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世断缘》 楔子 天上人间,相隔数万年光景,仙人一刹那的停歇却可能是凡人一生的光景。多少人对界向往不已,愿付出一生所为的不过是九霄云殿片刻的停留。 然九霄云殿金枝玉叶的长公主,先帝之女,黎苒——清河殿下,却甚是贪恋凡尘,天帝虽甚是喜爱这血脉至亲,却无多少闲暇时光陪伴其身,教养之事交于月下仙人,月下仙人又终日忙于牵扯姻缘,难免有时疏于对长公主的教导,清河殿下又年幼,性格顽皮,遂,时时趁人不备偷往下界,在凡世间偷得一时闲适。 俗话说,河边多行,难免湿鞋。 这日,邪魔入侵,却呈颓势,一魔在被追赶之际,一时不慎被身后水神——青稞一掌击中,破门闯入清河宫殿。那先帝之女,黎苒殿下,正将偷偷拿来通向小千世界之器具——“轮回”投至半空,转头望来,脸上呈现惊惶之色。又恰好被那受伤的魔人撞击于身,一时惊吓之下,伸手死死抓住其衣襟。 水神青稞一惊,欲伸手抓住飞向黎苒的魔人,却见那魔咧嘴嘲弄地展颜,竟笑了起来。 青稞意识到不好,那魔人一脚踢向他,借此力道,挟持黎苒殿下两人一并落入“轮回”之中,最后一瞬间,手中掷出一物生生将“轮回”砸出一道深痕,“轮回”之上光芒乱晃,不过一刻便熄灭暗淡,从半空中坠落,模样看上去竟与凡世法器无甚分别,一丝灵气也无。 水神青稞捡起那物一看,竟然是用魔界王族稀有的特殊材质所制成的,对天宫之法器伤害甚深,一时半会儿恐怕难以修复,由是匆匆前往那九霄云殿。 天上不过半日,黎苒殿下便已经在尘世投胎转世了,即使是寻来掌管人间七苦之仙人——诺善上神,也无济于事了。 “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凡人所受之苦,岂能让苒儿尝受?”当今帝王坐于龙椅之上,面色不善。 “这……”诺善上神面有难色,“清河殿下落入轮回之中实属意外,无旁人护法看守,现今法器又毁,按照规矩,恐怕......”见帝王面色不好,又添一句,“但殿下金贵之躯,必能逢凶化吉,未必会一一应验于身。” 那帝王至尊沉吟一会儿,唤来了当今朝上尊贵非常的战神——秉华,“战神,现如今先帝之女陷入困境,各位仙家又各司其职难以脱身,原本边界之战刚刚完毕,本因让你歇息几日,但黎苒是我至亲,实在是心中焦急,寻找黎苒之事只能托付于你了。请你于旁助她度过此劫。” 此事着实有些大材小用之嫌,战神行礼答应了,心里面却对于寻找一个即将成年的奶娃娃之事心存芥蒂,心有不虞地飞身下界。 凡尘第一章 而这边终于得偿所愿的清河殿下,失去了在天庭的记忆,开始了轮回之劫。 “你饿死鬼投胎吗?能不能好好吃饭!”一少年站立桌边,一手拿着筷子,紧紧攥着,气得两颊生出一分艳色,偏生左眼角向下的地方又有一块黑色纹路,煞是好看,又带有一丝鬼魅之气。 “哎呀,你未听秋儿说吗?今日战神班师回朝,听闻那人俊俏非常,我着急去见识一番呢!”桌边坐着的少女得意地说完自己得来的情报,便几口吃完碗里剩下的饭菜,蹦蹦跳跳地提着裙摆离去,“泽无,我先走啦!” 那少年冷哼了一声,并不理会她,坐下吃了几口饭,便觉得索然无味,又抬首恨恨地望着离去之人的背影消失之处,声音沉闷,“可恶!” 他坐立难安,将桌上放着用来挡脸上纹路的半边面具戴上,起身走了出门。 街上车水马龙的,人群拥挤在一起,那女子庆幸地拍了拍胸口,“还好未曾与他们争抢,险些成了肉饼。” 此女子容色清丽,貌似水仙,神情活泼,生得一副孱弱之相,却并无半分抑郁之色,那娇嫩的面庞更胜开出灿烂的血红几分,此人正是清河殿下转世,黎苒,亦是人间朝堂上位高权重的左丞相之女。 正待歇息之际,远远地传来一阵喧哗声,黎苒望去,一对人马分开人群,只见那俊俏郎君身着盔甲,气势轩昂地带着军队归来。 黎苒磕着瓜子,摇头晃脑得点评一番,“陌上花开缓缓归,此郎君生得甚是俊俏,不知多少姑娘会沦陷于这衣冠楚楚之人。” “这么说来,你亦是这见色忘义之人喽?” “滑天下之大稽,谁不知我是何等重义之人!”黎苒一听这话就不乐意了,下意思地就反驳了过去,却见一人正倒吊在屋檐之上,一转头过去正与此人面貌相隔不过一尺,那人的眼神凌厉,神色不悦地紧盯这她,宛若一尊黑面煞神,顿时吓得她手指一抖,脆皮瓜子掉了一地,而她人也一时着急,直接就从凳子上跌落,“你是何人?怎可随意吓唬他人!万一吓出个好歹,你岂能负责?” 那人从屋檐上一跃而下,因众人皆于前方喧闹,这安静的楼层中一时竟然无人能够察觉。 来人身着黑衣,神秘的金文浮在衣着之上时隐时现,面貌刚毅,眉宇间透着凌厉之力,虽貌似潘安,恍若神人,却让人心生惧意,不敢靠近,偏生右边眼尾又生一颗美人红痣,莫名带上一丝情色。 “我刚才可是见你弃友人而来。若待你看,这战神,如何?”黎苒看这人对战神嗤之以鼻的模样,以及对眼中对自己甚是不满的神色,顿时心里生了一股郁气,眼珠一转,裂开嘴冲他笑了起来,“此人乃天之骄子,神所宠信之人物,自然非比寻常!比之公子,亦不落下风!” 秉华眉头皱得都快扬上天了,堪堪忍住心中想要将面前的小女子撕碎的恶气,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牙尖嘴利!” 黎苒见他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便忍不住气他一气,心中却无什么恶意,见这人气急的样子,倒是忍耐不住笑了起来,“小女子黎苒,请问公子名讳?” “我是何人,与你何干。”秉华面色沉闷,似心有郁结,一副不愿意与之多说的样子,翻身一跃又跳上房檐,一眨眼的功夫便不见了人影。 “真是个怪人。”黎苒一脸莫名其妙的表情,实在是不懂这个人的意图是什么。余光瞥见自己小丫头在熙熙攘攘的街道里使出了吃奶的劲儿往这边赶来,顿时注意力都转移到自家小丫鬟身上了。她探出半个身体挥舞着胳膊让她丫鬟见着,在对方终于挤出来,苦着脸将怀里的梨花糕递给她时,愉悦地笑眯了眼,“辛苦啦~小翠!” “小姐,看在奴婢这么拼命的份上,您能不能记住奴婢的名字呀!小翠不是您刚给隔壁出生的狸花猫起的名字嘛!”小丫鬟哭唧唧地望着她,模样实在是可怜。 “知道啦知道啦~热闹看完了,我们该回府了。”黎苒看见外面的人散得差不多了,就将银子放在桌上,脚步轻快地走了出去,招呼着小丫鬟快走,“不然泽无又该唠叨了,小翠。” “小姐!奴婢的名字是芳华呀!”小丫头看着面前的主子一脸生无可恋。 待她快走到丞相府后门口的时候,远远地便见着泽无身着盔甲,手握金刀,神色恍惚地盯着门前繁荣生长着的梨花树,此时已是深秋,树干上早就无一片绿叶,花骨朵也尚未出现。 她快步走上前去,趁他神色还未回复,便伸手握住了他骨节分明的手指,塞了一个物件给他,“小泽无今日怎么这样乖巧,尚未到执勤的时候,便来此候着,可是在等我呀?”小姑娘的眼睛明亮而动人,一眨也不眨地望着你的时候,最是让人无法抗拒。 他目不斜视地盯着她,余光扫了眼两人相握的手,声音冷冷淡淡,“少自作多情了。” 话虽说得难听,但他耳根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悄悄红了。 “这样呀,”她状似苦恼地想了想,便想抽手将东西拿走,“那我还是将这个送给其他等我的人好了。” 然而手却被握得紧紧的,难以挪动,却未感到丝毫疼痛。 黎苒在心里偷笑,面上却装得一副疑惑的样子,眼神早就飘到某个人耳朵上了,果然那人的耳根更红了,整个脸颊也快涨红了,这才吞吞吐吐地小声地说,“在等你。” 黎苒心里乐得不可开交,这才放过泽无,又费劲地将他手里的东西取下来,在他紧张的凝视下,将那个物件挂在他威风凛凛的佩刀上。那是一个小小的人偶挂饰,和面前这个女子无论是衣着还是神情都格外相似,一眼就能看出这个挂件费了不少的心思,“这个送与你,免灾挡祸的哦。” 他白皙的手指在那小人脸上戳了戳,情不自禁地抿了抿唇,隐隐可见两个可爱的小酒窝,“我才不要它给我挡灾呢。” “嗯?你刚刚说什么?”黎苒只顾着偷偷盯着他的耳朵看,一时间没有听见他在说些什么。 “没事。只是刚刚想起了我来这里的时候。” “现在想想那时候,还真是庆幸。”黎苒看着他从衣襟中拿出梨花糕递给她,笑意愈深。 “庆幸?” “是呀,庆幸我能遇见你。” 闹得泽无满面通红,这才将人放走,芳华见泽无将军慌不择路地走掉,这才上前,看着自家小姐手里拎着的梨花糕,开始怀疑自己拼死去买梨花糕的英勇,“小姐,您刚刚吃完一份,这一份还是不要吃了吧?” “我能吃完。”黎苒将它贴在脸颊上,那个人胸膛上的温度仿佛透过这份梨花糕传递给了她,她一丝一毫也不愿意丢失。 凡尘第二章 夜色深了,黎苒放下手中的针线,眼看着刺绣快要完成了,倒是不着急这一时半刻了。 “还是早些歇息好了,明日还要去兵营呢。”她嘟囔着,思索着明日做些什么,往茶杯里续着水,举起喝时却未见一滴。 她呆愣住,困意一时间减退不少,将杯子举起来上下左右看了一番,依旧没看出些究竟,不信邪地再倒水,却依旧是她将杯子举到嘴边时便一滴也没有了。 她吓得站了起来,往屋顶上看,又叫来了几个丫鬟和侍卫,来来回回折腾到半夜也为弄明白怎么回事,一时心惊胆战,直到后半夜这才迷迷糊糊地睡着。朦朦胧胧间好似感觉到脸上有什么东西划过,有人在面前嘟囔了几句。 直至第二日清晨,在丫鬟的尖叫声中迎来了相府小姐的尖叫。 黎苒面色铁青地在镜子前面擦拭脸上乌黑的墨水,额头上画的乌龟张扬地笑着好像在嘲笑她一样。 好极了,真是好极了,若让她逮着机会,定然要报复回来!此仇不报非女子! 要论她最近,可是乖巧不少,根本就未得罪什么人,非要说的话,也就昨日那个怪人了,难不成是他? 黎苒眼皮忍不住抽了抽,那人看上去便不好接近,怎么可能会做这种事?打击报复吗?呵呵......这个.......还真说不准。接下来几日注意一些好了。 等黎苒费力将东西洗下去后,考虑到快到午膳时辰了,便让人备了几分泽无爱吃的菜,在将自己未休息好的气色遮盖一番,这才到军营里去。 随着士兵进帐的时候正看着那人端坐在茶几上批改东西的样子,认真而严肃,他抬头看见是她便立刻起身,自然而然地将她手中拎着的东西提了过去,“今日怎么来了?” “来看看你累不累呀~” 她看着他,心中便盛满了糖,什么不开心都飘走了。 “不累的。”他不敢对上她的眼睛,将盒子打开,稳稳地将各个菜肴端出来。 “我今日来,你可否开心呀?”她不依不饶地追问,双手撑着下颚逗弄他。 “我才不开心。”他这样说着,嘴角却轻轻地弯着。 “是嘛,那未来几日你就不必烦扰啦,王小姐约了我去梅山,据说今年,梅花会早开,我估计会有很久的时间不会出现在你面前了。” 泽无转过头看着她,别别扭扭地问,“那你,几时归?” “应会耽误一个月的时间,可否愉悦?”她低着眉眼将泽无桌上的文件挪走,小心不扰乱他原本摆放的位置,然后为他摆上饭菜,却久久未听见对方的声音,正待抬眼看他的时候,却被他一手捂住眼睛,另一只手轻轻地握住她,是严严实实地十指相扣。他神情温柔地吻在她的额头,轻轻地答道,“否。” 直到她离开军营,带上东西坐上马车时,脸颊依旧烧的她心里发慌,就好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羁绊,柔柔的情丝缠绵悱恻。 这人看着嘴巴挺坏,却又出乎意料的甜呢。 黎苒抿着嘴笑着,不时自己便乐了起来,忍不住笑出声来。 芳华坐在马车前面,隐隐听得里面的动静,无比佩服自己的机智,还好没有在里面陪着自己家小姐。 黎苒素来和王家小姐王玉茹交好,此女性格温和品性上佳,是她从小便玩耍在一起的挚友,两人的相识还得多亏她们共同讨厌的一位小姐,右丞相之女,秦若莲,她们共同整蛊她的时候被对方发现,两个小孩躲在同一块假山石后被对方下了一跳,了解情况后,乐不可支,并且达成了一致目标,偷偷躲在一起看着外面兵荒马乱。 这次相约,目的在于赏梅,顺带在那梅庄住上几日,抄写些佛经为祖母祈福。王玉茹此番也邀请了他人,便先前去打点一番,因此此时黎苒才独自无聊地乘坐马车。 她撩起车帘子,百般无聊地盯着外面看,尽管接近深秋,这路边的丛林依旧郁郁葱葱,丝毫不见衰败的样子。 她看着看着,却好像见着什么东西在林中穿过,连忙扒着窗口,发现果真有些许稀稀疏疏的响动,她心里一惊,呼吸声都轻了些许,状似冷静地走到马车前,吩咐了车夫几句,车速增加了起来,她余光瞄着周围的动静,心里直觉不好,也顾不得其他,当即大喊,“快走!快点!” 这时马车一个踉跄,一个陷阱被踩踏了出来,那个深坑里竟然还有捕猎用的夹具,深深陷入赶车的马腿中,马儿疼得嘶吼起来,蹦起半个身子却被飞来一箭射杀了,黎苒整个人也被甩翻了出去,趴在地上一时疼痛地难以动弹。 周围的丛林中隐藏着的人也一个个地走了出来,粗略一数,差不多有三四十人,看这些人的穿着打扮,应当是最近流窜至此的匪寇,黎苒心里一凉,四处一看,芳华和马夫都伤得不轻,此时恐怕是难以逃离了,她握了握袖口中的匕首,思索着该如何脱身。 这些人残暴惯了,并不打算多言,有序地围过来,便准备动手,这时候,一阵刀影闪过,离她最近的那人头颅落地,刚好滚至她面前,那人似乎根本没反应过来就死去了,眼神依旧是看着她时的凶横残暴。 黎苒心里反胃,连忙移开视线,正在帮她们的人没有丝毫情绪,手起刀落,便又是几条人命,他就好像散步一般,悠闲地游走在人群之中,毫不费力得收割着他人的性命,黑袍之上金色符文欢快地跃动着,就似嗜血的凶兽大快朵颐,华丽而残忍。 黎苒认出这就是那日行为奇怪的人,见他杀完人便要离开的样子,连忙出声,“公子请留步!” 芳华费力地走到黎苒旁边,看着那个煞神大开杀戒,吓得腿都软了,自家小姐还不知死活地搭话,连忙拽住她的衣袖,一个劲儿地使眼色妄图阻止她家小姐。 黎苒只是轻轻安抚她,走上前去直视这个人的眼睛,杀过人后,这个人眼尾的红痣,好像更加深了,她漫不经心地想着。 “那天那个人是你吗?” “哪天?” 黎苒笑了,“你挺喜欢小乌龟的嘛?” “……”他有些呆愣,懂了她的意思,想不到她居然在这个时候说这个,下意识移开了视线,“胡言乱语!” “哼,我没猜错的话,近日你都跟着我吧。你跟着我做什么?” “保你性命无忧。”他一板一眼地回答,一丝一毫都看不出来这个人居然恶劣到在别人脸上画乌龟。 “啧,幼稚鬼。”虽然面色苍白,但她意识到这个人是不会伤害她的,起码暂时不会轻举妄动,不过她对这个人的鬼话可是一个标点符号都不信的。她去将车夫扶了起来,准备去前面的镇子看一看能否租个马车,便收拾着细软准备走了,末了还不忘问,“今日多谢了,你是否要与我们同行呀?” 秉华瞄了一眼瑟瑟发抖的车夫和丫鬟,恶劣地开口,“好啊。” 黎苒倒是没想到他会答应,毕竟这人一看就不好接近,也不知此番作为所求的是什么,浑身都透着古怪的气息。 由是三人便在一番周折之后住进了梅庄,院子里花草丛生,风景宜人,院落外便是铺天盖地的红梅,只不过尚未结花骨朵,难免有些寂寥。 终于到了地方,黎苒倒是松了一口气,神色疲惫,王玉茹赶来见她时,一眼便见着她身旁立着个面色冷淡的俏郎君,忍不住将人带到一旁询问个究竟,“那人是你新结识的吗?你怎地招惹这样的人,虽是俊俏了些,可看着就有些吓人。” “好姐姐,我哪儿有这样的胆子,这事说来话长,总之,不要怠慢了便可。” 王玉茹本意是打趣一番,听得黎苒这么一说,再偷瞄一眼便觉此人风貌非凡,不像是普通人,再看黎苒一脸倦怠,细细琢磨一下便觉得情况不对,便偷偷掐了黎苒一把,“小妮子,你又招惹了什么是非,等我晚上来找你,你可得给我一一说来。” 黎苒连忙应是,这才送走了这个姑奶奶。 凡尘第三章 刚一送走了人,转头一看,先前离去的黑面煞神又倒吊在窗口观察她,顿时觉得脑仁疼得不行,好说歹说才将人哄了下来按在椅子上坐着。 先前她就觉得这人古里古怪,性格恶劣却有所抑制,并不像是凶残之人,杀人却面无表情,堪称人形机器,颇是不通世事的样子,另外,就像稚子一般懵懵懂懂的。 她盯着对方好一会儿,对方也面无表情地盯着她,普通人要是和她对视这么久至少也会疑惑,或者害臊地移开视线,然而这人一丝情绪也没有,也不知是不是掩藏得太好。 她又想起曾经留在自己脸上的乌龟,脸色更是不好了,她问,“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行为是什么?” “什么行为?坐在你的椅子上?”他依旧保持紧盯她的姿态,端正地坐着。 “.……擅闯未出阁的姑娘的闺房可是采花贼的行径。”她试图从这个人脸上看出什么端倪。 秉华思索了一番,一板一眼地说,“那王姑娘晚上岂不是要行采花贼的行径?” “啥?!”她举起水杯正要喝水,差点没给自己呛死,“你真傻还是假傻?”而且还偷听别人讲话! “你是真傻。” 他十分嫌弃得瞅了他一眼,黎苒差点一口气没上来,拼命忍住才没掀桌子砸烂他的脑袋! 好不容易忍住了,黎苒赶紧转移话题,“你到底来干嘛的?” “守护你。” 你不气死我就谢天谢地了。 黎苒心里想着,嘴上却问,“为什么要保护我?谁派你来的?” “……”秉华沉默了一会儿,说,“你不必知道,在你死之前我都会跟着你的。” “那我还真是谢谢您了。”她一时之间还真不知道怎么回他了,这孩子不是缺心眼,就是想气死她吧。 但是黎苒算是看出来了,这个人,杀伤力极大,还真是“不食人间烟火”,对于很多人来说是常识的东西,他可能还真不知道,难怪能做出在她脸上画乌龟的事情…….对于这个事情,她还真是哽了一口老血。 算了,和个智商为负数的人计较个什么劲儿呢,毕竟她的智商为正。 黎苒自我安慰了一会儿,又问,“那你打算怎么保护我啊?难不成你整晚睡我房檐上?” “是。”一本正经。 “啥?”黎苒瞄了他一眼,眼皮一跳,“你还真打算这么做?” 秉华非常自然地说,“自然,我已经跟着你几个月了,一直如此。” 黎苒震惊地不知道说什么了,她动了动嘴唇,也没说出话来。这个时候她意识到他似乎就是为了守护她而来,毕竟他也一直这么做着的,但是令她疑惑的是,究竟是谁让他这样做的,目的又何在呢?尽管这些都不清楚,但是,目前为止,这个人并没有任何举动是伤害她的,总不能因为莫须有的怀疑而恶劣地对待他。 黎苒思考了一会儿,让秉华待在屋子里,不要让人看见,然后又叫来人将她相隔一墙的屋子打扫出来,准备让他使用,安排好后,再回来继续盘问他。 “你的名字?”黎苒看他臭着一张脸并不想告诉她的样子,威胁道,“你要是不说,我以后就叫你王八。” 秉华臭着脸,屈服了,“秉华。” “很好,重新介绍一下,我叫黎苒。” 眉是青黛画就,肌肤凝脂玉砌,她一笑起来,便似桃瓣含光,美好不可方物。 秉华的心里跳动了一下,感觉怪怪的,他疑心自己是否是功法出现了偏差,看着她低头倒着茶水的样子心情微妙。 收拾房间也需要些时辰,黎苒觉得和秉华待在她的卧房终究是不妥当的,不能因为他不懂得这些规矩便如此随意,思考了一番,便带着秉华出门去找王玉茹,想着认识认识她带来的人也是好的,免得不小心冲撞了,倒叫她难做人了。 这便走到了梅庄中心的院子,叫人准备了些茶点,又叫人去邀王玉茹,不多时,便见着一帮人前来,她心里略微有些担心,又想着之前她已经仔细交代了秉华注意的事项,应当是没什么问题的,便放宽了心。 “苒儿可是等久了?”王玉茹款款而来,手臂自然而然地挽了上来,与她说笑着,再将几人一一介绍给她,等轮到一位外表出众却颇是具有异域风范的青年时,王玉茹掐了她一下,黎苒心里便提起了警惕,这个人恐怕不是应邀前来的。 当青年易于常人的灰色瞳孔看向她时,那美丽多情的桃花眼温温和和的样子,瞳孔中的深意却刺激得她后背的鸡皮疙瘩都竖起来了,总觉得这人有问题,这是她的直觉。 王玉茹是将门之后,最是爱玩的便是行酒令和射箭,她所结交之人,也多是如此,因此这次的聚会更是少不了此,众人玩闹起来,便吵闹着要比试一番。 “单是射箭岂不无趣,不如搞些花样如何?”王玉茹一提议,立马有人迫不及待地同意,问怎样个花样法。 王玉茹便叫人在院中绑上许多根倾斜的红色斜线,这许多的斜线又互不影响,围成足够范围的圆圈,在红绳两端各有人准备着靶子,他们会在相同的时间从不同方向的红线上放出几个靶子,谁能在一炷香的时间内射中最多的靶子便获胜。 王玉茹一说完,众人都觉得新奇,纷纷跃跃欲试,一时间倒是热闹非凡。 上去几人后,大家都发现这游戏还挺难,顾得了这边便难以顾全那边,试过的人垂头丧气的不少,能够全数击中却是没有。 黎苒向来就是个好动的住,这等新鲜的事物哪儿能不试一试,这边自告奋勇得要去。王玉茹看着倒是不拦她,毕竟从来就没拦住过,只不过叫来了个小丫鬟去煮乌鸡香菇红枣汤。 别看黎苒看起来弱柳扶风的样子,她的听力特别灵敏,视力也极佳,不然当初也发现不了那一窝山匪。 她一拿起弓箭,行家一看就知道这小姑娘是下过功夫的,当然她时没学过功夫的,只能靠着自身的力气,虽说不大却也足够了,更何况她的灵敏性却是不错的。 秉华在一旁看着,默默得在心里做笔记,看起来这个长公主在凡间倒是过得多姿多彩,“轮回”法器给她的孱弱之躯似乎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不方便的地方。 然而,没过多久,就打脸了。 凡尘第四章 黎苒憋着一股劲儿愣是一炷香的时间内集中精力得来回折腾,箭无虚发,一击即中,偏偏还剩最后一个的时候,眼前一黑,余光还瞅见最后一个靶子出来。 就还剩最后一个! 她气得一口气不上不下的,憋得难受,便不甘不愿得晕了过去。 秉华还在观察她的耳朵是怎么动的,一见人晕了,立刻跃了进去将人抱出来,还想将人拎起来带走。 王玉茹立马上前来让芳华扶着,把秉华挤出了包围圈,他呆呆地站一旁,倒是有些可怜巴巴的。 熟练得掐人中,看着人迷迷糊糊地睁眼,又灌了一碗乌鸡香菇红枣汤,差点没给黎苒整吐了,这熟悉的味道,可真是让人绝望。 她悲痛欲绝地醒了过来,看着王玉茹冷冷的目光,又默默得站稳,委委屈屈地捏衣角。 天道是,自作孽,不可活! 闹哄哄的人群见怪不怪的样子,心里却是挺佩服这位左丞相之女的,凭借女子羸弱之躯,却能胜过万千男儿,这等英姿,着实魅力非凡。 在这之后,被迫禁足在卧房数日,她只能无聊地盯着对面屋檐上蹲坐着的秉华,如此风华确实是人间美景,她看了一会儿后又避免不了神游,想着泽无那个家伙怎么都不给她来信,这都多少时日了,难不成被哪个小妖精迷了心窍? 她胡乱想了一番,唾弃自己一番,却依旧是烦躁不已。想着烦躁总不能自己一人烦躁,便给秉华寻了一堆书给他看,让他了解些人情世故,如此这般,过了数日,落下了今年的第一场雪,黎苒也终于被王玉茹解了禁足。 她早日刚醒来,迷迷糊糊之间看见外面纷飞的雪花,这才意识到冬日已经来临,便身着一件披风快步跑了出去,正巧碰着王玉茹,顿时又少不了一番闹腾,两人在雪地里玩得不亦乐乎。这欢声笑语的引来不少人加入这场混战,又是一番鸡飞狗跳。 黎苒跑累了,本欲转身向王玉茹求饶,猝不及防被她摁倒在地,披肩落地,发丝散开在雪地里,浓密的睫毛如同蝶翼散叠,樱花点耀似的唇瓣微张,这一幕的美景一时竟叫人忍不住屏息呆住,而她本人尚不自知地露出勾人的笑意。 王玉茹趴在她身上呆愣了一会儿,又调笑着亲了她一口,“小娘子好姿色~” 惹得黎苒乐得不行,将人推开,又打闹起来,却是没见着那灰色瞳孔的青年正站在高处冷冷地盯着她们。 未等几日,众人所等待的梅花终是开了,含羞带怯地露着花朵,有人见此美景提议大家轮流作诗,黎苒却是兴致不高,眼睛一转就溜到人群之后,悄悄隐去了身形,打算独自赏梅。 她专挑小径走,享受着这惬意的时光,一不留神便迷了路,毕竟这四处都是红梅,一时还真是难以出去。 她却不着急,寻了个坐的地方,从怀里掏出刚刚偷藏起来的佳酿,刚一打开就闻着淡而不腻的梅香,正准备饮用却听见身后的动静,那日灰色眸子的男人走了出来,向她走近,“姑娘好兴致。” 她往后退了两步,看着这人心里那种毛骨悚然的感觉又冒了上来,“好说好说。” 似乎是看出她的戒备,他停了下脚步,“姑娘似乎怕我?” “怎会,怎会,洛仲公子才貌双簧,岂有惧怕之理。”黎苒笑着,面上未露出分毫情绪,只是那种不妙的情绪更盛。 他嗤笑了一会儿,半敛着眼眸温声细语,“怕我也是应该的。” 黎苒没答话,他又极缓慢地道,“姑娘很是擅长射箭吧?你说你会不会百发百中?”言毕又极其恶意地笑了起来,他的危险不言而喻。黎苒不明白这个人的用意,只是暗中打量着他,还未反应过来,这个人以极快的速度扼住了她的喉咙将她抵在了山石之上,酒水脱手落到地上,崩起洒在她的衣角上,脖子上的力道让黎苒无暇去思考,她用力掰着他的手也无法挣脱,她毫不怀疑,这个人,他想杀了她! 然而,在她呼吸困难眼前泛黑的时候,却被松开,跌倒在地,狼狈地喘着粗气,脖子上开始泛红。 她头晕脑胀之际只听见他说,“不,这样,太便宜你了。” 她低垂着的视线一下子被抬起,她只觉得头皮疼痛,被人拎着头发的感觉真是糟糕透顶,正对着的冷漠的灰眸轻蔑地扫视着她狼狈的脸,那俊秀的面庞忽的露出笑容,阴恻恻的,“我找到了。” 他这样说着,黎苒忍不住身体的乏力,她晕了过去,被青年像扔掉什么垃圾一样抛在地上。 一阵冷一阵热的,黎苒迷迷糊糊地说着胡话,王玉茹坐在她枕边给她擦着汗,看着她脖子上已经青紫的痕迹心烦意乱,怎么也想不到在她组织的活动中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她实在是难辞其咎! 黎苒晕倒的时日,她已经来来回回地查询此事多次了,最为可能的那人已经消失不见,再问之前将那青年带来的人却被告知并不认识,且并无这些时日的印象。 王玉茹只觉得遍体生寒,那人本领极高,来去自如,仿佛有摄魂之力,竟能蛊惑一陌生人混入此间,实在是危害不小。 “玉茹。” 一声嘶哑的声音唤回了她的神志,她连忙倒一杯温水给黎苒,让她靠着做起来喝上一口。 “你感觉怎么样了?这伤口究竟是何人所为?” 她润一润嗓子这才觉得没那么难受,“想必你已经查出来了,是洛仲,那异域之人,未曾想竟然……咳咳….”她说着便忍不住咳了起来,惊惧一番后,又没心没肺地道,“也不知我与他是否有深仇大恨,竟然如此凶残。” “你啊!”王玉茹点了点她的眉心,“我已经写信告诉伯父此事,你回去定要仔细查明此事!”黎苒一一应了,她仍是有些不放心,又继续道,“你回去之后也得告知泽无,让他多多护着你。” “你放宽心,无事的。”黎苒叹了口气,抱住了王玉茹,她知晓此事定是让她自责不已,安抚地抚着她的脊背,脑海中好似还回响着那青年恶劣的声音,她忍不住闭了闭眼。 这个事情,恐怕还没完呢。 凡尘章第五章 待人走后,黎苒坐在床头愣神了很久,她叫了声秉华,窗前便多了一个人。 她没有看他,不知在想些什么,过了会儿才问道,“那日……那日,你是在的对吗?” 他点了点头。 一旦开口,盘旋心里的问题便忍不住问了出来,“你为什么不救我?” “那日不是你该死之日。”他说着,脸上没有丝毫异色,仿佛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我该死之日……是何时……”她仿佛失落极了,没有再看他,喃喃自语着,低垂着视线不知在想些什么。 “此事,不能告诉你。”他为难地皱了皱眉头,表情难能可贵地有些变化,此时却是没有人能够发现了。 黎苒忍不住用手指捂住眼眸,她的脑海中混乱极了,秉华的语气实在像极了掌握人生死的阎王,仿佛能掌控他人生死的权利,生死予夺,这从来就不是她所能接受的。 她抬起了头,晦涩地看了他一眼,心里一片冰凉,“你先出去吧,暂时离这里远一些。” 秉华动了动唇,眸色深沉,走出了房屋。 他蹲坐在对面屋檐上,若是往常,黎苒早就招手叫他下去,再递给他人间所有的香甜的糕点,笑意盎然地看着他吃食了。而今日,秉华垂眸,那人维持着僵硬的动作久久未曾动作,枯坐直至深夜。 他看着她不安地拥住自己,以一个极其脆弱的姿态捏着一块玉佩,整个身体蜷缩在一起。 这是什么样的感觉呢?涩得好像比吃了炼丹炉中最难吃的丹药还要令人痛苦。 战神秉华仿佛遇见了世间最难以解决的问题,他捂着心口,依旧不明白这份痛苦的来源对他意味着什么。 没了兴致之后,纵使是红梅万千纷纷绽放的美景,依旧蛊惑不了黎苒的心神,她向众人告罪之后便驾着马儿极速奔驰着,往左丞相府前去。 这个时候,她只想见着那个从她记事起便陪伴在她身边的人,然后抱抱他。 到了丞相府后,门口的侍卫上前帮她抓住马儿的缰绳,神色古怪,好似想说些什么。然而正在心急的黎苒自然是未曾注意,便匆匆进了门。 归根结底来论的话,泽无其实不是丞相府的人,他是在黎苒记事不久后,被她偶然所瞧见倒在丞相府后门的一个小乞丐。当时的他衣衫褴褛,狼狈不堪,脸上的纹路还未明显,模模糊糊的样子很是恶心,且浑身散发着一股恶臭。 那日也是黎苒突然起了兴致打算从后面溜走,却正巧碰上了他,捡了他回去给他治病。也是那时黎苒目睹了身为下人的可悲和无奈,没有让他入了奴籍,求了账房先生收养他做干儿子,并且承诺了些许好处,后又求了祖母,这才让泽无生活在丞相府中。 当时谁也没有想到这个小乞儿居然参了军,在边疆厮杀一番后还考取了功名,虽然目前还没有太大的权势,却已经是不容小觑的人物了,左相这才将这人放入了眼底,当然,泽无在他眼里依旧是不够看的,自然也从未想过将黎苒许配给他,然而最近,却是发现两人之间似乎有些苗头。 黎苒在东屋未找到人,便四处寻了起来,却是未见他人影,这才叫了丫鬟来问话,才知父亲竟然给泽无许了人家,然后被他拒绝了,一气之下让他不许再回相府,泽无便去了外边买了宅子住。 她心里一惊,料想父亲应是知道了些什么,又生气泽无竟然不和她商量便去了外面住,这便又马不停蹄地去寻他。 无论是身体还是精神上,黎苒都很累了,她到泽无府上,下马的时候便觉得头晕脑胀,心力交瘁。 她勉强提起精神走了进去,泽无正在练剑,身着一身金纹白衣,俊逸非凡,一招一式似流水般顺畅,力道十足,充满攻击性。 他收招才抬头看她,一见是她,嘴角微微向上,朝她走了几步,却又停住了脚,踌躇起来。 她笑了,脑袋轻偏,“泽无,不过来吗?” 还未等他回话,黎苒便力竭了,身形晃动了一下,她视野中天旋地转的,神情恍惚地被他搂在怀中,目光游离地看着他的嘴唇焦急地张张合合,被他抱起不知朝哪里奔去。 待缓过劲来,她靠在泽无的胸口上,即使抱着她跑了这么久也未曾喘气,可见身体强健,她笑了笑,“别急,我没事,就是有些乏力。” 他未答话,仰头望着他时,也只能瞧见他紧绷的下颚,于是黎苒也就不再说什么了,只是任由他将她带到附近的医馆让先生把脉,那老人将情况告知他后,他依旧是绷着整张脸,看得出来很是不开心。 泽无坐在她床沿,为她理被子,给她端温水,又忙碌着抓药,就是不和她说话。 黎苒有些无奈,待他打理好后坐到她身边的时候,便强打精神坐直,伸出手亲昵地搂着他的胳膊,“怎么还和我置气呢?我可是思念过度,百里加急,专程回来看你的。” 泽无推开她的手,背过身去,“你之前答应过我要爱惜身体不折腾自己的,你为何言而无信!” “我……”黎苒看着他好似又瘦了的背影,心里难受,“那你为何不和我来信,又搬出丞相府,你是不是,也嫌弃我病弱之躯,想要弃我离去?” “当然不是!”他急得转过身去看她,见她眸中含泪,羸弱不堪的样子,心中一疼,“我答应过你的,我会一辈子守着你,永远不会离你而去的!你信我。” 她气鼓鼓地看着他认认真真作保证的样子,又心疼又欢喜,“那你回答我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今日见我,心中可否欢喜?” 一听她这样问,泽无便知道她并未真正地生他的气,又被她臊得耳朵红红地,偏过头去,眼珠左看看右看看的,羞得低声说着,“自然是,欢喜的。” 她破涕为笑,搂着他的腰,枕着他的肩,说着话,“泽无,我是相信你的,因为我,心悦你。” 她说完话就轻轻地亲亲他的耳朵,惹得泽无整张脸都红了,这才肯罢休。 “苒儿,我…我…”他拥她在怀,清隽无俦的脸庞绯红,“我想娶你。” 凡尘第六章 “我想娶你”,这是多么甜蜜的话呀,黎苒心里盛满了喜悦,眼眶微红,她将头埋在他的颈间,心里仿若盛开了花,“好。” 她这样答复着。 泽无高兴地看着她,小心翼翼地轻吻她的脸颊,兴奋地抱着她不肯撒手。 “我好开心啊,苒儿。” “我也是。” 随后黎苒又问了问他事情,这才知道父亲为他许了一门亲事,他并不同意,并且向他摊牌,告知他心悦黎苒的事情,左相自然是勃然大怒,在泽无一番保证后,才勉强同意如果能在三年内掌握皇城三万守卫的权利,再给他追求黎苒的机会,否则乘早滚得远远的。 黎苒听了后沉默了下来,泽无有些不安。 “我怕你担忧,所以未曾告诉你,这些时日都在忙着府邸的各种杂物,也就不便与你联络。” “没关系的,只是,你是否,在父亲那里吃了苦头?” “没有的事,你不要胡思乱想。” “自从母亲去世后,父亲便更是宠爱我与弟弟,因我长得更像母亲,对我的关注也非比寻常,如今你要娶我,自然是不会对你客气的,你休要瞒着我了。” 黎苒想都没想,伸手就按在他后背,猝不及防,泽无呻吟了一声,就又连忙咬紧牙关没有发声了,黎苒心疼。 “当时,一定很疼吧。” 泽无摇着头,很是爱惜地搂着她,不在隐瞒,“不疼的。一想着很快就能娶你,我就心中欢喜。” 那日遭受一顿打骂自然是难免的,不说他脸上古怪的纹路,单凭他如此低微的身份,想要娶左相府的千金为妻子,本就是一件异想天开的事情。这件事说到底,还是得多些左相足够开明,愿意给他一次机会。 黎苒听着泽无不自觉得放低声调,细细地和她分享近日各种大小事宜,便心花怒放,她点点头,皎皎如梨花一样的姝丽容颜微微一笑便似星辰般耀眼。 秉华一直尽忠职守地守着她,经过这些时日,自然是明白这两人之间的情谊,他胸口疼得发慌,只想破坏一切,可他身为仙界之人,如若大肆改动长公主本应度的劫难,将会带来无法估计的灾难,这才堪堪忍住心中那肆掠的怒气。 在秉华失神的时候,那两人又好一番耳语,黎苒让他以后不许再瞒着她,无论发生什么事情都要和她商量,泽无自然是答应了的,之后这才送她回府,这次终于是光明正大的送她到正门口,依依惜别一番,目送她入府才离去。 这次事情似乎是闹得动静大了些,连她尚在学院的弟弟都知道了,乘着年末的时候回来问她详情。 黎苒羞得慌,却也一一告知了他,末了还加了一句,“诺儿,姐姐会等着他的。” 黎诺看着她,也知晓他姐姐的脾气,别看弱不禁风的样子,性子倔得和牛一样,难怪父亲不敢多加阻拦了。他叹了口气,心中庆幸未曾给她许配人家,否则,事情会怎么发展,还真是不好说。 姐弟两人说着心里话,一同站在门前屋檐之下望着外面纷纷扬扬的雪花,心中一片宁静,如此闲适的情形确是许久未曾有过的了,两人站一会儿之后,惬意地坐下,吃着糕点下起了棋来,左相下朝回来一见,也喜滋滋地加入了进来,双方都只字不提及此事,安安生生地准备度过新年。 除夕之夜,黎苒在自己房屋附近的小厨房内忙活着煮腊八粥,眼看着煮得差不多了,这才叫来丫鬟盛上些许给爹爹和弟弟端过去,末了,她将一份装入食盒中准备带出去,又将剩下的一份留在屋内便出门了。 等人出了屋,秉华才跳下来将粥端起来。这些日子他们就仿佛素未相识的陌生人一般,虽然她依旧习惯了与他分享各种东西,却再也不叫他下来,开开心心地冲他笑了。 他知道的,她带出去的那份,是给泽无送去的,他们定是欢欢喜喜地在一起,那人香香软软的却任由他搂住,而不是如同他一般,总是要和他相隔那么远,还用那样凉薄的目光看他。 好难过……好...嫉妒啊…… 他捧着碗喝了一口,甜甜的,糯糯的,入口那么香甜,顺着食道划入胃部却变得那么苦涩,沉重得他心里涩涩的。 黎苒多次来军营里,军营之中的人自然都是知晓了的,有人酸不溜就地说闲话,泽无能够呵斥却没办法让他们住嘴,毕竟嘴长在别人身上,于是他就放话说,自己在追求黎苒,黎苒还未同意。 由此,别人虽说说闲话,却是在说泽无异想天开的居多。黎苒知道之后就恨不得天天来,让他们知道,他们两人可是郎情妾意,并不是某一个人一头热。 泽无不同意,怕她名声被自己破坏了,黎苒却说,“你可否在意我的名声?” “自然不在意,我知晓你是什么样的人。” “名声是给未来丈夫看的,那我以后是不是你的妻子?” “当然是我的。”他耳朵红了,明白黎苒的意思了。 “你既然不会听信谣言,自然名声好坏都无伤大雅的,是不是?” “嗯。” “那你还要不要我来了?” “不要。” “嗯?真的呀?那我可走啦?” “不行!你不许走!” “哈哈~你可真难伺候呀~” “反正,你刚刚说了的,我不许你走!” “嗯,我不走的。” 黎苒心情甚好得挽住他的胳膊,甜甜蜜蜜得日常逗弄这个爱脸红的人,心里装着这个人,满满当当的,再也容不下别的了。 凡尘第七章 “天色暗了,我送你回去吧。” “不了,你今日还有好多事情没做呢。” “可是,我不放心。” “没关系的,芳华和我一同走,不要担心啦。” “那,我再叫几个人送你们吧,最近不是很太平,这几天已经失踪十几个少女了。” “嗯,好。” 虽说黎苒觉得不会有什么大碍的,但是泽无的心意她是舍不得拒绝的,由是在帐内停留了些许,这才被泽无送出了门,到了门口,黎苒停住了脚步,泽无疑惑地也停了下来,随即就感觉脸颊上的温热,她轻轻的亲了下他的脸颊,随即急匆匆地快步走了出去。而后,在门外等着的几人,便看着他们向来嘴巴毒辣的大将军面红耳赤地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跟在黎苒小姐后面走出来,和被非礼了的黄花大姑娘一样,别别扭扭的。 几人对视了几眼,纷纷好奇起来,对此情此景叹为观止。 其中一位比较活跃的副将,华乾,便腆着一张娃娃脸,一脸自来熟地和黎苒套近乎,一路上都套着话,想要八卦八卦,别看其他人对此行为嗤之以鼻,其实眼睛都发绿了,耳朵都竖起来偷偷摸摸地在那里听,别说,这小子还挺能套近乎的,几人听得津津乐道,寻思着回去给大伙讲讲,平时有机会打趣一下泽无就更好了。 因此,路程上便是欢声笑语一片。 行至某个偏远的山丘时,却出现了状况,马车坏了。 几人下车检查,才发现马脖以诡异的角度扭曲着,血肉模糊,马儿在瞬息间便毙命而亡,连嘶吼的力道也没有,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 黎苒不顾劝阻下来查看了一下,眉心一跳,这外力诡异非常,绝对不是常人之力能够办到的,而且这四周,根本没有可以用来借力的工具。 糟糕了,恐怕是冲着她来的! 黎苒来不及多想,便见月光之下一人悬空踏步而来,手臂一伸,一道黑影便朝她扑来,将她死死缠绕着吊至半空之中。 那触感冰凉粘腻,缓缓蠕动着,裸露在外的肌肤都能察觉到细小的鳞片摩擦的冷硬,黎苒凝神一看,正对上斯斯吐着信子的红色眸子。 蛇! 黎苒后背都冒起了冷汗,惊悚地战栗起来,试图打起精神打量一下那正悠闲走来的人,步履闲适,兵不血刃,眼皮却一点点沉重起来,最后只能在视野中看了眼余下的人,他们早就被放倒在地,只有不知何时出现的蛇群慢慢聚拢起来,想要朝他们覆盖而去。 “不……” 那人也踱着步子靠近了,只是,她的脚竟然是浮在虚空之中的!黎苒心中惊慌起来,这人难道是异域之人?她虚弱地费力地想要睁开眼睛,想要醒来,却终究是陷入了更深的黑暗之中。 在漫长的沉睡之后,黎苒耳边响着阵阵细细碎碎的哭泣声,她迷迷糊糊地撑开眼皮,又闭上缓了一会儿才再次睁眼,无力地撑起手臂坐起来,费力地喘着气,待头脑的眩晕感消失之后才开始打量起周围的情况。 她的瞳孔紧缩了下,这里好像是个密封起来的洞穴,有了许多照明的才有些许的亮度,富丽堂皇,装饰得美轮美奂,只不过,有些地方却好似还未动工一般,粗糙非常。她扫了一圈,视线所及的地方都缩着女孩子,大多豆蔻年华,一眼看过去,密密麻麻全是人,而且没有绑起来,有些似乎已来得很久了,身上所着的布料都脏兮兮的了,目光呆滞,一副麻木的样子。 看样子这个地方定然隐秘极了,不然这么多人,多多少少都能被发现些许异样的。既然不能被轻易找到的,等着泽无来救她恐怕是不现实的。 黎苒站了起来,扶着墙歇息了一会儿,确定身体状况还不错,这才走动起来,她走得极慢,一边走一边观察着这些人,只有一个小姑娘瑟瑟发抖地也站起来,没有言语,却跟着她一起查看。 本来以为这个地方不大,她走了好一阵,才走出人群,这更是让她心惊,这些人被抓到这里来究竟是为了什么目的。 走了一会儿,便没有路了,只有一片黑暗,她伸手去摸,触摸到一面墙,但是却凹凸不平,摸了一会儿,却依旧是没有发现什么东西。于是她又调转过去,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走到一处地方便没有照明的了,深处依旧是一片黑暗,一眼望去就像怪物张开的巨大的嘴巴一样,让人害怕,她走近了看,却不是墙壁,而是十个大小相同的洞口。 她站在那里沉吟了一会儿,那个瘦骨嶙峋的小姑娘一顿捣鼓之后将墙壁上一个照明用的夜明珠扣了下来,走了过来。 光线亮起来照着两人,一时相顾无言,那小姑娘呆立了一会儿指着一个地方,哑着声说,“这里有一句诗。” 黎苒顺着她指着的方向看去,果然见有两行模糊的字体刻在墙上,她擦了擦上面的灰尘,这才看清楚。 “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 这是……佛经?常年替祖母抄写经文,这经文,她自然是耳熟能详的。 黎苒看着这两行字,嘴里嘟囔着,自己理着思路,“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菩萨之化行於十方……十方……” 她一下子抬头看着这十个洞口,“十方,莫非这和这里的十个洞口有什么关联?十方是佛教用语,原指十大方向,即上天、下地、东、西、南、北、生门、死位、过去、未来” “莫非,这第六个洞穴便是生门,能够出去的地方!” 黎苒嘟囔着,带着夜明珠便往里走去,却被身旁的女孩扯住衣袖。 “那里面,不能去!” 她声音急切,表情惶恐,仿佛里面有食人的妖魔一般。 “那里面,有非常多的机关,已经,已经有很多人,死在里面了。” 她攥住她的衣袖,声音悲切,泪水夺眶而出,哭得不能自已,声嘶力竭,就仿佛被戳破的气球一般,整个人的精神都快垮塌了一样。 也是,这样的环境,无所依赖的,自己独自扛着,也该到达极限了。 黎苒再仔细往里面瞧了瞧,依稀能瞧见堆积的白骨,看样子,果真是不能轻易地从这个地方逃脱的了,但是那句佛经,一定是别有用意的。 凡尘第八章 黎苒想着,思来想去也未明白,盯着黑洞,思绪又扩散了起来。 这个时辰了,也不知芳华和那些将士怎么样了?而那日出现的究竟是何鬼物?居然能悬空而行……泽无又是否发现她失踪了呢? 黎苒在心里叹息着,伸手轻轻抚着这个女孩的背部,她正抽噎着哭泣,却害怕将黎苒的衣物弄脏,瑟缩着,僵硬着,又难以抵抗黎苒的亲近。 说到底,遇着这种事情,她总归是有些不冷静的,差点出了岔子,犯下大错。 黎苒深吸一口气,缓慢呼出去,自我反思一番之后,再来来回回地将记忆在脑海中回放,依旧没有什么线索。 她回过神来,看着这个姑娘,眼神虽然慌乱却是比这里许多人都要清明,明明知晓她是刚刚来的,看她查看,却是一点儿离开的机会也不放过地跟了上来。她思考着,和这个小姑娘搭话。 “可否告知我你的名字?” “小女落英。” “你来这里多少时日了?” “大约,已有半月了。姑娘,我来时,这洞中便已经有了许多人。刚开始的时候,大家还不死心,便四处查探,这里我们也来寻过了,只是这第七个和第八个洞穴中暗器实在是太多,防不胜防,我们进去许多人,却是一个也未曾回来。” 落英说着说着又想要哭泣,却硬生生忍住了,想来应该是怕黎苒嫌弃她丢下她。据她口中描述的,去里面的人中,大多都是比较大胆的,有个女孩是和她一同被抓来的,她们约定了要一起出去的,却不想,如今已是天人永隔。许多人丢掉性命后,这才摸索出大概来,知晓了这些洞穴之中互通,形成了一个特别复杂的地底迷宫,虽装潢华丽,却是一处食人血肉的肮脏之地。 黎苒一边听她断断续续地说着,一边在脑海中描绘里面的场景,恐怕是除了生门与死门的道路不知通向何处,这里的洞穴都是互通的。 只是,终究不能听她一人之言,得前去亲眼看上一看才好判断。 她起身,扶着落英往第一个洞穴走去,夜明珠的光线足以让她看清那一路的残骸。确实如落英说的一般,洞穴之中是一片迷宫,随处可见堆积起来的白骨,而迷宫终点却什么东西都没有,依旧是白骨,只不过这里死过的人更多,那些白骨各种姿态都有,奇形怪状的,呈现出一片狰狞,似乎都是……活生生饿死的!令人在意的是,这些尸骸唯一的不同点是,接近洞口的地方的尸骸都带着箭,分明是被人射杀而亡的。 黎苒心里一惊,心里隐隐有所猜测,却又不敢下结论。毕竟,这等残害人命,视人命如蝼蚁的行为,早就在百年前被明文禁止了的,即使是皇族也不能如此猖獗地滥杀无辜! 她观察完之后,又跟着落英原路返回,正跟着前人早已经做好的标记往回走,行至一半的位置时,黎苒却仿佛听见了什么动静,她连忙停住脚步,让落英稍安勿躁。随后贴着墙壁,闭上眼睛听了起来。 她皱了会儿眉头,又趴到地上听了一会儿,猛地睁开眼睛。 这个地方,恐怕是,没有出口的,因为,这个地方,是帝王墓! 那在更深的地底之下,潺潺流动着的液体是水银,一般是帝王用来埋葬不长眼的盗墓贼的! 黎苒心中得出了结论,却无法证实,自然也不会告诉落英那个丫头,否则闹得人心惶惶,更加没有逃出去的机会了。 黎苒神色严肃,眉头紧拢,落英在一旁也不敢多问,只是心中料定了她必定是有所发现的,更加坚定了跟着她的心思。 黎苒到了门口收集起之前夺走这些人性命的箭,一共有二十七只,每一只都得发挥到地方才行。两人没有多言,就像做了某种协议一样,将收集起来的箭藏了起来。 黎苒还想再问她些什么,人群突然开始骚动了起来。 落英这个时候也不顾及什么了,拉着她快速地跑到人群中央去,熟门熟路地抢了两份饭菜回来,递了一份给她,便开始不顾形象地吃了起来,边吃边让她快吃。 黎苒见她顾不得脸上的些许擦伤便狼吞虎咽起来,又见周围隐隐扫视着盯着她的人,心里一惊,连忙吞咽了起来。 这些热饭菜恐怕不是顿顿都有的,否则她们应该也不会用如此恐怖的眼神看她,只不过,为什么没有人动手抢呢?经过了长时间的饥饿和精神上的折磨,道德上的约束应该已经无法抑制住人性之恶了才是。 很快,她这个困惑就解除了。 在刻意空着的洞穴中央,凭空出现了一个身材曼妙的女子,那人身上趴着一只色彩斑斓的毒蛇,正斯斯地吐着蛇信子在女子身上游走着,那蛇阴冷的目光饱含恶意,轻蔑而又冷漠地打量着洞穴之中的众人。 那女子也不说话,只是举起了右臂,指尖指着一个抢夺了他人食物的女子,指尖轻飘飘地往上一提,那人就被悬挂至半空中,惊恐地大声叫喊着,随即在下一秒便被恶狠狠得摔到了墙上,猛烈的撞击使得她吐了一口血,痛苦地趴在原地动弹不得。 黎苒从那女子出现便退到人群之后,悄悄打量她,视线扫到她光裸的足踝处顿住了,那女子脚踝处系的银灰色铃铛,是异族人聚集大批毒物的时候使用的,这种铃铛链的制作程序非常麻烦,绝对不是可以轻易拿到的东西。 她和异族人究竟有什么关联?这件事难道是异族人的阴谋? 黎苒思考着,那女人身上的蛇已经爬到她的手臂上,蛇尾危险得缠绕着她的脖子,她没有张嘴,却有一阵阴沉的声音传出来,“不许死人,懂?” 黎苒看了看周围人的表情,特别是那些“老人”,她们都很麻木地望着半空,一丝反抗的情绪都没有,想必是已经经历过很多次了,既然没有人自杀来逃避现实,想必是因为惩罚会比死还让人难以接受。 那个女人也根本没有想让人回答,说完便径直消失在了半空中。那些刚被抓紧来的女孩子经此一遭,有些已经跌坐在地上,人一消失就忍不住惊恐哭了起来,神色惶惶。 凡尘第九章 黎苒心中对她所使用的法术尤为好奇,要知道,这种力量在这片大陆是受天道的控制的。 就比如说,秉华虽然已经成神,不再受天道的控制,身处轮回之外,但是在这里却不能滥用法力擅自大幅度改动天道的棋子,即,命运之子的命运,也不能肆意运用法术,否则会带来巨大的变故,自身也会产生业障,即因果报应,有因必然有果。 她呆立了一会儿,带着落英偷偷去将之前收集起来的箭尖磨得锋利,又寻了些木材勉强做成筒状用来装箭进去,背在身后试了试,发现还不错,便又将东西藏进迷宫之中。 落英虽然帮着忙,心里却很是不安。 “姑娘,我们做这些是用来做什么的?你如果是为了射杀那女子,定然是不能的……” 黎苒和落英正从洞穴往外走,她一听便知道落英是在担忧,并且十分抗拒和那些人正面对抗。黎苒不傻,自然不会那么做,更不要说她的身体虚弱非常,与她们正面对抗自然是下下策。 “你且宽心,我自是不会那般的,这些准备是为了进去生门和死门,我总觉得,那里面肯定是有提示的。” “这样啊。” 落英抖了抖,脚步都沉重了许多,黎苒心知她是怕了的,却也不强求,她需要一个盟友,一个暂时可信之人即可,即使落英拒绝了她,她也不会怪她,只是要费力另寻一人结伴进去探上一探,因为,这是唯一能出去的希望! 好在,落英思考了一段时间,慢慢坚定下来,任劳任怨得跟着她四处探索着,黎苒知道,她们两个起码暂时是同一条绳上的蚂蚱,必须得相互依靠。 好在这些人虽被限制着食物,水倒是充足的,洞穴一处有着一个小喷泉,大家都是到那里面自行取水喝的。 黎苒告诉落英,让她存放些食物,她自己也偷偷地将那些不容易坏的食物通过自己那宽袖藏了起来,再放入迷宫某个角落里。 除了发放食物的时候,她又沿着洞穴边缘四处查看,其实,将它称之为宫殿更为恰当,这里除了小部分未施工的地方,实在是太奢华,太富丽堂皇了,但是,宫殿虽美,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触碰、使用的,这,也是这里的规矩。 黎苒已经猜测出这里是皇陵,便回想着于此相关的一切知识,她知道修建一座皇陵是十分浩大的工程,并且免不了大肆杀戮,这个地方很明显是有一部分尚未完工的,并且这些装饰的风格并不是百年之前的风格,通过这些细节不难判断出修建时间。想来工匠也知道建皇陵的人是要陪葬的!她不相信那些匠人会不给自己留后路。俗话说得好,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出口一定就藏在皇帝的棺材附近最为显眼却不能触碰的地方! 皇帝的棺材和陪葬品有及大的可能会放在生门或死门中,这两个地方都很危险,要进去哪边还需要好好思量一下才行。 她整理着思路,一路查看,倒是发现不少东西上都纹着蝎子等毒物,看样子,这里确实是异域之王准备的墓穴了,她的猜测没错,没想到那鬼物竟然将她掳到了千里之外的异域!恐怕她们与异域皇室关系匪浅,此番定是,多灾多难。 而且,他们居然可以将秉华和她彻底分开,实力非凡,不可小觑。 早在之前,她就试着呼唤秉华,却未得到丝毫反应,应该是被这些人用某种办法给困住了,一时半会儿挣脱不开,才让她劫走,或者他本来就无意阻难,却被人发现,然后困住。 以秉华的个性,应该是第二种才对。 事实上,也确实是这样,秉华为了遮住仙气,使用了仙器将自己化为凡人,等到那异域女子凌空而来时才发现迹象,尚且还在犹豫要不要干扰的时候,这些人便干脆利落地放倒了所有人,更是当着他的面将黎苒卷走。 他看着这些人身上魔气四溢,肆无忌惮地用着力量,一阵火气就冒上来了,刚解开仙器,那溢出来的力量便吸引了所有魔物的注意力,本来张开口吞食着活人的蛇纷纷化为了人形朝他扑了过去。尚未恢复的秉华被阻拦在外,只得凭着肉身所有的力量挥舞着长刃疯魔似地斩杀着这些魔物。 待他将这些人斩杀殆尽,黎苒早就不知所踪了,他呆呆地立在原地,即使知道她只是在历经劫难,依旧心慌得不能控制自己体内的暴虐之气。 他黑色的长袍无风自动,墨发也飘动着,身上的金色符文忽大忽小,在半空中浮动着,时隐时现,巨大的力量在他身体中穿梭起来,他痛苦地扬天咆哮这,白玉般的脸颊上竟然显现出一道道裂痕,看上去像是要被不知名的力道撕裂开一样。 一阵马蹄声越来越近,秉华这才像是被惊醒一般缓过神来,恢复如常,他往声源望去,正看见匆忙下马的男子跌跌撞撞地爬上马车,掀开帘子见到里面空无一人,力道一松又跌落在地。呆滞地恍神了一会儿,又反应过来,去翻看每个人的面孔。 此人,正是心中不安,又一路追赶过来想要送黎苒回去的泽无。 秉华想要走过去,刚一动作,却被他恨恨地盯着,便又停下了动作。待他查探完,秉华才向他走去。这人本是古仕画走出来的琅神谪仙,如今却失魂落魄至此,秉华心中涌上万般情绪,却也只能懵懂无知地被动接受这份酸楚。 “她被魔物劫走了,东北方向。” “你是谁?” “你无须知道,你只需要知道,我只会保护她。” “保护?你保护住了吗?不需要你多此一举!她是我未过门的妻子,我自己会去找她!” “凭你?也配?” 他嗤笑了下,似乎嫌对他的打击不够,又补充了一句,“一个连自己都无法正视的人。” 这样的羞辱,泽无根本就不会再放在心上,他所珍爱的人爱着他的一切,根本不在意他的样貌,他早就,对他人的讽刺无动于衷了,之所以掩盖面貌只不过是为了避免麻烦而已。 他取下面具,冰冷地和秉华对视。 “我当然有资格。” 秉华听着他说着,语气中盛满了幸福。 “她心悦我而非你!” 凡尘第十章 秉华一时被噎住,眼中闪过一道红芒,似乎想要发怒。但看着他脸上的纹路又觉得十分熟悉,一时注意力被转移到他的脸上,觉得这人身上有着这个东西十分古怪,无论怎么看都像是魔纹,难不成是魔族之人? 新仇旧怨加起来,秉华想都没想,就放出威压探出神识里里外外地游走在他的经络之中,仔仔细细地查探起来。 泽无一时不察,被压制的半跪在地上,双手撑着身躯努力直起身来,却被压迫地额头冒汗,凡人的身躯根本承受不住这样的强压,禁不住颤抖起来。他不知这股力量是什么,却是难以忍受这种羞辱。 “被我说中恼羞成怒了?你这个觊觎他人未婚妻的无耻之徒,枉费长得人模狗样,却是卑鄙下流,肮脏不堪!” 秉华查看完,确认此人只是一个凡人,却不知为何魔纹加身,正要想着什么,却听闻泽无的这番言论,气得七窍生烟,简直想要捏碎面前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想他堂堂天庭第一的名将战神,何时受过这种气。 但他却是不能杀了这人,无论是天道的指引,还是黎苒对他的爱意。 秉华思索了一番,恶劣地笑了。 “你想去救人吗?” “关你何事!” “自然与我无关,不过,很快也与你无关了。” “你什么意思!” 泽无意识到不对劲,起身想逃,却被秉华用无形的力量,隔着一段距离提了起来,吸向他的方向,随后他看见不可思议的一幕。 秉华往半空中画了一个符,那符虚虚地在空中闪着金色的光芒,随即猛地缩小撞进了泽无的身体中,他刚要张口说话,秉华便徒手将空间撕开一个裂缝,将他给扔进了进去。 无力反抗,这种身不由己的感觉,真是让人厌恶! 泽无不知不觉中心魔滋生,那片黑洞中,谁也不知道,他的周身都蔓延着黑气,那是无力反抗的怨气和恨意。纵使黑暗中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泽无也只是眼前一黑,被动地被扔进不知名的地方。 等到泽无再次醒来的时候,他已经到达一处非常宽敞的地方,无数的书架矗立在他的眼前,高得让他看不到顶端,每一个书架上都放着满满当当的,而这些书名他连看都看不懂。泽无意识到,那黑衣男子恐怕大有来头,应当是世外之人,他捏紧了书页,指尖泛白,看着那陌生的文字,心头生起巨大的恐慌,他害怕,那人将她夺走,他害怕,自己毫无抵抗之力! “别这么残忍对我……” 他喃喃自语着,后退时不小心踩上了堆积在角落的书籍,跌坐到了地上,眼圈泛红,伤痛地望着高耸不见顶的书发呆起来。 即使不知道时间,他也知道,时间一分一秒都不曾停留,他想起了还不见踪影的黎苒,神志渐渐清醒,他的黎苒,他的妻子,好不容易有机会可以娶她,他怎么能够轻易被打倒呢?那人那么强又怎么样,他一定会变得更强的,况且,黎苒心悦的是他! 他打起精神来,开始四处查看,既然那人来历不明实力又非凡,这个地方是属于他的,自然这些也不是凡品,这里这么多书,一定有他能看懂的,一定是有能够帮上他的! 秉华之所以将他困在这里,是因为这里时光流逝作用在此空间是非常有局限性的,比如说,在这里过了相当于凡世的十年,针对于这个凡人而言,却并不能带给他真正的衰老和饥饿,但是,如果他自己从这个空间出来的话,所回归的时间节点却是难以确定的,只不过肯定是会后延,而不能回到过去。 秉华虽然厌恶他的存在,却是不得不留住他的性命,又忍不住出自己那口恶气,思来想去,索性将他扔进这个空间好了,反正他也看不懂这些仙家收藏的东西。 他望着天空半空悬挂的月亮,觉得心里可算是舒畅了许多,看着这个时辰,不知不觉间竟然耗费了不少时间,再耽误下去更是难寻黎苒了。 他闭上眼眸,集中精力,扩大神识细细地查探每一寸土地,这片土地之上再次显现,却是呈现出灰白色,而那躺着的几人,失去性命的人的躯壳正在由伤口出冒着诡异的黑紫色,冒得气息越多的人衰败得越快,显然是要不行了。正常人无论是被杀还是自杀,都会从身体中冒出黑色的气体,这个东西,是怨气,然而那丝丝黑紫,就是异端所在。 秉华放出一缕神识去探知那个东西,在它反抗的瞬间将它吞食入体内,牢牢记住了它的样子,继续探查,若果集中精力去看,却是能够发现微弱的指引向一个方向。他一边费力去查探,一边往那边过去,到达一处波光粼粼的湖泊的时候,线索却再次断了。 水是纯净之物,能清洗凡世的污浊,而为人所不知的是,也能清洗掉微弱的污秽之气。 这个地方肯定是有东西隐藏着的,可他最为擅长的是带兵打仗,对寻人寻物可是不怎么会的,那些人既然大肆抓捕女子,定然是有“大用处”的,如今之计,也只能守株待兔了。 他又戴上仙器,一根桃木簪子,熬了许久才等来这些魔物带来他们的“猎物”,没想到用的居然是阵法。他可是,最头疼阵法一类的东西了,麻烦至极! 只见他们变手为爪,硬生生伸进胸膛出取出一块血色的玉石,握住那物件,取出一个红文白符贴在其上扔向湖泊,那还静止的湖岸边便竖立着卷起一块镜面似的旋涡,那些人瞬间都消失在原地,那镜面也开始缩小将要消失,秉华来不及多想便匆忙跳了进去。 命运的齿轮缓慢地转动起来,未来通往什么方向,谁也未能预料,今时今日的所有,都是未来的奠基石,因果循环报应不爽,谁都逃脱不了,命运,他等着你。 凡尘第十一章 那阵法玄妙非凡,秉华一入其中就被其感知到,并且产生了排斥反应,阵法所形成了隧道周围呲呲作响,肉眼看起来就像是触及闪电一般。 那群异族人自然是发现了此状况,随即便发现了尾随着他们的秉华,秉华一见不对,便发起了攻击,先下手为强。 传输类型的阵法虽然能够穿梭空间,其内部却相对大多数阵法而言更为脆弱,经受不起这么多人在内打斗,在它的内部被秉华一刀斩得损坏严重之后便破了一个大洞将所有人卷了进去,不知通往何地。 黎苒这边终于找到一个姑娘身上携带着水壶,可是那人无论如何也不同意将那东西借给她们,那姑娘年龄算是这些人中比较小的了,一看就是乖乖巧巧的孩子,怕是很少出门,却是不巧,被这些人给抓来了这里,这水壶自然是家中带来的,不舍倒也正常。 黎苒并不强求,和她坐在一起闲聊,看她眼睛时不时瞄一眼自己的头上,便伸手在头上摸到了出门时佩戴的发簪,想来这样年纪的小姑娘正是爱美的时候,便抿嘴笑了起来将它取了下来送与她。 “这……这怎么行呢,我,我不能要。” 小姑娘的眼睛亮亮的,明显是喜欢得不得了,却是不愿意收下。 “阿娘说了,不能,不能随意想他人讨要东西的,否则会很招人厌的,那样阿铭哥哥就不会喜欢我了。” 小姑娘一本正经地说着,还时不时点点头以增加自己说的话的可行性。 经过一番对话后,她已经知道这孩子叫花盈,而那水壶是她的小竹马亲手雕刻成的,专程在她出门那天赶来送给他的。 这孩子活泼伶俐,一举一动都带着童真的气息,毕竟小孩子的童言童语真的是太讨人喜欢了。黎苒摸摸她的头顶,把玉簪给她戴上。 “可是,这是姐姐想要赠与你的呀,你不要可是会伤了姐姐的心哦。” “这样,这样的话,那这个水壶,送,送给姐姐吧!” 看得出来她实在是喜欢,小姑娘想了半天,还是伸手将身上的水壶递给她,一脸不舍得别过头去不看她。 “我......我还可以回去让阿铭哥哥重新送一个给我......“ 她又被逗乐了,“没关系的,姐姐不是为了和你换才送给你的,这个东西不值钱的,你拿着吧。这样吧,你要是愧疚的话,让姐姐捏一下作为补偿吧。” 小姑娘呆呆地看着她,好像还不太明白是什么情况,随即脸上的肉肉就被捏住百般蹂躏,她哭唧唧地苦着脸任由她发挥,算是默认了这份“交易”,宝贵地将水壶抱在怀中。 晚上那异族人又来放食物的时候,黎苒看见落英反常地捧着饭端到了角落,过了一会儿才出来,随即走向了花盈那边。不知她们说了些什么,很快双方都熟悉起来,说说笑笑的,落英还将食物分给了她们。 自从她来之后,经过她观察,落英都是有选择性地找人说话的,她能好好与人相处自然是好的,只不过,希望她此举没有什么问题。她也不想以最坏的恶意去揣度他人的心思,只不过,在现在这种情况下,还是多加注意的好。 从两人决定一起走后,黎苒便和落英一道休息,这是为了相互观察有什么情况的话可以及时发现,也是为了相互扶持,便于交流东西。 黎苒觉得今日的落英有些反常,便刻意晚了些休息。等了很久也没有发现她有什么动静,以为是自己多心了,便放松了下来,困意也席卷而来,正当她要睡着的时候,她感觉到有非常细碎轻微的声音响起,而且很靠近她,隐约感觉到什么东西站在她面前近距离地盯着她。 黎苒登时吓得清醒了,幸好她是闭着眼睛的,要知道她的耳力和视力是超过常人的,但是如果不是那人凑得特别近观察她,恐怕她还真的难以发现这个人的动静。 此刻,她只要一在脑海中想象这人不怀好意得离她那么近观察她的一举一动,就觉得渗得慌。 如果这个人是落英的话,那她也太会伪装了,这些日子,难道都是在降低她的警惕吗? 好一会儿,那人似乎是确定了她睡着了,便起身走了,黎苒怕她还在观察她,装作睡着后换姿势,自然得移动衣物,用袖口稍稍挡住眼睛后眼睛偷偷张开一道小缝隙,正对上落英站在远处打量她的视线,她正面无表情地盯着她,袖口出透出尖锐反光的一部分,那是……刀! 她哪儿来的刀?!是否发现她在装睡?半夜不休息又要去做什么? 黎苒心间都凉了,看样子她这些日子一直都在伪装,黎苒想起她口中探路而死去的人,觉得事情肯定是不像她说得那么简单的,恐怕那些人的死,和她也脱不了干系,恐怕其中有蹊跷…… 黎苒没有动作,依旧是那个姿势,她既然看了她这么久没动手,定然是觉得她睡着的,要想知道她要去做什么,等会儿跟着她就行。 落英果然是没有发现异样的,立了一会儿就径直向那个小女孩走了过去。 难不成是为了水壶去的? 那孩子她的小竹马送的的水壶上面还刻了她的生肖,一只惟妙惟肖的精致猪宝宝。她正抱着那水壶睡得香香的,嘴巴咧着的,似乎在梦里梦到了非常美好的事物,黎苒看得心一软,而落英却没有丝毫犹豫地将她翻过来,这样才能方便她把东西拿出来,而这样大的动静那小孩还是没有醒过来,想来是落英给她吃的东西上有什么东西了。 水壶被她抱得死死的,落英一时半会儿扣不出来,她想都没想就举起了刀准备切向她的手指。 黎苒急忙捡起一块石头往一个方向砸过去,好似砸中一个东西,那东西砰地掉到了地上,砸响的声音振聋发聩,非常刺激耳朵,落英连忙起身,扫了一圈没发现人,急急忙忙地跑回去了。 黎苒松了口气,连忙躲起来,过了一会儿后才装作着急的样子去找落英。 “你去何处了?我被好大的声音吵醒,却未见你人,寻了半天也未见你?” 黎苒半真半假地问,洋装关心,眼睛时刻注意着她的神态。 “我半夜睡不着,便去外面散步了一会儿。” 她抿着嘴笑了下,指了指自己的黑眼圈。 “那你可曾看见那边发生了什么?” “未曾,我刚刚不在那边。” “这样啊,你无事就好。” 黎苒心知两人都是鬼话连篇,却是暂时无法,面前这个人神色无异,仿佛真的像她所说的那样,黎苒还从未见过说谎说得这么自然的人,她回忆起这人面无表情要切人手指的样子,心中越发冷静下来。这人可不是好相与的,她随时都得仔细。黎苒想了会,决定将那水壶要过来,否则还不知道此事会不会再次发生。 凡尘第十二章 隔了些时日,其实也未耽误太久,黎苒怕落英再次下手,便悄悄找了花盈,问她能不能借给她用些时日,等过一段时间一定还给她。花盈这次很是爽快地给了她,两人约定地拉了拉钩。 “姐姐不是坏人,我相信姐姐!” “我一定,不会让你失望的。”我一定会出去找人救你的。 黎苒心里暗下决心,这些时日,东西都准备收拾得差不多了。她回过身,正巧碰上落英的视线,心颤了一下,这种感觉就像是被毒蛇给盯上了一样,面上却无可奈何地回以温柔的微笑。 即使这人不是合适宜的结盟之人,到了这种时候了,却是退无可退了。要是秉华在的话,她倒是可以装作送死的样子引他帮上一帮,这个时候倒是觉得那榆木脑袋在的话,还是挺好的。 黎苒漫不经心地想了下,又开始收拾起东西来。 每日那异族人都只送午饭,算起来,她们可以利用的时间,只有一天。 身在远方的秉华正费力地劈开一块隧道碎片,突然打了个喷嚏,看着自己这里一片黑,身上的仙力恢复得差不多,可惜无论这片大陆还是这个空间,对他都有限制,他也只能身躯本身的力气来对付这些意外。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往哪儿走,他试探性地往前踏了一步,也不知可是运气太好,一下子踩空落了进去。 里面空气流动速度太快,他闭上了眼,待感觉到周身的气流速度缓慢之后便睁开了眼睛。 这一看,才发现自己不知落到哪个空间去了,正在空中飞速往下降落。 他低头望了下,发现一群盗匪正围着一辆简洁的马车,扫视了一圈,除了马车里的人是天道之子外,其他的,即使是误伤,也无伤大雅。 他咧了下嘴,略带愉悦地笑了,周身的符文也似欢快般跃动了起来。 这些天来,真是让他憋屈死了,不发泄下,可是会难受的。 他加速下落,身形一转便稳稳当当地落到马车前的地上,他抽出长刃来,吃吃笑出声,微微弯了下脖子,不待那些人说出话来,便冲进人群中肆意杀戮起来,温热的鲜血喷洒出来,顿时浇灌上这片土地。 “魔、魔物!” “跑啊!快跑啊!” “别杀我!别杀我!” “快走啊!” 一时间,人都慌不择路地四处逃窜,这人本是神人,此刻却仿佛堕世的魔一般笑着,随手一挥,刀刃之下便掠夺了数条人命。 待他玩累了,才抽出空来斜视着那马车中的人。 那是一位妙龄女子,正笑意盈盈地撑着手在撩开帘子的马车车厢前坐着,白皙修长的腿从分叉的裙摆处露出来,悠闲地交叉着,看他砍人就像看戏一般自在。 见他望来,便换了个姿势,刻意将身体姣好优美的曲线展露无遗。 “小女红楪,不知,恩公名讳?” 秉华冷淡地用视线上下扫视了她一下,看到她身上明显比黎苒所在之地的服饰要暴露许多,随即目光炯炯地问,“此地可是异域?” “是的。”她笑了笑,千姿百媚地走来下来,附在他身侧朝他耳侧吹了口气,“恩公可是从外地来的?不知所求为何?或许小女子能够帮上一帮。” “你站远些。” 秉华觉得很是不自在,便推开她,让她离自己远点。红楪感觉自己耳朵好像坏了,居然听到这人在拒绝自己,表情都有些僵硬。 “你帮不上我。” 秉华说着就要走,却不想这女子却缠上了他,时时刻刻跟着他,他无论怎么甩都甩不掉,杀又杀不得,最后他干脆就无视起她来,闭上眼感应起周围来。不出意外,到了异域境内,便四处遍布那紫黑色的魔气,什么线索都找不到,没有办法,便漫无目的地四处走着。 红楪跟着他,心里不知在想些什么,见此便开口,“恩公可是在寻人?或许我可以帮你的。” “帮我?你怎么帮?” “我家府邸就在附近,你可以暂居在我那儿,然后我命人画像,再派人帮你寻他,可好?” “派人寻她倒是不必,不过,你可帮我画张她的像。” 秉华想着也没有什么好法子,便听了她的话,毕竟人生地不熟的,办事难免麻烦,有个人帮衬着也好,他倒也不怕她做些小动作。 “自然,既然如此,公子便随我来吧。” 红楪姝丽的容颜上带上了缕缕魅惑,身姿妖娆地走在前面带路,眉眼轻挑,胸有成竹地勾勒起一丝笑意。 这个人,很是和她的胃口,只是不太识趣。反正时日还多,无妨。 红楪带着他进了毒宗圣女府,秉华这才知道这女子是异族的圣女,难怪刚才有恃无恐地坐着,想来那些人对她而言就是用来取乐的。 秉华想着,随她进了府中,安安生生地暂且住了下来,他想着既然已经到了异域,迟早能够找着黎苒的,现在就先找找哪儿有异常好了。异域之人虽然强悍,但大多只是擅长使用毒术和蛊术,能够半空中泰然自若地行走之人却是没有的,仔细查查定是能够有所发现的。 接下来,就是等了。 红楪为他寻来一个画家,那画家怎么画都让黎苒觉得不足那人风韵十分之一,便索性让那画家教他画。 红楪时长穿得花枝招展地去找他,秉华以为她很是闲适,便让她给自己磨墨,他便神情专注地一心一意画着画像。 红楪通常都磨墨磨得手腕都酸痛了才被放走,偏生她又不愿意放弃秉华这么个丰神俊朗之辈,所以经常便是折腾得她腰酸背痛地回去,走在路上又不得不走出莲步,这些时日对她可谓是折磨。 这男人专心画着画像的时候专注的样子让人着迷,可最让她难以释怀的是,他那么用功地学习画画技巧,没日没夜地画,随着他画技的增强,明显能看出他画的是个女子。 红楪倒是没想到这么个冷冰冰的家伙居然还有思慕的人,这人应该就是他来此的目的吧,不过,无论他有没有爱慕之人,这人都注定是她的。 她掩面调笑着,“恩公,这可是你爱慕之人?” “爱慕?那是何意?” 秉华懵懂地抬头,笔下所绘之人面若桃花,粉唇微起,一副情动的艳色,美得不可方物,足以显示持笔之人的心思,然而,他却未曾知晓这份情动意味着什么。 身为战神,神殿的一把绝世好刀,灭情绝爱自是最好,没有人会刻意去教会他这些,毕竟,身为一把刀,足够锋利就够了,谁也不会在乎刀的意志。 “你不知道?” 秉华茫然地看着她,那样锐利的眼眸中映着璀璨的星光,这般懵懵懂懂任人采撷的姿态着实让人兴奋。 “那我,教你啊。” 她俯下身来凑近她,裸露在外晶莹似雪的肌肤似乎都透着惑人的香气。 凡尘第十三章 秉华听闻有些心动,但她一再靠近自己,却难忍心中喷涌而上的厌恶,伸手将她推了出去,许是力气太大了,竟然将人推倒在了地上。 她娇声呼痛,眼眶泛红,恐怕疼得厉害,泪水含在眸中打转,娇弱无骨的样子,甚是惹人怜爱。 秉华却像是看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一样,起身从她身边匆匆擦过,红楪连忙抱住他的腿,虚弱地喊了声,“恩公……” 秉华下意识地用力量将她震开,待反应过来后伸手想要拉她,到了半途又很快收回手来,眉头紧锁,还是转身快速走开了。 他的直觉告诉他,最好还是离这个女人远些。 红楪泪眼朦胧地喊他,他也置若罔闻,飞速地离开了。 见此情形,红楪拿出个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水,面色阴沉地盯着他离开的方向。 这是第二次了,他居然拒绝她第二次,还真是,没什么风度,不过,却是有意思的很。 她低低地笑出声来,一条红斑毒蛇从她的裙摆处沿着她裸露在外白皙嫩滑的肌肤爬了出来,斯斯地吐着信子看着眼前这个笑得疯癫的女人。 自从黎苒让他看了很多书籍后,秉华对这世间的事情多了几分了解,按照凡世的礼节来说,他那番行为应该是有些不礼貌的吧,他简直一个头两个大,不由得感叹凡间之事还真是麻烦。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并非凡间,天界也是如此,他一直生活的环境便是这样灰暗的色调。 他又想起了黎苒,她曾经耐心地教他识别人间之字,一字一句地教他,青葱玉指握着毛笔在白色宣纸之上写字的样子,格外地叫他口干舌燥,可他又不想去喝水,只好忍耐着乖乖地学字、朗读、背书。 看着她惊叹地夸赞自己学得又快又好的时候,心中总是有一股热流流淌一般,忍不住雀跃。 那段时间,他爱上了背各种各样的东西,黎苒还说他是囫囵吞枣,只知道其字不知其意,他气不过,又偷偷给她脸上画了乌龟,给她气得整整几日都不理他。 想着想着,耳边响起周围人的窃窃私语。 “那位公子笑得可真好看。” 他伸手一摸,嘴角果真是高高扬起的,原来在他不知不觉的时候,就连想她的时候都是欢愉的。 书上说,开始终日想念一个人的时候就是喜欢上了一个人,他是……喜欢的吗…… 他心中确定了自己的心意,便迫不及待地想要寻找到黎苒,正当他准备起身查探的时候,圣女府的侍卫找到了他,带来消息,找到了。 黎苒这边,两人正在洞穴之中,黎苒和落英已经顺利闯了进去,正靠在一处相对安全的石壁之上喝水。 黎苒虽然知道落英肯定没有她看起来那么柔弱,却是不知道她究竟擅长些什么,这一路上,她又变现得仿佛一个普通人一般,几次试探她,她次次都中了招,黎苒一时之间实在是不能判断,索性放弃,护着她一路走了进去。 她们两人已经行走很久了,黎苒通过用箭击中暗器才险险进来,两人身上脸上都被伤了不少,所靠着的地方正是终点,出人意料的是,这生门里竟然什么都没有。 这绝不可能! 黎苒想着,脑海中一片混乱,如果她的判断失误,恐怕就得栽在这里了。 她闭上眼深呼吸着,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落英见她很是疲惫的样子,递了食物给她,脸上冷冷淡淡的,低着头思考的黎苒却是没有注意,只是目光放空着集中思维思考着。 一时之间,这密室里只有落英咀嚼着食物喝水的声音。 黎苒站起身来,一边用衣袖擦着墙面,一边在墙面上仔细找着,她坚信这上面一定是有信息的。 什么东西都没有。 她不信邪地找了一遍又一遍,时间流逝着,她又曲着手指一块块地敲。 好在事实真是如她所想的那般,她敲到一块砖时,声音明显不同,那后面似乎是空的。 她连忙招呼着落英挖了起来,等到将整块砖取下来的时候,发现里面有一张布条。 两人将它拿了出来,上面只有两句话。 “佛无生门、亦无死门。谓:不生不灭之法门。” 这……两人对视一眼,皆是困惑。 而这时,那面墙旋转着缓缓动了起来,落英急忙拉着黎苒进了里面,随即那面墙转动180度之后,便停了下来。 “不知这里的路又是通向哪里的?” 落英不安地双手交叉着握在一起。 黎苒没再说话,反正这条路肯定不是通往外边的,否则也不会放个字条在那么隐蔽的地方了。 黎苒拿着抠出来的夜明珠四处查看着,试探性地往外走动了几步,发现似乎机关都关上了,沿路走着,那墙侧隐藏起来的机关仍闪着寒光,令人心惊胆战。 看样子是没有危险了的。 黎苒松了一口气,精神放松下来后才感觉到一阵晕眩,随即跌坐了下去,她突然想起什么,查看起伤口,那上面的血痕竟然有腐烂的迹象,颜色也变为深黑红色。 糟了,那些暗器上有毒! 她喘着气伏在地上,一双靴子站定在她面前,她抬头看,正是落英,她褪去了所有伪装面无表情地盯着她,神色之间竟然缠绕着丝丝死气。 “你没事?” 她记得刚刚这人分明也是中了暗器的,但她身上的伤痕却是没有丝毫的异样,不,也是有的……她的伤口好像在快速愈合! “你究竟是什么人?” 看着她惊慌的神色,落英扭过头去看自己的伤口,惨然一笑,“看样子,你已经发现了。” 黎苒不作声,此时此地,这来历不明的女子如果要杀了她,恐怕她自己也是没有半点把握能够躲过的,毕竟,以她这般孱弱的躯体能够带上一人闯进这里,已经几近力竭了。 “你要杀我吗?”她平静地开口。 “当然不。”落英仿佛很是疑惑她这么说,并且拿出了那夜她窥探到的尖刀,在自己的手心割除一道口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掐住黎苒的下颚,强行喂给了她喝。 猝不及防间,黎苒吞了一大口后呛得咳嗽起来。 “你作甚?!” 她恼怒地喊了一句,随即发现自己的力气在快速回升,再一侧目,发现伤口开始流出的血液变红,伤口开始迅速结痂起来。 “难不成,你是蛊女?” 听到“蛊女”两个字,落英的身上升起了很浓烈的戾气,她似乎极其厌恶这个词。她避开这个问题,说道,“我救了你,你得负责带我出去。” 黎苒知道自己问了不该问的话,向她致歉,“抱歉。我会带你出去的。” 凡尘第十四章 异族的毒宗之中,总是会有那么一两个蛊人,他们自幼便被人用来试毒,泡各种各样的药浴,吃各种奇怪的药材,长此以往,他们的身体便对毒药产生了抗性,几乎对所有的毒药都免疫。只不过,自身长期处于疼痛状态导致他们的五感都要弱于常人,而蛊人本身的血液也是治病的良药和培育蛊虫的温床,所以,他们的一生通常都会被禁锢在一方天地,整日整夜地承受着锥心刺骨的痛苦。 如果说,战神,是神界的一把刀,那么,蛊人就是,储存起来便于使用的药材。 落英本人早就被折磨得几近疯癫了,她所求的,只有一个,自由地活着,作为一个人,活着。 她确实是个蛊人,在她的前半生当中,占据记忆所有的只有那无边无际在苦海中的挣扎和苍白简陋的四面墙壁。 那些人肆无忌惮地当着她的面谈论着她的作用,从那个时候起,她就知道等待着她的宿命-——要么承受日夜的摧残作为蛊人活着,要么熬不住,卑微低贱地死去。 可是,她想要自由,为什么她一生下来就只能拥有这样的人生,她凭什么,就不能好好活着? 落英下定决心要逃出去,她仗着自己是仅存下的蛊人,多次潜逃,虽然被抓回来的惩罚让她痛不欲生,可是他,她终究是逃了出来的。 她一路马不停蹄地跑着,专程往人迹罕至的地方走,最后血流得太多身受重伤地倒在草丛中,没成想,这样也能却被误抓进这个地方。 落英闭上了眼睛,感叹自己的霉运,静静地等待着黎苒的伤势完全恢复。 等伤势恢复之后,黎苒和落英连忙赶了出去,刚出洞口,身后便想起一阵动静,黎苒转身,便看着那些尖锐的武器重新启动,阴气森森地冒着冷光,而这洞口,便是死门的入口。 看样子,那工匠的心思倒是灵活,只是不知他如此尽心尽力地铸造,最后是什么结局呢。 黎苒和落英再次回到人群当中去,下一刻,那异族人便再次出现,视线盯着人群扫了几眼,这次将今日份的食物放到地面上去。 再次见她消失,两人这才松了口气,看样子,他们并不能随时随地地监测着这里,而且,他们是需要一定数量的女子,所以每次都会注意一下人数。 夜深之后,黎苒枕着手臂望着宫殿上方的图腾,仔细思考着今日得来的线索。那两句定然是出去的关键了,只是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意思。 “佛无生门、亦无死门。谓:不生不灭之法门。” 这两句究竟是什么意思呢?要是,泽无在就好了,他翻阅过那么多书,又那样聪慧,定是知道的。 她想了下,眼前浮现出那人略显清瘦又不失力量的体格和害羞别扭的玉颜,以及那时候他说想娶她的真诚的模样,顿时满脸通红、手脚都无措起来。 怎么隔得这样远,他还能这样干扰她的心魂啊! 黎苒羞恼地用被子捂住脑袋,虽说那日她表现得很淡定,可这不代表她真的很冷静,她才不会告诉别人,当天夜里她兴奋地在被子里面滚来滚去呢! 被黎苒思念着的泽无正废寝忘食地搜刮着整个空间里能够看懂的书籍,很奇怪的是,有些书他能看懂,有些却完全陌生,能看懂的这些字体他分明从未见过,却能够看明白意思,他未深究原因究竟是什么,每一分每一秒他都要好好地运用起来,他得尽快融会贯通,只想找着有用的东西去救人,无论要付出什么代价。 他学着那里面的东西,右手尝试着运用了下,瞬间他的指尖便凝现出一只黑色红纹的长笛,仔细看那笛子上的纹路,和他脸上的别无二致。 泽无以前学过竹笛,此刻吹奏起来毫无压力。 他轻轻松松吹奏一曲,透过这只长笛所扩散出的乐曲带上了狠戾的攻击性。 他吹奏着,面前的空间被轻轻松松地撕裂开来露出幽深黑暗的裂缝,目光淡然地收回笛子,毫不犹豫地走了进去。 黎苒这边,实在是睡不着,她起身漫无目的地走着,不知不觉见走到只有一面墙壁的尽头,又再次见到了当初的那两行字“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 她想着反正也睡不着,不如想想怎么出去好了。 “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 “佛无生门、亦无死门。谓:不生不灭之法门。” 这两句话之间到底有什么样的联系呢? 突然间,她脑海中闪过一丝想法,她抬头望着面前着堵墙,目光有些呆滞。 “不会吧……” 她心里真是一万头羊驼奔腾而过。 她连忙去将落英叫醒,两人走到这面墙壁之后,她用匕首将刻了“菩萨之化行於十方,仁寿之功沾於万国”这句话的砖块挖了下来,那后面是空的,只突出了一块圆形按钮。 她伸手按了下,那堵墙果真开始动摇了起来。 黎苒想着要带那个孩子走,便让落英先进去,她摇了摇头示意她去带那个孩子过来,让黎苒先进去等她。 “之后还要靠你出去,麻烦你保持体力。” 她说着就将黎苒推了进去,而墙壁这时候也恢复了原样,落英将砖块放回原处,连忙去寻那个孩子。 尽管她认为这种时刻还去带个小孩是无比愚蠢的行为,但是,既然这个时候要靠着黎苒,她自然不会去阻拦。 黎苒焦急地在里面走来走去,过了一会儿,落英才进来,她看着落英背上的闭着眼睛的花盈,有些担心,“她怎么……” “我怕她把人吵醒就打晕了带来的。” “嗯,多谢,我们走吧。” 说着想要花盈抱下来自己背,被落英阻止了,“你带路,我来背她。” “好。” 黎苒也不再多说,带着她往前走。刚刚黎苒就查探过了,这里没有什么机关,她猜测,她们被关押的地方应该是皇陵的内部区域,上方应该是有通往这里的道路的,有可能被暂时封住了,而她们正前往的方向,应该是真正的帝王棺材所在之地。 果真,这一路的陈设更加独具匠心,很多随意摆设的物件都是名家之作。 一路走了许久,这才看见另一间宫殿,白玉为壁金石为线,奢华非凡,古木雕刻而成的棺材正放与其间,许许多多的珍宝摆放着,一见便知墓地之主的金贵。 最为耀眼的便是一把金光闪闪的龙椅,那龙头雕刻得栩栩如生,威武霸气。 黎苒见此毫不犹豫地走向那把椅子,她笃定这机关,定然就在这上面。 她摸索了一番却未找到机关所在,便做在椅子上歇一会,手指还不放弃地在这上面乱摸,许是太过于用力,结果把龙的一个眼珠给扣掉了下来。 黎苒都快蒙了,一脸呆滞地看这手里的这颗眼珠。 凡尘第十五章 随即她反应过来,仔细地看这龙椅上的龙,这龙眼虽然华丽非凡,总归是让人觉得不太对劲。 她掰了掰另一只龙眼,果真也给取了下来。 落英将人放在地上,走过来看,黎苒将两颗眼睛递给她看了一眼就收了起来,“我们要出去的话,得先找到两个代替的眼珠,那东西应该就在这里。” “那我们分头找。” “好,我把花盈叫起来一起帮忙好了。” 黎苒走过去将花盈叫醒,她还是一脸困意地揉着眼睛,迷迷糊糊地看着周围金碧辉煌的,傻乎乎的问,“姐姐…..这里是?我还在做梦吗?” “不是的,我们正在找去外面的路,你帮我们找找东西可好?然后你就可以去找阿铭哥哥了哦。” “好!是什么东西啊!” “是这个。” 一听可以出去,她整个人就清醒了,睁大了眼睛观察了一会儿黎苒手心中的金色龙眼后,就屁颠颠地四处查探起来。 她到处翻找了一番,额头都冒出汗了。有些累了,她伸手擦了擦汗水,瞄了眼仍然弯着背在四处寻找的两人,嘟了嘟嘴巴,想要找个地方歇息一会儿,她看了看中间的古木棺材,找了个东西垫着脚就往里面爬。 脚下的东西一滑,还有半只脚没进去的花盈一个没稳就栽了进去,撞得头晕眼花的,躺在昏暗的棺材里还没来得及哀嚎,就有什么东西砸在她身上,还顺着她的衣领滑了进去。 冰冰凉凉的,处于惊恐中的花盈恐慌地哭嚎起来,疯狂地往外爬,黎苒和落英急忙赶来的时候就正巧看见这丫头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从棺材里跌了出来趴在地上哭得上气不接下气的。 她抬头一见黎苒噗的笑了,落英没什么表情地瞪着她,登时哭得更伤心了。 黎苒这才收敛住笑意,把水壶递给她抱着,询问她发生什么了。 听小姑娘一边抽噎着一边说便意识到什么,抬眼看了看棺材。 落英也明白了,和黎苒对视一眼后,自发上前进了棺材中查看。 黎苒也哄着花盈,帮她把东西拿出来,这一看发现果真是她们正在寻找的龙眼,只不过这一颗,是一颗红宝石雕刻而成的。 落英也握住另一颗从棺材中出来,将龙眼递给了黎苒。 “找到啦~那我们可以出去啦~太棒了!” 花盈蹦蹦跳跳地绕着圈,手舞足蹈的。 “我们,可以出去了。” 黎苒附和着,将龙眼换上,神情有些恍惚,这些日子,仿佛一场梦境一般。 落英倒是冷冷静静地站在一旁,眼里却也透出一丝光芒来。 机关启动着,棺材之中出现了仅仅容纳一人行走的楼梯,三人一个跟着一个走了进去,随即入口处再次闭合上,一切恢复回原来的状态。 “啦啦啦啦~” 再次现身,几人已经到了一个陌生的树林当中,花盈正开心地捡着一个树枝挥舞着玩,嘴里还哼着小调。 这里应该是离皇陵不远的。 黎苒想着,既然他们专程在抓女子,她们三人应当乔装打扮一下,若是他们发现逃走了三个人,她们三人一出现就太扎眼了。 黎苒想着该如何才好,面前的空间就撕裂开来,从中迈出一条腿来,三人还来不及躲避,便从其中走出一道颀长的身影,来人顶着那张比墨染江南烟雨还要雅致隽美几分的脸庞,薄唇微微一弯曲,“小蠢货,可算找着你了。” 黎苒愣在原地捂住嘴,眼泪一下子就蔓延了整个眼眶。 “骗人的吧……” 他来了,他找到她了…… 那人眼中盛满了笑意,祸水玉颜之上满是温柔,唯美渺然。 “我真的在这里,不摸摸看吗?” 黎苒好似被蛊惑一般,难以置信地踉跄着扑到他的怀中,紧紧地拥抱着他,感受到所触摸到的温度,这才呜咽着哭起来,过去的这些时日都仿佛不真实起来,只有这人拥抱着她的时候,才知道当时的她并不是不害怕、不想哭的,只是,身边没有这个人可以依赖。 “苒儿,我再也不会,让你这样害怕了。” 他这样说着,温柔地捧着她的脸颊,轻轻吻着她饱满的额头,缓缓下滑落在她哭得微红的鼻尖上,亲昵地亲了又亲。 即使过了几日,黎苒一想起自己在花盈和落英面前哭成那样就忍不住面色发窘。 不过她囧过后就不再放在心上了,反而越发和他亲亲昵昵,此刻正握着泽无的手和他说着这些时日的情况。 泽无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看向她身着的一身男子装扮,清风皎洁如月,颇有一番公子世无双的英姿,却是温温软软地同他说话,便有些心痒痒。 “这身衣服可还合身?” “啊?哦,这身有些大的,不过我改了下,穿上很舒服的。” 黎苒好似想起了什么,贼兮兮地靠近他,“这可是你的衣物呀?” 泽无有些僵硬地扭过头去,“不是,这是才买的新衣服。” 她看着泽无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红了起来,有些无奈,“你说这话之前应该先把耳朵遮盖上。” 他利落地把她按在胸口,然后再说,“这是新买的衣服。” 让他承认自己的占有欲还真是困难…… 黎苒被迫把脑袋埋在他胸膛处,笑意嫣然。 不过嘛,她本人也挺喜欢看他这么别扭就是了。 黎苒作怪地在她胸口乱拱,将泽无作乱得面上涨红,猝不及防间倒在了床上,那浓密黑长、色泽盈亮的长发铺散着,眸色温柔似水,眼底还带着对她的宠溺之色,极为秀色可餐、惑人心智。 两人相望,周围的气息仿佛都灼热起来,黎苒伏在他身上双手撑着他腰两侧,渐渐靠近他。泽无浓密的睫毛闪了闪,温柔而渴望的目光和她交缠在一起。 “姐姐!我找到……”声音的主人停顿了两秒,碰地关上门,飞快地逃走了,末了还不忘补上一句,“我不是故意的!我什么都没看见!” 这熊孩子…… 黎苒还没反应过来,花盈就嚎叫着急匆匆地跑得不见踪影了,而被她压着的泽无正一脸憋笑的样子。 “好哇!你是不是听到声音了?故意看我笑话呀!” 她一脸气愤地爬起来,脸颊都气鼓鼓的了。 “没有,我要是知道怎么会不告诉你呢。” 黎苒一看他笑眯眯的样子就知道这人是故意的,否则的话肯定是羞窘得想躲起来的。 顿时一气,看着他正撑着手要起来,又压了回去,恶狠狠地亲了上去,直到将人亲得眼眸水润,看他弱弱得像只小白兔一样仍人欺凌,又有些不好意思了。 咳嗽了一声,就像欺负了姑娘的恶霸一样,吃干抹净后堂而皇之地溜走了。 凡尘第十六章 虽说秉华将泽无关在了浩瀚书屋之中,但他确确实实是比泽无慢上那么一步。 原因之一,是浩瀚书屋与大陆处于不同的维度,因此在其间的时光流逝的计量与大陆空间不同,其二,便是圣女红楪的从中作梗。 在秉华借助红楪的手大肆查询异域的时候,自己也没闲着,一有空闲便出去溜达,本来按此搜寻速度,其实早就该找着人了。 只不过,红楪既然知道了他所寻找的人,也自然是明白那人在他心中的分量的,一旦人找着了,她岂不是就即将与他形同陌路了嘛,这,可不是她想要的。 并且,她手底下是人已经查探到那关押之地,那可是皇陵! 这意味着,这些事都是异族之王所默许或者一手策划的! 她可不想为了救情敌而损兵折将的,这也太不划算了,她可不是那种会做赔本买卖的人! 红楪在心里打着小算盘,做起事情来也就没那么尽心,甚至,还会暗地里给他提供错误的消息。 这次要不是因为惹恼了秉华,红楪看出他的离去之意,还真是不想帮他找到地方。 不过,就算带他来了,已经晚了。 红楪站在秉华身后,看着他在人群中一遍又一遍地扫视着,面色没有半点轻松,便知晓,那人不在这里,当即饶有兴趣地弯了弯嘴角,又很快收敛起来。 这个地方实在是广阔,在驱散人群之后,他不死心地在这里寻来寻去,也未发现半点那人的踪迹,他不得已用神识一探,发现确实有她的气息,便猜想她是不是已经逃出去了。 如果说是凡人的话,他还真的寻找不到她的气息,可她毕竟是先帝之女,即使是下凡历劫也依旧是身怀仙气的。 “总之,没事就好。” 秉华喃喃自语着,正想去追寻她,却听见一片厮杀的声音,由是转身走了过去想要查探一番。 知恩图报这一点,他还是懂得的。 秉华穿过华美的宫殿过去,便见跟着他来的将士正一个个倒下,鲜血喷洒出来,却毫无还手之力,他们正对着的人可以自由地在空中行走,此刻仿佛被突然到来的人群惊到,一个个源源不断地从空中显出身形来。 秉华看出这些人正是劫走黎苒的同伙,而且不能算作是人类,而是魔物! “混账东西!居然敢在此地作乱!” 他顿时心中一怒,拔尖而起,跃入半空中厮杀了起来。 狂刀乱舞之下,众魔皆去围攻他,只道他是何处来的怪种,竟然生得一身蛮力,刀法行云流水,一刀毙命,即将将所有出现的异族人斩杀殆尽。那些尚未丧命的魔见形势变化,对方手中不知何等神器居然能够直接让蜗居于皮囊之中的魔直接丧生,便急忙褪去身上的皮囊化作一团魔气飞身而去。 红楪站在下方看着他杀戮果断,眸中饱含赞许,红唇微勾。 “这才是,配得上我的男人。” 这个人,必须是属于她的。 红楪伸手在心口处用以特殊的指法一按,她手臂之下的皮肤便凸起一块,并迅速移动到她的掌心,她淡然地看着,用刀尖划开一个口子,一只小虫钻了出来,在她手上停留了一会儿,竟然长出了一对翅膀,身体颜色变化,外壳逐渐透明,里面小巧的内脏看得一清二楚,很快,连内脏也变得透明了。 红楪将秉华用过的毛笔拿了出来,让它爬上去嗅嗅味道,很快,这小虫便无声无息地目不斜视地找准它的目标飞了上去。 秉华浮在空中,不知在思考着什么,脸上浮现一丝笑意。随即他好像觉得有东西在接近他,扭头一看,却什么都没有见着。 便放宽了心,打算和红楪道别。 他落到了地面上,所有将士都惊惶地往后退了一步,毕竟他们根本未见过有能够虚踏在半空的人,更何况他还以一人之力斩杀了这样多的人,足以见他的危险程度。 不过,秉华和红楪都没有将此放在心上,两人对视着,红楪便知道他是要走了。 “你可是要离去了?” “是。”秉华说完又想起黎苒所教的人情世故,便加了一句,“这些时日,多谢圣女的帮助。” “既然我帮了你这么多,可否答应我一个请求?” “好,你说。” 红楪莞尔,“还是下次见面再说吧,秉华。” 他张了张嘴,对此旖旎的对话完全无感,他其实是想说,他们应该一辈子都见不了了,可又想起书上说的,嘴巴太坏不会讨女孩子的欢心的,这才硬生生忍住了。 “好的,那么告辞了。” 他一说完,就迫不及待地离开了,此举动让红楪很不痛快。 不过,他们很快就能再见的。 红楪表情阴沉了一会儿,便又笑颜开来。 这个人终将属于她。 她摸着心口的母蛊,感受着子蛊的跳动,那人欢快愉悦的心情也一一传递给了她。 不知为何子蛊只是进入了他的体内,却进不去他的心脏,不过,这也足够了,只要有了它,秉华去了哪里她都能找着他,并且,与他同生共死! 这就是,情蛊的威力,古往今来,在情场上无往不利。 红楪领着收下离开这是非之地,在此与他分道扬镳,等到再见的时候,她可不会再有所顾忌了。 至于那个请求…… 红楪笑了,她可不是肯吃亏的主,这个人情,当然要用在刀刃上。 秉华一路寻找着线索,一路胡思乱想着。 他一想着可以见着黎苒了,心中既欢喜,却也带着丝丝恐惧。 他当时没能救下她,害得她吃了那么多的苦头,也不知道她会不会埋怨他,会不会因此讨厌他。他也害怕这么久没有见到她了,黎苒会忘了他,也怕她会在这次被抓的过程中吃尽苦头。 这么想着,他的脚步却一刻也没办法停下来。 想要见她,这份心情,怎么也抑制不住。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吗? 他捂住嘴巴,表情有些难以置信,脸颊飘上了绯红色。 感觉,也还不坏嘛。 凡尘第十七章 泽无这边正在琢磨偷偷准备一个完美的求亲现场以及礼物。 自从上次他向黎苒求亲之后,黎苒虽然答应了他,可他总是觉得亏欠着她,作为他们最值得纪念的一个日子,怎么能那样就轻轻松松地揭过了呢。 因此他想着要重新组织一次求婚。既然他已经决定了和黎苒共度一生,无论什么时候都该尽善尽美,一定要让她觉得幸福快乐,让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任何男人能比她的夫君强! 夫君……. 泽无脑海中浮现出黎苒娇滴滴地叫他夫君的样子,如果是盖着红盖头的话…… 他想着想着,心里面其实已经露出了痴汉的笑容,面上却是不显丝毫,眼眸微微眯起,开心地进行着手里的事情。 坐在一旁剥花生的花盈起了一生鸡皮疙瘩,略带哭腔地从黎苒喊,“姐姐,我真的认识到错误了,泽无哥哥这个样子也太吓人了吧。” 笑得也太不尽人意了,一看就觉得没在谋划什么好事。难不成是在谋划着把她做掉?呜呜呜~不要了吧…… 黎苒看着倒也没说什么,捂住笑眯了眼,这人肯定又在想什么害羞的事情了,口嫌体正直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其实还是怪可爱的。 花盈看着两人觉得莫名地相似,心里毛毛的,果真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花盈看着两人亲亲我我地,觉得此地不宜久留,有些心肌梗塞的感觉,便走了出去。出去正巧看见落英站在外边看风景。 这个地方是泽无找来让黎苒休养一些时候的,毕竟她的身子骨一直比较虚弱,此地山清水秀,草长莺飞,花盈一见便喜欢上了,赖着想要多住几天,也不急着去找她的阿铭哥哥了,毕竟还是个孩子,玩心比较重。 黎苒对花盈这样单纯懂事的姑娘挺有好感的,便同意了,也邀请了落英,打算等些时日后再找人护送花盈回去,有人照看着她一些,也好放心些。 花盈出门一见熟人,便欢快地奔了过去,也不介意她的冷淡。 “落英姐姐,这里是不是很无聊,你要不要和花盈一起去逛逛呀?” 落英盯着她看了眼,轻微点了下头。 她难得有这样可以自由分配时间的日子,却不知道,该去做些什么了。 她已经无所事事地在这里站了许久了。 花盈说着逛街,她便有些心动,她还从来没有逛过,也不知道街道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花盈一听她答应了,手舞足蹈地蹦着圈,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将她拽了出去。 她任由花盈牵着,看着两人相握的地方发愣,握着她的手软软的肉肉的,有着从未接触过的温柔。 她试探性地捏了下,花盈转过头来,她还不知道说些什么的时候,花盈露出小虎牙可爱地冲她笑了。 不知道怎么的,她感觉自己的心都快融化了。 落英回握着她,经年挂着虚伪的面具的脸上自然地露出一个微笑,虽然不怎么好看,却是真诚地格外让人心动。 两人外出都是带着蓑笠的,完全遮盖住了两人的面容,身上也是一副男子的打扮。 兴许是那异族的皇室发现了她们破坏了他们的好事,派了人在暗中追捕他们一行人,并且试图杀了他们。 总之,来一个杀一个,但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还是得注意一些比较好。 两人兴匆匆地逛了许久,一个从未见过,一个未经常出门,正好凑一起,还买了很是多的东西。 到处闲逛着的时候,瞧着许多人围在一起,还是不是讨论着什么,隐约听着“逃犯”“可惜”“赏金”之类的字眼。 花盈向来好动得很,非要进去看个究竟,落英示意她去看,自己在外面等她。 花盈一点头,快速挤了进去,人群一阵闹哄哄的,也听不真切。 落英在外面看着她,眼见着她撞了一个人之后,被那男人捏着手腕要带走,那人神情肃穆,眼带杀气,一脸凶相。她心里一紧,急忙上去抓住花盈的袖子,故作淡定,“不知这位公子带我家小妹想要去哪儿?” “我有事情找她,”他停顿了一会儿,落英见他上下扫视了自己一眼,又补充了一句,“和你。” “落英姐姐,这个人莫名其妙的…….”花盈一见她来了,就扁着嘴巴想要哭诉。 落英怕激怒了这个人,连忙捂住了花盈的嘴巴,勉力一笑,“不知公子是何时?我们两人有要紧事在身,实在是不方便,公子不如去找他人帮忙。” 万一他要强行带走花盈的话,她恐怕只能利用身体中的蛊了,可这一旦暴露,就将面临着被重新抓回去,一回想起之前的黑夜,她就害怕得浑身战栗。 花盈感觉到捂住她的手心冰凉且战栗着,仰头看着落英战战兢兢地冲那人笑着,便安静了下来静静地望着那男子。 秉华向来肆意惯了,本不想理会这两人,直接将人带到僻静一地的地方,手刚要动作又顿住了,忍了忍还是开口解释了。 “不要害怕,我只会想问些事情,不会伤害你们的。” 虽然他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却没有了刚才在公告栏前面的暴起的戾气了。 花盈眨了眨眼睛,拉着落英的袖子,“落英姐姐,我们帮帮他吧,这个大哥哥不像是坏人。” 落英看着刚刚还被吓得想缩在她背后的小孩,脸上的表情都快僵硬了,眼神怪异地看着她。 这孩子不会看人只看脸的吧…… 落英没理会花盈的疑惑,打量了一下秉华,这才发现他穿着打扮很是低调奢华,那布料看着就价值不菲,这才略松一口气。 “不知公子有何时?” “借一步说话。” 秉华带着她们进了一家酒店,找了一个很大的包间,这才和她们说明来意。 合着这人是来抢媳妇的呀! 花盈一脸不嫌事大的表情去瞅秉华,怎么看都是家财万贯的大少爷啊,光他身后那把长刀恐怕就价值不菲。 花盈是世家之女,从小见多识广,时常能见着些珍宝古玩,对于鉴定珍宝这件事来说,她可是不遑多让。一见秉华就像见着了可口的肉骨头一样,就差没流口水了。 “花盈,你给我过来!” 落英看着这小孩越凑越近,就差没把眼睛贴上去了,这才将她给提起来准备带走。 “公子可有姑娘的信物?如果没有的话,还请让我告知姑娘之后再带你去见她,毕竟我们的处境,你应也是有所耳闻的。” “好,劳烦尽快转达。” 秉华这么答应着。两人前脚一走,他后脚就跟了上去。 让他知道人就在此地,还要他再等些时日?想都别想! 除了玉帝的命令,他素来我行我素惯了,要想他老老实实地呆着,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凡尘第十八章 更不要说,他刚刚在公告栏看着的那些,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凡人居然还敢重金悬赏捉拿她。 秉华躲在树干之上紧盯正在行走的两人,脸上很是凝重,生怕自己一个不小心就让黎苒与他插肩而过。 等到落英和花盈拎着东西赶回的时候,夜色已经深了,无边的黑色铺盖了下来。 还在小居的泽无找到一片芦苇丛,那里面有成千上万的萤火虫,他特意在芦苇丛中系上了很多小铃铛,并且将其连成了一条直线。等到他拉响的时候,场景一定非常美,或许他还可以装作被美景迷昏了头亲亲她。 泽无想象着,将黎苒带到了芦苇丛中,这才想起鲜花还在房间中,便让她坐一会儿,等他一下,单独回了屋子拿东西。 黎苒百般聊赖地看着半人高的芦苇丛,知道泽无又在一本正经地为她准备惊喜,偏生这人又不肯承认自己疼她。是不是怕她欺负他呀? 黎苒想了会儿,又想起最近发生的事情,脑海中天马行空,胡思乱想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这个时候了,她突然失踪,还了无音信,父亲应该很担心吧,她前些日子寄送过去的信,不知道信寄送到了没有。 没等她沉浸于回忆中太久,绑了红绳的银色铃铛就“叮叮当当”作响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将她的全副心神唤了回来。 黎苒转身一见,那人脚尖轻点落在芦苇之上,密密的荧光小虫点亮着肚子升上了半空,围绕着他飞舞着,他衣衫上的金色符文也活跃地闪动着像在这些小生物互动,刹那间仿若身置漫天银色的星河之中的仙人,神秘而动人。 秉华并不知道此情此景足够惑人心智,他与黎苒对上视线的那一瞬间,见到了仿若传说中备受动物喜爱的精灵,那些神秘的会发光的小生物打着灯笼围绕在黎苒身边不肯离去,照得那本就秀丽的容颜更加夺目。那一刻,美轮美奂,他的心脏不听使唤地剧烈跳动起来。 他紧张地揪住心口的衣服,喉结缓缓滑动了一下,生怕让人那剧烈的跳动声。 两相对视,或许都为眼前的景色折服,都未说话。 黎苒还以为秉华是在怕自己还在生气,便伸出手来微微勾起,眉眼含笑,“秉华,过来呀。” 她一唤他,秉华便觉得心都柔软了,好似一夜之间荒山之上开了漫山遍野的花朵。 他不再犹豫,脚尖一点便掠过这片芦苇丛到了黎苒身边,伸出手一捞便将她搂入怀中,将头靠在她的颈间,柔软的发丝触碰着她的肌肤,“我可算找到你了。” 海中月是天上月,眼前人是心上人。 他第一次懂得,心动的感觉,原来是这样奇妙美好。 他声音低沉,语调难得温温软软的,撒娇一般拥着她。 黎苒僵着身,伸出的手本来想推开他,这么一听他的话,便有些心软了。 她知道的,这人看着已经成年了,心智却并不成熟。 叹了口气,还是认命地在他后背拍了拍,安慰了他一会儿。 秉华还是不肯松开她,就和小孩子一样,许久未见便只想粘着她,丝毫看不出第一次见面时脸上的冷漠和蔑视。 黎苒恍惚了一会儿,想起了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突然觉得这人的变化还挺大的,现下还挺可爱乖巧的。 泽无兴冲冲地回屋子拿了准备好的花就赶来,正巧看着自己未来的妻子被一个高大的男人搂在怀里,登时脸色就不好了。 他上前就把人拽到身边,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黎苒,“这位是?” 黎苒心里咯噔了下,就挂起笑脸,嬉皮笑脸地挽住他,试图缓和一下气氛,“他叫秉华,是我一个朋友。” 黎苒话音刚落,秉华就神情冷漠视线凌厉地盯着泽无,“你是怎么出来的?” “我道是谁,原来是你这个下流胚子。” 泽无一看他的脸,就瞬间想起了之前的屈辱,对这个疑似情敌的人毫不客气,看着这人眼中就盛满了怒火。 之前将他关入那浩瀚书屋的仇,他可分毫没有忘记! “你!混账东西!” 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说着说着就各自掏出了武器,看那架势是准备要开打了。 “你们两个不许打架!” 黎苒一看就急了,慌忙跑到两人中间挡着,阻拦他们。 这两人可都不是什么好脾性的人,多半是之前有的矛盾。 黎苒简直哭笑不得,好说歹说,两人才看在她的面上暂时休战。 “这位是秉华,之前一直保护我,还救过我一命,帮了我许多,你待人家好些。” 黎苒捏了捏泽无的手,看着他的眼眸水盈盈的,泽无本就不甚爽快,但见她示弱,这才勉强点头,然后扭过头去,斜眼瞪着秉华。 黎苒转过头去看向秉华,没注意泽无的小动作,面色微红,有些羞涩地道,“秉华,他是泽无,我的意中人。” “意中人……”他的脸都白了,失魂落魄,“你的心上人?” “嗯。希望你们能好好相处。” 她点头之后所有的动作在他眼中好似放慢了速度,一帧一帧地缓慢动着,将他的心切得七零八碎。 还是……晚了一步么…… 那一刻,他的心脏紧缩,无穷无尽的疼痛源源不断地输入骨血之中,痛入肺腑,心口冰凉。 满腔情意都化作尖刀,丝毫不留情地扎在他心窝最柔软的地方。 “你看起来精神不太好,要不要进去休息一会儿?” 秉华看着她的嘴唇一扇一合的,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什么都听不清楚。 那人还不明白,担忧得扶着他,着急地叫着泽无的名字,要他去寻个大夫。 哪里需要大夫来,最好的良药不就在这里吗? 他好痛,好难过,什么都顾不了了,心中的那团火焰喷涌上来,烧得他心肝脾肺浑身各处都疼得不像样子。 秉华看着她凑近,用袖口擦去他额头的冷汗,那细致温柔的样子,像极了梦里那样。 他垂下了睫毛,宛若琥珀的瞳孔一心一意地看着她,终究是用手扶住了她是下颚,在她还愣神的功夫,轻柔地将吻印在了她微张的唇上。 刹那间,他心中的荒漠万物复苏,姹紫嫣红! 凡尘第十九章 在他心满意足的时候,泽无眼睛都红了,一拳将秉华打开,这一拳并没有熄灭他的怒火反而更加旺盛,他提起秉华的衣领就要揍他,秉华也不是吃素的,两个人也没用什么技巧,就那么搏斗起来。 这一幕完整地被刚回来的花盈和落英看在眼里,花盈一脸崇拜地看着秉华,感叹道,“这位哥哥也太厉害了吧。”这算不算是当着人家的面绿了对方啊…… 落英看着她还想说些什么,连忙捂住了她的嘴巴,叹了口气。 这孩子,还嫌不够乱吗? 随即看着那三个人,其中的女主人翁还是一脸不可置信的表情。 黎苒捂着嘴呆了下,她不太清楚究竟秉华是对她有那种心思,还是不明白轻吻的意义。 看着两个厮打起来的人,真是半分风度都没有了,厮打起来就像有杀父之仇的仇人一样,顿时脑仁一疼,连忙上前去阻止他们。 “别打了别打了!” 自然是谁也没有听她的话的,秉华打了泽无一拳,在他尚未起身的时候上前去揪住他的衣襟又要打下去,却被泽无用拳头问候了一下肚子,谁也不甘心落于下风…… “你们别打了!” 被吃豆腐的可是她好伐,她都还没有说什么呢! 阻止了一会儿,依旧不见有什么成效,她也就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可给她累坏了。 算了,看样子不到不打上一段时间应该是停不下来了的。 黎苒停下了想要继续追赶的脚步,打了个哈欠,生理性的刺激让她眼眶中溢满了泪水,她揉了揉眼睛,去找了个毯子盖在身上,在门外的靠背秋千上歇着了。 落英把花盈哄回去睡着后,站在二楼,看了看不远处还在打架的两人,又看了看没心没肺要准备睡觉的某个人,扶着鼻梁捏了捏,“这人还真是,心大。” 随即她也回屋里休息去了。 等到黎苒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朦朦胧胧间正对上那张臭臭的脸,只不过脸颊上有着青紫的淤青,倒是没那么严肃了,反而还有些滑稽。 她噗的笑出声来,泽无发现她醒了更是生气了,抱着她的手刻意颠了下,吓得她赶紧抓住了他的衣襟,然后硬着心肠抬起下巴正视前方而不去看她。 “你真的要用鼻孔对着我吗?” 见泽无是铁了心了不想理她,便叹息了一会儿说,“你鼻孔对着我真的很丑耶。” 他冷哼了一声,回了一句,“彼此彼此。” 黎苒没辙,手挽上他白皙的脖颈,冲他耳朵吹气,“原谅我嘛~好不好?事出突然,我真的没想到……” “别说了!” 黎苒还未说完,泽无便喝止了她,他吸了口气,眸光微垂,却没有看着她。 “我只是嫉妒。” 她说过希望和他承受所有,愿他所有的想法都能与她分享,无论是悲伤还是快乐。所以,他努力地用压抑住自己内心的嫉恨和疯狂,努力地和她交流。 “我讨厌他看你的眼神,讨厌他拥抱你,更厌恶他居然敢触碰你!事实上,我恨不得你身边只有我,无论男人还是女人,你对他们好我都会觉得嫉妒!” “可是,我知道你一向爱自由,我知道我这样是不对的!我也知道我不应该生你的气,可是……” 他的声音很低,很认真地看着她在和她沟通着。 “可是,我害怕,你看见了他们后,就会把我抛在脑后!我害怕,你离开我。” 最后那句话,音量低到了极点,就像快要发不出声的乞求一样,但黎苒还是听清楚了,她从来不知道他的不安如此之多。 她有些责怪自己怎么如此不用心,为何没能早点看到他的卑微和痛苦。 此时,泽无已经将她送到了卧室的床上,小心翼翼地将她放下后,黎苒没有松开手,反而将他拽到床边坐下。 她伸手将他扳正,将脸颊贴在他的掌心,与他对视着,认认真真一字一句地对他起誓: “我发誓,除非你不要我,否则我永远不会离开你!你知道的,黎苒,是离不开泽无的。” 此刻已是后半夜了,窗外的虫鸣声分外喧嚣,面前这个人的声音却分外清晰动人。 “如果你还在意那个吻,那么,你来抹去他的痕迹,可好?” 他听到对面温顺地看着他的人这样轻声细语地说着,心脏扑通扑通地跳动着,耳朵慢慢变烫。 “好。” 他听到自己这么说着,俯身亲吻在了她,轻柔疼惜地落在她的唇上。 他从来都知道,这个人值得他所有的爱意。 他感谢自己爱上的是这样一个冰雪聪明的人,否则他不知道自己会因为妒忌变成什么样子,但肯定不会是现在这番不染尘埃的人。 泽无一直都知道,他的天性中,是藏着污浊的血气的。 他从前一直不敢正式向黎苒告白都是因为这份不稳定的杀意会时不时冒出来,也因为他担忧自己没有能力给她幸福。但所幸,他明白了黎苒的心思,不再打算沉寂下去,将她拱手让人。 秉华仰躺在屋檐之上,望着远方的皎皎月色,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眉眼之间都暗沉了下去。 要是能快点回到神界就好了。 他这样想着。 这样,这世间就不再有那个令人讨厌的凡人了。 隔日,落英和花盈找到黎苒,和她说了公告栏上的逮捕令的事情,黎苒这才知晓。 她沉吟了一会儿,看着花盈说,“本想多留你几日,却不想会如此,你先收拾收拾,明日辰时出发,送你去寻你的阿铭哥哥,可好?” 花盈看了看她的表情,也知道事情大概是有些糟糕的,懵懵懂懂地点了点头。 “嗯。只是花盈会舍不得姐姐,姐姐时常来探望探望可好?” “好。我会来看你的。” 黎苒摸了摸她柔顺的头发,心中也涌起千般不舍,却是无可奈何。 话落这才看向落英,询问她,“落英,你可有去处?” “我……”她停顿一下,看向了乖巧立着的花盈,“我想跟着她。” 黎苒对此挺诧异的,毕竟她是看见过落英目不斜视地要砍掉花盈的手的凶残样子的,她倒是没想到落英会打算跟着花盈走。 “好呀好呀~花盈也想路上有个小伙伴呀~” 黎苒还未开口,花盈就欢快地拽着落英的胳膊晃荡起来,落英倒也没有不耐烦,反而眼神温柔。 她这才明了,也笑着说道,“那好吧,不过,路上可不能欺负落英姐姐哦~” “那当然啦!我会把好吃的分给落英姐姐一半的!” 花盈信誓旦旦地拍着自己的胸口,一脸绝不会食言的表情。 那副萌物的样子,给两个人乐得眼眸半眯,合不拢嘴。 凡尘第二十章 “秉华,能拜托你帮我送送她们吗?” 风轻轻吹着,面如冠玉之人僵硬地立着,他身旁的女子衣带翩跹,唇若涂脂,与他含笑相对。 “你特地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摆脱我吗?” 他声音低沉,说不出的难过,有些急切地上前禁锢住她的肩膀。 “是因为昨天的事情吗?我保证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了,我……” “秉华!” 黎苒打断了他的话,仔细地看着他,道歉着,“我很抱歉,或许是我什么地方做得有些不好让你产生了误会。昨天的事情,我们就都忘掉吧。” 秉华低垂着眸,没有说话,只是指尖颤抖着。 “拜托你去送她们,其中确实是有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的原因,我从来没有想到会这样,甚至,我还以为你是讨厌我的。另外就是,目前而言,她们留在这里确实有生命安全,我希望,你可以帮帮我,送她们安全到家。” 她停顿了一下,补充道,“也希望,你能想清楚你对我的感情。你要明白,我今生,心中已经装不下第二个人了。” 这句话,是劝慰,劝他,不要喜欢上她。 可是,爱意已经铸成,又能收往何处呢? 秉华苦涩地收回双手,面前这个人的行为没有一处是抗拒他的,却让他感觉到了两人之间分明而不可逾越的界限。 “今生不可,那么,来世呢?” 他听见自己的声音这样问着,带着他向来嗤之以鼻的卑微。 “来世?” 她似乎很是不解他这话的意义,却是笑了起来。 “来世你若先他一步寻着我,那么,我答应你会试着去喜欢你的。” 秉华睁大了眼睛,心中痛得死去的心脏,获得救赎一般扑通扑通地跳动了起来。 “那么,说好了的。” 他从来不知道自己还能够如此欢喜,像怕她反悔一般,将红绳从空间拿了出来递给她,笑得灿烂,“作为约定,这个,送给你。” 黎苒拿着它,有些不明所以。秉华见她呆愣愣地看着自己,便含笑将红绳取回手中,手指灵活地为她系在了纤细的手腕上。 黎苒再眨眼去看的时候,已经消失不见了。 见此,她便觉得秉华应该是知道些什么的,关于,所谓的来世。 “这个是?” “月下仙人的红绳,系上它,我就能够感应到你。” 当然,他并没有说,这是能牵扯凡人姻缘的红线,在神界也是恋人之间才会绑上的一种情趣。总之,无论以后如何,他都能够第一时间知晓她的位置和安危了。 “说起来,其实我还为你准备了一个礼物的。” 她从身侧拿出来一个小木雕,笑了笑,“新年礼物,新年快乐。” 那是一个精致的人偶,模样像极了他,只不过,脸上画满了涂鸦,正是他第一次与她见面时在她脸上留下的涂鸦。 他拿过去,脸上微红,为之前的稚气难得感到一丝羞窘。 “谢谢,我很喜欢。” 待她和秉华告别后,回到屋中,看到一张情绪很是低沉的脸。 那张脸的主人凑了过来,酸酸地说,“你把东西送给他了?” “是啊,你不是看着我出去的吗?” 是啊,还看着你送的。 偷偷摸摸跟着出门的某个人没有吱声,直接上手将人抱住。 “我舍不得。” 他小气吧啦地哼哼唧唧地跟在她身后转悠着,被她眼神一扫,才消停下来,委委屈屈地坐下。 “我不管,你下次也要送我一个。” “嗯嗯,好。” 听到她乖乖地答应,想了会儿又加了句。 “还是不要了,做那个好累的。” “可是我也想要。” “要不偷偷从那混蛋那里抢回来好了。” 黎苒默默地在那里喝水,听到他这么说着,心里吐槽。 既然要偷偷的,那就别说出来呀喂! 她抬头,正对上泽无像个小孩子一样委屈,眼巴巴地瞅着她,可一对视上,这人马上就偏过头去,装作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 “他是不是还送了你东西?” 怎么还是这样一副傲娇别扭的性子。 黎苒含笑着放下了杯子,走上前去,捧着他的脸颊,吻轻轻地落了下去。 那人的耳垂立马就红了,嘴里却是没好气地说着,“别以为这样我就不生气了。” 他这么说着,语气并不怎么好,却是很诚实地将手轻轻盖在她的手上,回吻了回去。 不必寻觅,不必等待; 四目相对,随缘而来。 她的爱,就在这里,真的很好。 第二日的时候,顺利送走了他们。有秉华保护,她想着一定不会出乱子,这才松了口气。 泽无好不容易可以和她单独相处,便兴冲冲地将她带到一处地方,虽说脸上没什么表情,却连眉梢都带着笑意。 一棵虬枝盘曲的大树之下,他早早就编制了一个秋千,让她坐在上面之后,他便将那黑色长笛拿了出来,吹奏起来,瞬间枯木逢春,百花争艳,呈现出一幅春华秋实之景。 她惊奇地发现,就连她所坐着的秋千藤蔓之上也长出了娇艳欲滴的鲜花。 一时间,芳香四溢。 等他吹奏完毕,笑意盈盈地望向了她,满园春色不及她一人的笑颜。 上次没求成就被秉华打扰了,这次求婚应该能求成了吧。他心里美滋滋的,觉得此情此景足够浪漫的。 然而没等黎苒鼓掌,一声清脆的掌声便响了起来,泽无脸色都不好了,向声源处望了去。 “好一片春华秋实之景,好本事啊。” 来人微眯着眼走上前来,嘴角勾起,虽说着赞美的话,视线却是在盯着黎苒。 泽无上前一步,挡住那恼人的视线,问道,“你是谁?” 这人就像是凭空出现一般,真是让人防不胜防。 “不知相府千金可还认识在下?” 他并不回话,在靠近到一定的距离便不再走动了。 泽无见他如此无理,正要发怒,黎苒却握了握他的手,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自然是不敢忘的,小女时时刻刻都念着洛仲先生的恩情,片刻不敢懈怠。” “噢?”洛仲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头。 “先生的不杀之恩,小女,铭记在心。不知,可否告知缘由呢?” 他的面色冷了下来,神情带上些许讽刺。 “你会知道的,只不过,不是现在。” “是嘛,那么,”言笑晏晏之间,黎苒面色亦是冷淡了下来,对泽无说道,“替我杀了他!” 凡尘第二十一章 “遵命。” 泽无低声应了,一跃而起直指他的喉咙,洛仲没有一丝慌乱的样子,反而惬意地笑了一声,低沉带有磁性的声音响起,“你就打算这么感谢我帮你们解决追兵吗?” “你是指异族人的追捕?” “不然还能是什么呢?” 他调笑着说出这句话,看似轻松悠闲地躲避着泽无,并不做任何的攻击,看样子并不打算动手。 黎苒实在是猜不透他来的目的,可他曾经试图伤害她取她性命又是事实,她并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即使是知道,这一次他帮了他们。 洛仲本人在武学之上的造诣并不深,他只是粗略地懂上些许,很快便落了下风,被泽无一剑刺进了肩膀,伤口处鲜血四溢。 她缓缓走到洛仲面前蹲下,看着他含笑的眼眸,依旧那样深不可测,如同他这个人一般让人琢磨不透。 “你究竟有什么目的?” “我若说是来帮你的,你一定不会信的吧。” 他淡然地擦了擦嘴角溢出的鲜血,眼神就像毒蛇锁定了猎物一般紧盯着她,即便眸眼含笑,却依旧阴森恐怖,让人惧怕。 “这种谎言,我自然是不是信的。” 她歪了歪头斜视着他,发丝略微有些凌乱,即使这样,她笑起来依旧像个不知世事的小公主一样。 黎苒就是带着这样甜美温和的笑意,扭头柔和地对泽无说道,“杀了他。” 那一字一句,代表她的意愿,作为刽子手的泽无自然是听从的。 他挥剑斩下,那人却在他的面前化作一缕青烟,轻而易举地逃了,消失不见了,只留下一句话来。 “黎姑娘果真不愧为她的女儿,我很期待,我们的再会。” 那话语中透出的森森恶意,转化为摄人心魂的笑声清晰地传达给了黎苒。 她站在原地,捏紧了双手。 他果真是异族人,还是与抓她的那些人有所勾结。 ……或许,还和她的父母有关联。 “可恨!” 泽无没有想到他居然还有这番能力,愣是让他从手底下逃了,见黎苒咬牙切齿的模样,有些愧疚。 “苒儿,抱歉,我没能杀死他。” “没关系的,这个事情不能怪你。”她勉强地笑了笑,面上带着倦色。只要一想起那日纷飞刺骨的白雪之下差点窒息而死的她,她就忍不住指尖战栗,接近死亡的那一刻,时间格外漫长。 “我只是很不安,总觉得,他在密谋什么恐怖的事情。” 见黎苒按了按太阳穴,似乎很是头疼的样子,泽无立马就上前来扶住了她,“还好吗?” “嗯。” 黎苒靠着他歇了会儿,问他,“你早晨就未食用膳食,早就饿了吧?我们去用膳吧。” “好。” 泽无应道,自然而然地将她抱到怀中,往厅堂走去。 她躺在他的怀中,听着那有节奏的心跳声,指尖的温度回暖,这才有心情逗弄他。 “你这样宠我可是会把我宠坏的。” 看似埋怨实际上是在撒娇,这个被她视为恋人之间的一种小乐趣。可惜这人从来就看不懂形势,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着。 “我才没在宠你呢。” 他接着反驳着说,“就只是,对你有点好而已。” 黎苒静静地听着,还以为他又要说出什么“耿直的豪言壮语”,却听到他诚挚地做起保证来。 “我以后会更加地对你好,每一日都比昨日再好一点点。” “这一世和你在一起的每分每秒,我都会好好珍惜的。” “我何其有幸,与你共白首。” 她默默地听着,将头埋进他的胸膛,半响才抬头用微红的眼眸凝视着他,“我亦荣幸之至。” 洛仲本人并未走远,他隐匿在远处观察着这两人,轻摇着头,复又想起什么好玩的事情似的,邪气地勾勒起唇角,“这下,可有的忙了。” 身影消散,这才真正地离去。 黎苒猜的不错,他确实是皇室之人,王族的第四个儿子,四皇子殿下。 此刻他已经回到宫中,去回秉他的父皇,整个异域的王。 “你可查探清楚了?” “是的,父皇。黎苒是圣女的女儿,血脉非比寻常,确实是有延年益寿的功效的。” 事实上,他只是被人刺了一剑,做出了去查探的模样,什么都没有做,不过,这就足够了。 “别再说什么圣女了,那个女人只是个叛徒。她的女儿能够对孤王有所帮助,该是她的荣幸。” 坐在富丽堂皇的宫殿之中,那人嘲弄地说着,眼里满是自得和高傲。 “是的,父皇。那么儿臣先行退下了。” 洛仲低眉顺眼地回复着,神情之间挑不出一丝的不恭敬。 “嗯,你看着办吧,早日将她捉拿回来。” “是。” 他规规矩矩地叩首跪安,嘴角含笑。 待他走出之后,眼角微微抬起,眉梢一挑,表情却变得不屑起来。 他轻蔑地笑了一声,返回了自己的宫殿之中。 任由他的话说得再好听,皇帝都是不可能任由他自己去捉拿黎苒的,此等千载难逢的机会,那么贪得无厌的人怎么可能会放过呢。 果不其然,没过多久,皇帝就以黎苒破坏皇墓、蔑视皇族为由,准备向大陆燕国发起了战争,想要从燕国讨要大量的黄金白银,燕国自然是不可能听凭他一人之言便同意这种过分的请求,战事一触即发。 “怎么会这样?他们也欺人太甚了!” 黎苒简直对异族皇室的无耻惊呆了,就未曾见过这般无理取闹卑鄙无耻之徒。 “孰是孰非,他们心里一清二楚,却如此颠倒黑白,实在是过分!” 泽无见她气急,连忙扶住她,“你先别生气,我们先去查探清楚再说好吗?” “这个事情已经很明了了,他们就是想要趁机引起战乱!”黎苒深吸一口气,尽快平复下心情来,眼中带着滔天的怒火,“无论如何,此事都与我相关,我想回去燕国,我们尽快出发,可好?” 泽无想起自己为她准备的还未制作完工的礼物,有些无奈,“好,那我们今日先收拾,明日辰时出发吧。” “嗯。” 她应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的。 泽无知道,她此刻心中必定焦急极了,毕竟此次的战乱是以她为由发起的。尽管,那根本就不是事情的真相。 “别担心,我会陪着你的。” 他上前一步,将她拥入怀中。这人即使被他精心呵护着多日,依旧清瘦羸弱,此事之后,恐怕更是虚弱了。 他轻叹一声,更加舍不得放开怀中的人,他不忍心看着她去吃苦,却是无可奈何。 凡尘第二十二章 异域距离燕国的境内有很遥远的距离,黎苒坐在马车上,掀起帘子来向外望去,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着,还不知道有一场骤起的狂风暴雨正在等着他们。 “泽无。” 她唤了一声,泽无立即便勒住马匹的缰绳,骑马凑了过来。 “怎么了?是坐累了吗?” “哪儿那么娇弱啊,只是想让你停一下,我选些丝绸布锦。” 看他紧张兮兮的样子,黎苒眸眼含笑。尽管情形严峻,可生活还得继续啊。 “我看了下你的衣物都有些陈旧了,我想给你做一身衣裳,正好路上也很闷。” “不用了,你好生休息就好。” 他别过视线去,偷偷瞄她一眼又挪开了,耳垂微红。 “我再买一身就好了。” 明明还是想要的。 黎苒眯了眯眼眸,咬了下唇,“你不要的话,我就给别人做了?” “不行!”他立刻就盯着她,跟护食的小狗一般,整张脸都要拧到一起了,“既然你想给我做的话,我也不是不能勉为其难地穿穿的……” 他见黎苒还想说什么,立马开口打断她,“既然如此,那我们就去买布料好了。” 说完就驱马到前面领路,不给黎苒拒绝的机会。 黎苒噗的笑了,心情愉快了几分。 她正准备放下帘子,视线扫到酒楼中坐着的女子身上。 那人身姿苗条,体态玲珑,媚眼如丝,一举一动都带着魅力,她见黎苒发现自己在打量她,神情自然地举起酒杯向黎苒一举,然后一饮而尽,嘴角含笑,勾魂索魄。 黎苒见她似乎没有恶意,也只是含笑颔首回礼,不再做理会。 到了布庄,黎苒选了些许布料,这才回到车上去。 泽无走在后面,等她放好了东西,这才发现他手中又拿了些许女子的衣裳。 他递给了她,随意地说着,“这些闲逛的时候,看上去觉得还算不错,你可以穿穿看。” 她刚刚逛完布庄,那里面只有布料,只有隔壁的成衣铺才有这些已经完成了的衣裳可以卖,这人分明就是跑进去精挑细选了半天才对。 黎苒也不拆穿他,笑意盈盈地说,“恭敬不如从命,多谢将军大人的厚爱。” 给人羞得满面通红着驱马走开,她才乐呵呵地回到马车内,开始设计衣服的样式。 泽无穿惯了白色的衣裳,不过素白色总是有些寡淡的,她觉得泽无可以试试黑色的,另外得加上些许血红色的花纹和白色的条纹,一定会很出色的。 她想着想着就开始缝制起来,想到脑海中成品的样子便有些心动,更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将它制作出来让他穿上。 一行人就这么往西南方向返回着,路途倒也不算无聊。 意外地顺利地就返回到了燕国,黎苒急忙就带着泽无回了左相府。 左相正坐在花园中喝茶喂鱼,背对着她的背影都苍老了几分,黎苒看着他花白的发丝,鼻头有些酸涩,忍不住声音有些哭腔,“爹爹。” 他不可置信地转过身来,手指一抖,鱼食掉了满地,“苒儿?” “爹爹!” 她冲了过去抱住他,父女两人抱成一团,“女儿不孝,回来晚了,让您担心了。” “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左相嘴里念叨着,来来回回地打量着她,见她没有受伤的样子,这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如果你出事了,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见你母亲。” “爹爹,我……” 黎苒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就大概告诉了他发生的事情。 “还有,爹爹你可知道一个叫洛仲的异域之人?他似乎和我们家有所纠葛。” “洛仲?”左相反反复复地想了许久也未在脑海中想起有关这个人的信息,“我并不知道此人。” 黎苒见此,知道应该是问不出什么事情的了,“没关系的爹爹,我先去放些东西,等会儿来找您一起用膳。” “嗯,”他看了看静静站在黎苒身后的泽无,哼了一声,神色中带着不满,“你留下。” 黎苒看了眼泽无,他倒是像个没事人一样立着,左相一见更不痛快了,“还不快下去?” “是,爹爹,您手下留情。”说完就赶紧溜了。 “真是女大不中留了。” 他叹了口气,看着面前这人,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斜着瞥了他一眼,“你就没什么想和老夫说的吗?” 后面的事情,黎苒就不知道了,王玉茹一听说她回来了就匆忙找上了府。 “你这家伙,怎么一声不响地就离开这么久!你知不知道他们都在怎么编排你呢!” “这个事情,实在是说来话长。”黎苒递给她一杯茶,示意她消消火气。 等她一一说完,王玉茹反而轻松了下来,“总之,你平安归来就好,你都不知道那个姓秦的多气人,我真是恨不得撕烂她的嘴巴。” “她好歹还是右相的女儿,你说话注意些,莫让人抓了把柄。” “知道了。”她点头应了,随后有挤眉弄眼地问她,“你和泽无怎么样了?” 黎苒差点让茶水呛着,她咳了几声,这才说道,“嗯~还行吧。” “还行是什么意思呀!”王玉茹有些气急,掐了下她的细腰,“那小子看着也就马马虎虎吧,可架不住他疼你呀,这煮好的鸭子你可别让他跑了!” “你这话说的!怎么如此粗俗。”黎苒被她给臊得脸烫的不行,捏了个梨花糕就塞到她嘴里,让她再也说不出话来。 “唔唔唔唔唔唔。” 嘴里塞了东西说了半天,黎苒就当耳旁风了,也懒得费心去听。 “你放心吧,我们的事情,等爹爹同意后就差不多了,倒是你,”黎苒看了瞬间安静下来打算装死的人,继续说着,“你和李家那位怎么样了?” “哈哈~今天天气不错哦,要不要出去踏青呀~” 说到她的时候就滔滔不绝,一带上自己倒是立马就转移了话题了。 黎苒扫了她一眼,她就焉了,讪讪地说,“比不得你,还是老样子。” 黎苒叹了口气,为她续上茶,“我之前和你说过,他,比较多情,无论如何我也不想看你在他身上吃苦,只是感情这种事情强求不得的,我也不好多加劝阻。” 她看着漫不经心神游天外的王玉茹,也知晓她的个性,“你若坚持,可要做好以后的打算了。” “嗯,我晓得。”平日里没心没肺的人,她一这么苦涩得笑起来,黎苒都为她心疼。 “还有一事要知会你一声,”黎苒拉住她,凑到她耳畔说话,“十之八九这场战乱是在所难免的,你早日离开,走得越远越好。” “那你呢?” 黎苒摇了摇头,“此事我虽不是主因,却是导火索,难逃其咎,我理应于此与我大燕共存亡。” 凡尘第二十三章 “不行!”她捂住因为惊讶而长大的嘴巴,“你知不知道你留下来就是送死!你好不容易和泽无走到这一步,你真的忍心止步于此吗?” 说着说着她就止不住流下了眼泪来。 “我会尽力活下来的,你放心。” 她身为丞相府的千金,平日里受尽了百姓的尊敬和供奉,在这么危机的关头怎么能逃之夭夭呢。 “黎苒!你只是一介女流,大可不必如此的!你为什么非要做到这种地步!”王玉茹苦心劝她,泪流满面,她明白的,可是,作为好友又怎么能够眼睁睁地见她去送死呢? “你错了,这是我应该的,这是责任。” 黎苒笑了,淡然处之,丝毫没有退却的意思。 “况且,他也在这里,我得陪着他。” “你!”她气急,恨恨地说道,“那我也不走,我要在这里陪你!” 黎苒摇头,握住她的手,轻声说着,“不行,你得走。就算你不为自己着想,你也得想想你娘亲和父亲啊,他们可只有你一个女儿。” “我……”王玉茹不再说话了,她脑袋依旧是混混沌沌的,事出突然,她本以为只是两国之间的交涉,却没想到真的会爆发战乱,如若异域之人突然爆发,这晋城只怕是岌岌可危,这件事情确实是没办法两全的。 黎苒见她不再吵闹,这才接着说道,“泽无消失了许久,想来也是兵权旁落,当今圣上说不定会罢免他的职务。而我父亲定然是不会走的,泽无没办法帮我,你来的正好,我想着你们走的时候,让你帮忙照看一下我的父亲和弟弟,到了安全的地方请将他们困住一段时间,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再放他们离开。” “难不成你是想?” “嗯。”黎苒点头,指了指桌子上盘中的糕点,王玉茹领会到了她的意思,眉宇间带上些许哀愁。 “你已经决定好了是吗?你就不想想自己的退路吗?” “在回来的路上,我就一直在思考,如今这是我唯一的心愿了,拜托你了。” “好,我答应你。”王玉茹的嘴唇抖了抖,她知道她无力阻拦,唯一能做的,只有这些了,“你也答应我,一定要活下来,我还想让你看着我嫁人呢……” 她说着说着,忍不住呜咽了起来,这一面之后,再见恐怕难如登天。 “好,”黎苒上前和她相拥到一起,轻抚着她的脊背,“我们约好了。” 等到泽无到花园来的时候,正巧碰着她抱着黎苒嚎啕大哭的样子。 泽无立马上去将人拉开,把黎苒拖到身后,“你干什么?说话就说话,不要动手动脚的!” “哎哟,我就动手动脚了你管得着吗你?你还名分都没有好吧!” “你!”王玉茹犀利的嘴巴立马就捅到了他的痛处,激得他想撕碎这个张牙舞爪的女人。 “我什么我!”她溜到一边偷笑的黎苒旁边挽住她的胳膊,继续刺激他,“我不但要动手动脚,我还要动嘴呢!”话音一落,她就啵地亲了黎苒的脸颊一下,继续耀武扬威。 谁叫他正好在她心情不好的时候来找事,活该他受罪。 “死女人!我要杀了你!” 泽无一直都觉得这女人碍眼得很,一看到这一幕眼都红了,提着刀就要砍她,王玉茹聪明地绕着黎苒转圈,还朝他扮鬼脸吐舌头,泽无气急败坏,脸上的表情狰狞得一点都不配他那张圣洁悲怜如仙的脸。 黎苒看着他的刀都没出鞘,便任由他们两个玩闹,估计也是为了逗她开心。 她笑着配合他们两个,一时间,花园里倒是欢声笑语一片。 隔了堵墙的马车中,一只手伸了出来,清脆的声音嘲讽着,“他们倒是好兴致。” 那人收回了手,回头望向车内静坐着的老者,头上的珠花碰撞着响起了脆响,“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动手?” 那老者正是左相的对头,右相秦大人,他慢悠悠地转动着手里的核桃,缓缓地说着,“不急。先回府吧。” 秦茹莲咬了咬唇,有些不太甘心,却恭敬地低声应道,“是,爹爹。” 随即车夫便驱使着马车离去了。 花园之中,黎苒突然想起了什么,抓住王玉茹的手,问她,“你近日可曾见到芳华呀?我这才回来,还未见着她呢,还挺想她的。” “她……”王玉茹一时语塞,有些惶惶地看着她,半天也未说出话来,“她……” “你……”黎苒的面色惨白下来,握住她的手指有些用力,指盖泛白,“你为何面色如此不好,她可是生病了?” 这话其实算是明知故问了,她被掳走之前的情形和王玉茹的表情都指向了一个可能性…… “她去世了。” 王玉茹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慢吞吞地说出这句话。 她深吸了一口气,踉跄着后退了几步,被泽无搂住,浑身瘫软有些站不住,面上止不住的悲戚,声音轻到不行,“她的......墓地,在何处?带我去找她。” “好。”王玉茹应道,泽无将她抱起,跟在王玉茹身后走着。 “泽无,都怪我,如果那日我不出门的话,她就不会出事了。” 她捏着他的衣襟,在他怀中轻声啜泣着,声音嘶哑。 “这不怪你,要怪的话也该是怪罪在我身上的。” 如果不是因为他的话,黎苒就不会遭受那么多罪,而是平平安安地呆在相府过着舒适的相府千金的生活。 “这怎么能责怪你呢……” 她眸中含着泪水,眼眶微红地看着他,孱弱的身躯看起来更加地脆弱惹人怜爱。 “同样的,这件事,也不能责怪你。如果你知道,你绝对不会让此事发生的,不是吗?” 泽无这么说着,将她抱上去一点,与她额头相抵,眼神相对,“答应我,不许将过错都揽到自己身上,可好?” “你也太狡猾了。” 她说着,将脑袋偏开,抵在他胸膛之上,“我明白的,我会为她也为我自己找到真凶的!那个凶手,一定要为此付出代价!” “嗯,我相信你。” 他正视着前方的道路行走着,目不斜视,胸腔微微震动。 黎苒靠着他,觉得心中倍感温暖和安全。 凡尘第二十四章 所走的路径越来越窄,穿过山林之后柳暗花明又一村,到了一片山清水秀的地方,一个坟包很明显地立在花丛中。 “此地是左相大人他们帮忙选的,他们知道你和芳华关系很好,此事大家都很上心,都帮了忙的。” 玉茹和黎苒解释着,“虽然偏僻了些,却是难得的好地方,也能避免不相干的人的打扰。” “莺歌曼舞,倒也逍遥。这地方很好。” 她拍拍泽无的手示意他将她放下,随后走上前去跪坐在墓碑前面,看着墓碑发呆,默默和已经逝去的芳华对话着,“抱歉,连累你了,此次来的匆忙,都未给你带上些许零嘴,作为你家小姐实在有些是失职。” 黎苒瞥见周围生长了些许杂草,叹着气,将她墓碑前的杂草给清理干净,“知道你爱干净,我都给你清理好了,这样是否舒适些呢?” “那日一别,没想到竟然就天人永隔了,可笑我还安慰自己觉得吉人自有天相,你这样傻乎乎的丫头福分必定是不浅的,没想到你居然会没有福气看我出嫁了。其实,芳华,我一直都记得你的名字的,我只是见你可爱,喜欢作弄你,我保证,我以后......” 她哽咽着说话,到底是没忍住,泪滴滑落,斑驳的泪痕尚且印在脸上,“我以后,都不会在叫你小翠了,也不戏弄你了,你能不能回来呀!” 她哭得俯下身去,跪着伏在地面上,嚎啕大哭着,“芳华!芳华!为什么?到底为什么?为什么啊!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错!” “分明无冤无仇,却要遭此横祸,我一定,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她恨恨地念着,跪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虽然黎苒很想在那里多陪芳华一些时候,但她到底没能在墓地待上太久。 没多久便接到消息说,她的左相爹爹和黎诺弟弟都被接进了皇宫之中。 她紧赶慢赶也没能赶上与父亲和弟弟再见一面,站在皇城之外,黎苒隐隐约约有些明白了,他们成了棋子,或许还是最为糟糕的,弃子! “他这是什么意思?” 黎苒气得浑身直打哆嗦,她万万没有想到她要守护的国家的王,居然如此对她! 她抓住泽无的衣襟歇斯底里地问他,“他想做什么?叙旧?宠信?呵,谁信他的鬼话!大敌当前,他居然如此对待我父亲!既然如此,为何不把我也抓起来!” “苒儿!你冷静点!别慌张,好吗?” 泽无心中不忍,捏住她挣扎的手腕,将人困在怀里,试图让她冷静下来。 “我很冷静!”她慢慢停止了挣扎,歇斯底里之后,声音一片嘶哑,“那个昏君,只有我父亲会那么赤子心肠地对他,他这么做,一定会后悔的!一定!” “苒儿。”王玉茹唤了她一声,虽然也跟了过来,可她从未见过黎苒如此狼狈不堪的模样,一时间竟然不知道如何是好。 黎苒抬眼看她,像是才发现她一样,眼中满是疲惫,“玉茹,你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本想……算了,你快离开这里,走得越远越好。” 两人对视许久,王玉茹才移开视线,抹了抹眼角的泪珠,“黎苒,我们可是约定好了的,你可不要食言。” 她这么说着,头也不回地和她擦肩而过。 黎苒背对着她,静默着流下了泪水,哑声说着,“不会食言的。” 此次一别,怕是永无再见之日了。 黎苒抬头望天,黄昏之下,夕阳西下,路途遥远,却是不能相送了。 “别了,玉茹。” 她就和泽无待在道路两畔相互依偎着,时光一点一滴地消散着,从远处传来了马车行驶时的马蹄声和轴轮转动的声音。 那声响停在了他们两人面前,一双金丝绣花的鞋子进入黎苒的视野中。 “这不是黎小姐吗?怎么,和你家侍卫光天化日之下就开始谈情说爱了吗?” 如此聒噪难听的声音,成功吸引力她的注意力,黎苒抬头视线冷淡地盯着她。 “如此看着我作甚?我说的,可有何不对?” 她笑了笑,挑衅地俯视着她,眉宇间带着傲气。 黎苒起身,并没有心情和他争吵,握住眉头紧皱的泽无,就想绕开她。 偏偏那右相之女,秦茹莲并不打算轻易放她离去。 难得看这女人如此狼狈的样子,不多在她身上踩上两脚,她可不会甘心。 “神情如此,可是在为左相大人难过?” 她这么说着,神色中带着倨傲。 黎苒一听,便将视线移到她的脸上。 此事便是她也不过是刚刚知晓的,按理来说,也算得上是皇家私密之事,定是不会大肆外传的,秦茹莲却知晓此事,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 黎苒眼中的瞳孔扩张,怒火冲天,她狠狠地揪住秦茹莲的衣领,语气不快,“这事,你们右相府也参与了,是也不是?!” 她慌了片刻,却迅速镇定下来了,“是又如何,你能奈何?” “荒谬至极!大难临头,你们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 黎苒简直无法理解这些人愚钝的大脑中究竟在想些什么东西,难道就只是为了所谓的一己私欲吗?如果国家都覆灭了,所有这个国家的臣民都只会也只能成为奴隶,来依附他国勉力存活着,如此浅显易懂的道理,这些人都不懂吗?这个时候对付他们黎家,究竟能有什么好处! 她大致有些懂了,因为那异族之王的威逼,她的父亲和弟弟就只能成为逼迫她的工具,为了避免她的不配合而造成的意外。 “呵,”她冷笑着松开了手,看着那女人慌忙后退几步,嗤笑不已,“难以置信,这个国家的王,居然是这样的。” “你这样的言论可是欺君犯上的!可是死罪!”秦茹莲身后站着高大的士兵,她似乎觉得这样安全许多,神色之间更是对她的轻蔑和自得。 “真不知道你在得意些什么。”黎苒很平淡地说着,并不在意她要去告罪她的行为。 只要他们目的一日不达到,她就不可能死,既然如此,有什么可畏惧的呢? 她彻底平静了下来,伸手拉了拉泽无的手,“我们回去吧。” “嗯。”自始自终,泽无只是站在她的身旁,时刻护着她,专注地看着她,似乎百看不厌,无论她什么样子,他的眼里心里都只有她一个人。 “站住!谁准你们走的!” 秦茹莲见两人根本不搭理她,一着急就像上手抓住黎苒的肩膀,被泽无用笛子狠狠地敲了下,立马瑟缩回去,手上被敲打的部分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起来。 “别碰她!” 泽无呵斥着回头扫了她一眼,恶劣得像是一种对待垃圾的态度。 秦茹莲气得颤抖,盯着两人远去的背影,咬牙切齿,“你们给我等着瞧!” 凡尘第二十五章 既然皇帝只抓了她的血脉至亲而不抓她,想必是留她有其他的用处的。 只是…… “泽无,”她换了泽无一声,神色不宁,“我有些不安。” 泽无侧过头来看她,眸子中带着鼓励,“不要紧的,别害怕。” 这么说着,他的手紧紧握着她。 “有我陪着你,直到我死去,我都会一直守护着你的。” 黎苒抬头看他,微微抿唇笑了,眉目间的愁闷消散,“那么,我们说好了。” “嗯。” “有你在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两人相视一笑,泽无揉了揉她的头发,与她携手共进。 夕阳之下,红霞蔓延,约定着誓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这日,黎苒在相府花园中等待着,尚且还在上朝的泽无未归,她自顾自地和自己对弈着围棋,脑海中却在思考着。 泽无之前去请罪的时候,燕国皇帝居然并未严厉地惩戒他,只是罚了半年俸禄,这种惩罚水分太重,就像是刻意做来给他人看看而已,连官职都未降低。 就按照右相和她父亲之间的敌对关系,这种发展也是非常之不科学的事情,除非,他们有更大的阴谋。 她放下白子,绞杀了一片黑子,心中的不安更盛,于是吁了口气,放下了棋子,走到小池旁边喂鱼。 这些鱼被喂养得很好,再加上她和爹爹时不时的投喂,个个长得白白胖胖,膘肥体壮的。 “鱼儿啊,你们再长些肉,我这小池子可就装不下你们了。” 她感叹着,心里依旧惦记着父亲和弟弟,神色间也有些郁郁寡欢。 “既然这样,那我们把这里扩张些好了。” 她转过头去,泽无正迈着步子往她面前走来,衣角翩跹着飞舞起来,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古仕画走出来的琅神谪仙。 “你回来啦~” 她扑上前去,一点都不矜持地抱住他清瘦的腰肢,“何须扩建啊,我上次见你那里就有个湖泊,不如将它们喂养到你那里好了,我也有借口时时往你那里去了。” 他笑了声,答道,“好啊,乐意之至。” 泽无带着她到刚刚下棋的地方坐下,面上有些无奈起来,“其实有件事情要告诉你的。” “什么事?” “刚刚上朝的时候,皇帝让我去异域边界那里驻守,你也知道恐怕很快就会战乱了,一时半会儿我恐怕回不来。” 他说着,黎苒的脸色就冷凝了下来,“果然,我就知道他们有后招……此事,是皇帝的决策吗?还是有人在旁提议的?” 泽无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道,“是皇帝的决策。” “果然如此。”黎苒讽刺地扯了扯嘴角,“泽无,对于我们而言,皇帝终究也不是可信之人了。” 她看了看周围的郁郁葱葱的景象,却觉得身侧寒风刺骨,“我和你同往吧。” “不行,战场上刀剑无眼,我怕不能时时刻刻照顾到你!” 黎苒摇了摇头,趴在他胸口,“我是一定要去的!我不能留你一个人在那样危机四伏的地方。” 这个事情,绝对不可能只是让他驻守边境那么简单,一定会有事情发生的! 她闭上眼控制住情绪,竭力忍住心中想要摧毁一切的愤怒。 “我们一定都会没事的。” 她这么说着。 前路凶险,生途渺茫,也只能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了。 拗不过黎苒,泽无没办法只能让她身着布衣,以军师的身份跟着前去了,为了掩人耳目,还在藏宝阁重金买下了人皮面具给她。 阁楼之上,看着泽无远去的身影,洛仲用扇子挡住灰色眸子中的笑意。 一身姿曼妙的女子站在一旁,手中托着昂贵精致的茶壶和杯子。 “公子果真神机妙算。” “这算不得什么。”他眯着眼眸饮下一杯,便将玉杯随意地扔在托盘之上,“我观察过她们几日,以黎苒的性格,会这么做并不奇怪。” “我只是,提供给他们必要的工具罢了。” 他这么说着,背对窗口而立,顺利地进行着他的计划,神色之间却偏偏是愉悦中夹杂着悲悯,以及…… 侍女垂下了头,不敢细看下去,眼波中带着爱慕和丝丝的不安。 “绿萝,你下去吧。” “是。” 绿萝乖巧听话地走了出去,缓缓紧闭房门,隔着最后一道缝隙,她看见自家公子抬起右手,似乎想起了什么,笑了起来。 她叹息着,有了不好的预感,转身望着繁华的藏宝阁,心里空落落的。 而重金购买了面具的泽无赶了回去,将东西交于黎苒,“你收拾收拾吧,我们很快就要出发了。这个给你,到时候就得委屈你戴上了。” “嗯。” 黎苒应道,将手中的糕点掰开弄碎了给面前的小猫吃。 这是一只黑猫,右眼附近有一道很深的已经愈合的伤口,此刻乖乖地舔舐着她手心的食物。 “这猫?” 看样子两人已经熟悉了很久了,可这些时日他都并未见过它。 黎苒笑了,“小煤球很认生的,所以你每次来它估计是害怕就躲了出去。说来也巧,这是我回来的那天晚上捡到它的,当时它受着伤,还不肯我碰它。” “然后呢?” 泽无也饶有兴致地蹲了下来,小家伙对他很是防备,爪子都亮了出来。 “哈哈~你别看它凶巴巴的,当时也是这么恐吓我的。” 黎苒见了依旧心情愉悦,伸出手去握住了它把尖爪亮出来的小粉垫子,小猫迅速地就把尖尖的指甲收了回去。 “看,”黎苒把它抱了起来,揉着它的下巴,撸得它欢快地打起呼噜来,“其实它可温柔了,就是看起来凶了点。我发现我非要抱它,它都不动手抓我。” 只有对你才这个样子吧。 泽无一脸无奈地看着背对着黎苒对他张牙舞爪的小猫,心情复杂。 她说着说着,有些心疼地亲了亲它右眼旁边的伤口,“也不知道当时是不是也这么傻乎乎的才被人给弄了个这么深了伤口。” 泽无看了会儿两人相亲相爱的场景,有点想把这只猫扔出去的冲动,颇有些咬牙切齿地问,“你要养它吗?” 似乎听懂了他的话,小煤球也扬起小脑袋,奶凶奶凶地扒着她的手指,眼神水汪汪的。 黎苒看着它伤感地摇了摇头,“此番去的地方太凶险了,玉茹离开后我也不放心让谁帮忙养着,还好小煤球的野外生存本领不错。我离开后,应该也能活得好好的。” 她说着把它抱到眼前,看着它在半空舞动着四肢的蠢样,惹得黎苒发笑,“你以后可不能是这副蠢样了。” “这世上总是有让你防不胜防的坏人的,知道了吗?” 黎苒逗弄着它,心情有些阴郁。 将它放下,她挽住泽无的手臂,最后回头悲伤地和它对视了一样,小猫清澈的瞳孔中倒影着她的难过,她勉强笑了笑,对泽无说,“走吧。” 她没看见的是,那只猫歪着脑袋,像人一样坐立着在原地看着两人离去,瞳孔中掠过了一丝阴影,在原地化为一团雾气消失不见了。 凡尘第二十六章 “东西收拾好了吗?” “嗯,我们走吧。” 黎苒提着包裹走向泽无,他接了过去背在肩头,和她并排行走着。 她此刻身着男装,一席青衫衬得她宛若彬彬有礼的文弱书生,唇红齿白,眉目清秀,只是过于羸弱了些。 “此去为了你的安危着想,切记不可让他人知晓你女子的身份。” 泽无严肃地告诫着她,黎苒自然懂得若是平白出现一个女子在全是男人的兵营中会造成多么大的轰动,人多口杂,什么事情都可能发生,她认真听着并点了点头。 “至于你休息就在我的帐篷里和我同住一屋吧,然后……沐浴……”他说着说着,眼神就飘忽了起来,“沐浴的话,一定记得让我给你守着。” 黎苒停下脚步来,看着他不自在地看东看西地,脸颊微红,答应着,“嗯,我知晓了。” “嗯,那就好。” 他随口应着,附和着自己点了点头,掩饰着自己那点小心思,神魂都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一大队人马浩浩荡荡地赶往边疆,即使是快马加鞭,路上舟车劳顿地也要耗费不少时日,可是,战火已经开始蔓延了。 “再这样下去,可不太妙。” 黎苒沉吟着,微微泛红的手紧紧勒着缰绳。 她为了不和他人区分开,一路都是和士兵一样的吃喝,撑着精神和他们骑马东行着,数日来的劳累让她的面色很是虚弱。 “温言军师,你还好吗?” 一个小兵走了上前,关切地问着。 他也是个新兵,对黎苒这种新来的面孔就忍不住多一分亲切来。 黎苒笑着冲他摇头,为了出行方便,她此时在外使用的假名叫做温言。 泽无见她在马背上面色苍白,通常都会在巡逻的空隙来看看她,为了掩盖住对她的关心,还要费力对其他士兵也多几分关注。 此刻正在和别人说话,通常这种时候他就时常用余光注意黎苒这边,此刻看着两个人靠得稍微近了些,就忍不住有些吃味。 他快步走了过来,装模作样地问候几句,不由分说地吩咐那士兵做其他的事情,然后就把黎苒带到了一辆马车中,帘子一拉,一张冷硬不近人情的脸就委屈巴巴地凑到她面前,“我吃醋了。” 黎苒拍开他的脸,无奈地说,“净吃些莫名其妙的干醋。” “谁让你们凑那么近!”他不依不饶地凑过来。 黎苒回想了下两人之间的距离,足够再站一个人在他们之间了,哪里算得上是近,略头疼起来。 “你要补偿我!”他这么说着。 “你要什么补偿?” 他结结巴巴地羞红了脸,指了指嘴巴,“亲……亲一下。” 黎苒爽朗地笑了,估计他一路忍着无视她也挺难过的,干脆地亲了他下,乘机走到帘子边上,“好了,我走了。” 说完就跳下了车,回到原来的地方继续骑着马儿。 泽无呆呆地捂着嘴巴,面色微红,又有些不甘心,嘟囔着,“总感觉,亏大了。” 奈何就算这样,他也挺心满意足的了,喜滋滋地下了马车继续巡逻去了。 可惜他的心情并没有美丽多久,很快来了一个不速之客。 在他巡逻了一大圈回来令人就地安营扎寨歇息的时候,看见前面的人群围在一起,三三两两地闲聊着。 平时这些人虽然也会闲聊几句,却不会这么热闹,明显是有什么事情发生了一样。 “将军!”一个小兵看见了他,立刻站起身来,目光炯炯地看着他。 “嗯。”他应了声,顺便就问了声,“前面是什么情况?” “是温军师的故友来找他了。” 他这么回答着,泽无一听就觉得不太对劲。 黎苒的故友大多已经离开晋城了,这附近哪儿来的她的旧友? 他连忙走了过去,拨开人群,正对上一双漠然冷淡的双眼。 来人正是送人归来的秉华,他正和黎苒有说有笑就感觉到一股让他很不舒适的气息靠近,一抬眼就看着这个让人烦躁的家伙,脸色登时就不好了。 “温言,你朋友?” 泽无故意将黎苒的假名说了出来,见到他一脸困惑的样子,心情才好了些许。 “是啊。”黎苒应和着,和秉华说笑着,“许久未见,我做了军师你都还未知晓吧?” “嗯,是啊。” 秉华倒是不在意外界的看法,他做事向来顺遂自己的心意,但若是会对黎苒造成麻烦,他自然是会斟酌一番的。 见他乖巧地顺着她的话接下去,黎苒松了口气,实在是怕他胡言乱语。 “你为何离开银条小镇了?我回来就没找到你。” 他问着,心里有些委屈。 “因为当时实在是有些紧急的事情要处理,这才离开的。”黎苒见他还是皱着眉头,这才继续说着,“我记得我当时有交给房屋的主人一封信件给你的,你未曾见到吗?” 秉华这才想起来自己回来见到空无一人负气离开时,那房屋的主人似乎是有说到信件之类的东西,但他太生气了就直接离开了。 “这个……我当时没太注意到。” 秉华低着头有些心虚地擦拭着刀刃,上面还沾着点点的血渍。 “没关系的,”黎苒也没太在意,微微笑了笑,可爱的酒窝浮现,“我知道你可以找到的。” 秉华抬头正好看见,即使她身着布衣一袭男装,也依旧那么眉清目秀,清丽可人。 泽无一直在一旁盯着这个对自己的心上人心怀不轨的男人,一见他露出这种神情,便插进两个人中间,阻隔他的视线,皮笑肉不笑地说,“秉华公子舟车劳顿想来也是累了,不如我带你去帐篷休息一下如何?” 两人属于两看两相厌的状况,这一对上就是火花四溢,立马就要打起来一样。 黎苒在一旁笑眯眯地说,“说得也对,将军和秉华早些去歇息吧,毕竟这里开始靠近异域了,还请两位保持体力哦。” 这话一说,都知道是在警告自己不许打架,两个都有些焉焉的。 泽无还想再争取一下,“其实温言军师,我还想和你讨论一下作战计划呢?” 明明一整天都没怎么见到了,好不容易在晚上能有点空隙相处一下,这个权利都要被剥夺走了吗? 泽无想着秉华来了之后,自己的日子一定就黑暗起来了…… “既然这样,那我也要加入。” “喂,这事情涉及机密,你没有资格参加的!” “胡言乱语,你分明就是想……” “好了!”秉华还没说完,黎苒就及时打断了两人,“两位请好生歇息,养精蓄锐,可好?” 她笑眯眯地看着两人,眼中透露出危险的光芒。 两位非常明智地选择了闭嘴。 “很好,两位,祝有个好梦。” 她挥一挥衣袖,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留下两个互看不顺眼的人互相嫌弃。 凡尘第二十七章 看着走远的人,泽无斜视了右侧站着的人,语气冷硬,“别怪我没提醒你,离她远点。” “呵,这个,你说了不算。” 秉华嗤笑一声,转身对他说着,“带路。” 泽无招手叫了个士兵,冷眼看着没有一丝在别人底盘上的自觉的某个人,“你带他去一间空着的帐篷住,离我那儿远些。” “是,将军。”小兵应和着,跑上前去跟着秉华,替他带路。 “这人怎么跟个苍蝇一样,没完没了,惹人厌烦。” 他碎碎念着,自己回到帐篷中去。 就算半路加了一个人进来,路途仍要继续,一路行走到在靠近边界点的地点时,泽无命人驻扎在原地歇息些时辰。 “将军,为何要停下来?到了此地,我们更应该加快步伐才对啊!” 泽无身侧的人语气焦急,此人正是华乾,那日护送黎苒回府的唯一幸存者。 他伤势严重,也是近日才恢复的,平日里都被安排在前方驾驶马车,闲暇的时刻也在帐内专研兵书,因此虽在一个队伍中,他也只听闻来了一个叫温言的军师,并未见过她。 “大家都很乏累了,即使赶到,你难道要立即让他们上战场吗?” 泽无冷眼看着前方的混乱,那扬起飞舞着的尘土无一不表明着不远的前方正在进行着一场殊死搏斗。 他半敛眼帘,心中有些烦闷,“那不叫战斗,那叫送死!你未曾参与过战事,此次就多汲取经验,不要莽撞行事,知道吗?” “是。”华乾受教,点点头,视线望向打斗的方向,依旧有些焦虑。 泽无挥了挥衣袖,转身往帐篷内走去,华乾本想离去的,但走了一段距离又突然想起事情要问他,便转身跟了过去。 他见泽无走得匆忙,一路小跑着连忙跟上,见人入了帐篷,也撩起帘子就进,“将军”两字喊到一半,视线扫到自家将军正搂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嘴唇都贴到人家嘴角边了,顿时浑身一僵,也没胆子看,低着头结结巴巴地说着,“打……打扰了。” 虽说没注意被他将军抱着的人的脸庞,但那衣服的款式明显是男子,他抖了一下,觉得自己撞破了将军的秘密,连忙连滚带爬地跑了出去。 没走几步,就被人拎住了衣领,他一回首就对上将军那张压抑着浓浓烈火的脸,冲他呵斥着,“跑什么跑!” “没……”华乾下意识地想否认,眼神弱弱地偷瞄自家将军的神色,小心地动了动唇低声说着,“将……将军,我什么也没看见,真的!” 就你这表情像是什么也没看见? 泽无完全就没信他的话,拖着人就往帐篷走,华乾以为要被做掉了,用力挥舞着四肢挣扎着,还不忘记小声说着以表忠心,“将军,我不会告诉黎小姐的,您就饶了我吧。” 这话说得泽无想锤爆他的脑袋,“你在想些什么东西!” 华乾耳边刚响起这句话,就被扔到了地上,疼得他龇牙咧嘴的。 “华乾将军,好久不见。” 华乾还企图在地上躺尸一会儿,就听到略微耳熟的青年的声音,紧接着被人恶意踢了一脚。 “啊,不好意思,没看见。” 泽无毫无诚意地道歉。 华乾也没太过纠结,听到那么清脆的声音就抬头去看人去了,十分好奇这人的容貌。 他一抬眼,对上对方清浅的笑容,浑身都僵住了,有些不可思议地出声,“将军,他……”’ 取下人皮面具的黎苒恢复了本来的样貌,让人一眼就能看出她女子的身份。 那一身淡淡的书卷气环绕其身,为她增添了几分沉稳谦和的气度,“没错,就是你想的那样。” 黎苒这么说着,又将面具戴了上去,变回那个气度出尘的翩翩公子。 还未等泽无说话,就见面前这个时常嬉皮笑脸的男子对着黎苒跪了下去,“黎小姐,我对不起您!” 黎苒困惑着去扶他,但他跪着不肯动,只好有些好笑地问道,“这是怎么了?” “黎小姐,当日护送不力,实在是羞愧。那日我们皆中了那些妖物的计虽晕倒了过去,神志却是清醒的,芳华姑娘正好倒在我身上,那妖物化为蛇吞食的时候,芳华姑娘为我挡了一劫,这才被赶来的一男子所救得到了医治。” 黎苒听着,面色都惨白了下来。她本来是为华乾能够活下来高兴的,却没想到他这一命是芳华用命救下来的,此刻看着跪伏在她跟前的男子心情复杂。 “虽说获救,但芳华姑娘伤势太重,所以……去世了!小姐,我这条命是芳华姑娘救的,此恩无以为报,在下愿做牛做马替芳华姑娘跟随报答小姐!” “此恩此情,你也应当回报给芳华才是,只可惜,她英年早逝了,”黎苒坐在桌案之前,情绪低落,“你要好生活着,才不辜负她救你一番性命。” “是。” “你下去吧,知道能救你一命,她应当也是欢喜的。” “……是。” 华乾本还想劝慰几句,但几番开口都不知说些什么,索性垂首退下了。 泽无将黎苒抱到内室休息,见她有些咳嗽,递给她一杯水,将她的腿用被子盖上,“可还好?” “无碍,只是这些日子赶路风餐露宿有些着凉。” 她喝完水,略有些干燥的唇瓣润湿,这才显得有些精神,泽无才开口道,“别再想过去的事情了,好吗?” 黎苒自然是明白他的意思的,只是骤然间知晓芳华死去之时,神志清晰地被嚼碎吞掉,实在是难以接受。 她撑着精神笑了笑,“放心吧,我没事的。” “好,那你好生休息,我出去看看。” “嗯,你去忙吧。” 目送着泽无走开,黎苒这才躺下,将自己严严实实地裹在被子中。沿路来的疲倦和今日精神上的冲击让她觉得精力耗尽,有些难受,沉沉地睡了过去。 直到半夜的时候,她猛地惊醒,梦中芳华被撕扯得七零八落的模样还回荡在她的脑海中,那尖声刺耳的惊叫声让她耳廓中似乎都还环绕着芳华死前的悲鸣,尚且还在惊吓中的她喘着气,伸手摸了摸额头的冷汗,手心都是湿润的,这才发现自己浑身都是冷汗。 她垂下了眸,平复下来,心情不是很好,缓缓地站起身来,换了一套干净清爽的衣服,走了出去。 隔着屏风的另一侧躺着熟睡中的泽无,她站在屏风侧看他,见他眼底有着浅浅的青黛色,没忍心叫醒他。 撩起帘子走出去的时候,她才发现此刻已经是凌晨了,帐篷之外支起了火把,除了按时巡逻的守卫和些许守夜的将士,一切都静了下来,有些空旷。 凡尘第二十八章 “原来已经这个时辰了。” 她嗅着夜里清新的空气,心中的郁气消散不少,心情也舒畅了起来。 “不如四处走走好了。” 黎苒喃喃自语着,想着一时半会儿也睡不着,便打算四处逛逛,查看一下地形。 她拿起一盏灯,走着走着,便进了附近的林子之中。这片森林很是宽阔,听说是附近有名的一座山林,有很多小动物栖息在这里,里面有些地方还有沼泽地。 想到这里,黎苒找了根木棍,注意着四周查探着。 没有走多久,她就听到有水流的声音,屏息听了一会儿发现确实有,又觉得身上还是有些汗水粘着,和贴身衣物接触着,让人不是很舒服,就动了心思想要去沐浴一番。 她看了眼天色,又觉得这么晚了应该是不会有人到这附近的,便摸索着往那边走去。 走了一会儿,终于看到一条宽阔的河水,心中一喜。 “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磁性冰凉的声音响起,黎苒扭头望去,那人白皙如玉的肌肤裸露在外,如墨般乌黑亮丽的长发打湿着披散在肩头,半身没过身躯,神情自若得捧着清水浇洒在肌肤之上,就如水妖一般不知世事地挑逗着人心。 “抱歉!”黎苒急忙转身,低着头羞得脸颊都红了,“我……我不知道你在这里沐浴!” “啊……”他似乎对她避之不及的态度有些困惑,慢悠悠地说着,“没关系。” 事实上,早就将许多书籍阅读完的秉华,虽说对某些事物的理解还未实践过,也是对这俗世的事情有着了解的。 况且,他可是神界赫赫有名的战神,黎苒进了树林他就知道了,这只不过是,他故意的。 黎苒并不知道秉华一直在恶补凡世的知识,只以为他还是什么都不清楚的,便忍着羞恼告诉他,“你要知道在女子面前是不能如此衣着不整暴露躯体在外的。” “哦?是吗?可是我听说是可以的。” 黎苒还以为他是在外被人教坏了,有些愤愤然地咬牙,“谁教你的?他那是胡言乱语,你不能信他的。” “可我觉得是对的。” 秉华说着游走到黎苒身后,望着她瘦削的背影,伸出手来想要抓住她,到了中途又停住了,骨节分明的手指修长秀美,犹犹豫豫地停顿半响又收了回去。 “不对,是错的!” 秉华皱了皱眉头,不太想听她继续说,突兀地站起身来,带起一片水花,将毫无防备背对着他的黎苒抱住腰肢,拖下了水中。 这一激烈的动作溅起无数水花,黎苒在水中呛了一口才被秉华抱起靠着他的胸口。 他还是那么冷静,缓声说着,“他说了,心上人就可以。” 黎苒咳嗽中听见他说的这句话,心中大感不妙,脱口而出,“你不会是……” 她猛地想起他之前的种种举动,再加上今时今日的所作所为,这些都说明了一个事情。 “没错,我心悦你。” 黎苒湿着衣衫,秉华还赤身裸体地抱着她,一字一句地在她耳侧吐露着心意。 真是,大事不妙了…… 如果之前她还能当做是他太过稚嫩不能分辨情爱,这次却无论无何也不能像之前一般敷衍对待了。 她想都没想就伸手推开了他,自己不小心跌坐到河水底部的石子上,脚踝好像还在刚刚卡在石头缝隙之间扭了一下。 秉华见状急忙去扶她,手一伸出立刻就被她下意识地被打开了。 他怔怔地看着微微泛红的手背,心里有股酸涩的感觉。 黎苒这才缓过神来,却不好看他,只能偏着头,轻声说着,“抱歉。” “你有何可抱歉的。”他轻描淡写地说着,发丝无风自干,微微舞动着,下一刻便黑袍加身,金符浮动,只是下半身依旧浸没在凉凉的河水之中。 “我带你上去吧,你应该是扭到脚了。” “不了。” 黎苒依旧将视线挪开着,并不看他,手撑着河底的石头,用力一撑,身子起了一般,脚踝处又像是针扎一般刺痛着,脚一软就又要跌倒。 秉华眼疾手快,手一伸就将她捞到怀里,不顾她的话,直接弯腰抱住她的大腿将她整个人搂到怀里,她身上的衣物一离了水便迅速蒸干如同新洗晒干的衣物一般。 “谢谢。” 她干巴巴地道着谢,脑海中一片混乱,这种氛围下实在不知道如何面对他才好。 “无碍。” 说了那句惹人苦恼的话之后,他又不再说话了,冷冰冰地像一块兵器。 这样一来,黎苒反倒是有些不安,又没想到说些什么来缓和气氛。 秉华将她带到一块大石头附近,将她放了上去坐着,自己蹲下身来握住她的脚,仔细地看着。 她的脚趾头粉粉嫩嫩,就像细细雕琢出来的美玉,正可爱不安地蜷缩着。 “没关系的,我回去自己擦点药酒就好了。” 黎苒感觉怪怪的,试图收回脚,却被秉华抓住握在手心,他的手分明只是暖暖的温度却好似要灼伤她一般让人心底惶惶。 “秉华!” 她有些惊慌,秉华却抬头望着她,眼底有着他不该拥有的晦涩,他缓缓地说着,“我不会伤害你的。” 黎苒意识到自己的动作有点对他避之不及的意味,这样对待他的好意,顿时让她有些不自在。 只见秉华将右手覆盖在她受伤的脚踝处,一阵温暖舒适的热气通过两人肌肤之间的接触传递到了黎苒的伤口处,不一会儿黎苒就感觉到伤口的恢复,疼痛瞬间消减了。 等到痛楚彻底消失,黎苒这才意识到他的不同寻常,“你是异族人?不,异族人也做不到这种地步才对。” 秉华没有作甚,只是帮她将鞋袜穿好,猝不及防的,黎苒一脚踢倒了他,神色严肃地落地走到他面前蹲下,他正好撑着手直起身来与她相望。 “你到底是谁?” 这个问题,她再次提了出来,秉华却不能想他们刚开始见面的时候那样敷衍她了,只是粗略地说了句,“等你想起一切的时候就知道了。” 这样说着,他就想起身,又再次被黎苒一脚踹倒了,她用手压着他的胸膛不让他起来,“少胡扯了,我的记忆没有一处地方是缺失的,你到底是谁?” 凡尘第二十九章 “真是没有想到……” “什么?” “你还有这么野蛮的时候。” “……” 黎苒一脸正气地说,“我这不叫野蛮!你别岔开话题,你到底是什么情况?” “总之,你只要知道一点就好。”秉华并没有动作,任由黎苒制住他,“我是为你而来的,将会穷尽一生守护在你身边,直到你生命的最后一刻。只不过,我不能干涉你即将经历的灾难,只能避免你走到终点之前死去。” 她沉默了一会儿,“说实话我并不能理解你这句话的意义,不过……” 黎苒松开了他,微微一笑,“我相信你没有恶意的。” 就像昙花在深夜中绽放的绚丽,难得一见素丽可人却比那些争奇斗艳的鲜花都要惹人心动。 秉华无意识地将手附在左胸的位置,那里又开始快速频繁地跳动起来。 今时今日,在这种场景之下,黎苒能够相信他是非常冒险的做法,秉华深深地知道这一点,也并没有奢望她能够相信,况且他之前还让她落入异族人的手里,他在她身边确切地讲来,其实是个隐患。 他没想到能够得到她的信任,仅是如此呆在她身边就好,这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然而,她却总是让他出乎意料,她的信任就如同温泉一般绽放在他心底干涸的田地之中,带给她心底久违珍贵的滋润。 “不过,”她继续说着,距离他远了些,“还请不要再做像今日这样的举动了,这会让我很困扰的。” “……”秉华沉默了,他垂着眸,回复她,“好,我知道了。” 片刻间,由天堂坠入地狱也不过如此吧。 他苦涩无声地笑着,望向那人,却只能看见她渐渐远去的背影。 喜欢一个人,都是这样苦涩的吗? 秉华在心底询问着,却无法得到答案。 “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依旧,无法松手。” 宁静下来,只剩一片蛙声聒噪入耳,他坐到地上,抚弄着黎苒曾经坐过的地方,那上面好像还带着余温,他将手放上去,侧首靠在手肘之上,垂下合上了眼眸。 他一动不动,侧颜望去,美得如同一幅水墨美人图,格外扣人心弦。 “真是没想到,秉华公子也有如此一面。” 银铃般的笑声响起,身姿旖旎的女子从丛林深处走出,水蛇一般扭着细腰迈着长腿走来,一举一动之间都带着风情,行走之间迈着长腿,及腰便往下分开的裙摆处露出她洁白娇嫩的肌肤。 “你不要多事。” 秉华并不想搭理她,对于她的到来并不怎么欢迎,出于她对他有恩的缘故,也并没有什么敌意。 “红楪哪儿敢呢。” 她笑了笑,并没有将他的威胁放在心上,看着他那番神态眼波流转,神色不明。 “就不知,公子,想不想得到心上人的芳心呢?” 秉华这才睁眼正视着她,只不过眉眼间却压抑着怒火,“你待如何?” 她微微一怔,随即千娇百媚地笑了起来,“公子不必如此警惕于我,我不过是想帮公子一把而已。” “不需要!” 秉华坐直起来,双手一撑站立起来,视线压迫地看着她,“如若无事,就请回吧。” “这怎么行呢。”红楪眨着眼,风流动情的眸色中带着伪装出的点点泪珠,“红楪现在可是,无家可归了呢。” “什么意思?” 秉华眉头一拧,看着她的样子依旧冰冰冷冷,丝毫没有刚刚露出的温度。 “王抄了红楪的家呢。” “因为动了他的墓?你不是异域毒宗圣女吗?” 红楪的身份在异域非比常人,地位也很高,他当初就是觉得不会给她带来太多的麻烦才直接一走了之的,难不成他高估了圣女在异域的地位? “王想做的事情,没有人能够拦住她的。” 这可真是一位任性的君王。 秉华并未多想便接受了这个说法,毕竟红楪是代替他受到的惩罚,他也不能弃之不理。 “既然如此,你先随我回军营住下吧。” “如此,多谢公子了。” 红楪双手交互行了一个异族之礼,抬头凝视着走在前面的秉华,红唇微勾眼角带上魅色,一时间恍若魔女,带着微妙的诡异,施施然地跟了上去。 “丑话放在前面,你如果做了什么不好的事情,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 那人冰冰凉凉的嗓音就像开封的刀剑一般锋利,让人不快,红楪眯了眯眼,乖巧地回答着,“放心吧,我不会,做什么的。” “如此最好。” 此话说完,秉华就像完成了任务一般,一路便没有再言语,带着她到了自己房间,让她不要随意走动,便出门去了。 红楪乖乖巧巧地答应了,人一走,她就开始四处观察起来,看到他桌案上还随意摆放着一幅画,便走了过去,好奇地拿起来仔细看了看,神色阴沉下来,嘲讽地扯了扯唇,“还真是深情。” 出门之后,秉华自然是径直走到了黎苒的帐篷之外。到了之后他却不知道怎么才好深更半夜的,他来找她哪一件女款的衣裳,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都很古怪,他人看来此举自然也是带着暧昧的。 没等他多思考些时辰,面前的帘子便被人撩开了,那人清丽的面庞上带着困惑,“怎么了?有什么事情吗?” 他一时间没注意,往后退了一步,侧首垂眸看着地上,“我…我来借一件你的衣裳。” “什么?” 她愣神,觉得自己似乎幻听了,秉华一个大男人借她的衣裳作甚? 秉华反应过来,这才找了个借口说,“我在林中遇见一个姑娘,她……逃难到此,家中已无亲人,恳求我收留她些时日,我就将她带回来了,此刻正在我帐中,只是衣裳有些地方损坏不能穿了,所以……” 黎苒倒也没有怀疑,毕竟这地方靠近边界,附近又已经开战了,有百姓家破人亡也是常态,便说,“那你稍等我一会儿,我给她找两套衣裳,方便她换洗。” 虽说黎苒现如今身着男装,做得一副男儿装扮,但是为了防止什么时刻可能会换回女子装扮,她便带了几套女儿装束,今日正好用着了。 “给你。”她毫不设防地将东西给他,面色倒是没有方才的不适,还关切地询问,“需不需要我帮她准备一些热水让她洗漱?” “不用了,这就够了。” 他说着正要转身,身后却被人抓住衣服的一角。 他回首望去,却见她低头有些不安地说着,“你…..你注意一些,不要将你那奇怪的能力暴露了。” 说完,她就松开了手,神色之间轻松了一些,笑了笑,“那么,晚安。” 秉华点头,见着她将帘子合上,偏头将侧脸也隐匿到黑暗中去,以掩饰他眼中涌动浮起的情意。 “晚安。” 他悄悄轻声回应着,声音低沉,宛若情人耳边的低吟细语,勾魂夺魄。 凡尘第三十章 红楪从他手中接过衣服,便见他神色之间有了些许不同,心中也有了猜想,顿时觉得不太舒服,不动声色地询问,“这可是那位姑娘的?” 女子温温软软的嗓音叫他回过了神,却只是让他眉宇之间有了几分不耐,“不必多问,你穿便是,以后在这军中便不要再穿你那身异域的装扮了。” “自然。” 红楪并不在乎他的态度,此番已经达到了她的目的,便心情愉悦了起来,对此事无一丝抗拒,直接进了内室将衣物换下。 待她穿好一身白色流苏长裙出来后,碎步轻移,莲步生花,虽是一身清爽的装扮,却在举手投足间带着丝丝的蛊惑之气。 秉华并未转头去看她,只是一心烧着面前的火堆,视线在那火簇之上停留,视她那般妩媚之态为无物。 只是向她所在的方向伸出手,“把你换下的衣服给我。” 红楪递给了他,手指轻挑,欲从他的手背划过,却被他轻易避开,拿取了衣物扔进熊熊燃烧着的火堆之中,同时他冷硬而不解风情的声音也响了起来,“不要再做这种无用功。” “你又怎知道,这是无用的呢?” 她娇媚地笑着,坐到他身旁,媚眼如丝地看着他,手指灵活地沿着椅子的边缘滑向他。 可惜秉华根本就视她如无物,直接就起身站起身来,无视她走了出去。 红楪嗤笑了一会儿,抬起柔若无骨的手臂,看了会儿秀美的手背,好似嫌弃又略无奈地自言自语着,“看样子,你的魅力不够呢。” 虽然这么说着,她的眼底可没有半分的泄气,反倒多了些许兴味,也不去追秉华,只转身就扭着腰到床榻躺下歇息了。 第二日,红楪从帐篷中悠闲自得地走了出来,顿时就吸引了一大片人的注意力。 短时间内没人上去问话,只是都暗自观察着她,他们偷偷围在一起谈论着,个个都很兴奋地八卦着她的来路。 一个晚上不见而已,那位半路加入的秉华公子就带了个女人在帐中留宿。 无论怎么看都像是一场惹人遐想的情爱故事。 虽说他一脸冷冰冰不好相处的模样,可架不住他的脸庞生得俊朗,两人走在一块都是郎才女貌相得益彰,真是一对恋人也无可厚非。 在军中久了,听风就是雨那是常态,很明显大家都对红楪很感兴趣,过了没几天,有些性格活泼的士兵还会和她搭讪几句,发现人还挺温和的,倒是比秉华还要先和他们融入一堆。 闲聊几句,就有人忍不住八卦,腆着脸问,“姑娘,不知你和秉华公子是否是恋人呢?” 红楪脸颊微红,红唇轻启,一副羞恼的样子,羞羞答答地说,“不是的。” 可她分明是有意的,大家一见,都有些明了了。 一时间,越来越多的流言蜚语冒了出来,秉华也没想到这些人八卦的能力完全不输给女子,不过他将人安排在自己屋内虽说是无奈之举,却也是不妥当的,他也就根本没发现红楪在背后推波助澜,只当自己此事办得不是很妥帖。 泽无听闻后也只是嗤笑一声,并不理会,秉华有什么心思他心里很清楚,不过他可没有替情敌洗清的想法,不火上浇油就算他人品不错了。 秉华没有任何要解释的意思,他认为没有必要,红楪作为始作俑者,更不可能解释,一个无意,一个有心,倒是让流言越发让人觉得真实起来。 在军中,许多人都将两人当做一对恋人对待,闹得沸沸扬扬,连黎苒都有所耳闻,只不过她并不信这流言蜚语。 只是想着还未见过秉华捡来那姑娘,军中住上以为来路不明的女子总是得了解一番的,便招呼着泽无打算去看看。 毕竟红楪是个半路来的,且不熟识,总得见上一面才放心。 秉华下界来的目的就是守护着黎苒,因此白日里通常都是跟着黎苒走的,泽无见了也赖着不肯走,黎苒无法,场面时常就演变成三人行。 此刻黎苒正听闻到路边士兵轻言细语地讨论着,沉吟一会儿便侧首询问秉华,“我们想去看看红楪姑娘,可以吗?” “为何问我,想去便去就是,她与我无关。” 秉华也是知晓些流言内容的,一听便急忙撇清关系,神色冷淡,还带着丝丝抵触。 “你们……吵架了?” 黎苒二丈摸不着头脑,困惑地看着他,实在是他的态度有些恶劣。 “不是。” 他冷硬地回了句,又不吭声不再多做解释。 泽无见黎苒的注意力放在他身上,情绪有些低沉下来,不自觉地去握她的手,难免加大了力度有些捏痛了黎苒,等她痛呼出声才反应过来,连忙松开了手。 “你怎么样?没事吧?对不起,我……” 泽无道着歉,却怎么也说不出后面的话。 难道要他说自己吃醋了吗?怎么想都会让人觉得太小心眼了吧。 他思维混乱着,有心解释却心有余而力不足,这种时刻脑海中居然还在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秉华突然用力一把推开他,仓促间他没防备着,脚步趔趄,往后退了几步。 “你干什么!” “这话该是我问你才对!” 两人之间火药味极浓,黎苒简直头疼,早知如此刚才就忍住好了。 “我没事的,你们别吵了,我们不是说好去看望红楪姑娘吗?” 泽无走过来执手查看着,她柔嫩的肌肤有些红肿,想来刚才一定是疼着了,才不自觉地叫了出声,他愧疚地说着,“抱歉。” “我没事的。” 黎苒急忙收回手,环视了下四周,见周围没有什么人才嗔怒着说,“当心些,你难不成想被人说成是短袖么?” 恋人在身边,她自然而然地就在他面前娇弱起来,难免撒撒娇,不过等她意识到秉华也在身侧的时候,就忍不住抑制住自己的娇气,有些忸忸怩怩地避开秉华的视线。 “那个……我们快走吧,也不知道红楪姑娘此刻在不在帐篷内呢?” 这么说着,她加快步伐,觉得刚才自己在泽无身侧的表情有些太娇气,还让外人见着了,让她感到有些羞耻,逃似地赶紧走开。 凡尘第三十一章 黎苒撩开帘子时,正对上红楪似有所觉望过来的秋眸,那女子正展开一张画卷,似乎在准备作画的样子。 她清浅地笑了笑,走了进去,“红楪姑娘,初次见面,未经许可便来见你,还请见谅,实在是听闻姑娘的美名已久,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希望在下此举没有打扰到你。” 红楪眼中,此前而来的是一位翩翩俏公子,身姿如莲,举止投足之间都带着雅致的气息,陌上君子一词再适合不过。 她见着秉华急忙赶来,眼中慢慢地溢满了对这个人的情愫,心中不免晦涩幽深起来,感叹着。 可惜,实在是可惜,这人,是一个女人。 红楪垂眸一笑,状似随意地放下手中的画卷,妩媚地调笑着,走上跟前,“哪里会打扰,公子日日前来也是好的,就是不知,小女子可否有荣幸,知晓公子名讳?” 美人吐气如兰,温声细语,白嫩的双手搭到她的肩上,脸庞凑近,丝丝暧昧情愫丛生,裸露在外的肌肤,每一寸都透着诱惑。 “在下温言。” 黎苒也好似对她很感兴趣,纤纤玉指一抓就将人柔弱无骨的小手握住,另一只手也不安分地附上她泛红的脸颊,细细抚摸着,声音微沉,好似动情般低语着,“如若不嫌弃,姑娘可随时到我帐中,亲近亲近” 这番话说得极其缓慢,“亲近”一词说得人心生旖旎,撩人心弦。 这番话若是对着一般姑娘说着,毫无疑问的会挨上一巴掌,可惜面前这位同样也不是寻常女子,只是低头露出紧致的脖颈,展露一副好似羞着又无法抗拒的神色。 娇艳如滴任人采摘,柔弱任凭摧残的惹人怜爱的模样。 泽无在黎苒的事情上从来就没什么耐心,本身是想任由她玩闹一番,谁知见到她越来越离谱地调戏着那姑娘,脑中嗡鸣一声,连忙上前将人拖开,一副气鼓鼓的样子。 想来之后的很长一段时日,一见着年轻美貌的姑娘,都只会生出防备之情,根本不会有闲情雅致去欣赏。 秉华却是呆立着,一手紧捏着长刃,一手捂住嘴巴,不知想到些什么,脸色通红。 黎苒本身是还没有玩闹够的,可是看到泽无那副可怕的神情,只好讪讪地笑了笑,假装乖巧地立在一旁,偷偷观察这小心眼的表情。 “在下泽无,是兵营的将军,此次前来多有打扰还望见谅,不知可否打扰到姑娘作画?” 泽无为了不让黎苒再和她眉眼相对,出声打断了这有些尴尬的气氛继续蔓延,只言片语便转移了话题。 红楪愣了片刻,随着他的视线移过去,便明白了,“是的,还算喜爱。” 她的视线忍不住偷偷瞄了眼秉华,他果真是紧紧盯着那副画卷,眉头紧锁。 “如此,我会叫人多为姑娘备用些笔墨,还望姑娘能够多多享受些乐趣。” 泽无这么说着,没注意她的举动,只是眸中的冷芒几欲蹦出,恨不得将她就地格杀。 这是在警告,让她不要到处乱跑了? 红楪明了,抿嘴笑着颔首答应。 视线越过他,注意到黎苒悄悄靠近他,两人宽大的袖口连在一起,好一会儿才分开,想必是偷偷十指相扣着牵了一会儿。 果然在那之后,那面色比寒冰还冷的人缓缓松了神色,细看之下好似还多了几分鲜活的气息,想来是心情略好。 “如此便不打扰了。” 他这么说着,抓着黎苒走了出去,看样子并不打算就那么轻易饶过她。秉华却纹丝未动,等到两人走远,眼里的怒气才释放出来,眉眼含怒地迈向了她,将她放在桌案之上的画卷拿了起来,非常不满地说,“想不到你还会行这种窃贼的行径!” 她知晓,这人是发怒了。 没错,方才,她只是在偷看秉华的画卷,而非想要作画,事实上,她根本就不会作画。 其实那副画上也没什么,只是,有他的心上人,有他一眼就能让人望穿的心思,仅此而已。 “你气恼的是我拿了你的画,还是我碰了你的人?” 她冷静地问着,收敛了平日里的笑意,倒显得格外陌生。 她这么平淡地问着,秉华一时之间却不知道怎么回答她。 “抱歉,我为我的行为道歉,可以吗?” 下一刻她又收起冷淡,面上含笑地问他,好似在真心诚意地感觉到不好意思一样。 他在那一瞬间却看透了这人,她无时无刻不生活在伪装之中,因此语气中的温度没有半分升降,“若非真心诚意就别再做出这幅样子,令人作呕!” 他淡淡地说着,看了眼画上之人眉眼含情的温柔模样,脸上放松了些许,嘴上依旧毫不留情面,“这是最后一次,再有下次,我就剁了你的手!” “好吧,我不会再碰了。” 她好脾气地说着,对他的态度并没有半分的恼怒。 “既然你这么喜欢她,就不考虑夺过来吗?”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的今生,我注定不能参与。” 秉华这么说着,就仿佛有什么规则束缚这他一样,红楪并不明白他这句话的真正含义,他也并没有打算告诉她。 “没有谁规定你不能参加不是吗?” 这些凡世之人根本就不明白天界以及天道对他在这片大陆的束缚,他也并没有打算在除了黎苒之外的凡世之人身上停留。 他并不作声,继续收拾着东西。 红楪跟了上去,不依不饶地纠缠着,“你就没有想要将她拥在怀里,揣在心里的感觉吗?我不相信你真的不想抢夺她!你就真的甘心那个将军和她在你面前你依我侬吗?” 秉华捏紧了手,并不欲与她多言,在和她插肩而过的时候,她说,“你分明是痛的不是吗?” 他虽然是神,却也是有血有肉的,自然是会疼的,可是他不能违抗天命,就像上次分明是想要救她的,却依旧无法摆脱数百年来天界的束缚,他,无法选择与天界的规则对抗! 没关系的。 秉华这么安慰着自己。 很快,她很快就回到天界了,届时,他不必再遵循那天界的法度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独自渡劫,届时,世上再无泽无,只剩下他秉华,他终究,会得到她的! 凡尘第三十二章 等士兵休整得恢复了精力,泽无这才领着大队人马进了秀城,这是一座围绕在大片大片蔚蓝色绣球花的城市,飘散着四溢的清香,本应是百姓安居乐业的不二之选,此刻,街道之上却是家家户户家门紧闭,荒芜人烟,让人倍感凄凉。 能逃走的都逃了,恐怕只剩下些老弱病残或者不肯远离故乡之人吧。 泽无的目光游离在有些破败的屋檐之上,眼中是司空见惯之后的冷寂。 很快便到达了城墙附近的兵营之中,那些将士听闻是晋城来的军队后,眼含希冀地围拢着望向他们。 那一双双黝黑的眼眸望向你,让人无法不动容。 费了好一会儿才将人散了,军营中的姜将军迎着他们进去,泽无则一路与他聊起了军中的现状。 黎苒并不太懂军营之中的事情,所以着重于观察附近的将士,他们虽说眼神中带着疲惫,却还是充满着希望的,或许是见他们来了,神色之间都洋溢着对未来的憧憬。 她有些难过地垂下了头,泽无虽然很擅长行军打仗,可是晋城那位却是昏庸无道,此番定是要针对他们密谋着什么计策的,却不知会不会连累这些驻守边疆的战士。 若真是如此,那可就罪过了。 她幽幽地吐了口气,也不知此行,还能不能安然无恙而归? 泽无带着她上了城墙,漫步于晚霞洒满泻下的余晖之中,除了在固定地方站点守卫望向城外的士兵,四处寂然无声,他轻轻地握住她。 手指尖相处仿佛彼此触摸到了对方的跳动着的心脏,静默无言,却胜过千言万语。 数日后,战火再起,厮杀着呐喊着的鼓声震耳欲聋,黎苒醒来时,早就不见了泽无的身影。 这些时日,他们已经历经了数场战斗,只不过都是小型的混战,而且大多都是获胜了的,即使如此,黎苒依旧觉得心神不宁,今日起来便觉得胸口闷得慌,有一种巨大的惶恐生起。 她赶紧披上衣物,走了出去,秉华见她醒了,便不再隐匿着,出现到了她的面前。 “是吵醒你了吗?” 她摇了摇头,心底生出一股烦闷,有些不安,“好像做了噩梦,却什么都没有记住。” “应当是梦魇了,你今日要不就好生歇息着,不要上城墙了?” 秉华有些担心她的身体吃不消,想打消她的念头,黎苒摇了摇头,眉头拢起,“我总觉得今日很烦躁,我还是得上去看看才能安心下来。” “好,那我跟着你去。” “等等!” “怎么了?” 秉华走在她身前,困惑地回首望向她,黎苒心脏的地方开始绞痛起来,她痛苦地弯下身去,手指泛白紧紧捏着衣襟,额头开始冒出冷汗,他急忙过去,却被她扣住手腕。 “帮我把箭矢拿来,快些!” 她的嗓音中带上了慌张,与平日里冷静的模样相差甚远。 “你现在这样还要上去吗?” 秉华不明白,他的心里很想直接把她抱回去,可是这人,固执起来却是没人能够阻拦的。 “别问这么多了,拜托你了,快些帮我拿来!” 她强忍这痛意,苦苦哀求着他,这股心悸的痛楚,唯一一次发生就是在她娘亲去世的前一个时辰里,她记得很清楚,那次经历让她痛不欲生,肝肠寸断。 即使她不知道这股感觉是否真的是一种预告,此刻也不敢不信! 秉华无法,只得返身去找,急急忙忙地寻到,又匆忙地返回。 黎苒此刻已经忍着痛意到了城楼之上,她的手按着墙壁勉力撑着自己摇摇欲坠的身躯,焦急地在下方兵荒马乱之中寻找那一抹身影。 她看着带领着大部队站在前方,正与对方相对而立的泽无和其他将军,双方剑拔弩张,战事一触即发,好似正在隔着一段距离说着些什么,尚未开战。 她粗略地扫了眼,人数依旧与之间的小型战争差不多,应当不会发生太激烈的流血事件才是,这才松了一口气。 秉华也在这时候赶了过来,将箭矢和弓交到她手上。 “多谢了。” 黎苒分神看了他一眼,眸中带着谢意,然后便继续观察着下面。 秉华在她身侧,见她全副精力都放在那个人身上,心中涌起一股抑制不住的冲动,他察觉到体力的紊乱后急忙移开视线不再看她,努力抑制住自己身上不安分起来的力量。 他抬眸望着对面,想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却见一缕魔气飘散,一掠而过往远处飞身而去。 “苒儿,我出去一会儿。” 这凡世之事他不可插手,这魔物,可不是属于凡世的范畴。 他眼眸间泛过一丝血红色的杀意,轻舔了下唇,他跃跃欲试地紧盯那个方向。 “好。” 黎苒应着,面前男子的身影便在眨眼间消失不见了。 对此已经习以为常,黎苒并未惊讶,只是转过头去继续查看着下方。 为了防止意外发生,在泽无回城之前,她都会在这里好生注意着的。 城楼之下,双方确实在谈判。 对方提了一个建议,让双方都分出一小部分人进行厮杀,如果他们的人能够赢,对方就放弃攻城,与他们签订最近五十年都不再出兵的协议。 虽然这会牺牲一部分人,可若是赢了,却是能造福这城中许许多多的百姓。 泽无根本就对此事保持怀疑的态度,对方突然提出这种诱惑力极大的建议,怎么看都觉得十分怪异。 泽无保持这沉默听着身侧几位将军谈论着,对方好似做了充分的准备,还将签了字的合约递给了他们一份。 这样一来,大多数人都同意了这个条件,泽无无奈,一小部分人马被选了出来。 对方却毫无动静,泽无抬眼望去,对方的将领勾起一抹诡异邪佞的笑意,抬首一挥,对面的城门开了,一群唇色略微青紫的人手持着兵器走了出来。 泽无没什么反应,身侧的姜将军却是手指颤抖了起来,怒气腾腾地骂着,“这帮畜生!那大多都是我方的将士啊!” 泽无这才知道,正缓缓持着兵器走出来,即将与他们殊死相斗的,都是他们一起出生入死的战友! 他凝神看着,脸上只有着疯狂的杀意,冲过来就要厮杀,显得很不正常。 凡尘第三十三章 来不及多想,泽无赶紧让他们防卫起来,一时间兵刃相触,火花四溢,尖锐的武器刺入骨肉的声音格外清晰,让人神经紧绷,牙酸不已,可泽无一行人只能眼睁睁看着双方厮杀起来。 泽无捏紧了手中的武器,眼眸之中透着刺骨的冷意,盯着对方将领满是笑意的脸庞更是怒火丛生。 低低的压抑着的哀鸣声从他身后响起,那是为死去的战友的哀悼,以及不得已互相残杀的不忍。 “这帮畜生!他们用了傀儡蛊!” 姜将军终于反应过来,咬牙切齿地骂着,心中满是愤懑不平。 “傀儡蛊?” 泽无是头一次听闻这种邪物,侧首去看他,姜执便和他解释起来。 “那是异域毒宗常用的一种蛊虫,能够控制住人的身体行动,被控制的人却有着清晰的意识,状况就像是灵魂被挤到身体的角落,眼睁睁看着所发生的所有事情却无能为力!” 在晋城内部的人对此了解皆甚少,泽无这才知道这世间还有如此阴毒的蛊虫。 “并且使用这种蛊虫之前,得先消磨人的意志才行。” 不用想也知道,想要快速消磨掉一个人的意志,多的是方法,只不过,定是残忍无比的。 姜将军面露哀色和痛楚,他们之前曾经解救回来过身中傀儡咒的一个俘虏。他在敌人那方的控制之下,身体不听使唤,被捆绑起来,俘虏挣扎之下所暴露出来的伤痕遍布全身、鲜血淋漓,那人在远离了控蛊人之后,在很短暂的时间内有过神志清醒的时刻,而他在一次偶然恢复神智的时候,痛苦不堪地在他面前咬舌自尽。 直到现在,姜执一旦回想起那人被痛楚折磨得面色狰狞的模样,还会觉得后背发凉。 如果一个人的神志尚且存在却无法控制自己的行为,岂不就是一个空有人类躯壳的提线木偶吗? 姜执打了个冷战,对异域这种百无忌惮的行为恨之入骨。 只是这蛊虫非常难以炼制,怎么会如此大量地被用在俘虏身上? 姜执百思不得其解,张了张嘴想告诉泽无,却见战场之上胜负已经分晓。 无论如何,经历了百般折磨的俘虏们,即使是疯狂如斯,拼尽全力,也并不能将身经百战身强体壮的战士全数斩杀殆尽,只不过,难免损失惨重。 “还请罗将军遵守契约。” 姜执将军上前冷淡地说着,眼眸带着愤恨。 对方笑眯眯地颔首应答着,“自当遵守。” 难得能够为百姓争取来五十年的和平,他虽恨着这异域之人,却无法在此刻对他下手,只得跟着大部队往城里返回着。 黎苒见着并无异状发生,便急忙下了城楼想去迎接泽无,转过头的那一刻眼尾扫到对面城墙之上立着一个手执长弓正在拔箭之人。 她心中一凉,急忙往后背上的箭筒中取出一根架上,转身,几乎和那人同一时间射出,两箭相撞正好将其撞歪,险险插破了泽无右肩的衣料。 引起一片惊呼,泽无再回首,却见对方人马已经备上了弓箭手,寒光熠熠地正对他们。 “哎呀,差一点,真是遗憾呢。”罗磊一脸遗憾地叹了口气,眸光对上城墙上那个青衫的清瘦身影,邪气森森地舔着嘴角,不怀好意四字就差写在脸上了。 “这狗贼!” 姜执痛骂着,“刚才就应该一剑砍了他的脑袋!” 泽无没有吱声,只是将剑拔出剑鞘,只不过周身都弥漫其不爽的气息。 终究免不了双方兵马交接,厮杀的声音即使隔了那么远,黎苒也能听得见一二。 她颤抖着手,心里悲喜交加,还好赶上了。 差一点,她就又要失去她的挚爱了! 她舒了口味,并没有掉以轻心,拉开弓箭正对着对方。 那人蒙着面,身着异族女子常见的装扮,眸色冷冷淡淡,很是平静,也拉开弓箭与她相对。 两两对峙着,那女子毫不犹豫地放出了箭,正对她面门而来,黎苒自然也是放了箭出去。 较量了几次,黎苒隐隐觉得那女子的手法有些熟悉,她侧眼望去,她黛色的面纱轻轻拂动着,面容若隐若现。 她手法熟练地再次拉开弓,黎苒顾不得再想,也放开弓,箭矢极速射向了她,而那女子却突如其来地一脚踩在城墙的围墙之上,整个人立在了上面,那箭分毫不差地插入了她的胸口。 她吐了口血,面纱散开,身形一动,向着悬空的一面倒去,木然直视着黎苒的方向坠下了城楼。 身姿翩跹,衣袖飞舞,宛若红蝶。 “不!” 黎苒睁大了眼,不可置信地后退一步,脚一软,跌落到地上,不敢去看远处城楼之下的一片鲜血淋漓,双手止不住地颤抖起来。 原是那面纱散落,露出那艳丽的面容,残忍地向她揭示了女子的身份,正是黎苒的好友,王玉茹! “不!” 她直直地跪在了地上,尖叫出声,声音悲怆!那哀鸣声闻着落泪,响彻云霄!她恸哭流涕地趴在地上嘶喊着,无力痛苦地伸向前方,涕泗横流! “怎么会!怎么会是她!我杀了她!我杀了她!啊啊啊啊啊!” 那悲痛欲绝的声音,显示了对方撕心裂肺的痛,泽无回首一望,望不见高楼之上的人,却被人从后偷袭刺中一刀。 他吃痛往后一剑挥去,将人斩杀,迎上接下来的人间炼狱! 罗宕倒是退居后线去了,悠哉地眯着眼看着眼前的一幕,扣着手中的刀剑,笑道,“殿下真是好算计。” “比不上罗将军。” 轻飘飘地说着,不知何时出现的洛仲望着对面正在苟延馋喘的士兵,满意地勾唇,只是,在抬首望向对面的楼台时,无论如何也挤不出笑脸。 他也就不再笑了,垂下浓密的睫毛深思着,也盖住了所有的想法。他将手中的药瓶扔给罗宕,温和又阴冷地说着,“还得劳烦将军了。” “殿下客气了。” 罗宕笑眯眯地收下,揣到怀中,从容地见着面前之人消失在眼前,这才继续盯着泽无和那高墙之上的人影,嘴角含着笑意,满满都是高昂的兴致。 凡尘篇 第三十四篇 等到硝烟战火终止,这场有预谋的围剿已经走到了收尾的关头。 还在负隅抵抗着的只剩下姜将军和泽无,其余的人都已经成了这战场上的一缕亡魂。 罗宕提着把刀一路划过一道细线,慢悠悠地走进了包围着他们的人群中去,依旧是笑眯眯的和善面孔。 “你这狗贼,做出如此出尔反尔的无耻行径,就不怕他国耻笑吗?” 姜将军一见着罗宕这小人,心中就压抑不住火气,恨恨地嘲讽他。 罗宕倒也心情尚佳,并不生气,心平气和地制止了身旁想要砍他一刀的士兵,语气平和,“姜将军,胜者为王败者为寇,谁会关心手段如何,结果是我的目的达成,不就够了?” 他眯着眼,看似纯良地笑着,“再者,你们都死在这里,谁还会知道此事呢?不知道,不就代表谁也不能证明是我做的了吗?” “无耻!卑鄙!” 姜执简直被这人为达目的无所不用其极的态度气着了,却是再也忍不了了,提起剑便冲上去杀了起来,迅速便被人群包围起来,泽无见状也上前去帮他,只可惜,无论他多么厉害,终究是难以以一敌众,姜执在他面前被人从后穿透了身躯! 姜执一挥,将那偷袭之人斩掉了脑袋,拼命地斩杀着敌人,也不管身上不断流血还插着断剑的身躯,英勇地迎了上去,无数血剑刺透了他的躯壳,满地的鲜血混在一起,他最终踉跄着没了力气被拿着长矛的士兵团团围住插死在原地。眼睛依旧睁得大大的,嘴里呕出鲜血,张张合合之下也只是流出了更多的血液,他向着秀城的方向颤颤巍巍地伸出手臂,满是粘腻的血气附在他的手上,嘴唇泛白,此刻,生命的气息终于消散了。 城门被破,战友惨死!泽无恨极! 可饶是他武力再怎么惊人,此刻也已经疲惫不堪,他强打着精神,对准敌人一刀斩下,不住地机械地挥舞着手臂。 罗宕早在两人爆发之时便退到了人群之后,此刻他看着泽无已经力竭,反抗的力道明显衰弱了下来,啧了一声,挥了挥手。 从他们城墙之内出来一队装备优良的弓箭手,显然就是打探清楚了,有备而来的。 “动手吧。” 他动了动唇,身后整齐排成一队的弓箭手便面向着泽无,寒光凌凌地对准了他,也不顾还在他身边包围着他的士兵的性命,便放出了漫天的箭雨。 泽无快速闪避着,没过多久体力便跟不上了,他喘着气,一手捂住右臂之上被箭划伤的伤口,周身没有过少地方是完好的了,他甩了甩头,明显有些失血过多,头脑开始不清晰了。 罗宕没想到他能坚持这么久,以一人之力阻挡千军万马,他嗤笑了声,心里稍稍高看了他,继续下令着,“继续放!” 一次又一次,泽无的体力已经耗尽了,他没能挨过这一波箭雨,匆忙躲避中被射中了小腿,满是冷汗地跌倒在了地上,接着便被接连射出的箭刺中了全身,无力地倒在了尸丛之上,艰难地喘着气。 罗宕见他毫无反抗之力了,这才命人停止放箭,自己单独走到他跟前去蹲下,温温和和地问,“将军,滋味可好受?” 他忍痛扯了一抹笑意,眼中幽深一片,“好不好受,你试试便知道了!” 话音未落,一把尖刀迎面而来,罗宕神色一凝,匆忙避开,脸颊却还是留下了一条血痕, 他抬手制止了想要赶过来的部下,手指在伤口上摸到了血渍,他眯着的眼眸半睁,邪佞地舔了口,似笑非笑,“将军还真是,不错呢。” 他笑了笑,难得没有带着那张伪善的面具,阴沉地拔出了刀,没有一丝犹豫地径直插进了泽无的胸膛之上,顿时鲜血便溅出,喷了他一刀的血。 “我原谅你的无理了,将军大人。” 他戏谑地说着,漫不经心地将刀拔了出来,丝毫不顾及痛得自发浑身抽搐的人。 见泽无气息减弱,呕血之后彻底晕倒了过去,他才再次蹲了下去,细细地描绘着他脸上那道古怪的纹路,心中有些惊奇。 “这东西,倒是有些像是……” 罗宕好似想到了什么,神色冰冷了下来,仔仔细细地盯着他看了许久,眼见面前的人气息更加衰弱,这才恢复成原来笑面虎的状态,只是笑不及眼底,“哎呀,差点忘了正事。” 这样说着,脸上却没有丝毫的慌乱,他将衣襟之内的药瓶取了出来,掰开泽无的嘴巴给他喂了进去,随后拍了拍他的脸颊,饶有兴致地说着些乱七八糟的话,“以后可有的好玩了。” “收队进城!” “是!” 一阵整齐的步伐声响起,所有士兵向着刚刚征获的城池前进着。 触手可及的这片领土,即将成为他们的家园。 在黎苒错手亲自杀了好友之后,她的精神就到达了崩溃边缘,虚弱的身躯承受不了她太过于剧烈变化的心情,她晕倒在了城楼之上,箭矢掉落散落了一地。 华乾早早的被泽无安排去看守仓库,可他根本就不耐烦这种琐碎无用的事,便溜达着上了城墙的另一遍,一时间并没有发现墙壁的另一头是黎苒,等到他看到这边飞出去阻断对方的弓箭手的时候才意识到另一头是有人的。 他走过去正巧看见黎苒崩溃的全部过程,踌躇着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出去,见人悲痛得晕倒了这才急忙上前将人扶起来。 怀中之人面色惨白,眉头紧紧拢在一起,直冒冷汗,哪怕是不省人事了也没安宁下来,嘴里还在不停得说着“对不起”“不要”之类的话。 他也不敢耽搁,直接将人背上,那人轻飘飘地靠着他,重量轻得不可思议。 华乾一路赶到军医的帐中,那老者替他把了脉,一脸惊慌地问,“她是女儿身?” “……” 华乾倒是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她不能有事,一时疏忽,让她的身份暴露了出来。 他立马将腰上的弯刀拔了出来架到了老者的脖子上,“谁让你管那么多!快点看病!” 大夫抖了抖,小心地挪开靠近他脖子的刀刃,慢悠悠地说,“知道了,你把刀放下!你这样我没法看病。” 华乾这才将刀收起来,跟着他的脚步挪到了床边立着。。 凡尘第三十五章 “.…..” 华乾紧紧盯着他的一举一动,还小碎步跟着他,大夫表示压力很大,咳了几声,“年轻人,你离我远些行吗?” 这么瓦亮的眼神实在是很有穿透性,即使什么也不做,就这视线就让人难受了,这让他不是很舒服呢…… “啊,我不会打扰你的。” 华乾一脸严肃地回答着,还怕他不信似的,自顾自地拍了拍胸口,并不打算走开的样子。 大夫没办法,只能让他充当自己的小尾巴,雏鸟学步似的跟在自己身后。 等大夫仔细地看过瞳孔、舌头,精细地把了脉,查探完后,他急忙凑上前来,用小狗般清澈的眼眸看着他。 大夫摸了摸灰白的胡须,神色软了下来,却依旧有些严肃,告诉他,“这位姑娘生来体虚,动则气短、全身疲倦乏力,今又情绪过激,唇爪淡白,心气受损,她醒来必定头晕心悸、食欲不振,你需好生劝慰,让她放下心头所系,否则若长此抑郁于心,头晕乏力,眼花心悸,失眠多梦,此乃小事,恐怕积劳成疾,到时候,即使是仙人来了,也是回天乏术!” 说着说着,大夫就叹了口气,仅是出于医者仁心也忍不住为这姑娘担忧,“年纪轻轻,怎么身子骨费成这个样子!” 他从医药箱子里掏出个小瓶子递给华乾,“你每日喂她吃一颗即可,补血养气的。” 随后又给他开了药单,让他注意着调养调养,兴许能够多养些时日。 华乾也听明白了,这姑奶奶的根子,从出生起就是坏掉了的,熬到这些年,即使只是风华正茂的豆蔻年华,也快灯尽油枯了。 他心里一酸,看着躺在床上还不省人事的人,难免悲春伤秋起来。 此时,外面响起喧闹的声音,他撩开帘子往外一看,罗宕的部下已经进了城了! 华乾倒退了一步,不可思议地瞪着眼,见有士兵往这边看过来,急忙放下了帘子,上前去将黎苒背到身上,他提醒着大夫,“敌军入城了,大夫,你能逃赶紧逃吧!” 大夫倒是愣了一会儿,似乎也不敢相信城破了,而自己即将沦为阶下囚的命运。 他撩开帘子一看,果真,一队穿着敌军服饰的士兵正往这边走来,他颤颤巍巍地放下帘子,干瘦泛黄的手指像枯木一般脆弱,华乾背着人就要出去,老者急忙拉住他的衣袖,“你等等!把这个带上,只是闻着这个的味道一会儿,才能大面积麻痹对方一会儿,使用的时候记得含一叶薄荷在嘴里。” “是!谢谢您!您快走吧,否则等会儿就来不及了!” 华乾着急地冲他说着,面前这个瘦骨嶙峋的老人却摇摇头将他推出去,示意他赶紧走。 一出帐篷,对方的兵马便发现了这异动,派了人过来,他咬咬牙,连忙跑出去,试图找个隐蔽一点的地方躲藏一会儿。 老人看着人走远,释然地笑了,“家都没了,我一个老头子还能到哪儿去呢?” 他淡然一笑,默默地将他宝贵的药箱收拾好,轻松自在地嘟囔着,“没想到临死还能救一对,也算是功德无量了。” 说完自己呵呵笑了起来。 华乾本就是个有恩必报的人,虽说油嘴滑舌,却是实诚得不得了。 他不放心那大夫,将黎苒安顿好了又返回来,偷偷潜伏在草丛中,伺机而动。 可惜那些士兵似乎已经搜查完了,彻底驻扎在他们原本的军营之中,尚未黑夜就已经燃起了火把,灯火通明,四处都有人把守着,进出困难。 他盯了半天也没发现什么,就打算冒险进去看看。 那守卫的两人在那帐篷外站得笔直,没一会儿,就有人来换班,他看着其中一个打着哈欠和其他的说了几句话,被换班的人便无精打采地进了帐篷里,不一会儿便拖着一具尸体出来。 走动之间,那尸体袖口中的瓶瓶罐罐掉了出来,似乎是什么刺鼻的味道扩散出来,那几人开始骂骂咧咧起来,还踹了尸体两脚。 华乾僵着身子躲在草丛中没动,身子紧绷,紧盯前方的双眼直直地滑落了两行清泪。 那个和蔼的大夫,死了! 连死了,还要受这些混账的羞辱! 他捏紧了拳头,脊梁挺得笔直,一动也不动地看着,眼里冒着火花,恨意蔓延,盘踞到了他的心底深处,扎根发芽。 他颓废地回到了士兵们已经搜查过了的一间屋子当中,黎苒已经醒了,正呆滞地坐着,眼眶红肿,唇色泛白,脸上还有泪痕。 华乾急忙上前去,轻声唤了她几声,黎苒好似才听到一样,像木偶一样转动了一下眼珠看着他。 他心里一喜,忙劝慰道,“黎小姐,你感觉还好吗?” 黎苒半天没反应,就好像思维迟缓了一般,半响才点点头,声音沙哑地说,“还好。” 华乾也看出她状况不佳,但是如今的局面,必须得告知她才行,他坚定地呼出一口气,说道,“黎小姐,我们没守住,秀城此刻已经被罗宕他们占领了。” 她木讷地点了点头,并不怎么关心的样子,“知道了。” 华乾亲眼看见她失态的整个过程,知晓那事估计对她刺激太大了,导致她一时之间还沉浸在那段回忆当中,不断地折磨自己的心智,此刻面前的,恐怕只能算是一具空壳了。 他叹了口气,好在,黎苒还能听得进去别人的话,否则在这种危机关头,他真的不能保证能不能保下她。 不能任由她处在这种状态下才行! 华乾扳正她的脑袋,和她视线相对,一字一句地说着,“黎小姐,我都看见了,对于在城墙之上发生的事情,我很遗憾,也很能理解您的心情。” 一提及城墙之上,黎苒整个人都抖了起来,像是想起来了极为可怕的事情,额头都冒出了冷汗,无声无息中,她眼眶里的泪珠却接连不断地坠落,就像断了的珍珠项链一颗颗砸到了地面。 华乾于心不忍,却不得不咬牙硬下心肠继续说,“您知道的,战败了,城破了,泽无将军恐怕已经……所以您一定要好好振作起来,留得青山在不愁没柴烧,您现在首要的就是活下去……” 华乾还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黎苒脑海中恐怕一片,恍惚了一阵之后,她好像了解了,紧紧抓住他的衣襟,小心又害怕地问,“你刚刚说,泽无……他怎么了?” “将军他……” 华乾无法撒谎骗她,却又不忍将事实真相告诉她,只能眼一闭心一横,说了出来,“将军他恐怕已经逝世了。” 凡尘第三十六章 “不可能!” 黎苒哆嗦着,身躯止不住得打颤,她眼前一黑,血气上涌,吐了口血出来,坚定不移地说着,“不可能!他不可能死的!” 黎苒说着说着就不管不顾地起身,摇晃了一下狠狠地砸在了地上,额头“邦”地一声砸到了床沿上,不消片刻便肿了起来。 “黎小姐!” 华乾没料到她会如此激动,来不及阻止,见状急忙上前扶住她,“您别激动!” “我不信他死了!” 黎苒被那么半点不含糊地撞了一下后,更加眩晕起来,却是有些冷静了下来,“我要去找他,即使是尸体,我也得亲眼看到!” 她眸中含泪,眼眶红肿,坚定不移地站起来,轻轻拂开他的手,恭敬地向他行了一礼,“将军,此番多谢您救我出来,救命之恩无以为报,日后若能再见定当重谢,现如今这情况,我得去寻泽无,你赶紧出城吧,我们就此别过。” 她说完这才起身,踉跄着向门口走去。 华乾连忙拉着她,“黎小姐,我和您一起去!” 黎苒虽说想他帮忙,这样做却是将他推入险境之中,她自己怎么样都无妨,却不能连累救命恩人。 她不赞同地摇头,“我不能让你拿性命和我一起去冒险!你也说了,他……” 黎苒神色黯然下来,胸口处痛得不能自已,眼眶中的泪珠摇摇欲坠。 “这些年将军带着我,教我那么多东西,也救了我许多次,无论如何,我也不希望他有事,况且,”他笑了笑,这些天里,青年身上的稚气渐渐退了,他说着让她无法反驳的话,“你对将军无比重要,可以说他甚至愿意用自己的性命换你平安,芳华姑娘也……总之,我一定,要守护好你。” 他怕黎苒不同意,又补了一句,“即使您不同意,我也会跟着您去的。” 黎苒无法,微微弯了一下嘴角的弧度,即使是笑着,也无法掩饰她眸中的悲伤,她也不再阻止他,“既然如此,那我们一起吧。” “好。” 华乾咧着嘴,咧嘴笑了一下,上前扶住她,两人趁着暗下来的夜色一路躲躲藏藏地走着。 等到到了街市中,感受到繁荣的生活气息,这里人来人往,就像尚且未受过战争的洗礼一样。 黎苒躲在假山之后观察着穿着小厮衣裳的华乾弯腰弓背地和当地饭馆里面的老人交流着。 她眼神冷了下来,这些被他们用性命守护着这么多年的百姓,在他们战败之后,快速地融入了敌军的统治当中。 这才多久?那些死去的战士们的尸体,恐怕都还没有凉透! “黎小姐,我打听好了,他们说战场上清扫下来的尸……人都被带到了城北乱葬岗那儿。” 华乾再次回到假山之后,隐约看到黎苒眼中积聚起来的恨意,心中一惊,连忙凑上前去。 “嗯,谢谢。” 她冷静得不得了,华乾从她面色当中看不出什么来,只是觉得她身上的气息都冷冽得让人无法靠近。 “那我们现在去乱葬岗?” 他试探性地问了下。 “嗯,我们带上一盏灯吧,否则,怕是不好找。” 她很镇定地走在前面,华乾亦步亦趋地跟着她,眼前那清瘦的身影坚韧得好似外物无法弯折一般,黑顺如墨的长发微微晃动,衬得听纤弱的脖颈更加白皙脆弱,他看着便出了神。 黎苒突然将他一把拉住,拉倒一侧躲了起来,迎面走来一队整齐的军队,那锋利的刀刃别在腰间,闪着刺眼的光芒,将他飘散的思维拉回,晃得他回了神。 他后背冒出冷汗。 差点就被看到了,万一被抓了,他万死难责其咎! 他在心底骂了自己一句,警惕起精神来,不再去想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一路有惊无险,两人终于顺利摸到乱葬岗附近的丛林中,警惕地将灯盏灭了。 再稍微靠近些距离,便见有两个士兵懒散地站着守在乱葬岗的入口,正打着瞌睡,黎苒和华乾对视了一眼,华乾有些烦躁地皱眉,低声骂了一句,“该死!” 看样子,不除掉这两个士兵怕是没有办法的。 黎苒将视线放回那两人身上,她的视线突然定住了,脑海中有些困惑起来,轻声告诉华乾,“那两人腰间有信号弹。” “什么见鬼玩意!守个乱葬岗还配信号弹?” 华乾简直有些暴躁了,谁家军队能这么富足,居然给两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兵配上了信号弹?还是守着乱葬岗的士兵! “既然如此,只能杀了他们了。” 华乾一听,回首望她,她依旧是一袭男装,带着陌上公子的翩翩气度,以及一股令人舒适的书卷气息,可她说着这话的时候,面上不再有之前悲伤人命逝去的惋惜的神情,甚至隐隐带上些雀跃,那积压着怨气的黑瞳黝黑深不见底。 他明白了,虽然她嘴上没有说什么,短短几天,经历了亲手杀死挚友,挚爱生死未卜,城破了,百姓却叛变了,诸多事情累加到一起,她的心,也痛得有些扭曲了起来。 她开始变了。 华乾无比清楚,他明白她的痛楚,也无法对此作出什么评价,只是叹了口气。 黎苒见他没有说什么,便补了一句,“那么,我左你右。” “好。” 杀了这两人并没有什么关系,对他而言,杀戮早就成了习惯,只是,他不忍心让这个富家小姐成为手染鲜血的刽子手。 此刻,也由不得他了! 两人悄声靠近,黎苒一跃而出,迅速将匕首抹了左边的士兵的脖子,见他尚且还喘着气,睁大眼睛瞪着她,眼眶扩大到不可思议的地步,显得面色那么可怕恐怖,黎苒眼都不眨地将匕首插到他胸口,鲜血溅到她冷淡看不出表情的脸庞上。 华乾也在同一时间抹了右边的人的脖子,黎苒将她身边的士兵身上的信号弹摸了放倒自己身上,又走到华乾身边将另一个士兵的信号弹摸了出来,递给华乾。 “放好吧,说不定有用呢。” “嗯。” 华乾应着,将东西装到了衣襟内,跟着她走进了堆起小山的尸体丛中,他闻着这股强烈的血腥味都有些觉得反胃,即使是杀了那么多人的他,依旧有些悚然,情不自禁地往四周看了看。 黎苒却是连忙扑了上去,四处翻起尸体来,不大一会儿她身上就沾满了许许多多的鲜血印子,华乾赶紧平复下心情,上前去帮她翻找起来。 凡尘第三十七章 一具尸体一具尸体地查看着,这个不是,那个也不是,不知不觉已经过了大半夜了,依旧没有看到泽无的尸体。 黎苒心里不禁燃起了他尚且还好好活着的希望,她抬头望去,华乾在对面正辛辛苦苦地扔开一具残肢,骂了句“晦气”,又继续在尸体中翻找着。 黎苒跪坐在地上歇了会儿,等到脑中一阵疼痛散去,这才喘了口气继续翻找着。 等到天渐渐亮了,黎苒站了起来,捂着发昏的脑袋,脑海中刺痛着,她闭了会儿眼。 这么一大片还没有翻完,这可怎么办才好? 她眨了眨眼,视野中的黑色渐渐消退,她抬起头随意一扫,浑身僵住了,脑袋中一阵轰鸣,刹那间,天崩地裂! 找到了…… 她跌跌撞撞地走了过去,被一截断肢绊倒,扑倒在了地上,灰尘四扬,她膝盖处被碰破了,一时间直不起身来,她吸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脚上的伤口太疼,眼里的泪珠止不住地落了下来。 她趴在满是尸体和血液的地上,脏兮兮灰扑扑的脸上痛苦地无声息地大颗大颗掉落着泪珠,她急迫疯狂地朝着那一具背对着她的尸体爬过去,手指按到了尖锐的刀刃上,磨得破了个口子,鲜血四溢,她像是没有任何感觉一样,扒开压着泽无的尸体,迫切地想要将他翻过面来,却又不敢触碰,手足无措地伸着颤抖的双手,泪流满面! 如果是他的话,要怎么办才好? 那尸体身上插满了箭矢,浑身伤口,满目苍夷,受这样重的伤,血流了这么多,他怎么可能还活着? 不可能!不可能的!这不可能是他! 她颤抖着手,小心翼翼得将人翻了过来,他身上的盔甲冰冰凉凉的,就像她堕入深渊的心一样。 “不!不可能!啊啊啊!” 黎苒悲痛欲绝,尖声叫了起来,眸中瞳孔放大,她面上的血色瞬间消退,抱着尸体就痛哭出声,所有的冷静都在这一刻崩溃成了碎片!所有的希冀在这一刻都成了笑话! 也是啊,这人怎么可能不在战场上…… 她心灰意冷,痛不欲生!悲痛到了骨子里,连话都说不出,她只能在喉咙深处呜咽着那仅仅只是听着就令人眼泛酸涩的悲鸣。 华乾听到了动静,急忙跑了过来,见着她死死抱着在怀里面色苍白的面孔,心中一凉,眼眶泛酸,将军果然已经…… 他悲痛了一会儿,突然醒悟,这个地方不能久呆! 黎苒还在搂着泽无,额头与他亲密地贴在一起,深陷悲痛之中,他心中不忍,却不得不咬牙说,“黎小姐,我们得走了,否则会被发现的!” 她抬起头来,眼里灰暗,似乎心存死志,华乾直觉不好。 果然,她轻轻摇了头,“我们约好了的,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我答应了的,要陪他一辈子,你走吧。” 华乾没有说话,直接双膝一曲,跪倒在了她面前,“我不能让您白白死在这里,将军不会希望您这么做的!” “他总爱任性,我惯着他那么多次,他也该惯着我一次了。” 黎苒不为所动,轻轻地理开泽无额头的碎发,拿出身上的手帕替他擦拭干净,神情明显已经冷静了下来,面上还带上了温柔的笑意,回忆起了她第一次见他的时候,替他擦拭的情景,感叹着,“没想到,我们居然会是这种结局。” 她垂下眼帘,琥珀色的瞳孔正对上一对伤怀的眼眸当中,她颤抖着疑心自己产生了幻觉,轻声地唤了声,“泽无?” 他张了张嘴,没有发出声音,只是嘴里满是鲜血,一张一合中不断地吐着,黎苒心惊肉跳地反应过来人还活着! “泽…无…”她颤抖着,声音中含上了哭腔和惊恐,“你别说话!我……对了,我带你去找大夫!对!大夫!” 她颤颤巍巍地扶着他,华乾本以为她尚且还在悲痛,所以喊了几声将军的名字,抬头一看却看见自家将军尚且还有一丝气息,顿时惊喜万分! 他连忙上前去帮忙砍掉露在外面的箭端,将人背到身上,随即听见一阵脚步声靠近,隐约听着有人在说话,“就在那边!” “糟糕!小姐!我们快走!” 他慌不择路地带着黎苒进了丛林,一路穿梭着,身后官兵紧追不舍,泽无失血过多,再次昏迷了过去,黎苒担忧地看着他跟在身后,她手上的伤口结痂后又破损了。 可是黎苒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和华乾躲在丛林中,暗中观察着不远处的官兵,她咬了咬唇,对华乾说,“将军,将我之前给你的信号弹给我一下。” “你拿这个做什么?” 华乾顺从地递给她,视线注意着远方的官兵,一时间没思考就做了反应。 “华乾将军,拜托您一定要治好泽无,求您了!” 黎苒乞求着,华乾这才意识到不对劲,扭头一看她已经到了另一边的石块后,义无反顾地潜到了另一头,眨眼就不见了人影。 “黎苒!” 他低低地喊着,瞳孔紧缩,看了眼尚在昏迷中的泽无,无力地用手锤在了地面,咬着牙继续看着远处的官兵。 没过一会儿,黎苒离开的那头便放起了绚丽多彩的烟火,即使这里树木众多,也能瞧得清清楚楚,一众人等很快便沿着那个方向追赶了过去。 华乾将人背在身后,看了眼官兵消失的方向,狠下心来,转身向着反方向奔去。 当务之急就是救下将军的命!黎小姐,千万保重! 他一路上头也不回地往一个小村落跑去,如今秀城之中定然是严兵防守着的,要保证安全就只能去这种官兵不屑于管的小镇了! 他进了村子,连忙抓住一个人询问哪儿有医馆,便急急忙忙地去敲门。 也是他运气好,凑巧碰着那上山打猎的猎户,否则这样早的时候,除了包子铺,通常人们都还沉浸在梦乡之中,哪儿能告知他医馆在哪儿? 他急急忙忙地赶了过去,将门敲得乒乓响,半响才有人不耐烦地开门,“谁啊!大清早的!” “先生!求求您了!救救人吧!” 大夫还没反应过来,一个人就迎面挤了过来,扑鼻而来一大股血腥味,他不得不让开让人进了屋。 凡尘第三十八章 大夫被他挤得一个踉跄,一丝睡意都没有了,揉着惺忪睡眼,口气不好地说,“有银子没有?” “银子……” 华乾愣了一下,才想起还有这回事,急忙伸手往衣服兜里面摸着,摸了半天才搜刮出来一些碎银子,那大夫一脸不爽地看着他,面色冷漠,眼看着就要赶人走了。 他慌忙说,“要是不够的话,我可以在你这里做事抵押工钱!” 天知道,他的老婆本都藏在军营附近的一棵树下面埋着呢!这一时半会儿估计是拿不回来的。 “你对药材了解如何?” 大夫沉吟一会儿,开口问他。 华乾支支吾吾的,半天没说出话来,显然是对药材一窍不通的,那大夫看着他那样就明白了,摇着头,脸色不好的又要将人赶出去。 华乾着急死了,急得脑门上一头汗,急切地说着,“再不济,等他醒了给你!双倍给你!行不行?” 那大夫有些意动,犹豫了一会儿,又翻了下白眼,依旧打算将人赶出去。 他懒懒散散地说道,“人能不能醒还是一回事呢,去去去,赶紧走,别死在我这里了!” 那大夫推了他半响没动,怒气腾腾地看着他一个大高个赖着不走,他自己又推不开,心里更是恼火了,伸手就要去拿扫帚打他。 正在这个时候,一只纤细带着薄薄茧子的双手伸了出来按住了他拿扫帚的那只手,清越的声音响起,“叔父,不如就让他留下劈柴吧,我们家不是还有很多柴火没有劈吗?正好我们家缺个苦力,不如让他帮忙,这样的话,很快就能存上柴火的。” “怎么?你劈的柴不够用?” 大夫听了停是停下来了,可看那姑娘的眼神却不怎么友善,看样子像是要找茬。 这穿着布衣,身姿纤细的姑娘平平静静地解释着,声音清脆得好听,“这倒不会,不过想要存下柴火过冬就不太够了,毕竟您知道的,家中上上下下的杂货都归我管。” 那大夫倒是被说得有些面红,偷偷瞄了眼华乾,看样子是个极为好面子的人,他轻咳了几声,“既然这样,那你就留下帮我做工吧,什么时候抵消掉药钱了,什么时候放你走。” “好!” 华乾一口应下,连忙将背着的人放到病床上,就怕晚上一步,这大夫就后悔了。 虽说他心里尚且对这大夫的衣服心存怀疑,可奈何这里里外外也就只有这一家医馆。 好不容易大夫答应了治病,华乾就乖乖地站在一旁等着。 那姑娘帮了他之后,就背上背篓要出门,华乾急忙拦住她,脸色微醺,咧着嘴露出大白牙笑着向她道谢。 这女子虽说容貌一般,心肠却是顶好的。 他在心里夸赞一番,向她道着谢意,心中盛满了感激,那姑娘见他如此,倒是笑了笑,眸色中带着讽意,“公子不会以为一句感谢便能抵消这等恩情吧?” “啊,这个……日后在下定当重谢姑娘。” 被这么一反问,他急忙这么说着,她那般清越动听的嗓音却格外不留情面,他的心微微下沉。 “那再好不过了,我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如若违背你的承诺,会有得你好受的!” 她轻轻一挑眉头,神色之中并无半点波澜,华乾退后一步,心中警惕了起来,连忙颔首答应着。 待人走后,他才心思复杂地挪回泽无身边,此刻泽无身上的箭头已经全部拔出来,满身伤口惨不忍睹,幸好他嘴里还含着一块木棍,否则这消毒的痛楚足以让人失去理智咬舌自尽! 即使在昏迷中,他也依旧痛得满头大汗,青筋暴起,手腕被绑得死死的,周围都已经磨损了一片。 大夫一脸肉疼地给替他撒上药粉,给他抹好,让华乾帮忙将他扶起来,又替伤口处绑上绷带,之后就摸了摸额头的汗打算走开了,华乾忙问,“大夫,这样就好了吗?” “不然你还要怎么样?” 那大夫白了他一眼,继续说着,“你注意些他,晚上会发烧,他要是能挺过去就没事了,要是挺不过去,啧啧……” 他没说,可华乾明白了,叹了口气,坐到泽无旁边,开始絮絮叨叨,“将……公子,你可得坚持住,不然黎小姐就白白的……” 华乾坐到他身边,又想起自己独身引诱敌人而去的黎苒,感叹着,觉得这几日都快把他一辈子的气叹完了。 也不知道,黎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到了夜里,泽无果然发起烧来,脑袋滚烫,依旧是神志不清的样子,嘴里念叨着黎苒的名字,华乾看着心塞,也不愿闲着在那里听他那一声声呼唤,便找了个干净的手帕来,将其浸湿,又拧干湿帕子叠好放到他额头为他降温。 之后不断重复着这个过程,一趟一趟地跑,直到熬到第二天清晨,泽无身上的温度这才降了下去。 华乾放松了一些,可没等他松口气,就有人来将门敲得叮当响。 他赶紧打开门,看见昨日那姑娘站到他门口,向他指着不远处的院落中堆积起来的木材,说着,“小伙计,你该去做工了,那边那堆看见了吗?你得在这个月内把那些全部劈完,然后垒起来整整齐齐地摆好。” “姑娘,我们家公子还没醒来呢,我能不能照顾他醒了再开始?”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 “不能!” 那姑娘的面色冷了下来,看他的眼神也不善起来,表情和之前那个只顾着要银子的大夫如出一辙,华乾现下也不敢再多说什么,就怕泽无被连累,急忙陪着笑说,“姑娘,你别生气,我这就去!这就去!” 他也无法,毕竟现在处于寄人篱下的状态,他听话地走到院落中央,苦命地砍着柴火,也不知道追兵会不会追上来? 一切只能等将军醒了再行商议了,希望在那之前不要有事。 他望了望阴沉沉的天空,看样子,快要下雨了。 黎苒那边,冒险跑出去后一段距离,她就急忙放了信号弹,打算将人引到自己这边来,看着空中那绽放开来的烟花,她笑了笑,继续往前方跑着。 只要她将追捕他们的官兵引开,有华乾在泽无身边照顾这,泽无一定可以得到治疗,然后恢复生息的,那样就可以了。 凡尘第三十九章 大喜大悲之后,黎苒也不再求多的了,她只求泽无能够活下去,只要他能够活下去,不论让她做什么,都可以! 风吹了起来,撕掉人皮面具的黎苒露出了本来的面目,似水中青莲一般的面容,让人见了便心情舒畅。 黎苒咳嗽了一声,她刚才蹲在地上在脸上抹了很多泥土,珠玉蒙尘,她还窃取了附近居住着的女子的衣物穿在身上。 虽说这种行为不大好,可事到如今,她也顾不得其他了。 长时间脑中神经紧绷着的她,不免脑袋又开始晕眩起来,眼前的事物变得有些重影,黎苒脆弱的躯壳是承受不了太多的负荷的,逃跑中,她的脚绊倒了一块石头,整个人重重地磕到了地面上,挣扎了下,却是无力再爬起来了。 她侧着头看着近在咫尺的许多碎石,眼前模糊,艰难地换着气喘息着,隐隐听到急促靠近的脚步声,随即晕倒了过去,不省人事。 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自己已经换了一个地方,一双瘦弱冰凉的手正在温柔地喂她凉水喝着。 黎苒急促地喝着,被呛得咳了一声,耳侧清脆的声音响起,“姐姐你慢些喝,这里还有。” 这声音稚嫩温柔,还带着奶声奶气的软糯。 她喝够了水,这才抬起头来观察起四周。 这是一间狭小的帐篷,挤满了衣衫褴褛的人,她们大多无精打采地蹲着、坐着或者躺着,全是女人和样貌清瘦的小男孩。 她将视线放回喂她水喝的小男孩身上,男孩瘦弱得可怜,肌肤白皙,脸庞娇小玲珑,或许是年龄尚小,又和许多女人住在一起,他的气质格外柔弱惹人怜爱。 他见黎苒醒了,笑得露出了小虎牙,萌萌的,一眼看去只觉得干净清新。 “姐姐。” 他乖乖巧巧地唤了黎苒一声。 “你是?” 黎苒不安地四处看着,面前的这个孩子和现在的处境是全然陌生的。 “我叫安诺。” “安诺。” 黎苒轻声念了一声,许是他名字中的“诺”字,让她想起了被燕国国君软禁在宫中的胞弟黎诺,不由得对他温柔了些。 “安诺,这里是哪儿?” “这里是洛国的兵营内,姐姐你是昨日被抓来的。” “.…..” 没想到到底还是没能逃掉啊。 黎苒叹了口气,虽说有些低落,但能够将泽无救回就已经是意外之喜了,她也不过多地奢望。 不过眼下,得尽快离开这里才行! 她兀地站起来,眼前一黑,踉踉跄跄得差点绊倒在地,安诺急忙扶住她。 正在黎苒有心想要再探一探的时候,帘子被撩开了,她急忙缩起身子,暗自坐到角落里去,眼神偷偷瞧着。 进来的是几个醉气熏天的士兵,看衣服应该只是一些小兵。 几个士兵随意抓了几个女人带了出去,而那些女人好似心灰意冷一样,被抓出去也麻木地不做任何反应。 其他人则司空见惯地看着,无人作声、 黎苒将自己蜷缩到一起,藏得严严实实的,困惑地看着,直觉告诉她,千万不能被发现了! 她静悄悄地看着,见人被拖到隔壁的屋子去了,没一会儿,隔壁便传来一阵古怪的喘息和呻吟声。 不过半息,她就明白了,脸色白了下来。 坐在她附近的安诺歪着头看她,似乎不太明白她怎么了。 黎苒急忙将他抱到怀里,用手捂着他的双耳,自己则忍受着这根本就不隔音的响动声,神色阴冷。 他呆呆地呆在她并不宽阔的胸前,脸上恍惚了一会儿,眼中光彩的神色暗淡了下来。 黎苒并不知道,只是将安诺代入了自家弟弟的脸,情不自禁地捂着他的耳朵。 她的眼中盛满了盛怒,以及惶恐,一时之间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看着地面的泥土,连忙抹到脸上、衣物上,弄得浑身脏兮兮的,这才稍稍放松一点。 这个鬼地方实在是太危险了!多呆一时一刻都让她难以忍受! 为了尽快离开这里,黎苒随时都注意着外面士兵的轮班情况。 通常外面只有两个人看守,都松松散散的站着浑水摸鱼,并不怎么重视这个地方。 她摸了摸身上还剩下的一个信号弹,心里对逃走有了一丝信心,虽然她暂且也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她迷茫地坐着,越发搂紧了安诺。 “阿诺,你知不知道这附近有什么隐蔽的地方?” 她注意着周围尚未熟睡的女人们,偷偷地贴在安诺耳畔轻声问着。 “我只知道这附近有一条河,河靠近森林的一侧越往里面会越深,通常我们都是去那里洗澡的。” “这样啊,谢谢你阿诺。” “能帮到姐姐,阿诺很开心的。” 他笑眯了眼,白白的小虎牙露出来,很是可爱。 黎苒忍不住揉了揉他满头的小卷发,他也不反抗,像只已经驯养了的小奶猫,舒服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黎苒噗呲一声笑了,娇嫩的脸颊也露出若隐若现的小窝,看起来两人倒确实像是兄妹一般。 没等黎苒笑一会儿,又进来一个将军。 他面色冷硬,表情不是很好,眼里都是尚未熄灭的火气,一进来就四处看着挑选着。 黎苒偷偷抬头,却不小心和他对视了一下,正撞进他的眼底,她急忙低垂下头,心里涌起一股极为不好的预感,心跳如鼓。 果然他径直向着黎苒的方向走了过来。 听着渐进的脚步声,黎苒脸色煞白,脑海中高速运转起来。 岂料没等到黎苒想出办法来,身侧的安诺迎了上去,甜甜地冲那将军笑起来,两颗酒窝显得他更加稚嫩可爱。 “将军是来找阿诺的吗?阿诺最近都没怎么见到将军,好生思念将军!” 那人看着阿诺,神色倒是柔和了几分,看样子应该是挺喜欢他的。 见人没说话,安诺却也不怕,自发地上前一步搂住他撒着娇,“将军今日能不能带我出去啊,上次明明说好带我到处走走,看看此地的秀美景色的。” 安诺乖巧地冲他眨着眼睛,水汪汪的眸子瞬间勾走了那将军的所有心思,他揉了揉安诺软乎乎的脸颊。 “我们今日去走走好吗?” 安诺乘机提了出来。 那将军点了点头,信守诺言地将人带了出去,也没再继续去注意黎苒。 黎苒却没能松口气,无论是谁都好,唯独安诺那个乖巧听话的孩子不行! 她动了动,站起了身,安诺好似意识到了,微微落后了那将军一步,回头看着她摇了摇头,水盈盈亮晶晶的眼眸中带上了哀求。 黎苒僵着了原地,更加确认了这个单纯善良的孩子是为了她而站出来的! 这一走出去,会发生什么不言而喻! 而她!却无能为力! 黎苒眼睁睁地看着人一步步走了出去,双膝一曲,跌跪在了地面上。 凡尘第四十章 她将自己缩成一团,无力地抱着自己蜷缩起来。 分明不想再有人因为她牺牲的,却完全没有办法阻止! 那孩子好像已经在这里生活许久了,他还那么年轻,不应该在这里蹉跎年华才是,一定要带走他才行! 黎苒暗自下定了决心,偷偷地靠近帐篷门口听着两个士兵闲聊,试图打探出来些消息。 那两个士兵工作时间摸鱼惯了,经常性地闲聊。 黎苒过来的时候,两人已经正在聊着崔红楼的姑娘。 没一会儿,两人又聊到了自家将军身上。 黎苒本来听他们说些荤话听得都犯困了,一听到有关罗宕的事情,这才精神起来,竖着耳朵,仔细地听着。 “罗大人好像要娶亲了。” “是啊,这次大获全胜,王本来要赏赐将军的,但将军拒绝了,王就替将军做主选了圣女成亲,听说不日就会举办婚礼了!” “这可是圣恩,听说圣女貌美如花,是我们异域美人榜上第一,将军可真是好福气。” “是呀是呀,真羡慕将军。” 和圣女成亲?他可真是好福气! 黎苒咬牙听着,一想到泽无生死未卜,自己陷于如此煎熬的境地是拜罗宕所赐,而那个卑鄙小人却即将娶亲,安乐地享受着荣华富贵,她就恨得牙痒痒。 她耐住自己想要摧毁掉他一切的心思,静静地潜伏着听着动静。 “半个月之后?” “这也太快了吧!我们堂堂的圣女举行婚礼,怎么也要准备十个月之久才是!” “谁说不是呢!可这是王的命令,也不知道是为什么?” 半个月之后……这倒是个好机会。 黎苒垂下头思考着。 那个时候守卫定然会森严的,闲杂人等也会变多,会发生什么意外完全不可估计。 未免突发状况的发生,所以最好的逃走的时间就是婚事前夕! 这么匆忙地准备,到了婚事前夕定然是刚刚准备得差不多的,都已经疲倦至极,且第二日就是结亲之时,这些人定然是不会擅离岗位的,抓捕一个逃奴和迎亲,孰重孰轻? 黎苒低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精光,心中已经确认了这个计划的可行性。 只是,如何在这里呆上半个多月,实在是一件困难的事情…… 正在思索之间,一声轻轻的猫叫声传来。 黎苒诧异地抬头,这低低软软的声音像极了她之前喂养着的黑色小猫,小煤球。 她四处看了看,果真看见帐篷的一个小角落一个小小的缺口处,探进来一个黑乎乎的脑袋,正歪着头看着她,那道深深的伤疤印子还显眼地露在外面。 “天啊……” 黎苒捂住嘴惊呼一声,有些难以置信! 小煤球难道是一路跟着她到的这里?这么远的路…… 她心里顿时有些堵得慌。 连忙闭上嘴巴,看了看周围,可诡异的是,周围的人似乎根本就没有听见这声音,一个个目不斜视地做着自己的事情。 她偷偷摸摸地观察着四周,悄无声息地挪了过去,背对着它,轻轻地将它的小脑袋推出去。 小猫软软地叫唤一声,似乎以为她在和自己玩耍,将自己毛茸茸的脑袋往她手心蹭。 “.…..” 啊……想摸…… 随即她就回过神来,这个时候可不能没猫咪的美色蛊惑住! “祖宗!这个地方可不能说是你能呆的,快点走啊!” 她低声念叨着,再次推了它一下。 小猫可不管这些,根本就不理解她的良苦用心,一个劲儿兴奋地蹭着她。 可一连被推了几次后,好明白了什么,也不蹭了,就坐在洞口,还抓着自己的尾巴咬着,可怜兮兮地盯着里面。 黎苒不放心地转头去看它,正好对上它软萌软萌的眼神,心软得一塌糊涂。 她苦恼地皱着眉,这小家伙难得这么亲近她,真是诱人,要知道当初可光是要抱抱它就得费上好大力气的! 让它这么蹲在外面也不是办法,万一被士兵发现了,会不会踢它?打它?或者把它杀掉? 一想到这里,她就心里咯噔一下,没办法安心下来。 最终还是没抵抗住,伸出手来向它招了招手,小煤球立马就屁颠屁颠地跑到她身边来,围着她绕圈,蹭来蹭去。 黎苒怕它被人发现了,急忙将它抱起来塞到衣服内装起来,只露出个小脑袋在外面。 小猫还想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呆呆地盯着她看。 黎苒用宽大的衣袖挡了挡它露在外面的脑袋,隐蔽地看了看周围,这才继续看着乖乖呆着的小煤球。 见它萌萌地呆呆地看着自己,好像在愣神一样。 心痒痒的,忍不住亲了它一口。 小猫顿时就炸毛了,义正言辞地用爪子抵住她的唇,不让她靠近。 黎苒笑了笑,心情难得放松了下,亲了亲它粉粉的小垫。 看着小猫缩到衣服里面,背对着她,一副不想理她的姿态,忍不住轻声笑了。 虽然不知道它怎么能跑到这里来,不过这完全不影响她此刻对小猫的出现心怀感激。 此刻的她,心中压抑了太多,完全没办法太过放松。 笑过之后,黎苒又觉得心中压抑的黑暗慢慢蔓延着,她搂着怀着的温热,头扬起来靠着墙,呼出一口气,细碎的发丝掩住了眸子中的神色。 夜色中,一切都静悄悄起来。 秉华离开黎苒之后,就一路追着魔气,不曾停歇。 不知不觉间跑到了一处人烟罕至的瀑布之前,这里的景色美不胜收,有着满山遍野开满的梨花,远远望去就像一团团柔软的云朵一般。 他停下了脚步,并非景色的秀丽吸引了他,而是那丝丝浓烈的魔气到了此处,就只剩下非常微薄的气息,几乎快要消散了。 没想到这人界还有如此精细巧妙的术法,能够将他引至千里之外,到此刻才恍然发觉这仅仅是一个幻术! 秉华以为,即使自己的力量在这片会压制住法术使用的大陆中,即使自己的力量还剩下十分之三,也能够轻松应对所有突发事件。 却没料到有魔物能在这里不受限制地作乱! 这严重地干扰了天道的运行,而天道竟然对此并未作出什么反应,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而最令秉华感觉到愤怒的是,他竟然也着了道! 看样子,这魔物的功力,非比寻常的魔物!此事一定要禀报上界! 本就心情不甚愉快的秉华,更是觉得闹心。 他伸出手来随意摘取一块花瓣,凭空捏出一只红眼小蛇,那小蛇丝丝吐着舌头就消失在了眼前。 秉华起身想要离开这个地方,谁知道跃至半空中却仿佛撞上了什么东西,被反弹回原地! 他向后跃了几步,这才驱散那股力道,心里一沉。 因那小蛇所属他本体的力量,不受三界干扰,轻易将消息传送了出去,他才没意识到此地还有结界。 而他,居然被困在这个地方了! 真是奇耻大辱! 凡尘第四十一章 秉华被困住,这件事情,红楪其实是很清楚的,尽管她在战争发生后就离开,回到了自己国家的领域。 不过她即使知道也不会提醒他的。 对于她而言,战争的胜负如何并不重要,她本人对于异域根本就没有太多的归属感。 她只要知道,秉华离开了那个女人,这就够了。 在战事发生不久之前,她曾经收到手下传来的信息,她早早地就知道了这个城池最终的命运。 那位名叫泽无的将军即使再怎么厉害,却偏偏得带着几个累赘将军一同,这就注定了他本人的实力在这场战争中会大打折扣。 可他的对手却是在异域赫赫有名行事狠辣的罗宕,并且,他十分了解军营当中各位将军的性格以及最终会出现的结果。 这一切的一切都预兆着结果。 而对于她自己告知秉华因他而获罪的种种,根本就是在糊弄他,让他不得不留下她。 她单纯就是要看看,在他心中的那位女子,究竟是个什么样的人? 见到之后,不负其名,那女子虽说身着男装的装束,带着人皮面具,可她一举一动都带着自己独特的魅力,做事更是果决聪慧,更为主要的是,只要有她在场,秉华的眼神就不会离开她。 说实话,她并没有什么嫉妒心,只是对此状况,很是不满。 在她的世界里,所有的视线都应该是围绕着她转的才对。 她对黎苒是欣赏的,可惜,这个女人不擅长兵法,否则,这次能够避过这场灾难也说不定。 红楪磕着眸,脑海中浮现出秉华冷硬无视她的神色,跃跃欲试。 等着吧,她会让他无论如何都无法忽视她的,无论他,喜欢的是谁! 红楪轻声笑了声,斜倚在长塌之上,修长白皙的大腿裸露在外,将面前珍贵的蔚蓝色鲛珠随意地把玩着。 对于她而言,能够有兴趣的东西太少,而她一旦对什么人或物有了兴趣,就会穷追不舍,对于那人或物而言,可不会是什么美妙的事情。 听着红楪坐在轿中咯咯地娇声笑着,尽管娇媚动人,芳香惑人,周围的侍从也只觉得一丝寒意涌上心间。 多年前的事情,依旧历历在目,无时无刻不警醒着他们。 对于这位性格骄纵又富有心计的女人,不得不防! 今时今日,却不知是哪个倒霉蛋被这姑奶奶盯上了。 悲剧,或许就要再一次的上演了。 在秀城附近驻扎的军营之中。 清晨辰时,安诺被人带了回来,黎苒一宿没有休息,睁着眼睛看着不远处的门帘,直到天明才见到他归来。 人一回来她就连忙挪了过去,布满红色血丝的眼睛却在不自觉地躲避着他的视线。 有心想同他说些什么,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好。 半天,才轻声说着,“谢谢你。” 一直没得到回应,黎苒有些低落地垂着头,咬了咬下唇,偷偷看过去。 安诺闭着眼,长长的睫毛弯弯,轻轻地呼吸着,已经安然地睡着了,一动不动就像精致的娃娃一般。 原来他已经趴在地上睡着了。 黎苒心中涌起愧疚,轻手轻脚地将他的头放到自己腿上,让他睡得好受些。 白皙的手指温柔地摸了摸他的脸颊,悄声说着,“对不起。我一定会带着你逃出去的。” 她怀中的小黑猫醒了,蠕动了下,从她怀中探出脑袋,看了会儿她腿上的脑袋,随即伸出脚来走了出去,一脚踩到熟睡中的安诺脸上。 黎苒心惊胆战,赶忙将猫抱回到自己怀中,没想到它轻巧地跳了出来,再一次踩了安诺一脚,顺着来时的那个小洞口跑了出去。 黎苒一时之间没能阻止它,顿时急急忙忙地望着那洞口,一溜烟的功夫,小煤球早就不见了身影。 而枕在她腿上的安诺,似乎感受到了脸上的压力,迷迷糊糊地睁眼看了会儿,瞳孔聚不上焦,不一会儿之后,又闭上了眼,继续沉沉地睡了过去。 黎苒有一些愁闷地闭上了眼睛,脑袋靠上后背的墙壁,无法阻止小猫的离去,她只能在心中默默的想着。 它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 她安慰着自己,这才好受一些。 竭力地在心底压制下内心的惶恐,她无法入睡,也无法让自己无所事事地发呆,只好集中注意力聆听着那些士兵聊着些闲言碎语。 从那些人的闲聊当中,她这才知道,那圣女的名讳,乃是红楪。 她微微愣神,心里升起了怀疑。 这不是秉华带来的女子的名字吗? 难不成她们其实是同一个人? 如果她们真的是同一个人的话,那她特意潜伏在兵营里面,究竟有什么阴谋? 是不是正是因为她,所以才间接促成了这场战事的溃败? 红楪可能会是圣女这件事对黎苒的冲击太大了,她无法不把这个事情联想为一场阴谋,而这战事则是一场蓄意的屠杀! 听闻异域圣女美艳动人,足智多谋。 黎苒未曾与她过多地接触,可她相貌惊人这一点是核对得上的。 再联想起平日里听到的看到的点点滴滴,红楪在燕国境内的种种习惯。 她忽然回想起有一次战事胜利,聚在一起吃喝的时候,红楪是跪坐在案桌前的,不过后来改成和他们一样的姿势了。 黎苒内心咯噔了一下,十之八九那女子就是异域之中艳绝于世的圣女,红楪了。 圣女名讳在异域境内是不能直接说出来的,也就这些士兵私下交谈的时候可能会提及一两句,所以她身处燕国中,也并不怎么清楚圣女的名讳,这才让她得了机会,如此猖獗,使用真名真姓就胆敢闯入地方! 黎苒捏紧了拳头,觉得有些窒息。 “她分明就出现在我眼前了,我居然!居然未曾发现!” 她好生恨自己对此了解不够深,居然放养了毒蛇在自己面前那样久! 如果能够早一点的话!如果能够早一点发现! 她愧疚地眼眶里蓄满泪水,却不想再流泪,她抬起下颚,盯着帐篷顶侧,伸手擦拭点眼角的泪珠。 下一次,她定然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她发誓! 凡尘第四十二章 黎苒只是生得聪慧一些,却并非事事都能料到。 比如,在那只黑猫之上的疑团,并不比红楪身上的少。 小煤炭出了帐篷之后就一路迈着矫健的步子,跑出了军营,轻轻松松跃上了一户较为富裕的人家的屋檐,落入其院子中,警惕地四处扫视了一番之后才进了屋子。 过了一些时辰才从中走出一位灰眸男子,其身着金色纹路的紫衣,俊逸邪肆,正是洛仲本人。 他好似有些困扰,皱着眉头立在屋外,眼神放空,望着远处的白云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殿下。”绿萝姑娘施施然地走了进来,见着四殿下神游天外的神色,神态自若地行了一个礼,心里却惊涛骇浪。 殿下从来就是运筹帷幄,做事果决之人,她从未见过,这样迷茫困惑犹如新生的羔羊的殿下! 果然……那人的分量,已经重到让殿下开始迟疑了吗?而殿下本人,却根本就没有发现。这可如何才好...... “绿萝,你来了。” 他侧过脸颊来看她,鬓角的碎发滑落,柔顺地牵扯起她的心弦。 “是。殿下,您要的东西已经带来了。” 绿萝从身上取出包裹好的梨花糕,那是城中最出名的季家做的,每日限量供应的美食,分量很少却足够美味。 这是她一大早去排队,好不容易才买来的。 她看着四殿下,有些犹豫地递了出去,她不知道,自己该不该劝劝殿下。 “殿下,蛊虫已经放上了。” 她看着洛仲将东西拿过去,揣到衣襟中,像是怕它冷掉一样捂起来,不由地补上这句话。 洛仲听了并不作何反应,仅仅是神色自然地应了一声,“嗯,我知道。” 说完,他转身就要离开,衣袖之上冷色的纹路格外让人感到心悸。 在这过程中,绿萝什么都没有观察出来,她无法证实自己的猜想。但是她知道,殿下不会停下来的。 殿下他狭长的凤眸中,狠戾凌冽未曾消退半分,行动依旧和往常一样没有一丝犹豫,同原本的计划一样……她有很不好的预感,却无法向她敬爱的殿下提及。 绿萝跟上前一步,对着背对她要离开的洛仲,张开了嘴想要说些什么,最终只是动了动唇,没有发出声音来。 直到那一抹身影彻底从视野中消失。 她说不清自己的情绪,只是垂下了头,抿了抿唇,轻声喊了一声“殿下”,便不再发出声息。 如此杀戮不休的您……根本不会改变最终的决定,那么,一切都落下帷幕的时候,您......会后悔吗? 她真的,很是担忧。 洛仲带着东西返回到兵营附近,并不知道绿萝复杂的心里活动,只是他看着近在咫尺的帐篷,却有些难以迈动步伐。 “你曾今说过,这世上总有让人防不胜防的坏人,此刻的我,对于你而言,也是其中之一了吧。” 他喃喃自语着,最终还是沉下了眸子,冠玉拢住的发丝黑如漆墨,遮掩住了面上的神色,“我想这些做什么?这一切,都是她欠我的,我何必如此。” 似乎已经说服了自己,他再次化身为黑猫,低头叼起了那个包裹,穿过围栏走了进去,再次钻进了里面。 依旧是许多人混杂在一起,寂静得宛若了无一人的黑夜,黎苒守在这个小洞附近,头贴着地面蜷缩到一起睡着了。 他停下了脚步,看着她毫无防备沉沉睡着的脸庞,如此无害,如此让人从心底感到柔软。 这女子真是古怪,总是让人情不自禁地软下心肠来。 他摆了摆脑袋,抛去脑海中纷杂的念头,最终还是走了过去,将口中叼着的食物放到地上,木讷地看了会儿熟睡中的黎苒,伸出爪子,用粉红色的肉垫踩了踩她的脸颊。 这么轻飘飘软绵绵的“攻击”当然是毫无作用的,黎苒用手在脸上挠了挠,拂开作恶的爪子后,继续熟睡着,依旧没有半点要醒来的征兆。 小煤球便直接整只猫压到她的脸上去,虽说是毛绒绒的触感,但这么一压,也足够让人感到窒息了。 黎苒挣扎着醒来,便看着小煤球蹲坐在她面前,乖巧地歪着脑袋看她,根本就看不出刚刚在她脸上那副作威作福的模样。 黎苒一见到他,将刚才做的噩梦抛到脑后,连忙小心翼翼地将他抱到怀里。 “可算回来了,你要急死我呀!” 她轻声嘟囔着,动作虽快,却很是细腻地注意着力度,丝毫没有让他感到不适。 他眯起眼睛,乖觉地任由她搂着上下其手,心里告诉自己不要和将死之人做计较。 好一会儿之后,黎苒抱够了,她就觉得应该惩罚下这个让她担心受怕的家伙,开始蹂躏起小煤球身上柔顺蓬松的猫毛,洛仲被捏得懒洋洋地,并不怎么反抗,无害地打着哈欠,小爪子拍拍她的手,这才让黎苒注意到地上的东西。 她有些困惑地将东西拿起来,上面还有两颗小洞,看样子是小煤球叼过来的。 “这个是……” 她闻着熟悉的味道,眼神一亮,将东西拆开,果真是她最喜爱的梨花糕。 “小煤球,你怎么这样聪慧,居然知道我想吃梨花糕。” 黎苒完全没对他起戒心,因为之前他就经常性地会将带些好吃的打包了的东西给她,还蛮横地不许别人碰,否则就抓得那人满脸印子。 他蜷缩着趴在地上,就像往日那般伸着懒腰,懒懒散散得趴着,实际上他的眼神一分一秒都没有离开黎苒的身上。 “小煤球你也太贼了吧,这些东西是怎么拿到手的?” 她一边吃着,一边顺着他僵硬的脊背抚摸着,这些日子食不知味,现下能吃上点好的,着实安慰了她这一路疯狂耗费着的精气神。 看着如他所愿,黎苒毫无所觉地吃下了,他的心里却并不怎么畅快。 他起身抖了抖身上的毛发,走到洞口边,回头用灰眸看见她一脸无奈的脸上满是笑意,有些依恋地悄悄问着,“你又要出去了吗?” 洛仲无法正视她充满了信任和关爱的眼神,连忙钻了出去,狼狈地逃开了。 凡尘第四十三章 直到一股劲儿跑到了很远的地方,他这才停下来,化为人形,随意一倒,一头栽倒在低矮的草丛之中,长发散开,衣领半敞开,尚且还喘着粗气,手肘一曲,用手将视线遮挡住。 真是奇怪,他为何要对仇人,感到如此的愧疚? 这是她该偿还的债! 这是,她欠他的! 他绝对不会,就这么收手的。 洛仲躺在草地之上,双手展开,低低沉沉地笑了起来,声音越来越大,最终放声大笑起来,就像是提前见到了黎家破败毁灭的场景,渐渐的,声音却逐渐减弱,衰竭到了消亡的地步。 等到那时候,这世上,也再无黎苒此人了…… 远在千里之外的若珊瀑布之下,秉华被困在其中的阵法当中。 秉华不擅长阵法,只知道其基本的要领。好在此地的阵法只是将他困住,并不攻击他,他这才有足够的时间将四处摸索一遍。 等过了许多时日之后,他终于找到阵眼所在之地,就隐匿在那瀑布之下积聚起来的湖泊底下。 只是,如此宽阔的湖泊,也不知道湖面之下是不是有陷阱。 没办法,他毫无头绪,只能硬着头皮潜水下去。好在他是仙胎,刀枪不入,水火不侵,他犹如闲庭散步般游了下去,身姿优美。 浅点的地方尚且还能看清,越往深处去,入眼的却只有黑暗。 他将神识探出,扩散开来,一缕霸道的力量却在瞬间便将他探出的一部分神识吞食掉了。 神识连通的是仙人最为脆弱的魄,被吞食的后果严重得相当于心脏受到了重创。 秉华猝不及防间被这么一攻击,唇角溢出一丝血渍,很快在水的稀释之下,就看不见了。 他心神紧绷,惊讶地快速收回所有尚未被吞食的神识,浮在水中墨发飘散,眸眼锐利,做足了防御进攻的姿态,却未收到任何的进攻。 秉华思索了一会儿,小心翼翼地用术法包裹住神识,隐蔽地往之前神识被吞食的地界探去。 极其微弱的试探似乎没有引起任何的注意,那股力量没有再蛮横地伤害他。他再接再厉,再次以相同的方式扩散出神识去。 如此一来,他的神识虽然很慢地探究着前方的的东西,效果却比方才好上许多。漆黑的湖底,神识所探知出来的是,一片锋利坚固、整齐排列鳞片,周身四溢着幽深的暗火,爪牙尖长恐怖,裸露于外凌冽逼人。 那是…… 那是! 他睁开眼,神色紧绷,瞠目结舌,哑然无声地继续细细观察着。 这是,凶兽狴犴,龙之七子,他怎么被人锁在这里? 秉华犹豫了片刻,上前靠近他,狴犴周身炽人的火焰仅剩下一小圈,完全没有许久之前秉华在神殿之上所见到的那般威风凛凛,即使他以肉眼亦可见,他的威力被削弱了许多。 而那万年炼制而成的玄冰锁链散发着逼人退却的寒意,凶恶地透过他的肩胛骨,牢牢地将他困于此地,封锁掉了他全部的法术,以至于他不得不恢复原形龟缩于这与他相生相克的水中。 秉华在手掌之上包裹上一层法力,却徒手探过了暗火,轻而易举地触碰到了他的本体肉身。 如此衰弱…… 若非狴犴是龙之子,恐怕早就被幕后之人所杀了。 秉华轻叹一声,抬眸一望正对进一双巨大的瞳孔之中,那金黑色的眼仁随着他的移动而移动着,狴犴醒了…… 仅是被这凶兽注视着,也足以让人汗如雨下,寒毛竖立,脊背发凉。 他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并且,后退一步,向这趴着的巨大凶兽行了一礼,恭恭敬敬的喊了一声,“狴犴大人。” “你是……” 神海之中侵入一缕陌生而充满了疑惑的声音,低沉嘶哑,宛若枯木。 枯如槁木。 他的身躯,虽然依旧庞大。他的力量虽然雄厚。可是他这个人的精气给人的感觉却已经苍老至极了。 “您已经消失很久了,应当还不知道,在下乃是神界战神秉华。” 狴犴转动着瞳孔,注视着他身上许久未曾见到的仙力,徐徐说着,“真是好久未曾见到仙界之人了。” 秉华他欲言又止,最终还是张了张口,说了出来。 “前辈,我有心想要救您,可在此地力量受限,恐怕无力救您离开……” 他面上露出一丝惭愧,缓缓说着,有些羞愧。 “无碍。我知晓的。” 长时间的幽禁并未让狴犴狂性大发,反而将身上的戾气散去不少。 刚开始的时候,他也狂躁不安,拼命挣扎着想要挣脱开这万年的玄冰链,然而这法器的力量太过宏厚,在吃了些苦头之后,他才学会在此地修养身心。 静静的他烦杂的心沉淀下来。就借着此地难觅的安宁,开始休养生息,躁动难眠的他竟然就在此地安生沉睡下来。 他在此地修炼的期间,也寄希望于,之后能够修为精进到能挣脱此链的地步。 没想到倒是等到了仙界之人来此。 “你是如何到此处的?” 秉华一一告知了他,狴犴叹息着,一眼便知其中分晓,“你是被人设计了吧。” 秉华点了点头,他也发现这个可能了,“是的,前辈您可知道阵眼在何处?我必须得尽快出去,我担心……” 他说到一半有止住了,心知自己无力阻止事件的发生,此时此刻,黎苒说不定已经遭遇到了祸事。 而他却被困于此地,无法挣脱。 “我并不知道如何从这里出去。” 苍老遒劲的声音这样回复着他。 秉华有些失落和不甘,继续追问道,“记得当时是何人将您困于此地,又是用的何种方法将您伤成这样?此地是否有什么特殊之处?” 狴犴摇了摇头,沉默不语。 过了半天,他才继续说着,“罪人是谁,我自然知道,可是,此事,你做不了主,我若将此事告诉你,也只是在害你。” 秉华未获得丝毫线索,感觉到有一丝的气馁,但他很快振作起来,自行开始摸索起来。 一日找不到他就再找一日。一月找不到他就再找一月。一年找不到他就再找一年。 总归是能让他找到出口的!他一定会出去的! 凡尘第四十四章 在一个阳光明媚的日子,泽无他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他枕着冷冰冰的床榻,喉咙干涩的要命,肌肉酸痛入骨,浑身都难以动弹。 “苒儿……” 他虚弱无力地呼唤着挚爱的名字,却并未得到半分的回应。 泽无的耳边尚且还能听到在不远处的院落之中有人砍柴的声音。 既无人回应,他也只能忍痛坐起来自食其力。待他艰难地走到桌子旁边,面色都更加苍白了几分。 “知道作为患者就应该有患者的自觉吗?” 一声冷硬而又带着嘲讽的声音响起。 泽无看见一位完全陌生毫不知礼数的女人走了进来,他眉头紧蹙,呵斥出声。 “出去!” “这恐怕不行。” 那女人完全没有将他的话放在心上,她神情自若地走了过来。 泽无后退一步,防备着她的下一步举动。 “想不到你居然还能够活下来。” 她注视着他有些吃力地拿起茶壶倒水,嘴中啧啧作响,话说得意味深长。 这一句话对泽无而言尤为刺耳,当他呆在丞相府的时候,就没少听到这样的闲言碎语。 那些嫉妒他得了大小姐青睐的人,恨不得将他取而代之,这样纷杂恶毒的话自然也不少。 “抱歉,我只是在夸赞你生命的顽强。” 似乎看到了他脸上的不悦,她又补上了一句,不过,显然就只起了反作用。 泽无脸上的表情并没有丝毫好转,反而他更笃定眼前这位姑娘是在嘲讽他,握着茶杯的手指攥得发白。 “此处莫不是姑娘住所?” 他忍住心底喷涌而上的怒气,竭力以礼相待。 除了这一个原因,他实在想不出来自己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没错。” “谁送我来的?” 即使他现在依旧有些昏昏沉沉的,也瞬间就抓到了问题的重点,急忙问道。 “喏,院子里那个砍柴的傻大个,好像叫华乾。” “没有……跟着一个姑娘吗?” 泽无面色煞白,有些焦急的问着。 她不应该不在此地的……昏迷之前他清清楚楚地看见过她! 除非…… “未曾见过。” 那女子看了他身形不稳的样子,上前一步虚扶着他。 听得此回答,泽无本就没有颜色的脸上都是苍白得吓人,飘逸如谪仙的面庞上黑色的纹路狰狞得让人心惶惶。 “……” 他不再做声,稳住身形站立着,退后了几步,离她远了几分,“这些日子打扰姑娘了,在下有要事要办,在此作别。” 说着就朝门口走去,没走上几步他就开始气喘吁吁。 靠院落之中砍柴的声音也停止了,想来是听到了这里的动静。 不消片刻,华乾便走了进来,看到门口倚着的泽无,连忙走上前来扶着他。 “公子,你终于醒了!” 他的语气中带满了期盼,忍不住有一些热泪盈眶。天晓得,他在这些日子里面,究竟受了多少的苦。 “苒儿呢?” 好不容易见到了熟人,他连忙询问苒儿的情况,即使心中已经料定了结局,可是他一定要询问一句,心中尚且还存在着那一丝丝的希冀。 “这……” 华乾有一些支支吾吾,不太想要说出实情来,同时心中也有一丝愧疚,从那时起就开始无时无刻地煎熬着他的良知。 “她究竟怎么了!” 久久得不到答案,泽无的心中更加的惶恐,那不安的预感更加明显了,眼都快红了。 “小姐,她恐怕凶多吉少。” 华乾这才将事情的经过说了出来,泽无一面默不作声的听着,攥紧了拳头,狠狠地给了他一拳。 “你就是这样保护她的吗?!谁让你允许她去做这样危险的事情的!” 泽无气急败坏,凶恶地瞪着他,恨不得将他剁碎喂狗!心底翻涌的戾气快要破体而出,将他整个人撕裂开来! “抱歉。” 华乾他并不狡辩,心甘情愿的甘受责罚。 将放在泽无歇息的床塌旁边的佩剑递了过去,自发地跪在他身上,伏下头颅,将脆弱的脖子往前一递,“末将甘愿受罚。” 泽无将剑拔了出来,一剑驾到了他的脖子上,锋利的剑刃顷刻间就在他脆弱的脖颈上留下了一道血痕。 华乾闭上眼睛,准备用性命来承受他的滔天怒火。 泽无狠狠地踢了他一脚,将人踹翻在地,自己也晃了晃,一头载倒在地上。 华乾顾不上自己,急忙要去扶他,再次被推开。 “我要去找她!” 他一边喘息着一边勉力要起身,撑着自己要起身,尝试了几次,最终也只是勉强站了起来。 “公子!你现在不能出去!” “滚开!” “公子!” 华乾阻挡在面前,不让他出去,露出视死如归的表情,即使泽无现在挥刀砍了他,他也认了。 无论如何他也不能让黎苒的心血白费! “公子,即使你不会自己想想,你要为黎小姐想想!她不会希望你如此践踏自己的性命!” 见泽无的表情有些松动,他再接再厉的继续说着,“若黎小姐已经……已经遭遇不测,您舍得将她用性命换来的安康,弃之不顾吗?” 泽无眼眶微红,仰头紧闭上了双眼,他何尝不知道,他的性命是由黎苒的性命换来的!正是因为如此,他才无法若无其事无所作为的生活下去! 爱之深责之切。 他对她的怨恨和怜爱在此时此刻达到了巅峰。 他默认了华乾将他扶到床榻之上歇息的动作,艰难的喘息着,心中密密麻麻针刺着,控制不住在思念着那个不曾听话的人。 一定要躲藏好了,直到让他能够行动,前去寻找到她。届时……届时!他一定要将她时时刻刻捆绑在身边,不离开半步! 华乾见他躺倒了床榻,不再固执地要去寻人,这才带着一直在旁看热闹的女子走了出去,有些苦恼的看着她,“容芸姑娘,你能否找一些滋补的药材给我?” “没问题,还是老规矩,拿银子来换。不过,我知道,你没有足够的银两,明日你辰时你和朱家的那个猎户一起去吧,我等会儿会去告知他。你替我打些野味回来打打牙祭,切记不要让我的叔父知道此事哦。” “是,容芸姑娘!” 他早已习惯这人锱铢必较的习性,得知能够上山去打野味换药材,高兴得不得了,想着或许还能给将军打只野鸡熬碗汤补补身体。 容芸挥挥手让他退下,自己则站在泽无的门口几步远的位置,不知想些什么,眼神发亮。 看他那个气势,就知道这个人非同一般,那气宇轩昂的神色,绝非这乡野中人。 容芸笑了笑,咧开的红唇中露出了一口大白牙。 机会,来了。 凡尘第四十五章 容芸在门口敲了敲门,轻声细语地出声。 “公子,小女容芸,有事想与你商议。” 还未等泽无回话,她便自行走了进来,言行态度稍稍比方才温和许多。 “你有何事?” 他缓慢的动作着,坐直了身子,不悲不喜,毫无情绪的看着她。 “想必方才你就已经知道事情的经过了,那么你应当知道,你的那位仆从答应允我一件事情,所以一我才求情让你得以留下养伤。” “所以,你是来提要求的?” 他一针见血的指出了她来此的目的,语气中显露出自己凉薄的本质,轻蔑而嘲讽,继续询问着,“你想要什么?黄金白银还是荣华富贵?” “都不是。” 她并未在意泽无的态度,毕竟,她是挟恩以报。这种行径,确实,稍显卑鄙。 “你可不要,太过贪心。小心得偿所失。” 泽无曲起手指叩着床榻的边缘,看她那副贪得无厌的神情稍显烦躁,冷漠地警告着她。 “我希望能够随你入首都晋城,并且希望你,能让我彻底摆脱我叔父一家。” 他倒是没有想到面前这女子有这样的心思,哂笑了一下。 “彻底摆脱。”他细细的在这里回味这四个字。 从古至今彻底摆脱一个人的方法仅只有一个。 他半垂下着眼帘,冷漠的继续询问,“你确定?” “是。还请公子相助。” 她当然明白在这之后,她的叔父一家将会发生怎样翻天覆地的变化,可她一点儿都不在乎,虚虚一弯盈盈可握的细腰,行了一个礼,娇媚地笑着,清秀的脸庞上多了几分姿色。 “我知道了。你出去吧。” 泽无闭上了眼,不想多看她一眼,心中有些犯恶心。 不过片刻,她本来是嫌恶的眼神,却改变成如今这种弓腰屈膝的谄媚,真是令人心理不适。 不像黎苒,她从始至终,对他都是,温柔的,不带一丝偏见的。 回想到这里,他从胸口衣襟处摸出一块碎成两半的有些陈旧古老的铜币。那是,黎苒特意上山请求高僧开过光的,封存在红色的锦囊当中,让他时时刻刻随身携带。当日,就是这枚铜币,在危机时刻替他挡过足以致命的一箭。 苒儿……我一定会把你带回来的。 他捏紧了锦囊,贴在胸口处紧紧攥着,不肯松手,挺拔的鼻尖靠近,细细嗅着上面似乎还尚存的芬芳。 黎苒此时有些昏昏沉沉地躺在污浊不堪的地面难受地蜷缩在一起,敷上泥土的两颊上浮起两团红霞。 “姐姐!你还好吗?” 安诺将她的脑袋枕在自己膝上,乌黑亮丽的长发贴着他的肌肤,带着一丝丝的凉意。 他焦急地轻轻摇晃着她,有些不知所措。以往生病的人都是硬生生熬过去的,并无任何治疗措施。如若生病太严重,被人发现了也只会被人卷上凉席扔到乱葬岗任由其自生自灭。 “这可怎么办才好……” 他记得眼冒泪花,小心地搂着她,一手探着她额上的温度,无措地抱着她。 已经烧了一整天了,姐姐若是被扔进那死人堆里可怎么办? 没等他再继续深思接下来可能会发生的事情,眼前突如其来的出现了一只毛色纯亮的黑猫,它幽深的深绿色眸子中竖立起来的瞳孔中倒映出他们两人搂抱在一起的身形。 安诺年纪尚轻,经不起这种恐吓似的注视,缩手缩脚地将手脚收回去,紧张地看着它。 这黑猫出现得突然,更生得诡异,让人脊背发凉。 它轻巧地迈着步子,轻盈地朝他走开,深绿的眸子轻蔑地扫了他一眼,就施施然地靠到黎苒滚烫的脸颊处,蹲坐下来,扫了扫尾巴,凝视着她。 昨日刚将蛊虫喂予她吃下,今日这人就成了这副模样,身子骨也太差了。 洛仲被黎苒当成猫咪相处惯了,情不自禁地伸出爪子舔了舔,随即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僵住了。 神色复杂地看着年前面色通红难受地苦着脸的女子,伸出爪子,粉色的肉垫贴到她柔软发热的肌肤上,那热度就像能轻易灼伤人的炙热的铁烙一般。 洛仲就像被烫伤了一样,蹭地提起爪子,飞速跑开了。 等他窜到罗宕的帐篷之内时,他才反应过来,想要离开,又正巧被走进来的罗宕见着。 罗宕笑盈盈地拉上帐篷的帘子,向他行了一礼,“殿下怎么到我这儿来了?” “……” 他会轻易说出自己是跑岔了地方吗? 洛仲在他面前显出了真身,略显阴冷的狭眸神态自若地看着他,“我需要你办一件事。” “殿下请说,能为殿下效力,在下乐意之至。” 他笑眯眯的仔细观察着面前的这位殿下,刚才他刚刚进来瞥见他一脸的惊慌,却不是做假的。能让这位殿下产生如此神态的人,他很是有兴趣,迫不及待的想要见上一见。 洛仲并未注意到他的下属有如此看热闹的心态,正在努力摒除自己心中繁杂的各种思绪。 “你去帮我……” 他神色恍惚,安排着罗宕做以下的事情,等到人已经离开一刻钟的时候,他才恍惚意识到自己吩咐了些什么。 他隐约察觉到了自己的心思,但是他只是嗤笑了一声,认为这完全是无稽之谈。并不承认,只是认为自己的此举是为了更加方便的折磨她,以此更深地隐匿起自己真正的心声。 他于此化作了黑猫,在此遁形无踪。 接到安排的罗宕马不停蹄的去将黎苒接了出来,有些困惑面前这个浑身污浊,狼狈不堪的女人真的有那样的本事吗? 不过他并没有在此纠结过多。只是命人将她从帐篷之中抬了出来。 此过程中遇到了一点小麻烦,一位清秀俊逸的小男孩试图阻止他的行为。 为了避免麻烦,不想节外生枝的他上前一脚将男孩踢翻在地。 那一觉他用了七分的力气,足以伤人肺腑,那男孩疼痛难忍,蜷缩得像一只煮熟的红虾,在地上满脸冷汗地打滚。周围的人噤若寒蝉,再没有人敢阻止他。 他满意的点了点头,顺利的将尚且还在昏迷中的女子带走。 凡尘第四十六章 等到黎苒退烧再次醒来,已经置身于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这里的一草一木,她完全是陌生的。 正在她费心思索,疑心自己是否被人救出来的时候,一个令她意想不到的人走了出来,笑眯眯地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 黎苒浑身都僵硬透了,以为自己即将死无葬身之地,毕竟眼前之人可以说是他们的死敌了。 不料,罗宕只是饶有兴致地看着她,观察着她的特殊之处,并没有想将她处决的想法。 “你救了我?” 她不可置信的反问着,无法接受自己居然会被敌人所救,视线依旧有些憎恶的看着他。 她无法接受这所谓的救命之恩,也无法枉顾之前失去挚爱的痛楚。 “黎姑娘,别这样看着我。现在,我对你并没有什么坏的心思,并且为你提供了住所,你可以安心住在此处养伤。” 黎苒只觉得这是他的花言巧语,认为这是一个新的阴谋。 “你又在使什么诡计?我不会相信你的!” 黎苒直截了当地回复了他,根本不稀罕他所谓的好意。 “你这种奸诈小人所说的,哪怕只是一个字,我也不会信!” 失去挚爱的痛是在是让人难以接受,她承受过一次,就不想再度重蹈覆辙。 “我一定会报仇的,无论是为了泽无,还是玉茹!终有一日,你一定会死在我的手中!” 罗宕脸上的笑面终于揭了下来,神色诡异地看着她,“姑娘的胆子,可真是大。你就不怕我将你斩杀于此吗?” “有本事你就尽管来。”她仰起了脖子,肆无忌惮的触探着他的底线,声线带上了明显的讽刺和笃定,“你不敢的。” “你猜对了。此时的我自然是不敢的,不过这世上,多的是让人生不如死的手段。” 他阴恻恻的吓唬她,黎苒瑟缩了一下,依旧瞪着他,就像一只被惹恼之后伸出利爪的野猫。 罗宕有些失笑,她这般恶狠狠奶凶奶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憎恶不起来,他想,自己有些明白为何四殿下会沦陷于她了。 想起那个阴沉沉又不可一世的四殿下,居然会沦陷于面前这个稚嫩的小姑娘,他就忍俊不禁。 虽说他很想笑出声来,可是他仅仅扬着标志性的笑脸强忍住了笑声,看着时刻瞅着门口准备一有机会就逃走的人,继续一本正经地威胁着她。 “我想你应该不会想知道被我抓回来会面临的后果的。” “卑鄙!” 黎苒一点儿都不低估他的破坏力,顿时忿忿不平。她知道此刻的她是没有能力逃离这里的,只能愤愤然的住了下来。 真是神奇,这个女子并没有给他什么好脸色看。按照以往经验来看,一般他都会将这样对他的人折磨以后挫骨扬灰的。此刻却不知为何,对她并没有升起如此强烈的暴虐心,甚至还莫名地刻意地温柔下来。 他不知道的是,这是由于黎苒是仙胎的缘故,仙体入世自身所带的仙力,对于这些凡人而言,有抚平其戾气的作用,还有滋养肉体凡胎生息的力量。当然,这是视情况而定的,心智坚强的人也只会如同罗宕一般,有轻微的亲切感。 “我就当做对我的夸赞了。” 罗宕微微一曲身,向她行了一个绅士的礼节,笑眯眯地转身离去了。 黎苒心情烦躁地来回踱步,发展成现如今的地步,之前的计划必须得做一些变通才能够继续了。 她往外一走,门口的两位守卫刀剑相叉,刀刃之上锋利的光芒阻挡了她继续前进的步伐。 寒光凛冽,刺骨入肤,她往后退了一步,定下心神,门口那两人满身肃杀之气,是常年沐浴在鲜血之中的杀将。 这样的人怎么会被派来专门看守她? 黎苒困惑着退回帐内,坐到松软的床上,伸手在身上摸索了一翻,那东西尚且还在身上,这才松了口气。 “姑娘,我给你送衣物来了。” 门口突兀地响起粗狂的声音,黎苒急忙将手放下,理了理衣服,“你进来吧。” 一位长相斯文的男子走了进来,手中拿着一套浅绿色的衣衫,温温柔柔地冲她笑着,“姑娘,薛某打扰了。” “……” 真是难以想象,看起来如此斯斯文文的人,却如此粗旷沙哑的声音。 黎苒沉默地看着他,并不欲与之交好,只是伸手不打笑脸人,便神色淡淡地回答,“无妨。” 薛仁也并不在意,只是视线似有若无地盯着她看。 “……” 黎苒被盯得不耐烦了,才有一些反感,语气略微上扬。 “你还不走是有什么事情吗?” “抱歉。”他好像才回过神来一样,连忙向她道歉,解释着说,“只是将军身边从来没有过女人。所以有些好奇,黎小姐有什么独特的魅力?” “……我想你们误解了。我与他并不是那种关系。” 她有些厌倦,并且有些讽刺的回答着,下意识的驱赶他离开。 “请您出去吧,我要更衣了。” “打扰了。” 他颔首,脸颊微红,意识到自己说出的话非常不合时宜且无礼,急忙退了出去。 “怎么样?” “她长的如何?” “快将情况一一说来!” 他一回到帐篷之内,四面八方的人群拥挤了进来,都八卦的询问着他具体的消息。 虽然罗宕此人品性,有些问题。特别是在战事上,他的对手都恨不得将他活生生剐了去。可他在异域城中,却是顶受尊重的,甚至他的战绩也备受推崇。 薛仁早已经习惯这些人的德性,轻轻松松推开人群,慢悠悠地吊着人的胃口,拖长了声音说着,“人间真国色。” 顿时人群中一顿唏嘘,纷纷吵着让他再仔细地说。然而他恶劣的不再提,只是让他们自己去偷偷看她。 都知道罗大将军是如何德行的人,残暴严苛至极,这些人怎么敢去触他的霉头,皆对视一眼,又去央求他继续好生说道一翻。 如此磨蹭了半日,众将士皆失望而归,未探听到一丝半缕的消息,临走之前,恨得牙痒痒。 凡尘第四十七章 无形中,黎苒发现身边多了许多关注的视线。她虽然被囚禁在帐篷之内,可是总有人以各种莫名其妙的理由前来,一进门就盯着她看个不停,让她很是莫名其妙。 不过这些视线都是带着显而易见的善意,并不让人厌烦。 战争对于异域的将士而言,本身也是身不由己的。所以黎苒倒也并未将气撒在这些人身上,索性就将他们无视,放任他们的行为。 她完全没有想到,这反倒让她多了一份温和可亲的名声。 一晃多日,罗宕除了那日前来警告她之外,之后就完全没有来见过他,就好像军营之中,并没有她这个人一样。 不过这些黎苒并不在意,她一心一意地利用所有闲暇的时间在帐篷较为隐蔽的地方开了个洞。 要想掩人耳目,在守备深严,时常有护卫走动巡逻的地方,弄出一个不引人注目的出口,是很麻烦的一件事情。 黎苒耗费了很多心力去探寻他们巡逻的时间,寻找他们守备之中的漏洞。才最终在今日完全完工。 等她顺利偷偷溜出去的时候,还有些不可置信,不做任何的耽误,她一路偷偷潜到之前关押军妓的地方。 等她寻找到之后才发现这两个地方其实相隔挺近。 透过帐篷门帘,她依稀看到躺在地上的安诺,确认了他本人还在这个地方待着,便转身向另外一个地方走去,将自己藏好的信号弹拿了出来,等她到了觉得距离合适的地方的时候,便毫不犹豫地拉开了信号弹。 顷刻间,在晴朗湛蓝的天空之上,绽放出绚丽多姿的烟火,军营之中的兵人一片骚动,立即便集合好了,浩浩荡荡的往这个方向走开。 黎苒赶紧躲藏好,沿着灌木丛内的小径,原路返还去寻找安诺。 军营之内,有些空荡,走了许多人,仅剩下一小部分。 黎苒拿出之前藏起的小刀,干脆利落的将门口守着的唯一一个侍卫一刀毙命,随即立即进入帐篷内,找到安诺。 他兴许也是听到了响动,正撑着身子往外面望着,恰巧和她焦急望过来的眼眸对视上了。 “阿诺,我们快走!” 她将他扶起来站起,拽着就往外跑去。 “姐姐,你怎么在这?是出什么事情了吗?” 他有些虚弱的起身,一手捂着疼痛的肚子,勉力跟上她急匆匆的脚步。 “你不舒服吗?抱歉,还请你忍耐一下,等出了这里找到落脚点,到了比较隐蔽的村子里面,我马上找人给你医治!” 黎苒看出他有一些不适,可是现下的情况,是没有办法让他停下脚步来修养的。 她扶住他的胳膊,用劲全力搀扶着他,好让他行走得轻松一些。 “姐姐,你的意思是,我们可以离开这个地方了吗?” 到底还是个孩子,他一听到这个消息,脸上显而易见地露出兴奋来。 “嗯,等出去之后,姐姐带你去书堂读书,咱们俩就生活在一起,相互照应,你觉得好不好?” 被他兴高采烈的情绪所感染,黎苒抿了抿唇,嘴角扬起一个优美的弧度,两颊露出两个小小的漩涡。 “等到那个时候,你想做什么,想学什么,姐姐都找人教你,好不好?” “好!” 他重重地点着头,愉悦欣喜地朝她笑起来,尽态极妍,轻轻柔柔像是婴儿的小手般触摸着她的心脏,让她整颗心都只沉淀下温柔。 两人一路都非常顺利,在靠近附近的山野小径的位置,在他们即将彻底摆脱这残酷的命运的时候。 一阵马蹄声响起,金戈铁马的将军提着锋利的刀剑,架着难得一见的汗血宝马,飞速的驰骋到他们面前,扬起一阵呛人的灰尘。 黎苒手伸开挡在安诺的面前,目光警惕的盯着那马匹上面色不善的人。 “黎姑娘,好本事啊,竟然将我精贵的铁骑团将士耍得团团转。” 他已经十多年未曾见过胆敢如此戏耍他的人了! “你做好准备承担后果了吗?” 他面上的笑容已经全部消失,阴冷得比这世上最毒的蛊虫还要令人战栗。 “……” 黎苒没有吱声,有些担忧地更加握紧了安诺的手腕。 “我随你处置,可是,能不能放他走?” “黎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他怒极反笑,讽刺的勾起唇角,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脸慌张的表情。 “现在这种情况,你回不回去,决定权并不由你自己。” 他挥了挥手,得到命令的属下上前去将两人钳制住,想要将他们的双手反锁住,捆绑起来。 黎苒僵立着,手心之下是安诺颤抖的手腕,心中升起一股愧疚,她决定无论如何也不让他们将安诺带走。 她将藏在袖中的匕首滑出,毫不留情地一刀捅向钳制住她的人,在鲜血溅益出来的时刻,迅速将刀刃架到了自己的脖子上。 “你如果不放他走,那你能带走的就只会是一句毫无存在意义的尸体!” 黎苒虽然不知道他们做何目的,可是他们必然是需要她的存在的。事到如今绝不能让阿诺回到营地,她自己应当不会有大碍,可阿诺他将面对的,将是生不如死的地狱! 黎苒绝不允许这种情况发生在她的眼前! 她架刀在脖子上的手有一些颤抖,有一部分源于对生命的敬畏,另一部分则是担心自己对他们毫无作用,不能借此将安诺拯救出苦海,反而连累他。 罗宕坐在高马之上,冷冷淡淡的看着她,气氛就这样凝固下来。黎苒握住刀柄的手心冒出细细密密的汗,她毫无退路,只能死死地盯紧眼前不语不悦的人。 半响他才轻轻咧开嘴唇,好像已经放弃,笑容回到了他的脸上,轻松悠闲的回答着她,“好啊,松开他。” 黎苒呼出一口气,以为自己赌对了,握住刀柄的手,有些松开,转过头去看安诺,嘱咐着他,“你先出去找个安静的角落安顿下来,我随后就去寻你。” “姐姐……” 安诺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张张合合之间,嘴角却落下一丝鲜血,他茫然地低下头去,左胸心脏口的地方刺透而出的剑尖还带着他自己的血渍,正潺潺地冒着血红的液体。 “姐姐……” 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尚且还在迷茫之中,前一刻还在心中存在着的希望在这一刻灰飞烟灭,终将不可实现。他吞咽了一口涌上喉咙的血液,攥着她的衣袖,疲倦地瞌上了眼,了无生息。 凡尘第四十八章 黎苒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睛,颤抖着手指去探他的鼻息,面容痛苦地扭曲到了一起,尖声叫了出来。 死了!他死了! 随后后脑勺遭到了重击,眼前一黑,便不省人事了。 等她再一次恢复神智的时候,她已经回到了之前被囚禁的那个帐篷之内。 她躺在床上,就像失去了一切的力气一样,被束缚在名为愧疚的深渊之中,无法挣脱出来。 如果她没有救他出来,没有执意要带他走,那他此时还能够活得好好的…… 她痛苦得如同婴幼儿一般蜷缩起来,双手交叉拥抱着自己的臂膀。 这时响起了轻微的动静,未打一声招呼,便从门口走进一位男子。 她侧躺着,眸子刚好对上他的面容,男人正是那带安诺出去的人。 他面色平静的带着黎苒的膳食进来,动作麻利的将其摆放在桌子之上,收拾好了一切就打算离去。 黎苒并未从他的神态之中看出半分的伤痛,咬牙不甘心地问,“你就一点也不痛吗?” 他好像有些困惑不解,停下了脚步,转身望向她。 黎苒撑着坐了起来,死死盯着他,“你已经知道了吧。阿诺死了!” 对上她那双比常人更加娇艳的星眸,再加上他说的那些话,他这才反应过来,这个女子是当时帐内看到的那位。 “真没想到你居然是……” 他及时将后面的话隐匿去了,黎苒却明白了他的意思,更何况,他的语气之中还带着或许他本人都没有意识到的轻蔑。 “回答我!” 她意识到面前这个男人根本就对那个可爱纯真的安诺没有半分的情谊,声音忍不住增大了,嘶哑悲愤地质问他,“你知道了是不是!他死了,你就一点都不心疼吗?” “……姑娘,我想你弄错了一点。”他神色淡淡,根本好不怜惜安诺的一条性命,“服侍我是他应该做的事情,而我们两个并没有你以为的那种亲密的恋人关系。他死了,我很遗憾。毕竟能和我如此契合的奴仆,是很难得的。” “奴仆……你居然只是将他看做一介奴隶……不,或许,在你心里,他还算不上一个人,只是满足你兽欲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物件而已。” 黎苒恍惚地摇着头,低头嗤笑着自己的天真。如果他真的对阿诺有半分的情义,就不会任由他孤身一人呆在那个四面环绕着豺狼虎豹的,地狱边境。 “是我太过愚蠢。你们这些人没有一个,是应该活下来。” 她无声的笑着,脸颊之上还残留着泪痕,苍凉而冷漠,重新躺下身去背对他,不再言语。 随着停顿的脚步声再次响起,她知道人已经离开了,黎苒背对门口瞪大了眼睛,面上的伤痛无法再抑制,她抽噎起来,手脚不受控制地有些许抽搐。 短短这些时日,她已经失去了很多在她生命中占据了重要位置的人,她实在是,有些疲倦了。 “苒儿。” 她的面上投上了一片阴影,听到这熟悉的嗓音,她一个激灵坐了起来,额头正好撞上了一个硬物,疼得她差点嚎叫出来,下一秒就被一只宽大的手掌捂住了嘴,只能呜咽着呻吟一声,疼得眼泪都流出来了。 等她擦干净模糊了视线的因生理性的疼痛止不住流出的泪珠后,这才看清面前的人。 “秉华!”她欣喜地压低了声音叫出了声。 “嗯。” 他没什么表情地揉着微微泛红的脸颊,眼神却像只委屈的小狗狗一般稚气,盯着她看。 “……” 莫名地感觉涌起了负罪感。 “你去做什么了?怎么这么久才回来?” 知晓秉华的能力古怪,寻常人根本伤不得他,他一来,她的心就安定了下来,放松许多,也就有心情问其他的。 “这里很是古怪,那日我见着有魔气,便去查看了,不料中计被困在一个阵法之中许久。” “魔气?这片大陆是仙魔之外的土地,不该有魔能进来才是!” 黎苒瞬间便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焦急地询问细节,“你有没有被伤着?” 秉华摇了摇头,不再细说,“你此时是无法做主此事的,就不要多想了。我会好好查探的,此事我已经禀明上面了,应该会派遣援兵来的。” “那就好。” 黎苒松了口气,有了精力应对自己这边的状况,“秉华,你可能带我离开这里,我需要去找泽无,他受了很重的伤!” 秉华看着她显然的焦急和忧心,有种自己的珍宝被人撬走的冲动,不情不愿地沉默着点了点头。 他上前去搂住黎苒的细腰,被她握住手腕轻轻推拒着,“秉华,可否不靠这样近?” 秉华一低头正对上她头顶小巧的发旋,以及脆弱柔美的白皙脖颈。 他恶意地将下颚靠到她头顶,亲亲密密地朝她敏感的耳朵吐了口气,“不行,离得远了,我没办法使用我的法术。” “这样啊……”她犹犹豫豫地说着话,侧过头不去看他,竭力忽视耳边的痒意,“那,劳烦了。” “不要这样客气。” 他停顿下吃她豆腐的行为,一想到自己在她心里只是个稚气的小鬼,心情就没那么美妙了。 “你能直接将我送去乱葬岗吗?我想……将阿诺安葬了。” 黎苒理了理耳垂边散乱的碎发,声音低沉,眼眸垂下望着地面,说道“安葬”两字之时,心脏隐隐作痛。 秉华看不见她的神色,只是更加用力地拥紧了怀中更加瘦弱了几分的女子,语句轻柔缠绵,“好。” 黎苒并未注意到他的不同,只是困倦地闭上了眼眸,眼下含着几分青黛色。 两颊触及微风,没过半息,鼻尖便传来浓郁的血腥气。 黎苒睁开两眼,触目所及,尸横遍野,血腥之气浓郁得令人胃里直翻腾。 她再一次想起了那日救回泽无的时候,也是这样的令她心生惶恐,耳边好似响起无数冤魂的悲鸣和痛呼。 她难捱地捂住头,蹲下了身子,面上毫无血色,有些青紫的嘴唇颜色越来越深。 “苒儿?” 秉华俯下身想要将人搂抱到怀里,黎苒伸出手来攥住了他的手指,咬着牙克制住身体的颤抖,“我没事。” 过了片刻,她这才踉跄着站了起来向前走了几步,视线环绕着周围搜寻了一会儿。 “秉华,你能帮我找找安诺吗?这里太多尸骨了,我一个人有些寻不过来。” “好,你歇会儿,和我说说他有什么特征。” “嗯。”黎苒从远处尸体堆中走了过来,不小心绊上了一个躯体,身形一歪,就要倒下去,秉华上前一步,直接就将人公主抱起来,借着她摔倒的力道在半空中转了一个圈,轻轻松松地落到了地上。 黎苒看着他的紧紧关注着自己的眼眸,心中一空,想起了什么,“秉华,你……” 他看黎苒的眼神有些古怪,有些紧张地吞咽了一下,喉结滑动着,说话都有些不利落了,“怎……怎么了?” 凡尘第四十九章 “我总觉得你身上的力量好像更加雄厚了。” “.…..”是说这个啊…… 秉华目光灼灼的眼睛有些暗淡下来,失落不已,有些心不在焉地回答着,“这个是我被困的那个阵法中遇到的贵人赠与我的。” “贵人?” “嗯,你若有兴趣,我现在便讲与你听,正好的神识扩散出去细细翻找需要一段时间。” “好。” 黎苒饶有兴致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让她下去,秉华这才装作一副才记起的样子将她放下,绕到背后的手回味似的揉捏着,那上面还残留着她嫩滑的肌肤的触感。 “事情是这样的……” 原来那日他下水去发现狴犴后,在找阵法的出口时,发现狴犴身上渗透出诡异的气息,便和狴犴商量一番,搜寻了这位龙之七子,在他身上翻找出一个精致细致的符咒。 此符咒能够将狴犴的本体作为一个阵眼,压制住阵内的人,且形成了一个螺旋通道,只有狴犴本体的力量衰弱,阵眼被破之时,才会开始显现开始运作,阵中的人才能通过此通道逃脱。也就常年累月与符文相伴的秉华,才能快速找到并看穿隐匿在他身上的符文咒语。 黎苒听了他惊险的经历,有些担忧,心中对那位能忍受千万年的孤寂而保持心平气和的前辈心生敬仰之情,忍不住询问。 “那狴犴前辈就留在那里吗?会不会有什么危险?” “不会有危险的。” 秉华蹭过去,像孩童一般搂着她,看她又羞又恼地想要推开他,更是享受地眯起眸子,“我将身上压制戾气的符文给了他,防止他心性受损,也可以护他周全。只是……” 他装作有些难受地死不撒手,黎苒一听他的语气果真就没有继续她的动作,而是竖起耳朵听他讲,声音都有些紧张起来,“怎么了?是对你有什么损伤吗?” “毕竟那符文是专门为我制作来压制戾气的,情况危急的时候,我可能会有些失控。” 秉华埋在她腰间,一贯冷硬凌厉的脸上浮现出小孩子才有的稚气的得意,想着狴犴前辈的方法果真有用,咧着嘴控制着愉悦,软着声音说着,“届时,苒儿你会不会嫌弃我?” “自然不会!” 她斩钉截铁地说着,就怕迟疑一秒就会让这个男人失落伤心。 无论怎么样,秉华都是为了保证狴犴前辈的安危才会陷入这种境地的,所以,她怎么可能会那样伤他的心? 她就像照顾自家弟弟一样,抚了抚他额前的发,温柔地说,“你对我而言是亲人一般的存在,无论何时我都不会弃你于不顾的。” 这话,可真是扎心了。 秉华不知道该感动还是该悲痛自己的悲催。 然后被她轻柔的推开,黎苒有些别扭地轻咳了一声,视线克制住不去看他,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不太妙,“秉华,你可有找到阿诺的尸身?” “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早就想推开我了。” 他低声嘟囔一句,黎苒没听清,一脸迷茫地看着他,“怎么了?” “没什么。”他感叹一句自己的情路悲惨到了一定的地步,开始做正事,“寻到了的。” 他搜寻一个凡人是轻轻松松的事情,只不过他学着狴犴前辈交给他的方法,想乘机占点便宜,所以才耽误那么久的。 刚开始他也有些震惊于这位德高望重的前辈居然对追求女子有这样的小心机,不过实施之后,发现,前辈果真是前辈,教的东西真是没有半点水分。 想起之前屡屡被推开的经历,他真觉得现在这种能时不时搂搂抱抱的状况再好不过了。 喜不露于形的某人乐滋滋地带着黎苒走到一具尸体边。 这个孩子的尸骨完全,比起其他的残缺的肠翻肚烂的尸身好上太多,黎苒却是沉默着泪如雨下,跪倒在他身前,忏悔地弯下身躯,额头紧贴腥臭粘腻的地面。 “阿诺,本想带你逃出去的,却没想到反而是我害了你。” 她抽噎着说着,眼眶泛红,“我知道你是向往自由的,我知道一个地方,山清水秀,阳光明媚,你定然是会喜欢的,那里住着一个特别可爱的小丫头和你作伴,可好?” 玉茹死去的时候,她昏迷不醒,等她醒来也只见到城墙之下化为一滩辨别不出面目的肉泥,她无法靠近,更无法为她收尸,这是她生平历经的最为痛苦无奈的事。 现如今,安诺也因她而亡了,莫不是,她天生煞星,注定孤身一人? 黎苒摇晃了下脑袋,将脑海中不切实际的想法抛出去,伸出手去将刚及她眉心的少年僵硬冰冷的尸身抱在怀中,冻得她浑身哆嗦了一下,将人搂得更紧了。 “秉华,可否将我送到芳华的墓地?” 看着黎苒伤心欲绝的表情,秉华心中的愉悦也散去了,生平第一次知道什么是感同身受。 “好。” 他没有丝毫犹豫地回应了。 本来他除了未到黎苒历劫完成时,解除危急黎苒性命的事之外,不能多加干涉的,可是,他不自觉地自我辩解了自己的行为。 反正这点小事对历劫也不会有影响的,帮帮也无妨。 秉华上前去将人搂在怀中,看着她怀中的尸体觉得实在是碍眼,不过他并未多言,只是使用法术瞬间移动到芳华安葬之地。 黎苒直接眼前一花,头晕一会儿,便置身于茂密丛生的鲜花之中。 嗅着鲜花的幽幽芳香,她心中的悲痛略微减轻了一点。 她擦了擦安诺脸颊上的污渍,见他脸上恢复干干净净的清秀模样,这才微微弯了弯唇角。 “阿诺,你看看这里可否合你的意?” “姐姐将你在这位芳华姐姐身边落脚可好?这位芳华姐姐,你定然会喜欢的。” “因为姐姐,也很是喜欢她的。” 她垂下了眼帘,回忆起之前在左丞相府和芳华玩闹的日子,神色更加温柔起来。 秉华在旁,很是不悦地瞪着他怀中搂得紧紧的人,挥一下袖,地面出现了一个足以埋人的坑,转了转眼珠,盯着她,“苒儿,我们让他安心入土吧,也好让他早些安息,可好?” “嗯。说得对,是我疏忽了。” 黎苒恍然大悟,急忙松开手,将人平放在花草丛中。 凡尘第五十章 黎苒擦干净眼眶中充盈着即将掉落的泪珠,竭力露出一个微笑。 “阿诺最是喜欢阳光的味道,我们就将他安葬到这露天的花丛之中吧。” 她看了看不远处树荫之下芳华之墓,向着她鞠了一躬,状似轻快地嘱咐着,“芳华,今后,阿诺就交与你了,你们要好生相处啊。” 黎苒再将他有些乱的发丝整理好,这才对着秉华轻轻地笑了,眼中还含着晶莹的水色,他心中又开始“砰砰砰”地乱跳起来,直视着她移不开眼。 “秉华,麻烦你了。” “一点儿也不麻烦。” 他直直地专注地看着她,露出略微僵硬的笑意,却是明媚得不得了。 手指一动,地上的尸身便升到半空之中,身形一翻便落到坑中,他本想继续将土埋到安诺身上,却被黎苒握住了手指。 她摇了摇头,声音轻得缥缈难觅,“让我来吧。我想,送他最后一程。” 黎苒这么说着,上前跪到了坑边,静静地看着安诺安宁清秀的脸庞,恍惚觉得他就像只是睡着一般,下一刻,他如碟翼般浓密的睫毛就会轻轻动着,睁开宝石般清澈的瞳孔,委屈地问,为什么将他埋入这冰冷的泥土之中,忍受虫蚁的吞噬啃咬。 她抖着手,忍着痛苦一捧一捧地将泥土覆盖住他的全身。 终究,只是幻象罢了…… 他已经,没有气息了。 秉华站在一旁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将他埋葬,夕阳西下,一晃眼,时间就已经流逝了。 他这才见她摇摇晃晃地站起来,上前去扶着她,“我们走吧。” “嗯。” 久未进食,又跪在冰冷的土上许久,她这一起身,眼前的黑色久久不散。黎苒闭眼眨眼地重复了许多次,视野之中的事物这才稍微清晰起来。 “我们走吧。” 她回应着,膝盖之上还很酸麻,几乎有些迈不开步子。 “等等也无妨,我们先歇一会儿吧。” 秉华见她走路的样子,有些烦躁地皱起眉头说着,将她打横抱起放倒石块之上。 黎苒默然接受了,也不再吱声,她明白此刻的自己身体状况确实是有些差强人意。 她转过头去,瞧见一个白点越来越近,蹭地站起身来,秉华还未言语,她便有些焦急地向着白点的方向走了几步,“信鸽?” “怎么了?” “秉华,你可否看看它额头之上是否有红色的小圆点?” 秉华见她的神情很是慌张,连忙点头扩散开神识去,瞧见它额头之上却是有一点嫣红,“有。” “糟糕了,定然是父亲和黎诺出事了!” 她忍痛焦急地来回徘徊着,秉华见此,伸手一勾,将那只尚在远处的鸽子握到手心,递交给了她。 黎苒急忙拿了过去,翻看它身上的信纸,随后放开了它。 小鸽子呆呆地发现自己已经到了主人手中,倒是自在地任由她动作,被放飞后展翅扑腾了几下,落到她的肩头。 书信之上只有两字,“勿归。” 定然是,出大事了。 会是什么事情呢?燕国国君已经扣押了父亲和弟弟,他们的权力恐怕也架空得差不多了,接下来,应该就进入正题了吧…… 她低落下来,如若这些时日都在燕国境内或许还能想些法子,可如今,她离开燕国太久了,各方势力都不明朗,这下子,回去定然是正中他们下怀的。 可是,她不能不回去! 黎苒呆呆地站立着,无法思考该怎么办才好。这个时候,她十分想念泽无的怀抱,原本计划去找他的,可如今……没有办法了,只能先回燕国去。 “秉华,送我回燕国吧。拜托你了。” 她眯起眼眸,嘴角扬起笑意,即使面对的是即将来临的死亡,她也并不觉得难以接受,最后的时光能够和家人在一起,又何惧之? 况且,又不是一丝办法也无的。 只有面对,清晰了解真正的情况之后,她才能够对症下药! “好。” 秉华见此,以为她是恢复了精力,也不由得欢喜,眼尾的红痣衬得他冰冷的面庞多一丝柔情,微微弯起的眼眸之中深藏的温度足以灼伤他人。 片刻之后,他们回到了燕国之内左丞相府。 黎苒站在花园之中,本应是百花争艳的时候,花坛之中却杂草丛生,耀武扬威地占据了百花的地盘,害得花朵都焉焉的,长得模样很是瘦弱不堪。 她心疼地上前一步,手捧着花朵,上边还附着焦黄泛黑的花瓣。 这些花都是母亲生前最爱,父亲一直请了花匠来专心伺候着,不料丞相府衰败了这些时日,就已经不被这些人放在眼里了,连下人都竟然敢如此怠慢! “小姐!” 一声惊呼声传来,一个小丫头正端着的茶水洒了一地,她哆嗦着跪倒在地,“小姐恕罪,奴婢不小心……” “起来吧。” 她没有想要继续听下去的性质,也不想为难一个小丫鬟,摆了摆手叫她起身。 那丫鬟瑟瑟发抖着,唇色苍白。 黎苒不悦地看着她这副模样,就好像是丞相府虐待过她一般,有些无奈地问,“你那么怕我作甚?” “并非是……怕小姐,只是……” “怎么了?你说吧,不要害怕。” “小姐您……您还不知吗?泽无将军要结亲了。” 她结结巴巴地匍匐在地将话说完,一脸豁出去的表情,做好了被主人打骂的准备。 毕竟之前将她发卖的主人,在人前人后是两个面孔,一有不顺心的便打骂她出气,她一直认为,所有的富贵人家都是如此令人恐惧的存在。 即使到了现在这个人言和善的左相府,她也战战兢兢不敢对主子有丝毫的不恭敬。 在知晓了主子和泽无将军之间的纠葛之后,又听闻最近从边疆归来的泽无将军结亲之事后,更是惶惶不可终日,就怕哪日不小心让她撞见归来的小姐。 结果,还真是撞上了! “结亲?这是流言吧,泽无,他应当还在养伤才是。” 黎苒完全不信她的话,有些好笑地让她起身,回想起泽无身上的伤痕,犹历历在目,她的心里仍然隐隐作痛。 “小姐……” 她站起来,依旧有些两股战战,可见她本人如下人口中所言那般和善,胆子稍微大了点,“这不是流言……圣旨,已经下了,就在前几日。” “怎么可能……” 黎苒有些不能维持住面上的笑容,微微收敛起来,看着这丫鬟脸上不似作假的表情,一股荒谬的情绪升上心头。 难不成,这事情是真的? 凡尘第五十一章 她挥手让人退下,觉得有些好笑,打消掉自己心中的那股荒谬的想法。 她怎么能听凭这种毫无根据的传言?泽无是怎样的人,她与他相处相守了十多年,还能不清楚吗? 黎苒摇了摇头,将之抛于脑后,开始思考怎样才能将父亲与弟弟带出宫。 大不了,不要这荣华富贵! 不要这功名加身! 不要这前程似锦! 只要他们平安,无论用什么换取,都可以! 正在她思索间,一只黑猫从房檐之上轻巧地跳了下来,它抬起头来,毛绒可爱的脸颊上,那道伤痕尤其明显。 “小煤球?” 突然见到这熟悉的身形,她有些哑然,下意识地想要上前抱住他,却被秉华伸出的手臂拦在身后。 黎苒怔住,回过神来,看着与她相隔不过几步距离的猫咪,突然想起它应该还在异域才对,顿时浑身的汗毛都紧张的竖立起来。 “不……你不是。” 她退后了几步,面色煞白,不可置信地摇着头,“小煤球此刻应该在千里之外的异域才对!” 想起在异域时,那黑猫诡异出现的情形,以及出现的时机,她的神色更加惶然,“不……难不成……” 那黑猫并不顾及她的想法,优雅地迈着步子上前了一段距离,黑雾弥漫,在她身前显现出一个让她难以轻易忘却的人影。 “洛仲!” 她吸了口气,浑身的鸡皮疙瘩都立起来了。 他之前在雪地之中,差点轻而易举地取走她性命的事情,尤历历在目! “从头到尾,都是你?” 她忍住心中回想起的窒息的感觉,嘴唇泛着青紫,难过又难堪地质问他。 让她付出真感情,又让她明白真相的残酷!这个人,恶劣地从头到尾都在耍她! “我到底做错了什么?你为什么要这么设计我!这对你有什么好处!” 洛仲看着她的狼狈,弯起了嘴角,邪气丛生,“你取悦了我。” 他轻描淡写地刺激着她,看着她悲痛的神色,心中生出一阵愉悦,同时,也有一股奇妙的感觉盘旋在他心底,伤害着黎苒的同时,好像让他心底,也越发沉重起来。 虽说如此,他的灰色眸子仅仅只是晦涩地看着她,驾轻就熟地凉薄地嘲讽着,“你这番模样,可真是让人心生欢喜。” 秉华无法忍耐这人毫无底线地嘲讽着黎苒,他取下佩剑,风驰电掣间,锋利的长剑砍到了洛仲的额上,仅仅相隔一指的距离,他却被周身突然浮现的金色符文困住,无法再近一丁点距离。 细看之下,还能发现,他身上黑色长袍之上的符文暗淡了不少。 那样快的速度冲刺过来,洛仲根本就无法逃脱,他不过是一介凡人,再怎么逆天也不可能逃过神的制裁!如若不是这莫名浮现对他的禁制,他恐怕已经是剑下亡魂了。 洛仲的瞳孔扩大,一动不动地站着,轻轻擦拭掉嘴角溢出的血迹,看着面前跃至半空中定住的,正恶狠狠盯着他的男人,邪肆的目光更加阴冷。 “真是没想到,你身边还有如此厉害的人物。” 洛仲虽不明白是什么拦截住了他,却没有一丝犹豫,打算趁他病要他命,狠戾地迎着他的天灵盖使出了全力击去。 秉华用力一翻,侧身躲过了,站回到黎苒身前。 “秉华!” 黎苒后怕地喊了一声,靠近他紧张的上下看着,就怕他身上出现伤痕。见着没有受伤,这才松了口气。 她看着他,有些明白当日秉华告知她无法左右她命运前进,只能护她一些琐碎之事的原因了。不是不愿,而是不能。 他神秘的能力以及来历,无一不然她感到不安。 洛仲站在对面看着两人,灰色的瞳孔中倒映着他们的身形,不知在想些什么。突然侧耳听到了渐渐靠近的声音,这才回眸凝视了黎苒一眼,化为一缕黑烟绕空盘旋了一圈消失不见了。 秉华本欲想上前去追的,但是一队人马迅速靠近,他挡在黎苒身前,盯着来人面有不虞。 “黎家小姐,请听谕旨。” 那队人马之中走出一位衣物饰品更加华丽的太监,他并不去看对他怒目相向的秉华,脸上的神色稍显麻木,尖细的声音一字一句说着,“皇上垂怜您在边疆饱受战火之苦,为慰劳您的功劳,特意请您御前赴宴。还请您洗漱一番,即刻去吧。” “……” 功劳?战败城亡,何来功劳? 恐怕是,要出手了吧。 她手无缚鸡之力,身无武器傍身,如何能够避过这鸿门宴? 而这,恐怕也是秉华不能帮她度过的劫难。 在这一刻,黎苒心中对秉华见死不救的芥蒂完全消散,她看着他,不忍心让他为难,“秉华,你在府中等我吧。” “不行!我要陪你去。” “你去了,也没有用!不是吗?” “.…..” 见他沉默下来,黎苒心有不忍,却不再多言,转身进府,好生梳妆打扮了一番。 看着镜子之中那个明眸皓齿、靡颜腻理的少女,身着华丽精贵的衣裳,轻点粉黛就出落得如此耀眼夺目,轻轻垂下了睫毛,拿过一旁的口脂,轻点,赤红色的颜色变沾上了粉嫩的唇瓣,让她此刻妩媚似妖。 “……苒儿。” 秉华见听见声响,见她出门,抬眼望去忍不住怔然,他从未见过如此娇媚美艳的黎苒,一时之间难以回神,只能呐呐地说,“你……你收拾好了……” “嗯。” 她偏了偏头,露出他所熟悉的笑,可爱的酒窝若隐若现,“你要乖乖呆着等我哦。” 秉华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有些难过。 他知道的,这凡世的一切,都只是黎苒的一个劫难而已,等她回到神界,这些都只不过是一场梦而已。 他立在原地,目送她远去,心中闷闷地疼,如此轻微的痛楚却让他有些难以忍受,他不停地告诉自己,梦醒之后,尘归尘土归土,这凡世的一切都将化为云烟。 秉华攥紧了衣袍,忍不住追向她,没走几步,他又愣住停了下来,在原地踌躇着,迈出去的步子又返回到了原处。 这种犹豫的滋味,他从未尝过,此番,倒是将其中的辛酸苦涩一一品尝尽了。 实在是,不太好受。 他为了回归神界之后的未来做着忍耐,却不知道世间万物都经不起耽误。 向来心是看客心,奈何人是剧中人。 凡尘第五十二章 黎苒走进了宫殿之后,身后的大门便随之紧闭上了,响起了砰的一声。 她心中一凝,没有往身后的方向看,只是目不斜视地往正中端坐着的帝王走去。 他尚在自饮自乐,独占一壶水酒,边斟边饮。 “圣上。” 她走进在距离他不远处,弯腰向他行了一礼,额头轻抬,露出螓首蛾眉,惊艳一方。 燕皇抬头一见,停顿下手中的动作,缓慢站起身来到她身前,详实地端详起来,“倒真是,有些可惜。” 突兀地听得这一席话,黎苒眉心一挑,抬眸直视上他浑浊的双眼,惊惧之下,双膝一弯跪倒在地上,重重地向他磕响了头。 “还请圣上恕罪!” 燕皇的眼白轻微地泛着不正常的黄红色,这样安静地盯着人看的时候,极其瘆人,他轻描淡写地说着,格外冷漠。 “何罪之有呢。” 尽管他这样说着,黎苒却不敢轻举妄动,只是匍匐在地,以头叩地,细嫩白皙的手指贴着冰凉的地面。 “好了,起来吧。” 燕皇说着,将视线挪开,慢步走回原位坐下,敛起了手臂上宽大的袖口,似漫不经心地开口,“过来吧,陪朕喝一杯。” “是。” 她这才起身,端庄地迈着步伐走了过去,抬起衣尾一甩,屈膝坐下,为他端着酒杯添酒。 席间久久无声,黎苒动了动唇,没忍住说了句,“圣上,家父……” “嘘~” 他竖起手指放在唇间,示意她住嘴。 黎苒不安地停了下来,为他斟满空杯,眼眸轻垂。 燕皇轻笑了一声,拍了拍双手,一位脸上带着面具的青年走了进来,稳稳地将东西放到了桌子上。 他的指腹在杯身之上滑过,轻轻敲打着,面上带上了笑意,眼中却毫无波澜。 “敢喝吗?” 他这样轻声问着,就像情人之间的细语一般,却饱含了恶意的戏谑。 “家父与舍弟会回家吗?” 黎苒抬眸注视着面前这位帝王的一举一动,细细斟酌着自己的语句,就怕不小心触怒了他,轻声细语地说着,“小女许久未见,实在是想念得紧。不知,圣上可否能让小女和家父舍弟一叙。” “仅是一叙,自然是可以的。” 黎苒还来不及欣喜,他便将酒壶中的酒水倒入杯中,不容置疑地递给了她。 她自然而然地将东西拿过来,有些迷茫地看着他,对上他诡异的眸子时便感到了一丝熟悉的心悸,耳边恍惚响起了谁在呼唤她的声音。黎苒迷惑地往四周望了望,没什么发现,这才重新将注意力集中到杯上。 “那么,就多谢圣上了。” 她听着自己的声音响起,拿起酒杯,没有一丝犹豫地一饮而尽,然后被呛得脸涨得通红。 “小心些。” 燕皇嘴角的笑意更盛,言行不一致地继续将那壶中的酒水替她续上。 不知是不是错觉,黎苒抬起开始泛红的面庞,迷迷糊糊地望着他,总觉得他的神色,分外诡异。 她一口气喝了几杯,不大一会儿就头晕起来,视野之中的燕皇都显现了重影,她还强撑着想要说几句,却实在是不胜酒力,醉晕了过去。 燕皇没什么表情,起身站了起来,往正对他们两人方向的一面雕刻出来凹凸着的壁画走去,在雕刻得栩栩如生的一朵牡丹花之上按了一按,面前的墙壁便开始松动起来,最后呈现出一个并不怎么宽大的暗格,正绑了一个男子在椅子上。 燕皇凑近了一点,嗅着浓烈的一股血腥味有些不适,抬起手捂了捂鼻孔,皱着眉头,“你又将伤口震裂开了?就不能安分一点吗?” 他冷眼看着面前赤红了眼恨恨地瞪着他的人,摇了摇头,将塞在其口中的口塞取了下来,“断你手上筋脉的人,可不是我,这样看着我作甚。” “你为何要害她!有什么你冲着我来就是了!为何要牵连她!” 听着他愤恨不已的声音,燕皇只是满不在乎地弹了弹身上的灰尘,根本不将黎苒的性命放在眼里,义正言辞地说着,“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不是吗?” 如此恬不知耻的行径气得泽无浑身发抖,他呼出几口气,忽略掉身上疼痛的伤口,问道。 “你在酒里放的什么?有解药的对不对!” 他笃定地说着,死死盯着燕皇的眼睛,手指尖冰冰凉,这种等待答案的感觉实在是不好受。 燕皇看着只觉得有意思,弯腰直视着他的眼睛,面上含笑,享受地看着他挣扎着,缰绳越发勒入骨肉,冷冰冰又极其缓慢地说着,“没有。她会神魂俱灭,永远游离于轮回之外,与你生生世世不复相见,还要堕入深渊永尝炼狱焚身之苦。” “你骗我!你骗我!肯定有的!” 听得这话,泽无压抑不住身上的戾气,暴怒地冲他吼叫着,面色赤红,分外狰狞。 “是啊,就是骗你的。” 在见到他想要的场景出现,燕皇这才慢吞吞地说着,饶有兴趣地观察着泽无变化的神色,竟忍不住嗤笑出声,“真是不知道,这位左相千金有什么魅力?” 他说着直起身来,好奇地扯住昏迷中黎苒的头发,拖到了泽无身边,抓着她的头发提到泽无面前,好似故意让他看得更清晰一样。 看着他不得不忍耐着怒气,忍气吞声地不再轻举妄动,唇角微微勾起,“你这么喜爱她?” “你这样,我倒是对她挺感兴趣了。” 燕皇笑了笑,凑到黎苒白皙的脖颈边,轻轻嗅了嗅,露出一脸陶醉的表情。 “住手!” 泽无心中郁结,在椅子之上重新挣扎了起来,顿时本就有些裂开的双腕的伤口狰狞着崩开,重新流出了血液。 “燕皇。” 一声警告的声音响起,之前那个端着酒壶上来戴着面具的人冷冷地看着燕皇,他这才松开黎苒的头发,任由人一头栽倒在地上。 “还请您不要再做多余的事情。” 面具人这样说着,上前一步将黎苒抱起来,转身就准备带着她走。 “你要带她到哪儿去!” 面具人没有理会身后那撕心裂肺的吼叫,步态轻盈地继续往外走着,不一会儿就消失在殿中。 “着急什么。” 自始自终放任那人行为的燕皇瞥了他一眼,走到他身旁,对他仇恨的眼神视而不见,“你是看着我放药进酒壶的,那毒一旦发作就会日日承受锥心刺骨的疼痛,最终七窍流血而亡,直到死前最后一刻都不能从痛楚中挣脱出来。” 他这样说着,眼中带笑,就像诱人下地狱的魔鬼一般在耳语着,“你想不想要解药?” “你肯给我?” 即使狐疑着,泽无也无法控制地询问,“你想要什么?” “不用担心,只是要你做一点小事而已。” 燕皇眯了眼,泛黄的瞳孔静静地注视着他,唇角咧开,无声笑着。 凡尘第五十三章 泽无原本是在偏远之地修养伤口的,纵然心中知晓此刻养伤最为重要,可他忍耐不住想要去寻找黎苒的心思。 无法控制住自己的思念,在他醒来之后便让华乾日日出去打探,那大夫的侄女容芸也不再为难,随两人折腾去了,自己则开始收拾行李准备包裹,忙于出售自己的各个物件。 当打听到黎苒被困于军营之中后,当日泽无就趁着夜色去寻,却并未发现她的身影。 再一打听,就在华乾回来告诉他的当日军中出了乱子,她人也不见了。 对此泽无了无办法,四处也搜寻不到人,便打算回到燕国等她。 哪知一回府,便听得四处散播着的流言蜚语,说他即将娶亲了,还是圣上特意指的婚。 泽无便急忙赶往皇宫,谁知他跟着宫人进殿之后,便从四面八方涌出许多功力深厚之人,更为诡异的是,这些人皆可化为黑烟,随风而动,防不胜防! 他身上的伤势尚且没有好,一着不慎,便被打晕了过去。 等到他再次醒来之时,便发现被捆在牢狱之中,两手的筋脉还被人废了! 他疼痛地出声,手腕处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了,却痒痛难忍。 可即使被人如此对待,他甚至还不知道凶手是谁,只知此事与燕国当今的皇脱不了干系! 果真如黎苒所说,当今燕皇,昏庸无道,应得而诛之! 就这样,除了按时送来的食物与水,无人来询问,也无人来拷打他,奇怪的是,幕后之人派人前来替他上药。 泽无尝试着打晕来人,顺利出门,未到监狱之外便被再次擒住送回了原地,只不过,这一次,在他身上绑上看沉重的锁链,束缚着他不得动弹。 在脏乱的牢狱之中,他身体素质再好,也不免承受不住,有些低烧起来。 迷迷糊糊间,脸上被泼了一盆凉水,他这才睁开疲倦的眼皮,面前正是那个狼心狗肺的皇帝,他有心想骂几句,却被那个心情很好的皇帝命人塞住了嘴。 随后,他就在暗室之内看到了他准备的一切,以及,黎苒的到来。 他撕心裂肺地看着她一杯一杯,逼不得已地将酒水一一饮尽,为了将她父亲和弟弟带出宫门,身不由己地行动着。 怜惜之情涌上心头,他看着自己震裂开来,又开始淌血的手腕,知晓自己练了多年的武功也废了,他现在……就是个废人了……心神有些恍惚起来。 苒儿…… 他看着被燕皇粗鲁抓起头发的黎苒,无能为力地挣扎着,却只能发出呜呜的声音,眼真真看着一切的发生。 他恨燕皇,更恨自己,他这般无能为力,如何保护她! 泽无恸哭流涕着,悲痛愤恨地盯着面前问话的燕皇,忍住心底对他的杀意,嘶哑着声音问,“你想要什么?” “不用担心,只是要你做一点小事而已。” 泽无看着他无声笑着,恶意诡异地看着他,轻描淡写地接着说出让他浑身发寒的要求。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对你到底有什么好处?” 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泽无知道,他根本没有与之谈条件的资格的,可是他不甘心!他想知道究竟原因为何? “要怪就怪他开出的条件是如此的,朕可是皇帝,总得,保住住天下才是。” 燕皇似是而非地挑着唇,手中所握住是剑闪着寒光,下一秒就利落地将他身上的绳索切断,瞳孔望向他,嘴里说着,“泽无将军,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应当如何做才是。” “我知道。” 他的脸煞白得不像样。 他所遭遇的一切,恐怕都是为了接下来的事情做的准备,那么黎苒那里,又是为了什么做着准备呢? 泽无苦涩而悲怆地笑出声,踉踉跄跄地走了出去,双肩耷拉着提不起来,他走出了宫门,抬头望了望半空之中的夕阳,垂下头往将军府走去。 无论接下来会如何,他一定会尽全力护佑好苒儿的。 黎苒那边,面具人带着他走了出去,身影一晃,化为一缕黑烟飘到了皇宫之中,距离扣押着左相地点最近的屋中。 他取下面具,伸出手去,轻轻触碰上黎苒的头发,那是刚刚被粗暴对待的地方,眉头皱在一起。 沉闷阴冷的视线落到她的脸上,注视着她若有所思。 “四殿下。” 他身侧飘来一缕青烟,在他身侧化为了一位身姿曼妙的女子,她盈盈一拜,行了一个异域的礼节。 “你怎么来了?” 他头也没抬,轻柔地将她额间的碎发拂开,打理整齐。 “四殿下,圣女她盗走了您取回的冰莲子。” 她不敢抬头,低垂下的视线落到视线中仅能看到的黎苒散开的发上。 “这疯女人!” 他不能让红楪拿走那生死人,肉白骨的灵药!否则,一切都将进行不下去! 绝对不能让那疯女人乱了他的计划! 洛仲恼怒地往外走了几步,随后又回头望了眼黎苒,这才再次消失。 绿萝在人消失之后才抬起头来,看着黎苒神色不明,短暂地在原地停留了一会儿,才叹息着消失。 而回到将军府的泽无,浑浑噩噩地任由华乾惊恐地替他处理伤口,有种不知今夕是何年的错觉。 从今往后,何去何从? 容芸倚在门口,冷眼看着一盆又一盆的血水端进端出,看着泽无一副要死不活的样子,对他身上伤口的由来很是困惑。 手筋断裂的伤口那么整齐,也不知是招谁恨了? 她看了一会儿,便觉得没什么意思,打算离去。 “容芸。” 她刚一转过身躯,就听得身后传来泽无的声音。 容芸挑了挑眉头,转身看着他正紧盯着她,“有什么事?” “我想请你能帮我个忙。” 她有了几分兴致,往里走了走,闻着浓郁的血腥味,便捏住了鼻子停住脚。 “你知道的,在我这里,一切都是要收费的。” “我知道。” 他低沉着声音,眼底深不见底,“你知道我有一个仓库,这事办完,所有的东西你都可以拿走。” 这时华乾正好换水回来,一听到这事,便急了,焦急地说,“将军!不可以!那是您迎娶黎小姐的聘礼!如果给了她,那你们的婚事怎么办?” “华乾!” 泽无喝止住他,眸中暗沉,“明日你便回边疆去吧。” “将军!” 华乾不可置信地顿住,手中盛满水的盆子掉落,溅了一地的水渍,“我不走!” “华乾,这是命令!” 泽无看着他,平静地陈述了一遍,“我命令你,明日立即赶往异域边界。” 华乾忍气不吭,胸膛起起伏伏,憋着气喘息着,转身夺门而出。 凡尘第五十四章 泽无撇过头去,呼出一口气,这才恢复平静下来,看着在一旁看热闹的女子,喉结动了动,继续问道,“容芸姑娘,你觉得如何?” “将军大人的报酬如此丰厚,我自然不会拒绝的。” 她笑盈盈地接受了,即使是空气中浓郁的腥气也阻挡不了她的好心情。 有钱不赚可不是她的性格,对待雇主,她的态度不知道比之前好了多少倍。 “不知道,我需要做些什么呢?” ...... 黎苒被放置到宫中之后,再次醒来头上疼得不行,她捂着疼痛的地方,往外走去,出门便见到一个小型的水池,其中自在游着的锦鲤长得胖乎乎的,和她家养的有得一拼。 她放下手,困惑地看着四周,走了一会儿,没了假山的阻隔,她如愿地见到了自家的爹爹。 他正一脸愁苦地喂着鱼食,无意识地投喂着,那鱼群也争先恐后地尽数吞下。 “爹爹!” 她半信半疑地喊出声,对方微微一愣,抬头转过视线来看她,手中所有的鱼食都一次性落入了池中。 她终于知道,为何她爹爹走哪儿都能养出一大群肥胖的鱼儿了。 “苒儿……” 看着几步之遥的黎苒,左相怔怔地看着她。 黎苒喜极而泣,几步便奔到他面前,将他紧紧拥抱住,低声喊着,“爹爹!女儿好想念你!” 左相也是高兴了一会儿,随即意识到什么,将她拉出怀抱中,严厉地询问着。 “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 “苒儿!我不是让你别回来了吗?你知不知道过不了多久异域会派人来!” “爹爹,异域派人来与我有何干系?” 他叹了口气,显然心情也是烦闷到了极点。 “我那日见着有异域之人,觉得有些奇怪便跟了上去,凑巧碰见他与圣上商议和亲之事,异域那边不知为何,指明要你去!” “我?” 黎苒很是吃惊,不解地问,“我又非皇室之人,况且与泽无的事圣上应当早就听闻才是,怎么会选我?” 左相摇了摇头,表明他也不知。 他攥着黎苒的手,眉心直跳,心中不详的预感更加更盛,“苒儿,不要管我和诺儿了,圣上总不至于置我们于死地,你逃吧。如若他们真的来向你提亲,你必然是要嫁过去的!那你的一生可就毁了!” “爹爹……我不能走。” 燕皇真的会杀了你们的! 黎苒知道自己的父亲对燕皇还未彻底死心,看着为这个国家忠诚了一辈子,现下已经不得不佝偻起身躯的老人,她无论如何也不能放弃他们! 这是,她在这世上仅存的亲人啊! “你这孩子!怎么这么不听劝!” 他勃然大怒,举起手来想打她,见她闭着眼睛任由他打骂的倔强的样子,于心不忍,眼眶之中有些水汽升起,无奈地叹息着。 “罢了罢了,你跟我来,我带你去见你弟弟。” “是。爹爹。” 她睁开眼看着父亲的背影,在这些时日,他仿佛又老了好些岁数。 黎苒洋装欢快地上前挽住他的胳膊,娇俏地撒娇着,“爹爹,这么久不见,是不是可想我了?” “行为端庄些,这样像什么样!” “爹爹~你是不是在害羞?” “胡言乱语些什么!给我好好走路!” 两人一路说闹着,气氛稍稍轻松了一些,远处不放心跟来的秉华看了会儿,随即扫视了整个皇宫之中弥漫起来的肉眼不可见的黑色雾气,眉头紧蹙。 …… 去追查红楪行踪的洛仲分派了许多人马前去捉拿她。 此时,正有一队人马匆匆从街头走过,赶去封锁城门。 红楪脸上戴上了人皮面具,以防万一,又戴了一块紫色的纱巾掩面。正与这队人马插肩而过。 “四殿下多年前求得这丹药之后又搁置在那里,看他也不怎么需要此药才是,怎的如此紧张?” 红楪嬉笑着拿出脖子上的项链,漫不经心地用余光观察着那些人。 洛仲那人向来心思深沉,这药,恐怕是大有用处的。 不过,这药,她抢定了! 燕国那边的动静,她早就有所耳闻,这丹药,对她来说可是有大用处的! 红楪抿唇勾起了笑,换了身农妇的装扮,摸了摸脖子间戴着的项链,那饰品中间的宝石里,就是洛仲苦苦寻找的药丸。 她摸了一会儿,安心地笑了,改变了走路的方式,大摇大摆地往门口走去。 排在人群之后的红楪,看着近在咫尺的城门,偷偷看了眼正在仔细检查的士兵,有些轻蔑。 就凭这种搜查,也想将她找出来? 然而,下一刻她却笑不出来了。 只见城门口又来一队人马,双方交谈了一会儿,准备出了一盆水摆在旁边,之后所检查的每个人都要将那水抹到脸上一遍。 这是……化肤水! 洛仲是疯了吗! 这么贵重的药水居然拿了这么多来! 看样子他是不抓到她誓不罢休了! 红楪差点咬碎了牙,无法,只得悄然退下,打算找个客栈住下,没走几步便看见附近的客栈中涌进了一队官兵。 她只能退居其下,打算找人家户休憩一段时间。 谁料到洛仲居然连这种小门小户都派了人去搜查,还贴了告示悬赏抓拿她。 红楪看着告示上的内容,悄悄挤出人群。 看了眼热闹非凡的街道,嗤笑了一会儿。 最近一段时间,可就要辛苦辛苦了。没想到她堂堂一介圣女,在自己的国家还能享受到这种万人追赶的待遇。还真是稀奇呢。 红楪倒是半点也不恼,对此这种你追我藏的游戏保留着非常高的兴致。 她倒要看看,大名鼎鼎的四殿下究竟有多大的本事!这番穷追不舍的,倒真叫她感动! 红楪被逼得无处可逃,每日都待在大树之上,躲躲藏藏地度日。异域最为尊贵的圣女,不过几日便搞得自己灰头土面的,看不出丝毫尊贵之处。 “能将我逼成这副模样,倒真是好本事,不过,也仅限于此了。” 多日的躲藏,终于让兵马疲惫,红楪总算是找到了时机逃出。她化妆成一个老人家,雇了个青年,两人结伴装作母子,才走了出去。 为了逼真,她还颤巍巍地慢吞吞地大摇大摆地在士兵的注目礼之中走了出城。 凡尘第五十五章 等她终于如愿出了城,回首得意地看着城门之内仍旧在检查的兵马,咧嘴笑了。 身侧与她装作母子的青年早就在收了银两之后,不见了身影。 她没走几步,一只箭羽擦过她的脸颊定在了红楪面前的树干之上,羽尾还在随力摇摆着。 她睁大了眼,停住了脚步,不再继续行走。 在她身后伫立着一位身着紫色长袍的男子,风流的暗灰色桃花眼中甚是漠然。 “圣女,好久不见。” 她听到身后响起一声再熟悉不过的男音,缓缓转过身去,脸颊擦伤的地方显现出一道划痕,顺着脸颊流下一丝丝血迹。 “四殿下。” 她媚眼如丝,眼波流转,即使被他当场抓住也并无半分慌乱,“不知四殿下有何吩咐?” “还给我。” 他向着她的方向伸出手,对于她偷盗一事并不想去追究,只一心想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 阴测测的目光盯着她脸上纵横皱纹的枯黄色皮肤,瞳孔中没有丝毫波澜。 不过,根据对这位四殿下的了解,红楪敢肯定,这位殿下现在恐怕是非常嫌弃她这身打扮的。他的耐心,已经忍耐到了极限。 “殿下,小女并没有您要的东西。” 她弯着唇,根本没把他的盛怒放在眼里,也并不打算将东西交给他。 她料定了,洛仲他不会因为此事而将她怎么样的。 毕竟,她可是,这异域的圣女! “我再说一遍,还给我!” 洛仲听得出这女人在胡说八道,冰莲子对他而言,是至关重要的工具,他绝不能于此功亏一篑! 他刻意忽略掉心底深处的恐慌,执意地将自己的心思认为成自己所期望的那样。 红楪推三阻四,三番四次地扯谎已经让一心只想拿回冰莲子的洛仲怒火中烧。 他此刻对于这不识好歹的女人简直有些恨之入骨,手一挥,便下了命令,将红楪捉拿起来。 “殿下,您这是做什么?” 被五花大绑起来的红楪,对他如此了当地将她关押进牢狱中去,觉得有些诧异,却并未大惊失色,甚至还饶有兴趣地和他闲聊,“殿下这么紧张这药材,不知是作何用的?” 洛仲没有心情搭理她,忍着怒火捏住了她的下巴,恶狠狠地说着,“你最好祈祷我能够尽快找到冰莲子,否则……” 他说到一半便不再言语了,只是寂静之下,那本就显得淡漠的灰瞳更让人毛骨悚然,其中幽幽燃起的怒火让人毫不怀疑他这话的真实性。 洛仲说完便放开了她,下巴传来的疼痛让红楪抽了口气,不一会儿便变得青紫,随即被人拖拽着往监狱走去,她心底却暗自发笑,喃喃自语道,“这事情,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 黎苒在见到自家胞弟之后,便迫不及待地请示燕皇,在顺利将家人带出去之后,仍然觉得有些茫然。 她总是禁不住地想,会不会又是燕皇的一个诡计,却全无证据。 看着燕皇和蔼地批准了他们归去的请求后,黎苒甚至都觉得是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只不过,她依旧不敢放松警惕,看见他的每时每刻都感觉到心底毛毛的,不受控制地脊背发凉。 “左相劳苦功高,确实需要时间放松一番,寄情山水是一种不错的选举,你可要抓紧时间,带朕这位开国元勋好好享受下生活。” 皇帝是这么说的,可黎苒却不敢真的带她父亲出城去,万一因自己的轻举妄动而造成皇帝对他们的猜疑,可不妙。 “谢皇上美意,只是父亲这一辈子都在贯彻对母亲的誓言,一生一世都只想守着她,小女恐怕有心无力。” “如此,那可真是可惜了。” 黎苒见着他看似惋惜地叹了口气,一直烦躁地敲击着龙椅的手指却停止了下来,心头这才松懈些许。 就知道燕皇那么多疑的人,怎么可能真的让父亲去游山玩水? 她为自己刚刚的惊险的选择惊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果真是伴君如伴虎,一点儿都马虎不得。 等她拖着疲倦的身躯回到府中,看着在庭院之中杨柳之下,身姿挺拔站立着的青年,眸色温和下来。 “诺儿。” 她唤了他一声,见那青年闻声而动,那玉树临风的少年郎脸上露出甜甜的笑意,带着眷恋地叫她,“姐姐。” 那一刻,那眉飞色舞的少年转身专注信任地看着她,步态轻盈满面笑容地向着她走了过来。 恍惚之间,她好像看到另一个单纯美好的少年的身影,附在他身侧,叫她一时竟分不清两人。 她恍惚着低低的笑了一声,亲昵的叫着,“诺儿。” 也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呼唤的是谁的名字。 “姐姐,圣上可有为难你?” 他走到黎苒身侧,紧张的询问她,有些想触碰她身上好检查她是否受伤,却又觉得于理不合,一时间便僵持了下来。 “你放心吧,我没事。圣上他……” 黎苒停顿了一会儿,又继续补充道,“圣上他人很好的,并没有为难我。” “姐姐,你能不能不把我当成小孩子糊弄?我知道的,他对我们家简直恨不得除而后快。我们家的存在就像他眼中刺一般,令他憎恶,偏生父亲还那般愚忠!” “诺儿!”黎苒赶忙制止了他接下去的言行,调起眉头,有些微怒,“这些话是你该说的吗!” “可这就是事实,为什么我不能说!” 黎诺早就意识到了帝王对他们存在的不愉,却不得不听父亲的话,认命的效忠这个国家。 可如今,这份衷心究竟带来了什么?他简直,不能再忍让下去了! “黎诺!” 眼见着他就将脱口而出大逆不道的话,黎苒没有别的办法,挥手就是一巴掌扇了过去,“啪”的一声,鲜红的掌印留在她的面颊之上。成功的让他停住了话语,黎诺惊愕地望着她,眼中尽是不可置信。 黎苒惊慌地喘了口气,眼底都是庆幸。 他们的府邸早就不像从前那样保密安全了,自从父亲被接入宫中之后,这个地方所有的人或物都经受了一翻洗礼,谁也不知道,这一墙之外,究竟暗藏了多少他方的人马。 虽然这一切都是事实,可是这件事情决不是能够光天化日之下能够光明正大的讨论的事情。 黎苒自然也知道他的不甘心,因为,她也同样的不甘心! 凡尘第五十六章 “姐!” 他红着脸颊,不甘不愿地冲她吼了一声,转身跑掉了。 黎苒叹息着,想着天色晚一些再教教他好了,毕竟白日里耳目众多。 看着黎诺,她就总是情不自禁的想起那个温柔可爱的孩子,那个为了救她而牺牲掉了自己,懵懂无知的孩子,安诺。 她捏着胸口的衣襟,那个地方,泛着丝丝凉凉的痛,好像一时之间吸收走了她所有的温度,让她的嘴唇都有些冰凉苍白。 “诺儿,我会保护好你的。” 她这样低低地的吐息着,做着保证,脑海之中再一次浮现出了阿诺死去时口吐鲜血的场景。 黎诺是她的胞弟,无论如何,也绝不能让他再次重蹈覆辙! 她不忍地闭了闭眼,好似这般就能够不再回想起当时的那份残忍。 黎苒坐在树荫之下背靠那遒劲的树干,歇了一会儿,心中的痛意才渐渐消退。 她缓缓起身,穿过幽静狭长的走廊,鸟儿稚嫩清雅的鸣叫,让她心中的情绪渐渐地平静下来。 黎苒推开门,吱呀地响起陈旧的动静,在那一秒她的心脏突如其来的蹦跳加速,右眼眼皮开始不详地跳动。 陈重的木门一推开,便是宽阔的院落,芳香的花味飘散开来,入目便是绿意思丛生,气氛温馨宁静。 花丛之侧,梨花之下,俊男美女,才子佳人,相伴而立,笑意相对。 如若这俩人她都不认识,那在她眼中看来,这还真是,花前月下的好时节。 黎苒笑了,暗嘲自己多心,步履轻快地上前挽住泽无的胳膊。 “泽无,你何时回来的?” “也在不久前,并未比你多多少时日。” 他神色如常,黎苒看不出什么,对于自己方才那一丢丢的怀疑,有一些的羞愧。 她面色微红,看向则泽无对面的女子,仅是清秀的容颜。 “这位是?” 她这么问着,眼里透出一丝的好奇,轻轻的摇着他的胳膊,水汪汪的眼睛向上仰视着他。 “这位姑娘名唤容芸,在你走之后帮了我许多。也正是因为如此,我才得以存活下来。” 不知为何,黎苒总觉得他这话里,带着一丝奇奇怪怪的感觉。 “多谢容姑娘,以后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请尽管吩咐,我会竭力去完成的。” 弯起唇角,甜甜蜜蜜的向对面的女子露出一个倾国倾城的笑容,惊艳了世人。 容芸盯着她的脸颊看了许久,神色之中有一丝诡异的迷恋。 “容姑娘?” 黎苒迟疑地唤了她一声,容芸见到泽无的脸色很是难看,目光不善的盯着她,吓得一激灵,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掩饰性地说着,“不好意思,方才思考一些问题,有些走神了。” “无碍。还请姑娘多在府中歇息几日,待我好生招待你。” 她灵动的眼波流转之间,让容芸更加深刻地体会到了她自身散发出的温和如水般的润意。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容芸本周就对她有几分好奇,此等机会更是不会拒绝了,忙答应着,“姑娘,可否为我安排一间客房?实在是连日的奔波,有一些劳累了。我想去歇息一会儿。” 仅仅听传闻都已经知道,泽无已经回来些许时日,而并非近日才到。 听出她在撒谎,黎苒也并未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皱了皱眉头,有些感到困惑。 她侧眸望去,只见两人视线相对,好似有说不完的浓情蜜意,她心里咯噔了一下,有些不安地唤了声,“泽无?” 他这才回过神来,望着黎苒的眼里有着些许的歉意。 “苒儿,容芸是第一次到这些地方来,稍微有一些不适应,此次便由我带她在这附近转转,让她好生熟悉一番。” “可是……”想和你多待一会儿…… 话还没有说出口,泽无便火急火燎的带着容芸出去了,好似迫不及待一般。 黎苒隐约察觉出这两人之间的不同,又觉得是自己思虑过重。可她无法不在意,这两人之间排除了她而存在的若有似无的牵连,这份牵扯将她隔绝在了二人之外,这种体会让人并不好受。 “泽无……” 黎苒低低地喊着他的名字,心底越发沉重起来。 她抬头看着阴沉沉地天色,总觉得,风雨欲来。 “已经走这么远的距离了,可以放开我的手了吧?” 容芸不耐烦的声音响起来,脾气暴躁地甩开泽无的手。 虽说一开始是她告诉泽无两人应该多一些肢体接触,好叫黎苒误会,可这种不知轻重的钳制住,让她手腕疼得不行。 她一边揉搓着手腕有些泛紫的淤青,一边恶狠狠的瞪着他,表情很是不满。 “虽说你是我的雇主,可是,这种人身伤害,我是不接受的!” 泽无并不理会她的诉苦,肚子之中也是压抑了火气的,听她那么一说,更是火冒三丈。 “你既然知道我是你的雇主!那就请你凡事都按照我的要求来!方才你为何要提出留在府中的要求?我不想你在那里碍我的眼!” “碍你的眼?你是不是没有弄清楚你现在的情况?将军大人,请不要不知今夕了!我知道您喜欢她,可是现如今您的要求不是让她离开你吗?我去碍眼,也正是按照你的吩咐在做。” “……” 一见到黎苒,他就有些控制不住心底地情绪了,差点误了正事。 见着刚才那个趾高气昂的人,怂了下来,容芸看着他可怜巴巴的样子,反倒觉得有些好笑,“雇主大人,那么个美若天仙的小美人,你都不要,也不知道你在想些什么?不过现在也不晚,你要是要反悔的话,只需要把定金付给我就行了。你看怎么样呀?” “别胡说八道了。还是按照原来的计划行事。” 他垂头丧气地坐着,却依旧坚定的这么说着,固执得让人头疼。 容芸耸了耸肩,收钱办事,她才不管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呢,她只要能挣钱养活自己就行了。 “这可是你说的。那么接下来。还请雇主大人你,好生的听我的。” 等两人在外逛完,返回到府上时,远远的便能见着一抹倩丽的身影。 容芸啧舌,转过头,看了一眼身侧的这个貌若无盐的人,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什么那样的可人,能够对他死心塌地? 无论他长得在再怎么英俊,也抵不上他脸颊之上的那个显赫而恶心的黑色斑纹带来的污浊感。 看样子这个任务也没有她想象的那么轻松。黎苒这个人,一看她的眼睛就知道,是个特别固执、执拗的人。 得好好的想些招数出来才行。 凡尘篇 第五十七篇 黎苒见到泽无,欢快得就像脱笼而出的小鸟,非常温顺地扑到泽无身侧,自然而然地去握住他有些冰凉的手,用自己手上的体温替他暖了暖。 “你们出去了好长时间,已经饿了吧?已经命人备了饭菜,我们现在去大厅吧。” 自从见到泽无之后,她脸上便一直洋溢着愉悦地气息,看着他的眼里像是盛满了星星,耀眼夺目。容芸在一旁观察着她,分析着该如何攻破。 此刻逮住了时机,更是不容放过。登时便嘴角弯弯笑意盈盈地婉拒着,“姑娘,实在抱歉。将军见我喜欢吃路边的那些小吃,便买了许多送与我,我现在着实有一些吃不下了。多谢您的好意了。” 黎苒听着她的话,总觉得有一股她在炫耀得意的感觉,从她表情之中察觉出不对劲,又碍于她是泽无的恩人,便皱了皱鼻子,一边看着泽无的脸色,一边有些慢吞吞地说着。 “……这样,那我让丫鬟带你去客房吧,你可以早些休息。” 见他没有丝毫反应,她捏着泽无的手腕情不自禁地收紧,心中有些不快,用上了一些力道,许是有一些让他疼痛了,泽无将她的手推到旁去,在黎苒诧异地望向他时,也不去看她,只是直愣愣地盯着容芸。 黎苒叫来的丫鬟将容芸带走,而泽无却一直看着容芸离去的身影,浑身僵硬,不去看她。 “泽无?” 她看了看两人,有些惶恐不安,趁他低头困惑地望着她时,将双手放到他的两颊处,仰头望着他,迫使他和她相互对视。 “你还喜欢我吗?” 她从来不会问这样的问题。 泽无知道她的心神已经开始动摇起来,因为他开始疏远的言行举止,可是他却必须得继续下去。 他的心脏快速地跳动了几下,一字一句地说着肺腑之言。 “我爱你。今生今世,永生永世。”我一定会把解药给你拿回来的。 他听说自己情不自禁的说出这句话,眼眸中注视着她的深情,藏也藏不住。 “那你为何……?” “怎么?” 泽无明知她在说些什么,却故作迷惑的样子。 他知道自己这样,着实有些行为失常,控制不住地对她好,却又在想方设法地离间两人之间的感情。 他捏了捏手,被挑断的经脉在那些人的药的治疗之下,好似已经长好,能够行动,却不能提起重物,也不能再去够使用苦学了二十几年的武力保护自己心爱的人了。 他有些沮丧下来。 “……” 黎苒摇了摇头,依旧觉得是自己多心了,眉毛轻微地合在一起,“我总觉得,你很在意她。” “……” 泽无没有说话,黎苒抬头恰巧撞进他慌张地神色中,她怔愣住了。温暖和煦地光芒铺散到她脸颊上,却让她冷得牙齿都开始打颤。 “今日……今日我想去母亲那里看看,我……我先走了。” 她低下头,觉得脑中嗡嗡作响,眼眶之中不知为何变得有些湿润起来,她匆忙地和他擦身而过,跑了出去。 泽无不作他想,下意识地就想要追出去,下一刻便被躲藏起来的容芸拉住。 “站住!你还想追出去不成?”容芸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从暗中躲藏的门后走了出来,继续说着,“真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泽无迈开的步子又停顿了下来,滞留在原地,一个习惯对他人毒辣的嘴,这个时候却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整个人的神魂都不在这里。 “好啦,装模作样做什么?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不过,这姑娘还真是比寻常之人更加敏锐。 “是呀,这不就是我希望的吗?”他苦着脸笑了两声,坐到树下,抬头来着落下的斑驳光影,心脏地地方隐隐作痛。 “她肯定不会相信,你真的背叛了她的。等着吧,重头戏在后面。在这之后,你可千万不要出岔子!” 毕竟,这可关系到她的报酬。 容芸嘱咐着他,认真地看着他脸上的黑色纹路,刻意让自己习惯,免得到时候入不了戏,她可就得不到自己那份丰厚的报酬了。 “我会好好配合你的。” 他心不在焉地回应着,宛若失去了魂魄的木偶,只目光专注一心一意地看着门口。 她翻了个白眼,估摸着人应该走远了,他再想去追也追不上后,容芸便打着哈欠歇息去了。 等到白昼变为黑夜,黎苒才再次回来,泽无已经在树下站了许久,整个人冰冰凉,腿脚僵硬。 “苒儿。” 泽无见到她踏进来,便往前走了一步,容颜似谪仙,黑纹如鬼魅,黑夜之中,尤为神秘。 “还未歇息吗?” 她勉强得笑了笑,有些不知所措,此刻的她,还未想好该如何面对他。 “在等你。” 他摇了摇头,甜言蜜语自然而然地就说了出来。 等他回过神来,又有些懊悔。不巧,正被黎苒一一看在眼底,她垂下眼帘,轻声地说着,“时辰不早了,你早些休息吧。” 说着说着,她便从他身侧走过,脚步匆忙。泽无心底难受,伸出手去扣住了她的手腕,沉默了一会儿,才缓声说着,“我送你吧。” “……好。” 两相沉默,并肩而行,慢慢地行走到黎苒的卧房。 “回去吧。” “嗯。” 这样诡异的安静,随着黎苒进屋之后熄灭了灯火而停止下来。 他立在房屋对面的屋檐之上,风吹得衣袍猎猎作响,他从衣襟处掏出一个红色的绣包,手指紧紧攥住,那里面是黎苒之前上山拜佛的时候特意求来为他祈福的开光之物,那块被箭的力道分成两半了铜钱。 “抱歉,但是我必须得这么做。等我拿到解药后,一切都会好的。” 远处火树银花,街市如昼,那光怪陆离的灯影让人迷离。 夜色,暗下来了。 …… 黎苒当时跑出府门的时候,在门口拐角的街巷处停下了脚步。 她回首看着那个熟悉的建筑,调息着自己的呼吸,可那熟悉的身影却根本就没有跟着追出来。 她的心一丝丝拔凉起来,胸口有着窒息的闷痛感。 泽无,你在做什么?真的不再喜欢我了吗? 她转身漫无目的地走着,经过闹市之后,行至荒无人烟的小径,不知不觉间就到了母亲安葬的地方。 黎苒停下了脚步,跪到她墓碑之前,神色恍惚,迷茫地问着这早已经逝去的人,“母亲,我们要结束了吗?” 她一直很确认泽无对她的爱意,可直到今日,她却对此有些不明白了。 人细枝末节的方面最能体现人心,自从今日泽无没有一丝犹豫地挥开她的手时,便让她感觉到了两人之间的隔阂,这在容芸姑娘到来之前,是从未有过的。 两人之间的陌生让她很不适应,黎苒能清晰地感觉到他有事情在瞒着她,却无法去探知到事情的真相。 凡尘第五十八章 隔日,几人在大厅碰巧遇见,黎苒见着他们两人一同说笑着,他瞳孔之中的光芒刺得她眼眶微微酸涩起来。 “泽无。” 她轻轻地唤着,却无往日的亲昵,反而让他们之间的气氛多了一分尴尬和紧张。 “苒儿,”他喊了一声,有些踌躇地上前,“今晚是花灯会,你要一起吗?” 她是眸色暗沉下来,注视着他的双眼带上几分晦涩,她缓缓地摇了摇头,“我身体不太舒服,就不去了。” 往日里,她就一直在吵闹着想要再好生地过一次花灯节,却未曾想到,如今,出门的心思连半分也无。 “可是,今日是……” 他上前一步握住黎苒的手,带着渴望和希冀。 黎苒觉得自己已经分不清真与假,摇着头后退了一步,打断了他想要继续下去的话语。 记得泽无来到府上的第一年,她便偷偷溜出府邸去,不想被他见着自己爬到屋檐之上的场景。一时之间,两个人都怔怔地望着对方,一时慌乱之中,黎苒抓住的砖瓦松动,整个人向着他的方向落了下去。 那一夜,皎月悬天,衣裳翩跹,梨花盛开,花瓣起舞,围绕着两人的动作扑腾起一整片空间的圣洁白色。 也就是在那个时刻,泽无喜欢上了这个像花中仙子降临世间的小姑娘…… 容芸看着他沉默着和黎苒分别后,六神无主地在外走着,凑到他跟前去挡住他,没好气地翻着白眼,“不就是拒绝了你嘛,用得着这么伤心吗?” 泽无手一伸就将她整个人推开,自己继续向着远处走去。 她有些无奈,不太想跟上去,又担心他要是出了什么事情的话,自己的那份丰厚的报酬就化为烟雾飘走了,不得不死皮赖脸地继续跟随着他。 “将军!” 容芸听到有人在喊,发现泽无好像没听到一般继续在走着,便招呼着那士兵,问,“怎么了?找他有事?” “黎姑娘?是这样的,将军在异域定做的东西到了,送来的人在军营等着将军去验收呢!” 那士兵是个新入伍的,对泽无的事情有所耳闻,却并不太清楚,这便将容芸和黎苒两人弄混淆了。 “他付账了吗?” “自然是付了的,那工匠只是让我来叫将军去验收一下。” 一听到是付完款的,容芸眼睛都亮了,顿时眉眼弯弯。 “诺,你也看见了。” 她指了指泽无的方向,让他见到泽无失魂落魄的模样,笑嘻嘻地说着,“他现在这副状态,可能不太会搭理你。要不这样吧,我帮你家将军去收一下,行吗?”” “这……” 他为难地看了看泽无已经走得很远的身影,再看了看容芸温和地冲他笑着,有些动摇起来,“应该可以吧……” 听闻黎苒姑娘是将军的心上人,想必应当是能够替将军验收的。 “那你带我前去吧。” 不知不觉间,那位年轻的士兵便被她糊弄住,带着她往军营中走去。 容芸还是第一次到这种弥漫着杀戮之气的地方来,不免有些好奇,但是她时刻记得自己是冒充黎苒进来的,也不敢将视线飘到别的地方,竭力压制着自己的兴奋。 “黎小姐,我只能送您到这个地方了,那边不是我能过去的,还请您自己去泽无将军的帐篷内,那位老先生正在等您。” 那位士兵这么说着,憨憨的笑着,对她行了个军队的礼仪便转身走了。 容芸勉强笑着将人送走后,目送他远去,回首看着这附近扎堆的帐篷,瞪大了眼试图分辨出哪儿是泽无的住所,可惜毫无结果,顿时有些头疼起来。 “这可让我怎么找?” 她一脸生无可恋地望着,注意到巡逻过来的士兵后,迅速调节好面部的表情,温温和和地笑着。 没有办法,她只能慢慢走着,偷偷瞄着帐篷的缝隙,一间一间地排除。 在她脸部肌肉笑僵的时候,容芸幸运地找对了地方。 她走了进去,一位鹤发童颜的老者正坐着喝茶,慢悠悠地翻看着泽无的藏书。 只是一眼,便能看出这老者不是等闲之辈,通身散发着雷霆起于侧而不惊,泰山崩于前而不动的气势,她不由恭敬地喊了一声,“老先生。” 这般人物,能够糊弄过去吗?不是说是一个工匠的吗? 她心里提心吊胆的,却不敢露出半分。 他放下书,和蔼地看向她,见到是一个女子,有一些诧异,“黎姑娘?不,不对,他应该不会让黎姑娘亲自来拿才是。” “敢问姑娘名讳?” 虽然依旧是面带笑意的,容芸却感觉身上沉重了许多,想来是面前这位老人带给她的压力。 “小女容芸,是泽无将军的仆人,前来替他接收之前的约定之物。” 这种时候,就算容芸不想撒谎也来不及了。 她要是说了真话,还真不知道能不能安全地走出这个帐篷。 容芸自然而然地撒了谎,只是她没看到的是,从她说出这句话之后,那老者看她的神色便冷了下来。 “那你知道,他要你来拿什么东西吗?” 他装作并未发现的样子,漫不经心地问着。 “这,将军未曾告知过我,只是说,是对他而言非常珍贵的东西。” 容芸额头冒出冷汗,强打精神编造了一番话,看着那老者面上冷静,实则心底没底,怯怯的。 “珍贵倒是珍贵。”他抬起头来,略微浑浊的眸子盯着她,脸上的皱纹带着岁月的痕迹,他将东西摆放到案桌之上,淡淡地说,“姑娘想不想瞧一瞧?” “这……” 容芸当然是想看的,要不然也不会冒着风险跑到这种威严肃穆的地方来,只不过,她此刻的身份是仆人,怎么能去看主人家的东西。 “还是不了,等回去之后,将军愿意将东西给小女看,我再看也不迟。” “哦?不看的话,你来此作甚?” 容芸听出他话中的不虞,心底一跳,尴尬地笑着,“老先生,我不太明白您的意思?” “不明白?” 他嗤笑了一声,合拢手心的书页,冷淡地望着她,“小姑娘,你不就是来偷东西的吗?不看的话,怎么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容芸蹭的站起来,转身就要跑,却被一个木质手臂紧紧扣住了脚腕,一下子绊倒在地,吃了一地的灰尘。 “先生!” 她惊慌地叫出声,连忙解释道,“我真的没有恶意的!泽无将军与我相识,我是来替他拿东西的!而且他说了,他会将自己的财产给我,这东西合该是属于我的!” “荒谬,你这些话,我是半个字都不会信的。” 那老者慢慢地走到她面看,看着她狼狈的面孔,叫来了士兵,将她押送到了牢狱之中。 还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容芸觉得自己简直衰透了,她叹了口气,坐到了阴冷潮湿的地面,眼睁睁地看着那猖獗的老鼠跑来跑去,生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泽无,你快点发现给你出谋划策的军师不见了呀!” 凡尘第五十九章 很快泽无就来到牢狱中接她,却不是因为想起了她,而是因为又派出人去寻泽无回来拿东西,那老者顺道谈起了她,泽无这才知道她假冒黎苒替他去取东西的事情。 “你还真是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他这么讽刺地说着,开了门便往外走着,容芸不敢反驳,默默紧跟着他走了出去。 这阴森潮湿的地方,她真是一刻也不想多待。 “你为什么要去做这种事情?” 他不悲不喜地问着,面上没有丝毫的波澜。 “我……”她看着他默默捏紧的拳头,吞咽了一口唾沫,壮着胆子说,“你说了把所有的财产都给我的。” 听她这话,泽无顿时便停下脚步来,这样突如其来的停顿,让她猝不及防地撞向他的后背,鼻尖碰得一红,疼痛使得她恼怒的冲他吼叫着,“你干嘛突然停下来!” “我干嘛?” 他低声笑了一声,转身将她推到冰凉的墙壁之上,看着她的眼神之中,竟有了隐隐的痛恨。 “你什么都可以拿走!唯独那个,不是你可以碰的东西!” 他阴沉沉的说着这话,并没有控制将她推倒的力道,用力地钳制住她的脖颈,脸上第一次显露出与他黑色纹路相匹配的阴邪和暴虐。 容芸一时之间被他吓到,不敢再言语,瞠目结舌的看着他,感觉面前这个人好像换了芯子一样,让人觉得惧怕。 “好……我知道了。” 她呐呐地回答着,缩了缩脖子,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冷让她倍感不适。 泽无这才松开力道,若无其事地继续往前走着。她重新恢复自由之后,拼命的咳嗽着,脖颈处累勒出鲜艳的红色,也并未引起他的注意,没有引起他丝毫的怜惜。 泽无的手段暂时威慑住了她蠢蠢欲动的好奇心,却没有完全熄灭她心底的探知欲,反而让她更加好奇,这里面究竟是什么? 她暗暗发誓,一定要打开那个盒子,看到里面究竟装的是什么物件? 只不过现如今这种情形,她还是老实一点为妙。 她小跑上前扯住泽无的衣袖,厚着脸皮冲他笑着,“将军,你就不要生我的气了嘛,我以后不会再这样了。” 少女软软糯糯的嗓音,向他陪着不是,即使他将衣袖从她手里扯走,也依旧笑嘻嘻的绕在他的身侧,讨好地笑着。 泽无对她的厚脸皮,没有什么办法,被她扮出的一个鬼脸惹得发笑,清清浅浅的笑意投到她的脸上。 远处因为担忧而寻了出来的黎苒,看着那俩人在灯火辉映的花灯之下,相视而笑着,动作亲昵,轻微靠在一起,地上的影子交互着相互缠绵,就像恋人之间悄声耳语一般。 她的脸变得苍白无色,藏在衣袖之中的纤纤玉指开始颤抖起来。 泽无他从来就不是会与他人打闹的性格,无论怎么看,他好像都已经,对那个女子情根深种了。 黎苒想要质问他,想要探清楚事情的真相。可事到如今,这份事实的真相,却让她痛苦不堪,难已承受。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无法再看这俩人相亲相爱的场景,转身逃走了。 她曾经闲来无事时,也幻想过这样的场景,按照她的个性,想来定然是会上前好声质问一番,然后狠狠的甩那个负心的男子一个巴掌!却没想到自己会无用到,被气得哭着离开! 她抹了一把眼泪,蹲坐到硬币的假山之后,蜷缩起来,双臂环肩。 “泽无……” 她低声啜泣着,仍旧在喊他的名字,此刻却无法再欺骗自己,他们俩人是清清白白纯洁的关系。 越是清晰,越是明朗,越是知道他们之间的关联,她的心脏就愈加感觉到痛楚,疼痛到难以自在呼吸的地步。 “为什么?为什么这样对我?是我有什么地方做得不对吗?” 她仰头看着天空之上的皎洁月色,在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之中,依旧分外明亮,却无法替她指引前进的方向。 泽无漫步在万千花灯之中,身侧的女子着实聒噪,让他有些烦闷。 刚才那个老先生是他之前在塞外地忘年交,他告诉泽无,先前确实将她误认为黎苒,还挺好奇的观察了一番。可她一说话就将所有都抖了出来。 “她说是你的仆人,这怎么可能呢?好歹你的情况,我也了解几分。” 那老者哈哈大笑着,对自己的机敏很是自得。 泽无本人就是黎家的仆人,虽说黎苒并不曾欺辱过他,却依旧有不少眼红的下人为难,久而久之,他对自己这个仆人的身份很是不满,一心只想挣脱这个束缚。 就连他那将军府上,最多的也是侍卫和一些必要的杂工,他怎么会存心去膈应自己? “此次,多谢先生了。” 他拱手行礼,有些后怕。这礼物,是他用心准备了很久,打算给黎苒求亲的…… 即使现在他已经不能再使用内力了……这东西对他而言,依旧无比重要。 他抬了抬手,手腕之上,曾经挑断手筋而划出的伤口已经在短短几天的时日内消失不见了。 若非他亲身经历那种痛楚过,现如今也半分功力都使不出来,他也觉得,这一切就好似在梦中一样。 泽无带着这个麻烦的女人走到丞相府,路过花园的假山时,无意间瞥见假山之后的一块白色衣料。 那布料正是黎苒今日所穿的衣裳,他停下了脚步。 转身按住容芸的肩膀,呼了口气,让自己将她想成黎苒的样子,“容芸,你在这府中住得怎么样?要不要我接你去我的府中?” 假山之后,确实是黎苒没错,她听着这熟悉的声音,便不由地抬起了头,循声而抬眼望去。 容芸被他弄得一愣,随机反应过来,接上了他的话,“黎小姐照顾得很周到,我住这里很舒适。” 废话,那将军府跟个乱葬岗一样,一点儿人气都没有,谁会想去! 听着两人聊天,黎苒转身不想久待,不想撞到一人,额头处泛起了微红,整个人都有些晕乎乎的。 她呆呆地抬头,正巧撞进一双冷冰冰地眼里,尽管早就看习惯了,冷不丁来这一下也让黎苒有些适应不良,“秉华,你回来了。皇宫查得怎么样?” “尚可。”他一眼便看到外面的两人,眉头有些不快地隆起,回头看着黎苒泛红地眼眶,便想直接走出去,却被黎苒拉住了衣角。 秉华看着她摇着头,祈求地望着他,眼角还挂着泪珠,叹息着停下了脚步。 凡尘第六十章 “他们这是做甚?你就容他这般欺负你?” “我……我不相信。我不相信他说心悦我是假的。” 秉华的话让她神情呆滞了一会儿,她那般说着也不过是在安慰自己而已,心底已经开始动摇起来。 她怕继续会听到让她更为心碎的声音,分明怕得牙齿都直打哆嗦了,她也依旧坚定地看着外面的两人,脚底像是扎根在此了一样,仔仔细细地听着他们的对话,就怕漏掉一句。 “将军你,是在担心我吗?” 见泽无久久不能入正题,只是在说一些闲杂琐事,容芸心底有些不耐,便自己提了出来,面上有些娇羞地低垂下了头。 听得她的这一问话,泽无下意识的便想说不是,但是他忍住了。看着她又仰起头来,眼带期望的样子,好似看到了黎苒羞怯地在问他,鬼使神差地,他便说着,“是。” “将军你,可否心悦我?” “自然,我心悦你。” 这一句话无异于晴天霹雳,黎苒整个人都像是被击溃了一般,背过身去不再看他们,攥着秉华的衣袍无声哭泣起来,撕心裂肺地捂住嘴,泪流满面。 这一番话,已经让她明了了对方的心思,她实在有些,撑不住了。 秉华看着心疼,将她揽入怀中,盯着外面牵着手渐渐远去的两人,眸子含怒,本就凶神恶煞的面孔更像是地底钻出来的恶鬼一般。 “不要伤心,他不值得你这么好的人。” 他搂抱着心中思慕之人,感觉心中满满当当的,充盈着从未有过的安宁,更加收紧了手臂,眷恋地嗅着她的墨发。 高耸入云的树干之上,一个俏丽的身影悄然注视着这一切,她打了个响指,便出现一个健壮的身影跪到树下,她翩然落下。 “左使大人。” 那黑影恭敬地低头,不敢正视她的面貌。 “你去告诉主人,一切就如计划中的一样进行着。只是,多了一个贪财的女人,名唤容芸,应当不会影响到计划的实施的。” “是。” 他应道,将绿萝的话一一记在心中,眨眼间便化为青烟消失不见。 绿萝看着那个哭得不能自已的人儿,睫毛半敛,眸中神色不明,在原地消失了。 秉华在那一刻察觉到了什么,抬眼望了过来,却不见一人,唯有风声穿过。 不过宵小之辈,不足记挂在心。 他没怎么在意,垂眸看着怀中已经恢复过来,轻轻推开他的人。 黎苒耳朵红红的,将方才的泪水尽数擦掉,对于自己失态的模样被人看去,有一丝羞愧,更多的是难过,哭得整张脸蛋都热热的。 “谢谢你。” 她道着谢,有些不自在地退后了一步,细声说着,“我……我有些乏了,便先回去了。今日之事,还请不要放在心上。” 秉华点了点头,还未开口,便见人急急忙忙地冲了出去,一溜烟不见了踪影。 他低低笑了一声,满心都是宠溺和无奈。 说实话,他们两人闹掰了,正是他求之不得的事情。 那探子回去禀报洛仲消息,他正从牢狱中走出来,将披肩收起来搭到胳膊上,眉宇之间都带着冰冷的杀戮之气。 “怎么样了?” 他将披肩扔给旁边站立着的侍卫,伸手解了解衣领,好透一口气。 “一切如常,计划正在进行中。多了一位未知之人,名唤容芸。左使大人认为其只是一位贪财之人,不足为惧。” “容芸?可查探过了?” 这号人,洛仲从未听人提及过,难免有些困惑。 “只是一介乡野妇人。” “与她有关的资料给我看看。” 那黑影将资料拿出递到他手上,在洛仲挥手的时候,自发地消失掉。 洛仲默默地看了会儿,眉头放松下来,像是被愉悦了一般,“可真是有意思。” 那上面陈列着容芸的生平,年龄相貌等等信息,以及泽无替她铲除她叔父一家的事情。 黎苒其人,身为燕国左相的千金,比那些皇宫贵族还要心系天下苍生的安危,绝对不会允许泽无做出这种伤天害理的事情的。他暗中派人杀害了那医馆中人的事情,定然是瞒着黎苒做的。 洛仲的手扣到椅子扶手上,面上比起之前轻松了不少。 “我可真是好奇,这事情一旦被已经丧失掉爱慕之心的黎苒知道之后,会怎么做?” “黎苒,你可一定要,好生地承受下来。” 他想起自己的计划,接下来,他会进一步地折磨她的。 可思及尚且下落不明的冰莲子,弯起的嘴角又抿了起来。 没了冰莲子,他想要好好保证她的性命,可就不一定是稳操胜券的了。 华灯初上,众人皆游走在各式各样精美绝伦的花灯之间,互相思慕之人,也相互赠与红线,街道之上,许许多多的才子佳人都行走在一起,红着脸颊互相攀谈着,对方的心思都一目了然。 黎苒行走在这之间,有些恍惚,不知不觉间停步在一个小摊上,上面摆满了生肖面具,一眼看上去漂亮得引人注意。 往年的时候都是和泽无一同的,她觉得如今自己一人倒还真是有些乏味,就如同香甜的米饭吃起来味如嚼蜡一般。 大约是,心情使然。 虽说她告诉秉华要回房歇息,可她的卧室距离街巷很近,寂静的夜里很容易便听见一墙之外的地方热闹非凡,实在是叫她难以入眠。 她叹息着坐起身来,套上衣裳,孤身一人走了出去。 出来一见,果真是灯火通明,她这才想起来,花灯节一共有七日,就属最后一日最为热闹,而今日,就是最后一日。 见她在小摊之前站立了许久,那小贩忍不住笑着问她,“姑娘,要不要买一个?” 黎苒这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好像阻挡了别人做生意,顿时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道,“好。” 她随手拿起一个兔子面具,将银两递给了他,便戴着面具走了出去。 许是她袋子中的银两分量太重,没走过久,一个身影从后面走来撞了她一下。 黎苒捂住肩膀,被那么一撞,有些头晕。见着那人急匆匆地穿过人群,好像有人追赶一样,急忙伸手摸了摸腰,腰间的钱袋果真不见了踪影。 “有小偷!” 她喊了一声,周围人都闻声望来,却无人行动,她也顾不了那么多了,急急忙忙追赶上去,一路喊着“抓小偷”的话。 那小偷一路跑着,渐渐地跑至人烟罕至的小巷,他这才停下了步子,转身凶恶地看着她,将刀子亮了出来。 黎苒一见,发现一时没注意,跟着他跑进了这没有人烟的地方,本就气喘吁吁的身躯有些僵硬,转身要跑,被他几步冲了过来死死地扣住了肩旁,她的眼尾甚至能瞄见他举起的正泛着冷光的尖刀朝着她刺过来。 心底不经恍惚起来,这事也怪她今日状态不佳,居然作死到追着他赶,实在是有些高看了自己。 凡尘第六十一章 黎苒闭上了眼,心惊胆战地等着那尖锐的武器划入她的肌肤之内,半响却只听见一声轻笑。 “姑娘,危险来了,你也应该先躲才是,闭上眼有什么用?” 她听得陌生的声音回响在着小巷子中,急忙睁开了眼,循声望过去,恰巧撞进一双银灰色的瞳孔内,那青年身姿挺拔,站如苍松,虽是一般样貌,却带着一种祥和的气息。 而他脚底下正是被他打晕过去的毛贼,看样子已经不省人事了。 “多谢公子救了我。” 她对于自己方才害怕地闭眼有些羞愧,脸颊微红,心底也对面前这人心怀感激,便开口问道,“敢问公子名讳?” “小生萧遥。不知姑娘是?” 他礼貌地行着礼节,只是行礼的方式有些僵硬,像是才学着做不久一样。 “小女黎苒。” 她大大方方地笑着,看了眼地上晕倒的小贼,面上带着气愤,问着,“不知公子打算如何处置他?” 他见黎苒蹲在那小贼面前,也走了上去蹲到她身侧,温和地问着,“姑娘认为呢?” “这人像是已经见过血的凶恶之徒,只是送官府的话,我又担心官府不能秉公执法,这等穷凶极恶之徒,理当好好整治一番。” “那,你的意思是?” 黎苒笑了,对面这人身上有一种熟悉的感觉,和他相处总是让她有些自然而然的放松下来,她凑到他耳侧,轻声说着。 说完有些紧张地看着他,萧遥笑了声,看着她的眼神有些不可思议,更多的是发现她另一面的欢愉,“这倒也未尝不可。” 随即,这毛贼便倒霉催地被两人倒掉在树上,血液倒流,涨得头晕眼花,满面通红,连声求饶。 在他的忏悔声中,那青衣男子勾着唇角,与黎苒一同坐在河水之畔,注视着黑夜的暮色之中,河面盛满了红艳艳形状各自异地花灯,壮观动人,气氛尚佳。 “姑娘看起来心情不是很好?” 他试探性地开口,目光依旧游离在花灯之上。 那上面写满了人们对未来的憧憬,更多的是对心上人的爱慕之气,整条河都弥漫着恋爱的温馨。 黎苒听到他的问话,有些吃惊地抬眼看他,在她尚未注意的时候,眸子的失落几乎要化为实质了,她尚且不自觉地问着,“我看起很低落吗?” “嗯。” 萧遥点着头,起身走到火堆旁,用干枯的树枝轻轻地拨弄着面前燃起的火簇,视线落到了地面,“如果姑娘愿意的话,可以向在下倾诉一下。” 她眉宇间有些松动,末了却还是摇了摇头,并不多言,“只是一些小女儿心思罢了,就不让公子平添苦恼了。” “……”他沉默地瞄了她一眼,看着她神色之间依旧郁郁欢欢的,继续说着,“姑娘饿了吗?” “哎?”她困惑地望着他,似乎很不能理解他的脑回路,一时间愣愣地点了点头。 只见萧遥薄唇轻轻扬起,只听得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响起,他说了一句,“得罪了。” 黎苒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已经升到了半空之中,脚底悬空让她心底一凉,急忙搂住身侧人的腰,担忧地望着下方缩小的人与物。 等她习惯了,一直悬在嗓子眼地心脏才放回原位。 “你这般突兀可真是吓着我了!” “哈哈~我看黎姑娘是个大胆的,否则也不会追着毛贼跑。” 他倒是半分愧疚也无,爽朗地笑着将人带到一处山林之中。 “你带我到此处做什么?” 她看着四周漆黑一片,有些瘆人,紧跟上他。 “当然是将你卖掉。” 萧遥打趣道,脸上做出一本正经的样子,好似真的要带她去和什么人接头一样。 “若真是如此,你可得当心我偷偷跑掉。” 黎苒看出他在开玩笑,方才悬起的心脏稳稳落地,想她一直都妥帖做事,却也未得太好的结果,索性放开心性,随心而行,跟上前去。 “你是带我来打野味吗?” 她好奇地悄悄问着,既怕打扰他,又对即将做的事情十分感兴趣。 “你跟着我来就是了。” 她跟了上前,发现不远处的山壁之上赫然显现出一个洞穴,而萧遥轻车熟路地往那里走了过去。 黎苒本想提醒他,那可能是熊那种大型生物所居住的地方,却见他熟稔自得的样子,便闭上了嘴巴,跟了上去,“萧遥,你是经常来这里吗?” “嗯,今日就让你自己好生抓捕一个猎物,你可要认真,若是饿着肚子,可就不能怪罪我了。” 他半是认真半是玩笑地说着,勾得黎苒跃跃欲试。 “好。” 她爽朗地答应着,脚步都轻快了几分。 见她神色之中的郁色消散,他勾了勾唇角,将山洞之内准备好的工具拿了出来,递给她,“拿上,我带你去个野兔多的地方。” “看样子这样的事,你不是第一次做了,道具早早地就备好了,手法定然熟练。” “没错,不过,我的猎物可不会给你吃。” 他笑着,恶趣味地冲她扬了扬眉,整个人活力满满的。 黎苒心底对他的怀疑才慢慢抵消掉,对他笃定自己会毫无收获的话反驳了过去,“我运气一向很好,等会儿你可别一个猎物都打不到,还要蹭我的吃。” “哈哈哈~那就比试看看啊。” 正巧到了地方,萧遥开始挖坑,熟练地牌将陷阱做好,回过头来想帮帮黎苒,却见她已经开始做好一般了,模样甚不熟练,就像是……就像是现学现用的一样。 他有些不可思议地走了过去,影子挡住了她的视线。 黎苒有些不悦,气鼓鼓地抬头望着他,好似撒娇一般,话语中带着点点鼻音,“你挡着我的光线了。” 他连忙退了几步,在两人视线相交的时刻,心脏再一次出现了让他不能控制的快速跳动,他有些慌乱地靠到了不远处绿树的躯干上,人皮面具之下的脸庞热热的。 等黎苒完工后,站起身满意地拍着手上的尘土时,才发现他距离自己挺远的。 “你怎么到那么远的地方去?” 她侧着脑袋困惑地问着,不明所以。 “这不是,怕挡住你的光线。” 萧遥恢复到了之前的状态,笑意盈盈地望着她,信口胡诌着,“等会儿你抓不住猎物,可就不能怪罪在我身上了。我这是,防止你耍赖。” “我……” 黎苒气鼓鼓地说着,“我像那种人嘛?” “不像。” 他笑眯眯地说着,在她还没反应的时候,又加了一句,“因为你就是。” 凡尘第六十二章 “你!” 黎苒气恼着上前想打他,萧遥轻轻松松地躲着她,两人在林子里玩闹了一会儿,身上都出汗了才歇下。 她气喘吁吁地看着毫无反应的萧遥,一时气闷,“你怎么一点儿都不喘啊!” 光她一个人累得和傻子似的。 “你太弱了。” 他陈述着事实,脸上一本正经地说着,收敛起笑意,活生生一张嘲讽脸。 黎苒彻底被他噎住了,这事实,实在是有点让她无力。 “时候差不多了。” 他看着天空中皎洁的月亮所在的位置,向她伸出手,“这个点正是小动物活跃的时间,我们过去偷偷观察吧。” “嗯。” 黎苒也不忸怩,握住他的手站了起来,拍拍身上的灰尘,与他并肩向着陷阱那边走了过去。 方才两人玩闹着,不知不觉间跑出了挺长一段距离,黎苒一路调节着气息,侧过头去看他,突然笑了。 萧遥闻声转过头去看她,眉目间带着温和,“在笑什么?” “我在笑我之前竟然错将你认成一个大坏蛋,你们两个其实不像。” 黎苒自顾自地笑着,看着前方的路,心情很是闲适。 萧遥就没那么好的心情了,在她忙着说话未注意到的时候,瞳孔缩小,整个人都有些僵硬。 他看着黎苒好似完全没有察觉的样子,试探性地问,“你将我认成什么人了?” “一个异域之人,一个……” 萧遥看着她低垂着头,脚尖顽皮地踢着脚底的石子,连他自己都未发觉自己对她说的话过度紧张。 黎苒想了会儿,继续补充着说,“一个不死不休的,敌人。” 听到这句话,他的心脏都好像停止跳动了,整个世界变成了寂静无声的状态。 他耳边嗡嗡作响,听不清黎苒说了些什么,只知道接下来被她拉到草丛旁蹲了下去,她紧张地盯着前方,完全没有注意到他面上的苦涩。 “抓住了!抓住了!” 她笑得灿烂,蹦蹦跳跳地往前去。萧遥这才回过神来,看着她兴奋的样子,有一些好笑。 “只是抓只野兔,你就这么高兴了?真是没有出息。” 虽说话不怎么好听,可是他脸上却洋溢起了着笑意,真心实意的为她的展颜感到愉悦,刚才的阴霾都埋入深渊。 “这可是我第一次丰衣足食,自然是值得庆祝的,高兴一些不是很正常吗?” 她倒是没有半分不悦,很是自得其乐,高高兴兴地趴在坑旁,盯着那只无辜可怜的兔子。 “它的眼睛好红呀。” 黎苒感叹着,因为夜色太黑,视线有一些不清晰,有些想更加凑近了看,身形一晃险些落入陷阱之中。 得亏萧遥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经过如此惊险的一遭,也并没有败坏黎苒地兴致,她拍着胸脯呼出一口气,满心满眼都是庆幸,“还好你在,不然我可能就要毁容了。” 她自嘲一声,自我打趣一番,冲他眨了眨眼睛,满眼都是璀璨的星光。 “我可不能时时在你身旁,你得学会自己照顾自己才好。” 他一边说着一边脸色不好的将她拉上去,有些怪罪她的鲁莽。 黎苒见此乖乖地低下头,扭着脚尖,偷偷瞄着他的脸色。 萧遥觉得有些好笑,又不想助长她这种冒险的行为,并强忍着笑意板着脸,唬得她一愣一愣的。 他自发上前将那只还在挣扎的野兔提了起来,带到小溪旁边,两三下将它清理干净。 然后熟门熟路地捡来柴火,将野兔架到火架之上烤起来。 黎苒迈着小步子跟着他,自觉地捡着柴火,还摘了几个小红果子递给他。 萧遥觉得警告足够了,才装作一副原谅她的样子,将东西从她手心拿起来。 “下不为例。” 他淡淡的说着,黎苒立刻就小鸡啄米地点着头,乖巧地坐到他身侧,眼神紧盯那只野兔。 “……” 严重怀疑她究竟有没有将这事放在心上…… “萧遥,什么时候可以吃呀?” “……”果真没听进去吧…… “要烤很久,不过表面上的肉熟了之后就可以把表面上的先吃掉。” “原来不是把它全烤熟之后才能吃呀!” 她恍然大悟,以拳击掌,一副大彻大悟地模样。 “当然了。不然等全熟,得等得天都亮了。” “哦哦。”她点着头,抓过一旁的野果在吃着,顿时酸得整个脸都皱起来了,“唔,好酸呢。” 见她苦着脸,吐出涩口又酸涩的果肉,有些幸灾乐祸地说着,“忘了告诉你了,野外的果实大多都不好吃。” “说什么忘记了,你就是故意的,其实就想看我的笑话!” 她一语道破了对方的心思,无聊的将脑袋放在膝盖之上,静静地盯着表面已经烤出橙黄色脆皮的兔子。 肉尚且还没有熟,果子也不能吃,辛辛苦苦来回折腾一趟,她现在已经有一些饥饿了,却没有任何东西可以裹腹。 也没有力气再去折腾了,她厌厌地坐在地上,只觉得心力交瘁,一歇下来,也觉得有一些困乏了。 萧遥见她有些困乏的打着哈欠,便建议着说,“如若你实在是困乏,不如先歇一会儿,等会儿我再叫你。” “不了不了,怎么好让你一个人看守着。” 她连忙摆着手,一动作起来,睡意便有一些消散,反倒有一些精神起来,问着,“萧遥,你可是外地来的?” “……怎么这样问?” 他有一些愣住,没有想到她会突然这样问。 “因为你行燕国的礼节时,有一些奇怪。” 也难怪她会看出来,这里的礼节和这里的人一样文绉绉的,叫他怪不舒服的。 “没错,我确实不是这里的人。我的家乡,比起这里,更加充满野性。一贯都是胜者为王败者为寇,不管你的手段如何,获胜者,就是赢家。” “听起来很有意思。”她又打了个哈欠,继续追问着,“那你们家乡,有什么习俗吗?” “自然有的,骷髅头在我们那里象征着权利,所以女方在为自己找一门亲事的时候,都会送上一串骷髅项链,如果男方家同意,就会送还一颗红豆状的玛瑙,如果不满意,就会将那手链退回去。换成是男方,也是一样的道理?只是,这样一来,失去了面子的一方,势必会找麻烦……” 他说着说着,摸了摸胸口处贴身放着的玉簪子,那上面的红色玛瑙之内藏着一颗红豆。 这是他母亲当时追求父亲的时候使的小心机,让他发现不了,便无法退回,时间一到便找上门去,要他负责。 只可以,一腔真情付诸东流,只不过是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想到自己的母亲,他的神色冷了下来,扭头一看,黎苒已经进入了熟睡的状态。 凡尘第六十三章 “你若是……” 他无意识地开口,说到一半又停顿住了,下意思地觉得不能够再细想下去。 萧遥站起身来,迎着火光,视线仔仔细细地一寸寸在心底描摹她的模样。 她合着眼休息,整个人安静下来,随意躺在草丛之中,便是一道美轮美奂的画卷。 而她一旦醒着,更是无时无刻不在吸引众人的注意力,她各个方面都不错,唯独这一点极其让人烦躁。 萧遥盯着她的睡颜看,发现她眼睫毛的弧度格外好看,一时有些迷离,慢慢靠近了她。 正在他想要更细致地观察的时候,他身侧突如其来地显现一个人影,那人恭敬畏惧地跪在地面,面容隐藏到了阴暗之中,压低着嘶哑的声音喊了一声,“四殿下。” 原来萧遥本人,其实是洛仲带上了人皮面具,特意来查看黎苒这边的情况的。 “你来作甚?” 被打断了接下来的行动,洛仲有些不悦地注视着他。 “殿下,圣女她失血过多,受不住刑罚,晕了过去……左使大人有些想将她送去疗伤。” 他根本不在意那个女人的死活,只想知道自己的东西在哪里。 萧遥,也就是洛仲,冷淡地继续问着,“东西问出来了吗?” “尚未。” 他皱着眉头,眼底含着对红楪的厌烦,“那就继续用刑。” 本就对这个行为举止浪荡的女人无甚好感,此刻一听她负隅顽抗,更是厌弃她。 “可是……”她毕竟是尊贵的圣女。 看着自己的下属替红楪求情,让洛仲有些怒火中烧。 红楪若逝去,虽会让他行事麻烦些,却也并不能正真影响到他。 洛仲扭头看着黎苒安然的睡颜,莫名地有些暴躁起来,上前抓住这人的衣物将人从地面提起来,压制着自己体内沸腾的嗜血因子,压低着声音说,“我说了,继续!她要是死性不改,那就让她去死!” “是……是!” 被他这样凶恶的模样吓住,那人畏惧地应答着,急忙返回了牢狱之中,叩首也顾不上。 洛仲意识到自己有些失态,眼中凶光一闪而逝,连忙看向黎苒,见她依旧沉睡着,悬挂的心才落下。 他蹲坐到她面前,仔仔细细地将兔肉烤好切成片状,用干干净净的蕉叶装好,放到她醒来一眼就能够看到的地方。 完这一切后,天色也雾蒙蒙地亮起了,光芒已经掀开云层的时候,见她睫毛轻轻动着,他便在她睁眼醒来的前一秒便化为黑烟消散在她面前。 黎苒困惑地四处望了望,总觉得半梦半醒之间好像有人凝视着她。此时已然见不到一丝人影,她疑心是自己的梦境使然,看了看眼前还在燃烧的火堆,估摸着人应当是刚走不久。 坐起身来,低头一看,就见到那嫩绿青翠的芭蕉叶上,放着已经切割好的兔肉。 黎苒见那色泽鲜艳,顿时有些口齿生津,拿起一块放到嘴里,细细品味着,饿着肚子一个晚上后,即使未放任何调料也觉得分外好吃。 她脱掉鞋子将白皙细嫩的小脚放到清清凉凉的河水中去,将食物放置到一旁能够方便自己拿起,捂着两腮,心满意足地慢慢咀嚼着嘴里的野兔肉,这些日子里的阴霾一扫而空。 “果真是自己的努力猎取来的,吃起来就是分外美味。” 她莞尔而笑,坐在岸边石子上,踢着水玩,冰冰凉凉的河水轻柔地触摸着她,温温和和的。 …… 等黎苒玩够之后,在岸边躺着晒了会儿太阳,阳光暖暖的,叫人懒洋洋得不想动。 可她知道自己戏水之后又这般躺在此地,定然是会生病的,便强打起精神,往丞相府走去。 尚未及门口,泽无见到她的身影,走进了一看她裙摆处被水浇湿了,更加紧张,自然而然地伸手放到她两边肩侧,焦灼地询问,“你去何处了?昨夜为何未归?” 黎苒尚未反应过来,便被钳制住,抬眼看着面前这个神经紧绷的男人,神思不定。 如若昨日未曾亲耳听闻他的一席话,她此刻恐怕还被瞒在鼓里,直到她毫无用处的时候再被一脚踢开。 虽然她不想将人想得那样坏,可此刻,还有什么能够解释他那番话呢? “装模作样作甚?这里,已经没有需要你欺骗的人了。” 她忍不住嗤笑起来,漠视着他的关怀,心底冰凉透骨,无法自欺欺人。 “.…..”他看着她的眼底充满了赤红色的血色,不住地喘着气平息着自己的情绪,嘴角抽搐了几下后艰难地勾起,笑得比哭还难看,“你说什么……” “我知道了。” 她认定了他的爱全是伪装,快速地这么说着,注意到他想开口后,又继续迅速地说出,“昨晚你说的话我都听到了。” 黎苒看着面前的人即使带着半边面具,也难掩他此刻扭曲痛苦的表情,他一眨也不眨地注视着她,想要开口解释,却半天都说不出一个字来。 黎苒抬眼细细打量起自己日夜相对的恋人,只觉得心中悲凉,当信任变为怀疑,所有的一切看上去都变得那么虚伪,她继续问着,“你还要继续骗我吗?” “我……” 他摇着头,牙关紧咬,不发一言,太阳穴的青筋凸起,死命地在忍耐着。 没有得到回应,黎苒看着他痛苦的模样,心底如同往常一般感到心疼,自己的心脏也断断续续地抽痛起来,她的声音温温和和一如既往,却已心如死灰,“怎么?现在连骗我一句都不愿了吗?你为什么不解释!” 她眼眶之中弥漫着水汽,微微扬起下颚,不让眼中的泪珠掉落,不想再继续自作多情地丢人现眼,她低低沉沉地说着,“是我还做得不够好?还是你想要的太多?骗你自己爱我,对你究竟有什么好处?” 语气中充满了沉重,眼泪充溢了眼眶,顺着脸颊滑落。 她红着眼继续追问着,“你要的,我给了,你不要的,我也偷着给了!你到底还有什么不满足的!既然要骗我!那你现在又在做什么!为什么不骗我一辈子!” 泽无好似不甘承受一般,面色苍白下来,脚步虚晃,向后退了一步。 黎苒步步紧逼,跟着他走了一步,向着伸出手来,眼底弥漫着悲哀,她轻声细语如同情人之间的呢喃一般说着最为残忍的话,“你把我的心,还给我。” 凡尘第六十四章 从他的鼻腔之中透出一声悲鸣,他看着黎苒的眸子,那里面的对着他时刻充盈着的爱意已然消失,再也难觅。 他机械着身躯,从衣襟口掏出一块红色锦囊,那里面,是他日日夜夜贴身爱护着的珍宝。 他将东西递给她,指尖都是冰冰凉的,面上没有了方才的痛楚,甚是冷淡地与她擦肩而过,朗声说着今日最后一句话。 “我欠你一个人情,我会还给你的,这东西,还给你。今日之后,我们便不要再见了。” 人情?何其可笑!她所有的爱意,对他而言,不过只值一个莫须有的人情! “站住!” 她不甘心地叫住了他,捏着锦囊的力道几乎要将其捏碎了。 两人背立而站,昔日的亲昵化为今日的针锋相对。 她提着那锦囊,转身越过他,来到临近的宽阔的大河之畔,将它提起静静地看着。 它外边代表着平安的字眼深深刺痛了她的眼,当时跪在佛前乞求他平安的场景尚且还历历在目,如今却是沧海桑田,山河相移。 她抬起手,用力一抛,便将那物件扔到滔滔流淌着的河水之中,之间沉浮一阵以后便沉入河底再也不见。 她转过身来,看着他淡淡地看着自己,心中却平静了下来,带着一种果然如此的了然。 “如你所愿,从今往后,”他瞳孔扩张,静静地看着她的红唇一张一合,她平淡冷静的声音跃入耳中,“我们,两不相欠,再也不见。” 他捏紧了衣袖之内的手指,鼻腔蔓延着酸涩,连带着眼眶都有些难受起来。 他动了动唇,脑海中放空着,都不知道自己此刻在哪儿了,只是依旧记挂着黎苒的解药,两眼无神地说着,“好。” …… 旭日初升,在一个狭窄的小巷之中尸横遍野,一直鲜血覆盖的手掌正穿过一人胸膛,那人尚还瞪大了眼,惊恐大张的嘴里不断吐着鲜血,手中的利刃也锵地一声落到了地面上,带着一声清脆的响声。 随即整个人便被毫不留情地扔到了地面上,他身后之人嫌恶地蹲下,用死去之人下摆里衣的白色布料擦了擦手,自己身上的衣袍金芒四溢,紊乱不堪。 “我这可不是乱杀无辜,你给我按安宁点!” 他冲着空中呵斥了一声,身上的金色符文好似听懂了一般,晃动了几下,便安安分分地贴到他的衣物上去了。 慢悠悠地将手上大部分的血渍清理干净后,他这才站起身来,提起被自己扔到一旁的长刃,扭动了下脖子,“可算逮着这群宵小之辈了,也不枉我折腾这些时日。” 秉华眼中的红芒渐渐消退下来,虽一夜未眠,却依旧神采奕奕的。 他看着手上,依旧有些嫌弃,一个闪身便来到一条清澈见底的河水之畔,干净利落地脱掉衣裳,迈了进去,舒适地靠在岸边巨石旁边眯起了眼。 等到他洗漱干净,才起身,返回到了丞相府,然后轻车熟路地溜到黎苒卧房,见她额头贴着桌面,看上去像是在小憩。 他耐心地背靠在屋内的柱子上,看着她,等过了许久才意识到不对劲。 秉华挑起眉头向她走过去,在她肩上轻轻拍了下,见她惊吓着抬头,眼眶红红,泪痕犹在,满脸都是倦色。 “你……” 他停顿下想继续说的话,略一联想起昨日所见,就了解了事情的大概。 秉华落座到她身侧,从来未曾安慰过人的他有些不知所措,黎苒抹了把泪,面上挂上了笑意,几乎看不出先前的难过,“让你见笑了。” 他垂眸,有些不想看着她这副勉强的模样,“你大可不必如此。” 他继续缓声说着,“这里的一切,都不过是一场幻梦,等你醒来,你现在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浮云而已。” “……” 黎苒侧过头去,看着桌面把玩着手里的杯子,轻声说着,“你说的话总是让人摸不着头脑。我知道你是想安慰我,可是,这里的一切对于现在的我而言,就是真真切切存在着的,而你所说的一切,对我才是虚无缥缈的。” 她转头看着秉华对视过来的眼睛,粲然一笑,“不过,还是很感谢你能够真心实意待我。” 黎苒说着站起了身,久久未站立起来让她头脑有些晕胀,她挥手阻止了他想要上前来扶住她的动作,有些莞尔,“我歇一下就好,今日天气晴朗,正适合打猎,你可要一起?” “自然的。” “那我们好生比试比试,我想看看自己的箭法可有退步。” 她的眸中清澈,杏眼带着宛若麋鹿的干净,一笑起来万花齐绽,国色天香。 他任凭心中小鹿乱撞,眼睛恨不得黏着她,目送黎苒走出门口,有些想跟上去,抬脚却想起这凡世的规矩,又止住了步子,闪身跃到了屋檐上。 黎苒去到另一个库房之中取走自己才做好的新骑装,在临近的空客房内换好了衣物,迎面出来正碰上黎诺在院子中温书。 她瞄了眼这小子倒着捏到手里的书籍,从他身侧走过去,装作没有看到的模样,见此,他的脸色都整个黑下来了,气鼓鼓地喊了声,“姐姐!” “呀,这不是诺儿吗?在此地看书呀,”她挑了挑眉头,见他面色都不好了,依旧忍着笑意继续逗弄着说,“那你好生温书,姐姐先出门去玩了。” 黎诺简直要被她气死了,他真是担心错了地方!看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样子,哪里像是有事了人! 果真就不该理她! 眼见着人就要被她气走了,黎苒连忙上前拉住他,凑上前去赔礼道歉,“好弟弟,别生气了,姐姐知道你就是担心我。” 话虽说得漂亮,可她脸上的得意实在是太过碍眼,黎诺眼角抽搐了两下,忍住心中想要打人的冲动。 黎苒凑上前来,眨着眼冲他笑着,这副顽劣的模样,倒是让他笑了出来,这下子,彻底不能和她生气了。 “要不要和姐姐一同去?” 见他面色松动,她趁机问着,去拽住他的手,撒娇着晃了晃,“去吧去吧~好不好嘛?不然姐姐一个人该多无聊呀~去嘛~” 他天真地信了自家姐姐的话,认为她现在是情场失意,会自己孤零零地一个人去。 等他换好了衣裳,走到门口一看,好家伙,一溜烟儿的人排得整整齐齐的。 他呆呆地看着自家姐姐领着个冷面俊俏的郎君走到身前来,迟钝僵硬地反应过来,自己又被骗了。 黎苒看着面前这小家伙一脸呆滞,捂嘴无声笑了下,“就等你一人了,我们出发吧。” “姐姐。” 他喊了一声,死鱼眼地瞪着她,凄凄凉凉地笑了声,“你已经失去我的信任了。” 黎苒“噗”地笑出声,英姿飒爽地驾着马儿到了前面,黎诺连忙翻上马背,跟了上前。 看她这副样子,应当不劳他担心了。 黎诺咧着嘴面含笑意,跟了上去,“姐姐!你等等我!” 凡尘第六十五章 到了猎场,才发现这里正在举办一场赛马比赛,一种青年才俊大家闺秀都坐在终点处热烈地猜测着有谁会拔得头筹。 人数如此多,最是容易误伤他人,看样子是不能尽性狩猎了。 “瞧我这记性,今日是十五,他们通常都在这里赛马!” 黎诺一拍脑门,这才想起晋城这个不成文的惯例,有些泄气。 “不怪你,他们也就夏至的时候来玩玩,我都快忘了这回事了。” 黎苒骑的马儿在原地踏步了几圈,她看着马场上正在准备道具,倒是有些跃跃欲试,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嘴唇,爽朗地笑着往那边走去,“看样子比赛还未开始,我们也去看看。” 见她无半分不开心,黎诺也连忙跟上,眼神飘到她身侧的男子身上,墨发随风而起,奢华的黑色长袍暗光流转,一看便知尊贵非凡。 品味倒是不错,不过人跟个木头桩子一样,冷着脸活似讨债来的,一步不离黎苒,这是她哪儿去招惹来的? “珉生,可还有空缺呀?” 她牵着缰绳,轻车熟路地到一个清瘦男子面前,脸上露出两个酒窝,小虎牙都露在了外面,和他打着招呼。 “苒儿?你可真是难见,怎么最近都不来玩?” 他摇了摇扇子,清秀瘦削的脸颊上带着调笑,“你来的话,自然是有位置的,还是老位置?” “好呀。” 她点了点头,长腿一挑,宛如在舞,衣袂轻扬,干净利落地从马上落下。 “看样子,还要等会儿才能入场?” 她对着刚向丫鬟吩咐完的珉生走去,笑嘻嘻地搭着他,“动作很快嘛。” “您的事儿,哪儿敢耽误?我可怕你把家给我拆了,”李珉生手一放到她肩上,便感觉到了一道凶恶非常的视线扫了过来,笑吟吟地将手放下,摇着扇子,望向视线的主人,问着黎苒,“这位是?” “是我一位朋友,名唤秉华。” 朋友?看样子不太像…… 他明智地不再提,笑吟吟地冲他颔首,又去拍了拍黎诺的肩膀,“好小子,长得这样高大了。” 黎诺乖乖巧巧地叫了他一生,“珉生哥。” 和他说闹了一会儿,珉生见着黎苒和那煞神一样的男子讲话,偷偷问他,“我听说,苒儿和泽无那事……这个叫秉华的,不会是横刀夺爱吧?” 黎诺面色复杂地盯着面前这个长的斯斯文文衣冠楚楚的男人,实在是不能理解他怎么有的这八婆的毛病的。 “珉生哥,你这八卦的毛病还真是……”改不了了。 他翻了个白眼,挨了李珉生的扇子一下,捂着脑袋在他胁迫自己的视线下,还是乖乖地告诉他,“秉华公子和我姐不是那种关系,和泽无哥的那事,是因为他喜欢了别人。” “哟……” 李珉生有点不可思议,展开扇子挡住了自己惊讶的脸,扇子背面用墨水写着大大的“珉”字,这把扇子还是黎苒送给他的墨宝呢。 他扭过头去看黎苒神色如常的表情,有些怜惜,更多的是好奇。 谁这么大的胆子,敢去撬了这个小霸王的墙角? 这两人的感情,他可是眼看着变化的,平日里腻死个人,一段时日不见,说分就分?他才不信! 他看着秉华那张脸上露出的笑意,就觉得牙酸不已,腆着脸凑了上去,“苒儿啊……” 还未等他说完,一阵尖锐的笑意就穿了过来,定然一看,原来是右相之女,秦茹莲。 “黎苒,你也来了?” 上下扫视着黎苒,捏着手指抵在下巴上,本该含媚意的眼尾带着尖酸的刻薄,“真是没想到,你还能如此厚着颜面往外跑。” 黎苒看着她就像看跳梁小丑一般,实在是提不起精神去理她,转身就想走。 她却是不依不挠的,挡在她面前继续说着,“我若是你,如此颜面全无,就会从那城楼之上跳下,以死谢罪!” “那是你,与我何干?” 黎苒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被她挡住索性也就不走了,双手环绕看着她。 对右相的手段,她向来敬佩,实在是好奇那样有着大智慧的男人怎会生出如此一个莽撞的女儿。 “你!”秦茹莲有些憋气,看不惯她这副气定神闲的模样,眼波一转,正巧对上秉华如同看死人的眼神一般盯着她,心中一颤,越发对黎苒不满,想到了刚听说的事情,她又觉得解气,“黎苒,蹉跎岁月这么多年,感觉不好受吧?” 听她这么问着,黎苒有些僵硬了。 八卦的流传速度不知有多快,她心中既替自己难过,也为父亲弟弟替他承受这些本不该由他们承受的流言蜚语而愧疚。 秦茹莲见有效果,更是得意,心中对秉华的那一点畏惧也被高昂的自得压制了下去。 “我听说那小姑娘不过是一个乡野村妇,你堂堂一个世家之女竟然被比了下去,就不觉得颜面尽失吗?黎苒,你可真是失败!” “秦茹莲!你住口!” 黎诺挣开被紧紧捏住的手腕,上前恨恨地推了她一掌,将黎苒护在身后,冲着她破口大骂,“你这女人怎地如此恶毒!你就如此喜欢讽刺别人?小心终有一日,你会落得比所有人都要凄惨的结局!” “你!” 秦茹莲被他推得一个趔趄,又听得他这一席话,恼羞成怒,“左相府的教养还真是不堪,管教出来的女儿和儿子,没有一个是拿得出手的!” “秦茹莲。” 黎苒喝止住她,看着她的眼神很是平静,最近经历的事情太多,她对这种程度的辱骂,心中已经不会有半点波澜,“你说的终究只是流言,而流言,止于智者。” 秦茹莲更是怒火中烧,眼中冒出的凶光恨不得化为实质撕碎了她。 她继续说着,“我知你看我很是碍眼,对我而言是同样的。你敢和我比试一场吗?我赢了,你从此不再出现在我的眼前,你赢了,我离开晋城,如何?” 黎苒挑衅地冲她笑了笑,眼底满是讽刺,“你敢吗?” 秦茹莲被她的得意晃得头脑发热,恨不得掐死她,咬牙切齿地说着,“有何不可的。” 凡世第六十六章 毫无悬念的,秦茹莲就如同她料想的一般,应下了她的挑战。 黎苒勾着唇角,转身向马厩走去,眼中一片沉寂。 方才接近这里的时候,她就瞄见了秦茹莲奢华的马车,等到进入猎场里,见到设备完善的赛马道,方才临时起意。 敌人若是利用好了,也是极有裨益的。 她会好好挑选一匹足够强健的马儿,只要在细枝末节的地方做下手脚,届时趁机摔落下马,就可以不让人发觉地落败。 此事,是一个千载难逢的好机会,只要她输给这个女人,就能名正言顺地从这里离开,并且丝毫不招惹皇帝的猜疑,只会引起他的怜悯。 虽然此举虽会让她被众人耻笑,可是,为了父亲和弟弟的性命,此次,也只能输! 胜败乃兵家常事,输赢都无妨,她最为在意的,也只有亲人的性命了。 黎苒回想着燕皇的举止,一阵恶寒,每次见到他总是觉得浑身鸡皮疙瘩直冒,可她,别无他法。 她偏过头去,看着众人簇拥着的女子,她有着娇艳的容貌和富贵的家室,最为重要的,是她家的权势滔天。 自从爹爹被皇上名为宠幸,实为囚禁地放置于宫中后,这右相便成为如今朝野之上只手遮天的人物,而左相,也只是一个挂名的存在了。 她盯着看的眸光太过炽热,秦茹莲察觉到后望了过来,正巧与她对视,黎苒抬起下颚,咧了咧嘴,不屑地向她伸出一只小拇指,倒转向下。 这是极具侮辱性的手势,让她如愿地从秦茹莲的眼中看到了熊熊燃起的火焰。 “秦茹莲,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 她呢喃着,从容地转身挑选着马儿,等秦茹莲挑选好后,她仍旧未能做出选择。 秦茹莲讽刺地笑着,鼻腔中哼出一声,不屑地从她身侧走过,还不忘了嘲讽一句,“选这么久有什么用,我一定会让你滚出晋城的!” 黎苒用眼尾扫了眼,瞅了眼她高傲自负的背影,有些无奈。 看样子,此次结果会让她得意很久,在自己离开之前,应该会一直听到她四处得瑟的消息,耳朵可能会受些罪。 “.……” 一番挑拣之后,黎苒选了一匹棕色的马儿,它额头很特殊地有一个白色祥云状的图案,看着就像象征着祥瑞。 当然,这不是她选择这匹马儿的原因,而是因为看见这马儿的脚蹬有些松动,若不仔细看还发觉不了。 她牵着这马儿就到了赛场入口那儿去,途中正巧碰上了李珉生,他扇着扇子,看了看那马儿,有些奇怪,“这马也不健壮呀……她们是不是做了手脚?你去用我那匹常用的……” 黎苒莞尔,拍了他肩膀一下,打断他的话,笑意盈盈地说,“不了,我是特意不挑特别壮的,免得她说我欺负她。” “欺负人这种事,也就她最为擅长了。” 李珉生嘟囔了一句,不放心地继续问,“真不需要吗?我放那儿也没用,你骑骑不碍事的。” “真不用。” 她越过他,挥了挥手,头也不回地拉着马儿继续走着,眸中有些失落。 这次恐怕,要让他失望了…… “黎苒!” 他冲着黎苒的背影喊了一句,烈日之下,他有些汗水粘住了发丝,表情格外认真,一字一句地保证着,“我会一直在的。” 黎苒背立着他而站着,清风拂过,眼里强忍的酸涩蔓延着,眼眶中充盈了雾气。 他定然是知道了……他知道,玉茹和芳华都死了,泽无…也走了。 回晋城后她便有些疏远他,没想到,他还能如此一心一意地替她着想。 此等情谊,无以为报!她只能祝他,一生顺遂,平安无忧! 她努力扬了扬唇,却难过得实在是提不上去,抬手往后挥了挥,什么也没说,抬步向前走着,直到走远了才匆匆将泪痕擦去了。 黎苒觉得自己实在是不幸的,或者说,她将身边所有人的死亡都归咎到了自己的身上,以至于她回到燕国后,一直不敢去与过去的好友再接触。 她实在是怕极了,不愿意再看到身边至亲、挚友的死去,所以,即使是颜面丢尽,即使是狼狈离开,她也不敢再拿家人的性命来赌。 她,输不起。 黎苒走到赛马入口,提着马鞭挥舞了一下,活动着僵硬的四肢,无意间发现自己手腕青筋的地方颜色有些奇怪,好似有什么蠕动了一下,等她眨了眨眼,仔细看去的时候,又什么都没有了。 黎苒还没研究出个所以然来,身侧就有人来叫她去比赛了。 她跟着走了过去,将此事暂且搁置脑后,继续思索等会儿该如何动作。 翻身一跃而起,她轻松跨坐到马背上,一手握住了缰绳,任由哪儿踢着蹄子在原地踏步。 秦茹莲身着贴身鲜艳招摇的骑装,身姿挺拔,下颚高傲地抬起,认真凝视着眼前的赛道。 若说黎苒在她身上见到的最值得尊敬的闪光点,就是她对任何自己插手要做的事情都极为认真。 她并不专注于比赛,眸光便一直在打量秦茹莲,那么火热的视线让被注视着的本人极为不舒服,她挑着眉,眸子净是不耐烦,“不准看我!” “佳人难觅,看看怎么了?” 黎苒也不甘示弱地继续肆无忌惮上下扫视着,目光流连在她丰腴的娇躯上,看得秦茹莲气急。 到底是个世家子弟,张了张嘴,只骂出个,“下流!” 逗得黎苒咯咯笑出声来,简简单单束起的墨发柔顺光亮,在她纤细的腰际摇晃着让人心痒痒,英姿飒爽的风姿引得众人侧目。 秦茹莲看呆了一会儿,回过神来,暗骂了句“狐狸精”,又开始挑衅她,“黎苒,你尽管用你那张狐媚相勾搭人,等会儿你就笑不出了,希望你的脸色别差到让我失望。” 她哼了声,勒着缰绳走到黎苒前面,等在红绳之外。 黎苒斜视着瞥了她一眼,心情良好并未受她影响,一想到未来的生活,便充满了期待。 她勾着唇也骑马上前去了,与秦茹莲并肩而立着。 凡尘第六十七章 等一声哨响,两人相继驱马奔驰起来,黎苒选择的马儿本就比不上秦茹莲的宝马,自然落后了一步,却是被黎苒控制着不紧不慢地紧跟其后。 秦茹莲的马技也就一般,却被众人吹捧惯了,又不喜欢练习,通常也只是胜在宝马的各项身体指数比别的普通马匹高罢了。 黎苒一边观察着她,一边紧跟其后,眼看着又一个弯道出现,感觉到脚底脚蹬的轻微变化,知晓它已经开始松动,眼眸一眯,刻意使马鞭的力道增加,加快了前进速度速度,让脚蹬能够自然脱落,秦茹莲一见她加速,自然也不相让,脚下用力一蹬,和她并肩向前着。 在这时刻,黎苒马儿的脚蹬顺利掉落,脚底一空,早有防范的她在马背上一击掌,乘着力道在半空中翻了个身,打算顺势落到地面上去。 不料异相突生,秦茹莲马匹受惊地提起前蹄,凌于半空,马儿疯狂地开始撒野,在原地痛苦地嘶叫,不听使唤地剧烈跳跃起来。 黎苒也顾不上别的,从半空落下的她,伸手将手掌撑在马鞍边缘,整个身体平行与地平面,在半空旋转了半圈,衣袂如花瓣般绽放,优雅稳当地落于马儿鞍上。她迅速地解下腰间的箭筒,举起背后挂着的弓,尖锐的箭头指向发狂的马儿。 秦茹莲紧紧攥着马儿的脖子,手掌间娇嫩的肌肤早就被缰绳磨损得严重,正满头大汗地努力控制着,余光瞄见黎苒将箭头对向她,惊恐尖叫之余,不忘高声大喊着,“黎苒!你敢!你若是杀了我!我父亲一定不会放过你们的!” “.…..” 黎苒眉心跳个不停,真心想打死这个聒噪又不识好人心的女人…… 她冷着脸一箭放了出去,不过半息,便深深插入那疯魔的马儿脑门正中,箭尾随着力道摆动着,马儿来不及反应便从伤口处鲜血四溢,直接倒在了地上,血液溅到张大了嘴惊恐望着她的秦茹莲脸上,她的尖叫声刺人耳膜,周围慌乱的众人急急忙忙围了过来,正巧见到了事情的经过…… 这可真是……有点尴尬了。 秦大小姐的面子里子都掉得一干二净了。 黎苒嗤笑了声,慢悠悠地牵着缰绳,走到赛场终点的红线处,在众人呆滞的眼神中轻松跨了过去,白皙修长的手指将红绸捏住翻转,放在手心上,猖狂嚣张地举起放到嘴边亲了下,讽刺地侧眼瞄着秦茹莲。 “.…..” 这个女人!真是,该死! 秦茹莲心中再度涌上了愤怒,方才心中对她仅有的一点感激全部在这刺激下烟消云散。 黎苒见她气冲冲地推开一个上前去扶她的小姑娘后,歪歪扭扭地跛着腿往外走的时候,不忘刺激她,冲她喊了声,“秦茹莲!记得以后有我的地方,你都不能踏足哦!不然会坏了我的兴致的!” 去死去死去死去死去死! 秦茹莲咬着牙恨恨地加快速度离开,心里诅咒着她,凶恶的眼神让她周围的女子鸦雀无声,不敢多言。 在戏弄了秦茹莲后,黎苒的心情才稍微好上那么一点,在她上场时就悄无声息消失掉的秉华再度出现,她好奇地问了问,“可是又发现什么了?” “方才那女子马匹出问题的时候,这里有魔气波动。” “这么说来,果真是有人搞鬼。” 她知晓了自己并未看错眼,方才真的有一丝红芒入了那马儿的脑海,紧接着它就开始痛苦地开始试图将身上的人甩出去。 只是,那魔气入体的情况为何她能看见? 黎苒摇了摇头,没思考出个所以然来,索性便不想了,转过头去想这场比试的事。 这场比试最后的获胜着是黎苒,如果她输了,便有了正当理由离开晋城,来人的目的,是阻止黎苒离开! 秉华也在思考,并将自己的想法一一说给了黎苒听,她若有所思地垂下了头。 既然有魔入燕国,想来是必有所图,她在这场阴谋中的分量,至关重要,以至于有人时时刻刻盯着她,不让她离开。 “看样子,我只能在这儿了。” 她抬起眼,看着秉华,有些担忧地问,“你能送走我爹爹和诺儿吗?” “我……” 他话尚未说完,将秦茹莲送走的李珉生返回了过来,面上的笑意止也止不住,一路跑着过来,喘着气还不忘告诉黎苒秦茹莲气得要死的那副狼狈相,“你今日可真是大快人心了!我估计那秦茹莲,能够气得半个月不出府,今日她也真是丢脸丢大发了!” 见他乐不可支的模样,黎苒也没憋住笑出了声,方才的场景仅仅是想一想,也够她乐的,“够义气吧,让你看到她这么糗的样子。” “哈哈哈~” 他连连点头,向她竖起了大拇指,捧腹笑了会儿才有些担忧起来,“不过,今时不同往日,右相现在权侵朝野,你那边能撑得住吗?” “放心,不会有事的,好歹瘦死的骆驼还比马大呢。” “也是。” 两人又唠了会儿,李珉生家中来了人叫他回去,他这才有些恋恋不舍地和她告别,黎苒挥了挥手,目送他远去,有些自嘲地勾起唇,对身侧的秉华说着,“本想态度恶劣些让他以后不要靠近我,却还是没能说出去,这个时候,谁与我亲近谁倒霉,我还真是优柔寡断。” “何必赶他离开你?我能看得出,他是你一个非常重要的朋友。” “就是因为重要,才要避开,谁知什么时候会牵连到他。” 看着黎苒神色厌厌的往府中走去,他又想起今日她提出请求时惴惴不安的模样,走了上前,与她并肩而行着,“我会帮你送走他们的。” 黎苒扭过头去看他,欣喜之余有些担忧,“会对你有什么影响吗?” “我之前查看过,他们两人都是你命中之星,注定会影响你的命运,所以按理来说,我是不能对他们做任何举动的,不过,”他凝视着黎苒,斟酌着话语,“我可以帮你的事,就一定要帮你。” 凡尘第六十八章 黎苒闻言停下了脚步,看着他脸上满是温情,“一直以来,都没有和你说过,我真的很感谢你,谢谢你一直陪伴在我身边,还能接受我这种会让你为难的请求。” 她郑重地向他鞠了一躬,秉华连忙将她扶起来,却瞥见她眼底的晶莹,顿时呆滞在了原地。 “这段时间,我失去了太多,实在是有些不安,如果没有你,我或许更本就不会有勇气继续面对接下来的一切,你的陪伴对于我而言,是非常温暖的存在,所以请你,一定要接受我这一拜。” 她说着,再次向他鞠了下去,长发垂地,无比虔诚,“愿在这世间,许你一生安乐。” 直到夜里,秉华还心脏砰砰跳个不停,这种新奇的感受让他有些无措,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情绪不断充盈着心房。 “爹爹,我送你离开此处,很快,我和诺儿就会来寻你的。” 轻缓温柔的声音响起,黎苒拿着收拾好细软的包袱递给沉睡中的左相,看着他的睡颜,眼里尽是不舍,上前跪在床榻前拥抱了他一会儿,低声说着,“爹爹,你一定要好生活着,请原谅女儿的擅作主张。” 待她起身,秉华才上前去将那华发丛生的长者扶起背到身上,看着黎苒眼中含着千言万语。 “秉华,之后的事情,就拜托你了,请你一定要好好将我父亲安顿好。” 她收敛起所有的负面情绪来,看着秉华的眼里尽是信任。 “嗯。”一定不负所托。 他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金光绕着他周身形成一圈又一圈的环形光芒,眨眼的功夫,人影便消失在原地。 等安顿好了一切,黎苒转身,推开门后,正对上黎诺流着眼泪在哭鼻子。 她被他这突如其来的出现吓得愣了下神,看着他用衣袖抹着眼泪,委屈巴巴的模样,急忙将人拉进了屋,问道,“你什么时候来这儿的?” “我……嗝。” 他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 黎苒见他哭得居然打起嗝来,有些无奈,抚着他的后背,接了杯茶水递给他,“先喝口水。” “呜~姐姐!嗝。” 黎苒一走进,坐在凳子上的他就抱着她的腰不撒手,她有点无奈,顺手揉了揉他头上的杂毛,叹息着,“你可是顶天立地的男儿,哭什么?” “我们家……嗝……是不是出事了?” 他一边打着嗝,一边不顺畅地问着。 “……得亏你居然还知道!” 黎苒敲了敲他脑袋,简直被他的榆木脑袋气懵了,看他一副哭包的模样更是来气,忍不住又给他脑袋上来了一下,“你真是被爹爹宠坏了,整日就知道玩闹,也不做些正事,现在倒好,居然连这点儿危机都意识不到!” 黎诺倒是任由她骂着,绝不还口,当然,也绝不松手,紧紧抱着她就没撒手过。 黎苒火也出了,气也消了,心情倒也不算糟糕,看着他跟个鸵鸟一样装作听不见的样子有些好笑,摸着他头顶的发旋有些伤感,说着,“这事其实也不能怪你,母亲走得早,你生出来后就没怎么见过她。你是母亲拼了性命生下来的,父亲自然舍不得打你骂你……” 说道这里,她脑海中浮现出母亲倒在病床上满是鲜血的模样,闭了闭眼,试图驱赶走脑海中的幻想,她叹息着声音有些哽咽,“父亲若是清新的,定然是会让你先走的,可为人子女的,怎么可以将父亲置于如此危险的境地。” 她拍了拍黎诺的手,示意他松开,这才蹲下身来注视着两眼含泪的黎诺,“抱歉了,让你留在这里陪着姐姐。你放心,姐姐一定会,好生护着你的。” “姐姐。” 他喊了一声,涕泗横流着扑倒她怀中,这才意识到了身边环伺着豺狼虎豹,一刻松懈不得。 “我也会好好保护姐姐的!” 他哭喊着,声音沙哑,意志坚定。 “我相信你。” 她将人搂抱得更紧,在这狂风暴雨来临的前夕,这世间,也唯独只有眼前这一个血脉相衔的亲人可以值得信任了。 “我一定会让你平平安安的。” 她默默地发誓着,牵着胞弟的手,将他面上的泪痕擦得一干二净,认真地注视着他,“听好了,接下来,每日我都会来你房中,教你这世间的阴暗,你一定要牢牢谨记,铭记于心。” 接下来的日子,她会教导他所有,让他了解到这世间所有的阴谋诡计是防不胜防的,只求他能在她或许不存在的将来,能够尽力活下去。 在这之后,黎诺也知道不出去到处乱惹祸,整日里乖乖巧巧地呆在院落中练武。 他这人,就是个闲不住的性子,让他读书对他而言简直生不如死,索性黎苒也不想他加官进爵,不愿他再沾染这官场的是非,便让他看些兵法,以及与策论之类的书籍,只求他自保即可。 没想到他一看倒上瘾了,还挺感兴趣的。 黎苒这些时日就在家中陪他,为他做些饭菜,等着即将来临的黑夜。 她手里握着一本怪谈,扭头望向窗外阴沉下来的乌云,睫毛轻轻煽动,琉璃色的星眸中盛满了哀痛。 她,有一些思念,那个无情的男人,有一些想念,那梨花糕的香甜。 可是,再也不会有了。 她感觉风吹得身上泛起了凉意,便站起身来,将窗户关上了,与外界的风风雨雨阻断开来。 …… “你说好给我解药的!我都已经按照你说的做了!” 泽无几次进宫均被阻拦了下来,他心里就有不好的预感升起,在他心灰意冷的时候,又被燕皇召进了宫殿。 此刻他一听见不能拿得黎苒的解药,更是怒火中烧,手握到腰间的刀柄上。 燕皇只是百无聊赖地躺坐在龙椅上,看着他的表情面上古怪地显出满意的神色来。 “你有证据吗?谁会为你做主呢?” “你!” 从始至终,他根本就没有别的选择!他知道的!也正是因为如此,他更加地不甘心! 泽无猝不及防地以极快的迅速地窜到了燕皇的身侧,在他方才露出惊讶的表情时,已然拔出了锋利至极的长剑,挥舞着向他的脑袋砍了过去! 凡尘第六十九章 在他极快的速度下,剑身都响起些许细微的嗡鸣,锐利的刀光向着他迎面而去。 在燕皇的注视下,剑刃的寒光愈加冰凉,逐渐靠近了他的脖子,燕皇甚至感受到些许武器入体的冰凉。 燕皇眨了眨眼,方才距离自己不过半尺险些取了他性命的刀影被弹到一侧,先前冰冷凝视着要杀了他的泽无已经被人掀翻了出去。 就在要得手的时候,对燕皇心灰意冷的泽无被突然出现的一掌掀开,来不及多想,迅速双臂扩开,脚尖点地,在这股力道的冲击下,一连倒退了不少距离。 他抬眼一看,心中一紧,在密室中所见过的那个带着面具的男人,再次悄无声息地出现在燕皇是身侧,望着他的眸阴森恐怖。 泽无擦了擦嘴角溢出的血渍,冲他呲了呲牙,本就筋脉尽断的手掌握住剑柄的一端开始有些不受控制地抖动起来。 那人见状,眯起了眼眸,若有所思地出声,“看样子,你身上可有不得了的秘密。” 泽无心中自然也明白这不太正常,所以平日里都有所伪装,见他注意到自己的手腕,警惕地看着那人,忍着怒意说,“与你何干!” 寻常人被挑断了手筋,无论如何也无法康复,想要正常地握住一样重物更是不可能的事情,可泽无却能如此快速地挥剑,虽只有片刻的功夫,也足以证明,他手上受伤的地方,在逐渐恢复…… 洛仲看着他脸上诡异的黑纹,更觉怪异,总觉得在那条纹之下有魔气滋生,让他心生亲近,又蔓延着极其危险的气息,让他不安,不觉控制起尖锐的暗器,闪着寒光的冷武器凭空漂浮到了半空中,对准了泽无的心房。 他凝神注视着这人,想要先下手为强处理掉他。 泽无察觉到空气中似有若无的杀戮之气,那是他最为熟悉的杀意,毫不怯弱地费力将剑举起来对准了两人,即使处于劣势也就不愿落于下风。 他越过那面具人看向了其身后看好戏的燕皇,眉眼有了悲哀,放弃般笃定地说着,“燕国有你这样的皇帝,注定不会长久了。”只是可怜他那些为国捐躯的兄弟们! 这诡异的面具人,分明就是异域之人,他一直以来所效忠的皇,在边疆的战士抛头颅洒热血抗战的时候,却在后方与敌人为伍,意图残害忠良! 可怜!可悲!可叹! 燕皇不说话,他并不在意泽无所说的话,对他而言,酒池肉林才是人生佳事,折磨人心获得享受,才是他最为关心的。 他见泽无注视着自己,便冲他举起了酒杯,冲着泽无一扬下颚,满不在乎地笑着饮下了佳酿。 在同一时间,洛仲也将暗器放了出去,泽无挥剑一挡,来来回回间,刀刃脱手落地,洛仲趁着他疼痛而露出破绽的一瞬,在原地消失,又突然出现到了他的身后,在他猝不及防间,一剑插进了泽无的腹中,这才终于制服了他。 洛仲冷淡地将剑拔出,斜视他的眼中带着隐藏在深渊的憎恶,见人踉跄了几步摔倒在地的惨象,面上神色不明,脑海中不禁想起了黎苒痛苦含泪的神情,以及他曾化为猫身所见到她信任安心的眼神,他擦拭剑身的手指动了动,抬头看了眼流血在地、哑声嘶鸣的泽无,还是走上前了一步。 在靠近了泽无后,他看着流血不止的泽无蹲下了身,就在那一刹那,危机乍起,他急忙侧过脑袋,反身一躲,耳畔的发丝断裂,掉在了地上。 洛仲回过头去看着试图偷袭他的泽无,那险些割下他头颅的匕首插在地面上摇摆着,足见使用者力道之大。 他心中恼恨,再次上前右手一挥,用锋利的刀剑再次将他手脚的经络挑断,痛得泽无蜷缩在了一起,满头冷汗,眼中带着血丝凶狠地瞪着洛仲,倔强着不肯出声。 “你和那个女人完婚吧。” 洛仲再次蹲下身去,鬼使神差地冲他说出这句话,等回过身来,说服自己这是为了让黎苒伤心欲绝,又继续冲冷眼看着他的泽无说,“你去娶亲,我把黎苒的解药给你。” 说着,他从衣襟处拿出一个小瓷瓶,里面放着几颗艳红色的药丸。 洛仲为取得他的信任,继续说着,“你可以回去试试我有没有骗你,把这些给她吃下后,她手腕的淤青就会消失,随后,你会看到她手腕上细细的红色血管浮现着,不细细看是看不到的。” 他说着,注意到泽无的眼中出现光亮,目光眨都不眨地盯着那个瓷瓶,便索性手腕一扬,将瓶子扔到地面滚动着到他身旁。 泽无半信半疑,还是急忙将瓷瓶捏到手心中,舔了舔干涸的唇角,长时间失血使得他有些头晕目眩,他勉力抬眸望着洛仲,问,“一共有多少药?吃完了她是不是就能够解毒?” 洛仲轻笑,眸中却无半丝情绪,他说,“等你娶了那个别人,我就把剩下的都给你。” 见他耷拉着胳膊,强撑着爬起身来,继续蛊惑着说,“吃完了,她就解毒了。” 泽无对此保持怀疑的态度,却想要试一试,他攀附着宫殿的柱子,强撑的身体虚弱不已,他看着那男人诡异之极的面具,心里很不舒服,皱着眉头不发一言,步伐踉跄着用往外走去。 这东西得先让人检验一下才行...... 他胡乱思考着,脚下的步子走得东倒西歪,本身所负重伤的躯壳实在无力承受,眼前一黑便整个人都晕了过去。 迷迷糊糊中,他感觉到自己被喂了什么东西,体力开始渐渐恢复,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你那东西,真有解药?” 燕皇轻笑出声,依旧坐在皇椅上看着这出好戏,见他将药物喂给泽无,才半信半疑地问出声。 洛仲嗤笑出声,让人将泽无送回府,且注意不要声张之后,转身看着他,垂下了睫毛,讽刺地笑着,“自然是,无。” 燕皇听闻大笑出声,声音洪亮得宫人皆有所闻,他无不恶意地说着,“如此,甚好。” 洛仲转身背对着他,眼里露出轻视的神情来。 大燕再如何繁盛,也是时候到头了。 他暗自想着,轻轻嗤笑了一声,在他面前化为烟雾消失不见。 凡尘第七十章 洛仲一路踏着风到了将军府上,眯眼瞧了瞧,未曾见到左相,只见姐弟两人坐在花园之内的凉亭中,黎诺站立走动着,正摇头晃脑地背诵着,黎苒则闲适地吃着糕点,是不是瞅一眼黎诺,若两人刚好对视上,黎苒还会笑眯眯地喂他一块糕点。 他隐身于树荫之内,看着两人其乐融融的相处,有些犹豫起来。 绿萝的身形从他身侧显现出来,她低垂着头跪在他面前,等候着吩咐。 洛仲垂下眸来,不去看那一抹纤细的身影,冷硬着声说,“你去找黎诺的好友来,设法让他把这个吃下去。” 绿萝接了过去,看到是玉石花粉,有些愣住,不由地抬头注视自家主上。 洛仲发觉她的目光,不冷不淡地望了过去,询问,“怎么?” “殿下……” 她垂下头去,以卑微的姿态彰显着自己的忠心,慢吞吞地在内心抉择着,最终一咬牙,说道,“殿下,您或许还没有意识到……您对黎苒姑娘,是有恋慕之心的。” 她话音刚落,眼前便扬起极大的力量将她掀飞砸到了墙上,即刻便喷出一口鲜血溅到了尘土四溢的地面。 一落下接触到了地面,她急忙跪伏在地面上,血渍也来不及差,惶恐地爬到他脚下战栗着,不敢再言语,只听得后脑勺上方传来一阵急促的喘息声。 良久,他才控制住自己忍不住抖动的手指,眼中紧缩的瞳孔也恢复了原状,他抬眼望着远处正笑意盎然的黎苒,竟有一种想要走上前去的冲动。 他一脚将脚边人踢飞,不顾她挣扎着惶恐不安却又眷恋的眼神,消失在了原地,只余下一句,“按我的吩咐去做,别管你不该插手的事。” 极为冷淡的话语,却在他尚不自觉的时候带上了魔气,这份力量的压制让她再次吐出一口鲜血,整个人跪在地上半响起不了身。 即使被伤成这样,她也依旧无半分的怨恨,只是满心无奈,担忧着他未来会对此懊悔。 只是,那个时候,恐怕没有让他后退的余地了…… 燕国这边筹备得差不多后,洛仲又想起异域之内关押着的红楪,心中不虞。 两地相隔甚远,传讯也需些时日,毕竟他与魔签订了契约化身为魔才能使用这种神奇的力量,他的手下也只是在他的许可之下接受的力量,与他不能相比,在距离如此遥远的两地自然不能轻易穿梭,制作穿梭隧道又即耗费时间与魔力,他一时半会儿还收不到那边的消息。 此刻他心中烦躁,被绿萝的话激得身体中的魔力不受控制,在他体内有些沸腾起来。 洛仲便直接往异域的方向去了,打算去牢狱中看看。 此刻的红楪已经是遍体鳞伤、奄奄一息,仅仅还吊着一口气虚弱地被扔到了潮湿泛着臭味的地下监狱之内。 洛仲让手下将门打开,走了进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半死不活的狼狈样,眼尾微微挑起,问着监狱长,“她可招了?” “殿下,圣女实在是硬骨头,这里的刑具都好生享用了一遍也硬生生熬住了,死活不肯说出那物件的下落。” 监狱长搓着手,额头冒着冷汗,小眼睛紧张地瞅着他,畏惧之色尽在脸上。 洛仲看了他一眼,更是烦闷,冲他挥了挥手,“下去。” “哎。” 他应了声,瞄了眼侧眼望过来的圣女,她那脸庞上净是粘腻干涸的血液淌过的痕迹。 洛仲见他看着红楪愣神,眉头拢起,很是不耐烦地说着,“怎么,你想在这儿陪着她?” “不了,不了。” 他也反应过来,讪讪地连连摆手,低着头急忙出了监狱。 洛仲见人走了这才稍微舒心点了,踏着脚底的稻草走到她身边,与她对视着,阴冷不虞,“怎么,这么多苦头,还没吃够么?” 他拽着红楪的头发将人提起,到与自己视线相平行的地方,勾着唇说,“没想到圣女还是个这么固执的人,你是非要逼我好好教训你是么?” 他拽着红楪的头发将人提起,到与自己视线相平行的地方,勾着唇说,“没想到圣女还是个这么固执的人,你是非要逼我好好教训你是么?” 红楪吃痛,忍不住撑起满是伤痕的躯体以减少头皮处的刺痛,伤口一经用力,便疼得不行,她浑身的肌肉都不堪忍受地战栗起来,眸色中却并无惧色,微微一笑,依旧是那番媚眼如丝的模样,她挑衅着高傲地抬着眼说着,“四殿下这话说的,可真是有些可笑了,我不是已经受到了您的教训?” “好好好,果真是好样的。” 洛仲笑出了声,眸底却全是灰暗,冷声说着,“看样子你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他站起身来,不再打算与她周旋,圣女对于异域来说,还是至关重要的人物,外面寻她的人已经闹得人仰马翻了,为今之计,也只能让她这个圣女的名号,换一个人来当了。 洛仲冷面走了出去,迎面遇上方才那个监狱长,他低头哈腰地将洛仲送出去,见人走远了,这才抹了抹额头上的冷汗,谨慎地四处看了看,发现四下无人,便急忙紧闭上了牢狱入口。 他急忙原路返回,见到匍匐在地尚有气息的红楪,急忙掏出钥匙将门打开,上前去到了杯干净的水,把人扶起来喂了进去。 红楪虚弱地睁开了眼看着面前这个陌生面庞,虽是肥头大耳的模样,却隐隐带着熟悉。 反正她也无力防抗,索性睁眼瞅着他,仔仔细细地观察着。 等到监狱长一手扶着人,一手吃力地将杯子放到桌上后,回过头来就正好撞见她细细打量的眼神,那多情的凤眸中带着似有若无的困惑。 他咽了口口水,觉得手掌之下的肌肤灼热非常,顿时整个人都紧绷了起来。 见到如此令她熟悉的反应,红楪挑了挑眉,眼中也观察到了他脖颈处非常难以发现的细线,冲他轻声喊了声,“子房?” 凡尘第七十一章 “圣女,我来救你了。” 他这么说着,本来肥肉纵横显得格外丑恶的脸上,奇异地显现出与其不符的温柔眷恋。 红楪出了声,许是岔气,接着又不住地咳嗽起来,害得子房慌张地将她背到了身上,急急忙忙地想带她出去寻个大夫。 红楪却是虚弱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这副紧张的神情有些无奈,子房感觉到她的动静,立刻就停下脚步来,扭头想要去看她,视野所及,却只能看到她垂下搭在他肩头的墨发,映在那亚麻色的衣上,显得格外触动人心。 “你先把身上那些东西取下来,不然就你这三脚猫的功夫,如何能跑得掉?” 红楪一边说着,一边咳嗽着,方才挣裂的伤口隐隐作痛。 听着她那比寻常衰弱许多的声音,他忍不住悲伤地苦着脸,却又极为乖巧地动作着,轻柔地将人放下,麻利地又将人抱起放在较为干净的地面上。 他不敢多去看她一眼,背对着她迅速将身上的各种填充物取下来。 脑海中回想起了方才她那般狼狈衰弱的模样,这让他想起了很久以前,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 想起那尸横遍野的荒野,那芦苇丛之中所发生的一切...... 他忍不住红了眼,晃了晃头,将所有繁杂的思绪甩开,苦涩地垂下眸,走到她身前将人再度背到后背。 红楪顺从地将胳膊伸到他脖子上,柔弱无骨地挂着,发丝与他相互缠绕,气氛显得格外缠绵、温情。 她轻声说着话,温热的气息扑到他的后颈,“你这般模样作甚?受到刑罚的可是我。” 显然是方才见到了他的神色。 “……” 他无声抿着唇,情绪低落,说了一句,“抱歉。” 红楪将脸整个埋入他宽厚的背后中,声音不甚清晰地说着,“为何道歉?方才可是你救我出来的,真要说,也应当是我道谢才是。” 子房依旧是一脸愧疚,他脚下飞速向前奔跑着,背着红楪一路躲躲藏藏,两人越发靠近城门的所在。 “如果我的武功再好一些,如果我当日能够跟着你,如果我能够再早一步…!那么……你今日就不会如此了。” 他如此说着,在城门之外的旷野上,停下了脚步,注视着面前的男人,表情严肃下来。 那人像是恭候着他们多时了,子房一停下脚,他便转过了身来,一袭紫色长袍轻轻摆动着下摆。 他勾起唇角,阴冷的视线扫了过来,不咸不淡地问候着,“在此恭候圣女,已久了。” 在他身侧,浮现出数个黑影,他们的实体逐步显现出来。 子房退了一步,喘了口气,将背后的红楪放下来,扶着她有些站立不稳的身影,站到她身前挡住了对面人的视线,眸中的深情再也无法掩饰,破釜沉舟又满含爱意地注视着她,“圣女,你一定要活下去。” “你还年轻,还有大好的年华,所以,一定要珍惜你这条来之不易的性命。” 他的嗓音莫名地含着魔力,让人不由地充盈着信任。 红楪的瞳孔扩张,震惊地看着他,在这一瞬间,很多年前的那个人郑重地在她耳边说的话与此刻相重叠起来,她张口想问些什么。 下一秒却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一掌拍向她,随着他的动作,地面表层显出一个个活动起来的凹凸,从四面八方密密麻麻迅速地聚齐起来,带着尘土从地上一拥而上,围绕着红楪周身形成一个巨大坚硬的茧状物,旋转着带着人再次钻进了地底。 红楪只能眼看着面前这人的面貌在眼前消失掉,她伸出手去,眼前却暗了下来,周围的一切都消失在了她眼前,黑暗之中只能听见窸窸窣窣虫子攀爬的动静。 洛仲眼睁睁见着人在面前被带走,暴虐的情绪涌上心头,他挥了挥手,身后的士兵便齐齐冲了上去。 子房看着一拥而上的人群,面色无惧,这一幕和多年之前相似极了,让他不禁回忆起与红楪初见时的情景。 那时候,异族内乱,四处人仰马翻,而子房不耐烦继续做他那个商人之子,一心只想闯荡江湖,一路逍遥自在着到了异域边境。 由于初次走江湖,没有丝毫经验,被人骗走了银两,又进入了异域附近的沙漠之中,走得奄奄一息才挣扎着爬了出来,有气无力地躺在一间破败的屋舍之前,被那里住着的一个孩子拖了回去。 被喂了水后,方才醒来,却见一屋子明亮好奇的眼睛注视着他,正在灌水的他呛得不行,缓了好一会儿才恢复过来。 待他咳嗽一阵之后,才恢复过来,被粘过来的小孩问东问西。 “哥哥,你不是这里的人吧?” “是呀,我从庆国那边来的。” 子房看着凑过来的孩子衣物上净是补丁,干干净净的脸颊却是瘦骨嶙峋的模样,他咧嘴笑着回答着。 “庆国?那边很大吗?” “呃……一般大吧。” 他挠了挠脑袋,有些不知道该如何向他形容。 “哥哥,哥哥,那边的人都像你这般穿着么?” 另一个孩子问着,他转过头去,继续笑弯了眼说着,“是呀。” “哥哥,那你们不会很热吗?为何不像我们这样清凉呢?” 又一个孩子的声音响起,子房试图扭过头去看看人在哪儿,没想到咔嚓一声扭到了脖子,顿时惨叫声响起。 于是,再次弄得人仰马翻,一阵闹哄哄的声音响起。 等到他被摆脱着去寻找他们的姐姐的时候,他无奈地立在门口点着头,向他们做着承诺,“好,好,好,我已经记住了,找你们姐姐是吧?” “那,哥哥,你再给我们形容一下姐姐的模样,我们考考你有没有记住。” 其中一个年纪较大的孩子领着一众萝卜头站在台阶上望着他。 子房一向对这么乖巧可爱的孩子没辙,看着众人期待的眼睛齐刷刷地望着他,不由地叹了口气,认命地重复起来,“穿着红色开叉长裙,手腕系着一根红色绸带,长发及腰,特别好看……” 他停顿了下,在脑海中回忆了一下,一拍手,笑眯眯地补充道,“名字叫,红楪,可否正确?” 凡尘第七十二章 “是的。” “是的!” …… 大家一齐往他面前凑着,子房都忍不住抽着眼角,惊惧交加地往后退了一步。 这么多小孩凑到一起说话可真是响亮,叽叽喳喳个没完没了,吵得脑袋嗡嗡作响,实在是有活力过头了。 过了好一会儿,子房终于挥着手和他们道别后,转身松了口气,信步往军队驻扎的方向走了去。 听闻那叫红楪的女子对蛊虫甚是敏锐,便时常在军队里替军医寻蛊虫换取些钱财,以养活这一屋子孩子。 听得这话,子房有些敬佩起这位名叫红楪的女子。在这人人自顾不暇的乱世,能如此尽心尽力地照顾一干毫无血缘关系的孩子,真的是很不容易的。 他一路思考着等会儿还如何告与她,一边心不在焉地甩着腰间空空如也的酒壶。 最后,他郁闷地将葫芦扔到了路边,再四处摸了摸,也只寻到一个引蛊的花粉袋。 本想寻些吃的,这身上可真是一清二白,一点儿吃食都没有留下了。 他意识到这点后,整个人都失落了下来,垂头丧气地穿梭在绿洲之内的树林中。 听那帮小孩子说,那军营就在这树林之外不远处。子房提起了点精神,想起孩子们描述的即将见到的美人便神采奕奕起来,也不知那女子究竟是何模样? 正胡乱想着,他突然听得一阵奇怪的笑声,不由得停了下来,细细聆听起来。 在只闻虫鸣的寂静之中,不远处传来一阵杂乱的喘息声以及嘲弄的污言秽语…… 子房瞬间脸色就青了,对这些人在野外乱搞的行为实在是不能忍受,嫌弃地就想马上走开。 等他急促地走了几步之后,突然意识到了古怪之处——为何只听闻了众多男人的声音而无半丝女子的呻吟? 他心里咯噔了一下,心下有了不好的猜测。 莫非那女子是被迫…… 子房当机立断地转身,却又在原地踌躇起来,伸手摸了摸空荡荡的腰间,将自己仅有的花粉捏到了手中,便咬着牙,偷偷摸摸往声音的来源处潜了过去。 临近了,他便匍匐了下去,攀爬到了适当的距离,这才发现原来这下面还有比较低矮的一片土地。 子房轻手轻脚地拨开杂草,透过稀疏的空隙望了过去,顿时如一盆冷水迎头浇下,浑身拔凉。 一位女子被麻绳捆绑嘴,娇弱的四肢被许多男人握住控制住,身上衣衫解开,除了仅仅只是套在胳膊上的之外,其余皆被胡乱扔到一旁,裸露在外的肌肤任人肆意揉搓着,一片闹哄哄而充满恶意的声音围绕着她。 而她本人只是呆滞地睁着眼,发丝凌乱,身躯随着他人的力道摇晃着,满脸麻木。 可想而知,这样的场景持续了一段时间。 子房握紧了拳头,恨恨地咬着,怒火滔天。 如此欺辱一个弱女子,这些畜牲,今世真是妄为人! 他眼角瞥见她手腕上还牢牢系上的红绸,瞳孔扩大,眸子带上了痛意。 他不禁回想起那些孩子亮晶晶的瞳孔,心中替红楪和那些孩子愤愤不平着。 不再有丝毫的犹豫,趁着风起的时候,他便将花粉撒了出去,随后焦急地开始等待起来。 他抬头看了眼,红楪已经满面倦色,麻木不仁的眼已经闭上了,而那些畜牲却还在继续着自己的兽行。 不得已,他将一块石头扔向了一个方向,那些人果真注意到了,却并不太想去查看。 其中一人拉了拉裤子,在众人的催促下,骂骂咧咧地往个方向走了过去。 见这些人又开始想要继续方才的行为,子房实在无法忍受站了起来,欲往那些人的方向走去。 哪知下一刻,他的花粉就开始发挥了作用,尚未等他行动,便从地面爬出,攀爬着成群结队地在他们惊恐的喊叫中爬上了他们的躯体,开始撕咬起血肉来。 子房看着他们哭天抢地、屁滚尿流的模样,有些不忍,却也不后悔自己的行为。 他急忙从上方的草虫跳下,捡起扔到一旁的衣物将红楪盖到身上。 等他忙完,转身看着被咬得翻着白眼痛苦的人,叹息了一下,从地上捡起一把长刃,一刀又一刀地将毫无反抗之力、痛哭流涕着求饶的人的性命屠割掉。 另一扑打着身上小虫的男人从林中钻了出来,骂骂咧咧地打着这些咬人特别疼痛的蛊,一扭头正对上子房挥刀,毫不留情斩杀掉挣扎着的男人的场景,顿时汗毛竖立,紧张地扫了一圈血染大地的状况,转身就跑。 然而,已经晚了。 子房并不去追赶他,只是怜悯地看着他被蛊虫包裹、吞噬,最后化为白骨。 他转身将依旧沉沉晕过去的红楪抱起,惊叹于她体重如轻,愈发怜惜她今日所遇非人,轻柔的目光注视着她,将人带到小溪旁便,正巧是他方才过来的位置,便又将之前丢弃的葫芦捡起来,接了些清水,为她擦拭干净面庞。 想着等会儿就不要告诉红楪是自己救了她,不然,一个姑娘家遇到此事,实在是难堪。 他就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只是碰巧在这里捡到了她。 打定主意后,他愈发觉得自己这样做是可行的,往后便一直未言语过今日之事。 可他不知的是,在他转身对着她的时候,红楪模模糊糊地睁眼过,瞳孔之内印出他一刀插入另一企图逃走之人的后背,那飒爽的英姿让她麻木绝望的眸子中注入了一道温柔的光芒。 待她再次陷入昏迷之中后,又在耳边听到了他温声细语着鼓励她活下去的话语。 她低烧着,额头滚烫,嘴里弥漫着畏惧的尖叫,却感受到那人宽厚的手心仅仅包裹住她攥着不放的拳头,这份触摸让她暂缓了内心的恐惧与阴暗,陷入了更深的睡意中去。 可当她满怀眷恋地睁眼时,面上这个青年却告诉她,只是在溪边捡到的她。 红楪的面色苍白,心里沉了下去,坠入了无尽的深渊之中。 她从阴影中走不出来了……除非......除非能找到那个男人! 凡尘第七十三章 子房的蛊虫并不能离实施蛊术之人太远的距离,因此只是将红楪隐匿到了一处地界,如潮水一般的蛊虫便从她身上退了下来。 红楪从小就与它们为伴,虫子趴在身上倒让她觉得亲切万分,并未有丝毫不适。 她眼看着它们退至一半时,突然全身僵硬,窸窸窣窣的脆响响起,它们都在瞬息间无了生息,垂直着落到了地面,虫身蜷缩在一起,宛如撒了一地的黑豆。 红楪垂着眸,看着它们的尸身,有些失神。 她知道,那个陪伴她至今的男人,死了…… 她抬眼望着落下的朝霞,立在原地许久,才艰难地迈开步子,往藏物的方向走去。 从今往后,注定又她一个人走。 …… 秉华归来之际,正碰见黎苒在屋舍内剧烈咳嗽着。 他现身在黎苒卧室,正巧见到她这副模样,也顾不上满身风尘,急忙上前去,倒了一杯茶水与她。 黎苒见他,便知晓是父亲那边已经安排妥当了,不禁莞尔,接过他递来的水杯,抿了几口润了润干涸的喉咙。 手臂动作之间,手腕的衣袖往上了一小节,露出白皙瘦弱的胳膊,其上遍布的红色网状线条分外显眼。 秉华怔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皱着眉问,“这是何物?” “这个……” 黎苒也并不清楚,只是这东西似乎是不久前才开始逐渐出现的,她笑道,“这些时日太忙碌了,我倒也未曾注意到。” “大约何时出现的?” 他询问着,用神力探测过去,面色紧绷。 “大约是……从异域逃回来不久之后便有了的。”她说着说着,满不在意地笑了笑,“我瞧也未影响到我丝毫,便没怎么在意。” 秉华查探完,整个气氛都凝固起来,面色冷硬让人畏惧。 黎苒见此,心里有了不好的预感,勉强笑了笑,打趣道,“如何?可是身子骨太虚弱了?” 他摇了摇头,并未将自己方才见到的不详的绿色活动物告知她,只是转头就去四处打探消息。 黎苒见他神色凝重,也就未提起送走黎诺的事情,她想着送走黎诺也就这几天的事情,应当无大碍,此时正好多多陪伴于他。 可她万万没有料到的是,正是这一时的犹豫和眷恋,让她再度遭遇难以承受的不幸。 秉华本就与黎苒聚少离多,心中虽万般不舍,却不得不再与她分离一段时日。 黎苒与他挥手作别之后,他一路沿着黎苒经过的各个地方查探着。 直到他询问追查到异域边境,正巧碰上一位赶着羊群的年迈的蛊师。 他浑浊的眼球转动了两下,瞧他的神情格外可怕,见他毫无畏惧之色,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告诉他,“依你所说的症状看来,那是离魂蛊。蛊虫会在体内潜伏长久的时日,温养经络,重塑经脉,却不会让中蛊之人有半点察觉。她之所以咳嗽不止,许是身体太多虚弱,本身的抗体较强。此蛊最为阴险之处,在于中蛊人如若心死,自身便会魂飞魄散,留下鲜活可用的躯壳以供他人魂魄使用。” 他捏着烟枪,面上愁云惨淡,“实施之人,必定有所求,因而有所作为,明枪易躲暗箭难防,难啊,难啊。” “那,此蛊可能解?” 他迫切地问着,那老者沉默下来,敲了敲烟枪,抖落掉上面的灰烬,继续叼到嘴里吮吸一口,从其鼻腔之中冒出一层层白烟,顿时空气烟雾缭绕起来。 他的神色,有些恍惚。 秉华皱着眉咳嗽了几声,倒也不曾出声打断他。 一路过来已经见到不少人在把玩着他手中这种物件,他实在有些不明白为何世人对如此秽物会沉迷至此。 只是,见他露出享受的模样,心底有了几分好奇。 那老者望了过来,眼里带上几分笑意,蛊惑着,“要试试吗?” 秉华想着,反正他是仙胎,有什么浊气也能排出,应当无甚大碍,便接了过来,学着他的模样吸了一口,却不想一时岔了气,顿时剧烈咳嗽起来,在那老者的笑声中咳得眼睛通红。 老者继续眯着眼抽着烟,看着他那狼狈样,觉得甚是有趣,满含笑意打趣地摇摇头,说着,“到底是年轻。” 待秉华咳嗽过后,经此折腾,他整个人都有些恼怒,起身就想走,又想继续打探信息,不得不憋屈地冷着脸坐在一旁等他吸完烟。 观察了半天,觉得这人也并非恶人,老者才慢悠悠地再次开口,“你来问这种禁止使用的东西作何?” “一位姑娘中了此蛊,身上已经有了那网状的红痕出现。” 他语气闷闷地这么说着,这个人都弥漫着焦虑的气息,唇抿成一条直线。 他突然想到,即使找到了解药,他作为世外之人,也是不能干涉黎苒的生命轨迹的! 满头银发的老者见他如此愁苦的模样不似作假,便继续说着,“解药倒并非没有,只是,在这天下难觅啊!” “是什么药?” 一听有解药,他也顾不上可否能够干涉,双眼认真凝视着老翁的一举一动。 “冰莲子,其生于若水湖畔,由群魔看守,是传说之中的神物,据说可护神魂保生魂,足以与这种灭绝人性的蛊物相抗衡,阻止换魂的行为,也可解百毒。” 他继续说着,迈着步子往屋舍之内去了,闭上了房门,对门外站立起来注视他的秉华继续提示着,“也是你运气好,最近异域闹得人心惶惶,听闻就是这颗冰莲子引起的。你大可等等,数日之后,或许有所得也不一定。” 秉华兴奋地起身就要走,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冲着紧闭的房门行了一个燕国的礼节,弯下了腰一拜,语气真诚,“多谢前辈指点。” 房内再无半点声响,秉华行完礼,便转身离去,衣袂翩跹,随着黄沙飞扬。 屋内漆黑一片,隐匿其中的老者幽幽地叹了口气,仰头靠着墙壁,浑浊的目光被泪水浸湿,神色温柔,似乎在怀念着谁。 凡尘第七十四章 秉华轻轻松松混入了异域,由于可能会在此地多逗留些时日,为了不那么引人注目,索性换了一套异域的服饰,再将长刃合上刀鞘挂于后背。 换装完后在异域的闹市闲逛着,此刻正立于一个小摊之上,看着那和自己的神器相似的兵刃,眉梢都带上了郁气,挑了挑眉头,问道,“你们这边都惯用此种刀刃吗?” “是啊,这边都习惯在马背上决斗,这种刀刃最合适不过了。” “你们还真是有眼光。” 秉华这么说着,将它取下来打开看了一眼,心里说不清什么感受,随即又将其放回了原来位置。 小贩说着说着,见他有兴趣,就向他推荐,顺嘴夸了他腰间别着的刀刃,“客人这把刀定是好刀,只是恐怕有些钝了,遇到危难时兴许会拖您的后腿,可考虑换一把?我这儿有许多的好货,若您选中了,可以替您开封……” 秉华听了他的话,神色复杂地摸了摸背后的刀刃,触及冰凉的剑鞘,手指间的肌肤感受到一片凉意传来。 如此神器,只不过在这轮回之地受了限制,蒙上了尘,竟就被凡世之人嫌弃至此,真是令人唏嘘。 他摇了摇头,又觉得此景实在有些好笑,不顾那小贩的挽留,转身走了。 行走至一家门面显赫的酒馆后,便走了进去,走到大厅之内,仔细探听起这些凡人的闲言碎语,渐渐听到些消息。 “圣女如今下落不明,罗将军与她的婚约可如何是好?”一个青衣公子饮着佳酿说着,语气中却带着丝丝甜甜的笑意,想来是爱慕着红楪的。 秉华听了,余光瞟了他一眼。他是知晓红楪就是圣女的,之前欠她的恩情尚未还清,此时听到,便避免不了多注意几分,继续细细听了下去。 “要我说,罗将军也真是够倒霉的,先前因为边疆事宜推迟了婚期,如今新娘又不见人影……” 另一人接了话,感叹着,颇为罗宕可惜。 毕竟,在异域,红楪的美貌和她的地位是众人皆知的。 “哎哎哎,该不会是,”那人谨慎地四处张望了一番,刻意压低了声说着自己的猜测,“圣女该不是逃婚了吧?” “还真有这种可能!” 放下酒杯,青衣公子一击掌,应和着,觉得此猜测十有八九是真的。 秉华一听,对她有了未婚夫这件事有些惊讶,又有些好奇。 那女人逃婚倒可能是实情,毕竟她看着就不是一个会安分呆在屋舍内相夫教子的人。 听了半晌,他觉得再听下去也不会打探到什么有用的消息,便打算离去了。 谁能料到,在他打算收回神识的时候,接下来居然听到阁楼之上传来关于“冰莲子“的消息。 他顿住了要站起的身形,再次坐了下来,挥手遣走了望这个方向走来的小二。 “你所言当真?” 一个苍老的声音响起,带着狠辣。 “绝无虚言!冰莲子被红楪盗走了!洛仲抓了她回去!” “看样子他对这物也是势在必得的……可我也一定要拿到这东西!” “郭先生,可四殿下那边……” “此时由我去办即可,今日,多谢先生告知此事,我定当……” 秉华收回了意识,蹙着眉头,也不知红楪盗走这东西做什么?现如今各方都在寻她,打着各自的如意算盘。 现如今也只能看看能否与她换换…… 这样想着,他起身付了银两,往外走去。 一步半息,转眼就消失在了闹市之中,却无一人意识到此等怪异之事。 等他查探着红楪的气息,再次现身于一片山清水秀之地时,一群人正围困着红楪,她本人已经非常吃力地在挥舞着手中的利剑。 实在不是她非要用自己不擅长的剑法,而是自己炼制的蛊虫已经用得所剩无几。 秉华见她有难,没有丝毫犹豫,上前一步拔出刀来,锋利的刀剑铮铮响着,刀光剑影间就将这帮人斩杀殆尽。 红楪见此,精力松懈了下来,一个跌落,便整个人都趴到了地面上,身上刀剑所留下的痕迹毫不吝啬地淌着鲜红色,气息奄奄地喘着气苟延残喘着。 秉华处理好了后,尸横遍野,血染大地,土壤深处中都渗进去了血色。 他提着刀柄向红楪走去,锐利的刀尖在地面上划出一刀深深的痕迹,在红楪的眼中与多年之前的那个背影相重合。 她咧了咧嘴,却只能控制着僵硬的肌肉做出个似是而非的笑容,目光带上了自己都未曾发现的怅然若失。 “红楪,你身上……” 秉华欲言又止,打量着她,眼里没有显出丝毫情绪。 她嗤笑着,自然明白他的意思,爽快地说,“没错,我身上有冰莲子。” 所有来的人,他们的目的都是同一个,她明白的。 她吹下了眸,侧躺在地上,手臂撑着地面,发丝散乱遮挡住了视线,身体虚弱。 “我方才中了洛仲的蛊,我需要这个药解毒。” 红楪这样说着,并不去看他的眼。 非是她在撒谎,而是事实。 洛仲种在黎苒身上的蛊,有他时常化作黑猫喂她吃压制性的食物以及燕皇让她喝下的那些东西,才得以压制住药性,缓慢扩散着。 可红楪身上的就不同了,没了药物的抑制,而洛仲的目的在于逼她拿出冰莲子使用,从而将冰莲子抢夺走,他自然是会使出浑身解数增加蛊虫的活跃度。 她此刻,已经进入了离魂蛊的后期阶段,开始承受着每分每秒的噬心之痛。 她吃力地撩起手腕上遮盖的衣袖,比之黎苒,更加粗大而密密麻麻的血色在她手臂上凸出着,隐约能看到血肉之中穿梭的蠕虫。 “我可在骗你?” 秉华见此,眼底溢出愧疚,对自己方才的怀疑有些感到不自在起。 红楪能够如此轻易暴露出身上的虚弱,是因为还留着后手。 她不怕秉华或洛仲出手,大不了鱼死网破罢了。 她,绝不可能轻易让人取走她无比珍惜的来之不易的性命! “抱歉。” 秉华知错就改,有些僵硬,不习惯与人道歉,却依旧认真向她表示着歉意。 凡尘第七十五章 “无妨,只是,如今你要作何选择呢?” 她支起身子来,咳嗽着,吐出一口鲜血来,嘴角带上血渍,看起来格外妖异。 “你要不要杀了我?杀了我,夺走冰莲子,一切就迎刃而解了。” 她这么说着,很有蛊惑性。 “我……” 秉华动了动唇,垂下了眸。 换做之前,他未必不会如此。 要知道,黎苒说他行为像是稚嫩初生的幼儿,并未不无道理的。 稚子虽说纯白,却也最是残忍。 以往的他,不就是如此么? 若非受天帝之命前来保护黎苒,他恐怕早在初始之时,就因她的冒犯之言,而挥刀相向了。 此时,他自然是想将冰莲子拿走的,可,怎么也不能放着她不管,任由她死去,更遑论她于他是有恩的。 红楪扒着他的衣裳,见他神色游离,便凑近了,在他耳边吐息着,“我来告诉你另一个选择吧,娶我,我就分你一半的冰莲子。” 秉华皱着眉,不解风情地将人推倒在地,看着她欲言又止,眼尾的红痣衬得他愈发惹眼,红楪见他一副阴霾的神情,却咯咯笑起来,此举虽说奇怪,她笑起来的模样却很是好看。 “你为何要这样?” 秉华实在很不解她的行为,却无法从她那里得到答案。 她仰面躺在青青草地费力喘息着,喉咙之内不断上涌的血液让她明白自己已经支撑不了多久了。 反正…… 她瞌下浓密黑长的眼睫毛,遮住其中幽深黑暗的死寂,并不回答他,只像是宛若魔鬼蛊惑一般继续说道,“如若不想娶我,你也可等我死后,从我尸身这里拿走。这样,你既不用娶我,也可轻而易举拿走它。” “……” 秉华沉默了下来,让他在凡间娶妻。实在是从未想过的荒谬之言,这,太过为难他了。 可新娘若是黎苒...... 他晃了下神,压下心底跳动起的雀跃,有些窒息般的慌神。 “我只能保证在你这一世里,你是我的妻子。” 秉华最终妥协着,这么说着,又继续添了一句,“你是知道的,我心里从未有你,而另有他人。” 红楪闭上的眼皮颤抖了几下,茫然无神地睁开,望着远方的晴天白云,听到他的答案,有一种果真如此的情绪,她捂着心房处,感受着里面跳动着几欲溢出的悲痛,她却知道,这份痛,并非因为秉华。 她笑了起来,第一次悲凉而真实地自那次之后,朗声笑出了声来,只是却带着让人心酸的悲怆。 她撑着受了重创的身躯缓慢地坐了起来,将藏在身上的小盒子掏了出来扔给秉华,“给你。” 秉华将盒子打开,凝神将冰莲子凭空一分为二,只是根本没有注视他的红楪丝毫没有发现。 秉华将一半拿走,小心地贴放至胸口,剩下的一半放到盒子中,丝毫不贪地交给红楪。 “给你,你快吃吧。” 红楪攥紧了盒子,却并不动作。 她扭头看着站起身来转身思索地望着远方的秉华,心知他恨不得赶紧飞回到那个女子身边,嘴角再次溢出血渍来。 她失血过多,精神有些恍惚起来,每喘息一口,都难受地像是心肺遭受着火焚一般。 她拿出那半块冰莲子放在嘴边却久久不吃,那从其上传来的冰冰凉凉的气息,仅仅只是摸着都感受到沁人心脾的滋润。 如若吃下它,红楪毫不怀疑自己会重新康健起来,可她,舍不得。 这么小小的一颗,可以说,是子房用性命换来的。 如若将它吃下去了,就什么念想也没有了。 关于子房的所有,她竟然分毫可以怀念的物件,也无...... 她呆呆地看着它,在她失神的那一刹那,眼尾的视线撇到一团黑影在不远处出现,并快速化出手脚来。 红楪瞳孔一紧,尚未来得及呼救,那物便阴冷地将视线扫向她,几乎同一刻便冲刺了过来掠夺走她手中的盒子,给了她胸口致命的一掌。 同时,秉华的刀刃也擦着她的面颊划破了那个小盒子,并穿透到那浓雾之中,划破了那人的皮肉,响起了一声闷哼。 只可惜,那冰莲子却从半空落入黑雾当中,那人影只停顿了一秒,便从她眼前消失掉了。 红楪咳嗽一声,只来得及攥住秉华想要跟上去的衣尾,口中咳着血,他回头一看是她,不敢再对她用力,急忙说着,“你快松开!我去把冰莲子抢回来!” “不……不用了。” 她咳嗽着,攥得更紧了,捂住口鼻之中不断溢出的血液,只是怎么也止不住,手上脸上尽是鲜红一片。 秉华也不好再使力去掀开她,况且人也已经远去,那人使用的是魔力,恐怕是追不上了,便不再想着去追赶,叹息着坐到了她身旁。 “ 她笑着说,声音之中没有了之前透入骨髓的冷漠,歪头靠到秉华僵硬的肩膀上,感受到他的不自在,开玩笑地问着,“你就不假好心地将你那半颗给我吗?” “不行。”他一丝犹豫也没有,纵然心中对她有几分不忍,却也无法将黎苒的性命置之脑后,“那是黎苒的,她得活着。” 这人,倒是拎得清。 她笑了一声,虽说他说得很是冷漠,她的心情倒是出乎意料的好。 红楪感受到似乎自己的魂魄在渐渐脱离这副肉身,那些肉体上的痛楚一点点在消散。 也有可能是人之将死,她的五官也开始不灵敏所以感觉不到痛苦了。 “你喜欢她?” 她轻声问着,倒非是她想要温柔一把,只是身体迅速枯竭,虚弱了下去,视线之内已经只有一片黑暗了。 “是。” 他毫不犹豫地回答着。 红楪嗤笑了一声,靠在他肩膀上,脑海之中渐渐浮现出的,不是她曾经历经的劫难,也不是那抹让她难以忘怀的身影,更不是秉华,而是……子房。 她的眼眶渐渐红了,终其一生,她竟错过了他一世。一滴泪珠落下,浸入了秉华的衣裳。 她慢慢地呼吸着,含着笑意合上了眼,那浓密秀丽的睫毛停止了扇动,生命的气息在她身上远去,一切都回归到了初始时的平静。 凡尘第七十六章 黎苒偶尔会让黎诺出去和他的好友聚上一聚,不然让他这个最是好动年纪里的小孩,成日呆在家中看他最不爱看的书籍,恐怕是会让他变得痴痴呆呆,郁闷不乐的。 今日也同往日一番,她目送着他出去,笑眯眯地与他挥手作别,看他简直就像是刚从监狱出去一般,整个人洋溢着愉悦的气息,欢快得不行,这叫她有些好笑又好气,免不了有了些心酸。 如若不是她在边境未能阻止城破,闯出了大祸,又怎会令家父受得皇帝轻视,如今竟然对左相府下手。 黎苒并不知道的是,燕皇与异域早已勾结,无论她如何,这祸根早就埋下。 只是此刻,她心中难免自责几分,担心是受了自己连累。 她见着人影走远,才转身准备回房,经常会突如其来见到秉华的她,再次见到人影凭空出现,有些被眼前的场景吓了一跳。 只见他抱着一个女子,那女子白皙细长的手指上还滴落着血迹,了无声息地靠在他胸口处,那低落的血迹已然将地面染出一滩血水,而秉华也好似受了重伤,肩膀处皆沾满了血渍。 黎苒连忙将门掩上,往四周看了看,见无一人,才皱着眉向他说道。 “你跟我过来。” 随即带着他走进了临近的客房,让秉华将人放到了床上,他放好后起身,就见她忙碌着将温水端了进来,放到了床边桌案上。 “你受伤了还是她受伤了?这位姑娘是?” 黎苒问着,尚且未发现红楪已经断了气息。 她拿着干净的抹布浸湿后拧干,走近一看,才发现还是位熟人,没仔细打量几眼,便困惑着说,“红楪?她怎么?” 红楪是异域省圣女,先前她出现在秀城的原因尚且不明,随后城破,她又失踪不见,若说其中没点关联,黎苒是万万不会相信的! 想到此,她不免又想起玉茹死在她眼前的场景,心脏一缩,有些疼痛起来。 “你们这是怎么回事?你又为何带着她?” 她耐住性子,忍着心底对红楪的偏见,到底还是信任秉华的,抬着眸看着要他解释。 “她......她去世了,我不知应当安葬在何处,便将人带了回来......“ “况且,之前你被掳走时,红楪帮过我寻你,只是到那地方后,你已经逃离了,她又受我连累在异域不如从前,而今,也是因为……” 秉华解释着,尚未说完黎苒的眉头便松了不少,毕竟,谁也无法对一个已经过世的人吐出恶毒的言辞。 她凝神专注地听着秉华的解释,此刻正赶上有一个下人慌忙喊叫着寻了过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喘着气,可见一路不知多赶。 黎苒听到动静,歉意地向秉华颔首,才推开了房门,那着急忙慌的小厮见着黎苒走出门口,急忙连滚带爬地过来跪到了冷硬的地上,畏畏缩缩地禀报着。 “大小姐,公子他……他出事了!” 等到黎苒赶到医馆的时候,大夫刚好号完脉,她急忙上前去抓住他的手腕,焦急地问着,“大夫,我弟弟怎么样了?” 那大夫被她毫无意识地用力一抓,疼得龇牙咧嘴,本想骂上几句,见她那般快要哭出来的心碎模样,想着接下来要说的话,却是无法再恶言相向。 “你……你弟弟毒入心肺,恐怕是……早些准备后事吧。” “不可能!” 黎苒下意识地反驳,见大夫不忍心地背过身去收拾起自己药箱子,急忙上前去询问,“大夫,我弟弟还那么年轻,他不该死的!您……您有没有什么办法?有没有什么药能够让他活下来?求您了!求求您了!” 那大夫顿住了脚,扶着她跪下要叩首的身躯,为难地叹息着,思考了一会儿,说,“倒是有一个东西……或许能吊着他的性命。” “什么药?” 黎苒仰头望着他,焦急地等待着他接下来的话。 “万年樱子,”他说着,摸了摸下巴银白的胡须,“可这东西数万年也难见一次,就当今世上,燕国也只有一颗,前些日子好像是送予了一位将军……” 他想了半天也未想到那将军的姓名,只是这些信息对黎苒来说,也足够了。 她诚恳地不顾大夫的劝阻对他一拜,“多谢先生。” 黎苒心中燃起了一丝希望,上前去想要将黎诺扶起来,秉华见状急忙上前,将人背到了身上。 “多谢。” 黎苒知道自己的状况,背起黎诺是不太现实的,也就不多加推拒,跟着秉华一起往左相府走去,见着黎诺皱着眉头昏迷不醒的模样,心疼地替他理了理额前的碎发。 “诺儿,姐姐一定帮你把药找来,你一定要撑住。” 她颤抖着声,手脚冰凉地跟在秉华身后。 “苒儿?” 身后传来唤她的声音,黎苒转身一看,来人正是李珉生。 “你怎么来了?” 她有些吃力地笑了笑,眉宇间皆是愁苦。 “方才和友人小聚呢,见着你就下来了。” 他说笑着,瞄见昔日见过的煞神背后背着的人状况不太好,又见到黎苒这副失魂的神态,收敛起笑意,问,“黎诺这是?” “他中了别人的计,中毒了。” 说到此,她心底宛若烈焰焚烧,一切希望险些在今朝化为灰烬,涌上她心头的只有满腔的恨意。 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放过那个胆敢向黎诺下毒的恶毒之人! 李珉生皱起了眉,无论是何毒,终归对身体不好,何况黎苒脸上如此深刻的恨意,想来也是难解的。 “可找到解药?” “还未。”她摇了摇头,有些忧愁,“听大夫说万年樱子可以缓解,如今只知道那东西在一位将军手中。” 听她这么说着,李珉生的脸色有些古怪起来,他有些不知如何开口。 “你可是知道它的下落?” 黎苒看到他的神色,面色一喜,也顾不上多想他为何迟迟不说话的原因,急忙地问道。 李珉生叹了口气,看着她神色有些暗淡,“知道倒是知道,只是……” 她有些明白,许是有什么原因让他不好说出口。 黎苒想了想,那东西是在一位将军那里,能够让李珉生顾忌的,大约是与左相府有仇,或者…… 她心里一跳,瞳孔扩大了几分。 或者……与她有怨! 凡尘第七十七章 见她有了猜测,李珉生也不做隐瞒,将所听闻到的一一告知了她,“燕皇将万年樱子赐予了泽无,将会在他完婚当日送交至他的手上,所以你若是想要第一时间拿到,就只能……去参加他的婚礼了。” 黎苒垂下了眸,李珉生不知她此刻作何感想,料想应当是不太高兴的,一时气氛沉寂了下来。 毕竟,去参加心爱之人的婚礼,总归是让人心碎的…… 良久,她才哑着声音张了张嘴,半响后才恢复声音说,脸上的笑都僵硬着,“多谢,我知道了。” “你打算怎么去?” 见黎苒转身要走,他抓住她的手腕,急忙问着。 尚未等黎苒回话,秉华便不悦地抓住了他的手,李珉生看了他一眼,这才松开手。 “我……” 黎苒没有注意到两人之间的暗潮涌动,垂下的眸子中不知在考虑些什么。 “我尚未想好。” 她这般说着,对此事有些抗拒,低垂着头继续转身往前走着。 李珉生心中不忍,却又不得不为她筹谋起来,他知道……最终的结局一定是她妥协。 “喂,你叫秉华对吧。你要不要帮她一把?” 秉华本身是欲跟上前去的,听得李珉生的话,便扭头看着他,示意他接着说。 李珉生上前去凑到他身旁和他交谈了几句,秉华皱着眉,摇了摇头,“我不会答应的。” “我知你心悦她,可她现如今不是要寻那药么?这也是逼不得已的事,就黎苒那个倔脾气,不可能会向泽无低头的!” 最大的可能是,她会去婚房劫走那个东西!那个时候,满朝文武都在,若是她被人发现了,后果不堪设想! 李珉生知道这事实在是对秉华有些残忍,可他确实是没有别的办法了,他甚至黎苒的脾性,还有她对黎诺的重视。 秉华沉默着抿唇,半响不能言语,转身走了。 黎诺对她多么重要,他自是明白的,如若眼睁睁看着黎诺死去,她会有何等痛苦,他是清除的,可是……他自己也是有私心的,即使这是在凡世,他也不愿意让黎苒承受着苦楚死去! 他飞快地走了几步,跟上去黎苒,看着她孱弱的肩膀,默然垂下了眸,手上情不自禁地摸了摸胸口放着的冰莲子。 冰莲子也有解百毒的作用,若是给了黎苒,定然会被她拥在黎诺身上……他,赌不起! “珉生与你说了什么吗?” 她说着就冲他笑了一下,眸子中带着丝丝迷茫,就像一只迷途的羔羊让人止不住地心软。 “他说希望黎诺快些好起来,让我好生照料你。” 秉华错过她的眼去,不愿告知她这些,下意思地撒了谎。 “这样呀,还真是劳他费心了。” 黎苒笑了笑,没再说话,两人便这样沉默着往前走去。 等到了府中,秉华将人放到卧室内,黎苒替他擦拭着脸颊,平静地对着立在一旁的秉华说,“红楪那边,你先去让人入土为安吧。这里也没有她的亲人,倒是连一场体面的葬礼也无法为她操办,有些委屈她了。” “没什么的,只是……” 他犹豫了下,在黎苒困惑望过来的神情中摇了摇头,转身离开了。 他回到放着红楪尸身的房间内,将她已然僵硬的尸身抱起,带回了异域边界附近环境清幽的地方,将人放到草地上,就地挖了个坑。 等他忙碌完,扭头一看,飞舞着的蝴蝶竟然贴着她的尸身舞动着久久不肯散去。 这可真是怪事…… 秉华觉得奇怪,也并未多想,上前去将人抱起,在蝴蝶的簇拥下将人掩埋入土壤之中。 等到他处理好一切,再次回到这间屋子时,迎面便嗅到了空气中微弱的血腥。 他簇起眉定睛一看,黎苒不知何时倒在了冰凉的地面,口中溢出血液,整个人昏迷不醒。 缘是她心火俱焚,本就羸弱不堪的心肺承受不起如此她心头的重压,猝不及防地吐出了一口鲜血,眼前一黑就浑身无力地倒在了黎诺的床前。 秉华一急,也顾不上其他,将冰莲子拿出来欲塞进她口中让她吞下去,却被一道金光阻挠,难以靠近她一寸。 这是,天道! 可恶! 他暗骂了一声,知晓这是她必经的劫难,谁也无法打破这规则。 秉华红着眼将人抱起来,带到附近的医庐中,安静着垂眼看着她。 仅是如此安静地凝视着她,就能感觉到心脏砰砰跳动的动静,也不知,她穿上红色嫁衣,会是何等的美艳?何等的风华绝代? 他的手指贴上黎苒的脸颊,轻柔地将手掌贴到她的脸颊,仿佛这样,他的手掌就能将她整个人攥到手心握住一般。 “我答应了。” 他低声呢喃着,带着痛苦的涩意,以及一丝他自己也未发现的妒意。 …… 那日之后,黎苒昏迷了几日,等她醒来,便离泽无接亲的时日不久了。 “将军,您已经站很久了,后日您就该迎娶新娘了,您还是早些歇息吧。” 他身侧的小厮陪着站了许久,脚底已经发麻有些站不住脚了,便不由得壮着胆子上前劝他。 泽无头也未回,只是说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再站一会儿。” 听得一阵声响后,一切再次安静了下来,他看着池中的锦鲤有些恍神。 他抬了抬手,自从手腕再次被废,体内那股力量更加沸腾起来,时不时在他体内沸腾着折腾得他气血上涌,又无明显变化,像是依旧有什么在阻碍着其运行。 他现如今也只是堪堪能够抬起做一些简易的活动而已,握剑却是不能了。 也不知,黎苒现如今如何了?他悄悄让人送去给她的药物付下之后,又可否好转? “你如此这般,可是嫌弃我做你的新娘?” 容芸不知何时来的,此刻正双手环臂,背靠大树,凉薄地扣着指甲盖,对他这副模样嗤之以鼻。 “是我找上的你,又怎么会嫌弃?” 他依旧维持着之前的动作,连回头也未曾。 “可你成婚前夕这样,传出去我可是会被笑话的。” 她可不想以后出个门都要被人戳着脊梁骨说闲话。 凡尘第七十八章 “我会注意的。” 他不冷不热地回了一句,容芸见自己来的目的达到了,也就甩手走人了。 夜凉风起,他额间散发随风飘起,带着几分凄凉。 时间匆匆而逝,转眼就到了泽无娶亲的日子,新娘在寅时便起了,姑娘婆子一个个接连在容芸昏昏欲睡之际,在她脸上以及衣物上忙活着。 等容芸睁得开眼皮时,整个人依旧有些焉焉的,困倦地打了个哈欠,接过一旁丫鬟递过来的口脂抿了抿,化了妆后整个人显得大气华贵了不少,颜色更盛。 容芸感叹着,这化妆还真是一门不容易的手艺活。 她整个人都变得添了不少姿色。 她随手捻了捻身上艳丽逼人的华袍,触入掌心的柔顺非一般面料所能制作,就连那衣角小小的花纹都是难能可贵的布料制成的。 没想到不过区区两三个月,居然能够赶制出这样精细的针线活来。 容芸感叹着,嘴角的笑意掩盖不住,即使这一切都是假的,可她身为女儿身,自然也是渴慕这一刻的到来的。 她捏着裙摆,在丫鬟婆子的打趣中红了脸颊,这才有了几分新娘该有的娇羞,侧耳聆听着年长的婆子替她梳发的吉言。 “一梳梳到尾; 二梳我哋姑娘白发齐眉; 三梳姑娘儿孙满地; 四梳老爷行好运,出路相逢遇贵人; 五梳五子登科来接契,五条银笋百样齐; 六梳亲朋来助庆,香闺对镜染胭红; 七梳七姐下凡配董永,鹊桥高架互轻平; 八梳八仙来贺寿,宝鸭穿莲道外游; 九梳九子连环样样有; 十梳夫妻两老就到白头。” 她不禁想着,或许,他俩真的能够好生过日子也不一定…… 只是容芸不知的是,在仓库之内,本该属于她的另一套嫁衣,在静静地蒙尘,而她身上这一套的主人,却并非是她。 “夫君……” 毫不知情的她慢慢地在嘴里咀嚼着两个字,挑了挑眉,说不上兴奋,只是一念着这两个字,心里便如化成一摊似的让人心痒难耐。 她笑了起来,一时间花枝乱颤。 “容姑娘,你可准备妥当了?” 门口传来清朗的声音,容芸尚未戴上发簪,扭头望去,只见一瘦弱的男子立在门外,笑意盈盈地望着她。 这人她认得的,是泽无的故友,李珉生,两人关系非同一般。 容芸冲他笑了笑,客气地问,“李公子怎么来了?” “我……”他为难地看了看她周身围绕的丫鬟,有些尴尬地笑了笑,“是这样的,我有些关于泽无的事情想告诉你,只是不知你可否方便?” “是很要紧的事吗?不能等我成亲之后?” 容芸对着镜子笑了笑,理了理衣襟,看着镜子中花容月貌的女子,心情颇好,随意地问了他几句。 “确实,此事至关重要,不然我也不会此刻来寻你了。” 他有些着急地挠了挠头,面有窘迫,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芸倒也不为难他,挥手让人退下了。 人走了一会儿,她瞧着李珉生还趴门缝中瞧,有些失笑地问,“人可是都退远了?” “退远了。” 他松了口气,转身朝她咧开嘴,笑容有些奇异起来。 …… 等泽无浑浑噩噩被人推着到了轿子前,踢了半天轿门也不见容芸出来,他心底有些不愉,在众人的哄笑声中,也只能掀开帘子,抬眼却见到了她身上所穿着的衣物,整个人都僵硬了,语气恶劣满含恶意地说,“你怎么穿着这身衣服?这不是给你的!别以为坐了飞上枝头就真成凤凰了!” 她的一切都掩盖在了红盖头之下,泽无未听到她的动静,有些烦躁,又碍于皇帝坐在上位看着的,便将人背到背上。 这人的轻重与黎苒相差无二,让他有一种自己背的人,正是自己魂牵梦绕之人的错觉。 他晃了晃头,嘲讽地笑着,将人背到殿前拜堂的地方,此刻正人烟熙攘,热闹非凡。 “一拜天地!” 泽无注意到她的动作僵硬,很是干绷,就像提线木偶要在细线的操控下才能动作一样。 只是,他并没有在意,也未分几分注视到她身上。 “二拜高堂!” 即使两人正在做着世间痴情男女最渴慕的圣神的礼仪,泽无也有些心不在焉地放空着自己的思绪。一心只想着尽快结束这种折磨。 “夫妻对拜!送入洞房!” 泽无仿佛是糊里糊涂就完成了人生中最重要的婚礼,他看着新娘被人簇拥着进了新房当中,心头挣扎着,又无法抵抗。 “如若……” 他嘟囔着,在别人的哄闹声中消声,将酒水一次又一次地豪饮入肚中。 一杯接着一杯,仿若千杯不醉一般,他不住地喝着酒水,那副架势,让灌他酒的人都忍不住心悸,慌忙地制止他,“别喝了!还是别喝了,新娘等着呢!” “新娘……” 他打着酒嗝,脑子有些糊涂了,他心中认定的新娘从来只有一个人…… 泽无像是被提醒了一般,喃喃自语着,“对,我要去……嗝……我要去找我的……我的新娘。” 谁也不知他口中的新娘究竟是谁,除了他自己…… 泽无胡言乱语着,踉跄着走了几步,他脑海中浮现出黎苒穿戴着喜服冲他灿然一下的模样,脚步有些虚晃,不似踏在实地上一般,急匆匆地走了。 “将军要去找他的如花美眷了,哈哈哈!” 有人毫不知情善意地开着玩笑,又和身旁的人玩闹起来,好好喝酒猜拳畅饮起来。 “等会儿,可就看你的了。” 燕皇看着这些人觥筹纠错,觉得有些无趣,侧着眸盯着他身侧的蒙面人,倒是兴趣盎然。 “不劳你操心。” 面具人冷淡地回了一句,并未将这九五至尊放在眼里,一直将视线投在醉酒的泽无身上。 见他抬步要走,面具之下的嘴角勾了起来,注视着他的视线冰凉刺骨,跟着他的脚步也走了出去。 夜色幽深,秋高气爽,正是黑暗滋生的好时辰…… 洛仲将面上恐怖的面具掀开一角透了透气,心中的郁结却久久不散,他重新盖上面具,将心底地一切思绪掩埋入土。 凡尘第七十九章 泽无到了婚房门口,瞧见一贯不与生人玩闹的李珉生心情颇好地在和门口两个守卫说笑着,有些新奇。 虽说人喝得醉醺醺的,神志却是无比清晰的。 “你怎的呆在此处?” 他问着,觉得有些古怪。 李珉生扇着扇子,没有半分的不好意思,堂而皇之地开始胡诌。 “这不是听说你给新娘制作的绣衣完千年难得一见,有些好奇么?” “你会对女子的衣物如此好奇?” 泽无自然不信,觉得他在捣鬼。以他和黎苒的亲密,会乖乖地来祝贺他,本就是一件稀奇而古怪的事情。 “那是,最近我觅着一位佳人,比之苒儿也是半点不逊色的!” 他的扇子被他合起来,击着掌心,一副赞不绝口的模样,这倒让泽无半信半疑起来,犹豫着开口,“……当真?” “自然!” 他急忙点着头,觍着脸继续问,“你可有那嫁衣的图纸?我想带回去改善改善,也好在我俩婚礼当日穿。” “你倒是机灵,尚且八字还没有一撇的事情,现在就开始早早地做了准备。” 泽无剜了他一眼,对他这种剽窃他人作品去送给姑娘的行为嗤之以鼻,有些不大想搭理他。 可泽无转念一想,他这费了如此长的时日劳心戮力地将它做了出来,却无法让它真正的主人穿上…… 他叹息着造化弄人,把自己府上的腰牌递给他,让珉生去管事哪儿找去,便将人打发走了。 磨蹭了这么一会儿功夫,他才终于推开了房门走了进去,一眼便见着端正坐在铺满红枣花生的床榻边缘,挑了挑眉。 精工巧匠设计的衣物到底是与众不同的,她穿到身上,优美的曲线毕现,称得她格外小巧玲珑、纤细柔弱。 “你如此规矩,还真叫人不习惯。” 他走到床榻旁边的桌椅旁,语气熟稔,自顾自地倒了杯茶水,一饮而尽。 久久未得到回话,他扭头向着她的方向张望了两下,依旧未得到回应。 又回想起李珉生的古怪,泽无这才意识到不好,急忙起身走到她身前,长臂一挥,红色盖头飘起,又悄然落地,她身着一席红色嫁衣,面若桃花,点朱绛唇,颜色尚好,眼波流转之间倾国又倾城。 “苒儿……” 他不可置信地出声,喉咙嘶哑,有些难以吞咽,一时万般情绪缠绕心头,叫他恨不得冲上前去将人搂入怀中予她怜爱。 在他失神的一刹那,一切已然不受控制…… 他只能眼睁睁地感受到身体的操控权被掠夺走,言行举止不受控制起来,无论怎样挣扎也无济于事。 “泽无”看着面如桃花抬头望来的黎苒,冷眼看着面色不好,声音堪比冰窖内的千年寒冰,“你为何在此处?” “我……” 她的睫毛扇了扇,对于自己方才被秉华控制者成亲的经过只字不提,对他语气中的凉意也有所感,“我想找你帮个忙。” “你把我的新娘藏哪儿去了?” “泽无”丝毫不在意她说的忙是什么,只是问着她容芸的下落。 她捏紧了拳头,想起当日所见所闻,两人当时的亲密无时不像一把尖锐的匕首刺进着她的心脏。 她哑声动了动唇,半响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控制着自己略颤的嗓音,“你不必担心,自是不会伤了她半分的。” 见他侧过身,不愿理会她的模样,黎苒的眼尾微微泛红,强忍着心底的痛意,低微到了尘土里试探性地问,“你可否能将万年樱子借于我?” “借给你?”他嗤笑了一声,有些不屑,“你黎家都死到临头了,借给你不就是赠予你?你可真是好算计。” “泽无”如此说着,看黎苒的眼神那是一种看蝼蚁的蔑视,不过他转而笑了,在黎苒未察觉到古怪的时刻,倾身压了过去,一把将人推到喜庆红艳的床上。 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飞速地凑上去在她涂了口脂的红唇上舔了口,染得他的唇也添了几分颜色,手指不规律地在她腰际游走,语气暧昧,“如若你愿意用什么换,也不是不行。” 语罢,他还偏了偏头,一口咬住眼前圆润诱人的耳垂,在黎苒的闷哼声中得意地轻轻磨咬起来。 黎苒睁大了眼,惊慌之下想要一把将他推开,压在她身上的重量却分毫不减,她有些恐惧地往后缩了缩,却只是更贴近他的胸膛罢了。 “泽无”有些愉悦地瞧着她这番小动物一般的行动闷声笑了,怀中搂抱着柔软单薄的女子,让他近日来心中的空旷和荒芜一扫而尽,重新充盈了满足。 他依旧执行着自己的计划,对自己的内心的变化有所察觉,却没有丝毫的动摇。 “你不是他。” 她喃喃细语着,挣扎半响无果之后,明亮活力的瞳孔之中一片空茫,“你怎么会是他呢?” 从某中程度上来说,她说的确实不错。 “泽无”知道她只是,有些不习惯她的泽无是这副模样,咧了咧唇,勾起了嘴角,恶意地催促着,“想好了吗?” “……” 她戚戚然合上了眸,微红的眼角溢出点点泪光,悲哀地抽了抽鼻子,声音沙哑,“你说话算话。” “……” 他听到答案,反倒不悦地将唇抿成一条直线,有些不快地蹙眉,低头垂眸细细描摹着她的眸眼。 即使不安,她也依旧视死如归般宛如献祭的羔羊,合上的睫毛彰显着主人的惊慌无措的心情,宛若刚振翅待飞的蝴蝶翩跹,长发铺散在鲜艳的红色之上,更显得她唇红齿白。 她倒真是为了她弟弟,能够不惜一切!还是说,是因为是泽无呢? “泽无”想着,眸色渐变,眼底的阴郁显现,扬着眉梢,不屑地讽刺,“真是没想到,左相府的千金能低贱至此。” 黎苒睁开眼,看着面前这人全然陌生的神态,心中刺痛,眼底水色止不住地溢出。 “你到底想作贱我到何种地步?” 她哽咽着问着,无法抑制住一直以来的委屈,虽说情爱之事,不分对错,可她要自己与这些年来恩爱有加的人变成现如今这副模样,她有些,无法忍受。 “……”他沉默了一会儿,站起身,一时竟不好接触她心碎的注视,扭开了头,“你走吧,那是聘礼,我不会给你的。” 凡尘篇 第八十篇 在他转身要走的时候,身后之人悲戚地哽咽着喊了一声,“泽无!” “泽无”顿了顿脚,心乱如麻,听到身后咚的一声响起,随即感受到从衣角传来的小心翼翼的力度,忍不住屏住了气息。 他听得那个一身傲骨的女子虚弱地哀求,“求求你了,诺儿……诺儿他需要这药救命,求求你,就算是看在往日里,左相府待你不错,帮帮我,好吗?” 一字一句饱含着心酸的痛意,她无法因为自己的傲气而让黎诺失去活下去的机会,此刻的她,已经卑微到了尘埃里,即使听得他这样伤人的羞辱,也无法,就此空手离去! “求你了!你也是看着诺儿长大的,你也不想他被掩埋入黄土中吧?” 他转身见着她这样,跪坐在冰凉的地面苦苦哀求着,发冠落下,发丝如泼墨般散落在肩头,很是柔弱狼狈,看样子像是匆忙站起不小心跌到了地上。 “泽无”笑了,一如从前的温柔,黎苒撞进他浅棕色的瞳孔中,看到自己狼狈的影子,不自觉松了手,不安地低下头攥紧了裙边,正巧触摸到嫁衣之上精致秀丽的鸳鸯刺绣,瞳孔一颤,像是被灼伤一般忙不迭地松开。 “你若是非要这药,也不是不可以的。” 黎苒紧张地抬首望过去,听着这话,心中一紧,无半分松懈,反而越发悬空,如同现在万丈深渊之上。 “你既然对黎诺的性命那么珍惜,不如,用你的性命来换,可否?” 他这样说着,拔出了随身佩戴的长剑,铮地嗡鸣一声。 黎苒看着他的动作,僵硬着注视着他,四肢的关节如同被卸掉了一般,无法动弹。 她的唇一张一合,如同精致的人偶一般,呆滞地转动了下眼珠,低低地出声,“为什么?” 他就如此厌恶她?厌恶到,要取走她的性命?厌恶到,黎家对他这么多年的恩惠也能轻易地在他心里抹去,没有丝毫重量? 这是她,至今无法明白的问题。 “泽无”爱惜地轻抚剑身,将视线移到她身上,高傲地抬了抬下颚,“自然是,不能让我的新娘难过。” 就因为这个原因? 她笑了,越笑越大声,连眼角都笑得涌出了泪水。 就因为这种原因?居然,就因为这种原因! 这种无情无义薄恩寡信之人,居然还会知道,爱? 黎苒的神色冰冷下来,看着他的眼神是全然陌生。 “我竟不知,你竟是如此。”如此的,令人憎恶! 她站起了身,长时间的跪坐让她起身的动作有些费力,她喘息着恢复了下精力,看着对面的男人,不为所动地向她举起了剑,面上全是冷漠的恶意,锐利泛着寒光的剑尖对准了她。 如果,这就是他想要的…… 如果,这就是代价…… 黎苒无畏地迎了上去,剑尖不偏不倚地插入了她的身躯,她闷哼了一声,她能感受到握着剑柄的人没有丝毫的犹豫。 她嗤笑了一声,嘲弄自己的自作多情,继续向着他迈了一步,撞入他的怀中,骨肉与刀剑摩擦的声音格外刺耳地传入两人的耳中。 “泽无”的手不禁松开,僵立在原地,此举虽达到了他的目的,却不能让他有丝毫的满意,心脏处的位置,闷闷的,刺痛着。 她的口中溢出一丝鲜血,抬起了眸,水色之中,她瞧见如此近距离的他,瞳孔之内全是挣扎着被束缚住的痛苦,面容又是全然的冷漠,血液上涌,不禁吐了口血,痛苦地皱起眉头,双手握住了他颤抖起来冰凉透骨的手指,一边嗤笑出声,一边再次呕出一口血。 她凄然地将一只沾了她心脏处血液的手贴到“泽无”的脸颊上,动作轻柔地宛如两人还是恩爱的恋人。 轻轻拭去他泛红的眼角流下的泪,她眼眸之内却是冰凉的,全然都是对陌生之人的冷漠,声音轻柔又刻薄,“不要这副模样,实在是,太过虚伪了。我看了,很恶心。” 尤其是,此刻,他的佩剑还没入她的躯体之中。 在佩剑的尾端,她曾送与他挡灾的小人偶还扬着笑脸龇着牙,着实是,讽刺! “现在,可以给我了吗?” 她轻声地问着,虚弱无力,失血过多地让她有些困倦起来,唇色苍白透着不自然的紫色,手掌握住了那小人偶,悄声地拽了下来,冲着地上一摔,它的身躯便裂了开来。 “……” 他看着地上碎裂的人偶,感受着脸上贴上的冰凉,忍不住战栗起来,他不知这只是这句具躯壳的反应,还是他自己的…… “泽无”本计划不给她的,可是…… 他心软了。 他推开门,叫来了管事,迎面而来的血腥之气实在太重,管事忍不住偷偷瞄了眼屋内,只见地面一摊鲜血,新娘趴伏在不远处的乌木圆桌一侧,两者之间淌了一地的鲜血。 他眼皮跳了下,不敢多问,忙不迭低下了头,领命退下了。 “泽无”看到了他的小动作,也未多言语,见人识趣地退下,也就没有理会他。 “泽无”转身看到黎苒虚弱的模样,停住了要进去的脚步,顿了顿,将房门掩住,扭身脚步匆忙地走了。 等到了寂静无声的一处空旷已久的客房内,他再也控制不住对泽无灵魂的囚禁,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对泽无的反抗不屑地笑了笑,事情已经办妥了,这个人是否被束缚,根本就不影响什么了。 他利索地退出了泽无的躯壳,只见泽无闷声栽倒在了地上,一只鲜艳的小虫在他皮肤之下蠕动着到了手背上钻了出来,在地面上滋滋作响,冒着红烟化为了灰烬,而泽无本人昏迷不醒地躺在地上。 洛仲脱离泽无的躯壳之后,回到了本体之中,扭了扭肩膀活动了下有些僵硬的躯壳,回想起黎苒的心如死灰的眼神,本该高兴的他,心情有些低落了下来。 他信步往外走着,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反身去将那张萧遥的人皮面具拿到手中。 回忆起之前和黎苒一起扒掉了衣物倒掉着挂在树上的那个毛贼,有些失笑。 他前些日子,还看到那人被五花大绑地光着身子被扔到了闹市中的惨状,也不知黎苒可否知道? 他摇了摇头,将翘起的嘴角收敛下来,对自己这种莫名的情绪感到些许烦躁。 凡尘第八十一章 管家将万年樱子拿到门口,见房门紧闭,又联想到方才见到的血腥场景,心底已经有了些胆怯,他抬手敲了敲门,报告着说了句,“将军,我将药拿来了。” 见半响得不到回应,踌躇着咬咬牙,说,“将军,前院还有要事,奴才就先行退下,万年樱子就给您放门口了。” 等他放下盒子,冷汗淋淋地飞速离去,黎苒才苍白着脸吃力地抬起头来,胸口迅速流淌的血液让她整个人都头晕眼花的,几乎快要晕厥了过去。 她拖着疲惫的脚步走到门口,推开房门,弯下腰去拿东西,不慎又将伤口撕裂得更严重。 她僵硬着咬唇止住了跃上喉咙中的痛呼,冷然地擦去了眼眶之内泛起的水雾,扶着门呼了口气,痛意没那么严重之时,她才踉跄着往外走去。 一路跌跌撞撞地磕碰,她沿着小路所向遍布了斑驳的血渍。 “苒儿?” 她迷迷糊糊地听到喊声,尚未来得及扭头,便被来人轻而易举地抱到了怀中。 她此时已无力气推拒,眼皮疲倦得宛若千斤顶压在上面一样,总是想要沉睡下去。 黎苒勉力睁眼认出眼前之人,是之前所识的萧遥,潜意识地向他求助,“萧遥?你……可否方便?能不能,送我去医馆……我……我有很重要的事……” 尚未说完,她的眼就合上了,面色惨白地将脑袋磕到了他胸口。 洛仲只觉心脏紧了紧,拿出一早为她准备好的冰莲子塞进了她嘴里,见人吃下,又不安地在她鼻端探了探,探出她气息尤存,这才稍微松了下心神。 洛仲一路带着她往医馆飞驰而去,到了地方,他将人摇了揺,好一会儿她才醒过来,这种时候还不忘冲他笑笑,“到了?谢谢你了。” 洛仲心中涌起一种名为酸涩的痛楚,他面目表情地将她放下,不太放心地扶住。 黎苒冲他颔首,手中死死抓着装了万年樱子的盒子,顾不上其他,快速地迈着脚步走了进去。 她想着,黎诺会好的,他们会一起离开这个伤心地,以后的日子,只会越来越好的。 可她迈入里室,一张白单铺盖在了黎诺所在的位置之上。 她怔愣住,犹豫着走上了前,伸出手去想要揭开来瞧瞧,却只能颤抖着移到白单附近,不敢去揭开。 半响她才嘲笑着自己出声,看着一旁静默的萧遥笑了笑,“瞧我这样,这人肯定不会是诺儿的,我有什么可怕的?” 她说着,在萧遥的静默中忍住了心底的惶恐不安,闭上了眼,屏住呼吸,一把将白单揭开了。 那白色在空中飘舞着,最后惨烈地掉落在地,沾染上了灰蒙蒙的尘埃。 黎苒漂亮的眸子蒙上一层灰暗,她注视着面前这具已经僵硬下来毫无血色的躯体,呆滞着往前走了几步,跌坐到他面前,裙摆铺散在了地上,就像一朵即将凋谢的盛放到了极致的花朵。 “诺儿?” 她茫然无错地喊了一声,没有得到应有的回答。 黎苒有些惶然,仿佛突然想起了什么,她连忙拿起一侧的万年樱子塞入他口中,那物入口即化,很快就从她手上消失,消失到了他口中,却依旧未见身前躺着之人有半分反应。 她怔怔地盯着黎诺,又喊了一声,“诺儿?” 依旧没有得到回应,她失神地坐在地上,不知在想着什么。 这时,秉华一路寻着血气追了过来,推门而进,一眼便透过伪装看到了洛仲的面目,一时间有些狰狞起来,也不言语,凶恶地拔刀相向冲着他杀了过去。 在她身侧的洛仲也迅速反应了过来,拔刀挡住了他的攻击。 上次吃了亏的他,丝毫不敢大意,在秉华疯狂的攻击下,即使有不知名的金光相护,身上也多了许多道伤口。 洛仲不甘心地看了一眼对外界无所知,仿佛被困在自己世界的黎苒,咬了咬牙,闪身消失。 秉华对他这种打不过就跑的行为唾弃不已,又奈何不了他,恨恨地扫了门口一眼,放弃了去追他的想法,扭身到了黎苒身侧。 “苒儿?” 他担忧地喊了一声,只见黎苒半响才反应过来,机械着扭过了头,仿佛骨头的关节都锈死了一般,眸里透着死亡的灰暗。 他眼睁睁见她喷了一口血,血色沾到了他的脸颊一侧,秉华瞳孔紧缩,生平第一次明白什么是恐惧! 命数……已尽! 他一时窒息,着急地喊着她的名字,急忙从衣襟处掏出冰莲子,在他塞向她失了颜色的嘴巴时,被她柔软无力地握住。 “这是什么?” “这是冰莲子,是医用圣品,可以治你体内的蛊虫,你快些吃下去!” 他听得她这么问着,不加思索地告诉了她,没有注意到她神色的反常,以及天道的放任。 “谢谢你。” 她笑了,染血的唇格外美艳,这份绝望之中的笑意宛若黄泉碧落河畔的彼岸花一般诱人而脆弱,还带上了一种必死的决心。 她拿过冰莲子,下一秒,秉华便在突然升起的金光之下被束缚在原地,他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眼睁睁地见她将冰莲子拿过去,下一秒便喂进黎诺的口中。 他目眦欲裂地嘶吼出声,却被层层金色光芒围困在原地,挣脱不开! “诺儿?” 她轻轻地唤了一声,耳中听不到一丝外界的声响,骨节分明的手指抚上他冰冷僵硬下来的脸颊上,她低下头去,凑到他脸侧与他一起,温热的热气扑打到他脖颈,墨色的发丝交汇,她温柔地将黎诺的头环抱住,轻声说着,“你累了吗?是姐姐不好,耽误了太久,你一定困极了吧?” “你睡吧,姐姐这次,不会打扰你了。” 她这样说着,屋外淅淅沥沥地落下了雨滴,雨声逐渐超变大,不过顷刻,便下起了暴雨,雨滴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砸得人心底生疼。 黎苒轻轻地哼起了歌,轻缓温和的嗓音带着平复人心的暖意,这是她在很小的时候时常听到母亲哼唱给她听的。在黎诺很小的时候,她也曾学着母亲的模样哼唱着哄他入眠。 凡尘第八十二章 秉华喘着气安静下来,听得她清脆悦耳的嗓音,凝神注视着她神志不甚清晰的模样,喉咙干涩,有些说不出话来。 他的眼前,黎苒身上浮上一层灰蒙蒙的阴影,随即她的身躯被其包裹住,一点点消失在了他眼前。 “苒儿……” 他喊了一声,包裹住他的天道撤去了力道,猝不及防被松开的他踉跄了几步,跌倒到了黎诺的尸身旁边,秉华注视着他生息全无的躯体,眸色阴沉而暴虐。 他抬首望向了窗外,雨水划过屋檐上的瓦片,聚少成多,汇集成了小小的一支溪流,顺着边缘形成小小的“瀑布”,落到地面,嘀嗒声淅淅沥沥地响着。 他垂下眸,眼中猩红色驻留,长袍之上的金色纹路光芒愈盛,却也无法,只能生出触角去包裹住控制住他暴动的力量,直到过了许久才消散。 这一切,都已经注定了结局,谁也无法更改。 …… 被带走的黎苒被囚禁进了一栋冰棺之中,冰棺之内充盈着不知名的透明液体,她被解开了所有衣物光裸着放入其中,墨色长发飘散着遮挡了身体诸多部位,透过发丝才能隐约觅见她柔弱的躯体。 洛仲看着她,心中充满了满足,情不自禁地想要亲近,鬼使神差地,他透过若隐若现的冰棺,贴了上去,柔软的唇轻轻触碰着冰面相隔的她的红唇。 “殿下。” 他身后走进一个身着青色纱裙的秀丽女子,她抬首的那一刻不小心瞄到了这一幕,慌忙着垂下了头,规规矩矩地伏到了地面,叩了叩首,不敢抬头去看那冰棺之内的人。 “绿萝,母亲怎么样了?” 洛仲收敛起自己方才的冲动,他背对着绿萝问着话,眼神未离开棺中之人半刻。 “丽妃已经安顿到了阵内……” 她停顿了几秒,想起方才见到的那一幕,眼中思虑甚重,继续说,“再过一刻钟,就是换魂的最好时刻了。” “……”洛仲白皙的指节落到冰棺之上,那凉意透进了他的骨血之中,流淌着进入了四肢,他缓缓地执拗地说着,“我知道。” 他的视线落到了冰棺之下繁杂而血腥的符文之上,心底有了些许沉重和晦涩,思绪杂乱着。 他挥手让绿萝退下,无视了她担忧地目光,一心一意注视着冰棺之内一无所知的人儿。 让她失去一切,心灰意冷,甚至厌倦这世间……所有的一切,都有条不紊地按照着他的计谋进行着,现如今到了收尾的阶段,却让他,有些惶恐起来。 他竟然有些害怕…… 害怕?他自己也不怎么明白自己的这种情绪…… 洛仲告诉自己,他等着母妃苏醒已经很多年,如今,将要用仇人之女的躯壳换取母妃的新生,他,这只是在高兴罢了。 黎苒的母亲当年在战乱之际,因出身异域懂得许多异域之内的事情,被先帝派遣,她奉国君之命趁乱混进宫中,本欲毒死洛仲的父皇,却不想,让丽妃,也就是洛仲的母亲中招死去。 当然,经此一役,黎苒的母亲也未轻易离去,被反过来下了蛊毒,虽然逃出了异域,获得了先帝的信任,让左相府不再承受帝君的猜疑,却在生下黎诺之日,就魂归故里了。 总之,双方都损失惨重,黎苒生来便孱弱不堪,也是因为当日母亲便是中毒不久之后,发现腹中黎苒的存在。 在生下黎苒以后,与左相平安度日了几年,生下黎诺便灯枯油尽,终了一生。 “这是你欠我的。” 洛仲这么说着,一手抚上冰层她脸颊所在之处,回想起被生生掠夺走性命的母妃,回想起了当年孤苦无依地备受宫人欺辱的日子,回想起了他所经受的一切,狠下了心肠。 他泛红充盈了血丝的眼浮上了怨气和痛苦,凝视着冰棺之内的女子,思绪万千,恨不得将其抽筋扒皮,却又带着丝丝隐藏至深的深情。 下一秒,在他始料未及的时候,棺内之人扇动了睫毛,洛仲正对上她缓缓睁开的清眸之中。 他心神一震,来不及作何反应,只见她的眼珠转动了一圈,灰暗无神地扫视了一下自己的处境,又毫不在意地缓缓地垂下了眸,合上眼之后便再也了无动静。 洛仲只觉得呼吸都停止了下来,窒息得心脏泛起了密密麻麻的刺痛。 他白着唇,终于明白,他真的得逞了,即使放了她,黎苒也已经……已经无法活下去了。 心如死灰,哀莫过于心死…… 换魂蛊是一命换一命的恶蛊,只有心如死灰之人的躯体能够被另一个灵魂占据,黎苒所经历的一切,都只是洛仲在为换魂做的准备。 此刻,洛仲有些茫然,即将换回母亲的魂魄,他却无法抑制住从心底开始蔓延的那种……恐惧。 “殿下?殿下?” 绿萝在一旁喊了他许多次,洛仲才回过神来,连他自己都不知道,此刻他脸上的失魂落魄有多么明显,整个人宛若与母亲走散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的幼童,茫然而惶恐。 “殿下……”绿萝垂下眸子,指尖轻颤,看着他这副从未有过的软弱,声音都有些不受控制地带上心疼的味道,她轻轻地说,“时辰到了。” “……嗯。” 洛仲点了点头,拿起绿萝托盘之内的匕首,寒冷的刀刃贴到他的手腕时,他有些走神,手下却是毫不留情地划了下去,顿时鲜血潺潺蜿蜒而下,那诡异的纹路顷刻间就将这甘美的液体吞噬殆尽,血色蔓延了整个阵法纹路,一时间不详的血红色的光芒四溢! 外面雨声更加凄厉,噼里啪啦疯狂地砸到地面上!狂风暴雨,连绵不绝! 一切的一切,都在向着一个不可挽回的局面发展着,经历了今日这一切的人,都将承受今日所带来的因果循环! …… 在万里之外的将军府,酒阑宾散,热闹散进,躺在满是尘土的地面之上的泽无,面上的黑色纹路宛若在生长一般蔓延着占据了他半张脸颊,一阵金色的光芒和猩红的光芒在他身上争夺着地盘,最终红芒愈盛,占据了主导地位。 地上趴着的人骤然睁眼,猩红色占据了整个眼眶,吞噬了所有的颜色。 凡尘第八十三章 泽无回想起了一切,他就是当日闯进紫霄云殿的那只魔,只不过,他的特殊之处在于,他是仙魔之体。 当日闯入清河殿下的宫殿实属于无奈之举,未曾想,因此而与先帝之女一同堕入轮回,丧失了全部记忆,魔力被封,变为一介凡人,历经此番波折,更想不到的是,他居然……爱上了她…… 他捂着心脏的地方,依旧有些困惑,为何恢复魔子之身,他也依旧……依旧心慕于她? 泽无控制不住心跳,站起了身来,向着异域的方向飞身而去,身上的力量逐渐恢复涌入四肢,如醍醐灌顶,通体舒畅。 力量回归,他感觉到,黎苒的气息在消散,仿佛这个世间,再也不会有这个人的存在! 泽无嗅着黎苒神魂的气息进入异域之内,那些本不该出现在凡世的魔兵在入口如潮水般涌了出来,一股脑儿提刀向他冲来。 泽无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拔刀相向,刀光剑影一片,不过一息之间,这些魔兵便尽数被一分为二,更有四肢残缺,穿肠烂肚而死的。 “这些是凡人?” 他不解地嘀咕了一声,抬眼看着远处不断现身的黑影,握紧了刀柄,鲜血顺着锋利的刀刃而下,眼中诡异暗红的凶光更盛。 仔细想来,这凡世出现魔力本就是件古怪的事,那个异域四殿下更是古怪,之前在他身上所使用的傀儡术也不该是凡世所应存在的…… 越想越觉得奇怪,只是此刻由不得他细想,他只能举起染血的剑向着疯狂涌来的万人堆里冲了上去! 天空上方雷电交加,狂风暴雨不曾停歇,那光芒泛着诡异的不详,不断落下,逐渐靠近的天边云朵闪着金光,一片祥瑞之征兆,云端之上众多身影若隐若现。 泽无杀尽最后一个魔兵,他们人多势众,他的身上也难免留下几道印子,不过片刻便恢复如初,一丝印记也无,倒并不打紧。 他抬头看着云端之上的祥瑞之兆,心底一紧,这是天兵下凡的迹象! 他握紧了手中的刀刃,到底是凡界之物,在厮杀了这么久之后有了些许裂痕,他随手一扔,将它丢弃在地,又重新在地上拾取了一把。 泽无先前所用的神器也未能经受住“轮回”之门的摧残,在他和黎苒落入其中之后便将他的武器摧毁成了碎片,一点儿渣渣都没给他留下。 “看样子得回去寻一件趁手的兵器才行。” 他低声嘟囔了一句,看了看尽在咫尺的洞口,不甘心连黎苒的现状都没有看到就离去,便也不再多想,争分夺秒地冲了进去。 冰棺悬空,血雾扩散,腾空而起粗长的焦黑色藤蔓不畏严寒将其举至半空死命勒住冰棺不放,那藤蔓好似在从中汲取了什么作为养分,靠近冰棺的一端逐步开始便成黑红色。 “苒儿!” 他又惊又惧冲上前去,飞上半空被一旁凝视的绿萝一挥袖阻挡了行动。 “滚开!” 他怒不可遏,心底的黑暗滋生得枝繁叶茂,怒斥着一刀斩了过去,洛仲对着绿萝一挥,她才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避开了泽无充满了杀意和怒火的一刀。 “你果真有古怪。” 洛仲看着他身上与自己似乎同源的魔气丛生,眉头隆起,阴沉地盯着这个一直看不惯的男子,心底说不出是愉悦多一点,还是烦躁多一点。 “我与你的账,稍后再算!你最好祈祷苒儿无事,否则,我定会让你尝受比之前我所经历还要痛苦千百倍的折磨!” 说罢,他提着到飞到正对冰棺的位置,焦急地拍打着冰面,见她根本对外无所直觉,气息虚弱得近乎于无…… “苒儿!你醒醒!你醒醒!苒儿!” 得不到回应,他的视线慌乱地落到那越加粗壮的藤蔓上,这才稍稍稳住了心神,提起刀剑开始拼命地对着藤蔓砍起来。 绿萝从跌倒的地方站起来,就正见到他在大肆地进行破坏,有些紧张地想要上去制止,却被洛仲拦住,他摇了摇头,看着冰棺有些悲伤,声音轻柔,也不知在说给谁听,“晚了。他来不及了。” 这藤蔓被泽无砍伤的地方迅速恢复如初,砍断的地方能重新生长出一条,甚至比之前还要粗壮,最后只余一点儿殷红色的粘稠液体滴落在地面。 “这什么鬼物!” 泽无忙活得额头冒汗也未能砍伤这怪物分毫,有些着急起来,扔掉刀,双手附上去,不知这究竟是何物,伸手所感觉到的居然与人的肌肤无异。 他皱着眉,魔气所及之处皆被暴力碾碎成渣,寸寸断裂,冰棺也皲裂开来,其上形成了鳞片一样的痕迹…… 与此同时,天空之中显出异象,猩红带着杀戮之气的雷电恶狠狠地劈到了洞穴之前的大树之上,只余一片焦黑,以此开始灰色蔓延,世间万物半息之间枯萎灰暗,无声哀悼! “殿下!” 绿萝紧盯着,有些不知洛仲作何想法,她扭头一看,他眼中除了惊诧之外,还有星星火燎,那是,隐晦的期盼。 她停止了动作,眼看着洛仲不自觉向前走了几步,安静下来跟在他身后,清澈见底的眸子隐隐泛起了水光。 裂开的冰棺冰块碎裂,将包裹其内的女子释放出来,她从半空跌落,白净的肌肤裸露在外,泽无急忙飞身上前将她搂入怀中,触手所及皆是嫩滑的肌肤。 他一时情急倒是未曾注意到,现下一发觉,满脑都散发出了热气,耳垂渐渐发红,羞羞答答地解下衣袍包裹住她瘦弱的身躯。 恰巧他这一动静之后,怀中之人轻轻动了动睫毛,他一贯最爱的星眸掀开了眼睑,注视着他的神情是全然的陌生。 “你是何人?” 他有许多话想要同她说,正想着的时候听得这话,整个人都愣住,方才羞涩的艳红从他面上褪去,脸色煞白,僵硬得宛若一尊冰雕。 他仔仔细细地再打量了她的眉眼,心底越发沉重起来,松开了扶着她的手,愤然起身几步到了洛仲身侧,一掌拍飞了想要与他抢夺绿萝,恶狠狠地吼道,“你到底做了什么?!黎苒呢?她去哪儿了!” “……” 被提起衣襟的洛仲,说不出心底是什么情绪,他越过泽无看到他身后的女子四处望了望,看到他时犹豫地走了过来,看着两人剑拔弩张的气氛,怯生生地问,“请问,此处是何地?你们可知晓如何去异域皇城?” 洛仲死心地闭上了眼,嗤笑出声,“她?自然是,神魂俱灭,烈火焚身,永坠地狱,不得轮回!” 凡尘第八十四章 (完) “那你就去陪她吧!” 泽无听得他这一席话,气得眼中血红更盛,恨不得将他撕裂开来以祭黎苒的生魂! “不要!你放开四殿下!” 绿萝忍痛冲了上来,肺腑已伤,口中吐出一口鲜血,带上了些许碎裂的内脏,他双手紧紧攥住了泽无的胳膊,却无力将他掰开。 泽无厌恶地将人甩开,不耐烦地只手提起洛仲,死死掐住了他的脖子,他缺氧窒息面色涨红起来,却也只是闭着眼不做任何的反抗。 洛仲不禁回想起当年他在满天雪色之中,那样用力掐住她的时候,她可否也是如此难捱?可否也是如此痛苦? “四殿下?” “黎苒”困惑地仔细辨别着洛仲的容颜,从他的面容之中依稀辨别出当年那个小豆丁的模样,当下一惊,连忙上前去抓住泽无的手臂,焦急地说,“你快放开他!不要伤害我的仲儿!” 泽无看着这个顶了黎苒壳子的不知从何处来的游魂占据了她的躯壳,还如此不知死活地阻挡他,恨得牙痒痒,又不忍伤害黎苒的躯壳分毫,只能以杀人的视线瞪着她,忍着怒气,冲她喊,“滚开!别逼我杀了你!” “你若是要杀他,那就先杀了我!” 她掰开泽无的手,直不愣地矗立在洛仲身前,双手紧紧攥着自己身上仅有的披风,又宁死不屈地扬起下颚瞪着他,好似泽无是个十恶不赦的大坏蛋一般。 泽无也就是看在她这副躯壳面上,见不得她顶着黎苒的壳子做这副举动,他气得不行,又怕伤着这躯体,一时间为难得不知如何下手。 “母亲?” 洛仲睁开眼,愣愣地看着挡在身前纤弱的躯体,神色中有几分雀跃,以及更多的宛若羔羊的茫然。 他说不清,心底更希望眼前之人是谁? 洞穴之外灼人的光芒更盛,泽无敏锐地往外扫去,发觉不少天兵天将落入下界,眉宇之间拢起,散乱的发丝挡住了他的视线。 泽无神色不明地看了看“黎苒”,咬牙离开了。 如若他再耽误下去,定然会被天兵抓住,届时再想脱身去寻黎苒的魂魄,可就麻烦了。 他一离开,洛仲自然也不会继续呆在此地,他一把抓住了丽妃,带着她赶紧往自己的宫殿所在的地方返回。 …… 而秉华这边,正在与天界来人打着招呼,这人正是当日紧追在泽无身后的水神——青稞。 “战神,实在是抱歉了,我们来得有些晚了,最近天庭出了乱子,收到消息之时正逢战乱,一时抽不开身来。” 青稞一拱手向他赔罪,秉华自然是连忙上前去阻止了他,懂了些许人情世故的他怎么会再让青稞为难,他说道,“哪里的话,你们能来我已经很感谢了。” 青稞抬头看着他,神色有些奇异,吞吞吐吐地说,“你好像变化了许多……” 秉华一愣,有些后知后觉,随即大笑了一声,“大概是经历了一些,有所感悟吧。” 青稞倒也不多问,只是若有所思,复了想起来此的目的,便问出了声,“请问狴犴前辈此刻在何处?陛下对狴犴前辈的事情很是重视。” “我带你去吧。” 秉华点了点头,表示明白,狴犴是当今天帝的皇叔,天帝对他重视也是应该的。 秉华示意他跟上,上前一步领着众人离开了异域,往狴犴被关押的地方去了,对后方的洞穴不再在意。 方才他立在屋檐之上,凝视着洞穴很久,直到天空之中异象乍现,他心底一颤,即使知道她无事,也依旧有些心悸。 他明白,那个人,已经离开此凡世了。 可他在那一刻,恐惧自己的结论会不会失误,同样畏惧她永远消失在这世间。 秉华垂下眸,将众人带到了狴犴前辈所在的阵眼中,他依旧有些心不在焉。 狴犴倒是依旧挺开朗的,这么多年的孤寂都没能将它折磨得精神失常,他温和地笑出了声,像是大钟敲响一样振聋发聩。 青稞认识这位前辈,脸上有些笑意,有心打趣让他心安一些,说道,“前辈,还以为您去云游四海了,没想到被困在这鸟不拉屎的地方,怎么?您是遭了谁的道么?” “是呀,遇人不淑,这有什么办法?” 狴犴倒是笑呵呵的,没有一丝不快,看样子两人是老相识了。 狴犴和青稞说笑着,余光也不忘关注这个救命恩人,瞧他那愁眉苦脸的模样,有些困惑地开口,“小子,怎么?你还没有搞定你那位心上人?” 秉华倒是没想到他一骨碌全部都和倒豆子一样揭了他的老底,他有些窘迫地瞄了眼青稞,见他老神在在地移开视线,好像浑然不在意一样,就有些放心了下来。 他有些失落地垂下头,像只焉了吧唧的金毛犬,丧气地说,“她……她不知去哪儿了,可能回了天界吧……” 一直竖着耳朵听着八卦的青稞瞄了眼这个战场上凶恶如煞神一般的男子收敛起往日锐不可当的锋芒,有些好奇是谁驯服了他,心底对那女子充满了敬仰。 他悄摸地和狴犴对视了一眼,皆是一脸的八卦,青稞轻声咳嗽了一声,劝慰道,“既然如此,定会有缘再见的,你不必如此伤怀。” “话虽如此,可我很是放心不下,也不知她会如何返回天界……天宫之内的轮回可修复了?” 猝不及防听他这番问话,青稞有些不好的预感,他吞咽了一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问,“她返回上界,需要轮回?” “这是自然,她是从轮回入凡世的,也不知轮回将她的仙体安放到了何处?可有会有损伤?” 秉华自然而然地脱口而出,让青稞轻而易举地猜到了他的心上人是何人。 “怎么?” 见得他一脸古怪,秉华看着忍不住问出来声,满脑子的困惑。 “你……你说的,该不会是……清河殿下吧?” 他问了出声,有些颤颤巍巍的,秉华不顾他的惊诧,在他紧张的视线里点了点头。 “你不知道吗?清河殿下是有婚约的……” 他弱弱地说着,目露不忍。 这冷心冷肺的男子千万年难得开窍一次,就要接受心上人是别人订下的未婚妻的事实……实在是,有些悲惨! 神界第一章 黄泉碧落,忘川河畔,一身着红白相间衣裳的女子从天而落,衣裳破损,身染鲜红,遍体鳞伤。 她落到红艳的彼岸花丛,那些红色汲取了她的血液生长得更加艳丽,她却仿若对这吮吸她性命的人无知无觉,半磕着眼,又长又密的墨色睫毛微扇,脸上带满了令人疼心的倦色。 忘川池内碧色身影一闪而过,划过池底,一跃而起,银色鱼鳞在猩红的光芒之下越发惊艳夺目,来人落到她身侧,将她一把拉起,那些攀附缠绕黎苒的花朵被这外力一拉扯松了手,却依旧有不甘心死死扒着她的被连根扯出。 “小苒儿,怎的受了这么重的伤躺在此处?” 银铃般的声音响起,满含着关怀,黎苒看了眼在她身侧毫不扭捏地将鱼尾化为白嫩娇柔的两腿的女子,依旧有些打不起精神来,懒懒地张了张唇,舔了舔嘴角的血渍,问道,“你这里,可有酒喝?” “……”她怔愣住,随即娇声笑了起来,娇媚之色堪比二八年华的少女,“看样子,小苒儿也长大了。” 她感叹一句,看着黎苒眸中带伤,“好酒自然是不少的,我去给你拿。” “三娘,”黎苒看着她即将走远的身影,喊了一声,有些迷茫地望向她,“可否给我一些忘川泉水?” 三娘停在了原地,略带苦涩地回眸一笑,“自然是有的,只是,喝与不喝,决定权在你。” “有劳了。” 黎苒低下了眸,垂头看着汲取生灵魂魄而生长得如此妖娆的艳红色花瓣,跌跌撞撞地站了起来,不远处的忘川池内是沸腾的足矣灼伤神魂的清澈。 她赤裸着足一步步走了过去,踩在冥界忘川河畔的彼岸花上,被这些卑微又执拗的植物缠绕着的感觉并不怎么好,可她有些无所顾忌。 神魂脱壳在凡界历劫的这些时日,实在让她有些疲惫,被心爱之人杀死的痛楚直到她神魂归位,也依旧能够感觉到心底的那股死寂。 她一步步踏入了忘川之内,顿时蚀骨的痛楚一拥而上簇拥着她,让她无暇去孤寂心头的孤寂痛意,顿时面上无色,红唇泛白,额头之上冒出冷汗。 “你疯了么!” 三娘返回之时,见她进入忘川之内,面色苍白昏昏欲睡,不知已经在里面趟了多久,惊吓之下手中的酒壶跌落在地,急忙化为鲛人之身,跳到河内一把将她溺到水底之下的身躯提了起来,跃上岸边。 “三娘,抱歉,我实在是,不太好受。” 黎苒这么说着,冲她抱歉地笑了笑,本就深受时空隧道狂乱的碎片切割得遍体鳞伤,如今又经忘川的侵蚀,恐怕不疗养个百年是好不了的了。 三娘有些气恼,却又无可奈何,只有认命将她身上的衣物烘干,她脚底身上所受的伤却是不能替她疗养好,只能让她表面看起来完好如初。 “你啊你啊,这么倔将来可是会吃苦头的!” 三娘有些恨她这倔强,更多的确实怜惜,她在黎苒的身上,瞧见了她自己的影子。 黎苒垂眸没有去接三娘的话,她知道三娘是又想起了往昔。 她嗅了嗅空气之中的酒香,有些可惜地瞄了眼地上,“倒真是,可惜了千万年的佳酿。” “我怎么不知,你何时有了这饮酒的习性?竟连这酒的好坏都能分出了。” “三娘拿来的,自然是上好的,再嗅一嗅空气中的灵气波动,自然就知道了。” 她咧嘴笑了,见着三娘眼底的担忧消散了些许,面上笑意更浓,心底却是悲伤蔓延攀爬着入了肺腑。 “三娘,我想在此住一些时日可好?” “自然是好的,你想住多久,就住多久。” 三娘上前握住黎苒的手,带着人往自己的屋舍走去,沿路遇着不少魂灵在相互做着买卖,还不忘喊三娘一声,“孟婆”。 三娘都笑着颔首,一一招呼着,等两人走到木屋之内,正见着她那口大缸架着火咕噜噜地煮着,还有白花花的灵魂残肢在那汤面浮动着。 “苒儿,以往你见着这些,总是要大呼小叫一翻,这不过百年,你就如此稳重,也不知,是好是坏……” 三娘喃呢着,拉着她的手紧了紧,心中思绪万千,下一秒黎苒回握住了她的手,轻声一笑,“三娘,不要思虑这些了,既然我难得来一次,可要与我对弈一局?” “自然是要的,有你陪伴我,这日子要没那么难熬一些。” 三娘喜笑颜开,打趣地倚靠到她右肩一侧,媚态百生,眼尾带情,一如她酿的佳酿,酒不醉人人自醉! “三娘……” 黎苒情不自禁开了口,又有些懊恼地蹙眉,在三娘的追问之下最终还是问了出来,“三娘,你就没想过离开这里吗?” 三娘的笑意渐渐消失,有些僵硬,宛若凋谢下来的山茶花,让人心生怜惜。 “并非我不想出去……” 她垂下眸子,有些无奈地说,眼眶微红,“是我无法出去。” “这是为何?” 以往黎苒一问及这类问题,三娘总是推拒着不回答,她也是今日才听闻此事,有些讶然,“这是怎么回事?” “我触犯了天条,注定永生永世被囚禁于此……” 她如是说道,眸中的泪光泛滥,“我和他,注定,永生永世不会在一起的。” “怎么会呢?他一定会来寻你的。” 黎苒不知该如何安慰她,连忙哄她,却不想她的泪水更加汹涌地从眼眶中溢出,她喃喃道,也不知是说给黎苒听的,还是说给自己听的。 “他不会来了!他被终生斩断情丝忘记红尘,永远回忆不起前尘往事了!” 黎苒愣在原地,有些难以置信,见她歇斯底里,没有形象地嚎啕大哭,有些难受地上前将人拥抱入怀,三娘也回抱着她泣不成声。 劝慰了好一会儿,才将人哄得歇息下来,三娘最终倚着她的大腿,眼眶红肿地安然睡去…… 她抬首望着血红色的天幕心底压抑地难受,拿起了三娘身侧的瓷蓝色瓶子,里面正是忘川泉水,她轻轻翘起的睫毛微垂,凝视着瓶子有些无神。 分明她伤心欲绝,比之却无一丝眼泪可流,她哀伤地想,许是……在凡界已经流干了,泪腺已然干涸如荒。 神界第二章 黎苒陪伴了三娘数日,这天,正陪着她去奈何桥上分发她煮的孟婆粥时,远处的天空乍现一道金黄色裂缝,从中落下一众威风凛凛的天兵天将。 地狱之内顿时人人自危,正挽着袖子勤勤恳恳地替三娘分发孟婆汤的黎苒被身侧的女子用手肘撞了一下,她这才注意到远方天空上的异常。 “苒儿,他们来接你了。”三娘朝着那个方向扬了扬下巴,眉梢轻挑,“不过,这次倒真是慢,阵仗也不如以往……可是天界出了什么事情?” 黎苒瞟过一眼之后,便不再望了,依旧仔仔细细地替面前战战兢兢望着天空的魂魄盛了一碗汤,柔声说道,“喝吧,喝了就去前方,无常会带你去你该去的地方。” “谢谢。” 那魂魄回过神来,端过了那一碗绿油油冒着气泡的汤水,闭上眼睛一饮而尽,尔后,整个人踉跄了一步,除了方才的头晕,一切,尘归尘,土归土,都化为云烟消散殆尽。 “哎!问你话呢~” 三娘缠着黎苒,夺过了她手中的长勺,凑到她身边一脸的好奇。 “……” 黎苒无奈地叹了口气,只好说,“我去下界之时便听得叔父议事,说是魔界那边乱了套,要攻上天界,恐怕现如今也是魔界那边在闹事。” “魔界……那群居住在岩浆四溢幽暗阴冷地底的怪物,怎么总是在搞事情?” 黎苒一听她这么说,察觉到了些什么,便问道,“怎么?地狱之内也出现魔域之人了?” “是呀,如此大肆发起进攻,实在不像是那个老谋深算的魔头会做的事情!” 三娘嘀咕着说与黎苒听,有些烦恼地往锅里搅了搅,说了声,“最近来地狱投胎的怎的多了许多!” 没等黎苒回复她,三娘便瞄到了尚未靠近便闪耀着刺眼光芒的铠甲的光芒,眼角抽了抽,“这些神仙真是……将铠甲弄得那样刺眼,是打算作战的时候晃死对方嘛?!” 黎苒噗地笑出了声,摇了摇头,这些天兵身上的铠甲可是好东西,只会对非天族之人闪现出如此耀眼灼目的光芒,其中有一个原因倒还真是让三娘说中了,就是干扰敌人的视线! 可天族这边有招数,魔域那边亦有对策,他们的铠甲自然也是用特殊材料制作而成的,所以双方若是一旦对上,虽说天族实力雄厚,但魔域惯会使坏,谁输谁赢还真不能下定夺。 “拜见清河殿下,天帝有命,请您和我们返回天界。” 黎苒缓缓将衣袖解了下来,端庄有礼地从他们颔首,尽显天族风范。 “自然,有劳各位。” 她转身与三娘作别,随即走到天将之前,与众人一齐乘坐祥云返还天界。 黎苒看着地狱之内的景象从眼底消失,落寞地闭眸叹息了一声,再次睁眼,一切成空。 到了天门关,一道黑色身影早早地等候在了那里,听到动静之后转身望来,金色符文如同主人的心情一般剧烈晃动着,他的眸色似水般温柔,情深意浓,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苒儿。” 他宛若初生的孩童一般笑了起来,清清爽爽,如沐春风。 在他靠近的刹那,黎苒拔出了腰间的青色条纹的佩剑指向了他,让他不得上前,不能靠近她半分。 “苒……苒儿?” 他困惑地看着泛着寒光的神剑,嘴角的笑意难以维持,眼底有些慌乱,“你可是生我的气了?我当日真的不是不去就你!我可以解释的!” 黎苒看着他,不悲不喜,神色无恙,语气淡淡,“你是何人?” 秉华眸子瞳孔扩大,神识散开包裹住她,顿时踉跄着往后退了几步,惊惶地问,“你服用了忘川泉水?!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喝下它!” 饮下忘川泉水的人,注定灭情绝爱,终生不识情爱的滋味,大多孤苦终老一生。 …… 黎苒再次回到宫殿之时,才恍惚意识到一切的陌生,物是人非,大概就是如此吧。 她摸着屋内装饰的花瓶,其中还插满了她以往最是喜爱的洁白无瑕宛若羊脂玉的梨树花枝。 下界的一生就是她的昨日,对于她而言,那不过是漫长岁月之中的一次意料不到的调剂品,却不想,这凡世短暂的一生比她在这天族之内数百年的日子,更让她有所感悟,却更像是一场荒诞的梦! 她无意识地伸出手去触摸手中花朵娇嫩的花瓣,爱恨交加,下一刻突然收缩将其捏碎得不成形状! 一页花瓣飘到地面,落到她脚尖,她心疼着这才回过神来,透过清晰的镜面对视上画面之中不该属于她的神色……那样的哀怨和憎恨,以及……埋藏于眼底的爱意! 她急忙起身捂住脸背过身去,背靠着梳妆镜不安地向后倚靠着,带倒了一地的东西。 黎苒痛苦地垂下头去,长发遮挡住视线,慢慢滑落坐到了地上,仰头望天,将眼眶之中摇摇欲坠的软弱与哀伤憋了回去。 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宫女慌张的声音响起,“殿下!您可是摔着了?奴婢可以进来吗?” “不用!” 黎苒急忙出声,意识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哽咽后,连忙平息了下自己的情绪,一如往常一般坐在冰凉的地面环抱住自己,说着,“我现在有事情在忙……方才不小心撞到了梳妆台,等会儿劳烦你打扰一下。” “是,殿下言重了。” 那些个宫人这才放下心来,透过门外的光线可看见他们分毫不差地如往常一般行了礼,顺从地退了下去。 黎苒有得几息时间收拾了一下身上,换洗之后,出了宫门,面上含笑与一路遇上的仙君打着招呼。 一位腰间挂着酒壶,身着一席红衣白衫的男子眯着眼凑了过来,围着她转了一圈,如同见着肉骨头一般,一脸八卦地打量着她,又笑眯眯地不发一言。 黎苒无奈地停下,不雅地翻了个白眼,“你这棵老掉牙的大树,不去牵红线倒跑来围着我转,可是玩忽职守?” 神界第三章 “非也非也。” 被这么说着,这位看着俊逸非凡的月下仙人也不恼,看着黎苒一脸痴笑,“小苒儿,快些告诉你,你在下界可是尝过了爱情的滋味,不然,如何浑身上下透着一股红线缠绕的味道?” 到底黎苒是她照料着养大的,对她下凡去所发生的一切,他都好奇得不得了,尤其是在他听闻那个木头桩子一般的战神欢天喜地地去天门关接她,又失魂落魄地离去的事情以后,更是对此事好奇得抓心挠肝。 这不,刚从酒仙那里出来就沿路往这赶,正巧碰上这女娃,就直接抓住了她想要问个明白。 “你这老树精,怎的还是如此玩性不改。” 黎苒挑了挑眉,对这个教养过她的老顽童的敏锐有些头疼,认认真真地糊弄着他,“我这一趟可是莫名其妙去了下界,也不知可是轮回碎了的原因,回来便何事都记不起,也不知经历了些什么。” 她话锋一转,又继续说道,“所以抱歉了,月老,实在无可奉告。” “……” 月下仙人一点儿都不信她这番言论,却见她如此笃定的神色,有些犹豫起来,“此话当真?” “怎会有假?” 她笑了笑,双眸眯成一道月牙的形状,“轮回被毁的事情我是亲眼所见的,记忆到此便全然消失了,如若我真的记得,又怎会瞒着你呢?是不是呀?老树精?” 月下仙人挑了挑眉,看着她这副模样反倒信了她的言论,顿时有些担忧地训斥,“你啊你!这么大的事儿怎么不一回来便去告诉你那不靠谱的叔父!万一对你有什么损伤,这可如何是好!” 他这一急,眉毛都拧到一块儿了,不等黎苒说便主动拉着她往九霄云殿赶去,这……反倒让黎苒觉得心底难受,闷闷的,有一种想哭的冲动,可她的眼眶之中却干涸得生疼。 “老树精,”她拉住他喊了一声,声音有些哽咽了起来,月下仙人瞬间就听到了她语气里的软弱,连忙停下了脚步,“如何?可是去了下界,哪儿受了伤?快给我看看!” “不是这样的。” 她摇着头,上前一步抱住了他,眼眶红红的,埋首到他发间,感觉到一种久违的安宁,模模糊糊地吐出话来,“谢谢你,老树精。” “可是受了什么委屈?” 月下仙人即使再怎么迟钝,也是意识到了她的不对劲,顿时隆起了眉毛,询问着。 黎苒吸了吸鼻子,发现自己再怎么难过也无法哭出泪来,却也没怎么放在心上,只是眼眶红红地抬起头来,弯着嘴角笑着说,“都说不记得了,想来,也是不怎么重要的事情。” 是的,不重要,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这么在心底说着,面上是阳光明媚的笑意,只是看上一眼便心生暖意。 刚偷偷摸摸从潜入仙界的泽无听到她的一席话,呼吸一窒,心脏似乎都停止了跳动,面色煞白,眼眶微微红了。 凡世的一切……都只是不重要的事? “既然如此,那我们便去看看你那不称职的叔父吧。” 月下仙人倒也不勉强她,只是心疼,不愿意她这么将事情憋在心里。 只是,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他虽隐晦地擦了擦眼角的泪水,注意着他动静的黎苒第一时间便注意到了,只能装作没发现,想着法地逗他开心。 两人一路打闹着往九霄云殿走去,泽无苍白着脸无神地呆愣在隐匿的地方,目送着两人远去,心底凄凉无比。 他看着这华美的宫殿,有些恍惚,突然没有了跟上前去的勇气。 如若……如若那一切对她来说,不过凡世的场梦,那么……他的存在,对她而言,是不是……是不是也是一场虚幻的梦?更何况,这个梦,并不美好…… 泽无背转了身,往来时的方向走去,与黎苒相反,一个人往北,一个人往南,向着截然不同的目的地而去。 衣袂翩跹之间,他脸颊之上的纹路宛若蛇一般游走,墨黑色的瞳孔之内久久地攒动着浓郁的红芒。 走到了远处的黎苒忽地转过了头,望向了泽无所在的方向,心头微动,那是一种熟悉的心悸…… 她垂下了睫毛,灵动的眸子低沉了下来。 月下仙人见她这副模样,困惑地问,“怎么了?” “无碍。”她笑了笑,“只是想起自己闯下的这祸事,害得叔父和你担惊受怕这些时日,实在是不应该。” “你那叔父担些惊吓是应当的!”他嗤了一下,面上是显而易见的不满,“自从你养在我府上之后,他何曾主动来见过你?真是架子大了……” “好了~”黎苒见他越说越来劲儿,颇有一番要去找天帝打一架的姿态,顿时警觉了起来,缠着他说别的事,“不要因为叔父坏了你的好心情,等会儿我们一起去烤鱼呀?我定然能为你抓一条冰洋之内的鳕鱼,那肉质,定然细腻美味,鲜香可口。” 黎苒这么一说,还真是把月下仙人的馋虫勾了上来,他装模作样地点点头,一副自己大人有大量,不与天帝那厮一般计较的姿态,“我怎会与他一般见识,不过,那冰洋之内的鳕鱼可是难觅,你真能抓着一只可就好了。” 还是那么喜欢吃的。 黎苒在心底偷笑,向他挥了挥手,月下仙人好奇地凑了上去,黎苒随即在他耳边细语了几声,听得他一愣一愣的,不可置信地问,“如此简单?” “自然了。”黎苒点了点自己的脑袋,调皮地向他眨了眨眼,“你可要去试一试?” “自然是要去的!” 他突然大声坚定地表示了自己作为吃货的决心,随即在黎苒含笑的眸子心虚地继续维持着长辈的威严,义正言辞地胡说八道,“我去替你试一试,若是有用,你便能自己去抓了。” 见着他找着借口,恨不得现在立刻马上就到地方去试上一试,黎苒笑着冲他挥了挥手,也不拆穿他,“你去替我试一试吧,我这边你不用管的,若是你和叔父吵架了,我还得拉着你们,让你们不要打架呢。” 神界第四章 “我可是个德高望重的神仙,怎么会与他一般见识。” 月下仙人这话说得一板一眼的,不知情的人还真可能被他唬住。 黎苒点着头配合着,一心只想将他送走,面上笑眯眯的,心里却有些无奈。 “既然如此,那你便去吧,我先去替你守着。”月下仙人扔下这句话以后,便忙不迭地往着那千百万年的冰山之巅赶去,一想到即将吃到的美味,简直口齿生津,徒留得黎苒在原地叹息了一声,往殿内走去。 “方才便见你和月下仙人的金光在殿外了,怎么耽误到了现下才进来?” 一进入九霄云殿,正在批改卷宗的天帝便抬起了头,见她只身一人,了然地挑了挑眉,眸中带上了丝丝笑意,“月下仙人可又是被你给糊弄到了其他地方去?” “谁让你们一见面就吵架……” 黎苒有些头疼,这两人搁一块儿,简直堪比几百只鸭子,她是不敢让两人凑上去的。 天帝笑了,身着一袭华丽又不失端庄的乳白色长衫,瞧着他的眼神突然有些凌厉起来,像是发现了什么,随即向她招了招手,黎苒靠近他之后,被他钳制住了肩膀。 她有些吃痛,又觉得他不像是要伤害自己的模样,因而并未过多挣扎。 不过片刻,便听得他压抑着怒火的声音响起,“你这眼眸是怎么回事?” “什么?” 黎苒稀里糊涂地抬头,看着他烈焰焚烧的瞳孔之中难掩震惊和一丝惶然。 她疑心自己看错了,眨了眨眼,依旧捕捉到了他眼底隐藏起来的焦急,来不及多问,便被他越发用力地钳制住,想必胳膊也被他捏得青紫色一片,他愤愤然地问着,“你的眼睛是怎么回事!” “眼睛?” 她吃痛着皱了皱眉,天帝的神色太过可怕,让她一时心悸,不敢造次,又实在不知,只好弱弱地问了声,“我的眼睛,如何了?” 黎苒并不清楚眼睛的事情,而玉帝,他被突如其来的愤怒烧昏了头脑,气得站起身来来回回踱着步,顾不上去解决她的困惑。 “……” 秉华受命前来,却见玉帝急匆匆与他擦身而过,只来得及冲他行了礼,再次抬首便不见了他的背影,当即停在了原地。 看样子,是不需要前去大殿了。 他凉冰冰的面庞上有些不耐,转身欲走,却瞧见殿中走出一垂首揉肩的仙子走了出来,她轻轻蹙眉,红唇轻抿,露出有些委屈兮兮的神色。 秉华顿住了,僵硬着步子忍不住跟上了前,他喊了一声,“清河殿下。” “是你啊。” 黎苒转身,秀气的柳眉略微送了些,甜甜地冲他笑了笑,“你也是被叔父叫来的?” 自打黎苒在天门关与他撞见那会,两人便全是相识了。 “是。”他走到黎苒身侧,低头看着走在身侧的秀丽女子,整颗心都软了下来,困惑地问。“我见天帝行色匆忙,可是有何事?” “不知为何,想来应当是与我有关吧。”她这么说着,肩膀又隐隐作痛起来,天帝那般暴怒的模样,她也就在久远的记忆之中曾见到过,懂事之后已然许久未见到了,不想今日竟见得他如此。 黎苒想着,依旧揉着肩叹息着吐了口气,有些无奈。 “因为你?”秉华不太明白这话的意思,倒注意到她依旧在揉肩,有些焦急地问,“你可是受伤了?天帝罚你了吗?” 黎苒哑然,有些失笑,“怎会?我这是不小心撞到的。” 她想了想,并未提起天帝的反常,只是见他依旧紧张兮兮的望着她,不禁被他那么乌黑纯净的瞳孔的担忧所感染,声音都更轻了些,解释着,“放心吧,我并无大碍。” “……” 他不放心地点了点头,张了张唇也不知说些什么,不知不觉间,两人便走到了黎苒的宫殿之前。 宫人一拥而上,簇拥着她要进去,黎苒回首看了眼依旧站在那里并不动作的秉华,唇角微勾,面色温和,“可要进来坐一坐?” 他睁大了眼,连连点头,一贯行为乖张的人一旦乖乖听话起来,让人觉得分外乖巧。 秉华在这天宫之中,相貌属于上乘,只可惜他那张煞神的脸一板起来,就让人心底心悸得慌,以至于这天宫之人都不自觉地畏惧着他。 今日黎苒邀请他进了殿中饮茶,虽并未聊得火热,可他那眸子中的深情却让一旁瞧着的宫人不自觉地想要深扒。 这等香艳的佳人才子的情爱故事,最是让人心脏砰砰直跳,以至于他下一次再来之时,宫人都不那么畏惧他,反而有些雀跃,毕竟两人郎才女貌,看起来便格外般配,当然,这是后话。 此刻这些闲得无聊的宫人便悄悄凑在门后偷看着两人,更有趁着端茶递水的间隙去瞄上几眼的。 黎苒并不知道她宫中之人都对秉华的到来如此好奇,正巧见到一个小宫女端着一盘糕点走了过来,顿时蹙起了眉,叫住了她,“你等一下!” “殿下,可……可是不合胃口?” 那小宫人惶惶不安地叩跪在地,生怕自己方才偷瞄的行为惹了殿下不高兴,被秉华瞄住之后更是战栗着不敢动弹。 “嗯,不合胃口。” 黎苒不知这宫女如此心惊胆战,对她突然行得如此大礼微微一愣,随即失笑着让她起来,冲秉华一乐,打趣道,“你看看,我宫人被你吓成什么模样了?下一次你若是要来,就把你这身盔甲脱了,免得吓得我这些小仆人手忙脚乱的。” 秉华看着她说完,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回了一句,“我晓得了。” “行了,你下去吧,把这盘端下去,今后,不要再准备了。” “诺。” 那宫女松了口气,起身将那盘糕点端了起来,见着正是平日里殿下最爱吃的梨花酥,微微一愣,抬眼之间却见她神色之中有些忧郁,便不敢再问,慌忙下去了。 那宫人能够看到的,秉华自然也是看到了的,眸眼之中的光彩都失了几分。 “你……当真不记得了吗?” 他厌厌地问着,心中郁闷不已,不知她忘却一切,却又深深受其印象,对她而言,可是好事? 神界第五章 “什么?”她挑了挑眉,有些困惑,这突兀的问话让她一愣。 “你在凡界之时最喜爱的便是这梨花酥了,为何现在,不喜欢了呢?” 秉华问着,微微攥紧了手,身上的金文缓慢地活动着。 黎苒听了他的话,笑意收敛了些许,神色有些淡淡,“吃了百年,也该腻了,不是吗?何况,凡世之事我早已尽数忘却了,既然能轻易忘了的,想来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 “……” 既然如此,那为何又会受其影响到这种地步? 他沉默下来,并未继续追问下去,他怕极了,他怕她真的爱上那个凡人! 气氛一时冷凝了下来,黎苒垂着眸,有些困倦,“我有些乏了,就不送你了,战神。” 秉华听出了她的不快,抿着唇,站起了身,有些难受地转身走了。 黎苒也不去看他离开的背影,只是面色不好地呼了一口气,阴着脸回到了卧房内,紧闭上了房门,半晌不出来。 卧房之内,她褪去了华丽的装束,倾身卧到了床榻之上,睁着无神的眼睛不知思考着什么,半敞开的窗沿透着微风,轻轻地抚着她额前的碎发。 突然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像是什么东西被撞落到了地上。 她懒散地抬起头来,洁白秀气的双手相互交叉着撑在下巴上,修长纤弱的小腿抬起,红色的裙纱落下遮挡了一室的春光。 “什么东西?” 她喃呢着慵懒地撩了撩眼皮,眸子对上了一只竖起耳朵紧张过度的小黑狐的眼睛,顿时来了精神,逗弄地向它勾了勾手指,满含笑意,“小家伙,到这儿来。” 那小黑狐紧张兮兮地不肯靠近她,一边注意着她,一边往后小心翼翼地退了些许,凑到了窗口去,伸着爪子就弹跳着蹦起来,没想到正撞到半空中的一道透明的墙,顿时眼冒金星,疼得呜咽出声冲着黎苒嚎叫个不停。 黎苒被它凄惨的叫声唬得一愣一愣的,以为它受了伤,急忙起身,光裸着脚便急忙上前去将小黑狐抱到了怀中,仔细查看起来。 那小黑狐贼得很,见她过来,又知道她是惹不起的人,暂时无法逃离她的魔爪,便乖巧着在她怀中哼哼唧唧,呜咽声好不可怜。 黎苒抱着它,拿着好吃的食物哄了好一会儿,翻来覆去也未察觉到它何处受了伤,这才眸中含笑,在它身上轻轻拍了下,“你这小东西,真是骗着我了。” 那黑狐瑟缩了下,见她毫无恶意地拍了拍自己,依旧温柔地在它身上抚摸着,替它顺着毛,也未将好吃的收回,便有些喜欢这个温柔的女子,不由得吐着小舌头,去蹭她的手。 这给黎苒舔得手心痒痒,愉悦地笑出了声,抱起它有些嫌弃地说笑着,“看你这副模样,可真像是饿死鬼投胎!” 这话一出,她的脑海之中便闪过泽无在她出门去看热闹的时候那副恼怒吃醋的模样,顿时有些低落起来。 小黑狐见她没了方才的笑容,有些担忧地从糕点之中抬起来头,蹭了蹭她的手心,蹭得她一手的糕点碎渣。 黎苒回过神来,有些无奈地看着手,在它的脑袋上揉了揉,“你啊你,吃了这么久还没吃饱吗?肚子不会涨涨的嘛?” 她像是和小孩子对话一样,宠溺地拿着手绢擦了擦它的嘴角,把它抱起来揉了揉它的小肚子,发现有些鼓鼓的,便将糕点盘收了起来,一边打扫着一边和它说话,“你不能再吃了,我先收起来,下次你若是再来,我给你吃更好吃的烧鸡好不好?” 小黑狐本来还水汪汪地嗷嗷叫,咬着她的裤腿不放,一听到这话,立马就撒丫子跑,绕着她转圈,显而可见心中的欢喜。 “给你乐的。” 她弯下腰去蹂躏着它的小脑袋,眸眼弯弯地瞧着它舒服地打起呼噜呼噜地声音来。 “方才还那么凶,现在倒是享受得很。” 她刮了刮小狐狸红彤彤的小鼻子,见它撒娇地摇着尾巴,一条乌黑毛茸茸的尾巴欢喜地摇来摇去,心下软得一塌糊涂。 “真拿你没办法。” 黎苒蹲下身去将它抱起来,一手顺着它的脊背抚摸着,心情好了不少,抬眸瞧见屋外光线十足,正是阳光明媚的好日子,便抱着小狐狸起身往外走了去。 果不其然,一到空气清新的户外,那小东西便毫不留恋地从她怀中跳了下去,在花草丛中打起滚儿来,蹂躏了一片芳草地。 “你小心些,离那湖泊远些。” 黎苒冲它喊了一声,小黑狐吱吱地回头应了两声,又乐滋滋地到处窜来窜去的。 黎苒索性也招来了宫人,重新摆放好茶点,坐到一旁的石凳之上惬意地喝上了花酒。 她启了一瓶尚未开封的佳酿,凑上去闻了闻,面颊上透了点点的粉红,赞叹道,“三娘亲手酿的,果真不是凡物可比拟的。” 黎苒饮了一杯又一杯,有些轻微地醉了,不知何缘故,眼前似乎蒙上了一层水雾,看什么都不甚清晰,她不由得嘟囔了两句,“我这是醉了么?” 她擦了又擦,依旧不见那朦朦胧胧的雾气消退,有些丧气地起身踉踉跄跄走着,不知不觉间闯入了月老栽种了千万年的枫树林中,跌跌撞撞地想要倚靠到一棵枫树之上,却眼花着靠了个空,整个人摔向了地面。 黎苒一惊,被突如其来飞来的红线缠住了纤细廋弱的腰肢,随即随着力道被拉向一个方向,跌倒在了一个陌生而熟悉的怀抱当中。 她抬起了眸,闯入了他幽暗猩红的瞳孔之内,顿时呼吸一窒,死死地咬住了唇这才没有喊出声来。 黎苒呆愣着,如同以往一般熟稔地右手抚上了他的脸颊,酒气环绕入头,她想,这是个梦么?否则,怎会在这神界,看到他呢? 他的眉眼比之凡界更为摄魂夺魄,却也更加冰凉透骨,两人在这一片绯红之中相互对视着,绚丽火红的颜色坠入两人心头,带起一阵涟漪。 黎苒轻轻煽动着睫毛,恍惚着轻笑出声,双手环上他的脖子,将柔软的唇瓣递了上去,与他贴合在了一起…… 神界第六章 微风拂过面庞,泽无面上黑色的纹路如同被安抚住了一般,宁静了下来,泽无在唇齿之间透出一声叹息,将她揽得更紧,在她腰间红绳慢慢缠绕着悄无声息地穿过了她的心脏,而另一头攀爬到着穿过了泽无的心脏,最终在两人身上消失了痕迹。 这一切,都在命运的安排下,有着各自的归宿。 泽无怀中的人儿呼出安稳平静的气息,他看着她沉睡微醺的容颜,瞳孔之内的杀戮之气消减不少。 他凑上了前,与她额间相抵,搂抱她的力度恨不得将她融入骨血之中去。 “苒儿,这一次,我一定不会让你逃掉的。” 他低低呢喃着,凝视她睡颜的眸子墨黑,有些深深的执拗。 自他选择返回过来之后,自他见到她的容颜之后,今后命运运行的轨迹便已经注定了。 他抱着她索性一甩裙摆,整个人坐到枫树前,坐在整个火红的一片之上,让她安然地枕在自己的腿上休息,宽大的手掌温柔地抚上她柔顺的发丝上。 不远处一只小黑狐蹑手蹑脚地跟了过来,躲在一旁的石块偷偷摸摸地往这边看,小爪子不安地刨着地面。 “嘘。” 泽无发现了它那边的动静,竖起了手指示意它不要动作,小黑狐便僵硬着没敢再动弹了。 它发觉面前这个浑身散发着危险气息的男人对他没有恶意,便小心翼翼塌着耳朵,警惕地迈着小步子一步步靠近了黎苒,粉红的小鼻子在她满是酒气的脸庞嗅了嗅,慢慢放松了下来,蜷缩到了她的怀中,也跟着熟睡了。 泽无的眉眼温和了下来,唇线弯弯,表情和善下来。 不远处响起了簌簌的动静,他抬起头来,拢起了眉头,不舍地看了眼黎苒,还是化为烟雾消失在了原地。 …… “苒儿?你醒醒。” 黎苒被唤醒的时候,不知过了多少时日,神色带着迷茫,“月下仙人?” “可是有事?” 她撑起身子,扶了扶醉酒之后有些眩晕的额头,看着他皱起的眉头,下意识地便抚了上去,打趣着,“怎的和凡世的小老头一样,眉头皱得如此丑。” “你别打岔,我问你一些事,你可要如实回答我!”月下仙人此刻简直是怒气爆棚,丝毫没有同她玩笑的心情。 黎苒叫他如此严肃,精神了许多,酒醒了一大半,扯着唇,“怎么了?你有何事问我?我答便是。” “你现如今,可是不能落泪?” 黎苒有些尴尬地偏开了头,垂到肩侧的发丝乌黑亮丽,犹豫地回答了,“……确实。” 月下仙人有些气恼,又问,“你可是带了什么凡界之物回来?” “……” 她沉默了,对此的记忆并不深刻,只是,她手上确实有凡界之物。 月下仙人一见她的脸色,便明白了,顿时在原地踱步起来,面色不愉,“你可真是!” 他缓了缓,才又继续问着,“你还记得如何带回的吗?” “不记得了。” 她摇了摇头,对他的烦躁有些困惑,问道,“你为何如此神态,只是些俗物罢了。” “这东西,若你是从下界去亲自拿回的也罢,可这是你的神魂带回来的!” 他怒其不争,向她伸出了手,“那东西呢?给我!” 她攥紧了手,呼吸停断了一秒,“我不能给你。” “你怎么如此冥顽不宁?!你把东西给我!我去替你把那个匡了你的魔物斩除掉!” 他怒发冲冠,即使再怎么气恼,也依旧掩藏不了眸底对她的担忧。 黎苒有些想起了她回来的那一日,灵魂仿佛浸泡在幽蓝空旷的海水之中,模模糊糊间有人诱惑着问了她什么,随即她便陷入了黑暗之中,再怎么回忆,也只记得那包裹住她的液体冰冰凉凉,她眸角落下的温热很快便融入了其中…… 恍恍惚惚的,她好似……失去了什么,却又,得到了什么。 黎苒见着他如此焦急,上前一步搂住了他,秀发的芬芳触及他的鼻尖,暂缓了月下仙人内心的焦躁,她轻声拍着他的脊背,安慰着,“不要担心,总会解决此事的。况且,有因便有果,我自己的因果,又怎能让你来承受呢?” “你的喜乐,必须得拿回来!怎能落入魔物的手中呢!” 他心底的躁动虽缓了缓,却依旧无法对她坐视不理,“我实在是担忧……” 他想了想,犹豫着从脖子上拿出一条项链来,最终还是忍痛递给了她,“这个给你,有了这个,无论你在哪儿,我都可以通过这个瞬间到你的身边来,只是,却只能维持一个时辰,你一定要谨慎着使用!” “好。” 黎苒点了点头,并没有推拒,她知道如若自己不收下,他只会更加放心不下自己。 “我是替你叔父来找你的,现如今,你便去偏殿见他吧。” 月下仙人见她如此执拗,神色有些倦倦的,冲她摆了摆手,便独自走了。 黎苒在原地沉默了一会儿,在腰间的探了探,拿出了一块用红线系上的碎成两半的铜币。 她的睫毛扇动了一会儿,将那两个攥紧在了手心,垂下了头有些低落。 方才,好似做了一个美梦,只可惜,他不过一介凡人,生老病死天注定,她在地狱虽未曾见到他,可,他定然已经不在了。 黎苒有些困惑自己为何会做那样诡异的梦,回想起他猩红的瞳孔之内满是复杂的情绪,心头一紧,攥紧了自己的衣襟。 “昔人已逝,何须如此?” 她抬首望着飘落半空的绯红色叶子,映着湛蓝的天色明媚得令人格外忧伤。 黎苒脚下的小黑狐在月下仙人来时便蹑手蹑脚地缩到一起,这时才大着胆子在她腿边攀爬着。 她弯下腰来将它抱起来,心情愉悦起来,搂着它毛茸茸的绒毛在它肚子上深深嗅了一口,“小家伙,怎么这样淘气?” 她笑眯了眼,抿着唇心底的阴郁减缓,抱着惴惴不安的小黑狐往九霄云殿的方向走去。 神界第七章 “苒儿,你须得去一趟妖界,找到那个夺了你视觉神魂的妖物,务必将你眸中之物寻回来!” 黎苒听着玉帝的命令,有些怔愣住了,对他如此严肃的话很是不解,困惑着重复了一遍他的话,问道,“眸中之物?那是何物?” “……”他沉默了一刻,叹了口气还是将事情的缘由告知了她,“先帝仙逝时,曾料到你将遇到一劫,便将半生修为尽数封印进了你的眸中,本欲于危难之际救你一命,却没想到……” 这么说着,他更加愁苦地叹息了一口气,坐了下去。 黎苒这才明了他的慌张,她的父皇本就是这九天之上神力超群之人,临终之前所封印在她体内的半生修为尽数被她与魔物交换,自然是……又惊又怒的! 她说不清心底究竟是何感受,只是酸涩不已,有些揪心…… 却也……不怎么后悔,只是,让叔父为她如此担心,有心愧疚。 她缩在宽大的衣袖之内的玉指微微蜷缩,指甲盖上有着苍白的月牙形,微微点了点头,应承了下来。 在这份沉默中,一只小黑狐不知天高地厚地一路贴着宫殿的柱子溜了过来,最后缩到了黎苒的脚边。 玉帝眸子一转正巧碰上它湿漉漉的黑眸,眉头一挑,语气中带上了困惑,“这小狐狸怎么到你这儿来了?” “叔父认识它?” 黎苒也注意到了它,弯腰将它抱了起来,搂抱在怀中。 “这是王母的宠物,先前走丢了。” 他淡淡地回了一句,对此兴致不高。 “如此,叔父可否代我向姨母讨要这只小狐狸?它既跑丢在我那处,想来我与它是有缘的。” “可以。” 玉帝点了点头,此事对他而言并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况且回想了下王母对它的态度似乎并不怎么热衷,便一口答应了。 “不过,你下去的时候可不能带着它。” 他见一人一狐相处融洽,有些担心黎苒会因为这黑狐而耽误了大事,便特意嘱咐了一句。 “是。” 她点了点头,向玉帝告辞之后,便回了宫殿。 “劳烦了。” 她将小黑狐托付在了可靠的水神青稞,便在他的告别声中拱手告辞,到了通往妖界的时间长廊入口处,不自觉停顿下步子,扭身看向了空无一人的身后。 “殿下,时辰到了。” 一旁的宫人见她久久毫无动静,看了看时辰,提醒着她。 “嗯,我知道了。” 苒垂下了眸,柔声回应着对方,长长的睫毛掩盖住了眸中的神色。 她冲着那宫人露出轻微的笑意,不再去顾忌身后的一切,一脚踏了进入。 时空长廊之内宛若高速运转着的绞肉机器一般疯狂转动着,她一进入其中便消失了身影。 在她进入以后,宫人按照惯例便开始准备关闭时空长廊,谁料一黑影直接窜了出来,飞速地落入了其中,在那宫人眨眼之间便不见了身影,只来得及见到他翩然而起的衣角之上,泛着诡异金红色的光芒。 …… 黎苒从时空长廊之内坠落之时,身处云端之上,蓝天白云,微风轻拂,她脚尖轻点,翩然落地于春光明媚之地。 她用白皙纤细的手指遮挡了一下直射入眼中去的骄阳,对这妖界的绿树成荫、百花争艳有些不太确定。 “这里,便是妖界……” 她喃喃自语着,嘴角有了丝丝笑意,没想到这里如此明媚,让人从心底来觉得温馨阳光。 “喂!你挡着我晒太阳了!” 一声脆脆的有些不爽的声音穿了出来,她往四处看了看依旧没发现是何人在说话,正当要开口问的时候,脚上感觉到了软软的触感,她低下头来,看到一只软软萌萌的白色小兔子非常“霸气”地站在她脚上踩她,并且做出一副凶恶的表情瞪着她。 她被它脸上丰富的表情逗乐了,却忍着笑意,后退了一步,蹲下身来,一本正经地道着歉,“抱歉,方才不知你在此地,所以不小心打扰到你了。” 它听得这般温柔的语气,更加瞪大了眼睛仔细看着面前的人,蹦跳了一步凑近了她,模糊不清的视线里这才出现了她的模样,顿时惊得将手中的胡萝卜扔掉在了地上,“美……美人……” 被它如此人性化的表情惹得发笑,黎苒有些忍不住地笑了起来,两个小小的酒窝落在她晶莹剔透的面庞上,显得更加醉人。 小兔子连忙一脚踹开方才掉落的胡萝卜,蹦哒到她身侧,装作一副绅士模样,开始叽叽喳喳推销起了自己,“美人,我叫乐乐,是这方圆百里实力最强的人,至今也未逢敌手,你要不要考虑跟着我?我保证你日后想要什么都会有什么的!” 它话说到一半,两只长长的耳朵便被人捏住提了起来,它蹬了蹬腿,半死不活地掉在空中瑟瑟发抖,一个冰窖般泛凉的声音贴着它的脊背不屑地出声,“嗤,至今未逢敌手?” “……” 它被人抓住之后就格外老实,也不敢动弹,原地装死中。 黎苒看着它古怪地翻着白眼一副已经死亡的模样,更加乐了,捧着肚子笑得眼眶泛红。 秉华无奈地提着兔子甩了甩,将它扔到一旁,然后眼睁睁看着它一个骨碌翻身钻进了地洞之内,再也不出来。 他叹息着坐到她身旁,见她脸上久违地出现如此爽朗的笑意,有些宠溺地勾起了唇。 “你为何跟着我来?” 等她平歇下了笑意,整个仰躺倒了柔软的草丛上,侧头看着跟着躺下的秉华,他停顿了一秒钟,扭头望了过来,对视上她灵动的眸子,他温柔而又不是固执地说,“你既答应了我要给我机会,无论你记不记得,都得应约兑现你的承诺。我是来,要你履行我们之间的约定的。” 他黑黝黝的瞳孔低沉,固执而不惜一切地望着她,那言语之中的分量,让她觉得感动,同时,也有一些悲鸣在心底深处响起。 她扭过了头,唇角的曲线消失,低垂的眸中有些丝丝的落寞与寂寥。 凡尘篇 (洛仲番外) 洛仲坐在石洞之前的大树之下,注视着前方的视线有些怔愣,一贯身着华贵的他,此时的形象却不尽人意。 他的面前,荒芜一片,原本被他砍伐来做成障碍物的树枝被人力搬开,洞穴之内的各种琐碎之物被随手扔得到处都是。 很显然,这里,已经有人来翻找过了,而且,如他们所愿的,带走了丽妃,他的母亲,那个占据了黎苒皮囊的灵魂。 此时此刻,被全民通缉的他早已经精疲力尽、弹尽粮绝,毫无力气可以潜入危机重重的皇宫之内将他的母妃夺回来。 他神志有些恍惚起来,回想起之前的一段日子。 那时候,丽妃刚刚苏醒不久,他正端了一盆清水进入屋内,而她,则端坐在镜面之前,表情有些忧愁。 “母亲,怎么了?” 他最是见不得她蹙眉的神态,那副痛苦的模样,常常与他记忆之中的亲手将剑插入黎苒心口之时,她心灰意冷眸含绝望的神态重合起来。 “仲儿……” 她张了张唇,有些想说什么,最后还是摇了摇头,只是心情低落地看着镜子梳着墨色长发。 他没说什么,见她梳洗完毕,才转身去将饭菜端上来桌,柔声喊着,“母亲,饭菜好了。” 她闻言起身坐了过来,柳眉微蹙,一副病弱西施的模样,洛仲看着她,瞳孔之内不自觉地收缩了一下,尽管他极快地掩饰了下去,可,知子莫若母,丽妃垂下了眼睑,声音低落,“仲儿……你可有中意的姑娘?” “……” 正在布菜的他手间一滑,盛了菜的盘子直愣愣地砸到了桌上,洒了不少出来,他面前地笑着,“尚未,母亲怎么突然曾这个?着实有些惊吓到我了。” 看着他言笑晏晏,眸中的神色似乎都飘走了,丽妃伸出白皙的手盖上他慌忙收拾的手背上,直接了当地问了出来,“我这具身体的主人,就是你心慕之人吧?” 虽是问句,却是笃定的语气。 洛仲僵硬地笑了笑,没抬头与她对视,只是呐呐地说,“怎么会?我不喜欢她。” “仲儿……”她的声音含着悲戚,带上了浓重的悲哀,“你可知你这些时日最爱望着我出神?” “那是……那是因为,许久未曾见到母亲了,孩儿心中着实欢喜!” 他用极快的语速回答了她,仿佛慢上一秒便会出现极为恐怖的事情。 丽妃看着他皱起眉头,逃避着端着方才洒出的菜走了出去,心疼地念叨了一句,“傻孩子。” 自从这场不欢愉的谈话结束,两人便默契地不再讨论这个话题,静默地生活在一起,只是,他总是会在不自觉间望着丽妃发起呆来。 丽妃无可奈何,只能任由她去,心中自责万分,却又不受控制地欢喜能与自己的孩儿再次相见。 只可惜,即使是这样难熬的岁月,命运也不愿让他们继续下去。 洛仲送与异域之王假药的事情被他的对手揭露了出来,他因此被君王记恨,不久便被撵出了宫,被随意安排了一个罪名贬为庶民。 如此也罢,洛仲现如今并没有去争夺皇位的想法,或者说,他的目的从来就不在此。 可他万万没有想到,之前为了夺取黎苒所编造的谎言却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皇室不死不休地排除人来要将丽妃带回去,只因洛仲之前所言,她的血,有延年益寿的效用。 现如今,他已经带着体弱的丽妃四处逃窜多日,未曾想到,在这荒郊野岭之外也能被人发现,去告了官府,找人来抓了她。 他仰着脖子靠在树上,黑眸之中一片死寂,他回想起黎苒搂抱住他时的笑容与信任,脑子中昏昏沉沉起来。 他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地朝着宫殿走去,走在了熙熙攘攘的大街上,也是被人避之而不及,他嗤笑了一声,谁能想得到,昔日风光无限的四殿下,如今会如此狼狈? 洛仲走到一个死胡同之内,眸中的神色坚定了下来,双手动作着打出一道印来,浑身再次弥漫上了黑雾,消失在了原地。 他已然记不起自己何事见到的那个诡异的身着黑篷之人,只是他交与他的一切技能,确实好用,他也就自此深陷于这魔力之中。 洛仲也曾问过他有何目的,而那仿佛黑篷之下只剩骨架的人嘎嘎笑着,声音古怪,看着他的瞳孔之内幽暗得仿佛带着无尽的阴谋。 他知晓这人是不会告知事情的真相了,不过,这又如何呢? 那时的洛仲看着手心冒起的幽绿色的黑火,咧开嘴,白色的牙齿泛着寒光。 那时候,他只要,力量!可以拯救他逃脱着吃人的深渊的力量! 待他成年,那人便不再出现在他面前,所有的一切都靠他自己去实现。 洛仲用着这非凡界的力量顺利潜入了宫殿之内,他知道异域的君王一心只想着长生不老,若是抓了“药材”来,定然会带到炼丹房内。 他偷摸地推开门进入了里面,正对上丽妃包含着痛苦而睁大的双眼,他顿了顿,走到了她的面前,颤抖着手浮上了她冰凉的脸颊上,他嗅着血腥味将视线移到了她被割得皮开肉绽的手腕上,瞳孔收缩,随即紧紧地疲惫地闭上了眼。 他忙碌这么久,筹谋这么久……却没想到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洛仲疯魔地笑出了声,想起了被他封入冰棺之时她心存死志的瞳孔,喉间涌上一口鲜血,他痛苦着喷出了血,溅了一地的血渍。 这番动静惊动了门外之人,洛仲听到了响动,却不再去在意,只是一心一意地解开她的绳子,将人背到了背上,刀刃脱鞘,寒光乍现。 他真心实意地笑了,看着那昏庸的君主张皇失措,看着一拥而上的千万人,毫无惧色地冲了上去厮杀起来…… 等一切尘埃落定,他满身伤痕,脚踏万里尸骨,小心翼翼地将怀中丝毫未损的人搂抱到了身前,乘不住力道半跪着跌倒在了地上。 他喘息着,终究力气全失,一头栽倒在地,女子娇艳的身躯也从她怀中跌落到了一旁,他吃力地攀爬着想去拉住她的手,却因失血过多,眼前发黑,只能竭力睁大了眼在一片虚无之中遗憾地看着她的向离开了这世间…… 妖界第一章 黎苒与秉华一路沉默着西行,气氛从两人方才的对话结尾便凝固了下来。 黎苒并不知道如何面对秉华,虽说她声称自己失去了记忆,事实是,她对凡间的种种记得一清二楚,他的心情,她并非不能理解。 可正是因为如此,她才不能如此轻易地敷衍他的一片赤诚之心。 “我知晓你的心意了,想要仔细思考之后再回答你,可以吗?” 她这么说着,秉华欲言又止,最终点了点头,眸色亮晶晶地宛若忠心耿耿的小狗,满心满眼的都是依赖与信任,对她的话没有一丝一毫的怀疑,没有一丝犹豫地答应了,“好。” 黎苒不再去回想之前的事情,凭空取出一块紫色上品水晶,它在黎苒的手中散发着淡淡的幽紫色光柱,直指向遥远的天际线一侧。 她望着那个方向有些沉思,覆手一翻,收回了水晶,转头看向秉华,“我们去那个方向吧。” “好。”他点了点头,跟着她走了这些时日,才开始开口问道,“你来此地是为了什么?” 黎苒将一部分事实告知了他,他有些担忧道,“那,可会对你眼睛有损伤?” 她摇了摇头,轻轻笑着,倒并不怎么烦恼眼睛的事情,笑了笑,带上了些许真心实意的苦恼,“无碍,只是,与谁做了交易也记不得。” “那东西……与他有关吧。” 秉华注视着前方,衣袂翩跹,金芒跃动,就像他本人的心情一般,声音低沉了下来。 “……” 黎苒咬了咬下唇,并不去看他,也没有丝毫言语,两人的心就在这一片寂静之中渐行渐远。 …… 碧海之上波澜壮阔,无数的鱼群争相跃起,以迎接他们沉寂了千百万年的神明的苏醒。 在天下苍生为始时,生于碧海之上,创造万物的神,于今日,总于醒了。 一冰面玉石的床榻上,纤细俊美的男子侧颜躺在其上,玉石似的肌肤贴在冰面上,泛着些水润的嫣红。 青提帝君睁了睁眼,眸中碧色划过,一头柔顺的青丝乖巧地搭在他略显羸弱的肩侧。 他扶着额头,坐直了身子,睫毛翕动之间,落下浅浅一层阴影,眼角眉梢的红痣更显风情。 他迷茫地看了看四周,伸出手来,那纤细的指节分明,宛若羊脂玉一般白皙,让人只想捧在手心奉为神邸。 洛仲活动了一会儿手指,这才觉得对这副身躯有了些熟悉感。 他从容地起身,一边倒着茶水,一边会想着方才经历的一生,眸中掠过一丝血腥的杀戮之气,他皱了皱眉,敏锐地发觉了自己身上的不对劲。 便直接在身上几处穴道封住,指法冷淡而果断,即使是对自己也依旧狠心。 他忍住这份痛楚,原地盘腿一坐,单薄的身躯自下而上地冒出了些许白色的雾气,等他缓缓收功之后,这才对自己的身体状况有了更进一步的了解。 他中招了,凡界那个教他使用魔力之人,不知从何得知他毫无心智入了轮回的事情,居然找来了如此歹毒的方式意图毁了他的神胎之体! 洛仲轻描淡写地擦去唇角的血渍,望着远处的晴空思索起来。 他是青提帝君,是守护这天族的栋梁,如若他仙逝,这事最有利的便是那对天族领地虎视眈眈的魔域了。 真是狼子野心。 他在心里啐了一口,有些不屑,尽管他受到了些许影响,可在他心里,这根本就不算是事儿。 洛仲呼出一口气,已然将在凡界沾染上神魂的暴虐之气压制住了,现下已是一身的汗气。 他这才叫了人,早早守在宫殿之外的仆从这才端着他的梳洗之物一一进入,安静无声地将一切放好后,又在洛仲的示意下作揖退下。 洛仲这才褪下衣物,修长而略显廋弱的长腿缓缓踏入清水池中,及肩的长发散落飘起在水面上,他仰头靠在池边,喟叹着舒了一口气,眼尾的红痣生动地泛起了绯红色。 如此活色生香的一幕因得他出名的阴沉冷漠而至今无人有幸见得一面。 “苒儿……” 洛仲低低呢喃出声,眉头蹙起,不安之色溢于眉宇之间。 他倚靠在池边,有些困倦地闭上了眸,尽管竭力不去回想,却不由自主地回想起他死去的那一幕,那时心悸的感觉至今仍然残留在他心底,让他郁郁难眠。 他猛地睁眼,本来压制住的魔气四溢,顷刻间他四周的气息便暴动起来,这力量强大席卷而来,足矣撕裂仙人的身躯,他闷哼出声,十指扣着身后的池岸,额头青筋凸起,足矣见他此刻的痛苦。 就连守候在外的小仙也受了波及,慌乱踉跄着跪倒在地瑟瑟发抖着,也顾不及去擦拭嘴角的猩红。 等到再次平静下来之时,洛仲叹息着在心脏处的位置下了几个封印,以削弱这力量的暴动气息。 他方才不过想到她死去之时的模样,不想竟产生如此剧烈的波动,以至于现下心脏处也难过地绞痛着。 他垂下了眸,卷翘起的睫毛遮挡住视线。 如若必要,他真的不想用那个方法…… 洛仲起身将叠放在床榻之上的衣物穿上,长发轻扬,在飘起的时刻便升起一阵白色雾气,从发根开始根根分明,湿气褪去。 他向着圆桌旁走去,在他走动的步伐中,那些物件一个个恢复原样,从支离破碎变得回归到了原处。 “进来。” 等一切归于原样,他才唤了屋外候着的仆人进来。 那些小仙侍依旧有些战战兢兢,脚步虚浮,显然易见,定是被他方才突如其来的暴虐之气所惊吓住了。 “青……青提帝君,东西,放……放这里了。” 他匍匐着身躯,把握着端盘的手指有些苍白,洛仲见此眸色之中并未有什么浮动,只是挥手让他退下。 等到一切再次回归沉寂的时候,空气都仿佛凝固起来,他静默着坐到椅上,碧绿色的水汽围绕着他徐徐转动着,温柔地替他疗养起来。 妖界第二章 黎苒与秉华走了一整日的路,终于翻山越岭到了一户人家当中,那是一家猎户,终日生活在山野之间,因而才在这人烟稀少之地修建了一间茅草房。 由于黎苒与秉华的身份特殊,又是未经妖王的允许擅自进入的妖界,两人最好不要使用力量较强的仙术。 另一方面,自然也是为了不打草惊蛇。 黎苒敲响了那猎户的房门,他打开门一见两人,便拢起了眉,很是警惕地开口,“你们是何人?” “路过此地的旅人,请问,可否在您这里借宿一宿?” 黎苒笑意盈盈地看着他,那猎户上下打量了一下两人,稍稍有些动摇。 她见此,便从腰间掏出一块仙界的夜明珠递到他手中,那猎户终于让开了门,邀请了两人进屋。 他们一进屋,猎户就急急忙忙将门关上了,屋中有些黑,他举着一盏油灯领着两人向卧房走去,还不忘一边说着,“我这儿也不大,刚好我弟下山去了,这儿还空了一张床,就麻烦二位挤挤了。” …… 黎苒抿了抿唇,偷偷瞄了眼身侧完全僵硬着步伐走路的某人,轻咳了一声,决定揭过这个话题,便问着,“你这里为何如此暗,却又不开灯?且方圆百里都了无人烟,却又有一些破旧的房屋,以前的人都哪儿去了?” “……” 那猎户顿了顿步子,叹息了一口气,告诉她,“之前这里居住着很多的妖精,只可惜十多年前来了只凶悍无比的猛兽,它能吞噬妖精的躯体,将对方的力量炼化为自身的力量……因此这里的妖逃的逃,死的死,这一带也就这么空下来了。” “这么说,这一带有妖物作祟?” 秉华拧了拧眉,望着窗外一片漆黑有些沉思了下来,一般妖界各个领域都应当是有它各自的领主看守的,为何此处的领主却并未察觉? 除非是…… 他抬眸正对上黎苒灵动的双眼,她冲他嬉笑着眨了眨眼,在猎户转身过来的一瞬间又恢复了稳当的姿态。 秉华微微勾勒起唇角的笑意,将打点好一切的猎户送出了屋外。 他将门关上,转身便见到黎苒毫无防备地坐到了床榻边缘,抬起头来望着他,她本就黑白分明的眼眸更加乌黑,水汪汪的宛若一潭碧波将他整个人浸泡其中。 秉华微微侧过了头,可以避开了她的视线,心脏处又开始不受控制地跳动起来。 “秉华,我们也不急着赶路,不如将这一处的妖物除去再走?” 黎苒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他垂下的睫毛微微颤了颤,脚步不受控制地走到她身侧坐下,点了点头。 “你觉得这个妖物会是什么样的?会不会生得特别可怕?” 她坐在床沿踢着脚,白皙的脚踝是不是从碧绿色的裙摆下透出一点嫩白色。 秉华收回垂下的视线,面颊泛着微微的红色,在这夜幕之下却未显分毫。 “苒儿……” 他本想对她说着什么,肩侧却微微一沉,一侧头正见她困得迷迷糊糊将头靠到了他的肩上,他的表情不受控制地柔和下来,冲着她的睡颜笑着,仅此,便已经心满意足了。 等第二日天明,黎苒从冷硬的床榻之上醒来,身侧空无一人,她缓缓揉了揉眼角,打了个哈欠,困倦着往外走去,正巧碰上打猎归来的猎户,他的手中提着一只兔子,正巧就是之前意图非礼黎苒的那只。 它正恐惧地缩着脖子,却止不住地挣扎着,仿佛攥着它的人是比洪水猛兽还要令它恐怖的东西。 之前秉华那样阴沉地抓住它的时候,也不见它这么惊慌,这是为何? 黎苒心底嘀咕了一声,对这个面善的猎户有了些许防备,却笑着迎了上去,“猎户大哥,你怎么将这只成精了的小兔子带回来了?” “这兔子这段时间糟蹋了我不少的陷阱,让我费了好大劲却连一根毛都看不见,索性便把它先抓来了。” 看着他挠着头的憨厚模样,她有些犹豫地走上了前,“猎户大哥,我见着兔子有些可爱,我可否在你这里买了它?” “你要买?” 他有些惊讶,不太情愿地继续说,“可是……” “大哥是担心它逃掉又去破坏你陷阱吗?” 黎苒未等他说出原因便接了上去,随即笑眯眯地保证着,“我定然不会将它放生的,其实在你这里买它也只是一时兴起,等到我玩腻了,或许就将它烤来吃了。” “……”即使黎苒如此说着残忍的话去对待一只已经成精的兔子精,这猎户也没有什么巨大的反应,反而有些满意地点了点头,将兔子一巴掌抽晕了递给了她,“既然如此,那你就拿去吧。” “多谢猎户大哥。” 她谢过之后,状似随意地将兔子拎起来,带回了屋子里去,有些疼惜地揉了揉它焉焉的红耳朵,看着它依旧昏迷着,便随手一挥布下了个阵法隔绝一切声响,以此商议何事都可不为外界所知晓。 她摸着它的额,些许仙力便去夜辰之中的点点星光便跃出,围绕着它转圈涌入它的躯体中去。 见小兔子的红鼻子动了动,小心翼翼地闭着眼嗅着周围的气息,待它觉得安全时,才睁开了红彤彤的眼里警惕地四周扫了一圈,立着耳朵往后跳了两下。 等它看清面前的人之后,耳朵动了动,白皙的小牙齿露在外面,显得格外人畜无害。 “你……你救了我?多谢。”它支支吾吾地出声,转着眼圈打量着四周,意识到自己被救之后,心里才稍稍轻松了些许,没有方才那么紧绷。 “何必谢我,我救你是为了打听些许事情的。何况,那猎户就在此屋,你这也算不得脱险。” 她摆了摆手,坐到了椅子上,觉得稍微有些热,便扇了扇袖口,以此带来些许凉风。 “你要问什么?” 那只兔子在听到猎户还在之时,表情瑟缩了一下,抖了抖躯干,装作一副冷静的模样问她,却不知自己红彤彤的眼眸中,惊慌之色遮掩不住。 妖界第三章 “你与那猎户之间可有纠葛?为何破坏他的陷阱?” 黎苒早就对此心存疑惑,这只小兔子狡猾得很,若说是利用了一般的陷阱,她还真不信能如此轻易地抓住它。 “那老妖怪如此残害我们这些已经成了精灵的小妖,我自然是看不惯的!” 小兔子捏着手,激动地耳朵都在抖,一副咬牙切齿的模样。 “看不出来,你还挺仗义的。” 黎苒一直盯着看它的耳朵,最终还是没忍住将整个兔子抱起来,轻柔地摸着它炸毛的脊背,顺着摸到了它脑袋上揉了揉。 “你……你!你做什么!俗话说的好,男人的头女人的腰,是不可乱摸的。” 它义正言辞地说着,整只兔子却瘫软在她怀中,舒服地直哼哼。 黎苒轻笑了声,小兔子显然也察觉到自己这番有些没有志气,却实在舍不得起来,懒洋洋地哼唧着,“别以为这样,本大爷就是你能掌控的了……嗯……往下一点……” 黎苒简直对怀中这只成精的小兔子没辙,坏心眼地突然亲了它一口,瞬间就看到它整只兔子僵硬了起来,大声叫嚣着,“你……你这女人!做什么呢!虽然本大爷之前想要娶你,可你现如今和那个大坏蛋是一伙的!就算你倾慕我,我也是不会娶你的!” 本来它还想再说着什么,黎苒却是笑得不行,整个人洋溢着愉悦的气息。 小兔子的耳朵趴下来,一副羞涩的样子扭过了头,正巧对上了秉华想要吃人的眼神,那瞳孔阴沉沉黑漆漆地盯着它,它耳朵瞬间抖了抖,什么旖旎的想法都没有了,吓得直往黎苒怀里缩。 很显然,这是一个错误的决定,秉华整张脸都绿了,面色恐怖不已,如若不是黎苒在此处,恐怕这兔子立马就会身首异处了。 “秉华?你何时来了?” 黎苒发现秉华倚靠着门注视她的时候,这才撤下了结界,毫无所觉地抱着兔子走向了他。 “才到一会儿。” 他收回了宛若毒蛇一般注视着那只兔子的视线,尽力让自己的面部表情平静下来,温和地说,“昨夜你不是说要在此地就一段时间么?我今早便上山去找了些果子,打算赠予猎户大哥。” 黎苒偏了偏头,瞧见他指了指身后,又指了指耳朵,嘴角笑意更浓,配合地回答着,“那你可是有什么收获?我们待会儿去带给猎户大哥。” “野果摘了不少,还打到一只野鸡,方才已经送给猎户大哥了。” “嗯,这样再好不过了。” 黎苒笑着继续说,冲他挤了挤眉,“你可是累了?要不要歇息一会儿?” “……”秉华本想拒绝,见她这副古灵精怪的模样,便笑着配合道,“有些乏了。” “那我陪你歇息一会儿吧,你快过来。” 黎苒这么说着拍了拍身侧的床榻,秉华虽说知道这一切只是权宜之计,却忍不住雀跃起来,身上的符文微微地动了动,嗓子有些干涩,“好。” 随即他便往黎苒的方向走了过去,在黎苒的示意下做出了些许动静,等门口偷听的人离去,黎苒这才再次打开了结界,将方才撤去结界之后便躲起来的小兔子揪了出来扔到床上。 “秉华,这个猎户有古怪。” 秉华点了点头,却并未将此放在心上,“无碍,我可以杀了他。” “……” 黎苒有些无语地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说着要杀人灭口的事情。 过了一会儿才开口,“不能杀他,我觉得他身后应该是藏有秘密的,否则,这方圆百里也不会连一直妖精也没有。” “你想把他身后的秘密挖出来?” “嗯。” 她点了点头,怕他一时冲动将人砍了,又忍不住嘱咐着,“所以你先忍耐着不要动作,可好?” “……”秉华看着她一副担心的模样,像是哄小孩一样哄着他,觉得有些怪异,迟钝了几秒才说,“好。” 黎苒松了口气,将趴在地上装死的兔子提起来,问道,“你也听见了,我们是来帮你的,所以,你知道什么都告诉我吧。” “你们……真……真要帮我们?” 它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有些不老实地想着歪主意,却被秉华毫不客气地敲了脑袋,那力道让它红彤彤的眼睛瞬间就疼出了眼泪。 “呜呜呜……呜……我说……我说就是了。” 它许是因为秉华没什么耐心,也可能是走投无路,便抽抽噎噎地捂着脑袋将这些时日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 原来小兔子和这里其他的小妖幸福安康地在此地生活,那个猎户之前与他们的关系也非常融洽。 只是,不知从何时起,森林中的小妖一个个地消失了。起初,大家还以为他们是去修炼人身或者外出了,便并没有太多在意。 可是,有一天夜里,小兔子躲在洞穴之中被地面之上逐渐靠近的震动惊醒,便急忙爬上了繁盛的树上,用茂密的枝叶遮挡了自己的身躯。 那是一直极速奔驰而来的野猪妖,平日里很是和蔼,没有其他野猪与生俱来的戾气,因而小兔子平日里最爱跳上它的脑袋,与他一同在阳光下懒洋洋地晒太阳。 它如此火急火燎的焦急模样,小兔子还未曾见过,况且……它的鼻子嗅了嗅,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鼻而来,它的红眼睛眨了眨,心底蔓延着不安。 小兔子下意识地想要向它那边扑过去,却在下一刻听到野猪妖轰然倒地的声音,它有些心慌,本想下去,心里却突然升起一种从未有过的危机感,迫使它停住了脚步。 没过多久,它就看着平日里要好的猎户扛着枪走了过来,随意地一脚将野猪妖的尸体踢了踢,嗤笑着,“跑什么跑,还不是要死!浪费老子这么多时辰,真是晦气!” …… 本来还想向猎户求救的小兔子顿时僵硬着将自己更深地用夜色遮掩住了,心脏冰凉,好似不能再跳动了一般…… 它从未想过,在它耐以生存的家园里,会有如此令人窒息的毒瘤存在! 妖界第四章 接下来的日子里,小兔子偷偷摸摸地跟着猎户,不敢靠太近,又不能离太远,它实在不能弄明白猎户的目的在于什么?视野模糊的它只能凭借自己极佳的听力去判断发生了什么,它只确认了一件事,他在猎杀这一带的妖精! “他的目的是为何呢?” 黎苒很是不明白,撑着下颚,视线微垂,“既然他杀死了妖精们,又拖走了尸体,尸体却在一夜之间消失得一干二净……” “莫不是……”秉华突然想起一种可能,看着抬起眸来的黎苒缓缓地说,“妖精最为重要的便是妖丹,但兔子却并未见他将尸体拖到洞穴之后有所逗留,也未曾见到有人进入,第二日妖体却消失了,那么,处理掉妖精尸体的地方就在那个洞穴之中。” “这是自然,只是,究竟用的是何方法才能做得如此干净利落不露马脚?” 黎苒所困惑的点就是这里,她思索了一忽儿又道,“且他若与人共谋,若是所得很少,又怎会同意?可若是所得甚多,凭借这么多的妖丹,又怎会还是如今这番修为?” “……” 两人一兔面面相觑,一时间有些想不通。 “不如我们明日便去探一探那洞穴?” 秉华这么问着,黎苒尚未回答,那兔子便急忙阻拦,“不可不可!那周围有结界,先前我便试图闯入,却差点被他逮住抽筋扒皮了……” “那是你蠢,而且没用。” 秉华看都没有看它,冷漠着陈述着事实,随后又一脸期待地看着黎苒,“你若是想去,我便带你去,这个地方是不会有结界能够阻拦住我的。” “喂喂喂!你怎么能这样说我呢!” 小兔子在一旁跳脚,被说得这么没用,自尊心严重受创,此刻一副恼羞成怒地被秉华毫不放在心上地用一只指头摁住,两只爪子正疯狂地挥舞着。 “……” 黎苒看着一人一妖之间的“和谐”,淡淡然地倒了杯茶水,“既然如此,明日便去一探究竟吧。” 她抿了抿唇,嘴角露出两个可爱的小酒窝,睫毛弯弯,“不过该有的警惕心还是得有的,不要太过轻敌。” “知道。” 秉华了然地应答着,一贯冷酷的脸颊上,一颗红痣轻点,语气中的情意绕口。 黎苒将小兔子抱到怀中,起身向外走去,下颚微低,眼波流转,一手抚着它的毛发,不知在想着什么。 隔日,猎户照旧按着时间出了门,此刻天色尚且还未明朗,阴沉沉的,让人憋闷得很。 “他一贯起得如此早?” 黎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眸底还带着困倦,有些起床气的她情绪不是很好。 “可是困了?不若你在此等我,我去把那妖物斩杀了再回来找你?” 秉华看着她,非常真诚地提着建议,扭脸就见她揉着眼一脸懵逼的模样,顿时声音也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 黎苒看着他一本正经地跃跃欲试着,着实有些头疼,盯着他看了半天,最终还是摇着头决定无视他。 好在秉华也不再多言,倒让黎苒清醒了不少。 他一身黑子鬼魅非凡,邪魅惊人,单单是立在她身侧便足矣引人侧目,只是他怀中躺着一只不符合他气场的白色兔子,正在不知情况地酣睡中。 这猎户行为举止怪异,做事谨慎小心,跟着他绕了许久的路,两人这才见他到了处瀑布之下,在附近的岩石处摸索了一会儿,那瀑布的水流被阻断,显现出一个巨大的洞穴来。 “就是这里!” 秉华衣袍中探出一个小脑袋来,它不知何时醒了,正睁着圆溜溜的红眼睛扫视着附近,十分笃定地用一只爪子指着前方。 猎户早就进了洞穴之中,那瀑布又继续流淌了下来,湍急不已。 “你可看清他的动作?”黎苒纵身跃了出去,看了眼一旁跟了过来的秉华,问道。 方才那猎户正好挡住了她的视线,处于她的盲点处,也不知道他做了什么。 “看清了的。” 他点着头,伸手按照着记忆中的方式在墙面岩石之上按动了几下,地面开始不稳起来,却并未如他们所愿的那般开启了洞口,反而瀑布更盛,突如其来地将两人卷入了湖水中,那湖面也开始迅速旋转起来,飞速地搅动着,宛若一张食人的大嘴朝几人张开。 “卧槽!你是不是记错了!!!” 小兔子只来得及用大叔音惊慌地嚎了一声,便被灌了满嘴的水。 几人落入湖水之中,碧波粼粼,光影斑驳,她长发翩然飘散,肌肤嫩白恍若透着一丝丝的光。 秉华一手捞起身侧屏气挣扎着的兔子,目光专注,她就像一个发光体一般吸引住了他的视线,引得他不由自主地向着她的方向游了过去。 黎苒轻轻触碰了一下他伸过来的指尖,水袖轻舞,黑发如墨染,衬得在水底比那海里的鲛人还更魅惑几分。 她见那小兔子窒息得快翻白眼晕过去了,这才不紧不慢地冲它额头一点,一个气泡从那一处膨胀开来,很快将它整只兔子包裹在其中,它这才能够呼吸,劫后余生般四肢着地趴在水泡中急促喘息着。 “可算得救了!” 它歇够了这才坐了起来,随即又一屁股坐下,心有余悸地拍着胸脯。 黎苒笑了笑,见秉华还是呆呆地看着她,有些无奈,轻轻牵了牵他的手指,向着一个方向指了指。 秉华这才回神,点了点头,两人一同往那个方向游了过去,徒留大叔音的小兔子着急地宛若一只被困在轮子中的小仓鼠,疯狂地跑动着控制着方向向两人游过去,一路喊着,“等等我!你们等等我!”。 她朝着水底有些光亮的方向走了几步,微微挪动了视线,与秉华对视了一眼,颔首一笑。 ——过去? ——自然。 黎苒点了点头,便率先游了出去,纤细的腰身间划过温和缠绕而过的水流,更显得羸弱不堪,盈盈一握便可把玩在手心。 他跟了上去,护在她的身后,突然觉得时光静好,若是……若是让他一生呵护在她身侧,相随一生,倒也……不错。 妖界第五章 ——这边来。 黎苒冲他招了招手,向着湖面上方有光亮的地方游了过去。 白皙的指尖搭上了岸边,她扶着岸边的石子冒出了头,宛若清水芙蓉般才冒出尖尖小角。 “你不问问我可是记错了?” 他看着她踏上了岸,衣物变得清爽洁净,只是发丝散乱着,有些慵懒。 她听得他的问话,侧过身来,面庞一半笼罩在阴影中,光影流动,时光静好,清脆悦耳的嗓音传来,“我信你的。” 这一刻,他还半身泡在冰冰凉凉的湖水之中,脸庞却不受控制地发起热来,一贯冷酷沉稳的神色有了些许松动,他赶紧低垂下头去,耳边的碎发遮挡住他眸中羞窘的喜色。 黎苒并未发现,她的视线被湖面上冒出的气泡中的小兔子吸引了过去,随手一挥便将它凭空提了起来扔到一侧,它也不动弹,看它喘着粗气的模样,明显是累瘫了。 “小兔子,你这体能,可真是……”她嗤笑了一声,以袖掩面,一双杏眼微眯,轻轻一笑风情万种,毫不留情地继续打击着,“太弱了,堪比一只小仓鼠。” “……” 它泪流满面地趴在地上,半天没能反驳回去,只恨恨地喊了几声,“你!你!” 小爪子凄凉地举起,颤颤巍巍地指着她,心情复杂不可言说! 长得好看的女子都是蛇蝎心肠,它以后……呜……呜呜……再也不要喜欢这种女子了! 秉华很是没有同情心地点了点头,赞同道,“我也觉得。” 随即两人并肩往前走了去,小兔子本来还想躺在地上撒泼的,却没想到被二人无视了个透底,本碍于面子不想起来的,却听着周围风吹山谷的嗡鸣声阴森地响起,鸡皮疙瘩掉一地,急忙连爬带跑地刨着地追了上去。 黎苒余光自然看到了这一幕,有些失笑,在确认了它跟上之后便目不斜视地继续与秉华说笑着。 “方才那处的机关好似一种警告,我们到了此处的事情恐怕是已经被发现了,设计这机关的人倒还真是能工巧匠。” 她赞叹了一番,跟在一侧的兔子听到这话耳朵都惊吓得立起来了,而她面上却依旧是轻描淡写的,没什么压迫感。 “你喜欢?” 他这么问着,眸中若有所思。 她摇了摇头,目光之中很是欣赏,说着,“只是觉得还不错。” “那便是喜欢。” 他再次将话题绕了回去,眼眸亮晶晶的,像一个稚嫩的小朋友,“我们回去之后,便在天宫为你建造一个可好?” 她顿了顿步子,侧过头来,目光凝视着他,粉嫩的唇瓣张了张,轻合的眉眼之间有着些许的忧愁。 “秉华……” 她叹息了一口气,想要同他说着什么,小兔子不合时宜地蹦哒到两人中间,有些耐不住地跳着,“我们快些离开吧!那大坏蛋若是发现了,很快就能找着我们的!我上次……” 它话音未落,一声低沉嘶哑的声音传进了在场所有人的耳里,来人淡淡地有些蔑视地说着,“晚了。” 场面一凝,秉华对他的出现并无意外,只是侧身挡在了黎苒面前,慢悠悠地将腰侧的长刃拔了出来,刀鞘与锐利的刀刃相摩擦着,清脆的碰撞声传入几人耳中。 黎苒偏了偏头,一丝不安也无,只是眨了眨眼,嘱咐着,“要留他一条性命哦。” “……”那猎户从喉咙处扯出一声冷哼,看着黎苒的眼神很是不善,丝毫不退步地冲了过来,想要将面前这个青年的身躯一刀斩断。 “这老妖怪……还挺凶的。” 小兔子缩在一旁瑟瑟发抖,光是被那猎户阴沉沉的眼光一瞄整只兔子就怂了,没找到头顶传来这么轻描淡写的一句,顿时感觉到背后的寒意更盛。 …… 这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此刻,它的脑子里满满都是困惑…… 秉华与他打斗起来,一刀一式之间都是试探,在他发觉秉华不好对付之后,招式便愈发狠辣,倾尽全力,意图重伤他。 秉华也不是好惹的,本欲恶劣地逗弄他一番,也不枉两人这些时日的逗留,却不想这人招招下着死手,这才有些恼怒了起来,也不再隐匿自己的力量,狠狠地拍出一掌,无数符文幻化着冲向了猎户,簌簌作响间在其身上留下不少深入骨肉的血痕。 猎户被掀翻在地,伤入肺腑,趴在地上呕出了一口血,眼睛确实宛若看杀父仇人一般。 “……” 黎苒蹲在他面前看了半响也没能明白他这副模样是因为点什么,秉华怕这妖突然暴起会伤了黎苒,便上前去将这妖物用力踩住,小兔子眼睁睁看着猎户被踩得又呕出一口血,缩了缩耳朵,没有再出一点儿声音。 “我们尚且没有找你算账,你如此仇视我们是为何?” 她揪起一侧的长发有些困惑地盯着他看,问了话也未得到回复。 她挑了挑眉站起了身,正想说什么,身后一阵气流猛地化为利刃冲她而来! 黎苒不急不忙地转了个身,身后的石岩被击得粉碎,她眸色一沉,下一秒紧接着又袭来了一道又一道的攻击。 她的身姿轻柔快速地躲避着,眸光瞥向攻击来源的方向,看到那妖物之后眸中瞳孔一缩。 那是一只上半身为人躯下半身为蜘蛛的女妖,瞳孔漆黑,无一丝的眼白,浑身散发着戾气,八只蜘蛛脚上还残留着锁链的残骸。 这一个恍神,她的衣袖被这女妖划过来的蜘蛛脚撕破了一个口子,秉华眉头紧蹙,一脚将脚底的妖踢飞撞到一侧的石岩上,飞身上前猝不及防地给了那女妖一脚,侧身一划长刃便将她的一条腿斩断,顿时,这女妖便嘶嚎着踉跄退后了几步。 “你没事吧?” 他根本不将身后的女妖放在心上,急忙抓住她的手臂观察是否有划痕。 “无碍。” 她缩了缩手,面部表情有些奇怪,秉华沉默了下来,眉心有些难受地跳了跳,意识到她的言行中透出一丝的拒绝。 妖界第六章 “我愿意和你试试,你愿意吗?” 他耳朵嗡地一声,这世间的一切好似都化为了虚无,只有眼前的这一抹亮色,在他眼前熠熠生辉。 “我……我……” 他张了张口,半天没吐出一个字来,面上的表情确实先他一步反应出了他内心的狂喜。 “我愿意!” 他欣喜若狂,身后气流剧烈波动着袭来,他反手一挥,就将那女妖击退落入了连通入口的寒潭之中。 “苒儿……” 他没有看身后一眼,紧紧地看着她,手足无措,却又欣喜至极。 她在仙界沉寂了百万年之久,或许,也该从那虚妄的幻境中脱离了。 她轻轻地笑了笑,上前一步轻轻将手搭在了他手背上,“你这么好的人,让我也想给我自己一个机会,只是……” 她的神色有些暗淡,清秀无双的眉眼之间有着令人窒息的慵懒之色,“只是我也不确定可会爱上你,这样,你还愿意吗?” “没关系。” 在她缓缓垂下了眸子之际,秉华却反手握住了她有些滑落的手指,与她十指相扣,牢牢握住。 秉华将她白皙的手指握住带着举到了唇畔,轻轻地细细密密地落下几个吻,眉宇之间都带着自信,“我一定会让你心悦我的!” 见他如此,黎苒忍不住笑出了声,也不再去思考那些烦人的事情。 可他们却不知道,不远处的山巅之上,一人的暗紫色长袍随风而起,发丝散乱,瞳孔猩红,眸子中的眼白被一点点吞噬夺走,结界之内狂风大作,万物化为灰烬! 他冷冷地看着,心底竟然生了一丝放任体内魔气四溢的阴暗想法,好在他下一刻反应过来,凶恶地一掌拍在了自己肩头,憎恨的视线压迫地盯着前方,眸中神色变化不定,紊乱不已。 半响洛仲才平息下心底的升腾的不耐和那雀跃的暴虐,他眉头轻皱,羸弱的躯体之内却涌动着足矣毁天灭地的力量。 他看着那两人,瘦弱的手指轻轻贴上额头,眸色中被魔气侵蚀的猩红尚未退却,显得有些诡异,他轻声叹息着,低低喃语着,“这可真是……有些难办了。” 心中已然有了想法,洛仲放下手臂,再次深深地望了眼黎苒,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去了。 黎苒眉心一跳,总觉得心里不安,向着洛仲离去的方向望了过去,没有见到一丝身影,心头却像是有了负荷一般沉重得心口闷。 “怎么了?” 秉华一手拎着那只落入潭水之中力量削弱变得小了一圈的蜘蛛精,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衣物,走上去见她面色不是很好,急忙询问着。 “不知为何……总觉得……” 她说到一半,又不想秉华与自己一样无故承受这种烦扰,便摇了摇头,笑着说,“只是觉得这两个妖有些古怪。” “这个简单。” 他也未多想,点了点头,一点儿也不怜香惜玉,直接将那容颜姣好的女妖扔到了地上,在地面摩擦破了皮,这才滑到那猎户身侧。 用仙力引了一股冷水直接浇到了两妖的脸上,冻得两妖都睁开了眼,那猎户还好,只是警惕地将女妖护在身后,而那女妖却是古怪,宛若失了心智一般依旧冲着两人嘶吼着,想要冲上来与秉华不死不休地决斗。 “她怎么回事?” 黎苒也看出了她的不对劲,便问了那警惕着的猎户,只是他却依旧一言不发,只是瞪着秉华和黎苒。 黎苒还未说什么,秉华就先不耐烦地踹了他两脚,成功地再次将两只妖一同踹到了石岩上。 “老实点!” 他恶狠狠地说着,拨弄着锋利的刀刃,瞳孔之中是令人窒息的杀戮。 “……” 那猎户被他看得抖了抖,依旧不屈不挠地将女妖护在身后,却是低沉着声音配合地回答着,“乔儿是被魔域的人袭击了,所以才这样的!这不是她的错!所有的事情都是我做的!” 看样子……有故事呀! 黎苒来了兴致,曲脚一盘凝空而坐,那副兴致勃勃的模样简直让人跳脚。 起码她对面的猎户就敢怒不敢言,有些烦躁又不得不继续说着。 原来是妖界之中不知是何原因,出现了许多的魔种,就是像那只女妖一样的存在,心智全无,只懂得厮杀同类,生食其骨血,唯有如此才能存活下来。 这也就是,这猎户将此地方圆百里的妖精都屠杀殆尽的缘由。 “既是如此,你就没想过将此事报告给这个地方的管事?” “他们?”他讽刺地笑了声,没有再言语,黎苒明了了,此事,恐怕是,没人管。 “我与乔儿两情相悦,本就欲厮守终生,怎能让他人知晓将她带走摧毁掉!此事,我虽心存愧疚,却,绝不后悔!” 他这么说着,秉华倒是有些看重了他几分,扭头去看沉思中的黎苒。 她叹了口气,“你们的感情虽说可歌可泣,可是,别人凭什么为你们的爱买单?抱歉,我不能替那些冤死的妖精们放纵你们的罪孽。” 她的话音一落,那猎户没有丝毫的反应,就像是早已知晓了结局一般,唯独…… 他垂下了眼,看着已经缩小得和兔子一样羸弱的蜘蛛精正不安地挠着地面,轻轻揉了揉它的头,咬牙向黎苒乞求着,“可否……可否放过她?那些妖都是我杀的,乔儿……并未染上过他们的鲜血,一切的罪孽,都还由我来承受!” “她无辜?” 秉华嗤笑了一声,狭长的眸中一丝绯红划过,“那些妖精的尸体,不都是她吃的么?” “……” 他无言地将怀中的女妖搂得更紧,眸中有些破釜沉舟的狠意。 “喂,老妖精。” 黎苒看出他有些魔怔,唤了一声,有些心不在焉地说,“我有办法让你们都活着,你要不要试试?” “你……你有办法?” 他眼底的狠意散去了大半,生出了丝丝希冀,半信半疑着。 本以为走投无路必死无疑,却没想到,还能够有退路? 妖界第七章 “你可曾听过地狱的传说?”她凭空倚靠着,眸光有些迷离,也不等他回答,便继续说着,“有一对恋人,因为触犯了天条,所以被分开,一个终生为人牵红线结姻缘,一个终生斩断情丝忘记红尘,永生永世不能在一起。可,女人死后是要男人背着过冥河的,她无法见到心爱之人,也无法离开地狱,只能永生就在地狱承受失去挚爱的痛楚,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她这么说着,垂在身侧的手指微微蜷缩,像是想起了什么,停止了不再继续说,及肩的发丝轻轻随风飘起,她轻撩了撩,将其拢于耳后,眉眼轻抬,瞳孔中是面前的男子紧张地抱着小蜘蛛的模样。 她没什么情绪地继续说着,“你可以前去地狱边境,那里有一个女子名唤三娘,地狱边境的人,都唤她一声孟婆。” “你去将实情一一告知她,她会告诉你,你将承受的惩罚,受完了,你们就自由了。” 猎户听了之后,踌躇着有些想开口,黎苒注视着远方并未将视线投在他身上,便直接将他漠视了,接着警告他,“劝你最好不要失信于我,更不要投机取巧或者乘机逃走,否则……” 黎苒扭过头来看着他,毫无情绪的眸子转动着盯着他,从她黑白分明的眼珠之内能清晰地观察到狠戾之色。 她虽然未再说下去,猎户却是不敢再问,胆战心惊地移开视线,垂首凝视着怀中躁动的小蜘蛛,微微收拢了一点双臂,点了点头,“姑娘放心,在下不会如此不知趣的。” 虽不得知这二人身份,可单凭那男子杀气甚深的战斗手法就知,这二人绝不是可以轻易招惹的…… 他罪孽深重,死不足惜,可是,乔儿尚开心智,又被魔气侵蚀,他无法独留她一人活在这世上。 他与小蜘蛛额头相抵,她懵懂的黑瞳专心致志地望着他,即使依旧受着魔气侵蚀,也能抑制住一二,安安静静地划动着四肢任由他动作。 “乔儿,你可愿意同我一起?即使身处无间地狱。” 她眨了眨眸,宛若稚童,不甚明白他的意思,咧着牙露出尖锐的獠牙,牙牙学语地跟着说,“一……一起!一起!” 猎户笑了笑,阳光之下,他的眸角有些微微湿润,将怀中的珍宝搂得更紧。 他抱着小蜘蛛冲着闲适侧卧着的黎苒跪了下去,感激地磕了几个头,随即黎苒冲他轻轻一弹,一道光雾将两妖笼罩包裹住了他们,瞬间将两妖带向了远方。 “苒儿……” 秉华见着她慵懒地悬空而躺,看上去意外地自在,恍恍惚惚觉得她身上有些变化。 “嗯?” 她淡淡地扭头看他,从鼻腔中透出一声轻微的类似于呻吟的困惑声,微眯的眸眼之间流淌着默默的温柔。 “没事……只是觉得,你有些变化……和凡世,有些不同。” 听他这么说着,黎苒撑起身来,衣裳微卷显得散漫不已,秉华注视着她白皙修长的指尖随着她的轻笑微微颤抖着,微微愉悦的声音传入耳中,“你可是觉得,我不应该放了他们?” “以往的话,你定然是不会如此轻易放过他们的。” 他侧开眸子,努力将视线移开了。 “没错,若是以往,我定然是不会放过这等凶恶之辈,可是……”她从半空之中落下,轻轻地接触到了青草地面。 “我现在不明白,何为黑白?何为善恶?何为对错?” 她困惑地眯起眸子,透过右手指尖的缝隙去感受璀璨阳光的轻抚,嘴角轻弯。 她想起了凡世所承受的那一剑,至今仍觉得那处早已愈合的伤口隐隐作痛,恍神地轻轻探了探,却是一丝痕迹也无…… 她嘴角的弧度更盛,轻声说着,“既然如此,那便随心而欲吧,反正,此地又不是天界。” 她又压低了声音,眸眼微眯,喃喃细语着,“我可是,学会了不少的。” 秉华没有言语,见她转身往着谷外走去,沉思着跟了上去,衣袂翩跹着,神色冷酷,只有那微微游动的符文显示了他心底的情绪。 他还在回想着黎苒方才答应他的话,心尖止不住地温柔下来。 他走上前去与她并肩而行,细长的手指微微动了动,小心翼翼地往她那边移了移,手背之间细嫩的肌肤相触碰,他的心颤动了一下,见她没什么反应的模样,羞涩得眼角的红痣都更加绯红,正待将手指探过去之时,她的脚步,停了下来。 秉华也急忙将相隔不过一指的手指收了回去,抬眸注意到她的神色波动,眼底惊涛骇浪,他随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整个人也有了些许的僵硬。 那人身着一席白色长袍,唇白齿红,眉眼如画,貌若谪仙,却又神似恶鬼,狭长的眸子之下惹人注目的黑纹阴沉冷漠地缓缓流动着。 秉华蹙着眉向前走了几步挡在黎苒面前,身后的人不自觉地将手指搭到他的背后,他甚至能感觉到她冰凉指尖的轻颤。 三人就这样寂静地对峙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对面的人缓缓地向两人的方向走了几步,缓缓开口,声音清朗,精致的手指向着秉华身后之人伸了出来,深邃的眼神透过他粘到了黎苒身上。 “苒儿……过来。” “……” 她退了几步,胸膛起伏不定,眼底的情绪剧烈地波动着,此刻的她,清晰地看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半扇面具……那是…… 她轻轻眨了眨有些干涩的眼眶,不知为何,眼底干涸得要命。 她缓缓张了张口,艰难地问,“是你……那日,是你推我入的轮回?” 虽是疑问,她的语气却是笃定的,她的眸色深邃,泽无看不清她的眼底掩藏着的是什么,却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是。” 魔域之人…… 他是,魔族之王的私生子,那个仙魔之体的魔子! 黎苒深吸了口气,再联想到在天界所听闻的一切,顿时明白了他的身份,咧了咧嘴,嗤笑了一声,疏远而不失礼貌地冲他一拱手,“不知魔子前来,可是为了当日之事赔礼道歉?” 妖界第八章 他伸出的手有些僵硬,面上有些哀伤,猩红色从瞳孔之中升起,霸道地占据了所有。 “苒儿,我……我很抱歉,无论是在神界,还是在凡世的一切,可是,我可以解释的!那一切……” “不必!” 她出声打断了他的话,从秉华身后站了出来,微微侧头,轻笑着,“魔子大可不必如此,凡世的种种,我并不记得,想来也不怎么重要,不如就当作从未发生可好?” “从未发生过?”他重复了一句,缓缓放下的手掌握成了拳,“你当真不记得了?” “……” 她抿了抿唇,轻轻捏紧了手,眉眼轻扬,眸中含笑,“不过一场幻梦,记与不记,想来也无甚差别。” 他垂下了眸,脸上的纹路开始不甘地在面庞上游走起来,显得他本来俊逸的模样愈发狰狞。 “我不信!” 黎苒听着他如此说着,冰凉僵硬的心脏处碎裂了一道缝隙。 “我不相信你忘了。”他继续说着,压抑着体内暴戾的魔力,唇色泛白,轻轻地笑了笑,一入尘世的安详,“即使你忘了,我也会把你重新找回来的,我不会再放开你了。” 黎苒说不出心底究竟什么感受,只知道自己的手心微微发热,她怔愣了一下,没有思考便直接握住了秉华的手,冲他露齿一笑,“抱歉,您可能要失望了,我如今,已然有心上人了。” 她这话一说出口,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些什么,不安地垂下眸,不敢去与秉华对视,更不敢去看对面那人的神色。 黎苒只感觉到她握着的手掌微微僵硬了一下,随即主动地反手将她的手指紧扣,秉华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恐怕你要失望了,我们,已经在一起了。” 她情不自禁地攥紧了他的手,宛若溺水之人唯一见到生还希望般用力,只听得风声轻拂,虫鸣响起,她再次抬头,对面已经没有那人的踪影。 黎苒松开了他的手,稍稍有些不自在,轻声冲秉华说了声,“抱歉。” “无碍,你说的,本就是事实。” 秉华无心责怪她,只是…… 他回想起方才她的指尖触及他时心脏跳动之后所面临的冷寂,所有的欢快都仿若烟消云散,从未有过。 “我……” 黎苒咬了咬唇,觉得自己方才真是鬼迷心窍的,居然利用秉华…… 她心底不禁升起一股愧疚感,手指微动,重新轻轻地贴到了他的手背上,“秉华,我……” 她心乱如麻,睫毛不安地扇动着,脑海之中还回想着泽无方才向她伸出手的瞬间……可笑的是,她居然……心动了。 秉华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入怀中,右手轻抚她的墨发,声音沉闷,“没关系,一切都过去了……” 他深吸了口气,压下眼底的情绪,软下声来,问,“我们……好好的,可好?” 黎苒喉咙仿佛噎了块石子,上不去下不来,难受得眸眼泛红,她轻轻地将脑袋靠上他的胸膛,目中无神,“……好。” 她轻合上了眼,不敢再去胡乱想,脑海之中那一帧帧一幕幕,抛之不去,刻骨铭心! 被挚爱之人捅上一剑的滋味,实在是令人难熬。 …… 泽无并未走远,他立在远处将这一切看得清清楚楚,手指攥得发白,良久才松开,抚上心脏的位置,一丝红线隐隐显出了轮廓来,他垂眸注视着,白皙的指尖握了上去。 “你逃不掉的,苒儿。” 他轻声喃呢着,那红绳透过了他跳动的心脏微微颤动着连接着远方,泛着一丝暧昧诡异的绯红。 “我不会,让你再一次地离我而去!绝对,不会!” 如此决绝的声音没有往日的温和,昔日的折磨已然让他本就被魔气侵蚀的魂灵更加怨气冲天,此刻的眸中只剩下掠夺! …… “苒儿,歇息一会儿吧。” 秉华牵着已经不发一言许久的黎苒进了一个村落中,找了个店住了下来,此刻面前正站了个美貌女妖,她正狐媚地甩着尾巴,手里头顶都搁着几盘菜,麻利地将东西放到桌面。 秉华也将一切收拾好了,与店家问了些话才回到了她身旁。 黎苒这才微微回神,轻声说了句,“辛苦你了。” 他动作顿了顿,轻描淡写地说着,“无碍,不必与我如此生分。” “……好。” 她也意识到两人之间,没有一般恋人之间的亲昵,反而,好似有一层隔阂在两人之间一样。 “苒儿,我方才向老板打听了,今夜这附近有灯会,你可要去瞧瞧?” 黎苒本想一口回绝,但注意到他眸底的期待和柔和,想起自己答应的话,夹了口菜放在嘴里,轻轻点了点头。 “那待会吃完你便休息一会儿,到了时辰,我去找你?” 他的声音虽然一如既往地冰冰凉凉,却能从中感受到他柔软下来的温度,她咽下口中无甚滋味的饭菜,莞尔一笑,“好。” 今夜月明,妖界之中皆是显出了原型的各种妖怪,载歌载舞,热闹非凡,比之人间,也是不遑多让的。 “苒儿,你等我一会儿。” 秉华见她看着路边摊上的面具发呆,将人牵到一侧,拿出了晶石递给了那小贩,将她一直盯着的那个面具握住,自己也拿了个递到她的手心。 黎苒茫然地看看他手心那个,又低头去看自己手心拿着的,轻轻歪了歪头,困惑地眨着眼。 秉华弯下身凑近了她,轻笑着指了指她手中的面具,又指了指自己的脸。 她瞬间明白了,弯了弯眼,举起面具戴到他面上,手指动作间,柔嫩的指尖轻轻触碰到他的脸颊,秉华轻眯了下眸子,不止她触碰的地方,连带着心脏也微微泛着酥麻。 眼前微微一瞥便是她饱满粉嫩的唇瓣,衬着她洁白无瑕的肌肤更显得娇嫩动人,引人采撷。 他轻轻滑动了下喉结,顺着心底的渴望,在她猝不及防间蹭了上去轻轻地感受着她的温度,忍不住伸出舌尖轻轻在她唇瓣上舔了一下。 妖界第九章 随即而来的,是脸上一阵刺痛,秉华的下颚微微一偏,眸色暗沉了下来。 顷刻之间,世界都静止了下来,黎苒有些慌乱地缩了缩手指,不敢与他对视,喉咙干涩得紧,半响才低声向他说了一句,“抱歉……我方才,没有准备好。” 慌乱之下的道歉,句句出自肺腑,未多加思考,反倒将她的心思表明得清晰侧底。 他轻轻扯了扯唇,眸底浮现出凡世的她亲昵地贴上泽无的场景,在这一片停滞的时空之内,金符跃动,心底压抑的恶气波涛汹涌起来。 黎苒见他沉默着不言语,衣袂的纹路开始混乱不稳起来,眉梢一塌,星眸之中尽是担忧。 “秉华?” 他的发丝微微随风而起,眸中瞳色渐深,变得有些泛红起来,黎苒这才意识到他的不对劲,连忙上前一步搂抱住了他,轻声说着,“秉华,是我不好,是我骗了你,我根本就没有忘记他!你……你不要生我的气好不好?我保证,很快就会……我很快就会放下的!” 他的眉头微微松动了一下,瞳孔之中理智重新聚焦起来,垂在两侧的双手动了动,将怀中的人抱住,叹息着将下颚放到她的肩膀上,试探又期待地问着,“此话当真?” 她没放开他,微微垂下了眼睑,长卷的睫毛颤了颤,温和地回答着,“真的,我保证。” 他深吸了一口气,鼻腔之中是她身上传来的郁郁清香,情绪微微缓和下来,宛若稚子撒娇般在她耳边呼吸着温热的气息,“苒儿,别骗我。” 黎苒被他紧贴肌肤的呼吸惹得瑟缩了一下,却被他愈发用力地勒住搂在怀中,她叹息了一声,右手轻抬,在半空停顿了一会儿之后,最终还是放在了他的脊背上轻轻安抚着,“不会再骗你了。” 她也……没什么可骗的了。 时空恢复,先前的喧嚣回归,一切恢复到了之前的模样,仿佛方才并未发生何事一般,唯独在这万家灯火之前,多了相拥的两人。 似乎是看不惯两人之间的温馨,一个孩子撞上了秉华,哇地一声哭出了声跌坐到了地面上。 黎苒这才被松开,她低头只见这孩子的头上冒着两只黑褐色的狐狸耳朵,正随着主人的心情紧张兮兮地立着,有些胆怯地抖动着。 “小朋友,你可是迷路了?” 她蹲下身来,语气温和地问着,将腰间的手帕递了出去,那孩子哽咽着抬起头来,眉目如画,唇红齿白,生得一副俊朗呆萌的模样。 黎苒有些看呆了,伸出去的手停顿在了半空中,维持着递出的姿势,隐约觉得这小童的模样委实有些熟悉…… “谢谢姐姐,不用了。” 这小童乖乖巧巧地应了一声,小脑袋摇了摇,抽噎着推拒着她,白嫩的小手接触到了她的手背。 “无碍,你看你都哭成一只小花猫了,姐姐替你擦擦好不好?” 黎苒笑着将方才的困惑抛于脑后,手臂一伸就将他小小的身躯搂抱住,一手温柔地替他擦拭着脸颊上的泪痕。 那小童羞得脸蛋红红的,却是没有反抗,任由她动作着。 “小朋友,你叫什么名字?” “姐姐,我……我不记得了……” 他糯糯地说着,有些委屈地捏着衣服,身上的衣物粗糙不已,他胳膊处的地方已经有些磨红了。 在他动作间,黎苒瞄见他手腕的红肿,皱着眉直接将他胳膊的衣物撩了起来,有些心疼地问,“这里还疼吗?可是衣物布料不合适你?” 他懵懵懂懂地歪着头看着她,清澈见底的瞳孔之内全是她的模样。 黎苒叫他没有回话,有些无奈地叹了口气,继续追问着,“那你可还记得家住何方?父母在何处?” “我……我不知。” 他许是觉得有些羞愧,低垂下了头,小脸蛋红扑扑的,像极了圆润可口的红苹果。 “……” 黎苒有些苦恼地皱了皱眉,轻柔地将他搂抱着站了起来,对着一旁的秉华商量着,“秉华,要不我们带上他吧?我总觉得,对他有一些熟悉感。” 秉华倒是没有什么意见,只是对这小电灯泡的存在多多少少有些不悦。 见秉华并未反对,她这才轻笑着对怀中睁大了眼看着她的小孩说,“你可愿意与我一起走?” 小孩子点了点头,脆声脆气地答应着,语气中满满都是愉悦,小巧的手指软软地信赖地搭在她的肩上,“我愿意!” 不知为何,这句话,他好像,期待了许久。 小童肉嘟嘟的小手轻轻攥紧了衣襟,那个地方,奇异地泛着异样的感觉,可他,并不抗拒。 “苒儿,我们去那边走走吧,今日,难得与你出来一次的。” 秉华不甘地将她的注意力吸引回自己身上,被她的眸子注视的一瞬间,心底郁郁不安的躁动才平息了下来。 黎苒本想着带这孩子回去收拾一番的,可她见着秉华委屈的眼神,就忍不住心软了,低头看了看怀中的小孩,轻轻摸了摸他的头,笑了笑,“好。” 秉华满足地眯了眯眼,喜悦之色溢于言表,只是瞟到她怀中的小孩心情有些堵塞,指尖跃出一道金芒就将小童缠绕着拖到了他的怀中。 黎苒扭头看他,就听他一本正经地说,“会手累,我帮你抱一会儿。” 她轻笑了下,并未阻止,小童也只得僵硬着任由他抱着,不再出声。 黎苒余光见到两人都僵硬着一张脸,莫名的有些喜感,忍不住嘴角微微翘起,心情轻松地对那孩童说着,“既然你忘了一切,那,可要取一个名?我们也好称呼你。” 小童轻轻攥紧了手,嘴唇动了动,吐出一个字,“仲……” “仲?”黎苒重复了一遍,微微侧头,眸色如水,温柔缠绵,“既然如此,那便唤你,阿仲?可好?” 那两个字被她轻轻地念出来,说不出的好听,他呆呆地点了点头,心脏处冰冰凉凉的地方轻微的动了动。 “好。” 他听到自己迫不及待地应了下来,带着一丝从未有过的欢愉。 妖界第十章 那一晚,三人共乘船舶同渡至湖水中央,看那夜幕之下,泛着氤氲的潮湿,飘荡了满满一湖面的绯红色荷花灯。 “你喜欢吗?” 他轻声地问着,手指动了动,小心翼翼地触碰着她,牢牢地将她握入了掌心。 “嗯,我很喜欢。”她点了点头,碎发被微风轻轻拂过,柔软地飘动着,眸色之中的点点红色衬得她愈发娇艳。 秉华的呼吸一窒,捏紧了她的手,微微凑近了她,黎苒也转过了头来注视着他,他的呼吸轻轻拂过,黎苒眨了眨眼,心情有些复杂,冲着他轻轻地合上了眼帘。 他也闭上了眸子,紧张地贴了上去,如愿地触及了一片柔软,温温热热的感觉细细麻麻地直传入心底,让他的四肢都感受到了心脏的酥麻无力。 …… 不远处被指使去买糖葫芦的阿仲呆呆地站着,看到这一幕,心脏难受得不行,他有些难受地在心脏处又锤又打,却没有丝毫好转,脚步好像生根一样挪不动半分。 他攥紧了手机的糖葫芦,上面化了的粘腻糖水顺着竹竿沾了他一手,一切都如他此刻的心情般糟糕。 他的额头有些疼痛,太阳穴的地方隐隐作痛,他晃了晃神,碧绿色的光芒划过周身,温柔地探入他的眉心,他的表情这才放松了下来。 阿仲再次抬头,本来童真稚嫩的眸中渐渐地有了些许阴沉,他扯着唇,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嗤笑,望了望远处,邪魅地咧了咧嘴,一口咬下了那红彤彤的山楂,恶狠狠地在口中咀嚼着,往两人的身边跑去。 眉眼弯弯,如同画中童子的小孩乖乖巧巧地叫着黎苒,她急忙推开身边的人,面色绯红,洋装无事般蹲下了身将他抱在了怀中。 见他手上糊上了糖汁,便拿出了手巾替他擦了擦,轻声问着,“阿仲,好吃吗?” “嗯。”他点着头,歪了歪头,注视着她粉嫩的唇瓣。 黎苒有些不自在地动了动,轻声问着,“怎么了?” “我方才瞧见姐姐和哥哥亲亲了。” 稚嫩的童音让黎苒脸上本来消退下的温度再次升起,她的眼不知往何处放,只能有点心虚地解释着,“这……这是因为,因为……” 见她半天没支吾出来,秉华心情较好,将她怀中不合时宜过来的小孩给悬空到半空,一本正经地说。“因为你黎苒姐姐与我两情相悦,自然是可以那般亲昵的。” 他看了看天色,瞥了眼他在半空蹬动着的小腿,索性就将他吊在半空中了,往客栈的方向走去,“天色已晚,小孩子应当睡觉了。” “那……我想与黎苒姐姐一同睡,不要和你这个坏蛋哥哥睡!” 他娇声娇气地说着,一双明亮的黑瞳可怜兮兮地看着黎苒。 “不行!” 黎苒尚未出声,秉华就冷着一张脸,直截了当地拒绝了他的要求。 “呜呜呜……” 阿仲倒也不吭声,直接就呜咽着哭了起来,那小可怜儿模样,叫人忍不住地心疼。 “姐姐……嗝……呜……呜呜……” 他可怜兮兮地软软地唤了一声,又开始止不住地哭起来。 不想一般小孩那样号啕大哭,只是委屈巴巴地呜咽着,哭得黎苒心都化了,她手一伸便将人从空中拉入怀中,轻拍着他的后背,“好,你今晚便同我一起歇息吧。” “嗝……姐姐,你真好。” 阿仲呆萌地点了点头,收了方才哭起来的架势,欢喜地一把搂住她的脖子,软软地在她脸颊蹭了蹭。 “……” 这小兔崽子! 秉华看着简直恨得牙痒痒,却对这个鬼机灵的小孩毫无办法,只能一路冷眼盯着他。 等回到了客栈,黎苒带着阿仲回了房间,叫了小二提了些热水进屋,便起身将手放在了阿仲的衣襟上,他这才意识到这热水是为自己准备的,急急忙忙地拉住衣裳,结结巴巴地说着,“姐姐!我……我自己来就好!” “噗。” 她被他这副黄花大闺女一般的神态逗乐了,点了点他的额头,有些无奈,“那你去吧,有需要帮忙地便叫我吧。” “嗯。” 他点了点头,羞羞答答地抱着衣物急匆匆地跑到了屏风之后。 水声哗啦啦地响起,黎苒有些乏了,打了个哈欠,眼角微微泛红,困倦地趴到了案桌之上,不一会儿就呼吸轻缓地睡了过去。 阿仲身着一身白色的里衣便光着脚丫走到了屏风处,见着她轻轻呼吸着陷入了沉睡中,微微顿了顿,一时间雾气腾升,白茫茫的水汽之中踏出一只纤弱白皙的男人的脚趾,顺着他腿肚滑落的水滴顷刻间便蒸发了,洛仲理了理不再湿润的长发,走到她身侧,微微俯下了身。 “姐姐?” 他轻轻地唤了一声,是明显的青年微微沙哑的声音,她却未有丝毫的反应。 洛仲轻笑了一声,暗叹了一声,真是无心插柳柳成荫。 他受魔气侵蚀之后,从混沌之中带来的力量便开始混乱暴躁起来,不得已他便就地寻了一处了无人烟的地界闭了关。 这一次闭关,也依旧不能将魔气尽数逼出,只是将其封印入了丹田,身躯也受到了影响一分为二,一具成了囚禁魔气的器皿封印起来,一具幻化为妖形,时不时失去神志,不受控制。 也因此,缩小的他便被一个妇人捡了回去,不但不好好待他,还试图将他贩卖掉。 洛仲想到此处,眸色深沉,划了个咒在自己身上,以免他没有神志的时候再次遇到不好的事。 他垂了垂眸,凝视着她毫不设防的睡颜,一直以来紧绷的神经微松,俯下了身嘴唇轻轻地触碰了她的额头。 不知为何,他的心底抑制不住地蔓延出温柔来,只希望时光就此停驻,永生永世缠绵于此。 可下一刻,他的目光移动到她微微轻启的唇瓣上,绯红娇艳,惹人怜爱,可他……眼底凝结起了怒气,像是想起了什么,攥紧了手指。 他凉薄地将手蹭到她的唇上,描摹着她的唇形,深深地注视着她的睡颜。 妖界第十一章 “黎苒……” 他念着她的名字,眸色深沉甚于墨夜,按在她唇上的食指微微用力,在她唇上留下淡淡的印子,更添一份颜色。 “咦?” 突然之间,他的眼神变化着,视野中的事物晃动着有了重影,紧闭上眼摇晃了一下头,身躯缩小,再次变成了之前稚嫩的模样,白白嫩嫩的手指正贴在她的脸颊上,阿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睡美人,有些不太明白怎么回事。 他还正疑问着,身上的衣物宽宽松松地挂着,裸露出半个肩膀洁白的肌肤,衣物摇摇欲坠,他急忙捏紧了衣服,紧张地看着黎苒,见她仍旧在熟睡着,才呼了一口气,蹑手蹑脚地拉上衣服,忙活得鼻尖都出了细细密密的汗水。 “苒儿?” 窗外传来了敲打的声音,黎苒皱了皱眉,轻轻抬起了眼皮,困倦至极却被吵醒了,连带着心情都不好了。 “姐姐,你醒了……” 一旁的小孩呐呐地问着,有些不安地看着她的面色,她呼了一口气,心中的郁结稍缓,压制住心底的烦躁,冲小孩笑了笑,“没事,我去看一看,你若是困了,便先睡吧。” “嗯。” 他奶声奶气地答应着点了点头,婴儿肥的脸颊上点缀着两颗明亮的眸子,宛若夜空之中最明亮的星辰。 黎苒推开窗,往外望了望,与她相对的古树之上,一个身影逆着月色站立着,一手扶着树干,阴影之下是说不出的阴郁。 “苒儿……” 她听到对方这样唤着她,声音轻柔又复杂…… 这一刻,她的心脏仿佛窒息了一般,心跳的节奏都慢了几拍。 哐地一声,她来不及反应,就直接将窗户关上,垂着头,手指死死按着窗沿,眸中的瞳孔缩了缩。 “姐姐?” 阿仲走到她身边,见状有些担忧地牵着她的衣裙扯了扯,小小的眉头有了些许皱褶,一副愁眉苦脸的模样。 “无碍,不要担心。” 她轻轻笑了笑,笑意有些勉强,却还是撑着精神用手指轻抚上他的眉头,“你可不能这样皱着眉头,会变成小老头的。” 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该来的总会来的,她摸了摸他的发,轻声说着,“姐姐出去一趟,你若是困了,就先睡觉,好不好?” 阿仲担忧地不太愿意放开她,却又不愿被她讨厌,只能犹犹豫豫地松开手,小声地说,“那……姐姐你要早早地回来哦,阿仲会等着姐姐的。” “嗯。” 她也不敷衍他,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凑近他在他额头轻轻地留下一吻,“阿仲不要勉强自己哦,困了就不用等姐姐了。” “好。” 他软软糯糯地答应着,被黎苒抱到了床榻上乖巧地坐着,目送着她渐渐离去。 …… 黎苒出了门,笑意便有些散了,她也不四处看,直接就往一个方向走了去,身后的人也渐渐显露了身影,静默着在她身后跟着。 “你为何又来了?” 泽无沉默着,半响才开口,声音有些喑哑,“苒儿……我……” “无论是为何,”她直接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加重,继续说着,“无论你究竟为何而来,过去的总归都已经过去,你该明白,我们之间已经没有了瓜葛!” “苒儿……我没办法放下。” 他这么说着,声音中有些痛苦,亦有一些的沉重,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依旧没有言语。 “苒儿,无论你信不信,我都想把事情的真相告诉你,在凡界的那一剑,我根本就身不由己,那个人不是我!” “狡辩。” 黎苒根本就不信,她看着他,觉得陌生无比,“只有魔域魔子才有的纹路一直跟随着你,无人可以仿制,你却告诉我,那个把剑刺入我身体的,不是你!” 她嗤笑了一声,声音悲凉,不由得想起了那日的情形,“你不会不知道,轮回之中,是不允许进入的吧。” 这也就意味着,不可能是凡界之外的人利用法力蒙蔽了当时身为凡人的她! “可是,轮回出现了漏洞!” 他急忙说着,脑海中回想着凡界那股诡异来历的魔气,非常笃定地继续说着,“苒儿,你还记得当日将你掳走的异族人吗?他们所使用的力量本就是不该他们拥有的!” 黎苒晃了晃神,心底微微有些动摇起来,当日那异域之人确实古怪非常,且……她当日的离世,也有古怪…… 她用力想了想,脑海之中对于她所离开凡世的那日记忆模糊,只隐隐记得被困于一片冰凉当中,寒冷入骨,疲乏不已,入目皆为混沌。 仔细想来,她居然分不清自己究竟是何时死去的…… 没想到,居然死得不明不白? 在她思索之际,泽无上前一步双手抚上她的肩膀,像是怕吓着她一般轻声地继续解释着,“苒儿,我当日被人控制着,所以才做了身不由己的事情,我不是真心要伤害你的!你若是不信,我们去寻明目镜,你亲眼看看,可好?” 他紧张地说着自己的打算,肯定当日自己是被人所控,一心只想证明自己的清白,让黎苒能够对他心无芥蒂。 “……” 她抬头看着他,张了张唇,却说不出半个拒绝的字来,她明白的,自己是想要知道,甚至,心底已然暗暗信了他的话。 “苒儿?我跟着你们可好?等我寻着明目镜后,你再定我的罪,可好?” 黎苒看着他,他不再如凡界那般遮掩自己的面貌,即使一面貌若恶鬼,也掩不住他身上与谪仙的面容相驳的气息。 他……好像,与以往有些不同了。 黎苒犹豫着最终还是点了点头,目光之中便是他欣喜若狂的笑容,他上前一步展开手臂想要将她揽入怀中,黎苒却向后退了一步。 在他疑惑又紧张的视线中,她别开了头,轻声说着,“即使如此,我们也与以往不同了……我如今,已经与秉华一起了。” 泽无僵硬着,四肢百骸都仿佛渗透着凉气,他只听得见自己强装镇定的声音问着,“是凡世那个守在你身边的人?” “是。” 妖界第十二章 听到她的回答,泽无心脏都揪紧了,连呼吸之间都带着锥心的痛楚。 风静悄悄的拂过,黎苒动了动脚,抿着唇不发一言地走过他身边,两人就这么静默着分别了。 黎苒一路思绪混乱着,脑中乱成一团,叹息着推开了门。 微弱的烛光亮着,阿仲困倦地笔直坐在床上背靠着墙壁,小脑袋一点一点地宛若小鸡琢米,在强撑着让自己不陷入深度睡眠。 她轻笑着走了过去,将方才的一切抛诸脑后,蹲下了去对上他眯成一道缝隙的眼眸,他眯着眼迷茫地望着她,显然困得神志不太清晰了。 “阿仲,姐姐回来了,我抱你躺下好不好?” 他咿咿呀呀地哼唧了几声,像是明白了她的话,安安静静地任由她抱着躺下,抵挡不住睡意侵袭,眼一闭就侧底睡着了。 黎苒在他背上轻轻拍了拍,嘴角温柔地勾起,过了一会儿才直起身来,去外面打了热水沐浴之后才撩着头发,身着一层浅薄的里衣走了出来。 随后她就动作极轻地躺上了床,正对上阿仲闭着眼的睫毛,仔细看了看他红扑扑的脸颊,情不自禁伸出了手指在他柔软的脸庞上戳了戳。 “真软……”她喃喃着,伸手将小孩抱入怀中,小小的,肉肉的,她不禁莞尔,轻声嘀咕着,“小孩子都是这么软的嘛?” 她轻轻地无声地笑了,放松下来之后很快就困倦了,眼眸眨了眨,打了个哈欠,便搂抱着阿仲睡着了。 …… 第二日,阿仲迷迷糊糊地尚未睁开眼就下意识地蹭了蹭身边的温热。 黎苒哼哼了几声,没怎么清醒也下意识地放轻了力道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阿仲呆愣住了,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入目的就是她安详的睡颜,顿时,浑身僵硬住了,维持着一个姿势不敢乱动。 等秉华在门外敲门时,黎苒才慢悠悠地应了一声,这才从熟睡中苏醒,缓慢地在他眼中扇动着如蝶翼的睫毛,清澈如水的眸子在他面前显露。 她愉悦地弯了弯眼眸,俏皮地冲他眨了眨眼,用睡醒后略微带上了些嘶哑的嗓音冲他笑着,“阿仲,早上好呀!” “姐……姐姐。” 他呐呐地喊着,想着非礼勿视却又舍不得移开眼,面上浮上了一片绯红,心脏处剧烈地跳动着,让他心底有些抑制不住的惶然和紧张,那是一种很难言的有些愉悦的感觉。 “可是饿了?” 她摸了摸阿仲散乱的发丝,轻声笑了笑,手指又戳上了他肉乎乎的脸颊。 “姐姐你该用膳了。” 他也不提自己饿不饿,视线移了移,不去看她面上不自觉露出的诱人模样。 “那好吧。” 黎苒也不纠结,直接掀开了被子站起来,纤细的腰身在薄薄的里衣中若隐若现,阿仲眨了眨眼急忙低下了头,瞄着被褥上的花纹发呆。 “阿仲?” 黎苒唤了他几声,阿仲才反应过来,抬头就看着她换好了一身鹅黄色的衣裳,显得格外娇俏玲珑,灵动活泼。 她叫阿仲依旧是呆呆萌萌地看着她,笑了笑,直接走上前将他抱起来,让他站立在床榻上,随即拿来了几套小孩子的衣物放在旁边,“阿仲,你看看喜欢哪个?” 他低下头看了看,小手指向了那个深紫色的一套,软萌地说,“这个。” 黎苒听了便替他穿上了这一套,小孩穿上之后,粉妆玉砌,如同玉石雕刻的小仙童一般,便将他抱起调笑了一句,“阿仲眼光真好。” 他羞得抱住她的脖子不撒手,黎苒就这么抱着阿仲下了楼,秉华已经坐在了桌子便,桌上是热腾腾的饭菜。 他抬头看着黎苒,宠溺地笑了笑,“可睡好了?” 在凡界的时候,他就发现了黎苒的一个小毛病,嗜睡,特别是清晨起得太早不仅会有起床气,而且整个人都会气鼓鼓的。 “嗯。” 她倒也习以为常,露出小虎牙冲他笑了笑,便将阿仲放到一旁的椅子上,自己也坐了下来。 她看了一圈,眨了眨眼,略委屈地看着他,声音低低的,“没有粥嘛?” “自然是有的。” 秉华以手掩面笑了笑,叫了小二来,这才将温热在一旁的蔬菜粥给她端过来放到桌上,他说道,“这是按着你的作息时间特意煮的,现在刚刚好,你尝尝。” “嗯,你费心了。” 她拿起勺子轻轻吹了吹,尝了尝,姿势带着习以为常的优雅,动作熟练宛若行云流水,让人只是看着就赏心悦目。 她注意到秉华一直注视着她,便歪了歪头,露出了小虎牙笑着,“你不吃吗?难不成只是看着我就饱了?” 坐在另一侧安安静静地吃着包子看着黎苒,突然动作僵硬下来,眸中闪婚一丝碧色,随即又继续缓慢地啃着那个包子,微微垂下了眸。 秉华被黎苒的话逗得一乐,面部曲线也不如之前那般紧绷,黎苒垂着眸动了动眼珠,对他说,“秉华,我昨夜……昨夜见到泽无了。” 他的动作僵硬了下来,迟缓地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她心知秉华有些不太开心了,却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说,“我在凡界的事情你都知道,他说我有一事冤枉了他,所以他想同我一起去寻明目镜追溯往昔,查明真相。” 他半天没有动静,过了一会儿才叹息着重新将筷子捏在了手心,“你何事冤枉了他?” 黎苒沉默了下来,睫毛微微颤抖着,咬了咬唇,攥紧了手指,“他刺了我一剑的事情。” “……” 他当日不在现场,并不清楚究竟过程如何,可他伤了黎苒,这是已经发生的事情。况且……况且,她曾那样深爱过泽无。 “如果我拒绝了你,你会不开心吗?” 他低声问着,没有去看她,只能听到她停顿了一会儿,才若无其事地开口,“没关系,我会去回绝他的。” 秉华沉默了,移开了眸望向门外,脑海中浮现出方才视野之中她微微蜷缩起来的苍白无力的手指。 妖界第十三章 “苒儿,我们去查吧。” 在黎苒起身准备回房的时候,她听到身后坐着的人这样说着,脚步停滞了下来。 秉华好像觉得自己表达得不够清晰,又继续说着,“我们一起,让他也跟着吧。” “……” 她垂下眸子,轻轻咬了咬唇,心底的酸涩说不明来由,无端让她难受得眼眶微红。 她轻声应了声,急匆匆地走出了门,秉华也沉默着放下了碗筷。 阿仲刨了几口饭,也觉得索然无味,偷偷瞄了秉华一眼,便也将手上的碗筷摆放在桌上。 “你吃好了?” 秉华看了他一眼,随意地问了句,在他乖巧点了点头的时候便挥手叫来了小二收拾。 阿仲头顶的小耳朵微微动了动,圆溜溜的眼珠转动了下,轻声问着,“秉华哥哥,姐姐这是去了哪儿呀?” “她……”他叹息了一声,将阿仲从椅子上抱下来,伸出手去牵他,语气有些不自然,“她有事,很快就回来了。” “哦。” 洛仲一回忆昨夜的点滴,便已经知道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这么问,不过是刻意为了让他不好受罢了。 目的一经达到,他也不再继续追问,看着面前伸过来的手,眼底浮现出嫌弃的意味,却还是将手递了过去,任由他牵住。 秉华也未注意到他的神色,只是皱着眉牵着他,两人就这样各怀心意地回了卧室内歇息着。 …… 黎苒出了门,却只是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漫无目的地走着。 说实话,她并不知道自己所做的究竟是否正确? 一阵清脆的铃声响起,她微微侧目,那是一个捏糖人的小摊子,一个佝偻着身躯的老人正在捏着小小的糖人儿。 她走了过去,拿起一个已经捏好的小人,回想起那冰冰凉凉的剑尖刺入躯体之际,在那剑柄之上讽刺地晃悠着的小人偶,以及那摇动起来轻微的碰撞声,仿佛还回荡在外脑海中,手指不禁收缩,愈加攥紧了几分。 “姑娘,要捏个糖人么?” 那老人家看着她站在摊子前发呆,笑眯眯地问她,黎苒这才回过神来,看着手中的糖人,抱歉地冲他笑了笑,问了价格,将晶石付给了他。 她付完钱,扭过身要走,抬头便与对面不知站了多久的泽无相对,这一眼仿佛跨过万水千山,本以为远在天边,却未曾想近在眼前,这让她觉得有些陌生和恍惚。 “苒儿。” 他越过人山人海走到她的面前,俯身眷恋又渴望地望着她,一如往昔,如若不是手心那个糖人硌着她,黎苒甚至觉得他们两人回到了之前那般亲密的日子。 她轻轻瞌下眸,扯了扯唇,没有丝毫真心地笑了笑,“你来了。” “……嗯。” 他看出她的心情不是很好,却不知原因为何,一想到她此刻或许对他充满恨意的,泽无就觉得恐惧得心尖都在颤抖。 两人并肩在拥挤的街道中走着,在泽无以为两人会这样沉默着走到终点时,黎苒轻轻地开口了。 “秉华同意你和我们一起走了。” 他怔愣了一下,握紧了手,眉梢微微抬了抬,很快又收敛了下来,心平气和地回复她,“谢谢你愿意相信我。” “你觉得我受了你一剑之后,还会不知好歹地相信你吗?” 黎苒直接回了他一句,语气冷漠,话语锋利,泽无的嘴唇听着,眼神呆滞不知所措,嘴唇都有些发干,他呆愣了一会儿才舔了舔唇瓣,问道,“你……可是恨我?” “恨?”她笑了笑,望向他的眼眸清澈得堪比玲珑剔透的水晶,清晰地映出她的决绝,“我现在甚至都不知道,你配不配我恨。” 如坠冰窖大概就是他此刻的感受了吧。 泽无听着这话,心脏盘旋着的魔气肆虐着侵蚀肺腑,他颤抖着动了动唇,却是心痛得无法言语,他不安地将手按到胸膛之上,在使用魔力触碰到那根隐匿起来的红线之后,才稍微平复下心情来。 他强忍着心头的疼痛,勉强地笑了笑,认认真真地说道,“无论你如何对待我,我都愿意承受这惩罚。当日虽非我愿,可那确确实实是用着我的身体做出的事情,当日的我无力反抗让你受尽了委屈,是我的错!我应当承受这因果!” 黎苒微微愣了,她目不斜视地继续注视着前方,其实全副身心的注意力都被身侧之人所吸引着。 听得他这一席话,心中久久不散的怨气和恨意好似天边的浮云,微风一吹,就散尽了。 黎苒动了动手指,眼珠机械地转动了一点点位置,抿了抿唇。 这时又听得他缓缓地坚定地停下了脚步,下一刻便被他揽住肩膀两侧,她抬眸正好闯进他温柔且带着恳求的眸子,情真意切,他专心致志地注视着她,满心满眼都是她的影子。 “我只求你不要在真相未落实之前,将我在那幕后之人阴谋之下的过错记挂于心,通通亦怪罪于我,可好?” “再给我一次机会,我会找出真相来证明给你看的!” 黎苒被他话中的祈求和卑微触动了,心中的天平隐隐倾斜了一侧,已然相信了他之前所说的一切,却不肯如此轻易地原谅他。 灼热的视线紧紧盯着,黎苒不自觉地偏了偏头错开他的视线,想起了秉华对她的宽容,心中混乱不已,犹豫着细微地点了点头。 “苒儿,我就知道,你是相信我的。” 泽无不知她心中的复杂,见她点头再也忍不住心底的雀跃,一把将面前的女子搂入怀中,眷恋地在她颈肩蹭了蹭,心满意足地嗅着她的发香,缠绵不已,柔情满怀,眸眼之下的纹路都欢快着褪去一丝丝的魔气。 只是此刻的两人都各怀心思,并未发觉他脸庞上纹路的异样。 “你赶紧松开我!” 黎苒挣了几下都没能让他放开手,便不耐地扬起了精致的下巴高傲地命令着出了声。 殊不知她此刻就像一只生气的小奶猫,没了先前的戾气逼人,此刻收敛起了利爪的模样,分外诱人。 见着她在自己面前再次松懈下防备来,泽无弯了弯眼眸忍住想要摸摸她小脑袋的想法,乖顺地放开了。 妖界第十四章 泽无顺从地松开了手,看着黎苒拢起眉头,很是不耐地一甩衣袖,率先走在前方。 他连忙跟了上去,许久没见她如此恼怒的神色,倒很是怀念。 他细细回想了一番,黎苒回仙界之后便足不出户地在自己的宫殿内蜗居了数万年,算上来,他也就之前在枫树林中阴差阳错地见过她一面。 泽无眸底的星光跃动,心情不错,脚步轻快了几分,几步便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绝对不会让任何人轻易地妨碍到他的! …… 洛仲立在客栈大厅二楼的楼梯口看着两人缓步走来,那仅仅是对视便浮现出的若隐若现的缠绵悱恻,让他心生抑郁,眼眸深处的碧色划过,一丝丝被染成殷红。 他皱紧了眉,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邪气地笑了笑,注视着两人的目光轻飘飘地柔和了起来,只叫人毛骨悚然。 下一刻他的神色凝固住,有些茫然地伫立在原地看了看,发现黎苒之后才动了动小短腿,一溜烟儿跑到她面前去,依恋地伸开了手臂,软萌地求抱抱。 黎苒自然不会拒绝他,一脸温柔地将他抱了起来,“阿仲,秉华哥哥呢?怎么就你一个人?” 他歪了歪脑袋想了半天,才委屈巴巴地苦着脸说,“姐姐,阿仲忘记了。” “你这个孩子,怎么傻乎乎的。” 黎苒倒是没有怀疑,只是被他逗得笑了出来,轻轻地揉了揉他的脑袋,不再多问。 阿仲则乖乖地不动弹了,小眼睛却灵动地转着打量着泽无,轻轻地扯了扯黎苒的衣袖,自以为小声地问,“姐姐,这个眼睛红红的哥哥是兔子精嘛?” 泽无很清晰地听到了他的童言童语,成功地被他噎住,眸子幽幽地凝视着他也不说话。 黎苒回头仔细观察了一下泽无的模样,唇角微弯,心情不错地捏了捏他的小脸蛋,“你可以当他是兔子哥哥。” “哦。” 他萌萌地点了点头,头顶的小耳朵动了动,一副明白了的神色。 泽无见她乐不可支的模样,眼底越发温柔下来,眼底那片红色不再让人觉得惊骇,反而还有了一份静静流淌的柔意。 然而,这份安详的气氛并没有维持多久,这次楼梯口再次站了一个人,他一身黑衣,面色阴沉,眼尾的红痣艳红得让人心悸,他轻轻开口,冲着黎苒伸出了手,“苒儿,过来。” 黎苒难言心底的情绪,只是将阿仲放下,当真缓步向他走去。 “别过去!” 泽无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深呼吸了一口,抬眼看着秉华,眸中的憎恶几欲化为实质刺透他的身躯。 黎苒背对他而渐行渐远的身影刻在他的脑海中,每念及此便会头痛欲裂,心神俱焚。 可人在屋檐下,哪儿能不低头,此刻的他,还不能与这个人闹得太僵。 他并不怕这个天界战神,只是,不忍黎苒为难,想到此,他收敛下眼底的敌意,微微扯了扯唇,“战神殿下还是自己下来吧,马上就要晌午了,还是先用膳吧?” 秉华并未搭理他,只是固执地看着黎苒的眼眸,她为难地挪了挪脚步,看了看两人,呼吸一窒。 “咕”的一声响起,打破了几人凝固下来的沉寂,黎苒随着声音来源望向了脸蛋红彤彤的阿仲,眉头都禁不住松懈了下来。 “可是饿了?” 她弯了弯身,温柔地点了点他的眉心,唇角微勾,泽无也松开了手,叫了小二备菜,饿得肚子咕咕叫的阿仲羞窘地缩起了耳朵,面色比那红彤彤的苹果更甚。 她揉着阿仲的脑袋,起身冲楼梯间阴沉地站着的秉华笑了笑,眸中含着期盼,“秉华,你过来坐好吗?” 像是怕他不同意,她又加了一句,“阿仲饿坏了,你也饿了吧?” 他不言语,只是目光深邃地凝视着她,半响才直接一跃,从二楼纵身越下,衣袂飘飘,金符闪烁。 这一顿饭,除了年幼的阿仲,其他人都心绪复杂,吃得味如嚼蜡,黎苒埋头吃着饭,虽食之无味,也不愿抬头去看两人之间的修罗场。 此事,是她的过错。 她机械着刨了一口饭,思绪不知神游到了何方,碗里突然多了一块鸡块,她微微怔愣,抬头对上泽无含笑宠溺的目光,他含情脉脉地冲她笑着,表情很是满足,“多吃点菜。” 她张了张口,还未来得及说话,碗里又多了一块鱼肉,只听得秉华冷冰冰地说,“她现在更喜欢吃鱼肉。” 黎苒戳了戳鸡块的筷子不禁顿住,注视着碗里的鱼肉,微微犹豫着夹了夹。 阿仲在一旁咬着筷子看着两个哥哥都给黎苒姐姐夹了菜,小耳朵缩了缩,也伸手夹了个小白菜费力地递到了对面坐着的黎苒碗中,傻乎乎地咧嘴笑着,“姐姐,吃菜!” 黎苒松了一口气,被阿仲小天使从这个尬聊中拯救了,她笑了笑,也夹了一块菜到他眼中,语气温柔,“谢谢阿仲,你也吃,多吃点,别等会儿就饿了。” 至于另外两个,她顿了顿筷子,又夹了块小白菜,决定无视掉就好。 等到她将面前的菜夹完吃点,身侧的两人才都没有作妖,她招了招手,阿仲迈着小短腿跑到她身边,乖乖地扬起脑袋望着她。 黎苒笑着点了点他的额头,问道,“可要出去消消食?” “姐姐要带我去哪儿玩?” “夜市。” “夜市?有什么吗?” “有很多好吃的。” 阿仲一听有好吃的,焉焉的耳朵便立马翘了起来,忙不迭地点头,眼睛亮晶晶的模样,有些害羞,更多的是期待。 她笑了笑,方才也是见他瑟缩着被两人之间的气场波及,只吃了少许食物,这才有了这样的想法的。 到底只是个孩子,还挺贪吃。 她摸了摸他的头,牵住他白嫩的小手,对两个闻言站起来看着她的人笑了笑,非常不厚道地说,“二位就继续吃吧,我先带阿仲出去了。” “苒儿!我吃完了的,我和你们一起去吧!” 妖界篇 第十五篇 秉华没沉住气,几步跟了上去,黎苒冲他摇了摇头,虽说面上带笑,语气却并没那么温软,“秉华,你莫要跟着我,去与新来的伙伴联络一下感情吧。” “……” 他停下了步伐,看着她牵着阿仲离开,心思复杂,转身无视了泽无就要同他擦肩而过。 泽无轻笑了一声,叫住了他,“你不听苒儿说的话么?” 气氛凝固停滞了下来,秉华隐忍着在他身边坐了下来,语气冰凉,“我与你无话可谈。” “真巧,”泽无淡然地放下手握的筷子,擦了擦嘴角,又慢慢地拿起桌边一角的茶杯饮了一口,“我也同样如此。” 秉华攥紧了拳头搁在桌上,微微用力支撑起身子冷眼俯视着他,“既然如此,那最好井水不犯河水。” 他一撩衣尾,挺拔的身姿冷硬,格外不近人情,一举一动都带着隐匿起来却依旧若隐若现的杀戮之气。 “我想你也不想她为难吧,既然如此……”泽无不紧不慢地放下茶杯,轻描淡写地抚上胸口处的位置,神色未变,“今后还是不要同今日一般作为。” 走到楼梯口的秉华重重地踏在了楼梯上,从鼻腔中透出一声讽刺的哼声,不屑地用眼尾扫了他一眼,“那你可要注意你的行为了,不要对我的苒儿做出那种暧昧不明的举动!” 泽无听着他加重在“我的”两字上,心情远没有方才的轻松了。 自从知道黎苒答应了他,他心底的那股郁气就不断沈腾着,几欲要将他整个人炼化掉! 他愤然地捏碎了桌面上摆放的杯子,整个楼的座椅开始不受控制的颤抖起来,寥寥无几的客栈中的客人惊慌地往外跑去,只余下小二和店家瑟瑟发抖着缩成了一团,慌忙求饶着。 泽无被他们尖锐的求饶声刺激,这才回神,望了眼早就不见秉华身影的楼梯,戾气四溢,从眉宇之间透出的邪气收缩了回去。 他低下头合上了眸子抑制下沸腾起来的力量,突然不知想到了什么,嗤笑了出声,眉宇间朗然了不好。 他起身走到老板面前,看着他战栗着的身躯微微动了动唇角,尽力让自己显得和善一些,伸出手将一大块晶石放在了他面前,“抱歉,这是饭钱和赔礼的。” 他停顿了下,又继续笑着说,“还请给我一间上房,要离方才那位姑娘最近的。” “公……公子,这……这恐怕不行。”店家艰难地咽了口唾沫,额头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见他拧起了眉,急忙补救似地说道,“不过还有一间也离她很近,只是……只是离方才那位公子,也很近……” 他视死如归地说完,紧张地闭上了眼等待死亡的宣判,却没想到对方只是轻声笑了笑,很是和善地说,“那么,就那间吧。” “好……” 店家急忙答应了,踢了一脚还缩在一旁的小二,赔笑着冲泽无笑了笑,又踹了脚半天站不起来的小二,骂道,“你还不动作快点!” “唉。” 小二愁眉苦脸的,笑得比哭还难看地领着泽无上去了,泽无也只装作看不到他的表情,很是淡然地笑着跟了上去。 店家看着两人一前一后地上了楼,这才收回了视线,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背后已经细细密密地冒了一层汗。 莫名的,他就是觉得自己与死神擦肩而过,揉了揉鼻子跟随本性哼唧了一声,他在四周嗅了嗅,果真一丝妖气也无了。 他又愁苦又欢喜地把那块大晶石放入怀中,开始拨弄起算盘来,计算起亏损得失来。 …… 等到黎苒和阿仲玩耍回来时,客栈已然整理得井井有条,恢复了繁荣的场景,四处皆可见化为人形的妖精和他们露在外面的尾巴、耳朵之类的。 黎苒摸了摸阿仲露在外的小耳朵,他乖巧地歪着脑袋在她手心蹭了蹭,甜甜的叫了声,“姐姐。” “嗯。” 她眯了眯眼,将小孩牵回了卧室,虽夜已经深了,可这繁华都市夜晚的灯红酒绿才刚刚开始。 人多口杂混乱易生,她便没有再带阿仲继续逛下去,虽买了许多小吃给他,却大多都是包装好了路上所吃的。 黎苒心疼地捏了捏他的小鼻子,问道,“阿仲,姐姐有些饿了,你要不要陪姐姐吃着东西?” 他有些犹豫着点了点头,肉乎乎的脸颊微红。 黎苒将他抱入怀中,下巴轻轻靠上他的小脑袋,温软地问着,“那,吃着元宵可好?” “好。” 软软糯糯的声音传来,带着些些低沉和笑意,黎苒将他抱起站了起来,他也自然而然地搂住了她的脖颈,呼吸温温热热地扑到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带着些许的凉意。 黎苒微微缩了缩脖子,吩咐了小二一声,才再次回到了屋里,她将阿仲放到椅子上,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 “姐姐,怎么啦?” 他被注视着,羞涩地低下了头,手指搅了搅衣裳的下摆,整张白生生的小脸蛋都染上了红霞一般,格外好看。 “无事。”黎苒移开了视线,对方才自己产生的错觉有些不好意思,可看着他这一副小可怜儿的模样又想要欺负欺负,遂又补了一句,“只是觉得阿仲长得真像个可爱的小仙童,秀气又斯文。” 阿仲眨巴了下眼,黝黑的瞳孔倒印出黎苒的容颜,他软软地问,“那阿仲长成这样,姐姐可喜欢?” 黎苒没有犹豫便挑着眉头笑了,“阿仲如此惹人怜爱,姐姐怎会不喜欢你呢?” 她眉眼弯弯,皓齿微露,两颊隐隐若现出可爱的小漩涡来,他垂了垂眸子,眸底幽深,“如此,甚好。” 敲门声响起,打断了黎苒的思绪,她起身将碗筷端着带回了桌上,看着他端端正正坐着,两眼亮晶晶地注视着她,心下一乐,拿起了唯一一个勺子,轻轻吹了吹,感觉温度适宜之后才再次举到阿仲嘴边。 阿仲微愣,抬眸撞入她含笑的琉璃瞳孔中,鬼使神差地轻轻张开了嘴,甚至心底还隐隐期待着。 妖界第十六章 “阿仲真乖。” 黎苒笑着,没注意到他眼底的晦涩,看着他含着汤圆两颊鼓鼓地咀嚼着,见他吃得差不多了又舀了一勺汤喂给他。 如此宁静温柔的一幕,真真叫人心生眷恋。 他的眸色沉了下去,面上却如软软糯糯如同稚子一般张开了唇,将那白白嫩嫩的汤圆一口吞了下去,含在嘴里耐心地轻轻咬着。 “姐姐,真甜。” 他眸子弯了弯,眼底的晦涩悉数掩藏起来,只余那分毫的渴望,黑漆漆的眼眸认真地注视着她,伸出了粉嫩的舌尖轻轻缓缓地在唇上舔了舔。 也不知究竟他所说的甜指的是汤圆,还是面前这个人。 黎苒见着他这副秀色可餐的模样,也未多想,只是伸手捏了捏他的脸颊,稍稍皱了皱眉,状似感叹实则是在调笑,“还好你还是个小孩子,若是长大了,只怕要引来不少的桃花债,到时候,有得你受的。” 说罢还不忘捏了捏他的鼻尖,见他捂着鼻尖水汪汪的眼望了过来,心情更是愉悦。 “好了,早些歇息吧,明日,我们就要启程了。” 此话说完,她便起身走到了洛仲身边,将人一把抱入怀中,替他擦拭了嘴角。 洛仲还未来得及拒绝,她便已经将他轻柔地放到了塌上,他挣扎着起身,一扭头正巧撞见她背对着自己裸露出来的后背,两只耳朵紧张地立刻竖了起来,双眼不知何处安放,只能窒息着攥紧了被褥,羞得脸颊发热。 他张了张唇,下意识地想要呵止她的动作,却突然意识到自己此刻的身份,纠结地耳朵拧了起来。 黎苒换好衣物之后转身就瞄见他红得似乎整个人都被蒸熟了一般,这才突然反应过来自己一不注意在小孩子面前换了衣物。 见他这般尴尬,她忍不住笑着上前,轻柔地将阿仲再次按到了床榻上,他一脸惊慌地抬眸看她,微微泛着些碧色的眸子对上了她的视线,黎苒俯身靠了过去,与他鼻尖相对,眸色温柔,“阿仲,还不困么?” “困……困了的。” 他紧张地回答着,脸颊上被她滑下的长发触碰着,有些微微的痒意。 黎苒笑出了声,挪到了一侧,纤细的手腕撑着一侧的脸颊,轻笑着逗弄他,问道,“那你可要姐姐帮你换衣裳?” 洛仲听她这么说,低头一看这才发觉自己身上的衣物还未更换,急忙起身,“不……不用了!我马上去换。” 真是个害羞的乖孩子。 黎苒看着他匆匆忙忙地跑到屏风后,眼底的笑意更浓,只是久久未见他出来,她的眼皮有些困乏起来,不消片刻便合上了眼,睡了过去。 在她合眼的刹那,朦朦胧胧的视野中迈入了一双仿若玉石堆砌而成的脚,来不及思考,她便陷入了深度睡眠之中。 洛仲身着单薄的里衣走了出来,孱弱的身躯挺拔,陌上公子俊如玉,气度轩昂英姿不凡。 他走到她身侧,一手抚上了她的娇艳的脸颊,不似凡界的碧玉蒙尘,此刻的她无一丝病态,只有充溢的娇艳欲滴,美好得惹人采撷。 洛仲叹了口气,觉得要将这人就在身边委实有些困难。 他迈上了床榻,缓缓侧身躺在了她的身边,墨发交缠,交颈而眠,这一幕,让他觉得温馨不已。 洛仲长臂一伸,便将黎苒纤细的腰肢搂入了怀中,他轻抚着她安安静静靠在他胸膛之上的墨发,喟叹了一声,心满意足地贴在她的发上,轻轻合上了眼。 …… 一夜过去,黎苒再次睁眼之际,总觉得怪怪的,扭头一看,却是软软萌萌的小孩扒着她,轻轻地呼吸着。 她眨了眨眼,有些疑心昨夜是不是太困以至于出现了幻觉,她轻微动了动,抱着她的小孩嘟囔了一路,自然地贴了过来,在她脖颈边蹭了蹭,温温热热的呼吸着,有些痒痒的。 “阿仲?” 她揉了揉他的发,无奈地看着这小孩不轻易露出来的迷茫,唇角笑意更浓了。 “苒儿……” 尚未清醒的他嘟囔着,呆呆傻傻地一脸无辜地望着她。 黎苒有些失笑,掐了掐他肉乎乎的脸颊,笑着说,“可是没醒?” 洛仲这才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方才潜意识所做,且下意识地那样喊了她,眨了眨眼,决定装傻充愣。 “姐姐?” 他歪了歪头,一脸不知道她在说什么的模样,黎苒也不怪罪他,只是又被逗得一乐,轻轻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笑嘻嘻地说,“好了,起来吧,收拾好我们就上路了。” “嗯。” 他点着头,乖乖巧巧地坐了起来,自己抓着衣裳穿了起来。 黎苒见他费力地穿着,也不帮忙,只是在一旁乐滋滋地看,觉得这小孩的一举一动都分外可爱。 “姐姐,我穿好了。” 他扣上最后一颗扣子,沉稳地走到她面前,若是以往,他早就张开手要她抱了,今日却如此安静。 黎苒没有多想,上前一步将他抱起,拿上早已经收拾好的包袱,出了门。 楼下两人一站一坐,虽未有视线交汇,其间的剑拔虏张却是分毫未见。 泽无先看见她,立即便站了起来迎了上来,“苒儿,我已经备好马车了,等会儿你就坐上面吧。” 她轻轻点了点头,秉华走了过来,问道,“我们现在就走?” “嗯。” 黎苒应了一声,问了马儿所在的方向,几人便往那边去了。 走到马儿面前,黎苒摸了摸其中一位的额头,笑意盈盈地说着,“这一路麻烦你们二位了。” 那马儿啼叫了一声,蹬了蹬马蹄,非常绅士地说了一路,“我的荣幸,这位美丽的姑娘。” 黎苒被它逗乐了,纵身一跃踏到了马车上,撩开帘子,若有若无地看了一眼骑坐到其他马匹上的泽无,随即看着秉华说了句,“若是累了,便与我说一声,我与你换一换。” “没事,你进去吧。” 秉华眸子含笑,见人点了点头迈入了车内,才收敛起笑意,微微扬了扬下巴,眼尾轻慢地瞥了泽无一眼。 妖界第十七章 泽无并不屑于搭理秉华,因此这一路上,倒还算是风平浪静。 夜幕时分,黎苒一行人赶到一户村庄,她下了马车,方才见到这村庄里竟了无人烟,看上去好似荒芜了许久的废墟一般。 “怎么这般冷清?” 泽无走到她身边,瞳孔望了望四周,嘴角微微勾起,没有言语。 秉华瞄了眼缩在她怀中睡着的阿仲,也抬头四处张望了一番,笃定地说,“这村里有殇。” 殇,即本该消散的妖,通过某种不为人知的方式抵抗天命,苟延残喘于着世间。 黎苒垂了垂眸,并未生出去一探究竟的心思,只是道,“随它去吧,我们先寻一处落脚之地吧。” 她轻轻地抚着阿仲的发,眸色微沉,叹了一口气,抬眸望了望,发觉这村落之中浪漫地飘落着粉嫩的花瓣,晶莹剔透的白色之中点缀着一点绯红,格外扣人心弦。 这世间,能让妖贪恋,冒着神魂俱灭的风险也不惜要留下的,唯独只有一个字,情。 …… 几人沿路敲着门,都无一人肯让她们进入,在黎苒打算与几人在户外将就一夜之时,面前的房门吱呀一声,敞开了一个缝隙。 苍老嘶哑的声音响起,“你们是何人?” “先生,我们是远方来的旅人,还请您行个方便,让我们留宿一宿。” 泽无听到他的问话,便和善地笑着,眼波流转,一派正人君子的作态,温温和和地请求着。 许是被他这副模样欺骗,那老人家犹豫了片刻,还是打开了门,映入眼帘的是一片黑暗中幽幽燃起的火光。 几人对视了一眼,黎苒说了声,“打扫您了。” 她便率先走了进去,迎面扑来的是屋内漫出一室的酒香,她的脚步微顿,轻声笑了出来,“先生,您也喜欢酿酒吗?” 那老人的面孔映着烛火微微扭过了头,一张可怕扭曲的脸映入眼帘,黎苒有些惊讶,却依旧笑意吟吟,面上丝毫未显。 他有些差异她的淡定,又瞄了眼她身旁冷着脸防备着他的两人,心底生出一股欣赏之情,语气也真诚了许多,“姑娘也喜欢?” “嗯。” 她抿着唇笑了笑,稍稍有些不太好意思,“其实主要是我喜欢各种果酒,酿酒也只是为了满足自己想要随时随地可以喝的愿望,所以手艺定是万万不能与您相比的。” 老者笑了出声,声音洪亮不似一般老人,爽快地开了口,“我近期倒是酿了一壶桃花酿,若是不嫌弃,便跟我来吧。” 黎苒倒是半分惧意也许,迈着步子就要跟上去,秉华不赞同地拽住了她的胳膊,冲她摇了摇头。 黎苒知道他是在担忧,却也并未放弃自己的想法,冲他灿然一笑,将依旧在沉睡的阿仲递到他怀中,随即转身跟了上去。 泽无跟在她身后,眼尾扫了他一眼,颇为不屑的模样,亦跟了上去,像是早就料到了结果一般。 秉华皱着眉直接就想跟上去,又念及怀中的小孩,苦恼地走了几步又转身愁苦地在原地踱着步子。 黎苒跟着老者一路在黑暗之中摸索着,待他打开一扇门之后,方才柳暗花明起来,一片敞亮温柔的白芒静静流淌在室内。 她转动着眼珠四处看了看,瞄到一副画卷挂在墙壁上,因隔了些许距离,只能见着一位粉衣女子半身浮在空中,似乎被拉扯着往天空的方向,她的双手紧紧握住另一位陷在沼泽地中的男子的手。 黎苒心中隐隐觉得这幅画卷之内隐藏着什么东西,向着那个方向走了一步。 “姑娘。” 平淡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黎苒和泽无回头一看,就见他紧贴其后,眸色阴沉地注视着黎苒。 她轻轻笑了笑,解释着,“先生莫怪,方才只是觉得先生的丹青用得极好,想要学习一番,若有得罪之处,黎苒再次赔罪了。” 见她如此,他的面色才好了不少,手中拿着一个小铁锹带着两人走了出去,黎苒跟了上去,出门的那一刻,不由自主地回眸看了一眼那画,将其牢牢记住了。 …… 黎苒立在旁边,看着老者将他埋的一壶好酒挖了出来,有些愉悦地凑了过去,在他打开的那一刻情不自禁嗅了一口它所散发出的芳香。 酒香四溢,甘甜可口,她饮了一口下腹,整个身体都缓缓地蔓延上一股温热,她轻轻笑了,夸赞道,“先生真是好手艺!” 泽无不声不响地坐在一旁,享受地茗了一口,眼眸微眯,视线紧紧注视着黎苒脸颊上缓缓浮现的红霞。 她这般模样,一丝冷清也无,泽无低眸凝视着杯中清澈飘香的美酒,心底隐隐浮现出一个想法。 “这手艺可差的远了。” 老者笑出了声,虽说听得心情愉悦,却还是摇了摇头,情绪有些低落下来,“若是她来酿,定然会比这好上百倍。” 黎苒有些好奇,纤纤玉指轻握玉石酒杯,粉嫩的唇瓣张了张,问出了口,“可是您的心上人?” 他沉默了半响,举了举酒杯,不再言语,一杯接着一杯地下肚,黎苒知趣地不再问,换了一个话题问,“先生,我们来时见这村里没有丝毫人烟,一路过来,也只有您开门接纳我们,可是有何缘由呢?” 这次老者倒是开口了,只是语气却不似方才那般柔和,且带上了冷漠,寒声警告着她,“入夜之后你们最好不要出门,否则,后果自负。” 这话一说,明显就是告诉了黎苒此地有古怪,她眼珠一转,心知应当与那只殇有密切的关键,眼前这老先生定然也是知道几分实情的,只是不知为何不肯提及。 这倒让黎苒有些好奇起来,可她却没有多管闲事的想法,也不愿去干扰,因而便忍住了心底的好奇,不再言语,专心致志地与面前这位老先生对饮起来。 泽无看着她脸蛋红红,本就有些荡漾的心思更加心痒难耐起来,在老者慢悠悠晃着离开之后,忍不住凑了过去,对上她傻乎乎望过来的眼神,情不自禁地贴了上去在她唇上舔了舔。 妖界第十八章 “你还是心悦我的,对吗?” 他搂着她抱入怀坐在石凳上,鼻尖与她厮磨在一起,蹭得她痒痒的,忍不住呻吟了几声挣扎了起来。 泽无眸中的幽暗更盛,却也耐着性子,双手抚上她的脸颊,微微用力强迫她与自己对视,轻轻滑动了下喉结,紧张地看着她泛红的眼尾,再次问着,“你心悦我,可对?” 她哼哼唧唧地想要挣扎来,却半天没有办法离开,整个人呆呆地看着面前这个人嘴巴一张一合地嘟囔着,惹人厌烦。 她双手覆盖上贴在脸颊上的手指,猝不及防地,她一用力,眸子合上,垂头贴了上他的唇,终于耳边清净下来,夜色寂静无声,远处的星辰微微闪烁着,隐匿在暗夜之中。 万紫千红不及她微微一笑,华灯初上,泽无轻笑着越发搂紧了怀中的人,在清冷的月色下,心与心相贴近,唇齿相依,缠绵悱恻…… …… 第二日,黎苒醒了过来脑袋有些疼痛,对于昨日的记忆模模糊糊不甚清楚,在脑袋上敲了敲,依旧未能回忆起分毫。 “姐姐,你在做什么?” 软软的小手握住她撑着床榻上的手臂上,有些担忧的大眼睛眨了眨,专心致志地盯着她的神色。 黎苒这才发现自己依旧与阿仲一同歇息的,便犹豫着问道,“昨夜……可是泽无送我回来的?” 他点了点头,乖觉不已。 黎苒顿时有些头疼,醉酒之后的她对自己信任之人从不设防,也不知,有没有做出什么事来。 阿仲看着她愁眉苦脸的,伸手抚上了她的眉心,脆生生地问着,“姐姐可是宿醉之后头疼了?阿仲去把醒酒汤给你端来吧。” 黎苒还未来得及拒绝,就见他噔噔噔地快速跑了出去,不过半息就不见了踪影。 让一个小孩子照顾她,黎苒有些愧疚起来,却又实在是不适,遂闭目养神了一会儿。 阿仲很快端着汤走了进来,还以为她再次睡着了,轻手轻脚的,不敢有太大动静。 可黎苒一贯耳聪目明,听着他轻轻挪动的声音便知道了人回来了,只是却懒洋洋的继续躺着,没有睁眼。 令她意外的是,阿仲放下汤药之后却没有离开,反而走近了她,黎苒有些奇怪,下意识没有动作,下一刻便察觉到他细细描摹滑动的手指冰冰凉凉地抚摸着她的肌肤。 黑暗之中,黎苒根本不知他的眸色阴沉,狂风暴雨翻腾在眼波深渊之内,注视着她的目光全然是野兽盯上猎物的阴霾。 她只以为是小孩不敢主动触碰她,在她沉睡时才敢亲近亲近, 顿时有些愁苦起来,她莫不是看上去很凶神恶煞? 她半天没想明白,阿仲也站在她身边许久不言语,就在这么安详宁静的环境下,她本是装睡,到了后来,却真的睡着了。 等她再次醒来时,自然是傍晚的时候,她百无聊奈地将揽了揽肩侧的发丝,穿上鞋子走了出门。 此地比之繁华的都市更有一番别样的风味,不知从何处飘来的桃花瓣在空中飘扬,抬眸所及的是一片郁郁葱葱的森林,泽无正现在其中一棵树上,盘腿坐着,白衣似雪,腰间长剑幻化为一只黑红色交汇的长笛,被他贴住唇齿之间,声音悠扬动听。 她立在门前,轻轻倚靠在围栏边,发丝随风飘舞着,注视着他的视线掩埋着深深的痴恋。 他似乎也感受到了,抬眸注意到她的身影,眸色发亮,停止了继续吹奏的动作,勾起了唇角,直接从树上凌空落下,姿态悠然地踏着步子走了过来。 他轻踏着脚尖,落到她身旁,墨发微微凌乱,却更显得卓尔不凡。 “苒儿。” 他轻笑着,自然而然地想上前去搂住她,黎苒手指一划便将他腰间的长笛握入手心,长笛的一侧抵到他的胸膛,不让他靠近半分。 泽无看着长笛,脸上的笑意微微消减了下去,还维持着拥抱的姿势有些僵硬,“苒儿?这是作何?” “此话应当由我来问你才是,你莫不是忘了,我如今是战神的恋人。” 如此翻脸无情,当真叫人心碎,泽无的脸色苍白,无力地握了握手指,不知作何反应。 “可你昨夜分明……” 他呐呐地说着,睫毛颤抖着,在眼下落下一片阴影。 “昨夜我醉了,不记得发生何事了!”黎苒急忙打断他的话,微微侧了侧头,心底对秉华生出一股愧疚之情,她抬眼看着面前自己深深眷恋着的男人,止不住地对他泛出一股心疼来,却不得不继续说着伤人的话,“若有冒犯之处,还请见谅。” 说罢,她就松开了手,长笛化为一阵轻烟挂回他的腰间,黎苒便转身欲离开。 下一刻,身后却贴上一具温热的躯体,腰间缠绕上一双有力的手臂,黎苒惊得瞳孔微缩,来不及反应颈间便传来一阵温热的呼吸吐息着,委屈地说着。 “苒儿,你不要对我如此残忍,好不好?我真的,不能没有你。” 被心上人如此温柔痴情地哄着,黎苒险些心下一软就答应了下来,只可惜,她现如今无比清醒,早已经沧海桑田,不复从前,于是,她只缓缓地说着,“将你从前与我心,付与他人可。” …… 身后之人听着,没了动静,一时之间,时空仿佛撕裂开来,到了一片新世纪中,四周一片寂静,了无声息,只能听到他急促平息着自己情绪的呼吸声。 她腰间的手臂越缩越紧,仿佛想要将她勒入血肉之中一般,她颤了颤睫毛,没有言语,他最终还是放轻了力道,留恋地松开了手,后退了几步,立在她身后,没有了动作。 黎苒的心脏疼痛得紧,却也只能洋装无事,绝情地迈开步伐一步步远离了他。 神色微微波动着,耳畔仿佛回想起她虔诚地跪拜之时的言语…… “神明在上,信女黎苒在此祈愿,望您能够保佑泽无能够喜无风雨,暮春时节春鸟报平安。另外……” 她跪于佛前,俯身叩地,脸颊绯红,羞羞答答地细语着添了一句,“他……他还未说过……所以,但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妖界第十九章 声音细小宛若蚊鸣,其中的羞涩情义清晰可见,坚定无比,谁又能料想到,今日会成这般模样呢? 一诺倾浮生,半生缘灭,情深如渊无处安放。 …… 黎苒迎面碰见昨夜的老者看着远方怔愣地立着,她有些困惑地望着,却也未能见着他所窥视的分毫。 “先生,在看什么呢?” 她走上了前,老人回过头来看她,无悲无喜,本该浑浊的瞳孔却清澈无比。 “我在看桃花,你应当是瞧不见的。” 桃花? 黎苒抬头看着天空之中空茫的一片,好奇心起。 本还想再细问几句,秉华便瞧着阿仲从门口处走了过来。她也将之抛于脑后,顾不上问,走上前去蹲下身捏了捏阿仲的脸颊,“阿仲,秉华哥哥带你出去玩了?好玩吗?” 他点了点头,软软地回答着,“好玩,秉华哥哥给阿仲买了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说到这里,他仰头眨着亮晶晶的眼睛盯着秉华,又继续说着,“秉华哥哥还给姐姐买了胭脂呢!说姐姐涂上一定好看!” 秉华一没注意,就发现被这小鬼给卖了,顿时脸颊有些烧得慌,从袖中拿出了胭脂盒,别扭地递给了她,“这个……这个是送给你的。” 她有些诧异,微微动了动了眸端详着他的面庞,不自觉地侧目,轻声道谢了一句。 “你喜欢就好。” 他笑了笑,比之第一次见他时的冷硬,此刻显得无比阳光。 却更让黎苒心底愧疚不安,她攥了攥手指,将那小巧的瓷盒子捏得更紧了几分。 …… 告别了那老者,黎苒一路牵着身侧的小团子,眉目轻垂,虽温柔可人却也疏远有礼。 秉华只认为是她心情不好,与她相隔的手指微微勾了勾,搭了上去,轻柔地握住了她,“可是心情不好?” “……”她瑟缩了一下,却没有挣扎,淡淡地开口,“是有一些。” “要说与我听听吗?” 她有些无奈,抬眼望了他一眼,心绪复杂,缓缓张口,“我方才与那老先生搭话,他告诉我见到了桃花……” “我们来时所见的漫天花瓣?可方才分明是没有的。” 他信以为真,皱着眉细细地回想起来,认真地思索着,黎苒垂下眼帘,掩盖住眸底繁杂的思绪,状似轻松地笑了笑,“此事没有大碍,随遇而安吧。” “好。” 他点了点头,也就不再深究,将两人送回了屋舍之内。 洛仲乖巧地坐在一旁,眼底墨绿色浮动,乖乖巧巧地扬了扬头,竖立起来的耳朵动了动,眨了眨眼,“姐姐,我见到那花瓣了。” 正在关窗的黎苒停下了动作,转身过来蹲下身凝视着他,“花瓣?你见到的是什么模样?” “雪中掺红,像是血染一样的桃花。”他仔细回想了一下,耳朵微微焉了下去,说出了这么一句话来。 黎苒的眼皮跳了跳,看着他无精打采的模样,心底涌上一股说不明的不详感。 洛仲揉了揉眼,似乎很是困倦,他不经意间瞄了眼窗外,打了个哈欠,说着,“姐姐,你看,就是那般模样的。” 黎苒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望去,入目的却只是一片空旷的夜幕,夕阳西下,来往再无行人。 她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扭头去看阿仲,他却已然昏睡了过去,黎苒心中一慌,摇了摇他,喊了许多声都未得到丝毫的回应,这才急忙抱着他下了楼,迎面碰上了刚推开门的秉华。 黎苒走了过去,面色凝重地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秉华心情沉重地从她怀中接过阿仲,仔细观察了一番,“他这副模样,倒像是被妖精吸了妖力。” “那,我们该如何是好?” “只能除了那妖物了。”秉华猜测应当是那只殇,便与黎苒边说边走着,却不想转角遇到那老者慢悠悠地停驻在那里,面色凝重。 “老先生。” 黎苒瞧出不对劲来,却依旧恭敬地行了一礼,周身的仙力却隐隐运转起来,细细密密地隐匿着。 老人懒洋洋地瞄了两人一眼,轻轻颔首便与她们擦肩而过,黎苒虽有些意外,却来不及多想,急冲冲地就去寻了泽无。 三人商议着,将泽无留下守护着阿仲,黎苒和秉华二人分开去寻找那殇的所在地。 几人行动起来,很快就在聚合地分散了开来。 黎苒不消片刻便将整个村落寻找个侧底,却依旧未能发现丝毫蛛丝马迹,她站立在没有丝毫人烟的街道上,一时不知该往哪个方向走去。 她看了看四周,殷红的朝霞铺撒在地面,映衬得小村庄格外动人,垂下了睫毛,小巧的鼻尖轻轻嗅了嗅,微微地勾起了唇角,迈开步子往一个方向走去。 “你发现了?” 身后传来泽无轻轻的笑声,她微微愣住,扭头看他立在身后,却没见到阿仲的身影,拢起了眉,“不是说好你守着阿仲吗?” “我替他画了个结界,不会有事的。” 他这么说着,信步走到她身侧,黎苒不自然地退却了几步,他也就停住了步伐,微笑着指了指远方,面庞上的纹路轻微游走着。 黎苒没有注意,随着他所指的方向望了过去,下一秒便落入其中。 这是一处荒废的落脚之地,四周都是自由丛生的野生植物,墨绿粗壮的藤蔓向着四面八方衍生着,虽郁郁葱葱,却无端有些令人窒息。 黎苒白皙的腿踩着踏入其间,一棵伸展着枝桠点缀满满桃红色的古树映入眼帘,微风轻拂,枝干上盛开的花朵轻轻晃着,摇摇欲坠。 走近了看,还能看着它躯干之上攀附着生存的纤弱细藤。 黎苒伸出手去,一花瓣翩然落下正落于她纤细柔软的掌心,纯白晕染上了绯色,娇艳而又不详。 她眨了眨眼,手心的花瓣随着风从她掌心滑落,她不由地靠近了古树的躯干,手掌轻轻贴了上去,以手描摹着它的沧桑,却未见身后隐隐浮现一团祥和的光芒,她只听得一声温柔的声音响起,“你是何人?” 妖界篇 第二十篇 黎苒问声扭过了身望了过去,桃之夭夭,灼灼其华,她的额心一点朱砂,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美得倾国倾城。 黎苒看着面前之人幻化的身影散发着点点荧光,神魂在断断续续溃散,却仿佛对她毫无影响一般,她镇定自若地凝固着躯体凝视着她。 黎苒有些惊讶面前之人居然是村落破败荒芜的源头,同时也更加警惕了起来。 女子歪了歪头,鬓发轻轻地散落下些许的墨发,唇齿之间溢出一声轻笑,再次问了一遍,“你是何人?” “我……” 黎苒回过神来,踌躇着上前一步,尚未开口,迎面便飞来一片花瓣,看似娇艳脆弱,却锋利地切断了她耳畔的发丝,黎苒堪堪避过,顿时紧绷了起来,看着那陌生女子的眼神也不再友好。 “你是外地来的吧。” 她轻笑着,仿佛与老友交谈一般悠然,似乎根本不觉得自己的突然袭击有什么不对,令人旖旎的容貌之上笑意盈盈,手段却是狠辣果断,没有丝毫犹豫。 “你做什么!” 黎苒被她三番五次的袭击惹毛,很是不耐地从腰间取下一根短鞭,幻化为长剑,一刀斩断了不断从四面八方聚集过来的藤蔓,不再退避,开始了反击。 “听说,吃了美人的心就会变得更美。” 她笑不及眼底,话落得轻飘飘的,动作却是快似流星,长袖一挥,众多藤蔓便从地底破土而出,疯狂地冲着她冒了出来,那架势像是要撕碎这世间一切的物件。 “疯子!” 黎苒听明白了她的意思,身上附上了一层金色光芒,将她护在其内,阻挡了一切攻击。 “你不明白。” 那女子轻叹息着,另一只手贴上了苍老了树干上,通过它快速地汲取着来自大自然的力量,愈发凶猛地攻击着黎苒的屏蔽罩,黎苒在哪儿有些苦恼地蹙眉,犹豫着要不要释放出自己全部的力量。 在黎苒思考完毕之前,一阵狂风袭来,那女子被突然攻击的力道一击,整个人脚尖凌空往后退了许多距离,气息虚浮地捂住了胸口,一丝血迹从唇角溢出。 她眼神微闪,身影隐匿,当机立断地潜逃走了。 泽无也不去看她,直接冲着黎苒的方向走了过去,眸底有些担忧,“可还好?” “你可知你使用了力量会影响这个世界运行的!” 黎苒有些气恼,眸底尽是担忧,此举着实有些不知好歹。 “无碍,你忘了么,我可是魔,有的是办法破坏规定而不担受责罚。” 泽无叹了口气,明知她的性格最是顾全大局,却也有些难受,对他而言,这世上最为重要便是她的存在,可于她而言,并非如此。 况且,如今的他们,只是暂时未在对立面罢了。 他的眼底幽幽地泛着火光,黎苒轻侧过了头,不去看他,抬步往矗立原地的桃花树而去,随风扬起的发带翩翩飞舞,夺走着泽无的视线。 她立在满树桃花之下,右手掌心向上,附上一团幽暗涌动着的狐火,仅是一眼便能洞悉出其中翻滚着的灼热,她把玩着手心的火焰,淡淡地说道,“姑娘若是不想伤筋动骨,还是自行出来吧。” 四周寂静无声,仿佛她一人在自言自语,泽无倚靠在一旁的枝桠上,浅嗅着散发诱人香味的桃花,端的是一副逍遥自在的姿态。 黎苒也不多言,手中火焰轰地扩散开来,从她手心跃出,带着将一切焚烧殆尽的架势冲向古树,一团花瓣突然凝聚起来,簇拥着涌来冲撞上那幽深暗蓝的火焰上,两相碰撞,脆弱的花瓣化为灰烬无力抵挡,狐火势不可挡地冲向了那棵古树! “还请姑娘手下留情!” 一声幽幽地哀求声传来,黎苒微微动了动手指,火焰在与那老树相隔一寸的距离停了下来,乖顺地攀爬在古树周围虎视眈眈着。 她扬了扬唇角,并未将那可怖的狐火收回,只是抬眸望向那妖物所在之地,眼前是那桃花妖显出的原型身躯,她的脸颊苍白,口溢鲜血,一副摇摇欲坠的可怜模样。 可黎苒却不再为之所动,反而捏紧了腰间的挂回去的长鞭,慢悠悠地开口,“姑娘,被人攻击的滋味可还感受?” “……” 她抿了抿唇,毫无血色的脸庞格外惹人怜惜,她低垂下头恭恭敬敬地向她行了一礼,“小女有眼不识泰山,方才多有得罪,还请您放过小女这一遭。” 黎苒冷眼看着,对她没了最初的惊艳,此刻更多的是深深的防备,她冷眼看着这女妖卑躬屈膝地道歉着,不为所动,“在我之前,你已经吃了多少无辜之辈?你吞噬她们的时候,怎么不说放过她们?” “这么说来,你是不打算放过我了?” 女妖轻轻抬头,瞳孔化为立瞳,长发飞扬,血腥之气缠绕周身,妖气四溢,看样子似乎打算不惜一切代价与黎苒决一死战。 泽无察觉到她的动作,也站直了身躯,猩红的瞳孔注视着她,腰间长笛化为一柄长剑,直指向桃花妖所在的位置。 “夏儿,住手吧。” 在所有人剑拔弩张的时刻,一声苍老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本来疯魔的桃花妖一怔,整个人紧绷住了,却是不敢回头看他。 “夏儿,不回头看看我吗?” 他这么说着,桃花妖方才长出的尖利指甲缩回,她捂住了脸颊,化形为她最美的模样。 她轻轻转身,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苍老的身躯,她喉咙一哽,身躯止不住颤抖起来,她颤颤巍巍地出声,“平哥?你是……平哥?” “是我。” 来人正是收留了黎苒的那位老者,他不苟言笑的面上此刻满满都是温柔和平静,透过他清脆的眸子依稀还能见到他年轻时的面貌。 “你为何……你为何成了这副模样?” 江夏颤抖着手指踉跄着往他的方向走了几步,面色又复杂下来,停住了脚步,目露悲哀,“当初你为何不回来?你当真嫌弃我,又为何要给我留下不可兑现的诺言!” 妖界第二十一章 他半天说不出话来,叹息着解释,“……我从未有过嫌弃你的想法。” 温平走上了前将面前一直不敢触碰的人儿搂入怀中,发觉一直以来的痛楚都烟消云散了。 他抚着她的发,细细地回想起当初,“当年我答应了你回去告诉娘亲,然后就回来向你提亲,母亲很高兴地同意了,可我万万没有想到……” 温平当时结识的一位友人,是个道貌岸然的小人,江夏貌若无盐之时,对她爱搭不理的,可在人前却是装模作样,加之江夏当时很是怯弱,温平也就未能及时发现这位所谓的友人的真正面目。 江夏身为一只桃花妖,一生只为情而生,她与温平两情相悦互诉衷情之时,桃花妖的血脉将她再次化形,她变得娇艳动人,桃花妖的魅惑之力诱发人心底的欲念,一时之间,引起众人垂涎。 在解决掉许多垂涎的目光之后,温平不放心地向她求了婚,便打算回乡告知母亲,以下聘求亲。 就像他的本体一般,他是个狼崽子,只有将自己的东西叼回洞穴才能心安。 在有了这个想法之后,他便迫不及待地告知了江夏,江夏自然是欣喜不已的,两人商量好时日便将温平送上了路程。 温平走之前不放心将江夏一人就在此豺狼虎豹横行之地,便将她托付于他那个好友,顾休。 顾休一贯以斯斯文文的姿态露于人前,温平也以为他只是个老实之人,对他并无防备之中,安心将江夏交与他,便踏上了归乡之路。 谁料,知晓了两人踪迹的顾休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派了人将温平绑架打算活埋,人多势众,他装作昏迷被这些人带走,没了防备的众人才透了一丝底出来,温平这才知道幕后之人是他那位衣冠楚楚的好友。 他心中怒火滔天,愤恨涌上心头,下一刻,装睡的他察觉到一丝不对领,便被人抓住头发灌了满嘴的不明液体。 他疼痛得闷哼出声,浑身火烧火燎地疼,模糊不清的眼抬起沉重的眼皮,皮肤起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苍老衰败,周围响起一片恶意的哄笑声,他睁大了眸,感受着体内的力量消失殆尽,耳畔竟是他们肆意讨论着侮辱着江夏的嗤笑声,用尽了最后一丝力气引爆了丹田,砰地一声,肢体炸裂,血肉模糊,所有人同归于尽,神魂俱灭。 可他不甘心!他不甘心就那样死在阴谋之中,更不甘心让他捧在手心奉为神邸的江夏独自留存在这世上任由那等无耻小人欺骗! 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念,他重生为殇,记忆回归,可他却只能终生以死亡之前的模样苟活于世,与她生不能相见,死不能共穴! 他不能够,也不敢与江夏相见! 殇本就由执念而生,而他的执念,名为江夏! “平哥……” 她早已泪流满面,纤细柔弱的手指死死攥紧着他的衣物,靠在他的胸膛呜咽出声,端端续续地哽咽出声,“他告诉我,你嫌弃我的容貌,还说你已经……已经回去娶亲生子了!” 江夏最初的时候,是一副丑陋的模样,她从来就没有对自己的容颜自信过,即使突然获得了美貌,她也无法对自己自信起来,经温平的好友这么一说,她整个人不由自主地便相信了所有,惶惶不可终日起来。 温平明白她,知晓她过去一切的他,绝不会怪罪于她。 他垂下眸,轻轻抚着她的脊背安慰着她,满是宠溺,“怎会另娶他人,我们不是说好的,今生今世,永生永世,白首永偕,不离不弃。” 他这么说着,拥抱着她的手指渐渐透明,一点点散发出萤火虫一般闪烁的光芒,一点一滴汇向了天空。 “平哥!” 她恐惧地睁大了眼,泪水不由自主地滑落眼眶,悲伤逆流成河。 “别怕。”他温柔地擦拭着她眼角的泪痕,与她十指交缠额头相抵厮磨着,“我可能要先走一步了,你要好生活着,我会在奈何桥前等你,你可要,过得好好的。” 话音刚落,他仅剩的半身也一片片消散,在她眼前宛若冬日飘落的雪花一般融化在眼前。 “不!我不要!平哥!”她撕心裂肺地叫喊着,手中空落落握不住他一丝一毫,整个人踉跄着跌倒在地面,发丝散乱,从根部开始宛若白雪覆盖,很快变为一片雪白。 黎苒与泽无立在一旁看着她哭得惨绝人寰,撕心裂肺,黎苒不忍地侧过视线。 江夏跌坐在地上,泪痕敷面,容颜衰老,身心都疲倦至极,她僵硬着抬头望了眼蓝天白云,凄然地露出一丝笑意,不比她哭泣的模样好看,她轻声温柔地说着,“十五初展眉,愿同尘与灰。平哥,你等等我。” 黎苒听得这话,瞳孔一缩,抬眸的一刻,眼前覆盖上一双手遮盖住了她所有的视线,黑暗之中情愫滋生,只能听到泽无有些低落的语调,“乖,别看。” 炸裂的声音响起,有什么东西,在她的面前玉碎裂了…… 她看不见却能感受到他们之间的情深,鼻头一酸,眼眶赤红,咬着唇有些哽咽起来,随着一声无奈的叹息,身后抵上了一片温热,她听得他拥着她轻声耳语着,“生当复来归,死当长相思。她的选择,亦是我的。苒儿,你当真不肯再给我一次机会么?” “……” 她沉默着没有言语,许是受了这悲情的蛊惑,她红着眼抬起了头,瞳孔之内满满的都是眼前之人的身影,哀伤几乎凝为实质。 她的心底为这两人之间的悲情所触动,不单单是因为同情,若她是这一只桃花妖,也未必不会癫狂至此。 她轻轻地动了动手指,犹犹豫豫地抬起了胳膊,纤弱白皙的手指轻轻贴在他的面庞上。 这两只妖之间因为阴谋而分离了这么久,最终还共赴黄泉的结局,让她难以接受,她很怕,这也是她和泽无最后面临的结局。 妖界第二十二章 泽无一动不动地任由她动作着,见她似有所松动,才抬手用掌心轻轻地覆盖上了她的手背,唤了一声她的名字,“苒儿。” 温柔缠绵,惹人留恋。 “我试过去忘记你,可我做不到。” 黎苒半敛着眼,透过密密的黑色睫毛,能够觅得她眸中的哀愁,她琉璃色的眸子缓缓注视着他,鼓足了勇气轻声问着,“你可会永不背弃,此生无悔?” 他莞尔一笑,眸中暗沉消散,微微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凡世过往化云烟,此生定不负你相思意!” 她轻轻抵住他的胸膛,微微不自在地挪了挪,背乘大树,绿荫蔽日。 “待我回去与秉华……说清楚。” 泽无听到她这么说,睫毛不安地颤了颤,并未勉强她,只是忍不住将人搂入怀中,下颚靠着她的发丝,“那你可要快些,我已经等你许久了。” 她轻轻点了点头,没有说话,两人落下的身影紧密地交织在一起,呈现出一副安宁而温馨的画面…… 一抹身影站在不远处,脚尖点在娇弱的枝桠上,黑色的衣袍随风而起,其上的点点金芒闪烁,压抑沉闷地注视着两人。 他攥紧了拳头,手指苍白咯咯作响,周身的力量像是不堪忍受一般狂乱地涌动起来。 他凝视着,眼底一片赤红,面颊之上的皮肤皲裂了开来,露出皮肉之下暴乱的肉金色,整个人看上去恐怖不已,令人惊骇,他却仿佛没有痛楚一般,任由额头青筋突兀地凸起,执拗地咬着牙忍耐着,紧紧盯着前方。 他看到,黎苒缓缓地动了动,伸出的手臂搂到了他的身后,手指越缩越紧,此爱此恨绵绵无绝期,至死,方休! …… 自从同泽无说清楚之后,黎苒明白了自己的心思,知晓从今往后注定会与他纠缠不休,索性便打定主意,以全了自己的一番心思。 只是她先前已然答应了秉华,却又作出如此行径,难免有些伤人。 此刻,她立于门前,踌躇不安,难以开口。 碧色倩影在窗前映出一道优美的风景,平日里,他若是看到定然会欢喜不已,可如今,却只余下满腹的晦涩。 此事无论拖多久,都一定会落下帷幕。他心里明知这一点,咬了咬牙,率先推开了门。 “苒儿,你可是在这儿等我?” 他装作一副全然不知的模样,嘴角上扬,露出一抹微笑,仿佛真挚地在欢笑着,任谁也无法在他的笑意之下恶语相向。 果真如他所料,面前的女子轻轻蹙眉,无法说出那个让他心碎的话语,还冲他笑了笑,勉力点了点头。 他的心里一片灰色,在此之前,从未想过,堂堂天界战神,有一天会以这种手段来挽留一段明知不可及的爱恋。 相顾无言,两人一路走着,各自陷入了各自的沉思当中。 “秉华……” 其实心里再怎么挣扎,她最终还是做出了决定,轻轻咬了咬唇,红齿白牙微微轻启。 秉华先她一步开了口,“苒儿,你再陪我……多走一会儿,可好?” 黎苒微微有些怔愣,心底冒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的猜想,隐隐有些愧疚升上心头。 “好。” 她艰难地点了点头,目光游离,不敢与他对视。 “苒儿,这些时日,能够与你相守,我真的由衷得觉得欢喜,可是,越是如此,我所贪求的就越多,我很怕你有一天会离开,永远不再回头……” 说到这里,他顿住了脚步,扭头注视着黎苒,眸中朦胧一片,遮掩了其中的暗沉,他轻轻执起她的双手,轻声说着,“不论爱得淡薄与否,我只求你每日多爱我一点点,日日复月月,月月复年年,年年复此生,可好?” 她僵立在原地,注视着他的视线移了移,没有言语。 他的心,也渐渐沉了下去,注视着她低垂下头的姿态,怒气横生,脸上若隐若现着一道道细碎的裂痕,宛若精美瓷器上的裂缝一般触目惊心,场下的气氛凝固了起来。 “姐姐!” 一声清脆的奶音响起,小小的身影扑到她的身边攥着她的手指摇晃了起来,“姐姐!泽无哥哥说,我们该上路了!” 黎苒摸了摸他的头,抬眸对上泽无望过来的视线,一眼万年。 仰头看着两人对望的阿仲眼中碧色划过,嘴角不悦地向下撇了下,不过很快就扬起了甜甜的笑意,一副纯真的孩童模样缠着她,阻断两人的对视。 与洛仲一般心中不快的,还有秉华,他上前一步牵着小团子的手,与黎苒二人并排站着,一时之间,就像是恩恩爱爱的一家三口似的,成功地冲淡了泽无面上的温和。 泽无忍着心底的不悦,说道,“那桃花妖陨落之际,我看到她的记忆片段之中一面落地镜闪现,那是她当初求得换形之计的地方。” “你是说,那面镜子就是明目镜?” “嗯。” 他点了点头,目光凌厉地扫视着三人,看着黎苒无知无觉的模样有些无奈,更多的是宠溺。 他走上了前,直接将阿仲抱了起来,凑到黎苒身边,亲密地嗅了嗅她的发,温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黎苒警告地瞪了他一眼,有些心虚地瞄了眼秉华,跨步向前走了出去。 在她不曾注意的地方,泽无倚靠在一侧,嘴角斜视着秉华,很是嚣张,且邪肆。 “还不放弃?” 他嗤笑一声,从方才一见黎苒的神态,便知晓她心软了,眼珠一转,盯着秉华,觉得此人甚是碍眼。 “我凭什么放手。” 秉华冷眼看着他,心底的厌恶愈深,简直是两看两相厌,恨不得将其除之而后快。 自然是互不相让的,两人之间满满地溢出敌意,黎苒走了一段距离发觉他们没有跟上来,扭头一看,泽无正笑面吟吟地冲她走开,秉华则双手环臂立在一侧,不知在想些什么。 “怎么不走?” 她微微歪了歪头,眸中星光闪动,纤细柔弱不染尘埃,仿若落入凡尘的仙子。 秉华的眼底暗沉下来,微微勾起一个血腥的笑意。 他差点忘了,她可不就是,仙么。 妖界第二十三章 “我马上来。” 他这么说着,恢复了之前的冷寂模样,只是,他封印了力量的符文,却显示出他并没有面上那般冷静。 黎苒低低地叹息了一声,跟了上去。 “江夏记忆中的地方,我记得,是水神所管辖的一座水底宫殿,那镜子,应当是被他收藏了起来。” 泽无骑着马儿悠哉悠哉地在黎苒身边告知了她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心情很是愉悦地勾着嘴角。 “既然如此,届时便先拜访水神仙上吧。” 她点了点头,示意自己知道了。 “嗯。” 秉华看着两人聊天,攥紧了缰绳,指尖摩擦着粗糙的绳索有些痛意传来,却抵不达他心底。 …… 自从妖界、魔界和仙界三界混沌之中的一战之后,三界各自划了自己地界的规矩,各地有所限制,为了避免战乱再生,达成一致的各首领下了结界,导致从此井水不犯河水,互不相干。 就如同在人界,仙魔妖不得入内,因而成为一片净土,时常会有仙魔妖通过隧道化为凡夫俗子度一世轮回。 妖界也是如此,仙魔除非受到生命威胁,否则一经发现一律会被谴地狱,遭受轮回之路的苦楚,轻则烈火焚身,重则,灰飞烟灭,生生世世承受黄泉碧落的侵蚀,永不入轮回! 因而黎苒等人在此所使用的力量有所限,索性几人便乘坐着蠵龟前进,速度很快,到达一处城关之处,却被人拦了下来。 “没有名牌,不得入内!” 士兵一板一眼地睁着双死鱼眼,死活不让人进,黎苒自从入了这妖界之后,还从未听闻过这种要求。 “什么名牌?” “证明你们是这城中之人身份的名牌。” “不是城里的人便被不能进去?这是为何?” 泽无下意识地摸了摸腰间的长笛,眼尾微弯,似笑非笑地注视着那士兵。 “总之,没有名牌,不得入内!”他根本没有搭理泽无的问话,依旧是那句话,黑眼圈很重,疲倦而又冷漠。 “……” 几人相视了一眼,不知作何反应。 “姑娘,你们还是绕道吧。” 一个老妇人在让听闻了整个过程,叹息着劝他们,苍老的眼珠转动着上下扫视着黎苒,叹息着,“你们也别怪城卫,他这也是为了你们好。” 这话从何说起? 黎苒满腹困惑,还来不及开口,身后便响起一声不屑的嗤笑,她扭头一看,一位身着墨绿色衣袍的公子哥倨傲地抬着下颚,在身旁侍从的簇拥下走了过来。 警告地扫了一眼那士兵和妇人,恶意满满地启唇,“几位可不要听这两人胡言乱语,我们繁国最是昌盛好客不过了,我这就带你们进入。” 虽说黎苒眸中尽是对这人的不信任,可这条路却是距离目的地最近的,能够走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了。 她轻轻颔首笑着,道了声谢。 墨绿色长袍的陌生男子注视着她的面前微微勾唇,纸扇一扇,挡住了咧开的唇,眼眸微眯,很是好相处的模样。 “不知几位到此,所为何事?刘某或许能帮上一帮。” 听得他的问话,黎苒轻笑着回答,“只是路过罢了。” “这样,也好。” 他眯了眯眼笑着,方才的热情相待不再,粉饰的温和褪去,倒显得一张笑脸极其恶劣。 黎苒像是没有一丝发觉一般,行动照旧,在被他引去当地最为繁华的酒馆之后,便分道扬镳了。 黎苒在酒楼二层注视着远方走远的人马,上扬的唇角微微下撇,冷然无情的模样,秉华站在她身后,手指微微动了动,垂下的发丝散乱,遮挡着视线。 他向她所在的方向走了几步,黎苒听到动静转身望了过来,轻轻笑起来,唤了他一声,“秉华。” 就是她如此模样,蛊惑他人心智,令人眷恋流连! 秉华微微扬了扬下颚,注视着她的眼底暗沉,充实着侵略性,瞳孔之内红芒闪现。 “秉华!” 注意到他的不对劲,黎苒顾不及多想,连忙向他走去,探出手去想在他眉心输入仙气查探一番,他却一把拽住了她伸到半空中的手臂,恨恨地攥紧了她的手腕。 她疼得嘶了一声,困惑又不解地抬头看他,眼底却满满都是信任,没有丝毫反抗。 秉华微微清明了些,稍稍松了松力道,退后了几步。 “秉华,可是发生了什么?” 她因为疼痛而蹙眉着,迎上他的视线却是温和而担忧的,秉华被她看得心软下来,拧了拧眉头,唇瓣有些泛白。 “无碍。” 他冷冷淡淡地说着,侧了侧头,一副不愿多说的模样。 黎苒索性也就不问了,反而主动安慰着他,“我知晓你能照顾自己,可若是真的有困难,一定要找我,可好?” 秉华微微点了点头,看着她的眸子很是古怪。 黎苒坐立不安地与他呆了一会儿,垂着眸沉思了片刻,这才抬眸对上他的视线,顿时有些尴尬地移了移眸子,问道,“秉华,你是知道了吗?” “……” 他笑了笑,轻描淡写地说道,“知道什么?” “……抱歉。我试过了,却还是没有办法爱上你,我……” 她攥紧了衣袖,总于将话说出了口,从心底呼出一口郁气,说不上是轻松多一点,还是愧疚多一点。 “所以,”他轻笑着,看不出情绪地继续说着,“你现在是在和我摊牌了?” 她张了张口,有些不知所措。 秉华微微一笑,“你能兑现诺言陪我这些时日,我便很是满足了,爱这东西本就与对错无关,你也不要太纠结于心了。” 被他这么安慰着,黎苒羞窘得脸都涨红了,她有些不知如何面对他这副宽宏大量,与他说了几句,便借故离开了。 秉华这才机械着动了动脖子,目光落到方才紧紧束缚着黎苒的手掌上,目光中隐隐浮现些愉悦来,他抬头看了看黎苒方才所在的位置,嘴角笑意越发地浓厚。 他活动着指节,苍白色的关节掰动得咔咔作响,趁着他嘴角扬起恶意,衬得他眼尾的红痣诡异得艳红。 妖界第二十四章 他嗤笑了一声,垂下了眸子,喃喃自语着,“爱情无对错,可是,我怎能就这么甘心?” …… 秉华是天界守卫在边界的一把利刃,锋利无比,便捷锐利! 可他,也只仅仅存在了百万年而已,与那些天界中的老者还稚嫩了许多。 在许多年之前,他也同许多一般孩童一样,与挚亲生活在一起,过着纯真无忧的生活。 可自从他捡到一个仙人之后,被认出是承载洪荒之力极好的容器之躯时,命运的轮盘转动起来,推着他孤寂地一个人走上了杀戮之道。 被封印了自身的吞噬之力,限制了情感,将崩溃的他的神魂重组再塞回躯壳之中去,受尽日以继夜的杀戮训练,受尽日以继夜的折磨,最终化身为天界的一把利刃完美出鞘! 秉华忆起了往昔的痛楚,展开的手掌握紧,面色阴沉冷硬。 如今的他,绝对不会让人再将他的所有物肆意夺走! 这么想着,他脸上再次浮现着斑驳陆离的痕迹,碎裂成片,窸窸窣窣落下砸在地面,换来一声声脆响,只是,他的脸庞并未受任何损伤,一切平静得好似之前那般。 他轻轻的笑了,眸眼弯弯,笑意却不及眼底。 封印,破了。 …… 在城中的日子,悠闲自得,那个古怪的男子也未再次出现,在她有些放松下来之后,眼中一片黑暗。 黎苒想要四处摸索看看,却是四肢难以动弹,仿佛被人捆绑了手脚扔到了棺材之中一样,眼前是久久的黑暗。 可她耳畔却响着人声,她挣扎半天未果,闲来无事,便听着周围的声音来。 “若儿姑娘,你来了,快到这边来。” 听他这么说着,黎苒感觉到手腕被谁搀扶着,她坐到了一个椅子上。 “小童,你今日这么早便回来了?” 清脆悦耳的声音响起,温温柔柔,软软糯糯的,仅仅是听着,便让人觉得心底泛着暖意。 “是呀,今日公子要的药材很少。” 这被唤为小童的,只听他的声音便知是个年岁不大的孩童,黎苒这么想着,又听那女子有些犹豫地问着,“小童,公子他……他现下在哪儿呢?” 这么问着,黎苒清晰地感觉到了她心中的紧张,心脏砰砰跳着,以极其快速又无规律的速度。 看样子,这女子是喜欢那个公子了? 黎苒动了动手指,发觉自己依旧无法动弹,就像是……被囚禁在一具躯壳之中一样。 她这才意识到,自己似乎是被拽入了某人的回忆当中。 “这可真是……” 她无言以对,只能耐着性子继续感受着这女子的所思所想,所闻所感。 这时,小童已经带着若儿姑娘进了一处屋舍之内,一名男子的略低沉的声音响起,“若儿姑娘,今日之后,不出意外,十日以后,你便能重见光明了。” “若儿多谢公子。” 心脏处的跳动让黎苒深切地感受到这个姑娘的心思,她迷迷糊糊地被牵到床榻上,衣裳半解,圆润瘦削的肩膀裸露在外,脸上热气腾腾一片。 黎苒听着她宛若蚊蚁地说着话,再一听那男子淡定自若的声音,顿时挑了挑眉,美色当前,却是纹丝不动,不为所动,恐怕是对这若儿姑娘没有那份心思的。 黎苒暗自在心底摇了摇头,若儿已经和小童告别着,由丫鬟搀扶着往回走了。 隐隐约约,耳畔还能听闻到小童和那公子细细的交谈声。 黎苒感受着若儿留恋的脚步,微微摇了摇头,落花有意流水无情,这姑娘恐怕是痴心错付了。 黎苒虽是这么想的,却没料到那公子隔日便不见了踪影,消失在了这小镇中,任凭若儿姑娘搜寻,也未能寻得他的踪迹。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一晃眼,妃若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龄,父母的养育之恩不可不报,她不可能让父母因她而受到编排与耻笑,便乖顺地听从了他们的安排,准备死了心出嫁。 黎苒是看着她一脸春色地去,又张皇失措地四处寻找,狼狈不堪地痛哭喊叫着,见她最终是此结局着实有些难受。 妃若若是因此而嫁人,结婚生子,或许也会在最终收获挚爱,可她,猝不及防地被入选成妃了。 或者是,是新皇登基,各地的秀女被选入了皇城。 妃若,也没有幸免。 她所在之地较为偏僻,家中虽说富裕,却是没有权势的。 初入皇城,远离他乡的妃若,惶惶不安地在酒楼听着周围人述说着新皇的残暴,手指忍不住地颤抖。 她脸上血色全无,恐惧使她更显得身躯单薄。 她茫然地抬头,耳中突然闯进熟悉的声调,她的视野之中捕捉到一抹身影,虽未曾见过,却令她无比熟悉和心安。 她登时便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一丝犹豫也无,往那个方向跑了过去。 “小姐!” 黎苒听见她身后丫鬟的叫喊声,耳边簌簌作响刮动耳膜的风声,以及妃若仿若重新活过来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的声音。 “砰砰砰”的,令人窒息的悦耳。 “凤策!” 她这么喊着,急促地扶着墙呼吸着,面前的身影停顿下脚步,她忍不住向他走了几步,脖颈一凉,一柄锋利的剑架在她的脖子上。 “你是谁?胆敢以下犯上!” 妃若的耳畔嗡鸣声响起,她窒息地屏住呼吸,麻木地注视着凤策悠然转过来的脸庞,一如她想的那般俊美,却不似记忆之中的温柔有礼。 他……同以往,不一样了。 妃若呆呆地注视着他,眸中的情愫几乎化为实质,缠绕于心。 他微微一歪脑袋,眼尾上挑,眼底对蝼蚁的蔑视和不走心的丝丝兴味附上了唇角,“你是?” 原来,自始自终,只有她一人将所有记忆放置于心房,时时刻刻铭记于心,翻来覆去地温存。 而她所珍爱之人,却一点儿都不在意。 黎苒旁观着这一切,微微动了动手指,对她的痛感同身受,那份令人忍不住想要啜泣的窒息感如鲠在喉,让她难以呼吸。 妖界第二十五章 她不发一言,抿着唇,分明恐惧得想逃走,脚却仿佛粘在了地面一样,无法挪动半分。 “凤策……” 她咬了咬唇,眸中水汪汪的一片,那是一种宛若初生小狗的眼神。 凤策怔愣了一下,饶有兴致地盯着她,却满满的都是恶意的趣味。 他的舌尖轻轻舔了舔唇瓣,像是看到了一道极其合胃口的菜肴,视线落到她腰间挂着的宫中所分发的玉佩,笑意更盛。 他挥手阻止了身旁侍从的举动,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拂袖而去。 “凤策!” 她上前几步想要跟上去,却被那侍从以兵刃相对,只能停住脚步失魂落魄地看着他扬长而去的身影,眼眶之中蓄满了泪水。 “我就要入宫了!以后再也见不到你了啊!” 她明知他的眼中没有自己,或许是因为不甘,她声嘶力竭地喊出声,泪水宛若断线了的珍珠掉落一地,模糊不清的视野之中,那人的脚步却一刻也未停歇。 “凤策!” 这一声凄厉无比,就像当日发觉他消失的失声痛哭一般让人心生哀意。 黎苒看着两人就这样错过,妃若红肿着眼,似乎死心了一般安安静静地坐着由蠵龟拉扯着的车往皇宫的方向而去,眸色死寂。 黎苒住在她的体内,自然是感觉到她日益衰弱的气息,她的身体已然孱弱不堪。 进宫的过程繁琐至极,还有许多对女子的苛刻要求,一旦落选,便会被残忍地扔至军营,或遭受其他惨无人道的待遇,因而所有人都使出了全身力气,直至选秀完毕,所有女子都集中到一个地方任由挑选。 此刻,妃若端正跪坐于软垫之上,眸眼规矩地朝下看着,身姿周正说不出错处来,只是透着一丝倦意。 负责教养的大宫女满意地看着这些娇艳的女子,点了点头,听到门外侍卫传唤的声响,俯身叩地迎接帝王的驾到。 妃若正呆呆地凝视着地面神游天外,突然一道明黄色的衣摆映入眼帘,她心里咯噔了一下,下一刻便被人挑着下巴抬起了脸。 苍白无色的唇瓣上被人轻挑地摁着,妃若的眼眶微红,看着面前这人颤抖着唇说不出话来。 来人嗤笑了一声,高傲地松开手,将他身侧的侍卫盘中荷包扔了一个到她手中,又拿着手巾擦拭着指尖,往下一个女子走去了。 妃若死死攥着手中的荷包,低垂下头肩膀打颤,才堪堪止住自己的情绪,不至于太失态,却也无法控制眸中泪珠噼里啪啦地砸在地上。 原来,当年清瘦温和的青年,如今已经是人上人了…… 她总于,可以永远守着他了。 待所有女子挑选完毕,被选中的女子抽抽噎噎地哭成了一团,而未选中的,早已在方才被拖拽着扔了出去。 那大宫女也不阻止她们,只是默默地出了门将门掩上,叹息了一口气,眼底满是沧桑。 这未来的路,可没那么好走。 …… 入选之后,妃若被扔进一个清冷的宫殿住了下来,距离那日已经又过了许久,可她却,像是被扔到了记忆最灰色的地段,侧底被遗忘了一般。 她日日盼着凤策前来,却只是日复一日的失望罢了。 可是,有一日,他来了。 饶有兴致地立在门口看她修剪着花枝,宫殿之内一片寂静,待她发现凤策之时,他早已站了许久。 妃若被吓得呆立在原地,他却温柔地走了过来,用着一如当初的温和宠溺的语气唤了她的名字一声,轻轻地在她眼上落下一吻。 “凤策……” 她觉得好似做梦一般,两人仿佛回到了从前的日子,心上人如此动作只让她羞红了脸,没有一丝防备,不知所措地攥紧了他的衣襟,耳畔响起他低低的笑声,紧接着小巧的耳垂被他含入口中轻轻厮磨着。 她呻吟了一声,手脚都软了,无措地被他拦腰抱起,放置到柔软的床榻之上,她睁大了眼,看着他嘴角含着笑意,向她压了下来,不受控制地红着脸羞得闭上了眼。 墨发交织,十指相扣,她绯红着脸小巧的鼻尖冒着细细的汗水,耳边突然听见他低低地喊了一声,“婉儿……” 顿时,入坠冰窖,心脏冰凉。 她的瞳孔收缩,指尖还能触碰到他粘腻的汗水,不可置信地几欲失声,问道,“你……你在唤谁?” 他嗤笑了一声,眸底幽深,暗不见底,“怎么?你不就是为了代替她而来的么?装出这副忠贞烈女的模样,可真是恶心。” 这时,他的耐心好似耗尽一般,不再虚伪地装模作样,只管粗鲁地继续他的动作。 她愣愣地看着他无情嘲讽的脸庞,这才明白过来,眼角的泪水不受控制地落下,从鼻腔之中溢出一声哀鸣来,仿佛已经失去性命的尸体一般不为所动。 直到一切停止,他的脚步声远去,她也未能从这世间的黑夜之中挣脱出去,仿佛失了心智一般,痴傻地注视着床顶的纱帘。 她想起来了,关于新皇的一切流言。 他是私生子,几年前莫名出现,以破釜沉舟的姿态弑父杀母,将所有皇室之人斩尽杀绝,听闻新皇曾有一恋人,他的恋人却被他的手段所震慑,不愿做他的金丝雀,终日被束缚在这四面墙之内! 在他登基的前夜,与她结识的草莽逃走了,特意在那一日,也是为了让他记住,他的残忍和血腥。 妃若之前从未信过,如今却不得不信,这人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让她心动的少年郎了。 她轻轻笑出了声,惨淡而凄凉,一声声化为眼角的泪珠滑落,砸在人心尖上。 孽缘……当真是,孽缘! 自此以后,妃若便更是在这宫内销声匿迹,宛若从未出现过一般。 而凤策也仿佛将那一夜风流视为一场随性而为的行为,并不怎么在意,依旧搂着妃嫔吃喝玩乐,肆意妄为。 妃若平日里最爱去御花园内游玩,时常能够透过万里花丛觅见他与妃子调笑的场景。 妖界第二十六章 按道理来说,她已然心碎不已,见着他应当避之不及才是,但事实却是她无法控制自己的视线落到他的身上,时常一看就是一整天。 黎苒一一看在眼里,在心底叹息了一声,这个傻姑娘…… 这一日,她又走到御花园中,一只夜猫不知为何居然跑进了宫内,正龇牙咧嘴地与她相对。 妃若将自己端着的盘子放到地上,又退远了几步,这才见它警惕地盯着她,过了许久才去6屋中拿了膏药便急匆匆地回到了原地。 她四处寻找着,穿了一片树林才听到它喵喵叫的声音,循声而去,正看着它与凤策对峙着,心底咯噔了一下。 如今的凤策着实令她陌生,真要说,或许更接近传言中的暴君,她颤抖着手,面色发白,一时不知该不该出去。 下一秒,她就看着他的手伸了出去,顿时白皙瘦削的手背上就被划了几道血痕,她惊慌地走了几步,从躲藏之地显露出来。 可出乎意料的,他并没有勃然大怒,反而很是平淡地将那凶恶的猫儿抱到怀中,以极其强硬的姿态将它束缚住,将它脚上的伤处理好了。 “砰砰砰……” 心脏再次剧烈跳动了起来,妃若一手抚上了心口的位置,脸颊不知觉地泛红,深埋的情愫再次涌上心头,一发不可收拾! “你怎会在此?” 他抬眸见着她,有些意外地挑了挑眉,眸色再也没有之前的清澈,妃若却不再冷漠地对他,反而主动展颜,美不胜收,堪比春华秋实。 “陛下,我可以叫您夫君吗?” 一生一世,挚爱只此一人。 微风轻拂,满园春色,万紫千红之下,居然不及她一人的笑颜。 时间,就在凤策微微有些愕然的神情中驻足。 …… 春去秋来,妃若在宫中已经呆了许久了,她今日也照旧亲手煲了碗汤端着往凤策的玉华宫而去。 只是今日,一切都似乎寂静得有些诡异,她推门而去,没有见着凤策批改公文的身影,有些困惑地端着汤走了几步。 身后一阵劲风袭来,她躲闪不及,手中的陶具落地摔碎一地,浓郁的汤汁散发着诱人的香味扑鼻而来。 妃若躲了这一掌,稍稍站稳了脚跟,这才注意到她面前的女子有些眼熟。 她手执长鞭,眉眼如画,却冷淡非常,上下打量了妃若一眼,冷声问道,“那狗皇帝呢?” 妃若听她说话这般不客气,语气也不是很好地问,“你是何人?不许你这么说陛下!” 那女子有些意外地瞥了她一眼,很是轻蔑不屑,“你是那狗皇帝的妃子?你喜欢他?” 不等妃若回答,她便又继续说着,“居然有人心悦那等弑父杀母的畜牲,可真是瞎了眼!” 妃若看了她许久,终于认了出来这人是凤策书房画卷上的女子,她咬了咬下唇,浅色的眸子中划过一丝哀伤,“他不是你认为的那种人,一定是有什么原因他才会如此的!” 那女子根本不会这么想,只觉得她是鬼迷了心窍,不由得嗤笑了一声,挥着长鞭向她打来。 妃若不愿伤她,只能束手束脚地应对着,嘴上却是不空,“你是温婉吧?当年你为何要不留情面地逃走?你可知,凤策因为你受了多少苦?” “与我何干!” 温婉根本就不听她的话,一招一式丝毫不留情,不消片刻,妃若身上便布了一层伤痕。 这时殿门被推开,外面早已驻扎了一排排的士兵将此地围了起来。 温婉看到和她一同潜入的男子被砍掉了一只胳膊摁在地上,怒火中烧,怒气腾腾,“你早就料到了!” “你以为,皇宫之内是你能够来去自如的?” 凤策轻笑着,说不出的讽刺,刺激得温婉整张脸都黑了,她也不再多言,直接冲着他杀了过去,却很快被他制住,一脚踩在地上,耻辱至极! “你这暴君!放开我!” 凤策看着她,模样冷淡,情绪复杂,冷声冷语地问,“你为何又回来了?不是说了不愿做着笼中的金丝雀么?” “自然是来取你的狗命!”她啐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他,“你弄得这天下血流成河民不聊生!你不该死吗!” 分明不是这样的…… 妃若垂下了眸,眼前浮现出他彻夜不眠地为军情所扰,日日夜夜兢兢业业地批改公文的样子,咬了咬牙,出声反驳,“才不是你说的这些!你分明什么都不知,凭什么胡言乱语!” 温婉撇过了头,根本不屑与她言语,凤策倒是颇为意外地望了她一眼,随即挥了挥手,命人将他所搜查到的隐藏在宫中的奸细拖了上来,随意地扔到了温婉眼前。 她咬牙切齿地瞪着凤策,眼底的恨意几乎化为实质,凤策轻笑着对视上她的眼,意外地让他觉得陌生,而且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另一双眸子的主人。 他状似不经意地瞄了眼在一旁咬牙切齿瞪着他的妃若,视线移回温婉的身上,手指用力地捏住了她的脸颊,心中对她久久不散的情绪消失殆尽,他垂了垂眸,微微扬起下颚不屑地注视着温婉,冷声吩咐着,“将他们押进水牢。” 温婉在这里呆了那么久,自然知道水牢的环境多么恶劣,有些意外地抬头注视着他,心底怅然若失。 “……” 妃若看着他,有些意外他的毫不留情,方才她分明见他眼底还残留有情愫,怎么却那么残忍地将温婉扔进了水牢之中? “怎么?对我的觉得有异议?” 他轻笑着将人搂入怀中,见她面对温婉没什么情绪,反倒有些不悦起来,现下皮笑肉不笑的,笑不及眼底。 妃若摇了摇头,眸眼弯弯,并不将此纠结于心,瞄了眼散去的士兵,方才稍稍凑到他耳边,轻声说着,“自然不是,夫君你的决定一向正确。” 一声“夫君”叫得凤策眸中深沉下来,他挥退了下人,抵上了门,急急走了几步,上前一把将人横抱起来,直接往床榻的方向走了过去。 万物复苏的季节春意盎然,屋外姹紫嫣红,屋内一室旖旎。 妖界第二十七章 凤策心悦温婉吗? 他自己也说不清楚。 他身为这个国家的继承者之一,却作为饲养蛊王的诱饵被强硬地扯入这场他本不在意的纷争之中。 夺嫡之争,从来就是腥风血雨的,他自然也不能幸免于难。 自从被带回这阴暗冰凉的皇城,他的心就宛若被囚禁进了密不透风的监狱之中,暗自地发霉腐烂着。 这世间的阴暗,在短短的时日内一一尝受,而这些,比他想象的还要残酷恶心百倍! 凤策本来是一位游历山水之间济世救人的大夫,性情温良,可他却并未因此而获得福报,反倒被卷入暗夜之中,挣脱不得!日益暴躁残忍起来。 温婉就是在他越发暴躁情绪崩溃之际,发现了躲在角落之中的他。 他那时被这皇城的大皇子欺辱,狼狈不堪地从泥潭之中挣扎着爬上了岸,没有一丝力气地倒在地上。 阳光耀眼得灼目,格外让人烦躁。 她不知何时出现的,轻轻侧身遮挡着他眼前刺眼的光线,逆光笑着,唇齿之间的笑意格外沁人心脾。 “你可还好?” 他抬眼看着她,不复纯良的虚情假意着,将笑挂在嘴角,指节微弯,从喉咙溢出一声轻嘲声。 他那副模样,自然是,好极了的! 他迫切地需要一个发泄口,而温婉的出现,恰到好处。 …… 在凤策眼中,是温婉先去招惹他的,可是后来,她却不愿呆在他身边,一心想着脱身而去,这一点着实惹怒了他,导致他对她的好感迅速凋零。 或许是因为皇室之人皆是残忍冷血之辈,他,也不例外。 水牢之内,潮湿阴暗,被困者浸泡在那污浊的水池之内,承受被食腐肉的小鱼的撕咬,多的是奄奄一息苟且偷生之人。 凤策踏着脚下的污渍走了进去,对空气中弥散开的异味仍旧是面不改色。 他在心底漫不经心地嘲弄着,这世上,恐怕没有人比他很清楚呆在这里的感受了。 在温婉的囚牢之外,他拨了拨自己的衣裳整理着,一旁的狱卒很有眼力见地上前替他推开了门,安安静静地立在了一旁。 温婉此刻比之她当初见到他的凤策的模样还要狼狈不堪,正满脸冷汗地闭着眼,嘴唇干燥发白,污水之下隐隐可见血迹斑斑。 这副衣衫褴褛的模样,可真是见人心生怜悯。 凤策掸了掸灰,任由一旁的狱卒将一桶冷水浇到她脸上,她被冻得哆嗦着颤颤巍巍地掀开了眼帘,惊恐至极的瞪着他,宛若见到的是一个杀人狂魔一般。 “想出来吗?” 凤策轻声问着,嘴角的笑意冰冰凉凉,没有一丝暖意。 温婉沉默着抿了抿唇,睫毛上的水珠顺着她的动作滑落了一些,粘腻在她的肌肤上。 凤策也没多大的耐心,问了一句之后等了一会儿,转身就要迈开步子跨出牢门,身后传来虚弱至极的声音。 “凤策!” 他停下了脚步,却没回头,只听她停顿一会儿之后,继续说着,“凤策,是我错了……我这次回来,就是为了你的,你可否再给我一次机会?一次……留下来的机会?” 温婉的原身是一株蒲公英,她天生就不是能够停留在一个地方的。 此时,一个向往自由的妖亲口告诉他,她愿意停留下来,只为了他一人…… 凤策弯唇笑了,说不尽的冰凉和冷硬,他轻笑着启唇,红唇微勾,慢悠悠地回复着说,“好啊。” …… 等到妃若听说温婉被他从水牢中待会宫中的时候,已经晚了,圣旨已下,一切都已成了定局! 她手中修剪着花枝的剪刀一用力,手指指腹被剪出一个口子,身旁的宫人急忙遣人去寻药,妃若才从恍惚中恢复过来,冲忙成一团的宫人轻轻摆了摆手,让他们退下,这才机械地坐到一旁的椅子上继续愣神着。 她从未思考过温婉还有回宫的一日,这也就导致了她现如今的心神不宁。 自从温婉一出现,她的心里就有着不好的预感,只是她一直以为只是自己太过紧张所以才会疑神疑鬼,岂料……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一直颤抖着,未处理的伤口一直溢血,弄得衣物上血迹斑斑…… 他就这么想将她留在身边做一只金丝雀么?除了温婉,她……就不行吗? 妃若不愿看到两人亲密无间的模样,那样会让她觉得自己格外可怜,她所有的爱意仿佛衣物上的灰尘一般弹一弹就没有了,卑微如斯! 她放下手中的所有事,难得不围着凤策转,自己到了屋檐之上坐着,才发现,原来这宫中的月亮也同外面一般,明亮皎洁,洁白无瑕,衬得人心尖的惶恐消失了大半。 她伸出指尖,白皙的肌肤与远方的明月相得益彰,如玉的容颜更显风情。 屋下之人站立了许久也只是见她坐在那里不知思考着什么,或许只是看着远方发呆,也或许,是她想要离开了。 凤策沉了沉眸子,咳嗽了一声,引得屋檐上的人侧目,他锐利如刃的目光与她对视上,妃若怔愣住了。 随即,她轻轻向他勾了勾手指,纤弱白皙的手腕露出娇嫩的肌肤,她面上毫不作伪的笑意让凤策心底的阴暗稍稍缓解。 他也飞身上前坐到她身侧,自然而然地揽住她纤细的腰肢,问道,“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 她倚靠到他肩侧,感受着他的体温,微微地垂下眼帘,“只是……有些无聊。” 凤策没想到她会这么回答,本来想好的质问也无法说出了,他沉默了一会儿,才缓缓说道,“既然无事,为何不似从前一般来找我?” “恐怕,您近日忙得紧,我去会打扰你的。” 她这么说着,语气中难免有些埋怨和醋意,凤策却并不恼怒,反而有些愉悦,好脾气地说,“无论何事你来,我都是有空的。” 妃若微微怔愣,手指用力攥紧了衣物,眸中水色泛起,她闭了闭眼,轻声“嗯”了一句。 此时此刻,此情此景,此生,足矣。 妖界第二十八章 “皇上没有传唤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温婉与妃若正巧在宫殿门外碰到,温婉斜眼瞄了她一眼,抬手抚弄了下耳侧的发,狭长的眼尾微挑。 “温妃,妃若是来给陛下送汤药的。” 妃若低眉顺眼地向她俯了下身,恭敬地行了一礼,言行举止都挑不出一丝错误。 温婉看着她眼神复杂,视线移到她手中的汤药盅上,微微动了动了唇,很是和善地模样说着,“既然如此,那本宫替你送进去吧,免得你未得召唤便进去惹得陛下厌烦。” 妃若闻言眉梢轻轻动了动,轻轻抿了抿唇,“那么,麻烦您了。” 她也不多做纠缠,行了礼就退了出去,徒留温婉在原地注视着她。 即使离开她的视线范围很久,也依旧有如沐针扎的感觉,让妃若觉得很是不舒服。 在她微微蹙眉的时候,身侧的丫鬟愤愤不平地说了句,“温妃也太过分了!她不久仗着陛下喜欢她嘛!这么欺负娘娘您!” 妃若微微顿了顿,她压下心底的苦涩,呵斥住了丫鬟接下来大逆不道的话。 “以后不要再这么说了,她的妃位比我高,届时若是被她抓住了,可救不了你。” 没错,温婉比她入宫晚许久,却一夕之间获得这后宫三千佳丽血雨腥风中厮杀才能得来的位置。 妃若不在乎她的位阶,可她却因为凤策对她的维护而失魂落魄…… 温婉…… 她在心底念着这两个字,心底越发酸涩起来,比那山间苦涩的野果还让人涩口,几乎化为实质,入了肺腑,剜入她的心脏! …… 妃若一开始并没有将温婉作为对手,她想着这人既然是的凤策所爱的人,那么就好好待她,这样一来,凤策也不会太过为难。 可是,温婉显然不是这么想的。 温婉再一次在门口将她拦住之时,妃若捏紧了手中的物件,眸中暗沉了下去。 “还不给我?还是说,”温婉以手掩面,眼眸轻挑,一副刻薄的模样向她伸出了手,慢悠悠地继续说着,“若,想要违抗本宫的命令呢?” 妃若挺直了脊背,注视着她的眸中渐渐凉了下来,直接问出声来,“温妃可是对妃若有什么不满的地方?不妨直接说,妃若也好改。” 这话说得让温婉微微一愣,没有想到她这么直接,随即轻轻撇了撇唇角,“怎么会呢?本宫这是在帮你呀。” 看她的样子,是打算对付她了。 妃若捏紧了手中的东西,手指一松,那套汤盅滑落在地砸了一地,她皮笑肉不笑地说道,“看我这粗心的,今日不劳烦娘娘了,妃若先退下了。” 说着转身便离去了,温婉僵立在原地怔愣地盯着地上的一摊,抬眸看着妃若的视线却有些松了一口气,心底的愧疚也少了许多。 “温姑娘……” 一旁目睹了一切的一个小丫鬟犹豫着在她身旁张了张口,喊了一声就没再开口了。 温婉冲她安抚地挥了挥手,叹了口气,以只有两人能够听闻的声音说着,“只能换个方法了。” 那小丫鬟点了点头,没有异议地退到一旁立着。 …… 妃若回到了屋中换了一身衣裳,随即伸出纤细的手指摸了摸那沾染上汤渍的衣物,眉眼轻垂。 “说什么随时去都是有空的……只会骗人……” 她喃呢着,空洞地望着窗外一片郁郁葱葱,回想着温婉的针对,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当中。 一直以来,没了顾虑的妃若都是主动接近凤策的,她在自己的寝殿当中安抚好自己的情绪,没有带上任何人,自己到了凤策的宫殿外。 只是门外的人模样很是陌生,不是她所常见的面孔,一丝疑惑浮上心头,身后传来了脚步声,她来不及思考便直接下意识地躲藏了起来。 “安排好了吗?” 这声音清冷冰凉,妃若眨了眨眼,偷偷从缝隙中望了一眼,确定了这人正是温婉。 “您放心吧,等您动手之后,直接赶到偏殿就行,那里有人接应您。” “这样最好,我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相信你们也不愿意暴露出什么让那狗皇帝抓着!” 这话中的威胁意味显而易见,妃若捏紧了手指,关节泛白,脑中一片混乱。 温婉要准备做什么?为什么之后要立即离开皇宫? 她心底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来,面色苍白,鼻尖冒出细细密密的汗水来。 就这样听着他们简短地交谈了几句,她在假山之后等了好一会儿才恍惚着走了出来,抬头望着艳阳高照的天空,却浑身都泛着凉意。 许久她才从僵硬中恢复过来,踉跄着往凤策的宫殿走去,那陌生的侍卫阻拦着她,妃若顾不了太多,化为本体直接闯了进入。 闯入眼帘的,是凤策拢起了眉头,他有些诧异地望着她慌张的模样,下意识地问了句,“怎么了?” 妃若捏紧了袖口,目光游离在他一侧的温婉身上,她正有些紧张地捏着手中的杯盏,面上勉强地带着笑。 妃若下意识地向她走了几步,才停了下来,呼了一口气平息下自己心里的情绪,难得撒娇着冲他说,“还不是陛下的错,妃若见不着陛下,又实在想得紧,便私自闯进来了……也不知您有温妃陪着解闷,陛下会怪罪妃若吗?” 凤策也许久未见她了,一时见到她脸颊红扑扑地祈求地看着他的模样,心下微软,方才她擅自闯入的怒气也消了,微微摇了摇头,冲她伸出手来,“过来坐。” 妃若笑着冲温婉行了一礼,尚未完成,便被凤策拉了过去,脚步未稳便跌入了他的怀中,惹得他笑了出声来。 温婉僵立在一旁,看着他面前轻松自然的笑意怔愣住了,她捏紧了手指,沉默下来。 她从未见过他笑得那般开怀的模样……或许,他也不是她所以为的那个暴君? 这个想法只是轻轻划过心底,一丝痕迹也没有留下,她攥稳了手中的汤盅,笑着上前,“陛下可不要顾着妃若妹妹而忘了臣妾,这汤可是臣妾亲手熬了许久的,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妖界第二十九章 这汤…… 妃若敛下眸中的思绪,轻轻摇了摇凤策的衣袖,眨了眨眼,一副娇媚的女儿家模样,温声细语地问着,“陛下,姐姐上次都喝了妃若熬的汤,这次可否让妃若尝一尝姐姐亲手做的?” 凤策一听,挑了挑眉去看温婉,“我怎么不知你们关系何时好到这种地步了?” “这……” 温婉的额间冒出一层冷汗,她自然是没有喝过的,充其量是抢过她的汤借花献佛过,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不能拆穿她的,更何况那汤…… 她笑了笑,在脑海中飞速地仔细组织着语言。 “也就之前碰巧遇上了,问着味道鲜香浓郁,令人口齿生津,妃若妹妹便给我尝了尝。不过,这次我是特地为陛下熬制的滋补身体的汤药,妹妹若是喜欢,姐姐下次再特地为你熬一锅,可好?” “可是,臣妾现在就想喝嘛,陛下?” 妃若眨了眨眼,扯了扯他的衣服,明亮的大眼渴望地冲他眨了眨。 妃若这副撒娇的神情可是百年难得一见的,凤策一丝犹豫都没有,就直接笑着端过了温婉手中的汤盅递给妃若,待她拿稳之后才倚靠到一旁的扶手上,嗤笑着,“不就是一碗汤吗,想喝便喝吧。看看你这副贪吃样,真要是喜欢,便让御膳房天天做给你喝,再不济,让温妃做给你尝尝。” 妃若捏紧了手中的汤,瞄了眼明显有些面色不好的温婉一眼,一手抚上了凤策的手,垂下了眸子轻笑着说道,“多谢陛下了。” 她沉默了一会儿,才抬起眼来看他,眼角微微泛红。 “陛下,您每逢过年的时候就会起红疹子,妃若仔细观察过了,年末的时候,会有大漠那边进贡来的香料,您又一贯喜欢将风信子摆在屋内。我认识的一个大夫说,应当是两者结合让您身体不适的。所以以后,您多多注意些。” “怎么突然说这个?” 凤策稍稍坐直了身子,揽住她腰肢的手指动了动,对她这番话感到些许的异常,下意识地想要打断她,便说道,“方才不还在闹腾着要喝这汤?你再不喝,这汤可就凉了。” 他顿了顿,笑了一声,不知想到了什么,很是愉悦的模样,“香料的事儿,你若是不放心,以后便都交给你打理。” 妃若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莞尔一笑,眉眼弯弯,乖顺温柔,轻轻点了点头,“……嗯。” 温婉立在一旁神色恢复了往常的状态,只是手指却攥得紧紧的。 她强行平静下来,微微屈身行了个礼,打趣着说,“陛下,您和若妃许久未见,温婉在殿中煲了汤,忙着回去查看,就不在这里打扰您和若妃了。” 凤策斜视着瞥了她一眼,还没来得及说话,妃若就扯了扯他的衣袖,在他垂下眸子注视她时,抿唇笑了,“陛下,让温姐姐在这里多留一会儿吧,妃若还有些话想和您还有温姐姐一同讲呢。” 她这样说着,眼波流转,眸光清凉地投在温婉的身上,手臂一伸便将那汤盅举到唇边,缓慢地一口一口地吞咽了下去。 温婉看着她的动作,明显有些慌张了,她僵硬着脸部肌肉,紧张地继续说着,“还是下次同若妃好生聊聊吧,姐姐今日实在是有事……” “有事?敢问,是何事呢?” 妃若将那盅重重地放下,清脆的声音沉重地砸在温婉心尖上,她颤了颤睫毛,闭了闭眼,知晓今日是要与她鱼死网破了,索性也不再挣扎。 凤策也看出妃若今日的不同寻常了,他有些担忧地蹙眉,没有阻止她,仔细地观察着她的表情来。 她轻轻地叹了口气,温婉与她对视上,脚步不自然地后退了一点,就听见她缓缓地问着,“温姑娘,你应当知道夫君是喜欢你的,也知道他本性不坏,为何非要离开他身边?还要与人一同作贱夫君的心意?” 凤策的眉心跳了跳,他扯了妃若一下,她随力而倒,脸转过来,触目惊心的暗红血色从她唇角蜿蜒而下,凤策的瞳孔惊慌地缩小了,手指探了过去,即将触碰到她嘴角的时候又颤巍巍地不敢再进一步了。 他竭力控制着自己,声音却止不住地溢出心底的恐惧来,“你……你怎么了?” 妃若五脏六腑都灼烧起来,感觉自己身处炼狱,几乎快要融化了一般,张了张唇,却牵扯得浑身都弥漫着碎裂的痛意,整张脸都皱到了一起。 “你怎么了!你别吓我!妃若!” 凤策惊恐地又喊了一声,直接将她抱起,越过呆愣在一侧的温婉,破门而出,“太医!太医!” 一窝蜂的侍卫听到动静集中了过来,他看着面前这群人,心中却无半分的安宁! 他冷漠着稍稍停了下脚步,说道,“将温婉压入水牢,无论用什么办法,让她把解药说出来,另外,马上将她的同伙全部抓起来!留一条命就行!” “是!” 士兵上前将毫不挣扎的温婉扣押住,粗鲁地扯着人就要将她带走。 温婉僵硬着身体被推搡着磕碰在柱子上,她的眼一直都注视着的凤策,此刻却见他连留一眼在她身上都不肯,顾不上身体上的疼痛,不甘心地挣扎着冲他喊了一声,“凤策!” 他脚步都没停顿,直接抱着人就急迫地往外有些,温婉咬了咬牙,啐了一口,心中种种情绪化为恨意喊了出声,“凤策!你这种没有心的畜牲,注定就该孤苦一生!你活该!你活该!” 声嘶力竭,涕泗横流,温婉狼狈不堪地被拖拽下去,模糊的视野之中,那个人却一直没有回头…… 她从喉咙中溢出一声哀鸣了,痛哭出了声,将昔日的悲哀一并哭喊了出来。 她从未想过,自命不凡清高不已的她,终有一日会变成这副令人生厌的模样。 温婉嗤笑了一声,视线中已无了那人的踪迹,她呆滞地看着地面哭笑着,被冷酷无情的侍卫拖拽着,摩擦着一地的污渍与斑斑血迹进入了那暗无天日的水牢之中。 妖界第三十章 “妃若!你撑住!我不许你死!你听到没有!” 在今日之前,凤策以为自己早已经丧失了爱人的能力,今生也不知情爱。 可他,原来是心悦眼前这人的么…… 这,将死之人! 妃若靠在他的臂膀上,轻声咳嗽着,嘴角溢出一股又一股的血液,黑红得碍眼。 凤策紧抿着唇,脚步不停,那急匆匆的模样可真是半点风度都没有了。 妃若还是头一次见到他这副慌张的模样,虽然此刻痛得五脏六腑都搅在了一起,也能感受到心房溢出的一缕又一缕的甜意。 将死之际,她才知道,自己有多舍不得离开他…… 而他的心底,也是有她的位置的。如此便,足矣。 妃若在他怀中艰难地睁了睁眼,竭力用自己的视线去描绘他的轮廓,渐渐地,视野模糊了下来,她眼角的泪水止不住地滴落。 好想……亲亲他的眼角,告诉他不要哭,好好地活着……一定要,过得幸福…… 她抬了抬手,指节分明的手指在阳光之下晶莹剔透,仿若透明,却只伸到一半,来不及触摸上他的脸颊便重重地垂落了下去。 凤策离极速跑动的动住停滞住,他缓缓停住了步子,更加用力地抱着她,睫毛颤了颤,视线垂到她毫无血色的来不及合上眸子的脸上,她的瞳孔已经散了,凤策知道,她已经走了,他一时有些茫然无措。 他就那样僵硬着不肯将人放下,一言不发地看了她许久,努力控制着自己,可面部肌肉却不受控制地抖了抖,拧着眉头闷声抽泣了出声,他从未想过,自那年以后的自己还能哭得如此凄凉…… 风轻轻吹过,漫天黄沙飞扬,哀鸣声起,佳人再难觅。 …… 凤策失魂落魄了些时候,颤抖着将人带回寝宫安置了一副纯木棺材,那棺材小巧玲珑,足够装下妃若的本体——知更鸟,一种认定了一人便一生一世不离不弃的妖。 他从未见过妃若的本体,此刻看着她竟然觉得有些陌生得空落落的,一颗心脏怎么了平稳不了。 他俯身轻轻地亲了下她,起身理了理衣襟,如同往常一般去上了早朝,再回到寝宫同她说话,一切仿佛还是当初了模样,这让他感觉舒适不少。 可是,好景不长,很快就有一个侍卫过来传唤了消息,告诉他,温婉被救走了。 凤策没什么表情地召唤来了相关管事,冷漠地下了命令将他车裂,在管事惊恐万状的哀求之中挥退了所有人。 他闭目深吸了一口气,突兀地抓起桌上的茶杯狠狠地砸到了墙上,留下一墙的水渍和一地破碎的瓷片。 这时一只箭羽穿过,凤策伸手就将其抓在了手中,等他拿到眼前时,那支箭已经断裂成两半了。 他挥退了从身边闪现而出的暗卫,从容不迫地将上面的卷纸展开,随即冷笑了一声。 华灯初上,灯火阑珊,凤策一个人走到了皇城之外的一处郊区,杂草丛生,方圆百里没有一丝人烟。 他没有半分不耐,直接盘腿坐下,闭目养息着。 黎苒自从妃若死后,便不再受她躯壳的约束,此刻正宛若鬼魂一般飘到他身旁,蹲在他面前打量着他。 他突然睁开了眸,正与黎苒相对,眼底冰凉刺骨,冷声道,“我等你很久了。” 猝不及防地,黎苒愣住了,半响才反应过来不是在和自己说话,有些不自在地抖了抖衣袖,飘到一边去,暗自在心里感叹着他的眼神恐怖得让人心悸。 温婉也不再躲藏,在他身上显了形,看着他的视线很是复杂,又爱又恨又怨又恋。 她见他果真一个人来了,喉咙有些发涩,“你果真来了。” 凤策嗤笑一声,站起身来,手上的红色玛瑙串闪着红光,杀意净现,“不来如何杀你?” 他随手一挥,一股强劲的气流直接冲她面门而去,一道从旁而来的力量阻截而来,破了他的妖力。 一阵哈哈大笑的声音传来,两道身影显了出来,正是凤策那道貌岸然的哥哥,先皇的第七个儿子,凤谭! “你果真没死。” 凤策平淡地扫了他一眼,目光移到他身侧的那个中年男人身上,那是凤谭的一个拥护者,信瞿。 他眸光暗了暗,不自觉地拨动了两下手环。 他之前之所以将温婉从水牢中带出,就是料定了她与凤谭有关联,却没想到,一时疏忽,居然…… 他无法再继续想下去,冷冷淡淡如同看死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对面洋洋自得的凤谭,突然失了兴致与他继续纠缠下去。 可他,又不得不问的事情。 “你为何要与我作对?” 他抬眸注视着温婉,扯了下唇,笑意不入眼底,“你到底,凭什么恨我?” 他自认没有做什么让她能够恨他入骨的事情,却偏偏因此而让妃若失了性命!他,不甘心啊! “需要告诉你么?” 凤谭嗤笑着,显然觉得他已经是瓮中之鳖,砧板上的肉,只能任人宰割,话一出口,眼珠一转又看笑话似地瞄着温婉,张口说道,“温婉,你告诉他。” 温婉清冷地微微昂首,眸中的恨意浮现,“你暗地里灭了我族上下八百多人,凭这还不够吗!” “灭了你族?” 凤策哑然,随即冷笑着瞥了她一眼,毫不留情面地骂了句,“温婉,你可真是个废物!” 温婉怔愣住,心底有一丝不好的预感,随即就听到他说,“认贼作父这种事,你可真是做的不错。” 温婉心底咯噔了一声,咬了咬牙,倔强地继续说着,“我分明在火灾现场找到了你的玉佩!所有的线索也都指名了是你!怎么可能有错!” 凤策懒得理她,一旁的凤谭看着两人哈哈大笑着,讽刺而又恶意地说了句,“他说的,是真的。” 温婉彻底怔愣住,不可置信地瞪着凤谭,眸中恨意滔天,满腔不忿涌入脑海!牙齿咬得咯吱作响,娇弱的身躯被气得颤抖着。 她竟然,被这小人摆了一道! 妖界第三十一章 一时间漫山遍野的乌鸦飞出,桀桀地叫唤着,如同一团汹涌而来的乌云笼罩在整个天空中,以一缕缕黑烟的形态落到地面幻化为人,手持锋利的武器。 “凤策,这一次,你死定了!” 凤谭嗤笑了一声,眼尾上挑,不可一世地俯视着他,像是欣赏够了凤策的落魄样,轻轻一挥手,他身侧的男子便如同脱弦的箭一般跃到凤策的身前,右手成爪,锐不可当,寒光四溢! 凤策冷眼看着他那边的人越来越多,依旧不为所动,甚是悠闲地拨弄着自己手腕的红珠,即使是信瞿冲他而来,他的眼皮抬头没抬一下。 只是,温婉却是不能眼睁睁看着即将发生的残酷惨剧的发生! 她本就心中有愧,此刻悔恨相加,来不及多想便见着信瞿向凤策跃了过去,顿时一手击在地面,借力而起,脚尖轻点身影一转,便挡在了凤策的身前。 下一刻,心脏所在冰凉空洞,她的瞳孔散开,眼前凤策冰冰凉凉的脸庞还映在眼底,她轻轻地抬手,指尖颤抖着触及到一片虚无,温婉轻轻弯了弯眉眼,从指尖开始化为了灰烬,消散在凤策眼前。 他抿着唇,看着她妖魂消散,眼底微微波澜起伏,手腕的红珠闪耀着光芒,他抬手以掌相对,凤谭惊恐的眼底映出一大片的火红以凤策为中心扩散了出来,他捏紧了手指,来不及动作,只能任由躲闪而来的信瞿一把拽住往远方逃去! 凤谭与信瞿身后一片滔天火海追赶,他们一口气连连逃了几百里,脚步堪堪落地,即使如此也能感受到身后灼热的巨浪焚烧的气焰。 凤谭叫骂着抬起胳膊看着自己身上的烧伤,又气又怒,“这贱种!他居然敢!他居然敢!” 信瞿的身后一片火热的疼痛,他皱着眉吸了口气,听得他的叫骂有些不愉地瞥了他一眼,随即将视线放到远处。 巨浪滔天,火花四溢,比之千万年前的岩浆烈焰也不遑多让,眨眼之间便见亿万生灵涂炭,不过朝昔,往日便如云烟一一散尽了。 信瞿叹了口气,有些心疼那些死得可惜的战士们,更多的是对凤策的畏惧。 他以为凤策不过是一个不知出处的旁氏血脉,无法继承皇室血脉,却没想到凤策居然有如此大的魄力,居然敢以身犯险,种下恶果! 这种人作为皇帝,如若不毁坏一代王朝,便注定带领着整个族人更上一层楼! 信瞿心情复杂地瞥了一眼凤谭,又回眸凝视着远方的火焰中央,一时竟不知道自己此番,究竟是对?还是错! …… 凤策动用了禁术召唤出着震撼人心的火海,自己也不免受到波及,他虽身为火鸟,却也不过是乌鸦的一种,而乌鸦,是不能泥盘重生的! 不过,这样也好。 凤策踉跄着跪倒在地,口中涌出一口血液洒在地面上,瞬间便被高温蒸腾着化为细碎的颗粒。 他颤抖着手掏出脖子上的一个项链,那透明的珠子里面是一只宛若沉睡的知更鸟,他轻咳嗽了一声,凝视着她的视线温柔得如同初见一般。 “妃若……” 他低低地呢喃一声,脚下的土地化为岩浆潭水,将仿若没了生息的他吞噬殆尽。 一切,重归平静。 …… 黎苒后背冰凉,额头渗出密密的汗水,猛地睁开了眼,喘息着坐直在床榻之上,四处张望了下,才发现自己还在之前的酒店之内。 即使现在,她也对方才的烈火焚身之痛心有余悸! 黎苒闭目养神了一会儿,这才平息下心情来,顿时有些没好气地冲着空气说道,“姑娘这番做法,实在让人心生不愉!难道现在还不现身给黎苒一个说法吗?” 一道身影在她跟前凝固显形,她有些不好意思地冲她笑笑,施施然地行了一礼。 “小女妃若,方才共情实在是情非得已,如有冒犯之处,还请姑娘见谅。” “……” 见人笑面相迎,黎苒也不好板着一张脸,更何况,她本就对这三人之间的恩怨情仇感慨颇深。 如若不是这番共情,要让她对这女子客气着,还真是得费不少功夫…… 黎苒瞄了她一眼,心下隐隐觉得有些地方不太对劲。 “姑娘?姑娘?” 来不及仔细琢磨,她的思绪便被这女子打断了,黎苒抬头注视着她凝固起来薄如蝉翼的妖魂,声音都轻了几分,“怎么了?” “姑娘,我想请您帮我将凤策救出来,可以吗?” 妃若这么说着,眼底透出哀求来,黎苒听她这话有些惊讶地问,“他没死?” 妃若点了点头,解释着说,“本来他是必死无疑的,只是不知为何,他身上覆盖了一层隔阂,将他整个包裹其中,让他在那岩浆里陷入了沉睡。” 黎苒撑着下巴,指节弯曲轻轻敲打着桌面,眸色深邃。 凤策在使用了禁术的那种情况下还没死……实在是,有些诡异……其中定是有蹊跷的! “姑娘,妃若知道此举着实有些危险,但这千年来我只等到了你们,我知晓你们在寻明目镜,也恰巧知晓它的下落,若是您愿意帮我,我定当助你们一臂之力!” 她这话说得急切,又滴水不漏的,实在是让人难以拒绝。 黎苒上下打量了她一眼,眸中神色有异,轻轻弯了弯眼眸,“成交!” 当黎苒告知几人此事的时候,他们都没什么异议,很快就协商好了接下来目的地的路线。 泽无拿出一块玉琴让她寄居其上,随即一行人便向着赫赫有名的妖界海底世界而去了。 …… 这日,行至一处郊野之外,四下无人,天空阴沉了下来,看着像是要下雨了。 秉华微微抬了抬眼,远处是一片望不见边际的郁郁葱葱,“在这里找个地方歇息吧,不然恐怕再往前走也是没有人家户的。” “嗯。” 黎苒没有异议,下意识地与他对视了一眼,随即意识到什么迅速收敛起了笑意,反倒有些惴惴不安的模样。 妖界第三十二章 秉华倚靠在一旁的树干上,凉凉地拿出刀刃来擦拭着,眉目清淡。 阿仲一路倒也乖巧,好不容易从蠵龟上下来,顿时撒欢地绕着黎苒玩闹,丝毫没有意识到几人之间诡异的气氛。 泽无宠溺地在黎苒发上揉了揉,丝毫不顾及秉华的心情,挑衅地用眼尾扫了他一眼,对着黎苒说道,“苒儿,我去看看附近是否有山洞,你们在这里先歇息一会儿吧。” 黎苒点了点头,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来。 阿仲拽着她的裙摆仰着小脑袋望着她,见着她那副含羞带怯的模样,动作顿住了,眼底划过一丝碧色,方才将视线粘腻地贴在她的轮廓上。 他埋下头嘴角扯出一个诡异的笑容,指尖水色流转,透明色隐隐若现,隐匿在空气中尾随着泽无而去。 “姐姐,阿仲想如厕。” 他稚嫩的声音响起,黎苒微微一愣,响起他确实是在车上喝了太多的水,顿时有些无奈,犹豫了一秒便牵着他走向秉华。 “秉华,你能陪阿仲去一趟吗?” 秉华点了点头,在接过阿仲的小手之后不经意间地触碰到她的手背,两人均是一愣,视线相对。 黎苒微愣之后,率先偏了偏头,退后了一步,静谧的气息弥漫在两人之间。 直到阿仲摇了摇手,喊了一声,才唤回两人的意识。 秉华这才状若无事地带着他往林中走去,离黎苒所在的位置并未有多远。 洛仲迈入山石之后,身影拉长,白衣飘飘,陌上如玉,清瘦的身影站在树下,繁密的灌木丛后,微微勾起了唇角,姿态优雅地在眸中施了术法,眼前显出泽无极速移动的身影,而他正在追赶着的人,却浑身弥漫着诡异的魔气。 洛仲嗤笑了一声,右手指尖轻点,同源的魔气侵蚀着四周的生物攀爬着从他指尖跃出,飞速地窜了出去,他也在同时再次变成了孩童模样,惊慌着闯了出去扒在秉华身上,喊着,“哥哥!哥哥!有坏东西!” 不用他喊秉华也看到了,顿时神色凝重起来,随手一挥便形成一个气泡状的保护罩将洛仲笼罩在了其中,飘浮着往黎苒的方向而去,而他自己也跟随着魔气四溢的地方而冲了过去。 “秉华哥哥!” 他假模假样地装着喊了几声,见秉华没了身影,随即一撩衣摆,盘腿坐了下来,不屑地扬了扬下颚,讽刺地哼了一声。 人啊,总是会被自己的眼睛所迷惑,神,也不例外。 他在保护罩中坐下,不急不缓地扯了扯唇,随即碧色划过眸底,他恢复成了一副懵懂迷茫的模样,一脸惊慌地摸着透明的罩,歪着头晕乎乎地盯着,觉得好像有些不对劲,不明白自己为何在这个地方。 没一会儿,他就被黎苒发现了,她走了过来将他抱下来,拧着眉头问,“怎么了?秉华呢?” “秉华哥哥……” 他呆呆地眨着眼,黑葡萄一般水灵的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她,也很迷茫的模样。 “我……我也不是很清楚……” 他话还没有说完,远处便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声响,随即以肉眼可见的快速冒出一阵浓烟,打斗声由远及近。 “怎么回事?” 黎苒没太听清阿仲的回话,全副精力被那边的动静所吸引而去,便直接来了一个结界将阿仲放入其中,揉了揉他毛绒绒的小脑袋,轻声对他说,“阿仲,你在这儿等着姐姐,姐姐去看一下,很快就回来。” “好。” 他呆呆地点了点头,两只小手不安地搅在一起,乖巧极了。 黎苒安顿好了他,这才放心地往那边去了,正巧碰见秉华一刀斩向泽无,而泽无也是恼怒地将手中的长笛化为剑刃,正对准了他而去。 黎苒急忙挥了一下袖子,一击力道掺杂进去,这才引得两人回眸注意到了她。 “苒儿!” 泽无笑了起来,作势就要到她身边去,秉华却是直接就一刀向他砍了过去,黎苒急忙上前去用手直接接住了他的这一刀,顿时掌心划破流出艳红的血液来。 “苒儿!” 泽无心疼地也不再有所顾忌,直接一掌击中了秉华,恍神中的秉华顺势吐出一口血来,用力地捏住了刀柄。 “秉华,是怎么了吗?你们为何突然打起来了?” 听得她没有一味地偏袒泽无,秉华这才好受了些许,微微吐出了一口气,尚未开口,泽无便直接说,“他不知是怎么回事,我在那里查探得好好的,却突然被他攻击了!” 语气中不免有些抱怨,负面情绪很重,黎苒有些微愣,将视线移向了秉华。 秉华看着泽无的眼神很是不善,见她望来这才开口,“他与魔域联络,方才又有魔气在这四周,我怀疑他是被派来跟踪我们!意图不轨!” “你胡说什么……” “泽无,”还没等泽无反驳,黎苒便抬头望着他,认认真真地问着,“秉华说的是真的吗?” 泽无心底微微泛着凉意,喉结上下划动了一下,眸光深邃地说,“你不信我?” 她半合着眼,睫毛颤了颤,摇了摇头,“不,我想听你亲口告诉我。你,是要对我不利吗?” 泽无本来凉冰冰的心脏回温,微微弯了弯嘴角,抬着手抚上她的脸颊,指节分明,温热缠绵,“我不会,永远不会。” 她的手指轻轻覆了上去,十分严肃的嘴角弯了起来,“我相信。” 繁花似锦,一朵朵在心底炸裂开来,让他的心脏忍不住砰砰地跳动起来。 “黎苒!” 秉华在一旁恼怒地喊了她一声,忍不住上前了一步,可看着两人之间若有似无的缠绵气氛,又停住了脚步,愤怒地喘息着,直接转身而去,不一会儿身影便消失了。 “……” 黎苒看着他远去,微微动了动唇,最终还是叹息了一声,没有了动作。 “不去追他吗?” 泽无问着,从她身后搂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语气中不免透出愉悦来。 黎苒微微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这样也好,毕竟你们不对付,若是再这么下去,恐怕都不好受。只是,总归是亏欠了他的。” 妖界第三十三章 “亏欠什么?你可不欠他什么。” 泽无有些不满地在她发间蹭了蹭,终于有了机会可以明目张胆地牵她的手,便一发不可收拾。 …… 黎苒看着在一侧乖乖巧巧地迈着步子跟着的阿仲,又看了一眼非要和她十指相扣牵着走的泽无美滋滋的模样,微微犹豫了一下,还是摇了摇头,决定放任他。 只是,嘴角不免有些轻扬,眸中的温柔几乎溢出。 “怎么和个小孩一样。” 她嘟囔了一句,泽无听了耳垂微微泛红,却还强撑着装作没有听见,若无其事地扣紧了他的手。 一行三人,就如同一家三口一般,这让泽无心底的愉悦如同上涌的泉水一般,无法止住。 跟着妃若的指引,他们一路倒也算是顺利,两人之间的感情也越发深厚了。 这一日,泽无兴致勃勃地端了一盘梨花糕来,递给黎苒的时候,却见她的脸色苍白无力。 他方才有些惴惴不安地笑着问,“怎么了?可是还不饿?” 她摇了摇头,胸口闷闷的,看着梨花糕,指尖的筷子几乎都要拿不稳了。 “我只是……” 她沉重地陷入回忆,抬眸看着他时很是无精打采,“我只是,不喜欢了。” …… 泽无心底蔓延出一股苦涩来,看着她有些怔愣。 原来在她心底,一切,都还没有过去吗? 他微怔,递到她口边的梨花糕突然沉重万分…… 静默无言当中,他将东西放了下来,盯着桌面,一股凉意从心头蔓延到了指尖。 “姐姐。” 一声糯糯的稚嫩童音响起,黎苒转头正巧见着他揉着惺忪的睡眼从楼上走下来,她顿时站了起来,笑意盈盈地将人抱起来,亲了亲他的面颊,柔声问着,“可是睡醒了?” “嗯。” 他点了点头,将两只白嫩的胳膊搂到她脖子上,依赖地贴着她。 “阿仲醒了?” 泽无看着这粉雕玉砌的小娃娃,也强撑着笑意逗弄着。 “嗯。”他软萌地盯了过去,发现桌子上有好吃的东西,顿时移不开视线了。 “阿仲想吃?” 黎苒轻笑了一下,伸手揉了揉他的脑袋,坐到了桌边,捏了一块递到他唇边,看着他双手捧着一小口一小口地啃着,像只可爱的小松鼠一般,更加温柔了起来。 “渴不渴?姐姐给你倒杯茶水吧。” 她话音刚落,一侧的泽无便也伸出了手,两人的指尖触碰,冰冰凉凉的触感让她微微一缩,便见他已经倒了一杯放到桌面,她的手轻轻蜷缩起来,笑意浅了一些。 “来,阿仲。” 他递了过去,阿仲全然没有意识到两人之间的波澜,伸出了软乎乎的手接了过来小口喝了起来,软软地回了一句,“谢谢泽无哥哥。” “不谢。” 他笑着伸出手揉了揉阿仲的头,却见他抬起小脑袋,圆溜溜的眼睛注视着他,无端地觉得有一丝寒意升起。 只听见他又软萌地开口,奶声奶气地说着,“虽然泽无哥哥你很好,可是,我是不会把黎苒姐姐交给你和秉华哥哥的!” 说完还示威一样捏着小拳头比划了一下,充满斗志! 他笑出了声,随即抿着唇忍着笑意不去打击这个小豆丁,说着,“好啊,那你就尽力来挣,看你黎苒姐姐会不会选你?” 他小小地哼了一声,扬了扬小下巴,还喝了口泽无递给他的水,自信地说道,“姐姐肯定会选我的!” 黎苒和泽无相视一笑,顿时气氛欢乐了许多。 …… 等到入夜了,泽无推门而出,去外面散心去了,却没注意到身后一只扇动着小翅膀的小鱼扑腾着跟了上去。 而屋内的黎苒注视着他远去的背影,眸中深邃似海,嘴角抿成了一条直线,伸出了手将窗户关上了。 她叹息了一声,瘦削的脊背倚靠在窗上,发丝柔顺地搭在肩头,眸中暗沉下朦胧的困惑。 阿仲一颠儿一颠儿地跑了过去,差一点就摔倒在她面前,被她眼疾手快地扶了一把,她有些嗔怪地点了点他的脑袋,“怎么这么不小心?” 他微微有些羞涩地理了理衣服,羞答答地说,“因为想快一点到姐姐面前。” 黎苒笑出了声,摸了摸他的小脑袋,“不用跑,姐姐就在这里等你。” “那姐姐会等阿仲长大吗?阿仲长大后想取姐姐做妻子!” 他兴致勃勃地开口问着,眼中闪耀着光芒,亮晶晶的。 她偏了偏头,蹲下了身,戳了戳他粉扑扑的小脸颊,“为何会这么想?” “因为姐姐貌比水仙,又温柔细腻,做妻子做合适不过了!最重要的是,阿仲心悦姐姐!” 小孩子的话稚嫩得很,却又是情真意切,让人难以抗拒。 黎苒笑着牵着他的手,捏了捏,没有因为他是一个孩童而敷衍了事,认认真真地说着,“恐怕不行,姐姐心中已经有了心悦之人,阿仲你还小,等你长大成人之后,就会知道自己今日的话是多么可爱了,自然也不会再如同今日这般想了。” “……” 他看着她没有说话,停顿了些时候,才眨了眨眼,童真而残忍地问,“那么姐姐,你没有心上人之后,是不是就可以接受阿仲了?” 黎苒看着他有些微愣,没想到他还挺执拗的,神色有些复杂,张了张唇想说些什么,下一刻却有些意识模糊起来,她的视野之中阿仲的身影幻影重叠起来,来不及反应,随即陷入了一片黑暗之中。 在她闭上眼摔倒的那一刻,洛仲的身体伸长,恢复了成人模样,一双修长的手臂将她搂入怀中,直接将人打横抱起,轻轻低头在她眉心舔了舔,落下一个吻印,低低地笑了起来。 在他再次抬首的时候,周身缠绕上一圈碧色的浅影,微微带上些许并不明显的血腥红色,他将人放到了床榻上,撑着手臂俯身凝视着她的容颜,眸子缓缓移动着,落到她娇艳的唇瓣上。 他轻声笑了出声,舌尖舔了舔唇瓣,没有犹豫地直接印了上去,唇舌交触,青丝纠缠,情意绵绵而出。 妖界第三十四章 他亲吻满足了,才轻轻在她唇上咬了咬,抬起了头,目光扫视着她的脸部轮廓,骨节分明的指尖在光线下晶莹剔透,隔空划过她的身躯移到她的腰带上。 洛仲的脸颊微微泛着些粉色,他的指尖贴到她纤细的腰肢上,轻轻一勾,便顺势滑落在地。 黎苒毫无防备地躺在他的面前,衣衫半解,光滑白皙的肌肤裸露着,精致的锁骨上有些小小的窝,格外让人心动。 他俯下身,轻轻地吻着她的锁骨,鼻尖接触着她的肌肤,心底痒痒的,他嗅了嗅,少女发间皂荚水的味道清新自然。 他忍不住笑出了声,将人轻柔地扣进怀中,感受着她娇弱纤细的身躯,心底格外地满足愉悦。 抬眼看着近在咫尺的人儿,他恍惚觉得她好像是完完全全属于他的,他们正过着舒适自在的生活,黎苒也如他所想的依恋着他,信任地躺在他身侧。 他恋恋不舍地拨弄了下她的发丝,心底柔软一片。 “这样真好……我们很快,就可以在一起了。” 洛仲想着未来的生活,唇角止不住笑意盈盈,他温柔眷恋地摸了摸她的额头,轻轻地吻了吻她的脖子,狭长的眸中不似以往的深情,溢满了柔软的因素。 他微红着脸搂住黎苒,替她穿上了衣物,又搂着她,脑袋埋在她脖子处,坐在床上好一会儿,才叹息了一口气,将人重新放回到床上。 “待会儿见。” 他忍不住在她唇瓣上咬了一口,轻笑着舔了舔,随即碧色浅影绕着他划过,他便散去了身影。 没过一会儿,黎苒才幽幽转醒,迷茫地望了望四周,一手抚着额轻蹙着眉头,呢喃着,“怎么回事?什么时候睡着了?” 她仔细回想了下,也没能想起自己何事睡着的,那段记忆就像是被强行抹去了一般,了无踪迹了。 她摇了摇头,站起身来,腰间的玉佩晃荡了一下,她有些奇怪地握住,“我怎么挂到这边来了?” 黎苒没多想,走到窗边推开了门,屋外已经黑了一片,她再次望了眼四周,没有发现洛仲的身影,顿时有些困惑起来,喊了几声,“阿仲?” 她走了出去,静谧的夜晚,所有都是静悄悄的一片,她看了眼一旁的花丛,摸了摸身上,嘴角上扬。 黎苒轻轻晃了晃一棵花苞,它绽放开来,一个小小的身影坐直了身子,揉着惺忪睡眼呆萌地看着她,身后的小翅膀缓慢地扑腾着。 “抱歉,打扰你睡觉了吧。” 黎苒将身上的甜果递了一颗过去,见她睁大了眼,翅膀都扇得更欢快了几分,忍不住乘她张开双手抱住整个果子的时候揉了揉她的小脑袋。 “我有些事情想同你打听一下,可以吗?” 小精灵抱着果子啃了一口,幸福地捧着脸颊扇着翅膀,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是这样的,我想问你可否见着一个小男孩经过?粉雕玉砌似的,格外惹人喜欢。” 她这么说着,小精灵一脸迷茫的模样,摇了摇头,小脑袋歪了歪,说,“并未见过。不过……倒是有两个格外好看的青年,一前一后地从这里经过。前面那个,如果只看半边脸的话,如同那仙界的仙上一般,只是实在有些可惜,另一面上有一个很凶恶的黑色纹路,看上去怪吓人的。” 黎苒回想起她在窗户边上见着泽无出去的时候,眸色沉了下来,轻轻眨了眨眼。 “那么,另一个呢?” “另一个……” 小精灵将抱着的果子几口啃完了,小手黏糊糊的,正苦恼地看着自己的小手,听到她的话,有些慢半拍地回忆着,“另外一个格外好看,只是过于孱弱了些,我在这里呆了许久也未见过像他们这般令人记忆深刻的人。” “这样……” 黎苒想了许久也未在脑海中寻找到相符合的人,索性不再思考,戳了戳她的小脸颊,站起了身,又递了个果子给她。 小精灵呆呆地抱着果子,看着人走远了,才回过神来弯下腰撅起屁股开始藏东西。 “这果子真好吃呢。” 小精灵嘀咕着,突然回想起来后面那个青年是从方才那个姑娘屋中出来的,她稍稍停顿下动作,歪了歪头,嘀咕着,“唔……忘记说了……应该,也不是多大的事情吧。” …… 黎苒沿着小精灵所指的方向走去,郁郁葱葱的森林中除了虫鸣,一片静谧。 她抬眼望了望四周,一股魔气擦肩而过,正侵蚀着这些生物,肆无忌惮且霸道横行…… 黎苒微微顿住了脚步,这些魔气甚至有些亲昵地缠绕上来,温顺得堪比兔子,她的睫毛颤了颤,不安地向这股魔气伸出了手指,它好像发现了她的亲近之意,柔顺地迫不及待地与她的指尖厮磨起来。 她的唇色白了几分,眼眶微红,无力地闭上了眼。 泽无…… 她在心底叹了一声,睁开眼,远处的山峰之上,一道黑色的身影飞速地掠过。 那是,魔域特有的联络之鸟,怨尤。 她垂下了眸,放下了手臂,脚步沉重地走了出去,恍惚着,视野之中闯入了他盘腿而坐的身影,她停住了脚步,目光复杂地凝视着他。 泽无察觉到了她的视线,冰冷的视线扫过来,见着是她,微微一愣,面上都柔和了不少。 “你怎么来了?” “我……四处走走,恰巧碰着你了。” 她这么说着,指尖攥紧微微颤着。泽无察觉她的异样,伸手想要拉住她,却被她一躲。 泽无叹了口气,上前直接将人搂入了怀中,“你还在因为凡世的事情生我的气吗?那时我真的情非得已,不是真心要伤你的!是有人在控制我当时所用的身躯,我受制于人,伤了你……我真的很痛苦……你,可不可以不要再如此与我疏远了?” 黎苒沉默着,他有些慌乱,“我会证明给你看的,一切的真相都会在明目镜中还原的!” “我,自然是信你的。” 黎苒看着他慌张着解释的模样,情不自禁地安抚着摸了摸他的脸颊,眸中深邃一片。 如若这一切都是一场阴谋,那她实在是难以承受…… 妖界第三十五章 “否则,我也不会让你就在这里,不是吗?” 她轻笑着,明媚而不忧伤,泽无的耳垂微微红着,指尖动了动,勾住了她的指头。 “那你今日为何……不吃我给你带回来的梨花糕?” 他这么问着,有些不安地偷瞄着她的脸色,黎苒心底沉重得宛若系上了千斤顶,可她却笑得更加温柔了,“凡界可没有仙界的鲜果,回到了这儿,又怎会还喜欢那凡界的梨花糕?” 泽无笑了笑,以为是自己多心了,揭过了这个话题,“那你陪我坐一会儿可好?” “嗯。” 她轻点着头,眸眼弯弯,两人一同坐在了一起,黎苒微微歪了歪头,靠在了他的肩上,这时脸上的笑意才收敛了下来,眸中悲伤溢出。 她闭了闭眸,深吸了口气,眼眶红红的,干涸得眼球生疼,“泽无……你……” “怎么?” 他直视着眼前,下巴轻轻动了东,触碰到她柔顺的发丝,心下软得一塌糊涂。 “不……没什么,只是……想要唤你一声。” 她轻笑的声音透过耳畔,泽无也没有追问,两人便这样相互依偎着,月色之下,融洽温馨。 不远处枝繁叶茂的树上,洛仲的唇抿成了一条线,冷眼看着他们。 …… 秉华在一气之下离开之后,就返回了天界,恰巧在边界魔界来犯,他便被派了出去。 在边界的他,越想越生气,下手更加不知轻重,将魔域之人重创不少,一时间都安宁了许多。 只是,他身边却是一个人也没有,几乎所有见过他如此疯狂一面的人都畏缩着不敢接近,就好似他是一个杀戮成性之人,暴躁残忍。 他烦躁地独自坐在一旁的河流边,赤裸的足浸泡在冰凉的河水中,却无法将心底的压抑祛除一丝一毫。 秉华衣尾一撩,一脚赤裸着跨在石块上,轻轻撩了撩眼皮,望着远方的晚霞,眸底的红色越发沉重,衣物上的金色符文颜色深深浅浅地变化着,字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浅了许多。 他垂下眸子去,从鼻腔中溢出一声冷哼,不知想到了什么,嘴角邪气地扯了扯,露出一个极为怪异的笑容。 “战……战神……” 一员小将在一旁立着,恭恭敬敬地行着礼,声音有些颤抖着。 “魔族又来了?” 他冷淡地瞄了这人一眼,赤着脚往边界战乱之处走去,脚步凌空,黑色金纹的靴子自动出现在了脚上。 “走吧。” 他冷淡地提着长刃,刃面反光着,寒意侵袭而来,阵阵难掩的杀气飘浮在空气之中。 …… 黎苒他们一路沿着妃若所指引的路线走着,她心底惴惴不安着,泽无与她相反,面前的雀跃显而易见。 “苒儿,很快你就会知道一切真相了。” 他这么说着,耳垂微红着,满含希冀地向她伸出手来。 黎苒眸光微闪,将纤细的手指递了过去,与他交握住,弯了弯唇角。 “会如你所愿的。” 她低低地回复着,微卷的睫毛扇了扇,眼底的悲伤充溢着瞳孔,最终化为灰色溶于眼底。 泽无与她牵着手,吃醋地将阿仲牵到自己的另一侧,余光偷偷瞄了眼直愣愣望着前方的阿仲,低下头快速地轻柔地吻了下她的面颊,然后装作若无其事地将视线移到前方,眼神飘忽不定的。 “……” 黎苒微微顿了下脚步,有些无奈地瞥了眼他故作正经又耳朵通红的模样,一丝笑意浮上眸眼。 “阿仲,我方才见着你最喜欢的红果了。” 她突然开口,阿仲伸长了脖子隔着泽无看她,明眸皓齿,露出了一口小白牙,“姐姐,我怎么没看着呢?” “那你上前去一点,可能就能见着了。” 黎苒这么说着,阿仲点了点头,没有一丝怀疑地兴冲冲地往前跑去。 泽无有些纳闷地望着远处,看着阿仲的背影,扭过头正想问她,嘴边便触碰到软软香香的温热,他睁大了眼,黎苒密密的睫毛微微颤着,白皙细腻的肌肤宛若牛奶般丝滑。 此时此刻,他的心底柔软得快要融化,手臂搂上了她过于纤弱的腰肢。 一触即离,两人松开之后,各自看着不同的方向,面上不约而同地都浮现了丝丝的粉色。 阿仲在远处望了半晌也未发现黎苒所说的果树,扭头正巧撞见两人松开的那一瞬间,顿时眼底碧色汹涌上来,他捂着额头,剧烈的痛楚几乎击溃掉他,疼痛得他连一声呼叫都无法喊出。 也因此,没有人发现他这一刻的古怪,以及下一刻他眼底划过的不同于寻常孩童的阴暗冰凉。 他注视着两人,指尖攥得发白,低垂下了头,发丝掩盖住了所有的情绪。 “姐姐,你看错了,根本就没有红果。” 他委屈地说着,无精打采地走上前去,攥住了黎苒的衣摆,将两人惊醒。 黎苒摸了摸他的额头,从身上掏出果子来递给他,“许是看错了,那作为补偿,这个给你吧。” “……姐姐,我想要的,可不是这个。” 他这么说着,情绪不高,不知是不是错觉,黎苒总觉得在他眼底看到了不应当有的侵略性。 她微微一愣,没有言语,一旁的泽无将洛仲一把抱起,耳垂还有些红,面前却是镇定无比,“等会儿再给你买,别垂头丧气了。” 说着他就要去捏洛仲肉嘟嘟的脸颊,谁料洛仲一扭头,将黑乎乎的后脑勺对着他,阻止了他的动作。 “那红果有这么好吃吗?” 他嘟囔着,情不自禁地瞄了眼黎苒,又迅速地抽离开目光,脑海中回想着她方才凑上来的一幕,心底跳动的声音越发地响亮。 泽无的喉结划动着,脸颊的温度都透到洛仲那里了,洛仲埋首在他脖颈处,将他冷凝的目光掩藏起来,小小的手搭在他毫无防备露出来的脖颈血管处,眼底幽深一片。 最终,他还是慢悠悠地将手收了回去,轻瞌下眼皮,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 没关系,很快,她就不会再这么让他生气了。 妖界第三十六章 洛仲一想着在不久的将来即将发生的事情,这才堪堪忍住心底肆掠的暴躁,不至于将计划打乱。 只是终究无法让自己伪装得像之前一样,便顺势装作生病的模样病怏怏地扒拉着黎苒不让她离开。 “乖,你好生歇息,姐姐在此地有事要办,很快会回来的。” 黎苒这么说着,温柔地亲了亲他的眉心,洛仲没想到自己真的额头滚烫,身体有些不舒服,见到她这副温柔的模样,反而有些任性了起来,红着脸哼哼唧唧地不肯松开她的衣袖。 黎苒有些为难,放在一侧的琴中飘出一个透明的身影,她叹息了一声,看着洛仲红着脸全副身心地依赖着黎苒模样,有些许不好意思地开口。“姑娘,你就先陪他一日吧,我等了这么多年,也不差这一日两日的了。” 黎苒看了妃若一眼,点了点头,手指怜惜地在他的面颊上探了探,不甚放心地掩了掩他的被子,坐到了屋内不远处的椅子上,动作轻柔地倒了一杯茶水。 “你可是殇?” 黎苒看着她,妃若点了点头,也跟着飘到了她身边,好奇地打量着四周。 黎苒也不阻止,撑着下巴打量她,问,“听说殇可以知晓这世间的许多事情,你可否能替我看一看?” 妃若有些愣住,扭头看她,歪了歪头,问,“话倒是没错,不过你有想知道事?” 黎苒还未来得及开口,便又听她说,“那恐怕不行,我们虽能以第三视角在裂开的时空中查看过去与未来,却无法告知你们未来的任何事情。” 黎苒笑了声,摇了摇头,轻声说着,“没关系,我不知道也行,我只是……有些不安。” 她交握着两手,墨发搭落下来,正好盖住她纤弱优美的锁骨。 “不安……” 妃若嘟囔了一句,便有些明白了,眉目之间有些哀愁,点了点头答应了她。 “那你歇一会儿,我去看看。” 黎苒点了点头,目送她消失在视野中,精神有些松散下来,她无力地趴在桌上,白皙的胳膊搭在一旁,无精打采的。 她眸底划过一丝倦意,轻轻地瞌上眼帘,晕沉沉地睡了一会儿,不知过了多久,她才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看着面前一脸担忧地望着她的洛仲,她勉强笑了笑,却不知自己唇色有多惨白。 “怎么了?表情这么严肃?” 她轻笑着,漂亮的眼尾都添了些许的疲惫之色,洛仲看着她,伸出了小巧的指尖触碰着她清澈如水的眸眼,有些许的复杂。 “姐姐,你好像很是难受。” 黎苒微微眨了眨眼,伸手将面前这个唇红齿白的小童抱在怀中,蹭了蹭他的脸颊,“是有一点难受,阿仲可以陪姐姐待一会儿吗?” “姐姐要去床上歇一会儿吗?” 黎苒点了点头,起来的时候踉跄了一下,洛仲紧张地在一旁扶着她,得亏她及时按住了一旁的桌子才没有跌倒。 “黎苒!” 洛仲声音一颤,情不自禁地厉声喊了一声,黎苒没注意到他喊的什么,摇晃着头茫然地抬眸,下意识地望了他一眼,直接就晕倒了地上,脑袋重重地磕在了地面上。 洛仲也来不及仔细观察她是否清醒,急忙恢复回青年的体态,修长的手臂一捞就将人抱起来,带到了床榻上。 他轻声又急切地唤着黎苒的名字,黎苒微微睁开了眸看了他一眼,又神志不清地合上了眼。 “黎苒!” 他急迫地喊了一声,将体内的仙力传输给她,却半天得不到反应,她呼吸平稳没有什么异样,便稍微稳住了心神,持续着给她传送仙力的动作,躺到了她的身侧。 一只手伸出,指尖轻触她白皙的脸颊,格外珍惜地贪恋着她的容颜。 “你怎么总是这样让人不省心……”他叹息了一口气,语气中不免宠溺,“这一次,就暂时不与你计较你的行为了。” 洛仲这么说着,轻轻勾起了唇角,眸底碧绿色加深,覆盖了整个瞳孔,寒光粼粼得瘆人。 ……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面前映出一张担忧的脸庞,妃若已经不知回来多久了,她欲言又止地看着黎苒,幽幽地叹息了一口气。 “是不太好么?” 黎苒这么问着,妃若犹豫地看着她,嘴唇张张合合,半响说不出话来。 “我明白了。” 黎苒也不勉强非要去听到答案,只是苦涩地抿了抿唇,心底的那个猜想越发清晰起来,眸中涩得难受。 难道……泽无真的…… 她紧闭上眼,忍住心底涌上的心悸,翻了个身,眸光落在床榻上,心情有些许的压抑。 “妃若,我有些累了……” “黎姑娘……” 妃若飘浮在上空凝视着她,咬了咬下唇,像是怕惊扰她一般轻声地说,“我方才窥视的你未来,必然会对你的身体有或多或少的影响的……你好生歇息吧。” 她话音刚落,整个人便缩入了琴中安歇去了。 黎苒动了动,这才侧过身来瞄了眼玉琴,呼吸轻缓,眉眼如画,玉石肌肤,精致细腻。 她缓缓吐出一口气来,气若幽兰,辗转反侧,索性站起来,打开了窗户,呼吸了一口新鲜的空气,这才稍稍感觉舒适不少。 “就算你骗我,我也认了。” 她这么说着,像是想通了什么,松了一口气,视线恰巧撞见楼下的那正捧着一只小兔子的身影,露出小虎牙笑了起来,冲着他挥了挥手,低低喃呢着,“况且,我不信你真的会骗我。” 楼下那人傻乎乎地兴高采烈地回应着她,急匆匆又小心翼翼地照顾着怀中的小动物,一溜烟儿进了门不见了身影。 黎苒知道他定然会上来的,便直接走到了门口等待着他。 溪流潺潺,一片静谧祥和,鸟鸣风吹,草动鱼惊,泽无提着一只小兔子温柔地将它递过来,扬了扬下颚,满是得意地说着,“这是我方才在路边抓住的,你看你喜不喜欢?” 当然,他还有一句话没说。 若是不喜欢,便将它红烧了吧。 妖界第三十七章 黎苒还挺喜欢这兔子的,便将它留了下来,倒是她看小孩子心性的阿仲似乎不是很待见这只兔子,不免有些感慨。 第二日几人便来到了妃若说的火山岩浆曾涌出的地界,这里寸草不生,确实荒凉凄清。 “是这里没错。” 妃若一路激动得整个魂魄都不稳定,此刻更是迫不及待地上前晃荡着,恨不得立刻就到凤策的面前去。 黎苒看了她一眼,走到洞穴入口处,却停顿下了脚步。 “黎姑娘?” 妃若在洞穴口着急地向往里冲,却见她逗留着没动作,顿时催促地喊了几声。 “妃若……” 黎苒踌躇着喊了她一声,凝视着她的目光中有些许的不忍,“你还没有想起来吗?” “……” 妃若整个人都是蒙的,一脸莫名其妙不知所云地望着她,黎苒见状,叹息着解释,“妃若喝下的毒酒添加了专门配制给妖喝的药剂,她又是心甘情愿替凤策挡的劫难……怎么会有执念呢?又怎么能留下来呢?” 听她这么说,“妃若”有些怔愣,下意识地摇了摇头,僵硬地笑着,“黎姑娘,不要再开玩笑了……” 黎苒抬步往里走着,悲悯地摇了摇头,“温婉姑娘,既然已经到了这里,我们自然会帮你救出凤策,他……会告诉你,你究竟是谁的。” 黎苒无心揭露她的伪装,只是,到了这里,温婉已经没有选择,只要凤策一出来,他的眼神,自然会告诉她,她究竟是谁? 与其到时候让她惊慌失措,不然现在便提前警示她一下,以免她不知所措。 温婉一路静默着跟着她进入,脑海深处被她刻意篡改的记忆复苏……原来,她真的是,温婉! 怎么会…… 她怎么会是,做了那么多错事的,温婉呢? 温婉一路失魂落魄地跟着进了洞穴之中,常年的风吹雨打将凤策的表面缠绕上了不少的植物根茎以及碎石尘土。 泽无围着他走了一圈,感叹着,“还挺结实。” “泽无,你能打开他表面那一层封印吗?” “当然。” 他眉飞色舞地一扬嘴角,手上便开始动作了起来。 黎苒带着洛仲坐到了一旁,聚精会神地看着他的身影。 温婉呆滞地立在黎苒身侧,失落地耷拉着脑袋,“最后救了凤策的,原来也是她。” 这话语中,有着嫉妒,更多的却是感激与愧疚,黎苒闻言偏过了视线望着她,有些好奇,“这是什么意思?” 温婉回过神来,看着她面色的苦涩遮掩不住。 “妃若饮下毒酒之后,留了一魄在凤策身上,在他使用完禁术之后,即将与凤谭玉石俱焚之际,是她留下的那一魄救下了他,自此也就彻底灰飞烟灭,不复存在了……” “你说什么!” 一声熟悉的声音响起,盛怒暴躁却又虚弱至极。 温婉僵硬着扭过身去,正撞入凤策满是血丝痛苦不堪的瞳孔中,他悲痛欲绝不受控制地从眼眶中涌出一股股泪水,分明不是悲痛的表情,却狼狈不堪地让人心酸更盛以往。 “温婉!你在胡言乱语什么!” 对于所有人而言,时光已经慢悠悠地过了数万年,可对于方才脱困的凤策而言,他仅仅是距离失去挚爱之人一日而已! 他脚上的岩浆残留物尚未脱落,凤策便挣扎着向他唯一认识的人走去,恶狠狠地扑过来,却穿透了她的躯体,凤策这才想起,温婉也曾经在他眼前消散成灰。 “你为何能够回来?” 他下意识地这么问着,心中突然有了一个想法,不由得激动起来,“你是如何留在这里的?她也可以的,是不是!” 他这么说着,眼中光芒更盛,一时间璀璨夺目,让人心悸。 “凤策……不……她……” 温婉结结巴巴地说着,试图解释,可他却根本不听她在说什么,一个劲儿地沉浸在自己的想法当中。 “一定可以的……妃若会回到我身边的……妃若……” 他嘟囔着,看着温婉的目光让她感到一阵寒意蔓延到了心房四处。 “凤策,她回不来了。她回不来了!” 她鼓足勇气说出了口,凤策却一下子冷下了目光,看着她极为不善,“你若是不想帮我便罢,怎么能说出这么恶毒的话!” 温婉结结巴巴地,面对他凌厉憎恶的视线难以自持,浑身都有些哆嗦起来。 凤策冷冷地扫了她一眼,看着黎苒和泽无的视线同样地警惕和怀疑,他慢慢挪动着向洞口走去,一瘸一拐地踉跄着跑了出去。 温婉留下一个水晶球给黎苒便急匆匆地喊着凤策的名字跟了上去。 她无法放任凤策一个人承受这漫无边际的孤寂和哀伤,过了数万年的妖界,对于他而言,恐怕是完全陌生的存在,她该如何放任他一个人闯荡? 以往的过错,就由今日来弥补吧。 …… 黎苒接过了水晶球,目送着两人离去,在原地立了一会儿才在泽无的呼喊中点开了水晶球。 水晶球崩裂在她面前,化为一团涌动的透明液体铺展成为一片雪白,其上展露出明目镜的所在地址,以及海底之城的具体地图。 黎苒抬手将它抓回了手中,身后的两人皆注视着她的一举一动,只是,两人各自透露出的神色却是完全不同的。 “我们启程吧。” 她这么说着,微微扭过头来,发丝有些凌乱,柔顺地滑落,如泼墨一般让人心动。 所有的答案,都即将揭露,所有的阴暗,都将无处遁形。 黎苒看着笑得灿烂的泽无,上前一步拥抱住了他,精致小巧的鼻尖触及他冰凉的脖颈,唇齿之间噬着温柔眷恋的笑意。 “泽无……” 她轻声唤了一声,无比心安地靠在他的肩膀上,泽无没想到她会突如其来地亲近自己,僵硬着身躯,小心翼翼地搂着她的腰肢,眼底是全然的满足和惬意。 “苒儿,别担心。” 他摸了摸她的发,顺着往下轻抚她的脊背,“所有的一切就要真相大白了,待我找到那幕后之人后,我定要将他挫骨扬灰。” 妖界第三十八章 “我相信。” 她轻声回应着,语调没有一丝波澜,微微低垂着头,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事情的真相,究竟是如何呢? 她牵着一旁乖巧立着的洛仲,走在前面,冲身后的泽无招了招手,他跟上来自然而然地握住她的指尖。 洛仲抬眸注视着两人交握的手掌,眸中的猩红色更盛,一时间竟有些控制不住地溢出,他急忙低垂下了头。 发丝遮挡了面上的表情,却难以遮掩他从心底涌上的戾气。 洛仲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笑意森森。 一行人各怀心思地来到了东海,海面一片平静祥和,黎苒根据温婉留下来的卷宗知晓这附近生长着许多的珊瑚草——吃下之后可在海中如同鱼类一般呼吸,行走不受水的阻力控制。 黎苒看了眼年龄尚小的阿仲,翻来了卷宗,找到珊瑚草的图样,便和泽无在岸边找了起来。 洛仲借着稚嫩的面庞仰着小脸蛋望着黎苒,软软糯糯地说,“姐姐,阿仲想去茅厕。” “阿洛乖,这里没有茅厕,你去那边将就一下可以吗?” 黎苒为难地揉了揉他的发,四处看了下,替他指了个方向。那个方向有一片灌木丛,以及很大的一块石头。 洛仲瞄了眼,犹豫着点了点头,往那边走了过去。 他挪着步子观察着两人的动作,到了石块之后,便冷淡地哼了一声,一个黑色的身影跪倒在他眼前。 他扬手一挥布下了结界,有些许不耐地皱着眉看着这个魔气四溢之人,“办得怎么样了?” “仙君放心,已经办妥了。” 他扬着唇,匍匐着身躯在洛仲的面前,表情却并不怎么严肃,相反,还有些令人费解的看好戏的神态。 “罗宕!” 洛仲警告性地瞪了他一眼作为警示,对他也是态度不好。 “知道了知道了。” 罗宕笑着扯了扯唇,慢悠悠地站了起来,余光瞧见那女子的面容,有些怔愣,随即又饶有兴致地笑了起来。 嘀咕了一声,“原来是她。” 这话刚好让洛仲听见,他的面色更黑了,罗宕见好就收,看着热闹不闲事大,一溜烟儿跑了,只余下一句,“仙君的品味还真是千万年如一。” 洛仲才不管他说什么,眉梢抬都没抬一下,小巧精致的五官皱了皱,浮现出他此时的脸庞不该有的严肃。 他撤掉结界,转身去走了出去,黎苒他们似乎已经等他许久了。 泽无打趣地说着,“小不点,这么慢呢?” 他噔噔噔地跑过去懒得遮掩自己对他的憎恶,直接抱着黎苒的小腿,委屈巴巴地埋首。 黎苒笑着揉了揉他的头,抬眼看了眼无奈的泽无,直接将小孩抱入怀中。 “你可真是不讨小孩子喜欢。” 泽无听着她愉悦的笑声,撇了撇嘴,不满地说,“还不是因为这臭小子比较喜欢你。” “……”他这醋意简直已经飘到空中充溢着鼻孔,任谁也无法忽视。 黎苒还没开口,他又自己补充了一句,“不过,这小子眼光挺好,和我一样。” 黎苒的脸刷的就红了,轻轻地踢了他一脚,软绵绵地瞪了他一眼。 泽无也不恼,嬉笑着上前去试图逗一逗阿仲,却不想只能见着他一个冷冰冰的后脑勺。 他叹了口气,有些烦恼,“以后我们的小孩不会也这么不讨喜吧。” 简直是惆怅又甜蜜。 黎苒微微一怔,嘴角情不自禁弯了弯,嘟囔了一句,“谁会和你有小孩。” 她这么说着,拍了拍洛仲有些僵硬的脊背,从泽无手中拿过珊瑚草的透明果实,递到阿仲嘴边。 “阿仲,快吃吧,不然等会儿下水你可能会不适应。” 洛仲恢复如常,张开了唇就着她白皙的指尖将那果子吃了下去,末了,还不忘用软软地舌尖舔了舔她的指头。 黎苒痒痒地缩了缩手,敲了敲他的小脑袋,倒也没有多少责怪的意思。 “我来抱他!” 一旁的泽无酸溜溜地上前,试图把这小孩抱出黎苒怀中,却不想洛仲死死抱着她,又一扭头,以后脑勺对着他。 …… 泽无简直想将他抓下来吊打一番,只是黎苒在这里,始终是只能在心底动动这个念头了。 几人入了海,在观察了洛仲下水之后的反应后,几人这才向着海底之城的方向游去。 海底之城,是鲛人一族的生存之地,隐秘非常,如若不是三娘曾经告诉过她这里的事情,又有温婉的卷宗指路,黎苒恐怕也难以寻到这里的入口。 几人穿过狭窄的洞口,又一路穿过电鳗丛生的荒野之境,这才来到海底之城真正的入口。 黎苒推开了门,里面的欢声笑语便传入耳中,一条身姿曼妙的鲛人冷酷着一张脸用矛指着他们。 “你们是何人?来此做甚?” 这态度,实在算不得友好。 不过,谁让黎苒他们不请自来呢? 黎苒微微退了一步,友好地笑着,“这位姑娘,还请见谅,我们不远万里来此,是有要事想请水神帮忙地。” “你们找王?” 那鲛人女子上下扫视着他们,手中的兵器没有丝毫松动。 “可有信物?” 听她这么问着,黎苒犹豫了片刻,将一块盒子拿了出来,里面赫然是一块纯净透明的灵珠。 据说,这是鲛人一生下来就会握在掌心的,每一只鲛人天生就有一颗属于自己的。 虽然不明白鲛人为何能够将这些一模一样的灵珠分辨出来谁是谁的,可黎苒依旧明白这东西对于鲛人的贵重。 三娘在她离开地狱的当日给了她,曾拜托她转交给她的心上人,说是缘分来了,自然就能送到,若是不能,也是命中注定了。 黎苒紧盯着鲛人的动作,不由得攥紧了手指,她也不知道,在此地能否会有关于三娘的收获? “跟我来吧。” 须臾,鲛人才神色复杂地将东西还给她,叹了口气放下了武器,施施然地在前方带路。 那水蓝色的尾巴飘柔丝滑,魅力四射,全然不似三娘那般千疮百孔。 黎苒沉默下来,有些神游天外。 妖界第三十九章 几人跟在鲛人身后,进入了一块封闭的空间,鲛人对面有一块竖立起来的巨大水晶蓝镜,折射出一片冷冽的光芒。 她向几人招了招手,示意几人过去。 黎苒他们跟了上去,站在了椭圆镜面之前的符印圈内,紧接着就地转星移,眼前虚无一片。 泽无担心地伸过手来攥住了黎苒的手指,她偏了偏头,虽然在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却也不妨碍她心底滋生甜意。 她轻笑了一声,黑暗之中格外清晰,洛仲还没问出口,黑暗便已褪去,眼前正是两人交握在一起的手,他顿时便哑声了。 “几位,在下就送到这里了。方才已经禀报了王,你们直接顺着这条路进入即可。” 鲛人女子指了指一条碧色鹅卵石铺成的羊肠小道,再与黎苒相互颔首还礼之后,便再次通过水晶蓝镜退了出去。 “我们进去吧。” 泽无轻声说着,一直不曾放开她的手,微微笑着,眸中的喜意绽放开来。 “嗯。” 黎苒稍微停顿了一下,点了点头,拉住了阿仲的手指。 进了大殿,朴素儒雅又不失端庄。 “你们来了。” 鲛人女子背对他们而立,飘柔美艳的紫蓝色鱼尾随着水波而动,鳞片泛着微微的白芒,只看身躯便知这女子定然长得格外标志。 她听到动静扭转过身来,如白雪皑皑覆盖了的银发划动过圆润白皙的肩膀,乖巧地被她拨到精致小巧的耳后。 她比海豚还要优美动听的声音响起,悦耳至极,“谁是三娘的客人?” 黎苒上前一步,向她鞠了一躬,“水神仙上,是我。” “你?”她湛蓝的瞳孔中倒映着黎苒的身影是覆盖上了一层白芒的,顿时语气有些困惑,“她现如今在仙界?当真与那仙人结为伴侣了?” 黎苒抬眸看她的反应,见她有些担忧地蹙眉,精致的脸庞上笼上一层忧愁,让人见了就忍不住心生想要替她抚平的怜惜之情。 确认了眼前这鲛人应当与三娘有些许亲密的关系,黎苒这才放下心中一直悬吊的心,微微敛眸,摇了摇头。 “水神仙上,三娘……她并未与任何人结为伴侣,且,现如今身处地狱边境。” 水神急忙从殿上走下来,焦急地握住她的胳膊两侧,“她怎么回事?怎会到了那种地方!” “此事……一言难尽。不知水神仙上可知三娘那位仙人是哪路神仙?黎苒想要替三娘寻一寻,将三娘的灵珠给她。” “……”水神摇了摇头,退后了几步,神色有些恍惚。 “仙上?” 黎苒有些着急,忍不住喊了她一声。 鲛人女王叹息着回到了殿上,摇动的尾巴有些无力地动了动,返回到椅上坐下,身上有些疲倦下来。 “当时那位仙人似乎是奉了先帝的暗喻下来的,隐瞒着身份与三娘结识了,未曾想两人居然就此结下了孽缘……” 水神叹息了一口气,幽幽地盯着黎苒,“她还好么?” 黎苒点了点头,沉思了一会儿,问,“您可记得那位仙人样貌吗?” “样貌……这么多年,早就不记得了,只不过……”她沉吟了片刻,想起了一些细节,“那人很是喜欢穿红白相间的衣裳,长得格外俊逸。” “红白相间的衣服?” 黎苒重复了一遍,将这个细节牢记在心,点了点头,见她拧眉苦思的模样,又问,“水神仙上,此次前来,还有一事想请您帮忙。” “何事?” 她懒懒得抬了抬眸,蔚蓝如海的眸底尽是一片郁郁。 黎苒瞄了眼泽无,又快速收回了视线,“想请您借用一下明目镜。” “你想查看你的未来?”鲛人这么说着,不赞同地微微扬了扬下颚,“它会吞噬掉你最珍贵的东西的。” “并不是。” 黎苒摇了摇头,苦笑着,“只是同一位故人有些许误会,想要看一看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一旁的泽无紧张地看着两人,没注意到他身侧幽幽注视着他的视线。 “追溯过往?这倒是可以,只不过,它还是会拿走你一些东西的。” 听着水神这么说,黎苒稍微犹豫了一下,不安地又问,“是什么东西?” “无碍的。”水神不甚在意地挥了挥手,抬了抬鱼尾,懒散地趴在软塌上,“古往今来,来看的人都失的是一些不甚珍贵的法器,你且去就是了。你们等会儿出门,来时送你们来的那个士兵会送你们去的。” 黎苒点了点头,看出她没了什么性质继续听自己说话,便向她鞠了一躬,行了礼之后,便向她告辞了。 出了门,那位女兵果真在蓝镜之前等候着,见他们出来了,便上前一步走了过来,向她右侧指了指,“几位,明目镜在这边,请跟我来。” “多谢。” 几人又跟着她走动着,洛仲打量着四周,笼在袖中的右手划动了下,一条只有他才能看见的碧色长线遥遥凌空起,不知与远处的何物相缠。 “仙上,就是这里了,请进。” 黎苒点了点头,冲她笑了笑,牵着泽无的手微微紧了几分。 “别担心。” 泽无安抚着拍了拍她的手,两人一同站在了巨大的镜面之前,其上的一只眼睛睁开,黑黝黝的瞳孔转动着响起注视着他们,又像是陷入了一片虚无,幽幽地开口,“是谁?” 黎苒揽住泽无的行动,自己走了上前,恭敬地弯了弯腰,“前辈,我名黎苒,前来请您替我查一查凡世逝去之因。” 他幽幽地叹了口气,那颗巨大的眸子深邃,逆时针转动了起来,“种豆得豆,种瓜得瓜,凡事何须追根溯源……” 在明目镜幽幽叹气之时,洛仲冷冷地盯着它,背在身后的手指动了动,一滴冒着黑气的黑色水底立在指尖,化为一阵黑烟一股脑儿地钻进开始运转起来的明目镜眼中。 它咯吱咯吱地动了动,巨大的瞳孔中泛着红色血丝,突如其来地又再次睁开瞪着洛仲。 明目镜已经启动,那眼珠只是睁开了一下,一息之后,便又再次合上了。 妖界第四十章 黎苒从未听闻过明目镜这种异状,有些惊讶地上前想要查看一下,面前的镜面却闪了闪,显出了清晰的画面来。 “看样子……没什么问题。” 她嘟囔了一路,退后了一步,被泽无握住手,他笑得开朗明媚,黎苒见了也心生欢喜。 两人便一同盘腿坐下,认真地看了起来。 这一看,就发现了各种平日里没有见着的泽无,他辛苦练剑的模样,以及傲娇着暗恋她的模样,初始之际在军营之中倍受欺压的模样…… 全是她不曾见过的模样。 黎苒握住了他的手,心中泛起密密的心疼来。 然而,下一刻,她却再也没有心思去心疼他了。 镜面之上,是泽无与容芸并肩而行的模样,画面快速闪过,无法听见声音,只能看着那一帧帧的画面继续闪动着,全是那两人相遇相知相恋相惜的画面…… “苒儿!不是这样的!我……” 泽无也看出了不对劲,慌乱地去拉她的手,她却避开了,面无表情地紧紧盯着眼前的画面。 泽无扭头望去,正对上他冰冷厌恶的眼神,以及黎苒身着红衣口吐鲜血,凄凉地将剑埋在体内的模样。 而画面之上的泽无,身上没有魔气,没有一丝一毫被人所控的模样。 “不可能!不可能!” 他有些慌了,上前去锤着镜面,愤恨又无力地喊着,“为什么!明明不是这样的!为什么!为什么!” “苒儿!你相信我!不是这样的!它说谎!它在骗你!” 黎苒站来,面上一片惨淡,脑海之中不由自主地回想起这些时日里各种不对劲的地方。 她伸出手来,掌心跃出一盏幽暗的狐火,妖艳诡异,不断地跳动着。 “苒儿……” 他几乎哑了声音,有口难言,痛苦占据了整个瞳孔。 “你……骗了我……” 她这么说着,看着面前的镜面,浑身比那尸体还要僵硬冰冷,忍不住地战栗起来,冷得牙齿都开始上下打架着,发出咯咯的碰撞声。 画面一转,又是他放飞了魔界怨鸟的时候,泽无慌忙解释,“我不是故意瞒着你的!那日魔界出了叛徒,我只是与他们联络!” “联络……” 黎苒苦笑一声,即使到这个时候,她也依旧不受控制地想要去相信他。 她眼尾泛红,失去了泪腺的她根本就哭不出来,眼眶干涩红肿,难受至极。 “明目镜,我要看看等一会儿外面会发生什么。” 她这么说着,手掌一挥,一道狐火沿着泽无的方向形成了一道高耸而起的火墙,将他阻拦在另一侧。 “不!不!不行!黎苒!” 他目眦欲裂,避让着她不断袭来的攻击,一时之间束手束脚,不消片刻就狼狈不堪起来。 “黎苒!” 黎苒注视着面前的镜子,没有理会他的话,心脏剧烈跳动起来,注视着眼前的镜面,其上慢慢浮现出画面来,她的心脏在这一刻攥紧了。 镜面之上,乌压压的一片黑色,魔气四溢,诡异地四处蔓延着,张狂的魔兵肆意地冲进了水面,不受压制地开始疯狂收割着鲛人的头颅,鲛人湛蓝色的血液涌了出来,疯狂的杀戮开始…… “……” 她沉默着倒退了几步,胸口沉重地喘不上气来,一时间脑海之中犹如千万根针同时扎进去一般,无法凝聚神志。 一旁的阿仲见此,目光复杂地凝视着她退后了几步,寻了个隐秘的地方藏了起来,却又能够时刻关注着一切动静。 黎苒所见一一呈现在那宏伟巨大的镜面之上,泽无自然也是见着了的,他面色惨白,心中隐隐明白自己是中了阴谋,却不知这幕后之人究竟是谁,一时之间只能强忍着心底的滔天怒火惴惴不安地望着黎苒。 透过那幽暗涌动的狐火,他看见她偏过头来,一贯灵动的双目不再聚焦,绝望而又呆滞地看着他,竟留下一行血泪来! “苒……苒儿……” 他悲痛欲绝,知晓此刻黎苒已经陷入了沉痛之中,心中憋闷又心疼。 “苒儿,这是一个诡计!有人设下了圈套陷害我!真的!你相信我!” “相信?” 她嗤笑了一声,身形不稳地踉跄了几步,“我当日相信你会帮我时,却没想到你弃我而去,我相信你会给我万年樱子救人时,你便在我心口上刺了一剑,我相信你说的话是真的……” 她指了指那镜面之上呈现的人间惨剧,哽咽着说,“可却是引狼入室,做了一回恩将仇报的小人!” 她字字泣血,血泪覆面,痛得每呼吸一口,心肺便更加痛上一分,“你如今,竟还叫我,信你?!” “不……” 他摇着头,深知她心中对自己的信任即将崩塌,却也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无法从这种无力之中挣脱。 “可笑我……却是真的以为,这次可以同你白头偕老……真是可笑至极!” 她这么说着,束起的发带在她体内的力量暴动之际崩断,发丝散乱地随着仙力的剧烈溢出而翩然飘散起来,暗灰色狐火仿佛附和着她的情绪,越烧越旺,窜天而起,衬得她洁白无瑕的面庞越发诡异妖娆。 “小姑娘,你该付出报酬了。” 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黎苒这才勉强恢复神志,从那灰暗的情绪之中挣扎出来。 她凝视着镜面之上重新呈现出来的巨大眼球,面无表情地抽出了腰间的长鞭,鞭身闪着凌冽的寒光,一看就知不是凡品。 “我要你手中这个武器,和你与那小子的记忆。” 黎苒顿了顿动作,抬眸注视着它,一时间没有了言语。 “不!不行!” 黎苒尚未开口,泽无便再也无法忍受,忍受着灼热之痛,慢慢向着她的方向而去,只是这狐火源自远古一脉,威力不同凡响,他运转着全部的力量也只能抵挡部分,且大大削减了他行走的速度。 “好。” 少顷,她轻轻启唇,没有一丝月色的唇色让她看起来冷若冰霜,不近人情。 “不!黎苒!你不可以!我不允许你忘掉!你怎么可以?你怎么可以!” 妖界第四十一章 黎苒听着他声嘶力竭地喊声,手指微微动了动,随即眸中寒光更盛,她冷下心肠,视线移到从火中出来的泽无身上。 他的衣物虽都是难得一见的法宝,此刻却也破破烂烂的,不能再用了,披头散发,眼眶充血,狼狈得不能再狼狈了。 “何必如此惺惺作态呢?” 她低沉着声音哑声说着,眸中的血色流尽,显得冰冷无比。 “再糟糕的事情你不也做过了吗?泽无,从此山水不相逢,莫道良人短与长。我们就此,两断!” 她冷嘲一声,没有再看他一眼,转身出了门。 身影拉长,在斑驳的光影之下,渐行渐远。 “黎苒!” 泽无喊了一声,她却置若罔闻,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踉跄着强忍着皮肤上灼伤的刺骨痛意,一个脚步跌倒在了地上,此刻仿佛与当年在凡界的那一幕幕相映,让他禁不住遍体生寒。 泽无咬着牙握拳在地面狠狠地锤了一拳,喘着气手撑着地面爬了起来,手臂之上已经血迹斑斑,他却顾不上疼痛,脚步虚浮却又坚定地跟了上去。 …… 黎苒出了门,便直接往水神的方向去了,却被告知水神方才已经离开海底之城,顿时急得在原地踱步。 “仙上可是还有何要紧的事情没有告知王么?” 拿女鲛人见她面色不好,脸颊上还残留着血迹,便开口问道。 黎苒看着她,突然想到了什么,急忙问她,“你可知这城中管事是谁?我有十分要紧之事要告诉他!现在必须得见他!” 鲛人湛蓝的眸中映出她焦急万分的脸庞,有些无措地点了点头,安抚着她,“姑娘,季管事在这边,您跟我来吧。” 黎苒跟上她的步伐,急冲冲地走去,却未想到迎面对上一个扑倒在地的小鲛人。 她赶紧上前去搀扶,却见小鲛人口中溢出碧蓝色的血液,胸口一块巨大狰狞的伤口! 魔族已经……进来了! 黎苒脊背发凉,向后跌了几步,一阵嗤笑的声音响起。 “好久不见,清河殿下。” 她循声而去,对上罗宕微微仰着下巴蔑视嘲讽的眼神。 “魔族。” 黎苒一时没认出这是凡界那个将军,看着他身上魔气四溢,顿时眸子沉了下去。 “你们果真是早有预谋,可真是好算计。” 黎苒扯了扯唇,面部肌肉僵硬着,神色木然。 罗宕一贯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得意地扬着笑,和和善善地说,“过奖过奖。” 黎苒一摸腰间,那里已然空无一物,她有些怔愣,有些哀愁,可此刻容不得她沉浸在自己的情绪之中,她便拔出地上已经没有气息的鲛人腰间的弯刀,将方才带路的女鲛人护在身后。 “你快去通知所有人,魔族来犯,速速退离!” 那女鲛人犹豫的片刻,才下定决心,咬了咬牙转身飞速游走。 “就凭你?清河殿下,您莫不是在天界的安乐日子过久了,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罗宕没有阻止她,也没派人去追那鲛人,只是漫不经心地擦了擦自己的武器,身后的魔叫嚣的声音越发放肆,嘲弄而激动! “试一试不久知道,谁是不知天高地厚了么?” 黎苒不甚在意地听着,弯了弯眸,眼底一片死寂,凌冽之色溢于言表。 “既然如此,那就,得罪了。” 罗宕仿佛是天生的笑脸,即使现在,也没有半分魔族之人常有的暴戾之气。 他挥了挥手,身后暴起的魔兵如潮水一般涌上,瞬间就将黎苒淹没在了人海之中…… 泽无寻找到黎苒的时候,她正被包围住,尸横遍野,满地残肢,血腥之气浓郁至极。 黎苒身上已经负伤,那把捡来的弯刀早就已经支撑不住断裂开来,她此刻手中握住的,不过是随手捡来的一把利刃罢了。 “黎苒!” 泽无顾不上别的,直接就冲了进入,杀出一条血路来,往黎苒的方向而去。 哪知黎苒见了他,直接将手中的利刃掷向他,恶狠狠地喊了一声,“滚开!别过来!” 他顿时无措地立在半空之上,任由那把刀从他脸颊一侧划出一道血痕,与他擦肩而过。 黎苒赤手空拳更难抵挡,这魔军一波接着一波,方才虽有一部分鲛人军队前来援助,却也没支撑多久,她此刻已经有些疲惫了。 “魔子殿下,您还是别掺和了,请过来吧。” 罗宕看着泽无下狠手将士兵击飞,哼了一声,直接传音过去,让黎苒听得清清楚楚。 她果真沉痛地顿住,胳膊上挨了一刀这才回过神来,一掌将眼前的魔兵击飞。 泽无望向罗宕,眼底幽幽的怒火燃起,直接向他跃过去,变掌为爪,直取咽喉。 “让他们停下!” “魔子殿下,这是魔王下的指令,恕末将难以从命。” 罗宕笑着避开了了他的攻击,与他打斗起来,言语之间看似恭敬实在根本没有将泽无放在眼底。 “父亲?” 泽无困惑着,手下却是丝毫不留情面,一招一式更加毒辣。 “父亲那边我去请罪!现在,立刻停下来!” 他余光之中,瞧见黎苒似乎微恙,神色恍惚之间又被伤了一刀,越发暴躁起来,手下一重,便将罗宕击倒在地。 罗宕咳嗽着呕出血液来,微眯着眼,笑意不散,丝毫没有要妥协的意思。 “魔子殿下,王的意思,是要将清河殿下带回去,您这番,若是让王知道了,可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他要将苒儿带回去?为何?” 泽无从未听他父亲提起过此事,心中甚是不安,停下了动作,攥紧了手指盯紧了罗宕。 “咳咳……咳……” 罗宕又咳了几声,撑死身子坐直了,继续说,“其他的末将就不知道了,不过,王千叮咛万嘱咐,说了一定要将清河殿下带回去。” 末了,他好似像是了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极其愉悦地眯了眯眼,“说起来,能如此轻易地攻破鲛人族,入得了着海底之城,还得多谢您呢,不然,抓捕清河殿下还得费上不少时日呢。” “你什么意思!” 泽无愤怒的一拳锤过去,杀气气息,顿时箍得罗宕面色青紫起来。 妖界第四十二章 “殿下……何须恼……羞成怒。” 罗宕面色不改,依旧笑嘻嘻的模样,仿佛将生死置之度外,即使此刻受制于人,也无丝毫异色。 泽无松开了手,像是扔腌臜之物一般嫌弃,冷言冷语地说,“说清楚!” “殿下,我可没有框您。” 他笑了一声,揉了揉泛红的脖颈,继续说着话,还抬起了手指晃了晃,“若不是您身上这根碧色的长线,我们,可是万万入不得这海底的。” 泽无凝神望去,这才发现罗宕的指尖系上了一根纤细的碧色长线,而它的另一端,居然连接在了他的身后! 泽无一惊,长剑一滑,将它斩断,面色发青,难看至极,“什么时候的事?你何时系上去的!” 罗宕耸了耸肩,透过泽无的身躯,瞄到了一个身影,咧了咧嘴,笑道,“殿下这可就冤枉我了,这东西,可是您的一位故人赠予您的。” 泽无上前一步攥紧了他的衣襟,正待好生细问之际,黎苒那边嘶喊出声,巨大的仙力波动起来,她嘶哑着嗓子痛苦地捂上脑袋,身边所有的下等魔族皆化为爆炸成尘,随风而去! “苒儿!” 泽无再顾不得其他,松开了手,转身就向她飞身而去。 却不料,有一人比泽无动作更快,他一袭白衣随风而起,衣袂翩跹,肌肤白皙如玉,只是有些孱弱,显得身姿纤细。 洛仲摸了摸怀中之人还残留着血痕的眼角,感受着她的体温以及她细细的呼吸,心中满足愉悦。 他扯了扯唇,碧色的眸中映出一片温柔,在众人眼前化为虚无。 竟是光明正大地将人从眼皮子底下抢夺走了! 在他离去的下一刻,泽无到了两人方才所在的位置,只是,终究是晚了一步。 他猩红的眼底跃出恨意来,痛苦地宛若野兽一般吼叫出来,不远处的罗宕猝不及防地再次呕出了一口血来,却是没有在意,看好戏似地扯了扯唇,消失在了原地。 …… 碧海之上,仙侍们从未有过地忙碌着,岛上很久没有这份热闹了。 一个年幼的小仙侍在宫殿之外探头探脑的,猝不及防地,脑袋挨了一下。 他泪汪汪地扭头,正巧撞进绿萝严肃的表情中,顿时心虚地怼起手指来,讪讪地喊了声,“绿萝姐。” “你不去收拾屋子,在这里干什么!” 她将手抱在胸前,一脸严肃,眉头紧蹙。 小仙侍战战兢兢地抖了抖,偷瞄了她一眼,苦着脸说,“我……我就是,想看看……” 话还没说完,又挨了绿萝一下,他哭唧唧地看着绿萝,表情看上去都快要哭出来了。 “看什么看!那位是你能看的?还不干活去!” 说着又踹了他一脚,小仙侍委屈巴巴地捂着屁股,一瘸一拐地走了,边走还边不死心地往回瞄。 绿萝见人听话地走了,严肃的表情这才松了下来,只是拢起的眉依旧无法放松,心中有些许地焦躁。 她叹了口气,调整了心情,这才进了殿里。 迎面便望见洛仲温柔地端详黎苒的模样,那骨节分明的手指正轻轻地落在她的脸庞上。 “苒儿……” 他这么柔情蜜意地唤着,绿萝的脚步顿了顿,停了下来行了一礼。 “东西拿来了吗?” 洛仲视线不曾移动,说出的话声调却冷了几分。 “带来了。” 绿萝将怀中之物拿了出来,正是黎苒曾经向三娘索要过的忘情泉水。 洛仲接了过去,面带笑意,低头在她唇上印下一吻。 正待动作之际,绿萝却张了张口,还是上前一步阻止了他的动作,“帝君。” “……” 洛仲没说话,只是视线却无比冰冷地扫了她一眼。 绿萝赶紧松开了手,跪倒在地。 “帝君恕罪!” 洛仲摇了摇手中的瓶子,里面的液体晃动着,声音格外悦耳。 他的心情稍稍好了些,这才慢悠悠地开口,“为何?” “帝君……绿萝只是觉得,此举没有必要。忘情泉水若是对已经失去了情爱的记忆之人使用,只会让她失去所有的记忆,于帝君并没有什么益处。” 洛仲微微扭头,如墨的发丝柔顺地搭在耳畔,他过分红艳的唇瓣弯了弯,“我就是要她忘了所有。这样,她才是完完整整地属于我。” 他挥了挥手,不欲多说,示意她退下,绿萝只是停顿了一会儿便顺从地站起身来,退了下去。 她将门合上的瞬间,所见的画面正是洛仲俯下身去轻吻了吻黎苒的眉心,模样虔诚,仿若对待自己深爱的,神明。 绿萝心底一颤,不敢再看,忙低下了头,离开了宫殿。 只是出了宫殿,她的心脏依旧不安地砰砰跳动着,有些酸涩,有些担忧。 …… 青提帝君掌管碧海已经许多年了,他不问世事,因而仙界许多神仙都只闻其名,未见其人。 泽无察觉出整件事之中的古怪后,就一直在找罗宕,却未想到一回宫殿就被魔兵包围起来。 “泽无,犯下如此大的错还敢堂而皇之地回来,你还真是大胆。怎么,还不束手就擒么?” 他的同父异父的兄弟站在不远处看笑话似地望过来,似笑非笑地捻了捻指尖。 泽无知晓他定然是奉了父亲的命令而来捉拿他的。 泽无强忍下怒气,想着息事宁人,赶紧去寻黎苒,便放下了武器,任由魔兵将他扣住。 只是他那三哥却不怀好意地走了过来,欣赏着他的狼狈模样,羞辱性地在他脸上拍了拍,“你不是挺横吗?今儿怎么这么老实?” 他笑了一声,说不尽的讽刺和恶意,“听说,你那心上人被人掳走了?你可真是没用。” 泽无抬头瞪着他,魔子三殿满意地笑了出来,挥手就让人给他带了下去,一边拨弄着指尖的血玉扳指,一边问着身旁的侍从,“对了,他那姘头什么来头?” “三殿下,据说是……” 那侍从指了指天上,表情一言难尽,继续说着,“是天界那位长公主,清河殿下。” 碧海第一章 三殿下季竼笑出了声,摇了摇头,道,“不自量力。仙界之人也是他能肖想的?” 他吃吃地笑着,背过手去,大摇大摆地在泽无的宫殿内打量着,本打算直接离开,却不想瞥见一间微微敞开的房间。 他挑了挑眉,走了过去,直接就推了开来。 屋舍之内,皆是人像或嗔或怒,或笑或哀。 他一时之间倒是怔愣住了,上前一步仔细观察了下,发现全是同一女子。 他怔愣之后便是讽刺地抬了抬眼,目光游离在画像之上,刺声说道,“真是没出息。” 随即转身就走,对泽无这些画像没有了兴致。 …… 天下苍生为始时,青提帝君便生于碧海之上,创造万物,倍受世人爱戴。 可谁能料到,倍受凡人尊崇的帝君,会将天宫大名鼎鼎的清河殿下带回到自己的宫殿藏起来。 黎苒醒后,瞳孔之内全是茫然,她无措地打量着四周全然陌生的环境,耳中才传来轻微的响动声,她便直接一翻身藏到了床底下。 “苒儿……” 洛仲进来一看,人已经消失不见,好似自行离开了一般,顿时手中端的粥便掉落在地,砸得粉碎。 他几步走到床上,紧紧盯着看了一会儿,没了动静。 床下藏着的黎苒只能看着他雪白的靴子,见这人半天没有动静,忍不住动了动,不料这丝丝动静被他立马察觉到。 洛仲转了一圈,像是怕吓着她一般,轻声唤了一声,“苒儿?你可是在和我玩闹?不要闹了,快出来吧。” 黎苒根本不知道他在喊谁,只以为这殿中又来了一人,更加瑟缩了一下。 这一下,洛仲总算是发现她的藏身之所了,弯下腰来,正对上黑暗之中她圆睁的黑眸中,心中一动。 他温柔地笑了,向她伸出手,“苒儿,怎么这么不乖,跑到这里来藏着,可叫我好找。” 黎苒微微侧了侧头,眨了眨眼,困惑不解地软软地问出声,“苒儿?你可是在唤我?你认识我?” 洛仲的眸中暗沉了下来,他勾了勾嘴角,点了点头,一副温良和善的模样,“是,苒儿,你先出来再说,可好?” 黎苒紧张地在床榻下瞪着眼打量了他一会儿,见他没有一丝不耐地伸着手臂,这才微微动了动,冰冰凉凉的指尖搭了上去。 洛仲两人拉出来,去一旁拿了帕子过来替她擦了擦脸,将她方才弄脏的地方擦拭干净。 这才轻轻地亲了下她的额心,柔声嘱咐着,“今后可不要再如此吓我了。方才,我还以为你离开了呢。” 黎苒点了点头,懵懂地摸了摸眉心,困惑地看着他。 洛仲这才坐了下来,与她视线相对,愉悦地抿了抿唇,“苒儿有什么想问的,便问吧,我都会据实相告的。” “我的名字是?” “黎苒。” “我是谁?” “天族的长公主,清河殿下。” “那我为何在这里?这里又是何处?” “因为我在这里,这里,是你以后生活的地方。” 他这话回得暧昧,黎苒回想起他方才亲昵的行为,呆愣之余,有些困惑地问,“方才……的事,我们之前常做?” 他点了点头,碧色的眸子清脆如水,黎苒稍稍有些不自在地偏过了头。 继续问道,“那,我们是何关系?” “……” 洛仲沉默下来,黎苒又扭过头去看他,却见他抿着唇,有些不悦地站起身来,微微一俯身,不容置喙地扶住她的两颊,深深地吻了下来。 黎苒瞪大了眼,攥紧了他的手腕,却是无论如何也无法掰动一丝,只能被迫承受他有些粗暴的吻。 过了半晌,他才起身,黎苒的唇被他舔咬得红肿起来,她还未张口,洛仲便再一次俯下身来搂紧了她,埋首在她的肩上,语气沉重而悲戚,“苒儿,你都忘了么?” 黎苒微微愣了下,感受着从他身上传来的悲凉,反倒有些不安地不知如何动作才好。 “抱歉……我真的不记得了。” 她这么说着,真心实意地觉得惭愧,感觉自己好似做了十恶不赦的坏事一般。 洛仲低低的声音响起,“不怪你,都怪那魔族偷袭,让你在海底之城受制于人,还受了伤,阴差阳错地望了一切。” “我……那你可知我是因何忘记了所有呢?” “你是为了看魔族从何处前来,因而动用了鲛人一族的至宝,明目镜,它与你做了交易,这才……” 他说着说着,声音越发低落起来,黎苒安慰地在他发上抚了抚,却未见到他心满意足地抱着她邪气地勾起了唇角,眸中墨色深不见底。 “是这样啊……” 黎苒微微点了点头,洛仲从她肩上抬起头来,温柔地凝视着她,“苒儿,虽然你不记得我了,可我还记得,今后,你还愿意如同一样一样陪伴在我身侧吗?” 黎苒看着他真心诚意的诚恳模样,有些犹豫不决。 洛仲凑近了她,攥紧她的手指,语气紧了紧,“你……可是不愿?” 黎苒摇了摇头,低垂下视线,睫毛不安地颤抖着,“我……我不记得了。恐怕……不能做得如从前那般好。” 洛仲面上的哀愁褪去,浮现一丝笑意,“无碍,我会帮你的。你只要呆在我身边就好。” 黎苒闻言,轻轻地点了点头,看着洛仲的目光有了些许的依赖。 “太好了。” 洛仲弯着眸子,握住了她纤细的手指,柔声地说着,“饿了吗?方才替你熬了碗粥,可惜被我摔碎了,好在厨房还有一些,我去替你盛来。” 说着便要起身,黎苒直接拉住了他的指尖,见他望过来,又有些不安地收了回去,踌躇着,没有言语。 “怎么了?” 洛仲想了一下,笑道,“可是一个人呆着害怕?要不要同我一起去?” 黎苒微微有些羞窘地点了点头,咬着唇,又期盼又害怕地望了他一眼。 难怪了,她此刻记忆全无,就如同刚出世的婴孩儿一般,如何能够不畏惧。 洛仲明白之后,笑了笑,向她伸出了青葱玉指,“过来吧。” 碧海第二章 日后许多年,洛仲都在回忆她当日如此澄清信赖没有一丝阴霾的笑意,以及这份怀抱让他所感受到的温度。 可现如今,他只是向她伸出了手,两人指尖接触到一起,他贪恋地攥紧握在手中。 “我……平日里,是如何唤你的?” 黎苒犹豫着土坷垃2,偷偷抬了抬眸瞄了她一眼,轻声问着。9 洛仲凑近她的脸颊一侧,轻轻亲了她一下,觉得怎样亲近都不够。 “唤我阿仲即可。” 他低声笑了一声,道,“或者夫君也可以。” 黎苒乖乖地点了点头,又反应过来,眨了眨眼困惑地抬头,“我们成亲了?” 洛仲心情更加愉悦,眉尾都忍不住扬了扬,“不,只不过,你答应嫁给我了。” “……” 黎苒有些茫然地看着他,看着前方点了点头,一脸呆萌又严肃的模样,“哦哦。” 洛仲没忍住笑了出声,正巧到了厨房门口,拉着她进去了。 厨房挺小,却很是温馨,一锅粥正熬在火上,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锅炉在微弱跳动着的火焰上扑腾着响。 黎苒凑了上去,鼻尖动了动,深深地嗅了嗅,黑眸亮晶晶地盯着这锅,又不时渴望地望着洛仲。 洛仲上前去将锅盖掀开,替她盛了些放入瓷碗当中,小心地拿着勺子吹了吹,递到了黎苒的唇边。 “尝尝?” 黎苒忙不迭地点着头,乖乖巧巧的模样,稚嫩得如同初生的孩子,微微张开了唇,粉嫩的唇瓣将那白玉勺含在嘴里,将白粥吞咽了下去。 似乎有些烫,黎苒眯了眯眼,轻轻地张开口吐着热气,丝丝缕缕蒸腾而起。 洛仲凝视着她这副红着眼的小兔子模样,微微弯了弯唇角,“如何?可合你的胃口?” “嗯。” 黎苒将他递过去的碗接下来,又鼓着腮帮子喝了几口,满意地进食着。 “那我这次再做给你吃。” 洛仲坐在她身侧,慢条斯理地倒了一杯茶水喝着,不急不缓。 “好!” 黎苒不知他的身份,觉得他下厨是个很正常的事情,便没有犹豫地点了点头。 可若是这碧海的仙侍知晓了,定然是会张皇失措,唯恐失职! “阿仲,你能不能,带我出去四处走走啊?” 黎苒喝完了粥,放下了碗,便眼巴巴地望着她,期待之色溢于言表。 “你想出去?”洛仲的手指动了动,问道。 “嗯。”黎苒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了头,微微粉色浮上脸颊,“我想看看我以前生活的地方是什么样的。” “……”洛仲沉默了下来。 黎苒有些不安,以为他不想自己出去,便小心翼翼地说道,“若是不行,便算了,我……我也不是很想出去的。” 谁料洛仲却笑了,轻言细语地道,“怎么不行?你想去哪儿都可以,只要不离开我。” 不知为何,黎苒从他的语气之中无端地感受到一丝寒意,有些不适地缩了缩。 “跟我来。” 洛仲向她伸出了手,黎苒微顿,还是将手搭了上去。 碧海之上,蓝天白云,万里祥瑞,众多仙侍在此兢兢业业,丝毫不敢有所异动。 黎苒一路见着许许多多的仙侍身着金文白衣,沉稳得体地各自进行着自己的工作。 黎苒轻轻拽了拽洛仲的衣袖,略困惑地歪了歪头,许是受气氛影响,她压低了声音问着,“阿仲,为何他们都一言不发呢?” 洛仲也学着她的模样,轻声说着,“先帝君不喜听闻嘈杂的声响,便规定不得在岛上大声嬉闹,久而久之,这里便形成了无形的规矩。” “这样啊。” 黎苒点了点头,继续好奇地打量着四周,脑海之中没有丝毫的记忆,回忆不起任何事情。 “你可是不喜欢这里?” 洛仲一眼就看出她眼底的勉强忍不住问了出声。 “啊?” 黎苒怔愣了下,随即慌忙地摇了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觉得他们这样也太过寂寥了。” “为何这么说?”洛仲有些困惑地道。 黎苒扬了扬下巴,很是自然地说,“若是要我像他们这般静言行动着,定然会憋闷不已的。” 洛仲沉思了一会儿,随即应道,“既然苒儿不喜欢,那便改了就是。” “改了?” 黎苒尚未明白他的意思,就见身侧幽幽立着一个碧色身影,顿时吓得急忙凑到他洛仲身后去躲着了。 洛仲拍了拍她的背,温柔地劝慰着,“无事。” 随即又对绿萝吩咐下去,将这老祖宗定下的规矩废止了。 绿萝惊疑不定地抬头望着他,却被洛仲随即挥了挥手打发道,“下去吧。” “帝君!此举是不是太过草率……” 绿萝话音未落,便瞄到洛仲的脸色不太好,随即扑地一声跪倒在了地面上,惊慌地不再言语。 谁料视线之中出现一双绣花鞋,随即鞋子的主人将她搀扶了起来,又不言不语地躲到洛仲身后。 绿萝一时之间百感交集,也不再犹豫,鞠了一躬,“抱歉帝君,是属下造次了。” 她这么说着,似有若无地瞥了眼黎苒,回想起当年之事,心底再次幽幽地叹息了起来。 昨日之祸,今日之灾,似乎,又要重演了。 她蹙着眉头,不发一言地退了下去,遣散了一众惊恐跪下的仙侍。 孤零零地一个人驻足在远处,看着黎苒依赖地攥着他的衣袖,紧跟他的步伐,心情有些复杂起来。 “阿仲?我们还没走完吗?” 黎苒有些累了,与他一同走了许久,现在也未见着边际,想来这里也是很宽阔的。 “你累了?” 他侧目,直接上前将她一搂,贴身抱了起来。 “可想回去?” 黎苒不知此举有些过于亲昵,直接伸出了手挂在他脖子上,微微歪了歪脑袋,“不想回去,还想继续走走。可是,腿很痛。” 这么软软糯糯的语气,洛仲听得不由得眯了眯眼,眼底流光溢彩。 “那我带着你四处看看可好?” “可是……你会很累的。” 黎苒本就仙胎,这一点儿路程本不会感觉到疲倦,可坏就坏在,她忘却了一切,此刻空有一身仙力,却无法凝聚运转起来。 碧海第三章 “无妨,上来吧。” 他说罢,一撩起衣摆,单膝弯曲着跪下,一副清冷凉薄的仙人之姿,却甘心在她面前俯首帖耳,让人无端地面红耳赤,脸颊发烫。 黎苒没了记忆,心中对于言行举止便没有了恪守的规律所束缚,遂没有多想,欢欢喜喜地扑了上去,白嫩纤细的小手自然而然地挂到他的脖子上。 “那好,你要带我好生转转,看我能否记起来之前的事情来。” 洛仲将她背起,闻言,脚步停顿下来,眼波流转,旁敲侧击地道,“你……很想要恢复记忆?” 她摇了摇头,后又反应过来他看不见自己的动作,这才道,“并非如此,只是见你之后,有些好奇我们的初遇,想来,应当是非常之美好的,定然叫人心中欢喜,便迫不及待想要记起来,也好不叫你失望。” …… 洛仲沉默了片刻,才洋装出一副愉悦的模样,道,“无碍,记不起来也无妨,我会让你再次感受一次的。” 初遇…… 他细细咀嚼着这个词,心底有些苦涩起来。 无论是凡界,还是神界,他们的初遇,都不是什么美好的画面…… 恐怕,她要失望了。 洛仲微微低下头,眸中的情绪变化着,面皮之上却是清清淡淡的笑意。 不论如何,她此刻,都是他一个人的! “阿仲,那边是什么呀?” 黎苒瞧见远处趴在海波边没有一丝动静的小黑球,有些乐了,道,“你们这里还会在岸边堆煤球吗?那岂不是都不能用了。” “碧海从来没有过煤球。”洛仲无奈地解释着,将按耐不住非要下来的黎苒放在了地上,道,“那应当是海面飘来的东西。” “那我们去看看呀!” 黎苒微微点了点头,兴奋地垫了垫脚,往那个方向眺望着,无奈实在是太远,只能看到一团黑色,她期盼地望过来。 洛仲微笑着点头答应了,黎苒便迫不及待地攥着他的手,拉着他往那边去了。 洛仲沉默下来,视线落在两人交握的手上,不动声色地勾着唇,稍稍用力回握住。 快到岸边的时候,她看着那团黑色竖着两只耳朵,软塌塌地动了一下,她好奇得抓心挠肝地,便直接松开了手先一步跑了过去。 洛仲停下脚步立在原地,抬起纤细的手,深邃的目光落在指尖,随即攥紧成拳头。 黎苒将黑色的“小煤球”抱起来,这才发现是一只黑色的小狐狸,毛发油亮有光泽,一看就养得极好,也不知是何缘故,居然浑身伤痕,奄奄一息,气息虚浮。 “阿仲,我们把它带回去治治吧。” 她抱着小黑狐,软软地央求他,黑亮的眼珠亮晶晶的,让人一对视便禁不住心软下来。 乌眉菱颜,君子如玉,洛仲微微一抿红唇,轻轻吐息着,道,“好啊。” 黎苒展颜,欢天喜地地跑到他身侧围着他说话,绵绵细雨,纷纷扰扰地落下,洛仲瞄了眼这只虚弱地微微睁眼的小黑狐,眼底黑色加深。 “阿仲,你说这小狐狸为何会到碧海来呀?不是说这里与世隔绝,寻常之人无法入内么?” 黎苒好奇地询问着,趴在他身侧笨手笨脚地替他磨墨,不大一会儿功夫就弄得自己成了一只小花猫,可她本人却毫无所知,一个劲儿地往洛仲面前凑。 洛仲看着她脸上黑灰色一片,微微侧目,嘴角轻勾,道,“却也并非所有人都无法入内,偶尔也会有误入的凡人,想必这小家伙也是不小心闯入的吧。” “那它运气真好。” 黎苒由衷地感叹一句,心思全跑到了那只被扔到医侍那儿去的小狐狸身上的。 “我还从未见过长得如此精致的小黑狐呢。” 她嘟囔着,两眼放空,洛仲狭长的眸子半敛起,眼珠划动着望向她,道,“苒儿可是不愿陪我了?” “也不是……” 她搅了搅墨,一手撑在了下巴上,轻轻眨了眨眼,道,“总觉得这场景,有些……” 她眼神向上虚望着,仔细回想着,话还没落,洛仲便将笔放了下来,柔声问着,“苒儿,我方才记起,那只小黑狐应当快醒了,可忘了替它备一碗温热的米粥,想来它应当是饿了许久了,你可否去厨房吩咐一声?” “哦,好。” 黎苒呆呆地点了点头,没有想到这种事交给一个仙侍就好,自己加快着步伐往厨房跑去,生怕自己没照顾好那小黑狐了。 洛仲站起身来,往外走着,一步十米,虽看似漫步,速度却是极快。 只见他动作未停,不过半息,便直接入了那黑狐所在的屋舍内。 他瞅着那安安静静躺着的小狐狸,伸出手翻了翻它的身躯,见它依旧没有转醒的模样,忍不住冷哼一声,道,“区区一只狐妖,也胆敢在本君面前放肆?” 他话音未落,便直接抛出一道危力暴动的仙力迎着小黑狐的面颊而去,那狐狸果真是装睡,感受到了危机,便直接蹦了起来,凌空一跃,险险躲过。 这还得多亏洛仲没有用尽全力。 “小畜生,你倒是挺会装可怜的。” 他冷冷一嘲,小狐狸不由自主地往后退了一步,浑身绷紧了,有些许的战栗,身上的伤痕更是崩裂开来,顿时血迹斑斑,还落了些在地面上。 洛仲见了皱着眉头,一张将它打飞在墙面上。 它疼得吱吱叫唤,翻来覆去地挣扎着,才堪堪能勉强站立起来。 洛仲这才发现它不能说人话,顿时挑了挑眉,稍微对它放松了警惕,“原来连人形都还没修成。” 看着这小黑狐对他没什么威胁,他的态度好转了许多,轻抚着衣袖警告道,“聪明人才能活得长久,小畜生,你可明白?” 小黑狐抖了抖,怂兮兮地点了点头,匍匐下身躯来。 洛仲伸手在它额上摸了摸,漫不经心地扯了扯唇,随即光影一闪,消失在了原地。 这时小黑狐才敢动作,小心翼翼地张望着吱吱叫了几声,又疲倦地趴下,闭上了眼。 碧海篇 第四篇 “小煤球?你在吗?” 本来软塌塌的黑乎乎的耳朵,突然竖立起来,向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转了过去,它抬起小脑袋,张开莹绿色的瞳孔定定地盯着门口。 门被推开,伸出一个黑乎乎的小脑袋来,黎苒的面容出现在它眼前,她眨了眨眼,笑眯眯地继续将剩下半截身子钻进来,随即小心翼翼地将门合上。 “小煤球,你怎么样啦?身体可好?” 她一边问着,一边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一边,就颠儿颠儿地跑到它面前,伸出手慢慢地往它的方向探着,试图去摸一摸。 小黑狐歪了歪脑袋,随着她的动作移动着视线,却没有做出任何抗拒的反应。 黎苒胆子大了几分,又继续探了过去,终于如愿得揉了揉它毛绒绒的脑袋,满足地露出洁白的小虎牙来,表情中满满都是是许久不曾展露的明媚。 “小煤球,你可要好生养着哦,等你伤好了,我带你去吃好多好多的好吃的!” 她比划了一下,忽然在它圆溜溜的瞳孔中望见自己的身影,觉得自己莫名有些傻气,就歇了一口气,趴在软榻上,亮晶晶地盯着它的动作,忍不住伸手又揉了揉它的脑袋。 不消片刻,随即又想起了什么,黎苒站起身来,从桌上将粥端了过来,轻轻吹了吹,感觉温度合适了才放到小狐狸面前。 “小煤球,你饿了吧,我给你端了吃的来,你要吃光哦。” 就像对待一个稚嫩的小孩一般,她温温柔柔地说着,见它慢慢地挪动着,粉色的舌尖舔了舔,慢吞吞地吃起来,黎苒又开心地趴在了它身侧,轻轻地抚摸着它的小脑袋。 “饿坏了吧,不过,不要吃太着急了,对身体不好。”她这么嘱咐着。 小狐狸好像听懂了她的话,吃食的过程中抬头瞄了她一眼,速度微微减慢了一些。 黎苒没注意到,视线没落到实处,又趴在一旁叹了口气,“小煤球,你可要早些痊愈,我在这里谁都不认识,着实有些没意思。多亏我醒了就有阿仲陪在我身边,不然我自己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小黑狐恍若未闻,自顾自地舔着爪子,收拾着自己身上的毛发。 黎苒将它喝完的碗端到一边,又自言自语冲着它道,“阿仲说我以前在这里生活过,可我对这里陌生极了,总觉得心里有些不安……” 说着说着,又叹了口气,小黑狐蹒跚着走到她身边,蜷缩起身子来。 黎苒揉了揉它的毛发,歪了歪脑袋,“不过没关系,我会好生适应的,小煤球,你也一样,可要快些痊愈哦。” 她这么说着,小黑狐在她面前点了点头,合上了眼,看样子困倦得不行了。 黎苒便把一旁的薄被子盖到它身上,蹑手蹑脚地端着空碗往外走。 门外的小院子中,洛仲正望着一棵梨花树发愣,听到响动这才微微侧目,发丝随风而动,发带清舞,翩翩公子,灼灼其华。 黎苒放下手中的东西,扑了过去,依赖地粘着他,脆生生地喊了一声,“阿仲!” 洛仲微微弯了弯粉唇,搂住了她的腰肢,道,“小心些,怎的还是如此莽撞?” 黎苒笑而不答,清澈的瞳孔动了动,视线落到这一株盛开的梨花树上,洁白无瑕,宛若白雪。 “阿仲,我以前可是喜欢梨花?” 她这么问着,眼中尽是笃定。 洛仲沉默了半息,笑着道,“是,你可曾记起了什么?” 黎苒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也是一副茫然无知的模样。 洛仲轻轻在她眉心一点,笑道,“又点头又摇头,可是糊涂了?” 黎苒不好意思地红了脸颊,樱桃色的唇瓣微张,道,“我只是方才见着这梨树的时候,心底涌上一股奇怪的感觉,欢喜又苦涩,总觉得,它承载了我许多的记忆和情感。我说的,可对?” 她亮晶晶地向他索求着答案,洛仲一时之间,觉得自己恍若魂魄脱壳一般,木然地维持着笑意,点了点头,道,“没错。你曾经在凡界历劫,下界之中,你有个友人时常替你买梨花酥吃,只不过,她后来魂飞魄散了……” 一个谎话,往往会用无数个谎言来圆,此刻,他面色无异地继续圆着自己的所撒下的弥天大谎。 看着她毫不怀疑地露出伤心的神色,心中隐隐约约地疼痛起来,忍不住上前一步将她搂入怀中,安慰道,“没事了,你忘记了,也是一件好事。” 他安抚着她,波澜起伏的暗夜被悉数压抑于眼底,张牙舞爪的疯狂悄悄躲藏潜伏起来,只等寻找一个何事的时候一次性地迸发。 “她离开我了,我很难过,可我没有关系的,因为,有阿仲这样好的人陪伴在我身边。” 她这么说着,顺从地依附着洛仲的力道趴在他的胸口,手臂搂紧了他,一脸幸福。 洛仲微微僵硬住,心中复杂,眼底却是软软的柔意,他舍不得……舍不得失去她,也绝对不会失去的! 两人相拥于落英缤纷的梨花树下,洁白无瑕的花瓣纷纷扰扰地落下,轻盈地落在两人的肩头,洛仲的手轻轻抬起她的下颚,微微俯身,一吻天荒。 …… 魔域边界,一个满身血腥的男人拖着一把长刃纵横在尸横遍野的高原,划在地面刀光寒意四溢,他啐了一口,地面落下一点猩红。 身后的人影错落有致,一人走上前来,道,“战神,前面就是魔域地牢了。” “魔子四殿就这么垃圾,连个小小牢狱都挣脱不开。” 他不快地扬了扬眉梢,眼尾的红痣艳丽得格外惹人联想。 可惜,这正主就是个嗜血兵器,一丝半点的情色都无,有的,只是无尽的杀戮。 秉华舔了舔唇角,嗤笑之后,眼底便是一望无际的深渊,挥了挥手,身后大军突起,如同鬼魅一般涌上。 他慢悠悠地晃了两步,突然加快了速度,如同闪电一般突然冲到了队伍之前,邪气地扬着唇笑了起来。 碧海第五章 仙魔两界的小打小闹不是一日两日的事情了,双方都没有太过于在意,谁知今日那天界的战神不知吃错的什么药,直接就一路斩兵折将地厮杀了过来,打得魔界猝不及防。 不过,魔界也并非吃素的,clxlon快就调遣了魔将过来。 此事,一个身着红衣,衣着暴露的女子搔首弄姿地衣衫半解趴在一块巨石之上,冲他眨了眨眸,红唇白齿,邪恶魅惑。 “仙君为何如此粗鲁,竟将我魔域子民伤得如此之重,可是魔域有何冒犯之处?” 她巧笑嫣然,翩跹而起,裙摆随风而动,扬起枣红色的波澜,在这尸骸满地的都城之中,有些罂粟一般的诱惑性。 话音未落,她的身影便到了眼前,变手为抓,恶狠狠地直取咽喉! 秉华眼皮都没动一下,挥刀就斩,那魔女险险避开,却没有丝毫异色,娇羞地笑着,一揽胳膊,红纱遮面,道,“仙君真是不解风情,如何待我这般凶。” 秉华没有看她,漫不经心地用两指轻擦着刀面,他身后一个士兵忍不住说,“真是恶人先告状!魔族果真都是些阴邪恶毒之人!” 那红衣女子咯咯笑着,纤细的指尖轻挑,一股浓郁古怪的烟雾缭绕,冲着秉华而去。 秉华将他身后的士兵一脚踢开,自己一个转身落到另一处,只见方才所站的地面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迅速腐蚀着土壤。 方才的那士兵心有余悸地喘着气,急忙从地上爬起来往后退了几步,面色苍白,不敢再言语。 “苏米,你最好滚开。” 秉华语气未变,傲慢无力地提刀相向,刀面泛着凉意,瞳孔之内血色蔓延。 丝毫没有将这魔域鬼女放在眼中。 那红衣女子,苏米娇声笑着,以手掩面,眸眼弯弯,“仙君知晓苏米的名字,苏米真是惶恐。” 她细声细语地说着,如同吴侬软语,出手却没有半分的留情,杀招连连,秉华冷下眼来,身后的大军一拥而上,与她身后的魔兵打成一片。 秉华无意与她纠缠,苏米却是半步不让,非得缠着他,秉华没好气地呵斥,“滚开,别挡道!” “奴家仰慕仙君已久,仙君就待奴家如此刻薄么?” 她说着被秉华一掌击中,却轻声呻吟了一声,娇媚地撩着眼皮送了一波秋水。 秉华面不改色,又是一掌而去,谁料这红衣女子却是欢喜又恶意地笑着扑了过来,衣衫半解,酥胸半露,秉华脸色一变。 毫不留情的一掌还了过去,纤细柔弱的手掌与他相贴,洛仲笑意满满,手指一勾,便抓住她的手腕,乘她不备将人拉入怀中。 黎苒笑意盈盈地瞪了他一眼,腰肢一扭,一掌击去,在他躲闪之际迅速从他怀中挣脱。 被她得逞,洛仲无奈地摇了摇头,宠溺几乎化为空气时刻粘着在她身上。 “你啊,真是长进不少。” “怎能说是长进?”黎苒不服地反驳,娇俏地道,“我这只是恢复之前的仙力,正在痊愈当中!来,我们继续!我简直迫不及待想回到从前了!” 她这话一处,洛仲的动作微微停顿了一下,唇角下撇。 这时,一只小黑狐跑了出来,立马吸引了黎苒的注意力,她扭头望去,只来得及伸开双手,那黑乎乎软绵绵的一团便扑进了怀中。 小黑狐圆溜溜的黑眼珠转了一下,偷偷摸摸瞄了一眼洛仲,随即整个埋进黎苒的怀中,毛绒绒的尾巴惬意地摇晃着。 黎苒揉着它的小肚子,两颊的小小漩涡若隐若现,明眸皓齿,娇俏玲珑。 “小煤球,你今日又去哪里寻好吃的了?肚子鼓鼓的。” “吱吱吱。” 小黑狐像模像样地支吾了几声,就像是在认真回答她一般。 黎苒哈哈大笑,一把将它捞起举在半空转着圈晃悠了起来,声音清脆悦耳,宛若清泉石上流。 洛仲打量了那黑狐一眼,视线落在她喜笑颜开的脸上,嘴角微微弯了弯。 “苒儿,这小东西伤势未愈,你还是将它放下吧。” “哦哦!” 黎苒闻言,连忙将它放下,仔细地观察它可否有不适之处,没见它有异样的表现,这才松了一口气。 “阿仲,小煤球大概什么时候才能痊愈呀?” 痊愈?它如此皮糙肉厚,自然是早就好了的,只不过,他看她们如此亲昵,心中不甚欢喜罢了。 “约莫还要些许时日。” 他这么说着,黎苒好不怀疑地信了,认认真真地点了点头。 “这样呀,我还想要小煤球替我叼几只野兔来呢。” 她叹息着,丝毫没有未自己这副压榨伤员而羞愧。 洛仲向她伸出白玉似的手指来,黎苒没有反应过来,却是呆呆地自然而然地将手指搭了上去。 洛仲笑了一声,宛若冰雪初融,惹人遐想。 黎苒见了也微微弯了弯眉眼,小黑狐就眼睁睁地见着两人在它眼前消失,着急忙慌地跳着寻了几圈,无厘头地挠着地面,软声软气地咆哮了两声,又软趴趴地瘫在地上。 不过瞬间,便置身一处郊落花丛之中,芬芳草地,美不胜收。 黎苒惊叹地四处望了望,蝴蝶飞舞,落英缤纷,“此处真是人间罕有,美不胜收!” “你且等我一会儿。” 洛仲说罢,消失了身影。 黎苒朝他消失的位置走了几步,又顿住了脚,四处走了走,此情此景,宛若置身大片星辰汪洋,情不自禁想起了满天繁星。 她脚步微顿,脑海之内响起一个缠绵悱恻的男音。 “你若欢喜,自然是极好的。” 她微愣,脑海之中空空如也,这种空茫的感觉,让人无端心生惶恐,那句方才浮现在脑海之中的话的踪迹,也消失殆尽。 她无论如何也无法回忆起刚才所记起的语句。 “苒儿?” 正在这时,身后传来呼唤的声音,她转身扑了过去,宛若落单的燕子寻着燕群一般,急急忙忙,惊惊慌慌,唯恐再次被丢下。 “怎么了?如此惊慌?” 洛仲很是享受她如此依赖的神色,微微眯了眯眼。 碧海第六章 “我方才……” 她张了张嘴,想要一一告知,却突然惊觉自己什么都不记得了,她轻轻眨了眨眼,对此很是困惑不解。 “嗯?” 洛仲揉了揉她的发,好笑地看着她冥思苦想的模样,轻轻捏了捏她的鼻尖,将手中拎着的野兔在她眼前晃了晃。 “方才听你说想吃野味,你觉得烤野兔如何?” 他这么问着,成功将黎苒的注意力转移,她也不再去刻意深思,立马兴奋着蹦蹦跳跳地举手赞成,“好呀好呀!” 可没高兴多久,她又焉焉地耷拉下脑袋来,可怜巴巴地瞅他,湿漉漉的眸子温软地望过来,道,“阿仲,我不会……你可不可以……” 她忸怩地捏了捏衣袖,像是不好意思一般,瞄了他一眼,道,“可以帮我弄吗?” 洛仲被她逗笑,宛若无间地狱盛开了凡世的鲜花一般,眉梢都带上了笑意,衷心地道,“乐意之至。” 两人就这么找了一处地方,在一条清澈见底的溪流处,黎苒跟在他身边像个小尾巴一样,转呀转地,像个小陀螺。 洛仲挥了挥手,心中满满的温柔,道,“你去歇一会儿,我等会儿就收拾好了。” “不要,你做事的时候,我呆在你身边呆习惯了。” 她脱口而出,眼神都没有移开半分,丝毫没注意到自己所说的话有什么不妥。 洛仲却是动作微顿,在她看不见的眸中墨色深不见底,神色一寸寸地阴沉下来。 他之前从未在她身边做过这些事情,可想而知,这话,根本不是对他说的。 风水轮流转,苍天绕过谁……,他可真是,从未想过自己还有如此卑微的一日。 洛仲嘲讽地扬了扬唇,若无其事地继续着动作,没有打算让她意识到,面不改色地熟练地将扒了皮的兔子串上,用火烤上,再略施仙术清理干净血迹。 准备好了以后,他屈膝坐下,黎苒靠了过来,倚靠在他肩膀上,目不转睛地盯着兔子。 “苒儿……你可……心悦我?” 清清冷冷,带一点点的阴郁,他淡淡地问着,像是浑然不在意一般,手指却不由自主地捏紧了。 黎苒想都没想就直接道,“自然啊,你之前不是说了我们都私定终身了嘛,若不是心悦,怎会如此?如今,我自然也是心悦的。” 洛仲沉默下来,轻轻地笑出声,低低呢喃着,“你说得对,你如今,可是我的。” “阿仲,这何时才能好呀?” 黎苒没听见他在说什么,闹闹叨叨地又问道。 “你若是无聊,可想和我去摘莲蓬?” 洛仲这么说着,黎苒顿时来了精神,毫不犹豫地道,“好!我们去吧!” 洛仲起身,将人带到附近的莲池当中,此处早已过了莲花盛放的时候,虽说没有莲花,莲蓬和莲叶却是长得肥肥大大,格外油绿娇嫩。 洛仲侧目看她,还来不及开口,便见她直接爽快地将衣裙下摆撩起,他顿时瞳孔惊慌地缩了缩,又见她接着快速的将鞋子脱掉,露出白白嫩嫩的小脚丫子。 他忍不住将视线落在她白皙如玉的玉足上,随即反应过来,急忙转身,红着脸一副非礼勿视的模样。 黎苒见他这样,奇怪了没有片刻,就又欢欢喜喜地一脚踩了进入。 “哇!这泥好软!” 她东倒西歪地在里面站立不稳,笑得星眸弯弯,明眸皓齿,撩人心弦。 洛仲猝不及防地见着她的肌肤,忍不住红了脸,稍稍平息下心中的波动严肃了些许,道,“你今后可不能再如此随意地在他人面前露出你的脚了。” “嗯?这是为何?” 黎苒漫不经心地听着,视线流转,落到一朵很肥大的莲蓬身上,顿时眸色亮了起来。 只是它在湖水中央摇摇曳曳地摆弄着身姿,相隔有些许的距离。 黎苒歪歪扭扭地走了几步,有些许适应之后,咧了咧嘴角,大着胆子往那边走去。 “你忘了许多,不知晓这世间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便是只有女子的心上人才能见她的脚,即使是她的父母,也不能多见……” 他还在孜孜不倦地讲着,丝毫没有注意到黎苒的动作,脸颊微微泛着热意的青涩模样,才一丝半点阴霾都无。 突然一声惊呼响起,洛仲忙转身望去,水面之上不见人影,他顿时焦急万分,却见身前碧色水面迸起,纤细柔弱的身躯露出水面,黎苒从水下冒出头来,宛若出水芙蓉一般跃出,亭亭净植,晶莹剔透的水珠落在她微微卷曲的睫毛上,就如纷飞落下的白雪一般,惹人怜爱。 她嬉笑着,歪了歪脑袋,白嫩嫩的指尖握着一片碧色,将身后的莲蓬举起来,朝他递了过去。 “阿仲,送给你。” 以我所爱,以心相赠。 他的心脏狂乱地跳动起来,注视着她挪不开视线,这水中精灵似的姑娘,依旧傻里傻气地望着他,纯粹若水晶一般的眸中满心满眼的,只有他一个人。 这叫他,如何能够放下? 洛仲毕竟是个经历了许多岁月的青提帝君,他脸上的热气散去,邪气再次回归到眸中,注视着她,温柔又恶意。 “苒儿。” 他俯下身去,捧住她的脸颊,宛若稀世珍宝一般缠绵入骨,轻轻落下一吻,道,“永远不要离开我。” 不然…… 不然…… 他眸中碧色被一层无形的血腥之气所覆盖,整个瞳孔顷刻之间被杀意笼罩。 黎苒察觉到他的不对劲,低头看着莲蓬,呆呆地又朝他举了举,道,“你可是不喜欢?” “不,我喜欢。喜欢得,恨不得将它抽筋拔骨悉数吞入腹中,与我永生永世,不再分离。” 他盯着黎苒,目不转睛,手中与她握住莲蓬根茎的细指相盖,说出的话弥漫着寒意,显而易见的,是说给黎苒听的。 她缩了缩手指,无法从他手中抽离,神色渐渐地收敛起来,有些许不安地躲闪着视线,弱弱地又依恋地喊出声,“阿仲?你……你别这样,我觉得,好可怕。” 碧海篇 第七篇 “别怕我,苒儿,你不可以怕我。” 洛仲将人环住,下颚放在她的肩上,嗅着她的气息,微微安下心来。 黎苒乖巧的点了点头,虽然身子还在止不住地抖着,却没有丝毫的反抗,这倒是取悦到了洛仲。 他轻抚着她宛若泼墨一般柔顺的乌发,谪仙似的容颜如玉,流露出温情来,向她伸出了青葱玉指。 “给我吧。” 他翘了翘唇角,黎苒从他怀中轻轻挣脱出来,抬眼瞧了他一眼,将莲蓬递了过去。 洛仲接过来,触碰着莲蓬的边缘,神色舒展开来,道,“苒儿给的,是这世上最好的。” 那物在掌心半浮起来,凌空旋转了一圈,化为一缕碧色被他收入空间之中。 黎苒眨了眨眼,问道,“阿仲,它去哪儿了?你收起来了吗?” “嗯。” 他轻柔地答了一声,牵住她的手,将还半个身子泡在池中的黎苒带出水面,一时间水汽弥漫蒸腾而起,宛若仙境。 黎苒身上的衣物瞬间干净爽利,祛除了一切污秽。 黎苒轻车熟路地伸出脚套进了鞋子里,扭头看他,“阿仲,我还没来得及掰莲藕呢,我想吃莲藕。” 洛仲看了她一眼,有些许的无奈,将蠢蠢欲动的黎苒按到青青草地之上坐下,道,“你在这里坐好,我下去。” “好!”黎苒从善如流地应了,脆声脆气地吩咐着,还不忘比划比划,“我要这么大的。” 洛仲要下水去的身影顿住,凑近她,琉璃色的瞳孔瑰丽动人。 “你不给我些奖励么?” 黎苒认真思考了一下,点了点头道,“那好吧,你想要什么奖励?” 洛仲没有言语,食指微微点了点唇,眸中带着笑意望着她。 黎苒眨了眨眼,随着他的动作将视线落到他那点胭脂艳色上,恍然大悟地望了他一眼,如他所愿地凑上去落下一吻。 白嫩纤细的手臂支撑在青翠悠悠的草丛上,岁月静好,模糊了时光。 …… 秉华解决到那个难缠的女人之后,战场已经进行到了后期阶段,他张望了下四周,魔气四溢,应当是魔界意识到了这边的暴乱,派遣的部队人员快要到了。 他冷嗤了一声,不爽地将刀刃提起,飞速越过无数的废墟残肢,一路过关斩将,杀到了牢狱之中。 泽无从未想过有一天会被自己的情敌所救,看到狱门口出现的人影时,他说不出的复杂。 “滚出来!” 秉华没好气地白着眼,将一个魔兵的尸体扔了进来。 困着泽无的牢门这才自下往上缩了回去,那灼热蒸腾的腐蚀液体这才止住不再往下流。 泽无走了出来,冷着一张脸,还未开口,秉华的刀刃便架到了他的脖子上。 “她呢?” 秉华这么冷冷地问着,眼中的冷漠显而易见。 得了,这也不必道谢了。 泽无一个眼刀甩过去,内心的感受真是复杂万分。 任谁也遇着这糟心事。 先是被自己的父亲扣押起来,自己的兄长又来对他进行一番人身加精神上的攻击,后又被情敌所救,此刻正受其武力威胁…… 泽无…… “我也不知……” “你如何不知!” 秉华的刀刃往他脖子上一压,顿时出现一条血痕,凉意参杂着痛楚从脆弱的脖颈传来,泽无眼皮都未撩动一下,淡淡地回答,“说了不知,就是不知。况且,我凭什么告诉你?” 他如此不识好歹,简直令人意难平,秉华手中的力道又加重了一分,耳畔传来群情激昂的厮杀的声音,他眼珠一转,将武器收了起来,意味不明地瞄了泽无一眼,便离开了。 “……” 泽无抹了一把脖子,伤口愈合,他身形一闪,便消失在了原地。 黎苒之所以消失,最初便是那明目镜所惹得祸,他定然要将它先揪出来,千刀万剐!它简直,死不足惜! 一路的尸骸,满城的兵甲,泽无潜伏在黑夜之中偷偷摸了出去。 获得自由之身的他,第一件事情便是朝那海底之城而去。 水面之上依旧是风平浪静,水面之下,却不似从前那般繁华,取而代之的是千疮百孔的面貌。 泽无自然知道这是因为当日的魔军不费吹灰之力的攻城之过。 只不过,魔族收刮一番之后,却不知是何缘由,没能将那传世之宝,明目镜,寻找到。 泽无踏着步子走了进去,小鱼小虾之类的在此地畅游。 他心下有些愧疚,情绪低落下来。 沿着记忆之中的那条道路走过去,本以为会是空荡荡的一片,却没想到黑暗之中,幽幽蓝色宛若海底妖姬一般浮现。 泽无顿住了步子,望着那一尾鲛人,不知所措。 “你来了。” 她这么说着,娇媚的容颜侧过来,即使是这深不见底的海底也依旧光芒万丈。 “您……” 他视线落在她头顶的银白色王冠上,喉咙有些干涸起来。 “不必多言。”她挥手止住了他即将脱口而出的话,右手掌心轻轻托着,一面小巧的镜子浮现,那镜面的眼珠睁开,一眨一眨地瞅了过来。 泽无呼吸一窒,眼中恨意滔天,咬牙切齿地喊出声,“明目镜!” 鲛人女王湛蓝色的眸中依旧是平平淡淡的,挥手示意他平复下心情。 “当日之事,有蹊跷。” 她直接了当地指出了泽无所来的目的,泽无也平息下来情绪,只是那股怨恨和郁气,依旧没有得到消解。 “水神可是有何发现?” 他这么问着,明白她定然是所有发现的。 水神点着头,从身上拿出一块冰灵珠,其中残绕着幽幽的红色血丝,诡异非常。 “这是何物?” 泽无不解地接过她递过来的物件,仔细瞧着。 “这是从明目镜眼内取出来的,若不是我在,任谁也不能做到将它完整地取出。” “幕后之人……知道你离开了?” 他这么说着,不可置信地捏紧了手指。 接着,水神又点着头,说道,“而我离开之事,是临时起意。” 泽无的呼吸急促了一瞬,他脑海中一片空白,浮现出一人的脸庞,顿时面色青白,难看至极! “他竟敢!竟敢!” 碧海第八章 在他意识到事情的真相时,水神便垂下了眸,睫毛弯弯,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他究竟是何人?” 泽无回忆起那孩童的一举一动,当日瞧着并不觉得有何异样,如今看来,却处处都透着诡异。 当时,那人还与黎苒同屋而眠…… 泽无想着想着,脸色苍白泛青,咬牙切齿,却又无可奈何。 “这物件身上的气息……” 水神犹豫着,继续说道,“似乎是青提帝君的。” “青提帝君?” 泽无挑眉,不解至极。平日里与这位隐居的青提帝君也许甚交集,他为何会做出这种事?让人防不胜防? “如若真是他暗中捣鬼,那鲛人族的覆灭便与他脱不了干系,他便与我水族,势不两立。” 她这么说着,眸中的沉痛溢出眸子,精灵似的容貌比水仙,露出极为痛心的神色。 “水神,您知道如何去碧海吗?” “碧海隐匿在广阔的深海中央,四周有狂暴的飓风,平日里风平浪静,可却绝不可能有生物能够抗过这一道道风浪进入那里。不过,有些幸运的渔民或小仙却能够进入其内,兴许是运气所致吧。” 水神清淡地说着,指尖撩过银白色的长发,宛若拂过清脆透明的细水一般,在心底叮咚作响。 “你不必担心,我定会祝你一臂之力,让你能够顺利进入的。届时,还望你可以查探清楚海底之城为何遭此横祸!” 泽无点头,道,“自然。在下先再次多谢您的好意。” “不必谢我。此举,不过是为了我族讨回公道!” 泽无看着她抚摸着明目镜,神游四方的模样,轻轻颔首,退了出去。 那明目镜的眼珠滴溜溜地转了一圈,落在他的身上,在泽无关上门的瞬间,与它正巧对上。 “……” 泽无觉得极其不舒服,拧了拧眉,还是没有动作。 他出了门,一时间不知该作何才好,干脆一撩衣摆坐在了废墟之中的地面上,手指伸入衣襟之内,将那碎成两半的钱币拿出来细细地柔柔地看着。 苒儿……此刻,会在做什么呢? “左边左边!哎呀,多了!往右边一点!” 一个小童指挥者另一个,小心翼翼地兴奋地左瞅右瞅,合力将一盏红灯笼挂在屋檐上。 黎苒百无聊赖地坐在屋顶上,看着底下的众人忙碌着,在这清冷的岛上四处捣鼓着,现下已经挂上了许多的红绸缎和华丽艳丽的红灯笼,平白添了不少的喜气。 黎苒咬了一大口苹果,一手撑着身子,两脚微微晃动着,好不自在。 “怎么到这里来了?” 一席青衣飘舞在风中,清冷的身影立在她的身侧,声音低沉。 “绿萝?你忙完了?” 黎苒没有顾忌她冷冷清清的语气,反而好脾气地弯着眸眼,明眸皓齿,展颜如玉。 “分明是我先问你的。” 绿萝这么说着,视线依旧未落在她身上。 “这还要分个先来后到吗?” 黎苒依旧晃荡着自己的小腿,一副轻松自在的模样。 绿萝沉默了下来,好似自言自语般低低喃呢着,“也对,这世上之事,从来不分先来后到。” “绿萝……” 在绿萝沉思的时候,黎苒突然开口,有些犹豫地顿了一下,又道,“我先前,当真是在这里生活的么?” 绿萝一颤,发丝散乱纷飞而起,道,“你可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不对劲倒说不上,只是,觉得好生奇怪……” 她轻轻眨眼,停下晃腿的动作,道,“阿仲待我极好,可我总觉得,这一切像梦一样,很不真实……” “……别多想了。” 绿萝言不由衷地劝慰着,喉咙干涩,心中的情绪难以言语,她继续道,“帝君从未如此心悦过一个人,你与帝君结亲后……还望,珍惜。” “……我自是会的。” 黎苒点了点头,欲言又止,绿萝却是没有顾及她,直接离去了。 黎苒无奈地耸了耸肩,直接整个人躺在了屋檐瓦片之上,低低呢喃,“结亲……唔,好像是半月之后。” 黎苒心道,这区区半月一晃就过了,她总觉得,洛仲这个决定做得有些匆忙。 不过,无事,她会乖乖配合的! 黎苒漫不经心地想着,摇晃着脑袋,惬意地吹着凉凉的夜风,嘴里哼着不知来源的小曲,继续小口小口地啃着苹果。 一只黑乎乎的小狐狸沿着屋檐攀爬到另一个屋檐上,四处张望着,黎苒见了,冲它挥了挥手,笑容满面。 小黑狐见着她,一个机灵,直接整个跃了起来,轻巧地落到她面前,跑到她膝盖处盘起了身子,倚靠着她躺了下来。 黎苒自然而然地撸了一把它毛绒绒的脑袋,轻轻哼着小曲,又晃荡起自己的小腿。 “小煤球,你说说你,不去修炼就罢了,怎么还如此粘着我,我也没有喂你吃好吃的呀。” 黎苒转动了一下眼珠,突然噗嗤笑出声来,注视着它,道,“莫不是你之前认识我?” 谁料一直没什么动静的小狐狸,登时抬起了头,油亮的眸子认认真真地与她对视上。 “小煤球,你怎的这个反应?难不成我还说对了?” 黎苒好笑地说着,觉得没什么可能性,却偏偏见小狐狸一脸认真地点了点头。 “小煤球……你已经修出灵智了?” 再一次得到一个点头,黎苒眨了眨眼,将它抱起来,道,“你真的识得我?” 小黑狐点了点头,这倒让黎苒有些诧异,黎苒歪了歪头,不假思索地说着,“既然如此,为何阿仲对你毫无印象?我去问问他……” 话还没说完,小黑狐立马龇牙咧嘴地竖起满身的毛发,恶狠狠地咬在她手上,面孔上全是敌意和惊慌。 黎苒吃痛,掰着它的下颚拯救出自己的手,无奈地敲了它一下,道,“不能告诉他?” 小狐狸急忙点头,黎苒莫名地挨了一下,又不忍心打它,只得忍着气,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道,“行吧,我不告诉他,可好?” 小狐狸这才歇下动作,不再那么神经紧绷。 碧海第九章 “为何反应如此激烈?可是阿仲待你不好?” 黎苒随口一说,没想到小黑狐像模像样地点起头来。 她顿时恼羞成怒地在它脑袋上敲了一下,“阿仲供你吃喝,还赠你丹药吃,助你强势痊愈,你怎的还如此不识好歹!” 小黑狐嗷嗷叫着反驳着,奈何语言不通,一妖一仙两相瞪眼,任谁都不能说服对方。 最后,黎苒想着不与这小家伙计较,先松了神色,将它抱起来,纳闷道,“阿仲挺好的,你可是同他有误会……” 误会? 小黑狐翻了个白眼,无力地甩了甩尾巴。 “没关系,以后你与他相处久了,就知道他人很好了。” 黎苒揉了揉它的毛发,又道,“若是你能口吐人言就好了,那样我就知道我以前是什么样的人了。唔……我还想知道,我还想知道和他是如何相遇的呢……” 小黑狐抬头瞄了她一眼,回忆起之前在枫叶林中见着的身影,舔了舔爪子。 之前那人,分明与如今这个不是同一人…… 它竖着的耳朵动了动,眸光移向一个方向,定定地看着出神。 “怎么了?可是听到什么?” 一旁的黎苒不明就里,顺着它的视线望去,却是什么也没看到。 在视线的另一端,石破天惊的动静响起,惊涛骇浪当中,依稀可见洛仲铁青阴冷的脸色,当真是骇人至极。 “战神?” 一侧的绿萝严肃着神色,盯着波涛汹涌之中平稳地掌控者帆船航行的黑衣男人,紧紧攥着自己手心的藤蔓,又回忆起在凡界黎苒身边出现过的黑衣男人,顿悟道,“帝君,是……” “我知晓。” 洛仲见着他就回忆起了当时与他对峙的场景,顿时冷哼了一声。 “还真是贼心不死。” 他洛仲这么说着,伸出手来,手腕上的红珠熠熠生辉,散发着幽幽的光芒,化作点点银光飞翔在四周。 只见海面之上突兀地升起一朵朵巨大透明的水母,腾空而起,鼓动者透明的四肢,雷电交加滋滋作响。 秉华见此,冷下脸来,周身的符文不再紧贴衣袍,反而跃起,化为绸缎一般的形态,部分将他包裹其中,大多数宛若利刃出鞘一般疯狂地冲了上去,与那危险的生物厮杀起来。 绿萝看着幻影之中两方各不退让的场景,不安地瞄了眼身侧的洛仲,却见到他瞳孔之中幽幽血色蔓延,她顿时吃惊地屏住呼吸,急忙低垂下头去,不敢再看。 帝君他,入魔了。 绿萝面色煞白,魂不守舍地立在一旁。 而那海面的战争却没有丝毫的停歇,雪白圣洁的海鸥从空中扑腾着翅膀飞来,只是那眼底却满满都是木然的杀意,宛若没有思想的木偶一般直直地冲秉华飞去,凶狠至极,恨不得咬下他一块肉一般。 秉华被逼得拔出了长刃,挥刀相向,一时间,蔚蓝色的海水被血色浸染,不断地往四周蔓延。 洛仲抬掌想继续,却不想听见黎苒呼唤他的声音,他顿了一下动作,将手一挥,面前的画面便消失了。 而黎苒也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她眉眼弯弯,眼中带着星辰,扬着笑意扑倒了他的怀中,撒娇着问道,“阿仲,怎么不答应我?” “方才在思考一些事情,有些没有注意到你来了。” 洛仲从善如流地说着,黎苒微微点了点头,视线移到一旁立着的绿萝身上,有些困惑地歪了歪脑袋,还未说过,洛仲便注意到了她的视线,颇有些不悦地皱着眉头,对绿萝道,“下去,继续。” “是。” 她如梦初醒般柔顺地应下,手腕的藤蔓像是触碰到了什么,恐惧地往回缩着,绿萝定定地看着地面,视线没有挪动半分,散了身影直接往海面的方向去了。 “阿仲,我可是打扰你做事了?” 黎苒这么问着,娇嫩动人的面容有些自责地皱在一起,洛仲抬手点了点她的眉心,微微翘起唇来,道,“怎会呢。你无论何时来,我都有空。” 黎苒微微低垂下头,耳垂泛红,突然像是响起了什么,抬头问道,“阿仲,这边是发生了什么事吗?” “……”洛仲的眸幽深下来,浅笑着道,“怎么了?你可是听闻了什么?” “这倒不是……” 黎苒本想说是小黑狐嗷嗷叫唤才引得她心生疑惑,可又想着它那般惶恐的模样,不自觉消了音,道,“只是,见海上许久不曾出现过如此凶险的场景,有些担忧……” 洛仲修长的手指落到她的脸颊上,睫毛轻吹,幽深的瞳孔中慢慢都是她的模样,道,“苒儿,你会一直陪在我身边吧。” “……” 黎苒注视着他,有些茫然,总觉得他的言行……有些奇怪。 她犹豫着没有说话,这却好似惹怒了他一般,洛仲俯下身来狠狠地咬住她的唇瓣吻着,不顾她的茫然,肆意掠夺着她唇齿之间的气息,一时间,她只觉得天旋地转,唇上隐隐作痛。 等她被松开之后,她才慢慢地恢复着气息,只听得他阴沉着语调道,“苒儿,乖乖地呆在这里,我出去一趟就回来。” 黎苒看着他没了踪影,下意识地往他那个方向走了几步,才停住脚步。 她平复着气息,茫然无措地站立在原地,一只小黑狐沿着小路匆匆跑到她的脚边,黎苒低头见着它,将它抱了起来,搂在怀中,轻轻地叹息起来。 “小煤球……我可是,让阿仲生气了?” 小黑狐吱吱叫着,恨不得说着什么,可惜却是一丝一毫也不能传达给黎苒。 她只能茫然地坐在海边,吹着凉凉的海风,视线不知落在何处,呆呆地望着海波发呆。 …… 在洛仲收手的那一刻,秉华瞬间感受到了危机的削弱,他扯了扯唇,不屑地哼了一声,一脚踏上一只白鹭的身躯,身边符文闪烁着灵光,承载着他的身躯肆无忌惮地往岛上冲去。 而那大海之中孤苦无依的帆船之上,出现了一个身影,他冷眼看着面前的这些水中之物,偏了偏额,黑色的纹路蠕动了一下。 碧海篇 第十篇 街上尽是张灯结彩的喜庆之色,泽无进入了这边神秘的海岛之后,便隐匿了足迹开始四处寻找黎苒的下落,因而也知道了青提帝君即将成亲之事。 他有些木然地听着帝君与那仙子两情相悦的传言,有些不知作何反应。 黎苒她……当真已经喜欢上了他人吗? 纵然这一切都是洛仲的阴谋,可她……真的动心了吗?已然不在意他了吗? 泽无虽然一直在寻找黎苒,了如今,却又有些惶然了。 他怕,再次见到的那个人,已经不再是那个将他置于心中好生保存的那个人了。 “小煤球!你快些停下来!” 不远处传来银铃般的笑声和一丝责怪也无的呵斥声,泽无浑身一僵,身后一只小黑狐飞快地跃了过来,恰巧一个人正快速跑来,他急忙将这黑乎乎的小狐狸提起来,差一点这小狐狸就要被狠狠踩在脚下。 它似乎也是心有余悸,吓得颤颤巍巍不敢再动。 青葱玉指从一旁伸过来,将它抓起来,恨铁不成钢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傻呀!往人家脚底窜!” 泽无浑身僵硬着看着面前这个朝气蓬勃的身影,一时间口干舌燥,在脑海中想了许多想说的话,末了却一个字也无法说出来。 黎苒训斥完了调皮捣蛋的黑狐,这才扭过脸来看身边这个人,他眼神奇异,神色恍若凝固了一般,呆滞地望着她。 黎苒不自觉地摸了摸自己脸庞,确认没有黏上什么东西,更加困惑了,不过念及方才他救了小狐狸的事情,微微弯了弯唇,道,“方才多谢公子了,不知公子尊姓大名?” 泽无看着她面色的笑,脑海中嗡嗡作响,回忆起明目镜所说的代价,顿时连呼吸都苦涩起来,他直直地看着她,心情复杂地道,“泽无。” 如他所料的,黎苒没有丝毫反应,如同陌生人一般对他,笑着同他道谢,说了一会儿话,便提着不听话的小黑狐离开了。 他怔愣地看着她的背影,突然一道黑影越过,停在了她的面前,那人邪气四溢的唇角勾起,眸中泛红,冷冷地道,“许久不见了,黎苒。” 秉华! 泽无心中一紧,急忙跑了过去。 黎苒茫然地看着面前挡着她去路的人,“你是何人?可是认得我?” 秉华凝固了表情,皱着眉仔细打量着她的神色,眉头轻挑,“你是在耍我么?” “抱歉。” 她急忙有些歉意地笑了笑,解释道,“不知为何,我先前的记忆都没有了,实在是不记得您是哪位,并没有其他意思。” 秉华听着,眸中猩红色闪了闪,嘴角扬起,“没关系,我记得就好了。” 他这么说着,阴晴不定地一掌击了过去,黎苒没有丝毫防备,实打实地受了一掌,直接昏厥了过去。 泽无焦急地一掌打过去,秉华却猝不及防地抓起黎苒往身前一挡,泽无惊吓之余,急忙硬生生地转移了方向,声势浩大地摧毁了路边的屋舍。 而这不过转眼之间的功夫,黎苒与秉华的身影则都消失不见了。 而不远处涌动的灵力泛涌而来,他不得已,咬了咬牙,快速离开了这是非之地。 而绿萝带着一队人马赶来之时,原地已经空无一人了。 她拧着眉头,手心向上展开,一道红线流转着显现,却是断裂开来的模样。 “黎姑娘失踪了!” 她这话一出来,跟在她身后的众人皆是一副人心惶惶的模样。 绿萝启唇,还来不及多言,一阵寒风袭来,洛仲的身影已经到了跟前。 她急忙跪下,低垂着头,低声禀报着情况,洛仲的面色铁青下来,众人身躯颤抖着匍匐在地,嘴角溢出鲜血来。 他眼底的火焰明明灭灭,铺张开来的神力覆盖了整个大地,他血色泛滥的眸子锁定了一个方向,整个人也直奔而去。 绿萝梗着嗓子咽下一口血,跌跌撞撞起身,随意地擦拭了一下嘴角,也跟了上去。 …… 天庭之上,宫殿之内,暗无天日,只有幽幽的烛火亮起。 黎苒醒来,有些迷茫地睁着眼四处望了望,再低头一看,她的鞋子被扔到了很远的一旁。 她有些困惑地将洁白无瑕的玉足踩上冰凉的暗红色地面,凉意袭来,禁不住缩了缩脚趾。 她站起身来,还未有其他动作,宫殿大门便响起了吱的一声,只来得及见到秉华一脸冷意的面庞,他便直接将黎苒打横抱起扔到了床上。 “那个……” 黎苒怔愣中喊了一声,随即被他摁住了手腕压在床榻之上。 暗黑色的被褥衬得她面如美玉,精致动人,美好得不像这世间应有之物。 秉华摁住她手腕的力道增大了一些,目光凝聚到她娇艳的唇瓣上。 就是这张嘴,惯会说些骗人的话,不然就是些让人听了便止不住心痛的言语。 他恨恨地注视着她,黎苒莫名感觉到了一丝危险,不敢触怒他,忍不住缩了缩身躯,却不知就是这回避的动作,让他压制的怒火喷涌而出。 “躲什么躲!” 他呵斥一声,一手将她两只胳膊制住,摁在头的上方,一手像是怕他一松手人便会消失一般握住了她纤弱的腰肢,整张唇贴了上去,狠狠地厮磨起来。 半晌才松开她,黎苒眼眶微红,唇色艳红地抬着眼帘望着他,喘息着,声音都有些哽咽,“你……” “我如何?” 秉华笑了一声,贴过去,从善如流地又亲了一口。 黎苒缩着身子瞪大了眼盯着他,一副莫名其妙不知作何反应的模样。 “当真不记得了?” 秉华这会儿终于消了气,才有心情似笑非笑地盯着她问。 “……” 黎苒警惕地盯着他,有些不知如何回答才好,半响才试探性地回答着,“你……当真认识我?” 看样子是真的不记得了…… 秉华眯着眼打量着她的神色,唇角勾了勾,道,“你是我的妻,我怎么会不认识?” “……”黎苒呆滞地看了他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斩钉截铁地反驳道,“你骗人!” 碧海第十一章 “我骗人?为什么这么说?” 秉华纳闷地挑眉。 “阿仲说了,我是他未过门的妻子,怎么会是你的妻子呢?” 黎苒不假思索地说着,秉华的脸色顿时不好起来,她还不怕死地继续说,“况且你脾气这样坏,我怎么会心悦你?” “黎苒!” 他恼怒地喊了一声,黎苒这才注意到他铁青的面色,急忙住了嘴。 秉华盯着她,眼底晦涩难懂,他哼了一声,再次摁住了她的手腕,恶狠狠地在她锁骨上方咬了一口。 黎苒疼得挣扎起来,骂道,“你这个疯子!放开我!” 等他松嘴,黎苒的脸色都白了几分,她微微敞开的衣襟内,有了一个冒着血珠的牙印。 秉华满意地点了点头,这才松开黎苒,站了起来。 黎苒这才能够动弹,急忙伸手去摸那处,又再次触摸到了伤口,顿时疼得抽气。 “这样看着,顺眼许多。” 秉华咧嘴笑了,这一笑倒是将这些时日的阴郁都冲淡了许多。 他伸手过去,黎苒下意识地要挡,手伸到一半却停滞住了动作,秉华嘴角含笑捏了捏她的手心,又移动到伤口处的位置,轻轻地抚摸着,伤口快速结痂,却在她洁白无瑕的肌肤上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 “你?你!你做甚?快放开我!” 黎苒感觉到伤口处痒痒的,疼痛虽消失了,可她对于秉华的这种行为感觉到了不满。 “给你烙个印,让你再出去瞎勾搭!” “你这人!怎么如此胡搅蛮缠!” 黎苒被他气得要命,莫名其妙地咬了她一口,又莫名其妙地说这些话,这一番行为都让她觉得难以理解。 “胡搅蛮缠?” 秉华生平头一次被人说胡搅蛮缠,他饶有兴趣地重复了一遍,觉得有些好笑,凑上前去逗弄她,道,“我就胡搅蛮缠了,你能待我如何??” “无耻!” 黎苒气得脸颊通红,半天才憋出来一个词骂他,着急地喊,“快点放开我!” “我偏不!” 秉华孩子心性上来,抬手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看着她睁大的星眸,觉得可爱极了,凑上去,轻轻吻了一下。 黎苒依旧是无法动弹的状态,看着他这动作,惊得寒毛都立起来了,却是只能呆立在原地。 “你……” 她话没说一半,秉华又凑上去亲了她一口,他现在松懈下来之后,软软的模样,倒像只温顺的小奶狗,在粘着自己的主人想要得到关注一般。 她眨了眨眸,正想说着什么,余光便见着远处水波碧色泛滥,洛仲红着眼凌空而立着,面无表情,看不出情绪来。 “阿仲……” 她情不自禁轻轻念着他的名字,而那碧波荡漾的水面,却没了他的身影。 “洛仲?” 秉华挑眉顺着她的视线望了过去,那里空无一人。 他微微抬了抬下颚,不屑地嗤笑了一声,“真没想到,堂堂的青提帝君,居然是个胆小的无耻之辈。” “你……你不要如此说阿仲!他才不是你说的那样!” 黎苒经过这些时日与洛仲的相处,总是忍住不心疼他,哪里肯听秉华如此编排。 “……” 秉华看着她不发一言,直到看得黎苒微微瑟缩着移开了视线,才叹息了一口气,意味不明地道,“你倒真是忘得一干二净了。” “真不知道,是还庆幸,还是懊恼。”秉华这么说着,一向目中无人的瞳孔之内,居然隐含着丝丝的痛苦。 “好像无论何时,你的身边都注定没有我的位置……” “……” 黎苒没了动静,眨了眨眼,看着他不似作假的神情,却不知如何安慰才好。 毕竟,她没有从前的记忆。 只不过,他这副模样,倒也说明了一个问题。 “你果真是说谎了吧。” 她笃定地说。 秉华愣了一下,盯着她没说话。 黎苒撇了撇嘴,继续道,“你果然是骗我的吧,我根本就不是你的妻子!” 听她这番话,秉华也顾不得悲春伤秋了,整个脸色直接黑了下来,气得说不出话来。 黎苒移开了视线,不去与他对视,外强中干地喊道,“你快点放开我!方才我见着阿仲在外面了,他定然是来接我回去成亲的……” 黎苒话还没说完,秉华直接一掌就过来了,她再次晕了过去,忍不住有些想翻白眼吐槽: 又偷袭!还这么粗鲁! “你休想!” 秉华被她气得够呛,虽说还是将晕过去的她接住了,不至于让她直接躺地上,可是,整个白玉似的面庞再次皲裂开来,黑气从裂口溢出来。 他狠狠地深呼吸一口气,这才堪堪忍住心底的暴虐之气,面颊上的裂口也开始快速愈合起来。 他盯着黎苒陷入了沉睡的面庞,抿着唇,抱着人跌坐在了地面上。 “苒儿……” 他伸手摸向她的面颊,不痛不痒地扯了个唇,入手的触感让他有些神情恍惚。直到此刻,他也有些怀疑怀中之人的存在的真实性。 “我不会让后再受人欺骗了,作为回报,你也要,永远陪着我。” 如此深情令人心疼,又如此让人胆战心惊。 等到黎苒再次醒来之时,屋内又空无一人了。她无奈地起身,本想出门,却被一片透明的屏帐挡住,无法出去。 她立在门口,无奈地叹息。 “这男人真是好生无理!” 屋内黑乎乎的一片,让人压抑,她也不想回去,索性盘腿坐下,打量起屋外的环境。 秉华身为战神,成日里在外奔波,自己的庭院也无人打理,荒废得不成样子。只是这草长莺飞的,自由疯狂生长的景象,倒也别走一番滋味。 她饶有兴致地看着,觉得有些地方实在差强人意,便在脑海中构思应当如何才能更加美观一些,半点没有被人掳走的慌乱。 或许,潜意识当中,她就觉得秉华不会真的伤害她吧。 正在她津津有味地在脑海中改善着这一片区域的模样时,一道阴影落下,她的视野也被一双修长的腿挡住了。 她轻轻抬头,正对上秉华的目光,他伸出的手指落在半空,两人就这么各自停滞住了自己的动作。 碧海第十二章 “在看什么?” 秉华轻咳了一声,率先移开了目光。 “你这院落,好生荒芜。” 黎苒垂下目光盯着外面,脑海中突兀地浮现出一室梨花的场景,不由自主地说道,“若是能够种上几株梨树,便是极好的。” 她这话一出,自己便有些困惑地思索起来。 碧海之地虽说植物都生长得枝繁叶茂,却是没有梨树的,自然也就不会有梨花盛开的景象。 她是在何处见着的,又为何恋恋不忘? “梨树?” 秉华挑眉,问道,“你喜欢?” “嗯。” 她自然而然地点了点头,目光一瞬间都不曾从那院落中移开。 秉华慢慢地说道,“你的品味倒真是一如既往地不怎么样。” 他这话,不知是以什么心情说的,一脱口而出,自己心中更是百味成杂。 “这话从何说起?” 黎苒坐在地上,衣摆乖顺地落在地面,像一朵盛开的娇艳鲜花,秉华索性也屈膝坐到她身旁。 这安宁的时光,让他惬意。 他继续说道,“你在凡界之时,便是眼神不好,放着我这么优质的男子不选,偏偏要和一个貌若无盐之徒纠缠在一起。当时,如若不是天道阻拦,我早就……” 黎苒一边听着他说的话,一边呆呆地盯着地面,脑海中嗡嗡作响,秉华所说的一切如同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越过,可却是半分痕迹也没有留下。 她依旧,什么也没记起来。 黎苒有些茫然地四处望了望,却是没有寻到她想找的人,顿时有些萎靡不振,焉焉地耷拉着脑袋。 “那个人……”秉华瞧着她的模样,微微停顿住,后继续补充说道,“不是洛仲。” 黎苒低垂的眸中一片恍惚,她攥紧了衣摆,面色发白,不知所措。 如若那人不是洛仲,那么……那么! 黎苒紧紧闭上眼,不愿再深思下去。 “苒儿……” 秉华在一旁见她如此惊慌,心中不忍,眼中红芒乍现,白玉无暇的肌肤自眼尾红痣那一点裂开部分,他急忙捂住,侧过身去,不去看黎苒。 就此,两人沉默着坐着。 半响,秉华掌心之下的肌肤恢复原样,他才松开手,不慌不忙地侧目望向低垂着脑袋的黎苒,微微弯了弯唇,道,“如若你不知如何是好,不如同我一起去将你眸中失去的力量寻回来。可好?” 黎苒抬头看他,叹息了一口气,点了点头。 “好。正好,我也想要,避一避。” 虽不知前路,可她却是半分也不畏惧。 黎苒侧目过去往向他,莞尔一笑,虽有着忧愁,却更多的是没有阴霾的欢喜。 洛仲立在羸弱的树枝之上,轻飘飘的随风而动,他的眸眼一刻也不曾移开视线,见着她的笑颜,不由得失落下来,踌躇着消失在了原地。 他也不知方才为何要躲起来。 或许是因为他怕黎苒已经知道真相,对他心生恨意。 或许是他胆怯,不敢再面对她的视线。 或许…… 洛仲本可以在方才破了这阵,冲进去直接将黎苒带走,就像之前一样将她封闭在碧海之上,完成他日思夜想的婚礼。 可是,他终究还是怕了。 …… 泽无以魔界魔子之身,无法堂而皇之地进入天界,只能偷偷一路尾随而至。 方才,也一丝不落地看见了整个过程。 他攥紧了手指,眸中的猩红色竟与秉华的别无二致。 他观望者秉华身上安安静静呆着的符文,心底有了一个猜测。 眸光轻闪,他轻轻地笑了。 真没想到,这天族之人,向来自诩正人君子,不与魔族同流合污,竟然也会用如此的邪魔歪道! 他留恋地望了黎苒一眼,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去。 衣袂翩跹指尖,他的眸中暗沉下来。 回了魔域,魔都境内,讽刺的是,迎接他的是一大片的魔兵魔将。 刀剑相向间,他冷眼相对,漠然开口,“兄长这是何意?” “兄长?你配如此叫我吗?” 季竼挑眉,一丁点儿都没将他放在眼里,眉宇之间的邪气几乎溢出。 “兄长不必如此,若是不满直接向父王说便是。” 泽无冷冷淡淡地说着,与自己这个便宜哥哥两看两相厌。 他这么一说,季竼反倒笑起来了,道,“你以为今日,我为何有胆子如此?” 他这么说着,泽无的眸底更加幽深不见底,手指不自觉地动了动。 “自然是我们的好父王应允的。” 季竼嗤笑了一声,抬起手指漫不经心地看着,看着泽无忍气吞声的模样像是怕对他的刺激不够一般,继续道,“你怕是不知道吧,上次将你囚禁起来,伤成那样,也是父王授意的,因为你这个没什么用处的魔子坏了他的大事!” 季竼说着说着,自己就讽刺地笑了起来。 泽无是仙魔之子,魔王曾经在外的一个私生子,他的母亲曾经是天宫之上,鼎鼎有名的仙子。 身姿周正,气质如兰,飘渺动人,是天族数一数二的美人。 只可惜,她爱错了人。 因此吃尽了苦头,在诞下泽无的当日,只来得及看他一眼,便香消玉殒了。 而后,泽无在凡界吃尽了苦头,受尽了人间疾苦,偶然之间被魔王手下的一名魔将所见,认出他的由来,魔王这才记忆起当年,一时兴起便将这仙子遗留下来的孩子,接了回来。 当初,泽无回来之后,生活却是此在凡界好上许多,可他却也渐渐意识到,魔王对他的态度并不是一个合格的父亲应有的。 他也就渐渐冷下心肠来,不再渴求那虚无缥缈的亲情。 可他万万没能想到,他这父王,居然能对他如此冷漠无情。 泽无仿佛完全不受季竼话语的影响,他冷声问道,“我坏了他什么好事。” 季竼好似想到了什么好玩的事,讽刺地好似看好戏一般瞄了他一眼,也不回话,直接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大军开始了动作。 泽无抽出自己的剑来,机械又冰凉地看着这些人,缓缓地扯了扯唇。 “如若我真是坏了他的好事,还真是,乐意之至。” 碧海第十三章 “你们,尽管来。” 泽无挑衅地说着,用剑尖指向季竼。 对面那人果然面色铁青,有些发怒,却隐忍着怒气,嘲讽地笑着,身后一大波的黑影跃过去。 泽无有些恍惚,一手摸上了心口的位置。 每次他要出征杀敌的时候,黎苒都会忧心忡忡的,凡界最为凶险的战役时,她便提前了时日去跪拜菩萨,废了不少精力为他求来这枚开光的古铜币。 或许是她的真诚感动了天道,那时候,正好挡住了致命的一箭,救了他的性命,却也,将它折成了两半。 碎裂成了两块之后,他在容芸那里疗养的时候,便取了红绳将它们系在一起,就如同他与黎苒身上所绑的红绳一样,此生此世,再不分离! 他的面色柔和下来,瞳孔之中却是杀气四溢,毫无惧色地迎了上去。 纵使前路刀山火海,漫漫无期,他也一定会回到她身旁的。 黎苒看着面前的这一幕,泪珠化为晶莹剔透的水滴一滴滴砸在了地面上。 “怎么哭了?” 秉华将马匹系在马厩柱子上之后,进门便见着她坐在窗边,泪流满面的模样,顿时着急地走了过去,手足无措地替她擦拭着。 黎苒瞧见他,指了指前方城楼上坠落在地死去的人,那人已散了气息,血肉模糊地躺在地上,周围密密麻麻地围了一圈圈的人群。 她茫然无措地道,“我也不知为何,看着那人坠落,心口好生疼痛,就像快要窒息了一般。” “……” 他自然是明白,她为何会哭泣的。 当年那一场战争当中,她失去的,是她凡界的挚友! 只是,她分明不记得了,却也如此伤怀……此次带她来这凡尘散心,也不知是好是坏。 秉华舔了舔有些干燥的唇瓣,勉强地笑了笑,“别在意,应当是,怜悯那人就这般轻易地没了性命吧。” 黎苒点了点头,视线却是未曾从那人的尸身上挪开。 秉华上前挡住了她的视线,一贯冷冰冰的脸上温柔得就像冰雪消融一般。 “等会儿想吃什么?” “你定就好,我不太清楚这里有何吃食。” 她垂下目光,依旧有些闷闷不乐,手掌贴在胸口处,蹙着眉头,道,“为何,我这里这样难过?” “……” 秉华拉过她的手指攥在手心,展颜笑道,“别想了,我亲自下厨做东西给你吃可好?” 黎苒将视线移到他面上,见他忧愁地拧着眉,沉默下来,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秉华带着她去了楼下。 现在不是饭店,只有稀稀落落的几个客人,秉华给足了银两,那店家便很是爽快地应允了。 秉华带着她进了厨房。 黎苒好奇地四处打量着,他却已经熟练地上手,捏起了面团来。 她眨着眼凑了上去,香醇的面粉味扑鼻而来,她动了动鼻尖,嗅了嗅。 “你真的会做?” 她半信半疑。 “自然。” 秉华笑着,见她睁大了眼,乖乖巧巧地呆在他身边认认真真地想着他,忍不住捏了捏她的脸颊。 顿时便在她脸颊上留下了几道白印子。 秉华瞬间便笑出了声来。 黎苒也意识到不对劲,自己擦了擦,一手的白面。 她乐呵呵地看着手掌笑出声来,趁秉华不注意,也蹭了一手的白面糊到他的面上。 秉华无奈地叹息着,半宠溺,半温柔,“你啊!” 黎苒咯咯笑出声来,笑嘻嘻地围着他看他忙活。 秉华整个人都温柔下来,身上的符文闪烁着,宛若夜空之中最亮的星辰闪耀。 半个时辰后,一锅白白生生的糕点出炉,黎苒轻轻地嗅了一口,笑道,“好香!” “尝尝。” 秉华递了一块过去,黎苒就着他的手咬了一口,笑迷了眼,夸赞道,“好吃!” “那你可要吃完。” “嗯!” 她点着头,嘴里含着东西,模模糊糊地出声,“真好吃。阿仲要是在就好了,这样他也可以尝尝……” “苒儿。” 秉华打断了她的话,面色很是难看。 黎苒这才反映过来自己方才说了什么,她有些懊恼地住了嘴,抿着红唇,不再言语。 “苒儿,不要再想了。” 他轻声说着,温柔多情,手指却不受控制地狠狠地攥起来。 “……” 她张张合合地,却还是低落地垂下目光,应了。 …… 夜色阑珊,她撑着窗户望着黑夜,远处立着一个苍白的身影。 她轻轻眨了眨眼,合上了窗户,转身背靠着窗户慢慢地坐了下去,轻轻抬首,叹息了一声。 如若阿仲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那……又是谁呢? 月色朦胧,洛仲眼睁睁见着她与他对视上,正僵硬着身躯怔愣间,便见她又合上了窗户,心中百味成杂。 他轻飘飘地落下来,宛若羽毛一般轻巧地走到她窗前,白玉无暇的手指伸出来,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复又收了回去。 她此刻,可是憎恶他呢? 洛仲不敢再想,生平头一次手足无措肢体僵硬地立在那里。 两人相隔一道墙壁,就那样维持着动作久久未动,宛若相隔了波涛汹涌的狂暴汪洋一般,不可逾越。 洛仲摸出了怀中一直保存好的红豆簪子,修长孱弱的手指轻轻搭了上去。 他从小就没有父母,自他记事起,他就已经生活在碧海,受万人敬仰,孤苦伶仃地生活在那冷冰冰又富丽堂皇的宫殿中。 他在凡界的时候,他那位母亲以她的所有给予了他所有未曾尝过的母爱,至此,也就深深地在他心底烙下了烙印。 这个东西,是他回到神界之后,又下去寻回来的。虽是凡界的一介俗物,对仙界之人没什么用处,甚至可以说佩戴都有些寒酸的物件,对他却是意义非凡。 他捏着这物件,眸中透出一丝怀念和眷恋。 母亲……她曾经说过,这个簪子,要就给她的儿媳妇的。 洛仲沉默着弯起了唇角,黑夜之中,格外明媚。 苒儿……可会愿意…… 他盯着眼前的窗户,想着她凤冠霞帔明眸皓齿地冲他莞尔一笑的模样,心跳加速,呼吸都不自觉地重了一分。 碧海第十四章 可偏生他此刻与黎苒关系有些难以言喻,他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最终也只能退了下去,隐匿在黑暗当中。 …… 第二日,秉华敲门声响起,黎苒迷迷糊糊地醒了,还以为自己是在碧海之上。 闭着眼就穿着松松垮垮的衣服走到门口,打着哈欠将门开来,没有注意到门外僵硬了的人,继续转身,冰冰凉的脚趾蜷缩了一下,从地面离去,回到温热的被窝里,她又将自己整个埋了进入。 “苒……苒儿。” 秉华立在门口,不知该不该进入。 最终还是理智落了下风,他踌躇了一会儿还是走了进去。 黎苒已经扑在了床上,就着她软乎乎的被子似乎又沉浸在了梦乡里。 “醒醒……” 他干巴巴地好了几声,又住了嘴,仔仔细细地瞅着她。 纵使不施粉黛,她的脸颊依旧粉嫩白皙,一颦一笑都惹人怜爱。 秉华吞咽了一下,喉结划动,目光流转在她娇弱的身躯上,好一会儿才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瞬间涨红了脸颊,盯着她发愣。 黎苒却是突然睁开了眼,正对上他慌乱的眸子。 秉华吓了一跳,一屁股坐在了地上,脸上的红色都蔓延到了耳朵根了。 “嗯?” 她迷迷糊糊地看着他,瞳孔没有聚焦一样,呆呆地从鼻腔中溢出一丝困惑的声音,问,“你怎么在这里?” 合着她根本就不清楚自己到底在做什么…… 秉华回过神来,急忙解释道,“是你方才开门……” 他没了声,因为黎苒又合上了眼,舒舒服服地蹭了蹭柔软的被子。 秉华整颗心都柔软得不成样子,他弯腰轻轻拢了拢她的发丝,轻声笑了。 岁月静好,若是能够一直如此,也是极好。 等黎苒再次清醒的时候,他已经坐在一旁的桌上看了许久的书了。 见人醒了,这才转头来瞄了她一眼。 只不过,这一会,他却是很快就挪开了目光。 她身上的衣裳半解,洁白无瑕的肌肤裸露出来,半边肩膀暴露在外,着实不怎么体面。 这种情况下,秉华本应该退出去的,但他却不知怀着什么样的心情,只是红着脸,却不移动半步。 “秉华?” 黎苒看着他呆了一会儿,身上有些凉,才反应过来自己没有穿好衣服,急忙拉了拉,途中不忘瞅瞅秉华的反应。 他一眼也没有从书本上移开,黎苒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忙抱着一旁的衣物跑到了屏风后。 而秉华,他的耳朵也渐渐红了起来,只不过很快就恢复了。 屏风之后,窸窸窣窣的身影响起。 秉华偏了偏头,目光落在屏风上映出的身影上,他抿了抿唇,心乱如麻,无论如何也无法再将手中的书本看进去。 “秉华,你等我很久了吧。” 她施施然走了出来,有些不自在地拉了拉衣服,轻轻地笑着。 秉华眸光闪了闪,继续将目光放在书本上,实际上余光全在观察她的神态。 “也没有太久。” 他慢悠悠地说着。 这倒是真心话。 他一直看着她的睡颜,注视自己心爱的人,又怎么会觉得时间长呢?他只会觉得不够。 黎苒也不再多言,坐到了他身边,倒了一杯水。 “外面阳光好暖,我们出去野炊吧。” 她突然这么说着,秉华顺着她的视线而去,外面的太阳不知何时起已经升得那样明媚了。 他点了点头,站起身来。 黎苒困惑地望来。 他摸了摸她的发,温柔地道,“你等我会儿,我去给你端碗粥来。等你吃了,我们再出发。” 黎苒没了记忆之后,便一直被洛仲妥善照顾着,她没觉得他这么细心有什么不对的地方,抿了抿唇,欢喜地笑着点了点头。 “嗯。你也陪我吃点吧。” “好。” 秉华说完便走了出去。 黎苒百无聊奈地走到梳妆台上,拿出胭脂来研究着,好奇地在眉心点了个红点。 随后拿起镜子照了照,意外地好看,她笑眯了眼,满意地点了点头,正要放下之时,镜子上映出了一个白色身影。 她怔愣住,面上有些错愕,表情呆愣住。 那白衣少年似乎也发现她的视线,缓慢地动了动,还是停留在了原地。 “苒儿。” 他这么喊着。 黎苒放下了镜子,背对着他,一时不知应当如何对待她才好。 她张了张唇,没有发出声音来,缓了一会儿之后,她才有些低哑地出声,“阿仲……” “为何不看我?” 洛仲眸色微动,从窗户口翻进来之后,便也立在那里没有动作了。 他心底有很多话想对她说,可却只能干巴巴地憋出这么一句话来。 黎苒沉默着,叹息了一口气。 洛仲的心顿时便紧紧地攥起来了,紧张地看着她接下来的动作。 “或许,”她轻轻地说道,“我应当叫您,青提帝君?” 洛仲急促地向着她的位置走了几步,又停了下来,心口泛着痛意,“不要如此唤我……” “你为何要骗我。骗我,你有什么好处。” 黎苒终于转过身来,神色莫名地看着他,眼底隐隐泛着水光。 毕竟,在她最无助最弱小的时候,是这个人将她呵护在手心。 “苒儿,我不想骗你的!我心悦你!只有这样,你才能呆在我身边……苒儿……” 他那般慌乱,一贯镇定自若的人,此刻慌乱得像个孩子一样,莫名地让人心疼。 黎苒看着他,有些茫然。 她自己也不清楚,记忆中的那人,与洛仲相比,究竟……究竟…… 她咬了咬唇,突兀地立了起来,恨恨地给了他一拳,狠狠地锤在他心口上。 她的眼中泛起泪意来,一颗颗滑落下来,声音不由地哽咽起来,“洛仲!你这个人,怎么这样坏!你若是一开始就不欺骗我,我现在怎么会这么难过!” 洛仲一言不发地任由她发泄着情绪,胸口处她锤上去的力道,根本无关紧要,可她的反应,却让他有些压制不住心底蔓延而上的喜悦。 黎苒她的心情如此,那是不是可以说明……她也是……也是心悦他的。 碧海第十五章 “是我的错。” 洛仲心头热热的,一把握住她的手腕,她抬眸看他,星眸之中倒映的满满都是都是他的影子。 他心中一动,睫毛颤了颤,身子轻轻地压了下来,宛若飘落的花瓣轻轻贴在她的脸颊上。 黎苒抿着唇,没有说话,只是呼吸急促了一分。 她的脑海之中光怪陆离,无数的画面在其中翩飞,扇动的翅膀让她脑海中嗡嗡作响。 “洛仲……是你吗?”我消失的记忆中,那个爱人,是你吗? 她只来得及攥紧他胸前的衣襟,呼吸一窒,整个被拽入了黑暗的深渊中。 “苒儿!” 洛仲焦急地伸手过来的模样,化为她眼底最后的一幕。 …… 黑暗之中,她独自孤独地彷徨着,寂静无声,连带着她的一切都仿佛是虚无的。 “有人吗?” 她这样轻轻喊着,无人应答, 悄无声息的黑暗压抑在她心头。 她的脚尖微顿,停下了脚步。 这无边的黑暗压过来,让她难以呼吸。 一阵嬉闹的声音响起,她轻轻抬眸,已然置身一群小孩子当中。 其中被簇拥着的一位小姑娘,身着锦衣,唇红齿白,明眸皓齿,生得让人一见便忍不疼爱。 只可惜,小姑娘的唇色偏白,一眼瞧过去,显得格外脆弱。 被众人簇拥着的她,冷冷淡淡地看着他们嬉闹,没什么情绪地拉了拉身侧丫鬟的衣摆,扬着小脑袋说道,“我有些乏了,想回屋歇一会儿。” “好。小姐轻稍等一会儿。” 丫鬟过去和一旁的管事说了一声,管事点了点头。 她这才重新走过来,将那小仙童似的人儿抱在怀中。 黎苒一路躲在她的怀中,眉眼疲倦地耷拉着,整个人没什么精神。 “小姐可是困了,要不要闭上眼歇一会儿,奴婢还要等一会儿才能走回去呢。” 那丫鬟休息到了黎苒的困倦,这样说着,黎苒点了点头,趴在她你肩头,闭目养神着。 若是以往,她定然是很快就入睡了,可她那日不知为何,虽是合着眼,却无法入眠。 等到了后门处,她听得一阵吵闹的声音,却没怎么在意,依旧是闭着眼,任由丫鬟将她带回屋内。 孩童时期的黎苒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魂魄状的黎苒却知道。 她看着后门处,被众人殴打的小小孩童,心尖忍不住颤了颤。 她瞟了眼丫鬟离去的身影,走到了那个鼻青脸肿的孩童身边,叹息着看着他。 不知为何,仅仅是看着这个人的过去,她也觉得心脏处,疼痛难忍。 她伸手想要去扒开那些残忍殴打他的人,却只是一次次穿透他们的身躯,起不了一丁点儿作用。 “小崽子,你下次再敢偷东西,就不止是打一顿能了事的了!” 一个青年恶狠狠地啐了一口,带着人走了。 黎苒看着小孩蜷缩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一声不吭地咳嗽着,半晌才缓慢地动着手指擦了擦嘴角的血液。 她伸手想要去替他擦拭,刚触及他的肌肤,这孩子幽深的目光便与她对视上了。 黎苒一怔,动作僵硬在原地。 她还以为是他看见自己了,却只见,他的瞳孔中装载了一个小小的身影,眸中盛满了惊愕。 黎苒转身望去,这才见方才被抱走的小黎苒颤颤巍巍地翻到了墙上,见着小孩望过去的眼神,高傲地扬了扬下巴。 随即惨不忍睹地脚下一滑,直接整个人向他扑了下去。 梨花盛开,落英纷飞,雪白圣洁的一团中,两个小小的孩童扑倒在了一起…… 一旁魂魄状的黎苒自然看出来这是她过往的记忆,她收敛起自己的神色,低垂下眸子,不知在思考着什么。 很快幻境碎裂开来,化为一小块一小块的灰烬,飘扬而去。 黎苒再次置身到了一片空白的黑暗当中。 她驻足在原地,等待着什么。 在她的身后,一颗巨大的眼球转动着,将视线落在她的身上,血丝密布,冰凉空洞。 黎苒猛地转身,正好与它相对,猝不及防间往后接连退了好些步。 “你!你是何妖物!” 她这么问着,不安地摸了摸腰间,在那里,本该有的东西,不知去向了何处。 “黎姑娘,很抱歉,我说了谎。” 明目镜哀叹了一声,看着她的眸中有些忧愁和愧疚。 “今后,我会帮您寻回你所有的记忆的。” 它说完之后,仿佛也没有期望能够得到黎苒的回复,便再次消失不见了。 黎苒喊了几声,从黑暗中挣脱出来,贴着面颊的发丝都黏上了汗水,紧紧贴在她的脸上。 “苒儿,你可还好?” 秉华听到她的动静,便立即走了过来。 原来,他再次过来寻找黎苒时,便见她躺在床榻上没了动静,寻来的大夫又说没事,他便这么守着她守到了日落时分。 黎苒听着他说话,胡乱地点了点头,心中还是一团乱麻。 “你可是有什么心事?” 秉华见她心神不宁的模样,忍不住问出了声。 黎苒抬眸看他,张了张唇,终归是叹息一声,摇了摇头,说道,“秉华,我今日状态不是很好,想要自己待一会儿。你可以,出去吗?” “……” 秉华僵了僵,点了点头,同手同脚地走了出去。 黎苒没有抬头看他,背靠着墙壁,轻轻地叹息了一口气。 没等她歇多久,又一个身影从窗户翻了进来。 来人正是洛仲。 他踌躇了一下,还是走了过来,小心翼翼地道,“苒儿。” “……” 黎苒看着他,没有说话。 “你……还好吗?” 黎苒动作缓慢地点了点头,洛仲坐到她身边,仔细地打量着她,见她气色还不错,便稍微放松了一些。 “今日你怎么突然晕倒了?可是有什么不适?” “并无。” 黎苒摇着头,心中对他很是眷恋,可困惑埋藏在心底,叫她耿耿于怀,不知如何面对他才好。 “你可是有什么事情?”洛仲这样问着。 黎苒定定地看着,咬了咬唇,忍不住问道,“阿仲,你知道我之前的记忆吧?” 碧海第十六章 “之前……不是告诉过你了吗?” 洛仲不自然地缩了缩手指。 “可那些,都是假的,不是吗?” 黎苒反问着,迫切地想知道事实的真相。 可是,洛仲沉默了下来,并不打算告诉她的样子。 “你不愿意告诉我。” 黎苒看着他,他久久不语,她便也不再强求,扭头背对着他,哀伤地说道,“既然如此,你走吧。” 洛仲伸出手去试图抓住她,伸到半空,却停滞住了,眸中的阴郁再次浮现。 他挽起她的一缕发丝,无声咧了咧嘴角,好似在笑,眸中却空洞一片。 如若告诉你了,你必然会选择离开…… 黎苒,既然如此,只有让你永远不能离开了。 洛仲上前一步,不再犹豫,手掌握住了她纤细的腰肢,轻声说着,“那我走了,你要好生休息。等下一次……” 他不知想到了什么,轻笑出了声。 黎苒微微僵硬着,维持着动作没有反应,直到在感觉到他离去之后,才扭身往过去。 虽已空无一人,可他方才所残留下来的阴冷之气还弥漫着散在空中飘洋。 这让她忍不住战栗了一刻。 黎苒摇了摇头,紧紧闭了闭眼,喃喃自语道,“洛仲……” 谎言是无法遮掩了,总有一日,她会弄明白所有的一切的。 …… 秉华倚靠在树下,心不在焉地望着远处的天空,衣袍上的符文欢呼雀跃着,似乎他越难过,它们越又活力。 秉华自然也意识到了的,可他却没有心思去处理,只懒懒地弹了弹衣裳。 门吱呀一声响了,他扭头望过去,黎苒已经走了出来,正与他的视线对上。 她莞尔一笑,道,“久等了。我们走吧。” “你……还好吧。” 见她状态变好,他便也松了一口气,上前去牵住她的手指。 黎苒盯着两人相握的手。 秉华讪讪地松开了。 她抬头困惑地问,“我们可以这样牵手吗?” “……怎么这样问?” 黎苒沉默一阵,说道,“我刚醒的时候,阿仲便告诉了我很多日常生活中的事情,可他骗了我,我现如今也不知道,哪些是正确的,哪些又是错误的了。” “只是牵手罢了,没什么对错。” 秉华这么说着,再次伸手勾住她的小拇指,指尖轻轻撩过他的心底,他微微弯了弯眉眼。 “罢了。” 黎苒不再纠结于此,歪了歪头看他,“我们出发吧。我想早日寻到我失去的东西。” “好。” 旅途之中,总是乏味的。 不过,秉华时常带着她去烤鱼、抓野味吃,日子倒是过得有滋有味的。 这一日,黎苒刚收回晶石,便有一对人马冲了过来,本以为是路人,却没想到他们杀气腾腾。 见此,哪儿还有不明白的呢? 黎苒安安稳稳地坐在马车上,看着秉华大杀四方,人命如草菅,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消失在她的眼前。 她只是看着,脑海之中,似乎回忆起当年当日那番惨烈的景象。 只是,她终究什么也记不起来。 一个身着暴露的红衣女子穿过人海而过,根本不许秉华交锋,直接越过他,直奔黎苒的方向。 黎苒平静地看着她靠近,即使相隔甚远,那剑芒的冷意也传达到了她裸露在外的肌肤上。 秉华目眦欲裂地斩开身边的魔将,却依旧不能动弹分毫! “黎苒!” 冰冷的剑刃插入肌肤的声音响起,场面一静。 白衣翩跹而起,洁白无瑕的指尖握住剑柄,已经沾染上了血渍,连带着他整个人都更加阴沉了。 “阿仲。” 黎苒轻声唤了他一声。 洛仲才沉默着将不知何时从红衣女子苏米手中夺过去的剑,从苏米体内拔出来。 苏米呕了一口血出来,直接跌跪在地,伤口血流不止,她的大腿还止不住地打颤,惶恐地趴在地上无力离开。 “可有伤着?” 洛仲向着黎苒走了过去,丝毫没有将苏米放在眼里。 黎苒摇了摇头,道,“多谢。” “……” 两人之间静默了下来,他有些别扭地移开视线,重新转身过去,把苏米拎起来扔到脚下。 “谁派你来的?魔王还是他那几个儿子?” “帝君,您何必火气这般大?” 苏米不怕死地咯咯笑起来,花枝乱颤地。 自她接到这任务的时候,她便知道,定然是有去无回的。偏生那几个魔子一点儿都不似他们的父王那般睿智果断,居然生出来来此灭口以掩饰自己的失误。 苏米眸中闪过一丝讽刺,咳出血来。 洛仲冷眼看着她,不发一言,将刀剑驾到她脖子上,强迫她抬起头来。 “说话!” 苏米费力地咳着,仰着头,脖子处被他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不上。 她笑了,“帝君如此聪慧,自然是清楚的。不是吗?” 洛仲冷下了脸,不再留情,一剑将她钉在地上,任由她睁大了眼,说不出一句话,就此香消玉殒。 “阿仲,你知道的,对吗?” 洛仲僵硬着身子,没有言语。 “你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我并非有意隐瞒,只是这其中牵扯太大,我还不能妄下定言。” 洛仲看着她,伸手想要触碰她的面颊。 黎苒眨了眨眸,没有动弹。 解决完所有人的秉华一身血气的过来,二话不说,直接整个人化为利刃朝他袭去。 洛仲往后跳了一段距离,避开了他的动作。 最后深深看了黎苒一眼,转身就想走。 “洛仲!” 黎苒喊了一声,洛仲的动作停住了。 “你不要再跟着我了。” 她轻飘飘地说着,洛仲不知道身后的她会是什么表情,只是他,却是更加阴郁了。 “如你所愿。” 他这么说着,闪身而去。 黎苒看着他消失的地方,眸色微动。 “苒儿,让你受惊了。” 秉华安抚着她,眸中认认真真的都是怜惜和慌乱。 “秉华,我以前,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很有风骨的一个女子。” 没错,风骨。 黎苒自始自终,都是一个很有傲气的女子,这一点,从那日秀城被攻打的时候,他便知道。 碧海第十七章 “有空的话,同我说说吧。” 她这么说着,轻轻地笑了笑。 “嗯。” 尸横遍野之地,两人之间距离亲昵,可却无端让人生出间隙来。 黎苒抬头看了看远方,有些茫然。 围绕在她身边的这些人,究竟,谁是恶鬼?谁,又是救赎? 她,实在是分不清楚。 黎苒伸出手向着天空中方才挂起的圆月,可是,却什么也抓不住。 秉华将马车赶到官路上,同她一起坐在马车上。 黎苒失去记忆这件事,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改变。 可若她想要恢复,那么,他一定会帮她的。 …… 穿过妖界,来到了界外的一片混沌之中,迷雾笼罩,一片虚无。 黎苒立在那里,隐隐约约看着一个人被吊在半空。 “秉华,那里可是有个人?” 她指了指那个方向,秉华却是一脸茫然地摇了摇头,道,“那里没有人啊。” 黎苒微愣,收回了手指,那里虚虚吊着的人影分明还在。 “这是怎么回事……” “你看着什么了?”秉华问。 “有一个身着红白相间衣裳的人吊在哪里,看身形,像是一个男子。” 秉华依旧没能看着她所说的一幕,只好说道,“看样子这里有古怪,我们小心些。” “嗯。” 黎苒点了点头,扭头四处看了看,就像身处迷雾一般,难以看见方圆百里的道路。 她摸了摸身上,翻出一块珠子来,那珠子亮起,周围的迷雾竟然散了些许。 “这是……鲛人的灵珠。”秉华一眼认出了这珠子的来历,有些惊讶地挑眉。 “嗯?是吗?我不记得了。” 黎苒隐隐觉得这东西很重要,听得他这么说,更是小心翼翼地捧着,不敢懈怠。 “应当是故人所赠,你好生收着便是。” 两人这么一路走着,此地荒芜贫瘠,没有一丝生物的气息。 黎苒拿出晶石来,跟随着晶石的指向,两人走到一处寒气四溢的潭水边上。 诡异的是,这潭水分明是冰块状的,却在潺潺流着。 她沉默地看着,眨了眨眼。 “好生厉害,竟能颠倒常理。” “你看那里。” 秉华指着一个方向,那里一块幽幽隐匿着的冰石之内,静静地封印着一块魂。 黎苒见着它,觉得分在安心熟悉。 秉华继续说道,“那是你的。” 黎苒点了点头,看着它十分怀念,心中欢喜。 “我感受到了。只是,要如何过去才好?” 这潭水望过去,无边无际,那一缕魂沉没其中,晃晃悠悠地。 隐隐还能见着那冰面似的水下一条条尖牙长嘴的细长鱼类。 一看就不好惹的模样。 秉华四处望了望,捡起一块石头扔了过去,水面风平浪静,没有一丝波澜,他正要跃过去,却被黎苒一把拉住。 “你等等。” 她捏起一块石头,用仙力包裹其上,随后控制者飞速移过去。 不出所料,水底的鱼类开始暴躁起来,红着眼,一副凶恶至极的模样。 还没等石块移到目的地,水面炸裂,千万余条鱼齐齐蹦出水面,溅起成片的水珠,迅速将那块石头腐蚀得一丝灰烬都不剩。 “好险!” 黎苒拍拍胸口,呼出一口气,目光凝重地看着水面。 一时之间,两人没有丝毫办法。 “我们先在此处转转吧。”黎苒率先开口,冲他笑了笑,丝毫不着急的样子,道,“万物相生相克,等会儿能有所转机也不一定。” “也好。” 秉华蹙着眉,点了点头,两人便举着灵珠往旁边走去。 隐隐约约浮现的人影实在让黎苒好奇得不行,她与秉华一商量,两人索性便往那个怪异的方向走去。 一路重峦叠嶂,山路崎岖,羊肠小道,目所能及之地,全是黄沙灰烬。 “这里瞧着有些让人压抑。”黎苒不适地皱眉,说道。 “我也感觉到了。苒儿,你可否感觉有些困倦?”秉华瞧见她打着哈欠,运行了一圈体内的力量,觉得有些阻塞。 “嗯。是这里有古怪吗?” 黎苒点了点头,问道。 “对,如若没有猜错,这里应当是魔界隐匿在此的一块地。” 秉华伸手去扶她,拧了拧眉头,道,“我们得尽快解决才行。” “好。” 就这样,又走了一段路,黎苒扯了扯他的衣袖,指着一处空旷的地方,说道,“走这边。” “这边?” 秉华顿了顿,想着反正也没有思路,不如先去瞧一瞧好了,便答应了。 “现在是能看清楚他的位置了吗?” 秉华问她。 黎苒古怪地瞄着他,点了点头。 那红衣人是个容貌俊秀的男子,穿得甚是风流,此刻被凭空吊在半空,双目紧闭,两只脚正踏在秉华的头上。 黎苒的视线从他脚上依赖,仔细观察起这个人来,看他身上所落的灰尘,应当被困有些时日了。 “莫不成在此地呆久之后,都是如此?” “怎么了?” 秉华看不见,只能凭借黎苒表情的变化来判断。此刻,便困惑地问了出来。 黎苒一一告知了他。 秉华想了想,说道,“应当是你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属于他的,冥冥之中,便吸引着你过来救他。” “他的?” 黎苒困惑着看着这人,想着自己难不成桃花运如此旺盛?与她纠缠之人都是貌比潘安的俊秀郎君? 她抽了抽嘴角,没有说话。 “他或许对你恢复记忆有所帮助,我们将他救下来吧。” 黎苒没有异议。 只是,两人相互对望了一下,都束手无措。 黎苒轻咳了一声,建议道,“要不,我们去别处看看?” 暂时也没有别的办法了。 秉华点了点头,将步履有些不稳的黎苒扶着,走了好一会儿,黎苒抬头一看,那红衣人正吊在头顶。 她怔愣住,秉华望着四周,蹙眉,“我们好像走过这里了。” “不是好像,确实是走过这里。” 黎苒指了指那红衣男子所在的方向,叹息了一口气,说道,“那个古怪的人,就在那里。” 秉华虽看不见,但他却是信任黎苒的。闻言,眉头紧紧皱起。 碧海第十八章 “这阵法着实厉害。” 他虽为战神却对阵法涉及得很浅,竟然一时之间,没能够发觉异常。 黎苒轻轻垂下眸,她的睫毛缓慢地动了动,显然已经困倦至极。 “黎苒!别睡!” 秉华上前摇晃着她,黎苒却只能模模糊糊听见他的声音,随即陷入了沉睡当中。 “该死!” 秉华将人扶到一旁,她白皙的脖子微微一扭便靠在石头上。 他在她面上轻轻摸了摸,起身开始四处摸索着,寻找阵眼。 等秉华的身影远离黎苒之后,一个白影才显现在她面前。 …… 他一身血迹地喘息着抬起了头,半跪在地,手中的刀剑插在地上,支撑着他的身躯。 季竼站在他对面,憎恶地看着他,呵斥道,“困兽之斗,泽无,你还不束手就擒?” “呵。” 他起身擦了擦嘴角,颇有些漫不经心,道,“何必惺惺作态。我若是真被你擒拿回去,还能再有出来的一日?” “泽无,难不成你想违抗父王的命令?” “父?他不是。” 泽无摇着头,随性地笑出了声来,说道,“这天底下,没有一个父亲会对自己的儿子如此残忍的。” “说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你可想过回去与父王如何交代?” 季竼嗤笑一声,看好戏地与他对话着。 身前横躺着的一具具尸体,都确切地告诉他,他的父亲,对他是多么残忍。 泽无冷冷道,“回去?我今日,就没想过再回去。” 他提起刀,指向了季竼,眸底幽深不明,“季竼,我们之间的事,就今日了了吧。” 季竼扯了扯唇,皮笑肉不笑地说道,“好啊,只要,你能过来。” 他身侧面目可憎的恶鬼犹如脱缰的野马向着泽无奔腾而去,龇牙咧嘴,恐怖至极。 泽无冷眼看着,没有动弹。 在那恶鬼的爪子抓向他不足一寸的时候,泽无的身影消失不见了。 众鬼皆慌乱地寻找,却不想他已经到了季竼的身后。 他凑近季竼扯了扯唇,轻声吐息着道,“再见了,兄长。” 季竼张了张嘴,嘴角呕出一口鲜血来,他睁大了眼,缓缓低下,只见他胸膛处穿过一只血手,正牢牢握住他尚在跳动的心脏。 泽无扔到他的尸体,缓缓地坐下,像是疲惫至极一般,晃悠了一下腿,说道,“要上的快些,我还有要紧事要办。” 魔界中本就是强者为尊,他这番,倒是让人刮目相看,一时之间,也没有几个敢动作着去触他的霉头。 “没有要继续的了?” 他的目光扫视了一圈,目之所及的将士皆后退了一步。 泽无冷冷道,“既然如此,你们回去吧。别忘了,替我向我那好父亲说一声,从今日起,我便不再是魔族之人了。” 这话说得,竟是要脱离魔族,剩下的人皆面面相觑。 “还有,我虽不知他在做什么,可他若再对黎苒下手,我定然不会客气。” 泽无挑眉,继续吩咐着,“这几句话,给我记住了。” 他说要就直接离开,不知往何处去了。 …… 黎苒那边,洛仲沉默着蹲到了她的身前,纤细的手指在她脸颊上戳了戳,说道,“你可真是个没良心的。” 他这么说着,无人应答,黎苒依旧昏迷不醒。 洛仲俯身,在她眉心落下一吻,将一块晶石送入她口中,这才恋恋不舍地抚着她的发,消失在原地。 过了没多久,黎苒缓缓地动着手指苏醒了过来,抬头便撞见一双晶亮的眼眸。 她怔愣住,眨了眨眼,装作没有看到一般起身拍了拍灰。 “黎苒!你怎么进这里了!” 黎苒的身形顿了顿,这才抬眼看他,道,“仙上,您真的认识我?” “我养了你那么多年,你说我认不认识你!” 他没好气地翻了翻白眼,在半空中挣了挣,依旧无法挣脱,这才叹着气歇了下来。 “小苒儿,快过来给我松绑!我这都被绑了好几万年了!真给我憋坏了!” 好几万年…… 黎苒有些无奈地上前去,岂料手指根本触碰不到他,两人索性作罢。 黎苒虽心中有许多事情想要得到答案,此刻却是出去为重,她也就将其暂时搁缓了。 “仙人,敢问您是?” “你当真不记得了?小苒儿,我是月下仙人啊!我可是从小将你养大的!你忘记谁也不应该忘记我才是啊!” 他噼里啪啦上来就说了一堆,黎苒沉默下来,细细地思考着。 “那,您能看出我这是因为何事而忘记了一切吗?”黎苒迫切地询问。 “这个……得等我下来仔细打量一下才行。”月下仙人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 “苒儿,我在这里这么久,早就研究出这阵眼在哪儿了,你快按我说的去试试!这鬼地方,我真是片刻也不想再呆了!” 听得他几乎咆哮的喊声,黎苒点了点头,淡定地上前去按照他所说摆弄着石子,化为一个威力强大的小阵,将空间的一处炸裂开来。 顿时天崩地裂,碎石乱飞,黎苒拂袖挡在面前,遮挡这蔓延的尘埃。 等到一切尘埃落定之后,黎苒才将抬起的胳膊放下,面前出现一副奇景。 月下老人正呆滞地坐在一脸冷漠的秉华身上。 “噗!” 黎苒笑出声来,眉眼弯弯,说道,“你们怎么叠到一起了?” “起来!” 秉华脸色不好地冲身上的人喊。 月下仙人这才不好意思地挠着头站起身来,“抱歉啊抱歉,不知怎的,突然就掉到你身上了。” “上神?您怎么到这里来了?” 秉华看着他的脸,立马就认了出来,纳闷地挑眉。 “我本是来寻东西的,却不想被人暗算,入了这个阵,也就一直没出去过。” 他这么说着,下一秒便瞧见黎苒拿出鲛人灵珠来,顿时有些步履不稳,冲到她面前,问道,“小苒儿,这东西怎么在你这里?” “这个?我也记不清了。” 她眨了眨眸,见他如此紧张地看着,又想起秉华说这东西可能是他的,想了想,便说道,“这可是你的?” 碧海第十九章 “不是我的,是一位故友的。”他拿了过去,仔细端详着,心中酸涩。 “当年我不知是何缘故喝下了忘情泉水,忘却了过去的是是非非,这些年生活得潇潇洒洒,不久前才得知有一个女子痴痴地等了我数百万年……” 他这么说着,眸中泪水模糊,纵使不记得那人的样貌,心口的疼痛却不能作假。 那人无怨无悔地等着他,而他……却在四处花天酒地,若是她知晓了,得有多伤心…… 他攥紧了手中的灵珠,神色悲恸。 “仙上,您不要伤心了……” “叫叔父!” 突如其来的呵斥吓得黎苒一个激灵,她顿了顿,从善如流地道,“叔父。” 秉华忍不住背过身去,弯了弯嘴角。 “叔父,那您现如今是要寻回记忆吗?您可知道方法?” 黎苒觉得她与月下仙人有些地方莫名地相似,便好奇地问。 “自然。” 月下仙人点了点头,撸了撸自己的下巴。 突然,他盯着黎苒,没有了动静。 黎苒有些微愣,但看他神情严肃,便没有言语。 月下仙人伸手往她身上一钩,一条红色长线若隐若现,黎苒震惊地盯着这根不知何时穿过她心脏的红绳,有些好奇地伸出手摸了摸。 温热的。 “这不是我丢掉的红线吗?怎么在你身上?”月下仙人纳闷地问。 “我也不知。也是今日才知晓身上有这个物件的。”黎苒摇了摇头。 这红绳的另一端牵扯向远方,不知道终点在何处。 秉华在天界多年,自然是知道这红绳的作用的,忍不住上前一步蹙眉,道,“仙上,这红绳怎么才能弄断?” “唉。”月下仙人叹了口气,摇了摇头,说道,“这世间的情缘都是早已经注定了的,我只是负责将有缘的人们重新聚在一起。这红绳功能再怎么强大,也只是辅助作用。” “仙上的意思是……” “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这一个小小的物件,起不了什么作用。” 月下仙人叹着气,松开了手,那红绳再次隐匿了起来。 “苒儿,你这孩子,命里终究是有这一劫,逃不过的。” 他怜爱地摸了摸她的发,温柔地道,“不过,你是父神的孩子,定然不会就此陨落的。” “我不明白……”黎苒茫然地望着他。 “没事。你以后会明白的。” 月下仙人笑了笑,眸子中有些哀愁,继续说道,“你们来次可是有何事?” “此次,是为了寻苒儿的魂的。”秉华说着。 “魂……” 月下若有所思,说道,“你们带我去看看。” “好。” 随即几人再次回到了潭水边。 月下仙人循着边继续走了走,突然一敲脑袋,笑道,“有办法了!” “叔父?可有什么好办法?”黎苒问。 “我之前被困在这里时,经常能看着一种短腿的大鸟叼着这种鱼吃,想来是不怕这潭水的。”月下仙人笑眯眯地说着。 黎苒瞬间就明白了。 “那我们可以直接控制那鸟将那块冰石带出来!” “孺子可教也。” 月下仙人赞赏地看了她一眼,将一旁的秉华遣去抓鸟,自己则笑嘻嘻地凑在黎苒身旁,打趣道,“小苒儿,你与这战神是怎么回事?可是心悦他?” “啊?”黎苒一副错愕的模样,忙摆手,“不是不是!叔父你误会了!” “嗯?不是这个?”他挑了挑眉,道,“那是哪个臭小子?” 显然,月下说的是给她系上红绳的人。 只可惜,她自己都不知何时有的。 “我也不知。”黎苒讪讪地说着。 “你可真是不长记性!”月下仙人责怪地戳了戳她的脑门,模样虽凶狠,力道却是轻轻柔柔的。 “叔父,你可否告诉我,如何破解掉那忘情泉水的诅咒?” 黎苒也察觉到他动作熟练,不由得心生亲近,凑到他身边套话。 诅咒? 月下仙人挑了挑眉,道,“你懂的还挺多。” “也就一点点,一点点。” 她轻轻眨着眼,古灵精怪地拉着他的胳膊摇晃着,道,“叔父,告诉我吧!告诉我吧!” “我这一觉醒来,你倒是活泼了不少。” 月下仙人若有所思,随即向她勾了勾指头,道,“你过来,我悄悄告诉你。” “好!” 黎苒凑了过去,下一秒却被月下仙人一把捏住了耳朵,他恶狠狠地说道,“臭丫头!恢复什么恢复!要我看,你这样就挺好的!不准再给我想什么恢复记忆的事情了!知道不知道!” “哎呀!叔父!你这人真么这样!”黎苒气死了,一时半会儿还从他手中挣脱不来,顿时着急上火起来。 “我如何!叔父这是为你好!那等惹你哭的混小子,忘记便忘记了,何苦要记回来!” 月下仙人简直气得心肝都疼,当年她受了伤返回天族,任凭他好说歹说,都不为所动,形若枯稿,面色惨淡。 如今他怎么可能让她再次陷入过去!况且,那办法…… 月下仙人一狠心,手下更是不留情面地加大了力度。 “你还敢有这心思不!我看你这耳朵长来就是个摆设!不如揪掉好了!” “叔父!叔父!” 黎苒简直要哭了。 月下仙人似乎是真的很生气,用的力气大得揪得她耳朵都红了。 “仙上!” 秉华提着软脚鸭过来,就看着黎苒被欺负得眼角通红,委屈地皱着眉的模样,顿时急了,急忙上前去将人从他手底下救出来,挡在她身前,道,“仙上!有事好好说!苒儿身子弱,您别这么对她!” 月下仙人瞄了眼躲在他身后揉耳朵的黎苒,哼了一声,阴阳怪气地说,“她?她身体好着呢!方才好嚷嚷着要去把记忆找回来!简直嫌自己过得太舒服了!” “……” 秉华的表情一下子就伤怀起来。 月下仙人若有所思地看了他一眼,拽着人到一旁去了,问道,“你喜欢苒儿?” “怎……怎么,这么突然……” 他脑子一片混乱,说话突然就结巴了起来。 碧海篇 第二十篇 看他这副没出息的模样,月下仙人顿时就秒懂。 月下仙人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地说道,“小伙子,不加油的话,会悔恨终生的!” “……” 秉华看着他,就只见他嘴巴张张合合地,说个不停。 “仙上……” 他弱弱地张口,月下仙人又继续恨铁不成钢地叹气,又开始对他进行教学。 黎苒呆在一旁乖乖地不敢吱声,目光呆滞地看着滔滔不绝的月下仙人,有些欲哭无泪。 “叔父……不是这样的……” …… 等到月下仙人终于歇下来的时候,他的目光扫了秉华一圈,突然打了他脑袋一下。 方才还被他慈爱的目光所笼罩的秉华,一脸茫然。 “鸟呢!” “我……我再去抓!” 被呵斥的声音吓到,秉华立马绷直了身子,往一个方向窜过去。 只剩下黎苒和月下仙人两相对视,她打了个激灵。 好在这次秉华的速度极其快,月下仙人还来不及对黎苒谆谆教诲,他便已经返回了。 “仙上,给您。” 月下仙人接了过来,从自己的储物袋里拿出根绳子,麻利地套到短腿鸭身上,本来还在挣扎的鸭子瞬间听话了。 黎苒瞄了眼这绳子,没敢细问它的由来。 月下仙人拍了拍鸭子的脑袋,满意地点头,“好了,去吧。” 鸭子被放飞,一路划开冰面,没有激起丝毫波澜便到达了目的地,一个低头,便将那冰块叼在嘴里昂首挺胸地摇着尾巴游了回来。 “好孩子。” 月下摸了摸它的脑袋,将它放到一边去,拿起了冰块放在手心,不一会儿,冰块便蒸腾掉,只剩下一块幽幽散发着温热光芒的魂。 月下仙人手心被腐蚀出了伤口,不过他并不怎么在意,直接将东西递给了黎苒。 “快些让它归位。你这副情感失调的模样,看起来可真不怎么样。” “叔父……” 此时此刻,她不知该说什么好,看着他掌心的伤口,微微怔愣。 “愣着做什么?动作快些!” 再一次遭到呵斥,黎苒微微扬了扬唇,不禁对以往的自己好奇起来。 那时候的她,是不是也在叔父的呵护下如此幸福呢? 她没有丝毫犹豫,将那坨魂火放在唇边,在它涌入体内的一瞬间,一股巨大的力量波动起来,在她胃中翻搅起来。 她疼得抽泣出声,捂着肚子蜷缩到一起。 “黎苒!” 月下仙人拦住了想要上前的秉华,眉目冷静地道,“冷静!别打扰她!” 秉华咬牙盯着她,慢吞吞地说,“是。” 直到新月落下,朝阳初生,她这才睁开眼,一丝泪水划过脸颊。 秉华起身走到她身边蹲下,一手抚上她的面颊,替她擦拭完泪水,怜惜地道,“你终于醒了。” “嗯。” 黎苒笑了笑,一手摸了摸泪痕,有些好奇,“原来,哭是这种感觉。” 自她醒来,她再怎么难过也哭不出来,这让她一直郁结于心。 如今,她也同常人一般,会哭会笑,这种感觉,有些新奇。 秉华看着感觉新鲜的她,瞳孔微沉,“哭……可不是什么好事。” 黎苒侧过头来看他,有些不明白。 月下仙人像是被他们交谈的声音惊醒,他睁开了眼,看到黎苒,便颠儿颠儿地跑过去,问道,“小苒儿,感觉如何了?” “多谢叔父,苒儿已经寻回了自己的力量。” “如此甚好。” 月下仙人点了点头,继续道,“你这部分力量是由父神授予的,魔族之人定是觊觎于此,才将它取走困在此地……今后,你必定会面临魔族的攻击,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你可要小心。” “苒儿知晓了。” 她点着头,乖顺地答应着。 秉华在一侧看她,眸中盛满了光。 “秉华,你过来一下。” 月下仙人对着他招了招手。 秉华只是愣了愣,便走了过去。 他本以为月下仙人还是如同方才一般不正经,却不想,这一次,他的表情格外严肃。 秉华也不由得端正了态度,规规矩矩地问,“仙上?可是有何事?” “你身上的符咒已解,相比,你也知道了不少吧。” 月下仙人这么问着,片刻不敢分神地注视着他的神色。 “……” 他面色冷了下来,阴沉沉的盯着月下仙人,没有言语。缩在袖中的手指成爪状,一股力量暴动着。 月下半分没有察觉到,感叹地望着远处,道,“冤孽!真是冤孽!当年我便知道,这因果报应定然是逃不掉的……只是……” 他神色悲恸的道,“苒儿虽为父神之女,可她却是半分不知情的。你再怎么……也请不要将气撒在她身上。我看得出来,你是真心地喜欢她。” 月下仙人认认真真地看着他的双目,神色似乎在一瞬间便衰老了许多,“她这姑娘,生来便命不好,失了爹娘,无亲无故,小时候连个玩伴都没有。活到现在,好歹是长大了……” “你该报仇之人,早就已经陨落了……” 秉华自然是知道的。 他收起了掌心的斑驳暴躁的仙力,看着月下仙人轻轻笑了笑。 他自小便生活在天族,没日没夜都要疯狂地进行训练,杀人掠地之事,他做得娴熟,也习以为常。 可是,他不是一把冰冷的武器,知道得越多之后,他也明白自己的生活没有丝毫人气。 他的精神开始痛苦起来。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在他承受了数百万年的折磨之后,遇到了黎苒,他的封印,破了。 所有的真相侵占了他的脑海! 一切的丑恶暴露在了阳光之下! 他是冥族的孩子,那个数百万年前便被灭族了的一代。 因其族群骁勇善战而倍受天族忌惮,随后被寻了点过错灭族的一代。 他,是仅存的最后一人。 认贼作父,说的便是他吧。 这么多年来,他浑浑噩噩地,居然成为天族战神,替他的灭族仇人守护边疆! 可悲。可叹。可恨! 秉华心中的恨意滔天,可他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傻小子了。 他笑了笑,冷静地说,“一切都过去了。仙上不必担忧。” 碧海第二十一章 他就像一个局外人一般看着自己冷静地说着这些违心的话,心中毫无波澜,又好似有些悲凉。 秉华朝着黎苒蹲着的位置望过去,正对上她泪眼朦胧委屈巴巴的脸庞,真真格外叫人心软。 他忍不住心头一软,险些要忘记自己姓甚名谁,忘记自己悲惨的根源。 “苒儿,会是我这一生唯一的挚爱。” 他这么说着,眼底隐隐有所波动,又好似只是幻觉。 他只觉得可惜,这唯一的爱,却只会是他痛苦的源泉。 黎苒并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见他望来,只是自然而然地毫无防备地冲他咧嘴笑了。 两颗小虎牙露了出来,配上她的两个小酒窝,显得格外稚嫩可爱,像是一个懵懵懂懂不知人事的稚子。 月下仙人看着两个人之间温馨和谐的气氛,稍微有些放松下心情来。 只是,他看着黎苒,表情却依旧没有松弛下来。 他这个侄女,自小跟在他身边,脾气执拗,一旦下定决心了的事,谁都阻止不了。 而这一次,月下仙人知道,也不会例外。 忘情泉水深入肺腑,溶于心头血,她想要将其取出来,唯有一个办法。 月下仙人看了眼无忧无虑的尝试自己力量的黎苒,心头微动。 他低头捏紧了手中灵珠,仿佛透过它见到了那个风姿卓越的女子…… “苒儿,回去吧。”月下仙人这么对黎苒说。 对他而言,黎苒自然是恢复了记忆更好,他才能顺利寻到挚爱。只是,黎苒也是他的至亲。 如若要以黎苒的痛苦作为代价,他又怎么能够,心安理得? “好。叔父。” 她点着头,乖巧地答应着。 几个人又返回了天界。 月下仙人立在天阶上望着下方,有些心悸,总觉得这一幕,似曾相识。 “叔父?” 黎苒喊了他一声。 月下仙人回神,扇着自己的扇子,做出一副风流倜傥的模样,跟了上前,呵斥道,“喊什么喊!真当你叔父老糊涂了?连个路都不知道?你们尽管先走好了!” “……” 黎苒有些无奈地看着他,总觉得,他跟个老顽童一样。 月下仙人哼了一声,傲娇地走到了前面。 黎苒无奈地瞄了眼秉华,讪讪地道,“见笑见笑。” “说什么呢?又说我坏话?” 月下仙人的身影插了过来,黎苒急忙转移视线,一本正经地跟上前去解释道,“叔父你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说你坏话呢?” 见证了黎苒变脸的整个过程的秉华,“……” 月下仙人笑而不语,重重地点了点她的额头。 “叔父叔父!”黎苒缠着他问,“你何时去恢复记忆呀?” “怎么?还不死心?” 月下仙人歇着眼瞄她。 黎苒停住了步子,不开心地嘟着嘴说道,“叔父你怎么这样想我!我还不是担心你!” 虽知道这小家伙不过在花言巧语,月下仙人还是被哄住了。 他背着手,不急不慢地有些,慢悠悠地道,“也就这两天的事了。” 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盯着她挑了挑眉,道,“正好,你出去一趟,替我寻点桑麻来。” “咦?” “不是担心叔父么?那你替我分担些,替我寻点桑麻来,我也就不必那么辛苦了。” 桑麻是做红绳的材料之一,黎苒点了点头,有些垂头丧气。 “可是……” 她嘟囔着,有些不死心地偷偷瞄他。 秉华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示意她不要再说了。 黎苒这才焉哒哒地不再说话,整个人像只没有讨到食物吃的小狗崽一般。 一路上,黎苒和秉华跟在月下仙人的身后,秉华见她提不起精神,便稍稍低头,悄悄在她耳边“别担心,我替你去寻,你好生去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真的?!”黎苒悄咪咪地同他说话,开心得脸蛋红扑扑的,格外娇俏。 秉华的眸色沉了沉,轻笑着道,“真的。绝不食言。” 想要知道真相,你便去寻吧。 只是,知道真相之后的你…… 秉华没有再细想下去,继续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 身上的金色符文宛若翩飞的蝴蝶一般轻巧舞动着。 …… 泽无自从脱离魔族之后,便一路西行,他不知应当如何面对黎苒,可是,唯有一点,他此时必须去做。 相传于远古时代,神族尚且是荒芜一片的时候,这世上有一只猫,世人皆唤它为九尾猫戈。 九尾猫戈是世间罕有的凶兽,也是当时最为痴情的种族,与恋人长相厮守,只求一生一世似乎成了他们的族规。 每当猫妖的伴侣一死,另一只也会跟着殉情而亡,绝不苟活! 猫妖本就繁衍低下,加上这一习性,自然就被淘汰下。自此,世间已经再无九尾猫戈。 只不过,九尾猫戈一死,在他们死亡之地就会留下艳红色的爱情结晶——水晶魔,如果对爱人的爱意有一丁点儿不纯粹,食用之后就会躯体爆裂,当场而亡! 他想寻到这物件,如此一来,无论是何阴谋诡计,都将无法再有任何作用! 黎苒也不会再误会他。 泽无有些心酸地想着,继续攀爬着这皑皑白雪覆盖的冰山,手中攥紧了那两个半枚铜币。 没办法,谁让他……心悦她呢。 泽无宠溺地想着,漫不经心地拉了拉斗篷,以阻挡着扑面而来的风雪,望着漫漫前路,微微垂下了睫毛。 更加坚定了步伐,在这漫天大雪中,脚踏寒雪,继续前行着。 …… 黎苒若是恢复记忆,觉得最为棘手的,便是洛仲了。 他悄悄跟着她一路,自然知道黎苒在试图寻回自己的回忆。 可若真的恢复,他之前所做的一切在她的眼里都将成为一场骗局。 而他之前在凡界和神界所做的一切,都即将被揭露出来。 他颤抖着手揣摩着那根红豆簪子,眼底明明灭灭,面上一片清冷。 “黎苒。” 他轻声唤着,黎苒乖巧应答的模样浮现在眼前。 夜色之中,他伸出手去,却只摸得一片虚无。 他紧紧闭上眼,口中溢出一声喟叹。 碧海第二十二章 黎苒或许会恨他…… 当洛仲得出这个结论时,他的心脏忍不住绞痛起来。 可是,恨也比遗忘好。 他宁愿,她恨他。 洛仲胸口一阵憋闷,他轻咳嗽了一声,用手指捂住唇,再次拿下来时,却粘了一片猩红色。 于此同时,他的瞳孔也变得和泽无同样猩红,只是相较而言,仔细看还能看到浅浅的碧色。 洛仲以天生仙胎生了心魔,入了魔道,他虽表面的法术还是与其他仙人的是同一宗源,可若是用得久了,也必然会被人察觉到魔气侵蚀。 绿萝在他身侧现身,侧目望他,轻声问着,“帝君,您该回去了,碧海的大家,还在等着您呢。” “……我回不去了。” 良久,他才出声说道。 绿萝上前一小步,轻轻地扯住他的衣袖,哀求道,“只要您想回去,就一定可以回去的。帝君……我们回去吧。” 她的话软软的,像是在哄闹别扭的小孩子。 可洛仲没有理会她,只是摇了摇头,道,“回去吧。不要再来了。” “帝君……” 绿萝眼睁睁看着洛仲消失在她眼前,觉得喉咙都紧了几分。 “您何苦……”何苦一意孤行! 她说不出自己心中究竟是痛还是怨。 只是,她没有别的办法可以阻止他,唯一能做的,也只是在替他管理好碧海,在他的家乡静静地等待。 “绿萝会一直等您的。您若是累了,还请回家吧。” 她轻轻俯身,重重地一头磕地,虔诚地跪拜着。 夕阳之下,她跪拜的背影,忠诚而执着,却透着一股悲凉。 …… 夜里,黎苒坐在院庭之中,仰望着上空,那里,夜神正踏足于银河当中,忙于摘星布月。 “很好看?” 清朗温润的声音传入耳中,她无意识地点了点头,随即快速地扭头去看他。 洛仲已经自觉地坐到她身侧,正仰望着上空。 他修长的脖颈之下是微微敞开的衣领,可以见着他精致的锁骨。 黎苒微微眨了眨眸,轻声问道,“你如何进来的?” “你忘了么?我也是神。” 他这么说着,将视线落到黎苒身上,碧色的眸子温软一片。 “……”她侧过头去,不再看他,不甚欢快地问道,“你来做甚?” “……没事不能来见你吗?” 他温和地问着,语气有些委屈。 黎苒偷偷瞄了他一眼。 到底是被他照顾了许久,实在是无法对他恶语相向。 她便别别扭扭地哼了一声,假模假样地说道,“随便你。反正腿长你身上。” 有些孩子气。 洛仲忍不住抿了抿唇,嘴角上扬。 他知道的,黎苒,从来就是如此心软的人。 以至于,让他忍不住贪婪地一再多求,陷入如今这种不可自拔的境地。 洛仲沉下眸子,抬眼仔细地打量着她,指尖在她脸颊蹭了蹭,道,“你瘦了。” 黎苒还没说什么,他便又将手指缩了回去。 一时间,寂静无声。 黎苒瞄了他一眼,低垂下头,脚尖离地面有一些距离,她晃了晃腿。 “你是不是坏人?” 她突然这么问着。 对于一个仿若初生的人来说,周围的一切都太过于陌生。 在这种情况下,洛仲的出现,对她来说,仿若救赎。他的到来,平复了她内心的焦躁。 可是,这一切,好似都只是一场阴谋。 离开洛仲之后,她看得多了,懂的自然也多了。 她开始模模糊糊地明白,洛仲的一切行为都诡异非常。 他,并不是她失忆之前,真正亲近之人。 “好坏的定义是什么?” 洛仲没有立刻回答她,反而反问。 黎苒微微皱了皱眉头,没有言语。 “那么换一个说法吧。”他凝视着她,一点点凑近,呼吸相融,温度似乎都在升高,黎苒眨着眸子看着他没有动作,他却轻轻地叹了口气。 “苒儿,你觉得我靠近你的目的,是什么呢?” 黎苒摇了摇头,依旧没有说话。 洛仲却不能再忍耐下去了,他一手搭在她的后颈,一手抚上她的下颚,轻轻地贴了上去。 半响,他才弯着唇角,轻轻舔了舔她的唇瓣,问道,“现在,你明白了吗?” “是……心悦吗?” 她迷茫地问着,显然还不能明白。 洛仲看着她粉嫩娇艳的唇瓣,微微点了点头。 她却摇着头说,“我不明白。” “没关系,你以后会明白的。” 洛仲握着她的手指,轻轻地将人揽入怀中,与她十指相扣。 黎苒似懂非懂,她看着两人相扣的指尖,脑海之中浮现出了另一幕十指交缠的画面。 她不适地扶着额头,摇晃了一下脑袋。 “可是难受?”洛仲修长的手指替她按了按太阳穴。 黎苒嗯了一声,睁开眼看他,说道,“我方才脑海之中闪过一幕,也是十指相扣的。这个动作可有什么含义吗?” “……” 他的表情阴沉下来,黎苒瑟缩了一下,抿着唇,执拗地看着他。 “只有心爱之人才能如此。”洛仲心情复杂地回答着她。 “那……那个人是你吗?”黎苒问。 洛仲自然知道她问的是她记忆之中的那个人。 他有些苦涩地动了动唇,本想继续骗她,可一对上她亮晶晶的眸子,洛仲便顿住了。 他闭了闭眼,说道,“不是。” 场面一时之间寂静了下来。 黎苒缩了缩手,扭过了头去。 她有些茫然地看着远处,夜神已经离去,天空之中星辰闪耀,一道银河横跨天际。 “阿仲……你……” 她话还没有说完,洛仲便按住了她的肩膀,一个用力将人压倒在草地之上。 “别说……别说话。” 他这么说着,气息不调,黎苒睁着眼,却看不见他,只能感受到脖颈处他喷洒出来的温热气息。 “别说些让我不开心的话。”他声音低低的,像是哀求,道,“我知道你不喜欢我这样,可是我别无他法了。黎苒……” 洛仲抱紧了她,力道微微重了几分,黎苒动了动,洛仲更是紧张地拽着她。 “我没有不想理你的意思。”黎苒不禁软了软语气,道,“我只是很困惑。” 碧海第二十三章 “明明活了这么多年,如今却是对任何事都一窍不通。” 黎苒有些沮丧地说,“我觉得现下的自己有些无用。最让我不开心地是,那个记忆之中的人……那样重要的人,我却半点儿都记不起来。” 洛仲一言不发地听着她絮絮叨叨说着自己的想法,微微动了动手指,缓慢悲戚地抬起头来,长发垂下,如同瀑布一般的墨色遮挡住黎苒的视线。 “阿仲……你可以起来吗?你有些重。” 黎苒透过他的发,看着他有些阴沉的表情,却没有半分害怕,只是不明所以地冲他眨了眨眼。 “……” 洛仲有些无奈,有些泄气。 他盯着黎苒看了半天,最终还是听话地起身。对着她此刻那么依赖信任的目光,他还真是做不出太过分的事情。 全然不知自己逃过了一劫的黎苒继续坐在他身边看风景。 “阿仲,我很想知道那个人是谁……我有预感,很快就会恢复了……” “你恢复之后呢?”洛仲不想听她说起以往的事情,便打断她的话,问道。 “还没有想好呢。” 黎苒这么说着,摆了摆手,冲他嬉笑着道,“不过,阿仲,在我的记忆中,你是什么样的呢?” 她眯了眯眼,笑道,“好期待啊。” 洛仲沉默以对,指尖动了动,低垂下视线,几乎哑声说道,“只怕会让你失望。” “嗯?什么?”黎苒侧目看他,洛仲微微摇了摇头,问道,“你恢复之后,可还会待我如此亲近?” “为何这么问?你待我这么好,我自然是会好生与你相处的呀。” 黎苒很是不解地盯着他。 洛仲无法回答她。 他偏过头去,一向随心所欲的他,此刻莫名地为之前的事情感到有些羞愧。 可是,他控制不住自己的行为。 洛仲抬眸看着黎苒,她或许有些饿了,此刻正捏着一块小糕点吃着,嘴角黏上了星星点点的渣。 “你过来一点。” 洛仲冲她招招手,黎苒乖巧地靠了过去,他便直接伸手替她擦拭。 本来毫无其他心思,可手指触及她红唇的一刹那,轻轻动了动,缓慢地揉了揉她的唇瓣。 “还没好吗?” 黎苒轻轻启唇,有些渴望地看着一旁的糕点。 洛仲轻笑,收回了手,道,“好了。” “阿仲,你要尝尝吗?我试过了,味道特别棒!” 黎苒兴致勃勃地捏了一块递到他唇边,推荐着。 洛仲本不爱吃这些甜食,此刻却鬼使神差地张口,咬了下去,将她的指尖一并含了进入。 黎苒哎呀一声,将手抽了出来,不甚在意地擦了擦,又拿了块继续吃着,道,“阿仲你下次小心些,不然要是咬疼我的手了可怎么办?” “嗯。”洛仲答应着,道,“我下次,会小心的。” 黎苒睁大了眼看着他,莫名觉得两人之间的气氛怪怪的,不过她是没心没肺,半点儿没放心上。 “阿仲,为何天狼星是最亮的呢?但是它周围的星星都黯淡无光,感觉,看起来也没那么好看。” “或许是因为,它孤孤单单一个吧。” 黎苒点了点头,有些困倦地打了个哈欠,问道,“阿仲,我听闻这天门守卫森严,你在这里不碍事吧?” “没关系的。你放宽心。” “如此,便好了。” 她毫无防备地侧着脸,在他身侧睡着了。 洛仲用指尖捻了捻她的发,沉默着低头用鼻尖蹭了蹭她,轻声道,“晚安。” 话音刚落,他的身影便如水面荡起的涟漪一般,渐渐变淡,直至消散。 …… 泽无爬上雪山之巅后,根本没有见着传说中的猫戈水晶魔,他疯了一样往前冲了几步,一个不小心整个人扑倒在雪里。 他的手指冻得拔凉,心里的寒意却更盛几分。 如若他真的寻不到水晶魔的话,又该如何去见黎苒呢? 他们之间的误会太深太多,有太多的证据会将她推离自己的身边。 泽无怔愣地跌坐在地上,微微垂着头,满天飘雪,斗篷遮挡住了他的整个面容。 “不行……不可以放弃。” 他喃喃自语着,强撑着站起来,继续漫无目的地往前走着。 “我得寻到水晶魔才行……” 风轻轻吹过,满天的雪白纷飞,他一时之间被风雪吹得眯起了眼,耳畔响起了柔柔软软的声音。 他睁开眼,愣愣地看着眼前的人,说不出话来。 她展颜而笑,两颗小虎牙若隐若现,微微侧着头,道,“怎么傻乎乎的样子?看着我很惊讶?” “……”确实。惊讶得,心脏都要窒息了。 泽无贪恋地看着面前这人,鼻尖被冻的通红,他抽了抽鼻子,觉得眼前有些酸涩。 面前的女子无奈地蹙着眉,纤纤玉指抵在他的眉心,叹息着道,“真拿你没办法。” 不知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这人的指尖,冰凉透骨。 “你为何来了?” 泽无轻声问着,生怕吓着她一样,动了动僵硬的指尖。 黎苒自然而然地上前拉住了他的指尖,眨了眨眼,道,“记起了一切,自然而然就来了。” “你……你想起来了?”他有些惊慌,又有些喜悦。 “嗯。”她点点头,继续道,“我都知道了,之前是你情非得已,我不怪你。” 泽无看着她温柔的眸子,实在是没忍住,微红的眼眶内溢出了泪珠。 黎苒心疼地看着他,上前靠到他怀里,安慰道,“别难过了……我今后,再也不会误会你,再也不会离开你了。” “这是你说的。” 他紧紧地搂着怀中的人,纵使大雪纷飞,寒风刺骨,可他此时此刻的心情,却是出奇得好。 “嗯,我说的。绝不食言。” 她宠溺地应者,眼底满满的全是他的影子。 泽无将手抚上她娇嫩的脸颊,贪恋地用视线描摹着他的容颜,依旧有些不安地说道,“若是你食言了,我便……我便罚你,生生世世都离不开我。” “好。”她应得爽快,笑得灿烂,泽无看着她,心脏软成一团,情不自禁地紧紧勾住了她的指尖。 碧海第二十四章 泽无见着黎苒之后,怕她冻坏了,本想直接带着她离开此地,却被拒绝了。 她说,“此地风景甚好,我常年见不着雪,很想在此多待些时日。” 泽无便发现了念头,急忙带着她寻到一处山洞,那洞穴之中有一个冰床和少许的衣物,看起来像是什么人住过的地方。 夜色暗了下来,屋外伸手不见五指,两人便住了下来。 泽无顾念着她的身体弱,便让她早些休息。 可实际上,她早就不是当年凡界的那个身娇体弱的女子了,现在的她,身体康健。 不过,黎苒也没有负了他的好意,乖乖巧巧地躺在床榻上,寒气逼人,她轻轻地眨着眼,看着打算打坐休息的泽无,古灵精怪地转了转眼。 她轻声问道,“泽无,你睡了吗?” “没有呢。怎么了?睡不着?”泽无睁开了眼看着她,黑夜之中,她的表情依旧能看得一清二楚。 “是呀,这冰床睡着实在是冰凉,让人不是很舒服。”黎苒道。 “那……”他眉头轻蹙,有些苦恼地道,“我给你拿一床棉被出来吧。” 他忽地想起自己的空间内还放了一床冰蚕被,急忙拿了出来,铺盖到她身上。 黎苒乖乖地看着他动作,任凭他小心翼翼地将被角窝进入之后,又缩到一旁去做出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 “还冷吗?”他不放心地问着。 黎苒沉默了一下,亮晶晶地看着他,脆声脆气地继续说着,“冷。” 泽无二话没说,又继续开始翻东西。 冰蚕丝被是难得一见的圣品,盖上之后整个人都暖洋洋的,怎么可能还冷。 黎苒看着他忙得满头大汗,微微弯了弯眸,道,“泽无,你可以过来一下吗?” 泽无闻言走了过去,坐在她身边,微微弯下了腰,问道,“怎么了?可是……”还有哪儿不舒服? 他话还没说出口,一双热乎乎的小手便捧住他的面颊,那手的主人直起身来,轻轻地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顿时没了言语。 “可以帮我暖暖床榻吗?我还是有些冷。” 她眨着眼,亲昵地蹭着他的脖颈,黑亮的眸子中光彩四溢。 泽无的喉咙有些干涩,他滑动了一下喉结,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声音有些沙哑地道,“好。” 他伸出了手,指尖有些颤抖地触碰到了她的衣襟。 黎苒微微一笑,将人扑倒在床榻上,发丝交缠,格外旖旎,扣人心弦。 她轻轻咬了咬他的喉结,眸中温软,“泽无,抱抱我。” …… 第二日,黎苒醒来,整个人还是蒙的。 昨夜她似乎在庭院中睡着了,然后洛仲将她抱回了屋内。 她伸了伸身躯,觉得脖子有些不舒服,喃喃道,“今后果真不能在室外睡了。” 她起身走了出去,正巧碰着月下仙人过来的身影。 黎苒还没来得及打招呼,月下仙人就直接往她手里塞了个小本本和小弯刀,笑眯眯地道,“小苒儿,你可是答应我了的,快去给我寻一些草药来,我这里可是等得很急。” “??” 黎苒看着他一脸呆滞。 “愣着做什么?还不快速!” 就这样,月下仙人将她赶出了自己的宫殿。 黎苒一脸懵逼地看着手里的东西,迷迷糊糊地走到了药山,等她动手忙了一会儿之后才反应过来,自己干嘛这么听话! 她将东西扔到了地上,不快地坐到了一旁。 这时候,一个陌生的小男孩一把扑了过来,抱住她的脚,兴奋地大叫,“苒儿!我可算看着你了!你不知道我被困在碧海有多惨!……” 他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黎苒将人提起来,四处望了望,奇怪地道,“这小孩怎么回事?” “啊!黎苒!你怎么这么对我!你就没有一点愧疚之心吗!” 小孩子死命挣扎着,一脸不忿。 黎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在心底默默说着:没有。 她连这小子是谁都不知道好吗?! “你到底是谁?”黎苒看着他,有些茫然,依旧觉得自己没有见过他。 “我!我!”他急得直接变回了原型,从黎苒手中脱落,掉到了地上,吱吱叫唤着。 黎苒看着小黑狐乖乖巧巧的模样,脑海中浮现出他方才那副急躁的模样,有些无语地抽了抽唇角。 “小煤球?”她试探性地喊着。 小黑狐翻了个白眼,又变为人身,没好气地道,“别那么叫我!蠢死了!” “……”黎苒瞄了眼他欢快摇着的尾巴,不置可否。 “你怎么从碧海出来了?”她困惑地问。 一听到“碧海”两个字,他又开始急躁起来,道,“还不是得怪洛仲那个坏蛋!他一出去十天半个月不着家,整个碧海就乱了。光靠绿萝那个女流之辈可撑不起……” 从他的描述中,黎苒知道了一个消息:碧海乱了。 她回想起昨夜洛仲的神情,觉得他好似没有半分在意一样,有些头疼,“他可真是……” 黎苒叹了口气,问道,“那……” 她话还没有说完,小黑狐就先蹦上了,他急急忙忙地往四周看了看,告诉她,“苒儿,洛仲那厮不是什么好货,你离他远些!我上次听他同那个绿萝说话才知道,他给你灌药了!” “药?”黎苒懵了,傻乎乎地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 在黎苒心中,洛仲的分量很足,毕竟他是她醒来之后见到的第一个人,还对她那样好。 可此刻听到小黑狐这么说着,心中大受打击,很是震惊。 小煤球见她好似不怎么相信的模样,跺了跺脚,恨恨地说道,“是呀!可恨我当时口不能言,还处处受他限制,若不是你想要我陪在身边,他指不定何时就将我扔进海里喂鱼了!” 黎苒恍惚地听着,仔细地回忆着身上的不对劲,越想额头的汗水越多。 再加上昨夜洛仲的言行,她轻轻眨了眨眼,强装镇定,道,“你可听见,是什么药?” 小黑狐低下头仔细想着,有些想不起来。 黎苒也不催他,只是看着远方发呆。 碧海第二十五章 一时之间,要黎苒相信洛仲在她面前所展现的一切,都只是伪装。 她着实有一些,难以接受。 小狐狸在她面前冥思苦想了半天,这才慢悠悠地挠着脑袋,说道,“好像是……忘情泉水?” “忘情泉水……” 黎苒总觉得这东西有些熟悉,可她想不起来,也只能暂且作罢,目中透出一丝哀愁来,她道,“我知道了,谢谢你。只是,你怎么自己在这里?” “我……”他突然间脸红,眼神移了移,声音拔高,道,“我!我是跟着一个仆人来的!他……他在那边等着我呢!” 他指了指一个方向,黎苒望了过去,是一片茂密的森林,一位身姿卓越的青年立在那里,目光灼灼地望过来。 得知他有人相陪,黎苒便放心多了,她点着头,有些神游,道,“那便好……我有些事情,要先回去了。你在这里多加小心,早些去同你那仆人汇合。” “嗯。” 小煤球点了点头,软萌竖立起来的耳朵动了动。 黎苒忍不住瞄了一眼,觉得这场景熟悉非常。 她转身去寻了秉华,将小弯刀和要采集的药材本给了他,便悄咪咪地摸进了月老府。 月老府内空空如也,所有闲杂人等都不见了。 黎苒走在路上,越发觉得古怪。 一阵脚步声传来,黎苒侧耳听了听,便轻手轻脚地跳到了房梁上。 月下仙人淡然地捏着一块匕首,来回地把玩着,神情自若地看着周围的风景。 可反倒是如此,越发让黎苒觉得古怪。 经过这些时日与月下仙人的相处,她隐隐找回些熟悉的感觉,这人好似从来就是如此没个正形的模样。 而今日,他一向翘起的唇角耷拉下去,整张脸显得有些严肃。 黎苒落地,看着远去的背影,只是犹豫了一秒,便利索地跟了上去。 月下仙人,他或许是知道了些什么东西的。 或许…… 她响起他之前说过的话,眼底的光明明灭灭。 月下仙人在自己的庭院之中穿梭了一阵,这才来到一个地下室内,屋内光线有些暗,黎苒摸索着下去的时候,月下仙人已经坐在一处了。 她轻轻地躲着,却见他拿出了一路把玩着的匕首,又取出了一个瓷瓶放在一旁。 然后,又是许久无声无息的压抑。 他叹息着,眼睛一眨也不眨地看着桌上的鲛人灵珠。 幽幽地叹了口气之后,他将瓷瓶中的透明液体倒在了匕首上。 空气中传来一阵清淡的香味,黎苒嗅了嗅,觉得味道特别,也很熟悉。 黎苒本来还在试图回忆这液体的来路,月下仙人却是眼都不眨地将那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窝。 他的手极其地稳,动作也非常狠。 黎苒被惊得轻呼出声,以手掩唇。 月下仙人显然也注意到她的动静,只是不止伤口疼痛,脑仁中更像是被撕裂了一般,止不住无力地趴伏在地,闷哼出声,实在没有力气去收拾黎苒。 黎苒也不藏着了,急忙上前去扶住他,担忧地苍白了唇,声音颤抖,道,“叔父!” “你怎么……” 月下仙人气得说不出话,伸手推了推她,却没推动。 “你还说!我若是没跟着你来,还不知道你会如此发疯呢!” 黎苒简直气急败坏,搀扶着他就要去做医仙。 月下仙人却咳嗽着阻止她,他一贯红润有光泽的脸庞上萦绕着一股灰色。 “不用……我……咳咳……我没事。” 他推开了黎苒,坐到一旁喘息着,看起来没有方才那样痛得撕心裂肺了。 黎苒觉得古怪,看着他坐到了一旁。 “叔父,你这到底是在做什么?” 她拿起一旁的瓷瓶,放到鼻子嗅了嗅,脑海之中昏昏沉沉,有什么在蠢蠢欲动。 “小心些。这可是忘情泉水。” 黎苒顿了顿动作,抬眸看他,瞳孔扩张。 月下仙人一时间收回了所有记忆,脑海中嗡嗡作响,心情复杂,不甚美妙,也就没能发现她的不对劲。 他继续说着,“我只是解了忘情泉水的作用……” 他叹息了一口气,眉目阴沉,显然是想起了过去的种种。 “你那叔父,可真是个狠心人,难怪皇位做得如此稳。” 他半是咬牙切齿地痛恨,半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欣赏。 黎苒沉默着坐在一旁,只见他起身,从旮旯里翻出一坛美酒佳酿,小心翼翼地拆开,沉默不语地倒了一杯又一杯。 “这酒,还是三娘替我酿的呢。” 他嘟囔着,声音有些哽咽。 黎苒瞄了他一眼,将桌上的东西抓到袖中放好。方才起身,沉默着看了他一会儿,扭身出了地下室。 身后一室酒香飘逸。 黎苒出了门,急步走了很远,方才停下脚步。 她回头看了一眼月老府,莫名地生出一股悲凉。 …… 她急冲冲地跑出来之后,洛仲便直接出现在她面前,拽住了她。 “可是发生了何事?” “没有。”黎苒甩开他的手,埋着头继续走着。 洛仲自然是不会放任她自己离开的,他瞄了眼周围,见周围没有一人,而黎苒又明显情绪不对领,他便直接将人敲晕了,抱在怀中,一个跃起,闪身离开了。 正巧同秉华回来的时间交错来,秉华四处看了看,发现月老府上没人,便将药材扔到桌上,哼着小调离开了。 他想着之前的自己,仿佛魔怔了一般想要将这天宫摧毁,将黎苒狠狠地戳碎傲骨,将她囚禁在身边。 只是…… 他想起黎苒全副心神都集中在他身上的目光,口中哼着的调子更加欢快了几分。 其实,他只要不被人识出是冥族后裔,呆在这天族,倒也挺好。 他晃晃悠悠地返回了战神殿,懒散地躺在床上,合上眼半天睡不着,索性睁开眼,摸了摸胸口,将那个小小的木偶人拿了出来。 那木偶被摸得棱角都没有了,足以见秉华将它爱惜地拿在手中翻来覆去地看了多少次。 这次也不例外,他看着看着就自己傻笑了起来,虽说有些傻气,却没有丝毫的阴霾,满满的都是喜悦。 碧海第二十六章 洛仲本来下意识地想要将人带到碧海藏起来,可走到半路又犹豫了,最终决定便将人带到了领近碧海的一处凡人岛屿。 到了地方,他将人放到床榻上,安安静静地看着她许久。 黎苒被安置在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洛仲自己便下了楼去为她点了些吃的。 他有些心不在焉地走着,预估着时间往回走,手中提着替她买回来的食物,脑海中思考着究竟是何原因让黎苒情绪激动。 他推开门之前,本来心中欢喜非常,可当推开门的一瞬间,屋内却是空空如也,没有了她的踪迹。他怔愣在原地,心脏处不可抑制地升起寒意来,急忙往她之前躺的地方探了探,只有一片冰凉的温度。 他的气息都乱了,只能竭力稳住自己的慌乱,咽了口气,转身跑到楼下,问道,“方才我带来的那位姑娘呢?你可曾见着她?” “那位姑娘啊……”老板回想了一下,因那位姑娘生得太过于娇艳,下楼之时引起的轰动过大,他的记忆很是深刻。 老板说道,“那位姑娘出去了,就跟你前后脚。” 洛仲沉默了下来,他的指尖摁在了一旁的柱子上,有些眼底发黑,心底隐隐有了猜测,他咬了咬牙,不死心地继续问道,“她……是自己走的?” 其实不必他说,洛仲心中也明白了。 黎苒骗了他…… 她从月老府中出来见着他的那一刻,便在防着他。之前也根本就没有晕过去,方才的一切都只是装出来骗他的! “那姑娘一个人出去的。公子,是那位姑娘出什么事儿了吗?”老板看他面色难看,忍不住担忧地问出声。 可洛仲顾不得其他,他话都没说便急忙出了客栈,释放出了神识,试图去探知黎苒的去向,可黎苒的气息,分明被她完完全全地掩盖住了。 他根本找不到她一丝半点的痕迹…… “黎苒……你可真是狠心。”他念叨着,周围车水马龙,而他心中疯狂叫嚣着,灵魂孤寂得快要发疯了! …… 面前的女子巧笑嫣然,裸露在外的容色美得让人心悸,泽无看着她温柔地贴过来,苍白得接近透明的指尖游走在他的肌肤上。 她的体温有些凉。 他握住了她的手,目光眷恋,几近痴迷地看着她。 黎苒歪了歪头,墨发披散,瞳孔纯真娇媚地看着他,很是不解地软声软语问道,“泽无,怎么了?” “苒儿,”他看着她,手指抚上她的容颜,目光轻柔深情,动作却异常狠戾快速,眼都没眨地从她后背心脏的位置刺了进去。 黎苒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看着他,眸中哀怨而痛苦,口中一张一合,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是溢出一股股的血红,单单只是看着,便让他心底疼痛得难以忍受。 “别这么看着我……”泽无眼眶微红地抚着她的唇,那里流出的血液颜色刺目,让他的心脏都忍不住绞痛起来。 纵使,他知道,面前这个不过是一个,假物! 面前的“黎苒”睁着眼无辜地看着她,尸体渐渐地变凉。 泽无看着她,觉得这一幕逼真得让他心底生寒,指尖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可他生生忍住了想要将她揽入怀中好生安抚的心情,在将她的眼合上之后,便移开了视线,不敢再细细地打量这个赝品。 他拒绝将这个赝品死去的模样带入黎苒本人! 泽无不禁神情恍惚地想起了往日的岁月。 在凡界的时候,他与黎苒处于两小无猜的年纪时,他才有时间如同方才的幻境一般细细地看着她。 而如今,他连靠近都被她所排斥,这愿望恐怕只能是奢望了。 所以,他才自欺欺人地任由这个幻影动作,直到方才“她”眼底透出隐隐的恶意和冰凉,泽无才决定了结掉她。 毕竟,他实在无法容忍,一个幻影以黎苒的模样对他露出那样的神情。 那酷似憎恶的冰冷模样,总是在午夜时分,与他的刀剑插入黎苒身躯之中时她的神情所重合…… 他恍恍惚惚看着“黎苒”躺在床榻上,自己也靠了过去,目光眷恋地落在“她”的脸上。 …… 而黎苒本人,她从客栈出去之后,就将神识隔断,让人无法识得她的踪迹。 她漫无目的地走在路上,前面热热闹闹的,人声鼎沸,她被人群挤到一侧,便默不作声地看着。 迎面而来的,是喜气洋洋的迎亲队伍,她这么看着,眼底有丝丝的波澜。 风轻轻吹过,撩起了喜轿的红帘,黎苒清楚地看到新娘精致的妆容,以及,她红唇之间,难以遮掩的温柔笑意。 很快帘子又被放了下去,遮挡住了新娘的容貌,人群哄闹着跟了上去,黎苒站在原地看着轿子远去,脚步有些难以挪动。 许是受了这喜庆气氛的感染,街道上的小孩子玩闹着正好撞在了黎苒身上,将她撞得一个趔趄。 “姐姐,抱歉。” 一个包子脸的小孩子手中还拿着冰糖葫芦,怯生生地看着她。 黎苒冲他笑了笑,轻声说道,“不碍事的。” 只是,她的表情,却像是要哭出来一般。 虽是笑着,却无比地让人压抑。 那小孩的伙伴拉了拉他,试图将人拽走,小包子跟着小伙伴的力道走了几步,又转身跑了过来,将自己手中的糖葫芦递给了她,认真地说道,“姐姐,别难过了,我把这个赔给你好吗?” 他看着黎苒怔愣地看着他,又冲她递了递,脸红着道,“姐姐你那么好看,苦着脸特别让人难过,以后要开开心心的哦!” 稚气地说完,小孩就一溜烟儿带着自己的伙伴跑掉了。 黎苒捏着手心的糖葫芦,看了半晌,突然笑出了声,将它凑到鼻尖嗅了嗅,青涩甜美的果子香传来,有些沁人心脾。 她弯了弯眉眼,伸手摸了摸腰间的匕首,眸中神色坚定了下来。 “没关系的。” 她这么安慰着自己,缓缓地咬上了彤彤红的山楂,心情好上了不少。 碧海第二十七章 “这世间,总会有不那么苦的滋味的。” 她勾着唇,眼底却没有半点笑意。 …… 月色朦胧,斑驳的光影错落有致,在路上漫无目的行走了一夜,黎苒抬头看着眼前这梦幻的夜景,明白自己这是碰上了游魂。 她安安静静地立在游魂之中,目光淡淡地看着他们穿梭在她的周围,光影交错中,带领着她往一个不知名的地方游走,黎苒犹豫了片刻,便跟了过去。 总归,不知该往哪儿走。 黎苒索性便没有顾忌地跟了上去。 凉风拂过,黎苒看着他们穿梭进了一个黑乎乎的时空裂缝,像是狰狞着的一张大嘴,黎苒却没有停下脚步,也跟着进入了其中。 隧道里面黝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目中只有漆黑一片,黎苒没有半分畏惧地走了几步,本以为会在黑暗中行走许久,却不想黑暗的下一步就是光明,猝不及防间,她便踏进了满天的阳光之内。 温温柔柔的,这样明媚,仅是阳光之下的空气,都好闻了几分。 扑面而来的温柔气息让她微微怔愣了片刻,在她惬意地享受着一一份来之不易的舒适时,她微眯的目光中,瞳孔不再聚焦,有些呆滞呆滞,整个人昏昏沉沉地倒下,陷入了沉睡之中。 等她再次醒来之时,还来不及看清眼前的情形,她的胸口便插入了一柄冰凉彻骨的剑。 黎苒呕出了一口鲜血,看着眼前的人,瞪大了眼。 这人的面容,让她熟悉非常。她想开口叫他,下一秒却看着他动作坚定地将剑拔了出去。 她顿时怔愣住,口中又溢出一股血红。 黎苒心底拔凉,悲哀地垂眸。 如此的令人费解……可面前这人的容颜,让她心底蔓延着悲恸和失落。 她悲凉地落下泪来,睁大的眼眶微红,从中溢出一滴滴的泪珠。 窒息的感觉丝丝缕缕透入骨肉之中,黎苒微微喘息着,趴在冰凉的床榻上,寒气融入了身躯,她亲眼看着他眸中带伤地移开了视线,不再去看她,心底有些许失落。 她不甘心地看着他的侧颜,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死地盯着他没有依赖分毫。 等黎苒再次醒来之际,她急忙去看自己的伤口处,那里光滑平整没有伤痕。 她有些怔愣,在原地闷闷不语,半天没有动作。 直到黎苒精力缓过来,她才起身四处看看。 这里风景极好,鸟语花香,方才冰冷刺骨的一幕,好似幻影一般。 黎苒摸了摸记忆之中那处伤口,那阵痛意如影随形,挥之不去,实在无法让她相信,只是一场梦境。 在她细细摸索之际,一个巨大透明的身影在她面前显现出来,黎苒抬头,正好对上它那双幽深的瞳孔。 九尾猫戈扬着下颚,眼尾轻轻下撇,神色莫名复杂。 黎苒退后了两步,望着面前这只巨大的九尾猫,动作微微一顿,试探性地问,“实在抱歉冒犯了前辈,晚辈这就离开。” “不必。” 黎苒的身躯被它猛地用一爪子压制住了,她只能干巴巴地瞪着眼看它,不敢动作。 九尾猫戈摇晃着尾巴,嘴角弧度微扬,似笑非笑地道,“小姑娘,方才你就不难过?” “为何如此问我?” 黎苒歪了歪头,神色不明地看着它。 被人无端刺了一剑,任谁的心情都不会太好。 九尾猫戈的瞳孔之中映出她的模样来,微微一弯眼,漫不经心地道,“那位,是你的心上人,不是么?” 黎苒有些明白了,原来方才的一切,当真是她亲自接触过的,而并非一场幻境。 她抿了抿唇,笑得有些牵强,道,“或许吧。” 九尾猫戈看着她,挑了挑眉,神色深邃了几分,道,“老朽真是老眼昏花了,方才竟没看出你喝了忘情泉水。” 话语之中没有半分戳了别人伤疤的歉意。 “……您知道。” 黎苒顾不得它,她的声音几乎梗塞,情不自禁地摸了摸怀中的那把匕首。 “老朽活了这么些年,自然是清楚的。” 它仔细看了她一会儿,叹气道,“小姑娘,你的命,可真是……” 它这一停顿,黎苒的眉心都忍不住跳了跳。只是,她终究是忍住了。 过往的一切,定然都是有所缘由的,她的失忆,也不像是意外…… 黎苒微微抬了抬下颚,问道,“您知道……如何才能看到另外一个人的记忆吗?” “有倒是有,不过都是些邪魔歪道。”九尾猫戈舔了舔爪子,斜视着她,慢悠悠地道,“不过,念在我方才失误,不经意间让你受了那罪,便告诉你一个办法吧。” 它示意黎苒过去,黎苒附耳过去,随后看着它,缓缓点了点头。 “多谢您了。” 她听见自己的声音格外空洞,面前的九尾猫化为虚无。 身边的一切回归到了原样。 她的手指微微动了动,整个人有些木然地抬头,呆愣地望着远方。 那些游魂不知来路,不明去向,却是格外亲昵地游走在她身侧。 黎苒摸了摸邻近的一只,将怀中的小瓷瓶和匕首拿了出来。 她盯着看了一会儿,便将忘情泉水倒在了匕首上。 下一秒,她眼都不眨地将匕首捅进了自己的心脏。 撕心裂肺的痛楚席卷全身,脑海之中绷紧的弦仿佛都在顷刻间断裂了一般,她痛得面目狰狞,痛彻心扉的喊了出声! 周围的游魂闪烁着鬼火,小心翼翼地围在周围,不安地游走着。 当初的一幕幕,一帧帧地浮现在脑海中,过了许久,黎苒才从痛苦的空白之中回过神来。 她空洞的瞳孔中空无一物,粗重地喘息着,呼吸之间,心肺中的痛楚慢慢蔓延着酸楚涌上了咽喉。 “原来……是这样。” 她这么说着,恍惚着神情将匕首拔了出来,身躯上的痛仿佛麻木了一般,她几乎都有些感觉不到了。 黎苒盯着这把沾染了她血液的匕首,目光呆滞,不知道在想着什么。 周围的魂魄欢欢喜喜地围绕过来,只是,这一次,黎苒却没那么好心情会去伸手抚摸他们了。 碧海第二十八章 蒸汽氤氲,朦胧水汽之下,如玉的肌肤上滑落晶莹的水滴。 黎苒放空着脑海泡在水中,美玉无瑕的肌肤在水底若隐若现,她仰头望着空中,视野之中,一道黑影由远及近。 在她猝不及防间砸落到水中,激起一片巨浪! 从水中冒出一个身影来,他面若谪仙,黑纹丑恶,抬头的一瞬间,他露出的面容正对着她,乌黑的瞳孔中有些错愕地看着眼前秀色可餐的景色,呆愣住了。 两人这么望着,一时之间,寂静无声,相顾无言。 …… 泽无在杀死“黎苒”之后,手指抖了许久才平复下心情来。 他总是觉得这幻影的表现太过于真实,让他惶恐不已,难以直面“她”。 在床榻上看了她许久,泽无才注意到她的指尖快要溃散,这才将心中一直吊着的心放回原位。 他闷闷地摸了摸“她”的指尖,对于这假物的消散有些可惜,盘腿呆在一旁看着“她”整个消散。 在“她”消散的位置,一块血红色的晶体裸露了出来,泽无睁大了眼,上前去将那晶体捏在手中,看了半响,嘴角傻乎乎地上扬起来。 “水晶魔!” 他得到了想要的物件,乐滋滋地眯上了眼,还来不及美上一会儿,周围的物体一一消散,化为一朵朵纷飞的雪花。 原来,自从他登上山巅之时,便一脚踏入了幻境之中! 幻境结束,雪山之巅也开始崩塌,震耳欲聋,陡峭的山体开始滑落大片大片的雪白,泽无下意识地将水晶魔放入空间之内,便开始撒丫子狂跑。 然而,他并未借助外力的情况下,怎么可能拼得过外力?很快整个人就被大雪覆盖住了。 被埋在雪地之中昏迷了不久的他,再次醒来之后,脑海中清醒许多。 泽无这才想起来自己空间之中的物件。 他懊悔得从空间中翻出法器,那仙器便将他拖出雪地,翱翔在了空中。 冻得浑身僵硬的泽无有些无奈地活动着身躯,气血不通,一时间有些难以控制。 就这么前行了不就,一位仙友急匆匆地与他擦身而过,只来得及留下一句“抱歉”,人便不见了身影。 而泽无也是倒霉地被这么一撞,尚在僵硬中的他,便毫无防备地直直落入水中。 “扑通”一声激起层层水浪。 他刚一从水面冒出头来,便见着她日思夜想的人儿裸露着雪白的肌肤泡在水中,身体曲线若隐若现地引诱着他…… 他滑动了下喉结,险些以为这又是什么幻境。 直愣愣地看着眼前人,说不出半句话来。 黎苒回过神来,纤细的胳膊往岸边一捞,便直接将衣物扬起划过水面,遮挡在两人之间。 随即一跃而起,身形一动,便将衣物穿好了。 只是她后知后觉地红了脸,立在一旁攥紧了衣物背对着他,有些恼怒地道,“你快些把衣物穿好上来。” “好。” 泽无低垂下眸子,耳根红得一塌糊涂。 等到他收拾着爬上岸,黎苒已经在旁边生了火,正坐在一旁发呆。 他在一旁踌躇了一会儿,才走了过去,不安地看着脚尖,道,“苒儿……” 这时候黎苒已经调整好心情,她轻轻地答了一声,“嗯。” 之后,便是长久的寂静,一个在发愣,一个在纠结。 就这么过了会儿,泽无才偷瞄着她,脑海中算是方才见着的美景,哑声问道,“你……你饿了吗?” 黎苒扭头看他,没说话。 他赶紧收回视线区,自顾自地说道,“你……你应当有些饿了吧,我这就去打些野味来。” 泽无急急忙忙地起身,红着耳朵就要走,没走几步,他又回过头来问道,“你不会走吧?” “我不走。” 黎苒不知该以何种心情看待他,只能竭力平复下心情,淡淡地回复他。 等人走了,她才低垂着头继续望着那火焰发呆。 只是,她余光之中却瞄到一个东西,那是一个红色的晶体。 她侧眼望过去,目中透出惊讶来。 黎苒将水晶魔拿了起来,放在眼前细细地观察着,表情渐渐缓和下来。 她恢复了记忆,自然知道这是什么,也正因为如此,她才更加明白,这水晶魔的意义。 此爱至死方休,此生不悔! 她的眼尾染上媚色的绯红,泛红的眼眶之内涌出一颗颗晶莹剔透的泪珠,源源不断地顺着面颊滴落下来。 她哭得泣不成声,泽无回来便见着她这副泪如雨下的模样,顿时惊得将手中的东西扔掉,手足无措地蹲在她身侧,小心擦拭着她的泪珠。 “怎么了?苒儿?你别哭!你一哭,我就难受得受不了!”他抱着黎苒,将泣不成声的人儿拥入怀中,心中软成一滩。 “泽无……泽无……”她攥着泽无的已经,眼角绯红,整张小脸哭得红扑扑的,格外惹人怜爱。 泽无恨不得把人狠狠疼惜一番,她想要什么都愿意拱手递到她的手中,此刻心中惊慌不已,生怕她是受了什么委屈。 “苒儿?究竟怎么了?” 黎苒摇着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泽无看着她稳定下情绪来,才稍稍松了一口气,也不敢细问,只是爱怜地抚了抚她的发。 “没关系。你什么时候想同我说,再说也不迟。” “嗯。” 她哽咽着点了点头,趴在他怀中,软软糯糯的出着声。 泽无低头,下巴磕在她的的头顶上,嘴角上扬。 他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可是,黎苒对他的态度好上了许多,他心中欢喜。 泽无微微弯了弯眼,眸中亮得惊人。 “苒儿,你还想要养猫咪吗?” 黎苒揉了揉红红的鼻尖,点了点头。 泽无试探性地问,“那,我们以后养一只怎么样?” 黎苒微微怔愣,这才想起许久之前的她,曾经兴致勃勃地与他说过,想要养一只猫的愿望。 她咬了咬牙,方才缓解的眼眶又开始难受起来。 久久得不到回答,泽无动了动唇,有些苍白地想要掩饰自己的失落。 却听得她轻轻地温柔地道,“好。” 碧海第二十九章 泽无虽然不知她为何转变这么大,却是欢喜的。 他伸手将自己方才拿出来的水晶魔递了过去,道,“苒儿,这个送给你。” 他本想说这东西的由来,可是顿了一会儿,还是将之前准备说的话都咽了下去,巧笑嫣然地道,“今后,我们好好生活吧。” 泽无将手抓住她的指尖,黎苒动了动,低头看着两人相扣的手指,不知为何,想起了碧海之中的事情。 她沉默了几秒,抬头对他笑了,道,“好。” 雨过天晴,一切都朝着好的一面发现着。 泽无和黎苒决定在这里呆上一阵子,便寻了一户村落。 这里的人民风淳朴,很是热情地接待了她们,晚上还办起了篝火晚会。 黎苒坐在火边,泽无本来靠着她,哪儿也不想去,看着她自己就能乐呵许久。 可耐不住村落里的小伙子太热情,将他拉了出去,一起围着火堆转圈跳舞。 黎苒冲他挥了挥手,这才让他无奈地叹口气,乖乖地随着他们的舞蹈一起跳了起来。 黎苒在一侧看着他手脚不协调地舞动着,一个劲儿地瞄她,有些被逗乐,噗地笑了出声。 泽无见她笑得花枝乱颤的,跳得更起劲了,半点儿没有害羞的样子。 等到人群散了,他再对上黎苒的目光,这才慢悠悠地回过味儿来,红了耳根。 “怎么?不好意思?” 黎苒凑到他眼前来,眨着眸打趣他。 泽无清咳了一声,移开了视线,道,“有一点。” “若是以往,你可绝不会这般爽快就承认了的。” 黎苒笑了。 可她这话一出,泽无的脸色便变了。 他颤抖了唇,勉强勾起笑意,声音中都带了些许哆嗦道,“你……都记起来了?” “……嗯。”她轻垂下眸来,嘴角弯弯。 泽无看着她,有些说不出话来,他本来有许多话想同她将,如今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他的唇张开,黎苒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唇上,眸中沧海桑田,万般皆为虚无,轻言细语地道,“别说话。也别再提了。” 泽无愣愣地看着她,点了点头。 她莞尔一笑,清冽动人,沁人心脾。 泽无的心情,疏地平静下来。 “好。”他握住她的指尖,轻轻落下一吻,道,“我不再提了。” 他知晓,往日的许多时光,对于她而言,都是痛入骨髓的。 她不愿提,那他就不语。 两人携手共度了一段时光,黎苒突然说想要回到天族。 她们回去之后才知道,碧海之神,青提帝君,入魔了。 据说是魔族大将——罗宕,将此秘事揭露出来的。 一时间闹得天族人心惶惶,碧海之外波涛翻涌,阻隔了大多不怀好意之人的试探。 黎苒听到此消息的时候,已经坐到了宫殿之中的石凳子上。 泽无去替她拿鲜果去了。 她轻轻磕着眼,小丫鬟叽叽喳喳地在耳边说得她有些昏昏欲睡。 黎苒摆了摆手,示意她退下,这才得了一时的清闲。 只是,很快,以为不速之客也来了。 便是秉华。 他看着她,平复着心情,垂在身边的手臂越缩越紧,看着她不发一言。 “可是有事?” 黎苒困惑地抬眼看他,只是眼底却掩盖不了倦意。 秉华呼出一口气,哑着嗓子问道,“你……已经好了?” 黎苒明了他前来的目的,抿了抿唇,道,“是。” “那日……”他踌躇着,心情酸楚。 那一日,黎苒剜心头血的时候,他居然没有丝毫察觉! 还是隔了几日,同急冲冲出去的月下仙人碰撞的时候,有心拉住他问了,才知道,黎苒她,独自离开了。 秉华在神界许久,自然也知晓这忘情泉水的威力,而听到月下仙人的一番话之后,这才明白黎苒去做了什么。 顿时慌乱地四处寻人,却是寻遍四海八荒也未有她的踪迹。 他的精力再次不稳定起来,身上的力量暴躁起来,恰巧在这时又被派遣到边界。 他恍惚之中,灵力四起,石破天惊,以他为中心石横遍野,鲜血四溢,血腥之气扩散整个荒野! 秉华惊慌地回过神来,四处已经没有一丝生息。 他低头,衣摆之上,只有墨黑色,那金光的符文消失不见! 他知道,自己不能在天族久待了。此事瞒得了一时,瞒不了一世。 惶惶不可终日的他,一听到黎苒的消息便赶紧趁着这最后的机会回来看看她。 此刻两人相见,他鼻尖酸酸的,眼眶难受。 黎苒看出他很不对劲,挑了挑眉头靠近他几步,问道,“你可是发生什么事了?” “别过来!” 他急得呵斥出声,黎苒停下了脚步,柔柔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问道,“好,我不过来。那你告诉我,究竟怎么了?” “我……”他一装进黎苒的眸子,心底便隐隐约约泛起了波澜。 不管如何,他都不愿意将自己狼狈不堪的一面暴露在她眼前。 “我没事。” 最终,他也只是说了这么一句话。 他凝视着她蹙眉的模样,微微勾唇,道,“无事。我只是,格外地想你。” 秉华向后退了几步,道,“现在见着了人,便心满意足了。我方才想起还有要事,先离开了。” 话音刚落,也不管黎苒回复,便自行离去。 黎苒追了几步又停了下来,虽说担忧,却也不想打破沙锅问到底,伤了他的自尊。 她幽幽地叹息了一口气,回到方才的位置坐下,以手撑着脸颊,发呆起来。 直到伪装了一番的泽无端了盘仙果到她面前,才回过神来。 泽无凑近了她,鼻尖蹭了蹭她的鼻尖,道,“怎么了?可是不开心?” “嗯。” 黎苒倒是没有隐瞒,一一告知了他。 泽无有些酸酸地坐到她旁边,道,“你怎么这么关心他?” “怎么?吃醋?”她捏了捏他的耳垂,调笑着问道。 哪知这一贯傲娇的人,经历了这么多之后,一点儿脾气都不敢与她耍了,居然认认真真地看着她,一字一句地道,“是。我吃醋了。” 黎苒心下微愣,随即弯起了唇角,心下软得一塌糊涂。 碧海第三十章 “醋坛子!” 她捏了捏泽无的鼻子,有些嗔怒,更多的却是娇俏的媚意。 “你怎的如今如此容易酸?” 黎苒继续这么说着,半是虚假的埋怨,半是真心实意的欢愉,整个人倚靠到他怀中,眸中透出点点星光。 “我一直如此。你不知晓么?” 泽无将她搂住,鼻尖与她相触,低垂的眸眼中一往情深。 “……” 黎苒看着他,拽了拽他的衣领,突然在他下颚上亲了一口。 她得意地笑了,道,“如今知道了。小醋坛子。” “……”泽无睁大了眼看着她,隐藏在墨发之下的耳垂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你!”他羞得不知如何是好,若是有一个洞在面前,他定是要躲进去的。 黎苒欣赏了会儿他的窘态,却没想到,不等她反应过来,泽无便颤了颤卷长的睫毛,以将怀中的人揉到骨子中的力道环着她,狠狠地吻了下去! “下次你若再如此引诱我……我就,就将你就地正罚了!” 他没有丝毫威信地威胁着,面颊绯红,眉尾上翘,眸子中是说不出的温软喜意。 她摸了摸被他亲吻得有些红肿的唇瓣,微微勾了勾唇,身躯向着他上倾,双手环抱在他脖颈,声音细细地言语着,道,“好啊,我等着你呢。” 全然没有想到她会如此坦然地回复,更没有想到她会如此亲昵地接受与他唇齿相依。 泽无有些怔愣住,片刻之后才回过神来,黑密的眉毛上挑,整个面部表情极其惊喜。 他眸中精亮,不知想到了什么,耳根越发红艳,最终凑到她耳边轻声细语着,试探性地问道,“那……那我晚上可以碰碰你吗?” 他这么问着,脸色通红,眸眼一眨也不眨地盯着她的一举一动,若是她有一丝一毫的反感,便立马打消念头。 黎苒有些错愕地抬头,看着他绯红的脸颊,眸中的渴望温温软软地投来,小心翼翼又疯狂缠绵。 黎苒颤了颤睫毛,领会他的意思之后,整张脸庞都红扑扑的,比这天族最美的晚霞景象还要醉人。 她不安地轻轻咬着下唇,没怎么思索,便凑到他耳边区轻轻答着,“嗯。” 泽无僵硬着身躯,扑鼻而来的冷香沁人心扉,自从他红鸾星动,一心一意心悦黎苒之后,他每一次见到她,心口都是小鹿乱撞的状态,而今日,更盛! 泽无将怀中来之不易的珍宝搂得更紧一分,一直悬挂于空的心脏落地,他蹭了蹭黎苒的发,心底无比心安。 “苒儿,我好生喜欢你。” 喜欢到只要想到她可能会离开,就疼痛得不成人形! 他这么喃喃自语着,心情复杂。 虽声音极低,却不妨碍黎苒听得清晰,她轻轻睁开养神的双目,微微弯了弯,眼尾漾着微红。 “我也是。” 她张了张唇,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来,此爱深沉,悄无声息。 黎苒再胡思乱想,将心中杂乱的思绪抛之脑后,再次合上了眼。 如今的她,只想好生守候在珍爱之人的身侧,爱惜她所拥有的一切。唯有这个原因她一定要完成,除此之外,再别无所求。 …… 夜色渐浓,在听了许久的消息之后,黎苒便打着哈欠挥退了殿中的人。 泽无自从与她说话之后便不知去向,她也并未深究。 黎苒脚步轻缓地挪到宫殿内,洗漱完毕之后便躺倒了床上。脑海中回想着他们生活时不同寻常的点点滴滴,还在思考者洛仲入魔的事情。 这一细究,她还真从脑海中的画面里寻找出些许的细节来。 不明就里,黎苒头疼得蹙眉,不打算再想着这些有的没的。 正在思索间,身侧床榻一软,一个人俯身上来,轻轻柔柔地按住她,细细密密的吻落到身上。 黎苒急忙正要去看,正对上泽无绯红的脸庞。 他墨发披散着落下,紧张地望着她,君子如兰,容颜如玉,宛若谪仙,就连那可怖的黑纹,都显得温柔下来。 黎苒嗅了嗅,闻到他身上清清凉凉的香味,心情渐渐放松下来。 她微微一扯,泽无便整个栽倒下来,他着急忙慌地往旁边一侧,生怕自己的重量压着她。 黎苒莞尔,侧身向他伸出了手,青葱玉指捏住了他耳侧的墨发,于鼻尖嗅了嗅,抬眸望他,问道,“真香。你可是沐浴了?” “嗯。”黎苒衣襟微微敞开,细腻柔滑的肌肤裸露出来,他掩饰性地依赖目光,轻轻地答应着,耳朵通红。 黎苒自然发现他竭力稳住心神不去看她的小动作。 她轻轻抿唇,向他挪了挪,整个人身着里衣趴到他胸膛上,笑意盈盈地问道,“怎么不看我?可是觉得我不好看了?” “没有!” 泽无急忙解释,看了她一眼之后又急忙挪开。 黎苒趴在他胸膛上,她的里衣本就宽敞,况且她又是趴在他胸膛上望来,如此一来,他微微一抬头…… 泽无心脏扑通扑通地剧烈跳动着,他捏紧了手指,呼吸都急促了几分。 黎苒见人如此乖巧,心底越发开心,她侧了测耳,趴在他身上仔细听着他心脏的跳动声。 泽无涨红着脸,忍不住动了动手指,缓慢移动着落到她纤细的腰间。 黎苒眼尾绯红地瞥了他一眼,没有言语。 见此,他胆子越发地大了,手指在她腰间摸着,悄悄探了进入。 入手温热娇嫩的一片,他的喉结动了动,眸底出现幽深的掠夺之意。 黎苒微微垂下了眸,轻轻地呻吟着,娇媚温软,带着对他的放纵。 泽无心中一动,捏着她的青葱玉指顺着他胸膛滑动着,缓缓往下。 黎苒羞得不行,试图抽手,却被他强硬地握住手,坚定地动作着。 黎苒被欺负得不行,哼哼了几声,眼尾泛出生理性的泪水,泽无看着她,呼吸急促了几分,反客为主将人压倒在床榻上。 暗红的床单衬得她本就肌肤赛雪,更勾得泽无眸色暗沉。 他俯身欺了上去…… 芙蓉帐暖,一夜春色…… 碧海第三十一章 洛仲回到碧海,如他所料,遍地狼藉,根本就看不出之前的肃静。 绿萝现身,羞愧地跪在他面前,深深地向他磕了一个头,声音颤抖道,“辜负主人厚望!绿萝罪该万死!” 说着她泪眼朦胧,一狠心提剑就要抹脖自尽,洛仲眉眼都没动过一下,只是指尖轻轻一弹,一滴水珠强硬地将她举起的刀剑打落在地。 “你想要我接下来孤立无援吗?”他不冷不热地问道,目光冷漠。 绿萝急忙跪伏在地上,颤颤巍巍地急声应答,“属下不敢!” “行了,起来吧。” 他抬了抬手,绿萝便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托起来。 她惶恐不安地刚刚站立好,就听见洛仲道,“此事你无需自责,本就是预料之中的事情罢了。” 他做这清心寡欲的帝君已久,身上潜伏的魔气早已侵蚀着心肺,迟早有一天会将他暴露于人前。 既然如此,他不如早做打算。 因而才有了如今这一幕。 他特意在自己准备好一切后手之后,放出了消息,如他所料地,消息传遍四海八荒,一时间闹得人心惶惶,众人皆知。 “叛乱之人,我不会饶恕,这留下来的,才是需要特别关注的。”毕竟,这些才是对他忠贞不二的将士,才是未来这盘棋局之上,决定生死的棋子。 洛仲眸中暗沉一片,他垂首摸着手腕间的红珠,眸中的猩红色彻底覆盖住了原来的碧绿,只余下阴郁黑暗。 他转过身来的一瞬间,魔气四溢,引得绿萝惊慌地匍匐下了身躯。 “帝君……”她不安地喊了一声。 洛仲绕过她,目不斜视地缓步迈了出去,与她擦身而过。 绿萝起身稳住心神,也跟了上去,抬眸的一瞬间,眸底竟然也出现了入魔的征兆! 那些背弃帝君的人,都该死!都该死! 她万万不会饶恕他们! …… 自打战神英姿再现,灭了边界一众魔人,引得众人赞叹,随之而来的是铺天盖地的赞美和称赞。 可现如今,爆出惊天动地的消息——大名鼎鼎的战神,是已经灭族的冥族后羿! 这一消息声势浩大,引得众人心底惶惶,无数人寻上了天族,只为知道这一消息的属实与否。 没过多久,就传出战神失踪的消息。 如此一来,秉华是冥族的消息就被一槌定音,众人皆默认了此事的真实性,秉华也被认定为冥族后羿。 在天族,只要是上了年纪的战神,一旦听到冥族这两个字,便免不了一阵哆嗦。 无别的原因,冥族骁勇善战,却嗜血成性,他们所经过的每一寸土地,都浸满了鲜血,那浓郁的血气和刀剑之前参天的怨气,足矣让人心惊胆战! 当年天族与冥族纠缠多年,天宫之人日见稀少,冷冷清清,险些落败。 多亏了当年正值壮年的先帝,这才将那冥族一举歼灭! 虽说手段狠毒了些,可当时根毒了冥族的各界都忽视了这一点,唯独在他们灭族之际,欢呼雀跃,百家齐乐。 自那以后,各界对天族的信奉更盛,天族受到他们最高的供奉,冷清的天宫之上也渐渐有了人烟。 秉华一路逃窜着,整日里呆着个斗笠,不敢将自己的容颜暴露出来。 他听到了许多以往不曾听闻的事情,心中压抑的不平积聚成山,快要将他逼疯! 原来,他也是有父母的!他也有一个完整的家庭和族群! 可这一切,都被先帝破坏了! 而他竟然认贼作父,为敌人当牛做马了这么多年! 而且……而且,他还爱上了仇人之女! 秉华脑海之中昏昏沉沉的,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此刻的他,只知道,要远离天族。越远越好。 他苦涩地在店中听着这些人对冥族指手画脚,却无法出去与他们对峙! 因为,他现在,只有自己一个人了。 那一日,他从战场回去,迎接他的人满是惊惧,他抬头望进城门之中,只对上一双双恐惧怀疑的目光。 那时他便知道,他待不下去了。 只可笑的是,他居然还心存过幻想,以为自己能够……能够…… 他捏着酒碗仰脖一饮而尽。 冰凉的酒水顺着咽喉滑落,冻得他的肌肤一阵战栗,可他却觉得,自己的心如醉冰窟。 这天下,还有何处是他的容身之地? …… 次日清晨,黎苒睁开困倦的双眼,迷蒙之中微微动了动手指,触摸到的是不软不硬的肌肉,一双大手将她的手指握在掌心中。 低低的笑声响起,黎苒勉强睁开眼,正对上他挂着温润笑意的脸庞,黎苒凑上前去,轻轻地吻了吻他的下颚。 “早安。” 她这么说着,又合上了眼,摸索着到了他的身边,侧耳贴到他的胸膛上。 “早安。” 泽无搂着她,弯了弯眼眸,轻轻在她的眉心落下一吻,眸中尽是情意。 “还要睡吗?” 他伸手在她脸上游走着,修长的指尖滑落到她娇艳欲滴的唇瓣上,继而停了下来,揣摩起来。 “唔……别闹。” 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被褥滑落了一节,将它光滑白皙的肌肤裸露出来。 泽无看着上面斑驳的红痕,无一不透着暧昧的情意。 他微微红了脸颊,却不愿意移开一寸目光,他弯下腰来,挺拔的鼻尖蹭了蹭她的肌肤,惹得黎苒痒痒得很。 她轻轻笑出声来,往里缩了缩,躲了躲,彻底没了睡意。 黎苒无奈地睁眼,眼中模模糊糊的,颇为无奈,道,“你这样,我都没法睡了。” 半是抱怨,半是温软。 泽无看着她,被褥之下的手臂越缩越紧,将人整个贴入怀中。 他嗅着自己心爱的人儿的发丝,微微弯了弯眼,道,“苒儿,我好幸福。” 黎苒抬眼看他,眉眼温柔下来,伸出了青葱玉指,指尖滑落到他鼻尖,轻轻捏了捏,道,“你……可真是容易满足。” “只要你在我身边,一切都好说。” 此时他也不怕羞了,将人抱得紧紧的,吐露着心声。 黎苒轻笑出声,承诺道,“我会一直呆在你身边的。” 碧海第三十二章 “你在干嘛?”绿萝死死瞪着眼前动作鬼祟的人,那人惊慌地将手背在身后,却被绿萝大力钳制住力道几乎将她掰扯断。 那女子泪眼朦胧地讨饶着,模样甚是惹人怜惜。 可惜碰上的是铁石心肠的绿萝,她根本就不管这个女人什么表现,直接拿出锁神链将她整个捆绑起来。 “绿萝大人!饶命!饶命啊!” 她凄惨地喊着,与锁神链相接触的地方灼烫可怖,烫得她皮开肉绽,声嘶力竭地叫喊起来。 绿萝漠视了她的凄厉惨叫,直接将人拖拽在地上拉扯了出去。 只是…… 她垂眸看着自己与锁神链相接触,却依旧完好无损的肌肤,冷漠地勾了勾唇,眸底的红芒渐盛。 无妨,即使堕入魔道又如何?只要,能够追随那个人…… 她眸中温柔起来,继续粗暴地拖拽着人前行。 无论是谁,只要是欺辱他的,她都会一一还回去! 她的帝君,只要去做他想做的一切就行了。 天山鸟飞绝,万径人踪灭。 天山之巅,人迹罕至,却是魔族藏身之地。 洛仲一身白衣,身姿飘渺地移动着,缓步蹋在青石板路上。 任谁见了,都要赞叹一声仙人之姿。 可他眸中生出的暗红色却是让人见了便心惊胆战。 他轻轻勾着唇,很是温柔的模样,本就阴郁的面容着实让人心悸。 “久闻青提帝君大名,不知今日飘来所谓何事?” 一声苍老的声音响起,魔气纵横而来,化为一团。 洛仲静静地看着眼前笑容和善的男子,嘴角微弯,道,“魔王知晓天下之事,难道不知道洛仲来次是为何吗?” 魔王笑而不语,十分沉得住气,道,“青提帝君真是谬赞了。这都是世人的赞誉罢了。” “在下可不这么认为。毕竟……”他刻意顿了顿,抬眸之间,血气扩散,道,“您为了获得先帝的神力,周密布局,煞费苦心,不遗余力。不是吗?” 最后几个字咬得缓慢,说得讽刺,魔王摸了摸自己的胡子,脸上退去了笑意。 “不知青提帝君为何对我魔族如此有敌意?我魔族可是千万年来安分守己,从未做过任何逾矩之事,为何要如此诬陷我?你可知道,此话,是万万不可造谣的。” 魔王缓慢地说着,眼底露出一丝的暗光,紧紧地盯着他。 洛仲闻言嗤笑了一声,微微扬起了下巴,眸底阴暗,道,“您是不是忘了您所做的一切?无论是故意诱我入魔,还是刻意外凡界劫持黎苒,亦或是在她回天界的隧道之中做手脚……” 他每说一句,对方的面色就更难看一分。 最终,魔王撕下了他伪装的那层面皮,面色难看地盯着他,阴狠地警告着道,“洛仲,没有证据的事情还是不要提为妙。” 见他如此,忽的,洛仲笑了起来,颇为和善的那种。 只是,方才见识了他厉害的魔王,却不敢掉以轻心。 “证据?我敢提出来,难道会没有吗?” 笑过之后,他突然阴沉下来,面目狰狞可怖。 魔王一时间不由地摸上了自己的武器,警惕地看着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才道,“你孤身一人前来,又知晓这么多的秘事,想来,是别有所求吧?” 洛仲眸中暗了一分,嘶哑着声音道,“和聪明人说话果真不那么费力。魔王,我是来,同你谈合作的。” “合作?”魔王心中哂笑,面色不改地问道,“你想怎么合作?” “我知道你觊觎黎……长公主体内先皇的神力已久,对于之前你所做的一切我都不予追究,甚至,我接下来所做的一切还会帮你将黎苒带来魔界。” 他顿了顿,继续道,“届时,你拿走她身上的力量,我只要她这个人。怎么样,这个买卖,不错吧?” 黎苒身为长公主,在天界的威信举足轻重,她若是能为魔族所控,必然是有极大裨益的。 魔王在心底暗自有了其他的安排,便不慌不忙地抬头看着他,道,“如此自然是极好的。只是,所你中途退出,我这魔族的兵甲岂不是白白做了准备,或很不幸牺牲了……”他话语一转,在洛仲冰冷的目光中,继续道,“你总得给我一个保障才行啊。” 保障…… 洛仲只觉得他是在得寸进尺,现下也只得压制住心底涌出的怒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继续道,“你想要,什么保障?” “听闻九天之上,唯有誓言可以约束仙魔,不知,是也不是?” 这老狐狸岂有不明白誓言对仙魔有何恐怖的碾压式限制? 这不过是在逼迫他发誓罢了。 “我洛仲,在此发誓,如若不将先帝的神力交与魔王,便此生此世……” “等等!”魔王阻止了他接下去的誓言。 洛仲冰冷的抬眸望了他一眼,心中涌起了一股不耐烦来。 “劳驾您将誓言改为,:如若违背,将永失所爱。”魔王看着他沉下去的目光,恶意地咧了咧嘴角,继续刺激着他,道,“帝君觉得,如何呢?” 洛仲沉默下来。 一贯沉稳的他,此刻竟然有想要将这魔人亲手掐死的冲动。 他死死按压下自己心中的这股躁动,缓缓扬起下唇,道,“这有何难,改了便是。” 洛仲从来就是一个谨小慎微的人,但凡有一点儿可能会失去他所爱的,他都不会愿意去做。 可是…… 今时今日,他唯有利用魔族的力量,才能将黎苒从天族之中掠夺过来。 他轻轻地垂眸,卷长茂密的睫毛颤了颤,不安地如同蝴蝶歇至花苞上一样渐渐安稳停滞下来。 他缓缓地一字一句地将那誓言说了出来,心中疼痛得像是万箭穿心一般。 即使如此,他也依旧面色如常,魔王看着他,心底有些发寒,未来得及开口,便见他又继续说道,“洛仲完成了。魔王您,是不是也该过点什么?” 魔王对上他的眼睛,明明是在笑,却更让人觉得心惊胆战。 莫名地,魔王感觉到一丝危机,余光之中,他瞧见洛仲手中把玩着的红链,呼吸一窒,乖乖地发誓。 碧海第三十三章 所谓的雄心壮志,泽无是没有的,他本人就是个无可救药的恋爱脑。 一朝得了与黎苒相处的机会,他就开始围着她团团转。 此刻在饭桌上,他就端着碗粥作势要喂她。 黎苒看着他,眼底浮现出一丝无奈,语气淡淡地道,“我要自己吃。” 泽无也不说啥,就是自己缩到一边去,继而用委屈巴巴的眼神看着她。 黎苒夹着菜的筷子停滞在半空中,她瞄了眼泽无,又继续吃起来。 泽无也挺倔的,自个儿坐一旁,盯着她看。 那眼神,简直见者落泪…… 黎苒被他的目光干扰得叹了口气,抬眸望了他一眼,又低头去看那一小碗粥,稍稍有些松动。 好像,也不是很多的样子…… “泽无……我……”她红着脸,觉得喂粥这个举动也太过于亲昵了,着实让人有些羞涩,她眼神飘忽地道,“有些想喝粥了。” 泽无的眼睛一下子亮晶晶起来,像只刚出生的小奶狗一样,凑到她身边坐着,期待地道,“我喂你吧。” 黎苒别扭地点了点头,耳根越发地红。 泽无探了探粥的温度,笑着弯了弯眼眸,看着她的模样更加欢快了几分,笑眯眯地递了勺子过去,道,“啊~” 这简直跟哄闹脾气的小孩子一样。 黎苒心头抱怨,还是乖巧地张开了唇,小巧的舌尖微微露出,与洁白的牙齿相映衬。 泽无喂了一勺,看着她细嚼慢咽的模样,神色莫名。 明眸皓齿,唇白齿红,莫名惹人心动。 “苒儿真乖。” 他这么说着,又递过来一勺。 黎苒翻了个白眼,不再搭理他。 “苒儿……” 又是软乎乎的声音,黎苒转头过来对上他的视线,再次软下了心房。 就此,泽无争取到了喂她喝粥的权利。 也不知是不是触碰到了他哪根神经,泽无越演越烈,直到现如今她吃葡萄他都要亲手剥。 “泽无……” 话没说到一半,嘴里又被塞了甜甜的葡萄。 黎苒嚼了嚼,咽了下去,不由自主地捏了捏自己的肉,义正言辞地道,“你不要再给我剥水果了!” “哦,好。” 他乖乖巧巧地答应后,又将一块杨桃递到她唇边。 “……” 这人简直有毒! 黎苒决定不再理他。 回到殿中,宫女甲看着他跟着进来,很是自觉地将手中的扫把递给他,道,“驸马爷,给您,奴婢不该替您打扫的,但是嬷嬷说我太偷懒了,这才不得已抢了您的活……” 泽无一脸自然地将东西接了过去,熟稔地同对方打了个招呼。 …… 黎苒简直没眼看。 她以手掩面,撑着下巴看着这人勤勤恳恳地在她面前打扫起来,叹了口气,道,“你这是作何?” “我不想苒儿身边有别人的气息。” 他眨巴着眼这么说着。 黎苒发现,他自从黎苒恢复记忆以后,就变得没脸没皮起来。 也不知是搭错了哪根神经。 黎苒眯着眼笑着,看着他是不是冲自己傻笑一下的模样,心情不由自主地愉悦起来。 不知为何,她觉得,这样也挺好的。 黎苒笑了起来,眸眼弯弯,露出一口尖尖的小虎牙,格外讨人喜欢。 透过窗户之外的树下,一个白衣男子衣袂翩跹,攥紧了指尖。 他瞧着屋内的两人,不显山不露水地隐匿了来过的痕迹。 夜色渐浓,黎苒听着屋外寒鸦隐匿着节奏的叫声,微微沉了沉眸。 她抬首望见泽无瘦削的下巴,他嘴角上扬,像是在梦中也极其愉悦。 黎苒没忍住,用白皙修长的指尖戳了戳他的脸颊。 许是有些痒痒,泽无哼哼了一声,不仅又将她搂紧了一分,还亲昵地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黎苒忍不住轻笑了一下,只是忽的想到了什么,面色有些复杂起来。 她掰了掰泽无的胳膊,却纹丝不动,黎苒无奈地叹了口气,捏了捏他的耳垂,凑到他身边说道,“你松开一些,我出去一下,很快就回来了。” “你要去哪儿?我陪你去。” 他一脸困意,勉勉强强地睁开惺忪睡眼,挣扎着要起来。 黎苒摁住了他,见他推了回去,还不忘轻轻摸摸他的额头安抚一下,眸眼弯弯地道,“我去如厕,你不许跟来。” “那……那你快些。” 他嘟囔着,实在是困急了,迷糊地睁着眼,几乎眯成了一条缝。 黎苒低头在他额头上落下一吻,道,“嗯,我很快就回来。” 她起身穿上衣物,迈出了殿门,那寒鸦又叫了几声,随后便销声匿迹了。 黎苒在碧海生活了多年,自然明白这寒鸦所传达的信息。 她微微顿了顿脚步,便坚定地往着一个方向走过去。 不急不缓地迈着步子,到达了一处地方,正是月老符附近的枫树林中。 鲜艳似血,簌簌作响,黎苒身后的枫叶摇曳着姿态,纤柔娇媚。 她停顿在那里,道,“我都来了,你不出来吗?” 她话音一落,身后便出现了一个身影。 黎苒转身去看他,两人视线交汇,寂静无声。 “你来这里做什么?” 黎苒轻声问着,看着他的目光很是复杂。 “我想你了。” 洛仲沉默了一秒,便直接了当地说出了口。 她轻轻蹙眉,根本不给他留下一丝的可能性,直接道,“我要成亲了。在三月后的十五日。” “不行!” 洛仲想都没想便试图阻止她,目光阴沉布满了血丝,执拗地望着她。 “阿仲……”黎苒有些哀叹,她轻轻侧了测眼,继续道,“我失忆的时日里承蒙你的照顾,当时不记事,做了许多啼笑皆非的事情,还请你不要介怀。当日的种种,一并忘了吧。” “忘了?谈何容易!” 他第一次在黎苒的面前揭下了面具,脸上的痛苦不甚作假。 他生活在碧海之内,从小无亲无故,在族群之内倍受排挤,别看他如今位高权重,当年年幼的他倍受欺凌,无人庇佑! 他所有喜爱的东西无一例外都遭到了破坏。 而后来,为了应对别人夺走他心爱之物的行为,他学会了,抢回来! 碧海第三十四章 “阿仲……” 黎苒听闻了那些传言,本就十分担心,如今又见得他如此状况,顿时有些不安地上前几步。 “你怎么样了?” 她一边询问着,一边担忧地伸出了手,下意识地试图摸摸他那令人心惊胆战的眸子,谁料洛仲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腕,并且狠狠地捏住。 黎苒脸色一下子白了,手腕疼痛难忍,她急忙说道,“阿仲!我当日失去了记忆,不明白自己在做什么,现在我恢复了,自然也知晓当时的举动对你造成了很大的麻烦,也让你有了误解,这件事情,我真的很抱歉!” 黎苒这么急匆匆地说完,随即也不再挣扎,任由他钳制住,愿打愿罚地紧紧抿着唇看着他。 她额头冒着冷汗,唇色泛白,很是真诚的模样。 可洛仲依旧止不住地恼火,心情阴沉,语气不好地道,“道歉有何用!你扰乱我的心智以后又想全身而退?我不会让你如愿的!你休想!” 他这副歇斯底里、咬牙切齿的模样,着实令黎苒惊慌不已,她咬了咬唇,继续道,“你不要如此……阿仲,日后你定当会寻到良配的……” “良配?!”他嗤笑了一声,像是被这句话彻底激怒了一般,看着她眼底猩红的血气更浓重了几分。 “在我心里,良配只能是我心爱之人。只可惜,她很不乖,居然心属他人。” 他这么说着,咬牙切齿,紧紧地盯着黎苒,宛若阴暗角落里觅食的毒蛇一般,阴郁黑暗的气息几乎覆盖了他整个人。 “总之,之前确实是我做得不对,我真的很抱歉。” 黎苒着急地致歉着,语气有些衰弱。 “不要同我说抱歉。” 洛仲扯了扯唇,显然不打算接受,并且另有打算。 “我……” 黎苒沉默下来,不知说些什么。 她低垂着头,墨发披散,交相辉映着,衬得她的肌肤如雪般令人心动。 “苒儿,”他摸着她的发,引得面前这人紧张地抬头望他,洛仲笑了,道,“你愿意同我走吗?” 这是他最后给予黎苒的机会了。 他沉下眸子来,仔仔细细地观察着面前这人的表情。 她有些惊讶地微微张开着红唇,小巧的舌尖露了出来。 随即她便蹙着眉头低垂下了头,平平淡淡地阐述着事实。 “我不会离开这里的。我要同泽无成亲。” “我不会允许的。” 洛仲眼底彻底灰暗了,血色席卷了整个瞳孔,他扯了扯唇,直接伸手将人拖拽到怀中,趁她还未反应过来直接将人打晕了抱在怀中。 “苒儿。” 他低头嗅了嗅怀中人儿的气息,心满意足地扬起了嘴角,马不停蹄地将人带回了家中。 绿萝出门的时候,正巧遇着洛仲,他心情格外好,眉眼弯弯似皎月。 绿萝困惑地望着他,洛仲扫了她一眼,稍微压制了点内心的愉悦。 只是,他自己的反应总归是阻挡不了外界人员对此事的猜测的。 他眯着眼将东西吩咐完毕,便责令人退下了。 他进了里室,光滑平整的地面上铺盖了满满的一条条细细的链子,再往里走走,便是一张巨大洁净的床。 床榻之上,洁白无瑕的脚趾蜷缩了一下,微微动了动,便带动着响起了链子与地面摩擦而产生的声音。 床榻上的人儿似乎也被这响动惊心,她微微动了动,引得一室的响动。 她缓缓睁眼,冰凉的床榻上没了另一人温暖的体温,她盯着屋顶空茫芒的一片,咬了咬牙。 “你这是做甚?” 黎苒不由自主地说起话来,一股怒火涌上心头。 莫名其妙被带走到全然陌生的地房,还被扣上了这么多的链子限制了人身权益…… 黎苒直起身子来,直勾勾地盯着他,不再笑了,道,“你这是在做什么?” “我要和我心爱之人一起,现如今,也唯有这个办法。不是吗?” 洛仲一点儿不怕她生气,因为是预料之中的事情,只是看着她这般冷漠地看着他,总归是让他有些不舒服了。 洛仲走到她的面前,看着她面色不善的模样,还未来得及言语,她便直接说道,“放开我,我答应了泽无很快回去的。” 顿时他的脸色就变了。 洛仲看着她沉默了很久,才一字一句地道,“你休想。” “今生今世,你都只能在我身边呆着!” 这话若是她的恋人说的,黎苒只会觉得幸福满满,可现如今说这话的人很是癫狂,一举一动都透着疯狂的气息,还将她囚禁了起来。 黎苒垂下眸子,不欲与他继续争辩。 只盼着,不要再激怒他了。 “你为何不说话了?” 只是,她是这么想的,显然洛仲却不是这么想的。 他以为,黎苒对他失望至极,不愿意再同他交流了。 他惊慌不已,拉扯着银白色链子将人拖向了自己,眼底血色蔓延,道,“你别不理我……苒儿,你同我一起吧。你会一直陪伴着我的,对不对?” 他说着说着,俊逸的面庞上流露出一丝苦涩来。 他自言自语着,根本不需要黎苒的回答,已经状若癫狂。 黎苒垂下眸子看他,眸中神色不明,她轻轻地抿了抿唇,叹息了一声。 玲珑骰子安红豆,入骨相思知不知? “阿仲,我真的很抱歉。” 她垂了垂眸,闭上了眼。 听着她的话,洛仲僵了僵,没了动作。 黎苒睁眼的下一刻,他便如同猛虎扑食一般突然扑倒了她,恶狠狠地咬在了她唇上,道,“黎苒,你真是懂得如何在我心口上插刀!” 黎苒惊慌之下奋力挣扎,下一秒却看见他拿出了一根如牛毛般纤细的针头插在了她身上,顿时身体便开始麻痹起来,只是,虽然如此,意识尚存。 黎苒转了转眸子,不安地盯着他。 洛仲下了,取出了一块白巾蒙在了她的眼上,满足地叹息着轻轻吻了吻她白巾之下不安地颤抖着的眼眸。 心中突然被欢喜的情绪充斥着,满满当当的。 “黎苒,现在,你是我的了。” 碧海第三十五章 “洛仲!松开我!” 黎苒心底有些惶恐,强撑着装作强硬地命令着他,有气无力的模样格外孱弱。 在她失去记忆的时光里,每次她一生气,洛仲就会妥协。 此刻,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自己身上的力量一点一滴流逝而去,被强力所剥夺,她也只能寄希望于,洛仲可以如同往日一样,虽然……这可能性很渺茫。 洛仲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动作不曾停顿过,没有一丝犹豫。 如羊脂玉一般细腻白皙的指尖轻轻地在她面颊上滑动,她眼尾绯红艳丽,红唇紧抿,像极了梦中清丽动人的身影。 洛仲轻轻地笑出了声,低低地道,“怎么可能放了你呢……” “我今日来,只为求的一个答案,可无论你的回答是愿意,还是不愿意……”说到这里,他垂下眸子,狠狠地在她锁骨上咬了一口,顿时鲜血淋漓! 黎苒痛呼出声,下一秒却被他用手指死死捂住,半点儿声音都无法透出,他的气息喷洒在伤口处,既疼又痒。 黎苒被痛得眼前发黑,耳际却传来他的冰凉的声音,“你只能是我的。无论你的心在哪儿,你都只能呆在我身边。” 很显然,黎苒给他的答案,让他很不满意,并且不由自主地暴躁起来。 这冷冰冰的声音分明是阴沉森冷的威胁,在他垂首俯眸的一刹那,黎苒却觉得他好像是在乞求一般,神情让人心底隐隐作痛。 你分明知道…… 黎苒微弱的喘息着,睫毛轻轻颤动,洛仲依旧捂着她的唇不让她言语,他知道的,她一张口便要说他不爱听的话,所以一开始就不要给她机会说话就好了。 黎苒睁着眼看着他,渐渐地不再反抗,她分明刚刚清醒过来,却不得不被迫陷入沉睡当中。 这仙器的效用实在厉害,她慢慢瞌上眼,眸中剩下的是窗户外昏昏暗暗的天色。 洛仲沉默些理了理她的发,看着她沉睡下来的恬静模样,心中的情绪松懈下来,语气也温柔许多,呢喃道,“你若一直如此,那该有多好。” …… 泽无半夜迷迷糊糊地下意识摸了摸身侧,触摸到的却是冰冰凉凉的一片,没有一丝温度,他瞬间惊醒了睁开了眼,下一秒便坐直了身躯,眼底的睡意全无地四处张望着。 没有人…… 他急忙下床,往外面跑,夜半时分,寂静无声。 他惶恐地喊了喊黎苒的名字,却没有人应答。 泽无急忙在宫殿内外搜寻起来,这一折腾,几个时辰便过去了。 可是,依旧没有一个人! 他觉得浑身寒冷,冻得直打啰嗦,指尖拔凉。 “你分明说了很快就回来的……骗子。” 他低低地喃呢着,瞳孔之内猩红翻涌,几乎要滔天而起。 突然他瞥见了一旁已经布置好了的红色灯笼,他微微顿了顿,瞳孔内的血色消散了。 “她不会抛下我的……” 他嘀咕了一句,心中如使了定海神针一般,稳定了下来。 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焦急。 如影随形的迷茫。 突然,他想起了什么,穿过胸膛的一根红线隐隐显出,遥遥扯向了另一个方向。 他急忙往那边去了。 …… 地狱边境,一如既往的是昏昏暗暗的一片,一丛丛鲜艳似血的红色铺撒在灰暗的黄沙之上。 一只白色的靴子踩了上去。 奈何桥前人山人海,有认认真真排队,一心只等着投胎的,有凄厉哭泣泪如雨下的,有目光呆滞地站在水中,任不计其数的冤魂撕扯吃咬的,也有背着自己心爱之人心满意足过河的…… 三娘站在岸边看着那唯一一对欢声笑语着渡河前行的鬼,神色复杂。 他们已经过了第二个渡口,只要最后一个过去了,就能实现他们下一世,下下世,都在一起的愿望。 那是万年来,唯一一对顺顺利利背负着心爱之人的纯粹爱意趟过着彼岸河畔的。 人,总归是有贪念的,这条河内收容了太多的冤魂的绝望和不甘,特别是对心爱之人的怨恨! 如果不是真心实意愿意为对方付出一切的男人,是根本不可能将他心爱之人渡过河的第三个渡口,然后达成顺利转世的目标。 而能够成功过去的一对,就能够生生世世牵绊在一起。 若是连第一个渡口都无法过去,将会很不幸地被怨恨吞噬,将化为厉鬼冤魂,成为这河水的一部分,永生永世留在这里,倍受煎熬。 还有一种例外,便是请求渡夫载你过去,只要过了第一个渡口,就能转世。 只因为,这最重要的一点,女子必须由男人背负着,才能过河。 三娘目送着两人远去,紧张地看着他们的进程,他们顺顺利利地渐渐靠近了最后一小段距离。 三娘稍稍松了口气,看着他们心中情绪翻涌,她低垂下眉眼,神情恍惚,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突然河内波涛汹涌,翻江倒海起来,三娘抬眼望去,只能看见河底森冷的尸骨都被掀起来了。 她心底一惊,急忙提起裙子想要往那边去。 光滑白皙的小腿踏入浑浊的河水,顷刻间便被腐蚀坏了,她却没有半分的反应,依旧迈着步子想要走过去看个分明。 可是下一秒,手臂被一个力道猛地拉扯着向后退去。 她侧过头去,发丝散乱飞扬起来的一瞬间,她的瞳孔扩张,表情呆滞,感觉自己像是正在做梦一般。 “……” 她张了张唇,声音都哑了,什么都说不出来。 血色的泪水顺着脸颊滑落,滴打在黄沙之上,一朵朵艳丽的曼珠沙华生长出来,亲昵地攀附着她快速痊愈的脚趾。 她以为,这么些年的无望,已经将她所有的泪水从身体中蒸发殆尽。 却没想到,原来她还会哭泣。 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在她眼角怜惜地擦了擦,红白相间的衣尾随风而起,他微微弯起了唇,眸中盛满了泪水,道,“三娘,抱歉,我来晚了。” 这一刻,万籁俱寂,她的眼前心底只有这一人的身影。 碧海第三十六章 她无声地哭着,哭的不能自已,手指紧紧地攥着他的衣襟,哪怕眼前一片模糊也还是不肯将视线从他面上移开。 她多么害怕,今日这一幕,又是她的一场梦。 “阿昭……阿昭……” 她轻轻地唤着,生怕惊扰了他。 月下仙人,黎昭,他低头摸着她的发,将人紧紧搂抱在怀中,知晓她心中的痛,也就任由她痛哭出声。 他微微弯了弯唇,泪珠滑落,眼角留下泪痕,温柔地道,“三娘,百万年前的那句话,我还没有回复你呢,你还记得吗?” “我记得。”三娘回答道。 她哽咽着倚靠在他怀中,感受着他的体温和心脏跳动的声音,泪水还是不受控制地涌出眼眶。 “我当时问你,愿不愿意同我回鲛族去。” “我答应你,从今往后,你去哪儿,我就跟着,绝无二话。”他攥紧了她的手指,仔仔细细地看着她的容颜。 “数百万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好看。” 黎昭低头看着她已经愈合的腿,怜惜心疼地吻了吻她的额头,道,“怎么就能这么傻,苦苦等我这么些年……若我一直记不起你……又该如何呢?我只是想想,都觉得后怕……” 三娘红着眼,手指抚上他的唇,“可你还是回来了,我还是等着你了,不是吗?” 黎昭眼底再次泛起了泪光,他将人摁在胸口处,仰着头不让她看见,半是心疼半是甜蜜地道,“傻姑娘……” 三娘从他怀中退出来,眼眸一刻不移地望着他,黎昭牵起了她的手。 “以后我背你。” 黎昭想起方才那一幕,她早已千疮百孔,将那些痛楚习以为常,仿佛毫无知觉。 他的心脏隐隐作痛。 三娘看着他,眉眼温柔下来,道,“好。从今以后,都由你来背我。” 黎昭撩了一下衣摆,蹲在她身前,回头冲她一笑,三娘便贴了过去,双手环绕他的胳膊,轻轻在他耳边呼吸着。 她指着方向,黎昭背着她趟着河水。 河面扑腾着,就像是煮沸的热水扑腾时的模样,他的脚浸泡在冰冷透骨的河水中,怨灵肆意地张着利爪在他身上撕扯着血肉,他身上的伤痕出现又消失,如此往复循环着。 三娘本以为她早已经习惯了这一切。可她看着黎昭小腿血迹斑斑的模样,止不住地心疼,她张了张口,话音还未落下,便听见他说道,“这些年来,很累吧。” 她眼眶涩涩的,抽了抽鼻子,状似无畏地道,“还好。我在这里挺好的。” 其实,她刚来的时候,对这里的一切都很陌生,少不了受欺负,当时怕得不行,却又只能硬生生受着…… 还有很多很多,说上几天几夜也说不完。 可当他真的问起时,她却又觉得那些都无足轻重。 只要能等到他,一切都是值得的。 “你都瘦了……现在背着你,你的骨头都膈疼我了。” 他笑着来着玩笑说着,自己却忍不住哽咽了声音。 “阿昭……” 她安心地靠在他的背上,轻轻摇了摇头,眸光温柔,道,“我没关系的。我答应过你,要等着你的。现在,我们两个人都守了约,不是吗?” “嗯。”他微微扬了扬唇,道,“你说得没错。” 两人走到第三渡口,那里已经风平浪静了。 黎昭将人放到了岸边,三娘四处张望着,没有一丝一毫方才那两人的踪迹。 “我方才见着他们的模样了。” “那我们分开找找吧。”三娘这么说着,黎昭没有异议。 两人四处寻找了起来,黎昭忽的看见一只绣花鞋,他走了几步捡了起来,这双鞋子就是那个姑娘所穿的。 他沉默着捏紧了几分,扭头望了一眼还在弯腰寻找的三娘,转过头去,却没看着三娘直起腰来,转过身向他这边走了过来。 黎昭捏着鞋子沉默了一会儿,将它捏得粉碎,随风飘散。 三娘停止了叫他的动作,步子顿了顿,随即后退了几步,背过身去。 她眸中透出一股哀色和忧虑,静静地望着远处的曼珠沙华。 “三娘,抱歉,我没有寻着。” 黎昭走了过来,歉意地冲她笑了笑,三娘抬眼注视了他一会儿,才摇了摇头,道,“应当是上岸了吧。我们回去吧。” “好。” 他伸手去牵住三娘,她与他十指相扣。 “当年我不放心天族,没有和你一起走……却不想,被先帝抹去了记忆……” 他缓缓地说着,心情不可避免地低落下来,毕竟,当年的他,对天族没有一丝反叛之心,反而处处维护,不愿离去,最终却落得与挚爱不得相见的结局…… 着实让人心寒。 “你恨我吗?” 他这么问着,手指不由自主地握紧了几分。 “不恨。我知道,你就是那个样子的,我喜欢的也正是那样的你。” 她这么说着,指尖微微动了动,有些苦涩地道,“只是,我们的女儿……” 黎昭怔愣在原地,错愕地问道,“女儿?” “当年,他将我困于地狱边境,彼岸河畔的厉鬼将我伤了,我便没能保住她……你看见那丛曼珠沙华了吗?我将她埋在了那里……” “不……” 他痛苦地抱着脑袋,悲鸣着蹲下了身,心悸不已。 “没事了。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她轻轻地安慰着,眼底的光奇异而诡异地温柔。 “抱歉……抱歉……” 黎昭只能说这两个字,可无论如何,他都永远的失去了他的骨肉。 而那个时候的他,却是半分都不知道她的存在。 “她……我们的女儿,有名字吗?” “大名等着你回来取呢,我平日里都是唤她月儿的。”三娘温柔地看着那开得繁荣的花朵,嘴角上扬,很是温柔。 “阿昭,那个人的女儿,同我们的女儿好像,她是在月儿去世的那一天出生的。你说,她会不会我们的月儿的转世呢?” 三娘期待地看着他,黎昭却不知说什么才好。 他是天族,三娘是鲛人族,他们的孩子,陨落之后便不复存在了。 碧海第三十七章 哪里还会有所谓的转世…… 至于三娘说的那个女子…… “你说的可是黎苒?” “是啊,她啊,像极了她母亲,与她父亲一点儿都不相似。” 她说着,有些许的怀恋以及怨恨。 弯下了腰去抚摸花瓣,她的眸中透出浅浅的爱意,像是透过这花在抚摸什么珍爱的人一样。 “她就是我的幸运星,一出世,那个人便去世了,我一让她帮我寻你,便替我寻回了你……” 三娘的眸中氤氲着雾气,似喜似悲,黎昭虽觉得她这话说得奇奇怪怪,却没有多在意,只是认为她受了过多的折磨有些精神失常,搂着她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南风未起,念你成疾;喜你为疾,药石无医。黎昭,你不会再离开我了,对吧。” 三娘不安地问着,握住他的手更加用力,就像是怕他在自己不经意间,会被人夺走一般。 “自然。” 黎昭承诺着,坚定地回答了她。 “那么,带我回家吧。” 三娘仰头温柔地望着他,眸中的神色复杂,却显而易见地没有方才那么紧绷了。 黎昭看着她眼底的渴望,明白了她的心思:想要回到鲛人族曾经世世代代生存的地方——碧海,那是她如今最大的心愿。 黎昭一辈子牵挂着天族,事事操心,今时今日也不例外,他下意识地就要思考解决方案。 只是,当他想起自己这么些年吃力不讨好的种种,回忆起先帝对他的怀疑和先帝的所作所为,瞬间冷了心肠,愈发坚定了信念,答应道,“好。” 可,他与三娘两人本就是顺应天道分离的,在这界外之地——地狱深渊,尚且可以逃避天道的追捕,苟延残喘一刻,可若是出了这里…… 两人将寸步难行! 只要在一起一日,就会受到天道的追杀,一日不死,一日不休! 他们出去的时日若是短暂,倒也罢了,凭借他的力量,护她一身周全倒也不是难事。 可是三娘是想要的是,长长久久呆在碧海,如同她孩童时期一般,在深海之下遨游……这可就有些难办了。 黎昭忍不住拢起了眉头,三娘见了,凑上前来,问道,“你可是在烦恼出去以后的事情?” “嗯。”黎昭倒也不避讳,直接将自己的担忧说了出来。 三娘早在百万年钱就开始思考这个事情,她微微弯了弯眸子,道,“不必太过担心,我在这里呆了百万年,身上早就浸染了这里的气息,况且我还要带上月儿。她是这里出身的,天生就有地狱的味道,天道不会靠近我的,我们出去生活,不会有多大困难的。” “若是这样,那倒挺好的。”黎昭这么说着,听着她轻声说着之后的计划,神情松懈了一些,透出几分轻松。 两人简要地收拾了之后,便回到屋内收拾了东西。 三娘一路走着,婀娜多姿,许多鬼差都恭恭敬敬地尊称她一声,“孟婆”。 她习以为常地冲这些面目全非的鬼差或者鬼挥了挥手,算是回招呼了。 黎昭跟在她身后,看着沿路荒芜的风景和她轻车熟路的样子,心情有些低落。 “三娘!这么俊美的小白脸,你从哪儿勾搭回来的啊?” 一只好信的鬼游荡过来,不顾及她的冷脸,笑嘻嘻地搭讪着。 “老娘还需要勾搭?”她甩了个白眼过去,步伐连一丝停顿都没有,继续说道,“这位公子可是自愿跟来的,对吗?” 她回头冲黎昭笑了一声。 黎昭很是正经地点了点头,道,“没错,我是被三娘吸引来的。” “三娘真是好本事。” 那鬼嘻嘻哈哈地围着她转了一圈,又往一个方向游荡走了。 “三娘……” 黎昭的声音刚刚出来,三娘便打断了他,问道,“你看到了,我这些年已经变化了许多,或许,我已经不再是你喜欢的三娘了。” “你说这话是何意?”黎昭很是懊恼地上前了一步,捉住她的手臂,道,“你要知道,我爱的是你不是怎样的你。” “……你不要后悔。” 她眼尾微红,指尖紧紧的攥住了他。 黎昭这才醒悟过来,原来,她并没有表面这般坚强,在没有他的日子里,她学会了将自己的脆弱藏起来,因为她知道,再也不会有人在她疼痛的时候,匆忙赶到她的身边去了。 黎昭心中痛意阵阵袭来,上前去一把将人抱入怀中,抚摸着她的发,道,“抱歉,我让你不安了。” 三娘紧紧攥着他身后的衣物,没有言语,只是将脸埋入了他的臂膀。 “你真是讨厌!” 她无不哽咽地说着,收紧了手臂,心中那股怨恨暴戾破坏的欲望,渐渐消退了。 黎昭轻轻地说着,“是我的错。我太讨厌了。” “你当日……为什么要放弃我!” 她再次哽咽出去,哭得歇斯底里。 黎昭明白,这百万年来,她心底究竟有多少痛。 “是我不好。从今以后,再也不会了。我只会陪伴在你身旁。” 他垂眸,怀中的人肩膀松动着,胸口处的衣物被滚烫的泪水浸湿。 心脏的位置,好痛,好难受。 黎昭用着轻微的力道,下巴在她肩膀磨了磨,说道,“与你一世度流年。” “那我们,约好了。” 她笑出声来,眉眼弯弯地勾住他的小指,莞尔之间没有半分阴霾。 接下来,两人便骑着不死鸟往边境出口而去。 高空之上,寒风凛冽,北风刮得她脸颊生疼,身后之人将她的帽子往下拉,试图遮挡住她的脸颊,为她遮风挡雨。 她微微向他的胸膛靠近了一些,黎昭的体温缓慢地传到了肌肤上。 三娘半敛着眉眼,斜着身躯靠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这久违的温暖。 这份温暖来得太不容易,太漫长了。 三娘轻轻合上眼,稍微感觉到了些困倦,便倚靠着他睡了过去。 感受到她轻轻歪着头,黎昭唤了她一声,“三娘?” 三娘没有动静,他便知道她真的睡着了,勾了勾唇角,自言自语着道,“好好休息。” 碧海第三十八章 风雨兼程,历经了重重雷雨,两人终于穿过了乌云密布的高空,落到了一处黄土之上。 黎昭本想唤醒她,可看着她一直拢起的眉头平复下去,看着她温柔恬静的容颜,看着她眼尾细细的纹路,心情奇异地平静下来。 像此刻一般看着她的睡颜,是许久不曾有的事情了。 他微微嗅了嗅她的发丝,与记忆中的洗发水味道不同,却又无比让人熟悉,他就这么看着她,在这里等着她苏醒。 三娘再次睁眼的时候,黎昭已经生起了篝火,火光暖暖的,让人不由自主地懒散起来。 她蹭了过去,软绵绵地靠着他的肩膀,问道,“什么时辰了?怎么不叫醒我?” “无碍,你休息要紧。”他将手中的食物递给她,眉眼弯弯地道,“反正我们的时间,还多的是。” 三娘接了过去,咬了一口,他给的食物是天族的肉条,格外鲜香可口,是她这些年来再也没有吃过的。 如今再次尝到,满面有些感慨,道,“你说的对。我们的时间,还很多呢。” 边境的夜里,格外地冷。 他们同外界只相距了薄薄的一层透明膜,触手可及,只手可破。 两人都没有着急着离开这个地方,静默着相拥在一起,思考着未来的方向。 天明,两人现在结界出口,黎昭低头看着她,道,“再看看吗?” 三娘点了点头,扭头望了眼身后的世界,眼里有些许的茫然,更多的,却是解脱。 于是她回过头去,扯了扯唇,冲他笑道,“看过了。我们走吧。” …… 华美而富丽堂皇的宫殿中,冰冰凉凉的银白色链子套在脚踝,将那如玉般无瑕的脚趾牢牢地困住。 黎苒面色苍白地坐在床榻上,微微垂首,眸中无神。 门口响起轻微的动静,她头也不抬地说道,“不是说了不吃吗!” “苒儿。”来人轻轻地唤了她一声。 黎苒僵硬了一秒,转身背对着他,不再说话。 洛仲走到她身边坐下,意料之中地看见她抗拒的模样,他的睫毛颤了颤,视线下移,落到她的玉足上。 他转身出去了,吱呀一声,门便关上了。 黎苒回头看了一眼,便没有理他,闭目躺在了床上。 可没想到,下一刻他又推门而入,黎苒下意识地将目光移项他,洛仲走到她身前蹲了下去,将一只白皙的绣鞋替她穿上。 黎苒挣了一下,没有挣脱,索性便任由他去了。 洛仲替她穿好以后,才又坐到她身边,黎苒往旁边一滚,将鞋子蹬掉,直接整个人塞进了被子里,链条哗哗作响,虽然清脆,却不悦耳。 洛仲只是沉默了片刻,问道,“不饿吗?和我置气,又何必为难自己呢?身子是你自己的不是吗。” 他的语气甚是平淡,像是她无理取闹一般。 黎苒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的,手指堵住了耳朵,不想听他胡言乱语。 床中央鼓起一个大包,并且没有丝毫反应。 洛仲走到她边上,刚要俯身去拉开她的被褥,她却突然怒气冲冲地掀开被子起身,直直地撞向了他。 下巴一阵疼痛,洛仲睁开眼,看着黎苒惊慌地被他压在身下。 如瀑布般的长发披散,墨色如画,她微微启唇,瞳孔扩张,有些惊讶和茫然。 洛仲看着他,耳侧的长发落下,他倾身吻了她。 黎苒一反应过来便向他挥出一巴掌,被他半路拦截下来,压到了额头上方扣住。 同时,也将她吻得更深。 如果时光能够一直如此,却也是他梦中所求了。 黎苒狠狠地一曲膝,顶了他肚子一下,登时就将猝不及防毫无防备的他顶得面色煞白。 她伸手将身上的人一把推开,他顺势从床上滚到了床底下。 黎苒心悸地看着他痛苦地在地上捂着肚子,怔愣着。 可时间不够她挥霍,黎苒只是愣了愣,终究是想要回去的念头占了上风。 她赤裸着脚站到了地面上,在他身上搜了搜,从他平日里放钥匙的地方搜出了钥匙。 在她转身的那一瞬间,冰冰凉凉的触感覆盖了她的脚踝。 黎苒低头一看,洛仲一手捂着肚子,一手捏着她,面色难堪,又格外地执拗。 “放开我。” 她说不出心中是何情绪,有悲悯,有愧疚。 “别……别走!” 他声音微弱地说着,发丝狼狈的散乱在脸颊上,遮挡了视线。 “阿仲……我不属于这里。” 她这么说着,挣脱了开来。 看着她急迫地往门口跑去,洛仲沉默着不再言语,躺在地面上,凉薄地看着她的背影。 黎苒推开门,屋外空无一人,她有些奇怪,却也没有多想,急急忙忙地往外跑着。 谁知身后一道白绫势如破竹地卷了过来,缠绕着她的腰肢将人拖拽起来。 被提至半空中,黎苒心中微凉,她扭头望去,正对上他泛红的瞳孔,里面是说不清的晦涩和暗沉。 他冲着她伸出一只手,血色的手链氤氲着色彩,从内伸展出一只惨白的锦帛正将她牢牢掌控着。 她的力量被剥夺了,只能如同凡人一般应对,根本无力反抗。 黎苒看着他,放弃了挣扎,面色冷淡地道,“阿仲,放我走吧。” “这不可能!永远!” 他慢慢地坚定地吐出这几个字,眸子黝黑,宛若夜间捕食猎物的豺狼虎豹! 黎苒叹息了一声,闭上了眼。 在再次被他带回了屋内后,黎苒更加闷闷不乐,她扭过去拒绝同他交谈。 洛仲吹了吹手中端着的粥碗,不急不慢地道,“苒儿,你看你这些日子不吃饭,都饿瘦了这么多……你说,监督你吃饭的那人,若是被打入地狱,是不是罪有应得?” “你不要懂别的人!有什么事情,冲我来就好!” 她急忙说道,极为担忧。 洛仲顿了顿动作,将手中已经温热的粥递给她,轻轻地笑了,道,“那你得吃才行。” 黎苒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眼,最终还是将碗接了过去,憋闷地一勺一勺喂进嘴里。 “好吃吗?” 他这么问着,无不期待。 碧海第三十九章 “寡淡无味。” 她冷着脸不咸不淡地说了一句,意在气他。 洛仲却是眼也不眨地认认真真听了,随后弯着眉眼笑着告诉她,道,“既然你不喜欢这个味道,那我下次便注意点。” “……” 黎苒听得他这么温柔的语气,顿住动作,喉咙中一哽,实在是食之无味,索性便将碗放到旁边,不悦地说道,“你还想关我多久?” 她的语气平淡而不快,就像是在问一个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洛仲将她放下的碗拿起来,看着里面还剩大半的米粥,舀了一勺起来递到她嘴边,刻意地忽略了她的问话,笑着道,“苒儿,你才吃了两口,这怎么够呢?身体会受不住的,你再吃些吧。” 他递了过去,勺子里的粥还泛着热气,黎苒并不买账,侧过头去,忍着怒气,执拗地再次问道,“洛仲,你告诉我,你究竟什么时候放我离开?你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玩够!” 玩…… 洛仲顿住手指,瞳孔之内阴沉沉的。 他可没有觉得,自己有哪一点儿地方是在玩闹。 “苒儿……我们先吃点东西再说好吗?” 他勉强笑了笑,伸手将勺子递到她唇边,哄着她,却被她粗暴一手挥开,顿时粥碗碎了一地,米粥糊了一地。 黎苒冷漠地看着他的眼睛,吼道,“你到底什么时候放我走!” “……” 他低头,看着撒在地上的粥,嘴唇动了动,最终还是一言不发,垂着眸蹲了下来,一勺一勺地收拾着,就像是在收拾他碎成一片片的心一样。 黎苒看着他的动作,开口说道,“别收拾了。” 洛仲没有动静,依旧在收拾,黎苒却突然站了起来,一脚踩在了碎片上面,站在他面前,挡住他的动作。顿时脚底鲜血淋漓,她冰凉地看着他,恨恨地喊道,“我叫你别收拾了!” 洛仲不为所动,只是惊慌地抱住她的腿将人整个举起来,黎苒见不得他冷淡的模样,拼命挣扎起来,声音嘶哑地喊道,“松开!我叫你松开我!洛仲!” 被关了许久,黎苒心中压抑着的怨气日益增长,今日一并钻了出来,将她整个人渲染得格外暴躁! 黎苒咬牙切齿地打着他的肩膀,却不得不倚靠在他肩头。 就在她挣扎的过程中,洛仲一个箭步走到床边,将她整个人扔到床上,黎苒不甘心地挣扎着要起来,下一秒却被他紧紧摁住。 洛仲阴沉沉地盯着她,不怒自威,胸口剧烈起伏着,拼命地抑制着自己的情绪。 黎苒喘着气,瞪着他,毫不相让。 过了半响,洛仲才哑着声音说道,“你非要如此吗?” “我如何了!”黎苒道。 “我说过了,你只能是我的!” 洛仲这么说着,手劲更大了,扣得她手腕生疼。 黎苒咬着牙忍着,没有呼痛声,依旧恨恨地瞪着他,清晰地道,“你很清楚,我不会属于你。” “你很明白,我心里是谁!” “你也知道,我总归是会回去的!” 她这一句句的,扎透了心窝,洛仲松开她,站起来,推开门的时候停顿了一下,侧过脸颊来,一半脸庞笼罩在阴影中,道,“你好生休息吧。我等会儿让人来替你处理伤口。” “吱呀”一声,门再次关上了,黎苒眼睁睁看着外面的光亮再次被黑暗所掩盖,竭力稳住呼吸,伸手抓住了一旁的枕头,一把砸向了门口。 “洛仲!” 门口没了动静,黎苒动了动脚,一阵令人战栗的痛意从脚底传来,她皱了皱眉,仰头躺下。 雪白的脚底淌着血液,她没有去理会,自己烦闷地裹紧被子,一动弹,脚踝关节处就一阵哗哗作响,她知道那是脚上的链子。 黎苒神情厌厌地合上眸,这些天来,她一直被洛仲关在屋子里,不能出去。 还好洛仲替她准备了纸笔之类的东西,让她闲暇的时候可以不那么无聊。 可时间一长,她总归是觉得抑郁的,今日便没能压抑住心底的烦闷,对他恶言相向。 她闭上眸子,轻轻地呼吸着,有些困乏了起来。 不知为何,这些日子来,她越发容易困倦。 她轻轻眨了眨眼,眼珠转向微红的眼尾,门口响动起来,朦朦胧胧的视野中走进来一个人。 洛仲拿着药走了进来,将东西放好后,把墙角的香灭掉,处理掉香灰,随后走到她身边坐了下来。 他看着她熟睡的容颜,轻声叹息了一口气,伸手在她脸颊上蹭了蹭。 “为什么总是想要逃离我呢?” 他明知道无法得到想要的回答,却还是问出了声。 她红润的唇瓣微启,洛仲低垂下了头,没有留情地咬了下去。 直到他将她的唇咬得又红又肿,这才放开了她,微微屈膝,蹲了下去。 纤细秀美的手指将她的小脚轻轻握在手中,看着她鲜血淋漓的脚底,蹙紧了眉头。 随后,他耐心地将她脚底扎入的碎片取出来。 黎苒在被他化了仙力之后,身体便大不如前了。 洛仲沉默着僵硬了一会儿,又继续替她疗养着。 若是以往,她便可以直接将自己的伤口阻隔,可如今,却是半点沾不得仙力了。 洛仲有些茫然,他不知道自己这么做,究竟对不对。 看着她脚底的伤口,他不禁思考起一种情况了:若是他有一日没有看住她,她便将自己伤得体无完肤……又该如何呢? 洛仲摇了摇头,将这个想法扔出脑海。 他不会让这一天发生的!绝对! 他暗自做了决定,将她的伤口包扎好后,又将之前的那根细长的针拿了出来,在黎苒的眉心扎了下去。 银芒闪过,银针的颜色退了些许。 洛仲将东西收拾好,拉起她的手,在手背上落下一吻。 将她的手指放在手中握了许久,才回过神来,将她的手指放进了被褥中。 “苒儿,好生休息。” 他轻声地低喃着,像是想起了极其愉悦的事情,嘴角上扬,邪气四溢。 “我会等着你,心甘情愿的那一日。” 碧海篇 第四十篇 “而这一天,也不会远了。” 他笃定地说着,手指捏了捏她精致可爱的鼻尖,像是想起了极其愉悦的事情,洛仲笑了。 不含阴霾,唯有欢愉。 绿萝站在屋外,端着药材透过虚掩起来的门,屋内,正是洛仲仔细看着黎苒的画面。 她退后了几句,悄无声息地替他们将门掩好。 她呆呆地立在原地,低头看着手中的药材,各种情绪充斥着脑海。 身侧一道黑影幻化出来,他以一道虚影的形式依偎在她身边,蛊惑着,怂恿着,道,“心痛吗?难受吗?你一个人在这里心伤,他们却甜甜蜜蜜地一起,凭什么?!怎么能让你一个人这样不好受!” 他的声音极其有蛊惑力,绿萝不想听他言语,一掌拍了过去,瞬间化为一摊浮在半空中。 绿萝恶意地冲他说道,“滚!” “那怎么行呢?我还没有帮你呢。” 他这么说着,在她耳边化形,轻轻地熟稔地舔了她一口。 绿萝面无表情地一掌拍过去,被他轻而易举躲了过去。 绿萝随即追了过去,被他挥手一挡,瞬间化解了。 “美人,这也严肃做什么?给爷笑一个。” 黑雾化形为一个身姿挺拔的俊逸少年郎,他挑着她的下巴,很是不正经地调戏她。 “撒手!” 绿萝没给他留丝毫颜面,一挣手,将人甩了出去。 那黑影子轻飘飘地在空中转了转,又回到了她身边,道,“怎的如此粗暴待我,当日我们见面的时候,你可不是这个态度。” 他这么说着,轻挑地挑了挑她的下巴。 “请您注意身份,魔子殿下。” 绿萝一巴掌将他乱放的手指打掉,自己整理了一下领口,转身毫不拖泥带水地远去。 少年轻眨着眼,看着她远去的身影,咧嘴笑了笑,转身看着这件被禁止入内的屋子,碧海之上唯一的禁地。 他笑了笑,眸中洋溢着恶作剧的笑意,眼珠轱辘轱辘地转了转,随即哼着小曲儿跟着粘了过去,笑嘻嘻地道,“阿绿,不开心了?” “你若是喜欢,便去抢夺过来啊!”他怂恿着,在她耳边呼吸着。 绿萝站住了脚步,脸色古怪地盯着他看,也不吱声。 “阿绿,你这么看着我……”他的眼尾微红,道,“可是终于发现我的好了,继而心生爱慕?” 绿萝抽了抽眼角,对着他这番言论不敢苟同。 “你怕是不明白何为喜爱吧。” 她笃定地说着。 少年微微愣了愣,继而满不在乎地笑着,道,“我自然知道。喜欢就一定要及早地抓在手里,不然的话,迟早被人抢走!” 他这么说着,洋洋得意的模样倒让人忍不住想要揉揉他软软的发丝。 绿萝看着他脸蛋上鼓鼓的腮帮子,突然意识到,这人在魔界虽混的风生水起,可到底也就还是个半大的孩子罢了。 “你说的倒也……” 绿萝准备说点什么,对面的少年就像是想起了什么极为好笑的事情一般,龇着牙,道,“就像是我最爱吃的东西一样,一定要第一时间吃点,否则到了最后,可就不知道会被谁所吞食了。” 绿萝闭上了嘴,看着他一脸兴致勃勃的模样,觉得自己实在大意。 在魔族生活的,哪怕是个孩童,也不可轻视才行。 像少年这般,明显就是已经习惯了魔界角逐场一样的厮杀生活。 或许,现在的他,还乐在其中呢。 绿萝讽刺地笑了声,嘲讽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绪,随后大步向前走着,不再回头。 少年隐匿在黑雾中,看着她久久没有言语,即使知晓了她心情不适,也只是,没有别的任何动作。 “你现在很生气?” 少年试探性地问。 “没有,我为何要生气?” 绿萝冷冷淡淡地说着,好似真的没有生气。 可是,少年分明感觉到她从骨子里渗透出来的心酸和悲凉。 对于负面情绪极其敏感的少年自然明白她是在说谎。 于是,便不依不饶地拽住了疾步往前去的她的袖子,撒娇道,“阿绿,那你理理我呀。” 绿萝一甩袖子将人推得退了几步,她冷眼看着他,一字一句地道,“魔子殿下,还请自重。” 少年立在原地看着她,不发一言。 可仔细看他泛红的瞳孔,分明是发怒的模样。 碧海现如今已经与魔族联手,而这一位少年,是魔王的第九个儿子,季章。 他平日里便在魔族作威作福,甚是会察言观色。 “既然阿绿心情不好,那,便不多加打扰了。” 他乖乖巧巧地一拱手,转身便走了。 绿萝冷冷淡淡地看着他的动作,呼吸缓慢,最终也转过身去,同他走在相反的方向。 走了没多久,那座神秘的宫殿再次出现在他眼前,季章停住了脚步,歪了歪脑袋,驻足在外看着里面。 他脑海中情不自禁地浮现出方才绿萝的种种模样,心中有些不悦,他抬起脚就要进入。 下一秒却停顿住了,嘴角上扬,眸底全是戏谑的颜色。 洛仲在屋内看着她沉睡的容颜许久,直到她轻轻扇动着睫毛,将要醒来的时候,他才恋恋不舍地起身,离开。 他知道,黎苒若是看见他,定然会心情不好。 他推门走了出去,却没有发现殿外躲藏着的身影。 过了一会儿之后,黎苒彻底清醒了,她慢慢地坐起来,觉得脑袋昏昏沉沉地难受。 一手扶着额头,蹙紧了眉头。 “……” 一抬头,她就又看见洛仲现在床前,目光奇异地看着她。 顿时没好气地道,“你怎的还在这里。” 他没回话,反而从上至下地打量了她一番。 “洛仲!你要是没事儿的话,就出去。” 黎苒被关了这么些天,本就被憋闷得心烦意乱了,看他这打量的神色很是不耐。 他这才缓缓地开口,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在这儿呆着呢?” 他坐了下来,床榻被压塌一角,黎苒侧头看他,眉头皱起。 她自从他进门之后,就一直表情不好,他便没怎么在意,继续凑近了她,在她耳畔呼吸着,就像是下一秒便要亲昵地贴上去一般。 碧海第四十一章 “你今日很古怪。”黎苒盯着他,往后退了一步。 “古怪?哪里古怪了?”他勾着唇,表情没有一丝停滞,继续向她凑近了些,压住了她带伤的脚。 黎苒皱着眉头,直接一巴掌扇到了他脸上,顿时那片肌肤就红了起来,力道明显不轻,她呵斥道,“登徒子!离我远点!” 洛仲歪着头,惊愕且不悦。 “你竟敢打我?” 他回过头来,目光流转,微微扬了扬下巴,神色傲慢。 “我有何不敢的。”她冷着脸将人推下去,试探性地动了动脚趾,剜了他一眼。 “我可是青提帝君。” 他这么说着,神情莫名地诡异,随后还笑了起来。 “你莫要胡言乱语了。他可不会像你这样。” 她嗤之以鼻,根本不信他的话,扭过了头,道,“你到底是何人?来我这里做什么?且不论你前来所为何事,麻烦你先把这张脸变回去。看着实在让人膈应。” “洛仲”轻挑地动了动眉毛,化了形,正是方才门口那个少年郎。 “你如何识破我的?” 他凑上前来,有些好奇地问。 黎苒听着他的问话,睫毛颤了颤。 这人自打进门起就不曾将视线落到她受伤的地方,言语轻挑,眸中又毫无爱意。 …… 爱意…… 是了,那个人,可是喜欢到要将她的自由剥夺的人。 黎苒叹了口气,并不打算回答他,只是不冷不淡地问道,“你煞费苦心过来我这里,是有什么事吗。” 洛仲对这间屋子进行了严密的看守,不是碧海之上的人都不知道这里的存在,相比,这人也是生活在碧海上的。起码,最近一定在这里。 黎苒沉下眸子,心中思绪混乱了片刻。 她抬头,看着他,问道,“你不像是本地人,为何会在这里?” “我啊……”他见她终于对自己态度好了些,便贴了过去,道,“自然是来这里做大事的。” “大事……” 这话说得像是个小孩一样。 黎苒瞅了他一眼,目光下移,突然在他脖颈处停滞了下来。 她复杂地抬眼看他,道,“你是魔域王族的人?” “你怎么知道?” 少年有些诧异,回想起方才她的动作,道,“你认识王族的人?” 黎苒垂下眸子,抿着唇没有说话。 少年笃定她是认识的,只是不知道,她认识的是哪一个。 “你怎么会在这里?”他换了一个话题问。 黎苒起身去桌子旁倒水,并不打算搭理他。 “怎么这样冷淡……”他嘟囔着抱怨了一下,像个跟屁虫一样跟在她身后,道,“你就不想出去吗?” 黎苒倒水的动作顿了顿,他知道自己是问到关键点了。 轻轻眯了眯眼,他笑得像是一只偷腥的狐狸,继续诱惑着道,“我可以帮你哦。你真的不打算同我说说吗?” “……” 先不说这人究竟目的为何,就这人突然出现在不该出现的地方,就处处透着不对劲。 虽说她确实是挺像赶紧回去…… “不必了。多谢你的好意。如若无事,你便可以走了。” 再次被拒绝,少年的脸色有些不悦了,他坐到她身边,目光奇异地看着她。 “你对洛仲那厮,也是如此?” “什么?”黎苒不太明白他的意思。 “也是如此地,狂傲?”他思考了一下,用这个词形容道。 黎苒挑眉看他,嘴角抽了抽,道,“再狂傲,也不及你。” 堂而皇之地闯入这里,还莫名其妙地说着些不知所谓的事情…… “这倒是实话。”少年感觉良好地点点头,倒像是黎苒在夸他一般。 “……你是不是没事了,没事就出去。” 黎苒指了指窗外,实在有些忍受不了这人了。 “再美的人,这副模样可都不好看。” 他笑嘻嘻地说着,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你先别急着赶我走嘛!听说你很久没有从这里出去过了,怎么,就没有什么好奇的事情?” 他这么说着,黎苒倒还真的犹豫了下来,赶他走的动作停顿了下来。 “我倒确实有很多事情想问你……只是,在此之前,你是不是得先告诉我,你究竟是谁?”黎苒缓缓地说着,不急不缓地。 少年微微愣了愣,看着她眼底泛出一些莫名的情绪,道,“这简单,告诉你便是。我是魔族魔子,魔王的第九个儿子,季章。” “季章。”她念了遍,点了点头,记住了他的名字。 “你既然是魔族的人,想必,应当知道泽无的消息吧?” 黎苒拢起眉头,眼底的忧思几乎涌出眼眶。 季章上下打量了她一眼,若有所思地笑道,“原来你就是传说中天族的妖女啊。” “妖女?”黎苒一脸呆滞,完全不敢相信自己居然同这个词联系在一起。 “是啊,我四哥都因为你叛出魔界了。” 他笑着露出一口白牙,看起来倒是像不经事儿的少年郎。 黎苒点了点头,神色失落地道,“那么……他现如今人呢?你可知道?” 他笑着没吱声,欣赏了一会儿她哀求着望着他的目光,这才扬着唇道,“他啊,听说在四处找麻烦呢!我估计,应当是为你寻你。” “……这话,怎么说?” 她眨了眨眼,发觉眼眶中干涩不已。 “他现在在天族、魔族、妖族四处寻找你呢!动静弄得可大了,引得魔界众人都说他是疯了。” 季章毫不在意地说着,扣了扣指甲。 黎苒情绪低落下来,手指攥紧了衣物,很是不安地站起来往门口走去,可下一刻又被阻挡了回来。 她站住脚,胸口憋闷得疼痛。 季章看着她的动作,绯红的眼尾上挑,漫不经心地道,“要不要我帮你?” “那么,作为交换,你想要什么?” 她这么说着,目光冷静。 季章嗤笑了一声,微扬了下巴,走到她面前俯视着他,道,“那好啊,你方才打了我,我要打回来。” 黎苒听他这么说,有些意外,却也并未有太多过激的反应,只是沉默着闭上了眼,平淡地道,“可以。” 碧海第四十二章 温柔的阳光铺撒在她脸庞上,柔柔软软地,她的睫毛轻轻颤动着,抿紧的唇瓣红润艳丽。 季章看着她面上细小的绒毛,整个人宛若水中皎月,可望不可及…… 他的呼吸一窒,看着她绯红的眼尾,脸色的表情柔和下来。 随后笑了出声,极其愉悦地捂住了肚子,笑抽在了原地。 黎苒睁开眼,茫然地看着他,如墨披散的长发垂下,如同它的主人一般无辜。 “我可是男人。” 他笑着在她脑门上弹了一下,道,“以后,可不要再如此没有警惕地在别人面前闭上眼睛了。” 黎苒不是很明白他的意思,却也点了点头。 “我会帮你的,你等着便是。” 这么说着,他转身便打算离开,毫不拖泥带水。 黎苒反倒有些惶然地叫住了他,踌躇了一下,道,“你……为何帮我?” “我?” 他瞳孔渐深,脑海中回放着绿萝冷冷淡淡看着他的模样,以及面对洛仲时羞怯垂首的模样。 他冷淡了笑意,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道,“我可不是什么好人,既然帮你,自然是有所图的。” 他这么说着,消失在了她面前。 黎苒沉默着走到他方才所在的位置,将门合上,背倚靠在其上,幽幽地叹息了一声。 季章是魔界的人,也不知他的话,可信度有几分…… 同一时间,三娘与月下仙人黎昭已经到达了碧海之外。 三娘诧异地看着海边,有些不可思议地道,“阿昭,这里的水草不见了。” “水草?”黎昭不解地问。 “生于海岸交接处的一种植物,吃下它的果实就可以在水中自由呼吸一段时间。这是碧海之外的人吃了才能顺利进入的东西。”三娘解释着,摸了摸脖子间吊着的小瓷瓶,里面正是月儿的骨灰。 “那……我们接下来应当如何进入?”黎昭有些担忧。 三娘却没有太大的反应,只是道,“无碍的。我可是自小就生活在这里的鲛人一族。” 她弯了弯眸眼,脱掉了鞋子踩进了清澈的水中,一条伤痕累累的鱼尾展露出来,扑了一下水。 “你在这里等我一下。” 黎昭来不及心疼,她便扑腾一声钻进了碧海中,精致的鱼尾破损着,却异常地有活力。 黎昭朝着她消失的地方走了几步,又停顿了下来,坐到了地面上。 这时旁边窸窸窣窣地响起了动静,一个面色冷凝的男人走了出来,他眼珠机械着转了一下,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又挪开了,怀中还抱着一只叽叽喳喳叫嚷着的黑色狐狸。 虽然听不出那狐狸在说些什么,可总归是怒气冲冲的模样,可又不排斥抱着它的那个男人。 黎昭看了两人一眼,也就不打算惹事了。 谁料这面色难看的男人却走了过来,看着他问道,“您是月下仙人吗?您认识黎苒?” 黎昭顿时就警惕起来,问,“你是谁?” “我是……”他停顿了一下,面上出现一个可以称之为温柔的深情,继续道,“我是她的心上人。” “……”黎昭对于黎苒的事情还是略有耳闻的,他仔细瞧了瞧这男子面上的纹路,不甚愉悦地道,“你就是那个魔族的?” “正是。” 他点了点头,对黎昭的嫌弃置若罔闻,继续道,“您可是要去碧海?可否带我们一程?我想去寻苒儿。” 黎昭看着他,叹息了一口气,也没法算为难他,便应了。 如此一来,两人之间沉默下来,气氛反倒有些尴尬。 黎昭轻轻咳嗽了一声,瞧着他怀中耷拉着耳朵的小狐狸,莫名觉得眼熟,问道,“你分明未曾见过我,如何认得我的?” 泽无看了他一眼,指了指怀中的小黑狐,道,“是阿云告诉我的。” “这狐狸……”黎昭看着,越发觉得眼熟,仔细想了想,突然忆起,当年黎苒手中抱着的那只狐狸。 他一拍手,道,“原来是你啊!小家伙。” 黎昭笑了笑,道,“看不出来,你还挺有良心呢。” 小黑狐竖立起耳朵,黑亮的眼睛盯着他一会儿,又神情厌厌地扭了过去,低低地叫了两声。 “阿云之前同云宗的少主一起云游,我也是与它巧遇时,被它认了出来。听了黎苒失踪的消息,阿云便一直在帮我找她,帮了我许多。” 他看黎昭对小黑狐很是好奇,便将他们的事情一一说了出来,还不忘将一根肉条递给同嚼着。 黎昭看着这一人一狐,感叹了一下,觉得这气氛还挺温馨的。 只是,这人终究会将他的宝贝苒儿抢走,任凭他如何欣赏,也不可能对泽无有好脸色。 泽无也不多言,抱着狐狸坐在海边,看着远方,神色失落。 黎昭于心不忍,有心想说几句,却又不知从何说起。 这时水面扑腾而起,水珠四溅,一张美人脸破水而出,正对上三双望过来眼睛。 …… 这两个电灯泡从哪儿跑出来的! 三娘将手中的果实递给黎昭时,自己打着哈欠站到了一边。 黎昭便将其分开,分别递给了一人一狐。 狐狸眨巴着眼看着这圆滚滚的白色果实,凑上去用鼻尖嗅了嗅,又试探性地舔了舔。 泽无看了笑着哄骗道,“快些吃了,不然进不去寻你的黎苒姐姐。” 闻言,小狐狸嚼了嚼,一脸忍痛的表情吃了下去。 黎昭在一旁看着,有些好笑,突然像是想起了什么,问道,“他与云宗的人是如何认识的?云宗那位少主呢?怎么不在?” “他们怎么认识的我倒不清楚。那位少主本来是要过来的,倒是因为一些杂事牵绊住了脚步。” 泽无耐心地说着,手指放到小黑狐的额头上,惬意地揉着他的毛发。 黎昭漫不经心地将果子吃下去,思绪有些扩散。 云宗一向是隐匿起来的,不参与世事,不加入争斗…… 听泽无的语气,那少主像是很想跟过来一样。 黎昭看着小黑狐发呆,直到三娘推了他一下,嗔怪地埋怨着,道,“想什么呢?这么痴迷。” 这语气,酸酸的。 碧海第四十三章 他能说自己猜测云宗的少主可能同这只软趴趴的小狐狸有情况嘛? 答案当然是,不可能。 他应付着说,“看那边的风景呢。” 三娘挑了挑眉,没做声。 等到三人吃完了果子,三娘才再次潜入水中,几人跟在身后。 海中的世界色彩斑斓,恰巧今日阳光正暖,得以窥见这深海的一角。 不过,几人都没什么心情欣赏,特别是泽无,越靠近,他的表情越是严肃。 至于原因,几人都是心知肚明。 岛上防守深严,既然经历重重的防守才能进去。 不过这里太过于广阔,进入其内很容易迷失方向。 四个人决定兵分三路,黎昭和三娘各一个方向,泽无带着小狐狸一个方向。 由于一路风平浪静,三娘和黎昭便以为天道对他们的限制已经松懈了下来。 可是谁知道,刚与泽无他们分开,天上紫黑的雷电便开始闪烁了起来。 这是天道降下来的责罚,这雷电一打到身上必定会让他们受伤严重,甚至毙命于此。 黎昭紧张的将她拦在身后,望着天空那一团乌云,脸色发紫。 这世间从来没有谁能够阻止。 而泽无那个方向,他刚行至一半的路程,尚未发现黎苒的踪迹,小狐狸便从他的怀里跑了出去。 “阿云!”他斥责了一声,那狐狸便停下脚步冲它摇了摇尾巴,像是在招呼他过去,似乎有了什么发现。 泽无没有多想,便跟了上去。行色有些匆忙。 甚至,可以说是迫不及待。 从一间间房屋的屋顶上穿梭过去,渐渐靠近了一间极其奢侈豪华的宫殿。 泽无看这小狐狸没了动静。 他知道地方到了。 他想念的人,思念入骨的人,就在眼前这间屋子里。 或许是近乡情怯吧。 他立在屋外,有些不想进去,或者是,不敢进去。 种种杂乱的思绪从脑海中闪现而过,包括各种糟糕的事情…… 他调整了一下,呼吸准备敲门。 屋内传来一个声音。 那是他非常熟悉的声音。 他曾经在平日里梦里多次听闻过的。 他说挚爱之人的声音。 “你站在外面做什么。” 她的声音,平平淡淡。没有平日里所听见的缠绵的情意。 甚至可以说是冷冽,且让人不甚舒服的语调。 屋子里面还有一些奇怪的响动。 清脆的,似乎是铁链条哗哗作响的声音。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眸色一冷,直接推门而入。 屋内的女子,正坐在玉石桌前,动作流畅的倒着茶水。 那姿态,说不出的优雅与淡然。 并不像是遭过什么罪。 可当他将目光移到她的脚踝时,目眦欲裂。 他上前去,一把将人抱起。 黎苒被他这猝不及防的动作吓了一跳,下意识就要将一巴掌扇过去。 动作到了一半,看到他的脸时却停顿住了动作。 “泽无?你如何寻到了这里?” 她眼里的欢喜不是作假,泽无心中一直悬吊着的各种情绪都放松了下来。 他低垂着眉眼,温柔地道,“当日,你突然不见了踪影,我翻遍了整个宫殿都没有寻到你的人影,便开始一路找着。前些日子,遇这了阿云,就是这狐狸,它说你可能在这里,我便寻来了。” 黎苒听着他说话,心中很是愧疚。 泽无将她放到床榻上,弯下腰半跪在她面前,思考着如何取掉那个铁链。 小狐狸摇晃着尾巴跟了他们一路。此刻,听着泽无谈到他,眯着眼睛拼命摇晃着尾巴,像是在邀功一样。分外可爱。 黎苒也弯下了腰,那手指揉了揉他毛茸茸的脑袋。 小狐狸欢快的打着呼噜,小脑袋一个劲儿地蹭着她的手。 “这么想我呀~小煤球。” 黎苒看着它,心情也欢快了不少。 泽无研究了半天,依旧没有除了暴力是使它破损以外更好的办法。 他关切地看着她,说道,“我要将这链子砍开,若是弄疼了你,一定要说。” “好。” 黎苒点了点头,乖顺地答应了。 他站起身来,盯着那根铁链,用它好似犯了十恶不赦的罪的目光看着,挥起了刀。 那一刻,在宫殿上撑着下颚看着殿下众人争论的洛仲,猛地坐直了身子,神色狰狞地望着一个方向。 扑面而来的恶意让殿下的众人怯怯发抖地跪了下来,一时之间都匍匐着不敢动弹。 “竟敢!” 他从牙缝中蹦出这个词来,在坐的各位都战战兢兢以为是众人当中的谁惹了他不快。 狂风大作之后半响没有动静,才有人颤颤巍巍地抬头想要探探情况,却发现殿上的人早就没了身影。 黎苒许久未曾行动,又被剥夺了仙力,整个人孱弱得很,泽无心疼地蹲下身背着她朝着方才入海的道路口走去。 黎苒伏在他背后,看着他的后脑勺,眸中满是柔情,她伸出手指捏了捏她的耳朵,轻笑出声,道,“泽无,我等着你了,真好。” 泽无的耳根微微红了,道,“嗯,无论何时,我定然是会寻着你的。” 这情话说得温柔缠绵,小黑狐一个趔趄滚了一圈,黎苒侧眸见了他的动作,笑出了声来,“小煤球,你真是个小笨蛋。” 小黑狐吱吱叫唤着,跟了上去,很是不服气的模样。 黎苒微微眯着眼,趴在泽无的肩膀上,有些困意袭来。 她知道,这是今日的饭菜中的药材起了作用。 洛仲自从将她困在这里之后,便布下了天罗地网,在她的吃食上,便顿顿都下了迷迭水,日日让她出了几个时辰的清醒时间,都处于深度睡眠中。 “泽无,我有些困……”她不想泽无担心,便这么说着,微微弯了弯唇,道,“我睡一会儿,可以吗?” “嗯。”他没有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温柔地应着,道,“你睡吧,到了地方,我叫你。” “好。”她低低地应着,声音浅浅恍若晨曦的一缕青烟,随风飘散。 “吱吱。” 小黑狐瞧着她合上眸子的侧颜,担忧地叫了几声,颇有些急迫的模样。 “没事。”自从见到黎苒以后,他整张脸眉眼都含着笑意,继续低声说道,“苒儿只是困了,等会儿我们到了地方,便叫醒她。” 碧海第四十四章 “吱吱。” 小黑狐看着黎苒的模样,懵懂的瞳孔中呆呆地映着她的身影。 等到了地方,已经四处都是巡逻的人了,他带着小黑狐蹲在假山灌木之后。 直到这个时候,黎苒还是没有动静,泽无心中已经隐隐明白了。 他将人抱得紧紧的,抿着唇看着远处,小黑狐团成一团窝在他的脚边,不安地用红鼻子蹭着黎苒的手指。 这个人就像是玉石雕刻的成品一样,洗去了尘埃,只余一身芳华。 泽无低头在她眉心轻吻了吻。 他相信她所说的每一句话。 努力压制住心底的惶恐,泽无背着人悄无声息地潜伏着靠近出口。 在还有一段距离的位置,泽无的动作突然顿住,身后一丝魔气迅速缠了上来,他一掌将其击碎。 不知是不是心情的缘故,他总觉得天色好像阴暗了几分。 “藏头露尾算什么好汉!有本事就出来。” 他面前浮现出一缕幻影,少年自在地扇着折扇,笑盈盈地冲他挥了挥手,道,“兄长,多日不见了。” “你怎会在这里?”泽无拢着眉,虽说知道他是自己的弟兄,表情却没有丝毫松懈。 “兄长,别忧心。”季章翘了翘嘴角,道,“小九这是在,帮你呢。” “非亲非故,帮我?” 泽无嗤笑了一声,没将他这话放在心里,上下打量了他一下,道,“你究竟有何目的?” 他的表情是显而易见的不耐和焦虑,季章毫不在意地眯着眼,瞄了眼他背着的人儿,嘴角一咧,道,“兄长何必说得如此无情呢?你可是在担心你背上那位姑娘?她无事,只是被洛仲下了迷迭水。” 季章将自己知晓的事情说了出来,泽无听了,问道,“可有什么副作用?” “副作用……”他不甚在意地淡淡说道,“只是浑身无力罢了,并无大碍。” 即使是这样,泽无依旧表情不好面色防备地看着他。 季章见此,无奈地耸了耸肩膀,道,“兄长真是防备心重。实际上,是我答应了黎苒姑娘,帮他逃出去。” 听他这么说了,泽无更是不爽了,瞪了他一眼,一点儿都没有感谢他的意思。 “兄长,你最好不要从那个地方走,洛仲可是安排了特定可以识别迷迭水香味的人隐匿在出口处。你若是带着她过去,必定是九死一生。” 泽无皱了皱眉头,心中已经动摇。 但凡是有一丝可能会让黎苒受到伤害,他都不愿意去做。 “既然如此,你可知安然出去的方法?” 季章既然决定了要帮忙,想来这些都是做好了准备的。 “自然是知晓的。还请兄长附耳过来。” 季章在他耳边细语了片刻,并且递了几个瓶子给他。 泽无攥紧瓶子,看着他的一缕幻影消失,低头盯着瓶子发呆。 脚侧的小狐狸看着远处渐渐走进的士兵,着急忙慌地咬着他的裤腿,想要将人扯走。 他也终于有了反应,回过神来,带着小狐狸消失在了原地。 几人在郊外的一片荒野处驻扎下来。 黎苒这时才缓缓地睁开了眼,歪了歪头正巧对上一旁泽无的瞳孔。 她笑了笑,撑着身躯坐起来,道,“我睡了很久?” “是啊,都过去6个时辰了。”泽无拉着她的手,将人牵到身侧坐下。 “饿了吗?我带了些吃的。” 他这么说着,将手中不知攥了多久的食物递给了她。 黎苒咬了一口,眉眼弯弯地看着他,道,“你吃了吗?” 他点了点头,道,“嗯。” 实际上,他没什么胃口。 “对了,三娘与月下仙人也来了。只是,我们现在失散了。” 泽无随口提起一句,见她好奇的目光,便直接将经过都说了出来。 黎苒听了有些忧心地道,“要不我们回去寻他们一下吧?我总觉得有些担心。” “不用了。现在洛仲正在四处搜查我们,现在去寻他们,反而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黎苒点了点头,眼尾绯红尚且残留着朦胧的睡意。 “还是很困?” 泽无将人握住,让她倚靠在自己肩膀上。 “没……只是很困倦。”她打了个哈欠,眼眶中充溢着晶莹的泪水。 “你就没什么想问我的吗?”黎苒问道。 泽无别扭地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有很多想问的……可是,你能在我身边就好,这才是最主要的。” “你可真好。” 黎苒靠着他腻歪了一会儿,才环着他的脖颈笑着说道,“有什么想问的,赶紧问呀。” “你同我讲讲这些时候怎么过的吧。我想听听。”泽无抚着她的发丝,怜惜疼爱地说着。 “嗯。”黎苒点了点头,就将最近发生的事情事无巨细地同他讲了一遍。 泽无抿着唇听着,眸中划过一丝杀意。 黎苒看他的时候,他又一脸委屈地撇着嘴角,可怜兮兮地看着她,道,“苒儿……他想同我抢走你。” 黎苒笑着捏了捏他的耳垂,道,“我知晓。可是,我的心里只有你呀。” “若不是如此,我早就提刀杀了他了。”泽无嘟囔了一句。 黎苒啼笑皆非。 却未意识到,他的话,说得格外认真。 “没关系,我会一直在你身边陪着你的。”她的指尖提不起力气,在他胸口戳了戳,却一点儿力道都没有。 泽无担忧地捏住她的手,问道,“苒儿,你的身体……” “没事,我只是,有些提不起精神来。等我们回去了,便找叔父替我治疗,修养一阵子便好。” “嗯。”听了她这么说,泽无才稍稍放下心来。 “对了,我们等会儿,从水路走,你多吃点东西,养精蓄锐。”说着,他又递了些东西过来。 黎苒捏住,虽没什么胃口,却不想让他担心,拿起来慢悠悠地吃着。 她虽有心遮掩,却还是被泽无看出来她身体不适,道,“胃口不好?” “嗯……在那里,没怎么好好吃饭。” 她简短地这么说着。 泽无听了却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我没有保护好你。” 他难过地垂下头,像只焉头焉脑的小狗。 碧海第四十五章 黎苒被他逗笑了,手指戳了戳他的脸颊,道,“与你又没有关系,怎么能怪你呢。” “当时我若是跟着你去了,或许也就不会有后来这些事情了。” 他看着黎苒,一字一句认认真真地说着,没有半句是谎言。 黎苒看着他,嘴角微弯,手指摁在他的后脑勺上,轻轻地在他下颚处落下一吻,眼尾绯红,神色温软,道,“不要总是将责任归咎于自己身上,泽无,这一切,都是因为我自己没有处理好与他的关系……” 她叹息了一口气,道,“事到如今,我也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才好。” 她靠在他胸前,神色稍微放松了一些,道,“泽无,带我走吧。无论去哪儿都好,只要是我们两个人就够了。” 泽无低头看着她披在肩头的墨发,嘴角上扬,眸中带笑,道,“乐意之至。” 随后泽无将季章给他的几个瓶子拿了出来。 那是一个红纹瓷瓶和一个蓝纹瓷瓶,红色的里面装的是海底的那个避水的白色果实,蓝瓶的则是恢复黎苒法力的药,只是,这药不是从洛仲那里得来的,而是他手下的一位药师根据她的状况配置的,生效得很慢。 泽无和黎苒看了瓶内的小纸条以后,便将那纸条烧成了灰,风一吹便没了踪迹。 “季章……他倒是帮了一个大忙。”黎苒笑笑,道,“以后若是有机会能帮到他,我们也帮帮他吧。” “好。” 泽无揉了揉她的发,站起身来,向她伸出了手,道,“我们走吧。离开这里。” “嗯。”她顺势而起,泽无一把将她抱了起来,对着她困惑望来的目光,道,“你留点力气。等会儿在水下游泳,我可帮不着你。” “这样,那便多谢了。”她打趣着同他笑着。 “那,不给我一个奖励吗?”他将人抱着,悠闲地往前走着,没有一丝一毫要从别人的地盘逃走的样子。 “奖励啊……”她转了转眼珠,长长的睫毛扇动,灵动而俏皮,勾得他心底痒痒。 她环着他的脖子,微微倾身,在他唇上落下一吻,“够吗?” 他的眸色暗沉了下来,低哑着声音,道,“不够。” 听他这么一说,黎苒挑了挑眉,也不扭捏,直接将唇印了上去。 两人缠绵悱恻了一会儿,泽无才舍得松开她。 许久未见,他心里对她的思念几乎都弥漫出来了。 泽无看着她散着点点泪光的瞳孔,微红的眼尾,以及被他亲吻得微微红肿的唇瓣,心底的满足在这一刻达到了最高点。 黎苒有些急促地呼吸着,瞪了他一眼,脸色绯红,道,“现在满意了?” 他一副吃饱喝足的模样,笑了笑,身影嘶哑低沉,道,“嗯,很满意。” 黎苒轻飘飘地瞪了他一眼,侧过脸去掩住脸上的羞涩,道,“我们该走了。” 他点了点头,满是宠溺和温柔,道,“好。我们这就走。” “嗯。” 小狐狸摇着尾巴,侧着头望着另一个方向,过了会儿,泽无见她没有跟上来,低头和黎苒说了声,黎苒轻笑了一声,倚靠在他肩头冲小狐狸招了招手,道,“小煤球,看什么呢?还不快过来。” 它吱吱叫了几声,甩了甩尾巴,跟了上去。 泽无顺着方才小狐狸所看的方向望了过去,眸中的猩红色深沉下来。 两人远去,那个方向的丛林中,一个白色的身影晃动了一下,消失了,仿若从未出现过一样。 黎苒和泽无顺顺利利地进入了出口,碧海之内,碧波翻涌,冰冰凉凉的海水包裹着身躯,无端地有几分凉意涌上心头。 黎苒微微睁了睁眼,海面以下,望着朦朦浓浓的天空,遥远得仿佛是另外一个世界。 她喘了一下,胸口处憋闷得不行。 眼前的景色变得昏暗而混沌,她的动作停顿下来,时间仿佛静止了一般,耳边一阵嗡鸣。 她微微张唇,却是一点儿声音都无法发出。 泽无侧眸看着她眼尾轻轻地瞌上,意识到她的不对劲,急忙游了过去。 黎苒只能勉强在视野中看见他焦急地冲她伸出白皙纤细的手指,嘴里不知说着什么,神色慌张而又惶恐。 几次三番让他担心,真的是…… 她的脑海中只来得及浮现出这个想法,便整个人都失去了意识。 等到再次醒来之时,她已经置身于一个茅草屋中,虽说破败了点儿,却很是干净。 她撑起身子,侧头打量着四周,不远处正团着一只毛绒绒的黑狐狸,屋外已经是黑夜了。 黎苒起身,头脑一片眩晕,等缓过一阵之后,她抬头才看着泽无正站在门口,神色莫名地看着她。 黎苒微微一怔,随即笑魇如花,道,“怎么不过来?” 他攥紧了手,没有言语,依旧还是立在那里。 黎苒向他走了几步,步子有些不稳,踉跄了一下,紧闭上眼之前,他还是纹丝未动,她以为自己必定要倒在地上了。 谁料下一刻腰间握上一只手,她颤颤地睁眼看他,他抿紧了唇,嘴角下撇,表情很是严肃。 待她站稳之后,他便一声不吭地转身大步向前走着,就要离开了。 黎苒急忙跑过去攥住他的袖子,委屈地望着他,声音细细地道,“泽无……我……” “你好生休息。”他冷硬地打断她,喘息了一声,像是极力地在压制自己的怒气一样,道,“我出去走一走。” “泽无!”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的手拿下去,却没有理会她的喊声,继续向前走着。 “哎呀。” 身后一阵响动,随之而来的是一声娇脆的痛呼,他瞳孔一紧,急忙转身,那人正展颜而笑,轻飘飘地扑倒他怀里,歪着头笑道,“你接着我了,我送你一个奖励好不好?” 泽无低头看着她,心中的怒气消失了大半,下一刻唇上软软的,他看着眼前闭着眸,颤抖着睫毛,脸颊泛红的女子,心中不可思议地软成一团。 整个人就像是喝了蜂蜜一样,甜蜜得不行。 碧海第四十六章 过了会儿,她才轻轻退了几步,手指相互缠绕着,歪了歪头,竭力做出一副自然的模样,却不知自己整个脸颊都是红扑扑的,一双明亮的黑眸中尽是紧张的期盼。 “不生气了,好吗?” 她这么问着,软软糯糯地,像是可口香甜的糯米糕。 泽无叹息了一口气,终究是没办法对她生气。 “还好吗?可有伤着?” 他这么问着,目光移到她的脚踝处,眉头蹙起。 “没有……”她看他依旧表情不好的模样,弱弱地回了一句之后,就整个抱住了他,声音朦朦胧胧地传来,道,“你不要生我的气了,好不好?” “那你下次身体不舒服,也不要隐瞒我,好吗?” “嗯。”她点了点头,很是欢快地应了,身后若是有尾巴的话,恐怕早就开始摇晃起来了。 “你若是再犯,我可就……”泽无停顿了一下,没想好怎么惩罚她,她就挽着他的手臂,乖乖巧巧地道,“不会再犯了。真的。” 这模样,实在是可爱得过分了。 泽无轻咳了一声,撇过头去。 “喉咙难受?”她凑过来。 泽无还来不及说话,一阵吱吱的声音响起,一团黑影冲着黎苒冲过来。 她弯下腰将它抱个正着,眉眼弯弯,道,“小煤球,你醒啦。” “吱吱。”醒啦。 “怎么不化为人形呢?你这样说话,我可是一点儿都听不懂。”黎苒打趣地捏了捏他的小耳朵,他动了动,从她怀里跳出去。 黑乎乎的脸上热乎乎的,他想起来时那人冷淡的脸上那双占有欲强烈的眸子,觉得整个人都烧的慌。 方才忆起自己对他做的承诺,不自在地用爪子挠了挠脸。 黎苒看着他的动作不明觉厉,更看不出他黑乎乎的脸上羞涩的红色。 倒是泽无瞥了他一眼,不动声色。 出了碧海之后,几人的速度就缓慢了不少。 几人几乎是一路吃吃喝喝玩玩闹闹着前进的。 一路看遍了风景。 谁料一入了天族的地域,碧海之主,曾经的青提帝君,与魔域之人为伍,时常出入魔宫。 而另一方面,冥族之子,秉华也与魔族联系密切。 一时间人心惶惶。 谁都清楚,天族之内,能与青提帝君相提并论之人本就无几,况且,那位近百万年来的新起之秀,战神秉华,也是实力出众,与之相比不遑多让。 一时间,天族之人,皆是人心惶惶。 黎苒拢着眉头听着楼下的万事通在天族传递着消息,缓缓放下了手中的筷子,没了半分的胃口。 小狐狸倒是甩着尾巴,吃得欢快。 泽无夹了块菜放到她碗里,有些担忧地道,“没事的,你先吃点东西,等会儿我们就去你叔父那里看看。” 她点了点头,只是眼底忧思分毫未减。 泽无看着她捏着筷子愣神的模样,知晓她是吃不下东西的了。 无论如何,天族,是她自出身之日起便一直生活的地方,况且她这世上唯一有血脉关系的叔父们都在这里…… 泽无将一旁吃饱了躺在桌上翻着肚子的小黑狐提了起来,装进衣襟里,拉着黎苒的手,让她站起身来。 “既然你这么担心,那我们现在就去看看情况吧,或许事情并没有如同传言那般严重。” 泽无安慰着,黎苒看着他,眸色软了一分,道,“好。” 从她离开碧海之日起,便一直在吃季章给她的药丸,身上流逝的仙力确确实实一点点回流。 她轻巧地捏了一个诀,跃上云端,心急如焚地往天宫赶去。 南天门守卫森严,层层把守,她看着众人严肃的表情,心底咯噔一下,沉了下去。 泽无捏紧了她的手指,两人向着天帝的殿门而去。 黎苒着急忙慌地推门而入,屋内的天帝威严的目光扫来,见到是她时,表情才柔和下来。 还来不及问候,他便看到了她身侧的泽无,顿时拉过黎苒,一掌拍过去。 泽无险险避开,黎苒急忙挡在他面前,冲天帝道,“叔父!别伤害他!” “你知不知道他是谁!”这些日子,魔族那边开始不安分起来,天族这边能用的青年才俊又少之又少,他简直焦头烂额。 而这时却见着一个魔族之人堂而皇之地现在天族的领域内,天帝一时之间只觉得自己的威严受到了挑战,怒火中烧! “叔父!泽无他已经不是魔族的人了!” 关心则乱,她一时之间竟然忘记了泽无魔族的身份,这时看着两人相对,自己有些不知所措。 “魔王那个私生子?”天帝对此有所耳闻,动作停顿了下来,挑了挑眉,问道,“那传言中与他勾结在一起的天族,就是你了?” 黎苒点了点头,有些窘迫,道,“叔父……这你都听说了……” “糊涂!你简直是无法无天了!”天帝怒不可遏,一巴掌举到半空,看着她被泽无一把拉到身后,那小子一脸严肃地瞪着他,顿时有些拉不下脸去。 黎苒看天帝表情不好,急忙将泽无拖回身后去,不好意思地道,“叔父,你相信我吧,泽无不会害我的,也不会害天族的。我们这次来,就是为了弄清楚天族现在的状况,看能不能出一份力。” 这话说得倒是挺好听的。 天帝瞄了眼泽无,想起之前听闻那个传闻时的嗤之以鼻,突然觉得自己的脸有些疼。 “罢了。到底是长大了。” 叹了口气,带着黎苒进入,又叫人给她拿了些梨花糕来。 “这战事恐怕是难免的了,你早日离开这里吧。天族这次,恐怕是……” 他话没说完,叹息不止。 黎苒心疼地看着他的白发,呼吸都透着凉意,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道,“叔父……” “这些年来,天族过惯了骄奢的生活,早就不如以往的骁勇善战,不过,到底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此次胜负难分……你隐匿了气息出去一段时间,散散心,等你回来,一切就尘埃落定了。” 黎苒抿着唇,脊背挺得笔直,一字一句地道,“我不走!” 碧海第四十七章 “叔父!在天族大祸临头的时候,我作为天族的长公主,怎么能够弃自己的百姓于水生火热之中呢?” 她不忿地这么说着,执拗地回视着他。 天帝本是怒不可遏地瞪着她的,可一见她这副倔的不行的样子,又有些恍惚起来,透过她仿佛见到了另一个人的身影。 他叹息了一口气,道,“你可真是像你母亲。” 他颓然地坐下,一时间,好似苍老了不少。 黎苒抿着唇看着他,担忧地向前走了几步,低低地喊了一声,“叔父。” “你要留下……就留下吧。只是,切记做事不可冲动。”他嘱咐了一声,便挥了挥手让她退下,整个人陷入了回忆之中。 黎苒应了一声,便退出了殿门。 关门抬首的那一刻,她轻轻抬眸,看着一直以来在她面前都是威严肃穆的形象的天帝,轻轻将脸埋在手心,像是陷入了难以承受的痛苦当中。 这倒是让黎苒有些好奇她那位尚未蒙面便陨落的母亲,究竟是何等风姿,才能让她一贯沉稳严肃的叔父,露出堪称痛苦的神色了。 不过,无论如何,她也不会让泽无露出这样的神色的。 她轻轻侧眸,看着他秀气的侧颜,向他伸出手指,道,“泽无,我们回去吧。” “嗯。” …… 不出所料,秉华与洛仲都与魔域之人有了关联。 在这战火一触即发的时候,令人震惊的事情发生了。 洛仲,杀了魔族的王。 魔族本以为会迎来光辉的未来,正在四处作乱之际,突然听闻这等噩耗,几乎人人自危。 都以为洛仲是天族派遣下去的暗棋,就是为了一举歼灭魔族。 一时间,天族受到了各界的唾弃和辱骂。 可谁料,接下来的转折更是让人瞠目结舌。 曾经有仙人之姿的青提帝君,竟然入了魔族,在这短短几天的时间里,一举将魔族各个势力击破,坐上了魔王的位置。 同一时间,秉华更是成为他的盟友,时常出入魔宫。 黎苒听闻这个消息的时候,依旧是觉得有一些不可思议的。 在他的心中,洛仲根本就不是那种争权夺势的人。 她眉心一跳,心底有隐隐的猜测。 可她很快摇摇头否定了自己这个想法。甚至觉得有这个想法的自己很是自恋。 可是心头蒙上的那层阴影,无论如何都挥之不去。 而对于洛仲与秉华那两人是如何能够从一见面便兵刃相交的状况,变成如今的和睦共处的情况,她更是觉得诡异非常…… 总归是有一种不好的预感。 而这预感,在收到洛仲那边飞来的不死鸟所传的信息之后,彻底的应验了。 她看着手心的信,有些微怔。 上面没有多余的字只写了一行,“你注定是属于我的。” 这字迹无比的熟悉,她无法自欺欺人,这不是洛仲。 也不可避免的深思起,他占领魔族的理由。 她的手心都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手上的纸条摇摇欲坠。 一双手从她身侧穿过,将她手中的信条轻而易举地拿了过去。 黎苒惊慌下一把抓了过去,泽无却往上一提,她的手悬在半空中,无论如何也抓不到。 “还给我!” 她不由自主地增大了音量,因为惶恐甚至有些嘶哑。 “苒儿……怎么这么惊慌?”泽无不解地看着她慌乱的模样,嘴角的笑意凝滞住,狐疑地看了她一眼,就要将那捏在手心的纸条展开。 “别!”她拽住他的手臂,哀求地说着。 “苒儿……”他只是喊了她一声,便不再动作了。 黎苒低垂下头,视野中是她紧紧攥着他的手,他皮肤上都有些泛红了。 黎苒急忙松开,却不知如何同他说,咬着唇抬头看他,道,“非看不可吗?” 还不等他回话,她又叹息了一口气,道,“其实也没有什么事情……就是怕你看了之后心里难受。” “你看吧。”她不再阻止,泽无心里隐隐有了不好的预感。 可是,这信他是一定要看的。 他从纸条敞开放在眼前看,入目的那一行字,简直刺痛了他的瞳孔。 这不仅因为自己领域里的珍宝,被人窥视觊觎而愤怒。 还因为这字条明明白白地提醒着他,当时他的疏忽薄弱,以至于失去珍宝的惨痛经历。 他盯着这一行字半天不出声。 黎苒有些心情紧张的看着他,拽了拽他的衣袖,温软着语气道,“泽无……” 泽无这才回过神来,眼底波涛暗涌,深沉似海。 “我讨厌他。”他这么说着,将黎苒整个抱进怀中,力道大得勒得她腰肢生疼,可黎苒却不敢阻止他这个拥抱。 她明白的,他已经很不安了。、 “你放心吧。” 黎苒拍了拍他的后背,像是在哄小孩子一样,道,“我不是答应你了吗?我会一直留在你身边的。方才也只是因为怕你担心才不让你看的。” 泽无在她脖颈喘了口气,说道,“好,既然如此,如若开战的话,我也去帮天族好了。” 黎苒只是犹豫了片刻,便道,“好。” 至此,事情终于告一段落。 只是,黎苒每日清晨起来,便能在院落中看见不知练剑练了多少时辰的泽无。 他的眼底总是溢出似有若无的杀气,通天的煞气难以遮掩。 黎苒,很是担忧。 她总是立在窗外看着他一招一式地练习着,每一个动作都带着要让对手一击即死的杀意。 她抿着唇,眉宇间的忧色总是挥之不去。 季章给她的药瓶中,丹药已经过半,她的力量恢复了许多,只是仅仅如此,依旧是远远不够的。 “长公主殿下。” 一声轻唤将她从恍惚中唤出,黎苒将目光投向方才唤她的人身上,那人咧牙一笑,邪气丛生。 一看便知不是她宫殿内的侍从。 黎苒顿时警惕起来,眼尾扫了扫周围。 四周悄无声息,不知不觉中竟是一个人也没有了。 糟糕...... 她如临大敌地看着对方。 谁料这侍从竟是笑了,双手环胸,眼尾轻佻,道,“殿下不必四处看了,他们都被我想办法支开了。” 碧海第四十八章 “你既入了我这宫殿,又不做任何行动,想必是有事找我?” 黎苒看着他,表情冷淡。 “自然了。” 他歪了歪脑袋,将一封信从衣襟里掏出来扔给了她,无所谓地伸了个懒腰,道,“我就是好奇,让那么一个冷心冷肺的人吃吃挂念的,究竟是何人物罢了。” 他上下打量了黎苒一眼,道,“容貌倒是上乘。” “凡是只看容貌便下了定夺,岂不是很低俗。” 黎苒没理会他轻佻而不庄重的目光,翘了翘唇,似讽似嘲。 对方有些愣住。 黎苒将信封打开,里面依旧是一行字,道,“不会来的话,我只好重新抢回去了。” 她的手指一动,将这信封团成一团,捏在手心中,化为了灰烬。 她冷着脸,道,“麻烦你回去告诉他,我从来,就不是他的所有物。” 她眼底复杂纷乱,却是半点儿不留情。 “殿下真是,”他想了一下,继续说道,“好魄力。” 黎苒转身离去,没有理会他的话,很快也明白了,他所言的“魄力”是为何。 天族子弟技不如人,被打得节节倒退,很快就兵临城下,许多仙人都逃难去了,只剩下一部分负隅顽抗。 黎苒站在墙楼之上,望着不远处疯狂厮杀的战场,神色恍惚。、 她回忆起很久之前,还身处凡间的时候。 也是一场战争引爆了百姓安居乐业的生活,也是一场战场让她了解到人生百态,何为残忍? 她望着远方天际之上威严地立在那里的天帝,她才恍然发现,他的白发,他的皱纹,他苍老得很是刺目。 而这时,对面的洛仲依旧一身白衣,墨发披散,稳若泰山地坐在那里,似乎一切都运筹帷幄之间。 黎苒隔过杀场,似乎淌过万水千山,目光与他对视。 隐隐的,黎苒看见他的嘴唇上扬了几分。 她的面色白了几分。 她明白了,洛仲的目的,只有一个,就是将他的所有物夺回去。 哪怕,这个所有物再怎么不情愿。 黎苒咬着牙,这才忍住浑身的颤抖。 她抬头仔仔细细地注视着这场战役。 泽无如他所言地上了战场,带领着一众天族将领,她不知道他是如何征得天帝的同意的,可事实就是他现在,在疯狂地绞杀着敌方。 黎苒将全副精力都放在泽无身上,这让对面的人黑了脸。 洛仲抬首看着秉华,秉华微微扬了扬下巴,眼眸中红波聚集,眼尾上扬。 秉华一跃而起,腾空落到泽无身侧,毫不留情地一刀挥舞了过去,泽无身形一闪,一脚将试图偷袭他的一个小兵踢开,避开了他的攻击。 “宵小之辈。”泽无嗤笑了一声。 秉华扬了扬下巴,嘴角微勾,眼神冷漠,没有理会他,一刀砍了过去。 …… 黎苒着急地起身看着两人纠缠在一起,又抬眼看了眼天帝那边,他们都被牵绊着,半点儿抽不开身。 然而,魔族大兵却开始大肆进军,浩浩荡荡的人群冲着天族的方向而去。 黎苒攥紧了手,她捏住了胸口的衣襟,面色苍白。 之前在凡界的时候发生的种种,其实幕后都有一个推手,那边是上一届的魔王。 他处处设陷阱将黎苒带走,又千方百计让她在凡界失了心魂,乘机将她父皇给她的力量夺走。 黎苒之前几次三番入妖界,就是为了寻回父皇封印在她体内的力量,可历经波折也未能寻回,以至于后来众多事情纷杂,让她几乎都快忘记这个事情了。 可是,洛仲继任魔王之位时,她寻找已久的力量,居然返回到了她的体内。 黎苒看着自己白嫩的手心,回忆起之前她无意间的一挥手所带来的杀伤力…… 她抿着唇,心中有些压抑。 天族节节落败,已经失去几个城池的天族,在这一场战役中,绝对不能……绝对不能输! 黎苒站上城墙边缘,远处的洛仲见着她这番动作,噌地站了起来。 他像是想到了极其可怕的事情,一掌拍向座椅的扶手,整个人腾空而起,向着黎苒所在的方向而去。 黎苒一脚踏空,从半空中坠落而下,泽无余光瞥见她落下的那一幕,心脏都慢了半拍。 他惊慌地喊着黎苒的名字,毫无章法地挥舞着剑,将周围一圈士兵扫退。 秉华本来可以趁他病要他命的,可当他看着黎苒落下城楼的那一刻,他停滞住了动作,心中突然空落落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所有的一切都放慢了动作。 天色灰蓝,仿佛乌云密布的前夕,她的眼里是朦胧的一片狼藉,轻轻地叹息了一声。 她的要求不高,只是想陪着泽无,安安稳稳地过完一生一世。 可是…… 她的眼角滑落一滴泪水,混合着无尽的愧疚与失落。 自小她便知道,自己的身份与众不同,身为这天族最尊贵的公主,她既然享受了这个身份带来的便利,便免不了要为此付出代价。 今日的天族遭受危难,而这危难的根源竟然是她…… 黎苒无法让自己坐视不理。 更无法,让自己的百姓因此饱受战乱的侵蚀。 如若一切都是因她而起,那么,一切便随她而灭吧。 黎苒脚尖轻点,在空中转了一圈,轻轻巧巧地落在了侵袭而来的魔族大军之中。 “彭”一声巨响,以她所在的位置为中心,腾起巨大的蘑菇云,一阵灼热的热浪扑面而来,光芒万丈,所有的人都被一片光亮所侵蚀了视线。 “黎苒!” “黎苒!” 不知何处传来的悲泣和嘶嚎,闻着落泪,听着可惜,那痛入心扉的蚀骨之疼,让人感同身受。 …… 秉华用手臂挡在眼前,等到眼前的灼热气息消失,他才面无表情地将手臂拿下来。 即使如此,站得那样遥远的他,身上依旧有着被灼烧的伤痕,他看着那些伤,眼底流露出他自己也未曾发现的悲戚之色。 声嘶力竭的泽无踉跄着跑到她方才出现的位置,方圆百里已然是空无一人,她以一己之力,灭了整个魔族军队! 碧海第四十九章 而这代价,却是她整个仙躯的燃烧。 “不!不!不可能!” 泽无猜到了黎苒的结局,他却是半分也不相信,疯魔了一般四处寻找着她的踪迹,弄得满脸的狼狈。 “你又骗我。”他仿佛意识到了什么,又哭又笑,泪流满面。 “你又骗我!”他喃喃自语着,整个身躯被黎苒护得完好无损,却遭受了这世间最大的打击。 而洛仲,也是一身伤痕地撑着身躯踉跄着走到了这里,脚一软,整个跌坐在了地上。 他面色惨白,双目失神,唇色甚至隐隐泛青。 终究,他还是不了解她,黎苒从来就不会坐以待毙,任人拿捏! 他如此逼迫她,也就导致了她这样决绝地与他作对…… 洛仲不敢相信,自己居然逼死了她…… “不……”洛仲抿着唇捂着脑袋,低低地念着,表情渐渐支撑不住自己崩塌的情绪,狰狞的痛意涌上面庞,他嘶喊了出声,那副痛彻心扉的模样,让泽无注意到了他这个罪魁祸首。 “惺惺作态!”他揪住洛仲的衣服,一拳揍到了他的脸上,唾弃地冲他喊了一句,“恶心!” “在凡界的时候,我真该早早地把你杀死。”洛仲踉跄了几步,也不甘示弱地一拳打到他脸上。 泽无吐了一口血沫,两人都仿若凡人一般互相殴打了起来。 天帝落到了地上,久久未出一眼,只是眼里的沉痛,任谁都能看出来。 “孽缘。真是孽缘。” 这世间的因果,往往都是注定了的。 天帝叹息了一声,仰头望着远处的薄云。 他没有守护好心爱之人的女儿,自己心底有愧。 而对于战神秉华一事,他也是知晓内情的。 他,有罪。 天帝背着一只手,身上的力量渐渐扩散开来,那是一股沁人心脾,带着盈盈生机的温暖。 被战火侵蚀得一塌糊涂的土地,重生绿芽,鲜花盛放,花团锦簇,仿若方才所发生的暴乱从未出现过一样。 只是,终究只能让这土地重燃生机,却无法恢复原来的绿草如茵的盛况。 而天帝,也在同时,消失在了那片土地。 据后人而言,仙魔大战之后,天帝禅位,能者居之。 有传言说,天帝去了曾经消失在历史长河中的狐族所在的青山,并在那里过起了凡人的平凡生活,最终仙陨于那里。 再说这时,两人打作一团,突然洛仲就哭出声来了。 泽无看着他,狠狠地落了一拳下去,才停住了手。 洛仲鼻青脸肿地哭成那样,狼狈得像只刚出生就失了父母的小狗,一向端重沉稳运筹帷幄的人,现如今却是什么也顾及不了了。 他生平第一次知道了,什么叫做覆水难收,挚爱永失! 那股痛意渐渐从心尖蔓延,侵蚀入了骨髓,让他痛得战栗起来,根本顾及不了身上的那些微不足道的疼痛。 泽无突然没了力气去打他,站起身来,踉跄了几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望着这片空旷的大地,神色茫然。 黎苒死了…… 他总觉得这个事情根本就不真实。 明明不久之前,她还笑得那样甜,亲口许下承诺答应了,要同他一起去四处走走,然后寻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渡此余生。 他们,还有许多事情没有做呢...... “骗子。”他骂了一声,似笑非笑,似哭非哭,从原地消失不见。 ...... 众所周知,“轮回”,是天族之人入世历劫的仙器,其内的时空不同于仙魔两界,时差也与之不同。 用一个通俗易懂的话来说,如果你进入之时,轮回之内是公元1790年,那么,你绝对不可能从仙界的任何一个入口再辞进入到那个时间段内。 并且,仙界的时间流逝很慢,可在仙界过了百万年,再此进入轮回之内,轮回里的岁月也不过才过了十余年,可诡异的是,轮回之内的时间,永远过得比仙界快得多。 这,就是“轮回”的奥秘所在。 也是它难以修补的原因。 它是由这深渊之内的暗兽所守护,日日看守,难以为外人所夺走。 故而,轮回一灭,再难入轮回。 冰雪覆盖之地,一个大汉赤裸着上身,在屋内敲打着铁块。 一个小童在他忙碌的时候小跑着到他的跟前,小声地说了几句话。 他停顿下动作,方才被打扰之后就一直隆起的眉头松了下来,叹息了一口气,跟着小童走了出去。 大汉看见店口站着一个浑身伤痕累累的男子,一身斗篷遮盖着他的面容,却掩盖不了他瘦削的身躯,以及那浓烈的暗沉无光的死气。 “你倒真是找死。” 大汉这么说着,语气冷硬而讽刺,却含着隐隐的担忧。 男子动也未动,恍若未闻,冷风席卷而入,冻得方才赤裸着身躯的大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小童递了件衣服给他,大汉拿过去披在身上,叹息了一声,知晓他根本就对自己的话不为所动。 “跟我来吧。” 大汉瞄了眼小童手中托着的黑铁,走在前面领着他往内室走去。 室内就是个大火炉,燃烧着柴火,烘烤得人直冒汗水。 大汉看着他依旧戴着那个斗篷,像是根本感觉不到热一样,无奈地翻了个白眼,将手递向他,道,“脱下来。” 那人只是看着他,透过斗篷,辨不清神色,却并没有要搭理他的打算。 大汉无奈,只好道,“我可是要在这里呆上许久的。你若是不取下来,等会儿出许多汗,这些就全部粘你身上了。” 听到这话,他才缓慢地动作着,有些机械地将斗篷取下来。 黑色斗篷之下,他遍体鳞伤,那些新增的伤口尚未愈合,还淌着血色,而他却根本没有去处理,只是眼神空洞地完成动作之后,就立在那里。 魁梧的大汉拖了一把椅子给他,他沉默着看了一眼,坐了下去,眼中沉沉的。 大汉也不再多言语,沉默着敲打着他拿来的铁块,一时间整个空间只有他敲击的动静。 沉闷而莫名地哀伤。 他睁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格外地沧桑落寞。 碧海篇 第五十篇 凡界那匆匆数十年,结局虽并不怎么如意,可他却是从未有过的快活。 即使最终与她天人永隔,泽无也知道,她一定还活着,她依旧是那个身份尊贵不容侵犯的天族长公主,依旧平平安安地生活在天族。 因而,虽然看着她离开自己,心底痛的要死,这个时候却是泪也没有流的。 只因他知道,他们一定会再相见的! 可如今,黎苒彻彻底底地离开了他,一丁点儿东西都没有留下,他所拥有的,仅仅只有,他死死抓住的握不住的回忆。 他脸颊的黑纹越发地深沉,死气沉沉地在他脸颊挪动着,泽无低垂着眸,视线落到身上深可见骨的伤痕上,睫毛颤了颤,虚弱而无力。 很久之前,他尚且没有记忆,心安理得地与黎苒生活在一起的岁月里。 凡界的他,身份地位十分低微,任谁也能来肆意踩上一脚,撒一撒火气。 或许正是因为他年幼时吃够了苦头,黎苒对他千百万分地好,一丝苦头也舍不得他吃。每次当他不小心磕碰着伤口,自己尚且未注意的时候,她便已经发现,面色难看又一本正经地绷着脸训斥着他,然后小心翼翼地替他包扎。 碎碎念个不停,又骂又打地,可任谁也能看出那份自心底而涌出的疼惜和温柔。 “你不是最心疼我了吗?” 他喃喃着低语,身上的痛楚不及心底的,一想起那人,当日那一幕就一帧帧地浮现在脑海,他的眼眶泛涩而微红起来。 往日那个住在他心坎上的人,那个心疼他的人,终究是……再也回不来了。 大汉将东西锻造出来之后,递给了他。 在旁边等候已久的泽无,接了过去,将报酬交给他,向他鞠了一躬,随后迈着沉重的步伐往外走去。 “年轻人,这世上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砍,熬过去,就好了。” 大汉忍不住冲着他的背影这么说着,向前走着的泽无脚步顿了顿。 他提着斗篷,微微侧目,狭长的眼尾上扬,却半分往日的傲气都没有了,只剩下一潭死水余眸中。 他道,“这世上本就没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迈不过去的,不过是心坎罢了。” 大汉看着泽无将斗篷重新扣上,将自己严严实实地捂住,就像是,将自己与这个世界隔绝开了一样。 他看得通透,只是,自己深陷其中,难以自拔。 一步一个脚印,步伐沉重而快速,没一会儿,雪地之上,也就只剩下了一连串的脚印。 大汉叹息着转身将门掩上了。 谁也无法拯救谁。 这世上的路,终究是要一个人走的。 …… 水神青稞,可以说是黎苒同泽无相遇的起始根源,他知道这两人的事情之后,也曾唏嘘感叹。 等到历经了天魔之战后,他对泽无的敌意彻底消退了。 他是亲眼看见的,长公主即使在自爆的最后一刻,也该留意着不要伤了他分毫。 他说不出自己是还憎恶这个魔头,还是应该怜悯他。 这世上,总归有让人不得已的时候。 青稞叹了一口气,看着面前这个伤痕累累的青年,将修复中的轮回捏在手心,犹豫了片刻,还是递给了他。 青稞抬眸看着他迅速灰败成这副模样,口中不乏惋惜地道,“无论你如何难过,也不该对自己的身体如此不负责。你分明是知晓,她有多在乎你,多怕你受到伤害。” 他言尽于此。 青稞将东西给他之后,便离开了。 他明白这个魔拿轮回是为了什么。 轮回的世界,对于仙魔来说,就相当于画本中的故事,不过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罢了。 可对于此刻的泽无来说……或许……是救赎一样的存在。 泽无低头看着轮回,将它带到了黎苒的宫殿。 当日他在这里遇着她,从此一颗心落在了她身上。 洛仲表情难看,又哭又笑地抹了把泪,毅然决然地将轮回投掷到空中,它转动着齿轮,在这一刻,时空都仿佛在哗哗作响,眼前被一大片洁白的光芒占据。 “泽无。” 他看见她听见动静微微侧过脸颊来,粉扑扑的脸颊上,一双明亮的双眼一下子充盈了光芒,裙摆一旋,活力四射地扑了过来,软软糯糯地喊着他的名字,甜甜地冲他扬起笑容,一双白皙修长的手指挽住了他的胳膊。 这是,他魂牵梦绕的人。 泽无看着她,一眨也不眨,眼眶泛酸,最终是哽咽了出声。 身边的女子温软柔和,看着他哭,轻轻地拍着他的背,眸子中盛满了他的影子。 可是…… 可是。 他拥抱着这幻影中的人,她柔软鲜活的躯体安安静静地任由他抱住,依偎在他身边,就如同她还在的时候一样。 可是,他心底的空洞却是任谁也无法弥补填愈。 那里漏了一个窟窿,滋滋地冒着凉风,让他从心底凉到四肢百骨。 越是清楚这一点,泽无越是清楚地明白那个人的离去是无可挽回的了。 他将人推开,跌跌撞撞地向着一个方向走去,一路的颜色,都仿佛是灰暗而冷漠的。 这个世间,已经再无他留念的人了。 他呢喃着黎苒的名字,一路跌跌撞撞,不知不觉走到了左相府。 他怔愣着看着已经落败的这里,恍然之间想起了什么。 他身影一闪,再次显身,已经到了一个村落之中。 远远地就能看见一位老人正在于身侧的人交流着,精神奕奕,看起来,身体健硕。 老人笑呵呵地挥手与身旁人告别之后,侧过头来正好看着泽无呆呆地立在那里,老人恍神了一下,冲他走了过来。 泽无一时间有些慌乱,下意识地想走,又强忍住这股冲动停住了步子,呐呐地喊了一声,“左相。” “别这么喊我,我早就不是左相了。” 他打量着泽无,浑浊的瞳孔中净是稳重与慈祥。 “看样子,你最近过得不怎么样。”他这么说着叹息了一口气,继续道,“逝者已矣,生活还是得继续的。” 左相在他肩头拍了拍,也与他没什么话说,便擦身而过了。 泽无现在原地看着他远去的蹒跚的背影,低垂下眸,说不出心底的感受,只是闷闷得令人乏味。 他转身,与之背道而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