时候回来?”祁晏来有些失落,脚步不自然慢了下来。 “该回来你自然会回来的。”时一仿似毫无察觉他的变化,继续往前走着。 “你就不担心我再也回不来了?”祁晏来更着急了,大步追了上来。 “你”,时一停下了脚步,直视着他的眼睛,笃定道:“肯定会回来的。” “你这么会算,为什么算不到你的家事?”祁晏来突然间跳跃的话题,让时一有些反应不过来。 “没什么。”祁晏来笑了。 眼前不过是位十六岁的小姑娘,就算再会算,也比不上工于心计的其他人。这不,这次就没能算到这件事的最终走向。 “有人来了。”时一晓得他该离开了,低声说道,“一切平安为重。” “好。”祁晏来低低应了一句消失在了她身旁。 “二姐姐,怎么还在这里?”葛羽衣早就在这里等着了。她这位嫡姐,心似乎已经拐到了胳膊肘了,连她这位嫡亲的妹妹也不帮了,要去帮那位庶女!她得好心提点提点才是啊! “想事情就走得慢了些。”时一停下了脚步,和她隔着一段距离对视。 “二姐姐是不是忘记了我这位嫡妹了?”葛羽衣一步步逼近她。 “妹妹这是在说笑呢?”时一还真的笑了起来。 “二姐姐如此聪慧,应该猜得出某些事情吧。” “猜得出又如何,猜不出又如何……”时一努了努嘴,“但愿妹妹日后不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才好。” “这算是二姐姐对我的警告?”葛羽衣眼皮轻翻,显然是生气了。 “随意妹妹怎么想了。”时一不再和她多言,直接绕过她回了自己的院落。 此时,大皇子府。 “主子,您今晚也太冒险了。”自小跟随在祁晏来身边的太监黄云提醒着。 “我晓得的。”祁晏来拍了拍他的肩膀已示安抚。 “主子,奴才和您说真的呢。您是何等身份,翻葛御史家的墙,岂不是丢了自己的身份。”黄云扭起手帕,双腿在地上一跺,眼中已然有了泪花。 “好了好了,我以后不干此等事情了。”祁晏来亲自理清了他的手帕给他擦干净了眼泪。 “主子。”黄云才擦干净的眼泪,又涌出来了。 “乖,先去睡吧。”祁晏来再次拍了拍他的肩膀。 “主子这是嫌弃奴才管得宽了。”黄云捻起帕子擦拭着眼角,显然又要开启眼泪攻势。 “没有没有。你自便吧。”祁晏来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决定不要管他了。 “谢主子。”黄云含着泪站到了他的身旁,脸上终于见了笑。 他就晓得自家主子性子最是软和了,对身边的人也是一等一的好。 晨光微熹,一顶小轿便到了三皇子府中。 “回去告诉母妃,我不同意。”三皇子祁晏云面对贵妃派来的传话公公,态度坚决。 “三皇子,老奴做不了主啊。您这话啊,还是自己进宫回禀贵妃娘娘吧。”太监面上虽是难色,实际也寸步不让。 “你便原话回禀即可。”三皇子祁晏云转身进了内院,高声道:“送公公”。 太监不好再久留,只能咬着牙离开了。 宫中。 “他真是这么说的?”贵妃面上全是不可思议。 “回禀贵妃娘娘,奴才刚刚所言皆是三皇子的原话。”太监一扑通跪在了地上,正准备起誓呢,便见到了贵妃娘娘挥手的手势,机灵道:“娘娘,奴才这就退下了。您有事随时吩咐。” “他的胆子倒是比以前大了,竟然敢直接拒绝本宫。”贵妃笑了起来,摸了摸自己刚刚梳好的发髻。 “主子,要重新换个新的发髻吗?”梳头的姑姑躬身问道。 “不必了。这样就挺好。你的手艺比以前精进了不少啊。”贵妃随手从妆奁里摸出了一颗珍珠塞到了她的手心。 “谢主子赏赐。”梳头的姑姑把珍珠郑重收好而后跪地道谢。 “下去吧。”贵妃疲赖地挥了挥手。再等一会儿,她也准备去见皇帝了。 她辛苦半生,就养育了这么一个孩子。虽然她满心满意都是为他打算筹谋,可也得孩子心里喜欢才好啊。既然他看不上葛家的两位嫡女,那就算了吧。撒个娇找皇帝重新给他物色新的就是。 “有事启奏,无事退朝。”大殿上的公公高声喊了这么一句后,文武百官立刻自觉地退出了大殿。 “大皇子留步。”公公叫住了祁晏来。 祁晏来跟随着公公一路往御书房走去,行至门口处,被小太监拦了下来。 “大皇子先在门口等上一等,贵妃娘娘刚进去。” 祁晏来点了点头,表示应承。 御书房中。 “什么,你说他又不愿娶葛府的女儿了?”皇帝气得胡子都翘了起来,“当初不是你说的他主动求娶吗?” “皇上~”贵妃绕到了他的身后,双臂环绕住了他的脖颈,呵气如兰,“皇上,孩子的心思怎么是我们能够明白的。你一向都疼兰儿,这次你就答应了吧。给皇儿换个新的好不好。” 皇帝长长吐出了一口气,缓缓道:“你先出去,朕好好想想。” “皇上~”贵妃还想继续撒娇的,双手直接被皇帝扯了下来。 皇帝闭上了眼睛,轻缓按揉着自己的鼻梁结节道:“出去吧,朕和大皇子还有要事要谈。” 实际上,他的心里乐开花了。 第五百十二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4) “皇儿,你可知单独留下你是为了何事?”皇帝抚了抚自己的胡须,面上看不出冷热。 祁晏来摇头道:“臣不知。” “称臣,这般客气?” 皇帝往日最欣赏的便是祁晏来对自己的这份尊崇,可今日这份尊崇让他有些伤心了。 “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臣,并非客气。”祁晏来恭敬的态度再次让皇帝放下了心防。 “到底是我儿最明白朕心。”皇帝抚须大笑,这天下之大都是他的,他可以主动与臣下亲近,但臣下首先得明白自己的本份。 祁晏来见得皇帝大笑,心终于放了下来。 皇帝仿佛洞悉了他的内心一般,转而提起了今天的正题。 “皇儿,此次南下清查赈灾饷银贪腐案路途艰险,万事小心。”他沉吟了一会儿,近乎许诺道:“查清此事后,朕定然不会亏待你。”皇帝相信,他的这份“不会亏待”指的是什么,他的皇儿一定心知肚明。 “多谢陛下。”祁晏来并没有拒绝。他也没有理由拒绝。储君之位,多少双眼睛觊觎着,能名正言顺得到,自然是最好的。他至今没忘他的好弟弟四皇子为了杀他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今日召你来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此事。”皇帝给了身旁的太监一个眼神,太监恭敬地抬着一份手谕走到了祁晏来的身旁。 “看看吧。” 皇帝发话了,祁晏来这才接了过来,展开一看开头,竟然全是名字。而且都是女子名字。上面或圈或叉,看得出来是被挑选了一番的。 “陛下,这是?”他心里隐隐约约有了模糊想法,可皇帝没开口,他还不能真正确定。 “朕一向都要偏爱于你,自然是想把最好的都给你。”皇帝直视着他的眼睛,不乏慈爱道:“小四都开始议亲了,你这位大哥也该提前物色了。上面都是朕精心替你挑选过的女子,大多都是京都有权有势家的女儿,若是你能驾驭住,必能成为你的助力。” 祁晏来捏着手中的圣谕,仔细又看了一遍,上面没有他心里那人,眼神不自觉失落了下来。 “皇儿可是不满意上面所列人选?”皇帝没有错过他这抹失落的眼神。 祁晏来掀开腿上衣袍跪了下地,“回禀陛下,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应允。” “哦?”皇帝有些意外这一出了,“你到是说说是什么。” “皇家子弟,向来都难遇真爱。臣想自己挑选成婚对象。臣不介意她的出身高贵与否,不介意她的家族有无势力,臣只求两人同心。”祁晏来一番话说的认真,显然是早就思索过的。 皇帝深思了好一会儿,侧目看向自己的这位大皇子,沉声道:“你可要想好你的身份以及朕放在你身上的期望,若是你想当位闲散王爷,朕并不介意……”他没有继续往下说了。 祁晏来倏忽笑了起来,缓慢而又坚定道:“那臣就当闲散王爷。” 那位置,他想要。可是,那人,他更想要。 “你!”皇帝重重一拍椅子把手,怒了:“你竟如此这般伤朕的心!” “皇儿只想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相处一世,走完一生,难道有错吗?”祁晏来抬眼望向高坐着的那人,眼中写满了不可动摇的坚定。 透过那双眼,皇帝有些恍惚了。他想起了自己年轻时候在淮扬河畔见过的那位姑娘,她也是用这样坚定得不可动摇的眼神告诉自己,她要寻一位“一心人”,一生只爱她一人。他还记得年轻的自己反问她,“这世间男子多薄幸,三妻四妾是常态,她说的那种男人真的会存在吗”。她什么也没回答自己,只是留下了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后来,他离开了淮扬。她也跟来了。 他问她,“不是要寻找一心人吗”。 她望着他的眼睛回答道:“找到了。”“那人是谁?”他又问。心中其实已然心知肚明。 她指了指他,笑若繁花,“世间男子多薄幸,所以我才要求一心人。可一心人难求,心上人更难求。今日,我有了心上人,我知足了便不再求一心人了。” 转眼,时间已经过去了这么久了。他恍惚回神,再看向底下跪着的大皇子,不怒反笑道:“你这性子真是像极了你母亲。” 这也是他偏爱大皇子的原因。为皇子的二十五年中,只有大皇子的母亲真正打动过他的心。后来他登基选的后妃们,或比她更温柔贤淑,或比她更高贵典雅,或比她气质更冷清,或比她姿色更艳绝,可都只是被他放在后宫里的宠物而已。这世间,你只见过宠物主动讨好主人的,哪里有主人上赶着讨好宠物的? 他心里其实已然同意了祁晏来的不情之请。可他并没有直言。有些东西,太早许诺,日后若是有所改变,难免父子失和。 “陛下……”祁晏来见他神色松动,还想继续求一求的。 “朕今日乏了。南下一行,务必小心谨慎。”皇帝抬起手,示意他退下了。 祁晏来虽然遗憾,可这次已经表明了自己心意,想来将来皇帝也不会过分勉强的。 他把手中圣谕卷起,放在了地上,站起身来大步离开了。 “陛下,您看看……您看看……”太监着急了,大皇子如此恣意任情为难的可是他啊。 “不妨事的。”皇帝安抚着陪伴自己一路走来的这位大太监,“他向来对我恭顺,只是因为我是君,他是臣罢了。可今日,我和他是父子。” 大太监见到皇帝眼中残存的那抹温柔慈爱,心惊地低下了头。 自家这位主子,从先帝九子中脱颖而出登上这个位置,踩的是多少的白骨骷髅才上位的,表面温顺体贴,实在冷酷无情。论心性、能力、计谋,几位皇子完全不是他的对手。可他现在却对大皇子流露出一位父亲的情感。一位真正的父亲对孩子的关心和理解。 看来,大皇子是真的得了他的心了。而不是自己之前以为的“假装”。 大皇子,未来可期啊。 第五百十三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5) “大姐姐,今日又要去赵家?”葛羽衣带着人拦在了葛茗伊面前。她早就在这里等着了,目的就是不让葛茗伊出门。 葛茗伊近日凭借着一首长诗《氓》,赢取了整个京都妇人的心,竞相被京都各大人家写拜贴邀请入家讲说。可葛茗伊任那拜贴如雪花一般飞入葛府岿然不动,出门只去那赵家找赵家小姐。 “你有何事?”葛茗伊目光警惕。她始终牢记着这位三妹妹送给自己的那份大礼。 “没有它事,难道就不能单独和大姐姐说说话了?”葛羽衣走近了她,身后的丫鬟仆役们也逼近了她。 “没有它事,我就先走了。有什么事回来再说。”她态度冷淡且毫不畏惧。 她和赵家交好并不是毫无因由的。她要摆脱葛家,就得找到依靠。最大的依靠是皇帝,可皇帝在宫中从不轻易出来,而且按照皇子年龄推断,皇帝年纪比她大上许多,阅历也要深厚,许多事情不好操作。除开皇帝,地位最尊贵的就是这四位皇子了。 大皇子聪慧勇武有皇帝年轻时候的风范,明面上最得皇帝宠爱,可大皇子其人恣意任情,和人相处全凭喜好,对才女一类全然不感兴趣。她不想凑上去徒惹厌恶。 三皇子不学无术只思享受,母妃虽得皇帝宠爱却无大格局且掌控欲重,三皇子其实不好接近。最明显的事情是,三皇子日后最多也就是个闲散王爷,绝对不可能登上那高位。 四皇子母妃籍籍无名,养母虽是皇贵妃,却因为皇贵妃体弱的原因,和皇帝之间没有多深的情感。四皇子也鲜少能够见到皇帝,两人之间的感情自然也不深。没有什么好的机会,四皇子和那位置也是无缘的。 只有二皇子了。二皇子因母妃缘故不讨皇帝欢心,为人性格阴鸷,却深得母家支持,也最是容易被利益打动的。是个很好的盟友。 而赵家和二皇子的母家有姻亲关系。她从赵家小姐赵丽琅入手,能够接触到二皇子又不惹他人注意,显然是极好的策略了。 最近,她已经小有所成了。二皇子偶然进得赵府的那一次,目光长久在她脸上逗留。她相信用不了几次,就能够真正接触到他了。到时候,就是她“偿还”葛家的时候。 “大姐姐如此频繁去赵家,且只和赵家交往,是把京都其他人都当傻子吗?”葛羽衣捂嘴笑了起来,“大姐姐怕是还在做攀上二皇子高枝的春秋大梦。可你也不想想自己的身份?庶女而已,还敢肖想皇子!真是越来越自信,自信到不照照镜子!” 她没说出口的是,上辈子的二皇子可没得一个什么好下场。不过,这些事,她也不会透露给其他人。私下里和母亲说过几句,便已经被呵止不许再提。 葛茗伊没想到自己这位三妹妹竟然看出了自己的盘算,心里慌张了一瞬立刻又镇静了下来。 “三妹妹真是说笑了。有些话红口白牙,张口就来,也不想想会不会给葛家招来灾殃。茗伊虽然只是一介庶女,也明白尊卑有序的道理。二皇子,那是何等身份,岂能让我等攀污?” 葛羽衣倒是没想到自己这位庶姐伶牙俐齿,竟然给自己安排了这么大的一顶帽子。她咬着贝齿低喝道:“葛茗伊,你给我等着,我不会让你好过的。” 见她生气了,葛茗伊不仅不畏惧,反而更得意了,高声道:“三妹妹,你说让我等着,不让我好过,我和你到底是有什么仇怨啊?难道庶女就不是人了?”说着说着,竟然流下了眼泪。趁着葛羽衣没有看她的时候,她偷偷给了身边的丫鬟眼色,让她去找二小姐。 围着她的一众丫鬟仆役见着她这般样子,心中多多少少有些动容。葛羽衣自然也看出来了。她蛮横道:“你们这些蠢货,她那是演戏给你们看的,竟然也信?!” “三妹妹,你这话说的,二妹妹可没有像你这般三番五次找我麻烦。”葛茗伊继续煽动着丫鬟仆役的情绪,“整个葛府,就你性子最火爆,对身边的丫鬟非打即骂,更不要说对我这位庶姐了!可我和你到底都是葛家女儿,都共同有着一位父亲,你何必苦苦相逼呢?!” “葛茗伊,你给我闭嘴!”葛羽衣猛地走上前攥住了她的衣襟,咬牙切齿道:“你要是再多说一句话,我就把你丢进后面的荷花池。” “三妹妹真是客气了。这样的事情你又不是没做过。”葛茗伊低垂着眼,长长的睫毛忽闪,是何其的弱小可怜无助。看在葛羽衣的眼中,又是何其的厌恶恶心。被愤怒冲昏了头脑的她,忘记了母亲告诫她的所有话语,猛然把庶姐往后一推。 葛茗伊当着众人的面落下了荷花池。这也是葛茗伊想要的。葛羽衣虽然在葛府有威望,可对下人却实在不好,下人们对她也是敢怒不敢言。现下,她被葛羽衣当众推下荷花池,想瞒也是瞒不住的。“嫡妹苛待庶姐”一事,或许不日便能在京都传得沸沸扬扬。 葛均齐不是想要家庭和睦吗?不是要家声清白吗?不是维护妻子吗?那就让他看看,他的嫡女是什么样的为人!他的妻子又给他教养出了怎样的女儿! “来人啊,快下去救人啊!”接到下人传信迅速赶来的时一见到的便是葛茗伊落水一幕。 她目前来不及去管这件事谁对谁错了,荷花池最近才刚刚挖过,庶姐两世为人都不会水,要真是被淹死了,嫡妹葛羽衣这一辈子的名声都别想要好了。 可围在葛羽衣身边的那群丫鬟仆役似乎并没有意识到重要性,个个你看我我看你的,没有谁上前一步。葛羽衣也没有意识到,态度十分恶劣,“这件事和你没关系,我就是想让她长长教训!嫡庶有别!” 她这种态度是指望不上了,时一望向了身旁的丫鬟,“绿芽,你会不会水!” “会!” “那就快去!任务就交给你了!” “好嘞!” 第五百十四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6) “小小年纪竟然这般狠毒,不配为我葛家的女儿。”下朝赶回家的葛均齐听说此事后,见到葛羽衣的第一件事就是扇了她一巴掌。 “父亲,她为庶,我为嫡,谁尊谁贵一目了然,她活该!”葛羽衣捂着被扇肿了的脸,寸步不让。 “虽有嫡庶之分,可你们是亲姐妹啊。”葛均齐望着被自己妻子宠坏了的小女儿叹了口气,之前扇过她的手隐隐作痛起来。他余光瞥到了站立一旁的二女儿,伤感道:“到底是什么让你们三姐妹改变成这般模样?” 时一没有回答。她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罢了罢了……”葛均齐瞬间像老了十岁,他佝偻着背影走近了床榻,榻上躺着的葛茗伊仍在昏睡。他目光慈悯,轻声道:“是爹爹对不住你。日后,你就搬出府去住吧。” 葛茗伊的睫毛轻微颤动了下,眼泪顺着眼角淌落下来却仍没有睁开眼。 葛均齐的心真是偏得没法了,可搬出葛府也正是她所求。但戏还是要作的。 葛均齐心中伤悲,可他实在是没有办法护住这个女儿了。嫡女是爱妻所生,爱妻背后的家族势力强大,大女儿只不过是位庶女,真正想要她死,国公府有的是办法。 他只能送她去府外住着了。倒时候他会多派点自己的人给她,看顾她,再约束府中的嫡女不找她麻烦,再过段时间,等得她嫁人了,那就好了。 葛羽衣眼中的得意却直白了当,轻蔑瞥了床上躺着的庶姐葛茗伊一眼:想跟我斗,还嫩着呢。等你出了葛府,我再好好收拾你。 时一低垂着眉眼思索着今天的事情,总觉得事情没有那么简单。 主母刘艳青照样是姗姗来迟。她来的时候,葛均齐已经把事情都给处理好了。她没有多言,按照他的吩咐把事情安排了下去。 葛均齐携着怒气而来,带着伤感离开。刘艳青却没有他那般多愁善感的情绪,照例扫了时一一眼,把闯祸的葛羽衣给带走了。 时一始终低垂着眼眸,虽然察觉到了身上一瞥而过的那道冷淡视线,却因为陷入思考的缘故,并没有太过在意。 ———— “啪、”是重物落地的声音。 葛羽衣跪在地下,身前是刚粉身碎骨的汝窑杯盏。她有些惧怕地往后退了退,却不敢做太大的动作引了上面那人的不快。 “区区庶女而已,哪里值得你这般上心,上赶着找麻烦!”刘艳青真是对自己这位女儿失望得很。上次她已经言明了其中利害,让她少和庶女接触以免降了自己嫡女的格调,今日竟然还干出推人下水的恶事来了!简直是不知所谓! “母亲,女儿虽然看不惯庶姐那般小家子气,可也不会蠢到当着众人的面推她下水啊。都是她不停地挑衅,女儿才没能忍住的。”葛羽衣瘪着嘴为自己辩解着。 这件事在她看来,她也是受害者呢。平白无故被父亲打了这一巴掌,也不知道多久才能消。 刘艳青到底也没真的能狠下心让自己女儿长教训,现下见她捂着红肿的脸那般委屈的样子,心里对夫君也有了些怨怼。 “你说说你,明明知道你父亲心里有你庶姐的一席之地,还要闯上去做这等事情,岂不是自讨苦吃。”她给了身边嬷嬷一个眼色,嬷嬷立刻转身进了内室拿伤药。 “母亲……”葛羽衣晓得她吃软不吃硬,眼含热泪一路膝行到了她的身旁,倚在她的腿边,轻声低泣着,“父亲心里怕是记恨上女儿了。以后女儿的前途还不知道怎么办呢。” “放心吧。”刘艳青伸手摸了摸可怜的小女儿的头发,目光幽远,“今日之事,不会让任何外人知晓。” “真的吗?”葛羽衣抬眼望她,更显急切。 刘艳青点了点头,嬷嬷已经带着伤药出来了,她接过伤药亲自给女儿涂抹上了,这才缓慢道:“只是你以后要答应母亲,不要再去找庶女的麻烦了。区区庶女,要拿捏她还不容易?给她寻个普通人家,一辈子也就这么磋磨过去了。” 葛羽衣没想到母亲的想法竟然和自己不谋而合,可她面上不显,天真道:“庶姐才名远播,寻个普通女儿会不会让外人诟病我葛家呢?”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她从,最好。不从,最后也得从。”刘艳青摸了摸小女儿完好的另外半张脸,忽然想到了大女儿。她,似乎和自己的大女儿距离越来越远了。是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好像就是在小女儿深夜来找自己哭诉的那一晚后改变的吧。 “母亲,我们一定不能让庶姐攀上好人家。不然,女儿日后一定会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葛羽衣攥紧了她的手,不知不觉中眼神多了一抹不符合这个年龄的狠厉。 “你握疼我了。”刘艳青挥开了小女儿的手,开始赶人了,“我乏了,你回去吧。” “母亲,女儿还想陪您说说话。”葛羽衣扯着她的袖摆撒着娇。 “回去吧。”刘艳青语调冷了下来,去望小女儿的脸发现了受伤的神色,又缓了声气,轻声哄道:“你脸上的伤该好好休养才是,早点回去养好伤才是正道。” “是。女儿晓得了。”葛羽衣声音细弱,转身踩着细碎步子往外走去,眼神却在瞬间改变。 母亲心里最疼的只有自己那位嫡姐罢了。至于她,不过是母亲生活中难得的调味品。可就算只是这样,她也要争,她要把属于自己那位嫡姐的东西,一点一点都争过来。 母亲全心全意的爱,是她要得到的。四皇子,也是她要得到的。 “夫人,三小姐的改变实在太大了些。”嬷嬷低垂着眼轻声提醒着失神的主母。 “是啊。太大了。都让我有些记不得她原来的模样了。”刘艳青摸了摸自己僵硬的脖颈,嘲讽地笑了起来,“她的野心和欲望都直白写在了脸上,还以为他人不知晓。自作聪明,只怕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啊。” “那夫人您?”嬷嬷欲言又止。 “孩子大了,不由娘。我能为她做的都做了,其他的就是她自己的命了。”刘艳青站了起来往屋内走去。她要继续完成今天的经书抄写了。 第五百十五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7) “你是故意的。”等所有人都走了,时一一步步走到了葛茗伊床榻直言道。 “你既然知道又何必多言。”葛茗伊撕下了伪装,直接坐了起来与她对视。 “以命相搏,未必也太冒险了些。” “我赌你会来得及时。” 葛茗伊此话一出,两人气氛沉默了下来。 “你为何信我一定会来?”时一又问。 “你虽事事置身事外,却也不想见我出事。”葛茗伊直言不讳心中想法。 “你这次赌赢了,恭贺你。”话说到这份上了,再多问也没有其他意义了。 “今日我的确得感谢你。”葛茗伊神色郑重了起来,“你今日的恩情我记下了。若他日我真的出头,我必然放过你。” “你就不怕我现在就扼杀你发迹的苗头?”时一有些好笑地看着她。 葛茗伊却一本正经地望着她的眼睛回答道:“你不会的。你不是这样的人。”她略微沉吟了一会儿,道:“若是你真的想害我,我早就死了好几遍了。” 她虽然没见过这位二妹妹的手段,可整座葛府就属这位二妹妹院落规矩最谨严了,能把下人管束好的,手段也不会差到哪儿。 “在外面小心。凡事不要太掐尖要强了。树秀于林风必摧之。” “你这般嘱咐,我倒是要当你真心了。”葛茗伊笑了一会儿忽然别过了头去。 她发现随时都能让她丢命的葛家好像也没有那么的差了。至少还有一位担心自己的嫡妹不是。只是可惜了。她始终是嫡女,自己始终是庶女。她们的身份从来都是不对等的。自然也做不了真正知心的姐妹。 “我自己选择的事情,便从不后悔。”葛茗伊坚定着自己的想法。 时一没有再说什么,转身往外走去。葛茗伊望着她的背影逐渐消失在视线之中,心中忽然生出了什么,此物来势汹汹猝不及防,让她快要压制不住了。 她猛然别过头去,用被子盖住了自己的头,抱住了自己瘦弱的身子,反复坚定着“一定要出人头地摆脱葛家打破嫡庶有别身份”的想法,这才好了许多。 葛家庶女染病搬去别院居住的消息并没有在京都掀起什么水花。京都此时正因一件大事——南下查赈灾饷银贪腐一案的大皇子忽然不知所踪,闹得沸沸扬扬。 南方官员集体上书报告了此事后,皇帝当场震怒,扬言大皇子找不回来,南方官员全部革职清查。朝中和南方官员有联系的官员们,一时战战兢兢,纷纷和他们划开界限。 继大皇子失踪后,皇家又发生了几件大事。 二皇子主动向皇帝求娶葛府的庶女当侧妃,被应允。 三皇子于烟花之地寻到了一红颜知己养在了皇家别院,意外泄露了出来。 四皇子挑选了葛府的嫡次女做自己的正妃,最后皇帝却赐下了圣旨:赵家小姐赵丽琅为正妃,葛府嫡次女为侧妃。 二皇子和四皇子都主动向皇帝求娶了葛家的女儿一事,引起了京都不少高门大妇之间的讨论。也让仍待字闺中还未说亲的葛家二小姐葛时一,水涨船高,一时之间,京都来给她说媒的,都快踏破了葛府的门槛,葛家二小姐却突然染了重病,被葛家主母带去了乡间别院调养。 即将成为二皇子妃的葛茗伊自然是得意的。葛羽衣却是气得摔坏了不少府中的摆设。她没想到葛茗伊居然有这般的手段,搬出府外这么快就勾搭上了二皇子,虽然二皇子最后的结局不好,可身份摆在这里,一时的风光总是有的。而她辛苦筹谋了这么久,拿着上辈子不少的事情去取悦四皇子引起他的怀疑不说,最后还连正妃之位都没落着,还要被和葛茗伊交好的赵丽琅给欺压。可赐婚圣旨已下,她再挣扎都徒劳无益了。 九月的时候,大皇子终于有了音信。他派人把收集好的罪证全部带到了京都,本人却仍没有踪迹。 牵连到赈灾饷银贪腐一案的南方官员全部被皇帝查办,而对某些人的处置上皇帝却犯了难了。这场贪腐是自上而下的,朝中不少大员也牵扯其中,牵连之广,让皇帝也感到心惊。最后,他轻轻把这件事放下了。就连大皇子查找到的那些罪证也被他当着朝廷所有官员的面全部烧毁。他深知,这个国家,不能动摇。可却也着实坑了大皇子一把。 原本没有站队的一些朝廷官员,深知自己所做的事情已经被大皇子知晓,一旦大皇子上台自己必然是没有好日子过的,于是纷纷改了立场站了二皇子或四皇子。于是,原本最受皇帝偏爱的大皇子的势力倒是比不上这两位皇弟了。 江南葛家温泉别院。 “你家这温泉倒是比皇家的都要好。”青年半敞着衣袍浸在水中,水面热气氤氲,沾湿了他的发梢。 他身后的台子上跪坐着一衣衫整齐的女子,正在为他梳理发梢。 “还不回京都?”女子发问。 “你就那么想我回去?”青年伸手要去捉那女子的手,却被女子躲开了。 “你再胡闹,小心我把你的衣服抱走。”女子声音中并无愠怒,反而是轻快的欢喜。 “你想欣赏我的强健的身体直言便可,何必这样遮遮掩掩。”青年转身趴在了台子上,隔着水雾凝着眼贪婪仰视着上方的好看姑娘,语气倒是严肃得很。 “我还遮掩,你全身上下哪处我没有看过的。”女子的脸刷的红了。 青年却轻笑起来,“也是。” 那日,他乔装打扮调查罪证却被身边的人出卖暗害,九死一生好不容易才逃了出来却晕倒在官道上,是路过官家女儿的车队救了自己这一命。他再次醒来,浑身的伤处都已经被包裹好了。好心姑娘葛时一,正香甜睡在自己床榻边上,手还紧紧攥在他的脉搏上。 想到这里,他忽然发问:“你就那么怕我死了?” “是呀。你要是死了。”姑娘停下了话头。 青年连忙追问:“我要是死了,你当如何?” “你要是死了。我大概会伤心好久的。”姑娘有些怅惘。 青年却乐得在水下用双脚划了好几个圆圈。 他想着,自己大概在她心中是不同的。 第五百十六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8) “你为何这么高兴?”姑娘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因为你会为我伤心。”青年很诚实地回答道。 “你我好歹相识一场,你若是死了,我伤心一会儿,不是人之常情吗?”姑娘无辜说道。 “葛时一,你当真是会说话。”青年重重拍了拍池子上的热水激起一片水花,向远处游去了。 他还当真以为她是因为在意自己才伤心的呢。人之常情,他才不要呢。 “过来。”时一向远处的青年勾了勾手。 “不过来。”祁宴来觉得自己还在生气,不想看到她。 “真的不过来?”时一揉捏着自己跪得有些疼的膝盖站起了身体,无所谓般道:“你要是真的不过来,那我就走了。” “走就走吧。我不稀罕。”祁宴来很硬气地又游了一段,耳朵却很警醒地注意着身后的动静。 脚步声,一步,一步,又一步…… 难道真的走了?他慌忙回头,却正好撞到了身后女子温热的怀抱中。 “别别别……”他慌张地往后退了两步,全身在这热水中发热发烫。 “别别别什么呢,抱好你的衣服,母亲来了。”时一把他的外袍一股脑儿塞到了他的怀中,又给了他根芦苇细管呼吸,这才游到了边上。 “女儿,最近可感觉身体好些了?”刘艳青关顾地望向池中泡着的女子身影。 这些日子,她单独和自己的大女儿相处,感觉两人的感情似乎又回到了从前。 “好多了。多谢母亲体恤关怀。”时一伸出皓白手腕撩了撩自己掉入水中的长发。 “听到你这般说,母亲的心里好受多了。”刘艳青伸手挽住了女儿的长发,以手指为梳替她理顺着,思绪也跟着慢慢平静了下来。 “母亲,明日我们去庄子上逛逛吧。”时一转身看她。 “好啊。”刘艳青赞同地点了点头,“我早该带你去看看的,以后也是要当主母的人,查账这事儿一定要会。” “母亲,你待女儿真好。”时一把脸靠在了她的手掌上。 “傻孩子,你是我怀胎十月满怀期待生下的,能不对你好吗?便是你妹妹,得到的也没你多呢。”没了旁人,刘艳青也不掩饰了,直接道:“你妹妹出嫁我给她备下的嫁礼还不及你的四分之一。” “母亲?”时一仰着头望向她,似乎是在问为什么。 刘艳青略微思索了一瞬,开口道出原因:“并非母亲不疼你妹妹。只是你性子孝至和顺,又是嫡女身份,日后所嫁非富即贵,多备点陪嫁才不会让夫家小看了你。至于你妹妹呢,以侧妃身份进四皇子府,已然矮了一头,四皇子正妃又是富甲天下的赵家女儿赵丽琅,和她们比陪嫁多少定然是比不过的。再者,你妹妹懂得为自己筹谋,她也不缺这些陪嫁。” “母亲……”时一忽然明白了嫡妹葛羽衣一直以来对她的敌意了。母亲的确待她要偏心周全些。 “自古都言,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可人有偏爱,物有偏好。你是我和你父亲柔情蜜月里盼来的期待着出生的,自然承载着我们更多的期盼。你妹妹,我们的确是忽略了。可她现在这般性子,我和你父亲再纠正也是改不回来了,只有让她自己亲自撞得头破血流才明白。”刘艳青叹了一口气道:“但愿她能够早点明白吧,这样也可以少受一点苦了。” “母亲……”时一一副想要宽慰却不知道如何开口的为难模样。 刘艳青拍了拍她的肩膀,轻声道:“好在你是个好孩子,没有让我和你父亲失望。我晓得你父亲怨怼我疏远庶女,可那毕竟是我情敌的女儿,让我喜欢实在是为难。不过你父亲也是误解我了,我就算再不喜欢庶女,也不会设计害她。多亏你几次都站在庶女一边,才没让母亲我的形象太黑。母亲之前对你生气,实属不应该。” “母亲,之前是女儿让你为难了。”时一眼中多了些复杂情感。 “你也别担心我的事情,先顾好自己。我和你父亲老夫老妻了,就算他对我再有不满,他也不敢把我怎么样,倒是你。”她停顿了一会儿,忧虑道:“倒是你的嫁娶问题,母亲担心得很呐。母亲也不想你以后有多富贵风光,只盼你寻觅一个知冷知热的才好啊。” “母亲,怎么说到这里来了?”时一脸色瞬间变得通红。 “你总归是要出嫁的。为娘的盼你嫁个喜欢的才好呢。再好的家世都比不上一个你自己喜欢。当然,最重要的是,人品要好。”刘艳青揉了揉女儿的长发,任它们四散在水中。 “若是女儿寻不到这样的人,一辈子不嫁呢?” “若是寻不到,便不嫁了。”刘艳青笃定道:“只要母亲在一日,国公府在一日,谁都不能勉强你。” “母亲,你待我真好。”时一再次发出感叹。 “你是不是傻,我最宠的女儿就你一个,不待你好待谁好。”刘艳青捞出女儿的长发沥干。 “母亲,女儿之前和你说笑的呢。女儿会找到喜欢的人的,才不要在家里当一辈子的老姑娘呢。到时候还要风风光光的出嫁。你可千万别替我着急。” “那就好。母亲就等着吃你的喜筵呢。”刘艳青欢喜了一会儿又想到了什么,立刻嘱咐道:“不仅要喜欢,人品更得过关才行呢。” “放心吧,母亲。女儿眼光不会差的。”时一依恋地蹭了蹭她的手掌,撒娇道:“女儿在温泉里泡的皮都快皱了,想吃一碗母亲亲手做的汤圆也不知可不可以。” “贪吃。”刘艳青伸手点了点她的眉心,脸上却全是笑。 “母亲,今晚我们吃不吃汤圆啊?”时一继续摇晃着她的手。 “吃。母亲这就回去给你和馅。”刘艳青在她脸上轻轻捏了一把,这才离开。 脚步声远去了,祁晏来才破水而出,盯着时一一直望了好久好久。 “怎么了?我脸上有花?”时一问。 “我可不可以成为你喜欢的人啊?我人品可好了。”祁晏来红着脸毛遂自荐。 第五百十七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19) “那要看你的表现了。”时一示意他转身,他还傻傻望着。 “我要换衣服了。”时一只好直言了。 “呐。你换,我闭上眼睛,保证不偷看。”祁晏来特别乖特别乖地捂住了自己的双眼。 “说好的不准偷看呐。”时一有些无奈了。 “嗯。”祁晏来重重地点了点头,而后耳边便传来了水花声。他想睁开眼偷看那么一点点的,可是那样不就证明了他人品不好了吗。于是他把眼睛闭得更紧了。 “好了,穿好了。你也快出来吧。”时一站在了温泉边上望着他笑,笑他衣服全部湿透了。 “你先走……你走了,我再出来。”祁晏来别扭地看着她,不想让她发现自己身边的变化。 “那我走了。”时一跟他挥了挥手,头也没回地向外走去。 祁晏来计算着她的脚程,估算着她快到内院了才破水而出,用内力烘干了衣袍穿上。 晚上时候,时一回到自己房间,桌子上多了封没有署名的书信。上面写了四个大字:京都见面。 “谁要和你见呢?”时一虽然这样嘀咕,但动作却无比实诚地把信装回信封保存好。 临近十二月的时候,学完了管事记账本领的时一终于跟着母亲回京都了。悠闲了几个月的葛府下人们,得知主母即将回来的消息开始忙碌起来。没想到,载着主母和二小姐的车队却在临近京都的官道上被人给劫了。 此事一出,着实吓坏了京都不少的妇道人家。葛羽衣也是其中一位。她没想到,这件事居然会提前了。而且和她记忆里很不一样了。 按照她前世的记忆,原本在官道上被劫的车队应该是京都第一才女王若若的。王若若被劫以后,结局很不好。听说是被土匪当众给侮辱了。所以她后续选择了自杀。只是这一世,王若若被庶姐在长公主诗会上气得很了,早早就进了女学大家门下学习,根本就没有出京都。所以,换成了出了京都的母亲和嫡姐了吗?那母亲和嫡姐会遭遇王若若曾经遭遇过的事情吗? 她有些不敢想象。她又隐隐有些兴奋。要是嫡姐真的因为这件事被毁了,那么她就再也不必和嫡姐比较了。 更重要的事情是,因为山匪之事,皇帝会派人出去剿灭,四皇子会凭借此事立功拿下功劳。 “母亲,你小心。”面对着这群凶神恶煞又作恶多端的山匪,时一心有畏惧却还是牢牢把刘艳青护在了身后。 她们的车队已经全部被放倒了,就剩了她们两位主人。她忽然有些庆幸此行没把绿芽带出来了。不然这种情况,绿芽一定会和他们拼命的。 刘艳青这一辈子见过的后宅阴私不少,可面对凶恶的山匪还是第一次。她心里自然是害怕的。可她没想到的是,瘦弱的大女儿竟然能那么坚定地挡在她前面,保护她不受伤害。她神色间满是动容,不停地在心里祈祷老天保佑,保佑她们女儿二人能够平安。 “真是漂亮。母女都漂亮。”山匪头头目光垂涎地盯着二人,仿佛二人是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我们皆是葛御史的家眷。若是你们现在放过我们母女,日后一定会报答你们的。你们想要什么,我们葛家都能给。”刘艳青颤抖着手,哀求着。 她已经很久没有求过人了。更何况,她求的根本就不是一群“人”,而是一群土匪恶人。她和女儿的下场,好一点,直截了当死了还好,差一点,那么就是被他们折磨得生不如死了。 “母亲,放心,有我。”时一仿佛明白了她的内心想法,不停地拍着她的手安抚着。 “哈哈哈哈,这老娘们在说笑呢。”山匪头头得意地挥了挥手,招上来了好几个兄弟,“你们几个不是最喜欢人妻吗?赏给你们了。”他那粘稠的目光从刘艳青的身上挪到了时一的脸上,咳嗽了两声,“小娘子容貌上佳,倒是可以给我做第十一位压寨夫人。” “哈哈哈哈,大哥眼光真是好。”他手底下的一群小弟都在附和着,“那就抢回去做第十一位小嫂子。我们今晚就喝喜酒。” 时一没有说话,冷眼望着这群山匪,分析着他们的来处。 临近京都,看到葛家的车队标志还敢劫,要说背后没人煽动支持她是不信的。可她在京都从不掐尖要强,一向与人为善,是什么时候招惹到背后的人的呢? 她还在思索着,手心中有什么尖利的东西塞了进来。她有些迷糊地望向母亲,母亲凄然一笑,显然是已经准备好了赴死了。时一下意识地握住了她的双手,让她不要自寻短见。 “臭娘儿们,还没让我们爽到呢,就想寻死。你知不知道,死了也会被我们##的。”山匪头头猛地上前拽住了刘艳青的头发。时一主动抱住了他的手。他心中正得意呢,脖子上忽然抵住了什么尖利的东西。 “臭娘儿俩,居然一个德行,是老子着了你们的道了。”他嘴里骂骂咧咧,还想伺机把身后的时一给制服。刚从生死里走了一遭的刘艳青反应迅速地踢了他的下身一脚,对着他的一众小弟喊道:“给我们备马,放我们走,不然你们就只能给他收尸了。” “别别别,你们快按照臭娘们儿,啊……疼疼疼……按照她们说的做。”山匪头头感觉自己脖子上都快被戳了一个血洞了,赶忙改口了。他觉得自己真是背时到家了,看起来文文弱弱的一位大家小姐,怎么会有这么快的反应速度呢。居然还让自己给栽了!真的是背时到住了!早知道就不答应这桩买卖了! “不,不行,她们要是回了京都。我们剩下的这些人也活不成了。”人群中有人喊话。 “对。不能放。”其他人开始应和起来。 “大哥没了,重选一个就是了。谁当大哥都一样的。” “大哥那么多媳妇儿呢。没了大哥,那些媳妇儿可就想归谁归谁呢。” 第五百十八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20) 山匪头头完全没想到自己的一群小弟居然是这样打自己的主意的。 “利益面前,所有人都一样。”时一拖着他往后又走了两步,低声道:“我们可以做个商量,你告诉我幕后指使者,我带你一起回到京都保你一命。” 紧紧跟在两人身边的刘艳青听得女儿这话,心无限制沉了下去。她,竟然还以为这是一场意外。 “再不说就没机会了。”时一手中的锐物刺进去更深了。可她脸上仍然带着笑,好像这般残忍的事情并不是她做的一样。 “四、皇、”他张大了嘴巴看向来人。 一只利箭射中了他的心脏。 “葛夫人、葛小姐,是本殿下来迟了。”四皇子祁宴连把手中的弓箭往地上一扔,驾着马指挥着手下剿杀山匪。 时一眼神胶着在祁宴连身上,毫不掩饰对他的怀疑。刘艳青看出了什么,捂住了她的眼睛,把她护在了身后。在躲避山匪和官兵打斗的过程里,两人竟然不知不觉被分开了。 “二小姐,小心了。”山匪提着刀往她而来,刘艳青听到四皇子祁宴连提醒女儿的声音,赶忙看去,只一眼,心都要被吓裂。 “嗯?”恍惚中听到声音的时一顺着声音望去,是躲之不及的锋利刀锋。 刘艳青几乎是整个人都要罩在时一身上想护住她却被人一脚踢开了,不停尖叫着提醒着,“小心小心。躲开躲开。” “二小姐,闪开。快!”祁宴连提着剑追上了山匪,速度只比山匪慢上了那么一点。女儿命悬一线,趴在地上受了轻伤的刘艳青完全寄希望于他了。 实际上,祁宴连的心情也特别的焦灼。他原本只想用这件事立功而已,没想真正伤害葛家人的性命的。可山匪头头已被他亲自杀死,其他不知情的山匪们完全是不要命地缠斗。现在,更是要把葛家人都给杀死解气,实在是可忍孰不可忍。他也只好痛下杀手,来个死无对证了。 刀,最终还是刺进了时一的身体。只是没有刺中要害。山匪晓得自己伤害官家女眷是活不成的,刺了时一以后,不躲不避,任由四皇子祁宴连的剑割破自己的喉咙。 ———— 时一再次醒来,已经身处京都葛府了。 “二姐姐这一睡,就是三天三夜。”即将出嫁的葛羽衣见她睁开安静便开始说风凉话,“二姐姐怕是不晓得,这三天三夜,多少人因为你丢官弃爵。” “闭嘴。”端着药碗进门的刘艳青听得自家小女儿对嫡姐说这样的话,脸色立刻沉了下来。 “母亲,你总是偏心嫡姐。”葛羽衣跺了跺脚,跑出门去。 她就晓得,这个家,她的地位也只比葛茗伊好上那么一点。 “母亲。”时一苍白着脸挣扎着从床上坐起,嘴唇上的死皮已经又皱起了一层。 “不要动。不要动。”刘艳青看着她动的每一点都在害怕。 “没关系的。我晓得自己身体,休养几天就好了。”时一努力挤出一个极淡极淡的微笑。 “你啊,太不顾惜自己身体了。”刘艳青亲自给她垫上了枕头,这才开始给她喂药。边上站着的绿芽见自己根本就插不上手帮忙,急得只能掉眼泪。 “乖绿芽,别哭了。给我拿点糖来。药太苦了。”时一哄着她道。 “好。小姐,你等等我,我这就去拿。”绿芽见自己终于派上用场了这才破涕为笑,把眼泪水擦干了,一股脑儿冲了出去。 “母亲,这事调查清楚了吗?”绿芽一走,时一立刻询问此事进度。 “四皇子已经带人剿灭了所有的山匪。”刘艳青低着头搅动着碗里的汤勺。 时一沉默了。 “喝药吧。”刘艳青吹凉了汤勺中的药汁递到了女儿嘴边。 喝完药,刘艳青离开了,却又迎来了葛茗伊。 “你就没想过这件事背后的指使者?”葛茗伊一进门立刻就问了此事。 她现在已经和二皇子绑定在一条船上了,自然是要事事为他考虑的。此事,她已经找到直接证据和四皇子相关,就等着有人出来指认四皇子了。 时一淡淡扫了她一眼,轻声道:“回去吧。” “你就真的不好奇背后的指使者了吗?你要明白,你和母亲这次遭受的可不是无名之灾,而是有人精心设计的。”葛茗伊还在坚持。 “回去吧。”时一背对过身体,面向墙壁,明显是不想继续和她交流了。 “我下月就要嫁去二皇子府了,虽然并不能保证一定不对付葛府,但只要你不和我作对,我也承诺一定不找你的麻烦。”葛茗伊伸手替她掖了掖被子。不知道为何,葛茗伊总觉得自己这位二妹妹并不像表现的这样简单。可二妹妹其人,给人的感觉又是这般的无害。很矛盾却又让人警惕的第六感,让她更忌惮自己这位二妹妹了。 “大姐姐回去吧。我不会掺和你和三妹妹的事情的。”时一话语中的冷淡让葛茗伊心惊。 葛茗伊想不明白,只不过是一次山匪作乱而已,怎么就让自己这位二妹妹换了一个人。 “小姐,我回来了。没有蜜糖,但是我找到了一罐蜜饯。”绿芽抱着装着蜜饯的罐子一路小跑进来,撞到了葛茗伊。葛茗伊瞪了她一眼,她有些害怕地往后缩了缩身体。 “二妹妹再想一想,不要太快拒绝我。我会等你的。大姐姐我一直都是你的依靠。”葛茗伊轻蔑地瞥了绿芽一眼,抬脚跨出了门槛。 “绿芽,我睡着的这几日,可有什么事情发生?”时一问道。 “小姐这几日夜夜噩梦,惊醒以后又昏睡过去,着实让绿芽担心坏了。”绿芽抱着蜜饯罐子跑到了时一身边,把之前大小姐葛茗伊给她的不快全都忘记了。 “有什么特殊的人来过没有?”时一转身,满怀期望地看向她。 绿芽很是仔细地想了一会儿,肯定道:“府里除了老爷、夫人、三小姐、大小姐,就没有其他人了。” “噢。”时一眼中的光黯淡了下去,心疼坏了房梁上趴着的那人。 第五百十九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21) “你出去吧,我一个人静静。”时一声音恢复了冷淡。 “小姐,蜜饯还没吃呢。”绿芽有些委屈。她为了这罐蜜饯,还挨了管家的骂呢。 “我等会儿吃。“时一停顿了一下儿,心疼道:”你下去休息会儿吧。这些天辛苦你了。眼里都有红血丝了。” 绿芽完全没想到自家小姐居然观察到了这些,竟然连自己眼中的红血丝都看到了,她又是感动又是感慨。 “小姐,你也要顾好自己的身体。你不晓得,你昏睡的这几天,夫人天天都来陪着你,天天都哭,绿芽都被夫人感动了。” 说完话,绿芽好像有些难为情,放下蜜饯罐子一股脑儿就往门外跑去了。 “你怎么样了?”见房间里没人了,祁晏来从房梁上翻了下来。 他回来的这几天知道她出事,一直都想过来看看的,可被朝中的事情给拖住了,一直都没能脱身。 “还好。没大碍。”时一刻意又转过身去背对着他。祁宴来再不晓得对方是生他的气,他就真的不用做人了。 “我可以解释的。”他有些慌张,却不知道从那件事开始解释起。 “不必了。大皇子公务繁忙,哪里顾得上我呢。”时一声音低了下去。 “不是的,不是的。”大皇子更紧张了,期期艾艾解释着:“不是这样的。我是因为父皇……” ‘“打住。大皇子,我只是官家女儿,并不想掺和进你们的皇家事物。”时一又转过身盯着他。 “那就不说这些了。”祁晏来贪婪地盯着她的脸,细细描绘她的五官和轮廓,发现她比之前在江南的时候要瘦的多了,脸上都快没有肉了,眼里也要比之前黯淡多了。他有些寂寥地说道:“你大姐姐和三妹妹都出嫁了。” 他想问问“你什么时候出嫁呢”,一想到父皇给他的手谕上列出的那些官家女儿的名字里面没有她的,心就抽疼起来。 “嗯。”时一没什么好声气。 “你就没有心上人吗?”祁晏来还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有啊。”时一故意挤出了笑容盯着他的眼睛看。 祁晏来心中的难过无边无际绵延开去,“那你打算什么时候嫁给他?” “想什么时候就什么时候。”时一凝神望着他的眼睛,似乎是挑衅,又似乎是调笑,“难道大皇子想娶我不成?我葛时一虽然不是什么才女、什么绝世美人,可从不给人当侧妃、庶妻,大皇子这般尊贵,我也自知高攀不起的。” “你恨我。”祁晏来忽然肯定道。 她一个人面对着凶恶的山匪,定然是期望自己能够出现,拯救她于危难之中的。可自己不仅没有出现不说,就连探望她也出现得这样迟。 “为什么要恨?”时一反问道:“我和大皇子可有什么特殊关系?我们一向都发乎情止乎礼,从不逾矩。大皇子是有希望继位的储君待选人,而我呢,只不过是葛御史家的三位女儿中不出名的一位罢了。” “你还是恨我。”祁晏来半跪在她床榻前,伸手想要攥住她的手腕,却又被她的眼神给逼退了。 “大皇子这是当我葛家女儿是什么人?”时一似笑非笑地望着他,更是把手递到了他的眼皮子底下。 “你晓得我不是这样轻薄的人。我只是担心你。”祁晏来眼神闪过受伤,他觉得她现在就像一把钢刀,说话做事都无比的直接,一言一句都直接刺进他的皮肉里,让他痛得不行。 “担心我?”时一轻哼了一声,“我们可没有什么干系。大皇子可不要说这种话。传出去,让别人闲话我葛家女儿。” “你明显就是恨我没有来得及!你就是恨我。你恨我。你为什么不敢承认。你分明就是对我动心了。”祁晏来被她刺得失去了心神,不管不顾攥住了她的手,一股脑儿吐露出了自己的心声。“你分明就是喜欢着我。因为你喜欢我,所以才对我生出期待。所以你恨我,恨我没有来得及。恨我让你身处险境。恨我探望你也这般迟。你明明就心悦我,你为什么不承认。” “没什么恨的。”时一淡漠地抽回了自己的手,“心悦你是我一个人的事情。跟你无关。期待你会出现,也是我自己的事情。你没出现,伤心也是我的事情。所以,都是我的事情。大皇子不要多想了。” 祁晏来的手还在虚握着,他第一次发现女子的手原来是这样的细瘦的。他的心无尽地苍凉下去。他没有办法。没有办法让她不要对自己失望。 他本应该是出现在她最需要自己的时刻的。可他没有。 实际上,他也该出现的。可他为了别的事情,提前回京都了。所以,让她身陷险境。 “我真的不恨你。我只是难免有些失望。”时一忽然长叹了一口气,“我是恨我自己贪心。恨我自己要喜欢上你这样身份尊贵的人。” 祁晏来被巨大的欣喜给淹没,他从没想到她会亲自承认喜欢自己。 他也是那样的喜欢她啊。他多想他们能够在一起。 “我在面对山匪的时候,我没有害怕,也没有你所说的那些恨意。我想的只有一个身影。我想,我要是真死在这刀下,他怕是一辈子都要难过了。这才是我真正难过的。我不晓得自己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意你的。可等我察觉的时候,你已经在我心里抹除不去了。可我什么出色的本领都没有,我根本就帮助不到你。我怎么敢奢望你为我一生一世一双人呢。”时一说完,捂着被面痛哭起来。 祁晏来想要伸出去的手却迟疑了。他从没有想过自己的人生会遇到这样浓重的爱意。这样的爱意虽不汹涌,却更让他心惊。他更惊诧的是,他的情感都得到了她的回应。 他望向窗外,神色淡漠,眼中的光一寸寸灭下去,又一寸寸燃起。 这次,他伸出去的手没有迟疑。他紧紧攥着了心爱的女子的手,坚定道:“你信我吗?” 第五百二十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22) “如果你信我,那么请你一定要相信到底。我,祁晏来,这一辈子,无论如何,都不会负你。” 时一惊讶抬起头看向他,仿佛是在确认,又仿佛是在怀疑。 祁晏来攥住她的手更加用力了。有些事情,他已然下定了决心。 元宵佳节,皇帝与臣民共度。 已经成为皇子妃的葛茗伊陪伴在二皇子身侧左右逢迎,让待在四皇子身侧的葛羽衣气红了眼。 “天佑我朝,海晏河清;天佑我皇,皇室康宁;天佑百姓,安居乐业。”臣工们率列站起共同向皇帝庆贺。 “这盛世与在座各位密不可分。朕与各位痛饮今晚。”皇帝微微往下压了压手,把杯中酒水一饮而尽。 祁晏来安静饮完此杯,退回了原位。 “吾儿,今日兴趣似乎有些缺缺?”皇帝敏锐察觉了他低落的情绪。 底下站着的官员们却也十分敏感地捕捉到了皇帝的这句“吾儿”。当今圣上四位皇子,也只有大皇子担得上这声“吾儿”。 “父皇,儿臣只是身体有些不适。”祁晏来长身玉立于众人身前,比正常人看起来要苍白一些的脸色似乎证明了他身体不适这一点的事实。 “既然吾儿不适,那便先回去歇息吧。今后,还有无数个佳节和臣民共度,不缺这一个。”皇帝十分开明,大手一挥,招呼其他臣工:“各位,端起酒杯,我们继续痛饮。” 大皇子在皇家元宵宴会上的提起退席看似没有掀起什么波澜,实则暗地里已经波涛汹涌了。 皇帝所言“今后,还有无数个佳节和臣民共度”,意思是不是已经内定大皇子为下一任的储君了。心思敏感的各位朝臣和皇子,已经有了主意。 暗中已经结盟了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有小公公悄悄跟着大皇子一起离开了。 祁晏来自然是发现了身后跟随的人的。但他并不在意。坐上了专属于自己的马车后,按照原路线回了自己府邸。 这一夜看似并没有什么特别大的波澜。平静的一夜,就这么过去了。 第二日清晨,各位朝臣正常早朝的时间,却亲眼目睹了宫门处发生的一场政变。 最后的胜者是大皇子。让许多朝臣意料之外又意料之中的事情是,皇帝派了自己的私卫出来帮助大皇子。 此次政变不久,皇帝主动下诏退位,大皇子理所应当地继承了大统。 新皇上位,并没有什么特别特殊的举措,而是继续沿用之前的官员,继续之前的政策。这也让许多老臣子放下了心来。 祁晏来继位,圈禁了二皇子和四皇子,悔死了葛茗伊和葛羽衣。 葛茗伊一直都觉得自己是穿越而来的有着不同于这个朝代先进知识的新人类,应该做出一番属于自己的事业的。可因为押错了一次宝,后半辈子都要待在宗人府中,毫无自由可言。 葛羽衣呢一直都以自己的重生身份为自豪的,却没想到自己做了这么多的事情,还是没能改变自己的命运,还失去了自由、地位,甚至比上辈子还要惨。 葛家的两位家长并没有心疼和同情这两位女儿,因为他们现在正喜气洋洋地准备着最宠爱的嫡女的婚礼。 刘艳青早就预见到了自己这两位女儿的命运,所以再三拒绝了小女儿的求见。她自小就疼爱大女儿多一点,至于小女儿,她已经尽了母女情分了。现在这种大喜的时候,自然更要顾大女儿多一点了。 新皇大婚这日,大赦天下三日,举民同庆。被圈禁在宗人府的二皇子和四皇子也在其中。大婚后,新帝与皇后恩爱,羡煞了旁人。新跃为国丈的葛均齐地位也水涨船高,可他却主动请退。祁晏来并没有强留他。宫门政变,他失去了两位兄弟,岳父也失去了他的两位女儿。 很多年后,葛羽衣和葛茗伊都开始回忆自己的人生。经过世事冲刷的她们,开始变得平和。 她们已经不再抱有穿越女与重生女的心态,开始接受这个朝代对她们的洗礼,她们真真正正地触到了地。她们也不再敢仰望坐在高位上的那人了。虽说那人曾经和她们同出一个府邸,都是一家姐妹。她们老实接受了自己的命运,开启自己普通人的人生。 “御花园的牡丹开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年老的祁晏来搀扶着头发花白的皇后往外走去。同样年纪的绿芽陪伴在两人身边。 “去吧,已经很久没有出去走走了。”皇后主动挽住了他的手。年老的她,已经目盲,可嗅觉却似乎因为视觉的缺失而变得更加灵敏。因此,祁晏来每日都会亲自替她换上内务府新送来的花。 “今天天气似乎不错。”皇后眯着眼睛抬头看向天空,仿佛她还能视物一般。 “是啊,挺好的天气。”祁晏来伸出自己开始长老年斑的手去“接”这阳光,轻轻地把它们捧到了皇后的脸庞前,宠溺道:“闻闻。是不是有你熟悉的牡丹花香味。” “的确。满是牡丹花香味。”他年老的皇后在这一刻似乎返老还童了一般,准确无误地把他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含情脉脉凝望着他道:“让我想起了我和你大婚的时候。那时候,牡丹花从我出嫁的葛府一直摆到了福宁殿。” “是啊。那时候总以为年老离我们很远。哪想到,这么快我们都老了。”祁晏来亲昵地把皇后环在了自己的臂弯中,“我们要珍惜剩下的时光,一点一滴都不要浪费啊。” 良久,没有得到回应。他低头去看,怀中的人已经没有了呼吸。 “醒醒呢,怎么这么顽皮。”他摇了摇她的手,泪水已经沾湿了整个面颊。 他也不知道自己难过了有多久。只记得,他往后一倒便彻底闭上了眼睛。 醒来发现这只是一场梦,而他的皇后正年轻貌美健康地睡在他的身旁。 “一辈子实在太短了。”祁晏来这黄粱一梦让他生出无限感慨。 “但只要你陪着我就够了。”他侧身亲了亲她的脸颊。 往后余生,他只要她,也只有她。 第五百二十一章 校园恋情告急(1) “叮咚”,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响了一下,一下,又一下。 原本还在刷题的黄时一,习惯性地拿起了手机,输入了解锁密码,看到了手机上的qq企鹅图标右上角上有3的提醒,于是顺手点开了qq。 消息是备注为“叶同学”的qq好友发来的。 她点开了对话栏。 “时一,你现在有时间吗?” “找你有事。” “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 黄时一迅速回复了,“有,可以”。 下一秒,手机迅速震动起来了,联系人的名字依然是“叶同学”。 黄时一速度地接了电话。 虽然妈妈在客厅看电视,有可能会敲门进来看她有没有,专心写作业,但“叶同学”的电话都是很重要的。 叶同学是她很重要的人。 “喂,叶衡,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黄时一小声温柔地说着情话。 “叶同学”是她特地给叶衡存的备注,显示出了他和别人的不同。当然,为什么取这个备注也是有渊源的。 事实上,在此之前,他们两人已经因为一件小事,冷战了足足小半周了。不过,既然对方都主动打电话来了,黄时一也知道自己该让步了。 “时一,我现在很认真的和你说一件事情。”男孩子的声音明亮朗澈,但也的确有着某种严肃,还带着某种不易察觉的挣扎。 “好了,我知道了,这次事情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任性的。”黄时一一只手拿着手机,另一只手拿着笔不停地在白纸上画着圈。 “时一,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男孩子的声音更严肃起来了。 “嗯,那让我猜猜,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事。嗯?是不是咋们恋爱周年纪念日。”黄时一声音里带着欣喜。 算起来,他们谈恋爱都快有两年了吧,还没有庆祝过。也该是找时间庆祝了。不过,两人异地恋,真是甜蜜而又心酸。 “不是。”男孩子的声音有挣扎,也有不忍。“我想和你说的是,关于我们俩的……” “啊,不是啊,那我不知道了。等会儿,我妈进来了。”黄时一迅速挂断了电话。 空荡荡的房间内,只有她和雪白的白墙。而她的房间门根本就没有人进来。 手机又迅速震动了起来。依然是qq消息。 她犹豫了几秒后,还是点开了。 消息依然是那个备注为“叶同学”的好友发来的。 “黄时一,我觉得我们需要时间成长,也需要学会给予彼此空间。我们在一起太累了,我们分手吧。” 黄时一的手颤抖了下。 她觉得自己是不是眼花了,怎么会看到这种消息呢? 不对,她应该是看错了。 他们之前只不过是一点争吵而已,他怎么就分手了呢。 她明明说过,自己会改的,怎么不给她时间呢?! 黄时一的眼圈红了。 这一夜,她都没有睡着。 第二日,早自习,她光荣迟到了。 第三日,早自习,她又迟到。 第四日,早自习,她继续迟到。 第五日,早自习,班主任没有见到她的身影,着急了,立刻给她家长打了电话。 “喂,黄时一家长吗?她今天是生病了吗?怎么没来上早自习呢?孩子马上就要高三了,学习方面可一点都不能懈怠呢。” 黄妈妈刚刚接通电话,立刻受到了班主任其人的一连串电话轰炸。她捂住了一侧耳朵,看向玻璃窗内双眼无神的女儿,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声音都温和一些: “老师,孩子今日的确是生病了。我正带她在医院挂号呢。之前有给您打个一个电话请假,但是显示通话中,我又忙着挂号就耽误了。” “哦哦哦,这样啊,那我晓得了。那祝福黄时一同学早日康复回到学校。”班主任挂断了手机通话,一看未接来电,的确是有黄妈妈的,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倒是自己大意了。 “妈妈,是班主任的电话吗?”时一看着走进来的她,眼神开始聚焦。 “嗯。”黄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笑着安慰道:“已经给你请了假了,安心养身体,学习的事情我们不着急。” 她视线轻轻落到了雪白床单上包裹着的手腕,眼中不自觉闪过伤痛。没有人能够想象到作为母亲的自己推开房间叫女儿起床却发现叫不醒女儿的那种心情。好在,没有酿成大的事故。她的宝贝女儿还安然待在她的身边。不然,她的后半辈子该怎么活下去啊。 “谢谢妈妈。”时一咧嘴微笑,眼泪却掉了下来。 在刚刚那光与尘都蒙昧的瞬间,她便过完了自己短短的一生。人生有很多遗憾的事情,但最遗憾的事情就是子欲养而亲不待了。她不能让妈妈再为她担心了。还要找理由让妈妈做个全身检查,现在,一切都来得及。 黄妈妈没有再说话了,紧紧抱住自家女儿,恨不得把自己完好的一颗心都给她。这么好的女孩子,怎么有人舍得伤害她呢。可失恋是年轻女孩儿都必经的路程,做母亲的不能阻止,只能陪伴。但愿女儿早日走出情感阴霾吧。 叶衡没有再给时一打过电话,就连他的qq头像也没有再亮起过了。“叶衡”这个人,好像突然就从她的生活中消失了。 时一开始有些不习惯,慢慢地,痛超过了心里的想念,便把他遗忘在脑后了。 她手上的伤疤开始愈合,她也回到了校园。 原本成绩中等,无心学习的她,经过此事后,心一下子就静下来了。她的成绩也跟着突飞猛进。班主任对此很满意,和黄妈妈的联系也就更频繁了。 班上的所有同学都以为黄时一请假那段时间偷偷上了补习班,原本和她关系好的那几个女生过来悄悄打听这事儿,都被时一随意搪塞过去了。也因此,她的“好朋友”们渐渐疏远了她。不过,她也不在意这些“朋友”。 她的遗憾,一是关于母亲。二是关于叶衡。再世为人,她决定自己只为他们而活。 第五百二十二章 庶姐穿越女vs嫡妹重生女(番外) 老人临死前,都爱做一件事:回忆自己的一生。葛羽衣和葛茗伊也不例外。 她们的人生经过岁月的洗礼变得平常庸碌,她们的记忆经过世事得冲刷也开始变得平和。可她们仍牢牢记着自己的“来处”。 葛茗伊,已经模糊了今生大半的记忆了,却牢牢记着她未穿越前的平淡生活。普普通通的她淹没在十四亿人中,不起眼却也努力地生活着。没想到一朝穿越,她竟成为了大户人家的庶女。被父亲忽视,被主母厌恶,被嫡妹欺负。所以,占据了庶女身体的她,发誓要为庶女鸣不平,并绽放出自己的光彩。为此,她努力了。最后,她失败了。 葛羽衣牢牢记起的都是关于前世的生活。前世,她一直嫉恨嫡姐占着位置却无所作为,却因为母亲的缘故不敢对嫡姐怎么样,只能欺负庶姐解气,设计让庶姐嫁了个赌博好色的败家子,生了孩子,早早丢了命。事后成功算计嫁了三皇子,然而三皇子不学无术,不思进取,根本就无意于那位置。她空有一身计谋却徒惹对方的厌恶,后来四皇子登基,被迫跟着三皇子回了封地,余生也不快乐。 如果说,她前世的前半生对嫡姐只是嫉妒的话,她前世的后半辈子对嫡姐则是羡慕嫉妒恨了。 嫡姐刚和大皇子订亲的时候,她就开始担心对方地位会不会超过她。所以大皇子意外身亡,嫡姐不能嫁入皇室,她是开心的。后面日子长了,她又为嫡姐难过了。被皇帝指婚过,夫君又意外过世的女子,很大概率要孤老一生了。 让她和所有人没意料到的事情是,她的嫡姐竟然被皇帝重新赐婚给四皇子了。嫁到了三皇子府的她常听说四皇子待她的嫡姐极好,相敬如宾让多少人都羡慕,可她的嫡姐却总是不知足,总是郁郁寡欢的模样。大概是老天也看不下去了,她的嫡姐没有几年就离开了人世。可四皇子情深,登基后不久就追封她的嫡姐为仁孝皇后。 所以重生的她睁开眼的那刻便定下了人生目标:要抢嫡姐的夫君,嫁给四皇子,成为皇后。为此,她努力了。最后,她失败了。 她们,一位是穿越女,一位是重生女。曾经都有过大志向,想要改变自己的人生,可最后都老老实实接受了自己的命运,继续延续自己普通的一生。她们,曾经和天下最尊贵的女人同出一个府邸,同是一家姐妹,临老了,她们却羞于提起,也不再敢仰望坐在高位上的那人。 临死回顾完一生的她们,都想到了一句话:“不争为最大的争。” 人真正衰老是在瞬间完成的。祁晏来感受到自己衰老的一刻,是在批阅奏章的时候发现了自己掉落下的第一根白头发。那天,他照常批阅完了所有的奏折,才去找的时一。时一正在窗前临摹兰花。兰花是安兰新进贡来的新品种,通体雪白翠绿,花间却点缀着金黄嫩蕊,任是无情也动人。 他找到了时一,一句话也没说,安安静静地凝视着她的容颜,等待着她落笔的最后一刻。 在此过程中,他却想了好多好多。他想到了自己的母亲,一位不知名的民间女子。曾经把所有的爱都寄托到皇子身上,最后事与愿违,迫不得已离开。他想到了自己的父皇,毫不掩饰对自己的偏爱,却也把自己置于险境。他想到了第一次和时一的初见,他的怀疑和猜忌。他想到了在江南九死一生的经历。他想到了曾经的黄粱一梦…… “来了多久了?”时一点完最后一笔,走向了祁晏来。 “没多久。就想来看看你。”祁晏来抱住了她的眼,轻轻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时一半侧下脸,温婉笑意一直勾勒到唇边,“难得公务繁忙的陛下还能记起福宁殿的皇后。” “你呀。”祁晏来抱得她更紧,打趣道:“都开始记恨我了。” “才没有呢。”时一把下巴顶在他的肩膀上。 “开春了,我带你回葛家省亲吧。”祁晏来眼神落到兰花身上,神情也异常的温柔,“你也该想家人了。” “陛下怎么突然提起这事了?”时一面上宠辱不惊。 “感觉好久没有见到你真正开心过了。”祁晏来心疼的眼神让她心中一动。 “陛下待我已经足够好了。”她环住他的脖颈,脸上是烂漫的天真笑意。 “还不够好呢。”祁晏来在她脸上捏了一把,宠溺道:“我只盼把世上最好的一切都给你。” “陛下就是最好的一切。”时一眼中似有星河盛世,瞬间把他给吸引了。 “这是什么说法?”祁晏来来了兴趣。 “时一此生只想嫁个良人,白头到老安然一生,陛下都替我实现了。” “那真是我的荣幸。”祁晏来蹭了蹭她仍旧青春美貌的细腻脸蛋,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 “遇上陛下才是时一的荣幸呢。”她不着痕迹地捻掉了他肩上的那根白发,近乎许诺道:“愿与君同老。” 祁晏来眼前走马观花般过了自己的一生:年幼无势,表示正直聪慧勇武以赢得父皇注意;皇子时期遇到生死之事,不尽在意却碰上了时一;中期爱慕时一却因为种种原因不敢开口;后面确定时一心意,排除万难成功继位。 曾经的二皇弟、四皇弟难道不强悍吗?不! 二皇弟有母妃家族的鼎力支持,四皇弟也有养母皇贵妃筹谋。他呢?支持者不过都是看在他长子身份,还有先帝那一点难以猜测的“偏爱”。 二皇弟、四皇弟他们难道真的和自己“兄友弟恭”吗?不! 他们的身份地位早就决定了关系。他们都是有野心的人,怎么会愿意屈居他人之下呢?! 从来都是“人定胜天”。哪里有什么“不争为最大的争”呢? 他所得的一切都是他努力“争”来的。 先帝的“偏宠”是。身份地位是。包括他的爱人也是。 “愿与君同老。” “君心似我心。” 第五百二十三章 校园恋情告急(2) “黄时一,这次月考进了年级前三十,再接再厉哈。”班主任当着班上28位学生的面夸奖着她。 黄时一点了点头,接过试卷,面上却无半点焦躁之意。 班主任很满意地叩了叩讲桌,继续分发试卷。他现在很看好这个孩子,觉得她完全是有希望冲刺年级前十的。 “诶,你最近在用什么辅导资料?”同桌用笔头戳了戳她的肩膀。 “没有。”时一手中红笔往错题上一圈,思考几秒后恍然大悟。 原本觉得特别难的题,达到一定的积累后,再反推回去,其实也没有特别的难。 “诶,你说说实话嘛,是不是家里给报了什么辅导班?”同桌仍不放弃。 “没有。”时一手中的红笔不停地圈点,脑袋高速思考着解题思路。不一会儿,便想明白了整张卷子丢分的点。 班主任把这一幕看在眼里,觉得这孩子更是块可造之材了。 班上虽然有不少优等生,但这份后天的培养的心性习惯更难得。这样的孩子,在学习这条路上也能走得更远。他忽然想起了学校刚通知的一场比赛,或许可以让这孩子去试试? 时一对这些全然不知,她改完试卷以后,又在复习书本了。所有的试卷题目都源于书本,只要吃透了书本,解题方法就有了。 “好了,改错时间结束,开始讲卷。”班主任卷起卷子在身侧同学的桌沿拍了拍。正在看小说的同学一个激灵地把书收了起来,假装认真学习,实则换了个方式看小说书而已。 “叮叮叮……”下课铃响起。 “黄时一,来我办公室一趟。”班主任把卷子往胳肢窝底下一夹,率先出了教室。 “诶,你说班主任最近对你这关注度是不是有点高啊?”同桌再次捅了捅她的胳膊。 “这道题班主任讲过了,你还是没改。”时一的手指在她卷子正中央一点,她脸色立刻变了,惊叫起来:“不会吧,我上课可认真了,不可能没改正啊。” “我的试卷在这里,你看着改吧。”时一把试卷往她面前一递。果然,同桌闭了口,拿起红笔刷刷就开始对试卷。 时一笑着摇了摇头,拿着纸笔去了办公室。 “知道我为什么叫你过来吗?”时一一进办公室大门,班主任立马迎了出来。 时一乖巧摇了摇头表示不知道。班主任很满意她的态度,给她端了个凳子,“坐,我和你慢慢说。” 时一乖乖坐下了,纸和笔都摊在腿上,准备随时记录他说的重点。班主任从教十余年,还是第一次遇到带纸笔来自己办公室的学生,心里就更认定她了。 “这次呢叫你过来也没什么要事。”班主任咳嗽了两声,右手指节不自觉地敲击桌面,继续道:“就是想和你谈谈心,了解一下你最近对学习情况。” 比赛的事情时间还长,不急于这一时,倒是了解学生情况这一点很重要。毕竟,学习动机不够强,学生就容易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最近学习没有以前吃力。很多不会的题,试卷发下来,都能够找到解题思路。之前的学习问题想来应该是基础没夯实。”时一拔开了笔盖的黑色签字笔在本子上浅浅画了一横。 “嗯。看来你在学习上是有进步的。”班主任对她更满意了,于是也不铺垫了,直接问道:“你有没有兴趣参加我们学校和外省学校的联合比赛?表现优异的学生能够得到校长的推荐信。” “比赛是关于什么方面的呢?”时一斟酌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 “分文科和理科两方面。你可以自由选择兴趣所在。”班主任把之前开会记录的文字给她看了。 “文科吧。想挑战一下。”时一恭敬递还给了他笔记本,“最近理科方面很有进步,文科方面倒是没什么长进,希望借着这次参加比赛的机会多学一点知识。” “好。”班主任应承了下来,“我这次自作主张给了你参加比赛的机会,希望你不要辜负我的一番苦心呢。还有学习方面,可一点都不能落下。” “好的。”时一把纸和笔收了起来。 班主任瞥了她一眼,道:“出去吧。” 时一前脚刚出去,后脚就进来了学校招生办的吴老师。 “陈奕啊,我和你说件事。”吴老师把厚厚一叠资料往班主任桌前一甩。 “什么事呢?”陈奕一向都被学生叫习惯班主任了,忽然被人直呼名字还有些不习惯。 “有个学生可能要转学到你们班。”明明是件不大的事情,吴老师的脸上却出现了幸灾乐祸的神色。 “学生怎么了?”陈奕感觉头皮有些炸。 “学生有点心理问题。是从省重点中学转出来的。”吴老师挤眉弄眼地点了点厚厚的一大叠资料,“你得空可以先看看,了解一下。” “这里面学生家庭情况也有写吗?”陈奕比了比资料的厚度,总觉得这是个烫手山芋。 “自己看吧。”吴老师甩手走人了。 学校之所以把这个问题转学生放到陈奕班上,是经过精心考虑的。陈奕在学校任教十二年了,看学生的眼光那是顶顶的好。照顾学生也比其他的新教师认真,比老教师更有方法。更重要的事情是,这位转学生,家庭情况有些复杂。或者说,太复杂了。复杂到让人不想招惹。 时一前脚刚回到教室,后面一会儿就听到教室里开始谈论转学生的事情了。 “诶,你晓得吗,我们班要新转来一个人了。好像姓叶,具体男女,还没清楚。班上吴悠说的。”同桌忍不住自己的八卦之心,哪怕没得到回应,也要讲出来。 “哦。”时一继续写试卷,没有把这件事情放在心上。 不过,她能确认的事实是,吴悠是教务处处长的侄女儿,对学校很多事情了解得一清二楚。这次转学生的事情应该是真的。 但是,她只在意“叶衡”和自己的妈妈。妈妈的体检问题,她已经解决了。剩下的,只有用心学习了。 叶衡是个学霸,她得用心学习才能和叶衡找到共同话题呢。 第五百二十四章 校园恋情告急(3) 正常的早自习,因为班主任陈奕接到电话的突然外出而热烈起来。 班上的大多数同学见得班主任出去了,吃早餐的吃早餐,看小说的看小说,玩手机的玩手机,说话的说话,不亦乐乎。 “诶诶,你这段时间怎么变化这么大啊,以前你和我说话最是积极了。”同桌吧唧吧唧咬了两大口烧饼,说话都快凑到了时一耳朵边了。 时一抖了抖书本上落下来的烧饼碎屑,继续看书。不是她不搭理同桌,而是同桌实在太话唠了,一说起话来就没完没了的。而且,她现在更好奇的事情是,学校周边根本就没有卖烧饼的,同桌怎么做到每天踩点到学校不说还买早餐的。 “好吧,不理我。”同桌瘪着嘴又咬了一口烧饼,转过了头去和另外一边的同桌八卦起来。 “啊,转学生,在办公室了。”假借尿遁实则去打探消息的吴悠一走进教室,立刻大声宣扬起来。 “啊啊啊啊,真的吗,真的吗,长得怎么样?”班上的花痴男女第一关心的就是转学生的颜值问题了。 吴悠瞅了瞅好奇的同学们,扭了扭边上的头发,摇头道:“没看清。” “那是男是女啊?”班上又有人问了。 这个问题让吴悠面上见了喜色,看来她是看见转学生其人了。大家都期待着她回答呢,只见她思索了一会儿,又继续扭了扭头发。 “怎么了?”平时和她玩得好的同学问道,“是不是没有看清?” “不是。”吴悠脸上的表情有些尴尬,“我感觉转学生有些奇怪,分辨不出男女来。我见着他的打扮是男生的打扮,白体恤、阔腿裤,脚上是匡威最新款的板鞋,可我见着他的侧脸吧,感觉又是个女孩子的……” “搞什么了嗦。”班上最活跃的女生有些等不及了,手往桌子上一拍,环视了一圈周边同学,“同志们,你们暂且坐着,我去给你们打探第二波的信息。” “好。女侠快去快回。”时一的同桌立刻出声鼓励她。 “好。那我就去了。”她身形往边上一闪,刚刚走到门口,迎面就看到了刚走上楼梯的班主任。两人就这样对视了一会儿。 “妈呀。”她几乎是跳着回自己座位的。 “你这是怎么了?”站在讲台边上的吴悠被她这一惊一乍的搞得有点懵。 “班主任班主任……”她不停指着外面示意。 吴悠把头往门外一探,“班主任没……”,见得来人,“来”字被咽入喉中。 班主任睇了还站着的吴悠一眼,拍了拍讲桌,示意大家安静。 时一这才抬头看向讲台,等待着他的下文。 “同学们,等会儿,教务处的老师会带着转学生过来,大家的态度都热情一点哈。”陈奕咳嗽了两声,扫了一圈底下坐着的小崽子们还想说些什么的,话又被他咽回去了。 “老班,转学生到底是男还是女啊?”刚刚才和陈奕在走廊上对视过的女同学没能忍住好奇问出了口。 “性别女,心理认知男。”这话被陈奕又咽回了心底。这是转学生最大的隐私,他要是公诸于众,那就是不尊重学生了。 他刻意盯着她看了一会儿,随意道:“等会儿人来了你不就知道了,平时可没见你对学习这么上心。” “嗨,我就想着来个男孩子嘛。班上女孩子已经够多了。”她也不甘示弱,又回了一句嘴。 “咳咳。”教务处的老师已经在门口了。转学生跟在他的身后。 “你们班主任应该已经和你们初步介绍过你们的新同学了吧。”教务处的老师把转学生往前面一推,班上的28名学生都看清楚了转学生的样子,还真的就如吴悠说的那般打扮是男孩儿的打扮,脸却是女孩儿的脸。 时一注意到的却是转学生其人在教务处老师触碰到他的那一刻眼中微微闪过的厌恶。 “叶蘅。以前是在省一中重点班,因为家庭原因,转学到了我们班上,以后大家要互相帮助。”陈奕及时站了出来介绍,班上的同学给面子地鼓起掌来。 “这孩子就交给你了,好好教,是个读书的苗子。”教务处的老师见状十分满意,于是转身走人了。 “嗯,叶蘅同学坐哪里呢?”陈奕忽然有些发愁了。班上原本28位同学,刚好两人一组,现在变成29个了,总不好让转学生一个人坐的,那样也不利于他和班上的其他同学相处。 正当他思索这个问题的时候,他撞到了时一迷惘的眼神中。 时一是在思索这位“叶蘅”就是自己的“叶衡”吗,可是她又清楚记得梦里的“叶衡”没有转学,一直都好好的待在学校,直到最后病情加重选择了走向死亡。难道两人是同名同姓而已?她刚理清楚一点头绪,眼神也跟着清明了起来,却正好对上了班主任那意味深长的眼神中。她疑惑地眨了眨眼,表示不明白班主任的这个意味深长的眼神。 “叶蘅同学坐到黄时一的左边吧。黄时一的同桌坐到超一排来。”陈奕故意虎着脸瞪了一眼时一的同桌,恶狠狠道:“我不在班上就没有王法了,居然敢在早自习偷吃烧饼了。看看,那烧饼屑还粘在嘴巴边上没擦呢。” 全班的同学都哄堂大笑起来,时一却没有笑。她快速地握了握同桌的手,表示自己的不舍。与其和一个不熟悉的人相处,还不如和了解的人继续做同桌呢。她刚想出声拒绝,转学生“叶蘅”已经站到了她同桌的旁边等着腾位置了。 “老班,那我的课桌哪里抬呢?”显然,时一的同桌还是很开心换位置的。只是她仍然舍不得自己的烧饼,把露出来的一个角又往里面推了推。 “下课让班上的男生帮你去保卫处抬。”陈奕很满意地看了一眼自己这位学生,觉得也是个懂事的。至于黄时一同学抗议的眼神则完全被他忽视了。 他话刚说完,也正好下课了。班上的同学一窝蜂的挤了出去。 第五百二十五章 校园恋情告急(4) “你怎么不出去?”叶蘅主动和自己的新同桌搭话,却没有得到回应。他倒是有些意外了,原来这人的性子竟然和长相那般不相符的。 时一的老同桌把这一幕看在心里,忽然觉得也没有那么难过了,毕竟她以前可是得到过黄时一的“温柔相待”的。 没有得到回应,叶蘅也没什么过度的反应,把书包往课桌里一塞,翻出书看起来。他还要在这里待一年的,没有必要纠结于此时此刻。 与此同时,在外面走廊上吃东西、玩游戏的同学们看着教室里坐着翻书的两人,心底发出了同一种声音:都是怪人。 叶蘅的书是教务处的老师亲自给他拿的,翻得快了书页还有些割手。他以前虽然也有书,但想着离开了那个家就是全新的开始,所以舍弃了原来所有的一切。包括他曾经最舍不得的。事实上,他也没真正能舍得。不然,为什么他会出现在这里呢。 他翻书的时候有些走神了,新书的书页割伤了他的手指,他也不知。至于他走神的原因,则是因为自己的新同桌——黄时一。 他以前和她视频了很多很多次,因为自身原因总是把自己隐匿于黑暗中,却贪婪注视着她的一颦一笑。她以前和他谈论最多的就是学习问题。她总是和他抱怨,学习太难,学不懂,知识太复杂,久而久之,他也真的是烦了。可每次狠下心来要和她分手,又舍不得。毕竟,这是他认可自己的心理性别后第一位真正交往的人。可是,刚刚班主任介绍他名字的时候,她的反应是那样的淡然,甚至是冷漠。难道她那么快就忘记了“叶衡”了吗? “流血了,手指。”时一翻出书包里备着的创口贴递给了他。 她原本对这位和“叶衡”同名的转学生是有些好奇的,可是在发现他偷看自己的目光的那一瞬间,她的好奇心似乎就止住了。 “谢谢。”叶蘅接过创可贴,张着口愣了好一会儿,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你有什么问题,可以在午间休息的时候问我。课间休息,我喜欢做自己的事情。”他这般惊讶的态度倒是让时一自我感觉做了冷漠人了,于是不得不开口替自己澄清一波。 “好。我午间休息再问你问题。”叶蘅也算是明白了她的一点个性,安静贴上创可贴后,认认真真看起书来。 新来的转学生引起的热闹并没有消失,反而越来越旺盛了。因为班上的同学们都发现了这是个很奇怪的人。他不和男生扎堆,也不和女生凑一起。或者说,他几乎不和除了黄时一和班主任以外的人交谈。更重要的是,他们观察到这位叶蘅同学从没有去过学校的厕所。 因为他们的这些好奇,对叶蘅的观察更细致更全面了。连带着对时一的观察也更热烈起来。 他们发现“叶蘅”的名字,是在变化的。叶蘅本人在试卷上写的名字都是“叶蘅”,可他自己的书页封面上却又是写着大大的“叶衡”。 他们发现叶蘅的穿着打扮却总没有变,总是白体恤加阔腿裤或是牛仔裤加帆布鞋,单一得很。还有个发现是,叶蘅同学没有喉结。 他们还发现了,叶蘅和黄时一两人只在午间休息的时候交流,其他时候两人都各自做各自的事情。 他们对两人观察的时间越多,越放不下对背后的隐秘的窥探。随着对他们两人的关注,他们也迎来了又一次的月考。 这一次,黄时一和叶蘅两人都在年级前二十。只不过,叶蘅是年级第一,黄时一刚好是年级第二十。 “简直就像开挂了一样。”这是吴悠对这两人的评价。 她之前从舅舅那里晓得转学生成绩还不错,但是一来就占据年级第一的宝座也太让人吃惊了吧。还有黄时一,这才几个月啊,成绩简直就像是坐了火箭一般飞速上升,估计着下次怕是要进年级前十了。 实在太可怕了。她也要好好学习了。无意中,她树立了学习的观念,间接也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难道是怪人都有自己修炼的方式?”时一的老同桌盯着自己那分数不高的卷子,很是思索了一阵,决定还是要回去抱老同桌的大腿。私下里去找了班主任讲这件事,却被班主任一口回绝了。 她有些难过,看时一和叶蘅的眼神都怨念起来了。 “这道题为什么会错呢?”拿到试卷的时一习惯性地自言自语,红笔无意识在边上画着圈思考着。 “这道题很简单。题目隐含的信息在文章中间段。你好好想想。”叶蘅凑过去看了一眼便给出了解题的思路。 “原来是这样。”时一根据他所言找到对应段落,瞬间明白。转头看向他,露出了大大的笑脸,“谢谢你。” 叶蘅再次受宠若惊,连连摆手,“不用谢。”却也明白了怎么和这位同桌相处了。 于是他毫不藏私,耐心指点了时一每一道错题。 不得不说,名师对学生的帮助是巨大的。在他的讲解中,时一受益匪浅。两人的关系也比以前活络多了。 周五不用上晚自习,下午五点就放学了。叶蘅想借着这个机会邀请同桌和他一起到街上逛逛的,刚刚开口就被拒绝了。 “你是不是反感我?”他有些委屈。 “不是的。”时一一边收拾书包,一边给他解释:“我妈妈刚刚做完一场手术,我想早点回家照顾她。” 叶蘅本来想问是什么手术的,又怕问了冒犯。时一也看出了,把手包拉链一拉而上,轻声对他道:“乳腺增生。发现得早,没有转化更严重。” “那我可以和你一起回家吗?”叶蘅此话一出,两个人都瞪大了眼睛望向彼此。 “好像……”我们也没有那么熟吧。可以让你和我一起回家。 时一为难看了他一眼,叶蘅也明白了,笑了笑,“我刚刚开玩笑的。你别放在心上。” 他不解释还好,他这么一解释,更此地无银三百两。他也发现了,于是急切催促道:“你快回去吧。” 第五百二十六章 校园恋情告急(5) “那你跟我回去了,你家里爸妈不担心吗?”时一实在是拗不住心里的那点为难。 叶蘅见她语气、神色间都有松动,喜笑颜开,“不担心。”然后立刻补充道:“我家里一般都没人的。你是我在这里的第一位朋友。” “那你跟我一起回家吧。吃完饭我再送你回家。”时一把书包往肩上一背,走在了他的前面。叶蘅书也不收了,直接立跟了上去。 走了几步,时一回头看他,好奇道:“你的书包呢?” “嗨,书包啊。”他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我不喜欢背书包。” 最重要的是,他一向都没有在家里学习的习惯的。 “哦。”时一也没有再多问。两个人下了楼梯以后一路并排走着。 路上,有卖的大爷在叫卖。时一目不斜视地走了过去,叶蘅却叫住了她。 “嗯?”她惊讶回头看他,问道:“怎么了?” “你等等我。”叶蘅示意她站住以后,飞快跑向了卖大爷那处。不一会儿,时一便见着他手里拿着两个跑回来了。 “嗯,给你粉红色这个。”他笑嘻嘻地递给了她。 时一犹疑了一会儿才接过了,客气道:“我下次给你带别的好吃的。” “你对所有人都这么客气的吗?”叶蘅这一问,让时一和他都呆住了。 两人都想起了她曾经对“叶衡”的依赖。 沉默了一会儿后,时一率先往前走去。 “你……刚刚不高兴了!”叶蘅一路小跑到她身旁,用的是肯定的语气。 “没有。”时一舔了一口手中的,甜甜的,心里却有些苦涩。 “你为什么不高兴?”叶蘅其实明白,可就想听她亲口说一说。 “没什么。”时一脚步走得更快了。 “没什么还走这么快?”叶蘅直接从背后扯住了她的书包。 “你不是我,说了你也不明白。”时一也来了气,奋力挣脱了他。 “你不说怎么知道我不明白?”叶蘅轻声笑了起来,“我懂的可多了。” “你懂什么!”因为他这一笑,时一也冷静下来了。 “我就懂!”叶蘅语气肯定。这次,他率先往前走去。 “你怎么知道我家在前面?”时一追上他以后,警惕瞅了他两眼。 “你是不是傻啊,黄同学,这条大道笔直向前,不往前走往哪里走?”叶蘅努力让自己不要翻白眼。 “那我家也可以在这路边而不继续往前走啊?”时一故意和他唱反调。 “黄同学。”他停下了脚步,神色严肃地盯着她道:“请你认真环顾四周,这条大道的周边有人家吗?” 时一还真的按照他所说的做了,而后摇了摇头,认真道:“真的没有诶。” 确认无误,线上线下其实都是个傻姑娘。叶蘅扯住了她的书包带子往前走没有再说话了。 “走慢点,走慢点,我跟不上了。”时一很费劲地抓住了他的手,发现他的皮肤是那样的细腻幼滑,心里闪过一丝异样。 叶蘅却没有察觉到这些,他,只是,走得更快了。 时一和叶蘅两人到家的时间比以前任何时候都要早。躺在床上养身体的黄妈妈听到开门声还是有些惊讶的。 “妈,好点没有。”时一进门第一件事就是把钥匙和书包都放在客厅桌子上,然后跑去阳台边的床上看望自己的母亲。 之所以要把床安在客厅挨近阳台的地方,是为了让黄妈妈能够接触到更多的阳光。同时,也只有客厅里才装了空调。天气冷的时候,就可以开空调保暖了。 叶蘅有些局促和别扭地注视着那位用陌生眼神打量自己的中年女性,站在门口不知道如何是好。和中年女性打交道,他一向都是没经验的。 时一摸到了妈妈的手才想到自己带回家的某人,见他那般拘束的样子,她无声大笑起来。 “这是?”黄妈妈瞅了门口站着的孩子好几眼,都分不出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于是等着自家女儿介绍了。当然,她更好奇自己女儿为什么要把这个孩子带回家。要知道,自己女儿这么多年来都没有邀请过同伴来家里玩耍的。 “叶蘅。新转来的同学。也是我的同桌。也是这次月考的年级第一。”时一折返走到门口,扯住他的袖子把他拉了进来。 “你还害羞呢。”她低声道。走到黄妈妈跟前就几步路的距离,叶蘅别扭地没有回答她。 “原来是时一的同桌啊。长得好,成绩更不错,以后要互相帮助哈。”黄妈妈眼尖地发现了她没有喉结,所以断定她是女生。也就更放心她和时一的交往了。 “阿姨好。会的会的。”叶蘅突然羞赧起来。因为黄妈妈在时一介绍了他以后,眼神瞬间变得温柔热情了。 “嗯。你和时一去房间里玩儿吧。我躺一会儿起来给你们煮面。”黄妈妈温柔地招呼着他,倒是让他更害羞了。 “妈,你躺着。”时一把她整个人都往下按了按。 “我没大碍的。活动活动也是好的。”黄妈妈试图劝说自己女儿让她“劳动劳动”,却完全忘记了女儿是比她还要固执的人。 “你去吧。”时一指了指自己房间位置,“我去煮面。”话说完,人已经走进了厨房,并且锁上了厨房的隔门了。 “这孩子。”黄妈妈笑着望了一眼叶蘅,仍旧热情招呼道:“你快进去坐吧。时一一会儿就出来了。” “好。”叶蘅笑着点了点头,不再客气。 这是他第一次真正意义上走进女孩子的房间。 房间摆设很简单。一张双人床,一张课桌椅,一个立式衣柜,一个放在床角的小柜。 双人床上折叠着两床被子,一床棉被,一床夏凉被;书桌上点缀着粉红色的亮片,上面整齐码着看过的书和要看的书;靠近墙的边边上摆着一台粉红色的笔记本电脑;墙上贴着有韩国明星金秀贤和全智贤的海报。在窗台处,齐整整摆放了一溜儿的仙人掌和多肉。 和他曾经在视频里看到的,丝毫不差。 第五百二十七章 校园恋情告急(6) 只是,房间里少了和他有关的一样东西。 或者说,这样东西和他再不相关了。 这,都是他咎由自取的。 他坐到了时一的书桌前,想静静感受她曾经的心情,却在发现书桌下面压着的书签上写着的“叶衡”两字时,心无意识抽疼起来。 而这只是开始而已。 他在书桌上,发现了好几处用黑色签字笔刻写上去的“叶衡”,可想而知,“叶衡”其人对桌子主人的重要。 “吃面了。”时一在客厅外面喊了他一声也没听见他回答,索性就走到门口来叫人了。 “嗯……”突然回到现实的他还有些不习惯。他更多的是害怕时一发现他和“叶衡”之间的联系。 他的不自然看在时一的眼里就更有深意了。可是时一什么也没说,假装什么也没发现,热络地邀请他出来吃她煮好的面。 “面都煮好了。快来吃吧。”黄妈妈已经端着面碗在吃了。 “诺,单独给你煮的青菜鸡蛋面。”时一把碗递给了他。 叶衡接过碗和筷低着头吃面没有说话。时一也没有主动和他找话聊。倒是黄妈妈好几次都想开口的,可她刚有说话的这种苗头,就被自己女儿的那一眼给止住了。 得,看来两人是在房间里闹矛盾了。她索性也不管这两个孩子的事情了。 “我送你回家。”在他放下面碗的瞬间,时一也放下了手中的筷子,仿佛她就为这一刻在等待似的。 “啊?”叶蘅还有些茫然。他这才刚吃完,都不再坐一会儿说说闲话家常的吗。 黄妈妈也觉得女儿的反应有些奇怪了。事实上,她们才回来也没有多久啊。 “等会儿天黑了。我回来妈妈会担心。”时一一只脚已经跨在门口了。 叶蘅不敢看她的眼睛,整个人侧着身子从她身边走过。 走到楼下的时候,他停了下来,看向时一的侧脸方向,轻声道:“我可以自己回家的。” “那你自己回去吧。”时一折返上楼没有看他。 “你怎么了?”饶是叶蘅反应慢,发现她的不对劲了。 “你为什么……”时一望着他的眼睛忽然截住了话头。 假若他真的是“叶衡”,那么还有什么比现在更重要的呢? 假如他不是“叶衡”,那么追究过去有什么重要的呢? 她改换了口气,温和道:“你都跟着我来家里了,为什么还这么生疏?” “啊?”叶蘅还以为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了。听到她这般说,心里悬着的石头掉了下去,片刻后又升了上来。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时一从楼梯上走了下来,“你才转学过来不久,对这里还不够了解。等你多来几次,我就不送你了。” 叶蘅听她这口气,以后是要多多欢迎自己过来做客了。心里有着说不出的激动,面上却还是要装一装淡定的。 “好。下次过来我熟悉路了,我就自己回家。”他说话时候嘴角都是翘的。 两人沿着大道一直走,过了红绿灯后再拐个弯,就是县城里最大的小区了。 这也就是叶蘅目前住的地方。 “你进去吧。我就不进去了。”时一站在小区门口等着他走进去。 叶蘅依依不舍看着她,也没说话,跑着进去了。等时一走出好远了,他又从里面跑出来,贪婪注视着被淹没在车流中的她的身影。 他后悔了。 在时一家里看到“叶衡”两个字的时候就开始后悔的。那种悔意顺着他的心脏一直蔓延到五脏六腑,让他感觉浑身的力气都好像被抽走了。 可是,他也不能面对。他还没有特别能够面对奇怪的自己。他也不能面对时一知道他真实身份后可能产生的厌恶。 “送到家了?”时一打开家门,黄妈妈便开了口。 “嗯。”时一把钥匙往桌上一放,进了屋了。 “这孩子。”黄妈妈觉得女儿的背影有些落寞的。可是她一向都主张给孩子更多的自由和自主性,自然不会在这种时候问她。 “妈妈,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图什么呢?”时一再次出来的时候,抱着棉被。她挤到了妈妈的床上。 “图什么?”黄妈妈往边上让了让,认真思考起来,“我活了半辈子,好像也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呢?” “那妈妈,我应该选择怎么样的人度过一生呢?”时一再次发问。 黄妈妈凝望着抱着棉被失神的女儿,认真道:“选择你喜欢的人。” “原因呢?” “金钱地位才华样貌,都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得到或是提高或是增长或是改变,可喜欢,必定是你发自内心的。世间上太多的东西容易改变了。金钱地位可能一朝失去,才华样貌也会随着年月的增加,记忆的更改而丢失。只有喜欢是永恒的。因为那是你自己认定的。” “可是我假如短暂喜欢了他之下又不喜欢了呢?” “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喜欢是选择以后就再也不改变。” “那如果我以后喜欢的人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呢?” “主流价值观,也是因为许许多多的人都相同才形成的。但这并不是说,别的价值观就是不对的,或者说,我们就要彻底否定它。” “我是说,如果我以后喜欢的人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你们相互照顾,相互依存,相互成长,和其他关系并没有大的差别。” 黄妈妈的眼神是那样的柔软。只有经历过人生的女性,眼中才会闪烁着那般的光辉。 “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就是妈妈喜欢的。女孩子也是要吃饭的。假如女儿以后真的喜欢上了女孩子,记得把她带回家。” “妈妈~”时一没有话能够表达此时此刻的心情了。 “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差的。可是不能落下学习哦。”黄妈妈摸了摸女儿柔软的头发,透过她那双清澈的水眸想起了自己早逝的丈夫。 她,当时也是从女孩儿一步步走过来的。的的确确是发自内心的喜欢支撑着她走到今天的。她也从没后悔过。 第五百二十八章 校园恋情告急(7) “黄时一,你也太厉害了吧。你这次年纪第十诶。”班主任陈奕刚刚念完年级前三十的排名,吴悠便转头过来恭维自己的后桌。 陈奕听到了她说的话,但眨了眨眼皮假装没听到。因为她说的也是他想说的。黄时一这孩子这段时间学习成绩的确是突飞猛进。 “你也很厉害。前进了好几名呢。”时一原本正低头改着卷子上的错误,听到她说话以后抬头与她对视。 她话语中的诚恳让吴悠很是感动,吴悠不禁问道:“真的吗?” “真的。”时一很用力地点了点头,“相信你再努力会考得更好的。” 吴悠以前还是有些看不上黄时一这样没什么关系,家庭条件也一般的同学的,可她爸爸教过不能在人前不给面子,所以一直都仔细维持着没让人看出来。随着黄时一在学习上的不断进步,她是真的越来越佩服她了。现在,得到黄时一的这么一句肯定,她都高兴地快要笑成一朵儿花了。 “老规矩,自己订正错误,下节课再讲。下课。”陈奕宣读完全班同学的成绩和排名后抱着自己的资料出了教室。临到教室门口,他回头看了一眼时一的同桌叶蘅此时正埋头在课桌上睡觉呢。 唉。这孩子,管得多了不好,不管也不行啊。瞧瞧这次,成绩都下落了几十名。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好多题都空着,随便做些题就交了。也不知道是不会做呢,还是故意的。 他前脚刚刚走,时一的老同桌便拿着自己卷子晃荡了过来。 “时一,给我看看你的卷子。我这次错得可多了。”她一脸的懊悔,“早晓得这次考试这么难。我晚上就不熬夜看小说了。” “给你。”时一把自己卷子递给她的同时还不忘细心嘱咐,“学业为重,看小说的时间以后多着呢。” “唉,谁说不是呢。”老同桌把时一的卷子往手上一卷,蹦蹦跳跳回了座位。叶蘅却突然抬起了头。 “你就不好奇我这次成绩为什么下降这么快?”他问自己的同桌。 时一正翻阅着资料书呢,随口道:“心情不好呗。” “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的?”叶蘅感觉自己找到了知音。 “卷子这么多都空着。你又不是不会做。”时一侧脸看了他一眼,就差没翻一个白眼了。 “我……”叶蘅挠了挠自己每天早晨都要起来洗的头发,略微羞赧道:“我其实就是想尝试一下。” “尝试什么?”时一夹住了书页看向他,等待他回答。 “尝试一下不考第一名。”他自己都觉得说这话有些过于自大了。所以说完忍不住别过了头去。 “别呀。”时一扯住了他的袖子,认真道:“你这个想法还是可以的。” “真的可以吗?”他眼睛里好像燃起了星火,眸子瞬间都亮了。 “嗯。毕竟真正有实力的人偶尔的任性都是值得理解的。”时一把书重重一阖,一反常态地说教道:“但那也只是偶尔。下次你可不能这么做了。”她刚刚可留心到了班主任那意味深长的眼神,要是这位下次还这么搞,班主任说不定真的会被气到。 “好。好。好。”叶蘅一连说了三个“好”字应对,心情却是满愉悦的。这还是第一次有人管他的学习呢。 “马上上课了。我休息一下。”时一双手搁在桌子上,把头靠了上去。 和她做同桌的这些日子,叶蘅才明白她真正的性格,没有网上那样的依赖和黏人,实际生活中的她其实特别独立特别有主见特别有安排。她每天都有规划要做的事情,从不拖延,很少妥协。可她善良正直上进努力坚持不懈还孝顺,明面上树起高墙不好接近,实际上是为了掩饰自己的柔软。真的是个再好不过的女孩子了。 这样好的女孩子,此刻就坐在他的身边,安心地把脸朝向他闭眼小憩着。她的睫毛在阳光下闪烁着光芒,脸上因为阳光的照耀泛着粉色的红晕,嘴唇薄而泛着浅淡的光泽。 “上课了上课了,把书都给我拿出来。”素来有大嗓门之称的英语老师走到门口重重敲击了几下门框,震醒了不少还在打瞌睡的同学。其中自然也有时一。 叶蘅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睁开眼睛,而后用手蒙着嘴打了个哈欠,眼里因为哈欠生出雾气,而后这双满是雾气的眼睛望向了自己。 “叶蘅,你这次的成绩是怎么回事儿,这么低,你上课都在学什么!”英语老师没有班主任那么多的顾忌,让同学们拿书呢看到他还在盯着同桌看,这暴脾气就忍不住了。 “老师,我下次会好好考的。”叶蘅转过了头看向她,几乎是保证了。 英语老师也没想到素来没有在课上公开发言过的叶蘅同学居然会接自己的话,一时间竟然还有些激动了。他期期艾艾道:“其实也没那么严重。一次没考好也没什么。不过,下次可要加油哈。” “嗯。”叶蘅重重地点了点头。英语老师的心这次是终于落到了实处。 又一天繁忙的课程结束了,时一和叶蘅两人并排走在校园的大道上。两人默契地讨论着今天课堂上还没有学懂的问题。大部分其实都是时一在问,因为她毕竟不是学神,之所以成绩提高得那么快,都是靠刷题。 走在两人身后的许多同学,一点都不怀疑他们两人之间的关系。虽然他们都觉得叶蘅其人穿着打扮有些标新立异,但是据吴悠拿来的资料上面明确记录了叶蘅其人性别是女。 “好了。就到这里了。明天见。”校园拐角处,时一和叶蘅道别。 “明天见。”叶蘅高兴地和她挥手。没有不舍。没有留恋。因为每天的相见都是重逢。 更开心的是,他对学习突然产生了真正的兴趣。或者说,他对生活突然产生了激情。他不再像以前那般厌世了。他充满了期待,对生活,对学习,更重要的是对自己的未来。还有,刚刚和自己道别的女孩的。 第五百二十九章 校园恋情告急(8) 人生的改变需要什么条件呢?叶蘅或许可以亲自告诉这个问题的答案。那就是遇上一个人。 考上了全国最好大学的他,和自己喜欢的人在一起。人生有了新意义。 他选择了自己一直感兴趣的心理学专业,在专业学习中,更具深度和广度地研究了各类人的各类心理。也治愈好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理疾病。 心理疾病最初的开始,是因为母亲。母亲因为父亲经常的出轨而抑郁成疾,只有在他穿上男孩子服装的时候才会微微展露笑颜。因此,母亲带着他买了好多好多同龄男孩的衣服。也为了让母亲开心,他经常都会穿着母亲买来的男孩子衣服。虽然他经常都不喜欢这些衣服,他更喜欢自己原本应该穿的粉红色小裙子。后来,母亲和父亲之间的争吵越来越多,到了他初中升高中的阶段,两个人竟然在家里大打出手,双方都头破血流。 好歹也是在社会上都是有头有脸的两人,在这次打架以后彻底撕破了脸,开始协议离婚,都不再愿意被这畸形的家庭关系束缚。可最棘手的问题来了,他这个孩子归谁? 父亲不愿意接受他,因为他有“异装癖”,喜欢打扮成男孩子,极有可能会影响他以后重组家庭。母亲,母亲也不愿意接受他。因为他明明该是个女孩子的,却偏偏和男孩子一个性格行事。他的母亲甚至忘记了,是她鼓励自己唯一的孩子变成如今的模样的。那是他最痛苦的一段时间。他认知极度失调,分辨不出自己到底是女性还是男性。他痛苦。为自己不是真正的男性痛苦,也为自己失去了女性的心理而痛苦。直到他网上冲浪遇到了一个网名叫“黄时”的女孩子。 他们能够成为好友是因为一个校友网站。女孩子认为他是她的小学同学,所以毫不设防地和他谈天说地。事实上,他只是无聊逛了逛该网站留下了痕迹而已。 那时候,她的话真的很多,多到他厌烦。可他需要这样的一个人陪伴,哪怕不在自己的身边,但只要有这么一个人,哪怕是虚幻的,他也是安心的。 后面,他们就成为了男女朋友关系。确切地说,是开始了网恋。或者说,是女孩子单方面开始喜欢上了他。他们聊天、语音、视频、打电话,无论什么形式,他从不露脸。可他的声音经过十几年的刻意改变早就和男孩子没什么差别了,她好像也从没怀疑过他的真实身份,坚持认定他就是男性。 在她的陪伴下,他好受了很多。至少他在虚无缥缈的网络中是真实感受到了这么一点陪伴和爱的。 他真正心理崩溃,是因为父亲和母亲再次因为他的归属问题大打出手。那是在他高二即将升高三的时候,也是他心理最脆弱的时候。他之前因为自己的情绪问题频繁和她冷战,那次事件后,他直接选择了和黄时一分手。分手后,他便觉得对这人世没什么好留恋的了。可是父母亲对他态度突然转变了。某次奇幻梦境也改变了他的主意。 于是他转了学来到了县城里,开始了新的生活。崭新的生活。 来到了大学的他,逐渐治愈了自己的心理疾病。 他们的开始是网上冲浪她告诉他叫“黄时一”,他回复对方自己叫“叶衡”。 他们在网上的结束是,“黄时一,我觉得我们需要时间成长,也需要学会给予彼此空间。我们在一起太累了,我们分手吧。” 他们在现实的真实相遇对彼此说的第一句话是,“你怎么不出去?”以及“流血了,手指。” 他们的未来。 端庄气质的女孩子正绕过所有人向自己走来,他拨通了手机电话。女孩子摸出了手机接通了。 “时一,你现在有时间吗?找你有事。” 黄时一在人群中一眼就捕捉到了她喜欢的人,微笑着点了点头,道:“喂,叶衡,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时一,我现在很认真的和你说一件事情。”清澈的声音从手机听筒介入空间传递到她的耳边。 “嗯哼?什么事情?让我猜猜?你想和我说的是不是我们的恋爱周年纪念日?” “不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关于我们俩的……” “啊,不是啊,那我不知道了。等会儿,我妈打电话进来了。”女孩子一步一步向他走进,他却想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他和她有过的对话。 “时一,你现在有时间吗?找你有事。” “可以给你打个电话吗?” “有,可以”。 “喂,叶衡,怎么了,是不是想我了?” “时一,我现在很认真的和你说一件事情。” “好了,我知道了,这次事情我也有错。我不该那么任性的。” “时一,我想说的不是这件事。” “嗯,那让我猜猜,你想和我说的是什么事。嗯?是不是咋们恋爱周年纪念日。” “不是……我想和你说的是,关于我们俩的……” “啊,不是啊,那我不知道了。等会儿,我妈进来了。” “黄时一,我觉得我们需要时间成长,也需要学会给予彼此空间。我们在一起太累了,我们分手吧。” 说话间女孩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边,狡黠值了指手机,比了个口型“催我带你回家的。” 叶衡望了望天上的白云,忽然有些紧张了。这么快就要见家长了吗?虽然很久以前已经以同桌的身份见过一次了。 “妈妈,我都晓得的,今年过年带他回家吃饭。你见过的。你还夸过他呢。”时一面对母亲的时候总是要比任何时候都要更温柔。 “嗯嗯,那我就先挂了。你也注意身体呀。过年见。爱你。”她挂断了电话,看向自己的心上人,“你刚刚要和我说的是什么?” “啊,我刚刚啊……”他一把揽住了好看姑娘的胳膊,温柔道:“我刚刚想和你说的是,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分手了。” 嗯。他们的未来还有着不同的可能。但,他们不会再分开了。 第五百三十章 校园恋情告急(9) “门铃响了。该是他们回来了。我去开门哈。”黄妈妈边走边把手往围裙上擦干净。 “妈妈,除夕快乐。人我给你带来了。叶蘅。还有印象吧?” 紧跟着时一,叶蘅呆呆地对黄妈妈喊了一声“阿姨,祝你除夕愉快。” 她打开门见到了大半年没有见面的女儿,还有跟在女儿身后有些别扭的叶蘅。 她想了很多次和未来女婿的见面。可是在见到真人那一刻,还是惊讶的。 这孩子不就是高中时候来过家里的吗?? “来来来。快进来坐。还有最后一个菜。”她的男邻居从厨房里抬着洗好的水果走了出来,很自然地和两个小辈打着招呼。 “妈妈,你和吴叔叔什么时候,嗯?”时一拉着叶蘅挤进了门里去,正好放下东西去厨房帮忙抬菜。 “你这孩子,还来拿我的事情取笑了!”黄妈妈瞬间想通了,利落关上了门,开始仔细打量起叶蘅。 这孩子和高中时候相比,变化不小。若是说高中时候还看得出是个女孩儿样子,现在是一点女孩样子都没有了。这么一看啊,还就和大街上那些男孩子没什么大的差别。或者说,比这大街上的男孩子还要更挺拔气质。 “妈,你招呼叶蘅,我给吴叔叔打打下手。”时一说话声从厨房传出,站在客厅的叶蘅有些不上不下的尴尬。他晓得,一般正常人家的父母都不容易接受自己的,所以老早就做好了心理准备,就算黄妈妈为难他,他也要为自己和时一继续争取。 “来,坐。先吃个青枣吧。”黄妈妈打量完他很满意地点点头,顺手从水果盆里递了个枣给他,招呼道:“就当自己家,别客气。” 黄妈妈并没有像他所想象的那般态度,反而很友好。他的心安定了不少,可这警惕心仍然没能放下去。他连连摆手,客气道:“谢谢阿姨,我不爱吃水果的。” “瞧瞧,这还是客气了。”黄妈妈把手里的青枣强行塞到了他的手里,严肃道:“你要是枣都不吃一个,那就真的是和阿姨客气了。我们以前又不是没见过,现在这么怕我呀?” “没有,没有,阿姨,我就是……”叶蘅握紧了手中的青枣,一向能言善辩的他突然觉得自己这口舌好像不利索起来了。 “不要怕阿姨,阿姨又不吃人。”黄妈妈能够明白孩子对自己的顾虑,可她和他想象的那些父母可不一样。她呀,只要看到女儿过得开心快乐就好了。 “阿姨,我真的没有怕您。”叶蘅终于把话给理顺了,坦诚布公道:“我反而害怕您不喜欢我呢。” “你是个好孩子,自小成绩就好,阿姨看到你的第一面就喜欢。”黄妈妈神情柔和,“只是阿姨怕你介意呢。我们这样的家庭,比不上其他的富裕人家,能给女儿那么多的支持。时一父亲早逝,我身体又不好,都是因为时一这孩子懂事,才有今天的。阿姨啊,别的不求,就求你们两个孩子在一起好好的。” 叶蘅对时一的家庭情况自然是很了解的。可黄妈妈如此坦诚的态度,更让他心疼和庆幸。他心疼时一的不容易,也庆幸自己遇到的是时一,遇到的时一妈妈是这样开明的人。他张了张口,还想说些别的,时一端着菜从厨房出来了。 “来,都去洗手,吃饭了。”时一把菜往桌上一搁,给了叶蘅一个眼色,示意他机灵点。 “阿姨,我先去洗手,吃完饭,我们慢慢聊哈。”叶蘅把青枣放回了水果篮,闪进了卫生间,开了水龙头,耳朵却机灵地听着门外的动静。 “你和他有什么打算?”他听得黄妈妈问。 “我们打算毕业了就留在城市工作,然后靠自己努力买大房子,接您和吴叔叔过去。”他听到了时一话语中的撒娇声。 “如果人不同意我和你吴叔叔过去呢?”他又听得黄妈妈说。 “不会的。他啊,对感情的事情最是开明了。而且妈妈,你和吴叔叔两个人情况那么相似,又彼此都有感情,我们啊,才不舍得把你们分开呢。” “你确定就是他了?”他听得黄妈妈问。 “嗯。就是他了。”他听得时一说。 “确定了就好。确定了就好好坚持。好好过下去。日子都是过出来的。” 黄妈妈摸了摸女儿的脸,目光慈和,饭菜香气窜入她的鼻尖,让她想到了几年前女儿曾经和自己的对话。 “妈妈,你说人活这一辈子图什么呢?” “图什么?我活了半辈子,好像也没有想清楚这个问题呢?” “那妈妈,我应该选择怎么样的人度过一生呢?” “选择你喜欢的人。” “原因呢?” “金钱地位才华样貌,都可以通过后天的努力得到或是提高或是增长或是改变,可喜欢,必定是你发自内心的。世间上太多的东西容易改变了。金钱地位可能一朝失去,才华样貌也会随着年月的增加,记忆的更改而丢失。只有喜欢是永恒的。因为那是你自己认定的。” “可是我假如短暂喜欢了他一下又不喜欢了呢?” “那就不是真正的喜欢!真正的喜欢是选择以后就再也不改变。” “那如果我以后喜欢的人不符合主流价值观呢?” “主流价值观,也是因为许许多多的人都相同才形成的。但这并不是说,别的价值观就是不对的,或者说,我们就要彻底否定它。” “我是说,如果我以后喜欢的人是女孩子呢?” “女孩子也没有什么不好啊。你们相互照顾,相互依存,相互成长,和其他关系并没有大的差别。只要是女儿喜欢的就是妈妈喜欢的。女孩子也是要吃饭的。假如女儿以后真的喜欢上了女孩子,记得把她带回家。” “妈妈~” “我相信女儿的眼光不会差的。可是不能落下学习哦。” 原来女儿啊,那么早就喜欢上人家孩子了。 这样也好。以后也不会那么容易后悔了。 “来来来,都吃饭。尝尝我的手艺。”叶蘅从卫生间走出,正好撞上了吴叔叔端上最后一个菜。他把目光投向定下了一生的女孩子,何其有幸能够遇到理解与爱。 这漫长的一生,自此可以抵挡。 【任务完成,收获【理解】】 第五百三十一章 攻略灵魔师(1) 刚刚修炼成功的灵魔师来到了一个不知名小镇。 这个小镇,地域广阔,人口却少得出奇,大多都聚居在同一片区域。 他的到来,为这个封闭的小镇带来了新的谈资。 “哦,你们有没有注意到新来的那位?对,就是新来的那位灵魔师,他的魔杖是那样的神秘夺目,他衣服上的花纹是那样的繁复精致,还有他的脸,那张被面具给笼罩的脸,想想都可以知道是多么的高贵华丽。我曾经有机会,真的,我曾经有机会见到他取下面具,只是不幸运的事情是,就在他快要取下来的时候,旁人来了。唉,真是扫兴,我差点就看到了的。要是我真的看到了,那我该是有多么的幸运。”这是裁缝店的老板娘最近最爱和人吹嘘的事情。 “哦,我估计你们都不晓得吧。那位灵魔师。就是那位突然来到我们小镇的灵魔师。他是真的有让时间停止的能力。我曾经偷偷瞧到他把时间定住,挽救了我家快要摔到地毯上的水晶杯。”这是客栈老板喝醉酒以后最爱和人议论的话题。还记得他上一个最爱议论的话题是他家的地毯上总是生出许多打扫不干净卫生灰尘。 “嗨。我和你们说啊,灵魔师百年才出一个呢。他能够来到我们的小镇,说明我们有福气。有他在啊,我们活着都不要担心遇到什么危险动乱,只要他挥一挥手里的魔杖就都能够解决。”大胖子爷爷最爱捋着白胡子在树下吹嘘。 这时候有人问了,“假如灵魔师走了呢?” “灵魔师要走”这件事,忽然就在小镇居民的心中扎下了根。在这不算太平的世道里,若是有个灵魔师能够待在小镇里照看着他们,那是件多么幸福的事情啊。若是灵魔师离开了,那么他们以后遇到了危险那岂不是就很难解决了吗?! 不少小镇居民都开始主动和灵魔师套近乎,明里暗里打听他的计划。灵魔师明白他们的这些心思,他却不生气,因为他最近忙着找一个人。 这个人对他至关重要。 这天,他又来到了小镇的书店。他却不是来看书的。 “先生,请问您要找什么书?”甜美青春的姑娘露出洁白牙齿对他微笑,蓬松的卷发映照着深邃如海洋般美丽的眼眸,简直要让他沉醉。 他终于找到了他想要找的人。他想开口和她说话的,可好久没有用嗓子说过话了的他,开口声音便嘶哑如同一架老旧的破钢琴! “我随意看看……” “那请您自便,祝您阅读愉快。” 她好像并没有因为他灵魔师的身份区别对待他,转身立刻又去招呼下一位客人了。 “您好,请问你需要找什么书呢?”她悦耳的声音让他忍不住停下了脚步。 “我要找《黑魔王与小美人》。”来的是位年轻的孩子,他那白净的脸蛋上泛着红,眼睛亮得吓人。 “好的,我这就去给您找,您稍等片刻。”灵魔师瞅着她挤进了书柜里面,不到一分钟,便捧着小男孩儿要的书出来了。 送走了小男孩儿,她又迎接来了一位新的顾客。这是一位看起来就很难缠得中年妇女。 “您好。”她纯洁善良的面庞刚刚泛起微笑便被这位中年女士无情打破了。 他听得这位中年妇女对她说要找一本“婚姻与爱情”的书,他无意识转动了一下手中的魔杖,再去看那位中年妇女,很清晰获得了信息: 小镇居民,35岁,身高170,体重150,至今未婚,多段恋爱史,重度公主病,挑剔苛刻自恋,认为全世界的男人都觊觎她的美色和钱财。 “您好,稍等片刻,我去给您找。”他几乎没有看到她眼神有什么波动,再次挤进书柜中,再次挤了出来,把手上都《恋爱秘诀三十七计》递给了这位中年妇女。中年妇女看了看书名,几乎是抢过了书,把钱往桌子上一拍,快步走了出去。 他刚以为她可以休息了,书店门帘又被掀开了,是一位年轻的姑娘。 出乎他意料的事,柜台前的姑娘并没有招呼这位年轻姑娘,而这位年轻姑娘也不在意甚至还主动走到了柜台前。 “谢谢你了,因为我家里的事情义务劳动了一上午。”他听得年轻姑娘对他的女孩儿说。 “没关系。既然你来了,那我就回家了。”他看到他要找的女孩子解开了和书店配套的围裙,挤了出来,片刻就闪了出去。 他匆匆追了出去,连她的背影也找不到了。只好又回来了。 “请问先生,您需要什么帮助?”年轻姑娘热情地迎了上来。这可是他们小镇里新来的灵魔师,人人都想留住他,她也不例外。 “我想问一下……”他眼神落到了这位年轻姑娘面庞上,突然嗅出了她身上浓重的奇怪味道。他仔细分辨了了一会儿,是黑死气味。 年轻姑娘身上这样这样重的黑死气息,必定不是一日形成的。说明她要么和其他黑死病人长时间相处过,要么就是她曾经遇到过黑死怪,出于某种原因黑死怪没有取她的性命。 “先生您想问什么呢?”年轻姑娘并没有察觉到他的异常,询问的时候顺带整理了一下柜台的台面。 灵魔师的目光顺着她的脸移到了她的手腕上,愣了愣神,问道:“请问这串手链是在哪里买的?” 他在这串手链上嗅到了蓬勃的生命力,能够制作出这样带有生机手链的人,必定是灵魂洁净纯善之人。 “手链啊?”年轻姑娘脸上泛着笑意,“不是买的呢,是我的好朋友特意给我制作的。您要是喜欢啊,我让她也给您做一串。可惜您来得不巧,她刚刚还在这里呢。” “原来是这样啊。”他忽然明白了什么。 原来啊,这座小镇保持着对灵魔师的吸引力是有原因的。灵魔师能够降伏鬼怪恶灵,可更需要纯净灵魂的陪伴呢。 “您刚刚在说什么?”他说话的声音太小了,年轻姑娘没有听清。 “那就谢谢您了。”灵魔师预先掏出了小镇的通用货币,不容拒绝道:“以后的每天中午我都会过来,等您朋友的手链。” 第五百三十二章 攻略灵魔师(2) “时一,你猜我今天碰到了谁?”爱米尔下班以后便飞奔到了好朋友的住处。 “谁哪?”时一把刚烤好的披萨从烤箱拿了出来递给了她,“先尝尝”。 爱米尔熟稔地打开橱柜翻出小刀切开披萨,眼神却时不时落在自己的好朋友身上。 她自小就没了亲人,一个人生活在镇上,可她却是那样的乐观善良,热情帮助每一个人。她给自己做的手链还被灵魔师给看中。她这样的好,真心希望她以后能够遇到很好很好的人在一起。 “嗯?你刚刚还没说完呢?”时一把碟子放到了她的跟前,还贴心地给她放了一叠纸巾。 爱米尔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更被这样细腻的举动打动,她如实把今天和灵魔师的对话复述给了好朋友。 “原来是这样啊。” 爱米尔看不出她的态度有什么大的改变,好像向她索要项链的灵魔师只是普通人。 “喂,那可是灵魔师啊。大名鼎鼎的灵魔师。”爱米尔忍不住提醒她。 “我知道啊。”时一咬了一口披萨,淡然道:“明早我把手链给你送过去,你转交给他吧。” 爱米尔口中的披萨忽然有些不香了,她真的太想提醒自己这位姐妹了!这可是博得灵魔师好感的最好机会了!时一竟然还要让给别人!好吧,这个别人是自己!可!虽然是自己,自己也是外人啊!外人啊!能够得到灵魔师的垂青那是多么荣耀的事情!要是能够借此和灵魔师攀上关系,那后半辈子在小镇上就可以受人尊敬了! 她欲言又止地看向自己的姐妹,长篇大论刚要说出口,被时一突然递到唇边的水给惊住了。她的确是有些噎着了。 “快喝吧。喝完就快点回家。不然天黑了,就不安全了。”时一拍了拍她的后背,开始打包还没吃完的披萨。 “时一,你都给我了?”爱米尔睁着自己的蓝眼睛,肉嘟嘟的脸蛋让她看起来更可爱。 “嗯。我一个人吃不完这些。都是刚烤好的,你带回家和家人们分分。”时一把打包好的披萨放在了她的面前,微笑道:“只要你不介意就好。” “我……我怎么会介意呢。只是你都给我了,你夜里饿了怎么办?”爱米尔明显受宠若惊,虽然她来了这里蹭吃蹭喝无数次了,可时一这样周全慷慨的性格仍然让她每次都大受感动。 “哦,我忘记告诉你了,亲爱的朋友,我下午六点以后就不吃东西了的。”时一温和笑了笑,好像没告诉对方自己的习惯是自己的错误一般。 “啊,真是抱歉。”爱米尔有些羞愧了,她和她当了这么多年的朋友了竟然还没有观察出这一点。 “真的感谢爱米尔来家里陪我吃饭。今天因为你变得有意义起来。”时一毫不在意之前的插曲,温柔抱住了她,“真的谢谢你,我的朋友。” 爱米尔是她来到这个小世界后结交的好朋友,也是这个小世界的真正女主。热情,善良,正直,乐观,开朗,活泼,是爱米尔的性格特征。爱米尔帮助了她许多,给她的生活带来了许多乐趣。要是没有爱米尔,她在这个小镇等待灵魔师的日子一定会特别的无聊。 “你对我真好。时一。”爱米尔的鼻子开始发酸。她根本就没有时一说的那样好,也没有时一想象的那样好。她连时一下午六点以后不吃东西的习惯都没能记住,她不是时一合格的朋友。 “好了,不要再思考这件事了。等会儿天就要黑了,你还是快点回家吧。路上小心哟。欢迎你下次再来做客。”时一亲昵地和她贴脸告别。 “嗯。”爱米尔拎着打包好的披萨走出了她的家门,依依不舍地回望一眼后,一边哭一边小跑着回了家。 第二日清晨,时一早早就等在了爱米尔家门口,做好的手链被仔细打包好放置在盒子里。 “给你。要辛苦你转交了哦。” 爱米尔接过盒子,郑重地点了点头,“我一定会的。” 不仅要仔细转交到灵魔师的手中,她还要告诉灵魔师,她的好朋友时一为了做这条手链付出了怎样的努力。 “那今日愉快。”时一挥手向她道别。 看着她逐渐远去的背影,爱米尔觉得自己的脑子还是有些不够用了,她都来找自己了,为什么不亲自转交手链给灵魔师呢?灵魔师可是小镇里最受尊敬的人呀! 难道? 难道是她要把这样的机会留给自己?! 毕竟自己的样貌和身材比不上小镇里同龄的其他姑娘。 她的眉间留存思索的痕迹,戳了戳自己肉肉的脸蛋,张扬着清澈的眼睛往书店走去。 中午的时候,灵魔师如期而至。 爱米尔把时一做好的手链递给了他,还着重夸赞了时一好久好久,让书店的顾客都排到外面去了,可这些顾客没有一个心生不满的。因为艾时一的确是爱米尔口中所说的那般好的姑娘。准确说,这两位姑娘都有着金子一般的心。要是灵魔师能够喜欢上她们两人中的任何一人,那该有多好啊?顾客们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都不掩饰自己的内心想法。 “你也是位好姑娘。”灵魔师安静听完,说的这句话瞬间让爱米尔红了耳朵。她连连摆手,带着些许自卑道:“我还不够好呢,时一才是真正的好,特别的好。” 灵魔师低低笑了起来,“你这样好的姑娘的好朋友,定然也和你一样好了。请问可以告诉我她的地址吗?” “当然可以。”爱米尔听到他如此说以后如释重负。她可算是把自己的好朋友给推荐出去了。她虽然觉得灵魔师也特别好,可她根本不敢肖想,毕竟自己不够美丽也不够大方。可她的好朋友时一,那就不一样了。要是灵魔师真的能够和自己的好朋友时一发展出什么缘分,时一能够得到照顾,自己也能跟着沾光,何乐而不为呢!当然,最最最重要的是,时一对灵魔师也有感情! 情感是双向的。时一真心实意对女主的好,彻底改变了女主的选择。 第五百三十三章 攻略灵魔师(3) “你好,美丽的小姐。”时一打开门,便看见了站在门口的灵魔师了,她感觉灵魔师似乎特意凹了一个造型。 灵魔师透过面具看向开门的少女,她的眼神似乎久久停留在自己的腿上。啊,他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前不久在这里做的蠢事。 他为了给第一次见面的少女留下一个足够好的第一印象,在门口换了n多的站姿最后才确定了目前这一个。确定了站姿以后,他又觉得光线还不够好,不能凸显出自己的特别,于是一直等待着足够适宜的光线出来。他这么一站,这么一等,就是半个多小时。现在又被时一这么一看,腿忽然就酸疼起来。 “你好,灵魔师先生,您要进去坐坐吗?”时一反应过来了自己的失礼,连忙补救。 灵魔师藏在面具下的脸有些抽搐,他的脚好像抽筋了。他刻意缓了缓声气,“就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我是特意过来感谢你的。” 天知道,他其实有多想进去。他努力抑制自己的目光不要往少女屋内看,可还是被他看清楚了不少屋内的摆设。 “不用谢呢。灵魔师先生能够喜欢我做的手链是我的荣幸。”时一俏皮一笑,惊艳了灵魔师。 “你,总是一个人在家吗?”他发现她的家里并没有他人的衣物。 时一轻轻点了点头,举重若轻道:“我很早就一个人生活了。” “这样啊。”灵魔师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说了,感觉天好像就被他聊死了。 “灵魔师先生,确定不进来喝杯咖啡吗?”时一感觉到了尴尬,再次发出了邀请。 “好呀。”他压抑住了内心的激动,拖着没有那么麻的双腿进了屋,却没有关上房间的门。 咖啡是时一早就磨好煮好了的,她此刻做的工作只不过是把它倒进准备好的杯子中。 “您先请。”她把倒好的咖啡推到了他的身前。 细腻而又伴随着苦涩的的咖啡味在空气中氤氲缭绕,灵魔师的手指放在杯子边沿敲击了一下,不着痕迹地深吸了两口。 正在他准备说什么的时候,爱米尔冲了进来。 爱米尔今日早早找了人下班就是想过来告诉时一灵魔师可能会到访她家的信息的,可她没想到的是灵魔师已经来了,超过她预期地来了。她觉得自己冲进来的举动实在太不淑女了,脸上有些尴尬,和屋里的两人打着招呼,“下午好啊。” “来得早不如来得巧,刚煮好的咖啡,尝尝。”时一把自己还没动过的这杯递给了她,爱米尔几乎是贪婪地吸了好几大口咖啡气味,忘记了自己此刻的举动也不淑女的事实,熟稔翻出了橱柜里的蜂蜜加了满满一大勺进去。 她加完蜂蜜,发现时一和灵魔师都在看她,她不好意思解释道:“方糖不够甜,蜂蜜的甜度更适合我。” 她见着时一若有所思,然后向她致歉道:“以前我倒是没想到这一点,是我疏忽了。” “我的天啊,不过是加点蜂蜜罢了,你可不要多想。”她端着咖啡走到了好朋友的身旁,几乎要把自己的心袒露给她看了,“你对我已经够好了。” 灵魔师低垂着眼,静静嗅着咖啡香味,仿佛他只是一个背景板。不过,他也只安静待了几秒,就被爱米尔拉进了话语讨论中。 “灵魔师先生,我真的没有想到您会来得这么快。我很开心,您能够被我的话打动。”她脸上的笑容是那样的澄澈与真挚,甚至让人忽略了她的身材和不甚出众的样貌。 看到时一好奇的目光落到了自己的身上,灵魔师咳了咳,不想自己的目的暴露得那么直接,镇定回复爱米尔道:“是的,您这样好的姑娘的朋友,我自然也是想认识认识的。更重要的是,您说得对,我应该亲自来感谢一下您的朋友。” 爱米尔很满意今天自己的表现,她居然说动了灵魔师过来找自己的好朋友道谢了,她决定再接再厉。 “灵魔师先生,您初来我们小镇,是不是还不够熟悉呢?”没等灵魔师回答,她快速看向了自己的好朋友,“时一,我最好最好的朋友,可以带您尽快熟悉小镇里的生活呢。她耐心细心体贴温柔善良可爱,就像天使一般,我相信有她的陪伴,您一定不会感到孤单。” 时一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女主姐妹! 姐妹!你变僚机了!你知道吗!你真是最强的助攻! 她刚刚还在犹豫怎么开口不让目的性更明显的,爱米尔这么一推荐,问题迎刃而解啊! 爱米尔没去看时一,她现在的关注点都在灵魔师的身上,她不像小镇里的其他人那般畏惧和尊敬灵魔师,她现在只是想给自己的好姐妹找一个好的归宿!她看出了自己好姐妹的心思了!要知道,在此之前,能够进好姐妹家喝咖啡的人可就她一个呢!最最最重要的是,有一手煮咖啡好手艺的姐妹也不是经常给她煮咖啡喝的。只有心情特别好的时候,才会给她煮咖啡的! “灵魔师先生,不会耽误她多少时间的。你们两人一起在小镇里逛逛,最合适不过了!” 爱米尔见他久久没有回应,赶忙给时一使眼色。 时一被她这样拉郎配的举动给她逗笑了,觉得她真的是再可爱不过了,特别想捏捏她那肉脸蛋的,可有灵魔师在场,完全不好施展。 爱米尔见她望着自己傻笑,赶忙又补充道:“灵魔师先生,时一真的会是您最好的陪伴者,您要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可没有下次了!” 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小镇里人人尊敬的灵魔师,到了她这里,地位实际上还比不上好朋友时一的。当然,肯定也是比不过的。 “那,时一小姐,请问我有这个荣幸得到您的陪伴吗?”灵魔师终于开了口。 爱米尔都快激动慌了,可见着时一迟迟没有反应心又提起来了。 “答应啊。”她在内心期待着时一肯定的答复。 第五百三十四章 攻略灵魔师(4) 她转念一想,她现在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她主观意愿以为对时一好的事罢了。若是时一不喜欢灵魔师,只想安静待着呢?那自己岂不是给她带来了不少的麻烦? 或者说,时一迟迟没有反应就是因为感到为难? 她有些着急了,想赶紧阻止,时一却望向她笑了起来。 “非常感谢灵魔师先生。能够陪伴您,是时一的荣幸才对。” “啊?你真的是自己愿意的吗?”爱米尔没想到自己太着急了,竟然把心里话都说出了口。话说出口,她感觉气氛尴尬了起来。 时一转身抱了抱她,亲昵地摸了摸她的头发,“当然是自愿的,而且还特别感激你呢。” 爱米尔又开心起来了。 昨天约定好了由时一作陪逛小镇,灵魔师今天便等在了时一家门口。 时一拿好东西出来后,两人默契地没有打招呼,并排着前行。路过小镇特色风景时候,她会主动停下脚步解说。两人一路安静契合而又愉悦。因此,又相约了好几天的游玩。 与此同时,黑死怪开始在小镇作恶。小镇的居民们接二连三地开始生病,小镇的医院里挤满了病人,医生都不够用了。一向无人问津的小诊所也是人满为患。爱米尔也病了。 灵魔师陪着时一一同去诊所里探望爱米尔的时候,发现了黑死怪的踪迹,他毫不留情地使用了自己的魔杖对付它。可黑死怪前期吸收了那么多小镇居民的人气正是最强大的时候,他也险险才和它打了个平手。 “黑死怪!是黑死怪!黑死怪搞的鬼!” “救命啊!救命啊!灵魔师救救我们吧!” “啊……啊……黑死怪啊……逃不了的……怎么办啊……” “相信灵魔师,相信灵魔师,他一定能够把黑死怪打败的。相信他。相信他……” 一群目睹了灵魔师和黑死怪打斗的小镇居民慌不择路地逃亡。他们都把希望寄托在了灵魔师身上,却没有谁想到站出去帮帮忙。 关键时候,时一站了出来。 她有着最圣洁的灵魂,是灵魔师所喜欢的,自然也是黑死怪所喜欢的。事实上,黑死怪也寻找她许久了。现下见到她出面,张牙舞爪冲向了她,想要一口把她吞下肚子。 她此刻正站在宽阔的医院花园中,正等待着黑死怪的靠近。 “时一,小心……”玻璃窗外发生的这一幕震惊了爱米尔,她挣扎着从病床上爬起想要靠近,却被玻璃墙重重隔绝在了里面。 黑死怪已经把时一给笼罩了,看来她是活不了了。 爱米尔晕了过去,没能看到灵魔师的出手。 “快跑,跑,黑死怪……黑死怪……”醒来的她不停在床上挣扎着。 外面查房的护士闻声赶来按住了她,问道:“怎么了?发生什么了?” “黑死怪……黑死怪……”她指着护士,不停地强调,想要知道黑死怪去了哪里,好朋友艾时一又去了哪里。 “哦,医生,你快来看看,病人这一病好像把脑子都烧糊涂了……黑死怪?小镇里怎么会出现黑死怪呢?”护士抱着病历本一脸怜悯地望向病床上的她,同时悄悄往后退了几步。 脑子有问题的病人,还是保持距离比较好。万一伤到自己了那就不好了。 “医生……医生……”爱米尔见到他过来了,更激动了。 “黑死怪……黑死怪……怎么样了!它被怎么处理了?还有灵魔师,灵魔师现在在哪里?”她紧紧抓住医生的袖子,迫切地等待着他回答自己的问题。 “哦,这位病人,你现在思考的问题太多了,需要卧床休息。”医生皱着眉看了一眼自己的刚清洁过的白大褂,出于职业道德继续安抚她,“你先休息,休息好了,我们再告诉你如何?” 至于病人的问题,在他看来都不过是臆想罢了,没什么可回答的。 “不!我不能等了!我要知道时一……艾时一,艾时一现在在哪里!她?她还活着吗?”爱米尔说话的声调缓了下来,手也松开了。 “干得好。”医生把爱米尔的手放回了被子中,抬头夸奖了自己的助理一句。 “都是您教的好。”医生助理把针管放回了托盘中,假作镇静地理了理自己的裙子下摆,提醒着他,“这针镇静剂下去,够她睡上一下午的。您先回去吧,到点了我提醒您过来。” “好。”医生理了理自己的被抓皱了的衣服袖子,眼神刻意在护士身上停留了几秒后大步离开了。 “嘿,你现在不应该在别的地方吗?”护士对突然出现的她厌恶极了,手指头都快戳到了她的脸上了。 “忙完了我就过来帮忙了。”医生助理并没有因为她的态度而生气,相反还特别的友善。 护士冷静了一会儿有些羞愧。她刚刚实在太不专业了。只不过小镇里哪里来的黑死怪和灵魔师呢?现在早就是和平年代了,那些不都是记录在过去的历史中的东西吗?! 她看向了床上躺着的女病人,叹了口气没再说话,安静抱着病历本去了其他病房。 爱米尔再次醒来,害怕又被打镇静剂安静了许多,也不再问黑死怪和灵魔师的事情了。她安静地听从医生和护士的指导,做完全身检查后离开了医院。 她安静走在大街上,发现小镇已经恢复了原貌。和她记忆中的生活了多年的小镇基本没有大的差别。 “爱米尔,你怎么从医院出来了,我们正要去接你呢。”爱米尔的家人远远便发现了她,跑了过来抓住了她的手腕。 “妈妈,时一……艾时一,她现在在哪里呢?”爱米尔一把抱住了母亲,关切询问着自己的好友。 “时一啊,她在家里呢。”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心疼地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你说说你,干什么不好,非要在书店工作。来来去去这么多顾客找书买书都把你累成什么样了。” “妈妈。我很好。我很喜欢我的工作的。”爱米尔脱离了她的怀抱仔细去看她的脸,发现自己母亲居然变年轻了不少。 第五百三十五章 攻略灵魔师(5) “妈妈,你今年多少岁啊?”爱米尔忍不住自己内心的惊讶问出了口。 “傻孩子,真的是病傻了。”爱米尔妈妈摸了摸她的脸颊,心疼的泪水直接掉了下来,“我都快四十五了。你今年二十了,你都忘记了吗?” “啊!”爱米尔忽然想明白了什么,又有些想不明白了,她紧抓着妈妈的袖子再次发问,“那时一呢?艾时一现在多少岁了?” “她啊?”爱米尔妈妈不假思索,“她和你同年,也二十岁了呀。” “妈妈,你先回家,我去找时一。”爱米尔像旋风一般往记忆中时一的家跑去。 “开门开门,是我爱米尔!”她一鼓作气跑到了时一的家门口才停了下来。 “爱米尔,你怎么来了?”开门的人正是时一,她一脸欣喜地看着她道,“我正准备去医院看你呢?你看,亲自给你做的毛衣你喜不喜欢?” “喜欢。”爱米尔望向沙发上打包好的毛衣和礼品,又望向自己好友,不禁哽咽道:“还能再次见到你,真好。” “瞧你,这样就感动了啊。”时一熟稔地捏了捏她的脸颊,打趣道:“要是我再给你煮杯咖啡,你是不是要以身相许啊?” “嗯……”爱米尔觉得发生过的事情都不重要了,只要她好好活着,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就好了。至于她说的什么,都不重要了。 “你还真的要嫁给我啊?”时一开心地一把抱住她,承诺道:“那我就正式答应下来了。” “啊?你在说什么啊?”爱米尔感觉自己的神智好像恢复了一点过来。 “傻乎乎的你,太可爱了。”时一没有再次重复,反而是再次抱住了她,好奇的目光落在了门口站着的奇怪的人身上,在她耳边轻声道:“爱米尔,你看门外那个人好奇怪哦。” 爱米尔转身看向门外,站着一位身穿繁复精致外袍,手拿着魔杖,脸戴着面具的男人。灵魔师,是灵魔师,她欣喜得快要跳起来。 “嘘。”灵魔师对着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那个人你认识?”直到时一捅了捅她的胳膊肘,她才清醒了过来。 她摇了摇头,低声道:“我也不知道他是谁。” “我还以为他认识你呢。你们俩互相看了这么久。”时一仿佛并没有觉察出他们之间的异常,热情向她咨询道:“那我们要不要把他邀请进来坐一坐?虽然他是有些奇怪,但一个人站着感觉怪可怜的。” “不用了。你一个人住,总归是不好。”爱米尔替她找到了一个拒绝的理由。 爱米尔虽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才变成了现在的这个样子,但是,慢慢地,她就会了解的。 于是她陪着时一说了会话后回到了家。回家后的她,发现自己的生活和自己记忆中的二十岁并没有什么大的改变。甚至可以说,一模一样。 一切回到了原来的模样,可是人们却不记得这个世界上有灵魔师了,真是奇怪。不过只要时一还活着,好好地待在她的身边,这就够了。她美美睡了一觉,第二天醒来已经是中午的十二点了。她几乎是跑到书店的。书店门口却没有像她想象的那般排起长队,她飞奔进了书店柜台,才发现原来时一已经在了。 “哈喽,你又迟到了哦。”她见着时一熟稔地把书递给顾客,而后对她嘟嘴笑了笑。 她也笑了起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还没有梳理好的头发,撒娇道:“不小心睡过头了。” “下次可不要再这样了哦。我今天是突发奇想想给你送早餐才来这么早的,正好替了你一会儿。”时一离开了柜台,把位置让给了她。这本来也就是她的本职工作,更何况,她还特别喜欢。 “时一,真的,真的真的特别谢谢你。”爱米尔不知道说什么好了。 “不要太感动哦。等忙完这点时间过来吃早饭。这下还不错,你可以当作是早餐和中餐一起吃了。”时一对她眨了眨眼睛,拎着食盒走到了阅读处。 爱米尔望向她坐下的位置,发现了一个熟悉的顾客。他此时正拿着一本书,安静地坐在窗口,正好面向时一的方向。 爱米尔本来以为今天是特殊的一天,可后面的每一天,无论她设置怎么多的闹钟,怎么提醒家里的父亲母亲叫自己起床,她都没能在中午十二点之前起床过。她简直是百思不得其解。 更让她想不明白的是,灵魔师每天都会去到书店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风雨无阻从没有缺席过一天。可他却从不主动和谁说话。甚至也没有和时一说上一句。 她隐隐感觉小镇像是上了发条,她和其他人都不过是这钟表上的配饰。因为小镇的每一天都像在重复上演。 可她却从没有厌倦过一天。 因为她的好朋友时一经常都会来书店陪伴她,带着精心制作的各种食物、手工艺品甚至还有路边采集的野花做的花环。她的好朋友时一有时候还会和她一起讨论讨论窗边坐着的那个怪人。她每次都安静听着时一发言,发现现在的时一似乎要比以前的时一更活泼天真许多! 时间大概就这样过了五年,小镇忽然恢复到了以前。她察觉到小镇的变化的那一天,是她突然意识到自己没有在书店里看到灵魔师了。 那天一下班她就跑到了时一家,想要去看看她怎么样了,却在门口处发现了灵魔师的身影。 “你来了?” 她发现他浑身都被悲伤所覆盖,巨大的悲痛甚至改变了他说话的语气。 “时一怎么了?”她忽然有了不好的预感。她几乎是跑着进了时一的房门的。 灵魔师不紧不慢跟随在她的身后,语气哀伤,“她死了”。 她硬生生停下了自己的脚步,不敢置信地回头看他。 “她死了。”他轻声道,“与黑死怪大战后,她受了诅咒,永远活不过二十五岁。我的灵魔术只能让她的生命维持在二十岁到二十五岁之间。” 第五百三十六章 攻略灵魔师(6) “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了吗?”爱米尔不停地呢喃。 “有啊。”灵魔师温柔望向她所站的方向,那温柔像是要把整个人都给沉溺下去。爱米尔却明白这温柔不是给自己的。也是直到很久很久以后,爱米尔才明白他所说的方法到底是什么。 “她很美不是吗?”她看向沙发上安静睡躺着的女孩,眼神温柔,她没有一丝惧怕走向她温柔地替她整理着散乱的头发,碎碎念着一些她和她才懂的东西。 灵魔师透过窗口看向沙发上躺着的女孩儿,她的确很美。她的脸色泛着粉色就像现在窗外还正鲜艳盛开的粉色铃花,纤长的眼睫毛微微闭着在脸上落下淡淡阴影,高挺的鼻梁仍是那样的直翘,嘴唇也是那般的鲜红,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一样。 “你来到这里的时候,一无所有。转眼,我和你就做了这么久的朋友了。”爱米尔握着她皓白的手腕,轻轻在她耳边低语着,就好像她只是睡着了。 “你总是这么的能干,人又长得好看漂亮,性格又好,你晓不晓得小镇里好多青年都暗恋你?”爱米尔低声笑了起来,还忍不住摸了摸自己发烫的脸,“你晓得不,青春期的时候我可羡慕你了,羡慕你被那么多的男孩子暗恋。可逐渐长大我就不羡慕你了,因为那些男孩子没有一个长情的。” 灵魔师脸上并没有半点情绪,当然,他的脸被面具遮挡了也看不出半点情绪。他只是失神地望向沙发上睡着的女孩儿,眼底是一片溺死人的温柔。他静静站在窗外,暂时充当着爱米尔的听众。 “你太优秀了,优秀得我有时候都忍不住嫉妒你,可你对我是那样的好,好到这世界上再也找不出第二位可以对我这样好的了。每当我妒忌你的时候,你都会给做各种好吃的,然后我就忘记妒忌了。有时候我想是不是你早就知道我对你的妒忌了,所以你才会想各种办法哄着我。”爱米尔抬起她的手,轻轻在她手背上落下一吻,却没能忍住,晶莹的泪滴顺着眼泪滴落在她的手背。 爱米尔忍不住斥责她了,“你说你是不是傻,那是黑死怪啊,你只是个普通人,你能够做什么呢,你的性命就这样搭了进去,可小镇上没有谁记住你。为了一群注定会忘记你的人,牺牲你的生命值得吗?” 窗外站着的灵魔师眼神黯淡了一瞬。他很想告诉爱米尔时一的勇敢天真和正直,时一站出来帮助他,是因为她发自内心地爱着小镇居民,绝对不是为了让人记住。爱米尔出口的下一句话却让他难过了。 “你应该很孤单吧。你总是一个人待着。你每天都在笑,对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笑,可你一个人的时候却是那样的黯淡。我真后悔没有陪你太长时间。我应该直接告诉你的,有一个人爱你的时间是那样长。他总是偷偷看你,却又不让你注意。他总是默默在你的身边陪伴你从不言语。要是你活着的时候就知道这些,你会不会更安心些。” 灵魔师转动着自己的手链,记忆忽然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还是孩子的时候。那时候的他无忧无虑快活地和同龄的一个小女孩牵着手唱着歌又蹦又跳,好像这世间没有任何事情会让他们感到不快乐。后来,他离开了小镇,辗转多地后成为了灵魔师。长大了的他,成为了灵魔师的他,也和小女孩彻底走失了,也不再感到快乐了。再后来,他来到了这里,在小镇与偶然路过的女孩一见钟情,他决心留下来。 他在小镇的每一天都很开心。他总是隔着很远很远的距离看着她,看着她离开家门,看着她去市场买东西,看着她去书店,看着她和好朋友说话,看着她对别人笑。后来,他终于大胆了一次,问了她好朋友关于她的事。有了借口的他,下定了决心去她家找她,哪怕他早就对她住的地方烂熟于心。 可惜,造化弄人,他最后还是没能留住她。 “你不是灵魔师吗?你能杀死黑死怪,那你为什么不能再次复活她?”爱米尔的视线忽然停留在他身上,渴望得到一个肯定的回答。 灵魔师笑了笑,当着她的面取下了自己的面具。 爱米尔张大了嘴,仿佛有些不敢置信。他却笑了。 “确切来说,我已经改变了一次小镇的命运。这是我付出的代价。”他自顾自又把面具戴了回去,只有爱米尔看得清楚他面具下的那张脸赫然狰狞的疤痕覆盖了所有五官。 “我的灵魔术会随着我的年龄增长而逐渐衰退。等我彻底老了,灵魔术消失了,也就留不住她了。”他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很快又醒悟过来脸颊被面具给挡住了。 “可是我不会放弃的。”他眼神中漾出温柔,“只要我活着的一日,她就不会在小镇上消失。她是这样的好,好到所有人都在意,我会让她继续无忧无虑地活着。可是我虔诚恳求你。”他的视线转到了爱米尔的身上,带着不容人拒绝的哀求,“我虔诚恳求你不要告诉她我的存在。我不希望她知道这一切。我只希望她永远无忧无虑。” 爱米尔是怎样的震惊啊。 她从来没想到灵魔师居然能够为人类付出这么多,她在对方哀求的眼神中重重点了点头。 “回家吧。明天醒来小镇又是不同的样子了。只是只有你一人能发现小镇的改变。”灵魔师终于踏进了小屋。 爱米尔几乎是逃跑一样地离开了这里。不是因为未知的恐惧,而是因为即将迎来的喜悦。回到家的她特意吃了两片褪黑素,又设置了无数的闹钟,最后用被子重重蒙住了眼睛,昏昏沉沉睡去。 小屋中,灵魔师温柔地描画着怀中女孩儿的容貌。他想把世界上所有好的东西全给她。这个愿望,很快就能实现了。 第五百三十七章 攻略灵魔师(7) 又一个二十五年过去了,爱米尔已经七十五岁了。她很早便没有在书店帮忙了,而是通过考证学习成为了小镇里的语文教师。她也是小镇目前最出色和最年老的语文教师。 心情好的时候,她最爱和学生分享的便是灵魔师和他心上人的故事。她的学生们听了一届又一届,也完全不厌烦。存在于历史书中的灵魔师是多么让他们向往啊,他们巴不得知道更多关于灵魔师的事情才好呢。灵魔师真的存在吗?他们的父母亲不是很相信,可他们的语文老师是那样的年老,她一直都在讲的事情,怎么会有假呢?所以,有大部分的学生都是当真的来听的。 这天,小镇里最年老也是最出色的语文教师爱米尔又在讲灵魔师和他心上人的故事了。所有同学们安静坐在自己位置,双手规矩搭在桌子上,还不停思考着。 “刚刚修炼成功的灵魔师来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小镇。他对一位女孩一见钟情。他爱上了女孩,因此总是默默关注着她。女孩在小镇上有个很好的朋友,她的好朋友是书店里的管理员,可她的好朋友是个很贪睡的人,经常迟到。女孩儿很贴心,总是每天都提早去书店里帮助她的朋友处理书店的事情。后面他下定决心才和女孩之间搭上了话。事情的发展本来应该朝着幸福美满的结局而去,小镇却突然遭遇了黑死怪的侵袭,女孩为了帮助灵魔师献祭了自己的生命。灵魔师拼尽了全力才把女孩儿救了回来,可女孩被黑死怪诅咒永生只能活到二十五岁。” “灵魔师伤心欲绝,于是利用灵魔术把这个村镇时间永远定格在女孩二十岁到二十五岁的时间段。从此每到中午的十二点,小镇就像上了发条一样,开始不断重复上演。女孩总是每天都提早去书店里帮助她的朋友处理书店的事情。灵魔师每天准时去到书店,坐在靠窗的位置等待她忙完坐下来。灵魔师几乎不和女孩儿交谈,可他经常一个人默默念叨和女孩相关的事情:她朝爱丽笑了,她买了书了,她该回家了,她有些累了……” “巨大的灵魔术每天都在消耗着灵魔师的生命,渐渐地,小镇的灵魔术消失了。小镇的生活恢复了正常,可人们总觉得少了点什么:每天去书店的姑娘和那个坐在窗边看着她的男孩儿去哪了。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去追究。只有女孩的好朋友牢牢记住了那个每天去书店的小姑娘,她坚信着女孩儿会再次回来。” “过了很多年,镇上的人们都已经忘记了那个喜欢去书店的女孩和总是坐在书店窗边注视她的男孩儿的时候。小镇里来了两个怪孩子,他们整天手拉着手,他们欢笑着歌唱着别人不知道谜底的歌谣。后来,两个孩子长大了,分道扬镳。一人成为了灵魔师,一人继续留在小镇。多年后,他们彼此间记忆几乎消失,但命运注定,魔灵师又回到了小镇。他对女孩几乎是一见钟情。小镇继续重复着关于他和女孩的故事。” 爱米尔缓缓地走下讲台,教室里面坐着的孩子们仍听得入神。下课铃声响起,她敲了敲桌子提醒他们。 孩子们突然齐刷刷把眼神望向她,争先恐后举手提问: “老师,那个女孩儿是不是就是和灵魔师一起玩耍的孩子?” “老师,小镇后面的故事是不是都是灵魔师一个人创造的?” “灵魔师是不是见到女孩的瞬间就明白了她就是他年轻时候的玩伴?” “灵魔师使用灵魔术有没有付出什么代价?” “这个小镇是我们的小镇吗?” …… 爱米尔推了下眼镜,笑了笑没有回答,而是把视线转向了窗外。 窗外刚好走过从书店回来的女孩,她脸上洋溢着天真烂漫的微笑,她的身边有一戴着口罩的男子默默跟在她的身后。 男子忽然感觉到了什么,把视线落到了年老的爱米尔的脸上,两人相视一笑。爱米尔忽然释然。 在灵魔师和他心上人的故事里,女孩的好朋友始终没有姓名,也没有人在意。可她见到笑着的女孩的时候便不在乎这些了。只要她在意的人都好好地活着就好了。 男子远远向她挥了挥手告别,迎着温暖的春风快步追了上去。他大声和女孩打着招呼,“请问这是你落下的手帕吗?” 女孩停下脚步转过身,对他微微一笑,“谢谢你,不是我的。” “那会是谁呢?”他眼中显示出苦恼。 “我陪你找找吧。”女孩善解人意安慰着他。 “老师,您在看什么呢?”好学的孩子扬着灿烂的笑脸等待着她的回答。 “没什么。”爱米尔推了推自己的眼镜却无意中摸到了自己年老的皱纹,突然有了时间很快的感觉,眨眼间她已经是头发花白的老人了,也不知道还能继续参与几次灵魔师和他心上人的故事了。这样一想,还觉得有些惋惜。 “老师,我想偷偷问一个问题,你可以偷偷告诉我吗?”小女孩脸蛋圆嘟嘟的,湛蓝色的眼睛让她想起了小时候的自己,她心里一动开了口,温和蹲下身平视道:“你要问什么呀?” “我想问灵魔师为什么每次都只是偷偷注视女孩而不和她说话呢?” “你怎么不晓得他们没有说话呢?他们这次就开始说话了呢。” 她用尽全力抱起小女孩眺望窗外两人离开的方向,小女孩看到了他们又转过身看她,眼里带了不可思议。 爱米尔对她眨了眨眼,老迈的手在她鼻子上轻轻刮了刮,轻声道:“保守你和我之间的秘密哦。” 女孩子捧着自己肉嘟嘟的脸蛋重重点了点头,再次看向窗外,两人已经走远只剩下背影。年纪尚小的还不明白这是种什么感觉,直到她长大以后才明白当初的那种感觉叫做“注定”。 他们注定重逢,注定相遇,注定在一起。 【任务完成,收获【执着】】 第五百三十八章 妓子的等待(1) 大荣十五年,益州的秦王谋反,大军一路向着东都杀伐,沿途生灵涂炭,流民数以万计地往周围城市流窜。 莒县,被规划给韦州,却又紧挨着益州的边界,因此时有两边的人混迹。在如此乱世,百姓流离失所,风月场所却日益兴盛。打仗的士兵需要有乐子,上面的特权阶层也需要乐子麻痹。莒县的春花院声名愈发远扬。那春花院的新头牌柳时一更是所有男人都想春风一度的梦想。 偏偏柳时一卖艺不卖身,每日只在春花院的大厅演奏三个曲目。演奏完,抱着自己的胡琴就离开。干脆利落从不拖泥带水,也不曾因为哪位客人多停留一瞬。 她越是如此做派,慕名而来的顾客越多。春花院老鸨乐得收钱,自然也不对她加以管束。可柳时一已经托病不来春花院三天了,她看着那流水儿样的客人们从门前过却不进来,气得吐血的心都要有了。 一向上工准时的柳时一还是第一次连着三天生病,她决定亲自前往住处一探虚实。若是被她发现这小妮子装病骗她,她定然要好好收拾几顿。 如今这个世道,像她这样心善的人可没几个了。总得让不懂事的小蹄子明明白白世道艰险厉害!因此派人找来了街上卖菜的柳时一同乡,带着自己的得力助手准备去“探望探望”。 她原本以为柳时一每日从她这里赚走那么多的银子,定然是为了给自己置办些好的住处和好的物什。哪晓得被柳时一的同乡带着偏远小巷里转了一圈一圈又一圈竟然还没到,她不禁有些火了。 “这柳时一到底是住哪里?莫不是你诳了我?” 中等年纪的妇人摸了摸自己包头的巾子布,面有苦涩连忙解释,“就在里面了,再拐过去一条小巷就是了。”她们都是从益州逃难过来的百姓,逃难路上早就花完了银钱,哪里还有多余的银两安置新家了,也只能租住当地最便宜最破烂的屋子了。她心里的这些苦日益被咀嚼早就烂熟于心,可让她开口仔细对旁人说道,她却是不愿意的。 日子再难也被她过下去了,现在比起以前已然安定了不少,再提往事,更难堪的情绪都会出来呢。 “确定再过一条巷子就是了?”老鸨挥了挥手里的汗巾子,感觉耐性都要被磨光了,忍不住开始诅咒起自己来为啥子要推这么一个头牌给自己找这般的罪受。诅咒了几句后又想到了客人们从兜里掏出来的白花花的银子,这才勉强挤出了个笑脸来。动乱时代,还有什么比她现在干的营生来钱更多的呢。 “回禀夫人,是的呢。”中年妇女扶住了自己还剩大半筐子白菜的竹筐,往前又狠走了几步。 “那就走吧。若是真找到了柳时一,你的好处少不了的。”老鸨摸了摸自己腰上裹着的钱袋子,感觉这几日因为柳时一的生病好像瘪了好多,忍不住记恨起柳时一来了。 中年妇女没有说话,只顾往前走去。她哪里敢奢想别人的钱袋里装着的东西呢,她只求自己辛苦劳作半年的东西能换来一二果腹的白米就够了。 “嘿,那是不是就是柳时一的住处了!”老鸨指着前方那将欲倒塌的低矮茅草房,喜上眉梢。 中年妇女点了点头,“的确是柳时一住处。” “那我就先去了。”老鸨带着自己的帮手赶了过去,完全忘记了前不久刚刚承诺的“好处”。 好在中年妇女就没对她期待过,见她走了也不拦着,自顾自回了自己的茅草屋。屋里,她那病重的男人还等着她做饭照顾呢。 “柳时一,开门,妈妈来了。”老鸨捏着鼻子站在门口,其实挺不想进去的。可人都来了,不进去看看又心有不甘。 嗯,等了一会儿,没有人回应。她看向自己的帮手,帮手上前替她敲门。 茅草屋的木板门被他敲的邦邦作响,然而里面的人好像没有听到一点动静。 “难道这人死在里面了?”老鸨忍不住开始诅咒起来。 “我再敲敲。”帮手捶门力道更大了,本就不是特别稳当的门板门现在更是悬悬欲掉。 “还是没有人回应。”帮手见门都要被他卸下来了停住了手,等待着老鸨的进一步指示。 “我还就不信了,里面的人难道是聋了?就给我等在这里,我倒是要看看柳时一是个什么货色!”老鸨双手叉腰就直挺挺站在门口,打算来个家门口等人。这里就这么几处烂茅草屋子,柳时一就算不在家,也是要回来这里的。 大概过了半刻钟,茅草屋中的咳嗽声传了出来,才走出一位形容枯槁的女子。 “你……你是谁?”老鸨指着她往后退了几步,她感觉自己是不是被诓了。这女子长发遮脸,面色枯黄,身形瘦弱,怎么看怎么都不像她那一看就是人间富贵花的宝贝摇钱树啊。 “妈妈认不出我了。”时一掀开了脸上的长发露出了五官,那病得屎黄屎黄的面色让老鸨一看就大倒胃口。她勉强忍住恶心靠近柳时一,再次确认,“你真是柳时一?” “妈妈,我真的是时一啊。如假包换的。柳时一。”时一晓得她厌烦自己这副打扮更往上凑了。老鸨瞬间感觉自己好像不能呼吸了,那浓重的酸臭味道更是要把她肚子里的隔夜饭都给催出来。她猛地往后退了几步。她的帮手也是。 “你怎么会弄成这般模样?”她清醒了几秒这才用袖子掩住口鼻开始攀谈。 “一切说来话长。妈妈要不要进去坐坐,我们慢慢说。”时一半个身子都倚靠在门框上,边说话边咳嗽,不时还用手帕接住自己从喉咙中吐出来的脏东西,让老鸨大倒胃口。 “不进去了,就在这里说吧。”老鸨往后又退了几步,直接靠在另外一户人家的门口了,嘴里还是忍不住埋怨,“怎么这么久才出来?之前忙什么去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妓子的等待(2) “之前病得狠了,没有听见。”时一说话间又咳出一大块血色疙瘩来。她动作慢了些没有及时掩盖让老鸨身后的帮手看得清楚。 “痨病,她这是得了痨病。”帮手迅速往后跑了好远。 痨病可是会传染人的。老鸨心有不安,可柳时一毕竟当过她的摇钱树,她怎么舍得放下。她几乎是屏住了自己的呼吸,问道:“你这病是从何而来?” “我这病确是痨病。”时一话刚出口,老鸨就想逃了。痨病是不治之症,她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这一点。 她记得清楚,莒县曾经有位健壮小伙子得了痨病,不到三个月竟然把家里的其他人都给传染了不说,没过几十天就撒手人寰了。莒县的人个个都晓得痨病的可怕,简直是望风而逃。也就只有那些外乡逃难来的人心存侥幸此病可以治愈。 “劳烦妈妈过来探望我。只是时一日后怕是不能继续为您效力了。”时一背过身去重重咳了两下又拖着笨重的身体转了回来,低声哀泣道:“若是妈妈不嫌弃,时一还有把贴身的胡琴……” 老鸨哪里还能等她说完,风一样追上自己的帮手走了。还贴身的胡琴,怕是嫌弃她命太短。她只是觉得此行太晦气,柳时一这颗摇钱树居然真的不能继续为她挣钱了。 时一在风中站了好一会儿,咳嗽就一直没停过。带着老鸨过来的她的同乡听到她这绵延不绝的咳嗽声,心生同情,可她和自己男人都顾不上生存了,哪里还顾得上别人呢。 没有人关注自己了。很好。时一终于取得了自己想要的效果。她转身进了自己的茅草屋子开始收拾。 事实上,她的屋子摆放得很整齐,打扫得很干净。看不出主人家有一点的毛病。 她这个病本就是装的,进了屋子也不再刻意咳嗽了,顺便把塞在喉咙中的红果子全部吐了出来包在之前弄脏了的手帕里。 她现在来到的朝代虽属架空,但和历史上的五代十国类似,群雄纷争,百姓生活动乱,或者说百姓难以求生。她曾经的身份是钦国臣相之女。 钦国建国仅仅三十五年,便被最受钦国帝王倚重的兵马大将军荣禄所灭。她这位曾经的臣相之女自然也没有被荣禄放过,和钦国曾经的贵族之女后宫皇妃一起充为了军妓,命运显然清晰,定然是逃脱不了被军士侮辱了。偏偏在这种时候,出现了天神一般的人物——符简。 她充为军妓的当日,符简竟亲自把她和钦国公主一起带到了自己的帐篷。她以为自己会等来一位暴虐将军的残酷对待,可没有。符简放了她和钦国公主钦云溪。 钦云溪恨透了荣禄,自然想着复仇。虽然不能亲自杀死荣禄,但能够除去他最得力的干将符简也是件大快人心的事。她拿出了私藏了匕首,却被动作迅猛的符简发现最终只是划伤了符简的手臂。符简有意为她遮掩却被在帐篷外探听情况的荣禄心腹给撞见。荣禄心腹哪里还容得下这么一位亡国公主,当即用剑解决了钦云溪的性命。符简为了保住她的性命,直接撕烂了她的衣衫,抱着她倒在了床上假装白日宣你懂的才躲过了荣禄心腹的探听。 钦云溪虽然身死,却是被符简尊重的。相反,甘愿留在他身边的她,却受到各种嫌弃。她也不在乎。她能够侥幸逃生还能保持自己的清白,已然是幸中之幸。她母亲早逝,钦帝被荣禄赶下台的时候她的父亲边病逝,她的父亲无他心愿,只求她这位骨血能好好存活于世罢了。她原本想着若是能够一辈子待在符简的身边也是好的了,可没想到符简很快就离开了钦国的地盘去征讨其他诸侯王,而她理所当然被他放弃。虽然,她是被他安置在了一户普通人家里。可乱世里,哪里会有人家长久收留一个陌生人呢。正巧打听到符简可能路过附近的县区,她识趣离开了人家户准备前往投奔,中途却被逃兵给抓到侮辱,也从逃兵口中知晓符简打了败仗被人一刀砍了首级。 她这一辈子不恨毁她家国的荣禄,不恨中途放弃她的符简,不恨短暂收留她的人家,她只恨自己没能力,没能救下符简性命。所以,她拼尽全力,只想换得符简的性命。 这里的她,确切来说是原主。救符简性命,也是原主的心愿。 韦州城,来县。 “走,你们把太子殿下带离这里,我断后。城在我在,城亡我亡。”城门上,铠甲上沾满鲜血的将军杀红了眼,提着的刀已经卷了刃,却依然坚守在城门前。 这一战,以十万挡十万,定然该难舍难分,却因为军中出了叛徒的缘故,导致伤亡惨重。他这个将军身先士卒上阵杀敌,以血肉之躯挡住敌人的铁骑。 “将军……”卫副将干净斩杀掉了冲上来的敌兵,回头望向他,眼中聚满了泪水。 本来这一战,他们是能赢的。他想劝将军不要继续死守了,可将军顶天立地的大人物,宁愿身死也不会丢下这满城的百姓。 “走。快走。”将军望向自己最忠心的下属,红了眼角,低声道:“好好活着。” 这一战,他是赢不了了。只能用自己性命为百姓陪葬。 敌兵一个一个地向他聚拢,他扔掉了手中早已卷了刃的长刀,从尸体上拽出了一把长剑,向他们猛冲而去。将士死战场,死而无憾。 卫副将驾马而上,往城外奔去。将军若是身死,城中的太子性命与他何干!他现在要去搬救兵,找来能够救满城百姓,救将军的人。 太子好大喜功,瞎指挥一气后,日日躲在城中享乐,此刻来县将要被敌军攻破仍然不晓。 “太子,秦王的军队打过来了。我们怎么办?”侍从的话让他屁滚尿流地扔下了美人儿,他抓住了侍从的领子歇斯底里道:“跑啊,现在就跑。” 他转瞬又愣住了,怎么跑。这来县的情况,他可是一点都不熟。况且用兵如神的符简就守在城外,若是城破符简身死,他这位太子焉能好活? 他一屁股摔落在地。 第五百四十章 妓子的等待(3) 符简已然做出了牺牲性命的决心,再也不惧生死。 “哈哈哈哈”,他仰天长啸,“临死前能斩杀如此多逆贼,不枉此生。” 利箭已然瞄准他,等待发射。他面对的已然是必死的结局了。 “符简将军何在。”满身是血的小兵冲上了阵前。看样子,他必然是没少经历敌军的招呼。 符简有些意外地转过头,却正好面对那铺成天罗地网的箭雨。他皱了皱眉,刚想提醒。 “小心。”化妆成小兵的时一已经拽着他倒了下来。 “是你。”匆匆一瞥间,符简认出了是她。他记得清楚她眉角的那颗痣。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意外,手中提着的剑却没有任何犹豫地向敌人刺去。 “特意来寻你的。”利箭到达了他喉间,她动作利落砍断了去。她表现丝毫不输任何经过训练的士兵。这点让符简好感增加许多。 想到刚才和死神的擦肩,符简有些后怕面上却不显,大吼,“你快离开。” “走不了了!”时一扬唇一笑,秦王的兵马已经把两人围在了中间。 符简这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他身边就只有自己了。 “来人,给我活捉。不要弄死了。要让大荣皇帝好好看看,他手下最厉害的符大将军是怎么死在我们手里的。”秦王手下最得力的干将陈兵话语嚣张,一挥手,围困时一和符简两人的秦王士兵迅速又围拢了些。 “你怕吗?”符简信任地把自己的后背交付给了时一,手中随时准备着出击的剑正不停往下淌着血。身为此战主帅的他,终究是难逃一死的。 “怕。”时一扬声回答他,手却利落地砍下了一位敌军的首级,来不及躲避之下,被偷袭的另一位敌军士兵砍到了手臂,血红白肉翻开,白骨森然,可她一声未吭。 “怕为何还要来。”符简全然不知她的遭遇,轻呵一声,仿佛是在耻笑她此行的不自量力。 “因为有你在。”身体本就是娇小姐,撑到现在已经是强弩之末了。手中的刀又被敌军士兵给劈掉了,她索性空手把敌军士兵的刀给夺了过来。 大不了就是一死。死在战场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符简趁着劈刀的瞬间转身看她,她已经没了力气,跪倒在了地下。 “柳时一,你给我振作一点。”他双目眦红,手中提着的剑又利了几分,疯狂把围过来的敌军士兵给打开了去。 浑身乏力的时一狠狠咬住舌根,而后把鲜血吐了出去,整个口腔满是铁锈气息,她抹了把脸,再次站了起来和他并肩作战。 “放心,我不会在你之前死。” 听到她此言,符简浑身更有力气了,他和她背抵着背换了个位置。他可能自己都没有意识到自己话语中的柔情,“那就不要死。” 时一现在所面对的敌兵要比之前少得多了,她一剑一个士兵,杀红了眼睛。 谁家儿郎不无辜,可战场无情,只有最狠的人才能活下去。 “区区两人,还在做无谓的抵抗,简直就是不自量力。”陈兵并没有把这两个即将被自己捉到的“蚂蚁”放在眼里。在他看来,他们已经是跑不掉的了,现在做的不过都是无谓的挣扎。 他看向城墙处,他的士兵已经搭好了云梯,源源不断地开始爬进城去。城门被打开只是几个呼吸间的问题。 眼看着这来县就要被他攻下,到时候再把城里的大荣太子活捉,不愁他陈兵不能扬名四海。 震天撼地的喊声忽然从远处地平线传来。符简抹去了眼皮上的鲜血,眯着眼看向远方扬尘。 那些扬尘是骑兵们马蹄带起来的。呼喊声更近了。更近了。旗帜上面的“荣”字鲜明,是卫副将带来的救兵。 终于等来了。 他倏地跪到了地上,大喊道:“天佑我大荣。” “再撑一会儿。”时一替他砍死了一个近身的敌军士兵。她的手虎口麻木,都快失去了感觉。 此时,来县的城门也开了。 太子由自己的近侍扶着站到了城墙上。他的身后,是来县无数的老弱妇孺。 “秦王叛变此乃大逆不道,为逆贼,人人得而诛之。”他推开了自己的近侍对着城下大喊,“今日本殿下便陪同来县全程百姓誓死抵抗秦军。” 符简见到他此时才出来眼神暗了一瞬,手中的刀剑却没停,继续往秦王士兵身上招呼去。 若是早些时候太子有些脑子,也不会闭城把他和他的士兵们拦在门外。他亲自培养的符家军大半都死于此。若是此战生还,必定要去找皇帝好好参他一本。 卫副将本就是符简的最衷心的下属与兄弟,率先冲了过来替符简杀光了围困的敌兵。 来了救兵,符简却并没有放松一分。他仍然提着他的剑,不停地战斗着。他的铠甲早就被一重一重又一重的鲜血染红。他转过头去看时一,时一也没能好到哪里去。 倏地,他的目光定住了。他发现了时一手上露出的森然白骨。 “小心。”卫副将提醒得迟了一些,符简被敌军士兵砍中了大腿。 “找死。”符简胸中万千怒气被激起,眼中也燃起熊熊斗志。他自己都分不清楚这怒气是因为看到了柳时一的伤口,还是来自于敌军士兵的挑衅。 “救兵来了。我们有救了。”大荣太子在城墙下呐喊着。他身边的近侍眉头都皱得快要夹住苍蝇了。因为这里实在太危险了。 卫副将找来莒县的救兵,再和城中的百姓们这么一里应外合,陈兵很快抵抗不住,准备撤退。他恨恨看了一眼远处的符简,高声道:“后会有期。”到嘴的鸭子都被他飞了,他心中何尝不恨呢?! 由兵士搀扶着的符简看向他逃跑的方向,眼眸深邃。此战,乃是他大荣兵神之耻,有朝一日他定然是要还回来的。 他忽然感觉自己忘记了什么,回头往身后看去,柳时一从血海尸身中爬起,望向他的目光却悠凉明亮。 “这一战,终究是转危为安了。” 第五百四十一章 妓子的等待(4) “他是?”卫副将看着自己的主帅仍在失神,忍不住问了一句,却看到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符简大将军大喊着往那位小兵冲去。 “宣军医。” 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往后开始传令。 ———————————————— “你醒了。”卫副将进来探望的时候正好遇到时一睁眼,因此关怀了一句。 军医替她诊治的时候,他才晓得她是一位女子。他因此也更加佩服她了。 “他呢?”刚醒来的时一眼神还有些茫然,她望向了自己早前受伤了的手臂,现在已经被白布包裹好了,这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是在来县城中了。 “符将军还在和莒县的卫将军商议军情。”卫副将把她眼神的变化看在眼里,默默脑补了一出花木兰从军的大戏。 害怕她失望,他还特别贴心地补上了一句,“符将军结束军情议会很快会过来的。” “好。多谢你。”时一闭上了眼睛,言简意赅的话语中显然已经下达了逐客之意。 卫副将自然也是懂眼色的人,又退了出去。 他刚离开,时一便又立刻睁开了眼睛。符简已然被她救了回来了,可委托人交付的任务却仍然没有提示完成。难道委托人还有什么隐藏的心意? 正在她思索的时候,房间门再次被推开了。时一再度闭上了眼睛,耳朵却听得清楚:脚步声一轻一重,心里对来人身份已经有了确认。 符简拖着伤腿走到了她的身旁。他来的时候遇到了卫副将,知道她醒了。可他没有戳穿她的装睡,他只是安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她。 说实话,他一向都是知道她是美的。可她的美太过柔弱,总是让人想起江南烟雨,那样的美,他以往总觉得不够大气。 他又想到了一位和她的美截然不同的女子——钦云溪。如果说柳时一是江南烟雨,那么她便是那滚滚红尘,美得大气。可惜钦云溪这般的美人儿心气高,不愿苟活于世。所以,他当初对苟且偷生的柳时一是有些不喜的。 一个他曾经不喜欢的人,却在残酷的战场上救了他,让他百感交集。 无论如何,她现在都是他的救命恩人。无论她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会答应。因为,这是他欠她的。 时一听着他呼吸间的变化便猜测到他现在的内心肯定很不平静。可他没有叫醒她,她也乐于装睡。等了好一会儿还不见他走,竟然真的睡了过去。 符简静静站在她的床前,就这样看着暮色完全沉下去,直到天色快要黑进的那一瞬间才退了出去。 时一醒来的第二日,身边便有了位丫鬟伺候。 “柳小姐,我是火儿,以后都是我服侍您了。”新来的小丫鬟年纪不大,手脚倒是利落,嘴也特别甜。 “柳小姐,您晓不晓得,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简直觉得你就是天上落下来的仙女。我当时就在想我真有福气,竟然能够服饰您这样的主子。” “柳小姐,来,喝点粥填填肚子,等消化了以后,我再给您拿些好克化的东西。不然您睡了一天了,贸然吃太多会伤到胃。” “柳小姐,您觉不觉得无聊,要不要我给您唱个小调。不瞒您说,我是南方人,小调是娘亲手把手教的,虽然比不得那些名流歌姬,可也是能够拿得出手替人解闷的。” “柳小姐……” 时一听着她说,看着她忙前忙后,却半点没觉得烦闷。她偶尔也会搭几句话,不然这个小丫头感觉自己是个呆木头。火儿变着法子讨她欢心,让她彻底放松了下来。只感觉这样的平静日子,好久都没有过了。 火儿也摸索出了主子的性格,说话做事更加游刃有余。有时候还会说几个家乡的小故事逗主子开心。 门外的符简就静静站着,听房里的两人说话逗趣。他也不晓得自己为什么不敢大大方方走进去。 日子就这么过了小半月,时一的手也差不多开始愈合了。她在火儿的陪同下,一起走了出来逛逛。用火儿的话来说,是一起出来感受感受来县的风土人情。 经历过一场战争的来县早就恢复了平静。大街上游走着各色叫卖的摊贩,裁衣店,包子铺,客栈,酒楼……都坐满了人,一派欣欣向荣的繁华景象。让陪同她出来的火儿简直看花了眼睛。 “你啊,陪我出来是假,自己想看看风物是真。”时一忍不住打趣眼睛都快看直了的小丫头。 “哪里有嘛。只不过是好久没有,看到这般繁华的街道了。”火儿是用撒娇的口气说出来的。可话一出口,她和时一两个人都愣住了。 现在,各地都有烽烟,想找块安静不受战火打扰的地界实在是太不容易了。就看这来县如此繁荣,实则来县城门口定然也聚集了一大堆逃难来的难民。 她们两人同时深深叹了口气。 “回去吧。”想到这些,时一有些乏了。 火儿晓得自己败坏了主子逛街的雅兴,可也是逃难过来半个月前被人赏识才吃上饱饭的她心中也有着自己的酸楚,默默跟在了主子的身后没有继续言语。 “出去逛个街怎么还焉巴了?莫不是钱不够?”卫副将就是亲自把火儿从无数难民中挑选出来的那人,现下见到火儿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嘴痒搭了一句。 火儿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嘴里却欲言又止。 “要说什么痛快点。磨磨唧唧的,像个娘们儿。”卫副将说完感觉自己好像说错话了,可他真是这样觉得的。小丫头和娘们儿可是不同的呢。好在火儿沉浸于自己心事也没有和他攀扯这一点。 “诶,在想什么呢。”见自己被忽略了,卫副将没忍住推了推她。 “你说这战争什么时候能够停止呢?!”火儿重重叹了口气,而后进了屋子继续伺候。 “战争停止?”卫副将没想到一个小丫鬟居然会思考这样大的问题。 “战争什么时候停止呢?我也不知道啊。”他自言自语往外走去。 第五百四十二章 妓子的等待(5) “你在念叨什么呢?”符简走进来便听到他一个人在这里自言自语。 “嗨,刚刚火儿那丫头问我战争什么时候停止,我一个小小副将怎么知道呢!”卫副将摸了摸自己的后脑勺赶忙贴了上去询问,“皇上有没有什么旨意,比如说严惩太子。” 符简坐在了主位,目光寒凉地摇了摇头。这件事上,他对皇帝的确很失望。一城的兴衰都系在了太子的身上,太子却显然没把这当回事,还把来救援的他拦在城门外直面陈兵和他的军队,简直让人齿凉。 “太子是皇上的老来子,一向都是宠爱有加……”卫副将虽说也明白这些,可心里仍然是难受的。符家军,此战伤亡过半,日后重整旗鼓怕是难了。不过,好在主帅还健在。以后都会好的。 只是太子那儿……具体也不知道皇帝会怎么处理。 “皇上已经下令,命我三日后护着太子回东都,小卫将军守卫来县城池。”符简和他对视一眼,接着道:“也不知道此行是凶是吉。” “皇上应该是出于对太子的安全考虑……”卫副将虽然说着宽慰的话,眉间的忧思却又重上了一层,“大将军你说这天下什么时候才能够平定,百姓什么时候才能够过上安定生活,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够娶妻生子?” 符简没有回答他。因为他刚接到线报,北边的齐人也自立为国了。南边叛乱的秦王仍旧虎视眈眈。大荣现在可谓是危机四伏。 “唉!”卫副将重重叹了口气,“以后只能自求多福了。” 符简眺望远方正在训练的兵士没有言语。 “我先走了。”卫副将挥拳告别前顺带戳了戳他的肩膀,半提醒半打趣:“别忘了去看看那位柳姑娘。” “你小子。”符简作势要捶他,转眼他已经下楼跑不见了。 “符将军,您怎么在这里?”端着水盆子过来的火儿看到站在楼梯口的他还有些惊异,片刻便想明白了其中的关键,喜笑颜开道:“您是不是过来看望我家小姐的?我家小姐正在房间里休息呢,房里没有别人,您快去。” 说完,端着自己的水盆子蹬蹬蹬下了楼去。 站在原地的符简看着她和卫副将一样迅速消失的背影,愣了一下,扶了扶自己的额头,低语道:“什么叫做房里没人?” 难道他看起来那么像……他满头黑线,脚步却是没停,直接往柳时一的房间而去。 他逃避了这么久,也该是好好和她谈谈心了。 不管她要什么,他给她就是了。两清以后,就不必再继续牵扯了。 “火儿回来了吗?”听到叩门声的时一放下了手中的毛笔。 “是我。”男人沉稳的声音透过门窗传了进来。 时一面上毫无半点变化,等了一会儿高声道:“进来吧。” 符简走进门,目不斜视,直接走向了她所在的位置。 “手好些了吗?”他问。 “多谢将军关心,好多了。”时一不自觉地摸了摸伤到的手臂,虽然疗治及时没落下后遗症,可那伤疤却是留下了,这一辈子都不会褪去了。 她留疤的事情符简自然也是知道的,可这里的医疗环境比不得东都,他也寻不来什么灵丹妙药替她祛了手上的疤痕。可女人家毕竟是要嫁人的,她手上那条疤痕日后难免不会成为丈夫嫌弃她的理由,她又是因为自己受伤的,他心中一时生出了无限内疚。 “符将军找我是有什么事?” 面对女子澄亮却毫无责怪的眼神,他原本酝酿好的那些话却说不出口了。 “符将军是否对我有所亏欠?”时一看着他不自觉低下去的眼眸,多少也猜中了他些许的心事。 “其实该柳时一感谢符将军才是。收留我至今日,还派人细心照顾。”她起身弯腰行了一礼。 “别……”他很想说“你别这样,我受之有愧”,却又被她接下来的话给吸引。 “要是当日没有符将军的搭救,今日早就没了柳时一。该谢也是柳时一谢将军。”她再拜了一礼。 “当日之事,何足挂齿。不必柳小姐如此挂怀。”符简躬身欲把她扶起来,时一却主动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了和他的身体接触。符简伸出去的手落空了,忍不住惆怅起来。 “想必符将军定然在为难如何报答我的恩情”,时一抬头微微一笑,说出的话却难以让人拒绝,“事实上,我所做的一切也只是为了还清您的恩情。现在,我们两清了。” “我们两清了?”符简脑海中不断翻腾她所说的这话,张开了嘴想说些什么,最终却没有说出来。 他想说,当日他搭救她不过是顺势而已,他其实更想救的是钦国公主钦云溪。他还想说,难道她就不恨他吗,毕竟他可是随意把她安置在了一户普通人家里。 他自己都心知肚明那户人家必然不会善待她,可他当日还是如此做了,不过就是为了甩开她这个累赘而已。 “符将军不必为难了。我的伤已经养好了。择日便会离开。”时一脸上漾起原主那标志性善解人意的笑容。这次却没有让符简觉得虚伪和造作了。他只是觉得有些心疼。 “符将军先行离开吧。时一要休息了。”她下了逐客令。 糊里糊涂走到门口的符简回过神来再看向门背后坐着的柔弱身影,明白了自己之前所有过的想法是多么的自以为是和卑劣,脚步忽然踉跄了一下,而后大步往前走去。 “符将军,怎么样,见到小姐没有?”端着清水上楼的火儿再度遇到了他,没能忍住好奇。 “好好照顾你家小姐。”他沉声走下楼去,却没有看火儿一眼。 火儿瞅着他那铁青而又奇怪的脸色,心里忽然生出不好的感觉,难道是小姐和符将军两人闹了矛盾不成? 不行,她得快点回去看看。她一着急,脚就踩空了,手里端着的盆就飞了出去,刚刚打来的清水现在洒了一地。她没能忍住,呜呜大哭起来。 第五百四十三章 妓子的等待(6) “小花猫。”时一温柔地给她上着药,不时还点一点她的鼻子。 火儿想到刚刚才那一摔引来了那么多人的目光,忍不住脸红了,逮住了小姐的袖子,低声撒着娇:“还好火儿有小姐,不然肯定要被别人笑很久了。” 浑身狼狈的自己坐在那楼梯上一直哭一直哭,是小姐不怕脏乱亲自把她拉了起来,给她换上了自己的干净衣服,还亲自打来水给她清洗了手掌上的伤口。 “知道就好,小花猫。”时一替她涂好药,还不忘再捏捏她的脸蛋。 原本一个瘦弱得皮包骨头的小丫头,半个月下来,倒是长了点肉。 “小姐,我是不是长胖了许多?”火儿也抬手去摸自己的脸蛋,肉肉的、弹弹的,换成以前她简直想都不敢想还能在这乱世长肉。那时候,她最大的心愿就是能够吃饱饭了。 “现在更好看。水灵灵的,像水蜜桃似的。”时一转身洗手,倒是有些舍不得这个孩子了。 火儿没有察觉出她的怪异,还在想符将军的事情呢,于是就问了出口,“小姐,你和符将军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时一端起水盆走了出去。 “没说什么怎么感觉符将军脸色奇奇怪怪的呢?”火儿抬起刚包扎好的手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总觉得这件事没有小姐说的那么简单。 很快,她就明白了自己的直觉是对的了。 符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以后,一直都想柳时一的事,想自己和她的每次交集,想自己和她说过的每句话,想自己在战场上和她的心有灵犀……他想的越多,脑子就越疼。 后半夜的他,突然想到了她说的“择日离开”这句话,人更是难受起来。 他其实并没有赶她离开的这个意思。 现在乱世,去哪里都不安生,再说她一个弱女子,她离开能去哪里呢? 他很想再找机会开诚布公和她叹赏一次,想到皇帝的旨意又只好作罢。两日后他便要护送太子回东都,自己都未来难卜,要是牵连进了她,岂不更是良心有愧? 因为白天的事情,火儿大晚上都没能睡好,等睡着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这也导致她第二天没能及时起床。 时一本想好好和火儿告个别的,没想到她睡得那么死,只好作罢。临出门的时候,到底还是舍不得,把自己的贴身玉佩取了下来放在了她的床头。 两人相逢一场,多少也是缘分。留下玉佩做个念想也挺好的。这样世界上也多了一个挂念柳时一的人。 时一特意走得无声无息,自然不会让人知晓她的去向。可出了栖身的客栈,还是没能忍住回头。 她身后楼梯上,符简正定定看着她。 她与之对视一眼,轻笑了一声而后离去。 符简抬脚回了自己房间,他昨夜想到她会离开便一直没能安睡,出于自己的直觉等在了这里,却正好看到她离开。他其实很想留下她,可他到底是不敢留。乱世之中,他这位将军也不过是把头拴在裤带上过日子,有今天没明天的。留她下来,难保不会害了她。在这种时候,他恐怕还是没能明白自己的心迹。 火儿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照到了屁股上。她几乎是一骨碌从床上跳起来的,然后她便开始四处寻找小姐,房间里寻了好几遍都没看到身影,穿好衣服后又出门上上下下搜寻了好几遍。中途遇上了回房休息的卫副将,这才被拦了下来。 “像只无头苍蝇一样,找什么呢?”卫副将见拉不住她,索性伸腿拦在了她面前不让她走。 “你快让开。我找不到小姐了。”火儿满脸焦急,好像小姐不是不见了,而是要死了一样。 “不过就是找不到了,你何必一脸如丧考妣的模样。”卫副将忍不住吐槽她。 “你难道不明白吗如此乱世,小姐如花似玉,要是一个人离开了,还能有什么好下场。”火儿直接揪着他的袖子,想要把他拎走。她着急着再找找,她不希望是那个可怕的结果。 卫副将转念一想,这可不就是真的吗,柳小姐那般柔弱的样子,是个人都想欺负欺负。可他曾经看见过她在战场上那般威风凛凛的模样,若是真的离开了这里想必也是能够保护好自己的。但不管怎么说,柳小姐始终只是位女子,还是位美貌女子,在这乱世独行终究是太危险了些。 “你不要拦我。我自己去找。”火儿见推不开他,索性在他手臂上咬了一口。卫副将吃疼,让她过去了。 “不必去找了。”卫副将和火儿的这番动静让符简想忽视都难。他那阴沉着的脸让卫副将和火儿两人都明白了什么,两人瞬间乖巧如鹌鹑一般静静等待着他继续发言。 “她已经离开了。”符简不想接受两人探寻的目光,转身下了楼去。 这乱世,哪个不可怜。 等他走下了楼,火儿才“哇”地一声哭出声来。 “我就晓得,我就晓得……”她不停地重复着这句话。 “你晓得什么你倒是说啊。”卫副将着急地看着她,等待着她说出晓得的事情。 符简忽然转头看了火儿一眼,火儿止住了哭声,却不敢说话了。 她昨日就该晓得的,符将军那铁青的脸色定然是因为小姐,定然是他把小姐给赶走了。要不然小姐在这里住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走呢?可她什么都不敢说,也不能说,她还没找到小姐呢,要是再被从这里赶出去,她也没活路了。 符简回头只是想看一眼身后发生了什么,不晓得因为这一眼,他已经莫名当上了坏人。 卫副将看了一眼趴在自己腿边无声哭泣的火儿,再看一眼往外走去的符将军,心里仿佛明白了些什么。可他人微言轻也不敢说什么,斟酌了一会儿,他蹲下身子,温柔地给火儿揩去了脸上的泪痕。 “不管怎样,以后我都会保护你的,你别怕。” 火儿再也忍不住心里的委屈,趴在了他的怀中放声大哭。 第五百四十四章 妓子的等待(7) “将军,这是火儿找到的柳小姐的玉佩。”卫副将把东西放在了符简的书案上头也没回走了。 他虽然不好评说上级,可在柳小姐这件事上,他和火儿一个想法,都觉得符简有些过分了。 “下去吧。”符简回头时候房间已经没人了。他放下了手中的兵书,看向书案上放着的虎形玉佩,想到了离开的柳时一,不自觉笑出了声。发现自己失笑以后,他长久地怅然起来。 三日之期很快便到了,符简率着自己余下的兵士们护送着太子回了东都。火儿也陪着卫副将同行。 为了提高脚程速度,符简命令将士每日避开难民夜行,而白日扎营休息整顿。 太子就等着进了东都城,回了自己的太子府享用佳肴美食,对沿途的粗茶淡饭是嫌弃地不成,自然是不会用的,索性就待在自己的轿子里用点心而不出来,这也让符简省了不少的心。 大军越近东都,难民就越少,南来北往的商人也就越多。大荣商人地位尊贵,这些出行的商人都带着自己的商队,商队里面有专门的保镖保护,难民们畏惧生死也不敢轻易上前。 这日,路过一处茶水摊,符简刚下令大军休息整顿,好几拨商人们便先后过来了。符简治军严明的名声在外,他们根本不担心自己的商队安全,反而是饶有兴致地讨论起了女人。 闺中家秀自然是他们见不了也不能见到的,他们讨论的是东都的东华馆里的新晋头牌。 商人们你一言我一语,把那头牌是如何的天姿国色,是如何的歌喉动人,是如何的才艺双绝娓娓道来,让不少士兵们都听得入了神。 “怎么,你也想见见这位头牌姑娘?”火儿没能忍住在卫副将的耳朵上揪了一下。 “疼疼疼……”卫副将捉住了她的手趁机把她的手攥在了手心里,讨好道:“这头牌哪里比得上火儿你,这火爆脾气说来就来……”见着火儿眯起了眼睛又要发火,他使出了终极保命技能,“那些青楼楚馆的姑娘哪里比得上火儿清白,要娶老婆定然是娶火儿这样的不是?!” 火儿终于笑了,傲娇甩开了他的手,得意道:“算你懂事。” “是是是,火儿姑娘能不能再去向店家给我们要两碗茶水。”卫副将咧出自己的八颗牙齿,眼睛里的笑容简直不要太讨好。 “哼……”火儿傲娇看了他一眼,动作却是无比实诚,往店家走去。 “将军,将军,我们抽空去看看这位头牌吧。长长见识也好啊。”火儿前脚刚走,卫副将便探头和符简交谈着这个问题。 符简凉凉看了他一眼,他慢慢回头,迎来了火儿一个愤怒的眼神。 “不要脸,无耻。”火儿重重踩了他两脚,这才又往店家跑去。 “将军,您怎么也不记得提醒我一下。”卫副将感觉自己的脚好像是要失去知觉了,满脸写满了不开心。 “想提醒你的。”符简咬了一口手里的大白馒头,没好意道:“是你说话太快了。” “唉……”卫副将忍不住哀嚎起来。惹了火儿生气的他,接下来有的是罪受呢。 “启程。”暮色将合,符简一声令下,士兵们动作整齐划一排成两列跟着他往前而行。 商人们并不晓得他护送的是太子,只当他是要秘密去何处行军,根本不敢打探,目送他们远去。倒是太子把这些商人们的讨论记在心上了,打定主意一到东都就要去这东华馆看看那新晋头牌是不是真如这些人所说。 两日后,符简率着自己的军队到达东都时,宫中太监早就带着圣旨等在这里了,一众人等赶忙跪地迎接。 老太监声音尖利,跪地的卫副将却是一字一句听得清明,荣帝竟然只让符将军跟随太子进城,而他们这几万残军则退守三十里外。这其中要说是没有阴谋,他自己都不相信。 他再去看符将军,符将军神色无异,好似并没有一点怀疑。 “将军,不能去。”他低声提醒着。 “遵命。”符简对他的话置若罔闻,快步上前领了圣旨。 宫里出来的老太监很满意符简的表现,觉得皇帝如此忌惮符简也不过是多虑而已,甩了甩拂尘便扭着身子走到了太子位置。 “太子殿下,您这一路可真是受苦了,瞧瞧这小脸儿都尖了。”边说他还边挤出几滴泪来,真是让卫副将与火儿叹为观止。 “得得得,狗奴才还不赶快带路,本殿下都要饿死了。”太子没把他的奉承放在心上,一脚踢在了他的腿上,却也因此忽略了他眼中一闪而过的阴寒。 “将军,绝不能一人前往。”趁着符简要离开的时候,卫副将错身而过再次低声提醒。 符简轻而又轻地摇了摇头,“是福是祸都躲不过。” 卫副将听得他话语中的深沉,心也跟着掉了下去。他还想说些什么,却被符简拍了拍肩膀。 “珍重。”他听得他一向尊敬的将军如此说道。 “符将军,都到城门口了,就不要继续磨蹭了吧。免得让宫里的皇上久等。”老太监在太子那儿没讨得好,把所有的不满都带在了这里,那白眼怕是要翻上天去。 “是。一切听公公安排。”符简无意和他争辩,快步上前跟在了他的身后。倒是他此举,让太子冷哼了两声。 老太监以为是自己言行招致了太子的不满,又赶忙绕了回来讨太子的欢心。 “太子爷,奴婢刚刚说的话可没有针对您的意思。” “滚滚滚……”太子没给他好脸色不说,腿还熟练地踢了出去,要不是老太监闪得快,准保会趴在地上跌个狗吃屎。 卫副将和火儿再也没能忍住偷笑起来。 “你们,你们……”老太监指着这两人气不打一处来,正准备输出自己在宫中三十年积攒的骂人腌臜的话语。 “还不快点的。”太子这次看准了他的屁股,直接一脚踢了上去。 第五百四十五章 妓子的等待(8) 老太监被太子踢了这一脚以后,是有脾气也变得没了脾气。 他算是看出来了,太子心情不好得很是拿自己出气呢,他是说得越多做得越多就越惹太子生气,还不如什么都不做,老实本分一些为好。 “太子爷,奴才这就来了,这就来了。”几个转念间他已经想明白了其中关键,赶忙小跑了上去带路,不再多话。 “谢了。”符简在太子身后低低说了一句。 太子没回头,径直往前走去。 许多年后,太子已经不再是太子,回想起往事不由得在此处停顿许久。他才明白,原来许多事冥冥之中早就有所注定。 符简跟随太子进了这东都城,东都的城门闭阖传来巨大的嘎吱声,他和太子两人同时回头去看,卫副将和火儿的身形一点一点被关在城门外。 “今日为何这么早就关城门?”太子看向老太监等待他释疑。 老太监攥了攥自己的袖子,耷拉着笑脸,讨好道:“大概是为了太子殿下您的安全考虑。” 太子冷着脸没有再说话了,符简却本能觉得这件事有些怪异。正待他欲好好想想这件事的古怪之处时,早就埋伏在两边的弓箭手已经发动,那密密麻麻的羽箭向他和太子射来。他本能地把太子护在了身后。老太监已经吓傻了,要不是符简大发慈悲把他甩到了边上去,早就变成了一只刺猬。 “大胆,是谁给你们的胆子暗害本殿下。”太子急得嗓音都尖了。他从来没想过自己回了东都还会遭遇暗杀这样的事。不,这不是暗杀,这是早就有预谋的光明正大的屠杀。空旷的这里就只有他和符简两人。 “殿下,小心。”符简把他往边上一推,示意他赶忙往前跑。可已经来不及了,这场预谋已久的屠杀是不会就此放过他们两人的,前面也满是弓箭手。 “狗太监,你给本殿下解释,是谁派你过来的。”太子抓住了太监的衣服领子,下脚毫不犹豫。 太监也没想到自己会遭遇这些事情,他真的就是皇帝身边一个普通的太监而已,今日以为自己能来东都城门口迎接太子殿下回宫是要开始受皇帝器重的表现,哪里会晓得这是送命之行。他傻在了原地。 “蠢货。”见是问不出什么了,太子一脚把他踹开,跑向符简。 现在也只有符简身侧是最安全的了。 “殿下,进退无门了。”符简尽忠职守地护卫着他,双目却满是凄凉之色。 短短厮杀间,他已经想明白了今日的奇怪之处。他开始是以为荣帝要杀他,可现在来看若是荣帝要杀了他,又何必让太子陪葬。事情只有一个可能,那就是荣帝身体不好了,留守东都的二皇子准备在城门口一石二鸟,除去他和太子。说不得,还会把杀太子的罪名按在自己头上,顺带让符家军陪葬。 太子放弃了挣扎,愣愣坐在地上,不可置信道:“父皇竟然要杀我?” 他从未想过,一向待他如宝的父皇竟然会为了巩固权利而…… “殿下,不是荣帝要杀你,是二皇子。”见他已经丧失了求生欲望,符简赶忙把他拽了起来护着。 太子绝对不能死,若是太子真的死了,他和符家军才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弓箭已经射完了,杀手们一波又一波地冲了下来,打斗间,符简身上的虎形玉佩掉落在地,迷烟突生,且一层比一层厚密。 “殿下,捂紧口鼻。”符简撕下了自己的袖子替太子捂住了脸,手中的刀快起快落,趁着这阵迷烟,他硬生生杀出了一条血路。 在城门外仍未离开的卫副将和火儿也发现了这阵迷烟,他们二人对视一眼后,再也顾不得其他,带领着士兵们冲了进去。 “跟我来。”在这层层叠叠且未消散的迷眼中忽然伸出一只嫩白小手握住了自己的手腕,符简下意识不是握住,而是用刀砍去。好在时一反应灵敏,松开他手的同时还喊了他的名字,“符简,你要不要活命。” 符简听出了是她的声音,再也顾不得其他了,死马当活马医吧,扯着太子跟着她往前跑去。 此时,城门口正在血战。 卫副将一进城门便发现了被射成刺猬的太监尸体,以为符简也被杀死了,带着兵士们杀红了眼睛。 东都城门口的消息传到宫中,正躺在贵妃怀中吃着番邦进贡的红提的二皇子一把掀翻了水晶盘子。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娇滴滴的美人儿蹙着眉,眼泪打着圈圈儿欲掉不掉,好生可怜。 “太子逃了。”二皇子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抚,阴狠道:“我出去找,你去好好照顾那个老东西。” 贵妃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还想再问些什么的,只见他一片快速离开的衣袍角彻底消失在门里。 “你怎么会在这里?”躲进了东华馆后巷的符简终于可以问出了自己的疑惑。 “换衣服,进去。”时一把早就藏在稻草堆里的包裹扯了出来,乱七八糟的东西散落一地,她把衣服捡起来递给了两人,焦急道:“二皇子的追兵定然很快追来,想活命就快点,不要墨迹。” 失魂落魄的太子听得她这催命一般的话动作却异常灵敏起来,直接当着她的面就开始脱衣服,符简仍有些别扭,却被时一在手上重重捶了一下,“要面子还是要命。” 面对这场早就策划好的阴谋,符简再也不敢大意,动作利落地脱起衣服来,时一并没有避开,而是盯着两人把身上的所有布料都脱得一干二净后一把把衣服抱起扔进了边上的粪车里。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预料到这场阴谋。她把包裹藏在后巷这处,不过是为了有朝一日逃离东华馆做的准备。因此,她准备的几套衣服和人皮面具都是男性的,却正好在今天派上了用场。 “等会儿跟着我进去,有人问就说是我的表亲。”时一把人皮面具递给两人,异常警醒道:“只要逃过这一次,他日可徐徐图之。” 第五百四十六章 妓子的等待(9) 二皇子虽然猖狂到可以在城门暗杀太子和符简,却也不敢公开此行,因此他直接把这件事推到了城内潜伏的北齐暗探身上,还以避免百姓惊恐为由命令卫副将率领着兵士退出城外。 卫副将心中虽然惊疑北齐暗探能够在荣帝眼皮子底下做出此等大事而不被察觉,可只要一日没能找到符简的尸体,他就抱着好的期待。 与之相反的是二皇子本人,一日没能找到太子和符简的尸体他便一日不能安心,因此他变着法子的在城中搜寻太子和符简两人。 太子历经城门暗杀一事,吓了个半死,一直都浑浑噩噩的。对于这样的暗杀之事,符简早已是家常便饭,因此缓了半天以后便开始谋划怎么把消息递到皇宫中去。他的目光放到了作为东华馆头牌的时一身上。或许有她相助,此事可成。 “要我帮你?”时一察明了他的来意,仍自顾自斟茶道:“凭什么?” “凭你不会看着我死。”符简赌这一次他猜得对。毕竟若是柳时一真的想让自己死,那城门处见死不救便是。可她既然来了,还准备得那么周全,定然是早就准备好了。 时一玩赏着手中茶杯,斜也看他,兴味道:“你就那么确定?” “本来不确定的。你现在反倒让我确定了。”符简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大胆握住了她的手,手的主人没有抗拒。他早该猜到的,若是柳时一对自己无意,又何必千里迢迢奔袭战场只为救他。若是柳时一对自己无意,她又何必早就准备好脱身衣物和人皮面具等在城门口。若是柳时一对自己无意,她又何必在这东华馆中百般替自己周旋遮掩…… “你让我怎么做?”时一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半低垂下了眼眸,声音轻得似那四月飘荡的柳絮。 符简更加确定了她对自己的心意。他说不出此时到底是什么感觉,可一向冷硬的心里却好像突然因此裂出了横纹。 “潜伏到二皇子身边。”他听到自己哑着嗓子说道。 “好。”她没有反驳也没有再问,就好像这是一件极其普通的事情。 “你难道不害怕?”符简感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二皇子阴鸷,做事又不择手段,如果被他察觉到意图定然会被处死。 “上战场我都没害怕。”时一抽出了自己的手,反握住他的手心,郑重道:“你一定要赢。” 符简听出了她的言外之意。她并不害怕死,可她害怕自己会输,害怕自己会因为输了而死。他的目光久久停留在她的脸上,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他符简这小半辈子遇到过很多的女人,她们如流水一般从自己身边走过没留下任何痕迹,他本来以为她也是那些女人之中的其中一人,没想到…… “回去吧。我要接客了。”时一抚了抚自己手指甲上的蔻丹,看在符简眼里意外地多了一丝难为情。 “放心,日后我定然保你荣华富贵享用不尽。”他重重拍了拍自己的胸脯。 时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那我柳时一就记住了,唯望苟富贵勿相忘。” 她的话语真诚,可她这声笑听在符简的耳朵里却有些讽刺。很多年后,他回想起今日的谈话,他才明白了自己是有多么的愚蠢。若是柳时一真的是那般贪慕荣华之人,她又何必冒着生死的危险几次搭救自己。 没过几日,时一便搭上了二皇子的线。她凭借出色的容貌、技艺被二皇子力派谋士众议接到了自己的府邸之中。符简藏在东华馆中目送她上了马车,突然很想反悔让她回来,却被一旁的乔装过的太子给制止。他只能目送她和马车一起越行越远。 又过了几日,二皇子恢复了东都城门的通行。利用柳时一留下来的人,符简很快便把自己的处境给卫副将传递了出去。他也不时收到柳时一从二皇子府邸传出来的消息。这一切进行得隐秘,可他却无时无刻不提心吊胆。有时,他竟然做梦梦到柳时一的身份被二皇子察觉判处凌迟处死。每每这样的梦醒来,他全身都会被汗湿。 太子在这样的处境下成长得很快。娇生惯养的他,现在竟然可以放下身段去做任何事,包括倒夜香。他也不再轻视符简,甚至很有些把他看成自己人的意味。符简也把他的这些改变看在眼里记在心里。 说起来太子也可怜。他的生母出身寒微,原本只是街边上一位卖豆腐的女子。侥幸侍奉过一次还不是皇帝的荣帝,便被荣帝留在了身边随行照顾。后来荣帝登基大典上,她替荣帝挡下了钦朝遗老的一箭后身亡,也因此成为了荣帝一辈子最爱的人。太子母妃早死,母族又势微,朝中有根基的大臣多半都看不上他。偏偏因为没有母妃的教导,他又养成了暴戾恣睢的性子,动辄打骂身边的侍女内监,就更不得人心。这也是他在东都消失没有引起大的动荡的原因。不少朝中大臣是巴不得他能够消失呢。 相比之下,二皇子母妃是五望七姓之女。出身高贵,性情恬淡。虽然身体柔弱,却把二皇子教导地有礼有节。要不是太子占了个长字,又颇得皇帝的偏心,这真正的太子之位定然是非二皇子莫属。只是这二皇子近年行事越发阴狠,实在非可追随的帝王人选。 “看什么呢?”刚刚收拾好桌上残羹冷炙的他回头便撞到了符简的视线里。 “最近性子柔顺了许多。”符简若无其事接过了他手中的杂物,拽下肩上的毛巾开始擦拭桌面。 东华馆的老鸨虽然接受了作为柳时一远房亲戚的两人,但前提可不是让他们过来吃白饭的。因此他们二人见到什么事都得做上一做。 “比不得当初了。”太子猛然掐断自己眼中的遥思,要不是当日有符简和柳时一先后相救,他现在早就是一截枯骨了。 成王败寇的道理人人晓得。他受的这些苦,定然都要加倍还回去。 第五百四十七章 妓子的等待(10) 二皇子把东华馆头牌带回府邸养起来的消息,在各方人士的推波助澜下迅速在东都城内传播,就连宫中的贵妃刘琅都有所耳闻。 她听闻此消息的当日便摔碎了自己寝殿里的所有摆设,本想当即就把二皇子召进宫中质问,却不想自己因此坏了他的大事。可有些事越不想,她就越在意。冷静了三日后,她终是没能忍住亲自出了宫来会会这个妖精。她打定了主意,有她没有柳时一,定然要好好给柳时一这样的腌臜妓子一个教训。 “娘娘,到了。”太监哑着嗓子替她掀开了车帘子。她在太监的帮助下从马车箱里钻了出来。与此同时,车帘子上坠下来的宝石链子晃荡出清脆响声,不惹人注目都不行。 二皇子原本是在自己的书房议事的,听到管家通报贵妃来了,脸色乌青赶走了所有人。无论如何,他现在仍旧要继续和贵妃虚与委蛇。不然,皇宫中的荣帝没有人替他看着,他始终不放心。 “娘娘怎么会?”他迎了出去没几步便在走廊上与之相遇,话还没说完便见着她抬手制止。 “听闻二皇子殿下收拢了一位妓子,本宫心生好奇便打算过来看看。”贵妃刘琅径直越过他往前走去。在宫里的时候,她已经打听过了柳时一的安置位置,徽园,那地方她可是熟得很。 “娘娘,您如此草率出宫,不可啊。”二皇子追了上去强力握住了她的手腕。 他晓得女人之间的嫉妒心有多么可怕,正因为晓得,他才不能让她过去。柳时一可是他准备了大用处的人。 “男女授受不亲。”刘琅睨了他一眼,不依不饶地要往前去。 见是拦不住她了,二皇子忽然心生一计,低声道:“娘娘想要的那颗珍珠已经找到了,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刘琅晓得在他眼中的自己最是贪财不过,若是往日,她定然乐于坐实自己的贪婪形象跟他而去。可今日,他越是百般阻挡越是证明柳时一对他有重要性。这世界上,不能再有第二个比她对二皇子更重要的女人。 “刘琅,别闹。”见她还是没动心,二皇子也来了气,“你在皇宫里好好待着不好,出来做什么!” “我没闹。”刘琅也有些难过,精致妆容下那双灵动的眼眸瞬间染出湿意。 她未进宫前,只是普通的渔女,一无所有。偶然得了二皇子的青眼被二皇子亲自调教以后送进宫中,更是在二皇子的帮助下一步步坐上现在这个位置。荣帝曾经虽然杀伐果断,可她不过是青春少女,对比自己父亲年纪还大的荣帝生不出半点欢喜,可她愿意留在荣帝的身边周旋,为了获取荣帝的宠幸,她甚至愿意做自己所有不愿意的事。而她之所以愿意做这些都是因为她恋慕二皇子,二皇子心里也有她。可若是二皇子心里不再有她,她留在宫中,留在半瘫的荣帝身边又有何意义。 在二皇子和刘琅争吵的时候,太子在符简的陪同下潜进了皇宫。贵妃和二皇子之间感情非同寻常的密报是柳时一从二皇子府邸中传出来的。借用了这一点,他们早就策划好了今天的事情,只等着贵妃出宫来时他们好进宫去。 符简早前在宫中有几位旧人,在这次帮上了大忙。两人冒充了小太监进宫后,一路往荣帝的潜龙殿去,一路的禁卫军就越少。符简越发笃定了自己心里的想法——荣帝身体不大好了。 实际,荣帝身体不大好的趋势早就有所预兆。年轻时候的荣帝在钦帝手下四处征讨起义军,身先士卒多次受伤,早就落下了病根,篡位登基后也没有闲着,也多次挂帅出征。想来荣帝此次会把太子派去来县镇守,定然是要为其博军工,帮助其坐稳位置。只是没想到太子会如此不成器。 “前方就是潜龙殿了。我一个人进去,你在外面替我望风。”潜龙殿外没有一个禁卫军看守,太子决心自己独自进去。当然,他这样打算也是有自己的目的的。 符简并没有戳穿他对自己的那点小心思和防备,郑重点了点头,翻身藏在了柱梁之上。 太子推门进去的瞬间抬头看向他,觉得自己此举会不会惹得他不快从而让自己不再获得他的支持。 “快去快回。”符简向他挥了挥手,似毫不在意,他这才安心进了去。 符简本以为太子会耽误好一阵功夫,却只是半柱香不到他就出来了。 “怎么样?”符简问。 太子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袖中的鼓出来的东西,“我们要快点出宫去。”他不晓得自己有没有掩饰好自己神色中的惊慌,可他现在只敢赌,赌符简没有察觉,赌符简愿意站在他身边。 符简明白了什么,从柱梁上翻身下来,带着他便是一路疾行。 “你出宫的时候,有没有派人看守父皇的寝殿?”二皇子忽然想起了这茬,赶忙发问,见到她摇头,他阴鸷看上一眼,迅速召唤来管家,“备马,我要进宫。” 他就怕她中了别人的调虎离山之计。太子和符简都没有抓到,又没有出去东都,定然潜藏在城中,等待着这样的机会。他,决不能,决不能,让他们有机可乘。 “怎么了?荣帝都瘫了,又不会跑。”刘琅那理所当然的口气让二皇子更是生厌,他当时并没有发作,却没有继续和她言语。 “难道是我说错了?那老东西早就翻不出什么风浪了。”刘琅擦去了自己脸颊上的泪痕,提着裙摆往他离开的方向追去。 两人身后不远处的花丛中忽然站起了一位女子,露出意料之中的表情。时一早先只猜测荣帝身体有恙,却没想到荣帝的身体状况竟然不好到了如斯地步。只是不晓得那两人目前有没有得逞。而今日刘琅找入府中,更加让她断定二人有私情。看来,她之前的猜测并没有错。 眼见着两人就到宫门口了,太子终于要松一口气了。骑马赶来的二皇子却勒令禁卫军关闭所有宫门,排查所有宫人身份。 第五百四十八章 妓子的等待(11) 太子摸了摸袖中的东西,忽然生出了悲凉之感,却被符简把东西从袖中接了过去。 “有我在,别怕。”符简给了他一个安心的眼神,同时借着弯腰的瞬间把东西藏在了边上的石狮子的嘴里。这个机关是他无意中从前朝旧人口中得知,却没想到能够在今日派上这样大的用场。 他们俩今日借用的身份也确有其人,只要小心,根本不必担心身份露馅。 “二皇子,所有宫门皆以封锁完毕。”禁卫军统领向他报备。 “现在给本殿下查,好好查。”二皇子甩了他一个脸色,迅速往荣帝的潜龙殿而去。太子紧绷的身体终于放松了下来。 刘琅本来是要去追赶二皇子的,出了二皇子府后悔了,又立刻折了进去,正好遇到从花园出来的时一。 “你就是二皇子从东华馆带回来的妓子?”她上下打量了时一一遭,肉眼可见地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察觉到了面前女人带来的威胁。 “是。”时一恭敬行了一礼。 “抬起头来。”说话间刘琅已经把手掐了上去。她的手按在时一下巴上,指甲深深地陷了进去。 时一吃痛被迫抬起头望向她,脸上的微笑却十分真诚,“贵妃娘娘难道是嫉妒我一个妓子?” “你……”刘琅被她戳中心事,松开手的瞬间往她脸上又扇了过去。“谨言慎行。”她如此这般警告道。 时一伸手捂住了自己刚被打的脸,不消想都知道自己定然是被毁容了。 刘琅抬起自己的手欣赏着指甲尖上带着的红色血迹,忽然觉得这指甲也没有想象的那般难看了。 “记住了。”时一目光悠凉,并没有和她争辩。 “记住了那就给我滚回你的东华馆去。”刘琅再次抬起手,刚想扇出去,手腕却被抓住了,“你敢”,她看向抓住自己手腕的主人,目光狠厉。 “贵妃娘娘也请记得适可而止。”时一高高举着她的手,目光仍如之前那般不具威慑力却无端让刘琅生出寒意。 “不过小小一个妓子,哪里来的胆子反抗我。你们这些奴才都是死人吗?”她看向周遭低垂着头站着的丫鬟仆役,喑哑嗓音中满是怒意。 “我哪里来的胆子贵妃娘娘应该有数才是?”在丫鬟仆役们忧虑的眼神中,时一慢慢放下了她的手。 刘琅狠狠甩了几下自己的手腕,好似之前碰到她手的是什么脏东西。她紧咬着牙看向身前的这个妓子,“柳时一,我记住你了。” 今日未来之前,她只是想着好好教训一下这位不懂规矩的妓子。可现在,她只想弄死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东西。仗着二皇子一时给的青眼,竟敢对自己这般大不敬! “贵妃娘娘该回宫了。”刘琅身边的小宫女轻声提醒着她道。 “要你管!”刘琅转身就给了她一耳光,“刚刚怎么没看见你出声。” “娘娘,饶命啊。”小宫女赶忙跪地求饶,却心知肚明自己是受了牵连。 刘琅一脚踢开了她,一步步往柳时一靠近,直至和她面贴面,轻声道:“柳时一,你信不信本宫现在就弄死你。” “那我真的很害怕啊。”时一迎向她的目光却并无畏惧,所做的这些目的就是为了激怒她。现在看来,即将要成功了。 “来人,柳时一以下犯上,杖责五十。”刘琅狠狠甩了两下自己的袖子。如了她的愿。 一直装傻充愣的管家听闻此语也知道贵妃是真的怒了,看向柳时一的目光中多少有了同情。惹谁不好,偏偏要撞到贵妃的枪口上。唉…… “管家,是聋了吗?”刘琅见他表情迟疑更加生气。她现在都是宫中的贵妃了,难道还使唤不动他一个小小管家吗!她再也不是以前卑微的渔女了! “奴才这就去叫人。”管家还想着替柳时一拖延一二。倒不是看得上柳时一为人,而是因为二皇子嘱咐了他柳时一其人有大用。他也知道贵妃定然会记恨他,可他拿着的是二皇子的饷银,自然要为二皇子考虑。 “这里不都是现成的人?”刘琅哪怕肺都要气炸了,面对二皇子倚重的管家仍然要保持这么一两分客气。 而现在满花园中,也有的是仆役,哪个打都是打,只要打得柳时一疼,打得她解气就可以。 管家无奈了。现在这般情况,若是他不顺着贵妃反而会让柳时一更加吃亏。 “陈顺,李岩,韦斯,你们三人过来。”他随口喊了边上站着的几人,“按照贵妃娘娘吩咐行事。”说话间,他自以为隐秘地递了两个眼色,希望他们能够手下留情。 三个仆役没懂,刘琅却看明白了。她警告道:“若是让本宫看到你们行事怠慢,你们便和柳时一一般下场。” 管家虽然是二皇子最倚重的人,可现在事关自己的脸面,她自然不会退却,不然她堂堂的贵妃竟然被一位妓子侮辱,传了出去脸面何在?! “贵妃娘娘饶命。贵妃娘娘饶命……”三个仆役都是刚进府的,一进来便碰到宫中难得一见的贵人,早就吓得胆战心惊,现下更是两股战战,生怕自己先惹了贵妃不开心自己丢了命! “行刑。”刘琅一声令下,三人立刻把柳时一按在了地上。管家不忍心看,别开了眼去。 “贵妃娘娘三思而行。到时候后悔就迟了。”时一仰着头看她,那神色似乎真的是替她考虑。刘琅却看出了隐藏在她乖顺外表下阴险的心。不过就是一个妓子而已,难道二皇子还真的能和她翻脸不成?她毫不放在心上,打定了主意今天一定要见血。 “把府内的所有丫鬟仆役都叫来,让他们看看以下犯上的下场!”她瞪了管家一眼,管家明白今日要是不顺着这位祖宗的意自己定然也是少不了苦果吃了,赶忙吩咐下去。 人围聚齐了,花园里的板子声一下一下又一下,不曾断绝。与此同时,借着板子声,柳时一偷偷安排在二皇子府中的人潜进了二皇子的书房里。 第五百四十九章 妓子的等待(12) “兵败如山倒”这样的道理,二皇子早就明白,却没想到不过短短三日,他自己就面临了这样的结局。太子在符简的支持下,手持荣帝遗诏和他的亲笔书信讨伐他谋逆。谋害荣帝,囚禁荣帝,企图篡位,暗杀太子和将军,都是他的罪名。 这些都是他做过的,他认。可唯独太子手中的遗诏的真实性让他有些怀疑。荣帝被他囚禁时候已经瘫软在床了,吃饭喂食都需要专人陪侍,哪里又能写字?难道是荣帝骗了他?一想到这样的可能性,他就更加忌恨太子了。 同是荣帝的孩子,怎么一位暴戾恣睢还能被捧上天,而另一位也就是自己样样恭顺事事恭谨,却得不到一点在意。 他内心压制的这些野兽,在被人擒获到太子跟前时候,全部放了出来。 太子这才晓得他对自己到底是有着怎么样的嫉妒羡慕恨。可太子他也恨啊。他自有记忆开始就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每每看到二皇弟身边有母亲的教导,他的心都在滴血。他没有母亲,没有支持的母族,坐在这太子位上每日担惊受怕,所以才会暴戾恣睢。可若是能够选择,他宁愿不要这什么太子之位,只要让他好生守着自己的母妃过完一生就可以了。 可现在说什么都晚了。他现在若是再退却,面临的只有一条死路。而他,还不想死。 “绞死吧。”他转身走出天牢,刺眼的阳光照进他的眼底,并未融化他眼中深藏的寒凉。只许他负天下人,不许天下人负我。这是身为父亲的荣帝教给他的唯一有用的东西。 东都随着新帝的登基,迎来了腥风血雨。之前不少站队了的,或是没站队的都没能逃脱新帝的追究问责,重则牵连三族处死,轻则全家流徙。 后宫的妃子们随着新帝的登基,全部被迁往了废殿。贵妃刘琅却不在这些人之内。她在得知二皇子死讯的当晚悬梁自尽。想来若是二皇子泉下有知,应该会觉得安慰吧。 尘埃落地后,符简主动请退。新帝不允。他再次请退,再次被新帝拒绝。第三次后,新帝才同意。 朝中许多受新帝倚重的大臣都不明白符简的心思,都觉得他傻。好不容易陪着新帝熬到现在,滔天富贵是三言两语的事,却要离开,这简直就是白吃苦了。不少人私底下都有暗示他,希望他不要当这样的傻瓜。 面对这些好心劝告的同僚们,符简却始终都没有说出自己真正的心思,总是微笑着聆听完后,装作什么也没明白的样子。 新帝得位,他的确功不可没。可这世上都是同苦易,富贵难。他见证过新帝最狼狈的一段时间,他留下来只会让新帝反复记起那段不好的回忆。长此下去,新帝定然也会对他动手的。还不如他趁早替自己筹谋,离开东都去。 “卫检,你说我们去哪里好?”他牵着马走出东都的城门,回头望向了城门上站着的新帝。 “将军说去哪里就去哪里。”卫检替自家媳妇儿驾着马车,浑身上下都洋溢着喜悦。 “去来县吧。”他转回了头,翻身上马。那是他第一次遇到她的地方,她虽然不在了,可那里还有着她曾经的身影。 “对了,我现在已经不是将军了。”他拉住缰绳回身看他,“我们以兄弟相称即可。” “好。”卫检听他所说先是一愣,想明白后却更加高兴。能当兄弟,谁要当下级啊!而且,能被符大将军当兄弟,说出去是他卫检一辈子的荣幸。 “皇上,他们走了。看方向是回韦州,要不要?”太监做了个抹脖子的举动。在他的身后,早就藏好了弓箭手,只等着皇帝一声令下。 “走吧。”新帝收回了视线。 符简是个聪明人。他喜欢聪明人。 更何况,他让他失去了人生中最珍贵的东西。要是再让他丢了命,他这天子之位,怕是真的坐不稳了。 “就这么走了?”太监还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这些弓箭手可都是新帝授意的。 “回宫吧。宫中的美人儿还一位都没见过呢!”他不自觉想起了一面之缘的柳时一,不过是位柔弱妓子,却有那般胆量敢潜伏到皇子身边传递消息。要是没有她,他的登基之路也不会这么容易。但愿他后宫那些美人儿,能够及得上她一分半分。 “夫君,我们回莒县吧。”半路的时候,火儿忽然探出了头告诉了卫检她自己的打算。 “夫人……”卫检为难地看向她,不晓得怎么和一旁的符简交代。 符简神色微动,沉声道:“你们去吧。” 他晓得,火儿还在记恨他,记恨他把柳时一送到死路上去。他也痛恨自己。因此,火儿怎么对他,他都不介意。 “符兄,我们……”卫检没想到他这么好说话,心中更加愧疚。 “好好照顾你妻子。后会有期。”符简打马前行。 “火儿……”卫检也有些来气了,“柳时一已经死了。人死不能复生,你这般做能有什么意义!” “是啊,柳时一已经死了,难道这样就可以原谅他符简了吗?要不是他符简贪功,怎么会把小姐送到死路上去。小姐,那是被刘琅活活给打死的啊,血肉模糊都看不出一块好皮。”火儿激动说话间,眼泪模糊了视线。她从出生都在逃难,是小姐一心一意待她,把她当自家妹子。她火儿,也把柳时一当成自己唯一的亲人。柳时一死了,她火儿再次无亲无靠了,她怎么能够不恨! “火儿~”卫检也感觉刚刚自己有些过分了,放低了身段讨好道:“以后我不会负你的。我用性命发誓。” “我累了。”火儿钻进了车厢,闭眼小憩。柳时一生动的眉眼却在她脑海中一幕幕浮现。 “小姐,火儿想你了。”她趴在马车厢里大哭起来。 “唉……”卫检扬起手中的马鞭,往马屁股上重重一甩,迫使它拐向另外一条小道上去。 第五百五十章 妓子的等待(13) 战争一旦开始,轻易便不会结束。南边叛乱的秦王并没有停下他的脚步,他不断征兵讨伐东都,却屡次被阻拦在东都城外。然而因为他治军有方,不曾抢掠百姓,百姓们对其观感并不算差。北边自立为国的齐人也趁着这个机会不时骚扰边境,给新帝找不痛快。 面临内忧外患的新帝,后悔把符简给放走了,因此不断派人去来县寻找符简却始终不得他的踪迹。 此时的符简,身处一片桃花源中,每日种种菜、除除草、浇浇花,过得很是舒坦。 他征战多年,受过无数伤,替上级背过无数次锅,才从伙头兵一步一步爬到将军的位置。然而,纵使成为了大将军又如何,生杀予夺还不是皇帝的一句话。当日,陈兵攻伐来县要是没有柳时一的及时出现和卫检的及时救援,他早就死在了当场。如今,他帮着新帝登基完成了荣帝遗愿,报答完了荣帝曾经的知遇之恩,剩下的生命也该是自己的了。 只是闲暇时候,他隐隐也会有些不痛快。因为他总是会想到一位名叫柳时一的女子。而柳时一其人,早就死在了二皇子府中。他想,没能及时搭救柳时一的性命应该是他一辈子的遗憾。 在莒县生活着的卫检和火儿,用手里攒的银钱置办了一处普通住宅。莒县处于益州和韦州的交界,却总是不被战火侵扰。这里更像是一个缓和地带。这也是他们敢留下来的原因。 冬季的时候,火儿生下了一个大胖儿子。卫检高兴地要给来县的符简报信,他甚至想着让符简成为他亲生儿子的干爹。他的这一想法刚刚露出苗头就被火儿无情给掐灭了。火儿对符简的记恨并没有随着时间的消逝而淡化,反而更加浓烈。卫检明面上应承了她,但私底下还是派人偷偷去找符简了,但是来人回来告诉他,来县并没有他要找的人。卫检疑惑了,符简会去哪里呢?这个答案,他足足过了十年才知晓。 符简近日迷上了钓鱼。在山野间寻一处溪涧,垂下鱼竿,在这清风朗日中等上那么许久,任由思绪漫游,只等着鱼儿上钩,别有一番滋味。这日,他照常背着鱼篓和鱼竿来了溪涧处,准备找个阴凉地方开启他的钓鱼生活。 “不准在这里钓鱼!”一黄发小儿从树丛中蹦了出来,一个石子砸在水中,激起了一层又一层的浪花。他套了件很不合身的衣服,袖子被卷到了手臂上,露出了黑秋秋的皮肤,看起来就是活脱脱一个野孩子的形象。 “这又不是你家的河流,凭什么不让我钓鱼?”自从归隐山林后,符简基本不和生人交流,这一次是他突然来了说话的兴致。他为了表明自己的决心,还特意把鱼篓和鱼竿放在了石子上。 后来的他,无数次感激这时候的自己,感激这时候自己突然生出来的兴致。 小孩被他此举激怒,咬着牙冲了过来,要把他的鱼篓和鱼竿扔到水里去。 符简一把揽住了他,戏谑道:“黄毛小儿,你可千万别惹我不高兴,不然我可是会打人的。” 他根本不晓得,长久以来不梳洗不剃毛发的他比这小孩看起来更像是野人,更何况他现在皱着脸又故意做出凶恶的表情,就更像是坏人了。小孩儿被他吓哭了,“哇”的一声哭了起来。符简赶忙放开了他,还顺带替他拍了拍背,“不过和你玩笑一笑,你还就哭了,真是没出息。” “你才没出息。你全家都没出息。这里是我老师洗澡的地方,你在这里钓鱼,明显就是居心叵测。”小孩儿蹲下了身子,开始抹眼泪。很少见生人的他,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样不讲道理的同性。他忽然就开始怀念自己老师的温柔了。早知道,他以前就不气她了。老师这次出去,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你的老师?那是什么人?”符简从鱼篓里拿了两个红果子出来,顺手给他递了一个。 “凭什么告诉你?”小孩儿要去接,却又被他收回去了。 “不告诉我就没有。”符简把果子放在嘴边大大咬了一口,那饱满的果汁在空气中炸出来,香甜的气味引得小孩子不自觉地开始吞咽口水。 “你给我我就告诉你。”他妥协了。反正老师一向都是不见生人的,就算这个野人知道了他有老师,他也见不到她。 “诺,给你。”符简很满意他的态度,倒是有些意外这孩子如此的好说话。 “我老师以前是名动天下的妓子,我母亲告诉我的。”小孩没有像符简吃的那般豪迈,第一次吃到这种果子的他,很是珍惜地咬了一小口。 “你的母亲?”符简眼神一动,明明是想问小孩子的老师的,害怕小孩儿以为他有什么坏心,又特意拐到了小孩儿的母亲上来。 “嗯。我的母亲是这乡间医术最好的大夫。凡是她治过的病人,就没有不痊愈的。”说到自己的母亲,小孩儿忽然降低了警惕心。在他心里,老师很厉害。可母亲是这世界上,唯一一个比老师还厉害的人了。 “大夫?”符简感觉脑子里有什么思路清晰了起来。 “老师是我和母亲一起救回来的。”小孩儿见调动了他的好奇心,更是得意,然而他那时不时停留在被盖着的鱼篓中的眼神却泄露了他的真实想法。 “吃吧。都给你吃。认识就是缘分。”符简笑着把鱼篓推到了他的身旁,鱼篓底下用宽大叶子包着的红色果实看起来更加的诱人心动。 “都给我了?”小孩儿警惕看了他两眼,大喝道:“你是不是坏人!” “你觉得呢?”符简摊了摊手表示自己的无辜。 小孩儿上上下下又打量了他好几次,觉得这个大叔虽然穿着打扮都像那野人似的,可和自己几番对话下来也的确没有伤到自己,刚刚提起的心又被他塞回了肚子里。 “看你这样子,也不像是好人。”他还是逞强还了一句。 第五百五十一章 妓子的等待(14) “你说我是什么,我就是什么。”符简无意与之争辩,他现在只想确定小孩儿嘴中所说的大夫和老师到底是什么人。小孩儿也并没有让他失望,很快把自己所知的一切全盘托出。 “你怎么了,这副样子,嗯,像……像那丢了魂似的……”小孩子快速吃完了一个果子,把那果核儿顺手丢进了树丛中。 “没什么,没什么……”符简话是这般说,眼中却满是激动。 “我警告你啊,你可别对我母亲和老师起什么坏心思。她们都可厉害了。”小孩儿想到了平日里自己不学习母亲和老师对自己的那些手段,浑身都起了起皮疙瘩。 “哦,她们都怎么厉害了?”符简红着眼睛看着他,继续套话。 “你肯定也不爱读书吧,不然也不会穿成这个样子。”小孩子颇为嫌弃地看了他一眼,仿佛他是什么脏东西一般。 “我这般样子有什么奇怪的吗?”符简被小孩这突如其来的一眼嫌弃给伤害到了,好歹他曾经也是东都有名的美男子啊。 “你自己照照。瞧瞧你穿的衣服,上面全部是破洞,你自己就不知道补一补?你看,像我的衣服,就多好看。我可告诉你,这件衣服上面也有好多破洞的,都是我母亲一块布块布剪下来又一针一线缝上去的。”小孩子终于找到了自己可以炫耀的东西了,继续指点道:“还有你这脸,你是这山里的猴子嘛,毛发那么多都不知道剪一剪,比我经常看到的陈樵夫还要丑。唉,你真是太丑了。我怎么会和你说这么多的话呢。丑得我没法看。” 话是这么说,小孩儿却胆大地向他靠了上来。 “你干什么?”刚刚从水里看清楚自己这身打扮的符简觉得他说得还是很有道理的,自己刚刚还嫌弃小孩儿是野孩子,自己现在这副样子却比他更像是山里生活的野人。 早先,他是想着随意而为,抛弃以前的一切,在这里开始新生。可现在自己这般模样细细打量,还真的是看不下眼。 “你好臭啊。”小孩子捂着鼻子后退了几步,更加嫌弃了,“你是不是好几个月都没洗澡了。” 没想到被小孩子发现了自己的小秘密,符简耳朵瞬间红了,支支吾吾道:“我……我一个野人洗什么澡。” “我老师说了,每天最少都得洗一遍澡。你居然不洗澡。”小孩儿数落着他却忽然乐了起来,咧出了白花花的牙齿道:“其实我也不乐意洗澡,可我至少每三天洗一次。你这,也太脏了。也不知道吃了你递给我的果子回去会不会拉肚子。” 小孩儿怨念的眼神,让符简都有些愧疚了。 “你放心。果子可干净了。我用清水洗过的。”害怕小孩儿不相信,他又补充道:“洗了好几遍呢。我自己都还吃了。要是你回去闹肚子,你就来找我。” 小孩子眼珠子骨碌转了一圈,顺手把他鱼篓里的所有果子都捡到了自己的衣服里包着,恩赐一般道:“那是肯定的。至于这些果子,就让我带回去当罪证了。免得找上你你不认账。” “认的认的。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欺骗小孩儿的。”符简没想到小孩儿这般的贪吃,立刻有了新的主意,“要不你告诉我你家在哪里,我明日过来看看你有没有闹肚子。” “哼……”小孩子白了他一眼,“你以为我不晓得你的心思。你定然是个坏人。” “我真不是坏人!”符简还想继续解释,突然听到了树丛里传出了清脆的女声。 “树儿,回家吃饭了。” “是老师。老师回来了。”小孩儿兜着果子就往树丛跑,跑了几步忽然记起了和自己聊了许久的野人叔叔又停下了脚步。 符简眼神呆呆地看向女声传来的方向,忽然生出了恍如隔日的感觉。他迫切想见到声音的主人,又害怕被声音的主人认出自己的真实身份。他的这些犹豫看在小孩儿的眼里,倒是对自己的不舍了。他也有些感动,大声对符简喊话道:“你别担心我,等我有空我又来找你吃果子。”“树儿,你和谁在说话呢?”听声音便晓得说话的人定然温柔含蓄。 “一个野人叔叔。他给了我好多好多的果子。” 符简目送着树儿消失进了树丛中,猛然呼出了一大口气。然而树丛中渐行渐远的对话却让他紧张起来了。 “那老师陪你去谢谢他吧。” “老师不用了,他就是我今天刚刚认识的一个大叔而已。我跟你说啊,人长得可丑了,身上也臭,就怕熏着了你……” “怎么这样形容刚认识的人呢,很不礼貌。” “我没骗你,他真的是这样的。我要是说假话,就让我再也吃不到这么好吃的果子。” “啊,果子?” “是啊,可好吃了。老师,您尝一个。” “蛇果啊。在这里很少见诶。” “这是那个大叔摘的,想必他知道哪里有这个果树。我们下次去找他摘这个果子吃吧。他喜欢钓鱼,我们来这里就可以找到他。” …… 两人彻底走远了,他忽然失力瘫软在了地上,他的表情不是哭又不是笑,让藏在树丛中并未走远的树儿生出了疑问。 “老师……”他刚喊出这么两个字,就被捂住了嘴。他抬头去看他的老师,觉得她现在也很不对劲。 算了算了,不管了。他只是个小孩子,只要管好学习就好了。 三日后,符简所住的草屋迎来了一位美人。 “你来了。”他仿佛早就知晓她的到来,不仅准备好了最新鲜的蛇果,还把草屋上上下下全部规整了一遍。就连他自己,也都拾掇得干干净净。 “你回来了。”美人儿淡淡应了一句,坐在他新扎好的竹椅上,秀气地啃起了红果子。 他们谁都没有问更多的问题,因为两人的视线在空中交汇在一起不约而同笑起来的那一刻,他们都明白了彼此的心意。 妓子历经磨难,破国、毁家、人生眼见着走入晦暗却被将军顺手搭救,接着又是颠沛流离。可她并未忘记曾有的恩惠,只等着时机报答将军,因此她上战场、入东华馆、进二皇子府,杀敌、隐藏、刺探消息,甚至险些搭上了性命。 好在,磨难结束,她终究是等来了她的将军。 【任务完成,收获【刚毅】】 第五百五十二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 异时空虚拟大厅。 “时一,要不要歇歇,你都做了好几个任务了。”付莲生一会儿清茶、一会儿点心地侍奉着,唯恐不合她的心意。 “你怎么这么好。以前可都是催着我做任务的哈。”时一背往椅子上一躺,脚往茶几上一翘,打量着他的神色,“莫不是又有什么高难度的任务找了过来?”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付莲生这不合时宜的三次停顿,让时一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直觉。 “好吧,你猜对了。”付莲生摸了摸自己那黑亮的头发掩饰着尴尬,“这次的委托者真的特别特别的可怜。” “这世界上谁又不可怜呢?!”时一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却被低头翻阅卷宗的他正好忽略。 “不看卷宗,我要看她的回魂灯。”时一把脚收了回来坐直了身体,进入了任务状态。 付莲生忽然发现她有些陌生起来了。以前的她,绝对不会这么主动这么正式的。 好像是从付生出现的那次开始,她就彻底改变了。 “你看吧。”他手腕翻转,角落里的回魂灯即刻亮了起来。里面跪坐着一位神色哀婉的女人,看得出来,她年轻时候应该是位美人儿。最惹人注目的是,她竟然赤果着大半个身体。 “我从小就被家里人捧在掌心,活到二十岁都不知道世界的险恶。大学毕业忽然生出了叛逆心,坚持要独自一人出去旅行。好说歹说,父母都没同意,于是我偷偷跑了。” 女子的眼圈红了。 “本就是为了和家里赌气,我随意买了一趟火车票便上了车,路上一位大姐见我是第一次出门便和我攀谈起来,坐车的过程中一直都在照顾我,我以为她是个好人。” “所以她邀请我去家里玩耍的时候我毫无提防便答应了。哪想到她是个人贩子,把我卖给了农家里一位瞎眼身材矮小的光棍汉。自此我的人生彻底被改变了。”女人眼中无泪,却已是苦到极致了,“开始的时候我还心怀侥幸以为男人会放过我,还给他提要求说只要离开这里就让爸妈给他一大笔钱还给他找新的媳妇儿,哪晓得是自己太天真了。男人听了以后当场就把我毒打了一顿,后面我准备要跑,又被男人用铁链子锁了起来,到了后面男人可能觉得铁链子锁着麻烦于是直接把我给打傻了。” “二十岁一直到我临死,我都是傻的。活在所有人嘲笑的目光中,还给最痛恨的男人生下了一位健康的儿子。我的儿子靠自己修了房子娶了老婆生了孩子,很有出息,可唯独视我为耻辱。我的儿子不愿意认我这个母亲,连新媳妇进门的时候都不愿意让我看上这么一眼。我这一生,什么苦都能受,可我唯独受不了辛辛苦苦爱着的儿子看我的有色眼光。我那时虽然是傻了,可我也知道疼也知道难过,所以邻居诓我出门可以赚钱给儿媳买金手镯的时候我动心了,哪晓得邻居又骗了我,把我再次转卖。我的一生就这么毁了,毁得彻彻底底。”女人说完凄凉地笑了起来,“这便是我凄凉的一生了。” “我现在过去能够选择哪个时间段。”回魂灯灭了,时一看向身旁的付莲生,神色是前所未有过的沉重。 “你想在哪个时间段?”付莲生没想到她这么容易就被说服了,还略微有些吃惊。要知道,在农村里当个好看的傻子面对的事情可比想象的要多许多。 “委托人这一生最在意的是儿子,最不愿意儿子视他为耻辱,那就回到儿子上小学的时候吧。”时一深呼吸了一口气,视线转到付莲生所站的位置,轻声道:“下次再见。” “好。”付莲生还没来得及回味她的眼神,她已经消失在了原地。 刘家村。 “刘占岩,刘占岩,小小年纪真可怜。屋里父亲老瞎眼,有个母亲傻得没眼看。” “刘占岩,刘占岩,你爸盼你早点去扛盐,换回盐巴挣买菜钱,顺带给你妈买点黄糖好心甜。” “刘占岩,刘占岩,小小年纪造孽得没法看。偏偏母亲最疼人,天天都在村口盼。” …… 一群八九岁的孩子围成圈圈唱起编好的歌谣,他们身旁不远处站着一位年轻女子,女子怀中抱着一捧刚从山里割的救军粮,正笑呵呵地往这边看。 “说够了没有。”圆圈中被困的小孩子突然站了起来。他衣服上打着好几个大补丁,背着的书包颜色发黄发黑,上面的带子还少了大半截。他被晒得发黑的脸上看不出情绪,可他眼中含着泪水,显然已经是委屈到了极致。 孩子们仍然在唱他们编的歌谣,根本就没理会他说话。 他看向村口大树下站着的女子,忽然发疯了一般挥着拳头就往身旁的小伙伴身上砸。 “刘占岩,刘占岩,真小气,说说真话都不行。都说你妈是傻子,就你自己不相信。” 刘占岩把带头唱歌谣的孩子打倒在地,其他男孩儿一窝蜂往他身上压了起来,而其他不懂事的小女孩儿仍然在唱。 “刘占岩,刘占岩,你说你可怜不可怜。瞎眼老爸挣钱可怜,家里傻子老娘吃喝拉撒全靠你管。虽说天天把你往家里盼,可我们啊,才不要傻子儿子和我们一起玩。” 不知道什么时候刘占岩成了被压在最底下的一个,所有人的重量都压在他的身上,重得让他喘不过气来。他觉得胸腔里的心跳得越来越缓慢,他看向还乐呵呵站在一旁的女子忽然自嘲地笑了起来。或许这样就解脱了吧。他闭上了眼。 “不许打我伢。不许打我伢。”在树下站着的女人好久没看见自己儿子,忽然明白了什么,疯了一般冲过来把压在上面的孩子一个个扯了下来。 女人是疯了的,所以她下手不管不顾,只要谁碍着她把儿子给翻出来的,她一只手就把他推到了一边。 “疯子打人了,疯子打人了。”见识了疯子像野牛一般大的力气后,刚才还皮实地唱歌谣的孩子们一窝蜂跑走了。 第五百五十三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2) “乖伢子,不怕,不怕,妈妈来了。妈妈在,不怕啊。”女人看到他满身都沾上了黄土,一边拍一边掉眼泪,“疼不疼,是不是很疼,妈妈吹吹就不疼了。” “走开啊你。不要你管。”男孩一把推开了她从地上站了起来快步向前的同时抬袖子擦了擦自己的脸。这样的委屈他早就受得够多了。多一次,少一次,对他来说根本就没什么区别。这一次对他而言不同的是,傻子竟然会过来帮他了。 他快步走着没有注意前方的路,忽然一趔趄栽倒了下去,鼻子正好磕在地上没有了知觉。他感觉有温热的液体流到自己唇边,他模模糊糊伸手一摸,鲜红色震惊了他眼。 “我流血了……”他想到了村里老人讲的一个鬼故事,那里面的女人就是因为一直流血死掉的。他现在也在流血,是不是也要死了。说到底,他再逞强也不过是个七岁的小男孩。而且村里没有普及基础的科学知识,对这样的事情很畏惧也是自然的。 女人已经追了上来,看到他鼻子流了血,赶忙在路边摘了茼蒿放在手心揉碎了递到了他脸边,“儿子,塞……塞进去。”说着话,她的手已经在动了。 “你走开啊。”刘占岩根本不觉得一个傻子能懂什么,他只晓得他要死了。 女人没防备之下因为他这一推倒在了路边,手心握着的茼蒿也落在了泥土上。 刘占岩看出来了她神色有些伤心,可让他没料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女人竟然拿起石头敲向了自己的鼻子。 “你干什么!”他交集地想要阻止,可已经来不及了。 “乖伢子,不怕,妈妈给你看,妈妈不骗人。”女人的鼻子也和他一般流出鲜血来,比他流得更快更急,她的鼻梁上还有一道肉眼可见的伤口正翻出雪白渗红的皮肉。 “看,这样,这样就不流血了。”女人把沾着泥土的茼蒿塞进了两个鼻孔之中,笑着扬起头看向他,仿佛是在邀功,“你看,这样真的就不会流血了。” “真的不流血了,相信妈妈,相信妈妈。”女人踉踉跄跄爬起来又薅了一把茼蒿,揉出了绿色的汁液后递到了他的眼前,“相信妈妈,妈妈给你塞……塞。” 她动作很轻,刘占岩没觉得疼,只是感觉鼻子里突然多了一股清凉,可受伤的明明是他的鼻子,他的眼睛却酸得不行,“你是傻子嘛。” 他眼睛一酸,晶莹的眼泪顺着脸颊流淌下来。他没想到傻女人打断自己的鼻梁竟然只是为了给他演示止血方法。傻女人真傻,他这样想着,动作却无比实诚。 他抱住了傻女人,“你掺和进来干什么,你是傻子嘛。他们那么多人,万一他们要是也打你怎么办?” 他说出口却更觉得悲凉。傻女人的确是傻子。也只有傻子才会干出砸自己鼻子的事情来。 “他们不敢打我。我是大人,我力气大。”女人小心翼翼地按住了他的肩膀,把手在身上擦了又擦才摸到他的脸上替他拭泪。 “擦什么擦,我又不是第一次被他们这么欺负。”刘占岩来了气性,顾忌到刚才并没有推开她,反而是别过了头不去看他。过了好多年,等他为人父母孩子在学校被人欺负回家告状,他想到当时的这一幕才明白他当时哪里是“生气”啊,他那明明就是“委屈”。 “以前没人帮你,你一定很疼吧。”她红着眼睛看向他,眼泪珠子掉得更急了,“妈妈痛,这里痛,好痛好痛。”她拍了拍自己的心脏,整个身体都蜷缩了起来。 “傻子就是傻子。心哪里会痛。”他看向此刻的她却哽咽了。因为他看出来了她的疼痛并不是装的。 “以前没有闹得这么厉害。”他哑着嗓子解释着。不知道为什么,他记事开始就嫌弃的傻子母亲,今天做的事情一点都没让他感到厌烦,反而让他感觉到心里暖暖的。 “乖伢子。以后妈妈每天都跟去学校,不让他们欺负你。”女人眼睛早就哭红了,她现在这般说话的话语像是发誓一般,忽然就让刘占岩心安了起来。他忽然觉得自己真傻,别人骂自己母亲是傻子他也跟着喊傻子,可只有傻子是真心对他的。 “好。”他低着头悄悄擦干净了眼泪水才站了起来,看向还在地上坐着的女人,用稚嫩的童声提醒着,“你可别忘记你自己说的。” “不会忘的。答应过我伢的事情,我是不会忘的。”女人着急地想要证明这一点,手又抓起了石头。 “放下。”刘占岩害怕她又做出刚才的傻事,几乎是用命令式的话语阻止她的。女人还真的乖乖按照他所说的把石头放下了。 “给我站起来。”没想到女人这么听自己的话,他赶忙又再次发令。 “是不是我哪里没做好,惹伢你生气了。”女人可怜巴巴绞着自己的衣角,神色间的惶恐让他看了忍不住心酸起来。他想起了父亲每次醉酒回来,都会拿棍子打她的场面。 他早先不懂事,被同学嘲笑有个傻子母亲便把所有受的气都算在了她的头上,有几次父亲打她,他甚至巴不得把她就此打死了才好。现在想来,他才是最大的傻子。这是他妈啊,把他生下来的妈啊。 “你没做错事。”他摸了摸自己没有继续流血的鼻子,第一次牵住了她的手一起走在了村里的路上。 “我们去哪里啊?”女人被他忽然牵住手,身体不由得颤抖了下,刚刚迈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刘占岩对她的这些变化假作不知,看向前方悠长的巷道,第一次用那样轻快的语气回复道:“回家。” 他们是一家人。他不会再让别人欺负她。谁都不可以。哪怕是他爸也不可以。 “好啊好啊,我们一起回家。我下次再给你割救军粮。个个又大又甜,可好吃了。” 他看向手的主人,她此刻脸上洋溢着那般天真的笑,透过她的笑容,他仿佛看见了十多年前她年轻时候还没傻的时候。他听村里所有人说过,他的母亲是被父亲买来的。那时候,她还是个正常人。 第四百五十四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3) “今天又去哪里疯了,回来得这样迟?” 刘占岩刚和女人一起踏进家门,一个瞎了眼身材矮小的男人立刻蹦了出来,男人手里拿着棍子,正要往女人身上招呼。这位就是他的父亲了。 刘占岩立马挡在了女人的前面,大喊道:“爸,你要打就连我一起打。” “不打娃,不打娃,娃受伤了。”女人又把他给扯开了,自己暴露在棍子前面,实际上身材矮小的男人不过和七八岁的孩子一样高,他举着棍子也才刚到女人的肩膀处,若是女人有力气,说不定还能制服他呢。 “你的鼻子怎么受伤了?”身材矮小的瞎眼男人惊疑地看了一眼自己买来的傻老婆,绕到了她身后,眼睛聚焦了好一会儿才发现了儿子脸上的伤处,与此同时,他发现儿子今天全身怎么都被黄泥裹得实乎乎的整个人看起来脏得不行。 “村里的二娃他们编歌谣说我们一家,我气不过就和他们打架了。傻子……我妈为了帮我也受伤了。”刘占岩理直气壮的样子不但没有让男人感到欣慰,反而惹恼了他。 “你是个什么东西啊,你和他们打架。要是他们家长找上门来,够我们全家喝一壶的了。”男人手中的棍子已经往女人身上招呼去了,一边打他还一边骂骂咧咧,“你个赔钱货,好几年你就给我生了这么一个儿子,养你是吃白饭的啊,还怂恿儿子跟着打架,你这个傻子想害我儿子就直说吧。” 他今天在外面做工就听到那些村里人闲言碎语,说他屋里婆娘整日在外面晃荡勾引男人,他听得冒火却也不敢把他们怎么样,便一直忍着火气等着下工回家,哪晓得回家以后还没在家看见自己的傻女人,怒气就更重了。 “爸,跟她没有关系。”刘占岩每次靠近父亲就被父亲大力给推开,他看向蜷缩在角落里根本不敢还手的女人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人人都知道她是个傻子,傻子不懂事有什么可以计较的啊,而且她是因为他才回来迟的,要挨打也不应该她挨啊。 “跟她没关系跟谁有关系,以前你多乖的一娃啊,现在都学会为她跟我这个爸顶嘴了。”男人许是拿棍子拿累了,手往角落一甩把棍子丢了,直接捋起袖子用手来掐女人。这是他以前为了怕女人反抗想出来的最好的绝招。他身材虽然矮小,可是他全身都很有劲儿,常年做农活的双手更是力气大得可以捆牛。他一只手卡在女人脖子上,另外一只手不停地往她身上肉多的地方招呼。 “爸,你别打人,她疼……”刘占岩急得眼泪珠珠一直往下掉。以前的时候,他怎么就没发现自己父亲打人这么狠呐。 “不疼……娃……我不疼……”女人努力挺直了身体表现自己的“不疼”,可她那还没被毒辣阳光晒得黢黑的脖颈上、脸上的鲜明红印、她眼中不断积聚落下的泪水告诉了有眼睛的人她不可能不疼的。 “你走开。孩子家家不要管大人的事情。”再次冲上来的刘占岩被父亲一把推到桌子上,巨大的冲击力使得桌子上放着的热水壶落在了地上,热水和碎片溅得一地都是,他还没来得及明白发生了什么懵着站在了那里。看在女人眼里以为他受伤了,急了。 “娃……你没事吧。”她使劲了吃奶的力气推开了卡在自己脖子上的手,往男孩儿奔去。 “我没事。”刘占岩还没来得及抬头看她,便听到了她的闷哼倒地声。 “怎么了?”他听见自己轻声问道,心里却早有了答案。 “我让你给我反抗,我让你反抗……你他妈是老子花钱买回来的玩意儿,以为生了娃就有脸了是不是……还敢推开我,今天我让你见识见识老子的厉害,看你还敢不敢天天出去勾引男人……你也不想想,离了我刘占本,你还能吃上一口热乎饭不……没良心的东西……早晓得就一直用铁链拴着你了!” 反应过来的刘占岩抬头去看,见着自己父亲骑在女人身上,双手不停地往她脸上招呼,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骂着,大喊了一声,“爸,不要打她了。”他想起了村里人说的那些话,“你妈以前不是傻的,是被你爸活活打傻的”,“你妈来的时候可年轻可漂亮了皮肤白得就像那城里人用的香皂一样,听说还是个女大学生,大家看得眼都直了,你爸花了大价钱才买了她”,“你妈可怜啊,才来的时候总想跑,是被你爸用铁链子拴起来的”。他感觉心痛得厉害,都不敢想象那些日子,她一个年轻女学生是怎么熬过来的啊。 “你不要管。这个贱货,整天在村里晃悠,她就算是个傻的也该明白那些男人看她的眼神了。以后你就当她不是你妈,我把她拴在隔壁马厩里,想起来了给她送口热乎饭,想不起来饿死算逑了。”男人不但没有停手,反而变本加厉起来,用上嘴去咬她了,“今天必然要让你长长记性。” 女人原本还抱住了自己的头,听到他这般说话,彻底放弃了挣扎,哀求道:“你别拴着我,别栓我,我答应了娃要每天接送他上下学的。孩子们,打……打他……我不去……他们欺负他……就一个娃,疼,疼……” “疼个屁,你个傻子才给我儿子丢脸呢!”骑在她身上的男人又往她脸上扇了一巴掌。她脸上已经没有一块好的皮肉了,青青紫紫的一片,有些地方还渗着血,看上去吓人极了。 “爸,你别打了。”刘占岩看得心疼直接上手扒拉父亲,却因为力气太小没能扒拉下来,反而被男人重重扇了一巴掌。 “你个狗东西,竟然敢对老子动手了。老子再怎么说都是你爸,生你养你全靠我,要是没有我,你就和傻子一起喝西北风吧。”震怒之下的男人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那蒲扇般的巴掌直接把刘占岩扇得脸都偏过去了。 刘占岩觉得脸一阵火辣辣的疼,眼前便成为了一片黑白,耳朵里也嗡嗡嗡的,可他牢牢记住了半跪在地上的女人惊恐紧张的表情。 第四百五十五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4) 他努力扬起了一个微笑看向地上的女人,试图告诉她自己没事的。 嘶吼着的女人却冲上前一把抱住了他,刚刚扇了儿子一巴掌的刘占本也有些后悔了。儿子就是他老刘家的命根子啊,好不容易有这么个老来子,要真的被他给打坏了或是打傻了,他下去地下怎么给列祖列宗交代啊。 他再看向女人,心里火气来得更大了,又是一顿拳打脚踢,直到发泄完了自己所有的懊恼以后,才拿起烟杆出去了。女人自始至终都牢牢把男孩儿抱在怀里,没让他受到一分伤害。然而从她身体震动程度,男孩儿仍旧可以判断出她承受着怎么样的暴力。 “娃,疼不疼……能不能听见?” “还能听见妈妈说什么吗?” “是不是很痛,妈妈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痛了……” “下次他打我,你别管了,你是他儿子,他就算再坏,也不会对你下手的……” 女人一边哭,一边说,一边抱着他给他吹着脸上的伤口。刘占岩这会儿觉得傻子一点都不像个傻子了。她就像极了这世界上每一个孩子的母亲,总是为孩子好,总是爱孩子的。 他伸出手摸向她脸上的伤痕,轻声道:“很疼吧?”男人对他下手都那样重,对她就更不用说了。他更想说出口的是,“妈妈对不起啊,以前的时候我竟然一次都没有帮过你,眼睁睁看着你挨打。”他以前真不像个人。他自己都忍不住想扔自己石子儿了。被那些孩子们打也是应该的。居然会有他这样没良心的人,竟然嫌弃自己母亲的。 “不疼……妈妈不疼……”女人半跪着抱着他,眼泪从空中划出弧线滴落在他脸上伤口处,带来火辣辣的疼意。他竟然觉得这痛比刚刚挨的那一下还要难受。 “都是妈妈不好,害你挨打。”女人愧疚地抱着他痛哭起来,刘占岩觉得自己的心好像被刀割一样,怎么是她的不好呢?明明是打人的父亲不对才是。他暗暗告诉自己,一定要快快长大,以后再也不许让父亲打她了。女人哭得是这样的伤心,仅仅七岁的他并没有把自己的心里话讲出口。因为他想要用行动来说话。他相信,他一定能做到的。 在外面抽了一杆烟的男人又转回来了,家里已经被收拾好了,他看了一眼缩在角落下烧火煮饭的女人第一次有了那么一点满意。 “占岩娃,有什么想吃的没有,明天爸赶集给你买去啊?”他看向煤油灯下埋头写作业的孩子,有了讨好的心思。这娃从小长到大,他都没动过一根手指头的,也是今天鬼迷心窍了,竟然想着打他。还不知道这一打多伤父子感情呢。不过转念一想,都是农村娃,不打不成才,以前自己还是娇惯很了。 “我什么都不要。”脸上印痕仍在的男孩儿神色复杂地看向门口站着的父亲,赌气一般说道。事实上,他真的是个很好很好的孩子了。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不好,从来就没有开口要过什么东西。就算真的特别特别羡慕其他孩子有的画画书、糖葫芦、太子乐,他也只是远远看上一眼,从来不会凑上前去。 “娃,爸又不是诚心的。”刘占本忝着脸过来了,几乎是头靠头地对男孩说道:“你就说嘛,要什么爸都给你买。” 他不晓得的是,他刚抽过旱烟的嘴里一大股臭味,还有他那瞎了一只眼的老脸在煤油灯下看起来更是吓人。刘占岩强忍着不适没有往后退,眼神飘落到了自己破旧的书包道:“买个书包吧,我的书包底下破了个洞快装不住东西了。” “好。娃你等着,爸明天就给你买回来啊。”男人喜滋滋走开了。能够用一个书包讨好娃何乐而不为呢。虽然他刘占本是没有什么钱,但一个书包他还是买得起的。他心情大好地走向火塘,锅里飘出来的菜粥香气已经让他饿了。 许是今天好好发了发心里的怒气,他现在看自己那傻婆娘倒是觉得有几分美丽。他又不由得想起了她刚来的时候,人抽条年轻,腰细得跟那杨柳似的,全身白得像奶牛挤出来的奶似的,那时候多漂亮啊。被他打傻以后,不换衣服不洗澡,脸上起黑壳壳,身上还不时有那鸡屎味、牛屎味、猪屎味,都让他没了兴趣。 他不由得靠近了女人一点,女人却颤抖着身子往边上又移了一些。他当然感受到了女人对自己的畏惧,很好,他很满意这一点。他又转头看向了自己儿子,此刻正在煤油灯下全神贯注写作业完全没注意到他,这昏暗的灯光让他心里生出了不同的想法。他向女子伸出了手去。 “娃,吃饭了。”女子往边上一闪站了起来,刚好避开了他。 他的手落空了,儿子起身凳子移动的动静并没有让他忽略。没关系,先吃饭吧。他这样告诉自己。 女人不自觉呼出了一口气,要和这样的猥琐男人发生不必要的肢体接触,那简直比让她死了还难受。一直都偷偷关注着她的刘占岩发现了她这个细微的小动作,眼睛眨了眨,却在女人看过来的时候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模样。他忽然有个大胆的想法,女人不是傻子,女人是在装傻? “娃,快过来了,烤烤手,吃完饭别写作业了早点睡觉去。”男人为了自己心里的那点想法第一次催促着自己儿子睡觉而不是写作业。 “好。我作业已经写完了。”刘占岩小跑了过来坐在了他旁边的板凳上。他也好奇一向关注自己学习的父亲这一次是要做什么竟然要催着自己睡觉。 “碗,筷。”女人把手中的东西依次递给了他们,看起来真的像个再正常的人不过了。这一刻就连男人都有些怀疑女人的傻病是不是好了。 可下一秒,他立刻瞪大了眼睛,女人竟然把地上的鸡屎捡了起来喂到自己嘴巴里。 “呕……”他忍不住犯恶心了,赶忙把女人往门外赶,“不要让我看见你。” 吃鸡屎,想想都是恶心的,以前的鸡屎味不会是她吃鸡屎留下的吧。 原本有的那些想法此刻是一点都没有了。 第四百五十六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5) 出了屋子,时一立刻把嘴里的鸡屎吐了出来。和那样猥琐的男人发生什么,还比不上吃鸡屎呢!为了阻止男人再次对她产生想法,她决定最近这段时间都不能让身上干净了。今天也是为了给孩子留下个好印象,才稍微把身上捯饬了下。 “你出去看看傻子,她睡在哪儿了?”男人吃饱喝足便有些困了。 家里穷,就这么一间房间,有张脱了漆的桌子、有个瘸了脚碗柜、有几张烂板凳和椅子、有个火塘,还有张木头做的床,以及角落里放着床破棉絮的砖头窝窝,其他东西便没有了。 他自然是和儿子睡床的,而那放着破棉絮的砖头窝窝就是女人睡觉的地方了。说起来,女人睡的床还比不上狗窝暖和呢。 他把碗筷往地上这么一搁,熟练地摸到了床上去。儿子一向都乖,自己会回来睡的,他一点都不担心。 “你在哪儿呢?” 稚嫩的童声让女人心中一紧,她赶忙从稻草堆后面钻了出来,焦急道:“你怎么还不睡觉,明天还要上学呢。” 若是男孩儿之前还觉得自己母亲可怜是装傻的话,见着她吃了鸡屎后便打消了这个想法,现在又听到她说明天上学更觉得她是真的傻了。明天是星期六,怎么会上学呢! “进屋睡吧。外面冷。”他伸出手想拉她,突然想到了她用手抓过鸡屎吃,手在空中停顿了一下。 他的这点犹豫被时一看在眼里,觉得这孩子也很是不容易了。不让孩子为难,她索性把两只手全部背在了身后。看在刘占岩的眼里,倒是让他羞愧起来了。他前不久才发誓一定要快快长大保护她的,现下他居然又嫌弃她了。她是自己的母亲啊,就算真的是傻子也不能改变这一点事实。他这次没有犹豫直接把手背到了她的身后强行握住了,“进屋,外面冷,你会生病的。” “乖娃,不用了,你进去睡吧。”时一推拒了,里面她睡的地方连狗窝都不如,还不如就睡在这稻草堆堆里,暖和又没有异味。 “走吧。”刘占岩继续拉她,外面风那么大怎么睡呢。 “我真不去。睡这里挺好的。” 他没想到女人竟然如此坚持,他也索性不进去睡了,直接往她边上一坐,“你不进去,我就在这里陪你睡了。” 他接下来就很惊讶地看着女人给他铺床,给他找被子,当然,床和被子都是用稻草捆扎出来的。 “试试。” 他没能拒绝女人眼中跃跃欲试的光,尝试性地倒在了稻草上,并没有他想象的那般扎人,还带着一股草木的特殊味道,比屋里床上的烂被子盖着还要舒服。他眼睛亮了。 “真舒服。”他近乎喟叹说道。 “娃,你往里面挤挤,我身上臭就不挨着你了。”女人躺到了他的外侧,正好替他挡住外面吹进来的冷风。她现在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母亲替他拢紧了身上盖着的“被子”。 刘占岩转向她所在的方向,眼睛一眨一眨盯着她,他现在有好多话想告诉她啊。 “娃,快睡,明天我送你上学呢。”女人拍了拍他的背提醒他闭上眼睛,他的眼睛却瞪得更大了。 “我不想睡。”他伸出手把她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挨紧点,暖和。”他本意是想让她暖和,可见她那般在意自己身上臭味害怕熏到了他,他又赶忙补充了句,“我冷,你靠过来我暖和。”女人果然乖乖按照他所说的做了。 今晚的月色并不算澄明,它高高挂在夜幕中,只能让人看到些隐隐绰绰的树影。鸣虫叫得并不响亮,偶尔会尖声吼上那么几嗓子却又很快偃旗息鼓好像要睡去了。 刘占岩在这样的月色下鸣虫声中对母亲的之前的生活产生了莫大的好奇。他很想问,母亲你没来刘家村前你在家里是过的什么生活,母亲你被人拐卖以后外公外婆有没有找过你,母亲你为什么要生下我……他有太多的问题了,不知道问哪个,在心里酝酿了一下又一下,然后困意来袭,闭上眼睛准备打个盹儿的,哪晓得就睡着了。 “睡吧。睡吧。”女人轻轻地把稻草被子往他肩上又拉了拉,她自己却没有睡觉反而是目不转睛盯着他的睡容思绪万千。 没有谁一开始就是合格的父母亲和孩子的。她在孩子时期,只觉得父母管束太多让她不自在,于是她卯足了劲儿想要逃离。直到她自己怀孕,开始她特别厌恶这个孩子,恨不得他死掉才好,可随着肚子里的宝宝一点一点长大,她居然慢慢软下了心肠。她当时想着,大人有错,孩子是无辜的,只要她以后好好教育他,他必定不会和村里的其他人一样的。她放下了对孩子的厌恶,慢慢体会到为人父母的心情,才明白自己之前的任性对父母来说是多么大的伤害。现在,她那父母亲定然还在以泪洗面呢。 刘占岩翻了个身,女人回过神来,给他按实了身上压着的稻草,这才躺平闭上了眼睛。 明天也不是轻松的一天呢。她一定要从这里走出去,还要带着她的宝贝儿子。 刘占本一觉睡到了天亮,饭菜的香味已经传到了他的鼻子里了。他倒是有些诧异,傻婆娘最近怎么这么懂事了,是不是她的傻病变好了?他坐起来一看,是儿子在炒鸡蛋呢。 “傻子呢?”他当即心情就不好了。傻子虽然傻,但做饭这样的事情也不该让儿子插手吧。他的宝贝儿子可是要好好读书考第一名走出山里去外面工作的。 “她在外面喂鸡呢。”刘占岩把鸡蛋捣碎了加入早就切好的番茄,锅里发出噼啪声响,他赶忙开始翻搅,一直把番茄炒出汁来才加水进去。他要煮的是番茄鸡蛋菜汤。是早上起来的时候她教的。的确要比炒土豆丝来得快得多。 “把她喊进来,我和她说道说道。”刘占本给自己披了件衣服从床上起来缓步走向火塘,黑皴了的老脸在火红的柴火映衬下显得更黑了。 第四百五十七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6) “爸脸色不好,你别说话。”刘占岩出来担忧地告诉了她。女人听到他所说的话,面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却在他回屋的时候偷偷把藏在背后的绿草塞到了他掌心里。 “这是什么?”男孩儿特别好奇,根茎长长的,叶子有三片四片的,叶片上还有深有浅的印痕。女人对他展颜一笑,“可以吃的。放好了。” 听到是吃的,他眼睛亮了瞬间,赶忙把草藏在了衣服口袋里。他可不能让其他人看见了,不然他就没有了。更重要的是,他现在也有“零食”吃了,看谁还敢笑话他。 比起村里其他孩子,他的日子其实过得够苦的,别人买得起的零食他买不起,别人家里准备的吃的他家里没人给他准备,平日里他回家不是写作业就是写作业,连“芨芨草”这样的东西都没有人告诉他。女人看向他的眼神中多了一抹心疼。以前亏欠的,后面她都会补偿回来的。 “傻子,以后你负责煮饭。”刘占本坐在火塘边上吧嗒吧嗒往嘴里送着旱烟。他今天的心情说不上好也说不上不好,但是傻子要是不听他的话,他肯定就对她不客气了。 “爸,她还没那么聪明。”男孩儿想要帮她说说话却适得其反。 “她不聪明?她又不是一开始就是傻的。她是被我打傻的,我心里有数。要是她不听话,我就继续打她。”刘占本把烟杆重重往板凳腿上一敲,完好的另外一只眼睛一瞪,瞬间感觉自己找到了男人的尊严了。 男孩儿心中觉得悲哀。他一直以为的好爸爸,却是这样的残忍,活生生把他妈妈打傻了不说反而引以为荣,他真觉得讨厌。他第一次生出了不要成为和爸爸同类人的想法。 “好。”女人身体微微颤抖着,低着头不敢看他,说话的声音也细细的,完全就是很害怕的模样。 “做不好饭我就打,打到你这个懒骨头好好做饭为止。”刘占本心满意足地又给自己装了一袋烟,大发慈悲道:“你现在出去吧。等我们吃完了再进来吃剩的。” “好。”女人果真如他所说的那般退出去了。看她那小步小步的走路样子,刘占本不由得想起了村里其他男人的目光,心里忍不住又起了火气。 罢了罢了。昨天刚打过,人现在脸上一片青紫都没好利索,要是再打被打死了就不好了。不过要是给他再看到她和村里其他男人出现在同一个地方,就别怪他不客气了。 “吃饭,爸。”刘占岩把盛好的饭和筷子递给了他。 “乖儿子,今天你不上学好好盯着傻子,别让她出去,也别让其他人进屋来,知不知道?”刘占本夹了一大筷子鸡蛋到自己碗里。今天他仍然要出去上工,做力气活多吃点荤的有劲儿! “知道了爸。”刘占岩端着碗小口吃了起来,眼神却留心着门外。他很担心一会儿饭菜都吃光了,她没得吃了。 “不要看外面,好好吃饭。”刘占本敲了他一筷子,低声道:“疯婆娘有啥好看的。你出去可别说有这么个娘,给你丢人。我就盼着你以后出息了,做我们村里唯一的大学生,考过好工作娶个城里媳妇回来风光风光呢。” 刘占岩端着碗没有说话。考大学,有好的工作,娶城里媳妇,他想都不敢想。他连村外都还没去过呢。 “爸等着享你的福呢。”刘占本把嘴一抹,碗筷往地上一放就站了起来,“我出去上工了。你乖乖的啊。”他全然忘记了昨天答应过儿子的事情了。刘占岩心里有些难过,可他却懂事地没有表现出来。 “爸,你去吧。路上慢点。”他也搁下了碗筷。锅里已经一块鸡蛋都没有了,只沉着几根白菜根在底下。 “傻子,让我看见你和别的男人说话你就死定了。”走出门口的刘占本刻意把自己手上拿着的手套往她脸上一砸。他不关心她痛不痛,他只关心她听不听话,自己有没有威慑力。看到傻子小鸡啄米似的点了点头,他这才弯腰捡起地上的手套哼着小曲儿往外面去了。 “快进来。”他刚走没影儿,男孩儿便从屋里跑了出来拉住了她,特别小心道:“我给你在柴火堆堆里藏了一个鸡蛋呢。我现在给你煮哈。” 家里的鸡蛋每天都是有定数的。因为家里也没有几只鸡,这只鸡蛋是今天早晨他在鸡窝旁边的草堆里发现的,想来是母鸡特意藏的,他便悄悄捡来放了起来留着给她吃。毕竟爸爸从来不给她就好吃的的。 女人忽然不动了,他抬头看她,眨巴着眼睛问饭:“你怎么了?” 女人摇了摇头,眼中却泛起了泪花。 “这样就感动了?”他小小个人说这般话却更让人觉得稳重,“以后等我出息了,你想吃什么我给你买什么。” 女人哽咽着道:“好。” “快进来坐着烤烤火,你昨晚上肯定冷到了。”刘占岩拉着她进了屋,又取了门上框框里吊着的镰刀往外走去,他准备重新砍颗菜回来给她煮来吃。她昨天都几乎没吃饭的。不,不是几乎,而是确定。她以前的时候都是吃的什么呀。他是又心疼又好奇了。 刚走出去没几步,就听到屋里传来一声重重的喷嚏声。他不禁又想到了今早醒来看到的一幕,大半的稻草被子都在自己身上,而她蜷缩在一起,嘴唇都冻乌了。真是个傻子,不然为什么不知道给自己抢一点被子过去盖呢。 坐在火塘边上的时一看着国内翻滚着的浅白色汤水,脸上第一次有了真实笑意。 “好了,菜砍回来了,你煮鸡蛋,我洗菜,分工合作干得快。”男孩儿踮着脚挂好了镰刀,撩起了自己袖子,往屋外的水管走去。 他其实挺喜欢此刻的生活的,平静安宁,没有其他人的闲言碎语式的打扰。他的母亲不会被人说成是傻子,他也不必担心自己会被嘲笑。但愿这样的日子长一些吧。 他把手浸入了盛满了冷水的盆中。 第四百五十八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7) “傻子呢?傻子在哪里?怎么让你一个娃娃洗菜呢?”村里的张贵儿背着手一拐一拐地过来了。 他早些年在外面打工的时候摔下了工地坏了只脚,老板赔了不少钱,他拿着这笔钱回村修了一栋大房子,日子过得不好不坏,就是人十分流气,经常爱调戏村里的其他妇女。 刘占岩也知道他的这些事迹,没说话继续洗菜,摆明了不想搭理他。张贵儿也没把一个孩子放在心上,站在边上看了他一会儿,趁他没注意直接拐了进去。 嗨,我多聪明啊。长着眼睛可以自己看不是。那傻子不就坐在火塘那里煮鸡蛋嘛。多好的机会啊,可不能错过了。 “傻子,过来,我看看你长大了没有。”他嘻哈着脸走过去,眼神已经不老实地在她身上逡巡了。 别看傻子人傻了,穿得也不怎么样,可这张脸和来的时候没什么大的变化。还是一样的俊。他真后悔啊,当时老娘非要以死相逼让他修房子,不然这么俊的媳妇儿就该是他的了。 见女人背过身去不看他,他心里也没什么难受的。反正她不过是个傻子,谁看到了都可以摸上那么一把,说上那么几句诨话,她又不会给刘占本告状,只要胆子大,那种事情也是可以来上一次的。想到这里他背转身去看屋外洗菜的孩子,那孩子正双眼圆瞪看着自己呢。不过是个七八岁的孩子,懂什么呢,用几颗糖哄一下就可以骗出去了。 “乖娃,贵叔给你糖,你出去耍好不好。”他故意笑得温和无害,尴尬的是手在包里摸了好久都没有摸出糖。咦,他前几天出去吃酒不是在包里藏了好几颗嘛,怎么就没有了呢?啊!想起来了!肯定是老母亲给他放衣服的时候摸起来了!他那老母亲,钱不会动他的,吃的却是不管的。 “糖呢?”显然男孩儿也看出了他的窘迫,继续追问让他下不来台。他咬了咬牙,拿出了包里买酒的三块钱,从里面抽了三毛钱递给男孩儿,“你拿着出去买糖吃吧。” “贵叔那么多钱就给我三毛买糖吃啊?”刘占岩用小孩儿的天真眼神望着他,让他说不出拒绝的话来。 “贵叔其他的钱是要干正事儿的。”张贵儿忝着脸又把所有的钱都塞回了包包里,故意道:“既然你看不上三毛钱就算了,自己出去玩一会儿吧,我下次过来给你带一大包糖好不好?”实际上他心里在骂娘咧:刘占本那杂种养的儿子,从小到大怕是都没有买过三毛钱的糖果吃哦,竟然还想要更多的。他的钱可不是大风刮来的,他一分都不给看还要不要。 刘占岩人虽然小,可观察情绪却是十分准确的。他现在明显感受到了张贵儿对他的不屑,他甩了甩手上的白菜上的水拿着进屋了。他紧挨着女人坐在她旁边,眼睛却是看着张贵儿,用天真的嗓子说道:“贵叔肯定吃过饭才来的吧,我们就不喊你了。要吃饭了,你自己出去走走吧。” 家里现在就他和母亲两个人,爸爸又不在,张贵儿在这里坐着总是怪怪的,更何况他眼睛一直往母亲身上瞟,像王老师说的色狼似的,怪不欢喜他的。 “唉,没事儿,你们吃,我坐着就行。”张贵儿也是脸皮厚,大剌剌就坐在了两人对面,眼睛仍然落在女人的身上。他算是看出来了,今天这刘占本怕是早就出门去了,就留两人在家里呢。他伸出手去,却又注意到男孩儿看他的眼神又缩了回来,“咳咳,你们煮的汤挺香啊。”他这没话找话还有刚才那多余的动作让气氛更加尴尬了。 男孩儿看出了女人的不自在,不着痕迹地挡在了她的面前。他倒是要看看他要做什么! 锅里的汤早就已经滚了,女人随手扔在火塘里的鸡蛋壳也烧出焦臭味,可三个人都没有说话。 张贵儿看着女人,一会儿摸摸自己手杆,一会儿摸摸自己脚杆,一会儿摸摸自己的鼻子,眼屎糊在眼睛上也没有擦,整个人看起来猥琐极了。 最后还是男孩儿把菜拧断放进锅里打破了平静。因为他实在看不下去了,张贵儿的眼神都快要粘到他身边的母亲身上了。他第一次觉得男人竟然是这么可恶的。 “你干什么啊,烫……烫死我了。”张贵儿目不转睛看女人的时候,腿竟然被开水给烫到了,他忙不迭站了起来却没做好平衡,一下子跌到了地上。 男孩儿没能忍住哈哈大笑起来,“让你偷看我妈。”他毫不客气拿起火钳往他身上砸,“亏你还是我长辈,都让你走了还不走,屋里就我和我妈两个人,你个大男人留在这是要干嘛。” 张贵儿本来就理亏,现在听他这话是明白自己的那点心思了,他忍痛扶着墙站起来跑了。嘿,他就不信以后没机会了。不,他今晚就要给两人一个教训。他已经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跑到门口的他突然回头用阴毒的眼神看向屋里。 今晚就怕你们知道知道我的厉害。这还是我张贵儿第一次吃亏呢。 “略略略……”男孩儿可不怕他,直接跑到门口对他做了好几个鬼脸。人跑没影了,他把门栓插上才做回了板凳上。 “你真好。”女人转头看向他,傻乎乎的笑容让他心里又暖又疼。 要是他今天不在,女人是不是就被欺负了?其实,女人也是明白的? “快吃东西。不然晚上就没得吃了。”他拿起她的碗筷,把所有的鸡蛋和青菜都夹到了碗中。 “够了够了。”女人试图把碗里的鸡蛋和青菜分他一些,他却拿着碗跑远了。 “我刚刚都吃过了,你快吃吧。”他紧紧抱着碗,碗里只有两片冷掉的青菜叶子,可他加起来放进嘴里的时候却觉得比任何东西都要更好吃。因为他看到了女人那吃得极香的模样心里满足极了。 我以后会让你吃到更多好吃的,过上更好的日子的。我不会食言的。他给心里的小树又浇上了一瓢水。 他们还不晓得的是,被赶出家门的张贵儿现在正四处抹黑两人的名声呢。 第四百五十九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8) “咦,怕不会哦,我感觉他们不是你说的这样人?”穿褂子的屠户眼神里明显有着怀疑。 傻子虽然傻,却没看见她主动和村里哪个男人搭个话,都是村里这些男人主动招惹她多。更何况,还是那种事情! “诶,你真得手了?感觉怎么样啊?”村里的二流子甲推了推张贵儿的肩膀,然后一下子被推开了,他的好兄弟二流子乙挤到了他的跟前,问张贵儿道:“爽不爽,那傻子皮肤比村里其他女人都要白嫩一些诶?” 村里的其他女人他们两人或多或少都会口花花几句,可是一个傻子他们还暂时提不起兴趣。可听这张贵儿说得绘声绘色的,他们俩心倒是有些痒痒了。 “怕是不会哦,就三毛钱你就和那傻子困了一觉。”人群中发出其他哄笑,“现在出去票都不止这个价钱哦。张贵儿,你这事儿做得不地道哦,不讲行情。” “我不相信,你都坏了一只脚,还能把傻子那样,还像你说的那样叫。”又有人跟着起哄,所有人都看向他的那只坏脚。 “啧啧啧,张贵儿一个人去享福都不叫上我们的。”村口的刘赖子眼白都快翻到天上了。 平日里就属他和张贵儿的感情最好了,张贵儿家的房子一砖一瓦都是他跟着修的,现在张贵儿居然背着他出去吃荤,太伤人感情了。 张贵儿见好兄弟误解他了,心里苦哇。可被刘家娃娃和傻子就这么欺负,他可不甘心!他就是要让刘占本晓得他那傻子老婆和别人睡了,刘占本又是个爱打老婆的,把傻子打死了也就一了百了了。他也眼不见心不烦。 “唉,我就说嘛,那傻子什么都不懂放,下次我们有机会几个一起去,啊,快活快活,给个五毛六毛的,也差不多了。”众人哄堂大笑起来。被围在中心的张贵儿反而被忽略了。他们笑了一会儿,又说了些诨话,便去忙自己的事情了。 今天的,不,最近几天,甚至是几个月的谈资都有了,干活儿也有劲儿了。这样的事情,一般都不会仅限于就这几人知道的。没多大会儿功夫,刘家村就该人尽皆知了。 有些好事儿的听到这事儿,立马就跑去了刘占本家,想要也试试呢。可门被拴住了,他们一时半会儿也有些杵,一个个的观望了会儿也就散了。 在屋里面门缝缝里偷看的的刘占岩始终把女人藏得紧紧的,就怕外面那些人闯进来闹事儿呢。不管怎么样,爸爸晚上回来,他定然是要把这件事情好好说道说道的。村里怎么会有这么多不正经的人呢。 晚上刘占本回家,刚到村口儿呢,就觉得那些人看自己的眼神儿不对劲儿。三言两语也说不清这种感觉,他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好像他们知道了些什么自己不知道的事情罢了。 “采花婶子,你们咋咧这么看我?”他终究是没能忍住。 “没啥。我就是眼睛有点不舒服。” 他看着一向话唠的采花婶子居然话也没和他多说,直接从他眼跟前跑了,直觉更有什么大事儿发生了。他扯住了边上抽旱烟的老当头儿,“叔,你们都知道什么事儿呢,给我也讲讲呢。” 老当头儿原本就是听别人说的这件事儿,也没亲眼看见,自然不好开口,沉着脸指了指别人,“你去问他们吧。他们都晓得。” 刘占本心里一沉,怕是屋里傻子婆娘干出啥子大事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向刘屠户。 “我婆娘是不是出事了?”他问。 刘屠户可怜地看了他一眼,而后低下了头,“张贵儿说你婆娘和他一起睡觉了。” 他晓得自己说出这件事可能会发生什么,可要是别人来说还不晓得会增加多少细节呢。他就怕闹出事儿来。 糟了。他刚说完话,便听到哐铛一声响,刘占本居然把家伙事儿全都丢了直接跑回了家。 “占本,你听我说,这件事儿是真是假还不好说呢。”他赶忙追了上去,想要阻止,免得真的出大事儿。其他人却一把拉住了他,还捂住了他的嘴,嘻嘻哈哈地,你一言我一语讨论起来。 “你们说这刘占本会不会把他傻婆娘给打死啊?!” “嗨,谁知道呢。刘占本对那傻婆娘下手可狠,估计没死也得脱层皮。” “我看也是。我们等会儿追过去看看热闹。” “哎呀,还等什么呀,现在不就是最好的时机嘛。走,我们顺道去把张贵儿也叫上。” “叫他干嘛啊。万一刘占本火大了把他也打了怎么办?” “不叫他,还有好戏看嘛。再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他就算被打也是活该。我们拦着不让他被打死就好了。” 此时的刘占本气得肺都要炸了,他辛辛苦苦在外面做活儿养活全家,傻婆娘居然给他偷人戴绿帽子,真是不知死活。他今天不把傻子打死,他就不是刘占本,就不是这刘家村的人! 天还没黑的时候,男孩儿就趴在门缝里看外面爸爸来没有,现下远远儿地见到爸爸的影子,赶忙把门闩取下来了。虽说爸爸身后还有模模糊糊一层人影,他只当是其他同路人,倒没有多想。 “爸,你咋才回来……”他正准备说道说道今天的事情呢,哪晓得一下子就被推开了,他整个人直接撞到了石缸缸上,额头上直接被擦掉了一层皮。 “爸,你干嘛。”他捂着额头哭了起来,却没有一个人理他。 那些人从他身边走过,都挤进这屋里去了。被人们怂恿来的张贵儿倒是故意停留了几秒看了看他,看到他这副样子心里倒是舒坦了不少。 “你们要干嘛?”他忽然明白了些什么,连忙挤进人群中想要过去,却被大人们给架住了。 “小娃娃,跟你没关系,出去玩一会儿吧。”有人这么对他说道,他却不想听这话,直接上嘴咬,逼得那些人不得不放开他。 “爸,你要干嘛。”他刚挤出人群,看到刘占本要做的事儿,眼珠子都要瞪出来了。 第四百六十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9) “我让你给我偷人,我让你给我戴绿帽子。”拿着菜刀的刘占本红着眼,一步一步往角落里的傻子逼近。傻女人惊恐的目光让他更恨了。他为这个家付出了这么多啊,她怎么可以做对不起他的事情呢。 他忘记了,他是个眼睛瞎身材矮小年纪也大的光棍汉,他原本不会有机会碰到她的。他忘记了,她是被他一棍子一铁链活活给傻的。他忘记了,他以为的这个家是他以为的,他的儿子也是他强迫着她才有的。 他什么都忘记了,他只记得自己付出了所有的家当才买了她。所以,她哪怕是傻了也应该给他守妇道。 “看我今天不砍死你。”他没有一丝犹豫砍下了菜刀,女人却灵活躲开了,看起来倒是一点都不傻了。人群中发出的哄笑声,更是彻底激怒了他。 全部人都知道他刘占本戴绿帽子了,要是他再不狠心,这帽子就该一辈子戴在他头上了。那以后他刘占本还要不要做人了! 男孩儿刚刚吓死了,以为女人就要被爸爸给砍死了,在最后一刻,她居然躲开了还跑到了自己身边,他真的是太庆幸了。虽然他也吓坏了。 他和女人之间的关系才建立没多久呢,他不想也不愿意这么早就失去她。她虽然是傻子,可更是他的母亲啊。 “唉,真没用,连个傻子都动不了。”人群中有不嫌事儿大的继续挑拨,“刘占本,你看看你,身材矮小,可你这儿子,才七岁吧,都比你要高了。是不是你的种哦。” “是哈,我们以前怎么没注意到。这孩子这么点年纪就这么高了。”说话的是二娃的舅舅。被刘占岩打过的二娃回到家就告状了,可他家里人不愿意和刘占本搅合假装不知道这回事儿,他舅舅倒是把这件事儿记在心上了。现在不开口报仇,更待何时呢! 男孩儿明显感到父亲看自己的眼神变了,没有以前的温情了,反而多出了许多他说不清楚的东西,都是些不好的。他好怕啊。 “爸,你别听他们瞎说。” 他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替自己辩解。看在刘占本的眼里却坏了。 一生气就咽口水,这个习惯是村里的二流子陈爱华有的。陈爱华也是最爱勾搭妇女的了。而且他刚刚把婆娘买回来的时候,陈爱华最是爱往家里逛了。他越想这后背就越凉。他怕是真的给人养儿子了。他手里拿着的刀开始抖了。 其他人继续起哄,“刘占本啊,你这儿子看五官和你也不像啊。倒是有些像那陈爱华。” “嘿,你们说这陈爱华六七年不回家,怕就是担心自己曾经做的坏事儿被发现了吧。” “咦,你们可别在这里说这些话,这都是人家家事,就算真的戴绿帽子了,只要人愿意,我们管那么宽干嘛。” “哈哈哈哈……”人群中散发出笑声,刘占本手里的刀却突然拿稳了。一不做二不休,大不了一起去地下。 “爸,我是你儿子啊。你们不要听他们乱讲。”男孩儿望着父亲手中磨得锃亮的刀,声音都哑了。 “跑。”他听得女人低声对他说道,犹在惊讶,却看到他一向尊敬的爸爸居然拿着刀向他砍过来了。他被重力拉扯躲开了。那刀风从耳边呼啸而过,却是让他的心十足十地暂停了一下。 可他身后的人就没那么好运了,直接就被菜刀砍中了肩膀。那人不是别人,正是刚刚挤上来看热闹的张贵儿。 “哎哟,哎哟,刘占本杀人了。” 张贵儿一向都是不肯吃亏的。他被砍了一刀,怎么可能这么简单就此作罢,他今天不让他刘占本掏出老底就枉为人。 “你还敢给老子叫唤,我不砍死你个奸夫我不信刘。”刘占本红着眼又砍了他一刀,“我婆娘是傻子,你可不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 围观的其他人看到了刘占本的杀心纷纷怕了,就怕自己也受牵连,赶忙躲得远远儿的。也有几个想上去拉人的,却被刘占本瞪的那一眼给吓退了。 “我们往哪里去?”刘占岩还在担心家里的父亲,可手上传来了的冰冷温度,更让他担心她,他的母亲。 父亲手中的刀真的是没有一点犹豫砍向她的。而父亲犹豫了一会儿再砍向他的刀,也足够伤了他的心。或者说,伤了一个孩子的心。 “回家。” 夜色虽然浓重,可女人的声音却清晰可闻。 “回哪里的家?”刘占岩有些懵了。他不就只有一个家吗,那就是刘家村。虽然现在的家已经不像他的家了。 “回我的家。”就在这瞬间,他感觉女人好像不傻了。 “你还记得回家的路吗?”他问。 迎着耳边呼啸的风声,他听得她说,“我记得清楚着呢,每一天都没敢忘,就等着回去呢。” “带着你一起回去。”他看到了她转向自己的目光,慈爱温和却又是那般的纯净。那是他人生中望见过的印象最深刻的目光。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 他很想问,外公外婆会接受他吗?可懂事的他再三犹豫并没有开口。他想着,若是外公外婆不接受他,他就一个人回刘家村吧。就算父亲不认他了,村里其他人还是会给他一口热饭的。大不了他就去讨饭,他总能生活的。 他自己都不晓得他的这番想法有多么可笑。而这个问题,在他见到外公外婆的那一刻就能得到解答了。 因为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去刘占本家看热闹了,逃走的傻子和男孩儿一路都很通畅。他们偶尔也会碰上一两个“好心”的大妈,他们都会特别默契地做出一副恐慌的样子。 “刘占本疯了,要杀人了。” 说完话,男孩儿都会率先拉着女人一起往前跑。他自打生下来就在村里长大,谁会怀疑他想逃跑呢。那些“好心”人,当了满足的看客以后,心满意足地做自己的事情去了。谁还真的“好心”再多问上一句,“你们要不要去我家躲躲啊”,那不是给自己惹麻烦嘛。 第四百六十一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0) 男孩儿觉得自己运气是真的好,才跑出村没多久就看到了他的王老师。王老师是城里人,一个月都会回家一趟的,这是村里所有人都晓得的。运气真是太好了,正好给碰上了。 “王老师,王老师。”他往摩托车的方向大喊。他相信王老师不会不管他们的。 才从城里回村的王建国听到熟悉的小孩儿声音,还以为自己听错了,竖着耳朵又仔细听了几声,这不就是班里那个最懂事的刘占岩嘛。他赶忙把摩托车给停了。 “慢点跑,我等着你。” 刘占岩带着女人一路跑上前,上气不接下气道:“王老师,求求你带我和妈妈回城里吧。” 他不敢想象,若是父亲真的追了过来,他和母亲会面对什么。 “这就是你妈?”王建国匆匆看了他身旁站着的大人一眼,只一眼,他立刻愣住了。面前女人衣衫虽然褴褛,头发也像枯草窝窝似的,可她的皮肤却和这里的人一点都不像。更重要的是女人的五官,和他曾经在m省的前女友的家庭相册上看到的失踪表姐一模一样。 “你认识王莎莎吗?”他不禁问出了口,而后女人的眼泪给了他答案。 “那是我表妹。” “对上号了。”他果然没认错人,“赶紧上来,我现在就带你们离开。” 他现在心慌起来了。他也没想到这世界兜兜转转竟然那么小,他竟然遇到前女友和家人找了好几年的表姐了。他更心慌再次见到王莎莎怎么面对她。当时是他太懦弱了放弃了她,事后他无数次的后悔啊,所以才会来到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义务支教。转眼,四年了。 摩托车风驰电掣一般奔向前方,男孩儿第一次感受到真正的自由。他不再畏惧未知的地方,只要身后的那人一直和自己在一起。就好了。 “自由了,终于自由了。”他听得母亲低声呢喃,转过头看她,却正好被一双粗糙的手给护住。他无比安心,因为那是母亲的手。 到了城里已经是凌晨两点多了,王建国又开着摩托车把两人带到了自己租住的单身公寓里。 门打开了,他立刻开始吩咐:“你们俩去卫生间洗澡,我收拾东西,凌晨四点我们去车站坐火车。” 他连夜就走是害怕刘家村的的人追过来到时候就走不脱了。 “我没有身份证。”女人嗫嚅的声音惊醒了他。 “你先不管,带着娃去梳洗打扮,别让刘家村的人认出来。其他事情我会搞定的。”他沉着脸磨蹭着下巴,思考着怎么解决没有身份证坐车这件事情。从这里到王莎莎家,坐火车不是最方便的,但是最安全的。 “好。”女人信任的眼神给了他无限的动力。 王莎莎曾经很详细地和他讲过表姐遭遇,他至今仍然印象深刻的点是表姐是在20岁一个人坐火车的路上消失不见的。她离开家的时候还是20岁的小姑娘,现在,看上去和村里三十多岁的妇女也差不多了。 “好,你们梳洗打扮,我负责收拾东西。大家都快点,不然就不好走了。”他警觉地把门给反锁了,有条不紊收拾起来。 然而事实却并不如他想象的那般——整个刘家村的人都追过来。 现在的刘家村全然处在混乱的状态中,根本没有人在意跑掉的傻子和她的儿子。他们全部都聚在刘占本家,收拾后事呢。 “唉,谁能想到,刘占本气性这么大,张贵儿都解释了他是编话出来诓人的,他还是下死手。”抬尸体的两人根本就没有什么敬畏,直接讨论起刚发生的事儿来。 “也就你才信张贵儿的话,刀都逼到脖颈子上了,他能不赶紧求饶嘛。也是他活该,得了便宜还卖乖。” “我倒是觉得晦气得很。过来凑凑热闹,就摊上这门子事儿。唉……” “刘占本才是真可怜。你也不想想,生前绿帽子戴得牢牢的,还为这赔上了一条命。” “你可别管这么多了,老村长都出面了,事情怎么解决他们这些当官的自有定论。实在不值当。” “可你们说……”边上帮忙的人刚凑过头去,准备一起说道说道,却被身后来人拧住了耳朵。 “死者为大知不知道。” 他转过头去一看,不是刘赖子还是谁。赶忙打掉了他的手,没好气道:“好小子,你倒是过来逞威风了。” “人都死了还在这里唧唧歪歪,也不怕被报应。”最好朋友离开人世,刘赖子怎么可能不伤心。他更伤心的是,好朋友死后继续成为村里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可惜他今晚来得迟了,不然一定会早点过来阻止刘占本的。 “好了好了,不说了,行了吧。”刚被他拧过耳朵的柱子背转过身去,和其他人交换了个眼神,不约而同翻起白眼来。 刘赖子看向屋子边上躺着的两具尸体,心中也说不出什么滋味,腿却一下子软了。他掏出自己兜里那一块小白布,郑重盖在了两人的脸上。“人死为大,逝者节哀”,他这样告诉自己,可眼泪还是没能忍住,不停地往下淌。 他幻想,要是张贵儿没有跑来占傻子便宜就好了。那后面一切都不会发生了。可他也清楚知道这只是幻想。 ———————— “先给你洗好不好。”女人声音温柔,轻轻地把男孩儿推到了浴缸里。 “这里大得能够躺下一个人了。”男孩儿惊奇的声音让客厅里收拾东西的王建国都听到了。 傻孩子,我这浴缸其实特别简陋,价格上万的浴缸还有各种稀奇古怪的功能呢。 他笑着摇了摇头,把一件带帽子的黑色卫衣捡了出来。 “这是浴缸,用来躺着洗澡的。你的想法是对的。”女人的手放在了他的手臂上,准备给他脱衣服,男孩儿却别扭起来,“你告诉我怎么洗,我自己洗好不好。” 他不想给她留下自己不讲卫生的坏印象。他从出生到现在都没有洗过几次澡,害怕等会儿把身上的脏东西都洗出来吓到了她。不是他不爱洗澡,而是爸爸不让洗。爸爸总和他说,天天洗澡也没啥用都是城里人瞎讲究才这样的。 第四百六十三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2) 他乖巧回到了自己刚刚所坐的位置。 凌晨四点,收拾好东西的三人出发了。 因为女人和小孩没有身份证,王建国没有选择火车,而是联系了自己的一位同学拜托他开车送他们到王莎莎家。 车上,这位同学一直和他攀谈,想要了解一女人一男孩儿的来历。他为了保险起见,谎称他们是自己的亲戚。同学见状便没有多问了。 车行一天一夜后,终于到了王莎莎家。同学有自己的事儿,把他们带到就自己走了,连王建国给的钱也没有收,只嘱咐他下次两人可以单独吃顿饭好好聚聚。王建国觉得自己有些不仗义,想到王莎莎提起自己失踪表姐哭花的脸心又定了。这事儿啊,等真正办好了以后再讲,那才是真的没差。 “再爬一层楼,就是莎莎家了。” 王建国兴奋地走在前面。四年前,他和王莎莎也是差点谈婚论嫁的,这家里自然也是带他来过的。他记性一向很好,所以一点都不会记差。 “妈妈,这里的房子为什么和我们那里不一样啊。”男孩儿四处探眼去看,每次都得到新的发现。而且这里的地上都好干净啊,没有鸡屎、牛屎、鸭屎,连零食包装袋也没有的。 “到了。”王建国开始敲门,女人领着男孩儿站在他的身后,女人脸上明显很激动,男孩儿却十分扭捏,和害怕。他已经忘记了之前问的那个问题了,现在满脑子都是外公外婆不喜欢他怎么办? “妈。” “嗯。” “我怕。” “妈在呢。” 两人简短的对话听在他耳朵里,让他敲门的手有些迟疑了。就在他迟疑的瞬间,门打开了。 “谁啊?都快到睡觉儿的点儿了。” 苍老的女声瞬间让女人红了眼眶,她领着孩子站了出来,低低唤了一声,“妈。” “啊。”头发花白的女人探出大半个身子,定着眼看了半晌,终于确定是自己走丢了八年的女儿,眼泪无声就下来了,“一一啊,你终于回家了。” 这一天,她不知道盼了多少年。真的让她盼来了。真的是老天眷顾啊。 男孩儿见着母亲和不熟悉的外婆抱在一起,被忽略的他,悄悄躲到了老师的身后。他害怕外婆看到他,又害怕外婆真的没有看到他。 “妈,这是我的娃。”女人刚刚拉住男孩儿的手,想要仔细介绍他,就看到自己八年未见的父亲出来了。 “爸。”她哽咽地喊了一声,推了推自己儿子,催促道:“外公,喊外公。” “外公。”男孩儿低着头拘谨喊了一声。 拄着拐杖从房间出来的老头子,脚步一下子就停了,他看着门口站着的三个人,眼神从一个递转到另外一个身上,张了张嘴,疾步往前开始跨。害怕他跌倒,王建国快步上前搀扶住了他。 “都进来。都进来。”苍老的女人左手拉住自己女儿,右手拉住第一次见面的外孙,眼泪却没能忍住一直往下流淌。 她高兴啊。她真的是太高兴了。 “爸,妈,谁来了?”刚下班回来的王莎莎走到门口,见到房里站着的三人,喉咙像是被堵住一般,一句话也说不出了。 她失踪多年的表姐,还有她分手四年的前男友,竟然同时出现在了她家。 “莎莎,你姐回来了。”老头子高兴得脸上的皱纹都凑到了一起,他盼了这么多年啊,可算是在没闭眼前把孩子盼回来了。 “表姐。”她愣了一下才踏进了家门。表姐回来了,那表姐身边站着的那个小男孩儿是谁呢?会不会是王建国的?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她觉得天都要塌了。 “莎莎,这是我儿子。”她听得表姐向她介绍道。 “孩子的父亲是谁?”她觉得自己的嗓子有些哑了。 “孩子的父亲死了。”她听得表姐如此说道,心又放回了原位。她不着痕迹看了王建国一眼,见到他不敢抬头看自己,心里却生出别的滋味来。这些年,他肯定也没能忘记她。 也的确如她所料,王建国根本没有放下过她,见到她的第一眼就把头深深低下去了。为啥嘛?因为慌张。他怕自己一抬头就毁了她心目中自己的形象。如果他有形象的话。 “孩子的父亲死了?什么时候死的?这些年你都在哪里?过的都是什么日子啊。”两位老人一连串儿的问题,让所有人都停止了思考和说话。他们不由得都把眼神放到了唯一的重点——时一身上。现在的她,比起八年前的她,差别可大了。 在两位老人心里,八年前的女儿,娇生惯养,十指不沾阳春水,看人的眼神单纯清澈,偶尔骄纵但总是可爱的。 可现在,女儿的双手粗糙了,脸上也有了岁月的印记,看人的眼神是那样的沧桑。要是不晓得的人,怕是会误会她是从小苦到大的。 在王莎莎心里,八年前的表姐,打扮时髦,长相漂亮,皮肤白皙细腻摸上去比牛奶还滑,虽然有时候说话娇嗲很讨厌,可对她这个妹妹是真的没话说的。 可现在,她们两人像是隔着很大的一层隔膜了。 我的姐姐啊?这八年,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呢?会让你变成现在这般模样!我真的好心疼你啊! 她擦了擦自己的眼泪,再去看两位老人,他们亦是泪流满面。 “爸,妈,别伤心了,姐姐回来了,我们一家以后就团圆了。”她走过去抱住两位老人,却忍不住又哭了。 王建国受情绪感染,也没能忍住眼泪,却怕自己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丢脸,假装擤鼻涕转过了身去。 “回来了就好,回来了就好啊。回来了就不要再走了。”两位老人拉住了时一和男孩儿的手,握了又握,一秒都不敢放开,他们就怕这一幕是自己在做梦,梦一醒来,人就不见了。 “都是女儿的错,让你们担心了。” 王建国刚刚擦干净眼泪转过身便见到女人一下子跪下了,刚止住的情绪又崩溃了。 第四百六十四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3) 王莎莎也没能忍住,跟着她一起跪了下来,两人埋在两位老人膝头痛哭。 表姐不在的这些日子,难过的不仅爸妈,她也是每到夜深人静就忍不住想起表姐然后流眼泪。 这一晚上,所有人都没敢合眼,就怕一闭上眼睛睡着了醒来发现是假的。唯独男孩儿一个人,出村以后第一次安安生生闭上了眼睛睡着了。 王莎莎和王建国两人抱着他回了卧室,替他脱了衣服鞋子,安置睡觉。王建国欲言又止,却又不得不出去,走到门口被王莎莎一把拉住了。 “你……”他等待着她的问题。 王莎莎把他扯进了房间,带上了门,这才轻声道:“给他们一点空间吧。爸妈盼了姐那么久,让他们和姐姐多说说话。” 王建国点了点头,见着她坐到了床边边上,也跟着挨了过去。 “你干嘛?”王莎莎人却没有动,任由他挨着自己。 “你心里还有我没?”王建国虽然敢挨着她坐下,可说话时候眼睛却不敢看她。他半低垂着眼睛看自己和她的腿,发现她和四年前一样瘦,倒是自己比以前要胖得多了。 “没你了。”王莎莎撇了撇嘴,“四年前都快谈婚论嫁了,也不知道是谁突然临阵脱逃,让我被一众同学耻笑,王建国,你今天既然人来了,就把这个问题说清楚了。” 她双手拎住了他的衣领,牙齿咬得嘎嘣作响,眼圈也气红了。 他们是校园恋情,那时候甜蜜恩爱得让身边所有人羡慕,毕业以后谈婚论嫁也是按照规矩来的。可就在他们准备商量婚期的时候,王建国,她的准丈夫却不见了。真的是一点人影都不见了。好像这个人直接在这世上消失了一样。 “我那时候有苦衷的。”王建国低着头不敢看她,哪怕不看她,他都心如刀绞了。 进门的时候,他就仔细观察过房间结构和布置了,两室一厅一厨一卫的老房子,家里只有老人和年轻女人的衣服挂着,根本就没有成年男人的衣物。他更着重注意看了鞋架,上面只有一双穿得旧了的男士拖鞋。看样子有些年头了,款式也是。也不会是年轻男士的。 “你有什么苦衷嘛,你说啊!”王莎莎抬手扇了他一巴掌,眼泪像断线的珠子一样往下掉,“是个爷们就抬头看我,今天一次性把话给我说清楚了。” 王建国捂着自己的脸,没感觉到脸疼,心却疼得受不了了。他握住了她的手,放在自己唇边亲了又亲,“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你别为我哭了,我不值得。” 门外,三人坐在沙发上,烤着小火炉,有着说不完的话。 “在外面的日子很辛苦吧。”母亲握住了时一的手,一点也不敢松开。她就怕自己这宝贝闺女儿,到了天亮就不见了。直到这一刻,她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的女儿回家了。 “妈妈,都过去了。现在我回来了,再苦也不会像以前那样了。”时一替她擦去了脸颊上的泪珠,发现她和记忆里年轻精干的那个女人大不一样了,现在的她,比之以前,老得多了,脸上布满了皱纹风霜,显然因为自己的失踪没少受苦。她真的是太对不起母亲了。 “可是妈妈这些日子里苦哇,苦得心都要裂成几瓣了。要不是有你莎莎妹妹陪着,我和你爸爸早就不想活了。” 男人拍了拍自己老伴儿的手背,轻声安慰道:“都熬过来了,孩子回家了。以后夜里你也睡得着了。” 女人哭得更厉害了。 见着孩子一脸的不解,男人慢慢解释道:“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你妈和我每天都在自责呀,自责为什么要和你一个娃娃赌气。要是我们两个做父母的执意不同意你自己一个人出门,或者我们坚持陪着你出门,你也不会失踪了。所以,你不在的这些日子里,我和你妈晚上都没能睡过囫囵觉。因为这心里悔啊。” 可是时一知道,就算他们真的这样做了,她也会找机会逃脱的。女孩子的任性谁能挡得住呢!只是谁也没想到,那时候的她会被人贩子给盯上。她张了张嘴,万千歉意哽在喉中,“妈妈,爸爸,当时是我任性害了你们了。” “好孩子,可别说以前了。回家了就好。回家了就好。”女人一把抱住了她,身体因为情绪而不停地颤动着。 “爸爸妈妈这八年里,每天都在愧疚啊。我们俩甚至商量一起去死,这样就对得起你了。可你莎莎妹妹拦住了我们,说是你还有可能活着呢,而且我和你妈死了等你回来就没有家了。让你没有家,这怎么可以呢?”他擦拭着自己眼角的泪水,继续道:“所以我和你妈把房子给卖了,我们就沿着你当初坐的那趟火车,一个站一个站地下去找,我们基本把每个站点附近的村子都找了一遍,可没有一个人告诉我们遇到过你。我和你妈花完了自己身上的所有钱,再回来已经无力生活了,是莎莎发善心把我们俩接了过来住。有时候你妈经常把她认成是你,时间久了,我们老两口索性就把莎莎当自己另外一个女儿了,莎莎也改了口喊我们爸妈了。我们俩无钱无势的,莎莎还愿意帮助我们,这份恩情我和你妈记得,你也要记着。” 时一泪眼朦胧看向两位老人,父母之爱,真的是足以感动世界。想当初,父母亲奋斗了多久才买上的新房子啊,可为了寻找自己却毅然决然卖掉了。要不是莎莎表妹,他们俩现在……莎莎,她的表妹,真的太感谢她了。 “不管你以前发生了什么,回来了都统统把它们忘掉,爸爸妈妈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对了,还有那个孩子。他是你的儿子,也就是我们的亲生孙子,我们对他不会差的。你放心吧。” 时一特别感动,感动两位老人没有追问从前。也没有因为孩子父亲的身份而对孩子漠视。 他们三人把手握在一处,还有的是话要讲。 第四百六十五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4) “早饭好了,快过来吃饭了哦。”时一解下了身上的围裙,还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城市生活。 昨晚她陪两位老人说完话,便催着他们进房间睡觉了。她害怕两位老人睡不着,特地搬了把椅子坐在他们身边陪着。或许是因为她回来了他们终于放下了心,没多一会儿两人就睡着了,她也退了出去。 原本是想去找表妹莎莎说点事儿的,哪晓得走到门口听到两人在争论什么,听了一会儿才听出苗头,原来这两人以前是恋人关系啊,她又轻手轻脚退了回来。 在客厅里坐了半晌以后,看了看挂钟,时间也不早了,烤了会儿火,就开始准备一天的早饭了。 “来了来了。”真的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两位老人今天看起来红光满面的,与昨日形象比起来真的是天差地别。 “我孙子呢,还在睡?” “唉,孩子年纪小,贪睡儿也是正常的。让他多睡会儿吧。” “外公外婆,我早就醒了。我还帮妈妈倒了水呢。”刘占岩年纪小小,看脸色的本事却是从小学到大的。他从两位老人的身上并没有感受到恶意,所以很轻松地接受了这一事实。他说着话,蹦跳到了老人身边,一手一个直接牵着到了饭桌旁。 比起刘家村,他更喜欢这里。这里到处都是干净的,还有外公外婆疼他。虽然他有那么一点点还会想爸爸,可一想到爸爸拿刀砍自己和妈妈,他就一点都不想了。 “好孩子,这么乖啊。等吃完饭,外婆带你出去买糖糖吃。你要吃多少给你买多少,吃不完我们放起来慢慢吃。” “好你个老太婆,有了小孙子就不要我这个老头子了。买糖吃都不带我。我不是你心里排第一位的人了。”老头子明显是生气了。而且还是真的生气了。想以前的时候,他多吃一块儿糖都要被念叨好久呢。 老婆子倒是被他气乐了,“有手有脚的,又不是不让你去。我们走的时候,你跟着一起就好了。还有啊,你别想多吃糖,自己有三高和糖尿病知不知道。有我在一天,你就别想糖块自由!” “老太婆,你太过分了!多吃一块会怎么样!” “有我在就是不行。积少成多,那就坏了大事儿了。” 时一看了一眼这两个老小孩,眯着笑眼往莎莎房间走去,“我去喊他们俩来吃饭,不知道他们俩还在说什么。” “我知道我知道。”男孩儿机灵地要跑过来告诉她,却被她眼神阻止了。 “嗯?”他没懂妈妈为什么一直看外公外婆的方向。 “外公,外婆,休战。”时一用口型向他示意。 “哦~”他忽然明白了妈妈眼神的深意,是要让自己当开心果哄两位老人开心啊。他赶忙小跑到两人身边,一只手扯住一个,用萌萌的声音哄道:“外公,外婆,你们一起带我去买糖好不好。” “好好好。”看到家里最小的小朋友都过来了,两位老人不约而同地放弃了之前的争吵,开始逗起他来。 “宝宝喜欢外公多一点,还是喜欢外婆多一点啊?” “都喜欢。”男孩儿抱住他们两人,分别抬起他们的手一人亲了一下,“看到外公外婆的第一眼就喜欢上了。” “哎哟喂,真会说话。”两位老人被他哄得心花怒放,哪里还记得之前的矛盾啊,直接跟着他走到了餐桌旁。 “莎莎?”时一刚想敲门,门就打开了。王建国牵着莎莎走了出来,两人看到她脸都红了一下。 “你们这是?”时一的视线停在了两人交握的手上。 “表姐,我和他和好了。”莎莎脸上飞起红霞,赶忙拉着王建国跑到了客厅,大声宣布道:“爸爸,妈妈,这是我男朋友,王建国。” 刚刚喝下橙汁儿还没来得及咽完的刘占岩差点没能把自己口中的橙汁儿吐出来。这才多久点功夫啊,王老师就有女朋友了?! 王老师你真是太厉害了。他趁着和王建国眼神交汇的时候,默默竖起了大拇指。王建国谦虚地点了下头,算是应下了。 老两口虽然也有些震惊,但很快就接受了。 他们两人都晓得莎莎曾经有个差点谈婚论嫁的男朋友,但具体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后面没有继续了。这几年,他们也有劝她找个男朋友,但莎莎每次都婉拒了他们。敢情她的缘分在这里呢。 这样也好,这样也好。这个王建国能千里迢迢把时一送回来,心不会差。有他对莎莎好,他们两人也放心了。 老两口交换了一个眼神,彼此都明白了对方想法,赶忙招呼王建国来身边坐。 “爸,妈,以后你们就把我当半个儿子,有什么事儿照顾我做就行了。”王建国丝毫都不客气,直接就开始唤上了称呼。王莎莎白了他一眼,他假装没看到。 “那敢情好,以后我们一家少不了要你帮忙的。”时一笑着走向餐桌,开始盛饭。 “姐……” “姐,以后随便招呼啊。”王建国得意地打断了王莎莎。他和她昨晚上把所有的矛盾都说开了,彼此都没忘记对方,她这次可就别想跑了。 王莎莎无奈在他腿上踢了一脚,“吃你的饭,少说话。” “遵旨。”王建国油头滑面地替她扯开了凳子,伺候着她坐下,见着她脸上有了笑颜色才小心翼翼坐在了她的身旁。看在其他人眼里,对他是更满意了。 “莎莎,等你工作稍微不那么忙了,我们商量一下婚事吧。26了,也可以谈婚论嫁了。”老两口开了腔,当事儿莎莎却差点呛到。 “爸爸妈妈,我还小。”她现在还在考验他呢,不能这么轻易就原谅他。 “我觉得爸妈说得对。姐,你觉得呢?”王建国没想到两位老人居然如此神助攻,赶忙给自己又拉了一个援兵。 “你和莎莎的事儿,得看莎莎呢。”时一顺手给娃夹了一筷子菜。 “这才是我亲姐呢。”王莎莎没能忍住向她飞了一个香吻,这才看向王建国,“你呀,想娶我,先奋斗出事业吧。” 第四百六十六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5) “年轻人,先奋斗事业也是不错的。” “有道理,有了事业,再发展婚姻,这才最稳定了。” 老两口的临阵倒戈,让王建国有些发蒙。刚刚不是还支持他来着嘛? 刘占岩可怜地看了自己的王老师一眼,感觉他这结婚路还很漫长,给他夹了一筷子土豆丝,权当安慰他吧。 王建国看着碗里的土豆丝惆怅起来。他什么时候能够完成考验,成功抱得美人归啊。 “吃吧吃吧,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拍张照。”王莎莎摸了摸男孩儿的头。 昨晚她和王建国已经了解清楚了姐姐的事儿,姐姐不容易,孩子也不容易啊。 “莎莎,你今天不上班了啊?”老两口惊讶看向她。平常莎莎就算发高烧都还要坚持工作的。 “请假了。姐姐回来了,我们一家一起出去玩儿,高兴高兴。”她顺手拍了拍母亲的背,打趣道:“您啊,就放心吧,请一天假领导不会开除我的。” “年轻人,工作态度还是踏实点好。”老头面色有些严肃,眼中却全是对她的担忧。 他们啊,真的是没有把她外人的,一心一意批判她好好发展。 “爸爸,妈妈,我晓得你们担心我。放心吧。”莎莎给老两口一人夹了一筷子的烙饼后率先尝了一口,真心夸赞道:“真好吃。” 可咽下肚中却觉得十分苦涩。她那未离家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姐姐啊,现在居然能够做出一桌子这么精美可口的菜肴,她是吃了多少的苦啊。 她的这份苦楚被咽下肚中,老两口却直接浮于脸上。 饭菜是真的可口,可他们宁愿女儿一直在家什么都不会而不是像现在这样。 “爸,妈,莎莎,你们快吃啊。”时一假装什么都不知道催促着他们,王建国却在旁边傻傻地附和,“对啊,你们快吃啊。姐做饭是真的好吃。我在刘家村支教的时候可没吃过这么好吃的。” 在座的所有人,除了王建国,都沉默了下来。 “老头子,吃饭。吃饭。这可是时一第一次给我们做的饭菜,我们得吃光才行。” “是啊,多好吃啊。我们时一真是太能干了。爸爸真是太欣慰了。” 老两口那如枯树皮一般的手掠过脸颊,再抬起头来,脸上已是晴天。对他们来说,女儿回来就是最大的好事了。他们不能止步于从前,要记得往前走,一直往前走啊。 “是啊,姐姐第一次做饭,我们要多捧场。快吃,快吃。我今天要吃得饱饱的,不减肥了。”莎莎笑哈哈地给自己夹了一碟子的菜。 情绪原本有些低落的男孩儿因为她们突然的“晴天”也再次活泼起来,猛吃了一碗饭后,抬眼看向时一,“妈,你做的饭菜真好吃。我太爱吃了。以后你多给我做好不好。” 这也是妈妈第一次正式给他做饭菜呢。这也是他吃过的最好吃的饭菜。 影楼。 “来来来,大家都往中间站一点。对对对,再靠近一点。微笑,微笑,茄子,对,茄子。”摄影师不停地给大家指导着,随着“咔”的一声,五个人并排站在一起留下了最珍贵的一张合影。 这张合影在很多年以后被很多人看到,甚至被放在博物馆中珍藏,成为最宝贵的名人影像资料。 “妈妈,我不想读书了。”在公园的僻静处,刘占岩扯住了时一的衣角停下脚步。 他刚刚听到妈妈和外公外婆小姨说话了,说是过段时间就让他恢复学习。可他不想再念书了。他以前觉得念书有用是因为他想走出大山,可他现在已经走出大山了,念书有什么用呢? “为什么呀?”时一蹲下身子看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认真道:“你能仔细和妈妈说说原因吗?” 刘占岩摸了摸自己的头发,有些难为情道:“我以前特别想读书,是因为我知道自己是山里娃,我要走出大山就必须得学习。所以我那时候很用功,特别用功。可现在,我和妈妈已经回到了城市。我突然不知道读书对我来说还有什么用了?” “原来你是丧失了读书的目的啊。可要是妈妈告诉你,你读书的目的一开始就错了呢。” 刘占岩从来没有见过如此温柔博学的母亲,他傻傻看着她,等待着她继续说话。 “有时候读书不一定要有什么特别的附加意义。比如你的‘走出大山’,比如古人的‘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实际上,读书的意义就在于读书。” 这时候的他虽然并不明白母亲的这一番话,可直到他一直读书一直读书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再到研究生再到博士再到博士后,他终于明白了。 读书的意义就是在于“读书”。只要你一直坚持这个过程,你的收获也在其中了。 时一回家以后,莎莎想要回自己亲生父母亲家的,可被时一拉住了。首先,这是莎莎的房子,要离开也应该是她们离开。其次,莎莎替她照顾了这么久的爸爸妈妈彼此都有感情了,都舍不得离不开对方。最后,王建国现在还没有胆子敢去莎莎亲生父母家。莎莎暂时就留下了。 莎莎对王建国的考验并没有持续多久,到了第二年的年底两人就在酒店办了宴席,只请了几桌最亲的亲戚,便完成了这件终身大事。他们结婚以后也正式搬回了亲生父母亲的身边。 这时候的王建国还没有成为大老板,还是个不停换工作的傻小子。所以亲戚朋友们都问莎莎,到底看上他什么了? 莎莎每次都会深情凝视着丈夫的身影,轻声道:“他对我好,人又正直有担当。我相信自己的眼光,这一辈子我就托付给他了。” 王建国历尽艰辛把姐姐送回来这件事,在她心里是要感激一辈子的。当然,她的眼光经过时间的验证也的确是最可靠的。 事实上,“历尽艰辛”的所有旅程,全部都是王建国添油加醋过的。时一从没有拆穿过他。她啊,对他的感激如滔滔江水绵延不绝呢。也是在他的帮助带领下,刘占岩才变得更加更加的优秀。 第四百六十七章 我的母亲是傻子(16) 被评为20世纪中国最优秀的文学博士之一的刘占岩站在中国最顶尖学府灯光璀璨的台上,抬眼望向原本空旷的会场现在早已是座无虚席。满满当当坐满的学生和社会各界的朋友都引颈看向他。 他清了清嗓子想要按照助理替他拟好的稿件说话,目光触及台下坐在轮椅上头发花白的老人,却突然改了主意。 他合上了准备好的稿件,又清了清嗓子,清朗道:“在座的各位都应该听惯了演讲稿吧,不如今天我来讲点别的。” 台下坐着的众人还没反应过来的时候,学生们却率众鼓起掌来。他们早就听腻了讲座这般固定模式的稿件了,有新的内容自然是欢迎的。 刘占岩没想到学生们这么热情,于是开讲了。 “我家是农村的,这点大家都知道。小时候,我爸老爱打我妈,因为什么呢?因为我妈是个傻子,经常干一些让人哭笑不得的事情,比如说在米缸里倒白醋,在买来的猪油里面掺水,我那时候恨她,恨她是个傻子让我被村里所有的孩子嘲笑。” “农村孩子们,都皮实。农村也没什么好玩的,给人取外号编歌谣是常见的事情。可当事人就不这样想了。那时候他们都给我编了哪些歌谣呢,我说给大家听听看。” “刘占岩,刘占岩,小小年纪真可怜。屋里父亲老瞎眼,有个母亲傻得没眼看。” “刘占岩,刘占岩,你爸盼你早点去扛盐,换回盐巴挣买菜钱,顺带给你妈买点黄糖好心甜。” “刘占岩,刘占岩,小小年纪造孽得没法看。偏偏母亲最疼人,天天都在村口盼。” “刘占岩,刘占岩,真小气,说说真话都不行。都说你妈是傻子,就你自己不相信。” “刘占岩,刘占岩,你说你可怜不可怜。瞎眼老爸挣钱可怜,家里傻子老娘吃喝拉撒全靠你管。虽说天天把你往家里盼,可我们啊,才不要傻子儿子和我们一起玩。” 他不晓得,面对一众镁光灯,头发早已花白的他,讲起这些往事,还能依稀看得出小时候的样子。他讲到这些往事虽然早已释怀,却还是不由得恍惚了一下,台下坐着的所有人已早早沉浸于他的讲述了,因此根本没发现他的这点异样。 “那时候我挺恨我妈的,恨她是个傻子,恨她让我被其它人嘲笑。所以我根本不和她说话,也不搭理她。就好像我和她是陌生人一样。现在想来,我那时候真该死啊。” 他的目光停留在慈爱注视着他的轮椅老人身上,万千歉意从未消减,只有随着时间的流逝而增加。 “其实,我知道,我妈是被我爸买来的。记忆里,我爸每次打我妈都打得挺狠的,每次都很大动静,很多村里人都来围观,让我也间接变成了一个笑话。更让我觉得难堪的是,傻女人虽然傻了,可她个子高,身材好,皮肤也白,就算疯傻了,仍然有不少人想占她便宜。” “生活在幸福今天的大家或许都想象不到这样的地方吧?我小时候生活的地方就真的是这样,愚昧,无知,暴力,自大,还充满了猥琐。如果我一直生活在那里,或许我也会那样。” “可是我的母亲啊,我的傻子母亲,她是突然有一天就不傻了。她会扛着拳头过来帮我打架,会偷偷给我拔芨芨草吃,会在我睡着了以后给我盖上所有的稻草被子,会在父亲提着刀砍我的时候冒着生命危险拉开我……会在我所有艰难的时刻出现帮助我。她就像是一个神。” “不,于我而言,她就是我的神。她指引着我的道路,指引着我前行的方向,指引着我走向应该走向的地方。是她坚持让我读书,是她告诉我读书的意义就是读书本身,是她的鼓励我才能在文学上有所创造。” “可就是这样的神,却在30岁出头的时候就瘫倒在了床上。”他忍不住哽咽了起来,“如果人生真的有剧本的话,我觉得她连配角都可能算不上。她的人生,无论怎么看都是不被眷顾的。有时候我想,应该是她把自己一生的所有好运气都给了我吧。” “我的小姨父曾经开着摩托车把我和她连夜带出了闭塞的村庄,让我们重获新生。我的小姨,在我母亲失踪的日子里不计代价地照顾着我的外公外婆。而我的母亲,也用自己的双腿保护了她的妹妹,也就是我的小姨,和我的表弟。在大车冲过来的时候,她几乎是想也没想地把他们给推开了,看傻了最边上的我。因为当时的我也直观感受到了死神来了的感觉。” “有一次我问她,你牺牲了双腿,是不是就还清了小姨一家的情了。她看着我的眼睛回答我说,小姨一家的情我得一辈子记住,我们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自此,我晓得她有多么的重情。而小姨,小姨夫,则成为了我的第二位母亲和父亲。我的表弟,则和我更亲了。” 台下同样头发花白的老人在擦拭着自己的眼泪。台上的讲话还在继续。 老人转向身边的大姨,给她紧了紧身上的围脖。会场里热,松开一会儿她会更舒服的。大姨只是傻傻看着他,没有动作没有言语,可唯有眼神如水一般的温柔慈爱。 他忍不住又掉眼泪了。他的大姨,这些年真的是太辛苦了,用尽了一切机会挣钱供养着他和哥哥,让他们一个成为了中国有名的文学博士,一个成为了南方最出名的企业家。可她这一辈子,从二十岁以后的人生到现在都没有为自己活过的。 “我曾经问我妈,问她后不后悔生下我。她回答说,我是她一生的骄傲。我想,今天站在台上的我,终于可以承认这一点了。” 掌声雷动。不少人都开始擦拭眼中的泪光。 台上的刘占岩和台下的母亲两人静静对视着,彼此微微一笑。 就算自己只是人生的配角,可只要自己努力,也可以翻盘的。只要你相信,只要你去做。 【任务完成,收获【担当】】 第四百六十八章 绝望的学生(1) 安静的早自习开始,班主任照常去了年级办公室开会,教室里的同学们习惯地拿着书看起来或是做习题。 “我钱丢了,有谁看到了?我的午餐钱丢了。”女孩子突然着急大喊起来,“有谁看到我的一百块钱了?我妈今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刚给我的。我把它放在书包夹层的。” “一百块钱啊?这么多?你丢哪里了?”后桌的女孩子立刻帮忙找起来。 一向没丢过钱的教室突然出了这种事情,引起了不大不小的喧闹。不少同学索性都围了上来替她一起找。在所有着急的人中,就只有汤圆最特别。 汤圆是丢钱的女孩儿黎芬的同桌,可同桌丢了钱她却一点都不紧张,让不少同学都怀疑这钱是不是她偷偷拿的。 所有人议论纷纷。 “你们说,这件事谁嫌疑最大?” “还能有谁?必定是谁挨着芬芬最近,谁做的呗。近水楼台先得月,不,先得手。” “应该不会是她吧!她平时都坐在自己座位不说话的。” “咬人的狗才不叫呢!” …… “偷钱的贼,你悄悄把钱拿出来吧,我们就不告诉班主任,就当作这件事没有发生。”班长的眼神在教室所有人的脸上匆匆扫过一遍而后长久落在了她的身上,任谁都看得出来班长说的“贼”是谁了。 汤圆低着头,继续在本子上写写画画,假装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她不想惹事,也不想这些事惹到她。 “汤圆,你起来一下,我们找一下你的位置。”班上的学习委员凑了过来,手已经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汤圆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一下,咬着嘴唇没有说话。 “起来啊。”学习委员一把把她从座位上扯开了,个子小小的看不出来有这么大的力量。 汤圆拿着自己的本子和笔站到了一边,颇有些手足无措的感觉。她晓得自己长得不好看,成绩也不够好,所以在班上没什么存在感,在老师那里也没什么好印象,可被当众怀疑偷钱这种事情让她心情很不好。 “让开一点,我们来给芬芬找一下。”其他和学习委员交好的女同学全部围了上来把她挤到了一边。 “我没做。”她轻轻道。可没有人听到。 学习委员把她的书包从课桌里拖出来扔到了她的身上,低着头的她并没有接到,敞开了口的书包重重摔在地上,连带着玻璃瓶里的牛奶也溅了一地。她的鞋子,唯一一双才洗过的鞋子又被弄脏了。回家她又要被骂了。 “啊,对不起啊,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你有早上和瓶装牛奶的习惯呢。”学习委员嘟着嘴和她道歉,却更像是在装可爱,汤圆低着头没有回答她而是继续盯着自己的鞋子想象着母亲对她可能的责骂,看在旁边围观的男生眼中,就更觉得她这个人性格怪异了。 “都给你道歉了,还拽什么拽。”有男生站了出来替学习委员说话了。 汤圆没有理他,而是把摔碎的玻璃瓶捡了起来扔到了垃圾桶里。他们没有一个人会同情可怜她,都巴不得这小偷就是她,就从她包里找出钱来才好呢。 班长也站出来打圆场,“莉莉,等会儿你去给汤圆买瓶奶赔她吧。” 学习委员不高不兴地点了点头,继续开始搜查她的课桌,却在课桌里一无所获。 “怎么会没有呢?我今天来的时候就把书包放在课桌里的,我一下都没动过。”黎芬喃喃自语,也有些不可置信了。在她心里,她也是最怀疑自己的同桌汤圆的。 她其实特别不想和汤圆做同桌,因为汤圆长得不好看,成绩也不够好,还经常被人欺负。要不是班主任搞的抽签座位,她才不愿意坐在汤圆旁边呢。 虽然她不是很喜欢汤圆,但平时别人欺负汤圆的时候她都会假装没看到而不是雪上加霜。就是有她很烦的时候,她才会小小欺负对方一下,但也仅限于一点恶作剧——把书包摁在她胳膊上收拾作业。汤圆或许是被她这样的“好同桌”给感动了,从来都没反抗过她。可要是这样,汤圆还偷她的钱,那就太不是个人了。可这次没有从汤圆课桌里翻出钱,她的心情忽然又复杂起来。 “课桌里没有,书包里有没有?”班上有人提问了。 “检查检查。”班长动作很快,把里面的所有东西都倒在了汤圆自己的课桌上。书包里的东西一览无余,就只有书本和几支签字笔,还有钥匙。她又逐一摸了摸书包的夹层,其他什么东西都没有了。她对众人摇了摇头。 “我不信,我要带她去女厕所。钱肯定在她身上。”学习委员扯住了汤圆,其他女同学也跟着挤上来扯住了她的胳膊。她的挣扎微乎其微,所有人都假装没看到。 厕所就在教室隔壁,一行人推搡着她过去了。 “脱衣服!你是自己脱,还是我们给你脱!”刚到女生宿舍门口,女生们便开始集体讨伐她,并一步步把她逼到最里面的角落。 一大堆人堵在汤圆的面前,厕所门口还时不时有探头进来偷看的男生,被挤在厕所角落的她可以透过墙上的空隙看到外面缓缓飘落的雪花。她想继续低头躲避,可其他人并没有放过她,而是直接开始扯她的红色羽绒服。 学习委员最先拽下她的外套,看到她外套里的破洞,一群女生发出哄笑。 “汤圆,你家就这么穷啊,连件好衣服都没有的?要不要我们捐件衣服给你穿啊?!哈哈哈哈……” 汤圆被怀疑成小偷以来的第一次红了眼圈。 她根本就没有偷同桌黎芬的钱,可她暴露在众人面前的衣服上的那些破洞无情揭露出了她没有人关心的事实。她爸妈最近吵架吵得很厉害,她特别害怕她们所有人知道爸妈快要离婚她就快要变成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了。 搜身很快结束。这一百块钱,并没有在她的身上。好像所有人都有些失望。汤圆自己却很是松了一口气。 第四百六十九章 绝望的学生(2) 这场搜身闹剧随着下课铃的响起结束,所有人三三俩俩成群结队地回了教室,唯有汤圆一个人落在后面,形单影只。 没有在汤圆的身上搜到钱,也就意味着没有找到自己丢掉的一百块钱,同桌黎芬趴在课桌上很是伤心地哭了起来。她一边哭,一边说,“我把午餐费搞掉了,要是和我妈说了,她肯定会骂我的。我妈骂人很凶的。我该怎么办啊?!” 其他人围在她身边,你一言我一语都有安慰她。她却只是哭,只是说,根本就不回应。 汤圆远远站在她们的那个小圈子身后,捏着自己的五十块钱,这个星期的所有午餐费,犹豫一点。 “我要是给了她?她会不会更加认定是我偷的啊?!” “那我说借给她吧?等她有了再给我,没有就不给我也无所谓。” “那我该怎么说呢?上去直接给她?还是等私下里没有人的时候给她?” 课间十分钟结束了,上课铃再次响起,汤圆也结束了自己的内心独白,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默默擦拭干净了课桌面上的牛奶,把所有东西归置成原来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儿直接把五十块钱递给了同桌。她特别特别小声道:“你拿着吧,先别告诉家里人。” 同桌黎芬看了她一眼转过身子继续哭,明显不想搭理她。黎芬就是想不明白,这钱为什么就不是汤圆偷的呢?要是汤圆偷的,她就可以直接拿回来了。 汤圆捏着手里的五十块钱如坐针毡,因为她听到了身后其他同学的窃窃私语。她们还是认定钱就是她偷的。她还能说什么呢?她在班上也没有关系好的同学,谁会相信她呢?!她就算感受到愤怒也只能压抑自己情绪,她像往前一样低着头,默默把钱塞回了自己的书包里,滚烫的眼泪却不自觉落下来了。 不管怎么说,钱没从她身上搜出来,她们就不敢说这钱是她偷的。她也算是洗清自己的污名了。想到这里,她稍微乐观了一点。同桌低声的啜泣听在她的耳中,也有了几分可怜。中午的时候,她默默给对方买了一瓶牛奶和面包塞进了课桌去。 回到家的她并没有被母亲责骂弄脏了鞋子,因为母亲今天出差了。免于责骂的她很开心地自己刷了鞋,自己煮了面洗了碗,做完作业,看了会电视后,乖乖睡觉。她的好心情一直持续到第二天的早自习。 “汤圆,来一下教导主任办公室。”正在看书的汤圆被别的年级的学生喊了名字,愣了下。 汤圆虽然不认得这名学生,可这种事情应该是不会有人乱传话的。她乖乖放下书走出去,却在快走到门口的时候被班上最调皮的男生绊了一下,没有防备的她差点跌倒了。其他同学哄堂大笑。 她自己站了起来,没有回头,也没有质问男生为什么要绊她。她只是很安静很安静地低着自己的头往外走去。她的安静一如往常,恶作剧的男生甚至还往她的背影吐了吐舌头。 汤圆刚进办公室,便发现了这里的气氛有些不同寻常。因为所有的老师都坐在这里,有几个看见她进来还特意抬了抬眼看她。她想,这些老师应该是刚开过会吧。 她的目光跃过一名又一名老师,最终落到了班主任老师的身上。 “你来了。”班主任看她的眼神特别厌恶。因为她从来没想过在自己的班上会出现小偷!她是绝对不能容许这样的学生继续待在自己班上的! 汤圆感受到了班主任的恶意,又有这么多的老师在边上旁观,她感觉自己心都在发颤。她多想有个人能够出现帮帮她啊。 班主任用自己刚做了美甲的手指直直指着她,嗓音尖利,“汤圆,你是现在承认呢,还是等我给你爸妈打电话喊他们过来再承认。” “不要打电话!”一向被人欺负惯了的汤圆听到班主任要请家长,捏紧了拳头。她的爸妈要是到了学校再因为她这件事情吵架,谁都该知道她们感情不合了! 她这下终于明白了班主任找她过来是为的什么事情了。她心里委屈得不行,很想要问班主任凭什么认定就是她偷的。难道因为她和丢钱的同桌黎芬坐得最近吗?!可好不容易鼓起一点勇气,在办公室所有的老师们唰唰把脸转过来看着她的时候,她一下子就泄气了。 班主任没想到学生居然会用命令式语句和自己说话,当即火了,“今天这电话我是打定了”。她说着,立刻掏出了手机准备给学生家长打电话!都是怎么管教孩子的!!太没素质了!!! 汤圆没想到会触怒班主任,这不是她想要的结果。不管怎么样都不能让自己爸妈来学校,来了她以后就完了。 因此,她低着头有些难为情地拧着自己的手指哀求着不正眼看她的班主任:“老师,您可不可以别给我爸妈打电话。” 班主任冷哼一声,似乎更加认定她是小偷了,指着她不留情面责骂道:“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是个女孩子,真是不知羞耻,我今天非要给你爸妈打电话不可。不仅要打电话告诉他们教出了个小偷女儿,我还要告诉他们她女儿不适合读书,待在学校只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拉低班级平均分。我告诉你汤圆,你只要是偷钱了,就别想在我的班级里待着了!” 汤圆没想到班主任直接把这件事给讲了出来,面对其他老师意味深长的眼神,她难堪地想要钻到地底下去。 她该怎么办啊?昨天不是已经证实了钱不是她偷的吗?为什么班上的同学还不放过她?为什么班主任还不放过她呢?是不是真的要她自己承认她是小偷才能如了所有人的愿。汤圆觉得自己痛苦极了。她不自觉地掐着自己手心,连血珠渗了出来都没感觉到。 “笃笃笃。”敲门声响起,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走进来了。 第四百七十章 绝望的学生(3) 汤圆飞快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飞快低下头去。她认得走进来的这位漂亮女老师。 漂亮女老师姓画,名时一,是央美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刚刚来学校任职美术老师。听班上其他女同学议论,画老师似乎是靠什么关系进来的,所有在学校满多老师都挺给她面子,基本都不占她的课的。 她听到漂亮老师说,“你们都是在忙什么呢?” 她心里一沉,料想班主任定然会把她的事迹宣扬出去。 果然,她的班主任放下了手机把她的事情用三言两语说了一遍。班主任的话里话外就是她偷了同桌的钱还不承认。 她心中愤怒,可只要抬头就会看到办公室里其他老师投射过来或奚落或同情的眼神。她低着头嗫嚅着,捏紧了自己的拳头,告诉自己忍耐一下。不然,她在学校就真的待不下去了。一个被父母都嫌弃互相推诿的女孩儿,还能够被谁给喜欢呢? “为什么会觉得这件事是这位同学做的呢?难道就是因为她和丢钱的同学做同桌?” 班主任没有等来新老师对她的附和,面对着对方的疑惑,她也疑惑地想要问问对方,到底还懂不懂社会规矩了。她好歹也在学校教书五六年了,还轮不到新老师过来“指点”她,她甚至想当众教训教训这位新老师!可想到办公室里还坐着这么多的同事又忍住了。 “汤圆同桌的钱是昨天早自习发现丢的,就只有汤圆和她坐得最近,怀疑汤圆也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她刻意用温柔的语音说话,凶狠的眼神却足以杀死汤圆。 汤圆只抬头看了她一眼便立刻低下了头,她只是没有想到会有老师站在她这一边,还是学校新来的漂亮老师。 “抬起头来,都初二的学生了,还低着头畏畏缩缩的。”班主任气正没处发呢,逮到她偷看自己的眼神,这不正好撞枪口上了吗。 时一不动声色往汤圆的方向挪了挪,汤圆有些意外地抬头看了她一眼。汤圆不明白画老师为什么会对她这么好!接下来让她更加意外的事情发生了,与她初相逢的画老师把手按在她的肩头,温和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整座办公室。 汤圆和办公室里的所有老师都听得清楚她说的话,“我相信汤圆同学,她不会是这样的孩子。” 她凭什么相信我呢?汤圆心里有感动也有疑问?她们也只是第一次才开始交集啊。 班主任第一个站出来质问道:“这可是我自己带了两年的学生,我对她的了解再多不过了。成绩不好,性格怪异,长相也不讨人喜欢,每次开家长会爸爸妈妈三请四请都不来,明显也是觉得她丢人了。这样的学生做点引人注目的事情是最有可能的。偷钱这种事情还只是她的第一步,接下来她要做的坏事可多着呢!这样的事这样的孩子当班主任多年的我还有什么不了解呢!” 汤圆看着班主任喋喋不休的嘴,感觉自己真的是个坏孩子了。可她真的只是一个平常到几乎被所有人漠视欺负的存在了,她很想替自己辩解“同桌丢的钱真的和她没关系”,可班主任这番话把她的羞耻心重重按在地上摩擦。她很抓狂,硬生生扳断了小拇指的指甲。 许是察觉到了她的不安,画老师摸了摸她的头发,声音温和而柔软,“一位会把自己所有的午餐钱无偿捐献给路边乞讨的老人的孩子,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有什么凭证呢?你给我拿出凭证来?就她这个样子,我看不去偷乞丐碗里的钱就算好的了。”班主任叉着腰,吊着眼,和电视里的泼妇没什么大的差别了,明显是不相信她说的话。在班主任心里,汤圆这个人已经和“小偷”划上等号了。 汤圆低着头不敢大声呼吸了,她现在心里也有些害怕。她不记得自己有没有做过这样的好人好事了,害怕画老师为了帮助她推脱而作假。到时候画老师和她话语不一致被人戳穿,丢了面子就不好了。 “谁会用这种事情骗人呢?”画老师声音一如之前的温软却带有自己的温度,“没有凭证我也不会插手您的管教呢?我正好还没删除相册照片,大家都可以看看呢。我是相信,一个没有人要求做好人好事的孩子会在私下里偷偷做好事,自然是不会在班上做出这种事情的。” 汤圆低着头正好能够看清楚画老师从包中掏出了手机,打开了手机相册,而后递给了她的班主任。她有些好奇了,相册里有什么,为什么一个一个又一个的老师看完以后脸上的表情都发生了变化,尤其是她的班主任。 “你是不是也想看看呢?”汤圆听到画老师如此说,瞬息间手机已经递到了她面前。 2012.10.07,百家市白云区文化公园。 照片一,红灯亮起,一位扎着红头绳的马尾女孩儿停在了马路边,她的视线聚焦在马路对面边边上跪着的残疾老人身上,眼中含着泪光。 照片二,女孩儿翻出了书包里的十元钱握在手心,打算走过去,却被车流给阻拦住了。她站在原地,视线仍旧停留在对面。 照片三,绿灯亮起,女孩儿一路走到了衣衫褴褛的老人身旁,老人抬头看她,她眼中泪光掉了下来。 照片四,女孩儿打开自己书包夹层,翻出了所有的钱丢到了老人兜兜里,而后跑开了。 照片上的马尾女孩儿和办公室里站着的汤圆长得一模一样。 汤圆瞬间什么都想起来了。那是去年国庆节,也就是她刚刚上初一的时候,爸妈因为她上学的费用问题发生争吵,她实在不想再听下去索性一个人背着书包跑了出来准备去学校做作业的,却在半路发现了一位比自己还要可怜的老人。她开始只是想捐10元的,可走近了才发现老人不只是没有双手,连双脚也没有的,她觉得对方实在太可怜了,所以把自己身上的所有钱都给他了。 她实在是太庆幸了,第一次做好人好事居然就被拍了下来。 她想,现在有证据能够证明她人品没有问题了吧? 第四百七十一章 绝望的学生(4) 显然,她还是太天真了。班主任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放过她呢! “随手给路边的老人捐点钱,谁都可以做到!凭什么就因为此认定她不会偷同桌的钱呢?我倒是更加怀疑起她了,本来家里给的生活费就不多,还给别人捐钱,那她平时没钱了怎么办的呢?是不是就是自己去偷的呢?” 班主任无理也要辩三分的话让汤圆好难过好难过,她以为班主任对她的偏见没有那么大的,却没想到班主任真的是一点都看不起她啊。 “别担心,有我在。”她的手忽然被温暖细腻的手心给包裹住了。她低头去看包裹住自己手的手掌,眼眶一热,眼泪掉落在了她眼前地面上。 她一直渴望有人能够保护她,维护她可怜的自尊心,不让她受欺负受惊扰,不让她遇到困难的时候找不到依靠,不让她觉得孑然一身无所期盼,不让她觉得人生虚无不值得。可生养她的爸妈都没有做到这些,她怎么敢去奢望别人呢?可眼下,她一直渴望的事情好像实现了。 “画老师怎么看呢?”班主任的话语听在汤圆的耳中甚至有些挑衅了。 “我知道现在不管其他人说什么,您都会坚持自己的想法。那么,我就用我自己的人格担保吧。我担保汤圆同学不会做这样的事情。” 汤圆根本就没想到画老师会用自己的人格替她的荣誉担保,她汤圆何德何能啊!她张了张嘴巴想要说什么,眼泪却率先掉下来了。 她想伸手替自己擦一擦眼泪的,手却突然一紧,她不解其意抬头,看见年轻漂亮的美术老师用她那温柔晴朗的眼神深深凝望着她道:“不知道为什么,我第一次见这孩子就觉得喜欢的很。我从小学画画,走的是写实派的路子,对人的形貌要求也最大,我直观从这孩子身上感受到的就是温和干净,她这样的孩子肯定是不会做那样的事情的。” 汤圆自始至终都没有在她的口中听到“偷钱”二字。她感动得无以复加。 班主任却从新老师的话语中听到了讨饶,她正好也需要一个台阶,便顺着台阶下来了。她随意找了个问题,“汤圆你平时零花钱多少呢?” 汤圆低着头有些紧张回复道:“不固定,有时候四十,有时候五十。我爸给就是四十,我妈给就是五十。”她还想补充更多的,却见着班主任挥了挥手示意她不要开口了。 “今天就这样吧。”说完,班主任抱着自己的会议本子走了出去,头也没回。 她才不想继续留在办公室里,听自己那些同事唧唧歪歪“引导教育”这些呢。在她看来,人的性格是打小注定好了的。要不,她老公怎么就几十年如一日地把钱补贴给老家父母也不愿多给她花一分呢!还不是她老公打小就愚孝! 班主任没有给家长打电话,汤圆简直是松了一口气。她一点都不在乎班主任是不是拿正眼看她,可她在乎维系爸妈之间那点脆弱关系的唯一纽带——自己的成长,要是她真的因为这件事情被请家长,爸妈也该彻底离婚了。 “好了,回教室去吧。好好学习,不要被这件事情影响心情了。”时一牵着她走出了教室。 汤圆仍然深深低着自己的头,没有说话,却重重点了几下脚。她其实特别特别想要感谢画老师的,可又怕自己说话不好听,她又开始纠结和犹豫了。 “快回去吧。”她听到画老师又催她回教室了。 那就回去吧。不然让画老师担心多不好。 她几乎是像风一般跑远了。 “这孩子,慢点。”跑到拐角处,她还能听到身后的画老师说话。她心里暖暖的,在拐角处藏住了,等了一会儿才探出头去,画老师仍然站在那里看着她。 “别担心这事儿了,有我给你做担保。”画老师说话的声音不大,可她奇异地全听清楚了。她这次笑着点了点头,大声道:“谢谢画老师。” 汤圆高高兴兴回了教室,还想有画老师的担保,班主任也没有给家长打电话,这件事情就解决了。 可她又一次天真了。 第二天来到学校,她偷钱的消息已经传播遍了整个学校。她从进校门口,就感觉到周围人对自己的指指点点。刚开始她还能积极暗示自己是自己想多了,可走到教室,听到学习委员安慰同桌黎芬的话,她再也不能自己骗自己了。 “别说了别说了,人来了。”后桌提醒着还在说话的两人。 “人来了又怎样,准做还不准说了?!”学习委员仰着头看了汤圆一眼,直接走回了自己座位,好像汤圆是真的被抓到真凭实据的小偷一样。 汤圆什么话也没有说,默默把自己书包塞回了课桌洞里,翻出了书看了起来,却神游到了天外。 怎么所有人都这么看我呢?为什么没有人相信我呢?为什么班上这么多人偏偏是我被认为是小偷呢?为什么被欺负的都是我呢?她们到底还要欺负我欺负到什么时候呢?我真的没有偷同桌的钱啊! 她趴在桌子上,第一次委屈地放声大哭起来。 她不知道她偷钱这个消息是在她被堵在厕所搜身的时候传播开去的,还是她被叫去教导主任办公室的时候传播开去的,还是老师们之间互相的议论传播开去的。 她只知道没有人关心她到底有没有真的做过这件事。 她只知道自己接下来的一年在学校是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她只知道自己真的没有动力继续学业了。 她只知道自己真的不想活下去了。 一向被人当成糯米团子欺负的汤圆第一次在班上大哭,自然引起了不少关注。可他们关注的不是汤圆为什么要哭这件事本身,而是关注汤圆是不是想借此来博取他们的同情。毕竟偷钱可是人品问题啊。 “很难过对吧?”汤圆听到耳边有声音轻轻说道。是她熟悉的同桌黎芬的声音。 “如果你不转学,后面还有的是你受的呢。”一叠纸巾被大力塞到了她的胳膊下。 汤圆听到的是,“黎芬真好心,汤圆偷她的钱让她没午餐吃她都不计较。” 她忽然觉得身体发冷,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第四百七十二章 绝望的学生(5) 下课铃终于响起,煎熬的一天就要结束了。被孤立了一整天的汤圆,眼神里终于有了点笑模样。她刚刚站起来,胳膊上一沉,她受力托住了。 “桌子空间小,借你胳膊用一下。”黎芬照例把书包摁在她胳膊上,只不过这次和以前不同。她这次的书包是已经收拾好了的,要比以前沉得多。 汤圆抬头看了她一眼,又面无情绪地低下头等着她收拾好。 班上其他的女同学见状,跟风黎芬奚落起她来: “脸皮真是厚,偷钱了还面不改色的,看都看不出来?” “谁说不是啊!搜身都没搜出来,也不知道她把钱藏哪里去了!” “哎呀,就别说搜身的事情了。上次我们虽然是跟着搜身了,可我们也没有缺德到那地步真的把人浑身上下都脱得干干净净不是!现在想想,真该彻底脱干净的,说不定那一百块钱就藏在那里呢!” “也就一百块钱,拿了承认了还回来不就是了嘛。真的是恼火哦。都是一个班的同学,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还就坐在旁边,也不觉得尴尬。” “说完了没有!”汤圆实在是听不下去了,一下子站起来,黎芬的书包也落到了地上,还没合上的拉链大大敞开,里面的书散落了一地,黎芬眼眶瞬间红了,她楚楚可怜看着汤圆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就是啊,你凭什么把黎芬的书包弄到地上!你还横起来了!你个小偷!” “你给芬芬道歉!太过分了!你把她钱给拿了,人都没怪你,你还这样对她发脾气!” “汤圆,你能不能做个人!你还能不能有点良心!” 几个女孩儿都帮腔黎芬,教室里的其他男孩儿也转过了视线看了过来。 黎芬这时候已经蹲到地上去捡书了,她一边捡,一边用鼻音劝着:“算了算了,没关系的,是我自己不小心。” “黎芬,你就是太善良了!你的钱早不丢晚不丢,偏偏和她一坐就丢,你自己要谨慎点,下次不能再把钱让人知道了!” “芬芬,我和你说哈,明天我们就陪你去办公室找班主任让她给你换位置。不然你一直挨着这种人坐,太恶心人了!” “芬芬,你长个心眼嘛!你家里有钱也不差这里钱,可有些人家庭情况困难,难免会眼红你的。你不能继续给坏人可乘之机!” 几个和黎芬交好的女同学死死盯着汤圆,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充当“正义人士”,那架势好像黎芬让她们打人她们也会去的。 汤圆无力地瘫下脖颈,好像一瞬间被抽空了全身的力气。她认命地叹了一口气,蹲下身子,准备替黎芬把书给捡起来,看着黎芬捡了好几分钟了,也还原封不动在地上。她都替对方累得慌。 “不要碰我的书!”黎芬态度激动,双手伸出来圈在书上面,明显是不想让她动一下。 汤圆自讨没趣,站了起来快去收拾好自已的书包,背好以后像风一样跑出教室去了。 教室里面,对她的数落讨伐还在继续。她深深明白,明天上学的她还要继续这样的时光。这不是她想要的。 她是多么的想要转学啊! 她甚至感觉走在路上的自己也在被所有的人给鄙视着,感觉他们的视线都若有若无地停留在自己的身上,她感觉快要窒息了。她几乎是一路跑回家的。 一到家门口,她便闻到了菜香味,窒息感才稍微缓和了些。她取出钥匙开了门,桌上已经摆了不少菜。 “汤圆,快洗手吃饭了。”汤妈妈见着她回来了,把锅里的汤盛出来摆好。 “哦。”汤圆应了一声,回了自己房间放书包。她在路上的时候忽然有了一个想法,她不知道怎么在饭桌上讲出来。 在书房里办公的汤爸爸不用人请,听到声音便出来了,往桌子上一坐,像大爷一样使唤着屋里的人,“给我拿碗拿筷子,记得饭要装多一点。” “自己没手啊!”汤妈妈怼了他一句,他脸色立刻变了。 “看什么看!自己动手,丰衣足食。”汤妈妈看着自家老公那副窝囊还横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这家里就你最闲了,还使唤上别人了!我当初真是眼瞎才看上你,该享的福没享到,该受的罪一样没少!” “我使唤你了吗?!我使唤的是我女儿!汤圆呢!汤圆你死哪里去了!”汤爸爸对她敢怒不敢言,可自家女儿就是他的挡箭牌,他还是可以讲的! 汤圆从房间里走出来,脸上没什么特别的情绪,乖乖按照父亲说的去做了。 这样的对话,这样的事情,每天都会在家里发生很多遍,都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爸爸妈妈总是要因为这些事情不断地争啊吵啊,让她写作业都不得一点清净。 汤妈妈见着女儿出来了倒是没有继续说话了,只是这脸色也没能好到哪里去,黑得像是要吃人一样。 饭吃到一半,汤圆终于忍不住了,提了一句和转学相关的事情,“妈妈,听说萍萍姐姐转学去成华校区了?” 萍萍姐姐是她大姨的女儿,成绩好,性格温柔,人也长得好看,最重要的是和她同龄,两人难免经常被亲戚们比较,而毫无异议的是,萍萍姐姐总是受到夸奖的对象。久而久之,都让汤圆对她产生阴影了。可现在,萍萍姐姐转学一事却正好是她一个好的开口机会。 汤妈妈侧眼看着她,若有所思道:“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看妈妈的态度,汤圆感觉转学还是有一点点希望的,她想了想,道:“上次你和萍萍姐姐的爸爸打电话我听到的。” 她话刚说完,汤爸爸重重把筷子往碗上一放,瞪着汤妈妈道:“你什么时候和那个男人打的电话?” 汤圆被爸爸突然变化的情绪给吓坏了,拿着筷子的手不自觉抖了一下。 “我和姐夫打电话,和你有什么关系!我出差时候,你不在家照顾汤圆,你出去鬼混我都没找你麻烦呢!”汤妈妈毫不客气地翻了一个白眼,当着女儿面便揭了自己老公的老底。汤爸爸脸上有些挂不住了。 第四百七十三章 绝望的学生(6) “还能好好吃饭吗?不能好好吃饭就别吃了!”他抬起饭桌上的菜碗往上面重重一磕,盘子都磕碎了,“还能不能让人安生了!一回家就吵,我看你有今天都是自己应得的!好好的福气都给你吵没了!” 汤妈妈也不甘示弱,开始摔别的盘子,“你要是不想吃饭呢,你以后就别在家,你给我出去吃,我倒是看看你有没有这个骨气!” “凭什么我出去!这里是我家!这里的东西都是我花钱置办的!要出去也是你出去吧!你就每天挣那么一点工资,就够你自己花和吃饭,你还指望像别人一样穿金戴银可能吗?!” “汤镇,你说话能不能凭良心!这家里的东西那样不是我和你一起置办的!家里一日三餐你有动过一手指头,有出过一分钱吗?还有你是个男人,给老婆买金银首饰不该是你的份内之事?!也就不说什么金银首饰了,结婚时候戒指你都没给我买一个,你亏不亏心啊!” 汤圆默默站到了旁边,等待着他们结束争吵。 今天爸妈的争吵格外激烈。今天的她,和往前的情绪也有些不一样。 这么多年生活在一个屋檐下,彼此都充满了怒气,是什么美好的回忆都给蹉跎没了。爸爸妈妈因为她一直这样煎熬着其实也并不快乐,为什么她不站出来让她们分开呢! 她记得在法律新闻上看过,离婚后的一方只要支付抚养费到孩子18岁就可以了。18岁以后,她就是大人了,她能够照顾好自己的。 “好了好了,给我走开,我要扫地了。”吵完架,夫妻俩的情绪都得到了缓解,一个转身回了房间,一个则开始收拾残局,汤圆这个女儿看起来倒像是多余的了。 当天晚上,写完作业的汤圆躺在床上,一会儿在想自己转学的事情,一会儿在想怎么让爸妈离婚的事情,一直想到凌晨四点都还没能睡着。等到睡着已经快天亮了。 第二天早晨,汤妈妈敲了好几次门她才醒来。她一睁开眼看到闹钟显示7点了,心都慌了,风急火燎收拾好书包跑向学校,连自己的作业都忘记拿了。 上完早自习就开始交作业,汤圆翻找了好几遍自己的书包都没能把作业找到,有些慌了。 若是往常别的老师作业她还可以解释说忘带了,可她这次忘带的是语文作业,下节课就是班主任的课了。班主任本来就对她很不满,肯定会在课上狠狠批评她的。她急得冷汗都流出来了。 果然班主任一进教室就点了她的名,当着全班所有同学的面开始批评她。 “汤圆,你读书还带不带脑子的,作业都能够忘带,人怎么没忘记留在家里呢?!” “你可别给我说是忘带了。所有的忘带都是没写!这一点我心里是有数的!你想骗也骗不了我!” “我晓得你不喜欢我这个班主任,可学习是为了自己,你自己都不做作业了,你还来上什么学呢!不如趁早从学校混蛋。” 汤圆战战兢兢听着训,听到后面竟然有些免疫了。 作业,她是做了的,但是她真的只是忘带了。这一点,她就算解释班主任也是不会信的。班主任因为对她的成见,怕是巴不得她赶紧从学校混蛋才是真的呢! 她偶尔也有想班主任讨厌自己的原因,想来想去,也不是特别明白。因为她真的就是特别普通的学生,就算她不拔尖不给老师送礼讨她欢心,可她也没有惹是生非啊。同桌丢钱的事情是真的和她没关系,她就算再被问几次都是这个答案。 “走吧!” “啊?”班主任的声音突然离自己这么近了,她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班主任倒是一眼看出来了,人根本就没听她说话了,心里火气也就更大了,直接扯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外面拽,“给我出去站着,今天只要是我的课你都给我站在外面,我不想看到不听话的学生。” 汤圆被她扯了一把,差点没能站稳。但她什么也没说,按照班主任的要求去做了。她乖乖走了出去站到了教室门口外。只是,让她没想到的是,教室里没有一个嘲笑声传出来。 “给我站过去一点,别让我看到你,我一看到你就犯恶心。”班主任大力关上了门。她的怒气让全班同学都不敢说话了。就连班长和学习委员这两位班主任最疼爱的学生,两人也只是对视了一眼,挺直了背坐好。 黎芬倒是觉得感动极了,觉得班主任这是在为自己出气呢,下定了决心以后一定要好好上语文课了,却没想到接收到了班主任的一个冷眼。她刚刚燃起来的语文学习热情,一下子就被浇灭了。 班主任对汤圆态度不好,对丢钱的当事人也没能喜欢到哪里去,丢一百块钱的事情居然闹到整个学校都知道了,连校长昨晚都打电话过问了她这件事,害得她这个班主任的脸面都被丢光了。想到昨晚和校长的那通电话,她又瞪了黎芬一眼,这才翻开书,冷静下来道:“同学们,翻开课本第59页,我们今天来学习新课。” 汤圆挺直了脊背贴墙站着,头却往下低垂着不敢看别的。每当有人从自己身旁走过的时候,她都会觉得身体发烫。这是难堪的一种情绪表现。 “怎么了?”温和的声音透过空气介质的传播传递到她耳边,她忽然抬起了头。 “画老师。”她先是一阵惊喜,而后被巨大的难堪给掩埋。她居然又在画老师的面前丢脸了,真是太不应该了。她把头低得更低了。 一只细软的手突然触上了她的额头,她感受到温热,傻傻愣住了。 “乖,你再低头你就要低到尘埃里去了。” 她那时候还不喜欢语文,自然也不喜欢文学,也不知道张爱玲那句,“见了他,她变得很低很低,低到尘埃里。但她心里是欢喜的,从尘埃里开出花来”。她只是耳朵一下子发烫,手心也一下子发烫,心好像也跳得比平时更快了。 第四百七十四章 绝望的学生(7) “快抬头站起来,长期低着头对颈椎不好,多灵气一个孩子,低着头看上去就没精气神了。” 她按照画老师说的话抬起头来,偷偷瞟了画老师一眼而后快速低下头去。就这么一眼,她都觉得画老师漂亮得不像话。 至于画老师说的“灵气”,她是不敢真的相信的,毕竟从小到大都没有人用这个词语形容过她。 “好啦,挺直了脊背,还有几分钟下课,我陪着你。” 汤圆现在更是讶异了。画老师陪着自己站在这里,她当然是开心的,可要是其他老师知道了,画老师多不好做人啊!她面有难色,却不知道怎么把话说出口。 “别担心这么多。我就是没课了无聊想和你说说话。”时一把手贴在了她瘦弱的肩脊上安抚着她。这孩子敏感脆弱却有一颗温和宽容的心,值得她花很多的时间在她身上。 这几分钟对于汤圆来说,是最近这段时间,不,是在这所中学乃至整个学生时代最开心愉悦的。她安静感受着身旁美丽的女子从身体从灵魂透露出来的温柔,忽然想到了“现世安稳,岁月静好”这句话。她忽然希望时间能够停在这一刻。 “叮零零零零零零……”下课铃声响起的时候,汤圆还有些不敢相信。这几分钟,怎么就那么短呢。她有些不舍地看向画老师,她是多么的希望她不要走啊。 班主任喊了“下课了”以后,拿着书就走出了教室,路过教室门口特意狠狠瞪了汤圆一眼,却在发现画时一的时候停下了脚步。 “画老师不上课,站在我们班级门口做什么呢?”她语调里的阴阳怪气让汤圆都听出来了。 “今天没课了,陪这孩子一起锻炼锻炼身体。”时一笑着回复她,假装没有听出她话语里的刻薄。 “哦,原来画老师没什么课上。也难怪哈,新老师,工作量和我们这些老教师比起来是不一样的。”班主任刻意用眼神上下打量了画老师一番,让汤圆整个人都不自在了起来。画老师这么好的老师都是因为她才会受到班主任的“阴阳怪气”的。她双手不自觉地又扣进了手心,没有像往前那样感受到疼痛,她有些疑惑地低下了头。 时一半握住她的手,看向班主任,轻声道:“能者多劳嘛。” “也是。”班主任冷哼了一声,昂着头走了。一个美术老师总和她班里的坏学生一起,也不怕影响不好。 她不知道的是,等到她不见了,班级里的学生们才敢下座位走动。 “她走了。”时一挠了挠汤圆的掌心,温声道:“进去吧,下节课好好上。” “画老师?”汤圆叫住了她。 “嗯?” 汤圆看着她认真道:“您为什么每次都会出现在我最需要的时刻?” “嗯。”时一觉得此时此刻的她可爱极了,让人忍不住想要逗一逗,因此还真的想了好一会儿才回答她道:“因为我是你的天使啊。” “天使啊。”汤圆若有所思的样子反而让时一更喜欢她了。时一摸了摸她柔软的头发,用真挚得不能再真挚的语气道:“欢迎你来找天使玩儿,我在你隔壁班教美术哦。周二周三都没课,但是一般会来学校逛一哈,顺带在学校画室里画画。所以,要是下课,欢迎你随时来画室找我。” 班上的其他同学陆陆续续出来了,见到汤圆和学校最漂亮的画老师说话,心里都羡慕极了。黎芬是最羡慕的一个了。她小时候其实对画画超级感兴趣,可那时候家里没有什么钱,爸爸妈妈送她去学了一学期便没有继续了。 她比班上其他同学了解画老师更多的是,画老师家里三代都是画家,尤其是画老师的爷爷,曾经还和国家高级领导人画过画呢。这些事实,都是她开学的时候偶然从一位远房亲戚那里听到的。她这位远房亲戚是市里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务员,绝对不会说假话的。 “拜拜~”时一和汤圆告别的时候还顺带和其他同学挥了挥手,她如沐春风般的笑容不经意间折服了一众人,连带着大家对汤圆的印象都好了不少。 “汤圆,汤圆,你是怎么和画老师认识的?!画老师真是太美了!我也好想去学美术啊!”第一个向汤圆示好的是学习委员王莉。她扯住了汤圆的胳膊问的。汤圆有些反感她突然接触自己,可她如此直接的问询画老师和她的认识,更让她心生反感。她低着头没有回答。 王莉也不在意她的态度,继续追问道:“画老师邀请你去她的画室,下次你去的时候可不可以把我一起带去啊!我太喜欢画老师了!我真的太想和她学画画了!” 王莉家里有钱,可她爸妈更希望她好好读书考个好大学,再考个好工作,以后最好能够帮衬到家里的。王莉从小到大也是按照爸爸妈妈所要求的做的,可今天画老师的形象气质深深折服了她,让她特别想和画老师学习,成为和画老师一样有魅力的人。 她不晓得,她这一番话更是让汤圆不开心了。汤圆冷下了脸,扯掉了她的手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她才不想带着别人去画老师的画室呢!就是她自己也不会去的!她这样的学生和画老师关系密切,会给画老师带来多不好的影响啊。在学校里还有个这样好的老师能够在意她关注她,她已经感激不尽了。 “哼,真小气。”这话却是黎芬说的。不过,黎芬也不由得有些嫉恨汤圆。她可听说了,画老师家里的人一般不轻易邀请人去自己画室的。虽然画老师邀请汤圆去的是学校的画室,可这待遇也是独一无二的呀。 “进去进去吧。有些人啊,以为和某位老师交好就可以把尾巴翘上天了。我倒是看着呢,看她能够得意到几时呢!”黎芬甩了甩自己的手走出了教室。 汤圆当然晓得她这话里的“有些人”指的是自己,可画老师这么好,她才不愿意和任何人分享画老师的一点一滴呢。 不知不觉,她好像对生活又生出期待了。 第四百七十五章 绝望的学生(8) 汤圆回到家再次在饭桌上提起了转学的话题,可她却不是要转学,她只是想了解一下萍萍姐姐转学以后的生活境况。然而,她刚开口说出“萍萍姐姐转学以后”几个字,便立刻就被爸妈双双打断。 “还有一年就高中了,转学干嘛?” “转学是不可能转的。想也不要想,给我好好在学校待着,中考结束了就好了。” 汤圆没有说话了,再说下去明显就是牛头不对马尾,她随意扒了几口饭回了自己卧室。 写作业的时候,她也不由得想到今天在学校画老师对她说的话,出乎意料地,她写作业更有激情了。 写完作业的她躺在大床上,开始回忆画老师和她的每次交集,说的每句话,她越想越开心,觉得生活都充满了阳光。 她觉得画老师可能真的就是她的天使,不然为什么总是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刻呢。 画老师邀请了她去私人画室,可她对画画还一窍不通呢。万一以后真的去到了画老师的画室参观,她搭不上话岂不是很无趣。画老师要是因此不喜欢她了可怎么办呢! 因为画老师的原因,她忽然也开始想了解画画了。 清晨的空气特别好,时一刚刚走进校门口,便看到了小可爱汤圆同学,忙不迭小跑了过去,拍了拍她的肩膀: “嗨,汤圆同学,今天早啊。” 她明媚的笑容晃花了汤圆的眼睛,汤圆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一怔,整个人都看傻了。 “哈喽,今天你也来得太早了吧,吃早饭没有,我请你啊。”时一甜甜地捏了捏她的脸蛋儿,小可爱居然被她的美貌迷昏了头脑,她真是太开心了。 汤圆回过神来,感受到脸上的细腻指间,脸蛋一红,话都说不出口来了。 她本来想客气一下说自己在家吃过了早饭的,可被细腻掌心贴上的手,让她不由得颤抖了下,眸光也不由得晃动了起来,刚想好的客气话也一句都记不得了,她的脚倒是诚实得很,乖乖地跟着对方走出了校门口。 “早餐习惯吃面还是吃粥?”时一牵着她的手停在了一排小吃店前。这些小吃店里卖的东西琳琅满目,价格也算优惠,每天的饭点几乎都是爆满。今天也是来得早了些才有这么多的空位置的。 “粥。”汤圆几乎没有思考便给出了答案。她今天早上其实什么都没有吃,但是她可讨厌吃面了。 “那就这家吧。这家粥的种类特别多。”时一牵着她走了进去。 一位特别好看气质优雅的年轻女孩儿带着一位学生走了进来,店老板一下子就看呆了,对汤圆的态度都要热情许多。 “你们两位吃什么呢?” 汤圆有种受宠若惊的感觉,有些不习惯地往画老师的身后躲了一躲。 “两碗皮蛋瘦肉粥,谢谢。”时一拉着她找了最角落的一张桌子坐了下来,对店老板说话的态度并没有改变,仍然是那么的温柔。店老板很开心很高兴,汤圆也露出了笑模样,觉得和画老师在一起好舒适哦,感觉画老师似乎就是温柔本身。 粥很快就上来了,汤圆拿着汤匙小口小口送进嘴里,明显感觉到了店老板时不时往这边看过来的视线。她想提醒一下画老师,看了看画老师认真喝粥的模样,她忍住了。 有了店老板对照,汤圆在想自己平时看画老师是不是也是这种眼神哦,说不定还要更加狂热。毕竟画老师真的太好看太气质了,让人忍不住不看呢! “还要吃什么吗?”时一干干净净喝完了粥,这才抬头看向小可爱汤圆,发现她还在看自己呢。都怪自己太美丽了!她心里高兴,脸上也带了笑,“看傻了?” 汤圆这才匆忙收回视线,赶忙低头喝粥,好在粥凉了些,不然定会被烫到了。只是动作匆忙,脸上也不由得沾上了几粒白融融的米粒。 “慢点喝,时间来得及,还有二十分钟呢。”时一笑着给她扯了张纸巾擦拭,动作神态都温柔得让人想要融化在其中。 汤圆感觉自己浑身都在发烫,脸在发烫,手在发烫,耳朵在发烫,脚底心也在发烫。人生第一次这样被温柔对待呢!就连她的妈妈都没有这么亲密地替她擦拭过唇边的污渍。在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好像是醉了。 “我吃饱了。”她浑身都在发烫,胃里也在散发热气,整个人都像是被浸在云气里,飘飘忽忽的。 “那就走吧。”时一主动走到窗口给了老板粥钱,跟在了汤圆的身后往前走着。 汤圆很想停下脚步,等等画老师,可她在马路对面看到了班上的不少同学,她又有些犹豫了。 她晓得其他同学是有多么的喜欢画老师,可正是因为这样,她才觉得自己是多么的幸运,能够让画老师注意到自己,现在还和自己一起吃饭。但她的这些幸运,要是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们会更嫉恨自己的。她在班上已经很不开心了。 “你们同学在前面,你着急过去就先走吧。我顺带再去逛一下消消食,我的课在下午去了。”时一看出了她的顾虑,故意找了个由头往另外一个路口走。 汤圆没想到画老师这么敏锐,一下子就察觉到了自己的那点小心思,还刻意地保持了自己的面子,她顿时就难过了。她赶忙追了上去,结结巴巴解释道:“画老师,我不是……故意……故意……您……” “好了。”时一晓得她又紧张了,赶忙伸手安抚她,轻声道:“你的难处我明白的。” “画老师,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太高兴了。您对我真的太好了,太好了,好到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好到别的同学都羡慕我。我特别害怕给您带来麻烦,特别特别害怕,害怕您突然就不喜欢我了。” 汤圆一口气把心里的顾虑全说出了口,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小心翼翼看着画老师的脸色。 “真是傻。”温暖的手指贴在了她的脸颊上,“我怎么会突然就不喜欢你呢!我可是守护你的小天使啊!除非是你不喜欢我了。”她听到美丽气质的画老师对她如此说。 第四百七十六章 绝望的学生(9) 汤圆和画老师一起进校门的消息很快在班上传播,汤圆这次却没有担忧了。班上同学不喜欢她,跟她做的事情无关,跟她和谁交往过密无关,只和她是汤圆有关。既然只和她这个人有关,她又何必在乎别人的眼光呢。 “好好上课,有空记得来画室找我玩儿。” 汤圆见着画老师明媚向她摆手,知晓她们又要告别,不舍地低下了头。 下次又要什么时候才能在学校偶遇画老师呢!画老师今天都请了她吃东西,她怎么找机会请回来呢?! “别灰心了。” 她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住了,她忽然惊喜地抬头,看着画老师正含着笑看她呢。 “老师,您还没走啊?”她不晓得她此刻眼中的惊喜都要溢出眼眶了。 “喜欢画画吗?”时一问道。 “喜欢。”汤圆重重点了点头,又特别特别不好意思地把头低下去,轻声道:“可是我对画画了解得不多。” “那中午就来我的画室玩儿吧。”时一拍了拍她的肩膀,不留下一片云彩地离开了,徒留汤圆站在原地思考良久。 倏尔,她笑了起来。 画老师都这么给她机会了,她要是不好好争取,那她真的是太对不住画老师了! 回到教室的汤圆,自然又接受了一波班上同学的奚落和嘲讽,可她这次全然没有放在心上了。甚至黎芬特意碰掉她的书,她都没有难过。她已经得到了别人得不到的关爱,失去有些东西,比如同龄儿的友谊也是正常的。 倒是黎芬一个人在课桌上坐着气了好久。她不明白,一向胆小懦弱压抑的汤圆怎么突然就阳光释然起来了。 —————————————— 画室。 暖阳透过纱窗照射进来,充盈了整个空间。不大的一间屋子,整齐摆满了不少画作,一眼看去,色彩斑斓。 汤圆进来看到的便是这番景象,她有些惊住了。她总是在靠近画老师的时候感觉到吃惊,因为画老师总是给她很多很多的与众不同。 “以前学过画画吗?” 温柔女声突然出现在她耳畔,让她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她转过头去,看见了她心心念念的画老师,眼中生出光来,却又在听清楚画老师说的话以后眼中的光灭了,她低低嗫嚅:“没有。” “那更好了。” 汤圆没想到画老师会这么说,眼中的光渐渐生发,又渐渐摇曳起来,她不确定道:“老师没有骗我?” “为什么要骗你呢!白纸才更好涂抹啊。”时一牵着她的手走到角落,那是她刚刚完成的画作。事实上,汤圆小可爱什么时候进来的她都不知道,还是在放下画笔的那一刻她才看见的。 汤圆看到画上春光明媚,盲人女孩儿闭上眼睛停在花丛中,指尖上轻轻停落着一只蝴蝶,心中一动。 盲女孩儿都能够积极阳光地生活着,她为什么要放弃自己的人生呢! 班上对自己有偏见的班主任,班级里嘲弄欺负自己的同学,针对她的同桌,学校里听闻谣言对自己产生异样眼光的学姐学妹学弟学长老师,只关心自己成绩却不关心自己心情的父母,他们凭什么左右自己的心情呢!他们不过都是自己人生的过客而已,对她而言最重要的人是她自己啊! “老师,您给这幅画取了名字了吗?”她问。 “你有什么好建议吗?”时一替她架好画板,铺上白纸,递给了她画笔。 “触摸春天。”汤圆看向她的画老师,眼中生出喜悦,“不如给这幅画作取名《触摸春天》吧。” 盲女孩儿触摸到了蝴蝶,感受到了春天,而她通过这幅画,也感受到了生命的温暖。 “这名字取得真好。”时一真心赞叹道。想来她已经领会到这幅画作的深意了。 汤圆在和画老师的对视中,明白了她和自己的默契。 “谢谢老师。” “来吧,拿起你的画笔,想画什么就画什么。不想画画,坐到上课也是可以的。”时一把她推到了画板前。汤圆没有拒绝,很重很重地把它接了过来。 在这一刻,她觉得人生过客里不应该包含画老师。如果可以,她真心希望画老师一辈子都是她的老师。 “收收心,画吧。上课了我叫你。”时一拍了拍她的肩膀,快步走了出去。 空间再次归于寂静,汤圆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明媚。她又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离下午的第一节课还有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她的时间不算长也不算短。 时间真的是很好很好的东西。她会很快告别一些人,再迎接一些新的人。她蘸了颜料在白纸上留下了第一笔印迹,很快,她就沉浸在了画作中的色彩世界,忘记了身边的一切,就连门外的画老师也被她忘记了。 这次的画画经历给了汤圆特别愉悦的体验,临走时候她鼓起勇气问道:“画老师,我以后可以经常来找你玩儿吗?” “当然可以啊。特别欢迎。”时一摸了摸她的头。这是一个好孩子。 “谢谢。”汤圆仰着头看着她,她自己可能也不晓得的事情是,她已经改掉了之前和人说话动不动就低头的毛病了。 后面,汤圆真的就经常来找她的画老师画画。不管她开心也好,不开心也好,她都用画笔宣泄情绪。最重要的是,她和画老师两个人渐渐形成了默契,她们安静呆在一个空间里,不说话,各自画自己想画的,最后再讨论。 最让汤圆感动的事情是,无论她画的什么,画老师都会精心替她保存起来,每周整理好又归还给她。她们的默契维持了一年后,中断了。因为她要去另外一个片区上高中了。 在即将分别的那个暑假,她特意来找了画老师,请还她曾经的那碗粥。可有些东西,她明白,她是一辈子都还不清的。 “画老师,谢谢你。”她不敢想象,当时被冤枉成小偷的自己要是没有人陪伴拉一把,现在会是什么模样。 “以后也要更加阳光活泼哦。记住,不要拒绝生命的阳光透进来。”时一把她的最后一幅画作交还给她。 她们的缘分只有这么一程,但已经足够。 【任务完成,收获【生命的阳光】】 第四百七十七章 绝望的学生(番外) 初二那年,同桌丢了一周的午餐费,一百块。我成为了重点怀疑对象。 因为当时的我长得不好看,成绩也不够好,因为父母闹离婚心情也很抑郁,经常被人欺负。同桌也是其中欺负我的一个人之一。她每次下学回家都会把书包摁在我的胳膊上,然后再收拾作业拿走。相比于其他人的语言侮辱或是行动上的骚扰,她对我已经“足够好”了,我便一直都没有反抗。 她丢了钱以后,我被女班长和其他女同学一起拉到了厕所脱衣检查。没有人知道她是怎么弄丢钱的,可她们好像都认定了我就是那个小偷。 我至今都记得很清楚当时的那一幕场景。一大堆人堵在我面前,厕所门口还时不时有探头进去偷看的男生,我被挤在厕所角落可以透过墙上的空隙看到外面缓缓飘落的雪花。可我觉得最尴尬和难为情的那一刻不是她们看我像看小偷一样的眼神,而是她们脱下我红色羽绒服发现我衣服上那些破洞发出的无情的嘲笑。 我不惧怕她们看我的眼神是因为我根本就没有偷她的钱,可我衣服上的那些破洞无情揭露出了我没有人关心的事实,我害怕她们所有人知道我的爸妈快要离婚我就快要变成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了。 她们没有从我身上搜出钱,同桌反而有些失望。后面上课,她一直在哭,说丢了钱,不敢和家人说。我捏着书包里的五十块钱,这是我这个星期的所有午餐费,反复犹豫最后还是递给了她。我很小声说,你拿着别告诉家里人就好了。她没有搭理我,其他同学却窃窃私语起来。我记得很清楚的一句话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我内心很愤怒却什么也不敢做不敢说,只能低下头把钱塞回了包里。 我以为这件事就结束了,第二天开开心心来上学却在早自习被叫到了教导主任办公室。显然他们刚开过会,所有老师都坐在办公室里,看见我进来了,有几个还特意抬了头。我的班主任老师用了一种特别厌恶的目光看着我,好像我就是她眼中的垃圾败类。 我第一次走进教导主任办公室,面对这么多的老师,手足无措,心都在发颤。我的班主任,却用她那尖利的声音用她那刚做了美甲的手指直直指着我说,“汤圆,你是现在承认呢,还是等我给你爸妈打电话喊他们过来再承认。” 我捏紧了拳头,心里委屈得不行,想要问班主任凭什么认定就是我偷的。难道因为我和丢钱的同桌坐得最近吗?! 办公室所有的老师们唰唰把脸转过来看着我,好像他们也认定了我就是那个小偷一样。 班主任还是第一次被人顶撞,没有正眼看我,而是把手机掏了出来准备打电话给我的家长。我难为情地哀求她,让她不要打。她却似乎因此更加认定钱是我偷的。 她刺耳的责骂声在我耳畔响起,“小小年纪不学好,还是个女孩子,真是不知羞耻,我今天非要给你爸妈打电话不可。不仅要打电话告诉他们教出了个小偷女儿,我还要告诉他们她女儿不适合读书,待在学校只会影响其他同学的学习拉低班级平均分。” 其他老师的眼神让我很难堪,可更让我难堪的是班主任这一番话。我当时恨不得直接钻到地底下去,我一辈子都记得班主任数落我的动作神态,哪怕我后来晓得当时的她是因为家庭破裂的关系才会对我如此暴躁我也从来没忘。 就在班主任真要打电话的时候,一位年轻漂亮的女老师走进来了。 她是我们学校新聘请的美术老师,听说她是央美最优秀的毕业生之一。她的姓氏和她的职业很搭配,因此我把她的名字记得很清楚。 她叫,画时一。 其他老师只看着我被责骂被数落,偶尔投过来一两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可画老师和他们都不一样,她很坚定地站在我身边,她把手按在我的肩头,温和的声音不大却足以传遍整座办公室。她说,“我相信汤圆同学,她不会是这样的孩子。” 她凭什么相信我呢?我心里有感动也有疑问?班主任也是第一个站出来提出质问的。 画老师摸着我的头发,声音很轻很轻,很软很软,她告诉站在办公室的所有人,“一位会把自己所有的午餐钱无偿捐献给路边乞讨的老人的孩子,绝不会干出这样的事。” “有什么凭证呢?”班主任又问。 其实我自己也忘记了自己有没有做过这样的好人好事了。我有些害怕画老师为了帮助我推脱而推脱。 画老师掏出了自己的手机打开了手机相册递给了我的班主任,班主任看了一眼看我的脸色有了变化。画老师的手机一个传一个,最后到了我的手上。看到上面日期清晰,人物清晰,地点清晰的图片,我这才想起自己的确做过这样的事情。也很庆幸自己做这样的好事被别人给看到了甚至给拍了下来。 基于画老师的担保,班主任没有坚持给我家长打电话了。她随意过问了我的零花钱情况后便走了出去,至始至终没有正眼看过我。但是第二天我偷钱的消息就传播遍了整个学校。 我想,要是没有画老师,那段时间我一定熬不过来。因为流言可畏,三人成虎,我已经铁板上定钉地成为了小偷了。虽然我并没有这么做过。 那段时间,画老师一有空就教我画画,让我用画笔疏解心中的情绪。在挥毫泼墨间,在色彩斑斓的世界中,我真的忘记了现实生活中的一切烦恼。 受画老师的影响,后来的我也当了一名美术老师,教学生画画,每天都很开心。 我记得曾经问过画老师一个问题,“人活着这么痛苦为什么不去死呢?” 画老师回答我说,“你还年轻着呢,还没经历过五彩斑斓的花花世界。再说,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生命里的阳光的。只是你偶尔也要忍耐一下,因为阳光透进来的同时灰尘也会飞进来的。” 在我人生后面的几十年,每当我的学生遇到问题我都会告诉他们画老师的教导。 没有人会拒绝自己的生命中的阳光透进来。 哪怕连带着飞进来一点灰尘。 我不会。我相信你们也不会。 第四百七十八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 “我这一生,没什么值得荣耀的事情。如果说有,那么只有一件,嫁给了威震四方的抗倭英雄姜麒。” “姜麒常年在外征战,我在家孝敬婆母,友好睦邻,做好自己的本分,可三年无所出,婆婆暗中对我生了嫌弃。我心亦有幽思,姜麒关心百姓,体恤部下,尊重我的父母亲,可他待我疏远又距离。我和他偶有亲密,不过是例行公事。” “婆婆接来了娘家侄女,各种撮合姜麒和她,我心生妒意,却无能为力。三年无所出足以让夫家休弃我出门,父亲母亲也不能多言一句。” “表妹最终进了门,成为了姜麒的妾室。她善武性子也活泼,多次随军姜麒,很快就赢得了姜麒的喜爱和部下的尊重。同年,她便有了身孕。” “表妹待我这位主母面上恭敬,实则我能感受到她隐藏的不屑。她生下姜麒第一位男孩儿之后,我亲自去看望了她,问她原因。她回复我说,你出身高贵家世显赫,却只甘愿宅于家中,对不住自己的身份。回去以后,我大病一场,身体很快就枯了下去。” “我虽是姜麒的正室,却从未得到他的垂怜。我身为戚将军的嫡女,却从未张扬过我戚家的威势。我愿付出我的一切,换来一个崭新的人生。” “我要姜麒敬我怜我恋我,我要我和男儿一般立下不朽功勋,我要我这个女儿对得起我父亲——开国大将戚尾的盛名。” 引魂灯灭了,长发曳地的女子也消失了。时一缓缓闭上了眼睛。原主的情绪实在太过哀伤,不由得让她也沉浸了进去。 “还好吧?”付莲生递给了她纸巾。 时一拒绝了他的纸巾,背过身去自己擦拭干净了眼泪,哑着嗓子道:“我走了。” 付莲生还没怎么回神,她已不在了原地。 “君问归期未有期,巴山夜雨涨秋池。”他文绉绉地想起了这句。 京都。 “小姐,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啊!”小丫鬟秋月紧紧跟在戴着面具的长裙姑娘身后催促着,戴着面具的姑娘抛着手里刚买的绣球花,对她说的话置若罔闻。 “小姐,小姐,别往前走了,我都快挤不进去了……”秋月颇有怨念。小姐明明就晓得她体子壮,挤不进这人群里,她费尽了力气挤进来更发现举步维艰! 这一眨眼,小姐就没见了身影!这可怎么了得!自家小姐可是开国大将军戚尾的掌上明珠,要是被人伤了骂了那自己的罪过就大了。 她使足了吃奶的力气去推身边的人,却发现这些人朝自己越挤越用力。她都快要呼吸不过来了。 等她好不容易从这拥挤的人群中挤出来,她那可恶的小姐已经站在人群外等着自己了。只是小姐手上的绣球花不知怎么的湿了。那可是小姐准备抛绣球用的花束啊,精心挑选了一上午才从篮子里扒拉出来的,唯一一朵色泽最均匀,气味最芬芳,形状最好看的最完美的。可现在湿成了一团不成模样。她不忍看了。因为她不想继续陪着自家小姐蹲在地上一上午只为挑选一朵花了。 “小姐,你别伤心。”她想着安慰安慰她她,让她不至于太过难过。要知道她可是戚将军府最会察言观色的丫鬟了,现在小姐捧着花傻傻呆呆地站在那里还不时笑上一两声不是傻了怎么可能?! “我没伤心。” 小姐严正脸色看她,而后又笑起来,让她更觉得怪异。 “小姐,你没事儿吧?” “我没事儿。我好得很。我终于知道了自己要嫁给什么人!” “什么人啊?”秋月隐隐猜测出小姐刚刚可能遇到了什么英雄少年了,而后一见倾心,此生非他不嫁。当然,她能够晓得这些还多亏了小姐买来堆在书房里的话本。 “大将军。” “大将军?”秋月挠了挠脑袋,这京都里的大将军除了自家老爷,还有谁呢? “他以后会成为大将军的。” 秋月见着抱着绣球花的小姐一脸神思的表情,她神色也凝重起来了,“小姐,你不准备抛绣球了?” 小姐嫁不出去,她可就别想嫁人了。她和表哥情投意合,正当年纪,已经等不得了。 “不抛了。”时一故意逗她。 秋月伤心哭了起来,“小姐,我第一个不同意。” 小姐真是太可恶了,自己不嫁人,还阻拦她嫁人。她比小姐要长上两岁,再不嫁,她就会变成老姑娘,会被人耻笑的。 “放心。你和你表哥的婚事不会被我耽误的。你们如期举行。”时一牵着她的手往戚大将军府走去。秋月这小丫头什么都好,唯独一点,太恨嫁了!有时候都让她忍不住怀疑她表哥是不是给她下蛊了。 哪怕小姐这么说了,秋月心里仍然不住地担心,她的担心一直到她如期出嫁才放下去。 表哥是她能够找到的最好的归宿。嫁给表哥,也是她此生的夙愿。可这一夙愿成真的那一刻,她却感觉很平常,并没有什么特别特别激动的感觉。 倒是可恶的小姐在她出嫁的时候,备下了厚厚的礼,还特意嘱咐了她好多好多话,让她差点把眼睛都哭肿了。小姐真的太可恶了,结婚的大喜日子都让她不得安心。 什么叫做“戚将军府永远是你的家”? 什么叫做“我戚时一永远是你的妹妹”? 什么叫做“改改脾气,别太软和,遇事不怕,事来不避。” 她是丫鬟,她是小姐,她们本就尊卑有别。她感激将军府收留她,教养她,可她明白自己的身份。她其实并不包子,只是小姐这性子柔弱只有和自己在一起的时候才会稍微任性。可别小看她戚秋月了,她戚秋月可不会让他人给欺负了去! 进了新房,她还在想小姐和她说的话,越想思绪越发散!她的小姐实在是太可恶了!诚心地不让她聚集精神过新婚之夜! 哼,她倒是要等着看看小姐以后会嫁个什么大将军!小姐性子和软,她却不是个好欺负的。谁要是让我家小姐不开心,我戚秋月定然让他一辈子都不得安宁! 第四百七十九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2) 姜麒打马归家,寡母已经在门口等着了。还有几个乡邻不时出来和他打招呼。他都一一礼貌回应。 “母亲,您何必出来迎我,您疾病新愈愈,又发作了怎么办?!”姜麒赶忙下马搀扶,姜母满脸都写满了兴奋。 “我的儿,母亲到底是等来了你。”姜母抬手擦了擦湿润的眼睛。她的儿一去从军就走了三年啊,这三年,她是日盼夜盼就等着他回来。她,终于是等来了。 “母亲这是说的什么话,儿子以后就不走了。”姜麒搀扶着寡母,躬腰谢过乡邻后,双双低着头进了柴门。 他打小就生长在这里,乡邻们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十三岁从军,至今已有三年,可这些乡邻待自己仍如当初。母亲这场重病也多亏了他们的照应,他啊,只恨自己现在还没能建功立业,不能报答他们。 “以后真的不走了?”姜母握着儿子的手激动得颤抖。 “不走了。”姜麒扶着母亲坐下,温声道:“此次我能回来承蒙戚将军赏识,儿子现在是戚家军的一员了。” “戚将军?是哪个戚将军?”姜母面色激动,她不敢想象大名鼎鼎的那位戚将军会从那许许多多的士兵中唯独发现自己的儿子是可造之才。 “就是您知道的那位戚将军。”姜麒与母亲对视一眼,两人皆在对方眼中看到喜意。 “戚将军既然赏识你,你就好好干。不要辜负了他对你的提拔栽培之意。”姜母重重拍了他的手几下,而后扶着桌子站起来往灶台走去,“隔壁牛二给我念了你的家书以后,我便去村头的李婶儿家借了荞麦面,特意给你擀了荞麦面条。既然回来了,就安安心心吃上一大碗。以后好好干。” 姜麒双眼湿润,无论在哪里,家总是让人最牵绊的地方。 再三年,他相信自己一定能够有所成就。 到时候,他就把这柴房推掉重新修葺,再娶上一门媳妇儿,好好孝敬自己母亲。 不知怎的,他忽然想起了今天在桥上哭泣的面具姑娘。也不知道三年以后,她会不会遇到自己的良人。 三年时间转瞬即逝,他成亲的事情再无可避。可他还没是没能干出什么大事业,依然只是一位穷小子。没有姑娘愿意嫁他。或者说,没有好人家的姑娘嫁给他。母亲也因为他的终生大事白完了最后的几根黑发。 他想,大不了这一辈子就不结婚了吧。他只要能够让百姓安居乐业就行。可每次回家母亲的眼神都是那样的忧伤,忧伤到他根本不敢提。渐渐地,他减少了回家的次数。 再一次回家的时候,母亲兴奋告诉他,媒婆过来传话,有大户人家的女儿相中了他,愿意下嫁。 大户人家的女儿,他不敢想。可只要母亲高兴,成亲的那人是谁都行。他答允了母亲,让她告诉媒婆,只要小姐不嫌弃家贫,他愿意。 戚尾本中意京都的才子未辛文当自己女婿,可宝贝女儿对这未辛文是半点都不感兴趣。 他觉得未辛文家庭富裕为人稳重处世有道才华卓着,女儿却觉得未辛文虚有其表绣花枕头不堪托付。他一向都争不过自家女儿,便只能由得她去。 姜麒这个人,他是有印象的。可真正去到家里的时候,他还是有些震惊。 姜麒家中只有一位寡母,一间柴房。柴房中布置简陋,一灶台,一木床,一木桌,一木椅,仅此而已。可饶是如此,也清扫得干干净净。也能看得出家风清正。本来有九分不同意的,因为此变为了七分。可自家女儿脸色未变,似乎并不在意这般的家徒四壁。 也是,他戚尾的女儿,自然不是一般女子。想当年,他年轻时候,也是一无所有,她的母亲还是毅然决然嫁与了自己。 那好吧。既然是她自己选择的,那就由着她去吧。只是表面上,他仍要做出不满之意。 姜麒被媒婆叫回家中相看的一路都在想象小姐的模样。他从不相信天上有掉馅饼的好事。小姐或许丑陋或许年纪大或许粗俗或许体壮,总有一样是不能让人容忍的。 本以为所谓的大户人家的小姐会是脑满肠肥粗俗不堪年纪又大的女子,可到家门口看着并排站立的戚将军和他宝贝女儿那一日,他呆若木鸡。所谓的大户人家的小姐,竟然会是戚将军的女儿,这样的事情,谁都不敢相信!他简直就是遇到了天上掉馅饼的好事情。 他和戚将军早就相识,知晓其治下严厉,所以就算他面无表情看着自己也并没有心虚。 只是他没有想到的事情是,戚将军根本不同意把女儿嫁给自己,戚小姐是自作主张找的媒婆,安排的这一切。只是戚将军疼爱女儿,不得已应了下来,只盼他日后不会辜负自己女儿。 这样门第出身,样貌又好,性情又柔顺的儿媳妇儿到哪里寻。母亲当即便拉住了戚小姐的手,喊上了儿媳。他的心里却有疑意。他不过是户穷小子,有什么值得戚小姐喜欢的呢? 他特意寻了机会问她,她笑着摘了一朵野花塞到了自己手里没有言语。 不回答就不回答吧。既然她愿意下嫁他,那就是他的福气。他定然不会一直苦着她的。就是用命去挣,他也要给她挣出原来的生活环境。他收了花,打心底同意了这门婚事。 因为家贫,成亲的一切用品都是戚家安排的,一切花费自然也是戚家出的。他只是作为新郎出席了这场宴席。 宴席是按照规格标准来的,参加的却有不少达官贵人。推杯换盏间,都是言笑晏晏。可他晓得,宴席上笑着恭喜自己的这些副将官员心里或嘲笑或讥讽或轻视自己。可他姜麒不会一直穷下去的! 他姜麒将会用行动用功勋证明他是有用之人,戚将军愿意把女儿嫁给他是会识才,戚小姐愿意嫁给他是她眼光独到。 他的壮志,在新婚之夜得到了真正的锻炼。 他相信,他能行。 姜麒,奋斗吧! 第四百八十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3) 姜母本以为儿媳妇儿出自高门会有什么坏脾气,可自进门来,就没看到自己儿媳妇给过任何人冷脸子,和周围的邻居也相处得特别融洽,对谁都没有拿架子。她对这个儿媳妇是说不出的满意。 她曾经在街上远远儿见过戚将军府,那气派,那华丽,让她一辈子都不敢想象自己能够和里面的人有什么联系。望着在灶台前忙碌的儿媳妇,她心情复杂,也不晓得对方日后会不会后悔。 “过来歇歇吧,时一。”姜母拿起了昨天自己缝补了一半的旧衣,准备把它修补完成,拿起一看,这哪里有破洞哦,完全就是一件完好的。要不是洗的次数多了有些发白,还有可能被认成是新衣服呢! 她年纪虽然大了,可记性还是好的。这件衣服是她上山背柴的时候钩坏的,而她昨天明明是缝到一半就去王婶家借米做饭的。那么,剩下的一半,定然是自己这位儿媳完成的。她的眼睛落到了还在忙碌的儿媳身上,听得她儿媳说道,“母亲,我不累,您倒是应该歇歇。那衣服啊,昨日我已经替你缝补完成,只是我不晓得缝得合不合您心意,所以没有告诉你。” 嗨。她这儿媳妇,真是深藏不露啊!这缝补的功夫这么好,定然绣花的技艺得行。 她又听得她的儿媳告诉自己,明日便能还上张婶儿家的荞麦面。那荞麦面还是儿子参军以来第一次回来,她亲自去借的呢。 “我们用什么还?”她问道。家里明明什么都没有了。除了几捆枯柴。 “绣了几个新花样卖到了贵人坊,花老板让我与她合作,她给我分成。” 她那儿媳一脸的风轻云淡,她却有些不淡定了。 贵人坊可是京都衣服做得最好的地方,无论是花样还是款式还是布料,都是整个京都的潮流。就连她一个老婆子都晓得京都流传的那句话——此生不去贵人坊,枉费来自人间场。而能够去贵人坊买衣服的,非富即贵。 “能换多少钱?”她问得小心。儿媳却笑着告诉她道:“够我们家吃半年的米粮。” “啊?够吃半年的米粮!”姜母一拍大腿,“那岂不是……岂不是……太好了!” 家里的米粮够吃,就不用儿子在军营省吃俭用了。这个家,就不用拖累儿子了。 “母亲,您慢点,拍疼了腿脚没有。” 看着关心自己的儿媳,姜母心里暖得一塌糊涂。 这个儿媳娶得好啊!娶得好啊!只是还有一个小小的遗憾。她看向了儿媳扁扁的肚子。 希望儿子下次回来,儿媳能够怀上吧! 军营。 “姜麒,你家里人又给你寄东西过来了!”火头兵老王一向消息活泛,也不藏事,见到当事人便当口传了个信儿。 “家里人?”姜麒有些疑惑,母亲不识字,也从没往军营寄过东西的啊。新婚不久的他,对自己有的妻子还不适应。 “自己去看看就晓得了。”老王手往他肩上一拍,拐到了另外一处去。 姜麒怀揣着疑惑去了,得到了一个大大的包裹。他打开一看,里面都是风干好的咸鱼和咸菜,还有一封用牛皮纸包裹好的书信。 回到自己的帐篷,他才拆开了书信,书信上写了大大的“夫君亲启”四个大字,他恍然忆起了家里的娇妻。 【祝夫君安! 家中一切皆好!母亲身体康健,食欲亦有增加!得母亲应许,年底将翻修老屋。 再次祝安,愿夫君保重身体!】 书信内容简单,不过寥寥几句话,包含的信息量却很大。 母亲身体越来越好,必定是得了她的照拂。家里的柴房要翻修,翻修的钱必定也是从她处来! 他要是再籍籍无名,真是愧对于母亲,愧对于她!他于战场厮杀上更不要命了! 年底,已经升了一级的他回家探亲,家里的柴房已经变成了敞亮的瓦房。在家门口等着他的也不再是母亲一个人。 “回来了。快进来坐,风雪大,该着凉了。”姜母一见着自己儿子,脸上这笑啊就挂不住。她儿子好啊,成亲还不到一年,就升了一级。以后啊,说不定还真的能当戚尾一样的大将军。 姜麒扶住了母亲,侧身去看温婉的妻子。 “快进去吧,饭菜已经做好了。”时一顺手替他拍干净了身上的雪。 姜麒沉下眼眸,拉了拉她的手指,她的手指比他这位远行客还要冰。 “你先进去。”他沉声道。 “哎呀,都是一家人,分什么先后,一起进去。”姜母笑着推了两人一把,怕她摔倒,两人一左一右搀扶住了她。 “走吧走吧,一起进去吧。”姜母笑着让两个小辈扶着自己走了进去。 屋内桌子上已经摆满了饭菜,热气腾腾的,让人食欲大开。 “都是些家常菜,夫君难得回来多吃点。”时一搀扶着姜母坐下,又替他舀饭分筷,最后才从锅里抬出了蒸好的鱼。 “这是哪里来的?”姜麒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惊喜。他打小就喜欢吃鱼,可家贫根本就没钱买整鱼吃。母亲总会买最便宜的鱼头和鱼尾回来煲汤给他尝尝味道。 曾经有一次,他没能忍住馋,偷偷和伙伴去了别人家的稻田里偷鱼回来,被母亲用烧火棍痛打了一顿后,就再也没做过这般的偷鸡摸狗之事。那条鱼自然也没有进他的肚子,又被母亲还了回去。 “听闻母亲偶然说起夫君小时候的故事,便特意给你准备了。” 姜麒没想到母亲会和她说自己小时候的事情,一时也有些羞赧,片刻讷讷道:“都是小时候不懂事!” 姜母特意咳了咳,“吃饭了,都坐下吃饭了。菜凉了那就不好吃了。别辜负了你媳妇儿的一番心意。” 家里所有的钱都用来修新房子了,今日的买菜钱都还是儿媳去市场赊来的。等儿子走了,儿媳得加倍还钱给人呢。 姜麒抬筷把鱼肚位置最鲜嫩的肉挟给了母亲,却又被母亲给挟到了妻子碗里,妻子又把鱼挟到了他的碗里。 “母亲辛苦了,多吃点鱼,对身体好。” “时一吃吧。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多吃点,补补身体。” “夫君,你从军辛苦,多吃点鱼肉养养身体,我不爱吃鱼。” 三个人相视一笑,端着碗埋头吃饭,不再言语。 第四百八十一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4) 吃完饭,姜母主动提出收拾碗筷,让两个年轻人回房间休息。 家里新修的瓦房,有了三间新房间,两个小夫妻能够有自己的隐私。 她啊,就希望这次儿媳能够给力,替姜家怀上一个大胖小子。 “夫君先进去休息吧。我去帮帮母亲。”被推到了房间门口的时一想要出去,突然被姜麒抓住了手,脸瞬间羞红了。 “别走,歇歇吧。”姜麒想起了成亲那日,母亲去了张婶儿家暂住,他和她在柴房里安坐了一夜的事。那时候没能完成的事情,今日该完成了。 “母亲还在外面呢。” 他低头去看自己的妻子,红着脸不敢看自己,莫名觉得她可爱不已,扯着她的手就不放开了,低声在她耳畔道:“母亲是过来人。她都知道的。” 他刚说完,姜母便特别上道地大声对两人说道:“你张婶儿约了我闲谈,我现在得空了出去,你们在家好好休息,洗碗的事情别着急,我回来自会处理。” “看,是吧。”他单手抬起妻子的下巴,挑了挑浓眉,见着妻子的头更低了。听到了锁门的声音,他索性把妻子拦腰抱起。 “啊……”没提防的时一惊呼了一声。 “放心,我力气大,不会摔着你的!”姜麒偷偷捏了捏她最柔软的腰肢,感觉她像那易折的杨柳枝一般,但他喜欢。 这一夜,姜母没有回来,锅里的碗筷到冷了都还在放着,小夫妻也没有出房间门。 回家探亲时间只有七日,姜麒再次回到了军营。 这次回来的他,上阵杀敌比以前还要卖命了! 靠着不要命的拼劲,三年时间,硬是一步一步让他升了上去,当了将军。 姜母的心也因此大了起来,隐隐对三年还无所出的儿媳有些不满了,但面上没显,却在姜麒每一次的回家里暗中提醒。 姜麒开始也没觉得三年无所出是什么大事,毕竟他一年也最多回家两次,等他调回了京都这件事就不成问题了。可架不住母亲每次的眼泪攻势,渐渐的,他也来了脾气。 “要不给麒儿纳个妾吧。让她随军麒儿,好照顾着身体。”姜母在饭桌上斟酌讲道,另外的两个人端着各自的饭碗都没有言语。 姜麒用余光偷瞄妻子的脸色,发现她神情未变,只是说话的口气略有些生硬。 “夫君是外出行军打仗的,纳个妾在身边照顾着,传出去不好听。”时一脸色未变,心里却忍不住咯噔一下。 她本以为这世她和姜麒生活和谐,就可以避免“无所出”的问题,所以一直都很安心,没想依然面临着这样的结局。再过不久,姜母就该把表妹接过来了,到时候这个家就没有她的立足之地了。 “不管谁进门,你始终是麒儿明媒正娶的正室,谁也不能欺侮了你去。”姜母以为她是在担心妾室影响她的地位,赶忙出言保证。 “不能纳妾。”时一收了自己的碗筷站了起来,态度强硬道:“这个家有另外一个女人便不会有我。” “放肆。简直是放肆。男儿家三妻四妾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姜母把手往桌子上重重一拍,气得饭也不吃了。 她在这个家待了这么多年,还是第一次有人敢忤逆她的意思!而且这个人,还是一向待人和善做事挑不出错的儿媳。 姜麒并没有被婆媳俩的剑拔弩张影响心情,他端着碗继续吃饭,实则若有所思。 他曾经好奇戚大小姐一定要嫁给自己的原因,他也特意问过她,可都没有得到答案。他以前又未曾和戚大小姐见过面,不存在什么一见倾心的桥段,那她为什么要执意嫁给自己呢?或许从纳妾这件事上能够得到答案。 姜母是个雷厉风行的人,上午生完气,下午便找人给自己的远房侄女写信让她过来陪伴自己。这事儿姜麒当然知道,可他未曾阻止。因为母亲这位远房侄女儿,他也未曾见过,只听说住在江浙一带,过来京都要花费上不少时间呢。 时间晃眼而过,姜麒成为了国内第二位年轻的将军。第一位,是他的岳父戚尾,十八岁一战成名。 姜麒被调回了京都,还被赐了大宅子。他那位表妹也特意送了信过来,信上说不日就会到达京都。姜母觉得这是双喜临门,又是吩咐人杀鸡,又是吩咐人买鱼,指挥得不亦乐乎。 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现在的姜家,已经不同以往了。赐住将军府的她,现在是老太君了,有的是下人丫鬟伺候使唤。 姜麒回到京都,没有立即回家,反而去遇到面具姑娘的桥上晃荡了一圈。 他与面具姑娘相遇的那一次便是在这桥上,那时候桥上挤满了人看戚将军班师回京,他亦是随行的一员。 面具姑娘并没有再次出现,他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三年时间早就过去,她应该已经嫁人了吧! 回到将军府的他,按照母亲的安排吃饭休息。唯独不同的是,他的妻子并没有出现。 “母亲,时一呢?”他还是问出了口。 “她啊,病了,在院子里休息呢。别管她。”姜母提起自己这位儿媳就有些来气。都接到她娘家侄女的来信了,何苦这般小气。多个人替自己照顾夫君,自己也省点心难道不是件好事?! “那我去看看吧。”姜麒抬脚就往后宅走去,却被母亲一把扯住。 “回你自己的院子。”姜母脸色严厉,“你现在都是做将军的人了,也该有一处自己的清净儿地了。” “母亲……”他觉得母亲这样做是有些过分了。可寡母拉扯他长大成人,没少受苦,他也不忍心当面拂逆。 “回你自己院子。我让长风带你过去。”姜母不容拒绝地把他往另外一方推去。 儿媳妇不听话,就该好好调教调教。因为纳妾的事情生气至今,连夫君回来都称病不出。长此以往,还了得了。自己这个做婆婆的倒是要看看,她这个病什么时候能好彻底! 第四百八十二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5) “表哥!” 姜麒刚刚走出自己院子,便见到一红衣女子风风火火往自己跑来,他赶忙躲开了。 “你是?” “我是沉璧啊!”女子自来熟地想要挽住他的臂膀,却被他不经意躲了过去。 “你是表妹?” 姜麒忽然记起了自己母亲是有这么一位远房侄女。只是没想到她来得这么快,只比自己晚了这么一晚回京都。 “表哥,听说你现在是大将军了。我要和你比试比试!”女孩子跃跃欲试的表情让姜麒提起了那么点兴趣。 “哦?比什么?你那小胳膊小腿的,我怕是会伤到你。” 他说话其实也没怎么留余地,女孩子自然是听懂了,梗着脖子,怒道:“你可不要小看人!骑马射箭我样样都行!” “真的?”姜麒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原来真的是有备而来,穿的是京都最流行的骑装呢。 “我们现在就出去比比骑马。我这技术,不敢说天下第一,可天下第三是有的。”女子趁着他没注意,直接逮住了他的手搂在了自己的怀里。 “去就去,还怕你个小丫头不成。”姜麒和她径直往大门走去,眼神却无意在花丛处停留了一瞬。 “老夫人,表小姐和将军已经出去了。”丫鬟搀扶着姜母从花丛背后走出。 “我看到了。”姜母面有得意,“我倒是要看看这次她同意还是不同意。” 她想得简单,只要沉璧得儿子喜欢,儿子主动要纳沉璧为妾室,那么儿媳就没什么可说的了。接下来,她还得多给两人创造机会在一起呢。她们姜家,可不能一直没后啊! 景园。 “小姐,你就真的任着老夫人把那劳什子侄女接过来?她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啊!”秋月一边剥桂圆,一边替时一愤愤不平。 她也是昨天和丈夫从乡下回来拜访老爷,才知晓小姐的事,这大清早的便就赶来劝解。说是劝解,不如说是怂恿小姐刚起来把那表妹给赶出去! “人都已经进府了,我还能怎么办?”时一尖起纤纤手指拈了一颗桂圆到嘴边,“总不能忤逆婆母吧。” 秋月前脚到她院子,她那婆婆后脚便带着侄女去蹲姜麒了。 “小姐,你这性子也就是对我任性些!我看这姜家,现在是膨胀了!怕是忘记了当初过的苦日子!”秋月气得把手中的桂圆一丢,“我这就去找姑爷理论理论!哪里有这种道理!” “他现在是将军了。”时一继续拈了一颗桂圆到口中,不咸不淡道。 “他就算当上了大将军,也是您的丈夫,也是姑爷!”秋月双手叉腰,看着还在吃桂圆的小姐,真的是恨铁不成钢,忍不住数落道:“你看看你现在这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我都替你着急!老夫人的意思你还不明白!那什么侄女就是她为姑爷寻的妾室呢!” “若姜麒真对表妹有意,我还能拦着他不成。我自然是要成全他的。”时一伸出手去,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地看着她。 秋月虽然恨铁不成钢,可却是伺候惯了自家小姐的,手诚实地拿起了帕子替她擦拭指尖,嘴上仍然不留情面,“你啊,就是被你这副性子给拖累了!但凡换个人在你位置都不能比你做得好,偏偏就你肯吃亏!我倒是要看看那什么表妹进来以后是个什么光景!你啊,以后怕是有的亏吃!” “秋月,你待我真好!”时一扯住了她的袖子撒娇,“你果然是我的好姐妹!” 秋月打掉了她的手,脸上一片绯红,“谁是你的好姐妹了!你是小姐,我是丫鬟,尊卑有别。” “别走了。”时一又再次拉扯住了她的手,不舍道:“我都快三年没见到你了。” “我可不想你。”秋月嘴上说着不想,眼睛却是黏糊糊的粘在了自家小姐的身上。她总觉得小姐这三年瘦了些。想必这姜家的日子也不太好过。 还有小姐那双手,比起未出阁的时候,真的苍老太多了! 校场。 “怎么样,还是我厉害吧!”沉璧从马上翻身而下,双眼灼灼望向自己表哥。要不是他早有妻室,她还真的会对他动心。 “甘拜下风。”姜麒望向远处的稻草人靶子,正中心有一九色羽箭,鲜艳夺目。 “那我们明日继续!”沉璧拍了拍他的肩膀,得意道:“明日可不要又被我个小丫头给打败了。” “表哥记下了。”姜麒往后微微退了半步,不至于让她和自己贴得太近。 沉璧察觉到了他刻意和自己保持距离,可他那声“表哥”又让她高兴起来。她自认自己不输于这世间的任何女儿,只是她没有一个好的家世,所以男儿们把目光放到自己身上都是极正常的事。别的男儿不例外,她的表哥也不例外。看来是时候找机会会会她的表嫂了。 接下来的几天,姜麒都有在府中各种偶遇沉璧,既然遇上了,他也不避嫌,带着她去校场比试比试。一来二去的,看在姜母眼里,就有了那么点意思。因此,她特意把儿子叫来了自己房中,打算好好和他说道说道纳妾的事。 “你觉得沉璧如何?”姜母把清茶推到了儿子的身侧,等待着他的回答。 姜麒自然明白母亲今天寻自己来是什么目的,却还是斟酌了半晌才回答道:“她很好。” “比之戚时一如何?”姜母垂着眼眸看自己的手,生活留下的印记将会一辈子随着她老去。 “时一性子柔弱处事却周到,表妹性子活泼却不太谙于家事。”姜麒想了想道。 “所以母亲想你把沉璧纳为妾。”姜母看向自己儿子,情真意切道:“时一三年无所出,我这个当娘的实在是太担心。她是好儿媳,操持家事,处理关系,人品样貌都没得挑,可姜家得有后啊!你娘怕去到地底下遇到你父亲说起来都没脸啊!” “母亲,何苦说这些。”姜麒脸色周整起来,“您必定长命百岁。” “我长不长命,百不百岁都无所谓,关键是你身边要有人照顾啊!”姜母哭出了声,“都说孩子是娘身上掉下来的一块儿肉。当娘的就希望你身边有个知冷知热的,这样也安心!” 第四百八十三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6) 景园。 “夫人在哪里?”姜麒匆匆行步至此,随手逮了个丫鬟问询。 母亲的忧思他看在眼里,也记在心里。纳沉璧为妾,就当是圆她老人家的一个念想吧。至于他自己,倒是无所谓的。 冷着脸的将军看上去十分的严肃,把小丫鬟吓得低下了头。她讷讷道:“夫人在房中休息。” 说起来,这还是她进府以来第一次看到将军呢!将军身材高大,浓眉星目,充满了阳刚之气,真让人向往不已。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机会能够攀上这根高枝。 “你去吧。”姜麒抬脚往房内走去,下丫头却站在路边望着他的背影开始想入非非。 刚推开门,姜麒便见到了自己的妻子,她手里似乎还捏着什么东西。 “我有话对你说。” 他神色严肃,准备纳沉璧为妾的决定告知于她,却被她接连问了好几个问题。 “婆婆找过你了?表妹要进府?你同意了?” “嗯。” “啪!” 姜麒突然傻眼了,因为一封写着大大两字的“休书”拍到了自己面前。 “给你的休书,自己签字吧。我当初说了,这个家有别的女人就没有我!”时一拎上早就收拾好了的包袱大步踏了出去,秋月紧随其后。要晓得,小姐有这样的魄力可少不了她这个智多星! 姜麒已经傻了,他没想到这世间居然有这般胆大的女子,居然敢休夫的!他开始是震惊,然后是愤怒! 他现在已经不是三年前籍籍无名的穷小子了,他现在是将军了!他要是被一个女人给休弃,传出去该得多丢人啊! “戚时一,你给我站住!”他大步上前拉住了她的手,黑着脸道:“这世间还从没有像你这般胆大妄为的人!我可是你的丈夫!从来只有丈夫休弃妻子的,还没听说有妻子敢休弃丈夫的!” “我敢为天下先,有何不可!”时一扭头看向他,语气平淡,“君如无情我便休,天经地义的事。” “戚时一,你凭什么给我写休书,我可是堂堂正正的将军!”姜麒捏着她的手越发用力,他想起了新婚夜上敬酒时那些宾客看自己的眼神,或嘲讽或轻视或鄙夷,他姜麒明明已经出人头地了,绝对不能再被人看不起! “你是将军又如何!我家小姐现在不喜欢你了!是我家小姐要休了你!”秋月攀上了他的手,想要扯开,却发现怎么用力他也纹丝不动,有些着急了。他是铁做的骨头吗?! “你当真要如此绝情!”姜麒现在是说不出的愤怒,他觉得自己快要炸了。 他红红的眼睛不由得把秋月吓了一跳,秋月害怕他伤到自家小姐,赶忙拦在了面前,“就算小姐绝情,也是你姜家不仁不义在先!” “国律有明,三年无所出便可休妻。戚时一,你记住,是我姜麒休了你!”姜麒重重把手一甩,大步跨了出去,却正好遇到赶来的姜母,挨了重重一巴掌,“姜麒,我们做人得有良心!” 这响亮的一巴掌让时一沉默了,秋月沉默了,跟来的沉璧沉默了,被打的姜麒也沉默了。 “你能够有今时今日的地位,是谁给的赏识?!你母亲还能站在这里和你说话,又是托了谁的照顾!你知不知道时一为了我们这个家,十个手指头上都被针戳了血点子……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说出这样的话来!”姜母咬着牙,恨不得再给上他一巴掌。 她是不满儿媳三年无所出,可这不等于她看不到儿媳对这个家付出的努力。 儿媳才嫁过来的时候,家里就那么一间柴房,是儿媳自己点灯熬夜绣花样子去卖才换来的钱支持生活,支撑这个家,给修的新房子。 她老毛病复发,也是儿媳彻夜在身边守着照顾着,吃不下饭就变着花样地给她做各种辅食,心情郁结就变着法子地让她开心。 儿子在军营的衣服咸菜,也是儿媳在操劳。 她把儿媳的付出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可儿媳不能生孩子,她也没逼着是不是?她只是想要给姜家留个后而已。 姜母明白的道理,姜麒被这一巴掌也给打清醒明白了。他沉默着走了出去。 “表哥……”在路过自己身侧的时候,沉璧低低唤了一声。姜麒失神看了她一眼,她却觉得他是在透过自己看什么人。 “沉璧,你也走吧。我和你嫂子好好说说话。”姜母瞬间老了许多,她身影恍惚了一下,秋月眼疾手快扶住了她。 沉璧本就不愿做妾,现下又知道表嫂性格刚毅,更不愿意争抢了,心领神会走开了。 “母亲,您坐,喝杯茶歇歇。”时一跟着秋月搀扶着她坐了下来。 “我晓得你怨我。”姜母一把握住了她的手,老泪纵横,“你是个好孩子,母亲知道。可姜家得有后啊!” “母亲,我绝不是无情无义之人。您对我的好,我都记在心上的。”时一半跪在她身前,神色坚毅,“戚家家风不容许女子和她人共事一夫。时一愿意主动成全夫君和表妹。” “我的本意并不是如此。我是希望,我是希望你好好在这府中享享清福。”姜母几次哽咽,“母亲的心,要怎么给你看,你才明白啊!” 天地可见,她姜李氏真的没有逼儿媳离开的意思,她只是想给儿子纳个妾,续上姜家的烟火,不至于在她眼皮子底下断了传承。 “母亲,您的心意我都明白。可我戚时一自十五岁始便决心一生一世一双人,绝不愿意和别的女子一起共同拥有一个夫君。”时一把脸贴在她的手背上,热泪滚滚而下,“我和母亲的缘分便到此为止吧。” “时一,我的好儿媳啊,是母亲做错了事。”姜母被热泪灼痛,心揪在一起快要不能呼吸。 她这儿媳性子柔弱,心却坚毅。她啊,真的是老糊涂了。怎么能够为了芝麻丢了西瓜呢!她啊!真的是不应该啊!掺和什么呢!好好的一个家难道就要散了吗?! 第四百八十四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7) “沉璧,我已经送走了。以后你就不要起多余的心思了。”姜母面色憔悴,似在一夜之间老了好几岁。 她长了心,自是知晓儿媳的好的,也正因知道,所以不愿意儿媳离开。昨夜,她是好劝歹劝就差跪下了,才把儿媳给留了下来。以后啊,她这个做婆婆的是绝对不会去管小夫妻二人的事儿了。 “母亲?”姜麒想要叫住她,却眼见着她径直出门去。 “母亲这是怎么了?”他忍不住自言自语,“短短一夜,怎么就憔悴这么多了?” “老夫人啊,这是被姑爷你伤透了心!”跟随自家小姐前来的秋月搭了话茬。 姜麒没有理她,反而是看向了自己妻子,平淡问道:“你怎么来了?” 昨天他们才闹过矛盾,今天让他对她热情,他可热情不起来。他可清清楚楚记得,昨天她要休夫呢!就连休书都写好了拍到桌子上只等着自己签名了。 “我来是求你一件事。”时一一如之前的柔顺,还有点让他不习惯了。 “什么事?”他抬眼看向她,这还是她第一次求自己做事情呢,所以他略微还是有些惊诧的。 “我请求随军。” “随军?”他眉头一挑,“如今天下太平并无战事,随军何处?” “浙江。”时一亦抬头看向他,斩钉截铁道:“不出半年,浙江必出倭寇大患。” “不行!”姜麒别过了身子去,粗声道:“我不答应!” 战场凶险,她身娇体弱地,跟着去,不是捣乱嘛!再者,倭寇祸患是开国便存在的,当今圣上都没开口下令,她凭什么就断定去的人会是他呢! “姑爷你是不是不相信我们小姐所说的!”秋月有些着急了,“我们小姐可从来不骗人的!” 姜麒沉下了脸,“真到了那时候再说吧。现在说什么都为时尚早。” 秋月翻了个白眼,这话里话外的意思不就是不同意呗! 时一对他行了拜礼,柔柔笑道:“还请夫君拭目以待。” 等她们主仆二人走出老远了,他才重重吐出了胸中的那口浊气。 战场刀剑无眼,虽然她们并不曾心心相印,可她是自己妻子,他希望她平安,所以他是绝对不会允许她随同自己出征的!假如真要出征的话! 被送走的沉璧,久久凝视着繁华的京都,直到彻底看不见京都的城墙了这才不舍地放下了车帘去。 她喜欢京都的小吃风味,喜欢京都四通八达的马路,喜欢京都的风土人情,也喜欢她那高大威猛的表哥,可表嫂性格强悍,断断是不会容许她留下来的。她沉璧亦不愿委曲求全做妾,还不如姑母所说的回乡去嫁给好人家! 她心中亦有预感,她和她的表嫂还会有交集的! 那就回去吧,有着将军表哥当靠山,她沉璧自身的才华和本领,她嫁的人不会差的! 将军府的风波平息了下去,可外面就热闹起来了。姜将军被夫人写休书的事情在整个京都传得沸沸扬扬的,就连姜麒的同僚好友和上下级看他的眼神都隐隐不对起来。他的岳丈戚尾倒是看自己这个女婿更顺眼了!怕老婆的男人心眼都不会坏!就比如他,也很惧内嘛! “小风,为什么我感觉最近大家看我的眼神都有些奇怪呢?”在又一次得到同僚好友和上下级的眼神关心后,姜麒再也坐不住了。 小风低垂着眉眼,轻声道:“小风不知道。” “你真的不知道?”姜麒看着他不停剥着指甲壳,怎么看怎么心虚的模样,忍不住加重了声调,“你要是敢欺骗我,我可是要把你赶出府去的!” “小风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他有些害怕了,哀求道:“将军求你了,别赶小风出府。小风一辈子就认您当主子!” “既然什么都不知道,干嘛这么害怕。”姜麒是在战场上把这孩子捡回来的,看到他这副战战兢兢的样子,心里也不好受,缓和了声音道:“下去吧。” “谢谢将军,谢谢将军。”小风如蒙大赦,一路小跑出去,头也不敢回。 他怎么能够告诉将军外面传的风言风语呢,万一将军一个不开心真把他赶出府了怎么办! 姜麒在府里待着沉闷,在花园里转悠的时候碰巧见着时一和秋月主仆二人出门,出于好奇便跟了上去。当然,他是偷偷的。 他本以为两人又换衣服又戴帽子的是要出去做什么坏事,没想到两人是去茶馆听说书,走到茶馆门口的他有些犹豫了。他向来只对舞刀弄剑感兴趣,对说书这类文雅事物可没什么耐心。 就这么一犹豫,被后面突然涌进来的人潮给挤了进去。 “快点快点,马上就要讲姜将军和他夫人的曲目了。” “唉……别挤别挤,我鞋子都要被你们踩掉了……” “唉,左边挪一点,再过去一点,后面的人快挤不进来了。” 姜麒听到“姜将军”三字,心里已经有预感和自己相关了,自觉贴墙站到了最边上也是最隐蔽的位置。他人高大,就算站在这最后面,也把台上看得清清楚楚。 外面还有人往里面挤,被挤在最中间又没位置的人骂声一迭一迭的,却在说书人拍下木头的那一刻集体噤声。 “今天呀,我们来说一说大名鼎鼎的姜将军和他夫人的事儿!” 台上的老人把木头一放,袖子一挽,茶碗一端,老神在在坐了下去。 台下有位置的秋月赶忙戳了戳身旁的小姐,“你看着吧,可有意思了。保准比你在家里呆得开心。” 她也是昨天晚上偶然才晓得茶馆里新编的这出评书呢。这不,一知道了以后赶忙就把票给买了,不然还不知道要被挤到哪个犄角旮旯去呢。 这么想着,她便回头看了身后一眼,也就是这一眼,让她差点把魂都吓掉了! 她居然在这小茶馆里见到了自家姑爷,她这不是见鬼了?!再三确认不是见鬼以后,她这听书的心情也没有了,可这后面的人挤得跟那筛子似的,走又走不脱,无奈之下她只好示意自家小姐回头。 第四百八十五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8) “姜夫人,本名戚时一,出自戚将军府。戚尾,大家都知道吧?威风凛凛的开国大将军!姜夫人是戚将军的女儿,那是虎父无犬女啊……”老手艺人喝了口茶润了润嗓子,人群中的时一和姜麒两人对上了眼神。 难怪要偷偷摸摸出来呢,原来是来听这种滑稽之谈。姜麒平淡地挪开了自己的视线,既来之则安之,他倒是要听听这茶馆里是怎么说他的。 看着他移开了视线,原本端正坐直了身子的时一软软地搭到了椅子上去。她是出来找休闲的,坐得那么累岂不是给自己找不痛快。 “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姜夫人三年无所出,姜将军自然忧心。他为了子嗣所以瞒着夫人准备纳个妾室,结果姜夫人知道了,二话不说,直接写了休书,当场拍到了他的脸上……姜将军自然也不是那等忘恩负义之人,又是哭又是下跪才平息了事……” 说书人已经讲完了,可听书的人们还意犹未尽,还打算听更多的事儿呢,可茶馆就要关门了,他们也不得不被赶着往外走。 秋月早就有预感姑爷不会那么轻易放过她们俩的,踏出茶馆的第一步便看到了站在大门旁边犹如门神一般的他,脸色瞬间煞白了。 “淡定。”时一拍了拍她的手。她也不是很懂秋月的脑回路,有时候吧顶撞起姜麒来不管不顾,有时候吧面对姜麒又胆小如鼠。 “秋月先回去吧。”姜麒冷着声音话还没说完呢,秋月已经跑出去好远了。 “小姐,不是我秋月不仗义。实在是姑爷脸色太吓人,她不能拿着自己的小命冒险啊!”秋月边跑边嘀咕。她也特别奇怪一件事,就是黑起脸来能够吓死人的姑爷,为什么小姐就一点都不害怕呢! “秋月都被你吓跑了。”时一和他并立站着,短短几个呼吸间,秋月已经消失在大街上了。 “我?我又不吃人,有什么好怕的?!”姜麒说这话的时候都还没意识到自己的脸还在冷着。 “你还不吃人?!你那张脸就差没明明白白写着你要吃人了!”时一无语看了他一眼,抬脚往前走去,前方正好有个叫卖糖葫芦的。 “我真这么可怕?”姜麒自言自语这,正好有个小朋友从他身前走过,他蹲下身子看了人一眼,人立马崩溃大哭跑开了。 “我真这么可怕?!竟然一眼就把孩子给吓哭吓跑了!”他自己都有些不敢相信了。 难怪在战场上他战无不胜,攻无不克呢,原来他这脸还有这用处!他后知后觉想着。 “付钱。”时一拿着糖葫芦回来拉着他就往叫卖糖葫芦的小贩处走。 姜麒犹疑看了她一眼,本来是想问她出门不带钱的嘛,看到她牵着自己的手,他自觉把话又咽回去了。 他和她虽为夫妻,可也没为她做过什么,一串糖葫芦的钱他还是愿意给的。 “您和夫人当真是天造地设的一对璧人儿,恭喜你们早生贵子大吉大利福寿双全……”得了好几串糖葫芦钱的小贩高兴疯了,恭维的话一句不落。 “得,打住。”姜麒冷着脸看了她一眼,小贩还真的大气都不敢出了。 “瞧你,又把人给吓到了。”时一心情大好地咬了一口手中的糖葫芦。 “怪我长得吓人呗。”姜麒瘪了瘪嘴,他这副样子也不是天生的,是爹妈给的,没办法的。 “你不生气?” “嗯?”他不明白自己要生气什么。 “茶馆里说你惧内。”眨眼间,时一已经消灭了两颗红山楂。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姜麒看了她一眼,不冷不热道:“毕竟某人是真的把休书拍到桌上,让我签字的。” “不生气就好。”时一看了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停下了脚步,转身看向他,甜甜道:“既然不生气,那就再去替我买几串糖葫芦吧。” “啊?”他有些没能回过神来。 “糖葫芦。”时一指了指手中的东西,又指了指远处的小贩,贴心提醒道:“问清楚价格再付钱,不要当了冤大头。” “哦。”姜麒还真的就按照她所说的做了。他买完糖葫芦回来,见到她仍然站在原地等着自己,忽然觉得这日子就这么过下去也挺好的。 平静的日子没过多久,浙江倭寇杀害民众三十人的消息传来,引发朝野震怒。皇帝立即下旨派遣姜麒为大将军,率五万大军平定倭寇祸患。 接到圣旨的姜麒即刻便要出发,可他却被自己妻子和母亲给拦住了。 姜母是担心倭寇凶狠,自己儿子一去难回。她可听说了,这些倭寇都是居无定所,茹毛饮血的,血肉都吃生的,像野兽一般,如此凶狠,也不知道自己儿子是不是对手。 时一则是想要随军。这是她的好机会。不可多得的好机会。扬名立万的好机会。 “时一请求和夫君一同出征。”她语气坚定,让姜母也不由得侧目。 姜麒久久没有应答,姜母倒是替他应了下来,“好!好孩子,你跟着去吧,多少也有个照应。” 这些倭寇都非我族类,万一儿子要是回不来了,她这个老太婆也不独活了。儿媳周到妥帖,跟着去照顾,她也安心得多。 “母亲,随军不是闹着玩儿的。战场凶险,她一个弱女子,万一我没注意,她没人保护,怎么活!”姜麒还是第一次对母亲这般没耐性。 上战场可不是开玩笑的,随时都会没命的! “我能照顾好自己的。不会让你分心。”时一话音刚落,姜母便红了眼眶,委屈道:“我能不知道倭寇凶狠?我愿意让时一跟你一起去?我还不是因为想着你想着姜家。但凡你要是有一儿半女的,我也不忧心你的事情了。” “唉……怎么又说起这事儿了。”姜麒头疼地把她抱到怀里,无奈妥协了。 倭寇烧杀抢掠无所不作,她一个柔弱女子到了浙江以后亲眼目睹倭寇行径定然会畏惧,到时候他再派人护送她回来也不迟。 第四百八十六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9) 姚城。 “将军,五万士兵已经安顿好了。”部下正向姜麒报备。 “伙食安排好没有。打仗可不能饿肚子。”姜麒背着手查看着地图,神色严肃。这些倭寇来自海上,居无定所,想要一网打尽实在困难。可再困难也得硬着头皮上,不能让沿海百姓继续受这些异族人的蹂躏。 部下面色为难了一瞬,低头艰难开口道:“五万人的伙食,做起来还需花费点时间。” 实则困难比想象的要大,这里气候湿润,土壤也要潮湿些,原地生火都是大问题。 “不必了。”帐篷外的清脆女声传了进来,而后帐篷被推开了。 “你怎么来了?”看清来人是自己妻子,还是士兵打扮,头发也高高束起的妻子后,姜麒明显不开心了,“你在屋里待着就好,跑到军营里来干什么。这里可不是女人玩闹的地方。” 他忽然有些心烦,早知道就不该允许她跟着随军。 “五万士兵的饭,我和姚城的妇女们承包了。”时一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一股子豪情。 “真的?”部下有些不敢相信,这个棘手的问题就被解决了。 “外面的士兵都吃上了。这是将军的,我顺便带过来的。”她没有看姜麒脸色,反而镇定自若地从食盒中取出饭菜一一摆好,又看向他的部下,温柔一笑,“你们男儿负责行军打仗,我们女儿负责洗衣做饭,各司其职,各尽其责,相信不日便能平定这倭寇。” “嫂子说得好!”门外已经吃完了饭等着过来报备军情的一行人,本来准备听壁角的,没想到你挤我我挤你的就涌进来了。一群大男子汉,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怪不好意思的。 “每日三餐都按时按点。你们快去用餐吧。我也先出去忙了。”时一提起空了的食盒对众人爽朗一笑,更让姜麒的部下们喜欢她了。 “将军,嫂子简直就是你的贤内助啊!” “是啊是啊,嫂子人不仅长得好看,这头脑也好使哩。” “唉,真是羡慕啊,我什么时候也能够娶上这么一门知冷知热的媳妇。不求她和嫂子一样大方爽快,只要她给我热热炕就好了……” “哈哈哈哈,你个没出息的……”帐篷内的所有人嘻嘻哈哈笑起来,姜麒目光却久久凝视着帐篷口。 她似乎也没有那么柔弱,也没有拖累自己,反而是给了自己一个很大的惊喜了。就是不知道她是怎么在短短时间内说服妇女们办成这件大事的。 浙江人民都知晓朝廷派了人过来绞杀倭寇,倭寇方面当然也接收到了相应消息。可就在姜麒带着五万大军驻扎姚城后,倭寇还时不时挑衅,完全没有一丝畏惧。 是可忍孰不可忍,姜麒和部下决定埋伏在海岸上给予他们致命一击。 “准备好了吗?!这一战,不是我们生,便是倭寇死!”姜麒给所有人打气。 “准备好了!一切听从将军号令!”他的部下和士兵们异口同声。 姜麒眺望远方,那些倭寇来自的方向,这一战,他必定要尽除这些倭寇祸患,保浙江百姓永世平安。 此次伏击战声势浩大,他们直面的却只有一小撮倭寇,活捉几个倭寇仔细拷问了一番后,什么有用信息都没得到,这些倭寇竟然咬破舌头自尽了。 “将军,捉来的所有倭寇都死了!”部下跪地请命,姜麒和其他人也有不好预感。 “我们会不会是中了调虎离山之计!”有人小声说道。 “姚城,姚城有没有什么消息传来?”姜麒面色一紧,心里已然有了判断。 “往回赶!日夜不停!”他翻身上马,没有一丝拖泥带水。大军浩浩荡荡跟随他身后,所有人都和他们的主帅一般面色严肃。若是姚城失守,满城百姓必被屠尽,他们将上对不起朝廷,下对不起百姓! 此时的姚城,正如他们所料,城墙下挤满了密密麻麻的倭寇大军。他们身佩长剑,脚上绑着短刀,长相和姚城普通百姓无异,可穿着的衣服却大相径庭。 “若是此时投降,我伊藤紫贺绝对不伤害百姓。可若是抵抗,必当屠尽满城。”倭寇的头领在城门下喊话。 他们浪人世世代代都在海上生存,要看天气过活,渔猎为生,实在艰难。因此祖辈才兴起了抢掠的习惯,把抢来的物资用来建设武装自己的军队,以图大计。 这次,他花费了大力气才让主帅中了他的计。他坚信自己能够占据这里,把这里当作据点,结束居无定所的漂泊。所以姚城,他是势在必得。 城门上的士兵双股战战。他们从来没有直接面对过倭寇,只听说他们是从海里面生出来的,茹毛饮血还会吃人肉,现在看到他们又和自己族类不一般的打扮,心里更发虚。战死,他们能够接受,可死了以后还要被人给吃掉,连全尸都留不下来,那简直太可怕了! 有的人甚至生出了投降的心思。 “不能投降!投降只有一死!”将军打扮的时一走到城墙上,沉声喝道。她这一声,给予了一些人勇气,也激起了阵阵喧哗声。 因为无知所以恐惧。可若是他们了解倭寇以后,就会发现倭寇和他们也没有什么差别。也怕死,也怕生病,也怕疼。可现在来不及和他们普及倭寇的相关来历了,但此战,绝对不能投降!投降只有死路一条。 “倭寇烧杀抢掠无所不作,你们真的相信他们会放过我们?他们也是血肉之躯,畏惧死生,只要敢拼,我们不会输!若是死,我,戚时一,开国大将军戚尾之女,陪同所有人共赴黄泉,绝不独活!”头发高束,将军打扮的时一面对城墙下列阵的倭寇,话却是对身后聚集的所有姚城百姓讲的,“这一战本就无可避免,我们姚城儿女要拿出自己的血性,让这些倭寇看着,我们不是任人捏的软柿子才行!我相信我能做到,也相信姚城的所有百姓。只要我们众志成城,同心协力,必能战胜倭寇,走出困境!” 第四百八十七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0) “驱赶倭寇,驱赶倭寇,驱赶倭寇!姚城必胜!姚城必胜!姚城必胜!”女子组成的军队挤上了城墙。 她们都和主帅戚时一一般打扮,唯一不同的是,她们身上绑了不少的锅碗瓢盆等厨房用具。而在她们身后,熊熊大火已经烧起,火上架着的油锅已经沸腾。 “伊藤紫贺,只要你敢攻城,我们姚城所有百姓绝对奉陪。”时一拉开大弓,绑了炸药的利箭往他飞去,半空中利箭燃起熊熊大火,到达他的面前迅速炸开,被他快速一挡打到了身旁的士兵去。 马上的士兵迅速翻滚落地,捂着身上着火的位置哟呵哟呵地叫起疼。 “天火!天火!可怕的天火!”倭寇内部慌乱起来。 他们从来没有见过这般会爆炸的东西。只能把它归于上天。 “不要乱!是这个女人的阴谋诡计!”伊藤紫贺把握不准她使用的到底是什么东西,可这东西杀伤力如此巨大,若是她们早有准备,他们根本就不是对手。 “若是你们还不撤退,就没有机会了!来人,把我们早就准备好的天火拿上来。”时一趁热打铁,让娘子军们把一筐一筐黑乎乎的东西抬了上来。 “那么多天火,将军,将军!”伊藤手下的士兵们大叫起来,“逃吧,逃吧,再不逃没命了!” “我不信她们提前就准备好了这些!”伊藤还在坚持。 他声东击西的保密工作很严实,就连姜麒都没有察觉,一个小女人怎么会知晓呢!除非,是他内部出了鬼了。他眼神忽然阴狠了下来。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会留我们这些老少妇孺守城!实话和你们说了吧,我们只不过是将计就计。等到我夫君降服了你们的同伴,踏平了你们的老巢,回过来便左右夹击绞杀你们!你们一个都别想跑!” 伊藤看着城墙上嚣张的小女子,气得牙痒痒,可他们浪人只擅长使用短刀和长剑,这些只在近距离搏击的时候才有利。 “来人,给我安排天火。我倒是看看,倭寇的血肉和我们有什么不同!” 所有娘子军两人一组分列于城墙之上,一人抬筐,一人把黑色的东西绑到箭身上。 “今日,我们与姚城共存亡!”所有人已经严阵以待,只等着主帅下令。在这些娘子军身后,还站着不少的老少妇孺,他们手中拿着尖刀利刃,随时准备着为城出力。 时一这一番操作,大大激发了姚城百姓们的战心。因为他们发现,这些倭寇也并不像传闻所说无所不惧。至少,他们也怕死,也怕疼。 “将军,他们有一句古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若是今日真折在了这里,对不住我们的祖辈先人。”伊藤的智囊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更重要的是,按照时间推算,姜麒的大军应该已经在赶回来的路上了。到时候,真的被左右夹击,就出不去了! 伊藤恨恨地看了城墙上站着的女人一眼,大声道:“今日之耻,他日必定十倍百倍千倍奉还!” “走!”他调转马头,所有倭寇跟随他离去。 城墙上架着的油锅还在噼啪作响,女将军打扮的时一斗篷被吹得猎猎作响,她身后的人群却突然起了低泣声。 倭寇退了!倭寇真的退了! 她们还处于震惊之中! 凶残的倭寇竟然在满城的老少妇孺面前主动逃跑,自开国以来闻所未闻!她们姚城儿女,必定能够凭借此役留下自己的精彩一笔! “感谢所有人对我戚时一,对我戚家,对我姜家的信任!”时一凭空眺远,保证道:“绝不会让我姚城百姓再次面临如此险境!” 姜麒率领五万大军去伏击倭寇,姚城里的男儿们都主动请缨去了。满城剩下的百姓,皆是老少妇孺,还有十几个固定的守城卫兵。 城中老少妇孺惧怕倭寇到了听到“倭寇”二字都心生退意,她临时组织的娘子军也并未接受正规训练,力气也比不得男人,真被攻城,下场足以预料。 而所谓的天火,是她临时制出的炸药。紧急时刻,硫磺难寻,她也只制作了几个备用。那些筐子里的黑乎乎的东西不过是充数的木炭而已。若是倭寇强攻,未必不能占据上风。 最重要的是,此次倭寇兵临城下,她们毫无防备,更不要说给姜麒通风报信。 幸好……幸好……幸好是她们赢了! “前方有无倭寇踪影?”姜麒眉间已经皱出了一个川字。倭寇狡猾无耻,他早就该提防的才是,却还是中了计!若是姚城失守,他自刎也难辞其咎! “只看到一些盔甲器械。”刚打探回来的士兵心情也不轻松。这些盔甲兵器的遗落证明了倭寇大军的确来了姚城。 “全军加速,必定要在半个时辰赶往姚城!”姜麒双腿往马肚子上重重一夹,率先往前赶去。 盘成长龙的军队整齐有序推进,带起了无数的灰尘。 然而,他们赶到姚城却都傻了眼了。 姚城,和他们离开的时候并没有差别。 难道是倭寇已经进城了?所有人心中都有不好的猜测。姚城的男儿们,更是撕心裂肺。 姜麒目光更是凝重,今日就是战死姚城,也要把这些倭寇全部赶出去。他的部下和他下了一样的决心。 这时候,城门上有人认出了主帅姜麒,赶忙降下了城门,一群老少妇孺挤了上来,纷纷向下招手,欢呼雀跃道:“回来了,姜将军回来了!姚城守住了!” 这是她们所有留守姚城的人的荣光,也是她们对家园的一大交代! “哦~哦~太好了!太厉害了!太棒了!”士兵们早已蜂拥至城内,不管认识还是不认识的人都互相拥抱在了一起。 他们没输!他们赢了!他们为胜利而喜悦! 不费一兵一卒,这姚城,竟然被老少妇孺给守住了! 姜麒抬头看向城墙上负手而立的女将军,万千豪情在胸中激荡。 谁说女子不如男!他姜麒的妻子就巾帼不让须眉! 第四百八十八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1) “欢迎回家。” 他见着她一步步从城墙走下,快速打马至她身侧,听到她声音坚定对自己说道,也不知怎的,忽然红了眼眶。 “时一并未辜负将军使命,这城,这场百姓,都安然无恙!”他见着她单膝下跪如自己部下一般汇报军情,其他人瞬间安静下来,而后便是沸腾声。 “将军英明!将军英明!”人群中爆发出喊声。 “原来一切将军早有预料!”他的部下一番眼神交流后,更加坚定了追随他的心。 姜麒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能努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多余的情绪。他亲自把她扶了起来,像对待自己的部下一般,重重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中却带了丝哽咽:“你很好!做得很好!” 她保住的岂止是这一方百姓!还有朝廷的声誉,他的荣誉! “将军辛苦了!将军辛苦了!赶快休息吧!”姚城所有的百姓都在劝道。 他看向真正有功的人,她柔和目光中带了他从未看到过的坚毅。 “先去休息吧。倭寇一时半会儿都不会回来了。其他妇女,跟随我去做饭,庆祝胜利!” 他看着她被拥着离去的背影,忽然发现自己一点都不了解她,一点都不了解这位枕边人。 第二日,已经修整好了的士兵们恢复了他们的精气神,姜麒面上的倦色也有减退。事实上,他昨晚彻夜未眠,一直在想对策加强姚城的防护。 “将军可是在为姚城百姓担忧?” 他见着妻子推开帐篷进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她便再也没有唤过自己夫君。 他点了点头,说出了自己的忧虑,“姚城是距离海边最近的城市,倭寇对此地早就垂涎已久,必定不会轻易放弃。我们还有的熬呢。” “我倒是有些想法。”时一放下了食盒,和他讲述起了自己拟出的三大计策。 “好,实在是好。”听完,姜麒忍不住拍手叫绝。 第一条,鼓励女子入军队,建立娘子军防守。第二条,私密制作炸药存储,以备不时之需。第三条,加强武器装备,军队建设更精化。无论哪一条,能够增强作战能力,防御倭寇。 原来他这夫人一直都在伪装,早就学会了戚将军的本领。他真的是捡到宝了。 “将军,我主动请缨训练娘子军。”这才是她今日来意。 “允。”姜麒大力颔首,相信用不了多久便能尽除倭寇。 他有信心,她也有信心。 ———————————————————— “首领,我们现在怎么办?”伊藤紫贺的手下都没了主心骨,希望他能够拿出一个新的方案。 “各自隐藏躲避,下次我们再起事。”伊藤紫贺目光中犹有愤恨。不战而败,是他们浪人最大的耻辱。 “首领,我倒是有一主意。”他手下的幕僚站了出来。 “什么主意,说来听听。”他心情烦躁,语气自然也不怎么好,可他那幕僚却没怎么在意这,转悠了下眼珠子说道:“听说这姜麒有一表妹?” “他有表妹又如何,就算他……”伊藤紫贺忽然明白了他的意思,收回了自己的不耐烦,反而向对方虚心求教道:“姜麒这表妹和姜麒可有什么别的干系?” “姜麒表妹啊,是姜母看重的女子,欲纳入姜家为妾室,可姜麒正妻彪悍,不容她人,写下休书休夫请求离去。姜母把姜麒表妹送走才消了她的怒气。”幕僚看向他,眼神意味深长,“首领想想,姜麒那表妹能不能咽下这口气。” 伊藤紫贺却不如他那般乐观,反问道:“若是姜麒表妹是扶不起的阿斗怎么办?姜麒正妻彪悍,你我都有所见有所闻,我们都摸不准她的底细,更何况是一个弱女子。” “咦~”幕僚轻声嘻道:“您这完全就是小看了女人之间的斗争。” “怎么讲?”伊藤紫贺求教的眼神很让幕僚受用,他摸了摸自己手腕上的刀疤,笑得得意,“女人可是这世间最复杂的东西。您知不知道他们就有句古话叫做,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要想控制一个女人,让她为我们所用,办法太多了。” ————————————————— “将军,夫人,京都的信来了。”部下推开帐篷,见到姜将军正和夫人在商议什么,赶忙单膝跪地,双手呈上。 自守城成功后,姜夫人戚时一便成了姚城里声名最盛的女将军,虽然她还未正式得到封赏,可皇帝的圣渝夸奖是人尽皆知的事。再者,最近军营新推出的几个军事活动,都有姜夫人的影子,这些活动也大大提高了他们的积极性。军营里谁人见着姜夫人都要行礼呢。 “放那儿吧,等会儿再看。”姜麒此时正在和夫人研究新的作战计划,刚刚有了一点思路,还无暇顾及一封信。 “您要不先看?是家信。”部下往前膝行几步,手上的信件直接呈现在他的面前。 “先看吧。说不定是母亲托人写的。”时一提醒着他。 这些日子里,他们俩同吃同住共同操练,感情较之前升温不少。她也愿意多说上几句。 “家信?”姜麒看了她一眼,心中仍有疑惑。家中只有一寡母,并未识字,也不善于和外人交际,哪里来的家信呢。可她既然都发话了,那他还是看一下吧。他可能已经忘记了寡母住进了将军府,身边有无数的人可以差使,一封信还不是轻而易举便让人写了的事。 他单手取过信件,匆匆撕开,信纸非薄,字却不少。 【吾儿亲启: 儿媳带领姚城老少妇孺击退倭寇的事情,京都人人尽知,圣上也大为赞赏,只等你们顺利班师回京大加封赏。母亲一生辛劳,只盼你为国效力,上不辜负圣心,下不辜负百姓。古有君子舍身成仁,今日若是能够大败倭寇,我姜家有无后代皆不重要。行军辛苦,务必照顾好自己,与儿媳相互扶持,勿作他念。 母亲】 姜麒想起了小时候母亲为了让他能够吃上饱饭去多户人家洗衣,她当时唯一的愿意是自己能够平平安安长大,再娶上那么一门媳妇,有几个孙子,让她能够颐养天年。 可母亲现在已然是把国放在小家之前。为大义舍小义,怎么不让人感动呢!他眼眶湿润了,却刻意背转过了身去。 第四百八十九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2) “是母亲的信吗?” 他听到她问,赶忙回复了情绪,把信纸折好贴身收藏。他点了点头,嗯了一声。 “既然是母亲给你写的信,我就不问了。” 他见着妻子对他笑了笑,眼神里写满了“理解”二字。 “谢谢你。”他本欲伸手去握她的手指,目光瞥到帐篷内的第三人,改为拍了拍她的肩膀。因为母亲这封信,他也有些动情,许诺道:“我姜麒此生必不负你。” 时一仍然用她的招牌笑容回应,她很贪心,要的可不仅仅如此。因此,没有彻底得到之前,她都不会接受。 “将军不负夫人,这才是男子汉大丈夫。”他的部下跟着添补了两句,在他的眼神威慑下退了下去。 “今日就先到这里吧。我也出去督促督促娘子军们,检查检查她们的训练成果。”时一看了一眼帐篷门外的世界温声道。 “别走。”姜麒拉住了她的手腕。 他能够察觉到这些日子里他们之间情感的升温,可更能够感受到她对自己的若即若离。他知道他们之间存在的阴影,但母亲已经发话了,他必然不会再如之前那般伤她的心。 “嗯?” 面对着她温和清澈的眼神,他却不敢剖白自己的内心了。他觉得难为情,也觉得愧疚。她,为了他,为了姜家,已然付出了很多很多的努力。 “有什么事下次再说吧,时日长久,不着急。” 他感觉对方看出了自己的心思,像是被烫到一般松开了手,讷讷道:“下次我们俩好好聊聊我和你之间的问题。” “嗯。”时一轻轻回应了一句,头也不回地转身出去了。 姜麒在她出去以后瞬间泄气,坐在羊皮凳上幼稚地捶了桌子好几下,觉得自己刚刚实在不像个大将军。 他和她之间最大的问题就是因为多年无所出带出的矛盾,他想要做更多的事情来消除他和她之间的那层阴影,可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 平遥二十四年正月初七,他推开帐篷便见到了他的表妹沉璧。 “表哥……”他露面的第一刻,沉璧瞬间奔入他的怀中,泪珠从眼中滚落,“我差点以为我再也见不到你。” 他的手僵直在那里,他能够察觉到身后的寒意,那道目光必定来自他想消除阴影的妻子。然而,若是他现在回头,会发现并不是。 “沉璧先用饭吧,吃饱了再慢慢说。”时一提着食盒走了进来,面上看不出喜怒。倒是她身后的另外一个女子,满脸写满了不平。 沉璧反而挑衅地望了她一眼,把表哥抱得更紧了,半伤心半撒娇道:“表哥,你不要赶我走,我只有你了。” 不知道的人,说不定还以为这军营中有谁要把她赶走呢。也不知道将军这个表妹是哪里来的讨厌精,说个话拐着弯的有意思。 跟随在时一身后的娘子军头领彩莲很不喜欢她,动作也不含糊,把手里捧着的西瓜重重往地上一砸,转身出去了。 姜麒感受到了外人的不满,自然也察觉到了他和表妹之间过于的亲密,他使劲捏住她的双肩,几乎是把她按在了座位上,安抚道:“沉璧,你先吃饭然后梳洗,表哥定然不会让你受委屈。” “我就知道表哥对我最好了。”沉璧如小女孩一般再次抱住了他的手臂撒娇,眼泪汪汪道。 “先吃饭吧。你嫂子已经给你准备好了。”姜麒想要扯出自己的手,可沉璧身躯娇小,力气却大,他又不敢用蛮力,只好把求助的目光望向了一旁站着的自己的妻子。 时一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却立刻被沉璧叫住,“不要过来,不要过来,你坏!是你害得我出了京都,是你害我一家丧命!” “丧命?”姜麒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表哥,沉璧一家都被倭寇杀死了”,她抱住他的手开始流泪,“你差点也见不到沉璧了。沉璧的命好苦啊。” “怎么会?”姜麒十分震惊。他晓得沿海百姓深受倭寇所害,可从没想过原来自己的亲人也受到他们的伤害。 “我被姑母送出京都以后,父亲母亲一直都郁郁寡欢。那日天气晴好,我们一家便决定出海打渔散散心,顺便捞点海货去交换钱米,没想到渔船行到中途便遇到了倭寇。他们咿咿呀呀地说着我们不懂的话,然后勾住了我们的渔船,父亲母亲拼命才护住了我,让我逃生。可他们却命丧当场。”沉璧哭得撕心裂肺,终于有了点家破人亡的孤女的样子。 时一没有言语,默默退了出去,把空间让给了两人。刚走出帐篷就被彩莲一把拉到了别处去。 “夫人,将军这位表妹可不是善茬,您一定要好好应对。”彩莲不想看到沉璧,可却没有放过听墙角的好机会,因此一直站在外面没走。听沉璧所说,她是左想右想都觉得不对劲,哪里有九死一生逃出来的人衣服还这么整洁干净的。 “好彩莲……” “打住。”夫人刚开口,彩莲便晓得她要说什么了,无非就是“谢谢”“不用担心”这些言语。可她曾经和夫人差不多的处境,经历的事情也比夫人多,她自信自己不会错的。 “夫人你且看着吧,我一定会让这什么沉璧现原形。”她信誓旦旦保证后跑开了。 帐篷里。 “沉璧,你说的都是真的?”姜麒仍旧不敢相信。 沉璧却直接当着他的面捋袖子露出自己手臂,手臂上一个明显的箭疤让姜麒不由得有些慌神。 “这是我落入水中,他们射的。我九死一生才逃出来,差点以为自己就再也见不到你。” “肯定很疼吧。”他的手指轻轻在边缘触碰着,他现在甚至不敢去看她的表情。若是当日母亲送她回京都他有阻止,会不会就不是现在的样子。 “表哥,你教我马上武功,我要为他们报仇。”沉璧眼神坚毅,全身都升腾着恨意。 “好。”姜麒摸了摸她的发顶,弘毅道:“此仇不报非君子。表哥必定助你手刃仇人。”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沉璧眼中快速闪过一抹对不起。 第四百九十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3) “夫人何在?”今日又被倭寇骚扰了一番,姜麒除掉他们的心情更加迫切,这一回来就迫不及待找到时一好和她商量出一个万全之策来。 他刚进帐篷,便被彩莲一顿讽刺,“怎么了,现在想起我们夫人了?若是我是夫人,心都被将军你伤透了。就算是亲妹妹,也断断没有每日痴缠的道理。您那位表妹也不怕人在背后嚼舌根。” 这些天的事情,桩桩件件她可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也不知道将军是怎么想的,文武双全的夫人放着不去关心,偏偏要和表妹勾勾搭搭,平白坏了自己的清誉。 若是平时她可能还不敢直言,可今日这沉璧又去挑衅夫人,她一个旁人都忍无可忍了。 姜麒面有不虞,但不愿和她争论,匆匆提脚出去,彩莲却不依不饶,追了出来,大声道:“将军今日中午还继续与表妹去校场比试?” 她就是要军营里的所有人都听到,让他们看看,将军和表妹勾勾搭搭一起是有多不害臊。她们夫人每日可都在辛苦安排监管军营里的大小事呢! “沉璧是我表妹,仅此而已。”姜麒转身看她,眼神沉寂。 他不明白为什么他们都要曲解自己的意思。他的那些部下时不时也会用这样阴阳怪气的语气映射自己,就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对不起夫人的事。可他和表妹之间从未有任何逾矩。表妹家破人亡,九死一生过来投奔自己,难道自己这做兄长的要把她丢弃?!那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 “将军怎么说就是怎么了。”彩莲摊了摊手,往下翻了个白眼,“反正我们眼睛都是瞎的。” “彩莲!你说的是人话吗!” 姜麒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见着彩莲整个人被沉璧压在了地上。 “你个不要脸的东西,还敢说我,你倒是应该想想你能在这里待上这么久,是不是多亏了我们夫人!” 彩莲本就是乡野长大的泼辣女儿,撒泼打架是她从小到大习以为常的事情,见有人主动挑衅自己,这个人还是她一直都讨厌的人,她简直是把攒着的所有劲儿都给使了出来,没几下就把沉璧给压制住了,整个人跨坐在沉璧身上,得意洋洋的叫嚣着。 “起开,给我起开。”沉璧见推她不动,用上了女人间打架的必杀技——扯头发。 “你个没爹没娘的东西,敢在我彩莲这儿撒泼了……啊……”彩莲一阵叫疼,地上多了一大把长发。 “我让你嘴贱,我让你嘴欠。”沉璧翻身上去,又一把把她坐到身下,头发扯完,就开始扇她的耳光。 “够了。”姜麒在边上看着打闹的两人,眼底一片寒凉。 沉璧突然冷静了下来,彩莲也有些被他惊吓到。两人身体僵直,眼睛一动不动看着他。 “彩莲去找夫人,就说我要和她说些事情。”姜麒把沉璧扯开了,沉声对她道:“你先去校场。” “略略略。”彩莲爬起来拍了拍手,“有些人还真是偏心啊。”但将军愿意和夫人好好谈谈,她是很支持的,一阵风地跑开了。 “表哥!”沉璧捂着自己受伤的手肘望着他,眼神里充满了悲伤,“你就这样看着我被欺负,你都不知道心疼我的吗?” “沉璧”,他忽然严肃起来了,“你已经是大姑娘了,我只是你的表哥,有些事我愿意支持你,可有些话你不能多说。” “表哥……!”沉璧小跑过去想要抱住他的手撒娇,姜麒却先她一步转身离开了。 “以后你就自己去校场训练吧。学不在多,贵在精。好好练练,总有一日会派上用场的。” “表哥!”沉璧的声音里带了哽咽,“你就不要沉璧了吗?”她没有得到回应。 帐篷里。 姜麒心情并不好,他觉得是自己把表妹给害了。要是他最开始阻止表妹来京都,又或是阻止表妹离开京都…… “听彩莲说你找我?”听到熟悉的声音,他的思绪被打断了。他转身看向他的夫人,没能忍住,扑哧笑出了声。 这么大个人了,脸上沾着黑灰都不知道的。他一步步靠近她。 “嗯?怎么了?”时一皱了皱眉。她既没明白他的突然发笑,也没明白他的突然靠近。 “瞧。”姜麒替她揩去了脸上的黑灰,又自觉往后退了两步。他刚刚注意到了她皱眉头了。 “哦,没关系的,我等会儿还要回去的。”时一还以为是什么,原来是炭灰粘在了自己的脸上,所以也没在意,直接道:“你有什么事儿就说吧。我们的炸药还有改进空间,在试验威力更大的呢,力求更完美有效。” “你这么忙碌?”姜麒准备和她谈心的,被她这么一说又不忍心耽误她的时间了。 “也不是很忙,只是倭寇就像跳蚤一样烦人,目前没有找到一劳永逸的方法就希望训练更高效,武器和装备更好,精益求精嘛。”时一说着话,手心在脸上又揩了几下,白净的脸又变黑了。 姜麒伸出手去,又猛然放下去。她都不在意这些小节,他又何必执着呢。 “你找我是?”时一的眼神投射在他身上,他有些焦灼了。正在焦灼的时候,他看到了书桌上的一物。 “没什么大事。”他把母亲之前的信递给了她,“我就是想告诉你不要太操心了。” 见她半信半疑接了过去,他又赶忙补充了一句,“这也是母亲想要告诉你的。” 有些话,他还不能顺畅说出口。他想再等等,再等等,等倭寇消停的时间里再和她好好解释解释一二。 “那我就出去了。”时一把信放在了袖中。 他点了点头,又想到了今天沉璧和彩莲打架的事情,开口道:“沉璧……”就被打断。 “沉璧的事情我都知道的,你放心,我不会不懂事让你为难的。” “啊……”他自己都有些震惊了,感觉他想说的事情和她理解的事情好像差了很远哪。等了一会儿,他也不知道怎么说了,僵着脸道:“你先去忙吧。” 他想,以后有的是时间慢慢讲的。 第四百九十一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4) 只是他没想到,时间总是不等人的。 “夫人!”彩莲见到时一出帐篷,一把扯住了她的手腕,八卦道:“将军都和你说什么了?是不是和你承认错误了?” “好彩莲,将军有什么错误要承认的。” 时一说了这么一句,彩莲就闹起来了,她愤愤不平道:“将军的错误犯得大呢,夫人你就不要给他粉饰了。还有那人,你早点把她支走避免后患啊!” 她本来就看不惯沉璧那个虚假样子,更何况两人打那一架,更是结下梁子了,闹着要让时一赶走她。 “彩莲,沉璧的身世你我都清楚。有些时候,让让也没有不可的。”时一摸住她的手,却又被她给收回去。她背着手看着地下道:“我可不知道她什么底细呢,万一她要是编造的呢,万一她是倭寇那边派来的探子呢?我总感觉倭寇一直侵扰我大军背后定然有人捣鬼。” 她没注意到时一眼神变化了一瞬,她还想继续往下说,却被时一拿出的一物给吸引了。 “这?你是哪里来的!”她太激动了,以至于都忘记自己想说的了。主要是这簪子做工也太精致,太好看了,上面还镶嵌着各种颜色的宝石,散发着五彩光华。 “拿着吧,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本来想明日才给你的,现在看来是等不到了。”见成功转移了她的注意力,时一把簪子放在了她的手心。 “谢谢夫人,谢谢夫人,我太喜欢这份礼物了。这绝对是我最喜欢的礼物了。”沉璧小心翼翼捧着簪子,就怕摔到了。她家夫君可都没有夫人贴心用心呢,这份礼物她已经想好了安置方法——代代相传呢。 “还不回去放好。小心摔了。”时一故意打趣,她却一副理所当然模样,当真小步小步离开了。她实在太激动了,都搞忘记问夫人沉璧早上来挑衅时候后面说了什么了。也怪她那个瘟男人,偏偏要在沉璧来挑衅的时候叫她回家看孩子,唉……此事后来也成了她的一个心结,她每每有开口的意向都被时一给敷衍过去了。 和彩莲打了一架后,沉璧就病了起来。姜麒派人给她找了不少大夫都没看出她真正的毛病。她这一病,就病了三月,时一也照顾了她三月。姜麒隐隐觉得其中不对,可他又不敢证实自己的猜想。 这日,他又带了新的大夫来给她看病。 “咳咳咳……表哥,你来了……”一句话她也说得断断续续的,看起来费力极了。 “最近好点没?”他坐到了她床侧,扶起了她。 沉璧半个身子都靠在他身上,咳嗽了几声,虚弱道:“没什么差别,还是提不起力气。” 一旁抱着医药箱的江湖郎中眼皮子抖了抖又垂了下去,原来外面的传言竟是真的,将军真的和表妹郎情妾意呢。就是可惜了将军夫人了。 “大夫,你给看看表妹这是得了什么病!”见她久病不愈,姜麒难免心急。 大夫把自己的箱子一放,手从袖子里一抽出来,搭在了她的脉上,眉头由舒展变得紧皱。看这脉象,这姑娘身体没毛病啊,可她又咳得那样厉害,难道真的是什么他也不知道的疑难杂症?他抬头去看沉璧,发现她面色苍白如纸,眉头皱得更紧了。 “大夫,可诊断出是何病症?”姜麒问得小心。每位被他请来的大夫给沉璧诊脉都是一个模样,久而久之,他也就更担心了。若是真是什么不治之症,得提前送往京都……唉……就是送往京都没有圣上御旨御医们也请不来啊。 大夫松开手沉吟了半晌道:“请将军另请高明吧。”他背上了自己的箱子摇着头离开了。 姜麒想要拦他,却被沉璧阻止,“表哥,不要为我担忧了。我自己身体我知道,没大碍的。”说完,她露出一个虚浮的笑容。 “都这样了,还没大碍。”姜麒生气了。他是生自己的气,自己堂堂一位大将军,怎么连一位名医都请不来呢! “表哥,你安心平定倭寇,我会在这里等你的。”沉璧抓住了他的手,极用力极用力。 姜麒沉默了好久才回答道:“好。” 秋天到了,然而倭寇仍然猖獗,好在姜麒终于和部下制定出了最完善的计策。他决心这次要把倭寇一网打尽。 为父母报仇雪恨,是沉璧的梦想,出征前夜,他特意去探望了她。沉璧却一反常态叮嘱他注意身体,没有撒娇,也没有滔天的对倭寇的愤恨。他想,她大概是病久了,有些力不从心。但,他必定替她报仇雪恨! 第二日。 “夫人呢?”他率领先头部队待发,却仍在原地等待。 “夫人还在安排粮草辎重,一时半会儿还不能脱身。”彩莲有些心虚,明明夫人就是有空的,偏偏不愿意来。夫人不愿意来,她也没有办法,总不可能绑着夫人过来吧。 “现在什么时候了?”姜麒回望身后却未等人回答,右手冲天一竖,喝道:“出发吧。” 他期待那人能够来送他,可终究是期待而已,她并没有来。罢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机会的。 他的暗探已经寻得了倭寇头领的位置,他率领着先头部队直捣黄龙,打了倭寇一个措手不及,其他部队则分面包围,不让倭寇有喘息机会,最终大胜倭寇而归。 “将军,夫人给您写的信。”归来途中,部下把信件递给了他。 “什么时候收到的?”他并不等人接话,反而自问自答道:“什么时候收到的也不重要。只要是给我的就好了。” 他以为会是对自己的私信,脸上终于有了这么一点笑颜色,打开一看,面色陡然变了。 手抖了抖,信纸徒然坠下。 “表妹逝了……”他呢喃了一句,“怎么会这样呢?明明表妹……” “将军,你怎么了?”部下见他神色不对,大着胆子问了一句。 “没什么。”他呼出心中浊气。或许一切都是他多想了。 第四百九十二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5) “将军回来了,将军回来了。夫人,将军回来了。”彩莲看到浩浩荡荡的军队归来倒比将军夫人还要高兴。她想得简单,将军表妹病逝,那么以后就没有人可以威胁到将军夫人的地位了。她却不知道,因为表妹的突然病逝,将军生出了别的想法。 “出去迎迎吧。”时一抬脚往外走,穿戴着盔甲的姜麒正好出现在了她的眼前。他,比之离别时候,眼神要更冷冽了,浑身上下都散发出让人抗拒的感觉。 “你回来了。”时一照常和他打招呼。 姜麒却用极其不理解而又沉闷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着她。她较之离别时候,面色要更红润光泽了些,嘴唇也要比之前的任何一次要娇艳。她这些日子定然过得不错吧。可惜了……可惜了他的表妹。 “我先去休息。”他卸下盔甲,绕过了她递出来的手,反手丢给了身后的部下。 “夫人,您别生气。将军就这德行……” “将军赶路累了,您多理解理解他……”他的部下替他打哈哈。大家心里都明白将军这是在为他的表妹打抱不平呢。可人的生死谁能够定下,将军表妹病逝也只能说是她的福薄。 时一爽朗一笑,毫不在意道:“大家此行辛苦了,好酒好菜都准备好了,今夜我们畅饮。” “好好好,夫人好样的!” “夫人真棒!好久没有爽快吃过肉了!” “喝酒!今晚一定要不醉不归!” 姜麒部下有的那点小心思,在美食美酒面前荡然无存。他们辛苦了这么久,早就想找个机会好好释放释放了。 是夜,所有士兵们席地而坐,姜麒随同他的部下被围在中间,烤好的鸡鸭马肉有序摆放在个人前面。 “此杯,敬所有士兵。”姜麒斟起美酒,起身一仰而尽。没有这些士兵的冲锋陷阵,就不会有今日的胜利。他虽未多言,可一切都在他饮的这杯酒里了。 “敬将军!”士兵们纷纷响应他,端起酒杯,浊酒一杯下肚。 在他们看来,大败倭寇,国家安定,百姓安居乐业,他们也能够回到自己的家乡娶妻生子过太平日子了。 “此杯,敬姚城所有百姓。”姜麒再次斟满酒杯,高高把手一抬,杯中美酒从空中坠入地下。姚城百姓付出的努力,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是他们让军营里的所有人都无后顾之忧。 “敬百姓!”士兵们按照他的模样,洒掉了手中的美酒。 “此杯,敬……”姜麒停顿了一下,往身侧的时一脸上瞟了一眼,以微不可闻的声音道:“敬圣上。” “圣上万岁万岁万万岁。”士兵们满杯而尽,胸中激荡出万丈豪情。 “今夜,所有人开怀畅饮,不必顾忌规矩。”姜麒扔掉酒杯,端起了酒坛,往帐篷走去。 “将军……” “将军这是怎么了?” 他的部下欲拦住他,却被时一笑着阻止,“他今夜高兴呢,你们且开怀畅饮,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是是是,有夫人在,我们就不操心将军了。”他的部下们一下子改换了忧心忡忡的神色,一副大家都懂的模样。 时一笑笑没和他们接话,却也提了一坛酒往帐篷走去。 “还是夫人明白将军,真羡慕将军能够娶到夫人这样善解人意的妻子……” “废话!人家是夫妻诶!你也不想想夫人当初嫁给将军的时候,那时候咋们将军还一穷二白呢!” “你们说,将军是不是还在为表妹感伤啊?感觉将军收到信以后就不太高兴的样子。” “我觉得是,表妹毕竟活泼好动,身世又可怜,将军一向都是英雄人物,英雄最难过美人关了……” “你在说什么屁话!将军是这样格局小的人嘛!将军肯定是在为逃掉的那撮倭寇忧虑呢!” “我看你们啊,都是在乱讲话!大好的日子,不喝酒,像个娘们儿似的在这里唧唧歪歪多没意思啊!来来来……喝酒……喝酒……” 时一走进帐篷,身后的议论声也消失了。 “你来了。”帐篷里大口灌酒的姜麒仿佛早就预料到了她会来找他。 时一学着他的样子席地而坐,提起酒坛灌了一口酒才朗声道:“心里肯定很不痛快吧!” “能有什么不痛快的!”姜麒浓重地睇了她一眼,嘻声从鼻子中发出,“我倒是觉得你最近这段日子过得不错呢。”说完,仰面又灌满了一口酒。 “你果然在怪我。”时一轻叹了一声。 “怪你?我怎么敢呢?”姜麒冷笑了一声,把酒坛子往边上一丢,酒坛子碎裂发出沉闷的一声后,他才飘飘忽忽地站了起来。借着月色,时一这才看明白他脸上的坨红,原来他已经喝得极醉了。 “我怎么敢呢?”姜麒扶着桌子一阵苦笑,“人人都晓得你大仁大义,不嫌弃我姜麒穷苦下嫁在先,侍奉寡母勤恳守节在中,大义守城驱赶倭寇在后,我……”他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酒气灼人,“我……姜麒又怎么敢做对不起你戚时一的事情呢?!” “姜麒,你醉了。”时一放下酒坛要去扶他,被他一把推开。 “我没醉,我清醒得很。我从来没有一刻像现在这般清醒过。”他重重地又在胸膛拍了几下,提高了声音道:“我太清醒了,清醒到我有许许多多的话都无法说出口。沉璧……沉璧……”他掉下了眼泪。 好好的一个姑娘,都是因为他……因为他啊……因病逝世,多么可笑的一个理由啊。 时一沉默着看着他,时间好像在这一刻暂停住了。 “啊……”过了好久好久,他重重吐出了胸口的这口浊气,默默擦掉了眼泪,恢复了原有的冷静,沉声道:“沉璧父母尸首不知在何地,就拜托你把沉璧的尸骨送回京都安葬吧。” “好。”出乎他的意料,时一一口答应了他。 她出去了。 他提起她未喝完的那一坛酒席地而坐,他把酒坛抱在怀中,一口一口又一口。 第四百九十三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6) “将军,渔民出海未归的事情,我们已经调查清楚了。”姜麒的部下把最近调查出的结果呈给了他。 姜麒并没有接,而是直接问道:“如何?” “是海盗。”他的部下习惯了他不按常理出牌的性格,又把调查结果收了回去。好在这些事情都是他们一行人实打实调查过的,所以口述也很简单。 “海盗?这里是渔民们常年出海打渔的地方,哪里来的海盗?”姜麒疑问的眼神正如同他们当初调查出真正结果的心情。 “是逃掉的倭寇,纠结了流民逃窜到海上作案。渔民本就靠出海捕鱼为生,现在因为海盗侵扰不敢出海,难以维持生计,个个皆怨声载道。” “可找到他们经常作案之处?” “不曾。”部下面有难色,“这些倭寇天性狡诈,处处作案却处处小心谨慎,不曾让人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 “倭寇主力已经被我们消除,我还就不信降服不了最后这点儿。找几个武功高强水性好的士兵和我一起乔装打扮成渔民,引蛇出洞而后一网打尽,不留祸患!”姜麒脸色发冷,拳头攥得吱吱作响。 伊藤紫贺,必定是他在背后捣乱!倭寇的首领,没有抓到他,就不能算是真正除去了倭寇! “是。”部下躬身退出帐篷,余光瞥到门外彩莲又站着了。 说起来这彩莲也是执着,自从夫人护送将军表妹尸骨回京都后,她便每日都来这里守着将军,若是不知道的人怕是要以为她对将军有什么心思呢。 “将军!”彩莲见人出来了,便立刻迎了进去。 “彩莲,我现在要忙军务,你还是去忙自己的事情吧。”彩莲天天都来,好说歹说都赶不走,也让姜麒头疼极了。 “将军,我每天来也不做什么,就是想和你说说夫人的事情。”彩莲并不害怕姜麒的那张臭脸,她就是单纯为夫人不值,她想要多和姜麒说说他不在的时候夫人所做的事情。 “以后有的是时间,现在海盗未除,百姓还不能安居乐业,我堂堂大将军怎么可以因为自己家事耽误国事!”姜麒正气凛然,彩莲词穷了。 “好吧。等您不那么忙的时候,我和您说一件大事。” 这件大事,也是她结合了许许多多的蛛丝马迹才理清楚的。 “好。你先出去吧。” “嗯。我就出去了。”姜麒没能看到彩莲出去时候心事重重的眼神,只是觉得她这次这么容易打发,也有些惊奇了。 第二日。 “准备好了没有?”穿着渔民衣服的姜麒站在隐蔽角落向部下发问。他的部下和他一般,个个都是渔民打扮,露着两个胳膊,下面是一条宽大的浅色裤子。 “准备好了!一共四条渔船,每条渔船四个人,分四个地方安排,所有人用信号弹联络,一方受侵袭,所有人都过来支援。” “好,八角,陈皮,花生和我一条船。”姜麒点了人后戴上了斗笠上了渔船。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给人很不好的预感,但愿他们这次出海能够顺利。 “大哥,怎么我们出海这么久还没见到……”八角正这么说呢,渔船上的人就看到了远方驶来的小船。 “那会不会是?”船上小个子的陈皮刚刚出声,渔船就翻了,船上的所有人都落入了水中,他还没来得及挣扎就被短刀刺入腹中毙命,鲜红的海水刺激了所有人的神经。 “杀!”埋伏在水中的山口陈条率领着自己的同伴破水而出,一人搂住一个“渔民”准备下刀,场面却突然反转。 “砰。”信号弹升空,发出巨大一声震响。 “快,快快!倭寇过来了!”其他伪装好的士兵赶紧划着渔船往信号弹升空的地方赶。 “尽量活捉!”姜麒把闯到自己手中的倭寇的手给卸了下来,面色阴沉得和这海水颜色一般。 这些倭寇,天生的无耻,沿海百姓和他们向来井水不犯河水,他们偏偏要过来烧杀抢掠。被他打败以后,还要在海上兴风作浪,影响渔民生活,简直猖獗!他今日就要替天行道。 “有埋伏!”山口陈条后知后觉过来,才发现他跑不掉了。他被姜麒给盯上了。 “想跑,没门。”姜麒凭借自己超高的水性潜入水中抓住了他的脚,他记得清楚,这个倭寇经常出现在伊藤紫贺的身边,极有可能就是伊藤紫贺的亲信了。只要抓到他,不愁找不到伊藤藏身之所。 水中一阵大战后,倭寇伤亡不小,山口陈条却凭借自己的无耻和不要脸扯了同伴给自己垫背以后逃脱了。 “将军,没有追到!”八角有些泄气,姜麒却重重拍了他几下肩膀,“人活着就是好事!”其他人看到地上躺着的丧命的陈皮尸体,都耷拉下了肩膀。是他们反应不够快,才让自己的同伴被倭寇所伤! “陈皮因公殉职,享三等功。”姜麒一锤定音,其他人这才高兴了起来。三等功,多少士兵拼搏了一辈子都没有,有了这三等功,陈皮在家的寡母和家妹就好生存了。 “将军,这些倭寇就像是水怪,个个在水里行动自如,简直太邪门了。”有人把核心问题提了出来。 “这些倭寇必定有辛苦练习,我们也得加强士兵在水性方面的训练。不然,下次在海上作战,极有可能被这些倭寇给将一军。”姜麒亲眼所见自然也明白他所言,也想得更加的长远。 “将军说得对。这些倭寇天生的贼性,只要没除根,就得方方面面警惕着!训练士兵海战,是非常必要的!”所有人都神色凝重,因为他们都不想见到再有这么一天。 姜麒亲自给陈皮阖上了眼睛,转身离开,脚步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 倭寇天性狡诈,怎么可能轻易就被他们几个人给除掉呢!只是此次已经闹出了动静,怕是下次再引诱他们动手就难了。 唉,这些倭寇,什么时候能够除尽呢! 第四百九十四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17) 灵蛇岛 “首领,我们被姜麒算计了!”好不容易捡了条命回来的山口陈条见到伊藤紫贺就像见到了亲娘,一股脑儿地把这十多天受的所有委屈都吐了出来。 没等他说完,伊藤紫贺踹了他一脚,让他脸部着地,暴怒道:“你抛弃同伴,还有脸在这里说谎。你看看这人是谁?” 他真是恨手下不争气啊,居然连姜麒的人都敢动,好在没有傻到彻底,把姜麒的大部队给带过来。 “是谁?”山口陈条捂着流血的嘴看向伊藤所指的方向,眼珠子都差点吓落了,指着人心虚道:“你……你怎么在这里……你不是已经死了吗?!” “我怎么会在这里,得问你啊,山口君。伊藤首领已经答应我,只要我做内应,就放掉我的父母,可你呢,竟然杀了我的父母亲!”沉璧很愤怒,她恨不得现在就杀了他。可她也知道,没有伊藤紫贺的命令,山口陈条是不敢下手的!真正的罪魁祸首是伊藤! “不是我,我没有,我没有想杀掉你的父母,都是……”山口还想解释,已经被伊藤当作替罪羊一刀毙命。 “沉璧小姐,我想我们现在还是可以继续商量你刚刚提出来的条件的。”伊藤摸了摸自己的小胡子,笑得腼腆,不知情的人或许还会以为他心地善良呢。 “好啊。”沉璧眼珠子一转,“只是我有个条件。” “有条件都好说,好说。”伊藤紫贺一副讨好模样。他早就被姜麒的军队给打怕了,又在前不久失去了自己最得力的幕僚,现在的他就是一只纸老虎,只要一捅就破。 “我要你们自己投降!”沉璧脱下了自己宽大的斗篷,身上绑满了黑色的小瓶子,“里面都是炸药,要是你不同意,那么我和你们一起下地狱!反正我父母已经死在了你们手里,也算是为家人报仇了。” 与此同时,时一已经带着自己的人把整座岛屿给包围了。 “不要,不要,我们愿意投降,请不要引爆炸弹。”能活着为什么要死呢,伊藤根本不想死,赶忙求饶。 “算你识相,不然整座岛都给你陪葬。”看到时一持刀进来,沉璧笑嘻嘻地扯掉了身上的小瓶子。她才没那么傻,拿自己的生命当儿戏呢。 “是你。”伊藤紫贺见到时一,后悔得捶胸顿足!他怎么就没想到这是她的计谋呢! “伊藤首领别来无恙!”时一手高扬而后落下,“把整座岛上的倭寇都给我绑起来!” “将军,伊藤带领着所有手下主动投降了!”别说报信的八角了,就是军营里的其他人个个都瞪大了眼。 将军费尽力气都没能抓捕到的海盗主动投降,怎么想怎么觉得怪异!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表哥!” 姜麒见着大老远处的女子朝他跑了过来。走近了他才看清楚是故人。 “沉璧……”你不是因病逝世了吗? 姜麒看到她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说不出的讶异。 一旁的彩莲看到了倭寇身后站着的夫人,终于证实了自己的猜想,眼泪也跟着掉了下来。 她一直在想沉璧那日挑衅夫人,夫人把自己支开,必定是有什么大事!她一直在思考这件大事是什么!她又注意到夫人送沉璧尸骨回京都安葬特意请派了不少武功高强的士兵的不寻常。果然……果然夫人还是足智多谋的夫人!只是冒着被将军误会的风险,也要完成自己的目的。多么不值当啊!万一回不来了呢! “表哥,到现在你还不明白?这是我和表嫂唱的双簧呢!要不然这些倭寇能乖乖主动投降!”沉璧跑到了时一的身旁,抓住了她的手腕,诚心诚意道:“表嫂,明日我便启程回自己家乡,以后希望你和表哥和睦美满。” 时一拍了拍她的手背,又抱了抱她,“你家里人我都安排妥当了,回去也好。” “嗯。”沉璧不舍地搂紧了时一,一直以来她都轻看自己这位表嫂了。她啊,不过是自作聪明,差点做出了贻家误国的错事,幸亏表嫂力挽狂澜,和她合伙做了这么一个局,让这些倭寇乖乖就范。 经过这些事,她也不求别的了,只求家里人身体康健,一家幸福平安。 清晨。 “夫人,将军表妹已经离开了。”彩莲进帐篷向她汇报情况,正好碰到她吐血,嗓子失声喊了“来……”字,被她阻止。 “嘘……”她看着夫人用手帕擦干净了嘴角的血迹,脸上浮出鲜红笑意对自己道:“保密。” “夫人,要给您请军医才是,病拖不得的!”她着急了,扑到了她的床前。 “我的身体我知道。”时一脸上浮出笑意,安慰她道:“放心,一时半会儿我还死不了。” 彩莲后来无数次想起今天都后悔得捶胸顿足,若是她早一点告诉将军,这一切会不会不一样。 三日后。 “将军,您的诏令已经下来了,要不要看看夫人再走?”八角不明白将军为什么主动请诏去浮城镇守,难道是因为夫人被封为了开国第一位女将军觉得压力太大?!八角感觉自己明白了什么! “不必了。”姜麒看向她所在的帐篷,目光复杂到他自己都探寻不出内心想法,低声细语,“我和她之间的阴影太多。我还误会她害死表妹,我怎么有脸去见她。” “阴影?”果然如此。八角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不再追问。 浮城。 “将军,有个叫做秋月的丫鬟请见你。”八角来校场请示姜麒道:“她说有要事告诉你。” “什么要事值得她从京都跑来?”姜麒放下手中的刀,有了不好的预感。 “祝将军今后心想事成,万事顺遂。还请将军接受秋月从京都带来的礼物。”秋月一见到他,便把手里的红盒子递了过去,脸上明明是笑模样,可那双眼睛却是阴沉得吓人。 “发生什么事了?”姜麒的手不自觉抖了起来,他直觉不想去接那个红盒子,可却被秋月硬塞到了自己怀中。 “夫人逝了。”秋月怔怔望着他,眼神尖利。 “将军……”姜麒身形一晃,不解道:“我这是怎么了?” “将军,您哭了。”姜麒摸了摸自己的脸颊,大颗的眼泪像绵延的溪水一般浸润了他的指尖。 第四百九十五章 将军娘子振妻纲(番外) 她十八岁嫁给我的时候,我还是个穷小子。而她是将门戚家最受宠爱的女儿。所有人都不看好我,不看好我和她的这段姻缘。我自己也如是。可她执意嫁我,连她的父亲,我最敬佩的戚将军再三劝阻,她也不听。 她虽是将门女儿,性子却柔弱,嫁进我姜家以后恪守礼节,侍奉婆母,睦邻友好,待人接物挑不出半点儿错。我随同戚将军在外征战,立下无数的汗马功劳,倒也相安无事。 我母亲因为早年丧夫,性格一直都很强悍,虽然中意她将门女儿的身份能够给我带来助力,可她三年无所出还是触怒了她老人家。 母亲开始只是婉言提议让她替我纳个妾,然而性子柔弱的她在这件事情上却不轻易妥协,她拒绝了。母亲更生气了。 母亲接着又接来了她的远房侄女,我的表妹,给我们俩各种创造机会。表妹和我一般,都是普通人家出身,同为女儿家,性子却坚毅果敢,偏偏喜欢骑马射箭这类男儿喜欢的东西,也经常和我比试,久而久之,我对她也有了那么点好感。 在母亲的怂恿下,我准备和她开口了,准备告诉她自己的决定——纳表妹为妾。那天,我去她房中,刚准备开口,她却拍出了休书给我,让我签字。 这时候的我已经不再是三年前籍籍无名的穷小子了,我已经是威震四方的戍边将军,我怎么能够被一个女人给休掉呢!我很愤怒!愤怒让我失去了理智,我扬言要休了她,却被母亲制止。 母亲扇了我一巴掌,告诫我做人要有良心,没有戚将军的提携,没有她对这个家的付出,姜家早就散了。我无言以对。 第二日,母亲亲自送走了表妹。自此,母亲不再过问我和她的事情。 不知何时起,姜将军被夫人写休书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都,更有谣传姜将军惧内,还传得有鼻子有眼的,我也不知该是哭还是喜。但我想,这么一辈子过下去也就算了吧。 平遥二十二年,我被圣上派去浙江平定倭寇,她第一次请求随我一同出征。我还在犹豫的时刻,母亲却替我答应了。想来还是顾虑着我无后的问题。 倭寇烧杀抢掠无所不作,我想着她一个柔弱女子到了浙江以后亲眼目睹倭寇行径定然会畏惧,到时候我再派人护送她回来也不迟。我便应了母亲的口风,算是同意了下来。 我带着五万大军驻扎姚城,军中职能规划严密,她作为我的夫人自然只用负责照顾我的衣食起居。可她却给了我一个惊喜。一个大大的惊喜。 她,联合了姚城的妇女给我们五万士兵做饭,让我们不必担心一日三餐问题,也让我挪出了更多的人手可以调度行军。 倭寇的确猖獗无耻,在我带着大军驻扎姚城以后还时不时来挑衅,我实在是愤怒,带着所有士兵倾巢出动,准备在海岸上给他们致命一击,却没想到中了他们的调虎离山之计。他们真正的目标是姚城。等我和部下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为时晚矣。 打败了海上的这一小撮倭寇以后,我立马率领大军往姚城赶去。可姚城并没有像我想象的那般满目疮痍,就连那城门都岿然未动,倒是那倭寇不见踪影。 原来我那夫人性子柔弱是假,不会武功也是假,她啊,本就是将门之女,耳濡目染也早就学会了戚将军的本领。她,带着这满城的老少妇孺为我守住了这姚城,为我守住了荣誉。 我发现我一点都不了解她,我不由自主地开始靠近她,越发坚定自己真的是捡到宝了。 她带领满城老少妇孺击败倭寇的事情传到京都,圣上对她大为赞赏,我的母亲也亲自写信给我让我勿作他念,好好待我的妻子。母亲这般重视人伦的人,能够在大义面前放弃小义,我又何尝不感动呢! 平遥二十四年,我和她的感情渐渐升温,家破人亡的表妹九死一生过来投奔。表妹的家人都是死在倭寇手下的,她有空便缠着我比试,扬言一定要为自己家人报仇雪恨。 我对表妹感情变得纯粹,我觉表妹身世可怜时时多有照拂,看在他人眼里,却觉得我俩郎情妾意。我背生寒意,想要和她好好解释,却因为倭寇时不时的侵扰不得时间。表妹突然重病,让我不得不疑心是她所为。 平遥二十五年,我大胜倭寇而归,却在半路得知表妹病逝的消息。我惘然至极,不明白她何必要取表妹性命。我不忍心表妹空埋尸骨于孤地,拜托作为我的妻子的她把其尸骨送回京都安葬。她答应了,我却在她离去的当晚大醉一场。 部分倭寇纠结不少流民直接逃窜到海上成为海盗迫害渔民。我带领贴身亲卫化身渔民出海,准备把他们一网打尽,却发现事实艰难。狡兔尚且有三窟,更何况这些居无定所的海盗呢。 我费尽力气都没能抓捕到的海盗,却在半月后主动投降。我这才明白原来这一切都是表妹和她的谋划之计。 表妹因为我的关系,全家被倭寇头领抓捕,头领以家人要挟命令她回到我身边替他们报信,不得已只能答应,却被她的魅力折服,与她里应外合演了这么一出大计。 沿海倭寇尽除,她却重病不起。我有心和她缓和关系,却又羞于面对她,特意请命去沿海镇守。 她曾经的丫鬟秋月带来了她逝世的消息,以及一个红盒子。我当时正在校场练兵,拼命忍住不让情绪外露,直到注意到部下们看我的眼神我才知晓自己早已泪流满面。 夜深人静时,我打开了红盒子,红盒子中只有一朵干枯的绣球花,我却不由得忆起平遥十五年的时光。 那是我参军入伍的第三年,因为不怕死受到戚将军的赏识得以回京,回京那日我打马从桥下走过见到一位戴着面具的姑娘正在哭泣,定眼一看,是花束掉入了河里。我手中红缨枪一挑,花束落去姑娘怀中,姑娘瞧着我笑得开怀,“你是谁,捡了我的绣球花,我要嫁给你。” “多少岁了?”这可是第一位要嫁我的姑娘。 “十五了。”姑娘声音清脆,眼眸清澈。 “等你满十八岁吧。”我满怀愉悦打马而去。三年后,自己一定会出人头地的。 终于明白了她执意嫁我的原因。 只是佳人已逝,国埋身骨。正值壮年的他,生出寸寸白发。 【任务完成,收获【国之荣耀】】 第四百九十六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 山水酒店。 大幅的婚纱照摆放在酒店门口,led屏幕上滚动着大大的新郎和新娘的名字,就连那迎宾小姐都站了四五排。 四层楼的酒店今天早已清空,只为这一对新人服务,酒店内部全部换上了红色的内饰,极度的奢华美观。 “陈香,恭喜恭喜,恭喜你和成国结为连理。”一堆年轻人拿着红酒杯朝新郎和新娘围了过来。 他们都是新娘陈香和新郎成国的同班同学,今天来参加两人的婚礼的。 “谢谢谢谢,大家吃好喝好,玩得开心。”陈香一一和身边人碰杯,和穿着红色西服的成国对视了一眼,感觉这一刻的自己是这世界上最幸福的人了。 “成国,恭喜你和陈香结为夫妻,以后一定要幸福啊。你要是对香香不好,我们这些老同学可都不会放过你的。”曾经暗恋过陈香的洛杞和新郎碰杯以后仰口而尽,人都结婚了,他也该彻彻底底死心了。 “谢谢谢谢,还需要你们继续督促。”成国看着优秀的洛杞垂头丧气的模样,心里生出自得,表面还是恭敬的。 “好了你小子,不要得了便宜还卖乖。洛杞都不知道伤心成什么样子了。”身边有人附和道。 “打住打住,今天可是我的大喜之日。求口下留情。”成国握紧了陈香的手,斯文白净的他讨饶的模样并不讨人厌。 陈香倒是挺不好意思地看了洛杞一眼,她当然明白洛杞对自己的心意,可洛杞的家庭情况和成国比起来要差的太多了。成国爸妈一个是厅级官员,一个是大学副校长,随便哪个都能够给她助力。而洛杞呢,听说是离异家庭,爸爸只是一个开小超市的小老板,虽然洛杞为人处世学业成绩长相身高都很出众,但家庭已经拉他后腿了。 女孩子的花期就这么几年,如果错过了就不再了。所以,和成国结婚是她辛苦谋划过来的事情,她只能对不住对她一往情深的洛杞了。 “你们喝吧。我出去透透气。”洛杞拍了拍身边男同学的肩膀,把酒杯放在了桌上离开了。 “唉……”不少同班同学看到他离开的背影自行脑补出爱而不得的大戏。 洛杞刚刚走出大门,还没来得及从兜中掏出香烟,便撞上了一位浓妆女子。 “对不起。”他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女子已经开口了,出乎他意料的是,浓妆打扮的女子声音却很清冽,让他出神地想到了荒野山间叮咚作响的清泉。他鼻尖轻嗅,从女子身上传来一阵淡淡的山茶花香气,他没能忍住低头又狠狠呼吸了一口。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他现在的举动有多么的暧昧。 【虐文任务目标锁定】时一脑海中的声音响起,她大力推开了他。 她这次来到的是虐文小世界,剧情虐得狗血,最惨的是她只是里面推动剧情发展没有好下场的女配。 原主家庭富裕,因为母亲早逝的原因更受父亲宠爱,给她的样样都是最好的,这也导致了原主身体的过分肥胖和审美的别样。因为小时候洛杞的一次无意帮助记到了成年,目睹洛杞因为心上人,也就是女主陈香结婚后的伤心,决意用自己身体安慰他(神奇的剧情x1),也就是这一夜她死心塌地爱上了他,更是不惜动用父亲的财力压迫洛杞娶她。 两人一番周折之后结了婚,可惜洛杞心里只有女主,根本就不把原主放在眼里,各种冷暴力原主,就连原主讲述他们曾经的相遇,他也不屑一顾。原主伤心了,准备去找女主谈谈(神奇的剧情x2)。这正好给女主递了枕头。 原来,女主根本就不爱自己的丈夫,她只是想过上优渥且受人尊敬的生活。她和丈夫结婚后,丈夫便本性暴露在外面花天酒地,她孤独寂寞之下便去酒吧买醉,一夜情后有了孩子。趁着原主来找她,她偷偷摔下楼梯,流产了。丈夫有点点伤心,但也没多在意,毕竟他想要孩子一大把人可以给他生。偏偏洛杞因为此彻底厌恶了原主。 洛杞决心和原主离婚,可原主不想离,所以提出了一个脑残的主意,让洛杞赔女主一个孩子(神奇的剧情x3)。需要注意的是,这才是小世界不到三分之一的剧情。 女主在夜店的一夜情对象,也就是真正的男主,hei道老大在得知自己看上的女人失去了自己的孩子后,大为光火,动用自己的hei道势力逼女主丈夫和她离了婚,逼死了原主的父亲,还让小弟打残了洛杞爸爸的腿,洛杞由此恨毒了原主,自学了一大堆心理类的书,最后活生生把原主给逼跳楼了(神奇的剧情x4)。 洛杞逼死原主后,得知了女主的遭遇(女主约他喝酒谈自己的心),决心带女主远走高飞离开这座城市,被男主派人打死(动不动就是暴力之神奇的剧情x5),女主也臣服了男主(神奇的剧情x6),两人开开心心移民国外开始新的生活。 “对不起。”洛杞才反应过来自己刚刚有多唐突,耳朵尖尖红得都可以滴出血来了。 他记起上次这么失态还是明白自己对陈香的喜欢之后。 “没关系。”时一冷着声音擦了擦自己的脖颈,好像他就是什么脏东西一般。她的举动看在洛杞的眼里就有些侮辱了。 “这位小姐,是你自己撞进我的怀里的吧。”洛杞的脖子都气红了。 时一半抬着眼看他,声音又快又尖:“这位先生,您自己也没看路吧。瞧瞧您刚刚出来的那副表情,不知道的人怕是以为你您喜欢的人和别人结婚了呢。” “你……”洛杞被她戳中了心事,面皮都涨红了。 “你什么你,别人结婚呢,大好的日子在门口堵着,不是找骂嘛。”时一一把推开了他,抬脚就往里面走,嘴角咧出完美幅度。 有些人,是属狗的,你贴着他,他不珍惜,而你若是轻视他,漠视他,他反而要把你放在心上了。 第四百九十七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2) “这都是什么人,没素质!”洛杞看着她的背影走进人群中消失不见才会转过了头,狠狠踢了墙壁一角。这还是他二十二年来第一次生气。 “时一来了啊。”新郎成国一见到她进来,赶忙过来招呼。 他虽然不喜欢这个娇生惯养的妹妹,可也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多少有情分在,加上父辈又有生意往来,面上的热情还是有的。 “哥,我爸呢,我这个月生活费不够,电话找他他也不接。”时一随意从桌上端了一杯酒和他碰杯,当作是庆祝他结婚快乐。 具体说来,她和可怜的成国可没有什么亲戚关系。只不过因为成国的妈妈在外面开了个公司和原主父亲有生意上的来往,成国年纪又比她大上两岁,才这么称呼的。 “伯父啊,我刚刚看到他下楼去了,怕是和其他叔叔阿姨一起谈生意呢。”成国浅浅用红酒沾湿了唇瓣,随意道。 “那我下去找他了。祝你……”时一目光看向被围在另一个角落里的新娘陈香,郑重拍了拍他的肩膀,“新婚快乐。” “嗯。”成国看着她离开以后,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结婚嘛,早晚都是要结的,对象讨他欢心就可以了。 他还不晓得,他娶的可不是什么讨他欢心的对象,而是一家人的催命符。 洛杞在外面楼梯抽完了一支烟后正准备进去,见到出来的时一,眼睛都直了。 小样儿,我刚刚还没和你争论出个所以然来,现在楼梯这里没人,我倒是要好好和你说道说道了。 他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还不放开。”时一看着他捏在自己手腕上的大手,有些不明白这位男配的属性在哪里出了错。他不该是对女主有求必应,对原主是厌恶得手指甲都不想碰上一指头。 哦,她忘记了,原主已经不在了。 洛杞也不晓得自己是怎么了,对一位第二次见面的女性做出如此失礼的事情来。可她的手真的好软好细哦,捏在自己手心里,绵绵软软的一小团,让他想到了天上飘浮着的白云和街市上赶集卖的。 “不放开是吧,不放开就给我滚下去。”时一作势要推他下去,却被他一把压在了楼梯的扶手上。 “小小年纪,怎么这么暴力。”洛杞又埋首在她颈肩深呼吸了一口。他有些明白电视上播放的禁毒新闻中吸毒者描述的那种感觉了。不接触之前没觉得什么,接触以后便彻底忘不掉了。 “你不要仗着自己长得好看就可以随便调戏我!我告诉你,我千时一可不是吃素的!”她狠狠一脚踩了下去,趁着他吃痛,说着楼梯扶手便滑到最下面去了。 “千时一,我记住你了。”洛杞从上而下地俯视着她,还真的把她的所有身体特征都记在心里了。 当然,他由衷地接受了她对他的赞赏“长得好看”的评价。这是他第一次不反感异性评价自己的外貌。 时一下去没走几步便找到了原主父亲,一把抱住他的手就开始撒娇,“爸,你最近怎么回事,我的生活费不够用了你都没在意,你是不是忘记我这个女儿了。” 千父脸上浮现羞愧和自责,把孩子抱在怀里就开始道歉,“是爸爸对不住你,最近因为生意的事情把你给忽略了。我下次再也不这样了,你原谅爸爸好不好。” 他对这个女儿真的是有求必应到了极致,哪怕他这个月月初才给打了五万生活费就没有了,他想的不是女儿花在哪里了怎么就不够花了,而是自己怎么这么粗心连女儿的生活费都没给够。 “爸,我以后每个月还要多一半的生活费。还有,我要换家教,她偷我口红。”时一摇着他的手臂撒娇道。 原主父亲的确是一个很好的父亲,可有些事情他也确实是失职的。比如原主的教育问题。原主都二十岁了还没上大学,都是因为原主父亲觉得女孩子不用多学知识,只要识字就够了。还有这一次请的家教,是个虚荣的女博士,每天教授原主的不是知识,而是怎么嫁个优质男,完全的是拿着工资不干事儿。最重要的是人品还有问题,经常吹牛完一节课后,顺手把原主价值不菲的装饰品给顺走。 只不过,原主父亲的确是心疼原主的,功大于过。 “好好好,都依你。”千父心疼地拍了拍女儿的肩膀,“怎么又瘦了?是不是保姆没有给你好好做饭,要不要把她也给换了。” “不许换保姆,是我自己想减肥的。我以前都胖成什么样了,都二十岁了,还没人追我。”时一作势要哭,千父果然不提换保姆的话题了,而是各种安慰。 “我的女儿这么可爱,他们都不识货。乖乖,不要担心,就算你真的没人追,爸爸也会养你一辈子的。爸爸这辈子挣的钱都是给乖乖女儿留着的。还有啊,千万别担心嫁不出去,中国那么多好男孩儿呢是不是,你要对自己有信心。再说,我的乖乖只是肉了那么一点,哪里胖了,再说,现在都瘦成什么样子了,一点儿肉肉都不见了,爸爸心疼得哦。” 时一还是第一次得到这种唠叨式的父爱关怀,不禁有些感动了。她伸手摸了摸千父那肥胖的背腰,关怀道:“爸爸,你也要注意身体了。” “好孩子。”千父眼眶湿润了,孩子这么大了第一次关心他身体,他能不感动嘛,“你缺什么都和爸爸说,就算以后真的嫁不出去,你看上谁,只要爸爸能力足够,爸爸就是绑也给绑过来。” “嗯。爸爸,你继续忙吧,我先回去学习了。马上就高考了,我要好好学习。”时一顺手摸走了他包里的烟,她记得他抽烟以后夜里总是咳嗽。 “好好好,我的女儿有志气。我们一一一定能够考个好大学的。”千父那沉重的大手落在了时一的身上,时一有些没能着住的颤抖了下。 看来,她得找空督促父亲减肥了。 第四百九十八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3) “你这是怎么了?”同班好友注意到洛杞从外面回来以后心情就有了变化,少了许多喜欢的姑娘嫁给别人的阴霾了。 “没事儿。”洛杞说是这样说,端起酒杯又开始苦笑了。 “洛杞”,陈香端着红酒杯过来,咬着嘴唇有些局促道:“你会找到更好的女孩儿的。” “嗯。”洛杞装作若无其事地和她碰了杯,心里仍然是苦涩的。 “你们继续喝,我和香香下去招待客人了。”成国见机过来强势搂住了陈香的肩膀宣誓自己的主权,洛杞笑了笑权当不在意的模样,倒更让其他人同情他了。 时一已经回了家,独栋别墅,装修豪华,看得出来主人家有钱,就连地砖的缝隙里都是用金粉填补的。她把家里属于原主的东西全部都扒拉了出来挑捡了一遍。 原主喜欢浓妆,穿衣风格偏向于路人奇葩,但这些都并不适合原主,实际上,原主才二十岁,正是女孩子年纪最美好的时候,妆容整洁清新最佳,穿衣打扮则应该尝试多样化的风格搭配。 “小姐,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帮忙?”菲佣双手绞着站在一旁,不怎么敢看她。 “你很怕我?”时一记忆里的原主对身边人根本就不凶啊,不然也不会连一个家教老师都搞不定了。 菲佣连连摆手,眼神露出哀伤,“不是的,不是的,我就是想这个月提前几天出国回家,孩子在家里太想我了。” “那你去吧。”时一想了想自己其实也用不上她,“按照正常日子回来就成。” “谢谢小姐,谢谢小姐。”菲佣高兴极了。她终于可以早点出国见孩子了。她倒是没想到小姐这么好说话的。 “我没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去忙吧。”时一摆了摆手,继续开始收拾东西。 “谢谢小姐,小姐是好人。”菲佣鞠了一躬,飞快跑了出去。 “我是好人?”时一被她这句中国话乐得牙花花都笑出来了,想了想又给自己补充了一句,“我还是应该做个好人的。” 不知为何,她忽然就想起了已经好久没有出现的付生,她怀疑他是不是在酝酿什么大的阴谋了,不知不觉有些担忧起付莲生了。 洛杞参加完婚宴回到家,见到父亲正在生闷气,他直觉肯定是自己老妈又作妖了。他没说话,而是默默去了厨房开始做饭。 父子俩安静吃完饭,洛爸爸收了碗筷回厨房去洗,洛杞安静倚在门外看着他。 “回自己房间去吧。不用担心我。”洛爸爸的右手曾经出过车祸被压伤过,拿重物会不稳,但洗碗这样的小事还是不困难的。只是洛杞挺担心他的,基本上他做一点家务都会全程看着他。要问为什么让父亲做家务,回答只有一个,洛爸爸自己愿意。 “爸,那个女人说什么了?”洛杞挽起袖子站到了他的身旁替他清碗,表面上轻松,实则心情也特别沉重。 洛杞对那个女人的感情很复杂,那个女人不喜欢自己的父亲,可对他的事情却是极关心的。 “什么都没说。”洛爸爸神情严肃地把碗放进他那边的水池,明显有些不自然。 洛杞看出来了,但没有继续问下去。他的父亲从来不对他说谎的,这次如此反常必然是事情很大了。 碗已经洗完了放好了,父子俩一前一后退了出去,一个回了超市去检查卫生情况,一个则开车去了本市最大的酒吧。 时一本来是不想来这里的,偏偏身边有几个损友,非得拉上她来买单,加上她初到这个小世界,也没有什么朋友,便跟着一起来了。最重要的是,她们来的这个天色酒吧,是本市最大最豪华的,说不定能够偶遇某些人呢。 “来来来,摇骰子。” “来来来,喝酒喝酒。” “来来来,跳起来跳起来。” 她身边的几个朋友都同时拉着她,可她哪样都不喜欢。 时一觉得这个酒吧除了****身材好了点,灯光效果酷炫了一点,酒吧台里调酒的小哥好看了那么一点,没什么其他好玩儿的,便有些想走了。 “别价啊,这才刚来,屁股都没坐热呢。”她的损友们一人一边扯住了她。 笑话,要是买单的人现在就走了,她们后面还有的消费谁给钱啊。要晓得,这可是本市最豪华的酒吧了,消费自然也不是一般人能够承受得起的。 “那你们继续玩,我出去透透气。”时一明白她们的想法,想着反正是最后一次买单了,勉强又生出了那么几分耐性。 她抬脚出去的后一秒,几个损友便头凑着头的开始商量要再点些什么了,毕竟有钱人谁不爱宰啊,趁着今天要把所有的消费都尝试一下,再拍拍美照发朋友圈,那么有钱女孩儿的人设立住了,还愁没有男孩儿追吗?! “看到那桌没,那几个女孩儿是我们这儿打常客,但每次都没买过单,知道为什么吗?”酒吧老板和旁边的男人八卦着。 “有人给买单呗。”男人手上戴着价值不菲的腕表,整张脸都隐藏在阴影中,声音却是极好听的,甚至有种让人沉沦的魔力。 “你怎么知道?”酒吧老板觉得他真是神了。 “是你自己蠢。”男人放下酒杯,抹了抹唇边的酒渍,“那几个女孩儿哪个身上的单品均价超过一万了,你这里的随便几瓶酒水费都不止这么点儿,没人买单,她们敢来消费?” “笙哥牛皮。”酒吧老板竖起了大拇指,由衷佩服道:“果然我和您比还是太嫩了。我第一次见这几个女孩儿,还以为都是有钱人家的白富美,个个长得也好看,本着放长线钓大鱼的原则,所以才让店里的人加着微信随时关注着的。” “挣谁的钱不是挣呢。”被他叫做笙哥的男人拍了拍他的胸口,目光悠凉,“只是钱挣得太多了也不知道该怎么花才好。” “是……”本来还想附和的酒吧老板听到对方这句话脸色变化得厉害,他想着要是自己有对方这么多钱才不愁花呢!只是可惜了,目前的他还没有这些有钱人的烦恼。 第四百九十九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4) “又是你。”时一和洛杞两人在门口相遇的那一刻,不约而同指着对方说道。 “你莫不是喜欢上我这副皮囊了吧,所以特意来这里等着我?”洛杞讥笑了一声。 “我还没说是你跟着我过来呢。”时一还是第一次发现男配居然有这么自恋的想法。 “你一个人来的?”洛杞见她对自己还是那副态度,反而没那么生气了。这说明了,她对人就是这个态度而不是针对自己。 “就不准一个人来吗?”时一白了他一眼,“你怎么就管得这么宽呢!我和你有关系嘛!” 她完全就是为怼而怼,毕竟这个男配可是让原主伤透了心呢! “都是一个人,一起喝一杯吧。”本来一个人喝酒就没意思,和她半生不熟的,喝喝酒还是挺好的,也免得场子里的那些小姐或是单身女子过来搭讪。洛杞的算盘打得响,时一却不想接受他的邀请。 “你自己就不能找个人陪吗,这么孤单?!也太可怜了吧!”她甩甩手就想离开,却被他故技重施压在了墙壁上。 “你要干什么!”酒吧里有监控,但这个角落前面有扇大门挡着,处于监控死角。更重要的是,这个门很少有人进出,她就算大声喊也不见得里面的安保能够听见出来救她。若是他想做些什么,还是挺…… “你放心,就你这副打扮,我能对你做什么。”洛杞摸了摸她的脸,而后在指尖捏了捏,在她耳畔轻声奚落道:“你这脸上涂的怕不是面粉吧,这么厚都可以刮腻子了。真人肯定长得很丑了。” “放屁!”时一重重踩向他的脚,却被早就预料到的他给躲开了。 “怎么样,恼羞成怒了是不是?”洛杞还想欣赏一下她生气的样子的,却突然被她给捂住了嘴。他挣扎着想要把她的手从自己嘴上取下来,却听到了两声交缠在一起的喘息声。 “宝宝,你真的太美了,我太喜欢你了。真的太喜欢你了。那晚上以后,想你想得不得了。”成国搂住女子往阴暗的角落里越走越远。 这一处是他早就找好了的,而且他早就想出来这么做了,所以举行完婚礼让人把陈香带回家以后便赶忙打车过来了。 “成国,今天你不是大婚嘛,你怎么有空过来找我。你就不怕你的娇妻独守空房被别的男人给占了便宜去。”处于阴暗中的女子完全不怕暴露自己的面部表情,她脸上写满了得意。毕竟一个新婚的男人在新婚之夜约她出来,是对她的美貌和技术最大的认可了。 听清楚了这次夜会门男主名字的两人,在灰暗灯光中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的,心里各有各的想法。 洛杞想现在就出去找成国的麻烦,使劲挣脱了时一的手,却又被时一反压到了墙上。 “不要扰人好事。”时一的手再次牢牢放在了他的嘴上。 “好事个屁!”洛杞咬了她的手一口,时一吃痛松开了。好在成国和那个女人已经跑不见影儿了。 “千时一,你是成国什么人啊,这么护着他!”洛杞把她扯到了灯光下,上上下下打量了她好几眼,好看的眼睛里盛满了愤怒。 陈香那么好的女孩子啊,他求而不得,而求而得之的成国,陈香的丈夫是怎么对待她的呢?居然堂而皇之的在新婚之夜和别的女人鬼混!他对得住陈香!对得住自己对他们感情的祝福嘛! “我倒是在想你和成国有什么仇恨了!他们刚结婚,你就想让他们离婚?还有,这个男人叫做成国而已,你录像了还是录音了,能够证明他就是你认识的成国了?”时一不想理他了,抬脚欲往里面走,又被他给扯回来了。 洛杞冷静了下来,她说得没错,他现在什么证据都没有,就算告诉别人,别人也只会当他是嫉妒成国造谣的。虽然他心知肚明对方和他一样都听清楚了男人的声音的的确确是成国无疑了。 “今天的事儿,我希望你能够保密。” “我什么都不知道。”时一看了看自己的手腕,“你是不是可以放开了?” “走吧。”洛杞松开了她的手,捏了捏自己的眉骨,心中的愁绪更甚。 他和其他人,包括陈香,怎么都看走眼了呢! 酒吧里,目光一直在那几个女孩儿身上打转的酒吧老板见到买单的正主儿回来了,赶忙戳了戳身旁的男人,八卦道:“笙哥,你给看看这个姑娘呢?” 反正场子里这么多人,他们又坐在最隐秘的地方,光明正大看谁都不会被发现。也当是取乐了。 男人不带情绪地瞅了他好一会儿,吐出了眼圈后,看向了他所指的方向,眼皮子上下一翻,又转了回来,声音低沉道:“包包丑,但是某牌新款,七万多;鞋子三万,衣服两万左右,裤子看不出品牌,但做工考究,估价两万左右。家庭富裕,但没达到豪门地步。” “笙哥,你真是神了,你连女装品牌价格都看得出来。”酒吧老板吹捧着他,可他连眼珠子都没转一转,继续抽自己的烟。 “笙哥,不瞒你说,我就想成为您这样的人,就坐在这么一处,动动眼皮子,什么都看得出来。那些没钱的穷鬼在门口就被我给清出去,我就不用吃亏了。”酒吧老板连忙又给他斟上了一杯酒,开始讨好。 “没什么厉害的,多观察你也可以。”男人把还剩下半截的烟按在了他刚给倒的酒杯里,头也没回地出去了。 “老板,这人也太横了吧。”酒保小声和他嘀咕着,却没想到被打了头。 “你懂个屁,他可是上面来的大人物。你老板我也是因缘际会才结交到的,你要是敢给我得罪了他,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酒吧老板端起漂浮着香烟的酒杯,乐滋滋地品了两口。酒保没被他说的这番话吓到,倒是被他这个举动给吓到了,赶忙转到另一个方向去服务客人了。 第五百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5) 时一察觉到了有一道视线从自己身上掠过,但等她抬头来看的时候,那道视线已经消失了。 “快点啊,你干嘛呢?”一阵推搡力道让她猝不及防跪倒在地。 “干嘛呢,快点起来去付账啊。”几个女孩儿不耐烦伸手过去,好像付账是给她的恩赐一样。 时一眼皮微微上抬,怒了。没想到有人比她更生气,直接把她从地上半抱起来。 “洛杞,你别来掺合。”她看清楚抱自己的人后,低声喝道。 虽然她内心对洛杞这人隐隐有些不满,可这些女孩子的事情他一个男生又不明白,过来强出头难免还牵连。 “你怕我不明白她们在做什么?”洛杞扶了她一把,好看的眼睛一一在几个女孩儿身上扫过。 几个女孩儿没想到冤大头还有这样优质的男性朋友,眼睛都亮了,纷纷开始展示起自己的魅力。同时,还不停抱怨时一道:“大家都是好姐妹,怎么都不给我们介绍介绍呢?” 时一看了身侧的洛杞一眼,他表情温和,甚至还有些羞涩??? 既然他主动掺合这趟浑水的,她也不客气了。 “他是我表哥,单身,来接我回家的。”天下男人都是“表”亲嘛,她也算变相给他介绍女性朋友了。就是这些女性朋友质量不太高。 洛杞顺着她的话接下去,加重了“表”字读音道:“我这表妹啊,性格孤僻,也不怎么和家里人联系,所以你们没怎么看到我。” 他皮囊好看,加上在大学时候也没少历练,举手投足都大方疏朗,偏偏看你的时候多了那么一点点的涩意,看在别人眼里只当是上流社会培养出来的多金纯情优质男。 “是表哥啊,怎么不早说?”几个女孩儿娇笑着轻拍了时一几下,时一深深感受到了她们对洛杞的喜爱。要晓得平时这几个女人对自己下手都是没轻没重的,刚刚的那几下都让她没怎么感觉到力道。 她忽然有些嫉妒洛杞了。 “你们都玩开心了吗?要不要再点点什么?”洛杞看着桌子上的狼藉,笑得勾人。 就这么四个女孩儿,大果盘都点了四个,真正吃完的还不到半个,其他的都七零八落散在玻璃桌子上,不晓得人还以为她们拿水果来打仗了。她们还真的不客气,当别人的钱是大风刮来的了。 几个女孩儿没看到他眼底深藏的怒意,还当以为他是在关心自己,纷纷扭着身体用娇嗲声音客气道:“那就谢谢表哥了。” 有便宜不占,那是傻子。再者,冤大头的表哥一看就没接触过几个女人,她们要是其中一个把他拿下,后半辈子就不愁了。 “那大家都坐下,不,再换一桌。”洛杞拽着时一的手往邻桌的卡座而去。 几个女孩儿欢呼一声,“表哥真帅”,拎着自己的小包包一股脑儿跟了过去。 服务员过来,洛杞把菜单推给了几个女孩儿,让她们自己点东西。几个女孩儿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明白了对方的想法后,一人点了一瓶均价五千人民币,中等价位的红酒。 她们都在节食,也吃不下什么东西,还不如趁着这个机会给对方留个好印象。再说,酒喝多了,有些事儿就好办了。 时一把她们的眼神交流看在眼里,默默对洛杞摇了摇头。 拜金物质的女孩儿,没有能力,没有束缚自己欲望的本领,迟早都是要吃亏的。她和洛杞其实都根本不用教育她们做人,社会会让她们成长的。又或许她们已经成长了,才变成现在的模样? 洛杞悄悄勾了勾她的手心,示意她不要轻举妄动。 他本来觉得身旁坐着的女孩子脾气恁大,该是眼高于顶的女孩子,不愿意吃亏也不会吃亏的,哪晓得她那么傻,居然被这么一群狐朋狗友吸食鲜血。 他本来是不该插手管她的事情的,可进来刚好看到她被毫无尊严地推倒跪在地上抬着头眼神迷蒙的模样,顿时有些心疼了。 “表哥,你应该也刚刚大学毕业吧?” “嗯。”洛杞微笑着点了点头。 “表哥看起来年纪也不大,应该和我们差不多?” “嗯。”洛杞轻睨了一眼身旁坐着的千时一,“她平时肯定没和你们说过我的存在吧?” “没有。表哥一看就是有工作的人,时一哪里能给我们介绍你呢?” 趁着服务员还没上酒的间隙,几个女孩儿主动和洛杞套近乎,自以为配合得很好,一人一句话接下来不让人感觉到明显的套话和逼问。实际上洛杞都有些不想应对了。 好在服务员过来了,洛杞拍了拍时一的手,示意她给自己倒酒。 几个女孩儿看到了他和时一的互动,心下有了计量,都善解人意地拿起酒来要替他斟满。 “不用了不用了,我开车过来的,不能喝酒。”洛杞摇晃着高脚杯,由灯光照耀而变得暧昧的眼光轻轻透过杯中的琥珀色往外流连,几个女孩儿竟然有些醉了,但还是没忘记问他开的车是什么牌子的。 洛杞把醒好了的酒递到了时一的唇边,低笑道:“一个小牌子,不值钱的。” 几个女孩儿只当他是不露富,碰杯时间心照不宣笑起来。 “不知道等会儿我们能不能蹭一下表哥的车回家呢?” 一旁坐着的时一还是第一次见到她们把男,知道她们秉性,为双方考虑,喝止道:“他不知道路,等会儿我给你们打车吧。” “谁让你出来说话了?” “就是,表哥都没开口呢?” 喝醉酒了的女孩儿,原形毕露,说话也不客气了。 她们之前点的酒根本也没喝,只是点来拍照发朋友圈装逼用的。本来酒量也不怎么好,现在动了心思,自然就醉了。 “时一,你先回去吧。我等会儿来找你。”洛杞把她推了起来,嗓音温柔:“我会替你照顾好你的朋友们的。” 时一怎么看怎么觉得他那个笑容狡猾,几个女孩子倒不觉有他,纷纷开始把她往外赶了。 付账的男人都有了,就不用另一个女人在这里当陪衬影响她们了。 第五百零一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6) 时一在车库等了一会儿,觉得无聊,顺手把烟给掏了出来点上了。 这烟不是市面上的什么大牌子,抽起来也没有什么辛辣味道,反而像山茶花一般清冽,带着点清新气息,让她这个不抽烟的人都有些爱上了。 “什么时候把我的烟给偷走的,你个小贼。” 洛杞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她的背后。 “你来了。”她没有多和他客套,摇了摇手中的香烟盒子,“挺好抽的,我拿走了。” 洛杞半边身体隐没在暗处,眼神忽明忽暗,“你看起来似乎不是很意外我做了什么。” “她们也不是什么特别坏的女孩子。”时一深吸了最后一口香烟后,把烟头按在车门上熄灭了,目光坦然,“后天,我会把她们付的账单转到她们卡上。最后一顿饭了,理应我请客。” 洛杞以为她傻,没想到人早就看清楚了,沉默了下来没说话。他以为自己替她出头教训了别人一顿,哪晓得人根本就看得很开。 “但也谢谢你。你做的事情就当是替我送她们一次教训。毕竟她们不是每次都有机会叫来付账的人的。”时一拍了拍自己的车门,看向他的目光潋滟,“找个小地方一起去喝一杯?就当交个朋友?” 洛杞看着她那双明亮动人的眼睛,没想到她这脾气也能变得这么好,爽快应了下来。 两人都没喝酒,各自开着自己的车,一前一后行驶出去,最后到达了一个街边的小清吧。 两人也没客气,一人点了一瓶酒,一边碰杯一边低声说着话,没觉得气氛暧昧,反而觉得有种知己的感觉。 喝完一打酒后,两个人躺在小沙发上,你看我,我看你地笑起来。 后来的洛杞回忆起这一晚,眉脚都写满了温柔。 成家公寓。 “成国,你去哪里了,打你电话也不接,我都担心死你了。”陈香看到他一身酒气回来,自然是怒的,但新婚之夜她也不能拿乔,给男方留下坏印象了。 成国在外面激情了一场,回来看到美丽的新娘,更觉得干劲十足,一把推倒在床上,甜蜜话儿从嘴里不要钱的往外倒:“老婆,你好香好漂亮啊,你晓不晓得全班的女孩儿你最美了,老婆,我对你是越来越喜欢,你真的太温柔了……” 陈香闻到他身上的香水味道皱了皱鼻头,不用想都明白他是出去鬼混了,可她都嫁给了他,刚结婚就闹成离婚多不好,再者她还等成家给她安排工作呢。 她没闹也没哭,反而娇笑着搂住了他的背,一口一句担心害怕,“老公,今晚是我和你的新婚之夜,你出去这么久我都没敢合眼,就担心你在外面会不会被人欺负了,我才嫁进来对家里也不熟悉,你都不知道多陪陪我。” “老婆,别人哪敢欺负我啊。”成国很满意她的态度,亲了亲她的耳朵,低语道:“我现在只想做一件事情,老婆……” “老公,你以后会对一直我好的吧?”陈香紧紧盯着他的眼睛,希望他给出自己答案。成国大手忽然盖在了她的脸上,她心情一下子低落到了谷底。果然是“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吗? “老婆,我只有你这么一个老婆,我不对你好对谁好呢?”成国看着她娇羞地侧过了头,很配合地和她完成了应该做的事情。 陈香等他睡着了以后,起来替他打理身体,短短一夜,她的情绪波动很大。 但她想到了母亲在家里告诫过自己的那番话:男人嘛,在外面鬼混是难免的,只要他回家就好了。罢了,生米都煮成熟饭了,她始终都是成家的儿媳妇,早点生下孩子才是正道。 清早,酒醒了的时一和洛杞分道扬镳,各自回了家中。他们连对方的联系方式都没留。 洛杞回到家翻开手机才看到大学班级群里成国发的新婚照,气不打一处来,成国这种新婚之夜都要出来鬼混的人渣居然在这里秀恩爱,他真是受不了了。他打定主意要找机会在陈香面前揭露他的丑陋面目。 “爸,你怎么还在家?”从外面回来的时一进门就见到他在这里坐着,被吓了一跳。看烟灰缸里满满的香烟头,他不会在这里等了自己一晚上了吧?! 千爸爸自然把她的神情变化看在眼里,想了想,准备好的重话又咽回了肚子里。 他就这么一个宝贝女儿,她也二十岁了,成人了,有自己的生活也是应该的了。 他的手指在大理石桌面敲了敲,声音浑厚,“替你辞了之前的女家教,在想你要找个什么样的新家教。” “随便。”时一刚说出口立马又收回了,郑重道:“我要找个名校毕业的,最好学习成绩排年级前三,年纪和我相差不大的,人品周正,长得也不丑的。” “名校毕业,学霸,对你的专业成绩辅导很有效;年纪和你相差不大,才更有共同话题;人品周正,不会生出其他心思;长得不丑不会做怪。挺好的。”千爸爸把烟头按在了满满当当的烟灰缸中,觉得女儿一下子长大了许多。 “那,爸,我上楼了?”时一现在头还疼得有些厉害,想好好再睡一觉。 “去吧。”千爸爸看着她上楼的纤瘦背影,觉得孩子这段时间的变化也太大了。 原来多富态讨喜啊,脸上的肉也嘟嘟的,和小时候一模一样可爱,可不知道为啥子起突然开始减肥,吃了许多国外进口的减肥药给瘦了一半下来,人都有点脱相了。 实际上,也没千爸爸想的那么夸张,原主167,未减肥前体重接近180斤,现在也只不过是把体重控制在140左右,不够瘦,但也不特别胖了。 原来,穿的衣服多可爱啊,有兔子耳朵的衣服袖子的,有毛茸茸的熊猫帽子的,有火红狐狸的直筒裤子的,昨天竟然全部被她给收拾出来要给丢了。 唉……孩子真是开始长大了,一下子就不喜欢以前的东西了。 第五百零二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7) “怎么会是你?”在家里等了一天的家教,居然会是洛杞,让她既意外又不意外了。 意外的是他竟然会来当自己家教,不意外的是他们一个女配一个男配,自然是要多多扎堆才能推动剧情发展。 “当然是我了。你看看你提的那些要求,符合的可不就只有我。名校毕业,学霸,人品周正,长得好看,我条条都符合。”洛杞往她身边一坐,尾巴都快翘到天上去了。 他是昨天因缘际会从朋友圈刷到征家教的,本来手已经滑下去了,但看到“千”这个姓氏,眼球停留了一下,打电话给了这个发朋友圈的朋友,确认了这个女孩儿名字就是“千时一”他才来的。 “既然来了,那就讲课吧。试用期一个月,不过分吧?”时一把一大堆整理好的资料堆到了他的面前,一副我是金主爸爸我说什么你都要听的模样,也是准备好好考察考察他的能力。毕竟原主也不够了解他,不晓得他在讲课方面有没有什么吸引人的特点。 “不,你先做完我的这份测试卷,我再看要不要辅导你。毕竟资质太差的话,钱也买不来我的时间的。”洛杞拿出了早上才打印好的资料,看她时候眉眼带笑,仿佛在说“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那你还是走吧?”时一做了个“请”的手势,“庙小,供不下您这座菩萨。” “那你得问问你父亲。”洛杞拿出了手机,翻到了通讯录。 “你干嘛?”时一紧紧盯住他的每一个动作。 “给叔叔打电话啊。毕竟我是叔叔面试过的。我的工资也是叔叔给我发的。”洛杞摇了摇手机,笑得开心。 时一却颓了,“你什么时候有我爸手机号的?” “不止有手机号,还有微信号,银行账号呢。”洛杞把手机放回了桌上,眼睛里的笑意都要溢了出来,“叔叔可说了,你要是不听话,就让我给他打电话,他会扣你生活费的。” “无耻。”时一咬牙切齿地挤出了这四个字。 “千大小姐每个月生活费那么多,应该不介意扣一点的哈?”洛杞笑得露出了白牙,更加的招摇,偏偏他那张脸生得好看,让人并不讨厌。 “好吧,我做卷子。”她假装不满地扯过了他手中的试卷,埋头写起来。 其实,这样的结果已经很好了。洛杞符合她提出的所有条件,对现在的自己又没有恶感,两人好好相处下去是绝对不会出现原主的问题的。 “既然是为了高考服务,那么以后每次做试卷都要比高考时间提前。这是我和你的第一次上课,就给你计时100分钟吧。”洛杞还真的点开了手机的计时器,语音设置了100分钟。 他就晓得扣生活费会是大小姐的死穴。 时一翻了翻卷子,眼皮上抬看他,颇为怨念道:“有没有搞错啊?这可是六门功课的综合。” “以后你要习惯。”洛杞第一次感觉这么的爽。看着她想挣扎又不能挣扎的样子,感觉自己能够继续把家教这个职业做很长时间。 “唉……”时一没说话了,埋头继续写卷子,她可不想让洛杞小看她呢。 “好了,时间到了。”手机闹铃响起,洛杞直接按住了她的手腕。 “还差一点点,就一点点。”时一看着计算出来的结果还没誊写上去还真的有种面临高考的恐慌感。 “都说了是按照高考时间,自然也要像高考那般严格。”洛杞一只手抓住她的手腕,一只手把卷子扯到了自己面前。 “不要啊。”时一还在挣扎。 “不许动了。”洛杞站了起来阻止她,“你做别的试卷,我先给你测分。” “打分也像高考那样的严格?” “当然。” 他看着女孩子一下子变得像霜打的茄子那般,居然觉得她很可爱。 他觉得自己是不是生病了? 门外。 “家教老师过来了吗?”回家的千爸爸向管家发问。 “回来了。”管家指了指客厅,笑得牙不见牙,口不了口的,“还是您有办法,请来的家教老师一会儿功夫就治得小姐服服帖帖的,两人都学了好长时间了。我还得和您说啊,这次的家教老师可比以前的都要好,不说白话浪费时间,也不在家里上上下下乱逛拍照留念,一进门找到小姐就开始写试卷,我都看得服气。重要的是,人还长得好看,就像那明星似的,还比明星青春活泼得多。” “这样就好。”千爸爸把公文包递给了他,眼神急盼看向里面,忍不住再次感叹:“这样就好啊。只要孩子喜欢,我的心啊就可以放到肚子里了。” “这次的家教老师不错的。看年纪也和小姐相仿,两人会更有共同话题。只是这天色也不早了,您看,要不要现在准备开饭?”管家抱着公文包请示着。 “不必了,新来的阿姨做饭我不爱吃,等老阿姨回来再说吧。”千爸爸拐角走楼梯上了二楼,走了几步想到了晚饭的安排问题又停下了脚步,嘱咐着管家道:“今晚给你也放放假,回家去吃饭吧。你都是有孙子的人了,该多回家看看。” “这哪可以呢。”管家连忙推拒。他拿着高薪,为的就是给予聘请人更好的服务。 “回去吧,就一晚上。你那小孙子那么可爱,你不想见他?”千爸爸爽朗笑起来,“再说了,现在又不是以前的社会了,我和你之间就是雇佣关系而已,你可别把自己卖给我了,我可不能当这个黑心的地主老财。” “瞧您,在说什么呢。您体贴关照我,我还能不明白吗?!”管家心里莫名熨帖。能够遇到这样的主人也是他的福气。当然,他还真的想他的小孙孙了。 “那你们今晚的晚饭?” “不用担心了,我开车带两个孩子出去吃。”千爸爸想到了和洛杞白天的面试,就差把“很满意”三个字写在脸上了。 他只希望啊,高价请来的家教洛老师,真的把女儿的成绩给提高上去,那样,他的负疚感也能减轻许多了。 第五百零三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8) 就在时一过了几天明面上紧张充实实则岁月静好的补课生活后,她的家教洛老师便请假了。 她不用动自己机灵的小脑袋瓜都晓得,男配这个小渣渣的请假肯定和女主陈香有关。 她乔装打扮了一番去了他们在后来常去的那个咖啡馆。 绿色咖啡馆。 时一走进去的时候,发现这个咖啡馆的名字真的不要取得太好。放眼望去,这咖啡馆里能看到的都是绿颜色,更重要的是,连服务员的头发也是绿色的。果然“绿”得应景。 她觉得今天穿的这身浅绿色长裙和这个绿色咖啡馆也是很配了,至少减少了会被关注的几率,默默找了个角落,点了杯黑咖等待男配和女主的到来。 女主陈香先进来的。明明新婚没几天的她,白净的脸上却写满了疲惫。由于是偷偷出来,她也不想引人注目,本来想做角落位置的,但看见都有人了,她只好坐到了另外一边。 她今天出来,自然不是诉苦这么简单的。她是要报复她的丈夫。 新婚之夜出去乱搞,她已经心生不满。哪晓得,她的包容并没有让他和外面的那些花花草草断联,人还找到她这里来了,还发了房间号挑衅。她心里怨念大呀。所以,她想到了报复。而她最合适也是最适合的人选就是她没结婚前爱她深沉的同班同学洛杞。 洛杞昨晚接到陈香的电话,就很惊异。听电话里她的声音不对,他的心情也没太好,甚至隐隐作痛,于是特意请了假准备好好宽慰宽慰她。但他真的按照她给的地址来了才发现,他和她一个已婚妇女,私下往来,怎么看都很怪异了。 他决心告诉她关于她丈夫的一切以后,就不再和她来往了。这,会是他们的最后一次私下见面。 “你来了。”陈香看到按时过来的洛杞,忧伤怨恨的眼中突然多了一抹温暖。 要不是为了父母要求的那点金钱地位,她早就不和丈夫成国在一起了。她不由得想,她要是嫁的人是对面坐的洛杞多好啊。 说实话,她现在才承认自己目光短浅。洛杞家的金钱地位虽然比不上成国家,可洛杞对她的心是真的啊,洛杞人也比成国帅气得多,各方面的能力也要优秀得多。若是她嫁给洛杞,未必过不去好日子。 “看你好像很不开心的样子。”洛杞斟酌着用词,看她的样子也猜出了他们今天谈话内容的大概。 陈香急切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他的手,却又被桌子上的咖啡拦住,这才有了大庭广众的感觉,像是被咖啡烫到一样又匆匆收了回来。 洛杞觉得她现在的状态很不好了。她在他的面前,一直都是温柔端庄大方得体的,可刚刚的她失魂落魄好像没了主心骨一般。 “洛杞,洛杞……”她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说起自己的遭遇了。 原本想要告诉她关于成国的事情的洛杞脸她这般状态,组织好的语言在喉中打了一转消失不见,他轻声问道:“陈香,你怎么了?” “洛杞……”被关怀的陈香没能忍住,伏在玻璃桌子上抽泣起来。 因为怕引起别人注目,她身体颤动的幅度很小,远远看过来,就像是她睡着了一般。 洛杞看着她哭却一点劲儿都使不上,他晓得她注意形象,收回了让服务员给她上热水的建议。 “成国,成国在外面有女人了。”她还是说了出来。说出口的瞬间她终于轻松了,抬头看向洛杞,笑容中带了浓重悲伤,“我说这些不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的。除了你之外,我没有信得过的朋友了。我闷在心里难受啊。” 她哭得梨花带雨,让人心生怜惜,洛杞也不例外。但他此刻词穷了,他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 让她和成国离婚?可他们才刚结婚啊? 让她忍气吞声?可成国已经犯了错误,难道就此视而不见? “洛杞……洛杞……我该怎么办……我该怎么办啊……成国在外面花天酒地,他爸爸妈妈也不管,还说我没有管好他……他是个有思想的人啊……我怎么管……”陈香都把自己最难堪事情说出口了,自然也不怕说其他的丢脸事情了。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婚前二十四孝好男人的成国会做出这样的事情。她从成国身上感受到的好,就好像是黄粱一梦。 “离婚吧。”思索了许久后,洛杞给出了她建议。 “离婚?”陈香愣住了。 她虽然想报复她的丈夫,可离婚,她是没想过的。她还指望着成家给她安排工作呢。还有,成家每个月都有给她发零花钱,美容卡、购物卡等等,她要是和成国离了婚不就又回到以前的日子去了嘛?过过好日子的她,不想过以前的日子了。 “对,离婚。”洛杞以为她被自己说动了,继续给她鼓劲儿,“你和成国才结婚几天,离婚能够及时止损。成国,在外面玩得要比你想象的疯。” 他想到了在天色酒吧门外撞到的那一幕,听成国和那个女人的对话都晓得成国不是第一次出来玩儿了。 “不行,不能!”陈香态度激烈起来,“不能离婚!” “为什么不能?” 背对着他们假装喝咖啡,实则耳朵竖得老高的时一忽然觉得洛杞有些直男了。 “不能离婚……”陈香不想给他留下自己的坏印象,继续低声哭诉,“我现在工作也没有,离了婚可怎么办呢?还有,新闻里都说二婚女不好嫁人,我还这么年轻,不想被人挑挑拣拣。” “正是因为你年轻,你才有改正错误的选择。陈香,离婚吧。成国真的不适合你。”洛杞觉得自己有必要为她的未来考虑,诚恳道:“你想想看,成国一辈子在外面花天酒地,难道你就一辈子忍气吞声?你这么好,你应该有更好的生活的。” 道理都是陈香明白的道理,可她不要离婚,也不想被人指点。她只想报复她的丈夫一次,发泄发泄自己心中的怨气和怒气。 第五百零四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9) 所以她再次拒绝了他的提议。 “不离婚……不离婚……”她一边哭一边去抓他的手。 在肌肤相触的瞬间,洛杞感觉自己好像被烙铁烫到一样。他迅速把手收了回来,甚至藏到了桌子底下。 她是自己以前喜欢的女孩子,可她现在已经踏入婚姻的殿堂了,他若是和她有多余的任何一点接触,都是不道德的。 “洛杞,你是不是嫌弃我?”陈香被他突然的动作搞得一愣,回过神来以后更伤心了。 “没有……我不是!”洛杞感觉自己好像越描越黑。 “我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男人!”陈香被他的举动给激怒,直接起身站了起来离开。她起来的动作很大,把椅子都拽得作响,引起了不少人注意。 洛杞想要去追她,又想到了他们之间的身份尴尬敏感,安静坐回了原位。 大白天的,她四肢健全,不会出什么事的。至于她情绪激动的问题,过了会儿她应该就能冷静下来了。 他低头啜了口咖啡掩饰内心的慌张,与此同时,对面坐下了一位姑娘。 他透过玻璃桌子能够看到她露出来的白皙脚踝和细腻脚背,女孩子的脚都这么好看,脸也不会差的。 他刚想抬头,便听到了熟悉声音:“洛老师,巧啊。” “千时一,你怎么在这里?”他眉头皱了起来,“你今天的试卷都做完了吗?” “老师都请假了,学生也该休息休息。”时一单手在玻璃桌子上轻轻叩击,望向他的目光意味深长。 “你什么时候来的?”洛杞相信她肯定看到自己和陈香了,不然也不会特意坐在自己对面了。 “在你们之前。”时一歪头一笑。 “哦。”洛杞反应并不热切。 他并没有和陈香做什么逾矩的事情,就算被其他人知道了,他也问心无愧。 “洛老师对成国妻子的情感似乎很复杂啊。” 他面上表情并没有变化,逐字逐句对她说了四个字,“你管得宽啊。” “也是。我管得太宽了。”时一收回了放在桌上的手,正襟危坐看着他。 “生气了?”洛杞带了点讨好意味。他刚刚的态度的确有些不友好。 “没有。”时一摇了摇头,诚恳道:“我刚刚的确管得太宽了。洛老师交朋友和我又没有关系。” 她手往椅子上一压站了起来,客气对他摆了摆手,“洛老师明天不要再请假哦。” 洛杞当然感受到了她突然的生疏,僵着脸没说话。一直等到她出了大门,他才按响了铃买单。 “先生,您的咖啡已经付过了。”服务员告诉他道。 “付过了?谁付的?”他自言自语道:“难道是陈香付的?” “是后面那位和您交谈的小姐。她穿了身浅绿色长裙。”服务员解答了他的疑惑后,往别桌走去。 洛杞揉了揉自己的眉心骨,莫名觉得有些烦躁。这种烦躁感从心底发出,但他却不知道原因为何。 “真是可恶!原本表现得那么喜欢我,我结婚的当天还那么难过,哪晓得,根本就是装的!装的!一点也不替我着想!一点也不为我考虑!人还这么笨!连我什么意思也不明白!我当初真是错看他了!幸好没有选择他,不然现在吃的苦还要多!” “该死的成国,狗男人,有了我这么好的老婆也不珍惜,还出去沾花惹草的。不知足的东西,我一定要让他后悔!是他不仁在先的。是他毁了原本应该美好的生活!” 陈香一边在马路上走,一边小声咒骂着。 她本来以为洛杞该是她手心里的小玩偶的,没想到他呆得不上道,又想到丈夫成国,是越想越生气,便想到了买醉,于是误打误撞来到了本市最大的天色酒吧。 “酒保,给我来一杯最烈的酒。”她半个身子都扑在了吧台上。 这里气氛这么嗨,这么多的人,是不会有人注意到她这个伤心人的。 “好的,小姐,您稍等片刻。”帅气的酒保小哥先给她递了一杯柠檬水打发时间。 陈香接过闻了闻味道并没有喝,她今天可是来喝酒的,柠檬水对她没有半点作用。 但她皱鼻头的动作看在身旁男人的眼里就别有可爱味道了。 “这位小姐,你一个人?”他主动和陈香搭讪道。 “你是谁?”陈香警惕地看了他一眼,意外发现这个男人长得还是蛮好看的,竟然和她喜欢的明星有几分相似,心里的防线降低了不少。 “韦奇。”他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名片。 陈香接过一看,“原来是地产公司老板啊。” 是有身份人,她收回了自己的敌意。 “小姐还没告诉我你的名字呢?”男人一直用欣赏的目光注视着她,发现她手上戴着的婚戒并没觉得扫兴反而更觉得来劲了。 他喜欢这样的少妇,有韵味又干净,重点是人也懵懂,好好调教必然会很听话。而且,看她今天买醉的样子,就晓得她的婚姻生活不幸福了。 在这个过程中,他已经在心里把她的衣服给剥干净了。 “陈香。”她并不设防。反正大家都是萍水相逢的人,见过这一次以后就不会再见了。 “香香,真是个好名字。”男人端起自己的酒杯低低地碰了碰她面前的柠檬水,用眼角的余光偷偷打量着她的神色。 “笙哥,那人已经坐很久了,我们要不要做点什么?”暗处,酒吧老板请示着付笙。 他也不明白笙哥要他注意这个男人做什么。在他看来,这个男人也没啥子异常的,就是带的人有点夸张罢了。 “那个女人是谁?”付笙注意到了韦奇在和一个女人对话。 “那个女人?”酒吧老板看了一眼,而后笃定大门:“成国的老婆。成国是我们这里的常客,经常约着美女出去,还和别人开玩笑说家里红旗不倒。因为他结婚时候把自己老婆照片发到我们的群里过,所以我印象还蛮深刻。” “有夫之妇?”付笙还是有些意外的。 “您以前肯定没经常来酒吧,这里的有夫之妇,有妇之夫,勾勾搭搭的,太多了。”酒吧老板给他斟满了酒杯。 第五百零五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0) 也正是因为酒吧的复杂,才让他不相信爱情的。 爱情?一杯酒水下肚,什么都忘了?忠贞也被落到了脑袋后面去了。 看来成国所谓的“家里红旗不倒”是不可能实现了。就是不知道成国今天有没有来,要是两人在场子里同时碰面,那就有意思了。 “不要管那个男人。你就帮我多留心他的举动就好。”付笙假装用手机自拍,实则是把吧台上坐着的那两人偷拍下来。 韦奇这个人滑头得很,一直借助地产老板的身份在背后疯狂敛财,影响民政,俨然成了当地一霸,他这次奉命下来,绝对不会放过这样的黑恶势力的。 “好,我记住了。”酒吧老板想了想给酒保发了条信息,让他结账时候给陈香多点折扣,最好能够加上微信,好放长线钓大鱼。韦奇这些天只搭讪了她一个,说明她身上有吸引她的地方,那么后面他肯定还会出现在这里的。 得到酒保的回复以后,他才默默给手机息了屏。 他做这些事可不是出于什么好心,而是因为有利可图。这位笙哥可是上面来的大人物,他都想动的人必然是要连根拔掉的。能帮上这样的大人物的忙,他以后的日子必然会好过的多。 付笙把他的这些小动作看在眼里,但没有出面阻止。既然对方有心,他便成全即可。 “香香小姐?还能喝吗?”韦奇伸手在她眼前摇晃着,嘴角有着收敛的笑意。 本来以为要费点功夫的,哪晓得三杯酒下肚对方就醉得不知道东南西北了。 陈香看到模糊的东西在眼前晃动,可她又看不清楚是什么,她只晓得她现在好难过,头疼得要命。 “我好难受哦。”她低声喊着。 “是不是头疼?”他体贴地摸了摸她的额头,产生与她的第一次身体接触。 “嗯。”他温暖的手触摸到自己额上的瞬间,让她好受了许多。 “我带你出去喝点热的。”韦奇扶着她站了起来。 “买单,我还没买单。”陈香挣扎开了他的双手。 “我给你买。”韦奇想要为佳人留下好印象,却被阻止了。 “我和你又没关系,凭什么让你给我买。”陈香身体摇晃得厉害,但说话逻辑还是清晰的。 几杯酒而已,又不贵,她又不是出不起,平白给这个好看男人留下坏印象。 “这位小姐,加微信有五折优惠。”酒保为了完成老板交付的任务,用上了最亲切最温和的笑容。 “微信支付吧。”她从包包里拿出了手机,啪地拍到了桌子上,“我头晕,你自己来”。 因为她的手机没有密码,酒保直接点开了微信操作。 站在一旁的韦奇,觉得她更对自己的胃口了。他似乎有些迫不及待了。 酒保收完钱,看着被搀扶着出去的她,面露同情。 他在酒吧里干了这么久,自然能够分辨出生客与熟客。作为生客的她,第一次来就被别的男人给套路走了,他也不晓得该说惋惜还是同情了。 他正这么想着,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刚刚那个女孩的脸怎么感觉前段时间看到过似的?他努力回想,翻开了手机相册。 他有个习惯,就是保存所有的异性照片,无论是什么社交网上的。 他手指一阵上滑,在某张红色喜福的双人婚纱照上停了下来。 “这不是成国的媳妇吗?”他后知后觉明白了过来,又想到一个多小时前才带着新美女出去嗨皮的成国,忽然觉得事情有意思起来了。 “我要喝水,头疼。”陈香被放置在了柔软的大床上,她身体陷了下去,意识也开始模糊。 “马上,马上给你喝水。”韦奇慢条斯理地替自己脱着衣服。 他一向都是目的明确的人,不然也不会有今天了。既然他都看上了对方,对方也在他的床上了,他又何必学柳下惠呢。柳下惠坐怀不乱,那才让真正的男人不齿。 愉悦,才能替人缓解痛苦,不是吗? 洛杞回到家以后一直在想今天在咖啡馆的事情,他思前想后还是决定要给陈香打个电话,问问平安。 “谁啊?给我打电话。”听到自己的手机铃声响起,陈香挣扎着要去把手机摸出来。 她对于现在的处境有些明白,但她本就想报复丈夫成国,所以难得糊涂,也就任由着自己做事了。 “是你听错了。”韦奇给她的手机关了机,温柔地手落在了她的额头,替她轻轻按摩着,“我不是坏人,你应该明白的。” 他的方式并不磊落,但他一眼就喜欢她,想要给她快乐,让她的眼底布满喜悦,而不是充满阴霾。 “怎么一下子就打不通了呢?”洛杞觉得有些奇怪,但也没往别的地方想。只当可能是她回家以后没注意看手机了。 今天已经请了一天假耽误了千时一的学习了,明天自然不能再请假了。他拿出了书本认真归纳知识点。厚厚的一本日记本,已经写完了三分之二了。 不得不说,他还是特别有责任心的。在接下家教以后,他就买了高中全套书钻研,力求用最简洁的方法解决学习上的难题。 也正是因为他负责的态度,让时一都提高了学习的积极性。 “陈香,你昨晚哪里去了?”成国怒气冲冲地把花瓶丢向她。 他今天早上6点回家,居然发现房间是空的。可想而知,他是有多么的愤怒。 “你呢?你昨晚在家吗?你昨晚怕是和哪个野女人在外面鬼混吧?还好意思说我。”陈香不甘示弱。 天知道,她今早醒来看到床下的那些套子有多么的惊慌。而她酸软的双腿告诉了她昨晚经历了什么。 她的确是做错事了。可这些事,都是他逼自己的。要是他不出去做那些事情,她会出去买醉吗?! “你还敢顶嘴了!”成国很愤怒,抬脚踢向了她的肚子,大声吼道:“这个家的主人是我,你最好给我放聪明点,给我听话一点,不然,只有你的坏处。” 第五百零六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1) “要是我不聪明呢?”陈香斜眼睨他,控诉道:“我是你的妻子,难道我要眼睁睁看着你把别的女人带进来顶替我的位置都一言不发?那样,你还娶我做什么呢?” “你清楚自己的地位就好。”成国掐住她的脖子,恶狠狠瞪着她道:“这次我就不和你计较了,要再有下次,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他也顾忌着自己的身份形象,才新婚就闹出这样的事情很不体面。 “好啊。我倒是看看你怎么收拾我。”陈香索性豁出去了,“你有本事就把我掐死在这里。” “掐死你?我还怕脏了我的手呢。”成国冷静了下来,松开了自己的手。 他对她其实还挺满意的,知足知趣,也不主动和他闹。就是今天她的反应让他很扫兴。 “你掐死我啊,你有本事就掐死我啊。”陈香不想继续这样的婚姻生活了,她想到了鱼死网破互相解脱。 成国瞥了她一眼,不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你是想让我在你身上留下伤痕好告我家暴你。” 他脸上表情冷冷的,似乎在告诉陈香:我早就看透你了,你不要再在我面前继续装了。 “但我告诉你,我成家养你一个闲人还是养得起的。你给我老实在家里待着吧,等我心情好了,或许还能对你温柔一点,还能给你点温存。” 他施舍的语气让陈香都快气疯了,“你给我滚,滚,现在就滚。” “我的确是要出去了。”成国饶有兴致一笑,“我的宝贝还在房间里睡着等我过去给她带饭呢。” “滚……”陈香声嘶力竭朝他大喊,而后抱着身体痛哭起来。 她不服,凭什么她得不到幸福! 她想到了昨晚的那个好看男人,想到了令她难忘的一夜,她要继续报复! 在陈香和韦奇勾缠的这半年,洛杞彻底得了清净。他对时一的尽心辅导,终于在高考成绩出来以后见到了实效。 虽然这个成绩不是特别特别的好,但时一和千爸爸已经很满意很满意了。因为这个成绩足够时一去上个一本了。 千爸爸本来说好好请两个孩子出去吃顿饭的,被双方都拒绝了。他有点惊讶的诶,明明上次他们三个人一起出去吃过饭的呀。他的疑问很快得到了解惑。管家报告了他,小姐单独约了洛杞出门吃饭了。 他没想到女儿居然长大得这么快,但这半年的接触里,他觉得洛杞这孩子的确是很优秀,甚至是很值得托付的。他心里有了想法。 “恭喜你啊。”洛杞碰了碰她的杯子,眼中满是对她的祝贺。 “该谢谢洛老师才是。”时一低头抿了一口杯中的果酒,笑起来的模样终于有了几分天真模样。 洛杞突然对她有一种眼前一亮的感觉。好像经过这半年高强度的学习,她整个人都发生了变化。身材苗条起来了,眼神明亮清澈了,笑容也要干净许多了。她好像变成了一个更合格的女学生模样,而不是他们初次相见那般暴躁太妹的样子。 “你在想什么呢?”时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为了今天的这顿饭,她精心打扮了一番。脸上妆容是精致的伪素颜,裙子则是淑女风,头发也是特意夹过的,在颈段处微微内扣,额上特意留了些许碎发掩饰因为学习而变得头秃的发际线。 可他的眼神只是在自己脸上一闪而过,明显并没有好好看她。时一不晓得的是,洛杞已经被她今天显现的美丽给惊呆了。 洛杞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反而问起了她的志愿学校。 “你猜?”时一故意卖了个关子。 关于志愿填报问题,她其实早就想好了。但在没正式报到之前,她不会告诉任何人的。 “猜不出来。”洛杞伸手替她把耳鬓散乱的头发给撩到了耳后,他动作熟练,好像替她做过很多次的一样。 一时间,他和时一两个人都有些震惊了。 静默了几分钟后,红着脸的时一假装干咳准备揭过这茬换下一个话题,可她这假装的干咳让洛杞感觉更尴尬。主要是他自己也没想到他会伸出手去,他刚刚的动作就好像是鬼使神差一样,莫名其妙就完成了。 后来,他才晓得,哪里是什么鬼使神差哦,明明就是“随心而动”。他对时一的欣赏,早就有了。 “你接下来要干什么呢?” “要不然你就留在本市读大学吧?” 眼神对视瞬间,两个人异口同声说道。 上一秒还尴尬的,下一秒两人同时笑起来。 “我先说吧。”为了缓解当前的奇妙气氛,洛杞决定先开口为好。 “嗯。”时一半倚在桌子上等着他说话。 “我准备开大型的综合超市,里面要囊括所有的生活用品,还有一般超市缺少的生鲜蔬菜水果等,同时开启配送服务,研发出专门的app,让人们足不出户就可以轻松享受生活。”洛杞并没有在她面前掩饰自己的野心。他要挣的不仅是钱,更要改变传统的销售模式,进而给所有人的生活带来便利。 “听你这么说就晓得你已经构思很久了。”时一目不转睛看着他,显然对他所说特别感兴趣。 “目前只想到这些,具体还要后续调整。”洛杞很喜欢她现在看自己的眼神,大大的眼睛里没有别的就只装了一个他。 “我想加入你的团队。”时一好像害怕他不同意一般,快速补充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对你的心血指手画脚,我只出资,等你以后给我分红。” “那你准备出多少?”洛杞手上本来也没多少启动资金,听她这么说还是蛮高兴的,至少她是支持自己的。 “你需要多少?” 洛杞想了想,谨慎道:“二百万?” “那我给你五百万吧。”时一从包里摸出了一张卡递给他,笑得活泼,“若是不够,我后续再追加。” 在两人身后坐着的情侣看了一眼彼此,忽然觉得这个恋爱谈得很没有意义了。 第五百零七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2) 洛杞忙着开综合超市的时候,时一正好坐上了去外省的火车。 她选择去外省读书是有着自己的考量的。首先是避开女主,免得狗血剧情再发生在她头上;其次是,拓开父亲的生意圈子,避免后续剧情发展导致父亲快速破产;最后才是因为洛杞的原因。 在上次约出去吃饭的时候,她已经敏感觉察到了洛杞对她的不同态度,她现在要做的就是远离他,给彼此更大的空间发展,等再次相见的时候再给予对方冲击力,争取获得更大的好感。 她舍得离开本市,千爸爸却是眼泪都要流干了。 “你说这孩子,心怎么这么狠呢。说去外地读书就去,都不提前告诉我的。我都没个心理准备就走。这下我买票也买不上了。你说说她,过分不,都不让我这个爸爸送她去的。”千爸爸看着远去的火车,胖手在眼角擦了又擦还是没能抹干净眼泪。 “您别难过了,小姐放假就回来了。”管家看着这个老男人像个孩子一样哭得稀里哗啦的,心里是又难受又好笑。 “放假?那还得半年呢。我的乖乖,她去外省也不知道能不能好好生活。从小到大我可从来没有让她做过一点事情的,她也没接触过什么人,万一被人欺负了怎么办?”千爸爸越想越伤心,好像已经预见到了女儿在外地举目无亲的生活了。 “您真是多虑了。小姐又不傻。”管家看着自己说完话后对方那皱得更厉害的眉心,索性闭嘴了。 儿行千里母担忧,哪个做父母的不担心自己孩子呢。在这个时候,他就多多体量他吧。 “这孩子不傻?这孩子傻着呢!傻子都看出来她对这个洛杞有意思了!偏偏她脸皮薄,我也只好装不晓得。可我都给她想了留在本市读大学,再好好撮合撮合她和洛杞的,偏偏……偏偏……”千爸爸现在有些恨铁不成钢了,“你说,洛杞这样好的男孩子,哪个女孩子不喜欢,哪个做父母的不喜欢。她错过了这四年,以后再找这样好的就难了。你还说她不傻,她就差没傻到家了!” “我看您现在还有补救的余地。”管家平静站在一旁替他出招。 “我还能做什么?”轮到千爸爸疑惑了。 “您想啊,小姐脸皮薄有些话不好说,可您是做父亲的,又是洛杞的长辈,那么于情于理拜托他做点事儿,没大毛病吧?” 还没等管家说完呢,千爸爸已经心领神会他的意思了,“对,你说得对。我可不能错过这样的好女婿,我要现在就打电话,现在就告诉他我这个不孝女做的事情。” “对喽。”管家给他竖了大拇指。 洛杞本来以为时一会留在本省读大学的,接到千爸爸打来的控诉电话后,他才晓得她去了外省。 一时之间,他也说不清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但千爸爸拜托他有空多去她大学照看照看她,他几乎没有犹豫就答应下来了。 大学时间好混。转眼就是一学期了。 本该收拾行李回家的时一却主动选择了留校。她找了一份销售工作,想锻炼锻炼自己,更重要的是让过来的洛杞看到她的改变。 她笃定了洛杞会在这个暑假找她。毕竟爸爸也就只有这么一个可靠的人可以托付了。 在各方面人脉的帮助下,资金又到位的洛杞很快完成了自己的目标,趁着综合超市已经走上了正轨,他便从里面脱身了。 这半年,他忙得焦头烂额,但也没忘记千爸爸的嘱托,可事不遂人愿,他有好几次都买了去外省的车票,却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错过了。这个暑假,空下来的他终于可以去外省了。 他来的时候,时一刚好卖完最后一双鞋子。他看着她,她看着他,发现对方在这半年好像有了变化,好像又没有什么改变。与此同时,一种莫名的气氛盘旋在两人之间。 “可以下班了吗?”他客气地问道。 半年不见,面对有些陌生的她,他还有些放不开。 时一点了点头,“等我关门。” 不得不说,她的业务能力还是特别强的。这才来工作不到两个星期,店主已经很放心地把店里的一切交给她打理了。 “嗯。”洛杞乖巧点了点头。 “有什么特别想吃的没?”关好门的时一看向他,等待着他的回答。 洛杞拢了拢自己被冷风吹疼的手,摇了摇头,语意温和,“都可以。” 他本意不是来这里旅游的,而是来探望她。现在,看到她一切都好,就挺好的。 “这里的冬天不像我们那里,这里的冬天啊冷得就好像要把你骨头缝缝给冻住似的。”时一笑着递给了他自己手里的暖宝宝。这是她为这个冬天所准备的保暖武器。 “你拿着吧。”洛杞看了一眼她的手,不知道是错觉还是什么,他感觉她的手好像没以前那样白皙和细腻了。 “你吃了很多苦?”他不禁问出了声。 “什么?”时一忙着把暖宝宝递给他,却没想到一阵大风刮来,冷得她把手都给缩了回去,自然也没听清楚他所说的。 “没什么。就是风太大了。”洛杞笑了笑,把刚刚的疑问一笔带过。 她选择的事情,她自己承担。只是,看到她受苦,莫名心里有些不舒服。 “风大意味着还会更冷。昨天我看天气预报,说晚一点还会下雪呢。你穿得还是不够多。”时一拢紧自己的羽绒服,走到了他的身旁,手自然地伸到了他的手心中。 洛杞先是一愣,而后心脏部分狂跳。他没想到她会这么做,可他真的好高兴呦。 他虽然喜欢过陈香,可从来没有逾矩过,这还是他第一次接触到女孩子的手呢。 他试探性地握了握她的手,见她没抗拒以后,把她整个手掌都攥在手心里了。 两人没说话,沿着马路不停地走着。 不知道何时飘扬起的大雪,已经在马路上积了一层,些许沾染到了两人的发梢,而在两人身后,是一排印记清晰的白色的脚印。 第五百零八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3) “我们吃火锅吧。暖和。”时一停在了火锅店门口,往里面瞧着。 她经常都想吃火锅的,可她总是一个人,吃火锅会显得太孤单了,因此每每走到火锅店门口就退却了。 透过玻璃窗,洛杞和她能够看到店里面坐满了人,热热闹闹的,气氛挺好的,开了空调应该也够暖和。 “好。”他低声回答道。 可仍然不舍得放开她的手。 “能吃辣吗?”时一目光灼灼看向他,眼睛里就差印着“辣椒”两个大字了。 “不能。”洛杞无辜地摇了摇头。 上次千爸爸、他和她一起吃饭,她看到上来的菜全是清淡口味的皱起的眉头,他就知道她喜欢吃辣了,可他却是一点辣都不沾的。他一吃辣就要拉肚子。 “那就鸳鸯锅吧。”时一在菜单上勾了一笔,又问道:“你爱吃什么配菜?” “都喜欢。”洛杞笑着回答她,目光自然从她的脸上瞥到窗外,街边一对打打闹闹的情侣吸引了他的目光。 怎么会是陈香?她旁边的人……却不是成国。男人戴了款新潮的帽子,身形看上去要比成国高大很多,脸也要有棱角得多。 “那我就自己勾了。”时一思索了瞬间,勾了肥牛、腊肉拼盘、苕粉、土豆片、混合蔬菜,把菜单递给了服务员看向他,发现他正盯着外面看,随口问道:“在看什么呢?” 他快速收回了眼神,风轻云淡笑道:“外面的雪下大了。” 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呢。她,在结婚的那一刻已经远离他的生活了。 陈香和韦奇走到了拐角,进入了酒店。到了房间以后,韦奇替她脱掉了外套挂起来。 “你高兴吗?”陈香坐到床边,摸着自己的肚子,看着他笑得愉悦。 “你啊,给我小心点儿。都多大的人了,还蹦蹦跳跳的。”韦奇半跪在她身边,替她脱掉了鞋子。 数落归数落,他心里其实心疼她得不得了。她是他进入社会以来真心对待的第一个女人,现在又有了他的第一个孩子。他只希望和她能够长长久久下去,甚至是找个安静的地方隐居下来。 “难得和你出来,无拘无束的,回去我可就不这样了。”陈香抱住了他的头,两个人就这样静静依偎着。 这一年里,她发生了许多的事情,让她看透了世态炎凉。但他始终陪伴在她的身边,守候着她。 丈夫成国,懦弱自私没能力还脾气大,对她没感情,在外面花天酒地,可她每次提离婚他都不肯。 “离婚的事情?”他开口了,看着她沮丧了起来。 “他不愿意。”陈香复杂地叹了口气,忍不住抱怨道:“他说要离婚除非他死了才答应。我和他的婚姻早就名存实亡,可他就是不愿意放过我。他在外面染了脏病回来,怕影响名声,怪到我身上。他能力不够,做不了稳定的工作,怪我影响了他的事业。他现在和我完全就是各过各的,可他就是不愿意离婚,他就想这么拖着我。” 韦奇眼神冷了下来,“孩子再过几个月就瞒不住了,没有男人会接受妻子怀着别人的孩子的。” “我回去抓紧吧。净身出户也可以。”陈香捏了捏他的手腕,表示自己的决心。 为了自己未来的美好生活,她决定抛弃以前的所有了。 “嗯。”韦奇轻轻地抚摸着她的肚子,已经有了主意。 他差点忘了自己混到现在,靠的就是一个“狠”字,而他原本就是刀尖上舔血的人。 “吃得真饱。”从火锅店出来的时一和洛杞并排走在路上。 路上雪花飘零,华灯璀璨,街边的大树枝桠上都压满了厚重的白雪,因为细枝上积压的白雪太重,还不时往下抖落着。 “过年都不打算回去?”洛杞捏了捏自己的手心,想要去牵她的手,羞涩看了她一眼,又把手藏到了袖子里面去了。 时一假装不知道他的小动作,继续和他往前走着。 “离过年还有两个多星期呢。不着急。”她踩雪回答道。 “千叔叔很想你。”洛杞假装看了一眼从树枝上落下来的雪,而后紧紧扣住了她的手,耳朵尖尖都红起来了。 他们的关系算是确认了吧? 时一整个人都靠到了他的身上,笑得活泼,“你不会就是被我爸请来的吧?” “没……没有……”直觉告诉他,这个问题回答不好是会影响他在她心里的形象的。 “真的没有?”时一继续作弄着他。 洛杞用另外一只手掸了掸头上的碎雪,心虚道:“千叔叔的确拜托我过来看你”,偷偷觑她脸色发现有了变化,赶忙解释道:“可即使千叔叔不拜托,我打心里也是想来见你的。” “真的?”他看着她停下了脚步,转向了自己问道。 “真的。”他重重点头,帅气的面庞竟然有几分憨傻,“我这次来也是准备给你分红的。” 综合超市已经走上了正轨,她既是出资人,也是合伙人,他应该来汇报一下工作情况。 “多少?”时一把双手都按在了他的肩上,她突发奇想他比自己高了半个头,靠过去应该还蛮舒服的。她这样想着,也这样做了。 洛杞害怕她摔跤,连忙搂住了她的腰,紧张道:“投入本金的一半。” “后续还要投入资金对吧?那就继续投进去吧。等真正盈利了再给我分红吧。”时一依偎在他怀中,发出了舒服的喟叹。 “好。”雪下得更大了,洛杞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自己怀里,用自己的身体替她挡着风雪,免得她受侵扰。 她打小生活优渥,从不缺钱,可她也并非娇生惯养。她能吃苦,也不乱花钱,不知情的人还真猜不出来她是蜜糖罐子里泡着长大的。 她性子像极了高贵的波斯猫,不喜欢你的时候对你张牙舞爪甚至想给你挠一道血印子,可一旦喜欢你了,对你毫无保留,赋予你独一无二的信任,只对你展示最柔软的一面。 第五百零九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4) “就送我到这里吧。”停在了大学门口,时一便不让他进去了。 她和他现在都有自己坚持的事情,太多的腻腻歪歪对彼此影响挺大的。所以,她坚持回了学校。 “我再送你一段吧,到宿舍楼下?”洛杞害怕她拒绝自己,连撒娇的杀手锏都用出来了。 他人本就帅气,撒娇的时候,像个孩子似的撅着嘴,摇着你的手,柔情似水的眼波中只有你一个人,心不动摇那就不像个正常人了 “好嘛。”时一心也软,任由他拉着自己继续在雪地里行了一段。她想着,反正他和她也不经常见面的,再任性一下下也没什么的,也只不过是多送一段路嘛。 “在学校肯定有很多男孩儿追你吧?”洛杞问出来的时候就吃醋了。只是他这醋吃得隐秘。他只要一想到,他没在她身边,无数的男孩子给她献殷勤,就气得牙痒痒,甚至想咬人。 “没有。”时一并没有开玩笑,事实上她每天都在忙自己的事情,根本没有多余的时间关注别人,大学的男孩子们只觉得她高冷难以接近,而且因为她经常做兼职私下里都在讨论她家庭条件是不是很差,就对她更加敬而远之了。 “那些人都不识货。”洛杞更气了。 他这么好的女朋友,这些男孩子眼睛是瞎了吗,都发现不到她的美好的。可隐秘的欢喜一直在内心缠绕。她的所有美好只有他发掘到,她将会完全属于他,想想都觉得特别的美好。 “拐过弯就是宿舍楼了。”时一指了指路灯下,提醒着他可以回去了。 “还没走到呢。”说是这么说,眼见着宿舍楼就要走到了,洛杞开始耍赖不走了。 “那你就站在这里吧,看着我过去?”时一使劲儿想要从他的手里抽出手掌,被他突然抱在了怀里。 洛杞把头抵在了她的颈窝,感受着她体温的热意,不舍道:“不回宿舍好不好?”为了怕她多想,他连忙补充:“你放心,没有你的允许,我什么都不会做的。我会很乖很乖的。” 他抬头看她的目光湿漉漉的,像极了讨主人信任的小狗狗,时一不忍地偏过了头去,毫不留情拒绝道:“不可以。” “你再考虑考虑呢?”洛杞偷偷看了看自己的手表,现在已经十点零五十了,再拖延十分钟左右,宿舍大门就该关了。到时候,他就可以和她再多待一晚上的时间了。 他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时一心里却看得明明白白,在他腰上重重掐了一下,从他的怀抱中挣脱出来,跑了一段路才停了下来,望向他喊道:“我回去了。明天见。” 洛杞望着她跑远的背影笑得开怀,他倒是没想到她警惕心挺高。这样也挺好的。慢慢发展,说不定他会发现更多的惊喜。 接下来的几天,洛杞每天早上陪着她一起去店里卖鞋,晚上则陪着她一起吃饭,两人过了很是开心的一段日子。 周五的晚上,他老老实实地把时一送到了学校门口,却见到了一辆熟悉的车,以及一位熟悉的人。 显然,时一也看到了,她轻声道:“爸爸,你来了。” “上车。”千爸爸冷凝着脸进了副驾驶,时一和洛杞对视了一眼,两人乖乖跟着进去了。 “小姐,洛先生。”管家和他们打了招呼以后,才看向千爸爸问他去哪里。 “去酒店。”千爸爸言简意赅,却偷偷从后视镜里注意两个孩子的表情和动作。 如果他之前没看错的话,两个孩子是手牵着手回来的。这是不是意味着两个孩子现在已经确认关系了?他一想到这种可能性,心里就乐开了花。但面上他还是要端着,端出个老丈人的样子来。 洛杞端坐在时一的旁边,手也不敢动一下。千爸爸拜托他照看女儿,他却把人女儿变成了自己的女朋友,怎么看他怎么心虚。 相比于他的紧张,时一要自然轻松多了,她背靠在软椅上,被车里的空调一吹,竟然睡着了。 千爸爸发现女儿睡着以后,心里那个难受啊,她在这里的生活他都派人调查清楚了,知道她现在在做兼职,只以为她是被累到了。看到洛杞轻轻靠近女儿,把女儿的头放在胸膛上依偎着,心里满意了不少。至少这孩子晓得疼自家姑娘,那就不错的。 到了酒店,千爸爸立马安排服务员上了饭菜。等孩子吃完了以后,他才开始数落:“瞧瞧你这个傻姑娘,又不是生活费不够花,去做那些兼职干嘛呀!你爸爸挣这么多钱是给慈善机构挣的?你是钻钱眼里了过年连家都不回了。” “爸,我的主要目的不是为了钱,我是想要锻炼锻炼自己。”时一一口一个小蛋糕。不愧是五星级酒店,甜点要比外面卖的好吃太多。 “瞧瞧你都饿成什么样了,以前的你最不喜欢吃外面的甜点了的。”千爸爸看着明显瘦了的女儿,心疼地抹眼泪啊。毕竟是手板心心里养大的孩子啊,看着她为了钱吃苦,心酸啊。 “那是我以前不懂事,这些甜点多好吃啊。”时一吃完了一整盘才停了下来,洛杞自然地用湿巾替她擦干净了手指上的奶油。 “答应爸爸,以后再也不去做兼职了。”千爸爸冷着脸看她,好像她不同意就要吃人一样。 “爸,这是我的兴趣爱好。”时一试图抗争。 “不同意你就别回家了。”千爸爸放了狠话,“反正在你心里我这个爸爸也不重要的,放假过年都没想到回家陪我,连大学都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的。” 他感觉自己越想越心酸,说话声都有些哽咽了,不由得恨恨瞪了边上无辜坐着的洛杞一眼,“你肯定是因为他才变成这个样子的。以前的你,那么听话的。” 他以前也是吃了很多苦才走到今天的。但正是因为他吃过苦,所以他才不愿意看到女儿吃苦。明明他挣的钱已经够多了,够她花一辈子的了。他只想自己女儿被保护着,过着优渥的生活。无忧无虑的,永远被爱。 第五百一十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5) “爸,跟他没关系。都是我自己的主意。是我自己要留在学校的。”时一试图替洛杞发声,却见着自己的老父亲伤心得更厉害了。 “看看,你们看看,都说女生外向,现在就向着别人了。”他抽了一张纸巾覆在了自己脸上,眼泪直接粘湿了纸巾使得它粘在了上面,看起来好不可怜。 “千叔叔,都是我不好。”洛杞觉得这个锅还是自己背了最好。仔细想想,时一选择的一切好像和他都脱不了干系。 “知道是你不好,以后就多多补救。对我女儿好点,你要是敢辜负她,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千爸爸新扯了张纸巾盖脸上,再次流下了泪水。他的小棉袄还没暖和自己呢,就属于别人了。 也真的该怪洛杞,要是他没把自己女儿辅导得这么好,女儿也不会能够来上这么好的学校,也不会想着要独立什么的。以前没遇到洛杞的时候,自家女儿可乖了,每个月只问他要那么点钱,也不乱出门,也听他的话。现在,就让洛杞用一辈子来补偿吧。 “爸……我们要讲道理,这件事儿真的和洛杞没关系的。”时一握住了他的手,一边安慰,一边解释道:“之前是我不懂事,才会想着花家里的钱,可我现在已经是大人了,我能够自己挣钱,我挣的钱也够花,你就别替我操心了。” “你晓得自己不懂事就好。爸爸挣的钱是为了什么,还不是为了你能够过得更好。你一个女孩子家,这么要强干什么,爸爸多心疼啊。。”千爸爸一边抽噎,一边悄悄瞧她脸色,“明年暑假回不回家?” 时一对他无法了,无奈道:“回家。” 家长的有些观念,真的是很难改变的。不过,她也真的庆幸能够遇到千爸爸这样好的家长,一心一意为了孩子,也不把孩子利益化。 “真的回家?”千爸爸将信将疑,“你不会说一套做一套吧?你刚刚可威胁爸爸来着。爸爸就你这么一个心肝宝贝,你可不能骗爸爸啊。” “爸,我哪里敢威胁你哟。”时一偷偷踢了踢桌子下的洛杞的腿,希望他能够出来替她说说话,哪晓得阴差阳错地踢到了千爸爸的脚上了,千爸爸看她的神色更加复杂。两个孩子感情已经好到这个地步了吗?他感觉自己现在的存在好像都有些多余了。 就在千爸爸要继续伤心下去的时候,管家出来说话转移他的注意力了,“小姐黑眼圈那么重,肯定都没睡好过吧。” 他开了几个小时的车也困了,再折腾下去,他可别想好好睡觉了。 千爸爸跟着他的话看向自家女儿,果然这眼睛底下一片黢黑,那不是常年没睡好的证明还是什么!一定是为了做那些破兼职!以后一定不能再让她去了! “睡觉,给我现在立刻去睡觉。”他立马发话了。 “我也跟着去嘛?”洛杞厚着脸皮插了一句,千爸爸看了他一眼,没说可以,也没说不可以,只给了他一个眼神自行体会,洛杞悻悻低头,手却被时一握住了。 “你睡我旁边……”洛杞有些兴奋,听着她补充完后面半句“的房间”,兴奋荡然无存。千爸爸倒是满意地点了点头,为了女儿着想,他这次也豁出去了,“你今晚和我睡一间房。” 我……洛杞的内心真的五味杂陈。 这么早就要接受岳父大人的再教育了吗?!有点紧张,又有点激动怎么破! 此时,成家。 “回来了?和你那情人这一周过得还愉快吧?”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的成国瞥了一眼进门的她,笑得阴阳怪气的。 陈香肚子有些难受没想理他,径直往卧室走去。他已经不在家住了,所以她也就没搬地方。 “身体不舒服啊?”成国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的肚子,在她没看的地方笑容扭曲到变形。 要不是他前晚回来再家里找银行卡,也不会翻到她扔到垃圾桶里的验孕棒。狗女人,给他戴绿帽子不说,竟然连别人的孩子都怀着了。也难怪三天两头的逼着他离婚了。 让他离婚?妄想! 哪个女人能够比得上她呢!有她好看的没她有能力,有能力的没她好看,有能力有她好看的没她那么会演戏,又能力有她好看又会演戏的又没她能够忍让!他自然是要码着她,不让她离开这个家的。 “我肚子有些疼。你能给我倒杯热水吗?”陈香以为自己的痛苦能够换来些许他的仁慈。没想到他直接拿着一瓶透明的水往自己走来。“这是什么?”不好的预感让她慌张地往后退,然而还是被他给拉住了。 “早就给你准备好了。”他掰开她的嘴,强行把水灌入了她的喉中,疯狂道:“这可是我给你准备的好东西。喝吧,喝吧,喝完了睡一觉起来什么都没有了。” 知道她怀孕,特意给准备的流产药,这次能够发挥最大的用处了。 “疼……我肚子疼……疼……”上衣都被沾湿了的陈香紧紧抱住自己的肚子,疼得在地板上翻来覆去地打滚,她感觉肚子里有什么东西正在融化一样,散发着微微的热气,好像要从自己肚子里流出来了。 她的手努力去够自己的包,包里有她的手机,可她实在太疼了,根本就没力气去拿。 “知道疼就好。”成国居高临下俯视着他,幸灾乐祸的眼神真不像是正常人会有的,“你没了这个孽种以后给我把工作辞了,在家好好休养。等你身体干净了,我再和你要个孩子。以后你也别想着出去和你外面那个狗男人幽会了,就安心在家给我养孩子,我给你请个保姆,一辈子就这么将就过下去就可以了。” 他拿走了她心心念念想要拿的手机,转身出了卧室丢到了客厅的浴缸里,用力把门给锁上了,拿上了自己的钱包去了天色酒吧。 “救命啊……救命啊……”她无力呐喊着,鲜红的血从她腿下往两边蔓延,她的眼神已经开始涣散,她的手在空气中使劲抓了几下,最后重重跌了下来。 第五百一十一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6) “人已经死了。要是提前到一至两个小时还有可能救下大人。”医生告诉韦奇这一噩耗的时候,韦奇差点晕倒在地。他只不过是慢了这么一点而已,他的孩子和爱人就离开了这个世界。 成国,我一辈子都不会放过你的。你准备好接受我的报复吧。 他捏紧了拳头,悲痛欲绝地替病床上躺着的陈香盖上了白纱。 在天色酒吧嗨了一晚上的成国,开开心心从里面出来的时候还不知道他即将面对的风雨,他眼神在门口阴影处抽烟的陌生男人一闪而过,正准备走过去,被一堆人给按住了。 “干什么……”他还没来得及大喊出声,嘴巴已经被乙醚浸泡过的帕子给捂住了嘴,他翻了翻白眼晕了过去。 “给我带走。”韦奇吸完了最后一口香烟,扔到脚下,重重碾压。 “笙哥,他们把成国给绑走了。”目睹了一切的酒吧老板偷偷拨通了付笙的电话。 付笙却一反常态没有给他新的指示,而是告诉了他一个消息,这个消息让他惊讶得连通话被挂断都没注意到。 算了算了,不管了不管了。神仙打架,小人遭殃。他一介草民,以后还是不要再参与这些事情了。他颤颤巍巍地从烟盒里抖出香烟,打火机打了好几次都没点着。 昨天晚上一直都提心吊胆的洛杞进了房间洗澡出来,千爸爸已经睡着了。他这才放松下来,找到遥控器把空调温度调高。本来还想和时一发发短信的,又怕影响到千爸爸,硬生生压抑住了内心想法。 第二天一早,迫不及待想看见女朋友的他,早早就洗漱好在门口等着她了。 吃完早饭,时一还想继续去店里做兼职,千爸爸递给了她一张照片。 “爸,你好任性哦。”照片上,她兼职的鞋店已经关门了。她无奈把照片递还给了他,看来他阻止的决心是比自己还要强了。 “我把店里的所有鞋子都买了下来,以后你就不用再去了。” 千爸爸说话的态度云淡风轻,洛杞却感到了很大的压力。这样的剧情,他一般只在电视上看到过的。 要是他以后不能提供给时一和现在一般的生活,她跟着自己不就等于吃苦了嘛。 不行,看来他得挣更多的钱才可以! 就在时一、洛杞和千爸爸待在外省的这一晚,本市发生了重大的变化,几个高层纷纷下马,黑老大也被刑拘,许多娱乐场所、商铺和私产都被查封。相比之下,发生的两起命案就没那么引人注目了。 “今天你就陪我们好好逛逛,就当大家一起出来旅游了。”千爸爸一锤定音,时一不好反驳,洛杞倒觉得这是给他创造机会呢。 千爸爸是做生意的,自然信佛,正好这里有着全国最着名的寺庙,因此一行四人往着佛寺而去。 洛杞人年轻,对鬼神之说虽然不信,但他内心也是敬畏的。在千爸爸拜佛的时候,很认真地学着他的样子也跪了下来。管家也想为自己的家人祈福,跪在了他们两人的旁边。 时一站在大殿外,来来往往的人群从她身边而过,她望着神色悲悯的佛祖,面色沉静地看不出内心想法。 “都到这里来了,你也该进去求一求的。”出了佛寺,千爸爸才提起了这茬。 他害怕在佛寺里面说这个事情,惹怒了佛祖,以后就不保佑他们一家了。 “爸爸,有些事情是不能强求的。”下山的石梯子有些陡,时一伸手扶住了他。 “你这个孩子啊,说也说不听的。”千爸爸也不想因为这些事情和她生气,反而把头转向洛杞苦口婆心和他说教起来信佛的好处。 “你这个孩子还算是懂事的,跟着我一起求了。我跟你讲啊,信佛的好处可多了。我们家时一小时候被人拐走啊,我怎么找都找不到,就是路过一个寺庙的时候进去求了求,没过几个小时,时一就自己回到家了。” “爸,我不是被人给拐走。”时一面色有些无奈。 “怎么不是,那次我们去逛庙会对不对,这么多的人,这么多的小孩,唯独就你一个人不见了,你这不是被拐走是什么!”千爸爸红着脸和她争辩道。 洛杞听到“庙会”的时候,脑海中快速闪过什么,他却没来得捕捉到。 “爸,我都和你说过很多遍了。我真不是被人拐走的。我是想吃糖人儿,看到卖糖人的小贩走远了追上去才和你走丢了的。” “那你自己走丢了,又是怎么回来的?你那时候还没有八岁,身上也没有钱,回来的时候,你可抱着好多好吃的呢!”千爸爸很不服气,明明就是他诚心拜佛才得来的好结果,她倒是不相信自己了。 不到八岁……糖人小贩……小女孩儿……洛杞感觉自己的记忆在重组。 “是一个好看的小哥哥给我买的东西,还把我送上出租车的。”时一不着痕迹看了洛杞一眼,“我到现在都记得很清楚,那个小哥哥锁骨上有一块淡淡的红色草莓样的胎记呢。我还和他说了呢,我会和他再见面的。” 这也是原主对洛杞最先起执念的地方。 庙会……不到八岁……糖人小贩……小女孩儿……出租车……草莓样胎记…… 洛杞脑子突然清晰起来了。像放电影似的快速闪过了几个画面。 穿着漂亮小裙子的小女孩静静站在糖人小贩面前,眼神里写满了对糖人的渴望。 一个在边上卖零碎物品的小男孩儿出于好奇一直盯着她看了好久,也没见有大人过来,他主动和她搭了话。 小女孩平静告诉他找不到父亲了,眼睛仍然落在糖人儿身上,为了安抚她,他悄悄偷了自己爸爸五十块钱替她买了糖人儿,还买了一大堆吃的给她。 小女孩儿上出租车的时候,特意抱了抱他,告诉他,他们一定会再见面的,他却没当回事儿。 他看向时一,她的目光温和笃定,原来她早就认出他了是吗。 原来许久以前,缘分早就种下了。 他原本不信佛的,在这一刻他突然转变了想法。 第五百一十四章 虐文女配已上线(17) 千爸爸原本还准备在这里玩几天的,收到好友发来的内部短信后,立刻带着所有人回去了。上面洗牌,他们普通商人也得做好新的准备。好在他一直都本分,并没有起过贪心,所以这次的火烧不到他身上。 回到本市后,洛杞知晓了陈香、成国夫妻的死讯时呆愣了好久。他们两人走到这种地步,实际早有预兆。要是陈香能够想得开一点,早点选择和成国离婚,生活或许会大不同。可,一切都没有如果。 成国的意外死亡并没让时一觉得意外,陈香的死亡倒是让她不解极了。 女主不应该活到最后的吗,怎么早早就退场了? 她的疑惑在和发邮件的陌生人见面的时候得到了解答。 “别来无恙。”付笙取下了墨镜,注视着桌前坐着的姑娘。 本来他没能认出她来的,是在调查成国身份背景的时候偶然在婚礼录像带上看到了她的身影。人的样貌、身材、气质都可以被改变,可灵魂只有一个,无论如何都不会轻易被改变的。他,当即认出了她。 所以他给她发了邮件,约她过来聊聊陈香的事情。 “别来无恙。”刻在对方灵魂上的味道,让时一一眼便认出了他——付生。她只是不明白,他出现在这个小世界的目的是为了什么。 “完成任务了?”付生面对她明显要轻松得多,直接卸去了“付笙”的表面皮囊。 时一略低下头,掩了掩暗下去的眼角,没有直接回答他的话。 她仍牢牢记得,他曾经是怎样虐杀她的。 “放轻松嘛。”付生搅了搅杯子里的柠檬水和冰块,取笑她道:“我现在和你一样都是普通人,又是大庭广众之下,我能把你怎么样?” “说正事儿吧。”时一抬头看他,目光却虚虚落在他身旁的包裹上。 “你想要这个?”付生直接递给了她,硬朗的面皮上眼神深邃,“本来也是给你准备的。不是什么值钱东西,但挺适合你的。” 时一迟疑着,他却直接把包裹放在了桌子上,“随便你什么时候看都行。但是你要相信,我对你是没有敌意的。” 时一明白了,这是他送来和解的东西,俗称“诚意”。 “不必用这种眼光看我。”付生晃了晃肩膀,继续搅动杯子里的东西,漫不经心道:“你这次应该大大感激我。要是没有我的到来,你完成任务的时间必然要拖得更长,而且经历的波折还要多。” 在他的印象里,她从来都不是会做无用功的人。她会主动接近洛杞,那么说明洛杞必定是她的任务对象。他把自己的猜测说出了口。 时一沉默着凝视着他的脸,透过他的脸和他的灵魂直接对话,“你猜错了。” 洛杞不过是她的攻略对象而已。任务对象是她本身。而她的疑惑终于有了答案,是他在从中主导。 “你难道就不怀疑吗?”付生眨了眨眼睛,“我们好像总会遇到。有时候我们针锋相对,有时候我们互不相知,有时候我知道你的存在,有时候……” 他歪了歪头,等待她思考。 他的直觉让他感觉到了一种操纵,一种在背后对他、付莲生,还有她的操纵。或许这种操纵可以换个好点的称呼——联系。他们三人之间或许有某种联系? 显然,这就是付生今天的目的了。时一虽然并没有跟着他的思路去思考,但他的疑惑也在她的心底种下了。 “好了,我们聊天的时间已经超过半个小时了,我要回去工作了。”付生戴上了墨镜,他现在的身份有些敏感呢。今天出门和她见面也是迫不得已而为之。 等他走出好远了,时一才拆开了包裹,里面是一朵娇艳欲滴的新鲜莲花。 大冬天的,能够找到莲花带过来,他倒是真的有心了。 她低头嗅了一口,清香的味道充盈了整个胸腔,让她的神智和思想都更加清明起来了。 时一大学毕业的时候,洛杞已经成为了本市最受追捧的年轻富豪。 在千爸爸的允许下,在庄园里举办了本市最豪华最气派的派对婚礼。 婚礼上用的鲜花全部都是直升机从欧洲运过来的最新鲜最昂贵的,婚礼上用的红酒是法国红酒庄园窖藏了二十多年的,婚礼上的主食全部都是请的意大利名厨,婚礼上的水果和饮料不限量供应,都是最新鲜的,而伴手礼手工巧克力则是请教堂里的修女们亲自给包装的,原料来自美国。 证婚人自然是千父。 因为这场婚礼豪华气派,又十分贴合年轻人的想法,所有人都玩得很开心。 “新郎新娘亲一个。”时一和洛杞敬酒时候,几个年轻小伙儿闹起来了,其他人凑热闹也跟着围了过来,“亲一个,亲一个,新郎亲新娘一个。” “老婆,我亲了哦。”今天打扮得格外帅气的洛杞,掀开了她的头纱,在她唇上落下轻轻一吻。 “哇哦,好浪漫哦。好羡慕好嫉妒。” “新娘美,新郎帅,真的是天作之合。” “有钱真好,婚礼能够办得像明星一样。” 众人窃窃私语,时一却感受到了一道让她无法避开的视线。她顺手抬起了桌上放置的红酒,目光尖锐而又锋利地探出去寻找。 “敬新郎新娘。祝新娘枯萎不渡。”站在最远处的付生朝她遥遥举杯,用嘴唇向她无声讲道:“猜猜我们会不会在下一个小世界遇见?” 时一穿过人群和他四目相对,饮下了杯中红酒,同样用唇语回答,“拭目以待”。 “累了吗?歇一会儿我们再去敬酒吧。”洛杞轻轻替她揉捏着肩膀,帅气的面庞上洋溢着浓浓的爱意。 她明朗,大方,优秀,能力又强,他对她,真的是怎么也爱不够。 “没关系的。”时一把手搭在了他的手背上,轻轻按摩着他的手指,关怀道:“很累吧”。 婚礼现场所有的鲜花都是他亲自布置的。 “说什么话呢。都是一家人了,不要分你我。”洛杞从背后抱住了她,轻轻把头抵在了她的肩上。 他们是一起行过雪路的人,从今天起,他们将一起走向真正的白头。 【任务完成,收获【虐文金手指】】 第五百一十三章 早寡的长公主(1) 扬州三月,春情春景迷人。可引街上众人注目的并不是美景,而是柳树下撑伞站着的美人儿。 美人儿着了一身绯色衣裙,背影纤薄似那杨柳,裙裾拖地覆住了青草,如瀑布一般的青丝用一只木簪子轻轻挽了起来,只在耳边垂下轻薄的两缕,清新淡然而又高雅。 扬州一向都出美人儿,可美得这般清新脱俗的还是第一次在这街上见到。 此时在树下的站着的时一并不知道她被围观了,她还在思考如今的处境。 她如今的身份是刚新婚就死了丈夫的长公主,因为心情不好来了扬州散心。但正是因为她此举,给她后来招引了杀身之祸。 帝王体弱多病,而四方诸侯蠢蠢欲动。一直野心勃勃的明基侯为了早日进京,使美男计算计了她。她在不知晓内情的情况下带着明基侯的人回了东华城,无意中帮助了明基侯篡权夺位。偏生明基侯又是个短命的,上位不到两个月就因为美色掏空了身体,兵部尚书王直联合了先帝人马再次夺回了皇位,恭迎她的五皇弟坐上了宝座。而她,自然为这些老臣所不容,成为了五皇弟登基的第一块磨刀石。 她现在刚失去丈夫,才来扬州散心第二日,若是现在回京都似乎不太好,毕竟死去的丈夫和她可是少年时代起就情投意合的。她后面会中明基侯的美男计也是因为那个少年长得和亡夫几乎一模一样。 “可问姑娘是在赏景?”在她还在思索的时候,一温润如玉的少年郎停在了她的面前。 时一散漫的眼神聚焦到他的脸上,要不是她真的确认亡夫死在了她的面前过,她可能也要怀疑跟前站着的少年会不会是自己的丈夫了。只是,站在自己跟前的少年要比自己的亡夫年轻太多了。 她现在是二十岁的少妇,而她的亡夫要比她大上五岁,可眼前的少年郎看起来不过十七八岁,但身量却是要比她高一个头还多。 她呆愣的神情看在蓝玉眼里,心底悬着的石头已然落下去了大半。 因为一饭之恩,他自请来到长公主的身边做暗探方便传递情报。他虽然学了不少讨好女人的本事,可他从来都没真正接触过女人,尤其是长公主这样的美人儿。 “你是何人?”时一抬手用团扇遮住了自己的眼睛,同时掩住了眼神中的悲伤。既然不是亡夫,那就不必再看了。 那人告诉自己,长公主空有气囊,实则蠢钝没有气度,可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却隐隐透出了一种锋利,好似她已经看透了自己的目的和计划一样。蓝玉有些慌张了,手心沁出薄汗,面上却不显,不急不忙作揖请罪道:“在下皆因仰慕姑娘才作出如此逾矩之事,若惹恼了姑娘,在下这就退下。” 他等着她挽留自己。然而他却失算了。 “知道你唐突了就好。”长公主当着他的面瞪了他一眼,摇着团扇离开了。 美男计,要她肯上当,方可称为美男计。名声什么的比起性命来,一文不值。她打定主意,明天就要离开这里回到京都去抱大腿。 蓝玉傻眼了。那人告诉自己的长公主形象完全不是这样的呀。那人说长公主最是守礼守节,因此做事死板僵硬。嗯……好像长公主会这么对待自己符合她原始形象了。 “姑娘……等等……等等……”清醒过来的他赶忙追了过去,他也没想到才这么点时间她就走了这么远,为了快速赶上连发冠歪了也来不及去扶了,看上去哪里还有一点翩翩公子哥的形象,倒更像追着美人跑的好色之徒。 听他跑得气喘吁吁的,体谅他的辛苦,时一特意停下了脚步,对他喊话道:“不必再追了。” 大庭广众之下,蓝玉害怕碰到她真的给自己留下了个登徒子的虚名,急忙止住脚步,却没想到旁边就是杀鱼的铺子,脚底下踩滑鱼鳞,直接跌在了大街上,引得众人哈哈大笑。 “姑娘……姑娘……你切莫误会。我真的没有坏心……我纯粹就是仰慕……”他扶着自己的腰站了起来,想要替自己解释一二,哪成想长衫背后沾满了血污,远远看过去倒像是女人来了月事一般,街边的大姑娘,盘发的妇人,头发花白的老奶奶个个都捂嘴偷笑。 “你的衣服脏了,回去收拾收拾吧。”时一虽然没直接笑出声,但见到他这般糗样,心里还是有点舒服的。 这个蓝玉,上辈子可真是害惨了原主。现在让他出出丑,也算是应该了。 “姑娘……姑娘……”蓝玉还想挽留她一二,但路边上此起彼伏的笑声,还有男女老少看他的眼神让他都不好意思站在这里了。他几乎是一溜小跑离开了这里。 等众人散了,一直紧闭的阁楼才打开了,两位面如冠玉的男子同时看向时一消失的巷子,眼神皆意味深长。 “我看这长公主也并不如传闻那般草包。” “未承兄,你还是不要高看我这位皇姐来得好。”五皇子摇了摇手中的折扇,亲自又把阁楼的窗户给关上了。 “我倒是觉得您小看了长公主。”宋未承走到了还未下完的棋局旁,手执起黑子,被五皇子给叫住。 “未承兄怕是被我这位皇姐的美色给迷住,连棋子都拿错了。”五皇子话中带刺。他虽一向明哲保身,但自诩看人的眼光还是很准的,被人反驳的时候难免不快。 “您可以启程回京都了。”宋未承倏而一笑,黑色棋子落入棋盘中,即刻成了一杀局。 五皇子目瞪口呆,刚刚还难分胜负的局面居然靠一个棋子便分了胜负。宋未承拿黑棋能赢,拿白棋未必不能赢。他现在站在自己这边支持自己,可若是自己不听话,他是不是就选择别人去了呢?他越想出的冷汗越多,后背竟然有些发凉。 片刻后,他轻声道:“好”。 再抬起头来,那人不知何时已经下楼去了。 第五百一十四章 早寡的长公主(2) 好在这次是匆忙到扬州来的,带的东西也不多,时一让老仆雇了辆马车,两人便往京都进发了。 与此同时,宋未承和五皇子也启程回了京都。 新寡的长公主回京,引起了整个京都百姓的瞩目,而时一刚到自己府邸不久,宫中的圣旨便到了。睿帝传召她进宫觐见。 澄明殿。 “儿臣参见父皇,父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时一行叩拜大礼。 睿帝坐在高位,高高在上地俯视着自己这位女儿,声音如洪钟一般响亮,“时一,你可知错。” 时一伏在地上,态度却不卑不亢:“儿臣不知错在何处。” “错在不自知!”睿帝如林中咆哮的狮虎,浑厚有力的声音在大殿内回荡,“你是帝王之女,驸马逝世重新挑选则是,竟然如寻常女儿家一般儿女情长去扬州散心,简直丢了我皇家脸面!” 时一心里一咯噔,原主记忆里的父皇可从没有对她说过这番话。疑惑间,她懵懵懂懂地抬起了头直视了天子颜面。 睿帝见着她抬头,心里憋着的那口气舒坦了不少,语气也缓和了不少,“你是长公主,你代表的不仅仅是你自己的形象,还有我们皇室成员的形象。做事要三思而后行。” 他虽贵为天子,子嗣成群,可只有这个大女儿是他一心一意期盼过的孩子,因此在她出生后才会力排众议封她为长公主,享封地食邑。但或许是福德不够,大女儿的胆子也越来越小,为人处世都僵硬死板得很。此次驸马逝世,她去扬州散心还算是做得最出格的一件事情。 在这种时候,时一只要顺着睿帝的话承认一下错误就可以了的,可她偏偏反其道而行之,大声反驳道:“儿臣并不认为自己有错!” “你……”睿帝重重拍了拍自己的龙椅,恨其不争道:“事到如今,你竟然还不认错。你可知,京都上下议论皆因你而起。” “父皇容禀,儿臣正因为是皇室成员,才不能作出此等忘恩负义的小人行径。”既然已经直视天子容颜了,时一将错就错,继续梗着头看他,铿锵有力道:“儿臣与驸马自小相识相知而后相惜相爱相许,驸马去世,身为妻子的儿臣和这世间的其他女子一般,伤心欲绝肝肠寸断夜不能寐,去扬州避开京都这个伤心地是性情之举。此为其一。” 睿帝看着她若有所思,时一趁热打铁,似伤心得难以自持地哽咽道:“驸马虽是京都人氏,却自小向往扬州景色,生前多次和儿臣说道,有生之年必去扬州赏玩,儿臣此去扬州是为了完成驸马遗愿。这是其二。” “其三,古有折柳送别之意,扬州的柳树又为最佳,儿臣去扬州折柳赠别仙逝的亡夫,实乃佳行。”时一任由眼泪沾湿自己的面颊,毁掉自己的妆容,看起来更有一番凄楚苍凉的感觉。 睿帝沉默着凝视着自己这位女儿,过了良久,轻声道:“起来吧。” 寻常夫妻散了,另一方必定也要伤心许久。他虽贵为天子,可除去身份地位,也和普通人无甚差别,更何况是他的儿女呢。此事,竟然是他想岔了。 “去见见你皇祖母吧。她念你得很。”睿帝抬起宽大的袖袍挥手,示意她出去,语音落下,可她还在那里站着,薄怒又起,将要发脾气的时候却因为她的话语愣怔起来。 “父皇,您最近似乎苍老了许多,要注意身体。” 时一说完躬身退下,睿帝却把她眼中含着的泪水看得分明。 后宫中,他有很多公主和皇子,有些他象征性加以疼爱,有些他甚至连样貌也记不清。那些公主和皇子们,有的讨他欢心,有的则畏惧他如虎。唯独,他的长公主和其他人皆不同。在她心中,自己似乎就是一个普通的父亲。 苍老?注意身体?宫里的所有人,上到皇后太后大臣下到宫女太监,个个都称赞他龙虎精神红光满面,可只有他自己知道他这身体是一年不如一年了。前朝几次逼着他立太子,他都挡了下来,也不知道下次博弈会发生在何时。 他是天子,是帝王,他九五至尊的地位从来不允许别人挑战。无论如何,这场立太子的争斗,他必须得胜利。 时一走出大殿,才吐出了胸中的浊气。帝王威严,的确不是一般人可以挑战的,更何况是多次亲征的睿帝。听睿帝话语,看睿帝神情,他对自己这位女儿感情似乎并不像表面上那么的疏离。阳光照耀到她的身上,衣袍上的金线熠熠生辉,她恍然明白过来,睿帝对自己这位女儿似乎好得过分,出生时候便封了长公主名号,赐予了封地食邑。 不知不觉间,她偏离了去皇太后寝宫的方向,来到了御花园。 御花园内,几个孩子正在嬉戏。时一记忆里对几个孩子也没印象,她只能猜测他们身份都很尊贵。 她本来准备悄悄走开的,却被其中一位眼尖的女孩子给看见了,一路小跑了过来抓住了她的裙摆,指使她去给他们捞鱼池里的五色锦鲤。其他孩子似乎都以她为尊,纷纷围了上来,要求她按照小女孩说的去做。 看来,不仅是她不知道他们身份,他们也不晓得她的底细。时一苦笑了一声,正准备拒绝,小女孩儿却找到了更好玩的东西,一溜烟往边上跑去。其他孩子也跟着有样学样,像小尾巴似的跟在她后面。 “是什么东西吸引了他们的注意力?”自言自语间,时一看到了远处角落里跪着的小孩儿,他耷拉着头,身上穿着件破洞的衣衫,裸露在外的手背、脚背上满是被鞭打过的黑色印迹。 他似乎觉察到了时一视线,抬眼看过来,眼神麻木如那枯井。时一这才看清他的面颊上满是被烙铁烙过的红色印记,伤口处还在流脓,颈项肿得老高,有一条巨大伤口从他的下巴一直延伸到脖子下去。 只一眼,时一都触目惊心。 第五百一十五章 早寡的长公主(3) “癞皮狗,又来了,癞皮狗,又来了。”小孩子们又唱又跳地,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们在和小狗玩儿呢。 “癞皮狗,太丑了,让我们给他好好收拾收拾。”小女孩儿小霸王似的摩挲着自己的下巴,准备想出点新鲜的招数对付这个又邋遢又讨厌的家伙。 有了,她眼前一亮,开始指挥,“你们几个打他的眼睛,你们几个踢他的腿。” 顾长风抬头看了她一眼,认命地低下头去。对这些同龄的孩子,他越是反抗,他们就越是激动,他像死水一样不起波澜,他们打完他以后很快就会离去。 几个孩子按照安排,围着他一顿拳打脚踢,领头的小女孩儿害怕脏了自己的手则直接拣起路边的石子专往他化脓的伤口上扔,一边扔还一边骂:“癞皮狗,真讨厌,看到你就心情不好。” 顾长风本以为已经挨了很多很多的毒打的自己会对疼痛麻木,但身体的每一处传来的痛觉都很清晰,直到他疼得难以忍受这才抱住了自己的头,避开了自己化脓最严重的部位。 好在这些孩子们今天有更想玩的事情,打了他半刻钟时间后便相追着离去。 他抬起头,看到宫装打扮的妇人还没走,用一种他说不出来的神情正看着自己,他自嘲地扯了扯嘴角,拖着沉重的身体往另外一条小径走去。 也怪他今天不走运,本以为晚膳时间没有人会在御花园行走,所以挑了这条去废宫的捷径。 时一一直站在原地,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进花丛深处,记忆里却翻涌出什么人和事。 顾霓,东华城主之女,曾以美貌着称天下,后因为东华城主大言不惭开罪睿帝,睿帝亲征东华城,灭东华城所有百姓,独独带回了她。 只可惜红颜薄命,顾霓入宫不到一年便去世,留下了一位体弱的小皇子。按照辈分排,应该是七皇子。可睿帝对待这位皇子的态度让人难明,他对七皇子几乎是不管不问,也没有官方玉碟承认这位皇子的身份。七皇子似乎成为了皇宫里的多余人。 也因为睿帝的态度,宫里的大部分人都认为七皇子非睿帝的真正子嗣。所以在原主的记忆中,这位七皇子在后面根本就没有掀起一点水花。 时一心情沉重地走向皇太后的寝宫,却被宫人告知皇太后已经服药睡下,她只得明日再来请安。 走在出宫的大道上,她遇见了正要出宫的宋未承。 宋未承其人,能力手腕心性皆高人一等,难能可贵的是待人温和并不高傲,对普通百姓也一视同仁。也是最后拨乱反正,辅助五皇子登位的能人之一。 “拜见长公主。”宋未承行了拜礼。 “倒是难得在宫中偶遇宋大人。”时一客套地寒暄了一句。 宋未承直起身子,平视着她的眼睛,丝毫不掩饰他的目的,直言不讳道:“小臣和长公主的此次相见并非偶遇,而是小臣算准了您出宫的时间刻意等在这里的。” “哦~”时一拉长了语音,既然他是可以等待,必然会有下文。果然,宋未承递给了她一物,客气道:“小臣有个不情之请,还望长公主能够施加援手。” “你凭什么笃定本宫会帮你?”时一并没有接他的东西,反倒是好整以暇地打量了他一瞬,“本宫可一向都和宋大人非亲非故。” “小臣相信长公主打开以后必定不会置之不理。”宋未承再次把锦囊递到她面前。 “看来宋大人真的是笃定本宫会施加援手了。”时一轻叹了一声,目光在锦囊上逡巡了一圈,眼神陡然警惕起来,“这上面绣的是柳枝?” “长公主果然慧眼如炬。”宋未承逾矩地握住了她的手腕,打开了她的手心,把锦囊放置在她手心上,而后握紧,眉眼中写满了光风霁月,“我相信不会让长公主失望的。这只是初步的一点点报酬而已。而您只需要做的事情非常之简单,只要多到后宫中转悠就成。” 在与她肌肤相触的瞬间,他奇怪地想到了琼脂。 时一在心里“呸”了一声。 驸马爱柳枝,是京都人尽皆知的事。不消想,都猜得到锦囊里是驸马的遗物了。毕竟自己树立了一个深情的长公主形象,对待亡夫遗物和爱好还是要激动些。于是她沉凝了一会儿,低声道:“好”。 宋未承对她答应此事胸有成竹,但她答应得如此爽快倒是出乎她的意料。看来他也得打破对长公主做事死板的固有印象了。 “事情既已谈妥,小臣恭送长公主。”他主动退后了半步,等待时一先走,完全看不出来刚刚的逾矩行径。 时一想到了他刚刚的逾矩,想给他回礼,刻意道:“难道宋大人是嫌弃本宫新寡身份不与本宫同行?” 若宋未承拒绝,那么他就是目无尊卑,以下犯上。 如果宋未承答应,那么今日出了这宫门,他的清白形象就要多上这么一笔墨迹。 可谁想宋未承坦然抖了抖袖子,走到了另外一边与她并排而立,步子却又实实在在落在她后面一点。 “长公主先请。” 时一没想到他这脑子转得这么快,悻悻往前而行。因此也错过了宋未承对她的审视。 宋未承见着她并未把锦囊收入袖中而是直接捏在手心,眼神明灭变化,最后轻笑起来却并未出声。 这位长公主,似乎比他在扬州感觉到的要更有趣些。 这一条宫道并不算近,但因为宋未承在身后的原因,时一竟然不一会儿就走到了出口。长公主府的马车早就在宫门口等着了,她招呼也不想和宋未承打一个,直接进了马车去。 她现在才感觉自己似乎是被他给算计了。足智多谋的宋未承都解决不了的事情,她一个长公主能够帮上什么呢!最后怕是要把她自己给搭进去! “恭送长公主。”宋未承倒是不卑不亢行了礼目送马车而去。想来,她应该感觉到了自己的算计了,所以才突然这么生气的。 原本应该回府的他,破天荒地没有坐马车,而是选择了步行。 第五百一十六章 早寡的长公主(4) 长公主府。 时一刚下马车,见到身形挺拔的蓝玉站在石狮子面前,有瞬间的吃惊,明基侯为了害自己真是不遗余力,连人都送到这里来了。 敌不动,我不动。她假装没有看见他的存在。 “蓝玉拜见长公主。”蓝玉迎上前去,落落大方行了拜礼,绝口不提自己是怎么知道她的身份的。 他今天穿了驸马生前最喜欢的竹枝纹长袍,发上戴了墨绿色玉冠,手中的折扇也是翠绿色的青竹,晃眼看去,很容易让人误以为他就是驸马本人。这也是长公主府的下人们没有驱赶他的原因所在。 时一阖了阖凤眸,再睁开,目光清亮,带着上位者的威严厉声喝道:“不知蓝公子从扬州匆忙赶来觐见本宫所为何事?” 她比自己想象的要聪明得多。蓝玉心内波澜微起,看来他之前想好的搪塞她的理由是不能继续用了。仰慕?或许她自己都不相信。 “蓝玉自是给长公主解忧来的。”他手腕微动,折扇上的青竹枝展开,大片的青绿色泼入人的眼底。 时一意味深长瞥了他一眼,道:“蓝公子这是来自荐枕席的了?” “长公主觉得是,那便是了。”折扇遮住了他的面颊,只露出一双璀璨眼眸,这是他和驸马最不一样的地方。也是他最满意的身体部位。 时一目光沉凝在他的眼眸中,停顿了几秒,径直走进了府邸的大门,跨进门槛了才轻声对身后的他喊道:“进来吧。” 好事坏事最终都是要来的。既然都来了,哪里有比看管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更方便的事情呢。 赌赢了。 蓝玉愣了一秒,见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不缓不慢地跟了上去。 “花厅给蓝公子备茶水、吃食,再派人去把我院子旁边的小筑给打扫出来备蓝公子居住。”时一一边往自己的院子走一边发号施令。 在家里,就不必穿宫装了,换常服不香吗。换完衣服出来的她往花厅而去,蓝玉已经吃撑躺在那里了。 “拜见长公主。”坐在椅子上的蓝玉看见她来了,立刻起身准备行礼,哪晓得她却懒洋洋看了他一眼,直接道:“坐下吧。” 他有些意外她的好说话。 “看来我府邸的吃食很符合蓝公子的胃口了。”时一也不想一直端着长公主的架子说话。再者,她和他还是有许多商量的余地。 蓝玉点了点头,感叹道:“长公主不愧是睿帝最宠爱的女儿,连府邸中的点心都要比其他地方的可口得多。” “废话少说。”时一直接切入了正题,“幕后指使者是谁?” 她做出这样的反应,在蓝玉的意料之中,毕竟不是谁都能够认得出长公主的身份的。他略微思索了一会儿,沉吟道:“想必这人,长公主心里已然有数。” 他又把问题原封不动地推了过去。 时一并未继续纠缠这个问题,葱白一般细嫩的手指轻轻捻起了点心,在他的注视下并未放入口中,而是当着他的面直接捏碎,声音柔和得像轻软的白云,“我想,蓝公子还是不要太客气。” 蓝玉心内一紧,面上却不显,淡淡一笑,“长公主不是不念旧情的人。” “就凭你这张和驸马长得差不多一样的脸?”说话间,时一的手指已经掐在了他的脸上,他察觉到疼痛却并未躲闪,用自己这张脸继续和她对视,几乎笃定一般道:“长公主可不是这样无情无义的人。” 殷红的鲜血从他的脸颊往脖颈处流淌,他仍然没有移开自己的目光。 片刻后,时一觉得有些乏味了,从身旁丫鬟处抽了手帕过来,干干净净把手指甲缝隙的血迹都擦干净了,转身离开前,轻声道:“等蓝公子再考虑些时间。未考虑好之前,就住在府内别出门。” 蓝玉抬袖抹了抹脸上的血污,笑得开怀,“那就多谢长公主收留了。” 夜半。小雨微起。 未能安睡的时一起身靠窗听雨,却意外迎来了一位客人。 宋未承见到房内未点灯,以为她还在安睡,本以为叫醒她会起一番波折,却在推窗的时候被一双小手扯住了衣角。 “长公主?”他低声试探。 “宋大人深夜前来,可是有要事相商。”窗子透出冷风,让她打了个寒颤。 既然她没有喊叫,他自然不必担忧,单手关住了窗子,快速把屏风上的外袍扯了过来批在了她的身上,整个动作行云流水,完全是一气呵成。 “天气凉,小心风寒。”替她批好衣物,他往后退了半步。 “宋大人倒是个贴心人。” 她这话让他听不出好坏,但他今夜前来的确是有要事相商,他直言不讳道:“明日恐欲麻烦长公主。今夜前来叨扰,实属不得已而为之。” “哦~”时一紧了紧肩上的外袍,摸黑往床上走去,“宋大人先说说看本宫能不能帮上忙再说。” “长公主必定能够帮上忙。”黑暗中,宋未承只能依靠她的声音判断她的位置,为了最好地完成此事,他走到了她发声的地方。 “宋大人应该不是窃玉偷香之辈吧。”时一覆上了他放在自己腿上的大手,在他没看到的地方翻了个白眼。都是啥子人哦,说着话都走到自己床边了。 黑暗中的宋未承有些尴尬,要是此时有灯必定能够看到他涨红了的脸皮。他没想那么复杂,只是想给她一物转交而已。 他轻咳了一声掩饰自己的尴尬,“宋某自幼熟读四书五经,自然不会作出此等小人行径。” “那,宋大人可以把手帮我腿上移开没?”时一晃了晃自己被他压住的腿。 宋未承如临大敌一般把手扯开,还往后退了好几步。他就在想,这东西怎么会有人的体温和触感。 “我……我不是故意的。”他说话磕巴起来。 “有事说事,没事我就睡了。”比起他的紧张,时一这个被占便宜的当事人要更坦然。 “烦请长公主把此物转交予……”为了保险,他把字写在了她的手心。 第五百一十七章 早寡的长公主(5) 顾长风。 这是宋未承写在自己手心上的名字。 时一有些意外,原主记忆中宋未承和废宫里的顾长风可没有一点干系。或者说,有些事情原主根本就不了解? “这是第一次,大概也是最后一次麻烦长公主。” 时一感觉手心多了一个硬物,听到了轻微的一阵风声后,房间里已经没有了宋未承这人。 同样还没睡着的蓝玉听到外面的雨下得有些大了,准备起来关窗户,正好看到一个穿着夜行衣的男子从长公主的院子里翻出来。 会不会是小偷?还是说是刺客? 他刚准备推门出去喊人,转念一想,这人未必不会是长公主的情人。 他初来长公主府,万一捅下篓子,这条命可能都要葬送。 明天,可以试探长公主一二。 时一本来就要进宫拜见皇太后,顺带去一趟废宫也不是件难事,因此把这件事放在了心上。 她一大早都在思考的事情都不是这俩,而是蓝玉眼巴巴地送她出府邸问她的问题——长公主府的守卫森严否? 蓝玉这是害怕被仇人追杀,还是说他无意中晓得了什么事情? 她的思考一直到进了皇太后的寝殿才停止。 “时一来了,来,快把番邦新进贡的甜瓜拿上来。”皇太后对宫中所有人都温和慈善,知晓她事迹的时一却晓得她实际行事手段是多么的狠辣。 皇太后当初只是后宫一名洗脚婢,算不得貌美。先帝当时的后宫,能人辈出,皇后容貌端庄秀丽且出身名门望族处事公正,四大贵妃貌美且各有所长,其他妃嫔或貌美或身世显贵或温柔小意皆有心机手段,偏偏让她杀出重围,得了先帝青眼,自此平步青云,甚至几次让先帝为之废后。 因为她身份低微之故,废后虽未成功,她却成功熬死了先皇后,成为了新任的皇后。先帝宠爱她,事事都依从她,甚至为了她的儿子,力排众议封了废了先皇后嫡子。可惜她的儿子福薄,当上太子不过三日便染了疟疾逝世。 唯一儿子去世,对她造成的打击不可谓不大,她却迅速反应过来拉拢了德妃,联合德妃家族一起逼迫先帝立德妃儿子为太子,是为今日的睿帝。 睿帝初一登基,被封为圣母皇太后的德妃则掉入水池去世。她一人独大,掌控了整个后宫。 “皇祖母如此疼爱孙女儿,真是让孙女不知如何回报。”时一在她的示意下半蹲在了她的脚侧。 皇太后轻轻抚着她的鬓发,眼神略微感伤,“嘴巴挺甜,就是没见到你进宫探望皇祖母几次。” 若是不知情的人当真会以为她是因为孙女伤感,得了宫人口风的时一却知晓她这是要为接下来所说的事情做铺垫。时一没有吭声,等她继续往下讲道: “听说你父皇斥责了你?” 皇太后的护甲已经贴在了她的头皮上,时一仍然保持着姿势未动,带着些抽噎道:“孙女认为自己并未做错事。驸马仙逝,非我所愿。孙女儿也是普通人,该有伤心的权利。” 整个后宫中都有她的眼线,就算自己说假话也会被拆穿,还不如老实告诉。 皇太后的护甲在她头皮轻轻摩挲,眼神如枯井一般深邃,“你人还是太年轻,过段年纪再回头看,或许会明白你父皇的苦心。” “孙女知错。”害怕她的护甲会伤到自己,见到宫人端着甜瓜上来了,时一利用巧劲儿脱离了她对自己的控制。 “还是皇祖母对时一最好,每次来都能够吃到这世间少有的好东西。”她直接用手拿起甜瓜就啃,果然见到了皇太后对自己嫌弃的眼神,赶忙又啃了两口,打定主意下次不再随意来这里。 “慢点吃,还有的是。等会儿带几个回去。”皇太后原本还想问她立储大事的,看到她吃块甜瓜都如获至宝的样子,直觉觉得她不会是明白其中弯弯绕绕事情的人,准备用甜瓜打发她离去。 这也正合时一心意。 “谢谢皇祖母,皇祖母真是这世界上第二个对我最好的人。”时一用手擦了擦唇边的汁水,毫无皇室贵族的形象,看得她直皱眉头。多年养尊处优的生活,已经让她忘记了她曾经是个任人非打即骂的洗脚婢。 这是时一第一次踏入废宫。 废宫,之所以被称为废宫,自然是因为里面都是被宫里人废弃的人和东西。 刚刚跨入废宫的门槛,时一差点就摔了一跤,在门槛下面的石头居然是尖的,幸好她侥幸扶住了门。 放眼望去,废宫里都是破烂的宫室,半人高的枯草把不少窗棂都掩埋了,墙壁也有不少被风给剥蚀露出里面的竹片,很是荒凉。 “顾长风。”她一边走一边低声唤着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皇弟的名字。 比起宫内的传闻,她更倾向于顾长风是睿帝的亲生子嗣。毕竟这世间不会有男子能够容忍自己女人生下其他男人的孩子还待在自己身边的。顾长风虽然身在废宫,但睿帝也不曾亲自开口说他非自己子嗣不是。 正在最里面的角落里埋火烤土豆的顾长风听到有人唤自己吃了一惊,赶忙把最后的一点烟也给用泥土盖住,整个人藏到一个破旧的大桶里。 他特别害怕看到人。因为他的存在似乎就是一个错误,这宫里的所有人都可以对他随意打骂。 时一最后还是找到了这里,只是她没想到这次见到的顾长风比第一次见到的模样还要凄惨。 他整个人抱着自己的头缩成一团挤在一个破旧的大桶中,一双绯红色的眼睛内写满了担忧、恐惧、害怕、痛苦等复杂情绪。比起上次,他身上还添了新的伤痕。 顾长风以为会是宫人,没想到却是在御花园里见到过的那位宫装妇人。他有些意外,呆呆地抱着腿看着她,想知道她来是为了何事。 “你在煮饭?”从角落里冒出来的烟,让时一找到了和他沟通的话题。 他谨慎地看了她一眼却没有开口。因为听过他声音的宫人都骂他嗓子比猪叫还难听。 第五百一十八章 早寡的长公主(6) 时一小心翼翼朝他靠近,他也在观望她要做的事,所以没有逃走。 他直觉她不会是坏人。因为她看自己的目光中有着怜悯,甚至还有心疼。 不,他不能够信任她。他曾经就是因为信任了别人,才让自己得了这满身的伤痕。 他猛地跳起来扯住了她的手,狠狠咬了一口。疼痛之下的时一,下意识抱住了他,原本准备咬一口就跑的他愣在了原地。 “傻不傻,哪里有直接咬人的。”时一拍了拍他的后背,示意他松嘴,嘴里还不忘提醒他,“你直接咬人,万一别人身上带了刀怎么办呢?你不要命了?” 他试探着松开了口,如被侵犯的小狼一般警惕拱起脊背看着她,发出低低的呜咽:“你是谁?” “很想知道?”时一伸手拂开他脸颊上如枯草般的乱发,露出他满是伤痕的面容,轻轻抚了上去,“很疼吧。” 顾长风傻傻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脸上,感觉到她的手细腻如曾经偏偏摸过的丝绸,不,比那丝绸还要滑嫩。 “给你带了点药,先给你简单处理一下。”时一虚抱住他坐在了角落的破箱子之上。 “你为什么对我好?”顾长风一直没放松警惕,把凶狠掩藏在眼底,准备随时爆发。 想到了顾霓的时一,轻轻替他处理着伤口,低声道:“受人之托。” “何人?”顾长风转身看她,指间悄悄裹挟了石片,以备不时之需。 与此同时,他闻到了她发梢上的浅淡香味,这种香味是不属于宫中宫殿里有的,他断定她必是从宫外来的。 “一位故人。”时一温柔握住了他的掌心,取下了尖锐的石片,另外一只手轻抚着他的脊背道:“放心,我不会是坏人。” “你怎么保证?”顾长风有些沮丧,他没想到对方竟然早已察觉到了他的意图。 “东西给你,必定要保管好。”时一把锦囊塞到了他的怀中,继续替他处理身上的伤口。 顾长风没有第一时间去拿锦囊,而是仔仔细细地临摹着她的面容。他要记住她,不为她今天对待他的温柔。而是,她或许知道自己身上的一些故事。 “好了,严重的部分我都替你处理好了。剩下的药你自己放好,每日三次,月余应该能够痊愈。”时一拍了拍他的肩膀,再次触到了他的乱发,想了想,取下了自己头上的发饰替他整理了下头发,再用发饰替他固定住了。 整个过程,顾长风都异常的乖巧。从来没想过自己母亲的孩子,在这一刻眼睛酸楚,想象着如果母亲在自己身边,或许就会如对方一般替他整理头发吧。 “没有发冠,你先将就一下。”时一起身打量着梳整好了头发的他,利落的下颌线已经突出,眉目浓重如那黑甲,隐隐约约感觉到他未来或许能够继承他母亲顾霓那般出色的容貌。 算算时间,也该出宫了,她伸手拍干净了自己身上沾染到的泥土。 本来就是偷偷来的此处,万一要是被宫中他人的眼线知晓她来了此地,或许波澜又要新起了。 “你还会来吗?”顾长风紧紧抱着怀里她给的东西,眼神里带了希冀。 “你想我再来吗?”时一故意逗他。 顾长风先是偏过了头去,迟疑了许久,才转过来看向她,低声哽咽道:“想。” 在宫里没有一个人对他好的,可他又出不了宫,她对他的一点好,成为了支撑他继续生活的动力。 时一快步走过去摸了摸他的头,似承诺一般轻声道:“我还会来的。” 顾长风一把抱住了她,放狠话一般泄露着自己的脆弱,“你别食言,你要是骗我,只要我活着一日,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好。”时一摸着他的脊背郑重答道。 “你要是骗我,我真的会杀了你的。”顾长风逮住她的手腕重重咬了一口,时一皱了皱眉头但没推开他。 顾长风一直感觉咬到了骨血里,口中满是血液的腥甜味才松开。 他要她永远都记得今天承诺过自己的事情。最好一辈子都不要忘记。 “我该回去了。”时一再次拍了拍他的脊背,轻巧地抖了抖宽大的长袍把伤口掩藏于下。 顾长风眼睛死死盯在他刚刚咬过的位置上,而后迅速跑开了。 他不愿意见着她离开这里。可他也没有理由能够留住她。他只能不去看他。 出了废宫的时一,故意站在门口等了一会儿见没有左右张望的宫人这才往另外一条宫道走去。 她出宫时候,马车旁边比往常多了一人,她面不改色和对方打了个招呼: “宋大人看来是很闲嘛。” 都下朝了还不回家,看来家里定然是没有娇妻美眷了。 “彼此彼此。”宋未承凝望着她低笑起来。 他身形如松柏一般挺拔,气质却如梅花一般冷冽,笑起来的时候却像百花盛开一般灿烂。他这微微一笑,把路过的其他宫女都羞红了脸。唯独,时一面上没半点变化。 他有些失望自己的美男计失效了,可见她从宫内出来,断定她已经完成了他所交付的责任了,心情异常大好。 “看宋大人年纪也不小了,家中可有娇妻稚子?”她故意提起这茬,果然对方虚虚拱手对她道:“宋某尚未功成名就,不敢耽误好人家的姑娘。” “宋大人真是太谦虚了。”本就是随意想起的一个话题,也不便多展开,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就此打住了。 “这是驸马生前寄存在我处的一点私人物品,害怕去长公主府惹人闲话,知晓您今日进宫,特意给您送来了。”宋未承从袖中掏出一封书信给她。 其他偷偷关注他们两人的宫人们听到他此语,见到他此行,才明白为什么没有交集的两人会在这里碰面了。 时一把信封收回了袖中,面色沉重,难掩伤怀道:“多谢宋大人。” “长公主这是折煞小臣了。”宋未承做了请的手势,亲自扶着她上了马车。 在没有人看到的死角,时一用唇语对他说了两个字。 第五百一十九章 早寡的长公主(7) 娇阁。 京都最出名的妓院。 “宋大人,你交代的事情已经办好了。”公子哥打扮的时一搂住了怀中的美貌姑娘,轻声和他耳语。 宋未承耳朵一阵酥麻,身体也敏感起了变化,他一连推拒着往自己怀里凑的姑娘,苦哈哈道:“您真是害死我了。” 他堂堂朝廷命官,居然到这种地方吃花酒,万一传出去了名声就别要了。 “宋大人这又是从何说起?娇阁里的姑娘不合您的心意?”怀里的姑娘一直要往自己身上乱摸,不想自己身份暴露的时一索性把怀里的姑娘也推到他的那边去了,“好好照顾宋大人,他才是今晚的金主呢。” 她当然是知道他在意名声才特意把他约到这里来的。他以几件遗物就可以胁迫着她做事情,她自然也要有样学样,以牙还牙。不然,他还当自己好欺负了。 房内的几个姑娘交换了一下眼神,都往宋未承身上围去。她们才不管谁高矮胖瘦呢,她们需要的只是男人身上的钱,有钱的才是大爷呢。 “宋爷~” “宋大人~” “大人~” 几个姑娘几种称呼,围住了他上下其手,娇滴滴恳求道:“让奴家伺候您今晚好不好。” 宋未承嘴角都要抿成一条直线了,这些姑娘身上的脂粉味道也太冲了吧,他的鼻子真是遭罪啊,他都不敢大口呼吸,就怕把脂粉也给吞进去了。 “好了,你们几位好好和宋大人玩耍,我就先走了。”临走时,时一还特意贴心地取下了自己的钱袋放在桌上,高声对姑娘们道:“这点钱就当是我给各位佳人添置的一点脂粉钱了。” “你……你……”宋未承想要把这些姑娘都给推开出去追她,但这些姑娘们难得见到肥羊,哪里有轻易放走的道理。更何况,他的容貌也是数一数二的,就算不要钱,白伺候也强啊。 “爷~” “宋爷~” “好人~” “你就当可怜可怜我们几个吧,今晚就别走了,陪陪我们说说话也好啊。”几位姑娘一人扯住了他身体的一部分,是死活都不肯让他从这椅子上离开,就怕到嘴的鸭子给飞走了。 成功算计了宋未承的时一唱着小调走到桥上,眼前突然一黑,身体便腾空而起,再度见到光亮,是在一处私人的宅院。 “宋未承,你太过分了!”她红着眼瞪着坐在匾额下的男人,控诉道:“你也太不是男人了吧!” “哦~”宋未承挑了挑眉,吹掉了杯中的浮沫,用喑哑声音暧昧道:“长公主是想尝试一下?” “你感觉呢?”时一一把推掉了他手中的茶杯,本以为茶杯会掉下弄脏他的衣裳,哪晓得他手腕一翻,稳稳把茶杯给接住了。 “你啊,就是太心急了。”宋未承把茶杯放到了茶桌上,一把揽住了她,学着轻浮的浪荡子埋头在她颈间轻嗅了一口,眼神中多了别的变化,“你抹得什么脂粉,闻起来还挺舒服的。” “不要脸。”时一的手挥到空中就被他握住,“你倒是说说我怎么不要脸呢?” 见着她快急眼了,他晓得不能继续逗下去了,这才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时一赶忙跳出了他的怀抱,站直了身体,继续控诉他是个登徒子。 “一报还一报。”宋未承安安心心坐在自己位置上,品着香茗,不冷不热道:“毕竟您今日可是连我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都给毁了。” “你名声本来就不好。”时一瞪了他一眼,抬脚就要出门。宋未承闲闲道:“外面就是大街,您走出去的时候可是要把自己给遮严实了,不然被人撞到,您和我的名声都将不保。” “我看你求之不得。”说是这般说,时一却停下了脚步。 毕竟新寡,名声还是要的。 “没想到长公主竟然是一位比我宋某人都要看重名声的人,我倒是看错了。”宋未承一步步向她逼近,就像猫捉老鼠一样,未必喜欢吃老鼠,但挺享受狩猎的这个过程的。 见到宋未承的狩猎眼神,时一心底一声冷笑,鹿死谁手还不知道呢。她假装要逃跑却不小心踩到了自己的衣角模样,宋未承果然按照她的想象抱住了她的腰。 “长公主这体重对不起这张脸啊。”他扶正了她站着立刻松开了。君子坦荡荡,他自然也不会做趁人之危的事情。 “宋大人此言就暴露了。”一时半会儿是走不出去了,时一也不慌了,坐到了他之前坐过的位置上,和他有一句没一句扯道:“宋大人没有过女人吧?” 宋未承想到她会提这个话题的,但没想到她这么直白,脸色僵了一瞬复归自然,“您这话怎么讲?” “这么看来我是猜对了。”时一学着他的样子端起茶盏吹水,而后递给他,讥讽道:“娇阁里软玉温香您不要,非得花心思把我一个寡妇带到府里来,是个正常人都晓得了。” “哦~”他从她手中接过了茶盏,拖长了尾音,深情凝望着她:“您怎么轻易就这么判定了呢?在宋某心里,您可是要比那些姑娘高贵典雅百倍千倍上万倍呢。” “宋大人真是会说话。现在想来,我是猜测错了。”时一闲闲吹着自己的红色指甲,似不在意一般道:“没想到宋大人口味居然这么的重,更喜欢寡妇啊。” 她下一句话还没来得及说呢,嘴已经被温热的手掌给堵住了。 “我不许你这样轻贱自己。”宋未承语言霸道,行动更霸道,整个人都倚在了她身上,像是把她整个人给抱住了一般,“在我心里,您和未出阁的女人家一般珍贵,不,您要比她们珍贵更多。” 说完,两个人都有些愣了,就连宋未承自己都分不清楚他说的是真心话还是假话。 时一故意打着哈哈道:“要不是宋大人眼神不够深情,我倒真要相信了。” “是啊。”宋未承抖了抖衣袖掩饰前一秒的复杂情绪,“长公主不愧是长公主,目光就是要比常人锐利许多。我这都没能骗过您。” 第五百二十章 早寡的长公主(8) “今日是我宋某人冒昧,还望长公主原谅。” 宋未承行了一礼,时一轻抬眼皮瞧了他一眼,当是受着了,语气不冷不热,“宋大人该送我回去了吧?” “这是自然。” 宋未承抬手让路,时一侧着身子瞧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道:“宋大人这是还要卖什么关子?本宫今日乏得很了。” 见她自称“本宫”,显然是不满了,宋未承没有再拖延,引着她走到了小巷里,小巷里停了一辆不起眼的小轿子,轿夫已经等在边上了。 “委屈长公主您了。”他亲自掀开了轿帘,附在她耳边低声道:“他们都听不见,没人会晓得您的身份了。” 时一不着痕迹推开了他,钻进轿子正襟危坐,淡淡道:“那真是谢谢宋大人了。” “不客气不客气。”宋未承在放下轿帘的瞬间和她挥了挥手,嘴角噙起笑意,“我们还会有相见的时候的。” “最好再也不见。” 轿子启程,冷淡话语被清风送入他耳中,他笑意更浓。 长公主府,清风小筑。 “我知道了,你回去吧。”蓝玉背对黑衣人烧掉了信纸,神色间多了凝重。 “您在京都,千万不能大意。万事必须小心谨慎。切记泄漏主人的身份,以免牵连到主人。”黑衣人沉着声音又警告了他一遍,好像是不放心他似的。 “知道了,你退下吧。”蓝玉也有些不耐烦了。其他人也不是傻子,他到长公主府的那日,就有不少贵族官员在调查他的底细了。他已不堪其扰。 “切记切记。”黑衣人翻上房梁,消失在了房中,蓝玉深深吸了一口气,走到这一步,他已经是骑虎难下了。 “在叹什么气呢?”时一敲了敲他的房间门,他这才意识到他之前为了方便注意周遭的动向是没关门的,后知后觉反应过来立刻小心谨慎地凝望着她的脸,担心她已经晓得了关于他的一切了。那样,他做什么都就真的算是白费力气了。 “放心,我刚刚到,什么都不知道。”时一跨过门槛走了进去,他刚刚松了一口气,时一立刻幸灾乐祸补充道:“只不过看到一位梁上君子离开这里而已。” 她还是知道了。不知道为何,想到这种可能性,他的心里居然奇异地镇定了下来,目不转睛盯着她道:“长公主来此是赶我走的?” 时一摇了摇头,坐在了他旁边的凳子上,口吻温和,“我是这般不通情达理的人?” “那是?”他心内疑云顿起,难不成她这是过来套话的?!背后的主人,他是绝对不能泄露的。 “放轻松。我无意于了解你背后的复杂事情,我只是想要在这段时间短暂和你合作一下。”时一挽起袖子露出皓白手腕,亲自替他斟满了茶杯,“我相信你肯定感兴趣的。” “当真?”蓝玉看着她,半信半疑道:“你既然已经知道我接近你居心不良,为什么还要?” “所以我来和你谋求共同利益了。”时一把茶杯里的茶水到了大半这才递给了他,笑意柔婉,“酒满敬人,茶满气人。我是真心想要和你合作的。” 蓝玉接过了茶杯在手心晃荡,眼中情绪起伏,“你先开条件吧。” “对你来说,很简单。”时一凝视着他的眼眸,好像是要看进他的眸子深处。 蓝玉有些不自然地避开了,“你先说吧。” “呆在府内,不要随意走动。”时一收回了眼神,视线停留在做工考究的茶壶上,脸上带了冷意,“在等些时间,是人是鬼,我们就都能知道了。” “我能有拒绝的余地吗?”蓝玉扯嘴一笑,满是僵硬。 时一还真的认真思索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不能。” “我知道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更何况,她已经知晓了他的大半部分事情,他已经失去了主动权了。或者说,他的主动权,在主动靠近她的那一刻已经全然尽失了。 “放心,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以后,会放你自由的。”时一伸手扯了扯他的嘴角,作出微笑的表情,“来,开心一点,暂时的困难都是能够被克服的。” “哦。”蓝玉态度冷淡,在她手离开自己脸皮的那一刻,他就已经不想再伪装了。 他也是人,堂堂正正的人。只不过因为长了一张和别人相像的脸皮就不得已来做这些他并不愿意的事情,他内心有气愤有心酸更有委屈。 “你的安全是能够保证的。”临出门前,时一回头看他,意味深长道:“只有我想要让进来的人才能进来。” “嗯。”蓝玉低垂着眼眸看手心中茶杯里的淡绿色茶水。他这一生到底什么时候能够获得真正的自由呢?他端起茶杯凑到自己唇边,清嗅了片刻,尽把之洒于地下。 “加强府内戒备,不准人再进来。”走在花径上的时一给暗探下了命令。 最近圆里的花开得大好,红的一片,粉的一片,紫的一片,蓝的一片,像花的海洋似的。可惜真正欣赏它们的人却没有几个。 “拔了吧。都给我种上果树。”时一径直掐掉了离自己最近的月季花,眼底一片平静让人看不出喜怒,“能吃到嘴里的东西才是最好的。” “是。”还在侍弄花草的管家俯首听命,感觉自家主子的气场要比以前强太多了。还有,主子的变化也太大了。这片花园里的花可都是驸马生前亲自种下的。以前的时候,比府里的任何人都要心疼这片花海,就连自己偶尔的侍弄也会被嫌弃的。 难道是主子害怕睹物思人?抑或是有了新的人代替便不再需要以前的人和事了? 时一沿着花径走过的同时,尖利的指甲也给沿路的鲜花带来了伤痕,行到花径尽头,她忽然想到了废宫里的小男孩。 放手赌这一把吧。 总有一个要赢的,为什么不是她呢? 她已然下定了决心。 “给我准备点方便储存的食物,再准备些孩子穿的衣物,不,不用准备衣物。” 第五百二十一章 早寡的长公主(9) “我就要食物和药膏就行了。”时一定定看着老管家的眼睛,试图告诉他这件事的重要性。老管家察觉到了她眼中蓬勃生起的欲望,骇了一跳,赶忙低下头去,唯唯称是。 废宫。 顾长风昨日涂抹了她给的膏药,感觉效果显着,身上的不少伤口有了变化,原先一直都流脓红肿的伤口好像没有以前那么难受了,还消了不少下去。 他存储的食物早就吃完了,一直都在找时机准备出去御膳房偷吃的,可几次出去张望,外面宫道上都有行走的宫人。他不想再挨打了,打算再忍忍饿,等天色再晚一些再出去。 这一等就是四个多时辰。 他刚刚缩到废宫门外,就听到了向自己走来的脚步声,他赶忙转身跑回了里面藏身的地方。 无论来的是谁,他都不期待,因为他不想再挨打了。他已经畏惧了如流星一般落到自己身上的石头、棍子、尖刀…… “你在哪儿?”是她!他脸上浮现欣喜,刚想跑出去又想到了自己曾经给予过别人的那点被背叛的信任,跨出去的脚步又缩回来了。 时一找到他的时候,他整个人都缩在沉积了多年已经开始腐烂的稻草堆里,看不见五官也看不见四肢,他就像一个球一样,被稻草给掩埋了大半。 “饿不饿?”时一把袖子里藏着的东西全部抖落了出来,拿起了炊饼开始诱惑他,“这可是今天才出炉的肉馅炊饼,肉是五分肥五分瘦的新鲜猪肉,肥而不腻,鲜嫩可口,配着葱花……” 她还没说完呢,顾长风已经忍不住馋跳到了她身边把炊饼给抢到自己的手上了。 “好吃,好吃,真好吃。”顾长风大口大口地撕咬着炊饼,好像有谁跟他要抢一样。 “慢点吃慢点吃。”时一轻轻替他拍着后背,温声软语道:“没有人和你争,慢慢吃,还有的是呢,小心被撑到了。” 顾长风吞掉了手上的最后一口饼,急切看向地下,果然摆了一地的吃食,他一样一样地捡起来搂在了自己的怀里,远远地退到了离她最远的地方,警惕道:“你到底是什么人,为什么对我这么好,你是不是有什么目的。” 他话音刚落,时一便轻笑出声,眼皮上下一翻,轻声道:“你觉得你身上有什么是我可以图的呢?身份?你的身份在后宫人尽皆知。地位?你恐怕自己都不敢想吧。” “你是可怜我?”顾长风眼眶红了。他第一次感觉到了语言的轻视要比身上的伤口还要疼痛。 “可怜你?”时一再度轻笑出声,“你有什么值得我可怜的?你现在还好好活在这里已经是一件最幸福的事情了。” 很多年后的顾长风记忆已经开始衰退,可仍然记得很清楚她说这句话的神情。而再过不久,他才会明白她这句话的意思。 “我不想看到你了。”因为她说的这些,他感觉自己身上开始愈合了的伤口好像又突然痛了起来了。 “你在想什么呢?”时一的手在他发上轻轻拂过,声音婉转悠扬,“原因我早就告诉过你了。是你自己忘记了,还怪我啊。” “你什么时候……”顾长风突然想起了曾经发生过的一幕画面,她的确是回答过他的这个问题了。 “受故人之托。”时一伸手替他揩去了脸上的炊饼碎屑,似不在意道:“明天我要去围场打猎,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再过来看你了。” 她笃定他会记住她所说的每一字每一句话的。 低头的时候,顾长风的眼珠子翻转了两圈。围场?能够去那里的人都是皇室身份地位最尊贵的人,还有皇帝最宠幸的人。那她的身份,到底是皇帝的女儿还是妃子呢? 围场离皇宫也不算特别远,假如他能够跟着宫里的车队混出去,或许就能够知道这个答案了。 见他长久没说话,时一推了推他的胳膊,“你在想什么呢?不会在想怎么混进去吧,你可别想了。明天有皇宫里武功最高强的侍卫全程保护跟随,连苍蝇都飞不进去一只的。” 顾长风听她这么说,更加下定决心了。别人做不到的事情,他做到了,这是不是就证明他要比别人强呢! 他面上却不显,唯唯诺诺道:“我自然是不敢的。” 他担心万一要是被她猜到了自己的想法,找人把自己关在了这里,他可就真的出不去了。 “好好在宫里,照顾好自己。这里的吃食和药物够你用半旬,等我回来再给你送。”时一替他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这里的环境艰苦,蜘蛛网遍地,快要倒塌的房梁上时不时还有老鼠爬过,整个空间都散发着一股霉味儿,真是难为他在这里待十多年了。 “好。”他紧紧抱着怀里的东西,打定主意今晚就要开始做准备出发。 他自出生起就呆在宫里,宫外的世界从没踏足过,对他来说,也是一种不可抗拒的诱惑呢。 时一走出废宫,照例停留了一会儿见没有人才走到了宫道上。 她今日是来探望宫里怀孕的淑妃的,说了个要小解的理由才混到这里来的,现在自然是要去完成正事了。 春晖殿。 “你今日怎么来了?是哪里的大风,我倒是想知道知道。” 淑妃挺着肚子迎了上去,时一赶忙扶住了她,嘱咐道:“你身子重,自己要小心些。我进出宫门都方便,你要是愿意,我随时都可以来探望你的。” 与此同时,时一挥了挥手,身后的宫女赶忙把准备好的礼品双手呈给了殿内的管事女官。 淑妃给了女官一个眼神,女官心领神会地领着东西退下了。时一看在眼里并未表现出来,这后宫女子极难有孕,怀了孩子的顾虑自然就更多了。 “让你见笑了。”淑妃率先引着她坐到了上位。 她自怀孕以后一直都谨小慎微,别的宫殿别的妃子送来的东西一律都是收起来放到偏殿,自己半点都不沾身的。长公主送过来的礼品自然也不例外。虽然她们之前有过深交。 第五百二十二章 早寡的长公主(10) 淑妃在没成为淑妃之前,曾经和长公主是好姐妹。因为她身份高贵,又是镇北大将军的独生女,睿帝不放心她的家族,才把她封到了宫里来。她也深知自己身份,从来不招摇,低调行事的她因此得到了睿帝的青睐,成为了宫里这八年里第一个有孕的妃子。她有孕之后,更是处处谨慎处处小心,没有大事都不会出殿门。 这一次,是她主动给长公主透信让她过来的。 “殿内熏香味道很独特。”时一坐下的时候和她提了一嘴。原主记忆里,淑妃就是被熏香给害流产的。 “嗯。这是我娘亲特意带来的。”淑妃微微颔首一笑,显然是想到了这熏香背后的故事,眉间隐隐现出得意,“这香啊,是宫外的一个大师亲手所做,重金都买不来,一定要有诚意地求才行。” “这样啊。千金易得,的确无价。”时一掸了掸流云纹的广袖,没有继续再纠结这点,免得惹她不快。 淑妃本来就是有要事找她,前面已经铺垫了不少,现在也该进入正题了。她清丽的眼眸透露出哀伤道:“这次围猎圣上身边有佳人照顾,我既安慰又感伤。” “我明白你的想法。”时一目光轻柔地在她肚子上抚了一眼,“可父皇不让你去也是有原因的,你这肚子挺着去了满宫的人都要替你忧心。” “我知道圣上是关心我,可我心里就是很不得劲。”淑妃低垂着眼眸,硕大的肚子在她苗条的身材上更显巨大,不像是人怀孕有了肚子,倒像是肚子载着一个人。 “你啊,就好好在宫里待着养胎,安安心心把小皇子生出来,比任何事都要好。”时一伸出去的手还没到她面前,就见到她往后退了去,知晓她警惕一切从殿外来的人和东西,她知趣地端起了茶杯,假装没有刚才的那回事儿。 淑妃做出这样的反应完全是应激的。宫里受宠的女人不少,可八年来有孕的却只有她一个。她早就成了满宫上下嫔妃的眼中刺肉中钉,她要是不自己多注意,很有可能被人给生吞活剥了都浑然不知。 可她也明白她刚刚这般的反应让长公主有些不快,赶忙解释道:“怀胎不易,还望见谅。我对他的期待太多了,连同我的家族也在期待他的出生。” 她的手温柔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清丽的眼神中多了一抹不属于以前的东西,那个东西确切来说被称作“欲望”。 “你在宫里的苦楚我都明白。无论怎样,你自己多注意总是好的。” “你啊,别总操心我了,我能够走到这一步,就证明我不是傻子。” 长公主的这句宽慰让她心内熨帖了许多,虽然她们的情谊在进宫以后发生了改变,但至少她是不会害自己的。 “知道你不傻。在这种时候你才更要沉住气。”时一单手在桌面叩击,“父皇围猎肯定会有妃子陪同,心情好的时候,幸上几个都是他的事。但父皇的性子,你我都明白,最是厌恶投机取巧的人,所以你也别过分的担心。” “唉……怎么能够不担心呢。”淑妃轻叹了一口气,面上有了愁容,“生孩子本身就是鬼门关走一遭。且你是不晓得女人生完孩子会有多么大的变化。身材会走样,挺拔的胸部也会下垂,肚子上还会长妊娠纹,会更容易衰老。有孩子固然是好事,但以后只能依靠孩子,日子也难啊。” 她本想卖惨博得长公主同情,哪晓得这一通话说完,自己是真的煎心了。 时一斜也了她一眼,“这些是宫外女子生产会出的问题,你人聪明伶俐,早该有所准备才是。” “可生养过的女子和未生养过的总是不同。”她重重又叹了一口气,略微浮肿的手指轻轻撩过耳边的碎发,自顾自怜道:“外面的女儿个个比那鲜花嫩笋还娇俏。只怕圣上这一出去就忘了我和腹中的龙子。” 时一刚准备开口安慰,她自己收住了话头,“不说我了,先说说你吧,京都现在都传得厉害说你找了一个和驸马一模一样的男宠养在府内。我和你相知已久,明白你对驸马的心意,但此事我也断不出真假了。” “是。”时一注视着她的眼睛,坦荡道:“驸马去世,我心内伤悲,去扬州散心的时候遇到了他。他和驸马长了一张几乎一模一样的脸,要不是他比驸马年轻许多,我估计都会认错。” 这还是淑妃在长公主守寡以后第一次见到她脸上露出真切的笑模样,她也说不清楚自己内心是什么感觉,嘴上却不停安慰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驸马已逝,你找个人当寄托也好。” “是啊。”时一附和了她一句,自顾自道:“活着总是要把日子好好过下去的。” “今日你进宫也累了,我也有些乏了,等你围猎结束进宫我们再好好畅谈。”淑妃看了眼窗外的天空,阴云积聚,似乎是要下大雨了。 “给长公主备把伞。”她安排着殿内的女官道。 “你就好好养身体,我还等着见我九皇弟呢。” 时一的这句打趣成功让她红了脸,她嗫嚅道:“你就知道拿我寻开心。” “难道某些人不愿意?”时一虚张声势地要靠近她,她赶忙躲到了柱子后面,假装害怕的模样,“你就饶了我吧。” 这是她们都还在闺中的时候最喜欢玩的游戏,转眼过去了好多好多年。 “好啦好啦,我就不和你多开玩笑了。你身子重,自己真的多注意。”时一取过了伞往殿门走去。 淑妃由宫人扶着站在她的身后凝望着她的背影,眼中忽然多了一抹湿意。 流光容易把人抛,红了樱桃,绿了芭蕉。她和她,再也回不去年少时候的自己。 她生于家族,长于家族,也必须听从家族的命令。 只是可惜了,可惜了自己这个孩子。 她低头轻轻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哪里还有半点为人母亲的期待和暖意。 第五百二十三章 早寡的长公主(11) 时一出宫不久,头便昏沉起来。 起先,她只当自己是行路太多导致的头晕,想着过一会儿就好,可快到府邸的时候,眼皮都快耷拉不起来了,她心道不好,手紧紧拽在轿帘上准备吩咐轿夫找大夫,整个人却栽倒到了车下去。 “来人啊,来人啊,长公主晕倒了,长公主晕倒了。”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的轿夫吓得六神无主,在大街上就喊将起来,声音大到让十步远处轿里的宋未承都听到了。 听清楚了轿夫喊的人是“长公主”以后,他大手一扯轿帘,整个人从轿子里飞了出去。 六神无主的轿夫见着地上躺着的长公主,根本就不敢碰上一手指头,他们都知道自己身份,害怕被人安上亵渎长公主的罪名,看见宋大人把长公主从地上抱了起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快去请大夫。”宋未承的大拇指在她人中处狠掐了几下,都没见到有反应,眼神凝重起来,抱着她就往京都最出名的医药堂奔去。 “长公主……长公主……”匆匆从府邸内出来的管家正好见到这一幕,对情况一知半解的他只以为是贼人把自己主人给劫了去,惊呼道:“快,去请大内侍卫,快!” 医药堂。 “她这是怎么了?”女大夫仇烟掀开帘子出来,宋未承赶忙迎了过去。 仇烟沉重地看了他一眼,看得宋未承心里毛毛的,甚至有了不好的打算以后,她突然大笑起来,“你个傻子,她只是太累了突然睡着了而已。” “啊?”宋未承震惊了,“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仇烟开始收拾自己的针灸袋,不紧不慢道:“她此前必定经历过心伤大事,长期郁结于心,从而深夜难眠,久而久之便睡眠不足,才有了今日。” 宋未承看向帘子,好像这样能够透过帘子看到她似的,眼中起了心疼。 他以为她早就从丧夫之痛中走出了,却没想到她只是表面坚强而已。虽然身份尊贵,到底只是个需要呵护的小女子。 “好了,你回去告诉她的家里人,她睡上今晚就能够醒来,让他们不必忧心。”仇烟瞥了痴傻的宋未承一眼,见他仍旧站在那里微微而不动,眼里多了份着急,“你这人怎么还不去!等会儿人找到我这里闹将起来,我要找你的晦气的!” “我现在就去,现在就去!”宋未承留恋地再看了一眼帘子,直接轻功飞了出去。路上的时候正好遇到了带着大内侍卫而来的长公主府管家一行人,他一番解释才解除了误会。大内侍卫都回宫了,管家跟随着他来了医药堂守着长公主醒来。 宫内的睿帝自然也得知了长公主当街晕倒的事,以为她是中了什么毒,本准备上上下下好好彻查一番的,在大内侍卫带回消息以后,打消了原有主意。 “来人,拟旨。” 一旁伺候的侍磨宫女偷看了一眼皇帝的圣旨,意外看清楚了“长公主”“在家将养”几个大字。 看来长公主这次围猎是去不成了,她心里有了主意,准备换班的时候就把消息给传出去。 “下去吧。”睿帝把圣旨往小太监怀里一丢,整个人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 他这大女儿和他相像的地方不少,可唯独有一点和他最不相似——重情。 不过是死了一个驸马而已,她竟然伤心到了这种地步,简直不像是他的孩子。 可这也是他欣赏这孩子身上的地方,比冷酷无情的皇家人多了许多的温情。 罢了罢了,都随她去吧。他为了天下为了黎明百姓已经牺牲了很多自己的兴趣爱好了,就满足一下自己的女儿,让她不受拘束地过完这后半辈子。 此时废宫里的顾长风已经开始做准备了,他原本准备把自己所有的东西都带上出去,可仔细想了很久,若是把所有东西都带走了回来的时候他就没有可用的了。于是,他只带走了几个炊饼。路上的时候饿了可以吃一点,等到了猎场,他就可以去抓野物来吃。他吃过烤熟的死耗子,味道也挺好。 准备好了行李,他把它紧紧地缠在了自己的腰上,又带上了被转交的锦囊。到目前为止,他都没有把锦囊给打开,倒不是他没时间,而是他根本没有打开的欲望。可他直觉自己应该带着这个东西一起去。 趁着夜色掩护,他猫着腰跟着墙根一直偷偷摸到了养马场。 他悄悄打听到了消息,明天所有启程的马匹都会从养马场调取,马车则早就安置在了养马场边上的空地了。 他打的正是贴在马车底下的主意。 说干就干,他趁着守卫没注意,直接摸到了最角落的空地上,整个人灵巧往地上一躺就缩到了马车底下,手脚并用往上面一搭,便把自己固定在了车谷梁上。 还有三个时辰就要启程,为了万无一失,他可是一点都不能大意。 “要准备出发了,马车都套好了没有。”天微微亮的时候,宫人已经开始走动起来了。 “都准备好了,随时可以出发。”精心挑选出来的马车夫们坐在马车前面,声音洪亮。 “现在就驾着马车到西门等候。”司礼监的大太监强打着精神有气无力地指挥着。今日起来得有些早了,他人还有些没睡醒。 马车突然起动,还在瞌睡中的顾长风一没注意就从马车上落了下来,看了一眼周围好像没有人察觉,他兹溜溜地又爬了上去。 大太监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觉得自己真的开始老眼昏花了,明明什么都没有,刚刚居然在马车底下看见一个孩子。 不行不行,他得赶快找辆马车不觉,不然在圣上面前伺候的时候出了差错,那可怎么行! 他揉着眼睛离开了此地! 出了养马场,顾长风才轻轻地吐了口气。到猎场的路还远,他明白自己还要忍耐的时间更长呢。但心里有个声音告诉他:此行值得。 这没来头的感觉让他警惕而又欣喜。 第五百二十四章 早寡的长公主(12) “你醒了。”宋未承欣喜上前,仇烟却先他一步把时一给扶了起来。他眼神有些失落,仍旧极力挤到她的跟前刷存在感。 “长公主,感觉好点没有。”仇烟坐在一旁替她诊脉,关切问候道。 “好多了。不过,我是怎么了。”时一摇了摇头,仍觉得有些昏沉。根据自己身体的反应,她判断自己没有大碍,可以排除中毒的可能。 “阴阳失调,睡眠不足。”仇烟收回了手,站到了一旁去。医药堂里的药师已经配好了膳食,等在外面了。她径直出去取过饮食端了过来放在桌上,“长公主,先吃点东西暖暖胃吧。” 她的态度殷勤地过分,宋未承暗自沉了沉眼眸。 “多谢。”时一由她扶着坐到了桌前,她一一替她介绍: “这是用野菜熬成的蔬菜粥,清口开胃。” “这是水煮而后凉拌的野菜根,爽口清神。” “这是我自己做的灰豆腐,开口味利食欲。” “你有心了。”时一正准备抬箸挟菜,宋未承不甘示弱主动挽起袖子照顾她的饭食。 望着碗里堆成小山一样的野菜,时一连连摆手,“够了够了。”宋未承仍然不停歇。 “宋大人,你献殷勤也不至于连话都听不懂吧?”仇烟大力把他推到了一旁,又一筷子一筷子把长公主碗里的菜给夹了出来,边夹边数落宋未承,“您好歹也是也给人物,这样的事情该留给我来做才是。”说完,咧嘴朝长公主作出了大大的微笑。 作为同样新婚不久就死了丈夫的寡妇,她对长公主早就有所耳闻了,只是一直无缘得见。因此,知晓被宋未承送来的病人就是长公主以后,她才难掩激动起来。 “我倒是难得见到仇大夫对病人有个好脸。”宋未承也不阴不阳地回了她一句。 仇烟不甘示弱瞪了他一眼,“宋大人怎么还和我一个小女子计较。” “古人云,惟女子与小人难养也,诚不欺我。”宋未承继续和她打嘴炮。 在两个人吵架的间隙,时一已经干干净净地把所有的饭菜一扫而光了。 猎场。 “圣上,前面不远处有条小溪,有头麋鹿在溪边喝水。”派出去寻找猎物的先锋官独自一人回来报告。 “不要惊动了它,我一人独自前往,你在这里守着就好。”睿帝摸了摸自己的羽箭,脸上露出志在必得的神色。他身后的大内侍卫们纷纷噤声,听从他所言。 “遵命。”先锋官低头等他离开好远才抬起头来,嘴角的笑容多了一抹说不出的讥诮。 顾长风一路藏于马车底下到达了猎场,可他躲在暗中观察了好久,都没见到探望自己的女子。他灰心丧气之下准备来山林里逛逛。刚走出没多远,就听到了另外一边有老虎的咆哮,老虎乃百兽之王,他自知自己只是一个孩子,遇到老虎只有被吃的命,他赶忙往相反的方向跑,跑着跑着就到了小溪边,连喝水都顾不上,爬上了小溪边上的大树。没过一会儿,老虎果然踱着步过来了。 “吼……”老虎咆哮了一声,惊起山林里的鸟儿,躲在大树上的顾长风也被鸟儿的鸟屎给光顾到。 “快走吧,快走吧。”他轻声祈祷着,希望老虎不要发现他的存在。 睿帝本来以为这次最大的收获可能就是猎到一只麋鹿了,没想到竟然能够碰到百兽之王,欣喜之下,他直接射出了一箭。这一箭,正中老虎的脊背,它转过身挥动着巨大的爪子开始咆哮。 睿帝这才看清楚它的模样,眼睛炯炯有神,身量比成人还要高大半倍,脖颈处和腰腹处有着多层褶皱,皮毛光滑水灵,肚子微微肿着,极有可能是怀孕了。 他微微眯起眼睛,他还正好差一匹坐垫,剐了它的毛去正好。 在他打量老虎的时候,老虎也在试探着向他靠近。它已经好久没有遇到这么大胆的人类了,竟然还敢和它对峙。它舔着自己的爪子,眼睛向是被粘在了他的身上一样。 两个王,都警惕着对方的动作,准备使出致命的一击。 睿帝摸了摸背后的箭囊,还有满满当当的九发,他志在必得一定要把这只老虎给拿下。 可惜他还是低估了老虎的威力,箭囊空了,老虎仍旧生龙活虎,随时准备反击。 “小心,拿好刀。”顾长风从树上扔下了一把短刀给他。 男人出现的时候,顾长风心里对他的身份便有了猜想。为了不惹事,他一直都在树上观战。本来他不打算出声的,可见男人明显处于下风状态,他心内不忍,再就是为了自己考虑(老虎吃了男人,很有可能下一个就是吃他了),这才舍得把自己最珍贵的短刀借给男人用的。 睿帝没想到树上还有个孩子,眼中杀意毕现,可老虎已经向他逼近,他危在旦夕。 就算是被人算计了,他也要先把目前的难关给度过。他吹响了自己的口哨求救,灵巧握住了短刀,准备和老虎贴身搏斗。 老虎被他刺中了心腹的位置,张开大嘴嗷呜大叫,力量巨大的爪子向他拍去,睿帝眼见着躲不开了,准备承受下这一掌,在树上大意掉下来的顾长风却正好掉落在他面前。 “危险。”睿帝想要把这个孩子给拉过来,已经来不及了,老虎的爪子已经把孩子的大半个身子都给撕裂了。 他不再犹豫,直接拔出了自己腿上绑着的尖刀,戳向老虎的脖颈。 “你……你没事就好。”顾长风脸上浮现浅淡微笑,吐出口中的血水,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发现自己的身体似乎不是自己的身体了。 他缓缓低下头去看,在他肚腹的位置,白花花血红红的东西流了一地。 这难道就是他的内脏?他苦中作乐想道,整个人却晕死了过去。 睿帝站在老虎尸体旁边冷冷看着他,深沉的眼底深处情绪翻涌。 如果这是这个孩子算计过程中的一部分,他只能自认栽了。 第五百二十五章 早寡的长公主(13) 长公主府。 “我并不伤心,你没有必要一直安慰我的。”时一想要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蓝玉。 本来她打算去猎场的计划被打乱,心里还有些气的,得到了猎场那边传来的消息以后,她的心情一扫阴霾,完全晴朗起来了。 蓝玉厚脸皮地把她的手给抓住贴在了自己的心口上,柔肠百结道:“长公主,您知不知道,您这次可把我给吓坏了。您都到府门口了,怎么也不知道让我去接接您。这不,我担心了一晚上,一晚上都没睡好,黑眼圈都起了。” 时一见挣脱不开,索性就不挣脱了,找了个位置坐下来,看他表演。 送她回来的宋未承和仇烟两人也一左一右靠在墙上,对蓝玉冷眼相待。 宋未承之前就晓得蓝玉的存在,见蓝玉没在京都翻出风浪也不曾对他注意过。 仇烟在没见到蓝玉这个人之前是好奇蓝玉的模样是不是真的和驸马一样,在见到蓝玉之后则是好奇不讨长公主欢心的蓝玉是怎么在府内求得生存的。 蓝玉没想到长公主这么冷静,可这么多双眼睛看着他,他可不能丢人啊,硬着头皮撒娇道:“长公主,您是不是不心疼玉儿了。晓得您病了,玉儿真的为您把心都给操碎了。恨不得立刻就出府去照顾您。可是管家死活也不同意,害怕我出去给您丢人了。玉儿怎么就给您丢人了呢?!玉儿好歹也是善解人意温柔体贴懂事善良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才华横溢啊!” 管家咳了两声,低下头掩饰自己的不自在。蓝玉说的这点的确是真的,昨日他是死活阻拦着他,不让他出去的。可蓝玉的这些自夸,他觉得有些过分了。根据他的观察,蓝玉在府里这些日子除了吃就是睡,根本就没有做出一点符合自夸的事情来。 而蓝玉的这声“玉儿”,让时一、仇烟、宋未承三个人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好歹是个男人,能不能有点骨气。”仇烟怼了他一句,蓝玉更加来劲儿了,“长公主啊,您心疼心疼玉儿吧。您不在的晚上,玉儿空虚啊寂寞啊,玉儿真的太想念您了,玉儿想你啊。” 蓝玉边说便注意宋未承的脸色,见着他脸色一寸一寸黑下去愈发得意,嘴里的话尺度则更大,管家都快要听不下去了。 “适可而止。”时一不能挣脱掉双手,只好用眼神示意他道。 蓝玉也不想继续丢人了,径直转身就出门去了。变脸之快,让除了时一之外的人豆叹为观止。 “习惯就好。”时一扫视了一眼周围,无比的淡定从容。 “他一直都这样?”仇烟问得小心,好像晓得了一件什么了不得的大事一样。 谁说这蓝玉不讨长公主欢心的,明明就是太讨长公主的欢心了,已经到了胆大妄为的地步了。 “嗯。是的。”管家替主人回答了这个问题。 宋未承也开始深思了。她还是没能走出来啊,把一个和驸马长相相似的人当作寄托,长此以往,对她的伤害会更加的大。 他更在意的是自己的问题,天晓得,他刚刚见到蓝玉百般纠缠于她的时候,心里是有多么的窝火和气愤。 他们俩各有各的心事,也不好当面明说,直接告辞了。 春苑。 这是猎场里专供皇室成员休憩的地方。 顾长风醒来的时候感觉浑身好像被车碾过一样,火辣辣的疼,他轻声嘤咛着,门外守候的睿帝大步踏了进来。 “怎么样?” 他也是刚刚才知晓这个男孩儿的身份的。因为曾经的意气,他居然忽视了自己亲生儿子这么久,是他这个做父皇的不称职啊。 小小的一个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赶到这里来了,阴差阳错遇到了他,居然还舍身救了他一命。说起来,真的太不容易了。也是和他这个父皇有缘啊! 也是在御医包扎的时候,他才看到了他身上那些细碎的伤口。小小一个孩子,身上竟然没有一块好皮肤,可想而知,他在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了。 “父皇。”顾长风看见他身上的明黄色龙袍,眼中明了,低低喊了一句,重重偏过了头去。 “孩子……”睿帝见到他这般模样,有些不理解,隔了一瞬呼吸见到他脸上的眼泪,听到他所问“我会死吗?”的问题后,他心里忽然一软,走到了他的床前,用手指替他梳理着乱发,低沉道:“不会的。父皇不会让你死的。” 他有着最万能的御医,就算是抢也要把这孩子的命给抢回来。他对这个孩子的关爱太少了,他现在只想好好补偿。 “父皇,我终于看到你了。”顾长风转过头深情地描摹着他的面容,眼中的濡慕之情让边上站着的太监御医等人都为之动容。 “多好的孩子啊。”睿帝眼中有了湿意,终于明白了他千里迢迢来到此处的原因。 “七皇子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一直跟在睿帝身前伺候的老太监看眼色给添补了一句。 睿帝如同大梦初醒一般,向门外大喊,即刻拟旨,恢复七皇子身份,回宫以后赐住朝阳宫。” “恭喜七皇子,贺喜七皇子。”老太监立刻行了礼。人精一样的他感觉到宫内的风向要开始变了。 顾长风红着眼睛轻声哽咽,眼泪顺着眼角沾湿了枕巾,睿帝迭声安慰道:“好孩子,好好养好身体,父皇会补偿你的。” 顾长风哑着嗓子回答他,“父皇,能够见上你这一面,我已经死而无憾了。” “说什么浑话!”睿帝踢了他面前的太监一脚发气,雷霆道:“你给父皇好好活着!要是死了,父皇让这里的所有人替你陪葬!” 顾长风原本只是低声垂泪的,现下放声大哭,真是见者伤心,闻者落泪。就连一直自诩铁石心肠的睿帝都不忍偏过头去。 “好好照顾七皇子。”他大步踏了出去,大胆的太监抬头偷看他,发现他眼眶竟然红了。 随着室内的人一个一个地退了出去,顾长风轻轻阖上了眼皮,眼泪仍在滑落,心情却异常地平静。 第五百二十六章 早寡的长公主(14) 睿帝若是真的在意他这个儿子,早就不会不管不顾任由着他在宫里被人给欺负打骂这么多年了。他自出生就受了这么多的苦,已然是苦到极致,就算弥补得再多,他心里的伤痕都不会愈合了。 可他必须要争。 因为不争,他就永远是宫里任人打骂的可怜虫。而且来探望自己的她,身份高贵,他只有争才能靠近她多一点。 博同情?博怜爱?他在宫里看到的可怜人那么多,就算有样学样,他也该会了。 “七皇子,您好好休息,饭食一会儿给您送来。”伺候他的小宫女低着头退了出去,并体贴地关上了房门。 房间里已经没有一个人了,撕裂的身体在这时候散发出一阵又一阵的疼痛,四肢百骸都感受着痛楚,顾长风才睁开眼睛,眼神中有着迷惘也有着伤悲苦楚。 他紧咬着牙狠狠闭上了眼睛,告诉自己,这点痛算什么,只要度过了这个难关,后面他就能够站起来做人了。 皇宫,春晖殿。 “什么?!圣上竟然封了那个女人的孩子为七皇子?”淑妃的母亲听到女儿告诉她的这个消息,惊得手里的瓜子儿都掉了下来。 “怎么会!怎么会这样呢!圣上不是不承认这个孩子的吗?他可是那个女人的种。”她蹲下身子一边捡瓜子儿,一边抬起脸问询自己女儿。 比起母亲此刻的震惊,淑妃显得要淡定得多。她捻起了一颗梅子塞到自己口中,温声道:“这孩子本就是圣上的。不然依着圣上的性子,断然也不会让他留着。我只不过意外的是这孩子居然能够从宫中跑到猎场去。这途中的距离可不远。” “你的意思是这孩子背后有人支持?”淑妃母亲瓜子也不捡了,扶着凳子站了起来,双目灼灼。 这是她最不愿意见到的结果。 三皇子、五皇子已然是皇储的最热门人选了,现下又出来一个七皇子加剧斗争,更显艰难。那她以及背后的家族该怎么办! 淑妃点了点头,美目中泄出阴寒,“怕是背后有人指点。” 她收到消息就派人暗中调查去了,据说有人在废宫门口不远处的宫道上见到过长公主一次。长公主新寡,失去了丈夫,也就等于失去了美满的家庭,想要插手权利也极有可能。 只是,一个区区的七皇子而已,能够争得过她背后的人吗!长公主真是妄想了! “是?”淑妃母亲等待着她的答案,见淑妃没有正面回答她这个问题,她识趣地没有继续追问下去。 过了半刻钟时间,淑妃才缓缓开口道:“母亲回家告诉父亲,加快立储计划。木已成舟,就算别人再眼红心急都动不了我们的位置了。” “你的意思是七皇子背后那人力量巨大?那……那……”淑妃母亲身形不稳,被眼疾手快的宫女给扶住,捂着心口慌张道:“那会不会影响到我们的大计?” 淑妃觑了她一眼,眼中不屑明显。她这母亲啊,什么都好,就是胆子太小,做事瞻前顾后,犹豫不决。但她眨眼间就把情绪收敛干净,安抚着母亲道:“不过是个无权无势的皇子罢了。圣上冷情,过不了多久就把他抛之脑后了。” “但愿吧。”淑妃母亲揉了揉发胀的太阳穴。她就不该被女儿说动,拖着全家上五皇子的贼船。自古以来皇储争斗激烈非常,第一个笑的不见得能笑得到最后,赌五皇子还不如赌女儿肚子里的孩子呢。好歹这是自己的亲外孙啊。 她又看向自己女儿,明显没把这件大事放在心上,心里慌张感更迫切。她欲张口,目光在屋内的摆设上转了一圈,轻叹了一声蹲下身继续捡地上的瓜子。 女儿打小就有主意,像她父亲一般执拗认死理,认定的事情就不改变。 也不知道五皇子是给她们父女俩喝了什么迷魂汤,拼上所有都要替他干! 女官从门外进来,福了一礼,“娘娘,太后娘娘宣召您明日午时去她殿内侍奉。” “知道了。”淑妃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蹙着眉道:“这老妖婆又要作什么妖蛾子。” 进宫不久,她就发现了睿帝和皇太后不过是表面的母慈子孝,为了讨好睿帝,她一向都不和皇太后打交道。似乎正是因为她的这份生疏,皇太后时不时都在睿帝面前挑拨离间,偏偏皇太后在后宫中表现得很赏识她的模样,要不是睿帝宫内有自己的眼线,她都怕是被老妖婆骗过去了。 “太后?你不是一直都和她不亲近?她在这时候宣召你?会不会是要给你使绊子?”这是淑妃母亲的第一个念头。 “见招拆招。”淑妃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着自己的肚子,眼中闪过深思。 无论如何,她都得找时机和五皇子见上一面了。 而五皇子此时也正在府中和宋未承商量这件大事。 “此次急召先生过府,实乃不得已而为之。”他拱手一作揖,道:“先生应该知晓了宫中的大事了吧?” 宋未承微微颔首,“已经听闻。” “小七这次舍命相救父皇,父皇对他补偿心理,必定多有动作。”五皇子摩挲着手中的白玉,神色凝重。 “您以不变应万变即可。”宋未承摇着羽扇,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父皇会不会?”五皇子话语中有着试探和恐慌。 人人都晓得他深受睿帝器重,只有他知道个中滋味。父皇对他,未必有心。不过是看他和三皇兄两虎相争。 恰好雷声响起,宋未承目光看向窗外,眼神悠长,“还真是山雨欲来风满楼。” 五皇子站在他身后,眼睁睁看着急急的大雨打落了窗前的芙蓉花,心里不好的预感越来越强烈。 他看向宋未承,此时他的衣衫已经被大雨给沾湿,失神一般立在窗口,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靠别人始终不如靠自己。他得加紧自己的计划了。 本准备围猎半月的睿帝,在顾长风身体好转以后,立刻回了京都。为了补偿自己的儿子,他决定举办家宴正式替他正名。 第五百二十七章 早寡的长公主(15) 琼楼阁。 “今日是庆祝吾儿身体恢复的家宴,各位大臣不必拘谨,只当是自己家中,饮乐随意。”睿帝抬袖颔首动作利落,慈爱的眼神在下座的顾长风脸上一扫而过。 这个孩子,他接触越多,越喜欢。连带着对孩子母亲的印象也好了起来。 “谢圣上。”坐在下座的王公大臣纷纷把杯中酒一饮而尽。 些许胆大的趁着喝酒的间隙悄悄看上坐在睿帝下座的七皇子一眼,想看看能在猎场舍命相救睿帝的是什么人物。看到一个瘦弱的小男孩儿,心里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女儿恭喜父皇,恭喜七皇弟围猎回宫。”时一斟满酒杯站起身转向了顾长风的位置。 他,比她想象的要成长得更快。 “还是孤的长公主最懂事。”睿帝抚掌一笑,让太监斟满了酒杯,和她遥遥碰杯后一仰而尽。 “谢大皇姐。”顾长风还不能喝酒,用清茶代酒还礼。 他早在入场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坐在三皇子旁边的她,对她的身份猜得八九不离十。她是自己的皇姐,她所说的故人大概是自己的母亲了。 三皇子和五皇子一向都不对付的两人,在今日的家宴上却频频对视。两人身后的臣子也不时有交谈。 睿帝把底下的小动作尽收眼底,面上看不出喜怒,目光继续放在顾长风身上。 这孩子似乎有些不习惯这样的场面,一直低着头吃东西,还一直吃的是素菜。现在正是身体的恢复时期,吃素怎么行呢。 他亲自把自己锦鸡肉的鹿肉递给了跟前伺候的太监,“七皇子爱吃肉,拿过去。” “谢父皇赏赐。”顾长风诚惶诚恐的模样让睿帝更加欣喜。他淡淡扫视了一圈底下坐着的几位皇子,目光带着严厉。 他需要的继承人从来都不是能力强的,而是听话的。可他们总是没有一个明白的。 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都在对方眼中见到了危机感。 酒过半巡,不少人都喝醉了。 趁着这个间隙,五皇子借着尿遁遛到了废宫。这是他和淑妃商量好的见面地点。 淑妃自去过皇太后宫殿以后,便一直称病不出,为的就是方便和五皇子的会面。 现下,乔装打扮成小宫女的她见到了踏月而来的五皇子,立刻奔到了他的怀里去,捶着他的肩膀道:“你怎么才来!怎么才来!” “小心肚子。”五皇子紧紧抱住她,一顿狂吻,“辛苦你了,雪儿。等我登基,你必为后。” “难为你心里有我。”淑妃娇羞靠在他怀中,心里被幸福感塞得满满当当。只觉得前方哪怕是刀山火海,她都愿意陪着他走上这一遭。 在她没看到的地方,他眼中满是讥诮。女人就是和牛马一样头脑简单的动物,只要给点甜头,便会乖乖受你驱使。 一个比自己大五岁的女人,还想得到自己全心全意的爱,简直是异想天开。 “先不说以后的事了,说说眼前,长公主真的和小七有联系?”他捏住了她的双肩询问。 在后宫的力量,他比不上她们女人。因此,不少宫里的消息,全都是她替他传递。 淑妃双肩骤然疼痛,眉间微蹙,好在只疼了瞬间,她也没放在心上,答复他道:“小七未出宫之前,长公主的确去过废宫附近。” “大皇姐的手居然伸得这么长。”五皇子眼神陡然狠辣起来,“难怪她会在宴会上主动庆贺。” “宴会上发生了什么?”淑妃追问了一句,五皇子有些不耐烦,随意敷衍了一句,“都是小事。” 淑妃察觉到他态度的变化,心情低落起来,委屈道:“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没用,所以都不想和我说这些事情?” “怎么可能呢!”五皇子一把把她抱入怀中,近乎发誓一般赌咒道:“要是我真是这样的人,就让我天打雷劈永远不能……” 重量撞击之下,淑妃的肚子有些疼痛,但她浑不在意,一下子捂住了他的嘴,心疼道:“你不许继续往下说了。你的心,我明白的。” 五皇子捉住她贴在自己嘴上的手,放在唇边亲了又亲,“你明白我就好。我不会辜负你的。” 淑妃靠在他怀里,再次被幸福填满内心。 和他的第一次亲密接触,她便被他征服。她是心甘情愿为他付出一切的。 五皇子今日冒着生命危险来这里可不是和她谈情的,立刻把话头一转,问道:“你可能安排什么人到大皇姐那里,大皇姐一向和我们几个兄弟都不亲近,她怕是会一心一意扶持小七上位。” 他提起这个问题,淑妃心里也忧心起来。 在此之前,人人都以为长公主古板守旧,就连她也是这般认为,谁都没想到长公主会借机推七皇子到台面前,若是小七成了气候,她日后必定会插手立储之事,她心里必然也有了防范,所以现在要在长公主府内插眼线是件极难事情。 “怎么了?是不是很为难?”五皇子紧紧盯着她的双眼,关切道:“如果你很为难,我就自己想办法。” 淑妃一向要强,哪里能够让他看不起自己,咬着牙打包票道:“我再想想办法。”她感觉肚子疼得更加厉害了。因为以前有几次也这样疼过,她毫不放在心上,咬了咬牙忍了过去。 “好。一切都靠你了。”五皇子摸了摸她的脸颊,柔情地吻了吻她的发梢,眼中闪过得意,这个傻女人,无论他提出什么难题,只要他稍微态度变化,她就会立刻应承下来。 “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你记得就好。”淑妃靠在他的肩膀,欣赏着天上的月亮,觉得前途一片璀璨。 在她和五皇子都没注意的地下,红色的血意已经凝聚了一滩。 五皇子本意想摸摸她的肚子,显示他对她的包容和爱意的,贴上去的时候手指一阵凉意。 听闻女子怀孕那处总是湿凉,难道他摸到了不洁之处?他眼中闪过一丝嫌恶。 第五百二十八章 早寡的长公主(16) “可以收网了。”小宫女悄无声息出现在了长公主的身后。 她长相平平无奇,让人过目即忘。要不是有人一直注意着她的动向,很有可能以为她就是个普通的宫女。然而,就是这位普普通通的宫女,却是这宫里几派的暗线。 就在时一准备起身的时候,宋未承主动站了起来,向她一稽首道:“长公主这是要去哪里?” 一位是新寡的长公主,一位是年轻有为的后生臣子,立刻吸引了大殿里所有人的目光。就连睿帝也饶有兴致地摩挲着酒杯,等待着他的下文。他虽身处高位,也从太监口中得知最近京都在流传这两人的绯闻逸事。 “不知道小臣能不能请长公主喝一杯?”宋未承端着酒杯立于几案前,身怀磊落,目光坦荡,让人独自生出几分好感来。众人把目光投向长公主,都想知道她会怎么应对。 时一并不拘泥,直接抬起酒杯与他遥遥相祝,“如此,可好。” “长公主果然爽快,小臣佩服。”宋未承喝完了杯中酒,主动邀请道:“想必长公主觉得殿内烦闷,不知小臣有没有这个荣幸陪同您一起出去走走散散酒气?” 睿帝抚掌击节道:“好。有爱卿作陪长公主,孤也放心得多。” 支持五皇子的大臣们没想到睿帝竟然会直接发声支持,如临大敌一般看着长公主,怕她把宋未承给拐了去。 三皇子一派的人则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反而有点幸灾乐祸的意味。 时一向睿帝福了一礼走下台阶,目光盈盈看向宋未承,“那就拜托宋大人了。” “不麻烦不麻烦,小臣的荣幸。”宋未承红着脸走了出去,看起来倒像是未通人事的小男人似的。 睿帝瞅了瞅这两人,越发觉得满意。 一个是他替未来继承人培养的重臣,一位是他所有子女中最在意的孩子,能够在一起,那真是最好不过了。 在没人看到的地方,顾长风狠狠咬着牙。他有预感,宋未承未来是他一大劲敌。 出了琼楼阁,宋未承脸色便恢复了正常。看到给长公主报信的宫女也跟着一起出来了,他不着痕迹靠近了她,而后一手刀给劈晕了。 “你干什么!”时一有些怒了,“你今日过分了,三番五次捣乱,意欲何为!” “长公主淡定。”宋未承嘴上这么说,动作却无比快地把宫女拖到了黑暗的草丛中。 “她是我的人。”这里巡查的侍卫很多,害怕被发现,时一被迫替他放着哨,眼神四处周巡着。 宋未承把她的动作看在眼里,提点她道:“今日有高人做局。”怕她自作聪明,补充道:“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时一的瞳孔放大了一瞬,“你是说……”“太后……”愣了好一会儿,她才说出了这两个字。 宋未承点了点头,要不是他早就有调查这个宫女,怕也被骗了过去。 “难怪她今日也没来参加宴席。”她自言自语,又想到了什么,看向了被打晕的宫女,“她是太后的眼线?” 宋未承再次点了点头,“她一进宫就被收买了,后来你多次帮助她的家人,太后察觉到了便有意安排她和你接近。今日若是你去了,那你必定也脱不了干系。五皇子派系的臣子和淑妃家族必然会针对你一辈子。” “既然如此,那今晚我们就袖手旁观,看看她找谁去当这个见证人。”时一怒极反笑,她倒是没想到皇太后竟然还想把她也给算计进去。 宋未承和她对视一眼,“既然今夜月色正好,不如我们沿着这宫道一起赏赏景。” 昭华宫。 “长公主去了没?”皇太后轻轻拨弄着香炉里的檀香,在这深夜,她的妆发倒比白日还要精致。 伺候的女官一边替她安排着双肩,一边回答道:“回禀皇太后,长公主已经出了琼楼阁。” “看来好戏就要上演了。”她轻轻抖落护甲上的檀香灰,嘴角笑容轻快,“哀家都有些迫不及待了。” 女官趁着她心情不错,问了自己一直都没能理解的问题,“太后娘娘,我们一直都和五皇子、长公主无冤无仇,为何要?”她比了一个赶尽杀绝的动作。 皇太后捂嘴轻笑起来,“你人还小,不明白也是正常。” 女官被她说得更糊涂了,替自己辩解道:“太后娘娘,奴婢已经不年轻了,都三十有六了。” “原来你都这么大了,哀家还当是二十多年前,先帝还在的时候呢。”皇太后眼神里浮现出怀念。先帝,那是她一生里对她最好的男人啊。 女官听到“先帝”两字,已然战战兢兢。这整个宫里,人人都晓得先帝是皇太后的忌讳。好在皇太后今日的确心情很好,自己揭过了这个话题,“睿帝看中五皇子,自然想要多多锤炼他。可一个染指后妃的皇子,你想想要是传了出去,毁的可不仅仅是他的前途,还有睿帝的脸面呢。” 她眼中透露出久居高位积累的杀意,“睿帝身强体壮,又不沉迷美色,看样子还能熬上许多年呢。哀家一个垂暮老人,也不想和他争的。可他这个孩子有个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听我话,让我想起了他那同样讨厌的母妃。我这人,一向仁慈和善,但最讨厌别人违逆我的好意。哀家做的一切可都是为了他们好。” 女官把头都快低到地上去了,唯恐她把积攒着的怒气撒到自己身上来。 皇太后看到女官浑身都在发抖,心情更加好了,继续自语道:“我这样做也是帮助睿帝。一个死了丈夫的不吉之人,一个胆大包天以下犯上的皇子,一个野心勃勃妄图上位的后妃,怎么看怎么都不该继续苟活于世。” “今日他们三个犯到我手里也是应该。都是阳奉阴违之辈。但愿他们参明白一切后去到地底下见到先帝,能告诉他,哀家活得好好的,还生龙活虎得很。”她折断了自己精心保养的护甲,神色已近于癫狂。 第五百二十九章 早寡的长公主(17) 废宫。 “血……血……”淑妃一直觉得大腿根部粘粘乎乎的,顺手摸了一把,把手指抬起来一看,上面是一片殷红。 五皇子大为震惊,从没有接触过这方面知识的他模模糊糊想着,她这是要生了? “疼……我疼……”淑妃指甲掐进了五皇子的肉里,此刻她的肚子里就好像有刀在刮她的肉一样。这种感觉不像是母亲曾经给她描述过的生产滋味,倒像是要落胎的迹象。 五皇子想要甩脱她,却被她拽得紧紧的,如果强行挣扎开他的手八成也要被废。他只好耐着性子哄着她,“乖,放松下来,放松下来,我去找御医。” 说是这么说,他真实目的是想脱困而已。御医真的来了,他和她的关系也就暴露在众人眼中了,到时候别说帝位了,就是皇子之位都怕难以保存。 在这种危急时刻,淑妃难得保持了神志的清明。她晓得,他这一去很有可能就不会回来了,拽紧了他的手,哀求道:“不要扔下我,我害怕。” 五皇子眉头一皱,忽然有了主意,冒着不适把她抱了起来,“我这就带你去找御医,不管怎样,你都要活着,哪怕我不要皇帝之位,你没了皇后之位,我也要你活着。” 淑妃听得他如此说,心里立刻不落忍了。她和他就这般出去定然是会毁了彼此的。既然如此,她又何必拖累他呢。光是想到这些,她已经不想继续挣扎下去了。 “你去吧。你先去吧。”几个字已经花光了她全身的力气。她的发髻已经散落下来了,里面的内衫也被汗水给湿透了。她无力地松开了拽着他的手。 五皇子长长松了一口气,立刻往外面跑去。 她已然是活不了了,可他还要好好活下去。死了一个淑妃,他还可以勾搭上明妃、言妃,要是他自己完了,他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他不能允许自己拥有这样失败的人生! “呵……”倚靠在废旧门框上的淑妃看着他跑得比兔子还快的背影冷笑起来。 跑到外面宫道的五皇子,突然停下了脚步。 他今日出去必然不会再回来了。可她呢,万一要是被人发现在废宫,定然会被追查她到废宫的目的,到那时,他不就暴露了吗。他决定一不做二不休。 他捡起地上的石头转身往回走去。 看到又回来的他,淑妃欣喜地快要落泪,用尽力气道:“救我……” “我这就是来救你的。”五皇子面色狰狞地走近她,藏在袖子下的手露出尖利石块。 淑妃感觉脑子里崩着的弦好像在这一瞬间断掉了。她结巴道:“不……不要……不要……” 她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对她。他不是承诺了她,以后为帝,必让她为后的吗?他不是三番五次发誓,他最爱的人是她的吗?为什么,他会把尖利的石头对着自己?为什么呢? 她还没来得及想明白,肚子已经挨了重重的一下。原本她感觉肚子像是有刀在刮她的肉一样,现在感觉自己的五脏六腑好像都被划开了。她疼啊……撕心裂肺的疼啊……她不明白她为他付出了一切,他为什么还能这么狠心。 “对不起,对不起……”一下又一下,直到自己的手上沾满了鲜血,五皇子才停了手。他如梦初醒一般在地上的稻草上擦洗着自己的双手,他刚刚这是做了什么啊。他这是要真正的置她于死地啊。在他犹豫软弱的一刻,心里恶魔的声音响起:不能让她活着,不能让她活着。她活着会影响你的大计的。 他捂住了自己的耳朵,不想继续再被这个恶魔声音支配,眼睛却在寻找可以容纳尸体的地方。 枯井。 他看到了角落里的枯井。 那应该是一座被废弃的枯井,淑妃掉下去丧命也该是正常的。 “对不起了,对不起了……等我做了皇帝,我一定给你烧纸给你念经超度你的亡魂。”他拖着她的手往枯井而去,为了减轻自己的负罪感一直喃喃自语,“我下辈子会报答你的,做牛做马,你想怎么样都行,可这辈子不行。这辈子我一定要当皇帝,我一定要登上那九五至尊的高位。” 洞口的五皇子听到“咚”的一声后,她便没了动静,彻底没了后顾之忧,捡起枯草搭在洞口掩饰,又把地上的枯草捡捡拾拾恢复原样。而后便朝外面跑去,他要尽快跑到最远的太液湖,撇清自己的干系。 一阵晕头转向之后,淑妃重重跌到了地面。这枯井没有她想象的要深,片刻后,她竟然能够看清这井里的一切。 到现在这种时候,她还不对他死心,真的是没救了。疼痛已经让她开始麻木了。确切地说,是她的意识已经开始涣散了。 她想到了得到册封圣旨进宫的那一天,淫雨霏霏,她冒着大雨去寺庙祈福,在大街上掀开轿帘的瞬间,英气俊朗的少年郎闯入她的视线对她温和一笑,那一刻,她的心里已经有了他的影子。 进宫后,众妃嫔容颜如百花园里的花儿一般,每个人都想着法子争奇斗艳,争宠方式层出不穷,而她在一众妃嫔之中却不显眼,得到睿帝的一夜临幸后再也未得天颜。她在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御花园遇见了他,他些许吃惊而后目色伤悲。 后来她便经常去御花园,只为能够和他再见上这么一面。再一次见面,他好像接受了自己的身份,看她的目光却有些闪躲。她好像明白了什么,再也没去过御花园。而他却几次偷偷到她宫中与她见面。在一次酒醉后,他和她发生了关系,而后两人一发不可收拾。 后来,他哄着自己争宠,哄着自己让家族支持他,哄着她在宫里替他传递消息。 都说日久见人心,他一日复一日的甜言蜜语和承诺让她一直以为自己都生活在幸福中。危难到来,他却跑得比谁都要快,生怕自己拖累了他。他甚至,想要她死。 现在想来,一切都应该是错付了。 第五百三十章 早寡的长公主(18) 等到宴席都散了,长公主都回了自己府邸,皇太后还没有接到线人传来的消息,震怒之下,决定自己去废宫看看。 没想到,她去到废宫之后,看到的只有一片狼藉,不见淑妃的身影,也没见到五皇子的踪迹。她大为光火,狠狠处罚了报信的几个宫婢。 第二日,她听得淑妃撞到裁衣宫女的剪刀小产,又听闻五皇子酒醉太液湖边刚被宫人发现,她满肚子的疑惑,不明白这二人是如何脱的困。 倒是此时的春晖殿,热闹非凡。特意被睿帝宣召进宫的淑妃母亲抱住自己女儿哭诉如何如何苦命,一句话说得断断续续,好像她才是病床上躺着的人。 躺在床上的淑妃着了厚厚的衣衫,目光呆滞,面色蜡黄,好像整个人都失了人气,只是一具皮囊而已。 她自醒来以后一直都在思考,可始终都没能明白他为什么要自己死。 “娘娘,七皇子听说您身体不适,特意来探望您,人现在在宫门外,您是见还是不见?”女官问得小心。 自家娘娘小产的消息在宫里已经传遍了,原本还和娘娘来往的妃嫔在这时候都销声匿迹了,唯恐粘连上半点关系。 “不见不见,谁都不见,不过是来看我女儿笑话的而已。”淑妃母亲倒比淑妃本人还要激动,“她们不就是见着淑妃娘娘没了皇子,以后就没了倚杖,以后会失势,好来落井下石。” 女官为难地看向自家娘娘,小心翼翼道:“七皇子现在正得圣上宠幸,若是不见,怕圣上晓得了龙颜不悦。” “好了。”淑妃强忍着疼痛坐了起来,“母亲先去偏殿吧。” 淑妃母亲本还想说些什么的,看着女儿一副不耐烦的表情,立刻噤了声跟随女官出去了。 顾长风走进大殿没几步便停了下来,雕花屏风隔断了他和淑妃的直接见面。 “小七给淑妃娘娘请安了。” “多谢。”淑妃靠在床壁上,以极微弱的声音道。 昨夜,要不是他听到了自己的求救声,把她救了回来,她可能就没了这条命。 “见淑妃娘娘好多了,小七就安心了。”顾长风垂着眸看着脚底的地砖。 昨夜,他本是出去转悠打算偶遇长公主和宋未承的,没想到被一个身形和长公主相似的宫女一路给引到了废宫里去,再就是发现了她。 废宫里有条通春晖殿后的地道,他几乎没花什么力气便把她带了回来。 昨夜回到朝阳宫的他一直觉得这件事背后的一切,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好像是有人故意把他带到那里去的一样。 他直觉会是那个人……可是……那个人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七皇子再造之恩,本宫必定以死相报。”淑妃把自己的贴身玉佩交到了贴身宫女手上,再由她传递给顾长风。 她恨啊。她为五皇子付出了真心,还拉上了整个家族支持他。可他呢,背弃了一切不说,他还要自己死啊! 她要开始自己的反击了。支持七皇子,这只是她要做的第一步。她会慢慢地让他万劫不复,感受她曾经感受过的“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滋味的。 “合作愉快。”顾长风收下了玉佩,在手里摩挲了两圈,告辞道:“时间也不早了,小七还要做午课,便不再叨扰。” 淑妃让自己的贴身宫女送她出去,刚刚躺下,母亲便紧赶慢赶过来了,唠叨声充斥在她耳畔,她心情更加烦躁了,低声斥道:“母亲,您出宫去吧。” 淑妃母亲这还是第一次被女儿说这么重的话,眼圈当即就红了,自言自语道:“你心情不好,也不要把气撒到我的身上啊。我在府里好歹也是一家主母,就连你父亲这辈子都没和我说过重话呢。你人又年轻,没了一个孩子也不算顶大的事儿,当务之急是要笼络好圣上啊。你说说你,好好的当你的淑妃娘娘有什么不好的呢,偏偏要想什么……” 眼看着话就要被她说完了,淑妃赶紧呵斥道:“母亲,谨言慎行!这是宫里。” 淑妃母亲红着眼睛捻起丝帕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更加不满了,“要是你早知道这是宫里,你就不会……” “淑妃就不会什么了?” 睿帝突然响起的声音,让室内的所有人都胆战心惊起来。尤其是淑妃母亲,腿一软,整个人都跪到了地上去。 “夫人,请起。孤是来探望淑妃的,不必如此拘谨。”睿帝越过她走到了淑妃床边,握住了她的手,眉目间透出哀愁,“谁能够想到会出这样的事儿呢?” 淑妃低头露出白皙颈项,声音透着伤心后的嘶哑,“是臣妾对不起圣上,没能保住我们的皇儿。” “和你没有关系。”睿帝握着她的手让她倚靠在自己肩膀上,声音清和道:“是那宫女该死。孤已经把她打入监牢了,派酷吏严刑拷打,一定要给你和天上的皇儿一个交代才行。” 他怀中的淑妃身体微微一抖,把手指甲都掐进肉里了才保持住了冷静。 “不要害怕,那宫女孤已经替你处理了。”睿帝轻轻拍着她的脊背,笑得开怀,“这么点儿事,瞧你吓得。” 皇子不明不白不清不楚地没了,作为父皇的就这么轻轻揭过,浑不在意的模样好似他是个陌生人一样。跪在地上的淑妃母亲在这时候终于对睿帝冷心了。 “谢主隆恩。”淑妃借机从他的怀抱中挣脱。此刻的她好像处于冰窖,她的皇子,原来从一开始就是不被任何人期待的。 “好好休养身体,皇子还会再有的。”睿帝负手大步踏了出去,眼神却一寸寸地冷了下来。 淑妃和五皇子的事,他就心知肚明,一直隐而不动不过是因为自己的考量。可她和五皇子千不该万不该把自己当傻子,以为简简单单就可以把他给蒙骗过去。这次,他就大度些,给他们两人一小点警告。 再有下次,必定灭九族,杀无赦。 第五百三十一章 早寡的长公主(19) 娇阁。 今日是每月一次的花魁歌舞赛,没钱的客人基本都在一楼坐着,而有钱的基本都包二楼的单厅茶水间,各种精致点心不限量供应。 “宋大人当真是深谋远虑,我都在怀疑你是不是站在五皇子一派的了。”公子哥打扮的时一自斟自酌。在她旁侧的屏风后坐着同样乔装打扮过的宋未承。 “您又何必在意这么多呢,只要我们暂时还没成为敌人,都是可以合作的盟友。”他看向楼下的舞台,腰肢柔软的花魁刚刚从地上翻起来,眼神不经意往对面的二楼飞了一下,想必她也知道今晚的贵人在这那处。 “听说对面厅里坐着的是位大人物。这帘子可一直都没有打开过。”他不着痕迹地向她打听着。 “既然宋大人都心知肚明,又何必问我。”时一往嘴里扔了颗花生米,好在她皮囊精致这一举动倒并不显得粗俗,反而透出几分公子哥的天真可爱来。 楼下好男风的几个大汉没去看花魁,倒把她给看呆了。时一也不生气,好脾气地对几人一笑。那几个大汉的花痴模样让宋未承皱了皱眉头,“您在外面还是不要太招摇了,这些市井小民难缠。” “有足智多谋如在世诸葛的宋大人在,我可不担心。”时一支着下巴继续往嘴里丢花生米。 昨晚的事情,基本可以说是都在宋未承的预料之中。显然,他早就掌握了一切了。 五皇子现在已经不成气候了,他最大的助力淑妃背后的家族,自昨晚之事后定然不会再支持他。而三皇子,明面上一家独大,实际上也被五皇子一派的官员记恨。五皇子酒醉太液湖被睿帝贬斥一事可都被他们套在三皇子的头上呢。顾长风,似乎就这样被人忘到了脑后。 宋未承这人,不会是顾长风的隐形支持者吧。 不,他就是。 她看向屏风后的他,低声试探道:“宋大人日后飞黄腾达了,不会对我落井下石吧。” “怎么可能呢?”宋未承以手抵额,笑声清朗,“必定苟富贵,勿相忘。” 时一透过屏风与他对视,笑意噙在嘴角,“合作愉快。” 两人各自转过头去,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赛至半场,花魁下去休息,对面的帘子也终于拉了起来。 时一和宋未承两人看向空空如也的茶水厅,笑得合不拢嘴。熟悉他们两人的都晓得,三皇子这次是要栽了。 三皇子今天本是出来办事儿的,却被下属给偷摸带到了这里来。他开始是拒绝的,可看到楼下舞台上那可清纯可魅惑的花魁,腿就走不动道了。 讨好他的下属贴心地给他安排了房间,让他和花魁度春宵。花魁或许知道他的身份,使出了十八般武艺招呼他,让他飘飘欲仙。酣畅到顶点的时候,他想起了自己府中的母老虎,不但性子霸道,人还无趣呆板,对这种事情最是冷淡,他都快逼成性无能了。 难得享受到这样的乐趣,他乐不思蜀都忘记了自己的正经差事了。等暮色四合,他准备回去,和花魁道别的时候,发现她居然死在了自己床上。 他穿好衣服惊呼出门,门外的老鸨子和龟公一人一只手把他反剪住开始大声嚷嚷:“有人睡了不给钱,吃霸王餐。街坊邻居都快来看看啊。” 他又急又气,晓得自己这是被人给算计了,大声呼喊带自己来的下属,哪里还有踪影,尚在挣扎间,他已经被牢牢捆住了。 老鸨子押着他往衙门走去,嗓门儿还奇大,“我倒是要看看还有没有天理了,我们挣的可都是辛苦钱,还敢直接走人的。” 龟公进去房间再出来,目光惶恐,嗓子都喊哑了,“花魁,花魁,被他折磨死了。” “啊!”老鸨愣了,围观的人群也愣了。老鸨子终于回过神来,也不押着他去衙门了,直接往地上一坐,就开始哭闹,“我的摇钱树啊,我的宝贝疙瘩啊,你怎么这么命苦啊,遇到了这么一个黑心客。” 害怕她真的把衙役引来把事情闹大,慌乱之中的三皇子主动暴露了自己的身份。他以为这些人会惧怕皇威,哪晓得他们开始扔他鸡蛋和菜叶子,还各种臭骂他。 在他眼睛都被鸡蛋砸得快要睁不开的时候,他听到了远处骑马而来的京畿卫李宪的声音。京畿卫直属皇帝监管,李宪则直接听命于皇帝调动。他仿佛已经预见到了自己的结局了。 “发生了何事?”偶遇路人报官赶过来的李宪见到如此喧哗的场面,在马上直接大喝了一声。 “青天大老爷,你要给我们做主啊。”老鸨子不怕死地爬行到他马下,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诉,“他把我的女儿给害死了。” “他?他是何人?”李宪如鹰隼一般的视线锁定在被捆住的低着头的男人身上,直觉与这人有几分熟悉。 避无可避了,三皇子抬起头,对他苦笑道:“李大人,一切都是误会。” “三皇子,怎么会是你!”李宪震惊了,跟随他身后的兄弟们也震惊了。 他们都明白皇室子弟在外面嫖妓,还在光天化日之下把妓女害死的影响有多大多严重。 第二日,睿帝在朝堂震怒,削去了三皇子的爵位,羁押宗人府。 原本被百官看好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位储君人选,竟然两日之内先后被处置,这还是前所未有过的事,百官人人自危,不敢在朝堂大声说话。 踢掉了不听话的三皇子和五皇子两人,睿帝把顾长风推到了朝廷百官面前。在这种时候,文武百官多多少少也算是明白睿帝真正的心思了。 因为顾长风母亲的出处,东华城城主曾经与睿帝有过的龃龉,老臣子们纷纷作壁上观,打算再观望观望,也好明哲保身。长公主却在这时候作出了让他们意料之外的事情,竟然举荐七皇子为太子。 更让他们意外的事情是,睿帝同意了。 和七皇子一向都不亲近的老臣子们,开始集体噤声,后面却都炸了。 第五百三十二章 早寡的长公主(20) 在这时候,一向中立的镇北大将军府和国公府却站了出来支持顾长风。顾长风毫无疑义地被立为太子。 九月,广州城发生了历史最罕见的蝗灾。成群的蝗虫铺天盖日而来,停留三日啃食了所有的庄稼后又飞到了别处去。颗粒无收的农民开始挖草根啃树皮,更有甚者开始刨观音土吃,始终食不果腹,最后饿殍遍野。广州城城主迫不得已向睿帝求援,睿帝派太子顾长风押粮救济百姓,宋未承辅助镇守。 顾长风此行并不算安全,但在宋未承的帮助下每每都化险为夷。他本来对宋未承是有些意见的,共同经历了这些事情后,尽都随风飘散。经过此事后,顾长风在朝中也有了自己的势力。 后宫的皇太后身体开始不大好了,可她一向要强,宁愿强撑,也不要让其他人晓得。久而久之,她的病更重了。 心知肚明这一切的睿帝去看过她一次,她盛装打扮接见了他。 她温和地招呼着睿帝吃果子,睿帝笑了笑,没有拒绝。 他这位母后看起来真的再慈和不过了,可他晓得她实际行事手段是多么的狠辣。 从不算貌美的洗脚婢,一步步走到如今的位置,靠心善慈和,怕早就重新投生好几次了。他的母妃之死,也和她脱不了干系。 “皇帝难得来看望哀家,哀家真是喜不自胜。”皇太后看着她这位名义上的儿子摩挲着手里的果子,居然摸不透他来的目的,这是她第一次真正察觉到自己的衰老。 “听说母后最近身体有些不适。”睿帝收回了眼中的笑意,换上了忧思关切的神情。 他当皇帝这些年,她还算得上安份,没有给他捅出过什么大篓子。只是她总是暗戳戳要搞事情,这点让他很介意。 “前几日有些冬困而已,不是什么大事。不必劳烦皇帝费心。”她一向都要强,绝不会在这种时候让一个小辈看自己的笑话。更何况这个小辈曾经还是她力排众议给扶上来的。 “虽说如此,母后还是要注意身体。不如孤让淑妃过来陪陪您?” 睿帝这哪里是关心,明明是故意给她添堵啊!这后宫有脑袋的哪个不晓得她和淑妃之间水火不容。可她按耐着性子没有发作,反而温和点头赞许道:“皇帝既然有心,哀家便受着了。只是……” 她话还没来得及说完。 “那明日便让淑妃过来侍疾吧。她人虽年轻可却稳重,有她陪伴母后,孤的心也要安些。” 睿帝立马话赶话敲定了这件事,她也不好继续发作,只好把气咽到了肚子里,打算明日再好好磋磨磋磨淑妃。 毕竟淑妃和五皇子的那点事儿只要给透露一点点出去,淑妃整个家族都要随之陪葬了。只是,把淑妃拉下马,她也得不到什么好处。还不如看皇帝戴绿帽子来得解气。 “母后要好好保养身体,孤看着您这脸上的皱纹好像要比之前多了些,这皮肤也松弛了不少。还有,母后今日不该穿这松石绿的长袍,总感觉显得您的脸菜色了些。”睿帝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这皇太后人年纪虽然上去了,可她的脸却没有多少岁月的痕迹。若说真正能够泄露年龄的,应该是被她藏在宽大袖子中的双手。那是她曾经吃过苦的证据,也是她视为最耻辱的过去。 “皇帝真是有心了,哀家下次会多注意的。”她抬手扶了扶鬓角,头好像被气得更疼了。只要是女人,下至五岁,上至八十五岁,就没有一个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老丑的。更何况睿帝说话还如此直白,没有一点掩饰。 “母后也该休息了。孤也还有政务处理,下次再来看望您。”睿帝假借还有政务处理离开了此地。 皇太后没有送他出去,因为一想到淑妃明日要过来,她这脑仁儿就突突地疼,以至于这一整天都没能睡好午觉。 第二日,风雨交加,淑妃还是早早就到了皇太后的殿门口等待差遣。 一夜都没睡好的皇太后耷拉着眼皮,半倚在床上让宫人给她汇报着外面淑妃的情况。 她整个人都没有力气,实在不想直接面对不喜欢的人,打算给淑妃点颜色瞧瞧,让淑妃在门外等上两三个时辰。 “太后娘娘,淑妃娘娘浑身都湿透了,若是传了出去,恐怕后宫都要说您心狠。”女官替她按摩着太阳穴,轻声提醒着。 “让她多跪一会儿再说吧。”皇太后没好气地把她推开了,“你是哪宫的人!哀家做事难道还要看后宫众人脸色不成?” 女官赶忙跪地请罪,见皇太后还是不满意,抬手就往自己脸上扇,一直扇到嘴角流血了都不敢停。 皇太后听她扇耳光都听得乏了这才大声斥道:“好了,你出去吧。以后不该你管的事情不要多插嘴。” 女官哪里还敢应话,一路膝行倒退了出去。 皇太后抬手捏了捏自己酸痛的手臂,吐出了心中的浊气,“让淑妃进来吧。” 她心里明白女官说得对,可她就是不想别人指点自己怎么去做。她可是皇太后啊,这后宫最尊贵的女人,她的一言一行都应该是典范才对。 硕大的雷声响彻了整个后宫,巨大的闪电照亮了半个京都城,就连皇太后都感觉到自己的眼睛被闪电给晃了一瞬,身子也腾空了一下。她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就听到宫女们哭闹的声音。刚想发怒,刚刚退出去的女官肿着脸跑进来了。 “太后娘娘,太后娘娘,不好了,不好了,偏殿塌了。” “塌了?偏殿怎么会塌?”她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雷神发怒了。”女官的声音带出呜咽,她把头深深埋在地上,不敢抬起。 这偌大的后宫,偏殿无数,偏偏就皇太后的偏殿塌了,传了出去必然惹出非议。 而天降雷霆之怒,必定是皇太后做了什么触怒神明的事啊。 “难道我真的惹怒了神明?”皇太后往背后一仰,倒了下去。 第五百三十三章 早寡的长公主(21) 皇太后到底没能熬过这个冬月,在大雪的深夜里永远睡了去。 同一天,淑妃重病,卧床不起。 时一去春晖殿看望了她,她笑着让她不要靠近自己。她没有病,是她不想继续活下去了,自己服的药而已。 “何苦呢。” 她看着昔日好友站在不远处望着自己的那副心痛模样,难得露出了笑模样,“这么多年,只有你懂我。” “你的好日子在后面呢,何苦作践自己身体。”时一痛惜她糟践身子,可心里也明白她性子执拗,谁也不能阻拦她继续进行下去。 原来她做的一切她都猜到了,淑妃淡淡一笑,“果真没白当我的好姐妹。只是我,不如你。我比不上你的洒脱。或许你也不够洒脱。”不然也不会迟迟没有给蓝玉一个名分。 她神色愣怔起来,“你晓得吗,我曾经天真过好久,以为我得遇良人,哪晓得我不过是他人的棋子而已。他要我死,你知不知道,他居然想要我死。要不是机缘巧合我被救了起来,我就真的如了他的愿了。” 时一晓得她说的是五皇子的事,还在组织语言,就见她神色突然狠厉起来,“我好恨他哪,恨得入骨,我巴不得他每天都生不如死。当然,再也不能登上帝位的他已经心如死灰了。可我还是恨啊。他毁了我的一切,毁了我所憧憬的一切。除了一个淑妃的名号,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能选择自我放弃。” “这世间,没有什么值得你放弃自己生命的。男人,财富,地位,没有一样是值得你这么做的。你想想你的家人,想想你的父母兄弟……” 时一试图让她清醒,她却更加疯狂,“我做不到,我什么都做不到。我只知道,活着没有了意义。时一,你知不知道,我都开始出现幻觉了。” 她愣着眼看向时一,轻声笑了起来,“我都快被后宫给逼疯了。真的,我要是不死也会疯的。我现在每天晚上闭上眼,都会看到一个血肉模糊的小孩子飘着到我身边哭着对我说,好孤单啊,你来陪陪我吧。” “你只是病了。”时一试图靠近她,却被她喝止。 “你不要过来,我是不祥之人。” “你不是。”时一刚刚迈出步子,淑妃已经摸出了枕头底下的刀抵在了自己的喉咙上,“你要过来,我就死在你面前。” “放轻松。”时一往后退了两步安抚她的情绪。 “你想知道皇太后是怎么死的吗?”淑妃的眼里忽然多出了一抹神采,“你肯定很难想到。” 这后宫所有人都认为是皇太后做了什么触怒神明的事情才会让上天降下天罚,可只有她明白,这是她报复皇太后的所为而已。 谁要去伺候一个讨人厌的老东西呢,正好她手下有个懂得鲁班书的匠人,听那匠人说只要在老东西的殿里多放了那么一点东西,就可以引来天雷。 被天雷劈死,想想都是件让人激动的事情。只是可惜了,天雷没有把老东西给劈死,倒是把偏殿给劈塌了,好在老东西胆小,熬了没多久竟然活生生被吓死了。 “你需要休息。”趁她沉浸在自己的幻想中的时候,时一示意她身旁的宫女敲晕她,宫女一直哭着脸摇头,不是她不想,而是淑妃实在太可怕了,一整晚一整晚都在嚎叫有人要抓她到地底下去。 淑妃最后还是“休息”了,她沉浸在自己的心绪里太激动了心脉迷醉了过去。御医给她开了好几副安神药,时一守着她喝了下去才出了宫。可淑妃被鬼神餍住的事情在后宫里已经传开了。 睿帝替薨逝的皇太后举办了隆重的葬礼。 葬礼那日,他带领着所有子女为皇太后守灵。夜半时候,天降大雪,不少身子骨弱的直接晕倒了过去,睿帝索性让所有皇子公主都回了自己宫殿,只留了长公主和太子两人。 身披白孝的顾长风跪在睿帝的左手边,他低垂着眼眸,掩饰着眼中的冷漠。他对棺材里躺着的皇太后没有一点感情,让他哭还真的是为难了他。好在,睿帝也并没有让他哭灵。 时一跪在睿帝的右手边,脸上象征性地流着眼泪。皇太后这人虽然手段狠辣,可对她这个大孙女还是做到了表面上的慈爱的。哭灵,也是应该的。 “你们姐弟俩知道孤为什么要留你们吗?”睿帝往盆中添着白色的灵钞。灵钞和手腕一般大小,制成中间空心的薄圆形,以作超度亡魂之用。 顾长风摇了摇头,恭瑾道:“不知。” 他晓得睿帝喜欢自己这副听话模样,所以行事一般都以征询对方意见为主。 “你呢?”睿帝往右手边的长公主身上侧了一眼。她是所有皇子公主中,最通透最智慧的孩子,她应该明白自己的心思的。 时一低着头往盆里添了一些灵钞,伤感道:“皇祖母在世的时候,最疼女儿,所以父皇留下女儿替皇祖母守灵。” 睿帝笑了,他这女儿啊对他也没有一句实话的。不过,他也并不在意。因为他本身也没有想留下两人的,只是他临时来了兴致想给他们俩姐弟讲个故事,所以顺手把他们两人留了下来而已。 “孤出生的时候,母妃已经位列四妃之一的德妃之位。然而,孤的母妃却并不受宠。先帝后宫,妃嫔众多,或貌美或身世显贵或温柔小意皆有心机手段,母妃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有了孤,把孤平安生出来的。” “等孤长大一点,母妃告诉孤要提防后宫里笑容最温和的柔娘娘。孤那时候小,不明白口蜜腹剑,面甜心狠,这些。可毕竟是母妃亲口告诫,自然离柔娘娘远了些,就连她给自己最爱吃的糕点,孤也会跑得远远的不去接。” “柔娘娘当时有多让后妃多害怕,孤不知道。孤只知道,小时候的孤羡慕极了她。因为父皇总是陪着她,好像后宫妃嫔都是摆设而已。” 第五百三十四章 早寡的长公主(22) “皇太后出生卑贱是人尽皆知的事情。可先帝一点都不在意她洗脚婢的身份,也不介意她不够貌美。可能先帝真的被她喂了许多迷魂汤吧,竟然几次废后,只为立她为皇后。后来,她真的得偿所愿,当了皇后,也有了自己的皇子。”睿帝看着太子的眼眸,娓娓道来这些往事。 顾长风有些意外他和自己说这些事情,没有刻意掩饰自己的惊奇,一字一句认真听了下去。 “先帝的第一位皇后端庄秀丽,出身名门望族,处事公正,对后宫妃嫔一视同仁,很得人心,只可惜红颜薄命,留下了她的儿子,当时的太子。”睿帝脸上出现了似笑非笑的神情,顾长风轻轻瞥了一眼便快速垂下了眼眸去,睿帝捕捉到了他这一小动作,自顾自继续说了下去。 “孤当时虽是德妃之子,可并不得先帝看重。和当时的大皇兄,也就是太子两人惺惺相惜,总是能够玩到一块儿去。”睿帝眼神难得柔软下来,可柔软过后是巨大的伤悲,“太子哥哥待人如他母后一般宽厚仁慈,孤跟随着他学到了不少的东西。但孤至今最痛心的事情就是没有劝说太子哥哥不要吃柔娘娘送来的糕点。太子哥哥,是死在孤的眼前的。” 顾长风愣住了。他没想到睿帝小时候竟然也经历过这般的惨事。他悄悄抬眼瞅了瞅边上的长公主,自己的大皇姐,看着她一副波澜不起的模样,他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明明他们曾经是那样亲密的关系,可现在,她却一直和自己刻意保持生疏的距离。他很不喜欢,可他明白,他不能强求。 “孤唯一看到皇太后哭,是在她的儿子,也就是新太子死掉的那晚。她几乎丢掉了自己精心保持的所有仪态和端庄,像普通人家的妇女一般抱着孩子哭得撕心裂肺。也就是在当晚,她看我的眼神里多了那么一丝与以往不同的色彩。”睿帝往火盆里继续丢了几张灵钞,眼眸黯淡了下去,“后来你们也该猜到了。她深得父皇宠爱信任,她想要扶持的人自然也能够得到父皇的肯定。可就在孤登基的第二日,孤的母妃便溺亡荷花池。” 时一见着睿帝暗自抹了把脸,泪水沾湿了他的手指。这么多年过去了,他都成为了御下有方的赫赫帝王,内心最柔软的地方还是母亲。要不是因为圣母皇太后的死,睿帝也不一定会成为后来这般冷心冷情的模样吧。 顾长风深深地把头低了下去,假装什么都没见到听到的样子。 “你以为孤真正要和你们俩姐妹说的是这些吗?”睿帝抬起头忽而笑了,他五官大气豪迈,这一笑颇有几分豪情。他把面前摞得齐整的一整叠灵钞丢入了火盆中,抬手揉了揉太子的发顶。今日守丧,按照规矩是不用束发冠的。 “父皇想告诉我和大皇姐的是什么呢?”顾长风愣着眼看他,他带着浅琥珀色的眼眸让睿帝想到了曾经的一位故人。 “你对太子的母亲还有印象没?”他转向了长公主的方向,他这位女儿在驸马死后好像变得隐忍,所有事情都让她波澜不惊,他此刻望着她的脸竟然想不起她小时候的模样半分。 “回禀父皇,女儿忘了。”时一的回答让屏气呼吸等待的顾长风泄了气。 “你不该忘的。”睿帝淡淡一笑,话语中却有若千钧,“那是孤人生中第二位印象深刻的女子。” “还请父皇恕罪。”时一作出讨饶,睿帝置之不理,顾长风不知道该怎么替她解围。好在睿帝也并不是想要借此事打压她,过了大概半刻钟的样子,继续他的教育。 “太子应该知道自己母亲的身份吧,东华城主之女,美貌天下皆知。”睿帝话是这么说,却没有看太子一眼。因为每次回忆到顾霓都会让他有很不好的体验,顾霓是顾长之女。 “顾长,也就是你的外祖父。”睿帝停顿了好久,才继续道:“他曾高声辱骂孤的母妃,话语中极尽难听污秽之词。” 顾长风咽了口唾沫,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提问,他想知道自己的外祖父为什么要这么做。 “很疑惑是吧?”睿帝瞧了他一眼,轻笑起来,“所有人都以为是东华城主大言不惭开罪了孤,孤才亲征东华城,灭东华城所有百姓的。事实上,不是。” 他斩钉截铁的语气让时一和顾长风两人都好像明白了什么。 “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东华城物博地广,谁不想要这样的地方。更何况,孤当时也想看看名动天下的美人儿是什么模样。”睿帝扯了扯自己的嘴角。 顾长风感觉到了深沉的悲哀,他的母亲居然是因为这样的原因来到了这里的。 “你知道孤为什么对你一直都不闻不问吗?”睿帝扳住了太子的脸,死死盯住了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因为你,你这双眼睛,从生下来的那天就太干净了,干净得不该像孤的皇子。” 睿帝手往边上重重一压,顾长风被迫把脸偏过了头去,他看到长公主正在看自己。他挤出了一个还算完整的笑容,表示他还好不用她担心,见着她一下子转过了脸去,心情一下低落到了谷底。 “你知道你的外祖父是怎么死的吗?他是被孤最得力的手下用这世间最锋利的刀一片又一片地把肉给片下来,活生生流血而亡的。”睿帝神色间多了疯狂,“而你的母亲,则是孤看着她一步一步在这后宫碰壁被陷害被算计走向灭亡的。” 顾长风眼中的泪水晃荡到了地下,他不明白为什么睿帝要让自己知道这么残忍的事情。 “是不是很痛苦,很悲伤?”睿帝的大掌落到了他的脸上,动作轻和地替他揩去了泪珠,“孤其实一点都不恨皇太后。可孤这么多年过去了还是怨她,怨她容不下自己的母妃。那你呢,你是不是已经恨孤到了嗜血啖肉的地步了?” 下一秒,他伸手掐住了太子的脖子。 第五百三十五章 早寡的长公主(23) “父皇!”时一想要阻止,被睿帝大声喝止,“暂时还没有你的事!” 顾长风双手都压在了睿帝的大掌上想要把它扯下来,却像蚍蜉撼大树一样白费了力气。他喑哑地嘶喊着,“父皇,我还不想死。” “你有打开锦囊看过吗?里面的络子是你母亲的遗物。”睿帝没有放松手的力道,反而越来越用力,顾长风的脸已经红透了,他感觉自己已经快要无法呼吸,他猛力点头希望能够让对方饶了自己。 一旁的时一听到睿帝此言,脑海顿时清明,所有的事情已经连成了一条完整的线索——宋未承是睿帝的人。而睿帝一直都在关注着顾长风的动向。也就是说,她所做的一切,睿帝也都心知肚明。 “还是孤的大女儿最聪慧。”睿帝并没有回头,凭借她的呼吸变化就猜到了她理清了一切。 时一看向睿帝,眼中带了点难言的审视。她知道他睿智,可他已经智乎近妖了。 睿帝欣赏了好一会儿太子挣扎的模样,才松了手,有些不满道:“你这孩子还是难当重任。生死关头,还想着感化想要杀你的敌人不成。真是个不成器的东西。” 顾长风捂着自己的脖子一阵咳嗽,他又惊又怕地颤抖着,他好像明白了睿帝所说所教的,好像又不敢确认。与此同时,他骨子里的血性终于被激发出来了。 “大胆一点。你已经是堂堂正正的太子了,不用再讨好任何人。哪怕是孤。”睿帝拍了拍他的脸颊,回忆起了往事,“你母亲进宫的时候,所有的眼睛都在盯着她,等着她出错被惩罚。孤当时还年轻,以为自己对她冷淡些就可以保住她。孤唯一宠幸了她一次,她便有了你。她受过的苦楚和算计你们多少也能猜到和皇太后少不了关系。她生下你的当晚大出血去世,宫里所有的人都在等孤怎么处置你。皇太后也在等待孤的主意。” “你当时是那么的小,那么的柔软,脸红红的,像只猫儿似的。孤心疼你出生就没了母亲,可实际上却动作粗暴地把你扔到了产婆的怀里。孤的喜好在这宫里决定了一切。孤厌弃你,这后宫的所有人自然也不会喜欢你。你才能平平安安地度过这些日子。”睿帝轻哧了一声,“不然,你以为你一个无权无势的皇子能够活到今日?” 顾长风低声呜咽,“我并不想出生,也不想过那般没有尊严的生活。我只想出生在平凡百姓家,和父母一起平平淡淡过完一声。” “真是没出息啊。”睿帝转过身去,吐出了心中的浊气,“孤早就晓得你是这个性子。在看到你母亲的第一眼,孤便猜到了她会生下一个怎么样的孩子。” 顾霓一向都被自己的父亲保护得很好。就是因为保护得太好,保护得太干净了,她无时无刻都想脱离从小到大生长的环境。 虽然被睿帝灭了家园,可她是爱睿帝的。在睿帝拿刀闯进闺房的那一刻,她就爱了。所以,哪怕她并不清楚睿帝的身份,她还是跟着他走了。 她跟随睿帝进宫以后,才发现了这是一个骗局,可脱离了父亲保护的她柔弱得难以自理,在陌生的地方,除了睿帝,她再也不敢相信别人。哪怕睿帝杀了她的父亲。 “你想当普通百姓?等你真正体验到了底层百姓的生活你便不会有这样的想法了。随便一个豪绅恶富都能够让你全家生不如死。站起来!在皇太后灵柩前伤心,也不怕她笑话。”睿帝直接把太子从地上扯了起来,他看向边上的长公主,自己的大女儿,笑得温和热烈,“这孩子以后就要让你这个做姐姐的多费心了。” “父皇……”时一有些局促。面对睿帝,她有种跳梁小丑的感觉。 “你是孤最聪慧的女儿,也是孤印象最深刻的第三个人。”睿帝想要伸手抱抱她,发现孩子已经大了显得很不合适,像这世间所有平凡的父亲一般讪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以后好好过日子,不要再费心了。宋未承会是一个很好的归宿。”睿帝认真想了想,道:“若是你还惦念驸马,蓝玉也可以。反正你是长公主,你想纳几个男宠,都没有人敢阻止。孤不会,你七皇弟自然更不会。” 顾长风想要张口,却被睿帝打了后背一下,睿帝望着自己这有些呆傻了女儿,晓得她现在内心活动肯定很丰富,可他已经装了一辈子,现在这种时候便不继续了。 “知道孤为什么要和你们姐弟俩讲皇太后的事?不是让你们记住她曾经是有多么的狠辣多么的恶毒,而是想让你们明白,人的一生命运的改变,更多的是需要依靠自己。如果你们自己都不抓住机会,不大胆争取,没有人能够帮助你们的。”睿帝回想起了先帝去世前夜,刻意叮嘱自己的事情。 皇太后这一生跌宕起伏,可她是幸运的。她真的得到了先帝一心一意的爱宠,先帝让他好好待她,尊她重她,不要恨她,更不要让她受委屈。 “你该是这京都最耀眼的女子,不要被自己的身份给局限了。也不要被这后宫争斗所迷,你应该寻找到自己的一方天地。你是孤第一位子嗣,也是孤全心全意期待看顾过来的。无论什么时候,你都要记住。父皇是在意你的。还有,孤最看好你。”睿帝望向时一,终于回忆起了她小时候的模样。 肉嘟嘟的,像个福娃娃似的。就是现在姑娘长大了,褪去了所有的青涩,眉间也印了几道褶子。 “明基侯早就蠢蠢欲动,他既然按捺不住,孤也不会继续姑息养奸。”睿帝瞧了长公主一眼,从她神色变化中便晓得了她早对这件事心知肚明。 “孤曾经亏欠过很多人,可孤唯独没有亏欠你。因为这大好河山,以后都是你的了。”睿帝拍了拍太子还十分稚嫩的肩膊,目光如山河一般辽阔,“明基侯意图谋反,这江山让孤去为你平定。而后,你便百世无忧,永享太平。” 顾长风哽咽了,他从没想到睿帝对他隐藏着这般深厚的父子深情。 第五百三十六章 早寡的长公主(24) 顾长风登上帝位的那日,哭红了眼睛。 睿帝剿灭了明基侯,却也死在了回来的途中,时一亲自着了孝把睿帝的尸首运回了京都。灵柩回京那日,举国哭悼。高台上,顾长风站立的身形几乎要稳不住。被宫人扶住的他下意识望向长公主,双目恰巧与她相对,却看不出她神色间有半点难过。他停止了哽咽,直觉哪里不对。 淑妃,晋级为了淑太妃。她和一众妃嫔跪在宫道青石砖上,遥遥看顾士兵抬着睿帝灵柩走过,身形异常挺拔的士兵忽然转头看了她一眼,看清楚士兵面容的她,如死水一般的心脏突然跳动起来。睿帝,竟然没死。 她快速低下了头,捂住了自己的心脏,许许多多的往事瞬间冲击她的脑海中。 她回想起自己与睿帝的初次相见。那是一个带着露水的清晨。还未满十五岁的她性子正是最犟的时候,因为昨日在宫中学馆和长公主吵了一架她不愿意去宫里给长公主当陪读,被府里的祖母亲自给押上了马车。 她心里本来就憋屈,到了学馆门口看到丞相女儿苟露当众数落御史之女刘蔚直接没忍住,插着腰就把刘蔚挡到了身后,大声替她骂了回去。 她身份比之高贵,苟露不敢直接和她刚,悻悻而走,刘蔚对她千恩万谢后为难地劝说她不要再管她的事情了。她那时还不明白刘蔚为什么要这么怕苟露,可她已经把苟露趾高气扬的模样记在了心上,对苟露本人更是讨厌到了骨子里。 她气乎乎跑到了荷花池,原本打算散散心就回学馆上课的,哪想到荷花池里的荷花盛开得实在太漂亮了。她一时没注意便忘记了时间。看着看着,她就想去摘一朵,手刚伸出去,腰上被一双有力的大手给抱住。她回头,看到的正是睿帝本人。 那时候的睿帝,还很年轻,年轻得不似他当时的那个年纪,看上去像个大哥哥似的。可他眉宇间的神情和长公主看她的时候一模一样,长公主又是睿帝的第一个孩子,她当即便判定他是睿帝本人了。 “你是要效仿死去的圣母皇太后用自己的身体喂荷花?”她至今都记得他对她说的第一句话。 她摇了摇头,扯掉了他的手,往荷花池边一看吓得脸色煞白,原来她站着的青石砖前面已经松了,要是她没注意再往前很有可能就真的掉下荷花池去了。这里虽是白日,可圣母皇太后曾经坠入荷花池中溺亡过,所以不少宫人都不敢从这里过的。她又不会凫水,到那时候,她真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我只是觉得荷花漂亮,想摘一朵。”她讷讷一句后,羞愧地低下了头。 “既然喜欢,那便拿去。”她的手中忽然多了一支鲜嫩花苞,花苞上还坠着透明的水珠。她愕然抬头,见到他往朝阳殿踏步而去。 “以后一个人别来这里了。被人怎么推下去的,你都不会知道。”他沉稳有力的声音随着升起的旭日渐渐消减,她摇晃着手中的荷花花苞吓出了一身冷汗。 圣母皇太后,应该就是他所说的那般溺亡的吧。有如此胆量的,应当是…… 后来,许多的宫人都以为她和皇太后不对付是为了讨好睿帝,事实上他们都想错了,她不过是为了还睿帝当初相救的恩情罢了。 她再一次见到睿帝,便是在自己的春晖殿了。彼时,她的身份是他新纳入后宫的淑妃。 他们之间差了二十四岁,比他最大的孩子还要小上这么三岁。他对待她的方式,却和对待女儿的方式截然不同。 他对待长公主,偶尔批评,可大部分时间都是宠爱。他对她的态度,算不上冷漠,可也绝对不是热烈。也是在进宫的当夜,她成为了他的人。她的心却空落起来了。因为,她很清楚地知道他的心里不会有她,或许这一辈子都不会有了。 后来,她和五皇子之间有了关系。她便不在意睿帝对她的态度了。她有时候也在暗中猜测,睿帝是不是已经知道了她和五皇子之间的事情了,可睿帝每次看她的眼神都是一模一样的冷淡,她又想,他就算是知道也不会在意的吧。 五皇子不值得她的爱,可她这一辈子,到底是做了对不起睿帝的事情了。以后,她也不会有弥补的机会了。他,也不会在乎。 灵柩已经彻底走远了,其他的宫婢嫔妃已经起身准备回自己的宫殿,她还一个人跪在原地。女官想要提醒她,见她满脸泪痕不时愣住了。 睿帝转头看淑妃的那一眼便明白她定然是认出自己了,可他不在乎。 他一向冷心冷情,极少对人产生感情,但本质上,他不是个坏人。他虽然不喜欢淑妃,可他从没有强迫过她什么。他知道她和五皇子作出了背徳的丑事,他也没有怪罪过。因为他在宣召她进宫的那一刻,已经对不住这位比自己女儿年纪还要小的女子了。 淑妃的身份注定了她只能待在后宫,可他现在已经“死”了,她又彻底恢复了自由了。作为目前后宫中最高身份的女人的她,若是愿意,养上几个男宠他也是没有意见的。世人施加到女子身上的枷锁实在太多了,若是她能够活得自在些,他更喜成乐见。 新帝有他留下的老臣辅佐,还有自己最聪慧的长公主镇守,他完全不必担心。因此,他不会继续待在宫中了,他要去寻找自己的生活。他也该是时候多了解了解民间的事情了。 新帝登基第二月,宋未承辞官回了自己曾经住过的书院,被长公主又给高调请回了长公主府。 与先驸马容貌相像的蓝玉已经离开了京都,宋未承安安心心陪在她的身边,看着她一点一点褪去了原有的痕迹,重生成了一个新的自我,见证着她如睿帝所说的那般担当起了自己的天地,成为了同时代女子的楷模。 【任务完成,收获【人生七味?酸】】 第五百三十七章 早寡的长公主(25) 顾小小第一次和长公主的见面是在街上的市集中。 她至今都记得很清楚,长公主那日着了一身素色的衣裙,平常人穿着应该毫无色彩的衣裳却在长公主身上散发出溢彩流光。后来,跟随蓝玉读书学习的她,在书卷上读到了“腹有诗书气自华”一句,才明白了长公主身上有着“气”。 也是在这同一天,她与蓝玉擦肩而过,那是她与自己生命中的真命天子的第一次在同一处会面。 她是个江湖骗子。但大的东西她搞不到,她最擅长的就是偷鸡摸狗。可她被同行算计,不得不去长公主府偷一方丝帕。在江湖上混,最忌讳言而无信了,她就是冒着死罪也要去把丝帕给偷出来。 她按照高价买来的长公主府地图一路寻找到长公主住的寝殿,静悄悄打开门,一个人都没有。她满意地偷笑,以为任务就要这么简单完成了,眼前一花,她面前突然多了个男人,还是个好看的男人。 “你要做什么?”好看男人问她。 她在江湖上混的日子,见到的男人都是些三教九流无赖混混,说话荤素不忌,穿衣邋里邋遢,更是不爱干净,大多都臭气熏天的。可这个好看男人身上不仅没有味道,说话也很有教养,他和她说话的语气没有一点凶恶或是质问,他好像就是这么简单的问了一句而已。 后来与蓝玉成亲了的她听他醉语才晓得当时他为什么会这么对待她了,完全是以为她和长公主有关系,想放长线钓大鱼,结果没想到,大鱼没钓到,倒把自己给了她。 她紧闭着嘴巴没有回答他,他也没有生气,坐在竹椅上就这么看着她。她大胆地挪动了自己的脚步,要往门外走,他也没有兰她。可是她不能走啊,她还没有得到长公主用过的丝帕呢。 她又试探着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她想,他住在长公主府里,多多少少应该和长公主也有点关系吧。他还是没有动她一手指头,到了后面,他居然不管她了,开始画画。 “你要画什么啊?”她问他,他笑而不语。 她那时候见识少,哪里看到过这么多才多艺的男人,顿时被他给迷住了。等他搁下笔,她才看清楚他画的人是她自己。 “送我的吗?”她问。 她当时觉得他的神色有些怪异,但也没有多想。因为他直接把画给了她。 后来她才明白夫君当时是在给她这个“暗线”画像准备拿去调查呢。 这件事过后,他们就渐渐熟悉起来了。她也经常悄悄出入长公主府。苦心人天不负,在终于得手了长公主用过的丝帕后,她准备和他告别了,却在屋顶上见到了从他院子里飞出来的黑衣人,而后又偷听到了他和长公主的那番对话。她隐隐感觉到蓝玉的身份不会那么简单,不然长公主对待他的态度也不会那么温和,还要和他一起合作了。 她后来没有和他告别。因为她只是个自己都还吃不饱穿不暖的江湖骗子而已,管那么多的事情干嘛呢,嫌命长是了。 她准备离开京都了,她又一次见到了长公主。 在一条窄巷子里,长公主身边站着个比蓝玉还要有感觉的男人,他们似乎在商量什么。 她发现自己和长公主似乎是有些缘分的,可她有自知之明,她是小民,而长公主是高高在上的贵人,她们之间是不会有任何交集的。可就是在她准备偷偷离开的时候,她踢到了石块,被他们俩发现了。 她以为她会被他们俩拿下,可长公主只是温和地看了自己一眼让自己慢点走路。而长公主身旁站着的那个男人,后来她才晓得他的名字叫做宋未承。 她连夜离开了京都,回到了自己出生的地方,隶属明基侯管辖。属地的人都晓得明基侯野心勃勃,可大家更明白,只要睿帝还在京都镇守,他就不敢动分毫。 她在属地,过上了游手好闲的生活,准备着一辈子就这么迷迷糊糊混过去的时候,长公主的人找到了她,让她做暗探,与一个叫“蓝玉”的人里应外合。 她对做暗探没什么兴趣,可她对“蓝玉”本人还是挺有兴趣的。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她答应了。 长公主让她做的事情很简单,每日去测量属地的一部分商铺,在地图上标注出来就可以了。这种事情难不倒她,她很快就完成了。 标注完商铺,开始标注饭馆,然后是茶馆、药馆、妓馆……她一步步按照长公主的要求,完成得巴巴适适。 长公主特意写信表扬了她,然后她就见到了蓝玉。 因为有人告状明基侯谋反,明基侯也不愿意继续伪装直接拉大旗反了,睿帝亲自带兵征讨而来,属地很快就起了战火。 她和蓝玉的任务更加繁重。与此同时,她才晓得,原来长公主的密探不只有她和蓝玉两人,在没有人注意到的情况下,长公主寻找到的暗探已经遍布了各行各业。她有些后悔了,早知道青楼的那个妓子也是和自己同样身份的,她那天就不和她吵架了。 在她看来,睿帝几乎是兵不血刃就剿灭了明基侯,可得知睿帝在回京途中驾崩的消息,她吓得从凳子上掉下来了。 睿帝驾崩,太子顾长风迅速登基主持大局,百姓们继续过风调雨顺的生活。她,在经历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后,也和蓝玉走到了一起,结为了夫妇。 她最后一次见到长公主,还是在京都的大街上。她陪蓝玉在京都的嫂子买小孩子的衣服。 长公主的身边有宋未承陪伴,宋未承手上抱了很多很多的东西了。听说宋未承为了长公主还特意把官给辞了。她们俩看起来感情很好,宋未承说的每句话长公主都在笑。她还看到了远处有个穿湖蓝色长袍的青年在偷看他们俩,牙还咬得紧紧的。 她不晓得的是,在更远处,还有人在偷看青年男子呢。 睿帝看着幸福的长公主和自己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的儿子,再次走入了人群中。 故人安好,山河无恙,再也没有比这更让人喜乐的事情了。 第五百三十八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1) 时一刚睁开眼睛,还没看清楚周围环境,脑袋就挨了中年男子一掌,眼前瞬时飘起了金星,确切地说更像是电视机卡顿时候出现的磁磁啦啦的空白。 “你个贱婆娘,你要干什么,格老子的,我问你,你到底是要干什么。想跑是不是,你也不想想这里你跑到哪里去……”雨点大的拳头落到了她的身上脸上,她根本来不及反应,凭借着身体的本能缩成了一团做着轻微的抵抗。 毕伍能打得累了,才松开了攥紧的拳头退到了后面的沙发上坐着,嘴里仍旧骂骂咧咧,“我给你个烂婆娘把话给说清楚了,只要你没死,你就要在这个家给我当牛做马,不要想跑出去。你也别想看到二娃子。你现在是我老婆了,跟他没是男女朋友关系了。就算你找他,他也不会管你的。我是他哥咧,亲哥!你晓不晓得啥么子叫亲哥,就是从一个老娘肚皮里爬出来的。” 时一顿了好一会儿,神志才清醒了过来。她没有贸贸然站起来,因为她浑身已经被打得乏力了,连痛觉都没有,好像中枢神经都被打坏掉了。 而这在原主的记忆之中,已经不知道是的,几次挨打了。 原主和男朋友是大专同学,谈了两年恋爱,也正好毕业了便准备结婚,回到男朋友家里才晓得他家境居然贫寒到连好的两张床都没有。好在男朋友家人都很热情,虽然男朋友哥哥看她的神情有些奇怪,但她人年轻天真也没有多想。 原主告诉了男朋友家里人自己的孤儿身份,没想到他们一点都不在意,反而还很兴奋。他们的婚期很快就定了下来,而她为了方便就住在了男朋友的家中。 原主是个自尊心很强的姑娘,她很珍惜和帅气的男朋友在一起的时光,一直保持着自己的完美无瑕等待着新婚之夜给她一个惊喜。 新婚之夜,她太激动喝醉了,等醒来天已经变了。她身边睡着的竟然不是自己的男朋友,而是男朋友的哥哥!而男朋友的哥哥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穿好了衣服,还来划拉她睡着的地方。她哭啊,挣扎啊都没用,男人的力气要比女人大多了。男朋友的哥哥看到床单上雪白的一片,直接给了她一巴掌,骂她是个下贱货。 衣衫不整的她被发生的一切给搞糊涂了,而就在这时候男朋友过来了看到了这一切,跌跌撞撞跑开了。她哭天抢地地要去找男朋友,也就是自己真正的老公,却被告知他已经出村了。 她伤心欲绝,但不愿意接受这样的结果。她想告诉男朋友真相,想要解释自己真的是清白的。更重要的是,她想和男朋友离开这里重新开始。于是,她,傻傻等在了这里。 她等了一年又一年,挨了男朋友哥哥无数的打,挨了公公婆婆无数的责骂。每次被打得头破血流,被骂得狗血淋头的时候,她就告诉自己,一定要等到他回来解释清楚才离开。 可等她被强迫着怀了男朋友哥哥的孩子,孩子都长到四五岁了,也没见到他回来。她心灰意冷之下,买了敌敌畏给自己和孩子喂了下去不治身亡。 而在她死后,害了她的一家人却突发横财。原本贫穷的家庭买上了房,买上了车,过上了城里人的生活。而她,被所有人给遗忘。 原主付出代价,只是想和男朋友解释清楚她的清白,还有晓得她和男朋友哥哥为什么会睡在一起的真相。 “你好好想想吧,一个不知道被睡了多少次的女人,还能够嫁到我们家来,真的是你的福气。”毕伍能踹了一下脚边的凳腿,摸出了2元钱在村口小店里买的红梅香烟,斜了地上坐着看不清表情的时一一眼,用施恩一般的语气说道:“等你肚皮争气,怀上我的种了,我就不打你了。要是你今年再怀不上孩子,你看老子怎么收拾你。” 他恶狠狠抡起拳头,作势又要打她,锄地回来的毕母见到他这副样子,气得锄头也不要了跑过来对他吼道:“你干什么哟,儿娃子就要回家了。你把她打伤了,谁来做饭。” “妈,你别惯着她。她都被你惯坏了!” “你走,你给我走,你大在后山抓竹鼠,你也跟着去。”听得母亲此言,毕伍能香烟也不抽了,往地上一扔,拿着砍刀就往门外走去。 他晓得是弟弟要回来的消息让老人太在意了。可他也是他们的儿子啊,弟弟不在家的这两年多可一直都是他在家忙上忙下的。他的努力,他们也应该看在眼里啊。 毕母看到蜷缩在角落里的时一,重重叹了口气,“作孽哦”。若是不知道的人,怕以为她本性良善,实际上她是害怕二娃子回来还在记恨她呢。 “起来,起来,成天不做正事儿,就像个懒鬼,给我去后院把猪屎给铲了。女人家家的,生来就是干活的,你个孤儿仔,没爹没娘的还学着城里人娇气不是!”她一边说话,粗粝的大手一边往时一身上招呼,“我看你就是皮痒了,以为二娃子回家了你就可以和他重新在一起了?我告诉你,你别想了。女人讲究三从四德,你都被大娃子睡这么久了,二娃子回来可嫌弃你咧。不要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做白日梦。” 要不是她当时的鬼迷心窍,她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让儿娃子一出去就好几年不回家啊。 时一已经站起来了,毕母的手还在往她身上掐,她目光在屋里搜寻了一遍,这家真的就是家徒四壁的写照,除了一口又烧饭吃又煮猪食的大锅,还有一张捡来的破桌子之外,就只有柴火了。这些柴火还是原主一背兜一背兜从山上的老林里捡回来的。 她的目光陡然落到了柴堆边上的柴刀上,毕母却刚好发泄累了,转身往自己房间走去。 时一低垂下眼眸,老实巴交往屋后的猪圈走去。 在毕伍刚没有回到家之前,她暂时都不准备轻举妄动。除非是被逼急了。 第五百三十九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2) 这个家,人怪异,连猪也过得凄凉。 说是猪圈,还不如说是石头窝窝,四边上垒了几块碎石头,到人膝盖那么高的位置,猪长大了用身子那么一撞都可能撞出洞来逃跑。因此,在猪的脖子上套了根链子给捆到了外面的大树上。 在猪圈的旁边到大树上,覆了一层黑色膜,在下面用竹板板往两边一搭露出半掌宽的缝,这就是上厕所的地方了。 时一凭借身体的本能拿起墙上靠着的铲子开始铲猪屎,三头小猪仔哼哼唧唧地围着铲子动来动去的,时不时还调皮地撞一下。 就连猪都比这个家的人可爱,时一这样想着,背后突然多出了一个尖利的女声,“啊!” “琳琳,你怎么了!”从外面跑进来了个愣头愣脑的年轻人,看到如此简陋的厕所,挠了挠后颈窝,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王琳往张方刚身上一靠,双手紧紧拽着他的袖子,可怜兮兮撒娇道:“这里怎么有人啊,我还怎么上厕所。” 张方刚抱住她一阵安抚,这才开口和时一商量道:“这位大姐,我们是来村里支教的大学生,我女朋友内急,你能不能让她先把厕所给上了。” 时一手上铲猪屎动作没停,扭头看了两人一眼,不咸不淡道:“只要你们不嫌弃就好。” 这两个明显是城里来的大学生,怎么没有出现在原主的记忆里的?她在思考。 猪屎她已经铲好了,顺手把铲子放回原位,往屋里走去。再一会儿,毕父也要回来了,要是看到她还没把饭做好,她免不了又被臭骂一顿。 “咦,她好不讲卫生哦,手都不洗的。”王琳把手指抵在了自己的鼻子下,眉眼间都写满了嫌弃。 “乖乖,快进去吧,我给你守着,上完厕所我们就去村委会报道。”张方刚揉了她肩膀几下,催促着她。 他从小也是娇生惯养的,哪里来过农村这样的地方。这次要不是女朋友为了考验他,非以“分手”为由头逼迫他一起来支教,他早就回去了。 王琳不情不愿地往简易厕所走去,还没走到门口呢,只远远看了一眼,立刻垂手顿脚,“这是个什么鬼地方嘛,怎么厕所就只有两块板子,人站上去不就掉下来了。不上了,不上了。” 她气哼哼地拉着张方刚的手就要出去,又被张方刚给哄住了,“我的小祖宗哦,你看看这个村儿,明显都是一穷二白的,能有个厕所给你上都不错了。你要再不上啊,找不到厕所就等着在路边方便吧,到时候村里的老少爷们都在地里藏着偷看你,我看你害不害臊。” 张方刚这话说是“哄”,还不如说是“威胁”,王琳一下子就怕了,揪着他的袖子仰着头看他,“那你先进去上一个给我看看,要不然我害怕。” “进去就进去。又不是什么大事儿,看我的。”张方刚走到了她的前面,眼睛往厕所里一探,正好看到了两块板子下的粪水里,里面大大小小的驱虫都在蠕动着,他一阵反胃赶忙跑开了,“呕……”他把今天吃的食物都给吐干净了。 王琳一边给他拍背,一边心疼道:“瞧你,逞能吧。这里就不是个人待的地方。” “我不行了,我不行了。”张方刚吐完,脸色煞白,嘴里更是一股怪味,“我要喝水,你快找水。” “哪里还有水,火车上我们俩就喝光了。”王琳揪着头发干着急。 在屋里蒸饭的时一一直都注意着两人的对话,顺手倒了一碗米汤抬了出去给他,“喝吧。” “这是什么?”王琳警惕地看着碗里的东西,好像里面装的会是毒药。 “米汤。”时一把它搁在了台子边边上,“愿意喝就喝,不愿意喝请便。” “嘿,你这人,还挺有脾气的哈。”王琳有些来气了,“你知不知道我们俩从城里千里迢迢赶来是做什么的?” “管你做什么呢,我自己都不自由呢。”时一瞅了她一眼,进了屋子继续烧火。 “嘿,她,你看她。”王琳手指着时一进门的方向,牙都咬紧了,“我们可是来支教的,可不是来受气的。瞧瞧他们这些村里人,一点都不热情不说,还趾高气扬的,走走走,我们回去,回去。” 她扯着张方刚的手臂就要走,吐得无力的张方刚实在不想再被她折腾了,挣脱开了她的手,不耐烦道:“你能不能安静点!” 王琳愣住了,片刻后,她的手开始往他身上招呼,“张方刚!你知不知道你刚刚说什么了!你吼我!你居然吼我!” 张方刚不想和她争吵,仰头喝干净了米汤。这米汤并不像他想象的那样湿冷粘稠,反而带了点稻米的干净清香,干净清冽,他回味地舔了舔嘴唇,拿着碗走了进去,感恩道:“谢谢大姐。” “不用谢。”时一往灶里添了几根捡来的梨子干枝,见他还站在门口挡着光抬起眼来看了看他,“还有事吗?” 张方刚挠了挠头,不好意思道:“我还渴,不晓得还有没有米汤?我想……” “灶台边上的盆子里盖着,自己去盛。”时一倒突然觉得他这人有意思起来了。 “张方刚,你要干什么!你有没有听到我对你的控诉!”被无视了好一会儿的王琳站不住了,跑了过来抱住了他的手,“喝什么喝,不要的米汤有什么好喝的!喂猪猪都不要!也就农村人才稀罕!” 因为是大学里谈的恋爱,张方刚一直都很宠着自己的女朋友的,可她当着人说这么没脑子的话,他一下子就忍不住了。他一把把她推开,“你家祖辈以前就是城里人啊。” “好啊,张方刚!你真是长本事了!”王琳被气得失去了理智,她根本没想到在学校一直对他百依百顺的男朋友到了这里会对她这么横,直接道:“我和你分手了!再见!” “再见就再见!”张方刚也来了性子,这一路上他可受了她不少脾气呢。谁还不是家里的宝宝了! 第五百四十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3) 短短时间,就在她的面前上演了一出分手闹剧。时一摸了摸手腕上的伤疤,决定还是开口劝劝。 “这村里,你们俩都人生地不熟的。村里光棍儿也多,她一个女孩子……你想想……” 张方刚刚刚是脑子短了一下路,被这么一提醒,赶忙跑了出去追她。 这要是真的让王琳跑不见了,他这一辈子都怕是会后悔的。更何况,王琳表哥是个厉害角色,怕是把自己烧成灰都不会放过自己。 两个城里的大学生走了,饭也差不多蒸熟了。时一麻利地开始刷锅舀水准备炒菜,去地里置办菜的毕母抱着篮子回来了,一大嗓子吼道:“那两个大学生呢,他们去哪里了?” “走了。”时一回了她一句,把昨天的剩菜倒下了锅。她还说这两个人是怎么晓得后屋有厕所的,原来是毕母给让进来的。 毕母一边把菜放地上放,一边嘀咕,“这村子里多少年没看到外地人了,两个年纪轻轻的大学生说是来这里支教的,也不知道说的真的假的。”她瞧了时一一眼,故意试探道:“你说他们俩来这村里会不会是有什么别的目的啊。” 时一把菜舀了起来,又往锅里倒了一瓢水,和以往一样老实道:“我不认识他们,不晓得他们的。” 毕母眼珠子转了转,语气异常温和起来,“二娃子可能这几天就到家,你和他这么多年不见了,感情也不在了。大娃子人虽然没有二娃子上相,脾气也要差的多,但你好歹和他在一起这么多年了,有些事情就不要再想了。” 她边说话边看时一眼色,看到她和往常一般沉默,心满意足地走到了灶火门口。 只要这个媳妇不闹,她相信二娃子回来这个家还是会很平和的。 做好饭菜,毕父和毕伍能正好回来。 毕伍能提着三只肥大的竹鼠进来,顺手扔在了角落的背兜里盖好,脸色黑得和锅底的灰一样,毕母当即就猜出来了这两父子肯定是闹矛盾了。她碰了碰自己老头子,低声耳语道:“你和大娃子吵吵啥呢?” 毕父瞪了她一眼,粗着嗓子道:“娘们儿家家的,你管这么多干嘛。快去摆饭,老子饿坏了。” 毕母不敢多说了,赶忙端菜布菜,时一也紧跟着上上下下忙活着。根据原主记忆,在毕伍能心情不好的时候,最容易打她发气了。 毕伍能原本是想挑刺打时一一顿的,可她今日态度过分殷勤,没有提醒就自己拿着碗筷去了灶台吃饭,乖觉地让他找不到打人的借口。他抬起碗,刷刷刷刨了几口饭,暂时按捺住了。 时一一直都警惕着他的动作,看到他放下碗筷,赶忙把饭给吞了开始宰苕煮猪食。 毕伍能走过她身边的时候,故意冷哼了一声,“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想什么,以为二娃子就要回来了就有人给你出头了。” 见时一好像没听到他说话继续宰苕,他脸更黑了,顺手打了她头一下,恶狠狠道:“我警告你,要是二娃子回来,被我发现你和他单独出现在同个地方,你就死定了。我就算去坐牢,我都不会放过你的。” 时一眉头一皱,毕伍能完全是个暴力狂,原主能够忍受这么久真的是很厉害了。要是毕伍能再动手打她一下,她绝对不放过他,她捏紧了手里的刀,已经在做准备了。毕父在这时候突然掀桌子了,“毕伍能,你弟马上就要回家了,你能不能给个好脸啊。你自己占了多大的便宜,你自己不知道吗!拿女人出气,你算什么男人!” 噼里啪啦的声音吓得毕母缩到了角落,她不明白大娃子上山一趟,怎么就把老头子惹成这样了。时一停下了手里的刀,直觉告诉她毕父了解背后隐藏的一切秘密。 毕伍能紧紧捏着拳头,内心不断告诉自己,不要和半截身子都入土了的老头子计较,毕竟他是他的老人。 身后的毕父见他这种窝囊样子更加生气了,不停数落着,“你瞅瞅你,都三四十岁的人了,一事无成的,家里房子也盖不起,你说说你有啥子出息,啊?我就问问你,我们毕家生你出来是干什么的!让你出来吃白饭的啊!啊!”毕父突然住了嘴。 一向都不敢忤逆他的大儿子这次居然拿起刀对着了他。 “你再说一句话,信不信我对你不客气了”,毕伍能竖着眼睛看着他,心里的火气更大,“我是你儿子,二娃子也是你儿子。同样都是你儿子,我在家天天伺候你们,我怎么落不住一句好了?二娃子在外面飘,一分钱不给家里人寄,你们一个二个还都盼着他,你们还有没有良心啊!” 看这两父子是要干架,毕母赶紧给时一使眼色,示意她出面调停一下。她当然知道时一在这个家没话语权,可只要时一在这个家一说话,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到了她的身上,有些矛盾理所当然就被解决了。 时一低着头假装没看到。 毕母这样懦弱,依从男人生活的妇人最卑劣的地方便是在这些细节地方,她想要达到目的从来都不自己出面而是要靠让别人听话。 毕母也来了火气,低声哼哼着,“方时一,你还长脾气是吧,让你过来收拾你给我假装没看到?” 她明显是想引战到时一的身上,可惜时一没让她得逞。 时一理都没理她,站到了毕伍能身后,第一次替毕伍能开口顶撞毕父,“您也实在太偏心了些。伍能在家做了多少活,田里林里地里,都是他跟着一起忙着,您也不能把心全都偏到二娃子身上。我记得您之前也没有那么偏心的!” 毕伍能有些意外她替自己说话,觑了她一眼,脸色好了许多。 不患寡而患不均。他就担心父母这一碗水端不平。以前就偏心二娃子,现在还是要继续,再在这个家待下去,他是受不了的! “方时一,这里有你插嘴的地方吗!”毕母没忍住,顺手把脚边的扫帚捡起来丢到了她脸上! 第五百四十一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4) 时一知道是指望不上毕伍能的,迅速往边上闪了一下,避开了直面而来的扫帚,只肩膀被扫帚把儿给打了一下。 “妈,你干啥咧。”毕伍能吼了一声。他倒不是心疼时一挨打,而是时一现在代表着他媳妇儿,媳妇儿挨打就等于他挨打。 毕父心里的火气在林子里的时候就憋起的,现在听到大儿子心里话说他偏心,他的火气迅速积累自然而然喷发了。他捡起地上的碎瓦片就往毕伍能身上砸,一边砸,一边骂:“你个臭瘪犊子,你还有没有心啊!啊!你都三十多岁了,还打光棍儿,一事无成的,又没长相,要是搁村里,怕是一辈子都要打光棍儿。你现在能有老婆,是谁给你的!啊!你要是没有我和你妈替你绸缪,你现在怕是和村里的其他光棍儿一样,连女人味道是啥都不知道!还说我和你妈偏心!我和你妈偏心什么了!二娃子从小到大都这么乖巧,好不容易把女朋友带回家,我和你妈两个心里哪个不高兴,哪个不希望他以后过得幸福啊!要不是为了你,我们会把他们拆散开,让你占了人便宜,气得二娃子一出去就不回家?啊!我倒是问问你,你有没有良心了!” 时一脑中晴天霹雳闪过,原来事情真相竟如此简单,就是毕父毕母算计了她。就是不知道毕伍刚是不是一点都不知情了?她眼中波澜泛起,往后又退了几步避开了可能会飞过来的瓷片。 “够了!”毕伍能冒着被瓷片划伤皮肤的风险朝他走了过来,捏住了他的手,眼中火气摇摆,“你说你和妈没偏心,你们俩好好想想,从小到大,我过的什么日子,二娃子过得什么日子!二娃子在学校读书,我就每天跟着你们一起在地里干活。二娃子读了小学读初中,读了初中读高中,读了高中又去读大学,这些钱都是谁给的!都是我一分一厘给凑的!风吹日晒给淋出来的!我要他个媳妇儿怎么了?!我问你们,要他个媳妇儿怎么了!” “你吵吵啥,你吵吵啥啊。”毕父一向软硬不吃,见他半点不低头,更火大,“你说我们偏心二娃子,你倒是好好想想你是不是读书的苗子?!我和你妈当时没让你去读书吗?是你自己哭着闹着说不要去学校了,说同学都不和你一起玩儿,说老师也不喜欢你。你但凡像二娃子那样讨人喜欢一点,你就不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毕母看两人吵得不可开交,混到了时一的身旁,准备打骂她出气,时一拿起刀对着她,低声威胁道:“你要是敢动我,你信不信我去坐牢都要拉你陪葬!” 毕母刚准备喊一嗓子“儿媳妇欺负我了”,她手掌一痛,低头一看已经被划了一刀,开始流血了。 时一用极其冷淡的眼神看着她道:“你欺负我这么久了,也该够了!现在你要是愿意改,我还是愿意与你和平相处的。” 毕母哪里见过她这么凶恶的样子,立刻噤声,不敢再嚷嚷了。她低头捂着自己的手臂,乖巧得像鹌鹑一样,实则在心里酝酿着坏主意,准备在爷儿俩解决好问题后,立刻撺掇大儿子把时一毒打一顿呢。 毕父和毕伍能两人四目相对,谁也不肯让谁。对今天的他们家来说,这次争吵不仅是为了是讲明有没有“偏心”的问题,而是一家之主地位的争夺问题。 这些年,毕伍能早就不满意父亲当家作主了。他在家累死累活做牛做马马忙上忙下,还一点好都得不到。就拿他今天去林里帮助父亲捉竹鼠来说吧,他父亲居然特意警告他在二娃子回来后不要刺激二娃子,免得二娃子再次离开家不回来。 他当时就不满了,回了自己父亲一句,结果毕父对他就是一顿说理。说什么二娃子没了媳妇儿心里苦,说什么二娃子心里有他这个哥哥才没有张扬这件事儿偷偷出去的…… 他承认,他的确垂涎过弟妹,可他也从来没想过父母亲会这么胆大,在弟弟的新婚之夜突然告诉他要换新郎啊。 他忽略了自己内心的真实想法,在弟弟没结婚之前,他其实就有想过霸占自己的弟妹的,只是弟弟一直都看他看得紧,他没空下手罢了。 “二娃子回来了,你带着方时一去你二婶家,他眼不见心不烦。”毕父扶起摔倒的凳子坐下。他感觉对不起幺儿的地方实在太多了,这次实在不愿意再让幺儿受委屈出去打工了。在他看来,外面哪里都不如自己家。 “凭什么!”感觉在这个家受了无数憋屈气的毕伍能大手在墙上一拍,墙灰簌簌落下,“我告诉你,我是不会走的。我和方时一早就生米煮成熟饭了,他回来也迟了。而且,这家里的一切都应该是我毕伍能的。” 毕父毕母从没想过他居然抱着这样的想法。这家里的一切,他们两人都是想着给幺儿多留一点的。不为别的,就为了对不起幺儿抢了幺儿媳妇儿给大儿子害得他出走,他们俩都觉得该多补偿幺儿一点的。 “大娃子……”毕母想要讲道理说服他,被他一个恶狠狠的眼神给吓退了。 “你要真这样想,我和你妈也没办法。等二娃子回来我们就分家,找村长做公证,以后各过各的,不互相来往了。”毕父放了狠话。 在他看来,这“偌大”的家业,要是没有他的支撑早就垮了,自己这连媳妇儿都说不上的大儿子,没了他的帮助,肯定是理不好活计的。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还有什么好说的呢,毕伍能浑不在意冷哼了一声,“求之不得,只要你那时候不偏心二娃子就好了。” “他大,你这样不好吧。”害怕家丑外扬的毕母声音细弱地抗议道。 在这村里,分家的都是不和睦的家庭,各家各户背着都要偷笑的。 “让他分!分了以后让他们俩去喝西北风。”毕父不好拿毕伍能出气,捡起角落里堆着的红苕就往时一头上砸去,迁怒道:“你个丧门星,自从你到我们家,我们家就没过过一天安静的!” 第五百四十二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5) 没有防备的时一,结结实实挨了这一下。 她捂着头靠墙静静站着,睫毛轻闪,在脸上投下淡淡阴影,目光晦涩。 在这个家,似乎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啊。每个人都是施暴者,而她才是最可怜的羔羊。总有一天,她会让他们都付出代价的。 已经和父母亲把关系闹僵成这样了,毕伍能也不想搞得老死不相往来,看都不看时一一眼,径直往自己房间走去。 到底是没花钱来的东西,谁会主动珍惜呢。 毕父发泄了脾气,想着明日还有繁重的农活,不再找时一晦气。毕母瞅了时一一眼,扶着老头子回了房间。这满地的狼藉自然是留给时一收拾了。 第二天一早,天还没亮,就有人来敲门。时一还没穿好衣服出去开门呢,传信的李大叔直接拍窗子叫醒了毕父和毕母,告诉他们刚子九点多的时候就要到村里了,提醒他们赶快做准备。 毕父听到他此语,哪里还坐得住,披上军大衣就出了房间门,把李大叔拉了进来追问。 在大门另外一边房间睡觉的毕伍能听到了外面的动静,翻了个身把被子蒙头了继续睡。他今天是打定主意了,不给爸妈任何人好脸。 毕母破天荒地打开了房间的油罐子,打了足足一罐新鲜的猪油出来,又亲自取下了房梁上挂着的熏肉,催促时一去洗。 马上就要见到毕伍刚的时一,并没有想象中的激动,因为她听到了李大叔说的,毕伍刚是和他儿子一起回来的,听他儿子说和毕伍刚一起回来的还有个年轻姑娘。 毕伍刚或许并不像原主记忆里描绘的那样忠诚、老实、可靠。那他会在“换媳”一事里扮演什么角色呢? 昨晚好不容易才把王琳哄好的张方刚今早从村委会的院子里出来,眼圈一片青黑。 王琳这姑娘人长得不赖,可就是这脾气让他招架不了,作,实在是太作了。你不认错,她说你心里没她。你认错,她说你态度不诚恳。左右都是你的错,左右你就得费尽心思说好话。 昨天好在村长及时找到了他们俩,把他们俩安排在了村委会的一间空置屋子里临时休息,不然他肯定又要被她埋怨死。 他上下蹦了几下,缓解了一下压力,眼睛往外面探去,居然看到了三个和他们一般年纪的同龄人有说有笑地从泥路对面走过。 如果说这三个人是外出务工回来的,这个时候是刚开春啊外面都招人,时间对不上啊。如果说,他们也是从外面来的,可他们三个口音和村长一样。他有些好奇他们三人的身份了。 起床的王琳找不到水洗脸刷牙,立刻吼着,“张方刚,你死哪里去了!” 张方刚眉头一皱,哎,谁让他碰上这个祖宗了呢,赶忙应了一声,“我在外面呢。” “我要吃早饭,我要刷牙洗脸,我要洗澡!”王琳闻了闻自己的味道,感觉都快馊掉了。 她没来支教之前,还以为这里会和电视上放的山清水秀的好地方一样,哪里晓得来了以后面对的是这般艰苦而又窘迫的生活环境。 “这里没有水。”张方刚摊了摊手,“你忘记了?村长昨晚说了,现在每家每户吃水都靠水井,村委会平时也没人在,所以这里就是有个遮风挡雨瓦片的荒地方,一切都要靠我们主动来营造。就像***说的那样,人民的手是劳动的手,人民的天是劳动的天,人民是……” “好了。”王琳捂住耳朵朝他吼了一声,“给我爸打电话,让他来接我,我要回家。” 张方刚本意是想贫一下,没想到她居然就打消了支教的念头,他愣了一下,而后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始翻找手机。 “怎么还没找到?是不是搞掉了?!”王琳不耐烦地剜了他两眼,觉得他这个男朋友也太不给力了,做啥啥不成。 张方刚当然晓得她心里对自己的埋怨,可他心里还一肚子憋屈没人理会呢。他在身上没找到,又跑到了屋里面去找,把几个大背包都搜遍了终于发现了。他兴高采烈地滑开手机盖子,准备按到通讯录,手机电量显示只有百分之一了。 太恼火了!他重重地拍了拍自己额头。等他手忙脚乱一阵操作后,电话还没通呢,手机已经自动关机了。 目睹了手机关机的王琳,气得对他又是一阵骂,“来之前我不是让你给手机关机了再放好嘛,你就是不听,不听,现在好了吧,手机关机了,电话也打不出去了……你说说你,这么大个男人,能做成个什么事儿!”她甩了甩手,冷着脸出去了。 张方刚第一次没有主动追出去,因为在这里的短短两天,他已经受够了她的大小姐脾气了。他现在也巴不得赶快就回城里,再也不要来这个破村庄。 他本来就认床,昨晚睡的又是扎人的稻草垫子,浑身都还在痛呢。 王琳气呼呼地沿着泥路一直往前走,等着张方刚来哄她。因为每次吵架都是张方刚主动低头,她早就习惯了。可她都走出去几百米了,也没听到背后有什么动静,她回头一看,背后的大马路上有个鬼哦。 “张方刚,我记住你了!我要是在这村子里出了什么事儿,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的!”她气得眼中血丝暴起,更加不管不顾地往前走。 此时,毕伍刚已经带着女朋友刘莺到家了,而辛苦了一早上的毕母和时一早就备好了一大桌子菜等着了。 看到二娃子的两位老人展露了自己最温情的一面,毕母更是小跑着到了二儿子面前,原本是想好好打量打量出门两年多没见面的二儿子的,却意外发现了他身后还站着一个年轻姑娘。 姑娘尖尖脸,眼睛不太大,染了个泥巴色的头发,画着红嘴唇,脸像面粉抹的似的煞白,耳朵子上吊着一长串的狗链子一样的东西,看起来丑怪丑怪的。 “二娃子,这是谁啊?”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第五百四十三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6) “妈,她是刘莺,你儿媳妇。”毕伍刚眼神快速地在门口站着的时一身上掠过。 两年多不见她了,他发现她身材和以前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就是这肤色,要比以前,黑太多了,还有她的眼神似乎也不像以前那般清亮了。唯一不变的是,她刚刚看自己的眼神中,带了和以前热恋时候一模一样的期待。 说起来,是他对不起她。 “妈~”刘莺拖长了声调喊了一声。 她本来就不想和毕伍刚回来的,架不住毕伍刚各种红包轰炸。要不是毕伍刚在钱方面的舍得啊,她才不愿意坐这两天两夜的火车到这穷不拉屎的地方来呢。她自己就是农村出来的,在农村过的苦日子早就过够了! 毕母先是一愣,快速瞥了时一一眼,有些不自在地应和着,“诶,好……好……乖。” 又看向毕伍刚,假意责怪道:“你说说你,怎么带女朋友回家也不说一声呢。” 时一垂下了眼眸。毕伍刚看她的目光根本没有一点爱意,更多的是躲闪,以及心虚。 是原主太傻。毕伍刚和毕伍刚的家人摆明了都是算计她,就她一个人还在痴痴等,还想要解释,还想要他带她一起离开。 “都进屋吧。进屋。”毕父抬眼打量了姑娘一下,皱了皱嘴角,没多说话。 毕母晓得老头子心里是个什么想法,可现在这种时候不是挑刺的,她快速走了过来拍了拍他的手背,用眼神示意他不要发脾气。 而在听到弟弟说话声音的毕伍能一骨碌就从床上起来了。 弟弟已经换了新的女朋友,想必不会再计较以前的事情了,他决定还是出去一起吃饭。不然,在这种时候把事情弄得太僵,以后相处起来更尴尬。 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好久没吃过肉了,早在闻到炒菜肉香的时候他肚子就开始咕噜咕噜叫了。 “二娃子,你女朋友漂亮啊。”刘莺还没进屋呢,毕伍能已经先夸上了。 刘莺听到他说话的声音已经反感了,再看到他人,不大高的个子,脸黑黢黢的,穿一件油腻腻看不出本色的外套,和那不知道多久没刮了的胡子,差点没把今早在火车上吃的面包和牛奶给吐出来。他,好像还不知趣地上下打量着她的身材,更让她觉得恶心。 她往毕伍刚身后一躲,毫不掩饰自己对他的厌恶,用不轻不重的声音道:“你来之前也没告诉过我,你家里有个乞丐一样的哥哥啊。” 毕伍刚面色有些尴尬,赶忙握住了她的肩膀,把她往饭桌方向推,“你不是饿了吗,现在这么多好菜,赶快吃,吃饱了我带你去山上采蘑菇。” 时一眼神微动,面上却不显,低语道:“要下过雨以后的蘑菇才多呢。” “是啊是啊。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先休息,等下雨了再去。”毕母还是第一次应和时一的话。 儿子带着新女朋友回来,是她没有想到的。她偷偷看时一脸色,发现她好像并没有特别伤心失望,是不是说明她已经想通了呢。 “她又是谁?”刘莺打量了时一一眼,看得出来她年轻的时候长得还行,就是这肤色也太黑了吧,还有那双手也太粗了,上面的冰口都开裂了。 “我……我嫂子……方时一。”毕伍刚和时一对视了一眼,快速偏过了头去回答刘莺的话。 毕伍能最怕的就是弟弟和时一两个人眉来眼去的,在弟弟说话以后快速接了话,“可不是,你嫂子知道你们要回来,一大早就给你们做了这些饭菜呢。可赶快吃吧,再不吃就凉掉了。” 他说完看向时一,见她还低着头,一副伤心的样子,提起脚边的木凳子就要打她,被眼疾手快的毕父给拦下了。 “快吃饭,你弟弟回来了,我们一家人都高兴咧。”毕父强行把自己大儿子按在了位置上。 在这种关节打人,这不是给新来的儿媳妇制造恐慌吗。万一新儿媳妇儿跑了,他二儿子重新到哪里再去找一个新的呀。 刘莺自然注意到了这个小插曲,但她很有自信自己不会遇到像他嫂子这样的事儿的。毕竟,她当初愿意和毕伍刚在一起,就是因为他长相帅气又愿意为她花钱。而她,人长得漂亮,身材又好,也能挣钱,绝对不会赖在农村里干农活的。 可态度还是要表明一下的,她不经意晃了晃手上的金手镯,对毕伍刚翻了个白眼,“我发现你们家的人真的蛮复杂的哈。”一个个都是我不喜欢的。后半句话被她藏到了心里。 毕伍刚害怕她生气,赶忙又是舀饭又是夹菜的哄着。看在时一的眼中,很为原主不值了。 原主和毕伍刚在一起的时候,都是原主各种精心伺候着。两人在大学里的时候,原主每周都主动去他寝室一趟拿脏衣服给洗呢。 原主和毕伍刚结婚的时候,毕伍刚嘴上说得好听,可什么都没有给她置办,就在村里办了个流水席当是婚礼了。 这顿饭,各有各的心思,吃得沉默。 吃完饭,毕家人几乎是把刘莺给请到外面去坐着的,时一则主动把碗收捡去刷了。刘莺看着她这般任劳任怨的模样,有些怒其不争,但毕竟第一次来,有些话能不说的还是不说了。 毕母吃饭时候自然也看到了刘莺手上戴着的金手镯,她悄悄儿把二儿子拉到了角落里问,这姑娘是不是靠实和他在一起了。毕伍刚掏出了怀里的结婚证,毕母眼睛都亮了,别的话也不问了,巴巴儿地进了自己房间去翻柜子里的金项链。 刘莺一会儿没看到毕伍刚,立刻就在门外大喊,“毕伍刚,你去哪里了,我要喝水。” “我这就给你倒。”毕伍刚应了她一声,走向橱柜去拿干净碗,他晓得刘莺挑剔,必定是不会吃家里所有人都共用的茶杯的。 在他拿碗的时候,衣角忽然被扯了扯,他僵直了身体回头,猝不及防撞入时一眸子中。 “今晚一点,后山,我等你。” 时一借着放碗的瞬间和他擦身而过,一直都关注着他们两人的毕伍能狐疑看了两人一眼,没发现神呢互动,又独自移开了。 第五百四十四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7) 时一刷碗的时候,毕母在灶边添火煮猪食和她唠叨着,“今天饭桌上看你规规矩矩的,我和你大都很满意。事情呢,早就发生了,你能够想通是最好的。现在二娃子也和刘莺领证了,你就算反悔也没用了。” 领证?!时一捕捉到了重点,原来毕伍刚早就把原主给忘了。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你嫁谁都是一样的。你进了我们毕家两年多,我们可没有饿过你吧。”毕母看向她的肚子,脸上有些埋怨,“就是你这肚子不争气,到现在都没听到一点儿响动。” “我下午去山上找点野味,伍刚……”时一刻意停顿了一下,毕母循着身去望她,她眼圈已经红了。 “伍刚和刘莺在城里呆久了,应该好久没吃过山里的这些东西了。”时一抬手抹了抹脸,转过了身去,脸上哪里有什么伤心表情。 毕母站在那儿思索了一会儿,点点头道:“也好,你去吧。” 二娃子能够找到新媳妇儿,是在她和老伴儿的意料之中的。只是惋惜了方时一和二娃子的一段情。这娃为了二娃子在这家里一等就是两年多,她看在眼里,也悔在眼里,可这日子还是得活下去啊。 不行,她得早点给大娃子送送话,两个人有了孩子,就算方时一真的想走,也不会放得下娃娃。 门外刘莺一边啃着毕伍刚切好送到嘴里的地瓜,一边挑剔,“你们这儿怎么这么偏僻啊,连人家户也住得稀稀疏疏的,太荒凉了,就像大山旯旯一样。” 话毕,她捂嘴笑了起来,“这里可不就是大山旯旯吗!比我去过的所有地方,都要偏僻好多。” 分神想到时一约定的见面时间,毕伍刚眉目间隐隐透出忧愁,并没有及时去接她的话,而刘莺都笑得前俯后仰了也不见他扶自己一下,尖利的眼眸瞪了过去,暴脾气立刻发作了,“你这回家以后就心神不宁的样子是要做给谁看!你再这样,老娘不伺候了!” 毕伍刚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左右张望了一番,没看到大哥毕伍能心里松了一口气,缓了声气道歉,“乖,别乱说话,都是我不好。我好几年没回家了,觉得家里的一切都陌生得慌。” 毕父抽搭抽搭着嘴里的叶子烟,吐出了沉沉的气息,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他这二儿子的新媳妇儿,脾气比他在村里见过的哪一个女人都大。他二娃子以后有的是气受了。 刘莺到家就发现他一副心神不宁的样子一直都没说话,可他刚刚捂着她的嘴巴让她差点不能呼吸,她是真的生气了。 她一把推开了他,用指尖指着,吼道:“毕伍刚,我发现我是上你的当了。到了你家,你就以为可以把我变成你嫂子那样只干活不说话的畜牲吧。我和你讲,不可能的!我要走,我现在就要走。你叫人送我出去。” 一直沉默着的毕父终于坐不住了,抬手重重拍了桌子一下,苍老的嗓子哑着,“恁这个女娃子说话就是不中听!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哪里有你挑剔的!二娃子是你老公,是你的天,你对他能不能有点尊重!” 在屋子里的时一和毕母听到了外面的动静,一前一后跑了出来,刘莺已经叉着腰和毕父吵上了。 “你个老东西,你看看你,一副封建样子,难怪会把女人不当人看。你在这老山里呆久了怕是不知道外面早就天翻地覆了,***早就说了,女人能抵半边天。我在外面可都是自己挣钱的!” 时一眼中含笑,当真是恶人自有恶人磨,有刘莺在,这几人的日子以后也不会好到哪里去。 “你……你……你……”毕父指着她,被气得说不出话来,看到了门框上挂着的镰刀一把捞了下来要往她砸去。 刘莺本身也是穷人家出身的孩子,和人撒泼打架从没怕过,看到他要扔东西砸自己,刷的往边上一闪,扯了扫地的大扫把就往他身上砸,一边砸还一边骂,“你个老不死的,还想打人,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 “别打了,别打了。”回过神的毕伍刚抱住了她的腰,被刘莺重重撞到了背后去。 “你个狗东西,莫挨老子。你们毕家还真当老虎不发威就是病猫了?!居然敢打女人!你们晓不晓得这是家暴,是犯法的!”她眼神看向时一所在的位置,颇有种怒其不争恨其不争的味道。 她倒不是为了时一出气,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注意到了时一脸上的淤青,但想着自己头一次来也是最后一次来没必要出头,所以一直没表现出来。没想到这毕父竟然登鼻子上脸想打她了。 “别打了别打了。”毕母也加了进去,想拦下自家老头子,却被他重重给推到了墙边边上。 “哎哟喂,腿断了。”她跪在地上嚎叫。 “妈,你怎么了,你怎么了?”毕伍刚跑过去扶她,被刘莺一把扯开,“你妈在这儿装呢,就你傻子不明白。” 在刘莺放松的间隙,毕父已经找到了新的打架工具了,他毫不客气地把棒子对准了刘莺的脑袋。这一棒子下去,刘莺的脑袋肯定要开花。 他活这么多年了,还没见过这么泼辣的女人,居然把他的脸都给挠花了。他可是她的老公公呢! 棒子下来的时候,时一一把推开了刘莺,刘莺呆呆看着没有防备的毕伍刚挨了这重重的一下。 “啊……”毕伍刚紧紧抱着自己的头蜷缩在地上,嘴唇瞬间乌紫,大脑上的血一下子涌了上来,眼睛有片刻的失明。 毕父还想大骂,看到二儿子这副痛苦模样,什么也顾不上了,赶忙跑去村头找村医。毕母伸手想要触碰儿子,还在犹豫呢,被刘莺一把扯开了。她的手重重地打在墙上,吱吱呀呀地叫起来。 刘莺冷眼看着地上的两人,她不敢想,要是自己直接挨了这一棒会是什么样。 “很疼是吧?可这些对我都是家常便饭。”时一咧嘴一笑,她看出了无数的凄凉。 第五百四十五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8) “你在这里说什么胡话,还不赶紧把二娃子扶进去!”毕母不敢惹刘莺,可拿捏时一惯了说话是没有顾忌的。 时一和刘莺两人对视了一眼。 “抱歉了,本来这些事不该让你知道的。”刘莺听得她这般对自己说道。 时一戳了戳毕伍刚被砸中的头部,嘴角笑意嘲讽,“毕伍刚,如果我现在让你带我走,你会带我走吗?” 毕伍刚本来就不愿直面这个问题,自暴自弃地背转了身去假装什么都没有听到。 刘莺根本没听毕伍刚说过他以前和谁有过什么关系,此刻听到时一这么说,脑子有些发蒙,质问道:“毕伍刚,你不是说你只交过我这么一个女朋友吗!” “只交过一个女朋友,那我是谁?你的大嫂?”时一指了指自己,笑得眼泪花子都出来了。她真为原主不值,居然为他耽误了一生。 “方时一,你滚进去,别说话。小心大娃子回来了,我让他打死你”毕母一边按着自己崴了的脚,一边试图站起来控制局面。 她心里清楚,要是“换媳”的事情被抖落出去了,刘莺肯定就跑了,而他们毕家在村里的名声就别要了。 “我也不想的,我也不想的。”毕伍刚紧紧抱着自己的头喃喃自语,他感觉头好痛好像要裂开了。 “你不想什么,你倒是给我说清楚了!”刘莺揪着他的衣领子把他给拽了起来,大声吼道:“你和方时一到底什么关系!” 她虽然出身穷,但最不齿的就是给人做小三了。同样,她也最讨厌被小三! 本来是出门转转的毕伍能,居然在马路牙子上看到一个姑娘,眼睛都发直了。 他已经好久没有看到过村外面的女人了,尤其还是大学生模样的城里女孩儿。趁着四下没人,他动了歪念,悄悄跟了上去。 一边哭一边骂张方刚混蛋的王琳抽抽噎噎地往前走着,太阳越来越大,她腿也都快走断了,她准备停下来休息休息,背后却突然扑上来了一个人把她给抱住了。 “美女,你被谁欺负了。一个人是不是好伤心,我陪你开心开心吧。”瘦弱的毕伍能抱住她深深嗅了好几口她身上的味道,面上准备好的表情是陶醉,而在真的呼吸了好几口后,眉间的川字都皱出来了。 看起来称称条条的女孩子身上居然不是香的,而是一种带馊味和霉味的混合味道。这种味道他在自己身上、方时一身上、父母身上闻得多了,有些作呕,可又不想就这么放过她,伸手去摸她(省略)。 忍无可忍,无需再忍。练过跆拳道的王琳直接一个背摔把他摔到了泥土地上,一只腿跪了下去,手捏成拳头,一下一下又一下往他身上的各要害处毫不留情地砸去。 “我让你占我便宜,我让你占我便宜。没点本事,你以为我敢在这鸟不拉屎的地界儿一个人走啊。你是见色起意吧,以为我瘦瘦弱弱好欺负。我告诉你,你今天眼睛还真的不亮,看错人了。你以为我是吃素的是吧,还陪我开心,好啊,现在你该开心了吧!今天不打死你,我就不叫王?霸天下?灭绝?寸草不生?无人敢惹?琳。” 坐着村里人摩托车赶来的张方刚见到女朋友这般狰狞暴力地模样,心不禁拧了一下。幸好,幸好他没有惹怒过她,不然现在地上挨打的就该是他了。 下一秒,蓬勃怒气从胸中升腾,他居然没有保护好自己女朋友差点让她陷入危险,他实在不是个男人,抬手给了自己两巴掌,直接从摩托车后座跳了下去……光荣……把脚给崴了。 王琳打得累了抬头歇气儿,正好看到男朋友“完美”降落在地上,摔得龇牙咧嘴的。打了流氓一顿解了气的她,一路小跑了过去把他给扶了起来。 “琳琳,你真的太厉害了。”张方刚重重抱住了她,下一秒又开始抽噎了,“是我不好,差点让你受欺负了。” 王琳一愣,手摸上大男孩儿的头拍了两下,霸气道:“乖乖,不怕不怕,以后你琳姐罩你啊。” “嗯嗯嗯,以后你必须罩我。不然我害怕。”张方刚拽紧了她的衣服,哭得稀里哗啦。他差点就错过了这样一个宝藏女孩儿了。 停下摩托车的李大叔看着小巧的女孩儿抱着比她高一个头的男朋友居然没有半点违和感,不禁笑了。女孩子就该像这个女娃娃一样,有魄力有勇气,而不是像毕家的那个儿媳妇一样,畏畏缩缩的,一点都不惹人喜欢。 “哎哟,李大叔,救命啊……救命啊……”地上被打得大脑缺氧的毕伍能过了好一会儿才清醒了过来,四肢的疼痛也要往他神经涌来,他怀疑自己是不是手脚都被她给打断了。 “活该!”李大叔往地上啐了口唾沫,“都这把年纪了,还想祸害人小姑娘,真是不知羞。我都替你爸你妈害臊!” “就是!”王琳回头狠狠瞪了毕伍能一眼,一想到这样丑陋矮小恶心的男人居然碰到了她的胸,她就直犯恶心。还好还好,她有她的小奶狗,回去还能让他给自己清清恶心感。她顺手又拍了张方刚的脊背两下,张方刚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简直不要再小鸟依人。 “两个娃,走,我送你们出村去。”李大叔对两人一点头,张方刚立刻拽着王琳跑过去。 “走这么急啊?”王琳心里清楚,支教是不可能了的,可她的东西都还在村委会放着呢。 “先到县城去。所有证件和贵重东西我都放在包里了。”张方刚把她抱上了摩托车,又拍了拍自己前胸。 王琳这才看清楚他把东西都收在小包里放在贴身处了。 “可以啊,不愧是我男朋友。”她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力道不如以前那般温柔虚浮,差点没把上车的他给打下来。 “出县城之前,我们还是去毕家打声招呼,免得毕伍能死在这里了。”李大叔启动引擎,摩托车隆隆作响。 天空划过一长条闪电,忽然在山的顶上炸裂,发出如山崩一般的巨大的声响。 “要下大雨了。”李大叔自顾自说道,脸上起了无尽的担忧。 第五百四十六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9) 村里的大部分人家都是住在山脚下的。为了多种点粮食,不少人家户都把背后的山给开垦了。若是下大雨,土质疏松的这里最容易发生泥石流了。 听老辈人说,以前村里发泥石流死过不少人家呢。 短短时间,雨点子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小雨,又变成了瓢泼大雨。与此同时,玻璃珠子一般的冰雹顺着一起往下砸。实在是罕见的诡异。 “村里可能会有泥石流,我先带你们出村,你们先顾上自己一顾吧。”李大叔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希望自家儿子能够聪明一点把家人都给带出村来。 与此同时,村里的大部分人都开始做准备。带头的都是老人,他们早就从祖辈那里听说了不少故事,碰上这样的大雨心里都有担忧。 毕家。 “居然是这样,居然是这样……”知道了一切的刘莺如遭雷击一般靠在墙上。 她一直以为毕伍刚长相帅气对她又好,是她捡到宝了,所以她才千里迢迢跟他回来见家长让他们承认他们的相爱。 没想到他居然是个这么懦弱这么没有担当的男人,就这样活生生耽误了人女孩儿这么多年的时光,简直就是个畜牲。 “刘莺,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毕伍刚想要伸手去够她,可他一动脑子就痛。他垂下手,声音附和着雨声有些哀凉,“方时一,你已经报复了我了,你该解恨了吧?刘莺跟这些事情都没关系,是我骗了她的。” “哈?你心疼别人,可谁来心疼我?”时一挑眉抱胸看向地上的他,不屑都写到眼珠子里面了,“毕伍刚,你知道我在你家的这么多年,你晓得我是怎么过的吗?不是被打就是被骂,经常浑身都没有一块好的地方。你以为我没长腿,我不想逃?可我为什么要留在这里过猪狗不如的日子,就是为了等你,等你带我离开,等你给我一个解释。毕伍刚,你对不起我,你知不知道。” 巨大的蜘蛛型闪电在她头顶天空炸开,明亮色的光照亮了她整张脸,刘莺看见满面泪痕的她神色扭曲像极了恐怖片里的女人。 “够了!”毕伍刚不想继续听她指责,反驳道:“你说你在等我,可你为什么骗我,骗我你是****!你和我哥睡觉,可没流一滴血呢!” 这也是他撞破方时一躺在哥哥房间夺门而走的原因。他一直以为她为他守身如玉,从没想过她居然早就不纯洁了。 “我和你是同班同学啊。”时一发出轻叹,“在班上除了你之外,你听到我和其他男同学说过话吗?谈恋爱时候,你不是信誓旦旦说,你对我的一切都不介意?” “只要是个男人就不想来二手车!谁知道你没上大学之前有没有交过别的男朋友?”毕伍刚捏起拳头捶了捶身下的泥地,“要不然你一个孤儿,为什么能够有钱上大学!” “呵”,刘莺冷笑了一声,“我和你在一起的时候,也不是****,你为什么又愿意!” “败德啊!败德啊!我们毕家居然找了这么两个不要脸的女人!”毕母捶胸顿足哭喊着,时不时还用恶狠狠的眼神瞪一瞪两人。 刘莺一点都不怀疑要不是她现在站不起来,否则她肯定要替毕家祖宗出气给她们两人一人一巴掌。 “你不一样。”毕伍刚有些心虚,他不愿告诉刘莺他当初主动追求她就是以为她是****。只可惜和她睡了才知道不是,可那么多相熟的人都晓得了他们的关系,他已经不好抛弃她了。 “呵,你心里想什么我都知道。”刘莺看他表情就晓得他其实很在意这一点。男人的甜言蜜语不过是骗人的而已。 “你怀疑我的钱来得不干净?”突然开口的时一转移了两人的注意力。 “你本来就是水性杨花,还想骗我,你被我哥打那是活该!”毕伍刚把心里话一股脑吐了出来。 时一仰头大笑,笑出了眼泪,“我第一次来你家的时候,你家都没两张像样的床,是你握着我的手说一切都会好的。我相信了你,才什么都不要和你结了婚。现在看来,我真是眼拙了。” “你什么都不要是因为你人不干净,你不配要!”毕母“呸”了一声。 时一懒得理她,强迫毕伍刚看着自己的眼睛,眼神凌厉,“新婚之夜,我们的婚床上为什么躺着的是你哥!你是不是和你父母亲策划了这一切!” “我不知情!”毕伍刚猛力别过了头去,刘莺却发现了他藏在眼底深处的心虚。 “你是新郎,你会连我有没有睡在你身边都不知道?”时一眺望远处的大山,大雨不停地冲刷着天空,像极了伤心人的眼泪。 刘莺听得她说,“你第一次带我回家,我主动告诉你爸妈我是孤儿的时候,你爸妈怕就想好了要把我给你哥当媳妇儿吧?” 毕母心虚地往后面挪了一点,手掌沾了湿意,回头一看老屋的边缘上已经汇集了一条小沟。 这雨下得这么大,这老屋会不会被冲烂,背后的山会不会发生泥石流。这样的想法在她脑海中一闪而过,快速消失。她们这儿背后就是大山呢,山上都没怎么开垦全是林木,泥石流不会发生的。 “我跟你的事儿,你别牵扯到别人。反正在知道你不是****的那一刻,我已经对你寒了心。我是不会带你走的,你想都别想。”毕伍刚神色有些不耐,他打小就是农村长大受“愚孝”思想影响,说他可以,但说他爸妈绝对不行,哪怕真的是他爸妈错,也不可以。 “有些****第一次是不会流血的。”刘莺客观地替时一解释了一句,时一能够留在这么恶劣的地方等待他那么久肯定是因为爱他,不然不可能和这么粗俗鲁莽暴力无知的毕父、毕母和毕家大哥生活得下去。 她看向坝子里的雨帘和远处被大雨遮蔽的大山,眼皮跳得慌,还有种喘不气的感觉。 似乎有大事要发生。 第五百四十七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10) “不管你相不相信,我一直都洁身自好。为的就是把最好的自己给留到最美好的那一刻。这么多年,我等在你家,为的就是等你回来和你解释。现在来看,我当初真是错付痴心。” 刘莺抬眼偷看她,她眼中已经没了情绪。 该得对人心冷到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眼神呢,她心里一惊,狰狞狂暴的雷电声在山后响起。 “都过去了。事情发展到今天这一步,谁都不想的,还不如将错就错下去。”毕伍刚愣愣张着嘴看向坝子外的那棵大柚子树。 他为了逃避这件事去到外地这么多年,可到头来发现……还不如不逃避。大错早已在新婚夜爸妈的决定中铸成,他作为儿女,不敢忤逆,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和她都成为牺牲品。 “将错就错?谈何容易。”时一轻轻抚摸着门框,下一秒却硬生生在门框上按下了指甲印。 巨大的雷电声接二连三在山背后响起,刘莺起了跑的心思。 她现在对毕伍刚已经失望透顶,她没奢望他大富大贵,但也不愿意他会是那样薄情寡义自私自利没有担当的男人。 她要离开,要离这个地方远远的,她再也不要想起。一个男人嘛,她人年轻又愿意吃苦,有的是新的。 她的脚已经在做准备了,但她总觉得脑子里还有什么事情给忘了,她瞅了瞅地上的毕母又瞅了瞅地上的毕伍刚,眼尖发现了他包里的方形轮廓。 “结婚证!身份证!”她拽住他的衣领口给摸了出来。 “刘莺,你别走。”毕伍刚抓住她的手想要挽留,刘莺毫不客气往他最脆弱的地方踢去。 “啊……啊……”毕伍刚抬手捂住自己的下身,疼痛让他整张脸的五官都开始扭曲。 “以后桥归桥,路归路,就当我不认识你。”她把证件贴身放好,冒着大雨跑了出去。 靠在门框边上的时一很清楚看到坝子里的雨水已经淹没过了她的小腿。再一会儿,再过一会儿,这大雨就可以淹到这坎上。只是,这家里还差两个人。她微微眯起了眼睛。毕伍刚心里发毛,总觉得她在酝酿什么阴谋的感觉。 毕父跑到村医家的时候,村医一家人都不知所踪了,他赶忙又往家跑去。路上的时候,他踩到了自己大儿子毕伍能,这雨势似乎越来越烈,被浇得头皮发疼的两父子什么话也来不及说了,相互搀扶着往家走去。 已经被李大叔给送出村了的王琳和张方刚,冒着大雨寻找到了一户荒废的废弃的屋子,打算暂时在这里休息一夜。 他们意外的是,刚刚收拾好没多久,竟然来了不少村里人,大家全部都挤在这里。 人多壮胆。再说都是些妇孺老少的,一看就是村里一直待着的,他们也不是本地人,也不能做主把他们赶出去。 所有人抱着自己的东西缩在角落中,看着大雨形成帘幕泼下来,都有种不祥预感,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大雨就好像是老天在不高兴要惩罚什么人。 异时空虚拟大厅内的付莲生转动着往生镜,能够清晰看到镜子里的披着农村媳妇皮囊时一倚靠着墙冷漠站着,好像是在等待什么人或事。 这雨实在太大了,冲得毕父和毕伍能两人根本就直不起腰,两人脚下的水也到了膝盖位置形成了巨大阻力。 “大,我们不回家了,我们出村去吧!”毕伍能有些害怕,拽着他的手想要后退。 毕父牢牢钳住了他的手,一步一步往前艰难前行,声音被大雨刮得七零八落,“不行,你娘和你弟还在家里,我们不回去,他们怎么办?” “妈和弟弟都长了腿,能自己走的。”毕伍能有些不服气,明明他是爸爸的第一个孩子,可他得到的疼爱却没有弟弟来得多。现在这种时候,他爸想的都是家里的弟弟。他浑身酸痛骨头都好像断了,一直哼哼,都没听到他关心自己一句。 毕父扯着他躬着身子往前冲,“你弟被我打了一棍子走不了路了,你娘脚也崴了。我和你不回去,他们俩怎么办哩!” “他们都不是小孩子了。能够自己想办法的!”已经没了力气的毕伍能不想继续费力往前走了,他就想留在这里等着雨势变小再回去。 “你走不走!”本来没请到村医,毕父已经憋了一肚子气,大儿子还给他唠唠叨叨的,他更来气。 “不走!你自己走!”毕伍能使劲扯开了他的手,大喊道:“你自己先回去!反正我给你们丢脸哩。” “你个孬货!”毕父的大掌在他头上使劲一拍,不愿意再管他,大步往前而去。 他没有注意到身后突然起了漩涡,被卷进去的大儿子毕伍能双手一直在水上扑腾。 是流动的雨水掀开了窖井盖。突然被打头的毕伍能失去了力气歪倒了步子,正好踩了进去。 是天灾,也是人祸。躲不过的,都是命。 毕父费尽千辛万苦回到家,雨水已经漫进屋子里了,而毕伍刚和毕母两人紧紧抱着门框板子,看见他就好像看见了救星。 他瞪了冷漠站着的时一两眼,要不是情况不允许,他肯定要让她吃家伙! 他一手拽了毕母,一手拽了二儿子,把他们往屋里拖去。同时坏心眼地把时一关在了门外。 雨水已经到了时一的大腿位置,她能够听到大雨声下毕母的哭诉声。 “造孽啊,毕家造孽啊,两个媳妇都是别人用过的二手货。以后我们怎么去地底下见先人!” “早晓得那样,就不换媳妇了,给大娃子找个痴傻的清白姑娘比啥子都得行!” “哭啥嘛,刘莺呢?去哪里了?” “那没良心的烂货姑娘,早就跑逑了。” “好了,妈,有啥子了不得的嘛,等都大雨过去了,我重新给你们找个清白姑娘回来了。” 大雨中,是谁的轻声叹息。 付莲生手指微动,只见得镜中毕家背后的大山忽然崩裂。 毕家的整块宅基地被吞没了进去。 【任务完成,收获【人生五味?苦】】 第五百四十八章 偷天换媳已完成(番外) 率先发现地动的李大叔连摩托车也不要了,拔腿就跑。 其他村民们望着那黑压压过来的山势,大部分吓得腿都软了。 李大叔跑到一半才发现他还没看到自己的家人,咬了咬牙,往回跑去。 废旧屋子里躲雨的村民们也发现了不对劲,纷纷跑出来查看情况,有人大喊起来,“山崩了,山崩了,快跑啊,快跑啊。” 与此同时,地震局监测到了这里的异常情况,上面的人给附近的军区打了电话让派遣特种兵去支援。 张方刚和王琳开始手牵手跑的,跑了不远看到前面的路被大水给淹没了就停了下来。 “怎么办?”张方刚伸腿下去,半天都触不到底,赶忙拔了起来整个人都没了主心骨。 过不去这条路,等后面的山都塌过来,就完了。 王琳咬了咬牙,在看到顺着水流飘过来的废旧木材眼睛亮了一瞬,“跟我走”。她单手就把木材薅了过来压在腋下,招呼张方刚抱紧她的腰,“我们一起过河去”。 张方刚搂着她就没敢松手,其他人跟着他们有样学样,很快就挤满了。 有力气不大的小孩子抓不牢木板,瞬间就被水流给卷入底下而后不知所踪。自然的巨大力量让他们不得不屈服,迫于形势赶快找到新的高地安身。 疲惫的人们一直往前赶路,这场生死的跋涉将成为生命中最难忘的体验。 十三辆军车一路往大山挺进,遇到了逃难的人群后军区首长做主留了两辆下来安置救助点救援,剩余的则继续往大山深处奔赴。 他们当然知道现在还有余震,泥石流也会突发,更有可能遭遇洪水围困,可他们都是铁骨铮铮的军人,在人民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每个人都舍生忘死、义无反顾。 被安置好的村民们冲着他们离去的方向行了军礼。他们都为自己有这样的国家,这样的军队,这样的军人而自豪而骄傲而感动。 不少老人更是热泪盈眶。他们一辈子土生土长在这里,甚至都没有走出过这村子一步,在今天,他们才感受到自己一直都是被国家给关注的。他们是没有被遗忘过的。 没过一会儿,专业的记者团对也来了。他们穿着厚厚的防水服,拿着处理过的专业器材开始报道现场情况,不少采编都在单独收集新闻素材。在这重大时刻,他们有责任也有义务让外面的了解这里的情况。 救援点忽然就热闹起来了。 角落里,领了药物的张方刚替王琳擦拭伤口的时候,忽然想到了一直好奇的问题,“你表哥叫什么名字来着?” “付生。”王琳自己扯开了伤口上掩盖着的衣物,露出被水流长期浸泡发白的伤口。 “哦。”张方刚感觉这个名字好像有些熟悉但又想不起来。 “哦什么哦,幸好我们出来得及时,不然很有可能把表哥也给连累进来。”王琳给了他一个暴栗,“女朋友负气出走,就你做得出来不去哄。” 显然,她还记恨着。 “不是,我真的不是……”迫于淫威,张方刚不敢再说话了,他用手在嘴边做了个拉链封口动作。 “别以为不说话就没事儿,这件事我要给你记一辈子的。”王琳背转过身去。 “你哭啥啊。”张方刚一下子就破戒了。 “你说我哭什么!”王琳抬手擦了擦眼泪,可眼泪越来越多,她带着哭腔道,“本来就是很单纯的来支教完成儿时的教师梦想,顺带着考验考验你,差点就把命给丢了。” 原来她并不是胆大,她其实也在害怕啊。张方刚找回了自己的男子气概,大手把她抱入怀中,轻柔地替她擦拭着,“别哭了,这次不是没事儿嘛,你看看,我们现在都是好好的。” “那是我们命大!”王琳捶了一下他的后背,靠在他的肩膀上放声大哭。 在他们不远处,眼尖的记者迅速把他们两人相拥场景拍下准备作为感人素材剪辑播出。 “没事儿,没事儿,我们不哭啊。”张方刚轻抚着她的脊背等她慢慢平复情绪。 “以后不准离开我。”王琳死死地咬住了他肩膀上的肉,张方刚硬扛着一声未吭,面上带了久违的笑容,“以后啊,就算是你逼着我离开你我都不走了。” “算你心里有我。”王琳傲娇别过头去。 张方刚抬手刮了刮她的鼻梁,低声打趣道:“你啊,这腿都伤成这样子了,以后也不知道能不能走路,万一瘸了,谁敢娶你啊。” “你……”王琳抬手又要给他一个暴栗,被他温柔拥入怀中,有湿热的水迹落入她的脖颈。 “你没有我怎么办哦。这腿都伤成这样了,路上也没听你喊一声痛。你这是要心疼死谁啊。”她听到他低声在耳边叹息,瞬间红了眼眶。 “又作又逞强。”张方刚死死抱着她一点空隙都不给留。 在没来到这里之前,他一直觉得她是娇气造作的大小姐,在经历了这些事情之后,他发现,她不过是个内心柔软的小刺猬罢了。那些利刺啊其实一点都不伤人,只不过是她用来耀武扬威吓唬别人的。只要她感觉到你对她的爱,她将心甘情愿露出自己身上最柔软的肚腹让你抚摸。 他突然想起来了,之前被众人围着的那个军区首长不就称身边的年轻人为“付生”么。 被洪水冲击到树枝上挂着的刘莺昏迷醒来,立刻抓住了身边人的手,用嘶哑的喉咙问道,“这里是哪里?” 她迷迷糊糊记得自己一直跑一直跑,然后背后的山就开始崩裂,而大水开始涌起,再后面她就没有意识了。 “村外的救援点。”军医是个年纪不大的小姑娘,拍了拍她的背示意她放松。 “她没能出来吗?”刘莺抓住了她的袖子,面色凝重。 “你是我们救出来的最后一个人。”军医半垂下眼眸,“山下的一家五口都被吞了,一个都没剩下。” “她死了。”刘莺又哭又笑,“她死了。” 军医以为她问的是“他”,是她的对象,不停劝她“节哀”。 “倒真是好人不长命。”她哭晕了过去。 背后,付生看着这张开的峡谷,眼神晦暗,他到底是来迟了一步。 第五百四十九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 原主被母亲以参加褚家小少爷生日宴的由头送来褚家的时候,亲眼目睹了褚绪和表妹黎苓在花园角落互相亲吻。彼时,原主七岁,褚绪刚满十一岁,黎苓九岁。 原主惊慌大叫,引来了大人侧目。褚绪冷淡瞪了她一眼,不顾所有人目光拉走了黎苓,自此褚家所有人都知道褚家小少爷厌恶极了原主。 原主知道自己不讨褚家喜欢,小心谨慎地做人行事,唯恐踏错了一步。褚绪像是报复她一般,总在她看得见的每个角落和黎苓亲吻,让人每每路过都能看到她惊慌失措的神色。 褚绪十四岁生日宴,黎苓不知道为什么和他闹脾气哭着闹着要离开,褚绪朝角落里坐着极没有存在感的原主发了一顿脾气后又恢复了平静。自此,褚家没有人再没有人示意原主走,因为他们不想当褚家小少爷的情绪垃圾桶。 褚绪十六岁生日宴,傍上了富豪的母亲大张旗鼓要接走原主。原主犹豫,褚绪拥着黎苓细碎亲吻,冷眼问她你怎么还不走,在褚家待了这么多年还不够?! 褚绪十八岁生日宴,原主没有参加。因为就在前一天晚上褚绪醉酒驾驶出了车祸,不治身亡。褚家九代单传的独苗就这么没了,褚家老太太当晚也进了重症监护室。 警察查监控的时候发现,就在他出车祸前有个号码打了进来他分心去听才导致的一切。亲戚间风言风语,说是黎苓要和他分手导致他灰心丧气自寻了短见。原来,黎苓和他的事儿早就在圈子里传开了。 褚绪的葬礼,黎苓没有来,褚家的家长们瞬间老了十多岁。原主沉默地坐在席上等到了夜晚,黎苓终于来了,可她身边也陪同着别人。原主坐在暗处,听着黎苓一边哭诉男人一边安慰。黎苓说是她没有勇气打破世俗眼光和他一起生活才害了他出车祸,男人抱着她眼神怜惜沉默不语。 庞大的褚家帝国,在褚绪离开后,开始瓦解。那个站在黎苓边上的男人居然是褚家在外面的私生子,回来的一切只为了报复。当然,他待黎苓极好。新起的商业巨星,吸引了无数媒体的镁光灯,他带着自己的小娇妻在全球露脸,幸福连连,惹人艳羡。 原主郁郁寡欢,去世那年不到二十岁。 她想不明白,她放在眼里心里不敢靠近一步的白月光少年怎么就被欺负成这样子。 她临死的时候想,要是这世间真的有能够实现自己心愿的地方,她就算付出一切也要护住她的白月光少年。哪怕他仍旧对她冷眼相待。 她只要他活着。 无忧无虑,长命百岁。 时一睁开了眼睛,穿着红色鱼尾裙的女人大力推搡了她一把,看向台阶上不远处的几个年轻孩子咕咕哝哝道:“你个讨债鬼,快点去,去褚绪那边。要是褚绪喜欢你,你就可以留在褚家了。” 时一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在原主记忆里,从她一生下来,妈妈就是缺位的,陪伴她的只有家里年迈的老保姆。 周玢无端怒了,抬手给了才七岁的孩子一个巴掌,不顾形象大骂她道:“你和你爸简直一模一样,都是自私鬼。你爸害得我还不够惨吗,你还想害我到什么时候。” 一个才七岁的小孩子,眼神居然和一个成年人一般,就好像丈夫许先朝活着的时候看自己的眼神一样,想想都让她觉得瘆人。 “爸没有牵连你。” 十一岁的褚绪准备去牵表妹黎苓的时候,从这对母女身边,听到了小女孩儿带着哭腔说了这么一句。 早在这对母女进来的时候,他就注意到了这两人。女孩儿瘦弱沉默,眼神里有着不符合同龄孩子的深沉,和他圆润可爱天真单纯的黎苓一点都不像,他直觉就有些不喜欢。女孩子的母亲穿着打扮亮眼,保养的也年轻漂亮,看起来就和没有生过孩子的一样,就是说话刻薄了些。 “你爸是没有牵连我,可他死了,害得我人人喊打。我现在身无分文,我连面膜都快买不起了。”周玢哭诉着抹了抹脸,想要博取女儿的同情。 “爸爸没有对不起你过。”时一别过了头去没有看她,半张脸隐藏在阴影中,早已经泪流满面。 原主父亲许先朝和母亲周玢是大学时候谈的恋爱。只不过,原主父亲是正儿八经考上清华的高材生,原主母亲则是走体操加分进来的。 原主的外公和外婆听说未来女婿是寡母带长大的,所以一直都不同意两人的婚事。因为是独女,原主母亲还要求原主父亲入赘。 原主父亲一赌气毕业就考回了母亲家乡当了公务员,后面原主母亲因为家中生意失败千里迢迢跑来找他结了婚。 许先朝稳扎稳打,花了二十年的时间一步一步地坐到了县长的位置,就在准备升调市区的时候被匿名举报贪污受贿。许先朝自信自己行的端坐的正所以不惧组织的检查,可谁知道他的卡上还真的有几百万的不明钱财。 贿赂是周玢私自收的。这些年,她早就这么做了很多次了。家里的大小经济都是她在管,她很自信丈夫不会查账。 许先朝最终替自己妻子抵了罪。可他的确没有做过贪污受贿的事儿,于是在监狱用磨尖的牙刷割断了自己的颈动脉变相证明了自己的清白。媒体用大篇幅报道了他在监狱畏罪自杀的事,都在惋惜他目光短浅自毁了锦绣前途。许先朝一死,许家的所有财产都被收回,只留下了一间不足40平的小屋子暂住。 周玢自然不愿意再待在那个小破地方受人冷眼,想着许先朝大家族和京城褚家有点沾亲带故的关系,千里迢迢带着女儿来这里碰碰运气,女儿求褚家收留,而她则重找男人再寻生路。 她的话唤起了周玢对以往的回忆,她气急败坏地又扇了时一一巴掌,咬着牙低声道:“是你爸许先朝自愿的。是他自愿顶罪的。” 许先朝?许家中间一辈最有出息的孩子?褚绪暗自垂下了浓密眼睫,许家的事,他多少也听说了一些。 第五百五十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 褚绪还准备听下去的时候,表妹黎苓已经朝他跑来了。 “哥哥抱,抱。”黎苓抱住了他的腰就不松手,头还不停地在他怀里蹭来蹭去。 她很喜欢哥哥身上的味道,淡淡的,又让人说不出来的甘甜。 其他亲戚看到两个孩子感情这么好,有的艳羡,有的在说酸话。 褚母落到黎苓身上的眼神暗了暗,面上还是大方端庄的笑。 “怎么这么久才来。”褚绪按住了她的肩膀,让她安静些。 “外面堵车了。我差点都没能进来。你又不来接我。”黎苓抬眼看他,芭比娃娃似的脸蛋上挂满了委屈。 她粉嫩的嘴唇肉嘟嘟的,让褚绪忍不住上手揉搓。他低下头抱了抱她,用道歉语气道:“下次生日宴,我一定让家里派车接你。” 与此同时,他侧身去看台子边上的那对母女,母亲已经走了,只留下了还在哭泣的小女孩。 “这还差不多。”黎苓高兴地在他脸上亲了好几口,拉着他去水果区吃东西。 周玢并没有走,她一直躲在暗处偷看自己的女儿,看到这位小祖宗一直抬着眼睛流眼泪,心酸涩得不得了。 但凡她要是有别的法子,都不会让女儿来攀附褚家。可她真的已经走到绝路了。许先朝死了,许家的大家主对她们母女恨之入骨,不愿意出手相帮。而她的娘家,就是一群吸血鬼,在她身上捞了多少钱都不满足,带着孩子回去肯定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一一,等我有钱了,我就回来接你。”她擦干净了眼泪,提着裙摆跑了出去。 时一哭了一会儿,安静坐到了台边上,搜索着原主记忆。褚绪之所以会成为原主心里的白月光,就是因为他主动央求老太太留下了她。在她被所有人抛弃,在她无家可归的时候,给了她一个栖身的地方。 她如果坐在这里什么都不做的话,褚绪很有可能连她这个人是谁都不知道的吧?她掀起眼帘在场子里搜寻了一圈,都没有看到褚绪和黎苓身影,皱了皱眉头,往后花园走去。 “哥哥,我还要吃猕猴桃。我还要。”背对着光亮坐在沙发椅子中的黎苓伸手去够褚绪手里的盘子,却怎么够都够不着。 褚绪看到小女孩儿往花园去了,拽着黎苓的手也跟着跑了过去。他倒是要看看这个小女孩儿会做什么。 万一要想不开跳了他家游泳池被淹死了,他以后游泳可不得膈应得慌啊。 “哥哥,哥哥……”黎苓一边跟着他跑,一边求救地搜寻自己的母亲应心心。 “嘘。”褚绪回头神秘看了她一眼,压着嗓子道:“我要给你一个惊喜。” 有钱人家的宅子就是大得可怕,时一迈着自己的小短腿儿前后左右各走了一圈都没有找到花园的入口处。 前面正好有个椅子,她坐了下来,准备好好休息休息。 褚绪和黎苓很快就找到了她。 不太亮的灯光下,褚绪看见她低着头不停拽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白净小腿露了一大截在外面,飞蛾安静绕着她的头顶盘旋,发出扑哧扑哧的扇翅膀声音。这一幕,他一记就是十多年。 时一在他们来的时候已经听到脚步声了,可他们不动,她也不动。 最终好奇的黎苓打破了沉默的气氛,她扯开了哥哥的手往时一走去,柔声道:“你是迷路了吗?” 猝不及防下,时一抬了头,两人四目相对,时一浅蓝色的眼眸中的小小倒影一下子吸引了黎苓的注意力。 她指着时一的眼睛看向自己哥哥,欣喜道:“她眼里有我。”她脸上还有巴掌印。她把后半句话吞咽回了肚子里。 干净纯粹的东西谁不喜欢呢。时一不动声色压下眼眸,感觉有些喜欢女主了。 “你叫什么名字。”褚绪往前走了几步,把黎苓拉回了自己身边,眼神警惕,语气冷淡。 “时一”时一抬头看向他,再次重复道:“许时一。” 刚满十一岁的褚绪已经有了长大以后的棱角,纤长浓密的睫毛遮住了深邃淡漠的眼神,高挺的鼻子和薄唇每一处都透着他对人的薄情。 褚绪也看清楚了她瘦弱脸上鲜明的巴掌印,红痕根根分明,可想而知下手的人力道有多重。 “你多少岁啊?”黎苓又要去扯她的手,被褚绪一把打掉。 “不认识的人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褚绪本来就是冷淡凉薄的,他从小到大有无数的表姐表妹和八杆子打不上关系的亲戚,可他真正放在心上的就只有黎苓一个。只因为,黎苓是他期盼着三姨生的。 “哥哥,她一个人坐在这里好可怜,我们帮帮她吧。”黎苓摇着他的手。 她很喜欢哥哥表现出来的对她的特殊。每次看到哥哥眼里只有她一个,都让她异常兴奋。所以,顺手帮一下别人,也没什么。 “我没有妈妈了。”时一低垂着头,指尖在脸侧缓慢摩挲。 “应该很疼吧。”黎苓再也不能忽视她脸上的巴掌印,轻轻地触上了自己的手,她往上面轻轻送了口气,小孩子的声音空灵纯粹,“我给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时一安静和褚绪对视着,暖黄灯光中,褚绪见到她流下了眼泪,原本应该清澈明净的眸子中盛满了痛苦。他不忍再看了,别扭地转过了头去。 “我带你回家吧。去我家。我没有其他兄弟姐妹,我会好好对你的。有我的一份就有你的。”黎苓抓住她的手心,和她五指相扣。 就在刚刚,她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要把陌生的小女孩儿带回自己家中当自己的姐妹。以后她也是有姐妹的人了,就不会给别人欺负了。 褚绪内心极不赞同,面上却不显。 三姨和三姨夫现在在闹离婚,黎苓把陌生人带过去谁都不会同意的。 除非,除非……他……他眉间有了犹豫。 时一没有说话,任由着黎苓牵着自己往前厅走。 她心里清楚,黎苓的家人是绝对不会收容她的。 第五百五十一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3) 果然,黎苓母亲应心心一听女儿说的话勃然大怒,手指尖尖都快戳到了黎苓头上,“养你个小崽子,家里都捉襟见肘了,你还带一个回来,你是要让我和你爸喝西北风啊。” 其他亲戚听得她所说,笑作一团,一向和应心心不大对付的应好好低头打趣黎苓,“想让你妈给你生个妹妹,你就早说,你妈人还年轻,再生几个都行的。” “二姐,你再胡说八道,我就要去找二姐夫告状了。”应心心趁机把几个孩子推开了,其他大人们显然也没把这件事儿放在心上,你一言我一语的继续聊下去。 黎苓拽着时一的手,巴掌大的脸上写满了伤心。她第一次这么认真的和妈妈提要求,居然这么潦草就被拒绝了。 “让她住到我家吧。”褚绪站于暗处,灯光堪勘照射到他昂贵的小皮鞋尖,让人听不出他的真实情绪。 黎苓心里一紧,她其实不喜欢哥哥身边有别的女孩儿在,可她看了看边上低着头看不出表情的时一,张了张嘴还是没有说出拒绝话语。 如果她连一个无家可归的女孩儿都不帮助,那么哥哥肯定会不相信他的苓苓是天真善良的吧? 生日宴结束,黎苓被褚绪要求留了下来,其他宾客和亲戚三三两两早就散了,褚绪召集了褚家所有人告知他的决定,没有一个人出来反对。 褚母早就不满自家儿子与黎苓之间过从甚密超过了亲兄妹,家里多了个许时一,有她在不会那么显眼。 而褚老太太一向心疼自己的孙子,褚绪又是第一次提要求,她怎么可能不答应。况且,褚家家大业大,多养一个孩子只不过是指甲缝里落点出来的事情罢了。 但在许时一住哪里的问题上,所有人都犯难了。 褚家老宅房间虽多,可褚老太太住一层,褚母和褚父住了一层,褚绪一个人住了一层,三层也就住完了。 褚老太太爱清净,除了贴身保姆,那一层从来不让住人。褚母和褚父住的那层,偶尔留宿重要宾客,许时一住在那里也不太妥当。而褚绪打小就心疼黎苓,所以在自己房间隔壁给黎苓安排了固定的房间,而其他房间早就被他从小到大的生活物品给装满了。 一旁站着的黎苓有些紧张,她害怕自己住的房间会被哥哥送给许时一住,可当着这么多大人的面儿,她又不好把自己这点小心思说出口。 “我住杂物间吧。” 褚母意外地看了时一一眼,眉间有瞬间的心疼,多懂事的孩子啊,就是被她妈给害惨了。 褚绪抬眸看客厅掉下来的水晶灯,像是在思考,又像是在走神,没有说可以,也没有说不可以。 黎苓以为事情就这么定下了,轻轻松了口气,一直坐着没说话的褚父开口了,“让孩子住褚绪隔壁,黎苓来的时候挤着住一下。” 黎苓眼中的光突然碎了,她晓得大姨父一向都不怎么喜欢自己,可他也没必要把自己房间让给一个陌生人吧。她轻轻抽泣着,转过了身去。 褚母也有些意外自己老公的决定,可这家是他在当,他都开口了她自然不会砸他的场子。她看了看客厅里的两个小姑娘,一个神色淡然老成面上无惊无喜,一个强忍伤心可颤动的肩膀已经表明了她的伤心,真不知道以后会发展成什么样。 “时间都不早了,都快去睡吧,明天还要上学呢。”她催促着,转身扶着褚老太太上了楼去。 黎苓虽然伤心自己的房间以后就不专属于她了,可在大人面前她还是得懂事,她擦干净了眼泪去牵时一的手,大度道:“我带你去房间吧。” 时一抬眸看了褚父一眼,得到了他的首肯,她这才握上了黎苓的手。黎苓看在眼里,记在心里,大姨父心疼一个没有家的孩子,也不心疼她,更加伤心了。 褚父在七岁小女孩儿的脸上看到了故人的印迹,神色有些疲惫,抬手揉了揉太阳穴对儿子说道:“你也回房间去睡觉。” “你明天又要出差?”褚绪定着眼看他。 褚父点了点头,“五点走,去意大利。” “哦。”褚绪垂首转身往楼梯走去,可稚嫩的肩膀往下耷拉的幅度是那样的明显,下楼的褚母看在眼里心疼得不行。 “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你在外面出差的时间就占了三百多天。孩子一年就过这么一次生日,你就不能多陪他几天?昨天慌及忙慌赶来,天不亮又要走,你还不如不回家!”她话说得小声,可楼梯上的三个孩子都听得清楚。 “明天让许时一跟着褚绪一起去上学,以后她就是我们家的孩子了。”褚父阖上了报纸,径直往房间走去。 褚母有些气愤他不正面回答自己问题,可她做惯了太太,也不想看到褚家的生意受影响,装作没事人一样跟了上去。 倒是楼梯上的褚绪意外地看了时一一眼,他打小就和黎苓关系好也没见父亲和家里人说这样的话,可第一次来的她凭什么? 黎苓心里像是打翻了五味瓶,酸甜苦辣咸混合着要把她整个人淹没过去。她多么想要得到大姨父的认同啊,也能够被他当成褚家的一份子。 到了房间,黎苓指了指自己大床上摆着的娃娃,笑容甜美可爱,“这都是哥哥送我的。也是我最喜欢的。”那句“你统统不许碰”她没说出口,可她看许时一的脸色也明白了她听懂了自己的意思。 她又指了指房间里的各色摆件,微微挑眉,“这些都是哥哥亲自给我挑的,每一样对我们俩都有重要意义。” “我可以先去洗澡吗?我有些困了?”时一揉了揉自己疲惫的双眼,她现在是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啊,都快两点多了,她明天真要起不来上学了。 “去吧去吧。”黎苓指了指卫生间的位置,气呼呼坐在大床上,嘴巴噘得都可以挂油瓶。 她和哥哥关系那么好,都没能在同一所贵族学校读书,可许时一一来就去了。 都是大姨父偏心。 第五百五十二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4) 黎苓的房间和褚绪的房间是共用一个露台的。以往的时候,褚绪和黎苓都会通过露台偷偷去到对方房间一起玩亲亲游戏,可今晚因为许时一的到来,两人躺在床上都不敢有一点动静。 早前疲惫困顿的时一洗完澡以后睡意全无,闭着眼睛躺在黑暗中的她,可以清晰听到身侧黎苓的缓慢呼吸。 她蹑手蹑脚爬了起来,通过露台照射到屋内的月光她可以看到今天感受到了最多不公平的黎苓已经伴随着泪水睡着了,她的梦应该很甜蜜,因为她的唇角有着好看的弧度。 房间和露台是用玻璃墙隔开的,她想要出去必定要拉开玻璃门,可能会发出声音吵醒黎苓。她放弃了,就那么安静地站在玻璃门处,出神地看着露台外的月光。 这片露台很大很大,有摇椅、秋千、跑步机、桌椅,左边角落砌着一个鱼池,右边角落里架了一个多功能读书区,露台边上还摆满了一人高的盆栽,剩下的空间还可以容纳几十个人。 【有钱不一定快乐,但没有钱一定不快乐。】她忽然想到了这句话,眼中生出细碎笑意。 轻微玻璃的摩擦声后,褚绪从自己房间走到了黎苓房间,他也不知道自己大半夜出来干什么,可他就是出来了。隔着玻璃门,两个没有防备的人与对方四目相视,以褚绪气急败坏回了自己房间结束。 司机看到黎苓的时候没有反应,褚家上下谁都知道褚小少爷最心疼他这个小表妹,可看到穿着公主裙迈着小短腿面无表情走向副驾驶位的许时一他愣住了。 他看了看身后的管家,管家摇了摇头示意他不要多问,他闭上了嘴。 这豪车也太高了吧,时一这七岁的小短腿是怎么爬也爬不上去,褚母给了褚绪一个眼色,“你把妹妹抱上去”,她打量了一下整个车的空间,又斩钉截铁道:“让她和你一起坐。” 昨晚她已经从丈夫那里了解清楚了许家的事情,才七岁的孩子就经历了这么多事情,委实有些不易。 坐在车后排最里面的黎苓脸色有些苍白。她没想到哥哥身边专属于自己的位置也会被抢去。 “哦。”褚绪面色冷淡,躬下了腰抱住了时一,几乎没费什么力气就把她给推到了车里去。他也紧跟着坐上了车,由管家亲自关上了车门。 车内空间宽敞,空调的温度适宜,昨晚没怎么睡觉的时一打了个哈欠,很快有了睡意。她靠在了车子靠背,抱着褚家准备的书包沉沉睡去。 黎苓想要从她身上伸过手去握褚绪的手,被褚绪阻止,他用唇语道:“安静”。黎苓一下子红了眼眶,眼泪珠子不要钱似的掉了下去,正好她学校也到了,“坏哥哥”,她快速打车车门跑了下去。车门的哐铛声让时一醒了。 褚绪揉了揉鼻梁骨,哄这个小丫头得费不少劲呢。 司机继续往前开着,醒来的时一抱着书包往边上挪了一下,并没有和他说话的打算。 原主的心愿是想让他不受欺负好好活着,但目前这个情况,没有人欺负他,他也活得挺好的。 褚绪感受到了她对自己的疏离,手指无意识在皮垫上压了压,好在学校就快到了。 时一本以为自己会被安排到低年级,哪晓得学校的校长会领着她一起进了褚绪的班上。面对褚绪的疑惑,校长回了个“家长的安排”溜之大吉。 既来之则安之,时一乖乖坐在了褚绪的身边听课学习。 才七岁的她是班上年纪最小的孩子,可她却不同于班上孩子们在家吵闹放肆的弟弟妹妹,她安静乖巧得让你似乎感受不到她一点的存在。就凭这一点,班上比她大四五岁的孩子们都不讨厌她。毕竟在家已经够吵闹了,在学校又摊个小祖宗似的娃娃,能累死你。 在时一第十七次帮自己捡了掉下来的笔后,和褚绪关系最铁的“孙子”转身捅了捅自己好兄弟,挤眉弄眼道:“我瞧你这便宜妹妹行,可以培养着给我当童养媳。” “滚。”褚绪面无表情看了他一眼,低下头继续写自己的家庭作业,心有些揪得紧。 “孙子”可不是“孙子”,只是因为姓“孙”,被自己的小伙伴取了这么一个诨号而已。能够叫他“孙子”又不被他冒火的人,都是他自认的自己人。孙子看他没生气,以为自己有戏,下课围着时一就是一顿嘘寒问暖。 时一也乖,他问什么就回答什么。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她的事情动动手就能查到的也没什么好隐瞒的。 孙子是独生子女,没有过弟弟妹妹,第一次碰到这么听话的娃娃觉得十分有趣,在课间的时候,一拍自己胸膛,当着全班所有人的面单方面认了她当干妹妹。 时一由这“干妹妹”联想到了很久以后被玩坏的“干爹”等名称,嘴角有了微笑弧度。孙子立刻敲定,“我干妹妹笑了,以后就是我自家人了,你们谁要欺负她,就是和我孙浩浩过不去。” 一直背对着所有人的褚绪听到她笑了,握笔的手指抖了抖,但没说话,继续写自己的作业。 一群小孩子正是最顽皮的时候,纷纷起哄,让孙子给干妹妹一个信物作为凭证。 孙子大气扯下了自己脖子上的传家玉佩塞到了时一的小手中,“别嫌弃,是上好的羊脂白玉,传了好几代的。” 一直没听到她说话的同学们第一次听到了她的声音。她的声音不同于同龄小朋友的娇软,反而带着大人一般的冷洌清爽,不由得让人服从。她说,“干妹妹是认下了,但这玉佩不能要,是你家里人对你的祝福和期许。” 孙子握着手里的玉佩还有些呆傻,不明白给出去的东西怎么又回到了自己手里。 “我叫许时一,很高兴认识大家,还有干哥哥孙浩浩。” 孙子心里的那点疑惑消失殆尽。以后他可就是有妹妹的人了,再也不用羡慕褚绪,想想真是美滋滋。 他偷偷觑了好兄弟一眼,怎么感觉他这脸色有些发黑。 第五百五十三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5) 一天的课终于上完了。像极了脱离如来佛祖五指山控制的孙子把书包往自己肩上一拽,双手一开往外面的清新空气跑去拥抱下午四点的温暖阳光。 时一低着头背着小书包乖巧跟在了褚绪身后,一步一个脚印地往前走去,注意看会发现她肩膀耸一耸的,因为她早已被孙子爱自由的举动逗笑。 褚绪敏感察觉到了她的欢乐情绪,往下压了压浓密睫毛,率先坐进了车里。 “乖妹妹,明天哥哥给你带好吃的,今天就先回去了。”被自家司机给逮进了车里的孙子降下车窗和时一打招呼。 时一乖乖点了点头,目送他家的车走远才爬上了后座。 褚绪别过头去看向玻璃窗外,侧脸弧度精致,薄唇锋利仿如被刀切割而成。时一只看了他一眼便乖巧坐好,她并没有和他搭话的心思。 一连五天,褚绪和许时一同进同出,终于等来了周末。 黎苓早就被褚家的车接来了。 一向待她温和的褚老太太出去会友了,家里就只有大姨一个主人坐在客厅看电视,她一向都有些害怕自己这位大姨,一直捧着人参果吃缓解压力,看见褚绪来了如蒙大赦,直接跑上去给了他一个熊抱,“哥哥,你都不想我,苓苓都快想死你了。” 褚绪害怕她摔倒抱住了她的屁股往下抖了抖,一直都注意着黎苓举动的褚母轻咳了两声,他望了过去没说话却快走几步顺势把她放到了沙发里。 “哥哥,抱,你都没说想不想我。”黎苓搂着他的脖子就不松手。 平时,她和哥哥在亲戚朋友面前举动亲昵一些都很注意,可今天不知道怎么了心里有股气就不想背着他们了。 “时一,来,坐到我身边来。”褚母没在理他们了,顺手关掉电视,拍了拍自己身边的位置。 这孩子来家里这么久了,总是很客气,很疏离,她一直想找时间和她好好说说话,可每天回来她不是在看书就是在写作业便不了了之。 “阿姨。”时一抱着书包坐到了她身旁,微微低着头,看上去像个木讷的娃娃。 褚母以为她心里害怕,握住了她的手拍了拍,宽慰道:“不用那么生疏,我们都是一家人。” 黎苓看着时一点头的唯唯诺诺样子,心里像猫抓过似的,为什么在她来了以后所有人都变了,先是大姨父,再是大姨,以后会不会就是她的哥哥了。她的目光不自觉飘向褚绪,出现了深深的危机感。 褚母突然有了个好主意,她转身看向时一,温声道:“不如以后你就喊我‘妈妈’,反正我也缺你这么一个懂事的孩子。” “不行。”褚绪厉声阻止,刚准备拒绝的时一咽回了滚到喉咙的话语。 “为什么不行!”褚母在美容院纹过的好看眉毛高高隆起,“你不是很喜欢妹妹吗?我给你再找一个,你不就可以天天看到了。” “我只喜欢黎苓。”褚绪大力牵住了黎苓的手,大声道:“褚家只有我这么一个孩子,你们要是乱认,我就离家出走再也不回来!我说到做到!” 他牵着黎苓往楼上而去。 黎苓回头看了大姨身边坐着的时一一眼,看到她脸上居然没有半点表情,她迷惑了。哥哥都表现得那么讨厌她了,许时一现在不应该很伤心吗? 早就忍受了褚绪许多年坏脾气的褚母在这种时候也不知道拿他怎么办才好,愣了好一会儿才想着安抚身侧小女孩的情绪,她在酝酿着怎么说话才能让小女孩感觉不那么伤心,时一拍了拍她的手,反而哄着她道:“我没关系,能够在这里住下,能够上学,我已经很感激了。” 褚母一下子不知道说什么好了,她有种无所适从的感觉,这孩子实在是太懂事了,懂事到她……有些惊惶。 “谢谢阿姨好意,我去写作业了。”时一抱着书包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向楼梯。 褚母死死盯着她上楼的背影,一个才七岁的孩子啊,居然给了她一种老气沉沉看破世事的感觉,她所经历的必定让人难以想象。 当天晚上,黎苓并没有留宿褚家,可她走的时候满脸都带着笑意。 褚母让管家送她出去时候眼尖看到了她手上的银镯子,如果她不是眼花,那么这款镯子似乎是某大牌的情侣新款。褚绪不过才满十一岁,就生出了这般成熟的心思?她眼皮子抖了抖,心道不好,准备找时间好好和他谈几句。 经历了这么多小世界的时一自然能够简单应付小学四年级的作业,可她现在只是一个七岁的孩子,没必要表现得那么天才,于是她还真的就按照七岁小朋友的思路想问题,这作业自然就做得慢了。 她又正好做到了一道“鸡兔同笼”的数学题,想着小学生计算的数值都不到,干脆找了草稿纸出来一只鸡,一只兔子地画着。 从自己房间翻露台过来的褚绪在玻璃门外看到的就是她埋头在台灯下认真“算题”的模样,要不是他也亲自做了作业,他肯定会以为她是在画画。 都说认真的人是最有魅力的。诚不欺人。此刻的时一看在褚绪眼里要比白天的任何时候都要顺眼得多。 褚绪不明白她为什么和谁都能够安心相处,唯独对他一直……避而远之。她几乎不对他说话,也从不对他笑,好像……他是她的……仇人。 画得有些累了,眼睛有些疼的时一习惯性往露台上的盆栽眺望。这也是她一直不拉窗帘的原因。 果然,她看到自己皱了眉头。她得是有多不喜欢自己。褚绪自己都不知道他此刻是有多么的生气。他手往边上一推,长腿一迈,直接跨到了她的房间里去。 不,这是他为黎苓准备的房间,他过来是检查她有没有破坏黎苓的东西而已。他这样告诉自己。 楼下端着人参果盘的褚母已经在往楼上走了,她听保姆说时一这孩子每晚都学习到深夜,她得提醒她注意身体。 , 第五百五十四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6) 褚母一步步走到了时一房间门口,手腕刚刚曲下去准备敲门,听到了里面有脚步声,耳朵警惕地竖了起来。 一墙之隔的门里,时一和褚绪大眼瞪小眼,褚绪率先把眼神从她脸上挪开看向她桌上放着的草稿纸,一只兔子一只鸡地排列地倒是挺整齐。 他强迫着自己忍住笑,用自己习惯性的冷漠脸和她对话,“用二元一次方程能够解出来的题还要画画,需不需要给你请个家教老师?” 时一有些意外他来自己房间还刻意和她说话,她紧闭着嘴,疑惑地看他两眼,把作业本推给了他。 门外的褚母听到了自己儿子的声音,眼神复杂起来。平日这孩子表现得很讨厌时一的模样,怎么会在这时候过来找她。 浑然不知门外有人的褚绪指了指作业本上的题,念出了声:“【鸡兔同笼,上有40个头,下有100只足,问鸡兔各有多少只?】” 当然,就算他知道褚母在外面,他也不会做违背自己心意的事。他一向都随心所欲惯了。 “老师讲课的时候,我没听明白。” 暖白色台灯下,小女孩儿的眼睛一眨一眨的,很难让褚绪板起脸和她说话。 他顺手把边上的凳子给拉了过来,坐到了她的旁边,替她详细讲解这道题。 他愿意讲,时一自然也愿意听。不得不说,褚绪真的是个好老师,害怕她听不懂,还特意运用了好几种方法——假设法、除减法、盈亏法,最后才讲解了方程解法。 “设鸡有x只,那么兔有(40-x)只。 根据题意列方程: 2x+4(40-x)=100 解这个方程得:x=3040-x=40-30=10 那么鸡有30只,兔有10只。” 褚绪的字迹清晰工整,方程式也写得飘逸,他执笔的手指节分明而又白皙,在他小拇指边上有一颗小小的黑痣更显得手主人的矜贵。 为了能够更直观地听懂这道题,不知不觉间,时一和他之间的距离开始靠近。到了最后,褚绪已经能够感受到她小口呼吸声吐到自己脸颊上的暖意。他不自觉往后退了退椅子。 她不过是七岁的毛孩子,他刚刚怎么会哭得气氛有着暧昧。 敲门声正好响起。 在他的详细讲解下弄清楚了整道题的时一迈着欢快的步子去开了门,门外站着的褚母视线第一时间往房间探来,看着书桌旁坐着的自家儿子,忽然生出了那么一点欣慰之情。 “阿姨。”时一仰着头看她,看到她手上端着的果盘便清楚了她的来意。 “给你们俩送水果来的,周末有两天呢,别学习得太晚。”褚母把果盘放到了房间进门的柜台上,转身往门外走去。 她已经红了眼眶,害怕下一秒流当着两个孩子的面哭出来。 “阿姨,眼睛红红的。”时一把果盘端过去递到了他的面前,褚绪眼神暗了一瞬,拈起牙签上的水果放入口中,又原封不动吐了出来。 被保姆扶着下楼吃药的褚老太太看见儿媳妇在哭,赶忙走过去准备关心关心。 褚母却一把抱住了她,又哭又笑,“褚绪这孩子会给妹妹讲题了。” 她在门外听得清楚自家儿子居然用了好几种方法给时一讲解鸡兔同笼的数学题,每种方法都特别地清楚。 最重要的是,儿子的生活不再只有黎苓,他开始接触别的异性。 “大孙子讲题?给黎苓讲题?”褚老太太有些疑惑,“黎苓今天来了?” “妈,不是黎苓,是时一,许家那个孩子。” “褚绪不是不怎么喜欢那孩子吗?”褚老太太皱了皱唇角,衰老的皮肤上法令纹明显。 “嗨,孩子的心思哪里是我们大人能够猜到的。”平复了情绪的褚母觉得自己刚刚好像有些大惊小怪了,赶忙用指尖揩去了泪水,恢复了养尊处优的太太模样,“妈,我扶您下去吃药吧。” 本来以为讲完这道题褚绪就会离开的时一做完了整个章节,褚绪还坐在她旁边检查她写的其他作业。 她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脑袋,她今日份的学习已经超标了,睡觉时间也早过了,可少爷还坐在这里呢,她总不能赶他走吧。 她的一举一动在褚绪眼里就像放大镜下的一切似的清楚明白,她显然是想让自己走了,可他却偏偏不愿意让她如愿,重新翻了一本练习册开始检查。 许时一的作业本虽然错误很多,可每一道错题后面都用红色笔认真订正了,学习态度十分的端正。这在同班学生里还是特别难得的一件事情。 他翻开的是她的语文练习册,第一页的作文小练笔的题目是《我的小心愿》,他还没来得及看完呢,就被时一给扯了过去。 “你该睡了。”时一主动阖上了自己所有的书本。 “我比你大,你应该称呼我为哥哥。”褚绪纠正着她。 “黎苓叫得还不够多?”时一往浴室走去。 她是很在意自己和黎苓之间的关系?褚绪说不清也道不明此刻的内心想法。 时一洗漱完出来褚绪也没走,她挑了挑眉爬到了床上去。 这张巨大的双人床,摆满了好几个大娃娃,占据了快半张床的位置。她也不动那些娃娃,只睡在最边边上刚好能够盖住自己的身体。 “你不担心摔下来?”褚绪看着她几乎都睡到了床边的位置了。他有些明白她的谨慎小心,可她似乎太小心? “不会。”被子盖住了半张脸的时一说话声带了点深沉。 前几天都十点睡觉的她到现在的十二点早就困得不行,她受睡意控制闭上眼睛,轻声央求道:“拜托你走的时候关下灯。” 她竟然连衣服裤子都忘记脱了。 清浅的呼吸声就在房间萦绕,褚绪也有些困了。他按熄了台灯往外走去,又鬼使神差地转身回来。 他快速给自己找到了借口。他只想确认一下她有没有盖好被子。 他的手往被子摸去,毛茸茸的毯子让他散发安逸的叹息。 他有些后悔了,后悔拒绝了来自奶奶的爱意。这毛绒绒的毯子盖着好像比那羽绒被还要暖心。 第五百五十五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7) 清晨的阳光唤醒了床上的两人。 在褚家的周末,没有人会来打扰他们的少爷,饭点也是按照褚绪醒来的时间安排。所以当饥肠辘辘的褚绪睁开眼睛看到怀里抱着的许时一后,还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比起他发蒙的反应,时一就要清醒多了。她扯了扯对方抱在自己腰上的手腕,示意他放开好让自己下去。 脑袋尚处于糊涂状态的褚绪并没有松开手反而更抱紧了她,比她高出半个头还多的他把她整个人都圈在了怀里。 “褚绪,我要起床。”时一再次扯掉了他的手,他又强行抱住了,留恋地在她颈间磨蹭,尾音如小奶猫一样的轻颤,“再躺一会儿。” 门外,褚母悄悄走开了。两个孩子,就算一个被窝睡觉,一个十一岁,一个七岁,能做什么事呢。再者,以前黎苓在的时候,两个孩子也是经常睡一个被窝的。 楼下,褚老太太只看见她下来,没看见褚绪,心急了,“还没起吗?都快十一点了,把胃饿坏了怎么办?” “妈,两个孩子昨晚学习到很晚,让他们再多睡一会儿吧。”褚母担心老太太会不高兴,连忙讨好道:“今天我陪您一起去教堂做礼拜怎么样?” 褚老太太看了看自己这儿媳妇,不置可否,“你以前不是不喜欢和我去教堂的吗?” 褚母抬手摸了摸光滑的两鬓,乐呵呵道:“今天难得有这样的好天气,就让我陪您去吧。” 褚老太太上下打量了她一瞬,“你这衣服太老气了,看上去像我同龄人一样,重新去换一件新的。” 老太太今日穿了一件浅蓝色的旗袍,头发也高高盘起,颈上坠了一条珍珠项链,保养得宜的脸上看不出一点黑斑、衰老,只有眼角多了那么一点时间的印痕。 褚母摸了摸自己的深蓝色的套装裙摆,这是她上次和二妹应好好一起去商城买的,有这么老气吗?她记得当时是二妹和导购都说衣服好看配她,她才花大价钱买下来的。 “换上次褚绪爸爸给你带的浅米色丝绸长裙。”褚老太太一锤定音。 她这位儿媳妇啊,都进褚家这么多年了,还和在应家的品味一样,穿衣服尽往老色去压,大户人家的确需要端庄的夫人,可这端庄可不是简单用衣服就能衬出来的。年轻时候大家闺秀出身的褚老太太垂下了眸子,杯中的咖啡正好喝完。 “好的,妈妈。”褚母转身进了房间。 本来只准备陪褚绪躺一会儿的时一,这一觉就睡到了12点多。她醒来的时候还有些恍惚,感觉像是一觉睡到了下午一样。床上已经没了褚绪的身影,她掀开被子、穿鞋、穿外套一气呵成。寄人篱下的她,当然不想因为午饭问题再麻烦家里的保姆,所以下楼去拿了一瓶酸奶、一个苹果充当了早饭和午饭。 褚绪去哪里了,或者褚绪再做什么,她自然是不会去问的。她也没必要去问。 家庭作业还没有写完,中午的阳光有些灼目,她拉了一半的窗帘过来。笔架在手上,翻开了作业本,她失神看向了窗外。 褚家的人都挺不错的,对待她这位可怜的许家姑娘,并没有苛待。而褚绪人年纪虽然小,但本性不坏,他会喜欢上表妹黎苓,很大程度是因为身边没有人引导。那么,她该引导他吗? 与她一墙相隔的褚绪,此时正在望着许时一画满了一整页的小鸡、小兔子傻笑。他想不明白,看起来那么冷漠那么难以接近的女孩子私下里怎么可以这么萌呢。 黎苓的电话打到褚家来了,是保姆接的。保姆不晓得少爷有没有醒,所以给了她一个含糊的答案。 本来准备让褚绪派车来接自己的黎苓握着电话心情沮丧起来。以往的时候,都是哥哥各种安排让她去陪他,可现在哥哥好像变了,昨晚没有留宿自己,周末也没想着安排活动。 不知情的应心心还在边上催促,“怎么样了,你哥这周准备带你去做什么?” 黎苓挂断了电话,眼神里带了些伤心,“保姆说哥哥今天还没下楼。” “可能是还在睡觉。”应心心不觉有它。 褚绪对女儿黎苓的好,是褚家和应家的所有人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褚绪几乎包囊了黎苓所有的生活用品,凡是褚绪有的,黎苓必定有一份,别的女孩子有的,黎苓也必须有。各种高奢的文具、书本、包包、裙子,都让她这个做母亲的羡慕嫉妒了。女儿黎苓攀上了褚绪这棵大树啊,以后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嗯。妈妈,我去写作业了。”黎苓蹬蹬蹬回了自己房间。老式居民楼里的红色木板因为她沉重的脚步发出闷声回响。 她当然晓得妈妈心里是怎么想的。可正是因为知道,所以才不敢告诉她真相。妈妈希望她和哥哥的关系可以一直一直好下去,给这个小家带来利益,她也害怕有一天哥哥突然对她不好了。那她黎苓,就成了被抛弃的孩子了。 “这孩子,什么时候这么爱学习了。”应心心笑了笑摸出了自己的手机给自己的小姐妹们打电话约麻将。 她现在已经被安排在褚家的企业里做事情了。大姐照顾她,特意吩咐了人不查她勤,工资照发,所以她有充足的时间玩耍。 黎苓躺在自己的小床上,伤伤心心哭了一场。因此,开始讨厌起许时一来了。 正好好朋友也有打电话约她出门一起看画展,平日里她基本都不和其他人一起出门的,但今天的她负气答应了。 “怎么样?”成熟男子看向黎苓的好朋友苏沫。 “她同意了。”苏沫低着头不敢看他。她是个宅女,最喜欢一个人偷偷意淫帅哥了,特别是年少有为的帅哥。而在她面前的这个帅哥,正好符合她对男性的所有想象。 “那辛苦你了。”男子礼貌地把水递给了她。 她抬头只偷偷看了他这么一眼,心突然一紧,被他俊朗的五官给晃花了眼。 第五百五十七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9) 睡梦中的时一不自觉翻了个身,被子顺着她往地上掉了一点。黎苓葡萄似的大眼珠转了几个圈,咬了咬牙,下了决定。 她脱了衣服,躺到了床的最里面,却悄悄把被子给掀开了。凉意让她缩了缩身子,为了快速入睡她闭着眼开始数羊。 第二天醒来,本以为自己会感冒的她,身上却盖上了被子,而她这鼻子也没塞,头也没痛的。难道是自己抵抗力太好了?她自顾自想着,穿好了衣服下了楼。 所有人已经坐在桌上开始吃早餐了。她看着坐在哥哥对面安静喝牛奶的小姑娘气得直跺脚,下楼后直接霸占了褚绪身边的位置。 褚母注意到儿子神色好像僵硬了一下,细眉微微一挑,褚老太太看了两个孩子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应心心倒是赶紧给孩子倒牛奶递面包的,这餐桌上的气氛就这样奇怪起来了。 吃完煎熬的早餐,褚绪逃也似的回了自己房间。黎苓想要上楼去找哥哥,却被褚老太太给留下来了。 褚老太太年轻时候就是大家闺秀,现在年纪大了,这份优雅从容仍然动人。应心心本质上也想让女儿多和老太太亲近亲近的,可老太太对人一向都不冷不热的,她也不好上赶着。现在,老太太点名了要女儿黎苓陪着去教堂,哪里有不同意的。 黎苓虽然不想去教堂做什么礼拜,但母亲不停对她使眼色,她也不敢反抗。 褚老太太上下这么一阖眼,招手让自己的保姆给她找了一身新衣服让去换。黎苓在母亲的陪同下去了家里的公共更衣间。 等她出来,褚绪已经出门学马术了。她看到许时一还在家,心里倒没有那么气了。至少哥哥是一个人去的。 褚老太太前脚跟黎苓、应心心坐上车,后脚保姆就安排时一坐车去追褚绪。褚老太太这操作,褚母倒是有些不明白了。只是老太太要做的事情,她做媳妇的也没有插嘴的余地。 马场是褚家私人投资的,只为褚家人服务。 褚绪今日挑选的是一匹枣红色的公马,他还没靠近的时候,马儿已经焦躁地开始撩蹄子了。教练很想阻止褚家少爷不要去骑这匹还没有训练好的马匹,可还没来得及说话呢,褚家少爷已经翻身上马了。他只能小心地站在旁边,随时观望情况发展,确保少爷不会受伤。 他倒是想去给马儿牵缰绳了,只是这褚家少爷脾气有些怪,不喜欢别人碰他的。 时一对骑马没什么兴趣,更害怕会从马背上摔下来,一直都安静坐在遮阳伞下面喝果汁。 原本性格有些暴躁的马儿在褚绪的安抚下逐渐平静,褚绪骑了小两圈就没兴致了,下马坐到了时一旁边。 褚绪觉得自己的性格都有些沉闷了,可身旁的女孩还要闷。假如没有人和她说话,她可以一直都不张嘴。想到这么久以来,也没听到她喊自己“哥哥”过,这心还有点酸酸的。 “回去了吗?”时一瞌睡得不行。 昨晚半夜口渴醒来见着身旁睡着的黎苓被子都没盖,生怕她会感冒了,大半部分被子都给她盖上了,因此早上醒来的时候有些着凉了,头有些晕晕的。 “这才两个小时都不到,你就累了?”褚绪不可思议地看着她,“你这小身板也太弱了吧!” 时一安静地和他对视,平静地说出了事实,“我还没满八岁。” “我八岁的时候,都能够……”褚绪住了嘴。 他八岁的时候蛮混账的,总是和表妹黎苓在一个房间胡闹,不是抱着一起睡觉就是一起玩亲亲。好在黎苓忘性大……他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你回去叫我,我在这里睡一会儿。”时一可没心情去剖析他的内心,直接闭上了眼睛,眼前还是有光影在晃动,反手就把衣服后面的帽子给戴上了。 看着文文弱弱一个小姑娘,这动作倒是蛮利索的。褚绪放下水杯,又往马儿走去。 闲得无聊,只能给自己多找点乐趣了。 一个小破姑娘,也不知道以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对谁都生人勿近的。有空,他得好好教教她,让她改改。 黎苓本来以为陪褚老太太做礼拜会是件没意思的事儿的,可真来了,听他们一起唱诗、一起做祷告,反而提起了兴趣。在教堂里,还有不少和她同龄的小姑娘,她们都挺能玩到一起去的。到了傍晚要离开的时候,她反而特别不舍得了。 她自己也没意识到她今天除了刚到教堂的那点时间想过哥哥,其他玩得开心的时间早就把哥哥抛之脑后了。 褚老太太倒是把她今天的一举一动都看在了眼里,觉得这孩子比以前缠着孙子褚绪的时候要可爱多了。 黎苓和孙子褚绪关系亲密到有点异常的事情,她很早就有注意到。依着她们那个年代,表兄妹关系好一点甚至结婚都不是什么大事,可科技在进步,时代在发展,近亲结婚被证明是致畸率很高的。褚家九代单传的独苗,下一代也必须得健健康康的,所以她内心还是希望黎苓能够离孙子褚绪远一点的。 今天本来是突发奇想才带着黎苓过来,但给了她一个意外惊喜。黎苓这孩子是可以好好教养的,说不得长大以后能够和名媛一比。她这一辈子本来就没有女儿,更没有孙女,她也一直认为自己是不需要女儿,不需要孙女的。可黎苓今天给她的感觉很好,激发了她潜藏在灵魂下的爱女心。 她抬眸看了一眼后视镜里已经红着脸睡着了的黎苓,自顾自想着若是能够亲手把黎苓培养成真正的名媛,她这一生也算是多了一样新的成就了。 应心心安静地抱着女儿坐在后座,不敢抬头乱看。她这一路上都在变着法子的讨好褚老太太,可褚老太太一直对她都爱搭不理的,却对女儿黎苓关注许多。她隐隐觉得这是件好事,又觉得女儿黎苓以后压力会很大。好在褚老太太全程都没有和她说什么,她在心里自我为难了一番以后,就把这种奇怪想法给扔到犄角旮旯去了。 第五百五十八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0) 褚绪十四岁的生日,褚家上下一致决定不大办,就请亲戚朋友来家里吃个饭就好了。因为褚绪喜欢吃开水白菜,褚老太太倒是特意请了出名的川菜师傅过来。 褚绪一直都对过生日这样的事情不感冒,可长辈看重他也只能依着,当天被好好打扮了一番,穿上了崭新订做的西装和小皮鞋,又请了发型师把头发给好好打理了一遍,算是庆祝他又长大了一岁。 应心心、应好好都带着自己的女儿过来了,同样都精心打扮了一番。 黎苓跟在母亲应心心身后,热情喊了一声“姐姐”,庄悦高傲地点了点头算是应了下来。 应好好一来立刻就拉住了大姐开始装可怜,应心心则打完招呼后就拉着女儿黎苓坐到了褚老太太身边。她二姐那点心思,她明白得很。正是因为明白,她才更要紧赶着讨好褚老太太。这几年,她也算是看清楚了这个家做主的人到底是谁。女儿黎苓也争气,和褚老太太的关系也是越来越好,几乎每个星期都要被褚老太太接去教堂做礼拜。 她看到褚绪从自己身边走过,褚绪淡淡喊了声“三姨”往后花园走去,她的反应也没有像以前那般激烈热情。 女儿黎苓小时候和褚绪的关系是要比所有人都好,可自从这许时一进了褚家以后,褚绪这孩子就变得和谁关系都淡了。这男孩子始终是要长大了,以后还要娶妻生子,女儿黎苓不可能和他关系好一辈子。但是和褚老太太打好关系就不一样了。 褚老太太身体健康,又会保养,再活过二三十年都有可能。到时候女儿黎苓长大,能得她不少帮助呢。再说,就现在黎苓也得了老太太不少的好。这家里吃的用的各种补品比以前褚绪给的还要周到,偶尔她这个做妈的也能跟着沾点光。 褚母一直都有留心褚绪,他今天心情似乎很低落的样子。同时,她的心里也牵挂着生病的时一,早上的时候她身体就不大舒服家庭医生给量了体温配了药睡了一天也不知道身体情况有没有好转。 应好好拉住大姐的手叙完了家长里短,这才慢慢转到了女儿的话题上。褚母心里松了一口气,她这个二妹妹可算是要进入正题了。 原来,应好好的女儿庄悦比褚绪大上半岁,人长得漂亮但是成绩不大好,眼见着就要升高中了,应好好准备让褚家给她走走关系去个重点中学。 对褚家来说不是什么大事,褚母刚准备点头应允,她这二妹妹话题立刻一转,打听起褚绪要去的高中。 庄悦虽然乖巧坐在皮质沙发上,可耳朵一直都有留心母亲和大姨的对话。 亲戚圈子里都晓得褚绪是褚家家业唯一的继承人,而褚绪曾经对黎苓的好又有目共睹。这几年,褚绪对黎苓的冷淡也被所有人看在眼里。所以家里人动了让她和褚绪打好关系的心思。 只要得到了褚绪的喜欢,等大学毕业根本就不用愁工作,直接就可以进入褚家的公司,一辈子衣食无忧。 褚绪笑着打哈哈,“褚绪这孩子心思多变,他要去哪所学校自己都还没定下来。” “我说大姐,这可不行。这读高中的事儿,哪里能够让孩子说了算。” 坐在最远处沙发上的褚绪耳朵很尖,敛眸喝水装作什么都没听见。 他打小和亲戚的关系都不大亲近,但有厌恶感的就是这位二姨,从小到大都给表姐庄悦灌输一些特别歪的道理。他小时候会喜欢黎苓便是因为她天真纯善,不像大人那般心思复杂。 他这样想着抬眸去看,黎苓正好也朝他的方向望过来。 黎苓与褚绪四目相对的瞬间,竟然感觉有些陌生。在哥哥去读初中以后的这三年,她都没有再来过褚家,褚老太太倒是每个周都有见。哥哥比小时候要更好看了,只是看她的眼神不如小的时候暖。 褚绪隐隐觉得有些尴尬,但很快释然。大家现在都不是小孩子了,黎苓也有了自己的生活和自己的朋友,也不再主动来家里找他玩。小时候他们曾经有过的那些不懂事的亲密,正好可以随着生活脚步的往前而被冲刷掉。 “褚绪,你给时一倒杯水去,顺便给她测测体温。要是好转了就让她下来。”一直留心着褚绪的褚母看着两个孩子之间有些要互动的苗头,立刻出声阻止。 还在纠缠的应好好还没能如愿呢,扯着她的手又把她拽回来了刚才的话题。 褚绪沉默着往厨房走去。 他这三年过生日,许时一好像都在生病,他好像都有点习惯了。只是他过了这么多生日,倒是不知道她生日是什么时间。 房间里的时一睡得很不安稳。 她一直都沉浸在原主的梦中。梦里是一片压抑的黑,少年躺在黑色的棺木中闭着眼,所有人都在流泪,她也在哭。场景就这么一个,可不停地旋转、循环,哭声一直在她耳边萦绕,让她睁不开眼。 “醒醒,醒醒。”褚绪推了推她的肩膀。 灯光骤然亮起,时一痛苦地皱起了眉头,喊出了原主的心声,“褚绪,不要死。” 褚绪握杯子的手愣在空中,脸上有撞破什么东西的慌乱一闪而逝。 “褚绪,不要死。”少女还在继续低喊。 时一的梦里少年的脸不断放大,不断放大,苍白如纸的五官凸显在她面前——纤长浓密的睫毛、高挺的鼻尖,还有毫无血色的唇,像是临摹人体画画时候一点又一点地不断复刻心中。 压抑。只能是压抑。时一感觉自己快要喘不过气来。 “许时一,做噩梦了?”褚绪的手贴在了她的额上,狭长的眸幽黑了一瞬。她的烧还是没退,甚至比早上的时候还要烫。 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触到了自己脸上,好舒服。深陷梦魇的时一伸手握住,不想要让它离开。 “许时一,烧糊涂了?”褚绪在她脸上揉捏了一下,还是没有见到她有半点醒来的迹象。他的眼神突然多了一抹慌乱。 第五百五十九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1) 褚绪的十四岁生日过得最是难忘。 不是因为别的,而是因为许时一的高烧。也正是因为许时一高烧,来参加褚绪生日宴的所有人都没能过好今晚。 应心心和应好好都觉得有些晦气,本来是高高兴兴过来的,结果却因为一个孤女不能正常吃晚餐。两人今晚突然统一了战线,睡在了同一间房间。 褚老太太晚餐也没吃就回了自己房间,一直都在做礼拜替时一祈祷。 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其他,她总感觉在许时一来家里以后,褚绪一直都无病无灾,褚绪的性格也变得比以往要温和得多。 而睡回了自己三年前一个人住的房间的黎苓,感慨很多。房间里的摆设没怎么变化,或者说根本就没变。只是,这房间不再是属于她一个人的了。 她细细抚摸着这房间里曾经属于自己的东西,回忆起哥哥当时对她的好,颇为伤感。只是一切都回不去了。 时一是凌晨五点零七分醒来的。 她醒来的时候特意看了眼病房上的钟表,因此把时间记得特别的清楚。 她动了动手,手上有什么东西扎得她生疼,她望眼去看,是细细的针管,再往上,是大大的吊瓶,吊瓶里的药水已经空了一半。 褚绪趴在她床前,睡得正酣。他其实才刚刚睡着。 送来医院的时候,医生给许时一测了体温,已经烧到了42°,医生说要是再烧一会儿没人发现,说不定会烧成脑膜炎,变成傻子都有可能。医生给配了好几瓶药水,医院里的护士又不够用,只能让家属自行看管着换吊瓶。因此他这一晚上都在等待着她输液,一瓶结束以后又立刻给换上另外一瓶。 刚刚退烧,身上还没有什么力气,一只手又戳着针不能动,时一只能艰难地用另外一只手给他盖上了被角。在空寂的病房内,她清逸的叹息久久未散。而刚刚从大厅回来的褚母停下了脚步,静静倚在门边,心绪复杂。 她还记得许时一刚来褚家的那一晚,这孩子胆小怯弱地说住杂物间。转眼就过去了三年,这孩子也长大了三岁,可还是和才来的时候一样“怕事”“怕麻烦”,还是在和他们见外。 这次高烧,要不是家里人都在关注着,说不定就这么……她不敢想象这样的结果。 她其实挺喜欢这孩子的。因为这孩子“本分”,从来不贪心也不觊觎别人的一点一滴东西。就拿她睡的房间来说吧,房间里的一切东西都和黎苓在的时候一样,基本没变。可在她经历这场高烧后,褚母并不觉得“本分”是一个好的优点。她得找办法,让这孩子和褚绪的关系更好一点。 原本还有些犹豫要不要让两个孩子上同一所高中的她,在这一刻决定了下来。 褚绪睁开眼睛,心都慌了。他记得很清楚医生嘱咐了他给许时一换吊瓶的。他这么一睡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这许时一会不会早就已经血液回流……甚至是…… 他匆忙抬眸寻找女孩的身影,看见她安静的睡颜以后,这扑通乱跳的心脏才平复下来。 “给时一办出院手续去吧。”出现在门口的褚母轻声催促着他。 “还没醒呢?”褚绪指了指床上的少女,害怕吵醒了她也不敢提高了音量。 “水马上就吊完了。”褚母指了指还有一小截的吊瓶,轻声道:“医生说退烧以后就没有大碍了的。让回家去静养。” 褚绪后知后觉想起了昨晚医生的嘱咐,这才起身往外赶。 “时一,醒了没有?”褚母握住了她的细瘦手腕。 这孩子真是让她心疼。来家里三年,都没能多长一点肉,看起来还是瘦瘦弱弱的,现在因为生病脸色蜡黄,看起来更觉得可怜。 “阿姨。”时一慢慢睁开了眼睛,不同于病恹恹的脸,她的眼神清亮得像山间的清泉一般。褚母怔住了,过了好几声呼吸才关切问道:“好多了没有?” “嗯。”时一轻轻点头。她从醒来以后就没怎么睡着,褚母和褚绪一说话她意识就完全清醒了的。 “那我们就准备回家了。”褚母身后的医生走了过来替时一拔掉了手上的针管,动作熟练地贴上了创可贴止血后又把她扶了起来。 “真是太对不起了。”时一低着眸子准备穿鞋,可这病床对于才十岁的她还说还是太高了,她的双脚根本就着不了地。 “我扶你。”褚母抱住了她,感受到了怀中的少女身体有瞬间的僵直而后柔软起来。 “谢谢。”时一并没有逞强。在这种时候,逞强也不是好的选择。 她安静坐在病床上,看着养尊处优的褚母替她穿上了鞋子,又把她从病床上给抱了下来。 脚落在实地的时候,时一心里轻松了不少。 “能走吧?”褚母扶住了她的肩膀,感觉到她对自己的亲近没有那么抵触了,心里隐隐开心起来。 “能走。”时一扶着病床边沿试着走了几步,身体没有什么大的感觉,转头看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脸。 褚母瞳孔瞬间放大,一股暖流直击她心中的最柔软。 她其实一直都想要有一个女儿的,只是在生了褚绪以后,无论怎么样都怀不上第二个孩子,吃了药也看了名医都不管用,所以才慢慢放弃的。 “阿姨,以后我会很乖很乖的,不会再生病了。” 听到女孩儿说这样的话,她便晓得女孩儿是误会自己生气了,她扶住了时一的肩膀,温柔道:“不用。” “不用很乖。”褚母摸了摸她没什么肉的脸蛋,眼中的心疼都快要溢出来了,“你进褚家的时候,我们就是把你当自家孩子养的。都过去三年了,你还是很怕给我们带来麻烦。其实都没必要的。以后,你就把褚绪当作哥哥,把我当作妈妈,把褚绪爸爸也当作爸爸。” 害怕给孩子带来压力,她还特别贴心地加上一句,“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女孩儿一点一点地低下头来。 第五百六十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2) “是不是不愿意?”褚母问得有些小心。除了在自己婆婆面前,她还很少会放低姿态到这般模样。 时一心中也有了动容,抬眸,不好意思笑道:“很惊喜。总觉得自己还在生病,脑子还没清醒。” “傻孩子。”褚母把她抱在怀里,顺带着揉了揉她的发,笑意温暖动人。 办完出院手续进来的褚绪看到的就是这一幕:一向关系都很冷淡的母亲和一向都不怎么和人交谈的许时一竟然互相抱在一起,竟然都在笑。不知情的人,恐怕会以为这两人才是亲母女呢。 他揉了揉眼睛,怀疑是自己没睡好的错觉。怎么两人的关系在一夜之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呢? 让他想不通的事情还不仅这一件。在回去以后,褚母立刻就给时一重新安排了房间,房间里的所有布置全部都由褚母亲自挑选。 应心心、应好好都觉得大姐的表现有些怪异,但没往别的地方想,只以为大姐这是善心发作,想要给孤女一个独立的空间。庄悦倒是有些羡慕时一,只是一想到时一的身份,唯一的那点羡慕消失不见。比起被母亲抛弃的孤女身份,她还是喜欢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母亲大人。 黎苓的感受倒是有些复杂。她以为这是大姨为了她,才让时一搬的房间。 褚绪十六岁生日,大办。社会名流都来了。 褚绪走完过场,便不见了身影。一袭华美洋裙的黎苓趁着没人注意到自己,偷偷跑上了楼去。她以为褚绪是在自己房间。 她上楼敲门,房间里面没有动静。她进了自己房间,准备从露台过去,偶然往楼下看了一眼。花园里的隐蔽角落,褚绪正低头抱着许时一亲吻。她双手无意识在玻璃上抓紧,心里像猫儿在挠一样。哥哥,哥哥怎么能和别的女孩子做这么亲密的事。 实则,情况并不像她想象的那般。 褚绪是为了清净才躲到花园里来的。哪想到还没来得及找到位置坐下,眼里就被风吹进了沉渣。他自己揉了好一会儿都还在眼睛里固着,实在是太难受了,正好又看到许时一从他面前经过,就把许时一给抓住了,请求她帮忙把眼里的渣滓给吹出来。 “好了没有?”时一脚都快踮累了。 “好了。”褚绪红着眼睛坐在了秋千上,手无意识又摸上了眼睛,控诉道:“这大晚上的,渣渣也能被吹到我的眼睛里,真是绝了。” “今天你生日呢,不待在里面,出来干嘛。”时一站到了他身后,有一搭没一搭地推着。 褚绪一只手扶住秋千,另外一只手还在自己眼角上抚摸着,语气平淡,“从小到大一直都在过生日,都过烦了。” “倒是你,出来干嘛?”他回头看她。 “又不是我生日,我出来也很正常。”时一把视线从他精致的脸上挪开,往喷泉望去。 听褚家的保姆说,这喷泉是褚老爷子在世的时候亲自给设计的,从建成通水的那一天一直就没断水过。 “你为什么从来不说自己生日?” “生日很重要吗?”时一单手用力推了一下秋千,“你可过生日都过烦了。” “那是我。”褚绪双脚落地,停住了秋千,认真扭头与她对视,“我给你过一次生日吧。” “怎么过?”时一坐到了他让出来的秋千上,双脚轻轻荡着。褚绪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转身跑向了灯火通明处。 这个小世界的进度条,一直都很缓慢。按照原有剧情的发展,原主妈妈周玢应该在今天来褚家把她给带走才对。可都午夜了,也没看到周玢身影。 “来,吃生日蛋糕。”在她深思的时候,褚绪出现在了她的身后。他手上捧着纸杯蛋糕,兜里还有蜡烛和打火机。 “你是去做这个了?”时一有些意外。 “是啊”,褚绪把蜡烛插进了蛋糕里,用打火机点燃了递到了她的手里,催促道:“快许愿。” 难得见到少年这般用心,时一也不想让场面变得不开心,遵循他的意思闭上了双眼。 “许好愿了没有,要吹蜡烛了哦。”少年双手在她眼前晃动。 “好了。” “你许了什么愿?”这是褚绪第一次主动给人过生日,远比别人来给他过生日要激动。 “许愿说出来不就不灵了吗?” 他被女孩儿突如其来这句给噎得半死。 “那我又不是外人!”他挺起胸膛与她对视。 “总之就是不行。”时一难得幼稚。 “哼,小气鬼。亏我还给你准备了东西。”少年别扭地扭过了头去,手紧紧抓着裤兜里的盒状物害怕被发觉。 时一觉得他有些怪怪的,但具体哪里奇怪又有些说不出来,围着他转了一圈,最后又坐回了秋千,闲闲道:“褚绪,褚大少爷,更深露重,您该回去休息了。” “没良心。”褚绪往她怀里丢了一物,背转过身去。正好面对着花丛。 花丛背后站着的褚母害怕被他发觉,往后又站了一些。 她不是故意来窥视两个孩子的。在两个孩子来之前,她就已经和许时一的母亲站到了这里。 举身奢华的周玢,摸了摸自己潮湿的眼角,重重握住了褚母的手,“谢谢,谢谢您把时一当作一家人。” 褚家少爷一向对人冷淡,能够给时一过生日,自然是把她当作了自家姐妹。 “时一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女孩。”褚母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不舍都写在了眼底,“若是您想要带走她,我们也没什么意见。” 周玢低头擦了擦眼泪,这才不好意思抬头对她道:“我当初把时一丢在这里,她心里肯定还在介怀。你们一家对她都很好。她也很开心。我这个做母亲的心里就知足了。” 周玢的回答让褚母有些意外,然后是巨大的狂喜。 “您真的不打算带走时一?” “不。”周玢摇头,苦涩的笑容在唇边萦绕,“她父亲去世跟我有直接关系,她跟着我,许家的人定然不会愿意。” 第五百六十一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3) “那你?”褚母斟酌道,“你总不能一直不和时一见面吧。” “没关系的,只要时一这孩子过得好,我就放心了。”周玢使劲用手帕擦着眼泪,精致的妆容都坏了许多,也不再藏着掖着了,话也说得直接,“以前的时候是我不懂事,不然也不会害得这孩子没了父亲。现在,我重新嫁了人,是个五十多岁的富商,对我也不错,知冷知热的,就是有几个成了家的孩子,让时一过去说不定还会被我那些继子给欺负。远不如在您这里,有您对她的关心,还有褚大少爷对她的照顾,比我放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都要安心。” 周玢话都说到这个地步了,褚母没有别的好说的了,握着她的手是用力再用力,“其实是我要感谢你,感谢你把时一送来了我们褚家。” “您客套了。”周玢从珍珠包里掏出了信用卡塞到了她的手上,眼睛低垂望向脚背上的丝袜,“我知道褚家家大业大,您也看不上这点。只是这多少都是我的一点心意。” 她见褚母还在推拒,咬咬牙道:“就算是我给时一以后交的学费了。” 褚母的手停住了,叹了一口气,“好。” 周玢现在的身份处境是有些尴尬。一般有点身份地位的人家都看不上她,也不怎么想和她交际。更何况要她真把时一给带了过去,还真是让人有点担心。 秋千上坐着的时一一边摇晃,一边拆着自己在这个小世界收到的第一份生日礼物,嘴角都写满了笑意。 “怎么样,喜不喜欢?”礼物是褚绪早就给买好了的,只是一直都不知道以什么名义给送出去。 时一晃动着手上亮闪闪的钻石发卡,缓缓低下了头去。 “你这是喜欢还是不喜欢啊?”少年有些着急了。 “你说呢。”时一突然抬头吓了他一跳。 “那我回房间了。”褚绪转身欲走,时一牵住了他的手,郑重道:“谢谢你。” “谢什么谢啊。都一家人。” “那还是谢谢你。” 十二岁的小女孩儿眼睛眨呀眨的,平时不苟言笑的脸上漾起笑的波纹,很有反差感。 “谢谢我那你可就加油吧。你那成绩,在国内都考不上好大学。”褚绪逃一般地往回去。 时一握着钻石发卡深思着。褚绪说得其实很有道理。她目前这个成绩要考国内的好大学是有些恼火的。 褚绪刚刚上楼,就撞上了黎苓。理智告诉他应该好好和表妹打个招呼再离开。 “哥哥……”黎苓红着眼睛想要抱他,褚绪往边上躲开了去,心虚道:“黎苓,你怎么了?” 这几年,奶奶一直都和黎苓关系很好,每个周都要带黎苓去教堂做一次礼拜。他又一向对教堂这些不感兴趣,所以逐渐就和黎苓疏远了。当然,他不会主动承认,真正让他和黎苓关系疏远的是曾经观看的那个乱lun影片给他带来的冲击。 黎苓没想到他会躲开,红着眼说出了心里话,质问道:“你是不是在和许时一谈恋爱?” 好朋友苏沫可跟她说了很多很多的八卦。尤其是班上男孩子暗恋谁谁谁做了什么什么,苏沫全部都给她科普了一遍。接吻是属于谈恋爱里面才有的范围。 她小时候和哥哥接吻,可以归于两个人不懂事。可哥哥现在都是高中生了,他再亲吻许时一……难过像滔滔江水一般连绵不绝袭上她的心头。 “黎苓”,褚绪第一次正视着她的眼睛,认真道:“就算我和许时一谈恋爱,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情。” “哥哥,她才十二岁!”黎苓现在很生气,她也不明白自己是生气什么,心中一直压抑着的猛兽就好像要被她放出笼子。 “我知道她十二岁。”褚绪恢复了在众人面前寡言少语而又沉默冷淡的模样,也是最让黎苓生疏的模样。 “哥哥,你以前说过会一直对我好的。你说过你只会亲我的。”黎苓双手捏在楼梯扶手上,仰着头质问着他,与此同时眼泪大颗大颗地往脚背上掉。 “以前是我不懂事。是我对不起你。”褚绪心有愧疚。 这些年,他只要一想到小时候和黎苓做过的事情,就会很难受。同时也庆幸自己没有做出更出格的事情。 “哥哥,你为什么要亲她啊,为什么要给她过生日,为什么要给她送礼物!你为什么啊!” 褚绪被她的悲伤情绪所感染,安静站在原处,观望着她的一举一动,完全没有意识到有什么奇怪的东西混了进来。 黎苓见他没有反驳,更气了,一下子拽住了他的手腕,比他低一个头的她直接压了过去,一边哭一边祈求,“哥哥,亲我,亲我……” 她踮起脚胡乱地亲着,因为身高的原因,只能触到他的下颌角。褚绪单手推开了她,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语气中有着疲倦,“黎苓,我们是表兄妹。” 他一直都以为小时候的自己能够做出那样的糊涂事,一方面是因为年纪小不懂事,一方面是因为对x的好奇。现在来看,或许还有表妹黎苓的因素。 “以前我们都可以的,现在为什么不行!”黎苓试图再次靠近他。 心里的猛兽终于突破桎梏被她放了出来。她终于承认,不是哥哥需要她,而是她需要哥哥。她也清楚记起了,她和哥哥的第一次亲吻,完全是她有意识的引you. “黎苓,你清楚一点。”褚绪死死按住了她的肩膀,沉声道:“你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 黎苓忍不住冷笑,“哥哥什么时候变心的?” 褚绪觉得没有什么时候更比现在头痛了,他努力让自己真诚且可靠,道:“我从来都没有变心。因为我以前没有爱上过任何人。” “哥哥,你真的变了。”黎苓重重阖上了眼皮,晶莹的泪珠掉落到她脖颈中,提醒着她现在的褚绪不再是她以前的哥哥这一事实。 “就当我变了吧。”褚绪不想继续再和她争执。楼下脚步声响起,他不想引起旁人无端的讨论,快速进了自己的房间去。 第五百六十二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4) “你,还好吧?”端着果盘上楼的时一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黎苓,而且黎苓还是红着眼睛好像刚哭过的模样。 “托你的福,我好得不行。”黎苓擦干净了眼泪,恨恨地瞪了她一眼,用仅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道:“你别以为哥哥现在喜欢你,你就可以得意。总有一天,哥哥还会属于我的。” 女主,这是黑化了吗?时一的手表现得有些抖,心里却十分激动。她的进度条终于可以往前使劲推了。 “你走开。”黎苓重重地撞了撞她的肩膀,跑下楼去。 时一扶着墙站稳了,还没等敲门呢,褚绪的房门自己开了。 “进来吧。”他的神色有些低落,看得让人怪不忍心的。 时一这还是第一次进他的房间来,不敢偷看,也不好意思四处张望,只能把手里的果盘不停往前递,热情道:“吃芒果。” “给你的生日礼物呢,你为什么不戴?”褚绪有些生气。 他精心挑选给她,就是希望她能够时时刻刻都戴着的。 “太贵重了,我放起来了。”时一低着头做出害羞模样,“这是我第一次收到生日礼物,想要好好珍藏。” “不用装了,许时一。” 褚绪突然的正色让她慌了一下,她无意识扭了手腕,轻声道:“你在说什么呢?” “不用装热情了。”褚绪取过她手中的果盘,用脚把离自己最近的凳子踢向了她,用少年变声期独有的喑哑嗓音道:“你对我装热情,不累吗?还是恢复你以前对我的态度比较好。” 时一有些发愣,褚绪按住她的肩膀让她在凳子上坐了下来,他指着窗外花园里闪烁着的灯火道:“它们从我有记忆的时候就一直亮着,到现在也是一直亮着,所以我从来不会去数有多少灯泡是在发光。” 他成功看见了小女孩脸上的迷惑神色,接着道:“在你进褚家的时候,你就没有期待过所有的人和事,所以你也不愿意展露自己的内心,更不愿意接受我对你的示好,不是吗?” “不是。”时一偏过头去,可她不敢和他对视的举动已经泄露了她的心虚。 少年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一点一点迫近她,气氛变得暧昧起来,从少年薄唇中吐出的话却让人心底冰凉: “许时一,我一直都觉得很奇怪,你对我表现得疏离,可你又在暗中关注着我,你到底想要干嘛。” 少年注意到她瞳孔微缩了一下,这在心理学中是准备撒谎的象征。 他用另外一只手轻轻贴在了她的嘴唇上。手感像果冻一样,软软的,弹弹的,带着温度,若是亲上去,会不会像果冻那样甜甜的呢。少年微微眯起眼睛,用手指在她唇上轻轻地捻着,危险如准备张开利爪扑食猎物的幼虎。 时一恢复了最开始的冷淡,“我什么身份都没有,我能干嘛。褚家能够收留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是吗?”褚绪又靠近了她一分,这下他可以直接感受到她从鼻间吐出来的呼吸了,带着些餍足道:“可是你为什么要偷换家庭影院里的影片呢?” 时一心里一咯噔。她以为这件事是不会被他发觉的。 “你以为我不会发现对不对?”少年瞬间看透了她的心思,自得道:“我开始也以为那部影片是不经意混进我的期待观影名单中的。只是后来,我认真想了好久,我对这样的题材一直都不感兴趣,更不会主动把它加入我的期待名单。家里也不会有别人使用家庭影院,有嫌疑的人就只有你了。” “凭什么说就是我?”时一感觉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了。年仅十六岁的少年居然已经隐隐透露出了后面该有的睿智模样。就好像是在她不经意的时候,他瞬间就长大了。 “本来我还不确定的。可你这句‘凭什么’反而让我确认无误了。”少年温柔覆上了她的双眼。 她虽然才12岁,可她的眼神成熟得像一个大人一样。这在他第一次和她相见的时候就确认了。 浑身都有些不自在的时一轻轻挣扎道:“褚绪,我要出去。” “你似乎很介意我和黎苓关系亲密?”少年恶作剧似的这句话让她的身体发出轻颤。 “看吧,我又猜对了。”少年捂住她眼睛的手更紧了,可以直接感受到她硬茬的睫毛贴在他手心的掌纹上,不疼不痒,但很有存在感,像极了它的主人一样。 “褚绪,你要做什么?”时一冷声握住了他的手腕,他现在给她的感觉很不好。 “你觉得我要做什么?”少年轻轻在她耳边吹了一口气,见到她脸上的小绒毛细微立起,心中满足感更甚,“一个比我小四岁的女孩子,却比我早慧得多。通过吸引他人的怜悯成功进入褚家来到我的身边,不让我和关系最好的黎苓表妹亲近,我倒是想问问你是要做什么?” “褚绪!”时一声中带了厉色,“我要下楼去了。” “下楼?你下去做什么?这个家除了我和母亲,没有人会在意你的存在的。”少年缓缓松开了他贴在她眼睛上的手掌,如情人一般深情凝望着她的眼眸,“有没有说过,你的性子真的很不讨喜。” “没有。”时一也算是看出来了他就是故意的,所以想也没想就直接给怼了回去。 “还是喜欢你这副任性的样子。”少年的手落到了她的头顶,被她轻轻一偏,给落了空,他也不在意,话语中更是带了轻快,“以后也要保持着这份任性才好。你也是褚家的人,别整天苦大仇深的,别人不知情的还以为我们褚家怎么亏待你了。” “我该下去了。再不下去阿姨就该怀疑了。”时一降了声调,准备走怀柔政策。 “可以下去,只是,许时一,我不管你出现在我身边有什么目的。但你既然已经来了,就别想离开了。”不同于话语中的冷冽,少年贴上她唇的吻却如风中花枝一般干净而又清冽。 第五百六十三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5) 见时一一直没下楼的褚母缓缓上了楼梯,本准备敲门的她,手指刚刚挨上褚绪的房门,门就主动开了。 被儿子压在椅子上亲吻的少女光洁的脸庞落入她眼中,她心中直道“作孽啊作孽”,动作谨慎得不能再谨慎地关上了门,往楼梯扶手边上站了去,平静了好一会儿才恢复了情绪。 她打小就知道自己儿子是个混不吝的。从他出生的那天起,凡是他要的东西,就必须得到。得不到,他就哭就闹,再严重就是闹绝食,逼着紧着大人给他。 他以前对黎苓感兴趣,所以对黎苓千般好万般好,睡觉也要一个被窝,走到哪里就手牵手到哪里,别人只以为他和黎苓是兄妹之间关系好,她这个知道真相的老母亲却是紧紧拍着心窝子替他担忧着,害怕他那点心思给泄露了出去让褚家在所有人面前都抬不起头来。也正是因为自己儿子,她才一直都对三妹应心心特别愧疚。 眼见着他后来和黎苓之间的关系越来越冷淡,她好不容易要松一口气了,他却又看上了在家的这个小妹妹。人小姑娘今年才十二岁啊,什么都不懂,就关在门里光明正大地亲着,她没看到的时候还不知道褚绪对小姑娘做了什么呢。 她保养得宜的手掌不停地抚着自己的心口,她不断地告诫自己不要动怒不要动怒。褚家九代单传才有了这个孩子,所以也养成了他无法无天的性子。要是她这个当妈的把事情给他挑明了,他有的是办法威胁她威胁褚家呢。 “你妈刚刚看到我和你了。”时一伸手往胸膛一推,让两人相贴的唇分开了,杏眼往上这么一挑,比狐狸还要狐狸。 “你太天真了。”少年单手压在椅子边上,另外一只手的手指在她饱满的唇上轻轻按压,形成一个压迫空间。他抚摸着她柔软的唇,还能够深切想象到她口中淡淡的水蜜桃味道。 就算他亲爱的母亲大人看到他和她躺到一张床上都不会往外说的。他亲爱的母亲大人多么在意褚家的名声啊,他以前和黎苓关系亲密一点她都要皱着眉头警告他。他偏偏是天生反骨的人,你越是不让我做什么事,越是不让我接近什么人,我越是感兴趣。所以,他和黎苓曾经有过的不懂事举动,他的母亲大人也要负一部分责任的。 “天真什么?”时一找准时机从他的臂弯中逃离了出来,好整以暇看向他,话语却是带着十足十的控诉:“你不做人,我还要做人呢。我才十二岁,你也下得了口。无耻。” “我就无耻了。”褚绪双手往脑后这么一放,眼神看向窗外的星空,“谁说的人不能无耻的。” “不要脸。我走了。”褚母可能现在就在门外,时一不想停留再多时间惹她生出不必要的猜想。 “你之前吃了水蜜桃了?” 时一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摇了摇头,“没有啊。” “那就对了。”少年眼中多了一抹欣喜情绪。她居然是水蜜桃味的。 时一打开门时已经自动换上了面对褚母最得体的表情,而门口,没有一个人。她拍了拍心口,算是松了一口气,往楼下走去。 今晚,她可得把门锁紧了。不然,怪怪的褚绪很有可能会悄悄潜进来,就像多年前那样。 而如果这时候她留心一下头上,就会注意到褚母看她的眼神意味深长。 当褚母进房间门的时候,褚绪眼皮都没抬一下,往边上的凳子一坐,直接道:“来训斥我的?” 她上楼的时候,他就听到她的脚步声了。所以,她看到的是他主动让她看到的。 褚母看着儿子这般混不吝的模样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拍了拍自己心口,决定平和一点和他好好交谈。 “你下半年就该上大学了,想好了去哪里没有?” 她刚刚看到的一切,决定还是暂时不提比较好。 “你不会让我自己选吧?” 褚绪突然的直视,让她有几分害怕地挪开了目光去。她轻声道:“你为什么会以为不是自己选呢?” “没什么。”褚绪低笑了一声,“我就是以为我亲爱的母亲大人又要做点什么好让我不影响褚家的名声了。” “褚绪,我没有。”褚母的心像是被针给扎一下,伤口不是特别疼,但细微的血迹却顺着经脉蜿蜒,“你是我唯一的儿子,你为什么会这样想呢?” “难道我不该这样想?”褚绪屈起手指在红色实木书桌上轻扣了几下,也不再和她兜圈子了,“你刚刚都看到了吧?” 褚母面色一凝,直觉告诉她儿子绝对是有预谋的,有预谋让她撞见这一幕的。 “你是我妈,你明白我在想什么。”褚绪眼里浮现出的温情让这位中年美妇好受了许多,然而少年下一句话让她心又被高高抛起,“当然,我也知道母亲您心里在想什么。您现在肯定在想,断断不能再让许时一留在我儿子身边了。不然褚家少爷和曾经收留的孤女在一起的消息给传了出去,多么影响褚家的名声啊。” “我没有。”褚母加大了声音替自己争辩。 这一次,她是真的没有这样的想法。她只是觉得时一的年纪太小了一些,而儿子的年纪也不够大还不明白自己真正喜欢的是什么,害怕铸成大错而已。 “没有?”少年眼中带了讥诮,“那您倒是说说你是怎么想的呢?” “褚绪,你别用这种语气和妈妈说话。”褚母有些难堪地错开和他对视的视线,像是表白自己的心迹一般把所有心里话都剖析出来了,“妈妈只是觉得你现在年纪还小,不明白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害怕影响了你未来的发展。” “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少年不断重复着这两句话,想到刚刚水蜜桃味道的亲吻,眼角眉梢都带出了笑意。 褚母听得他轻声道,“原来我是不明白的,可就在刚刚,我瞬间想明白了。” 第五百六十四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6) 褚母和褚绪的谈话最终不欢而散。 临走时,她还是体贴地关了他房间的灯嘱咐他早点休息。 黑暗中,躺在床上的褚绪睁着眼,也不知道在思索什么。 时一回到房间,终于见到了想见的人。 “都长这么大了。”周玢伸手想要摸她的手,手指刚刚触到空气又主动给收了回来。 她错过了孩子生长的这几年,孩子再最需要她这位母亲的时候没有出现,心里肯定积攒了许许多多的怨恨的。她要是贸贸然和孩子拉近距离,孩子万一和她翻脸,她以后就不好再接近了。 “妈。”时一态度不冷不热,乖乖坐到了书桌前。 不同于褚绪的那个聪明脑袋,她写作业要花费的时间实在太长太长。当然,这也是为了符合她年纪小就上高中的人物性格。 “你是不是心里在怨我。”周玢走到了她身边,害怕惹她不开心主动和她保持了一米左右的距离。 “没有。”时一扭头看她,关切道:“你现在过得好吧?” “挺好的。”周玢眼角湿润了,孩子能够和她正常交谈,她其实已经很满足了。 她慢慢把自己的情况一一道来。这些情况也是时一早就了解了的。说完以后,两人长久无话,空荡的房间里静得只能听到钟表在走的声响。 “一一,你要谅解妈妈现在的情况。老头子身体不大好,几个儿子也虎视眈眈,妈妈现在把你接过去对你的影响会很不好。等老头子真的走了,妈妈得到了他的遗产,妈妈再风风光光把你接回家。”周玢难以忍受这种气氛,主动开口了。 时一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在掏心窝子和自己说话。若是原主可能不会明白她的这份苦心,可是时一却是明白的。她主动伸出手去握住了周玢的手,似是提点又似警醒,“妈,你要真的对叔叔有心,你就干脆不要他的家产了。你能够找个喜欢的人过后半辈子,比什么都好。” “不行。”周玢精致的柳眉往下重重一压,斩钉截铁道:“爱也要,钱我也要。这份遗产我是争定了。” 时一知道自己现在只是个十二岁的小孩子,在周玢的眼里还什么都不知道,她说的话周玢也都不会放在心上的,她索性就不说了。 “一一,褚家对你应该好吧?”周玢不想继续之前的话题了,开始聊起她,话语也用得斟酌小心。 虽然她之前在花园里目睹了女儿和褚绪之间的互动,也听了褚母的话,可总担心这是表面文章,还是要亲自从女儿口中确认一遍才好。 时一手中的笔头在本子上敲了两下,轻声道:“很好。阿姨把我当亲生女儿一样。在这里,我有自己的房间,平日和褚绪一起上下学,周末自由做自己的事情。总之,褚绪有的我都有。” 周玢以为这是女儿故意说给她听的,心被扎了一瞬,脸上还是漾起笑,关怀道:“这样就好。这样就好。有褚家照顾你,妈妈也就放心了。” “妈妈在来褚家之前想的不就是这样吗?让褚家照顾我,然后自己去寻找幸福。” 时一这直接的话语让周玢面色发愣,她讪笑道:“那时候真的是没办法了。许家因为你爸爸出事早就恨毒了我们母女,只有褚家能够给你庇护了。” “褚家已经给予我庇护了。妈妈。”时一刚才说那些并不是想要报复周玢或是恨周玢,她只是实话实说罢了。 “褚家对你的这份心,妈妈记在心上了,以后,等妈妈以后有钱了,一定会回报褚家的。”周玢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处,像是在发誓。 “妈妈,你该回去了。” 时一突然出声的提醒让她面上努力维持的笑意突然崩塌,她讷讷看向十二岁的女儿,带着讨好道:“你是不是怪妈妈当初把你扔在褚家这么久都不闻不问啊。妈妈以后不会这样了。”时一面色平静地让她看不出真实情绪,她带了些急迫道,“等妈妈手上真正有了钱,妈妈就把你接过去,不让你再寄人篱下。” “妈妈,我不怨你。”时一和她四目相对,眼神真诚地不能再真诚,“妈妈,真的,我没有怨过你。” “你肯定是在说假话。”周玢贴着大腿的手缓缓攥成拳头,她折断了才做好的漂亮美甲。 “爸爸的死,不怪你。” 周玢没想到她会突然提起这茬,往事像开了闸的洪水一般涌入她的记忆河流之中。 她至今都记得清楚在太平间认尸的那一幕。凌晨四点五十分,黑漆漆的楼道,散发着霉味的走廊,惨白色的布,还有惨白色的男人的脸。在男人的脖颈上,空洞带着淡淡猩红的伤口,让她每晚都难以成眠。 她开口艰难,“你爸爸,他和我的事你不要管。” “爸爸顶罪是因为爱你,他自杀是因为他想保全自己的名声,保全我和你。你真的没必要……” “够了。”周玢喝声打断了她,“不要再说了。人都死了,说什么都没用了。”她的手无力垂下。 时一把她的这些表现都看在眼里。或许周玢和许先朝两人的感情要比旁人看到的都更要深情。 “你好好在褚家生活,妈妈也奔着自己的生活去。我们母女俩会有更美好的未来的。”周玢掏出了包里的一叠现金塞到了她桌子抽屉里,脚步匆匆出去了。 时一把现金全部收好放到盒子里,再重重关好盒子,塞到柜子的最角落里去。 在周玢的身上,她看得清楚:活人永远都是要比死人更受煎熬的。 许先朝最终还是让周玢深刻记住了他,而且只要周玢活着,她这一辈子都不会把他给忘记的。 藏在时一窗户外面的黎苓,本想偷窥时一晚上在做的事情的,没想到会听到她和周玢的这番对话,下意识地拿出了手机进行了录音。 她想,就算许时一以后再受哥哥的喜欢,许时一有这么一位贪图他人遗产的母亲,大姨也不会同意她和哥哥在一起的。 第五百六十五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7) 褚家把褚绪送到了国外读大学,却把收留的许时一留在了国内读书的举动,引起了亲朋好友的热议。黎苓却以为这是自己公布给大姨的录音起了效果了。 哥哥都出国读大学了,她自然不甘落后,开始做起申请材料,准备高三结束也出国去。她想,在国外就她和哥哥两人,他们曾经又是那样的要好,她和哥哥的关系肯定会再进一步的。等读完书回国,有些事生米煮成熟饭,身边的亲人是认也得认,不认也得认。 因为黎苓要出国读书,母亲应心心和老公吵了无数次的架,应心心见老公实在迂腐,最后直接带着黎苓从家里搬了出去,算是和他分居了。 黎爸爸给大姨子打过电话,寄希望于她能够好好说服说服自己老婆,褚母单独找了三妹应心心谈话好几次,应心心嘴上答应答应,私底下还是老样子,根本就不回家。后面,黎爸爸索性就不管老婆应心心了,只是要求女儿黎苓每个周末都必须回家。 黎苓那点小心思,亲戚朋友们谁不清楚,私底下各种难听话说得太多了。表姐庄悦,甚至还特意来数落过黎苓的那点小心思,也是因为此,黎苓单方面决定和庄悦断交了。 褚绪出国,对时一来说,也是喜闻乐见的事情。褚绪年纪也还小,他在国外多见识一点新鲜事物回来以后肯定会成熟更多的。 因为黎苓周末都在努力学习,褚老太太也不好意思再主动邀请她一起去教堂做礼拜,主动降去高一重读的时一转而替代了她。 时一每次去教堂,她都不进去,她只远远等在教堂外面的花园处等待。有时候她会坐在紫藤萝花架下看书,有时候她会去湖边静静观望着鱼儿们游动,有时候她会在门口站得笔挺沐浴着阳光出神。 多次以后,褚老太太终于忍不住内心的好奇,在回家的车上主动开口了。 “你每次陪我去教堂,都不进里面去,是因为你不信教?” 时一坐得端正挺拔,双手恭顺搭在膝上,温和注视着前视镜里老太太的眼睛道:“不是不信教,而是教帮助不了我。” “《圣经》说,应当趋着有光行走,免得黑暗临到你们。你不主动靠近‘光’,你怎么能够走出黑暗呢?”墨绿色长裙、坠着圆润珍珠耳环的褚老太太半垂下眼通过前视镜和她对视。 “《圣经》也说日光之下所作的一切事,都是虚空,都是捕风。《圣经》还说,已有的事,后必再有;已行的事,后必再行;日光之下,并无新事。既然如此,我为什么还要信它。”时一微微敛下眼睫,手无意识在腿上抓着。 褚老太太是褚家真正的主心骨,若是她能够得了她老人家的欢心,以后的自由定然要大得更多。 褚老太太阖上了双目,脑子里突然响起了《圣经》里“.清心的人有福了,因为他们必得见神”这句话。 许时一这孩子,竟比她这个信教多年的老人还要有慧根。这是好事啊。她努力压下了嘴角的笑意,让自己和平时一样的威严板正。 这一到周末,时一就被褚老太太给叫走,白天经常性都在家见不到人影,褚母心里都有些不满了。 她辛辛苦苦培养出来的孩子,为的就是和自己好好作伴的,结果被人给登先了,这心里能好受得了吗?她趁着丈夫回来,立刻就抱怨了这个问题。 褚父手指往妻子额头上一点,嬉笑道:“你傻啊。母亲这人,除了溺爱孙子一点,对其他人一向都是威严且难靠近的。你才嫁进来的时候不也觉得她难缠得紧,总是和我诉苦。现在人时一替你挡在前面,你周末那么自由,想做什么做什么,还有什么不开心的。” “是哦。”褚母拍了拍自己的额头,后知后觉道:“我真是糊涂了。” “对人孩子好点。”褚父把她拥入怀中,关切道:“小姑娘陪着儿子读完了高中又去读一遍高中,多受罪啊。你要是再给她找点麻烦,你就不占理了。” 褚母手往他胸口重重一捶,“我是这种人吗!我可是把时一当作自己的亲生女儿的。” 褚父摇了摇头,似漫不经心道:“你要是真把人当自己的亲生女儿,你就不会只让儿子一个人出国了。我们褚家又不是出不起这个留学费用。” 褚母转身去了时一房间收拾。她的这份苦心,太沉重了,现在剖析给谁知道都不好。 “你看看你,年纪上来了,说几句还不得行了。”褚父脱下了外套,往书房走去。 一年难得在家里待几天,就这几天,他这个老板也得居家办公啊。 两年光阴飞逝,黎苓终于可以出国了。 在机场,应心心替她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 “女儿啊,你去了国外,记得一定要和你哥哥一起住哈。你一个女孩子,妈妈多担心你啊。听说国外的那些男人,都不是好人。你可千万别和他们在一起啊。妈妈可不喜欢洋女婿。” “妈,我知道了。我会去找哥哥的。”黎苓一边伸手拍着妈妈的背安慰,一边检查着自己的登机牌关注着登机时间。 “你说说你,要是和你哥哥关系还像小时候那样,你哥哥肯定就不会选择一个人出国,而是把你也一起带着去了。”应心心还要继续说下去,黎苓在她肩膀上拍了一巴掌,“妈妈,快到登机时间了,我先过去安检了。” “苓苓,苓苓,记得去了国外,一定要好好和哥哥相处。争取关系比以前还要好。”应心心目送着女儿远去的背影,泪水已经模糊了视线。 要不是为了攀上褚家的资源,她也不会砸锅卖铁都把女儿送到褚绪身边去。只希望等女儿再次回来,大姐能够给女儿在褚家公司里谋个好差事。女孩子嘛,最大的事情还是嫁人。有褚家给女儿做后盾,女儿黎苓以后不愁没有好人家。 “好。”黎苓擦干净眼泪,挥着手和母亲告别,眼前隐隐出现了胜利的曙光。 人的一生总要为什么勇敢一次的。她选择了哥哥,希望能够如愿以偿。 第五百六十六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8) 铃声响起,预示着高考的最后一门科目考试结束,时一拿着文件袋跟随着所有考生的脚步往校门口走去。 校门口已经聚集起了不少的家长和志愿接送高考生的免费出租车司机,立在阴凉处的青年眼睛也牢牢盯在出来的考生脸上,唯恐错过了要接的人。 没让他等多久,他一眼便发现了人潮中瘦弱的女孩。不同于身边高三考生的如释重负,她脸上的表情一直都淡淡的。 时一的手机刚刚开机,褚母的电话便打过来了。褚母话语很着急,问她有没有见到褚绪。时一疑问回了句,“他回国了?”褚母立刻把电话挂断了。 “走。”跟随人潮刚、走到校门口的她被青年拽住了手。时一睨了他一眼,“褚绪?” “值得嘉奖,还认得出是我。”青年不由分说把她塞进了出租车,昂首对司机师傅道:“可以走了。” “去哪里?”时一被他挤在后座,根本动弹不得。她望向车窗外,校园门口本来地方就狭窄,在她坐的这一侧抵着别的车,连车门都打不开。 青年紧紧捏住她的手腕,目光中满是得意的兴许,“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褚绪,刚刚阿姨打电话在找你。你给她回个电话吧。”时一软下了声音。 褚绪目视前方,假装什么都没听到。车继续沿着大道行驶,只见车窗外的景物在不停地后退。 “到了。”司机师傅停下了车。时一透过车窗,看到了“博物馆”的标志。 “给你,不用找了。”褚绪从钱包里翻出了一叠钱全部递给了他,时一可以清晰见到司机师傅眼中瞬间激起的光,暗自皱了皱眉头。 “走。”他打开车门,又把时一给拽了下来。 像是怕他反悔,司机师傅一踩油门就飙进了大道,快速混进了车流中。时一这才直视褚绪面容,缓声道:“你刚刚太大方了。” 从学校打车过来,最多不超过30元,他刚刚那一大叠都不知道是30的多少倍了。 “心疼了。”褚绪笑嘻嘻地,伸出手揽住了她的肩。 时一任由他把身上的力量压在自己肩上,脚顺着小道往前,褚绪不再多话。他之所以突然而来,可不是为了带她去博物馆的,而是给她准备了一个惊喜。 两人路过博物馆而不进入,时一心里有了思量,沿着博物馆后面的公园走了好一会儿,她的腿都有些酸了,忍不住开口问道:“走到了没有。” “我还以为你不累呢!”褚绪打趣了她一句,半蹲下身子,头往边上一歪,用青年独有的深沉嗓音道:“上来,我背你。” “不要。”时一直接拒绝了。 “如果你不想我和你回家太晚惹你的阿姨不高兴,你可以不上来。”褚绪站直了身体往边上的大树微微一靠,用行动表明他不走了。 “那我一个人先回去了。”时一也不惯着他的脾气,掉头就往回走。 褚绪真是拿她没有办法,拽着她的手一用劲就抱在了怀中。 “不要动,小心摔下来。”他沉声道。 “褚绪,你到底要做什么?”时一语气中已然有了不耐烦,他眼中闪过受伤,话语还是轻飘飘的玩世不恭,“你等一会儿就知道了。” 时一被他紧紧抱在怀里,目光比平时看得更远,博物馆后面的这个公园是新建的目前还没有多少游客,道路两旁不知名的植物一丛一丛的极其茂盛地往上发着叶子,倒是挺好看的。 “可以下来了。”褚绪扶着她站稳,手往前使劲一比划,“你看看,漂亮不漂亮。我在地图上找了好久才找到这一处。” 时一远眺而去,这一片全是盛开的白色莲花,圣洁的白,碧绿的叶,清澈的池水,伴上清凉的微风,整个人都要沉醉在这幅景中了。 “真好看。”她情不自禁地敞开了怀抱,深深呼吸了一口莲花的清香。 “给,给你准备的生日礼物。”褚绪掏出了一枚银戒。 时一瞧了一眼即快速挪开了目光。戒指款式虽然简单,但在戒指内部刻了一朵小小的莲花,看得出来价值不菲。 “收着。”褚绪见她犹豫不决,抓过她的手直接给套上了尾指,担心她有心理压力,开玩笑道:“又不是结婚戒指,害怕什么?” 因为真的很喜欢这份礼物,时一也不再和他客气,直言道:“谢谢。” 褚绪大力揉了揉她的头,眼角眉梢都藏着笑意,“你喜欢就好。” 看到褚绪和时一一起回到褚家,褚母还没来得及开口呢,应心心抱着女儿黎苓就先责怪起来了。 “褚绪,不是我说你啊,你都二十的人了,你妹妹和你一路,你就不能照顾照顾?你在机场直接扔下她就回来,她一个姑娘家扛着这么重的行李,多不容易啊。” 黎苓眼圈红了一半,鼻尖也是红的,显然是刚哭过。 她尽量避免自己的目光落在时一和哥哥的身上,可眼睛就是不由自主地落到两人的身上去了。她眼尖地发现了时一尾指上戴着的银戒,要是她没记错,这应该是哥哥手工做的。她本来以为这会是给自己准备的礼物。 怀中的女儿胸膛不停起伏,应心心这是气上加气,连珠炮似的责怪脱口而出,“小时候你和我们苓苓关系多好啊,你是什么好东西都紧着,就怕别人给欺负了去了。现在呢,你有了新的宠爱对象,你就可以把我们苓苓像垃圾一样丢掉了?我们苓苓是人啊,也是有感情的啊,为了你,还特意去了国外读书?你这个做哥哥的就是这么对她的?不值!我这个当妈的真为她不值!” 褚绪本不打算和三姨直接起冲突,可三姨说话也着实难听了一些。他冷下了脸,“我回来没让黎苓和我一起吧?”还没等在座的人反应过来呢,他已经牵着时一的手上楼去了。 褚母把在场所有人的情绪都收入眼里,同时赶忙站出来打圆场,“孩子们刚刚回来,快去休息休息,等会儿一起吃晚饭。不然,饿坏了。” 第五百六十七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19) “大姐,你真的该好好管管褚绪了。他以后可是要接手褚家家业的,他这样意气用事,怎么得行唷。眼见着,他就该当起褚家的顶梁柱了……”应心心还在抱怨,褚母笑着和她打哈哈,却是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黎苓看得明白大姨的反应,心中更觉哀凉。 母亲一直都以为她在国外的这三年,一直都受哥哥照顾,实则除了衣食无忧外她过得一点都不好。哥哥给她找了同班的一个女孩和她合租,便不再管她了。她有时候去找哥哥,他态度也不冷不热的,让她心里难受极了。 “苓苓,我看你脸色有些不好,你要不要去卫生间梳洗梳洗?”褚母温柔地把手搭上了她的肩头。黎苓从往事中回神,露出惨白微笑,“好的。” “要不要妈妈陪你去啊?”应心心直觉女儿是有些不对劲的,但把女儿的不对劲全部怪罪到褚绪把女儿扔在机场上了。 黎苓摇头,微笑,“妈妈,我是大孩子了。不用。” “我的乖女儿哦,因为哥哥不理她,变成这个样子,太可怜了。”应心心摸了摸自己的大腿,吐出了心中的浊气。看来,她这个做长辈的,得找机会和褚绪好好谈一谈的。 同时也庆幸今天没有告诉二姐应好好,褚绪和女儿回来的事情。不然,他们家的笑话就要被二姐一家给看去了。 楼上,褚绪房间。 时一安静坐在他的床上,手无意识地拨弄着尾指上的银戒。看得出来她是真的很喜欢这枚戒指。 “没后悔收了这份礼物?”褚绪揶揄了她一句。 时一不慌不忙抬头和他对视,“都送给我了,就是我的了。” 这枚戒指给了她一种特别难以言喻的感觉。似乎,她和这枚戒指有某种与生俱来的缘分。 “我又不抢你的。”褚绪双手往脑后一压,目光眺望到楼下花园中。 他很喜欢许时一的一点,就是她从来不多话,不会告诫你要怎么做人,也不会警告你不要做什么。她好像一直都特别的清醒。还有,一种一直置身事外的冷静。 火红的太阳渐渐落下去,褚绪的房门也被敲响了。 “吃饭了。”是褚母。 “好。”褚绪应了一声,看向时一,头一歪,“走。” 门开了,褚母看着自己的儿子走了出来,时一紧跟在他身后,他却落后两步,牵住了时一的手。 心里的声音告诉她:她的儿子褚绪其实一直都没有变的。他喜欢谁,就会用尽心思对谁好。而一旦不喜欢了,就是真的不喜欢了。 只是,他喜欢的这个时间该用什么界定呢?她眉间多了新的皱褶。 从教堂回来的褚老太太一把抱住了自己的大孙子,嘴里不停呢喃,“你个坏家伙,一直在国外晃荡,都不舍得回来看看奶奶的。奶奶的心都快要想死你了。” 应心心撇了撇嘴。虽然来褚家已经很多次了,可只要这褚老太太看到孙子褚绪都是这副肉麻反应,让她这个小辈看得还是有些不自在的。她又看向自己大姐,她大姐此刻面上全是微笑,像是饭店里服务的营业员似的,心里默默叹了一口气,在大家族做儿媳妇也不是件容易的事的。 褚老太太难得见到大孙子,自然是要褚绪挨着她坐的。褚绪也不避讳,直接牵着时一的手坐到了他旁边。时一全程低着头,不和人对视,但这顿饭吃得仍然煎熬。她虽然不看别人,但挡不住别人不看她啊。 有褚老太太在饭桌上坐镇,应心心自然是不敢多话的。黎苓也有些畏惧这个不苟言笑的老太太,时不时看一眼时一和哥哥外,其他时候都盯着碗里的米饭在数着。 褚家的菜色一向都清淡,她口味又吃得比较重,所以满桌子饭菜都不是很合她的胃口。 时一对吃的不挑剔,有啥子吃啥子。褚绪像是发现了这一点,乐此不疲地当着饭菜的搬运工,每碟子菜都要往她盘子里夹一点,不一会她面前的菜就堆得有小山那么高了。 褚老太太背着所有人在桌下打了他腿一下,示意他适可而止,没想到他更变本加厉,把他自己的盘子也给装满了菜给推到了时一的面前。 面对着两堆小山,时一也没客气,筷起筷落,没一会儿就吃完了。 褚母看了看她这瘦弱的小身板,又看了看两个空盘,不自觉吸了一口气。她一直都以为时一是不爱吃东西才这么瘦弱的,原来她很能吃,是属于多吃不胖体质的。 她看了看自己盘子里放着的可怜的青菜,忽然感受到了年龄对她的恶意。自从她过了三十岁以后,真的是喝水都长胖,平时还报了不少的美体班才一直控制着现在的体重的。 “吃完饭就上楼休息。从国外坐飞机回来都该坐累了。”褚老太太都发了话,家里谁还敢反对。 在没吃饭之前,应心心本来是想发完脾气就拉着女儿走的,饭桌上见着孤女许时一如此受褚绪看重,她这心里就不得劲了,她是打定主意要让女儿黎苓也留在这里好好再争取争取。她想着,黎苓到底是和褚绪一起长大的,两人的情分是别人怎样都比不过的,他们俩之所以会这样可能是闹了什么矛盾,等待时日化解了就好了。 黎苓以为吃饭时候,哥哥给许时一夹菜是故意做给她看的,目的就是为了告诉她不要再靠近他了。可她心里还是难受,特别难受,就像是有小刀再割。要是褚母知道她是这样想的,肯定会劝她不要再自作多情了。 吃完饭,褚绪一个人上了楼,她刻意把时一给拦了下来。当然,名义还是好听的,她是邀请妹妹一起去花园走走。 褚母眉头一皱,直觉不会这么简单。但孩子们的事情,她做长辈的也不好插手,干脆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作什么都不知道。 时一好久没有和黎苓接触,欣然应允,同时无意识转了转手中银戒,对即将展开的对话莫名产生了一点期待。 第五百六十八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0) “哥哥在国外对我很好。”黎苓说话时候用余光注意着她的神色。 “哦。”时一的反应是如此的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漠然,出乎她意料之外。 “许时一,你就一定都不想知道哥哥在国外对我是怎样好的吗?”黎苓说话间已经有些针锋相对的意思了。 “对你好就挺好的。”时一往边上的秋千架一坐,转而提起了和她的第一次相见,“我们认识已经有九年了。” “九年了又如何?”黎苓背靠在架子上,眼中浮现薄薄的哀色,“这九年,是物是人非的九年。” “你确定你是真的喜欢褚绪?”时一戳了戳她的背部,“而不是出于别的什么?” “你都知道我喜欢哥哥,你还要和我抢。”黎苓一副对她是坏女人早就了然于心的模样。 “我有和你抢吗?” “你若是没有和我抢,为什么哥哥在国外根本就不理我。”黎苓再也忍不住了,心里的憋屈全部都给吐了出来。 “你知不知道哥哥在国外的这三年对我有多冷漠,冷漠到我想起以前和他的亲密都是假的。他明明知道我出国就是为了他,可他还是对我的付出视而不见。这三年,他不愿意回国,我就陪着他一次都没有回来过。他不和家里人联系,我也就尽量不和家里人提起他。我为他努力了这么多,为什么他就不能回头认真看我一眼呢。” “黎苓,你确定你真的是爱他?”时一还是这个问题。 “我怎么不爱哥哥?”黎苓情绪激动,“哪怕我知道我和他在一起不能见光也不会被身边的亲朋好友祝福,可我心甘情愿。我心甘情愿和他在一起,我心甘情愿远离所有亲人去到别的城市生活。我愿意和他去任何地方,只要有他在我身边就好。” “那周奇怎么办呢?”时一突然出口的这个名字让她心惊肉跳。 “你怎么知道?”她问得小心。 “周奇来找过我,问我你去哪里了。我说我不知道。”时一脚尖轻点,秋千晃了起来。 黎苓眼中慌乱快速闪过,“我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你千万不要误会。” “我没有误会啊。”时一低着头,有一下没一下地晃着秋千,黎苓听得她说,“姐姐,你不能太贪心了。” “我贪心什么了!”黎苓大声替自己辩解着,眼泪无声滑落,“我只是希望哥哥和我一直在一起。” 褚绪不知道何时出现在了两人身后,听到这句话的他,浓密如扇子的睫毛抖了抖,他重重捏了捏自己的手心,又藏进了暗处。 他早该知道的,表妹黎苓对他隐藏的这些心事。他以为,他已经用行动划开了两人的界限。哪知道,她心中想法一直都没变,甚至还走向了极端。 “黎苓,你十八岁了,你应该明白人生不仅仅应当只有爱情的。再者,你有没有想过,你之所以执着于褚绪,是因为你自己都区分不了亲情和爱情的界限。” 时一想要握住她的手,好好和她谈谈心,黎苓一把甩开了她,捂住耳朵大声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屋内听到动静的褚母和应心心都出来了,她们看到青年藏在阴影中,而两个少女一个站一个坐在秋千架处,正在激烈地争吵。应心心想要过去,被褚母拉住了手给阻止了,“孩子们的事情,让她们自己去解决吧。” 她犹豫间,女儿黎苓已经继续说话了。 “你知不知道哥哥对我有多好。那时候,我们一起吃同一碗食物,我们一起睡同一个被窝,我们甚至一起给对方洗澡。哥哥对我的身体很熟悉,我对哥哥的身体也同样熟悉。哥哥会在没有看到的地方亲吻我,像是爱人,又像是亲人。他比我妈妈都贴心,会什么都给我准备好,” “我曾经问过哥哥,这么多的兄弟姐妹,为什么对我最好,哥哥回答我说,他最喜欢我了。你能想象到吗?从出生到九岁的年龄,我的生活里的异性只有一个哥哥。我会的所有事物全部都是他教授给我的。你现在问我区分得了亲情或友情不?我告诉你,我早就区分清楚了。” 阴影中的褚绪低着头让人看不出表情,但他微微掀动的肩膀仍旧能够让人看出他是在愧疚的。 应心心双手紧紧捂住了嘴,她不敢出声。她一直都以为两个孩子只是普通的兄妹关系但是要比一般人亲密一点罢了,哪晓得,女儿黎苓竟然存了背德的心。这要是被别人给知道,黎家、应家的脸面往哪里放啊! 事情真正发展到这一步,褚母反而要松了一口气。这些年,她一直都藏着这个秘密,也不好受。现在,所有事情都摊在明面下了,她心里压力反而没这么大了。 “那你现在告诉我,周奇和褚绪遇到危险的第一时刻,你会更在乎谁?” 二选一的问题,不是很复杂,黎苓却愣了。 应心心和褚母两人听到“周奇”这个名字彼此对视了一眼,她们俩怎么不知道这个人的。 褚绪的思绪倒是因为这个人而发散开了。 他第一次和周奇见面,是在黎苓和同班同学所租住的花园别墅外。周奇目测年纪应该三十岁上下,穿着西装打着领带一副社会精英模样。他当时以为他是路人,好奇打量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可对方却挑衅地望了他一眼,主动给人打了电话,还刻意放了扩音。褚绪一听声音就知道里面那人是黎苓,他还很疑惑黎苓和他是什么时候认识的,周奇却主动挂断了电话,递给了印着他名字的名片给他,还特别慎重地警告了他,让他离黎苓远点。 有好几次,他都想和黎苓好好谈谈关于周奇的事情的,可黎苓一见到他的种种表现和举动都让他感觉压力很大。而这个周奇,会在他和黎苓见面后的每一次出现在他身边,也不说话,只用一双阴鸷的眸子看着他。他开始是想报警的,后面也没见到周奇有什么别的举动,便不了了之了。 第五百六十九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1) “跟周奇有什么关系呢?”黎苓冷笑了一声,“你以为把周奇给搬出来,我就会放弃哥哥了吗?我告诉你,我绝不!” 应心心没想到女儿对褚绪的执念居然如此的深。以为是褚绪引诱了自己女儿的她,在这时候难得冷静了下来思考。 褚绪小时候是真的很喜欢女儿黎苓的。但褚绪可以选择的玩伴有很多,褚家旁支的亲戚不少,若是真的要来往,适龄的女孩子几乎是排着队等着他。 女儿黎苓小时候长得不好看,但肉嘟嘟的,见人就是一个劲儿傻笑,她总爱和自己老公逗她,每次都是褚绪拦着他们护着妹妹怕他们把妹妹给逗傻了。黎苓虽然看起来傻乎乎的,对谁都爱笑,但她几乎不让人主动接触她。她这个当妈的记得清楚,两岁的时候,她要给尿床的女儿换尿布,一个奶娃娃都还一直一推一直推不让,最后还是褚绪过来了,小短腿的女儿跑过去抱住了他一顿撒娇给缠着去卫生间换的。 “褚绪和周奇,二选一的问题,你都还在犹豫。你应该好好再思考思考,你是不是真像自己言语里说的那样在乎褚绪。或者说,你对褚绪起的执念只是因为他突然对你的冷淡而生起的胜负心。”时一紧紧抓住了她的手腕,借助巧力站了起来和她对视,话语诚恳地连旁观的褚母都为之侧目,“黎苓,我从来就没有要和你争任何东西。你房间里的所有东西,我都没有碰过,一直都好好保持着原样。我至今都记得清楚,我被母亲丢在褚家,是你主动说要带我回家的。” 黎苓忽然就忆起了当日与她第一次见面的场景。 小小女孩坐在不太亮的灯光下的椅子上,脸上有着巴掌印,浅蓝色眼眸平静而悲伤从周围的空间满溢。她问小小女孩儿是不是迷路了,而小小女孩告诉她没有妈妈了,她心生怜惜想要把她带回家当自己的妹妹的。 “从你问我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喜欢上你了。”时一轻轻摇着她的手腕,眼眸干净地像她和她幼时的第一次相见,“我从小到大也没有兄弟姐妹,那时候我才七岁,可我已经经过了重大的家庭变故了。我的父亲,因为涉嫌贪污受贿在监狱自杀了,我的母亲,一个漂亮女人却不想受苦养活我,千里迢迢带着我来到这里,希望我能够有好人家收留。我当时虽然七岁,可我真的记得清楚每一个细节,记得父亲下葬时候僵直的躯体,记得母亲一边哭一边掐我手臂的悲伤模样,记得……”她哽咽了。 黎苓眼中已经蓄起了滚烫的泪水,她一直都觉得自己很辛苦,事实上,比她年纪还小的女孩儿早就经历了这么多的坏事了。 “是你主动对我伸出了援手。我能够留在褚家,很大程度上也是因为你的热心。所以,真的很感激你,感激你曾经……”黎苓眼睁睁看着她眼中滚烫的泪滴砸在了自己的手臂上,她有些慌张,她手足无措,她不知道该说什么,该做什么才能安慰她,她脑子一岔,提起了人最难过的点,“那你恨你的母亲吗?”问完,她都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了。 到底是单纯干净的女主,时一不忍心继续打苦情牌,露出了大大的微笑,看在黎苓的眼里觉得她这个笑比哭还难看,她微微侧过了身子去,正好与阴影处站着的褚绪相互对视。 就在这刹那间,她发现自己心里也没有那么在乎哥哥了。 “妈妈也不容易。不恨。” 她的答案让黎苓有些意外,黎苓问道:“你为什么不恨啊?”话出口,她又恨不得给自己一巴掌。她感觉自己现在的情商真是太低了。 “一个女人,处在一个本就不喜欢的地方,老公去世,还带着一个七岁的孩子,本来就很艰难。她又年轻漂亮,打她歪主意的人也不少,带着孩子继续在原处生活,能够走的路,想象得到。”时一微不可闻地叹了一口气。 褚母和应心心两人对她都有了新的理解和认识。穷人家的孩子早慧,是真的。这是两人第一次心照不宣有的想法。 阴影中的褚绪思绪仍反反复复重复。 不太亮的灯光下,小女孩低着头不停拽着自己裙摆上的花,白净小腿露了一大截在外面,飞蛾安静绕着她的头顶盘旋,发出扑哧扑哧的扇翅膀声音。他安静和她对视,原本应该清澈明净的眸子中盛满了痛苦。 他以前一直在想,一个七岁的小女孩,是怎样的经历才会有这么早熟的眼神呢。现在,她亲口说出了答案。 “许时一,你不要以为说这些就可以打动,不让我和哥哥在一起。”黎苓傲娇往阴影处的褚绪看了一眼。 十八岁的少女,曾经把哥哥当成一个梦,但现在,只因为一个问题,她曾经的梦就彻底碎了。 周奇和哥哥,两人在她人生占的比重是不一样的。哥哥占据的是她九岁以前的所有记忆。而周奇,在她每次无助的时候都会出现。如果说哥哥真的是她难以完成的执念,那么周奇就是她伸手可以触到的现实。周奇喜欢她,这是她在国外看见追来的他第一眼便可以确认的。 “黎苓,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不是吗?”时一抬眼望着她笑。 “我的事情要你管啊。小妹妹。”黎苓伸手在她发顶上摸了一下,假装嫌弃道:“吃这么多也长身体,还像豆芽菜一样。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姨没给你饭吃呢?” 应心心和大姐对视了一眼,满脑子的问号。这是什么情况?两个孩子怎么突然就有说有笑起来了?是她人老了,不明白年轻人的想法了吗? 褚母伸手拍了拍三妹妹的手背,低声道:“孩子们的事情啊,我们大人还是少插手得好。”她看得清楚,黎苓对儿子褚绪的爱其实很肤浅,所以一个周奇便足以让她动摇。那么许时一呢?她对儿子褚绪到底是什么想法? 第五百七十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2) “你不要逃避我的问题,你告诉我,你对哥哥到底是什么想法?”黎苓不依不饶。 她心里多少还是有点不甘心在的。哥哥突然对她的疏远,如果说不是因为许时一,她是不相信的。可这里面真要说许时一占据了什么主导作用,她也不相信。许时一年纪比她小两岁,比哥哥小四岁,就算早熟,对情感的事情能够了解到哪里去呢。 “等你和周奇有好消息了再说哦。”时一忽然拥抱住了她,轻声在她耳边呢喃道:“周奇会是你很好很好的伴侣。但他一直等了你这么久,你再不给人一点曙光,人就要灰心丧气了。” 黎苓没想到她会突然给自己一个拥抱,温热的躯体和自己亲密无间的贴着,她不自在地推开了她,嘴硬道:“我跟周奇可没什么关系呢。” 说起周奇,她这次回国都没有告诉他。他一直都是以大哥哥的身份出现在自己身边的,但她从来没有把他当作大哥哥。他对她而言,更多的是依靠。他出现的总是那么及时,他给予她的肩膀总是那么的宽厚,他的臂弯总是那么的温暖。他陪在她身边的时间太长太长了,所以她都忘记了关注他。 “倒是你,我总觉得哥哥对你有那么点意思。你要是对他没什么想法,还是趁早离他远点好。”黎苓目光落到阴影处的哥哥身上,这个大坑是她对他漠视自己三年努力的“回报”。 褚母没想到忽然懂事的黎苓能够看得这么长远,眼中快速闪过讶异。一旁的应心心,却是通过她的神色明白了什么。或许,这许家孤女啊,一早就被褚家给定下来了。她甚至有一个大胆的猜想,这褚绪出国读书而许时一没跟着去,就是褚家为了考验褚绪呢。 “我准备去春城读书。”时一不在乎暗处有多少人听到她的这个回答,但这是原主隐藏在心里的一个小小梦想。一个原主自己都不敢直面自己的梦想。 “挺好的。”黎苓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像偷吃了葡萄的小狐狸,“你现在还年轻,别走我的老路,什么都搞不清楚就喜欢人。等你读完大学也才20出头呢,大好时光,多少小伙子等在身后排着队追你呢。” 她现在是没有办法了。她有种预感,可能很早很早时候她就掉进周奇大哥哥的大坑里了。 “要是我真有这么大魅力就好了。”时一笑着捶了捶她的肩膀。 黎苓看着她这么简单纯粹的笑容,如实把自己曾经做过的坏事说了出来,“你知不知道为什么大姨不让你和哥哥一起出国读书?你是不是以为是大姨对你不好?但是,不是的。都是我害了你。” 女孩子的目光是那么的沉静,黎苓的负罪感更重了,但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更要把自己做的坏事吐露出来。 “你记不记得你母亲来的那一晚上。”她见着女孩子点了点头,继续说了下去,“你们的对话我全部录了音,然后我把录音发送到了大姨的手机上。后面出国的只有哥哥,我就知道是因为我你才没去成的。” 她垂下了眼睛,浓密眼睫挡住了她眼中的愧疚。这件事,这三年里一直都被她深深藏在心底,她一度都觉得自己坏透了。 女孩子温热的手掌扣在了她手心中,黎苓听得对方软语说道:“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情呢。我对出国从来都没有什么念想。” 褚绪狭长眸光一沉。他就知道,她冷漠到如斯地步。 “你啊,以后就把这事儿给忘了。你在我心中,始终都是好姑娘。”时一松开了她的手。 黎苓终于能够放下沉重的心理包袱了,她坦然一笑,道:“以后我们都要变更好。”时一点头应许。 两个花季少女在灯光下相视而笑,周围跳跃着欢乐的气氛。褚母和应心心两人轻手轻脚回了大厅。阴影中的褚绪把自己隐没得更深。 夜半,窗户被雨点打出啪啦啪啦的声音吵醒了浅眠的时一。她赤脚起身去关窗户,却见到浑身湿透的青年蜷缩在她窗下,一动不动,浅蓝色瞳孔放大了一瞬,惊叫声将出,青年转身看她。 “褚绪?”时一试探着唤他名字,而青年双目朦胧,眼神像是没有焦距。她轻轻用手在他眼前晃悠,他依然没有什么反应。难道他是梦游过来的? 她还想试探一下,青年已经翻窗进来了。 红色实木地板上印着一个又一个湿漉漉的脚印,青年直接躺到了还带着余温的大床上。时一有些迷蒙地关上了窗户,来到了他的身边,认命地替他脱去了潮湿的外衣。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等了多久,头发已经全部湿透了。她从卫生间找来干净毛巾,轻柔包裹在他头顶,细腻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替他擦拭着发间的湿意。 轻薄灯光下,青年睡相极好。被雨水打湿的睫毛半贴在眼下,薄唇鲜红似被雨水打过的月季,浓眉挺鼻,面部线条流畅得像大师雕塑而成。恬静的睡相一点都看不出平日里寡言少语的样子。 青年头发已经被她碾干,而他之前睡的地方已经印出了水迹,好在欧式大床足够大,时一轻柔地把他挪到了另外一边,给他盖上了被子。 外面的雨下得更急,褚绪房间隔壁,应心心和女儿黎苓还在谈心。 应心心假装不知道女儿曾经喜欢过褚绪,而是旁敲侧击问起了她现在有没有什么恋情。黎苓一边和母亲打哈哈,一边开始想念周奇。 此时的周奇,正在欧洲某奢华酒店和褚父,也就是他的同父异母兄弟对峙。 周奇明白,褚父当日能够坐上家主之位,并把家族生意扩展到国外,自然是有自己的手腕能力。这些年,明着暗着和褚家斗了好多次都以失败告终的他也想通了,自己和母亲受的委屈跟褚家的下一代都没关系,而是褚老爷子的问题。他已经不再打算报复褚家,可他还是要告诉褚家人,他周奇的存在。 第五百七十一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3) 【梦游症俗称“迷症”,是指睡眠中突然爬起来进行活动,而后又睡下,醒后对睡眠期间的活动一无所知。弗洛伊德认为梦游是一种潜意识压抑的情绪在适当的时机发作的表现。】时一念出了百度词条上关于“梦游”的搜索文字。 躺在床上的青年睫毛轻颤,话语无辜,“难怪我对自己怎么来到这里的毫无意识。” 时一无意于纠缠他怎么过来的这个问题,把枕头往他怀里一塞,而后大力掀开了窗帘,大声在他耳边喊道:“褚大少爷,现在已经十点了,太阳都晒屁股了,你还睡!” 昨晚因为他占据了她的大床,她只好在房间里的小沙发上委屈了一晚。早晨七八点的时候,褚母就敲响了她的房门,看见床上躺着的青年一副了然于心的模样又快速关了门让她继续睡,让她想要辩解都不成。 “你怎么大火气?”褚绪把被子一掀,线条流利的躯体暴露在了空气里,他眼神突然变得沉痛,“许时一,我没有想到你是这种人,居然趁着没人注意,占我的便宜。” ““走走走,回你房间收拾,吃饭了。””时一又往他身上扔了一个枕头,钻进了卫生间去梳洗。 褚绪目光落到被子叠得整齐的沙发上,眼神有瞬间的飘忽。床头柜上他的衣服叠得整齐,想来是被她放在洗衣机里烘干了,他捡了起来快速套好,打开房门大摇大摆上了楼梯。 刚从楼梯上下来的应心心和黎苓母女和他在二楼楼梯上相遇,褚绪客气和两人打了招呼。黎苓一向都晓得哥哥是冷漠疏远的,但他真真恢复了这样的距离她还是有些小难过。应心心握紧了女儿的手,装作什么也不知道似的客套了一句后大步往楼下而去。 大厅里的餐桌上已经坐满了人,姗姗来迟的时一接收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她面色平静地吃完了早饭,然而在没人注意到的时候,还是冷冷瞪了褚绪两眼。 褚绪无所谓地耸了耸肩。现在,他的事儿已经摊在明面上了,所有人都知道他对许时一有意,他更加没有忌惮的道理。 昨夜不过是想过来找她说说话的,哪晓得刚冒雨到她窗外就被她察觉,他只好将计就计。哪晓得,刚刚躺到她床上,他就真的睡了过去。 下午的时候,褚母派车把应心心母女送回了家。褚绪又跑到了时一的房间里。褚母和褚老太太两人看在眼里,但谁都没有阻止。 时一正在搜索春城大学的相关信息。她看见褚绪开门进来,眼皮子都没动一下。 “喝不喝水,我给你去拿。”褚绪也不在意,反而轻手轻脚坐到了她旁边,沙发因此小小的凹陷了下去。 时一没有回答他,他眼眸黯淡了一瞬,抱住了沙发上的大熊抱枕,暗自生起了闷气。 经过详细的信息比对以后,时一确定了要读的专业,伸手坤了坤懒腰,手指意外贴到了一个温软的东西。她忽然才想起了褚绪的存在。 褚绪面上黑色沉郁。他就不明白了,自己这么有存在感的一个帅哥,为什么在她这里就这么挫败。他气呼呼起身,准备晾她一段时间。时一却叫住了他,“你什么时候回学校去?” “要你管。”他头也没回地关上了门,正好和端着果盘明为“慰劳”实为“探查情况”的褚母四目相遇。 “出来了?”褚母为了降低自己的目的性,刻意晃了晃手中的果盘,笑得一脸无害,“妈瞅着你们俩学习太累,给你们准备了补充维生素的水果。” “哦。”褚绪面无表情看了她手中的果盘一眼,忽然大力给抢了过来,孩子气地瞪了一眼门背后,道:“这么好吃的水果还是不要便宜给了没良心的人。” 这个没良心的人,褚母和他自然都心知肚明。毕竟是从自己肚子里出来的孩子,褚母一眼就看出来他这是在小姑娘那里碰了壁,眉角往下压了压,没说话,识趣地空着手离开了这里。 走出好远了,她才偷笑起来。 她这无法无天的儿子啊,她这个当妈的心疼一直都不敢为难他,家里其他人更是无限制的溺爱他,现在可算是找到了人好好治治他的脾气。 似乎真的是被时一给气到了,第二天褚绪便买了一早的机票准备飞回学校。临行前,褚母特意拜托了时一去送送他。 开车的司机目光虽然一直都在前方的道路上,可耳朵却竖得精灵。他在褚家服务这么多年了,一直都待在褚家小少爷身边的异性也就只有许时一。至于曾经的黎苓,因为是褚家小少爷表妹,不被他算在这里面。预感告诉他,许时一很有可能就是未来的褚家少夫人。 褚绪和时一虽然并排坐着,可两人都没有要搭理对方的意思。看在司机眼里,却是两个年轻人在赌气。 褚绪察觉到了司机似有若无的关注目光,不动声色地把打瞌睡的时一护在了怀里。时一迷蒙抬头看了他一眼,想要确认是什么情况,眼睛被他温热手掌给蒙住。 “安心睡,到了我喊你。”是青年独有的低沉嗓音。时一的身体慢慢松软下来,靠在了他胸膛上,沉沉睡去。 果然和自己的猜想一般,司机心满意足了,这下不再频频分心关注身后状况。 到了机场,时一跟进了机场大厅,褚绪忽然回头,目光冷冽看着她,道:“既然不愿意,为什么要来?” 时一回以不解的目光,“没有不愿意。我只是……”她拿出了包里的东西递给了他。 早晨的清新阳光刚好透过玻璃窗跃到她的肩头,青年见着少女露齿一笑,言语温软道:“你送了我最喜欢最喜欢的生日礼物,我也想给你一个特别的回礼。” “昨晚熬夜做的?” 得到了少女点头答案的他仍故意绷着,如果说平日里他是座冰山,那么此刻的他就是内心在喷涌着灼热岩浆的火山。他努力不让自己脸上露出兴奋表情。 所以,这才是她在车上一直都在瞌睡的原因? 第五百七十二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4) “快去吧。”时一催促着他进去安检。 褚绪眼眸一沉,重重把她抱在怀里,没有说一句话,而后快步往安检地方走去。 他握着袋子的手在害怕,他害怕自己这一回头就舍不得走了。可他也明白,年纪比自己小四岁的她还不懂感情。那,他就再给她四年,也再给自己四年。如果,他真的如自己母亲所说的那般,还没对许时一降下兴趣,他便不再管顾他人目光,就算用尽手段,他也要把她给夺到自己怀里。 时一望着青年混入人群中的背影,轻轻叹了一口气。 原主对白月光少年的执念一直都影响着她,让她根本不能忽略。每次和褚绪的单独相处,她都感觉内心像是要喷涌出滚烫的岩浆来。只是,她一直都在压抑、忍耐。 褚绪现在对她的确是有感情,可他还年轻,还不能独当一面,再给他一段时间,再观望观望,等他足够成熟了,或许才可以真正考虑。 褚老太太知道老爷子在外面有个私生子的消息后,闷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了两天两夜。再走出来,人明显憔悴了许多。 褚母把婆婆的变化看在眼里,对这位威严的老人第一次产生了同情。 她刚进门的时候,公公身体便已经不大好了,是婆婆在他身边事无巨细地照料着。婆婆对公公的感情她看在眼里,也学在行动上。公公不好的前一晚,还特意把她和老公叫到了床前交代褚家只能有一个女主人。她当时以为这是公公对老公的耳提命面,一直都特别感激,现在再回想当日,情绪忽然复杂了起来。 时一收到录取通知书后,心忽然安定了下来。第一次主动陪同褚老太太去了教堂做礼拜。当然,老规矩,她依然没有进去。 褚老太太出来,要求她陪着自己在湖边走一段。时一主动挽住了她的手沿着湖边小径慢行。 路上,褚老太太第一次和小辈儿说起了她年轻时候的往事。这些欢乐的回忆让她有了皱纹的眼角都染上了笑意。作为倾听者的时一,全程都很安静。 “我和爱人遇上的时候,他还是个玩世不恭的花花公子,身边的电影明星和名媛流水一般地换着。”褚老太太第一次和人讲起了她有过的爱情。 “我虽出身名门,也是大家闺秀,可我知道自己的命运,左不过是嫁个门当户对的男人。但我当时想,我一定不嫁他这样的男子。” “可是,命运是由不得你做主的。因为家族生意遇到了麻烦,父亲为了寻求褚家的帮助,主动答应了联姻。我成为了他的夫人。” “我和他约法三章,明面上做夫妻,可私底下却自由自主。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和他就打破了这种关系。可能是他在父亲面前维护我的时候,也可能是我多次帮助他摆脱情人的时候……记不清了……”时光虽然在美人的脸上留下了深深的印记,但美人始终是美人,只不过轻微的眨眼就把路人的眼光给吸引了过去。褚老太太并不在意这些路人目光,继续讲述着她的故事。 “我和他成为了真的夫妻。我不再想要抗争,反而一心一意做起了褚夫人。他也不再浪荡,只专情于我一个人。那段时间,是我觉得最幸福的一段时光。”时一注意到她忽然笑了,眼角皱纹更加明显,但这恰好是她真笑的证据。 “该他接手家族生意的时候了,其他董事都不看好他的能力,明里暗里都在给他找不痛快,他也着急上火。是我站了出来,做他最坚定的支持者。我们一路扶持着走过来,风风雨雨四十载啊。从没有听说过他身边有过别人。”老人的眸光依然清澈,“可现在却有一个私生子跳了出来,你说我该是什么样的心情。” 这本就不是她要让人回答的问题,她拍了拍时一的手背,示意停下脚步,她独自一人往前走去。 背后的时一可以看到华发老人的脊背挺得笔挺,可在她没看到的正面,老人已经泪流满面。 这天回去以后,褚老太太像是变了一个人,性格要温和了许多,也不再爱去教堂了。她特意让管家在花园里开辟了一块菜地,和其他同龄的老太太一样,穿着家居服开始种起青蓝白菜。 时一去上大学那天,老太太刻意起了大早,收拾整齐,看样子就是准备送她去机场。而同样早起也收拾了一番的褚母却在准备开口的第一时间就被老公给拦住。 “老太太现在是把时一当作自己的精神寄托了,你要过去和她抢,她指定不乐意。” 褚父这番话劝住了她。她目送着老太太和时一出门的背影,还是有些伤心。 乖巧的孩子谁不喜欢,尤其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她现在更加寄希望于儿子,希望他能给力,继续把一家人的关系给维持下去。 这是第一次有人主动送自己,时一当然是感动的。老太太面目比以前要慈祥许多,握着她的手嘱咐了许多,时一都不厌其烦地听着。看在他人眼里,只觉得是奶奶和孙女情深,不时还有人羡慕回头。 快到登机时间了,老太太才说出了真正的目的。时一点头答应,老太太喜笑颜开地取下了手上通体碧绿的镯子不容拒绝地戴到了她的手上。 时一走进去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身后,慈祥的老太太还站在原地,眼眶不知怎么地就热了起来。她匆忙回头擦拭,因此也错过了身后老人满目的深情。 直到已经看不见时一的背影,老太太才转身,背影比以前还要笔挺。 四十年的承诺与信任忽然被戳破,她当然心有不甘。可爱人早已入土多年,就算她再恨又能怎样。活到了最后的她,已经是赢家了。这剩下的日子啊,她这个老太太还是要继续过下去。而且她还要过好,过得欢乐,这样啊才没有辜负自己的“赢家”身份。 现在,她只希望,她在意的孩子们,能够不负彼此情深。 第五百七十三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5) 时一收到周奇和黎苓结婚的请柬是在大四毕业的暑假。 周奇和黎苓在一起的过程并不容易。应心心和老公开始根本不接受周奇这个比自己小不到十岁的女婿,是周奇用自己的行动一点一点地打动了他们。而真正让两人放心把女儿黎苓交给周奇的是周奇愿意为黎苓付出生命这件事。 当时,黎苓为了和周奇在一起已经和家里做了很久很久的抗争了,可父亲仍然不同意。她背着所有人悄悄去了美国,想要躲避这些不愉快的事情。 当时美国流感已经有些严重了,但她自以为带了足够多的药物和防护用品不会被感染,结果去了当地不到几天,便开始发烧、咳嗽,吐白痰。实在撑不住了的她,才给周奇打了视频。周奇连夜花重金雇佣了直升机把她从美国带回了自家别墅。经过专家的科学检测,得出了她感染上了传染性肺炎的结论。是周奇抛弃了自己的所有生意,一心一意陪着她治疗与隔离,这才让黎苓父母终于放下了心。 在国外读完书就接手了家族生意的褚绪,已经四年没有回国了。这次回来,也是为了参加黎苓的婚礼。 时一再度与他见面,是在婚礼的草坪上,发现他变得成熟而又陌生。穿着西装打着领带的他,面色沉静地看不出曾经青涩模样。两人没有打招呼,彼此默契地擦肩而过,看得褚家人胆战心惊。 褚家大少爷的身份,吸引了不少想要掉金龟婿的漂亮女生。可只要她们往褚绪身边挪这么一步,便会被褚绪狠狠瞪上一眼。不一会儿,他身边就没了异性。 新娘黎苓觉得今日的自己妆容不够美,不停地要求化妆师给她填补细节。时一安静坐在她旁边,仔细欣赏着今日份最美丽的女人。 “妹妹,我知道你羡慕我。可是,姐姐的这份美丽是你羡慕不来的。”黎苓得意地用戴着蕾丝手套的手指抚了抚额头上的黑发,自恋道:“打小我就觉得自己漂亮,真到了结婚这天吧,我发现自己以前错了。我那不是一般漂亮啊,是非常漂亮。” 时一乖巧点头,附和道:“你是我见过最美的新娘。” 黎苓飞了一个白眼给她,“从小到大,你也就只参加了我这么一次婚礼。我不最漂亮,谁最漂亮去。” “我说的是真心话。”时一笑着看向镜子里的她。 自从四年前的那次谈话以后,她们俩还真的就变成了了无话不说的好姐妹。黎苓会把和周奇的所有感情动向全部告诉给她听。时一则偶尔给她分享一些在学校遇到的美丽图景。这也导致了黎苓经常吐槽她是个没趣的人。 “还不谈恋爱啊?”化妆师给黎苓补着嘴角的口红,黎苓似不经意地提起这个话题。 门外,来催新娘子的周奇和褚绪推开门就看到时一在这里,周奇第一时间就是回头看自己的小侄子,果不其然看到对方往后面躲了去。他装作就没遇到这个人一样,走了进去,门虚掩起来,正好可以让内部的谈话传出去。 “姐夫。”时一看到他进来,低低喊了一声,周奇心情大好,却忍不住在想以后的辈分关系。嗯,他眉头轻轻一皱。小侄子变妹夫,怎么感觉好像他被占了便宜。 “老公,想你。”黎苓嘟嘴要去亲他,被周奇按住了肩膀,“别闹,有外人,我害羞呢。” 明明是个成熟男人,撒起娇来一点都不让人觉得腻味,这让结婚多年的女化妆师也忍不住红了耳朵。 “哦。”黎苓嘟了嘟嘴,继续做乖巧的芭比娃娃等待化妆师的服务。她眼珠子突然一转,既然不能和老公玩亲亲,那还是和没有趣味的妹妹聊天吧,于是继续就刚才的问题纠缠时一,“这四年就没有遇到一个动心的人?” “一直都埋头苦读呢,除了和你多说话,哪里还有空搭理别人。”时一支着手看她,发现新娘子真是越看越美丽。 “讨厌,看得人家都害羞了。”黎苓话是对她说的,却暗自给老公周奇飞了一个媚眼。 和老男人谈恋爱的个中滋味,只要她自己晓得。她这个老公啊,真的是她捡到宝了。 “感觉我和化妆师在这里有点多余了。”时一笑着站了起来作势要走,却被黎苓伸手给拉住了,好在化妆师及时松了手,不然她这嘴可能要变吸血鬼。 “哎呀,真是讨厌,差点就被你破坏了人生最重要的妆容。”黎苓一边吐槽,一边牢牢抓住了她的手,继续八卦,“你这四年,就一点都没和褚绪联系?” 她说“褚绪”名字的时候留心看了老公脸色。当时的不懂事(喜欢哥哥),害得她一直在老公面前不敢提“哥哥”两字。 “没有。”时一话语坦诚,眼神也清明,让她不得不相信。 “他也真是能够狠下心。”黎苓刚刚吐槽出口,就被老公悄悄给戳了一下。 “戳我干嘛吗,明明就是褚绪狠心,还不让我说了。”黎苓话语更大声了,“也不知道是谁成天地缠着你调查时一的事,现在好了,时一大学毕业了,他倒是不着急了。”她如愿见到了时一眼中的震惊,语气委婉起来,“褚绪这人啊,就是一副别扭脾气。他在国外都在乎死你了,你给我发的那些照片啊,都被周奇全部偷偷给他转发了去。” 这下换周奇震惊了。他一直都觉得自己这个内应做得滴水不漏的,没想到早就被老婆给察觉。 黎苓给了他一个深藏不露的眼神。小样儿,她要是不小小露技,他还以为自己是柔弱的小白兔呢。她黎苓,能够成功成为周夫人,可不是靠外表的美丽就做到的。 “厉害。”周奇直接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那又怎么样呢,他也没直接告诉我啊。”时一这话刚出口,房间大门被推开,成熟青年逆光进来,一步步往她靠近,而后重重把她拥入了怀里。 第五百七十四章 少年是我白月光(26) 黎苓忽然有些吃味了。明明她才应该是今日的主角才对,怎么褚绪一进来,她就沦为了陪衬。 “好了,时间到了,我们应该出去了。”周奇拉着她的手去了外面,主动把空间留给了两人。化妆师收拾好了自己的箱子以后,也很有眼色地退了出来。 “很漂亮。”褚绪直接表达了对她的夸奖。 以往的时候他只能在照片上见到她,只能有个“她长开了”的大概印象,刚刚在草坪上和她对视的那一眼,他才看清楚了真人的变化。而现在,面对面接触,他才直接感受到她整体性气质的改变。 尤其是她今日穿的浅绿色长裙,配上手上碧绿的玉镯和不施粉黛的脸,更显精致和高级,就像是高高在上养着的仙女忽然落入了凡尘。原谅他用这么俗套的比喻,实在是因为他平日里没用这样的眼神去看过第二个女子。 “你也很好。”这也是时一对他最直接的褒扬。 这四年,他变化不小。如果说原本是淡漠的冷冽少年,现在则是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男人魅力,让人不敢直视的贵族青年。只是浑身凛冽的气质是一点都没有改变。 “没有男朋友?”他歪头看她。 “没有。”她浅蓝色瞳孔并没有放大,说明没有说假话。 “没有喜欢的人?”他再问。 “没有。”她仍然笑着回答。 “那要不要和我在一起试试看?”青年目光清亮,好像是在说一件极平静的事情似的。如果你现在留心观察,你就会发现,他紧贴着裤腿的双手手指都在不停颤抖。 时一微微一笑,露出洁白牙齿,“好啊。” 门外的褚老太太和褚母,还有一向持重的褚父突然挤了进来,一屋子人面面相觑,最后还是褚母站出来打哈哈,“婚礼快开始了,我们是过来看看你们在干嘛的。” “再不出来,就错过黎苓的婚礼了。”褚父在瞬间脸红后,搀扶着老妈往外走去,褚母赶忙跟上了她。 倒是褚老太太频频回头看两个年轻人。她当日送出镯子的时候,就知道他们一定是会在一起的。只是,他们在一起的时间也太迟了些了吧。 今日主持的司仪很有水平,三次感谢下来,不止新郎新娘眼中有了泪光,在场观礼的所有人也为之动容起来。 台上的黎苓在司仪的嘴里又过了一遍和周奇的幕幕场景,眼妆都给哭花了。周奇一把把她抱了起来,在众人的起哄声中走向酒店准备的婚礼房。黎苓把整个人都埋在他的怀里,笑着脸却哭得不能自已。她这是为幸福而泣下的泪。这一生,能够有个坚定爱你的人真的特别不容易。她得是上辈子修了多少好运才换来这么好的爱人的啊。 褚绪站在时一身后,紧紧攥着她的手中有了细微的汗意,他难以想象这一日的到来,可这一日真的就来到了。在她低头擦拭眼泪的时候,他大力把她拥在了自己肩头。他想,等他们婚礼的时候,他一定不会让她哭的。他要让作为新娘子的她,开开心心的漂漂亮亮的嫁给他,冠上他的姓氏。 褚家一行人参加完黎苓和周奇的婚礼回到家,立刻围坐在大厅内,开始给时一发见面礼。面对这样的场景,时一有些惶恐。还是在褚绪的安抚下,才接受了这么多的热情。 褚老太太之前其实已经给过时一最贵重的礼物了,可现在又刻意把自己年轻时候的陪嫁——一整套黄金头面给取了出来递给了她,让褚母都有些嫉妒羡慕恨了。 褚母给时一准备的则是设计精巧的珍珠项链。不管出场什么场合,戴上一准不会出错那种。 褚父给时一的东西就比较实诚了,是着名文学家张元芳先生的真迹。现在拿去拍卖,市场价在千万级以上。 褚绪呢,则默默地把自己的钱包交给了她。钱包里,是他所有的银行卡。 一家人都忍不住打趣他,还没结婚就要当耙耳朵了。而褚绪脸不红心不跳地握紧了时一的手,心甘情愿道:“我乐意。”更引得众人哄堂大笑。 在国外度假的孙浩浩,正刷着手机呢,忽然跳出来了一条“震惊!巨富家族未来继承人将于下月成婚!新娘偷拍娇美又气质!”的新闻,他有些懵逼地点开了,仔仔细细看了几遍模糊偷拍图的他脑子里忽然有了个什么印象,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这不就是我干妹妹许时一!” 他现在可终于算是明白了小学时候好兄弟为什么不让他靠近许时一了,原来是对他干妹妹许时一早有预谋啊。他赶忙又摸了摸脖子上戴着的传家羊脂白玉的玉佩,真庆幸当日没有给送出去。不然,就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是直接就便宜了自己的发小了! 褚绪和时一大婚那日,全身精心装扮过的周玢并没有作为女方家人上台致礼。她安静站在台下观完了整场婚礼,而后安静离开。时一和褚绪目送着她离去的背影,谁都没有阻拦。 在圈子里,谁都知道周玢继承了老头子遗产,成为新晋富婆的事。周玢出席是为了见证女儿的幸福,而不主动上台为的就是不让新闻媒体捕捉到她和时一的关系,也就是为了保护时一。 新婚之夜,褚绪主动拆开了她四年前机场送别递给自己的礼物,丝绒盒子里面是和自己曾经送出去的银戒一模一样的银戒。 这份礼物,他忍了四年都没拆开,现在拆开,给了他大大一份惊喜。他想,是不是那时候她已经对他有意。后来,收拾房间无意中整理出许时一幼时语文练习册的他,好奇翻开了第一页,读到了作文小练笔《我的小心愿》全文的他,才敢真正确定——原来,他喜欢着她的时候,她早就有意于自己。 新娘已经入睡,他安静抚摸着她的容颜,思绪蹁跹。 出生就拥有一切的他一直都不明白自己生活的目的,于是用疏离把自己和一切隔开了去。直到他遇到了她,在相处中感受到她的魅力。她就像是点亮他人生的一束光,永远清醒、冷静、一尘不染,让他相信自己来到这个世界上不是没有意义。 【任务完成,收获【向往】】 第五百七十五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 今日是乔昱俢开年来第一次进组拍戏。 并不算高大的他,因为自身的独特气质,很难让人忽略他的存在。在经纪人的掩护下,他刚刚走进摄影棚,导演和他在剧组的粉丝们便立刻迎了过来打招呼。 “你们好,我是乔昱俢,很高兴能和大家合作。”他沉稳点头,而后抿嘴一笑,剧组工作人员感觉自己的心都要跟着走了。而这时候,他身后的经纪人按照以往的习惯给每个人都发了一包巧克力糖。 东西虽不贵重,但所有人都知道这糖都是乔昱俢亲自在家做的,心意难得。所有人都如获至宝地给藏在了袋子里。 和剧组的工作人员打完招呼,乔昱俢这才郑重伸出手去,谦卑道:“陈哥,该我的戏了没?” 习惯性在房车上把底妆画好的他,每次还会提前两个小时过来等待,能让导演省不小心。这也是和他合作过的导演对他赞不绝口的细节所在。 “太敬业了,来早了。”被媒体新封为“鬼才导演”的陈阿来和他紧紧握了手,一副倍感荣幸的模样。事实上,也的确倍感荣幸。 乔昱俢早在出道时候便凭借文艺片《春来》荣膺影帝,后面红了,仍然对自己的演艺羽毛爱惜得很,对剧本的挑选有严格的标准和限制。经他挑选过的片子,全部都大火。圈外人形容,乔影帝轻易不拍片,但一拍必定就是精品。所以,他这次的片子《浴火》还没开机已经大爆,替投资商省下了一大笔的宣发费。 “那我去四处逛逛,等到我的戏了,您叫我?”乔昱俢姿态放得低,陈阿来满意而又惶恐,连忙摆手,“您什么时候逛高兴了,您再过来都行。我们都等着您。” 这么大个影帝,一点架子都不摆,真的是难得。陈阿来心中对他的印象又好一了一点。 “好。我不会误了时间的。”乔昱俢抿嘴一笑,独属于他的气质展现得更加淋漓尽致。 他这一笑,陈阿来感觉自己像是置身在清新的森林中,干净柔和的阳光把自己浑身都给笼罩住了。难怪微博上偶遇乔昱俢的人爱发“氧气男神”,他刚刚可算是真正明白了。 龙基影视城,是国内最大的裴氏集团斥巨资打造的。影视城里,古代建筑和现代建筑分两边而立,里面又细分很多区域,能够实现多剧组的拍摄。 他这次拍摄的《浴火》是现代戏,他所处的自然是现代建筑这边。经纪人知道他有独处的习惯,因此,他出来的时候没有跟过来。 化了底妆的他,皮肤很白,在太阳底下就更显眼了。好在陈阿来一早就清了场,这些地方没能看见别的人,赋予了他难得的清净。 走过长廊,在尽头处,他发现了配音室的所在。 配音演员在他们这一行,是特别的存在。好的配音演员,能够拔高演员的表演能力,但却拯救不了演员尴尬的演技,可越是演技不好的演员越是渴望能够遇到好的配音演员达到展现演技的目的。同时,相比于演员的高价片酬,配音演员的待遇则要低得多。能在配音演员这一行坚守的人也就特别的难得。 他,一向严于律己,对自己的每部作品都看得重要,一向又自视甚高,自然是不会用配音演员的。可正因为没用过配音演员,所以挡不住对配音演员工作的好奇。 四处都没有人,他走到了配音室门口,想要了解一下配音演员的工作情况。 人刚刚靠近呢,就听到了女子柔媚的口申口今声。他并不是不通人事的年轻男孩儿,却被这娇软的声音给吸了魂去。 光听声音,他已经有了画面和代入感。 他是高高在上的公子哥,而女子是这青楼卖艺不卖身的头牌。一次唱戏,台上台下的两人眼神相对,情愫由此展开。戏散,舞台落幕,灯光熄灭,女子拉着他的手往花楼的暗处跑去。他在半道停了下来。女子焦急让他带她离开。他问她准备好了付出什么代价。 散席的客人们从大道上三三两两走过,说话声遮住了衣袍的手斯列衣声。他按在她肩上的手一沉,她闷哼声惊扰了路过的猫儿,猫儿慌乱跑了出去吸引他人目光,他不由得提紧了tun,一直皱着的眉心在这时候忽然展开。 尖叫声从背后传来,乔昱俢眼前的画面忽然被打断,不爽地皱起了眉头。配音室里的人好像也听到了门外的声音,取下了耳机往门外走来。 “是乔影帝吗?”车诺诺问得小心,人却特别灵活地绕到了边上看他的正面。 一听这种语调,就知道是自己的粉丝了。乔昱俢一秒收敛好面上的不耐烦,转身和她大方打招呼,“你好,我是乔昱俢。” “啊啊啊!”车诺诺尖叫起来,双手紧紧捂着脸,星星眼崇拜道:“我早的时候就听八卦新闻说影帝你参演了《浴火》,做梦都在想能不能偶遇你,没想到居然就梦想成真了。” “啊啊啊,时一,你快出来,你快出来,乔影帝,乔影帝,你不出来,乔影帝就跑了。” 这丫头长了一张艳丽勾人的脸,可一边说话一边跳脚的行为完全不符合她的好容貌,乔昱俢难得被她给逗笑。 “啊啊啊,乔影帝,乔影帝,笑了,他笑了。”车诺诺伸手要去摸手机把他给拍下来。 现在这种时候,男色当前,她哪里还顾得上好闺蜜啊。 这时候,配音室的门打开了,素净长袍、黑发及肩、妆容寡淡的女子倚门而立,低声笑道:“诺诺,你在外面说什么呢,这么热闹。” 乔昱俢这一生,见过了许许多多种类的女人,风情万种、我见犹怜、柔美万千、知性优雅、清水芙蓉、淤泥不染……可都比不上今日这一眼。 突然出现的女孩子就像是一束光,照在了他的头上。他晕头转向,模模糊糊想到了之前听到的娇软声音,腿间一热,他居然……他居然…… 这样的事,他敢都不敢想。 第五百七十六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2) “乔影帝?乔影帝?你怎么了?”车诺诺照片都顾不上拍了,人直接凑到了他的身前。 乔昱俢匆忙转身,直接夺门而走。他不敢,不敢再看,怕她发现了自己腿间的湿意。 车诺诺鼓着腮帮子埋怨好闺蜜道:“你看你,一出来就把人吓走了。” “是是是,我吓走的,我吓走的。”时一伸手戳了戳她的肉脸蛋,主动道歉。 “也不怪你啦。”车诺诺眼珠子一转,“我刚刚也有错。估计是我嗓门儿太大,被影帝当成私生饭了。所以他才给吓走了。不过,你别说,乔影帝本人比电影里看着还要帅,那张脸,鬼斧神工,就像是神恩赐的一样,我要是个男人,站在他面前,我都没脸。” “哦。”时一对她长篇大论的反应很冷淡。 “那张脸,要是亲在我的唇上、脸上,甚至……”车诺诺害羞地捂住了自己眼睛,陶醉了一会儿,再次面对阳光,发现好闺蜜傻傻呆呆的目光,不由得翻了个白眼,“算了算了,你个没有经验的老c女,你不会明白的。”她又忍不住继续嘟囔,“你说说你,又没亲身经历过,怎么配起音来会让人面红耳赤的呢。” 时一将要回答,她快速截断了她的话头,“我知道,你要说的是看小片片。” 时一点了点头,她很没劲儿地切了一声,“只看不实践多没劲儿啊。”葡萄似的大眼珠子转了一圈,手搭在了她的肩上,诱哄道:“古人都说,纸上得来终觉浅,绝知此事要躬行。要想你配音事业更进一步,你得在这方面多突破突破。” “哦。” 看着木头美人素净的那张脸,她心里来了气,“哦什么哦,裴时一,你知不知道,你都二十二岁了,还没正式交过男朋友,是一件多么可怕的事情。” “你也没有啊。” “我是现在没有。我读大学的时候还是有的。”话说完,车诺诺脸上出现了“蛋疼”的表情。 她之所以走上配音演员的职业道路,就是拜她那渣男前任所赐。大学时候,她也是有梦想的女人,认为自己不会沦为平庸,相信自己一定能够做出一番大的事业,可大学毕业她那渣前任居然为了一个好的工作机会让她去陪酒,不知情的她去了以后渣前任借尿遁离开,被灌得醉醺醺的她差点就被老色鬼给带上了床,是当时路过还并不熟识的裴时一发现了不对劲谎称是她朋友把她给拉了回来,不然,她这一世清名就毁得彻彻底底了。 这件事以后,她和渣前任自然是分手了。而她发现自己再也不能高三点水朝了。正好知道裴时一是当配音演员的,又专接带颜色的配音,她想着能救一下自己这个病,也就跟着一起干了。 “不要想了,都是过往的事儿了。”时一伸出了安慰的肩膀,“来,我给你依靠。” “不要。丑女人,谁要你的拥抱了。我坚强得很。”她话是这么说,别过头的瞬间,时一还是发现了在空中滑过弧度的眼泪。 “你个老c女,我和你讲,你以后谈男朋友,必须经过我的盘查才可以。我这个渣男收割机,必须要帮助你择掉那些隐藏的烂草。”她大力撞向了时一的怀抱,时一身形一晃,却是心疼地护住了她的肩膀。 一直都用欢乐情绪伪装自己的车诺诺在这时候卸下了自己所有的伪装,她嚎啕大哭,哭得上气不接下气,“那个渣男……渣男……啊,说好了毕业就结婚的,我大学四年青春都给他了……什么都给他了……真是喂了狗了……” 车诺诺前任魏书铭那张斯文白净的脸,浮现在了时一眼前,她不由得泛起了恶心。 四年的感情,居然比不过一个工作,说出去真是可笑。 好在,女主车诺诺后面会披荆斩棘创造出自己的一番事业,遇到真正的良人。 “不说了,不说了,我们一起去吃火锅。”车诺诺擦了擦眼泪,装作没事儿似的推了她肩膀一下,时一整个人便和她隔开距离了。 “好。”时一敛目,转身关上了配音室的大门。 “我要吃好多好多好吃的。”车诺诺蹦跳着往前走,又恢复了没心没肺的样子。 “好。”时一跟在她身后,安静地守候着。 乔昱修回到剧组,正好遇到陈阿来痛骂戏里的女主,何允儿。本打算直接走开的,少女目光投过来时那盈盈的双眼让他停住了。 不得不说,陈阿来这次全国选美选拔出来的女新人的确有让人眼前一亮的本事。就这么一眼,让他这个陌生人也起了恻隐之心。只是,他和她非亲非故,也没有什么利益关系,他何必要为了她得罪人。于是,他倚门而立做了旁观者。 陈阿来对这部戏寄托了很大的感情,容不得别人对它有一点挑剔,此刻的他袖子高卷,卷着剧本的手不停在椅子上拍着,额头青筋毕露,像野兽一样咆哮着,“你会不会演戏!你懂不懂演戏!啊!改剧本!让你给我改剧本!这部戏的这场船戏是所有的精华,女主人公所有的爱恨情仇挣扎纠葛都在其中了!你居然给我说,你不演!你既然不演,你为什么要当演员!” 陈阿来拍戏要求高是出了名的,现在又是气头上,哪怕剧组员工可怜被骂的女新人,但在这时候谁都不敢站出去。 何允儿眼泪涟涟,想要为自己解释。之前她接触剧本的时候,里面只说了有激情戏,她以为会像其他电影拍摄一样可以用替身然后只拍她的面部表情就可以,可今天她一来导演就告诉她必须真人。这么多的果露戏份,要她真的给演了,以后…… “你不演,有的是人出来演!不想演,直接给我滚蛋!”陈阿来是气头上说的话,说过便后悔了。 他大张旗鼓才从全国找出了这么一位神色、气质、性格都符合女主角的新人,她要真不演,他之前做的努力便全都白费了。 第五百七十七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3) “导演,是我们考虑不周,我们允儿以后一定好好打磨自己,保证不辜负您的信任。”何允儿背后的经纪人拉着她的手极力阻止她出声,腰都快躬到了地上去。 刚刚才出道不久的新人,因为一部戏得罪了“鬼才导演”,以后还怎么在圈子里混。 “哼”,既然对方已经给了台阶下,陈阿来也不是不懂事的人,缓和了声气道:“这场船戏最能体现你的演技,演好了在电影院一播,你还愁好的片子找不上你?” “是是是,之前是我们想窄了。”经纪人自然明白何允儿的委屈,所以出来伏小做低的都是她。 之前也是她浅薄了,不想让这孩子因为这部戏里的果露部分固定了后面的戏路。现在仔细想想,还真的如导演说的这样,高难度的戏份给演好了,名声打出去,不愁没有剧本接。 “好了,去准备吧,这场最重要的船戏千万不能给我搞砸了,最好你去找人学学。”陈阿来也不想继续面对她的哭脸,去准备拍男配角的戏份了去。 陈阿来这话说得轻松,何允儿眼泪却是掉得更急。知道她要当演员,男朋友就不支持,现在又要和别人出演这么果露的船戏,男朋友还不得和她分手啊。她握紧了经纪人的手,哀求道:“金姐,我真的不行。” 经纪人明白她的那点苦衷,可戏都接了也没办法了,伸手替她擦去了眼角的泪水,善意劝解道:“男朋友哪里比得上你的星途重要啊,傻姑娘。你都进了这一行了,你就该明白很多事是身不由己的。” “不行,我真的不行。我和他都准备年底结婚了的。”何允儿还在恳求,“我们可不可以再去和导演说一说,给换个替身?” “不行。”经纪人态度冷了下来,“导演的作品,他有自己的主导权。你一个新人,能够被选中出演,还能搭上乔影帝,你已经是被天大的馅饼给砸上了。要知足。” 女孩子还在哭,“金姐,我知道机会难得,我也知道乔影帝咖位大,可我有男朋友,我要结婚了……” 倚门而立的乔昱修望着年轻女孩儿不停擦拭自己眼泪,眼底平静得不起半点波澜。 和他本人搭戏,是圈里多少人的梦想,尤其是这次的船戏,也是他第一次在大荧幕前挑战激情和主动展示自己的果体,居然有人这么嫌弃。 人总是愿意和喜欢自己的人打交道的。对一个先不喜欢自己的人,他乔昱修很难主动产生好感去。 “唉,你好好想想吧。”经纪人不想再直面她的眼泪了,转身离开。 她做经纪人也不是一两年了,见惯了这个圈里的纸醉金迷。哪个新人刚进来的时候谁不保持梦想谁不天真,可真正把脚跨进来了的她们才会发现,要是背后没有金主给捧,永远都没有出头之日。这也是圈里出名女明星女演员心照不宣的秘密。 乔昱修踏脚进来,何允儿还在哭,他也不打算主动和她交谈,直接以陌生人的态度当面走了过去。何允儿看到乔影帝黑脸,想要解释自己刚才的言行举止,张了张嘴还没组织好语言,人已经不再这里。 吃完火锅,车诺诺捧着自己像是怀了四个月娃娃的肚子哎哟哎哟地叫唤着,时一又是搀扶又是安慰,笑得不能自已。 “你知道你有哪一点我最喜欢吗?”车诺诺和她停在了红绿灯前。 “不知道。”时一诚恳等待指教。 “对人好。心善。大气。”车诺诺手往自己心口一拍,“我车诺诺现在当着黄天厚土发誓,以后只要我红了,有我一口肉吃,绝不让你喝汤!” “你让我啃骨头啊?” 时一这话一出口,就被她追着打,边打边骂,“裴时一,你有没有发现,很多时候你特别的不解风情!” 时一忍俊不禁,“你不是都说了我是木头美人。” “不不不,我以往都说错了。”实在吃太饱了的她跑几步肚子就开始痛起来,靠在电线杆子上大口喘气,满脸痛心的模样就像是在看不孝子,连连摇头,“你不是美人,但你是木头。” “哦,那木头要走了哦。”正好绿灯亮起,时一也不等她,蹦着往前而去。 背后的车诺诺见她终于活泼起来,人机灵一跃,挤进了人群。 虽然时一总是表现得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可她总觉得她有什么隐藏着的秘密。正常的姑娘家,有哪个不爱旅游不爱拍照不爱帅哥的,可时一就偏偏异于常人。 还记得她刚和时一一起住的时候,一天都说不上十句话,也不知道这姑娘是不是有更多不为人知的悲惨往事。 正好时一回头看她,她赶忙往身边的高大背影后一躲,不让她轻易看到自己。 车诺诺想,不管这个姑娘曾经遇到过什么,但她们成为了朋友,她以后会替她好好分担下去。 好吧,她车诺诺又在说大话了,跟着人住了这么久,一分钱房租水电伙食费都没出过,人还给自己洗衣服做饭的,她实在太…… “小姐,这么宽的路,您为什么一定要躲到我的背后去!”王为民转身看她,神色严肃。 “这条路又不是你修的,凭什么不让我走你背后。”她挺胸怒怼,见着对方整个人都快压过来了,识时务者为俊杰的她立刻往时一跑去。 “这人有病吧!”王为民扶了扶自己的墨镜,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粗汗。 早知道他就不听从家里长辈的安排过来探班乔昱修了,遇到的都是些什么人!到龙基影视城走路还需要半小时,他这体格看起来厚实但特别虚,也不知道走到了还有没有他这个人。 走到时一身边的车诺诺也很生气,“一个大男人,半点气量都没有!” “快走吧,今天接的单还有两场激情戏的配音。”害怕她回去再找人理论,时一扯住了她的手。 “最好不要让我再遇到这个男人,不然见他一次,我骂他一次。”车诺诺仍然意难平。 人生就是这么奇妙,你和某个人的相遇必定不同于常人。等多年以后,再回头,你会发现,一切都早已注定。 第五百七十七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4) 自上次在配音室听见靡靡之音后,乔昱修每晚的梦中都是倚门而立长发披肩素净雅致的寡淡少女。而每天早上起来,他都要去重新洗漱一番。 因为导演要求高,他身为男主角拍摄任务很重,偏偏和他搭档的又是新人,很多戏份经常都需要ng好几次才能够完成,他不堪其扰,哪里还能分心去找人。 进剧组的第三月,陈阿来再次没能忍住对何允儿发了火。 “你说说你,怎么半点觉悟都没有!女人味,女人味,要的是一种感觉,一种不接触都能直观感受到的!瞧瞧你,刚刚演的这是什么,衣服半脱不脱要露不露,像个娼妇,哪里还有女主角那副天然散发的女人味!” 剧组员工们低头忙自己的,根本不敢抬头。这些日子以来,他们都把导演的敬业看在眼里,知道他针对的并不是个人。 女主角都不能进入角色,这戏份定然是完成不了了,赤果着上身的乔昱修从水中出来,经纪人又是递浴袍擦水,又是披外套的。两人对视一眼,什么话也没说,坐到了边上的专座去休息。 何允儿紧了紧自己披着的浴袍,浴袍下穿着肉色的内衣,她现在比刚进组的时候大方了许多,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批评,她心里还是不好受。尤其是刚刚瞥了一眼乔影帝的脸色,很不好的样子,肯定很生气自己拉了剧组的后退。 其实,她也有自己的委屈。关于这段激情戏,她私底下没少用功,观摩了不少国外大片,更有和男朋友多次实践,可她按照自己的理解演出来的就是不符合导演之意。 她咬了咬唇,提出了自己的要求,“导演,您能不能给我提供一个演技的范本?” “范本?”陈阿来冷笑一声,手往桌子上重重拍了好几下,“要是有范本,你还来当什么演员!同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东西,那还叫自己的作品吗?那叫流水线作业!” 何允儿委屈哭起来了,陈阿来眉头一皱,挥了挥手,不耐烦道:“你走吧,回去休息好,明天重新来拍这场戏。” 要不是看重她身上和女主角契合的气质,他才不费这么大的心力来调教。吃力又不讨好! 中午休息,所有人都去领盒饭了。刚审完片子出来的陈阿来看见何允儿没走,而是委屈巴巴地挤在角落里记台词,起了恻隐之心。 “先去吃饭吧。身体垮了,不值当。” “导演,是我不对。”她抬头看见说话的人有些意外,眼里瞬间又多了泪水。 “好好参悟参悟。拿出自信。”陈阿来也不想给她施加太多的压力,话说完,人也走了出去。 何允儿捏起拳头给自己打气,“我能行”,“我能行的”,一分钟左右,脸上真的有了自信的表情。 在自己化妆室吃盒饭的乔昱修和经纪人对视一眼,继续扒拉盒饭,他们都只希望女一号下次能够靠谱点,不要再扭扭捏捏。 第二天,所有道具都准备好了,何允儿和乔昱修也化好妆了,导演喊了“action”,乔昱修率先进入了水池里。 何允儿深呼吸了一口,脱去了外衣,一步步朝男人走去。摄像机360度无死角对着她拍摄,这一段路虽然不长,可要她完全赤果走到男人身边主动引诱,她还是很有心理压力。好在昨晚上,她单独练了好多次。 “卡卡卡卡,何允儿,你是怎么回事!这场戏都说了是要展示风情,同时还要有情感挣扎,怎么就只见到了你一副忍辱负重的表情!还有,你进入水池的时候能不能表现得柔媚动人,你这腿僵硬地像竹竿一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被胁迫!还有,你这嘴巴是被胶水给粘上了嘛,怎么都听不到你发声!”陈阿来手往边上几拍拍,摘去了脸上的眼镜。 他就是不明白了,又不是不通人事的小姑娘了,怎么连个“女人味”都展现不出来! “导演,消消气,消消气。”收了何允儿经纪人好处的副导演赶忙出来打圆场,“允儿是新人,拍戏经验不丰富,多指点指点就好了!” 陈阿来也不是故意要找她的麻烦,可每次准备好了,就只有她一个人掉链子。乔昱修是圈子里少有的人品干净的演员明星,和他拍过戏的女星对他都是赞不绝口的,她一个新人有什么好为难的? 她这样磨磨蹭蹭,既浪费大家时间,又浪费大家精力,他是真的很疲惫。 “大家休息吧。”他已经不想再和她交谈了。 何允儿拿了剧本,气呼呼走到了外面的池塘边,准备再好好理理。 女人味!她这么多年,身边谁不夸她清秀可人,可还真的没有谁夸过她有女人味!她真的已经竭尽全力了,可就是拍不出导演想要的,她能怎么办呢! 生完气的陈阿来,也算是想明白了,把几个副导演都叫了过来开会。开会的主题就只有一个,如何帮助女一号演好这场激情戏。 副导演a说,要不然我们给找个替身? 陈阿来一口否决。先不说他要的是原汁原味的电影片段,就说给何允儿找替身一事还得耽误不少时间才能够寻觅到合适的人。 副导演b说,要不然我们不要这里的激情戏了? 陈阿来瞪了对方一眼,架势要和人拼命。 副导演b耸了耸肩,闭了嘴。 之前接受何允儿经纪人好处的副导演c灵光一闪有了好主意,“要不然我们给女一号请个老师吧,就那种经验丰富的老师,让她观摩着来演。” 陈阿来本欲阻止,又听得对方说,“女一号是新人,不好意思当着大家的面张口,那就不让她张口。现在不是有那种配音演员吗,她们能够根据演员的声线来配任何角色,请个这样的配音演员过来,不就什么事情都得到了解决?”这好像是目前最可靠的办法了,他双手按上头疼的太阳穴,轻声道:“你去找人吧。” 第五百七十九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5) 《浴火》副导演c在群里把消息这么一发布,群里就炸开了。各种经纪公司、工作室、个人开始自荐,看得是人眼花缭乱。 鼓捣着配音工作室的时一自然也看见了这条消息,但由于手上还有几个片子没配完,没怎么上心。只是,她不上心的事情,总有人替她上心。 车诺诺在见到这条招聘消息的时候,眼睛都放光了。《浴火》那可是鬼才导演陈阿来的作品!她大学时候就把他所有的执导作品都看完了,一直都把他奉为神明!还有,乔影帝乔昱修参演了男主角,那可一直都是她的偶像啊!想想,她要是能够进去,不仅能够亲自看到她最喜爱的导演,还能和最喜爱的偶像接触,天,想想她都开始迷醉。 她自作主张,直接用工作室的号给副导演c发了短信。 时一接到试戏通知是在第二天的中午,她还暗自奇怪呢,车诺诺一脸小心翼翼的表情一下子就泄露了所有。 她晓得车诺诺崇拜乔昱修,并不想让她失望。再者,她们这儿到试戏的地儿就二十多分钟路程,过去也不耽误事儿,便默认了下来。 车诺诺本以为她的自作主张会引来她的不满,可她还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这心里不由得有些不是滋味了。 两人临出发前,她拉着她的手纠结道:“要不然我们就不去了吧。” “去。”时一很坚定,“既然橄榄枝都递过来了,我们顺势而为就好。” “我就是想去剧组里看看……”她小声替自己解释。 “我知道。”时一捏了捏她的手指,揶揄道:“我还能不知道你,见色忘友。” “哎呀。我可真不是。”被说中了心事的她开始跳脚,被时一突然揽住了腰只好作罢。 陈阿来本来不打算过来审查副导演的工作的,可他这心里放不下,抽空还是来了。因为现场来的人还是比较多的,他又害怕自己被发现带来不必要的烦扰,带了个太阳帽坐到了最偏僻的角落里。 时一揽着车诺诺的腰走过来,临时腾出来试戏的门口已经排满了人。 “要不然我们走吧?”车诺诺看见人群就头疼。 反而是时一给她定了心,“来都来了,坐一会儿等等。” “那我要去角落里站着,我今天都没涂防晒,给晒黑了。”车诺诺傲娇一甩头,把时一扯到了最边上去。 陈阿来刚回复完短信,一抬头,正好望着两个姑娘往他走来,一个安静如林中麋鹿,一个跳脱如山中野兔,这平静的心里忽然起了豪情。 他一直都以为何允儿是最合适他的剧本的女一号,可就两位姑娘迎面走来的几个动作,他却感受到了蓬勃生长的力量,这才是他最想要的。他直接往两人走去。 “你干嘛!”面对一个突然走来的男人,车诺诺有些恐慌,但还是坚定挡在了时一的面前。 时一扯了扯她的手臂,轻声提醒着她,“陈导。” “陈导?”车诺诺不敢置信。她记得访谈片中的他是清秀小生啊,怎么真人看起来这么的、油腻…… 被一眼认出来的陈阿来还是很高兴的,手往边上一请,“不如我们到安静的地方谈?” 时一捏了捏车诺诺手臂,低声道:“你不是想看乔昱修吗,导演都在这里了。” 车诺诺为难了一瞬,大义凛然起来,“好吧,我们就一起去和他谈谈。” 两人都以为谈的是配音,哪想到陈阿来张口就是让两人加入剧组,薪酬好谈,还承诺后续会增加戏份,打造出国内的首部三女主的电影。 时一没听完就拒绝了他,车诺诺倒是听得津津有味的。本来她也不擅长配音,在时一的工作室就是打酱油而已,虽然她以前没接触过拍戏,但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啊,有了大导演的指导还不是手到拈来的事情。后续证明,她的演艺生涯能够一帆风顺,和她的这份儿大胆和自信少不了关系。 当天,确认了车诺诺能够参演以后,陈阿来立刻打电话让副导演停止了选角,还宣布全剧组休息三天,他要闭关修改剧本。 三天后,剧组重新开机,陈阿来特意给全剧组介绍了两位新人。 车诺诺第一次参演电影,正是新鲜的时候呢,对谁都一个笑。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虽然剧组内大部分工作人员觉得她的出现有些突兀,但也没好意思为难她。更重要的是,他们也摸不清楚这突然出现的两人的身份底细。 时一,则一直贴着车诺诺。车诺诺坐着,她就坐着;车诺诺起来,她就起来。对其他人都不冷不淡地,避免了很多无效的交际。 她们俩进组的第一天,陈阿来带着她们熟悉了拍戏的整个流程,怎么念台词、怎么找机位、怎么收敛情绪……他还寄希望于时一能够答应她出演他新剧本的第三女主角,晚上发消息时一给他的回答仍然是拒绝,他也就灰了心。 自导演说闭关改剧本起,何允儿的经纪人都提心吊胆的,就怕导演会把她的人戏份给删了,一直到拿到新剧本才松了一口气。 看完新剧本,明确了自己没有果露镜头,何允儿本人也轻松了许多,和工作人员说的话也要多了些。 她没什么大志向,参加选拔大赛,出演电影为的也是出名好配得上富二代男友而已。她只等着电影上映,然后和男友结婚。以后圈内的是是非非,和她本人再无干系。 何允儿大概也没想到的是,正因为她的这份通透,多年以后反而成为了不少人心中的白月光女神。 知道要和乔影帝出演激情戏的车诺诺本人,那叫一个心潮澎湃啊。多么难得的机会啊,居然砸到了她的头上,她莫不是开始转运了? 只可惜今天乔影帝请了病假没能过来,没能和他培养感情。不过,她相信,她一定能够演好的!乔影帝可是她幻想了好多次的梦中情人。 嗯,大概就是开始有多期待,后面就有多惆怅吧。这部戏后,她是每看到乔昱修一次,就避开一次,恨不得不认识这么个人。 第五百八十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6) 陈导今天的心情就像是外面晴朗的好天气。 平日里没什么表现力的女一号何允儿大概是因为放下了心理压力,今天的戏份全部都是一次性完成的。而新进组的车诺诺,和乔昱修的激情戏,只ng了两次便完成。只是,喊“卡”以后两人的脸色好像都不大好。他想着应该是没有好好磨合的原因,也没放在心上。 今天忙着完成之前配音工作的时一没去剧组,因此不晓得车诺诺经历了什么。车诺诺也不好意思把这件事告诉她,因为实在是她人生之耻! 谁能够想到呢?!她梦中幻想了多次的乔影帝,真实生活中气质如竹的乔影帝,抬手投足都透着浓浓的诱惑力的乔影帝,面对她的果体、她的挑逗,竟然、毫无反应、她实在很无语。难怪媒体会评他为最干净的男演员,作为一个男人啊,他都不……他怎么会对女人产生兴趣。 乔昱修出去时候,和她对视的匆匆一眼中带了薄怒。 他和不少女星都搭过戏,哪怕那些人眼睛都要把他给吃了,可个个都顾忌着自己的形象不会对他动手动脚。因此,他的秘密一直都保持得很好。而这场在水中的激情戏,他本人却被这位新进组的女演员吃尽了豆腐,更重要的是还被她发现了自己的秘密。只希望她以后不要大嘴巴子到处说,不然男人的英名就不保了。 慢慢地,何允儿也发现了车诺诺与乔影帝之间的不对劲。只是,她和两人都不熟,也就当做不知道了。 在剧组一段时间后,车诺诺发现,她好像找到了人生的意义——拍戏。她长相本来就偏艳丽,上了镜更具表现力。看到片子里完全是角色本人附体的自己,她都忍不住为自己鼓掌。要不是这段时间时一一直忙自己的事情,她都要把她给拉过来一起欣赏了。 更重要的是,表演给她带来了金钱。只要戏杀青,她就能够拿到不菲的报酬。到时候就可以替好朋友时一分担房租水电了。而且还不仅于此,她也可以养时一了。 也是因为她这段时间忙着拍戏,吃住都留在剧组里,没有时间回去。不然,她就会发现不仅出租房里的东西被搬空了,就连配音室也被锁起来了。 时一是被胁迫着回到裴家的。原主的母亲调查到了她和车诺诺之间的关系,以车诺诺的前途逼迫她回来。为了不让车诺诺担心,她只好给对方发短信谎称自己回家处理事情。 她回家已经快一周了,每日被锁在只有一张床的二楼,除了每天来送吃喝、换洗衣物的佣人会和她说两句话,她的生活里再没有别人进入。这样的生活可能会把一个正常人逼疯,可她并不是正常人。裴母既然叫她回来,自然是有着目的,她等着她主动来找她。于是她安心按照着原来的生活规律,继续着每天的生活。 两周过去了,裴母这才叫来了管家询问小姐的精神情况。管家如实告知了她关于时一的一切。她眼中快速闪过薄怒,但什么也没说,管家知趣退下了。她一个人坐在沙发上静静地抽着烟,眼中不时闪过什么。 第三周后,裴母再次叫来了管家,不过不是询问时一情况,而是直接让他把时一给带下来。 时一下来时候,她注意到换上了她提供的丝绒长裙和皮鞋,眼中满意了许多。 从女儿一出生,她这个当妈的,就有着绝对的控制欲。她给女儿安排好了要进行的生活,原本一直都好好的,可女儿再出国读了大学以后回来,整个人忽然就叛逆起来了。她给女儿设想的职业是去大学里当着万人尊敬的老师,可她这女儿偏偏要去成立什么配音工作室去搞配音,配的还是些不入流的作品,真是把裴家的脸面都给丢尽了。 “妈。”时一拎着裙摆坐到了她的对面,仪态让人无可挑剔。 在时一看来,面对着掌控欲这般强盛的母亲,原主能够忍到大学才逆反已经很不容易了。而原主的愿望就是彻底摆脱母亲的掌控,开启自己的新生活。 “这两个周,你在家反省得怎么样了?”裴母眼神挑剔,不知道的人还以为时一不是她的女儿。 “反省?反省什么?”时一乖巧凝视她,“女儿觉得没什么值得反省的。” 裴母白皙手掌往皮质沙发上一拍,红着脸斥道:“你到现在都没有意识到你犯了什么错误!” “犯了什么错误?”时一似笑非笑反道,“没有根据您安排的路子生活?从小到大,您规定了我要几点起床几点睡觉,吃的食物,穿的衣服,交往的朋友,读的学校,这些到大学我都忍了。” “你都忍了?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想要过你这样的生活还求而不得!”裴母眼中血丝瞪起,“因为你是我的女儿,你才能够享受到这些!你不要给我不知足!” “妈,你有没有想过,你这不是爱,是掌控欲。”见她发怒,时一反而平静了下来,“你真正爱一个人,是尊重。” “尊重?”裴母语气不屑,明显并没有被说动,“我没有尊重你吗?你是我的女儿,是我自主选择生下来的孩子,我有权利规定你过什么样的生活。” “我是你的女儿。”时一肯定了这一点,“可我也是有自主意识的人。我已经二十六岁,我应该有自己的人生,而不是按照您的规定,做着您希望我做的事情。” “大学老师不好吗?”裴母捂着自己的心口,恨铁不成钢道:“多少人挤破头都想得到的工作,你却非要扔弃,简直是没良心!” “遵守了您规定的职业,接下来就该遵守您规定的另一半,再接下来就是遵守您规定的生多少孩子……那我呢?我裴时一本人呢?我不该有自己的思想,不该有自己的人生规划吗?我是个傀儡吗?” “够了!”裴母的巴掌挥到了时一脸上,“你是裴家的女儿,你没有权利对我说不!” 时一捂着脸冷笑道:“我从来就没有想当裴家的女儿过!” 第五百八十一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7) “你以为人生可以供你选择吗?”裴母背对她而立,闭着的双目遮掩住了疲累,“要是人生可以选择,我也不会生你这个不懂事的女儿了。” 她不明白,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女儿好,为什么女儿就是不明白她的这片苦心呢。她是她的母亲,安排好她的一生,不应该是她的责任吗?! “是我不懂事吗?妈,我是个人而不是可以供你操纵的娃娃,我应该得到尊重。” “回房间去吧。不然,你唯一的朋友,就要因为你遭殃了。”裴母挥了挥手。 叛逆的女儿就像是她的敌人,讲道理是没用的,只能比划拳头。 管家走了过来扶住了时一的肩膀,轻声道:“小姐,得罪了。” “你能关我一时,可你关不了我一辈子的。”时一把目光从她后背挪开,高高扬着头走上了楼梯。 管家全程低着头看路,他无意于陷入两人之间的争斗。 等时一走上了楼梯,裴母才慢慢转过了身,对着空旷的大厅无声微笑。 她是不会错的。以前没有错,以后也不会有。真正错的是被外面世界给引诱了的女儿,就像是多年前被人给引诱了的丈夫。 转眼都一个月没见到时一了,车诺诺这个马大哈才给时一打了电话,结果打了好几次电话一直都在通话中。她也没多想,只当是时一还在忙。 乔昱俢开始的时候还想向车诺诺打听打听,当日配音室里的那个女孩的,只是好几次过去和她交谈,话说不到两句,她就黑着脸走开,搞得他本人挺不开心的。慢慢地,他也就不和她说话了。哪晓得,后面《浴火》播出,八卦媒体捕风捉影说男女主演在拍戏时候就结了仇,把他的名声都给影响了。 《浴火》终于杀青,按照行规,导演在大酒店订了席,举行庆功宴。 酒刚刚倒满呢,不怎么和剧组人员交流的何允儿就站了起来。她长相偏文静,说话也慢条斯理的,把手里的酒杯往前一凑,鞠躬道:“感谢大家这段时间的照顾,我何允儿干了,大家随意。” 剧组内的工作人员们纷纷起哄,“再喝再喝。” 一杯白酒下肚,何允儿的脸已经红了,她连连摆手,“真的不能再喝了,再喝就出事了。” 她话一出口,所有人哄堂大笑,导演也被她给逗乐了,“怎么了,害怕我们搞潜规则?” “不是,不是……”她红着脸摆手,结巴解释道:“没进这个圈之前,我以为很乱、很乱的。进了以后……”她不好意思继续往下说了。 “抱定初心,就不会迷路。”一向和她不再生活中打交道的乔昱俢站了出来替她解围。 她冲乔昱俢感激一笑,说出了自己的打算,“我之所以进圈,为的就是出名,好嫁给我男朋友。现在,片子拍完了,有导演的专业和敬业,有影帝的名声和精湛的演技,有其他人的尽职尽责,相信这部片子一定会大火的。而我,也能够如期成婚了。” “挺好的。”陈阿来这次倒是真正欣赏她了。 目的明确的女孩子,不会过得差的。 “祝你幸福。”他举杯,望向她。剧组的其他人,也应和着导演,举杯庆祝她。 “谢谢导演,谢谢大家。”她眼中有了泪水。 在剧组的这几个月,她不仅学到了演戏方面的知识,她还感受到了人和人之间的各种美好。一心一意为她好的经纪人,虽然严苛但其实心也软的导演,一秒入戏但私下不和人扯皮的影帝,活泼热情但有界限的合作演员车诺诺,都是她今后人生路上难忘的人。 她不知道的是,她也给别人留下了深刻印象。在这个圈子里,见惯了浮华的人们,为她愿意保持自己这一份干净而庆幸。 圈子里的人,并不是所有人都是坏人。但,无欲则刚,说的是“无欲”,在这个圈子里,谁能够做到“无欲”呢。她是个特例。 庆功宴吃到一半,乔昱俢收到了王为民的求救短信,不得不离开。临走时候,瞥了一眼角落里坐着的车诺诺和何允儿两人,此刻正惺惺相惜地你一杯我一杯敬着酒,彼此都有了醉意。留了个心眼,嘱咐了何允儿经纪人把何允儿送回去的时候顺带把车诺诺也给送回家。 王为民看见乔昱俢,就像是看到了救兵,立马迎了过去。三十岁的人了,还像个孩子似的,抱着他又哭又闹的。 “怎么了?”乔昱俢还以为他这次又遇到像上次一样的事情了,这才风急火燎赶来的。可他这放眼一看,家里整整齐齐的,没人来过啊。 “我太难了,我太难了。”王为民抱着他的手臂一个劲儿地哭诉。 “哥,哥,您三十岁了,能不能成熟一点。”乔昱俢使劲掰开了他的手。他虽然身体有疾,但也是个爱美女的正常男人。 “不能。”王为民一脸悲愤。 “为什么?”乔昱俢从桌上扯了张纸巾递给他,宽慰道:“你慢慢和我说说,大姨又逼你了?” 乔昱俢和地产大亨之子王为民的关系在这个圈子里,少有人知。他能够在这个圈子里干干净净到今天,一方面是因为业务能力和外形气质都够打,另外一方面则是地产大亨王家明里暗里在捧着他。 “可不是嘛。”王为民扯了一张纸巾还不够,继续扯了好几张盖在了自己脸上,语气中满是悲伤,“我才三十岁啊,你大姨就开始逼婚了。” “额……”乔昱俢满头黑线,“哥,你都三十了,该成家立业了。” “凭什么!”王为民跳了起来,指着他鼻子,苦兮兮道:“你就比我小一岁,为什么不催婚你!” “小一岁也是小啊。”知道了原因的乔昱俢是想笑又不敢笑。 “你知不知道家里让我相亲的对象是谁?”王为民的声音犹存悲愤。 “是谁?” “裴家那个女儿。”王为民快哭了。 “裴家和王家门当户对,挺好的啊。” “你知道个屁。”王为民给了他一个自行体会的眼神,八卦兮兮凑过去道:“你怕是不知道裴家是个多可怕的地方。” 第五百八十二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8) “裴家怎么可怕了?”乔昱俢平日里也不关注这些豪门大事,自然也不知道其中的门道。 “裴家,你知不知道当家的是个母老虎。” “知道。听说裴家现在大半产业都在裴夫人的手上。”乔昱俢找了位置坐下来。 “你知道为什么会在她的手上吗?” 乔昱俢摇头,“不知道。” “那是因为裴钰行婚外情,想和小三双宿双飞,被原配晓得了,逼迫着他让渡了股权。”王为民一脸心痛,“这么厉害的丈母娘,你觉得我能够hold住?” 乔昱俢还真的认真思索了一会儿,怜悯地摇了摇头。 “那你准备反抗你妈?”他一脸的不看好。 “当然……不敢。”他整个人都虚了,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他,“所以这不就是让你过来相助。” 乔昱俢摊手,“我可什么都帮不了你。” “你帮我去相亲。”王为民目光灼灼,“我打听过了,裴母最不喜欢的就是演艺圈里的人了。” “裴家不是还投资了影视城?”乔昱俢不解。 “那是裴钰行掌权的时候投资的。你没看,现在影视城都不红火了。”王为民扯住了他的手,开始哀求,“你哥我,现在真的是遇到难处了,你要不是不相帮,我真的就完了。以我这身材,以我这性格,以我这家庭,裴母绝对看上我。”他说着说着,眼泪都在眼眶打转了。 “有你说的这么恐怖?”乔昱俢掰开了他的手,坐得离他更远了些。 “必须恐怖。”王为民凑近他,八卦兮兮道:“我还特意让人去打听过裴家的女儿了,你知不知道,她是个妈宝女。她妈说什么,她就做什么。和这样的女人过一辈子,想想都知道我的后半生有多么的凄惨了。以后王家的产业,说不定都要被搬到裴家去,我王为民这一辈子可能还没有感受到人生意义,就要进入人生的低谷。” “只替你相亲?”乔昱俢起了恻隐之心。 王为民赶忙点头,“嗯。只相亲。你代替我过去见一面,裴母看不上你,后续自然会婉拒我爸妈,到时候我就自由了。” “什么时候?” 王为民翻开了和母亲的聊天记录,心痛道:“下周一。” 乔昱俢翻了翻自己最近的行程,下周一正好是空白的,应承了下来。 裴家。 站在门外的裴母,此刻可以透过门上的一大块透明玻璃看到时一的房间内部。时一正在床上安眠,她面对的方向正好是门的方向,裴母可以清晰见到她和自己相像了八成的面容。她被关在家里半个多月,表现得仍然很正常,这点在裴母的眼中特别的不正常。 “开门。” 管家立刻把准备好的钥匙伸进了门锁,“咔哒”“咔哒”,门锁响动,他手往门把手一压,门开了。 躺在床上的时一假装不知道两人进来,继续安睡。 想来今天该是裴母宣布自己目的的时候了。 裴母知道她不想见自己,并不介意,缓行到了她床边坐下,手摸上了她乌黑的发,“你二十多岁了,在我们那个年纪早应该出嫁了。” “我给你找了一个门当户对的对象,以后你一辈子都不愁。”她的手指在女儿的发间穿梭,语气温柔得不自然,“但有一个条件,你和他以后都得住在家里,一切都得听我的。” 时一翻转了身体,让她的手指落了空,她也不生气,反而就着枕头开始抚摸,“女孩子嘛,总是要嫁人的,嫁个好的对象比什么都强。你不能太任性了,任性地过了年纪,你就会像枝头的花儿一样凋落了。” “那孩子我看了照片,我相信你应该会喜欢的。”她起身替女儿拉上了落地窗的窗帘,“和你说了很多次了,女孩子要爱惜自己的身体,白天睡觉的时候要拉着窗帘,不然被太阳晒出了斑点和皱纹就不美了。我看,还是让管家把窗帘都给封起来吧。” 突然暗下来的房间让时一睁开了眼睛。 面对一个掌控欲望强势的母亲,真的很少有人能够做到心平气和。窗帘只不过是裴母的一个示警,不按照裴母的心意做事,以后面对的束缚会更多,而如果真的按照她的意思去做,那就彻底沦为她手中的傀儡了。 管家已经下楼去找工人了,裴母走出了房门,“哒哒哒”的高跟鞋声音落在木地板上像是落在心上的跳动,快到门口的时候她转头和黑暗中的女儿对视,“对了,相亲的时间是下周一,到时候妈妈会陪着你的。” 车诺诺醉酒醒来是在第二日的晚上,睁开眼发现周围的摆设和记忆中一点都不一样的她,尖叫了一声,以为自己被潜规则了。 楼下正在准备午餐的何允儿闻声赶忙跑了上来,“怎么了,怎么了。” “你怎么也在这里?”车诺诺打量了她一圈,发现她穿着的居然是居家服,眼睛里就快写满了“我很疑惑”四个大字了。 “昨晚你就在了。” 庆功宴结束,何允儿的经纪人嫌送她回家麻烦,直接把她丢在了何允儿家里了。何允儿还照顾了她半夜。 车诺诺明白了自己的处境,赶忙从床上跳了下来,既道歉又道谢,“对不起啊,昨晚谢谢你了。” “没事没事。”何允儿并不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反而热情道:“你睡了一天一夜了,肯定饿了,我饭菜都准备好了。下去,一起啊。” 车诺诺摸了摸自己瘪瘪的肚子,她的确是饿的,可都叨扰了别人这么久了,还在这里吃饭…… 看出了她的顾虑,何允儿索性拉住了她的手,“走吧,家里就我和你两人,你要是走了,我做的一大桌子饭菜给谁吃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车诺诺用另一只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笑得腼腆,“我饿了这么久,吃太多,你会不会笑话我。” 她的“饿”可不是说说而已。她曾经最夸张的一次是把时一存在冰箱里准备吃一个星期的食物一下午给吃完了。 第五百八十三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9) “笑话你?怎么会呢?我啊,就喜欢你这种性格。以前在剧组的时候就挺想和你成为朋友的,但你太高冷了,没机会。没想到戏演完了,我们还能有这样的缘分。”何允儿拉着她走到了桌旁,桌上真的摆满了满满的饭菜。 车诺诺因为想到时一心情忧愁了下来,对食物都少了几分渴求。 “你饿了这么久,快吃吧。”何允儿把碗筷递给了她。 车诺诺甩了甩头,万事吃饱肚子最大,等吃完饭再去联系时一吧。拿起筷子大口朵颐,别说,何允儿的手艺真的不赖,她竟然一个人把一整个电饭煲的米饭都给吃光了。何允儿也被她的胃口给惊呆了。 吃完饭,车诺诺执意要回去,她也不好留,特意给她打了车,还主动先垫付了打车费,让车诺诺都挺不好意思的。 车诺诺回到出租屋,打开灯,狼藉,一片狼藉,她心里有不好预感,立刻给时一打了电话,没人接,她慌了。 这屋子里的一切都乱七八糟的,是不是有小偷进来了?她大着胆子去翻床底下,既害怕看到小偷,又害怕没看到小偷,怀着复杂的心情她蹲下了身体,空的,好受了许多。 时一到底去忙什么了呢?她一屁股坐到床上,眼神茫然而又空洞。 哪怕她们是好朋友的关系又住在一起,她发现她对裴时一这个人还是一无所知的,家庭、其他朋友、可联系得上的其他人,她都不晓得。 要不要报警呢?她躺在床上,想得头都快大了。 周一如期而至。 裴母陪着时一来到了约定的咖啡馆,代替王为民的乔昱俢已经到了。 “是你?”乔昱俢一眼就认出了时一,难掩激动,手已经伸过去了。 她今日不同于上次所见,今日的她穿了一件极为扎眼的红色连衣裙,脸上化了淡妆,整个人看起来有了温度。 裴母眯了眯眼睛,他才发现了自己的过度热情,立马补救地替两位女士拉开了椅子,温和道:“两位女士,请。” 乔昱俢能够一眼认出时一,时一自然也一眼认出了他,她脑子稍微一动就知道他是替王为民来的,看向不知情的裴母,她竟然有些期待事情后续的发展了。 因为和照片上的人是一模一样的,裴母不疑有他,拉着时一坐下,拿捏着谱问道:“你来多久了?” “没多久。”乔昱俢赶忙把菜单推给了两人,“两位女士有什么特别想喝的?” 裴母菜单也不看便推到了一旁,直接对边上的服务员道:“两杯黑咖。” 服务员早就被乔昱俢的签名照给买通了,立刻就去做了。 裴母手指在桌布上轻点,“记得你在时一一进来就打了招呼,你们俩之前认识?” “没有。”乔昱俢斩钉截铁。 他这要说了有,一解释起来,他的身份就暴露了。 裴母看向自己女儿,“真的没有?” “我不认识他。”时一歪头去拽桌上摆放的鲜花。 “我还以为你们俩早就认识了。”裴母按住了她的手,把她的手和玫瑰花一起拽到了桌子底下紧握着,又看向乔昱俢道:“你家里应该是同意这门婚事的吧?” 乔昱俢重重点了点头,“家里没有反对的。”他注意到时一的眉头微微一皱,再看向空了的花瓶,想来应该是玫瑰花的硬刺扎到肉里面去了。之前听说裴母掌控欲重,他还没什么感受,就这么一件小事,便让他清楚了其中的厉害了。 “我们时一一直都是乖孩子。”裴母强势地把玫瑰花从女儿手中扯了出来,摆放进花瓶中,脸上云淡风轻,“从小到大,最听妈妈的话了。以后跟你在一起,你可不要把她带坏了。” 她这算是把女儿当作货物给处理了?问都不问问女儿的意见就敲定了?乔昱俢脑子有瞬间的懵,瞬间又反应了过来,推拒道:“结婚的事情还是要从长计议。” “婚姻大事,父母之言,媒妁之命。双方家中没意见,你也没意见,这门亲事可以定下来了。”裴母注意到乔昱俢眼睛时不时就往时一脸上落,忍不住轻咳提醒。 “你呢?你有什么意见没有?”乔昱俢假装不懂裴母的提醒,眼神直直落在了她的脸上。 时一笑道:“我能有什么意见呢?” 明明就是一个极正常的微笑,乔昱俢偏偏洞察了其中的苦涩。正好咖啡也上来了,他轻轻推了过去,诚恳道:“如果你有意见,我是尊重你的。” 裴母出声打断了他,“这门亲事就这样定了。” 和时一能够把婚事定下来,乔昱俢求之不得,可结婚是两个人的事情,他得当事人同意啊。他双手交握,犹豫着怎么开口。 “好啊。”时一认真点头,看向自己母亲,“那就定下他,不变了?” “不变。”裴母不知道已经着了女儿的道,翻开了正在响铃的手机走了出去,“你们两个年轻人自己逛逛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裴母一走,时一便像换了一个人似的,整个人没骨头似的趴在了桌子上仰望着乔昱俢,“乔影帝今天怎么来相亲了?” “我真的很意外你会指定我。”乔昱俢想到她刚刚说的“定下他,不变”,心里既甜蜜又苦涩。 “乔影帝来这里,不怕被自己的私生饭堵?”时一伸手去扯玫瑰花的花瓣,乔昱俢眼尖,一眼便看到了她手心里细碎流血的伤口。 他把她的手扯到了自己面前,“不要动”,拿出了自己随身带好的湿巾和创口贴,利落快速地把她白皙掌心中的黑刺挑了出来,用湿巾消了毒,又贴上了创口贴。 “没想到乔影帝这么体贴。”时一收回了自己的手,打量着肉色的创口贴,眼神意味深长。 “你别多想,这是我的习惯而已。”乔昱俢不知道怎么就心虚了。 “那真是个好习惯。”时一端起了盘中咖啡摇晃,弯唇一笑,“以后,少不了要多合作了。” 乔昱俢从没遇见过这样的女子,她一颦一笑都能牵引动他的心弦,让他感觉他本人就是位她而生的,愣了许久,才低低应道:“好”。 其实有些话她不说,他也明白的。 第五百八十四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0) “喂,诺诺……” 电话刚接通,时一便被对方一顿臭骂,“裴时一,你还是不是人,我在家等了等了这么久,给你打电话也打不通,家里一片狼藉,我还以为糟了小偷,后来仔细仔细清查才发现是你的东西都不见了。你说说你搬家,怎么也不通知我一声呢。你个老c女,是不是背着我在外面和野男人幽会就把我给忘记了。我这么个大姑娘,一个人住在出租屋多害怕哦。就我这张脸,就我这身材,你不想想,街上多少男人都垂涎着。你说说,万一我一个人在出租屋出了事,你是不是要后悔一辈子的哦。我给你说,你要再不联系我,我就要去报警了。” 说到最后,车诺诺已经带了哭声。她把手里的衣服往行李箱一甩。什么人啊,一去忙自己的事情就忙这么久,心里还有没有她这个朋友。 因为手机开的扩音,乔昱俢听得一脸尴尬,他虽然和车诺诺拍过戏,但没深入了解不知道她居然是这样的火爆性格。幸好他也不喜欢车诺诺这一款的,不然……他微不可觉地摇了摇头。 “诺诺,你就原谅我吧,我也不是故意的。实在是事情紧急。”时一温声向她解释,“你现在还在出租屋吗?我带个人来找你,你绝对会兴奋到爆的。” “带人?”车诺诺往床上盘腿这么一坐,眉头一皱,直觉告诉她不会是件好事,“什么人?” “你现在肯定是在出租屋了,我带着他过来,反正你会惊喜就对了。”时一主动挂了通话,把手机还给了乔昱俢。 “打完了?”乔昱俢装作一无所知的样子,把手机给放回了衣兜。 “今天不介意再陪我去个地方吧?”时一侧脸看他。 乔昱俢这心里痒痒的就像是羽毛在挠一样,表面还是装得正经,“不介意。” 被挂断了通话的车诺诺握紧了手中手机准备给摔出去,想到这手机是时一花高价给她买的新款,她又肉痛了。 “算了算了,我就在这里等着她过来,倒是要看看她再卖什么关子。”她两腿一伸,往后一趟,开启了无聊的等待时光。 在咖啡馆门口等待的王为民,穿得像个不良少年似的:黑t恤、紧身裤、豆豆鞋,头上还戴了一顶灰白色假发,脸上再加一副大墨镜,看得人怪难受。 如此扎眼的存在,要让人忽略他都难。乔昱俢默默抬手遮挡住了自己眼睛,他宁愿不认识这个人。 “王为民?”时一主动和他打了招呼。 “你怎么知道是我?”换王为民惊讶了。他上下打量了时一一眼,摇了摇头,他向来对这款乖乖女不感冒,还是避而远之好了。 时一指了指身旁乔昱俢,笑而不语。乔昱俢倒是有些意外她的聪慧了。 “你们俩既然已经看对眼了,那我就走了。”王为民并不想了解她和乔昱俢之间的事情,混过了相亲这件事的他现在只想去“自由自由”。 “你走吧。”乔昱俢见着他走了好几步,慢悠悠道:“你走了,我就告诉大姨你……” “哎呦喂,表弟,不,你是我哥。”王为民折返回来揽住了他的肩膀,讨饶道:“你就不能帮帮你哥。好人做到底,将错就错下去了。”他眼神在时一身上打量,“你看看,人家姑娘盘顺条直,打扮乖巧,和你多合适啊。要是没了我,你打着灯笼都找不到这样的好姑娘喽。” 他最后一句话还真没说错。要不是阴差阳错来这里,乔昱俢还真的不会知道她的真正身份,所以大发慈悲放了他,“走吧。” “那我就真走了?”他试探着走了几步,没有听到背后的声音,然后浑身发力,快速拐弯,像兔子一样跑没影了。 “哈哈哈”,时一被王为民逗笑,牙花子都给露出来了,她指着拐角看向乔昱俢,“他平日里也是这样有意思的么?” 乔昱俢心里莫名不爽,冷漠答道:“他平日里只知道和网红明星吃饭、玩,就是个败家子罢了。” 时一眉头一挑,觉得周围的醋味怎么这么的重呢。她目光落到乔昱俢脸上,笃定道:“你喜欢我?” 乔昱俢快行了两步,招了出租车,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因为,他害怕告诉她的答案显得自己太轻浮了。 门铃声响起,车诺诺不高兴地起床去开了门。门外,一位是长裙飘飘的化成灰都不会忘记的室友兼好朋友,一位是戴着口罩,看不出脸貌……但很熟悉的…… “先进来吧。”时一推开门,乔昱俢跟随她的脚步一起进来了,主动和车诺诺打了招呼,“你好啊。” “乔昱俢!”车诺诺大喊,“你是怎么勾搭上我姐妹的!” 对于女人来说,性福真的太重要了。乔昱俢这个大坑,她之前已经跳过了。她可不愿意看着自己姐妹再跳一次了。 “我今天的相亲对象。”时一熟门熟路去倒水,同时招呼乔昱俢坐。 乔昱俢假装没见到车诺诺的黑脸,坐到了位置最宽敞的沙发上,敛住了目光。他一直以为她这样娇养着长大的女孩儿应该不会住这么破旧的屋子的,可她……她真的很出乎他的意料之外,是个真正的宝藏。 “惊喜不?”时一把水递给了车诺诺,讨好的话已经在酝酿了。 “惊喜你个大头。”车诺诺接过水往桌上重重一扽,顾忌着乔昱俢男人的脸面,话道:“我和你都一起演了这么久的戏了,早就没有新鲜感了。” “你太善变了。”时一扯纸巾去擦桌面的水,满脸痛心的模样,“还记得你第一次见到乔影帝的那个激动,你就直差没把人给抱住了。” “你别说了别说了。”车诺诺捂住了自己的耳朵,脸都给羞红了。往事真是不堪回首。她偷偷看向乔昱俢,哪晓得这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呢。 乔昱俢后背一凉,心也很痛。怎么就让她车诺诺知道了自己的秘密了呢。他悄悄看向时一,他要怎么和她解释自己的问题呢? 第五百八十五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1) “我觉得你们两人有莫名的默契诶。”时一往中间的沙发一坐,笑得狡黠,“你们两个人是不是背着我……” “没有。”两人异口同声地斩钉截铁回答。 车诺诺赶忙坐到了她边上,背转过去不看乔昱俢,信誓旦旦道:“我和他才没有默契呢。我就和他不熟。” 她这搞得时一挺迷惑的,时一握住了她的手指,试探问道:“你和他都没事吧?” “我反正没事。”乔昱俢话是这么说,脸都快黑透了。 知道他秘密的车诺诺现在就像个定时炸弹似的,他必须得找机会好好警示警示她。 “饿了,我饿了,我们出去吃火锅吧。”车诺诺不想她继续再这个纠结,捂着自己的肚子打岔。话说,她刚刚想起来,她还没有问这两个人是怎么处在一起的。 时一看出了她的疑惑,大方介绍道:“这是我今天的相亲对象。” “我晕。”车诺诺手心在自己额头一拍,真是怕什么来什么,还真的就和自己最好的朋友扯上关系了。只是相亲对象而已,后续发展还早呢。她还是不要瞎捣乱了。 “嗯哼?” 时一疑惑目光落在了她脸上,她看了一眼边上脸都快黑透的乔昱俢,笑容扭曲,“没什么没什么。”人艰不拆,人艰不拆啊。她以后还要在这个圈子里混下去呢。 三人还没到火锅店呢,裴母的电话已经打到了乔昱俢的手机上,车诺诺和时一听得他连声“嗯嗯嗯”三次以后才挂断了通话。 “你手机被没收了?”车诺诺瞬间反应过来了。 时一点头,腼腆解释道:“我回家的那天手机就没有了,所以今天一出门就来找你解释了。” 车诺诺很心痛,“你都二十二了,又不是小孩子,你为什么这么听你妈的话?” 走在马路最外侧的乔昱俢睇了她一眼,却没说话。大家庭有大家庭的烦扰,这是其他人都不会明白的。 时一淡淡一笑,跳过了这个问题,看向乔昱俢,温声道:“是我妈催你把我送回家了吧?” 乔昱俢点头,“阿姨说你今晚九点前必须在家。” 时一看了看广场上的大钟,现在显示的是19点,笑道:“还有两个小时,够吃火锅,我们走吧。” 饶是车诺诺粗枝大叶,现在也看出点门道来了,“你妈妈管你这么严格啊?那你?”她想不通了,既然家里管得这么严,为什么时一还要接船戏配音呢。 “我妈不是个坏人。”时一眺望远方的大楼,灯火辉煌而起,正是夜开始的时候。而一身长裙的她,也成为了广场内最美丽的风景。 乔昱俢大手落在了她的肩上,“有些话没有必要全部告诉别人的。” 车诺诺瞪了他一眼,她才不是别人呢,她是裴时一的好朋友兼好闺蜜。这种话,她心内自矜,但没有说出口来。 “朋友们,快点吧,我们再不抓紧,这顿晚餐就吃不成了。”时一抓住了两人的手往前跑去,好像这样就可以把所有的压力给甩掉似的。 车诺诺和乔昱俢两人趁着间隙对视了一眼,谁都没说话,跟着她的脚步跑就是了。后来的车诺诺再回想起没成名的日子,只有和好姐妹时一再见面的这一天是最踏实也最快乐的。 三人说是吃火锅,但谁都没心情吃,往日里胃口最好的车诺诺也不过烫了几片毛肚,吃了几块山药就放下筷子了。 席上,时一劝着车诺诺搬出出租屋,用手上的钱去租个环境更好的小区居住。车诺诺没答应。 对于她而言,出租屋的生活一点都不艰苦,她本来就是艰苦环境里长大的孩子啊,住过的最烂的房子是头顶的瓦都没有的。一直计划着用这笔丰厚的片酬报答时一的,时一现在回家生活了,也用不着她了,她就回归自己正常的生活好了。 时一晓得车诺诺的脾气,说多了怕惹她烦,借着要上厕所的借口准备去结账,走到一半就被车诺诺给拦了下来。 “就当是我请你吃一顿好的了。”车诺诺怕自己这点小心意都被拒绝,执拗地握紧了她的手。 “好。”时一温声一笑,“我家的诺诺现在能够养活自己了。” 她这话让车诺诺既心酸又欣喜。想想遇到渣男以来的时光,她没有一分收入,真的全部就是靠时一接济的。好不容易,她可以回报时一了,时一却不能生活在她身边了。 趁着一个人去结账的时候,她擦干净了眼眶中的泪水。她们两人只是不住在一起了,以后又不是不能相见,她这样哭哭啼啼的搞得还蛮矫情的。 时一回到家的时候,正好九点,裴母和乔昱俢打了招呼,便示意她上楼去了。 空阔的大厅中,只有他们二人,乔昱俢尽量让自己表现地平和,“不知道明天能不能邀请时一去听歌剧呢?” 裴母深思许久,答道:“好”。 裴氏集团资金链出了一点问题,正是需要王家出手相助的时候,两个孩子相处地好,她和王家开口的时候也有底气一些。 “那我就告辞了。”乔昱俢礼貌起身告别。 裴母打扮端庄,气质大方,举手投足都散发着成熟女人的魅力。若不是真正领会了她的强势,乔昱俢也很难想象她是掌控欲这样强的女人。然,人的改变,都是由经历的事情改造的。裴母的经历,确实难言。 裴母没有送他,反而沿着红色实木楼梯拾级而上,去到了女儿的房间门口。 时一刚刚换好居家服出来,恰好透过门上的透明玻璃与她对视,两人安静地都没有开口,目光陌生地像不认识的人似的。 “你喜欢他吗?”裴母开了口,声音带着莫名的苍凉。 “喜不喜欢重要吗?能帮到你就行了。”时一弯唇一笑,透着毫不掩饰的嘲讽。 “不管别人怎么说,我觉得他是个挺优秀的孩子。”裴母收回了握在门把上的手,难得温柔一次,“妈妈是希望你幸福的。” 第五百八十六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2) 第二天的歌剧,乔昱俢和时一并没有听成。因为两人刚进歌剧院就接到了车诺诺的电话,说是导演陈阿来要把《浴火》中的船戏配音交给时一来录。 时一心里清楚,这事儿绝对是车诺诺在牵线搭桥,当即接受了她的好意,扯着乔昱俢和她一起赶去配音室。 说实话,陈阿来是有些意外乔昱俢和她们俩一起来的。但当务之急,可不是八卦三人关系,而是快点完成《浴火》激情戏部分的配音。 车诺诺和乔昱俢这段激情戏演得不错,可唯独遗憾的是车诺诺的声音特点与他想象的不符,开始以为这点缺憾无伤大雅,可后面怎么审怎么都觉得这里不够完美,所以又在圈子里找人来重新配。 车诺诺看到他发的消息直接联系了他,说是上次和她一起的那个姐妹就是配音演员,他意动这才让她把人找来给试一试。 时一熟门熟路进了配音室,初看了好几遍这段戏份的片子,又让导演发了她剧本钻研了女二号的人物特点,这才坐到了配音台前。 乔昱俢在演这段戏的时候,表情、动作、情绪都拿捏得很好,但他出于某种心态,以对角色有了新体悟为名,主动请缨和她真人再配一次。 能够尽善尽美当然是最好的,陈阿来简直求之不得。 配音结束,时一走了出来,主动找导演要了一支烟。 太阳正准备落山,染红了天的一半,粼粼落霞浮荡,她倚在走廊门口,烟雾从口中吐出,干净游离地与这个欲望喧嚣的世界格格不入。乔昱俢情不自禁伸过手去,却又怕惊扰了赶忙又收了回来。她真的就是一个宝藏,文静、干净、落拓、一尘不染,而在配音世界里却又充满了潦倒无际的欲望,让人想印象不深刻都不行。 陈阿来从配音室里出来,满是惊喜。 这场激情戏大概剧情是,从山村来的女孩儿爱上了资助她读书的年轻老师,在一个迷乱的夜晚,两人独自在家的时候,趁着老师洗澡,女孩儿主动gy了他,两人在浴桶内发生了激情。但他一直都感觉之前车诺诺和乔昱俢的表演差了点说不出来的东西。而裴时一和乔昱俢重新配音后的激情戏份这就是他梦想中的效果。 女孩子带着乡村里的野性、天真和懵懂,最重要的是有着真心。一个山村里长大的女孩子,对一个年轻而又帅气的成年男子,怎么不可能不心动?!而老师从开始出于两人身份义正言辞的拒绝到了最后屈从于自己的本心与欲望。浴火,从来燃烧的不仅仅是女孩子一人。 “酬劳我让人给你打到卡上。”陈阿来出来激动地哟,眼睛都快放光了,手伸出去准备和时一握手的,被乔昱俢那淡薄的一眼瞥得发毛,拐了个弯握住了车诺诺的手感谢她的引介。 车诺诺大方爽朗的态度赢得了他的好感,出于投桃报李的想法,他回去以后就给她介绍了拍宫廷戏最火的郑姓导演。车诺诺因此彻底大爆红,这倒是后话了。 今日乔昱俢是开车过来的,路上车诺诺和时一同时都坐在后排。车诺诺看出了点两人之间的门道,准备提醒提醒自己姐妹,碍于她试探出乔昱俢秘密的方式并不光彩,踌躇着到底该不该开口,就这么一直犹豫到了出租屋楼下。 “再见。”时一在车窗边与她挥手道别。 “你路上小心点。”车诺诺目光落在俊朗面庞的男人身上一瞬又快速离开,叹了口气走进了大门。乔昱俢有所感她的眼神,却假作不知,暗自念叨什么时候有时间单约她出来好好谈一谈。 乔昱俢这次送时一到裴家,裴母并没有立即让时一下楼,反而特意留了两个孩子一起说话。时一与他对视一眼,直觉裴母的态度变化了太多。 乔昱俢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碍于长辈在前,并没有拿出来翻开。裴母放下手中的茶杯,招呼时一坐到了自己身边,声音让人听不出喜怒,“或许是什么急事,你看看吧。” 时一见着他眉头微皱,又去看裴母,多少猜出了一点。 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乔昱俢顶替王为民相亲的事情,母亲和王家当家人这么一商量,肯定就露馅了。 “您知道了?”乔昱俢看完王为民的哭诉短信以后,反而镇定了下来。这事儿迟早都会被揭穿的,现在揭穿也不是件坏事。 裴母定定看他,早就酝酿过的薄怒从大红色薄唇中吐出,“乔影帝,是不是我不看你的宣传片,你就一直打算这么瞒着我?” “并非有意欺骗您。”虽这件事并不是他有心,然而被当面指责,乔昱俢仍面有愧色。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我一直都把她保护得好好的,她年纪小不懂事我可以理解。可您,在娱乐圈里浮沉这么久,该见的见了,该经历的经历了,您不该犯这样的错误。”裴母伸手去够大理石茶几上的杯子,似是有意又似是无意,好好的茶水杯直接从她手中掉落。 因为生意问题,她见惯了酒局上请来活络气氛的明星表现,因此她一向都对娱乐圈里的人没什么好感。知晓乔昱俢并不是王家独生子的她对乔昱俢仍存着八分满意的,因为他这身份,直接给降到了三分了。 “妈,乔昱俢犯什么错误了?”时一双目与她对视,这位一向在母亲面前示弱的女孩儿眼中难得带了坚定,“我和乔昱俢的见面是您亲自安排的,在咖啡馆我就和您说定了,定下他这个人了。” “我是你妈。”裴母平静地从她脸上挪开目光,带着几分高位者的睥睨气势道:“我不会害你的。” 乔昱俢一个旁人都感受到了此时气氛的压抑,想要说什么,却又张不了口。 “那你就可以罔顾我的幸福?”时一站起身看她,“我不明白只是身份原因而已,您怎么就能改变主意了。” 第五百八十七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3) “他不适合你。”裴母一锤定音,“以后你们两人不要再接触。” “如果我不接受呢?”时一淡淡掀了掀眼皮,所带起的气势却一点都不输给沙发上坐着的这位久经风霜的女人。 “我是你妈。”裴母抬手叩了叩桌面,“我养你这么久,可不是让你联合外人与我作对的。” 前段时间赋予女儿的自由,不过是为了让她出去体会一下生活的艰苦罢了。 “阿姨,时一不是小孩子了,她应该有自己的思想和人生。”乔昱俢忍不住开了口。 难道人生养孩子的目的就是为了让她听话?让她接受大人的所有掌控?那这样的话,孩子自己的人生还有什么意义呢? “你是外人,这里还没有你说话的余地。”裴母已然怒了。 她花了那么多的心血来培养一个孩子,可不是让孩子跟着男人一起离开这个家的。她培养出来的孩子,这辈子都必须要听她的话,也只能听她的话。如果不愿意听她的,她宁愿把她给毁了。 “你生养了我,可你真的有关心过我吗?”时一就站在那里,表情平静地看不出喜怒,浑身上下都笼罩着淡淡的失落,“你总是要求我要怎么怎么去做,可你从来都没有征询我的意见问我要不要去做。我是你的女儿,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你是我生的,给了你优渥的家庭环境,给了你别人努力一辈子都达不到的平台,给了你规划好了余生的生活道路,你为什么还不知足?我问你,你现在的生活是多少人都渴求的?!”裴母脸上写满了“愤怒”与“哀愁”,望着女儿冷笑道:“果然是裴家的种,都是忘恩负义,把心长到狗肚子里的。” 她这句话像是点住了时一的死穴,时一一句话没说,拉着乔昱俢就走,毫不拖泥带水。 面对她如此直接的反抗,裴母更气了,以往一直都维持着的尊贵和体面从脸上瓦解,怒吼道:“你干什么!” 时一扭头看她,“在您没有学会怎么尊重女儿之前,这个家我都不会回来了。” “好啊,你居然敢威胁我。”裴母指着她笑出了眼泪,“我把你养到二十二岁啊,但凡是养个猫养个狗都懂得对我这个主人好了。而你,真的是好,真的是特别好,竟然为了一个男人和我翻脸,和你妈妈翻脸,你这一辈子是不是就没有和男人睡过,你要这么贱!”她话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最后这句话让乔昱俢本人都听不下去了。他准备还击,却见着女孩子隐忍着眼中的泪光向他摇了摇头。 “妈,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你的伟大,可我不是娃娃,我不该被你控制一生的生活。”时一擦干净了眼泪,平静叙述起自己这二十二年来对方以为平静幸福的生活。 “我五岁,撞见父亲和另外一个阿姨有说有笑地抱着从同一个房间出来,大病了一场。病好了以后,事情也被我忘记得差不多了,而你,作为一个母亲,却生怕我给忘记了,每次都提醒我,不断地提醒我。是您告诉我,是父亲不要我了,是父亲扔下我了。是您告诉我,我要恨我的父亲,我这一辈子都不能原谅我的父亲。是您总是找着机会,不让我和父亲有半点接触。” “是你父亲自己做错了,是他背叛了这个家,背叛了你和我,你难道不应该恨他?”裴母冷哼后,重重阖上了眸。这段伤心往事,在这种情况下,暴露在他人面前,她仍然觉得是难堪的。 “父亲婚内出轨的确有错,可父亲的的确确是我的父亲啊,您为什么非要拦着他和我来往。您给我灌输的仇恨,让我根本就开心不起来,一直到我读了大学学了心理学,我才稍微释怀。孩子成长的过程中,缺失了父爱,您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吗?还有,父亲虽然不是好丈夫,但您又做到了好妻子吗?你总是想着要去控制别人,控制生活还不够,还要控制思想,每个人都是独立的,都有着自己的人格,您这么多年有没有反思过自己呢?” “反思自己?你父亲婚内出轨,你居然要我反思我自己?”裴母仿佛被逗乐了,“裴时一,你这脑袋还真的随了你父亲,真的,我从来没有想象过,我自己培养出来的女儿居然会向着一个伤害我的男人说话的。” 时一知晓继续与她辩论下去是没有意义的。一个偏执、掌控欲强盛的人,向来都是不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的。 “你话都说到这里了,别走!”裴母快步上前直接扯住了她的手,为了惩罚这个不听话的孩子,她这个做母亲的更是直接把手指掐到了她的肉里去。乔昱俢想要把她给扯开,被裴母大力给推开了,“这里没有你的事情,你给我滚。” “乔昱俢,你出去等我吧。”时一表情淡漠任由着她掐着自己的手,鲜红的血液顺着皓白的手腕流下,有着血腥而又残忍的美感,乔昱俢鬼使神差地想起了悬崖边的罂粟。对他来说,裴时一就像是罂粟,美得让人着迷。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两人,两人头上的水晶灯闪烁着迷人的光彩,水晶灯下的两人一位表情执着,而另一位和漂亮的水晶灯一样没有半点温度。 “我感激您的养育之恩。”时一的眉头因为疼痛微皱,“可我的确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了。” “你所谓的生活就是做着你那份不入流的配音工作?和一个光有皮囊的男人在一起?”裴母不屑,“早知道你会像今天这样,我早就在出生时候把你给掐死了。” “妈妈,我想要的很简单,尊重,我想要的是尊重。”时一平静与她对视,加重了声量,“配音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工作,乔昱俢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您不应该同时侮辱他们俩。” 巴掌迎风扇到了她白净的脸上。立马起了红印,裴母把她推搡到地下,居高临下道:“尊重?你配吗?” 门口的乔昱俢好像听到了女孩子红心破碎的声音。 第五百八十八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4) “既然妈妈觉得我不配,那我待在这个家有什么意义呢?”时一微笑,保持着极其礼貌的微笑,深深鞠了一躬后,向乔昱俢递出手去,是请求,也是许诺,“带我离开这里,我就属于你。” “你还要不要脸!”裴母气急败坏地想要把她给拽回来,身形颀长的乔昱俢挡在他她面前,宣告道:“以后她就是我的了。” “你……你一个戏子,凭什么带走我的女儿。”裴母抬手想要扇他巴掌,乔昱俢可不惯着她,微微闪身,直接避开了去。裴母跌倒在地,平添了几分狼狈,眼睁睁望着两人上了车离开,空留许多愤恨。什么影帝,说白了不过就是以前的戏子,她裴家偌大的产业不能逼垮他,她还就不信了。 “去我家?”乔昱俢打开了车载音乐,用余光瞥了副驾驶座上的小姑娘一眼,发现她脸上满是泪水的湿意,纠结了一会儿还是扯了纸巾递给了她,“擦擦吧。” 擦干净泪水的时一望着他笑了起来,“乔影帝应该不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场面吧?”说是笑,看在乔昱俢的眼里,小姑娘整个人脆弱得像那风中的露珠一般,微风轻轻这么一吹就要坠落在地、破碎。 他收回了自己目光,认真开车,沉声道:“现实生活中,第一次。” 有些女孩子,你是不能展露出对她们的同情的。她们骄傲如灿烂千阳,同时也能够把身子俯到地上去,她们允许自己偶尔脆弱,允许自己不被接纳,但她们介意别人对她们的不尊重。同情,本身就属于不够尊重的一种表现形式。 “我什么都没有”,她的声音伴随着音乐同时进入他的耳朵,他多想告诉她,他求之不得有这样的表现机会。 “也没什么都没带出来。”时一耸了耸肩,略有些抱歉道:“我可能真的要麻烦你一段时间。” “这是我的荣幸。”乔昱俢侧身去看窗外,人行道上有着一对一对手牵手的情侣,心中密密匝匝的欢喜涌出。 他很庆幸,庆幸车诺诺已经接到郑导演邀请,准备着要进组拍戏了。不然,这样的机会还不会轮到自己。 乔昱俢的住宅很简单,这也可能和他长期一个人生活有关系。他房子南北朝向,比较通透,虽只有两室两厅,但两个卧室里都带着卫生间。 他领着时一进门以后,立刻去了厨房拿酸奶。“给。”他递给了在沙发上乖乖坐着的女孩子,对要吃什么外卖的问题,征询着她的意见。 “我不挑食。”时一温柔低头,露出半段白净颈项。 “那今晚,我给你煮火锅吃吧。”乔昱俢把手机丢到了一旁,转身进了厨房。其实,他往日里都不会在家里煮饭的,厨房只是摆设而已。冰箱里摆放着的都是一些赞助商提供的面膜这类的产品,会有酸奶、速食火锅,这还多亏了表哥王为民。 想到王为民,他有些头痛,大姨每次和他打电话都会拜托他好好劝劝表哥。大姨经常和他说的就是一个男人,都三十多了,哪里能够成天不着调地和那些网红、不入流的小明星一起勾搭来勾搭去,还有他这个做表弟的在这个圈子待的时间长,看得也清楚,能在这个圈子里待着的立下脚的哪个没有做些自己不愿意的事,所以就算表哥以后把那些人带回家,她这个当妈的也不会认。 人的预感总是特别准的。刚走到乔昱俢门口的王为民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揉了揉鼻子,这才按响了门铃。 “乔昱俢,你开门。”他心里猜,绝对是这个表弟在背后数落着自己。但这件事真的不怪他啊,谁想到裴家那位那么精,在酒会上拿着照片就过来找自己父母亲。他其实也是这件事情可怜的受害者,他在家里被母亲数落了一遍又一遍,骂他就是个脑门上写着蠢的傻子,这裴家女儿一看就文静乖巧,和网红、女明星比,简直就是一个天,一个地,他自己还非要作,把大好的机会给作了去。他可不想以后一直都被母亲这么念叨,借口乔昱俢早就看上了裴家女儿,他是忍痛把相亲机会给了出去才得了清净,这不,立刻就跑出来了。 “王为民?”端着两份速食火锅出来的乔昱俢听到了门外声音,眉头不自觉皱了起来。他难得有这样和女孩独处的机会,这个表哥过来是要做什么幺蛾子。 时一走过去接过速食火锅,无辜抬眼看他,“因为我不知道你想不想见他,所以我没有搭理。”乔昱俢觉得女孩子怎么就这么乖巧可爱呢,都忍不住想伸手摸摸她头顶柔软的发了。只是门外那家伙还在锲而不舍地按铃,让他想忽略都不行。 门开了,王为民像鱼一样灵巧地挤了进来,见着坐在餐桌前的小姑娘,眼睛都瞪圆了,他伸手往乔昱俢肩上小小砸了一拳,给了乔昱俢一个心领神会的表情,“可以哟,发展神速啊。” “再叽叽歪歪,我就把你给撵出去。”乔昱俢关上门,走到了餐桌前,看着还站在原地的表哥,不忍道:“没吃饭就自己去冰箱里翻吃的。”反正也都是他给存起来的。 王为民感受到了失宠的滋味,捂住心口走向表弟,痛心疾首道:“变了,乔昱俢,你变了。以往的时候,我过来,你都是表哥长表哥短地伺候着,而现在……”他摇了摇头,目光长久落在裴时一身上,悲伤道:“男人有了女人,就真的回不到以前了。” 乔昱俢一直都留心着时一脸色,生怕王为民的话惹了她不开心,见着她始终乖巧地吃着速食火锅,他这心里没啥子底,用眼神瞪了王为民不知道多少次。 “唉,我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我回房间去了。”王为民走向了往日里住的卧室去,乔昱俢叫住了他,为难道:“你今晚和我一起睡,另外一间留给时一。” 王为民给了他一个“你是不是傻”的眼神,毅然决然走向了卧室。十几步路而已,偏偏给他走出了慷慨就义的气势。 第五百八十九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5) 随着锁门的“咔哒”声传来,乔昱俢那张好看的脸浮现出尴尬,带了些许不好意思道:“等会儿你睡我房间,我睡客厅吧。” 已经安静地吃完了一整盒速食火锅的时一,文雅地用纸巾擦了擦嘴才抬头看向他,乖巧点了点头。 王为民躺在卧室的大床上,心里这个焦灼啊。是前所未有的焦灼哦。他这个一向性冷淡的表弟竟然都找到了意中人,他还在寻觅,人生也着实不太公平了些。他解锁手机,翻开微信,找到通讯录,一个个美女头像跃入眼帘,但此刻的他已经被嫉妒蒙蔽了,看这个普通人眼中的女神都像是在看整容女,顿时没了好心情。无聊而又贫乏的日子啊,该怎样让他再次生动起来呢,他决定尝试一下新鲜事物——摇一摇。 与此同时,收拾好了自己东西准备明天进组的车诺诺躺在床上,无聊得很,点开通讯录翻看完了320个好友朋友圈的她,也决定做一件和平常不一样的事情来转换转换心情。 大概是天赐的缘分,一个在城南,一个在城北,竟然摇到了一起。 “王为民,开门。”门外响起的敲门声,让聊得正上头的本人根本无法顾及,他大喊了一声,“忙着呢。” 乔昱俢用脚指头也能够猜出来他肯定是在和哪位网红、女明星聊天了,也不好直接再打扰他,默默又走回了卧室。 这并不算大的房子,两个紧闭着的房门,让他这个房子的主人倍感孤独啊,孤独。可是,他得洗漱啊,在外面一天了,身上都是汗,躺着会特别不舒服,可他现在总不好意思去敲女孩子的房门,让他这个异性给进去啊。他目前为止,都还是道德高尚的人。 正暗自苦恼间,裹着睡袍的时一从门口出来了,他眼睛瞬间发直,而后特别正人君子地偏过了头去,“你缺什么东西吗?” 时一被他反应逗笑,抬手撩了撩湿发,欢乐跃于舌尖,“我没有别的衣裳,可不可以穿你的衬衫睡一晚上?” 这有什么不可以!这必须可以啊!他是举双手双脚赞同的啊。他与她目光平视,尽量不让自己失态,沉声道:“衬衫都在衣柜里,你想穿哪件你拿就行。” 得到了肯定答复的时一并没有走,身体放松地倚门而立,道:“他,没给你开门?” 乔昱俢苦恼地挠了挠头,点了点头。 “那你进来洗漱吧。”时一率先进了门去,留下乔昱俢一个人在原地发愣。 这本来就是他一直住着的房间,不知道为啥子,这次一想着要进去,整个人都害羞地不行。 时一的指尖在一排干净整齐的衬衫上滑过,最后食指点住了一件柔软的棉质衬衣。相比其他材质,棉亲肤透气,适合睡觉些。 “那我进去洗了?”鼓足勇气进来的乔昱俢耳朵都红了。气氛像是在这一秒瞬间凝结微妙起来,时一没有转头看他,而是低低应了一声“好”。 乔昱俢一进卫生间,立刻拧干了淋浴喷头,整个人都站了下去,任由着冷水从头浇灌至脚底。这里面还带着女孩子刚刚洗过澡的湿意,空气中还悬浮着他熟悉的沐浴露味道,而一门之隔外,女孩子现在或许就在换着衣衫。他以往穿过很多次的棉衬衫,现在终于有机会亲近异性,它会一点点地滑过白皙、娇嫩而又年轻、紧致的身体,最后牢牢停留、裹住女孩子一直保护好的私密与纯洁。 不,他不能继续再想下去,他现在已经难受到不行。 时一换好衣服,走出了房间。乔昱俢所在的楼层是31,站在阳台的她可以俯瞰到江边的一切盛景。灯火辉煌的城市中,所有的一切都在变化,只有绵延了几千年的河流永远按照着自己的节奏前行。 “想什么呢?”草草冲了澡走出来的乔昱俢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这是他心里的一点小私癖,希望他的东西能够沾染上她的味道。 “没什么。”时一紧了紧他的外衣,笑着看向他,“今晚你真的得受委屈了。” “有什么委屈的,这么大一个沙发,睡几个人都行。”乔昱俢礼貌退开了几步。他刚刚清晰闻到了她身上自己常用的沐浴露香味,一向情绪平和的他不知怎么回事,心突然就蹦个不停。 时一没有答话,他主动走到了沙发上,招呼着她进去,“时间不早了,你进去睡吧。” “好。”时一把外衣还给了他,客气道:“你这样睡会不会冷?” 乔昱俢心里一暖,本来是要冷的现在被这个一关怀也就不冷了。他刚想摇头,时一已经进了房间,再出来被子已经在她怀里抱着了。 “因为我突然的到来,给你添了麻烦了。我在房间里睡着,不吹太多风的。”时一弯腰把被子抱给他,乔昱俢正好也伸手过来阻止,两人的手碰在一起,双方都快速把手给抽开了去,被子就这样掉落在地。 “我……我用不着,还是你盖,你是女孩子。”乔昱俢把被子捡起来,胡乱地塞到了她的怀里。 像瓷娃娃一般柔软的触感还犹在指尖,他努力隐藏起这种隐秘的感觉。他现在有些感谢表哥的到来了,让他和女孩能有这么多的接触,这是他想也想不到的开心。 卧室里的王为民,此刻半躺在床上笑得不能自已。不过就是突然摇出来打发时间一个女网友罢了,居然能有这么多的搞笑事迹,把他本人乐得不行。 在食堂吃饭吃出苍蝇,拿着去找食堂阿姨,结果被阿姨一口塞进嘴里…… 在大街上看到一百元钱准备去捡,刚兴高采烈走到别人身边,被人察觉意图,一脚把钱给踩到脚底了去…… 毕业季,接到恋爱四年男朋友邀请出门吃散伙饭,喝得烂醉男朋友不知道去了哪里,等再醒来男朋友说他们八字不合适在一起不行…… …… 车诺诺在陌生网友这里讲述完自己人生所有的悲惨经历以后,第一次真正的对往事释怀。她给对方发了一个“有机会再聊”后,关上了台灯。 这城市很大很大,机会也有很多很多。不管前方的道路有多么难走,打不死的小强——车诺诺都不会屈服的。 第五百九十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6) “你要是不接受,那换我来睡沙发吧。”时一微笑着且不容拒绝地把被子塞还到了他怀中,乔昱俢也再找不到推辞的借口。家里一共就这么两床被子,一个卧室一床,没有多的,他也不可能现在凭空多变出一床来。 “我进去了,明天见。”时一顺手替他关掉了客厅里的灯,乔昱俢看着她的身影消失于黑暗之中。感受着她双手触摸过的被子,他的心潮再次澎湃起来。他可能自己都不知道现在的自己是有多么的花痴。 王为民在这里没住了几天,快速溜走了。乔昱俢稍微关心了他一下婚姻大事,他一脸神秘地指了指自己手机道:“已经聊上了。” “不会又是你以前的女朋友吧?”乔昱俢很不赞同地摇头,“大姨晓得了,你该明白是什么后果。” 王为民笑得一脸荡漾,“瞧你说的,我以前虽然肤浅了些,但经过时光的锤炼岁月的洗礼,我现在完全成熟了。”他拍了拍表弟帅气的面庞,诚恳地不能再诚恳,“你放心,我把她带回来,保证所有人都满意。” “你们发展这么快的吗?”乔昱俢准备去抢他的手机来确认他所说的话,王为民单手推开了他,并用手臂维持着两人之间的安全距离,一脸严肃,“乔昱俢同志,你现在已经美人在床,而我,还是孤家寡人一个,你不应该对我如此的严格。” “美人在床?小心我打你。”乔昱俢留心着卧室里的动静,声音低得不能再低。 “啧啧啧,瞧你这心虚样儿。”王为民努力翻了好几个白眼,把外套往身上一甩,潇洒道:“我也到年纪安稳下来了。正好今天没事,就去剧组里看看这个丫头吧。” “还是圈里人?”乔昱俢拉住了他,精致的五官都快皱在一起了,“哥,我求你了,换换口味吧。” “瞧你这话说的,我这不就正在换吗。”王为民拍掉了他的手,“这是个刚进圈的小女孩,人挺有意思的,和我也聊得来,看了照片,五官更比三观正。” 乔昱俢见他什么话都听不进去,该说的也说了,该劝的也劝了,也就不继续讨人嫌了,亲自把他给请了出去。 “哟呵,有了女人就硬气起来了。不错啊。”王为民往坚实的大门上踢了好几脚都还不解气,又幼稚地在门铃上按了一通,心里才多少舒服了点。 他有预感,新生活已经在向他招手了。他决心,好好把握住这次机会。 卧室里的时一,此刻正在和车诺诺视频。 车诺诺穿着清代妃子服饰,手里捏着帕子在练习,而化妆师正在给她定妆,她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时一说上这么一句,时一也不嫌烦,听着她一句一句地絮叨着。妆画好了,车诺诺臭美地把手机摄像头怼到自己脸上,问她自己美不美,得到肯定答案的她,笑得勾魂动魄。 她这也才想起和时一说她聊了一个有意思的男生的事情。时一问她,是不是真的想好要安定下来了,她使劲儿摇头,差点把头上的发簪都给晃了下去,化妆师正要发火,她赶忙挤眉弄眼,一阵道歉后化妆师反而被她逗笑。谁会和一个没有脾气的美人生气呢。 “我和他互换了照片,觉得他各方面综合素质都不错。他还说这几天有空来剧组探班呢。”车诺诺想到对方那八块腹肌忍不住眯起眼睛陶醉起来。 时一倒好奇了,“你给他发了你的什么照片?嗯哼?是不是你……”她坏笑起来。 “讨厌。”车诺诺拈起兰花指,又抛了一个媚眼隔空传递给她,“我给他发的是定妆照啦。真人的照片还得观望观望再发。” “那好吧,万事等娘娘定下来再说吧。”时一隔空行了一礼。 “好了好了,快到我的戏份了,我不和你贫了。等我回来请你吃好吃的,么么哒。”车诺诺飞了个吻贴在屏幕上,手机往梳妆台上一丢跑走了。 “还是这么马大哈。”时一挂断了通话,却忍不住为她喜悦,她终于要开始新的生活了。 经纪人向乔昱俢反应,最近好几个洽谈好的广告都被资方无端毁约,乔昱俢心知肚明是怎么回事,更乐得清闲,索性给经纪人放了假。 乔昱俢背靠王家这棵大树,经纪人倒是不愁他没有资源,只是一向在圈子里顺风顺水久了,不能忍下这口气,还准备劝说劝说他的,再打过去对方已是正在通话中。得,被拉黑名单了。皇帝不急太监急啥呢。入行这么多年,也就当给自己放假了。带着自己的“男朋友”开开心心出国看风景去了。 陈阿来准备宣传《浴火》的时候,已经找不到三位主演了。乔昱俢手机关机,经纪人也去了国外没有与他联系;何允儿嫁人息影还怀了宝宝,正是安胎的前三月,听说胎位还有点不正,根本不敢乱出门;车诺诺已经进了《琉璃传》剧组,每天都在封闭式训练,根本没机会出来……他这个导演没办法,只好带着其他非主角演员宣传了。因为三位主角的缺席,反而引起了各大媒体的广泛关注与争相报道。算是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了。 自时一跟着乔昱俢离开后,裴母的情绪状态更差了。裴钰行曾在商城里偶遇她,当时的他必须带着新欢,和她淡淡对视一眼便挪开了目光。两人虽然名义上没离婚,但早已经分居多年了,要说感情,早就没有了。 当初的事情,虽然没有闹得沸沸扬扬,但圈子里的人多少都知道。他正儿八经的裴家掌权人,被妻子逼到退居幕后,任是个男人都很不爽。偏偏妻子还特别的凶悍,根本不让他和女儿接触,还给女儿灌输仇恨,他更是不想和她有多的交集。每年靠裴氏集团的干股和分红,勉强也能过得下去。 裴钰行是要脸面的,对妻子一向都是能避就避,可拦不住妻子竟然找上门来。 第五百九十一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7) 裴钰行很警惕沙发上坐着的女人。 他已经不如二十多岁时候年轻,但现在的他比二十多岁的时候更具吸引力。成熟的气质,没有压力的平和情绪,健壮的身材,还有五官深邃的脸,无不让小女孩动心。因此,平日里,身边的年轻姑娘就没断过。只是他向来只喜欢娱乐感情,不希望娱乐身体,只在外面玩儿,但从不把人带回家过夜。再者,这些年轻姑娘总是让他想到自己女儿,也不能真的下手去。 “你这么多年也没想着要找个人给你管管家,你瞧瞧地上的灰,都快积起一层了。”裴母来到这里后,着实也察觉到了尴尬,但她人已经来了,不可能就此离开,只好没话找话。 裴钰行看了一眼地面,呃……很干净啊,他每周都有请小时工过来打理的。但既然她都说了不干净,那就不干净吧。 “你什么时候走?”等了一会儿,也没见她说别的,他直奔了主题。 “你还恨我?”裴母用的是笃定的语气。裴钰行沉默,当年的事情说不恨是假的,但这些年他也多少有了点体悟,一个女人能够把集团带领得这么好不容易。 “女儿离开家了。”裴母眼神黯淡了一瞬,“她宁愿和别人离开,也不想待在家里。” 裴钰行神色紧张了起来,“你说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裴母定定望向自己人生中第一位也是最后一位男人,深深眼影也掩盖不了她真实的疲惫,“女儿说我和你分开,不只是你一人的错而已。” 女儿比想象的要公正许多,裴钰行这心里也安慰了许多,面对着可怜的女人,多少起了一点恻隐之心,主动给她倒了一杯水。 “谢谢。”裴母接过,紧紧捏在了掌心,裴钰行看在眼里,幸好他给倒的是温水,不然她这手心非得红肿不行。 裴母今天本就是来找他倾诉心事的,把女儿和她的争吵尽数告知了他。她在商城上风风火火,在家庭关系上也从不认输,可到头来,她发现自己真的是个蛮失败的人,想找人谈谈心都只能回头来找曾经对不起自己的男人。 裴钰行听了她的哭诉,心中五味陈杂。女儿说得并没有错,他在婚姻关系中感受到的都是“掌控”,无穷无尽的“掌控”,还有“不信任”。 那时候的他,年纪轻轻就接手了裴氏,意气风发想要开创出一番自己的事业,可新婚的妻子,总是有各种借口和理由抱怨、掌控。每天他晚回家一点,她就会夺命连环call,会在深夜翻查他的手机,会不经他同意删掉通讯录里的女性。他每次静下心想和她好好沟通沟通,她只是颐指气使地站在高位,指责他不顾家,指责他在外面浪荡,指责他明明不想结婚为什么还要结婚耽误她。男人的耐心总是有限的,他索性也就真的按照她说的那些去做了。 “我真的不明白,我是不是有那么的差劲。”裴母的手指插入发中,一向挺直的脊背弯了下去,“我生养了她,给予了她那么多旁人努力了一辈子都得不到的东西,为什么她仍然觉得我这个母亲做得不好。尊重?人有了尊重就能过好这一辈子了吗?” 裴钰行目光复杂地看着她,有些话拦在口中仍然没有出口。他和她的问题,早就成了解不开的过去,旧事重提也没了意义。唯有女儿,年纪还小,思想主张也强,想要的自由也更多。不可否认,妻子为女儿付出了很多,他不忍心母女俩的关系这么僵硬下去,缓缓开口道:“如果你不介意,我可以去劝劝时一。” 裴母抬头看他,还尽力伪装着的坚强在这一刻尽数脱落。她自始至终只是个女人。裴钰行转身喝水,大口吐出了胸中的浊气。 时一见到这位便宜父亲,是在意料之中的事情。裴钰行低头没有看自己女儿,却时不时透过玻璃台面瞥上一眼女儿的倒影。多年没和女儿接触的他,不知道该怎么样找话题才不会被抵触。 “您作为我的父亲,我对您的观感并不坏。”侍应生上了甜品,时一主动推到了他的面前。 裴钰行平日里最讨厌的就是这些甜食了,和年轻姑娘约会总是哄着她们吃,可今日被女儿推到面前的甜品,他却没有一丝犹豫地挖了下去送入自己口中。甜,真的很甜。他被甜得想要落泪。 “母亲应该来找过您了。我不回家并不是真的恨她或是记恨她,我只想争取到她对我的尊重,对裴时一这个人的尊重。”时一喝了一口甜奶茶,牙齿都快被黏落了。她本身也不大爱吃甜食,要不是为了照顾裴钰行的情绪,她也不会点这些了。 “你母亲……”裴钰行迟疑着,不知道怎么开口。妻子的性格在年轻时候已经形成,让他一个成年人都招架不住,女儿能够忍耐二十二年,显然也很不容易了。他要是现在偏着妻子说话,会不会寒了女儿的心。他偷偷抬头看自己女儿,又悄悄把头给低了下去。 “您放心吧。我不是没有良心的白眼狼。”时一把奶茶推得远远的,眼神温柔而又平静,“就算母亲真的学不会这些,我也会努力证明,没有她的庇护,我裴时一也能开辟出自己的天地。” 果然是我裴家的种!如此有志气,真是不输年轻时候的自己。裴钰行大为感动,眼中有了湿意,哽咽道:“不管怎样,爸爸以你为荣。” 时一向他伸出手去。 “嗯?”他有些不理解年轻人。 “击掌啊。” “原来是这样。” 清脆声音响起,他听得女儿道,“很早很早就想找机会来见你,现在终于见到了,发现还是有一点恨你。” “没关系,没关系,是我做了破坏家庭规矩的事。”裴钰行鼻子一酸,险些掉下一直隐忍着的眼泪。 “但今天你的表现,我觉得可以打九十分。”时一眨眼道:“还有十分,是我替母亲给扣的。” 他一直隐忍着的眼泪,在这一刻完全瓦解,匆匆扯了纸巾避开了她去。 第五百九十二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8) 《浴火》在电影院上映后,三位主演立刻引起了大众关注。开通了微博的车诺诺,一夜之间暴涨了几十万粉丝。 她这个高兴啊,当即就给王为民打了电话。王为民笑哈哈地说她是个小傻瓜,但也承诺等她《琉璃传》杀青以后好好为她庆祝庆祝。 车诺诺应了“好”,心中却忐忑。她自以为和王为民的关系已经友达以上,可以往“恋人”上升了,王为民却从没有对她表示过要进一步。 “我最近有点忙,等你出剧组,我再找你。”王为民挂断了电话,车诺诺有些失落。他最近这段时间说得最多的就是“他很忙”,可他给自己说的他就是个小公司老板,他这一天到晚怎么会有这么多完不成的业务。不想了不想了,去拍戏吧。 她不知道的是,因为她把自身的情绪代入了演戏中,反而成就了后宫戏里唯一一位狠毒却令人心疼的妃子角色。 与此同时,水果台开启了《音临其境》直播秀,邀请了影视剧幕后的配音演员参赛,这也是国内首档以“配音演员”为主嘉宾的综艺节目。可以说未正式播出就受到了不少的关注。 时一接到节目组邀请的时候,是惊讶的,但不愿意错过这个好机会。 她进组的那天,乔昱俢亲自送的她。 “导演说你们要拍多久?”乔昱俢惯性打开了车载音乐,同时用余光瞥她。 见惯了各色美人的他,对她们都提不起性趣,可面色寡淡的她一颦一笑都牵扯着他的情绪。今天,她穿了一件白色紧腰短连衣裙,纤细锁骨露出,白皙修长的腿夺人眼球,可真正让人挪不开眼的是她眼角下的那颗红色小痣,抬眼敛目间像是要摄人心魄。 时一背靠在副驾驶座,情绪平和,“预计三个月。” “三个月?”乔昱俢突然注意到前方闯进人行道的老人,赶忙打方向盘把车别到了一边快速驶过。 “嗯,三个月。”刚刚发生的小插曲被时一忽略,她缓缓道,“这次导演组邀请的参赛嘉宾都是配音行业里比较出名的几位老师,我进去也能跟他们学到不少。” “你也很优秀。”乔昱俢想到第一次偶遇她的场景。那时候他还没见到她的真人,就被她的配音吸引,最后……他忍不住扯纸巾擦了擦带着潮热汗渍的手,那种感觉真的毕生难忘。 这段时间,他们俩生活在同个屋檐下。因为不明白她的心,他一直都努力克制对她的情感。想到她会去到那样广大的舞台,去发光发亮,他既喜悦,又吃醋。他多想只有自己一人能够独赏她的美,但她注定该被更多人知晓。 “谢谢乔影帝。”时一侧脸看他,眼角下的那颗红色小痣让他挪不开眼。 接下来的一路,两人无话,好在车载音乐在整个空间流淌,让人并不尴尬。 目的地就在前方一百米处了,时一开了口,“就送到这里吧,我自己走过去。” 乔昱俢靠边停了车,坐在驾驶位上的他望着车后取行李箱的时一有些失落,要是换了别的女人,恨不得自己把她们送到门口,再叫上好几个狗仔炒作,可她……和自己总是很疏离。甚至不愿意和自己…… “乔影帝背着我在偷偷想什么呢?”已经取了行李箱的时一打开了驾驶座的车门,乔昱俢委屈地摇了摇头,“我才没有。”在没有心理预期下,带着凌冽果香的女孩子俯身亲吻了他的面颊,话语中的柔软和撒娇把他的心都给甜住了,“等我去见见世面我就回来寻找乔影帝的庇护。” 女孩子已经走出去好远了,他才舍得把手触上刚刚相贴的地方,傻傻笑了起来,“我等你。” 女孩子进入了酒店大门,他双手重重在方向盘一拍。糟糕,他刚刚好像没有表现好,都没有给她一个鼓励的拥抱。他气得翘了翘嘴角,决定下次一定要把这个拥抱给补回来。 两个月后,车诺诺终于等到自己的戏份杀青了,开心发了微博庆祝。本以为王为民会主动联系她的,结果王为民这个人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她是又气愤又难过。 她给时一打了电话,才晓得时一去参加《音临其境》节目了,后知后觉拍了拍自己额头,好像自从她和王为民联系上以后,就把好朋友完全给忽略掉了。好在时一没有生她的气,她心里才好受了许多。 她现在手里有了钱了,自然不用委屈自己再住出租房了,找了环境好的小区,准备周末就搬过去。晚上时分,她从大床上翻起来,准备打包衣物,王为民打了电话过来。 “干嘛。”她还在气头上呢。 王为民一听,她这绝对是生气了啊,也不忙着道歉,而是让她看支付宝消息。 “给我打钱了啊?”车诺诺故意呛他的,却没想到他还真的“嗯”了一声。 “你打了多少钱?”车诺诺心里一紧,赶忙点开支付宝软件,看到备注为“天下第一帅”名字的好友给她转账100万,跳起来大喊,“你疯了啊,王为民。” “我支付宝里的钱都转给你了。还有好几张银行卡,等见面全部交给你。”王为民已经能够想象到她现在因为激动和感动而狰狞的面目了,忍不住低笑起来。这是他能够想象到的最浪漫的表白方式了。 “王为民,我跟你什么关系啊,你让我管钱!”车诺诺更加气愤。 她虽然有点小钱了,但100万,对她来说,仍然是一笔特别特别大的数目。更重要的是,他从来都没有对自己表示过呢,居然就想这样把关系给蒙混过去。她一个女孩子,甜甜的表白不要的啊! “乖诺诺,把地址发给我,我过来接你。”男人嗓音低沉磁性,像是带着某种魔力在蛊惑着她,她差点没能抵抗住,提起全身力气大声一吼,“滚。我跟你一清二白的,可没有什么关系。” 怕自己反悔,她立刻挂断了通话。 第五百九十三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19) “弟,你说诺诺这次是不是真生气了?”王为民看向沙发上坐着的乔昱俢乔大影帝。 “我怎么知道呢。”乔昱俢耸了耸肩,点了【《音临其境》裴时一】视频重放。 他喜欢的姑娘,真是怎么看都看不厌。他其实隐隐吃醋的,不只是他,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也发现了女孩子的美好了,连女孩子所有的配音作品都找了出来做了【裴时一配音作品合集】。虽然热度比不上配音圈子里的老牌老师,但已经比一起参加的另外几个同龄人要优秀太多了。 “我算是看出来了,你就是个见色忘义的。”王为民把手机往桌子上一拍,穿上了外套准备离开这处不开心的地方。 “出去的时候记得把垃圾给带走。”乔昱俢指了指他点的一堆烧烤外卖。 “乔昱俢!”王为民走到了他跟前大喊,“你变化太大了。真的!我都快不认识你了。” 乔昱俢心里哪里不明白他这是在车诺诺那儿碰了灰呢,也晓得他为了和车诺诺在一起和大姨做出了很大的抗争,算是同情,也算是欣赏,给他手机上发了一个定位,“不是想去找人吗,位置发你了。其他的看你自己。” “嗯?”王为民给手机解了锁,张大了嘴,质疑道:“你怎么知道我家诺诺住在哪里的?” 乔昱俢往上翻了个白眼,“你就一点都不好奇为什么你说了车诺诺这么多的事情,我一点反应都没有吗?” 王为民呆萌摇头,“母鸡啊”。 “车诺诺和时一是好朋友。” “啊!”王为民明白了什么,快步往门口走去。同时,乔昱俢把怀中抱枕扔了过去,“这可是个好女孩,你要和她在一起,就认真点。” “好。”他闪身避开了,还特别贴心地轻轻关住了门。 乔昱俢觉得他这份贴心来得有些奇怪,思索了好一会儿,见着堆了满桌子的烧烤,露出了一个温和却削薄的笑容。果然,叫王为民做事就是不靠谱的。他只好亲自替王为民收拾了这桌子。 门铃响起,车诺诺还蒙在被子里郁闷呢。她挂断了王为民的通话后,也没见他再次打过来,他铁定不是成心的。等明天她搬了家,她就去找这个人渣把话给说清楚,再把他的一百万还给他。 “诺诺。诺诺。诺诺……”王为民在门外大喊,“诺诺,你不开门,我就一直在门口喊了。” 车诺诺怀疑自己是不是幻听了,怎么会听见王为民的声音呢。 她脚步悄悄走到门口,王为民仍在继续大喊,“诺诺,诺诺,你开开门,开门门……” 王为民正怀疑乔昱俢给自己的这个地址是不是假的呢,他面朝的大门打开了,他刚想激动闯进去,大哥拿着拖鞋拦在门口朝他大喊,“找人也不知道打电话,找错人了知不知道的。” “啊?果然是错的。”他正惆怅呢,背后的门打开了。穿着睡衣的车诺诺赶忙拉住了他对大哥道歉,“对不住啊,我男朋友第一次过来,找不到门。” 大哥打量了两人一眼,冷哼了一声,重重关上了门。 车诺诺也赶忙把王为民拉进了自己房门。 “你是不是傻啊,门都不知道就大喊。”她嘴上埋怨,脸上却是带着笑的。 王为民注意到了她脸色变化,委屈巴巴道:“我哪里知道嘛。八成刚才那个大哥就是嫉妒我有女朋友。” 车诺诺脸一红,“你说什么呢。谁是你女朋友。” 王为民强势把她整个人拥入怀中,“你啊。我女朋友。钱都转给你了。你还不承认。” “滚开了。”车诺诺双手抵在他胸膛上想要把他推开,却被他抱得更紧。他的头低了下去,对准了鲜嫩的红唇,浅尝即止。 “我要呼吸不过来了。”车诺诺现在又紧张又期待的,浑身上下都开始发烫。 王为民改为从背后拥住她,得意道:“现在我可没有挡住你呼吸了。”他环视屋内,发现了她打包了的衣物,不解问道:“你要搬家啊?” “要你管啊。”车诺诺还在嘴硬。 “你是我女朋友,我不管你谁管你。”王为民薄唇触到她耳边,满意感受到她身体轻微的颤抖,不容拒绝道:“我名下有套三居室,你给我住进去。” “我要不住呢?”车诺诺微微避开了些,扭头看他。 自从上次他来剧组探班以后,这是她和他的第二次见面。他们俩之前的生活其实没什么交集的,可她和他总是有说不完的话,聊不完的话题,让她每天都期待和他聊天。 “你要不住啊,我就搬来和你住。”为了追妻,王为民完全是能伸能屈。 “哼。”车诺诺趁他不备推开了他,往床上一坐,低声道:“你想得美。” “必须的啊。”王为民像哈巴狗似的贴了过去,“我现在身无分文了,全靠诺诺女王的接济。” 车诺诺拍了拍床上的灰尘,嘟着嘴道:“某人还有几张银行卡没给我呢。” “给,给,给,必须给。”王为民把自己的钱包掏了出来塞到了她手心,“现在财政大权就交给诺诺女王了。我王为民现在就是一个工具人。” “工具个屁啊。”因为两人有时候聊天也会开车,车诺诺下意识就想到了不纯洁的某处去。 “是,女王教训得对。我王某人不是工具人。”王为民的手搭上了她的肩。 “你干嘛。”车诺诺警惕地拍掉了他的手,往边上挪了一米多的距离,认真道:“我可不是那样随便的人。” 王为民向她伸出手去,带着点被误解的苦笑,“你看看你肩膀上落着的这个大蜘蛛。” 等着他睡的女孩子没有一千也有八百了,他会做出这样强人所难的没品的事情吗。但女孩子目前都不知道他的真实身份,他也不想让她知道他以前的那些混账事,暂时就这样瞒着吧。 “裴时一是我好朋友。她去参加节目了,等她回来,你必须当着她的面给我求婚。”车诺诺表达了自己的要求。 “好。” 车诺诺心终于定下去了。 第五百九十四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20) 在王为民做出了切实的行动后,车诺诺搬去了和他一起住。当然,两人睡的是两个房间。 还没有经过好朋友的见证,她是不会和他做出逾矩的事情的。 今天,是最近大火的节目《音临其境》的终极pk赛,经过导师和观众投票以后,冠军会最终选出。好朋友裴时一也是大火的冠军人选,她必须要投上这么一票。不,两票。王为民是她的人,他的那票也算作自己的。 她已经开了好几包薯片,准备好好观看节目的,然而主持人一上来就报了嘉宾上场顺序,裴时一排在最后一位。她对其他人可没有兴趣,把节目跳到了别的影视频道,准备掐着点再回来投票。 此时的时一身处幕后的小房间,正在不断练习自己这次要配音的作品。也是她有史以来难度最大的配音作品。她不知道的是,房间里有着摄像头,她在房间内的一举一动都被直播了出去。 台下的观众们在认真观看台上文老师的配音表演,而线上观看的观众们却更多选择进了其他参演嘉宾的直播间,时不时还给各嘉宾投上虚拟鲜花。 一直默默关注的乔昱俢实在心疼认真准备的时一,用注册的小号送出了9999朵红花。本以为没人注意的他,在9999朵鲜花被送出的瞬间就被直播间的其他网友扒出了真实身份,然后快速刷屏—— =乔影帝现身配音新人直播间= =活捉乔影帝= =乔影帝下凡= =乔影帝和裴时一什么关系= =乔影帝喜欢裴时一= 其他直播间的观众们也被吸引了进来,时一所在的这个直播间的画面直接被弹幕给覆盖了。与此同时,微博上“乔影帝和裴时一关系”的热搜迅速被顶到了第一名。 “我刚刷微博,上面说《音临其境》马上就揭晓冠军了。你看出谁是这次的冠军没?”王为民推开房门出来,在她面前坤了坤懒腰。 正沉浸于影视剧的车诺诺听到他所言,这个紧张啊,赶忙把频道切了过去,她手重重往大腿一拍,“我刚才看电视太兴奋,都没看到时一的配音表演。” “不着急不着急,网上有视频,等会儿我们可以回看。”王为民坐到了她身边,单手把她揽到了自己怀里。 “讨厌。”车诺诺把他往边上一推,女主持已经念出了冠军名字。 “啊啊啊啊啊啊,我的时一,时一,是冠军!”她激动地跳了起来,比屏幕里的获奖人还要激动。 “真是小孩子脾气。”王为民扯住了她的腿,故意一绊,再把她整个人抱在了怀中。 与此同时,《音临其境》冠军——裴时一分饰八角登上了微博热搜。 办公室。 敲门声响起,刚签完文件的裴母往后一躺,温声道:“什么事?” “《音临其境》最后一期已经播出了。经过三轮pk,裴小姐以最后一轮一人分饰八角配音,技惊四座,夺得冠军。”年轻的女秘书抱着文件,黑框眼镜下的脸和女老板一样严肃。 裴母转了转手中的笔,轻声道:“给徐导演打电话,说裴氏集团有意和她再搭档一个新的配音节目。” 女秘书拿笔记下了,转身离开时候,裴母叫住了她,“记得保护好小姐的个人信息,我不想她和裴氏的关系被人挖出来。” 女秘书扶了扶自己黑框眼镜,虽然不解,但当作命令给记下了。 “出去吧。”裴母注意到了她手上戴着的黄金手镯,第一次用了宽容态度道:“今晚早点下班。” 女秘书本以为会被老板骂的,还特意把自己的手镯往里收了收,听到她说这样的话,心软了下来,“谢谢老板”。走到门口的她,轻轻关上房门前,又补了一句,“老板也早点下班。” 裴母难得在办公室露出笑脸,点了点头答应了下来。她转动了椅子,目光落在高楼下的广场,人渺小得如蚂蚁,从前思绪一点点浮上眼前。 因为原生家庭不幸福的原因,她对自己的要求总是特别的高,所以她才能20岁出头就以全国top1大学的优秀毕业生进入全国十强的裴氏集团实习,进而认识了裴钰行并结婚。 那时候她和裴钰行是有爱情的,要不然她也不会顶着这么大的压力嫁给他。可原生家庭缺失的爱总是提醒着她——旁人给予的爱是不可靠的。所以她逐渐偏执,掌控欲也逐渐强盛,逼得裴钰行不愿意在家里待。关于这一点,女儿说得没错,之所以她和裴钰行有不幸福的婚姻,她这个做妻子的也该反思。 至于女儿呢,和她最后的对话还历历在耳边: ——“你生养了我,可你真的有关心过我吗?” ——“你总是要求我要怎么怎么去做,可你从来都没有征询我的意见问我要不要去做。我是你的女儿,但我不是你的附属品。” ——“在您没有学会怎么尊重女儿之前,这个家我都不会回来了。” ——“妈,我从来都没有否认过你的伟大,可我不是娃娃,我不该被你控制一生的生活。” ——“我感激您的养育之恩。可我的确该拥有自己的生活了。” ——“妈妈,我想要的很简单,尊重,我想要的是尊重。” ——“配音是我很喜欢很喜欢的工作,乔昱俢也是很好很好的人。您不应该同时侮辱他们俩。” 她一直以来总以为“给予”女儿的都是最好的,所以忽略了女儿的感受,忘记了把她当作独立人格的成年人尊重,忘记了她只是女儿的母亲,代替不了陪伴女儿一辈子的朋友、爱人。 乔昱俢家世虽然比不上王氏集团,但他是一个有主见有担当自爱自重的男人。在圈里这么些年,无孔不入的八卦媒体硬是没有挖到他一条绯闻,足够干净,配得上她女儿。 清风吹进办公室,裴母仰面深呼吸了一口气。 既然女儿是真的喜欢配音工作,喜欢乔昱俢,她这个当妈的最后成全她一次。最后是什么造化,就看她自己了。 第五百九十五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21) 五星级酒店,超级vip包间。 “来来来,碰杯碰杯,庆祝冠军归来。”车诺诺率先起身,杯子重重撞到了时一杯子上,清脆声音在包间发出回响。 与此同时,她侧目去看时一身边坐着的乔昱俢,她真是没想到这祸水竟然把她家养的大白菜给拱了。要不是她刚才在卫生间眼尖看到了时一遮掩脖子上的吻痕,她都想象不到他能够y起来。 看什么看!乔昱俢给了她一个傲娇的眼神。 他就是故意让她车某人知道他并不是不举的。他只是只能对自己爱的人y而已。他偷偷握住了桌下女孩子的手。他已经打算好了,后天就带她去国外见爸妈,然后年底就举办婚礼,这样她就跑不了了。 时一仰头喝完,又敬了王为民一杯,“以后,我可就把诺诺托付给你了。要是你对不住她,我可随时要找你麻烦的。” 王为民吃痛大叫了一声,赶忙挤到了时一身边,连连应声,“必须的,必须的,以后诺诺就是我家的女王大人,我只能对她更好。” “去你诺诺女王那儿去。”乔昱俢把他扯到了另外一边,护住了自家媳妇儿,不满道:“都是有未婚妻的人了,能不能自觉点。” “未婚妻,我怎么不知道?” “是是是。”王为民大腿又被车诺诺掐住旋转了一圈,脸都快青了还得挤出笑,“诺诺女王的订婚钻戒我还没补上,等补上了她才承认是我未婚妻呢。” “哈哈哈,王为民,你也有今天。”乔昱俢幸灾乐祸大笑。果真是一物降一物。谁能想到以前万花丛中过的表哥现在会变成了耙耳朵呢。 “哼。弟妹,你看看你家的这位,太猖狂了。你回去让他跪搓衣板。”王为民傲娇扭过头去,大腿又被掐了一下,他委屈巴巴看着自家媳妇儿,抽噎道:“疼~” “别装可怜。我看猖狂的是你,居然敢骗我这么久。”车诺诺一想到他居然隐瞒自己超级富二代身份的事情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周前。 “诺诺,你和王家公子哥在一起的消息什么时候公布啊?”剧组里的好朋友,皇后的扮演者文萃给她打了电话。 “王家公子哥?你别听她吹了,他就是有个小公司的小老板。”她正心不在焉地剪指甲。 “你就是故意说来寒碜我的吧。王家公子哥都被你说成这样。”文萃说话酸起来了。 “我怎么闻到了一大股醋味呢。”她扇了扇鼻子,明显没把对方说的当一回事。 “能不吃醋吗,王氏集团啊,比裴氏集团还要富,女人这一辈子能有多好运才能够找到这样的超级富二代。” “哎呀。他只是姓王而已了,和你说的王氏集团可没关系。如果你真要这么说,我最好的朋友裴时一,她还姓裴呢,也没见她和裴氏集团有什么关系啊。” “不对啊,你男朋友有一次来剧组探班,我看得清楚,他就是王为民啊,以前喜欢和网红、女明星耍朋友的那个超级二代。对了,你男朋友是叫王为民不嘛?” “啊!”她手突然一重,指甲剪剪到肉里去了。 “你怎么了?没事吧?” “没事,没事。先不和你说了,等下次再和你八卦。”她挂了电话,改为拨通了时一的电话。 “诺诺,怎么了?” “裴时一,我问你一件事,你老实告诉我。” “嗯,你说。” “你和裴氏集团有什么关系?”文萃刚刚那么一说,她想起来的倒不是王为民,而是能够和乔昱俢相亲相到一起的好朋友身份肯定和自己这个平民姑娘不一样。 “嗯?这个啊?” 时一迟疑的话听在她耳中更觉可疑,“你老实交代,你和裴氏有关系没。” “裴氏集团跟我没关系。” 不知道为啥,时一的回答让她有些惆怅,她轻声道:“这样啊。” “不过,裴氏集团现在的掌权人名义上是我妈妈。” “我去!裴时一,你给我搞富二代下凡体验的戏码啊!”她激动地想要把手机给甩出去,可是一想到这手机是王为民给她买的,也是她从小到大用的最贵的,就没舍得。再者,她兴奋啊。她一个平民姑娘居然能够和这样的富家千金成为朋友,真的是祖坟上冒青烟了。 “没有呢,家里人不愿意我从事配音行业,所以对外都保密我的资料的。” 她这脑瓜子一转,“那王为民到底是不是王氏集团的继承人?” “这个你得去问他啊。”时一轻声低笑的声音让她觉得这事情绝对不会这么简单,她决心找机会再找好朋友算账,现在她要网上搜索一下王氏集团的王为民了。结果刚刚输入“王为民”三次,跳出来的新闻上面的男人背影就是化成灰她都认识,这不就是和她同处一屋檐下的王为民本人是谁! “王为民,你为什么要骗我!”她把抱枕扔到了正在房间内打游戏的男人背上。 “好了好了,女王,不要再生气了。我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现在的我,干净无暇,只属于你一个人。”王为民讨好地给她捏肩,把她的思绪拉回了现实。 “要我不生气也行。以后家务你全包了。”车诺诺趁机提出了要求。 “好。”他含泪答应,“以后您就负责貌美如花,我就负责赚钱养家。” 时一忍不住笑出声来,乔昱俢把她的手握得紧紧的,感动得一塌糊涂,还是他的时一体贴啊。 “算你懂事。”车诺诺得了面子,也不卖乖了,把他扯到了座位上坐下,转身去和时一说话,还附带夹虾和盛汤。 王为民忍不住小声嘀咕,“同样都隐瞒了事情,为什么裴时一的待遇要比我好那么多呢。” 车诺诺假装没听到他的埋怨,心里却给了他明确答案——她和时一深厚的姐妹情怎么能和肤浅情爱混为一谈呢。 当初遇到渣男,是时一把她救出水火,又把她给拽到了岸上生活。时一这份情,她车诺诺只要不死,就要记一辈子的。 吃完今天这顿饭,时一也该彻底放心她了。 第五百九十六章 配音师的声色犬马(22) 王为民的母亲以为儿子只是一时兴趣而已,可这都快小一年了,儿子也没回家,她这心开始动摇了。她主动给车诺诺打了电话,约了包间谈话。 车诺诺在知道王为民家世以后就有预感会有这么一次谈话的,真等来了还是有点慌,她给时一打电话吐槽,“要是王为民妈妈给我一千万让我离开她儿子怎么办?我该怎么选?” 彼时已经成了配音界女神的时一正在和乔昱俢进行生命的大和谐,猛然听到她这一吐槽,乔昱俢没忍住发出了声音。 时一在乔昱俢肩膀咬了小小一口,赶忙转移她话题,“在你心里,一千万能买来王为民不嘛?” 乔昱俢见她不想自己出声,计上心头,开始使坏,时一咬唇才忍住了口申口今。电话另一头的车诺诺总觉得好朋友今天坏怪的,但忧心即将和王为民母亲见面,没往其他地方去想。 “一千万当然买不来王为民啊。”她不假思索答道。 若是以前,真有个人拿着一千万让她离开某人,她可能会拿钱走。那是因为以前的她,没挣到过这么多钱。可现在的她,一集片酬已经上百万,几千万只不过是拍几部戏的问题。 “你都有答案了。就不必问我了。”实在忍耐不住的时一,第一次挂断了她的电话。 “来吧,今天肯定要让你下不了chuang。”乔昱俢抓住了她的脚,把她拖到了自己这边。 车诺诺把手机往桌上一放,觉得时一说这话有道理。不管王为民的母亲开出怎么样的条件诱惑她,她真正需要的就是王为民这个人而已。不换,不换,拿什么都不换。 王为民知道母亲约了车诺诺见面以后,飞车赶去帮助车诺诺,还是迟了。两人已经一前一后从包间里出来了。车诺诺的脸上还有着愧疚。 别人不了解他妈,但他这个做儿子的了解啊,他妈就是一个笑面虎,对人温柔至极,可温柔背后刀刀致命啊。他从小到大就是被母亲温柔欺骗学了各种不愿意学的东西,也是二十七八才参透母亲的套路的。 他快步赶了上去拉住了车诺诺的手,气愤道:“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了。” “你说什么呢?”车诺诺一脸不解看他。 “你还在这装。你说,你收了我妈什么好处。我给你。只要你不离开我。”他焦急之下,抓住车诺诺的手腕就用了力。 “还不放开人家,手都要被你弄痛了的呀。”王妈妈白皙手掌落到了儿子手背,严声道:“你妈在心里就是这样的人啊?” “妈,我都三十一了,已经不是年轻了。”王为民并没有放手,反而更执着和车诺诺对视。 “谁阻止你结婚了?”王妈妈快步向前,把儿子扔到了身后。 王为民过了好一会儿才反应,“我妈刚刚说什么了?” “阿姨啊,把传家手镯都给我了,说我们决定好了,就可以结婚了。”车诺诺开心捞起袖子露出下面翠绿得没有一丝瑕疵的玉镯。 “啊啊啊,女王,你太棒了。你连我妈都给搞定了。”王为民抱着她原地旋转起来。 至于王妈妈为什么突然改变主意,车诺诺和王为民都不明白。直到车诺诺后面当了母亲,儿子三十多岁身边的女人流水一样换,根本不听她这个当妈的,她终于明白了婆婆当时的心情了。 时一和乔昱俢准备订婚的消息,传到裴母和裴钰行的耳中,两人都坐不住了,难得坐到了一起商量出席的事情。 乔昱俢一直都知道时一在意亲人,本着缓和关系的原则,分别给岳父岳母都打了电话告知时间。裴母和裴钰行也因此对他印象更好了一些。可乔昱俢做得再好,女儿不松口,他们两个做父母的也不敢贸然前往。 裴母每每想到女儿离家时候被她打的那一巴掌心都难以平静,再约了裴钰行一起去找时一道歉。 在咖啡馆,时一看到了母亲的诚意,接受了母亲对她的尊重,因此主动邀请她和父亲裴钰行出行她和乔昱俢的订婚典礼。裴钰行和裴母迭声应了下来。 订婚典礼上,在至亲好友和至交好友的见证下,乔昱俢与时一互相交换了订婚戒指。新鲜花瓣从高空洒落,乔昱俢亲吻了时一面颊,在底下坐着的两对父母都大为感慨。裴钰行更是动情地揉了揉鼻子,想到自己这个父亲这么多年的不称职,还没来得及见证女儿的成长呢,女儿就要嫁给别人了,心中有了酸楚。裴母倒是真心为女儿祝福,她见过不想爱的人是什么模样,因此能够判断出相爱的人样子。乔昱俢对她的女儿绝对是真心的。 订婚典礼结束,乔昱俢父母便要飞回欧洲了。他们主动来到后台和自己未来的儿媳妇告别。 乔昱俢妈妈告诉时一,她和乔昱俢的爸爸两人打小就在西方长大,受到的都是西式教育。他们在乔昱俢十二岁的时候就和平离婚,双双出国后又寻觅到了自己真正的爱人,组建了自己幸福的家庭。他们一直给乔昱俢打钱打到十八岁才停止,在乔昱俢十八岁以后,偶尔也会回国探望乔昱俢,但关系总是很淡的。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不爱乔昱俢,而是认为他应该有自己的人生,相信他能够担负起自己的责任。 时一面上表情温和,心里却替乔昱俢疼死了。别的十二三岁的孩子,正是父母掌中宝呢,他居然要面对家庭的分离。也难怪他会这么早就进了朋友圈。 “以后你会和乔昱俢结婚,你们会成为这世间最亲密的爱人。祝福你,甜心。”乔昱俢的妈妈抬起时一的手轻轻落下一吻,“时间快要来不及了,我们下次再相会。” 一同进来催促乔昱俢妈妈离开的乔昱俢和乔昱俢爸爸表情都很平淡,他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方式,三人淡淡打了招呼后,乔昱俢妈妈跟随着乔昱俢爸爸出去了。 后台里只有他们两人了,时一重重抱住了乔昱俢,眼睛都红了,“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你的这些事。” “告诉你什么啊?”乔昱俢还在装傻。 “没什么。”时一哽咽着把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以后她会对乔昱俢更好,填补他对家庭生活的想象。 乔昱俢都听到她的抽噎声了,低头去吻她的发顶,温柔得像二月的阳光,“傻。” “等我们结婚了,我和你慢慢说。”他把她抱到梳妆台上亲吻,堵住了她即将出口的各种疑问。 他也曾想告诉父亲与母亲他是如何长大的,有无可以共进退的朋友,他内心的自卑与怯弱,他不具备坦然被爱的能力,但他至终守口如瓶。 直到等到了可以尽数告诉的人。 【任务完成,收获【坚守】】 第五百九十七章 卡西莫多的心(1) 首尔。 办公室。 “时一,你在干嘛!你没有看到我正在涂口红吗!每次叫你买下午茶你都这副不情不愿的模样,搞得像我们逼你的一样。”无袖背心裙的女ol头也不抬便是一番指责,与此同时,一连扯了好几张纸巾才把脸上涂出嘴唇边界的口红给擦干净。 被她指责的女孩子深深低着头,长长的头发遮挡住了她面部表情,可只要你注意到她还提着一大堆奶茶面包的手,你一定会发现她的手因为愧疚在轻轻颤抖。 办公室里坐着的其他三人,在她说话的时候幸灾乐祸有之,漠不关心有之,总之没有人对女孩子伸出援手。 “你说说你啊,除了年轻,其他什么都不会。长得也不好看,你到底要我们怎么教才能好好做人。”女ol踩着高跟鞋站起来的时候,肚子上的肥肉不自觉跟着抖了抖。她犹不自知,还以为自己魅力大得很呢,对角落里坐着的年轻男孩儿抛了个媚眼。年轻男孩儿不得不快速低下头,“专心”做自己的事情。 “好了,时一给大家带东西已经很辛苦了。”从洗手间出来的黄立行,不用了解前因后果都知道王琳玉这是在为难小姑娘。这样的戏码从小姑娘任职以来每天都要在办公室发生一次。 “代表,你看嘛,真的不是我故意要为难她,是她一点都不懂礼貌,买来的下午茶直接就往我桌上搁,问都不问我的。”王琳玉的肥猪手就快点到黄立行身上了,黄立行往边上一避,正色道:“这里是公司。” 王琳玉失望地把手给收了回来,学着二十出头的小姑娘嘟嘴卖萌道:“还是代表疼人。” “既然下午茶都到了,大家就快点享用吧。”说完后,黄立行快步往自己办公室走去。他刚刚才失恋,对女人的招引一点兴趣都没有。更何况是对一位年纪比自己还大上这么多,性格暴躁,工作能力不强的女人呢。 “谢谢代表。”王琳玉痴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暗自沉迷。 熨得看不出皱褶的衬衫、金丝边框的眼镜、笔挺西装裤,修长有力的手掌,温和却又威慑力的笑容,这就是她梦想中的另一半。可惜,代表早就有未婚妻了。 “琳玉姐,我们要准备开动了哦。”胖一点的女孩,加藤香子,已经从时一手上取走了自己的那份。 妆容艳丽的金贤子则直接取走了她的那份坐回了自己的位置。 只有韩瑞哲礼貌地给时一道了谢,还把钱付给了她。 王琳玉居高临下地打量着和自己同为中国来的女孩,眼里有她自己都不知道的羡慕和嫉妒。 这是她来到韩国打拼的第十六个年头,她才坐上了办公室。大学毕业后的她,本该选择身边人一样的生活——工作、结婚、生子,眼看着婚姻走到尽头,可是她咬牙从银行贷了款花高价找了中介来到韩国务工。并不懂韩语的她初到韩国的生活很不好过,找的工作都特别低端,只能住最便宜最简陋的房子,和一大堆身份不明的男女合租,每天回到家都小心胆颤。她不敢谈恋爱,不敢答应别人的邀约出门,不敢和原来的朋友联系,甚至都不敢回国。这样的生活一直到第八年,才初初有了起色。 可是这个中国女孩儿,一来就进入了自己奋斗这么多年才能进的公司,长得那么丑陋却还能够得到领导的赏识,担任广告策划员。甚至,年纪轻轻就能够住上单人公寓,不必因为合租生活而困扰。 她王琳玉真的是不明白,这世界到底是怎么了,竟然如此的不公。 她晃了晃站疼了的腿,准备坐下,女孩子却在没有她允许的情况下回了自己的办公位。她大怒,手指指着女孩子的背影大骂道:“崔时一,这就是你的教养,还没有给我道歉就想着离开是吗?” “现在是休息时间,法律规定人有自由休息的权利。” 这是懦弱的女孩子第一次在公司和她对嘴,她怒火中烧,“崔时一,我请你搞清楚,我们之间是有等级的。” 加藤香子、金贤子、韩瑞哲因为她这句话都纷纷转头看她,一直冷眼旁观的金贤子突然开了口,“王琳玉,如果论资排辈很重要的话,我似乎是公司的元老级人物呢。” 王琳玉脸上的笑容一秒变讨好,“是的,是的,贤子小姐说的话,我在听的。” 韩瑞哲和加藤香子嘴角同时撇了撇,两人对视一眼后,面有悲哀,搞不懂同是中国人,为什么王琳玉还要为难崔时一。 “既然你在听,那么我和其他人也说一下,把以前让崔时一给买东西的各种费用清算一下,今晚下班之前全部给她吧。”金贤子从抽屉里取出了一叠韩元,当着所有人的面放在了崔时一办公位,害怕风把钱给吹走,她还贴心地把订书机给压上去了。 加藤香子面有羞愧,她怎么会跟着别人做这般没有教养的人,居然把别人对自己的好当作理所当然的事情。她赶忙从包里数出多的钱,拿了过去递给时一,还叠声道歉,“对不起了,让你等了这么久。” “谢谢。”时一和她鞠了一躬,她受之有愧,快步回了自己办公位。 韩瑞哲神色倒是没什么变化,他是和崔时一同时进来公司的新人,知道新人的不容易,每次都是按时把钱给她的。 一想到要付出两个多月的下午茶钱,王琳玉就肉痛,她努力挤出微笑脸看向边上站定的女孩子,温声道:“时一你应该没把这点钱看在心上的对吗?” 她话音一落,办公室里的所有人表情都微妙起来。 “前辈们不要误会,我并不是不想给钱的意思。只是……”王琳玉想到她分期刚买的lv包,欠款都没给还清呢。再把手里现有的不多的现金给付出去,她这段时间都会拮据了。 “既然琳玉小姐不是这个意思,就把钱给还了吧。”加藤香子红着脸加大了自己的声音。这也是她从小到大第一次为人出头。 第五百九十八章 卡西莫多的心(2) “是啊,琳玉小姐一向都阔绰,应该不会赖掉这点钱的。”说话时候,韩瑞哲咬了一大口果酱面包。 王琳玉尴尬笑起来,“当然了,我肯定不会这样做的。这点小钱,我可没放在心上。” “那请您现在就把钱给我吧。”唯唯诺诺的女孩子竟然走到了她工位前,向她伸出了手。 办公室里另外三双眼睛同时都在注视着自己,王琳玉现在是不想给也得给了,她从包包里取出了一大叠韩元拍到了女孩子手上,不屑道:“多的就算给你跑腿的小费,不用找了。”要是不了解情况的人,肯定还会以为她是个顶大方的人呢。 “怎么还不走?”钱给得肉痛死了,王琳玉的心都快皱成一团了,女孩子仍低着头站在她面前没有要动的意思。 “马上。”时一可不想惯着她,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数钞票,王琳玉讥讽道:“怎么了,还怕我会赖你账?” “您给的大方,但我可不愿意占人便宜。” 王琳玉总觉得女孩子说这个“大方”的时候别有所指,冷笑了两声,“你的意思是说我是占便宜的人呗!” “我可没这么说。”时一把钱均匀摊在手心,抬头直视她的眼睛,散去了以往的怯懦和自卑,沉稳道,“您是从我入职第一天就让我给您带下午茶的,除去周末和您请病假的时间,我一共给您带了40餐,每餐以最便宜的6000韩元计算,您现在仍然差我两万韩元。” “你怎么不去抢?!”王琳玉怒了。 她已经给了这么多钱了,居然还让她再给,这不就是故意骗她的钱吗! “崔时一并没有算错哦。您每次的下午茶都点得比我们贵得多呢。而且您每次都是指定餐食,过着的都是小资生活。”加藤香子眨了眨自己的大眼睛,用手扶了扶空气刘海,轻声道:“崔时一这还是给您算便宜的了呢。” 王琳玉很想对加藤香子发火,可她私下里打听过加藤香子在日本是有钱人家,到韩国来是为了体验生活的。万一要是惹了加藤香子不高兴,对她的这份工作也很有影响。她转而看向时一,准备继续找她麻烦,怒火已经聚在了眼中,时一拍了拍她的工位牌,云淡风轻道:“琳玉小姐是能够用上新款lv包包的有钱女白领,应该不会坑我这个新入职的菜鸟新人的吧?” 喝完了咖啡的金贤子掸了掸身上巴宝莉风衣,笑得风情艳丽,“王琳小姐的那款包超有品味,我可是心动了好久都没敢买呢。所以,想想都知道能够有这样高级品味的琳玉小姐不会是这样没有品格的女士。” 办公室里的人好像突然之间都倒向了面前这个丑陋女孩子,王琳玉内心气得吐血却也不敢在这种事情拿自己的人品开玩笑,只好勉强挤出笑道,“今天出门没带这么多钱,明天我给你吧。” “明天可是周末呢。”韩瑞哲不咸不淡提醒了一句。都是一个办公室处着的人,相处两个月了,早就知道谁谁谁的人品了。 ←可恶!我就是想着明天是周末所以才这么说的!←这种心里话当然不能当着同事们的面说出口,王琳玉双手绞了绞,丢掉了自己往常对女孩子的挑剔和强势,带着点恳求意味道:“时一,下周一给你应该不介意吧。” 时一把钱揣在了自己包里,温声道:“介意是介意的。只是您是前辈,都这么说了,我能有什么办法呢。那就下周一吧。只不过,下周一您可别又拖周二哦。” 王琳玉被挡在办公桌下的手紧紧攥成拳头。她居然没想到这个臭丫头会是这么伶牙俐齿的人! “时间也不早了,我继续工作了。”时一走到了自己工位,主动撩开了一直挡脸的黑发,露出了所谓“丑陋”的面孔。 她不消回头看都知道身后工位坐着的王琳玉,此刻正在心里疯狂咒骂她呢。但这个世界就是这样的,好人难当,你越是对小人退让,别人越是踩着你的底线爬上来辱骂你、欺压你。而如果你表现得刚强果敢,表现得比她还强悍,小人反而会对你产生畏惧。王琳玉就是这样的小人。 一向唯唯诺诺的女孩子突然想通了变得刚强不屈起来,加藤香子真是越想越开心,比她自己占了便宜还高兴,转过头去找贤子想要分享一下内心喜悦的,贤子理都没理她头都没回。她只好转身去看角落里的韩瑞哲,韩瑞哲友好地对她抖了抖眉毛,加藤香子嘴角咧出微笑,刚要笑出声,看见王琳玉飘过来的眼神,感觉自己这样好像太招摇了一些,立刻低头装作忙事情。 与此同时,金贤子给工作群里的崔时一、加藤香子、韩瑞哲都发了私信:下班后,一起去商城新开的居酒屋吧。 加藤香子本以为这是工作安排,点开一看,乐坏了,刚想开口,熟知她性格的金贤子立刻发送了“我们的秘密”过去。 加藤香子默不作声看了看办公室里坐着的人,又把头给低了下去。她的双手在桌子底下比了好几个“v”,这可是她入职公司以来第一次被同事约去居酒屋呢。她竭力镇定以后,才回了一个“好”字过去。 其他收到金贤子私信的人都比她淡定,至少让人看不出来他们下班以后有约会。 终于熬到下班时间了!一向爱在代表面前表现勤恳总是最后一个离开公司的王琳玉,今天比谁下班都要积极。 “琳玉小姐今天是有什么要事吗?”她匆匆离开的背影让加藤香子有些纳闷她今天的反常行为了。 “管她呢!”韩瑞哲给电脑关了机,走到了她的工位,一连敲了好几下,清秀的脸上此刻有着大大的笑容让人好感倍增,“我们该去放松啦。” “是啊。我们该去放松了。”加藤香子保存了文件,直接关了电脑显示屏,看向还坐在工位上的金贤子前辈和崔时一,热情道:“姐妹们,时间到了哦!” 第五百九十九章 卡西莫多的心(3) 韩瑞哲没想到她个萌妹子给电脑关机的方式居然这么粗暴,无奈笑了笑,主动帮她提了包。 “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就好。”加藤香子把包大力给抢了过来。她没想到他这么绅士,又想到自己刚刚表现得好像暴力了点,脸蛋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走吧。”金贤子走到了时一的工位面前,向外面歪了歪头。 “好。”时一抬头瞬间,加藤香子吸了口冷气。 “是不是吓到前辈了?”时一笑得友好,加藤香子反而觉得刚刚自己的表现更失态了,她小声道歉道,“我并没有不好的意思。” 她只是意外从进公司以来就没露出正脸过的女孩子,把脸完全给露出来以后,也没有她想象的那样难看。 王琳玉之前在众人面前说过崔时一不敢把脸给露出来指不定是脸上有疤痕或是有斑点长得非一般的丑陋,所以不敢直面她人。可她刚刚见这一眼,崔时一脸上除了一层淡淡的雀斑外,并没有什么可怖伤疤,虽然说崔时一的眼睛是小,鼻子是塌,嘴巴是大,还没有眉毛,但只能说不美,算不上不能见人的丑。 韩瑞哲本身也不是帅哥,而且相貌这东西在他看来,就是父母给的,所以对露出脸的崔时一态度没什么变化。 金贤子自己就是个大美女,见惯了自己这张艳丽的脸,偶尔见下不同风格的女性,反而觉得对方美得更生动。她因此对崔时一的态度要好了更多。 黄立行从自己办公室出来,见到他们几人都还没走,是有些意外的。 加藤香子虽然喜欢代表这样的帅哥,可进公司时候就知道代表是有未婚妻了的。尽管如此,每次见到代表还是忍不住发花痴。 黄立行本打算直接走人的,可下属加藤香子一直盯着自己,让他想无情走人都不行。加上,他被恋爱多年的未婚妻无理由分手,内心深处正伤痛着呢,不愿意回去冷冰冰的家,主动开了口,“你们这是要去哪里?” 韩瑞哲没想到代表会关心下班以后的生活,意外咳了一声,加藤香子兴高采烈地邀请了代表,“我们要去居酒屋,您也跟着去吧?” 金贤子挑了挑眉,没说话。崔时一低着头正在收拾桌面,让他看不出表情。加藤香子这个提议正合他意,他面上绷着,淡淡道:“好”。 他告诉自己说,这次跟着下属们去居酒屋不是为了缓解自己内心失恋的伤痛的,而是为了了解下属们的想法和下属们打成一片的。 居酒屋。 “贤子姐姐,就八个卡座,你是怎么约到的!”加藤香子一进来就忍不住欢呼,店里服务的都清一色的大长腿欧巴,完全满足了她的少女心。 “这家新店真的超级难预约,我预定等了半个多月才有位置。目前预约已经满至九月了。”金贤子打量着自己精心做的钻石美甲,话语举重若轻。 “贤子姐姐真的好厉害,这么难预约都给预约上了。”加藤香子佩服地拍起掌来。 坐着的另外三位客人,淡淡扫了她们一群人一眼,又把目光收了回去继续享用美食。 “欢迎光临。”帅气的厨师欧巴一眼就寻觅到了最吃自己颜的加藤香子,“请问你们口味如何?如果不爱吃辣,我们可以调试口味。” “五份你们这儿的特色料理。”金贤子态度冷淡,没要菜单而直接点了餐食。 加藤香子觉得她这态度也太冷淡了些,捧着自己红红的脸,深深鞠了一躬道:“我们吃什么都不介意,倒是辛苦你们几位了。” “不不不,我们不辛苦。你们能够来光临店铺,已经是我们的荣幸了。”厨师难得遇到她这样可爱的客人,心忍不住偏了心,后续给的食材分量也就更足了些。 “好了好了,快坐下吧。”韩瑞哲都有些看不过去了,连拉了她好几下,她才坐下来。 “代表……”金贤子刚开口即被黄立行制止,“下班时间,称呼我名字即可。” 金贤子当然知道他名字,可喊了这么久“代表”了,有点难改口。加藤香子反倒十分热络地攀关系,“您的意思是非工作时间就可以称呼您为欧巴了是吗?” 黄立行望着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点了点头,笑道:“对。” “欧巴”,加藤香子转身扯了扯边上安静坐着的时一的手,忍不住开始撒娇,“我终于有机会可以称呼代表为欧巴了。好激动吼。” 时一拍了拍她手背,温声道:“淡定点,你欧巴在看你呢。” 加藤香子转身回去见到黄立行投过来的目光,羞得捂住了脸,赶忙转回来在时一耳边小声道:“他真的在看我呢。” 金贤子和韩瑞哲对她已经没有办法了,默默摸出了手机,玩游戏的玩游戏,发短信的发短信,打算无视她。 黄立行目光越过她长久落在崔时一脸上,他能够看到崔时一把一整张脸给露出来是有些意外的。 他还记得他网上应聘她的时候,她全程都低着头不敢直视他,要不是她笔试考核的专业能力实在突出,或许他初面就把她给毙了吧。 “辣酱炒章鱼,手工蛋黄豆腐泡菜,芝士火山江鸡蛋糕,好了。同时,小店免费赠送两瓶特色清酒。”帅气的厨师欧巴把料理放置在他们面前,带着歉意道:“让你们久等了。” “没有没有。”加藤香子连连摇头,拿起了勺子,甜甜笑道:“我好喜欢鱼鱼的,勺子都这么可爱,欧巴们真的很贴心。” 厨师被她这么一夸,白皙的脸立刻红了,温声道:“美味的食物还得及时享用才行呢。” “好的,那我就不客气,开动了。”加藤香子目光依次从四人身上流过,没有听见反对声音后,把手伸向了章鱼饭。片刻后,“鸭米鸭米,真的好好吃,剪碎章鱼拌入汤汁后十分的入味,泡菜的重口味加上章鱼的q嫩合二为一,加了一份炒饭演变成第二道菜,底部有一层淡淡的锅巴很香脆,加上海苔碎和流心荷包蛋炒饭,真是我的心头好,必须光盘。” 第六百章 卡西莫多的心(4) 金贤子和韩瑞哲两人对视一眼,耸了耸肩,开始享用自己面前的美味。黄立行把目光从崔时一身上收了回来,也准备品尝品尝新店的美食。只是他隐隐觉得有些怪异,往常时候觉得艳丽得像朵花儿似的金贤子小姐今天在他眼中怎么平淡得就像路人,而以前觉得丑陋的崔时一怎么越看越顺眼。 加藤香子又快速舀了一勺手工蛋黄豆腐泡菜放入口中,点评道:“嗯,这款味道比较寡淡。但豆腐很清淡,加上armesancheese酱底部的泡菜味道反而融合得恰到好处。” “那这份芝士火山鸡蛋糕呢?”想听她继续点评的韩瑞哲主动把料理推到了她面前。 “鸡蛋羹淋上浓稠的parmesancheese酱,利用石锅的温度沸腾的芝士酱噗通噗通的都溢出来了。”她先是观赏了一会儿才下了勺子,动作很轻很轻地舀了满勺放入口中,闭眼陶醉了会儿,轻叹道,“简直就是超级美味。鸡蛋羹很松软,千岛酱的酸甜加上芝士的香浓,最上面的辣酱一起吃口感不会很冲击。香葱蔬菜碎和鸡蛋搅匀,每一口几乎都能吃到底部还有焦脆的地方。”话还没说完,她又舀了一大勺鸡蛋糕放进嘴里。 害怕她被噎到,时一很贴心地给她满上了清酒,叮嘱道:“慢点吃,没人给你抢你呢。” “不不不,真的是太美味了。美味得我都想舔盘子。”加藤香子摇晃着自己身体,小脸上染了一层淡淡醉意,更显可爱,深情款款看向请客的金贤子,“嗯,食物的清香还在口中发酵,再酌上一口清酒,这家店真的是体验满分。” “你满意就好。”金贤子被她这系列举动给逗笑,并没有小家子气伸手去挡,反而大大方方露出了洁白的牙齿。 因为她的点评实在太生动了,边上的客人们都忍不住把目光投过来。还是厨师提醒了他们,他们才开始继续用餐。 几杯清酒下肚,寡言的黄立行忽然活跃了起来。 “我失恋了。”他直接当着众人的面说了出来。 “啊?代表……不,前辈在说什么?”韩瑞哲坐得离他最近,也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 “我被恋爱多年的未婚妻给甩了。更憋屈的是,我甚至都不知道分手原因。”黄立行又一杯清酒下肚。加藤香子心疼地挤开了还搞不清楚状况的韩瑞哲同事,凑到了他身边,轻声安慰道:“欧巴这么优秀,没了未婚妻,可以找到更好的女性。” “是。”金贤子主动和他碰了杯,深有感触道:“要走的人,你是留不住的。找不到她离开的理由,那么你能够想到的理由都是理由。” “前辈,你这么优秀,怎么会呢。就算要分手,主动权也应该在您的手上才对啊。”韩瑞哲还是不敢相信他听到的这个消息。 黄立行咽下口中的清酒,苦涩一笑,“我原本都打算和她结婚了,也在看婚房了,可她就这么抛下我了。” “欧巴,你不能这样下去,你要振作起来。我大韩民国好女人多的是。”加藤香子给他续满了酒,两人顺势又碰了一杯。 “哎呀,真的好苦恼,我不该把个人的私事告诉你们。”黄立行已经有些醉了,喝完了杯中清酒往边上一推后,使劲挠了挠自己的头皮。这也是他第一次在下属面前如此失态。 “时一,你来劝劝欧巴吧。”所有人都安慰了他一遍也没有效果,加藤香子拽出了最角落里坐着的崔时一。 在这五位客人进来的时候,店里的所有人们都注意到了这个长相丑陋的姑娘,但他们互不相识,自然也没必要去评判她的外貌,只是隐晦一笑当作心知肚明的谈资而过。这姑娘一直坐在角落,也不怎么说话,很快他们也就没了兴趣。但现在,这姑娘被扯了出来,那张丑脸又暴露在了灯光面前,准备结账的另外三位客人忍不住坐下来又多看了两眼。 说实话,在这美容业发达的首尔,丑成这样子的姑娘还是很是有机会见到的。 “我没什么好说的。”时一当然注意到了别人投过来的“观赏”目光,心脏强大的她直接忽略掉了这些。 “没想到你比我还要冷漠。”黄立行拽住了她的手,委屈巴巴道,“你不要忘记了,你能进公司多亏了我的赏识。我都失恋了,你也不知道安慰几句。” 额……金贤子几人头上划过几条黑线。他们互相对视以后,确定了心中想法——上司是个深井冰。 “好了好了,不难过了。”时一勉为其难安慰了他一句。黄立行不依不饶道:“你就不是自愿的。你这是在敷衍了事!” “你们坐过去。”时一把他旁边的韩瑞哲往旁边推了推,坐在了韩瑞哲的位置上,替自己斟满了杯中的酒,主动碰了碰他的杯子,情绪寡淡,“你只是失恋就觉得人生难熬,有没有想过其他人?”她这番作态,引起了金贤子的欣赏,金贤子落在她脸上的目光又带了几分赞赏。 “其他人?其他人哪里像我这么憋屈。”黄立行不服输地给自己又斟满了一杯,“说被抛下就抛下,原因都没有告知。” “成年人需要什么原因呢。”他已经醉得不行了,时一直接夺过了他手中的酒杯。 “我就是想知道我哪里做得不好。”黄立行趴在桌子上,小声念叨,“我明明年轻有为,也给她很多很多钱花,可她为什么就不满足呢?” 加藤香子和金贤子两个女人对视一眼,心里都明白了上司被甩的原因了——金钱固然能够买来很多东西,可唯独买不来爱情。 还没有正式谈过恋爱的韩瑞哲则在一旁声援他,“前辈没有错,错的是女人这样不懂得满足的生物。我要是女人,男人愿意给我一辈子花钱,我宁愿一辈子在家不工作都行。” “你懂个屁啊。”加藤香子顺手拍上清秀男孩的头顶,气愤道,“与其对方只给我钱而不给我关爱体贴,那我宁愿我去挣钱呢。” 第六百一章 卡西莫多的心(5) “你说得也不对。”金贤子立刻反驳了她,“如果真的是爱,不应该用金钱来衡量。但养家的责任,也不该全部承担在女人或是男人的头上。应该向中国女子那样。”她看向时一,带着赞同道:“据我所知,现代的中国女性既能够养家又能够工作,同时还能够得到丈夫的尊重与爱,这样才是最幸福的。” 加藤香子还想辩解,金贤子盯着小眼睛的中国女孩问道:“你认不认同我的说法?” 还没等时一回答呢,黄立行已经吐了自己一身。爱干净的金贤子立刻躲开了,她从小到大最是讨厌醉鬼,自然也不会喜欢醉鬼身上的那些臭味。 加藤香子也默默躲到了韩瑞哲的身后,还推了推韩瑞哲,示意他去处理。韩瑞哲心里也有点犯恶心呢,不愿意上前去,于是推了推时一。 “我扶着他去卫生间洗漱一下。”时一并没有推拒,170的身体几乎没怎么费力就把180的男人给扶到了自己肩上。 还没走到卫生间呢,黄立行又吐了一身,时一一边扯面纸给他擦,一边留心清扫工具的位置。 吐了两次的黄立行觉得现在好丢脸,可是又想再吐,他赶忙推开了她。时一也没有上赶着,而是找到了拖把开始收拾他刚刚弄湿的地面。 “我真的太失态了。”用清水洗了脸的黄立行,不停给时一道歉。 时一面上倒坦然得很,问他“还要不要吐?”他连忙摇头拒绝,带了点男孩子的青涩道:“今天吃的都差不多全部给吐出来了。” “那走吧。”时一主动让他先行。 黄立行望着她手上拿着的清洁工具,再次不好意思道:“真的是麻烦你了。” “举手之劳。”时一笑了笑,转身把清洁工具清洗好再放置回了原位。 “嗯哼?”从镜子里看到帅气男人还没走的她,脸上有些纳闷。 “没事没事,我就是想等你一起走。”以为被抓包偷看的男人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自己的后脖颈。他发现自己越看崔时一越好看是怎么回事呢?!不过,不管崔时一好看不好看,她金子般的心是得到了证明的。 两人并排着回来,金贤子一行人已经结完账了。店里的客人们已经走光了,只有厨师们还在收拾。 黄立行摸了摸自己空空如也的肚子,白净面皮快速闪过尴尬,但没说话。时一留心到了他的神色,低头瞬间有了深思。 “今天的聚会就到这里吧。祝周末愉快。”加藤香子站了出来说散场话。 “是呀是呀,一想到周末,整个人都轻松起来了呢。”韩瑞哲这话倒是说得真心实意。 “那大家回家的路上小心。”本来个人就有个人的生活,他们听了自己这么多负能量的吐槽已经很难得了,黄立行善解人意地嘱咐道。 “好。我们就先走了。”金贤子也没有再客套,拉上了加藤香子的手往外走去。 她们两人住的地方是同个方向,以往的时候两人也在路上遇见过。 “等等我啊,等等我。”韩瑞哲几个大步也追赶了上去。 “我们不是不同路吗?”加藤香子有些迷惑。 韩瑞哲羞涩道:“跟你们一起坐电梯下去,我没那么大压力。” 加藤香子伸手又砸了他一下头,“你是猪吗。” 韩瑞哲不甘示弱怼了回去,“你吃得最多,你才是猪。” 居酒屋中,黄立行看了眼身旁站着没动的中国女孩,有些为难道:“要不你也跟着她们一起走吧?” 他其实不想一个人待着,而且吐了以后肚子干干净净的,现在只想吃完热腾腾的拉面,可这都大晚上的了,他总不能让女孩子陪着自己吧。传出去,他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胃是不是不舒服,我知道有个地方的拉面味道一绝,我带你去?” 女孩子面容沉静,落在他脸上的目光温暖,竟然让他想起了去世多年的母亲。他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带上了敬语,“那真是要麻烦您了。” “那就走吧。”时一拿起了自己的包包往身上一挎,大步往前走去。黄立行几乎没有思索便跟了上去。 一直低头的厨师们在他们俩走出店门以后,没了顾忌,大声交谈道:“又是一个被中国丑女给算计的韩国男人。” “你可别这样说呢,男人就是这样的贱性,没吃过的菜色永远都是新鲜的。有钱人吃惯了鱼翅燕窝,你就不准他换换口味吃吃豆腐乳?” “我看你们就是瞎操心。” 狭窄棚户区,道路勉强只能容下两人,第一次接触到这里的黄立行紧紧跟在中国女孩身后,隐隐觉得有些刺激。 从狭窄巷子走过,面前突然出现了一片开阔空地,一个支着太阳伞的摊子在昏黄灯光下出现,摆着的七八张桌子都坐满了人。 “就是这里了。”时一停下了脚步,用中国话和两位老人打招呼道,“王叔,王婶,要一碗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一碗蹄花面,再加一盘卤鸡翅。” “好嘞。”两位老人见到她以后,熟练地往锅里下了面。 正好有客人结账,时一带着黄立行坐到了空下来的桌子上。桌上摆着的四个空碗,足以证明了这家小摊摊的手艺。时一顺手把它们都给垒了起来,用纸巾擦了擦带着油渍的桌面。 黄立行虽然是第一次来这样的小摊摊上吃东西,但他并不矫情,帮助着中国女孩儿一起擦干净了桌面。 时一侧目望他,像是有些震惊。 “不用这样看我,我其实没你想象的那样金贵。”嗯,黄立行觉得自己刚刚用的那个词“金贵”很中国。他想到了她刚刚说话的语音,好奇问道:“你刚刚是在说中国的语言吗?” 他觉得她说这种话时候的声音特别特别地温柔,让人仿佛置身朦胧的烟雨之中,特别特别的舒适。 “是。”回答时候,店家的卤鸡翅先上来了,时一把一次性手套递给了他,“尝尝?”还没等他回复,自己已经不客气地上了手。 第六百二章 卡西莫多的心(6) “西红柿鸡蛋打卤面,蹄花面,来了。”老人把碗放下,对新来的黄立行慈祥一笑,用韩语对他说道:“你是这丫头的男朋友?” “不!不是!我们是同事关系。”中国女孩儿比他的回答要更快,解释已经在嘴里了的黄立行无意识摆弄着面碗上搁置着的筷子。 “原来是这样啊。”老人落在黄立行身上的目光有些惆怅,像是遗憾道,“我还以为你和这丫头是一对儿呢。这丫头以前每次来,都总是一个人。难得见她带人过来。”他这样反而搞得黄立行有些不好意思起来了。算起来,黄立行也就今天和崔时一的关系近一点呢。 “我们真的就普通同事关系。”时一坦然又解释了一遍,。 老人眼中存着的惆怅并没有减去,用中国话和她说道:“我倒是觉得你们俩很合适呢。” “死老头子,年轻人的事情年轻人自己知道。还不赶快结账。”煮面的老妇人睇了他一眼,他才注意到边上的客人已经吃好了。 “谢谢王叔。”时一眼中泛起的细碎星光,晃得黄立行的眼睛都花了。 “不客气,那我就去结账了哦。”他礼貌和两人告别,用韩语和黄立行道:“请慢用”,结完账以后又回到了摊子上帮忙。 “真的是很有意思的一对老夫妇呢。”黄立行对时一礼貌一笑,拿着手里的筷子在碗里晃了晃,显然并不习惯使用中国餐具。事实上,这也是他为数不多的使用中国餐具。他更想问老人和她说什么了,她笑得这么开心的呢。 “不方便的话,这里有叉子。”时一直接把桌上筷笼里放着的黑色一次性叉子递给了他。 黄立行觉得自己此刻有些丢人,正迟疑着要不要去拿,时一往边上一歪头,坦然道:“不用介意,他们也用不惯筷子。”他环视了周围一圈,的确如她所说,本地人基本用的都是一次性餐具,并没有使用筷子的,使用一次性叉子的心里感觉好受了许多。 “哇,真嫩滑,真鲜,入口即化。这是怎么做到的。”黄立行第一次吃到这样美味的猪蹄,快要沉醉在口舌盛宴之中了。 “这个问题,你得去问老板了。”时一抬头看他,突然小声道,“不过就算你问了,你也不会知道答案的。因为这是他们的秘密。” “秘密。”他吐出了嘴里的猪蹄骨头,又夹了一块放进自己嘴里,煞有介事道,“的确,这是别人的商业机密。告诉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呢。” 时一被他一本正经的样子逗乐,往嘴里塞了一大口鸡蛋的她差点笑出声来。帅气的男人一脸懵,“我刚刚说错了什么吗?” “没有没有……”时一继续埋头吃面。她没有告诉他的是,就算他知道了猪蹄面的做法也不可能做出和老板家一样的味道来,因为这些配料也有着独门秘方呢。 两人吃完面,并排走在回家的路上。巨大的圆月高挂在空中,路灯下,两人的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 “好了,我家就是这里了。”时一停下了脚步。 黄立行抬头一看,以为自己看错了,这栋公寓楼不也是他居住的地方吗? “你住在这里?”他向天发誓,他并没有别的意思。 “嗯。我来韩国便住在这里的。”时一率先往前走了两步,向他挥手,“吃了热腾腾的面,明天醒来你的胃不会难受的。” 黄立行有些喜欢她的体贴了。他大步往她靠近,友好道:“你住第几层呢?我住三楼。” “啊?”他看到中国女孩儿呆萌地瞪大了自己本就不大的眼睛,好心情重复道:“我住三楼。时一小姐是住在几楼?” “我也住三楼。” 她这话出口,黄立行愣了,“您真的也住三楼?” “对啊。我是303,隔壁是301。” “这层公寓楼是两梯四户,303对面是302,301对面是304,难怪我们从来没有遇见过。”黄立行摆了摆头,他从没想到他们俩居然住的这么近的。 “所以您是?” “你的对面,302。”黄立行望着眼前的中国女孩儿笑起来,讲了中国人最喜欢的一句话,“真的是缘分。” “哈哈哈”,时一回望过去,同样大笑起来,露出整齐贝齿,温声道:“真的是缘分呢。” 像是被爱神比丘特的弓箭给射住,黄立行身体僵直,捂着心脏愣在了那里。他刚刚,竟然觉得中国女孩笑起来像春天的暖阳一样美丽。 “那我们就一起坐电梯上去吧。”中国女孩并没有注意到他的状况,而是径直往公寓楼里走去。 幸好他刚刚的异样没被发现,一秒时间,他被射中的心慢慢恢复了跳动。他几个大步追了上去,电梯门正好打开。 两人进了电梯都无话可讲,黄立行余光瞥向电梯里的镜子,清楚映照出了女孩子的身形。 女孩子今天穿了一个高腰的洋白色套裙,裙下的双腿白皙而细腻。与此同时,他发现,女孩子的身材比例特别好,上下身比例为5:8,完全符合黄金分割定律。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点呢? “好了,休息了哦,晚安。”女孩子出了电梯门再次向他挥手告别。 “你也早点休息。”黄立行望着女孩子开门进去了,这才转身往自己住的302走去。路上,他扯了扯自己领带,吐出了口中的浊气。 回到家的黄立行,第一件事并不是开灯,而是关上门躺在了沙发上。为期六年的恋爱就此结束,他根本不知道怎么向自己的亲戚朋友交代。但同时,他也庆幸并没有早早把前女友给带回家去,不然现在分开了回忆起来会有更多的尴尬。 深思的他皱起了眉头。为什么和相恋多年的女友分手,他在意的是对方没有告知他分手原因?在意的是带回家以后可能面临回忆以往生活的尴尬?而不是在乎对方本人呢?难道说他根本就没爱过对方? 六年的感情,他不敢再想下去了。他深切觉得自己需要去看看心理医生了。不仅仅是去咨询情感,还有咨询他今天的怪异——一个丑女,怎么突然就变成了他眼里浑身都是优点的姑娘了呢? 第六百三章 卡西莫多的心(7) 私人医生周末并不上班,黄立行也就没能预约上。 出于某种奇特的心情,他这个周末,家门都没出一步,每顿就是点外卖,点外卖,连垃圾都是拜托外卖员给扔掉的。 他,有些害怕和崔时一见面呢。也害怕崔时一会来按他家的门铃找他。 然而,周末结束了,按响他门铃的人除了外卖员就是外卖员,根本就没有其他人。他又有些生气了。 周一,他一去到公司,就把自己关在办公室生闷气。 好几次,王琳玉起身去找他签字,看到他房门关着又退回来了。 她还差崔时一的那笔钱,她一早来就施舍地给了。她也算是看清楚了,办公室里的这些人都是没人情味的,因此也不打算和她们多来往。因此,打算一心一意抱紧老板大腿,好升职加薪。如果可以,给老板做小三她也是接受的。 “代表今天有些奇怪呢?”中午时候,王琳玉不在,加藤香子和办公室里的其他人八卦着,“我今天早上在停车场看到代表了,我和他打招呼,他都当没看到我呢。他和我们去居酒屋的时候可不是这样。” 韩瑞哲点头附和,“可不是,我去接水时候遇到他,他臭着一张脸,好像我欠了他好多钱似的。” “说你们傻你们还不信。代表现在是什么状况啊?”金贤子把手里的文件夹给飞了过去。 “什么状况啊?”加藤香子乖乖捡了起来送到了她的身旁。 金贤子拿起口红和小镜子给自己补妆,一眼都不想看办公室这两个活宝。 “什么状况啊?”没有得到答案的加藤香子转身去看还在埋头工作的崔时一,以为她是在问自己工作进度的时一抬头看她,认真道,“今晚得加班。” “啊?加班?我怎么没有接到通知呢?”韩瑞哲冲了过去,“是不是代表让你告诉我们的?” “啊!!!”时一一头雾水,“我们并没有负责同一个广告策划啊?” “啊?那到底是加班还是不加班呢?”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两人对视一眼,还是没有明白这个问题。补好妆的金贤子把口红盖好随手塞到桌子里,翻了个大大的白眼后,决定还是不要和鸡同鸭讲的三人聊天降低智商比较好。 好在加藤香子的小脑瓜并不容易受到外事影响,看到她出门,立刻叫住了她,“欧尼,你去做什么?” “时间到了,吃饭。”金贤子翻了个白眼,踩着高跟鞋蹬蹬蹬往前走了。 “等等我,我也去。”加藤香子小跑上去。 “等等我,我也去。”韩瑞哲也紧跟上了两人的步伐。 接到新的广告策划的时一,因为没有灵感而急得抠脑壳,自然也没有什么食欲。她休眠了电脑,躺在椅子上闭目思索着该从哪方面入手给新接的这个广告做策划才是最完美的。 黄立行走了出来,见她还没去吃饭,脚步悄悄从她身后出去了。趁着午休,他预约了心理医生。他要详细了解了解自己的心到底是怎么了。 王琳玉找了一家最偏僻的料理店,刷新办的信用卡买了午餐。她一边咬着并不新鲜的寿司一边和自己在中国的小狼狗发短信聊天。 这个小狼狗是她在某灵魂app上刷到的,据对方说,他是个家里开五星级酒店的富二代,谈过一个女朋友,因为对方拜金总是问他要钱给分手了。现在,他不想谈恋爱,只想找个人一起好好疗疗伤。 富二代、小狼狗、受过情伤,迅速在王琳玉的脑子里形成信息网。她三十六岁了,对方才二十岁,要是对方知道她真实年龄,肯定会直接把她pass掉的。关于这一点,她想都不用想。这种情况,并不是没有发生过。她大学时候有过一个要结婚的男朋友,可对方因为嫌弃她不够年轻,分手都没说就和小学妹在一起了。当然,就算男的不和她分手,准备出国务工的她也会选择和他分开的。 【美女,你能发一下自己的照片吗?这是我的。】信息下附着一张美颜过后的帅气自拍,瞬间俘获了她的心。 她手指触在屏幕上动了几下,又把打出来的字全给删掉了。她没有告诉对方自己的真实年龄,自然也不能把自己的真实照片给他。她打开了网络,搜索了一张美女艺术照,点击下载,再点开短信,选择了照片发送过去。 只要一日不见面,她的这些谎言都不会被戳破。而只要见了面,她相信,她能够用自己独特的方法让他爱上自己的。 逛了一圈也没发现什么好吃的加藤香子、金贤子和韩瑞哲三人,去到了小摊摊上买了关东煮。他们对食物的要求从来都不是什么精致、昂贵,只要好吃就可以了。他们站在路边上吃着关东煮继续八卦着黄立行的事情呢,王琳玉迎面走了过来。 “哟,中午,你们就吃这些呀。这些食物可不卫生呢。” 她高高在上的那种优越感让金贤子十分不适,但金贤子可不想和她论短长。加藤香子挺身而出,反讽道,“我们每个月就那么点固定工资,有的要供楼,有的要给家里寄回去,有的要买化妆品,可比不上琳玉小姐花钱大手大脚。” “唉,人和人本来就是不能比的。”王琳玉甩了甩自己身上挂着的lv包,肚子上的肥膘也跟着几抖抖,似漫不经心道:“不出意外,我今年就会回国结婚了。我男朋友家开五星级酒店的,有点小钱,回国以后,我一辈子都不用愁了。” “恭喜,恭喜。”不明所以的韩瑞哲出声祝福道,“琳玉小姐已经三十六岁了,也该有个自己的家了。” 这不就是变相说她老吗?加藤香子和金贤子两人对视一眼,默契笑了。 他这话说得王琳玉满膈应地,她头也没回往前走了。 “就她那虚荣拜金的样,还富二代娶她,富二代能够和她有交集都不错了。”金贤子把没吃完的关东煮往垃圾桶里一扔,好像扔掉的并不是关东煮,而是某人一样。 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两人附和点了点头,只把王琳玉说的这些话当作炫耀式的谎话,并没有放在心上。 第六百四章 卡西莫多的心(8) 从私人诊所出来,黄立行的脸都是黑的。他居然被诊断出患了“恋丑症”。医学界里一万人才出一例的事情,居然被他给遇到了。他这是幸还是不幸? 加藤香子一行人回到办公室坐下没多久,见着他黑着脸回来,都没人敢搭腔。王琳玉则赶忙趁着这个机会把等待签字的文件全拿着跟了过去。 “好了,你可以出去了。”黄立行一目十行扫完需要签字的文件,确定无误后签署上了自己的大名。王琳玉还想说些什么的,见他心情实在不是特别好的样子,又把话给咽了回去。 快下班时候,时一终于有了一点广告思路。她准备从“户外运动”的角度给这个自行车品牌打广告。 “时一,下班时间到了,该回家休息了。”一秒关机的加藤香子跳到了她工位面前提醒她。 “好的。”她头也没抬,迅速在电脑上输入着关键词:【户外运动】【青春活力】【受众群体】【客户体验】【客户心理】…… “我们走吧。”金贤子把包往身上一挎,语气平淡,“她今天晚上得加班呢。” 她才上班的那几年和眼前女孩儿的状态是一模一样的。上了几年班,攒了点小钱以后,心态改了许多。毕竟健康的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 “那我们先走了。”加藤香子对还在埋头工作的中国女孩儿挥了挥手,转而跟上了金贤子。刚上完厕所回来的韩瑞哲则赶忙叫住了两人,“等等我,等等我。” 办公室就剩下了加班的时一和还在聊天的王琳玉两人。 【我们聊了这么久,还不知道你是做什么工作的呢?】手机屏幕亮起,王琳玉赶忙点开了。 她输入【猜猜呢?】,想了想,拿起手机扫了一圈办公室,把录制好的视频也点击了发送。 片刻间有了回应,【白领?】 【不!你再猜猜呢!】她快速输入再点击发送。 【难道你是?】 【哈哈哈,这是我爸爸的公司。】她把手机对准房门紧闭的总经理大门,咔擦拍了一张照后,一同发了过去。 【富二代啊。】 【哈哈哈,你不也是吗。】 【这样看来,我们家境相仿,应该会有很多共同话题了。】 王琳玉心里一紧,有些担心对方真的和她聊生意的事情露馅,赶忙回复,【我就是过来玩儿的,公司里的事情都不懂呢。】 【也是,女孩子对生意都不感兴趣。】 她松了一口气,回复道:【是啊,我爸有意让我继承公司,可我什么都不会,一直都在拒绝。】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所以我爸催着我谈恋爱呢,想要让女婿来接手公司。】 【我家里也在催呢。只是我才分手,说放下了是假的。】 她手指戳在屏幕上,停顿了两秒,回复道:【如果你不介意,可以多和我说说你前女友的事情呢。】 【你这么善解人意怎么会找不到男朋友呢?肯定是你身边的男生都有眼无珠。(眨眼睛)】 【哈哈,可能是我不漂亮吧。】被逗笑的她快速输入而后发送。 【你照片都这么好看了。真人该好看成什么样子啊。太谦虚了。】 她捂嘴乐起来,没想到对方对她评价这样高。她笃定,只要再聊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和他奔现,然后拿下,摆脱工薪阶层的命运。 嗯,女孩子应该矜持一点。她今天不能继续回复他了。要保持住这点神秘,对方才会更加感兴趣。 她把手机息屏后放进了包包里,站起身坤了坤懒腰,见到崔时一还在埋头工作,面上满是不屑。像崔时一这样的丑女,无论工作能力多么突出,容貌已经限制了她后续的上升空间。 她踩着高跟鞋踏出了办公室,心情是前所未有的明朗。再过不久,她便可以离开这里,去当自己的富太太了。所以,她格局要大一点,不要和这些小市民们计较。 黄立行把自己关在总经理办公室了一下午,等接受自己得了“恋丑症”的事实后出来,外面办公室里的灯已经全部熄了。 好在他已经习惯了这里的环境,直接摸黑往前走。走到半路,电脑屏幕突然亮起来,他没被吓到,正准备走过去关掉电脑时候,突然抬起来的人头黑影倒是把他狠狠吓了一跳。他下意识拿出了手机,手指触摸打开了手电筒照过去。 “代表,您还在?”是他所熟悉的声音。 “崔时一?”他拿着手机往前又走了几步。 被手电筒强光直射的女孩子双手挡在了自己脸前,声音细弱,“我把您给吓到了吧?” “是。”他走到了墙壁按开了电灯,看到整个办公室彻底亮起来,他这才松了一口气,不忘叮嘱道,“下次加班记得开灯,不用为公司节省这点电的。” “记住了。” 见着女孩面上内疚丛生,他心软了,“我刚刚没有凶你的意思。” “我知道。”女孩子低着头绞着手,像是做错事的孩子一样,反而让他更不好意思了。 “你这是在忙什么呢?”他问起了别的事情转移话题。 “今早新接的一个自行车品牌广告。”时一主动往边上站了一点,虚心请教道,“我已经有了想法,可总觉得还缺少一点什么。” “你做的策划?”为了方便阅读,黄立行坐到了她的位置上。 “嗯嗯。我的初步想法是这样的:自行车品牌的受众群体选为青少年,所以广告要体现青春活力……” 黄立行听得认真,看得也认真,一针见血地指出了她欠缺的地方——广告效果。 “我们这个自行车广告,应该突出一种——自由自在,随风肆意,青春万岁的效果。拍广告的时候,最好找身材健美的二十五岁左右的情侣,拍摄的地点最好选在户外宽阔的大道。两人驰骋在大道上,风吹动女孩的衣角和额头的碎发,她扭头望向身后男孩,两人深情对视,一眼万年。” “光是想象画面已经太美好了。我一直在想这支广告的主题应该是什么,现在也有了。” 第六百五章 卡西莫多的心(9) “自在风行,享受悦动。”来了灵感的时一,快速输入文档。 真的是个很优秀的女孩子。一点就透,而且还特别勤奋,能吃苦。黄立行望向她的目光又多了几分欣赏。 “谢谢代表,谢谢。”女孩子抿着嘴唇的样子,看在他眼里,多了那么几分恬静。 “感谢应该用行动证明。”他没想到自己会说出这种话,就好像是在暗示对方做什么不道德的事情一样,他赶忙补救,“你要真想感谢我,就请我吃上次吃过的面好了。” 见着女孩子松了一口气,他这心里倒是有些不是滋味了。他好歹也是个有产有业的富一代,不至于人品素质这么低下啊。 “面?蹄花面吗?” “嗯嗯。这次我想尝尝你吃过的西红柿鸡蛋打卤面。”他替她保存好了文档,而后给电脑关了机,免得女孩子沉迷于工作忘记了他的邀约了。 女孩子像是没有预料到他会做这件事,眼帘往下压了压,带了几分慌张道:“好的好的。” “那就走吧。”黄立行快步往前,和她拉开了一定距离。他可不想被女孩子给误会成色鬼呢。虽然他现在是真的觉得女孩子越来越好看是了。 面摊上。 “王叔,王婶,今天的生意不错啊,这么早就准备回家了?”时一带着黄立行往摊子面前一站,立刻把摊子上的光给挡了一半。她说的自然是中国话。 老妇人伸出满是皱纹的手,用塑料袋包了一个卤鸡蛋递给她,似是埋怨实则欣喜道:“可不是嘛,今天也不知道人们怎么了,我们刚来工具都没摆好呢,几拨几拨就涌过来了,忙都忙不过来。我和你叔的手到现在都还痛着呢。” “哈哈哈,那是王婶你们东西做得好吃,大家都香这一口呢。”时一转手把接到的卤鸡蛋递给了身旁的帅气男人。 王婶像是这才注意到这个男人似的,带了点八卦语气和时一道:“你上次来说他不就是同事关系吗,怎么我和你叔这越看越觉得你们两人的关系不简单呢。” “婶儿,人这么帅气,又有钱,和我可不是一路的呢。”时一拿起夹子把台面上剩下的几只鸡脚和鸭脚全捡放到盘子里。 “你就没对他动什么心思?”两个中国女人就这么大喇喇用中国话对话起来,完全忽略了在边上站着的韩国男人。 “有啊。”时一快速瞥了一眼边上站着的黄立行,乐呵呵和她道,“他长得这么帅,性格又好,能力也强,喜欢他也是挺正常的。” 终于印证了自己心思的猜想,老妇人脸上的笑容更欢快了,“我就说嘛,你们俩之间的关系没有那么简单。” “好了好了,王婶儿,我们说的话记得保密。除了这盘卤货,我们还要……”时一看向边上篮子里还有的材料,顿了顿,“您看着给煮两碗面吧。他肚子饿得不行了,他吃大份的。” “你都这么说了,婶儿心里都有数了。”老妇人乐呵呵地招呼两人去棚子里坐,手脚麻利地开始自己的活碌了。 黄立行的卤鸡蛋终于给吃完了,他擦干净了嘴才和中国女孩打听道:“你们刚刚都是在说什么呢?” 时一回头看了一眼王婶儿,王婶儿默契给了她一个懂事的眼神,她的心这才放下来了,假作不在意道:“就说了几句家常。” “那我刚刚怎么感觉她看我的眼神怪怪的。”黄立行指了指背后的老妇人,面上绷得紧紧的。直觉告诉他,她们俩刚刚聊得不可能这么简单。 “你不懂中国话,会错意了也是正常的。”时一把卤鸡脚和卤鸭脚推到了他面前,诱惑道,“上次你来可没吃到这两样,我给你讲,它们的味道可不比鸡翅差。” “是吗。”黄立行戴上了一次性手套,已经迫不及待动手了。 至于她们俩刚刚的谈话内容,他下次可以找机会再问中国老头。他刚刚留心到了对方也对她们的谈话很感兴趣,虽然手在忙着打扫,可这耳朵一直都支棱着在听呢。 “两碗大杂烩,但我保证绝对不失水准。”王婶儿把冒着热气的两碗面放到了两人面前,又打量了黄立行一阵儿,越看越满意,越看越觉得时一这丫头的眼光是真的好。 以为对方不走,是因为没听到感谢的黄立行起身郑重道:“谢谢,谢谢您。” “不用,下次常来就行。”作为青年时期就来韩国务工的王婶儿自然是会韩语的,她这开口啊比很多年轻人的韩语还要流利。 “会的会的。”黄立行双手合十,礼貌又鞠了一躬。 “是个懂礼貌尊敬人的好孩子。不只是你,我都喜欢。”王婶儿用中国话和时一说道完,转身回了摊位继续忙碌。 “你可别小看了王叔和王婶儿,他们俩靠着自己的手艺,在这里白手起家,置办了好几处房产呢。我租住的公寓就是他们的。”时一先喝了一大口汤暖胃。 “啊?”在黄立行眼里,这两位老人穿着是如此的朴素,还是中国来的,应该是经济很紧张类型的,没想到居然这么有钱。 “是不是很意外?”时一挑起一大筷子面塞进口中。 “是。”他诚实地吐出了嘴里的鸭脚骨头。看来中国古语“人不可貌相”是有道理的。 “哈哈,我再悄悄给你说个秘密。”女孩子靠近了他,他有些紧张地僵住了手脚,咽了咽口水,假作沉稳道,“你说。” “你知道他们俩把这个摊子放在哪里吗?” 他摇了摇头。 “从巷子出去,转角800米处的别墅。”那是首尔最贵的别墅区。 他刚想出声,女孩子的手掌贴在了他唇上,“低调低调。” “嗯。”他重重点了点头,而女孩子的手掌离开他嘴唇瞬间,他竟然有几分怅然若失的感觉。 “他们奋斗了很多年才有了今天的自由,我也想靠自己的双手奋斗出自己的明天。”女孩子并不算大的眼睛泛起星光,他鬼使神差凑过去,透过凌晨首尔并不算湿冷的空气,闻见她头发的味道。 第六百六章 卡西莫多的心(10) “又到了说晚安的时候了。”停在电梯口的女孩面朝男人告别。 “谢谢你,今晚的面比上次的还要好吃。”黄立行这话说得真心。他在今晚的面里吃到了各种美味材料后,终于明白老板称它为大杂烩的原因。 “哈哈哈,又不是我煮的面。说起来,我还有些不好意思呢。明明该我请客的,你却把钱给付了。”时一随手把落在自己眼睛上的碎发给撩到了一边,狭长丹凤眼抬眸时候的风情晃花了男人的眼。 “你真好看。”他真诚夸赞道。 “谢谢。”女孩子快速低下头去,脸颊绯红,声音也低低的。真是让人越看越喜欢。黄立行情不自禁往她靠近。 角落,狭小空间,他居高临下往下看,女孩儿红着脸没抬头,他鬼使神差低下了头去。 “代表,你喝醉了。”女孩子细瘦双手撑在他胸膛前的一刻,他的意识清醒了过来。 “对不起啊。”他为自己刚才的鲁莽和失礼而道歉。他今晚明明就没有喝酒,真是难为女孩子找这样一个借口了。 “没……没关系的……”女孩子的声音中犹带了一点惊慌,应该是被他给吓到了吧。 “代表,我先进去了,明天见。”女孩子匆忙离开的背影让他懊恼地捶了捶墙。为什么刚刚不能克制一下呢?他才刚分手不久,就对人做出这样逾矩的事情,女孩子不能接受是很正常的事情吧!他往自己住处走去,背影比任何时候都要沉重。 现在已经是凌晨三点了。然而躺在床上的他思考着白天的事情,还没有半点睡意。 “阿西,我不能再这么懦弱下去了。”他双手捏成拳头重重砸向床板。他要找到自己前女友,明确两人分手的真正原因后,重新规划自己的新生活了。不然,他的生活步入正轨,她又回来找他复合,反而还是负担。 房间内的时一,此刻也没能睡着,她正在听音乐。王琳玉的电话竟然打了过来。 “喂~是时一吗,深夜打扰你了。是这样的,我遇到了一点点小小的问题,希望你能伸手帮帮忙。”她的姿态放得很低,更让时一意外了。 在原主印象中,王琳玉可不是会低声下气的人啊。相反,她很以自己的一切事物为傲,每次买个什么都要给人吹嘘许久,对地位不如她的更是颐指气使,而对那些地位比她高的,她当面奉承背地里则吐槽个不停。 “你说。”时一决定观望观望再说。 王琳玉听她这态度,感觉有戏,说话态度也就更好了,“是这样的,我房子到期了,听说你一个人住的是公寓,我想……” 没听她说完呢,时一想也不想便拒绝了,“我习惯了一个人住。” 王琳玉并不放弃,“我们一个公司,上下班都可以一起呢。” “我不需要同伴。”时一态度很强硬。 像王琳玉这样两面三刀性格的人,就算你对她真好,她也不会知足感恩的。她只会记住你对她不好的部分和你没有满足她要求的一件事。和她住在一起,那就是给自己找各种麻烦。 “崔时一,我们都是中国人,都是同胞。同样在外地工作,你就帮帮我吧,好不好?”王琳玉声音越发柔和,满是哀求。要是第一次和她接触的人,很有可能就被她给骗了。可时一并不上她的当,礼貌道:“琳玉姐,远香近臭的道理你也明白。我们白天已经在同个办公室工作了那么久,晚上回来又在家里面对面,就是亲人都会厌烦的。”王琳玉以为找到了机会,插嘴道:“我们之间不是亲人,但胜似亲人呐。” 时一显然不买她的账,客气而又疏离道:“我从小到大都是孤儿,没有亲人。” “你是孤儿?!”王琳玉像是抓住了什么救命稻草似的,强调道,“你是孤儿,你就更应该和姐姐一起住了。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你这位妹妹的。” “不需要。”时一看了看手机时间,凌晨三点二十二分,再晚睡她就起不来了,客气道:“时候不早了,明天还要上班,我先睡了。” 如果你要为别人考虑的话,你会生活得特别累的。当然,这并不是让你自私冷漠,而是要求你在付出之前要对付出对象有一定的筛别。像是王琳玉这样虚荣、贪小便宜,又自恃高贵的大龄女子,她们放低身段或是颐指气使都是为了达到某种目的,完全没有真心,根本不必深交。如果可以,甚至不必和她们接触。 王琳玉没想到她居然敢拒绝自己,而且拒绝得这么果断,气得把苹果手机都扔了出去。听到“砰”的一声后,她又赶忙去把它给捡了起来。苹果手机的分期她才还完没多久,要是坏了,她可没钱去买新的了。 “唉!”她重重叹了一口气,打开了台灯。 不大的一间屋子,挤满了各种各样的东西,鞋子、衣服、内衣全部摞在角落,堆成了一堆小山。而梳妆台上稀稀落落摆了几件大牌化妆品,在梳妆台下放置的是她吃了好几天都没扔的外卖盒,梳妆台旁边挂着的则是她的名牌包包。至于她的床上,也堆了各种各样的衣物和囤积的纸巾。她在这样的地方一住就是好几年。 为了维持她的形象,她一直都对外声称她住在市中心的公寓。可如果真去租了公寓,她的工资大半都要花费在租金上,她哪里还有钱买别的。现在,房子就快到期了,房东女儿还告知了她,如果续租的话租金至少要上涨10%,她当然不会选择续租了。想起了崔时一是一个人住公寓的,所以她就动了心思,哪知道对方根本就不理睬她。 她王琳玉难道要被租金的问题给压垮吗。不。她这手里不是还有一个富二代吗。她扯着被单把手机给擦干净了,拨打了电话过去。这个富二代,她是势在必得。况且,36岁的她,也应该有个固定的居所了。 第六百七章 卡西莫多的心(11) 王琳玉今早来得特别早。不是为了工作,而是为了警告崔时一不要把晚上她打电话给她的事情说出去。办公室里的人要是知道了她主动要求和崔时一合租,面上不说,背地里肯定要八卦她的。她可不想被办公室里的人八卦。 对于她的这个小要求,时一没有拒绝。对她来说,王琳玉做什么都跟她没关系,只要王琳玉做的事情没有妨碍到她。 得到了满意答案的王琳玉高兴回了自己位置。昨天晚上,她和她的小奶狗弟弟倾诉完她被前任绿了的悲惨事迹以后,小奶狗弟弟立刻暖心给她转了200红包安慰,后面两人又聊了一下关于彼此前任的事情,越聊越有话题。两个同样有过被前任渣的经历的人,在深夜里就确认了关系。她的小奶狗弟弟说了,等她放假了,他也没那么忙了两人就面基。 前任的话题已经聊完了,再聊就没意思了。所以,她现在要找个什么话题呢。她目光落在恰巧提着早餐进来的金贤子身上有了主意。 【真的是好讨厌哦。】她点开备注为【男朋友】的联系人,快速输入后点击了发送。 【怎么了?】 对方回应很快,感觉得到了重视的她,快速打字【没什么。就是一点工作上的小情绪。】 【嗯哼?】 【有时候工作能力太强了也不好。】 【嗯哼?】 她手指停住了,不打算再回下去。她看过某国内的大v公众号,里面说女人总是要给男人留百分之四十的神秘感,还有不要及时回应。因为这男人就是没有被训练过的狗,如果你太快地满足了他,他就会像是吃到肉的狗一样头也不回跑掉了。 但她没回复,对方也没有追问,让她心里还是多多少少有点失落的。 时一写完广告策划又详细检查了好几遍后,发送给了制作组,这才放松了下来。正好到了午休时间,加藤香子拽着她的手腕起来,让她跟着一起去新开的中国餐馆吃饭。 王琳玉听到吃中国菜,也想跟着去的,金贤子凌厉眼神投过来,她有些萎了。她倒不是害怕金贤子,而是她这包里没钱,就算跟着去了,到时候逃单还是蛮尴尬的。尤其是现在她好像被整个办公室给孤立了的情况下。 哼,不让去就不去。等她有钱了,她回办公室打脸这些小市民女性!让她们好好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赢家!她埋头拿出了手机。 “走吧走吧,去迟了,就没位置了。”什么都没注意到的加藤香子一手拉住了时一一手拉住了金贤子,往前走去。韩瑞哲一如既往,屁颠屁颠追了上来。 【我来我爸公司帮忙嘛,是以普通员工的名义进来的。她们这些老人处处都看我不顺眼,指派各种工作给我做,我全部做完了,她们还不满意。】王琳玉见着她们背影消失在了办公室门口,把输入的这段文字给【男朋友】发送了过去。 【她们是不是年纪都特别大?】 王琳玉有些尴尬,这个办公室就她年纪最大了。可谁让她之前告诉对方的年纪要比真实年纪小十多岁呢。她犹豫了两秒,输入【是啊】发送了过去。 【更年期到了,很正常,别理她们。好好做自己的事情就好了。】 她更尴尬了。她今年36了,再过几年很有可能就绝经了。她感觉现在聊的这个话题更像是给自己挖坑,但还是小心翼翼回了一个【那你介不介意女朋友比你大十岁左右的?】 没了回复。 难道是对方察觉到什么了?不对啊!她应该没有暴露啊!她赶忙补救发送了【哈哈哈,别介意,我就是这么问一句而已】过去。 仍然没有回复。 她把手机扔到了一边,打开电脑文档乱打起来。 女人这一生难道就应该被年龄限制吗?为什么女人过了三十岁就是豆腐渣!这简直太不公平了!她才36岁呢,正应该是一个女人年龄最美好的时候。为什么没有人能够真正欣赏她的美呢!她可比那些刚出社会的女大学生懂事多了。唉……她的思绪乱如麻。 电脑上突然跳出一个豪车分期广告。她心烦意乱地点了关闭,可点了好几次都没关掉。她停了下来,完完整整把广告看完了,心里有了主意。 这时候,她的手机也收到了新的消息。 【理论上,我不喜欢比我大太多的女孩子。如果女孩子实在很优秀,我应该是会忽略年龄的吧。】 她直接就把【理论上】【实在很优秀】【应该会】这些词给跳过了,默认对方能够接受年纪比他大的女孩子,隐瞒年龄的欺骗感顿时没有了。至于【很优秀】,她当然自认为自己很优秀了。她拥有这么多的大牌化妆品、包包,马上又要拥有豪车了。她才36岁呢,已经拥有了多少年轻女孩子不可能拥有的东西。她必须得是优秀的啊! 中国餐馆。 “快快快,我们今天吃火锅吧。”加藤香子一坐下,便迫不及待招来了服务员。 “你这么着急,像是饿死鬼投胎一样。”韩瑞哲看向时一,求证道,“中国话是这么说的吧。” 时一捂着嘴偷笑,但没给他确切答案。这两人在一起就像是欢喜冤家似的。她要是开腔了,保准这两人没有清净的。 “哼,让你说我。我吃你家大米了。”加藤香子直接抬手砸了一下他的头,韩瑞哲吱哇乱叫起来,直到金贤子把他给扯开了,他表演欲望才没有那么强烈。 “安静点,这是公众场合。再吵我就打电话报警了。”隔壁桌的女孩子突然回头瞪了几人一眼,戾气重得让人很不舒服。 金贤子注意到她全身都是名牌,可她无论眼神还是表情、动作都特别凶狠,像是要吃人的巫婆一般。照理说有钱人家培养的孩子都应该像是加藤香子这样性情温和的。况且,他们之前打闹也有分寸,甚至都没有持续到两分钟,没有必要说出“报警”这样的词汇吧。 第六百八章 卡西莫多的心(12) “欧尼,吃东西,别管她。”加藤香子轻轻扯她的手,示意她不要和这个陌生女人发生不必要的争执。 金贤子从满身名牌的女人身上抽回目光,转过头来正准备吃水果呢,女人像是被激怒了一般随手把还没喝的冰可乐投掷了过来。时一眼捷手快伸出手去,替金贤子挡住了,倒是她自己浑身都被淋湿透。 金贤子拍桌而起,用韩语骂道:“欧巴桑,你这是要干嘛!” 陌生女人不甘示弱地踩着8cm高跟鞋过来,单手推开了准备拉架的加藤香子,反手就给了金贤子一巴掌,“我让你勾引男人。” 这几人一进来,她便注意到了。尤其是中间这位高挑细瘦妆容打扮都很艳丽的女人,更是吸引了她的注意。因为,像极了她丈夫出轨的那个女子。 巴掌的清脆声响起,不止是金贤子懵了,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也懵了。只有时一镇静自若地推开了再次挥手过来打人的陌生女人。 被打片刻后,金贤子回过神来,刚准备反击呢,见着陌生女人追着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出去了。而这不过只是眨眼间的功夫。 “不能放过她。”加藤香子把自己包包往身上一挎,率先追了出去。 “对,哪里有打了人就跑的。”韩瑞哲也不甘示弱。 作为被打的本人,金贤子自然是咽不下这口气的,尤其是此刻大厅里男人女人的窃窃私语和指指点点让她心烦得不行。“走,不能白白挨了这一巴掌。”她踩着高跟鞋也跟着追了出去。 老板见着这桌人就快要走光了,坐不住了,搓着手过来拉扯住时一,寒暄道:“锅底已经在做了,是退不了的。您看,这钱?” “给。”时一把钱包里数出几张人民币递给了他。 老板见着红钞票,眼睛都发亮了。他本以为给个锅底钱就差不多了的,没想到客人这么大方居然给了一整顿火锅的。简直不要太高兴。拿了钱就往收银台跑不说,还示意服务员请她出去,免得她后悔。 这钱既然给出去了,时一就没打算要回来。她给的钱一部分算是自己这桌锅底,一部分算是之前那个陌生女人点的那些菜的。 等她按照韩瑞哲电话赶过去,前方已经聚拢了一堆人。她垫着脚勉强才挤了进去。 人群中,之前扇金贤子巴掌的女人正跪在地上嚎啕大哭,而金贤子、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三人站在她身旁各自都面色迥异。 “她?”时一指了指陌生女人,“怎么了?” 韩瑞哲压低了声音八卦道:“她老公找了小三,那个小三特别嚣张地给了她一巴掌,然后两人一起大摇大摆走了。” 金贤子捂着自己隐隐作痛的脸,声音傲娇却难掩同情,“我还说她戾气怎么大呢,原来是把我当成了她老公在外面的女人。” “是啊,是啊。时一,你刚刚是没有看到那个小三,和贤子欧尼长得太像了,就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一样。”加藤香子插了进来。 陌生女人也许是哭够了,挺直了脊背站起来。认错了人还打了人的她,自然不会抵赖的,深深向金贤子鞠躬后,开始请求协商。金贤子大度地挥了挥手,“算了算了。只是你下次一次要认准了人才行。” 陌生女人更加羞愧,再次深深鞠了一躬。 “这样的男人,你留着他干嘛。离婚……”加藤香子捂住了韩瑞哲的嘴巴,阻止了他后面要说的话,虽然也是她觉得正确的话。可这日子是当事人自己过的,他们这些旁观者横插一脚,只会增加当事人的负担并不会替当事人解决问题。 “谢谢。”陌生女人深深看了韩瑞哲一眼,真诚道,“您的建议,我会认真考虑的。这样一心二意的男人,的确不值得我再去爱了。” “唔唔唔唔……”韩瑞哲挣脱开了加藤香子的手,大气凛然道,“你这么漂亮气质又这么高贵,一开始就不应该看上他。你嫁给他,是他的福气,他还背着你勾三搭四。” 他想到那个男人衣冠楚楚的臭脸,有些愤恨刚才没有追上去收拾一顿。就是因为有了这样吃着碗里还占着锅里的男人,才导致了他这样辛勤工作的老实找不到女朋友。 “谢谢,谢谢你。”韩瑞哲自己或许都不知道他这句话对陌生女人来说是多大的鼓励。 “好了,你走吧。我们也要回去工作了。”金贤子看了一眼镶钻手表,午休的两个小时只剩下不到二十分钟了。 “对不起,真的对不起。”陌生女人看着她,仍然很歉疚。 金贤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抬手替她拍干净了肩上的褶皱,“要真是觉得歉疚,就好好过好自己生活,不要再为那个男人伤心了。” “我记住了。”女子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我们走吧。”加藤香子挽住了金贤子和时一的手。她现在肚子饿得咕咕叫,只想再去吃点什么。 “我跟你们一起回去吧,我还没付钱呢。”陌生女子追了上来。 “我走的时候,已经一起付了。”时一转头对她微笑,“安心回家去吧。据目前这种情况来看,应该是你为自己打算的时刻了。你得记住,在这世上,除了自己,靠别人都是靠不住的。” 陌生女子捂住脸,好不让眼泪流下来,背转过身跑走了。 在家已经不知道挨了老公多少次打的她,这次终于下定了决心离婚。这些女子都能够靠自己的努力为自己挣出一个未来,她也可以的。 因为加藤香子肚子实在太饿了,韩瑞哲就陪着她一起去买吃的去了。时一则陪着金贤子去了药店买药。 出药店门的时候,金贤子这个一向坚强甚至算得上冷硬的女人主动拉扯住了时一的手臂。时一回头看她,正好见到她明亮双目下晶莹泪滴坠落,像极了悬崖上生长着最美丽也最危险的脆弱花儿。 “有烟没有,我想给你讲个故事。”时一听得她对自己这般说道。 第六百九章 卡西莫多的心(13) 十月的首尔街道,积满了不少的法国梧桐落叶。妆容艳丽的女子和长相算得上怪异的女孩子沉默着立在报亭边,像极了边上的挺立却不言语的梧桐。 金贤子点燃了香烟正准备送入自己口中,被时一把烟给抽走了。她笑了笑并不介意,反而又重新问路人讨了一支。 “你看,有一张漂亮脸蛋,做很多事都是很方便的。”她点燃香烟送进口中的动作一气呵成,并没有给时一把烟抽走的机会。她深深吸了一口后,又轻又缓地吐了出来,自嘲地耸了耸肩,用喑哑嗓音道,“我以为我不会再和任何人说起我的往事的。”如果没有这一巴掌的话。她这后半句话没有说出口。 时一站在她旁边,安静地欣赏着飘落的梧桐叶景色,也倾听着她讲述自己的故事。 “我十六岁就当了有钱男人的小三。”她以为身边的中国女孩儿会很震惊,可她余光瞥到对方脸上,对方情绪淡淡,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 “他年纪够得上当我父亲了,可他给我很多很多的钱。我那时候很缺钱。他告诉我,只要陪着他,就可以随心所欲地支配这些钱,想买什么买什么。那时候我想,女孩子有钱多好啊,更何况我有着一张美丽的脸就应该花很多很多的钱。我当时傻乎乎地想,多亏了我这张美丽的脸,吸引来了我所匮乏的金钱。” “那时候的我才十六岁,却自以为懂了很多,被他洗脑后更是觉得人生不过就是如此——和谁睡不是睡呢?更何况,他给我这么多的钱,我还有一定限度的自由。于是,我每天都快乐地堕落着,从不想未来和以后。直到有一天,我在他钱包里翻出了一张家庭合照。” “他妻子很漂亮,只是不再年轻,照片上甚至可以看出她的皱纹。他的儿子乖巧依偎在他和妻子膝头,让我想起了我在国外的父母亲。我第一次生出愧疚,主动离开了他。他好像知道我要走似的没有给我打过一个电话或是发过一条短信,直到许久以后,我的卡中被陌生人打入一大笔钱,他妻子给我打电话,我才知道他死了。” 香烟已经燃尽,金贤子拇指和食指捏住香烟尾部往梧桐树上一碾丢进了垃圾桶。 “你恨他。”时一主动把之前没收的香烟还给了她,面色平静,“他毁了你对爱情的向往。” 金贤子一寸一寸折断了手心中的香烟,艳丽小脸上戾气丛生:“他以为最后的那笔钱可以弥补我。可这么多年来,我对他只有恨。他毁了我作为女孩子最珍贵的东西,让我至今都不敢和男性谈恋爱或是单独相处。” 只是他死了。她再也不能回头找他,把巴掌、恨意全部都给还回去了。 “生活是你自己的。”时一把手递了过去,握住了她纤瘦的手指,语调平和道,“对那些伤害过我们的事情,我们做不到原谅便不必装着大度去原谅。你大大方方地恨着。甚至可以把他的死亡看作是你对他的诅咒生效了。你只要记住,人生最珍贵的是你自己就可以了。我们不能因为路上遇到的那些居心叵测的坏人就否定未来会遇到的所有人的。” 金贤子笑起来,只是这笑容像是黄连一般的苦涩,“他骗我。他骗我没有结婚,骗我没有孩子。我一直以为我堕落害到的只有自己,可当他妻子电话打过来的时刻,我知道自己这一辈子都得不到解脱了——我不仅害了自己,还害了另外一个无辜的女人。” “所以你性格才会如此冷淡,所以你为自己供楼,所以你长相艳丽却始终都没有男朋友。”时一把她轻轻拥入怀中,低声安慰,“都是过去的事情了。现在的你,崭新得让所有人都仰望都羡慕。” “即使是这样,过去的事情在我心底还如阴霾一般存在着。我恨男人。”金贤子抬手擦干净了眼角泪滴,轻声自语道,“我也恨十六岁虚荣的自己。” “原谅是上帝会做的事情。你现在要做的是,往前走。贤子,你得像以前一样大步往前走。”时一拍了拍她细瘦的肩膀,温和道,“美貌却又涉世未深的女孩子从来都是那些猥琐卑劣的男人们的猎物。你不应该责怪自己的。” “我觉得自己很肮脏。”金贤子重重地掐了掐自己的大腿根部,“我越长大越不明白,当时的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傻。我恨他,可我有时候觉得最该恨的人是我自己。要是我没有因为虚荣,我不会上他的当的。如果能够重来,我一定不会被蛊惑。我要脚踏实地从第一步开始走。” 时一明白了过来,她讲述自己的往事不是为了寻找安慰,而是她憋着太久了,憋得自己都快崩溃了,所以在今天的巴掌刺激下,她有了倾泻情绪的由头。于是时一很安静地听着她自言自语,知道她停下了自己的自言自语。 “抱歉了。就当你今天什么都没听到我说过。”金贤子脱离了她的怀抱,从自己包里取出粉饼和口红开始补妆,冷静的样子一点都看不出之前的脆弱。 这就是成年人的生活啊,哪怕你受过伤害,哪怕你心里有着创口,只要你还和人打交道,你就得小心翼翼把所有的伤疤给掩饰好了。因为,你不知道你的这些伤疤会不会被别有用心的人给利用。她有些后海刚刚的意气用事了。 时一背转过身去,重重点了点头。想必金贤子此刻也在后悔告诉了她自己的秘密吧。但她会把这些都忘记的。 两人一前一后回到公司,加藤香子还是有些意外的。明明这两人是一起去买药的不是吗?为什么回来的气氛这么不愉快呢?还有贤子的脸,上面的巴掌印怎么没有了。她挠了挠自己的头发,迷迷瞪瞪走了。 后面几天,金贤子都没有主动再和时一说话。时一也尽量避免和她说话。就这样,再次迎来了周末。 第六百一十章 卡西莫多的心(14) 解决好了一切的黄立行搭乘最后一班航班回了国。正好赶上周末,他提着特意给时一带的伴手礼登门拜访。 “你好~”门铃声响起,在沙发上躺着看书的时一起身,从猫眼中看见他站得笔挺。 她打开门,黄立行微微鞠躬,把手中的东西全部递给了她,“不知道你喜欢什么,都给你带了一点。” 他注意到她在家里穿着的是印着hellokitty的裙子,粉红色的猫耳朵帽子很可爱,心痒痒的想要伸手摸一下。鉴于第一次登门拜访,这样做好像又逾矩了些,所以老老实实地压下了自己目光。 “谢谢,进来坐吧。穿鞋套或者不穿都可以。”他无论笑容还是行为都很坦率,时一不好意思拒绝,让开了门邀请他进来。 “没有别的异性吗?” 他这个问题让时一一愣,过了好几秒她才开口道:“没有。” 此时,黄立行已经从门口鞋架上摆放着的鞋子上确认了这个答案。他爽朗一笑,“那我就进来了哦。” “当然,您先请坐,我去洗水果。”时一想着顺便把他带来的这些东西放好。 “好的。你去忙吧。我可以自己坐一会儿。”黄立行自觉换了一次性鞋套往沙发走去。 两室两厅一卫的房子不是特别大,摆设、布置的风格也偏冷淡风,但很合他的眼缘,因为他自己的房子也差不多是这样的风格。虽然知道这不是她买的房子,可能够找到共同的相似点,他还是特别高兴的。 “桌子下面的抽屉有零食,您可以自己拿。”时一扭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把洗好的水果切分装盘。 对于他今天的到访,在她意料之中,却也在她意料之外。 “好的。”黄立行按照她所说的打开抽屉,里面整整齐齐摆放了许多种类的零食。 果然是女孩子,对于零食的喜欢是必须有的。 “吃水果吧。”她正好走过来,他随手从抽屉里抽了一包榴莲干拉起来。 “谢谢。”他礼貌地望过去,发现她手中果盘却很漂亮,红色的圣女果、绿色的猕猴桃摆放地像朵花儿似的,忍不住问道,“你是怎么做到的。” “就很简单,切好再摆放就行了。”时一礼貌微笑,把果盘放在了他面前,又拿出了柜子上摆放的一次性牙签递给他,“您别客气,也不知道合不合您的胃口。” 圣女果和猕猴桃是黄立行最喜欢的水果了,怎么会不合胃口呢。只是每次吃猕猴桃都要剥皮,他嫌麻烦所以经常都买超市里切好了的。他毫不犹豫地用牙签叉起一块放进自己口中,新鲜果汁和果肉在口中炸开的感觉让他情不自禁眯起了眼睛。 “很新鲜,味道也正合适。”他又用牙签夹了一块猕猴桃果肉放进自己口中。 “您喜欢就好。”时一坐到了他对面,微笑地注视着他。 黄立行一个人吃完了一整个水果拼盘才停了下来。这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举动有些鲁莽了。他第一次到女孩子家来居然这么不客气,下次人可能不会欢迎自己再来了。他用眼去看女孩,女孩投回温柔目光,忐忑的内心奇异地就安定了下来。 “您这么喜欢吃,我再去给您准备一盘吧。”说着时一就要起身。黄立行快速扯住了她的手,摇头道:“不用了。”事实上,他都有些吃撑了。 “没关系的。您可是第一位到我这里拜访的朋友呢。” 女孩子的目光是那样的温和柔软,让人想起了草长莺飞的四月天,更重要的是她口中的“朋友”一词让人不忍拒绝,黄立行低低应了一声,“那就麻烦您了。” “不麻烦,不麻烦。”女孩子端着空了的果盘往厨房走去,每一步都走得笔挺,一看就是做事工作都很认真的人。黄立行想到她自入职以来做的广告策划得到了所有甲方公司的一致好评,都忍不住为她骄傲。 他今天本来只是想来拜访一下的,可他每和她多接触那么一点就多发现一点她的美好。他真的很担心,别的人也发现了她的这份美好,到时候他面临的竞争就要更大了。 时一再次从厨房出来,他迎了上去。 “嗯哼?”时一与他面对面站着,他要比她高上半个头,让人感觉到压力。 “崔时一,我想追求你。”他郑重道出了自己心中想法。 “代表,您确定自己在说什么吗?” 他注意到女孩子往后退了两步。她难道是被自己吓到了?也是,哪里有他这么唐突的男性的,第一次到人女孩子家中就说这样的话。他挠了挠自己的头,面上带着羞赧道:“时一小姐,我绝没有欺骗你的意思。我是真的希望能够追求您。因为您是我心目中的理想伴侣。” “我……我长得不好看。” 从他的视角看下去,女孩子微微低着头咬着唇的模样,反而更让他心动。他清晰吐字道:“您在我心中是最美的。” “您不用这样的。”女孩子往后又退了两步,带着坚强的乐观道,“我很早就接受自己不是美人的事实了。” 黄立行严肃道:“女孩子的美各有各的不同。并不是所有的男人都喜欢白瘦幼的。我欣赏的是您的坚强、乐观、负责,爱慕的是您善良、正直、真诚、高贵的灵魂。” “谢谢,谢谢!”女孩子深深向他鞠了一躬,带着哭腔道,“您真的是特别好特别好的人。” “那你愿意给我追求的机会吗?”黄立行不动声色地往她走近,取下了她手中一直端着的果盘。他注意到,她一直端着,手腕都有些泛红了。 “我……”女孩子抬头看他眼圈都红了,快速摇了摇头又低了下去,“我不值得您……” “你为什么不值得,你永远都值得!”黄立行把她困在了自己臂弯,一寸一寸往她的空间迫近,“在我心里,没有人比你更好了。” 哪怕他没有得“恋丑症”,这句话他也想这么说。 第六百一十一章 卡西莫多的心(15) “您先出去好吗,让我一个人冷静一段时间。”中国女孩推开了他,并没有因为狂喜而答应。这点让他更加敬佩。 “好。我等你的答复。”他转身往门外走去,走到门口他又折回来把果盘给端走了。面对着女孩子犹豫追过来的目光,他心里软和地像棉絮似的,温声道:“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您做的水果拼盘要比超市里卖的美味新鲜许多呢。” “您应该不介意我带走它吧?”已经走到门口的他晃了晃手中的果盘,见着女孩子轻轻点了点头,他体贴地替她关上了房门。 若是时一这时候来到门口,通过猫眼可以看到他长久站立在门外,表情复杂地让人看不真透。 周日,在家躺尸的时一居然接到了金贤子的邀请电话。她按照金贤子给的地址赶去了金贤子的家。当然,按照做客的礼节,路上时候她买了不少的水果。 “这么客气啊,还带东西?”打开的房门处,金贤子随意倚门站着。而在她身后是头发乱糟糟的加藤香子和脸上被贴满了纸条的韩瑞哲。 “一点心意而已。”时一向她鞠了一躬。 美人之所以是美人,绝不仅仅是因为她们会化妆。就像金贤子,不化妆的她哪怕是穿戴着普通的棉质围裙,那张脸也美得惊心动魄。 “时一,你可算是来。”加藤香子一看见她就像是看见了救命稻草,赶忙躲到了她身后告状,“韩瑞哲就是个小人,他玩游戏作弊。” 被冤枉的韩瑞哲一脸憋屈,明明玩游戏耍赖的人是她啊。女人果然都是善于颠倒黑白的生物。他黑着脸往里面走去了。 “进来啊。”金贤子可顾不上两个欢喜冤家的事儿,说完话后就往厨房走去。她的锅里还炖着甲鱼呢。 “我要换鞋吗?”时一望着门口被弄得一团糊涂的鞋子的问得小心。 “不用。我们都没换呢。”加藤香子甩了甩自己的脚,笑得欢快肆意,“贤子欧尼不介意这些的。大不了等我们走了,她再收拾就好了。” 厨房里的金贤子听得头大,倒也没有反驳她。比起能够收拾好的卫生,她觉得满脑子都是天真的小姑娘更让人恼火。这两个人来她家里才不到三个小时,家里吃的好玩的都被他们给搜出来了。她摆放着的那些衣物也被小姑娘全部给翻出来试了一遍。她真的是强忍着怒火才没有把人给赶出去的。 虽然小姑娘是没分寸了一些,可她对加藤香子本人却是挺喜爱的。因为自身经历的原因,她在加藤香子的身上弥补了一点年轻时候的缺憾。她想,要是她没有经历那些事情,或许她也会成为性子如此简单每天都无忧无虑的女孩的吧。 “甲鱼汤可以了。”她听到背后的声音回了神,关掉了天然气,转身去看中国女孩,“你在家也做饭?” “偶尔也做。”时一捋起了袖子看她,“有什么我可以帮忙的吗?” “嗯……”金贤子想了几秒,打开了角落里的冰箱巡视了一圈,一点都没有客气道,“可能你需要切火腿片了。” “没问题。”时一从冰箱里找到了火腿拿出来,走到了她边上的位置,取下了墙上挂着的菜板和菜刀,动作熟练地让进来洗水果吃的加藤香子惊讶。 “时一,你不是第一次来贤子欧尼家吧?”她问。 “为什么这么说呢?”金贤子有些没明白她的意思。 “时一第一次来就知道菜板和菜刀的位置,让我蛮讶异的。”加藤香子擦了擦手里的青枣直接塞进了嘴里。 “我的确是第一次来呢。只不过是家里的厨房也习惯这样摆设,所以按照习惯……” 她还在解释的间隙,金贤子已经把碍事的加藤香子给推出去了。 “贤子欧尼,你偏心。”加藤香子气呼呼走到了客厅,决定还是找韩瑞哲一起玩游戏好了,好像只有他会惯着她那么一点点。 “不要管她。她就是人小事多。”金贤子把锅里的甲鱼夹了起来。 “她其实也很可爱呢。”时一刀下的火腿片大小均匀,一看就是经常有在厨房干活的。金贤子抽回了自己目光,换了平底锅准备炒菜。 “接到我电话的时候,是不是很意外?”她往锅里倒入橄榄油。 “有一点吧。”时一把切好的火腿整齐码在盘子里,看到边上摆着的灯笼椒和番茄,顺手拿了起来,“这都是切块?” “随你。”金贤子试了试油温,倒入了超市里买来的肉丝。她虽然喜欢做饭,但最是讨厌切肉类了,所以经常都是去买现成的。 门外客厅,韩瑞哲禁受不住加藤香子的夸奖,又和她和好了,两个人继续玩着刚才的游戏。然而加藤香子还是时不时耍赖,气得韩瑞哲一蹦一跳的。 “真是两个小孩子。”炒菜间隙,金贤子扭回了头。 “其实您很友善。”女孩的说话声伴随着切菜声进入她的耳朵,她笑容僵了一瞬。 “您的房子布置地很温馨,看得出来您花费了很多的心血在上面。” 金贤子往锅里倒入调好的酱汁,声音不似工作时候的冷淡,“虽然它不是很大,但给了我自由的空间,满足了我有一个家的愿望,让我可以躲避内心的黑暗。” 她曾经读过一本书,书里写着的“一幢房子的美妙不在于它能给予你温暖,给你一个躲避的屋檐;也不在于它拥有的保护你的墙壁;而在于它在不知不觉中,在点滴岁月中,慢慢地累积、存储在你心中的温柔。因为它的存在,令你心底深处那片黑暗沉重底下,有一天会一点一点地流淌出如同泉水般的梦……”正是因为这段话,她才下定决心要给自己买房的。 “很羡慕您。”时一把切好的番茄放到盘中递给了她。 “有什么羡慕的呢。”金贤子苦笑了一声,把所有番茄全部倒进了锅里。 “您已经做的很好了。”中国女孩轻而又轻地从背后拥抱住了她,“以后,您的未来会愈加光明。而回忆里的人,只能停留在原地,不会再往前走了。” 早已成年多年的她,眼眶一热,晶莹泪滴坠入了滚烫而冒着热气的锅中。 第六百一十二章 卡西莫多的心(16) “啊,吃得好撑。”加藤香子揉了揉自己圆鼓鼓的小肚子,像只小松鼠似的,可爱极了。她旁边坐着的韩瑞哲也躺在了沙发上不停夸赞金贤子的手艺。 桌子上摆满了吃剩下的盘子,所有的菜竟然没有一口剩下的。 金贤子和对面的中国女孩互相对视一眼,无声微笑起来。 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落起,她只看了一眼便把目光挪开,雨过会天晴,她的未来也会愈加光明灿烂。 “你们休息,我来收拾吧。”时一按住了准备起身的金贤子,感恩道,“欧尼这顿饭做得如此丰盛,想必是准备很久了。所以,让我来吧。” 金贤子歪头看她,把头发缠在指尖往边上一夹,笑得撩人,“要是时一是个男孩子,说不定我都对你动心了。” 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两人看着她笑起来,异口同声道:“欧尼,你该谈恋爱了。” 时一重重点了点头,给出了自己的意见,“欧尼这么漂亮,又是在这么好的年龄阶段,谈恋爱才不辜负青春哪。” “青春……”金贤子失神看了一眼自己的美甲。 “是啊。欧尼现在正青春呢。”加藤香子跑了过来蹭住了她的手,撒娇道,“而且欧尼这么漂亮,工作能力又强,还会下厨,是多少男性的理想伴侣啊。要是我是男性,我第一个追你。” “真的吗?”金贤子目光落在了韩瑞哲身上,调笑道,“那怎么没见瑞哲弟弟对我有什么表示呢?” 清秀男孩儿偷偷瞥了一眼她身侧像猫儿一样蜷缩着的可爱女孩儿,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不好意思道:“欧尼气场太强了。我不敢靠近。” 金贤子心领神会他这是有了爱慕对象了,她再看向自己手边的女孩儿,正翻着白眼瞪人男孩子呢,浑然不觉男孩子对她的心意。看来,这两人之间是有的磨了。 只不过一会儿功夫,时一就已经把桌子给打理干净了,她赶忙起身跟着去厨房帮忙,却看到料理台都给清理好了,人现在正准备清洁碗筷呢。 中国女孩儿在勤劳贤惠方面的确是其他国家的女性都比不上的。 “放着吧,我来就可以了。”她挤了过来,却又被礼貌推到了边上。 “欧尼,你已经辛苦了,让我来吧。”时一拧开水龙头,手直接伸进了水下去。 “阿西,直接洗碗碟伤手”,金贤子眼睁睁看着她把洗洁精挤在了自己手心,然后放入洗碗池中搅拌,心疼道,“家里备着新的厨房手套,好歹让我给你拿啊。” 女孩扭头一笑,“这点家务活儿,不用那么麻烦的。” 金贤子沉默倚在厨房门口,见着她一个碗碟一个碗碟地清洁地干干净净,不禁发出感叹,“要是谁能够跟你在一起,是真的有福气。” “能够和姐姐在一起的人,也很有福气呢。”说话间,时一已经把碗碟都给清洁干净了。 “真是个勤快的孩子,以后也不知道便宜谁了呢。”金贤子嘟囔了一声,打开冰箱翻找出沙拉酱准备做水果沙拉犒劳犒劳这个孩子,加藤香子在客厅大喊起来。 “时一,你的电话响了。” “你帮她先接一下吧。”金贤子见着时一手上的洗洁精泡沫还没有完全洗干净,朝门外喊了一声。 “哦。”加藤香子顺手滑到了绿色的接通电话按键,为了方便时一接听还按通了免提。熟悉的声音响起,“时一,你有没有钱,借我点吧。”她和韩瑞哲对看一眼,两人心里犯嘀咕,这不是王琳玉的声音吗。平日王琳玉打扮地像个暴发户似的,样样都讲究,怎么会和崔时一借钱呢?! “怎么了?”走过来的时一见着她没说话,从她手中礼貌把手机取了过来,“您好?” 王琳玉打通电话后长久没听到时一那边说话,还以为是她不愿意呢,听她说了这声“您好”,赶忙再次重复,“借钱,我最近遇到点事需要钱。” 她豪车已经到手了,可她发现自己所有的信用卡额度都刷满了,银行的贷款能贷的也都贷了。然后,她现在面临重新租房子交租金还有吃饭的问题,然而她手上一分钱都没有了。 找办公室里的另外几人借钱,她想也不用想都是不可能借到的,也只有崔时一这个和自己同样来自中国的女孩子可能对她会心软一点。 没听到回应,她再次降低了声调,用自己最温柔的声音说道:“时一,我和你同样都是中国人,我不会骗你的。你这么乖,年纪又比我小这么多,我是把你当妹妹来看的,如果你不介意你就把我当姐姐吧。你借了我钱,以后我就当你姐姐照顾你,好不好。在这异国异乡的,我们两人互相有个照应难道不好吗?” 金贤子、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三人都算着明白她打的是什么主意了。这就是明晃晃地想骗人女孩子钱呢。嘴上说着都是中国人,说的却是韩国话,一点都不诚恳。 不能答应。加藤香子频频对时一摇头。时一微笑着点了点头,当是看到了,嘴上却回复道:“琳玉姐,你既然都这么说了,那你告诉我,你借钱是为了做什么。” 王琳玉想到了之前打电话给她要求合租被拒绝的事情,脑子一转,有了主意,“姐姐的房子不是到期了吗,现在要重新找住的地方。姐姐以前住着的都是市中心的公寓,现在自然也不能降低要求去住贫民窟不是。所以要交一大笔押金和租金,加上又新买了豪车,手里有些紧张,需要你的一点支持。” 金贤子无声冷笑。能买豪车偏偏拿不出房子的租金和押金,难道她不觉得自己编造的谎言有些蹩脚。 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两人又是一眼对看,这下双双都对时一摇起头来。 他们可都记得,王琳玉之前在办公室炫耀过她住着的房子是在市中心还是她自己购置的呢。现在看来,王琳玉这人嘴里就没一句实话。而且平日里,她对人都高高在上的一副挑剔样子,求人办事情就改换嘴脸。这样的人借钱给她,也不放心啊。 第六百一十三章 卡西莫多的心(17) “那么,琳玉姐,你要借多少钱呢。” “要不,你同意和我合租也行。” 两人同时发声。 王琳玉听到借钱有戏,赶忙说出了自己准备借的数字,然而通话却突然被中断。 “崔时一,你清醒一点。”加藤香子摇晃着她的身体,恨其不争道,“王琳玉没你想象的这么简单。” 金贤子看了一眼可爱的女孩儿,突然发现她脑袋瓜子还是够用的。倒是面前这个贤惠持家的中国女孩儿,似乎脑筋有点不好。王琳玉这样的人,她是能不接触就不接触,在工作上的老油条了。对待工作都不认真的人,你能够指望她对什么认真呢。 接收到加藤香子眼神的韩瑞哲也站了出来力挺她道:“时一,你这钱不能借。王琳玉之前可在办公室给我们炫耀了,她男朋友是富二代,她过不了多久就要回国去结婚过好日子了。她要真回了国,你这钱就要不回来了。” “真的吗?”时一刚问出口呢,加藤香子立刻加油添醋地描绘了王琳玉说这番话时候的场景,听得金贤子都一愣一愣的。 “对啊,就是香子说的这样。”韩瑞哲拍了拍自己的胸膛,像是要用自己的人品替对方证明。 加藤香子目光落在他那胸肌上,脸突然有些红,也就没有在意到他对自己的称呼了。 时一握着手机往边上坐了下来。她能够直接感受到手机强烈且持续的震动。 王琳玉被假富二代骗的事情居然提前了这么多。她虽然不喜欢王琳玉这人,但她记得王琳玉回国以后为套牢假富二代怀上了孩子而后被抛弃,后面因为大龄更是嫁不出去过得蛮惨的。 金贤子见她犹豫不决还以为她是在思索要不要借钱的事情,她直接把手机从时一手中抢了过来,快速接通了电话,骂道:“王琳玉,你是穷疯了是吗。” 王琳玉没想到会听到金贤子的声音,先是一愣,而后被她激怒,跟着大骂起来,“你算什么葱,在这里骂我。我又没找你借钱。” “不管你找谁借钱,你找崔时一就是不行。”金贤子恶狠狠警告她道,“要是下次你再给她打电话,我不会放过你的。” “你以为我怕你啊。嫁不出去的老女人。”王琳玉连声大笑。 她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想到她自己的年纪其实要比金贤子要大。 “简直可笑,你以为你找到一个有钱的富二代就可以在这里嚣张了吗。我告诉你,真的富二代才不会喜欢你这样的肥婆呢。”金贤子可不会对她忍让,又好心提醒了她一句,“你可不要傻乎乎的上了假富二代的当,再为了套牢对方怀个孕什么的,后半辈子都给毁了。” 王琳玉气愤地捏起拳头砸化妆台,而后情绪慢慢平复下来,“你羡慕我就直说吧。也是,不是每个女人都有好运气可以找到富二代的。尤其是一个比自己年纪小十多岁的富二代。有些人啊,就是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心态。” “不要和她吵了。”时一从金贤子强势拿过电话,客气而又疏离道,“王琳玉,我没有钱借给你。但你的那个富二代男朋友的确要好好观望观望。” “瞧你那穷酸样儿。不借钱就不借钱呗。扯什么我男朋友。我和他都谈到见家长了。他可说了,等国庆节,就让他父亲来我家提亲。”王琳玉很直白地秀出了自己的幸福。然而,她此刻有多么的幸福,那么之后,她就会有多么的打脸。 “提亲?”加藤香子脑袋滑过几条黑线,怎么感觉这是上个世纪才有的说辞呢。她们这个年纪的女孩子谈恋爱到这一步不都是见家长定亲吗?嗯,她皱着眉头也仔细想了想,王琳玉的确和她不是一个年代的。她可比她小了十五岁还多呢。 “那就祝你幸福。”时一摇了摇头,挂断了电话。 让人们相信他们被骗了,要比骗他们更难。她该提点的已经提点了。 “让她自己去经历吧。人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金贤子这个过来人用脚指甲想想都知道王琳玉说的什么所谓的富二代小奶狗是不可能存在的。 不要问她为什么。要问就只有一个答案——富人不会这么没品味。 因为王琳玉的事情,四人在客厅里长久沉默了一阵。直到加藤香子闹钟响起,她才吱吱哇哇叫起来,“我去画室要迟到了。” “画室?”韩瑞哲问出了声。 加藤香子一边收拾自己的东西,一边答道,“是啊,我办了一张年卡,每周都去一次的。” “我从小就喜欢画画,但是没什么机会,我也想去画画参观参观你的作品呢。”韩瑞哲问得小心,生怕她不答应。加藤香子正巧没伴呢,听他这么说,立刻把他给拉上了,“走吧,穷小子,姐带你去见识见识。” 韩瑞哲知道她心直口快,但还是被“穷小子”三个字伤到了自尊,准备迈开的脚步也跟着僵硬起来了。 “走吧走吧。等会儿姐请你吃好吃的炒年糕当作报酬好不好。”加藤香子见他迟疑以为他是嫌麻烦,拽得更紧了。 韩瑞哲难得有和她这般亲密的机会,心里虽然有些不舒服但并不想放弃,立马扬起笑脸,“那说好了,我等会儿可要吃两份。” “好。”加藤香子拽着他回头和金贤子与时一告别,“欧尼,时一,那我们就先走了。下次有机会请你们到我家去聚。” “再见。”金贤子朝两人挥了挥手,巴不得他们赶快消失在家里。 这两个小年轻凑在一起散发出的酸腐味,让她羡慕得不行。 两人前脚刚出门,时一的电话又响了。 “是王琳玉?”金贤子抢了过来,准备再开启骂战,见到大大的“黄代表”三个字,傻眼了。 “喂,代表,什么事?”时一朝她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没什么事就不能找你了吗?”金贤子凑过去听了这一耳朵,怎么听都觉得代表的声音和往常的严肃呆板不同。 “不是。” “的确有事要和你说。你现在哪里。” “我在贤子欧尼家。” “别动。”黄立行手中方向盘往高速一打,温声道,”我去找你。” 第六百一十四章 卡西莫多的心(18) “代表。”金贤子打开门看着来人目光还是讶异的。 在她印象中,这人和时一除了工作之外都没有什么交集。今天又是周日,来找时一不可能是因为工作上的事。那么,是私事了? “时一呢。”黄立行目光往里一探,见到了沙发边上的她,心才安定了下来。 “在里面呢。代表要不要进来坐?”说话时候,金贤子不禁回头去看沙发边上站着的中国女孩儿。 “不了。我带时一走。”黄立行招了招手,女孩儿乖巧走了过来。 金贤子脑袋有瞬间的混乱,什么时候这两人有如此的默契了。 “欧尼,谢谢款待。”时一弯腰九十度鞠躬。 “不用。哈哈。”金贤子挤出了微笑,有很多的问题想要问她当着黄立行的面又问不出来。看来她后面得找机会好好和女孩儿聊聊天了。 “我们走了。”黄立行和金贤子可没有什么寒暄的。 “去吧去吧。”女孩频频回头看她,金贤子向她挥了挥手告别。望着两人并排进入电梯的身影,金贤子撩了撩耳边的碎发,笑得温软。目前看来只有她一个人是孤家寡人了。 车上,黄立行和时一两人一直沉默着。黄立行一路把车开到商城门口才停下来。 “答案。”他侧身看她,目光热切。 他本来打算等待她主动告诉自己的,可他是男人呢,一直被动等待似乎很没有男子气概。 “你处理好所有的事情了吗?”时一目光与他相对,没有以往的犹豫和彷徨。 “嗯。”黄立行重重点了点头,“她和初恋男友在一起了。预计年底会结婚,他们很幸福。” 他说这话的时候,只有祝福和羡慕,面上没有一点不甘,时一便知晓他是做好进入新恋情的打算了。她微微颔首,露出纤细颈段,黄立行听得她道,“肚子有些饿了。” “肚子饿了?”他看向灯火辉煌的商城,心领神会道,“一起去吃中国菜。” “好。”女孩子笑容璀璨,与他对视的瞬间,窗外天空有雷电闪过,他的心忽然就柔软地像一团。 就在两人进入商城电梯的时刻,王琳玉正好从扶梯下来。 本来她已经没钱了,可她之前给时一打电话借钱被气坏了,她一生气就想吃东西,所以拿着手机就出来逛商城了。当然,她这一路都在和她中国的富二代男友发短信,又是对自己的同事们一阵吐槽。她的吐槽一直到对方允诺给她买最新出的大牌口红才结束。因着即将收到礼物的好心情,她对食物的渴求也就没有这么热切了。 在回自己租住房屋的路上,她临时起意下载了中国某火热的社交软件。之前她和男朋友聊天,可听他说了他特别喜欢游戏和球赛,平日里有事没事就会上这个软件。 软件下好了,她打开研究了一番,注意到这个软件有搜索手机联系人的功能,她想也没想便输入了对方的手机号,粗略浏览了一番,他发的大多都是和游戏、球赛相关的,正准备退出去呢,发现了他给别人的好几条点赞。她鬼使神差点进去,这是个女生的账号,而且看照片这女生特别的漂亮。她心中警铃大震,不行,她不能再留在这里,她要回中国。 她的男朋友是这么的有钱,而且那么帅,她本人没有在身边看着,她完全不能放心。更重要的是,她在这里也快待不下去了。当然,在辞职回去之前,她得搞清楚他有没有骗她了。 她快速给女孩子发了私信,【你认识程华?】 【你是?】对方很快给了她回复。 【哈哈,他应该没有告诉你吧,我是他女朋友。】她直接输入然后发送。 【他有女朋友?】对方的质疑让她心里预感很不好,很快对方又发了一条过来,【你们恋爱多久了?】 她现在想想都知道这女孩儿和自己男朋友的关系不简单了。好在她早有准备,她打开某恋爱软件给对方截了图去,截图上面显示了他们的恋爱天数。 【我知道了。】女孩子匆匆下线,没有再回复。而她直接把和女孩子的聊天截图发给了程华,本是想质问的,想到他年轻又有钱忍了下来,改换了温柔的语气,【亲爱的,你没有公开我和你的恋情的吗?】 对方发了一个【窘迫】的表情给她,又追发了一条消息,【这不是等你回来吗。】 王琳玉脸上的肥肉抽搐了瞬间,然而决定还是不能放过这块到嘴的天鹅肉。她快速输入【那我们明天晚上见面吧,你来bj机场接我好不好?】 【好。】接收到这条消息后,她这心里才多少安定了下来。 然而,她决定还是不能放过之前那个女孩儿。她不用脑子想都知道,人肯定图她男朋友有钱呢,而她男朋友呢则因为她没在身边所以寂寞才和人这样暧昧的。 她赶忙用该软件发送了属于自己的第一条动态,用小女生独有的口吻道,【谢谢男朋友对我的爱,比心。】配图是以往程华给她点的那些外卖。 吃饱了的时一和黄立行走出商城,头一次在雨天看到屋檐下有老人在叫卖。 黄立行注意到女孩子目光长久落在五颜六色的上,笑了笑,示意她站着不要动等他回来。 “你去做什么?”女孩子见他要走,拉住了他的袖子。发现他们之间的动作好像亲密了些,瞬间又放开了来。 “有些人呢,目不转睛看着,口水都快要掉下来了。”黄立行打趣了女孩子一句,成功见得对方红了脸蛋。 “哪里有流口水,就是很意外老爷爷这时候还出来卖。”女孩子声音软软的,都要把他整个人给溺在里面了。 “站着,等我。”黄立行把雨伞塞到了她手中,指了指前面排着长队的小摊摊,笑意清和,“我给你买。” 对目前的他和她而言,说“我喜欢你”太浮夸,说“我爱你”又太深沉,而“我给你买支吧”好像挺合适的。 第六百一十五章 卡西莫多的心(19) 第二天,所有人来公司上班,在内部群里看见了王琳玉辞职的消息,没有人有要挽留她的情绪,相反,不约而同地觉得如释重负,好像松了这么一口气。 凡是认真工作的人,没有人会喜欢老油条的。尤其是王琳玉这般遇事只知道推诿,邀功却从不错过的老油子。 最近,办公室里的人们都发现了崔时一和代表之间的关系很默契。加藤香子更是和韩瑞哲凑在一起仔细观察了两人不少时间,最后得出一个结论——两人可能是因为忙着广告招标的事情才有这么默契的关系的。 金贤子虽然隐隐明白他们默契的原因,但没有参与办公室内的八卦,因为她的桃花也开了。她楼下的一个大学教授,昨晚竟然敲门向她告白了,还说他在她入住的第一天就对她一见钟情了。她虽然没给对方肯定的答复,但这些天一直都在和对方积极接触。 更重要的是,接触下来,教授完全就是她的理想型。而且,教授学的是心理学,并不介意她的过去,更在意她的未来。她决定今晚就答应他的告白。 王琳玉执行力很强,回bj的当晚就把小奶狗给睡了。两人情浓时刻,小奶狗要戴t,她死活没让对方戴。她想好了要套牢这只肥羊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松就把他放开。当然,第二天醒来,小奶狗看到她素颜的震惊样子是免不了的。她随意用自己加班熬夜时间太久了的借口搪塞了过去。 在小奶狗这里住了几天,她发现了一些奇怪的地方。在家里,她没有翻到他的房产证。她让小奶狗带她去家里的五星级酒店,小奶狗一直推脱。她登录小奶狗的各大社交账号,发现小奶狗和很多女生之间都有暧昧,特别是某火热的社交软件上,几十个女孩子都给小奶狗发送了唱歌音频或者自己的自拍照片。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查证小奶狗的时候,她的身份也被对方翻了个底朝天。 程华本来以自己找了个富婆为荣,还给自己身边的朋友炫耀了n多次。在王琳玉发现自己和心动的女孩子暧昧的时候,他为了富婆的钱,还特意舍下了心动女神。 然而,在机场接到王琳玉的那一刻,他这心里就犯突突,这人是正儿八经的二十五六的年轻女孩儿吗,这是她发送的照片上的女孩儿吗,怎么比他阿姨年纪还大。尤其是在床上的那种体验,那种松s,更让他怀疑这是不是生过了孩子的。 晚上的话,化了妆勉强还能入口,这白天日光下见着感觉这人年纪比他妈都要大。就算是真有钱,他都有点受不住了。 他觉得对方不仅是照片骗自己了,肯定在年龄上也欺骗自己了。他以借口周末去外地旅游为名,给对方网上买票,让她输入自己的身份证号。妈的,他简直要被气炸,完全就是在欺骗他啊。比他大十岁还多。受不起,这样的阿姨他是真的受不起。赶忙回去挽回自己的女神。 王琳玉从他对待自己态度的变化感受到了危机,快速在社交软件上发了自己的大牌化妆品、大牌包包、豪车,还有程华给自己的转账。她知道女孩子肯定会看她发的内容的。 程华没想到这个老女人这么鸡贼,居然背着他搞了这么多的小动作,害得他挽回女神不成。在他又被逼迫着转发她秀恩爱的社交内容的时候,他怒了。他直言两人就是yp,他要和她分手。 王琳玉使出了自己的大招——孕检单。她逼迫他必须公开她,不然她就把这件事给闹大,让他现在的工作都不保。她多少也看出来了,对方所说的有钱是骗自己的了。可她不服输啊,她36岁了,在中国真的是超大龄剩女了,要是再稳定不下来,她中国的亲戚朋友对她只有耻笑的份了。再者,她回国时候就给家里人说了,她这次回来是要结婚的。所以,她咬着牙也要把这个男人绑死在自己身边。她这样安慰自己,虽然没钱,但有稳定工作,人年纪也比她小那么多,也算是她捡到宝了。 不同于王琳玉和程华之间的纠缠挣扎,同样是大龄剩女的金贤子已经和大学教授计划婚礼了。 金贤子觉得自己上辈子肯定做了很多很多的好事,所以才能够遇到这么完美优秀的男人吧。既成熟又体贴,既温柔又有条理,就像是超人一样,什么事情都给规划地特别特别好。最重要的是,他没有情感洁癖,能够接受她的这些过去。 都说恋爱的人是盲目的,时一现在算是真的相信了。当金贤子给她夸赞教授是多么多么优秀自己能够遇上他是多么多么幸运的时候,她都会很坚定地告诉金贤子,那是因为金贤子自己也很优秀很值得。 金贤子从没想过要隐瞒自己的这些往事,这是她诚实的地方。金贤子这么多年一直洁身自好,努力工作,努力供楼,并没有破罐子破摔,这是她品性美好的地方。最最重要的是,金贤子的美貌不输明星,而她却没有明星那样的娇气,相反既能够上厅堂,又能够下厨房。就这最后一点,已经能够打动百分之八十的男人了。 金贤子没想到在她心中自己的形象这么好,诚挚地邀请她做自己婚礼上的伴娘。时一欣然应允。 黄立行和时一已经地下恋快两个月了,他特别想公开她,可她就是不答应。他都快郁闷了。 好在金贤子给他出了主意,让他带着时一去试婚纱。婚纱是每个女孩子的梦想,不管高矮胖瘦美丑,都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 这天下班,办公室里的其他人都还在收拾东西呢,他迫不及待来到了时一的工位。 “嗯哼?”女孩子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修改策划案。 “走。”他拍了拍她的肩膀。 “做什么?”女孩子仰头看他。 “有一个地方,一直都想带你去。” “哪里?” “不会让你失望的。去了就知道了。”他直接拽住了她的手,看见金贤子刚好路过,感激道,“电脑就拜托你关掉了。” 金贤子回头看了看角落里争吵的加藤香子和韩瑞哲,撩了撩自己的头发,笑得妩媚。这个办公室的桃花是开得越来越旺盛了。 第六百一十六章 卡西莫多的心(20) “真美。”时一和他站在橱窗门口,望着里面展示台上挂着的一排排做工精美的婚纱,眼睛都要挪不开了。 “走。”黄立行从她的眼神就可以判断出此行是来对了。他拉住了她的手腕。 “很贵的。”时一迟疑着没有动。这家店可是首尔最名贵的手工刺绣婚纱店了。一件普通的婚纱都比得上正常人一两年的工资了。 “只要你喜欢。”黄立行不容拒绝地拉着她往里面走去。 他不要她看价格,他只要她喜欢。而且,如果他连一件婚纱都给她买不起,那他还能给她什么美好未来呢。 “欢迎光临。”服务员十分的热情。虽然她觉得面前的两位顾客容貌并不是特别的匹配,可经受过专业训练,具备专业的职业素养的她,面上挂着的微笑是发自内心而不是矫饰的。 “这些婚纱都可以试吗?”黄立行指了指陈列架上挂着的华贵婚纱发问。 “是的,都可以。”服务员温和看向他身旁的时一,恭维道,“这位是您的爱人吧,很有气质,想必穿上婚纱以后会美得让您挪不开眼睛呢。” “眼光不错。”黄立行揽紧了时一的肩膀笑得爽朗,低头与时一轻语,“别人都觉得我们很相配呢。” 见着女孩子脖颈都羞红了,他这才松了手,大手一指标价最昂贵的一套,“先试试这套吧。如果可以,直接刷卡。” “好的,您稍等。”服务员接触过不少的有钱人,可他们在为另一半花钱置办婚纱的时候多少都有些抠抠搜搜的,所以没想到他会这么豪气,这么舍得为爱人花钱,这下看时一的目光带着赤裸裸的羡慕了,“小姐这边请。” “您请跟我来。”另一位女服务员拥了上来,把黄立行带到了顾客等候区。在这里,热茶和咖啡早就备好了,任顾客自己选择。 黄立行打发了服务员,安静坐在皮质沙发上,目光一直落在巨大的落地手工刺绣纱帘后。他幻想着她穿着婚纱出来会是怎样美丽的形象。 帘内,女服务员已经帮助时一穿上了婚纱,而专业的化妆师早就在隔间等候了。 “您真有气质。”服务员这次绝对不是恭维。 女孩一身洁白婚纱,刚好展示出纤秾合度的身材,化了淡妆的脸重点突出了清澈的眼神,这样的女孩子就像是你外出旅游偶然在森林的小溪边遇见的可爱仙子,满满的森林气息。 “谢谢。”时一望着镜子里的那个女孩儿,眼神都不忍离开。 她终于明白了新娘子结婚当天总是最美的原因。因为这是一个女孩子最美最幸福的且不可复制的时光啊。 “出去让您爱人看看吧。”女服务员主动来到她身后,牵起了她的裙摆。 黄立行一见到她出来,眼睛便紧紧黏在了她的身上,此时他的眼里哪里还有什么场景,什么外人呢。他的眼中,只有面前的美丽新娘罢了。 “真美。”他一步步靠近她,女孩子大方一笑,把手递了过去。他执住她的手,在她手背上落下轻轻一吻。 在这种时候,他应该跪下拿出戒指求婚说一句“你愿意嫁给我吗”,可他没有来得及准备,他也不愿意戒指都没买就开口求婚。 郎情妾意,情意绵绵,两人像是在演出偶像剧似的浑身都在冒粉红泡泡。店里的几位女服务员彼此对视,心知这单算是成了。 转眼,王琳玉已经怀孕三个月了。因为母亲生病的缘故,她在程华处住了没一个月就回了自己在农村的家。没了收入的她还得还以前的信用卡分期和贷款,愁得头发都快掉光了。好在父母手里还有点积蓄,知道她找了个富二代男朋友,把钱转给了她好让她有底气。 可她回家的这段时间里,程华还没有公开她的意图,也没有带她去见家人的打算。她是真的慌了。所以频繁给程华电话和信息轰炸。 当一个女人想要掌控一个男人的时候,也就是男人彻底厌弃她的时候了。程华早就不耐烦王琳玉的欺骗和心机了,可顾忌着她现在怀着自己孩子,总不敢做得太过分。所以每每都是在王琳玉即将崩溃的前一秒接起她的电话或是回复她。 这次,王琳玉又在质问他什么时候带她回家见父母,顺带谈彩礼的问题。程华直接火了,彩礼?一个36岁的老女人骗他是同龄人,发假照片,伪造白富美身份,居然还恬不知耻地想要彩礼?! 眼见着马上就要谈崩了,王琳玉也不再顾忌自己之前营造的温柔形象了,直接对程华破口大骂。事实上,在她频频逼迫程华娶她的时候,她的温柔形象已经尽数崩塌。 程华直接和她撕破脸,这孩子她要她就自己生,每个月抚养费他出就是了。结婚是不可能结婚的,尤其是和她结婚更是不可能的。 不要孩子?不结婚?这怎么可以呢?!这完全和王琳玉想象的不一样啊。中国男人不是都喜欢男孩子的吗?她一时半刻还想不明白,所以任由着对方挂断了电话。 家里人又在问她男朋友什么时候来接她的事情了,她发脾气应付过去了。她怎么能够告诉父母,她所谓的富二代男友是假的,她的婚礼也不可能如期举行了呢。 窗外,小白菜迎风倔强生长着。她收回视线,看着自己精心保护着的美甲。她怎么能够在这时候萎靡下去呢,就算是拖也得把这个男人拖住是吗。不然大着个肚子的她,在这乡村里要找谁来接盘呢。虽然,她也看不起这些乡下人就是了。 黄立行和时一现在每天都会一起上下班。时一加班的时候,黄立行则会安静坐在她身旁陪伴她,凝望着她认真工作的时候的好看侧脸想入非非。 “好了。走吧。”时一保存好了文档,转身看他,他正痴痴看着自己呢,眼角的笑意忍不住发散出来。 情之所至,他弯腰捧住她不施粉黛的脸,在她光洁的额头上轻轻印上一吻,“我很爱你。” 第六百一十七章 卡西莫多的心(21) “你确定这就是爱吗?” “你确定真的爱我吗?” “而不是因为你患了恋丑症?” 他仓皇收回了自己的手,不知道她是从哪里知道他得了恋丑症的事情的。他看的私人医生职业操守严格,是绝对不会泄露病人的隐私的。而他也从未对人谈论过自己得病这一私事。 时一也没有给他答案。 原主因为相貌丑陋的原因,从未恋爱过,因为暗恋男神所以努力来到了他所在的公司工作。没想到男神正好被女朋友抛弃,还意外得了恋丑症,所以主动告白原主并和原主在了一起。后面,男神恋丑症不治而愈,迅速抛弃了原主。原主抑郁自杀后,才有了她的到来。 “今晚,我自己坐地铁回去。”时一推开椅子,拿起包包往外走去。她脊背挺得很直,却像是在强撑一般,好似下一秒就要崩溃。黄立行收回目光,坐在了她的位置上愣神。 后面几天,办公室里的人们发现时一和代表之间的关系突然就冷淡下来了。 午餐时候,加藤香子捅了捅自己准男朋友的手肘,想要让他去探听探听情况。韩瑞哲摇了摇头,她暗骂了句“怂货”,时一正好从两人身边通过,她做贼心虚似的避开了。 时一意外看了她一眼,她笑着打哈哈,“时一,你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的啊?” 自从金贤子欧尼和教授恋爱以后,每天中午都是被教授开车接出去吃饭的。她想找时一一起呢,时一中午总是要多加一会儿班,肚子饿得快的她又不想等待,所以只好找韩瑞哲一起吃饭。久而久之,她便被韩瑞哲的体贴打动,两人水到渠成在一起了。 “你们去吧,我还有份策划没写完。”时一径直走了过去。 加藤香子拍了拍自己的胸脯,长长吐了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她感觉崔时一本人的气场越来越强了,有时候就像是面对着第二个代表似的。明明崔时一是比她后进公司的后辈呢。 黄立行出办公室时刻,正好遇见时一离开工位。他停住脚步,眼神从她脸上滑落而后惆怅地落在她的座椅上。除了工作偶尔会有的交集外,她已经一个周没和自己交谈过了。 自上次程华和自己撕破脸以后,王琳玉很是安静了一段日子。然而,长久安静以后,她憋了个大招。她先是把社交软件上的信息都改成了和程华相关的,各种艾特程华,而后特意发了一条她有了宝宝的社交内容。她要让点进她社交账号的女孩子一眼就明白她怀了程华的孩子了,让人知难而退。 她把程华态度的360°转变归咎于这个女孩儿,认为是这个女孩子动摇了程华和她结婚的决心。她有时候会翻以前和程华的聊天,里面的程华幽默风趣,和现在的不耐烦冷淡完全就是两个人。事到如今,她不能输,也输不起了。她必须要和程华结婚,让程华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 她设想的都很好。期间,女孩子有特意主动找她确认她和程华是否真要结婚的消息。她很是炫了一波幸福——程华家要在她家所在的省会城市买房,程华爸妈已经在和她谈论婚礼事宜了,程华和她商定了要去马尔代夫蜜月游……女孩子的回复越来越冷淡,她的心却奇异地兴奋起来。她知道,和这位小妹妹的对决,是她赢了。 然而,月底时候,她下楼突然踩空,肚子一疼,见了红。被父母送去医院,医生说孩子早就死在腹中几天了。 做完手术被推出来的她,仍然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孩子一直都很乖的待在她肚子里的,怎么会突然就不在了呢。 医生在她耳边喋喋不休,什么大龄产妇,什么胎位不正,什么营养不够,后续面临的最大问题就是不能再生了。 孩子没了,她拿什么牵制程华呢。她呆傻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狠下决心,一定要瞒着这个消息。不然,程华抛弃她会更加无情的。 这几天,黄立行的心情持续郁闷着。他预约了私人医生去看自己的心理病,可最近几个招标案都在忙,他根本就抽不出时间。 这天,他吃完午餐,一个人走在路上。一个打扮邋遢的大婶朝他跑了过来,他还没来得及反应呢,对方便紧紧捏住了他的手腕,一边拉扯他一边流口水。 他下意识流露出厌恶,却正好见到时一从面前走过。 “帮帮我。”他在内心祈求着。然而,女孩儿径直穿行进入人群中。 “你好帅。你真的好帅啊。”大婶儿把头往他身上靠,他使了吃奶的力气才把癫狂了的大婶推开。然而这位疯狂的大婶却瞬间趴伏地下,抱住了他的大腿。 “走开啊。”他忍不住怒吼,但用脚踹开大婶这样的事情他是不会做的。 其他围观的路人,见着这滑稽一幕,不是拍照就是窃窃私语,完全没有人想要帮忙的。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想要看看这位大婶儿到底要做什么了。 大婶儿感觉到他没有再挣扎了,脏兮兮的手顺着他的腿一路往上摸去,嘴里还不时发出呵呵呵的声音。 黄立行就算是真傻,也明白大婶这是在耍流氓了。在他憋着火要发出来的最后一刻,女孩子白皙的手指捏住了流氓大婶意图往上延伸的手腕。 “呵呵呵”,大婶还在傻笑。 女孩子另外一只手上散发着热气的烤鸭在她面前晃荡了几下,她立刻放弃了男人改为抓住女孩子了。 “小心啊。”黄立行拽着女孩子往后面一退,女孩子扭头看了他一眼,示意他放手。与此同时,大婶脏兮兮的双手已经把烤鸭的两只腿撕扯下来放进了自己口中,大口咀嚼起来。 时一把剩下的烤鸭全部塞到了她怀里,头也不回地往前走去。 黄立行回头看了一眼沉浸在美味中的大婶,大婶扬头对他呵呵一笑,这笑容看得他心里发毛。他再看向街上其他的路人,无论美丑,心里平静得不起一丝波澜。 只除了最前方那抹挺得笔直的身影。 恋丑症?这是真的吗?他自己都在怀疑了。 第六百一十八章 卡西莫多的心(22) “谢谢你。”趁着女孩子等电梯的时间,黄立行快步追赶了上去。 看着挺瘦弱一个小姑娘,走路的速度比他一个大男人还要快的,一路追过来让他满头大汗。 “不用。”女孩子侧身看他,礼貌又疏离,就像他们只是普通认识的路人。 “我想和你好好谈谈。”因为她的眼神,黄立行有些受伤。 “我要工作了。代表请自便。”电梯马上到一楼,时一已经做好了进去的准备。 “就一会儿,不会耽误太长时间的。”说话时候,电梯门开了。黄立行眼见着她要进电梯去,想要牵她的手阻拦,看了看自己身上满是污迹的裤子和衣袖,主动又往身后退了一步,然后用身体挡住了电梯门,不让她进去。 “代表,这里是公众场合。”女孩子抬头淡淡瞥了他一眼。这一眼,该怎么形容呢,有嘲弄、有心酸,更有退让,看得黄立行心中发苦。 他怎么不晓得这里是公众场合呢。可她只要回了办公室,他和她就恢复了前面的冷淡状态——除了工作之外都不打交道的。他讨厌那样。 “你听我说好不好。”他话语间已经带了哀求之意。他知道他隐瞒她自己患了恋丑症的事情追求她,是他不对。但是,他刚刚已经彻底醒悟了——他喜欢的就是她,无论她美丑。 “你不走,那我走。”时一绕开他往楼梯走去,显然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交集。 黄立行眼睁睁看着她背影一点一点消失在自己眼底,无边的痛苦袭来,竟让他弯下了身去。 “代表,你没事吧?”刚被未婚夫送回来的金贤子看到他这幅狼狈模样,本想装作没见到避免麻烦的,但眼见着他人就要摔倒了,还是狠不下心装作视而不见。 “我,应该没事。”黄立行的右手握成拳紧紧贴在自己心脏处。这颗从出生就没经历过情绪大波动的心,此刻跳得正厉害。 “代表,你要不要去……看看医生。”金贤子话语斟酌而又小心。 她一直都把他和时一的状态都看在眼里。说实话,知道两人刚在一起的时候,她其实更担心时一,害怕时一会被他玩弄感情。然而,一段时间下来,她发觉他对时一的事情是很上心的。然而,这段时间,也不知道两人是怎么了,突然间就冷淡了下来。 之前她有怀疑过是不是他把时一给甩了,但看目前这情况,明显是时一甩他的多啊。 “不用了。”黄立行摆了摆手,双眼无神看向地面,“你先上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那您自己注意。”金贤子从他身侧挤进了电梯里。 黄立行拖着沉重的步子往外面走去。满身狼狈的自己,现在这样进入办公室,引起的议论会更多的吧。 手机铃声忽然响起,他尝试了两次才把它给拿出来,“喂。” “代表,我是王琳玉。” 听到声音,他下意识皱起眉头,思索着她打这通电话有什么目的。 “我想问问现在岗位有没有招新人呢?”王琳玉问得小心。黄立行直接没给她留念想,“新的同事已经进来了。” “这样啊。”王琳玉停顿了一下,谄媚道,“那公司其他岗位缺不缺人?” “不缺。”黄立行回复简单。 “真的不缺吗?”王琳玉还不死心。 她肚子里的孩子没了的事情,和程华出国游玩时候已经被知晓了。程华给了她协商方案——一是,给她8万,她和程华以及程华身边的所有人都不准再联系。二是,程华本人消失,让她再也找不到他。权衡利弊后,她选择了要钱。 程华态度爽快,回国就问朋友借了钱,给了她这8万,可这点钱连她填补信用卡的空缺都不够呢。她便想到了再回来工作。 “不缺。”黄立行直接挂断了她的电话。 他是上司,当然把每位下属的工作都看在眼里。王琳玉进公司这些年,想着的从来都不是好好工作升职加薪,而是找有钱人。好几个合伙人都有反应,受到王琳玉骚扰。他曾经警告过她,她这才收敛了一些。之前她离职,他听到办公室八卦说,她找了中国的富二代准备结婚,现在看来,她的希望肯定是落空了的。可这些,跟他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把手机放回兜里,打了车去私人医生的诊所,不是为了咨询恋丑症的问题,而是想要咨询如何情感挽回。 又到了下班时间。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两人早就默契收好了办公桌,手挽手去约会了。金贤子也接到了未婚夫的电话,小女人似的一脸幸福。只有,时一,还在认真地忙着工作。 金贤子挎着包出去的时候,回头看了她一眼,想要说些什么,又别过了头去。时一虽然感受到了她的纠结,但假装没看到。金贤子轻轻叹了一声,跨出了门去,时一这才抬起头看向身后的总经理办公室。从中午到现在,她都没见到黄立行进去。 此时,私人诊所。 “什么!诊断报告是错的?” 医生低着头,准备虚心接受顾客对自己的批评。出了误诊这样的事情,他能怪谁呢。 能怪自己的助手吗?不能。因为助手是自己的妻子。 能怪自己的员工吗?不能。因为员工是妻子的弟弟,即自己的小舅子。 能怪清洁工吗?不能。因为清洁工是妻子的父亲和母亲,即自己的岳父岳母。 他的内心也很悲伤啊。 “上次我们不是一对一诊疗的吗?”黄立行暂时按捺住了内心的狂喜,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上次您来的时间比较凑巧。原本那天我只接了一位顾客的,可他中途有事离开,我的助手便答应了您的预约。后面,员工工作失误,把该给前一位病人做的病理测试题直接给了您。”医生抬袖擦着自己额头的冷汗,解释起来他都怕金主打自己。 没有人会平白无故喜欢得病的。更何况,恋丑症似乎给金主带来了很大的困扰。 第六百一十九章 卡西莫多的心(23) “我知道了。”黄立行拿着自己的手机快步往外走去。 “您……您有什么要求都可以提的。”医生小步追了上去,想要和金主私下协商好这件事,免得闹大影响自家诊所生意。 “没要求。”黄立行转身看他,正色道,“我还得谢谢你的诚实。” “诚实?”医生擦了擦自己额角的虚汗。金主不会把他们今天的全部对话给录音了吧? “谢谢。”黄立行郑重给他鞠了一躬,更是让他摸不清头脑了。 黄立行大步往前走去,从来没有任何一刻是像现在这般的痛快。 恋丑症?他根本就没得!所以,从一开始,他喜欢的就是崔时一这个人! 追是追不上了。医生停下脚步,靠在墙壁边上喘着粗气。 他的助手走了过来,把一叠病理诊断书全部塞到了他怀里,命令式道,“你自己给好好看看,你给弄错了几个顾客的姓名。” “我弄错?”医生接过翻查了一遍,额头上的皱纹都可以夹住一只苍蝇。 “好了,回去吧。”他的员工走了过来,扶住了他往小黑屋里走去。 “我不要进小黑屋。”医生很抗拒。 “不去都要去。”助理亲自上阵,反剪了他的双手,像押解犯人一般把他给推了进去。 “等等……”他的员工指了指他身上穿着的白大褂,谨慎道,“他这衣服得还回来。” 助理几下就把他身上的白大褂给剥了下来,同时在他屁股上重重一拍,“下次你再出来捣乱,我就不理你了。” “不要。”医生眼睁睁看着他的妻子和小舅子把自己关在小黑屋子里。 “你下次一定要把所有的物资都给看管好,不然他总是要幻想自己才是医生,老悄悄跑出来捣乱诊所的生意,这怎么能行。”和医生一模一样长相的员工穿上了白大褂,看着助理锁上了小黑屋的门。 “他可是你亲哥哥,你对他就不能宽容些吗。他想当医生还不是因为你。”助理撩了撩自己颈边的碎发。 “他刚刚又给治愈了一位病人。本来,我是打算放长线钓大鱼的。”男人耸了耸肩,面色不屑,“这世界真疯魔。一个精神分裂症患者,竟然总以为自己是能够治病救人的医生。” “管他呢。反正我们诊所的名声已经远扬,不必担心以后没有顾客的问题。”助理绕住了他肩上的领带,咬了咬唇,诱惑道,“现在我们该继续去完成我们没有完成的事情了。” “真是个缠人精。”男人在她腰上掐了一把,揽住她往办公室走去。 “时一,你开门。”敷着面膜盘坐在沙发上追剧的时一本人,被他这一嗓子吓得差点把平板都给丢了出去。 “有事吗?”她只把门打开了一个缝隙,语气一如之前的冷淡,刚敷过面膜的脸此刻正水润得不行。 “我没有得恋丑症。”黄立行大手把门往边上一推,幻想捧住她的脸直接亲了下去的可行性。 “等等……”时一强势把他推开了,礼貌道,“您得没得病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时一,你不要再伤我的心了。”黄立行一把握住她的手贴在自己的胸膛处,一米八的男子汉此刻像只可怜的落水狗一般巴巴求着,“之前对你的爱不够坚定,是我的错误呐。” “您确定是真的爱我?您不会因为别人的出现而把我这个丑女丢弃到一边去?”时一冷眼看他,然而却忽略不了从自己手掌处传来的他的体温。 “时一,我不会这样做的。”黄立行脸上心中全是苦恼。 他以前从未对人动过心,所以从未认真为人付出过。前女友的离开,对他来说,就像是离开了一个陌生人。他难受,但是不是因为分手,而是不明白前女友离开的原因。后面,他专程去找了自己前女友,知晓了前女友有了好归宿,他的这颗心也就安安生生落回了肚子里。 后面,他一点点地确立了对女孩子的心意,一点点地对她好,一点点看着自己对她沉沦,然后眼看着自己一步步走到现在的无力。他不知道该怎么证明他对女孩子的真实心意。他也不知道该怎么才能让喜欢的女孩子回心转意。 “吃饭没有?”就在他以为事情已经没有转机的时候,女孩子主动握住了他的手。 “吃饭?”他有些没能反应过来。 “看你这样肯定没吃饭,进来吧,我给你煮面。”时一面上冷淡,实则心内喜悦。原主和黄立行没能过去的分手坎,终于过了去。 情感博弈,必有高位和低位。恋情发展到一段时间后,总是处于情感高位的人,习惯性想要丢弃情感低位者,而这种时候情感低位者的挽留对他而言就是一种累赘。然而,如果情感低位者能够突破原有的不平等关系成为情感高位者,那么两人身份互换后,原有的情感高位者会心甘情愿为对方付出,建构出更合理平等的一段感情。 “你会煮面?”跟在时一身后的黄立行,满脸期待。 “坐着吧。一会儿就好。”时一指了指沙发。 “不要。我要和你在一起。”这段关系,于黄立行而言,就像是失而复得。他一点都不想再浪费两人相处的时间。 “那你剥蒜吧。”时一指了指窗台上放着的蒜瓣。 “大蒜?”不爱吃蒜的黄立行皱了皱眉头,然而还是没有拒绝。时一注意到了这一小细节,敛下睫毛开了燃气。 时一这碗拌面做得简单,煮好的面挑出来放到碗里,浇入调好的酱汁,搅拌均匀即可享用。 黄立行拿到碗的时候,有些犹豫。他自小就不爱吃蒜的,可她第一次为自己煮面,他又不好告诉。 “尝尝。”同样没吃晚饭的时一,已经开动了。 味道的确是很香呢。他难以抗拒,挑了一叉子放进自己口中。 奇怪,怎么没有大蒜的那股刺激人的味道呢?是他尝错了?他又挑了一叉子。还是没有。 “你的碗里没有放蒜呢。安心吃吧。”时一把酸奶管子插好才推到了他身边。 他抬眼去看身侧坐着的女孩儿,从没想到身边会有她这般细心的人。 第六百二十章 卡西莫多的心(24) “贤子欧尼,你的婚礼真的太美好了。”加藤香子嘟着嘴,整张脸都写满了艳羡。 金贤子指了指她身旁的韩瑞哲,眨了眨眼,“你们什么时候呢?” “我和他呀,还早着呢。”加藤香子看过去的时候,韩瑞哲正好看过来,他自以为没人看见悄悄给她比了个心,她的脸一下子就红了。 正巧时一挽着黄立行走了过来,两人双手合十,“祝福欧尼。” 韩瑞哲则趁着这个机会悄悄牵着加藤香子的手走去了旁边的人工湖。他记得她特别喜欢湖水,而且那里人少,适合他们俩说话。 “我之前一直在找你们呢。”金贤子单手拉住了时一,巧笑嫣然道,“你们俩,刚刚去哪里了?” “陪着她去用了一些小点心。”黄立行微微欠身,落在时一身上的目光沉静而又温柔。 “你们俩发展很神速哦。”金贤子手指点在时一脸上,不知道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面前的中国女孩儿似乎变美了许多,人还是那个人,但你接触时候,就会发现自己像是在和一个不属于这副皮囊的人对话。 “这周见家长。”黄立行不着痕迹地把时一从她魔爪下挪开。 金贤子挑了挑精致的眉角,“很棒。” 时一依偎在男人肩侧笑起来,“心里多少有点紧张呢。” “丑媳妇总要见公婆的。”黄立行伸手替她拈去了发上粘着的花瓣,忍不住调笑她道。 “真是讨厌呢。”时一在他肩上捶了一下,被他抓住送到嘴边轻轻一吻。 金贤子赶忙把视线移开,她没想到这两人私底下居然这么甜呢。 “贤子,快过来拍照。”新郎一身洁白西装,正远远朝她招手呢。 “先失陪了哦。”金贤子往两人鞠了一躬,撩住了自己的裙摆,微笑着往他走去。 “欧尼今天真的特别美呢。”时一靠在他的肩头,侧脸看着金贤子一步一步往新郎坚定而去的身影。一阵微风吹来,调皮地掀起了她的发丝。 黄立行大掌落在她头顶,轻轻给压了下去,肯定道,“我们结婚那天,你会比她更美的。” “你真的是这样想的?”时一抬头时候,不自觉噘起了嘴,黄立行并没有错过这个机会,直接印了上去。 “唔唔……” 蜻蜓点水般的一吻挪开,黄立行把女孩紧紧拥在怀里,眼中漾出波光,“真是迫不及待想和你有个家了。” “嗯哼?”时一抱着他的腰,安静享受着喧闹中难得的宁静。 “我和爸爸妈妈说了你的事情,他们都很喜欢你呢。”黄立行目光无意识游曳着,偶然捕捉到在人工湖边热情相拥的加藤香子和韩瑞哲两人,嘴角不自觉噙起笑意。 “哼~”时一把手揣进他的西装口袋,像小猫儿似的抓了他一下健壮的腹肌,撒娇道,“丑媳妇已经做好见公婆的准备了,就等待着某人了。” “看来一切都水到渠成,只等着有家然后结婚了。”黄立行抓住了她的手,紧紧贴在自己腹肌上,趁着她没注意低头啄了她嘴角一下。 不过,她在他心中可不是丑媳妇呢。她呀,比较街上的那些美女,可要有风致多了。 ———— 王琳玉觉得自己最近也太衰了。债务全面爆发不说,结不成婚这件事也被父母给知晓了。在爸妈眼里,她完全就是既被骗财又被骗色,每天都在数落。她已经无颜留在老家,低价抵押了自己的豪车,从中取了部分钱用来办赴韩签证和买机票,趁着放假带了自己有的行李回到了韩国,想要重新闯荡。 她本打算回自己原公司的,可一直都没见岗位招人,又因为之前给黄立行代表打过电话被拒,所以没好意思再开口。求曾经的办公室同事?她的自尊心则是不允许的。 今天,她本是打算来超市买点最便宜的面包充饥的,结果在路过广场的时候看见了提着一大堆东西的崔时一。她想到两人都是同胞的身份,想厚着脸皮再找崔时一帮帮忙的,就算不能回到原来的工作岗位,能够收留她一段时间也是好的呀。 她打算得很好,然而没等到她走近呢,就见到黄立行往崔时一而去,两人一起提着东西有说有笑地从自己面前过去了。 崔时一和代表在一起了! 她又是震惊!又是蒙昧! 这两人会在一起,是她根本就没有想过的。 在她看来,崔时一长得一点都不好看,根本是不可能得到有钱人的青睐的。可眼见的事实却直接打了她的脸。崔时一不仅和有钱人在一起了,而且还很受喜欢呢。 走到下一个路口,时一和黄立行两人停下了脚步等待红绿灯,时一趁机回头看了一眼身后。 “怎么了?”黄立行往上拎了拎袋子,尽量把力量倾斜到自己这边来。 “总感觉刚刚有个人很熟悉似的。”时一回头看他,不自觉耸了耸肩。 “大概是你太美了,路人都在盯着你看呢。”说话时候,黄立行狠狠瞪了一眼边上走过的黑人。他可看的清清楚楚,这黑人走过时候,眼珠子一直贴着时一的月匈部和臀部转呢。 “有吗?又在夸我了。”时一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捏,笑意明媚如晴朗天气,“我发现某些人真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那是你自己都不明白自己魅力有多大。”黄立行在心里默默吐槽着。 他的女朋友啊,高挑却不瘦弱,腰臀比能羡慕死一众女人,而且人还特别有气质,待人温和细心周到,完全就是完美的存在啊。 “嗯哼?”时一刚刚注意看红绿灯去了,貌似听到了他回答了什么。 “没什么。”黄立行率先往前走去,棱角分明的脸上写满了开心。 他的女朋友有时候真是傻得可爱。他得找机会赶快把她娶回家。这样,她就只能把所有的可爱展现给自己看了。 “难道是我听错了?”时一大步跟了上去,落在他挺拔身材上的目光犹疑。 “别看了,回家。”黄立行索性一个人拎过了袋子,空出的另一只手紧紧与她十指相扣。 在拥有了她之后,回家,真是一件想想都觉得很美好的事情啊。 第六百二十一章 卡西莫多的心(25) 王琳玉回到租住的八人间,仍然想不通这世界是怎么了。 她这么优秀的女青年,遇到的是骗财骗色的坏男人,而像崔时一这般的丑女却可以和大帅哥有钱人谈恋爱。 到底为什么呢?明明她要比崔时一强很多好吗?除了年龄。她承认自己年龄的确没有崔时一年轻。 想了一晚上都想不通的她,在心里默默诅咒崔时一会被代表玩弄而后给抛弃。 只是注定要让她失望了。 一个周后,刚找到新工作没多久的她,拐着弯知晓了黄立行预定了婚礼策划的消息。那一晚上,她都是失眠的。 曾经她不是没幻想过黄立行和自己结婚,可那时候的黄立行有着高贵优雅的未婚妻。她虽然想但没这个胆子去做。可黄立行竟然要和一个不如自己的女人结婚,她实在是忍受不了。 第二天一早,她立刻用换的新手机号给黄立行打了电话。 以为是业务工作的黄立行接通了,礼貌道,“您好。” “代表。”王琳玉带了哭腔。 黄立行额头冒起黑线,他记得自己和她关系好像没有熟到这样吧。 “代表,你真的要结婚了吗?” 她说话的语气像是质问一般,让黄立行不舒服地皱了皱眉,然而他仍然礼貌回复道,“是的。” “你结婚对象是原来的未婚妻吗?”王琳玉抱着一点侥幸,希望不是她所想象的那样。然而,她的这点点侥幸很快被打碎。黄立行直接回复她道,“不是。” “那是?”她张着嘴,不敢接受真正的事实。 “崔时一。”黄立行只想快点挂断她的电话。 “她那么丑陋,您又帅气又有钱,和她在一起图什么呢!”王琳玉表达了自己的愤怒与不解。 “这些跟王小姐没关系吧。”听见喜欢的女孩被别人这般诋毁,黄立行的脸都黑了一圈。 “代表,崔时一只比我年轻那么一点点。你都能喜欢崔时一,为什么你从来不把目光落到我身上,考虑考虑我呢。”王琳玉的心内有毒蛇在叫嚣。既然崔时一这般的丑女孩能做到的事情,她也能够做到的。 “你真的很无礼。”黄立行感觉自己真的有被冒犯到。 他不知道是所有的大龄剩女都像是王琳玉这般样子,还是王琳玉一人拉低了大龄剩女们的品格。他喜欢崔时一,是因为两情相悦。他和王琳玉之间一点都不感冒,他甚至讨厌她控制不了的肥肉膨胀的身材,她是以什么心态才能说出如此不要脸的话来的呢。 “代表,都说送上门来的不要白不要。我愿意给你当……”通话被挂断,王琳玉犹豫吐出了“情人”两字。 “代表,你脸色怎么这么黑?”新婚后,每天都神采奕奕的金贤子看着他快要冒黑气的脸,忍不住往后退了一步。 “你还是正常的。”黄立行眼神在她脸上转了一圈,有了最终结论。 同样是大龄剩女,金贤子又貌美,能力又强,却没有自恃自己优势去攀扯别人。而王琳玉其人,肥胖,心灵污浊,工作插科打诨,还自以为良好。所以,不是所有的大龄剩女都是不好的。只是,部分大龄剩女对自己认知不够全面造成了群体对她们的印象不好。 “嗯???”金贤子额头黑线飘过。代表如此怪异难道是因为婚期将近了? 冷静了一会儿的王琳玉仍然不打算接受这个事实。她是真的想不明白,自己和崔时一比较起来除了年龄她差在哪里了。 因为郁闷,她今天特意请了假。 中午时候,八人间里租住的男人以为所有人都走光了,悄悄摸到了各个房间偷点吃的。哪晓得,推开第四间房间的时候,正好与面朝大门的王琳玉本人四目相对。 “我……我就是看看你是不是生病了……”他开始有些慌乱,很快便镇定了下来。 虽然面前这个女人看起来肥胖又老,但好歹是个女人,真拼起来,他力气也要比她大。 “你怎么知道我病了。”王琳玉有些病急乱投医了。她想要借助眼前这个油腻男人测试测试自己的女性魅力。 看着她伸出来的猪蹄,男人有些犯恶心。王琳玉却以为他咽口水是因为被自己的美丽给迷住了,轻声道,“你过来看看我是不是发烧了呢?” “不了不了……”男人连连摆手,“你生病了多睡一会儿吧。” “你确定不过来?”王琳玉压低了声音诱惑道。 “不过来了。不过来了。你好好休息。”男人关门逃跑的动作比龟兔赛跑还忙。 他要是想p,花点小钱去小巷子里,一水儿的年轻漂亮的小姑娘等着他挑,享受到的服务还要更好呢。面对着人老珠黄的老女人,他实在是没有这个兴趣,也提不起什么y望。 不过,看这女人挺空虚寂寞的样子,他以后真没钱了,倒是可以打打她的主意,说不定能够哄点钱花花。 王琳玉以为他的匆忙离开是把持不住,忍不住笑了起来。她就说嘛,她魅力还是很大的。一个黄立行而已,代表不了所有的男人。她还没到37呢,好日子都还在后面,她一定要继续坚持下去,不找到有钱人不罢休。 明洞圣堂,也是韩国最古老的教堂。 新郎新娘在双方亲友的见证下交换了戒指,而后互相亲吻了双方的面颊。 “我将永远爱你纯善、健全、热烈的灵魂。”黄立行贴在她耳畔低语。 “我对你,将始终如一。”美得圣洁典雅的时一把他戴着戒指的手指紧紧贴在自己心脏处,允诺道,“直到我不再心跳。” 台下的所有人热烈鼓起掌来,纷纷上前拥抱两位新人沾染幸福。 时一目光透过拱形走廊,看向外面天空,洁白鸽子正展着翅膀飞翔。 无论美丑,只有拥有善良的心,谦卑努力地生活,仔细把根扎到地底。那么,你所清楚预见的、热切渴望的、真诚追求的、全心争取的,都会自然而然地实现。 【任务完成,收获【美好】】 第六百二十二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 除夕,天卓酒店。 “来,喝喝喝,哥几个,没喝醉这个年就别跨了。”张朝阳拎着手中的啤酒瓶,拥着身边兄弟的肩膀就往前碰瓶子。 “是是是,哥几个,来起来起,不醉不归,不醉不归哈。”被他押着的小胖子男人率先和他碰了瓶子,喉中一阵暖意涌上来,他把酒瓶往桌上一推,往卫生间跑去。 “没劲儿。”张朝阳红着脸把从台上跌落下来的酒瓶往边上一推。放眼一看,包厢里,十几个兄弟,大部分已经有了醉意,说话都有些颠三倒四的,但大多都克制着没有真正喝醉。 “段斯隽,段斯隽在哪里呢。”他嚷嚷起来。 这厮可是他们这堆人里最浪的了,听说最近新换了一个女朋友,还没带来给他们这些兄弟伙们见过呢。 “在这里。”角落里,段斯隽的手被人给抬了起来。他人如其名,斯文白净,隽秀如江南泼墨之景。喝醉了的他脸色更显白皙,要不是张朝阳了解他嗜酒如命,可能都会怀疑他在装醉。 “你女朋友呢,喊她来见见呢?”张朝阳走过去把他烂醉如泥的扶了起来。 “女朋友,女朋友……”段斯隽眼神迷茫,“喊她来……来接我吗?” “对对对。”张朝阳拍了拍脑袋,新年前夜大家都克制着不敢喝醉为的就是回家不被家人骂,可这厮倒好,喝得东歪西倒的都快站不起来。这厮的老爹老妈可都特别严厉,接触起来让人怪不舒服的,送这厮回家少不了要跟着一起挨骂,赶紧诱哄道,“喊女朋友来接你,快喊她来接你。” 有人来接,他这个组局的就要省心许多了。没人接的话,他就只能扶着这厮回去然后挨骂了。 时一刚醒来没多久,便接到了段斯隽的电话。显然,段斯隽已经喝得烂醉,来来回回说话就这么两句——“一一,接我”,“一一,难受”。听背景音嘈杂,她几乎可以判断他不是一个人,所以呼唤了他身旁的伙伴,让他给她发了地址和包间号。 张朝阳把手机还给了段斯隽,见他抱着手机呢喃,有种活见鬼的感觉。 不过,听电话里的声音,几乎可以判断女孩子性格软和,段斯隽这厮回家以后应该不会被大刑伺候。 想当初段斯隽的有一任女友,也是圈子里的富二代,恋爱还不到三天呢就各种管,抓包段斯隽和他们喝酒以后,居然要当着所有人的面罚他跪键盘。想当然都知道段斯隽只能甩了她了。 “段斯隽在哪里呢?”包厢门推开了,素色长裙的女孩子挺直了脊背站在门口,笑容温婉大气,和身后刚好走过的衣着暴露面容精致的女服务员形成鲜明对比。不言而喻,赢的人,当然是长裙姑娘。 包厢一下子安静了下来,长得好看的姑娘圈子里多得是,可气质如此温婉的,这遇到的还是头一位。 “你是找?”刚吐完没多久的小胖子见着时一,眼睛都直了。这完全就是他想要的理想型,也是家里人喜欢的女孩类型啊。 “段斯隽。”时一笑着和他打了招呼,径直往角落里歪到椅子边边上的男人走去。 “段斯隽女朋友?”小胖子和张朝阳两人对视一眼,刷的把视线投向角落里。 “一一,亲亲。”段斯隽抱住她的腰就不松手,撅起嘴巴就要往她脸上贴。 “我靠,段斯隽这丫变脸功夫真快啊。刚刚还是醉酒男,刷的就成委屈小奶狗了。”小胖子是羡慕嫉妒恨啊,义愤填膺道,“我要上去为民除害。牺牲小我成全大我,让他亲我好了。” “你走开了,看看他们怎么亲。”张朝阳把羡慕得都快眼红的小胖子往椅子上一推,抱胸看着这姑娘会怎么做。这包厢里十几个大老爷们可都眼巴巴望着呢。 “好,亲亲。”长裙姑娘眼神宠溺地固定住了他的头,当着所有人的面弯下头去,充满爱意地给了委屈小奶狗一记香吻。而后温柔抬起头来,落落大方地和包厢里的所有人打招呼,“段斯隽我先带走了,你们继续。” “天呀,段斯隽何德何能。”小胖子已经迷醉在了女神的笑容和眼神里,连段斯隽已经跟着女神一起走了都无视了去。包厢里的男人们,回过神来,心里都开始冒酸水。这样让人心动的女孩子,也不知道段斯隽是从哪里找来。 出了酒店,酒醒了大半的段斯隽被风一吹,喉咙一堵,顺手把她往边上一推,埋头在墙根就开始吐。 “喝点水。”时一一直耐心替他拍着背,在他停歇以后,这才把小瓶装的怡宝拧开盖子递给了他。 差不多把半个胃里的酸水都吐出来的段斯隽拥着她暖和的身体,摇了摇头,撒娇道,“要亲亲。” “好。”女孩子温和哄着,“喝水润润嗓子再亲亲好不好。” “不要。”段斯隽强势壁咚女孩子,湿漉漉的薄唇直接贴了上去,嫌这样没感觉,他还撬开了女孩子的牙关,一直尝到清新薄荷糖味道这才安静下来。 时一任由他施为,只是紧紧抱着他的腰不让他倒下去。 原主不是段斯隽的最后一任女朋友,也不是第一任,可却是段斯隽最记恨的一任,也是段斯隽所有女友里风评最差的一任。不为原主在段斯隽最困难的那段时间抛弃了他,而是她还趁机落井下石下绊子。 新官上任三把火,诸城市政界上层大换血,段家跟着被牵连。段父因为职业生涯的突然断送一病不起,段母直接卷走了家里所有的资产离开了家,段家一下子成为了这个城市的笑话。段斯隽这个二代,一夜之间成为了圈子里人嘲笑奚弄的对象。 段斯隽从政的路几乎被封死了,可身边还有三五好友,做生意还是有人脉的。可在他最需要支持的时候,原主竟然把他抵押房屋借出来的贷款给卷走了,段斯隽自此一蹶不振,甚至还自杀了一次。 原主给予她报酬换重来一世挽回和段斯隽的感情,仔细说来不过是为了求自身灵魂的安宁。 第六百二十三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2) 段斯隽第二天早上醒来,脑子里一片空白,完全忘记了昨天晚上发生了什么事。直到张朝阳给他打电话问起“一一”全名是什么,他才想起来昨晚女孩子来包房里接走了他,结果他在酒店门口吐得一塌糊涂还抱着人亲来亲去,女孩子架着他上出租车回自己公寓,又是给他擦身子,又是给他擦呕吐物,又是喂他喝水,又是给他盖被子,照顾了醉酒的他一晚上的事。 他起身下床,床边已经贴心放好了拖鞋,还贴了便利贴。 “牛奶在桌上,热粥在锅里。”他顺手拿起又贴回了原处去。 他起身在屋子里走了一圈,不大的一间公寓,收拾得井井有条,一看主人就是个细心妥帖的人。 他和温时一恋爱的时间并不长,满打满算也不到一个月。这一个月里,除去他和圈子里人混在一起的时间,他和她真实相处的日子可能还不到三四天。本以为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可她昨天晚上愿意照顾他这么久,看来还是挺爱他的。 “起了,吃早餐没有。”时一提着一整袋新鲜食材进门来,当着他的面在门口弯腰换了拖鞋。 段斯隽自觉凑上前去,把食材提到了桌子上,有瞬间的感觉,他和她已经是一起相处了多年的家人。 时一换完拖鞋,去了卫生间洗手,路过桌子时候见着上面放着的牛奶没动,扫到稍显凌乱的被窝,便知道他才醒来没多久。出了卫生间,她扯了干净纸巾擦手,顺手装着牛奶的杯子给拿到了厨房里。 段斯隽想到昨晚的事情有些脸红,可姑娘自看到他就风轻云淡的倒显得他很在意。酝酿了好一会儿情绪的他,彻底冷静了下来,主动道,“我能帮上什么忙?” “暂时不用。”时一舀出了锅里煲着的热粥,又把转好了的牛奶取了出来,一起给拿了出去。 “头疼不疼?”段斯隽听到她关切问道。 “不疼。”他摇了摇头。昨晚上被她照顾得那么好,就是想头疼都难。 “先吃点热的暖暖胃。中午吃火锅。”时一从餐桌下方的柜子里取出勺子放置在冒着热气的粥碗里,又取了装了白糖的小罐子出来,用商量口吻道,“不知道你喜欢几分甜,自己加好不好?” 热气腾腾的白粥,洁白鲜嫩的牛奶,温婉注视自己的妻子,温暖照射进来的阳光,空旷整洁的屋子,再有一个活泼可爱的孩子,这不就是自己所渴求的婚姻生活?段斯隽沉迷在了现实与虚幻之中,一时之间都有些分不清是不是身处真实。 “记得趁热吃。”温柔女声从耳边落下,他一颗飘飘忽忽的心才落到实地。 他拿起勺子舀了一勺热粥放入口中,抬眼去看厨房里的姑娘,她正在给买来的食材分类。热气腾腾的烟火日子,在这一刻从她的身侧袅袅娜娜生起。 楼下空旷处烟花突然炸裂,而后又归于平静,突然提醒了他一个差点忘记了的事实——今天是新年了。新的一年的伊始。 已经炖上了鸭子的时一,转身开始清洗蔬菜。吃完早餐的段斯隽挤进了并不宽阔的厨房,顺手从瓷盘上捞了一颗圣女果塞到了自己嘴里。 “我还没来得及洗呐。”姑娘抬眼看他,正好发现他偷吃的动作。他走到姑娘身后,轻轻拥住她总是挺得笔直的脊背,软语道,“不干不净吃了没病。”他自己可能都没发现自己在面对她的时候总是带着那么一点奶气。 段家。 “段斯隽这臭小子去了哪里。”段父大半头发已经花白,一张脸刻满了风霜的印记,长期上位者的威严让他穿着家居服都不敢让人轻视。 “年轻人在外面玩儿是很正常的事情。”装扮好了的段母甩腰从卧室中走出。不同于丈夫的衰老,同年龄的她保养得像是三十出头的女人。 人打扮得年轻,思想自然也跟着年轻。不同于丈夫的古板思想,她经常支持段斯隽多出门见世面交朋友。 “又打扮得花里胡哨的。”段父老脸一板,老虎脾气就要发作。 他这妻子,一大把年纪了,还和小姑娘似的浓妆艳抹的,看得让人心烦。 段母可不想当他出气筒,拎着自己的小包包往门外走去。她可约了老姐们要去干自己的大事呢。 “一家人哪里有一家人的样子,儿子不回家,老娘子天天外面晃。”段父手掌重重往桌子一拍。 罢了罢了,这个家就是这样了,他无论怎么说怎么做都挽回不了了。有这功夫和他们生气,还不如现在回单位发挥自己的余光和余热。 “喂,小李啊,你等会儿来单位。嗯嗯,是加班。”他挂断了电话,转身往卧室走去。这家居服始终比不上他平常穿的衣服舒服。 ———— “一切都准备好了,请入座。”时一主动为段斯隽拉开了椅子。 餐桌上,电磁炉功率开到了最大,盖着盖子的小锅不停咕噜出热气与香气。鸡肠、鸡胗、耗儿鱼、牛肉、大肠等荤菜整整齐齐码在小碟子里,油麦菜、生菜、小白菜等蔬菜则整整齐齐码在篮子里。早就备好的蘸碟分列在两人位置前,等待着被品味。 “谢谢。”第一次参与食材准备的段斯隽,迫不及待地拿起筷子,想要好好品尝她的手艺。 “等等……”时一制止了他夹菜。 “嗯?”他抬眼看她,眼中满是不解。 “等等……”时一温柔按住了他的双手,转身往厨房走去。 等她再出来,她的手上多了一瓶红酒和两个干净酒杯。 “喝酒?”段斯隽有些惊喜。他意外于她这般的浪漫。 鲜红的酒液在杯中晃荡,时一主动和他碰了杯,眼中笑意明朗,“为新年的第一顿饭庆祝。” 段斯隽斯文抿了一口,而后主动敬她,“为新的一年我们的新开始祝福。”也为我的新开始祝福。 浪荡的人不是不想停留,而是一直没有遇到能够让他停留的人。庆幸的是,他现在遇到了。 第六百二十四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3) 段家。 “段斯隽,你最近很奇怪啊。约你总是不出来。”张朝阳在他胸口砸了一拳。 新年都过了七天了,给这厮打电话不是没空就是没空,和以前一约就出来相比真的让人很意外。所以他冒着忍受段家白眼的可能找到了段家来,想看看这厮在搞什么。结果,这人居然在家里玩玩具。 “不奇怪啊。”段斯隽和他说话时候也没忘鼓捣手里的电子玩具。 “一个大老爷们,还玩这,多没意思啊。”张朝阳要去扯他手里的东西,段斯隽直接躲开了,把东西往架子上一放,这才正眼看他,疑惑道,“哎,你来找我做什么来着。” “没什么大事。”张朝阳手往边上一放,居高临下看他,“你女朋友呢,晚上带着一起吃饭呗。” “她忙工作呢。”段斯隽撇了撇嘴,明显有着难以出口的委屈。 “忙工作?”张朝阳眉头一皱,“她做什么的?” “她是写作老师。现在的家长你又不是不了解,就怕自己孩子输在了起跑线,所以逮着空地给孩子安排各种兴趣班。她呀,年初三的预约就满了。我都好几天没见到她了。”段斯隽这一开口就收不住,段母隔着老远都听到了他话语里的那股酸劲儿。 “难怪说你这几天都不出门吭?”她把手里的果盘往桌上一放,凑近自家儿子,八卦道,“你和这姑娘在一起有多久了?” 段斯隽随手拿了一块梨肉塞进嘴里,犹疑看她,“妈,你不是一向都不问我这些的吗?” 得。这两母子是把自己当透明人了。张朝阳心里苦,但他不说,默默闪到了一边去。 “之前不问是知道你们成不了。”中年美妇眨了眨眼,“现在感觉你和她能成。” “妈,你怎么和我肚子里的蛔虫一样。”段斯隽听出了母亲的意思,这是支持自己和温时一在一起呢,上赶着吹捧道,“果然不愧是我妈,英明神武,睿智洞明,我的任何想法都逃脱不了您的法眼。” “必须的啊。”段母转了转自己手上的翡翠镯子。明显他的这些恭维让她很受用。 “我打算等过段时间,她工作不忙了,就带她回家见你们。”段斯隽仰头看自己母亲,满心满眼都是期待的模样。 “叫什么名字呢?” “温时一。” “嗯,可以。到时候你带她回来,提前打招呼,家里准备点好吃的。”段母点了点头,笑得也很和蔼,心里却对这位素未谋面的姑娘生出了警惕。 她这儿子,没什么心机,也没什么出众的能力,都是家里给撑着,所以在圈子里还能混得开一二。以前交往的对象大多也都是圈子里同阶层的,不管成得了还是成不了,她这个当妈的都不担心。可一位写作老师,居然能够把儿子的心给缠得紧紧的,甚至都不和兄弟们相约了,手段不知道要比圈子里的姑娘们高多少。 “谢谢妈。”段斯隽握着她的手,在嘴边亲了一下而后快速松开。 段母摸了摸大儿子的头,转身往外走去,都快走出门口了,这才想起来被忽略的张朝阳扬起笑脸装没事儿道,“朝阳也在啊,好好和斯隽玩儿哈,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张朝阳连连应好,内心却不置可否。他不爱来段家,百分之八十的原因都是因为不想和段家父母打交道。 “还出不出去玩儿了。”推测着段母快走下楼了,他这次推了推好兄弟的肩膀。 “不去不去。”段斯隽取下自己的玩具继续鼓捣。 “没意思。”他既然不愿意去,张朝阳也不好意思勉强,取了自己的外套便转身离开。 在他走后,百无聊赖的段斯隽给时一打了电话,忍耐了好几天的不满在女声的安抚下消失殆尽。 —————— “姐姐,谁的电话呀接这么久?”时一刚挂断通话转身,就见到抱着娃娃的小男孩委屈向自己发问。小男孩目测不过八九岁,可一双眼睛却比大海还要沉静忧郁。 她走过去拉住小男孩的手,一边往屋里走,一边抱歉道,“对不起啊,欢欢,因为姐姐个人私事的原因,耽误了你的作文辅导时间,改天姐姐把时间给补回来好不好。” 小男孩眨巴着眼睛看她,先是一愣,而后拍起手来,似乎有些不可置信道,“姐姐说的是真的吗?” “真的。姐姐从来不骗欢欢的。”时一抬手揉了揉他柔软的发,对待他和对待其他的孩子没有什么区别。 小男孩的母亲,黎蔚,端着果盘从厨房出来,见到自己儿子难得展露的笑脸,又是欣慰又是难过。 她也不知道这好好的日子过着,孩子怎么就突然得了燥郁症了。 不和她和老公交流,也不和同龄人交流,整天就一个人待在房间里,发呆走神,也不学习,你一说教他就发脾气、丢东西…… 唉……至少孩子现在愿意学写作,这就是好的。至于其他的,都让它去吧。前半辈子挣这么多的钱,不就是为的孩子吗。 时一离开小男孩家的时候,黎蔚特意送她到了电梯门口。说是特意送,也不过就是几步路的问题。她执着要时一收下她给的红包,却被时一多次推拒。 “黎姐,这是我分内的工作。工资您都按时结了,红包就不用了。再说,我也很喜欢欢欢,您要是再这么客气,我下次来就不好意思了。”时一浅笑着把红包塞到了她手心,她心里是五味杂陈。 “辛苦你了。”黎蔚紧紧捏着红包,有些话堵在嘴里却又说不出口。 “您才是真正的辛苦呢。母亲,都是很伟大的。”时一见着电梯开门,礼貌挥手道别,“我们改天见。” “改天见。”黎蔚朝她挥了挥手,忽然有些泄气。 从孩子确诊燥郁症以来,她一觉都没睡好过。看了多少心理医生,请了多少心理辅导师,一个有帮助的都没有。要不是那天陪孩子去逛商场,误打误撞走进了温时一的写作工作室,她还不知道儿子对写作感兴趣呢。 第六百二十五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4) 开始时候,她也在质疑,一个教写作的能和自己儿子处得来吗。她可没忘记,来家里的那些所谓的专业心理辅导师被自己儿子气着哭着跑着出了自家大门。 然而,随着儿子和温时一相处的时间越久,性情也逐渐趋于同龄小孩。她也慢慢对年轻姑娘开始改观。 等丈夫回来了,和他谈谈给人姑娘涨薪的事情吧。他们家住在这么偏僻的郊外,人姑娘每次都自己开车来也怪累的。 时一是在公交车站台上接到段斯隽的。 段斯隽今天刻意打扮了一番,衣服裤子都价值不菲,发型还特意设计了一下,显得人年轻且更有活力。 他一上车就偷偷观察,想看看时一没和他在一起的日子里,是不是和别的狗男人厮混去了。 时一心知肚明他的小动作,也不戳穿,载着他直往超市奔去。为了弥补他这几天的相思之苦,她答应了给他做丰盛的晚餐。 段斯隽左左右右上上下下都仔细观察了,没有找到其他男人存在过的一点点痕迹。这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侧脸凝视开车的姑娘,怎么看怎么心动。 他觉得自己怎么就这么幸运呢,能够遇到这么懂事这么乖巧还这么有能力的一姑娘。而且,这姑娘还是他女朋友。 “看什么呢。”趁着等红灯的间隙,时一拿起瓶装的木糖醇塞到了他怀里。 “看你。”段斯隽打开木糖醇盖子,抖了两粒扔进口中,笑得跟个二傻子似的。 “我有这么好看?”时一伸手替他整理了一下胸前的安全带。也不知道这孩子是怎么想的,把安全带系这么紧,也不嫌勒得难受。 段斯隽从来没有享受过这般的温情,整个人如触电一般,心中涌出暖流,面上却若无其事道,“有。” “那你就多看。”正好绿灯亮起,时一的手回到了方向盘上。 此时段家,段父和段母两人因为突然的政府调令吵得快翻天了。 段母怪老公没本事,也没眼色,没看懂圈子里的风向,不能和其他人一样站到新队伍去,要连累她和儿子以后过苦日子。 段父则大骂妻子是个糊涂怪,g场最忌讳的就是站两家队,他一生清白明正才不做这样的事情。 段母嘲讽他自诩清白,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就要烧他这个老头子。她私底下可听说,这即将到任的官儿,和马上就要走的这位儿有大的过节呢。 段父气得直拍手,直言道他行的端坐的正,不怕任何人来查。 段母知道老公脾气,一心为公,可新官上任,这诸城市的风向自然会跟着变化。他属于前任留下的得力官员,自然会受到排挤,想劝他明哲保身赶快退下来,也好给儿子留下出路,可老头子脾气犟必定不会答应。 唉,真的是没办法了。她和他夫妻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也忍受了他这么久的脾气,在这种时候,要是再不赶紧为自己谋出路,为儿子谋出路,就只能被一辈子打落泥底,用后半辈子来回忆前半生所有的荣光了。 “什么!离婚?!你竟然要离婚!”段父没想到她会说这样的话,又急又气,脸都给涨红了。 大半辈子都这么过来了,一场还没有到来的风雨竟然就让她选择了放弃和自己的夫妻情分。 “是,离婚。”段母知道这话说出口就收不回了。可她既然这么做了,就不会回头。就像多年前,她选择还是穷小子的他,毅然决然下嫁一般。现在,她决心离开他,也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妻子的冷酷让他感到陌生。他想要挽留,可又说不出卑微的话语,重重把脸撇过去,假装冷静道,“既然你都想好了,我也不留你。” “下午我让律师过来,我们把离婚协议签了,把财产分割清楚,我就搬出去。”段母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表情。她不用看都知道他此刻有多寒心。 “好。”段父颓废地往卧室走去。他真的是窝囊啊,都快到退休了,居然还要面临离婚困境。 段斯隽不知道家里这些鸡飞狗跳,他此刻正沉浸在与喜欢的姑娘相处的欢乐里。 “时一,你什么时候有空啊?”他从背后环抱住她,把下巴抵在她瘦弱的肩上,正好不影响她清洁厨具。 “周六。怎么了?”时一侧脸看他,被他偷吻了一记。 “我想带你回家去见爸爸妈妈。”温热的气息吐在时一耳窝,时一往边上避开了些,回头看他,“你确定了吗?” “嗯。”段斯隽重重点了点头,尖下巴戳在时一瘦弱的肩上,两人都有些疼。 “既然你确定了,我接受。”时一把最后一个盘子放置在架子上,在干净的毛巾上擦干手,转身抱住了他,模棱两可道,“不管以后怎样,我总是会在你身边的。” 一无所知的段斯隽摸了摸她的发,傻傻笑起来,“必须的啊。以后我还要娶你呢。” “那我就等着你娶我。”时一踮起脚口勿了口勿他的喉结。 段斯隽身体瞬间紧绷,眼神暗了下来,抱着她往床上走去。 期间,时一抬眼看向窗外辉煌的灯火,眼中担忧一闪即逝,而后抓紧了男孩儿jian壮的手臂。 段斯隽以为她是为即将发生的事情紧张,温柔啄她唇角,动作却比对待以往的任何人都要轻柔都要小心。 这般好的姑娘,他真的不放心让她一个人生活。他总感觉周围的男性都在觊觎。 “见完家长,搬到我家住吧。”他身子一chen,受到zu碍,先是一愣,而后是巨大的狂喜。他从未想过,真的,他从来没有想过她是这么的完整,因为她是那样的好那样的温柔那样的妥帖,他之前以为她是受了太多前任的委屈才成为了这般完好的形象…… 时一的手紧紧pan住他的脊背,并不尖利的指甲在他背上留下红hen,低声道,“好。” “你是我的。你是属于我的。”段斯隽把整个人mai进她的身体里,暗暗发誓这一辈子都要对她好。 第六百二十六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5) 诚如段母的猜想,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把火便是清除旧班子。段父被查出多年前的某项失误工作,甚至还面临着高昂的罚款。段父想要申诉,然而事情过去多年,根本找不到有利的人证和物证,只好憋屈地赔了款项,办理了病退。 与此同时,段母直接公告了离婚的事情,大张旗鼓地带着属于自己的那份财产搬离了这个家。 段斯隽这个所谓的二代在圈子里的形象瞬间崩塌,害怕牵连到自家,不少的朋友趁机和他断了联系。 人都没活明白的段斯隽,突然遭遇这一切,把自己关在屋子里不吃不喝了三天三夜。 到第四天,段父终于坐不住了,主动给儿子最好的朋友张朝阳打了电话,让他过来给劝劝。 张朝阳人是来了,可段斯隽把自己反锁在房间,根本就不愿意见任何人。他也属于任何人里的一人。没有办法之下,他通过圈子里的人找到了时一,想让她来家里劝劝段斯隽。 不巧的是,时一这几天正好去外省某大学封闭式进修,最近正值黄金周,机票基本都预订满了,她临时也赶不回来,只能嘱咐张朝阳先在他身边陪着,还特意让张朝阳注意他的情绪动向。 张朝阳是听出了她的意思,这段斯隽饿坏了身体还可以补救,可要是背着他们想不开那就棘手了。因此,他每天都在段斯隽门口折腾得鸡飞狗跳的,直到听到段斯隽那声“滚蛋”,确认人还活着才离去。 妻子和自己离了婚,儿子关禁闭不出来,自己还被冤枉中断了zz生涯,坚持了好几天的段父终于扛不住了,在一天深夜倒了下去。好在张朝阳半夜起来注意到段父房间的灯还亮着,过去看了几眼,门正好没锁,头发花白的老人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他接连唤了几声“叔叔”都没有动静,心道不好,迅速给打了120及时救了老人一命。 人命关天,段斯隽不得不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然而,他之前没想明白的问题仍旧存在。 段斯隽知道父亲为人,不愿意父亲这么憋屈,想要通过圈子里的某二代爷爷说说情,给重新理清楚旧事,因此特意花高价买了对方喜欢的文玩上门求见,哪晓得门都没进呢,就被人家里的保姆给赶了出来,连带着他买的东西也被丢到了垃圾桶里。 时一开车找到他的时候,他正抱着沾着米饭粒和汤水污渍的文玩沿着盘山公路一步一步地走着。西装笔挺、外貌整洁的他,整个人却颓废地不行,好似老了十多岁。她眼眶瞬间就红了。 “回家。”时一车速开得很慢,声音带了些压抑的哭腔。 他侧头看她一眼,双眼无神地又转回去。不用看镜子,他透过她的眼睛便知道此刻的自己有多么的窝囊。被保护了二十多年的他,今天是第一次碰壁。他也才认清楚现实。 “段斯隽,回家。”时一按响了车喇叭。他面无表情地继续往前走着,似乎他与她是陌生人的关系。 时一把车停在了路边,小跑上去扯住了他的手,声音软了下来,“斯隽,我们回家好不好。” 段斯隽如行尸走肉般摇了摇头,淡漠道,“我没有家了。” “你有家!”时一从背后拥住了他,坚定不移地重复道,“你有家!” 段斯隽强力甩开了她,仍然一步一步往前走着。 他有家吗? 他没有了。 父亲母亲离婚他是最后一个知道的。 母亲现在不知道去了何处潇洒快活,父亲还在医院躺着,他段斯隽的家已经支离破碎了。 “段斯隽,你不上车是吧。我就陪着你走,你什么时候停下,我就什么时候停下。”时一一路小跑与他并立而行,完全忘记了自己穿着的是5厘米的高跟鞋。没走多远,她的脚跟便被磨红了。她咬着牙继续跟着他往前走去。 走了很长一段路,段斯隽终于停下了脚步,看向身旁的温婉姑娘,无情的话语从口中吐出,“我不是什么二代了,以后估计也挣不到什么钱,你换个男朋友吧。” 当初,她和自己在一起,多少不也是因为家庭原因么。现在,他段斯隽落魄了,她却正是好年华,离开了他,重新找一个新的二代,完全是来得及的。 “不换。”时一声音干脆,大汗淋漓的她直接挽住了他的手,眼中有着湿意,她带着年轻女孩独有的韧劲儿道,“你别想甩开我。” “温时一,你这是何苦呢?”段斯隽望着身旁的小女人苦笑,那笑容满是哀戚,“我现在就是落水狗,人人看见都想踩上一脚。我没有未来了。我也给不了你未来。所以,你自己走好不好。” 因为他落魄了,原先称兄道弟的哥们儿都纷纷和他划清界限。因为他落魄了,曾经来往密切的圈里人连门都不让他进就把给赶出来。他不吃不喝闭门想了三天三夜也没想通,曾经都是一个圈子里混的人,怎么就这么现实呢。要不是还有张朝阳在,他真的要怀疑自己的人品,怀疑人生了。 至于她,他多想她能够陪着自己。哪怕只陪这么一段日子。可他明白,她还年轻,忍受不了生活的苦的。与其鸡飞狗跳的过日子彼此生厌,不如不牵累她,放她走掉。或许多年以后,她回想起来与自己的这段情感还会念一点自己的好。 “段斯隽,就算你真的想和我分手,我也要等你振奋起来,拥有新的生活才行。现在这一段路,我必须陪你走过去。”时一强行抱过了他怀中的文玩盒子,语气虽柔软却坚定,“你不是要暴走散心吗,我陪你。以后你做什么我都陪着你,我温时一一向认死理,选了你就不会变。我不相信你段斯隽没有出头之日。” 女孩子面容是那样的坚毅,脊背是那样的笔挺,段斯隽留心到她白色高跟鞋脚跟处渗出的斑斑血迹,藏在眼底深处的热泪涌出,被他匆匆擦去。 温时一,我给过你机会离开我的。以后,你再也别想跑了。 第六百二十七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6) 为了给父亲治病,也为了做生意,段斯隽抵押了家里的房产,搬到了时一所住的公寓去。 张朝阳知道他准备进入电子玩具行业的时候,虽然不赞同,但还是拿出了几十万准备入股支持。他个人是看好互联网行业的,也准备投钱开个小公司试试水,只是家里人都是从z的,思想比较古板,他一直未能放开拳脚。 圈子里仍然和自己来往的便只有张朝阳这么一个朋友了,段斯隽不想因为钱的事情再让两人生分,直接婉拒。可他的钱的确不够,正头疼呢,在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时一把自己这些年的所有存款全部给了他。 段斯隽拿到银行卡的时候,心里挺不是滋味的。他从没想过要靠女人,然而,现在的事实就是如此。没有女人,他段斯隽什么都不是。他只能把这份感激深深记在心里。 段斯隽事业正在起步期,需要很多的钱,也没有那么多的人手,时一索性关掉了自己的写作工作室,白天专职辅导习欢这么一位学生,晚上回来陪着他忙业务上的事情。 因为是高嫁的原因,黎蔚自来就不喜欢老公的那些亲戚。其中,老公妹妹,她的小姑子,习妘,说话最是讨人厌,她也最讨厌。 偏偏习妘从国外回来,老公让她去接机。推辞不了,她也不想直接面对小姑子那张臭脸和利嘴,便拉上了儿子的写作老师时一一起。 习妘本身也不待见这个小门小户出来的嫂子,一点都不明白哥哥为什么要娶这样一个女人,还给自己家生了那么一个怪里怪气的孩子。所以每次和嫂子相见,她是丝毫都不掩饰她的真实情绪。这次回国,本来是撒娇求着自己哥哥来接的,可哥哥出差了……只要一想到,等会儿会见到她嫂子那张小家子气的脸,她这心里就挺不得劲的。 都出了机场,见到了嫂子黎蔚的车了,她仍然拎着行李箱转身往边上走去。 恰巧黎蔚也见着自己这小姑子了,刚准备迎上去呢,人直接装不认识走开了。妆容整饬的她额上冒起黑线。她这小姑子倒比她还要不待见她呢。 “人出来了吗?”时一牵着习欢的手走到了她身边。 “嗯?”黎蔚耸了耸肩,“不知道她的。”鬼知道她一会儿会不会回来呢。 “妈妈,回家,饿饿。”欢欢伸手扯了扯她的衣袖,因为烦躁嘟起了红红的小嘴。黎蔚刚刚准备安抚他,手机铃声就响了。 “爸爸,爸爸……”听到熟悉声音的习欢,跳了起来想要抢她的手机,被黎蔚给阻止。时一掏出了棒棒糖塞到了他手里才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嗯嗯,嗯,好。”黎蔚不时点头,表情却很凝重。 外面的风刮起来了,害怕小朋友着凉,时一抱着习欢回到了车里。 “走吧,我们直接去餐厅。”黎蔚上了驾驶位,关上了车门。砰的一声,吓得小朋友身体一抖。 “不等……”时一注意到她不是很开心的样子,没有再说下去。 黎蔚晓得她是个温婉善良的姑娘,不等她问主动回答道,“不等了。” 前方正好有辆车插了进来,差点影响她视线,她猛按喇叭大骂,“是不是有病!” “妈,妈……”习欢哭闹起来,时一把他抱到了自己怀里,委婉提出了建议,“黎姐,欢欢对情绪比较敏感。” 黎蔚心情烦躁地点了点头,打开了车载音乐。 她这老公和她都一起生活十年了,这小姑子都二十多岁了还给当作孩子。回国而已嘛,又不是什么大事,打个出租不也能回家,非得让家里人来接。 okay,让她来接,她来了。可她人都在这里了,都见到小姑子了,这小姑子还给发脾气,又给哥哥打电话责怪不是本人来接自己。 okay,okay,她黎蔚是攀上习家这颗大树的小市民,活该被高高在上的富家千金看不起。 车开到半路,黎蔚还是没能忍住,把这些年和小姑子的恩恩怨怨全部吐了出来。时一知道她只是想要倾诉,所以认真听着,并没有给出语言回应。 到了餐厅,习欢已经在时一的怀里睡着了。看了看手机,六点半,时一提议黎蔚带着儿子回家去。 在机场时候,黎蔚已经被小姑子气得没有心思吃饭了,听得她主动提议,顺势应了下来。 习妘给哥哥打完电话抱怨,在通讯录里翻了一圈都没有找到合适的投靠人选,打算乖乖打车回家了,却意外见到了在天桥下站着推销的男人。 如果她眼睛没有看错的话,这个男人是曾经甩了她的前前前男友,段斯隽。 听说他家最近出了点问题,她还以为是圈子里传的谣言,现在见到他穿着这么粗糙的衣服拿着厚厚的传单在街边推广,她不得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段斯隽这个二代垮了。 当初,他可是当着圈子里那么多人的面让自己丢了面子啊。现在这种情况,再不报仇,等什么时候。 她推着箱子走了过去,段斯隽以为她是路人顺带往她手里发了一份。 “段斯隽?”她精心做过的指甲戳到了他的肩膀上,本准备好好奚落他一番的,见到他抬头时候清澈懵懂的眼神忽然改了主意。 “习妘。”段斯隽一眼认出了她,不动声色往后退了半步,避开了和她的肢体接触。 “段斯隽,你家的事情我都知道了。如果你需要帮助,我这里有点钱,应该……”习妘表露出同情与心疼,同时留心着他的神色。 一个落魄的二代而已,奚落他是便宜他了,她习妘要报仇也得做点让他永生难忘的事。比如,在他低谷时候帮助他,在他以为自己要爬起来了,又把他亲自给踩下去。 “不用了。我可以。”汽车鸣笛声响起,段斯隽眼中亮起耀目的光来,抱着没发完的传单小跑了过去。 “今天肯定累坏了吧,我们去吃好吃的。”时一亲自给他系上了安全带。 “好。”段斯隽捧着她的脸亲了一口。 透过副驾驶没关的窗户,车内的场景尽数落入习妘眼中。 她捏紧了拳头,眼中愤恨激增。 第六百二十八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7) 车子平稳行驶着,时一扭头看他,他已经睡着了。这些天,他一个人跑业务、跑运营、跑宣发,真的是辛苦极了,不然不会瘦了这么多。 本准备带他去新开网红餐厅吃饭的时一,驶入了另外一条隧道,把车停进了公寓车库,安静地等待他醒来。 睡了安稳一觉的段斯隽醒来,姑娘温软的目光落入他眼底,他长臂一伸,把姑娘薅到了自己怀中。 湿热的一口勿结束,时一打开了车窗,段斯隽背靠在副驾驶位置,想起了没上车前遇到的习妘,准备解释一下。 时一见他欲言又止,率先打开车门下去了,“肚子该饿了吧。” “刚刚那个女人是……”他追了上去,略微停顿了一下,带了点悔不当初的情绪道,“我曾经的前女友之一。” 如果他是以前的段斯隽,或许还会认为习妘过来是真的为了关心他。可他碰了那么多的壁,见了那么多的世态炎凉,已经能够分得清楚真心假意了。 “嗯。”时一挽住了他的手。 他偷偷看她,“你不生气吗?” “都是过去的事了,我生气做什么呢。”时一抬手在他鼻间一刮,宠溺道,“现在的段斯隽是我的就够了。” “哼哼哼~”段斯隽个一米八的大汉忍不住挂在她的身上撒娇。他的时一,真的是这世界上最好的姑娘啊。 两人到了家,时一把他往门后面一按,面色凝重。 “怎么了?”她难得会有这么严肃的时候,段斯隽心跳快了几拍。 “本来说带你吃好吃的。“时一挑起了他的下巴,缓缓摇了摇头,”但是,今天看来得食言了。” “没关系的……”她难得有这么攻的时候,段斯隽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弱弱道,“我吃什么都可以的。” “嗯,那今晚我给你煎牛排。”时一在他下巴处蹭了蹭,转身欲去厨房准备,却被拉了回来。 两人在门后面缠绵了很长时间,感觉她都快呼吸不过来了,段斯隽才放开了她。 “真坏。”她娇笑戳了戳他的肩膀。 “不坏不爱。”他从身后抱住她,两人像连体婴儿似的往厨房走去。 这些日子,这些最艰难的日子,如果没有他,他应该不会过得这么开心。 “好了好了,别黏糊了。快去洗澡,一身汗味儿。”时一扯开他的手赶他,他心里却明白她不是嫌弃而是心疼自己。 “好。辛苦老婆了。”他做贼似的在她脸上印上一口勿。时一趁机在他屁股上拍了一下,低笑道,“讨厌。谁是你老婆。” 哼。总有一天会是的。段斯隽走进浴室门的时候敛住了眉目间的深情。他是男人,要担当起养家糊口的重任。他段斯隽必须要出人头地。 医院。 私人病房内的暖黄色灯光让人昏昏欲睡,段父侧身躺在床上又翻了过去。高跟鞋落地的轻声,最后停在了自己床位面前,但他没睁开眼睛。 “你最近精神气挺不错的。”段母凝视了他好一会儿,俯下腰去给他掖了掖被角,自语道,“我知道你心里怨我。但是,你以后会明白我的苦心的。” 高跟鞋的声音响动起来,渐行渐远渐无声。段父缓缓睁开眼睛,果篮的香味窜进他的鼻里,他翻了个身继续睡。 段母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递给了护工一个大红包,“一点心意,买点水果吃吧。” 年轻姑娘很少见到这样有气质的女子,把她当作了病房里老人的女儿,笑着推拒,“本分而已。” “平日里还有谁来吗?”她既然不收,段母也不勉强。 “一个年轻男孩儿周末固定过来,和我同龄的女孩子一般中午过来。”姑娘笑了笑,“他们应该是您的弟弟或者妹妹吧?” 段母摇了摇头,“我还有事,我先走了。”她把红包放到了位置上,踩着高跟鞋往前走去。 “诶……诶……”年轻姑娘想追上去还了这红包,查房的护士长过来了,提醒她小声点免得影响了睡觉的病人。她把红包放进了自己兜里,想着下次找机会再给还回去。 习妘回了自己家,被爸妈数落了一晚上就受不了了。早上睁眼看到圈子群聊说去酒吧玩,她从床上蹦起来,撸了全妆,打的直奔目的地。 段斯隽今天来酒吧是为了推销他公司里的一款电子摇椅的。 在购进这款产品之前,他已经综合考量过市场了。现代人因为工作原因都久坐,很多人都有腰间盘突出、腰酸背痛、甚至头痛等问题。这款电子摇椅功能强大,可以按摩,可以播放音乐,可以充电。并且这款电子摇椅可放置的地方很多,火车站、汽车站、飞机场等交通候客区,电影院、美容院等休闲场所,美发店、美体店等娱乐场所,都很合适。 他之前常来这酒吧,觉得酒吧里的卡座都比较呆板,坐久了让人很不舒适,试图说服老板进他的产品给酒吧增加盈利。然而,他刚拿着企划书和平板进来,就遇见了盛装打扮而来的习妘。 “段斯隽,又见面了啊。”习妘热情挥手,把眼中的不屑深深地藏到了眼底。 “你好。”段斯隽今日是来推销自己的产品的,自然不想结仇。哪怕他心知肚明习妘有别的意思。 “好久不见了,一起喝一杯?”习妘伸手准备拉他。反正她来得早,没看到酒吧里有几个熟人。 “不了。”段斯隽忙着自己的工作呢,不想和她浪费时间,往后退了半步,用眼神示意她适可而止。 “嗯,这是什么?”习妘趁机抽过了他的企划书。 “给我。”公众场合,段斯隽并不想和她发脾气,尽量让自己态度温和些。 习妘抱着企划书往后面退了两步,勾了勾手指,“可以给你,但你先陪我喝一杯。” 段斯隽深深呼吸了一口气,露出微笑,“好。” “一瓶白的,一瓶红的,一瓶黄的。”习妘手指在台前轻点,朝他挑了挑眉,坐到了最角落处去。 第六百二十八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8) “女士,您要的酒来了。”侍应生把酒放下,回到了自己原有的位置。 段斯隽朝她望了一眼,“说话算话?” “嗯。”习妘点头,“必须的。” 他拿起干净杯子,一样倒了三分之一,红的黄的白的混在一起,仰口下肚,走到了她位置前朝她要自己的东西。 许是太久没见段斯隽了,习妘认真打量了他好久,发现曾经喜欢过的男人到现在怎么看也怎么喜欢,提出了新的要求,“段斯隽,你跟着我吧。” “不用了。”段斯隽不再顾忌身份,强行抽走了属于自己的东西,还顺带把兜里的午餐钱拍到了桌子上,“我自己的酒钱。” 他段斯隽,虽然落魄了,但也不会去做鸭。他长着手长着脚,能够挣出自己的天地。 “好样的。”习妘怒极反笑,“你最好别有来求我的一日。” “放心,我段斯隽就是没了手没了脚,也不会便宜了你。”他回头看她,眼神冷漠似冬日冰雪。 他明白得罪习妘就是得罪整个习家,可他不在乎。能够通过这件事,再次认清圈子里人的人品,也是一件好事。 在他走后,习妘拿起酒猛灌。她还就不相信了,她拿不下这么一个落魄的二代了。 “习妘,回家。”一早上被婆婆疯狂电话call醒的黎蔚直奔小姑子常去的酒吧,一进来便看到了小背心热裤外衬绒绒外套的她。 天气都已经转凉了,她这小姑子还穿成这样,很难说是年轻还是纯粹是浪。 “要你管啊。”习妘翻了个白眼,继续喝酒,明显是不把嫂子放在眼里。 黎蔚心里冷笑,要不是她这爱女如命的婆婆求到她这里了,她才不来多管闲事。 “你不待见我,我也不待见你,你走就好。”习妘也不想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和她吵架,让别人看他们习家的笑话。 “回家。”黎蔚仍然只有这么一句话。 习妘被她这不冷不热的态度激怒,把杯子往地上一摔,一副天王老子来了都不怕的气势,“我回家不回家要你管啊。” 碎玻璃跳起来割伤了黎蔚裸露在外的手背,她也不说话,默默转身往外走去。 “毛病。难怪会生一个有病的孩子。”习妘看着她的背影,扯了个冷笑,刚想继续喝酒呢,白净的脸上挨了一巴掌。 “你嘴巴最好放干净一点。”黎蔚无限度的退让换来的是小姑子的得寸进尺,她只能硬刚维护自己的利益了。再者,没有一个母亲愿意听到别人说自己儿子有病的。 “黎蔚,你是不是不想做习家的儿媳妇了。敢打我。”习妘捂住红肿了的右脸,阴狠地掏出了手机准备给自己哥哥告状。 “你尽可以告状。反正离婚,你哥也要分一半财产给我。”事已至此,黎蔚已经退无可退了。 “好啊。”习妘的舌头抵到了口腔壁,往玻璃桌上放着的小垃圾桶内吐了口唾沫,“我倒是要看看你能不能把这一半财产给带走了。” 因为在酒吧发生的事情,回到家的黎蔚是怎么想怎么生气,朝正在玩积木的儿子大吼了几句。吼完以后,她开始后悔,又抱着儿子开始大哭。 习欢不知道妈妈是怎么了,一会儿生气一会儿伤心的,默默让她抱了一会儿,用家里的座机拨通了时一姐姐的电话,希望她来家里安慰安慰。 今天是时一特意空出来的休息时间,但电话里小男儿语气小心翼翼的,让她很担心。她化了淡妆后,赶忙开车去了习家。 黎蔚见到她,又是一番倒苦水。 时一听她说完事情,给她支了个招。明白了时一意思的她,立刻竖起了大拇指称赞。 “等有用黎姐再夸我吧。”时一低头摸了摸习欢的头,眼中带了不易让人察觉的心疼。 这个家,或许习欢才是正常的。他一个八岁孩子,要面对每日在家精神容易失控的母亲,面对经常不在家一个月也看不到几次的父亲,还能这么乖…… “姐姐,我们回房间吧。”小男孩儿牵着她的手离开了这里。 身边没了人,黎蔚立刻给婆婆打了电话去哭诉。时一说得有道理,她为人就是太要强了,她默默做了那么多,身边的人一点都不知道自己的辛苦。婆婆不是爱女儿吗,她就一五一十地把小姑子回国以来的事情告诉她听。 没礼貌、没家教、嘴坏、恶毒,她倒是想听听她这婆婆会怎么解释。 她看着自己手背上结痂了的伤口,手指按了上去又给划开了。她老公不是最维护妹妹了吗,她倒是要让他看看他妹妹是个什么货色。 今日份的推销结束,一无所获的段斯隽拖着沉重的身体回到了公寓。 “回来了,快来品尝一下我的手艺。”时一把盘子往餐桌上一搁,热情招呼他过来。 段斯隽藏起了自己的颓废和悲伤,一把抱住了她。 “肯定饿坏了吧。”时一拍了拍他的背,“快去洗手。” 见他没有反应,她凑近他脖颈处一闻,故意嫌弃道,“瞧这一身味道,要洗个澡才行呢。” “我真的会出人头地吗?”段斯隽紧紧拥着她,像是要把这个人给揉进骨血里。 “会的。”女孩子声音很轻,却很坚定。她似乎从一开始就坚信自己一定会成功。他真的是累了,他松开了手,往浴室走去。 时一察觉他情绪的低落,乖乖地走去了厨房煮咖啡。 从浴室出来的段斯隽把身上的浴巾往沙发上一丢,微湿的发还带着水汽,走到了她的身后,把她拦腰抱起。 “吃饭,段斯隽。”时一挠他痒痒。 他哈哈笑起来,把她抱着往床上一丢,高大的身体压了下去,本是为了吓唬吓唬她。只是这灯火实在太暧昧,他不禁为之动情,两人最终坦诚相见了。 他从床上起来,姑娘已经昏睡过去了。他的大掌落在她的小脸上细细描绘。失落的信心再次回到了自己体内。 她为自己付出了所有,他段斯隽这一生,一定一定不能辜负她。 第六百三十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9) 段斯隽这几天都神神秘秘,早出晚归的。时一看在眼里,虽然觉得奇怪,但他既然没说,她也就没有问。 她去习家辅导习欢的写作,明显感觉到黎蔚的心情好转起来。黎蔚有好几次拉住了她准备说事的,习欢又把她给拉走了。所以她只能是猜想黎蔚解决了小姑子的问题。 因为她出色的工作表现,习欢的父亲特意又给时一涨了薪资。拿着高报酬,时一对习欢自然更加尽心。习欢慢慢地会告诉她很多自己的小秘密。时一都一一替他小心保存着。 又是一个周六,她接到了陌生人的来电。 电话另一头的段母并没有说话,而是挂断了通话,给她发了短信。她还有想好怎么面对这个女孩子。 时一按照段母给的时间和地址去了全市最高档的兰会所。 推开包厢大门的瞬间,她见着了保养得宜的段母,明明是做母亲的年纪和她站在一起别人肯定只把她当作自己的姐姐。 “你似乎并不讶异我的外表。”段母招呼她坐到自己身边。 她能够逆生长,受了多少罪,吃了多少苦,这些都是旁人所不知道的。她们只妒忌自己年轻。 “阿姨找我来应当不是谈养生的吧。”时一推开了面前的花茶,浅笑着与她对视。 “当然不是。”段母轻笑出声,“之前我和段斯隽他爸还没离婚的时候,段斯隽说过要把你带回家。这么多年,你是他第一个在我面前说起的女孩子。” “很荣幸。”时一眼角泛起皱纹,手搭在了自己的心脏处。 段母留心着女孩子的动作和微表情,和她的话语是同步一致的。看来,她是真的很开心。 “你和段斯隽在一起多久了?”她端起花茶送到了自己唇边。 “四个月了。”时一数了数手指头,“确切地说,四个月零九天。” “不算他交往时间最长的女孩子。”段母放下了茶盏,拿起了竹棍搅拌紫泥壶里的花瓣,略顿了一下,“也不算交往时间最短的。” “哦。”时一淡淡一笑,明显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段斯隽投资的电子玩具全部亏本了,你知道吗?”段母精致的细眉一挑,胸有成竹道,“段斯隽这么有自尊心,这么要面子的人,应该也不会告诉你的。” “虽然觉得他这几天有些奇怪,不过我是真的不知道。” 时一的态度很坦然,反而让段母对她多了两分喜欢。她抖了抖袖子,用自己独特的烟嗓道,“听说你把所有存款都给他了。” “嗯。”时一点了点头,低头轻笑,“也没有多少钱。” “三十万,不多也不少了。”段母把茶壶中的水倒进了垃圾桶里,似是埋怨,“你还是太年轻了,不知道男人都是靠不住的吗。你这三十万就这么打水漂了,该心疼死了吧。” “说不心疼是假的。只要能帮到他就好。” 段母仔细凝视着她的容颜,整个人往椅子上一歪,身体却暗地里绷紧了。这是她真正正视谈话对手的表现。 “你是在本市读的大学,大学毕业后换了好几份工作才开了自己的写作工作室。家庭条件不算好,也不算坏。为什么要留在不是家乡的地方呢。” “年轻人都想在大城市闯荡下。更何况,在大城市里才能发掘更多的工作机遇。” “哦?”段母第二次挑眉,换了话题,“温小姐现在和段斯隽住在一起,就不担心以后老公知道了会在意?” “段斯隽会是我老公。”时一并不介意与她针锋相对。 “这种问题真的很难讲的。有多少女生陪在落魄的男生身边吃苦,熬了几年后,男生功成名就了就把她给踢开了,然后重新去找一个二十多岁的年轻女生,让新人陪着他过好日子。”段母这话虽然说得难听,却也是实打实的现实存在。 “阿姨这是不相信段斯隽的人品了。”时一轻笑着把问题给推了回去。 “你看看我,结婚三十多年,还不是离婚了。”段母食指落在自己胸口,根本看不出一点介意自己离婚妇女的身份的样子。 “无论结婚还是离婚,感觉也很重要,不是吗?” 段母听明白了她的意思,她是说自己之所以选择离婚是因为和段斯隽的父亲没感情了。她不置可否一笑,“婚姻需要的可不仅仅是感觉呢。没有物质的感情,往往经不住柴米油盐酱醋茶的考验就垮了。” “阿姨难道就这么不看好自己儿子的能力?”时一端过冷茶在指间摆弄,自信道,“我从不怀疑段斯隽站不起来。” “真是年轻。”段母低笑了一声,并不就段斯隽能力如何这一问题展开,反而道,“等你以后后悔了来找我吧。段斯隽始终是我儿子,他欠你的三十万我会替他给你的。” “阿姨不会等来这么一天的。” 女孩子的笑容温婉却无比坚毅,段母对她的整体认识改观了不少,却仍然没抱多大希望。 “话还是不要说这么满了。” 这是多年前她人对自己的忠告,她今日原封不动地转告和自己当年一样年轻的女孩。 “就算段斯隽没有出人头地,我也不会介意。因为,靠我自己也能养活他。只是他回不到以前的圈子那是真的了。” 女孩子说话时候,轻轻捏起了拳头,似是在下定决心。段母挪开了自己目光,看向包间里成人那般高的发财树,低语,“何苦呢。” 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个靠女人撑起的家,始终是不牢靠的。 “爱情里是不讲苦楚的。”时一敛目微笑,“段斯隽赢了,我陪着。段斯隽输了,我也陪着。我喜欢的是段斯隽这个人。我也只要这个人。” “敬你。”女孩子执着一如往日的自己,段母碰了碰她手中茶盏,眼底有了难得的怀念。 知道男孩儿可能会输,还愿意赌上未来的,都是狠人。曾经的她是,现在的温时一也是。 但愿,温时一不必输。 第六百三十一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0) 段斯隽回到家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 他以为时一睡了,进门的时候脚步特别轻。没想到他刚刚走了两步,时一便从房间里跑出来,抱住他撒娇,“回来了。” 段斯隽把她抱起放在沙发上,握住她的脚揉搓,同时低声斥责,“不穿鞋子,着凉了怎么办呢。”他注意到她没见到自己放在墙角的那堆东西,不由自主地松了一口气。 “你回来我太高兴了。”时一依偎在他肩头,小手与他大掌相扣。 段斯隽心疼地揉了揉她的发顶,“我不回来你就不睡觉了啊?是傻了?” “没有傻。”时一紧紧抱住了他,“我知道你这些日子忙着工作,所以都很乖很乖地照顾着自己的。” 段斯隽面色有瞬间的灰暗,犹豫着告诉她实情,又顾虑着别的事情,欲言又止,最后道,“明天你还去学生家里呢,快睡了。” “好。”时一搂住了他的脖子,撒娇道,“你抱我。” 他大掌往她屁股上一拍,脸上终于带了笑模样,“小撒娇鬼,从来没有发现你这么爱撒娇。” “那是因为你越来越爱我。”时一被他轻放在床上。 两人就这样安静地抱了好一会儿,段斯隽才不舍地放开了她,给她盖上了被子,叮嘱道,“你先睡。我洗完澡就来。” “好。”时一只露出了干净的面容,一双桃花眼在粉红色床单的映衬下显得特别可爱和乖巧。 “那我给你关灯灯了哦。”段斯隽爱怜地摸了摸她的脸颊。 她的作息时间一直都很正常,今晚为了等自己,都把眼睛给熬出血丝了。也是个傻姑娘,不知道给自己打个电话问问什么时候回来的,偏生要一个人在家里等。如果他不回来,她是不是就不睡了。 “嗯嗯。”时一眯缝着眼睛点头,像是瞌睡极了。 她点头时候肩颈处的被子有些松动,他替她掖紧了,“闭上眼睛我就去洗澡。” “那你快点来哦。”她乖乖照做了,身体又往被子里藏了藏。显然,困极了的模样。 “啪”的一声,房间黑了,脚步声逐渐远去,她睁开眼睛,正好见到他关门时候的背影。 段斯隽从房间出来,取出了墙角袋子里的大头书,就着餐桌下面的灯光,一页一页翻看起来。 电子产品行业没有人脉和资源太难挣钱了,而且他得罪了习妘,习妘处处给他捣乱,让他根本不好工作,所以他把原来购买的产品全部低价销售了,选择了投资互联网。两人合伙注册了一个公司,张朝阳负责提供人脉和资源,他负责提供技术支持。因为公司还没正式盈利,他们俩谁也没有说。 大学时候,虽然学过互联网这一块的知识,但现在已经忘得差不多了。为了挣钱,他要重新学习起来。 学习到了六点半,他匆匆去浴室擦了个澡钻进了暖和的被窝。他不想让时一知道自己通宵没睡,为自己担心。 在外面待了一晚上的他,身体冰凉,他害怕冰到了女孩子,特意睡在床边边上。刚闭上眼呢,温软的身体贴了上来。 他想要推开,却被抱得更紧。 真的好暖和,他也不想违背自己真正的意志,迷迷糊糊之中睡着了。只是走了半个城区的腿忍不住在被子里抽搐,还是时一给他按摩了好一阵才缓和下来。 等他被闹钟叫醒,时一已经去上班了。他赶忙洗漱好,拎着自己的东西准备去公司,却在餐桌上看见了一大叠现金,上面贴着便利贴——段斯隽本月的零花钱。 段斯隽眼眶一热。自从家里出事以来,他没有挣过一分钱,她却把以前积攒的所有钱和现有工资全部贴补自己了。 他昨晚真切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一分钱难倒英雄汉”。最好的兄弟张朝阳为了新公司已经付出了许多,他不愿意让好兄弟见到自己的窘迫,所以一直都在强撑,张朝阳要开车送他回家都被他拒绝了。然而,出了公司,身上没有一分钱的他,面对着半个城区的距离,根本就没有办法,选择了步行回家。这一走就是两个多小时。从没受过这份苦的他,牢记住了这种感觉,当作是锻炼自己心智的一种方法了。 成功,必须要成功。他段斯隽只有这么一个念头。 黎蔚最近发现孩子的老师真是越来越节省了,家里吃不完的菜都会被她给打包带走的。当然,这些菜,孩子老师不打包走,她也会丢到垃圾桶里的。这家里就她和孩子两人,没人愿意吃隔夜的菜的。 她犹豫了好久,今天终于找到机会开了口。 “时一啊,你跟姐说实话,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困难了。” 时一打包饭菜的手一顿,然后继续打包,温声笑道,“没有呢。” 黎蔚注意到了她手的动作,心知肚明这姑娘是真的遇到事情了,而且这事情她还不好意思说出口。既然人不愿意说,她也就不问了。只是后面做菜,她都会多做一份。 习家别的没有,这点菜钱还是有的。趁着时一给孩子讲写作的时候,她就会主动给时一打包今天所吃的饭菜。当然,都不是吃剩的,而是她多做的这一份呢。 有一天,她在厨房打包饭菜的时候,时一正好进来看到了。她先是不好意思一笑,思考着怎么解释的时候,却被女孩子握住了双手。 “哎呀呀,没什么的,家里最近都给欢欢爸爸留菜呢。你不要多心了。”她不想让女孩子因为一点饭菜增加心理负担。 “黎姐,你的这份情我给记住了。”女孩子哽咽着背转过身去,不愿意让她见到她的脆弱。 她抬手在女孩子肩头拍了拍,既是安慰又是鼓励,“这日子会越来越好的。” “是的。会越来越好的。”女孩子转向她的时候,眼中泪花闪烁。 后来,女孩子成为本市首富的夫人,被其他年轻女孩所妒忌所轻视,在网上大发帖子讨论女孩子其貌不扬不配和首富在一起,黎蔚都会实名制反驳她们,因为她们根本不知道女孩子付出了多少,又有多伟大才等来另一半的出人头地的。 第六百三十二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1) 三个月后,公司得到了第一笔订单转账。段斯隽松了一口气,主动给时一打电话约她去新开的网红餐厅吃饭庆祝。 段斯隽人刚坐下,恰好和朋友出来吃饭的习妘便走了过来。 “真巧啊。段斯隽。”她装作偶遇,摇了摇手,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这里有人了。”段斯隽以为她听得懂人话,可她一脸不在意的样子,实在是让人讨厌极了。 “我又不是过来蹭饭的。我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习妘掏出了香奈儿包包里的口红,又掏出了小镜子,开始补妆。说话时候,刻意撅起嘴唇卖弄风情。段斯隽并不吃她这一套,看看了时间,计算着时一已经快到门口了,他转身就走了出去,只给她留下一个背影。 “真的是狠心哪。”习妘盖上了口红盖子,纤细手指贴在唇部飞了个香口勿出去,一点都没有生气的样子。 她原本以为段斯隽是个草包,没想到在习家的打压下,他居然也能挣钱,让她刮目相看的同时,更是让她起了胜负心。 想一想,一个一直讨厌你的男人,会在将来的某一天死心塌地爱上你,那该是怎样……有挑战的一件事情。 “有点事,来迟一些。”时一走过来挽住了他的手解释原因。 段斯隽骨节分明的手指点了点手腕上的手表,笑道,“没迟到呢。”他的目光落在姑娘身上,眼中惊艳快速闪过。 因为他提前告知了是网红餐厅的原因,时一今日特意穿了一件连体的黑色透视长裙,里面加了吊带并不暴露,她今日又特别心机地划了斩男妆,涂了斩男色口红,整个人气质又好,身段又好,简直就是路人眼中最亮的星。 “可你早就来了。让你等着我心里过意不去。唔唔……” 情到深处,根本无法自持。段斯隽当着路人的面,抱住她深口勿。一口勿结束,他伸手揩去了姑娘唇部溢出来的口红,含笑低语,“美人值得绅士等待。” “自恋。”时一大大方方地抱住他的腰,笑意从眼角一直延伸至微微红着的唇边,“什么时候这么油嘴滑舌了?” “一直都这样。只是你以前没留心我而已。”段斯隽大掌落在了她脸颊上摩挲着。 这段日子,他一直忙着公司里的事情,都没空关注她。现在,这么仔细一看,她好像瘦了太多了。 “你最近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他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怎么没有。肉全都长到了肚子上呢。”时一握着他的手往自己肚子上一摸,似炫耀道,“你看看,这不是肉是什么?” 段斯隽按了按她紧实的小腹,哪里有什么多余的肉呢。面上也不显,配合着她道,“可不是吗,我还以为你瘦了呢。” “是吧。”姑娘哈哈大笑起来。 “位置都订好了,吃饭吃饭。今天多吃点肉,再长胖一点。”他推着她往前走着,抬头时候,正好与二楼栏杆上靠着的习妘四目相对。 习妘挑衅地朝他扬了扬眉,他低头假装与她不认识。 吃完晚餐出来,时一和段斯隽两人都忍不住发笑,互相笑闹着下次再也不赶什么网红的风潮了。所谓的网红餐厅里面的饭菜,样样都做得花里胡哨的,可这味道还比不上家常小炒。 “等我挣大钱了,我就专门给你开一家餐厅。以后啊,你想吃啥,就让厨师专门给你做啥。”段斯隽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 “好。”姑娘笑靥如花,似乎已经等来了这样的好日子。 难得的一次约会后,段斯隽再次投身工作。 心爱的姑娘的笑脸让他挣钱的心更迫切,在给甲方业务提供技术支持的时候不小心着了同行的道下载了一些被隐藏且改换了名称的zz资料,不仅面临高额的违约金赔偿,甚至还要被立案调查。 张朝阳第一时间做出了决策,准备让公司新进来的大学生给顶替这件事。段斯隽良心过意不去,并没有答应。 当天下午,段斯隽便被警察从公司里带走了。 好在张朝阳动了点关系,警察办案时候走的都是私人通道,没有让更多的人知晓。 张朝阳忙着请律师走动各大关系,自然没有时间探望段斯隽,虽然他向段斯隽承诺过不把这件事告诉时一本人,然而到了这种时候,他最放心的段斯隽最放心的也就只有时一。更重要的是,他已经帮着段斯隽瞒了好几天了,出差的借口真的顶不住温时一的盘问。 诸城市警察局。 “你怎么来了?”套着黄背心的段斯隽见到她,连忙把头给别开了去。他不是让张朝阳保证了不告诉她的吗? “我是你女朋友,我怎么不来。你不要怪张朝阳,我一直追问他,他实在是没办法了才告诉我的。”时一坐到了他面前,与他隔着铁窗相视。她留心着他裸露在外的每一寸皮肤,这才几天不见,感觉他整个人都瘦削下来了。 “你放心,我没事的。我还没有蠢到做犯法的事情。”段斯隽心知肚明自己这次踩了红线,如果洗不清嫌疑牢饭是吃定了,却不想她为自己太担心。 “你会没事的。张朝阳给你请了最好的律师。”时一想要握他的手,却被边上看守的警察用眼神警示。她抽回手撩了撩耳边的碎发,假装她抬手只是为了撩头发而已。 “快点回去吧。”段斯隽咧唇微笑,强装镇定,然而在她进来的那一刻心里已经下了一场暴雨。他段斯隽真的是太没用了,什么事情都要让她为自己忧心。 “好。你在这里也要好好照顾自己。”时一红了眼眶,低头时候用指腹擦去了眼角泪滴。 “我会的。你别难过。”段斯隽想要伸手抱抱她,可隔着铁窗,他根本就伸不出手去,只能徒劳地望着铁栏杆发愣。 “嗯。我不难过。”再抬头,她神色恢复如常,语气如那四月里的春风一般轻暖,“段斯隽,等你出来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好。”段斯隽重重点头,看着她微笑,“我希望我能在家里听到你对我说。只对我一个人说。” 第六百三十三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2) 习家。 “时一,昨晚你哭了?”她的妆容虽然精致,黎蔚还是留心到了她眼睛肿肿的细节。 “没呢。”时一把手机揣回了兜里,抬头看向阳台上摆放着的多肉,强颜欢笑道,“昨晚睡得有些迟而已。” “哦。那就好。我还以为你遇到了什么事情。”黎蔚拍了拍她的肩膀,情绪也不太高昂,“今晚上我婆婆和小姑子都到家里来给我老公庆生,我这心里挺不得劲的。” “也不知道她们是怎么了,居然想到我们三个人的小家里来给我老公过生日。前几年的时候,我是怎么邀请她们也不愿意过来呢。”她坐到了沙发上,独自发闷。 “谁知道呢。”时一努力挤出笑容,坐到了她的身侧,只是眼中的忧伤让人一眼便可以见到底。 黎蔚知道她没对自己说实话,心疼她却不知道自己能够做什么。世间上大部分的事情都能够用钱解决,她打开了抽屉,抽出了一大叠现金放到她面前,“这个月的工资提前给你吧。” “谢谢黎姐。”对她的体贴和细腻,时一已经很难找到言语来形容。 “有事你给姐说。姐虽然是家庭主妇,可能帮的姐一定不推辞。”黎蔚拍了拍她的手背,轻叹了一口气。 她就想不明白了,这姑娘这么能挣,可是挣来的钱都花到哪里去了。只是姑娘不告诉她,她也不好多问,免得惹人厌烦。 时一要离开的时候,一向乖巧的习欢突然哭闹起来不要她走。黎蔚抱歉地把时一推出门,习欢对她又打又踢又咬又哭,把她都磨得没了办法,追到了电梯去。 时一也注意到了习欢的不对劲,本计划去律师事务所咨询段斯隽的案子的她暂时留了下来,打算把习欢给哄好了再说。 儿子这么离不开时一,黎蔚这个当妈的也没办法,总不好把孩子给打一顿吧,只好再三向时一抱歉,承诺耽误的时间按补课的费用计算。今天这种特殊情况,时一答应留下来并不是为了钱,所以拒绝了她的补偿。 黎蔚知道她是个心里有热气的,明白这段时间的相处大家都处出了感情,所以她也不谈钱这种俗气的事情了。以后,有什么能够帮助到时一的,她自然会更加尽心的。 再者,今晚上,她不太喜欢的婆婆和小姑子都到家里来,她还挺不想单独面对的。有时一在,她这心里至少有个安慰。 ———— “嫂子,开门。”正在厨房忙碌的黎蔚听到门口的声音,脑子炸了一瞬。 上次她和小姑子在酒吧大吵一架回来,按照时一说的方法向婆婆和老公诉了苦示了弱,这件事在面上就这么过渡去了。但她和小姑子两人心里都很不自在。 后面,婆婆又让她管小姑子的事情,她都是借口习欢身体不好,要照顾习欢,给推脱了。 “黎蔚姐,我去。”陪习欢玩积木的时一按了按他的肩膀,走到了大门处。 “好。”黎蔚给锅里的鱼头翻了面,心里感激着时一呢。 要是小姑子一个人先来了,她这招呼也不得劲,不招呼也不得劲。 “温时一,你怎么在这里?”习妘抖了抖手上的蛋糕,打量了她好一会儿,好看的眼睛里多了不屑,“你不会是知道我今天要来我哥家,特意来向我求情的吧。” 从厨房出来的黎蔚听得她这话,眼皮子跳了跳。小姑子和时一认识? “之前倒是不知道你的身份。”时一主动让开了门,不卑不亢的态度让人赞赏。 “呵,之前不知道。”习妘进来的时候故意撞了她的肩膀,往天花板翻了一个白眼,“那你现在知道了吧。” “姐姐,我害怕。”习欢见着从没来过家里一次的小姑姑,立刻往时一小跑而去,却被习妘拎住了衣领子。 “你这病还没好呢?”习妘一只手把蛋糕放下,然后摸了摸他的头发。 习欢对她又踢又打,哭声中满是惊恐,“妈妈,害怕。我害怕。” “习妘,他是你侄子。”黎蔚加重了语音,却没有主动上前干涉。因为她想着,习妘就算再不喜欢自己,习欢总是习家的大孙子没错,当姑姑的不会对侄子起坏心的。 “害怕啊?”习妘故意睨了嫂子一眼,“你儿子说他害怕呢。” “你个大人和小孩子闹什么呢。”黎蔚有些急了。 “坏人。”习欢趁着习妘没注意,逮住了她的胳膊就是一口,习妘吃痛反手扇了他一巴掌。黎蔚看得心疼死了,立刻上前抢孩子,习欢嘴里喊着“妈妈,坏”,跑去抱住了时一的大腿开始哭泣。 “嫂子,你养个儿子,倒像是给别人养的哈。”习妘看着孩子脸上的巴掌印十分解气,被咬出齿痕的胳膊也没那么痛了。 “习妘,习欢是你哥的儿子。你说话能不能多一点尊重!”黎蔚小跑到时一身边,蹲下身子开始哄小朋友,“儿子,妈妈知道错了,让妈妈抱抱好不好。” 眼睛都哭红了的习欢反身抱住了她,指着沙发上支腿坐着的习妘大喊,“坏女人,坏女人,走。” 黎蔚闭眼吐出胸中浊气。难怪儿子今天会这么反常地扯住时一不让走,完全就是和习妘这个小姑姑不对付呢。 也是,儿子随妈。她这个当妈的对习妘都没有什么好感,肚皮里生出来的娃怎么会对习妘有好感呢。 僵持时候,门铃又响了。见没人来开门,习轲直接输入了密码。在他身后,跟着老太太呢。 “这是怎么了?”他脚刚踏进来,屋子里沉闷气氛扑面而来。 “没什么。”黎蔚正在气头上呢,根本不想和老公说话。老太太倒是一眼就看见了孩子脸上的巴掌印,眉心皱了皱,没开口,提着东西坐到了餐桌旁的椅子上。 “习妘,你什么时候来的?”妻子不冷不热的态度使得习轲把视线转到了抚摸自己胳膊的妹妹身上。 “刚来不久呢。”习妘抬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揉搓自己胳膊上的齿痕。 这小娃娃,看起来闷声不响的,感情是属小狗的。被他咬的伤口,不算深,疼起来却让人难受得不行。 第六百三十四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3) “温老师今天还没走?”习轲看向黎蔚身旁的女孩,提醒着她离开。 他一向都不喜欢家里有外人的存在,往日回家,他基本都没在家里看见过他人的。 本就在气头上的黎蔚,以为这是他在彰显一家之主的权威,一把扯过手边的娃娃砸到他面前,“这家我还有没有话语权了!” “你怎么了?”完全没明白妻子为何发怒的习轲,脸色难堪起来。 他一直都在家里说,他是当家做主的男人,可她这般,这是赤果果地打自己的脸啊。 “时一是我留下来的。你们习家人不想看她,就是不想看我。”黎蔚还想再砸娃娃过去,手已经被时一给牢牢握住。 “黎姐,我先走。你镇定一点。”时一不停给她使眼色。 “真是个疯婆子。”习妘撩了撩头顶的栗色长发,翻了个白眼。 “习妘,你不要太过分了。”黎蔚把时一的手扯开,抬起蛋糕砸到了她头上。不知道是她力气太大,还是这蛋糕带子没拴紧,蛋糕居然滚出来了。 “坏女人,坏。”习欢看着掉落出来的蛋糕,捡起来就往习妘身上糊去。 “够了,不要闹了。”习轲抱住了自己儿子,却被小家伙又打又踢的,弄得一身都是巧克力蛋糕。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老太太大声嚷嚷着小跑过来,明面上似乎是为了阻止,实则是想替女儿扳回一局呢。哪晓得,这脚太小,走路太快重心往前倾,再踩到了地上的蛋糕,这脚底一滑,就摔倒了。 “打120,快打120。”习轲扶住了自己老妈,一张脸臭得跟阴沟里的烂泥巴似的。 “直接开车去医院,比120来得快。”时一赶忙开门,提醒他抱着老人跟自己一起走。 习轲抬头看客厅里站着的其他两个女人,她们明显慌乱成一团了,一个拿着手机准备拨120可做了美甲手机怎么点也点不开,一个抱着孩子在满屋子里找手机。 就算现在打了120,120开车到他们住的这里最少也得40分钟,如果老太太的脑子真的给摔坏了,那这时间就给耽误了。 “跟我走,去医院的路我比你熟。”时一折返回来在他背上一拍,率先按了电梯。 明白了孰轻孰重的习轲,抱着老太太紧跟她身后。 医院。 “已经很多天没见段斯隽了,他在忙什么呢?”段父坐在病床上,和儿子最好朋友打着电话。在他身旁柜子上,热茶氲氲袅袅地冒着热气呢。 “段斯隽出差去了。叔叔,你要想他啊,我让他回来给您打电话。”张朝阳接到老人电话的第一时间是惊讶的,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用了最开始敷衍时一的借口。 “段斯隽出的什么差啊,电话都打不通!”段父忍不住抱怨了一句,却也没多想。 “哎呀,叔叔,我和斯隽这不是在创业起步期吗。工作忙是真的。等以后,就好了。”张朝阳语气一转,“叔叔是不是在医院里待得无聊了,我在市里呢,要不,我明天来陪陪您?” “不用了。不用了。”老爷子这嘴角一皱,“我和你们年轻人没什么话题。你还是忙着工作吧。” “那叔叔我就给您把电话给扣了。我今晚上要加班呢。” “好。段斯隽出差回来,你记得一定让他给我打点话哈。”老爷子怕他忘记,又给叮嘱了一遍。 “小心,小心。”习轲抱着老太太在走廊上一路小跑。时一、习妘都跟在他的后面。 透过病房窗户玻璃,段父一眼就见到了经常来医院探望自己的女孩子的身影。 “这是怎么了?”他转头向走进来叮嘱他吃药的护工打听。 “一老太太跌倒了,儿女们闯红灯把她送来治病。”护工拿走了他的热茶,替换成了温开水,嘱咐道,“大爷,今日份的药,别忘记了。” “那你知不知道这是哪家的老太太?”段父捡起盒子里配好的药物往嘴里一丢,连水都没喝便干咽了下去。 “不知道。我等会儿去给您打听打听。”护工很满意他今天的配合态度,所以很乐意完成这个举手之劳。 三个小时后,穿白大褂的医生从急诊病房走出。 “医生,老太太没事吧。”习妘抓紧了他的袖子,好看的眉毛都快皱成了毛毛虫。 “没事,没事,真的没事。”孙西元见着习轲这妹妹的脸,脑袋瓜子就疼,小小心心地把她的手指给从自己手上挪开了。 他和习轲是老同学了。所以,老太太一进这医院,他这个主任医师便跑了过来看诊。然后,他就循环往复地出来然后又进去。因为,他的诊断,病人家属不相信啊。 “可是我妈怎么还没醒。”习妘再次捏住了他的袖子,追问道,“我妈是不是有什么深层的毛病没被检查出来呢?” “做了脑ct了,除了有点轻微脑震荡外,病人没其他问题。”孙西元拐了个弯走到了时一的身边。 他出来几次都看着习轲的亲妹妹离这长发披肩的女孩子远远的,必定两人不对付。果然,他的猜想正确了。他站在长发妹子身后,松了一口气。 “我妈的病就拜托你了。”习轲拍了拍他的肩膀,这让他压力很大啊,他都说了好几次了,这老太太没大的毛病。 “好。”他无奈应了一声。 “温小姐回去吧。今天耽误你太长时间了。”习轲目光落在女孩子手上,她为了及时把老太太送来连闯了好几个红灯,连手机都给摔坏了。 “没关系。老太太没事就好。”时一握紧了手中手机,礼貌道,“既然人没大问题,那我就先走了。” 她记起段父这几天就要办出院手续了,段斯隽又在警察局关着,段母肯定不会来管,那么,只有她了。 “好。今天谢谢温小姐了。来日,习轲再登门道谢。” “举手之劳。”时一和孙西元打了个招呼,径直往前方的私人看护病房走去。 “哥,你干嘛还谢她。要不是她,我和嫂子都不会吵架呢。” “闭嘴。” 第六百三十五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4) “哥~”习妘扭了扭腰肢,显然很不满意他对自己这个妹妹这般的态度。 “什么事情都知道怪别人。半点都不知道反思自己。”习轲半只脚踏入病房,停住,回头看她,恶狠狠警告道,“段家的事情,我找机会再和你算账。” “哥,段斯隽欺负我,你不管。我自己报仇,你还要追究我的责任。你是我哥吗!”她恨恨在地上蹬了两脚。一旁站着的孙西元都为她脚疼。 “看什么看,有你什么事。”习妘被自己哥哥骂还被人看见,她不对这人发火,还对谁发火呢。 孙西元抱着病历本走开了。他告诫自己宁惹小人,也不要惹女人。尤其是这种小肚鸡肠的女人。 黎蔚在家里心惊胆战了三个多小时,接到时一打的电话,才把心落到了肚子里。 她晓得老公生她的气了,可老公半点都不知道他妹妹到底是什么样子。若是老公执意要把老太太摔倒的责任怪到她的头上,那她便也只能认了。 反正习家人对她和孩子都不怎么满意。离了婚,分了财产,她带着儿子重新过日子去。 “妈妈,困困。”欢欢抱着她的手开始点头,脸上的红痕并没有消退,反而更加肿了起来。 “欢欢先去床上睡觉,我给欢欢找药涂伤口好不好。”她心疼地抚过儿子脸上的指痕印子,眼里扯了雾气。只恨摔倒在地上的不是习妘本人。 “妈妈,欢欢先去睡了哦。”小男孩儿特别乖地往房间走去。 黎蔚抬手擦了擦眼角的湿意,往厨房走去。她记得,她存了一瓶酒精在橱柜里。 警察局。 “他还没承认呢?”下班时间已经换上了私人衣服的田斌,递了一支香烟给这次负责审讯段斯隽的好哥们陈睿因。 “没呢。”陈睿因把他的手一挡,拒绝了他给的香烟贿赂。 他抓段斯隽为的是政府安全,可不是因为别人,也并不想卷到那些奇奇怪怪的关系里去。 “你说说他一个养尊处优的二代,怎么能够抗住我们这里的?嗯?”田斌挑了挑眉。 陈睿因知道他在暗示什么。可这种事情得按程序来走。他入职多年一直都循规蹈矩,不会因为旁人一点暗示就做错事。他背转过了身体去。 “哎,哥们,我听说了。这件案子要是办下来,上面有赏呢。”田斌戳了戳他的胳膊肘,一字眉往上一拱,大拇指和食指一抡,钱好像就到手了。 “你都下班了,你回去吧。别在这里墨迹。”陈睿因推开了他,并不愿意为了奖金而屈打成招嫌疑人。 “有些事,我们哥们心知肚明就好了。你放心,你不说,我不说,谁都不知道。”田斌还在积极暗示。 陈睿因已经不耐烦极了,挤身进了审讯室,并反锁上了门。 “有什么事,请你们和我的律师联系。”段斯隽在几天的疲劳审讯下,眼睛都快睁不开了。他把所有的细节全部都给拆了一遍又一遍,已经找不到别的交代的了。 陈睿因靠在门背上,上下打量着这位曾经的二代,摇了摇头,好心提醒道,“你记不记得起自己得罪了某人?” “某人?”嘴唇下长满了胡茬的段斯隽轻而又轻地睁开眼睛看他,“看我不爽的人太多了。” “既然你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得罪的是谁,你自求多福吧。”该说的他都说了,陈睿因觉得自己提醒得也够了。 “习妘?”段斯隽嘴唇抖了抖,无力的四肢一点一点地被他绷紧。 还不算太傻,知道自己得罪了习家。陈睿因深深看了他一眼,坐到了他面前的椅子上,开始今晚上的问讯。 第二日一早,时一便来了医院。 她先去探望了习老太太,习轲正在给老太太喂饭,看到她进来,没说话,只是手上动作要快了一些。 “猫哭耗子假慈悲。”老太太很不待见时一,说话也特别不客气。 “老太太身体恢复得不错,我就放心了。黎姐也放心了。”时一把果篮放在了柜子上,“这是黎姐让我给买的,东西带到了,我也就走了。” 习轲见着果篮,眼里多了一抹情绪。从昨晚从老太太进医院开始,他就一句话都没和黎蔚说过了。今天,她还能想着给老太太送果篮,看来昨晚上肯定自责了很久。 “儿子,你可不能被这点小恩小惠打动。昨天要不是这姑娘在家里搞事情,你老婆和妹妹也不会吵起来。”老太太一手就把果篮子推到了地上。 孙西元进门时候,正好把老太太推果篮的豪迈动作看进眼里,好心告诉自己老同学道,“老太太这身体这么棒,今天就可以办出院手续了。” “哎哟,哎哟,我手好疼。头好疼。哎哎哎……哪哪都疼。”老太太把习轲的手给往边上一推,躺倒在了病床上,支支吾吾地叫唤起来。 孙西元眨了眨自己的24k钛合金狗眼。要是他刚刚没有看错,这老太太实打实地给他免费出演了一记装病。 “你先出去吧。出院的事情,我心里有谱的。”习轲给了他一个眼色。 得。省了他给这戏精老太太又一次检查的时间。孙西元把手揣进衣兜里,往外踱步而去。 弯腰把地上的水果全部捡回果篮之中,看向老太太,沉声道,“别装了。” “我没有装。是真的疼。”老太太话说的小声。 “听说习妘找了田斌,你知道她做了什么?”习轲眼睛都不眨地盯着老太太。习妘一个人是没有那么大能量的,更别说去做这种陷害人的事情。 从小以儿子为豪的老太太当然知道她是瞒不过这件事情的。大手往病床上一拍,开始为女儿哭起来,“段斯隽那小子无情无义,当初和你妹妹谈恋爱,不过是因为你妹妹多管他了一点,他就和你妹妹分了手,让你妹妹在圈子里都抬不起头来。所以,才出国了去。这次回来,你妹妹都打算原谅他了,他又自己闯上来,还各种威胁看不起你妹妹。你觉得你妹妹,还有我这个当妈的,能咽下这口气没?!” 第六百三十六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5) 习轲光是听老太太这番语言描述,已经能够想象得到自己那妹妹是怎么在老人面前添油加醋的。 事情他昨晚上已经全部调查清楚了,今早再问不过是为了听老太太亲口承认而已。 所有的事情,妹妹习妘错了百分之九十九,段斯隽错的那百分之一是分手没有给她留面子。 段斯隽现在还在警察局关着呢。既然是妹妹犯的错,他这个做哥哥的自然该得解决。 只是这些事里,最可怜的却是温时一这姑娘。明明她什么错都没有,却跟着吃了不少亏。 “儿子,你能不能心疼你妹妹。你看看她,都二十多岁了,还没嫁人呢。你这个当哥哥的也不替她操心操心。”老太太语气恢复了正常,如一般的母亲担心女儿道,“她这个性子被我惯得骄纵,我也不知她怎样才能找到合适的人托付一生。” “母亲知道妹妹被你惯坏了就好。”习轲也不忍心责备老人,扶着她坐了起来,“段家的事情我去解决,习妘嫁不嫁得出去,我这个做哥哥的却不敢保证。谈恋爱、结婚,现在都不和以前一样了,全部都看人与人之间的缘分。” “你这么有本事。年少有为的。怎么就不能给你妹妹找个合适的人呢。明明就是你不愿意为你妹妹操这份心。”老太太背转到了另一边。显然是在生他这个做儿子的气了。 社会发展日新月异,人的观念也在不停改变。若是一切都如老太太想的那般简单,现代的年轻人也不会这么累了。 想归想,他却一字没说。因为老太太的旧观念根深蒂固,他就算说了,人也未必会听。 —— “姑娘,你又来看我了。”段父看到时一,比看到亲女儿还要亲。 时一把在医院楼下买的桑葚往柜子边上一放,温声道,“叔叔,医生说您可以出院了,我给您办出院手续吧。” “不要。我在这里住得习惯。”段父摇头拒绝。他回家面对的是冷冰冰的房子,还不如待在这医院里呢,人来人往的,让他感觉到热乎气。 “那您就再住几天?我去给您洗桑葚。”时一有些懊恼,她之前怎么就没考虑到老爷子怕孤单这事。 “嗯嗯。你以后多来看我就成。哎呀,现在洗什么桑葚,我不吃。快坐,我们说说话呢。”段父并不能出院这件事情放在心上,拍了拍病床上的栏杆,开始打听起来,“小姑娘,你来看我这么多次了,我还没有问过你有没有男朋友呢。” “有。”时一挺直了身板坐在他面前,笑容甜得像那摊子上卖的一样黏腻。 “我觉得你那男朋友肯定不行。”段父一副特别不赞成的样子,看得护工都乐了起来,“大爷,您别在这儿逗了。人都有男朋友了,就不要推销您儿子了。” “哎呀,你别捣乱。”段父看了小护工一眼,又把眼神落在了时一脸上,夸赞起儿子来,“姑娘你听我说啊,我这儿子可优秀可帅了。一米八的个子,人长得那叫一个斯文白净,最重要的是人还特别有上进心。你不知道啊,他经常出差。他这公司虽然才刚起步吧,但是他这人能吃苦,相信过不了多久就能够成为全国五百强企业。女孩子嘛,总归是要嫁人的。嫁个什么人好呢,自然是嫁个有责任心能够挣钱的男人。我儿子就特别棒,真的。特别特别棒。” 时一安静听着,不时附和地点头,老爷子说得更起劲了。 “先前的时候呢,我是不看好我儿子身边的任何女孩的。为什么呢?那时候的我,这个位置”,他用手指比划了一个“椅子”,“这高啊。我那时候想,我儿子怎么也得找个门当户对的才行。所以,一直都没管他,就由着他各种浪。反正门当户对的姑娘多,想找随时都找得到合适的。” “唉,谁能够想到人生会有这么多的波折呢。眼见着还有几年我就可以正常退休了,我居然遇到了这种事。”老爷子叹了一口气,眼神也落寞下来,“妻子和我离婚了,财产也赔了进去,儿子把自己关在房间里不吃不喝三天三夜。我熬不住病倒了,再在医院里看到我儿子,他就像换个人似的,一夜之间就沉稳起来了。后来啊,他顶住了所有压力,现在居然可以当家了。” “唉,不说了。不说了。”老爷子一回想起刚出事的那段时间,整个人都沉闷了起来。 “叔叔,您肯定渴了。我去给您洗点桑葚吧。”时一拎着桑葚袋子往外走去。 踩着高跟鞋而来的段母,刚好看到出来的她,取下了墨镜与她对视。 她上次来的时候,还在疑惑护工说的经常来看望老头子的人里的小姑娘是谁。今天,看到了真人,她倒是觉得这孩子很有心了。 “你怎么来了。”段父很不待见自己前妻。 他和她分开以后,他是越来越差,而她却是越来越年轻了。 “我是来给你送请柬的。”段母从包里掏出了红色的信封,拍到了他的床上。 “请柬?你要干嘛?”段父犹豫地拿到了手上,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怕我再婚啊?”段母见他这幅不敢接受的样子,抢过他手里的红色信封亲自给拆开了。 “你真的要再婚了?”段父脸上的表情都僵住了。 “伺候你个老头子累了大半辈子,我还再婚,又去伺候老头子啊?”段母给了他个白眼,把红色请柬拍到了他的脸上,“我的会所要开业了。你要是有空啊,就来给我捧捧场。” “斯兰美容养生会所。”段父一个字一个字地念出了上面的大字。 “‘斯’是儿子的名字里的一个字,‘兰’呢则是高洁的象征。等它盈利,我就把一半的股份都分给儿子。”段母摸了摸自己精心保养的指甲,看向玻璃窗外捧着桑葚走过的姑娘,有些羡慕道,“未来儿媳妇倒是和你蛮亲近。” “未来儿媳妇?”段父眉头皱得更深。 第六百三十七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6) “怎么了,对儿媳妇不满意啊?”段母看他的眼神嫌弃起来了,“我告诉你啊,老东西。你要学会知足。你知不知道,自从你下台以来,我们儿子经历了多少炎凉世态,遭受了多少人的白眼,被算计了多少次……都是这姑娘陪在他身边,一步步地看着他走过来的。就是现在呢,儿子都还在……”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反正你就不是个东西。你儿子也不太是个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儿子创业把人姑娘的嫁妆本儿都赔得一干二净。” “我没听说斯隽有女朋友啊。”段父看着向自己走来的年轻姑娘,眼神开始摇晃。 他真的是年纪越大越糊涂,一个和自己素不相识的姑娘怎么会三番五次来医院陪自己说话解闷呢。他还特别热情地要给人介绍男朋友。 “阿姨,吃桑葚。”时一看到了段母,热情地把手里的桑葚捧到了她的面前。 “我不吃。”段母恢复了自己作为婆婆的高冷。 只是这眼睛却不由自主地盯了这洗好的桑葚好几次。 想起上一次吃桑葚,还是二十多年前,她陪老东西去下乡扶贫,在老乡家里的桑树上摘的呢。那桑葚果子,比不得这买来的,个头要小上一点,颜色也没那么黑,可是吃进这嘴里,却比冰糖还甜咧。 这一晃,日子就过去了。她不再年轻,老东西也躺到了医院里。以前过过的苦日子,她都快记不清了。 “叔叔,您吃吧?”时一笑着捧到了段父的面前。 “我吃,我吃。”段父立刻抓了一大把,塞进了自己口中,后知后觉问道,“姑娘你男朋友叫什么名字。” “段斯隽。叔叔,就是您的儿子。”终于被问到了男朋友名字的时一,把手中剩下的桑葚放到了干净的纸巾上。 护工姑娘早在她出去的时候便下楼去吃午饭了,所以现在的病房里,就只有他们三个人。她说完话,病房里就安静下来了。 “那你呢?你又叫什么名字?”段父的牙齿被桑葚汁给染黑,他浑然不觉,所有的心神都落在年轻姑娘的脸上呢。这么久以来,他这个老糊涂连人名字都没问上一句。只记得昨天看到她,让护工给打听了她一下,依稀记得她姓“习”。 “温时一。写作老师。有个小工作室。有套小公寓。”时一把他正在问的,可能问的都回答了。 “不姓‘习’啊?”段父有些失望。只以为是护工小姑娘给打听错了。其实呢,护工小姑娘真没打听错,而是他看着时一跟着那老太太一群人一起进来,以为她们是一家人。 “感情你还不知道人名字呢。”明白了老头子怪异点的段母忍不住又翻了一个白眼。 “你别说话。让我好好看看时一。”段父的手捂住了她的脸,不停称赞,“我们儿子这次的眼光真的是一等一的好。这孩子,就算什么都没有,我也相得中呢。光看面相就旺夫得很。” 段母忍不住再翻白眼,把他往边上一推,低斥道:“死相。” “叔叔还要吃桑葚吗?”时一注意到他的手里已经空了。 段母突然反应过来,刚刚老东西就是用吃桑葚的手捂在自己脸上的吧。她大叫起来,包都没拎,就往卫生间跑去。 “这娘们儿,这么多年,臭美的毛病还是没病。”段父呵呵笑起来,指了指纸巾上的桑葚,“儿媳妇,你给我都拿过来。” “好。”时一眼尖看到了柜子下面放着的塑料盆子,忽然觉得自己还是不够细心。 “哎呀,都是一样的。反正都是吃。”段父打哈哈地解了她这点心结。 “叔叔真是一个温暖的人。”时一捧着桑葚走到了他面前,小小拍了下马屁。 “早知道你是斯隽女朋友啊。我肯定给你准备见面礼。”段父接过她手里的桑葚,说话时候已经在构思要送什么见面礼才好了。 “没那么客气。”时一抿嘴一笑,替他打开了病房里的窗子,轻声嘱咐道,“叔叔,这屋里要多透气才好呢。” “哎呀,透什么气。今天我就出院。”段父扯过纸巾把手一擦,从床上下来,“我这身体哪哪都好,哪哪都棒,健康得很。” “好。那叔叔我给您去办出院手续。” “嗯。去吧。”段父看着小姑娘离开的背影,走到了打开的窗户面前,眼前是一片才修整好的草坪。浓重的青草味道钻入他的鼻里。 这大好的日子啊,他之前是怎么就想不开了呢,要在医院里浪费光阴。 “你个老东西,下次再把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弄在我的脸上,我定要让你好看。”段母的高跟鞋踩得铿锵有力。 段父目光落在她走路时候落地的每一块瓷砖上,一向阴沉的内心阴霾尽散。无论怎么样,这个家的人都在他的身边。她虽然换了新的称呼,可她仍然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要的那人。 “老东西,看什么看。”段母拎起自己的包包就往外走去。走到门口,她停下了步子转身。 “忘东西了?”段父说话时候用了一种自己都不熟悉的温和语调。 “我忘不忘东西,我自己不知道啊。”段母低吼了一句。 “哦。”段父看着她落在床边的口红,笑而不语。 “我是提醒你,记得来我的新会所庆祝开业。”段母背对着他说完这句话,扬长而去。 “知道了。”段父板正的脸温和起来。他弯腰把床边的口红捡起,紧紧握在了手心。 为什么人总是这么奇怪,总是要在失去了的时候才回忆得起以前的美好时光呢? 他刚刚才回忆起段斯隽妈妈刚刚嫁给自己的时候,他一穷二白,连件像样的新衣裳都给人买不起。更不要说这些女人用的化妆品了。他们结婚,新娘子要涂口脂,他也买不起,只能去邻居二嫂家借她曾经给用过的红纸。 当天,她欢欢喜喜地嫁给了自己,他却背着人哭了好久。他发誓一定要出人头地,让她过上好日子。后面,他的确是做到了出人头地了,可是曾经亏欠她的想要弥补她的好日子,他却老早忘记。 第六百三十八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7) “在这里洗了澡,吃了饭就回去。”自段母把段斯隽从警察局里接回来,他一直都心神不属的,段母这个做母亲的看在了眼中,记在了心中。 “谢谢。”段斯隽和她说话的态度疏离而客套。 段母心知肚明儿子在恨自己,她什么也没说,径直离开了会所包房。 儿子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有了属于自己善恶标准评价方法,他既然连多的话都不和自己说,那他必然是觉得她这个当妈的错了。他既然都觉得她错了,她解释再多又有什么用呢。 段斯隽低头看着自己长长了的手指甲,嘴边似有千言万语,又似一句话没说,默默拿起属于自己的手机走进了淋浴房。 在镜子里,他看到了自己胡茬满脸,面色白削,眼珠子都凹陷了下去。 天之骄子,一脚踩入泥土,说的就是他这般了吧。 唯一好在他还有爱他的人。想必,那人知道自己回来的消息,已经在做各种准备了。 他要回家了。他终于可以回家了。他回家得高高兴兴的。 习宅。 “哥,你给我说清楚,你为什么这么做!我恨段斯隽你知不知道!你是不知道,他根本都不拿正眼看我!”习妘在公司没找到他的身影,以为他回老宅伺候母亲了,眼巴巴找了过来准备理论。结果发现老宅里也没见他。她于是疯狂电话call。 “习妘,给你准备了后天的机票。我的秘书已经发了你邮箱。你记得时间,别忘记了。”习轲对自己这个妹妹的好态度已经消磨完了。 她这回国才多长点时间啊,就带来了这么多的纷扰。 段斯隽这事儿,虽说没费他多少力气,可习妘搞七搞八的这些小动作,圈子里的人不是不知道,只是因为段家落魄了,所以大家都习惯于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罢了。他当初也是这诸城市出了名的少年,不过是因为父亲早逝,才弃政从商。想当初那段日子,他经历了多少白眼。习妘所为污了他苦心经营多年的好名声。他这个做哥哥的,只是让她出国,已经很仁慈了。 “哥,我不出国。我不出去。”习妘反抗的态度很激烈,试图用自己的性命以威胁,“你要是敢把我送出国,我就自杀给你看。” “你如果觉得自己这条命不重要,你尽管自杀。我不是你妈,我没有义务一辈子惯着你。”习轲向来讨厌一哭二闹三上吊的女人,更讨要不珍视自己性命的人。巧了,他这搅事精妹妹什么都占了。 习妘听到他这般态度,心慌了,语气软了下来,“哥哥,你就只有我这么一个妹妹。我们俩一直都相依为命,我要是出国去了,你心里难道就舍得我?还有母亲,她刚刚才摔到脑袋,她现在都还躺在床上不能自理呢。” 习妘没提到这件事,习轲可能也不会生气。可习妘既然提到了这件事,习轲觉得自己有必要表明一下态度。 “父亲逝世的时候,你还在读初中。那时候你年纪小,你做的许多事情我都不怪你。撺掇母亲和我吵架,试图闹分家,我心里都明白你是受人唆使。可习妘,你知道我最原谅不了你什么事情吗——”没等她反应,习轲一字一句道,“总是认为别人应该无条件包容你。” “说句实话,习妘,你配吗?!” 习妘从没想过哥哥会和她说这般的重话,脑子有瞬间的空白。 她一直都以为,她初中做的那些事情他都忘记了。原来,一厢情愿的人一直都是她。 “以后没事不要去找黎蔚和习欢。黎蔚是在我落魄的时候跟着我的,他的确不符合你对嫂子的期望,可她从和我在一起开始,就没做过任何对不起我的事情。倒是你,总是在让我失望。”习轲抬手揉了揉眉心。他到现在都还记得清楚,陪老太太在医院呆了一晚上回到家,黎蔚抱着发烧39度的儿子要送医院可打的车一直没来,急得在门口左顾右盼。儿子面色潮红,那巴掌印特别明显。习妘这一巴掌,打在了儿子脸上,也打在了他这个父亲的心上。 他和黎蔚自儿子出生,可都没舍得动孩子一手指头呢。 “哥,你不要被黎蔚给骗了。她和温时一的关系那么好,你怎么不动动脑子想想,她们俩是联合起来骗你的。”习妘还在挣扎。 习轲却没耐心陪她讲电话了。他直言道,“你不出国也可以。反正你初中时候就想分家产了。那么现在我就找律师把习家的这点资产分一下。习家老宅可以给你,我没意见。母亲那儿的东西也都归你。还有什么,你能够想到的,你提出来,凡是和我习轲奋斗出来的不沾边的,我习轲都不介意送给你当嫁妆。” “哥,你怎么这么狠心!你这么做,圈子里不是人人都晓得你和我兄妹离心了吗!”习妘想到习轲自己上亿的资产,却连手指甲缝都不愿张开透点给自己,这心拔凉拔凉的。 习轲听她这话,心才是真的寒了。 大概被偏宠的人总是意识不到自己的任性的。他无意于继续和她纠缠,直接挂断了电话。 “哼。小气鬼。我倒是要看看,有妈在,你敢把我真的送出国吗!”习妘抬眼看到楼上。母亲房门紧闭,还在睡觉。她勾唇薄凉一笑,她可是母亲打小带着长大的孩子呢。 ———— 时一从段母处知道段斯隽今天回来的消息,买了好多菜,做了满满一大桌。 最后一盘菜炖好,她听到门铃声开门,见到了衣衫整洁的他,举重若轻地走了过去拉了拉他的手。他瘦了好多,整个人也白了好多,可那双眼睛仍然是她记忆中的清澈模样。 “你回来了。”他听得他心爱的姑娘这么道。就好像他没被拘留调查,没长时间离开这个家,只是正常出了一下门这样。 “回来了。”段斯隽如常一般牵着她的手在餐桌落座。 他环视家里一圈,家里什么都没有改变,可好像什么都改变了。在这所有人与物之中,最让他惊喜的是,他心爱的姑娘陪着他经历了这么多事情,仍然是最开始遇到的模样。 第六百三十九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8) 吃完饭,时一强势地拉着段斯隽到了卧室,“好好休息一觉。” 他眼下的黑眼圈已经很明显了。显然,这段时间他的日子不好过。 “好。”段斯隽并没有拒绝。 回忆起上一次完整休息,好像已经是好遥远好遥远的事情了。 “乖乖睡觉,我给你……”准备出门收拾碗筷的时一被他拉住了手腕,他把她拥在怀中,喑哑的嗓音纠缠着磁性,“我要你陪着我,好不好。” 应该没有女人能拒绝男人小奶狗似的撒娇。时一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温热的体温,心也跟着快跳起来。 段斯隽只抱着她,只紧紧抱着她,感受着她身体的曲线与温度,这种切切实实拥有的感觉让他恍若昨昔。他无声笑起来。 他段斯隽就算真的一无所有了,只要她陪着,他就有信心东山再起。 那些曾经把他踩落在泥底的人,他不会怨恨,可也不会原谅。他会拼上自己的一切,出人头地,站在圈子里的最顶上,俯瞰曾经冷眼旁观过的、偷偷嘲讽的、落井下石的这些人。 野心,欲望,明明白白,昭昭章章刻在了他的脸上。 —— 虽然习轲已经警告过了习妘,让她不要去骚扰黎蔚和习欢,可她就是不信邪,不仅去了,还带着老太太一起去了,准备给黎蔚找茬。 黎蔚也算是看清楚了她的本质,门都没给两人开。当然,这电话还是要打的。给谁打呢?自然不是老太太,也不是习妘。而是给她老公。 电话里她没说一句小姑子和婆婆的不好,只说她要照顾习欢没时间陪两人游玩。她想,但凡习轲这心里有一点这个家,他就不会任由着老太太和习妘进这个家的家门。 事实也如她所愿。习妘和老太太被习轲派来的秘书给接到旅游山庄去了。然后,晚上时分,这两人轮流打电话过来,对她破口大骂。 不敢惹习轲这只老虎,所以对她这只小猫咪下手了是吗?只是可惜了,她黎蔚虽然是小猫咪,却也是带着自己的爪牙的。 经此一事,她直接拉黑了小姑子和婆婆的电话。 一点都不为别人着想的人,也别想别人替他们着想了。 她之前就是太老好人了,一步一步地惯着她们,以至于她们都敢大张旗鼓地来伤害自己了。 到了习轲规定的时间,习妘虽然不情愿,还是被迫踏上了出国的旅程。 好像就是这一两天的光景,她突然就看清楚了自己的处境。 一向偏宠她的母亲,其实只是把她当作一个彰显母亲关怀与宠爱给哥哥看的工具的。母亲所有的心思都是为了让儿子替她养老,照顾她的这后半辈子,所以是不可能也不会把她手上仅剩的那点资产都给自己的。至于习家祖宅,那必须是儿子的东西,她这个做女儿的是半点也没有的。 母亲并不真正爱自己,哥哥也厌恶了自己,那她留在国内还有什么意思呢? 她还不如借着母亲对自己仅有的这么一点怜惜出国,或许他日,她回来还能得到更多的东西。她的小算盘打得噼啪作响。 段母的斯兰养生会所如期开张。她花高价请来的当红的明星剪彩,吸引了不少路人。 段父站在人群之中望她。她今日穿了一身红色的紧身旗袍,完美衬托出了好身材。要不是他知道她的年纪,定然都会以为她是三十出头的。 剪彩结束,她站上台说贺词。落落大方的气质,瞬间就聚集了人们的注意力。 他发现她和自己年轻时候遇到的那个姑娘一模一样。 不,她,其实,一直都是年轻时候的那个她——坚韧,有魄力,有决断。 变的人,是他。 说完贺词的段母深深鞠了一躬,在高台上的她,抬头时清楚看到了前夫的脸,看到他欣慰的笑,她心像五月水底的青荇一般招摇起来。毕竟是同床共枕了大半辈子的人,她怎么能够接受他对她的不理解。 ———— 讨人厌的小姑子出了国,不喜欢的婆婆也不再来往,老公继续忙工作,黎蔚却发现自己的生活空虚起来了。就好像是瞬间被抽空了力气一般,她开始迷惑起来。 “妈妈,你知道猫头鹰为什么不在白天出来吗?” 她看向儿子,勉强笑道,“为什么呢?” “妈妈好笨笨。”坐在地毯上看童话故事书的习欢一路小跑了过来,抱住了从卫生间出来的时一,仰头道,“姐姐知道吗?” “猫头鹰为什么在晚上出没吗?”时一蹲下身体与他平视,用指腹温柔地替他擦干净了脸上的画笔痕迹。 “嗯嗯。”小男孩儿抱住了她的脖子,“你告诉我和妈妈吧。” “猫头鹰是典型的夜行性鸟类。它的视觉神经非常敏感,白天的紫外线会对它的眼睛造成伤害。并且猫头鹰的生理结构已经发展成适合晚上捕猎的了。所以,它要在晚上出没。” 时一刚科普完就收获到了黎蔚的热烈掌声。她和习欢都听到卷发女人后知后觉说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 “妈妈耍赖。”欢欢不高兴了。 黎蔚没想到儿子的反应这么大,走了过来扯他的手,左右摇晃,“别生妈妈的气了。妈妈的知识早就还给老师了。” “哼。为什么你比不上姐姐呢,姐姐的年纪还比你小。你比大人还大人,都不知道。”欢欢扭过了头去不看她。 “这孩子。”黎蔚笑得勉强。 在外人面前,一点面子都不给自己的。 “欢欢” “妈妈真是太笨太笨了。”欢欢挣脱了她的手,继续去看童话书。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被儿子嫌弃的黎蔚心里难过极了。 “黎姐,欢欢不是你以为的那个意思。”时一想要安慰,黎蔚弱弱一笑坐回了原来的位置开始深思。 她把自己所有的注意力都给儿子,儿子却觉得她比不上别人。那么,她是不是应该把精力分一点到别的事上呢。比如学习。 不说学些什么深奥的学问,至少孩子问起一些生物常识,她这个当妈的要能回答得上来吧。 “时一,我想去深造了。”她与长裙姑娘隔着距离对视,想要从中汲取一点信心。 “好。”时一握拳给她打气,“我第一个支持你。” 第六百四十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19) 时间过得很快,因为国家提出新的科技战略发展政策,各省各市都大力响应号召,鼎力支持本区域互联网发展与运营,段斯隽和张朝阳合伙开的公司很快进入了盈利模式。 因为两人是最先拓展互联网业务的这批人,他们也成了诸城市年少有为的代表。不少媒体新闻争相要报道两人的创业事迹。 张朝阳因为家中父亲在位的原因,屡次拒绝,所以媒体们把眼光都转移到了段斯隽的身上来。当然,也是因为段斯隽的个人经历要更具波折与传奇性。 这日,段斯隽刚结束一个代表公司的互联网知识的新闻采访,时一电话便打了进来。 负责采访的男主持人本是过来和他再对对之前的访谈内容的,见着西装革履沉稳持重的他突然对着空气笑起来,就好像和他说点话的那人就站在他对面一般,在名利场内漂泊了许久的心忽然就定了下来。 他是男人,他明白男人。能让段斯隽情绪产生这么大波动的,定然只能是女人。而且是心爱的女人。 段斯隽讲完电话,看到男主持人的一秒瞬间切回原有频道,疏离、淡漠却又老成。 男主持人走了过来,看了他手机一眼,明知故问,“女朋友啊?”说实话,他是想借机挖一点猛料的。 在来之前他就做过功课了,听说段斯隽在未落魄之前带过女孩子参加圈子里好友的聚会。就是不知道刚刚和段斯隽讲电话的女人是不是就是之前的女人。 段斯隽仔细瞅了他一眼,正色道,“我未婚妻。” 今年过年的时候,在双方亲戚的见证下,他们俩举行了简单的订婚仪式。如果没有意外情况,今年年底,他们的婚礼会如期举行。 “未婚妻?”男主持人感觉自己抓到了一个很劲爆的点,职业病发作,立刻三连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她对您的事业发展有帮助吗?您和她在一起多久了呢?” 本期的专访偏向于互联网知识方面,受众面并不是很广。假如有段斯隽更多的八卦,说不得会吸引来更多的收视率。 “你很感兴趣?”段斯隽拿起了助理给提供的咖啡,坐到了最角落的位置。 经历过起落的他明白,在非工作范围内保持低调才是对自己最大的负责。 男主持人摸不准他这是什么态度,坐到了他身边,小心翼翼却又无比诚恳道,“现在都讲究点击率,我们这期的专访专业知识太强,受众面不太广。” “新闻点击率高,你会怎样?”段斯隽眼睛落在他脸上的一瞬间,展露出锋芒。 男主持人为难地笑了笑,“不会涨工资,但很有可能往上升职。”在对方锐利的目光下,他的内心活动根本无法遁形,他几乎是没有犹豫便说出了自己的真实心理,“我职业理想是自由撰稿人,可大学毕业阴差阳错地入了这行。我都快三十岁了,还娶不起跟了我八年的姑娘。” “还年轻,并不算太晚。”段斯隽放下了咖啡,正视他的眼睛,也是从采访开始到结束,第一次真诚地与他对视。 “您的意思是?”男主持人摸了摸自己脑袋上的假发片,感觉明白了他的意思,感觉又没有明白。 “既然想要进入新的行业,那么敲门砖很重要。”段斯隽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看了看手表,还有两个小时才到下午工作时间,沉稳道,“你可以把我当作你第一位写作对象。采访时间限定在一个小时二十分钟。”剩下的四十分钟,他要给时一打电话。他今天还没告诉她,他做了些什么呢。 男主持人根本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有些呆傻地重复了一遍,“您这是让我为您写专访?” 明明眼前这人年纪要比他小上好几岁,可说话时候的态度和气势却都要强他太多。 如果他之前做的功课没有错,段斯隽到目前为止都没同意过人给他写专访吧。 “不愿意?”段斯隽理了理自己的咖色领带,显然要比之前接受摄像采访的态度认真得多。 “怎么会呢。求之不及。”男主持人快速拿出了自己的纸笔,迅速就之前问他的问题采访下去。 段斯隽愿意这么做,一是因为落魄过,对人的困苦有更多的感受,因此愿意拉拔别人一把。二是,因为他的私心。时一跟着他这么久,吃了不少的苦,却不被外人知晓。甚至,外面有些传言捕风捉影,说她样貌配不上他。他总不可能每天都蹲守在网络上辟谣和与人辩论吧。当然,这样的事情,他也是做过的。现在,正好借着这个个人专访,把心爱的姑娘推到台前。他要让所有人都知道,温时一配得上他所给予的一切爱意。 后来,男主持人真的凭借今天的专访转行当了自由撰稿人。他给段斯隽这位诸城市新贵的专访名称拟定为——从没有野心,到永远有欲望,只与热爱的一直在一起。 他在专访题记中这样写道: 他曾经是天之骄子,生活幸福,家庭美满,人生一帆风顺,自以为会这么混下去,顺风顺雨结束一生。人生却在他二十出头的年纪猝不及防下走向了拐弯处。 落魄了的他,人情冷暖世态炎凉都尝遍,受人白眼有之,被人当面臭骂有之,被人数落更是常事,可他一次都未曾放弃。 从没有野心,到永远保持欲望,他只用了三年。而陪在他身边的姑娘,这三年却是3个365天。 她为支持他的事业,拿出了30万存款;她为不让他分心,偷偷照顾他的家人;她为他能够早点回家,把大半工资给了他当零花钱。 她温婉大方似那人间四月天,而他,终究没辜负期望与责任,成功担当起了男人的重担。 生活若没有那么多的磕绊和难度也许就显不出那么多的滋味。在遍历生活后,他更加坚定了人生态度——选择与爱的事业坚守,与爱的人坚守。 正如他本人所相信的那般——本心长存,万物才可待。 第六百四十一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20) 一年后,慈善酒会。 “哎哎哎,时一,这杯酒我必须得敬你。”熏红了的脸黎蔚主动走到了她的身边,攀住了她的肩膀,与她碰杯。 “黎姐,我喝酒真不行。再喝我就要醉了。”时一连连推拒。 “哎呀,谁让你都喝完了。是我敬你,你随意了。”黎蔚勾住她的脖子,仰口喝完了杯中红酒,胸前的风光被周边不少男士给偷看了去。她目光往角落里站着的男人身上一送,又迅速收了回来。 正好转头看她的习轲眼中闪过无奈,今日出门的时候,他就再三阻止她,不让她穿这酒红色的吊带长裙,为的就是怕男人们的目光都盯在她的身上。 他是男人,明白男人的审美。他这妻子,身材、长相都一级棒,又穿成这般,很难不被人多看上几眼。 其实,酒会上不仅男人在偷看黎蔚,女人们也在偷偷打量着她,不时还窃窃私语。不为别的,就是想看看她笑话。这圈子里,就算再大的仇怨,碍于身份都不会撕破脸。可这习家的媳妇儿和小姑子水火不容的事情,却是人尽皆知的。 原来,一年前,习妘想要回国进入习轲的公司发展,习轲出于对她的了解,认为她不堪重任所以拒绝了她。她恼羞成怒,便直接在网上爆出了习家的资料。习欢患了躁郁症,大嫂其实是个捞金女,哥哥公司财务有问题……真假掺杂,更加增加了可信度。 当夜,习轲请了公关公司出手,才把事情热度给压下去。 习妘当然不会如此轻易地善罢甘休,又爆了不少黎蔚的个人资料,更多的是黎蔚陪着儿子去医院看病的照片。黎蔚本意不想掺和这事儿的,可习欢在时一的陪伴下,病情已经好转,却在看到以前这些照片后,又轻微发作了起来,于是怒而打飞的去了习妘所在的地方,把她给好好教育了一顿。至于是怎么教育的,习轲到现在都在好奇。只不过,自此之后,习妘再也没有出现在网上过。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黎蔚和习妘不对付这事儿,在圈子里你传我,我传你的,就人尽皆知了。 “你说说你,这天气这么冷,穿这么少,冻着了怎么办。”习轲把自己的外套披在了她的身上。 时一见状想要离开,却被她拉住了手腕,“酒都没喝完呢,跑什么。” 黎蔚把身上的外套脱下来还给了自己丈夫,继续缠着时一喝酒。她当然注意到了这些臭男人的目光,可她本来就是故意这么做的。 时一小口抿了一下,摆手道,“黎姐,我真不行了。” “真不行了?”黎蔚挑眉看她,端的是万种风情。习轲眼神一暗,强行把外套罩在了她肩上,扶着她往外走去。 快走出门口时候,黎蔚转头与时一对视,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笑起来。 “快去。”时一隔着人群给她比了口型。黎蔚直接飞了一个香吻回去。时一真的是她人生的贵人,帮助她治愈好了儿子的心理疾病,帮助她从家庭妇女成长为有魅力的职场女性,帮助她重新树立了当女人的自信。 “儿子还在家里等着我们呢。我们得回去快点。”这短短一段路,习轲看身边每个男人的眼光都像是色鬼一般,恨不得把妻子的腿都给捂严实了。 “儿子说他今晚有约会呢。你忘记了?”黎蔚斜瞥了他一眼,故意挺了挺肩,背打得很直,顺势撩开了开叉的裙边。 正如书上所说,如果一个女人总是一成不变,不让男人感受到危机感,男人很快就会对她丧失探究兴趣与新鲜感。她可不想做被男人抛弃的女人。 习轲尴尬笑了起来。 他这儿子,十多岁的年纪,学校里都有好几个小女朋友了。说是约会,他这个当爹的都不知道是在和谁。妻子每每在自己面前数落儿子“花心”这点的时候,他感觉自己头都要抬不起来。 “走吧。我们回家。”刚谈完一笔新业务的段斯隽走了过来,体贴取下了她手中的酒杯,手指与她手指相触时发现了她的冰冷,自然地把她的手放在了自己的大掌中为她取暖。 天气算不得冷,时一今日穿的是丝绒的黑色及踝连衣裙,脖子上戴着他们一起出国游玩时,他在海上渔船买下的蚌壳亲自给开给打磨的血珍珠项链。在这一群非富即贵的太太们之中,这副打扮并不吸引人注目,可她身上独有的温婉气质,让人不能把眼睛给挪开。 “爸说,他钓了几尾野生鲫鱼,让明晚去他家里吃饭。”时一自然地依偎在他怀里,和他说起家长里短。 “可妈说,我们好久没去她那儿了,让我们也去,时间也是昨晚。” 说到这里,她眉头皱了一瞬。 段斯隽的手指轻轻落了上去,替她抚平了,温柔道,“这有什么为难。既然他们都让同一时间去,我们就都不去了。都是大人了,谁还没有自己的生活啊。” “这可以吗?”时一问得小心。 自从她与段斯隽结婚以后,这两位老人是越来越“作”了。好像是为了证明双方谁在孩子心里更重要似的,做什么事情都要挑同一个时间段。段斯隽经常忙工作,没什么时间去照顾他们,所以被折腾的人就换成了她。想起凌晨被电话支配的恐惧,时一觉得自己不能再这么单抗下去。 “怎么不可以。他们俩啊,就是老了找不到事做,故意要找存在感。你呀,就是太惯着他们了,晾他们一段时间,他们也就懂事了。再说了,他们俩啊,也是拿着我们两个小的当笺子。你看,他们一来一回地,这不就又联系了起来。”段斯隽用手撑在车顶,护着她坐上了后座,再坐到了她的旁边。 路灯下的光照了进来,他注意到她眼中的惊喜,灿烂笑了起来,“你不是很想去看雪吗。我们现在就出发。今晚最后一班的飞机,飞到东北,他们就算想找啊也找不过来。” 他在她面前,永远都只是少年。 【任务完成,收获【肤浅】】 第六百四十二章 落魄二代是前任(番外) 诸城市刚下完雪,风凉,张朝阳送女朋友回家。 女孩子今天穿了一身超短裙,短发更显干练,模样精致高挑,抱着心仪已久的包包,手里摇晃着手机,对他撒娇说想去吃夜宵。 张朝阳看了她一眼,低声道“我爱你”,开车往烧烤店走去。 路上,他问玩手机的女孩子,知不知道开自动挡的车有什么好处。女孩子抬头看了他一眼,手机屏幕的光印的精致的脸雪白,她轻轻摇头。 张朝阳的右手落在了她的大腿上,女孩子咯咯笑了起来,顺势把他给推开了。张朝阳收回手,再去看她,她的手指落在手机屏幕上飞快打着字,似乎和对方聊得很开心,眼角的笑意都溢了出来。 两人到了烧烤店,他按照她的口味点了许多她爱吃的烤串,安静地看着她吃。从开场到结束,他只喝了两杯啤酒,一筷子都没动,女孩子也没有注意到。 他付账时候,想起今早洗车时候找到的tt,明明没吃多少东西的他喉中起了堵意。这车是他新买来,他只借给她一次过。 老板问他要不要喝水,他摆了摆手拒绝。在路旁吐干净了的他偷偷看她,她正站在路灯下玩手机,笑靥如花。 他开车行驶在这深夜的马路上,坐在副驾的女孩子已经依着门睡着了。他轻点油门,载着她到了家门口。 路灯微弱,她的脸看不清楚,圆润的耳垂光洁,她并没有戴他上次送她的钻石耳钉。 这一刻,张朝阳恍如大梦初醒一般推了推她的肩膀,轻声提醒,“到家了”。 女孩子睁开眼睛看他,物欲横流的眼神中有着故作惊讶的懵懂和天真,似后知后觉一般道,“真的到了。倒是比以前都要快呢。” 张朝阳只觉得她演技拙劣,忽然不明白自己最开始为什么会喜欢她了。 脑海快速寻找着答案,他恍然想起自己曾经有的执念。 那是四年前,除夕的前一天,圈子里的兄弟们聚在一起吃饭喝酒,大家都是不敢喝太多生怕回家被家人说的,最浪的一个却喝得极其醉。他不太想扶着喝得东歪西倒的醉鬼回家挨骂,撺掇着给女朋友打电话来接。 结果,他女朋友来了。他本人,瞬间从醉酒男人变成了委屈小奶狗,搂着女朋友要亲亲。 女孩子当着包房里所有男人的面,笑容极其温柔,眼神极其宠溺,充满爱意、光明正大、毫无心理障碍地就给了一记香吻,给完之后,落落大方的跟在场惊呆的男人们逐个打招呼,然后拖着已经清醒了一半的他走了。全程落落大方,没有一点不好意思。 这件事情已经过去好多年了,而他这个旁观者却依旧记得那一晚她那般落落大方的态度与满满的爱意,以至于单身了这么多年,就想找个和段斯隽这般温婉大气的媳妇。 这些年来,他身边女孩子不少,谈恋爱持续时间都不长,就是坚信会等来这样的姑娘。 所以,当某次醉酒的他,被她给照顾一夜,又是拍吐,又是喂水,又是给煮粥,他这一直飘荡的心就此落了下来了。哪怕知道她是合作的董事的女儿,她是被强行硬给塞到自己车上的。 他仍旧体贴下车替她开了车门,也是这最后一次,与她告别,“实在喜欢就把他带回家吧,藏着掖着,你也老大不小了。” 女孩子因为带着美瞳更显大的眼睛瞬间放大,嘴唇抿了一瞬却没说一句话。 “走吧。等你进小区了,我就回家。”张朝阳关上了副驾驶的车门,从包里摸出香烟给自己点上。 他和她都是这圈子里的玩咖,可他还是棋差一招输了。 “再见。”女孩子的声音简短清脆,她马丁靴踩在积了雪的马路上脚步声格外的响。 而她从下车到进小区门口,一步都没有回头。 一支香烟抽完,张朝阳进了车内。他把车径直开到了好朋友段斯隽的家。 已经是凌晨两点了。听到门铃声的段斯隽,有些抓狂。 “我去开门,你多睡会儿。”说话间,时一已经穿戴整齐。段斯隽一把抱住了她,埋首在她肩上撒娇,“不要去了,别管他。” 手机铃声响起,他本打算忽略,时一却给他按了免提。 “段斯隽,我失恋了。”在两人家门口的张朝阳故意说得凄凉。 张朝阳最终如愿进了两人的小家,坐在这布置温馨的客厅内,喝着热茶,吃着女主人白天给烤的小饼干,原本准备诉苦的他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了。 “饿不饿,我给你煮点吃的吧?”时一闻到了他身上的酒气,又望到了他嘴边并未擦干净的酒渍,猜测他之前肯定喝酒喝吐了。 张朝阳忙不迭点头,收获到了好友大大的白眼,恍作不知,继续喝茶。 三杯热茶下肚,酒意退了不少,他像是真正清醒了。 开放式厨房,一眼便让他看清楚了女主人正在忙碌的动作,在她身旁,段斯隽小声和她说着悄悄话,两人不自觉就笑了起来。 张朝阳的记忆瞬间跳回很多年前,那时候的他和段斯隽都是这圈子里的二代,段斯隽整天只知道饮酒玩乐,完全不知进取为何物,段斯隽的父母希望儿子能够上进却从未干涉,只是把厌恶的目光落在了他们这些朋友身上。 后来,段家落魄,他自己的家人也限制他和段斯隽交往。可他总是会想起一起玩耍时候,笑得最肆意的少年,因着他们共同的情分软下心来。 落魄少年眼见着人生就要一步步沉寂下去,一腔孤勇的女孩却从没放弃过他,开始是一步一步地拖着他往前走,后面少年醒悟,自己一点一点地摸索着站起来,而后大刀阔斧地开启自己的事业,成为了这诸城市最年少有为的才俊青年。 普通人的人生,有多少女孩子能够无怨无悔地等待一个男人三四年呢。又有多少女孩子能够从始至终都温柔对待这男人呢。 大概,真正爱你的人,总是温柔至极,无所不能的。 第六百四十三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 时一醒来,呼吸的瞬间,被医院里刺鼻的消毒水味道一呛,睁开了眼睛。 最好的朋友卫兰扶她坐了起来,看了一眼门口,缓声道,“他来了。” 时一背转过了身去,表明了她的态度。 卫兰明白了她的意思,给她掖了掖被角,抬脚往外走去。 “她醒了吗?”白衬衫青年迎了上来,面容着急。 “她需要休息。你先回去吧。”卫兰挡在了门口,不让他看到病房里面。 邹修喻怅然地往后退了一步,低声道,“她不想见我。” “邹先生先回去吧。等她病情好转了会主动联系你的。”卫兰轻轻关上了房门,回到了时一的身边。 时一已经理清楚了她现在的身份。 她是这万氏企业唯一的继承人,可惜从出生就患有先天不足之症,从小到大就只有卫兰这么一个朋友。私人医生说她可能活不过二十五岁。于是,她在二十五岁来临之际,去到了乡间养病兼生活。在这里,她遇到了一生的劫难——邹修喻。 邹修喻是穷困潦倒的青年画家,创作了无数的作品却没有卖出去一幅,所以哪怕他与村里唯一的女大学生诸锦相爱两年,自始至终都得不到诸锦家里人的同意。 诸锦母亲早亡,自出生起便由有钱姨妈供养,性格娇气却是真心喜欢邹修喻,在得知突然定居在村里的万时一的富家女身份,又意外得知万时一身患绝症后,有了主意。她让男朋友邹修喻主动接近万时一。等万时一自然死去,他便可以继承遗产,然后回来与她结婚。 邹修喻喜欢诸锦,为了结婚,为了两人的未来,他答应了她的计划。 后面,他们的计划正常进行。万时一真的爱上了邹修喻,想要与邹修喻结婚。为了给邹修喻一个惊喜,她偷偷远赴国外治疗了半年,相对延长了自己一段时间的寿命。诸锦与邹修喻却暴露了真实面目,在三人出行时候,把她给推下了钟楼,假装她是意外失足而摔死。 现在,邹修喻已经与她接触了一个月,知晓她对他已产生暧昧的情愫,正准备听诸锦的话,陪伴在发病的她身侧博得她的好感。 他们如此算计,她自然不会如他们所愿。 邹修喻不是想要她爱上他吗?那么,她就让他知道谁才是真正的猎人,谁才是小白兔。 “他走了吗?”时一转过身来看床边的卫兰,也是从小到大一心一意为她着想的朋友,也是最后为她收殓尸体的好朋友。 卫兰握住了她的手,轻声道,“既然不舍得,又何必要赶别人走。你是不知道,他从昨晚便一直待在外面。” “卫兰,你在我心里才是最舍不得的。”时一捏了捏她的指尖,苍白的脸上浮现调皮微笑,“他既然愿意等,就让他多等一点时间。” “你呀。”卫兰的手指戳上了她的鼻尖,轻轻往下一刮,意会道,“原来是在考验。” “我饿了,想吃溏心鸡蛋。”时一皱了皱鼻子,学着小猫儿的样子撒娇道,“糖只加一勺,蜂蜜加两勺。” “蜂蜜那么甜,两勺就够了,再加糖就更甜了。”卫兰把她的手放在被子上放好,去柜子上摸自己的钱包。 这里是乡村,没什么大饭店,她只能去外面的农家用钱让她们现给煮一碗。 “总觉得不加糖就不甜。”时一笑嘻嘻地把手放在了被子中。 在最值得信任的朋友面前,她可以展现自己最真实的一面。 “好。就按照你的意思。两勺蜂蜜,一勺糖,甜齁死你。”卫兰的手指在她额头轻点了一下,转身去了门外。 时一安静躺在病床之上,感叹身边要是没有卫兰这个朋友,不知道要怎么是好。 邹修喻见到卫兰出来,很想再央求一遍进去看看时一,被卫兰抬手阻止。他安静又带些落寞似的坐回了原来的位置。 他不知道万时一这是怎么了,明明在昨天她没发病的时候,他们俩还一起有说有笑地玩得很开心呢。 卫兰回头看了一眼坐在长椅上的男人,微不可见地摇了摇头。 真心喜欢一个女孩子怎么可以这么怂呢。这病房的大门又没人给锁着,他要是胆子大点,直接进去不就好了。 ———— 吃完溏心鸡蛋,时一嚷嚷着要出院。卫兰知道她不喜欢医院里的消毒水味道,劝了她两句她不听,也就不再说话惹人厌烦。 时一由卫兰扶着走出病房大门,见到长椅上正在打瞌睡的青年,扭头看了身旁的好友一眼,两人眼神交汇,卫兰瞬间明白了她的心思——她这是不想让邹修喻知道她出院了呢。于是,扶着她转身往后面的走廊走去。 诸锦昨晚亲眼看着他陪着万时一去医院的,今天她去了好几趟他的住处都没看见他回来,便知晓他是在医院陪着万时一了,心中疯狂地嫉妒,可她给忍耐住了。 如果他成功让万时一爱上她,然后得到万时一的遗产,那么姨妈必然会同意她与他的婚事。那她与他就可以离开这座乡村,去到更广阔的地方生活了。 “诸锦,你怎么在这里。”她闻声转头,却正好看到原本应该待在医院的万时一和好朋友正对着她笑。 “我……”她脑子一转,很快为自己找到了借口,“我过来看看生病的亲戚,很快就走了。”她目光落在了瘦弱女子身上,关怀道,“倒是万小姐,你的身体好点了没?” “老毛病了。没什么事情。”时一热情地挽住了她的手,主动邀请道,“您是我在村里第一位认识的朋友,既然我们今天有缘见面了,那您就跟着我们一起回去,我给你烤苹果派吃吧。” 面对这突然而来的热情,诸锦身体僵硬起来,她尽量让自己表现地不要太抗拒,礼貌拒绝道,“不了,我最近有点咳嗽,等会儿还想去医院看医生呢。”说完,她应景地咳嗽了几声。 卫兰害怕她把咳嗽传染给时一,连忙把时一从她身边拉开了,同样礼貌道,“那下次有机会再邀请您来家中做客。您这咳嗽有些严重,还是早点去医院。” 第六百四十四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2) “好。”诸锦如蒙大赦一般,往与两人相同的方向走去。 时一与卫兰两人相视一眼,不禁笑出了声来。 这诸锦离开的方向可不是去医院最近的道呢。 “走吧。你在医院待了一晚上,衣服都发臭了。”卫兰扶着她缓步跟上了诸锦的脚步。 走在最前面的诸锦后知后觉自己走错了路,可知晓她们俩就走在后面,只好将错就错,加快了脚步往前走。她这般走,自然也是能够走到医院的,只是将要绕这村子一大半圈才能到达呢。 “哎呀,你也没好到哪里去。”时一假装凑近她脖子闻了一口。 “那也比你好。我可没躺到医院的床上。”卫兰往边上微微侧了一点,假装躲闪,道,“你是不知道那床单有多脏。要不是我执意让医生给你换了,你现在估计会更臭了。” “那谢谢你了。”时一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阳光打在她们两人身上,长长的影子靠在一起,无比的亲密,没有一点缝隙。 医院里,睡了一觉的邹修喻睁开眼睛,再去病房外面,收拾病房的清洁工刚好推门出来,两人四目相对,他目光落在空荡荡的病床上发问,“病人去哪里了呢?” 清洁工不爽地瞅了他一眼,理都没理他,拿着自己的工具走开了。 “她们出院了?”邹修喻的拳头在房门上轻靠了一下,太阳穴上鼓出了一长条状的青筋。 正好到医院的诸锦与他在走廊上相遇,她给了他一个眼神,他便懂了她的意思。 到了两人经常约会的废旧小屋,诸锦一把抱住了他,心疼道,“你在这里等了这么久,该累坏了吧。” 邹修喻把头靠在她的肩上,手不自觉地抚着她的长发,温声道,“这有什么辛苦的,我画画的时候,三天三夜不合眼也是常有的事情。” 只是,画画是出于对艺术追求的热情。是他自发自愿的所为。 他这么说,诸锦更加心疼了,密切的吻贴在了他的面额上。 邹修喻安静地抱着她,让她一次性亲个够自己。 诸锦察觉到了他的冷淡,心中着急起来,找到了他的嘴唇,轻轻咬了上去。邹修喻吃疼抱紧了她,终于给了她想要的回应。 ———— 回到家的时一和卫兰,两人已经做好了苹果派,正吃着了。 卫兰见她吃饱了,主动开始收拾餐具,准备去厨房洗碗。以往的时候,她也是做这般的事情的。 时一第一次拦住了她,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坐着。 卫兰疑惑看了她的肚子一眼,打趣道,“是不是还没吃饱呢?” 时一摇了摇头,低声道,“我想要你陪我一会儿。” “接下来的两个月我都会陪着你,不差这点时间。”卫兰的手掌落在了时一的手上,却发现扯不开。 时一得意笑起来,“差。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在乎。” 卫兰脸上飞起了红霞,低声数落她道,“我又不是你心上人,说这么黏腻的情话干嘛。” 时一更觉得红脸的她可爱,趁她不注意在她脸上印上了一口勿,再假装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松开了她。 卫兰没想到她会偷亲自己,先是愣了一会儿,而后反应过来去追她。 两人就在房里打闹起来。 等到时一跑累了,跑不动了,趴在沙发上休息的时候,她一把从后面抱住了她。 时一却伺机转身拥着她往身后的沙发倒去,两人结结实实地倒在了沙发上。好在这沙发足够大,可以容纳两个人,所以两人安稳地待在上面并没有往地面坠去。 “多危险啊。”卫兰的心脏后知后觉跳起来。不过,她这心不是为自己而跳,而是为身体从小就不好的好友而着急。 “你这么担心我啊。”时一把她往里面再挤了一点。 卫兰看不到她身旁的位置,害怕她会掉下去摔到身体,紧紧地抱住了她的月要,时间像是突然静止了般,两人的呼吸声和体温都可以被对方清晰感知到。 “有些困了。”时一把脸靠在她的肩膀处ceng了ceng,而后闭上了眼睛。 卫兰低头看她,她的肤色因为常年生病而变得苍白,她的眼睫毛却细长浓密像羽扇一般,此时此刻她们的发纠缠在一起,竟然让她感觉出了一点暧昧的味道。 她的脸不自觉红了起来,暮色越来越沉,渐渐地,她也有了睡意。 ———— 姨妈给诸锦设置的门禁时间是十点。哪怕她已经是二十二岁的姑娘了,这门禁时间也雷打不动地从未改变。 与邹修喻在这废旧小屋厮混了一下午的诸锦醒来,看到自己的夜光手表显示9点,什么也顾不上了,提着自己的鞋子就往外面跑去。 邹修喻想要追上去告诉她忘记发带了,追了几步就遇到了村里最八卦的老太太红姑,立刻闪身躲到了破墙后面。 于是老太太没看到他,停在了这破墙处,开始哼起小曲。 这里是村里人几乎都不会来的地方,所以她约了她的情人在这里相会。在今晚,他们俩将在这里度过美好的夜,重圆年轻时候的梦。 邹修喻本打算等老太太走开就出去的,可等了一会儿老太太不仅没走,还来了一个老头儿。 他如果没记岔的话,这老头儿似乎是刚从外面回乡来的。听说年轻时候是当铁匠的,这次回来也要继续开铁匠铺呢。 “你可来了。”身材臃肿的老太太在见到心上人的那一刻异常灵活,肥硕的身子像有弹性的藤蔓一般攀住了佝偻着腰的老人。 老人的大掌mo上了她的屁股,凑到她脖子里深嗅了一口,陶醉地闭上了眼。 在两人即将走进这破墙之际,邹修喻小跑进了废旧小屋。 他竟从没想到这村里最八卦最嘴毒的老太太,竟然还有这么小鸟依人的一面。 只是,他要是没记错,这老太太是有老公的。只不过年轻时候就瘫在了床上,一直都靠着老太太给端屎端尿照顾着。所以,这也是她八卦嘴毒但不遭人说道的原因。 躲在墙角破桌子下面的他,听两人的喘xi声都可以想象到这干chai烈火的画面,他明白他今晚大概是走不了了。 第六百四十五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3) 早上醒来,卫兰见到一直盯着自己看的时一,害羞地偏过了头去。 “羞什么呢?”时一故意逗她,把她的头给掰了过来。 “脸都没洗。”卫兰更想说的是,昨天晚上两人竟然在这沙发上抱着睡了一夜。 “那就去洗。”时一蹭了蹭她的颈窝,松开了手。 卫兰害怕她又逗自己,直接从沙发上一跳,落到了地上,木地板发出沉闷声响。卫兰回头看时一,她此刻正盈盈望着自己笑着。 心,瞬间软得一塌糊涂。 在两位老人离开后,邹修喻深呼吸了一口气,才从角落处的烂桌子下爬了出来。在这处待了一晚上的他,身上沾染上了这废旧屋子的潮气与臭气,他自己闻到这味道都几欲作呕。 他自己也受不了身上这味道了,匆匆回家清理身体。 因为昨晚上没睡好的原因,洗澡时候他直接在浴室里睡着了。等傍晚醒来,他打了两个响亮的喷嚏,知道自己这是得了感冒没跑了。在家里又是翻箱倒柜地找药片。 吃了药以后,他有些头疼,脸色也不自然潮红起来,他只当这是药效发作,晕晕沉沉闭上了眼,以为睡上一觉就好。 顺手给邹修喻送个烤蛋糕搏好感的时一,在他家门口敲了好久的门,都没听到屋里有动静,只差要走了,听到了屋子里东西破裂的声音,又犹豫了下来。 她和卫兰两人对视一眼,再次敲了敲邹修喻家的房门,扬高了声调道,“邹先生,是在家里吗?” 因为口渴醒来的邹修喻,双手无力,没能握住玻璃杯子,反而把杯子给推到了地上砸碎了,头仍然重得不行,听到外面声音,他却辨认不出是谁的。 “敲这么久的门了,应该没人在吧。”卫兰扯了扯她的袖子,“要不我们回去吧。” “不对。”时一按住了她的手,仔细思索刚刚听到的动静。那声音像是什么东西摔在地上破碎,邹修喻是画画的,家里摆着的不是自己的画就是颜料,没有艺术家会不爱惜自己的作品,他绝不可能在家里养猫、养狗的。 “邹修喻,你在家吗?”她再次重复道。 邹修喻终于分辨清楚了声音,可他喉中像是火烧一样,他根本说不出一个字。他使足了劲儿推倒了自己的画架,好让外面的人听到他给的回应。 这次是“砰”的一声。时一立刻明白了,直接踹开了这老旧的木门。 卫兰进去时候看了一眼这碎成几块的木门,想到了她们所居住的地方,深觉隐患,把换门这件事情给记下了。 邹修喻脸已经烧得绯红,他的脖颈处也是红迹,细白的手探上了他的额头,烫得吓人,时一心道不好,他继续这样烧下去很有可能会把脑子都给烧坏的。 “打电话。”时一催促着身边的卫兰。 邹修喻彻底晕厥之前,只记得女孩子那双明亮眼睛中的急切。 他们非亲非故,她对他却如此上心,不知怎的,心底忽然有一瞬的停滞。 邹修喻是在凌晨四点醒来的。 病房里就一盏微光,女孩子趴睡在他手边,巴掌大的小脸侧对着他,他可以看清楚女孩子纤长浓密的睫毛,还有挺翘的鼻子和带着苍白色调的唇。 她才是真正的病人,却没想到他生病由她来陪着自己了。 夜里凉,他动了动手,想要把边上的被子扯一点盖住她的脊背,然而,他刚刚动了一下,女孩子明亮的眼睁开了。 “醒了?”时一自然而然地抬手探了探他的额头,自言自语道,“是退烧了。” “肯定渴了吧。”时一弯腰拿起地上的矿泉水,拧开盖子,喂到了他唇边。见他没动作,忍不住催促道,“喝啊。” “万小姐”,邹修喻把头偏了过去,皱了皱好看的眉,声音粗哑不似平常。 刚刚灯光弱,他没看清楚她的神色,现在她的整张脸都暴露在灯光下,整个人的面色异常地白,像那埋葬在地底下几千年了的**一样。 “嗯。”时一直勾勾地看着他,等待着他的下文。 “你回去休息吧。”邹修喻往后仰了仰,想要用动作表明他不需要她的照顾。 时一眼疾手快地把手中的矿泉水瓶子往他嘴中喂,柔声道,“慢点喝,等天亮,我给你办出院手续,一起离开。” 邹修喻眼神凝着在她身上,好久都没能挪开,湿润了的嘴唇再次变干,他低声道,“好”。 “你这次得的是细菌性咽喉炎,回去一段时间都要忌油荤忌辛辣,多吃清淡的,多吃蔬菜、水果……”时一一字不落地转达了医生的嘱托。 邹修喻望着她没什么血色的嘴唇开开合合,有些失神。 这次要不是她过来看自己,很有可能他在自己住处烧成傻子都不会有人发现吧。 “离医生上班的时间还早,你休息一会吧。”时一给他掖了掖被角,又用瓶盖接了点水给他湿润嘴唇。 “你呢?”邹修喻看她的眼神带了自己都不知道的执着。 “我睡了好久了,再这里发呆就成。”时一坐到了他的床边。 “我很少生病的。” “我知道。” “第一次生这样的重病,发现生病的感觉真不好。” “生病的感觉的确挺不好的。好吃的好玩的什么都不能尝试。”时一支着手看他的眼睛,眼神温暖地像是在看自己最亲近的家人。 “你从小到大都经常生病?” “久病成医。习惯了。”时一掀了掀眼皮,当着他的面打了个哈欠,眼中泛起湿意。 “你睡吧,我看着你。”邹修喻心中生起心疼。 “没事儿,你是病人,你最大。你好好休息才是真的。等你病好了,我们去市区看画展。”时一掐了掐自己的手臂,原本有些迷糊的眼神立刻恢复了清明。 “好。”她都对自己这么好了,自己可不能辜负她这番心意。 邹修喻紧了紧自己身体,安然闭上了眼睛。 他有多久没被人给照顾过了。 好像,在十五岁离开家以后,他就再也没遇到过这么温暖的人了。 第六百四十六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4) 诸锦知晓邹修喻生病的事情,已经是一个星期后了。 自从那次与邹修喻在废旧小屋私会回来,被自己姨妈给逮到,她就被关在暗无天日的阁楼上,一直待到今天才出来。 村里举办了一个大型的篝火晚会,姨妈特意允准她盛装打扮出席。 因为姨妈提前得知,在篝火晚会上,会有几个来自城里的大人物,她希望诸锦能够在篝火晚会上得到其中一人的垂青。 至于诸锦喜欢的那个穷困潦倒的画家,她这个当姨妈的说一千道一万都不会同意的。她只认同门当户对的爱情。 被她给精心呵护了二十多年的娇花,她只想把之完好无损地交到另一个人身上,让他继续护周全。 今天同样盛装打扮出席了篝火晚会的时一与卫兰,进入场地的时候,瞬间就引起了所有人的注意。 她们都是有钱人家的女儿,没经受过风吹雨打日晒,皮肤细嫩赛雪,一张小脸天真娇俏,眼神也要清澈许多。 盯着女孩儿看始终不是一件礼貌的事情。几秒钟后,众人纷纷挪开了自己的眼睛,继续自己的事情。只是,打量她们的目光仍在暗中进行着。 已经喝了好几杯酒的邹修喻,没有醉意,却颇有些忧愁的感觉。他见到身穿淡蓝色长裙的女孩径直向自己走来,眼神闪烁了几下,往边上走去。 “邹修喻,你要去哪里!”时一直接拉住了他的手。 自从她约着他去城里看完画展回来,他好像一直就这样郁郁寡欢的。甚至有几次对自己避而不见。显然,他的心在开始变化了。她要趁热打铁。 “解手。”邹修喻说出粗俗之语后,立马就后悔了。 在市区看画展的回忆是美好的、生动的、有趣的,她的谈吐、学识,对艺术品的了解,都让他欣赏,甚至是敬佩。可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觉得自己灵魂浅薄,觉得自己不配和这样的女孩子同在一处。 更何况,他们俩本来就家庭差距悬殊。诸锦在村里的有钱姨妈都看不上自己这个穷小子,她是真正的富家小姐,他与她成为朋友,她身边的那些又该怎么看待自己呢? 这些在他未被时一打动之前不曾想过的问题,在这几天反复被他想起。他甚至都忘记去找一个星期没见的诸锦诉说思念之情了。 “人有三急,你先去吧。”女孩子的眼神还是那样的明亮,纤细的手指勾起了果汁杯子,送进了抹了唇脂的口中。 邹修喻因为自己注意到她抹了唇脂这一细节而惊异。他和诸锦在一起的时候,诸锦经常都在吐槽他对女人没有观察力,连她每次约会有什么改变都看不出来。 “你还不去吗?”一杯果汁下肚,时一转头看见他还在傻傻看着自己,笑了起来。这笑意明朗而不轻佻,犹如春暖花开一般让人心生喜悦。 “马上就去。”邹修喻愣怔了一瞬,抬脚往前跑去,却差点撞倒来取酒喝的男子。 他前脚刚出去,和其他女孩寒暄结束的卫兰便走到了时一的身边,和她碰了碰杯。两人手里端着的都是果汁,可动作却像极了喝酒的架势。 果汁见底,两人对视一眼,纷纷笑起来。 卫兰从台子上面又取了一杯酒,递到了时一手中,眨眼道,“看来你们又有新进展了。” “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时一笑看了她一眼,端着果汁往秋千架走去。卫兰自然跟随在她身后。 邹修喻刚从厕所出来,就被诸锦给逮到了角落里。姨妈盯她盯得紧,她是假借肚子疼才出来找他的。 “诸锦。”见到她的那一刻,邹修喻的心情有些说不出的复杂。 她今天穿了一袭露肩白裙,衬得身段更加苗条纤瘦,还画了淡妆,一眼便是精心打扮过的。这次宴会有大人物来的消息,村里所有人都知道。她应该是被姨妈逼着过来的。 “抱紧我。”诸锦主动攀住了他的腰。这一个星期没看到他,她思念他发疯了,“你去哪里了?” “这里人多。”邹修喻把头给躬了一点下去。一墙之隔外,是人来人往的人群。诸锦和他在这里私会,被人给发现,那么对诸锦的名声来说,是很有碍的。 无比思念他的诸锦才不愿意把这难得的时间用来关注别人呢,继续追问道,“一个星期没见,你怎么都不知道来看看我?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 这段时间,她总是忍不住就烦躁起来。她都快纠结死了。为什么她要提出这么一个折磨人的计划呢。 可若是让她现在中止这个计划,她又不愿意。她还等着心上人继承遗产后,上门求娶她呢。 “不是。”邹修喻抱着她往边上更黑一点的地方走去,声音带着化不开的浓愁,“我病了。” 出于男人的本能,他隐瞒了他与时一一起去市区看了画展这件事。 “你病了?你得了什么病?”诸锦声音又急又尖,害怕别人给听到,邹修喻抬手给捂住了。 “嗓子出了点问题,在医院输了液,好了。”感觉到她身体平静下来,他才缓缓放开了自己的手。 “要是我早知道,我一定会来照顾你的。”诸锦十分的懊恼。 在他这么困难的时刻,她居然被困在家里,没能知晓,也没能陪伴在他的身边。 邹修喻因为欺骗她,生出愧疚,抱她的力度更紧了一些,在她耳边喃喃自语,“要不我们私奔吧?” 他害怕计划继续执行下去,他的心要摇摆了。 “不行!”诸锦想也没想便推开了他。 他虽是画家,可一幅画都卖不出去,一分钱都挣不到。而她,自出生就被姨妈供养,什么家务都没做过。离开了这样的生活,她根本就活不下去的。 邹修喻面色闪过一丝受伤,他早该知道她不会离开这里的,不是吗? 诸锦感受到了他情绪的低落,依偎在了他肩头,为自己辩解,了解她的邹修喻却一个字都没有听进去。 第六百四十七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5) “邹修喻,出来了吗?”时一和卫兰挽着手等在了厕所门口。 时一明知道他会在这里与诸锦相会,故意来这里,就是为了戳穿两人的谎言的。她倒是想看看,这两人会怎么和她解释关系。 听到时一的声音,邹修喻和诸锦两人心里都一紧。尤其是邹修喻,此刻的心跳得特别特别的快,生怕躲在阴影之中的他被时一给看见了。 那样,有些事情,似乎就走向……不可挽回的地步了。 他突然发现,自己其实特别在意时一心中的自己的形象。 “时一,他应该不方便吧。”卫兰紧没有听到邹修喻的回答,准备把时一给拉开。 这里到底是厕所门口,人来人往的,她们两个女孩子在这里站着始终不大好。 时一看了一眼高大树丛背后的黑色阴影,轻笑了一声,“篝火晚会既然都开始了,那我们走吧,多认识认识人也是好的。” 等树丛里面两人从里面出来,她再带着卫兰过来抓个正着。 邹修喻正松了一口气,站在外面的两个女孩儿的交谈声钻进了耳朵里。 “不然,还是再等一下吧。晚会上,我们俩也没有几个熟人,过去了总是被人搭讪,烦人得很。”卫兰注意到对面几个围在一起的男士不时把目光落在她和时一露在空气里的脚踝和手臂上,心里莫名反感。 “好。”时一拉着她半靠在了边边上。 自听到时一说话声就被捂住嘴巴的诸锦,瞪了邹修喻好几眼,他都没看见,于是只好自己把他的手被扯下来。谁知道,正好被蚊子盯住了她露在空气中的肩膀,她吃痛差点叫出了声。 邹修喻再度捂住了她的嘴,心都快跳出来了。 他不敢想象,要是时一和卫兰见到他和诸锦在一起,要怎么解释才好。 “你刚刚听到什么声音没有?”卫兰回首往身后看,总觉得这声音就是从背后发出来的。 她没说的是,这声音其实特别的熟悉,像极了邹修喻。 时一也跟着她往身后看去,附和道,“刚刚好像是有什么声音。” 诸锦的心也跟着跳动起来。要是被万时一和卫兰发现了她和邹修喻在这里,就解释不清了,她和邹修喻的计划就再也别想实施成功。 时一想着再等一会儿,里面的两人应该就站不住了,于是很有耐心地准备继续等下去。只是,她和卫兰等了十分钟不到,卫兰的表哥就走了过来与她寒暄。 “找了你好久,你怎么在这里?”卫兰表哥,陈恒,这话是对着卫兰说的,眼睛却是落在时一的脸上的。 万时一是富家女的事情谁不知道。更重要的是,万时一身患绝症。假如能够娶到她,那么她死了,这些财产完全就是……没有人会觉得钱少的。 他眼神完完全全泄露出了他的心思。因此,时一只看了他一眼,便把头给转了过去。 “表哥,你来这里干嘛!”卫兰把时一挡在了身后面,明显不愿意表哥打她好朋友的主意。 她这表哥打扮虽然绅士,可私生活却混乱得不行。说什么,她都不会让时一成为他的女朋友的。这也是,她每次见表哥都不会带时一一起的原因。 “时一,不认识我了?”陈恒伸出手去,想要与她握手。 说起来,他以前倒是没发现这富家女长得还可以。 卫兰不想他纠缠好朋友,直接把他的手给推开了,“表哥,你自己去玩吧,我们俩在这里等人。” 陈恒睨了她一眼,心想这表妹怎么这么不懂事呢,索性把她给拽了过来,自己给挤到了时一的旁边去,继续献殷勤,“时一,要不我们一起去跳舞?” “不了。”看在卫兰的面子上,时一礼貌拒绝。 陈恒以为她这是女儿家的矜持,手落在了她的肩上,神情油腻,“要不,我们换个安静的地方一直聊聊天。听说你喜欢艺术,我住处正好收了一幅画,不如你去我那里坐一会儿?” “表哥!”卫兰已经跳脚了。她这表哥看不懂脸色就罢了,怎么连人话也听不明白了。时一已经快生气了。 “表妹。你别插嘴!”陈恒回头瞪了她一眼,转过头来看时一的神色又恢复了原有的“绅士”,“要不然,我们现在就去?” “咳咳”,时一抬手捂住了嘴巴,视线挪到了边上去,低声道,“我最近有点咳嗽,听医生说可能染上了肺病。” “肺病?”陈恒的手抽回去得快速。在这个穷乡僻壤的地方,诊断出来的“肺病”谁知道会不会是什么传染病呢。 “表哥!”卫兰再次为他捉急。怎么会有他这样的男人呢,一点都不顾忌女生脸面的。而且,一点都不动动脑子。要是时一真的得了传染性疾病,她陪在时一身边这么久,不是早就被传染上了么。 “嗯嗯,你们继续玩儿,我还有点事,我先过去。”陈恒也意识到自己动作的不绅士,立刻给自己找补了借口。 “好。下次见。”时一面色如常,朝他挥了挥手。 可能是心理作用,陈恒看她,发现她的脸更加的白皙,似乎像极了没有血色的吸血鬼,恍然生出怕意,眼神里的旖旎之色淡了些许。 “时一,你别生气,我表哥,他就是这种花花公子的样子。”害怕时一心里不舒服,卫兰小声解释着。 时一拍了拍她的肩膀,柔声笑起来,“就算我生你哥的气,我也不会迁怒你的呀。再说了,你表哥虽然是花花公子,可他对你还是不错的。他对你好,我心里很开心。” 卫兰脸上有瞬间落寞,情绪也紧跟着低落起来。时一握了握她的手,温声道,“我在你身边呢。” “嗯嗯。”卫兰扬起笑脸,恢复了开心的样子。只是眼底,仍然是深深的忧虑。 同样忧虑着的还有邹修喻,在篝火晚会上他就听说了来的大人物是富商,现在这富商和时一又认识,而且对时一的心思并不比他少,那么,他还有机会吗? 第六百四十八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6) 因为陈恒这一插曲,卫兰心情明显坏了不少,时一为了哄她开心,把她拽到了篝火边上跳舞。 至于戳破邹修喻与诸锦关系的机会,以后还多的是,并不在于这一次。 “终于走了。”确定两人离开且没有回来以后,诸锦一路小跑出了树丛。 邹修喻等了一分钟左右,看着前方道路上没有出现人,这才快速出来。 出来的两人眼神交汇了片刻,立刻分开,一人往前,一人往后,假装彼此都不认识,也从未相遇。 “邹修喻,一起来跳舞啊。”正好中场休息,时一挣脱开了左边上男人的手,向心事重重的他招手。 男人狠狠瞪了邹修喻一眼,却也老实把位置给他腾了出来。谁让他没邹修喻这小子脸长得好看呢。 时一右手边的卫兰看了邹修喻一眼即把目光挪开,毕竟这是时一喜欢的男生。 邹修喻隔着人群看她,站在圆圈里的她,白净小脸被篝火映得有了血色,一颦一笑都生动了起来。他几乎是凭借着自己身体的本能与她靠近的。 正在他犹豫要不要主动伸手的时候,温软小手已经塞进了他的掌心里。 “邹修喻,跳啊。”女孩子灵气的脸,温柔的嗓音,让他瞬间着了迷。 边上挽着姨妈手走过的诸锦,眼底深处快速闪过难过,却竭力掩饰着自己的这份痛苦。 从有记忆开始,她就明白这世上没有不付出就能够得到的东西。所以,为了她和邹修喻更美好的未来,她必须要能够忍受现在的这些不舒适。 “走吧。去见见那位大人物。他是富商,人也长得不错,要是你成为了他的女朋友,那么,你的后半辈子就不愁了。”姨妈握紧了她的手指,强逼着她转头看前方。 一个穷困潦倒的画家,一个彬彬有礼的富商,谁都知道怎么选了。希望她这位侄女能够让她不要白费心思。 “嗯。”诸锦乖巧地点了点头。 和姨妈在一起生活这么多年,她明白该怎样讨好才最省力。无疑就是听话了。 直到歌曲结束,邹修喻都意犹未尽。围在篝火边上的人们三三两两散去了,他都还没察觉。 “可以放开了。”卫兰提醒着发呆的他,看向时一的眼神多了那么一丝无奈。 时一轻轻向她摇头,她明白了什么,兀自不语。 “哦哦。”还在走神的他鬼使神差地却把时一的手给握得更紧了一些。 “你看你,累得满头汗,我们去那边坐着喝果汁吧。”时一掏出手帕替他擦拭着额头上沁出的汗珠,神色温柔、圣洁,似那油画之中的圣母。 邹修喻摇了摇头,甩去了圣母的影子,目光真真切切落到了时一身上,小麦色的脸上起了目光难见的红意。 感觉自己是多余的卫兰,默默走开了去。她正好趁着这个机会,去找自己表哥,顺带打探一下他这次的真正来意。她可不会傻乎乎地以为他这表哥是真的来看自己。 休息区角落。 “这位就是您家的千金,诸锦小姐吧。”陈恒主动伸出了手去。 “是是是,难为您还记着。”姨妈把诸锦往前推了两步,示意她给主动点。 诸锦在姨妈慈爱注视的目光下,与他握手,手指被瞬间握紧,感觉他的手掌心冰冷滑腻似冷血蜥蜴。她迅速把手给抽了出来。 陈恒目光落在她肩膀上,笑得文雅,“诸锦小姐,真是个标致的美人。” 姨妈呵呵笑起来,“您真是会夸奖人”。这样子,倒是比被夸奖的诸锦本人要高兴。 诸锦不喜欢这种被人目光黏住的感觉,往后退了几步,却被姨妈又给推到了前面,“诸锦,你和陈公子好好聊聊,姨妈去和老朋友叙叙旧。” “您先去。”陈恒绅士地往边上抬手,“诸锦小姐,不如我们边吃东西边聊?” 诸锦回头看到姨妈正盯着自己,只好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后面,陈恒一直都盯着她聊一些她不感兴趣的话题,她走又走不掉,只能维持表面接着话聊下去。所以当卫兰走过来的时候,她犹如抓住了救命稻草,只差没把位置亲自给腾出来给卫兰坐了。 “表哥,我有话和你说。”卫兰扫了诸锦一眼,拉住了他的手,看这样子是要到外面的清静地儿去。 陈恒回头和诸锦说对不起,诸锦理解点头,心里却爽得不行。终于可以摆脱这油腻的有钱人了。 正好姨妈现在也不在,她偷偷跑去找了邹修喻。 邹修喻此刻正在和时一笑闹得开心呢。他发现,眼前的女孩子,真的是宝藏,不仅有着美貌的外表,还有着真正有趣的灵魂。 只是可惜,他先遇上的不是她。 这样的目光,诸锦曾经在邹修喻注视自己的时候见到过。她心内一窒,感觉自己有些喘不上气,赶忙扶住了边上的架子。 难道邹修喻假戏真做?真的喜欢上了万时一吗? 她不能接受!她不能接受这样的结果! 她狠狠咬了咬自己的下唇,提醒自己保持镇定。 在这种时候,她的吵闹只会把邹修喻的心推得更远。她要做的是,展现自己美好的一面。对,她不断进行着心理建设。她要找机会和邹修喻单独聊天,还要和他一起回忆她们曾经一起经历过的美好往事。对,她还要告诉他,她为了他,付出的努力,以及做出的抗争。 她绝对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万时一把属于自己的男人给拐跑了去!虽然是她主动让自己男人接近万时一的。 “今天已经很晚了,我也该回去了。我们改天一起去野餐吧。”时一余光瞥到了边上的诸锦,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抛出了下次见面的诱饵。 “好。正好村里的油菜花开了。我们可以去那里写生。”邹修喻脸上的笑意真诚。他是真挚且殷切地希望能够和时一一起去完成这件事情。 “好。那我就去找卫兰了。你也早点回家。”时一起身和他挥手告别。 邹修喻眼中明显不舍,却目送她背影一步一步远去。 第六百四十九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7) “表哥,你不要干涉我的事情!”卫兰抬手挥开了陈恒握着自己的手,语气愤怒。 陈恒面上露出复杂情绪,刚准备和她好好说道的时候,见着时一从黑暗中走出,往他们这边而来,迅速收敛了面部表情,把卫兰推出了半步去。 “表哥,你干什么!”卫兰正不解的时候,陈恒主动和她身后的时一打了招呼。 “万小姐来是害怕表妹被我欺负了?”他目光落在时一身上一瞬便移开,比正人君子还要正人君子。 卫兰听到他称呼“万小姐”,眼中闪过忧郁情绪,又恢复了以往的松快,转身和时一打招呼,“你怎么才来啊。” “这倒没有。”时一默默拽住卫兰手腕,展唇一笑,又看向他道,“我就是看不到卫兰想得紧。” “万小姐和表妹之间的情感真挚,真是让我感动。我还要在村里待上几天,今晚我就不叨扰二位了。”陈恒提脚离开,动作迅速利落,完全没有了之前看时一的油腻模样。 时一特意多看了他背影两眼,却被卫兰把手掌往下拽了拽,“都快凌晨一点了,我们该回家了。” “你和你表哥刚刚都说了些什么?”时一牵着卫兰的手往家的方向走去。 卫兰特意抬头瞧了她神色一眼,见她并没有不高兴,语气故作轻快道,“我和他能说什么。” “这也是。”时一把她让到了最里侧,温声道,“听你表哥的意思,一时半会儿都不会离开这里了,后面肯定要找你出去玩儿。” “我才不和他一起呢。我肯定都和你一起的。”卫兰整个人贴在她身上,远远看去,就像是一个人似的。 “我约了邹修喻去油菜花地里写生,顺带野餐。你要和我们一起吗?”时一顺嘴提了这茬。 卫兰面有难色,“看吧。” “好。”时一沿着石子路缓缓往前,假装不知她脸上的为难。 —— 篝火晚会是要举办一整夜的。 诸锦的姨妈往往都会和自己的好友一起留到天明。假装回家的诸锦,偷偷潜去了邹修喻的家中等待他。 邹修喻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家,进入黑暗房间,准备休息,被她抱了满怀。 “你回来得比我迟。”诸锦把脸靠在了他宽阔温热的脊背上。这个男人,是她自情思懵懂始就喜欢的。她坚信,这世上不会再有第二个如他一般能够打动自己真实内心的男子了。 “遇到了老伯,和他闲聊了几句。”邹修喻转身把她抱住,抬手要开灯,却被她阻止。 她的声音在这黑暗中异常的清晰,“我是偷偷骗我姨妈回家过来的。等会儿我就走。” “你一个人回去?”邹修喻的声音一紧,明显是不同意她这样做。 黑暗中,诸锦面上增了喜悦,她就知道他不会放心她一个人的。然而,她却故作轻松道,“是啊。不然,被姨妈发现了,我又要被关阁楼上了。那里很黑很黑,一点光都没有。只是,我一想到以后能够和你在一起,我就什么都不害怕了。” 邹修喻的心彻底被揪起来。他怎么可以这么自私呢。在她为自己付出的时候,他却在和别的女生在看画展,在谈论艺术品。 “你的心怎么跳得这么地快?”诸锦把耳朵贴在他心脏同时,手指触上了他的脉搏,感受到了他情绪的极度变化,眼中笑意冉冉。 她认识邹修喻这么长时间,对邹修喻又是如此地了解,她才不会作茧自缚呢。 邹修喻咬了咬牙,“要不,我们停止计划吧,这样,我可以多陪陪你。” 这是他在诸锦面前,第二次说要停止计划,诸锦沉默。 “诸锦,我去城里打工。你相信我,用不了多久,我就能够挣钱回来娶你的。”邹修喻不想算计活泼明朗的时一,也不想辜负他爱了许久的姑娘。 离时一远远的,挣很多的钱回来,正好可以解决这件事。 “你去城里打什么工呢?”诸锦把他往边上一推,坐到了他的床上,开始生闷气。 “送奶、送报、买东西、当学徒,只要能够挣钱,我都可以。”邹修喻知道她生气了。 “这些工作,你能挣多少钱呢?你要花多少时间,才能够挣到足够的钱来我家里提亲。”诸锦轻叹了一声,“你的手是用来画画的,你要是去做了这些工作,你的理想呢?你画家的梦想怎么办?” 邹修喻双手紧抓着头顶的黑发,嘴唇翕动,却一个反驳的字都说不出来。 因为他知道,她说的都是真的。 打工能够挣到多少钱呢?而且,打工的人是不会有社会地位的。经营着农场的姨妈,不可能看得上打工的他的,也不会把诸锦嫁给打工的他。 他从内心来讲,也不愿意放弃自己画画的梦想。 可这世间哪得两全法呢。 “修喻,你就按照我说的去做好不好。”诸锦拉住了他的手,把脸放在了他的掌心之中,来回摩挲。 她不愿意见着他吃打工的苦,他和她能够走的路,也是捷径,只有接近万时一这一条。 “我不忍心欺骗万时一。”邹修喻喉中起了粘稠的堵意。 他和万时一之间的关系越近,他对她的了解越多,他越同情她,越欣赏她,也越加觉得自己卑劣、无耻、不堪。 “那你就忍心和我分开吗?”诸锦把着他的大掌贴在了自己的心上。 她是这样的柔弱,这样的爱自己,又是这样的信任自己,他怎么能够辜负她呢。邹修喻重重闭上了眼睛。 “邹修喻,我诸锦说过此生非你不嫁。如果你现在后悔了,你就讲。趁着陈恒还在这里,我还可以找他。”诸锦决定再不给他留退路了。不然,他总是要后悔分心。 “不行!”邹修喻想也没想便拒绝了。陈恒那样的油腻有钱人,根本不会真心对待女性的。 “修喻”,诸锦缓和了声气,依恋、娇弱全在她的语气里了。“我只有你,只爱你,你要是不为我们俩的将来着想,我和你就只能天涯相隔了。” 第六百五十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8) 邹修喻紧紧抱住了瘦弱的她,心灵因欺骗时一而起的煎熬,像是被巨大的冰块给包裹住了。 他此刻,只知道,他不能对不起自己深爱,也深爱着自己的姑娘。有些事,拉弓无悔,他得继续往下进行。 在他紧紧抱住自己的那一刻,诸锦就知道她赢了。黑暗中的她,声音哽咽,脸上却是无声的微笑,“我知道我们这么做不道德,可是我真的太爱你了,修喻,我爱你,爱得无可救药。” “我会继续进行的。”邹修喻大掌抚上了她的脊背,原本动摇的心思再度坚定。 今晚,卫兰怎么也睡不着。在绵羊数到一千七百二十一只的时候,她心烦意乱地停了下来,起床去餐厅喝水。 端着杯子回房间的路上,她鬼使神差地在时一的房间门口停了下来。 表哥和她说的那些话,犹在耳边清晰回想着,她在犹豫,犹豫要不要如实地告诉时一。 房中的时一,倒是不知道她的纠结。时一此刻正在给投资商人写信。 毁掉一个人最高端的方式,是让他拥有再失去。 邹修喻的理想不是成为出名的画家吗,那她就让他出名。等他名声鼎盛,再告诉他一切都是假象。那么,邹修喻其人也就被她毁得差不多了。 卫兰犹豫了好久,最终决定敲门。 时一听到敲门声,愣了几秒。 “时一,你睡了吗?”卫兰虽看到房间里有光,却不确定她是不是真的睡着了。 因为她夜里总是爱开着灯看书,有时候,看着看着就自然睡了过去,灯也忘记关了。 “没有。”时一打开门,见着她穿着睡裙站在门口,着急把她拉了进来,又给她披上了自己的外套,斥责的语气难掩关心,“你在外面站了多久了?也不知道冷!感冒了怎么办呢!” “没那么娇贵。”卫兰被她搞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原本准备说的话因为她的关心,咽回了肚子中。 “别回去了,跟我一道睡吧。”时一把她推到了自己床上,动作比平时都要霸道。 等卫兰想起拒绝的时候,人已经躺在被窝之中了。 “你先睡。我马上就来。”时一想到自己还没写完的长信,给她掖了掖被角,离开了。 卫兰望着灯光下她的背影纤瘦,暖黄灯光熏得她昏昏然然,久违的睡意冲上了头,浓密眼睫扑闪了几次合上,沉沉睡去。 等时一把信写完回头看她,她早已经睡着。脸上带着婴儿肥的她,可爱地让人想要伸手捏一捏。碍于她睡着了,时一并没有动手,倒是把这个念头给记下了。 时一动作很轻地翻上了床,给自己盖住了半个被角,闭上了沉重的双眼。 一大早,陈恒便在两人的窗户下大喊。被他声音吵醒的卫兰,迷迷糊糊睁开眼睛,显然还正瞌睡着呢。 “别理他。”时一替她捂住了耳朵,想要她再多睡一会儿。 听不到讨厌声音的卫兰搂着她的腰,在她肩上蹭了蹭,最后还是咬着牙起床了。 别人不了解她这个表哥,她可是了解的。不达目的不罢休。要是不应他一声,他能够在这里一直叫到晚上。 “怎么起来了?”时一按住了她的肩膀,雪白的香肩露在空气之中,晃花了卫兰的眼睛。 卫兰把脸别了过去,娇羞道,“我应他一声,问问他有什么事。免得他一直在这里吵。” “我问吧。你再躺一会儿。”时一放开了她,赤着脚到了窗边,往下向陈恒招手,埋怨得明明白白,“您怎么觉都不让人睡好啊。” “准备开车带你们去森林里采蘑菇呢。”陈恒拍了拍汽车的车身,发出沉闷声响,高声对她道,“昨天夜里下了一场小雨,村长说,森林里的蘑菇都冒出头来了。” “采蘑菇?你去吗?”时一回头看了一眼在床上抱着被子发呆的女孩。 “你去吗?”卫兰双眼紧紧盯着她的眼睛,双目隐隐透出期待与渴望。 她自出生就在大城市生活,对课本上写的采蘑菇这样的事情,充满了趣味。 时一看到她的眼睛便明白了,坚定道,“去。”同时,对楼下的陈恒大喊,“您等我们一会儿,大概半个小时,我们就下来了。” “好。”陈恒昂头对她大笑,同时不忘嘱咐,“告诉我表妹,不要穿裙子。你们俩最好都穿裤子和长袖,森林里会有很多咬人的蚊子和毒虫呢。” “好。”时一朝他挥了挥手,当是记在心上了。 等她们装备完全下楼,正好半个小时,陈恒一点都没有不耐烦地替两位女士拉开了车门。 这俩四人座的敞篷车,款式拉风,他开在村子街头,瞬间吸引了众人目光。邹修喻也是其中之一。 看着路旁一闪而过的邹修喻的脸,时一叫停了陈恒,让他把邹修喻也给捎上。 第一次约女士出门,怎么可以拒绝女士的要求呢,那样不是绅士所为。所以,好自诩绅士的陈恒,半黑着脸把邹修喻也给带上了。 一行四人按照村长给的手绘地图,进入了森林之中。 还没走多远呢,就见到了密密麻麻的一片红果子。 第一个发现小红果子的卫兰,几乎是跑过去的,戴着手套的她直接把这些小红果子扯了起来,惊喜大叫,“你们看,快看,我猜这个果子一定可以吃。” “你尝一尝?”时一特意摘了几颗最红的递给了她,眨了眨眼睛,等待着她的品尝结果。 卫兰犹豫地望着这色彩鲜艳的果子,把目光落到了邹修喻身上,再次确认道,“它们真的能吃吗?” 她以前没见到这种植物果实,只是下意识觉得它们色彩鲜艳,应该可以入口而已。 邹修喻笑着把时一手中采摘的红色果实倒进了自己手掌心中,而后一口吞进了肚子里,哈哈笑起来,“你们说呢?” 他这番举动,证明这些小红果子都是无毒的了。卫兰这才松了一口气。 见着他在两个女孩儿身边大出风头,陈恒黑着脸踩倒了一大片的红果子,却被红果子上面的硬刺给扎到了脚踝,脸色就更加阴沉了。 第六百五十一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9) “那我们采一点路上吃?”说话间,卫兰已经行动起来了。 时一难得见她有这般高兴,跟着她一起采摘起来。 邹修喻本想告诉两个女孩儿前面有更多更大的红果子的,见着她们兴致勃勃的样子,没出声打扰。 陈恒居高临下望着这三个躬腰采红果子的人,有些无趣地把眼神挪开了。 等三人采得差不多了,他立刻往前领路。 四人没走多久,一大片蘑菇映入眼帘。 陈恒眼中带了喜色,“村长说得果然没有错。” 卫兰也高兴起来,身体在空中炫了半圈,“这么多的蘑菇,第一见到呢。” “这次你可以看个够了。”时一笑着帮她把手腕上挎着的竹篮取了下来。 邹修喻看着这一大片有红有白有褐的蘑菇,眉目间不见喜悦,反而觉得为难。 这蘑菇颜色越是鲜艳,毒性也就越大。这一片蘑菇,怎么看怎么都不是可以吃的。 “怎么了?”时一用手肘碰了碰他的胳膊。自从他看到这片蘑菇,脸上就一副苦大仇深的样子。 “你们这些蘑菇是采回去吃的?”邹修喻凝望着她眼眸,希望她的答案和自己心里想的不一致。 “不知道。”时一提着篮子,看了一眼兴高采烈采蘑菇的卫兰小姑娘,耸了耸肩。 “你不采蘑菇,就过去休息。在这里站着,碍眼。”陈恒看着邹修喻一直站着不动,忍不住出声驱赶。 邹修喻现在头有些大。这几位不明白蘑菇有毒也是正常的,都是从城里来的嘛。可他在这村里生活了很长时间了。这些蘑菇采回去也是不能吃的。 “过去休息吧。”陈恒直接把他给挤开了,自己凑到了时一的身边开始献殷勤。 时一用余光瞥了一眼还在纠结这蘑菇有毒不能吃的邹修喻,和陈恒说笑起来。 仔细讲来,陈恒这人也不算讨厌,只要他不用那种油腻的眼神看你。好歹也是有钱人家的公子哥,该有的文化素养都具备,谈到彼此感兴趣的点,接梗也很快。 邹修喻反应过来的时候,时一和陈恒两人已经并排往前面采了好多蘑菇了。 卫兰轻轻睇了他一眼,捂嘴偷笑,心想,让你磨磨唧唧的。 邹修喻皱了皱眉头,跟了上去。 等四人在森林里采完蘑菇,正好到了中午,赶着日头最好的时候,出去了。 诸锦一大早就被姨妈给叫起来梳妆打扮,她当然明白姨妈的目的,所以乖乖听从着安排。 被姨妈开车送到陈恒所住的院子时候,陈恒已经离开了,她正暗自庆幸呢,姨妈三言两语就打听清楚了陈恒的去向。然后,她就被送到了这里。 从她到来,到现在见到他们四人,她已经足足等了5个小时。没戴帽子的她,已经被太阳晒得有些晕了。 “诸锦小姐。”陈恒一眼便见到了车边站着的她,与她打招呼,“怎么不到车里坐。” 诸锦假装没看到邹修喻从自己身上挪开的眼神,抿嘴笑道,“不确定这是不是您的车。” 而在看到她的第一眼,时一和卫兰两人就快速交换了眼神,都明白她的来意。因此,卫兰看她时候,眼中也多了一丝厌烦。 陈恒听到她的发言笑得更欢快了,目光从她的脚上穿着的鞋,身上穿着的碎花裙子,辫子上绑着的丝巾一一流连而过,称赞道,“您今天真美。” 诸锦羞涩低下头,没人看到的眼睛里满是对这种有钱二代的厌恶。 “车位只有四个,现在我们有五个人可怎么是好呢?”陈恒故意对着邹修喻说这话,邹修喻心里还不明白吗。他沉声道,“我走路回去,你们坐车走吧。” 诸锦面上全是为难,这要是真的算脚程,怎么也得走上两三个小时呢。他一个人又没伴,也不知道有没有地图,万一走迷路了也说不定。 卫兰把她的神色变化看在眼里,抱紧了篮子并不多语。 “看来,已经达成共识了?”陈恒解锁了车门,坐上了驾驶位。 “我和你一起。”时一在众人目光注视下,把手中装满了蘑菇的篮子往地上一放,凑到了他的身边去。 邹修喻没想到她会这么做,惊讶反问,“你知道从这里走回村庄要多久吗?” 时一顺手采了一朵野花在手中摇晃,目光有些挑衅,“你这是不愿意?” “没有。”她愿意陪着自己走路回去,他这心里感激都来不及呢,怎么可能不愿意。 “那我们先走了。”时一当着他们的面,抓住了邹修喻的手腕,直白无露地表明了她与邹修喻的亲密。 陈恒望着两人手部肌肤相贴的地方,眼神闪烁了瞬,却很快恢复了自然。他朝两位女士绅士一笑,“他们已经选择了步行,我们就不要辜负了他们的美意。” 诸锦望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咬紧了牙齿,在陈恒望过来的笑容中,迅速恢复了平静。 卫兰直接坐到了副驾驶座上,她松了一口气,坐到了后排位置。 车上,陈恒主动和诸锦聊起村子里还有什么好玩的地方。诸锦想也没想便说了村口的油菜花田。 卫兰想到了时一之前邀请过自己,跟她和邹修喻去这油菜花田地写生加野餐,上下眼皮子一碰,当着诸锦的面说了出来。 诸锦没想到邹修喻和时一的紧张这么快,已经约着一起出去玩儿了,想到了她和邹修喻的计划,还是选择了相信邹修喻没有对时一动心,强颜欢笑道,“既然万小姐和邹先生准备去,我们不妨一起跟着,多些人,也更有趣。” “诸锦小姐说得有道理。”陈恒快速打着方向盘,驶上了铺着的水泥路上去。 在他们身后,邹修喻和时一两人一路采花一路谈论文学,有说有笑的,半点都不显沉闷。 邹修喻见到时一频频抬手遮挡阳光,灵机一动,主动为她编织了一个大花环,直接给扣到了她的发顶。 “想不到你这么细心。”时一把花环往自己头上紧了紧。这中午的紫外线的确要强,晒多了容易长斑,是需要这么一个遮挡的东西。 邹修喻脸红了一瞬,假作不在意道,“我就是随便做的而已。” 第六百五十二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0) “有心了啊。”时一抬手撞了撞他的胳膊,笑得开怀。 有时候,身边青年给她的感觉并不坏。当然,要是他没和自己的女朋友算计自己就更好了。 “前面的路还长呢,走慢点。”邹修喻见着她因为喜悦而迈得快了的步伐,出声提醒。 “路长,不都有你陪着嘛。”时一停在了阴凉处,望着他笑起来,双眼澄澈如林间小溪,气质空灵如山中麋鹿,邹修喻一时竟看呆了去。 片刻,才咂摸出了女孩子所说这话的第二重味道,他忽然心慌起来。要是女孩子知道他接近她的目的,她是不是就不会再对自己笑了。 “你怎么一副做贼心虚的表情?”对于这一点,时一是明知故问。 “你觉得人是靠欲望活着的吗?”许是女孩子笑容实在太清澈太美好,邹修喻忍不住泄露了自己的真实内心。 “你真想知道答案?”时一并排和他走在阳光下,双目一下都不错地看着他的眼睛。 邹修喻点了点头。他是真的想知道她的答案而已。 “人的确应该有欲望,欲望没有错。”时一见到他的脸色松缓下来,内心嗤笑一声,继续道,“可人要懂得约束自己的欲望。不受约束的欲望,如同信马由缰,总会走到你想象不到的地方去。” “你想一想,人一旦沦为欲望的囚徒,就如同与魔鬼签订了协议。虽然当下是放纵的快乐,其实已经离崩盘的危机不远了。相比于贪图放纵的短暂快乐,或许我们都应该控制欲望。”时一取下花环看他,完全露出了自己单纯如麋鹿的眼睛。 在这双清澈的眼睛中,清楚映照出了邹修喻的脸,他好似被人剥掉了衣服一般,直接袒露在了女孩子面前,他羞愧地应了一声。 “人性总是趋易避难,改变自己本身就是一件违反天性的事情。但是,人活着,不仅仅应该靠欲望,更要懂得控制内心欲望。懂得自律,充实自己,跳出舒适区,积攒更多的底气,去选择想要的生活。只有为了长期目标专注努力,才能将人生紧攥在自己手中。”时一把花环扣在了他的头上,语气温柔,“这样的人生也会更加有意义,你说呢?” 邹修喻没想到她会这么真诚地和自己分享她对人生的看法,他望向她纤瘦的躯体,这具躯体饱受病痛折磨,然而仍然健康、阳光,躯体的主人也积极开朗、大方。她又何尝不是选择了控制欲望才拥有的这些。 他呢,他一个身体健康的正常人,却卑鄙地想要从她身上获得巨额财富,用以满足自己的欲望。他最后即使真的成功得到了巨额财产,他的人生会有意义吗?他的心剧烈地摇晃、翻滚,焦灼地像是火山爆发一样。 时一本是随口的闲谈,根本没想到他的内心会因为这番话而剧烈动摇。他的改变,也导致了后面一系列事情的变化。 陈恒把车停在了诸锦家门口,确切地说是诸锦的姨妈家门口。 姨妈见到年少有为的陈恒,那张脸笑得牙齿不见牙齿,眼睛不见眼睛的,手已经拽到了陈恒的袖子上,想要把他留在自己家里做客呢。 陈恒在诸锦和姨妈都看不到的地方对卫兰苦笑了一下,而后礼貌握住了姨妈的手,把她往边上推了些。 诸锦看出了陈恒的疏离,主动走到了姨妈身后,在没人看到的视线角落扯了扯她的衣角,示意她不要再继续挽留。 姨妈把她的手一打,主动上前挽住了卫兰手腕,连珠炮弹似的发射着赞美,“这位应该就是陈先生的表妹了吧,果然气质超群,一看就不是我们这里会有的姑娘,瞧这眉眼,一看就是有钱人家里培养出来的孩子……” 诸锦倒是没想到自己这姨妈消息这么精通。她也是刚刚在车上才知道两人的真实关系而已。 “您有什么话直说吧。”卫兰有些受不住她这般的赞美,主动抬手叫停。 “您和陈先生既然都把诸锦送回来了,就一起进来坐坐?要不了多少时间的,喝口茶就行。”姨妈边说边走,被她挽着手腕的卫兰被迫跟着她往前。 表妹都被人给“挟持”了,他这个做表哥的,自然也得跟上不是。 姨妈看到他抬脚进了自家门槛,就笑得更灿烂了。 在最后面的诸锦,望着三人前行的背影,晃了晃自己的脑袋。 姨妈如此讨好陈恒,为的不就是给自己牵线好嫁有钱人,她等会儿必定不能当着姨妈的面干姨妈不喜欢的事情。 时一和邹修喻两人走路回来,正好撞见陈恒与卫兰从诸锦家中出来。 邹修喻目光落在殷勤的诸锦姨妈脸上,长久都没有挪开。诸锦不敢抬眼看他,因为在刚刚的饭桌上,陈恒当着大家的面说了要和她交往的消息。 “时一回来得挺快啊。”陈恒假装没有看到她旁边的邹修喻。卫兰则主动跑到了时一的身边,挽住了她的手,脸上写满了大大的“我不高兴”四个字。 “怎么了这是?”时一问她,她一句话不说,时一又去看陈恒。 “以后诸锦小姐就是我女朋友了,还请大家多多关照。”陈恒当着众人的面,主动握住了诸锦的手,落下一吻,余光轻轻瞥过邹修喻,带着若有似无的挑衅。 “祝福二位了。”邹修喻面上平静,心中却绞痛不已。 他根本没想到只是走几个小时路的光景,诸锦就成为了有钱人身边的女伴。他隐忍的目光落在姨妈眼里,更加厌恶。 一个穷小子而已,还敢肖想自己从小在花室里养大的孩子。早该让他对诸锦死了这份心思。 姨妈害怕陈恒发现他和诸锦之间的关系,直接挡在了他的前面,断绝了他和其他人的视线联系。 “祝福啊。”时一心理情绪没什么大的波动。卫兰却把她的手猛地往下一扯,她吃痛,看向卫兰,卫兰眼中的不满、愤怒、难过,刚好被她捕捉地一清二楚。 第六百五十三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1) 回到家,时一打算好好和卫兰说道说道今天的事情,卫兰却直接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 卫兰不是一直都说对她表哥没什么想法吗,怎么她现在的表现?时一站在她的门口若有所思。 三天后,陈恒邀请了她和卫兰一起去村里的油菜花田野餐。当然,同行的还有他现在的女朋友诸锦。 时一想了想,就她们几个女生也没什么好聊的话题,于是把邹修喻也带上了。 大片大片的黄,一眼都看不到头,风吹动油菜花时,会发出轻微的呼声,像是在窃窃私语。 诸锦今日穿了粉红色的衬衫,下面是黑色的伞裙,衬得腰肢更加纤细;卫兰今日则穿了一条墨绿色长裙,戴了渔夫帽,直直的长发披在背后,更显身形窈窕;时一为了今日的油菜花景色,特意挑选了一条明黄色的雪纺裙,戴了红色的方形耳环,显得面庞明艳。 铺陈好了野餐用的布单子,摆好了水果、零食、炒好的小份蔬菜,倒好了红酒,兴致高昂的陈恒率先敬了各位美女一杯。 他在城市之中生活久了,见到这般纯色动人的景色,也不由得心神摇曳。 邹修喻一直以来都被他忽略,在现在这种场合也习惯了,默默跟着举杯。 邹修喻现在好歹也是自己名义上的男朋友了,时一当然不可能看着他被陈恒忽略,于是刻意和他碰了杯。 杯子相撞,发出清脆响声,吸引了其他三人的注意。 时一扬唇一笑,“我和邹修喻等会儿去田边走走,你们去不去?” 陈恒故意看诸锦,问道,“你想去吗?想去我们一起?” 诸锦目光急切地从邹修喻脸上擦过,极其不自然地偏过了头去,摇了摇头。 她心里就算是真的想,当着这么多双眼睛,她也说不出口“好”字来。 “既然你不去,我也不去了。我在这里陪你。”陈恒手中的杯子碰上了她的,身体也故意向她倾斜。 卫兰正好伸手拿沙拉酱,挡在了他和诸锦之间。 “走吧。”时一趁着三个人僵持的时候,拉着邹修喻往油菜花田中心走去。 走了好久,邹修喻终于忍不住开了口,“你很喜欢油菜花?” 时一笑着看他,“就是觉得油菜花很好看。一大片黄,让人心安。” “也是。”邹修喻不知道想到什么,也跟着笑起来。只是这眼底布满了苦涩。 “走吧,我们往前面走一点。我还很少见到这样美丽的油菜花花海呢。”时一扬了扬裙角,在田埂上小跑着。跑了一段时间,也没听到身后有动静,她扭头看他,见着他还呆愣站在原地,高声呼引道,“快来啊,前面应该更美。” 邹修喻回头看向远处已经站起来了的三人,他们此时好像都正在往他和时一这边看。距离太远,他看不清楚诸锦的表情,可他看到了她粉色的上衣被风刮动了衣角。他双眼浮起怀念。 “你真的喜欢我吗?”扎着马尾的女孩子坐在油菜花地里,歪着头看着画画的男孩儿,明朗的日光打在两人头上,为两人在身后投下一小片阴影。 “当然啊,我对你是一见钟情。我恨不得把你给娶回家呢。”画画的男孩儿手中的画笔未停,嘴角的笑容是那样的甜蜜。 “你确定要娶我回家?”女孩子眼中细微的惊喜绽出,似是有繁花即将要开放。 “确定以及肯定。”男孩子给画中的美人儿的眼睛涂抹上了最后一笔颜料,画中美人儿立刻生动起来。他取下画纸,双手递给了眼中盈满喜悦的女孩子,“送给你的。” “邹修喻,你怎么把我画得这么好。你画画这么好,你以后一定会出名的!”女孩子捧着画旋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油菜花花丛中,细细欣赏起画来,不时发出赞叹之声。 “等我出名了,我立刻去你家。到时候,你姨妈一定会兴高采烈地把你嫁给我。” “嗯嗯,我一定等着你出名,等着你来娶我。” …… 这片油菜花田,是他和诸锦定情的地方。就是在这里,他允诺此生一定要娶她为妻。可他们俩现在,又是什么样子! 他在身患绝症的富家女身边虚与委蛇,而她却在有钱人家的花花公子身边小心讨好。他不敢怪她,她也没有什么值得责怪的。 或许他邹修喻真的不是个很好的结婚对象吧! 诸锦注意到了他一直都没有离开,她的脚忍不住想要抬起,想要往他而去,可她身边的陈恒双目正紧盯在自己身上。她不能。她不能在这种时候,泄露自己的一丝一毫的情绪。 “要不然我们一起过去?”陈恒折了一支油菜花在手中摇晃,油菜花上面趴着的蜜蜂因为他突然的举动吓得乱窜,飞了一圈最后落到了女孩子粉红色的衣服上。 “小心。”陈恒轻轻指了指她肩膀上趴着的蜜蜂,神色异常地凝重,“让我来把它捉下来,不然它会蜇到你的。” 卫兰在边上轻嗤了一声,“一只蜜蜂而已,大惊小怪做什么!” 显然,她的发声并没有人注意。陈恒已经走到了诸锦面前,挡住了她与邹修喻隔空相望的视线。 “别动。”陈恒双手拢在一起,想要把蜜蜂扣在自己的手碗之中。 “你小心啊。”诸锦有些担忧地看了他一眼。 “放心吧。我不会让它伤害到你的。”陈恒说话时候的气息碰洒在她脸上,染红了她的脸颊。他的手碗一点一点地往她肩膀靠近,边上的卫兰牙齿却咬得越来越紧。 从邹修喻这个角度看去,两人就像是在拥抱亲昵,他贴在两侧的手掌逐渐捏紧。 “快来啊。”明黄色衣裙的女孩子,折返回来,向他招手。 他缓缓松开手掌,扬起手臂,给予了她回应,“马上。” “快来了。前面的油菜花开得更加旺盛呢。”在他还在犹豫迟疑的时刻,女孩子已经走到了他的身前,挽住了他的手腕。 他低头看她,女孩子的眼中只映着自己的脸,他眼中苦涩的笑意一点一点晕开,最后融化在了这满是明艳油菜花黄色的天地之中。 第六百五十四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2) 中午的时候,还是晴空万里。不到两个小时,变了脸的乌云迅速聚拢。所有人还来不及回到野餐的地方收拾野餐用品呢,倾盆大雨已经泼了下来,全部都浇成了落汤鸡。而整片的油菜花田,被这狂风暴雨摧折了不少,有些地方甚至扑倒了一大片,远远看过去光秃秃的,在这灰黑色的天色映照之下,还有些吓人。 “上车,快上车。回去。”陈恒第一个拉住的是卫兰,卫兰第一个找到的也是他。 之前被陈恒百般讨好的诸锦,默默看着他们表兄妹上了汽车,而她独自站在这巨大的天地之中,傻傻望着正往这边跑来的邹修喻和万时一两人。 “诸锦,诸锦在那里!”时一指了指田埂下站着的粉红色上衣女孩儿,拉着邹修喻的手跳下田埂,往她跑去。 “邹修喻。”诸锦傻傻望着自己的少年牵着别的女孩子的手往自己跑来,眼神似心碎又似迷醉。 她和他的计划,真的是值得的吗?她再次问自己? 呼呼风声,呼呼雨声,从自己耳畔而过,从自己头上浇下,她神智清明,却仍未有答案。 “快去,把诸锦带上来。我先去开车。”眼见着这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脚下已经踩了积水的时一,不再迟疑。 “好。”邹修喻也明白现在不是再做戏或是不再做戏的时刻了。 要是他们动作不快,很有可能会被这大雨滞留在这田地里。 “邹修喻。”诸锦抱紧了他。 在现在的时刻,他的身边再没有了别人,她的身板也没了别人。他们俩,又恢复了一个人。 “我在。”邹修喻一只手按住她的肩膀,一只手抱着她的腰,直接打横抱起前行。 “邹修喻,我不想和你离开。”诸锦吸了吸鼻子,一直坚强的她流下了眼泪,很快又和进了这漫天的风雨里。 “不离开。”邹修喻抱着她艰难往前行走着。同时,他注意到明黄色衣裙的女孩子跌倒在了地上,而后又迅速爬起。他加快了脚步,想要赶上她,可因为这狂风这骤雨,他迷了眼睛。 “邹修喻,我们不要什么计划了好不好。”诸锦把头深深埋进了他的脖颈之中。这世上,不会有人比他更爱自己了。 一直在自己身边各种温柔小意的陈恒找也不找自己就离开,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这还没等大难来临呢,一场大雨,便已经看清了他对她真实的心。 “好。”邹修喻把陷进泥土之中的腿拔了起来,面色坚毅往前。 他眼见着明黄色衣裙的女孩子在田里又摔了第二次,衣角上沾满了泥水。 雨滴被大风刮进他的眼中,他重重闭眼,流下热泪。他分不清这到底是雨水还是泪水。他脚步不停,继续往前,继续跟着明黄色衣裙的女孩子脚印一步一步往前。 “邹修喻,你是不是对万时一动心了?”诸锦问出了她一直以来都忧虑的问题。她希望他给她的答案是没有。因为以前,他都是这么坚定地告诉自己的。 只是,这次,她等了好几个呼吸,都没听到青年的答案。 “邹修喻,你爱上万时一了吗?”被他抱在怀中的诸锦仰头看他,雨水尽数倾洒在她秀丽面容上。 “你下来走吧。”邹修喻弯了腰,把她放在了地上。 诸锦面色一窒,忍不住指责,“邹修喻,这里的路这么难走。” “万时一是个病人,她都坚持自己走。”邹修喻说这话没什么别的意思,他只是单纯想要诸锦自己走,这样他们可以走得更快而已。而且,她走不了几步就可以到水泥路上。 事实上,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的天平已经往时一倾了去。 “邹修喻,你真的变太多了!”诸锦想要掉头离开,可前方再走几百米就是停车的地方了。 她扭头看了一眼身后,黑压压的云朵已经盖住了接天连日的油菜花,偶尔有一处浅白色的地方,像是张着大口在等待着猎物进去。 她身体颤抖了一瞬。 “走吧。”邹修喻拉住了她的手腕,解释道,“我并没有变。” “你变了。”诸锦望着他高大背影,心里的痛苦与悔意铺天盖地卷来,差点把自己的心都给淹没了去。 “诸锦。我没变。”邹修喻当着她的面再次重申,一把把她推上了水泥路,而后大步跨了上来。 “快,上车,上车。”时一赶忙把诸锦塞到了车子前排。 邹修喻看她时候,发现她膝盖处已经沾染上了血迹,明亮的眼神黯淡了下来。 “快,上车。”时一注意到了他神色变化,却假作不知,而是替他打开了车门。 此时,在前方车辆之中的陈恒和卫兰两人刚刚结束绵长的一口勿。陈恒从前视镜中望到身后的车俩启动,迅速发动引擎。 “陈恒,我说了不想见你。你为什么还要过来!”卫兰狠狠擦着自己嘴角上的血迹,这是刚刚亲口勿时候被他撕咬而成。 印象中,他这么对待自己还是在十八岁的时候。那一晚,所有人都喝醉了。 “卫兰,有些问题,你是躲避不了的。”陈恒复杂的眼神落在她嘴角的裂口上,无声轻叹,“要不是为了你,我能够来这种鸟不拉屎的地方。” “陈恒,不是我要你来的。”卫兰狠狠别过头不看他。 她一直都以为,有些事发生过了就该忘记了。可他,似乎总是在她想要忘记的时候,强势出现,让她重新回忆。 “对,是我自己想来的。”陈恒似笑非笑,松开了握方向盘的右手,把手伸到了她的衣襟里。 “陈恒!”卫兰猛地坐起,头撞到了车顶,吃痛闷哼了一声。 “既然是我自己想来的,我从来就没想过得到你的回应。反正,我一直都是这么过来的。你防我如防盗贼。”陈恒的大掌狠狠按在温软月几肤上,先是重重一捏,而后尽数掌握在了手心里。 卫兰听得他嗓音低沉如那外面的骤雨,“卫兰,你别跑。你是跑不掉的。除非我死。” 第六百五十五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3) 等时一带着邹修喻和诸锦回村,已经是两个小时后了。 时一冒着大雨推开了家门,浑身湿透的卫兰匆匆推开了纠缠的陈恒跑过去迎接她。 似乎是为了掩饰,卫兰故意道,“我们在前面等了你们好久,你们才回来啊。” 陈恒望见时一身后形容狼狈的诸锦,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如照常一般嬉笑着和她打招呼。 诸锦却是一眼都没理他。 一个能在重要关头丢下自己的人,他心里有没有自己是最清楚不过了。 “时一,你生气了?”卫兰见着时一没回答她,本就没血色的脸更加白了。 时一有些头昏,抬手想要扶住她,眼神发虚,直直往身后的水泥地倒下,伸出去的手在空气中划出一道不完美的弧线。 邹修喻着急上前把她抱起,脚一刻不停地往医院赶。 卫兰揪了陈恒手臂几下,眼中满是急切,“开车啊,送时一去医院。” “我不愿意呢?”陈恒握住了她的手腕,看向边上发呆的诸锦,戏谑一笑,“卫兰,你以为你是谁?” “陈恒,要是时一出了任何事情,这辈子我都不会原谅你。”卫兰低头咬住了他的胳膊,本以为他吃痛就会松手,可哪怕他的手腕开始流血,他都没有一点放开的意思。 “你要是愿意,你可以把我身上的任何一块肉给咬下来。”陈恒面色癫狂而又病态。 诸锦瞥了他一眼,迅速把目光挪开。她似后知后觉一般,往门口早就不见身影了的邹修喻追去。 “陈恒,你到底是要干什么!”卫兰感觉自己快要被他给逼疯了。明明他们俩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他这般纠缠,最后害到的也只会是她而已。 “你说呢。我想干嘛?”陈恒搂紧了她的腰,使得她的身体紧紧贴住了自己。他低头含住了她的唇,似是发疯了一般啃咬。吃痛的卫兰不停地推搡着他的胸膛,可却被抱得越来越紧。 “卫兰,你就是仗着我爱你。”清晰的雨声,伴随着他说话的模糊声,钻进了她的耳朵里。 医院。 “病人发高烧了,需要马上退烧。你先去缴费。”穿白大褂的医生一抬手,护士们立刻推着浑身水渍的时一进了病房。 诸锦跑进来正好撞到缴完费的邹修喻,他失魂落魄的样子让她心疼不已。 “邹修喻,你不是说这辈子只会爱我一个人的吗?”她从身后紧紧抱住了他。 邹修喻身形一僵,回头看她的眼神带着她从未见过的冷漠,“诸锦,我好后悔啊。” 诸锦的心因为他这句话,裂开了。 “你告诉我,你后悔什么?”她眼中含着热泪,嘴唇想要合上,可因为情绪的巨大波动,只能大张着,小巧的鼻头也因此翕动着。 “后悔认识你。”邹修喻扯开了她的手,往时一所在的病房走去。 他是在时一晕倒的那一刻,才反应过来时一时日不多的。他很怕,他真的很怕很怕时一因为这场大雨就此离世。 诸锦站在这不算空旷的大厅内,神色凄苦如那被霜打过的油菜花。她那样爱着的人儿啊,居然当着她的面说后悔认识她了。那她这些计划的意义是什么呢?她的这些计划还有意义吗? “病人有遗传病史,加上高烧影响,一时半会儿可能醒不过来。多等待吧。”出来的护士和邹修喻报备了一下病人情况,立刻前往药房备药去了。 邹修喻透过门上的玻璃窗户看向里面躺着的女孩儿,攥紧了的手掌而后又松开。 如果可以,他多希望躺在病床上承受病痛折磨的人是他。 卫兰匆匆赶来,还贴心地给时一带来了换洗的衣裳。她没有邹修喻那么多的顾忌,直接走进了病房里。 她望着床上女孩子蜡黄的脸,直觉女孩儿这次的病要比以前更重了。她不由得担心起来。 “邹修喻,你把刚刚的话再说一遍呢。”独自冷静了好久的诸锦终于平定了情绪后,再次找到了他,想要和他单独聊聊。 她不愿意放弃和他一见钟情的情感。 “没什么好说的。”邹修喻以拳头抵额,藏在阴影中的脸,布满了阴郁与愁苦。 要不是他答应了她所谓的计划,他现在会不会不会这么痛苦了? 时一真的是个特别好特别好的姑娘啊。可他却欺骗了她那么久。 要是他没答应诸锦的计划,他也不会了解这个身患绝症却活得明朗大方的女孩子,他应该也不会在了解她以后对她产生不应该的心思了。 “邹修喻,你有想清楚你说的是什么吗?”诸锦眼中含着泪光,说话声也是哽咽。 她感觉到他真的对万时一动心了。那她呢?她对他而言,算什么! “诸锦,我们这两天可不可以不要讨论这个问题。我只想静静。我只想安静地等待她醒来。”再告诉她真相。 邹修喻抬起手背擦了擦湿润的鼻头。 “邹修喻,你怎么可以这样?!”诸锦不敢置信地俯视着他,却看不到他面部的表情,只能看到他小幅度摇晃着的头颅。 在病房里听到外面争吵声音的卫兰,出来推开了她,低声道,“时一还没醒呢。” “时一时一,她是娇贵的大小姐就了不起呗。谁让我比不上人家呢。”诸锦梗着头看着邹修喻。这些话,不言而喻,也是说给邹修喻听的。 “诸锦,你和邹修喻之间的事情,你们自己解决。好不好。”卫兰准备安抚她却被她挥开了手腕。 “卫小姐,我不认为你有资格参与我们之间的讨论。”诸锦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目光落在她结了红色痂口的唇上,直接讽刺道,“您和表哥陈恒之间的感情已经深厚到必须唇齿相亲才能表达了吗?” 邹修喻见着卫兰的脸阴下来,害怕两人言语大战引起其他人关注,直接起身把诸锦推着往外走去。 “邹修喻,你放开我,我自己走。”诸锦晓得自己现在做什么,在他眼里都是错的。因为他不再爱自己了。 “你先回去吧。小心感冒了。”邹修喻如她所言,放开了她。 第六百五十六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4) 诸锦是被姨妈开车给接走的。 在车上,诸锦忍不住对姨妈发了脾气,姨妈一反常态,一个字都没有反驳她。 诸锦发完脾气,也明白自己是无理取闹了。她开始给姨妈道歉,姨妈却主动告诉她说,这一切都是自己做错了。 诸锦疑惑地望向打扮得体的中年妇人,那双带着些湛蓝色的瞳孔等待着她给出答案。 原来,就在刚刚,陈恒主动找到了姨妈本人,告诉了她,他之所以选择诸锦的真相,并告诉她,如果她愿意,他可以和诸锦结婚,前提是诸锦得不到他的爱。 姨妈虽然渴望诸锦能够嫁给有钱人,可要是嫁给一个不爱自己的有钱人,那么后半辈子有什么意思呢! 姨妈这才想到了邹修喻。虽然邹修喻挣不到什么钱,可邹修喻的心是完完全全系在诸锦身上的呀。所以,她开车来接诸锦回家,希望诸锦能够在后面和邹修喻和好如初呢。 诸锦听完姨妈的话,内心满是悔意。 “一切都来不及了。”姨妈听得她这般说道。 “怎么会来不及?之前你和陈恒宣布在一起的时候,邹修喻看你的眼神是那样的受伤。”姨妈不理解她所说的话。 “邹修喻的心里已经有别人了。”诸锦趴在副驾驶座上大哭起来。 姨妈停车看她,神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严肃,“别人?别人是谁?” 诸锦把自己的一切计划娓娓道来,姨妈听完深思良久,最后重重叹了一声。 “傻孩子,你真的是太傻了。” 诸锦伏在姨妈怀中放声大哭。她终于明白自己错了。可她已经来不及改正错误了。 “还有时间的。别着急。别着急。”姨妈抱着她安慰着,心里却在不停地为她想着办法。 此时,医院的仓库角落,卫兰和陈恒两人不停地拉锯着。 “你放开。”卫兰把手梗在两人身体中间,明显不想和他有什么肢体接触。害怕被外面的人发现,她说话的声音很轻很轻,只能让陈恒一个人听到。 陈恒却使劲地把她的手给挪到边上,想要把她纤瘦的身体抱在怀中。 他发现了,她就是一只鸵鸟,发生了事情,只知道把头躲到沙子里,以为这样就可以自欺欺人,以为这样就可以当做事情并没有发生过了。 然而,他不会再给她躲避的机会了。 “陈恒,你非要在这里打我的脸吗?”卫兰又怒又气。 外面就是走廊,来来往往那么多的人,他是想要所有人都知道她卫兰和表哥之间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啊。 “卫兰,你为什么不能尝试着接受我呢?”陈恒趁她力气不备的时候把她的手反折到了背后,以为这样就可以一把抱住她,没想到她的腿狠狠屈起给了他下面最脆弱的地方一下。 “陈恒,你是我表哥。”卫兰挣脱了他的手,靠在墙边,冷冷看他。 十八岁的夜,是她人生最迷乱的一夜。 她和表哥都喝醉了,两人迷迷糊糊之中做了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第二天清晨,她醒来见到满地的衣服,心都快跳到了嗓子眼儿了。她悄悄捡起了自己的衣服,穿好以后,偷偷从阳台翻回了自己的房间。 她以为,表哥醒来只会以为昨晚上是一场梦,然后把梦里的事情都给忘记。后面,表哥的反应也是这样的。 可是,表哥这次找到她,居然想要她承认他们俩之间发生了不应该发生的事情。她怎么能够接受呢! “是表哥又怎样呢!”陈恒单手靠在墙上,形成一个圈子,把她给围了进去。 “我们只要离开原来的地方,重新开启新的生活,谁会认识我们?”他温软的气息扑在卫兰脸上,卫兰身体有瞬间的战西木。 “不行!”差点被迷惑的卫兰,重重推开了他。跑到了门边,已经握住了门把手的她,被他从后面抱住。 “卫兰,我没有跟你开玩笑。我说的一切都是真的。”陈恒到现在都能够清晰记清楚二十岁的夜。 那一晚,他趁着酒醉,做了自己一直想做却不敢做的事情。 他以为第二天醒来,她一定会惊慌失措地缩在自己怀里问自己应该怎么办。以前,她遇到解决不了的事情都是这样做的。可是第二天醒来,他的身边没有了她。要不是床上的痕迹,他都快要怀疑自己是不是做了一个chun梦。 后面,他也曾经试探,可她一直装傻。他差点都信了她。 于是,他给了她自由的这么多年。 现在,他不想再让她逃避曾经发生过的事情了。他要她正视自己的内心。 她若是敢当着他的面,告诉他,她心里对他一点点感觉都没有,他便离开。再也不纠缠。 “表哥,我们之间不会有任何可能的!”卫兰仍然是这般抵触的态度。 她忘记不了表哥家人对自己的羞辱。她们欺侮自己母亲早逝,指着自己亡母的照片警告她不要痴心妄想。 “是没有可能,还是你在害怕?”陈恒的大掌贴上了她跳动的心脏处,似撒旦一般引诱道,“卫兰,承认吧,承认你爱我。要是你不爱我,你也不会处处躲着我了。” “我不爱你。不爱你。”卫兰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耳朵,可往事一幕幕浮现上自己心头。 男孩子悄悄给她塞好吃的糯米糕点;男孩子笑着给她买下了喜欢的小兔子;男孩子背着大人们带她上山祭祀她的母亲;男孩子…… 在她这不受家族重视且单薄的人生里,除了时一,就只有他对她最好了。她怎么敢说出这个“爱”字。 “瞧,你连自己都骗不过。还想骗谁呢。”陈恒捏住了她的下巴,施舍一般落下一口勿。 卫兰傻傻凝望着他的容颜,眼泪无声滑下脸颊。她喃喃道,“不可以的,我们不可以的……” “有什么不可以。现在,我可以当家做主了。”陈恒用力地抱紧了她,像是要把她整个人揉进自己的胸腔之中。 她的顾虑,他早就明白了。他也解决好了。谁要是再阻拦,他绝不会放过。 第六百五十七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5) 病房。静。静得可以听到外面的暴雨和风声。 “时一,我想和你承认一件事情。”邹修喻握着她的手,面色沉重地像那天上凝聚起来的黑云。 床上躺着的女孩子,在暖黄色灯光映照下,呼吸平稳,表情温和,纤长的睫毛乖巧垂在眼睑下,投下一片淡淡的阴影。 “这件事情,说出来,你应该不会原谅我的吧。”邹修喻屈起手指替她理整齐了脸颊边上的碎发,用极缓极缓的语调道,“我晓得你不会原谅我的。所以,我也没有勇气当着你的面说。” “我和你遇见……”走廊外面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清楚地传到了邹修喻的耳中,他犹豫着放下了时一的手,坐到了最边上的凳子里。 “邹修喻,你回去休息吧。我陪着时一就可以了。”卫兰刻意不让他看到自己的右脸脸颊,因为陈恒故意在上面咬了一个小小的牙印。要不是她一直拦着,估计陈恒能够把她整张脸都给咬得见不了人。 “你回去休息吧。”邹修喻拒绝了她的好意。 他在这里守着一点都不辛苦。相比起在家中等待时一醒来的消息,他宁愿寸步不离地守在时一身边,看着她睁开眼睛。 “你都在这里守了大半夜了。回去好好休息,明天早点过来,说不定时一就醒了呢?”卫兰撩下长发挡住了右脸颊,侧脸看他,试图让他看见自己真诚的眼睛。 “没关系。”邹修喻目光直直落在床上的时一身上,平和而又温柔道,“我想她一睁眼醒来就能看到我呢。” 卫兰见他这般样子,便什么都明白了,默默坐到了时一身旁,凝望着时一恬静的睡颜。 陈恒已经被她给打发走了。可她知道,陈恒不会这么轻松就放弃的。陈恒是打定了主意要带她去到没有人认识的地方开启新的生活。 她其实有些心动。可她又在恐惧。她所恐惧的是父亲和母亲之间的悲剧在自己和陈恒的身上再次重演。人世间的【爱意】,实则太没有缘由和章法了,来的时候是这样,走的时候也是这样。她只是一个普通的女孩子,她没有把握陈恒会永远爱着自己。 她有时候也会羡慕时一,但这种羡慕是建立在时一健健康康地和她对话的时候。时一健康的时候,有钱,有时间,有各种各样的自由,她呢,受到家族束缚,什么都没有。所以,她羡慕。然而,当见到时一发病躺在病床上,忍受着病痛的折磨,她便不再羡慕了。 说起来,她真的要感谢时一这个朋友。时一总是在她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提供她帮助。要是没有时一,她都不知道自己要吃多少的苦。 她出生在大家族之中,父亲是出了名的败家子。父亲和母亲是有过相爱的时刻的,不然不会把平民小户的母亲给娶进家门。母亲当初是因为爱,所以进了这卫氏大家族,可进来不久,便失去了丈夫的爱,加上并不适应大家族的生活,所以生下她不到七年,便离世。 她现在对母亲留下的最深刻的印象是,母亲总爱抱着她坐在凉风习习的院子里看书。 那时候,大她两岁的陈恒总爱来找她玩儿。她知道陈恒是陈家小少爷,不想给母亲和自己带来麻烦,总是避着他,陈恒却以为她这是在和他玩躲猫猫的游戏,更加喜欢来她们的院里。 陈恒小时候特别乖巧,也特别聪明,每次来找她,都是背着人来的,没有给她和母亲惹来什么大的麻烦。她那时候,偶尔也在期待陈恒可以多来找她玩耍,那样她就不必被母亲逼着看书了。 她的父亲是个败家子,她的母亲不是什么有钱人家的女儿,作为他们女儿的她,自然要受到自己的堂兄妹、表兄妹的各种奚落。她其实早就习惯了她们说的那些难听话了。 陈恒不一样。每回陈恒撞到她们欺负她,都会帮着她出头。一次不行,两次,两次不行,三次,陈恒最终让那些总爱奚落她的堂姐堂妹,表姐表妹们闭了嘴,见到她都不敢再当面讲话。 陈恒在孩子里有威信,可那些大人却是不看他一个娃娃的脸面的。她每次回家祭祖,总会被大人们上上下下打量一番,再把自己死去了的母亲如何如何与自己父亲在一起的事迹给讲上一遍两遍。 她内心自然愤怒。可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孩子,拼上自己这条命都不一定能够接近这些身边有保镖的人物。 她唯一能做的便是远离。远离卫家所有的亲戚。包括,陈恒。 时一,则是她在这孤寂时光里,唯一可以倾心相待的人。 她有时候都难以想象,要是时一离开了这个世界,她该怎么办。 “你去边上的床上睡觉吧。我来守着。”邹修喻见着她一直保持一个姿势一动不动地,以为她要睡着了,起身过来拍了拍她的肩膀。 卫兰摇了摇头,低声道,“不用。你若是困,自己去睡吧。” 邹修喻望了一眼床上躺着的女孩儿,她仍然温柔地躺在那里,不像是生病,更像是睡着了。 但愿吧。 但愿她现在只是睡着了。 等天明,雨一过,她就睁开眼睛,就能活蹦乱跳地和所有人说话。 卫兰趴到了时一的手边,右手手心对上了时一的左手手心,而后紧紧扣住。 “时一,你一定要争气,早点醒过来,好吗?”她在心里默默给好朋友打气。 陈恒今夜也未能入睡。 他晓得自己和卫兰之间是表兄妹的关系,在现在这个年代,表兄妹在一起是不能结婚的。可他并不能违背自己的情感。 他的确是爱卫兰的。分开了这么多年,他仍然清楚记得他与她相处的每一个细节。 可是卫兰的顾虑太多了。 他知道卫兰心里是最在乎万时一这个朋友的,而万时一身体不好的原因是因为有先天不足之症,正好他在国外有个擅长这方面的医生朋友。 他一直都在犹豫,犹豫着要不要联系这个朋友回国给万时一治病。 第六百五十八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6) 时一是在凌晨五点四十分的时候醒来的。 卫兰已经趴在她的床边睡着了,而邹修喻睁着大大的眼睛望向她的床,眼神空洞而又迷茫。 时一悄悄下床,走向他。 “时一……” “嘘。” 时一捂住了他的唇,看向了安静睡着的卫兰。 邹修喻晓得她的意思是不要吵醒卫兰,乖巧点头,跟着她走出了病房。 未到六点的天空已经亮了大半,在那远处的地平线,白色的云已经腾空升起,在它后面,好似有什么即将突破这白色出来。似乎昭示着,一切,就要鲜明地展露在这大白清光之下了。 “穿我的鞋。”邹修喻晃了晃脚上还带着湿意的鞋子,皱了皱眉头,脱下了自己用体温给烘干的外套,主动给垫到了她的脚下。 “邹修喻,谢谢你。”时一望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说出了谢谢几个字。 邹修喻红着耳朵看向了边上,清扫医院的阿姨已经洗漱好准备开始工作了。 “我知道了所有事情的真相。”时一眺望远方地平线,太阳即将升起,有些事情也该清清白白地展露出来了。 邹修喻心里慌张起来,他害怕她知道的是他想要讲的,又害怕她知道的是他并没有做过的。在没听到她说出她所知道的事情前,他故作冷静道,“你知道什么了?” “你真的想听吗?”时一温柔看了他一眼。他清楚看到她眼中对他并没有一丝责怪。他鬼使神差道,“你不恨我吗?” “恨吗?”时一把目光投向了天边,轻声道,“怎么不恨呢?以为你会是我人生中正确的那人,可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欺骗我呢。” “我不是故意的。”邹修喻没有任何一刻觉得语言像现在这般苍白,他期期艾艾道,“我只是……只是……” “只是一时鬼迷心窍罢了,对吧?”时一脸颊上的微笑如天空中飘起的淡淡的云彩,“我有钱,偏偏身患绝症,是最好的下手对象了。你只要给我这么一点关心、一点关爱,我就可以把所有积攒的爱意全部倾注到你的身上。” 邹修喻想要打断她,她伸手阻止,望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如你所愿,我的确爱上你了。” 邹修喻的心像是被尖利的锥子给刺了一下,源源不断地鲜血从中流出,可这些血液并不能要了他的命,却足以让他疼上许久许久。 他结巴了。“我不是……不是……” “你或许也对我有过一刻的喜欢,对吗?”时一收回了带笑的眼神,飘渺的笑容挂在嘴边,却又像是隔着她好远好远,“可是这些喜欢都比不上你和诸锦之间的爱啊。你和诸锦在一起有多久了呢?你可以诚心诚意地告诉我吗?” 邹修喻的心彻彻底底沉了下去。在这一刻,他知道,她已经知晓了他和诸锦一切的计划。 “你和诸锦,多么般配啊。一个是画家,一个是大家小姐。可是我,生命就这么一点有限的长度,你为什么要来招惹我呢?我的心好疼好疼啊。”时一捂住了自己的心脏,无力地滑到了墙角。她望着邹修喻的眼神是那样的凄苦,那样的无奈,那样的无助,那样的彷徨与忧伤。邹修喻听到她的声音清楚落在自己耳畔,她说,“邹修喻,我爱你爱得好辛苦啊。我不想再爱你了。” “不行。”他下意识出声,女孩子却埋头在了自己的双腿之间闷声大哭。 “时一,你听我解释。你听我解释好不好。”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说什么了。可他觉得那些算计她的真相被说出口,会伤害她更深的吧。 天色越来越亮,女孩子的抽噎声却越来越清晰。过了好久好久,又像是才一刹那,女孩子抬起头,红红的眼圈明显,“邹修喻,你告诉我一个忘记你的方法好不好。” “时一,不要这样。不要。”他多么想伸出手去抱她啊。 把她抱在怀里,一字一句,仔仔细细地安慰,抚平她眉间的每一处皱纹,按压下她心头的每一处褶皱,可他要是真的这样做了,会伤害她更深的吧。 “邹修喻,你离开这里吧。带着诸锦离开这里。你们去过新的生活,让我不要再看到你们了。我一眼都不要看到你们。我们就当没有认识过吧。”女孩子的神色是那样的认真,让邹修喻的心像是被刀剜一样。 她什么错都没有,错的是他和诸锦啊。为什么要让她一个人来承受这些痛苦呢。 “时一……”他觉得自己没有资格这么亲昵地叫她,改口道,“万小姐。” “你看,我只是万小姐而已。”女孩子那自嘲的笑,在他心上的伤口处又撒了一把盐。 “万小姐,你没有错。错的是我。”邹修喻抬手抵住了自己的鼻子,他害怕自己鼻中酸楚,一不小心就落下泪来,“错的是我算计你。你是个很好很好的姑娘。真的,特别特别好。换了谁,都会喜欢上你的。没有一个男人能够抗拒你的魅力。” 邹修喻想到了他们一起去省城里看画的光景:她穿着洁白的裙子,撑着遮阳伞,与他自由自在地走在这街头;她喜欢街上一切新鲜事物,看到什么好玩的好吃的,都拉上他一起;她能够清楚说出每一幅画的来历与作家创作时候的心态;她对所有的画展里的艺术品都如数家珍…… 她阳光、活泼、博学、文雅,像那高不可攀的水仙花。而他邹修喻呢,只不过是这水底的烂泥上长出的水草罢了。一直都是他在高攀她。 初晨的阳光破云而出,刺眼的金黄色光芒洒在站起身的女孩子身上,邹修喻有瞬间闭上了眼睛,耳边的话语因此更加的清明,“邹修喻,答应我,忘记我。” “不,我不答应,我做的这些错事,还没有得到你的原谅呢。”邹修喻急切地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可却目睹她光着脚走得越来越远,越来越远。 他多么想要追上她,可他的双腿是那样的软,软得根本提不上一点力气。 第六百五十九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7) 医院顶楼。 “从这里可以把整座村庄的景色收入眼底。以前的时候,我总爱一个人来这里。害怕被其他人发现,总是趁着天色将晚的时候偷偷的来,也总是在没有人看见的时候偷偷的哭。”诸锦掀了掀裙摆,坐在了落满枯叶的地上。 从上空俯瞰下来,这处屋顶宽阔、空旷,可以容纳下一整个足球场;秋千架、凉椅、凳子不规则地摆放着,毫无秩序;拔地而起的巨树葱郁,像是要顶到天上去。 “诸锦,我……”邹修喻皱起了眉头。 他今天主动约她来这里,是谈分手的事情的,并不是想听她的回忆。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是我最快乐的时候。”诸锦抱着腿看向这空旷的场地,目色满是怀念,“那时候,我们一起去油菜花地写生;我们一起去爬山;我们一起去山里散步……那时候我们一起做了这么多这么多的事情,我越发爱你……” “诸锦……”邹修喻再次出声打断。 诸锦仍自顾自说道,“你承诺会把我娶回家,你说会让我做最幸福的新娘……你说,这一辈子都会对我一个人好的……我以为你说的都是真的……”她闭上了眼睛,悲伤的眼泪从眼角溢出,“哪晓得人与人之间的情感变化有这么快。你和别人才在一起相处几个月,你就……” “诸锦,这跟时一没关系!”邹修喻忍不住为时一正名,“这一切的事情本来就是我们俩做错了,不是吗?” “是,是我做错了。”诸锦埋头在膝间,哽咽道,“是我错了,以为你有钱了,就可以娶我回家了;是我错了,所以我拼了命的为了你好,拼了命的想要让你有钱;是我错了,以为你真的会一心一意只爱我一个人,而不会对其他人动心。是我错了……真的是我错了……”她的哭声越来越小,邹修喻的面色越来越白。 “诸锦,之前我有说过,我们可以一起私奔的。” “私奔?”诸锦不屑笑了一声,“去到别的不认识的地方,继续过着穷困潦倒的生活?邹修喻,你有没有想过,我和你为什么会走到今天这地步?嗯?都是因为你挣不到钱!是因为你无能!”本意是想示弱求和好的她,完全发泄出了自己内心的愤怒。 “既然你都认为我无能,那我们之间的关系正好可以结束了。”邹修喻看着她,觉得好陌生。这位当初说最欣赏自己的就是才华的女孩子,现在完全否认了自己的才华,认为自己是一事无成的。 “邹修喻”,诸锦抬眼看他,觉得他也好陌生好陌生,难忍伤悲道,“你真的要为了一个患了绝症的富家女抛下我吗?” 此时,病房,卫兰搀扶着时一往外走去。 快走出医院大门的时候,卫兰停下了脚步,凝视着她的眼眸,恳切道,“真的不告诉他一声?他在医院守了你两天两夜了。” 时一回头看向空无一人的走廊,笑意清雅,“不必了。” “你不后悔?”卫兰快速看了一眼车里向她挥手的陈恒,眼底藏下了隐忧。 “没什么好后悔的。”时一重重按住了她的手背,轻松道,“走吧。回去好好休息。说不定还能多活几天呢。” “你别这样说。”卫兰特难受地摇了摇头,忍住了哭腔道,“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了。你不会有事的。” 医生已经给出了诊断,身旁的女孩子如果不去大城市诊疗,将活不了多长时间了。可是,身旁女孩子恰恰没有继续治疗的想法,想要在这里安度最后的日子。 她作为女孩最好的朋友,只能帮着隐瞒其他人。只是,她不知道自己能够隐瞒多久。 “走吧。走吧。”外面的日光是那般的温和,洒在身上肯定是暖洋洋的,时一忍不住催促她了。 “你知道这一切真相以后,你真的不恨他们吗?”卫兰忍不住把目光落在她的脸上。 好友和邹修喻昨天清晨在走廊上的谈话,她全都听见了。她开始只是好奇时一是要去哪里的,没想到他们会谈到那些问题。后面,他们谈话结束,为了避免尴尬,她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睡回了原来的位置。 “有什么好恨的呢。”时一抬手摸了摸她的脸颊,和陈恒眼神互动了一番,促狭道,“这世间真实情意本就难得。你以为谁都会像某人一样等你好久好久。” “你在说什么啊。”卫兰没想到她会提起陈恒,脸刷的就红了。她一直都以为自己和陈恒的事情,没有其他人知晓呢。 “陈恒虽然不是个好人,但也不是坏人。”时一拖着她走到了日光下,暖和舒服的阳光从两人头顶打下来,让人忍不住想要伸懒腰,她道,“陈恒对你的心,我却看得清清楚楚。你若是对他也喜欢,跟着他在一起,会是一个挺好的选择。” “少胡说八道了。我跟他是表兄妹的关系呢。”卫兰抬手做出欲要打她的姿势,时一不躲不避,眯着眼凑近她,温声道,“你要是真的会打我,你也就不是我的卫兰了。” “我今天就不是你的卫兰了。平日里就是太惯着你了。”卫兰抬手拍了她的屁股一下,时一却猛地抱住了她,狡黠笑道,“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了。要是你都不惯着我,谁还能对我真正的好呢。” 她这么一句话,说得卫兰眼泪直流。 “怎么了,你这是?”时一想要抬起她的脸,为她擦拭,却被她重重给抱住。 卫兰努力不让自己抽噎,努力让自己镇定,“你去国外吧。国外这方面的技术要先进许多。能有活的机会,比什么都好。哪怕你受到手术影响,得了后遗症,你后半辈子跟着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陈恒有个这方面的医生朋友。只要她去求他,他一定会替时一给联系的。只是,做不做手术都得当事人同意才行。 “这风有些大了。”背对着阳光的时一抬手拍了拍她肩上不存在的灰尘,眼圈不自然开始泛红。 第六百六十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8) 乡村的夜晚,星辰清晰可见。蝉鸣蛙噪的,听起来别有一番趣味。 在藤树架子下,摆着小桌和凉椅,藤桌上的红酒醒目,一旁倒好的玻璃杯中的红酒散发着美味的芬芳。 卫兰和陈恒两人面对面坐着,大眼瞪小眼,都在等待着对方开口。 “我同意你的条件。”卫兰端起了早就倒好的红酒,一口而尽。 陈恒见着她喝酒这架势,颇有些舍己为人的感觉,忍不住想要偷笑,但当着卫兰的面,他仍然端着架子,还是一副严肃的样子,似乎他并未被卫兰的举动给打动。 “现在迟了一些,条件有所变化了。”他倒是想看看她,为了万时一到底能够把底线突破到什么地步。说起来,他真的好嫉妒万时一,能够得到她这么真心的对待。不像他,上赶着还要被漠视。真的是人比人,气死人了。 “为什么?”卫兰放下杯子,嘴巴都忍不住擦边望向他,期待他给她一个合理的解释。 天知道,她今晚来找他,是给自己打了多久的气。 “没有为什么,你要是同意,我们继续交易。你要是不同意,就这样算了吧。”陈恒冷着脸端起了红酒杯,手指勾着杯身慢慢摇晃。他笃定她肯定会答应的。 “好。我答应。你说条件。现在的条件。”果不其然,卫兰根本没思考几秒,便气鼓鼓地嘟着嘴巴给了他答复。 “请来医生以后,你和我去国外。”陈恒慢条斯理说出了自己的变化后的条件,竖起了三个手指头,“三年,三年,不准回国。但这个时间段,允许你联系在国内的朋友。”反正她也只有万时一这么一个可联系的朋友。 “之前不是说好,我们只单独相处一年的吗?”卫兰面上全是不可思议,“三年的时间,你在国内的生意怎么办?” 大家族的内斗可不仅仅是表面看到的那么简单,私底下要更加的激烈呢。卫家如此,陈家也如此。 “我之前对自己还有点把握,觉得一年能够让你回心转意。”陈恒双目紧盯着她因为不知所措而相互交错的手,轻缓道,“最近几天里,你的表现,告诉了我,是我高估自己了。” “陈恒,你是疯了么?三年!是三年诶!”卫兰不停地纠缠手指,她真的太意外他更改的条件了。 “是啊。我用三年时间搏一个你。我觉得值得。”陈恒举杯碰向她的杯子,自得喝下了酒红色的液体。 他不爱喝红酒,可有些时候,红酒却是不得不必备的——庆祝。 当听到她是站在他的角度考虑的这一刻,他可以笃定她的心里是有他的了。那么,他这三年,便不会白费。毕竟她重过他所拥有的其他。 ————- 自从诸锦上次和邹修喻在医院顶楼谈话后,她已经半个多月没见他了。 原本对陈恒还抱有一点点希望的姨妈,在见着他带着其他富商离开村子的时候,彻底死了心。 后面,有个大投资商和大艺术家来了村里采风,对邹修喻的作品惊为天人,两人联合要把邹修喻打造成现象级的画家。邹修喻富贵的日子就在眼前了,她每天都在催促着诸锦去把邹修喻给哄回来。 只是,诸锦这些天的表现,她看在眼里。怕是和邹修喻再也没有复合的机会了。 诸锦今天背着姨妈,偷偷来了她与邹修喻经常相会的地点。 她本是为了缅怀她与邹修喻曾经的情感的,却没想到正好撞见红姑与一个老头子偷qing。两个年过半百的老人,在这种事情上,比年轻人还要热情得多。她匆匆看了一眼,便红了脸,跑开时候,不小心踩到了地上的瓦片,摔了个大跟头。 差点就要被两位老人给发现了,从天而降的万时一却拉住了她的手,两人拐了几个弯,到了空旷的一处水边。 “你为什么要对我伸出援手!”确定这里安全以后,她用力甩开了时一的手。 她至今都记得,邹修喻说起眼前女孩子的美好事情的时候,眼中浮现的光芒。那是,她曾经见过,曾经熟悉。现在,却没有再拥有过的。 时一也并不生气,松了松手腕,捡起了小石子,砸到了水中,语气轻飘飘的,“偶然路过。” “就这么简单?”诸锦可不相信眼前的女孩儿有这么好的心肠。 邹修喻和她在一起好几年,对她矢志不渝的,遇到眼前的女孩以后,就像是变了一个人一样。 “你是来宣召你的胜利的吧?”她冷眼看着时一,嘴角狠狠抿成了直线,浑身紧绷,像是一只受到侵犯的小兽似的。 “胜利?”时一浑不在意地看了她一眼,反问道,“我有什么胜利呢?” “你赢走了邹修喻的心,你应当开心极了。所以,你想着来奚落我。奚落我这个愚蠢的人。”诸锦拗着头与她对视,她不想失去最后的这么一点尊严。 “诸锦。”时一郑重唤她名字,却忍不住笑起来,“你是小孩子吗?” 诸锦发现她笑起来可真好看啊,像极了人间富贵花的模样,没有半点忧愁。要是自己能够拥有她所拥有的一切就好了。 “你想拥有我所拥有的,对吗?” 她难道会读心术吗?诸锦匆匆埋下了头,避免了与她眼神对视。 她记得书上写过,人读心都是通过眼神的。 “如果你能够忍受没有亲人的照顾,时不时就有的晕倒,预定的生命,拼命努力却还是抓不住时间流逝的生命体验,你就不会这么想了。”时一走到她身边,躬下了腰去,为她粘上了刚刚揉搓好的植物汁液。 “你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诸锦晓得她是在给自己受伤的脚腕涂止血的草药,并没有躲避。 “因为我很羡慕你。”时一直起身,却笔直往身后倒去。 “时一,你怎么了!”匆匆赶来的邹修喻见到的便是她在诸锦面前倒下的场景,抱起她的时候,忍不住狠狠剜了诸锦一眼睛。 “我没有!我没有!”诸锦忍不住为自己辩解,去看他怀中的女孩儿,面色苍白如纸,想要去摸她的脉搏,却被一把给推开了。 第六百六十一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19) 卫兰从没想到与时一相见的最后一面,是在医院的停尸间。她全身覆着白布,整齐摆放在工具台上,被编上了标号。 “出去。”卫兰不带丝毫感情地赶走了站在好友身旁的邹修喻和诸锦。 要不是这两人,时一或许不会是这样。她捏紧了拳头,她害怕自己克制不住情绪会把这两人给打一顿。 “卫兰,你听我解释。”邹修喻走上前去,却被她那要吃人一般的眼神给逼退了半步。 “出去。”卫兰厉声大吼。 她此刻真的克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一想到时一生前曾被邹修喻这般欺骗,她真的是恨不得…… “先出去吧。”诸锦扯住了邹修喻的袖子。 卫兰是万时一最好的朋友,万时一死了,卫兰心里肯定是特别不好受的。到时候,迁怒他们就不好了。 “知道了。”邹修喻敛下眼睫,也掩住了眼神中的痛苦,拖着沉重的身体往走廊走去。 “你值得吗!”偌大的停尸房中,冷气森森,卫兰站在好友身边数落着,那语气像是她还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似的,“你说说你,从小到大,一点心都不长的。谁对你好,谁是真心,谁是假意,你怎么一点都看不清楚呢。你是不是傻啊……” “他们都那样对你了,你看看你现在,在这里躺着,而他们呢,则可以继续自己的生活。很快,他们就会忘记你了。你啊,你啊……”卫兰说不出多的一个字了。 如果说好友是当局者迷,那她这个旁观者应该清楚的啊。她眼睁睁就这么看着好友被邹修喻和诸锦两人欺骗……她真的是太不应该了。 “修喻,我们和好好不好?”门外,诸锦低声请求着复合。 邹修喻平静目光落在她的脸上,语气似戏谑又似嘲讽,“时一还在里面躺着呢。” “万时一已经死了。难道你要喜欢一个死人吗?”诸锦走到了他的面前,死死盯着他的双眼,想要从中看到他真实的情绪。 “你难道就不愧疚吗?”邹修喻看她的眼神冷漠如冬日的凛冽风雪,这是她从未感受过的冷意。她忍不住反驳,“万时一从出生就患了先天不足的病症,医生都说她没什么日子好活了,你难不成要把她的死亡怪到我的头上?” 邹修喻忍不住冷笑,诸锦好看的眼睛已经淌下了热泪,“邹修喻,你有没有搞清楚,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啊。你对万时一,什么都不是。你真正喜欢的人是我,是我,诸锦。” “不用在我这里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诸锦,你这样真让我恶心。”邹修喻抬脚往外走去,一眼都不想再见她。 他不想知道事实如何,他只知道,时一是在她的面前倒下的。 “邹修喻,你站住!”诸锦想要追上去,却被自己姨妈给拉住了手,“别过去。” “姨妈,你怎么过来了?”她的眼中泛着泪花,模样委屈极了。 中年妇人仔细地用手帕替她拭去了眼角湿意,拉着她坐到了一旁走廊,“你是不是真的想和邹修喻在一起?” 诸锦拖着鼻音,重重点了点头。 “我有办法。”姨妈拍了拍她的手背,牵着她往医院大门处走去。 “姨妈,万时一还在里面呢。”诸锦不知道她要带自己去哪里。 “她跟你有什么关系。”姨妈回头看了她一眼,替她牵了牵繁复裙摆,低声道,“她现在已经死了。想要和你争都争不过了。” “姨妈~”诸锦觉得此刻的她让人有些害怕,虽然这是白日。 “要想嫁给邹修喻,你就听我的话。”姨妈扯了她一把,让她走到了自己面前,诸锦想要回头,却被阻止,“往前走,一直走,挺直了脊背,回家。这件事跟你没有一点关系,你越跟着掺和,越惹嫌。” 陈恒过来的时候,卫兰已经站了好几个小时了。他见着她这般伤心失神的模样,忍不住为她心痛,出声安慰道,“你已经做得足够好了。” 万时一的病是从娘胎里就有的,能够活到现在,已经是医学的奇迹了。她能够拥有卫兰这样一心一意待她的好朋友,他觉得这已经是人生的一大幸运了。 卫兰笔挺地站着,并没有理会他的意思。她此刻的脑子很混乱,像是放电影一般过了她和时一相识的一生。 陈恒安静站在她身后,就这样看着她。 他想到了她母亲去世的那一夜,他正好有事外出,那时候才七岁的她,定然也是像现在这般,傻傻地,伤伤心心地,陪在她母亲尸体身边的吧。 “从今往后,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强撑着的卫兰,终于撑不住了,转身投入他的怀抱,大哭起来。 “以后有我呢。以后,一切都有我呢。”陈恒紧紧抱着她,希望能够给予她一点力量。 “外面天黑了吧?”哭了好久好久,眼睛都哭肿了的卫兰推开了他的温暖怀抱。 “怎么了?”她突如其来的冷淡,让陈恒有些不适应。 “来了这里这么久,还没有看过朝霞呢。”卫兰抬头看向别处,泪珠滚滚落下,哽咽道,“时一以前总和我说,什么时候陪她去看一次落日就好了。我一直都觉得两个姑娘早起在山上待着不安全,所以一直都没答应。可是现在人没了,我想代替她去看看这里的朝阳……一次就好。” “别哭了。别哭了。”陈恒心疼得都要碎了,连连点头,“去,我们现在就去。” 这夜色黢黑,两人打着电筒,手牵手沿着崎岖山体而上,一直爬到了最高顶处。 卫兰依偎在了表哥的肩头,这也是她这么久以来,头一次完完全全地把脆弱泄露给他看到。 两人安静地盯着远方,谁也没有说一句话,就这样相互依偎着,等来了天亮。 当太阳破云而出的一刻,大地因此被渲染成金黄,世间万物都着上了色彩。 卫兰直直流下眼泪,“真美啊。” 山川江河,绚烂朝阳,皆是人间美景。 可惜,有一人,永远都看不到了。 第六百六十二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20) 三天后,时一安葬完毕,卫兰跟着陈恒坐了当晚的飞机离开了小村子。 村子里的邹修喻成为了村子里家喻户晓的大画家,人人都想找他签名,可他总是闭门不出,谁也不见。 诸锦有几次趁晚过去找他,也被他一视同仁地拦在了门外。姨妈,给她出了新招。 这次,诸锦并没有再被邹修喻拒绝。 诸锦进门时候,发现他屋中火坑里的柴火燃得很旺,注意到他的那些画架离火坑并不远,想要提醒他,却被他直接给引到了屋后面的院子。 “说吧,时一那天和你说了我什么。”邹修喻坐在窗台上看月。 在时一离开这个世界以后,他便喜欢上了一切相对的事物:冷清的月,与,极致的暖。好像只有这两样东西,提醒着他,他还是活生生的。 “她说了什么……”很重要吗? 诸锦本想嘲讽一句的,想到自己此行的真实目的,忍耐了下来,温声道,“她讲,她原谅我们了。” “我知道。”邹修喻双手捂住了眼睛,“我早就知道的。” “你既然知道,为什么不与我和好。”诸锦声音扬了起来,“修喻,时一想要我们俩好好的。我没有你,我怎么好好的。” 她发现眼前的青年与之前相比,要瘦得更多了。这原本就宽大的衬衫,现在像是一个套子一样罩在他的身上,感觉空空荡荡的。他的眼窝也深深地凹陷了下去,他的手指更是瘦得只有骨头样子。她已经可以想见,他闷头在家的这些日子,是怎样为万时一伤心的。 “你走吧。”邹修喻转过了头去。 “修喻,我们本来就是在一起的。现在,我们只是回到了正轨而已。”诸锦双手按在了他的肩上,像个男人一样刚毅道,“人真正的死亡并不是失去了生命体征,而是被身边的人给忘记。我们俩重新在一起,我们一起牢记有关时一的记忆不好吗?” 邹修喻像是被她话语打动,双手从脸上放了下来。他双眼茫然地看着眼前的女孩子,一针见血道,“如果我和你重新在一起,你真的会允许我再想起有关时一的事情吗?” 大概是他的眼神过于直白,诸锦根本就挪不开自己的眼睛躲避。她听到自己心中声音叫嚣着——不可能的,不可能的。要是她和邹修喻重新在一起了,她一定要让邹修喻把有关万时一的一切记忆全部剔除掉。一点都不留,一点都不剩。邹修喻是她的,她怎么可以允许他的心里有别人呢。 她的眼神和微表情已经完全泄露了她内心的真实想法。 邹修喻轻叹了一口气,语气比任何时候都要宽容,都要平和,“诸锦,我了解你,你做不到的。” “不!我做得到!”诸锦在勉强自己露出微笑。 “你若是真的做得到。你就不会拖延到今天才以这个借口过来找我了。”邹修喻温柔地替她整理着眼前的碎发。 这是他曾经爱过的女孩啊,用真心去爱的,用尽全力去爱的……他想恨,却也恨不起来。所以,他只能把所有的恨意转移到自己身上,还她的清白。 “邹修喻,你心里还有我的,对吗?”诸锦握紧了他的手掌,紧紧贴在了自己的脸颊上。此刻的她,比任何时候都要柔软,都要惹人怜爱。 邹修喻在她的目光下抽回了自己的手,把兜里的信递给了她。 “这是什么?”她犹豫着要不要接。 “看看吧。里面有关你的。”邹修喻继续抬眼看月,记忆忍不住回到了卫兰离开村子的前一天傍晚。 那天,他一个人在家喝得烂醉,卫兰提着一个箱子过来敲门,陈恒把他从床上给提了起来。两人揪着自己的衣服,让自己一样一样地清点完了箱子里的东西,而后匆匆离开。 在他们走后,他瘫软在地上,闷声大哭。 时一把她一半的财产过户到了他的名下。这件事情,是在他与她在走廊彻底谈话后的当晚进行的。 时一明明看穿了他的一切阴谋算计,可仍然愿意把自己一半的财产分给他,让他去迎娶自己喜欢的姑娘,他的这颗心,真的羞愧,羞愧到无法自拔。 他才知道,他所有的今天都是时一给安排的。 那些所谓的“伯乐”,不过是时一花钱找来,再给钱让他们投资自己的罢了。 亏他一直都以为自己才华横溢,到头来,却不过是尔尔罢了。 诸锦看完信以后,双手忍不住颤抖起来。她真的没想到,时一居然是个如此大度的人。她怔怔看向身旁的邹修喻,像是哭又像是笑,“她真的原谅我们了。” “她真的是一个很好很好的姑娘。”邹修喻小心地从她手中取过了信纸,按照原有的折痕折好,郑重放进了自己的衣兜。 “邹修喻,你真的爱上了她。”诸锦是用完全笃定的语气说出这句话的。 他这般郑重对待她留下的一切东西,怎么可能没对她动过心呢。 邹修喻不置可否,却转身往屋中走去。 每到晚上,他就觉得自己好冷好冷啊。这般的冷意,他不知道要怎么才能化解。 诸锦望着他清瘦了许多的背影消失在了自己的视线之中,抬眼擦了擦眸中的泪光。 人生啊,活的到底是什么呢。 她以前怎么这么地坏,坏到要去算计这么一个善良无辜的女孩呢。 她后悔了。 她真的后悔了。 她现在失去的太多太多了。 屋内,邹修喻推倒了自己所有的画架,把它们一摞一摞抱起来垒到了墙角。 “邹修喻,你要做什么!这些可都是你的心血啊!”诸锦进来想要阻止,却见到他随手把一副画架丢到了火坑之中。 “我有什么才能呢。”邹修喻的脸被熊熊火光映照地鲜红,他面上表情似自嘲又似痛苦,“我已经画不出来了。” 他意识到自己提不起画笔,是在时一下葬的当天。那天,他本来是想要给她画一幅遗像的。可是,他在画架面前坐了一晚上,笔都没有落到纸上过。 第六百六十三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21) 今日,是诸锦出嫁的好日子。 邹修喻也来参加了她的这场盛事。他坐在席间,望着她被姨妈给送上花轿,眼神平静地像是在看一个陌生人。 诸锦临上花轿前,回头看了他一眼,险些落下泪来,却被自己姨妈匆匆给塞了进去。 她想问姨妈,她可不可以不嫁了,姨妈手上戴着的沉甸甸的金饰告诉她,不行。 男方给了她家双倍的彩礼和金银首饰,还帮助姨妈又新开了一家店子。 在这种时候,她要是反悔,利益受到损害最多的就是姨妈了。 “走吧,到了吴家好好地侍奉公婆,好好照顾家。被欺负了,记得给姨妈打电话。”穿着红袍的姨妈扯下了轿帘,抬手让轿夫和媒婆出发。 今天是她特意找大师算过的好日子,她这娃嫁过去不会吃苦的。吴家的那小子,虽然脑袋不是特别的灵光,但架不住喜欢诸锦啊。诸锦既然都嫁不了喜欢的了,嫁一个喜欢自己的会幸福很多。最重要的是,吴家家财丰厚,诸锦嫁过去啊,一辈子什么都不做也没关系。 诸锦恭敬坐在轿子里,泪水模糊了视线。 她这一生,到底还是没能嫁到自己真正想嫁的人。进了吴家,她的后半辈子,只能将就着过了。 “大家吃席,吃席。”姨妈抬手摸了摸自己几根手指粗的金耳坠子,一举一动竟是豪气。 席间,众人纷纷恭贺她给诸锦找了个好婆家,诸锦嫁过去啊就是当少奶奶的命。她这张脸从开头到最后,笑容都没停下来。 邹修喻喝完了喜酒,晃晃悠悠地回到了自己住处。今日,只喝了一杯米酒的他,不知怎么的,醉得厉害极了,神智好像都不清明了。 他甩了甩头,摇晃着身体走到了门前,喉间一阵堵意,他趴在了水缸前。 “呕……呕……”他吐出了今天吃的所有东西,而后呈大字型往后躺去。 柔软的草地承托了他的身体,他迷迷糊糊望着天空上有的依稀月影,眼皮不自觉阖上了。 “邹修喻,醒醒。邹修喻,醒醒。”听到温柔女声,睁开眼睛的邹修喻,见到的是年轻活泼、富有朝气的万时一。 “你活着?你还活着?”他激动地抓住了女孩的手,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实的。 “嗨,你怎么躺在地上呢。睡觉多凉啊。”女孩子格格笑起来,借着力把他给从地上拉了起来,“走吧,进房间里坐,我想参观参观你的画室。” “好。我马上开门。马上开门。”邹修喻双手在身上摸索着,可摸了一圈都没找到钥匙,他脑门上急出了热汗,忍不住自语,“钥匙到底去哪里了呢?!” “嗯,找不到钥匙,我们就去街上吧。今天的街上,有人办喜事,热闹得很呐。”时一甜甜望着他笑着,一点都没有介意的意思。 邹修喻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呢,女孩子已经拉着他的手往外面跑去。她跑起来的样子真的很美很美,裙角翻飞,飘动的每一根头发丝都有着好看的弧度,邹修喻偷看她的时候正好被抓到,他匆忙移开眼神,红了耳朵。 “邹修喻,我是不是特别好看啊,你一直看我。”时一突然停下脚步,捧住了他的脸,认真发问。 邹修喻不敢与她对视,讷讷点了点头。 “既然我这么好看,你娶我啊。”女孩子说的话,是他始料未及的。 “怎么了?不愿意娶我啊?”女孩子的声音有些失落了。 他赶忙解释,“没有没有,求之不得呢。” “那好,今晚回去我们就商量结婚的事情,我要嫁给你。”女孩子再次欢喜拉住他的手往前跑去。他们两人正好和吹打着的花轿迎面而过,一阵狂风吹过,他看清了里面端坐着的新娘子的面容。 “诸锦,诸锦……”他失神地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你。”女孩子体贴弯下腰来看他。 “没什么。”片刻后,他恢复了正常的心跳,扬起笑脸,道,“我们继续走吧,去街上,看看有什么好玩的。” “好啊。”时一蹦蹦跳跳地拉着他往前走,他回头看了最后一眼花轿,花轿里的新娘嫁给了别人有了新的归宿,他以后可以专心致志地和时一在一起了。 “邹修喻,我好喜欢花哦,你什么时候带我去田野里嘛。我想看满山遍野的花儿,我还想看长满了一整块田的满天星。”女孩子说话时候,眼中像是有着星星。 邹修喻被她眼中清澈、纯粹、干净的事物给迷住了,他任由自己沉迷在她的眼中,一直沉溺,一直沉溺。 这是他从没有在别人的眼中看过的世界,也是他从未在任何事物上感受过的色彩,他情不自禁地捧住了她的脸,他感受到了女孩子害羞靠过来时候嘴中所吐出的温热气息。 “时一,你真的,好美好美。”他听到自己发出赞叹,女孩子纤细的胳膊揽住了他的肩背,最后大大方方地与他相拥。 他低下头去,想要亲口勿她额上的发丝,女孩子温柔娴静地低着头等待着。他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靠近,越来越靠近,他的唇马上就要触上了她柔软的肌肤…… 一大盆凉水从天泼了下来,他打了个激灵,拂去了脸上的水迹,扒着边上的石壁站了起来。 他这空旷的院中,雨声萧条,除了雨打万物的声音,哪里还有其他的人。 他就这样坐在了门前的台阶上,就这样看着这场突入其来的雨,就这样沉默下去。 雨势时大时小,屋檐下积水的水缸一点一点的溢了水出来。他把手伸了进去,搅浑了这缸子清水,手掌变冷,水缸里的水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他低头,仿佛望到了自己红了的眼与凹陷下去的眼窝,与清瘦了的身影。 他抬手扶着这墙,单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热泪从指缝中掉落入水缸里。 这世间啊,人事宣阗事未休几近四荒水月花,一场犬马生生入梦来。 他似乎是,又大梦了一场。 【任务完成,收获【轻佻】】 第六百六十四章 身患绝症富家女(番外) 三年后。 卫兰这次回国,第一时间来了村子里祭拜时一。 她特意买了一大束栀子花,放在了时一的坟墓前,目光望见了挂着新鲜露水的五色玫瑰花,没有一丝意外。她拍了拍坟墓前的水泥地,席地坐在了坟墓的面前,与这墓碑只隔了一只手臂不到的距离。她,望见这坟墓上的青草茵茵,眼中模糊出现了好友的身影。她啊,很自然地把自己这些年的经历娓娓道来。 “我和陈恒在一起了。他的家人知道以后,都快气疯了。特别是我的那些亲戚,表姐、表妹、堂姐、堂妹……知道他喜欢的人是我啊,个个都恨不得把我给吃了。我才意识到陈恒是这么抢手的。”她自嘲笑了笑,“我才知道自己之前是有多么的愚蠢,原来在金钱面前,很多人连血缘都不顾的。倒是我自己一直都执着于我和陈恒之间的表兄妹关系,差点误了这桩好姻缘。” 凉风吹拂着她的发丝,她顺手把它们给挽到了脑后,目色满是怀念,“要是你还在啊,我和陈恒的证婚人就该是你了。那这样,每当我想起婚礼当日的场景,会更加的高兴。”她语气一转,“你也不要伤心,我给你准备了礼服的,挂在家里,专门写上了你的名字。你啊,身为女孩子,连婚纱都没穿过,一点都不完整。” 卫兰濡湿了涂了黑色唇膏的唇瓣,继续道,“你看人其实挺准的。陈恒这些年对我不错,把他名下的大半资产全部都过户给了我。加上你给我的那一半资产,我现在是出了名的富婆了。真的,”有钱人的快乐是别人所想象不到的。在我拥有了这么多的财富以后,我真的觉得自己自信了许多。” “可是,我真的好难过,好难过啊。如果你可以留在我的身边,我宁愿自己还是以前的卫兰——没什么钱,但是有最好的朋友陪伴在身侧。如果你可以陪在我的身边,我甚至可以不要陈恒。真的,哪怕陈恒对我再好,我怀念的还是我们俩在一起的日子。那些日子,是我人生之中真正快乐、单纯的美好时光,都是有你参与的时光。我经常都会想起我们一起读书的时候,你每天都给我准备盒饭,零食、酸奶。你把我当成你最亲最亲的人对待。我们形影不离,我们彼此信任,我们把对方当成自己最信任最依赖的人……那么好的你啊……”她落下重重的叹息,“大概这就是人们常说的,好人不长命吧。” “不说以前了。说太多了,你肯定也难受。难得相见,说点快乐的事情吧。这几年,你待在这里应该还喜欢吧。”卫兰伸手把新鲜的五色玫瑰花一起并在了栀子花中,更显得两种花娇贵,“我这次回来听说,邹修喻没有继续画画了。他在一夜之间烧掉了自己所有的画,一幅都没有留。三年前,他改行当了花农,在村里承包了一整座山,种各种各样的花。很多人都来问他,要不要卖花,可他一朵都没有卖。他就这样守着,守在这里,守着你。说起来,你也算是得偿所愿了。” 她抬手擦了擦眼角,假装为自己好友高兴。 若是好友能够活过来,她宁愿不要邹修喻这般的惺惺作态呢。 这些好看的五色玫瑰花,一整座山的花,看得到的都只有活人。她的好友……她捂泪不愿再去想了。 这些年,她已经修炼出了有钱人的平和心态,只是一想到邹修喻和诸锦两人曾经对好友的感情欺骗,真的是恨不得把这两人再找出来给打一顿。虽然,这两人都为自己当初所为付出了自己的代价。 “你肯定最关心邹修喻了。我都给你打听好了,邹修喻这几年,身边没有过女人。当然,他长得还不错,一表人才的,以前画画得还行,现在种花也种出了自己的名气,有不少慕名而来想要追他的人。但是呢,他这人还算有点良心,没有祸害这些女孩子。你或许也想了解诸锦的情况。诸锦在三年前就出嫁了。听说诸锦嫁的是个土豪二代,只是她嫁过去没多久吴家就出了事情。破钱免灾嘛,吴家脱了身,只是没有之前有钱了。她日子没有想象的那样好过,但也不好不坏。我也不知道这算不算她的报应。你啊,那么善良,肯定没有记恨过他们。不然,你也不会给邹修喻留下那封信。” “你啊,这几年,一点都不想我。一次梦都没有托给我。你是不是早就把我给忘记了啊。我给你讲,你再这样,我就要批评你了。”卫兰抬手揪了一棵坟上的青草,假装生气道,“你下次要是再不给我托梦,我就一次都不来看你了。我从小到大只有你这么一个朋友,你从小到大也只有我这么一个朋友,无论你怎么样了,在我心里都是最独特的存在。” 她有些哽咽了,“除非我死,不然我都会记着你的,记着我和你之间发生的所有事情。” 她没有说出口的是,她害怕自己会忘记了好友,特意记录下了她们之间发生的一切点滴,还专门录音保存了。就算到了晚年,她得了老年痴呆,她只要看到这些文字,听到这些声音,她都不会把自己的好友给忘记的呢。 “我啊,打算定居国外了。和陈恒一起。我和他都不想再应对国内的这些亲戚,加上我们俩打算合伙在国外干一番大事业。夫妻的大事业。你也知道的,女人有钱还不够,还要有能力,才能被别人看得起。尤其是我,这么幸运,有你这样的好朋友,遇到陈恒这样好的爱人。我更要努力,加倍努力,让别人看到我卫兰值得这一切。”卫兰抬手又揪掉了几棵青草,大方坦然的笑意挂在唇边,“但是,我每年都会回来看你的。你在这里,不要孤单。”当然,你也不会孤单。 卫兰余光看到山下有身影向这里而来。 第六百六十五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 时一刚从床上爬起来,大太太房中最器重的丫头穗儿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你干什么打人?”意识有些模糊的时一,因为这火辣辣的疼痛,彻底清醒。她跪坐在床头,就这么看着满脸都写满了嚣张的穗儿,像是等待着她给自己一个答复,实则却是在接收剧情。 原主,是大太太从路边捡回来的乞丐。原主一直都感恩于大太太的恩情,唯大太太马首是瞻。 大太太是城中最大米行老板,宗英的原配,可多年无子,害怕惹得族人诟病,替宗英纳了两门妾室。二太太原来是烟花女,进门不久便替宗英生下了一个女儿。三太太是城中最大的王家当铺的女儿,进门三年后替宗英生下了一个儿子。 妾室都有子女傍身,加上自己年老色衰,大太太为了笼络丈夫,特意把原主送到了丈夫宗英身边伺候。同时,警惕着原主怀上宗英孩子,狠心毁了原主的生育能力。原主运气并不好,后续因为卷入了后宅的阴私,在睡梦之中被人给了结了性命。 原主这辈子就只有一个心愿,她要上位,当人上人,再也不要被人宰割。 “太太捡来的小乞丐而已,竟然敢在老爷面前露脸博宠爱,我看你是活得不耐烦了。”穗儿双手抱月匈审视着她,似乎等待着时机要再打上她一巴掌。 “穗儿姐姐真是好大的脸面,同是丫头,竟然都使上主子威风了。”时一理清了一切,起身下床穿鞋。 “你个臭乞丐,还敢在这里煽风点火!”穗儿白嫩的手掌挥在了时一面前,时一抬手就给挡开了,话语温软却不失力量,“穗儿姐,大太太点名了要我在身边伺候,这点道理你都想不通,你在这后宅该什么混哪。” “你真的是张狂……”穗儿手指尖尖指着她的脸,脸上表情狰狞,像是要冲上前去撕她的嘴。 可她心里明白,时一这样张狂都是大太太给的底气。大太太对时一的好,全府上下可都是看在眼里的,说是当女儿给养的都不为过。 她在心里为自己鸣不平,怎么她跟在大太太身边这么久,也没得到青眼。反倒让一个小乞丐给爬到了自己头上去。 “穗儿姐,你看我这张脸,比之你如何?是不是要比你白嫩许多?我这进府才不到一个月呢,就和穗儿姐在府中娇养了十八年一般,真的是好幸运好幸运。”时一刻意抚摸自己的脸颊,在她面前摆弄。 大太太既然要利用她笼络丈夫的心,定然不会因为这种丫头之间的私事惩罚她,所以她才敢这么有恃无恐。 “你别在这里放肆。我倒是要看看,太太会重用你到什么时候!”穗儿皱了皱嘴巴子,气鼓鼓地跑了出去。 她走了,时一立刻起身收拾房间,梳妆打扮。 大太太明面上是特别宠爱她,可大太太实则是个特别苛刻、两面三刀的女人,上一秒和你还手握着手谈感情呢,下一秒就可以翻脸把你当仇人。 原主曾经穿了一件比较鲜嫩的衣服到她身边伺候,她开口就陈赞原主眼光好挑的衣服好看,结果原主这衣服还没在身上穿上一个时辰呢,就被大太太倒茶水时候给不小心泼湿了。原主就穿着那湿透了的衣服在她身边伺候了一整天。 春园。 “时一来了,这边坐。”大太太见到时一进来,立刻抬手招引。 她今日穿了一件绣了红色并蒂莲花的改良旗袍,底下穿的是最近城中最新潮的平底小皮鞋,嘴上抹着的也是时下最流行的唇脂颜色,耳朵上坠着的是自己的陪嫁——康熙年间的一对白玉珍珠。端庄大方气质又动人,倒比真实年纪要小上好几岁。 “太太。”时一按照她的指示来到了她的身旁,却没有按照她的吩咐坐下去,而是蹲在了她的面前。 大太太满意地点了点头,夸赞道,“还是时一懂规矩。” 时一低眉顺眼道,“都是太太教得好。” 大太太握着她的手,不轻不重地摩挲着,话语漫不经心,“昨天,老爷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时一知道她这是为了考验自己呢,昨天宗英和自己说话的时候,她就站在屏风后面,想必什么都听清楚了,所以老老实实回答道,“老爷问了我的名字。” “哦,就这么简单?”大太太这声“哦”拖得好长好长,似乎在下一个音处有什么拐弯。 “时一说自己原来只是乞儿,所以没有名字,现在的名字是太太给赐的。老爷很高兴,夸了太太待我们这些下人仁慈。”时一抬头偷偷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包含了对她的无限感激。 事情本就是这么点事情,大太太早就心知肚明,今天见得她这么老实本分,这心又往肚子里安了一点。她放开了时一的手,端起茶盏,喝了一小口茶水清了清嗓子,道,“晚上的时候,老爷还要过来,你留在我这里伺候吧。” “太太,这怎么行呢。”时一立刻出声拒绝,同时望向了门口正在监督小丫头们扫院子的穗儿,难堪地正到好处。 “怎么了?是不是有什么我不知道的风言风语?”大太太拢了拢自己耳朵上的白玉珍珠耳坠,懒懒靠在了沙发后面。 这整个后宅都在她的掌控之中,穗儿又是她的贴身丫鬟,自己和穗儿早上的那通争吵,她又怎么可能不知道呢。更何况,自己脸上还残留着巴掌印,她问也不问,想来是根本不想管。时一按捺下了诉苦的小心思,害怕地摇头,道,“没有。时一就是惶恐。” “有什么好惶恐的。我和老爷又不吃人。”大太太不失时机地笑了起来。 “时一当了十五年的乞儿,从不敢妄想自己能过上这般好的日子,遇上太太和老爷这么好的主人。时一惶恐自己在你们面前失了态,坏了你们的兴致。”时一姿态摆得足够低,大太太眼中有了点真实的笑意,“瞧你这丫头,伶牙利嘴的,倒是惯会哄人开心。今晚,就留你在春园伺候了。莫要推脱,推脱就把你许了人家,嫁出去。” 第六百六十六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 门外,听到屋子里传出来的欢声笑语的穗儿,脸上满是嫉妒。 她真是想不明白,太太这是怎么想的,竟然要抬举一个臭乞丐。她穗儿不比这臭乞丐要听话、懂事、贴心吗?! 穗儿想不明白的事情其实很简单。因为穗儿的老子是这宗府的老管家,要是穗儿得了宗英的抬举,借着老子的那份脸面,这身份怕是要拿得比另外两位太太都要高了。 “好了,既然晚上要留在春园伺候,现在就回去好好打扮打扮。”大太太摸了摸她身上粗糙的衣服料子,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李婆子是怎么回事,都吩咐了给你做几身新衣裳换洗,怎么你穿的还是进府时候穗儿给找的丫鬟料子。” 时一从进府可就没有见过这所谓的什么李婆子,自然也就没有得到大太太嘱咐的新衣裳。可主子既然发话了,不管自己有没有得到,都要领情,她面上一派感激,“太太,您能够收留我,已经是我的福气了。要是再给我做新衣裳,时一害怕没这福气……” “瞧你这孩子,几件衣裳而已,哪里用得着你什么福气不福气的。”大太太反手拍在了沙发靠上,柳眉怒竖,“倒是这李婆子,得了三太太的眼了,连我这个当正房太太的话也不听了。” 感情价儿这才是她真实的目的呢,要让自己恨上这三太太,时一心里有了合算,立马义愤填膺道,“李婆子真的是太过分了。” 现在的大太太还没有把自己送到宗英身边伺候,她要是在这后宅里说了其他太太的坏话,保不齐被谁给听去了,说上这么一耳朵,她这小命也就不保了。 在这后宅生活,只有尊卑,主子对下人打杀合法,下人生活着实艰难啊。时一忍不住小小感叹。 大太太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点心算,对她多了一分高看,也不提做衣服这茬了,抬手说自己乏了想睡个回笼觉,让她去找穗儿借身好看的衣裳穿。 大太太明明知道她和穗儿不和,还让她向穗儿借衣裳,颇有点想挑拨她和穗儿之间矛盾扩大化的意思。同时,也是在考验她有没有能力,能够说服穗儿,完成借衣裳这件事。 时一走在路上,思索着要怎么样才能把借衣裳这件事情办得好又不失体面。因为一直都在思考这件事情,她也就没能注意到她迎面往她走来的伟岸男子。 五儿本来想出声斥责这个目无尊上的小丫鬟的,却见宗英抬手示意别多嘴,默默跟在了主子的身边,低下头去,感觉自己这位贴身小厮要学的东西还有很多。 “真疼啊。”时一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抬头看自己撞上了什么东西,却见到了冷着脸的宗英本人。 其实,喊宗英“老爷”真的是把他给喊老了。他成婚的时候,刚十八岁,过去了十年,他也才二十八而已。年纪轻轻就接管了宗家的米行生意,所以一张脸不苟言笑的,总显得特别威严,因为他在商场上的手段狠辣,更是传出了他“要命阎王”称号。实则,他这张脸比之千金小姐们都追捧的电影明星还帅。 宗英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大胆的丫头,竟然刚当着他的面看失了神,本来是想继续吓吓她的,改了主意。 大掌覆在时一额头上的时候,她还有些懵,搞不明白这要命阎王是要干什么。尤其是,这可是大花园,来来往往都是丫鬟下人的,要是被撞到他对自己的这份“亲昵”,她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绝对要被三房太太都给当成活靶子。 她立刻往后退了一步,跪在了地上,深深把头给埋了下去请罪,“是时一不好,是时一不好,走路不认真,撞到了老爷。” 宗英可没错过她眼神里的那些变化,他起了点恶趣味,亲自把小丫头给扶了起来,“瞧你说的,明明是你投怀送抱,怎么说成了这般。” “投怀送抱?”这被三房太太给知道,她绝对是要被乱棍打死的吧。时一脸白了一瞬,见到他眼中的恶趣味,反而镇定下来,“总之都是时一不对,还请老爷原谅。”说着,她又要下跪。 宗英却甩开了她的手,扬长而去。 宗英记得清楚,这丫头是大太太捡来留在身边伺候的,昨天还说了几句话的。看样子,是有点小聪明,难能可贵的是这点小聪明还不讨人嫌,他身边正好缺个洗脚丫头,正好可以向大太太要过来。 “这是原谅自己了?”时一丈二摸不着头脑,但她可以确定的是,宗英本人其实并没有传说中那么的可怕。 到了中午,时一都还没能和穗儿说上话呢,就又被大太太给召去了春园。 她小心翼翼站在大太太精心挑选的波斯地毯上,接受着大太太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如x射线一般的打量。 “老爷还是头一次要我身边伺候的丫鬟,难为你有这份福气。”大太太在时一腿都站酸了的时候开了口,时一听到她这话半是欣喜半是警惕,幸好她一直都低着头,眼中的情绪才没能被大太太给看见。 “你是我捡来的,又是我给你赐的名字,难得我们俩之间有这样的缘分。你能到老爷身边伺候,我也为你高兴。”大太太抬手接过了穗儿递上来的妆奁,她当着穗儿和时一的面给打开,里面全是各种奇珍异宝,话语温和,“挑一样吧,当是我这个主母送你的礼物。” 时一一眼就望见了妆奁里面那红得发亮的玛瑙手镯,要是她没记错,大太太就是把不能生育的药给浸到了这镯子里,长期佩戴的人会慢慢失去生育能力。 “眼光不错。这是我母亲给我挑选的陪嫁,既然你喜欢,就戴着吧。”大太太不容拒绝地拉住了时一的手,亲自替她给戴上了。 穗儿也一眼被这红玛瑙手镯给吸引,嫉妒时一能够得到它,在边上不阴不阳道,“也就是太太仁慈,对你有这份心了,这镯子你日后可得每日都戴着,才显得出我们太太的这份恩典。” 第六百六十七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 “谢谢太太赏赐。”时一手指抚摸上了这镯子,特别珍惜特别珍重的样子看得穗儿忍不住发出冷哼,“瞧她这小家子气的样子,真不配太太您的赏赐。” “都说什么呢,还不下去工作。”大太太瞪了穗儿一眼,穗儿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太太,穗儿姐没说错,其实我真的不配您给的……”时一想要把这镯子给脱下来还给它的主人,却被按住了手。大太太假装不高兴道,“给你的就是给你的,你这推推让让的,怪让人不喜欢。” “太太,您真好。”时一摸镯子的动作就更珍惜更小心了。其实她更惋惜这穗儿的战斗力不强,不然这镯子就不用戴在她手上了。 “晚上就去老爷的东院伺候吧,记得别惹他不高兴。”大太太关上了妆奁往自己卧室走去,眼中全是轻蔑。一个黄毛丫头而已,量她也翻不出什么风浪,且看着过一段时间,她是什么造化再说。若真是得了老爷眼缘,得到了宠爱,再想法子把她给送出府去。或者,就让她留在老爷身边也行。一个不能生育的丫头,又是出自她的春园,老爷看见她,总会惦念自己几分。 “谢谢太太,谢谢太太。”时一手指小心翼翼搭在桌子上,特意做出一副见识浅短却又感恩戴德的样子。大太太见状满意了许多,抬手让她出去了。 既然老爷已经让时一去东院伺候了,时一自然不用住在偏远的下人房了。五儿带着她住到了东院里的小房间中。 时一抱着自己的包袱一进门,眼睛都直了。 这里比起二三十个人睡大通铺的下人房,条件好得简直可以说是奢侈了:有单人的雕花床,有一个专门的浴桶,有一张小桌子,还有一张玉石的屏风,还有装衣服的檀木箱子。 她忍不住回头看五儿,求证道,“真的是我的住处吗?” 五儿也没想到老爷会把这间房间腾出来给她住,面上仍是冷冷的,“不是你的,带你过来干嘛?” “会不会是带错了?”时一仍在求证。 “要是不愿意,就回下人房去吧。”五儿不耐烦地看了看屋顶,意外见到了一只奔跑的大耗子,尖叫起来,“啊……” 他从小到大,什么都不怕,唯独最怕老鼠了。因为,他有记忆的时候,在草丛里玩儿,被老鼠给狠狠咬了一口,偏偏这老鼠咬了他以后还特别嚣张,还围着他又转了好几圈。他一动不动等到别人发现他,已经是晚上的时候了,后面他就闻鼠尖叫了。 “老鼠……”时一同样意外见到它,顺手扔出了手中的包袱,趁着它快要跑到房梁上方的视角盲区时刻给砸了下来。 “啊啊啊啊啊……”老鼠掉在地上,慌不择路地寻找逃跑的生路,五儿害怕它跑过来咬自己,瞬间飞到了桌子上。 “好了,下来吧。”时一淡定地把自己包袱给捡了起来。 “老鼠跑了?”五儿双脚落地,小心地环顾四周,心里暗暗发誓,他下次可不能再来这里了。 “你看呢?”时一把被自己踩死的大耗子给踢到了他的面前。 五儿根本没想到她一个弱女子居然敢对付一只大耗子,见着这红红脑脑死得惨不忍睹的耗子样子,他立刻离她远了好几步。 “有进步,没有叫了。”时一解开包袱,把里面的东西抖落到了桌子上,再用包袱皮把死耗子给捡了起来扔出了窗外,那举止、那神色、真是无比淡定。 晚上时候,宗英一回来,五儿就绘声绘色在他面前把这件事情给说了,还给时一下了定语——狠心。 宗英倒是意外笑了起来,“这小丫头倒有几分成大事的样子。” “爷,那可是一只大耗子,比我的两只拳头都大呢。”五儿忙不迭地补充了细节。 “那就说明这小丫头更厉害了。你都不敢对付的大耗子,她能一脚给踩死了,这份心性难得啊。”宗英解下了自己的外袍扔在了屏风上,向他招手道,“去,把这小丫头给我叫过来。今天巡铺子走了一天了,脚酸得很,让她过来伺候。” “爷,您这是让她、给洗脚?”五儿有些意外,他以为爷是要让她在身边那种伺候呢。 “一个小丫头而已,我还没色急到那种程度。”宗英有点想对自己小厮翻白眼了,但是他忍住了。 “也是,今天二太太和三太太都往我们东院里送东西了。二太太风情万种,三太太俏丽又温柔,哪个都比小丫头强百倍、千倍。”五儿喃喃低语,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点了点头。 “还不快去!”宗英觉得自己这个跟班是越来越傻了。 不过,他的二太太和三太太,可都不像表面的那么简单呢。只不过,他暂时还抽不出手来对付,暂且都由着她们闹吧。 时一穿上了大太太特意派李婆子给送过来的衣裳,来到了宗英的房间伺候。 大概是这衣裳赶制急了些,这尺寸穿着总是不合身,时一总觉得身上不舒服得很。 “来了,过床边来。”只着了一件棉质内衫的宗英端坐在床边,望着故作怯态的小丫头一步一步往他这边走来。他的脚边,是下人早就准备好的洗脚水,此时,正冒着腾腾的热气。 “老爷。”时一把脸都快埋到了胸前。 “以前伺候过人洗脚吗?”宗英抬手示意她走过来一点,他正好可以望到她脸上细微的表情。 “没有。”时一摇头,声音低得像那蚊子嗡嗡一般。 “白天都能踩死大耗子,晚上看到我就头都不敢抬了?”宗英出声打趣,见着她的耳朵快速飞上了红意,神情里多了一抹笑意。 “回老爷,耗子不可怕。”时一的声音大了一点,却仍是怯生生的,听得人心里痒痒的。 “那就是我可怕了?”宗英抬手招她往自己身边再过来一点,他伸手抬起了她的下巴,以一种不可抗拒的姿态逼迫她与自己对视,“你倒是看看,我有多可怕?” 第六百六十八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 “老爷,我不敢。”时一垂下眼睫,浓密的眼睫毛正好形成一道门帘,阻隔了两人可能会存在的对视。 “我倒是没觉得你胆子有这么小。”宗英一向都不是喜欢勉强女人的人,既然她不愿,便松开了手,“洗脚吧。”害怕这小丫头搞不清楚自己的身份,他特意补充道,“以后,你在东院的唯一工作就是每天给我洗脚了。” 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面对着自己现在的主子,也是整个后宅都需要讨好的大老板,时一完全没有拒绝的理由。她乖巧点头,“明白了。” 水已经打好了,她半蹲下身子,先试了试水温,再抱着宗英的腿进入了木桶。为了达到真正给主人放松的目的,她把手浸入温水之中替他按摩起脚上的穴位来。 宗英本就劳累了一天,又和她说了会话,在她的按摩下慢慢起了困意。最后,居然困得不行,闭上了眼睛。时一给他把脚擦干,又给他按摩了一下肩膀,给他盖上了被子,这才小心退了出去。 守夜的五儿见到她出来,没和她说话,因为他现在脑子里还是那只死相凄惨的大耗子的样子。 “五儿哥,老爷已经睡下了,我就回去了。”时一倒是热情地和他打了招呼。 五儿是宗英身边最亲近的小厮,也是跟班,跟他打好关系,准没错。而且,五儿这人也值得交,看起来虽然冷冰冰的,实际上心肠却软。 五儿有些犹豫,爷是让这小丫头来洗脚的,可这要不要跟着守夜,爷没明说啊。而且,爷现在也睡着了,他总不能进去把爷吵醒专问这一件事吧。他有些烦恼地摸了摸自己的发髻,最后还是眼睁睁看着时一离开了这里。 宗英醒来,见到五儿站在自己床边,吓了一大跳,揉了揉太阳穴才镇定了下来。 “爷,你今天怎么睡这么久?”还没等他开口责骂五儿呢,五儿先问上他原因了。 “那小丫头呢?”宗英一边穿衣服,一边往外走。 这么些年来,他一直都把自己不能入眠的秘密隐藏地特别好,就连他的三房太太都不知道。可昨晚上,他居然在一个小丫头面前睡着了,这件事委实奇怪了些。 “时一?她在自己房间。”五儿也跟着他往外面走,不明白主子突然问起小丫头干嘛。 “以后每晚都记得督促她过来伺候。”宗英抬脚出院子的时候,想了想,又拐到了夏园。那是他的二姨太居住的地方。 “记住了。”五儿紧随他身后,想了想还是把心里的问题给藏了回去。 这东院伺候的下人虽然不多,可一个顶三个,早就够用了。这小丫头留在这东院,什么都不做也并不影响。再者,五儿其实也是个很有同情心的人。要不然他昨天不会特意派人把时一住的地方给打扫干净。他记得小丫头是乞丐出身,想想都知道吃了太多苦了,所以也不想为难她。 夏园。 “老爷,我还以为您把媛儿给忘记了呢。”二太太柔弱无骨地靠在了宗英的臂膀上,宗英拍了拍她的头,温柔道,“忘记谁都不可能忘记你啊。” 二太太敛下意外的眼神,她是真的没想到宗英会一大早就往她这夏园来。毕竟昨日才听说他看上了大太太那儿的一个丫头。 “老爷,还是您对媛儿好。”二太太给嬷嬷使了眼色,示意她赶快把女儿给抱过来。 “不对你好对谁好呢。”宗英把她的小动作看在眼里,专程抱着她坐到了沙发上,喂了几颗水晶葡萄,彰显他对她的宠爱。 “圆圆,看看,是谁来了?”嬷嬷一把孩子给牵过来,二太太立刻抱到了宗英的面前,逗弄道,“老爷,您看,这孩子眉眼和您多像啊,尤其是这嘴巴,和您简直像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女娃娃害羞看了宗英一眼,立马退到了边上,嘴巴动了动却一个字的声音都没发出。 宗英看了一眼便把视线挪开,附和道,“是啊。真是因为媛儿,我才有这么可爱的宝贝女儿。” “老爷,您这是和我生分了,给您生儿育女,是媛儿的责任。”她抱着孩子一起靠在了宗英的怀里,宗英回抱住她俩,外人看来,倒真是其乐融融的一家人。 抱了好一会儿,二太太才恋恋不舍地从宗英怀里起来,体贴道,“老爷,您还要忙生意的事情,快去吧,别耽误了。” “媛儿真是贴心。圆圆也可爱。”宗英伸手在拘谨的小女孩鼻子上刮了一下,又亲了亲二太太的发顶,这才抬脚离开。 宗英一走啊,二太太立刻让嬷嬷把自己女儿给抱开。 宗英对她的那些敷衍,她看得清楚明白,还不是因为自己肚皮不争气给生了个女娃,要不然也不会有三房太太的存在了。她气愤想到了秋园的那个小贱人,因为生了个儿子,样样都要高她一头,事事都要抢她的先,真是能气死个人。 “把我的药给端上来。”她起身站到窗边,反而镇定了下来。 她才二十出头,正是年轻的时候呢,好好调养身子,会怀上第二个孩子的。等她也生出了儿子,她倒是要看看三房敢不敢再拿架子。 时一发现在这东院的日子,简直是神仙生活啊。白天,一日三餐的饭有人给送,也没人嘱咐自己做什么事情,宗英和五儿也外出忙生意了,不用和他们打交道。晚上时候,给宗英洗个脚,刷刷存在感就可以回自己房间睡下,简直不要太轻松。 没了前几天时候的小心谨慎,今天阳光还不错,她安安心心地收拾好了自己,拿了小铲子到院子里的花园去松土。名义上是松土,实际上是她看上了花园里长着的薄荷,想要把它们都给掐回来凉拌菜吃呢。 “忙上了?”“偶然”路过的穗儿走到了她的身边。 时一以为这是院子里的人,头也没回,道,“可不呢,这么多的杂草,是该清理一下了。” 为了掩饰自己那点小心思,她还特意把摘出来的薄荷给混到了杂草里面。 第六百六十九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5) “看来在老爷东院伺候的日子,很舒坦啊。”穗儿脚踩上了她混在一起的杂草,不阴不阳道,“感觉你气色都要好了许多。” 相比之下,她的气色就要差很多了。最近太太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天不亮就派人把她找过去给梳头。她已经有好些日子没睡好了。 她把这事儿和自己老爹抱怨了一通,老爹什么话都没说,老娘倒是给她支了招,让她过来找这个贱丫头哩。 时一这才听清楚了穗儿的声音,抬头看她,带了讨好道,“穗儿姐,怎么有空来东院?” 善者不来,来者不善。这穗儿来找她,定然是要让她给做什么事情了。时一心里已经有了合算。 “看你这张狐媚子脸,是越来越水灵了,眼神都要比才进府的时候灵动了啊?”穗儿蹲下来,与她平视,“在老爷身边伺候,是要比在太太身边好吧?” “这话可不敢这么说呢。”时一神色小心地看向门口,那举动那样子,真是要多谨小慎微就有多谨小慎微,“要是被太太知道了,我们俩都要被惩罚呢。” “太太?你在这东院里过着这么舒坦的日子,你心里还有太太?”不得不说,穗儿嫉妒了。时一在这东院的待遇,整个后宅谁不知道啊,都恨自己那日没在花园里把老爷给撞上一撞呢。 穗儿也后悔呢,早知道老爷吃这么俗套的招数,她肯定早使了,也不用跟在大太太身边受折磨了。 “大太太是这后宅的主人,哪个丫鬟下人心里敢没有啊?”时一仍然装着怯。 穗儿本就是趁着换班的时间偷偷跑过来的,没心思也没时间给她继续掰扯对太太的心思了,直奔主题道,“晚上,我替你去帮老爷洗脚。” “穗儿姐,这不行吧?”时一心里是真的有点点担心。万一这穗儿洗脚洗得好,宗英喜欢上了,把她又送还到了大太太身边,她岂不是竹篮打水一场空了?! “我说行就行。晚上的时候,我来你房间。到时候,老爷问起你,我就说你生病了。”穗儿可不想和她在这里讨价还价,抄着手小跑了出去。 时一低头望着地上被她踩烂了的薄荷,满目皆是怜悯。 这偌大的一个东院,必定会存在宗英培养的心腹。今日穗儿过来找她之事,说不得早已被上报了去。就算穗儿今晚能够得了宗英的心,宠爱也不会长久的,大太太那关她便过不去。私底下背主的丫鬟,谁都会忌惮的吧。 至于她自己,一个可怜的小乞丐、小丫鬟罢了,哪里有能力能够对老管家的女儿、大太太身边的红人,穗儿姑娘,说“不”呢。 她慌慌张张地把这些薄荷挑拣起来,背着小铲子回了房间去。 穗儿刚回到大太太的春园,就被罚跪了一下午,理由是她忘记了给大太太收拾梳妆盒子。 穗儿记得清楚,自己早上的时候便整理过了这梳妆盒子的,下意识便顶了嘴。大太太出来的时候,正好撞见她梗着头和自己陪嫁嬷嬷顶嘴,掀了掀眼皮,噙着笑把她给扶了起来。 穗儿没看清楚形势,还以为这是大太太疼她的表现呢,刚准备恃宠而骄告上这老嬷嬷一状,就被大太太给推到了地上。 “大胆穗儿,竟然敢擅离职守,还不听管教,我春园留不得你这样不听话的奴才。” 大太太这声呵斥把穗儿给吓蒙了,她真的一点都没有预料到大太太会赶她走。她要是真的被大太太给赶出了春园,她以前帮着大太太奚落了二太太、三太太这么多次,肯定要被她们给对付的。她双腿一软,直直跪地,求饶道,“太太饶了穗儿吧。穗儿不懂事,就饶了穗儿这一次吧。” 之前被她给顶撞的老嬷嬷把嘴歪到了一边,脸上的神情那是特别的得意。 也是,她可是大太太身边的陪嫁嬷嬷呢,这后宅里上上下下都尊敬她得不行,就穗儿时不时给她添堵,她也闹心。 “出去吧,找你的管家老爹,给你安排新的去处。念在主仆一场的情分,我也就不罚你了。”大太太抬手摸了摸自己发髻上簪着的玉石珠钗,端的是一副菩萨心肠。 这穗儿不是想去老爷身边伺候吗,那她这个当主母的就给她这个机会。她倒是要看看这穗儿去到东院以后,能够翻出什么风浪。 当然,她笃定穗儿是在自己的掌控之中的。她对自己有这份自信。 其实穗儿也不是她目前所急的事情,她急的是秋园里的那小贱人最近偷偷找了大夫,她怕那小贱人又怀孕了。当年,她就是被这伏小做低的小贱人给欺骗,才大意了这事儿,给了对方安全生产的机会。 穗儿心里发苦,她这真的从春园出去了,唯一能够去的就是老爷的东院了。可她背上了一个不听管教的名声,老爷还会用她吗? 她眼中不由得多了几分怨毒,她猜想,定然是身边有人报告了大太太她去东院的事情。 事实也如她猜想的那般,穗儿的好姐妹莲莲,春园的粗使丫头,在她踏进东院大门的时候,就跑来了大太太这里报告了她的行踪。 “且去吧。我要休息了。”大太太走进了自己房门,老嬷嬷揪着穗儿的衣裳一路拖行到了门外。 穗儿想明白的时刻对大太太就死了心。她跟在大太太身边的这些年,多少见过了大太太的一些手段。一个十年没有生育,还能坐稳后宅主母位置的女人,会是简单的吗?以前倒是她小看了。 大太太赶她一个小丫鬟,完全不会有人诟病。她现在只有一条出头之路了——去东院。 大太太既然想树立对她的恩典,那么她穗儿自然也不会“辜负”主仆情意。她当着春园一众丫鬟的面,重重磕了三个响头,扬长离开了这里。 李木婷,既然你不仁在先,就不要怪我不义在后了。穗儿发誓,她一定要上位,一定要得到老爷的宠爱,而后狠狠打大太太的脸呢。 第六百七十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6) 还没到晚上,穗儿就来了时一的房间。 穗儿打量着时一房间里的摆设,“啧啧”出声。一个小乞儿这是何德何能,能够住上这么好的屋子呢,自己身为老爷信任的管家之女,住的房间都没有她的雅致呢。 时一在东院没听到府里的议论,所以也不知道穗儿已经被赶出了春园,安静站在边上,等待着被吩咐。 穗儿在屋里转了一圈,最后坐到了窗边,望着外面的春意,忍不住红了眼。 她的事情在后宅已经传开了,多少人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呢。她穗儿可不是这么容易就认输的主,她一定要博得老爷的宠爱,把这些嘲讽自己的人全部踩在脚底。 两人就这样安静待了几个时辰,直到五儿过来叫时一去老爷跟前伺候。 五儿刚进门,打扮得花枝招展的穗儿就迎了出来。 她今天已经等了好几个时辰,已经迫不及待了。她相信,今天精心打扮过的自己,一定能够吸引到老爷的注意力。 “时一呢?”五儿闻到她身上扑鼻的香味,忍不住后退了一步。 他最是讨厌女人身上这股子味道了,闻多了总觉得人要呼吸不过来。 “她生病了。”穗儿说起谎来面不红心不跳,同时还特殷勤地替五儿指路,“时一下午时候就头疼,可能是在院子里吹了太多风了,她害怕老爷生气,因此特意央了我过来伺候老爷。” 五儿看了一眼帘子挡着的雕花床,皱了皱眉头,“你跟我走吧。” 宗英见到穗儿走进来的时候,没有一点意外。毕竟今天他一回来,东院里的哑奴就给他报备了发生的事情。相反,他甚至还有些热情道,“穗儿怎会来了这里?” 穗儿来之前还有些忐忑的,没想到见到老爷以后,老爷这么热情。她心里又是感动又是羞愧,跪在了地上告罪道,“穗儿今天惹了大太太不高兴,被赶了出来。穗儿实在是愧疚,所以求了好姐妹时一来老爷跟前,希望再回到大太太身边去。” 这府里人人都在传的事情,就算她想瞒也是瞒不住的,还不如她直接告诉了老爷,搏一个诚实的好名声。她心里也忌惮时一会告她的小状,所以她提前把这帽子给时一戴上了。 “大太太和你主仆情深,定然也舍不得你。待我有时间去说道说道。”宗英心知肚明李木婷不会让穗儿再回去伺候了,可这并不影响他和小丫头说说场面话。毕竟,她老子已经求到了自己这里,伺候过自己爷爷一辈的人物,他心里多少有些敬意,所以不妨碍给人这份体面。 回大太太身边伺候,可不是穗儿的真实目的。再说,就算大太太愿意,她自己也不愿意啊。大太太那面甜心苦的性子,她一直都提防着呢。只是老爷都这么说了,她也不好直接反驳,只为难道,“大太太怕是不会再要我了……” “大太太不要,我要。穗儿这么能干,我这里正缺你这样的人才呢。”宗英想到了成天在东院里混吃等死的某人,决定给她营造一点职业危机。 “老爷!”穗儿现在是真真被感动了。 她一直都觉得老爷冷心冷面,谁都喜欢却谁都不在意。他今晚居然能为了自己一个丫鬟发声,她真的……她说话有了哽咽声,“穗儿以后一定好好工作,绝对不辜负老爷对我的这份心意。” “我相信穗儿。”宗英拍了拍床沿。穗儿懵了一下,这是让自己爬床的意思?这发展会不会也太快了吧?难道是她今天的打扮吸引住了老爷的心神? 不管老爷是什么心思,既然老爷有要求,她这个当丫头的就要上。她扭捏地迈着步子坐了过去,娇滴滴道,“老爷~” 她挨过来的时候,宗英眼皮子跳了跳,恍然想起来这是他和某人的默契——他拍床沿就是准备要洗脚了。身边的丫鬟明显是误解了自己的意思,宗英往边上挪了一些,手指攥成拳抵在鼻子下,正色道,“我今晚还有点账本要看,你就先回家休息吧。你和父亲母亲虽然同在府中做事,可往日里你们晚上总无相见机会,以后啊,你就每天回家居住,多陪陪家人。” 刚刚一阵香风袭来,他有些受不住地想要打喷嚏。他对香味敏感一事,也是他特意隐藏的小秘密。 他是这城中最大的米行铺的老板,生意场上无父子,更何况是其他想要分走他手中财富的竞争者呢。他少暴露一点自己的弱点,就可以少被对方拿捏住一点命门。 “老爷,那你有事叫我。”穗儿也感觉自己好像会错了意,但老爷既然没生气,就说明没把这件事情给放在心上。她拎着裙摆,又送了几个香眼,才恋恋不舍地关上了房门。 这么一折腾,水彻底冷了,宗英也不想洗了。他走到了桌前,翻开了白天管家刚送来的一叠子账本。这账本都是他最信任的老管家做的,他也很少过问。 今晚之所以翻看,不过是无心打发长夜,他却在这账本中发现了问题。 去年,城西的三家米铺的收入竟然都减了五分之一。可他记得清楚,去年米农虽遭了飞蝗,提供的大米不足往年的五分之三,但城西这三家米铺的陈年备粮充足,且在年前是完全清空了的。按照去年的市价,大米价格较往年涨了十分之一,这米铺的收入应该要更多才是。 穗儿回到家,管家父亲立刻迎了过来,“老爷怎么处置你的?” “老爷让我在东院伺候呢。”穗儿拿起桌子上的葡萄塞入口中,得意洋洋道,“老爷还夸我是个人才。” 老管家抬了抬耷拉的眼皮,“那你以后就跟着老爷好好做事。” “那是必须的。老爷可比大太太好伺候。”说到这里,穗儿忍不住开始埋怨自己父亲了。当初,可都是父亲把自己送到大太太身边伺候的。跟着大太太,她不能回家住不说,还要憋屈守规矩。 现在跟着老爷了,她的日子明显要好过太多了。而且,她有预感,她以后的日子会越过越好的。 第六百七十一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7) “都长了这么多虫牙了,还吃甜的,也不怕牙齿疼。”老管家抬走了她面前的红葡萄。穗儿跟了上去,又给抢了回来,得意道,“我高兴,我乐意。” “你这孩子,就是不听人劝。早晚要吃亏。”老管家佝偻的背更显得人矮小,可他面上是真真的爱女情深。 “吃亏就吃亏,我乐意。”穗儿当着他的面捡了好几颗大葡萄扔进自己口中,还故意嚼出声音。 老管家摇了摇头,叹了一声后往后院走去。 他这独女,性子完全随了她母亲,执拗,听不进身边人的好言语。 时一舒舒服服地睡了一晚上,早上天刚亮就起了。这还是她到东院以后第一次起这么早呢。 “起了,正好,跟着我一起把这东院收拾收拾。”她还没走到院子,就被穗儿给叫住了。穗儿担心她听不懂自己说的话,特意道,“老爷昨晚上已经把我留在东院伺候了,以后啊,你就听我的指挥做事。” 时一心里有一瞬的意外,但想到她有个备受宗家人器重的老管家父亲,立刻释然,答应得爽快,“但凭穗儿姐吩咐。” 穗儿见着她这么乖,收回了准备好的下马威,指了指角落,“去拿扫帚吧,今天,你先把院子给用清水给清扫干净。” 这东院是整个府特意隔出来的一片清净地,多有设施都不和其他园子共享。而这东院的院子可不是一般的大啊,前面的花园加上后面的庭院,一个人得扫上一天呢。时一觉得她这完全是在为难自己,但谁叫自己之前不努力呢,没在宗英那里挂上什么存在感,点了点头,算是把这个任务给接了过来。 “那你好好干。我去给老爷收拾书房,晚上我来检查。”穗儿扬了扬帕子,走出了院子去。 她今早上可是特意早起的,为的就是给老爷送早饭。她现在得赶去小厨房,拿几碟老爷最爱吃的点心。 宗英呢,看了一晚上的账本,眼睛都熬红了。但是,他一点都不觉得吃亏。因为他发现了府中最大的一个蛀虫呢。 最信任的老管家居然背着他吞吃利钱,真是让他意想不到。他倒是要看看,老管家什么时候会主动招认这些事。 穗儿进来的时候,宗英已经梳洗打扮好了,正准备出府谈生意。 他今日穿了一件湖蓝色的长袍,腰间挂了一枚月白色的玉佩,梳理过的短发规整却又不羁。他这五官本就深邃,这样一打扮更显得整个人利落神气。穗儿看红了脸,悄悄低下头去,说话的声音也带着羞意,“老爷用了点心再去吧。” “穗儿替我吃了吧。我忙着出门呢。”宗英一眼看穿了穗儿的那点小心思,却故意凑近她,暧i昧道,“穗儿今日用了什么脂粉,这么香呢。” “穗儿……没用……”小姑娘因为他突然的亲近脖子都红了,说话也带了结巴。 她本能地想要他以为她是独特的,所以才会说这样拙劣的谎话骗他。 “那就是穗儿本身的香味了。”宗英故意埋头在她肩颈处深吸了一口,穗儿感觉自己差点就没法子呼吸,慌乱地退后了半步,提醒道,“老爷,您还要出门谈生意。” “穗儿香得我都不舍得走了。”宗英特意在她涂了脂粉的小脸蛋上抹了抹,这才笑着走了出去。 他走后,穗儿整个人都瘫软靠在了桌子上,她是真的没想到老爷这么撩,一点小小的举动都让她欲i罢不能。 宗英走到院子,见到“辛勤”扫地的时一,意外抖了抖眉。 时一停下了手里的动作,站到了边上,恭谨道,“老爷早上好。” 虽然这小丫头面上全是恭敬,可宗英总觉得隐藏在她面孔子底下的全是不甘心。也是,前几日在这东院过的日子舒舒服服的,没有半点子束缚。现在,穗儿这一来,她可就要受无尽的差使,心里能高兴就怪了。 时一感受到了男人落在自己身上的看戏目光,特意把头给低得更低。 她现在要做一个有骨气的人,不能轻易被面前的一点问题给打败。她要让这东院里的所有人都看到,她也不是吃白饭的。当然,她更多的是对自己没底气。就算她向宗英开口求助,宗英也不一定会帮助她这个小丫头。谁让她的身份就是下人呢。 宗英本来以为这小丫头可能会抱怨一下的,哪知道小丫头低着头不言语。罢了,他都给了机会了,是她没抓住。他默默估算了这东院要扫的地界儿,一天下来,小丫头好不容易养白净的手上肯定要磨出血泡呢。一想到这,宗英居然还有点期待了。 “老爷,我继续了。”时一可不想晚上时候还没完成任务呢,虽然她觉得这个任务有些强人所难了。 “嗯,好好干。”宗英板起了自己威严的脸,步子迈得特别大,像是特别着急。 其实吧,他是害怕自己绷不住就笑出了声。这小丫头干活就干活吧,那副生无可恋的表情真的让人忍不住……笑喷。 春园。 “你说老爷把穗儿留在东院伺候了。”大太太描画眉毛的手指抖了抖。看来,她真是低估了穗儿这个丫头了。 莲莲一边给她按摩着肩膀,一边继续道,“千真万确。今天厨房里的春儿告诉我的,看到穗儿抬着点心去了东院,一天都没出来呢。” “她老爹是这府中的老管家,也是老爷最信任的老人,自然够得上这份脸面。”大太太面上恢复了柔和,手自然路利落地把眉角给涂了匀,“且让她再蹦跶一段时间,有的是时间收拾。” 莲莲替她按摩肩膀的手指突然重了重,赶忙求饶,“大太太,我不是故意的。” “没关系。”她抬手按住了莲莲的手背,镜子里望着她描画精致的脸表情亲和,“莲莲,你现在就是我的左膀右臂,有些事该做不该做,你心里要清楚。” 莲莲一扑通跪在了地上,不停地磕头,“大太太,莲莲绝不敢有二心。” “是个懂事的孩子。”她端住莲莲的下巴,笑得温和,“以后好日子长着呢。” 第六百七十二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8) 夏园。 “二太太,大小姐又哭了。”张嬷嬷战战兢兢立在屏风面前,大气都不敢出一声,唯恐惹了自家夫人生气。 她知道二太太的牌局刚起没几局,正在兴头上,可她见着大小姐都烧红了脸,实在是难受得不行,所以才腆着老脸来了这里。 “她哭就让她哭,不用管她。”二太太不耐烦地推了自己手中的牌九,直喊晦气。这局她本来应该赢的,却还是被对家给糊了去。 “大小姐这次哭得真的太厉害,奴才觉得得看医生。”张嬷嬷小心翼翼抬头看她,希望二太太能对自家肚皮出来的娃娃上点心。 “走吧走吧。不要影响了你家太太和我们打牌的心情。”二太太以前的好姐妹发了声,显然有些不耐烦了,“难得来这宗府一次,还赶上这种事情,真是败坏兴致。” “二太太……”张嬷嬷面上写满了为难,“大小姐人年纪小,比不得大人……” “走吧。”二太太狠狠瞪了她一眼,“小孩子生个病,有什么大不了的。给她找点药吃,再给喂点水,关起门来睡一觉就好了。” “二太太……”张嬷嬷仍然不死心。 砰的一声,麻将砸到了她的额头,她吃痛捂住,鲜血从手指缝隙流出,她嘴唇喃喃,还在祈求,“二太太,救救大小姐吧。” “滚滚滚!”二太太把手边的麻将全部砸到了她面前,“你要是再在这里碍我的眼,我就让你全家都从宗府滚出去。” “就是,一个奴才而已,竟然都不听主人的话了,真是岂有此理。”牌局上的其他人纷纷跟着附和,“可不是,要是传了出去,别人还以为宗老爷的二太太不受宠呢,连个嬷嬷都使唤不动。” 张嬷嬷的儿子在这府中做杂役,不为了她自己想,也要为了儿子想,她这下再也没有借口留在这里了,她几乎是狼狈一般地小跑了出去。 “来来来,我们继续,我们继续。”她走了,二太太的心情平和了许多,招呼着大家继续玩牌。其他夫人们,也装作什么事情没发生一般,聊起了其他的话题。 张嬷嬷回到大小姐房间,见着床上的小人儿已经缩成了一团,慌忙跑了过去,伸手探她的额头,发现更烫了。她惊呼出声,“这可怎么办呢!” 她真的想不通,二太太为什么会对自己亲生的女儿这么狠心,连请一个医生都不允许。 “不行,我不能看着大小姐等死。”她费力抱起了床上的小人儿,准备带去东院找哑奴。哑奴是这府里的老人了,虽然不能说话,可他年轻时候自学过一些医术,能替下人们治一些小病。惟愿这次能够死马当活马医。 时一的十根手指头都磨出了硬茧子,然而还没扫完这花园的一半,她丧气地坐到了台阶上,准备歇一歇,鼓足精神气再继续。 打扫完老爷书房的穗儿端着水盆出来,正好见到她偷懒,气不打一处来,“你个小贱蹄子,你这般懒散怕是到明天都扫不完。” 时一心里苦啊,她真是一点懒都没偷,实在是这花园太大了。然而,面对着趾高气扬的穗儿姐,她觉得讲道理是讲不通了,默默起身继续忙工作。 张嬷嬷正好抱着大小姐进来,看到穗儿像是找到了救星一般,求助道,“哑奴在哪里?” 宗英的三位太太中,穗儿最不待见的就是二姨太了,此刻见到夏园里出来的张嬷嬷,自然不愿意和她说实话,随口胡诌道,“哑叔今天回家探亲了。” 张嬷嬷感觉天都要塌了,怀里抱着的大小姐摔到了地上,然而却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时一听声回头,见到地上睡着的孩子,扫把也不要了,小跑了过来,摸她的额头,“发高烧了。” 张嬷嬷凄惶地看了她一眼,“大小姐今早醒来就在发烧,身体越来越烫。我担心她出事,才把她给抱了过来。” “为什么不请大夫?”时一问出了心中的疑惑。 穗儿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以为这府里谁都能够看上大夫?这府里除了得了老爷允准的三位太太能够自己请来大夫,其他的人生病了,谁不是一剂草药服下,是生是死看造化。” 时一还想问“二太太不给自己孩子看大夫吗”,见着张嬷嬷那张如菊花一般皱在一起的老脸,咽了回去。她背起大小姐往自己房间跑去。 “你要干嘛,你这地还没扫完呢。”穗儿以为她想偷懒,小跑着追了上去,扯住了她的衣服下摆。 “人命关天,地可以慢慢扫。”时一扭头看她,这眼神中写满了对生命的敬畏,穗儿扁了扁嘴,不打算和她计较这次。她倒是要看看,这个小乞儿能不能把大小姐给治好。要是治不好,正好也是个机会——赶走小乞儿的机会。 张嬷嬷听到时一这么说,一下子有了主心骨,三步并两步跑了上来,“你有办法?” “去找点酒来,我来想办法。”时一面上一副淡然的样子,心里其实没多大的把握。 在这个时代,没有冰块,也没有专门的退烧药,只能退而求其次用酒精退烧了。 “有,有酒。”张嬷嬷一溜烟地跑了出去。她平日里就爱偷喝一点小酒,她那儿各种酒都存了一点。没想到,正好在现在派上用场。 时一背着小姑娘到了自己床上,轻轻把她放下了,双手伸到了她脖颈处,查看了一下,发现她脖子以上的肌肤全部都烧成了红色。看样子,不像是普通的发烧,她的手还在继续向下。 “你要干嘛!”穗儿伸手拦住了她,警告道,“这可是我们宗府的大小姐。不是你一个小丫头能够动的。” “除非你现在能够请来大夫,不然,你最好相信我。”时一推开了她的手,把小姑娘身上的盘扣都给解开了。然而,只一眼,穗儿和她都震住了。 “怎么会……怎么会……”穗儿结结巴巴地往后退了两步。她从没有想过,大小姐……她…… 第六百七十三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9) 时一示意穗儿往后退,手指触上了大小姐的下巴,微微掰开,看到了她口中粘膜粘连成一片,扁桃体发了炎,还有轻微的出血,心里有了初步的怀疑。 “大小姐这是得了?”穗儿心里十分害怕。要是她之前没有看错,大小姐身上长满了红斑。她以前听自己母亲说过,身上得红斑的人都会死。 “发热高达40c以上,皮肤出现红色斑丘疹,伴惊厥,昏迷,黏膜出血,上呼吸道炎症。这是皮疹。传染性极强。患儿死亡率极其高。”时一余光瞥到穗儿已经跑到了门外,且脸上写满了恐慌。 “赶快回去换衣服,洗热水澡,把衣物放在阳光下暴晒。”同时,时一嘱咐道,“你回去路上不要接触人,在房间待上三个周,没有症状才出门。” “那大小姐怎么办呢?”穗儿到底有良心,问了这么一句。 “你回家跟老管家说一声,但是你说话时候不要和老管家面对面,最好你在门里,他在门外,你让老管家向老爷通报这个消息,让老爷给大小姐请西洋医生进府诊治。”时一想了想觉得不稳妥,又补充道,“还要请老中医一同来看诊。双重保险,或许能救回大小姐这一命。” 穗儿慌忙记下,“知道了。”跑出门的时候,心不在焉地撞上了提酒赶回来的张嬷嬷,张嬷嬷被撞个满怀,差点摔倒,嘀咕道,“这是怎么了?” 穗儿看了她一眼,被撞疼了也顾不上了,爬起来拍了拍手就往外面跑去。 “张嬷嬷,酒给我。”时一已经准备好的干净的盆子,转头看她一动不动在旁边站着,取过了她手中的酒后,问道,“你识字吗?” 张嬷嬷后知后觉地点头,“认识一点。” “会写字吗?”时一又问。 “会基本的。”张嬷嬷不明白她问自己这些问题做什么。 ”你去书桌那里,把你今天接触过的人都写下来。”时一拿着沾了酒的帕子替昏迷的大小姐擦着手心,有些痛心道,“大小姐得的应该是麻疹,这种病传染性极强。” 张嬷嬷脚往后退了几步,她其实对麻疹有一点了解,可她不敢怀疑到这上面去。因为府中,根本就没人得过麻疹啊。这麻疹是要接触才能传染的。她喃喃道,“怎么会呢。” “我具体也不敢下定论,我已经让穗儿回去告诉老管家,让老管家通报老爷了。具体情况,还要等医生过来。”时一替大小姐擦身子的时候,见着她皱了皱眉头,想着有效果,心里舒服了一些。 张嬷嬷脚没站稳,差点跌倒在了地上,她像是想明白了什么一般,阴阳怪气大笑起来,“真是好狠的心啊。” 宗英和合作伙伴的生意刚谈到尾声将要敲下合同的时候,老管家跑来告诉他这个消息,他和合作伙伴说了“抱歉”,急声吩咐五儿去请街头的西洋医生,自己和老管家乘三轮赶回了府里。 二太太已经在大厅等着他了,与此同时,大太太和三太太也来了大厅,等待着他的指挥。 他此刻哪位太太都不想见,他直接向老管家发问,“大小姐在哪里?” “在东院,时一姑娘的房间。”老管家感受到主人的着急,本就佝偻的背就更低了。 “我去看看。”他抬脚欲行,被老管家一把拉住,苦口婆心劝道,“老爷,您不能去,这病会传染的。” “对啊,老爷,您去了,我们怎么办?”三太太拉着儿子奔到了他的怀里,哀戚道,“大小姐得了这怪病,我们心里也着急,可您要是去了,我们就更着急了。您可是我们整个府里人的主心骨啊。” 大太太也出言相劝,“老爷,大小姐现在有时一照顾。您也知道,时一这丫头,是个让人放心的。大小姐生病的事儿,不就是她发现的吗。您暂时就把这心放到肚子里。具体情况,我们还是等西洋医生过来给大小姐看了诊再说,好吗?” 宗英冷眼看向他回来后就一言未发的二太太兰漫儿,她傻呆呆坐在那里,像是没事儿人似的,火从心来,抬手就扇了她一巴掌。 “老爷……”兰漫儿捂着自己的脸,不敢置信地看向他,“大小姐是我的亲生骨肉,我的心难道就不疼吗?” 同时,她记下了“时一”这丫头的名字。要不是时一这丫头多管闲事,她现在也不会被老爷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给落面子。 “你的心疼不疼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是你耽误了大小姐的病情。”宗英回来时候,正好遇见那几个常和她来往打牌的太太呢,想也知道,她今天是忙着打牌去了。 “老爷,您这话说的漫儿心都快碎了。大小姐可是漫儿十月怀胎生下来的孩子啊。漫儿的心难道是铁做的吗?会不疼她?”二太太捂着自己的脸趴在了茶几上,哭声震天响,可落在袖子上的却没有几滴。 她也是得到府里的丫鬟通风报信才知道她那女儿得了这臭毛病,赶忙把自己那几个牌友给打发走,而后又换了一身素净衣裳来了这里。本想到能够瞒过去的,却没想到还是被看穿了去。 大太太和三太太冷眼旁观,心里都想不明白,这兰漫儿是真傻还是装傻。这女人,一辈子有了孩子就是有了依托,合该对孩子好才是。可她呢,对自家女儿却像是后妈似的,实在是让人不理解。 “老爷,西洋医生来了。”五儿拽着一个高大,长着白胡子、黄头发的黑袍子男人一路跑了进来。 “快,快把西洋医生带到东院。”宗英话随声动,人已经消失在了众人面前。 三太太留心到他的背影,心里起了别的心思。 这府里,人人都说老爷不疼这大小姐,现在看来,似乎不像是这样呢。 她抬头时候,正好撞进大太太视线,大太太对她的这微微一笑,让她摸不着头脑。不管怎么样,不是她的儿子出事就好。她抱紧了脚边的男孩。 第六百七十四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0) 西洋医生马斯从时一房间出来,与众人隔着一道屏风道,“府上的大小姐的确是得了麻疹,你们的判断并没有错误。” “请问医生,该如何医治呢?”宗英努力按捺住了自己内心的焦急,想要让自己表现得镇定一些。 他身后的几位太太,见着他这幅表现,心里各有主意。 “麻疹是儿童最常见的急性呼吸道传染病之一,其传染性很强,在人口密集的地区易发生流行,2~3年一次大流行。麻疹病毒属副黏液病毒,通过呼吸道分泌物飞沫传播。临床上以发热、上呼吸道炎症、眼结膜炎及皮肤出现红色斑丘疹和颊黏膜上有麻疹黏膜斑,疹退后遗留色素沉着伴糠麸样脱屑为特征。常并发呼吸道疾病如中耳炎、喉-气管炎、肺炎等,麻疹脑炎、亚急性硬化性全脑炎等严重并发症。”托马斯先和众人科普了一下“麻疹”这类疾病。 “马斯医生,您就说说这种情况怎么治吧!”五儿见着老爷阴沉下去的脸,着急出了声。 马斯沉重摆了摆头,“目前尚无特效药物治疗。只能……” “只能什么?”宗英眉头皱得都快要夹死苍蝇了。 “只能先给孩子退烧,后续孩子烦躁,可适当注射一些镇静剂;剧咳时用镇咳祛疾剂;同时补充维生素a。观察治疗。”马斯医生给出了现有的一些治疗方案。 “要是观察治疗不行呢?”宗英捏紧了拳头。 马斯声音沉重,“准备好后事。免得孩子痛苦。” “老爷……”五儿扶住了将要摔倒的宗英,宗英大掌重重往手边的桌子一拍,“给我治,想办法都要给我治!” 老管家忽然想到了女儿传达的话,急切道,“请中医吧。我们城里不是有个能治百病的老中医,马景阳。我们把他请来试试?” 宗英还没发话呢,二太太先出声阻止了,“这病西洋医生都治不了,老中医过来能帮上什么忙呢?” 宗英一个眼刀过去,“要不是看着你把孩子生下来的,我都要怀疑你是不是她的母亲了。” 二太太低下了头,眼中满是怨毒,却没有再言语。 三太太和大太太两人对视一眼,心中的怪异感更加强烈。 “请。现在就去给我请。五儿,你去。”宗英给自己最信任的跟班下达了命令,“要是请不回来,你以后就别回来了。” 提建议的老管家却面有难色,“这马景阳怕是有些难请?” “怎么了?”宗英转身看他。 老管家咬了咬牙,说出了马景阳的祖上和宗家老太爷的恩怨。 原来,马景阳祖上也是做米行生意的,那时候宗家老太爷还是马家帮忙的一个小伙计呢。后来,马家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突然就落败了,要卖米行求生,而宗家老太爷却突发了一笔横财,竟然把马家的米行生意给接手了过来管理。当时,人们都传是宗家老太爷使绊子害了马家呢。 像是为了证明人们的猜想一般,马家几代人都在找宗家的麻烦。只是,因为他们没什么出息,所以宗家的几任当家人都没把他们放在眼里。马家也就是到了马景阳这代才有了点活气。 “现在,宗家用得上马家了,向马景阳求助,马景阳不一定会出手相助呢。” “不管请不请得来,我都要去。”突然得知这些恩怨的宗英心情有些沉重,望了一眼门背后的女儿,下定了决心。 “老爷,您不能去啊。万一,要是那马景阳羞辱于您,怎么办呢?”大太太拉住了他的手。 “不管马景阳如何对我,圆圆这条命都得靠他了。”宗英重重叹了一口气,拍了拍她的手,嘱咐道,“我不在府里,这个家就靠你了。你现在都听西洋医生的,把该准备的准备起来,能帮助一点是一点。我去请马景阳,如果请得来,是圆圆这孩子的福气;如果请不来,只能靠西洋医生了。那是生是死就看她自己的造化。’” 大太太眼睛湿润了,她重重点头,“都听老爷的。” 三太太抱着自己儿子站在边上,心想李木婷这女人真是会演戏。这事情过去了,老爷肯定会多多留在她府中犒劳她。 二太太眼珠子直直盯着门背后,她是真的没想到女儿会得这劳什子麻疹呢。 她之前真的以为这孩子是像以前那般故意生病,博得她的关注。至于时一那个小丫头说的,她才不信呢。可现在,西洋医生的诊断结果出来,她真的呆住了。 宗英害怕孩子等不及,也不和其他人寒暄了,带着五儿就往马景阳家出发。 房间里,圆圆哼哼着“疼~痒痒~”,时一按住了她想要抓皮肤的手。 她缓缓地睁开了眼睛,看到时一,疑惑道,“你……”她嗓子干哑,一个字都说得嗓子疼。 时一一边喊张嬷嬷给她倒水,一边解释,“我是你父亲院子里伺候的丫头,我是得了你父亲的吩咐来照顾你的。” 圆圆看向打小就照顾自己的张嬷嬷,用眼神问道,“是么?” 张嬷嬷心疼她,直掉眼泪,直点头。 小小的一个娃啊,怎么会得上这么遭罪的病呢。女孩子家家的,就算侥幸活了下来,以后身上留了什么疤、什么黑印子的,以后可怎么嫁人呢。 时一给她喂了水,她舒服了不少,手又往痒痒的地方抓去。 “不能抓啊。”张嬷嬷也顾不上自己会不会被传染了,一个箭步扑上来按住了她的手。 时一默默把位置让给了张嬷嬷,来到了门背后,大声道,“大小姐醒了。” 西洋医生马斯听到此,想要推门进去检查病人情况,却被大太太身边的莲莲给拦住。 “马斯医生,您现在就是我们的主心骨,您要是进去被传染上了,宗家上下都要人心摇晃的。”大太太话语恳切,马斯心里有了些感动。这还是他行医这么多年来,第一次有人主动关心他这个医生的安危呢。 二太太兰漫儿却一把揪住了大太太的衣襟,歇斯底里道,“李木婷,你这是要我女儿死呢!” 第六百七十五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1) 马家医馆。 “马大夫在哪里,我们找他有急事。”五儿把厚厚的红包塞到了前台抓药的小伙计手里。 “不……不能收……我们这儿的规矩。”小伙计像是手被烫到一般把红包给丢到了地面上,五儿捡了起来又塞给他,质问道,“只是我们的一点心意,不会破坏规矩的,为什么不行?” “既然是规矩,我们也不要坏了事。”宗英拦下了他硬塞过去的手,对小伙计诚恳说道,“马大夫现在在何处?家中有急诊病人,命在旦夕。” 小伙计本来以为这两人是来找麻烦的,要知道马家医馆在这城里可是出了名的能治死人,可这毕竟不能真正地把死人给救活,所以平日里经常会有些来找茬的人,此刻听到有病人命在旦夕,眉头一皱,面色有了些许的犹豫。 宗英趁热打铁道,“家中小女得的是急病,是西洋医生特意让我们来找马大夫的,如果马大夫不出手相助,小女之命恐怕是休矣。”宗英想到马景阳不出手,女儿圆圆可能面临的死亡结局,眼中有了真实的湿意。 仅一层白布遮掩着的后堂内,马景阳停下了离去的脚步。 他刚刚才替重症病人施了针,疲累得不行,又听到宗家人的声音,心情更是烦躁,所以想要躲避开去,哪晓得正好听得了这么一耳朵。 他是医者,医者应该慈悲为怀。宗家人虽然和他马家人有世仇,可稚子无辜啊,他心中这么一犹豫,就被宗英给抓住了手。 “师傅,不是我说的,是这位老板自己看到您的。”小伙计抱着自己的头挤到了边边上去。他这师傅啊,对病人那是千好万好,可对他们这些学徒可是严格得不得了的。他啊,从进来,基本上就没得过师傅几个好脸呢。当然,这可不影响师傅在他心目中的好形象。他自己也明白,严师出高徒的道理。 “马大夫,求您了。小女的病,只有您能治了。”宗英握着他的手十分用力,这偌大的一个汉子眼中竟然有了水光。 马景阳这心本就软,不然也不会每周一都替穷人义诊,不想见到他眼中的软弱,硬拗着转过头去想要不搭理他让他知难而退,哪想到手臂突然一沉,耳中传来沉闷的“噗通”一声。 “老爷,您怎么可以?!”第一个出声的是五儿。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舔跪地跪父母。五儿看到老爷给马景阳这个大夫下跪,眼眶都红了,看着马景阳的眼神多了几分咬牙切齿的恨意。 “马大夫要是不同意替小女诊治,宗英就长跪在此不起。”宗英松开了马景阳的手,挺直了脊背跪在了众人面前。他本就清晰的五官,此刻完全暴露在马景阳面前,马景阳可以清楚见到他眼中流动的哀恸与辛酸。 宗英在赌。他赌马景阳不会这么狠心,不会对一个无辜的小孩子坐视不理。 医馆中的病人们指着宗英议论纷纷,五儿一个眼神过去,他们全都噤声。 马景阳沉默了一炷香时间后,最终过不了心里那关,拿起自己的医药箱,拽着宗英的领子往宗府而去。 “坐三轮。三轮。”宗英松了一口气,拽着他的手腕把他给塞到了三轮上,害怕他会反悔似的,自己也给挤了上来,转身向五儿道,“你和马大夫的高徒坐下一辆。” 五儿转身就招手迎来一辆,随手就把抓药的小伙计给拎上了三轮,跟了上去。 宗府。 三位太太从宗英离去就一直坐在东院的院子里。 大太太和三太太都明白,这是一个在老爷面前露脸的机会。所以,她们可以短暂离开却没有离开过一次。只在这里干坐着等。 二太太也明白这是一个让自己宠爱更上一层楼的好机会,毕竟宗英根本不像以前表现的那样对女儿圆圆不喜。短短时间里,她已经想好了要怎么照顾女儿,怎么通过这段时间对女儿的照顾获得老爷的赞赏挽回他之前对自己的失望。 “马景阳马大夫请来了。”三位太太心思各异的时候,五儿那大嗓门已经传进来了。 “开门,快。”宗英跨石头门槛的时候,完全没有了之前的风度,直接撩起了自己的下衣,更显得他对女儿的疼惜。 马景阳把这些小细节看在眼里,脚下的步子行得更快了一些,没等其他人给他开门,他已经主动把门给推开进了去。 “老爷,您不能进去。”五儿死死拦住了宗英。 “马大夫都进去了,我这个当父亲的自然也必须进去。”宗英推开了他,长腿已经跨进了房间门半步去。 “不行!老爷!”五儿害怕宗英再次趁他不备,他干脆自己进了房间,把门给锁上了。听到挂上门栓的声音,马景阳回头看了他一眼,什么话也没说,继续给宗家大小姐诊治。 五儿,你这是做什么!”门外的老管家,声音带着斥责,“你这般大胆,有没有把老爷看在眼里。” “老爷就是我们宗府的命,五儿不能让老爷有一点闪失。”五儿用自己的身躯挡着门,看向床边站着的时一,发现她的身形有些摇晃,什么也顾不上了,一个箭步冲了上去。 时一早就已经做好了被传染的准备,因此在她头晕的瞬间,就使劲掐向了自己的掌心。当五儿向她冲过来的时候,她半惊讶半惶恐地往床边退了半步,整个人都差点摔倒在了大小姐的身上。 “没事吧。”五儿伸手过来,想要扶起她。 她往角落挪了几步,用帕子挡在了脸面前,惊惶出声,“五儿哥,我应该也被传染上了,你和我要保持距离。” “传染上了不怕,马大夫能够治好的。”五儿以为她是害怕得了这病会死呢,说这话宽她的心。 一直用心给宗家大小姐诊断的马景阳回头看了这两人一眼,觉得这丫头和这小跟班倒是有点意思。根据病人的发病情况,他心里其实也有了定论。 第六百七十六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2) “令爱患的是会传染人的麻疹。”马景阳用小伙计准备的草药洗了手,清洁了脸,这才面向众人开始说话。 这麻疹的结果是西洋医生已经诊断过了的,宗家人现在关心的是这病到底能不能根治。大太太首先问出了声。 “阳光曝晒病人衣物,隔离病人,让病人卧床休息,房间内常通风保持空气新鲜。有畏光症状时房内光线要柔和;给予容易消化的富有营养的食物,补充足量水分;保持皮肤、黏膜清洁,口腔应保持湿润清洁,用盐水漱口,每天重复几次。”马景阳给了小伙计一个眼色,小伙计不知道从哪里逃出来笔墨纸砚铺好,马景阳下笔很快,众人只能看到他手腕子动的痕迹,“一旦发现手心脚心有疹子出现,说明疹子已经出全,病人进入恢复期。” “我等会儿会让我那伙计把煮好的中药给送过来,一天三次,两个周就能断根。”马景阳把这药方塞到了小伙计手里,看向房间内隐隐有发病迹象的小丫头和老嬷嬷,顺口道,“多煎几副,给接触过大小姐以及房间内两人的人都喝上几次。” 宗英没想到西洋医生都棘手的问题,马景阳一出手就有了解决办法,心下是真的佩服起他来了,连忙示意五儿准备银子。 房内,时一感觉自己的头也开始重了,她拿起之前张嬷嬷写好的纸单子给飞了出去,“只是张嬷嬷今天接触过的人,名字都在上面了。我今天除了穗儿姐,没有主动接触过别人。我建议,如果有预防的药的话,给府里的众人都来上几帖。” 马景阳眼神微动,他刚刚竟然错过了一些关键的信息,麻疹是人传人的,传染速度非常快,如果预防不到位,那么蔓延起来是非常可怕的。在本城之中,一百多年前,就发生过麻疹传染,那时候死了不少的人,是他祖辈们不要命地试药才验出了这个方子。他赶忙给出了补救措施,又开了一副方子给了自己伙计,“这是预防用的草药,也是每人一天三次。府里所有人都要喝。你也要喝。” 小伙计忙不迭地点头。 作为学徒,什么时候能够感受到出头之日啊?那必须是现在啊——师傅把最重要的方子毫不隐瞒地交给自己的时候。他有信心,一定能完成好师傅交代的这件事。 宗英明白大夫的方子都是隐私,因此没有问出一些蠢事来,他接过五儿手里沉甸甸的袋子,放到了马景阳的面前,诚心诚意道,“无论如何,多亏了马大夫出手相助,这里是我们宗家的一点心意,还望您不要推辞。” 马景阳行医本就是为了济世救人,他打开袋子取了最小的一块银子当作诊费,背着手离开了这里。 他这一走,众人这才是像回了魂一般的有了主心骨。尤其是二太太,扒门的力气也大了许多,那柔媚的嗓子不停地冲床上躺着的女儿喊着,“乖圆圆,你忍耐着,母亲一直都在外面守着你。” 圆圆听到母亲的声音,第一次没有欣喜和激动,而是害怕。她把整个人都给缩进了角落。 时一看向张嬷嬷,张嬷嬷看向门外的二太太,深深叹了一口气,道,“作孽啊,作孽啊。” 作孽什么呢?时一不明白,当然也不能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前问这个问题。 “既然二太太爱女情深,给二太太在庭院里支个帐篷。”宗英看向了老管家,神色威严道,“大小姐这病一日未痊愈,二太太就一日不离开这里。” “老爷~”二太太凄婉叫了一声,却只抓住了他离开时候的一个剪影。她一个太太,住在这庭院里,像话吗?传了出去,岂不是辱没了她的名声,也辱没了宗家的名声?她准备的这些话却没时间说出来了。 “既然大小姐的病已经得到了医治之法。我一个妇道人家还要看顾小少爷,留在这里也没什么用,就先回去了。”三太太向大太太做完了请示,余光落在了二太太身上,心道,活该吧。在这种时候还要争宠,真是没脑子。给了这位姐妹一个同情的眼神,她抱着自己儿子回了自己的秋园。 她之前可注意到了马景阳出来的时候用一个药包洗了手,那个药包应该很有用,她得找机会要过来。 “其他人也走吧。没和东院的人有过接触的,后续都不要靠近东院。”大太太锐利的目光瞪向长廊后面探头的几个丫头。要是她没记错,这几个丫头都是二太太兰漫儿屋里的。兰漫儿是个散漫的没有规矩的人,孩子教不好,下人也教不好。看来,她这个当大太太的,得找时间好好管教管教这夏园里的人。 “大小姐,饿不饿?渴不渴?要不要吃好吃的?要不要喝水?”时一耐心哄着缩在角落的小姑娘。一个大人往往都受不了麻疹的难受,更不要说一个不到七岁的小孩子了。 “不要,不要。”圆圆的声音很尖利,可以听得出来这是遗传了她母亲的好嗓子。 门外的二太太听到女儿声音,面上有担忧又有不耐烦,她心情烦躁地甩了甩自己的手帕,走到了最偏远的角落去。 大太太望着她那如魔怔一般离去的瘦弱身影,又看向这开着一条不大缝隙的屋子,心里又多了几分算计。 “大小姐,除了之前的那碗清粥,您一天都没吃什么东西了。”张嬷嬷红着眼睛来到了她的身边。 圆圆一把抱住了她,无声开始哭泣。在最疼爱她的嬷嬷面前,她可以不用伪装。 “大小姐,二太太心里是爱你的。你别要记恨她。”张嬷嬷一边替她擦眼泪,一边按住她想要抓痒痒的手,声音破碎,“你要是疼,要是难受,您就抓我、咬我都成,我张嬷嬷皮糙肉厚,不怕疼。唯独怕您憋着难受。” “嬷嬷,为什么你不是我的母亲,她才是我的母亲呢。”圆圆抓住了她的手狠狠咬向虎口,所有的痛苦都随着这声呜咽咽入了肚子里。 第六百七十七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3) 时一看得唏嘘,却无能为力。她去到了窗边,看着窗前这盛开的一大束木桑花,忽然生出了苍凉之意。 后面几天,她都待在房中陪伴着大小姐和张嬷嬷。 第六天的时候,大小姐的疹子终于出完了,而宗府上下也没传出有人感染麻疹的消息,众人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这日,难得的清闲时光,三太太抱着自己儿子去了大太太的春园。 她这一进去啊,就把自己儿子交给了莲莲,自己熟门熟路找到了大太太的卧室,和大太太关起门来聊悄悄事。 五儿今日本来是过来春园向大太太要春园的开支账本的,正好撞见了这一幕。他趁着没人看见,迅速跑开了去。 估摸着到饭点的时间,三太太该走了,他才来了春园,把老爷交代的事情完成。 他回来后,向宗英禀报了这一事,宗英只让他把这事儿烂在肚子里。 在二房出事的关头,三房太太和大太太来往密切,总让人觉得是有些什么阴谋。宗英其实不大愿意去想,也不大愿意掺和这些后宅女人的那些小心机里。他现在只想看着大女儿圆圆身体好起来,其他的事情都可以往边上放一放。 三太太回了自己的秋园,好心情地打赏了所有的下人。正好身边伺候的丫鬟端来了她最爱吃的核桃味瓜子,她素手拈起一颗放入口中,摇着扇子看向春园方向,利落吐出了嘴里的瓜子皮,“呸,蠢货”,而后笑得不能自抑。 春园这边,气氛其实没她想象的轻松。大太太李木婷,拨弄着自己的指甲,审视着莲莲,只字不语。 莲莲被审视得心里发毛,连连保证,“大太太吩咐的所有事情,我都已经做了的。” “我吩咐的事情?”大太太尖利的手指甲戳到了她的脸面前,与她的眼珠子就隔了那么几毫米,“我吩咐了你什么事情?” 莲莲战战兢兢道,“大太太吩咐我给小少爷的吃食……啊”要不是她眼睛闭得极快,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眼珠子会被戳瞎了去。 “我吩咐你什么事情了?”大太太张着自己的五指,欣赏着上面残留的那一点点血迹。 莲莲的眼皮火辣辣地疼,她这次学乖了,小心翼翼道,“大太太没有吩咐我做事,一切事情都是莲莲所为。” 然而,这个答案还是不让大太太满意,“你再好好想想呢?” 莲莲感觉到尖利的手指甲与自己的心脏部位越靠越近,她害怕大叫起来,“大太太,大太太,求求你放过我吧,我什么都听你的,什么都听你的。” 大太太明显很失望的样子,“本以为你能告发穗儿,是个聪明有心计的,哪晓得你竟然蠢笨如猪……”说着,她重重叹了一口气。 “大太太,是莲莲太笨,惹了您生气,求求您大人有大量,好好指点指点我吧。”莲莲往后退了两步,避开了她尖利的手指,不停地磕起头来。 她见着大太太的脚开始移动,最后停在了自己额头面前,傻傻抬头,眼中满是惊惧,喊道,“大太太?” “你啊,胆子就是小,之前跟你开玩笑的。”大太太亲自把她给扶了起来,莲莲眼中还带着泪呢,正暗自庆幸,却又被重重地给推到了地上去,“你是太太还是我是太太啊,一点尊卑都没有的。”说完,大太太拿出干净的手帕把自己的手指擦了个遍,而后把脏了的手帕给扔到了地上去,不偏不倚,正好落在莲莲的脚边。 莲莲觉得她简直就是喜怒无常,内心万分后悔当初对好姐妹的算计。她真是巴不得能够有重来一次的机会,那么,她一定安安心心当她的粗使丫头,才不往这可怕的大太太身边凑呢。 “怎么了,害怕了?”大太太用脚抬起了她的头,见着她那张满是眼泪的脸,不由得发出心疼的声音,“瞧瞧,你现在多么的恐惧。” “太太,饶了我吧,饶了我吧。”莲莲见着她要给自己擦眼泪,吓得身体都发抖了,她想躲可又怕像之前那样被折磨得更狠,她只能不停地流眼泪不停地流眼泪。 “唉,你怕什么呢。我又不吃人。”大太太心理满足地放下了自己的脚,看向自己精心培养的文竹,笑容扭曲而恶毒。 她李木婷,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欺骗过她的人,还想取得她的信任,简直就是异想天开。她倒是要看看,最后某人偷鸡不成蚀把米的样子。那时候,她一定会特别特别贴心地给予某人安慰。 在这露天帐篷里住了快一个星期的二太太,实在是忍受不了蚊虫的折磨了,特意托丫鬟去向宗英求情。 宗英本以为这些天,她就住在这东院之中,可以真正履行自己做母亲的责任,好好陪陪圆圆,修复修复不牢固的母女感情。哪晓得,她就是个正儿八经的蠢货。不,她或许并不蠢,只是贪生怕死而已。 这些天,她竟然一次都没有进到房门里面去,就一日三餐隔着门远远和自己女儿打招呼,看着张嬷嬷伺候女儿吃完饭食,而后又回到了自己的帐篷里。所作所为,明显就是肤浅的作秀,没有一点为人父母的疼惜与真心。他一向都自诩冷情,却也被她这些天的表现气得肝疼。 没有对比就没有差异。时一这个洗脚丫头对比起不称职的某人,那简直就是圣母的化身。圆圆的病是她第一时间确认的;是她第一时间让穗儿去找老管家报告给他的;是她第一时间让张嬷嬷写出接触名单,避免更多的传染的……也是她日日夜夜陪伴在圆圆和张嬷嬷的身边,照顾着相继倒下的这两人的。 “老爷,要不要找个别的丫头进去替换时一一下,她撑了这么久,也该撑不住了。”五儿一直都跟随在宗英的身边,知道宗英真正的在乎,自然也时刻关注着大小姐那儿的动向。 他有好几次路过,都看着时一守在大小姐床边打瞌睡,而后她又强行把自己给掐醒。 第六百七十八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4) “你什么时候和洗脚丫头的关系那么好了?”宗英犹疑看了他一眼。 五儿抬手挠了挠自己的发顶,不好意思道,“同是下人,自然要关注一些。” 宗英眼神有瞬间的深邃,他顾左言他道,“这账本的事情,你可调查好了?” 说起这事儿,五儿的神情也严肃了起来,“店里之前的伙计全部都给换了,而后都不知所踪,我私下找了好多人打听都不知道他们去了哪里。这些新换的伙计,看样子都挺本分老实的,只要问他们与账目相关的事情,一个个都避而不谈。这事儿啊,绝对是有鬼。” 宗英点了点头,算是知道了。 五儿还想说什么,见着他一副深思的模样,又给咽了回去。 两周的时间,可以说快,也可以说不快。 对宗府下人们来说,大小姐的麻疹终于是痊愈了,他们也可以不用胆战心惊地靠近东院了。 马景阳从房间出来,见到宗英时候犹不可思议呢。这可是他见过的第一位一点黑疤痕、黑印子都没留下的麻疹病人。不,两位。那位嬷嬷也一点都没留呢。 他和宗英说完自己的“不可思议”,宗英大笑道,“这啊,肯定是我那洗脚丫头的功劳。” “洗脚丫头?” “对啊,在大小姐身边伺候的那个小丫头啊,就是。” 马景阳想起了那个不足十六岁,脸蛋还有些婴儿肥的小姑娘,忽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人啊,大概是一出生就把命给定了。富贵与贫贱,是在娘胎时候就给了选择了。 “这次宗府上下能够逃过麻疹灾难,宗老爷应该好好奖赏那个丫头。都亏了她见识广,胆子大,不然啊,宗府……”马景阳没有往下说,宗英却明白了他说的意思。 其实,也是马景阳谦虚。要是没有他开的药方,宗府的大小姐怎么能够从死神那儿逃生呢。宗英晓得他不是重钱财利禄之徒,于是给了他一物。 “这是?”马景阳看着他手上的锦囊,犹疑着要不要接。 “不是什么珍贵东西,却是我宗家对您的感谢。马大夫之恩,我宗家上下必当铭记。”宗英把锦囊直接给塞到了他的手心里。 马景阳当着他的面打开,发现是一把钥匙,再去摸锦囊下面,还有一张纸条,纸条上写了一个地址——望春路89号。 “这是?” 宗英抬手拱礼,“这是宗家特意给您准备的谢礼。宗英知晓马大夫医者仁心,不愿意收取穷人的诊金,因此到现在都没有合适的居所。宗家给的钱财,您看不上,所以请您收下这处住所。这也是,您祖先曾经居住过的地方。” 马景阳听到“祖先”二字,眼神有些颤动。他捏紧了拳头,最后又松开,带了些不自然道,“谢谢宗老爷。您准备的谢礼,我马某人万分喜欢。” “房契和地契已经给了您的小伙计了。他啊,今天陪着五儿去收拾了。”宗英给他吃下了真正的定心丸。 马景阳这是第二次正眼相看宗英,发现他虽然世俗,身上却有着那么一份热心。 “谢了。”他拱手还礼。 “祖先之事,已是往事。人该当往前看才是,希望马大夫和我宗某人以后能成为知交。我宗某人会十分庆幸结识您这么一位朋友。”宗英再次拱手。 马景阳却没有给他回应。 这祖辈传下来的训诫,他不能忘记。要是忘记了,那不是辱没了祖先,辱没了前人曾经受过的苦难与折磨。 宗英也不在意这一点。 从本心来说,他的确是愿意结交马景阳这个朋友的。但从利益角度来说,他和马景阳成不成成为朋友一点都不重要。能够成功和马景阳结交,那是锦上添花;如果不能,对他来说,也没有什么损失。最为重要的是,他也不能当那劳什子伪君子,逼迫着马景阳和他成为表面朋友。 “马某人还有病人要看诊,先行离开。”从来没有面对过如此热情的马景阳,第一个退缩了。 宗英看着他离去的消瘦背影,想到库房里还存着好几颗大人参,准备找机会带给他补补身体。反正,这人参鹿茸的对他宗家来说,都是用钱就能买来的便宜东西。 圆圆知道自己病好就要离开东院,就要回到自己所在的夏园了,十分的舍不得时一。 她在时一房间里待着的这两个星期,和时一产生了深厚的感情。这也是时一用人心换人心,才得来的结果。 她始终不会忘记自己在这里待着的每一晚,都是时一熬夜陪着她忍过来的。她身上没有留下任何印子,都是时一的功劳。时一为了她,真的付出太多太多了。从时一身上穿着的变宽大的衣服,就可以看出时一这些日子是有多么的辛劳。 她打小就没有什么朋友,她是真的把时一当作自己可以说真心话的好友了。虽然,她一次真心话都没有对时一说过。 “换上二太太送来的新衣服,回夏园去吧,以后乖乖的,日子也甜甜的。”时一把衣服递给了她,见着她面上的不高兴,特意做鬼脸逗她笑。 “我想把你要到我身边,你愿意吗?”圆圆拉着她的手,问出了这个下定决心才敢问的问题。 毕竟,她没有把握时一会愿意跟着一个不受宠的大小姐。 时一先是一愣,而后惊喜笑起来,“求之不得呢。” 看来,她这些日子的付出,是得到回报了。来的时候,都不正眼看自己的大小姐,居然主动要把自己要到身边去了。 “那说定了。等会儿我就去找爹爹,让他把你给我。你放心,你去我身边,我不会把你当丫头看待的,你就是我姐姐。我把你当作我的亲姐姐,我有什么吃的,绝不会少了你的……总之,我们有福同享。”圆圆拉着她的手转圈圈,像是已经得到了老爹宗英的允准。 时一想到穗儿回归以后,自己可能存在的苦逼日子,觉得去夏园照顾圆圆其实也是挺好接受的一件事,突然对这事生出了那么一丝丝的期待。 第六百七十九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5) 大概是老话说得好,你所期待的,最后全会落空。 时一幻想了几个时辰的好日子,在宗英亲自找了她,让她继续担任洗脚工作以后,完全破灭。 “怎么了,不高兴?是不是觉得没能和大小姐去到夏园,很沮丧呢?”宗英才发现这个小丫头是那么的有意思,明明看起来就是个老实样子,可你只要看着她眼睛,你总会发现她隐藏的真实情绪。 “没有,时一哪里敢呢。”说这话的时候,时一不小心按得重了一些。 “你还敢说你不敢?”宗英吃痛皱了皱眉,伸手把她从蹲着的地上给拽了起来,“我看你胆子大得很。” “老爷,我不是故意的。”她明明是在道歉,可宗英从她眼中看到的情绪却是她是特意所为,忽然有种“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的感觉,冷淡地又把她推开了去。 #老爷如此情绪化,我该怎么办? #老爷因为我说错话不开心了,会影响我之后的丫鬟生活吗? #老爷…… 宗英把她那点小心思看得明明白白的,抬手指着门让她出去。 #老爷喜怒无常,是不是更年期提前? “够了。”宗英忍不住咆哮。 “老爷,什么够了?”时一一脸懵逼,实则怀疑她的os(内心独白)被他给读取了。 “你对我的吐槽,够了。”宗英这话说得慢条斯理。 “老爷?”时一吃惊地张开了嘴巴。 “不要喊。”宗英已经指望不上她给自己擦脚了。或者说,从她被拉起来的那一刻,她就已经忘记了自己的身份。他随手捡起帕子,替自己把脚给抹干了。 “老爷,这事儿怎么能让你来呢。”时一故意等他脚都擦完了,才把帕子给抢了过来。 “别装了。”宗英懒得和她继续演下去,直接戳穿了她。 “老爷,这是在说什么呢?”时一身影有些僵硬。 “不就是想去夏园伺候没能去成,心存报复吗。”宗英盘腿坐到了床上,用眼神示意她打水给自己净手。 “那,老爷,您不生气?”时一半低着脸,问得小心。 “敢和您生气吗?”宗英一边擦手,一边抬脸看她,“有些人的脸面比我这个老爷还大呢。” 时一连忙赔笑,“老爷这是在说什么呢。您可是一家之主,我不过是个洗脚的小丫头。” “哎呀,可亏某些人记起自己的身份了。”宗英把帕子甩到了她的手中,粗声粗气道,“把水给倒了。” 这本来就是时一的分内职责,她可一点都不敢懈怠,弯腰抬起木盆就往外而去。 等她回来,宗英已经在床上躺着了。 他没有睡,而是拿了一本账目在看。似乎是这烛火并不够亮,他看得有些费眼睛。 时一并不想打扰他,替他挑了挑灯芯,让它烧得更亮一些,又端起洗脸盆往外而去。 宗英难得见到她这个洗脚丫头有这么细心的一面,瞟了两眼她的背影。 也就是这一眼,坏了事。 他忽然发现这小丫头,比起最开始进府的时候的形象,简直判若两人了。 进府的时候,瘦得皮包骨头的,眼睛也灰白无神,说是个老人都没有人怀疑。 进府待在大太太身边,被养得有了点肉,气质也变得活泼起来。 来了他这东院伺候呢,除了洗脚,什么事也不用做,成天好吃好喝的伺候着,脸上难得养了一点点的婴儿肥。 现在呢,因为陪着圆圆关在屋里待了两周,完全褪去了以前的那点婴儿肥,身量好像也抽条了不少,看得出来女子的身形了。 宗英不由得想起了五儿对她的那点关照,恍若有些明白了五儿的那点心思。 时一再回来,宗英手中的账本已经看了大半了。宗英看到她,向她招了招手。 “老爷,您还有什么吩咐,尽管说。” “把这放到书桌上。”宗英把账本放到了她手上。 时一忙不迭过去了,宗英吹灭了帐前的烛火。 时一回头见到床前那处黑了,站在原地,傻傻道,“老爷,您是要休息了吗?” “你出去吧。”宗英侧躺在床上安静看着她。 他已而立,可她却正是豆蔻年华…… 时一假装没察觉到宗英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视线,安然走出了房间。 他,对她有了更深刻的印象,这就够了。 穗儿这些日子,真的难受啊。 她作为接触过大小姐的人,在自家隔离了两个星期,喝了两个星期的药,本以为可以出门去伺候老爷了,她却意外患上了疱疹,不能外出吹风。 这几日呢,她又继续待在自己房间,重复喝药不能出房门一步的日子。 她现在啊,每时每刻都在想出门,都在想见人,可不想睡在房间里什么事情都不做了。 老管家安慰不上女儿,只有喊她安心在家里待着了。他啊,这些天更操心的,另有他事呢。 府里,没过几天清净日子,又出了大事——小少爷意外落水了。 宗英正在东院午休,听到这个消息,外衣都没来得及穿好,就往秋园而去。 三太太跪在地上,抱着儿子,妆都哭花了,“小宝,你醒醒啊,你醒醒,你看看妈妈,你睁眼看看妈妈啊……” “小少爷情况怎么样?”宗英没有着急问她的罪,而是看向了边上站着的大夫。 “没救了。”被三太太请来的吴大夫在边边连连摇头,垂头丧气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堵得慌。 宗英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一瞬,反问道,“真的没救了?” “没救了。”吴大夫重重叹了一口气,“我过来的时候,小少爷已经没有呼吸了。”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小宝怎么会不睁开眼睛看我呢?小宝是在和妈妈玩游戏是不是?小宝快睁开眼睛了,快快快哦,不然妈妈要生气了……”三太太声音异常柔和,“小宝要是现在睁开眼睛呢,妈妈就答应陪着小宝出去郊游,还有,给小宝买最爱吃的驴打滚……小宝,睁开眼睛啊……睁开啊……”她突然疯癫了一般去扯儿子的眼眶,想要他能够看着自己。 第六百八十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6) “扶着三太太下去吧。”宗英抬手抹了抹眼皮,只觉五脏俱疲。 老管家和其他下人,已经把三太太给架住了,“三太太,听老爷的话,松手吧。” 他不忍心抱起儿子的身体,不到五岁的孩子,瘦瘦小小的,抱起来没什么重量。这是他唯一的儿子啊。可他这个做父亲的连看着儿子长大的机会也没有了。 “我不,我不,这是我的儿子,我不相信他离开我了。他是在和我做游戏呢。他是在和我做游戏……”三太太咬了老管家的手一口,“啊……”老管家吃痛放开了她,她又去咬其他下人。 “三太太……啊……”下人们自然不敢还手,只能松开了自己的手。 三太太逃脱了桎梏,往宗英这里跑来。 “不要动。”宗英扭头看她,眼神淡淡,可她就这样站住了。她在他眼中看到了憎恶。 “宝儿落水的时候,你在哪里。” “我在……”她想要替自己解释,却又说不出谎话来,“我在……” 她真的不能说。她要是说了,宗英会厌恶死自己的。到时候,她就没有一点出头之日了。 “你不用回答我便什么都知道了。宝儿出事的时候,你这个当娘的没在身边,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你不是一个称职的母亲。”宗英话音越来越大,最后变成了质问,“宝儿出生,我便有意让木婷养在身边,就是想着木婷性子比你安稳,定然能教养好宝儿。这才五年不到,你就把宝儿给害到了这般田地。你还我的宝儿来。” “老爷……”她眼泪掉得又快又急,腿一软跪在了他面前,“老爷,我不是故意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宝儿也是我唯一的孩子,我这个当娘的心里会不疼他吗。” 匆匆赶来的大太太、二太太看到她这般样子,都有些不忍心地低下了视线。尤其是二太太,看着面无血色的小少爷,双手合十,当场念起了往生咒。 “安葬宝儿之事,就交给你了。木婷。”宗英见着来人,像是找到了主心骨一般。 大太太李木婷走到了他的身边,搀扶住了他的手,满目都是伤悲,感同身受道,“木婷明白的。” 府里的下人们,也看出了苗头。这小少爷一死,三太太肯定是要失宠了。 老管家高看了大太太一眼,他倒是没想到这个女人的手段有这么高明,竟然轻松又挽回了老爷的心。看来,这宗府大太太的位置,她是坐得稳稳当当的了。 “不……宝儿没死……宝儿没死……”三太太猛地撞开了大太太,硬生生从宗英怀中抢回了自己儿子,“我的儿子不会死的,我的儿子还要继承宗家的家业呢,我的儿子还要给我买各种好东西呢。宝儿可答应我了,只会对我一个女人好的,宝儿答应过的,宝儿答应过我的……”她抱着面色惨白的孩子唱起歌谣来,“宝宝乖……宝宝睡觉觉……宝宝醒来……天黑黑……宝宝被娘逗得……哈哈笑……” 探望完穗儿,找过来的时一,望着她这般样子,心也跟着揪起来了。 “三妹,宝儿已经……”大太太不落忍说出那两个字,可她面上的悲痛那么的明显,所有人都明白她的意思。 “李木婷,你个坏女人,你别想抢走我的儿子。”三太太抱着宝儿的尸体往边上挪了一些,她又哭又笑,“我真是傻了,我真是傻了,有什么比陪着我的宝儿更重要的呢……是当妈的傻了,是当妈的傻了……” 大太太背后的莲莲面色有瞬间的慌乱,她藏在袖子里的手指也无意识颤抖起来。她是真的害怕,她是真的害怕三太太把事情给说出来。 “很难过?”她的手突然被大太太抓住,她看到了大太太写在脸上的讥诮,“啊”的一声给甩开了。 “莲莲,你在做什么!这可是大太太!”老管家呵斥了她一声。 “小少爷死了,莲莲实在太伤心了。莲莲又伤心又害怕。”她跪在了地上,像是要抬头又不敢抬头的样子,啜泣起来。 “你们不要猫哭耗子假慈悲了。你们都是坏人,你们都是坏人,我的宝儿,我的宝儿,是世界上唯一不会骗我的人。”三太太搂紧了怀里的儿子,脸和孩子的脸相贴,“宝儿,是妈对不起你,是妈对不起你。” 莲莲猛然把头磕在了地上。因为所有人心神都放在伤心欲绝的三太太和死去的小少爷身上,没有人注意到她的异常。除了,时一。 小少爷每日作息固定,身边又有嬷嬷看顾,根本不会单独出来玩耍。可他就是单独出现在这里了。他不仅出现在这里,他还失足落水溺亡了。他一个不到五岁的孩子,没有人告诉他去哪里,或者陪着他去哪里,他一个人是怎么从秋园来到这花园的呢,这距离可有一二公里呢。 “宝儿都已经死了,你在这里伤春悲秋又有何用!”宗英冷冷看她,“你有这点空闲,不如多去给宝儿抄点往生咒,让他下辈子投一个平安人家。” 二太太见着这般冷血的宗英,抱紧了怀里的圆圆。 圆圆其实不怎么懂得大人们的伤悲,可她知道在这种宗家所有大人都在的场合,她这个女孩子是不能说话的。她眼睛直白盯着三太太怀里的弟弟,有些想去摸摸他。大人们都说她的弟弟死了,可她不相信。 她和弟弟平日里虽然不甚亲近,可她是看着他出生看着他长大的,她得了这么严重的麻疹都没死,他怎么能死呢。他可是爹爹最喜欢的孩子呢。 “二太太带着大小姐回去,免得惊扰了孩子的心神。”宗英路过兰漫儿身边的时候,摸了摸圆圆的头。这是个好孩子,他很高兴,她并没有被自己的母亲带歪。 二太太内心又怕又惧,忙不迭点头,“漫儿马上带着圆圆走。” “其他人也散了吧。”宗英嗓音疲惫,一瞬间像是老了四五岁,所有人都知道小少爷的死对他的打击有多么的大了。 第六百八十一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7) “莲莲,你在害怕什么呢?”黑暗的房间内,大太太抓着她的手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 “太太,我没害怕。我没害怕。”莲莲浑身起了鸡皮疙瘩,可仍然不敢说一个“怕”字。 她谙知大太太的性子,要是她说了这个“怕”字,她就无缘在大太太身边伺候了。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大太太握紧了她的手,温声道,“今天你肯定都吓死了吧,是不是第一次把人给推下水呢?” 莲莲浑身颤抖起来,那么信任她的一个孩子,她不敢回想,她不敢想,哀求道,“太太,别说了,别说了……” “你不是不害怕吗?”大太太故作疑惑道,“你既然不害怕,你为什么怕我说呢。” “太太,求你了,求你了。”莲莲跪在了她的脚边,哀声道,“真的求你了。别说了,别说了。”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大太太俯身在她耳边低声道,“小心小少爷半夜来找你啊。” “大太太……太太……”莲莲惊叫起来,因为她的腿突然被什么东西给抓了一下,五官全部挤在了一起,惊恐道,“太太,有东西抓我的脚……” “别怕啊,是我的手,是我。”大太太李木婷笑得柔和,“瞧你这胆小的样子,有我陪在身边都害怕成这般模样。要是我没在啊,小少爷真来找你怎么办呢。 ‘啊……啊……不要来找我,不要来找我,不要……不要……”莲莲的嗓子都快喊哑了,她紧紧抱着大太太的腿不放手,连连讨饶,“太太,救救莲莲吧。太太,救救我,救救我。不要让小少爷来找我啊。” “小少爷那么喜欢你,可是你却害死了他。他不来找你,找谁呢。”大太太扯开了她的手,刚行了一步,便又被她给抱上,摇了摇头,似困惑道,“莲莲,你就这么害怕吗?” “大太太,不要让莲莲一个人。”她抱得更紧了,什么形象都不要了,她只知道跟着大太太在一起是最安全的。不是说,鬼怕恶人吗,大太太这么可怕,小少爷肯定不敢近身的。 “莲莲,你真的让我有点失望。”大太太低声叹了一声,生生拖着她走到了角落,点燃了煤油灯。 莲莲见着光,迫切地爬起来凑到了它面前,小脸上写满了恐惧,呼号道,“太太,这一切都是你让我做的呀。太太,你能见死不救啊。太太。” 大太太李木婷一脚把她踹到了最角落,眉角眼梢全是不屑,“用你的脑袋去想一想,要是这世间真有鬼,人还要不要活了!” 莲莲被她这突如其来的一脚给踹懵了,也被她这话给整懵了,她有几分疑惑道,“太太,您这是什么意思呢?” “这小少爷要是真变成鬼啊,那这事儿就真有鬼了。”大太太李木婷轻哂了一声,抬手随意取了书架上的一本古籍,望向莲莲,教诲道,“今日啊,是我这个当太太的给你打的预防针,这后面几日,府内可有的是混乱呢,你可别千万被人诓了,害了自己不说,把我也给拖下水。” 莲莲如梦初醒一般把头磕在地上,连连道,“莲莲明白了,莲莲明白了。莲莲定然守口如瓶,一个字都不说的。” “只要你心里还有你那一大家子的性命,最好给我做到。”大太太李木婷拿着书走到了窗边,窗外的月正明,星星在天空点缀,看起来美极了,她闲闲翻了一页手中古籍,闭上了眼睛,“有些困了,你回去吧。今夜,就不用你在身边伺候了。” 莲莲如蒙大赦,在地上磕了两个响头,“谢谢太太,谢谢太太。” 房门被关上了,李木婷吹灭了煤油灯,安静站在角落之中,享受着这难得的宁静。 这黑夜里,所有的声音都被放得很大很大,突然,她睫毛轻颤了几下,倏而俯下身子,笑起来,“宝儿,你来找大妈妈玩了啊。” 今夜,对宗府所有人来说,都是个不眠夜。 宗英挺身站在花园望月,生出无限悲寂落寞之感。 宝儿生前的时候,他很少陪伴,对宝儿的印象也停留在乖巧可爱。现在宝儿不在了,他连宝儿多的事情都快记不住了。他这个父亲当的真是不合格啊。 “老爷,风大。”时一在五儿的软磨硬泡下拿着披风走了过来,替他披在了肩上。 “这风有什么大的呢。”宗英苦涩一笑,“要是我心里的风也像这般平静就好了。” “老爷,要不我们进去说话吧。”时一拢了拢手臂,看向屋内,“我们进去吧?” “你进去吧。”宗英向来都明白人与人之间的喜怒哀乐是并不想通的,他也不想勉强她理解自己的情绪。 “老爷,小少爷已经不在了。”时一话语直接,“您若真是对小少爷于心有愧,您就调查清楚真相,还小少爷一个清白。” “大胆。宗家的事,有你这个小丫头插嘴的份儿吗!”一直在两人身后安静充当背景板的五儿听到她说这话,害怕她触怒了老爷,立刻站出来替她转移注意力。 宗英一反常态地没有发怒,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睛,反问道,“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老爷,时一不是故意的,她就是一个小丫头,说话没什么准头……”五儿急巴巴地替她辩解着。 “我知道。”时一眼神坚定望向宗英,“我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五儿感觉老爷身上的气场都变了,扯着时一的袖子,示意她低头,嘴里还是为时一辩解的话语,“老爷,时一不懂事,您别把她的话放在心上。” “你是凭什么判断的?” “小少爷不会一个人独自去花园池塘玩耍。” “可他若是独自偷偷去呢?” “没有这个可能。” 他们望着对方,一人一句,一来一往,五儿完全被他们给忽略了。 “况且,三太太对小少爷管得严,身边都有嬷嬷照管着。这次,小少爷出事,嬷嬷却没有在身边。三太太也没有对嬷嬷进行惩罚。” 第六百八十二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8) “那是三太太知道自己照顾小少爷不利,没有这个脸。”宗英声音沉了下来。 小丫头说的这些,他何尝又没有早想到呢。正是因为想到了,才对王琳琅失望。居然放心一个嬷嬷带着孩子单独出门,自己却不知道留在秋园做什么! “老爷,三太太不追究嬷嬷的责任,很有可能是三太太指使着嬷嬷带着小少爷出门的。可嬷嬷没有留在小少爷身边伺候,您就一点都没有什么怀疑吗?”时一眼神锐利地不像是这个年龄段该有的眼神。 宗英看向五儿,似乎是在确定,“常年跟在小少爷身边的那位嬷嬷姓苏吧?” 五儿点头,“是的,苏嬷嬷,家住城郊。家里无儿无女,只有一个瘫痪了的男人。” “苏嬷嬷现在可在府中?”时一眼睛直直望向五儿。 五儿思索了几秒,摇头道,“目前尚不清楚。” “明天,我们就找人调查这位苏嬷嬷,问清楚小少爷出事的时候,她到底在做什么。”时一坚定的眼神,给了宗英相信她的理由,“那我就相信你这一次。” 明朗的月,突然被乌云给笼罩,泼天的大雨毫无征兆降了下来,宗英一把抱起小丫头往屋内跑,留在两人身后的五儿稍微迟疑了几秒,被淋成了落汤鸡。 “早点回去洗漱休息吧。”宗英自然地把时一给放了下来。 时一倒是红了脸,“谢谢老爷刚才的壮举。” “举手之劳而已。”宗英端着自己的君子风范,轻抬手掸了掸自己衣襟上沾染着的水珠,不忘叮嘱道,“睡觉之前记得喝碗姜汤,免得着凉了。” “谢老爷。”时一面上恭敬,内心却疯狂吐槽着:这东院的厨房都是为您一个人而设,我只是一个洗脚丫头而已,哪里能劳动厨房的人给自己煮姜汤呢。 宗英心里还有些高兴,高兴自己之前保护了这么一个柔弱的小丫头,现在又见着她低着头这么乖巧,心里就更满意了,“回去吧。” “谢老爷。”时一回头看了一眼浑身都湿透的五儿,用嘴型示意道,“别着凉了啊”,抬脚往走廊前面自己房间走去。 宗英意味深长看了五儿一眼,“你们俩刚刚眉来眼去交流什么了?” 五儿摸了摸自己沾了雨水的发,轻声道,“老爷您怎么管得这么宽呢。” 宗英忽然觉得这小子怎么就这么地欠揍呢。他以前怎么没有发现这一点。 第二日,清晨,伤悲了一夜的宗英刚刚合眼便收到了老管家报告的坏消息。 “苏嬷嬷死了。”他嘴角讥诮,“她怎么就死得这么巧呢。” 他刚想要调查这个苏嬷嬷,这个苏嬷嬷就丢了命。宝儿之死,他现在不怀疑其中有鬼都不行了。 “苏嬷嬷是被她男人给砍死的。她男人砍死了她以后,也吞药自杀了。听邻居传闻,一说是男人早就不满意苏嬷嬷在外面工作而常年不在家照顾他,才心生怨恨;二说是男人觉得自己拖累了苏嬷嬷,又舍不得苏嬷嬷在这世上独活,所以选择了一起死。”老管家佝偻着身子,话语颇显沉重。 “我知道了。”宗英脸沉了下来。 低着头的老管家却在此时问起了女儿穗儿的安排,“穗儿的病已经好得差不多了,不知,现在可否让她回东院伺候?” 宗英深深看了眼前老人一眼,避重就轻道,“穗儿这丫头是您和夫人的掌上明珠,东院暂时也不缺人伺候,就让她再养养病吧。身体养好了,您和夫人也高兴。” 老管家没想到会被老爷给拒绝,想到了最近频繁出现在老爷身边的那个洗脚丫头,心里怀疑是不是这个洗脚丫头在老爷面前说了自己女儿什么坏话了。他最终答道,“好。谢老爷体恤。” “都是一家人。”宗英拍了拍自己疼得不行的额头,抬脚往秋园走去。 五儿和他身后的老管家赶忙抬脚跟上了,心里都明白老爷说的这个“一家人”,不过就是客套话。 秋园。 “宝儿,你想妈妈了,对不对。所以,昨晚你来找妈妈了。”王琳琅穿着一身白,在房间里不停地转来转去,转来转去。 一夜之间,她额上已经多了不少的白发。 “你过来。”五儿指了指守在门口的一个小丫鬟过来答话。 “三太太这样多久了?”宗英声音平淡地没有一丝起伏。 “老爷,三太太这样持续了一晚上了。三太太一晚上都在念叨小少爷来找她了,我们不敢劝。只能在门口守着。”小丫鬟面上全是悲伤,眼皮子都是肿的,想来为小少爷的去世也难过了一场。 “不必劝。”宗英隔着窗户看着屋里的王琳琅,眼中多了一抹同情,“三太太有什么要求,你们尽量满足。不要让她出秋园的大门就好了。” “记住了。”小丫鬟把头埋进了肩窝里,小声啜泣起来。 “怎么了?”宗英抬起了她的下巴。 “老爷,三太太说是她把小少爷给害死的。”小丫鬟咬了咬嘴唇,像是做了巨大的心理挣扎,最终把话给说了出口,与此同时她的眼泪一砸到了宗英的虎口之中,晃荡了几下,摔下了他的手掌,坠在了地上。 “三太太真这么说?”宗英猝不及防往后退了半步,本就有着伤痛的眼中多了复杂。 “小少爷出事的那天,王掌柜来找三太太了。”小丫鬟跪在了地上。 这时候,屋里的王琳琅踹门出来,揪住了她,拳打脚踢就是一顿,“你个吃里扒外的狗东西,是谁让你出卖我的。” 小丫鬟嘤嘤嘤哭泣起来了,“三太太,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难怪你不肯说。”宗英的眼神已经淡漠到无视她了。 王琳琅紧紧扒住了他的腿,“老爷,你听我解释,事情不是这样的。” “事情不是这样,那是什么样呢。难怪你要让苏嬷嬷带着宝儿出门,难怪宝儿出事你没有想着责罚苏嬷嬷,难怪苏嬷嬷一大清早就丢了命……这么多的难怪都是因为你王家的狼子野心!” 第六百八十三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19) 三太太王琳琅,是城中最大的当铺——王记当铺,王枫的女儿。 宗英父亲还在的时候,王枫便处处与之作对,宗英父亲总是顾念着情分,做事始终留一线,并没有把关系完全搞僵。后来,宗英父亲去世,宗英全面接管了宗家的大小事务,王枫煽动着乡人挑衅,宗英不顾忌颜面直接戳破了他的阴谋,他才消停了一段时间。 大太太李木婷因为一直未孕,新娶进门的二太太又只给宗英生下了一个女儿,王枫看重了机会毁了女儿原本的婚约,又偷偷买通了宗英身边伺候的人,趁着宗英醉酒把女儿送上了他的床,这才有了宗家的三房姨太太。 这些都是宗英一直以来的心事,从未对外人道过。今天,面对着王琳琅,他彻底爆发了出来。 “老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父亲来找我,只是想关心我而已。父亲没有其他用心啊。琳琅嫁给你以后,便为你生了宝儿,你要相信琳琅对你的这片心意啊。”事情已经被他给猜出,王琳琅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她只能不断地乞求,不断地为自己求情,为自己父亲求情。 “心意?你对我有什么心意?!”宗英大笑一声,“王琳琅,你若真是对我有心,你就不会四年都不主动踏足我东院了。” “老爷,你听我解释啊。”王琳琅真的是有苦说不出了。 嫁进宗家以后,她一直都以为宗英对自己很厌恶,因此并不想主动上赶着受他的臭脾气。加上,她一举生下了宗家的继承人宝儿,自认为胜券在握,自然不屑于主动和其他二房太太争宠。可这竟然成为宗英批评她对他不上心的理由,她怎么能够接受呢! 她要是真的对宗英不上心,她会绞尽脑汁想要再给他生一个孩子吗。 王琳琅眉目之间满是苦涩,前段时间,她每日都犯恶心呕吐,她还当自己有喜了,偷偷请了郎中过来瞧,哪晓得只是吃坏了东西。天知道,那段时间,她抱着多么大的欣喜,后面又是怎样的失望。 “三太太搬到偏院去住吧,身边原跟着伺候的下人们也跟着过去。秋园以后就封了,任何人都不准进出,也不准再提小少爷。”宗英留下了一个失望之极的眼神,踏出了院子的大门。 王琳琅紧紧抱着自己的双腿坐在屋檐之下,双眼呆滞无神。 她身后的那些丫鬟们,更是面如菜色。一个惹了老爷生气的姨太太,以后还有出头之日吗?她们这些丫鬟跟着一个没有指望的姨太太,后半辈子也没有指望了。 正和法师、道士们商议着宝儿丧事的大太太听到莲莲报告的这个消息,嘴角都咧开了花。 王琳琅手上最重的筹码——宝儿,现在已经躺在了灵堂里,她本人又被打入偏院,后面就不用自己这个正房太太继续操心了。不不不,自己还是要操心一下她那个肚子。 王琳琅那个蠢货,真是蠢得无可救药。明明是生养过孩子的人了,对怀孕征兆还一无所知。 是的,是她买通了王琳琅信任的郎中,让郎中告诉王琳琅只是吃坏了东西而已。本以为,王琳琅还会重新再找个郎中看看病确认确认的,哪晓得会有这么傻的人,竟然全盘信了。 算起现在,王琳琅肚子也该有两个月了,再过段日子估计就要显怀了。那么,趁着这段时间,自己得赶快安排了。不然,等王琳琅到时候反应过来,借着肚子里未出生的孩子回到了秋园,自己这个大太太以后又有的是麻烦了。 嗯,母亲为死去的儿子祈福,被神婆欺骗,喝下圣水,血流不止,意外殒命,好像是个挺不错的主意。 大太太李木婷低头拨弄着自己的指甲,笑得惑人。 一旁伺候的莲莲注意到大太太嘴角的笑容,背上汗毛倒竖,不知道是谁又要被她给算计。 时一从五儿那里问到了今早在秋园发生的所有事,她仔细复盘,却觉得很不对劲。 这秋园,照理来说,应该是三太太王琳琅自己的地盘才对。王琳琅能够放在身边重用的丫鬟,必定是她信任的人。可她信任的人却出卖了她。 表面上看是丫鬟不想欺瞒老爷,可深入去看,这丫鬟恐怕是早有背主之心。一个丫鬟,能够放弃自己本来的主子并且告发她,必定是有所图谋。 时一准备告诉宗英她的猜想,却害怕又遇到之前苏嬷嬷的事情,按捺住了,决定暗地里偷偷调查。 她根据五儿所说,偷偷找到了这个丫鬟。晚上时候,她注意这个小丫鬟鬼鬼祟祟的,悄悄跟了上去,在这宗家后院东拐西拐的,她竟然被带到了大太太的春园里。 “时一,过来了。坐。”大太太坐在院子的大树下品茶,眼皮子都未抬上一眼看时一,而她身后恰好是时一刚刚所跟踪的丫鬟。 时一此刻,心里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呢!她悄悄看向背后,想要跑,可这门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被人给关上了。 “我当初看到你的第一眼,就觉得你是个懂事的丫头,所以才想着把你带回宗家。”一身素衣的大太太往她走来,身形飘荡摇曳,竟像是没有长脚一般。 “哪晓得,你这丫头是我看走眼了。别的没有,唯独心眼是最多的。”大太太李木婷单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笑得格外的温柔,“你说说你,要是好奇心没那么重,苏嬷嬷一家就不用为你的好奇心陪葬了。” “苏嬷嬷是你派人害死的!”时一推开了她的手,一步一步退到了门边上。 大太太李木婷就这么看着她,似乎她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无意义的挣扎,眼中甚至还多了一抹同情,“你看看你,十五六岁的丫头而已,说话怎么这么不中听。只是可惜了,没有机会教你说话了。” 时一警惕着看着她,却没注意身后门缝之中突然刺进一把尖刀,她只要再后退一步,就会…… 第六百八十四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0) “大太太,不好了,老爷……老爷……” 李木婷回头看向莲莲,重声道,“慢点说,老爷怎么了?” “老爷过来了。”莲莲拍了拍胸脯,目光惊恐看向时一背后,那把尖刀是那样的长,差一点点就可以刺进时一的身体里。 “收起来吧。”李木婷提高了一点声音,那把尖刀悄然消失,在她身边站着的那个小丫鬟也消失了,她看向时一,无声笑起来,“有些话该说,有些话不该说,你心里都明白的把?” 识时务者为俊杰,时一吞了吞口水,点了点头。 李木婷招手让她过来,她迟疑了片刻挪动了脚步。 宗英和五儿赶过来的时候,见到的便是大太太李木婷抱着时一低声大哭的场景,宗英皱了皱眉头,刚想问呢,莲莲跪在地上哽咽道,“大太太这些日子都为小少爷伤心呢,又害怕老爷您知晓,所以只偷偷地一个人哭。今天,见到时一过来找她,大太太又难过上了,都哭了好一会儿了。” “木婷”,宗英轻轻唤她名字,眼神是那样的深邃,“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老爷。”李木婷钻进了他的怀里,紧紧抱住了他的腰,热泪沾湿了他的衣袍,“老爷,这些都是木婷该做的,可木婷真的太后悔了,太后悔没有好好照顾宝……” 在场所有人都知道她没说出口的人是谁,宗英也知道,他的双手搭在了她的肩上,嗓音低沉,“都过去了,宝……让他早些入土为安吧。” 在大太太和宗英说话的时候,莲莲眼睛一直都死死盯着时一,时一想要用眼神给五儿传递一点信息都不行。 时一明白大太太是不会轻易放自己回去了的,心里正在盘算着怎么脱身的时候,李木婷果然开口了。 “老爷,时一是我当日带进府中的,她为人机灵又活泼,要不是您当初要走她,我定然不舍得她离开的。这些日子,我实在是想念时一得很。您可不可以把她借给我一些日子。” 她都既然开口了,宗英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五儿心里虽然不同意,却因为自己的下人身份,无能为力。 这下,是真的羊入虎口了。时一深深低下了头。 李木婷见着她认命的样子,心里放松了警惕,和宗英说话的时候也不用余光看她了。 宗英扶着她往屋内走去,五儿深深看了时一一眼赶忙跟了上去。莲莲则挽着时一的手,去了厨房帮忙。 明日,就是道士给算的出殡的黄道吉日了。所以,今晚上,宗家的下人们都在为之做准备。 夏园的二太太,兰漫儿,今晚却在等待一个重要的客人。 夜半的时候,她的房门终于被推开。她见着熟悉的来人,小跑了几步扑了上去,被女人给一把抱住。 “等了你这么久,你可来了。死相。” “你还说呢,这么多天都不给我写信,我怎么敢轻举妄动。” “哼,明明就是你心里没我。你心里要是有我,你早就打听到我的事情了。” “打听你的事情?你出什么事情了?” 说话间,房中的蜡烛已经被吹灭,两人也移步到了床边。 “果然心里没我。” “我的心肝宝贝,你可快点告诉我吧,你到底是出什么事了!” “这城中这么大的事情你都不知,你这些日子是去哪里鬼混呢。” “我的祖宗,别卖关子了。”衣服被人扔出了床榻,散落了一地。 “啊……” “别……别……别……” “慢一点……慢……慢……” “我……受不了……” 女子的女乔口今声从帐中传出,与此同时,她伸出来的手指也被细白的手掌给按住。 “你要是再给我卖关子,我就让你明天在葬礼上出丑。” “你才是我的祖宗啊。” 两人的夜还深沉着,浑然不知他们刚才闹出的动静已经把隔壁房间里熟睡的大小姐圆圆给吵醒了。 圆圆摇晃着张嬷嬷的手臂,却一直没见她醒来,听到母亲房间传来的奇怪声音,她担忧母亲遇到了坏人,鞋也顾不上穿了,一路小跑过去。 “真舒服……感觉我就像是天空之中的一片云……” 圆圆听到了母亲的声音,站在门口的她收回了要推门的手。 如果母亲是被人给欺负了,肯定不会说这种话,那么,母亲房间里的人是谁呢? “必须舒服啊,我和你可是老搭档了。” “死相,讨厌。” “老搭档?”圆圆自言自语。母亲的老搭档,为什么她从来没见过呢。 “好了,快收拾走吧,等会儿被人给撞到就不好了。” “过河拆桥的小东西。刚用完人家,温存一下都不行了。” “不是不行,是我之前给张嬷嬷喝的水里下了安神药,没注意分量,万一要是她醒了过来撞见你,我们的事儿岂不是……” “知道了,知道了……反正人人都知道宗老爷的二太太从良了……怎么可以与我这种人来往……” “兰生,你就别说这种风凉话了,早点走吧,我送你出去。” “知道了……知道了……早知道和你就待这么一点时间……我就不过来了……” “你别生气,等下个月庙会,我去老地方等你。随你怎么……” 圆圆还想再听,两人的脚步声已经传到了她跟前,她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溜小跑进了自己房间,用被子紧紧盖住了自己的头,连房间的大门没关住都没有留意。 从二太太房间出来的是一个比女人还要女人的人,一身水蓝色的长裙,衬得整个人温柔无比,只见她掐着兰花指在兰漫儿脸上轻轻一揩,又落下一口勿,“送就不必了,记得想我是真。” “你都这么说了,我岂敢不想你。”兰漫儿握住了她细瘦的手腕,套上了一个粉蓝色的玉石镯子,“我知道你这些日子缺钱,这是我的一点心意。” “还是漫儿待我最好。”女子伏在她肩上小声啜泣起来,那双眼睛却无比精明在这院子逡巡,最后落到了被月光照得明明白白隙开了一个大缝的房间上,轻轻推了推她肩膀,声音带着一种难以预见的恶毒与欣喜,“似乎有人撞见了我和你的好事。” 第六百八十五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1) 送走了贾兰,二太太径直往女儿房间走去。 圆圆听到了她的脚步声,瘦弱的身子在被子里颤抖着,紧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却不敢发出一点声音。 “圆圆,睡着了吗?”二太太掀开被子,温热的手掌落在了她的后背,圆圆假装睡着并未回答,可早已汗湿透的后背已经泄露了事实。 二太太眼神微闪,收回了汗湿的手,坐在了女儿床边,低声道,“圆圆,你是我唯一的女儿。你要知道,我好你也好,我不好你也好不了的道理。你不要害怕,告诉母亲,你刚刚看到了什么就可以。” 圆圆额头热汗直往下淌。她知道母亲现在是在试探她,她刚刚所听到的那些话定然是不能告诉任何人的。 她想要告诉母亲她什么都没看到,可喉中干涩,她一句话也说不出。 “你是个懂事的孩子,你知道我们在这后宅里生活有多么不容易。你想想,你大妈妈面甜心苦,可没少给我们下绊子。到现在,母亲都怀疑你得麻疹的事儿是她捣鬼呢。要不然,打小就康健的你,哪里能够染来这种病。至于你三妈妈呢,你心里也是清楚的,你小弟弟还活着的时候,明里暗里都在挤兑我们娘俩不受宠,显摆她那当铺女儿的身份,样样都要争在我们前头。” “这些年,母亲真是为了你吃了不少苦。远的不说,想想你得麻疹的时候,母亲可是日日夜夜都陪在你身边啊。你多少日夜没有休息好,我这个当娘的便多少日夜没有搁下心。想想你得病的那段日子啊,为娘的心还是吊着的呢……”二太太的话语声多了哽咽,“你也别怪为娘的,当日没有及时给你请医生。你要明白为娘的在这宗家处境,上下都不讨好,再给你个丫头片子请了医生,那不是招人闲话嘛。而且,你要想,谁让你是一个女孩儿呢,你说女孩儿能继承家业吗。” “现如今,你父亲刚失去了最爱的小儿子,正是悲痛的时候。府里上上下下,哪个不是谨言慎行,唯恐惹了他不高兴。你现在又是他唯一的孩子,你更要多体谅他这个做父亲的。要是你再和他说些有的没的,他可是要生气的。”二太太一番软硬兼施,圆圆已经不敢再回想之前所听到的所有话语了。 “你啊,这几天都在忧思弟弟,生了大病,估计要好好在房中静养上几日了。”二太太又替她盖上了被子,离开时候看了眼角落大床安然睡着的张嬷嬷,这颗心才算是真正平静下来。 只要不是外人,那么她这事儿就当没有发生过。 她摆着腰肢,款款关上了房门,抬眼看月色的目光志得意满。 今夜,她和贾兰这般翻云覆雨,保准能够怀上孩子。等过上几日,老爷伤痛过去,她温柔小意投怀送抱一把,那么这个孩子的身份就可以坐实了。 三太太垮台,大太太又是个下不了蛋的母鸡,那么生下宗家下一个继承人的她,就是这宗家真正的女主人了。 房中的圆圆,爬起来坐到了床的最角落,咬紧了嘴中的被子,眼泪簌簌而下,却不敢发出任何声音。 就在这短短的一夜之间,她发生了巨大的成长,她的心性也产生了巨大的变化。 宗英夜宿在了大太太的春园,试探大太太李木婷真正睡着以后,他悄悄找到了时一所睡的房间。 时一被莲莲所看管,一直都没睡意。倒是莲莲,打着瞌睡,打着瞌睡,最后歪到另外一边睡过去了。 “老……”时一见着混进来的他,刚要出声,即被阻止。 “你怎么过来了?”时一与他用口型交流。 宗英见着她被五花大绑在凳子上,证明了内心猜想。他俯身在她耳边道,“你在春园先委屈些日子,等我调查。” 时一内心os,也不知道等你调查清楚我还有没有命,可既然他都这么开口了,她也找不到拒绝的理由。她点了点头,算是同意。 “我先回去了。”宗英上下瞅了她一眼,见着她全身上下都完好,心里也算松了一口气。 他今夜留宿在这春园的目的,多少也是为了保住她这么一条小命。 “好。”时一使劲闭了闭眼睛,“您可千万不能忘记我啊。” “放心吧。”宗英临走时候,替她松了松脚下的绑绳,好让她的脚腕不被勒伤。 时一望着他离开的背影,却恢复了原有的淡然。 大太太的形象已经在宗英心中崩塌,可他们之间多年的夫妻情分却不是一两个死去的普通人能消解的,大太太目前还失不了宠呢。 宗英回到卧室,大太太李木婷已经点着烛火等着他了。 “老爷,您去哪里了?”她那双温柔专情的眼睛直直落在宗英身上,宗英很难不动情。他踱着步过去把她揽在怀中,眼睛也不眨地撒谎道,“做了个噩梦,你又睡得正香,害怕吵醒你,我就去院子外面走了两圈。” “老爷,您对木婷还是那么好。”她温柔依偎在了他的肩头,手指故意在他腰腹处挑逗。 “木婷,明天还要忙宝儿出殡的事情,你又是当家主母,得忙上一整天。休息吧。”宗英握住了她的手指,把她抱起来放平在了床上。 “老爷……”李木婷还想说什么,被他带着凉气的唇精准贴住了。 “乖,以后会好好补偿你的。”宗英把手伸入她的脖颈之下,贴心往上又扯了扯被子。 李木婷难得与他有这般温存的时候,不想破坏这大好的气氛,安静依偎在他怀中。几个呼吸间,她就卸下心防睡着了。 宗英在这亮着烛火的夜,睁着眼睛,毫无睡意。 他竟未想到身边所有人,都有着好几副面孔呢。 王琳琅那儿,他已不打算与她计较。与王家合谋的老管家,他亦不会再刁难。只盼着他们日后不要再做出什么对不起宗家的事情来。 可他的正房太太,李木婷这里呢。他和她这么多年的情分,她做的那些错事,他该怎么处置她。 第六百八十六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2) 在李木婷沉浸在丈夫与自己难得的温存中时,她不知道她的丈夫心里因为她是怎样的犯难。她此刻的梦中,一切都美好无比。 被罚去偏院居住的三太太,因为吃了不洁净的食物上吐下泻,大出血后意外丢了性命。宗英厌弃了她,不想管她,她被草草安葬。 二太太偷情的事情,被宗英和她亲眼撞破,宗英恼羞成怒之下要用家法处置这对奸夫**,大小姐圆圆出来求情,却意外被他人发现圆圆和那奸夫长得一模一样。宗英口吐鲜血,命令下人当场处置了这两人,身体也有了损耗。 三太太、二太太都相继背叛了宗英,他的身边只有她坚定地陪伴着。他终于醒悟过来,她这个正房太太才是真心真意爱着他的,他不再纳妾,也不再单独住在东院。很快,他们两人有了一个心爱的孩子。 孩子出生,是个男娃,健康活泼。宗英喜欢得不得了,每天教他读书写字,而她这个当娘的则每天看着他们笑闹,就这样看着他们父子俩一个变老一个长大。 梦总是会有醒来的时刻的。 她被莲莲叫醒,狠狠瞪了莲莲几眼,这才接过干净帕子净了脸和手。时一端着水盆站在一旁,低着头,侥幸躲过了她的眼神杀。 “老爷呢。”李木婷漱了口看向莲莲,莲莲殷勤替她整理着发,道,“老爷天明的时候就出去了,提前嘱咐了我们不要叫醒您呢。” “难得老爷有这份心。”李木婷嘴角多了真实笑意,让人不由得想起她更年轻时候的美貌模样。 偏院。 此时已经一团糟了。 披头散发的三太太王琳琅手中拿着剪刀,威胁着一众下人退开,嘴里不停嚷嚷着要去参加宝儿的婚礼。 “三太太,您就不要为难我们了。老爷吩咐了,您不能参与小少爷的出殡呢。而且,小少爷算起来是夭折。按理来说,不该举办葬礼的。老爷这是心里爱重小少爷,才给设了灵堂,才让出殡。您这番闹腾下来,老爷可能就不让小少爷出殡了。”之前告发她的那个丫鬟,面色恳切,倒真有几分真心的模样。 “你给我滚,滚。”三太太手中的剪刀直直对准了丫鬟,眼中闪烁着仇恨的光芒。要不是这个丫鬟,她才不会被宗英给厌弃呐。 对,都是这个丫鬟的原因。要是这个丫鬟死了,那么她也就……她呵呵笑了起来。 “三太太,回去吧。不要再闹了。”丫鬟并不把她这点疯癫看在眼里。 要知道,她自打出生就被母亲带在身边放牛了,打小就是管牛的一把好手。甭管那牛有多么的犟性,到她手里啊,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儿。牛还是没有思想的呢,更不要说有弱点的人了。 “你去死吧。”三太太拿着剪刀冲着丫鬟跑了过来。丫鬟避也不避,单手握住了她拿剪刀的手腕,屈起膝盖就撞向了她的小腹,三太太发出闷哼痛声,她眼角满是得意,然而下一秒,她的脖颈喷出温热鲜血来。 “你给我的宝儿陪葬。”三太太松开了左手,锋利的簪子被插在丫鬟的脖颈之中,她仰天大笑。 不能去参加儿子的葬礼,这算是她当娘的给他送的一个礼物了。 背主的丫鬟而已,留着也是没用的。 “好……狠……”丫鬟捂住自己流血的脖颈往地上倒去,那些下人们后知后觉尖叫起来,三太太嫌弃她们吵闹,径直进了自己房间。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脚下蜿蜒出了一条血迹。 大太太李木婷知道三太太伤人小产的消息后,在灵堂上都差点笑出声,好在道士的动静足够大,遮掩住了她这点不寻常。 宗英听到此消息,眉间皱出了沟壑。他淡淡嘱咐老管家,给三太太请医生,便不再言语。 大太太李木婷听得他此语,明白他心中是彻底厌恶了王琳琅,心中大喜,为宝儿送葬时反而多了那么一抹同情。 宗家小少爷安葬以后,府里又过了一段清净日子。 这些日子,宗英都歇在大太太的春园,府中下人都接收到信号,纷纷向大太太示好。大太太李木婷自然来者不拒。 自上次私会贾兰不久,二太太兰漫儿便开始呕吐、恶心,偷偷找了个懂脉象的老婆子给她看诊,还真的有了身孕。只是日子还短,断不出男女。 她大喜过望,赏赐了老婆子不少好东西。 有了身孕,还得坐实孩子他爹。她以圆圆不舒服的借口去春园请了宗英好几次,都被大太太身边的莲莲给婉拒。 迫于无奈之下,她只好亲自去了东院,想要把宗英带到自己的夏园。 她其实不贪心,她只要宗英在这夏园留一晚上就行。 只是,她人刚到这春园呢,就被莲莲一顿嘲讽,本想好好治治这个口无遮拦的小丫鬟的,却见着李木婷和宗英肩并肩从里面出来。 “老爷,大太太。”她恭敬请了好。 “二太太来我的春园是为了什么事?”李木婷给了时一一个眼色,时一赶忙给二太太递上了准备好的热茶。 兰漫儿现在有了身孕,自然处处小心,接过热茶放在边上的石桌上,便开始抹眼泪哭诉圆圆是有多么想念父亲。 李木婷震惊于她的演技,揉了揉手指,静静看着她表演。 “圆圆前几日不是已经病好了吗!”宗英见不得她这副哭哭啼啼的样子,说话不免重了一些,李木婷心中为他叫好,兰漫儿的哭声却更大了。 “上次大小姐因为忧心弟弟,在床上躺了足足三天三夜。漫儿便也陪着大小姐三天三夜。这次,大小姐又犯了病,漫儿心里难受,只好来请老爷了。” “老爷又不是大夫,怎么能治好大小姐的病呢。”莲莲在大太太的授意下,反驳了她这番说辞。 二太太兰漫儿哭得好不可怜的样子,“老爷虽然不是大夫,却是大小姐心中最敬佩的人。漫儿想着,老爷过去看看大小姐,和她说上几句话,大小姐的病应该很快就能好些。” 第六百八十七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3) 宗英前脚跟着二太太兰漫儿离开,大太太李木婷便摔了房中所有的瓷器。 莲莲想要上前劝阻,却被一碎瓷片扎进了肉里,吃痛之下,她只好往后面避了一步。 时一倒是不怕死一般上前建议道,“我们何不如也跟着去关心关心大小姐?” 大太太李木婷听得她此语停下了手中动作,直直看向她,“你的意思是什么?” “太太,您是这后宅的女主人,这后宅里大大小小的事情都是您主持。现在,大小姐生病了,您理当去探望生病的大小姐才是。”时一走了过去捡起了她脚边的碎瓷片,温声道,“老爷刚失去了最爱的小儿子,现在只剩下了大小姐这么一个孩子,正是心疼的时候。要是二太太时时刻刻都拿大小姐身体不舒服的事情过来叨扰老爷,您说,老爷的心思会不会往夏园动摇呢?若二太太更是趁着这个机会怀上了孩子,那么尾巴翘得更高了。” “你最近倒是机灵了!”大太太瞅了她一眼,眼中有了新的计量,沉默了片刻后,招呼着莲莲道,“准备准备,我们跟着一起去看看大小姐。” “奴婢现在就去。”莲莲偷偷瞧了时一一眼,有些佩服她能说动大太太的能力。 时一不言语,继续收拾地上的碎瓷片,假装不知大太太李木婷落在她身上的打量目光。 李木婷虽然不明白这个小丫头到底在想什么,可却清楚知道二太太得宠以后对她的威胁。一个没成气候的小丫头,一个即将形成的大威胁,傻子都知道该解决哪个了! ——————-—— “老爷,我可算是追上你们了。”李木婷气喘吁吁抓住了宗英的衣袖,施了脂粉的脸已经涨红了。 “你过来做什么?”宗英害怕她喘不过气,双手扶住了她,一边给她拍背,一边示意她慢慢说。 二太太本就不想和大太太打交道,此刻见到她带着丫鬟过来,是一点都没有好脸色。索性把头给扭了过去。 李木婷见到她那张写满了不高兴的脸,心里反而高兴了,热情迎了上来,告罪道,“是姐姐疏忽了,宗家唯一的大小姐生病,姐姐这个当家主母怎么可以不来!莲莲,把我给准备的人参给拿上来。漫儿妹妹一定收下,这算是我给大小姐的一点关心了。” 宗英没想到她还有这份心,心里大为满意,不由得帮腔道,“收下吧,木婷的一番心意,不要辜负了。” “谢谢姐姐,谢谢老爷。”二太太不想在这种时候惹了老也不开心,给了张嬷嬷一个眼色,张嬷嬷识趣接过了莲莲手中的礼盒。 “大小姐呢?病怎么样了?要不要把马景阳大夫请过来瞧瞧呢?”李木婷说着就要往里屋走,兰漫儿哪里会让她如愿,伸手拦下了她,声音故作平和道,“大小姐身体不舒服,刚刚睡下,我们暂时还是不要打扰她了。” “不要打扰?这怎么可以!大小姐现在就是我们宗家的宝贝疙瘩,要是真的生了大病,那怎么了得!”李木婷看向宗英,用眼神和他说明了其中利害。 宗英望向二太太的神色更加严肃,“木婷说得没错,要是圆圆真的得了大病,那就糟糕了。” 二太太面色有一瞬的尴尬为难,她就晓得,大太太过来不会是单纯关心大小姐这么简单的,原来是在这里挖坑给自己跳了。 大太太李木婷捕捉到了她这一神色,更加断定大小姐没病,之所以说有病都是二太太兰漫儿为了争宠编造出来的。她更坚定了要进去的决心,“老爷,我们现在就进去看看吧。我们都来了,不见大小姐,这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木婷说得有道理。”宗英深深看了二太太一眼。他倒也想看看圆圆这次是真生病还是假生病了。 “老爷,你也不相信漫儿吗?”二太太眼中满是受伤,“难道您以为漫儿是那种拿女儿来邀宠的女人不成?” “老爷,您真的是误会二太太了。”张嬷嬷也跟着帮腔。 兰漫儿越是这番惺惺作态,李木婷的心里也就越怀疑这件事的真实性,因此,特意缓和了语调道,“妹妹,不是老爷和我怀疑你,而是我们都太关心大小姐了。我们只是想确认一下大小姐的病情而已。你是当母亲的,自然不希望大小姐有什么闪失不是?” 兰漫儿说话声音带了哭腔,“姐姐真的是这样想的吗?而不是以为漫儿是个拿女儿邀宠的心机女人?” “我当然是这样想的。”李木婷捉住了宗英的手,沉沉扣住,“不仅我这般想,老爷也是这般想。我们都是为了大小姐好而已。” “老爷……”兰漫儿的眼神是那样的可怜与无助,宗英轻咳了一声,“别伤心了,我们一起进去看看圆圆吧。” “是呀,我们现在的关注点应该都放在大小姐身上才是。”李木婷赞同点头,已经率先跨出了步子。因此也错过了身后兰漫儿眼中的讥笑。 “父……亲……”浑身无力的圆圆见着他进来,恨不得立刻从床上坐起来,然而满脸红意的她刚刚把手撑在床上就软趴趴压了下去。 宗英把她的这些动作看在眼里,心里相信了二太太所说,赶忙上前抱住了她,温声道,“圆圆是哪里不舒服?” 大小姐的确是生了病,李木婷眼神微闪,倒是没想到被兰漫儿给算计了。 “圆圆啊,这几天都这个样子。请了大夫了,大夫说吃几副药就好,但要多卧床休息,保持心情舒畅。圆圆这孩子,最是眷恋老爷了,总是嚷嚷着要和老爷说话。所以,我才厚着脸皮去了姐姐那里把老爷您给请了过来。”二太太挤到了床边,边说话边替圆圆整理着脸上的碎发,动作神情好不温柔。 “这些日子倒是辛苦你了。”宗英拍了拍她的手背。 大太太李木婷的眼中寒芒闪现。无论如何,是不能一直让老爷待在这夏园了。不然,兰漫儿这狐狸精光是凭一张巧嘴都能把老爷哄到床上去。 第六百八十八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4) “老爷,只要您心里有我和大小姐就成。”二太太顺势蹲在了他的身边,把脸靠在了他的膝盖上,眼神挑衅望向虎视眈眈的大太太。 李木婷面对她如此直白的挑衅,反而失了火气,因为不能继续上同一个当啊。 老爷现在只有圆圆这么一个女儿,自然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摔了,更不要说女儿生病了。自己这个做大妈妈的,但凡在这种时候说了什么不中听的话,保准要被老爷记一辈子呢。她不傻,不会给兰漫儿这个贱人机会的。 “老爷,大小姐这个样子,不像是没事的样子。”她故意停顿了一下,“您看,要不要请马景阳大夫过来给大小姐看看病呢?” “已经请大夫看过了。”兰漫儿声音有些急切。 女儿圆圆这病,可不是真的生病,是她故意所为的而已。马景阳的医术高超,必定能够诊断出来,到时候引得老爷怀疑,她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了。 “马景阳大夫医术是城中最高明的,请他过来,是双重保险。”大太太是打定了主意要把马景阳给请过来了。 若圆圆这病是真的,那么她坚持给圆圆请最好的医生,她这个主母做得当之无愧; 若圆圆这病是假的,那么她坚持给圆圆请最好的医生看病也没错,错的是故意欺瞒老爷的人。 “老爷~不用这么麻烦的~”兰漫儿温柔握住了女儿的手,轻声道,“圆圆想要再见马大夫吗?” 圆圆重重摇头,嘴里嘟囔道,“不……不……” 她出麻疹的时候,天天都喝马景阳的药,喝得都快吐了。听到“马景阳”三个字,仍有后遗症呢。 “老爷,您看,不是漫儿不愿意给请马大夫,而是圆圆这孩子心里抵触呢。”兰漫儿找到了新的借口。 “老爷,讳疾忌医可不行啊。”李木婷适当加了一把火,“大小姐这个样子,您说,不给请医术最好的马大夫过来瞧一瞧,您的心能够放下去?” “去请马景阳。”宗英在两个女人的唇枪舌剑之中,下了最后的定论。 “圆圆,别害怕。”李木婷挤掉了兰漫儿,坐在了小姑娘的床头,温柔地把手覆盖上了她的额头,道,“我们一家人都关心着你呢,你是个乖孩子,不会骗人的,你告诉大妈妈,你哪里不舒服好不好。” “我……”圆圆望向自己母亲,又快速把视线挪到了一旁,低声道,“浑身都难受。” 她更难受的是心。 她虽然想见父亲,却不想在这种情况下与他相见。 她明明没有生病的,却被母亲硬生生逼着不盖被子,才得了现在所谓的“病”。 “圆圆,好孩子,说出来就不难受了。马景阳大夫很快过来,他医术你也知道的,你啊,保准一副药下去就能活蹦乱跳了。”李木婷摸了摸她烫红的小脸,心里已经有了怀疑,看向张嬷嬷,厉声道,“张嬷嬷,你是怎么伺候大小姐的!” 大小姐上次出麻疹,张嬷嬷可是寸步不离陪在身边。大小姐这麻疹才好多久呢,又得了这病,张嬷嬷却没有半点担忧,反而还帮着兰漫儿说话争宠,怎么看怎么觉得其中有阴谋。 “老爷,大太太,二太太,是我照顾大小姐不利!”张嬷嬷什么也不辩解,直直跪在了床边,伤心道,“你们若是要罚就罚吧,我接受。” “嬷嬷……”圆圆心里难受极了。这一切,跟她有什么关系呢!都是母亲出的坏主意罢了! “小姐,您身体不舒服,就不要忧心我的事情了。好好养病才是正事。老爷现在就在您的身边了,您多和他说说话,心里也能舒服多了。”张嬷嬷满脸都是慈祥的笑,看得圆圆心里挺不是滋味的。 圆圆把下巴搁在了父亲的肩头,声音微弱道,“父亲,嬷嬷对我很好,不要罚她好不好。” “不罚。”宗英摸了摸她的头发,温声道,“只要圆圆的病早点好起来,父亲就不罚张嬷嬷。” “真的吗?”圆圆无神的眼中瞬间激发出神采,“父亲所说可是真的?” 现下,李木婷已经可以确定心中所想了。大小姐这病啊,的确是有古怪的。她挑衅看向兰漫儿,兰漫儿却顾不上她,正给女儿圆圆使眼色呢。 “父亲什么时候骗过你了。”宗英揉了揉她的手心,回头去看地上跪着的老人,“你要是告诉父亲,你是怎么得的病啊,父亲不仅不罚你,还要奖励你呢。” 这明显就是给孩子挖坑呢,就指着她往下跳!兰漫儿心里着急,却不能直接告诉女儿,给女儿使眼色,却也被忽视。慌忙之中,她抬手碰掉了边上摆着的一个花瓶。 “哎呀,这花瓶怎么啐了。”她惊叫起来,趁着众人看过来的时候,偷偷给女儿圆圆比了个噤声的手势。 圆圆现在可不想管母亲的事情了,她只知道自己不能让从小陪自己长大的张嬷嬷受到责罚。她直言不讳道,“是圆圆想见父亲,半夜偷偷踢掉被子才感冒的。” “是个乖孩子。没说谎话。”宗英俯下身去用额头贴住了她的额头。这也是自她出生以来,他和她最亲密的举动。 “老爷~”兰漫儿想要解释,却被他忽然投过来的一眼给吓住了。 宗英收回看兰漫儿的眼神,继续与女儿交流,“你想父亲了,随时来找父亲就是,下次可不要糟践自己的身体了。不然,父亲会心疼的。” “父亲,真的会心疼圆圆吗?”她这句话问得宗英眼中一酸,宗英点了点她的小鼻子,慈爱道,“圆圆是我唯一的女儿,我怎么会不疼呢。” 圆圆心中还有好多好多的疑惑,比如父亲之前为什么不来看自己,比如父亲看着自己的时候总是那么冷漠,比如父亲…… 因为他这句话,什么都没有问了。 “乖圆圆,要乖乖听张嬷嬷的话,早点把病养好,我到时候好带你去看马戏呢。”宗英把她平放到了床上,温柔盖上了被子。 从前种种,与孩子都是无关的。以前,倒是他着相了。 第六百八十九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5) 宗英挥退了其他不相干的人,与大太太李木婷一起,陪着圆圆安静待在房间里说了好一会儿话。 他和圆圆说话时候,李木婷目光在这屋子里仔细巡查。她倒不是想要找什么,只是到新环境的一个习惯而已。她像是扫到了什么很意外的东西,眼睛停住了一瞬,而后又快速移开了。后面,又重复了一两次这样的动作。 “舒服多了吗?”宗英拍了拍圆圆的小手,温和道,“不舒服可要如实告诉大人的。” “舒服多了。”圆圆从未想过能得到父亲这般的温柔,既受宠若惊,又熨帖满足。 “舒服多了就乖乖睡下,等马景阳医生过来再给你诊断诊断。生病了我们就吃药,可不能讳疾忌医呢。”宗英点了点她的小鼻子。 “谢谢爹爹。”圆圆乖乖把头缩进了被子里。 “真是个乖孩子,爹爹先去忙事情,等有空又来看你。”宗英给了大太太一个眼色,大太太李木婷走了上来又温柔嘱咐了圆圆几句。 “孩子小,多用点心在她身上。”宗英前脚跨出门槛又收了回来,看向二太太兰漫儿,警示道,“下次,不要再出现这种状况了。大小姐若是想我,你就带她过来见我。” “老爷,漫儿知道了。”她低着头,害怕他看出了她的心虚。 刚才他们在屋子里的讲话,她都扒在门缝偷听到了。好在没有问到与她相关的事情,她这颗心也算安稳了许多。不过,这一向都面甜心苦的大太太,这次既没没煽风点火,也没落井下石,倒是挺让她有些意外。 “走了。”宗英向出来的大太太伸出手。 “老爷,我是大人了,能自己走。”大太太捂嘴笑了起来,看向屋内躺着的圆圆,温柔道,“老爷,这是把木婷当孩子来哄了?” “你啊,无论什么年纪,都是我心里的小孩子。”宗英笑着收回了自己的手。 二太太兰漫儿借机附和道,“可不是嘛,大太太是老爷的正房太太,可跟我们不一样呢。” 兰漫儿的本意是想用这种对比衬托出李木婷在老爷心中的地位,却没想到李木婷因为她这句话生气了。 跟在宗英身后的李木婷深深看了她一眼,眼睛笑着,却没有再接话。 宗英走出夏园,想到生意上还有事情没处理完,简单和大太太耳语了几句便匆匆离去。 李木婷和莲莲一前一后走在回春园的路上,皆无心观看两边的风景。 “太太,您为什么?”莲莲终于没忍住内心疑惑,问出了口。 “为什么没有在老爷面前对说谎话的二太太落井下石?”李木婷顺手折了一枝玫瑰在手中摆弄。 莲莲应声点头,“明明老爷就在面前,您要是再说上几句话,保准老爷对二太太印象差到极点呢。” “你都能想到的事情,老爷会想不到?”李木婷驻足看她,眼中满是温柔,与那讽刺的话语是完全不搭的形象。 在那种场合,说二太太兰漫儿的坏话,她这个做主母的该有多么愚笨才会犯这样的傻!好在她自己是个拎得清的,不然遇上这样的丫鬟,真的是猪队友了。 莲莲此刻有些痛恨自己刚才的多嘴,想来她这个问题让大太太不开心了。 “你啊,人还是年轻。还比不上时一。”李木婷嘴角多了一抹怪异笑容,“这几日,你和时一处得怎么样了?” “这几日,我对时一严加看管,可以打包票她没有和春园以外的任何人接触过。”莲莲拍着胸脯保证的样子是有些可爱的,可李木婷的神色却不是那么的愉快。她沉下了脸,“我问的是你们相处得如何。” 莲莲反应慢半拍道,“我们相处挺好的。” 显然,这也不是李木婷要的答案。可她不想就这个问题继续纠缠下去了,她转而问起别的,“你有注意到大小姐房中多了什么?” 莲莲认真思考了好一会儿,才试探答道,“多了书?” 李木婷叹了一口气,摇了摇头,没有继续再说,眼中一片深邃,却是在想象之前在大小姐房中所见到的那个布娃娃。 要是她没记错,那种布娃娃是寺庙里专门做来给孩子压惊用的。 大小姐是受了什么惊吓,需要用到一个,不,多个那样的布娃娃呢。 “太太,二太太那么年轻,是怎么保养的?”莲莲忽然提起的这个问题,给了她提醒。 同是生过孩子的女人,王琳琅还要比兰漫儿年稚几岁,可王琳琅看上去还比不上兰漫儿年轻呢。 都说女人最好的滋补是**,兰漫儿莫不是? 她忽然想起了自己之前曾经做过的那个梦。 难道这是上天给她的指引不成?!她决定要好好调查调查二太太兰漫儿了。 若是兰漫儿真的做出了什么有辱宗家门风的事情,不用她这个当大太太的出面,宗英都会悄悄把她给解决了。 莲莲没有等来太太的回答也不在意,因为平日里大太太也是这般样子的。 兰漫儿此时还不知她的大祸就要临头,她此刻正得意于宗英对女儿圆圆多出来的那份爱呢。 本来她还有些同情王琳琅和小少爷的,现在得到了好处,反而觉得王琳琅是活该了。 她现在啊,已经在幻想着今后的幸福生活了。 女儿圆圆,现在占据老爷对孩子所有的爱。老爷也说了,只要圆圆想他,就可以带着过去见他,那么她这个当娘的自然是要陪着女儿一起去的。小孩子嘛,玩心总是很重的,说几句话肯定就想着玩儿了。那她和老爷两个成年人待在一起还能做什么呢!后面,怀上孩子是很简单的一件事情了。 等到她成功生下肚子里的儿子,那就是府里的小少爷。大太太那只蛋都下不了的母鸡,以后拿什么跟她斗!就算再看不起她兰漫儿是烟花女又如何,等她兰漫儿真正在这宗家踩下了脚跟,她倒是要看看谁还敢偷偷议论她以前的身份!说不得啊,李木婷那大太太的正房位置都得让出来给自己坐! 第六百九十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6) 熄了灯,莲莲与时一同躺在一张床上,房间安静地可以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莲莲翻了个身与时一面对面,轻声道,“你之前教我说的话我都和太太说了。” “嗯。睡吧。”时一把被子往上提了提,贴心嘱咐道,“盖严实一些。这夜间昼夜温差大,着凉就不好了。” “大太太没有回应我,你说她是怎么想的?”莲莲并没有记住她的嘱咐,而是继续纠结于白天的问题。 “谁都不是大太太肚子里的蛔虫,谁知道呢。”时一把头也给缩进了被子里,把声音压得极低极低,“大太太可精明着呢,小心她隔着屋子听到我们的对话了。” 时一本意是和她开玩笑,哪晓得莲莲被吓得一骨碌钻进了被窝。 时一是不知道大太太在漆黑的屋子里装鬼吓莲莲的事情,不然就不会开这种玩笑了。 莲莲心里默念“阿弥陀佛,阿弥陀佛……”希望能够驱散所有不好的事情。 事情到了如今,她也不想什么荣华富贵了。她只希望自己能够逃脱大太太的魔掌,去到别的地方工作。所以,时一教她的那些话,她都记得真真儿的,就怕大太太没给听到呢。 总之,要是时一能够在大太太身边伺候,那么她就可以功成身退找寻新的生活了。 她害死了小少爷,伤害了三太太,这些都不是她本心想做的事情。因此,她都想好了,后半辈子都替小少爷抄经念佛,还要戒荤吃素,多去照顾三太太呢。 天刚蒙蒙亮,偏院就迎来了一位客人。 这些天一直都疯疯癫癫的三太太王琳琅,衣服脏得看不清颜色,举止却正常得比正常人还要正常。 “东西已经准备好了。”她把包裹递给了穿戴着斗篷的来人,来人拿了东西就快速往外走。 “记住了,一定要把它交到那人手上。”她犹不放心地嘱咐了一句。 斗篷人头也没回,自然也没有回答她的话。 等斗篷人背影消失不见,她才赶忙关闭了偏院的房门。这时候,丫鬟们也陆陆续续起了,她翻着白眼坐在地上,双手画着圆圈,嘴里还吱吱呀呀着什么别人所听不懂的。 丫鬟们对她的疯癫早就见怪不怪了,揉了揉自己沉重的眼皮,去了茅厕。 说起来,她们还喜欢这偏院的生活呢,不用费尽心力伺候主子,主子也不会挑刺儿,要是不乐意伺候了,随时可以磨洋工,把院门一关,打牌喝水嗑瓜子儿,动静不大,谁知道呢。这么安逸的日子,还按时发工钱,这样好的工作去哪里找呢。 王琳琅看着两个丫鬟结对去了茅房,这才磨磨蹭蹭地往自己房间走去。路上,又遇到了几个起床的嬷嬷,她蹦蹦跳跳地围着人转了几圈,嬷嬷们直接把她架起来给丢到了房间里了。 害怕她再闹出上次的事情来,屋子里所有的工具都被没收了,只留下了几床毯子和被褥,害怕她疯癫伤到自己,屋子里连茶壶杯子都没有。 “好了,今天就让她在屋子里待一天吧。我们去角屋玩纸牌去。”身形粗壮的嬷嬷拍了拍手掌,锁上了正屋。 另外两位附和道,“好呀好呀,昨天你手气那么旺,今天也该我们了。” 没有人在乎三太太是怎么挣脱房间的锁出来的,也没有人关心三太太为什么会出现在院子中。 说话声逐渐远去,王琳琅从地上爬起,摸向自己的床。她躺在床上,想起之后会引发的结果,忍不住微笑起来。 宝儿,为娘的也算是给你报了仇了。 她紧紧抱着被子,像是抱着自己孩子一般,亲了又亲,沉沉睡去。 宗英这几日都被生意上的事情搞得焦头烂额,回到府里,二太太兰漫儿还十分没有眼力劲儿地领着大小姐过来和他谈心。前几天,他都耐着性子和两人好好说话,可今日,圆圆刚进来还没和他说几句话呢,兰漫儿就开始骚操作。 兰漫儿以女儿圆圆还没做完功课为由支走了她,款步来了宗英身后替他按摩肩颈。 宗英想着放松放松身体也是好的,可她按着按着手就不对劲儿了,往他那部位按去了。他本就心情烦躁,她还想着那些事情,心里就更为恼火。本想提点提点她,让她识趣离开,可把她的手给拽到一边,她还以为这是在和她互动,变本加厉了。 兰漫儿此刻,心中荡漾啊。她今天,其实是抱着莫大的勇气过来找老爷的。就是害怕被老爷给拒绝呢。可她给老爷按肩膀,老爷闭上了眼睛,很享受。她一点一点试探,老爷都给了她回应。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了前几天她和女儿圆圆在老爷面前刷脸成功了。老爷现在心里是有她们两母女的。 她抬手解开了自己的外袍,透明地看不出颜色的轻纱完全暴露在空气之中。她咬了咬牙,大胆坐在了宗英的怀中。 宗英正在措辞怎么支走她呢,怀中就多了温热的一副躯体。他眨了眨眼睛,想要确认自己怀中的到底是什么,然后,他懵了,他的衣服被褪到肩膀处了。 “老爷,求您怜惜。”兰漫儿觉得不能一直自己主动,那样会伤害到老爷的自尊心的。所以,她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宗英像是愣住了一般,过了好几秒才回神,这下,可一点脸面都不给她留了,一把把她推到了地上,把外袍甩在她身上就是一顿臭骂,“还要不要脸了……” 这和想象中的场景不一样啊!兰漫儿抱紧了自己的外袍,涨红了脸皮,只差自己没找到地缝给钻进去。 消息传到春园,正在插花的大太太随手掐断了手中新鲜的月季,轻哂道,“她兰漫儿还当真以为我这个大太太是憨的。这几天,老爷正是心烦的时候呢,谁赶上去都触霉头。” 莲莲傻傻附和道,“还是太太聪明。真是太佩服太太了。” “哦,是吗。”李木婷扯碎了手中的月季花花瓣,看向了她身后安静站着的时一,“要是你能有时一半分安静,我就知足了。” 第六百九十一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7) “我最近还在学呢。”莲莲傻憨憨笑了起来,心里却得意极了。 大太太只要夸时一越多,说明对时一的满意度越多。那么,她能够离开的日子也就提前越多。很快,她就能够脱离春园这个苦海了。 二太太兰漫儿偷情的事情很快就被大太太李木婷给查了出来。 窗前,李木婷捏着贾兰的亲笔书信,笑得柔和。 她是真的没想到,上天会对她这么好,给她这么大的提示。 说起来,还是她大意了。兰漫儿未进府之前便是出了名的烟花女,表面上虽说是卖艺不卖身,可谁都明白踏足了这一行不会有干净的道理。这不,兰漫儿在烟花之地就和贾兰有了勾扯。 一个是烟花女,一个是唱旦角的戏子,还真的是般配。 这贾兰身形、样貌都偏女人,进进出出几次,都没被宗府下人注意,这也成功为兰漫儿与他在府中私会创造了条件。 兰漫儿不是喜欢与贾兰私会吗?那她这个做大太太的就成全他俩。 李木婷曲起手指弹了弹泛黄的信纸,唇角柔和得像窗边的那枝淡红杜鹃。 夏园。 兰漫儿此时正惆怅着呢。 眼看着就过去了小一月了,可她还未能和老爷睡上一觉呢。 这些日子以来,她天天都绞尽脑汁地找机会想要g引老爷,好坐实腹中胎儿的身份,可她无论怎么努力,都没有被老爷留宿。 要是任由着日子这么下去,孩子月份大了,到时候就瞒不住了。 坐在梳妆台前的她,手指落在一个小抽屉上,咬了咬牙,给抽开了。 她拿出这条一直被她珍藏的项链,握紧了上面的吊坠。 吊坠里藏着她最秘密的东西——催情香料。 既然她用魅力已经不能打动老爷了,那么她只好用上些别的手段。 她看向镜子里和几年前别无二致的容颜,眯了眯眼睛,下定了决心。 夜晚,宗英前脚踏进自己的东院,二太太兰漫儿后脚就跟了进来。她今日换了一件水色长裙,发髻高盘头顶更显端庄,月匈前的那根银色项链格外的引人眼球。 宗英一见到她,头就大,想要找五儿出来挡挡。回头一看,五儿已经跑得不见影了。 后知后觉想起,五儿这些日子往春园跑得格外勤勉。倒比他这个主子对那个小丫头还要关心,生怕大太太对小丫头下什么毒手,每天都要去确认一遍。 “今日何事啊?”他不想和兰漫儿多加纠缠,只好硬着头皮与她搭话。 “老爷,您最近一直都忙于生意,好久都没有去后宅了。”兰漫儿扭着腰肢往他走来,保养得宜的手搭在了他的肩头,魅惑道,“老爷,您最近是不是都忘记漫儿了?” 她今日可早就确认过了,大太太李木婷身体不适睡下了,不会有机会来搅她的局。只要她争气,和老爷单独在房间待上几分钟,等项链吊坠里的催情香一发作,那么,她和老爷的后续就是水到渠成的事情了。 “没有。”宗英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头。 她今天身上的味道很特别,让本就对香味敏感的他,十分不适。同时,这种香味隐隐让他感觉有些熟悉,好像在什么地方闻到过一般。 “老爷,您忙了一天了,早该累了。让漫儿给你揉揉肩吧。”兰漫儿挽住他的右手,跨上了台阶。 因为心里的那点疑惑,宗英并没有抗拒,反而是跟随着她的引导进入了屋内。 兰漫儿顺手就关上了房门。 这香味,迅速在这屋内弥散。 宗英猛掐虎口,抑制住了想要打喷嚏的生理反应,信步走到窗前,推开了窗户。 兰漫儿走到他身后,素手搭在了窗户上,想要关住,却被他给按住了双手。她以为药效发作了,娇羞地低下头,低声道,“请老爷怜惜。” “怜惜?”宗英信手一推,她退出去了好几步,“漫儿不是来给我按摩的吗,怎么扯到了这些事情?” 兰漫儿面色有瞬间的难堪,快速反应过来,“漫儿是太想念老爷了,所以才……”她故意咬住了下唇,做出楚楚可怜之态。 “罢了,替我按摩结束,你就在这里休息吧。”宗英坐在梨花木椅子上,闭上了双眼。 兰漫儿心中狂喜。这样的结果不就是她想要的吗?! 早知道老爷今日会这么好说话,她又何必说上自己这压箱底的东西呢。她瞬间闷闷不乐起来。 然而,心情的变化并没有影响她的行动。 她已经来到了宗英身后,肉圆圆的手指搭在了他的肩颈处,为了使他真正感到放松,她使出了自己的真才实学。 不一会儿,宗英便开始困倦,身体也开始发热,口也开始发干。 他抬手触上了兰漫儿的手背,只觉得温凉一片,心中顿起古欠念。 “老爷,您是不是困了,想睡觉?”兰漫儿手指抚摸着他的面颊,俯身在他脖颈处,吐气如兰。 宗英心道不对。 因为生意繁忙的原因,他一向都对这种事情清心寡欲,很少会有起古欠望的时候。怎么今日平白无故就起了这样的心思?他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 他一向都善于隐忍,当下并没有发作脾气,耐着性子与兰漫儿周旋。 “老爷,我扶您去床上休息好不好?”兰漫儿嘴角快速闪过得逞笑意。她已经可以预见九个月过后自己的幸福日子了。 “好。”宗英眨了眨眼睛,打了一个哈欠,像是困倦极了的模样。 “老爷,您躺下,我给您脱衣服、脱鞋。”兰漫儿弯下身子替他解开了衣襟上的第一颗盘扣。 宗英大掌落在她手背,眼神热烈,呼吸又急又快。 “老爷,您怎么了?”她故作不知,半蹲下身子去替他脱鞋。 “你……”宗英全身的肌肤都开始发烫,舌尖的古欠念旋转缠绕,整个人瞬间就失了智。 “老爷……”她被强壮的臂bang抱入怀中,“刺啦”一声,水色长裙从大腿处直接被撕开,而后在空中飘扬开来,最后缓缓坠落于冰凉的地砖。 第六百九十二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8) 房门被破开。 李木婷看向床上纠缠的两人,眼神有瞬间的不自然。 “大太太,您……”兰漫儿不遮不掩,就这么赖在了宗英身上,挑衅看了她一眼,假作害怕低下了头去,“您进来怎么也不提前讲一声。” 她心中更怨的事情是,李木婷果然在这种时候来搅她的局。幸好,她目的已经达到。不然,还真的要憋屈死。 “老爷,你醒醒。”李木婷不动声色走上前去,目光紧紧盯着平睡着的那人,心里嫉妒地发狂。 多少次,她都希望宗英能够疼惜她,可宗英总是顾惜着她的身体,每次都停在了最后一步前。这些年,她一直都不停地吃药,不停地养身子,一是希望能够调养好宫寒之病,二是希望能够拥有正常女人的鱼水之欢。 “老爷刚刚累坏了。我也累坏了。”兰漫儿故意露出了自己脖颈处的红痕,娇弱道,“老爷大概是憋的厉害,都快把我折腾坏了。” 李木婷恨得牙痒痒,却明白现在不是意气用事的时候。她可已经掌握了兰漫儿的一切证据,只等着宗英清醒,把一切事实告知于他。轻飘飘瞄了兰漫儿一眼后,云淡风轻道,“老爷可是个会疼人的呢。” 兰漫儿一秒就懂了她的意思,她这是在讥讽自己被老爷用来泄古欠,心里忍不住冷笑:有些人连这种权利都没拥有呢。 老爷和大太太常年没有夫妻生活的事情,在这宗家可是人人都知道的事实。 “大太太,您的身子早些养好,说不定就能感受……”她话还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脸蛋火辣辣疼了起来。她低下头掩住了怨毒神色,小声哭起来,“大太太,您这是对我有什么不满?” “看你不爽。”李木婷眼皮往上一翻,吐出了心中的那口浊气。 反正宗英一时半会儿都醒不了,她也不忍这份气了。她对兰漫儿早就不满已久了,更不要说兰漫儿还敢做出私通外男那等浸猪笼的事情。 “大太太,您也太霸道了吧。”兰漫儿就紧紧捂着自己被扇巴掌的脸蛋,使劲往痛处又按上了几分力。她想等老爷一醒来就注意到她这张被扇红的脸,到时候就可以顺理成章告上李木婷一状。 “穿好衣服给我下来。”李木婷把她从床上一扯,声音平淡却暗含威胁,“要是敢磨蹭,我就让下人们都进来看看二太太不穿衣服是什么模样。” “大太太,您……”兰漫儿透过她的眼神看出她说的是真话,可不敢慢了动作,捡起地上被撕破的裙子开始套。 “算你识相。”李木婷完全是有恃无恐,往床边这么一坐,门外的时一和莲莲即刻把要出去的二太太兰漫儿拦了下来。 “大太太,您这是要做什么?”兰漫儿捂住了裙子裂痕,扭头看向她,声音饱含质问。 “不干什么。只是请了马景阳大夫过来给老爷看病,顺带也给二太太您看上一看。毕竟啊,我身体不大好,生下宗家未来继承人的事情要指望您了。”这番话,李木婷说得讥讽。 兰漫儿却慌了。 自老爷上次去马家医馆请来马景阳替女儿圆圆治疗麻疹以后,马景阳和老爷的关系便发生了逆转性的变化。这马景阳的医术高超,说不定会发现她使用了催情香料。最为重要的是,马景阳要是诊出她已有一个月的身孕,那她不就是暴露了吗!现在所做的一切也都全部白费了。 李木婷准确捕捉到了她眼神中的那抹慌张,本有点怀疑的事情,现在却觉得是板上钉钉了。 原本,她就觉得兰漫儿这些日子每天都往老爷身边凑就不正常,可她一直都没明白兰漫儿的真实目的。直到前几日,时一抓到了春园里一个行迹鬼祟的丫鬟,逼问了几句,知晓了是兰漫儿派来专门打探她的动向。 若说兰漫儿往老爷身边凑,是想争宠。可是,派丫鬟偷偷打探她的动向做什么呢?她又不能给兰漫儿宠爱。 所以,她给了时一命令,让时一告诉小丫鬟按部就班工作,就是想调查一下这兰漫儿到底是要做什么。 昨日她便谎称身体不适,今天更是早早关了房门,就是想给兰漫儿释放一个“她生病”的信号。然后,这兰漫儿就进了这东院,留在了老爷房间,且半个小时都没有出来。 这些事情,思前想后,总是不对劲。直到兰漫儿听到马景阳要给她诊治,眨眼频率不自觉快了起来。 什么人会害怕大夫给自己看病呢?那就是隐瞒了病情的人。 兰漫儿平日里身体一向都康健,隐瞒的定然不是普通的“病”。她背着老爷与外人偷情,却又频频往老爷身边凑……答案,呼之欲出。 李木婷目光落在了兰漫儿平坦的小腹之上。 兰漫儿像是被她看穿了一般,慌张覆住了自己肚子,晃了晃头道,“大太太这番打量是要做什么呢?” “二太太当真是智谋过人。”李木婷替老爷掀开了被子一角散热,眼神却越发犀利。 无论兰漫儿想要隐瞒的事情是什么,只要马景阳过来,那么真相就能大白。兰漫儿,是逃不了的。 “让开,我要回去休息了。”兰漫儿心里发毛,只想快点离开这里去毁灭证据,推了莲莲一把。 莲莲得到大太太示意,毫不相让,给推了回去。 兰漫儿差点没站稳摔在地上,被时一给扶住。她站稳以后,在时一胳膊上重重拧了一下,把对李木婷的怨气全部发作在时一身上,恶狠狠骂道,“贱骨头,也不看看你是什么身份,竟然敢碰我。你也不想想你那双捡过垃圾的手,配碰我吗!连我的衣角你都不该沾!” “这年头真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哪。”李木婷轻笑一声,向时一招手,“过来。有些人哪,还比不上狗呢。你说,这狗啊,给它骨头还会摇摇尾巴呢。” 时一低头向她走去,眼中平静地不起半点微澜。 和一个快要没命的人计较什么呢。 第六百九十三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29) 宗英醒来,大太太眼皮子刚眨话语还没组织好呢,二太太已经扑进了他的怀中,动情道,“老爷,您可算是醒了。” “我不过是太困了而已。”宗英单手把她往边上一推,抬脚下床,同时轻扫屋内,见着马景阳在边上站着,眼里不自觉多了一抹意外。 “老爷,您慢点。”大太太迎了上去,半蹲下身子给他穿好了鞋,一点都没有避忌的意思。兰漫儿偏移过了视线,显然是对她这点殷勤很看不上眼。 “到底是怎么了?”宗英握着她的手臂,把她给提了起来。他记得自己可没有把马景阳叫来。 “老爷,什么事儿都没发生呢。”二太太兰漫儿伸手进去阻隔开了两人,轻笑着把大半个身子都靠在了他的身上。 宗英不耐烦把她往边上一推,“说话就说话,挨挨挤挤的像什么样子。” “老爷,您不疼我了。”兰漫儿特意露出了自己脖颈上的红色痕迹,娇声道,“老爷,您忘记是为什么才累的了?” 她不提这茬还好,她一提起,宗英立刻想起了她身上的特殊味道,和马景阳交换了一个眼神。 大太太趁热打铁,看向马景阳,提醒道,“马大夫,老爷已经醒了,您现在就给老爷和二太太诊治诊治吧?” “宗老爷,您看?”马景阳理了理自己袖口,心内却替他难堪。纵使家财万贯又如何,这家宅不宁,身边没有知心人,活这一辈子为什么。 “马大夫既然来了,那就替宗家人都诊治诊治吧。”宗英坐在了椅子上,目光灼灼盯向了两位太太。 大太太李木婷没做亏心事,自然不害怕,大大方方坐在了老爷身边,温和道,“劳烦马大夫了。” 二太太兰漫儿害怕暴露,自然不乐意马景阳替自己诊治,嚷嚷起来,“我好端端的,什么病都没有,才不要看病呢。听说啊,这人的病是越看越多的。” 李木婷捂嘴轻笑起来,“妹妹是瞒了我们什么秘密不成?这么害怕看大夫,还比不上大小姐一个孩子。” “姐姐今日兴师动众的,不就是想要抓我的什么把柄吗。我啊,是心里害怕呢。害怕姐姐和某某些人联合起来陷害我。”兰漫儿往床上这么一坐,左腿翘在了右腿上。 “真害怕啊?”李木婷眼睛的弧度有多么的圆润,她嘴里吐出的字句就有多么的犀利,“妹妹若真是害怕,那就别和人偷情啊。” “偷情?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做这样的事情了!李木婷,我警告你,别红口白牙就在这里污蔑人!”兰漫儿瞳孔不自觉放大了一瞬。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疏忽了什么,居然被李木婷给抓到了把柄。 “老爷,您看看妹妹现在的态度。感情是在说我污蔑她了。”李木婷妩媚一笑,白净手掌一拍,“把房门关上。莲莲,你把二太太情夫给写的表白信拿给老爷过目。” 兰漫儿冷眼看她,“大太太今日既是有备而来,何苦要耽误大家这么多的时间。这所谓的表白信,何不让我这个当事儿亲自过目过目。” 她和贾兰的事情本就隐秘,从头到尾都没有第三人知晓。她倒是要看看这李木婷给准备的表白信是真的还是假的。反正没到深渊的最后一步,她兰漫儿都不会认输。 “好啊,就拿一封给妹妹过目。”李木婷手一抬,时一从莲莲手中的一大叠书信中随手取了一封出来给拿了过去。 “妹妹可好好看看,这贾兰对你的一番心意,看得我都为之感动。” 二太太兰漫儿听到“贾兰”这个名字的时候,心里一紧,然而仍寸步不让道,“这书信之物,可以伪造的办法太多了。姐姐还有什么凭证可以证明,这就是我和旁人偷情的证据呢。我看姐姐是想污蔑我想疯了,竟然要给老爷头上戴绿帽子。” 一直都冷眼旁观的宗英,听着两房太太你来我往的口舌之争,心烦意乱地不行,“大太太还有什么证据,全部都给拿上来。” “老爷,木婷已经派人去捉那贾兰了。可是那贾兰向来都爱穿女装,一时半会儿还找不出他这人。可木婷可以笃定,妹妹肚子里的孩子不是您的。”大太太在赌。 她在赌兰漫儿之所以着急与老爷同床就是为了给腹中的孩子一个名分。 神医马景阳在这里,又和老爷关系不差,定然要比请别的大夫要公正。 “孩子?”宗英这眉头隆得老高。这一个月来,除了今天,他可都没有和二太太兰漫儿同床过。“马大夫,您去给二太太诊诊脉,看看二太太身体如何。” 兰漫儿没想到李木婷猜出了她心里的那些小九九,更加抗拒接触马景阳了。 大太太李木婷给了莲莲和时一眼色,两人一左一右把二太太兰漫儿架住了。兰漫儿还想反抗,宗英一个阴狠的眼神立刻让她安静了下来。 马景阳信步走上去,手指往她脉搏上轻轻一搭,看向了宗英,嗓音沉缓,“二太太已经有孕月余。” 兰漫儿身子瘫软了下来。这段日子,宗英未曾与自己同房过。宗英心里清楚,整个宗府的人也清楚。她腹中孩子的身份到底是什么已经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孩子和宗英的确是没有一点关系的。 “兰漫儿,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宗英脸沉得比墨水还黑。 他是真的没想到,他的二太太这次居然会过分到给他直接戴绿帽子。 “老爷,还想听我说什么呢?”兰漫儿把双手从两个丫鬟手中给抽了出来,笑得比哭还难看,“老爷是想听我求饶吗?还是想听我告诉府里所有人腹中孩子的身份?还是……” “够了。”宗英大掌往桌子上重重一拍,“兰漫儿,我是哪里对不起你。你要如此对我!” 李木婷知晓兰漫儿已经再无翻身余地,眼中喜悦跳动,不再多言。 “哪里对不起我?”兰漫儿扯住了真丝做的床幔,苦笑一声,“老爷,哪里会做对不起我的事情呢。要说对不起,也只有我对不起老爷的。毕竟是我让老爷丢了面子了。” 第六百九十四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0) “我知道,多少人都看不惯我原来的身份,烟花女嘛,脏。可是我能选择吗?我有选择吗?”兰漫儿手指在床幔上轻轻划着,“我身份卑贱,所以哪怕当了您的二太太,也要被下人们看不起,被下人们议论。生了个女儿,更是被嘲讽,竹篮打水一场空。” “圆圆,都说是‘圆满’。我倒是觉得这是对我的讥讽。大小姐生下来就胖,又不是男孩儿,老爷您一眼都没看她就走,您知道那晚上我有多伤心吗?”兰漫儿神思恍惚地摇头,“不,您不会知道的。您只知道对我是有多么的好。您以为,给了我二太太的名分,我就该知足了。” “兰漫儿,你还想说什么,继续。”宗英双手落在鼻梁之间,使劲按压。 他倒是想知道知道她对自己到底积攒了多少不满。 “老爷想听是吗?那我就继续了。反正我也知道我后面的日子好不了了。”兰漫儿笑容灿烂如昙花,昙花一现后终究会消退,她也知道自己将要枯萎在这后院了。 “我当时就想,要是我能够嫁给老爷这样的人就好了。所以,我给老爷用了药。我得偿所愿,怀上了大小姐。因为我身怀有孕,我有幸成为了宗府的二太太。”她回忆时候嘴角一直都挂着淡淡的笑容,“大概也是因为我的这点小心机,被老爷所不喜。加上我生下的又是个女儿,后面老爷来我院子的时间是少之又少。” “老爷总是那么忙,忙到连在我院子里待一晚上的时间都没有。我是个女人啊,正常的女人。虽然我爱着老爷,可我也想感受一下被人给呵护给陪伴的滋味。贾兰,适时出现了。”兰漫儿轻抬眼睛,看向窗外那盛开地极其旺盛的绣球花,面无表情道,“我和贾兰是老相识了。他对我一直有意。只是,我一向都看不上他娘娘腔的那番姿态。然而,在我进了这宗府后,我却开始怀念以前的日子。他的出现,给了我的想象。他天生就是适合当女人的,所以时不时会被我带到这夏园来。没有一个人怀疑他的身份。” “只是,女人厌恶过的东西,始终会再次厌恶的。贾兰的贪婪,让我很快不喜。小少爷的离开,让老爷您重新注意到了圆圆。我也有了主意。”兰漫儿转了转手腕上的玉石镯子,沉静的面容里多了一次悲哀,“本来,我打算最后一次利用贾兰就和他再也不联系的。谁知道,竟然东窗事发了。” “二太太得了失心疯,把二太太送去偏院休养。”到底是自己曾经的枕边人,宗英始终下不了弄死她的决心。 大太太有些意外他的决定,下意识想要说什么,却被她身旁站着的时一给提醒,理智回笼。 “老爷,我虽然做了对不住您的事情,可一切和大小姐无关。”兰漫儿扯下了自己脖颈上挂着的玉佩,甩到了他面前,“大小姐的的确确是您的女儿,我兰漫儿敢用我死去母亲的性命起誓。” 宗英捡起摔坏了的玉佩,捏在了手心。 兰漫儿跟着他的时候,假话和真话掺杂就有一大堆,这也是他一直都有心结的一个点。 他从未告诉所有人的事情是,他并不是不爱圆圆,而是一直怀疑圆圆是不是他的亲生女儿。直到圆圆生了麻疹,面临生死关头,他心中痛恨自己曾有的懦弱,这才不再逃避自己真实的内心。 “不要为难二太太,等她生下孩子再做打算。”他吐出了胸中一直淤积的浊气,抱歉看向了马景阳,“很笑话吧。” “马景阳今日是来给宗老爷看病的,宗老爷既然没病,马某人便告辞了。”马景阳并不想卷入这宗家的后宅是非之中,现在也是在表明他一定守口如瓶的态度。 “谢谢马兄了。”宗英双手拱起,单手覆面走向了书房,“剩下的事宜全部由大太太处理,我太累了,需要休息。” “老爷好好休息,其他人都跟着我去春园。”李木婷目的既已达到,自然心满意足。而且,现在老爷全权信任她,她定然要处理好后续的一切事情,让老爷对她放心。 几天后。偏院。 “唉,听说二太太也来了偏院。你说说老爷是怎么了,一共三房太太,两房太太都被送到这里来了。”蔡嬷嬷一只手握着纸牌,另外一只手磕着瓜子儿,好不惬意的样子。 “要我说啊,还是这偏院风水不好,破煞呢。你们想起来没,二太太和三太太进府时候都在这偏院住过几天。你们看,三太太生了小少爷,活不长久就死了。二太太呢,生了大小姐,得了麻疹差点丧了命。”和蔡嬷嬷关系最好的李嬷嬷,摸了摸脚腕上的伤疤,打出了纸牌。 “啊呸,你们都知道屁啊。我偷偷告诉你们哈。”王嬷嬷吐出嘴里的瓜子壳儿,左顾右盼了几眼,压低嗓音道,“二太太和外人私通,孩子都有一个月了。家丑不可外扬,老爷心里憋屈,才把她送来偏院呢。” “私通?二太太?你没骗我们吧?”蔡嬷嬷和李嬷嬷两人不约而同看向她,等待着她的下文,李嬷嬷还补充道,“你可别在这里信口开河了,二太太可给老爷生了大小姐呢。老爷现在多疼爱大小姐啊,二太太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情呢。” “骗你们两个老婆子做什么!”王嬷嬷嗓音张扬起来了,“这事儿啊,要不是和你们关系好啊,我才不告诉呢。大太太可是给知道这件事儿的人都下了封口令。二太太和那男人,可是老相识了。” “老相识?二太太不是进府的时候,就和以前的那些人都断了吗?”李嬷嬷脚上的伤口更加痒了起来,挠得皮肤像枯树皮一般哗哗作响的。 第六百九十五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1) “这女人心,海底针。谁知道呢。”蔡嬷嬷看向关着二太太的房间,一脸有经验的样子,道,“都说是旧相识了,那情分自然是在的。谁清楚,他们什么时候联系,什么时候没联系啊。” “那可不。二太太肚子里的孩子,也不是老爷的呢。都是老爷心善,想着她在这偏院把孩子生下来再处置呢。”王嬷嬷往嘴里丢了一把瓜子仁,含糊不清道,“这可是宗家的秘密,今日是冒了大风险和二位说的,二位可不要告诉其他人。” “那是一定,那是一定。”蔡嬷嬷和李嬷嬷两人对看一眼,暂时把这个秘密藏在了心底里。 几人继续打纸牌,趴在房门口偷听的三太太王琳琅默默爬回了自己的大床,嘴里不时自语,“兰漫儿那个小贱人,终于见识到李木婷的歹毒厉害了。” 凌晨,偏院里的人都睡下了,王琳琅偷偷去到了兰漫儿房间。 兰漫儿见到她,没有一丝意外,顺手给她提了一个凳子,低语,“坐。” “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过来?”王琳琅在她面前没有装疯癫,随手拿了靠手边的一个杯子把玩。要不是她现在形象着实邋遢了一些,和以往时候面对兰漫儿的态度并无二致。 “好不好奇你都来了。”兰漫儿眼睛望向窗外的月亮,弯了弯柳叶眉,“中秋快到了吧。” “还想着过中秋呢。”王琳琅目光落在她肚子上,不怀好意道,“也不知道你这命什么时候就没了。” 兰漫儿低头抚摸自己肚子,微微展唇一笑,“我倒是比三太太乐观些。” “你以为老爷留你一命是对你有心?我告诉你,老爷谁都不爱。这些年,你看看,他对我们三个哪个有过真心。也就是你傻,拼了命的想要争。”王琳琅恨恨扭住了自己的衣襟下摆,毫不掩饰自己对宗英的恨毒,“我给他生的宝儿溺水而亡,也没见他调查出背后真正的真相。” “小少爷的死,老爷是真的愧疚的。”兰漫儿被没有被她的情绪给牵扰,目光反而变得温和,“老爷未尝没有怀疑过小少爷的死因。可是三太太您,倒是您,都是宗家的人了,还帮着自己娘家算计宗家,也不知道您这心里是怎么想的。” “我怎么想的?跟你有什么关系!”王琳琅面上满是不屑,“我算计宗家也比你给宗英戴绿帽子来得好。也就宗英不是个男人,但凡要是个男人,早就把你给浸猪笼了。” 兰漫儿低低一笑,“三太太和我现在的处境不相上下,又何必在这里五十步笑百步呢。” 王琳琅忽然低头捏住了自己指甲,扬起脸的时刻,眼中闪烁着的算计让人心惊,“你放心吧。我不会和你一样的。很快,宗家就垮了。” 兰漫儿因为她这个眼神,背上汗毛倒竖起,抓紧了椅子上的扶手,低声道,“三太太还是早点回去吧。” “害怕了?”王琳琅的手掌落在了她的肚子上,莹白月光映得手臂森然,“你放心,看在你我处境曾经差不多的份上,我会让你带着这个野种离开这里的。” 兰漫儿抖开了她的手,走到了门边,低声催促道,“三太太要是再不走,我可就喊人了。” “果真是害怕了。”王琳琅仰面发出嗤嗤笑声,“多大点出息啊,还学着别人偷情。好了,我就不打搅了。” 兰漫儿扭紧了手中帕子,眼神怨毒。 她所有的目的都不是为了偷情,而是为了得到老爷对自己的爱而已。她才是整个后宅里爱老爷爱得最纯粹的女人。 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误解她呢?! 今晚,宗英照例又失眠了。 他披着外套来了院子里。 月光均匀洒在院中,照出了一条明朗道路。他沿着月光照出来的路,一步一步往前行走,漫不经心时刻撞到了一位女子肩膀。 “你是?”这个时候,出现在自己东院的女子会是谁呢?他疑惑时刻,姑娘转身,眼底有光华跃动,笑容温软得如今晚的月光一般,他的心神瞬间被俘获。 时一是刻意计算好了角度,确保转头时候可以尽数让月辉洒入眼中,展现自己身为女儿家真正的风情,她见宗英失神,不自觉往后退了半步。 “老爷。”她低低唤道。 “你怎么会在这里?”宗英从未自诩正人君子,当即承认对这个小丫头生出了别样心思,说话语气都要婉转了几分。 “大太太快要用不着我了。”时一低头,露出雪白颈段。长长的影子拖在身后,给人凄凉感觉。 巨大的反差让宗英心中一窒。他的手落在了时一面上,温声道,“所以你害怕了是吗?” 时一坚定摇头,眼神比月光还要明亮,“我不害怕。” “那你是?”时一主动握住了他的手掌,大胆而又热烈道,“我不怕死,我只是贪心,想要多见见老爷。” 宗英从未遇见过她这般大胆的女子,心中生起异样感觉,“你……” “我知道我身份配不上老爷。”时一把他的手按在了自己猛烈跳动的胸膛之上,声音哽咽,“可我自进府的那一天,与老爷的第一次见面,就把老爷深深印在心里了。” 宗英不自觉想起她进府那日,衣不蔽体的一个小丫头,浑身上下都黑黝黝的,只一双眼睛亮得吓人,似乎比今晚的月光还要亮。他当时忙着谈生意,匆匆瞧了一眼,便挪开了眼睛,却不曾想,这一面会让小丫头把自己记在心里。 “老爷气度非凡,我长年混迹在市井,从未见过您这样的大人物。那一眼,便让我认定了您。”时一见他并没有抗拒,把脸埋在了他的怀中。 一个太聪明的丫鬟对主子来说,永远都是一件坏事。三太太、二太太接连进了偏院,大太太已经没了竞争对手,而她这位曾经出主意的军师丫鬟也可以“死于非命”了。这可不是她想要的结局。 这宗府,最大的靠山,还是老爷宗英。 第六百九十六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2) 二太太兰漫儿被关偏院一个月了,大小姐圆圆便求了宗英一个月。 这些天来,女儿圆圆风雨无阻到这东院来给自己请安,小小年纪的人儿倒是比成年人还要懂事,宗英被她孝心打动,嘱咐张嬷嬷带她去偏院见兰漫儿一面,但时间必须得控制在半个小时内。 “谢谢爹爹。”圆圆红着眼睛,哭着鼻子被张嬷嬷给带出了爹爹书房。走出东院,她扯出帕子擤了擤鼻涕,而后塞到了张嬷嬷手中,径直往去偏院的小路走去。 张嬷嬷见怪不怪地把用脏了的帕子收进袖中,抬脚追了上去。 自二太太出事以后,大小姐一夜之间就成熟了起来。往常时候,大小姐最害怕与老爷相处了,可这一个月来,大小姐每天都到老爷东院请安,陪老爷说话,也因此得了老爷更多的关心。 偏院里的兰漫儿听说女儿圆圆要来看自己,赶忙收拾了几下自己房间。 她曾经虽然因为女儿圆圆不是个男孩子而不喜过,可血脉亲情还是刻印在骨子里的,她在偏院的这段日子,对女儿圆圆也想念无比。 “嬷嬷们都出去休息吧。这里是大小姐给准备的一点酒钱。”张嬷嬷掏出一个钱袋子,给看守偏院的几个婆子一人抓了一把铜钱。 “那就多谢大小姐了。”几位嬷嬷你看我一眼,我看你一眼,心知肚明大小姐这是要和二太太私聊,识趣走出了偏院。张嬷嬷则站在二太太兰漫儿的房门口,替说话的两人把风。 “母亲,近来可好。”圆圆一进门就抱住了兰漫儿,见着她形容消瘦,眼中不自觉起了红意。 “好。好得很。”兰漫儿手掌落在女儿的脸上,细细抚摸,感叹道,“圆圆真是长大了。” “那些嬷嬷有没有欺负您。”圆圆仔细摸索着她的全身,上下打量,关切道,“她们有没有虐待您?” “她们不敢。”兰漫儿拉住了她的手,坐在自己擦过了许多遍的凳子上,带着哭腔道,“你不该来的。” “你是我母亲。”圆圆把头埋在了她的怀里,眼泪不要钱似的往下掉,“你出事的时候,我就想来看你了。可爹爹一直都没松口。等了一个多月,我终于见到您了。” “你个傻孩子。我做的这些事情跟你又没有半点干系。你何苦要为了我,去惹了你爹爹不高兴。”兰漫儿在她背上拍了一下,“你答应母亲,以后别来偏院了。” “母亲,您在说什么啊。”圆圆眼中盈满了热泪,“您可是我的母亲啊。您是不是不想要我了。”她目光不经意之间落在了母亲微微隆起的小腹上。 “傻孩子。我怎么会不要你呢。”兰漫儿抱紧了她,抱紧了自己这个可怜的孩子,不舍道,“你是母亲最贴心的小棉袄了,母亲疼你都来不及,怎么可能不要你。而是母亲不敢和你有太多的牵连啊。你现在是老爷唯一的孩子,是他的掌上明珠。我的存在就是给你的身份抹黑。” “母亲,您别这么说。要是没有您,哪里有我啊。”圆圆眼泪掉在了她的脖颈之中,烫得她灵魂都在摇动。 兰漫儿不禁想,要是当初她没有鬼迷心窍,一定要给老爷生下继承家产的男丁的想法,就这样陪着女儿圆圆过完一生,是不是更好的选择呢? “母亲,您别着急。您好好在偏院待着,再过段时间,等我……”圆圆抬手擦干了自己眼泪,认真道,“等我长大,我一定会把您带出偏院的。” “真是个好姑娘。”兰漫儿再次把她抱在怀中,一直强忍的眼泪坠落在孩子肩头,“要是母亲早点知道你的好,也不会走这么多的弯路。” “母亲,时日还长呢。我们都要好好等。您放心,女儿一定会让你过上好日子的。”圆圆小手落在她的眼睛周边,替她擦去了泪珠。 兰漫儿抱紧了自己的主心骨,放声痛哭。 半个时辰时间很快就到了,嬷嬷们叽叽喳喳走进了偏院,意在提醒房内说话的两人分开。 “母亲,女儿差点忘了,给您带的东西了。”圆圆从袖中拿出了一包东西放在了桌上,软软一笑,“您以前最爱吃的新记豌豆黄。女儿特意托人给您买的。” “还是我的女儿对我最好。”兰漫儿把糕点藏在了自己的袖子里。要知道,这东西被那群嬷嬷们看见,可就没有了。 “母亲,女儿下次再来看您。”圆圆忍泪与她告别,兰漫儿不忍心看她,背转了身子过去。 “大小姐真是个有时间观念的人。”蔡嬷嬷在兰漫儿的屋子里巡查了一圈,这才又重新把房门给锁上。 圆圆红着眼睛,吸了吸鼻子,温声道,“辛苦各位嬷嬷了。” “都是我们应该尽的本分。”王嬷嬷和李嬷嬷两人立刻出声讨好,还指望着能够得点赏钱呢,见着大小姐和张嬷嬷已经走出院子好远了。 “真是小气。”蔡嬷嬷掂了掂之前得的酒钱,怨念道,“给这么点铜板,是打发叫花子呢。” “大小姐一个七岁的小娃娃,哪里有多的钱,你也该知足了。”李嬷嬷撞了撞她的胳膊,挤眉弄眼道,“你有这点功夫,倒不如去三太太屋里找一找,看看有没有什么好东西呢。” “三太太手上的银镯子不是已经被你们俩给抢了去吗?其他的还有什么好东西了。”蔡嬷嬷眼珠子盯在了她手腕,显然是不满的。 “哎呀,谈钱多俗气啊。我们还不如讲讲府里最近的新八卦。”王嬷嬷把银镯子往袖子里藏了藏,又和两人叨起来了。 “你说,老爷时时刻刻都把时一这丫头带在身边,寸步不离的。这时一,是不是要升为四太太了啊?!那我们?”蔡嬷嬷转了转手上的那个铁托子,扬了扬眉毛,“嗯?” “依我看呢,八字还没一撇呢。”李嬷嬷瘪了瘪嘴,“大太太可不是吃干饭的。能让一个洗脚丫头压在她头上。” “哎呀,这家还不是老爷在做主!” “这后院可都是大太太当家。” …… 耳边争吵声嘈杂,王嬷嬷望着这院子里一地的枯枝败叶,忽然有些后悔和两人讲这个八卦了。 第六百九十七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3) “大小姐,您这是做什么呢?”张嬷嬷扯住了脱衣服的圆圆,猜想她这是受了二太太的什么刺激。 “衣服脏了。”圆圆借着她手上的力挣脱掉了衣服,拐了个弯往夏园走去。 这一条路都偏僻,且要比其他路来得窄小,宗府里的下人们基本都不愿意从这里过。因此,她不担心她与嬷嬷的对话被其他人听见。 “大小姐,小心着凉。”张嬷嬷抱着她的衣服,小步赶了上去。 圆圆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她,“着凉?这府里真正关心我的怕就只有嬷嬷您了吧。” “大小姐这是说什么呢?”张嬷嬷赶紧把衣服披在了她的身上,安慰道,“二太太也关心着您呢。” “关心我?”圆圆眼神里多了一抹落寞,“她要是真的关心我,就不会做出这种败坏宗家门风的事情了。” “我的大小姐啊。”张嬷嬷捂住了她的嘴,四下张望确定没有人听到她们谈话以后,压低了声音道,“以后您可不能在府里说这种话。” “她做得,我说不得?”圆圆扯开了嬷嬷的大掌,继续沿着小径往前。 这小径因为很少人走的缘故,长满了野草,都蔓过了人的脚踝。小径两旁高大的树木层层叠叠下来,阳光被遮了一大半,照射在地上的只有斑斑点点的日光。 “大小姐,在这府里,要谨言慎行啊。”张嬷嬷紧紧跟在她身后,是一步也不敢落。 “在这里,没有人听到我们的对话。”圆圆继续往前,声音降了半度,带着某种威胁道,“除非嬷嬷主动告诉别人。” 张嬷嬷心里不是滋味,她看着长大的一个内向温和的小姑娘怎么一下子变了个样子呢。她竟然觉得这孩子有些陌生了。 “嬷嬷是不是觉得我变了?”圆圆头也不回地继续往前,因为她选择的道路是不能回头的,她在这府中真正可以依靠的就只有她自己,父亲的宠爱与信任都得靠她自己去搏才行。 “没……没有……”张嬷嬷话语期艾,圆圆却并不在意。 “我自出生起,身边陪着的就是嬷嬷您了。在我心里,嬷嬷比我的母亲还要亲。”她停在了屋檐下,看向这近乎是黑森的树林,语气可怜道,“要是嬷嬷都不愿意继续陪我了,那这府里我还可以真正的相信谁呢。” 她曾经也是相信过除张嬷嬷外的第二人的。那人,和她同在房间里关了两个星期,寸步不离地照顾着她的病情。她也以为对方是值得她信任的。所以她告诉了对方母亲的这个小秘密……然而……很快就证明了她所信任的人是不可靠的。 “大小姐,二太太是您真正值得信任的人。她所做的一切也是为了您好啊。”张嬷嬷不想两母女留下心结,苦口婆心劝道,“大小姐,您仔细想想,二太太这些年,虽然和您不亲近,可该少您的却一分都没有少过。二太太,打心底里是爱您的啊。”虽然,她有时候也不是很能理解二太太,但二太太的未来都要指着大小姐了不是,她这个当下人的让两母女结了仇,日后这日子还能好过吗。 “爱她?她可曾爱过我。她要是真的爱我,就不会在我高烧不退的时候,驱赶您了。”圆圆想到当日出麻疹时候的苦痛,母亲的漠视,她的心里就涌起无数的愤恨。 她从有记忆始,就明白母亲并不喜自己这一点。因此,她从来都不会刻意去母亲面前晃悠。她只是,希望母亲能够继续当着她的二太太,她呢,则继续当着她的宗家大小姐,就这样慢慢长大,直到她出嫁。 然而,她的母亲连这个小小的愿望都不满足她。为了生个儿子,一定要和别人偷情,成为宗家大宅里人人都知晓的笑话。连带着也给她这个做女儿的脸面蒙羞。 日后,她长大,选夫君出嫁,别人一打听到她母亲的人品性格,她是彻底别想有机会了。 “她现在死了才好呢。爹爹对我也能多点疼爱。”她说出了心里最恶毒也是最真实的想法。 “大小姐……”张嬷嬷还想再劝,她已经拐弯去到夏园院子里了。 张嬷嬷没想到大小姐心里对二太太竟然是这样的恨与怨。她身为下人,帮着二太太说话那是寒了大小姐的心,帮着大小姐这边,又有挑拨唆使之嫌。她还是安分守己,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吧。 在她们走后,黑森的树林里走出了两个人影。 穗儿与时一两人,对视一眼,快速离开这里这个是非之地。 终于来到了一处真正的僻静地方,东院的庭院之中。穗儿提了自己的要求,“我要把这事情告诉老爷。” 时一睨了她一眼,话语轻飘飘的,“你是小孩子吗?这种娃娃家说的气话,你也要放在心里的。” “怕不是你想徇私吧。”穗儿折了折自己衣角,看向地砖上排成一队搬家的大蚂蚁,阴阳怪气道,“当初某人和大小姐关系好的时候,大小姐可是特意到老爷身边要过某人去夏园伺候的。” “说吧,你有什么条件。”时一一眼就看穿了她的小心思。当然,穗儿今日来找她,本来就是抱着目的来的。现在,撞到了大小姐与张嬷嬷的对话,只是给她提条件多了筹码。 “条件?”穗儿直勾勾看她,“你能保证替我达到吗?” “假如我能做到。我必然帮你达到。”时一并没有告诉她,因为自己再次来了东院伺候的原因,已经成为了大太太眼里真正的眼中钉了。 “那我要回到老爷身边伺候。身份地位要比你高。”穗儿拍了拍她的肩膀,笑得骄傲,“我可是这府里身份最高的丫鬟了呢。我不能让你这个小乞儿骑在我的头上。”她注意到了时一面部那一瞬的不自然,知道时一在意这个“乞儿”身份,可她知道还说,就是故意说来刺激时一的。 时一心里当然一清楚,然而不想影响大小姐在老爷心里的影响,最后还是答应了她。 第六百九十八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4) 宗英这几天一直都忙于处理商业竞争的事情,每天晚上回到东院都是凌晨后了。 生意上的事情,大太太李木婷帮不了他。因为之前老管家做假账的事情,他也失去了对老管家的信任。他每天和五儿早出晚归的,把压力全抗在了自己身上。 压力虽然大,总让他安心的事情是,时一这个小丫头总会掐好时间倒好洗脚水等着他,像是和他心有灵犀一般。 “老爷,先把手给擦了。”时一握住了他的大掌,用拧好的温度适中的毛巾轻柔地替他擦拭着手上的每一处肌肤,不时还给他按摩着手上酸痛的地方。 宗英靠在床榻前,闭目养神,静静享受着这难得的一刻安宁。 有时候,他是找不到自己努力的目标的。父辈传下来的观念是他要继承家业,把家业弘扬广大。然,宗家积累的财富,早已够他不吃不喝两辈子了。到目前,他也没有儿子继承家产,女儿圆圆长大打发出去,这家也就这样了。他挣再多的钱,买更多的地有什么意义呢。 他却也庆幸,因为自己拥有很多的钱,可以把小丫头给留在身边。 他虽然不明白小丫头到底想要的是什么,但他庆幸自己是个有钱人,还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有钱人。在小丫头与他的年龄差距上,可以用金钱稍微弥补一些。 小丫头还没有成熟,他有时情动,虽忍耐得辛苦,却也不着急。因为,值得等待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他相信,小丫头会是他所等来的最好的。 “老爷,穗儿姐说她想回我们东院继续伺候,继续当东院的管家。您看?”时一见着他浑身都放松了下来,适时提出了答应穗儿的要求。 宗英睁开眼睛,直直看她,“你心里愿意吗?” 时一把帕子放回水盆之中,温声道,“穗儿姐是府里的老人了,她做事体贴,来东院伺候您,挺让人放心的。” “我不要听冠冕堂皇的话。”宗英握住她的手,把她抱在了怀里,低头看她,“你和我之间,不要这么生分。我只是想了解你心里的真实想法。” “穗儿姐来东院挺好的。”时一仰着头看他,烛火映照着眼波温柔似闪光的星空,“老爷把我从大太太那儿要到东院,府里已经起了不少闲话。穗儿姐回来东院,我和老爷之间的事情也要少些人猜忌。” “让那些人滚蛋。”宗英俯身印上了她的唇,霸道道,“我和你的事情岂容他人置喙。再者,我本就是因为看上你,才让你到东院伺候的。你是不是已经厌弃我这个老头子了,所以想要和我撇清关系。”说完话,他可怜巴巴地拱了拱她的脖子,像那种大型犬撒娇似的,让人心里痒痒的,也暖暖的。 时一单手揽住他脖子,就这样凝视着他英俊的面容,不发一言。 宗英是在直接表达他的情绪,他在告诉她,他为她吃醋。要不然,正值青年的他,也不会委屈巴巴自称是“老头”了。 宗英,似乎真的开始喜欢她了。 这是她一直都预想的事情。 “为什么这么看我。”宗英还来不及问出到底是为什么,被狂热的口勿给淹没。他眨了几下眼睛,而后慢慢闭上。 在她的身上,他好像找回了自己十五六岁的激情,大掌扣住她的腰,不厌烦地交换着彼此口中的唾液,不让她有一刻的停歇。 他有些惧怕,惧怕睁开眼睛发现这就是一个梦。 “老爷,只要你爱时一,时一便什么都……”换气间隙,她一句话还没说完便又被口勿住。 “不要说话,专注当下。”宗英蒙住了她的眼睛,含住了她的唇仔细口允吸。 他多么想,时间能永久在这一刻停留。 因为,他感受到自己是真正被喜欢着的,被需要的,被热切期待的。 门外偷看的穗儿,捏紧了拳头。 她就知道时一这个贱丫头早就把老爷的心都给偷走了。今天晚上,特意跑过来观察,果然被她撞见了这激情的一幕。 想当初她在大太太的春园伺候的时候,老爷和大太太之间哪里会有这样的激情呢。其他二位太太处,老爷也去得极少,去了也很少留宿。 现在想来,这时一才是她真正需要警惕的对象啊。 一个小乞儿,要是飞上枝头当了宗家的第四房太太,那她这个管家女儿脸往哪里搁呢。说不定,她以后还得看时一这个四太太的脸色过活呢。 一直安静守在黑暗角落的五儿,见着穗儿出了东院,这才贴心地为房间里的两人关上了房门。 他不知道时一到底是要做什么,但她既然求他了,他必定帮她把事情给处理好的。 穗儿走在路上,是越想越气,越想越觉得不能让自己憋着气生气。本是打算回家的她,在眼前的两条小道上犹豫了一瞬,最后选择了最深最黑的那一条。 她要现在去告诉大太太时一在东院勾引老爷的事儿。大太太定然是不会放任着时一这个小贱蹄子继续留在老爷身边伺候的。到时候,她单独被留在东院伺候,就有机会了。 她这个脑子思虑出的事情,大太太李木婷听她动动嘴皮子就明白了。然而,李木婷却乐意给她这份脸面,与她义愤填膺地斥责了时一这个洗脚丫头是多么的忘本。 穗儿见着大太太这个态度,知晓时一以后定然没好日子过了,心里开心了许多。 等她走后,莲莲伺候大太太宽衣睡觉,问起了大太太要怎么处置时一。 大太太吹灭烛灯,话语寡淡,“老爷现在对时一那丫头正是新鲜的时刻,我们就关起门来把日子给过好就行了。” “那就这样让她骑在您的头上?”莲莲说得小心。 “骑在我的头上?”李木婷摸出了枕头底下的香包深嗅,黑暗中的表情让人难以捉摸,“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她能风光多久,暂且看着吧。” 这宗家后宅里,曾经最张扬,也是对她最有威胁的三太太,最后还不是垮了。 第六百九十九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5) 穗儿请早起来,便见着时一站在了自己房间门口。想到了昨晚见到的那一幕,心里对她恨得是牙痒痒,面上自然也没什么好颜色,“你来干什么呢?” “穗儿姐,老爷嘱咐我来接您去东院伺候呢。”时一姿态摆得很低。 “我还当这个家你做主了呢。”穗儿心里憋闷,可不想给她好脸子。 时一自然明白她这番作态的原因,也不解释,只道,“老爷说是院子有些杂乱,想要穗儿姐看着怎么收拾呢。” 穗儿一听到这是老爷的意思,立刻就改换了脾气,“既然老爷都这么说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去了。” “还是穗儿姐通情达理。”时一像小跟班似的跟在了她屁股后,两人一道回了东院。 宗英觉得今天是有记忆以来最糟糕的一天了。 他去米铺巡查的时候,几十个百姓居然冲到了米行里说他的大米有问题,大肚子的孕妇不顾性命地冲到了他面前让他主持公道。他好不容易安抚住了他们,警察局的人过来了。 好不容易走了关系,从警察局出来,又见到他新提拔上来的管事进了警察局大门,打听了一下说是管事调戏了某个买米的少妇。 依照他对这位管事的了解,人品最是周正不过了,家里妻子容貌也算端庄,不可能会做出这种事情的。 他心事重重回了宗府,被穗儿告知偏院的二太太出了事,肚子里的孩子怕是保不住了。 憋着的火气终于忍不住了,他对着偏院的嬷嬷们大发了一通脾气。 “老爷,二太太的性命要紧啊。”得知兰漫儿出事,匆匆赶来的大太太李木婷,挡在了他的面前。 把头深深低下去的嬷嬷们,听到她这话,终于松了一口气,心里倒是有点感念她的好了。 “马大夫怎么说。”宗英看向了自己的大太太,李木婷也是刚得知这事儿并不知晓兰漫儿的具体情况,慌张地摇了摇头,“我也是刚从莲莲那儿知晓她出了事,具体情况还未从得知。” “那她现在在哪儿?”宗英看向了院子里的嬷嬷,蔡嬷嬷立刻指了指最角落的屋子。 大小姐圆圆早已经在兰漫儿身边守着了,听到了宗英在院子里的一番责骂,她心中思量父亲对母亲多少还是有情谊的,眼中迅速坠下了泪珠。 守在兰漫儿身边的马景阳和时一,对她这番神色变化,那是叹为观止。 两人默默看了一眼对方,默契地低下了头,假装没看见。 “马大夫,二太太身体可有恙?”宗英踏进这灰霉的屋子,下意识看向了身形站得笔挺的时一。 “孩子是保不住了。”马景阳给了他肯定回复。 事实上,马景阳上次来宗府就闻到了催情香的味道,本就想告诉宗英孩子或许有问题的。可当时场面实在太尴尬,他也不好意思开这个口。 这催情香假如第一次用,那会给人增加x古欠,对女子身体自然不会有大的损害。假如女子怀了身孕,使用这催情香,那就另当别论了。孩子很大可能不能安全生产,就算安全生产也极有可能会体弱不壮。 这二太太是怀上孩子使用催情香的,对孩子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现在又吃了有毒的食物,好在他医术过佳,这才保了大人一命。不然,大人和孩子都是要死的。 宗英神色并没什么变化。他把兰漫儿留在府中,一可怜她身怀有孕,二是看在女儿圆圆的份上。现在,兰漫儿没了孽种,他也没了继续收留她的理由。 “等兰漫儿身体将养好,就出府吧。”他淡淡扫了床上形容虚弱的女子一眼。 “爹爹,就不能把母亲留在府中吗?”圆圆抱住了他的手,仰头央求道,“母亲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啊。” 宗英大掌落在女儿头上,想要说些什么安慰,然而他明白再多的安慰话语都没用的。他早就心意已决。 一个给他戴绿帽子的女人,他没把她给浸猪笼,早就已经是仁慈了。 兰漫儿自醒来,便睁着眼睛傻傻看着蚊帐上方。 她很痛苦,她也在忏悔。 在场的所有人或许不明白她为什么会中毒,可她自己却是明白的。 她害怕别人给她饭食中下毒,每次都用私藏的银针给试一下,可她唯独没有试过女儿给的糕点。 或许上天想要多让她受受折磨,所以她当时吃豌豆黄的时候,想到女儿这片孝心难得,所以只忍着馋虫吃了两块。她因此没有丧命,只是丢了腹中这个人人都厌弃的孩子。 “其他事情都由大太太处置,时一跟我走。”宗英不愿意再见兰漫儿,拉着时一的手腕离开了这处。 李木婷给了莲莲一个眼色,莲莲立刻把准备好的出诊费给了马景阳。 马景阳把给兰漫儿调理身体的方子递给了自己的小伙计,小伙计又把这方子塞到了莲莲的手心之中。这本就不是什么值钱的方子,所以没必要藏着掖着。 “多亏马大夫来得及时,才救了病人一命。真是辛苦马大夫了。”李木婷深深点了点头。 其实,她对现在这个局面挺满意的。 兰漫儿做出丑事彻底惹了老爷厌弃,可兰漫儿给老爷生了大小姐的事实却是不能被抹杀的。如果兰漫儿死了,那么随着时间流逝,老爷可能还会想起兰漫儿曾经的好,对大小姐或许也会加倍的好。而,兰漫儿活着,那么大小姐头上始终都要背负着偷情母亲的私名,老爷每次看到大小姐就会想到兰漫儿曾经做过的那些事儿,那么大小姐和兰漫儿都会成为老爷心里的刺。 “不辛苦。”马景阳一拱手,提着自己的医药箱往外走去。 大概是因为自小生活艰苦的原因,他受到的冷眼也多的原因,对人情世故的认识也比旁人要来得深刻。他一眼便洞察了大太太温和外表下躁动的那颗心。他看得出来,大太太是很满意二太太目前的境况的。 正是因为心里的洞察,他心中对宗英的同情又多了一分。 第七百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6) 宗英一直拉着时一的手走到了东院,才放开。 时一察觉到他的不对劲,刚想问他怎么了,便被他重重抱住。 “老爷……”她有些无措地站在那儿,身体也十分的僵硬,过了一会儿,她才轻声安慰,“我知道您看到二太太现在这种样子,心里不好受。” 宗英想说他才不是因为兰漫儿难过呢。可他与她难得有这样静静相拥的时刻,他不想打破这样的平静,于是安静听着她说着。 “二太太虽然是做错了事儿,可二太太的心里是有您的。只是这后宅,实在太可怕,能够把人变成欲望的奴隶。”兰漫儿之所以想要怀孕,不就是为了生下宗家的新少爷吗。也好获得宗英更多的宠爱。 “二太太现在没了孩子,身子也受损,出府生活是个很大的问题。大小姐心里定然也舍不得二太太。大小姐是您唯一的孩子,您不疼她谁来疼呢。就算是看在大小姐的面儿上,您也应该把二太太留在府中啊。” 要是兰漫儿出了府,大小姐圆圆那就独木难支,根本就不是大太太李木婷的对手了。如果兰漫儿还在府里,李木婷多少也会顾忌一些,不会直接对大小姐下手,对她这个丫头也要更能容忍一些。 紧跟来的穗儿藏在拱门后,听着她这番蛊惑老爷心的言语,恨得牙痒痒。 要是情况允许,恨不得冲上去把时一给撕下来,自己抱着老爷,站在老爷的角度为老爷想。 二太太兰漫儿这种德行有亏的女人,早就不配活在这世上了!还把她留在府里,那是提醒老爷天天回想自己的耻辱吗! 偏院里,所有人都退下了。大太太李木婷对兰漫儿那是一番得意的奚落。 “你看看你现在,哪里还有一点以前的美丽样子。要是不知道的人啊,还只当你是那里出来的脏女人。瞧你那张脸儿,白得跟什么一样,嗯,像纸。你啊,活该有今天。” 李木婷之所以匆匆赶来,就是害怕自己行动太积极,引得老爷怀疑是她对兰漫儿下手的。 虽然她动了对兰漫儿下手的意思,可她却没真正做出行动。她倒是有些好奇,兰漫儿中毒是谁出的手了。 “瞧瞧你,真是一点记性都不长的。生了大小姐不得老爷喜欢,还想拼着肚子再生一个。看病,人心不足蛇吞象。老天爷现在也不让你好过,让你没了孩子了。” 李木婷心里是嫉妒兰漫儿的。嫉妒她想怀孕就怀孕。可怜自己进府以来,肚子就从未有过任何动静。 她也是觉得兰漫儿是真的蠢。有个能随时怀孕的身子,还要和外人偷情。白白地惹了老爷的厌恶。 “你啊,在这府里也没几天日子好过了。你就好好珍惜吧……” “说够了吗。”眼珠子一直盯着蚊帐顶部未动的兰漫儿侧脸看她,面色冷漠,“说够了就请大太太出去。我要休息了。” “还在这里横。你现在是什么身份,你心里没数吗?”李木婷斜也了她一眼,“这是大小姐给你的底气吧。但愿你珍惜,不然……”她耸了耸肩,带着莲莲走出了这灰旧的房间。 赶她走?她还不乐意待在这满是潮气与臭气的房间里呢!还死过孩子,平白给她添了晦气! 兰漫儿交叉握紧了自己的双手手腕,咬牙忍了好一会儿,最终还是哭出了声。 原来人做错了事是真的会有报应的。 她以前对女儿的漠视,现在全都报应回来了。 她的女儿想要她死啊。 更恶毒一点,是希望她一尸两命。 她知道自己没有机会再取得女儿的原谅了。虽然她仍然留恋这个世界,可既然她的女儿想要她死,那她就遂女儿一次愿吧。 这么多年,她遗憾的事情是没有好好陪女儿过一次生日呢。 她摸出了枕头底下藏着的簪子,使劲扎向了自己的喉咙。 折步回来嘱咐她按时喝药的李木婷和莲莲,正好见到她自杀这一幕,两人一个尖叫一个失声,腿都软在了原地,一动也不能动。 回了夏园替兰漫儿煎药的大小姐圆圆和张嬷嬷,听到下人传来的这个消息,都愣住了。 圆圆先是对下人破口大骂,而后推倒了熬了一半的药罐,最后哭着跑向了偏院去。 李木婷站在偏院的大树下面,不停念着心经缓和自己的内心。 这兰漫儿是真的狠啊。为了让女儿圆圆彻底恨上自己,竟然用了这么毒的计策,选择了自杀陷害自己。 现在,她不关心圆圆会怎么想自己,她只关心老爷会怎么看自己。 百口莫辩的是,兰漫儿自杀的这一幕,只有她和莲莲看到,莲莲还是她的心腹。 圆圆进偏院的时候,看到了站在大树下不停念经的大太太李木婷,眼中仇恨的光芒毫不掩饰。 李木婷本想告诉她,她母亲兰漫儿是自杀的,就这种情况看来,对方是不会相信的了。 她也不想给自己添堵,背转过了身去,假装没有看到圆圆。 圆圆进了这房间,一下扑进了母亲的怀里。 她真的不能接受母亲的死亡。虽然她曾经无比期待母亲能够死去,能够借着母亲的死让她多获得父亲的一点怜惜。 然而,母亲真死了。真的永久闭上了眼睛。不再醒来。她才明白自己真实的心思。 她其实不是想母亲死。 她只是怨恨母亲。 她心里甚至隐隐明白母亲选择死亡的真正原因。可她不愿意接受。她宁愿把母亲的死怪在大太太的头上。这样她的心里会好受一些。 “大小姐,二太太已经死了。”张嬷嬷被不断流泪的圆圆给吓住了。 “母亲没死。”圆圆把头埋在了她的胸膛之上,假装还能听到她的心跳声,只是不断流泪的眼睛泄露了她的内心。 “大小姐,以后,你要更加的强悍了。”张嬷嬷拍了拍这个瘦弱女孩儿的脊背。 以后的人生路,没了二太太的保护,大小姐只能独自面对了。得比现在更加的坚强,更加的睿智,才能护住自己呢。 第七百零一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7) 张嬷嬷明白的事情,圆圆怎么不明白呢。 “大小姐……” “我没事。”圆圆擦干了自己的眼泪,拿出锦帕替母亲擦干净了脖颈上的血迹,轻柔扯了衣领盖住伤口。 母亲死了,她的所有爱恨也没了寄托。现在,她要全心全意为自己活着了。 宗英听到兰漫儿自杀消息,查都没有要查的意思,直接吩咐莲莲让大太太自行解决这事儿。 大太太李木婷这心里舒适了不少。不管如何,老爷仍旧是信任她的。那么,她就是宗家真正的女主人。 王琳琅不是还待在这偏院吗。那她去看一眼这个曾经耀武扬威的女人,顺带和她说一说兰漫儿的事儿。 李木婷本打算进去和王琳琅叙旧的,可蔡嬷嬷和李嬷嬷两人把她给拦了下来。 “大太太,三太太已经疯了。整日里都是胡话,有时还会咬人。您进去会伤到的。” “胡话?咬人?”李木婷看向这两位老嬷嬷,惊疑道,“老爷不是嘱咐了你们好好伺候三太太吗。三太太如今怎么成了这般样子?!” 蔡嬷嬷听出了她语音中并没深刻责怪的意思,脑子一转,答道,“三太太自从失去了小少爷以后,整晚做噩梦,后面就说小少爷来找她。慢慢地,三太太就疯了。我们这些做下人的,想上去伺候,也不敢欺负三太太不是。三太太后来也就越来越疯,越来越凶。没有人敢靠近她了。” “真的疯了?”李木婷一个眼神莲莲就懂了,莲莲抢过了蔡嬷嬷腰上的串着的钥匙把锁给打开了,把大门推开了一点缝隙。 衣衫褴褛、蓬头垢面的女人,抱着一个脏得看不出本来面目的娃娃喃喃自语,不时晃晃脑袋,听到推门声音她疑惑望过来,咧着黑黢黢的牙看向众人,“你们也是来和我的宝儿玩的吗?” 真的疯了。是真的疯了。 李木婷心中已经可以肯定。 王琳琅出身优渥,最是好干净整洁不过了。要是没疯癫,她根本不可能忍受这么脏乱差的环境。屋里的蜘蛛网结起一层层,还有床上堆着的那些衣物边上就是发霉的馒头,一看就知道居住在里面的人有多么的邋遢了。 “锁门。”李木婷抬脚下了台阶。 想想当初恨得牙痒痒的女人,现在一死一疯,这宗家的后宅彻彻底底又在她的掌控之下了。 时一那个洗脚丫头,不过是跳梁小丑而已。她有的是时间等着看她被老爷厌弃。 冠冕堂皇的话还是要说一些的,李木婷临出偏院前嘱咐几个老嬷嬷道,“三太太可就劳你们照顾了。无论如何,她还是这府里的三太太,你们对她也上点心。把她房间给收拾收拾。免得老爷来了看到问责你们。” “谢谢大太太提点。谢谢大太太提点。”几位老嬷嬷点头哈腰时候收下了莲莲塞到袖子里的银子。 宗英大清早就被五儿吵醒。 昨日那位冲到他面前的孕妇,于今早上去世。她的家人认定是吃了米铺里的大米才遭了不幸的,所以抬着尸首到了宗家大门口,要求宗家给一个说法。 “大家不要急,大家不要挤。我们老爷马上就出来。”老管家在大门口维持着秩序,几个青壮年家丁死死守在门口,不让这些人给闯进去。 “宗老爷出来了,宗老爷出来了。”眼尖的人看到大门打开,立马嚷嚷起来。 死去的孕妇的老公立马拨开人群,冲了上来,红着眼睛气势汹汹的架势像是要拎住他的领口让他为自己死去的妻子偿命。 五儿挡在了宗英面前,把他给推了下去,“有问题就解决问题,不要碰我们老爷。” “还我妻子命来。还我儿子命来。你们宗家米铺没良心,卖黑心大米。前天,我老婆就是吃了你们家的大米才拉肚子,昨天找了你们宗家负责,你们草草就把我们打发了。今天,我老婆一尸两命,你们宗家不给个说法,我王启运就坐在你们宗家大门口不走了。”男人扑到了盖着白布的尸体面前嚎啕大哭,话语清晰得众人可闻。 “是我宗家的责任,我宗英绝不推诿。我宗英的人品,各位乡亲都看在眼里,不会对此事置之不理。还烦请不相干的人都离去。”宗英一拱手,看热闹的百姓们交头接耳说了几句话,三三两两散了。 王启运没想到宗英一出场就把其他人给喊走了,抬手拉住了身边准备离开的大伯裤腿,可怜巴巴道,“各位乡亲,你们不能走啊。你们走了,宗家仗势欺人怎么办呢。我王启运无权无势,岂不是被宗家给欺负死。” “大伯,您先走吧。”宗英望向满脸慌张的五十岁左右年纪的男子,保证道,“您完全放心,我宗英不会是这样的人。” 王启运手里落了空,愤愤转向宗英,扯着嗓子喊道,“宗老爷欺负人了,宗老爷欺负人了。我王家三口人,吃了宗家米铺的大米,老婆孩子一尸两命,还有没有天理了。” 宗英挥手让家丁们走开,看向这位有些泼赖的男人,嗓音低沉,“你有什么条件,说吧。” 王启运眼珠子转了转,继续嚎叫,“宗家想要用钱摆平我家的两口人命。还有没有天理了。我要钱做什么呢。我只想要我老婆孩子的性命。我王家三代单传啊,为了这个儿子,我费了多少的功夫。” 宗英见他这副泼赖样子像是背后有人指使,谈条件是很难打动他了,那么他也只好和男人讲讲道理,“你是依据什么判定是我宗家大米出了问题导致你老婆一尸两命?” “我老婆最爱吃的就是你宗家的大米。这几日,你宗家大米搞促销活动,我老婆买了许多回来。她是孕妇,一向都忌口,只吃了你宗家的大米。她现在出了事,绝对是因为你们宗家大米有问题!” 宗英没想到他好心搞的惠民促销活动会带出这么一件事儿,心里很不得劲。然而,事情已经出了,还是要继续解决的。 他伸手把男人给扶了起来,“大庭广众的,你我都难堪,进去谈吧。” 第七百零二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8) 男人出乎意料的配合。 家丁们把尸首抬进院子里的时候,引起了府里不少丫鬟们的恐慌。 时一望到这一幕,并没有像其他丫鬟那般躲得远远的,而是凑了上来向五儿打听事情始末。 听到五儿所给的信息,她眼珠子转了转,附耳在五儿耳边一阵低语。五儿神色有些愕然,最后还是按照她所说的离了府去。 “宗老爷,我老婆和儿子已经没命了。你用多少钱都买不来她们的性命。我要的不是钱。”王启运坐在尸首旁边,哭得伤心。 他现在一点都不怕宗英会恼羞成怒害了他的性命。之前那么多人都听到了宗英的请求,是宗英把他给请进这宗府的。他在这宗府出了事,所有人都会怀疑宗英。 “那您是想要我们怎么解决此事?”宗英坐在主位看他,没关的大门外投进清晨第一抹暖阳。 宗家最近的事儿,一出一出的,让人乏累。在这背后,像是有人在默默操纵。最好不要让他知道是谁,不然,他一定把这人给弄死。 他阴狠的眼神有瞬间惊吓到了王启运。王启运握住了老婆早已变冷的手掌,悲伤道,“如果宗老爷不想要报官解决的话,那么我可以说出我的条件。” 他不要钱,也没有第一时间报官。那么,他要的定然是比钱更有价值的东西了。宗英在心中思量着。 “宗老爷考虑如何了?”王启运直直看着他道,“我要的东西对宗老爷来说其实不值一提。我虽然心痛于老婆孩子的离世,可我也是个明道理的人。宗老爷会我们普通百姓还是做了不少好事的。” 话语中不妨有吹捧的意思。 然而正是因为如此,才更让宗英警惕。 “你要什么?”他眼中风暴旋转,只是想知道男人到底是什么目的。 “我要宗家米铺百分之十的股份。”王启运咽了咽口水,眼神却更加强硬,“您该知道,宗家米铺出问题闹出两条人命的事儿一旦传了出去,全城人皆知。宗家的大米就没人敢买了。” 宗英心中一哂,他今早在宗家门口的那一闹,此刻定然已经闹得满城风雨了。宗家的生意,定然是要受到影响的。 “宗老爷,您说呢?”王启运见他一直没说话,心里有点犯怵。 “就这么一个要求?”宗英掀了掀袖口,翻折了袖子露出腕口,慢条斯理的样子有些冷酷的。 “对。就这么一个要求。”王启运着急点头。 “死者为大。无论如何,先把你老婆丧事给处理了吧。”宗英一个眼色,老管家便明白了,迅速拿出了一锭金子塞到了王启运手中。 王启运没想到他会给金子,咽了咽口水,想要收却又不敢收的样子看得人纠结。 “你不必担心,这钱是给你准备丧事用的。无论你我谈得如何,都不会让你把这钱给还回来的。”宗英起身离去,“管家,先把王先生安置在客房吧。一日三餐供着。我先出去忙一下别的事情。” 王启运追了上去,“你别走。你别以为一点钱就可以打发走我。你那点居心我还不明吧,只要我老婆一下葬,就没了证据。” “王先生是要什么证据呢?”时一逆光向宗英一步步走来的样子,深深刻在了宗英的脑海里。 “你是什么人,在这里插什么嘴。”王启运说完这话看到她身后穿警服的吴局长一下就怂了,“您……您怎么在这里。” “你说呢,我们在这里插什么嘴。王启运。”吴局长恨铁不成钢看向他,“好不容易给你娶上老婆,你怎么就这么不争气,老婆跟着你丢了性命。” 原来,这王启运是吴局长的同乡。王启运是个游手好闲的棒棒,做些小偷小摸的事情为生。导致三十岁都没娶上媳妇。是当时还没当上局长的吴可怜他,因此充当介绍人把村背后一户精神有些智障的孤女许配给了他,让他们两个可怜人成了家。 吴局长是上个月接到调令的,今早刚来这里任职便听百姓沸沸扬扬议论宗家的事儿,又听到当事儿名字叫做“王启运”,就跟着过来了。 倒没曾想,这“王启运”就是他认识的“王启运”。 “这是我们新到任的吴局长。”时一向宗英介绍。 “吴局长大驾光临,宗家上下蓬荜生辉。”宗英主动伸出手去,被他给推开了。 “不用客气。”身材高大的吴局长微笑和他打了招呼,望了一眼身后的秘书,“你把这事儿记录下来。我们刚到这里,这事儿是要调查清楚的。” 此时,五儿也回来了。 他身旁也跟着一个小警察,还有一个拎着工具箱的浅蓝色眼眸的外国男人。 “老爷,这是我们在王启运家中翻找出的大米。王启运说他老婆是吃了我们的米出事的,我们现在鉴定一下这些米就知道了。”五儿和时一交换了一个眼神,继续道,“还有,这是懂得尸体解剖的天主教教徒文森医生。我们只要把死者尸体解剖就能知晓她到底是因为什么而死。” 王启运没想到他们动作会这么快。 大米的事情,背后那人已经嘱咐过他了,让他一定要毁掉。可他想着这米质量不错,不愿意浪费,所以就把这没吃完的大米给藏了起来。没想到还是被他们给找到了。 如果这文森医生真的懂得解剖,那他老婆的死因不就被知道了吗。 不,他不能。 他立马拦在了老婆尸体面前,“死者为大。我老婆都已经死了,你们宗家还想着不给她留全尸,你们是什么居心!” “王先生神色慌张,眼神闪烁。我倒是想问一问您,您是什么居心。”时一走到了他面前,与他四目相对,威胁道,“你要是现在还不说出实情,不要怪我们老爷狠心,把你送进警察局去。我们已经找到证据,是你谋害你老婆的了。” “你信口开河!”王启运重重推了她一把,“你们这是故意陷害!我和我老婆情深义重,我怎么会做这种事情!” 第七百零三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39) “大米里根本没有毒。可你老婆死了。说嫌疑,你这个和老婆朝夕相对的人嫌疑最大才是。”时一推开了宗英扶她的手自己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沾染了灰尘的地方,望向地上白布覆盖着的腹部微微凸起的尸体,“听说你老婆精神有些问题,可她最是听你的话了。对你言听计从的。你说,要是她知道你会下毒害死她,她会不会从地底下爬起来找你。” “你少在这里放屁。”王启运恶狠狠看向她,“你个丫头片子,这里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再在这里插嘴,小心我揍你。” “王启运,你老实交代吧。”吴局长也算是看出些什么了。 其实动动脑子就明白宗家不会在米里下毒。宗家的米铺生意做了几百年了,世代相传,有口皆碑的,怎么会做出这种自毁长城的事情。 且王启运在老婆出事以后,居然没有选择报警而是选择了私下解决,这其中没什么隐情,谁都不相信。 “吴局长啊,您明察秋毫啊。我一个平民百姓,怎么可能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呢。”王启运抱住了自己老婆的尸首,哭得好不可怜。 站在五儿身后的警察,从袋子里掏出一大袋狗头金,神色严肃道,“王启运,你解释一下,你家里的这些财物都是哪里来的!与此同时,我们调查了你的乡邻,他们都说你平日对妻子并不好,可以说非打辄骂。你还多次咒骂她怎么不去死。要是你没有合适的理由,我们会拘留你。” “这都是我辛辛苦苦挣的。”王启运扑了上来想抢金子,被高大的警察一脚踹到了边上,“因为你涉嫌谋害你妻子以及敲诈勒索罪,我们现在要把你带回警局调查。” 警察局的人带走了王启运,宗英这才转向时一,眼中既有欣慰,也有赞扬,“你是怎么知道这个王启运有问题的?” “很简单。”时一并不班门弄斧,直言道,“如果一个男子真心爱重自己老婆,是不会舍得把老婆尸首拉出来丢人现眼的。而且,这个王启运要是没问题,妻子出事他不可能不报官,反而来宗家讨价还价。” “总之呢。这件事情的解决,多靠了五儿哥。要不是他机灵啊,也没这么快拆穿王启运的阴谋。”时一给边上站着的五儿竖了个大拇指。 “你们俩啊,都是我的得力助手。”宗英心中安慰。在他遇到麻烦事的时候,身边还是有人能够相帮的。 不过,一个王启运不可能有这样大的胆子做这样的事情。他背后指使的人会是谁呢? 他很快便知道了答案。 王启运被抓到警察局的事情,迅速被王记当铺掌柜知晓。他没想到这个王启运居然这么没用,赔了两条人命都不能把这事儿给赖到宗家头上。 新任的警察局局长,跟他没什么关系。他心里担忧王启运把他给抖落出来,当即买通了监狱里的人想要偷偷把王启运给干掉。可惜,仍然找了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人。王启运没干掉不说,还被抓了现成。他这个幕后主使者,就这么被供出来了。 岳父要害女婿的事儿,传出去都要笑掉人的大牙。宗英特意向吴局长求了情,私底下去见了自己这位岳父一面。 王掌柜精明了大半辈子,没想到临老了把自己给算计进了监狱之中。望着来“探望”自己的女婿,他一眼都不愿意看。 “您不会被判死刑的。”宗英也不希望他被判死刑,对活人来说,望不到头的日子才是最可怕的。 “您之前勾结老管家做假账的事儿,我早就查出来了。一直没说,是给老管家机会,也是给您一个机会。”宗英唇角含笑,“您不会以为我真的那么蠢吧,连假账也看不出来?” 王掌柜重重哼了一声,“你也以为这么多年我是蠢的?要不是我想着你们宗家的财产,我会把女儿嫁给你?还折进去我一个外孙子。” 想到宝儿,宗英眼中黑沉了一片,“宝儿的死,我一直都没有忘记。总有一天,我要把这份仇给报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宝儿绝对不会是自己溺死的。”王掌柜隐去了眼中的悲痛。 外孙夭折这个消息,对他来说,是件多么难以接受的事情啊。也算是恨宗英没有仔细查吧,所以女儿给他递信,让他想办法搞坏宗家生意,搞倒宗家的时候,他毫不犹豫就答应了。 “王琳琅跟这件事儿有关系吗?”宗英沉默了好一会儿才问出了这个无关紧要的问题。 王掌柜背转过了身子去,不再和他说话。他也没有继续追问。 偏院里的王琳琅听到嬷嬷们议论,才晓得自己父亲被送进了监狱。她想不明白,想不明白是哪里出了差错,让宗英给查了出来。 她歇斯底里大吼起来,几个打纸牌的嬷嬷见着她又发疯,把手边的瓜子壳丢到了她的门缝里去。 “别吵吵了。连自己孩子都看不好,好意思活着嘛。”王嬷嬷眼睛往边上一斜,招呼几位姐妹,“来来来,我们继续。” 王琳琅跪坐在地上,想起生前活蹦乱跳的儿子,真正的失了智,疯了一般用头去撞门框。 “哎哎哎,你们说,三太太会不会撞死在里面啊?”蔡嬷嬷面露不忍,“要不我们进去把她给绑起来?” “哎呀。她要是想死啊,早就死了,何苦等这么久。”李嬷嬷把手中的牌一出,催促道,“你们快打。别浪费时间。” “就是,就是。她啊,要真想死啊,就不会搞这么大的动静出来了。想想那位,真想死的时候,那簪子往脖颈处一插,不就咽了气?”王嬷嬷可不打算惯着一个被放逐在偏院的三太太。毕竟,什么好处都不能给她带来不是。 蔡嬷嬷想了一会儿,觉得很有道理,附和道,“也是啊。那我们继续打牌吧。” 王琳琅哭嚎起来,“老天爷啊,你怎么这么不公。还我的宝儿来。” 第七百零四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0) 王琳琅为了惩罚自己,吞了好几颗大头针。等嬷嬷们发现她没动静进来查看,她已经奄奄一息了。 经由五儿报告,宗英来到偏院,见了王琳琅最后一面。 他刚踏进王琳琅房间,扑鼻的霉味进入他鼻中,他差点没忍住打喷嚏。好在身边跟着的时一迅速给他递上了一条喷了柠檬香气的手帕,他捂住了以后才好受了许多。 这屋里,因为没有阳光进入,昏暗得不行。时一立刻找嬷嬷们点上了这屋里的烛火。 烛火亮起,这屋里样样东西都干净,一尘不染的,让他心中安慰了许多。无论如何,下人们还是听他的话的,有好好照顾她的生活。 “老爷,您还有什么要求没有?”王嬷嬷可不愿意放过这个露脸的机会,凑到了他的身边。 “你们都出去吧。”宗英挥退下人,唯独拉住了时一的手。他坐到了她的床边,被留下来的时一陪着他站在了他身后。 “窗……”王琳琅目光落在被封订得死死的窗棂上,面上尽是痛苦。 时一会意,立刻出去吩咐嬷嬷们把这钉死的窗户给撬开。 “你……来……了。”三个字,她说得无比痛苦,额头上冷汗涔涔。 “我来了。你别说话。马景阳已经在来的路上了。”宗英想要握住她的手给她一点安慰,想到死去的宝儿,迟疑着。 “马?”王琳琅睁大了眼睛。她应该是等不来马景阳了。她选择这一条路的时候,就没想过后悔。 “你别着急,你别说话。”宗英听嬷嬷们说她吞了针,根本不敢动她,害怕她这一动,那针就把她的肠胃给扎破了。 砰砰几声后,窗户被砸烂,新鲜空气奔涌了进来,驱散了这屋里的霉味。宗英鼻子好受了许多,把手帕塞到了袖中。 “没用……”王琳琅艰难转向窗户,窗外那簇爬山虎生命力绿得夺目,她眼里有了点笑意。 临死之前,终于看到了一眼外面的世界,也不算辜负此生了。 她的宝儿,最是喜欢绿色的植物了,经常缠着她要种一些奇奇怪怪的野草。只是她那时候嫌弃泥土脏手,从没有认认真真陪儿子种过。 要是时光能够重来啊,她一定要好好的陪着儿子,不轻易拒绝儿子的每一个要求。 嗯,不。她轻微摇了摇头。 要是时光真的能够重来,她绝对不会受父亲的胁迫嫁进宗府了。她要嫁给自己的心上人。 他们有钱就买米,没钱买米就喝野菜粥。日子不会比在宗家大宅过得差的。 她缓缓闭上了眼睛。 宗英望着她这张写满了苦楚的脸,想起了多年前他与她的第一次相见。 彼时,他身边有着二太太兰漫儿陪伴。兰漫儿一颦一笑皆是风情,指着摊子上的糖人,扯着他的袖子就不放。 那时,她身边陪着的是意气风发的书生,书生递花给她,她倚栏杆笑得花枝乱颤,竟比手中的花还要美丽。 她们俩,到底都是被他给辜负了。 从偏院出来,宗英心神不属,撞上了匆匆赶来的马景阳。 “宗老爷,您没事吧。” “我……”他捂住自己的心脏,径直倒在了地上。 ———————————— “老爷……你醒了。喝口水吧。”宗英缓缓睁开眼睛,看到的人是穗儿,心一下子揪了起来,大声道,“时一呢?时一去哪里了?” 穗儿心中吃味,却也老老实实回到了他的问题,“老爷,时一去给您煎药了。” “我要见时一,我要见时一。”宗英像孩子似的吵闹起来。 穗儿没想到时一这个贱丫头对老爷的影响竟然大到了这种地步,起了杀心,面上仍然温柔道,“老爷,您别担心时一。您现在是病人,要保护好自己的身体才行。”见着他面色不虞,她立刻改口,“老爷,您在这里坐着,穗儿现在就去把时一给您找过来。” 宗英这才松了一口气,靠在了床边。 时一端药经过走廊的时候,与大太太李木婷迎面相遇。 她想要行礼,却被李木婷抬手拒绝了。 “老爷醒来就想见你,你快去吧。” “谢大太太。”时一脚步一刻不停。 李木婷身后的莲莲望着她这行迹匆匆的样子,为她那个着急啊。 老爷醒来吵着闹着要见一个洗脚丫头的事儿,短短时间就在这府中传开了。这不是公然地打大太太的脸吗。无论如何,时一这丫头后面肯定是要被大太太给收拾的了。 宗英见到时一回来,鞋也顾不上穿便跑了过去。 时一害怕他撞翻了药碗,赶忙把它放在了放花瓶的台边边。 “时一,你在这里。你在这里。”宗英像是个没有安全感的孩子,紧紧搂着她的脖子不松手,嘴里不停喃喃,“时一,你别离开我,你别离开我。” “老爷,怎么了?”时一掏出袖中的帕子替他擦拭干净了额头上的热汗。 宗英对她的情感,在今天,展现得格外热烈,让她有些措手不及。 “时一,总之,你不要离开我了。”宗英把头靠在她的脖颈处,身形佝偻着,把全身的力量都压到了她的身上。 门外的大太太李木婷见着他俩温情一幕,差点没把手中的帕子给撕碎了。 李木婷深深为自己不值。她在宗家操持多年,只得到了丈夫对自己的尊重,却从没有得到这么炽热的情感过。她怎么能够平静心情。 “时一,我想娶你。我要娶你。你嫁我好不好。”宗英是在这一刻觉得自己真正老了的。因为他开始质疑自己的魅力,怀疑小丫头不会接受他的告白,甚至会拒绝他这么一个“老头儿”。 “老爷,我不愿意。” 这是他预想过的情况。然,他的心却还是刺痛了一下。 他早该知道的,这个小丫头和别的女人不一般。她懒散,却也懂看人眼色;有能力,有主见,不输于男人,却经常伪装成平凡人。 李木婷生生折断了自己大拇指的指甲。 这种欲拒还迎的手段,很多年前她就不用了。时一这个死丫头,看她怎么对付她! 第七百零五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1) 回家的圆圆,很是懊悔。 这几日,家里出了这么多的事情。父亲也生了病。然而,她这个做女儿的却没能陪在他身边刷好感度。 早知道,她就不同意父亲的要求去女子学校读书了。 “大小姐,大太太来了。”张嬷嬷见阻拦不住,立刻给房间里的她通风报信。 李木婷,她过来干嘛?圆圆眼睛微眯。 “圆圆,在学校过得怎么样?”李木婷径直走到了她身旁,抬手就要摸她的头发。 “谢太太关心。”圆圆把头偏到了另外一边去。 李木婷倒是没想到她会堂而皇之地表现出抗拒,面色有瞬间的不愉快,而后笑容聚了满脸,“圆圆啊,你是不知道,你出去读书这些天,老爷是有多想你。” “圆圆已经见过父亲了。” “唉,你这孩子。和我说话这么硬气,别人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俩不和呢。”李木婷掀了掀她放在桌子上的课本,瞧着上面的诗文并没什么新鲜的,随手给推到了一旁。 府里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人人都受到了影响,唯独她却半点事儿都没有,可不愿意与她虚与委蛇。圆圆又给拉了回来放在自己面前,“大太太和我向来都不亲近,您还是回去吧。” “好。那圆圆注意休息。”李木婷起身往外走去,走到门边抬手摸了摸鬓角,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转头看她,“听老爷说,他准备迎娶时一为四太太。以后啊,你得管时一这丫头喊一声四姨娘了。” “她?”圆圆眉毛一蹙。倒是没想到她有这般本事,短短时间就哄得老爹要纳她为姨娘。 “得了,我就回去了。等圆圆休息好了,再来春园找我说话。”李木婷把手搭在了莲莲手腕,大太太的做派那是拿捏得死死的。 张嬷嬷关上了房门,站到了大小姐身边,面色喜庆道,“要是时一真当了四太太,凭借着您和她之前的情分,在这府里也算是多了一个帮手啊。” “帮手?”小小年纪的圆圆把指甲盖在桌上重重这么一划,“她不害死我就算好了。” “大小姐?!”张嬷嬷不知道她们发生了什么事,可就着时一之前救了大小姐这一命,她都可以判断时一对大小姐是没有坏心的。 “嬷嬷,你下去吧。我一个人待一会儿。”圆圆躺到了自己床上,双眼放空。 —————————— 莲莲觉得自己真是太背时了。 好姐妹穗儿在大太太身边伺候的时候,她眼红妒忌,所以告发了穗儿得了到大太太跟前伺候的差事;以为跟着大太太就有清福享了,哪知道啊这大太太就是个坑,而且是一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坑;本以为时一能够替代自己在大太太身边伺候,结果呢,时一这丫头聪明啊,攀上了老爷这根高枝儿。唯独她啊,可可怜怜地待在大太太身边,受尽大太太的折磨。 “莲莲,你去把穗儿找来。告诉她,我找她有要事相商。” 听着大太太这柔和的声音,莲莲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几乎不用想都知道,大太太这是又要酝酿什么计策了。 “莲莲,想什么呢?” “好的好的,大太太,我这就去。”莲莲把手里的东西一放,往外一路小跑。 李木婷目光阴沉下来。本以为这个蠢货丫鬟跟在自己身边,可以培养地忠诚,现在看来,倒像是有二心的样子了。 —————— 王启运老婆吃宗家大米导致一尸两命的事儿,没几天就给调查清楚,王启运也被判了死刑。然而,百姓们仍然对宗家的大米有着担忧,对宗家米行生意造成了特别恶劣的影响。 宗英头疼的时候,时一给了建议。他采取了时一的方法,低价抛售陈米,高价出售精心挑选过的精米,主动把客户分层看待。 时隔半月,宗家的生意,在今天终于缓和了下来。 生意场上的事情解决了,宗英当然有余力想他和时一的事情了。 他这些天啊,是变着法子讨时一欢心,不是送布料就是送花儿、送香脂。这阵仗啊,比他年轻时候追求哪一位太太都要大。 府里的下人们看清楚了他的心思,自然对时一也恭恭敬敬的。 穗儿可是被气坏了。 老管家因为宗英放过他做假账的事儿,心存感激,时不时就劝自己女儿心不要太大了。就这么一个独生女,他不操i心谁操i心啊。 穗儿每次都是头点得积极,心中却极不赞同。她心想,这话别人说她还觉得情有可原,可这话是她爹说的她不能认啊。她要是认了,这就是对自我的放弃啊。 她也就更积极往大太太那儿跑了。 时一刚从自己房间出来,就撞见了匆匆回来的穗儿,友好打了个招呼,却被穗儿恨恨瞪上了几眼睛。 “走开,别碍眼。”穗儿眼都不带正眼瞧她的。她受老爷宠爱又如何,自己可是这府里老管家的掌上明珠呢。 “穗儿姐,晚上的时候,我要出门一趟。老爷这儿,可能需要你伺候了。”时一拽住了她的手腕。 穗儿本想甩开她的,听到她这么说,迟疑了下来,又问一遍,“你刚说什么了?” 时一见她认真听自己说话了,立刻松开了手,郑重道,“晚上我要出门去,老爷回来需要穗儿姐您伺候呢。” “有事儿啊。”穗儿态度好了一点。 想想她在东院的这些日子里,里里外外的事情都在操心,可因为时一这个死丫头在,总是难找和老爷单独相处的时间。 现在,这机会终于给她等来了。 “嗯。有点事儿。”时一从袖里拿了一个红包递给她,“这是我这月攒下来的银子。我也没什么大的花销,全部孝敬给穗儿姐您。” 穗儿把红包扯了过来,放在手心掂了掂,鼻子里发出哼哼,“算你懂事。去吧。今晚,我替你在老爷面前伺候了。” 正好她这个月花销大,正愁没有银子花呢。现在,这不就是现成的么。 “那我就去了。”时一又向她鞠了一躬,眼角笑意往面部蔓延开来。 有些钱啊,可不是白拿的呢。而且,也看有没有机会用。 第七百零六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2) 时一这刚出宗府大门,就被人给跟住了。她默不作声继续往前。 到了约定好的小巷,她和早就等待在这处的男人深情相拥。 “我要走了。”这声音不是贾兰还是谁。 “要去哪里。”时一礼貌推开了他。刚刚这个离别拥抱是贾兰主动,她不好拒绝而已。 “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的地方。”贾兰望着自己空了的怀抱,眼神落寞。 他认识她的时候,她那么小一个,穿得破烂可笑容却是那样的灿烂,一下子就治愈了他千疮百孔的心。可她灿烂的笑容,在她进了宗府以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了。她和自己也再没有联系过。除了二太太那事儿。 “祝你一路平安。”时一悄悄把一物塞到了他怀里。 这东西啊,换成钱,足以他一辈子衣食无忧,不用继续唱戏了。 “施舍我啊。”贾兰把它拽在手上,“我在你眼里,就是个这么好打发的?” “贾兰,不要意气用事。”时一包住了他的手,郑重道,“男儿家无钱寸步难行,你拿着这东西换了钱还可以给自己置办一门亲事,后半辈子和和美美过完,不好吗?” “我好与不好,跟你有什么关系。”他话是这么说,背对着光的眼睛里却起了雾气。 他贾兰打小漂泊,前三十年什么样的人儿没见过。唯独没见过她这么傻的。知道自己要走,非要来送,给自己白惹一身腥。 “贾兰,不管你信不信,我是把你当作我朋友的。”时一拍了拍他的肩膀,低声安慰,“我知道你对兰漫儿心怀愧疚,可……” “没有什么可不可的。”他大掌覆在了她唇上,讥笑道,“这辈子我遇到的女人,除了你,其他都是坏的。你以为兰漫儿对我有真心?她想的不过是利用我而已。你可知她第一次带我进宗府,竟然是让我穿女装。我生平最恨别人把我当女人,最恨穿女装了。” 而且,他相信,要是出了事儿,兰漫儿绝对第一个把他推出来挡箭。他和兰漫儿干着的都是差不多的行当,他对这行当里人物的本性最是了解不过了。 兰漫儿之所以会有这个下场,不过是因为她自己的贪心。要不是她执意想给宗英生下儿子,也不会想到找他私通了。 等他情绪平静下来,时一才扯掉了他的大掌,“贾兰,总之是我欠你。” 贾兰明里暗里帮了她许多,然而她现在的身份仍然微贱,不能够给他提供半点益处。 “你的确是欠我。”他并不避讳一笑,“你欠我完整的一颗心。所以,一定不能死了。” 她身世坎坷,在街上当小乞儿都能活下来,他相信她在那吃人的宗府也会活得很好的。他这身份实在卑贱,就不拖累她了。 “希望五年以后,我们再见,都能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时一平视这个男人,衷心祝福着他。 “你啊,必须的。”贾兰不顾她的阻拦再次抱住了她。 身份低贱的人,在这个世道,要更有心机手段才能活下去呢。不然,就被人给踩到泥里去了。所以,他啊,一定都不害怕她有心机。他只害怕,她心机太少,被人把性命给害去了。 ———————— 宗英回府的第一时间就是找时一,可迎面过来的是老管家的女儿穗儿。他刚想开口问“时一去哪里了”,穗儿就给了他答案。 听到穗儿说时一是出府办私事儿,他这心不自觉提了起来。 这天都黑了,又是一个人,时一这小丫头出府是办什么私事儿呢? 这事儿怎么越咂摸越像是会情郎呢?这种情况实在不是他多想。他好歹也是这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的老爷啊,要钱有钱,要地位有地位,脸也是能看的,身材也可以。正常来说,他是不会被拒绝的。 “老爷,你怎么了?” 穗儿的声音把他的思绪拉回了正常轨道,宗英扭了扭自己手腕,“没事儿。进去吧。” “老爷,我给您倒水泡脚。”穗儿眉眼之中都是热情。宗英因为思考时一外出到底是什么事情却没注意看,草草点头算是答应了。 宗英这心里是越想越不是滋味儿,时一这丫头进府以后就没听说过她有过什么朋友亲人。现在,她一个人出去,怎么看都觉得里面有事儿。 他不能坐以待毙。他把五儿给招了过来,让五儿私底下去调查调查。 ———————— 春园的大太太李木婷听到小厮报告的消息后,笑得眼睛都生花儿了。她倒是没想到时一这丫头居然会放着老爷的四太太不做,要出府会男人。 老爷不是喜欢时一这丫头吗,要是知道时一和其他男人有染,那么…… 她抬头看了看自己新染的手指甲,唉,这日子忽然又有新的盼头了。 莲莲难得见到她这般高兴,本想开口问问原因的,想了想现在自己的处境,继续安静给她按摩。 “莲莲啊。今晚,你回去休息吧。”李木婷难得有这样的好心情,想着体恤一下身边伺候的丫头。 “太太,我还是在您身边伺候吧。”莲莲手一顿,立马表忠心。 这些日子,好在大太太难以安睡,让她陪着说话解闷儿,所以她也没有做过什么噩梦。要是今晚自己离开了大太太身边,她反而担忧自己会被噩梦侵扰。 “瞧你这胆小样儿,害怕小少爷会来梦里找你?”李木婷把她手往边上一推,眼中满是厌弃,“多大的人了,就这么点胆子,以后还怎么做事。” 莲莲心里苦啊。就这么一件事都足以让她余生背上罪孽了,要是跟着大太太再长点时间,她的手上还不染满了鲜血。 “恐惧都是需要自己面对的。现在就出去。”大太太推了推手边的杯盏,催促道,“走啊。杵在这里不走,是想让我请你?” “太太?”莲莲想要她可怜可怜自己,却被一个眼神杀给吓住不敢再言语。 望着她那瘦弱的背影,李木婷心中满是不愉快。 这么一个胆小怕事的丫鬟跟在自己身边,要是被其他人这么一威逼利诱,她这个主子定然要被招出来。看来,她得提前把这个隐患给解决了。 第七百零七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3) 莲莲怀着忐忑的心情往自己宿舍走去,路走到一半,她眼前忽然闪过了一个什么白影。 她害怕后退了一大步,以为自看错了,大起胆子又往前走了几步,然而,那白影变得清晰起来,是个四五岁的小娃娃,跑过去的时候还对她做鬼脸。 莲莲忽然想到了被她推入河中淹死的小少爷,腿一软,摔倒了尖石头上,被戳伤了膝盖骨。 白影与她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近,她害怕地喊叫起来,“来人啊,来人啊,救命啊,救命啊,有g啊,有g啊……” 白影倏而凑到了她面前,赫然就是小少爷宝儿的样子,只是面色煞白,眼珠通红,声音细微悠长,“莲莲姐姐,你害得我好苦啊。” “啊……啊……啊……”莲莲什么都顾不上了,只知道尖叫。她想要往前爬走,离开白影,只是这腿却像是灌了铅一般一动也不能动。 “莲莲姐,你为什么要害我啊?”白影伸出了红红的舌头想要舔她。 莲莲疯狂挥舞手臂,尖叫道,“你别碰我,你别碰我,我没想害你……不是我想害你的……都是大太太……都是大太太想要害你……” 假山后,事先藏好的宗英和五儿走出。 白影掀下了自己的斗篷,露出了里面深黑色的衣物,站到了边边上。他本是街头的一杂耍艺人,是客人出了高价把他给请到这里来演戏的。戏演完了,就没他什么事儿了。 宗英阴沉望向她,“莲莲,你可知道冤枉主子是要被打断腿赶出府的。” 莲莲见到活人,心里安稳了许多。 她打小虽然不是什么好人,可她也没干过害人性命的事情啊。害死宝儿这事就是压在她心上的一颗大石头,只要没被知晓,那么她就一直承担着压力。现在,老爷和其他人都知道了,她反而还觉得解脱了。 她哭着朝他大喊,“真的不是我故意的,是大太太让我这么做的。” 大太太。这本就是宗英心里的一个猜想,在这一刻被证实,他心里说不出的滋味。 本来这时候他应该已经睡下了,可是他看到了时一给他留的信,信中写要知道真相一定要来这处。他既好奇事件,又好奇真相,所以带着五儿过来了,却没想到…… 李木婷,这次是真的触及他的底线了。 “把莲莲带下去关押起来。” “是。” 天明,一夜噩梦的大太太李木婷召唤贴身丫鬟莲莲,叫了好几次都没看到人影,不禁怒了,“这个贱丫头,做什么去了,这个点儿也没看到人。” “其他人呢,都去哪里了,来个会说话的,告诉我这莲莲去哪里了。”李木婷扬高了声音,院子里伺候的粗使丫头跑了进来,低声道,“大太太,莲莲姐昨晚上就没回住所。我们都以为她在您房间留宿了。” “没回住所?”李木婷拨弄着自己指甲,皱了皱没描画的眉道,“那你今天有看到她吗?” “没有。”粗使丫头摇了摇头。 “下去吧。”李木婷右眼皮突然跳了一下,心中涌起不好的感觉。 大概是好的不灵,坏的灵,她刚梳洗打扮好,宗英就带着莲莲来了她院里。 看莲莲那样子,像是已经指证了她所有的事情。 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干系呢,莲莲只是个丫鬟而已,她可是这宗府的大太太,是这宗府的女主人。 “你做的那些事情,你有什么解释的话没有。”宗英没有看她,而是把视线落在了自己脚上。他实际上是逃避这事的,他并不想和李木婷把事情闹得这么难看。他们好歹也是少年夫妻,都懂给对方留面子。 “老爷,您大清早带着莲莲过来,就是说这些?”李木婷挑了挑眉,她赌宗英心里还是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不然不会只带着莲莲一人过来。 “李木婷,你严肃一点。” “老爷,我还不够严肃吗?我已经严肃得不得了了。”李木婷望向他,眨了眨眉眼,“老爷,您看我今日化的妆像不像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 宗英快速扫了她一眼,的确很像。 不知道什么时候,她的打扮也越来越暮气,给人一种压抑沉稳的感觉。仔细算来,她今年不过二十八岁,并不算真正的中年女子。 “老爷,你知道我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吗?你知道府里所有的人情往来、下人的开支、所有的花费吗?你知道我为了外出交际,需要每次都把自己往老气了打扮,好让别人相信我们宗家……” 宗英抬手打断她,“你的付出我都看在眼里。所以我才会一直容忍着你在后宅做这些小动作。看你千不该万不该对宝儿一个孩子下手。他才四岁啊,那么小,你怎么惹得下心。” “我怎么忍心?”李木婷推掉了手边的胭脂盒,“我怎么忍心?老爷你问我这个问题?我告诉你,这一切都是你逼的。” “我逼的?”宗英不可置信指了指自己,“我逼你什么了?我每天在外忙生意,回到家也没找过你半点麻烦,任何时候都把你当作自己的正妻信任、尊重。你告诉我,我逼你什么了?” “老爷,您现在还觉得没有逼我吗?”李木婷苦笑一声,“你以为这些对于一个女人来说就足够了吗?我是个活生生的人啊,一个有古欠望的人啊。你每天早出晚归,回了宗府不是待在自己东院就是去找二太太、三太太,我这里呢,永远都是以我的身体不好为借口推脱。老爷,您有没有想过,你是真的尊重了我吗?” “我……”宗英语气一转,“不要把我和你的事情与宝儿之死混为一谈!” “老爷不是想要一个解释吗?那我今天就给您这个解释。”李木婷在他目光下,拿起剪刀戳向了自己,宗英想也没想便扑上去抢过了剪刀,扔到一旁,“你这是要做什么!” “我害了宝儿,我拿自己这条命赔他。”李木婷转身拿起木簪戳在了自己脖颈上。 第七百零八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4) 这次,宗英没有再拦。他甚至后退了一步,冷冷看着她的一举一动。 “老爷,我知道你心里已经把我归为坏女人了。”李木婷手中的木簪往里面刺进了一分,鲜血顺着她的脖颈往下蔓延,染红了她今日穿的这件沉绿色长裙,“可木婷我从来不后悔,因为她们该死。是她们抢了我的东西。要是没有她们,我和老爷过得好好的。老爷和我也不会如此的生分。” 宗英本以为她还有救的,可她现在所说的这些话完全就是,无药可救,的表现。 他们大人的事情,和小孩子有什么关系呢。宝儿还那么小啊,那么活泼那么可爱,因为她的恶念,早早就没了性命。 “兰漫儿是烟花之地出来的女子。她进府的时候就像我承诺了,绝对会听话,保准不会对老爷动一点心思。可是她生下了圆圆以后,便像是变了一个人一般。要不是我屡屡打压,我这大太太的位置都怕是被她给抢去了。” “王琳琅呢,她进府的时候各种伏小做低,保准唯我马首是瞻。因为兰漫儿的前车之鉴,我对她还是警惕的。可王琳琅聪明啊,竟然在我的眼皮子底下生出了宝儿。王琳琅生了宝儿之后,老爷对她的关注明显多过了我。她的尾巴就翘到天上去了。宝儿刚出生的那一年,府里的下人们都以为她要当大太太了呢。也是我自己使了手段,才打消了她那点心思。” 李木婷仰着头看着眼前这个高大挺拔的男人,她刚嫁进来的时候,他待自己是那般的温存,她的心很快沦陷,她打定主意一定要为他生下儿子。可惜,她这身子不争气啊,总是没有动静。一年两年三年,她还有借口,可后面四年五年,她也只能妥协。 兰漫儿、王琳琅相继进府,她的这颗心在夜里被揪得粉碎。 “你这是在怪我是吗?”宗英眼神冷了下来,“你进府那日,我在你面前承诺,一生绝不主动纳妾。是你自己打破了我与你之间的誓言。这兰漫儿,这王琳琅,都是你出头……” “够了!”过去的那些事情是怎么说都说不清楚的,李木婷并不想回忆那些难堪的过去了,她长长叹了一口气,“老爷现在想怎么处置我。” “移居别院。对外宣称你病逝。”宗英本质上是个冷酷的人。他对李木婷所有的温情,不过是建立在他自己的想象之上的。今日,李木婷这番指责,已经打破了他心里最后的那点怜悯。 “那就如老爷的意吧。”李木婷松了手,刺进皮肉的木簪掉了下来。 年少夫妻走到今天,情分已断。她才不会为了一段已经消逝的感情,断送自己性命。 她当然可以死,可她死之前,她要让其他人比她先死。 她没有真实拥有过的,别人也不配拥有。 宗英重重甩了甩袖子,离开了春园。 莲莲知晓自己揭发大太太定然是没有活路的,一路小跑着追了上去。宗英看了守在门口的老管家一眼,“封锁春园,任何人不得外出。” “老爷,我有功啊。”莲莲立刻跳出了春园的门槛,单眼皮睁得大大的。 “莲莲也关进去。”这是亲自把他儿子给推下池塘的凶手,他怎么可能看着她逍遥法外。 今天的穗儿,在得知春园被封锁以后,对时一的态度那是格外的热情。 时一隐隐觉得她这态度有些不对,可是又没发现她真正的不对之处,只好和她虚与委蛇。 “时一,今晚上,还是我在老爷身边伺候吧。”吃完午饭,穗儿提了这么一个要求后,时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 “好啊。”她一口应承了下来。 “多谢时一妹妹,多谢多谢。”穗儿高兴地手舞足蹈,叫上了她从来没有唤过的“妹妹”一词。 时一心中仍隐隐怪异,被她哄着又吃了一个橘子。 宗英昨夜没看到时一,已经很想念了。今晚上,早不早就把时一叫到了自己房间,可进来的还有穗儿。 “穗儿,今晚这里不用你伺候了。你回去休息吧。”看在老管家最近干事得力的份上,他不介意给他女儿多一点脸面。 “老爷,这怎么可以呢。时一妹妹的手受伤了。”穗儿像是为了证明她所言非虚一般,抬起了时一的手心,这可不嘛,白嫩手心上一道长长的疤痕。时一自己都震惊了。 “老爷,时一妹妹今天去厨房帮忙的时候,不小心被刀给划伤了。是不能给您洗脚了。所以还是我来吧。”穗儿一边说话一边握住时一肩膀往外推,言语恳切,“时一妹妹,受伤了就快点回去休息,明天伤口恢复了再过来。” 时一弯起手指摸了摸自己掌心,并没有疼痛的感觉,这个“伤口”是穗儿什么时候给自己弄上去的呢。 不管时一现在在想什么,达到目的的穗儿很开心。她没等老爷开口,就把事先准备好的洗脚水给抬了过来,热情道,“老爷,我伺候您洗脚吧。” “穗儿,不用不用,我自己来。”宗英心中惦记着时一手上的伤口,洗脚的想法都没有了,只想现在去时一房间看看她伤得怎么样了。 老爷的表现果然是魂不守舍。看来大太太说得没错,老爷是被时一这个贱丫头给迷惑了心神了。 老爷为了抬高时一这个贱丫头的身份,能够把和自己年少时候的妻子都给关禁闭,那么等时一当上了这府里的大太太,还能有她穗儿的活路吗?! 那答案必定是没有啊。 “老爷,那您自己洗脚。我给您倒杯水。”穗儿望着他那副心神不宁的样子,害怕他脚也不洗就跑去找时一,按着他的脚进了水盆。这样他跑,时间也要花的慢点。 “穗儿……”宗英皱了皱眉头,没想到她会这么僭越。 “老爷,快洗脚。我给您倒水。水来了。您喝了,我就离开。”穗儿把水递到了他跟前,她笃定老爷是绝对会喝的。 她要在今晚,和老爷,把生米煮成熟饭。 时一那个贱丫头,等她以后慢慢收拾。 第七百零八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5) “不能喝。”门外一声大喊,穗儿手抖了抖,杯中的水洒了不少出来。 宗英想也未想便把穗儿推开,赤脚朝着时一跑去,像是孩子寻求安全感一般抱住了她,嗓音低沉,“你回来了。” “老爷,穗儿中了大太太的计了。”时一在他背上拍了拍,看向满脸呆滞的穗儿,“穗儿姐,你以为大太太真会那么好心吗?要是她愿意让你伺候老爷,那你跟着她的时候,她为什么不愿意呢?” 穗儿按住了自己一直在抖动的手腕,反驳她道,“大太太解释了,她说那时候是她想不开,觉得府里的威胁已经够多了。大太太说,她现在真正想开了,她反正是生不出儿子了,只要我给老爷生下儿子,又不想着她的大太太位置,我可以和她和平相处一辈子。” “大太太说这话,你信吗?”时一语气咄咄,“穗儿姐,到底是你傻还是大太太傻啊。等你生下老爷孩子,你还甘心做一个姨太太吗?老管家甘心让你做姨太太吗?明眼人都能想明白的事情,为什么你要中计呢。” “你不要再这里挑拨离间。”穗儿大吼了一声,“我和大太太之间的事儿,你跟着掺和干嘛!” “穗儿姐,我搜查了你房间。”时一从袖子里掏出了一个药包,“这是大太太给你的对不对?” “谁给你的权利!”穗儿瞪大了眼睛,要不是碍于老爷在这里,她肯定要上去手撕了这个大胆的小蹄子。 “大太太是不是告诉你,这是给你保养身体用的好药材?”时一把药包尽数倾倒在了地上,痛心疾首道,“这些药物单独使用的确能够保养身体,可一旦混合,只会让女子不孕。你还想得起大太太赏赐给我的红玛瑙手镯吗?镯子里面塞满了药物粉末,和你这里的如出一辙。” “你又不是大夫!”穗儿闪烁的眼神,已经表明她开始动摇了。 “我找了马景阳大夫辨别。要不然,你以为我一个丫鬟能够懂这么多?!”时一拍了拍宗英的手,软和了表情向穗儿靠近,“穗儿姐,我知晓你对老爷没有坏心。你只是太喜欢老爷了。大太太这是想借你的手来害老爷啊。你真的要听她的吗。” “大太太为什么要害老爷呢?”她的手一松动,杯子坠落在地,摔得四分五裂。 “这就是大太太和老爷之间的事儿了。”时一回头看了五儿一眼,五儿迅速上前捆住了穗儿。 穗儿拳打脚踢,“放开我啊。放开我……” “穗儿姐,要委屈你了。配合我们演一出戏。”时一亲自折了锦帕塞到了她嘴里。 宗英从没有见过这么冷静的女子。不,不止是冷静。是像智者一般的运筹帷幄。 “老爷,要委屈您了。”时一扯着他的手来到了床前,指挥道,“老爷,你躺下吧。我已经让老管家放出风声了,您中毒昏迷。” “我……”他张了张唇。 时一把准备好的白粉盖在了他脸上,温声道,“老爷难道不想知道大太太为什么要对您下毒手?” 宗英无言,按照她的安排闭上了眼。 半个小时后,盛装打扮的大太太李木婷出现在了宗英床前。 她茫然无措看向床上躺着的口唇苍白的男子,又哭又笑,“你到底还是死了。” “大太太,这一切终于如您所愿了。”时一面色赤红走向她。 在时一身后,是押着穗儿的五儿。他同样眼神悲愤。 “不。”李木婷回头看她,眼中疯狂,“你还活着。” “我不过是个洗脚丫头而已,能碍着太太您什么事儿呢。” “你能碍着我什么事儿?你说你能碍着我什么事儿。你一个洗脚丫头,居然让老爷注意,甚至要被老爷纳为新太太。你敢说这一切,不是你的野心所引导。你少在我这里装无辜了。”李木婷恨不得她死,只有她死才能平息她心中真正的愤怒。 “大太太马上就可以如愿所偿了。老爷已死,这宗家可是您的天下了。”时一嘴角讥诮,“大太太等这一天应该等了很久了吧。” “是啊。等很久了。”自以为是胜利者的李木婷,现在已经完全不顾忌了。她起身走向时一这个贱蹄子,毫不客气扇了她一巴掌,“你知不知道,我最恨有人和我争了。” 穗儿被绑着,听这声音都觉得脸疼,可时一却像是没知觉一般,继续挑衅。 “我也最讨厌别人和我争。” “你?”李木婷尖利的指甲戳了戳她的心脏处,“你一个洗脚丫头,也配和我争?” “我是洗脚丫头又怎样、” “啪”、 时一的右边脸迅速肿了起来。 “我现在就让你看看和我争的下场。”李木婷掐住了她下巴,凑近了她的脸,“我原本没把你个贱丫头放在眼里的,一直以为你蹦跶不了几天。倒是我小看你了。你一步一步逼得我,差点乱了阵脚。” “老爷对大太太你这么好……” 时一又挨了一巴掌。 “他要是真对我好,就不会有二太太和三太太了。我也不用一直吃那些苦得让人心里发酸的补药。他也不会不碰我。”李木婷紧紧掐着她的脸,忿忿不平道,“他已经不把我当作一个女人看了。他是真的对我好吗?我以前也年轻过,我知道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是什么样。是他先变的。他有今天,是他活该。” 像是为了赞同自己所说的话,她逼迫着时一点头,时一却倔强地不肯低下头去。 “大太太难道就没想起老爷生前对您的一点好吗?” “好?他以前也是对我好过的。”李木婷眼神空洞又麻木,“新婚前三年,我肚子没有一点动静,宗族里的长辈总是给我施加压力,让我替他纳妾,都是他亲自给挡下来的。可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他突然就变了。” “和你说这么多做什么呢。”李木婷收起了恍惚的笑容,厉声喊道门外站着的老管家,“把时一和五儿绑起来,他们企图杀害老爷,沉塘。” 第七百零九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46) “慢着,我看谁敢。”一直在床上躺着装死的宗英坐了起来,而老管家却径直带着下人把发号施令的李木婷给捆了起来,老管家自己则取下了女儿嘴里塞着的帕子。 “你们……”李木婷手尖指着他,又气又笑,“你们这是演的一出戏呢。” 老管家给她表忠心,她居然傻到真的相信了。 “大太太,我差点被你害死了。”穗儿现在真的是恨死她了。 要是自己真的给老爷喝了加了药的水死在了面前,那定然是要被警察给抓走的呀。 那这不就如了她的意,自己就成了她的替死鬼了。 “是你自己蠢而已。”李木婷已经不屑去看她了,犀利话语从口中吐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等的就是你。”宗英走到她面前,半点不压制力道地连扇了她四巴掌,“我和你的账还清了。” 李木婷双脸肿起,她懊悔低笑,“我对你还是太留情了一些。刚刚我应该毫不客气给你补上一刀的。” “你我夫妻情分已断。报官。”宗英目中已是失望至极。 “在你纳第一门姨太太的时候,我和你夫妻情分已经断绝了。”李木婷不甘示弱瞪了他一眼,“你以为这些年,我过得幸福吗?!我告诉你宗英,这些年,我每天都恨不得你死。”她笑得凄凉,“可怜我,是想陪你一起死的。” 这是她人生中第一个男人,也是真正期待的男人,她割舍不下,也不想让别人拥有,她只能毁了他。然后,再陪着他。 “你不要在这里辩解了。你以为我还会被你蛊惑,饶你一命?”宗英是铁了心要把她送去监狱了。 “我知道我现在说什么,你都不会信了。”李木婷重重闭上了眼睛,“可是我和你之所以走到这一步,不是我和你单方面的原因造成。我从来没想过要推脱责任。我,李木婷,是的的确确想要你死的。” “把她带下去。”宗英现在看她一眼都嫌。 “只是,你这些年有没有想过,我在这府里的地位呢。”李木婷面容凄凉至极,“你不爱我。所以你从没有设身处地为我想过。” “够了。你闭嘴。”宗英眼神狠厉,“男子汉大丈夫,岂能天天把爱字挂在嘴边,儿女情长。” “因为不爱。所以,你对我可以做到尊重。因为不爱,你可以在兰漫儿自杀的时候,无动于衷。因为不爱,你可以把王琳琅给移到偏院,哪怕她刚刚失去自己的儿子。宗英,你有没有觉得你这一生可悲啊。你居然从来没有爱过身边的任何一个女人。”李木婷倏而望向了时一,自嘲笑了起来,“洗脚丫头,你以为老爷对你好是真的爱你吗?要是你真这么想,你很快就会重蹈我的覆辙。老爷对你的好,只是肤浅的而已。等你弥足深陷,想要悔悟,已经扎进老爷这头死海之中了。” 时一轻笑不语。 她想的从来都是上位,她可没有想要得到宗英的心。 老管家见着老爷对李木婷已经不耐烦到了极点,迅速把她给扯了出去。 李木婷却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的时候,撞向了边上的柱子。满头鲜血的她,狠狠扫了一眼屋中的所有人,“我诅咒你们,你们都不会幸福的。” 穗儿真是恨不得上去亲自扇她两个巴掌,真是死也要死得让人不安心。 老管家像是听到了自己女儿心声,一把把她推到地上,像是不解恨一般还重重踢了几脚。 “带下去吧。死了,埋起来。活着,送去警察局。”宗英抬手扶额,他竟没想到同床共枕多年的妻子对自己竟然有这么大的恶意。 “老爷,我呢。我真的不是想要害您。”穗儿脸煞白煞白的,害怕老爷把她也给送到警察局去。 她现在也算是看清楚了,老爷是一个没有心的男人,就算她得到了老爷的身体,老爷心里仍然是不会有自己的一席之地的。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没等到老爷回答,她看向了边上站着的时一,软语相求道,“时一,我已经配合你了,你帮我求求老爷,饶了我吧。我以后再也不敢对老爷有半点非分之想了。我保证,我绝对不会再和你抢老爷。我也不在东院伺候,碍你和老爷的眼。我以后会特别特别乖的。我再也不给你们添任何麻烦。” 老爷这样的煞神,还是留给洗脚丫头去解决吧。总之,她是没有这个能力。 “你啊。你啊。要是再不学乖,以后还要吃大亏的。”时一戳了戳她的额头,亲自给她松了绑。 穗儿这人其实根本就不复杂,要不然她也不会从她的一举一动之中推断出来她受了大太太的蛊惑了。 “其他人都下去吧。时一留下来。”宗英走到了窗前望月。 今日的月色,不,今日夜空费黑沉沉一片,没有半点月光,就如同他的心情一般。 五儿深深看了时一一眼,有些为她担忧,时一不动声色地回望过去,温和笑了一笑。五儿心里安慰许多,这才拽着穗儿一起退了出去。 穗儿现在对老爷没了心思,自然不在意老爷做什么了,因此,她格外体贴地替两人关上了房门。 五儿意外看了她一眼,她梗着脖子看了过去,低声道,“我懂事了,不行啊?再看,小心我打你。你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对时一那点小心思。我刚刚可都看到了。要是不想老爷知道,你最好对我好一点。” 五儿撇了撇嘴,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她这是再把时一往火坑里推呢。还有,她这也太没心没肺了吧,刚刚才洗脱谋害老爷的嫌疑呢,这么快就和自己谈天说地了? “老爷。” “站到我身边来吧。” “老爷,您是不是有什么心事要和我讲。” 就在她挨过来的那一刻,宗英忽然望到月亮从黑沉沉的云后破了出来,明亮月辉洒向大地,他欣喜转头,却陷入了女子那一汪水色的眼眸之中。 良久,他喉结涌动,低下头去,“做我大太太吧。” 月是云中散客,卿是人间绝色,亦是人间难得。 人间难得的东西,总是被自己收藏才是最好的。 【任务完成,收获【野心】】 第七百一十章 洗脚丫头想上位(番外) 李木婷最近咳嗽很严重。 她在宗家的春园过惯了好日子了,娇生惯养的身体很不习惯这阴气潮湿的别院。一年多了,她夜夜仍然难安眠。这倒不是和以往那般,是被情所困,而是这一到夜晚,别院里的虫子全爬了出来,悉悉索索地,让她不得安宁。 宗家新任大太太来看她,是在一个周末。 在别院嬷嬷的监督下,李木婷一大早就起床开始收拾房间,等待她的到来。 “最近气色有些差啊。”年纪不大的女子穿着新出的丝绸长裙一步步走进来,金银首饰衬托出了几分贵重之气。 风水轮流转,以前的小乞儿,后面的洗脚丫头,竟然一跃坐上了她曾经的位置。她自己却被禁锢在了这偏院之中。她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只觉得造化弄人。李木婷低着头,恭敬回答道,“这些夜里,总是睡不着,难免气色差了一些。” “我让别院的吴嬷嬷给你准备点红枣和乌鸡,经常炖汤喝就好了。”年轻女子似漫不经心一般摆弄着手腕上的珠宝手串。 李木婷瞧了一眼便挪开了视线,唯唯点头,“谢大太太。” 她曾经有的锋芒和锐利,在这别院的一年生活里,已经尽数被打磨。在这里,她明白一个道理,示弱是要比逞强活得更好的。 她始终还记得她刚被送来别院的前一月,她心中傲气不肯低头,被别院里的嬷嬷们变着法子的折磨了一通:吃饭时候碗里有虫,喝的水里全是沙子,洗过的衣服上是虫子爬过留下的痕迹,月事期间用的纸上有着黑色印记……慢慢地,她就学乖了。 她,也就忘记了,自己曾经是宗家人人仰望的大太太的事实。 “你这里还有些什么缺的?”时一眼神淡淡往下一扫,神情说不上倨傲,但总有那么点居高临下的味道。 李木婷藏在袖下的手紧了紧。她知晓上面坐着的那个女人来这里是为了炫耀的。她心知却还是要配合,摇头道,“没有了。” “这里的日子过得还习惯吗?” “习惯。”李木婷眼神微暗,咬了咬牙,道出了这二字。 “既然习惯,那就好。”年轻女子当然察觉到了她的忍耐,高高在上的大太太也会有被她踩在脚底下的这一天,她是正常人,当然会觉得解气。 “大太太,您去泡泡温泉解解乏吧。”别院里的管事婆婆,挤出了满脸的笑褶子迎了上来。 “无碍,你先下去吧,我和前任大太太单独说会儿话。”年轻女子晃了晃自己洁白手腕,珠串撞在一起,叮咚作响。 下人退下,年轻女子走到了李木婷面前,轻声低语,“你心中是否很不甘啊?” “现在你才是宗家的大太太,我就算不甘有什么用呢。”李木婷往后退了半步,她身上的香味熏得自己头疼。 “也是。我现在是宗家的大太太了。”年轻女子摸了摸她的面颊,被她飞快躲开,也不生气,晃了晃自己养得白嫩的手指甲,“你知道吗,大小姐死了。” 李木婷眼睛眨了一瞬,继续装作波澜不惊的样子,“这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大小姐是在上学的途中被人给绑走的。被送回宗府的时候,浑身都是伤疤。”年轻女子轻叹了一声,望向窗外,“真是可惜了,她还不到九岁呢。”话音一转,看向身后的李木婷道,“你说呢?” “大小姐的确可怜。”李木婷眼神黯淡了下来。她从没想过她会这么狠,竟然连曾经交好的圆圆也不放过。 “李木婷,你要知道,你的任何动作都是瞒不过我的眼睛的。你知道我为什么竭力让老爷把你送到别院来吗?就是不想你死得太容易了。”年轻女子捻起帕子擦拭着这窗台上的灰尘,啧啧道,“你平日的居住环境也忒差了一些,打扫了几遍都还是这副模样。” 李木婷掐住了自己的虎口,继续听她讲。 “你呢,在这别院安安生生地,不给我找麻烦,我也不会让你日子不好过。说不定啊,你还能在这里养老呢。至于你撺掇圆圆和我暗中作对的事情呢,圆圆死了,也就一笔勾销了。”年轻女子手中用过的脏帕子被砸到了她面前,那声音比街上卖糖葫芦的还要黏糊,“听明白了吗?” “听明白了。”李木婷闭上眼睛,点头。 “穗儿和五儿成亲了,两人搬出府外去住了。老管家呢,退了下来,让五儿全面接管了自己工作。这宗家上上下下的人啊,都被我换了一遍,你呢,以后就别动什么歪心思了。”年轻女子嬉笑一声,“就是你想动什么歪心思,也没了可能。” “知道了。” “对了,老爷说了,他这辈子都不想看见你了。你杀害了他的儿子,他这一辈子都恨你得很。你送走的莲莲,被老爷找回来打死了。” “知道了。”李木婷口中有了血腥味道。 “你也不要怪老爷狠心,谁让莲莲受了你的命令把宝儿给推下水溺死呢。你以为把莲莲送走,就是对莲莲的宽恕了?呵,你啊,真是想多了。人命背在你身上,你一辈子都洗不干净的。今天来呢,就和你说这么多。浑身乏得很,去泡温泉了。” 年轻女子绕过她往外走去。她忽然叫住了她,“时一,你有真心爱过老爷吗?” “真心?”年轻女子回头望她,眼尾上扬,嘻嘻一笑,“我的真心重要吗?重要的是老爷心里有我。这就足够了。” 李木婷在她走后,扶住桌子站了好久,意识才清明起来。 从一开始,这场战争,自己就输了。 年轻女子泡完温泉回到宗家,宗英刚好回来,抱住她一阵细语,说的都是生意上一些琐碎的事情。虽然现在的她,已经不能够再为他的生意分忧了,可他已经养成了每天回来都要见到她的习惯了。 她依偎在他肩头,声音温柔地嗯呀附和,眼神却不带半点温度的望向身后的院落。 不管谁一开始是赢家,最后,到底是她陪在宗英身边,成为了大宅真正的女主人。 第七百一十一章 攻略目盲反派(1) 屈太傅府邸。 时一走到偏院,见到的便是一素衣少年蒙眼舞剑的场景。 十四岁的少年,身形虽然纤瘦却足够顺畅,抬手举足潇洒利落,一招一式如行云流水一般,在这花丛中来回穿行也并未摔倒。 任谁见了,都会赞他一声,剑术高超。 然而,他却是实打实的一个瞎子。 他从出生起,就没有见过太阳。 然而,谁能想到,整个小世界最大的反派竟然会是太傅府中这个不起眼的瞎子私生子呢,他仅靠自己智谋就差点颠覆了姬家的天下。 说是差点,是他刚坐上龙椅没几天,就被最亲近的女主一剑刺中了心脏。 平日里,欺负他最狠的就是自己这个表面温柔暗里狠毒的千金小姐,他坐上龙椅的当天就宣旨赐死她。 “姐姐来了吗?”屈景荣收了剑,摸索着往她站着的方向走来。 时一心中快速思索着,如何拉近和他之间的关系。 她表面温柔,暗里狠毒的原话,是在他当上皇帝那日,在大殿之上对着文武百官所说的。他打小便认清了她的本质,现在做什么都很难挽回他之前形成的固有印象了。 “姐姐?是姐姐身上的味道?姐姐来了,为什么不说话呢?”他停在了时一的面前,弯腰把剑放在了地上,比边上梨花还要白皙的指节小心翼翼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触来。 要是时一不清楚他心底对自己的厌恶,恐怕都要以为他们之间关系很好了。 当然,这太傅府中,不少的下人们都是这么以为的。 只有她身边的奶嬷嬷知道她对这个私生子是有多么的厌恶与痛恨了。 这也是反派能够成功的厉害之处,懂得表里如一的伪装。不像原主,表面上虽然和他交好,暗地里却总是欺负他,还威胁他不准告状。 他的手触到了时一脸上,温热的肌肤从指尖传递,时一和他皆一愣。 屈景荣率先反应过来,往后退了一大步,告罪道,“是弟弟逾矩了。” “弟弟”可是原主的一大逆鳞。原主最讨厌自己这个私生子弟弟了,恨不得他去死才好,根本不愿意承认他的身份。每次私下找他,都会一边扇他的巴掌,一边恶狠狠骂他“你个私生子贱骨头也配当我弟弟吗”。 “知道就好。”时一长臂一伸,帮他解下了蒙眼的布条,语气仍然倨傲,却比之前要好太多了。 屈景荣有些意外她没有扇自己巴掌,这时候手中却突然多了一根布条,他才意识到是自己眼睛上蒙着的布条被她给取下来了。 “姐姐?你这是?” “不必遮。”时一坐到了石凳上,就这样打量着他。 十四岁的少年,瘦弱,却隐隐见出了日后的风流妖孽姿态。平常人看不见,双目必是死板无神的,可他却得天独厚一般拥有一双清澈透明的眼睛。要是没有人提醒,必定都把他当作正常人来看待。 “姐姐今日是不高兴了吗?想怎么罚景荣,景荣都会乖乖听话的。”他循声走到了时一面前。这一次,就如之前的很多次那般乖巧。 “今日的确是有些不高兴。”时一并不想让他起疑,抬手打了他手一下,斥责道,“都快日落了,还在院里练剑,功课做了没有。” 屈景荣脸上皮肤抖动了一瞬,他就知道他这个姐姐不会平白无故对他好的,这是又想到了折磨他的方式了。 明明就知道他眼瞎看不见字,偏偏要让他做功课,这不是故意为难他还是什么。 时一知晓他误解自己了,但没解释,将错就错道,“还不进去?要我来请你吗!” 屈景荣低下了头,眼底一片薄凉。 他这个姐姐啊,可真是会对他好啊,见天都往他院子跑,府里人人都称道她爱护幼弟,可只有他才知道她心底对自己是有多么的厌恶。 从会演戏这一点来看,他和她倒真的像两姐弟。 “进来!”时一拍了拍桌子。这也是方便他听声辨位。 屈景荣挪着步过去,还没摸到座位呢,就被她一把拽了下去。 “坐好。要不然,今晚你就别想吃饭了。”时一恶狠狠地威胁着。 她打量了屋子一圈,简朴地让人吃惊。 一桌、一椅、两凳、一壶、一杯、一个置物架、一床,除此之外,别无它物了。 “书呢?”她目光在屋子里搜寻了一圈都没找到它的踪迹。 “书被老爷取走了。”屈景荣把脸面朝她,已经做好了挨她耳光的准备了。 时一指尖往他额头一点,“我给你的东西,你怎么可以给别人呢。” 这是在叱责自己?屈景荣心中浮起怪异感觉。 “不过送人了就送人了吧。下次我给你带新的。”时一被他这双清澈眼睛望着,做恶人都做得不痛快,低声咕哝道,“下次,我可以狠狠罚你做功课。” 屈景荣心中冷笑,他这嫡姐,倒真是有的是法子折磨他。 好在,好友花锦绣经常都有过来找他,给他念书听。他虽是瞎子,却也是知道不少知识的。 “天色也不早了,我先回去了。你今晚好好休息。我明天带着书来找你。”时一敲了敲他这吃饭的桌子,空空的声音传到耳边,显得特别单薄。 不行,这张桌子怎么读书写字呢,得专门给孩子配张书桌才是。 屈景荣以为这是她在警告自己要听话,明天再来收拾自己的意思,低头的瞬间眼中又多了一丝厌恶。 人和人心理的距离,是能够被感知到的。时一晓得他不待见自己,可谁让她需要抱这个大腿呢。 以前原主作的恶,只能让她现在慢慢填、慢慢还了。 屈景荣照例把她给送出了院门,时一走出了好远,确定他不能根据距离感知到她的存在,这才停下了脚步回望他。 她不知道的是,转身往里屋走的屈景荣其实在她停下脚步的那一刻就察觉到了。他一边往前走,一边思索她今天的怪异之处。最后把她今天没有对他动大手的原因,归咎于明日要狠狠收拾他。 他踏进里屋门槛的时候,叹了一口气。 他不喜欢太傅府,也不喜欢屈时一,可天下之大,硬是没有一个地方可以收留他的。 第七百一十二章 攻略目盲反派(2) 时一回到自己院子,立刻叫来了管家,让他出去找会雕刻,懂诗文的匠人进府。 管家虽然不知道大小姐要做什么,可当朝最受天子宠爱的屈太傅只有这么一个嫡生女儿,他自然是要依着的,当即应承下来。 不出半个时辰,合她要求的匠人被找来了。三个大汉站在她面前,任她挑选。 时一对三人简单考较了几句,发现里面那个长相略微奸滑年纪要长许多的男人实际上不通什么诗文,立刻让管家把他给打发出府了。 确定了员工后,她这才和两个匠人谈了工钱的事儿。 出乎意外的事情是,两个匠人好像一点都不在意工钱的。相反,他们两人特别乖顺地保证绝对会按照她的吩咐做事,只求能够被收留在太傅府中。 既然双选都很满意,时一便让管家把府里空的一处院子腾了出来,把最简单的一本千字文交给了两人,让两人连夜把这本书刻出来。 本以为两人要费上一番功夫才能完成,吃夜宵的时间,他们就完成了。 时一拿着这刨平的刻着字的木板子,嘴角都笑得咧起来了,忍不住夸两人工作效率高。 李平和李安两兄弟没想到会得到大小姐夸奖,挠了挠后颈窝,笑得特别的憨厚老实。 “今晚好好休息吧。以后有你们忙的。”时一看了奶嬷嬷一眼,奶嬷嬷立刻引着两人往厨房走去。 “谢谢大小姐。”李平跟着往外走的时候,大着胆子回头看了她一眼。时一笑着和他挥了挥手。 十六岁的官家千金,明眸皓齿,一颦一笑都透着矜贵,是他这种泥腿子一辈子都没有见到过的美人。这美人儿还没有半点脾气,言语中对他没有半点看不起的意思。他心底爱慕的种子,在这时候便种下了。 奶嬷嬷回来,见着她抱着这一大叠木板子乐得不能自已,大着胆子问了一句是在高兴什么。 时一把这装订好的木板子交给了她,眼神明亮,“明天,我要去偏院好好折磨折磨那个小兔崽子了。” 奶嬷嬷这心里一惊,手上的动作就有了迟钝,差点把这些刻着字的木板子摔下来。 大小姐和小少爷的恩怨,在小时候就起了的。大小姐打小就是个爱记仇的性子,小少爷又是个看不见的瞎子,这么多年,没少被折腾。 老爷呢,因为夫人早逝的原因,无心教养孩子,只一心忙着公务,偏偏又是个不喜欢家里起纷争的主儿。 小时候肆无忌惮欺负小少爷的大小姐,被老爷罚过几次以后,就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老爷和下人们的面前,小姐总是对小少爷很好的。可只要小姐和小少爷单独相处,小少爷总会挨打受折磨。 她去偏院找小姐的时候,撞见过好几次小姐打人,一次是把小少爷的手臂掐得青一块紫一块的,一次是把小少爷的脸给扇得肿肿的,一次是故意把小少爷给绊倒让小少爷摔在了尖利的石子儿上。 时一一眼便看出了奶嬷嬷的隐忧,她想宽慰她几句,害怕又把她给吓到了,于是乖乖坐到了床榻,等着奶嬷嬷倒水给她净面。 偏院里的屈景荣,此刻也在想明天的事情。 依着屈时一的性子,明天定然会把他好好收拾一顿。他倒不怕屈时一打他,就怕屈时一让他写字做功课什么的。他什么字都没瞧见过,他怎么达得到她的要求。 他忽然有些想念花锦绣了,也不知道她最近在忙什么,都把他这个朋友给忘在了脑后。 院子寂静地没有一点儿人气,他翻了个身,双手覆住了自己眼睛。 忽然好奇晚上的月亮该是个什么样子。 —————— 天明。 时一刚刚收拾好要去偏院找屈景荣,管家送来了国公府三小姐的拜帖。 “里面说什么了?”她连看的心思都没有。 因小时候这个三小姐说谎害得她出丑的原因,她和她一向都不对付。忽然给家里送拜帖,总给人一种奇怪的感觉。 “帖子上说,月底在国公府将举办一场诗会,邀请小姐赴宴。”管家把拜帖合了起来。 “你给她回一个,没空。”时一晃了晃手上挽着的丝绦,颇为任性的样子。 “小姐,这……这不好吧……”管家满脸为难,“这成国公和老爷同朝为官……” “没什么不好的。要是你找不到理由拒绝,我给你一个。”时一使劲儿在自己胳膊上挠了几下,“诺,现在你看,我身上起了红疹子,十天半月的都好不了。更不要说只有几天就到的月底了。” 现在该走温柔大气风格定然会引人注目,而外表温柔内里狠毒却又是虚伪的两面派,倒比不上真正的骄纵任性却又不失底线来得动人。 “小姐,我知道了。” “昨日忘记吩咐一件事了,把小少爷屋里的家具都给换一遍。都换成和我规格一样的。多可怜个小瞎子,用那种木材要是伤了,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都难好。” “知道了小姐。”管家点了点头。 虽然小姐语气是恶劣了一些,但做的事儿却是对小少爷好的。仔细想了想,大小姐这人也没那么坏。 拜帖的事儿,做戏要做全套,他等会儿还得找个大夫过来给小姐问诊。 解决了这件事儿,时一立刻抱着木板子去了偏院。 正好遇到屈景荣在吃早餐。 时一把木板子放在桌上,眼睛往桌上这么一看——大失所望。 清的可以照见人影的稀粥,发黑甚至发霉了的咸菜,还有一个流着黑黄色油的咸鸭蛋。 难道他没吃出来咸菜和咸鸭蛋已经放坏了吗?还是说他已经不在意这一点了呢?心中叹息一声。 “姐姐,你来了?吃早饭了吗?”屈景荣赶忙放下了手中碗筷,要去拉她的手坐下来。 “你吃的这叫什么呀?大清早的,多败坏胃口。”时一满脸嫌弃地把它们往边上一推,“我今天正好也没吃早饭,等会儿让嬷嬷送过来,我和你一起。” 屈景荣不用看她,都感受得出她现在是有多么的嫌弃他所用的饭菜。 事实上,今天的伙食已经算得上好了。 至少这粥是新鲜的不是吗?! 第七百一十三章 攻略目盲反派(3) 嬷嬷送来了早餐,时一立刻挥退了所有人。 “诺,这是新鲜浓稠的红枣薏仁粥。” “诺,这是炖了一晚上脱了骨头的土鸡肉。” “诺,这是新炒的荸荠虾仁。” “诺,这是没有刺的河鱼。” “诺,这是煮的蔬菜汤。” 时一一边摆这些菜,一边和他说菜的名字。屈景荣从来没有听到别人和自己说过这些方面的东西,听得很认真,连带着把这些菜的位置也给记住了。他虽看不见,可性子却要强,不愿意别人把他当瞎子服侍。 “摆好了。”她把新送来的碗筷往他手里一塞,主动盛了一碗粥放在了他右手边,“吃吧。” “辛苦姐姐了。”屈景荣把手中的筷子给倒了一个头,时一这才发现她递筷子的时候递反了,暗暗责怪自己的粗心。 “这还是景荣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和姐姐单独吃饭呢。”他先喝了一口汤润嗓子,抬头时候目光清亮地像那小溪之中流动的水。要不是时一觉察到他那双紧绷的手臂肌肉,她估计都要以为这个弟弟是真的很珍惜这个机会。 “吃饭时候,别说话。”都不是心甘情愿说的,说来给谁听。 “哦。”他低低应了一声。 时一注意到他没有夹空任何一个菜,先天失明的他能够做到像正常人这般生活,暗地里不知道付出了多么大的努力。在屈府的这十四年,他到底是怎么过来的呢。她自己好像还没怎么关注过。 屈景荣没听到她咀嚼的声音,晃了晃头,猜想她现在定然是在观察他了。观察就观察吧,反正他本来就是一个任人观赏的瞎子。今天,托她的福,吃上了一顿好饭菜,他顺着她也无妨。 “瞧你瘦得像是骨头一般,别人要是看见你了,还以为我们府里苛待你了。”时一给他夹了满满一大碗鸡肉,不容拒绝道,“吃完。以后我每天都要来陪着你吃饭,免得你总是吃那么少。爹爹这几日都忙着处理黄河水患的事儿,我可不想他忙完公务回家看见你,以为我这个做长姐的没有好好待你。到时候又把我骂上一顿。”这话越到最后越有怨气。 原来是因为这个原因,她才过来的呀。想明白了这一点,屈景荣对她每天早上的到来也很能接受了。 “知道了姐姐,我会乖的。” “你先吃饭,我去你屋子里转一圈。”时一手中筷子往碗上一搭,小跑进了他的房间。 管家正好带着下人们搬着全新家具进来,时一指挥着他们把东西摆置好,又想起这屋里好像没有纸笔。缺的也不仅仅是纸笔,好像不够生活化,很多应该出现在屋子里的东西都没有看见。 管家见着她这般头疼思索的样子,直接把差事给揽了过来,“小姐,要不我看着小少爷房间里差什么,我都给补上。” “嗯。”时一点了点头,手指在空中晃了一圈,“小少爷这偏院也破旧了一些,把该修缮的地方都给修缮好。”像是怕人误解一般,她直白道,“虽然我不是很待见这个弟弟,可是他到底是我们府里的一份子。你说,要是外人来了我们府里发现小少爷住得这么破烂,吃得也是些乱七八糟的食物,传出去岂不是惹人笑话。” “小姐,小的明白的。”管家低头时候,嘴角有着欣慰。 不管如何,小姐做的这些都是改变小少爷的生活条件,老爷知道了也会高兴的。 “好了,把这里打扫好,我陪着小少爷去花园转一转。”时一抬手扑了扑灰尘,抬脚出了里屋,见到屈景荣已经在那里立着了,大声道,“站着干嘛,走。我们一起去花园消消食儿。” “好的。姐姐。”他转身,正欲往前走,时一眼尖发现了他行走路线前方高高竖起的生锈的钉子,趁着所有人都没发现的时候小跑了过去把他给推开了。 她计算过了角度,摔到花丛里不会有大问题。可要是踩到了钉子里面去,说不定得破伤风。十天半月都不能下地。 “姐姐~”扑在花草上的屈景荣眼底寒意浓稠,他早该知道的,她一直都恨自己,恨不得亲手折磨死自己。 “你说你穿这个袍子也太不合身了,踩倒了吧。”时一把钉子捡起来放在了桌上,这才扶起了他。 屈景荣只觉得她虚伪地不行,然而,现在还不是和她翻脸的时候。他掩藏住了眼底的寒意,拉住她的手站了起来,带着小心翼翼的讨好道,“谢谢姐姐扶我。” “没事儿,我们走吧。”时一趁机又在他身上拍了几下。这孩子,还真的是个骨头架子。 屈景荣吃疼皱了皱眉头,忍住了心底的烦躁。 这花园本就没有什么逛的东西,时一和他走了一圈就回了偏院。 管家已经贴心地把整个偏院都打扫干净了,看上去焕然一新,她满意点了点头,把他按坐在了石桌上,“你先坐下,我给你拿一样东西。” 是木头相撞发出的声音,是她早上来抱着的东西。他睫毛扑闪,“姐姐拿来的是什么呢?” “是《千字文》。”时一把木板挪到了他面前,扯住他的手按在了木板上,“你摸摸看。” 屈景荣心中哂笑,他一个瞎子怎么看书呢,可手落下去的时候,他震惊了。他居然摸到了方块字的轮廓。 “你现在摸的这个字是‘天’。”时一拿着他的手往下挪,“这个字是‘地’,这个字是‘玄’,这个字是‘黄’。”见着他暗藏激动的样子,时一先不打扰他了,安静站到了一旁。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 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寒来暑往,秋收冬藏。 闰余成岁,律吕调阳。 云腾致雨,露结为霜。 金生丽水,玉出昆冈。 剑号巨阙,珠称夜光。 果珍李柰,菜重芥姜。 海咸河淡,鳞潜羽翔。” 屈景荣每完整触摸一个字,心中的激荡就多一分。这些字是花锦绣之前给他念过的,可惜他眼睛看不见,不知道它们是什么样子。 上天垂怜,他第一次真真切切知道这些字是怎么写的了。 第七百一十四章 攻略目盲反派(4) 时一陪着他念了一上午的《千字文》,口舌都干了。回去以后,立刻找了管家,让他去黄鹿书院找一个家贫人品周正的学子过来给屈景荣当书童。这也是屈景荣后面自己寻来的书童。 屈景荣得了这么完整的一套《千字文》,正如饥似渴地“阅读”着呢,下人给他送晚饭来,都还见着他抱着在“看”。 他这是第一次没顾上吃饭,晚上睡觉的时候都是抱着书睡的。因此,他也就没感受到他原本硬邦邦的木板床被换成了当下最流行的棕榈床。 第二天一早,时一带着李平李安兄弟俩新刻好的《百家姓》过来,屈景荣难得真心对她多了一点欢迎。 两人用完早饭,时一陪着他读了一会儿书,有些乏了,打着哈欠道,“今天就先念到这里吧。” “姐姐,是困了,还是要回去了?”屈景荣停下了阅读的手,看向她。 他还想知道后面的那些字该怎么读呢。这大概是他和她相识以来最不愿意见着她离开的一次了。 “困了。该回去了。”时一又打了一个哈欠,“读书最忌急于求成。你现在刚刚接触这些书本,应该多巩固之前的知识。贪多嚼不烂。” 屈景荣眼底一片落寞,“景荣十四岁才能够阅读到文字,已经落后其他人太多了。” “读这么多书干嘛。”时一单手戳了戳他脑袋瓜,“小心把眼睛都给看坏了。”额……他的眼睛从生下来就是坏的。这话会惹一个原本就有缺陷的人更生气的吧,她赶忙找补了一句,“等明天,管家把书童给你找来,你就可以想什么时候学习就什么时候学习了。” 有些事儿,必须做,但不必说;有些事儿,得做也得说。这样,才能让人看到你对他的付出嘛。 “谢谢姐姐。”他又快乐起来了。 “我先回自己院子了。明天早上我要出门,就不和你一起吃早饭了。” “知道了,姐姐。”屈景荣才不关心她来不来和自己吃早饭呐。他现在只想多多识字,多多读书。 记得他之前得到的那块玉牌,上面就刻着很多复杂的纹路呢,摸起来像是字的样子。可惜他不认识字。 现在不一样了,现在这些字被刻在木板上,他手一摸就知道这字是长什么样子。他有过目不忘的能力,别人再给把这些字一念,他就给记住了。 —————— 时一补完觉起来,天都快黑了。肚子有些饿,脚刚踩到地上,窗外响起了屈景荣的声音,“姐姐,你醒了么?” “醒了。”时一迅速整理了一下仪容仪表,穿好了鞋走过去,推开窗子便见到一如身后梨花绚烂俊逸的少年等着她。 “你怎么站在这里?” 少年把手中的木板子往她跟前一抬,眼中凝起薄薄的雾气,“我不认识这个字。” “这个字读‘麒’,它后面那个字读‘麟,两字连起来念做‘麒麟’,是上古的一种神兽。’”时一双手靠在了窗上,与他对话。 忙完公务回来的屈太傅,路过女儿院子,想着多日都没有关心过她,进来瞧了一眼。 他见到瘦弱少年立在梨花树下,一张脸比梨花还要白净,手中捧着木板子,正耐心听着少女说话;而少女呢,双手支在窗前,眼神朦胧却又温柔,正细心和少年说着什么,不时还加上动作来比划。好一副姐弟情深、岁月静好的图画! 这府里,以后谁在嚼舌根,说大小姐虐待小少爷,他绝对要撵出去!这不是凭白污糟他女儿的名声吗! 屈太傅悄悄的来,悄悄的走,没让任何人知晓。 时一和屈景荣两人就着这个姿势,讲了好一会儿话,直到天黑得看不见了,才停止。 “你别走,我送你回去。”时一叫住了欲离开的他,提起裙摆跑了出来。 “姐姐,不用的。我知道回去的路怎么走。”屈景荣有些意外她今天的温情。给他一种错觉——她,和以前不一样了。 “你知道是你知道,我愿意是我愿意,不冲突。”时一把他手中的木板子给抢了过来,“你注意脚下的鹅卵石,这书啊我先替你保管着。” 屈景荣有些无奈她的强盗行径,只能道好。 “你很喜欢看书?” 时一问他这个问题的时候,他身形摇晃了一下,很快又恢复正常。 他害怕告诉她实话,她又变成了以前的样子折磨他。又害怕不告诉她实话,她就不给自己书看了。 “没有回答那就是了。”时一踢掉了他脚下会踩到的一块小石头,和他说起了李平与李安的事儿,“这两个人都懂诗文,也会雕刻。我不知道你喜欢看什么书,或许你可以说一说你想看的书,然后告诉他们两兄弟,让他们直接给你雕刻。明日,我就让他们住到你隔壁吧。” “姐姐费心了。”屈景荣说不出心里是什么感觉。她,有时候坏得让人牙痒痒,有时候吧,又真的贴心得让人费解。 “费心什么啊。我对你好是有目的的。”时一可不愿意让他现在就把自己给好里想了,坏人偶尔给的温柔总让人铭记地深刻一些。 “姐姐这话的意思是?”屈景荣停下了脚步。 时以差点撞到他,往后退了一步,道,“我今年十六了,再过两年也该相看上人家了。虽然你是私生子,可你到底是我弟弟。我出阁以后,多少都是要靠上你的。现在对你好啊,一是给自己图一个好名声,二呢是让你担当起来,以后要是我夫君欺负我,你也好相帮一二。” “这还早呢。”屈景荣想都不敢想两年后的光景。 在这屈府的十四年,每天都跟度日如年似的,要不是认识了花锦绣,有她时不时来陪着自己说话,他定然都厌弃人生了。 “不早了,光阴弹指即逝。”两人说话间,已经到了偏院了。“进去吧。” 屈景荣明明看不见,却还是立在灯下目送她,“姐姐回去吧。” “算你有良心。”时一在他肩上拍了一下,把木板书塞到了他怀中,缓步往回走去。 第七百一十五章 攻略目盲反派(5) 夜,深沉。 时一本是无心睡眠出来散散心的,在院子的小径上漫无目的走着,却看见前方池塘边父亲和一个穿着斗篷的人谈话。 隔着一定距离,她听不清楚两人在说什么,可从肢体动作上可以看出父亲的态度比较激烈,而穿斗篷的人则比较沉静。 她一直把目光放在两人的身上,却没注意到两人身后不远处的树丛中也蹲着一个少年。 “你当初何苦呢。”屈太傅看着斗篷下明艳的面庞,心里是又急又气。 “当初是我想岔了。明珠,我都三十四了,还孑然一身。我是真的想让孩子回到我身边。” “孩子已经十四了,他在府里生活得好好的。要是他跟你回去了,他的身份怎么自处,你对外又怎么解释?”屈太傅拍了拍自己大腿,“你不能意气用事啊。” “我没有意气用事。我现在做的每一件事,都是我深思熟虑过的。我保证,我会把你的这些隐忧全部解决。” “不行!”屈太傅的态度仍然很坚决,“他现在是我府里的人,时一一直都有好好照顾他。等他再过几年,我就给他相看一个老实人家的女儿,他这一辈子便这样安稳过去了。我绝不同意你把他当作斗争筹码。” “明珠!”女子声音带了哀求,“我三十四了,女子一生能有多少好年华。我为了那个人,赔上了这么多年的时间,我现在只想让他给孩子一个封赏,这都不行吗?!我不会让孩子威胁到禄儿的任何地位的。你和我打小就最亲近,你为他鞠躬尽瘁这么多年,你体谅一下我,体谅一下我这个做母亲的心,行吗?” “婉华,不是我不体谅你。是现在这个时候,不宜旁生枝节。孩子已经大了,你又何必这时候打乱他的生活节奏呢。”屈太傅望月重重叹了一口气,“我知道那个人对不起你,也对不起孩子,可那人身份特殊啊。你和我都心知肚明,这孩子的身份是不能见光的。” 女子呜呜哭起来,“我就知道你心里还是嫌弃我的。可你不想想我当时的处境,爹不疼娘不爱的,只有他一直对我好。情窦初开的年纪,我哪里顾得上这么多。” “婉华。我不是这个意思。”屈太傅有种哑口无言的感觉,他压低了嗓音解释起来,“我只是觉得现在的生活已经很平顺了。你没必要冒着风险,把这些陈年旧事给翻出来。对你不好,对那人也不好。” “你心里到底还是顾忌着他。对谁不好?”女子嬉了一声,“看是对我最不好了。我出嫁即守寡,这么多年了,你有没有关心过我,他有没有问过我一句。你们都把我给忘记了。” 扑通一声,是什么东西落入了池塘之中。屈太傅和斗篷女子双双望向声音发出的方向,除了黑黢黢的一片矮树丛,没看到什么。这时,一只青蛙从池塘里往他们站着的地方跳来,两人双双松了一口气。 “好了好了,今晚上已经说得足够多了。你先回去吧。”屈太傅摸了摸自己发汗的额头。 他今晚的谈话本就是私密的,要是被旁人给听去了,难免不生出别的事情。 “我知道你不想帮我。可我不会放弃的。他欠了我这么多,也该还我一点什么了。”女子罩紧了自己的斗篷,匆匆拐向了边上的小门。 他们两人谈话结束,时一猫着腰回了自己房间。 周围已经听不到一点说话声和呼吸声了,藏在矮树丛中的屈景荣换了个姿势坐在了地上,思考之前所听到的内容。 “十四岁”“封赏”“难以解释的身份”,怎么想都和他有关系。 这个闺名唤做“婉华”的三十四岁女子,到底是谁呢? 听屈明珠的意思,他似乎不是他的亲生儿子。那他到底是谁的儿子呢? 等天上的月在夜空漂浮了许久,直到藏进了乌云之中,他才一点一点地从灌木丛中爬出来。 想到落进水里的那块木板子,他一时还不知道该怎么和屈时一解释。 屈太傅送走了斗篷女子,并没有直接回自己院子,而是来到了女儿的闺房外。 他怀疑刚刚的动静是女儿给弄出来的。 这府里,大晚上不睡觉的也就只有她这么一个闲人。 他立在门外,却迟迟没有敲门。 他现在进去了,要和女儿说些什么呢?距离上次和女儿说话,好像是十天前了。 他这个女儿越长越大,他这个做父亲的也越来越不明白她。 罢了。就当刚才那动静真的是她给弄出来的,她听到了他们的对话也没关系了。她一个女娃娃,能了解多少呢。 ———————— 天微微亮,在床上辗转一晚上都没睡着的时一,立刻起床梳妆打扮。 她今日可约了自己最好的朋友,侯府的大小姐,白瑜尔,去逛新开的花鸟集市。 等她到了和白瑜尔约好的地点后,有些失望。 这所谓的花鸟集市,也太简陋了一些,几个笼子里关着几只鸟,几盆花乱糟糟地摆放着,一点都看不出什么好卖相。 白瑜尔一眼便洞察到了她的内心,打趣道,“这才是新开张的第一天呢,时间又这么早,你呀,太着急了。” “我今日约你出来,就是想和你在这里逛逛,顺带挑点喜欢的东西回去的。现在这番景象,我能不失望吗。” 时一唉声叹气的样子,把白瑜尔都给逗笑了,“你啊,知道的是晓得你是千金小姐。不知道的人,还当你是哪家事事操心的小媳妇呢。” “我可不就是小媳妇嘛。”时一正贫嘴呢,一个全身皆白的男子突然踩到了她的脚背。她这暴脾气,分分钟不能忍,一把拽住了他手腕,“诶,你这人,怎么这么讨厌啊。大宽的路你不走,非要往我这儿挤的。” “放开,放开。我们爷是你脏手能碰的嘛。”嗓音有些尖利的黑衣男子伸手过来打她的手,更是惹毛了她。 “我说你们主仆俩,一个穿白,一个穿黑,这是在演黑白无常呢?!踩了我了,必须给我道歉!” “我呸!” 第七百一十六章 攻略目盲反派(6) “我说你这个人也太没礼貌了吧。”时一更是把白衣男子的手腕拽得紧紧的,恶狠狠瞪了他一眼,“瞧你长得人模狗样的,怎么一点都不懂管束下人的。太不像话了!” “一一,得饶人处且饶人。”白瑜尔扯了扯她的袖子,“还有事儿呢,别把时间耽误在这里了。” “爷,您看这野丫头……” “闭嘴。” 姬聿澄轻飘飘望了他一眼,他赶忙退到了身后去。 白瑜尔面色有瞬间的尴尬,松开了时一的手。 “这位小姐,是在下失礼了。在下给您赔不是了。”姬聿澄行了一礼,温雅抬头一笑,“在下名唤贾禄,不知姑娘芳名?” “道歉了就可以了。你走吧。”时一松开了他的手,挽住了白瑜尔,高高兴兴道,“我们继续逛吧。” 这姑娘,倒真是有意思。变脸比天气变化还快。 姬聿澄手一挥,白玉做的扇子展开。他鹤立人群之中,唇角带笑,浊世之中的翩翩公子不外于是。 白瑜尔悄然把头转了回来,已然红了耳廓。 “瑜儿,你看可爱吗?”时一随手拿起了摊位上的两个泥娃娃,在她眼前不停晃荡。 “可爱。”白瑜尔杏眼往上一挑,“可这是一对娃娃,是给有情人准备的。一一是有心上人了?” “才不是呢。”时一从袖中掏出钱袋,把钱一付,“这娃娃啊,是我送给我弟弟的。” 白瑜尔压低了声音,在她耳畔道,“你弟弟?屈太傅的私……” 时一的手指贴在了她的唇上,“以后就不要说他是私生子了。他和我好歹也在一个府待了十四年,再过两年我出嫁,屈府都得靠他了。” “他自小失明,能做什么呢?”白瑜尔扯下了她的手,悠悠叹了一口气。 时一的庶弟,她以前进府的时候远远见过一次,身形瘦弱,看不出什么男儿家该有的担当。 “他才十四岁呢,不着急。我慢慢儿培养了。”时一抱着木盒子大步往前,摇头晃脑道,“以前是我想不开。现在呢,我想通了。他和我始终是亲人,我不能对他坐视不理啊。趁着我没出阁这两年,我慢慢地教他。他眼睛虽然看不见,可他的心是清明的。等我嫁了人啊,我也放心他照顾屈府了。” “你啊……”白瑜尔团扇遮脸笑起来,“就是想太多。” “你这是不相信我。”时一也不生气,脚步继续往前,“我有感觉啊,我这个弟弟,不是池中物。说不定啊,他有一天能够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大事业呢。你也别看不起他。” 这不过是年少时候的玩笑话罢了。白瑜尔并没有放在心上。然而,十年后,她回忆往事,却后知后觉,原来人的命运早就在毫无征兆的时候就预定了的。 ———————— 逛完花鸟集市回来,时一抱着木盒子径直去了偏院。找了一圈,都没有发现屈景荣的身影,叫住了正在刻书的李平,“小少爷呢。” “管家给小少爷找来了书童,小少爷和他正在花园的梨花树下读书呢。”李平大着胆子瞧了她一眼,继续手中工作,只是心已经不在焉了。 “那我知道了。”时一往前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关怀道,“你们两兄弟累不累?如果累的话,我再找几个人给你们分担工作怎么样?” 李安和李平双双停下了手中工作,齐声保证,“大小姐,我们能行的。” “好吧。”时一点了点头,“那你们俩注意休息。工作归工作,身体也很重要。” 和马金阳一起回来的屈景荣听到她这番话,意外眨了眨眼睛,“姐姐忙完回来了?” “回来了。”时一转身扫了他一眼,今天换上的新衣服衬得他气色好了许多。 说来他这个年纪,就该穿清淡一些的颜色,之前那些黑绿、皴黑的衣袍显得他面色白得像纸一般。 “给你一个礼物。”她把木盒子塞到了他手中。 “姐姐,这是?”少年眉头轻皱,越过他肩头可以望见莹莹生长的绿草嫚过了原本规划好的边沿,大好的春光总是让人想象丰富,一会儿是跳跃的暖阳,一会儿是野外桃花的芬芳,一会儿是小巷里长满青苔的潮气,时一所望见的是一个少年复杂的内心。 “收下吧。不值钱的。”时一越过他往自己院落走去。 马金阳低声在主子身后道,“大小姐好像有些生气了。” 屈景荣没有回应。 就算屈时一生气了又如何呢,他没有必要事事都关顾她的情绪。 ———————— 屈太傅今日提早回了府中,是准备和两个孩子谈谈心的,却被宫中来的公公给传唤到了宫里去。 夕阳西沉,宫檐瓦壁被涂抹上了沉静的色彩。 一行人与屈太傅在这宫巷之中匆擦肩匆而过,最后去到了最偏远的一座宫殿。 “屈太傅,快点吧。”公公催促了一句,他收回了注目的眼神,快步跟了上去。 东升殿。皇城之中,皇帝的住所。 “圣上。”背对他的男子,只一个穿龙袍的背影便足以让他识出身份。 “知道朕为何让你来吗?” “微臣不知。”他跪了下去。 “她找你了?” 屈太傅愣了一瞬,“圣上指的‘她’是婉华还是长公主?” 皇帝语气淡薄到能让人感受到春寒的料峭,“婉华不就是长公主吗?” 若说屈太傅之前还觉得婉华有可能认回自己的儿子,然,皇帝如今的态度明白昭示了一切的不可能。他低头承认,“长公主昨夜拜访了微臣。” “明珠啊,你知道朕的难处的。”皇帝仍然笔直立着,语气却要更加凝重,“你想一想,要是天下人知道朕年少时候做下的这荒唐事,朕的名声该如何自处。” “圣上,微臣不懂。”屈太傅心中悲哀大过尊崇。为了保全皇帝的名声,这事儿是必须要有人牺牲了。要么是婉华,要么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孩子,要么是他这个辅佐当今太子的太傅。又或者,是他们三人。 “毒药已经给你准备好了。那孩子已经活够了。”皇帝抬手,太监出现在他面前,恭声道,“太傅大人,拿着吧。” 第七百一十七章 攻略目盲反派(7) 白瑜尔回了侯府,想起白日于花鸟集市遇到的那位公子哥,神思不属。 身边丫鬟提醒了她好多次,她才收了神,开始练字。 她和时一年纪相仿,然而母亲已经在为她相看人家了。虽说她是侯府的大小姐,可母亲显然更宠爱她底下的几个妹妹。母亲为她相看的人家,都是些空有权势却没有半点才学内涵的大家公子哥。 她见惯了身边利益搭伙的夫妻,因此倍加期盼自己能找到一个能交付心思的男子,与他情投意合过完一生。她不求显贵,只求一个“合意”。 十六年来,她第一次为一个男子脸红。 这个男子叫做“贾禄”。 “小姐,您这字……”丫鬟小心瞅了她一眼脸色,细声提醒道,“字写歪了。” “你下去吧,我自己待一会儿。”白瑜尔把手中毛笔一搁,俨然是要动怒。 小丫鬟不想触怒她,福了一礼,退出去时候贴心关上了房门。 白瑜尔坐在摇椅上,想起一身白衣温文尔雅的贾公子,甜甜笑了起来。 他穿着打扮皆不像普通人家,想来也应该是富裕人家的公子哥。等她查到了他的真实身份,她定要亲自和他交谈一番。说不得,他们两人有许多共同的话题。 —————— 屈太傅回了府,径直去了书房。 从宫中拿来的毒药被他随手搁置在了书桌上,他掩面痛哭。 “老爷,怎么了?”老管家踩着猫悄儿步子进来,低声问道。 “把小少爷叫来。”他单手掩面,话语中仍难掩痛苦。 管家望着桌上放着的丹红色瓷瓶,直觉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更有直觉老爷唤小少爷前来不是什么好事。他,仍然照做了。 屈景荣这是有记忆以来第一次踏足屈太傅的书房。因为对环境不太熟悉的缘故,他每走一步都特别小心,害怕摔倒在了屈太傅面前造成不好的印象。 虽然,屈太傅对他,其实是没有那么上心的。 他刚刚进书房没多久,屈时一也来了,欢快的声音在书房回荡,“爹爹,你今晚上要和弟弟说什么。” “时一,你来这里做什么?!”屈太傅皱起了眼皮,叱责道,“你退下去。我要和景荣单独说说话。” “爹爹,你和景荣说话避开我做什么?”时一故意推了挡在前面的屈景荣一把,骄纵道,“爹爹,你最爱的女儿是我。他是个什么东西啊。把他赶出去。” 屈景荣心内冷笑。 屈时一这些天对他的好始终都是表面文章,他差点以为她要开始变好了。 “时一,现在出去。”屈太傅不愿意女儿见到这般场面,他自己生的女儿他明白,虽然是骄纵任性了些,可她性子始终是良善的。她刚刚落在桌上瓷瓶的眼神被他撞见,他这女儿一向敏锐,说不得是察觉到了什么。 “爹,我不出去。”时一大着胆子往他走去,似没注意一般把桌上的瓷瓶推倒在了地上,孤零零的一颗药丸在地砖上滚动了好远才停下来。 屈景荣心中咯噔一下。 事情,或许并不像他所想象。 时一并不打算放过这颗药丸,把它踩得七零八碎,这才又蹦跳到了父亲身边。 屈太傅抬手给了她一巴掌,“你个逆女。我屈府定要毁在你手上。” “把小少爷带出去。”时一不躲不避,承受了这一巴掌,镇定转头看向立在角落的管家。屈太傅,也默许了她的命令。 管家关上房门,刚想把小少爷给带离此处,却见到少年竖起手指嘘了一声。 明明就是一个十四岁的少年,又是个看不见的,可管家鬼使神差听了他的话。过了好久,他才想明白,是少年给他的感觉太不像普通人了。 “你知道了?”屈太傅蹲地,颓然地捡起药丸粉末。 “爹,我不知道你要做什么。可我知道,我只有这么一个弟弟。你要是对他做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不介意赔上自己这条命。”时一立于他面前,手中已经握着了一把开了刃的匕首。 管家派人来通知她,老爷传唤小少爷去书房这事儿,她就觉得不对劲。进来了,见到那丹红色瓷瓶,一切都明白了。 “你不是一向都不喜欢他么?”屈太傅就这么坐在了地上,目光赤果看向自己女儿,以及女儿手上握着的那把匕首。 “我不喜欢他是我的事儿。可我不能见着您这么对他。他是我们屈府的人啊。在我们屈府从小长到现在,十四年啊,爹,您虽然看似对他不上心,可女儿心里是明白的,是您顾忌着女儿的感受,因此不愿意多和他接触。” “因为他的存在,你娘亲被活活气死。这些年,你不是一直都耿耿于怀这件事么。他死了,你娘亲的仇也报了。我也能够得到解脱了。”屈太傅满目的沉重。 他和爱妻一见钟情,私定下终身后,他发奋考取了功名娶了她。两人在一起的头一年就有了自己女儿,他们的生活是那般的惬意滋润。 第二年的某一天,婉华大着肚子来找他商量,正巧被他的爱妻望见。婉华当时迫切想要他的帮助,便对他的爱妻撒了谎,说这是他的孩子。他的爱妻啊,自此郁郁寡欢,不到一年便离世。 十六年来,他一直都对亡妻心存愧疚,所以未曾动过半点纳娶之心,只等着百年去到地府给她请罪呢。 “爹,屈景荣死了能让我娘亲活回来吗?屈景荣出生便眼盲,他从没有得到任何一个人的爱。他只是一个孩子,他能有什么罪呢?”时一把匕首放置在了自己手腕,威逼道,“爹,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原因要让屈景荣死。只是,只要我屈时一活着一日,我便要见到我弟弟好好活着。他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你就给女儿收尸吧。”匕首划过手腕,汩汩鲜血流出,坠地的声音似山石崩落一般响在门外偷听的少年耳侧。 他一直都知道她讨厌自己,甚至是恨自己,却不知晓她的母亲是因为自己的存在给活活气死的。他也不知晓她居然会用性命来维护自己。 他紧紧按住了自己的手腕。 人为鱼肉,我为刀俎的日子,他再也不要过。 第七百一十八章 攻略目盲反派(8) “你啊。真是个犟牛。管家,快进来。”屈太傅往外大喊。 跑到屋檐外避嫌的管家听了好几耳朵才敢确定老爷这是在叫他呢,害怕小少爷偷听的事儿暴露,他特意把小少爷给挪到了光看不到的地方。 “找大夫给大小姐治伤。”屈太傅嫌他来得太慢,给了一记眼色,声音张扬起来。 “爹,要真等大夫来了。我血也就流光了。”时一在两个男人的注目下,撕下了裙摆按在了自己手腕上,草草绑了一个结。 “你这就是诚心地想要你爹我难受!”屈太傅不忍心看她伤口,狠狠闭上了眼睛。 “爹,总之我说到做到。你不想失去我这个女儿,你最好不要对弟弟起什么心思。”时一疼得龇牙咧嘴的,却也不忘记“警告”自己父亲。 “你说说,你何苦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非要弄伤自己。”屈太傅叹了又叹,最后还是走到了女儿跟前。 时一傻傻一笑,“我就是怕爹爹做了傻事。” “傻事!”屈太傅屈起手指准备敲她的头,望着她手腕上布条浸出来的鲜血,不忍挪开了目光,“我看你才是真的傻!” “我爹还是最心疼我。我心满意足了。”时一用右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屈太傅从鼻子里哼了一声出来,“也不算太傻,知道把右手留着。” “爹,瞧您说的。我还是要吃饭的。”时一把头靠在了他肩上,父女俩的影子一直往后拉长。 两人身后的管家老怀欣慰,难得见到老爷和小姐有这样父慈子孝的时候。 屈景荣是凭着直觉走到大门口的,屈太傅和女儿一前一后走出,一眼便见到了立在灯笼下的他,屈太傅朝管家挥了挥手,“把小少爷带回去吧。今晚不早了,他应该休息了。” “我送弟弟回去。”时一站到了少年身前,主动请缨。 屈太傅目光在女儿身上是凝了又凝,最后点头算是默许了。 “爹爹忙完公务也早点休息吧。”时一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睛,“我和弟弟就先走了。” 他没来得及做出回应呢,就见着自己刚割腕自伤的女儿用完好的右手拖着少年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之中。他忽然想,这府里的灯笼还是安得太少了。 回去的路上,屈景荣一直都很安静。时一也不在意,把他送到偏院以后,又嘱咐了几句,这才慢悠悠离开。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出去好远以后,十四岁的少年仍然站在黑暗之中默默相送,泪湿了衣襟。 —————————— 第二天起来,时一便发现屈景荣有些变了。 他竟然主动来了她的院子,为的是和她一起用早饭。 来就来吧,这还节省了她去偏院找他了。 她立刻让嬷嬷布菜,嬷嬷望着她裹着纱布的左手心疼地哟,想起昨晚上她回来手一直渗血,还是用了土方子才把这鲜血给止住了,因为她是去书房回来才出了事儿的,嬷嬷连带着对屈景荣是没有一点好脸色。 时一望着嬷嬷毫不掩饰地瞪了屈景荣好几眼,心想好在他看不见。这嬷嬷也的确是把她当作自己女儿来疼爱的,昨晚上看到她伤处,眼泪掉得她都为之动容。 “来,吃块炸小黄花鱼,没有一点刺儿,适合你吃了长身体。” “姐姐,我自己可以的。” “就是。”嬷嬷阴阳怪气在边上道,“小少爷的手可是好的呢,夹什么不好夹啊。” “咳咳”,时一立刻给嬷嬷使眼色,用嘴型示意道,“别说了。” “小姐,您最近都瘦了。您才多应该吃点肉补身体。”嬷嬷低垂着眉眼,是半点都想不明白现在的小姐和小少爷的关系怎么这么好了。 时一害怕她继续留在这里,这顿饭就吃不成了,想了招把她支开,“嬷嬷,我想喝牛乳,您麻烦您去厨房给我跑一趟吧。” 嬷嬷哪里不明白她的心思,晃了晃粗糙的手掌,“给小少爷也倒一碗来?” “嗯嗯”。 屈景荣默默咀嚼口中饭菜。 以前的时候,觉得她坏,觉得她虚伪,觉得她表里不一,昨晚的事儿却彻底改变了他的看法。 她对他好,是因为她是把他当自己弟弟;她对他不好,是因为他的存在导致她没了母亲。她一直都在挣扎,被情绪给拉扯,所以才造成她对他一会儿好一会儿坏,背对着所有人对他好,当着所有人面对他坏的场面。 无论如何,她始终是良善的。 ———————————— 下了早朝,屈太傅主动跟随皇帝身边的公公去到了东升殿。 他还没站稳呢,便被皇帝一声大喝,“屈明珠,朕在你心里到底是什么!吩咐你办的事儿,怎么还没有一点影儿呢!” “圣上,我下不了手。”他双腿径直跪地,眼神之中满是哀恸,“他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他是微臣的儿子啊。” “你的儿子?”皇帝一只眉毛高高挑起,“不是传闻说太傅对一双儿女都不太管顾的么。太傅怎么这时候心疼起眼瞎的儿子来了。” “圣上。微臣知道,无论怎么解释,您都不会改变主意。可微臣无论您做什么决定,也不会改变主意。您可以赐死屈景荣,可赐死屈景荣之前,您先赐死我屈府上下十五口人命吧!” “太傅这是要用府里所有人的性命来保一个瞎子了。”皇帝像是觉得此事太过荒谬一般大笑起来,“你我都心知肚明这孩子的存在不过是一个错误,你为何要执意与朕作对!” “圣上,微臣决心在这里。”屈太傅手中不知何时出现了一只刻字的刀笔,他把它戳在了自己脖颈处,“屈景荣,微臣十四年前已经保过一次了。他在屈府生活了十四年,微臣女儿都知道他是我屈家的一份子,明珠绝不能对他的性命置之不理。” “呵呵呵呵,朕倒是要看看你的决心。”皇帝鼻子发出冷哼,“这事儿你不愿意做,有的是人替朕解决。你且去死吧。” “圣上,明珠与你三十四载的情分……”屈太傅闭上了眼睛,缓缓道,“自此断了。” 第七百一十九章 攻略目盲反派(9) “本殿下看谁敢取明珠大人性命!”殿门被推开,一身绯红的宫装女子逆光而来。 屈明珠手晃了一瞬,好在他赌赢了,成功等来了她。 他虽然愿意为百姓尽忠,可他不是迂腐之人,不会白白枉送自己的性命。 昨夜,他便悄悄派人去给长公主送了信,让她今日相助。 长公主在自己弟弟面前站定,双眼如身上的宫装眼色一般红润,声音中带着伪装的坚强,“你是真的要对我俩如此狠心。” 皇帝显然对她的到来是意外的,躲避开了她的眼神,“长姐怎么来了这里?” “其他人都退下。”长公主甩了甩流云袖,坐到了原本应该是他坐的位置。他眼神微闪,到底是没有出声。 屈明珠安静跪坐在地上,他知道这场战争他已经全身而退了。 “我怎么来了这里?这话应该问圣上才是。”长公主姬芸随手扔掉了他书桌上的珍贵砚台,声音哽咽,“婉华不知道上辈子是欠了圣上什么,未出嫁便意外怀孕,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却被迫母子分离,儿子还是个天生目盲之人;出嫁当日,便死了新婚夫君,传出了克夫名声,自此闭门不出。眼见着儿子偷偷生长到了十四岁,以为他可以拥有一个安稳人生,圣上却要害了他的性命!圣上有没有想过,他是我的命啊!” “姬芸,你大胆!” “我的确是大胆。我知道我大胆。我知道要不是因为我夜寻太傅大人说事儿,圣上也不会想起还有这么一个目盲的儿子。圣上宠爱皇后,这后宫谁人不知。圣上早早便立了皇后之子为太子,谁人不晓。可圣上,婉华什么都不求,只求能够全了和景荣的母子情分啊。你也要如此狠心吗。”她就这么看着他,晶莹的泪滴一颗一颗从眼中滚落出来,滴到他还没画好的山水画上,晕染出了一大片墨迹。 皇帝被她这一声“婉华”给弄得失了心神,站在那儿久久不语。 “圣上,景荣天生目盲,会对禄儿造成什么影响呢?婉华对您的心意,您还不明白吗?景荣就是我的一条命啊。”她一步步向他走近,最后跪在了他脚边,抱住了他的手腕哀求,“婉华十四岁就跟了你,为你除去权臣,更是搭上了一生幸福。可怜你心疼心疼婉华,留景荣一条性命吧。” 皇帝闭目,深深吐出了胸中浊气。再睁眼时刻,眼中难得多了一抹柔情,“长姐起来吧。若是旁人见到你我这般,该起疑心了。” “圣上,婉华只求您饶了景荣性命。婉华可以用性命起誓,景荣绝对不会做出任何危害家国社稷的事。”她死死跪在地上,下定了他不饶恕就不起来的决心。 大殿气氛沉默的间隙,屈明珠却想起了多年以来,还是稚嫩的他们三人。 那时候皇帝不是皇帝,还是先帝皇子之中众多的一位;长公主也不是现在的长公主,而是先帝皇女之中众多的一位;他,还没有成为当朝太傅,只是一个离经叛道的大臣的儿子,一个等待考取功名的书生。 皇子总是出府,公主总是陪着他一起出府,他们三人在一起谈天说地,每日都有说不尽的乐事儿。 他考取了功名,皇子继任成了新的皇帝,公主荣升为了长公主嫁了权臣而后守寡。 原有的情分,渐行渐远。 皇帝最后还是答应了长公主的请求,屈景荣的性命是保住了,屈明珠却一点都不开心。 姬芸倒是宽慰了他两句,说什么伴君如伴虎,以后倍加小心即是。 屈明珠叫住了准备坐轿子离开的她,“这些年你快乐吗?” 姬芸放下了珠帘,“快不快乐谁关心呢。只要活着就该知足了。”她今日又消耗了不少往日的情分,她自此该更加谨小慎微才是。 屈明珠抬手按住了破了皮的脖颈,手指深深掐了进去。 有些事儿,他原本是不作他想的。然而……然而…… —————— 姬聿澄在宫里待了好几天,越发感觉日子无聊,想起了那日在花鸟集市遇到的小辣椒,招徕了当日陪自己出宫的公公,吩咐他去把这位姑娘给找出来。 不到一天,便有了结果。 他乔装打扮以后,找来了太傅府。 他来的时候,时一正陪着屈景荣练字儿呢。 屈景荣学业大有长进,时一给他又请了好几个木匠刻书,怕他吸收不好,特意规定他每隔三天休息一上午练字养养性。 屈景荣对她的安排,向来都是遵守的。今日,是时一陪着他练字的第一天,他乖乖握着笔,任由着时一抓住他的手,在纸上落下一个个他所看不见的字迹。 “刚刚写的是什么字?”时一每写一个字就停下来等他回答。 “风。”少年回答肯定。时一满意笑了起来,“不愧是我的弟弟,聪明。” 站在院门外的姬聿澄心道,这不就是识字吗,看那少年也该有十来岁的样子,连个“风”字都不认识,那不就是一个蠢货了?! 不过,人倒是没找错,就是她,屈太傅的女儿,屈时一。这倒是见到她温柔的一面了。只不过,这两姐弟是不是过于亲密了一些? 管家见着老爷这位门生一直往小少爷的偏院瞧,提醒了一句,“贾公子,老爷的书房在前面,我们还得走一会儿呢。” “哦哦,我们继续往前。”姬聿澄不想他起疑,抬动脚步离开了此地。 练字的屈景荣耳朵松懈下来,一直在门外停留的这人,是以前没来过府上的,听声音十八九岁的样子,找屈太傅是为了什么事儿呢? “屈景荣,继续给我写,写满一张纸,才准你吃饭。”时一故意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我去边上休息,你不准偷懒。” 她知道他目盲,读书写字是为难了他,可人要有价值才能活得长久。 屈景荣自从了解她(自以为)以后,心中对她所做的一切事情都自动带入了解释滤镜,不再心存怨怼。现下,更是把她对自己的“督促”当作是一种关心,学习动力十足。 第七百二十章 攻略目盲反派(10) 姬聿澄进入屈太傅书房,老实坐在了竹椅上等待他归来。 屈太傅一下朝回家,听到管家播报这事儿,疾步往书房走来。 “贾禄”,贾是“假”,“禄”是当今太子的小名。见到来人这刻,他完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眼前这人,不是当今太子还是谁。 “学生见过太傅。”姬聿澄行了一礼。 “太子,可使不得啊。”屈明珠抬起了他的手,自然套话道,“太子今日光临陋室,是缘何什么事情?” “学生没有什么事情就不能到太傅府上来了么?”姬聿澄似笑非笑,“太傅这是不欢迎我了?” “没有,没有。”屈明珠连连摆手,“我欢迎太子都来不及。” “既然太傅欢迎,不如我们坐下手谈一局。”姬聿澄指了指他放置在角落的棋盘,他之前扫了一眼,上面都积了灰了,想来是主人很久没有用过了。 “好。太子,这边请。”屈明珠手往边上一指,宽大的袖袍跟着掉下来。 他虽名为太傅,实则却没给太子上过几门课。太子的授课师傅,是皇后给请的名师商山四皓。他自知学问有限,也不往太子跟前杵。是此,他和太子之间的关系并不算好也不算坏。 太子今日上门拜访,他确确实实是意外的。 姬聿澄当然知晓太傅此刻在想什么,可他并不在意。父皇教导过他,做事儿结果是最重要的。无论运用什么手段,只要能达到最终的目的就是有效的。 手谈时候,他漫不经心提起了今日府中所见。 屈明珠虽然意外他关心自己家事,还是把家里的情况一一道来。 他这才知晓,原来屈太傅的小儿子是天生目盲之人。也就想明白了屈时一为什么要手把手教弟弟写字。 “听闻屈太傅女儿性格温婉又饱读诗书,我最近遇到了不少困惑,不知能不能常来府中,与大小姐和小少爷一起学习?”姬聿澄落下黑子,这盘棋胜负已定。 屈明珠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就可以胜了自己。先是一愣,而后点了点头。 他是太子,而自己只是一个太傅。就算觉得他常来府中不妥,君臣尊卑有别,也没有拒绝的理由。 “今日叨扰了。禄儿明日再过来。”姬聿澄已经转换了自己的称呼。 屈明珠是打算把他亲自给送出府的,却被他给拒绝了。 姬聿澄还打算出府的时候,去屈时一院子外瞧上一眼呢,要是太傅跟着,他可就没这份胆量了。 时一给屈景荣念了小一天的书了,口干舌燥是小事,浑身黏腻不舒服是真。 从书院回来的马金阳一过来报道,她就找借口回了自己院子。 “水。嬷嬷,准备洗澡水。我要沐浴。”她把手放在院子里的荷花缸子之中暂解身上的黏腻感。白净手腕在清水之中撩动,白莲摇动着根茎左右飘荡,她成了别人眼中的一幅画。 “小生贾禄这厢有礼了。”姬聿澄唐突走上前来。 “你是……”时一一下子就想起了这个踩了自己脚的男子,瞪上了两眼,“你怎么来这儿了?” “贾禄是太傅学生,今日特来拜访的。”他眼睛直直望向她浸在荷花水缸里的柔夷。他在宫中见到过父皇那么多位美貌妃嫔,环肥燕瘦都有,可只有她让自己移不开目光。 “拜访结束了?”时一注意到他登徒子行径,撩起水中的水泼了过去。没想到他不躲不闪,那水从他脸上滑落,沾湿了他的深黑色长袍。 “你是傻子么?躲也不躲的。”她滴着水珠的手指扯出了袖中的锦帕,走到了他面前,没有犹豫的替他擦干了。 “你走吧。这里是我的住所。男女授受不亲。”她把锦帕塞到了他手中,“这个也给你了。脏了的东西我不用。” 男人嘛,总是这样的。见过了温柔和顺的,就喜欢性格火爆却良善的。你得是他以前从未接触过见过的不同类型,才能入他的眼睛。 太子小名唤做“禄儿”的事儿,知道的人不多,可她却是其中一个。 从那日在花鸟集市听到他自报姓名,她就猜到他真实身份了。 姬聿澄捧着湿透了的锦帕,傻了眼。 他从来没有遇到过这般的女子,前一秒还瞪着眼睛看你,后一秒可以温柔小意照顾你,若即若离,不冷不热的,让他都分不清她到底是厌恶他还是对他无感了。 “走啊。你是想让我叫人过来赶你?”时一可不想和他多磨叽,张嘴就要喊人,他赶忙讨饶,“好小姐,我今日是特意来道歉的。你别把事儿宣扬得府中人尽皆知啊。” “那你快走。看到你就想起你踩我那脚。你那下人还那么横。”时一做出了委屈表情,“我在这府中拘了这么久,难得出门一趟,碰到你们,好心情都没了。” 难怪她那日火气那么大。 姬聿澄心中理解了几分,语气更加温和,“那小生再给小姐陪个不是。小姐若是有什么喜欢的,不妨告诉我,我替您寻来,当作赔礼道歉的礼物了。” 时一眼睫眨动,“你这么好?” “小姐尽管吩咐。”姬聿澄发现她居然这么可爱,那巴掌小脸儿眼睫毛扑闪扑闪的,让他想到了很多干净剔透的东西。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我再拒绝就显得我虚伪了。”她故意装出要为难他的样子,“我最近辅导家弟读书,他对早已失传的《文墨传》很感兴趣,不知您能不能找来。” 若是要寻其他稀世珍宝,姬聿澄可能还要费点劲儿。可这《文墨传》,他的寝殿里就放着一本!他早已读完,就全给了她也完全不妨事。 他当即应承下来,“明日我就把它送到府上。”注意到她懊恼神情,爽朗一笑,“希望小姐不要闭院不见就成。” 故意为难他,好不见他,这怎么可能呢。 这么有意思的姑娘,他得多出来见见。 却不知他自以为有意思的姑娘心中满是得逞的笑。 书这东西,一来二往的,就有了接触的由头。 和姬聿澄相熟之后,有些事儿也就方便了。 第七百二十一章 攻略目盲反派(11) 这些日子,那个名唤贾禄的男子总来府中与他和姐姐一起读书。他们俩看得见,有时候读一句诗文,总是默契笑起来,这让屈景荣心里十分不舒服。他的心思也越发敏感起来。 “景荣,《文墨传》刻好了,你快看吧。”时一把厚厚的一叠木板子放在了他面前,高兴道,“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这本书嘛。” 姬聿澄站在她身后,望着她欣喜的小脸儿,心中也盈满了欢喜。 弟弟目盲不识字,她奇思妙想让人把字刻在木板上给他读,又请书院贫寒学子过来做书童,变相辅导弟弟。这番心思,是同胞姐弟都难比的。 他更是从她这儿得了灵感,上书父皇请求建立盲院,专门推广盲人专用书籍,专门供这些盲人读书,得到了父皇在朝堂上的表扬。 “最近不想看书。”屈景荣心中有气,气她忽略了自己。 “不想看书,学乏了,那我们今日去园中捉蝴蝶吧。”时一转头看向姬聿澄,“你说呢?” 想要快速拉近一个人关系的时候,不妨带他去做一些特殊的事情,这样更容易增进彼此感情。 他都十八岁了,又贵为太子,去捉蝴蝶是怎么一档子事儿呢。再说,捉蝴蝶这种是小女生才喜欢的事情,可望着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他说不出一个拒绝的字,温和笑道,“今日春光大好,小姐和少爷该去花园转一转。” “走吧。”时一一把拽起没发声的屈景荣,“你可不能拒绝,你要是拒绝,我就不陪你看书了。反正你也嫌我烦。” 屈景荣心里憋屈,他才没觉得她烦呢,他是觉得她身旁的男子烦人,都十八岁的成年人了,还每天来府中黏着时一,怎么看怎么居心不良。 花园里月季开得正艳,时一随手攀折了两枝在手中。 “小姐,这花盛放在枝头不别有一番滋味吗?”天地良心,姬聿澄自己说这话的时候绝对没有责怪她的意思,只是他还是第一次见到直接摘花的女子,有些意外罢了。 时一把手中花苞小一些的递给了屈景荣,把完全盛放的一枝别在了自己发髻,埋身在浅次开放的花丛中,柔柔一笑,“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 姬聿澄不知是被花迷了眼,还是被美人迷了眼,默默重复这句诗,“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这诗的意思,放在生活中不也是一样的么。 若是一直等待,只能欣赏到花开却不能拥有这盛放的花朵呢。 “和公子开玩笑的,只是这月季花是我年少时候亲自所栽,我把它们看作是自己东西,自然大胆了一些。若是在别府花园,我定然是不敢攀折的。”时一从花丛中走出,自然牵住了茫然少年的手。 正是因为她刚刚所说的原因,屈景荣在府中十四年都不敢光明正大来这处,唯恐惹了她不开心。 他这还是第一次堂堂正正来这里。他虽然看不见,可置身花丛之中,那醉人的芳香不断往他鼻子里钻,他仿佛看到了四周的花海,招摇着,和他问好。 “别动,别动。”耳边是少女轻柔得像微风一般的声音。 “怎么了?”他眼睛无措地乱转,是他踩烂了她的花儿了么。 “你跟着我的节奏来。”他感觉到自己手腕被少女轻柔抓住,手背贴上了柔软得像棉花一般的少女手指,耳边是少女低声的呢喃,“闭拢五指,跟着我的节奏走。” 手中忽然触到了什么毛茸茸的小东西,在轻轻颤动。 他后知后觉喊起来,“是蝴蝶。” 两人身后的姬聿澄也笑了起来。他没想到少年的笑容会这么灿烂,竟把盛开的月季花都比了过去。 “姐姐,是蝴蝶对不对,是蝴蝶对不对。”他着急地求证着。 “是。”时一轻笑出声,“你手里捧着的就是蝴蝶,会飞的小生命。从蛾子变成的美丽小生命。” 姬聿澄此刻有些吃味了。少女的眼中只有她的弟弟,不见了自己身影。 只是,他也为弟弟高兴。 从出生就不见天地万物,这是多么悲惨的事儿啊。能够感受到生命的跃动,感受到春天,也不枉费来世间走一遭。 “姐姐,我居然抓住了一只蝴蝶。姐姐,你看,蝴蝶在我手掌心呢。”少年的惊呼声连连响起。 时一拽着他的手腕出了花丛,面色比天上飘荡的云彩还要灿烂,“这是因为我们的景荣时鲜花啊,才能吸引来蝴蝶驻足。” “姐姐,我不想放走它了。”害怕她觉得自己残忍,少年迅速改口,“我可以多和它玩一会儿再方有吗?” “这是你抓的蝴蝶,任由你处置。”时一拍掉了他袖上沾染到的花粉。 晚霞飘荡。 “要回去了?”陪着屈景荣玩了一下午蝴蝶的时一,扭头看向身旁的姬聿澄。 他看向捧着蝴蝶,动作轻柔地不能再轻柔的少年,温声道,“该走了。” 少年今天捧了蝴蝶一下午,一声累都没喊过,让他都惊讶了。想想也很能理解,少年难得感受到生命,自然是爱不释手的。 “你等等。”时一转身进了屋内,出来时候手上抱着的不是《文墨传》还是什么。 “给你。” “既然是送给小姐当赔罪礼物的,断然没有再收回的道理。”姬聿澄温声拒绝。 “你啊能把它借给我,我就很知足了。拿着吧。”时一强塞到了他手中,眼神真挚,“它可是流芳百世的文学作品,价值千金。放在我这儿,万一被江湖上的人知道了,还给我添麻烦。” 不贪心,有理有节,是他所欣赏的女子。姬聿澄心中对她又添了几分喜欢。 屈景荣看似是在装心和蝴蝶玩耍,实则一直都在偷听两人谈话呢。 听到时一把《文墨传》还给了贾禄,他开心了许多。 他其实可不愿意贾禄的东西留在时一这儿呢。 “我就不送你了。”时一和他作别。 “改日见。”姬聿澄却清楚,后面几个月可能都见不到了。 他这几天频繁往屈太傅府上跑,已经被母后暗里提醒。母后替他请命去江南当钦差大臣,不日他就出发了。 第七百二十二章 攻略目盲反派(12) 花锦绣被关了三个月禁闭,一可以出门立刻偷跑到了太傅府的偏院来找屈景荣。 “你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她找到少年的时候,他正在院子里坐着发呆。而院子里也多了一个扫地的年轻男子。只不过,年轻男子见到她便很快退出了院子去。 “你看啊,这是我给你带的书。我今天给你念书。你不是想听《史记》么。今天我给你念一整天。”她坐到了少年对面,用书的封面去打他的手。 以往的时候,她也是这般和他打招呼的。 “锦绣,你来了?”少年听到她声音回了神,却不似之前那般与她相见的惊喜了。 他现在满脑袋都是自己的心事。 这件心事,从老早就困扰他了。他希望能够得到真正的答案。 “我给你带了《史记》。我现在就给你读吧。”花锦绣并未察觉到他的变化,翻开了第一页,兴致冲冲读了起来,“《史记》,作者司马迁。(卷一五帝本纪第一)黄帝者,少典之子,姓公孙,名曰轩辕。生而神灵,弱而能言,幼而徇齐,长而敦敏,成而聪明。轩辕之时,神农氏世衰。诸侯相侵伐,暴虐百姓,而神农氏弗能征。於是轩辕乃习用干戈,以征不享,诸侯咸来宾从。而蚩尤最为暴,莫能伐。” 《史记》少年早已阅读完了,听她再读一遍只觉无趣,转移她注意力道,“你这些日子去哪里了,怎么都没见你过来。” 花锦绣果然放下了手中的书,喋喋不休起来。 “你是不知道我爹有多古板。他知道我和你做朋友,非要用女子的三从四德约束我。我娘呢,这次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居然不帮腔我。我就被关了禁闭。” “我被关一个小屋子里,每天能接触到的就是笔墨纸砚。我爹说,我写完一百遍《训女子诫》才可以出来。我呢,最讨厌别人约束我了。我爹娘也不成。我就绝食反抗。” “我头几天真的饿坏了,看着那些好吃的一筷子都不能动,馋得啊。我啊,后面实在是饿得没办法了,我就偷偷吃一点点。我就靠着这个偷菜技术成功混满了禁闭期。” “我啊,今天一可以出门,就来找你了。你说我对你好不好。”花锦绣被自己都说感动了,重重拍向石桌,“我已经做好了决定了。我要留在太傅府,在你身边当丫鬟。这样,你无聊的时候我就可以陪着你了。” “陪着我?”屈景荣看向她,不解道,“我们是什么关系,你需要陪着我?” 他这个问题把花锦绣问懵了,手没有轻重地推了他一下,“我们俩是朋友啊。你有困难,我肯定是要帮助你的。” “我没有困难。”屈景荣很严肃重复了一遍,“我没有困难,我也不需要你的帮助。” 他才不是可怜虫。正常人能做的他都可以。除了不能视物以外。 “屈景荣,你太过分了!我做这么多是为了谁!禁闭期间,我可都是想着要一直和你当朋友才撑下来的。我为了你,还打算来这里当丫鬟。你没有心的。你这是把我的付出当流水!”花锦绣把书往他跟前一摔,恶狠狠道,“本姑娘不伺候了。” 屈景荣就这么坐着,听着她脚步渐行渐远。 他的确需要朋友,可他不是负累。他可以担负自己的生活。他没有必要别人牺牲自己来帮助他。 马金阳缓慢走到了他身后,低声提醒着,“少爷,您今天还读《大学》吗?” “读。”屈景荣没有丝毫犹豫。 他如果是能视物的正常人,他还可以拖延备赖。可他生下来就是如今这个目盲眼瞎的样子。他不仅要读书,更要多读书,读经史子集各种书。 时一过来的时候,他正在大树下“读”《大学》。马金阳在他身后,不时指点上一两句。她看得满怀欣慰。 “姐姐,你来了?”她还没发声呢,少年就像是看见了她一般,往她所站的地方走来。 他早就熟悉了她的脚步声。这府里,他最希望的就是她过来呢。 “景荣,你继续学习。”时一不想打扰他,拍了拍他的肩膀。 “姐姐,我今天已经学习得够久了。”少年攀住了她的手腕,他已经不似以前瘦弱了,背脊挺拔似边上的翠竹,而以前带着稚气的脸,现在也缓缓退去了青涩,崭露出了风流潇洒的棱角。 “学习可不能偷懒。” “没呢。不信你问马先生,我从早起就在读书呢。”少年“看向”了身后的马金阳。 一向在人堆里都没有什么存在感的马金阳注意到了大小姐落在自己脸上的目光,老实巴交地点了点头。 “马先生,说话啊。” 马金阳这才意识到小少爷是看不见的,低声道,“少爷说得没错。” “是说得没错,还是你不敢说真话。”时一故意逗他。 要不是她提前知道剧情,定然都不会把这样一个放在人群里就扒拉不出来的平庸男人看在眼里。 偏偏这个平庸男人,手中掌握的可是国家机器都为之震撼与忌惮的“暗门”组织。 传说这个组织,网罗了三教九流,能够搜罗到世间万物的所有消息,手下豢养的更是江湖上顶尖的杀手。这个组织,一直都隐藏至深,一般不参与俗世。所以知道的人特别少。这个组织且仅听从主人的号令。 “姐姐,马先生很负责。”少年才不想告诉她,他其实是嫉妒她和马金阳说话呢。 反正,他就是不喜欢姐姐和自己说话的时候看别人。他只希望姐姐的眼睛里看见自己一个人。 “我知道他负责。这个月薪水涨二两银子。”时一回到了少年身边。 “谢大小姐。谢小少爷。”两人身后站着的马金阳说话时候已经默默退出了院门外。 他习惯了不引人注目的生活。 要不是管家特意来黄鹿书院寻了自己,他都不会和太傅府里的人沾染上任何关系。 然而,他来了这里。却发现了一个天大的秘密。也算是不枉此行。 第七百二十三章 攻略目盲反派(13) 花锦绣回到家,真的是气死了。 她没想到屈景荣居然这么不识抬举。她堂堂郡主给他念书,还打算给他当读书丫头,他竟然一点都不领情! 她这一生气啊,就把事情原原本本和自己母亲说了。然后,母亲就亲自把她给押送到了衡阳乡下和一个老嬷嬷学习宫中礼仪。 屈景荣后面有想过找她解释的。可每次都是她来找自己,他根本就不晓得她是从哪里来的。再就是,她亲自和他说过她的名字是假名,他也就放弃了。 白瑜尔暗中打听到了“贾禄”的真实身份,对他一见倾心的她,没再抵抗侯爷为她所请的专门教授宫中礼仪的老嬷嬷。因为她从父亲那儿偷听到了皇帝有意要在秀女之中为太子挑选太子妃,所以决定要参加年底的秀女参选。 没了白瑜儿这个好友,时一的生活显然要无聊多了。她也就更加密切地往屈景荣的偏院跑。 其实,陪屈景荣读书算得上是一种享受。 屈景荣对她总有一种谜一般的信任。 无论她读错还是念书念到瞌睡,他都不介意。只会默默等待她纠正过来,或是自然醒来。当然,若是她睡上一整天,他也没关系。 久而久之,她竟然还真喜欢上了和屈景荣一起读书。 开始的时候,屈太傅觉得这是一件好事儿,可他亲自去了几次观察两人相处,不知怎的,总得出了一种违和感,于是有意无意地分开两姐弟。 屈景荣很快察觉。他也有应对方式。他给屈太傅找了很多事儿做。 屈太傅不是忧i国忧i民吗,他暗中散播消息,说屈太傅可以替所有蒙i冤受i屈的人洗刷冤i屈。这天底下受冤i屈的人何其多啊,知道这么一个门道,把屈太傅当成了自己的救命稻草拽着就不放。 日子,也就这么不急不缓地过去了。 半年后。 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内,少年的声音沉稳,“名单上的人都不留活口。” “遵命。”黑暗中轻微的推门声响起,屋内像是少了什么,又像是什么都没有少去。 少年把玩着手中的玉牌,像是乏了一般把它塞到了书桌暗格里。 他也是识字以后才读懂玉牌上所刻的内容的,上面记载了这块玉牌的功用。 这块玉牌可以调动江湖上一个叫做“暗门”的组织做任何事情。等于是拿着玉牌就是“暗门”的主人。 少年从屋内走出,沐浴在阳光下的他,恢复了温和从容的样子。也是姐姐最喜欢的样子。 姐姐想要出阁,他没意见。可他对姐姐的那些相亲对象都很不满意! “景荣,看我给你带什么来了!”时一拎着笼子往他飞奔而来。 “姐姐这是又要给我什么惊喜?”少年自然靠了过去,双手扯住了她的袖子,埋怨道,“姐姐,你最近忙什么呢,都好几天没来看我了。我这几天一个人吃早餐,孤单得很。” “一只会说话的鹦鹉。”时一把笼子塞到了他怀中,欣喜道,“我逛完了整个花鸟集市才寻到了最善解人意的这只。以后啊,就有人陪你说话了。” 屈景荣虽然不喜欢聒噪的东西,可这笼中鹦鹉是姐姐送的,他自然爱若珍宝。 “谢谢姐姐。”他眼角眉梢都是喜悦。 抱着木板书出来的马金阳扫了一眼那鹦鹉,又默不作声地把书给抱了进去,就当自己没有来过。 “好了。今天我们一起念书吧。让我考查考查你最近有没有偷懒。”时一现在已经不把读书当做读书了,只把读书当做一种消遣生活的方式。 “好啊。”少年并没有一点反对。相反,他每天都求之不得呢。 时一一开始念得认真,可后面却越来越困,她偷偷瞧了少年一眼,他的双手触在木板子上有节奏地挪动着,显然是不受她影响,正阅读得认真呢。于是她也就没有了顾忌,放任自己的瞌睡蔓延。 少年听到耳边传来的清浅呼吸声,不确定她是不是睡着了,把手给伸了过去,轻声唤道:“姐姐。” 没有得到回应。 他想起了自己梦中曾经出现过的朦胧身影,假装自然地把手落在了少女脸廓。 触感滑腻,是他此生触摸过的最柔软的事物。 他手指顿了顿,缓缓移了上去,是rou软而富有tan性的嘴chun,那淡淡的鼻息打在了他手指上,他有瞬间的zhan栗。 他的手指在嘴唇快速流连,落在了高挺的鼻尖。 少女梦呓了一声,他以为醒了,已经做好了挨骂的准备,然而很快没了其他动静。 他狂跳的心很快平静,大着胆子摸了少女的眼睛。 纤长的眼睫因为他的触摸而颤动,让他想起了少女曾带自己捕捉过的蝴蝶。 少女眉骨的轮廓让他奇异想到了星星,那是他从未见过却向往的。 他脑海中隐隐有了少女的脸部轮廓,慌忙把手给抽了回来,继续假装“看书”,满心都是少女的模样。 “你很好奇我的长相?”少女忽然靠近,他吓了一跳,手指重重按了下去。 时一在他触摸自己眼睫毛的时候就醒了,想知道他要做什么,所以一直都没有发出声音。突然吓了他一下,见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儿,有点心疼了。 毕竟这孩子的命可是她给救回来的。谁家孩子谁心疼。 她捉起了他的手指,放在chun边轻轻吹着,“疼不疼?” “不疼。”少年十分诚实,却红了耳廓。 “不是好奇我是什么样子吗,你慢慢mo。”时一把他的整个手掌按在了自己脸上。人对未知的事物总是好奇的,更不要说从来没有见过人的真正长相的盲人了。 少年开始还有点不好意思,等了一会儿,发现她很认真,大着胆子把双手都给放了上去。 之前所有的印象再次被加深。与此同时,他心中升起异样感觉——要是姐姐能够永远陪在他身边多好啊。 他因为突然生出的这个想法,心生愧疚,姐姐以后是会嫁给别人的,怎么能够陪他这个瞎子一辈子呢。他会是她的负累的。 他全然忘记了自己与花锦绣相处时候的自负样子。 “这是我的样子,记住了。不许忘。”时一霸道拍了拍他的后脑勺。 从少年躲闪的微表情中,她察觉到了他变化的那点小心思。 第七百二十四章 攻略目盲反派(14) 自上次时一和屈景荣一起看书后,屈景荣总是避着她。她好几次过去找他,都被马金阳拦了下来,借口不是他在看书就是他在茅厕,要么就是他在茅厕看书。 时一也是好脾气,一直都没有发火。也有可能是她没有心思因为这事儿发火。 自姬聿澄去江南以后,侯府大小姐白瑜尔基本每日都要到太傅府来找她诉一诉相思之苦。 白瑜尔是她闺中最好的朋友,她自然时时宽慰,处处安抚,就差没把姬聿澄其人从江南给拉回来解其相思了。 这日,时一正在院中小憩,白瑜尔和侍女匆匆而来。她听到急切脚步声快速睁眼,即被一白裙少女扑入怀中。 白瑜尔埋首她怀中大哭起来,断断续续的哭声伴随着零零落落的语词,她这才晓得姬聿澄出事了。 ——姬聿澄在江南被人刺杀,当场丧命。 “他是当朝太子,谁有这么大的胆子?”时一震惊,白瑜尔却满脸的悲愤。 “正是因为他是当朝太子,所以谁都有胆子!” “你这话的意思是?”时一警惕看向了院中自己的侍女,示意她出去守门把风。 “长公主称病已久。她向来都对……”时一捂住了她的口唇,轻轻摇了摇头示意不要继续说下去,反问道,“你这些是从哪里知道的?” “我偷听父亲说的。”白瑜尔颓唐下来,双腿因为长时间的用力跪在了地上去,她神色间满是幽怨。 那日,她本是照例去父亲书房找他考较功课的,却正好被管家给挡了下来。管家说是父亲正在会见一位贵客。 她性子虽然温和,可常人却不知她好奇心最是重。她趁着管家没注意的时候,悄悄翻过了走廊,绕到了书房背后,那处是她偶然发现的一个视线死角,可以窥见书房内的全貌。 她本是打算见一见父亲这位贵客就离开的,可她见着这位贵客的第一眼,她的眼睛就挪不开了。这位贵客样貌端雅风流,神色间肃穆却偶带轻佻,眉目间更与姬聿澄有几分相似,明明就坐在那儿却无端给人一种压迫。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挪开眼去看自己父亲,一向严肃方正的父亲在此人面前竟然无比的谦恭。她顿时猜出了此人的身份必定是在父亲之上。 这都城之中的大官,她几乎都见过。父亲和他们是同僚,所以相处时候断然不会谦恭到有点讨好的意味。她慢慢听了下来,心中的猜想越来越笃定——此人是当今圣上。 也就是在这一天,她听到了圣上抱怨长公主的话语。圣上说,长公主又拿着陈年旧事出来相威胁,让他都不知道该怎么做了。圣上说话的时候,父亲从未发一言,置一词,只不停地擦汗。她断定,圣上说的“陈年旧事”必定是和尘世所不符合的一件大事。 今日,她又去父亲书房,本是打算向他打探一二的,哪晓得父亲神色匆匆,只告诉她太子遇刺当场身亡便往外而去。她六魂无主之下,立刻赶来了太傅府找时一。 “太子死了,我还怎么活。他怕是还不知道我对他的这番心意。”白瑜尔哀戚闭上双眼,痛哭起来,言语之间满是厌世之感。 时一抱住她,轻声安慰,眉间笼起淡淡的哀愁。 姬聿澄其人,她至今都能想起他的光风霁月。然而,这样光明磊落的男子,竟然在江南亡故。这背后的人,究竟是有多大的胆子,敢做出此等事! 金銮大殿上,所有的大臣都深深把头给埋了下去。皇帝正宗嫡子,居然在江南被人刺杀。一夜之间,江南官场大换血。饶是如此,皇帝仍然不解气。 屈太傅知晓皇帝此刻心中哀痛,并不想在这种时候当出头鸟,安安静静垂着首低着头等待着散朝,可皇帝却硬生生点了他的名字。 “圣上,臣在。”他上前一步,跪在了众臣面前。 “把姬景荣送回宫,就安置在太子府吧。”皇帝闭眼时扯动了眼周的肌肤,这才让人看清楚他已生出了细纹,他话语间的疲惫众臣皆晓,而众臣愣过以后却满是吃惊:这当今天子竟然还有流落在外的皇子!众臣之中,只有成国公、屈太傅和白侯爷三人,眉目间没有半点变化。 屈太傅本以为姬聿澄出事,皇帝一定会怪罪他和长公主两人,可皇帝如今这个态度却是让他有些摸不准了。送姬景荣进宫,还入住太子府,这是要让姬景荣当太子的意思?可姬景荣天生目盲,群臣定然……当下却容不得他思索太多,他跪地称“诺”。 太子姬聿澄出事的消息一传到宫里,皇后当场便哭晕了过去。她醒来以后,不吃也不喝,只求着见一见皇帝。可皇帝心中愧疚,并不愿意见她。 皇后拖着病体来了东升殿,她满身满脸的疲惫提醒着大殿里的所有人,她是个刚刚失去孩子的母亲。她直直望向皇帝,眼泪像那泄了闸的洪水径直淌了下来。皇帝挥了挥袖子,屏退了所有的宫人,缓步走向她,搀扶住她,“你何苦呢,这是你自己的身子。” 女人就这样傻傻望着他,傻傻望着这天下的王,望着自己曾以为的夫君,语气满是质问,“江南之行凶险,你为何要让禄儿去。” “禄儿年纪轻,没做出点成绩,镇不住朝臣。”皇帝心中浊气郁结,这后宫所有人都可能对太子的死喜成乐见,唯独眼前的女人却是真真实实伤心的。 “那你为何不考虑周全一些,多派点大内高手去!如今禄儿在江南遇刺身亡,我也不活了。”女人抖落出手中的簪子抵在了自己保养得宜不见一丝颈纹的脖颈上,眼中哀伤情绪翻涌却又带着狠辣,“我一死,你和姬芸的事儿就再也兜不住,我要让你们兄妹的乱伦的事情抖落地尽人皆知!” 她的禄儿,打小被她教得温和敦厚却又不失变通,是天下臣民都渴求的天子,然而,却还未及弱冠便被害了性命。要说和姬芸没有一点关系,她死都不相信! 皇帝搀扶着她的手一落,本就没有几丝温情的眼中多了探究,“你是从何知晓此事。” 皇后放声大笑,“原来如此,原来如此,枉我机关算尽这么多年,还是给姬芸这贱人做了嫁衣。” 第七百二十五章 攻略目盲反派(15) 姬芸匆忙赶来东升殿,见到的便是皇后癫狂大笑的模样。她望向边上沉默的皇帝,没有得到回应以后,以同样的沉默走向了皇后。 “姬芸,你来了。”皇后望着她,好心情地和她打了招呼。与此同时,收回了手中的簪子。皇帝本就不在乎自己这条性命,刚刚此举不过是为了证实心中猜想罢了。 姬芸本以为今日是皇帝召她,可皇帝那沉默的模样告诉她,是她误解了。那么,召她而来的是眼前的、皇后……她目光微微停顿了一瞬,做出悲悯姿态,“皇后,节哀。” “皇后?我和你什么时候这么生疏了?你何必与我装不熟呢。当初,你和我的关系不是最好的么。”皇后伸手拽住了她衣领,温和一笑后狠狠把上面的东珠给扯了下来。 要是没记错,这颗东珠可是曾经供奉到宫里最好的一批。她本有意把这批东珠用来镶嵌一个新的凤冠,可再去问内务府要的时候,内务府已经没有了。她当时还想,这批东珠是被皇帝要走做什么了。原来是赏赐给姬芸了! 姬芸没想到她会如此失态,往后退了一步,却被她所钳制。至于衣领上的这颗东珠,她倒不是特别在意。她那儿的好东西多的是,不缺这么一颗。 “不做亏心事,躲什么呢。”皇后恶狠狠瞪着眼前的女人,要不是她,禄儿怎么会死呢。禄儿可是世界上最好的孩子了。本来该坐上皇帝宝座,孝敬自己一辈子的。 “皇后,你冷静一点。”姬芸想要推开她,却被她给束缚了双手。 “姬芸,你忘记了?我是武将的女儿。”皇后柔柔一笑,望向边上冷漠的皇帝,嗓音似那融了蜂蜜的糖水,“圣上,您看,对您最重要的两个女人都在这里了。您说,谁才是您心底的人呢。” 她要听。 她要听他亲口说。 这些年的夫妻情谊,她不相信每一分都是假的。 皇帝本就厌倦后宫争宠,眼前又是争宠,淡漠的双眼一扫,不怒自威道,“你们到底是要做什么,是要颠覆了朕的朝纲才算完是么!” 皇后哈哈大笑起来,“颠覆圣上的朝纲?圣上的嫡子能在那么多官员的注目下被人给刺杀,圣上的朝纲离被颠覆也不远了。” “够了。”姬芸甩开了她的手,“皇后,你疯够了。” “疯?我没疯。”皇后指尖指着她,眼神中满是疯狂。 难道她知道了自己的往事?姬芸心中暗道不好。下一秒,皇后果然不管不顾喊出了声,“你才是疯了。你们才是疯了。” 皇帝神情始终是那样的淡,淡得让人看不出他真正的喜怒哀乐,“闹够了就回去。禄儿的尸体今晚上也该运回来了。” “你怎么可以把话说得这么轻松呢?你怎么可以呢?”皇后紧紧拽住了自己的发,一把扯掉了头上的凤冠,“你是不是蓄谋已久了。为了那个小瞎子上位,你一直谋划着把我的禄儿除掉。”她说完这话,像是失去了全身的力气一般,滑落在了地上。眼泪是没有的,早就已经哭干了。 姬芸看向皇帝,她虽然迫切地想要认回自己的儿子,甚至是想恢复他的皇子身份,可她还没有丧心病狂到要害死自己的侄子。她怕皇帝也误解了自己。 皇帝没有看她,他也没有勇气看她。在这种时刻,他只能抿紧了唇,一言不发。 他本以为所有事情的发展都在他的手中,万事胜券在握,可禄儿的死,犹如一记冰冷的耳光打在他的脸上。 可他的禄儿已经死了。他辛苦培养出来的接班人已经死了。他难道要像妇人一般哭号么。他是一国之君啊。他只能把所有的悲痛都藏在心中。 “你,姬芸都是一丘之貉。你们都是贱人,你们都是畜生。你们都是没有感情的动物。”皇后半跪在地上破口大骂,全无一点天下最尊贵的女人的仪态。在这种时刻,她只是一位失去了孩子的可怜的母亲。 皇帝明白,姬芸也明白,谁都没有责怪她的心思。 皇后叫骂得更加大声,“我要把你们的丑事宣扬出去,让天下所有的臣民都看看他们尊贵的天子,他们自认为尊贵!我的禄儿死了,你们姬家的所有人都别想好过。姬景荣那个小瞎子,我也会让他不得好死的。” 她对自己的怨怼,姬芸认,可儿子是自己的逆鳞,姬芸不能忍,当即怒声道,“你敢。” “我敢不敢,你难道不知道么?”皇后阴毒望向她的小腹,这一笑让人头皮发麻。 她就什么都明白了。姬景荣这小瞎子,天底下没有任何人比自己更明白为什么会瞎了。 姬芸,只不过是命好当上了公主,如果自己换在姬芸的位置,定然会比姬芸做得更好。一个不受宠的公主,怎么比得自己这个即将成为皇后的人尊贵。在她决定要嫁入皇室的时刻,就已经把姬芸当作眼中钉了。所以,她当时经常邀请姬芸与自己一起品茗游玩,每次都会给姬芸准备上厚礼。本是打算无声无息要了姬芸的小命的,可计划实行一半,姬芸居然被皇帝赐婚给了权臣,年纪轻轻守了寡,随后就闭门不出。 姬芸这是第一次望见她如此怨毒的眼神,而这种怨毒并不似突然而起,像是积攒了许久许久似的。她有些害怕地往后退了几步。 “姬芸,你以为你的瞎儿子能帮你当上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么。不可能的。”皇后轻柔叹息了一声,“你知不知道,已经触怒了苍天,所以才会降下惩罚,让你的儿子天生目盲。一个瞎子,从没有见过阳光的瞎子,你能指望他给你带来尊荣么。你别妄想了。” 她的最后一句话是那样的斩钉截铁,像是一把无形的刀子捅进了姬芸最柔软的胸腔。 姬芸忽然吐出了一口鲜血。 “皇后伤心过度疯癫,今夜所有宫人全部割去舌头。”皇帝面色毫无波澜。 第七百二十六章 攻略目盲反派(16) 仅仅一夜,这后宫便发生了巨大变化。 皇帝身边伺候的人都像是变成了哑巴,不再开口说一句话。皇后疯傻被关在寝殿,没有皇帝口谕不得外出。原来的太子寝宫住进了新的皇子,一位天生目盲不能视物的皇子。 宫人们以一种不得不麻木的极快速度适应着。 姬聿澄尸体运回京都,白瑜尔亲自去看了,回家以后便大病不起。白侯爷替她推掉了宫中的参选。 时一亲自上了几次门,都被拦在了门外。 此时的屈家,正处于口舌漩涡之中。显然,白侯爷并不希望自己女儿也被拽入。 时一觉得所有的事情都像是失控一般地发展着。她从没想到姬景荣会这么迅速这么“光明正大”地恢复皇子身份回到皇宫。她很想进宫问问他,姬聿澄出事和他有没有关系,可她现在与他之间身份已然有了差别。 自姬景荣进宫,屈太傅便告病不起。 时一每天都陪着他,为他念书读经,喂他吃药,本以为他能够很快康复。可一个月过去了,他的身子却越来越差,整个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憔悴下来。 时一一日比一日心累。 皇宫中的姬景荣,却如鱼得水一般生活着。 他虽然不能视物,可感官比常人都要敏感得多,好几次有人想要加害他都被他手刃。身边又有马金阳这个太子伴读相帮衬,功课上自然是不怕考较的。 李平、李安两兄弟也被他召入了宫中,专门负责刻盲书。他要为天下所有的盲人谋福祉,让盲人也能如正常人一般读书生活。 长公主来找了他几次,都被他推拒。 宫中早就传出了不少风言风语,他可不想坐实。 他只想,把所有的事情都掌握在自己手中。那时候,他才可以随心所欲做自己想做的事。 白瑜尔病逝的消息传来,时一整个人都僵住了。她正在喂药的手一抖,手中的药碗不受控制落在了地上,摔得四分五裂。 “一一……”屈太傅担心望向自己女儿。白瑜尔是她最好的朋友,好朋友无声无息病逝,她怎么受得了。 “大小姐,节哀。”管家退了下去。 “父亲,瑜尔怎么会死呢?她不过是病了,怎么会死呢?”时一紧紧拽住了屈太傅的手腕,想要从他这里汲取一点力量。 她至今都还想得起,情思萌动的女孩子悄悄告诉自己小秘密的模样呢。记忆是那样的鲜活,可人怎么就去了呢。她是真的不明白。 屈太傅费力抬起另外一只手腕,轻柔拍了拍女儿手背,温声安慰道,“人生在世,总有要分离的时刻。早晚而已。” 时一把他的手抓得极紧极紧,像是抓住自己的主心骨一般,白净小脸上写满了担忧,“父亲不会抛下女儿走吧?” 屈太傅笑得极其柔和,“人总是要死的。我也不例外。你也到年纪了,该是为你寻一户好人家了。” “我不要嫁人。”时一把脸贴在他手背,眼泪无声滑落,“女儿要陪着您一辈子。女儿谁也不嫁。” “傻孩子,尽说傻话。”屈太傅大掌落在了她柔软的发上,阴影忽然落在了自己床前,他抬眼去望,是自己养了十四年的孩子回来了。“景荣。”他唤道。 “姐姐是在哭?”姬景荣径直走向了时一。他每一步都落在地上,还避开了一个可能绊倒人的矮凳。要不是屈太傅知晓他天生目盲,定然会以为他是个正常人。 “你来干嘛。”时一这个时候看到他,是有气的。 他一进宫就这么久不出来,她又进不去看他,打点的几个太监,拿了钱也不办事,也不知道这些日子他在宫里过得怎么样。 姬景荣当然明白她是为什么对自己生气。 他本不打算出宫的,要不是今日抓到了一个鬼鬼祟祟在自己宫殿门口转悠的小太监,小太监又招出了收了她贿银一事,他可能会一直误解她不关心自己了。 “姐姐,不生气了。”他摸索到了她的双手握在了自己掌心,温声哄道,“等过段日子,我带你出城散心。” “我不去。”时一仍然恼他,并不想被他这点小利收买。 一直旁观的屈太傅,面色愈加凝重。两个小孩的相处模式,完全不像姐弟,反而像极了打情骂俏的情人。他就这么一个女儿,要是进了宫,他这一辈子都不会安心的。 时一这时候也发觉了不合适之处,立刻甩开了少年双手,用声音掩饰自己的不自在,“你出宫这么久了,也该回去了。” “不碍事。父皇听闻太傅病重,特意派我来慰问。礼品已经交给管家了。”少年在屈太傅的床前坐了下来。他这次没有握时一的手,而是拽住了她的袖口。他总是渴望与她有羁绊的。 屈太傅目光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他本打算装病告老回乡的,现在看来,要给女儿找个真正靠谱的人家,他才可以身退。嫁女儿一事,被他提上了日程。也给他带来了不可预料的结果。 “你们姐弟俩许久未见,定然有许多话要说。一一,你陪着你弟弟去他院子取东西吧。”他出声提醒两人要注意身份。姬景荣神色未变,大大方方抓住了时一的手,软声道,“姐姐,太傅允准我们叙旧了。我们就不要在这里打扰太傅休息了。” 这不是自己的本意啊!屈太傅心中发狂!也不知道这兔崽子是真不懂还是在这里装不懂! “那女儿先退下了。”时一给他掖了掖被角,自然而然地和少年并肩走出了房门。 刚拐出房门,没走几步,少年便按住了她的肩膀,把她逼在了角落。 “你……要做什么。”他突如其来的举动让时一有些慌张,话语也带了期艾。 “为什么哭。”少年如玉一般的手指落在了她的脸颊,轻轻把她脸上未干的泪珠擦在了自己指尖。 没有人知道,她哭的时候,他的心底是有多么的难过。他希望她这一辈子都是自在的、活泼的、骄纵任性的,不被束缚,不被改变,永远保持自我的生活。 第七百二十七章 攻略目盲反派(17) “无事。”时一这么说着,可眼泪却掉得越来越急。 她不想告诉他,她最好的朋友病逝了。说出这个“死”字,她都会难受许久。 少年凑近了她,湿i热的舌尖在她脸i颊一tian,两人都呆住了。 时一还没有反应过来,少年却红着脸退了好几步。 “我出宫已久,该回去了。” 少年匆匆而逃,那背影像是有什么东西要追赶他似的。其中,跑得太急了,他还差点跌了一跤。 时一捂住自己脸颊,望向他消失不见的背影,被占便宜的是自己吧。 姬景荣坐在轿子上才吐出了心中的这口气。 他刚刚是怎么了,怎么做出如此逾矩之事。 这么想着,他却开始回味舌尖上的味道,淡淡的,像极了栀子花的清香却又没有那么厚重,反而给人一种甜软甜软的感觉。 不知道吃起来会是什么感觉呢。 他忽然生出的这一想法,把他自己都给惊住了。 他们可是在同一个屋檐下生活了十四年的姐弟啊。他如果这么做了不就是…… 他好看的眉微微皱起。他的父皇,不就是这样的人么。或者说,他们的家族天生便携带了这样的基因。再者,他的“姐姐”与他虽有姐弟之间的名分,实际却没有真正的血缘关系呢。 ———— 第二日。 “父亲真的要去上朝么?您的身体还未大好呢。”时一颇为担忧地替他把路上要喝的中药撞进小食盒里。她还贴心地为父亲准备了一小碟蜜饯,用来爽口。 “承蒙圣上怜惜,我已经在家中休养许久。也该去朝堂了。”屈太傅从管家手中取过自己的官帽戴上。 与此同时,管家走向了时一,恭敬道,“小姐,把食盒给我吧。” “父亲……”时一望着高大伟岸的男人似有千言万语要诉说,可所有话到了嘴边,只有一句,“路上注意身体。” “好。”屈太傅特意摸了摸女儿的脸颊。 这是他捧在手心十六年的宝贝明珠啊,他怎么可以见着她进姬景荣那个火坑。无论如何,他今天都要让皇帝为自己女儿赐婚。 皇帝都没想到姬景荣的探望这么有效果。屈太傅居然出现在了朝堂上。更让他意外的是,屈太傅居然请求他为自己女儿屈时一赐婚。赐婚的对象还是一个普通的士族子弟。 “屈太傅,这可事关你女儿的终身大事,你可想好了。”皇帝眼眸愈加深邃。是什么促使了对方加快做出了此种决定呢。 “臣已想好,恳求圣上恩准。”屈太傅自信这点面子皇帝还是会给的。 “赐婚一事,朕恩准了。” 屈太傅听到圣言这才抬头,“赐婚圣旨?” “明日颁布。”皇帝见着他心满意足低下头去,嘴角笑意促狭。 姬景荣听说皇帝为屈太傅之女赐婚一事,正在读的书立刻就看不进去了。他等在了皇帝回寝宫的必经之路上。 “你可有什么意见?”皇帝乐于见到儿子与他亲近。这样,他会觉得自己还是有存在感的。毕竟,一个目盲的皇子,于他,并没有什么威胁的地方。 “父皇,儿臣恳请您为我赐婚。”姬景荣想都不敢想姐姐嫁给别人的景象。姐姐嫁的人,万一要是对她不好,那可怎么办呢。 如果,姐姐嫁的人是自己,那他一定会善待,不,是珍惜姐姐的。 “如果朕不乐意呢?”皇帝一眼扫过去,望见的是少年那双清澈甚至带着担忧的眸子,像极了他的亲生母亲。那时候,他也是被这样的清澈纯稚所吸引的。 “儿臣便在这里长跪不起。”姬景荣当即跪在了鹅卵石上。 进宫打探消息的长公主姬芸,望见亲生儿子下跪的场景,心抽痛了一瞬。 她的这个儿子,不仅不愿意与她相认,甚至不愿意与她说任何一句话。她其实也没渴求许多,她只是希望儿子能够明白她为娘的心意。 这不,知晓了屈太傅的女儿即将被赐婚,她眼巴巴就进宫来求皇帝了。为的就是儿子。 都城之中,贵卿之女多如牛毛,可她们都被养得无比骄矜,定然是看不上自己这目盲的儿子。而屈时一这姑娘,是好友之女,性格虽然骄纵却不失良善,对自己儿子尽心尽力。两人若是真的成了,儿子的后半辈子也算是有了依托。更为重要的是,还可以把好友绑在自己这条船上。 “长公主姬芸参见圣上。”姬芸快步走了过来,站到了少年的身侧。 “皇姐来了。倒是有些日子没见了。”皇帝没想到刚才所念的人这么快来到,面色虽然没有什么变化,可少年却敏锐察觉到他说话的嗓音要低沉了一些。 “姬芸此次进宫,是来求皇上一件事的。”她向来知道美貌是女人最大的武器。所以,总是把这一武器用到极致。 虽然已是中年,可她保养得宜,加上又善打扮,这宫装穿在她那婀娜的身躯之上,既有端庄又有少妇独特的风情。皇帝有些艰难地挪开了眼睛,故作深沉道,“景荣先起来吧。” 屈景荣意会到了什么,却并未言语。姬芸试探着牵起他手的时候,他也没有挣脱。 他知晓,姬芸此次进宫是为了自己。 他也需要姬芸这个助力。 “今日景色不错,不如我们三人一同在这御花园逛逛?”姬芸嘴上虽是提议,人却已经动起来了。 皇帝想到这些年对她的亏欠,默默跟了上去。 路上,姬芸难得好心情地说起了与皇帝年少时候的事情。她向来知道怎么把感情牌给打好,且还不让人厌恶。这也是她这么多年生存的法门。 这晚霞实在是过于绚烂,皇帝的思绪不由得回到许多年前的那个夏天。 他嫉妒其他皇子得了父皇的表扬,幼稚破坏了他们的笔墨。稚嫩的少女为了不让自己挨骂,主动承认这件事是她所为,被罚跪在宫门口一整夜。夏天的夜,不算凉,可跪上一整夜也够呛。 愧疚的他第二天来看她,她身下全是血。她以为她要死了,他也以为她要死了。两人抱头痛哭,哭完以后她却安慰他——人总有一死,只是早晚而已。 那天的日光特别特别亮,亮得他不敢直视她的眼睛。她温暖的躯体抱住了他,一字一句皆无比慎重,“能够保你无虞,姬芸很高兴。” 第七百二十八章 攻略目盲反派(18) 当宣读赐婚圣旨的太监进门那一刻,屈太傅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到了肚子里。 然而,太监的赐婚圣旨读完,屈太傅心裂了。 他的宝贝女儿居然被皇帝赐婚给了姬景荣、这个瞎子。他一直竭力阻止的事情,最终还是发生了。 他浑身的血液凝住,一直笔挺的脊背有了弯曲的迹象。 姬景荣是他儿子的时候,他可以保证他衣食无忧,还可以保证找个普通人家的女儿照顾他一辈子到老。可这个照顾的人选,换成了他自己的宝贝女儿,他怎么舍得。 时一倒是没有什么意外,平静接受了赐婚圣旨。 于她而言,与其嫁给一位不相熟的士子,还不如嫁给姬景荣。至少姬景荣会看在他们之间曾有的情分善待于她。 赐婚这事后,屈太傅又病了。 某日,姬芸夜间前来探望他。她知道让皇帝更改赐婚一事,是有些不地道。可姬景荣是她的亲生儿子啊。他难得有这么一个请求,她这个当母亲的能不成全么。 屈太傅见到她,没了好脸色,“现在,一切都如你所愿了。” 姬芸面上尽是苦笑,“景荣虽然进了宫当了皇子,可他的生母却一直都是谜。我啊,就是一个不能被提起的禁忌呢。”她觉得自己已经很贪心了,她已经望着儿子恢复了正大光明的身份,要是儿子再认回她这位母亲,她都觉得天理不容了。可是,她还是心有不甘啊。 “时一才十六啊,后半辈子都要陪着姬景荣这小子待在深宫之中,你怎么狠得下心。”屈太傅深深叹了一口气。 他早该明白的,姬景荣这小子继承了他亲生父亲的那股子贼性,都对“姐姐”心怀不轨。他只恨自己醒悟得太晚了,没能早点把女儿给嫁出去。 “你不用担心时一以后的生活。我觉得这两个孩子在一起,未尝不是好事。”姬芸想要宽慰他,却引发了他更深层次的担忧。 “好事?你儿子天生目盲,他连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照顾我的宝贝女儿。”见着她面上直白的伤心难过,屈太傅觉得自己这话说得狠了一些,转了口气,叹道,“婉华,我和你都是为人父母,自然都是为自己儿女考虑。如果你换做是我,你愿意把辛辛苦苦养大的女儿嫁给一个天生不能视物的男子么。不用想,你也是不愿意的。” “父亲,你怎么就不问问我的意见呢。”稚嫩却坚定的女声从两人背后传来,两人不约而同转头望去。 时一一身粉白色长裙立在汝窑花瓶旁,面色盈盈,“父亲,我是自愿嫁给姬景荣的。” “你这个傻孩子。”屈太傅痛心闭上了眼睛,“你以为你是嫁过去享福的么。你嫁进了皇家,有的是苦吃呢。”姬景荣现在的身份根本就坐不稳,多少人都盯着他的“生母”呢,都在找证据。 “可女儿愿意。”时一就立在那处,盈盈目光望向那位眼中已经有了湿意的中年美妇。 “好孩子,不愧是景荣中意的人。景荣这孩子没看错。”姬芸拉住了她的手,拍了又拍还是不能表达自己心底的喜欢,左思右想后把右手上的红玛瑙手镯取下来套在了她的手上,“如果不嫌弃,就拿着,这是我年轻时候最喜欢的一件首饰。” “时一很喜欢长公主送的这份礼物。” “喜欢就好。喜欢就好。”姬芸退回了原来的位置,抬起袖子狠命擦了几下眼睛,不好意思道,“今天有些失态了。” 她的儿子,能够找到一个真心对他的人。她这个做母亲的,真的知足了。 “长公主先回去吧。明珠还有话和女儿说。”屈太傅面上倦容凝重。他这女儿的性子与亡妻像了十成十。他的话,她是不会听的。可他仍然要嘱咐。 “叨扰了。我就先回去了。”姬芸又深深望了时一好几眼,真是越看越喜欢。 出了太傅府,她坐在自己的轿子中,哭出了声音。 这些年,她一直都活得小心翼翼,唯恐给生活在太傅府的儿子带来半点不好的影响。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她和屈明珠两人在明面上都没有半点走动的消息。 皇帝虽然念及曾经情分,可总是喜怒无常,让人难以揣度心意。她为了保护自己,也为了保护儿子,更是不敢惹了他半点不快。 她一直都如履薄冰的活着,她有时候都不明白自己是为了什么,死了不就一了百了了么。直到今天这一刻,她有了新的体悟。 “跪下。”屈太傅面色凝重,“我与客人交谈,谁准你偷听的。你学的那些礼仪,都学到了九霄云外去了么。” 时一笔挺站着,倔强道:“女儿偷听有错,可话没说错。女儿就是想要嫁给姬景荣,当皇子妃。” “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虚荣。姬景荣的皇子身份,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没有了。到时候,你如何自处。”屈太傅知晓眼皮子底下长大的女儿并不是这样的人,可她为了嫁给姬景荣故意说这般话来气他这个当父亲的,更让他气愤。 都说女生外向。他以前不明白,现在是完全了解了。 “姬景荣过什么日子,我就跟着过什么日子。”时一坚持自己的选择。 “你不要后悔!”屈太傅怒气冲冲推倒了手边的中药。 时一望着那黑色的汁液往地上蔓延,眼中仍然执着,“女儿绝不后悔!” “给我出去。”屈太傅手指着大门,胡子直直对准了地下,俨然是处在发火的边缘。 “父亲好生将养身体。女儿明日再来请安。”时一晓得他在气头上,也不想继续惹他生气。皇帝的赐婚圣旨都已宣读,她与姬景荣的婚事也是既成事实,更改不了的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走后,屈太傅一反刚才的姿态,悠悠叹了口气。 他这女儿犟性,认定的事情是不会改的。他能做的就是,坚定她的决心。 当今皇帝子嗣凋零,只培养了姬聿澄这么一个成器的儿子。姬聿澄一死,其他几位皇子都是些扶不上墙的平庸之辈,根本不足为虑。 若是放手一搏,姬景荣说不定还真的能坐上那九五之尊之位。 他屈明珠可以受委屈,可他的女儿不行。他的女儿,必须做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 第七百二十九章 攻略目盲反派(19) 准备待嫁事宜的时一,是不允许出门的。可今日,是好友白瑜尔的葬礼。她乔装打扮一番,甩掉了丫鬟偷偷去了侯爷府。 一身素白的白侯爷,神色淡漠扫了她一眼,便认出了她,却并没有阻止她为女儿上香。 他这一生什么风浪没经历过,却从未想过有这般白发人送黑发人的事情。他心中悲痛,料定女儿好友也是如此。 时一进完香,人群喧哗起来。她转身去看,姬景荣居然来了这里。 “姐姐,回家。”少年越过一众人群,径直走到了时一面前,大大方方拉住了她的手。 白侯爷眼风往周边喧哗的人群一扫,众人迅速闭上了自己的嘴巴,有不懂事的孩子叫了一声,大人立刻捂住了他的嘴巴。 传闻姬景荣是个眼睛看不见的瞎子,可他们今日所见到的却和常人无二致。是传闻做了假?还是姬景荣其人恐怖如斯,居然学会了像正常人那般生活。 “好。”时一恭敬向白侯爷福了一礼,与少年手牵手离开了这处。 从始至终,白侯爷未看少年一眼。 “你怎么来了?”路上,时一问他。 “心有灵犀。”少年握得她的手极紧。 他的心中有着无尽的害怕。他害怕她知晓好友的死是自己所为。 他只是想,姐姐能够把目光多放在他的身上。他只是想姐姐的眼中只有他一人。 白瑜尔时不时就来打扰姐姐,占用他和姐姐的独处时间,他不满许久。趁着白瑜尔病倒,他派手下的人在她的药方中偷偷添了一味药材,多吃并无害,这是这药若是和养生的红枣通吃,便会产生毒素。白瑜尔便是这样无声无息被毒死。 “下个月我们俩就大婚了,回去以后大家都乖乖的别见了。”时一停下了脚步,郑重道,“不然不吉利。” “好。”少年答应得爽快。 他如此乖巧,时一面上有了喜色,走路的脚步也欢快了起来。 少年紧跟着她的每一步,脸上挂着鲜活无边的笑容。 再等一个月,他又可以和姐姐一起生活了。他的生活会变得无比的有趣。 ———————— 月末,姬芸又悄悄找了一次屈太傅。两人在书房之中商谈许久,鸡鸣时刻才分别。 太子姬聿澄出事以后,皇帝有心培养一下自己的另外几个皇子,可都是扶不上墙的烂泥。凡是交代给他们的任务,没有一项是符合他心意的。渐渐地,他关注起了姬景荣。 姬景荣延续先太子姬聿澄继续推行的盲人书刻,反响热烈。为了能使盲人读书这事儿真正落到实处,他亲自培养了几批能读文断字的老师选取了私塾试点,效果很不错。 以前的时候,盲人要想能够“读书”,简直是天方夜谭。可现在,有专门教授盲人读书的老师,还有专门提供给盲人读书的场所与书籍,不少的盲人竞相争抢去私塾读书的名额。“姬景荣”的名字也被宣扬得人尽皆知。 ———————— 大婚之日来临。 姬景荣骑着高头大马,带着迎亲队伍去了屈太傅府迎娶新娘子。皇帝赐婚,这是何等的荣光,大街小巷都挤满了人来看新娘子与新郎。 盛装打扮的时一被喜婆盖上了红盖头,一步步牵着走到了众人面前。 “新娘子来了,新娘子来了。”宾客们惊喜喊叫起来。 姬景荣循声走到了新娘子的位置,温声道,“是姐姐么。” “是我。”时一递出白净双手让他握住。她专心看着脚下,由他手牵着手离开了住了十六年的家。 屈太傅竭力隐忍却还是红了眼眶,他虽不满女儿嫁给姬景荣,木已成舟,已经没有更改的办法。隐身在宾客人群中的姬芸,手中的丝帕早已湿透。她真的高兴,高兴她的儿子能够娶到这样一位知心人。 进了宫,被少年牵着走到床上的时一,情绪堪堪稳住,却在见着父亲所拟的那一长串陪嫁单子的一刻,情绪再次崩溃。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这一长串陪嫁名单,怕是把大半个屈太傅府的东西都搬来了。 “姐姐,别哭。我会对你好的。我会对你好一辈子的。”大红色的喜服衬得少年肤色愈加凝白,他眉宇间已然有了气势,“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该当是如此。 “你会骗我么?”时一紧紧攥住了他的手,这是她在这后宫中唯一的依靠。假若,他与她不是一条心……那日子真的让人难以想象。 “姐姐,姬景荣一辈子都不会骗你。”少年如视珍宝一般掀开了她的盖头。他骨节修i长的手搭在了她的脸侧,指尖长期“阅读”留下的茧子轻轻摩i挲着她的细嫩肌肤。 不久前,他还只敢偷偷地抚i摸少女的脸颊,可现在她是他的妻子,他不用再顾忌了。 “你,能不能答应我一件事。”他的手突然被少女按住。如果他记得没错,这里是她眉眼的位置。他顿了一下,说道,“好”。 “能不能在我准备好以后,再?”少女声音有些忐忑。 “再什么呢?姐姐。”这一声“姐姐”被他喊得缠i绵,烛火映照下女子红了脸颊。 “你还是个小孩子。什么都不懂。是我多想了。” “是啊。”少年心中低笑,他的姐姐还是纯真得可爱。 可到嘴边的肥肉,怎么可能会有放掉的理由呢。 他坐在她的旁边,单手搭上了她的肩头,温暖的气息扑到她的耳侧,撒娇一般呢喃道,“姐姐,景荣困了。” “我去给你打水。”时一想动却被他按住了手。 “今日不洗漱了。” “不洗漱?” 说话间,她已经被少年拉入了床ta之间。 床上铺了不少的干果,ge得她浑身疼i痛。她娇i喊了几声。 门外正准备进入教授礼仪的嬷嬷,红着脸收回了手。 她本以为皇子是个盲的,应不会懂那事儿,才被上面派来指导。听皇子妃这声音,两人倒像是得了趣了。 “姐姐,你过来一点。”坦i诚相见的少年寻到了她的手,把她白嫩的掌心贴在了自己胸i膛跳动的位置,话语真挚得让人落泪,“姐姐,景荣是你的。你一个人的。” 第七百三十章 攻略目盲反派(20) 王宝林在御花园放风筝意外摔倒扭伤了脚踝,御医诊治时候发现她已有了一个月身孕。皇帝大喜,当即承诺她只要生下皇子就把她晋为淑妃。 也是,任何人换在皇帝这位置,知晓自己即将有新的皇子也会高兴的。 几个皇子都是扶不上墙的阿斗,新认回来的皇子虽然有潜力可天生残疾。把希望寄予新出生的皇子,慢慢培养,倒也不急。 姬景荣知晓这个消息的时候,好看的眉皱了一瞬立即松开。 他倒是小看了这个王宝林,能直接诱惑皇帝把她带进宫不说,竟然还能在他的眼皮子底下身怀有孕。 只是,就算生下皇子又能怎么样呢。皇子夭折的事儿,在这后宫不是多了去么。 “主子,要不要把她……”马金阳比了一个“咔擦”的动作。 虽然姬景荣看不见,可他那双眼睛却比正常人还要敏锐。马金阳总是忘记他是一个天生目盲的人。 “不必。”姬景荣还不想现在动手引人怀疑。他略微思索了一瞬,“疯了的皇后不是还在自己寝宫里么,也该放她出来透透气了。” 马金阳立刻明白了他的意思。借刀杀人,倒是比自己直接动手来得高明。 “景荣,该读书了。”门外,时一的声音传来。 “皇子妃来了。”马金阳隐身于暗处,“主子先出去吧。” “事情做稳当一些。”马金阳早已挑明了身份,是自己人,姬景荣自然不想见着他出什么差错。 马金阳低声,“是。” 姬景荣这才理了理衣冠,大步踏出了房门。 午后与姬景荣一起看小半时辰的书,这是时一进宫以后新找到的乐趣。姬景荣有时候太忙,时一也不强求。 姬景荣本人倒是把这事儿放在心上,没有拖延过一次。 今天,需要她主动提醒,还是第一次。 “做什么去了?”时一拿出锦帕替他擦汗。这几步路而已,他怎么走出了这么多的汗。 “刚刚背着姐姐小憩了一下,差点误了和姐姐的读书时间,有些紧张。”姬景荣主动裹住了她的手。她的手指细长,扣在一起,与他正好契合。 时一轻笑起来,“这本就是夏日,困倦是常有的事儿。也是我疏忽了,应该把午睡的时间放在前头。” “不用。”姬景荣出声打断,“我觉得姐姐安排不错。要不然睡完午觉起来,头都是晕沉的,这书啊就看不进去了。” “今日继续?”时一与他并行穿过长廊。 “嗯。”这皇宫之中的生活,他只有与她在一起,才是真正心安的。 那些想要伤害她的人,他一个都不会放过。 他身上的气势忽然凛冽起来。前不久,抓到了一个想要给姐姐食物中下药的小宫女,本打算严刑拷打的却当场撞柱自尽,这幕后指使人到现在都还没抓出来呢。 —————— 这是花锦绣进宫的第二十五天。 短短的二十五天,她便成功怀上了龙种。皇帝承诺她只要生下皇子就可以晋为淑妃。可是她一点都不快乐。 她是被迫进宫的。 如果她有选择,她一定不会留在这皇宫之中,与一个年纪和她父亲一般大的男人在一起,还怀上他的孩子。 她一向循规蹈矩的父亲突然犯了大错,只有皇帝才能赦免她父亲的罪过。她一番设计,才在皇帝没起疑心的情况下进了宫。 她进了宫,才发现,屈景荣竟然变成了姬景荣,成为了皇子。 多么可笑的事情啊。 太傅不受宠的庶子,竟然是当今皇帝流落在外的皇子。这位皇子,还娶了曾经的姐姐为自己的皇子妃。 而她的身份,也从受父母宠爱的花锦绣变成了无依无靠的王宝林。 “主子,该休息了。御医说您最近忧思过重,对腹中龙种不好呢。”伺候她的小宫女为她披上了披风。 这炎炎夏日,人人都觉得热,可她这主子的身体却异于常人,天气愈热,体温反而愈低。她这个做下人的,时时刻刻都担心主子着凉了。 “你去宣皇子妃吧,进宫这么久,我还没见过她呢。”花锦绣扯掉了身上的披风。她的体温低,是因为她天生体寒,不是盖一件披风或者毯子就能治好的。 小宫女本不打算去的,可见主子执着,她只好放下披风。 这宫中只住了一位皇子妃,倒也好找。谁都知道王宝林现在是后宫风头无两的人物,所以谁都乐意卖她宫人一个面子。小宫女很快找到了时一。 “王宝林要宣我?”时一虽然意外,却也乖乖跟着她走了。 马金阳觉得这事儿有些不对劲,立刻派人去找了自家主子。 以前在屈太傅的时候,花锦绣曾经偷偷见过时一几次。可那时候,她对时一的态度不似现在这般憎恨。 坐在藤椅上的她单手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炫耀,眼睛却不停地打量着时一。 “皇子妃进宫以后,人好像丰腴了许多,莫不是和我一般,有喜了?”她捂住嘴,笑了起来,眼底藏着的却满是怨毒。 “宝林娘娘说笑了。时一最近只是吃的多了些,长胖了而已。”不卑不亢的态度,更让花锦绣恼火。她目光无意落在边上的枯井之中,有了主意。 “我今日掉了一只珍贵的珠钗在这枯井之中,至今没有办法捞出来。不知道可不可以劳烦皇子妃。这枯井只有一人多高,不会把人怎么样的。” “此等大事,时一建议找内务府的宫人来做要稳妥些。时一手笨,不小心毁了宝林娘娘的珠钗,那就是大罪过了。”时一察觉到了她的敌意,自然不愿意按照她所说的做。 “如此看来,皇子妃是不愿意了。真是辜负了我这一番苦心。” 时一见着她忽然扑向自己,犹豫了一瞬,接住了她。她却捂住肚子喊起痛来,那冷汗像是不要钱似的往下淌。 “大胆皇子妃,竟然敢推宝林娘娘。娘娘要是出了什么事,唯你是问!”小宫女快速跑了过来,把自家主子抱在怀里。 巧合的是,皇帝刚好出现。 时一苦笑一声,她这是遇到了宫斗里最低级的——栽赃陷害?! 第七百三十一章 攻略目盲反派(21) “姐姐,我会把天底下最珍贵的东西都献给你。只要你能想到的,我竭尽所能也要给你。最重要的是,谁都不能欺负你。”姬景荣握紧了床上毫无血色的女子手指,清澈的眼中多了一抹狠厉。 区区一个宝林,居然刚仗着自己身怀有孕陷害自己的姐姐,导致姐姐被皇帝责罚,真的是活够了。 他也是高看了疯皇后,竟然寄希望于她除去王宝林。现在看来,该他亲自动手的还是要动手。 “好好照顾皇子妃,我去去就回来。”他替时一掖了掖被角,气压低沉的离开了。 小宫女战战兢兢守在时一边上,庆幸自己没有被迁怒责罚。 天知道,皇子抱着跪了一下午的皇子妃回来的时候,脸有多么的黑,都快把人给吓死了。 皇子妃意欲谋害王宝林腹中龙子被皇帝当场撞见的事儿,她这个做宫女的都知道皇子妃是被陷害的,也不知怎么的,宫里传得沸沸扬扬。 皇子妃又不是傻,就算真的想对王宝林腹中龙子做什么,怎么会在王宝林亲自召见的时刻起坏心呢。也就只有皇帝才会被王宝林给骗了。 见着皇子妃额头渗出了细汗,她赶紧摇起了扇子。 这皇子妃就是皇子的心头肉,损伤了半点都不行的。旁人不知晓,她这个贴身伺候的宫女却是知道的。皇子妃被蚊子叮个大包,皇子都要心疼上半天。这不,宫殿前后的大树都被砍了不说,这寝宫之中到处都摆满了驱蚊的花草,怕是整个内务府的都在这里了。 她有预感,这次王宝林要栽了。 —————— 时一被皇帝罚跪晕倒一事传到了宫外,屈太傅急都急死了。他一个外男,是不能进入后宫的,没有办法之下,他主动拜托长公主姬芸去探望女儿。 姬芸并不是第一次踏入太子宫殿,可这次进来的感觉并不与以前一样。她这次是来看自己的儿子,以及儿媳妇的。虽然,她这一辈子都可能得不到承认。 时一睡了一上午,精神气已经好许多了。宫女传声说长公主前来拜访,她立刻坐起身来准备迎接。 “好孩子,躺下,躺下。你现在还是病人呢。”姬芸疾步走过来把她按回了床上。 “时一无碍,劳烦姑母挂心。”她温柔浅笑。 “你这孩子就是太懂事了!”姬芸握住了她的手腕,细细打量了一番,发现她气色虽然不够红润,好歹是匀净的,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温和道,“王宝林,召你去,可是为了故意为难你?” 时一轻轻点头,无辜道:“我与她向来都是八竿子打不着的,也不知何处得罪了她。” 姬芸心中有了谱。王宝林这人还未诞下皇嗣心胸已经狭窄至此,若是等她生下了龙种,那后宫里的皇子们都不要活了。心中有了计量,安抚时一的话语就更加轻柔了,“你啊,以后就好好待在自己寝宫,除了皇帝传召,其他的统统称病不去。景荣现在的位置,刚刚坐稳一点,你可不能拖他后腿。夫妻一体,景荣好,你才是真的好。” “多谢姑母。”时一点头记下了。 “你是个好孩子,景荣这孩子因为身份没少吃苦。你跟着他,我们都放心。”姬芸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嗯。” 见她如此乖巧,姬芸替她拂去了脸颊边上的碎发。 ———————— 这几日,皇帝公务繁忙,花锦绣派身边宫女去勤政殿好几次都触了霉头。 自从上次陷害了时一,结果时一只是被皇帝罚跪以后,她这心中很是不甘,只等着再吹枕头风呢。 可皇帝一直都没空来她这里,她怎么坐得住。 思前想后,她决定主动出击。 皇帝喜欢她,一是因为她年纪小,身子骨软嫩;二则是因为她会的花样多,能够取悦他。 她眼睛往边上的小太监身上一转,有了主意。 “你,把太监服脱下来。” 小太监开始以为自己幻听了,直到她又重复了一遍,他唯唯诺诺上前听令。 皇帝批阅奏折到深夜,已是疲惫不堪。 轮值进来伺候的小太监替他换上了新的茶盏,他都没怎么注意。 “请皇上恕罪,是小的笨手笨脚。请皇上别因为小的不高兴。” 茶水漫到他手边的时候,他暴怒而起,正准备发作,却见着小太监扬起来的那张楚楚可怜的小脸。他按捺住了自己的火气,却按捺不住一瞬间而起的yu火,疑惑道,“王宝林,你怎么在这里。” “皇上,您最近一直都忙于政事,臣妾不敢叨扰您,所以臣妾才冒大不韪偷穿了小太监的衣服来这里的。您别怪罪臣妾,臣妾就是太想您了。”花锦绣扑在了他的怀中。 “小心皇子。”皇帝无奈叹了口气,赶忙护住了她的肚子,“你年纪小,不知道妇人怀孕的厉害。你这般折腾,可能会影响到胎儿的。” “皇上,在臣妾眼中,您比什么都重要。”花锦绣把头靠在了他肩上的所绣的张牙舞爪的金龙上,脸轻轻贴着粗糙的金线,隐藏住了冷笑。 这天底下的男人都好色。和皇帝在一起以后,她更是有此种感受。 皇帝哪怕再生气,见到她梨花带雨这么一哭,还不是软了下来。 这世上的正人君子,她还真的一个都没遇到过。除了那个瞎子。她眼神暗了下来。 “好了,你的心意,朕都明白。你身子还不稳,这几个月都需要节制。”皇帝到底控制住了自己。 “皇上,臣妾问过了,不碍事的。” “你……”皇帝凝神望了她好一会儿,才打横把她抱起,“真是个妖精。” “皇上,等一等。”被脱去了太监服,露出雪i白身i躯的女子皓腕轻轻一勾,在他耳边呢喃,“臣妾偷偷给您带了丹丸” “真是个要命的妖精。”毫不怀疑地接过黑色药丸放入了自己口中。 “皇上,臣妾腹中还有皇嗣呢,您可得疼臣妾。” “放心吧,朕心中有数。” 第七百三十二章 攻略目盲反派(22) 花锦绣在这勤政殿睡了一觉醒来,耳中满是悲泣声音。 “这是怎么了?”折腾到四更天才被皇帝放过的她,被声音吵醒以后,心情特别不好。 “怎么了?王宝林,你放荡不堪,谋害皇上,罪该万死!”姬芸脸都气黑了。 皇帝居然死在了壮阳药上,传了出去,定然会被天下人耻笑! 替皇帝诊治的林御医,竭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谁能够想到皇帝会因为贪欢而丧了性命呢。 “皇上怎么了?”花锦绣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看向床榻,面色缟白的男人唇色乌黑,她大着胆子伸过手去,感受不到半点呼吸,尖叫起来,“皇上,皇上,你醒醒啊。” “醒醒?就算皇上能醒过来,你这条命也保不住了!”姬芸抬手,准备召来内监把她乱棍打死。 感知到她杀意的花锦绣扑腾下床,抓住了一直未出声的姬景荣袖袍,“屈景荣,你救救我,你救救我,我是花锦绣啊。” 花锦绣把不准他会不会出手相助,毕竟皇帝是死在她的旁边的,要是他帮了她,别人难保不怀疑他。可她现在已经没有别的退路了。她只希望他能看在曾经的情分上,搭救她这一次。 姬景荣沉默地立在姬芸身侧,眼神已经不复当初的清澈,忽然道,“王宝林腹中还有龙嗣尚未降生,留冷宫处置吧。” 他这么一提醒,花锦绣才想起来自己腹中还有一道保命符,她声音愈发尖利,“我怀着龙种,龙种尚未降生,谁都不准碰我。” 姬芸深深看了姬景荣一眼,这王宝林与他的关系似乎匪浅。那皇帝之死,与他又有无关系。过了好一会儿,她才收回了自己审视的目光,道,“送王宝林入冷宫。” 花锦绣跌在地上,深深吐了好几口气。 谁能想到,她不过是为了吹枕头风,却差点把自己性命都给搭了进去呢。 ———————————— 花锦绣是被宫人推进这冷宫的。 冷宫冷宫,顾名思义,是冷寂的。 花锦绣提着裙摆,大着胆子往里走着。 这里到处都是蜘蛛网,还有拳头那么大的老鼠乱窜。一只不长眼的老鼠居然爬上了她的脚背,她本想甩开的,却没想到这老鼠成了精,竟然顺着她的衣摆爬了上来。她尖叫出声,“救命啊,救命啊……” “是谁在这里喧哗。”形容邋遢的女子掀开发白的蜘蛛网出来,声音中满是不耐烦。 “有老鼠。老鼠。”花锦绣以为这里不会有人的,此刻见到一个活人简直就像是找到了一个救星,指了指紧紧拽住自己袖摆的大老鼠,呆在了那儿,不敢动一步。 “大惊小怪。”女子从头上拔了几根稻草,往她袖摆上一打,大老鼠受惊掉下来,沿着荒废的草丛跑掉了。 “你是什么人呢?”赶跑了老鼠的花锦绣,心神都松懈了下来。 “我?”女子指了指自己,笑出了声,“我,你都不知道?” “不知道。”花锦绣腹中疼起来,她扶着自己的肚子往台阶走去。 “我和你一样。”女子见她这般痛苦的模样,搭了一把手,却被警惕地推开了。 “我和你不一样。我肚子里有龙种。我会出去的。”她靠近的那一刻,花锦绣闻到了她身上的酸臭味道,差点呕吐。巴不得她离自己远一些,再远一些。 “你腹中有龙种啊?”女子像是没看到她眼中的嫌弃与动作的抗拒一般,再次靠近了她,甚至大胆伸出手要去摸她的肚子。 花锦绣可不想她触碰自己,赶忙往边上躲闪,哪晓得就是这么不凑巧,她一脚踩空了,摔了个背朝天。 “疼,肚子疼~”她嘴中发出闷哼,“快喊御医,喊御医~” 天空之中明亮的日光被女子挡住,女子居高临下看她,“疼啊,想喊御医,求我啊。求我,我就帮你。” “求求你,帮帮我,皇子生下来,我保证带你出这里。”花锦绣还在挣扎,然而她的身下慢慢有樱红色的鲜血流出。 “真是可怜啊,皇嗣好像要保不住了呢。”女子蹲下身子看她,沾着黄泥的手贴在她白嫩脸颊,一寸一寸地摩挲。 多年以前,自己也如她这般白嫩,可在这冷宫之中关了许久,她为了生存,就舍弃了原有的美貌。 “我和你无冤无仇,你为什么要害我呢。”花锦绣想不明白她怎么可以这么坏,眼睁睁看着自己出事。 “害你?你不知道在这后宫之中,防人之心不可无么。”女子的手掌落在了她的纤细脖颈,惋惜道,“要是你性子没有这么嚣张,或许我们还可以做个邻居。” “你放了我吧。我保证不会影响你的。皇嗣没了,就没了。”花锦绣求生欲极强的哀求着。 “唉,你怎么不早说呢。”女子拽住了她的头发,快速拖着她一路往前,一直到了被野草封起来的枯井处。这处枯井,位置甚是隐蔽,就算走过来,不拂开这些野草认真看,都看不到呢。 “啊……救命啊,救命啊,救命……”花锦绣掉入枯井之中的前一秒都还想不明白,她怎么会被这个疯女人给害了性命。 “王宝林,对不起了,谁叫你惹了不该惹的人呢。”女子拍了拍满是皱纹的手掌,又把野草给拢住,还把之前拖行所留下的痕迹给恢复了原样。 —————————————— 皇帝驾崩,举国哀悼。朝臣们却在继承人的问题上争执不休。 虽说几位皇子都是些平庸之才,可这偌大朝堂各有各的关系网,谁都想把自己支持的皇子给推上皇帝宝座。 众臣争论了一上午,都未得出结论。 成国公、白侯爷与屈太傅几位老臣,联合战线,统一支持姬景荣当皇帝。理由是,先帝迎回姬景荣是把他安置在太子东宫的,是当太子来培养的。 长公主姬芸此时也站出来发声,说先帝好几次都与她提及姬景荣,说他能当大任。 朝中还有几个顽固的老臣,死死抓住姬景荣天生残疾的借口,认为姬景荣不可继承大统。哪知第二日上朝,这几位老臣纷纷出事,都无声无息死在了自己家中。 朝中风向一下改变,姬景荣就这么被推上了皇帝宝座。 第七百三十三章 攻略目盲反派(23) 新皇生辰,距离先帝丧期不足三月,于是没有大办,只在皇后的坤宁宫举办了一桌家宴。 时一亲自准备了几个大菜,等着姬景荣回来品尝,姬芸却带了戏班子前来。她不明白姬芸此举是否有什么新意,看在姬芸是长辈的份上,把戏班子安置在了殿门口。 姬芸靠在窗前,双眼放空。 新皇登基,大刀阔斧进行改革。她身后的旧贵族势力,在这短短的三月里,居然折了大半。更让她意外的是,成国公与白侯爷两人,对他的举动不以为意,就这么放任他施为。长此以往,她的身后还有谁敢站出来替她发声!谁能站出来为她发声! 风吹过窗外的栀子花树林,阵阵的清香飘入她的鼻中,她回过神来,望向殿内恬静坐着刺绣的皇后。 皇后被新皇保护得很好。这偌大的后宫,未见任何一个妃嫔。据宫里线人传来的消息,新皇每日忙完政务都会回到坤宁宫,与皇后一同用膳就寝。 少年的深情与专情,如天空高悬的灿日那般难得。可她眼前的少女,就这么轻易地得到了。真是让人羡慕与恨。 她生命中曾经出现过的少年,被权利一步步打磨得冷心冷肠,不知道新皇会不会也是如此。 时一始终恬淡地低头绣着手中的绣品,一针一线勾连之间不慌不忙,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姬景荣登基那日,两人大被而眠,少年非央着她给他绣个锦囊。在坤宁宫的这些日子,她每日都在打磨自己的刺绣功夫,只为了绣出一个满意的绣品。 —————————— 姬景荣进殿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些闲杂人等,毕竟在这安静的大殿,他们的呼吸声此起彼伏,让人想忽略都难。 时一放下手中刺绣,亲自迎了上去,挽住他的手走到了宴桌前,未等她主动提及姑母到来一事,姬芸率先开了口。 “今日是皇上生辰,特意为您安排了一出京剧祝贺。” “长公主有这番心思,朕心领了。”姬景荣扣了扣皇后的掌心,安然坐在了位置上。这坤宁宫,他每日都来往多次,早就比自己的寝宫还要熟悉。 姬芸眼神有瞬间的黯淡,他始终都未称呼过自己一声“姑母”,拍了拍手,“都进来吧。” 早就做好装扮的伶人们鱼贯而入,按照班主的指挥站位。今日,他们竟然见到了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几人,出宫以后,一辈子都有排面。 时一晓得他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在众目睽睽下站起身子替他按摩太阳穴。 姬景荣有一句没一句地听着,有些瞌睡起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清楚唱词飘进了他的耳朵。 “马行夹道回身难!” “七不该、八不该,你不该眼望陷阱还要跳下来,跳进陷阱猛回头也没关系,你不该偏偏走到邪路上来!” “邪路?”他心中光火,面上却不显,抬了抬手指,马金阳立刻挥退了唱戏的伶人。 “喝口甜汤,润润嗓子。”时一多少感觉到了他的不忿,想着转移他的注意力。 姬景荣转身按住了她欲盛汤的白嫩手指,低声哄道,“你先出去散散心好不好,我与长公主说点朝堂上的事儿。” 姬芸心中火起,他的所有温柔都只给了皇后一人,旁人一点影子都碰不到。别人不知晓事情的真相,可她断定他必然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的。不然,他不会对她这么厌恶。 时一凝神望了他好一会儿,揉了揉他经常因为书写而酸痛的胳膊,温声道,“好。” “送皇后出去。”姬景荣起身目送时一离开。他希望她永远干净纯白,不接触到他的任何阴暗。 姬芸望着长身玉立的青年,印象中那个清冷的少年似乎一下子就长这么大了。时光并不曾怜惜她,让她就这么孤零零地与曾经再见,且没给她半点改悔的余地。 “长公主还有什么要说的么?”姬景荣打破了沉默。 近三月以来,他已在朝堂之上惹恼了不少人。她也是其中一个。她今日前来,定然不会是听这一出戏这么简单。 “他是你的父皇,你为何如此狠心?”姬芸本以为自己说此话的时候会是大义凛然的,实际上内心却十分的纠结。 她这个儿子,自出生之日便开始受苦,先皇对他也未有多少情分。 要不是她手下人抓到了一个从宫里逃出来的先帝废妃,她可能还不会怀疑先帝崩逝的事情。然而,就是这么一查,让她发现了先帝之死背后隐藏的秘密——给王宝林提供壮阳丹丸的居然是新皇的人。 “狠心?他当初赏赐屈太傅毒药,想借屈太傅手除掉我的时候,怎么没有人说他狠心。”姬景荣想起当日情景,要不是姐姐用自己的性命坚定挡在他面前,他早该死了。 “可他是你的父皇啊,是他给予了你性命!”姬芸匆忙反驳,却听得他一声轻笑,“我的出生本来就是不被允许的,他巴不得没有我这个儿子呢。你说对么,母亲。” 姬芸心中涌起无限恐慌,“你别这么叫我。”她害怕。 他的言谈举止中,并没有对自己的半点尊重。这声“母亲”更像是戏谑。 “长公主不是与先帝乱伦才生下了我这个天生目盲的人么。现在为什么匆忙否认?是这声‘母亲’朕喊得不够温情?”姬景荣比谁都明白杀人诛心的道理。 姬芸一直所逃避的,所渴望的,他都要给她揉碎了毁灭。 “够了!你……”姬芸指着他,被气得说不出完整的一句话。 “不要生气,气坏了身子没有人心疼。”姬景荣一改刚才的“温情”姿态,咄咄逼人道,“我知道你今日前来所为何事,可政令一出,永不更改。改革势在必行。哪怕你在全天下人面前暴露我的真实身份,我也不会改变。” 姬芸忽然回过味来,“这一切是你早就安排好的?那个逃出来的废妃,你暴露出来的御医……” “长公主聪明了一回。”姬景荣嘴角噙笑,“我所承诺的事儿怎么可以更改呢。只是,人各有命。” 所有知道自己要做的或是做过的阴暗事情的人,都得死。 第七百三十四章 攻略目盲反派(24) 姬芸吐出了口中鲜血,“你利用我。” “对长公主来说,动动手是举手之劳的事情。”姬景荣平静与她“对视”,“你我之间的事情,希望这世间无第二人知晓。若是你真心为了自己着想,不要再掺和朝堂上的事儿。这样,我们俩还能相安无事。你若是执意阻拦,我绝不手软。” 这是他以晚辈的身份给她的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忠告。 “你……真是冷心冷情。”姬芸素手捂住自己前i胸,竭力告诉自己不要生气不要生气,可他这般态度怎能让她不动气。 他知道她是他的母亲,亲生母亲,他还如此的冷酷,说明他的心里没有她啊。 “长公主该回去了。”已经算是撕破脸皮了,姬景荣也不想继续与她虚与委蛇。 “你会后悔的。”姬芸放下狠话。 姬景荣立于日晖之中,白净的光给他身后投下阴影。他心内冷笑,谁更后悔还不知道呢。 等时一再回来,桌上的菜都凉了。她想要把饭菜撤下重新热过,却被少年握住了手,“就这么吃吧。不耽误时间了。” “还是让她们热一热吧,对你的胃不好。”时一按了按他的肩膀,却被他一把拽入了怀中。少年撒娇道,“姐姐,我看不见,你喂我。” 坤宁宫的人,哪里还敢打扰帝后二人的温存,悄悄的退出了大殿。马金阳更是无比贴心的关上了房门。 时一的手在他脸上揉了好一会儿,再次确定他是真的看不见以后,握住了勺子。 姬景荣就着她的手,一勺一勺吃完了这桌子凉了的食物。 他以前要强地学着如正常人生活,是为了不暴露自己天生残疾的事实引人发笑。而他可以卸下自己的伪装与防备,在她面前展露自己最真实的样子,是因为他清楚无比地知道她无论怎么样都不会嫌弃自己。 —————————— 民间不知怎么的,突然就刮起了怀疑新皇身份的大风。 沸沸扬扬的非议,引得后宫都跟着热闹起来。 马金阳来报,问是否处理掉宣扬的人的时候,姬景荣摇头否决了。 姬芸到底是让他失望了,竟然想用这样的方式把他给推下台。 在一个大雪的深夜,他秘密传召了屈太傅。 他们当晚的谈话,这世间无人知晓,只是屈太傅回去以后便缠绵病榻,一直到开春都没有再站起来过。 四月,姬芸谋害先帝废妃,与朝中大臣私通的事儿被仆人密告到了顺天府尹处,顺天府尹直接派人把姬芸羁押入狱,等待皇帝发落。与之送上来的,还有姬芸这些年与朝中众位大臣相勾结的证据。 顺天府尹之妻曾经因为在宴会上得罪姬芸,被姬芸罚跪导致小产,是以两人结下了仇怨。姬芸明白,顺天府尹好不容易逮住自己过错是不会轻易放过自己的,心灰意冷,只求死前能见皇帝最后一面。 姬景荣最后还是来了。 在这阴暗潮湿的天牢中,他走路略有些磕绊。 马金阳见状取出身上藏着的竹杖,每走一步就在地面敲击一下。 这一段路走下来,姬景荣的心情大不好了。 “我是你的生身母亲,你确定真的要动我?”姬芸没有察觉到他的坏心情,说话间颇有些咄咄逼人的姿态。 “朕的生身母亲不知何时亡故,朕自己都不知道。不知长公主此番假冒意欲何为。”姬景荣隔着栅栏与她对视,面色沉得如墨一般。 她想要利用他的特殊身份搞事情,也不怕把她自己都给牵连了。要不是他给她收着尾,先帝的名声也被她给葬送了去。 “说到底,你就是不愿意承认我。”姬芸忽然笑出了声音,“你恨我。” 恨就说明对她有感情啊。只要有一丝感情,那么她就还有机会翻盘。 “恨过。”姬景荣云淡风轻。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现在的他,身边有着时一陪伴,每天都安稳平和,他才懒得去想以往的那些旧事呢。 姬芸气急败坏,“你现在定然也恨我。要是不恨,你何必置我于死地!” “长公主忘记了?你买通宫人在皇后常用的脂粉中下不孕药,要不是朕发现得及时……”姬景荣嘴角扯了一抹冷笑,“如果你只是针对朕,或许朕还能饶你一命。可你想对皇后下手,你罪不可赦。” “这里留给你解决了。”姬景荣瞥了边上站着的马金阳一样,负着手走出了监牢。来时有些磕绊的道路,此刻他如履平地一般。他能走到今天这步,是因为他比任何人都要更努力,更懂得筹谋。 “我是你生身母亲啊。景荣,我是你母亲啊,景荣……”姬芸扶着栅栏大喊。 姬景荣离开的脚步并未因为身后的女声而停顿过一步,哪怕他脑中如放烟花一般走过了不少的人生场景:太傅府默默无闻的太傅私生子——与姐姐真正交好——太傅保下来的皇帝疑似子——皇帝没有名号的皇子——皇帝。 这每一步都走得无比艰难。可他从未放弃过一次。 他自出生就没见过天日,命运的不公让他在太傅府一点点萌生恨意,却不知道该报复谁。是他的姐姐一点一点地,手把手地,带着他走出了情绪的泥沼。 哪怕天下人都负了他,只要他的姐姐还在,他一切都可以原谅。谁要是敢动他姐姐一根手指头,他就算掘墓三尺也要讨回公道。 等不见了皇帝背影,马金阳才慢悠悠打开了大牢门锁。 “你别过来,你别过来……”姬芸使劲往墙根退,眼睛不留余地地盯着大牢门口,准备着随时冲过去逃跑。 马景阳可不是吃素的,几个走步便掐住了她的喉咙,袖中匕首突显,谦卑道,“长公主,得罪了。” “你……”姬芸吐出大口鲜血,被马金阳用手帕及时捂住。她瞪大了眼睛往地下倒去,嘴唇开开合合,像是有什么话要说。 马金阳蹲下身子靠近她,听得她无声诅咒道,“姬景荣,你不会幸福的。” 他毫不拖泥带水地把匕首拔出刺入她的心脏。 皇帝已经不幸福了十四年,难得遇到自己真正的幸福,还要被这所谓的生身母亲诅咒,他一个外人都看不下去了。 第七百三十五章 攻略目盲反派(25) 自屈太傅缠绵病榻,时一经常出宫探望,可无论多少的名医诊治,无论多么珍贵的药材被送来,他的病都毫无起色。时一只能眼睁睁的望着他的身体一日一日败下去。 时一在他床前哭了好几次,每次都是姬景荣亲自把她接回宫安慰结束。次数多了,姬景荣便不怎么愿意让时一出宫了。确切说来,他不是不愿意,他是心疼自己的皇后。 整个后宫都知道,皇后就是皇帝心情的风向标。皇后开心的天,皇帝哪怕忙得焦头烂额也是高兴的;皇后不开心的天,皇帝就算清闲得游园赏戏都是耷拉着脸的。 皇帝与皇后感情好,她们也喜闻乐见。只是有些惋惜,皇后进宫至今还未有身孕。 这日,阳光尚好,姬景荣亲自带了礼品来太傅府探望老丈人。 “父亲,身体可好些了。”为表亲热,他直接站到了屈太傅的床前。却因此,挡住了屈太傅看书的光。 “托你的福,还死不了。”屈明珠放下还差一排看完的书籍,望向身形挺拔的青年,发现他身上的贵气竟然形成了“势”。 这说明,青年的皇帝宝座已经坐稳。 也是,这朝堂之上,但凡反对他的人,都已经死得差不多了。 “父亲说的这是什么话。人迟早有一死的。”姬景荣笑了笑,接过了管家手中的药碗,主动承担了喂药的任务,像是不经意一般说起了长公主姬芸死于监牢动乱的事情。 “你够狠。”屈明珠望向身着龙袍的男子,目光沉默许久,闭眼时刻掩住了眼中的欣赏。 凡成大事者,不拘小节。皇帝年纪不大,可这份心性、行事比一般人都要狠绝。以后的朝堂,不必他这把老骨头跟着担忧了。 只是可惜了姬芸。 他早就劝过姬芸不要插手朝堂上的事情,可姬芸仗着皇帝是她腹中生下的,始终没把他的话放在心上。最后自取灭亡。 “父亲,若是我不够狠,该死的人就该是我了。”青年手中的汤勺抵在他的唇边,清淡的液体散发着淡淡的甜味,全然与以往浓稠得过分的药汁不同。 屈明珠扫了一眼瓷碗,嘴角挂了一抹清浅的笑。 他恍然记起那次大雪深夜被青年召入勤政殿议事。青年承诺,他这一辈子只会有时一这么一个皇后,会用生命对她好。 那日回来后,他这把老骨头就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也就歇了原先的心思了。想起走在前面的先帝,生出了那么一点薄凉的愧疚。人这么一懈怠,身体就跟不上,心也发懒,索性就一直这么躺着了。 他没有抗拒地咽下了药汁,规整躺好,缓慢闭上了眼睛。 过了好久,姬景荣才放下药碗,伸手去探他的鼻息,是冰冷前的温凉。他替老人盖上了被子,背手走出了房门。 路上,他想起一个个死在他手下的人:姬聿澄、白瑜尔、王宝林、先帝、长公主姬芸,现在又多了一个屈明珠。 他们都死了,他的姐姐就可以永远陪在他的身边了。 他走出屈太傅府的时候,不经意被门槛绊倒。 送他出门的管家立刻跪地告罪,他抬了抬手,温和得不能再温和,“与您无关。退下吧。” 他嗅着空气中的鲜花味道,坐进了龙撵。不知怎么的,他回忆起了往事。 屈明珠一向都不乐意见自己的“庶子”,因为他害得自己妻子丢了性命。那时候的屈景荣也明白这一点,从来不主动出现在屈明珠跟前。 先太子姬聿澄身死,他进宫当皇子,屈明珠与他在东宫第一次光明正大的谈话。 “有把握么?” “父亲应该比我更清楚才是。” 他们明明是在说这天底下最大逆不道的事儿,可两人面上都风轻云淡,仿佛是在谈论一件喝茶该不该加茶叶的小事。 “你知道的,我一直都不愿意把时一嫁给你,怕的就是她跟着你吃苦。”屈明珠叹了一口气。他第一次羞愧地低下了头,他知晓老丈人这是嫌弃他天生是个不健全的人。 “知道我后来为什么又愿意了么?”屈明珠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这也是他们俩之间的第一次肢体接触。 他嘴唇蠕动了一瞬,“为什么”三个字尚未出口,屈明珠已经告诉了他答案。 “因为我赌你不会辜负她。” 就是这次谈话,让他下定了当皇帝的决心。 这天底下,最尊贵的女人只有母仪天下的皇后。 他可以不做皇帝,可他的姐姐,太傅的女儿,一定要成为这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后。 ———————————— 时一于登基之日答应绣的锦囊从去年断断续续绣到今年,终于成型了。她收针准备放好的时候,提示音忽然响起—— 【任务完成,收获【救赎】】 她微笑了一瞬,下一秒脑中响起激烈的尖叫声—— 【人物崩坏,人物崩坏,禁止离开,禁止离开】 付生不知从何出现,拽住了她的手腕以风一般的速度穿透一切障碍来到了姬景荣面前。 “你要做什么?”在这难得的间隙,时一开了口。 付生与姬景荣隔着一那么一层薄薄的空气介质对视许久,忽然使用往生之火吞噬了姬景荣灵魂。 {任务收获: 【真心】【自私】【帝王之宠】【痴情】【爱意】【亲情】【温情】【拜金】【情爱】【友情】 【双面绣】【十年朝代气运】【世人惊叹】【嫉妒】【世俗】 【痛苦】【善心】【兄妹之情】【爱心】【美貌】【情真】【执念】【承诺】 【承诺】【绝世武功】【富二代的告白】【圣洁】【王爷千念】【家庭庇护】【自由】 【不离不弃】【责任】【贪婪】【理解】【执着】【刚毅】 【担当】【生命的阳光】【国之荣耀】【虐文金手指】【人生五味?酸】【人生五味?苦】 【向往】【坚守】【美好】【肤浅】【轻佻】【野心】【救赎】} 【技能收获集合,离开一阶世界,进入二阶世界攻略】时一脑海中的音爆逐渐平息,她松开了扣住付生的手,意识从躯体之中脱离。 与此同时,他们身处的整个小世界骤然毁灭。 付生想要挽住她离开的神识,却被无形的力量给死死压制。他只能眼睁睁望着时一消失。 第七百三十六章 【二阶世界】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 时一回到了异时空虚拟大厅,这里变成了无尽的黑夜。 “付莲生,你在何处?”她呼唤了好几次,都未见到出来迎接的人,心中有不好预感。 “你不是好奇你与付生、付莲生之间的联系么,我现在大发慈悲给你机会。”神主大人的声音突然飘荡在空间之中。 “你想我做什么?”时一仰头“看”他,不相信这天底下有白吃的午餐。 “继续做你的攻略任务。”声音停顿了一下,“只是这任务与以前都不相同。” “有什么不同?”在这一片无尽的夜中,时一盘旋双腿而坐,整个人是呈漂浮状态的。 神主对她冷静的态度十分满意,说话也带了几分和善,“你回来之前应该听到所谓的任务收获了,这些收获即是你可以在【二阶世界】运用的技能。” “那【一阶世界】为什么?”时一话出口的瞬间就明白了其中的原因。 【一阶世界】的攻略任务定然是比【二阶世界】的要简单许多的。正是因为【二阶世界】的攻略任务难度大,所以才需要把【一阶世界】所收获的技能运用到其中。 神主大人已经读取了她的心思,还是无比良善地又解释了一遍,“你在【二阶世界】所遇女主皆有金手指,有空间或是系统相帮,常规攻略已经不足以影响女主人生,改变女配命运。公平起见,我赋予你这些技能。”他的声音更加温和了,“当作你的金手指。” “付莲生去了何处?”时一仍然没有忘记自己的搭档。 “你完成了【二阶世界】攻略任务,就明白了。”神主大人抬袖翻手间,空间被折叠,时一也消失了。他抖了抖袖口上用万年灰尘所绣的仙鹤,叹道,“这人间啊,多情总被无情恼。痴男怨女们,什么时候才能学会我这般清心寡欲呢。” —————————————— 时一睁开眼睛就见着白皙皮肤,樱桃小嘴,淡绿色长裙的女孩儿小跑着往她而来。 “对不起,请让一下,请让一下。”女主苏云暖,手中抱着一个淡粉色的小书包,跑起来的时候裙摆扬起,露出白皙而又纤细的小腿,走廊上的高年级学生吹起了口哨。 时一回过神来想要避开,可已经来不及了,苏云暖已经撞倒了她。两个女孩子在走廊上双双跌倒。有人还不禁发出了笑声。 康桥抱着考试卷从楼梯上下来,全程目睹了两个女孩在走廊上跌倒的场景,冷淡目光往两人身上放了一瞬,抬脚离开了这里。其他男生见着他这般模样,纷纷摸了摸鼻子,不好意思地离开了。 看戏的女孩们捂住了嘴,这才是她们学校真正的校草啊,不因为任何人动容。哪怕是全校男女都喜欢的真善美女孩儿苏云暖都不行。 苏云暖摔倒的第一时间就想站起来的,可凑巧见到了康桥下楼的身影,她本以为康桥会怜花惜玉把她扶起来的,所以在冰冷的地上等了好一会儿。 时一则是被她这一撞给彻底撞懵了。她整个人都被苏云暖垫在身体下,脚好像还有点扭到了。 打球回来的池晏第一件事就是找苏云暖,问了人才知道苏云暖被班上的女学霸给撞倒了。他这个气啊。篮球也不要了,直接跑了过来,拉起苏云暖,对时一就是一顿指责,“你这个人是怎么回事啊,大好的走廊不走,非要站在中间。你倒是没事儿,你看看云暖,她的手心都破皮了。”他说着,自然地把苏云暖的手掌贴在了自己脸前,要给她吹吹。 边上看戏的女孩儿们可不敢看他,他是学校出了名的小混混,纷纷往教室走去。不一会儿,这走廊就空了下来。 “你别骂人,是我把时一给撞倒的。”苏云暖害羞地扯回了自己双手,扯了扯长袖掩住了自己手心,“我没事儿,贴个创可贴就好了。” 池晏和她的风评在学校截然不同,可他们是从小长到大的朋友,感情并不因为外人的眼光而变化。 “这怎么行呢。你手受伤了,不好好处理,会感染的。”池晏知道她怕疼所以不愿意看医生,于是恐吓道,“你要是不去校医务室处理,感染了的话手都会被切掉的。”苏云暖大大的眼睛里闪出纠结,池晏不等她思考决定,拽着她另一只没受伤的手腕直接下楼去了。 上课铃响起,时一挣扎着爬起来,脚踝有点扭到但不是特别疼。她捡起自己被撞落在地面的眼镜一瘸一拐地走向教室。 此时,校医务室。 帮苏云暖处理手上伤口的是一位年轻的女医生,见着苏云暖是被男孩子给拉过来的,看两人的眼神有些促狭,“你们俩是情侣吧。哈哈哈,不用在我这里假装,我不会告诉你们班主任的。” 苏云暖没想到女医生会这么想她与池晏的关系,紧张解释道,“老师您误会了,他是我从小长到大的朋友。” 女医生看向池晏,满脸调笑,“那看来就是你暗恋人家女孩子了?哎呀,你说你,白长这么高个了。” 池晏挠了挠后颈脖,涨红了脸道:“老师,您别开玩笑了。我们处理好伤口,还要回教室上课呢。” 苏云暖不由自主低下了头,好朋友池晏不会真的喜欢上自己了吧?她喜欢的可是全年级学霸兼校草的康桥啊。 池晏见着她这个样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心里发苦,没有高考前,他还是继续和她做朋友吧。不然,她要是讨厌了自己,连朋友都没得做了。 等他们俩回到教室,班主任的语文课已经上完了半节。 班主任吴老师是个有三个月孕肚的微胖青年男人,瞧了两人一眼,什么话都没说。 小孩子嘛,心思都单纯,什么都写在眼睛里。他一眼就看破了池晏隐藏的小秘密,却不想戳破。他也年轻过,也暗恋过班花,能理解的。 池晏与苏云暖两人,一前一后快速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苏云暖拿出语文书,开始认真上课。池晏呢,大喇喇往课桌上一躺,目光落在她脊背上,开始神游。 一下课,苏云暖就来到了时一的位置,关怀道,“时一,你没事吧?” 第七百三十七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2) “我没事。”时一抱着书起身,用眼神示意她挪开一点。 “我手都伤成这样了,你怎么可能没事呢。”苏云暖说着就拽过了她的手。 她说话的声音并算不上小,教室里休息的同学,纷纷把目光落在了两人身上。 时一不习惯这样的肢体接触,迅速把手扯了出来,“我真没事。” 苏云暖面上全是伤心,“我只是想关心你。” 看着苏云暖哭唧唧的模样,池晏是坐不下去了,几步过来,手往时一桌子上重重一拍,“任时一,你太过分了吧。苏云暖都给你道歉了。” ???时一头上黑人问号。女孩子的事情,他跟着掺和什么呢。 苏云暖大概也觉得这样有些过分了,把池晏往边上一推,“跟你没关系呢。” “怎么跟我没……”池晏低头,看着她眨巴着泪眼的模样,心软了下来,嘴上还是倔强道,“你就是傻。” 他前脚离开,苏云暖后脚继续给时一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真的没想到会撞到你的。” “好了,我真的没事。你回去吧。”时一怕她真的哭出来,特意又补充道,“苏同学,我要去图书馆还书,再迟的话,我就得等下一个大课间了。” “时一,你真的原谅我了,对不对?”苏云暖笑了起来,露出两个浅浅的梨涡,可爱倒是蛮可爱的。 “嗯嗯。”时一一边点头应声,一边抱着书绕过她往外走。 同学们小声交谈起来,“任时一傲什么啊,不就只有成绩好么。等以后出了社会,她就什么都算不上了。” “就是就是。以后社会会教她做人的。” “唉,班花还是太善良了。” “可不是么。班花就是现代的‘翠翠’,真善美的化身了。” 苏云暖目送时一走出教室,在同学们的窃窃私语声中回到了自己的位置。 她趴在了桌子上,假装小憩,实则询问着系统,任时一现在对她的好感度到达了多少。 “0” 系统给出的答案,让她震惊了。 “怎么会这样呢?”她用意念与系统交流着。 “你故意撞倒任时一的时候,她对你的好感就骤降到0了。”系统的声音平静得没有波澜。 苏云暖有些丧气,“那我什么时候能把任时一的好感度刷到一百呢?” “看你后续表现了。” “唉……”她不由得重重叹了口气。 “还想不想和康桥在一起了?康桥可是这个小世界最难攻略的人了。你要是连任时一这么一个低情商学霸都攻略不了,劝你还是趁早放弃康桥吧。”系统故意激将她。 苏云暖听到“康桥”二字,像被打了鸡血一般,迅速振作了起来。 ———————— 图书馆。 还了书的时一,在书架里又选了好几本想看的书。登记借书的人不多,她把书递给负责登记的老师以后,双眼放空了一瞬。 【二阶世界】给她的信息并不如【一阶世界】多。到目前为止,主要人物基本都出来了——真善美的班花,暗恋班花的混混少年池晏,学霸兼校草的康桥,低情商的她自己,可她却有些茫然。 后续的剧情是什么呢? 女主苏云暖身上有着的是什么金手指? 她需要使用什么技能对抗呢? “同学,你很着急看这本书么?”她的肩膀被什么东西拍了一下,转头一张棱角分明的脸撞入了她的眼帘。 康桥,他也借书?《瓦尔登湖》,只不过是她随便选的而已。倒是不着急看。 康桥冷漠地收回了自己的手,再次询问,“同学,这本书你急着看么?如果不着急,可不可以借我先看。” 他早就想来图书馆借《瓦尔登湖》这本书了,可每次来都被人给借走。前段时间更是被学校的领导拉着去参加了一个竞赛,因为指定了他要获得一等奖的原因,他就把自己所有的精力都放在竞赛上了。今天好不容易又看见这本书,他不能再错过了。 “不行。”时一直接拒绝道。正巧老师登记好了,把借书卡还给了她。她抱着自己借的书,大步不停地往外走。 康桥抱着手中的书站在原地,手指动了动,想生气好想也没有生气的理由。 “同学,借书登记快一点。”男老师不耐烦地敲了敲桌面。 他可不管来借书的同学长得帅不帅、美不美,成绩好不好。图书馆的工作于他而言就只是一份养家糊口的工作,借书的同学的态度好一点,他自然也好一点。 “不借了。”康桥抱着书转身,面上仍然是常人难以接近的冷漠。 “哦,那就把书还回去。”登记的老师提醒了一句。 “好。谢谢老师提醒。”康桥侧身看了登记的老师一眼。他只是冷漠,却不是不懂礼貌。 ———————————— 时一抱着书回到教室,教室已经传遍了她在图书馆和康桥的对话了。 她记得当时没多少人关注啊,怎么这流言就传得这么快的呢。 “有些人啊,也不看看自己是什么样子。以为会考高分,就了解了。康桥都敢拒绝。” “我说你这就是误会了吧。有些人这招数才是高呢。玩的就是欲擒故纵。” 时一从两个光明正大讽刺她的同学的课桌道之间通过,正眼都没给她们俩一个。 这样的人,你要是给她脸,那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侮辱。 鲁迅先生曾经说过,对人最高的轻蔑就是沉默。 “你看吧。她还拽起来了。” “哎呀,谁叫她有拽的资本呢。成绩好,老师们可都喜欢得不得了。” “快上课了。别说话了。”苏云暖突然出声。 两个女同学还在那里不阴不阳,“谁怕谁啊。” 苏云暖有些尴尬,一脸担心地望向时一,时一平静地与她眼神对视了一瞬快速移开。 女主故意撞倒她,又关心她,现在又帮她解围?这是要做什么呢?体现真善美人设,换了别人也可的啊。 见任时一有人帮腔,两个女同学更是不依不饶,唱双簧一般道,“学霸厉害啊,班花都给你笼络过去了。以后你帮班花补脑子,班花给你补情商,你们俩就无敌了。” 第七百三十八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3) “你们俩够了啊。”从后门走进来的池晏,手中的篮球直接往两人课桌上丢去。篮球弹起撞到天花板又落下来,把两个女同学吓了一跳。 “池晏,你要再这么霸道,我就要告班主任了。”戴红头花的女同学唧哇一声哭了出来,“你篮球这么脏,把我的课桌都给弄脏了。” “告啊。我看看你有没有这个胆子。”池晏一个帅气转身把篮球抱在怀里,学着她说话的模样道,“要是我们的班主任啊,知道他教出来的学生私底下和菜市场的长舌妇一般,估计班主任啊,能把学生的家长都给请到学校来。” “你……” “我什么我!”池晏手往她桌上摊着的课本一拍,眼睛往她的好朋友一斜,“你们还说学霸情商不高,我看你们俩才是傻子。学习好的人,以后出了社会,更是什么都好。自己不爱学习,还在这里叽叽歪歪别人学习。你学习差你有理了?” “我池晏成绩虽然不好,可我从来都尊重热爱学习,学习好的人。我可不像你们,目光短浅。当然,你们俩也不止目光短浅,自大浅薄了。你们俩长得也不好看。以后的路,肯定是要比学霸和班花走得更艰难的。这是没办法的事情,你们要提前接受,做好心理准备。嗯,也别怕,我给你们俩支个招。高考以后,出个国,做个整容手术,再休学一年。先天条件不满足的情况下,当后天美女,也是出路了。” “哇……池晏你太过分了。” 这下两个女同学都被他气哭了。 时一没想到池晏喻言战斗能力这么爆表,在他路过自己身边的时候,默默竖了一个大拇指。 池晏心里有些意外,面上仍和以前那般酷酷拽拽的一样,目不斜视地回到了自己位置。 苏云暖本来想阻止池晏为任时一出头的,可池晏这番话说得也太有道理了吧。全程下来,她都无法反驳。甚至,想拍手叫好。 任课老师进教室,见着两个女同学趴在桌子上哭,晓得肯定是与同学闹矛盾了,什么话也没说,看了一眼班长。班长心领神会,喊了起立。 任课老师对她们的情况问都不问一句,两个女同学更气了。可上课的情况下还哭,那也太丢人了吧。两人悄悄对视一眼,心里有丢脸的同感,抽抽噎噎几秒钟后,同时拿出了教学用书。 —————————————— 时一回到家,奶奶已经做好了饭菜。 “奶奶,辛苦了。”她放下书包,第一件事就是拿碗盛饭。 “我的宝贝孙女才辛苦了。每天都读书,肯定累坏了。”老人粗糙的大手贴在了她的额头,为她揩去了细碎的汗珠。 她这孙女啊,孝顺,懂事,每天放学就往家里赶,吃了饭就写作业,也没见着和哪个同学出去玩过。自己这个当奶奶的,都担心她把书给看呆了。 如果可以啊,倒是希望能有个同学来家里和她一起看看书、看看电视什么的。这样呀,她也不用那么担心自己死了以后她怎么办的事情。 “奶奶,我不累。你快吃饭。”时一扶着老人坐下。 这屋子是住了几十年的老小区,不到60平,只住祖孙两人倒也不拥挤。因为是老小区的原因,屋子里的家具还有装修都特别陈旧。好在屋子主人是个爱干净的,这家里每处都亮亮堂堂的,窗前还种了不少的盆栽花朵,给屋子增添了不少的生气。 “你别管我,你快吃。学习要紧。”老人把一大块鱼肚夹到了她的碗中,听得她说“好吃”,慈祥笑了起来。 “奶奶,你也快吃。”时一趁她没注意,把自己碗里没刺的这一大块鱼肚分了一大半又夹到了她的碗里。 “好好好,我们都多吃。多吃。”奶奶望着碗里这块没刺的鱼肚,笑得更加慈和。隐藏在笑脸下的,却是满满的心酸。 穷人儿女早当家。她这孙女啊,命苦。摊上了她们这个家庭。 “奶奶,冰箱里有水果吗,我想吃。”时一见着老人要掉眼泪的伤心模样,迅速转移她的注意力。 “有有有,我这就去给你拿。你别动,你继续吃。吃完还要学习呢。成天学习,我都担心你身体跟不上。”老人一边说话一边往厨房走去。 时一把筷子往桌上轻轻一放,等着老人回来一起再吃。 这个家,这个家庭,的确是苦了一些。不过,只有“情”在,总不会过得差的。 ———————————— 池晏照例又来了苏云暖家里蹭饭。 因为他在苏家一直表现蛮好的原因,苏妈妈和苏爸爸对他的印象都挺好的。 他一来,苏爸爸立刻招呼他吃水果。 苏云暖还在厨房跟着妈妈学烧菜,没空搭理他,他乖乖坐在苏爸爸边上看电视,眼神偶然会从电视机上飘到厨房去。 “好了,红烧带鱼出锅了。准备吃饭。”苏妈妈把菜端出来,后面跟着的苏云暖抱着碗筷走了过来。 “阿姨的厨艺又进步了不少。真的好香啊。”池晏丝毫没有自己是外人的意识,往餐桌前一坐,深深吸了好几口饭菜味道。 “池晏这孩子就是会说话。”苏妈妈乐得都快合不拢嘴了。 她在这个家勤勤恳恳这么多年,厨艺一直都被孩子她爸给打压,只有池晏这孩子过来吃饭的时候,她的厨艺才会得到真心实意的夸奖。 “好了。你厨艺到底怎么样,心里没数吗。别孩子夸两句,就当真了。”苏爸爸笑着坐在了主位,温柔看向自己妻子,“不许骄傲啊。下次继续努力。” 苏妈妈忍不住翻白眼。池晏与苏云暖两人对视一眼,忍不住都笑起来。 “池晏,多吃多吃。爱吃什么吃什么。下次来,阿姨继续给你做。”对于苏妈妈来说,池晏就是自己厨艺方面的知音啊。她当然是希望他多来家里。 “妈,你可别和他客气。你看看,他从小到大在我们家吃的东西还少吗。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也是你们的孩子呢。”苏云暖把盛好饭的碗往他面前一搁,毫不客气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今天吃完饭,你洗碗哈。” “好好好,我洗就我洗。”池晏捧着碗,也不好意思笑了起来。 饭桌上的欢声笑语,透过没关的窗户,飘到了外面去。 第七百三十九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4) 为响应省电视台提高语文知识素养的号召,市里举办了一个中小学语文相关素养知识竞赛。三天后,教育局把通知文件下发到了各个学校。 凤鸣高中为了提高得奖率,先在学校举办了一场小型的语文知识竞赛,擅长文科的时一理所当然名列第一。 学校领导商量以后,把前三名的同学名字都报了上去。校长浏览名单人选的时候,看到没有康桥,眉心一皱,立刻给康桥的班主任打了电话,喊他把康桥给叫到了校长办公室来。 “校长,你找我什么事情。”背着书包的康桥站在校长精装修过的办公室,头还差一截就顶到了水晶灯。今天小暑,他却穿了黑色的长袖长裤,把全身都遮得严严实实。 “你穿这么多,不热?”校长叹了一口气,把空调温度给打低了一些。 “不热。”康桥有些不耐烦,“校长有什么话,就快点说。我还着急着回家呢。” “你怎么没在名单上?” “我都没参加,自然不在。”康桥见他这样子和自己是有得磨了,直接把书包放在了沙发上,人凑到了他的面前,“还有什么要问的,今晚姥姥生日。” “姥姥生日,我就不去了。你把礼物给带回去吧。”校长拉开书桌抽屉,取出一个包装好的盒子递给他,“给你姥姥,别告诉他,这是我给的。” “胆小鬼啊。”康桥反手取过礼物塞在了兜里,又恢复了酷酷的样子,“我不喜欢参加语文竞赛。别喊我去。” “知道了。”校长也不耐烦起来了,“走吧走吧。” 康桥不知道的是,他前脚刚走,后脚他这校长舅舅就违背他的意志把他的名字给加了上去。 同时,校长为了避嫌,又挑选了两位平时综合成绩不错的同学写在了上报名单。 ———————————— 这次学校举行的语文知识竞赛,身为第一名的时一,自然而然是被年级语文组长老师重点关注的对象。上报名单上的六位同学,都被喊来了办公室,准备组织一个竞赛前的七天培训。而这个竞赛组长,落在了时一的头上。 时一本想拒绝,学校领导允诺只要她能带领队伍获得第一名,就可以获得六千奖金,组长单独再奖励三千。她答应了下来。 听到有奖金,这次被选上的其他几人都斗志昂扬。唯独,康桥把脸拉得老长。 他虽然喜欢阅读,可他对应试语文可一点都不感兴趣,这次又被强迫着参加竞赛,能高兴得起来才怪! 目前这种情况下,明显是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的,时一没有多关顾他。 学校领导重视这次竞赛,班主任吴老师自然也是大力支持学校工作的。所以,时一破例被允许可以不用参加每天的午间活动。其他同学,则每天正常进行教学活动。 苏云暖有些丧气,怎么获取任时一的好感度就这么难呢。她才想好每天中午找任时一一起去食堂吃饭,任时一的午间活动就自由了。那她哪里还有多的时间来拉近彼此之间的关系。 她灰心丧气地征询系统,“我可不可以换个攻略对象?” “不能。”系统声音冰冷器械,正如她此刻的心情。 没有环境,她得创造环境啊。她决定与任时一每天在学校门口偶遇。 然而,她即将发现,生活更难了。 半夜,奶奶突然哎哟叫起来,还在做竞赛题的时一发现她的不对劲以后,立刻拨打了120。 奶奶被送到医院的时候,浑身都被汗湿透了。时一握住她的手,一边掉眼泪,一边安慰,“奶奶,没事的,没事的。” “不……治……”老人眼睛紧紧盯着时一,声音拖得很长很长。 医院就是烧钱的地方。她这老毛病了,把钱都用在了这里,孙女以后读书可怎么办呢。 她又没什么本事能够挣钱,只能每月领低保,去菜市场帮别人打点散工,捡点小贩丢掉的蔬菜瓜果过活。 以前的时候,医院出过病人耍赖不给医药费的事儿,后来的费用全部是整个科室的医生和护士们垫上的。此刻值班的两个护士彼此对望一眼,心里都有些为难。 “治!我们治!我们有钱。”时一注意到了两个小护士的互动,害怕她们就此放弃,眼泪花子直往下掉,不停保证,“我们有钱。只要医生能把我奶奶治好,花的钱我一定能还上。” “您看?”小护士瞅向了匆忙赶来的马医生。 “准备啊。推去手术室。”中年男人吼了小护士一声。小护士委屈的眨眼睛,看了时一一眼,把她的手给拽到了边上去。 时一整个人缩在地上,抱着双膝默不作声的哭。 【【家庭庇护】技能启动】 时一愣了一下,手机铃声响了起来。 手机是多年前奶奶花了两个月的低保给买的,用到现在除了按键偶尔有些失灵以外,其他都很好。 “喂,是任同学吗,我是班主任。” “吴老师好。”时一情绪逐渐平复下来。 “是这样的,我先和你说一声对不起。是我工作疏忽了。前段时间,有慈善机构联系了学校,说是要资助几个品学兼优的学生,一直到读完大学。我当时也不知道是怎么了,居然忘记把你的名字给报了上去。后面的资助名单里自然也就没了你。这事儿我也不好意思和你说。” “刚刚啊,就在一分钟之前,有个女富商通过校长那儿找到我了,指名道姓要资助你到进入社会工作。她还说啊,你尽管用心读书,你只要成绩好啊,送你出国留学都不是问题。所以啊,你以后就好好学习,什么都别担心了。” 时一终于停止了抽噎,“这位女富商的名字是?” “人不想你有压力,所以对你保密了名字。对了对了,她还给我银行卡里打了一万元,说是给你做这段时间的生活费。你看啊,这事儿是老师没做好。你现在在哪里,老师来把钱给你,这心才能放到肚子里。” 需要的帮助及时出现,是雪中送炭了。 时一“嗯”了一声,“吴老师,我现在在医院呢。” 第七百四十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5) 吴情赶到医院,气都差点喘不匀。 “吴老师,我在这里。”等在医院门口的时一,向他挥手。 吴情仔细打量了她一眼,眼睛红红的,明显是哭过了。 多可怜的孩子啊,从小到大和奶奶相依为命,现在奶奶还出事了,要是他今天没给她打这个电话,她怕是要一个人扛下来。 “奶奶出来了吗?” 时一摇了摇头。 “那我们现在先去交医药费。一万块钱在我兜里。我跟你去交完医药费,剩下的再给你搞张银行卡存起来。” “谢谢吴老师。” “这孩子,没什么谢的。”吴情叹了一口气。 果然是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啊。这个瘦弱一个女孩子,不知道私底下吃了多少苦。别人不知道,他这个班主任是知道的。这孩子在学习上最是好强,入学以来,只有一次不是班上的第一名。唯一不是第一名的那次,她把没考好的试卷一字不落地给抄了一遍,还把几大本教科书都给背了下来。 奶奶做完手术出来,已经是凌晨四点了。 “病人年纪大,后续需要住院观察。可能还要多花点钱。好在胃里长的小肿瘤发现得及时,已经取出来了。小姑娘,就别担心了。”马医生和时一解释完,匆匆离开了这里。早晨八点,他还有一场手术,休息的时间所剩不多了。 吴情第二天七点就要去学校办公室打卡,守了老人一会儿,观察时一情绪稳定以后,这才离开。 老人打了麻醉,还在昏睡。时一安静趴在她床边,握住她苍老的手背就像握住了整个世界。 这是一个给她撑起了全世界的人,把所有的恶意都阻挡在外边,只给她留下美好温暖的一面。她真的难以想象老人离开她以后,她该怎么继续生活。 ———————— 苏云暖今天特意从家里带了三明治,早早就来了校门口,一直等到快关校门都没看见任时一的身影。 池晏在花坛底下坐着等她,见她垂头丧气走过来,一把抢过她手中提着的三明治,粗野塞在嘴中,“怎么了今天?在这里等谁呢?” “任时一今天生病了?”苏云暖自言自语。 “任时一?你什么时候和学霸关系这么好了?”池晏吃完了一整个三明治,撑得不行,说话的时候朝着她打了个饱隔。 “饿死鬼投胎啊。”没能等到任时一的苏云暖心情有些不美丽,说话自然也就没那么客气了。 池晏摸着自己刘海笑起来,“那可不。我最喜欢叔叔做的三明治了。怎么吃都吃不够。要是你不介意啊,明天我来找你,顺便把早餐也一起解决了。” “讨厌。”苏云暖抬手在他背上一砸,他立刻唧哇叫起来,“班花打人了,班花打人了。” “毛病。”苏云暖懒得理他,紧了紧肩上的书包,从另外一条路进了教学楼。 池晏停下脚步,望着她逐渐消失在林荫小道中的声音,乐了。 还有什么是比当前所拥有的更美好的呢。 她青春活波,纯真自然;他朝气蓬勃,有的是勇气。他是她可以完全展露自己真实的形象的好朋友,她是他悄悄放在心里喜欢的心上人。他们都有着光明的前途。 上课铃响,班主任吴情就向班上学生解释了时一没来上学的原因。可是每天午休时间参加提高训练的竞赛队员们不知道啊。康桥和其他人在这间特意腾出来的房间等了时一许久,都没等来人,他拿着自己的书率先就离开了。 其他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的,都没有他那样的底气。最后,各自拿出了自己的竞赛题,开始奋笔疾书。 康桥就快走完长廊,校长忽然出现。 “你要去哪里啊?” “回教室休息。”他对校长舅舅可没什么好脾气。 “尊师重教忘记了?校长都不喊一声?”校长这个舅舅也拿他没有办法。谁让自己亏欠了亲姐呢。亲姐都不怎么喊得动的人,他要喊动也得费一番心思。 “回校长的话,竞赛组长今天没来,所以我要回教室休息了。”全校没有人知道校长是他舅舅,他也不想让其他人知道。所以,他能在校长面前横行霸道的原因。全校的师生都猜测为是因为他的成绩一等一的好。 “你这孩子,你就没打听打听任时一今天为什么没来?”校长又开始苦口婆心了。“你说说你,就是没吃过苦。你知不知道任时一这孩子有多么的努力,家庭又是有多么的困难。我都为这孩子动容啊。你还时不时为难人家一个小姑娘,我想想都替你害臊。” “她家庭困难关我什么事?”康桥视线落在了空旷的广场上,“又不是我叫她生在这样的家庭的。” “你这孩子……”也太冷血了吧。 校长本来是想批评他的,转念一想,自己这个年纪,还不是和他一样,什么人间疾苦都不懂,于是改换了语气道,“学校正好要派一个学生代表去医院看望她和她奶奶,这个人选定你了。” “凭什么啊。”康桥有些不忿,往前走了几步,在他耳边低声道,“不要以为你是我舅舅,就可以违背我的意志给我安排这安排那的了。” 校长掀了掀眼皮,波澜不起道,“不乐意听我的啊?那我告诉你,我会给你的班主任打电话。这个人呢,非你不可了。” “你可以的。”从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康桥重重撞了一下他的胳膊,表达着自己的不满。而这个举动,在一个中年男人看来,幼稚得不得了,都懒得搭理。他心里明白,康桥最后肯定会去医院的。康桥的班主任,是全校辈分最高的老师,也是康桥的启蒙老师。所有人的话,康桥都可以不听,但班主任的话,康桥必然是会听的。 康桥走到教室,班主任就和他提了这事儿。他乖乖应了下来。 陈益老师对他的反应很满意。康桥可是他这最后一届学生中他喜欢的孩子了,他希望康桥不仅可以学习好,在道德上也能发展好。而不仅仅是做一个书呆子。 第七百四十一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6) 时一第一眼见到病房里出现的康桥,以为自己走错了,抱着保温盒里的粥退回了病房外。她仔细一看病房号,没走错啊,又满头疑惑地走了进来。 “没走错。”康桥把地上的果篮提到了桌上,冷淡道,“学校派我来看望你和奶奶。我来了十分钟,没看见人。” “奶奶被护士扶着去换衣服了。我刚刚下楼去买了热粥。”时一走过来把保温盒放在了果篮旁边,真诚道,“谢谢你了。” “不用谢我。我不想来的。”康桥还是那副要死不活的酷拽样子。要不是时一定力好,说不定都要把他给请出去了。 “奶奶什么时候回来?”康桥这才开始打量病房,发现这病房真是寒酸得可以。一张病床,一个凳子,一个痰盂,一个旧得看得出年代感的热水瓶,其他的什么都没有了。 他记得自己姥姥生病来医院,住的病房都是精装修,病床大到可以睡两个人,角落里还安了一张单人的陪睡小床,有独立卫浴,每天都有可饮用的净化热水。 后来,许多年后,他才意识到,不是所有人一生下来就有他那样优渥的生活环境的。他渐渐地,也就能够体悟到生命所蕴含的痛苦与幸福。 “应该还有一会儿。”时一主动把凳子抬到了他面前,“你要不坐一会儿?” “不坐了。”康桥低头看见她鞋子张了口,忽然生出了一点怜悯。他面上仍然是淡淡的,“你等会儿送我回学校吧。” ????时一满头黑线。搞错没有,这个大个男生,居然还要她送回去。 康桥见她没反驳,那就是答应了。他也就安静等老人换衣服回来。 他个子本来就高,然后人又不说话,杵在那儿像个冰块似的,时一心里有些不自在,倒也没提出来。 奶奶舒舒服服洗了个澡,换了一身干净衣服,整个人都有了精神气。被小护士扶着走到了病房,看自己孙女的眼神都是发亮的。 “时一啊,你也去洗个澡吧。” 这孩子昨晚陪着自己到现在,跑上跑下的,早就累坏了。也该让她放松放松了。 “奶奶,你先躺下再说话。”时一在护士姐姐的帮助下,抱住了老人的腰,准备把老人给抱到床上。康桥看不下去了,她这么个小身板,还没有老人的一半体积到,到时候别把老人给弄摔了啊,主动搭了一把手。 奶奶这才注意到病房里多出来的这个男孩子,客气道,“你是时一的同学吧?” 康桥是尊重老人的,点了点头,解释了一句,“学校老师派我来这儿探望您,您有什么需要,尽管和我说。我会和学校反映的。” “我现在已经很好了。我已经很感激了。”奶奶想要握住他的手,诉说一下她的感激之情,时一抢在了她面前主动握住了她的手腕,一顿抢白,“奶奶,你身上刚清爽,躺着好好休息。康桥同学还有课,我得送他回去。” 康桥被刘海遮住的眉头往上挑了挑,她这是介意自己与奶奶亲近? “那好,那好。我就不耽误你同学上课了。你快把他送回去吧。”奶奶乖乖闭上了眼睛。 “走。”时一眼神看向门外,轻声提醒着康桥。 康桥挺直了脊背,大长腿往外一跨,几步就追赶上了她。 病房里没了人,奶奶缓缓睁开了眼睛,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她又想不起来。 康桥与时一沿着林荫小道一直向前,两人一路都安静如陌生人一般。 过年的时候,康桥才与家里人来过这片地界儿买过书包,他记忆力又一向好。一个拐角后,他停下了脚步,叫住了欲过马路的时一。 “怎么了?”时一不明就里。 “我想去店里吹吹空调。热得很。”康桥指了指身旁的名牌店。 他才不愿意她以为他是刻意为了她才来这里的呢。他康桥可不是那种为人着想的人。 “好啊。”要上课的人是他,他不着急,时一自然也不着急,爽快答应了。 康桥一走进名牌店,目光齐刷刷往两边展柜上而过,迅速锁定了一双带着花花的白色运动鞋,干净又青春活力,十分适合他们这个年龄段的学生。 “把那双鞋取下来吧。” 他坐在了店里的软凳上。 时一也安然坐在了他的旁边。 服务员见过康桥几次,知道他家里有钱,虽然有些嫌弃他身边跟着的灰扑扑的女孩子,还是微笑服务了。 “你给她试一下。”康桥可没有错过服务员眼中的那抹鄙夷。 一份工作而已,居然还看不起人来了。他可不能忍。 “不要,我不试。”时一全身都写满了抗拒。 这样一双鞋随随便便都是七八百,女富商资助的那一万块生活费,她缴了奶奶的医药费后就只剩下六千了,后面还要省吃俭用,她可不想把钱白白花在这样华而不实的东西上。 服务员停在了原地,不耐烦瞅了她好几眼。果然是穷鬼,没穿过什么好东西,也买不起店里的好东西。 “有让你付款吗?就是让你试试。试试你明白是什么意思吗?!”康桥克制不住,别了她一眼。 他也算是看出来了,她是不会轻易接受别人送的礼物的。哪怕这件礼物对别人来说,就是一顿早餐钱的东西。 “你可以自己试。”时一低头望见了自己鞋子上大张着的口,面色平静,没有半点尴尬与为难。 她记得这双鞋子还是奶奶从菜市场给捡来的。奶奶怕鞋子原主人有脚气,硬是用热水泡着洗了好几次,又放在太阳底下暴晒了好几天才给她穿。 这双鞋子虽然不是什么名牌,可质量的确好,她穿了一年多了,都没开胶,张口的地方是她无意中被刀片划到才坏的。她本来注意到了就要补的,只是奶奶突然住院,她就搞忘记了。等忙完了这段时间,回家以后,她自己用针线一缝,将将就就可以穿完下半年了。 “我让你试你就试嘛。”康桥觉得自己唯一的一点好脾气都被她磨得没有了。 她怎么就这么犟性呢。像头小牛似的。 不知道拐了多少个弯,忽然想到她还真的属牛,他忽然觉得自己真相了。 第七百四十二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7) “总之,我不试。”时一仍然坚持着自己。 康桥这才正眼打量她,发现她五官里都像是拧了一股子劲儿,想到了班主任说的她的家庭情况,心里的火气渐渐消了。 “不试就不试吧。” 他走了过去,从服务员手中取过了鞋子,突然弯腰在她脚上一比——刚刚好。他趁着她还在震惊,直接把她脚上的鞋给脱了下来,强行给穿了上去。 “你穿过的东西,别人还能要吗。脱下来也没用了。更别说你可能还有脚气。”最后一句话是他为了刺激她穿上故意说的。 他闲闲转身,掏出了身上的银行卡递给了服务员,“刷卡吧。” “康桥,你这人怎么这样。”时一最后还是把鞋给脱了下来,脸颊涨得通红道,“你明明知道我消费不起这样的东西,你为什么要强行逼迫我呢。你又不是不知道我的家庭情况。” 与此同时,她竖起了大拇指,把破洞的位置给摁在了拖得可以照见人影的地板上。然而,女服务员还是看见了,那大白眼都快翻到天上去了。 “这双鞋子我花的钱。自始至终,我都没想过让你给钱。”康桥接过了自己的卡塞回了裤包。他倒是没有在意她袜子上的那个破洞。 “可是我跟你什么关系啊。我为什么要收这双鞋子。”时一气得把鞋子扔在了地上。 康桥见着自己一片好心被她这样践踏,心里生出了委屈,态度也就更加恶劣,“任时一,你是不是不要这双鞋?” “我不要。”时一也来了脾气。 “那就扔掉。”康桥一脚把鞋子踹到了马路上,气呼呼转身出去了,“我不用你送了。我一个人回去。” 看了一场好戏的服务员见着金主走了,对时一这个穷鬼也没什么好态度,直接催促道,“还不出去,瞧瞧你这身脏臭的样子,和桥底下那个乞丐差不多了。” 服务员年纪不大,看起来像是大学生在这里暑期兼职。时一从来没遇到过对陌生人(顾客)抱有这样大恶意的人,想要反驳她,却被气红了眼眶。 “瞪我?瞪掉了眼珠子都没用。我最讨厌你们这种消费不起还来蹭空调的穷鬼了。”女服务员拿起了鸡毛掸子,使劲掸了好几下她坐过的地方。 时一气得嘴唇发颤,正要反驳呢,气呼呼走掉的康桥回来了,对着女服务员就是一顿口吐芬芳。末了,捡起店里地上残留的一只鞋,拽着她的手腕走了出去。难能可贵的是,他还没有忘记把店门外的那只鞋也给捡起来。 “你怎么回来了?”面对着一个“仗义执言”的男子汉,时一觉得自己刚才的确是过分了些。因此,说这话的时候,气势也弱了一些。 “我要是不回来,你还不被那势利眼的女服务员欺负死。也不知道你是不是傻子,光杵在那儿不知道动嘴皮子。我要是再迟一点回来啊,某些人怕是要被女服务员拿着鸡毛掸子给赶出来了。”康桥现在一想起那个女服务员的嘴脸,心里就直犯恶心。他甚至觉得这个女服务员是他这么多年来第一个觉得厌恶的人。因为这女服务员的态度,他甚至讨厌上了他一直喜欢的这个品牌。 他不知道的是,因为他的态度影响了家里人的态度,整个家族没人再来这个品牌店消费。后来,这个品牌店就消失在了这座城市。 “谢谢你啊。”时一不好意思跟在他旁边,手指绞在了一起。 表面上看起来冷漠的人,其实最是古道热肠。康桥应该从一开始,就是想给她买一双新鞋吧。她都觉得自己之前的表现有些过分了。 “真想谢我?”康桥侧脸看她。 “嗯。”时一为了表示自己的诚意,重重地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这双鞋子收着。”康桥不容拒绝地把鞋子塞到了她的怀里,假作嫌弃道,“你知不知道我拿着你穿过的鞋多味儿。”看着时一手动了动,他以为她又要往外丢,急了,“任时一,你要是敢丢了这双鞋,你信不信我告给老师听,告你浪费。” “不丢。”他跟前的女孩子忽然笑了,五官舒展开来,他迷了一瞬,透过当下的时空居然望见了她以后出落的娉婷模样。 “这还是第一次除我奶奶外的人给我买东西。我会好好珍惜的。”时一爱惜地把这双鞋子抱在了胸前。 这可是700块啊。奶奶一个月的低保都没有这么多。够她和奶奶一个月的生活费了。 “最好别让我发现你骗我。等奶奶出院,你回学校,我要看到你穿这双鞋子。”康桥自以为撩下了狠话,却见着女孩子笑了起来,“你那么善良,为什么要装得这么冷漠呢。” 他转身就走,一点不想理这个说自己“善良”的女子。 这世界上,善良的人受到的伤害要比其他人多多了。他才不要当善良的人呢。 很久以后,时一才明白康桥当时生气的点。可那时候的她们,关系早就不复以往了。 康桥本是一片好心,为时一刷卡买了这双鞋,可他没想到的是,他要求时一把这双鞋穿到学校,竟然为时一惹出了不少的麻烦事儿。 当下,他却是因为时一收下了自己的鞋而开心的。 “好了,你回去吧。路上小心点。剩下的路,我自己走。”他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出喜悦,声音刻意平成了一条线。 “都到这里了,也不差那一条路了。你放心,我送你走到马路尽头,你自己过红绿灯,我保证不让别人看见你和我一道。”时一以为他是嫌弃自己邋遢,所以贴心给出了解决方法。 康桥没想到她居然这么误会自己,刚刚好是晴天的心情一下子转成了阴天。他的脸也垮了下来,粗着嗓子喊道,“知道我介意你和我一道,你还和我一起干嘛。你该干嘛干嘛去,走。” 他又生气了。 时一有些无奈。 “那我就回去了?”她决定顺着他的意思来。 本来是自己叫她回去的,可她这主动说要回去,自己这心里怎么那么不舒服呢。康桥又叫住了她,“你送我回学校。就按照你说的来。” 真是个别扭的小少爷。时一给他下了形象定义,脚却乖乖地跟着他往前而行。 第七百四十三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8) 今天放学回来的康桥,似乎特别高兴,走路都比平时轻了几分。 坐在别墅客厅织毛线袜子的康妈妈叫住了他,夸张道,“今天发生什么好事了,怎么感觉有些人快乐得要飞天了呢?” “人倒是不快乐。不过我有话要对妈妈您说。”看到她手上的袜子,康桥想起了今日在品牌店发生的不愉快事情,添油加醋地描绘了女服务员区别对待顾客的态度。 “我们以前去的时候,小姑娘态度挺好的啊。”康妈妈还是第一次见儿子说起一个人这么讨厌的样子,可见这女服务员是做得有多么的过分了。 “那是因为妈妈你卡里有钱啊。要是妈妈卡里没钱了,你去那儿也该是这种态度了。”康桥一步一台阶地走上楼。 “这么说来小姑娘很势利眼的。下次还是不去那儿了。”听了他这话,康妈妈觉得自己浑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等儿子背影消失在楼梯拐角,她才反应过来,这个家不会没有钱的啦。谁家没钱,她们家都不可能没钱的。 “和他舅舅一样,真是讨厌死了。”她拿起毛衣针,继续织自己的毛线袜子。 老公长年在外面做生意,穿的袜子总是不合脚。她一个在家享福的人,有事没事便动动手指,给老公织织袜子打发时间了。 康桥回到自己房间,洗了一个凉水澡,上上下下把浑身的汗意全部给洗掉以后,脸上的表情才没有那么严肃了。 他裹着浴巾从浴室走出来,习惯性地打开了空调,人往书桌前一坐,开始写作业。 这个小城市里,很多人家还不舍得吹风扇呢,他自出生就开始用着这奢侈的东西了。因为家里的空调是他自出生就安装好的,所以他从来都不明白为什么其他环境没有。他抱着这样的疑惑生活,却因为性格的原因,从来没有把疑惑说出口过。 班主任陈益老师的电话打了进来,他按通了免提。 “康桥,学校领导和我商量了一下,说是这次语文竞赛的组长还是由你来当。但是,我想征求一下你的意见。”声音平稳慈和,听得出来声音的主人性格定然不差。 “为什么学校领导突然改变主意呢?”康桥眼神波动,这是不是他那校长舅舅的意思呢? “任时一家里出的事情,学校领导都知道了。你也知道的,他们觉得学生成绩好才是王道。他们担心任时一照顾奶奶花费的时间多,没有精力与时间学习,跟不上竞赛集训,也不能给学校带来荣誉。” 康桥心情有些烦躁,“他们当初既然选了任时一,现在就应该相信任时一。任时一把这次竞赛看得很重要,她也需要这次竞赛的奖金。再者,我并不想当这个组长。” “你的意思我明白了。你放心,这事儿我会帮你推拒的。那就这样吧。”挂了电话的陈益有些欣慰,他教出来的学生并没有被荣誉迷花了眼睛,这就比很多人都要强了。 “老陈,康桥愿意当这个组长吗?”教导主任凑了上去,习惯性地摸了摸自己冒出来的白色硬胡茬。 岁月真是不饶人,眼见着他就快退休了。遥想当年,他才是这学校呼风唤雨的人啊。现在只能仗着资历才能获得年轻老师的尊重了。 “不愿意。”陈益转身抱着自己新出的试卷就走,可没有给这个老朋友什么好脸色。 年轻时候,这小子就喜欢网关系,不好好搞教学。现在了,还是这样。都快退休了,还经常去校长那儿网来网去的。经常从校长那儿揽一箩筐事情过来,结果呢,一样都做不成,腆着老脸又来求他。 “哎呀,哎呀,老陈,你别走呀。老陈,你听我说……老陈……嗨……”他拍了拍自己大腿。这事儿又砸他腿上了。校长这次不会怪罪他吧。 —————————— 奶奶身体恢复很快,第五天马医生过来检查,便建议可以出院了。 奶奶是迫不及待想要回自己家待着的,这医院洗澡一点都不方便,上厕所也受束缚。 时一为了她身体着想,硬生生让她在医院多待两日。反正这两天都是周末,她本来也就是要休息的。 她知道学校领导重视这次语文竞赛,每天都没落下学习,甚至要比在学校还更用功。 第六天,苏云暖和池晏两人来医院探望了她和奶奶。 苏云暖和池晏来的那天,是个下雨天。她和池晏两人身上都被雨淋湿了,怀里抱着的蔬菜瓜果牛奶却没淋到一个雨点子。时一看得都有些感动了。 时一刚想招呼他们俩坐,环顾病房一圈,并没有一个多余的凳子。苏云暖看出了她的尴尬与为难,大手一挥,甜甜笑了起来,“哎呀,不坐了,不坐了,我和池晏过来就是为了看奶奶一眼。我们俩马上就走。” “你们俩……”面对着她的“善解人意”,时一倒有些词穷了。 她们俩平时就没有什么交集,她突然这么客气礼貌过来,自己还一时找不到合适话题。不过,她今天能和池晏过来,证明她的确是个善良的女孩儿。 【任时一好感度+50】系统提示音响起。苏云暖一愣,看向时一的眼睛,发出了亮光。 她发誓,她真的没想过看上去拒人千里之外的任时一好感度会这么好刷! 她这是怎么了?时一觉得她这突然发亮的眼神,有些让人恐慌呢。 “任同学,不,我可以喊你时一吗?”她几步走到了时一旁边,伸手拉住了她的手,温柔得不能再温柔,“你在这里照顾了奶奶这么久,肯定很辛苦。外面下这么大的雨,你肯定还没吃饭。你在这里陪着奶奶,我去给你们买馄饨吃吧。” 池晏也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悄悄捏了捏手腕,她最近这是要做什么呢,一直往任时一身边上赶着。 “啊?”时一现在不知道是要甩开她的手,还是赶快拦下她了。 然而,苏云暖动作很快。话音刚落,就独自拿着伞出去了。这么大的雨,一个女孩子单独出去,还是有些危险的。时一快速追上了她。 第七百四十四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9) 两个小姑娘一前一后出去了,奶奶看向了病房里还站着的池晏,笑眯眯道,“时一这位同学真是善良呢。你叫什么名字呢?你们和时一都是一个班吗?” 池晏回过神来,礼貌走到了老人床边,刻意去掉了平时的粗莽,温和道,“奶奶好。刚刚出去的那个女孩儿叫苏云暖。我叫做池晏。我们和时一都是一个班的。”把班上的女学霸称呼为“时一”,他还有点不习惯呢。 奶奶招呼着他坐下来,“你们过来辛苦了。前几天,你们学校也有个同学来探望我。看着你们这些孩子这么讲礼貌,我真的好感动。” “奶奶客气了。”池晏这还是第一次到医院探望人呢,一时之间也找不到什么话题和老人聊,他平时也没有和老人打交道的经验,眼睛在这病房里转了一圈,最后落到了果篮里放着的水果上,机智道,“奶奶,我给你剥香蕉吃吧。” “这孩子,真是客气。不用了。”奶奶笑着摆了摆手,“知道你们是时一的同学啊,我这心里已经比吃了蜂蜜还要甜了。” 她之前就特别担心自家孙女没有朋友。现在,她可不担心这个问题了。 池晏本来想问为什么的,转念一想,学霸在班上就是那种平静的淡漠的不和身旁人多说一句话的性子,看上去就是个没朋友的。家长都担心自己孩子不合群,老人肯定也是这样。不得不说,他真相了。 奶奶本来是有点开心的,可是一想到时一这孩子因为家庭的问题,从小就被逼得这么懂事。她心里又不快乐了。可是,孙女同学就在自己面前,又是特意来探望自己的,她怎么可以苦着脸呢。 她叹了一口气,“池晏啊,时一这孩子在学校是不是不爱说话啊?这孩子之所以会是这么个性格,都是有原因的。你也看得出来,我们不是个什么有钱人家。她这孩子,心气高,从小到大学习成绩都好。她每年生日都只有一个愿望,就是让我过上好日子。我都是半截身子入黄土的人了,吃了半辈子苦了,后半辈子过什么日子都不重要。我啊,就希望她能过得开开心心的。” “奶奶别担心,时一可是我们班上的学霸呢。她成绩那么好,大家都想和她做朋友。我和苏云暖一直都把她当自己学习的榜样呢。而且啊,时一这次被学校挑中去参加市里面的语文竞赛,她还是组长呢。我相信啊,她一定能得第一名。”池晏听出了老人的担忧,拐着弯想到了自己的家人,他们好像也是这样的,不奢求自己出人头地,只要开心快乐就好。可是,他经常给他们惹出了不少事情,让他们头疼烦恼。 他这一通话,让奶奶心情好转了许多,笑容也更加真切,“奶奶眼里啊,你们都是好孩子。在学校啊,就麻烦你们多照顾照顾时一了。等我出院了,让时一邀请你们来家里坐一坐。我给你们煮酸菜鱼吃。” “好。”池晏点头,看向窗外浇到玻璃上的大雨,“奶奶,外面这雨越下越大了。我出去接接她们俩吧。” “去吧。去吧。难为你和我说这么话了。”奶奶拿起了边上果篮里放着的香蕉,塞在了他的手中,不容拒绝道,“好孩子,路上吃。” 时一追上苏云暖以后,两人并排走到了医院附近的小吃店。她熟练点了一份馄饨。 “你呢?”苏云暖看向她。 “我不吃。”时一笑了笑,从兜里掏出一碗馄饨的钱递给了老板。 “奶奶都没吃,你肯定也没吃。你正在长身体呢,你怎么可以不吃。”苏云暖有些着急了,“老板,再要一碗馄饨。我给钱。” “不是钱的问题。”时一说出口,发现自己养成不在外面多买东西的习惯还真的是因为钱的问题。她的骨子里好像就被印上了“不要乱花钱”的概念。 “你别和我客气了。”苏云暖现在特别心疼她。 小小年纪就要在医院照顾自己家人,出来买东西都不舍得给自己也买一份。相比之下,自己真是太幸福了。 “我没有和你客气。说起来,我还真的要好好谢谢你们呢。你们能来医院,我真的没有想到。”和她相处了几分钟后,时一没有之前的不自在了。 “谢什么啊。我们本来就是一个班的同学。应该的。”苏云暖摸了摸自己的脸,不好意思道,“我之前在走廊把你撞倒,我倒现在都还愧疚呢。” “都过去这么久了。你还记着呀。”时一对她眨了眨眼睛。 苏云暖忽然发现,学霸其实也没有那么难以接近。这不,和她说话的时候已经有小表情了。她也眨了眨眼睛,“那我从今天就忘记掉。” “好呀。”两个女孩子看向对方,不约而同笑了起来。 给时一点的这碗馄饨,苏云暖坚持要付钱。时一拗不过她,最后还是让她给付了。虽然只是一碗馄饨,可时一心里把她的好给念住了,后面投桃报李,一直都有认真辅导她学习。 当时一与苏云暖有说有笑向自己走来的时候,池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怀疑自己看错了。 “池晏,你在那儿愣着做什么呢!还不赶快过来给我们提东西。”苏云暖见着他,大喊了一声。 她的话对池晏来说,那就是圣旨啊。她开口了,池晏自然是马不停蹄就小跑了过去。 “诺,你提好,别洒了。要是洒了,我就唯你是问。”苏云暖一点也不扭捏地把手里的馄饨塞到了他怀里,又从时一手上把馄饨给取了过来,也塞到了他的怀里,亲热挽住了时一胳膊,“我们走吧。”她现在有些喜欢学霸了。这种喜欢,不是系统要求刷好感度的喜欢,而是发自内心的。 抱着两碗馄饨的池晏,一时之间还不敢乱动。见着前面手挽手开始打一把伞的两人,心里忍不住嘀咕:这才出去多少时间呢,怎么关系就好得像亲姐妹了。 他不知道的是,后面让他大跌眼镜的事儿还多着呢。 第七百四十五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0) 奶奶是周日出院的,时一周一正常上学。她是个重承诺的人,答应了康桥要穿着他买的鞋去学校,自然这么做了。然而,她不知道,这双鞋竟然会给她带来这么多的流言蜚语。 “任时一家里不是困难吗?她怎么买得起名牌鞋?” “喂,喂,你看到了吗,任时一脚上那双鞋,好像是xx牌的,七八百呢,前段时间我刚和我妈一起去商场逛过。” “任时一脚上那双鞋是假的吧?她家那么穷,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鞋。” “那双鞋不像是假的。你看看那布料,那做工,那走线,根本不会是仿品有的。只不过,任时一哪里来的钱买鞋子呢。” 时一走过的地方,男同学、女同学都聚在一起打量她。准确说,是打量她脚上那双运动鞋。只不过,她没做亏心事,不怕任何人的闲言碎语。她如往常那般背着书包走进了教室。 “嗯,我觉得这件事情有必要告诉班主任。她家庭那么困难,她还那么虚荣,该让班主任好好教育她一下。” “可不是嘛,这双鞋可不便宜呢。我妈是医生都没舍得给我买。她家里就一个奶奶,老人家一向都勤俭节约,更不可能给她买了。我看像是她自己偷偷买的。就是不知道她这钱哪里来的了。” “对,这事儿是得告诉班主任。亏她成绩好那么好呢。家庭困难还买这么贵的名牌鞋穿,我要是她奶奶,我都能气死。” “对对对,走走走。我们一起去和班主任反映反映。” 苏云暖和池晏都很担心时一,可他们也不知道该不该问时一这双鞋是从何而来的。于是,一整节早自习,他们都在犹豫。 早自习结束,时一就被班主任吴老师给请到了办公室去。 吴情扫了时一脚上的那双运动鞋一眼便知道是货真价实的名牌,他又想到班上同学对时一穿名牌运动鞋这件事的反应,有些头疼。 其他老师批作业的批作业,改试卷的改试卷,看似都在做自己的事情,实际上都在往他这儿张望。家庭贫困的任时一穿名牌鞋来学校上课的事情,一个早自习就传遍了学校,现在,所有老师和领导都在看他这个班主任怎么解决呢。 “吴老师,你有什么事吗?如果没有的话,我回去了。下午还得去市里参加竞赛呢。我想多看一会儿书。”时一自然是知道班主任叫她来的意图的,可是只要班主任没直接和她说这事儿,她就不打算理会。再者,那些偷偷张望过来的眼神,间杂着对她的厌恶与不屑,很难让她喜欢待在这个办公室。最重要的是,这双鞋是康桥的好意。她没有必要,也没有义务对每个人都解释一遍这双鞋的来处。 “我……”面对着这么一个成绩好平时也不惹事的乖学生,吴情这个大男人很难把同学给反应的事情说出口。 他是觉得人嘛,不管贫穷还是富裕,都是有自尊心的。时一买双名牌鞋穿,大体上也没什么错处。只不过,影响的确有些不好。要是时一这双鞋是用女富商资助的生活费给买的,传了出去,女富商以后不资助她读大学,她可怎么办呢! 同事的眼睛又似有若无地看过来了,他咬了咬牙,直言道,“你脚上的鞋,是怎么来的?” “买的。”时一言简意赅。 吴情当然知道这是买的,他想问的是谁给买的,怎么买的。 “老师还有事情吗?没有事我就走了。”那个角落里坐着的女老师飘过来的眼神就像是在看垃圾桶里的老鼠,她只不过是穿了一双名牌鞋而已,这位不相干的女老师可以不用对她抱有这么大额恶意吗! “还走什么呢!你们班主任特意找你过来,就是为了了解情况的。你走了,谁和你班主任交代。一个穷学生而已,家庭条件不允许,就不要打肿脸充胖子摆阔气。我要是你妈啊,看到你这种虚荣样子,肯定也离家出走。因为啊,你没救了的。”女老师推了推自己的金丝眼镜框,做表情的时候,一张大圆脸上的肉全部挤在了一起。她全然不知,自以为美丽的拿起了小镜子开始给自己补口红。 都提到自己那消失的妈了,时一可不想给她脸,直接怼了回去,“老师您工资也不高啊,穿的都是名牌,口红也是名牌,看起来都不便宜吧。只是可惜它们了,都没能拯救您的颜值。不过,您是老师都用这么多的名牌,您不觉得自己虚荣吗?!爱美之心人皆有之的事情,您非要往这上面扯,为人师表、关爱学生的职业道德忘记了。” 办公室其他老师偷偷笑了起来,有几个还笑出了声。平日里他们就看不上好打扮却总是过分打扮的女老师,偏偏这位女老师还自我感觉良好。时一也算是间接替他们教同事做人了。 “嘿……你个小丫头片子,嘴巴比刀片还利啊。”被同事嘲笑的女老师,面子挂不住,把镜子一摔,口红往桌上一砸,大步往她站的方向走了过来。时一可不想和她起冲突,转身就往外走去。 “站住,不许走。今天不把鞋子的问题交代清楚,不用去上课了。”吴情现在觉得这不仅是一双鞋的问题了,还是学生金钱观、尊师重道的问题。学生小,不懂事,他可以理解。但是,他是班主任,他有责任好好教导一下她。 “老师对这双鞋真的很好奇?”时一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他没想到她这么直接,一时半会儿还有些难以招架。 “穷孩子就不能拥有穿名牌的权利?穷孩子穿一双鞋就要所有人都像是看猴子一样盯着?穷孩子不配穿一双好鞋?穷孩子就不是人吗?”时一四连问,把他给问住了。 上课铃声响起,时一把鞋子给脱了下来拿在了手上,“如果老师您也是这么认为的话,这双鞋我以后都不会穿来学校了。”她挺直了脊背走了出去,手上捧着的不像是一双鞋,更像是她脆弱的自尊心。 吴情自责地挠了挠自己的头发,他刚刚怎么可以对自尊心强又敏感脆弱的孩子用指责的语气说话呢。这不是把她越推越远吗! 第七百四十六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1) 时一刚走进教室,校长秘书把她又给喊了出去。她虽然有些不耐烦,却也明白校长秘书是她开罪不起的。 刚刚那位女老师,她本来不想怼的,可人也着实讨厌了一些。加上那位女老师风评向来都不怎么好,所以她才有底气。 见时一跟着校长秘书离开了,班主任也还没来,班上同学叽叽喳喳起来: “这事儿校长也知道了?校长这么忙,怎么会管这种事情呢?” “听说这事儿全校都传遍了呢!校长害怕影响大家价值观,肯定是要管的噻。” “不会是让她去写检讨吧?说起来,不过是一双鞋的事情,至于吗?!” “我估计啊,这事儿可能不仅仅是写检讨这么简单。” “不至于吧。任时一成绩在年级上一直都是前三名。要是对她做了处分,这不是影响她学习吗。学校领导不会这么做的。” “你们没注意校长秘书那个冷冰冰的样子,肯定是校长和她说什么了。任时一这次去肯定要倒大霉了。反正,批评是少不了的。” 交谈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多,苏云暖听得心里怪不舒服的。一双鞋子的事情而已,怎么就牵扯这么大了呢。她求助自己系统,“有没有什么办法帮助任时一摆平这件事儿?” 【想知道,把任时一好感度刷到一百。】系统声音冰冷。 “你不是万能的么,你为什么就不能帮帮她!”苏云暖着急地捏紧了拳头。 【本系统只能帮助宿主。重申一下,本系统全名为“好运劫持系统”。宿主刷满指定人选好感度可实现一个心愿。未刷满之前,不能强迫系统做任何事情。】 “那要你何用!”苏云暖已经在心里暴击了它这个无情机器n多次。 【本系统暂时休眠。等待宿主刷满攻略人物好感度重启。】嘀嗒一声,它断开了与苏云暖的沟通。 “真是没用。”苏云暖抬手砸在了桌子上,突然的声音吓了整个班的同学一跳。池晏快步走了过来,“没事吧。” “没事。”她摇了摇头,看向教室门外,疑惑道,“班主任怎么还没来呢?” 这件事儿不会真的那么严重吧。 那时一会不会被学校处分或者开除? 她越想越担心。 此时,校长办公室。 “这位就是任时一同学?”校长对她的态度还是不错的,表面上至少是有笑的。 “校长好。”时一鞠了一躬,站到了边上。 “你穿名牌鞋来学校的事情,全校都传遍了。不知道你有什么感想?”他挑了挑眉。 “没什么感想。”时一挺直了自己的脊背。 这时候,康桥推门走了进来,“这双鞋是我给她买的,校长是有什么意见吗?” 跟在他身后进来的陈益眉间的沟壑又重了几分,他不是因为康桥与校长说话的态度,他是没想到自己这个学生会早恋,竟然还是一个家庭负担这么重的女生。 “你来干嘛!”校长没想到自己这个外甥也来掺和这事儿。 天地良心,他本来也没想把任时一怎么样啊。这件事儿全校都传遍了,他就是照常了解一下一下情况而已。 “校长要是觉得我帮助同学做错了的话,尽管可以处罚我。可是,任同学今天穿来的名牌鞋的确是我给买的。任同学懂事、孝顺,成绩好,是我尊重的对手,也是我学习的楷模。所以,代表全校师生去看望她与奶奶的时候,我主动买了这双鞋送给她,代表我对她的倾慕。如果我的举动让你们误解了的话,我道歉。但是,所有的事情,与任同学都没有干系,我不希望还有人打扰她。”这是一向冷漠的康桥在所有人面前一次性说这么多的话。 陈益眉间的沟壑渐渐展开,要是这个女孩子能让自己的关门弟子变得开朗,也是一件好事。 时一收回了自己震惊的表情,她意外于康桥主动过来帮她解释,却感激他能够过来。 校长望向自己这个外甥,忽然觉得他长大了。就好像是这么一瞬间,有担当有责任心了,情感上也好像开窍了,懂得维护女孩子了。 “好了,这件事就到此为止,都回去吧。” 这时候,门外响起了吴情的声音,“校长,我来了。” 他冲进来的时候,余光快速扫了一遍办公室里的人,脸迅速红了。脸红的原因,一是因为自己班上的学生被校长亲自请见,二是因为他最尊敬的陈益老师也在这里。 “你现在来干嘛,都走吧。”校长摆了摆手,“我还要处理公务,都回去上课。” 吴情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就解决了。任时一是怎么处理的呢?这可是个读书的好苗子,要是真的被处分了,影响了学习可怎么办呢。 出了办公室大门,康桥拽着时一的手快速走了几步,光明正大甩开了身后的两位老师。吴情想要追上去,却被尊敬的陈益老师给叫住了,“让两个孩子交流一下,下午竞赛重要呢。”他心里虽然觉得两个学生离开去聊的不是竞赛的事情,可尊敬的陈益老师都发话了,他怎么还敢过去呢。 楼梯拐角,康桥恨铁不成钢地打了她手背一下,“这么小一件事情都解决不好,真笨。” 时一被他突然的一下打给打蒙了,眼睛眨了眨,忽然就起了雾气。 康桥以为她这是委屈哭了,心底就更加气了,这么好一个小姑娘,他不过是随便买双鞋而已,都能被欺负成这个样子,他都不敢想要是他没站出来她现在会是什么样。 “一双七百块的鞋而已,那些人也眼红你穿。要是你以后成为了有钱人,他们怕不是得掉进醋缸子里酸死。” 他一本正经为自己说话的样子,还真有几分让人心动的感觉。时一就这么望着他,然后失了神。 “坐下去。”康桥态度有些恶劣,抢过了她手里抱着的鞋。 “做什么呢?”没等她反应过来,他已经屈膝抱住了她的脚,把左脚的鞋子套了上去。 时一看呆了,这还是禁欲系少年么,这分明就是霸道心动少年郎啊。 康桥被她看得一颗心砰砰直跳,脸颊上也泛起不自然的绯红,他态度强硬道,“这是我给你买的鞋,你大胆穿。以后,你的衣服鞋子我全包了。谁敢再多嘴,我就要她好看!” 第七百四十七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2) 时一从校长办公室回来,面色和平常一般,没有多的变化。这让不少想看她笑话的同学,都失望了。 苏云暖赶忙凑过去,一脸担忧道,“没事吧。” “让你担忧了。没事。”时一望向她的眼睛,温和道,“都解决了。” “解决了就好,解决了就好。”苏云暖拍了拍心口,满脸都是喜悦,“看来校长也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 时一笑了笑,拿起了竞赛题复习。 下课,各个班的班主任就被叫去了校长办公室开会。等他们再回来,脸都有些黑。 班主任心情不好,学生们自然不敢再去触霉头。时一穿名牌鞋上学这事儿就这么平稳落了地。只不过暗暗传出了康桥帮时一解围的小道消息。 中午,时一召集了组员一起去了校长办公室。 校长假装早上没有处理过她的事儿,也没见过康桥本人,照本宣科地给大家鼓了鼓劲儿。 其他四位平日里基本都没机会见校长,面对校长的鼓励,心中又是激动又是忐忑,十分担忧自己不能把奖给拿回来,让校长失望。 康桥悄悄看向时一,正好对上她看过来的眼神,两人默契地低下了头轻笑。 “好了,都去隔壁办公室休息。半个小时以后,陈益老师带你们去参加竞赛。正常心态,超常发挥,你们都是最棒的。”校长说这话的时候,眼神着重落在了自家外甥脸上,可从头至尾他那外甥硬是一眼都没看他。他有些受伤。 竞赛现场,自然是激烈的。甚至时一都没想到现场气氛会这么紧张。受气氛感染,她脸上也有了担忧,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双手。 康桥趁着没人注意,悄悄把手伸了过去握了握她的拳头。时一扭头看向他,他低声道:“相信自己。” “谢谢。”被他这么一鼓励,她身上的紧张感少了许多。 两人不知道的是,他们的这点小互动,被360°无死角的摄像机给录了进去。后面的节目组,又把它给完整播放了出来。 竞赛分为三轮。第一轮,小组个人抢答;第二轮,小组团队合作答题;第三轮,小组选两人合作答题。 前两轮,时一这一组表现都很优异。因为她这一组颜值都比较高的原因,更是让评委和现场的观众频频侧目。最后一轮,三组竞争一二三等奖,时一为了小组有完全的把握能够得一等奖,选择了小组里除自己之外最擅长语文的万芬芬当自己的合作伙伴。 在竞赛如此重要的关头,万芬芬却临时掉了链子。她犯了头晕。康桥主动请缨。 时一有些为难,康桥的语文成绩不是数一数二的好,这是全校的人都知道的事情。可是现在这种情况,她似乎要相信他才行。 “你信任我吗?”康桥牢牢盯着她的眼睛,他看出了她在这一瞬间的纠结与犹豫。 “信!”时一重重点了点头。 他爽朗一笑,无比自信道:“一等奖绝对是我们的。” “嗯。”时一伸出手去,与他击掌,一扫刚才的萎靡。 竞赛结果自然也如他们所料。 学校领导一开心,和校长一商量之后,直接让几个参加竞赛的学生回家休息了。 时一正好也想早点回家陪奶奶,所以领导喊走直接背着抄着手就往学校大门走,书包都不带回教室拿的。 校长本来是想留康桥说说话,问问现场比赛的细节的,哪晓得话还没组织好呢,人已经不在原地了。 “我跟你一起。”康桥快步追上了她,开始大口喘气。 时一侧脸看他,“我回家。” “我也回家。”康桥不自觉对她又笑了一次。这是他今天第二次对她笑了。 “我们顺路吗?”时一犹疑看了他一眼,“现在是大白天,我一个人回家不会出事的。” “顺路。”康桥气喘平了,恢复了之前的冷漠样子,“家里司机这时候应该没出门,我和你一道有伴。” 嗯……校草兼学霸什么时候需要伙伴了?时一把这个疑问压在了心底,却没有问出口。 她点了点头,“那我们走吧。” 这是康桥第一次从这么宽阔的校门口走出去。 以往他出来的时候,校门口挤满了车,挤满了人,你推我我推你的,哪里还有多的空间。 他还注意到街道两旁摆了好几个小吃车,摊贩老板正在招呼着来往过路的行人。 “你是不是没吃过那些东西?”时一注意到他一直在看小吃车,扭转了要过红绿灯的脚步,往离自己最近的小吃车走了去。 “老板,来一份烧烤土豆丝。” “好嘞。你们……稍微等两分钟。”摊贩老板娘是个年轻的女人,看上去不超过三十岁。这是她今天第一次来摆摊,还有些不好意思。 康桥有些担忧,又有些期待地看着摊贩老板手下正在摆弄的土豆片。虽然他不想拉肚子,可是这烧烤土豆丝看起来还蛮诱惑人的,让人很有食欲。 “好,给你们。”老板娘把土豆丝一分为二,装到了两个小袋子里。 “老板,我们只要一份。”时一有些懵。 她只是请客同学而已,可没想过给自己也买一份。要是老板娘强买强卖,那她就要理论了。 老板娘没想到自己的第一位顾客这么紧张,连忙解释,“没有,没有,就是一份。你别担心,不用多付钱。我是看你们有两个人,所以给你们分成了两块,都可以尝一尝。”说完,她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 时一也不好意思地红了脸,想要道歉,又觉得这样有些小题大做了。于是迅速掏出了五块钱,放在了老板娘的小吃车上。 康桥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烧烤土豆丝上,因此没注意这个小插曲。 他望了手中的纸袋子许久,终于鼓起了勇气尝试。小咬了一口,又麻又辣,他刚想吐,口中的味道又一转,变得鲜香起来。 “嗯……真好吃……”他品出了这么一点滋味。 “那这份也给你。”时一把原本就属于他的一份的另外一半递给了他,温和地对着他笑道。 第七百四十八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3) 康桥回到家,一向爱看电视织毛线袜子的康妈妈一反常态地正襟危坐在皮沙发上,死死盯着他,表情严肃道,“你过来。” “怎么了?”康桥有些心虚。 平日里的时候,妈妈就不让他吃那些街边的食物。要是被她闻了出来身上的烧烤土豆丝味道,他肯定又要被说教一顿。 “你舅舅打电话过来了。”康妈妈拍了拍身边的位置,霸气道,“你坐下来,我和你谈谈心。” 康桥以为妈妈是要说自己做错了这件事儿,率先反驳,“妈妈,陈益老师教导我,做人不仅要学习好,更要注重品德。我不认为我帮助任时一同学有错。” “我说你有错了吗?!”康妈妈握住了他的手,有些痛心道,“你也太小看你妈了。你以为你妈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就比如你偷吃了不干净的街边小吃,我肯定会批评你?”小样,她可是人精。这孩子衣服上的油渍虽然小,可她号称火眼金睛,一眼就看出来了。 额……还是被她给发现了。康桥有一瞬间的懊恼。早知道他就不抱侥幸心理了,毕竟是在超市买盒口香糖净化一下口气就能解决的事情。 “妈妈不是老古板。街边的小吃不会是所有都是不卫生的,可是你知道妈妈为什么要你少吃或者不吃吗,是不想你难受。毕竟,你只要中了一次,就会留下难以忘怀的记忆。妈妈不想看见你难受。”康妈妈拍了拍他的手背,继续道,“同样的,帮助同学这件事,你的确没做错。可你这样帮助一个家境困难的女同学,你应该率先考虑的是她的自尊心。妈妈相信,女孩儿第一时间定然是没有接受你这双鞋的。因为她把这双鞋穿来学校,完全是没想过后果的。” “可你知不知道,你这双鞋给她带来了多大的麻烦。今日是因为有你解围的原因,要是他日你不知道呢,那她该怎么办。我们当然可以帮助同学,但绝对不是以这样的一种方法。你明白了吗?” 康桥若有所思。 康妈妈吐出了胸中压着的一口浊气,她有些意外自己儿子今天居然这么听话,铺垫结束,那么她要开始讲自己的目的了。 “你知道我们应该怎么帮助女孩子吗?” 康桥摇了摇头。 这双鞋,是他强迫给时一买的,也是他强迫时一穿鞋来学校的。他的确没做好,才给时一带来了麻烦。他承认自己的错误。 “听说那女孩子家庭困难,只有一个拿低保的奶奶?” “嗯。”他点了点头。这是全校师生都知道的事情。 “女孩子奶奶年纪应该和你奶奶差不多大吧?” 他仔细回想了一下时一的奶奶,年纪的确和自己奶奶差不多,点了点头。 康妈妈心里有了数,继续问道,“女孩子成绩不错,只比你差一点点?” 他有点不高兴了,时一和他比起来可一点都不差,“她语文比我好。” “嘿,我这还是第一次从你口中听到夸别人的话。”康妈妈现在是对这个时一越来越好奇了。 “她的确很好。”康桥想到今天回来,她站在十字路口和自己告别的温柔模样,心就软得一塌糊涂。 “这么好,你就追她,以后把她娶回来。”康妈妈承认自己这话是有些赌气成分的。 毕竟谁辛辛苦苦养大一个儿子,直接在你面前维护另外一个年轻女孩儿,你心里都会不高兴的。 康桥沉默了。 康妈妈心里有些得意。她就知道自家儿子不会这么容易早恋。他帮助女同学纯粹是因为同情……嗯…… “好。”康桥重重点了点头,给出了思索后的答案。 真的是夭寿了。自家这不开窍的儿子居然开窍了。康妈妈左看右看,有点欣喜,又有点担忧。她这儿子被养得单纯,不会被人给骗吧。再说了,穷人家的女孩儿,懂事早也精明啊。 她这傻儿子,是不是被穷人家的女孩儿给套路了。 “妈,你这样看我做什么。”康桥往后面挪了挪,“你要是没有别的事儿,我就先上楼写作业去了。”还没等她回答,他已经跑上去了。 康妈妈现在还沉浸在儿子要把别的女人娶进门的事实中难过着。婆媳剧看多了的她,已经脑补了十多种儿媳妇进门以后挑拨离间她和儿子之间感情的剧情。 —————— 时一回到家,奶奶正在煮土豆。 时一喜欢吃土豆,因此奶奶每天去菜市场捡菜的时候都会着重捡大的回来,再把坏掉的部分给挖掉。有时候,奶奶没在菜市场捡到土豆,她会用捡来的别的菜和其他捡菜的老头老太太交换一下。 “奶奶,不是让你多休息,我回来做饭吗。”时一抱着她的腰,依恋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 “嗨,做饭要费多少力气啊。一会儿我就做好了。你学习了一天,累了,快去做。”老人用手肘轻轻推了推她。 “不要。我不去。我就想和奶奶待在一起。奶奶别叫我走开。”时一在她脖颈上蹭了蹭。 奶奶是个爱干净的人,虽然家庭条件有限,可每天都把自己收拾得干干净净的。这个年纪了,身上一点老人味都没有不说,还散发出独特的魅力。 “好好好,想和我待在一起,就待在一起。奶奶最喜欢时一了,巴不得时一一直和我在一起呢。” “嗯,时一肯定是要和奶奶一直在一起的。时一才不要和奶奶分开了。对了,忘记告诉您一个惊喜了,我领导的小组这次得了市里语文竞赛的一等奖,我得了五千奖金呢。” “我的孙女真是优秀。以后啊,肯定会是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必须的。我还等着读大学,然后大学毕业,找个好工作,孝敬您老人家。” “好,我就等着那一天,等着我孙女事业有成。” “哈哈哈……”祖孙俩抱在一起笑成了一团。 仿佛已经看见光明的日子已经在向她们招手了。 锅里的土豆不停翻滚,却怎么也逃不出这个锅的桎梏。煮熟的它已经丧失了反抗能力,对生活、对命运的反抗能力。 第七百四十九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4) 一个月后,时一和所有组员,在升旗台下接受了校长颁发的奖状和奖金。 苏云暖看着站在时一身旁的康桥,忽然觉得他的魅力也没有以前那么大了。现在来看,他也不过是一个普通少年。不,他还不如普通的少年呢。比如池晏,人虽然长得普普通通,至少还能逗她开心。可康桥这人,看上去就冷冰冰的,一点都不好接触的样子,想要逗她开心那太难了。 倒是时一,今天穿的短袖短裤衬着新剪的男式短发,异常的潇洒帅气,颇有几分风流美少年的味道。要是她真是个男孩子,估计得多少女孩子倒追。 【系统,现在时一对我的好感度多少了?】 【80】 哦。看来还差一点。苏云暖有一点点落寞。她还以为这一个月,她每天和时一一起上学放学,时一应该把她当作最好的朋友了呢。 【不要灰心。你是第一个把时一好感度刷这么高的。】 【???你的意思是?】 【权限不够,不能告诉你更多。想要知道更多,刷满任时一好感度。】 苏云暖心中腹诽,真是个没用的系统。系统抖了抖,继续装死。 康桥拿到这笔奖金,当天放学就来了时一门口。 “校草诶……” “我看到了,我又不是没长眼睛!” “他来我们班干什么呀?” “肯定是有事找人呗。” “找谁呢?不会是任时一吧。” “不然还能找谁。他们一起参加竞赛的不是吗!”池晏转着球,从两位正在八卦的女同学中间走过。 “啊啊啊,你走路不带声音的啊!” “就是就是,还偷听女孩子说话!不要脸!” 正在收拾书包的苏云暖听到她们俩这么说池晏,那可就不乐意了,书包往桌子上一放,人走了过来,“嘿,你们俩敢在教室说话还不敢让别人听了。骂别人不要脸,怎么不看看自己背后议论同学的样子要不要脸呢。” 她这是第一次在班上为自己出头,池晏先是一愣,而后被巨大的欣喜淹没,也不想和两位女同学纠缠了,挥了挥手让她们赶紧背着书包离开。 “哼……早恋……小心我告诉班主任去。” “就是。马上高考了,小心你们俩吃不了兜着走。” 两个女孩子走出门的时候,还恨恨瞪了苏云暖两眼。 “嘿,你说这两人是不是有毛病啊。”苏云暖发现自己和时一玩得好以后,是越来越看不惯这种只知道叽叽歪歪搞小团体的女孩儿了。 “别管她们。她们就是嫉妒你的美貌。”池晏拍了拍她的肩膀,一本正经道,“你可是我们男生公认的班花,她们长得不如你,学习也不如任时一,所以嫉妒你们俩呗。你要是生气了,你就不美了。” “毛病。”苏云暖被他给逗笑,小粉拳在他肩上砸了好几下。不过,这点力道对他来说,就是毛毛雨了。 你还别说,康桥今天来就是找时一的。可是他在门口站了将近十分钟,都没等来她。 最后还是苏云暖去女厕所才找到了她。 “云暖,我肚子有些疼,应该是月经来了。你那儿有没有多的卫生巾啊?”时一揉紧了自己的小肚子,有些后悔自己没有提前准备了。 “啊?我一般都是月中来。我没有带诶。”苏云暖听着她的声音有些着急,“你再坚持一会儿,我出去给你买吧。” “谢谢你了。”这种时候,她也只能相信苏云暖了。 苏云暖从厕所出来,背着书包就直奔校门。池晏都不知道她怎么了。他看了看班级门口站着等待的康桥,又看了看快下楼的苏云暖,捡起桌子上的书包就追了过去。 康桥望着时一课桌上摆放着的书本作业和钢笔,以及课桌里放着的书包,再次确认时一没有离开以后,找去了女厕所。 学校的人已经走得差不多了,只有球场上还有几个艺考生在练习运动。因此,他站在女厕所门外,也没有觉得多么的尴尬。 “任时一,你在里面吗?” 时一猛然听到康桥的声音,身体发颤,疑惑道,他怎么来了这里? “任时一,你在里面吗?”没有听到回答的康桥,又问了一遍。 “在。”时一估计她要是不回答,他还能再问上一遍。 “你没带纸?还是肚子疼?”康桥想了想她在厕所这么久没出来只有这么几个原因了。 “后一个。”说话间,时一身体内部又涌出了一波月经血。 “你起来嘛,你起来坐一会儿就不那么疼了。”康桥还打算请她吃饭呢。她要是一直在厕所这么待下去,今天这饭就吃不成了。 “暂时还不行。”时一现在只希望他能够快点走开。 “还不行?为什么还不行?”康桥站在女厕所门外,很自然地与她对话,全然没有一点尴尬。其他年级的女老师正好来上厕所,见着等在厕所外面的他,多问了一句,“你等人啊?” “嗯。任时一在里面。”康桥很诚实地回答了女老师的问题,却见着女老师笑了起来,“现在的男孩子啊,就是比我们读书那个年代的要体贴。” 厕所里面的时一听到女老师这句话,就知道她一定是误会了什么了。然而现在这种情况,解释的话就是越描越黑了。 “老师,她肚子疼。您进去的时候,帮我看看她怎么样了吧?”康桥努力表现得乖巧,女老师点了点头,“我进去了。” “任时一,你在哪个位置?”女老师一进门,就开始寻找康桥等待的人。在她看来,这两学生在参加竞赛的时候,就已经承认他们之间的情侣身份了。那高清摄像头下两人相握的手,那可不是假的啊。 “老师,我月经来了,但是我没带卫生巾。”最角落位置的时一,小小声声地告诉了她自己的窘状。 “这事儿啊,简单。我那儿还有一包呢。等我上完厕所……”准备脱裤子的女老师扭头看到苍白着脸的她,立刻道,“我现在就出去给你拿,你再等一会儿哈。你脸色看起来很不好的样子。” 第七百五十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5) 苏云暖买好卫生巾,转头就撞上了池晏,“你在这里干什么啊。” 池晏望到她急急忙忙藏到书包里的粉红色包裹,有点懂又有点不懂,问出了声:“你平时不是这个时候啊?” “你……流氓!”苏云暖耳朵红了。她从来没想过他会关注自己这么私密的问题。 “我……”池晏挠了挠自己的后颈窝,想要解释,可张口一想,要是解释了那不就更加流氓了。于是,他紧紧闭上了自己的嘴。 “好了。我现在要回学校了。你不要跟着我。”苏云暖说不清楚自己现在是个什么心思。总之,她觉得自己和池晏两个人待一起有些尴尬。 “好。”池晏停下了脚步,心里想的却是等着她走远了一些再跟过去。而苏云暖听在心里以为他不愿意跟着自己回学校了。虽然这话的确是她说的。她回头使劲瞪了他一眼,而后跑走了。这一眼情绪复杂,池晏都懵了。 女人心,海底针。他这到底是现在追还是等她跑一会儿再追! 时一敢说,她从来没有这么囧过了。 她卫生巾还没换,人就晕倒在厕所里了。 最后是女老师帮她换好卫生间,康桥抱着她,一起把她给送到了医院。 然后,医生检查出来,她是没有补充维生素贫血导致的晕倒。 医生离开以后,女老师看了看手表,已经七点了。再不去接儿子,幼儿园老师就要骂人了。匆匆与两个学生告别。 康桥坐在她的病床前,就这么安静看着她,等待着她收拾好心情然后一起离开。 殊不知,他越是安静,时一越是尴尬。 时一忽然想起还在学校给她买卫生巾的苏云暖,这么晚了,不会还在学校等着她吧。如果这样,那她多对不住人家啊。 康桥看出了她突然的焦急,“你怎么了?” “苏云暖……苏云暖现在是不是还在学校呢?”时一这么一激动,头又昏了,着急忙慌抓住了他的袖子,才撑了过来。 “我来找你的时候,苏云暖已经拿着书包回去了。池晏跟她一起的。”康桥小心翼翼地扶着她躺好,“你多休息一会儿吧。我下楼去给你买点糖。贫血的话,吃点糖会好受点。” “她肯定是去给我买卫生巾了。”时一喃喃,仰头望向他,确定道,“那她现在肯定还在学校呢!” “怎么了?”康桥还是没有明白她的意思。 “我得回学校。不然,她找不到我,肯定会担心的。”时一说着就下了床,然而头晕症状没有缓解的她差点栽倒在床上。 康桥这下终于明白她是在说什么了,一把扶住了她,咬牙道,“我背你吧。” 她现在这种情况,走路回去太危险了。别说她自己身体能不能撑得住,他都替她担忧。 “好。”时一没有矫情。 两人刚到校门口,苏云暖和池晏已经打闹着走了出来。 双方对望的一瞬间,眼中都有惊喜。 “时一,你跑去哪里了!”苏云暖甩开池晏,跑到了她的跟前。 时一有些庆幸在校门口不远处就让康桥把自己给放了下来,不然的话,被苏云暖给撞到了,那就解释不清楚了。苏云暖暗恋康桥的事儿,是苏云暖主动告诉她的。 “我之前在厕所晕倒,女老师叫康桥把我送到了医院。” 康桥乍听到她这话,感觉没毛病,然后仔细一想,觉得有些奇怪,可又说不出奇怪在哪里。 池晏打量了康桥一眼,见着他若有所思的样子,忍不住观察起时一来。这两人的关系,最近好像近了好多呢。 “这样啊。”苏云暖扶住了她的手,浑不在意康桥道,“你怎么了呢?” “贫血而已。”时一握紧了她的手掌,“今天真是麻烦你了。你回家这么晚了,你家里人该担心了。” “没事儿。我爸我妈今晚上出去约会。我回家早了也没事做。”苏云暖贴心地揉了揉她的手背,关切道,“你现在肯定很难受了。我们一起送你回去吧。” “谢谢你们。”时一目光从她的脸上落到偷偷打量自己的池晏脸上最后落到一言不发的康桥脸上。 “不用谢。你可是我的好朋友。”苏云暖亲亲热热地挽住了她的胳膊,温柔道,“你走路慢一点哦。小心头晕。” “嗯。谢谢。”时一望向她干净清澈的眼眸,心中对她的喜爱度又多了几分。 【任时一好感度+5,目前好感度85】苏云暖脑海中系统声音响起。 【谁让你说话了,闭嘴。】苏云暖忍不住低骂了一声。 “你刚刚再和我说话吗?” “没有,没有。”苏云暖不知道该怎么和时一解释了,好在时一并没有纠结这个问题。 三人就这么把时一给送回了家,奶奶见着这三位都来探望过她的孩子,异常的热情,坚持要留他们在家里吃饭。 三人都想拒绝的,可是时一也留了他们。 康桥留下来是好奇她的生活环境,好奇是怎么样的生活环境才能养出她这样坚韧不拔的性格;苏云暖留下来是想要了解她的生活环境,对她也多几分了解以后更好拉近关系;池晏则是因为两人都留了下来,他没得办法才留下来的。 四个人默契地没有提今天一起前来的真实原因,因为他们都不想老人担心。 时一一进门,就坐在了泛着旧色的沙发上休息。她坐的位置也是她平时吃饭的位置,茶几上摆放着专为她准备的晚饭。三人一前一后地进来,坐在了她的身边。 因为晚饭不够的原因,奶奶热情招呼着三个孩子吃自己今天刚熬准备晾凉了明天吃的玉米粥。因为他们是稀客的原因,奶奶还特地拿出了储存的雪莲果出来,一人给削了一个吃。 “奶奶,不用这么客气的,不用这么客气的。”三人连连摆手,最终还是拗不过老人这番好意。 康桥一边喝粥,一边打量着屋内的环境:虽然不大,却干净整洁,窗台上还摆满了盛开的鲜花,让人心情愉悦。老人勤劳朴素,对生活没有半点抱怨。女孩儿高挑瘦弱,且坚韧善良。 不是所有出生贫穷的人都会被贫穷的生活给打败的。女孩儿和她的奶奶,就是这贫穷的生活中开出的一朵鲜花。 第七百五十一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6) 转眼,高考结束。 被星探发现,拍了好几组校园照放在网上的苏云暖在国内某文艺论坛大爆,无数的人都要她出道当明星。本就不爱学习的苏云暖在和爸妈商量以后,决定报考艺术类大学。 池晏某天约着伙伴在公园打篮球,意外被省队的篮球教练遇见,破格把他录取到了省篮球队中。他也是个不爱学习的,求之不得,所以大学志愿也不报了,只一心一意打自己的球。 康桥与时一两人高考都正常发挥,成绩相差不大。康桥知道时一成绩以后,主动给她打了电话,咨询她的志愿填报。时一告诉他,她要去南大。这也是国内最好的大学。康桥几乎没有思索地把自己的志愿改成了这一个。 在门外偷听的康妈妈,懊恼地摇了摇头。她就知道有了媳妇忘了娘,自从这孩子开了窍以后,对她这个当妈的是越来越不上心了。南大距离这里是如此的遥远。他去到那儿,她可怎么办呢。她一个人在家,该多孤独啊。 心中苦闷归苦闷,她儿子考这么好,能够读国内排名第一的大学,她是比任何人都要骄傲的。 事实上,这时候的时一,正处于人生最痛苦纠结的拐点——奶奶买菜回家的路上摔倒,被送到医院救治后醒来成为了植物人。 奶奶是她唯一的亲人,从小到大含辛茹苦地照顾她,替她顶风挡雨十八年,要她在这种时候离开去到外地读大学,这怎么可能呢。 她想要使用技能让奶奶醒来,可是没有一点动静。 她只能每天守在老人旁边,每两小时给她吸痰、擦身、换衣服、注射食物汁液,维持一个生命正常的体征。 医生告诉她,无论家属照顾得多么好,老人最后都会瘦成皮包骨,而后在某天突然死去。 她思考了好多天以后,才鼓起勇气从班主任处要来了资助自己读书的女富商的电话。 女富商听到老人成为了植物人后沉默了。等她再把电话打过去,电话已经无人接通。 她心里很平静,因为养一个植物人本身就是一个无底洞。 女富商不愿意帮忙也是情理之中。 只是她真的好难过。 她根本找不到可以帮助自己的人。 她想要奶奶活着。 很多人觉得植物人就不该存在于世上,就该放弃治疗让他们死亡。那是因为躺在病床上的不是他们的妻子儿女父母。 躺在床上的是活生生的一条命啊。她虽然没有痛感,可她仍然能够感知到世界。她也想活着。 时一,很快便花完了之前省吃俭用留下来的一万一千元。 ———————————————————— 南大开学前,康桥特意来了时一家,想要约她一起去坐火车去学校。 他在大门前,敲了好几分钟,都没见人来开门,以为她们是外出了,于是等在了大门口。 他这么一等就是一下午,而后是黄昏斜晖照进走廊的时刻。 “她们去哪里了呢?”他自言自语,同时拎紧了手中的甜食袋子。那是他来时一家途中的时候,特意为时一买的蛋挞和黑森林蛋糕。买的时候,他想着,女孩子都喜欢吃甜食的。时一应该也不例外。 他没有离开,而是选择了继续等。 归来的人们,一层一层地走上楼梯。废旧的门框上,最原始的感应大灯泡不时亮起而后又灭掉,同时发出咔磁的扰人声音。 终于有人往他所在的这一层楼走上来了。 他刻意正了正自己的衬衫领,挺直了脊背,准备给时一与奶奶一个好的印象。 “你是谁啊!在我们门口站着干嘛!走开走开!不认识你!”浑身脏兮兮的中年夫妻,见着他就开赶,特别的不客气。 “你们好,请问你们是时一,任时一的亲戚么?”康桥表现得特别的礼貌。 “不是。不认识你说的人。”中年男人敲了房门好几下,一个200多斤的胖子给他开了门。两夫妻挤进了门里面,如遇到瘟神一般把大门给上了锁。 康桥就这么傻站在门口,像是丢了魂。 就在胖子开门的瞬间,他看清楚了里面的摆设,花草枯萎,沙发落在了地上,满地的垃圾垒在一起,根本就不像是正常人能住的。 时一与奶奶去了哪里呢? 他提着甜食,摇摇晃晃地下了楼梯。思考的时候,脚下没踩稳,他往后一仰倒,直直从楼梯上滑落。他晕了好一会儿,才使足了力气爬了起来。甜食袋子里装着的蛋挞与蛋糕,全部沾上了灰尘,已经不能吃了。 还在给儿子收拾东西的康妈妈,见着儿子失魂落魄的回来,心疼得不得了,手中衣服一扔,就跑了过去抱住他问,“儿子,你这是怎么了?” “妈,我找不到人了。”康桥目光空洞,像是被人抽去了灵魂,重复道,“我找不到了,找不到了……” “儿子,没事。没事儿。你告诉我,你要找谁,我让人给你找。”康妈妈抱住他头的时候,摸到他头上的凸起,心疼地掉眼泪,“你这是怎么了啊,怎么头上起了这么个大包。” “妈,你帮我找找时一吧。你帮我找一找吧。我找不到她了。我不知道她去哪里了。”康桥使劲握住了她的手,以往冷漠的眼眸中多了担忧与恐惧。 “儿子,任时一和你什么关系都没有的呀。我怎么给你找。我怎么找啊。”康妈妈别过了头去。 “妈,求求你了。求求你了。”康桥现在只寄希望于自己的母亲的。 康妈妈擦去了自己的眼泪,盯着他的眼睛,无比真诚道,“南大不是要开学了吗?她会不会是去南大报道了。” “可奶奶怎么不在家呢?她们的房子里还住进了其他人。特别凶还特别不爱卫生。”康桥感觉她说的有道理,可又觉得哪里不正确。 “你这么一说,就更像是去南大了。时一一个女孩子去上大学,奶奶年纪又大了,一个人在家多不让人放心啊。肯定是奶奶和时一一起去南大了。房子啊,被她们租给了别人。这样她们就有了生活费生活。” “可为什么不叫上我一起呢?”康桥眼眸一寸一寸地黯淡了下来。 第七百五十二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7) 康妈妈见着儿子这般痛苦的模样,心里怎么不难受呢。 可是,长痛不如短痛。没有缘分的人,是始终要分别的。在她看来,时一与自己儿子就是没有缘分的人。 半个月前,她去医院探望自己刚生了二胎的朋友,却意外撞见大汗淋漓跑来医院缴费的时一。儿子去市里参加语文竞赛的现场视频,她看了无数次,对时一的长相是再清楚不过了。 她找了医院领导一问,才知道时一的奶奶摔成了植物人,时一为了救治奶奶把家里的房子都给一次性“租”出去了。说是“租”,是因为这老小区已经失去了买卖的价值了。 中午的时候,她单独找时一聊了天,告诉了自己儿子对时一的感情,还特别体贴地替时一分析了目前的处境。其中,她很隐晦地提到了能用钱解决的事情都不是问题。女孩子的表现也很让她满意。 第二天,她再找医院领导打听,女孩子和老人已经离开了。她很满意地给女孩子留下来的账户打钱,却意外发现这是一个空户。 她心里有些愧疚,可想到情窦初开的儿子,她觉得自己身为母亲,一点都没做错。 她们家的确不需要有钱的儿媳妇,可她们家不能接受一个没有钱还带着植物人奶奶生活的儿媳妇。她不想也不能看着儿子沾染上这样的负担。 “儿子,快上楼休息吧。你看看你现在这样,一点都不帅了。你说,女孩子看见你,还怎么对你一见钟情。”康妈妈很满意自己儿子的帅气长相,因为完全是遗传了自己与老公最优良的基因长的。她还记得自己带着小时候的儿子出门与闺蜜聚会,她们个个都想要抱一抱自己儿子,可自己儿子高冷,谁都不愿意让碰,只有她这个当妈的才可以。 康桥仍然傻坐着。 他回忆起高考结束那天,他与时一一起步行回家从康桥桥走过的细节。 时一告诉他,她最近很喜欢读诗,尤其是现代诗,因为她能够读懂诗歌之中的意味了。 他记得自己当时特别认真的问她,“你最喜欢哪一首现代诗呢?” “徐志摩的《再别康桥》。”她拎着考完试用的准考证和考试用具踢着脚笑盈盈望他,眼中荡起的光辉色彩可与徐志摩在康桥中见到的波光艳影相比。 他不自觉念了起来: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她无比自然地接了下去: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他们俩就这样一边念诗,一边在这小城镇里新修的“康桥”桥上走过,意气风发,少年情怀,都在脚下走过的道路中了。 “但我不能放歌,悄悄是别离的笙箫;夏虫也为我沉默,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正如我悄悄的来;我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他在康妈妈面前不自觉念出了声,眼中多了一分疑惑与思考:是不是那时候,她已经在和自己道别了呢。 “儿子,你读徐志摩的诗做什么?”康妈妈被他突然的表现给迷惑住了。 虽然她年轻时候特别喜欢徐志摩这首《再别康桥》,还把自己和丈夫的结晶也取名为了“康桥”,可后来知道徐志摩其实是个渣男,辜负了自己的原配张幼仪以后,她就很不喜欢了。好在儿子被她教养得很好,没有表现出徐志摩的渣男倾向。 “妈,我不要去南大了。”康桥做出了自己人生中最任性也是最正确的选择。 康妈妈听了他这话,急得快要跳脚了,“你不去南大,你要去哪里!南大可是国内最好的大学了,你动动脑子好不好。” “我要去剑桥。”恢复了冷静的康桥,脚步坚实地迈出了自己的步伐。 再别康桥,康桥即是英国的剑桥大学所在地。时一如此喜欢这首诗,自然会想去到现场参观。他每天都在康桥守着,总会遇到她的。 ———————— 时一从小城镇消失的消息,并没有引起轰动。 因为所有人都把她的离开认为是去外地上大学了。 想要找她聚餐的苏云暖和池晏两人给她打电话不通,又去她家找她没找到,也这么认为。 苏云暖找不到时一,自然不能继续刷时一的好感度。虽然,她好长一段时间都忘记了要刷时一好感度的事情。因为,在与时一相处的过程中,她是真心喜欢时一,想要与时一当好朋友的。 系统中间想要她改换攻略对象,去刷康桥的好感度。被她拒绝了。 【好运劫持系统】,刷满指定攻略对象好感度就可以实现一个心愿。看起来不是件难事,可她从得到这个系统开始,她只刷满了池晏这么一个人的。她后半辈子也只想让他这么一个人对自己维持百分之百的好感度。 系统刚开始还不明白她拒绝的原因,这个过程中,一直都在劝说她去刷康桥好感度,然而,苦口婆心劝说三年以后,新晋流量大花主动求婚国家一级篮球运动员的新闻爆出,它是知道自己该换个主人了。它,也这么做了。 三个月后,远在英国的时一,刷到了这条新闻,不由得笑眯了眼睛。 看见苏云暖与池晏两人现在是如此的幸福,她比什么都要高兴。只是,她现在还不能回国去看他们。再等一等,等一段时间,她就可以回去了。 正和池晏窝在沙发里玩消消乐游戏的苏云暖,心中突然快速闪过时一的模样,一把推开了池晏,跳脚站在瓷砖上,大叫,“时一想我了。时一想我了。” “时一现在都不知道在哪里?她怎么想你啊?”池晏想起自己曾经与苏云暖一起去南大找时一玩耍,可是去到这个学校,找遍了几个系,硬是没有这个人。 同时,他们也没找到康桥的名字。 “我不管。时一肯定是想我了。”苏云暖抱住了他的脖颈,使劲在他脸上cuo了一口,“宝贝儿,我敢确认,时一会回来见我们的。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第七百五十三章 低情商学霸vs真善美班花(18) 康桥辗转得知时一曾经回国的消息,迅速飞回了国内。 一向比同龄人还要沉稳的他,疯狂地打爆了苏云暖的手机,只为了解时一更多的事情。 苏云暖和池晏两人一边吃零食,一边看着电视,就是对一直响一直响的手机置之不理。 “宝贝,你平时拍戏已经够辛苦了。你就别接电话了,烦人。”池晏搂住她,往她嘴里塞了一片青瓜味的薯片。 苏云暖异常配合,“那可不。就是有这种不懂事的。明明我们只是高中的普通同学关系。问了我一个手机号,就一口气不歇地打过来,还是问别人的消息。这电话,我能接吗!” “不能接!”池晏无比乖巧地比了个爱心嘴。 “真乖,我的宝贝。就是你的肚子最近好像大了一些。”苏云暖拍了拍宝贝硬硬的腹肌。她是故意这么说来让他重视身材管理。 “是么。我都没发现呢。宝贝,我现在就去健身房运动!”池晏这下什么都不吃了,扔下她就往楼下去。 嗯……被丢下的苏云暖看了看还在响的手机,出于无聊再加好心地接通了。 “时一,她现在在哪里?”康桥开门见山。 苏云暖却只回了一句“无可奉告”。 “苏云暖,你最好告诉我,不然我就爆料给狗仔,你的高中生活。” “威胁我啊?”苏云暖得意洋洋地咬下了一只薯片。她现在可以想象到康桥那气急败坏的样子。 康桥捏紧了拳头,软下了语气,“看在我们高中同校的份上,告诉我吧。就告诉我,她好不好就行。” 他难得的示弱让苏云暖愣住了。她从未想过他会为了时一做到这一步。她意味含糊地回了一句,“你别这样。” “我已经三年没有见她了。我只想知道她好不好。我不会打扰她的生活的。我也不会告诉任何人我知道她的消息。”康桥很卑微很小心。 这是苏云暖第一次听到他如此卑微的话语,想起他这几年的不容易,松了口。 康桥行李、书籍都不要了,马不停蹄又飞回了剑桥大学。 因为时一喜欢《再别康桥》这首诗,他来到了这里,在这里已经等了多年,等得他都快不抱希望了。 时一与他是在康河边上遇见的。 水草招摇,波光辉映,一如徐志摩笔下的景色。一身浅白色方领条纹裙的时一,手捧一束雪白的满天星,浅淡微笑着与他打招呼。 康桥就这么站在原地,一言不发,深情地凝视着她。 她与他阔别了一千多个日夜,她却常驻他的梦中。她,和他梦中的模样没有一点差别。 “康桥,别来无恙。”暮色下的时一浅浅微笑,岁月赋予了她温和从容。 “谁认识你啊。”康桥的反应出乎她的意料。他竟然转身就走。 要不是时一望见他抬手擦眼泪的动作,都要以为他把自己给忘记了。 时一并没有追上去,她知道自己高考后的不辞而别对他来说打击很大。他需要一点时间,才能冷静下来与自己谈话。 阔别三年,再见到时一的康桥,背对着她红了眼眶、流了眼泪。事实上,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多想上前一把抱住她,告诉她自己这么多年有多担心她,有多么的想念,可是他一言未发,一个字都没有吐露出口。 不是他不想说,是他真的太高兴了。 他的时一,温和从容大方,比他所能够想象到的形象更有魅力。 以前那个瘦弱倔强的女孩儿,眼中平和而丰富,这些年她过的应该是不错的。 她没有吃苦,这就是给他的最大的安慰了。 康桥往前走了好久,一直到止住眼泪,都没有听到背后有脚步声。他悄悄回头看了一眼,女孩还站在原地望着自己呢。 她真的好狠心啊。居然都不想着上前来安慰一下自己。 以前那么狠心,现在也那么狠心。是狠心本人了。 这么一想,他又委屈起来了。 他转身往她跑去。 他想着自己要狠狠把她撞倒在地上,他要她知道痛是什么感觉,可他真的跑到了她的面前,他手都不知道该怎么放了。 “康桥,别来无恙啊。”时一伸手抱住了他。 多年的委屈在她这句话,在她的这个拥抱中融解,他红着眼睛回抱了她,把下巴搁在了她的头上,不轻不重地按压。 “康桥,原谅我当初的不辞而别。从今以后,我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在照顾当了两年的植物人的奶奶的某一天,时一忽然可以使用【亲情】技能。她以为用了【亲情】技能,能让奶奶醒来变成正常人生活,所以满心期待着。 某天,奶奶真的醒来了。 她抱住了衣不解带照顾了自己两年的孙女,哭成了泪人。 她对孙女说,她想要吃以前最爱吃的雪莲果。 时一不做他想,直接跑了出去,找遍了大街小巷才买到了这在异国他乡很少见的东西。 她推开门,以为会是温柔慈祥的目光注视她,却没想到是僵硬的尸体。 奶奶死了。 奶奶为了不拖累她的后半辈子,吞了塑料管自杀。 她安葬了奶奶,在医院找了一份零工,自考护理证书。也一步一步在这异国他乡安稳下来了。 也是在这段时间里,她与苏云暖恢复了联系。 苏云暖告诉她,康桥也在找她。 她还从苏云暖处得知,康桥没有去南大。 “任时一,你下次要敢不告而别。我就打断你的腿。”康桥恶狠狠地掐住了她的腰。比他梦里的细多了。 “好。”时一与他静静相拥,感受着这难得的一刻心动。 夕阳沉醉在了水中,他们俩倒映在水中的背影散出一圈一圈的粼粼波光。远处,有路过的学生,对两人吹了口哨。 “大学毕业我们就结婚。你再也别想跑。” “好。” “以后你去哪里做什么都要告诉我,我现在是你最亲的人了。你不准把我一个人撇下。” “好。” “三年前,我还欠你一个告白……” “今天还吧。”时一踮脚贴上了他的唇。一如以往少年模样的他,瞪大了自己的眼睛。他脑中炸起无数的璀璨烟火,只有一个念头: 任时一与康桥在康桥(桥)分别,又在康桥再度重逢。 从此,没有离别,只有守候。 第七百五十四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1) “康小姐,我们少爷昨日落水,到现在还没醒呢。您还是去花厅休息,别来这儿打扰他了。”曾经被康时一责罚过的小丫鬟翠儿,在边上不阴不阳地说着话。 “我是表哥未过门的妻子,表哥落水本就该来探望,你个丫鬟居然想把我置于不仁不义之地,是何居心!果儿,给我掌嘴!”时一眼睛都不带看她一下,素手推开了房门,径直往顾三孟的床边走来。紧跟在她的身后而来的,是一直在顾三孟身边伺候的侍女孟冬儿。没人注意到,孟冬儿的步伐竟然要比平时稳重了许多。 “表哥,你没事吧。”时一握住了床上男子的手,杏眼中满是担忧。 她今日是来探望病人的,因此穿得素气,只在头上坠了一根碧蓝色的点翠金钗。她年纪虽小,却有一张芙蓉面,琼鼻小口更显五官柔和,一颦一蹙都有柔弱之美。 孟冬儿从自己这个角度望过去,发现康家小姐容貌竟胜于从前许多。 床上男子身形纤瘦弱质,明月一般的面庞上,双眼紧闭,纤长的睫毛淡淡在眼部投下阴影,深邃的鼻,苍白的唇,平添了几分风流。 “康小姐,你先回去吧。等少爷醒了,我们派人到府上通知您。”孟冬儿走到了她的身边,想要扶起她。 时一一把推开了她,大声道,“我和表哥之间的事儿,什么时候要你来管了!” 孟冬儿懵了。 她不知道康小姐对自己的恶意是从何而来! 时一瞧见她这副懵懂的样子,更加气愤,“表哥一向好清静,身边只许你跟着伺候。且不说表哥一向都不喜欢水,怎会独自去到水塘边。就说说表哥落水至今都未醒来,你却没有半点事情,你觉得说得过去吗!没有照顾好表哥,是你的失职!” 孟冬儿低下了眼眸,退到了角落,掩住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她说的这个问题倒是自己没有认真想过的。他平日里便不爱亲近水,昨日是侍女孟冬儿说了好几次池塘里的莲花开得极好,他突然起了兴致才去的水塘。醒来以后,他便见着自己的皮囊换成了孟冬儿的。而床上躺着的身体不是自己的还是谁的。 时一握着表哥的手又哭了好一会儿,这才离开。 青梅竹马,已定婚约的表哥,突然与自己侍女灵魂互换,两人打打闹闹终成眷属。而她这位待嫁新娘被当众悔婚,最后抑郁而终。这样的事情,她不会允许发生了。 她刚刚就是在顾三孟的心中扎下一根刺。 女主不是娇俏可人,有上苍帮助吗,那就看看上苍会不会一直保佑她赢得顾三孟的心。 时一走后不到半柱香的时间,床上的孟冬儿悠悠醒转。 她睁开眼睛看到的是自己的身体在望着自己,只是身体上的这双眼睛要比自己的沉稳阴深许多,与她打小伺候的少爷一模一样。她出人意料的没有大叫。 殊不知,她的这番举动,看在真正的顾三孟眼中,有了别的理解意义:灵魂互换这事儿,她是知情的。 “你是?”孟冬儿不敢确信。 她模模糊糊记得自己曾经是许过愿,想要与少爷互换身份,让少爷了解一下自己为难的处境。可她从未想过,上苍会这么快实现她的心愿。 “孟冬儿,你在搞什么鬼!”顾三孟有点崩溃。他好好的身体,忽然住进去了一个女人,这个女人还是打小伺候自己的侍女。而他呢,居然寄生在了打小伺候自己的侍女的身体里。要不是他亲身经历了,真会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少爷,我也不知道。我醒来见到的就是您了。”孟冬儿可怜巴巴地瘪了瘪嘴。她当然不可能告诉少爷真相了。不然,少爷还不把她给打死! 顾三孟看着自己身体居然做出了女人才有的动作,不忍扶额。他现在遭的是什么罪哦! “你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将信将疑看向孟冬儿,再次向她确认。 他醒来的时候,见着自己寄生在侍女的身体里,是崩溃的。可他想着这样诡异的事情,绝对不能被他人知晓。况且,他也不确定这是不是别人对付他顾家的阴谋。所以学着孟冬儿平日的样子做事,这才没有露馅。 “少爷,冬儿一觉醒来就是这样了。我是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孟冬儿习惯性地咬嘴唇。不知道为什么,见着少爷那副憋屈的神色,她的心里有些满足。 现在,她成了“少爷”,少爷成了“她”,她就可以正大光明地使唤少爷了。不,她不能使唤少爷,她要好好对待少爷,要把少爷给宠起来。 这样的话,就算某天,他们的身体突然换了回去,别人也还会把她当作少爷最宠爱的人对待。 顾三孟见着自己身体被她这样糟蹋,心中哀叹,只想着快点找人把他们彼此的身体给换回来。他神色肃穆道,“在我们没有换回身体之前,你一切都听我的。” “好。”孟冬儿本就没想惹他不高兴。 “表妹刚刚来看过你。你醒了的消息她还不知道。我现在去康府报信。”顾三孟扯去了头上吊着链子的长簪放在了桌上。他虽然接受自己换了身体的事实,可他还不能接受自己这副女人打扮。他也是想不通,孟冬儿平时里总是带链子这么长的簪子做什么,行动多么的碍事。 孟冬儿一把拉住了“她”的手,关心道:“少爷,表小姐一向都不喜欢你身边的侍女婢子。你一个人去,定然是要被她给责罚的。” “这是我和表妹之间的事儿,你就不用管了。”顾三孟想到之前那般担忧自己的时一,并没有给她好脸子,冷漠道,“你就继续在这里躺着,我出去就禀告老夫人和母亲,说你还头疼,需要卧床静养。若是,她们来找你说话,你就只管叫唤别说话就好了。” “少爷,我害怕。我没有应付老夫人和夫人的经验。”孟冬儿半个身子都吊在了“她”的身上。 “孙儿,你这是在做什么!难道是想白日宣i淫!”拄着龙头拐杖的老太太进门见到疼爱的孙儿扯着侍女的袖子不放还一脸依赖的模样,气就不打一处来! 第七百五十五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2) “老太太安好。”顾三孟赶紧学着侍女的动作问安行礼。可他现在披着的是孟冬儿的皮囊,老太太往常就很看不上这个没有礼数的丫鬟,现在更是正眼都没给“她”一个。 倒是被老太太握住双手的孟冬儿激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她平日里哪里得过老太太这般的青眼。 “孙儿,早就和你说了,不要和身边的丫鬟婢子亲近。我们顾家是钟鸣鼎食的大户人家,最是重礼教。少夫人未进门,先有了通房妾室,这事给传了出去,辱没了先祖的名声。”老太太越是苦口婆心,孟冬儿的眼神就愈加狠毒。只是她不傻,并没有直截了当表现出来,而是低头躲闪。 “他”这副表现看在老太太眼中,老太太更是忍不住叹息。她怎么觉得自己这孙儿,越来越没有大家公子的仪态呢。反而,愈发的小家子气。 “老夫人,少爷刚刚醒没多久,估计脑子还有些糊涂。不如让他多休息休息,再让他到您的院子请安。”顾三孟赶快给孟冬儿使眼色,示意她挺起胸膛,直视着老夫人说话。 他这奶奶看人就看一个精气神,向来不喜欢畏畏缩缩的人,孟冬儿刚刚那副表现看在他的眼里都觉得辱没自己的好皮囊了。 “奶奶,孙儿这头的确还有些疼。不如孙儿再躺躺?等明日,再来给您老人家请安?”孟冬儿大着胆子抬头,硬着头皮与老夫人对视。 老太太见着自己这孙儿如此听身边侍女的话,这才看了“孟冬儿”一眼。孟冬儿估摸着也不过十六岁的模样,身形娇弱,唇不点而红,看上去是个美人胚子。背挺得笔直,像是个有主见的。只是,委实话多了一些,都管到她孙儿这里来了。这一眼,仍然没能挽回孟冬儿在她心里的好感。 “你安心休养身体吧。什么时候修养好了,再什么时候来陪我老太婆说说话。”老太太推开了“孟冬儿”的搀扶,一个人挺着脊背走了出去。 她前脚出去,床上的孟冬儿后脚就下了床。 她望见了桌子上摆放着的白玉点心。她现在的身体腹中空空如也。她饿得很哪。 “孟冬儿,你着实没有规矩了一些。”顾三孟见着她鞋也不穿就下床,这般糟践自己的身体,眼中已有了薄怒。 孟冬儿没想到她自以为天真烂漫的举动会触怒自家少爷,连忙跪下请罪,“少爷,是冬儿没做好,还请少爷责罚。” 顾三孟看得更气了。孟冬儿现在用着的是自己的皮囊,他看着自己给自己下跪,心里堵得慌啊。 孟冬儿这下也意识到这点了。可她现在是起来呢,还是继续跪着呢,她也把握不准了。 “你现在回床上好好休养。我出去告诉李存,不让任何人探望你。”顾三孟敲了敲桌子,居高临下审视着她道,“你最好也别背着我搞什么幺蛾子。不然等我换回了身体,有你的好果子吃。”他还记挂着要给表妹康时一报告自己醒来的消息呢,说完就走了出去。 孟冬儿对着他的背影做了个鬼脸。 上天好不容易把他们的灵魂给换了,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又让他们换回来。这段时间,他们估计都得是这种样子了。 反正,她现在的身份是“少爷”,没人知道少爷皮囊底下放着的不是少爷本人的灵魂。她可得找机会好好惩治以前欺负自己的那些丫鬟小厮们呢。 李存是打小就在顾三孟身边伺候的小厮兼伴读。 他对顾三孟的熟悉度超过了这府中的任何人。他一眼见到今日的孟冬儿,就觉得感觉有些奇怪。 以往的时候,孟冬儿走路总是若隐若无地甩着腰,十分不安分的模样。可他今日见到的孟冬儿,身形板正,步履平稳,像是换了一个人。最为让人醒目的,是孟冬儿那双眼睛,像极了少爷。 可是少爷怎么会是孟冬儿呢。 他摇了摇头,把这种滑稽的想法给甩了去。 顾三孟嘱咐了他少爷嘱咐的事情,让他给自己派了一顶小轿去康府传话。 若是往日的李存听到孟冬儿要坐轿,定然是不假思索便拒绝的。可是今日的孟冬儿,总让他疑心是少爷附了体,犹豫了一下便点头应了下来。 顾三孟来到康府,由管家直接引着来到了表妹康时一的闺房。 他平日素少来康府,因此没有注意过康府的景致。今天,格外多注意了一下,发觉康府的景色布置竟然要比顾府要雅致许多。 “孟姑娘,进去吧。我家小姐就在里面了。”管家知晓她是表少爷身边打小伺候的侍女,以后极有可能被表少爷抬为通房或是妾室。看在表少爷的面子上,他对她也多了两分客气。 “多谢王……”伯伯。 顾三孟差点直接喊出了平日对管家的称呼,迅速改口,“管家。” 管家倒是没有发现这点小插曲,看着她进去以后就忙自己的其他事情去了。 顾三孟脚步放得很轻,因为他听到表妹在与自己身边的侍女翠儿说话。 “小姐,你不能这样继续纵容表少爷身边的孟冬儿了。她的野心都快写在了脸上。你要是现在还不给她一点颜色看看,等你嫁去了顾家,估计她都要踩在你的头上了。”翠儿一边团着毛线,一边为自家小姐义愤填膺。 “孟冬儿是表哥身边得力的丫鬟。表哥喜欢她,这就是她最好的令牌。表哥本来就对我不怎么上心,要是我动了他身边的人,他以后还不找我拼命。”时一素手翻飞,毛线鞋已经有了雏形。 “小姐,话不是这么说。等你嫁到了顾家,你就是顾家的女主人了。你打发一个丫鬟还不是轻而易举的事情。”翠儿是把小姐当作自己最亲的人看的,所以说话口直心快。 “翠儿,孟冬儿的事情用不着我们操心。我们啊,只要管好自己就够了。”时一倒过去,捏了捏她的扁鼻子。 多秀气的一个姑娘,偏偏因为这个扁鼻子,硬生生拉低了三分姿色。 她都替对方不值。 第七百五十六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3) “小姐,你不要逗弄我。以后我可不会在你身边陪你一辈子。以后我会嫁人的,会不在你身边陪着。你一个人在那顾府待着,又不为自己筹谋,到时候就没有人可以保护你了。”翠儿拯救出了自己的鼻子,赶忙护住了自己这一整张脸。 她早就和自己的牛二哥情投意合,只等着自家小姐嫁过去,她就跟着牛二哥回乡下举行婚礼呢。牛二哥,最爱的可就是她这世间独一无二的小扁鼻子。 “我的翠儿,你真是想多了。表哥和我青梅竹马长大,就算他真的有意要把孟冬儿收入房中,也不见得会冷落我。表哥人品贵重,不会是你说的这种人。”时一坐直了身体,继续钩毛线鞋。 翠儿见着她一点都不重视孟冬儿这个问题,反而还在给表少爷钩鞋子,气了,把手中的毛线团一甩,不打算伺候了。 “翠儿,瞧瞧你,气性这么大。你这才是欺负我呢。”时一伸手到她腋下挠痒痒,翠儿却一反常态地大哭起来。 与两人仅隔着一道帘子的顾三孟也不明白这翠儿怎么就突然哭上了,把头往边上探了过去都不自知。 “小姐,你自认为和表少爷青梅竹马,可表少爷可有这样以为?瞧瞧你,手指上那么多的茧子,每日都背着众人做这些针线女红,给表少爷换着花样的做贴身物品,却又不告诉任何人。你的这份心意,我都替你憋屈!”翠儿气鼓鼓张着嘴的样子像极了一只胀了气的河豚。 “翠儿,这是我和表哥之间的事情。我愿意为表哥付出,这是我的心意。我不告诉表哥,是不想表哥有负担。再说,我每年都给清装阁提供花样子,也是一笔可观的进账。这样想来,我倒是感激表哥给了我这么一个生财的机会。” 门帘后的顾三孟听着自家表妹温声说道。 他想起了自己打小就每年一换的兔毛袜子、貂皮护垫、冰丝褂子……,只以为这是清装阁的流行款式,所以他穿一年便压入了箱底,竟从未想过是出自她之手。 “小姐是愿意为表少爷付出,可翠儿不愿意把这双毛线拖鞋拿到清装阁去了。小姐为表少爷做了这么多的事情,却连一个好字都没得到。翠儿为小姐不值。”翠儿说着就掀开帘子跑了出去。 匆忙躲在帘子角落的顾三孟,见着她没有发现自己,不由得松了一大口气。 “是谁在那里!” 他心中一惊,表妹要是发现了他,他现在又是孟冬儿的身份,会不会……这么一犹豫着,时一已经走到了他的面前。 “孟冬儿,你在这里做什么?”时一眉头一皱,显然是极不耐烦。 她需要的就是这么一个反差。因为太容易得来的东西,总是不容易珍惜。她要让顾三孟看到她身上比孟冬儿更多更有意思的地方。同时,她也要顾三孟明白,他应该选择的到底是谁。 “康小姐,我家少爷醒了,我是过来通知您的。”顾三孟低下了头。 君子向来都不会做偷听之事。要是表妹知道是他本人在门帘外偷听,估计对他的印象都要变坏了。这是他自醒来以后,第一次对自己身上披着的孟冬儿的皮囊感到那么一点点幸运。 “表哥醒了?”他听女孩子的声音都可以想象到她现在是有多么的高兴。她似乎已经不想管自己有没有偷听的事情了,在屋子内兴奋走了几圈,贴心道,“我和你现在回去看看表哥吧。表哥现在刚刚醒来,肯定想吃点软和好消化的。等我去厨房把炖烂肉了的老母鸡带过去,给他补补身体。” “这老母鸡是表小姐亲自炖的?”顾三孟想到了之前偷听的那些话,莫名笃定这是表妹对自己的心意。 出去的翠儿又折了回来,回答了“她”这个问题,“不是我家小姐给炖的,是你给炖的?我家小姐自从知道表少爷落水,急得不得了,什么东西都给备上了。中午的时候,还偷偷哭了一场。” “翠儿,别说了。赶快去厨房收拾鸡汤。” “小姐~” 顾三孟心中大为感动,他没想到表妹竟然如此关心自己,亲自为自己准备了吃食。以往的时候他只以为表妹是因为媒妁之言才选择嫁给自己的,因此对表妹的态度一直都不冷不热的,实际不甚上心。 “小姐,没必要大张旗鼓过去。你现在还没过门呢。要矜持。”翠儿对着“孟冬儿”翻了个白眼,“某些人自以为打小在表少爷身边伺候,就想飞上枝头变凤凰,您今天要这么大张旗鼓去了,被别有用心的人这么一渲染,后面会出什么事儿我们都难以预料了。” 顾三孟其实很不舒服,因为翠儿处处都在针对自己。只是,一想到翠儿针对的其实是自己这身孟冬儿的皮囊,又好受了一些。 再者,表妹没什么心眼,身边有一个这样机警的丫鬟跟着,他也不怕她会吃亏。 因此,对翠儿的那点不满就给抵消了。 他对翠儿的不满抵消了,翠儿对“她”的不满可大着呢,竟然直接开始赶人,“消息已经通知到了,你就回去吧。回去告诉表少爷,好好休息。小姐抽了空就来探望他。” 翠儿说话的样子比时一这个正牌小姐还豪横。时一对她真是爱得不行。要不是她早就与牛二私定了终身,时一定然要把她在身边多留一些日子的。 “那……给少爷熬的鸡汤呢,需不需要我给带回去?”顾三孟想尝一尝自家表妹的手艺。 他醒来以后,吃的都是下人的伙食,一点滋味都没有。现在,就想着改改口味呢。 “鸡汤?要什么鸡汤!表少爷刚刚落水醒来,身体正是虚弱的时候,需要清淡饮食。清淡饮食懂不懂?清粥配野菜,最是合适了!不然,这身子补狠了,虚不受补,对身体恢复还是一大威胁。”翠儿直接把碍眼的“她”给推了出去,心中感叹这孟冬儿脸皮也着实厚了一些。 依自己看来啊,这鸡汤她带回去给少爷是假,她自己想吃怕才是真。 第七百五十七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4) 时一最后还是让翠儿给“孟冬儿”装了炖好的老母鸡。 顾三孟坐上轿子,没等轿子起动呢,已经迫不及待打开了食盒。 这本就是表妹为自己熬的老母鸡,所以合该他一个人独享才是。 食盒刚打开,香味已经飘散了出来,再看颜色,鲜亮澄黄,老母鸡与十几种珍贵药材一起炖到出骨。他端起白玉碗,放在唇边啜了一口……这味道合该是天上的神仙才能享受。他舍不得再喝第二口。 他回到顾府,孟冬儿已经等他许久了。 孟冬儿想要传膳,可是她又害怕惹了他不高兴。所以,吃完了点心的她,一直狂喝水。现在,已经是饿得前胸贴后背了。 顾三孟听到她肚子的咕咕声,明白了她现在身处的窘境,立刻去厨房通传了膳食。他顺带把用完了的食盒放置在了橱柜中。 李存是愈发觉得孟冬儿与少爷的关系奇怪了起来。怎么看都怎么觉得少爷现在是在看孟冬儿的脸色过日子呢?这在以前的时候,可是从没有过的情况呢。 孟冬儿风卷残云一般吃光了席面上的所有食物,顾三孟则一筷子都没有动。他刚刚才吃了珍馐美味,对这些凡间的菜色一点都提不起兴致。想到表妹厨艺这么好,他心中一动,等表妹进门,他就让表妹天天给自己做好吃的。这么一想,他很是激动,巴不得表妹现在就进门。 “少爷,你不吃么?”孟冬儿其实更想问他“你没事吧”,就见着他一个人在那儿傻笑。确切地说,是见着自己的皮囊在对自己傻笑,她都快不忍直视自己真实的身体了。 “不吃。”顾三孟被她的声音拉回现实,看着自己这双细嫩的女儿家的手,悲从中来,他什么时候能够换回自己真实的身体呢。 “少爷……” “不要叫我少爷!”他有些生气。 孟冬儿被他突然的脾气给吓住了,身体僵直在那儿,一动也不敢动。 她发现,少爷现在的脾气与以前比起来,是要暴躁许多了。 顾三孟可不想外人知晓他和身边侍女换了身体的丢人事情,缓和了语气道,“你现在才是少爷。你要是忘了自己的身份露馅了,我和你都要倒霉了。” 孟冬儿嗯了一声,明白了他的苦心。 “为了你不露馅,你以后去哪里都必须带着我。不,我和你要十二时辰都待在一起。”顾三孟自顾自点了点头,肯定着自己的提议,“不然的话,你要是上了有心人的当,就惨了。” 孟冬儿自然也是能够与他朝夕相对的。这样的话,两人的感情才能够有快速的提升。 他自己提出来了,她免去了开口的“别有用心”还要高兴许多,当即就应了下来。 然而,两人当晚实施这个规矩,就出了错。 顾夫人一向都知晓自己儿子是有分寸的,可当身边嬷嬷告诉她,少爷把侍女孟冬儿留在了自己房间侍候,当场就砸了一个杯子。 他们顾家可是重规矩的人家,不允许有宠妾灭妻的事情存在。她的眼光望得长远,儿子现在就被这个孟冬儿迷得晕头转向,等以后正妻进门了,必然是会出现这种倾向的。 再者,她与弟弟弟媳一家的关系向来亲厚,不然也不会给两个孩子从小就定下婚约。双方都是有脸面的人家,儿子这么做,岂不是告诉弟弟弟妹,他不满意父母给定下的婚事?! “走,现在就去少爷那儿。该好好给他身边的人立立规矩了。”她攒紧了手中的帕子,思考着是把孟冬儿杖杀了好,还是挑个小厮及时给送出去好。 其实,顾母一直都是个重规矩的人。前世,康时一的悲剧在于她不懂得向身边的人求助。她只知道默默付出,默默忍让,以为表哥有一天就回心转意看到她了。被保护得太好的她,根本不知道“会哭的孩子才有糖吃”的箴言。 顾三孟没想到自己母亲会深夜前来,开门的时候楞了一下,差点就喊出了“母亲”二字。幸好身后孟冬儿的声音提醒了他,他迅速退开了。 “母亲,你怎么来了?”孟冬儿立刻披上外衣过来准备扶她坐。 她和少爷刚刚才收拾好房间准备睡下呢。听到敲门声,两人赶快把分好的被子给藏了起来。 顾母见到开门的小浪蹄子外衣都脱了,给身边嬷嬷一个眼色,五大三粗的婆子立刻拿着绳子上前围住了“孟冬儿”,准备着下手。 “母亲,你这是要做什么?”孟冬儿挡在了少爷面前,不让婆子再靠近。看在顾母以及其他下人眼中,这就是少爷被身边侍女给迷了心魂,是要力保小贱蹄子了。 “把孟冬儿给我绑起来。”顾母一抬手,婆子们立刻冲了过去,硬生生扯开了孟冬儿。 顾三孟终于咂摸出一点滋味来了,母亲这是误以为他被孟冬儿给迷住了,所以来惩治孟冬儿呢。可问题是,他现在是孟冬儿啊。面对着疼爱了自己二十年的人,他硬是说不出这个糟心的真相。 “孟冬儿偷了我的金簪子。给我关到柴房去,什么时候找出了簪子,什么时候放出来。”顾母也算是看出来了,儿子是真的被小浪蹄子给迷住了。要是她这时候就把孟冬儿给处置了,难免不被儿子给记恨。现在,先把两人给分开。等儿子忘记了孟冬儿,她再好好收拾这个小浪蹄子。 “母亲,孟冬儿一整天都与我在一起,什么时候偷你的金簪子了。你不能红口白牙,污蔑人!”孟冬儿一想到要是自己没有和少爷换身体,那么现在被关柴房的人就是自己了,对顾母就喜欢不起来。 顾母看着一向对自己很是尊敬的儿子居然敢当面顶撞自己了,气得头风当场就发作了。 “少爷,你可少说两句吧。夫人为了你的事儿,都操碎心了。”嬷嬷扶住了自家小姐,匆匆离开了这里。 顾三孟没想到母亲气得这么厉害,面上当即就流露了关心之意。绑他的婆子们看了,使劲往地上吐了一口口水,“小蹄子,真是做戏做到王母娘娘这儿来了,以为这样夫人就会放了你!别白日做梦了!” 第七百五十八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5) 顾母重病卧床的消息传到了康府,康母立刻叫来了自己心疼的宝贝儿女。 “母亲,如此匆忙是有什么要紧事?还是太想念女儿了,一刻不见女儿就觉得如隔三秋?”时一说着说坐到了她的身边,依恋地靠在了她的身上。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深远。康母作为最了解原主的人,其实特别不希望女儿嫁去顾家。因为她知晓女儿性子太“柔”,撑不起大事。还不如低嫁,被一家子老少给供起来,一生无忧。只是,她只是后宅的一个女人家,根本做不了这种主。 “你姨母病了。”康母一边拍女儿手背,一边嘱咐下人传膳,见着女儿有些发愣,补充道,“听说是被一个叫做孟冬儿的丫鬟给气得头风发作。”别看这么一句话,这点子消息,可是她花了不少钱才打听来的。 她这女儿,打小就依恋自己。陪在自己身边十七年,她一点都不舍得嫁出去,尤其是嫁到顾家去。可是,女儿家总是要嫁人,总是要找到一个依靠的。 “孟冬儿?” “对。就是你表哥身边的那个贴身侍女。她现在啊,被你姨妈关到了柴房里。你姨母应该思索着怎么处置她呢。”康母以前的时候,也见过这个孟冬儿几次,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心里对她就没什么好印象。因此,知道顾母被这么一个丫鬟给气得头风发作,倒是没什么意料之外的反应。 “母亲是不是已经给我准备好了东西,让我去顾府探望姨母?”时一把头靠在了她的肩上,思索的却是顾三孟现在的处境定然不太好。 “这只是其一。”康母扶着没有骨头的女儿坐了起来,正色道,“你这次去,还要做一件事情。去找老太太,把孟冬儿给放出来。” “为什么呢?”时一问出了声。虽然母亲的想法与自己不谋而合,但她现在是一个被养在深闺之中的少女,若是直接应了下来,怕是要被怀疑心计太深了。 “你表哥对人一向都冷淡,难得喜欢这么个丫鬟。要是你姨母把这个丫鬟给处置了,你表哥难免不心存怨怼。日后,你进了顾家大门,难保不成为你们夫妻俩的隔阂。还不如,你现在去做个顺水人情。等你进门,你表哥看在你良善大度的份上,也能对你多几分尊重。”康母说着叹了一口气。女儿如此单纯的性子,嫁了人可怎么活! 她有意想要女儿低嫁,可自家夫君却是个爱重姐姐的,根本不让她插手这事儿。她只能为女儿多筹谋一些了。 “母亲,女儿知道了。”时一面色凝重了起来。 顾三孟现在和孟冬儿还是没有换回灵魂,要是顾三孟一直被关押在柴房里,难保后面不会出现什么岔子。要是顾母一生气,偷偷派人把顾三孟给处决了,那她以后要嫁的人就是披着顾三孟皮囊的孟冬儿了。想想,更觉得可怕。她当即就要离开。 看在康母的眼中,更是心疼。 她这宝贝女儿,还没出嫁呢,就已经要为进门以后的生活担忧。这样的婚事,能是一门好婚事么?! 顾府。 顾老夫人没想到康时一会找上自己,为的还是孟冬儿的事。她继续锄草,假装不想管这件事儿。 时一嘴巴都说干了,都没见老人有什么反应,有点挫败。这时候,真正的孟冬儿也来了。 “奶奶,求求你可怜可怜孙儿吧。”孟冬儿一眼都没看边上站着的康家小姐,一下子跪在了老夫人的脚边。 老夫人见着他一眼都吝啬施舍给边上站着的未来正妻,心中火起,一锄头扔到了他的面前。 孟冬儿被吓了一跳,膝行后退了好几步,嘴上还不忘替真正的自己求情,“奶奶,求求你可怜可怜孙儿吧。孙儿没了孟冬儿,不能活啊。孟冬儿打小陪在孙儿身边,这份情谊,非其他人所能比的。” 她的目的就是要激怒康家小姐。康家小姐不是和少爷青梅竹马么,那她孟冬儿与少爷的关系可比康家小姐要更亲近得多。再来,“他”现在表现得越宠爱“孟冬儿”,那么顾家的人也就愈不敢动“孟冬儿”。以后,她和少爷换回了身体,顾府所有人也不敢再动她。 “你表妹还在这里站着,为的也是你宠爱的孟冬儿求情,你羞愧不羞愧!”老夫人恨不得踢上这色迷心窍的孙子一脚。 平日里,他与身边侍女关系密切,她这个长辈也就不说了。可这是在康家小姐亲在的场面啊,他居然如此不要脸面!传出去,他们顾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你给我回去!孟冬儿的事情没解决之前,你不要出现在我面前!”老夫人牵着时一的手,把他一个人留在了这里。 “老夫人,表哥所愿,你就成全了吧。”时一泪眼汪汪地跪了下来。 孟冬儿不是想打舆论战,那她还就应了。 她倒是要看看一个大度善良的正妻,能不能被一个最多抬为妾室的侍女给比下去。 “时一,你何苦这样。”老夫人听到她的声音,脾气都小了许多。虽说她这孙子实在不成样子,可顾家就这么一根独苗,要真的伤了他,他们这些老人也难受。 “表哥与我青梅竹马,我更是打小就倾慕表哥。现在表哥跪在老夫人面前,我怎么能忍心。求求老夫人放了孟冬儿吧。”时一哭得梨花带雨,让人毫不心疼。 孟冬儿没想到她会为自己求情,还哭得这么可怜,先是一愣,后面反应过来,对她更加警惕。她这明显是要少爷承她的情啊,以后嫁进来,凭借着这么一件事,就可得到少爷的不少尊重。 老夫人接过身边嬷嬷递过来的帕子擦干净了手,这才转身仔细为她擦去了脸上的露珠,满是心疼道:“真是个懂事的孩子。要是你表哥能懂你一分心,也不会做出此等事情了。” 本来她还有些质疑康家教养出来的女儿能不能担当好顾家未来主母的,现在心里的怀疑少了许多。 一个大度能处事的主母,比起只会拈酸吃醋的主母,自然是前者更让人尊重了。 第七百五十九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6) 顾三孟被从阴冷潮湿的柴房放出,见到青天白日,第一件事就是想换一身干净衣服。 他自小生活优裕,哪里会知晓柴房的环境是如此恶劣的。晚上一片漆黑不说,还特别地潮湿,一大股子霉臭味道一直往你鼻子里钻。比壮年男子拳头还大的老鼠居然胆大到敢在人的四周跑来跑去,还有不少的蚊子蚂蚁,一咬在你身上,就是一个大包。 他都不敢想象,要是孟冬儿来到这个地方,会不会给吓哭。 “孟冬儿,你还不好好谢谢康小姐。要不是康小姐为你求情,你这辈子都别想出来了。”老太太身边的嬷嬷有意要卖未来的少夫人一个人情,巴巴就把话给说了。 顾三孟这才望见站在老嬷嬷身后的表妹。 她今日穿得极为素净,只在腰间坠了一个浅绿色的荷包作为点缀,头上别的也是浅绿色的玉簪,清新脱俗,别样的美。 她此时望着自己的表情极为淡漠,让他看不出她的一丝欢欣。为他能够从柴房出来的欢欣。 “嬷嬷,你回老夫人身边伺候吧。我和孟姑娘单独说几句话。”时一一个眼色,翠儿立刻知意。 老嬷嬷接过荷包这么一掂量,心里有了数,不多说一句废话便走了。 顾三孟见着表妹这副凝重的样子,有些担心她会动手打自己,于是脚也不由自主往后退了一步。 时一想着孟冬儿身体里充满恐惧的他的心情,忍不住笑了。 “咳咳”,翠儿的提醒让她恢复了凝重的表情。 “孟冬儿,你居然撺掇着表哥做那等子事,你一个姑娘家害臊不害臊!” 顾三孟明明见着表妹笑了的,可是她此刻又如此严肃的“审问”自己,他有些摸不着头脑。于是,也就没有回答她的问题。 好在时一本就不是想要他回答的。 时一之所以单独和他说话,是为了让他知晓关于她的更多方面——她虽然嫉妒孟冬儿能够得到表哥的宠爱,可是她更担忧表哥的前途与顾家的名声。同样的,如果孟冬儿影响了表哥的前途与顾家的名声,那么她定然是会对孟冬儿不客气的。 “这次,我说动老夫人放你出来,是为了表哥对你的那份心。我不想看到表哥伤心。以后,你还是循规蹈矩一些,不要老是撺掇着表哥做一些不合规矩的事。” 她这话听在翠儿的耳朵里,就像是在一个侍女面前示弱,恨铁不成钢地打断了她道:“孟冬儿,总之,你以后就给我们听好了,你别老是想着勾搭我们表少爷。我们表少爷性子单纯,对你不设防,才上了你的这些当。你回去使苦肉计也好,在表少爷面前哭啼也好,我们统统都不管。我们唯一管的是,你别让我们表少爷丢了名声。还有,你别以为表少爷能为你在老夫人面前下跪,你以后就恃宠而骄。我告诉你,这次我家小姐可以看在表少爷在老夫人面前下跪的份上把你给请出来,下次就可以让你再进去。表少爷没了你不能活,整个顾家却不是。” 顾三孟听了会儿总算是听出了这么一点滋味了。 孟冬儿为了把他给放出来,在奶奶面前下了跪,还说了些类似于“没了孟冬儿不能活”的话。 糊涂啊。真是糊涂啊! 奶奶重规矩,最是厌恶宠妾灭妻的男人。孟冬儿用着他的身体在老人面前这么一跪,岂不是坐实了他顾三孟把一个侍女看得比顾家的名声还要重要的事实!这传了出去,不仅顾家名声受到影响,他要是进入仕途还会影响到他的升迁呢! “多的话也不说了。以后好自为之吧。”时一与翠儿齐齐转身离开了这里。 顾三孟抬腿就往自己院子跑,他现在要去找孟冬儿,好好教教她为人处世的道理。她此举,真的是把自己给坑惨了。 在“她”走后,孟冬儿独自从院落的盆栽后走了出来,笑得意味难明。 她就知道康家小姐肯定会对自己放狠话。毕竟,每个女人都受不了自己未来的夫君宠爱别的女人,还是用脸面来爱。现在,少爷应该看清楚了康家小姐的真实面目了。 她抬脚重重往盆栽上一磕,疼痛传来,面上却只见欢愉。她膝盖上的伤痕越重,那么看在少爷眼中,也会越心疼。那么,少爷才会知道她孟冬儿才是真正的一心一意站在他这边的人。 嗯,她这样还不靠谱。她还要找人好好歌颂歌颂她勇于为少爷付出的事迹。 顾三孟并未在院子里找到孟冬儿,却意外听到了府里婆子的说话声。 “你说我们少爷最近是不是着了魔了?” “怎么说呢?”年纪更长一些的婆子迅速靠了过去,“这里没人,你与我说道说道。” “以前的时候,少爷最爱读书练剑,性子也平和。可是自落水醒来以后,就像是换了一个人。每天懒懒散散不说,还学会顶撞夫人了。今日,更是过分。他居然跪在了老夫人面前,为身边的孟冬儿求情。听人说啊,他还哭了。” “不可能吧!”年纪更长一些的婆子八卦心充分被调动,“少爷就算再喜爱一个侍女,也不会为她下跪啊。男儿膝下有黄金呢。” “谁说不是呢。少爷在老夫人面前这么一跪啊,传到了夫人耳朵里,夫人好转了的头风又发作。现在,还在床上躺着起不来呢。也不知道少爷是被孟冬儿下了什么迷药,居然连顾家的名声都不要了。你说说,这种事情传到了康家,康家的人还愿意把自己女儿给嫁过来吗!我看啊,这事要是传出去,以后怕是没有大家小姐敢进我们顾家的门了。” “我的老妹妹哦,你为少爷操心什么呢。我们顾家名声在外,就算康家小姐毁了婚约,还多的是大把的好人家的女人挤破头进门呢。” “老姐姐,就最怕你这么想了。你也不想想,当今圣上是最重规矩最讲人伦的了,我们少爷还在考仕途,要是被有心人一利用……” “嘘……嘘……” 两个婆子互相对望一眼,都明白这话不能继续往后面说了。 第七百六十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7) 两个老婆子的话点醒了顾三孟,孟冬儿掌握他身体以后做的事情实在与他原来的行径太不符合了。孟冬儿承诺了要听他的话,可是为什么要做这么多影响他形象的事。 他一边思索一边往前走,直接越过了两个说话的丫头。 两个丫头见着孟冬儿这般无神无魂的样子,少爷叮嘱要说的话瞬间给忘记了。她们怎么觉得这孟冬儿比以前神道了呢,看起来让人心里有些发毛的感觉。 “走吧,回去吧。” “少爷那儿怎么交代呢?” “少爷又没在你我身边,我们就一口咬定孟冬儿听到了我们的谈话就可以了。” “对啊,那快走吧。” 两人手挽手,快步离开了。 孟冬儿回到房间,见到的就是少爷坐在书桌前凝神练字的模样。 很奇怪,虽然她与少爷互换了灵魂,可她每次见到少爷,眼中依旧是他原来的样子。或者说,她一眼便看到了他的灵魂? 她以前的时候其实很少陪在少爷身边,因为少爷身边有个不近人情的李存。因此,她只能隔着远远的距离偷偷看少爷,趁着每天给少爷送衣物去浆洗的时候,会在没人的地方偷偷闻一闻。 现在,她用着少爷的身体,而少爷则用着自己的身体。他们之间的距离是那般的近。她甚至可以和他朝夕相对。 “你回来了。”顾三孟语气平静。 “少……”她快速改了口,温和道,“孟冬儿,你回来多久了?” “少爷都在老夫人面前为我跪下了,还不知道我回来多久了?”顾三孟放下笔望她,眼神淡漠得让人窒息。 孟冬儿没看见他的眼神,听到他说这话,还以为他是被自己的一片真心打动了,面带欣喜道,“本就是一些小事。不值得你放在心上。” “小事?”顾三孟发现她还是没有意识到这件事的严重性。 “嗯。为了你,我做什么都愿意。”孟冬儿扭扭捏捏地走到了他的身旁。 “可是我不愿意!”顾三孟撕碎了自己练完的一整张纸,面色深红,却不得不压低了自己的嗓音,“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用着我的身体,已经引起了周围人的注意!你是不是要让所有人发现这个秘密,你才甘心啊!” “我没有!”孟冬儿抬头反驳他,一字一句道,“我只是希望少爷能够看到我的真心。我愿意为了少爷付出一切。包括性命。” 顾三孟别过了头去,“我不想要你的性命。我只希望你以后与我保持距离,不要惹母亲生气,你更不要去奶奶身边晃荡。她老人家现在也极其不喜欢你。” “可是我现在的身份是‘少爷’啊,少爷。”孟冬儿听明白了他的意思。他这是觉得她没把事情处好了。 “你继续卧床休息,就说中了风寒。至于大夫,我给你找。” “少爷,我明明什么病都没有呢!”孟冬儿不喜欢被束缚,更不希望在她现在是少爷的时候被束缚。回来的路上,她已经想好了要借助自己现在少爷的身份去看月尾的灯花会呢。当然,在自己身体里的少爷肯定是要陪在自己身边的。 “你不要再搞事情了!顾家因为你,已经乱得不成样子了!”顾三孟没想到她会不听从自己的安排。一想到他现在的身体被她给掌握,他的心中就更加不舒服。要是她真对自己起了戴欣,他现在又只是一个丫鬟,那可怎么反抗呢。 “少爷,如果你真要这么误解我,我也无话可说。我孟冬儿的一片心,就这么被你践踏在地上,踩得稀碎,我孟冬儿认栽!”她哭了起来。 顾三孟见着自己的皮囊如女儿家一般哭哭啼啼,更是心烦意乱。他此刻,真是巴不得自己再落水一次,眼不见心不烦。 等等……落水…… 他与孟冬儿换身体,就是在落水后发生的事情。确切地说,是他落水后发生的事情。他现在灵魂与身体在不同的躯体之中,是不是意味着要同时落水才行。 “孟冬儿,我想出了换回身体的办法了。”他拉着孟冬儿的手就要往外走。 “少爷,你这是要做什么!”孟冬儿此刻有些乱。她还不想换回去呢。当少爷的日子,可比当侍女好太多了。 “走,去荷花池边。我们俩一起跳下去。等醒过来,一切就回复平常了。”顾三孟眼睛熠熠闪光。他觉得自己的脑袋没有比现在更清醒的了。 “少爷,我不会游泳!”孟冬儿欺骗了他。 “你不用担心,只是溺水一下而已。我会让李存把我们俩都救起来的。”顾三孟决定要向李存告知发生在身上的一起事情。只有这样,李存才能帮助他回复自己原来的身份。 孟冬儿根本不愿意换回来,听到他还要告诉李存关于他们彼此之间的事情,一下子就炸了毛。 “走,我们现在就去找李存。”顾三孟现在终于高兴得起来了。 他已经在畅想换回来以后,他所要做的事情了。 去奶奶面前认错。 去母亲面前认错。 去舅舅家认错。 “少爷,我觉得这事儿需要从长计议。”孟冬儿眼神闪了又闪。 “我们本就是阴错阳差才换了身体。现在,该换回来了。不需要从长计议。”顾三孟并没有看见她闪烁的神情。只以为她已经听从了自己的意见。毕竟他是少爷。 “少爷,那你等我一下,我找个东西。” “找什么东西?”没等顾三孟转身,孟冬儿已经拿起书桌上的砚台往“她”后脑勺给砸了过去。 “你……”顾三孟倒了下去,后脑勺破开的大洞溅了一地鲜血。 孟冬儿惊恐地大喊起来,“救命啊,救命啊,孟冬儿发疯了……”实则,心内冷笑。 一个不听话的少爷,留着也是无用。 反正她现在在少爷的身体里,没有人能识破。 与其日后看人脸色生活,不如她自己来当这个少爷。 那么,这偌大的顾家就是她孟冬儿了的。 她会乖乖地把康家小姐给娶进家门,然后不停地折磨,直到某天厌烦了,让其香消玉损。 第七百六十一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8) 顾老夫人、顾夫人都想不明白,这孟冬儿怎么起了这么大的胆子想要袭击自家宝贝孙子|儿子。明明自家孙子|儿子,已经对她无比的宠爱了。 但这并不妨碍她们处置孟冬儿。 两人想不明白,府里的下人们更是想不明白。 李存对这件事的观看角度却是最冷静。 本来他只是有点怀疑这个孟冬儿的真实身份,现在孟冬儿出了事,完全坐实了他的怀疑。 只是他没有把这些怀疑对任何人讲,而是去找了康家小姐。 茶馆。包房。 对于他的突然邀约,时一是有些意外的。 “表小姐,李存迫不得已前来,如有冒犯,还请原谅则个。”李存说话的时候把一个口袋递给了她。 “这是?”时一挑了挑柳叶眉看他,身旁的翠儿立刻把口袋给接了过来。 “表小姐,这是我深夜搜集的少爷书房中的废纸。”李存面色凝重。 昨夜,他去少爷书房中偷这些废纸的时候,遇见了偷偷练字的少爷。他说不出那种奇怪的气氛,可少爷面上那种阴恻恻的笑是自己从来没有见到过的。 “这不就是表哥平时练的字。”翠儿随机展开了一张递给了自家小姐,时一看了一眼便挪开了杏眼。 “表小姐明鉴,这的确是少爷练的字。可是少爷为什么要把这些废纸撕碎呢。” 时一倒是没想到他有这么细心,居然察觉到了顾三孟的不对劲。她刚想说话,李存告诉了她一个让人头晕目眩的坏消息。 “孟冬儿昨日袭击少爷,被少爷用砚台给砸晕了。” “表哥呢,表哥人没有事吧?”时一现在有些意外女主所做的事情了。 女主这是要除掉顾三孟,占据他的身份来开拓一番大事业?! 李存像是没听到她所说一般,继续自顾自道:“老夫人现在把孟冬儿关押在了柴房,不出意外,今晚就会送去一碗毒汤。孟冬儿其人便会自此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李存,你这次来到底是要告诉我什么?”他是个聪明人,时一不能继续在他面前装蠢。 李存直视她的面容,却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事。 “我母亲生下我便难产而死。我的父亲是市井之中一个杀鱼的小贩。虽然不是什么出名人物,可因为他练出了一手除鸡眼的好技艺,不少人都会来找他。我小时候便一直跟在他的身边,看着他杀鱼听他的那些客人讲一些奇闻八卦。” “我印象很深刻的一件事,是一个老女人讲的她们村子里的一件怪事。有一对年轻夫妻,经常打架,女的嫌弃自己丈夫没本事养不了家,男的呢则嫌弃妻子不够漂亮贤惠让他在村子里抬不起头。后来,女的与隔壁邻居偷情被除草回来的男人与村民撞见,所有人抓住了她要把她给浸猪笼。邻居大喊是女人勾引自己的来撇清自己,女人没想到他这般薄情寡义,大哭大闹就是不愿意。男人这时候也动了恻隐之心,去求村长,让他放自己妻子一马。” “村长有个女儿,自生下来脑子就不好,脚也少了一只。村里人都知道这件事,可碍于村长的面子,谁都不敢提。村长女儿长年不出房门一步,可是她自出生就懂一些奇门遁甲的事情。有时候,村外的人都要来向她讨教。” “男人提出这种要求,村长自然是为难的。这时候女人也看出来了,丈夫才是一心一意为自己着想的人。她开口求村长,只要她能够活下来,做什么都愿意。” “也就是这句话,被村长的女儿给听到了。后来,村长便答应了男人的请求。把女人给放回了家。年轻夫妻后来为了感谢村长一家,某天亲自提了瓜果前往,村长女儿却把女人给叫了进去聊天。男人本是担忧妻子的,村长却一直劝他喝酒,他喝得酩酊大醉,醒来已经是第二天了。” “他回去的时候,就觉得妻子有些不对劲了。妻子平日走路都是四平八稳的,可今日走路却有些跛脚的样子。两人过河的时候,妻子还指着水中央的一只鸳鸯鸟和他说了一个有关的典故。要知道,他的妻子可是一个大字都不识的农妇。” “后来,他发现了妻子身上更多的怪异。比如不爱见光。比如总是爱待在一个逼仄角落。又比如,不和他亲近。更让他觉得不对劲的是,村长时不时还会接济他一二。村里人人争抢的水田,村长说一不二地给了他。” 翠儿正听得兴起,李存却突然停了下来,她不由得催促道:“后面呢?后面发生了什么?” 时一在他注视的眼神中,继续讲了下去,“某天,男人偷偷去到了村长家里,进入了村长女儿的房间,女人见着是他便大喊救命。男人终于明白了一切,村长的女儿为了有一个健全的身体,和自己妻子换了魂。” “啊……”翠儿尖叫起来,“这世界上怎么有这么诡异的事情!” “没想到表小姐这般博才多学。事实也如您所说,的确是村长的女儿与女儿换了灵魂。”李存叹了一口气,正色道,“少爷的生活习惯与以前更改了不少,我对此也颇有怀疑。可这种事本就是无稽之谈,我怎么敢告诉旁人。因此,只好来向表小姐求助了。” “孟冬儿现在确定是在柴房之中?”时一严肃了起来。 要真的让女主得逞了,她这次的任务估计该失败了。 “嗯。”李存用力地点了点头。 为了不让柴房里的孟冬儿失血过多而死,他偷偷拜托了与自己关系好的下人给孟冬儿后脑勺塞了一些止血的草木灰。想来,孟冬儿现在应该不会有什么大事。 “晚上的时候,偷偷制造一点动乱。我找人把孟冬儿给换出来。我们俩一起好好盘问盘问。若是真如你所料这般……”时一眼神瞬间冰冷,“孟冬儿对表哥做出了此等大逆不道的事情,一定不会放过她。” “此事,只是小的猜想。再未证实前,希望表小姐替李存保密。”他鞠了一躬,戴上帽子从后门离开了这里。 第七百六十二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9) 下午的时候,孟冬儿独自来了柴房。 “他”手上提着的点心,是“他”特意去厨房拿的,不少下人都看见了。 下人们私底下都在议论,少爷被孟冬儿迷得神魂颠倒,孟冬儿做出此等忤逆的事情,少爷还心疼她,想再去看她临死前一眼。 看守的小厮见着少爷过来,立马行礼。孟冬儿挥了挥手,两个小厮便明白了他的意思,识趣地离开了。 孟冬儿推开柴房大门,潮湿阴冷的气息扑面而来,让“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 “他”一步一步地往地上躺着的女人走了过去,眼中满是叹息。 多么可怜的人啊,现在只能在这里等死了。哪怕曾经也是那么的英明。 “他”把食盒放在了地上,半蹲下身子去探女人的鼻息,呼吸微弱得快让人感受不到,想来也是活不了多久了。 也是,她用了十二分力气砸的后脑勺的要害之处。要是他还能醒过来,这事儿才让人稀奇。 “顾三孟啊,顾三孟,你还是失算了。不,应该是你被自己的自负蒙蔽了眼睛。你应该从来没有想过,我会对你下手吧。”“他”冰凉的手指落在了女人脸上。 以往的时候,孟冬儿对自己这具皮囊是有多么的爱惜与珍惜,恨不得把世界上的一切好东西都给这具皮囊用上去。为的就是让少爷多看自己这么一眼。 然而,曾经多珍惜现在就有多么厌憎。她现在恨不得自己这具皮囊立刻失去体温。让她的秘密埋入尘土之中,再无第二人知晓。 地上躺着的女人,手指突然动了动,孟冬儿眼神凝重起来。 要是顾三孟醒了,大叫引来了其他人,难免不是一个大麻烦。反正他最后都是要死的,不如让自己送他一程。 “他”的手掌落在了女人纤细的脖颈处,脸色突然变狠,手指毫不留情地收拢。“他”绝对不能让人威胁到自己现在的地位。 “住手,你在干什么!”急匆匆赶来的顾老夫人见到这一幕,心跳都慢了两拍。 “奶奶,您怎么过来了?”孟冬儿看清楚了来人,手上却依旧在使力气。 顾三孟翻身给了“他”后颈窝一下,没有防备的孟冬儿整个人跌在了地面,啃了一嘴的泥。 顾三孟见着自己的皮囊被自己这般对待,自然是心疼的。可他再心疼,他也得自救啊。 短短一天,他可是见证了孟冬儿是有多么的狠毒。 他一脚踢翻了孟冬儿带来食盒,花式好看的点心碎落一地,他脸上没有半点心疼之意。 “孙儿,你可还好。”老太太握住了孟冬儿的手,虽然觉得他这副皮囊有些违和,可他那双眼睛是不会让她这把年纪的老骨头给认错的。 她早从孙儿落水的时候,就感觉醒来的孙儿不对劲了的。也是在这同一时刻,她发觉孟冬儿也变了。后面,她察觉到了孙儿与孟冬儿之间更多的变化,可是一直都把这个疑惑藏在心里。直到昨日,孙儿被身边的侍女袭击,差点出了事。她亲自前去探望。 孙儿当时正在吃龙酥糖,见着她过来,一边请罪一边撒娇地让她一起吃。她身体患有隐疾,不能吃太甜的东西,这府中别人不知道,可是她的孙儿却是知道的。面前的这个孙儿,落水后并没有失忆,为什么会忘记。她这才起了要严查的心思。 今日,独自散步走到了这儿来,却正好撞见了这一幕。完全坐实了自己的怀疑!孙儿的身体里不是孙儿! “祖母,你是我还魂以后第一个认出孙儿的人。”顾三孟大为感动,同时想着把她给带离这里。他要和孟冬儿好好清算清算旧账,然后再去荷花池把两人身体给换回来。 孟冬儿见着顾老夫人已经察觉到了她竭力隐藏的秘密,起了歹心。 “他”摸出了脚底下藏着的刀子,趁着两人没注意,直接往老人脖子上割了去。 “小心。”和李存一起赶来的时一一把抱住了老夫人,胳膊却被刺了一刀。 孟冬儿现在已经疯了。 她知道,从她想要谋杀真正的顾三孟的那一刻起,她便已经不能再活下去。 她眼神瞬间狠厉:那么,就让所有人给她陪葬吧。能多拉一个就多拉一个。这样路上,也不孤单。 反应过来了的顾三孟,更加觉得孟冬儿无药可救。 他把表妹与奶奶推了出去,李存已经上前与孟冬儿周旋。 后面赶来的顾夫人和嬷嬷,见着场面的混乱,忽然有些摸不着头脑。 怎么儿子和身边的书童打了起来了呢?时一的手上还流这么多的血?老太太一脸神魂未定的样子?孟冬儿还护在时一与老太太的面前? “母亲,这是发生了什么!那可是您的孙儿啊!”顾夫人见着李存处于上风,儿子处于下风,心都跟着跳快了。儿子身体要是受了什么损伤,她这个母亲,心都得疼死呢。 “你儿子在这里。里面的那个是孟冬儿!”老夫人振作了起来。 时一与顾三孟现在可都没空与顾夫人解释,他们俩现在想的就是让李存制服孟冬儿,不让她继续糟蹋皮囊。 孟冬儿见着自己打不赢李存,手中的刀子抵在了自己脖颈上,笑得肆意,“你们谁敢过来,我就自刎。” 投鼠忌器。李存不敢动了。 时一、老夫人、顾三孟神情一致地凝滞。 “你们给我准备钱、准备车马,我要离开这里。”孟冬儿手中的刀狠狠贴在自己脖颈上,反正这本就不是她的皮囊,她一点都不心疼。 “有条件好好谈。好好谈。”顾老夫人急忙出声。 顾夫人左看看孟冬儿,又看看顾三孟,越看越糊涂,真的不明白他们这是在做什么! “孟冬儿,你不要意气用事。换回身体,我饶你一命。”顾三孟给出了自己的承诺。 孟冬儿却对此嗤之以鼻,“饶我一命?要真的等到换回身体,你还不把我千刀万剐!就算你不会,你的母亲,你的祖母,你的父亲,你的书童,也不会饶过我这一命。” 第七百六十三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10) “你信不过顾家的人,那你总该相信我康家吧。”时一主动站了出来,无比真诚道,“孟姑娘,我知道事情走到今天并非你的本意。请你相信我,我一定会让你平安走出去。” “我凭什么相信你!”孟冬儿恨恨瞪着她,把事情走偏的事全部怪在了她的身上,“要不是你,少爷才不会对我这般狠心。” 顾三孟现在很想把孟冬儿那张嘴给缝上。这天底下哪里有她这种不识好人心的狗东西。 见她不吃软的,时一只好来硬的了。 “你之所以敢用自己的性命要挟我们,无非是因为你占据了表哥的皮囊。假若,表哥不需要原有的皮囊了……”孟冬儿打断了她,“不可能,我死了,你们别想少爷能够换回去!” “你凭什么这么笃定!”声音从众人身后传来。众人纷纷侧身望去,是一个白头发的高个老人。 “老爷爷,你怎么在这里?”孟冬儿愣了。 这不是她曾经在大雪地里扶起来的老人吗。她当时见着他奄奄一息,还给他喂了热汤和馒头。 老人长长叹了一口气,“说起来都是老道的错。是老道偷换了天机啊。” 众人不解其意,只见着他手腕翻飞间,孟冬儿便倒了地。 老人转身看向顾三孟,行了三礼,“此中事情的因由,待老道换回你与孟姑娘的身体再详谈。再换回你们的身体前,老道希望顾家能够答应我一个请求。” 听到能让儿子|孙儿换回来,顾夫人与顾老夫人开心地直点头,“您说吧,什么请求我们都答应。” 顾三孟却是满眼怀疑地看向他。时一走到了“她”的身旁,握了握“她”的掌心。“她”回望自己表妹,轻轻地点了点头。 “老道请求顾家能够饶恕孟姑娘,让我把孟姑娘给带走。” 顾老夫人与顾夫人听到他这个要求,当下就有些不乐意了。 孟冬儿在家翻起了这么大的风浪,要是她的诡计没有被识破,那么他们所有人都将要被她给蒙在鼓里了。 “老道知道这个要求让人为难。可这是老道答应给顾少爷换回身体的唯一要求。”老人说话间隐隐含了威胁的意思。 “你这老头儿!”翠儿是第一个看不下去的,不知天高地厚地走上前去想要教训教训他,被他轻轻一摆袖推出老远,时一心念【使用【坚守】技能】提着裙摆猛跑了好几步才追上了她,却还是被她给拽着滚落在地上翻了好几圈。 在场的人没有一个敢大声出气的。他们都算是看出来了,这个老道是个高人。 李存望向自家少爷,顾三孟捏紧了袖中的拳头,点头算是答应了。 “既然顾少爷已经答应,那么老道明天就为你们二位换回身体。现下,给老道准备一间干净客房,素净饮食。顾少爷回去以后,用柳枝沐浴身体,再焚香三个时辰。明日午时,来我的住处找我。”老人抱起昏倒了的孟冬儿往外走。 反应过来了的顾老夫人看向身边的老嬷嬷,催促道,“你还不前去带路。其他人,赶快动起来,每样素菜都做一点,看看神仙喜欢吃什么,明日多准备一些。” 翠儿扶着自家小姐起来,望向那老道抱着孟冬儿出去的“仙风道骨”的身影,使劲往地上啐了两泡口水。 “翠儿,克制。”时一伸手替她排干净了身上的尘土,垂眸时候挡住了眼中的杀意。 “小姐,那个老道也太嚣张了些。孟冬儿做了这么多坏事,他居然还想着带走她,简直就是助纣为虐。”翠儿恨恨地在地上踹了几脚,却不小心踹到了石头,疼得哎呦叫唤。 “让你小心些你不听。”时一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这几天,你就别来顾家了。你在家里等我。” “小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不想要我了吗?”翠儿抓住她的袖子,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好不可怜。 顾三孟走到两人身边,温声对时一道,“随我去我的院子吧。” “好。”时一扶住了脚受伤的翠儿,跟在了“她”的身后。 顾夫人与顾老夫人看得老泪横流,当初真的是没有看错人啊,康家的女儿果然是极好的。大气、冷静、沉稳,能撑住事,最重要的是,明白儿子|孙子的心事,上哪里再去找这么好的孩子啊! 送走了两位夫人以后,李存则留了下来,指挥着下人收拾现场。 而此时已经被老嬷嬷安置到了清净客房的老道,在孟冬儿脖颈处一点,孟冬儿便醒了。 “老爷爷,你怎么会在这里?”她看了看自己的手掌,宽阔有力,说明她现在用着的还是顾三孟的身体,情绪立刻垮了,哭丧着脸道,“老爷爷,救救我,救救我,我不想死啊。” “你知不知道你辜负了我对你的一片好心?”对于这位曾经对自己施出援手的丫头,他始终狠不下心。哪怕她现在做的事情,已经影响到自己的修为了。 “老爷爷,难道我与少爷换身体,是你?” 老人点了点头。 孟冬儿睁大了自己的眼睛,感动道,“冬儿真的没想到您会为我实现心愿。您是这世界上对冬儿最好的人了。冬儿真的希望能够用一辈子来报答您的恩情。冬儿从来没有过爷爷,真希望把您当作我的亲爷爷。冬儿一定在您的身边,好好侍奉。”虽然与老人只有过一次交集,她却知道该怎么讨老人的欢心。 老人听到她这话,果然耷拉着的脸就不好意思继续垮着了,“我已经和顾家商量了,明天为你与顾家少爷施法术换回身体,然后你跟着我走。” 孟冬儿眼珠子有片刻的凝滞,而后活动起来,“老爷爷,您真的要带走我?” 老人点了点头,“你在顾家已经是待不下去了。你跟着我离开这里,一起修道,或许会悟出些什么。” 修道?吃素菜苦修,这样的生活可不是自己想要的。孟冬儿下意识就想拒绝,可老人现在是她唯一的救命稻草了。 她,重重地点了点头,边哭边笑道,“谢谢爷爷救我。” 第七百六十四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11) 梧桐苑。 下人已经准备好了热水,请“少爷”沐浴。 他现在不敢抬头看“少爷”,因为他怕自己忍不住流露出其他的情绪。“少爷”怎么会在孟冬儿的身体里呢。这件事,真的是太匪夷所思了。 “我陪你。”窗外晚霞明丽,时一朝顾三孟柔柔一笑,笑容便这么刻在了对方的心上。 “好。”顾三孟与她一前一后进了浴房。 浴房很大,可以容得下四五个人。热水升腾起来的雾气朦朦胧胧,遮住了两人的眼眸。 时一抓住了顾三孟的袖子,替“她”脱去了身上的外衣。 顾三孟从来没有让人这么贴身地伺候过,尤其是这人还是他现在放在心坎上的姑娘,贴在地上的脚不自觉有些酥麻。 “别动。”时一的手来到了他的腰上,为“她”解掉半身襦裙。 只着亵衣亵裤的顾三孟,只觉得身下一凉,而后头脑跟着不清明起来。 “进去吧。我给你搓搓背。”时一单手推了推“她”的脊背。 “嗯嗯。”顾三孟觉得自己现在有些没出息,居然在这种场合想起了那档子事。 等他换回身体,娶回表妹,那他们就是正大光明的夫妻,他想做什么便可以做什么。 原谨一边往他肩上浇着水,一边用丝瓜瓤给“她”擦着脖颈,不少黑黑的泥垢被搓了出来,顾三孟觉得自己今天真的把脸给丢到西天外了,却听得自己表妹笑起来。 “你这是换了身体以后就没洗过澡?” 他急忙点头,表衷心,“那可不,知道我与孟冬儿换了身体,别提多膈应了。我碰都不想碰她的身体一下。” “你也是够忍得的。”时一继续给他擦洗着,“那你是什么时候与她交换了身体的?” 顾三孟紧紧闭住了嘴巴,他要是告诉表妹真相,表妹定然是会生气的吧。 “不说就算了。” “我说我说。”他可不想表妹现在就生气,结结巴巴道,“落水醒来,你来探望我,那时候我就与孟冬儿换了的。” “我猜也猜到了。”时一一语双关。当然,他却是不明白这其中隐含的“另一层意思”了。 “表妹,你不会生我的气吧。我真的不是故意告诉你的。事情发生在我身上,我开始都懵了。你不知道,我落水醒来见着自己手指细长,躺在女儿家的闺房,有多么的慌张。我当时,凳子踢掉了好几个才走到了铜镜面前。我一看那镜子,镜子里面的自己,是别人的面孔。我又心凉又害怕。我真的怕我再也换不回来了。” 顾三孟第一次在她人面前泄露了自己的真实情绪。 那时候,他真的超级害怕。可是害怕归害怕,他却不敢告诉其他人自己身上发生的事情。 因为这件事实在是太诡异了。 要不是他自己亲生经历,他都不敢相信。 “那你为什么不来找我。你要是直接告诉我,我肯定是会给你想办法的。”时一捏了捏他的耳朵,假装埋怨道,“你就是笨,什么都想要自己扛。你知不知道这次,要不是李存发现了你的不对劲特意来找了我,我都不知道你出了这么大的事儿。” 她说着说着,又开始埋怨起自己来了。 “也怪我,平日只想着怎么对你好,却忽略了对你实际的关心。我应该从你落水醒来的那一刻,就感觉出来你不对劲的。你后面来康府,我居然半点都没有察觉。真的是我太疏忽了。” “表妹,表妹,跟你没关心。事情都怨我。真的,事情都怨我。是我没有主动告诉你。是我让你担忧了。”还有什么比心爱的姑娘的关心给让人熨帖的呢,顾三孟现在的心化成了一滩春水。 “表哥,你答应我。下次无论遇到什么事情,无论身边的人相不相信你,你一定要第一个来找我。我希望我能是第一个知道你所有事情的。”时一握住了“她”的满头青丝。 顾三孟重重点头,承诺道,“表妹,我下次不会再让你为我担忧了。今天,你应该都被吓坏了吧。” “你还说呢。今天,真的被吓坏了。我都不敢想,你要是真的不在了,我该嫁给谁。” “嫁给什么人都好,只要他对你好。”他嘴上是这么说,眼神却特别狠。 他的表妹只能嫁给他,要是嫁给了别人,他做鬼都不会放过的。 时一在他肩上捶了一拳,“你倒是挺大度。” 他顺势握住了时一的手,问出了他最想问的一个问题,“假如我和孟冬儿永远换不回身体,你会不会还嫁给我?” “想知道真实答案?”时一故意给他卖关子。 “那我还是不问了。”他害怕答案不是自己想要的。 “嫁!”时一无比坚定的答案,让他心中的烟花开始绽放。 “你听清楚了吗,是永远都换不回哦。我一辈子都会是孟冬儿的样子。”他还是有些不肯定不自信。 “嫁啊!只要灵魂是你,你换了谁的身体,我都不在乎。”时一话音刚落,许久未出现的付生出现在了她的面前。 “时一,你想知道付莲生去了哪里吗?” “你来干什么?”时一说话间,已经有了隐约的答案。 “记住他灵魂的味道,你就可以一直找到他。”付生笑着与他挥手。 “表妹,你怎么不说话了?”顾三孟转身看她,她使劲眨了眨眼睛才对自己笑道,“我刚刚是在想,要是人有来世,我与表哥还能再遇见吗?” “要是人真的有来世。我和表妹定然会遇见的。因为,我也能记住表妹灵魂的味道。”顾三孟无比的笃定。 “表哥,换回了身体后,我觉得你应该成为一个更有担当的人。”时一与他四目相对,满目都是柔情,“我希望你能够经过此事,担当起顾家的重担。顾老夫人不能护着整个顾家一辈子。” “那你会一直都陪在我的身边吗?” “会!我不仅会陪在表哥身边,我还会帮助表哥管理好内宅,让表哥没有后顾之忧。” 【【担当】技能已使用】 “那么,表妹,请你一定陪在我身边看着我成为你想要的样子!” 第七百六十五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12) 时一与顾三孟从浴房出来,已经是一个半时辰之后了。 等在院子门口的顾夫人,搀扶着自己婆婆往两人走来,乐得眼睛都快看不见了。 “母亲,祖母安康。” “姨母,顾老夫人安康。” 时一与顾三孟两人不约而同地问好。 “都好都好。”顾老夫人抓住两个孩子的手叠在了一起,拍了又拍,“我是真的为你们俩高兴。出了这种事情,你们还能齐心协力。真的是顾家祖宗眷顾啊。” “祖母,你身体不好,我们进去坐吧。”顾三孟给表妹递了一个眼色。时一懂了他的意思,转身去关了院门,“对啊,老夫人,我们进去说话。” 顾老夫人没想到两个孩子如此聪慧,竟然这么快就知晓了她的来意,满意地点了点头。 进了房间,顾老夫人直接让儿媳守在了门口。 顾夫人也想要进去,被她给瞪了一眼,只好乖乖地当看门神。 “孙儿,今晚你可要好好休息。”顾老夫人一边说话,一边在时一的手心写字。 她之前就不喜欢孟冬儿,现在孙儿在孟冬儿的身体里,接触起来多少有些嫌恶。 时一皱了皱眉头,在老人注视的目光下重重点了点头。 顾老夫人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她知道康家养出来的这孩子不是个蠢的,定然有办法。 “祖母,我没什么事,你也早点回去休息。”顾三孟给两人做着掩护。 “嗯,看到你,祖母就安心了。现在,也该回去休息了。”顾老夫人在时一的搀扶下起身。 “老夫人,慢一点。” “不碍事。” 门打开了,顾夫人没想到他们这么快聊完,还没有听出什么呢,面上有些讪讪,“母亲,要我送你回去。” “自然是你送我。不然,还让谁送?”顾老夫人没想到自己这个儿媳在小辈面前如此不稳重,竟然还偷听,看她的目光也就多少带了不满。 “时一,让姨母来。姨母来。”顾夫人自然知道婆婆是因为什么不高兴,上赶着要讨好她。 “好了,我们就走了。不必送。你们好好休息。明日午时,换好了身体,也就告一段落了。”顾老夫人的目光在时一脸上留连一瞬,而后自然挪开。 顾三孟抓住了时一的手,两人用眼神进行交流。 “祖母刚刚说什么了?” “没事?” “我不相信,肯定是有什么事情。” “真的没事。” “真的?” “真的。” “表哥,你快进去休息吧。别在这里站着了。这里风大。”时一推了“她”一把。 “表妹,现在我也是女人,不如我们今晚同床共枕?”顾三孟扯住了她的手腕,明显不相信她刚才说的话。他可都看到祖母在她手心写字了。 “表少爷,不可以!”脚受伤的翠儿冲了出去,拉住了自家小姐的手,“我们小姐清清白白,不可以做这种事情。” “嗯……翠儿……你的脚好了?”时一望着她扭在一起的腿,打心底里为她感觉疼痛。 “啊……小姐……痛痛痛!”翠儿想要跳脚,可是她现在根本动不了。 “翠儿,你看看你这性子,也就只有你家小姐能容你。要是换了旁人啊,早就把你给打发了。”顾三孟忍不住笑了起来。翠儿这个丫鬟,莽得很,可她对表妹的那份心却是独一无二的。 “表少爷,你还是快进去吧。你现在这张脸,我看到就膈应。”翠儿嘟了嘟嘴,显然是不待见他。 “好吧。翠儿既然都不想看到我,我就进去了。”顾三孟走了进去,还特别“贴心”地关上了房门。 “小姐,客房已经收拾好了。我们走吧。”翠儿挽住了时一的手却被时一给拍了下来,“在这里偷听了好一会儿了吧?” “没有,没有。翠儿是光明磊落的人,才不干偷听的事情呢。”而且,她也没偷听到什么,只看见小姐与表少爷两人心意相通地对望。 “你个淘气包。你要是改不掉莽撞的习惯啊,你这腿估计还有受伤的。” “小姐,就你最疼翠儿了。你得多管着翠儿才行啊。翠儿再也不想腿受伤了。” “前不久有些人不才说等我出嫁就要回乡下找牛二哥,这让我怎么管你呢?” “小姐,等你出嫁是等你出嫁,你至少现在得管着我吧。” “知道了,知道了。要是旁人听到你我的对话,还以为我多黑心呢。丫头的死活都不给管的。” “小姐,我只是脚受伤了。” “哦~” 主仆俩的身影越走越远。 老道收回了打探的分身,体内运行一小周天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顾家人现在看起来都很正常,可他知道孟冬儿这事儿的责任首要在于自己,也不知道明天真给两人换回来以后,顾家会不会怪罪。 要知道,明天施法给两人换回身体,可要耗损他不少的元气呢。 “爷爷,您还没睡啊?”在地上的孟冬儿翻了个身,假装呓语。 老道弯腰给“他”盖上了被子,悠悠叹了一口气。 这孩子现在是把自己当做救命稻草了,因此宁愿打地铺也不愿意去隔壁客房睡。他既然都来了,自然不会跑,更不会毁诺。 这孩子曾经是个多么善良的好孩子啊,只可惜被他这么一通灵魂交换给坏了心性,也不知后续能不能养回。 孟冬儿藏在被子下的手指,紧紧刮着薄布。她此刻在做一个艰难的决定。 老道之前分身打探消息耗费了不少心神,现在已是有些困了,念了灭灯诀后掀开被子,钻进了被衾。 他并非是传统的修道之人,所以不必日夜打坐苦修。他奉行的宗旨也是及时行乐。所以,正常的衣食住行,他从来都不委屈了自己。 孟冬儿在黑暗中等了一个多时辰,完全没有丁点睡意。 老道的呼噜声传来,她悄悄起了身。 她摸上了老道的床,手中捏着的是她一直藏在袖子里的帕子。在之前去茅厕的路上,她偷偷用浇花的水给打湿。 她准确无误地把这块帕子贴在了老道的口鼻处,而后紧紧捂住。 “对不起了,爷爷。要是你活着,换回了我和少爷身体,我这辈子就完了。” 第七百六十六章 待嫁新娘vs黑心莲侍女(13) “你……”老道没想到她一个娃娃竟然如此的歹毒,居然趁着夜深对自己下这等黑手,当即动了怒。 她不是不愿意换回身体吗,那他就现在让他们换回去。 他不顾自己修为,强行给两人换回了身体。 顾三孟见着眼前这一片漆黑,忽然有些迷惑。他可是一直都点灯读书的呢,怎么会突然间没了关,手底下好像还按着什么东西。 他动了动手,底下的东西一把推开了他,“顾少爷,快去找孟冬儿。她现在,已经丧心病狂了。” 是白天见到的老道的声音。 “那我怎么在这里?”顾三孟赶忙推开了窗户,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自己的身体,惊喜道,“我换回来了,我换回来了。” 侥幸换回了性命的老道,对他大喊,“顾少爷,快去把孟冬儿抓起来。不然,她肯定还会伤害别人的。” 顾三孟扭头看向身后的老道,质问道,“是不是你把我和孟冬儿的灵魂互换的?” “是是是,都是老道的错。老道当初是为了成全孟冬儿的一片好心。没想到好心做了坏事。”老道没想到这种时候了他还在磨磨唧唧,抬脚就欲往外跑。 要是孟冬儿杀了人,那这笔孽就得算在他的头上。他可吃不消啊。 顾三孟现在可算是找对了仇人。 要是没有这个老道,他才不会和孟冬儿换灵魂,孟冬儿也不敢搞出这么多的事情。他甚至差点和表妹不能相见。 “等等我,一起去。” 老道想着他始终是这个家的主人,背对着他停下了脚步。 下一秒,他的后背被刺进了一把匕首。 “天作孽犹可恕,自作孽不可活。你记住,是孟冬儿想杀的你。”顾三孟拔出匕首,割断了他的喉咙。 这老道活着一日,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威胁。老道能让他与孟冬儿交换灵魂,那么自然可以让他与其他人或是孟冬儿与他身边的其他人交换灵魂。老道带走了孟冬儿,这就是给他留下无尽的担忧和恐惧。 老道现在已经死了,那么孟冬儿,也不能留。 顾三孟捏着匕首柄,转身去了自己的梧桐苑。 他现在是顾家唯一的男人,他有责任让顾家处于安全的状态。 梧桐苑。 “小姐,你有没有听到门响动的声音?”翠儿觉得心里有些发毛。 这大晚上的,她怎么觉得冷飕飕的,是不是这个院子里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翠儿,别想了,快点睡。明天还要帮助表哥呢。”床榻上的时一嘟囔了一句,翻了个身,借机摸出了枕头底下藏着的匕首。 房门响动的那一瞬间,她的神经就高度紧张了起来。她可以笃定,一定是有人来了她与翠儿的房间。 她现在只是不想打草惊蛇。 “小姐,这屋子里黑黢黢的,不然我起床去点灯看一下吧。”翠儿总觉得不安心。 这样危险的感觉,只有在她很小很小的时候有过一次。 那次,是有小偷进入了她家。也就是在那次,她的父母亲都被杀掉了。 “翠儿,别折腾了。睡觉。”时一声音已经凶起来了。 翠儿现在根本就没搞清楚状况,她不想翠儿发生什么意外。 “小姐……”翠儿做了一个深呼吸,又躺了回去。 门背后,孟冬儿捏紧了手中的簪子,黑暗中的脸上满是怨毒。 她没有想到老道居然如此无耻,早不早地就让她与少爷换回了灵魂。 少爷现在肯定是不会放过她的了,那么,她也不要让顾家的人好过。 可惜,顾夫人与顾老夫人都住得太远了,她现在过去,必然有被发现的危险。 少爷的未婚妻,康家小姐,好巧不巧正好住在这个院子,方便她下手。 少爷不是觉得康家小姐好吗,不是想要娶康家小姐吗,也不知道康家小姐变成了死人,少爷还娶不娶! 她嘴角噙着笑,一步一步无比小心地往床上挪去。 与此同时,时一紧紧捏住了手中的匕首,做好了随时应对的准备。 房门被一脚踢开,“表妹,快躲开!孟冬儿在这里!” “少爷!”孟冬儿扭头看了他一眼,迅速往床上扎去。 “翠儿,跑。”时一双手抬住了她的手腕,这才保全了翠儿的性命。 翠儿吓得整个人都动不了了,她要是没感觉错,刚刚的刀尖已经戳到了她的额头。要是没有小姐帮助她这一下,她现在肯定已经是一个死人了。 “扎错人了?”孟冬儿笑得癫狂,眼神不停闪烁着,“不过现在找对了人就成。”她把刀尖使劲往上一抽,做了个假动作,直接往时一的脖子上抹去。 眼见着就要躲不过去了,时一念出了【使用【美好】】,时间忽然慢了一瞬。 顾三孟没想到翠儿这么不给力,疾步上来把她推到了一一边,死命抱住了孟冬儿的腰,使劲往地上一摔,孟冬儿手中的刀竟然划破了她自己的手臂。 “不可能的!不可能!明明我刚才就要杀死你了!”她捂住鲜血淋淋的胳膊去捡刀,整个人陷入了疯魔状态。 听到动静赶来的李存等人,迅速冲了上去,把孟冬儿给捆住了。他们有些搞不清楚,现在哪个才是真正的少爷。 顾三孟替时一披上了自己的外套,冷酷道:“一人一刀,不留活口。” 李存一眼便认了出来,大喊道:“少爷回来了!”其他下人也跟着大喊。 床上角落里的翠儿揉了揉自己的胳膊腿儿,十分庆幸自己还活着。不然,她与牛二哥就没有缘分再见了。 顾老夫人与顾夫人第二天起来,府里的大清扫已经完成,她们从下人口中才得知了昨晚惊心动魄的事情。 为了不被再换魂,时一陪着顾三孟去了古寺找了方丈加持。 三个月后,顾老夫人身体不大好了,她不想两个小辈因为孝期耽误三年,立刻催促孙儿把时一给娶进门。 时一进门一年后,她于一个冬日闭上了眼睛。身旁伺候的嬷嬷逢人便说,老太太这是喜丧。 后续,顾三孟考上了状元,成为了当地的地方官,为百姓做了不少好事,得到了百姓真心的爱戴。 他与表妹相守一生的佳事也被说书人写成了折子戏,全国流传。 第七百六十七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1) 国际花园小区d栋1314。 西装革履的男人走到门口,自然而然地按响了每个工作日都需要按的门铃。 “老公,你回来了。”正在做饭的妻子听到门铃声,扔下围裙跑了过来。 房门打开,她还没来得及看清楚男人的脸,就被男人横挑鼻子竖挑眼地骂了一顿,“你看看你,这地几天没拖了,脏得都看不见人影,还有你的头发,怎么落得到处都是,门口的鞋子也不知道摆好一点,要是有客人来我们家怎么办。你每天在家什么事儿都没有,拿着固定工资,做个家务,你应该不会累死吧,样样都做得让人不满意。你这样,待在家,还不如供个菩萨。菩萨至少知道保佑我生意兴隆。” 时一安静站在门边,听着他数落自己,神色没有半点动容。 他的灵魂没有付莲生的味道。 她这次的身份是一个接盘闺蜜备胎的无脑女配。 她打小就是乖乖女。大学毕业,她考上了离家三十公里的事业编工作,这时候家里开始催婚,闺蜜蒙茶茶知道以后,把一直对自己死缠烂打的路西良介绍给了她。 路西良比她要大五岁,没有固定工作,也没有存款。但人长得高大,最重要的是知道怎么哄她的欢心,两人很快确立了男女朋友关系。 她怀着忐忑的心情把路西良带回家,路西良很快把她的父母哄得喜笑颜开,答应了两人的婚事不说,还愿意为他们首付一套90平的学区房。 与男人结婚后,他原先的嘴脸就暴露出来了。他经常出去鬼混,回家后还对她使用冷暴力。她当时想要离婚,却正巧怀了孕。男人一反常态地承诺以后不会再混,借着这个机会让她辞了工作,让她以后就安心在家待产、相夫教子。 不幸的是,四个月后,孩子突然停止发育,不得不去医院停止妊娠。这时候的男人,找到了一份与政府部门有来往的工作,收入颇为可观,每个月固定给她三千元,不允许她继续出去工作。 男人事业蒸蒸日上,一年后便全款买下了市中心最贵的高档小区。 这时候,许久未出现的闺蜜频频约着她出门逛街。 在闺蜜的挑唆下,她糊里糊涂出了轨。 她成了婚姻过错方,加上两人又没有孩子,她被净身出户。转头,闺蜜则和男人在了一起,住进了大平房,频繁开始发朋友圈秀恩爱。 她的三年青春就这样喂了狗。 “你是哑巴了还是聋了?跟你说话,你听不到啊?我工作一天回来,你不知道伺候伺候我?给我换鞋啊!”男人单手抻着鞋柜,一只脚高高翘起,姿态像是旧社会的老爷在等待丫鬟下跪伺候。 “你最近话很多啊。”时一把门直接打开,理都没理他,转身就往厨房走。 她锅里炖着排骨,估计已经好了。 路西良一把扯住了她的右手,狠狠往下一拽,声色俱厉道:“反了天了,沈时一!我在这个家还能不能做主了!这可是我全款买的房!” “现在这房是你全款买的,可我们俩结婚的房子是谁买的?是我爸妈出钱给买的!我和你结婚的时候,你无业游民一个,要什么没什么。现在,有钱了,就开始给我摆脸色了?!”时一不惯他这臭脾气,使劲把手腕一扯,单脚站立的他身形不稳,摔倒在了门口。 对面的邻居听到声音,把门隙开了一个缝,偷偷观察。 这对夫妻,住在他们这儿不到一年,看起来都挺年轻的。男人每天规律上班,平日里却不见女人怎么出门。他们一家开始还以为女人是怀孕了。 “沈时一,你真的是好样的!好样的!现在居然敢推我了!这个家是我买的,所有东西都是我置办的。你现在就给我滚,你给我拿着你的东西滚!”路西良捡起地上的皮鞋,走到厨房门口,使劲往时一扔去。 时一不察,没有躲过,后背疼了起来。 她关闭了燃气,把臭鞋子捡起来扔到了炖好的排骨汤中,使劲把他一推,低声道:“路西良,我走了,你最好不要求我回来。因为,我是不会回来继续和你过这种日子的。” “那你就给我滚啊!有骨气现在就给我滚!什么都不要带走!”路西良没想到她今天会这么有“脾气”,高兴坏了。 她自己走了,女神就不会怪罪自己了。 这样走,怎么可以呢。时一站在门口,当着对面邻居的面开始哭诉起来,“都说男人有钱就变坏。我闺蜜和我说,我还不相信。家里才有钱多久,你就开始想着办法找我的茬,想着办法赶我走。你外面要是没人了,我都不相信。” “沈时一,你不要在这里信口开河。我每天忙着工作,忙着养家,哪里有空!是你自己没做好全职太太,你怪得了谁!”男人说话的时候,十分心虚。根本就不敢与她直接对视。 大学时代的女神,最近找上了他,还向他认错表白了。两个人都有重修旧好的意思,只是女神不愿意对不起自己的好闺蜜,不想破坏闺蜜情。他怎么舍得让女神当小三,所以每天都变着法子发脾气,希望沈时一这女人能够自己走。只是,沈时一这女人太没脸没皮了些,也就只有今天,和他说了几句硬话。想来,就算这次真的走了,她在外面待几天肯定还是要回来的。 “全职太太?”时一擦着眼泪冷笑,“路西良,当初是谁让我当这个全职太太的?刚结婚的时候,我每个月拿着4000元的工资接济你,下班回家给你洗衣服做饭还要看你的脸色。这些你怎么记不住!” “你不要再翻旧账了!现在这个家是我养着你,我说了算!”路西良扯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往里拽。 对面邻居还看着呢,都丢脸啊。 “你刚刚才用皮鞋打了我的后背,现在把我拉进去,是不是又要打我。”时一不遗余力地抹黑着他。 “沈时一,你别在这里血口喷人!有什么问题,我们夫妻俩关上门好好说。”路西良捂住了她的嘴巴。 时一一脚踹到他的裆下,看准时机跑进了电梯,边哭边喊,“家暴了……家暴了……” 第七百六十八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2) 路西良想要拉住她,却差点被电梯门给夹到了手。 他瞥了一眼邻居,邻居迅速把房门锁上。 “看着挺斯文的一个男人,居然是家暴男。真是让人开眼界了。” “可不是嘛。你没看他那神色,不用,都不用看他的脸,就听他的声音,都知道他平时对老婆有多凶了。” “唉,你听到那女人说什么没有。这个男的和她结婚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的。两个人住的房子还是女方的父母出钱买的。” “可不是嘛。这才多久,男的就忘恩负义了。我看啊,八成是外面有小三了。现在要把原配给赶走。” “我看他这样子也是。要不然刚刚被质问的时候,也不会那么心虚了。” “老头子,你这眼睛可以啊,你都看清楚他的表情了!” “那可不,活了大半辈子了,什么人没见过。今天,又开眼界了。” “幸好我们俩这一辈子都是丁克。不然,生个女儿,遇到这样的人渣,我们俩入黄土都不安心了。” “可不是嘛。就算不生女儿,生的儿子也恼火。要是我们生了一个这样的儿子,估计也得被气死。” “是啊是啊。我们俩这一辈子就两个人好好过。什么儿子女儿的,都别管了。” “啊!光顾着听八卦了,锅里的鲫鱼汤都快干了!” “还不快点,快点!” 老头儿和老太太,你搀扶着我,我搀扶着你的去了厨房。 时一离家可不是冲动之下做出的决定。 目前这个情况,她与路西良只有一条路可走。那就是离婚。 但是,想让她净身出户是不行的。至少,财产得分她一半,估算下来也有一百多万。一分钱都不能便宜了贱男渣女。 好在,她今天正好把身份证收拾在了身上。现实世界,也就只有身份证是最重要的。 她打车去了爸妈家。 路西良在她走后,没有追。而是,先给女神打了电话。 此刻正在会所陪有钱人运动的蒙茶茶,听到手机铃声迟疑了。 “接啊。我不是那种不通情理的人。”年纪大得可以当她爸爸的男人瞥了她一眼,笑得温和,手却无比真实地捏住了她的tun。 “讨厌。”蒙茶茶瞬间想明白了利害关系。有钱人就是想玩刺激嘛,她接就是了。反正,最近能给她打电话的也只有路西良这个备胎了。 “茶茶,你怎么这么久才接?”路西良有些不快。 她明明都给自己赔礼道歉,说是大学时候目光短浅才错过他了。现在,为什么要搞这么欲擒故纵的一套。 “西良,不是不让你在家给我打电话吗?时一听到,会不和我做朋友的。我不想失去她这个朋友。”蒙茶茶咬紧了唇,不让自己发出引人猜想的声音。 路西良没想到女神这么善良,深深为自己误解了女神而羞愧。 “茶茶,时一今天已经走了。要不,你过来陪我吧。”未免她误会是自己把时一给赶走了,迅速补充道,“今天是她自己走的。” 蒙茶茶揪了底下的男人耳朵一下,喘了一口气,“西良,你别骗我了。时一在家当了这么久的全职太太,她怎么会离开呢。” 路西良感觉她这声音有点不对劲,可也没多想,回答道,“茶茶,你真的要相信我。我今天回来说了她几句,她在家火气待得大了,就自己走了。你现在过来安慰安慰我吧。” “真是讨厌。”蒙茶茶不自觉把心里话给说了出来,换来的是新一轮的冲刺。 “茶茶,你刚刚说我讨厌?”路西良有些搞不明白她这话的意思。他怎么就讨厌了?! “你还不讨厌啊?!”话语在她舌尖打了个卷,“你现在让我去找你,你那点心思我还不明白?可是时一真的是我特别好特别好的朋友。本来,我和你偷偷谈恋爱这事儿,我的心里已经够难受了。现在,时一刚刚离开,我就过来找你。我成什么人了。” “茶茶,你能不能不要把沈时一当你的好朋友了。有些人,你把她当朋友,她可没这么想呢。”路西良深深地为她的善良而忧伤。 “西良,无论你怎么说,我今晚都不会过来的。你和时一现在还是夫妻,我和你就不能见光。等什么时候,你们俩处理好了离婚事宜,我们再正大光明地向全世界宣布吧。”她果断结束了通话。 “宝贝,什么时候钓的鱼啊。听起来,对你似乎忠心不二。”男人动作慢了下来。 “哎呀,豪哥,别取笑我了。就是一个备胎而已。”蒙茶茶低头往他脸部靠,想要亲一亲他,被躲开了。 “宝贝,继续吧。”男人这次关了灯。 路西良没想到她还是如以前那般狠心,居然这么快就挂断了自己的电话。他本来想告诉她,他已经把所有财产都给转移了出去的。这样的话,她跟着自己,一点苦都不会吃,而且想买什么就可以买什么。 让大学时候的女神过上好日子,是他大学四年的梦想。现在,他终于可以做到了。 时一身上打车钱都没有,还是在车上借用司机的电话给妈妈打了电话,让她来接自己,顺便付打车钱的。 沈妈妈接到时一的电话,心里就有了不好的预感。见着时一什么都没带,就一个人回了家,心中的预感更甚。 “妈,我要和路西良离婚。他不是个男人,他和蒙茶茶搞在一起了。”时一开门见山,一点退路都不给自己留。 “怎么事情就搞成这个样子了?”沈妈妈想到小夫妻才搬到高档小区住了不到一年,心里是又急又难过。好在之前已经预想到了这种情况,所以没有很激动。 “蒙茶茶骗了我。蒙茶茶和路西良大学的时候就认识了。路西良一直喜欢她,却被她当备胎。她当时找了个富二代,急着把路西良甩掉,就踢给我了。”时一扶着她往老小区走去。 当初的时候,为了给他们凑首付款,两个老人把自己积攒了一辈子的辛苦钱都给拿出来了。为的就是让路西良好好对自己女儿,没想到路西良却是这么一个狼心狗肺的。定然是失望的。 第七百六十九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3) 房间里的灯再度被打开。 被蒙茶茶称为豪哥的男人起身穿好衣服,从皮包里取了一叠钱放在了桌上。 “茶茶,我在文玩市场淘了一个旧货。明天,你要是没事儿,就来我家,一起品鉴品鉴。” “豪哥,说话客气了。需要鉴宝随时找妹妹就可以了。”蒙茶茶娇笑着把钱全部塞到了自己的爱马仕包包中。 “妹妹很喜欢这一款包包啊,哥的商场里有好几个新货,明天过来,都给你了。”豪哥特别地大气,又往她手里塞了一张银行卡,“这里面有小十万,拿着当个零花钱。鉴宝的事儿,你知我知,可别让第三个人知道了。尤其是你那个小备胎。”他挑了挑眉。 “豪哥说什么话呢。茶茶会鉴宝的事儿,除了您,谁都不知道。茶茶就是您的鉴宝丫头,哪里敢到处显摆。”蒙茶茶收下了卡,抓住他的手指尖啄了一口。 “妹妹就是要比年轻女孩会来事。你这个年纪啊,最是招人疼了。”豪哥单手在她脸上拍了几下,戴上自己的金手表就往外走。 门关上了。 蒙茶茶使劲往地上呸了几口,满脸嫌恶,“老东西,y都y不起来,还好意思和我睡觉。闻到你身上那老人味儿,就让人想吐。” 要不是为了他圈子里的资源啊,她才不会委屈自己呢。 她这鉴宝的本领,可是天底下独一份儿,别人再没有的。这应该是上天看她上辈子过得太辛苦了,所以才让自己带着鉴宝的能力重来一世,改换命运。 她反锁房门,走进了浴室。 淋浴喷头的热水不断地洗刷她的身体,她又开始回忆前世的事情。 前世,她是大学里无数男生都追捧的校花,自然看不上路西良这个家境一般的小屌丝。可偏偏,路西良是追她的人中最执着的,无论她拒绝多少次,他都还是不动摇。久而久之,她也只当有这么个牢固的备胎,想起来就使唤一下,想不起来就晾一边儿。 大三的时候,她就找到了一个富二代。大学毕业,富二代已经答应和她结婚了,可临时被父母给叫了回去。她花了自己所有积蓄去国外找了富二代,却被富二代妈妈给“约谈”了。她本来想着,要是富二代妈妈愿意给她一笔钱,她也就放弃了,可偏偏富二代妈妈不仅不愿意给她钱,还扬言威胁她,要是她敢继续纠缠富二代就让她从这个世界自然消失。 她偏偏就不信邪,借了高额网贷找了私人医生搞了一个妊娠报告单。 富二代年纪比她小几岁,收到她发的消息,人都是懵的,只想着负责任。 可是她没怀孕啊,富二代被他妈看得严根本就出不来找他,她只能找人帮助坐实怀孕一事儿。 当时,还真的想到了一个人——路西良。可是他这鳖孙,大概是太喜欢她了,死活都不愿意与她kf,最后逼得她找了一个路人。 富二代好糊弄,富二代妈妈可不好糊弄。她本来想着孩子生下来,花点钱搞一份假的亲子鉴定证明就能被富二代一家认可。哪晓得,孩子刚刚四个月,她便被富二代妈妈拉着去三甲医院做了羊水穿刺。 结果出来,富二代对她彻底失望。她也没脸继续缠着富二代了,于是回了国。 回国以后,她才发现路西良与自己曾经的朋友在一起了,两人还住上了高档小区,她那一无是处的朋友给被路西良好好养在家里,请了保姆,什么都不用做,每天只要吃吃喝喝,日子过得那叫一个惬意。 她找到了路西良,与他解释大学时候的事情。路西良望着她的眼睛给出了嘲讽,“当初不是你为了摆脱我而把沈时一解释给我的吗,你自己都忘记了?” 她这才记起,大学毕业拍毕业照那天,路西良求着她拍一张合照,她不想富二代男友生气于是婉言拒绝了;路西良又问自己新办的手机号,她不想被纠缠,就直接给了沈时一的。反正沈时一是个只知道读书的呆子,跟路西良这种无赖也挺配的。 路西良嘲讽她后,便扬长而去。 她知道找路西良是没有希望了,于是转而寻觅起其他有钱人。可是她年纪摆在那儿了,又没有稳定工作,和她谈恋爱的都是抱着玩玩而已的心思。几次下来,她精疲力竭。 而这时候的沈时一呢,被生意越做越大的路西良当作吉祥物,娇养在家里,十指不沾阳春水,打扮起来比二十出头的自己还年轻。 再次被男人欺骗以后,她选择了跳楼自杀。 她以为自己死了以后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痛苦,醒来回到了自己大二时候。 她选择了继续与富二代谈恋爱。可无论富二代求婚多少次,她都没有答应。因为,前世的她,在他身上伤得太厉害了。哪怕重来一世,她也没把握能够斗得过他的精明母亲。 凤凰小区1栋101。 “时一啊,我觉得我们还是把路西良叫到家里来吃个饭好不好呀?你和他的事情,还是有解决的余地的。毕竟,你们结婚都三年了。”沈妈妈一边择菜一边看自己女儿脸色。 沈爸爸望着自己这些年明显憔悴了不少的女儿,吼了一句,“喊什么喊!孩子要离婚就离婚!三心二意的男人,本来就不可以托付终身。” “妈,路西良真是是触到我的底线了。你知不知道,他真的没救了。他今天还扔皮鞋砸了我。”时一背对两位老人的面撩起了腰部的衣服,巨大的一个黑色淤青印在她雪白的背上,看起来触目惊心。 “路西良真的是丧德了啊。我女儿都给打的。”沈妈妈菜也不摘了,抱住女儿就开始骂,“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当初要不是看着他对你好,我和你爸爸才不愿意把你嫁给他呢。他不珍惜也就算了了,还敢对你动手。” “他真的是活腻味了。”沈爸爸提起菜刀,就往门外去。 他受什么委屈无所谓的,可是敢动他女儿一根手指头,他拼上老命不要,都要给女儿讨回公道的。 第七百七十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4) “快快快,拦住你爸爸啊。你爸爸这样子,是要和他拼命的。”沈妈妈推了女儿一把。 时一短路的脑子突然回过了神,冲了出去,抱住了爸爸的腰,“别去找他,为他这种垃圾赔上后半辈子,不值得。” 都说这世间父爱如山,无言却深沉。她这次是真真切切体会到了。她的爸爸能够为了她身上的一块淤青和伤害她的人拼命! “离婚!你们马上就离婚!你再不要和那种人渣在一起!”沈爸爸扯开了女儿的手,转身往屋内走。 要是他第一次见路西良的时候,就能够看出来是个隐藏的人渣,也不至于让女儿受他的欺负。出轨就算了,居然还动手打人!这天底下还有没有公理了。 “孩子她爸,孩子她爸……”沈妈妈看着老公把他自己给反锁在了书房里,深深叹了一口气,“你说,这都是些什么事儿。” “妈,我和路西良是肯定要离婚的。但是,我不会放过所有一切属于我自己的应得权益。”时一握住了她的手,告诉了她自己的真实想法。 “无论你做什么,我和你爸都支持你。”沈妈妈摸了摸女儿的头,满目都是心疼。 这三年里,她和丈夫愣是当了睁眼瞎,没有看出来女儿过得不幸福。 也怪他们把婚姻看得太重,告诉孩子一生只能选择一个人。女儿又是最听话的,几乎把他们的话当圣旨,想着他们说的话,也就不敢回家告诉他们了。 “你说说你这孩子,早的时候怎么不讲呢。”她抱住了女儿的头,哭得稀里哗啦。 “妈,都过去了,都过去了。再过段时间,我和他离了婚,我就住回来。我们一家人开开心心过日子。”时一抱住母亲的腰,也不争气地红了眼眶。 要是原主早一点把自己的真实状况告诉两位老人,也不至于熬到今天。只是,谁都买不了早知道。 饭烧好了,一家三口都没有胃口。 匆匆刨了一两口,时一进了自己房间。 房间里的摆设,和她未出嫁的时候一样,手指在桌上一蹭,拿起来是没有灰的,看得出来是经常有人打扫的。 这三年,不知道沈妈妈与沈爸爸多少次来到这个房间睹物思人。 开始的时候,是因为工作忙。原主结了婚,便很少有机会与父母见面,所以也不愿意说一些家长里短的事情让他们担心。 怀孕以后,被路西良逼着辞了职,在家养身体。也是不愿意让父母为即将成为母亲的自己担忧,所以不告诉他们路西良对自己做的事儿。 流产以后,她身体不怎么好,也找不到什么合适工作,路西良也不愿意让她出门工作,她更不想和父母说心里的忧虑,免得他们也跟着忧心。 于是,双方就这么一点一点的疏远下来。 仔细算下来,这三年,她回家的次数十个手指头都数得过来。 曾经错过了多少与父母相处的时光啊,现在就让她一一都补回来。 天麓大酒店。 路西良今天是被政府邀请过来参加慈善拍卖会的。 竞品拍卖的金额,早就有人给他透了底。 早前,他就看上了拍卖会上的一款紫水晶项链,今天是抱着决心来的。 讨好女神的东西,只有他亲力亲为才有心。 最后这款紫水晶项链以三十万的价格被他拍到,他当即给女神发了短信,约在酒店的顶楼一起吃饭。 蒙茶茶本来是不想来的,因为路西良还没有告诉她离婚的动向,只是路西良给她拍了礼物的一角,让她十分的动心。 女神如约而至,大红裙、大红唇,气场不是一般的强大。走进门的那一刻,周围男人的目光全部被吸引了过去。 女神一步一步往自己走来,而那些男人看自己的目光也就越来越羡慕。 路西良觉得这比他挣到第一个十万还要高兴。 “西良,都说了不要约我,时一会不高兴的。”蒙茶茶坐在了他的对面,穿着丝袜的腿高高翘起。 路西良目光在她的美腿流连了一瞬,忍不住咽了一下口水。 与女神相比,沈时一就是个丑小鸭。不,丑小鸭至少还是白天鹅出生呢。沈时一就是个地地道道的卖菜农民的女儿,又土又俗。也不知道自己当初怎么就眼瞎和她在一起,还结了婚。 蒙茶茶如愿见到了他眼中的后悔,低头撩头发的时候掩住了嘴角的冷笑。 她现在越是光鲜亮丽,那么路西良也就越后悔与沈时一在一起。相对的,也就更渴望追到自己。 “茶茶,这是给你的礼物,希望你喜欢。”路西良把盒子递了过去。 蒙茶茶可不想在他心中留下拜金印象,虽然她真的是最喜欢钱了。她涂了红色亮甲的手指把盒子推了过去,似无意一般娇嗔道:“我来见你又不是因为你要送的礼物。” “茶茶,我知道的。只是,这是我的心意,我希望你能够收下。”她越是不愿意收,路西良就越想给她。因为他这些年,实在是亏欠她太多了。 要不是她当初急着拍照给错了电话,他也就不会阴差阳错和沈时一相识、结婚,那么他现在的成就就应该是她陪在自己身边共享了。 “西良,这一看就价值不菲。我不值得你为我花费这么多。”蒙茶茶现在有鉴宝的能力在手,也看不上路西良这几百万的身家,可多一个追捧她的人,还是个不大不小的有钱人,多少让人心情愉悦。 “胡说八道。你是这世间的精灵,什么好的你都值得。”在沈时一面前不是一天都说不了三个字就是劈头盖脸一顿骂的路西良,面对自己大学时候的女神,也能够说出甜腻死人的情话。 “西良,我真的有这么好吗?”蒙茶茶卷了卷自己的头发,微微低下头,露出白净的胸脯,低落又自我厌弃道,“可我觉得自己是个坏女人。因为你是我最好朋友的老公。” “很快就不是了。茶茶,你等等,再等等,我马上就和她离婚。”路西良把盒子打开推到了她的面前,紫水晶衬着她雪白的肤色,格外的引诱人心。 第七百七十一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5) 吃完晚饭,蒙茶茶拒绝了与路西良回家过夜的请求,她可不想因为一条紫水晶项链就把自己的价值给拉了下去。 男人都是这样的,得到了就不珍惜。路西良是一个潜力股,但他更是一个男人。要让他珍惜自己的办法就只有一个——延迟满足。 “茶茶,你现在住在哪里,我送你回去?”路西良殷勤小心的表情,是蒙茶茶经常能从身边男人脸上看到的。 “不用,我自己打车回去。你现在毕竟是有家室的人,要是熟人遇见了对你形象有影响。”她顿了一下,声音带了一点独特的喑哑,“哪怕被熟人遇到的机会是万分之一,我也不想让你去冒这个险。” “茶茶……”路西良神手去牵她的手,想要告诉她自己是有多么的高兴。他高兴的是,她自始至终都在为他着想,这样实在是太委屈她了。 “外面呢。注意。”蒙茶茶看准出租车过来,往前走了几步,正巧避开他的手指。 与空气触摸了一瞬的路西良并不生气。因为他现在已经把女神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美化成了为自己着想了。 “西良,我回去了。你开车注意安全。”进了副驾驶的她,摇下车窗嘱咐着。 “我这么大人了,我都知道的。倒是你,女孩子家家的,才要多注意。到家了给我打电话。”路西良眼中不自觉多了一抹担忧。 “我知道的。那就拜拜了。” “拜拜。” 路西良目送载着她的出租车驶离,直到并入车流,消失不见。 只要一想到,因为他已婚的身份影响了自己与女神的交往,就恨不得立刻甩掉沈时一。开车回家的路上,他狂踩油门,差点出了事。 第二天,时一醒来,拿起手机看时间,无数条通话记录闪了出来,都来自一人——路西良。 时一自然是想要和路西良离婚的,可离婚的前提是财产对半分。路西良现在急吼吼要和自己离婚,必定是好恢复单身去娶女神,她这个前妻没有拿到足够的钱,可不答应。而且,他这么着急的样子,像是早就做好了准备。 时一心中有了不好的猜想——他不会把所有婚内财产都给转移了吧?! 律师,律师,她现在需要一个金牌律师。 哪怕拿着钱施舍给乞丐,她都不能便宜了渣男与坏闺蜜。 天麓大酒店vvip包房。 “豪哥,查清楚那个女人的底细没有?”温和纯良的年轻人随意倚靠在白墙上,全身散发出一种慵懒的气质。 “查清楚了。少爷。”五十多岁的男人在他面前,多的话都不敢说一句。 “你说说呢?”叶天凡转了一下中指上的银白色戒指。 戒指款式很普通,正常人随意一看,肯定不把它当什么值钱的东西。偏偏就是这么一枚普普通通的戒指,却能刷开四大银行的保险库,取走他们的备用金。 男人低着头,如突然被抽起来回答老师问题的中学生一般,小心地组织着自己的语言,“蒙茶茶,本市人。k大毕业。大学与海宁地产的大公子交往了三年。毕业去了美国深造艺术鉴赏。” “就这么点信息?”叶天凡温和地望了他一眼,尊称道,“王叔叔,你最近是不是工作有些吃力?” “没有没有,少爷,我只是最近压力大了一些。”王豪抬袖擦了擦额头上渗出来的细汗。明明是年纪要比自己小一半还多的年轻人,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每次面对他的时候,都感觉超级有压力。 “有压力,才能让人有进步。”叶天凡从抽屉里取了一份文件出来,推到了他的面前,“王叔叔看一下吧,这是你手下的林浩查到的信息。” 王豪看着这么厚的一份文件,眼神暗了一瞬。林浩这小子,他老早就觉得不安分了,没想到居然敢越过自己来讨好少爷。 “王叔叔,有些事情做不好呢,就把位置让出来。我看你手下的林浩就不错。”叶天凡似笑非笑地瞥了他一眼。 “少爷,林浩的确是个人才,只是还年轻,需要多历练历练。再等个几年,他成熟了,能独当一面了,我就主动退位让贤。”王豪扬着脸笑道。心里却已经想了好几个能把碍他位置的林浩神不知鬼不觉地解决掉的办法。 “王叔叔说得也不错。林浩还是需要多历练。”叶天凡指节在整块天然大理石茶几上扣了扣。 “嗯嗯,少爷说得没错。”王豪乖觉地把文件放回了他的身边。 文件里面的内容,他都是知道的。只是碍于私心,才隐瞒了部分。比如,蒙茶茶的鉴宝能力。 事实上,他都不知道少爷是怎么知道蒙茶茶这个人的。昨晚,少爷突然给自己打了电话,让调查蒙茶茶的底细,他都震惊了好一会儿。 “王叔叔回去休息吧。改天把蒙茶茶约出来,我和她吃顿便饭。”叶天凡随意指了指墙上柜子里摆放着的花瓶,“这是我自己在文玩市场淘来的物件儿,找她给我掌掌眼。” 王豪使劲点了点头,“一定办到。少爷放心。”心中却疑惑,这个花瓶不是酒店里的摆设品吗,怎么就成了文玩市场淘来的物件儿? 他还想说一些表忠心的话,见着对方闭上了眼睛休息,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门锁声响起,叶天凡睁开了眼睛。 蒙茶茶这人,把自己好朋友迷得神魂颠倒的,扬言非她不娶,大学毕业到现在都不愿意接手家族生意。 他倒是要看看她有什么魔力。 在酒店大床躺着的蒙茶茶,猛地打了好几个喷嚏,疑惑着,这又是谁在念着自己。 来电铃声响起,她拿过手机一看——路西良,顿时没了接的兴趣,随手便扔到了床尾,继续翻看手中的《东方艺术》杂志。 三天后,东方艺术馆会再次开放。数以万计的珍贵文物,都会被陈列玻璃柜中,任由市民参观。她要借着这次机会,好好参观参观,最好能够360度拍下展品,回来好好品鉴。 王豪和她说的利益分成,的确让人动心。冒些风险也是值得的。 第七百七十二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6) 路西良几通电话给她打过去,都没有人接,有些急了。担心她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 她一个女孩子家,又是一个人住酒店。听说酒店里刷错房卡的事情,不要太多。 听着连续不断的手机来电铃声,蒙茶茶不耐烦到了极点,直接把他给拉到了黑名单。 路西良再次拨通她的电话号码,听着女生机械重复道“你拨打的用户正在通话中”,心里有了一个不合时宜的想法:是不是她把自己给拉入了黑名单啊。 这种念头转瞬即逝。 他的茶茶,美丽善良温柔,怎么会做拉黑人的事情呢。 那么,茶茶肯定是出事了! 现在是22:00,昨夜他与茶茶是在凌晨分开的,到现在已经快有了24个小时。他直接拨通了片区警察的电话。 请到了金牌律师的时一,现在可不怵与路西良谈离婚的事情了。她甚至还主动给路西良打了电话。 然而,路西良刚刚接通电话,和以前一样,对她就是破口大骂。 “沈时一,你有病啊,现在打电话做什么!” “路西良,你现在这种说话的语气和态度,真的让我怀疑自己当初的眼光。真的太差了。”时一拗断了吃酸奶的塑料勺子。 “我管你怀不怀疑以前,我现在有事儿。你就算是天大的事儿,都不要烦我!”他说着就要挂掉电话。 “路西良,你要是不想离婚了你就挂吧。反正我在爸妈家住着,吃喝不愁的,一辈子都等得了。”时一从冰箱里新找了一个塑料勺出来,舀了一大勺放入口中,忍不住眯上了眼睛,真的太美味了。这是妈妈的味道。 “你既然在家那么开心,你最好别给我回来了。离婚的事儿,我会找律师和你协商。你的那些破东西,我全部给你收拾好了,离了婚,我全部寄到你家。钥匙你不用还了,门锁我也换了。签了离婚合同,以后我和你再也别见了。”路西良没好气地挂掉了她的电话。 时一把手机扔到茶几上,冷笑了一声。这路西良真是有意思啊,迫不及待地想要给女神腾地方呢。他既然这么急,那她偏不成全。她倒是要看看他拿自己有什么办法。 路西良呢,刚打了电话报警,蒙茶茶的电话就打过来了。 蒙茶茶给他解释,她昨晚洗漱完就把手机放在了卫生间,所以没听到。他当真信了。 为什么不信呢?!女神和他认识起,就没有欺骗过他。 蒙茶茶突然给他打电话可不是为了解释的,而是想要借助他工作身份的便利,进入保管东方艺术馆展览品的仓库。 仓库里放着的一尊玉像,据传是秦始皇时期流传下来的。这可是世间独一无二的宝物,外国多次想要借去展览都被拒绝。她也想去开开眼界。 要不是这玉像偶然多了裂痕,需要等待国家级文物专家过来修补,也不会被临时摆放仓库。 这个消息也是王豪刚刚才短信告诉她的。 路西良听她“为难地”提出了想去东方艺术馆仓库的请求,不假思索便应承了下来。 一个艺术馆的仓库而已,在他看来,和其他的地方也没什么大的区别。除了里面保管的东西珍贵了一些。 只不过那里面五米一个摄像头,还是和公安局直接联网的,很安全,根本不用担心会被偷。 女神既然喜欢艺术品,喜欢展览馆,以后他就多带着去。两人一边逛,一边聊天,也是交流感情的好机会。 在家里待了三天,时一也有些烦了。 下午的时候,随意套了一件大学时候的宽松白裙出门散心。 东方艺术馆开放的消息,在小区门口的led屏上循环滚动。时一起了兴趣,直接坐上了门口的公交车。 艺术馆里人并不多。 至少没有时一想象的多。 她拿出手机拍了地形图,一层一层地逛了起来。 逛到三楼的时候,匆匆从楼梯间出来的蒙茶茶撞上了她。 时一一眼就认出了蒙茶茶,蒙茶茶本人却没看她一眼,像逃命似的就往楼梯下跑。 “发生了什么?”时一迟疑着要不要追上去。 蒙茶茶一路跑到东方艺术馆门口,随意拦了一辆出租便钻了进去。 出租车后排的她,手心紧紧握着微缩数码相机,里面是她在仓库拍的玉像实物图。 想着她在仓库见到的诡异一幕,她此刻的心都不平静。 她本来与路西良两人在仓库转得好好的。仓库有摄像头的事情,王豪早就告诉过她了,因此她才有了这一手的准备。她一边与路西良聊天,一边不经意地撩头发,然后给玉像拍照。 路西良说话声音忽然变远。仓库的灯尽数全灭。就像是电影里演的鬼片一样,阴风阵阵吹来,然后她的后背搭上了一只手。 她全身汗毛都竖了起来,眼睛也不由得瞪大。 她想要跑,可是她的脚就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得根本抬不起来。 像是过了好久好久,又像是一个呼吸的瞬间,灯亮了起来,搭在自己肩膀上的手也消失了。她深呼吸了一口气便马不停蹄地往上跑,连路西良都顾不上了。 路西良醒来,见自己躺在地上,周围还是仓库的场景,摸了摸后脑勺。他记得自己准备去拉蒙茶茶的手的,可突然就有人把他给打晕了。 “茶茶,茶茶,你在哪里?”他忽然想起了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她不会也被打晕放在哪里了吧?! 他一边喊人,一边在仓库中找着。 蒙茶茶回到了酒店,王豪已经在她的床上坐着了。 “美女,都拿到了吧?”王豪见到小脸红扑扑的她,就忍不住心神荡漾。 要不是为了保护她,他也不会被少爷被批评。说起来,她还欠自己一个大人情呢。 男人那色眯眯的目光,让蒙茶茶十分厌恶。可一想到他能给她带来很多很多的钱,她看在钱的份上,对待他就多上了那么几分温和。 “豪哥什么时候到的?”她把手中的小东西悄悄藏在了身后的窗台上,随意扯了一个什么东西遮住了。 王豪让她做的事,她可以做。可王豪承诺给她的利益分成,她要先看到白纸黑字的有效文件。 第七百七十三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7) 叶天凡从卫生间出来,差点撞上一个白裙女孩儿。他着急着回去,因此瞥了一眼说了道歉就下楼了。 时一差点被人撞倒,听到对方的道歉声音抬头,人已经不见了。 呃……今天遇到的人都怎么这么奇怪……她心中正这样想着呢,馆内的警报声响了起来。 “艺术馆仓库突发盗窃事件,紧急关闭出口,进行排查。请馆内的所有人都到大厅紧急集合。情况特殊。望广大市民朋友理解支持。”字正腔圆的广播声带了那么一丝急切,想来丢失的文物必定价值不菲。时一跟随着稀稀落落的人流,往大厅走去。 别看开始人不多,聚集在大厅,人还真不少。 【可使用【美貌】技能。】声音响起。时一眨了眨眼睛,心中默念【使用】。 叶天凡差一步就能出大门了,然而却被安保给堵在了门口,心中气急败坏,人却斯文礼貌地走了回来。 他一眼便见到了人群中的白裙女孩儿,应该就是那位差点被自己撞倒的白裙女孩儿。 不知道是他的错觉还是什么,几百人的大厅中,她身上就像是有了单独被标记的闪光点,哪怕她站在人群最中间,你一眼就可以望见她。 他不自觉地往她所在的方向走去。 “让一让,让一让……”他入了迷一般推开所有挡在自己面前的人。 时一周围的人都在议论艺术馆失窃的事儿,她仔细听了几句才知道,是仓库的玉像不见了。前面那位高大的东北大哥好像知道挺多内情的,她想要挤过去听得清楚一些,却被人给拉住了手腕。 不会是色狼吧?她心里这样想,扭头的时候眼神便带了几分凶恶。 叶天凡好不容易挤过来却见着她要离开这儿,情急之下才拽住她的手腕的,刚想解释呢,就见着她瞪过来的眼神。像一只小狮子似的,威风凛凛,却没什么杀伤力。也太可爱了。心中对她不自觉又多了几分喜欢。 “你好,我是刚刚差点撞到你的人,我找到你,是想说对不起的。”他怕自己真的被她误会成色狼了。虽然,他的确馋她的美貌。 “知道了。”时一眼神往下,平淡道,“你现在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眼前的男人,样貌看起来温和斯文,不像是什么坏人。她之前的担心倒是多虑了。 “我叫叶天凡。”他笑了笑,不舍地松开了她的手。 这么近的距离,足以他看清楚她皮肤上的每一个毛孔。可是,她实在太完美了,让他找不出一丝瑕疵。她的脸上没有涂任何化妆品,肌肤却泛着健康而又自然的淡粉色,吐出的呼吸都像是带着大自然绿植的清香。 “嗯。”时一点了点头,往还在发表言论的东北大哥走去。然后,手又被拽住了。 “你做什么?”她挑了挑眉,觉得这个叫做“叶天凡”的人也太奇怪了。 “你是不是想知道内幕消息,我这儿有。”叶天凡凑近了她。闻到了她身上淡淡的奶香味道。判断这应该是她的体香。 时一倒是没想到他居然这么聪慧,甩了甩自己手腕,说出了自己的名字。 “沈时一,真好听。”叶天凡示意她跟着自己走到人群后面。 时一刚打算让他进入正题呢,特警整齐划一地进入了大厅,指挥着大厅里的人开始分组接受调查。 叶天凡可不想与她分开,始终紧紧跟在她身后,最后成功被分到了一组。 酒店里的蒙茶茶从当地电视台看到东方艺术馆失窃的新闻,心慌乱了一瞬。 从浴室出来的王豪见着她这一幅紧张兮兮的样子,大手不老实地拍在了她的大腿上,“你看看,要不是我给你规划的路线好,你现在啊,估计就在局子里了。” 蒙茶茶抬头狠狠瞪了他一眼,“你我可是一条船上的蚂蚱,我要是被抓了,你也没有好下场。”说完,狠狠扯下了他油腻的大手,起身去了浴室。 她锁上浴室的门,找到了放在洗手台上的黄鹤楼,点燃一支别在了手上,快速吸了一口吐出了淡薄的烟雾。 她现在是真的后悔了。 王豪这个老男人,实在不是个东西!居然能说出这种话来! 本来以为能从他这儿挣到大钱的,现在看来真是人也搭进去了,本领也搭进去了。要是搞不好,后半辈子也得搭到监狱去。 站在浴室门口的王豪,用她的内衣擦着自己滴水的头发,不时还嗅闻几下,脸上是又陶醉又变态的表情。 本来他还以为蒙茶茶是个有脑子的女人。提出用她的鉴宝本领做仿真古物售卖的事儿,只不过是想试试她的,却没想到,她居然同意了。她虽然是去东方艺术馆拍文物实图的,可现在东方艺术馆的确失窃了。她这个去到仓库参观的人,第一时间就成了嫌疑人。后续,要是她不仰仗着自己,讨好着自己,那么她这局子八成是进定了。 这么一想,他还真的值了。 这蒙茶茶技术又好,又干净,又年轻,人也漂亮有本事,带出去倍有面子。跟着自己,还不用自己多给她花什么钱。要是死心塌地跟着自己啊,用她的鉴宝本事能替他挣到不少的钱!这样不赔本还倒挣钱的买卖从哪里找! 吸完了一支烟,蒙茶茶才想起自己搞忘了一件事,吃避y药。 王豪这个老东西,借口自己年纪大了。她又不是没读过书的小妹,怎么会被他骗。她可不想和这老东西有什么其他联系!因此,每次都会偷偷吃药。 现在,这老东西肯定还待在她的房间。她要是出去找药吃,估计会被他发现。 她还需要用到他,暂时还不能和他把脸面给撕破了。 “茶茶妹妹,你的电话来了。估计是你的备胎打来的。”王豪单手敲了敲浴室门,另外一只手上甩着她一直响一直响的手机。 蒙茶茶开门,见着他那张猥琐却干瘪的脸心中作呕,想要拿自己的手机却见着他把自己的内衣套在手腕上,想着以往的时候他也这样过自己的贴身衣服,再也忍不住恶心直接吐了出来。 第七百七十四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8) “你不会是有了吧?”见她吐得这么厉害,王豪也顾不上她手机的事儿了,随意给搁置在了洗手台上。 听着他声音中的惊喜,蒙茶茶只觉胃中一阵酸水上涌,本来要好了的她,又是一轮翻吐。 说实话,王豪开始和她在一起的确是图她年轻貌美,所以每次做那事都是随自己心意来。为了让她放心,他还故意撒谎说自己精子没有活力。其实,他暗暗都在希望她会中招。 女人嘛,总是心软的。无论性子多么暴烈,有了孩子,总会变得柔情感性。他想着她怀上了,那么就会对自己死心塌地了。只是,前面一直都没听到她什么消息。现在来看,她这是…… “没有,就是吃坏了肚子。”蒙茶茶直起了腰,拿起可湿水的面巾放在淋浴喷头下浇湿,贴在了自己的脸上。 要真的有了老男人的孩子,那就是她这一生的耻辱!她重活一世,本以为能够翻盘活出精彩,没想到还是被人算计!想一想,都觉得自己找到王豪是一件没脑子的事情。 早知道,她就不与大学时候的富二代分手。一心一意跟着他,就算他的母亲再不同意他们俩的事情,她悄悄把孩子生下来了,以后还不是可以继承巨额家产。也用不着和这个老东西虚与委蛇! 她内心很复杂。 腰上贴上了大掌,原本已经不恶心了的她,又犯了恶心,“哇”的一声吐在了男人的手上。 “蒙茶茶,你太过分了!”王豪赶忙把她推到一边开始洗自己的手,满脸都是嫌弃。 撞到了墙的蒙茶茶捂着自己的手臂,冷冷看他。 他这样的男人,从来都是利己的。不管你和他有没有感情,只要你碍到了他,那么你就是他的眼中钉。他的敌人。 这是一个真正的猥琐的让人厌恶的狗比老东西。 她就算是死,也要先把他给送到地狱去。 她看向镜子里的自己,眼中多了一抹凶狠。这是被生活逼出来的痕迹。 路西良一直给蒙茶茶打电话,都没人接。他担心死了。就想着快点出去找她。 然而,他还没走出仓库大门,就被特警给反剪双手上了手铐。 “你们干什么!你们干什么!”他大叫起来。 这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了! 怎么蒙茶茶不见了!他还被警察给铐上了! 不对,这些人是不是真的警察!他们不会是假装的吧!他可清楚记得自己晕倒之前是被人给打晕的!他们不会是一伙的吧! 他大嚷起来,“我要看你们的警察证!我要看你们的警察证!你们不是警察,不可以随意抓人!” “给他。”级别高一点的特警看向了他身旁的年轻特警。 路西良拿着证件翻来覆去看了好几遍,还是不敢相信这是真的。主要是今天遇到的事儿实在太奇怪了。 “看完了没有,看完了还给人。” “没有。”路西良胆子上来,吼道,“你们的逮捕令在哪里,你们怎么可以随随便便抓人呢,你们还有没有把公民放在眼里。你们还尊不尊重公民的人身权利……”被套上了黑色头罩的他,嘴里也被塞入了一只臭袜子。 “这还是第一次遇到这么嚣张的犯罪嫌疑人。”年轻特警在长官面前红了脸。他刚刚这么做完全是出于本能。他都忘记自己的身份了。这事儿是自己做错了。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道歉解释了。 他见着他的长官双手在犯罪嫌疑人身上摸索了一瞬,然后在他的下身处摸出了失窃的玉像。他的长官把玉像递给了身旁的专业人员,只淡淡瞥了他一眼,“你这袜子味儿有些冲,平时要多洗。这次的事情,我会如实上报,该写的报告我会写。我指挥的行动,跟你做什么没关系,你就别跟着掺和。” 他感动得热泪盈眶。他的长官看起来铁面无私,实际上却是最关怀他们下属的了。 只是这个嫌疑人也太笨了。现在都还没有跑出去!现在,他们已经人赃并获了! 抓到了犯罪嫌疑人,找到了失窃的玉像,大厅里的人很快被解散。为了一保万一,在他们离开的时候,艺术馆的动作人员核实了一遍他们的个人信息。 跟在时一身后的叶天凡,眼尖地记住了她的家庭住址还有电话。 时一对此浑然不知,她现在只想快点出去,然后看新闻了解情况。 敢在东方艺术馆盗窃,这胆子也委实大了一些。她对嫌疑人有些兴趣,想知道是谁为了钱不要命了。 时一回到家,沈爸爸沈妈妈已经等她吃饭好久了。 沈妈妈回家看到她没在,给她打电话,也没人接,都快担心死了。开着电视,都没心情看的。 “今天的饭菜真丰盛啊。”她不知道爸妈对她的担忧,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拿起筷子就准备吃饭。沈爸爸黑着脸看了她一眼,她完全没有接收到。 她刚夹了一筷子鱼肉放进嘴巴,准备夸赞手艺,母亲就当着她的面哭出了声,边哭边委屈道,“一一啊,你下次出门告诉一下妈妈和爸爸你去哪里了好不好的呀。不然,我们都要担心死的。” “妈,我是大人了。不是小孩子。”她不知所措地抱住妈妈想要安慰,却被妈妈紧紧给搂住了。 “你无论多大,哪怕八十岁,只要爸爸妈妈活着,你就是我们的女儿,我们的宝贝。我和你爸爸都要担心你的。你知不知道,我和你爸爸都担心你回去找路西良了。他不是你可以托付的良人的啊。” 沈爸爸的脸更黑了。 因为他刚好看到本地新闻台播报抓捕东方艺术馆失窃嫌疑人的新闻。 虽然犯罪嫌疑人戴了黑色头套,可他是火眼金睛啊,他一眼就认出了这人就是路西良。 时一也看到了,心中几个大问号。 路西良不会这么蠢吧? 她有点点震惊的。 “离婚!马上离婚!什么都不要了,都得给我离!人品居然差到了这种地步,是没有挽留的余地了!”沈爸爸手中筷子一拍,饭都没心情吃了。 第七百七十五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9) 进了警察局的路西良,肠子都悔青了。 他是真的没有想到那玉像会在自己身上。 他一向都对这什么文物不感兴趣的,要不是蒙茶茶央求着自己进仓库,那他根本就不会进仓库来的。 对了,蒙茶茶。是蒙茶茶求着自己带她过来的。 他记得为了方便自己与蒙茶茶相处,他特意让仓库的保管人员回避休息,然后他突然停了电,他就被人给打晕了。他醒来,蒙茶茶不见人影。 后面,警察进来,从他身上搜到玉像。 这一切,感觉就像是一个阴谋。 一个蒙茶茶专门设计自己的阴谋。 他猛摇着手铐,想要举报她。 渣男就是这样的。就算再喜欢,涉及到他个人的利益,那么永远都是利益为上。 不仅如此,他还想给时一打电话。 现在看来,蒙茶茶是靠不住的了。那么,他还是只能选择沈时一。沈时一跟了他三年,他对她的脾气性格了解得一清二楚。他有些庆幸自己还没有和沈时一最终摊牌,不然就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这么一思考,还有点点感念蒙茶茶的好了。毕竟是她三番五次拦着自己不要先告诉沈时一真相的。 酒店。 王豪已经走了好久了。 桌上一叠红色钞票扎眼。那是他每次表示满意的一种表示。 今天格外多了几张。 蒙茶茶呆呆坐在大床上,手中是两道杠的验孕棒。是她刚刚点外卖的时候让快递小哥顺带送来的。 她不敢相信的事情是——她居然又中了!而且这个孩子是她半点都不期望来的! 她重来了一辈子,还是上了渣男的当。不,王豪这种算不上渣男,毕竟渣男有颜值,王豪这种是猥琐狗比老东西。 她现在什么也不想了。 她就想拉着王豪一起下地狱。 王豪回了自己的家,老婆穿着性感吊带跳到了他的面前,想要给他一个惊喜。他直接受到了惊吓。 “你搞什么呢?都这把年纪了!” 凶老婆的时候,他不由得想起了酒店里蒙茶茶那年轻滑嫩的肌肤。那才是人世间最高级的享受啊。 而且,她今天这个样子像极了孕吐。 改天,他一定得把她带去检查检查。 如果她真的怀孕了,那么百分之九十都是他的。 他比谁都清楚,她那个备胎到现在可都没有摸过她的小手呢。 “这把年纪了怎么了?!就不能浪漫一下!” “不能!” 他砰的一声关上了书房的大门,没有看到的是老婆眼中的冷笑。 “果然是在外面养了狐狸精了。”女人嘟囔着去了小卧室。去照顾王豪瘫痪了十多年的父亲。 第二天中午,王豪接到了蒙茶茶约吃饭的电话,想也不想便答应了。 有对比才有差距。家中黄脸婆的一闹,愈发衬出了蒙茶茶的天姿绝色。有着燕窝鲍鱼不吃,谁吃草根啃老树皮。 五星级餐厅。包房。 蒙茶茶把柠檬水推了过去,示意他先喝一口润润嗓子。 “茶茶,是不是要告诉我什么好消息?”他期待地望向她的肚子。 他和家里的黄脸婆,二十多岁就结婚了的。可是,都过去三十年了,她那肚子还是没有一点动静。他从一开始的忧虑,再到后面的假意看开,说来都是心酸。 “嗯。是打算告诉你一个好消息。”蒙茶茶取过他手中的柠檬水晃了晃,娇笑道,“我怕告诉你,你会承受不住。” 王豪眼珠子都亮了。 这么说,他的猜想是真的了。那么…… 那么……他此刻就有些承受不住了。 如果她真的有了自己的孩子,那么他回去就把黄脸婆给休了,再把老头子往疗养院一送,把住了十几年的房子一卖买个大平层,他与她还有孩子就可以过上自由自在的生活了。 “再喝一口,喝完我就告诉你。”蒙茶茶把柠檬水推了过去。 她为什么一直让自己喝柠檬水呢? 王豪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他眼珠子滴溜了一下,又给她推了回去,干瘪的一张脸死死盯着她的肚子看,语气故作深沉,“我想要喝喝你面前的。” “可以啊。”蒙茶茶很爽快。 她这杯里的药可比他那儿的更多呢。 王豪见着她利落地交换了两人的柠檬水,还拿起自己那杯喝了一口,怀疑自己多想了。 所以,他一口喝光了她的这杯。 蒙茶茶扯来纸巾,温柔替他擦干净了镰刀样嘴巴上的水渍,“喝杯水都这么大意,像个小孩子似的。” 小孩子。是小孩子。真的是孩子。他的孩子。 王豪以为这就是她要告诉自己的,眼睛眯成一条快要看不见的细线。 “是不是很喜欢孩子啊?”蒙茶茶给他夹了一筷子鸭肉。 王豪给她说过年轻时候的事儿。他说自己年轻时候穷得叮当响,那时候最大的梦想就是天天吃肉。所以,后来跟着老板发了财的他,每天的爱好也就是吃肉了。 “嗯嗯。当然喜欢孩子了。孩子多可爱啊。”王豪欲起身坐到她的身边,头却有点晕沉的感觉,立刻扶住了桌子,狠狠瞪了她一眼,“你在水里搞了什么名堂?” “没有啊?”蒙茶茶无辜地摆了摆手,“我怎么有这么大的胆子。” “还不承认!”王豪身形晃了晃,眼前的东西也跟着模糊起来,他想要去抓蒙茶茶的衣领,哐当一下栽倒在地。 蒙茶茶眨了一下眼睛,她给他下的剧毒这么有效?这才多久他就倒下去了。不过这毒药不是说会让人五脏六腑都疼痛扭曲,最后吐血而亡?这个狗比东西怎么没有。 她已经想好了。她肚子里的孩子是不能留的,所以她刚才也喝了这柠檬水。 等会儿,定然会有人把她与老狗东西送到医院救治,她不可以让他有任何活过来的机会。 反正现在也没有人发现,要不她给他来一刀,让他死得更透? 说行动就行动,她拿起了桌上切割牛排的餐具刀朝他走去。 下一秒,她也往边上倒了去。 过了不知多久,包房大门被推开,面容苍白的男子走进来,把她公主抱起,平静眼神中满是癫狂,“茶茶,茶茶。” 第七百七十六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10) 自时一从东方艺术馆回来后,沈爸爸沈妈妈一直催促着时一与路西良离婚。 与路西良离婚是板上钉钉的事情,时一根本不担心他不离。她现在担心的是叶天凡这个人。 叶天凡靠近她的态度与行动实在太炙烈了。哪怕她与他解释了自己已婚,他仍然各种礼物不断地寄到家里来。 妈妈好奇问过一次,她不想被误会,所以撒了个谎,说是自己网购发泄情绪。 叶天凡见着给一见钟情的女孩儿送各种礼物都打动不了她的心,索性亲自上门拜访。 沈妈妈回家,见着门口站着的高大男孩儿,皱了皱眉头。 “你是不是走错了啊?” “您就是阿姨吧?没走错没走错。我就是来找时一的。”叶天凡笑得殷勤。 “你叫什么名字啊?”沈妈妈审慎地打量了他一遍。 “叶天凡。” “以前的时候怎么没听时一说起过你呢?” “我们俩是前不久去东方艺术馆认识的。” “噢噢噢噢,难怪难怪。”沈妈妈如梦初醒一般拍了拍大腿,“我就说嘛,时一一个人怎么会去艺术馆,原来你们是约着一起的哦。进来,进来。” 叶天凡知道她是误会了,可是这样美丽的误会能让他被请进姑娘的家门,他乐意多来几个。 “妈,你回来了?”湿着头发出来的时一抬头往门口方向望了一眼。结果看到了三个小时前才被自己给赶走的叶天凡,头疼了起来。 “时一啊,你朋友来找你。招待一下,我去做饭。”沈妈妈看得很开的啊。女儿后半辈子不可能一直在家这么被他们老两口这样养着的啊。她和孩子爸倒不是不愿意,但他们死了,孩子一个人怎么办呢。最好的法子,还是离婚以后找个靠谱的人结婚,和美过完下半辈子。 现在的社会不同于他们那个年代了。女人离婚就要被说闲话。现在这个社会,女孩子自己出来工作,承担养家责任,所以离婚的也多了去了。而且,离了婚的女孩多半都还能找到比原来更好的。她女儿这么优秀的,这不,这么帅气这么礼貌的一小伙子就主动上门了。 “时一,你就这么狠心的。”叶天凡站在门口,傻傻望着她,心也跟着痛了起来。 他可没忘记三个小时之前,他绕城一圈开车过来找她,就是为了见她一面。好家伙,她从猫眼里看到自己,开口就是喊自己离开。就好像他是她的仇人一样。 “叶天凡,你回去吧。我跟你真的不是一路人。我还在办离婚手续。”时一坐到了沙发上,故意不看他。 叶天凡其实是长在她的审美点上的。温和从容清秀,说话也斯斯文文的。他送的那些礼物样样都价值不菲,看得出来他家境也不错。可她呢,一个即将离婚的妇女。他们俩是真的鸿沟。 正何况,她现在正在为离婚的事情头疼着呢。前天,她才给路西良打通了电话,路西良根本就不同意离婚。路西良还在电话里咒骂她,就算他坐牢做到死,这辈子都不会与她离婚的,就是要看着她在外面守一辈子活寡。 “你是因为自己离了婚会配不上我?”叶天凡望见了墙角垒起来的那一堆东西。那可都是自己为他精挑细选的,就是为了博她一笑。可是寄什么给她,她便把什么又给自己寄回来。他后面都直接拒收了。 “叶天凡,你还是离开这里吧。我觉得我们没有多聊的必要。”时一放下了毛巾起身,准备揪着他离开这里。 “你不是想和路西良离婚吗?他已经签了离婚协议了。”叶天凡从身上掏出了一份文件递给她,“只要你签了字,你们俩就都自由了。” “你……”时一怔怔望着他,完全没想到他能量这么大。 “我知道你头疼离婚的事儿。不管你接不接受我,你这婚是必须要离的。路西良根本就不是你的良配。”叶天凡把文件放在了桌上,声音有点低落,“既然你不希望我来你家,那我现在就走吧。” “谁要走?谁要走?饭都煮上了。不准走!”一直偷听两人聊天的沈妈妈拿着锅铲出来留住了叶天凡。 她现在是看出来了,叶天凡对女儿是单相思呢。不过女儿也是傻,这么好的小伙子啊,居然硬生生就给推出去。出了这个村,还有下一个店吗?!她可得把人拉回来。 “阿姨,我下次再来探望您吧。时一不喜欢我,还是先回去。免得她不高兴。”叶天凡有一副男女老少都不讨厌的好相貌,现在委屈的神情更是让人心疼。至少,沈妈妈都觉得自己女儿做得是有些过分了。 “小叶来我们家才坐了多久啊,你就把人往外赶!就算是客人,都没有这样待客的道理。更别说你们还一起去过东方艺术馆!”沈妈妈扯住了叶天凡的袖子,拉着他来到了沙发边上,瞪了女儿一眼,无比霸道道,“小叶,你就在这里坐着吃水果。阿姨饭菜马上做好,吃了饭,我亲自送你下楼。” “妈……” “不要叫我妈。我现在要去做饭。等我出来,小叶不见了,你也别喊我妈了。”沈妈妈“威胁”了女儿一顿后,转身进了厨房。 【可使用【富二代的告白】技能】时一脑海中突然响起声音。 【已使用【富二代的告白】技能】时一有点懵。这是让自己做选择还是只是参考啊?! 通过示弱成功留下来的叶天凡望着边上素颜也无比动人的时一,心中涌起一阵又一阵的热浪。这是他在人群中一眼望见,一眼钟情的姑娘啊。他一定要和她在一起。这是他内心的召唤。 “我知道你有很多的顾虑,我也知道你对我还不了解,我更知道你现在有很多难处。可我只有一句话,希望你能够给我一个机会。一个公平追求你的机会。请你相信,我一定不会伤害你。我一定会给你前所未有的美好体验。” “无论如何,请你不要当面拒绝我这次的告白。” 第七百七十七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11) 质朴的语言最容易打动人,时一也不例外。 思考了许久的她,最终点了点头。 这时候,沈爸爸开门进来。见着家里多出来的陌生男人,有些意外,皱了皱眉头,却也没说话。 “叔叔,我是小叶,以后多关照。”叶天凡迎了上去,乐呵呵地想要与未来老丈人握手。 在他看来,时一答应他的告白,已经是打算接受他了。 “你先坐吧。”沈爸爸不冷不热地应了一句,钻进了厨房,顺手把厨房的门给关上了。 “这个小叶怎么回事?”他打开冰箱门拿了一罐啤酒,边喝边问。 “他啊,未来女婿。”沈妈妈一边翻锅里的咸鱼,一边回答他。 “未来女婿?婚不是还没离嘛。”沈爸爸眉间的沟壑更深,“时一离婚这事儿本来是路西良对不住我们,要是因为这个小叶被旁人误解了,时一名声还要不要的。” “你担心这个啊?小叶比你还担心呢。”沈妈妈扭头望了孩子她爸一眼,满眼喜悦,“我就是觉得这个小叶好。模样周正,嘴巴也甜,也爱说话。那个路西良就不像个东西。时一与他结婚三年,都没跟着回来过几次。”说着说着,气愤地一铲,精心煎的鱼背被她给铲坏了。 “没离婚之前还是要慎重一点。” “谁说没离婚?”沈妈妈眉毛一挑,“小叶把路西良签字的离婚协议书都给拿过来了。所以我刚刚才说小叶这孩子比我们都着急嘛。” “这个小叶靠不靠谱还需要多考查考查,绝对不能现在就轻易下定论。你看当初路西良来我们家的时候,我们两个不也被他哄得高高兴兴的。谁会知道他是这种人呢。”沈爸爸的啤酒是喝不下去了。 “是啊。”沈妈妈眼中的神采也黯淡下来。 这种事情就该吃一堑长一智才是。路西良当初来他们家,也是亲热得不行,后面呢,就越来越不是个东西。 “好了好了,不多说了,吃饭。”沈爸爸端着她已经做好的菜出了去。 饭桌上,叶天凡遵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没有多说一句话。看上去倒是沉稳了一点,沈爸爸对他的好感也多了一点。 吃完饭,沈妈妈让两个年轻人出去逛逛,饭碗都不让他俩插手就把两人给赶到门外去了。 出了小区大门,时一与叶天凡两人左看右看,都有些羞涩。 两人都没有什么逛街经验,突然一起站在大庭广众之下,总有一种被人围观的感觉。 “你想去哪里?”叶天凡红着耳朵问她。 “看你吧。”时一低着头晃了晃自己的脚。她出门出的急,脚上还是拖鞋。 叶天凡也注意到了,灵机一动道,“我们去逛商场吧。”正好给她买一双新鞋。 “不好吧。我们两个现在……” “没什么不好的。”叶天凡打断了她的犹豫,“你对我不反感吧?就算是朋友,一起去逛逛商场,也是正常的呢。” “走吧。”时一知道他总是有理由来说服自己的。 海宁商城。 叶天凡见到鞋店便把时一给拉了进去,坚持给时一买了一双镶钻的平底鞋。 他实在是太让人难以拒绝了,时一接受了他的好意,却把买鞋的钱给了他。 叶天凡见她如此坚持,只好收了钱。 商城今天有在搞周年庆的活动,只要消费满一定金额参与抽奖就可以赢得家具大礼包。 时一想着钱都花了,便去试试手气吧。 于是两个人加入了排队抽奖的队伍。 照理说,抽奖而已,一人上去一次摸一下就可以完成了。现场却突然骚乱了起来。然后,无数排在前面的人疯了一般往后面跑。 时一还在发愣呢,叶天凡已经拽着她顺着人流往前挤了。 谁能想到这海宁商城会发生地陷的事情呢。或者说,发生这样的事儿,是所有人都意想不到的吧。 身后不断传来惨叫声,时一头也不敢回。因为灾难面前,回头一下,生存的机会就会减少一半。 下陷的地面已经快要延伸到了他们脚下,生死就在这一瞬间了,叶天凡眼尖望到了柱墙内部挖出来一个放置空调的台面,就算有一万分之一生还的机会,他都不想让时一给错过,想也没想便把时一给托举了过去。 时一怎么可能眼睁睁看着他“消失”在自己面前,反手拽住了他的手臂。地面陷落的瞬间,叶天凡的身体也开始往下掉,时一差点因为重力也被拽下去,幸好她把自己的腿给伸进了固定空调的缝隙之中。 “好险啊。”叶天凡一个鹞子翻身进入了墙体内部,低头望了一眼底下的万丈深渊,魂都给吓没了。 “你说说你刚才怎么那么莽,不管不顾把我送上来。”时一在他手臂上掐了一下。 她与他今天遭遇的真是城市末世模式。 叶天凡憨厚一笑,“我刚刚什么也没想,我就想着得让你活着,哪怕只有万分之一的机会。” 他发现,经过这次灾难,她与他的距离更加靠近了。不仅是身体的距离,而且还有心的距离。 现在,她就靠在自己肩膀上,手也贴着自己的手臂,他甚至可以闻到她身上淡淡的汗味儿,不臭,却可以想见到她刚刚是有多么的慌张。 她说他把她托举上来是她没意料的。然而,她会拉着自己也是让他没意料到的。 “现在可怎么办呢?”时一已经不敢低头去看这万丈深渊了,不由得怀疑这还是真实世界吗。 【不是。】脑海中有声音响起。 【什么不是?】 【有重生者进入了小世界。他违背了规则。小世界已经开始损坏。今天发生的事故只是一个警示。】 【以前的时候也有过重生者啊?】时一有些不解。那时候怎么没见有过这么大的破坏。 【这次是多个重生者。而且都是有意识的。】 “时一,你怎么了,是不是还在害怕?”叶天凡见着她突然就失了神,紧张地把她抱在了怀里,发现她浑身都是冰凉的。 “如果世界末日要到了,你会怎么办呢?”时一抬头怔怔望着他。 第七百七十八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12) 海宁商城突发地陷事故的新闻,被中央电视台都转播了。 全国各地的记者都纷纷赶往这座小城市,想要获得采访的第一手资料。 当地政府向上面申请了直升机与无人机巡逻救援。虽然,他们都不相信在这样大的自然力量面前,还有群众能够生还。 海宁出了这么大的事儿,董事长头都要疼死了。可她给自己儿子秦爽打电话,硬是没有接的。 “赶快去给我找少爷。找不到他,你也别干了!”王京京的火气现在是异常的大。 她这儿子,翅膀是越来越硬了。现在,居然连她电话都不接了。她就不明白,那个小贱人有哪里好。她都亲眼让他看到小贱人跟老头子在一起厮混的视频照片了,他怎么还不放弃,还与她这个当妈的闹别扭。 “知道了。董事长。”司机小海,拿起钥匙屁滚尿流地出了办公室。 说真的,他宁愿出门找人都不愿意与董事长多待一秒,他会折寿的。 秦爽这时候正在酒店陪着蒙茶茶呢。 他耗费了多少的心力啊,才突破时空壁垒,从另外一个世界来到这个世界。 本来他以为他能够及时挽救她的,可她还是走上了歧途。 他是真的恨老天不公,居然要这么对待他与爱人。 蒙茶茶醒来见着他,吓了一跳,连忙检查自己衣服,倒是没有大喊。 主要是这个男人实在也太妖孽了,好看得不像个男人,最重要的是,他看自己的眼神是如此的温和宠溺,让她的心也跟着疼了起来。 “你是?”过了好久,她才小心翼翼问道。 “王豪已经被拖去喂鲨鱼了。你后半辈子再也不用担心他出现。”秦爽抬手为她撩去了挡眼睛的头发丝。 她虽然换了皮囊,可她的灵魂一如既往的洁净。上天为什么要如此残忍,每次都让她试验这种角色呢,就不能让他们俩安安生生在一起一世吗?! “我们认识吗?王豪又是谁?”蒙茶茶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她现在只知道她要去打工了。她的学费还没有着落呢。 “茶茶,茶茶,你怎么了?”秦爽眼中满是惊疑。 “你可以放开我了吗?我今天要去肯德基发传单。迟到了会被扣钱的。”蒙茶茶扯了扯身上的衣服,她有些奇怪自己怎么会穿这么暴露的,重点是,她怎么会有钱买这种看起来就很新潮而且质量很好的衣服呢。 “茶茶,你是不是忘记了,你是不是忘记了?”秦爽眼中满是欣喜。 他的茶茶是不是忘记了所有发生的不好事情,回到了他们最初认识的时候。 “我什么都没忘记啊。我只是不知道你是谁。”蒙茶茶扫了一眼房间,看得出来很豪华,也是她这个穷学生住不起的。 “我是秦爽。”他伸出手去,都快哭了,“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好不好。” 上天其实也没那么讨厌。至少让他的茶茶回到了一开始的纯真善良。 “我是蒙茶茶,你知道我名字的。我真的要走了。我还要发传单。”她握了握他的手,想要抽出来却被他紧紧攥住了。然后她就看见他哭了。 “我陪你一起去好不好。我也想勤工俭学。”秦爽根本不愿意与她分开一步。不,半步都不愿意。 蒙茶茶皱了皱眉头,发传单这种事情是每天晚上固定人数的,突然加一个人进去,可能会结算不了工资呢。最重要的是,看他的穿着打扮也不是缺钱的,他为什么非要跟着自己去呢。 “你是不是有个很熟悉的人与我长得很相似?” 她想了好几种可能,只有这一种比较符合了。 “不。没有。”秦爽摇了摇头,笑得却比哭得还难看。 他的茶茶啊,现在是这般的纯真稚气,也是当初打动他的模样。就算世界毁灭,他也要守护她的这一份天真。 “既然不是这样,那你为什么非要跟着我呢。我真的有急事。我快迟到了。”蒙茶茶不想对他生气的。因为生气是解决不了问题的。可他现在这种赖着自己的态度是算什么事儿呢。 “那我跟着你去,不影响你好不好。”秦爽并不想看到她不开心。 “好。”蒙茶茶不想与他继续浪费时间,起身就往外走。 这条走廊怎么这么长,她有些迷惑了,她怎么不记得自己来过这里呢。 来到了约定的发传单的地方,她到处找组长,可是就是没有见到人。难道是自己来迟了? 她到处去找表,可是总是找不到。 跟在她身后的秦爽,跟着她到处跑,不知道她到底在找什么东西。直到她双腿一软,跪在了地上。 “怎么找不到时间呢?怎么就找不到呢?”她喃喃自语。秦爽听了好几次才听清。 “茶茶,我这儿有时间。”秦爽摸出了自己身上的手机,想要给她看时间,然而,他定睛一看,十二点。 怎么会是十二点呢! 不可能是十二点! 他记得很清楚,已经是下午了! “十二点啊。”蒙茶茶没有那么慌张了,甚至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是我记错时间了,还有一个小时才发传单呢。” 秦爽现在满脑子都是惊疑,到底是世界错了,还是他错了。 蒙茶茶想着还有一个小时才发传单,也不着急了,扯了扯他的袖子,“要不我请你喝奶茶吧。” 这个人也怪不容易的,跟着自己跑上跑下的,他额头都热出汗了。 “茶茶,你记得清楚,今天是几月几号吗?” “几月几号?”蒙茶茶张了张嘴吧,刚要回答,忽然见到对面的红灯变成了绿灯,然后无数的车辆相撞,然后是爆炸。 躲在海宁商城柱墙中的时一与叶天凡还在就世界末日的事情讨论。 接受马克思唯物主义教育的叶天凡理论上是不相信世界末日的,可心爱的女孩子问出了这个问题,他慎重地作了回答: “如果世界末日来了,我就陪着你。你生,我生。你死,我死。总之,无论怎么样,我们总是在一起的。” “小心。”时一紧紧抱住了他,两人脚下踩着的石块忽然消失,两人径直往下掉了下去。 第七百七十九章 无脑全职太太vs坏心茶闺蜜(番外) 时一与叶天凡两人不停下坠,不停下坠,最后掉入了无尽的时间之中。 他们俩的身体漂浮了起来。 也不知道漂浮了多久,他们终于抱住了一棵木头。 终于有喘息的机会了。 时一望向叶天凡,叶天凡也望向她。 “无论怎么样,坚持下去。”叶天凡给她鼓着劲儿。 今天的遭遇,对他来说,显然是难以理解的。但他是男人,他应该保护自己心爱的女孩。 “好。”时一抓住他的尾指,一刻也不放松。 “相信我,我会找到出去的法子的。”叶天凡四处张望,望见的是如云絮一般的尘埃,望见的是漂浮来去的物体,望见的是远处那深黑不知道藏有什么未知事物的空洞。 “好。”时一仍然温柔地凝望着他。 【可使用【情真】技能】 【已使用【情真】技能,进入下一个小世界。】 “等会儿见。”时一紧紧拽住付莲生的手,她有些遗憾自己没有第一时间认出付莲生的灵魂。可是,现在已经没有时间了。 “好。”叶天凡望着她的身体一点一点变成粉末,混入这漂浮的尘埃之中,松开了这浮木,任由自己的身躯飘荡。 他的身体,不到一秒便消失在了这无尽的时间之中。他的灵魂,却缓缓升起,去到召唤他的方向。 现实世界。 “警告,警告,世界正在毁灭。世界末日已经来临……”报道的记者倏地便消失在了原地,巨大的led屏幕画面瞬间变成黑白的颜色。广场上的人群四处奔逃。 与此同时,全世界的地震、洪水、山体滑坡、大暴雨、飓风、火山爆发……都在发作。天空中,无数的直升机盘旋而起,不少却又被狂风暴雨打落。 对面的红绿灯恢复了正常,马路不停地摇颤、下陷,人们尖叫、哭泣,咒骂或是祝福,而后消失不见。蒙茶茶惊恐地捏住了身旁男人的衣角。 秦爽知道小世界要崩坏了。 找到了蒙茶茶的他,这次没有逃离,而是牵着蒙茶茶的手,费劲千辛万苦找到了一家花店。 他曾经答应过她,要当着所有人的面向她求婚的,可找了她这么多世,都没有完成她的这个小愿望。 “世界毁灭了,我们也会跟着毁灭吗?”蒙茶茶望向这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提出了自己的问题。 抱着一大束鲜花的他,跪在了女孩儿面前,“你愿意在世界毁灭前,接受我对你的表白吗?” “我还没有读大学呢,不能谈恋爱。”在生死面前,蒙茶茶觉得恋爱这个问题更加严肃。 “我可以等你。”秦爽再次递出了手中的鲜花,坚定道,“无论多久,我都愿意,愿意等待。” 这次求婚,他等待了那样的久。他们总是不断地错过。他总是不断地在寻找,然而等待而来的不是她生命的陨落,就是看着她走向无可挽回的道路。 “好。我接受。”蒙茶茶抱住了这一大捧花,眼睛眯成了一道月牙。 这是她的人生中,第一个与她送花表白的男人呢。还是一个长得无比好看的男人。 这完全满足了她曾经有过的恋爱幻想。 她曾经读过张爱玲的《倾城之恋》,一座城市的陷落成全了两个不可能产生交集的人的爱情。今天突然的世界末日,也成全了她的。虽然这样的幸福,可能只有一秒,但已经足以她铭记一生了。 难得她这个小透明也当了一次女主角。 那她要好好过把瘾。 电影里的世界末日,男女主总是要在一起相互打气的。 “你叫什么名字啊?我们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蒙茶茶。乌蒙山的蒙,乌蒙山出好茶,所以我父母给我取名为茶茶。” “我叫秦爽。秦叔宝的秦,夏天凉爽的爽。” “你多大了?我今年16岁。” “我今年26岁,还没有找到工作。” “你的兴趣爱好是什么?我的是看书。我喜欢看好多好多书。要是我有钱,我要买一座大房子,专门放我的书。” “我的兴趣爱好是寻找一个叫做‘蒙茶茶’的女孩儿。她是我第一眼就认定的爱人。” “世界上有很多同名同姓的女孩儿的,你怎么确定你找到的人就是真正的她呢?” “我能看到她的灵魂。” “那我的灵魂是什么样的?” “纯洁、雪白、透明,像是雪一样的颜色,却比雪要纯真百倍、千倍。” “你介意我看不到你的灵魂吗?” “不介意。” 两人脚下的地面不停地晃动,无数摆放好的鲜花全部落在了地上,蒙茶茶也差点站不稳摔下去。好在秦爽及时抱住了她。 “你喜欢的只是我干净的灵魂吗?如果我的灵魂变得污浊,你是不是就不喜欢我了?”在即将到来的世界末日面前,蒙茶茶觉得自己更在意的反而是这个问题。 这个突然出现的男人,好像真的与她有什么联系。他望着自己的那双眼睛,总让她感觉到熟悉。 “我喜欢的只是你。无论你变成什么样,无论你的灵魂变成什么样。只要是你,我都坚定站在你身后。” 两人被震到了地上,无数的鲜花把他们掩埋。 在这一片花的海洋中,蒙茶茶紧紧扣住了他的十指,“哪怕我与全世界为敌呢?哪怕我成为了世界上人人都会厌弃的那种女人呢?哪怕我早就已经不洁净呢?你是否依然爱我。” “爱。我将永远爱你。”秦爽抱着她与她一同坠入深渊。 哪怕世界毁灭,没有来生,我仍然爱你。 蒙茶茶满足地闭上了双眼,不再惧怕即将到来的痛楚与死亡。 “如果有来生,我要做一棵树,站成永恒,没有悲欢的姿势,一半在尘土里安详,一半在风里飞扬;一半洒落荫凉,一半沐浴阳光,非常沉默、非常骄傲。从不依靠、从不寻找。”这是她最喜欢的作家三毛写的,也是她最喜欢的。 这世界上有着坚定爱她,不因为外物而动摇的男人,这已经是百年难遇的真情了。 她这短暂的一生,已经值得。 来生,她不再求了。 第七百八十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1) 月离宫。 “皇后,皇后在哪里?”绯红衣袍的皇帝醉着酒找到了这里来。 “回禀陛下,娘娘已经睡下了。”皇后身边最得力的大宫女云朵,只身挡在了主子的寝宫面前。 “你个下贱的婢女,退下。”闵帝重重推了她一把,推她不动,脚也用上了。 云朵忍着痛,一声也不吭。 只要能够阻止闵帝找主子的麻烦,她就是用上自己这条命都是应该的。 “你是皇帝,是九五之君,是我东月大陆唯一的王,你怎可如此的没有……体统。”珠帘被打开,红裙白发的女子从中走出,吐出的话语满是嫌恶。 “南宫时一,你看看你的满头白发,你可知这就是上苍对你的报应。”闵帝推倒了边上的花瓶,云朵害怕花瓶碎片伤害主子高贵的躯体,以身挡在了花瓶之上。不用想,胸口已是一片血淋淋。 “陛下,你说我这满头白发是报应,可是谁当初曾经抱着我许诺,只要我用魅族的功力替你阻挡那造反的武王,你便一生一世爱我。”她一步一步往男子走来,眼中有泪有血。 “南宫时一,你放肆。那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你现在还记在心上。” “是啊,都是多少年前的事情了。只有我一人记在心上,陛下早就已经忘了。陛下的心中,只有那个叫做影花的朱砂痣罢了。” “影花本就应该是我的皇后。她是如此的圣洁,是如此的明慧。她与我一同长大,她自小便知道我要的是什么。”闵帝瘫坐在地上,眼中满是回想往事而浮起的美好。 “陛下,您的影花,在您面对造反的武王的时候,可没有出现过;您的影花,在您被鲛人围困的时候,可没有出现过;您的影花,在您被……” “够了!”闵帝气急败坏地打断了她,“这都是因为你的阴谋。我的影花是被你给软禁了起来,是你为了当皇后不择手段,是你嫉妒影花得到我的爱而把她关押在你魅族的时间里折磨。” “陛下,您还有没有心啊。”女子苦笑着扶起了自己的宫女,“这么多年,是我跟着你吃苦受罪,是我为你平定了这天下,是我在战火之中诞下你的孩子,是我……” “我不要听。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瑞儿若是知道他的母后是如此心狠手辣、心机深沉、两面三刀的人,定然会不耻于你。” “瑞儿一向最是尊重你这位父王了。若是他知道自己父王背信弃义、过河拆桥、虚情假意……” “够了!瑞儿年纪小,我们的事情不要牵扯到他!他是我教养得最优秀的孩子,你要是真的为了他好,你就安分给我在月离宫待着。不要招惹我的影花。” 时一忍不住冷笑,“你的影花今日又怎么了?” “你自己做的好事,你还不清楚?!”闵帝几步上来,大力扯住了她的衣襟,完全不顾她一国之母的脸面,唾骂道,“你给影花送的香包中全是虫子。旁人对你们魅族不清楚,我却是清楚的。你是要用这些虫子控制影花的心神。你如此狠毒,怎配当我的皇后。” “那香包不是娘娘送的,是影花娘娘自己求的。”云朵捂着渗血的心口替自家主子辩解。 “你与你主子同样的心狠手辣。你们魅族全部都是不怀好意之辈。”闵帝手臂招摇,红色衣袍跟着晃荡,他的面上满是悔悟,“当初,众臣纷纷阻止我立一只魅为后,偏生我被你南宫时一迷得失了神智,才犯下了如此大错。” “陛下这得是有多后悔啊。”时一叹了一声,眸中却一反常态地盛满了笑意,“只是可惜了,我魅族心性坚定,最是不易被人动摇。这皇后之位是我南宫时一的,我南宫时一只要活在这世上一日,谁都别想抢走。”她俯身靠近醉酒的帝王,轻声却又挑衅道,“你也不行。” “南宫时一,你就是一个恶魔。你就是一个恶魔。”闵帝嚷叫起来,哪里还有一点君王的风范。 时一狠狠拽住了他的宽大的袖袍口,突然失重的他往地上倒去,双手正好按在碎瓷片之上。他嚷了起来,“南宫时一要谋害于我!南宫时一要谋害于我!” 门外的羽林军,听到他在殿中的叫喊声,抽出身上的龙纹剑就要闯进来,却被皇后轻飘飘的声音给阻了回去。 “我与陛下正在玩耍嬉戏,谁胆敢闯进来,就是意图犯上,格杀勿论。” “救我!救我!”借酒闹事的闵帝这下清醒多了,看自己皇后的眼神也带了一丝惧。 他始终没忘记过,十年前,她孤身一人,站在城墙之上,替他阻挡了武王的百万大军。她曾经是那样的强大,是那样的让人恐惧。她就是一个怪物。 “陛下看我的眼神就像是看一个怪物。真是让我恶心。”时一蹲在他的面前,单手握住他的下巴,强迫他与自己对视。 “陛下,你可千万别忘记了你的承诺。我魅族最是重诺守信之人,因此最是痛恨背信弃义之人。你的皇后之位,在你的有生之年,只能是我,南宫时一。” 闵帝害怕得颤抖,明明知道她不敢对自己做什么的,可是她说话的语气是那样的绝情,她看他的眼神也是那般的冷漠。他在她的脸上找不到她曾经对他有过的温柔与多情。 “陛下不要再看了。南宫时一曾经对您的真心,被您反复踩在地上,早就已经泥泞不堪,碎得不成样子了。您要是真的想看一看女人对您的温情,您现在可以去您的影花那儿。在她还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之前,估计您还能享受到她的温柔。”时一松开了手,扯了扯自己的裙摆,不留情面地喊道,“云朵,送客。” “南宫时一,你好样的。你真是好样的。你居然敢赶我走!”闵帝攥紧了鲜血淋漓的手掌,眼中满是嫌恶,“你这月离宫,我还嫌脏呢。以后,你求我,我都不会踏入一步!” “既然我们已经相看两厌,自然是求之不得。”珠帘应声扯落,无数的琉璃珠子蹦起而又落下,有一个甚至弹到了闵帝的面颊。 第七百八十一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2) “阿荣,你怎么受伤了?”等在月离宫门口的影花,见着怒冲冲出来的闵帝,摇着细柳一般的腰肢迎了过去,面上全是对他的担忧与自己的责怪,“我就知道不该告诉你香包的事情,你看看你现在为了我,都被皇后……”她不忍地闭上了双眼,也没有再说下去了。 “影花,这不是你的错。”闵帝害怕掌心的血污会弄脏她纯洁的脸蛋,特意用手肘为她拭去了眼泪,声音柔和得似那三月的春风。 如果一开始,他就坚定地把皇后之位为她留着。那么,今天,她也不会受这样的委屈了。 明明都是他的错,她还是那么的善解人意,那么的体贴,那么的让人心疼。 “阿荣,以后我会很乖很乖的。我会乖乖待在益心宫。再也不见皇后。再也不给你添麻烦。”影花低垂着眼眸,泪珠恰到好处的凝在眼睫毛下端,像是风中植物沾染上的白露惹人怜爱。 “影花,这跟你没关系。不是你的错。是皇后毒辣,容不下你。”闵帝把她揽在了怀中。 这么弱小的她,怎么会是皇后的对手。皇后是一个比武王、鲛人都要可怕百倍甚至千倍的怪物。 “阿荣。如果能够待在你身边,我什么名分都不需要的。我此生唯一的心愿,就是与你相守。”影花把头埋在了他的脖颈,一颗颗比岩浆还烫的泪珠贴在了他的肌肤。 他怎么可以让自己年少就喜欢的姑娘受这样的委屈呢。他不能够。他温柔地拍着她的脊背,温柔地哄着,“影花,你放心,我一定会让你当上皇后的。” 在他没看到的地方,影花笑了。那笑容,是那样的有意味。 当夜,王宫废弃的太妃殿突然走水,羽林军发现得及时,才没有让大火牵连到周围的楼宇。 与此同时,闵帝的寝宫失窃,宫中禁卫军大力盘查各宫宫人。 时一是在沐浴的时候,遇见黑衣刺客的。 她刚刚挥退下人,准备好好享受一下花朵浴,洗一洗白天闵帝给自己带来的晦气。结果晦气就自己找上门来了,一把尖刀抵在了自己的喉管。 “别出声。”端木莲死死盯着水面,害怕她有什么动作。 时一无比乖巧地点了点头。 现在可是性命攸关的大事啊。 只是,这刺客的声音听起来和丞相家的小公子怎么那么相似。 “无意惊扰,只是需要帮助,成功脱险,必当报答。”端木莲试图与她商量。 他当然知道这是闵帝让人闻风丧胆的皇后。 他也是赌她与闵帝之间有不忿,所以才特意躲到她的宫殿来的。 【可使用【承诺】技能。】 “我需要你的承诺。”时一皓白手腕抬了起来,缓缓把水珠滴在了自己的肩颈之上。 她抬手的一瞬间,端木莲手中的尖刀便往前送了一分,好在他及时收住,不然这个女人的性命就不保了。 “你还真是大胆。”抬手不是为了反攻,而是为了……他嘴角不自觉抽搐了瞬间。 “毕竟都是有身份的人,大胆一点不妨事。”时一拈起桶中的花瓣贴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嬉笑着问他,“好看吗?” “你需要什么承诺?”端木莲手中的尖刀往边上退了一点。 他有些害怕这女人再做出什么让人匪夷所思的事情,然后性命就结束在了他手中。 “我要你承诺——一生一世都不会伤害我。”时一说这话的时候,其实是带着一点恶作剧的成分的。 传言丞相家的小公子端木莲,形貌昳丽若女子,凡是见过的无不被他容貌给勾魂摄魄,就连阅美无数的武王都曾经在席上调戏过他。只是他性子刚烈,最是厌恶她人看重他的容貌,所以出门总是戴着一个奇丑的铁面具。 也不知道他今天有没有戴呢。 “不准回头!”端木莲像是听到了她的心声,低吼了一声。 “你可要想清楚,我是这后宫之主。我要是出了事,不仅你出不去,端木一家也要受到牵连。”时一继续耍水,完全没有一点羞意。 “你与闵帝不合已久。闵帝怕不是早就盼着你出事好扶正他心爱的影花了。”端木莲鼻中飘出轻哼,“做人贵在有自知之明,不要自视过高。” 嘿。这人还真的有些意思。竟然教训起自己来了。时一磨了磨牙齿,心中颇为不平。 过了好一会儿,才找到怼他的话,“你既然知道我与闵帝早已感情消散,又何必来求我帮忙。” “不过是因为娘娘身上有我需要的一个宝物罢了。” “你倒也算实诚。” 时一现在更加笃定他不会伤害自己了。 “娘娘所要的承诺,我答应。只是娘娘也得承诺,我能安全离开皇宫。”端木莲收回了尖刀。 “你就不怕我反悔?”时一摸了摸自己脖子上沁出的血珠,咬在了自己唇中,觉得他这人还是有些不懂怜花惜玉的。 就她现在这副容貌,这身材,这皮肤,塞得上天仙了。 更何况,原主本身就出自魅族,魅族擅魅惑人心,更是懂得保养皮囊。 “娘娘是守信之人,自然不会出尔反尔。”端木莲移开了视线,耳朵有些发烫。 虽然木桶中的女子已经诞下了一个十二岁的儿子,可是看起来还如十七八岁的少女一般。要不是他亲眼所见,都不能相信魅族能长生不老、控人心智的传言是真的。 “娘娘,禁卫军在门口了,说是要搜查什么刺客。”云朵立在门外,瘦长的影子映在了门上。 “知道了。”时一淡淡应了一声,扭头望向这大胆刺客,示意他找地方躲藏。 端木莲左右张望了一番,发现都不是什么躲藏的好地方,门外又传来了禁卫军统领张赟的声音,他急得出了热汗。 时一恍然想起电视剧里的情节,难道要把他藏在自己沐浴的桶中,可是她浑身不着衣物,这也不是演电视剧,真实让人尴尬的啊。 “承诺。”端木莲用嘴型提醒她。 “进来。”她指了指自己身下。 “娘娘,臣奉闵帝之命搜查刺客。”张赟单手贴在门上,就要推开。 显然,备受闵帝器重的他,不想把时间浪费在等待上。 第七百八十二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3) 门开了。 众禁卫军望见浑身只着单衣,还湿着头发的皇后赤着脚走了出来,停在了他们的统领面前。 呆愣了好几秒,他们齐刷刷低下了头。直视皇后容颜,这可是大罪呢。 “张赟,如果我没记错,你的亡妻也是我魅族吧。”时一低笑了一声,纤纤素手搭在了他穿着铠甲的肩上。 这张赟呢,性子比较古板,但对亡妻倒是比较深情的。都七八年了,没有听说他准备续娶。 “娘娘请自重。”张赟把头深深低了下去,低头的时候却没忘记自己的职责,仔仔细细地用眼睛搜查了一圈屋内。 “张将军已经用眼神搜查了我这浴房一圈,没找出人吧,那就回去。”时一的指尖在他肩上点了几下,吐出的话语却像是利剑一般不留情面,“你不过闵帝身边的一条狗,也配来我这儿叨扰!” “臣还未进去搜查。”张赟望见她雪白的脚趾,急忙闭上了眼睛。 魅族诱惑人心,是出了名的。他不能辜负陛下对他的厚望。 “你刚刚不是已经用眼神搜查了吗?你这是对自己不自信?你可是禁卫军的统领啊。比羽林军统领都要高上半级。”时一的脚已经攀援到了他的小腿。张赟身后的士兵把头低得更低了。 “娘娘……”张赟咽了咽口水,准备重新组织语言,脸上却贴上了温暖的手指。 时一在他脸上一连拍了好几下,温柔似刀,“张赟将军可知道你我现在多么的惹人诟病。要是被闵帝的心上人影花娘娘知道了,明日你我有私情的事儿就该传遍宫闱了。” 她特意把“私情”两个字咬得特别的不清晰,张赟急急忙忙跪在了地上,讨饶道,“臣知罪。” 闵帝虽然器重他,可是闵帝对影花娘娘的言听计从也是所有人都惧怕的。要是影花娘娘为了打击皇后,真的诬陷他与皇后有私情,就算是他有一百张嘴辩解,闵帝都不会听他说的。 “既然搜查完毕就走吧。我好歹也是一国之母,怎么会做窝藏刺客的事情。你们也就是太尽忠职守了,但是不爱动脑筋。”时一给了云朵一个赞许的眼神,不愧是自己精心培养的,还没说话呢就知道用帕子给自己把手指给擦干净了。 不过说起来,这张赟的皮肤还挺好的,不像是他这个年纪……呃……张赟也才二十七八,这个年纪的皮肤的确该这样清清爽爽。 “臣等告退。”张赟一声令下,他身后的所有士兵跟着他撤出了庭院。 “云朵,把月离宫的殿门给我关了。我重病需要静养。”时一再度进了浴房,并关上了房门。 “走了,出来吧。”木桶之中的端木莲哗啦一声钻出了水面,时一望着美人出浴的场面,都快流口水了。 传言端木莲容貌昳丽若女子,这还算是低赞了。这端木莲这脸,说是世间绝色那都是委屈了。 “娘娘也因为我这张脸吃惊,这倒是让我挺意外的。”端木莲抹干了脸上的水渍,看她的眼神淡漠得像是空洞。 “你这张脸好看。”时一觉得不能让他太骄傲了。 “娘娘是觉得我长了这样一张脸有些可笑吧。”端木莲可没忘记过男人们因为自己这张脸做出过什么疯狂举动。他堂堂一个男儿,竟然屡次被人当做女子调戏,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并不可笑。然而,羡慕。”时一无比自然地把锦帕递给了他,“擦一擦身上的水……”嗯……她要是没看错,他脚下流出来的水是带着血色的。 “你受伤了?” “无碍。”端木莲紧紧捂住了自己的虎口,冷淡道,“等宫中宵禁一过,我就离开,不给娘娘添半点麻烦。” “我又不是这种怕麻烦的人。”时一皱了皱眉头。 看样子,这孩子伤得不轻啊。也亏他能忍,一直都没出声喊疼。 “你坐下,我给你找药。” “不必了。”端木莲并不想多欠她的人情。 “你要是死在了我的宫里,我是有嘴都说不清了。”时一瞪了他一眼,警告道,“你要是想平平安安出宫,你就听我的。” 门外的云朵听到自家主子要用药,急忙跪在了地上询问是伤到了哪儿。 时一指了指自己的大腿,委屈巴巴道,“出浴桶的时候急,不小心被刮到了。” 倒不是她故意要骗云朵,在这宫中少知道一事就少一份危险。而且,闵帝阴险,影花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估计没少在她这月离宫安插暗探。小心驶得万年船。 “娘娘先休息一会儿,奴婢这就去准备药物。” “每一样都多准备一点,你知道的,我怕疼。”时一挺喜欢这个机灵的小宫女的,和她撒娇也全无障碍。倒是云朵被她这个主子突然的撒娇弄了一个大红脸。 一刻钟后。 “药来了。坐好。”时一把他按在了冰床上。 端木莲知晓魅族体热,却没想到她睡的会是冰床,一下子被冰,五官有些变形。不过,美人怎么样都是美的。 “伤到了哪里?”时一检查了一下他露出来的部分,并没有伤口。也就是说,他的伤处是在衣服覆盖着的部位了。 “背部。”这也是他一直没能包扎处理的原因。 “你忍着别动,我给你把后面的衣服剪开。”想也知道让他把衣服脱下来是一件难事,毕竟男女有别。她也只能采取剪衣服的法子了。 “好。”端木莲咬了咬殷红的唇瓣。 时一剪开他的衣服一角,倒吸了一口凉气。这家伙,背上的伤口都化脓了。也不知道他忍了多久。她忍不住问出了声: “你不痛吗?” 痛吗?痛的吧。只是习惯了。 端木莲冷笑了一声,没有回答。 冰冷尖刀贴上伤口的瞬间,他的身体却无比实诚地开始发抖。 “忍一忍,马上就不痛了。”时一把锦帕卷起来递到了他手中,“疼就咬住。” 她细心用刀尖剜去了他身上的每一寸腐肉,而后用药物对他的伤口进行清洗和包扎。 他这伤口要彻底愈合,这点药是起不了什么作用的。得给他用消炎药才行。 第七百八十三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4) 时一给端木莲处理伤口的时候,他一声都没吭,还以为是他不疼。给他包扎好,取出他手中的锦帕一看,上面全是指痕。 “疼也不知道哼一声,真是个蠢货。”她小声嘟囔了这么一句。 “多谢娘娘关怀。”端木莲并不是不知道感恩的人。今天的恩情,他的确是记下了的。 “不是关怀,是嫌你蠢笨。你在这儿小憩一会儿,等我通知你离开。”时一把给他清洗伤口的血水倒进了浴桶之中,背对着他在自己的大腿上狠狠捏了好几下,一直到捏出狰狞的黑紫印迹,全程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闵帝现在全心全意都是影花,看他这样子不把影花扶上这皇后宝座是不罢休的。相伴十多年的夫妻情谊,在他把影花带进宫被册封为妃的时候,早已经不存在。他现在不断地找茬、挑衅于她,不过是看着她们魅族势微,再也成不了什么大气候了。 她偏偏不愿意成全闵帝与影花的“年少情深”。 她也没理由成全。 这江山,是她陪着闵帝一点一点地打下来的。 闵帝既然无情无义在先,她也不再顾忌。 闵帝这些年,推行所谓的新政,让旧贵族很是不满。端木莲是丞相之子,素有名声,且他今日这番动作,定然是受丞相指派,那么,她与丞相联手,把闵帝推下台也不是一件难事。 端木莲半垂着凤眼,假装没有看见她的“自虐”。 这个女人能当上皇后,他是一点都不意外的。 她是个狠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或许,他们端木家可以与她结盟。 时一与端木莲计划得好好的,没想到闵帝会突然闯到月离宫来。 云朵根本拦不住闵帝,也不敢拦,只好在门口大喊提醒主子闵帝要进来了。 满身酒气的闵帝,往云朵这个通风报信的狗奴才心口踢了一脚,而后直直冲到了浴房之中。 “南宫时一,你为什么就不愿意成全我与影花。南宫时一,你为什么就不能学习娥皇女英,与影花一起服侍我左右。”凡是摆放着的物件,全部被他给推倒、摔烂。 时一冷眼望着他把浴房搞得一塌糊涂,没有一点想要阻拦的心思。反正他毁坏的东西,内务府明天都会补过来的。 “南宫时一,你为什么不生气?!你是不是心虚?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怎么想的,你就是想熬着,就这样熬着,一直熬到所有人都没有耐性了。我告诉你,只要你不把皇后之位让出来,我这一辈子都不会宠幸你的。你也别想瑞儿能够继承我的皇位。”闵帝眯着眼睛凑近她,口中吐出的酒味熏人,差点没把她直接熏吐。 “瑞儿可是你唯一的嫡子。”时一不想冷笑的,可他现在这般“为爱痴狂”,真是让人寒心。亏瑞儿把他父王当作天底下最伟大的人。 “影花年轻,也未曾生育过。她还可以为我诞育新的皇嗣。”闵帝得意洋洋的样子让时一差点把晚膳都给吐了出来。 他也不看看他多少岁了。这么多年,他宠幸了后宫多少妃嫔,也没见哪个怀上过。 她怀上瑞儿,也是颇费了一番工夫。 “南宫时一,你这是多厌恶啊。我不过才与你说了一句话而已!”他甩掉她的手臂,嫌恶地别过了头。 “你真是没良心。”时一接过云朵递来的帕子,清洁着自己的嘴部。 本来还对他存着一丝希望的。现在看来,没必要对他留情了。 “南宫时一,从影花回来的那一天,你就应该明白的。你是争不过她的。我与她年少情深。那时候,只是她的父母阻挡着我们。现在,影花孤身一人,对我一往情深。我不会辜负她了。”他醉着躺倒在了她洗浴用过的木桶之中,不停地往外浇着水。 “这可是我用过的水。”时一扯了扯自己的外袍,后悔当初眼瞎看上了这么一个恶心的男人。 都说糟糠之妻不下堂。他现在是铁了心要把糟糠妻与儿子给废了,把朱砂痣给推上位了。 “无所谓。反正我回去也是要重新沐浴的。看过你难受,我觉得真舒服。”闵帝拈起一片花瓣贴在了自己的唇部。 他就是要看着她生气。他就是要她难受。 这么多年,她一直都凌驾在他头上,早就让他受够了。 “你真是疯了。”时一根本不想搭理他,转身出了浴房。 在她走后,闵帝收敛了身上的醉意,用火炬一般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搜查着浴房,想要找出一点蛛丝马迹。 后宫禁卫森严,盗贼短短时间根本不能出去,而张赟又是他的得力干将却连人影都没找到。那么,也就只有张赟没能进来过的月离宫浴房是最值得让人怀疑的。 回到了自己寝殿的时一,躺在大床之上,仔细摩挲着手中的玉簪。 她把留给自己保命的暗道告诉了端木莲,想来他这会儿已经出了皇宫了。 “娘娘,闵帝离开了。”云朵捂着心口过来报告。 时一凝望着她的眼眸,严肃道,“脱衣服。” “娘娘……”云朵咬住了自己的嘴唇。 “脱。” 云朵在她的注视下,一件一件地脱去了自己的外袍,直到最后一件贴身的亵衣。 时一双手紧紧攥住了绣着龙凤的被单,竭力不让自己表现得暴怒,压低了自己的声音道,“这是他踢的。”她用的是笃定的语气。 云朵不知怎么的,忽然就委屈起来了。一双大眼睛掉下了泪珠,且越掉越多。 “主子,都是云朵不好。是云朵惹闵帝生气了。” 她知道主子护短。 所以不愿意主子因为自己与闵帝起冲突。 自从闵帝册封影花为妃后,宫中的妃嫔全部倒向了影花,自家娘娘早就是独木难支了。这后宫,不知道有多少人在看他们月离宫的笑话呢。 “你是个蠢的吗!”时一恨铁不成钢地戳了戳她的额头,却弯腰捡起地上的衣物,一件一件地温柔地替她套上。 闵帝知道云朵是她的心腹,还如此对待云朵,是打算彻底与她撕破脸了。 第七百八十四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5) “别哭了。”时一抱住了云朵,扶着她坐到了自己的床上,亲自给她涂抹祛瘀的药膏。 闵帝这一脚可没留情面,云朵雪白的心口满是吓人淤青,没个三五天都是养不好的。也难怪她要捂着心口走路。 “主子,我给你添麻烦了。”云朵见着她眼眸明灭,便知晓她是生了闵帝的气。然而,现在这种情况,她们月离宫更应该讨好闵帝才是啊。 “你不是麻烦。”时一温柔地替她掩好了衣袍,眼神温和,“从来都不是。” “主子~”云朵不争气地又哭了。 她能到主子身边伺候,这辈子真的不后悔的。 “哭什么,我们的好日子还在后面呢。”时一叹了一口气。 云朵这傻姑娘以为她是个好主子,岂不知现在这种情况跟着她才是受委屈了。 丞相府。 “东西拿回来没有。”漆黑的房间里,只披了一件外衣的丞相点了点书桌。 “已经放好了。”端木莲站在父亲的面前,声音平静不起波澜。 “你既然已经做到了这件事,以后我也不逼你了。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去吧。”丞相悠悠叹了一口气,“端木家也就只有你这么一个男丁,你不跟着我才是最好的选择。” “父亲,我已经想好了。我要与您一起。”端木莲不合时宜地想到了宫中的那个女人。 她能告诉自己逃生的密道,想来也是做了一番心理挣扎的。他端木莲,不是那种爱占便宜的人。 丞相惊喜出声,“你真的想好了?” “想好了。父亲就我这么一个儿子,要是我都不帮着您,您还有谁可以信任。”端木莲走了过去,握住了父亲老硬的手掌,坚定道,“父亲,以后我们父子俩同进退。” “好好好。我儿不愧是我们端木家出来的。”丞相老泪纵横。 他们端木家苦皇室已久。早就想推翻皇室统治了。 闵帝上位以后,对旧贵族更是打压得厉害。他们端木家表面上有丞相的虚名,实则手中根本就没有什么实权,日子过起来一点都不痛快。 “父亲,您睡吧。我回去清洗清洗。” “好好休息。今日,辛苦了。”丞相胸口的气顺了。 他的儿子都愿意支持他的大业。那么,这天底下,还有什么难的。 三日后。 益心宫。 “娘娘真的有了?”闵帝握着心爱之人的手,眼珠子都迸出了惊喜的光。 影花埋首在他肩膀上,娇嗔道,“陛下,御医还会诊断错么?!” “是是是,是我高兴坏了!”闵帝当着众人的面在她唇上啄了一口。 “陛下,这么多人都在呢~”她红着脸藏在了他的怀中。 “是我疏忽了。是我疏忽了。所有人都下去,王御医留下来。”闵帝有一下没一下地在她脊背上轻轻拍着,眼神却无比尖利,“王御医,影花娘娘安胎的事儿就交给你了。樱花娘娘与皇子若是出了任何问题,我拿你全家是问!” “回禀陛下,老臣自当竭尽全力,鞠躬尽瘁。”须发皆白的老人跪在了地上。 “知道就好。退下吧。”闵帝回复了之前的冷淡模样,挥了挥手。 殿门被宫人贴心关上,他小心地搂住了自己心爱的影花,小心翼翼地把头贴在了她的肚腹之上。 “阿荣,你这是做什么呢?”影花娇笑了一声,往床上倒去。 “别动,我在听孩子的心跳。”闵帝一本正经的样子,与民间任何一位知道自己要当父亲的男子并无差别。 “孩子还不到一个月呢。”影花在他手背上轻轻拍了一下。 “小心一点,别伤害到我儿子了。”闵帝抓住了她的手贴在了自己的心口,允诺道,“只要你诞下皇子,我保证皇后之位就是你的。” “那要是我生下的是公主,阿荣是不是就不给我皇后之位了。”她委屈地偏过了头。 “是我说话不好听。是我不好。”闵帝抬手拍了一下自己的脸。 清脆声音让影花有些吓到了,“阿荣你这是做什么呢。” “我惹影花生气了。我不是一个好丈夫。” “阿荣,你对我的好我都知道的。”影花握住他的手贴在自己心口处,眼神比声音还要娇媚,“如果这胎是公主,那么下一胎我就给你生个皇子。只要你喜欢,我就一直生。生好多好多个。等到我们老了,他们长大了,围在我们膝边唱歌跳舞,那简直是神仙一般的生活。” 闵帝闭着眼睛想象着以后儿女绕膝的美好日子,没能忍住在她额头亲了一口。 “影花,谢谢你成全我的梦想。我希望我们俩这一辈子都不会分开了。” “我们不会分开的。”影花抓住他的手臂,无比坚定道,“影花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阿荣的。除非阿荣不喜欢我了。” “阿荣怎么会不喜欢影花呢。影花就是阿荣的命!”闵帝捧着她的脸,狠狠亲了下去。 长长的一吻结束,影花靠在他的胸膛,回味道,“阿荣,我真希望日子永远停留在这一刻。” 闵帝眼神温和,吐出的话却是那般的无情,“放心吧,我们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的。南宫时一,最疼的就是瑞儿了。只要瑞儿出了事,她很快就会撑不住的。” 影花也没想到他会拿自己的儿子下手,身体不自觉僵硬了那么一瞬,还想说些什么,却有些畏惧了。 影花怀孕的消息迅速传遍了后宫。 时一听到这个消息,眼睛都没眨一下。 云朵倒是焦急起来了,小心翼翼地在边上劝道: “娘娘,要不我们今晚去找陛下?说点软和的话。我们总归是要为大皇子考虑的。” “男人变了心,就像尝了屎的犬。你拉住了他一次,拉不住他第二次的。”时一拽了拽她的手腕,示意她坐下来。 “娘娘,等那边生下皇子,难保陛下不会动摇……”云朵注意着主子的脸色,不敢继续说下去了。 “你以为他现在心里还有瑞儿么?他现在早就恨死我与瑞儿挡着他朱砂痣的路了。”时一扯开了她的衣袍,手指触上去点了几下,慢悠悠道,“淤青已经消散了许多了。” 第七百八十五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6) “我们不能就这么坐以待毙啊。”这般的亲密让云朵红了脸。 她对闵帝的审美保持着疑惑。自家主子妆饰以后,美得雍容大气;平时淡妆则素雅怡人;与闵帝又是一路吃苦走过来的,怎么看情分都要比影花深厚。偏偏闵帝像是吃了秤砣的王八——铁了心,非要寒了与自家主子的一段情。 “船到桥头自然直。先别管这么多。”时一嘟囔了一句,继续给她抹药。 与其把时间浪费在挽回一个变了心的男人身上,还不如她重新给自己铺垫出一条新路。她,与端木家已经连上线了。 “主子,今夜我守着您。”拢好心口衣袍的云朵,退到了主子的身后。 “你的身体没大好,下次吧。”时一亲昵地在她手背上拍了拍,表示知道她这份心意了。 “主子,我真的可以了的。”云朵低着头,嗓音婉转似那黄莺鸟儿。 主子娘娘疼她,处处都维护她,体贴她,她不能恃宠而骄啊。 “我又不需要你侍寝。你且回去安心休息哦。”时一挽了挽自己的袖口,露出皓白如凝露的手腕,支在了桌上。 “主子~” 时一挥了挥手,神色如以往一般淡然,“下去吧。我一个人静静。” 她要是不“狠心”一些,小妮子能够与她在这儿磨一晚上,这不就辜负自己的苦心了。 云朵不好违逆主子已经决定的事情,穿戴好衣物,躬身退了出去,心中却坚定了明天定然要守在自家主子身边守夜的想法。 在她走后,时一吹灭了蜡烛。 她侧躺在床,双眼紧闭,看起来像是睡着了一般,实际心比任何时候都要清明。 她还在等,等一个人来。 端木莲是在四更天的时候敲动她的床的。 他本以为她这个时候已经睡着了,可没想到刚敲了一声,床上的暗格便升了起来。 时一拉了他一把,两人就这般平躺在了床上。 “你知道我会来?”寝宫之中的香气如莲淡雅,端木莲喜欢这味道,不自觉深深吸了两口。 “不管怎样,你今晚来了。”时一翻身望他。 他今日仍旧穿着夜行衣,容貌一如既往的昳丽。只是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他的眉目却要比之前深邃了许多。 端木莲被她灼灼的眼神望得手心发烫,他不自然地咳了一声,“这屋里的味道有些好闻。” “喜欢么?” “喜欢。”他诚实地点了点头。 “这是我特意为你调制的莲香,你既然喜欢,那你就拿回去。”时一从枕下摸出香包塞到了他的掌心。 她眼波微漾,像是万般的柔情都在其中了。 端木莲只觉掌心更烫得厉害,他的头脑也跟着有些不清明了起来。 这个女人,比他想象的更有魅力。 不好,他差点忘记了她是魅族,可以轻而易举地诱惑每一个想要诱惑的对象。 纤白手指贴在了他的脖颈,时一俯身贴了过去,表情无比无辜,“我没有使用魅术。” 她当然不会告诉他,让他动心变化的是特意为他调制的莲香。 “我今夜前来,是要提醒你小心后日的宴饮。”端木莲捏紧了手中的香包,紧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她,可她的味道就萦绕在他的身侧,让他想要忽视都不行。 “闵帝设宴是要为影花有孕庆祝?” 他点了点头,“闵帝对影花很是重视。引起了不少朝臣的不满。” “虽然他们不满,可是他们都没有胆量反抗。除了你们……端木家。”时一与他之间的距离更近了。 闵帝算起来不过是半个糟老头子,用魅术留住他的心是一件很没有意义的事情。身侧的未及弱冠的少年郎深沉内敛,又青春活泼,轻轻撩拨便足以让人欢愉。她是不介意给闵帝戴一顶绿帽子的。 “你怕么?”时一的手指点在了他的唇上,轻轻摩挲着。 端木莲本想现在就离开的,可唇上温软触感传来,他鬼使神差地抱住了她。 “你的胆子比我想象得要大。”时一的小手游移到了他的心口。 少年表情无辜,一张脸绯红如三月的桃花,她的心也跟着摇晃起来。 本是赌气要给闵帝戴绿帽,可她现在发觉这只是一个借口,她是见色起意了。 “娘娘的胆子也比我想象得要大。”端木莲欲按住她作乱的手,却被她贴住了唇,没有章法地一顿乱亲。 突如其来的暴雨打得屋顶的瓦片叮咚作响,足以让人想见这场雨来的势头是有多么的凶猛。 他翻身而上,占据了主动。 此时,益心宫。 被暴雨惊醒的闵帝,轻轻推了推身旁睡着的影花,想要她唤宫女去关窗。 推了几下都没见她有什么动作,又想起她不爱留宫婢在身边伺候,他兀自沉着脸赤脚走到了窗边。 等关上了窗户,他的衣衫已经湿透了大半。 他想要换衣服,却又不想唤来宫婢打扰睡着的影花,索性就这么坐在了地砖上。 无心睡眠的他,开始回忆往事。 影花与他年少相识,情分自是所有人不可比。哪怕陪他一路吃苦走来的南宫时一,都是比不上的。 哪怕受千夫所指,他也要成全与影花的这番少年情谊。 刺眼的雷电闪过窗棂,他突然吐出了一口血来。 最近这些时日,他的胸口一直都很闷,像是有什么重物压着一般。他暗暗召了御医诊断,也没有个什么定论,只能在他的饮食中更加用心。 不想朝臣猜测,也不想影花担忧,他把这个消息瞒得很紧。 他匆忙找帕子擦血,却听到影花的嘤咛,如受惊的小动物一般停住了手中的动作。 等了好一会儿,影花均匀的呼吸声再度传来,他这才静悄悄脱去了身上湿了的衣袍坐到了床榻边上。 他深深凝望着床上的女子,不管他是遭人算计还是一时不适,只希望他能在她身边陪伴的日子更多一些。 他想要见着他们的孩子出世,想要给他们的孩子最好的一切。 连同世界上最珍贵的一切,他也要给她。 因为,年少时候,他曾经对她许诺过。 与他同时醒来的影花翻了个身,避开了他灼热的眼神,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第七百八十六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7) 宴饮如期而至。 被端木莲提醒过的时一,今夜对待身边的一切都格外的小心。 无论是入口的酒还是吃食,都让云朵悄悄用银针验了再递给自己。 她不时欣慰望向坐在下位的瑞儿,他年纪尚浅,举止动作中全是温文尔雅,已经看得出来以后翩翩君子的样子。 众臣都知道今日的宫宴是闵帝专为怀孕的樱花娘娘所设,酒过三巡却都没见到影花其人。闵帝也没有开口解释。 今夜,对闵帝来说是煎熬的。 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席上坐着的儿子。 因为,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 他一个眼神,侍立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女调转了酒壶口的角度,为皇子满上了一杯。 瑞儿知晓父王与母后最近因为樱花娘娘的事儿有些不快,主动站了起来,用杯中酒敬两人。 时一乐意给儿子这个面子,喝尽了杯中果酒,再去看闵帝,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异。 这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酒杯,静静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完全没想过闵帝会对他们的儿子下手。 闵帝望着自己疼爱过的皇子喝光了杯中的酒,心疼痛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 只要瑞儿活着,南宫时一便永远会霸占着皇后之位。因为她是一位母亲。她要为儿子的前途考虑。 他要让心爱的影花坐上皇后位置,只能从瑞儿这里找到突破点。 瑞儿虽然对他很重要,但那是以前了。 心爱的影花现在怀上了他的龙种,他以后愿意与影花生几个都可以。不愁皇位没有继承人。 瑞儿刚刚坐下,抬头冲母后笑了一笑,便在她的注视下这么倒了下去。 “我儿……”时一顾不得什么礼仪,冲下了高台。 端木家的人暗暗交换了几个眼神,尤其是端木丞相眼观鼻鼻观心。 闵帝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他们早就收到了消息。 只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盘算。 大皇子不死,皇后便不会彻底倒戈他们。 再者,他们推翻闵帝是为了自家人上位,可不是为了皇后与大皇子做嫁衣。 “大皇子污我清白,今日我与他便同死在这里!”宫女从袖中掏出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时一毫不留情地从她身上踩过,扶起了吐血的儿子,浑身颤抖着,字不成句,“瑞儿……瑞儿……活着……” “传御医!传御医!”高台上的闵帝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吼着。 知晓这事内情的大臣们,对他拙劣的演技都唾弃得不行,然而,个个都跪在了地上,深深把头给埋了下去。 在场的只有端木莲,真正关心着皇后与大皇子现在的处境。 他甚至有些懊恼,没有提醒皇后当心大皇子身边的人。 因为,他也未曾想过闵帝居然如此狠心。 大皇子也没想到他会被身边人下毒。尤其这人还是他最信任的贴身宫女。 她抹脖子时候说的完全是污蔑他的,他自小受母后与老师教导,要做一个正直善良温和的有用之人,自然不会做侮辱女子清白的事情。 他不想让母后误会。 只是他现在喉中堵满了鲜血,他喉头每蠕动一下,浑身都要冷下去一分。 “瑞儿,别说话,别说话……母后知道的,事情绝对不是你做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比谁都要更明白你。”时一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要传递自己的体温给他。 这是这后宫里,最正直单纯善良的孩子啊,就这样成了大人的牺牲品,如何让她不痛心。 闵帝就算是对她下手,她的怨气也不会如此大。 “母后……”大皇子努力微笑。 是他对不起母后的教导。 母后明明教导过他要小心提防身边所有人的,是他大意了。 “乖……乖瑞儿……别睡……别睡……母后一定给你讨一个公道!”她抱着儿子,一步一步走向了高台上站着的闵帝,双目满是血光,“你赔我瑞儿的性命!” “皇后,你疯了!瑞儿也是我的儿子!”闵帝眼中满是不输于她的悲痛。 要不是时一对他的品性有所了解,估计还真的以为他有了悔恨之心。 “虎毒不食子啊。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时一心口痛得滴血。 她此时恨不得手刃闵帝,把他千刀万剐。 “皇后,快放下瑞儿,御医来了,或许还能救下一命。”闵帝别过了头去。 要培养一个如瑞儿这般优秀的皇子,以后是要费许多心力的。他此刻,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的。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比起留住心爱之人陪伴自己一辈子,牺牲一个儿子,算不上什么大事。 御医来得很快。 握着大皇子的手诊断以后,摇了摇头,跪在了一旁。 时一没有站稳,差点摔下高台,还是云朵扶住了她。 云朵掩下眼中的悲痛。 今日之事,她一个小小宫女都能看出有蹊跷。 只是,她不敢相信这会是闵帝做的。 无论闵帝再如何宠爱影花娘娘,总不至于为了影花娘娘把自己的儿子给害死吧! 闵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压上了更加沉重的巨石。 南宫时一绝对不会就此事善罢甘休。他后面还有的是善后工作要处理! 端木莲袖中的手,扣紧了掌心。 大皇子的死,对皇后的打击必定是巨大的。 看来闵帝是真的容不下皇后一族了。 益心宫。 宫人打探到大皇子出事的消息回来报告,影花手中的针一下就刺到了指心。 “娘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挥退了小宫女,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放下了手中绣品,有些失神。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闵帝会对大皇子下手。 还是在宫宴这么重要的场合。 她原本是应该高兴的。 高兴闵帝愿意为了她,为了她腹中的孩子铲除障碍。 可,内心却升起无限的哀意。 闵帝此时爱她,愿意为了她做一切的事情。 若是以后,闵帝不爱她了呢?! 日后,她人老珠黄,闵帝身边佳人相伴,她和孩子又该怎么办?! 君恩难测啊。 第七百八十六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7) 宴饮如期而至。 被端木莲提醒过的时一,今夜对待身边的一切都格外的小心。 无论是入口的酒还是吃食,都让云朵悄悄用银针验了再递给自己。 她不时欣慰望向坐在下位的瑞儿,他年纪尚浅,举止动作中全是温文尔雅,已经看得出来以后翩翩君子的样子。 众臣都知道今日的宫宴是闵帝专为怀孕的樱花娘娘所设,酒过三巡却都没见到影花其人。闵帝也没有开口解释。 今夜,对闵帝来说是煎熬的。 他根本就不敢抬头看席上坐着的儿子。 因为,他做出了一个决定。 一个无可奈何的决定。 他一个眼神,侍立皇子身边伺候的宫女调转了酒壶口的角度,为皇子满上了一杯。 瑞儿知晓父王与母后最近因为樱花娘娘的事儿有些不快,主动站了起来,用杯中酒敬两人。 时一乐意给儿子这个面子,喝尽了杯中果酒,再去看闵帝,总觉得他的神情有些奇异。 这酒是不是有什么问题?! 她转了转自己手中的酒杯,静静感受着自己身体的变化,完全没想过闵帝会对他们的儿子下手。 闵帝望着自己疼爱过的皇子喝光了杯中的酒,心疼痛了一瞬。 但,仅仅是一瞬而已。 只要瑞儿活着,南宫时一便永远会霸占着皇后之位。因为她是一位母亲。她要为儿子的前途考虑。 他要让心爱的影花坐上皇后位置,只能从瑞儿这里找到突破点。 瑞儿虽然对他很重要,但那是以前了。 心爱的影花现在怀上了他的龙种,他以后愿意与影花生几个都可以。不愁皇位没有继承人。 瑞儿刚刚坐下,抬头冲母后笑了一笑,便在她的注视下这么倒了下去。 “我儿……”时一顾不得什么礼仪,冲下了高台。 端木家的人暗暗交换了几个眼神,尤其是端木丞相眼观鼻鼻观心。 闵帝这事儿做得不地道,他们早就收到了消息。 只是,他们也有自己的盘算。 大皇子不死,皇后便不会彻底倒戈他们。 再者,他们推翻闵帝是为了自家人上位,可不是为了皇后与大皇子做嫁衣。 “大皇子污我清白,今日我与他便同死在这里!”宫女从袖中掏出匕首,割断了自己的脖子。 时一毫不留情地从她身上踩过,扶起了吐血的儿子,浑身颤抖着,字不成句,“瑞儿……瑞儿……活着……” “传御医!传御医!”高台上的闵帝像是刚刚反应过来,声嘶力竭地吼着。 知晓这事内情的大臣们,对他拙劣的演技都唾弃得不行,然而,个个都跪在了地上,深深把头给埋了下去。 在场的只有端木莲,真正关心着皇后与大皇子现在的处境。 他甚至有些懊恼,没有提醒皇后当心大皇子身边的人。 因为,他也未曾想过闵帝居然如此狠心。 大皇子也没想到他会被身边人下毒。尤其这人还是他最信任的贴身宫女。 她抹脖子时候说的完全是污蔑他的,他自小受母后与老师教导,要做一个正直善良温和的有用之人,自然不会做侮辱女子清白的事情。 他不想让母后误会。 只是他现在喉中堵满了鲜血,他喉头每蠕动一下,浑身都要冷下去一分。 “瑞儿,别说话,别说话……母后知道的,事情绝对不是你做的。你是我的儿子,我比谁都要更明白你。”时一紧紧握住他的手,想要传递自己的体温给他。 这是这后宫里,最正直单纯善良的孩子啊,就这样成了大人的牺牲品,如何让她不痛心。 闵帝就算是对她下手,她的怨气也不会如此大。 “母后……”大皇子努力微笑。 是他对不起母后的教导。 母后明明教导过他要小心提防身边所有人的,是他大意了。 “乖……乖瑞儿……别睡……别睡……母后一定给你讨一个公道!”她抱着儿子,一步一步走向了高台上站着的闵帝,双目满是血光,“你赔我瑞儿的性命!” “皇后,你疯了!瑞儿也是我的儿子!”闵帝眼中满是不输于她的悲痛。 要不是时一对他的品性有所了解,估计还真的以为他有了悔恨之心。 “虎毒不食子啊。你真是让我大开眼界!”时一心口痛得滴血。 她此时恨不得手刃闵帝,把他千刀万剐。 “皇后,快放下瑞儿,御医来了,或许还能救下一命。”闵帝别过了头去。 要培养一个如瑞儿这般优秀的皇子,以后是要费许多心力的。他此刻,是有那么一点点后悔的。但,也仅仅只是那么一点点而已。 比起留住心爱之人陪伴自己一辈子,牺牲一个儿子,算不上什么大事。 御医来得很快。 握着大皇子的手诊断以后,摇了摇头,跪在了一旁。 时一没有站稳,差点摔下高台,还是云朵扶住了她。 云朵掩下眼中的悲痛。 今日之事,她一个小小宫女都能看出有蹊跷。 只是,她不敢相信这会是闵帝做的。 无论闵帝再如何宠爱影花娘娘,总不至于为了影花娘娘把自己的儿子给害死吧! 闵帝心中松了一口气,却又压上了更加沉重的巨石。 南宫时一绝对不会就此事善罢甘休。他后面还有的是善后工作要处理! 端木莲袖中的手,扣紧了掌心。 大皇子的死,对皇后的打击必定是巨大的。 看来闵帝是真的容不下皇后一族了。 益心宫。 宫人打探到大皇子出事的消息回来报告,影花手中的针一下就刺到了指心。 “娘娘,你没事吧。” “没事。”她挥退了小宫女,想要一个人静一静。 她放下了手中绣品,有些失神。 她是真的没有想到闵帝会对大皇子下手。 还是在宫宴这么重要的场合。 她原本是应该高兴的。 高兴闵帝愿意为了她,为了她腹中的孩子铲除障碍。 可,内心却升起无限的哀意。 闵帝此时爱她,愿意为了她做一切的事情。 若是以后,闵帝不爱她了呢?! 日后,她人老珠黄,闵帝身边佳人相伴,她和孩子又该怎么办?! 君恩难测啊。 第七百八十七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8) 瑞儿的死,对时一的打击很大。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有些幻灭。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她想要闵帝死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闵帝本以为皇后会因为爱子的死疯狂报复或是一蹶不振,却没想到皇后很快便调节好了心情,竟然还来他的寝宫邀宠。 看在死去的儿子的份上,他也乐意给她这么一两次体面。 影花却因为他给皇后的这么一两次“体面”而慌了神。 孩子可以一直生,可是皇帝的宠爱,她绝对不能少。 一夜未眠后,她想到了一个抓牢皇帝所有宠爱的好主意。 闵帝偶然听到宫女议论影花娘娘生辰宴都无人知晓,大为光火,责令内庭务必要为心爱之人办一个隆重而又体面的生辰宴。 等影花“知道”这事儿以后,对着闵帝便是一番劝慰,说是不想出风头。 闵帝对她更是心疼。 她进宫这么久,都没能让她当上皇后不说,现在给她办个生辰宴她都小心翼翼,哪里还有从前才女意气风发的样子。 所以,他把她的生辰宴规模更扩大了一些,邀请了文武百官一起出席。 为了给皇后一个示警,他颁布口谕必须要参加。 时一当然知道影花举办生辰宴的真实目的。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虽然不爽闵帝的强势,还是出席了。 生辰宴上,破格坐在闵帝身旁的影花,打扮得格外的清新可人,要不是她一直把手放在小腹处,没有人看得出她已经身怀有孕。 坐在闵帝左侧的时一,都懒得往她哪边看一眼。 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皇后不满影花娘娘得宠,心中妒忌。 端木莲坐在席上,一眼没看众人瞩目的影花娘娘,只不时望一眼那眼中都写着不快乐的皇后。 要是可以,他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安慰。 只是,他最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都没有闲暇时间进宫安慰她。 丞相咳了两声,见着小儿子回神,心里的不适感才轻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小儿子对皇后的关注有些过分了。 小儿子未及弱冠,皇后已经三十又四,差的可不是一岁两岁的事儿。 看来,他还是得把小儿子的婚事给安排好了,免得引出多的事端。 影花喝了一杯果酒,晕晕乎乎握住了闵帝的手,撒娇身体不适要回宫休息。 闵帝往左边瞥了一眼,十分不满皇后今日的无动于衷,强迫皇后为心爱之人斟酒。 时一当着群臣之面,直接怼他,“这天底下只知道后妃要尊敬皇后的,还从来没听说过皇后要屈尊为一介妃嫔斟酒的。” 闵帝见着心爱之人脸都红了,拳头捏得紧紧的,对皇后的恶感更多了一层。 影花招摇着身子起来,由贴身宫女扶着离席,经过皇后身边的时候,却一下子摔倒了。 “娘娘!”宫女撕心裂肺叫起来。 “疼……”影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五官皱在了一起。 闵帝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推开了边上的宫女,抱起了自己的爱妃,吼道,“传御医!” “皇后娘娘,你为何要绊我家娘娘!”宫女跪在地上,妆都哭花了。 时一冷眼旁观主仆二人的这场好戏。 她从始至终都端坐在这里,哪里有接触过旁人。 席上坐着的文武百官和后妃,望向那足以挡住人任何动作的高台,脸上表情皆意味不明。 只有端木莲,恨恨瞪了影花一眼。 皇后丧子已是痛彻心扉,现在她为了争宠更是要对皇后斩尽杀绝!这样狠毒的女人,为什么闵帝还是看不清! “大胆皇后,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毒害妃嫔!不堪为女子表率!废除皇后之位!打入冷宫!”闵帝抱着自己的爱妃,剜人眼刀飞过来,恨不得把时一身上给挖几个洞。 要是影花以及腹中的孩子有事,他定然不会只是让她进冷宫这么简单。 时一轻声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后,在云朵的搀扶下,前往冷宫。 影花要皇后之位,那她就给她好了。 反正,闵帝这皇帝的位置也坐不了几天了。 到了冷宫,时一迅速变装成了平平无奇的宫女,从暗道离开了。 在她走后,一位与她容颜一致的女子走到了云朵身边,云朵尊敬唤她主子。 时一来到了边境,混进了军营。 东月大陆,只是暂时的统一而已。不服的小国众多,只是碍于国力,不敢挑战。闵帝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分封了自己最好的兄弟段云恒为异性王爷,镇守边境。 她当然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挑起边疆战火。 她是要利用镇边王段云恒的权势,给闵帝迎头一击,然后再与端木家里应外合,把闵帝给拉下台。 只是,段云恒对闵帝尚算忠心,她要怎么说服他呢。 这个机会,居然很快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在军营打听到,段云恒与闵帝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直暗恋才女影花,只是碍于闵帝的面子,把暗恋藏在了心里。 因为战乱,影花失去了亲人,流离失所,也是他先找到了影花,而后把她送到了闵帝的身边。 军营的人都称赞段云恒是大丈夫,肯割爱兄弟,时一却觉得段云恒把影花送到闵帝身边是别有用心。 原本以为说服段云恒会是一件难事,知道这件事以后,她忽然就不那么着急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京都之后,端木莲找她都找疯了。 端木莲在她进冷宫的当晚,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了她,然而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发觉不对劲了。 “皇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以往一样,甚至性情也没变。 然而,给他的感觉却是与以往不一样的。 他逼问了云朵,云朵什么都没说。 他大胆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红着脸躲了过去,他便愈发笃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他当即离开了皇宫,派了丞相府的暗探,四处找人。 第七百八十七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8) 瑞儿的死,对时一的打击很大。 她觉得自己的人生观有些幻灭。 这世间居然真的有这般狠心的父亲! 她想要闵帝死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闵帝本以为皇后会因为爱子的死疯狂报复或是一蹶不振,却没想到皇后很快便调节好了心情,竟然还来他的寝宫邀宠。 看在死去的儿子的份上,他也乐意给她这么一两次体面。 影花却因为他给皇后的这么一两次“体面”而慌了神。 孩子可以一直生,可是皇帝的宠爱,她绝对不能少。 一夜未眠后,她想到了一个抓牢皇帝所有宠爱的好主意。 闵帝偶然听到宫女议论影花娘娘生辰宴都无人知晓,大为光火,责令内庭务必要为心爱之人办一个隆重而又体面的生辰宴。 等影花“知道”这事儿以后,对着闵帝便是一番劝慰,说是不想出风头。 闵帝对她更是心疼。 她进宫这么久,都没能让她当上皇后不说,现在给她办个生辰宴她都小心翼翼,哪里还有从前才女意气风发的样子。 所以,他把她的生辰宴规模更扩大了一些,邀请了文武百官一起出席。 为了给皇后一个示警,他颁布口谕必须要参加。 时一当然知道影花举办生辰宴的真实目的。 只是她也有自己的目的。 所以,她虽然不爽闵帝的强势,还是出席了。 生辰宴上,破格坐在闵帝身旁的影花,打扮得格外的清新可人,要不是她一直把手放在小腹处,没有人看得出她已经身怀有孕。 坐在闵帝左侧的时一,都懒得往她哪边看一眼。 落在旁人眼里,便是皇后不满影花娘娘得宠,心中妒忌。 端木莲坐在席上,一眼没看众人瞩目的影花娘娘,只不时望一眼那眼中都写着不快乐的皇后。 要是可以,他多希望自己能在她身边安慰。 只是,他最近要忙的事情实在太多了。 他都没有闲暇时间进宫安慰她。 丞相咳了两声,见着小儿子回神,心里的不适感才轻了不少。 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觉得小儿子对皇后的关注有些过分了。 小儿子未及弱冠,皇后已经三十又四,差的可不是一岁两岁的事儿。 看来,他还是得把小儿子的婚事给安排好了,免得引出多的事端。 影花喝了一杯果酒,晕晕乎乎握住了闵帝的手,撒娇身体不适要回宫休息。 闵帝往左边瞥了一眼,十分不满皇后今日的无动于衷,强迫皇后为心爱之人斟酒。 时一当着群臣之面,直接怼他,“这天底下只知道后妃要尊敬皇后的,还从来没听说过皇后要屈尊为一介妃嫔斟酒的。” 闵帝见着心爱之人脸都红了,拳头捏得紧紧的,对皇后的恶感更多了一层。 影花招摇着身子起来,由贴身宫女扶着离席,经过皇后身边的时候,却一下子摔倒了。 “娘娘!”宫女撕心裂肺叫起来。 “疼……”影花捂住了自己的肚子,五官皱在了一起。 闵帝三步并两步跑了过去,推开了边上的宫女,抱起了自己的爱妃,吼道,“传御医!” “皇后娘娘,你为何要绊我家娘娘!”宫女跪在地上,妆都哭花了。 时一冷眼旁观主仆二人的这场好戏。 她从始至终都端坐在这里,哪里有接触过旁人。 席上坐着的文武百官和后妃,望向那足以挡住人任何动作的高台,脸上表情皆意味不明。 只有端木莲,恨恨瞪了影花一眼。 皇后丧子已是痛彻心扉,现在她为了争宠更是要对皇后斩尽杀绝!这样狠毒的女人,为什么闵帝还是看不清! “大胆皇后,竟然敢当着我的面毒害妃嫔!不堪为女子表率!废除皇后之位!打入冷宫!”闵帝抱着自己的爱妃,剜人眼刀飞过来,恨不得把时一身上给挖几个洞。 要是影花以及腹中的孩子有事,他定然不会只是让她进冷宫这么简单。 时一轻声嗤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而后,在云朵的搀扶下,前往冷宫。 影花要皇后之位,那她就给她好了。 反正,闵帝这皇帝的位置也坐不了几天了。 到了冷宫,时一迅速变装成了平平无奇的宫女,从暗道离开了。 在她走后,一位与她容颜一致的女子走到了云朵身边,云朵尊敬唤她主子。 时一来到了边境,混进了军营。 东月大陆,只是暂时的统一而已。不服的小国众多,只是碍于国力,不敢挑战。闵帝自然也清楚这一点,分封了自己最好的兄弟段云恒为异性王爷,镇守边境。 她当然不会为了一己之私,挑起边疆战火。 她是要利用镇边王段云恒的权势,给闵帝迎头一击,然后再与端木家里应外合,把闵帝给拉下台。 只是,段云恒对闵帝尚算忠心,她要怎么说服他呢。 这个机会,居然很快送到了她的面前。 她在军营打听到,段云恒与闵帝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一直暗恋才女影花,只是碍于闵帝的面子,把暗恋藏在了心里。 因为战乱,影花失去了亲人,流离失所,也是他先找到了影花,而后把她送到了闵帝的身边。 军营的人都称赞段云恒是大丈夫,肯割爱兄弟,时一却觉得段云恒把影花送到闵帝身边是别有用心。 原本以为说服段云恒会是一件难事,知道这件事以后,她忽然就不那么着急了。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离开京都之后,端木莲找她都找疯了。 端木莲在她进冷宫的当晚,冒着生命危险去找了她,然而见到“她”的第一眼,他就发觉不对劲了。 “皇后”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都和以往一样,甚至性情也没变。 然而,给他的感觉却是与以往不一样的。 他逼问了云朵,云朵什么都没说。 他大胆握住了“皇后”的手,“皇后”红着脸躲了过去,他便愈发笃定自己的感觉是对的。 他当即离开了皇宫,派了丞相府的暗探,四处找人。 第七百八十八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9) 段云恒一向都自视甚高。 他其实是看不起闵帝的。 众人都知道,闵帝能够坐上皇帝的位置,多亏了皇后南宫时一。可闵帝本人,却像是不知道这个事实。或者说,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军中人人都在传的,他暗恋才女影花,最后却为了兄弟情把爱意藏在心中,远离京都来到边境镇守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之所以找影花,为的不过是完成闵帝的嘱托。 他自小便对影花这样徒有虚名的才女不感兴趣。让他多看上一眼,都觉得矫情。尤其是影花出名的那句咏雪的诗“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他自小便讨厌“柳絮”这般只知道附着之物。他真正喜欢的是有独立意识,有才干,可以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女子。 若说真有兴趣,他对南宫时一的兴趣要大多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 混进他军营之中的这位女子,倒是与宫中那位有几分相似。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本人。 不过,在对方没有来试探他之前,他断断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他倒是想看看她会使什么招数来说服自己对付闵帝。 时一伪装成了男子,身形也比不上一般的士兵强壮,因此她混进了后厨当伙头兵。 靠着一手“出色”的厨艺,她成功混到了镇边王身边伺候。 为了让镇边王发现自己这个人,她特意给做了一道他的家乡菜——芙蓉蒸蛋。 段云恒吃到这道菜的时候,嘴角满是促狭笑意。 他笃定混进军营的女子便是南宫时一,更是料定在皇宫之中的闵帝也没有过自己这番待遇。 因为他有幸品尝过南宫时一的手艺,这道芙蓉蒸蛋一如既往,寡味。这种让人记忆深刻的味道,他记了很多年,都不曾忘记。 他召见了“南十一”。 时一来到段云恒的帐篷,没有见到他人,却是见到了他正在绘制的作战图。 有些意外,他居然要攻打周边的云国。 段云恒走进来,见着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也没有出声提醒,反而就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女人。 这个三十有四,却愈发有魅力的女人。 他想,大概这世间都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要不然,闵帝怎么舍得为了一个徒有虚名的才女而放弃一位如此全能的皇后。 他是真的有些为闵帝惋惜。 女人的心,比针尖还细,伤害了以后,那可是再也挽回不了的了。 时一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等意识到帐篷里多了人,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南宫时一,别来无恙。”段云恒主动与她打招呼。 时一一点都不尴尬,施施然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行礼,“看来这些日子,是多亏了镇边王的关照了。” “何必与我客气。”段云恒是尊敬她的,虚扶了一把。 时一仔细思索了片刻,不明白他对自己这份“不同”是因何原因。 【已使用【王爷千念】】脑海中声音响起。 她微微吐槽了一下。 然后恍然大悟段云恒对自己这份不同。 段云恒见她之前看自己绘制的作战图出神,问道,“可是有什么高见?” 时一也爽直,就他攻打云国的胜利的可能性进行了简单的分析。 在她一番分析下,本以为能有九成胜战机会的段云恒沉默了。 是他自视甚高,因此忽略了云国与周边各小国牵连的姻亲关系。 他贸然对云国出手,极有可能引起周边其他小国恐慌。到时候,各小国抱团,他很有可能会自顾不暇,给其他虎视眈眈的国家机会。 “不过是我的一点拙见,镇边王不必放在心上。”时一指节叩击着桌面,把失神的他给唤了回来。 段云恒对她更是高看了一眼。 这样宝藏的女人,他觉得不该留在闵帝的身边。她来投奔自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如果我执意要发动战争,你可有什么合适的建议。” “我们可以先连横,再合纵。”时一就着他的作战图,一番指点江山。 段云恒连连点头。 深深为自己的自负懊悔。 幸好他只是私自绘制这作战图,没有真发动战争的意思。不然,他还真的会被周边的小国家钻空子。 两人在军营,就周边国家的形势聊了许久,一直到天明,都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 端木莲翻遍了整个都城,都没有寻找到南宫时一存在的蛛丝马迹,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全国。 打听到边境横空出世一个谋略奇才之后,他不顾父亲劝阻来了镇边王的军营。 时一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他,先是一愣,而后被他重重拥在怀里。 “我知道你是她。” 端木莲抱得她极紧极紧,像是要把她这个人给嵌进骨子里。 他认得她这双眼睛,他拥着她的这一刻就感受到了她的灵魂。 她就是她。 哪怕别人模仿得再像,他都不会认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周围的兵士已经开始起哄,时一一把推开了他。 端木莲妖孽一笑,“总之我就是知道。” 见着她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他独自寻找她的那些日夜,他便不想让她知晓了。 段云恒没想到丞相公子会来到这苦寒之地,设酒宴欲招待一番,当晚,人便离开了这里。 端木莲来边境只是为了确认南宫时一是不是在这儿,见到了她的人,他心已安,便回到了都城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这份事业,不仅是他的,也是她的。 闵帝,不配拥有她! 他离开的时候,时一没有去送他。 因为她害怕她这一送,就不愿意留在这里了。 她培养另一个自己多年,求的就是一个“像”,那是魅族用来保命的选择。她与另一个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贴身伺候的云朵有时候都分不清,然而端木莲不仅分辨出来了还找到了自己,绝对是因为认出了她的灵魂。 这世间,唯有一人,是靠灵魂记住自己的。 端木莲的意气用事,引起了闵帝的猜忌。 丞相为了让闵帝安心,关了儿子的禁闭。 第七百八十八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9) 段云恒一向都自视甚高。 他其实是看不起闵帝的。 众人都知道,闵帝能够坐上皇帝的位置,多亏了皇后南宫时一。可闵帝本人,却像是不知道这个事实。或者说,是不愿意面对这个事实。 军中人人都在传的,他暗恋才女影花,最后却为了兄弟情把爱意藏在心中,远离京都来到边境镇守之事,根本就是子虚乌有。 他之所以找影花,为的不过是完成闵帝的嘱托。 他自小便对影花这样徒有虚名的才女不感兴趣。让他多看上一眼,都觉得矫情。尤其是影花出名的那句咏雪的诗“撒盐空中差可拟,未若柳絮因风起”。 他自小便讨厌“柳絮”这般只知道附着之物。他真正喜欢的是有独立意识,有才干,可以与自己并肩而行的女子。 若说真有兴趣,他对南宫时一的兴趣要大多了。 说起来,也有意思。 混进他军营之中的这位女子,倒是与宫中那位有几分相似。 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本人。 不过,在对方没有来试探他之前,他断断是不会打草惊蛇的。 他倒是想看看她会使什么招数来说服自己对付闵帝。 时一伪装成了男子,身形也比不上一般的士兵强壮,因此她混进了后厨当伙头兵。 靠着一手“出色”的厨艺,她成功混到了镇边王身边伺候。 为了让镇边王发现自己这个人,她特意给做了一道他的家乡菜——芙蓉蒸蛋。 段云恒吃到这道菜的时候,嘴角满是促狭笑意。 他笃定混进军营的女子便是南宫时一,更是料定在皇宫之中的闵帝也没有过自己这番待遇。 因为他有幸品尝过南宫时一的手艺,这道芙蓉蒸蛋一如既往,寡味。这种让人记忆深刻的味道,他记了很多年,都不曾忘记。 他召见了“南十一”。 时一来到段云恒的帐篷,没有见到他人,却是见到了他正在绘制的作战图。 有些意外,他居然要攻打周边的云国。 段云恒走进来,见着她正看得津津有味,也没有出声提醒,反而就站在一旁饶有兴致地打量这个女人。 这个三十有四,却愈发有魅力的女人。 他想,大概这世间都是得不到的是最好的。 要不然,闵帝怎么舍得为了一个徒有虚名的才女而放弃一位如此全能的皇后。 他是真的有些为闵帝惋惜。 女人的心,比针尖还细,伤害了以后,那可是再也挽回不了的了。 时一不知不觉看了许久,等意识到帐篷里多了人,已经是好久以后了。 “南宫时一,别来无恙。”段云恒主动与她打招呼。 时一一点都不尴尬,施施然走到了他的身边,与他行礼,“看来这些日子,是多亏了镇边王的关照了。” “何必与我客气。”段云恒是尊敬她的,虚扶了一把。 时一仔细思索了片刻,不明白他对自己这份“不同”是因何原因。 【已使用【王爷千念】】脑海中声音响起。 她微微吐槽了一下。 然后恍然大悟段云恒对自己这份不同。 段云恒见她之前看自己绘制的作战图出神,问道,“可是有什么高见?” 时一也爽直,就他攻打云国的胜利的可能性进行了简单的分析。 在她一番分析下,本以为能有九成胜战机会的段云恒沉默了。 是他自视甚高,因此忽略了云国与周边各小国牵连的姻亲关系。 他贸然对云国出手,极有可能引起周边其他小国恐慌。到时候,各小国抱团,他很有可能会自顾不暇,给其他虎视眈眈的国家机会。 “不过是我的一点拙见,镇边王不必放在心上。”时一指节叩击着桌面,把失神的他给唤了回来。 段云恒对她更是高看了一眼。 这样宝藏的女人,他觉得不该留在闵帝的身边。她来投奔自己,是一个再好不过的选择。 “如果我执意要发动战争,你可有什么合适的建议。” “我们可以先连横,再合纵。”时一就着他的作战图,一番指点江山。 段云恒连连点头。 深深为自己的自负懊悔。 幸好他只是私自绘制这作战图,没有真发动战争的意思。不然,他还真的会被周边的小国家钻空子。 两人在军营,就周边国家的形势聊了许久,一直到天明,都还在兴致勃勃的讨论。 端木莲翻遍了整个都城,都没有寻找到南宫时一存在的蛛丝马迹,这才把目光放到了全国。 打听到边境横空出世一个谋略奇才之后,他不顾父亲劝阻来了镇边王的军营。 时一见到风尘仆仆赶来的他,先是一愣,而后被他重重拥在怀里。 “我知道你是她。” 端木莲抱得她极紧极紧,像是要把她这个人给嵌进骨子里。 他认得她这双眼睛,他拥着她的这一刻就感受到了她的灵魂。 她就是她。 哪怕别人模仿得再像,他都不会认错。 “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周围的兵士已经开始起哄,时一一把推开了他。 端木莲妖孽一笑,“总之我就是知道。” 见着她完好无损站在自己面前,他独自寻找她的那些日夜,他便不想让她知晓了。 段云恒没想到丞相公子会来到这苦寒之地,设酒宴欲招待一番,当晚,人便离开了这里。 端木莲来边境只是为了确认南宫时一是不是在这儿,见到了她的人,他心已安,便回到了都城继续完成他未完成的事业。 这份事业,不仅是他的,也是她的。 闵帝,不配拥有她! 他离开的时候,时一没有去送他。 因为她害怕她这一送,就不愿意留在这里了。 她培养另一个自己多年,求的就是一个“像”,那是魅族用来保命的选择。她与另一个自己几乎一模一样,就连贴身伺候的云朵有时候都分不清,然而端木莲不仅分辨出来了还找到了自己,绝对是因为认出了她的灵魂。 这世间,唯有一人,是靠灵魂记住自己的。 端木莲的意气用事,引起了闵帝的猜忌。 丞相为了让闵帝安心,关了儿子的禁闭。 第七百八十九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10) 段云恒看得出来端木莲与南宫时一这份独一无二的情意,竟然有些幸灾乐祸。 连少年郎都心动的皇后,偏偏闵帝不喜欢。 南宫时一被废后,多少势力都跟着蠢蠢欲动。 闵帝真的是把一手好牌给打烂的人。 三月后。 益心宫。 影花坐在窗边,赏着雪景,纤细手掌不时抚摸着自己已经大得吓人的肚子。 生辰宴上,她陷害南宫时一是有分寸的,所以未曾伤及自己腹中的龙种。 只是她这肚子委实也大得吓人,旁人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怀的是双胎。 前几日,她趁着闵帝不在的时候去了冷宫。 冷宫之中,南宫时一日子过得凄惨,衣物破旧,连饭食都是馊的。 她一面高兴,一面又悲哀。 哪怕南宫时一被废冷宫,她还是不能如愿当上皇后。 她沉浸自己思绪,闵帝信步走到她身旁,她都不知晓。 “影花可是在想孩儿长大以后的事情?”闵帝双手按在她的肩上,替她揉捏着肩颈。 她按住了闵帝的手掌,侧脸看他,双目温柔,“我知晓阿荣定然是不会亏待我们的孩子的。” “懂我的,唯有影花。”闵帝摸了摸她的脸颊,环住了她的脖颈。 朝堂之上,烦心事是愈发多了起来。 也只有在益心宫,在影花这里,才能够得到一点宁静。 他也想不明白,当初册立南宫时一为后之时,文武百官都跟着阻止。怎么,现在要册立新的皇后,他们又不满了! 是不是觉得他这个皇帝是可以欺负的! 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薄凉。 “阿荣,你不要为我们母子的事情太伤神了。其实,能够陪在你的身边,我们已经很感恩了。”她亲吻了闵帝的手背。 “影花,你跟着我太辛苦了。”他抱着她往床上走去。 边境。 百姓一直不愿意见到的战争还是发生了。 云国不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居然主动派军挑衅了镇边军。 有时一的指点在前,段云恒并没有小看云国,然而还是中了云国的圈套。 他和军队被云国引入了一布满瘴气的山谷,时一带了几个士兵伪装成给云国送粮草的士兵,使用【世人惊叹】技能,成功解救出了段云恒及军队,在边境立下了大功。 总之,镇边军与云国这场战打得有惊无险。 闵帝派亲信带着无数奇珍异宝嘉奖了镇边王段云恒,同时宣召他入宫听封。 表面上看,是他对段云恒这位好兄弟的重视,实际上他已经开始忌惮段云恒。 影花一向都知晓段云恒对自己是不感冒的,段云恒立下如此大功,也隐隐让她觉得威胁。因此,她没少在闵帝身边吹枕头风。 深知闵帝禀性的时一,劝阻了段云恒回都城,让他称病。这原本就是段云恒的本意。 五月,端木丞相发动政变,朝中大臣早就被丞相拉拢,就连后宫有不少人都主动倒戈了丞相,掌握军队的段云恒又作壁上观,闵帝迫于无奈,只能写下退位诏书。 端木丞相登上了那位置,自然不愿意身边再有任何威胁。 他,派暗探除掉了怀有先帝龙种的影花。 影花死前,回忆起她的往世。 那时的她,是一个破落旧贵族的私生女。为了生存,被歌舞伎母亲送到了父亲的身边,当了正室女儿的贴身丫鬟。 小姐不爱看书,她却极爱看书,把书上的知识全部都给背了下来。 便宜父亲,有时候考较小姐功课,都是她亲自给代劳的。 小姐十六了,准备嫁人了,作为丫鬟的她自然也是要陪嫁过去的。尽管,她内心极其的不情愿。 许是小姐要出嫁了,夫人大发慈悲,让她陪着小姐一起去相国寺测姻缘。 小姐算完卦后,主持唯独留下了她,告诉她有情缘未了结。 她问主持是什么情缘,主持笑而不语。 小姐嫁到了富商王家,她也跟着去了王家。 王家公子是个轻浮浪荡的,很快开始打她的主意。 她明里暗里与小姐讲了几次,却被小姐罚跪在了大厅,冤枉她试图勾引王家公子。 她当时也是气愤,想着不能不明不白被冤枉,所以主动对王家公子投怀送抱。 她见到娘亲讨好客人的模样,自然知道怎么收束一个男人的心,尤其是一个好色浪荡的大家公子的心。 三年后,她成了王家后宅最受宠的平妻。 原以为这辈子要这么继续斗下去了,她的娘亲却在她常喝的补药下了毒。 等她再次醒来,身旁的人全部换了,连朝代也改换了。 她亲自去了王家老宅,见到的只是残垣断壁。 费尽心思打听到了一个王家老仆人的住处,她步行前往,一眼便认出他是当年的看门小厮。 这才恍惚想起相国寺主持曾经给她算过的卦,她所谓未了的情缘竟然是在后世。 王家的老仆人佝偻着背告诉她,王家因为生意上的事情得罪了高官被满门抄斩,一根苗都没留下。 她又哭又笑。 她本就不喜欢王家的任何人,任何事。 王家的陨落,于她而言,是再合心意不过了。 前尘已是旧事。 她便开始为自己这一世而活。 因为前世所学的诗书,她竟然成了四方有名的才女。 她的才名,吸引了暂且只是一个小小卒长的闵帝。 战乱丛生的年代,她注定是要先保命的。 儿女情长,被她放到了另外一边。 后来,战局平定,那个小小的卒长成了皇帝,还对她一直恋恋不忘。 她使了一点小计谋,便让镇边王段云恒把自己送到了他的身旁。 她当然知道皇后为了闵帝付出了什么,可这和她又有什么关系呢。 闵帝跟皇后在一起,根本就不快乐。 闵帝喜欢的人,是她。 闵帝为了她及她腹中的孩子,害了皇后的儿子,害得皇后进了冷宫。现在,她也要赔上自己的命及自己的孩子偿还皇后及皇后儿子了。 真是报应不爽啊。 刀子没入腹腔,她吐出血来。 都是前尘往事了。 如果还有来世,她宁愿做一个没有记忆的人。 这样的话,她会不会更快乐?! 第七百九十章 委屈皇后vs心机婊才女(番外) 端木丞相当了皇帝,端木莲理所应当地被立为了太子。 不愿意掺和京都事情的段云恒,依旧当着自己的镇边王。 只是,得知时一要回京都,他多少有些不舍。 辗转反侧了一夜,最终还是亲自来送别。 时一做剑客打扮,身后背着一长刀,潇洒利落翻身上马,与他挥别。 他背转过身,不争气红了眼眶。 他想段云恒其人这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被围困满是瘴气山谷之中发生的事。 那位叫做南宫时一的女子,冒着生命危险找到他,给他渡气,还有条不紊地指挥着他的手下突围离开。 呔! 他段云恒就是没有这个桃花运! 活大半辈子了,好不容易对人心动一次,却要眼睁睁看着她回都城寻有情人。 “王爷,要不要我派人把她追回来?” 说话的副将被他暴打了一顿。 “感情的事儿,讲究先来后到知不知道!她都有心上人了,我再勉强,这也忒不大丈夫了!” 副将见着他们王爷脚步一深一浅地回了军营,心中对王爷的说教满是赞同。也更加佩服王爷的禀性。 只是后面,见着王爷每天晚上都要对着心爱女子的画像看上半天,他都要叹上一口气。 比起睹物思人,他倒宁愿自家王爷硬气一点,把人留在身边。 时一知道端木莲就是付莲生以后,改了身份进入了太子府。 很快,京都便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太子宠爱身边女谋士的事。 皇帝为此事,专门召见了时一。 望着与先皇后容貌像了十成十的她,皇帝仰天大笑,而后满是苦涩。 他端木一族,到底还是没有摆脱魅族的控制。 只是,从时一的眼中,他望见了几分真心。 “回去吧。”他摆了摆手,声音苍老了几分。 他想起了自己失踪多年的大儿子,偶然听说了魅族可以魅惑人心,保持美貌,便发了疯的寻找,最后彻底不知所踪。 若是大儿子现在还活着,知道魅族就在他们太子府,会不会回来。 秋季的夜雨,泛着潮湿气息。 太子府,混进了一个疯疯癫癫的人。 正与时一在房中对弈的端木莲,听到急促敲门声,鞋子也没穿便赤脚跑了过去。 房门打开,他见到了一个与自己容貌像了十成十的男子,堵在喉咙口的那个名字就要脱口而出,男子笑着摇了摇头,当着他的面大摇大摆进了房门。 时一望着与端木莲容貌一般的男子,首先是警惕。 “时一,换了身皮囊,你就不认识我了?”付生坐在她对面,脚下蔓延出一块水迹。 “你怎么……”时一突然被端木莲握住了双手,忘记了自己要说的后半截话。 “我要告诉你们一个秘密。一个天大的秘密。”付生褪去了曾经的轻狂倨傲,恢复了从容平和。 他自上次与时一分别,便一直在探寻他与时一、付莲生之间的联系。 而他现在,已经完全知晓了。 “大哥,你说的秘密是什么?”端木莲态度很是恭敬。 “你知不知道我们是双生子?”付生眉角微挑,唇角含笑的样子,有几分迷人心智。 端木莲点了点头,不知道这个人人皆知的事儿,大哥突然提起做什么。 “你是不是对时一很熟悉。嗯……”他停顿了一下,想要找出一个特别合适的比喻,然而思索了好一会儿,也没有找出来,直接道,“就好像你天生就应该与她在一起。” 端木莲想起在冷宫见到的“她”,一眼被他认出来是假的。 然而,在此之前,他与她其实还真的说不上特别的熟悉。 至少,没有熟悉到了解她的所有习性。 同时,一个不能让他否认的事实是,他只想与她在一起,和其他的任何人都不行。 付生又看向时一,提醒道,“没有忘记异时空吧。你和付莲生便是在那儿认识的。” 时一摇了摇头,“我和付莲生认识的地点,当然不会忘记。” 异时空,这个地方听起来,怎么那么熟悉。 端木莲,皱了皱矜贵的眉头,坐在了大哥的身边。 付生是来告诉他们真相的,可不是卖关子的,直接道:“你、付莲生与我,我们三个本就是有联系的。” “时一,你成为攻略者,完成各种攻略任务收获技能,而后进入【二阶世界】,用收获技能与新的女主对抗。没有意外,完成【二阶世界】的攻略任务,你还要进入【三阶世界】,永不休止。” “付莲生在你完成【一阶世界】任务后,从异时空消失,而后来到了【二阶世界】,就是为了寻找你。只是他自己被剥夺了记忆。” “他的记忆是被谁剥夺的?”问话时候,时一已经有了答案。 端木莲,却还有些云里雾里。 付生在他傻弟弟的额头上重重拍了两下,喊道,“付莲生,你再给我装傻,你就别想与时一在一起了。” 时一见着端木莲的气势忽然就变了。 魂是付莲生,人也是付莲生了。 “你们俩知道我们三个之间是有着什么样的联系吗?”付生握住了两人的手,紧紧攥在了自己的心口,“我们三个从最开始的神话世界就是一起的。” “我与莲生是并蒂莲花;时一,你则是浮萍。我与莲生朝夕相对,一起修炼,因此对他生出了爱慕之心;偏偏莲生只把我当作最好的兄弟,与你相爱了。” “莲祖有意让莲生与我朝圣进佛门,可莲生和你相爱的事儿被莲组得知,莲组把莲生赶了出去。我偷偷跑出,亲眼目睹你们两人相拥,嫉妒让我杀死了你。” “莲生万念俱灰,投水而死。被神主大人招揽到这异时空。他唯一心愿是救回你。付出代价是你永远不能知道真相。” “与此同时。你得知了莲生殉情之事,被神主大人招揽到异时空,唯一心愿则是救活莲生。付出代价也是莲生永远不能知道真相。” “神主大人把你们两人同时招揽到麾下,抹除了你们所有的记忆。而我,成了魔,频频破坏你们的任务,最后却因为你们的【爱意】又恢复了神智。” 第七百九十一章 永远被偏爱(大结局) 异时空。 到达王座的台阶无限伸展,高座上的神主大人,理了理自己新换的时间尘埃长袍,啧出了声。 有情人啊,就让他们成眷属好了。 反正,他也不缺攻略者。 最近新找到的这位,绝对能把一众小世界的男主、男配迷得神魂颠倒。 就是这个付生有点讨厌的,他都还没有看够付莲生与时一之间灵魂的追寻呢。 他晃了晃自己闪闪发光的云袖,想到了一个好主意。 听了付生这一席话,如大梦初醒一般的付莲生与时一紧紧抱在了一起。 他们两人在彼此的眼中,都看见了彼此真正的灵魂。 下一秒,三个人见着对方身体皆缓缓化为尘土。 抱着时一的付莲生,对付生伸出了手,紧紧牵连在一起的三人一同消失在了这个小世界。 时间通道不停旋转,三个人紧紧拉在一起,都不想分开。 “嗨,付生你跟着捣什么乱呢。”看戏的神主大人挥了挥袖子,付生便被时间通道伸出来的大手给拉了下去。 “付生!”时一与付莲生同时大喊。 时间通道响起了神主大人的声音,“他没事。只是让他去历练历练。” “那我们呢?我们要去到哪里?”付莲生紧紧护住时一,仰天发问。 “给你们最后一个考验。考验成功就放你们自由。”他好歹也是掌控时空的神主大人,当然不能让两人白占便宜。就让他们再完成一个攻略任务吧。 江城。 从青山机场走出的肖白露,取下了自己新买的airpods,笑着奔向了等待的青年人。 青年人谨慎却又克制地拒绝了她的拥抱,主动帮她提了行李箱。 “付潋,你也太没意思了吧。我和你好歹都订婚两年了,接机都没有一个拥抱的。”肖白露努了努嘴,显然很不满他今日的举动。 “一一小心眼,知道了要生气的。”青年走在后面,声音因为“一一”这个名字才变得温柔。 肖白露小声嘟囔,“一一,一一,从生下来就躺在病房,都植物人二十多年了。” 青年听到了她说的话,停下了脚步,叫住了她,严肃道,“等会儿去医院,你必须给一一道歉。” “凭什么啊!”肖白露翻了一个大大的白眼,“付潋,你搞清楚一点好不好。肖时一是我姐姐,我与她比你更亲密。” “可是,你一点都不尊重你的姐姐。”青年薄唇紧抿,眉目间没有变化,看她的眼神却多了一抹陌生。 “付潋,你别这么看我。我才是你的未婚妻。以后,我才要跟你过一辈子。你不能总是把我姐姐放在第一位。而且,你又不是没听到医生说的,肖时一就算醒过来,都只会是一个白痴。”肖白露委屈得哭出了声音。 从小到大,付潋就是她们圈子女孩儿爱慕的对象。偶然得知,爸妈与付潋爸妈曾经定下娃娃亲过,她心思活泛了起来,悄悄和好几个小伙伴透露了自己是付家的童养媳。 她打小就活泼、机灵,长得可爱,付家父母很快就接受了她。 大二,她正式与付潋订了婚。 她本以为,两人再磨合一两年,等她大学毕业就可以结婚了的,毕竟付潋要比她大上六岁。 谁想到,付潋带着她的植物人姐姐去了国外听什么促进脑部发育的声波课。 这么一去,就是两年。 他们前脚回国,她也紧跟着回来了。 “一一不是白痴。”付潋比任何时候都要严肃。 “她就是!她就是!”气不过的肖白露行李也不要了,转身就往外跑去。 她倒是要去医院看看她的植物人姐姐,这辈子醒不醒得来! 付潋推着她的行李箱上了出租车,表情一如既往的平静,双手却把编辑好的短信往肖家与自家父母发了过去。 肖家父母收到他要与小女儿肖白露解除婚约的短信,吓得气都喘不匀了。 这些年,肖家可都是靠着付家才过上好日子的。 不然,重症病房睡着的大女儿,早在出生的时候没了命。 小女儿,也不会过上优渥的生活了。 同样收到短信的付家父母,倒是没什么反应。 付家的确与肖家订过娃娃亲,但订的也是肖家大女儿肖时一。说起来,肖家女儿也是可怜,出生的时候差点缺氧丧命,找了名医救治却被判为终生植物人。 当初他们之所以同意儿子与肖家小女儿订婚,只是不想听到外面的风言风语。谁让他们优秀的儿子,打小就喜欢亲近肖家的大女儿呢。可是,他们为人父母,不愿意儿子一辈子都有这么一个拖累啊。活人总比躺在床上的植物人好一点吧。 肖家父母知道付潋肯定是要回医院看大女儿的,早早就来了病房等待。 肖白露见到父母,抱着就是一顿痛哭。 肖家父母只当她知道了付潋要与她解除婚约的事儿,一通安慰。 付潋进病房,看都没看三人一眼,走到了病床边,握住了女孩儿的手。 他与她的缘分,应该是小时候的第一次见面就定下了的。 刚生出来的她,小小一个,哭都不会哭,青黑色的小脸特别吓人。产房里的医生护士都觉得她活不了,只有他看见她睁开眼睛对自己笑了,所以他求着自己父母找来了名医为她诊治。 后来,全国的名医都被他找来了,国外的名医他也带着她去看了,都说她醒不来。 可是,他不相信。 躺在病床上的她,面色红润,嘴唇鲜艳,就像是童话故事里睡美人,等待着王子把她来唤醒,怎么会醒不来呢。 他这样想着,低下了头,干燥的唇贴上了她的。 病房里的所有人都呆了。 包括刚进门的付家父母。 躺着的女孩儿,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缓缓睁开了眼睛,大大的眼睛清亮,如初生的婴儿一般对这个世界保持着好奇。 “醒了……”肖白露自己都不敢相信这个奇迹。 时一温柔地抱住了等待自己的付莲生,声音清透温柔,“让你久等了。” 付潋隐藏的记忆被唤醒,双手轻轻触上她的眼睛,像是在摸尘世之间最珍贵的宝贝,眼角眉梢都写满了喜悦,“你来得还不算迟。” 时一记起付生曾经告诉过她的“未来无论再远,只要她与付莲生记住对方灵魂的味道,就能找到彼此”,她发现,她总是被偏爱的一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