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来者无人似你》 1.第1章 那谁 http://.biquxs.info/

门打开的瞬间，门里门外两个人都同时怔住。 林成则只扫了一眼，便迅速地低下头去，“你好，我找冯教授。”这一眼没有看得太细致，但他还是第一眼就认出了眼前的人。她看上去成熟了也漂亮了，身上那种让林成则不舒服的气质愈发明显，亭亭的立在那里。 叶樱却是将他仔仔细细地、从头到脚地打量了一遍。 今天他显然特意装扮过，虽然没有穿一身西装，但也算相当正式，休闲裤将腿部的笔直的线条完全勾勒出来，长风衣更衬得整个人十分挺拔。即使现在垂着眼，脊背也仍旧是挺直的。叶樱的视线在他脸上扫了两遍，有些遗憾他没有与自己对视。与十年前相比，如今的林成则更沉稳，带着一种不动声色的从容。 即使是这种意料之外的乍见，似乎也并未令他动容。 “进来吧。”她把身子一让，低声道。 林成则的脚步踯躅了一瞬，而后才迈步进屋。刚才那一瞬间，被叶樱盯着看，他竟差点儿忘了自己今天是来做什么的，险些夺门而逃。 她怎么会在这里？ 走到客厅，冯教授正带着老花镜，手捧一本书看着。抬头见是他，便随意的指了指旁边的沙发，“是小林啊，坐吧。”他的妻子叶教授闻声从厨房里走出来，笑着对林成则道，“小林坐。”又看他手里提着的东西，“来就来了，怎么还带着东西？” 林成则捏着袋子的手一紧，下意识的扫了一眼站在旁边的叶樱，才道，“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是老家那边自己做的年货，拿来给两位老师尝尝鲜。”一开口他才发现自己嗓子干得厉害，于是这话听起来也干巴巴的，忙笑了笑，“只是一点心意，拜年怎么好空手上门？” 原本的确是想要以心意取胜，而且不算贵重的东西，对方收起来也没有心理压力。然而此刻竟然有些拿不出手之感。 “是年货啊，那留下来尝尝。”叶教授说，“叶樱，你帮小林接一下。” 又对林成则道，“小林你还没见过叶樱吧？她现在跟着冯教授做课题，之前的学生都有了去处，她也算是大师姐了。对了，小林的年纪应该比叶樱大吧？” 大师姐？林成则闻言吃了一惊，转过头去看叶樱，却恰好对上了她看过来的视线。 这目光还是一如从前，坦荡直接、毫无遮掩。 总算对上了林成则的眼睛，叶樱的唇不由微微抿了抿。她一直觉得，林成则的有一双野心勃勃的眼睛。然而被两道浓眉一压，那野心陡然变作了正气凛然。就是这种奇异且矛盾的气质，让她不由自主的沉迷。 即便已经过了十年，即便他身上已经有了许多改变，但这一点却还是一样的。 叶樱心头一松，林成则，你总算落到我手里了。 她看了一眼叶教授，笑着道，“叶姨你还不知道吧？林老师是我的高中语文老师。”她说完走到林成则面前，朝他伸出手，“林老师，把东西给我吧。” 林成则被叶樱当场揭破此事，不由满心窘迫。工作之后他已经很少会遇到这样的情形了，但现在，自己即将成为曾经学生的“师弟”这个事实，还是给他带来了很大的冲击，以至于慢了一拍才将手里的东西递出来。 “林老师该不会不记得我了吧？”叶樱却没有就走，而是盯着他问。 林成则眼神一沉，叶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但她十年前就不怕，遑论如今，所以依旧不闪不避的看着他。 最后林成则再次垂下了眼，“当然记得，叶樱同学。” 好在厨房里还煮着菜，叶教授扔下一句“小林留下吃饭”，很快就转回去了，叶樱也跟过去帮忙，林成则这才松了一口气。而这口气一松，他才突然觉得有些热。屋子里本来就开着空调，老年人的身体热，所以空调也温度偏高，再加上刚才那一场暗流涌动的对话，这会儿放松下来，林成则才发现自己竟然出了汗。 排扣的厚风衣有些穿不住，林成则有心脱掉，又觉得在未来的导师家里不太合适，只能勉强忍耐。 冯教授已经放下了手里的书，开始考校他的学问，林成则连忙集中精神听讲，却还是忍不住总会有些恍惚，尤其是听到厨房的动静时。 他选择这样一个时间登门拜访，本来就是打着留下吃饭的主意。在这之前他也来过数次，跟冯教授相处算是愉快，叶教授也喜欢他，林成则自觉考博的事应该没问题了。所以这次登门，便是想拉近关系，而留下来吃饭显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是早知道叶樱在…… 林成则苦笑，早知道又怎么样呢？不来了吗？华大的名声不用说，冯教授更是两宋文学方向的翘楚人物，他念大学和研究生时用的课本，不少都是由冯教授编著。他既然在这个年纪下定决心脱产读博，当然要选最好的导师。 懊恼的情绪一闪而过，林成则也只能接受。怪只怪他没想着打听一下冯教授手下的学生有哪些，至少可以有些准备，不至于这么猝不及防的相遇，以至于他连掩饰都漏洞百出。 没一会儿饭菜准备好了，四人上桌开饭。 叶教授笑着说，“多谢小林想着给我们带年货，今天咱们也尝尝家乡特产。” 林成则一上桌就看到了一道腊肉炒蒜苔，一道蒸血豆腐。但直到叶教授开口，他才明白这居然就是自己拿来的。叶教授直接就拿来做菜，显然是不跟他见外的意思。 这么想着，林成则有些高兴，抬手夹了一筷子腊肉炒蒜苔。 他拿来的是一块五花肉做成的腊肉，肥瘦相间，被切成很薄的片，过油一炒，肉片微微卷曲起来，肥肉的地方被炒成透明的颜色，丝毫不会油腻。蒜苔则保留着一点脆脆的口感，咬开时甚至能品尝到一丝甜味，加上腊肉的风味，回味甘香。 “叶老师的手艺真好。”林成则不吝夸奖，“这腊肉我从小吃到大，能做出这个味道的很少。” 叶教授闻言笑了起来，“这菜可不是我做的。”她指着叶樱，“你应该夸她。” 林成则又吃了一惊。他觉得自己今天吃惊的次数实在是太多，都有些麻木了。但还是忍不住看了叶樱一眼，单看她的外表，真不像是会下厨房做菜，而且还做得那么好的样子。当然，她其实也不像是能够安安稳稳读到博士，一头扎进学术里的样子。 这个曾经的学生，林成则始终看不透。 但是，他忽然想起来，其实自己是吃过叶樱做的菜的。 那是叶樱高三时学校为免应届生压力太大而组织的春游，地方就选在了他老家，一个旅游小镇。林成则只是科任老师，但因为是在自己的老家，所以被班主任邀请一起跟着去，也能看着点儿学生。 他记得，当时叶樱根本不会做饭，自告奋勇掌勺，结果没多久就烫到了手。她捧着手腕，盯着白皙的皮肤上一道焦黄的痕迹，疼得眼泪花都出来了。 陈年旧事，林成则以为自己早就忘光了，这会儿却忽然都从脑海深处翻腾出来。 就连叶樱双眸含泪的表情都如此清晰。 顿时胃口全失。 …… 吃过饭后林成则本来打算告辞，但冯教授谈兴极好，他也只得奉陪。 叶樱帮着叶教授收拾了厨房，出来时下意识的放慢了脚步，站在饭厅与餐厅的隔断旁听两人说话，视线直直落在林成则身上。 身后传来叶教授的脚步声，她才缓缓走了过去，笑着加入了话题。她一来，林成则就显得拘谨了许多，成了倾听的那一个。冯教授跟叶樱的讨论很深入，让林成则吃惊的是，两人都没有翻书的意思，却引经据典，辩论得热火朝天，连一点停顿都没有。 她从小就聪明，而且记忆力出众，在语文这个学科上天赋惊人，这一点林成则比谁都清楚。 但眼看她从自己印象中带着几分倔强的高中生变成现在的模样，他心中却还是不免……五味杂陈。 正出神间，忽然听见叶樱转头问他，“林师弟应该更喜欢南宋吧？” 她一只手托着腮，是十分放松的姿态，脸上含着微微的笑意，一双星光一般的眸子斜睨着他。林成则下意识的板正了本来就挺得笔直的脊背，声音发涩道，“是。” “我不喜欢。”叶樱眉头一扬，“国家风雨飘摇，个人飘零沦落，这个朝代……没底气。” 这话倒很中肯，也合她的性子，但不好听。 尤其他才刚说过自己喜欢。 但林成则知道，这话是刻意说给自己听，甚至有激怒的意思，因此只是微笑。 倒是冯教授很不高兴，“国家不幸诗家幸，赋到沧桑句便工。正是因为你说的这种情况，这个时代才值得我们研究追寻。你们这些年轻姑娘只喜欢盛世烟华，哪里懂家国天下的厚重？” 他老人家似乎被这一句话激起了性子，一个人滔滔不绝说了许久。 这场谈话持续到了夜里十点钟，从冯教授家里出来，叶樱接到了张东远的电话。 电话那头的人风风火火、一惊一乍，仍旧一如从前，“叶樱！你知道吗，据说那谁考上博士了，特么考的还是你们学校！” “我知道。”叶樱语气平静的扔出□□，放在身侧的手却因为激动而微微发抖，“我刚刚见到他了，他考的是老冯的博士生。” 你总算落到我手里了，林成则。 2.第2章 肝胆皆冰雪 http://.biquxs.info/

看到考题，林成则就知道自己这一回稳了。 三十五岁，放弃稳定的事业和人生，重回校园，林成则说不好这样做是否正确，但向着前路看，一切都是美好的。 以至于出了考场看到叶樱时，他不由陷入恍惚之中。 九年前，他也曾这样看着叶樱走出高考考场。林成则甚至还记得那一天她穿的是一件格子衬衣，一条细脚牛仔裤，长发编成辫子盘在脑后，青春靓丽，意气风发。 然后，她走出了他的人生。 沉思间，叶樱已经大步迎了上来，笑着向他招呼，“林师弟，考得怎么样？” 她脸上的表情似笑非笑，仿佛揶揄，又恰似嘲讽。 林成则垂了眼，微笑道，“托师姐的福，还不错。”竟是接住了她的调笑。 叶樱一怔，就错失了再次反击的机会。但她与十年前到底不同了，不是那个踟蹰徘徊、游移不定、进退失措的小女孩了。她洒然一笑，“恭喜，看来师姐出的题没难住你。” 林成则微笑了一下，举步向前。 叶樱跟他并排走下楼梯，中途侧过头看他，“你猜到了？” 她问得含糊，但林成则心领神会。他的确在看到考题的瞬间，就猜到了出题人是谁。 从张孝祥词看南宋文人的精神状态。 简直是为他量身定做，尤其是在经过那一晚在冯教授家的谈话之后。 但这道题里，显然有个小小的陷阱。南宋文人的整体状态是低迷的，家国天下的厚重压得他们喘不过气，飘零沦落的人生经历，更让他们字句沧桑。但张孝祥作为辛派词人的先驱，豪放派的代表人物之一，自有其“豪壮典丽”处，不可一概而论。 像她的小心机。 他没问为什么会是她出题，更没问为什么那一晚刻意引着冯教授谈到这个话题。毫无疑问，这一点心机，不但他看透了，冯教授也一定知之甚详。不阻止，就是默认。所以面试还没过，林成则就知道自己稳了。 “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见她沉默，叶樱快走两步，先下了楼梯，然后回转身来正对着他，仰头看了过来，目光灼灼，认真笃定。 林成则动了动唇，他好似明白了叶樱的意思，又好似还很糊涂，最终没有开口。 叶樱双手在身前十指交握，视线始终停留在他脸上，低声念到，“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 这句词，足够叶樱记一辈子。 升入高三这一年，教了他们两年的语文老师请了产假，于是学校紧急为他们更换了一位语文老师。本来当时林成则刚刚毕业入职一年，还没有资格教毕业班。偏偏暑假补课的时候，几位能替补上去的语文老师都有事，于是他就临时顶上来了。 那一年林成则才二十五岁，但看起来跟十八九岁的少年少女们截然不同，带着一种成熟稳重的气质，绝不会被错认成学生。 叶樱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喜欢了。 她本来就不是那种乖巧听话的学生，对这样年轻的老师更是丝毫不怕，听完林成则的自我介绍，立刻追着问，“林老师，你有女朋友了吗？” 这个问题引来一阵善意的微笑，而林成则的回答是转头看向她，微笑着道，“这位同学……” “我叫叶樱。”当时还充满表现欲的叶樱立刻道。 “原来是叶樱同学。”林成则点头，“你是语文课代表，那就由你来帮助老师了解一下大家的学习水平吧。应念岭表经年，孤光自照，肝胆皆冰雪。这句词出自哪里，作者是谁？” 答不上来的叶樱只能沉默，脸颊发烫的低下头，恨不得找个地洞钻进去。 第一节课，他就给了她这样一个下马威。 林成则脸上的微笑始终不变，先让叶樱坐下，才慢条斯理道，“这是张孝祥的《念奴娇·过洞庭》。他是苏轼和辛弃疾之间的过度人物，也是南宋豪放词的奠基人。虽然课本没有选入，但这首词正合清朝查礼《铜鼓书堂遗稿》中对他的评价，‘气雄而调雅，意缓而语峭’。今天我们就来欣赏一下这首词。” 他说着，用端正好看的粉笔字将这首词抄写在黑板上。 毫无疑问，这是个令人印象深刻的开端。除了叶樱的狼狈之外，一切都很完美。 林成则的课气氛很轻松，但知识面却相当广，而且所讲的知识点也是深入浅出、引人入胜，很快就得到了所有学生的喜爱与推崇。以至于暑假结束之后，学生们联名上书学校，将他留在了高三（1）班。 此刻叶樱念出这句词，两人都不由想起了这一段记忆。林成则居高临下，能看见阳光下叶樱眼底的晶莹一闪而逝，心下一紧，正要开口，叶樱已经展颜笑道，“你知道吗？我后来背了整本的《于湖词》，可是你再也没有抽查过。” 于是那些深埋的用心，便只能永远藏在时光与往事之中，历历成憾。 “抱歉。”林成则低声道。 叶樱笑着耸了耸肩，“好，我原谅你了。” 她说完之后，就背过身去，继续往前走，没有回头，仿佛笃定他会跟上去。 林成则的确跟上去了，两人离开了教学楼，沿着林荫路往前走。校园里人来人往，他们两人夹在其中，并不引人注目。 春日迟迟，沿路都是盛放的各种花朵，香气四溢。阳光照在身上，晒得人暖洋洋的，由衷的生出几分慵懒之意。而身边的人，是兜兜转转、寻寻觅觅，好不容易再次见到的那个人。 到了岔路口，叶樱停下脚步，轻声感叹道，“十年了。” “我仍然是肝胆皆冰雪，”她转头看向林成则，“你呢，林老师？” 林成则的心脏疯狂跳动起来。 那一股自从再见叶樱之后就一直没有消停过的躁动与急切，再次从心底涌了上来，在他的身体里肆无忌惮的席卷，催促着他去靠近眼前这个人。 但更多的顾虑从身后蔓延过来，无形的枝叶将他层层叠叠的包裹住，将他拖在原地，不允许往前一步。 叶樱眼中的光彩渐渐暗淡下去。 她一直觉得，是父母给她取了这个过分诗情画意的名字，才让她总是满脑子浪漫才思。 但是，二十八岁，已经不年轻了。明明早就过了为爱疯狂的小姑娘的年纪，可是这个人却还是能够轻易触动她的情绪，让她难以维持平常的从容不迫。 一次又一次，在他面前弄得满身狼狈。 短暂的沉默过后，叶樱终于扯出了一个笑容，她没去看林成则的眼睛，自嘲的笑了笑，“我还有事，就先走了。” 然后快步向前。 被无形的束缚困在原地的林成则心里一急，竟然挣脱了那种禁锢，往前走了一步。 但只有这一步，他又倏然顿住。 他的理智，他的经验，他的自尊，他的骄傲，都只允许他往前这么一步。 林成则站在原地，目送着叶樱的身影一直往前。 而她没有回头。 夕阳在她身后拉出长长的影子，看起来十分寂寥。 …… 这天晚上，叶樱做了个久违的梦。 她梦见自己十八岁那一年，在炎炎夏日中，第一次见到林成则。虽然第一次见面非常糟糕，但叶樱对他充满兴趣，并且不吝于让人知道这种兴趣。 她打听他的各种消息，对他的履历如数家珍。作为语文课代表，更是只要一有空就往办公室跑。可惜高三年级语文组的几位老师在同一间办公室，她就算去了也不能做什么，不得不翻阅大量课外书和习题集，寻找可以当做借口去问的题。 第一堂课结束时，林成则要求所有人每周写一篇周记，交上去给他批改。 他双手撑在讲桌上，高大的身体微微躬起，目光专注认真的看着他们，“我希望大家能够准备一个漂亮的周记本，因为对美丽的东西，我们都会更有耐心。相信这样，你们写在本子上的内容也会更谨慎、更用心。” 叶樱回到家，便立刻开柜子，将那个小姑姑从日本带回来，自己一直不舍得用的，价值几百块的笔记本翻了出来。 蓝色的封皮质感非常好，本子上还带着一个十分小巧的密码锁。 第一篇周记收上来，叶樱抱着厚厚一摞各种大小和风格的笔记本送到办公室。这个时间办公室里人来人往十分热闹，全都是来交作业的课代表。但也就是在这样的热闹之中，反倒没人会在意她说什么做什么。 叶樱将自己的本子抽出来放在最上面，然后又从口袋里翻出一张纸条递给林成则，笑靥如花，“林老师一定要先看我的周记。这是密码，我可是把自己的秘密都交给你啦！” 3.第3章 我恨你 http://.biquxs.info/

华大的博士楼，坐落在学校最南端的角落，临着九思湖，被一大片枫叶竹林所包围，风光秀丽、环境幽谧。 林成则拖着行李走过来的路上，几乎没有遇到过行人，不由得也对这个地方喜欢起来。尤其是发现沿路还有修建了一段长廊，亭台栏杆掩映在花木之间，正适合看书消闲。 华大的住宿条件很好，一室一厅带厨卫的小房子，规划得相当不错。林成则安顿下来，将自己的行李取出放好，这单人宿舍顿时就有了一点“家”的温馨。 将最后一本书摆上书架，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看到屏幕上“叶樱”两个字，他的眸色微微一沉，垂下眼，接起了电话。 那一天之后，他们没有再见过面。林成则想过下一次遇见会是什么情形，独独没想到叶樱还会主动联络他，虽然彼此的电话第一次重逢之后就记在了手机里。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叶樱的态度，从容淡定，落落大方，“林师弟，你今天应该办完入住手续了吧？你们这就算是入学了，大家准备了一个迎新聚餐，你看看什么时候有空出来？” 她说的大家，指的是跟着冯教授的几个博士生和研究生，而要迎的，当然不止他一个。 林成则当即点头道，“现在就有时间，约好在哪里会面了吗？” “我们正在楼下呢，你直接下来就行。”叶樱道。 挂了电话，林成则正要出门，略一犹豫，还是转身回到卧室，拉开衣柜，将自己刚才放进去的几套衣服都取了出来，再三斟酌，才选中了其中一套看起来不那么严肃的。 白衬衫外套薄毛衣，下身是神色的牛仔裤和低帮靴，他穿着这一套出现在所有人视线中时，的确引发了一点小小的骚动。 “叶师姐，你没说过新来的小师弟长得这么帅啊！”平常跟叶樱关系好的江雪君笑着调侃道。 叶樱的视线也落在林成则身上，他这样一装扮，整个人显得年轻了许多，完全看不出比这里的人大上将近十岁，所以大家叫起“小师弟”来，也半点压力都没有。 她在心里吐槽了一句“装嫩”，嘴里却道，“你们现在不是看到了吗？提前说了哪有惊喜。” 林成则过来之后，两位住在旁边不远处的研究生也匆匆赶来。人已经到齐，时间也不早了，所以就直接出发，前往就在学校门口的那家饭店。 成年人不习惯扎堆，他们这七八个人，走着走着就分成了几拨。林成则独自一人坠在后面，不慌不忙，不急不躁，视线却时不时的扫过前面跟人说话的叶樱。 从博士楼这边出南门非常方便，很快就到了地方。 八个人围了一张桌子，叶樱作为唯一的熟人，坐在了林成则身边。其他人嘻嘻哈哈的点单，林成则却拆了摆在面前的餐具，取出水杯，先用开水烫过，然后倒了茶，放在叶樱面前。 其他人见了不免起哄，他也就笑着起身，执壶为所有人服务。虽然并不热络，也没有逢迎的意思，但大家都是做研究的，就这种淡淡的感觉，反倒令所有人高看一眼。 所以等菜端上来，酒过三巡，气氛就热烈起来了。 其他人开始盘问林成则，之前在哪个学校，多大年纪了，家是哪里的，有没有女朋友…… 起哄得最起劲的是钱明亮，他虽然晚叶樱一年入学，但一向因为叶樱是个姑娘而有些看不起，因此总以大师兄的身份自居。叶樱看得透，但并不在意，也就由他了。 这会儿他也表现出了老大哥的风范，大方的招呼着，表现自己的亲和力的同时，也刺探三位新同学的身份和家底。 叶樱捧着杯子安静的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时不时的抿一口酒，听着林成则不慌不忙的打太极，将所有问题都挡了回去，半天都没说出一点有用的信息，而其他人也不以为忤，不由自嘲一笑。 这么多年过去，他这避重就轻的水平，半点都没生疏啊！ 十八岁的叶樱，可以说得上是张扬跋扈。她聪明，漂亮，从小到大顺风顺水，也就养成了自我为中心的毛病，以为全世界真的都围着自己转，只要是她喜欢的，没道理得不到。 所以她对林成则的喜欢，也表现得坦荡自然。 她频繁的出现在他身边，不但往办公室跑，还试图在校里校外所有地方跟他偶遇，到处打探他的消息，就连她的班主任也听闻风声，特意找她谈了一次话。 他那么敏锐，不可能没有察觉。但他对待叶樱的态度始终如一，就如同对待任何一个自己教导的学生。 他把自己遮挡得密不透风，她所有的试探、示好，都尽数被挡了回来。 恍惚之中，不知不觉就喝得多了。直到林成则伸手取走她手中的杯子，叶樱才意识到自己杯中装的不是茶水，而是酒。她揉了揉发晕的头，开口道，“时间不早，该回去了吧？” 刚刚开学，没人敢捋老冯的虎须，所以她一提醒，便纷纷附和，起身去柜台结账。结果到了柜台，才发现账单已经付过了。 “林师弟，这怎么好意思？”钱明亮捏着皮夹，看向林成则的眼神却带着赞赏。 林成则抿出一个笑容，“初来乍到，应该的。钱师兄也别光说我，这两位师弟中间偷偷塞钱给我，我这也是没办法。” 两位面色尴尬的研究生顿时长舒了一口气。 林成则太会做人，就显得他们不会做人了。但有了这一句话，虽然人人都知道是林成则客套，瞎编出来的，但面子到底有了，回头把钱补上就行。 虽然学校会提供宿舍，但博士生大部分都不会在学校里住。有的是因为有家小，有的是因为在外面有项目，各有各的事情要忙。 所以在岔路口跟研究生们道别之后，就只剩下叶樱和林成则两人了。 叶樱知道自己喝多了酒，生怕一不小心就会出错，因此一直保持沉默。但眼看着博士楼就要到了，她又有些不舍得就这样回去，一转头看到不远处的长廊，脚步一转就走了过去。 林成则便也跟了过去，内心里说服自己，是出于绅士风度，不能允许一位喝多了的女性单独待在外面。 他跟上去时，叶樱正跪坐在长廊两边的长条石凳上，双手扶着栏杆念诗：“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念完了，转过头来看他，“你很喜欢吧？” 林成则点头。她便绽开了笑容，“你喜欢辛弃疾，我知道。你的事我都知道。” “可是我的事，你知道吗？”她忽然变了脸色，朝林成则扑了过来。 林成则本来想退开，但怕她摔到地上，只能站着不动，任由她抓住了自己的衣襟，整个人凑上来，连贴得很近地盯着他。她的眼睛大大的，里面飘起一层淡淡的雾气，仿佛含了无尽的委屈，“凭什么说我‘少年不识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 这段公案，林成则显然也记得很清楚。 在被班主任找去谈话之后，叶樱突然意识到自己这样肆无忌惮，很有可能会引发难以控制的结果。被班主任知道了她不怕，但如果被对她寄予厚望的父母知道了呢？ 事情闹开了，她自己固然受到影响，但林成则只怕这份工作都做不下去了吧？ 他对她一直那么冷淡，也是应该的。 但又不甘心。 所以她将自己一腔情意，都写在了那个只有两个人知道密码的笔记本里，大大方方的当做周记交了上去。 少女的朦胧绮思，一句话要转八个弯，怕他一看就懂，更怕他根本看不懂。 交完周记，她就开始目光灼灼的盯着他，满心焦躁的等待他的反应：是把她叫过去斥责一顿？还是义正言辞要她大局为重？或者以长辈的身份安慰她不要胡思乱想？又有没有可能……他心里对自己也存着一点点的不同？ 那时琼瑶剧已经不那么流行了，但余威犹在。叶樱看过她的成名作《窗外》，写的就是女学生和男老师的爱情故事。 所以，不是没有一点可能，对吧？ 然而林成则始终表现得淡定从容，就像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周四，周记本发下来了。 叶樱迫不及待的打开，然后就看到了他给的这两句评语。她所有的恋慕与绮思，在他眼中，不过是“强说愁”。 但是，也亏得林成则这份决断，让叶樱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的纠缠，或许对方心里却只有满心不耐与厌烦。她大大受挫，终于暂时结束了这种荒唐的追逐。 此刻听到她提起旧事，林成则也只能苦笑，“怎么还记得。” “我很记仇的。”叶樱说着，酒意上头，整个人软倒在了林成则怀中。 “林成则，”她靠在他怀里，头枕着他的肩，温热的脸颊紧贴着他的颈侧，声音也轻轻软软的，说出来的话却带着刀，“我恨你。” 4.第4章 填满 http://.biquxs.info/

这一瞬间，林成则被突然袭来的巨大痛苦所击中，僵立着无法行动。只有一双手臂用力收紧，将怀里这个人扣在自己的怀抱之中，才觉得心底不那么空。 而一直勉强维持着清醒的叶樱则像是终于到了极限，靠在他身上陷入昏睡。 清风拂槛，春夜月明。 林成则保持了这个动作很长时间，直到身体因僵硬而麻木，又因麻木而酸痛，他才轻轻动了动。 肩上的人沉沉入睡，没有因为他的动作而产生任何回应。 林成则抿了抿唇，小声叫她的名字，“叶樱？” 回答他的是轻缓绵长的呼吸。 林成则等身体里那一股酸麻消退之后，才扶着叶樱换了个姿势，然后双臂一伸，把人抱了起来。 叶樱长得高，气质也透出几分精明能干，因此很容易就会让人忽视她瘦削的身材和面庞。此刻把人托起来，林成则才发现她轻得过分。超过一米七的个头，体重却估计只刚刚一百出头。 也亏得博士楼附近很安静，基本上没人会来，所以他就这么抱着叶樱走回去，也不用担心会被人看到。 但到了楼下，进门时林成则脚步一顿，才忽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叶樱住在哪里。博士楼里没有安排宿舍管理员，他甚至不知该找谁去问。 在大厅里站了几秒的时间，林成则就做出了决定，把人抱回了自己的住处。 把叶樱放在自己还没有睡过的床铺上时，他的呼吸都急促了一些。 林成则在床头坐下来，长久的凝视着叶樱。她是个性格外向活泼的女孩，在他面前几乎从来没有过这样安静的时候。不过热烈明艳，那才是叶樱。像早春的樱花，开起来纷纷扬扬，满世界都是。 让人无处可逃。 坐了一会儿，林成则去洗手间拧了帕子回来，给叶樱擦了一下脸和手，又烧了水放在床头柜上一伸手就能够到的地方，犹豫片刻，又从柜子里取出了一只小夜灯打开。 灯盏做成古代走马宫灯的造型，亮起来时内部的画片缓缓转动，却是嫦娥奔月的故事。五彩的灯光，仿佛将床头那一小片天地营造成了另一个世界。 又看了一会儿，林成则才回到外面，简单洗漱之后，拿了厚毯子去睡沙发。 今晚他也喝了一点酒，只是一来控制着量喝得不多，二来酒量也比叶樱好些，所以并没有醉。但大脑却还是比平常更加兴奋，就算躺下也睡不着，无数的念头就像那盏走马灯一般，在他的脑海里不断的盘旋。 而所有念头，细细追究，都跟屋子里躺着的那个人有关。 就连这原本因为新搬来还显得有些空的屋子似乎都一下子被填满了。 …… 叶樱听说喝醉了之后是会断片的，根本不记得醉后发生了什么。但不知道是她喝得不够多，还是记性实在太好，睁开眼的瞬间，昨晚发生过的一切就都回到了脑海里。 她克制着不在林成则面前表露出来的情绪，已经被醉中的自己尽数说出来了。 同时她也意识到，这好像不是自己的住处。 叶樱忍不住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一转脸就看到了放在床头柜上装满水的杯子，杯口出还贴了一片柠檬。而在水杯旁边，则放着一盏小夜灯。 淡蓝色的夜灯，做成宫灯的样式，看起来有些陈旧了。叶樱伸手打开按钮，里面画的果然是“嫦娥奔月”。 这盏灯，是她送给林成则的生日礼物。 林成则的生日在一月，正好是寒假里。还多亏他们是高三毕业班，这才正好能赶上给他过生日。叶樱除了撺掇着全班同学在上课的时候闹腾了一番之外，还私底下准备了礼物。 送的时候她也想过，也许林成则收下之后，转手就扔了呢？ 却没想到竟然留到了现在。 叶樱修长的食指从微凉的灯壁上轻轻划过，终于露出了一个笑。他对她的态度一直都是避之唯恐不及，却还是留下了她送的东西。 她坐起来，端起水喝了一口，柠檬毫无掩饰的酸意在口腔里蔓延开，整个人瞬间就精神了。 叶樱皱着眉喝了半杯，一张脸都快酸成一团，这才将杯子搁下，下了床。 身上的衣服十分完整，除了有些皱巴之外没有任何问题，叶樱说不出自己是该安心还是该遗憾。从旁边拿了外套穿上，开门走了出去。 客厅里是空的，厨房却有声音传来。 叶樱走过去，果然看到林成则正站在灶台前，用勺子搅动着砂锅里的粥。米被煮开的香气飘荡在屋子里，旁边的台子上则放着煎得金黄的鸡蛋和切丝之后拌好的小咸菜。 这种一早起来，发现屋子里有另一个人在准备早餐的居家感，令叶樱有片刻的愣怔。 很陌生，却是她不知梦想了多久的事。 她带着一种说不出的惶恐心态，没有打扰林成则，而是悄悄后退，转身去了洗手间，然后再次顿住。 洗手台上放着牙刷、漱口杯和毛巾，都是全新的，很显然是专门为她准备。 叶樱一直都知道林成则就是这样体贴的人，他心思多，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都必定要事无巨细的考虑到。只是以前他对自己避之唯恐不及，这份心思就怎么都没放在她身上过。 但她现在有些明白了，那个时候，恐怕林成则任何一点好，在她眼中都会变成对她的回应，然后继续纠缠不休吧？ 因为即使到现在，她也还是会为这一份体贴而心跳加速。 叶樱洗漱完毕，整理好衣服从洗手间里出来时，林成则已经将早餐都端到客厅里，摆在了茶几上。然后态度十分自然的回过头，招呼她过去吃饭。 已经饥肠辘辘的叶樱没有客气，坐下之后端起碗就喝了一口粥。 粥很香很稠，一口喝下去，仿佛能直接从口腔暖到胃里，让她整个人都熨帖起来。小咸菜咸淡适中，就着没有放任何调味料的白粥正好。鸡蛋一面煎得金黄，另一边却是蛋白，隐约能够看到包裹在其中半凝固的蛋黄，咬一口口感十足。 全部都是刚刚好，很合胃口。 重新见到林成则之前和之后，叶樱从来没有想过，她们可以这样心平气和的坐下来，单独吃上一顿饭。但真到了此刻，又觉得理所当然。 若不是这样，又该是怎样呢？ 将最后一口粥喝下，叶樱意犹未尽的放下碗，抬起头来，扯出平常用来应付人的笑脸，“多谢。”多谢这顿早餐，也多谢昨晚的照料。 “不必客气。”林成则起身将餐具都收拾起来，端到厨房里去。 叶樱目送他进入厨房，才开口，“时间不早，我先回去了。”说着就要转身往外走。 “叶樱。”林成则忽然在身后开口叫住她。不是叫叶师姐，也不是叶同学，直呼其名，语气十分庄重，像是在谈论一个重大的话题。 叶樱往前的脚步微微一顿，转回头去看他。 林成则站在厨房门口，避开了她的视线，轻声问，“惜春长恨花开早的恨，是什么意思？” 叶樱一怔，“是遗憾啊。” “是吗？”林成则这才抬起头来，双眸直视着她，认真道，“是遗憾，我知道了。” 叶樱直到下了楼，才意识到林成则这是在抽什么风。 ——他还惦记着自己昨晚说的那句“我恨你”。这是非要找个借口，将之拧成另一个意思来理解？ 但这一次，他的确猜中了她的心思。 恨，是遗憾啊…… 少年时代最美好的感情，一切的奢想与绮梦，都与这个人相关，却偏偏从头至尾都没有过任何亲密的交集，怎么能不遗憾呢？ 而这种遗憾，在往后漫长的时光中，渐渐酿成了一腔心事。 十年，三千六百多个日日夜夜。有时候叶樱自己回过头去看，都会觉得不解，不明白自己究竟是怎么坚持下来的。 直到此刻她才倏然明白，是因为自己心里有一片空白，唯有他能填补。 而他都知道。 5.第5章 特殊原因 http://.biquxs.info/

林成则快步走进门楼的屋檐下，先站在外面的台阶上收起伞，抖了一下雨水，才转身进了大厅。 大厅里站着三三两两的人，很显然都是被这场春雨挡在了这里。他扫了一眼，没看到自己的目标，便径自挑了个不那么起眼的角落站着。 过来的时候走得急了，路上才进了一个水凼，皮鞋和裤腿全都湿了，贴在身上好不难受。林成则犹豫着是否要去厕所整理一下仪容，又怕错过了人，便只能耐心等着。 好在没一会儿，旁边的多媒体大厅门打开，无数人从中涌出来，迅速四散开去。而他要等的人，也在其中。 林成则几步上前，站在了叶樱面前。 “老板让我来接你。”他说。 跟着导师学习的研究生和博士生，都习惯将导师称作老板。毕竟对方不光掌握生死大权，也往往掌控着财政大权。 不过文科类的研究，经济效益往往不如理科实验来得高，除非特别有手段，否则从导师到学生都不会太富裕。像老冯这种手里项目多，能照顾到学生的教授，也是不可多得的。 这回冯教授召集他们，就是为了他手里的新项目。 叶樱在这边参加一个会议，中途突然下起暴雨，而且一时没有停止的样子，林成则收到消息后，略一踌躇便主动过来接人了。 这会儿将冯教授抬出来做借口，面上一派自然，全然看不出他是胡诌。 叶樱虽然有些意外，但并没有质疑，接过林成则递来的伞。然而等他们两人从大厅里走出去时，这场本该要下很久的暴雨，却已经有了减小的迹象。 两人撑着伞走到半途，不但雨停了，连一整天没露过面的太阳都冒了出来。 叶樱收伞时，到底没有忍住往林成则那边看了一眼。他倒是很稳得住，收伞的动作同样淡定从容，好像这一切都在预料之中似的。 不由得心情就很好。 尤其是过天桥时，正好看到了一弯若隐若现的彩虹横跨天际。 叶樱掏出手机拍照，站在她身后的林成则犹豫片刻，也拿出了手机。 只是她拍的是天边的彩虹，他拍的是她。大雨刚过，整个世界都还处在雨露的滋润之中，阳光照在上面反射出一片璀璨的金色，而她就站在这一片金光之中，连天边的彩虹都在为她妆点。 过了天桥，就是岔路口。一条通往南门，博士楼也在那个方向，一条通往学生宿舍区，还有一条则通往教学区，冯教授的办公室也在那边。 林成则正要往教学区走，就被叶樱叫住了，“我得先回去换个衣服，你呢？” 林成则看了她一眼，因为要出席会议，也算是正式场合，所以她穿得十分得体，根本不需要更换。倒是他自己，之前踩了一脚的水，无比狼狈，到现在没走一步还能在水泥路面上留下一个湿印。 两人回博士楼换了一身衣服，赶到办公室时，人已经来齐了。 看到林成则，其他人显然都很诧异。 全日制博士学制一般是三到四年，而前面一年到一年半的时间，通常都是用来听听课，参加各种会议，看看书刷刷论文，总而言之：多听多看多学。算是处在适应期，导师对学生没什么要求，学生也很难跟得上导师。 所以大家都没想到，林成则刚入学就能得到老板的青睐，加入他的项目。 所以开完会，从办公室出来，大家的视线都聚集到了他身上。钱明亮更伸手搭上他的肩膀，“林师弟，真人不露相啊！” 他自己当初已经费了不少功夫，才在一年内得到老冯首肯，参加项目，一直都引以为傲，□□师弟师妹一向都是以“人还是要踏实”为开头，“好好努力你们也会有这一天”做结尾，享受其他人的崇拜。 如今林成则后来居上，他脸上就不太好看。 林成则深谙这种人的心理，更知道该怎么让他高兴，谦逊的笑道，“我硕士毕业之后工作了一段时间，蹉跎了好些年。所幸运气好，发表了一篇论文。冯教授也是因为这个才愿意收我，跟你们没得比。往后还希望各位师兄师姐多多指教。” 江雪君很吃惊，“你工作过？完全看不出来啊！林师弟，你到底多大了？” “三十五。” “真的假的？根本看不出来！”江雪君惊呼，看林成则的眼睛几乎要发光。 他这种风流儒雅的长相和气质，本来就是她喜欢的。原本以为是师弟，不好意思老牛吃嫩草，哪知道对方比她们都大几岁！ 年纪大好啊，年纪大稳重、成熟，懂得心疼人。 而且按照林成则的说法，他工作过一段时间，那就不是那些从来没离开过校园的小年轻能比的了。 她故意嗔怪道，“那你之前还说没有女朋友，该不会是结婚了吧？”这种文字游戏，对研究文学的他们来说，很寻常。 “没有。”林成则微笑着道。 钱明亮本来已经因为林成则的解释而和缓了脸色，但见江雪君对他如此热情，又有些不快，故作惊讶道，“怎么会？莫非是有什么特殊原因？” 林成则脸上的笑意不变，转头看向他，“三十五岁也不是很大吧？至于特殊原因……” 他看了叶樱一眼，“因为我的心上人还没有同意嫁给我。” 叶樱准确的接收到了这一眼，即便一直对自己充满信心，也还是不由心跳加速。她暗自责怪自己不够冷静，嘴里却不饶人的道，“林师弟你求过婚吗，怎么就知道人家不答应？” 林成则看着她笑了，“师姐说得对，可以试试。” 叶樱心头一跳，连忙别开了视线，但耳根却泛起了微微的红色，正落在林成则眼中。 他说话的时候，表情诚恳认真，显然是真的有这么一个人，并不是在敷衍。江雪君难掩失望，“唉，好男人不是结婚了就是在结婚的路上。” 不过本来就是淡淡的好感，也不至于怎样。说清楚了也就很快放下了，她转向叶樱，邀请她一起去逛街。 …… 那天之后，叶樱本以为林成则会采取一点行动，然而随着时间推移，她心底那点儿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渐渐淡了下去。 木头疙瘩还是木头疙瘩，即使放了十年，也还是这样。 叶樱这已经是最后一年，正在打磨修改论文，什么时候老冯点头过了，就可以准备毕业。除此之外，就是替老冯去参加一些会议。跟每天按部就班上课啃资料的林成则基本上碰不到面。 好在老冯的新项目已经走上正轨，每周都会开一次碰头会，汇报各自的进度。 除了林成则，大家都跟了老冯很久，熟悉他的套路。但林成则夹在这一堆人里，不见老冯另眼相待，进度却能跟大家保持一致没有被落下，十分令人惊讶。 叶樱倒是一点都不吃惊。林成则说得谦虚，但他发的那篇文章，按照老冯的说法，做毕业论文都够格了。 可见虽然是在教学一线，但他并没有放下过研究工作。 再说，这个人一向好强，表面上游刃有余，但谁知道他私底下费了多少工夫？ 林成则有多好强，可能没有人比叶樱更清楚了。 高三上学期开学之后，很快就迎来了第一次月考。而他们班的语文成绩并不理想，平均分在重点班里排最后一名。 说是最后一名，但第一名也只比他们多三分。而且跟平行班还是拉开了差距的。所以这点分数，连班主任都没放在眼里，但林成则却很在意。 他是新老师，本来就不受学校领导信任，接手这个重点班，也是学生自己要求的。结果成绩不但没有提高，反倒降低了，他身上的压力可想而知。 叶樱是第一个意识到这一点的。因为那段时间，他状态很差，早起晚睡，喝咖啡抽烟，饭也不好好吃……对一直关注他的叶樱而言，要发现太容易了。 这个时候，周记表白事件已经过去了，她跟林成则也进入了一段心照不宣的冷淡期。明明是课代表和科任老师，却没有任何交流。 然而在发现这一点之后，叶樱便主动抱着语文课本和辅导材料去了林成则的办公室。 这时候已经下班了，办公室里只有他一个人。两人关起门来谈了半晚上，却没有一句涉及风花雪月，而是在认真研究班上每一个同学的长处和短处，针对他们各自的毛病总结提高方法。 基本上都是叶樱说，林成则听。而叶樱当时毕竟也只是个学生，虽然有一腔热情，但提出的某些方法连自己都不知道有没有用，林成则又不肯给回应，说到最后简直都要语无伦次胡言乱语了，只好灰溜溜又抱着书本离开。 但林成则很快就振作了起来。之后每周他都会专门给大家出一套卷子，语文成绩很差的那一部分，更是两天一张卷子。 第二次月考，他们班的语文平均分就不是垫底了。 第三次月考，平均分第一。而且从那之后就没有掉下去过，一直傲视群雄，直到高考。 6.第6章 叶老师 http://.biquxs.info/

虽然每一位博士生导师带的就那么三五个人，有的还更少，但整个学院加起来，数量也着实不少。尤其是华大这样的学校，有导师资格的教授不少，每年招收的学生也在三四十人左右，足可将小课堂塞得满满的。 林成则进门时，教室已经快坐满了，但前三排却非常空。他毫不犹豫的走到第一排，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中落座。这节课是冯教授开的，他当然要捧场。 他从包里取出书本放好，又将一直播放着英文的耳机取下来收起，周遭的喧闹一下子就涌入了耳中。 做研究工作，总是枯燥且孤独的。到博士生这个程度，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方向和进度，所以很少像普通学生那样抱团。但即使如此，林成则在他这一届的新生之中还是显得很独。 这不但是因为他平常少跟其他人往来，也是因为他刚一入学就加入导师的项目，一下子成了“别人家的孩子”。 譬如此刻，右后方就有两个人正在小声的议论他。 林成则对此安之若素。 世界就是由一个个大大小小的人情社会构成的，博士生的圈子同样如此。 在外人看来，这里的人已经是国内有数的精英，但实际上，在博士内部，按照每个人的天赋、努力程度和将来的发展，也可以分个三六九等。必要的联络不能少，但也不用跟所有人打成一片。 他这样想着，随手在笔记本上写下今天要看的论文和资料，考虑着下课之后的时间该如何安排。 因为太过入神，甚至没有第一时间注意到走进教室的人。 直到对方抬手在讲桌上轻轻一敲，满屋子的人都安静下来，林成则回过神，抬起头一看，面上淡然的表情瞬间转成惊愕。 叶樱对他这个反应很满意，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笑意，“冯教授今天有个会，这节课由我来暂代。” 博士生们的研究内容，已经可以说是准一线，所以给他们开的课程，内容也最为注重前沿性和深广度，目的是为大家打开思路。至于每个人的方向和课题，就要他们自己去决定了。 叶樱虽然还没毕业，但毕竟平时的日常就是参加各种讲座和会议，以及组织各种讲座和会议。她本身又肯下功夫，别说是各个方向的研究现状，就是哪个学校的谁发了什么论文，研究到了什么程度都能如数家珍，讲起课来自然也游刃有余。 林成则坐在第一排，是个需要微微抬头仰视她的位置。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叶樱跟他记忆中一样光彩照人，但又多了很多不同的地方。从前的她做事只凭着一股冲劲，根本没有任何规划，现在却沉稳有度，令人信服。 不愧大师姐之名。 林成则一开始还总忍不住看着她走神，后来就渐渐听进去了。 叶樱跟冯教授风格不同。大抵因为自己还年轻，并不是老冯那样的权威，所以她更注重交流，不断邀请学生们发言，鼓励他们说出自己的看法。所以一节课上得相当热闹，结束时众人竟然都有些意犹未尽。 唯一不满的人是林成则。 毕竟不是讨论课，所以邀请学生发言也是由叶樱点名。 他明明坐在第一排最醒目的位置，叶樱的视线也无数次从他身上扫过，也肯定看到了他眼底的跃跃欲试，但点名时却一直跳过他。 所以下了课，叶樱一走，他就下意识的收拾东西追了上去。 叶樱似乎对此毫不意外，转头看了他一眼，并没有说什么。倒是林成则自己有几分局促，连忙道，“我还有几个问题，想跟叶师姐探讨一下。” “你是在请教我吗？”叶樱挑了挑眉，问。 即使林成则不愿承认，但实情的确如此，叶樱如今的基础可要比他深厚得多，很多方面都强过他，因此只能点头。 叶樱微笑，“叫声叶老师来听听？” 林成则这才意识到她是故意的，叶师姐他都叫了，也不在意再叫一声叶老师，立刻如了她的意。 叶樱显然很满意，“十年前谁能想到我也有给你上课的一天呢？明明想回答问题，但老师一直不点自己的名字，很难受吧？” “扬眉吐气了？”林成则无奈的问。 “还差得多呢！”叶樱道，“你放心，老冯最近都很忙，这节课估计我要代一段时间了，咱们以后有的是机会。” “我……”林成则踌躇片刻，终于定下心来开口，“我一直想跟你说一句，对不起。” “什么？”这个反应显然完全出乎叶樱的预料，她睁大了眼睛看向林成则，眼中的诧异不加掩饰。但很快啊回过神来，低下头去笑，“你有什么对不起我？” 林成则深吸了一口气，轻声道，“我作为老师，没有给你做出正确的引导。” 他很显然并不习惯这种自剖，沉默了一瞬，才继续道，“你当时年纪还小，很多事考虑不周全也是应该的。但我身为你的老师，却没能及时做出正确的应对，非常抱歉。” 叶樱停下来，转身正对着他，抿着唇看了他很久，在林成则以为她会说“我原谅你了”时，她出口的却是，“所以你承认，你给过我错误的引导了？” 话当然不能这么说，不是没给出正确的引导，就一定是给了错误的。但是林成则面对叶樱的问话，心绪却很难平静。 在他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过这样的怀疑。 后来他就知道了，其实年轻老师，但凡长得平头正脸的，哪一个没被几个学生暗恋过呢？尤其是特别负责任，课讲得好，人格魅力突出的那部分。何况林成则的长相也非常出众。 他当了十年的老师，这样的情况并不止一个两个。到后来，闭着眼睛都知道该怎么处理，可以举重若轻的将孩子们这种不该有的念想压下去。 可是叶樱不同。 当时他才刚刚入职，经验太浅，头一次面对这种情况，难免进退失据，处置不当。 何况林成则也不能不承认，青春靓丽、年轻张扬的叶樱，是很容易吸引旁人的视线的。即使单纯从老师的角度来说，叶樱这种学生，也是最引人注目，最被老师们关注的那一拨。 何况她对他又是如此不同。 虽然林成则控制着自己，始终待她疾言厉色，恪守身份和距离，没有过任何逾越之处。可是林成则内心里却无法否认，他或许是给过她暗示的。 在某些他自己都没能察觉的时刻，因为自己的心产生了动摇，而让她感觉到了希望。 否则一个人单方面的、没有回应的喜欢，怎么可能坚持十年？ 虽然在当时，那已经是他所能够做到的极限，但从本心来说，林成则觉得自己愧对叶樱，没有做好一个老师应该做的本分，才让这段孽缘始终断不开。 很长一段时间里，他跟叶樱的相处，都是叶樱方才说的那种情况：明明彼此都能看到对方，却故意忽视。而他作为老师，作为更强势的，对对方拥有指导和支配权的一方，这种作为带来的伤害也是可以预见的。 叶樱心里有怨，是应该的。 他一时没有说话，因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叶樱这个刁钻的问题。 但叶樱已经恢复了平静，她淡淡一笑，语气甚至有些调侃，“林成则，你能对你自己坦诚一点吗？你现在已经不是谁的老师了。” 话虽如此，但其实这一刻，叶樱的心里是无比敞亮的。 虽然林成则还是那个林成则，总是用各种条条框框把自己装起来，轻易不肯打破。但至少他这种态度让叶樱意识到，这十年枯守并非毫无意义，把自己困在藩篱之中不肯出来的，并不止她一个人。 她现在可以从林成则的角度，心平气和的替他着想：作为一个老师，忍耐住没有受学生的诱惑，没有走上错误的道路，正是他师德的体现，无法苛责。 可那已经是十年前的事了。 时移世易，事过境迁，他们的年纪增长，身份和地位也发生了巨大的改变，也该试着从过去的藩篱之中走出来了。 如果他做不到的话，那就由她来吧。 所以她想了想，又道，“不过你这种性格，恐怕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做吧。我可以……给你示范一下。” “什么？”林成则疑惑。 “很快你就会知道了。”叶樱想得通透，心情也跟着好了起来，朝他展颜一笑，“林成则，等着接招吧！” 7.第7章 一起吃饭 http://.biquxs.info/

叶樱的宣言，很显然对林成则产生了一些影响。 至少这天下午在图书馆里阅读论文时，他的状态就让自己很不满意。原本计划要看完至少三篇论文，但最后勉强看完一篇，他就收拾东西离开了。 十年过去，叶樱对他的影响非但没有减少，反而更大了。而他也不能再用十年前的态度去应付她。 第二周，还是这堂唐宋文化研究的课。 林成则进教室时略一迟疑，最后还是坐在了第一排的位置。还有几分钟就要上课，他放好自己的东西，抬头一看，才发现后面黑板上的板书竟然没有擦掉。 林成则将厚外套脱掉，起身走到讲台上，拿起了黑板擦。 擦到一半时叶樱过来了，她将手里的课本放好，放松的撑靠在讲桌上，转过头来看他。 林成则陡然生出几分局促。他加快手中的动作，擦完黑板，转身下台时，听见叶樱在他身后笑着道，“谢谢这位同学。” 装得挺像这么回事的。 但这只是个开始。 因为林成则很快发现，叶樱一反上节课就是不点自己回答问题的做法，这节课不管说到什么，需要叫同学回答问题的时候，必然会点到他。而且点到了也只用“这位同学”指代，就像真的不认识他一样。 林成则有点明白她在玩儿什么了。 因为觉得他心里还因为彼此师生的身份而受到约束，所以她索性把两人的身份调转过来，她做老师，他做学生，然后……就像她那天说过的那样，给他示范一下。 虽然中间的猜测是错误的，但导向出来的这个结果……林成则不能否认，内心深处是有一点期待的。 既然是叶樱做示范，那他也就不需要考虑太多，按照自己平时来就可以了。 放下心来，林成则便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叶樱所讲的内容上，时不时记一下笔记，在她提问的时候跟她交流一番，一节课下来，竟觉得收获颇大。 但他也意识到，叶樱所讲的内容，估计比课程要求的要深入得多。 也许，这个像赌气一般的“老师学生”的游戏，看似用来迎合自己，但对叶樱而言同样也是个非常重要的过程。她不但要从身份上压过他，还要从知识面上要他心服口服。 就像他从前对她做的那样。 下了课，叶樱也没有立刻就走，而是指了指他，“这位同学跟我来一下。” 然后把人领回了老冯的办公室里。他去开会了，办公室这边就暂时交给叶樱照看，而她也果然不客气的借此摆出了老师的谱。她在办公桌后面坐下，像真正的老师那样问林成则，“入学也有一阵子了，感觉怎么样？” “很好。”林成则想了一下，道。 博士生的生活，总体来说，跟他想的一样。或者……林成则抬头看着眼前的人，微笑，比他想的还要更好。 又说了几句话，叶樱转过头去看电脑屏幕，显然要忙了。林成则没有得到指示，踌躇了一下，开口问，“叶老师，我可以走了吗？” “你等一下。”叶樱语气自然的道，“正好时间差不多了，跟我一起吃个饭。” “……”林成则不由得怀疑她是想利用“老师”的身份引诱自己这个纯洁的学生。 事实证明，她并没有多想。因为叶樱所谓的“一起吃饭”，并不是一起去外面的餐厅，甚至不是一起去食堂，而是一起去超市采购食材，然后回宿舍自己做。 林成则推着购物车跟在她身后，而她娴熟的挑选食材，偶尔还回头征询他的意见，好像这一切理所当然，本来就该是这样的。 而他也不想拒绝。 在叶樱再次挑了一块牛肉放入购物车时，他忍不住开口问，“叶老师，你下厨吗？” “如果你想动手的话，我可以把这个机会让给你。”叶樱道。 不过等回到她的住处，叶樱却没有半点要林成则动手的意思。在他开口说可以帮忙后，更是直接把人从厨房推了出去，“还没谢过你上次在我喝醉了之后照顾我，今天就尝尝我的手艺吧。” 林成则不放心的在门口站了片刻，还是转身往客厅走了。 叶樱听见他的脚步声，扬声道，“除了卧室，别的地方你可以随便看。” 林成则在沙发上坐下，并没有四处翻看的意思。不过即使如此，入眼的一切还是将叶樱的生活展现在了他面前：沙发旁边有个小书架，上面放了四五本专业方面的书籍，都十分具有前沿性。两本侦探小说混在其中，非常显眼。 靠窗的地方摆了一张书桌，上面放着电脑、纸笔和各种工具。而书桌后面，却摆了一张可以移动的黑板。上面用各种颜色的粉笔写满了字。字迹潦草顺序杂乱，还画了一些乱七八糟的图，一眼看去根本看不出那是什么。 林成则略一犹豫，便起身走了过去。 站在黑板前看了半天，他才看出来，这应该是一篇论文的提纲。看起来乱，但实际上看明白之后，会发现脉络是清晰的。 本着避嫌的念头，林成则看了一会儿，就又走回去坐下了。但脑子里却一直在推演着相关的内容，活跃非常。最后，他还是没忍住走到厨房门口，询问叶樱，“黑板上写的是你的毕业论文吗？” “是啊。”叶樱背对着他，正在择菜，闻言笑着问，“林同学给指点一下？” “不敢。”林成则由衷的道，“思路很开阔，我还差得远。” 叶樱停下手里的动作，转回头去看他，“我怎么不知道你是这么谦虚的人？” “我一直都是。”林成则道，“对比我强的人。” 叶樱抿了抿唇，没有再说话。以前她不服气林成则，屡屡挑衅，但其实她自己也知道，自己的作为在林成则看来，估计就像是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以为自己很厉害，其实只是个笑话。 就是因为知道，所以更不服气，总觉得他看不起人。 现在想来，那个时候的她，完全就是“半瓶水响叮当”的真实写照。 要是没有遇到林成则，后来的自己会变成什么样子呢？简直无法想象。不过，很大的可能还是会被社会教做人吧？ 这样想着，她低下头盯着手里的菜梗，问林成则，“我那个时候……是不是挺讨厌的？” “不会。” “你别安慰我。”叶樱不信，不怎么乐意的道，“其实我知道自己有多烦人。” 听到她这么说，林成则不由莞尔，稍微放松了一些，靠在门框上看着她，低声道，“是挺烦人的，但是不讨厌。” 在同龄人中，她已经足够出色了。即使性格过分活泼，而且太自信，但也是讨喜的。只是年轻漂亮的女孩子，仗着自己条件好咄咄逼人，不懂得给自己和对方留下余地，就总是让人不知该如何应对。 “姑且就当这两种说法有区别吧。”叶樱没有追究下去，对林成则道，“觉得无聊的话你看看书吧，我这里很快就好了。” 说是很快，但等饭菜上桌，时间也已经过去了将近一个小时。 不过很丰盛，小炒牛肉，糖醋排骨，烧茄子，炒菜心，西芹百合，日本豆腐，再搭一个榨菜肉丝汤，这么短的时间内料理出来，已经算是相当麻利了。 叶樱将电饭煲打开，添了一碗饭放在林成则面前，笑着问他，“我的手艺是不是进步了很多？” “很好。”林成则说着顿了一下，一脸正色道，“不过我一直想跟你说，烫到手并不能代表厨艺不好。” “你安慰人的角度很独特。”叶樱微笑。 她没问他为什么当时没说，两人的视线在空中轻轻一碰，显然都想到了那段掩埋在时光之中的过往。 8.第8章 春日游 http://.biquxs.info/

差不多也就是现在这个季节。 春风送爽，春暖花开。 但对高三学子而言，这只意味着高考的无限逼近，可以开始百天倒计时了，压力可想而知。 市内某所学校的一名学生，因为无法承受这种压力，从教学楼的楼顶跳了下来。 这件事震动了整座城市，虽然及时封锁消息，但总有各种小道消息流传出去。就连叶樱他们这些高三学生也隐有听闻，弄得学习气氛压抑沉闷，让校方更加惶恐，生怕自己这边也出点儿问题。 为了缓解学生们的压力，最后学校决定给高三的学子们放个假，给他们组织了一次春游。各个班级自行选定地点，上报获批之后便可前往。 在繁重的学习中能够得到这种喘息的机会，班上的同学都很兴奋。他们倒是想得天马行空，提出了不少建议，可惜大部分都很危险，全被班主任否决。 后来也不知道是谁提起林成则家乡所在的小镇，就是个著名的旅游景点，大可以去那里。当地有熟悉的人，安排起来会更从容。结果十几个班级，倒有一半将地点定在了这里。 赶在周末，高三一班和兄弟班级的二班一起乘坐大巴车出发，前往这个叫做洛河的小镇。 一群年轻的学生出游，自然是不用担心会觉得无聊的。车才刚开走，大家就吼起了歌，有独唱有合唱，中间还撺掇着年届中年的班主任老师出来唱了一首《一壶老酒》。 这首有些年头的歌，大部分学生都没听过，也不是他们平常会欣赏的类型。但这会儿被班主任用浑厚且并不标准的男中音唱出来，却别有一番滋味。 他们即将走到人生的十字路口，面临第一个重大的关键点，正踌躇满志、预备着扬帆起航，离开这个困着他们的小镇飞往远方，但心中未必没有惶恐茫然与担忧害怕，这首歌竟然奇迹般的契合了这种心态。 不过车窗外春光烂漫，不是思考人生的时刻，何况他们毕竟年轻，惆怅一晃而过，很快就振奋了起来。 旅途就在歌声之中过去，很快就抵达了目的地。 林成则等在这里迎接他们。 洛河镇位于市区南端，一条洛河在崇山峻岭之间穿梭而过，地势险峻、风景独特，所以也成为当地著名的漂流地。每天都有无数游客前往游玩。 不过游客太多，对他们这种集体出游的情况不太友好。所以在林成则的安排下，他们选择的是另一条没那么险峻的路线。 背上带来的各种东西，大家步行了一段路，就在林成则的安排下上了船。船只不大，一条船只能装下十几个人，所以两个班级开了十条船你，在河面上一路排开，看起来相当壮观。 叶樱落在最后面，知道林成则跟几个负责开船的乡亲们打好了招呼，她才跟在他身后，往最后一艘船上去。 竹竿在岸边轻轻一点，船只就荡了出去。同学们都对这种人工操纵的船只非常感兴趣，纷纷围上去要求动手试一试，就这么热热闹闹的行过了一段路程，离开人声鼎沸的小镇区域，深入山中。 这边的环境非常幽静，船上视野开阔，能够看到两岸各色山花盛放，风光怡人。偶尔有巨大的树枝倒垂在水面上，枝叶十分茂密，船只行过，便会惊起歇息在树上的鸟儿。还有不知名的水鸟从河面上急掠而过，溅起一片片涟漪。 快到中午时，船只来到了一片开阔的河面，而在河中心，有一片面积不小的沙洲，上面植被茂密，芦苇丛生，却被清理出了一片空旷的地方，那就是林成则为他们安排的野炊之地。 河风送爽，天气又才刚暖和起来，虽然今日艳阳高照，而且沙洲上并没有遮挡物，但并不会觉得炎热。 这些平常在教室里埋头学习，课间都不一定会出去走走的学生们沐浴在温暖的阳光下，有种经冬的植被被太阳唤醒过来，恢复活力的感觉。他们纷纷跳下船，拿上带来的锅碗瓢盆和食材，开始准备烧午饭。 这里很显然经常有人过来野炊，所以灶是现成的，用石头和黄泥随意搭起来，外表不好看，但架锅烧火没问题。引火就用沙洲上的枯草，木柴却是来的路上从两岸收集到的枯木。 而在他们忙碌的时候，负责开船的老乡们也没闲着，划了船出去，就在河里钓起了鱼。 叶樱此前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看什么都觉得有趣，做什么都想掺一脚。她看林成则四处走动，挨组点拨，尤其指点那些负责做菜的同学十分细心，便自告奋勇要掌勺。 结果林成则才走到她身后，她就因为太激动，一时不慎将自己的胳膊贴在了铁锅壁上，烫出了一条难看的痕迹。 叶樱委屈的握着勺子，站在原地不敢回头去看，只觉得丢脸死了。 她在林成则面前，好像一直都是这么狼狈，一直是。拼了命的努力去改变，也没有用。 旁边的同学本来在七嘴八舌的数落她，但见她眼圈越来越红，眼眶里都含了泪花，都有些不好意思，顿时噤了声。 “烧火做饭就是这样，一不小心就会受伤，大家要引以为戒。”林成则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十分平静，并没有叶樱所以为的鄙薄。交代完之后，他又道，“叶樱同学，你的手要处理一下，跟我来。” 叶樱回头去看他，眼底的泪光在阳光下显得晶莹剔透，就那么直白的盯着他。 林成则沉默的领着她去了停在沙洲旁边的船上，翻出自己带来的药箱，对叶樱道，“你坐下。” 叶樱有些不安的坐下来，他就立刻蹲下去，托起她的胳膊开始处理伤口，先消毒，然后用纱布包起来，以免感染。 整个过程中，他没有抬过头。叶樱盯着他的头顶，心里又酸又软，更想哭了。 这才是她第一次从林成则这里得到一点温柔。 处理完伤口，林成则要回去继续照看学生。虽然他不是班主任，但那么多孩子，他又是东道主，于情于理都要多注意一些。叶樱跟着他站起来，却一直站在原地，用鞋底摩擦船舱地面，低着头不肯往前走。 林成则看她这份情态，又往远处的人群看了一眼，忽然明白了。 叶樱心气一向很高，这回本来想表现结果出了错，又是当着自己的面，恐怕一时半会儿不好意思面对同组的学生们。但这种话她又说不出来，只能这样磨蹭。 他想了想，道，“不想回去做饭的话，你跟他们去钓鱼吗？” 叶樱顿时抬起头来，既不委屈了，也不蔫吧了，只是看着不远处的船只，还有些迟疑，“我怎么过去？”麻烦别人回来接她，总归不好。 林成则无奈的执起撑杆，“我送你过去。” 叶樱眼睛都亮起来了，立刻乖乖坐回船里。两个班那么多学生，虽然林成则肯照顾人，但只有她坐过他撑的船。 她将衣袖挽到肘间，双手托腮，手肘撑在膝盖上，就这么痴痴的看着她。幸而只有十几米远的路程，须臾就到，林成则把人送上另一条船，便逃也似的跑开了。 考虑到学生们可能会有兴致，所以钓具准备有多的。这艘船上有两个人，其中一个看着鱼竿，另一个过来指点叶樱，然后惊讶的发现她竟然挺熟练的。 “以前跟我爸出去玩过。”叶樱笑着解释道。 叶樱挑了个能看到沙洲——或者说林成则的方向，下了钩，将钓竿支在船上，就开始盯着那边发呆。 这条河里的鱼，是乡亲们有意识的放养的。平时可以捞了卖，客人来了也可以享受垂钓的乐趣。所以鱼的数量并不少，就是叶樱这种半吊子，也钓到了一条鱼。 她兴致勃勃的将鱼放进桶里，迫不及待的问身边的老乡，“我们什么时候回去？不快点赶不上午饭啦！” “不急。”老乡们很有经验，“那边做饭的也都是新手，还有得折腾呢！” 等到那边淘米下锅，开始处理做菜用的各种食材，弄得差不多了，他们的收获正好送过去加餐。 叶樱于是又放了一次钩。 …… 这边做饭的众人在经过最初的慌乱之后，已经由几个有经验有厨艺的人夺得了掌控权，变得井井有条。如此一来，闲出来的人就多了。事先准备不够充分，没带能玩儿的东西来，大家或蹲或坐，跟几位老师在一起说话，也没有了平常课堂上的那种拘束感。 然后不知怎么就说到要表演节目了。 学生们起着哄，要几位老师表演。班主任之前已经唱过歌，就坚决拒绝，并且祸水东引，“让你们林老师来，他可是我们学校有名的大才子，经常在各种报刊杂志上发表文章的。” “发表文章跟唱歌没有关系。”林成则冷静的推辞。 “那就写诗嘛！”隔壁班的班主任就是语文老师，跟林成则在一个办公室，对他了解得更多一些，此时看热闹不嫌事大，撺掇着学生们，“你们林老师会写古体诗词，非常厉害！” 离开教室，学生们的胆子都肥了，盛情难却，林成则只能站起来道，“那我就胡诌一首。临时想的，格律和辞藻估计不能看。” 打完预防针，他略略沉吟，才开始即兴吟诵：“此生何所有？一床旧书一叶舟。前川故里应如旧？记否，十年风雨飘零久。” 视线一转，落在周围的学生身上，语气就添了几分豪迈，“年少恰逢友，书生意气几杯酒。”视线再转，落在两岸青山，“人间何事成不朽？” 诗词的最后一句讲究提纲挈领，余韵悠长，却不能随意而作。林成则视线寻找着可以入诗的内容，看到一个方向时，目光微微一顿，面上露出一点淡淡的笑意，补上了最后一句，“袖手，碧波湖上闻钓叟。” 所有人跟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都是一愣，继而哄然大笑。 原来不远处的小舟上，叶樱正手忙脚乱的收竿，钓起一条青黑色的鱼儿。 9.第9章 前川故里应如旧 http://.biquxs.info/

哄笑声十分响亮，叶樱自然也听见了，她还知道他们是在看着自己笑，双手举着鱼有些莫名其妙，不知道哪里戳到了笑点，却又引来了更大的笑声。 等钓完鱼回到沙洲上，张东远和几位同学一边哈哈笑一边七嘴八舌把事情说清，发现自己是被林成则调侃了，叶樱倒是没多生气。 她本来就是很放得开的人，这种玩笑还开得起。何况跟她开玩笑的，还是她一直求之不得的那个人。 叶樱敏锐的意识到，林成则对自己的态度似乎发生了一点改变。 很微妙，也不明显，但她能够感觉到。 怀着这种飘飘忽忽的心情，叶樱跟同学们一起，热热闹闹地吃了一顿说不上好吃，但也不难吃的饭。 收拾完锅碗瓢盆之后，他们回到船上，继续上行。 走了没一会儿，耳边就听见了哗哗的水声。越是往前走声音越大，甚至渐渐盖过了喧闹的人声。叶樱坐在船头，灵光一闪，转头去问林成则，“林老师，前面就是‘前川故里应如旧’？” 李白有诗云：日照香炉生紫烟，遥看瀑布挂前川。 难怪林成则没用山川、青山之类的意象，原来要写的不是两岸山峰，而是目前还未入眼的景象，所以他用了问句。 见林成则点头，叶樱就开始背诵自己小学时学过的一篇叶圣陶先生所写的诗。 “还没看见瀑布，先听见瀑布的声音， 好像叠叠的浪涌上岸滩，又像阵阵的风吹过松林。 山路忽然一转，啊，望见了瀑布的全身！ 这般景象没法避雨，千丈青山衬着一道白银。 站在瀑布脚下仰望，好伟大呀，一座珍珠的屏！ 时时来一阵风，把它吹得如烟，如雾，如尘。” 叶樱记忆力出色，就算是小学时的课文，有许多到现在还能一字不差的背诵出来。几位老师坐在一起，听她高声吟诵，都不由轻轻点头。二班的班主任笑着道，“你们班这个叶樱，了不得啊！” 船只在她的朗诵之中划破水面缓缓前行，视野中很快出现了这段河流的终点，一挂气势磅礴的瀑布。水帘从将近十米的高处坠落，溅起无数水花，甚至有淡淡水汽扑到他们面上来。真如诗里说的：如烟，如雾，如尘。 瀑布下面有一片被流水冲刷出来的平整河滩，上面巨石遍布。船只停在河滩外，同学们下了船，踩着这些巨石往前走，近距离领会瀑布的恢弘，顺便在河滩上捡些石子之类的纪念品。 在这里消磨了半个下午，眼看时间不早，这才重新登船回程。 到了镇上，班车过来接人还要一段时间，同学们都结伴去街上逛，打算买一点当地特产，叶樱却是眼尖的发现林成则正独自往另一个方向走，连忙追了上去。 张东远快步过来拦住她，“你干什么？” “让开！忙着呢，回来再跟你说。”叶樱用力推开他抓住自己胳膊的手。 张东远皱着眉加大了力气，一边压低声音道，“林老师这是要回家，你难道还能跟到他家里去不成？” 叶樱微微一顿，不再挣扎。 张东远也松了一口气。 他跟叶樱是表兄妹，从小就被家人耳提面命要照顾好这个只比她小两个月的妹妹，已经习惯了给她当保姆，各种操心。 叶樱喜欢林成则的事，他可能是第一个发现的，还找她谈过心。但叶樱从前没听过他的话，现在当然也不。 本来以为叶樱已经死心了，没想到出来玩一趟又犯了。 他的手一松，脑子里正斟酌着词句，打算好好劝劝她，把心收回来放在学习上，结果话还没想好，叶樱已经趁机挣脱他的钳制，朝着林成则离开的方向一溜烟儿跑了。 他本来也想追上去，但怕动静太大反而引得别人看过来，只能眼睁睁看着叶樱跑远。 叶樱运气不错，这里的岔路不多，耽搁了一会儿也没把人跟丢。但眼看着林成则转进一个院子，熟练的掏出钥匙开门，她不由踌躇起来。跟上去，她有点胆怯，但退回去，又不甘心。 她手里还握着自己之前在瀑布下面捡的石头。这附近应该有石英矿，被瀑布冲下来，在河滩处淤积，然后又被水流日夜冲刷成浑圆的形状，晶莹透明，具有很高的观赏性。 叶樱运气好，捡到了这块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宝石级的石英，内部仿佛有彩虹流转，在日光照射下令人眼花缭乱、目眩神迷。 是打算送给林成则的。 正在迟疑时，一位穿着藏蓝色衣服的中年妇女挽着篮子从旁边走过来，然后也进了那个院子。 那是林成则的家人！意识到这一点，叶樱连忙后退了几步，似乎想将自己藏起来。当然，并没有什么用。而那人进屋之后，林成则很快就从屋里出来了。 他换了一身衣服，上身是灰色毛衣，下身是宽松的棉布裤子，脚上还踩着妥协，看上去非常居家。脸上还带着放松的笑意，是叶樱从来没有看到过的。她怔在原地，有种自己冒犯了对方的不安。 看到叶樱，林成则很吃惊，下意识的回头往屋里看了一眼，然后才问，“有什么事吗？” 叶樱将手里捂着的石头递给他。 “给我？”林成则一愣，然后很快摇头，“不用了，你们女孩喜欢的东西，自己拿着玩吧。” 叶樱却不肯收回手，只倔强的保持着递出的姿势，低着头不说话。林成则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那我拿东西跟你换吧。” “我可以要林老师刚才写的那首词吗？”叶樱飞快的抬起头来问。 林成则有些惊讶，但还是点了头，略微犹豫了一下，才道，“你在这里稍等一会儿。”并没有请她进屋的意思。 他的字写得好，家里就时常备着宣纸和装裱好的卷轴，他挑了一幅大小合适的，提笔将那首《南乡子》默下来，卷起来捆好，才拿出去交给叶樱。 卷轴和装裱的纸都有些分量，叶樱将沉甸甸的卷轴抱在怀里，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起来，应该是同学们催促她回去集合。 但是她突然很不想走。 “车应该来了，你得回去。”林成则说。 叶樱好不容易才鼓起勇气，抬起头来看着他，“林老师——” “别说！”林成则几乎是立刻开口打断她。他看着叶樱，双眸沉沉，如同两片幽深却波澜不惊的湖泊，“叶樱，别说。” 一种莫名的酸涩与惶恐从心底涌上来，叶樱只觉得鼻尖一酸，眼泪就掉下来了，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连忙伸手去擦。他知道！她所想的一切他都知道，可是根本没有想过要接受。 心底的难过根本无法遏制，叶樱无声的抽泣着，眼泪滚滚而下，看起来非常可怜。 林成则显然也没有见过这种阵势，被她吓住，有些无措的道，“你别哭。” 但这个时候，道理已经是讲不通的了。叶樱自顾自哭得痛快，他越是宽慰，她就越是难过，又怎么可能停得下来？无声的抽泣已经变成细细的啜泣，眼看就要哭出声来。 “叶樱！”林成则加重了语气叫她的名字，“你不能这样。” 叶樱抽泣着，没有回答他。 最后，林成则仿佛快要崩溃一般，用力抹了一把脸，深吸一口气吐出来，抬手压住叶樱的肩，“这样不行，叶樱。不管你想说什么，都先等高考结束，行吗？” 见叶樱终于分了一个眼神给他，林成则松了一口气，又道，“我给你定个目标吧，考上华大，我们再来说这件事。” “考上……华大……就可以？”叶樱确认般的追问，抽泣也渐渐停下来了。 林成则彻底认输，“对，考上华大。” …… 她考上了华大，但林成则的诺言却没有兑现。 他消失了。叶樱几乎将整个学校和洛河镇都给翻过来，一遍又一遍的寻找，却始终没找到人。直到录取通知书被送来，她才终于放弃。只是精气神都像是被抽走，整个人浑浑噩噩。 过完那个暑假，叶樱飞到北京，开始了自己的新生活。 这十年，无论多难，叶樱都忍住了，不去打听他的消息，不去追寻所谓的真相。她将自己的心封闭起来，觉得这样过下去也没什么不好。 只有此刻，她终于坐在他对面，吟出了当年那首词：“前川故里应如旧？知否，十年风雨飘零久。” 只改了一个字，却是她这十年的真实写照。 10.第10章 我拒绝 http://.biquxs.info/

在眼泪流出来之前，叶樱冷静地站起身。 十年前她能在林成则面前哭得毫无形象，让他看到自己的痛苦和软弱，但现在不行。 “叶樱！”才走了两步，就被林成则从后面赶上来，抓住了她的一条胳膊，让她不得不停留在原地。叶樱下意识的用力挣扎，却只觉得那只手仿佛铁钳一般禁锢着她，根本无法挣脱。 “对不起。”林成则再次道歉。 “放手。”叶樱忍住哽咽，低声斥道。 林成则摇头，但旋即又意识到她看不见，便踟蹰着开口道，“如果我让你觉得难过，非常抱歉。” 叶樱已经涌到眼底的泪意奇迹般的褪去了，她转过头来看着林成则，“我不难过，我为什么要难过？” 林成则一时语塞。 叶樱不由狠狠的咬了一下唇，自嘲一笑，用力抽出手，转身走回了位置上坐下，“吃饭！” 林成则愣了一下，也跟着走了回来，坐下，端起碗，看得叶樱心肝疼。 食不知味的吃完了这一顿饭，叶樱有些挫败的在沙发上坐下，觉得自己简直不可理喻。明明她心里有很多计划，明明已经想好了该怎么做，但到了他面前，却总是会出状况。 总有一些无关紧要的情绪不知从什么地方冒出来，让她在他面前失控。 她揉着眉心靠在沙发上坐了一会儿，察觉到屋子里安静得过分，才突然意识到这里还有另一个人，睁开眼睛，就见林成则沉默的站在一旁，正看着她。 叶樱下意识的坐直了身体，“你怎么还没走？” “叶樱，我们来谈谈吧。”林成则说。 那种无法压抑的烦躁又出现了，“我觉得没什么可谈的。”叶樱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开口道。 林成则垂下眼，就像没听见她的拒绝，自顾自的道，“我知道，在你心里对我应该有很多疑问，现在我就在这里，不管有什么问题你都可以问，保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我没什么要问的。”叶樱道。 “但我觉得有。”林成则看着她。 叶樱再也按捺不住，“林成则，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没有心。” 突然跑到华大来，一副就是想招惹她的样子，偏偏等她的心被搅起波澜，不平静了，他又后退回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无辜得很。 在他们的相处之中，他从来都如此从容镇定，将患得患失的她衬得像个任人愚弄的傻子。 她心里的确有很多问题等着她来回答，但叶樱不想、也不能问。她知道自己可能已经被林成则看透了，却还是要维持着最后这一点没什么用的体面与骄傲，不肯在他面前落入下风。 偏偏他要抬手将之打碎。 多可恶啊，这个人。 林成则的眼神微微暗下去，他知道叶樱还是不打算对自己敞开心扉。这很正常，不论是谁经历了之前那些，也很难再交付信任。他有些踌躇，但又不肯放弃这个机会。——这世上的事并不总会按照自己的计划表走，林成则早就已经知道。 最后，他还是走到她身边蹲下来，握拄她的手，下定决心道，“那么，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我也不想回答你。”叶樱并不配合，立刻抽出手，将脸转向一边。 林成则却一转之前的迟疑和逃避，再次握紧她的手，并用两只手将之拢在手心，不给她挣脱的机会，“叶樱！我知道你……” “你不知道！”叶樱知道自己是在无理取闹，但她无法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好，我不知道。”林成则放缓了语气，低下头道，“我们之间……到底是我对不住你。这十年里，其实我也想过打听你的消息，只是总觉得没脸见你。我不知道你经历了什么，是不是已经放下了从前的事，可是我心里，一直都……” “有时候我想也许你忘了也好，有时候却又希望你还在等。”他紧紧握着叶樱的手，嗓子有些发干，“能再见面，也许是上天的恩赐，让我们给这十年的时间，做个了断。” “了断？”叶樱的声音冷下来，“你想怎么了断？” “所以，”他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向叶樱，“如果我现在邀请你加入我的人生，你愿意吗？” 叶樱有一瞬间觉得自己幻听了。 她的神思仿佛都飞到了九霄云外，飘飘然不知所以，几乎要疑心是身在梦中。 但当然，不是。 她的手还被林成则紧握着，比她高许多的体温烙在她的皮肤上，就算想忽略都不行。一种汹涌的情绪在她的心头翻滚着，逼得她眼底渐渐渗出泪花。 但她却已经冷静下来了。 叶樱慢慢的、坚定的将自己的手从林成则手中抽出来，直视着他，“我拒绝。” 在这一瞬间，叶樱觉得自己整个人都升华了。她忍住了巨大的诱惑，没有被眼前的美景迷花眼，便觉得一切都不同了。她甚至觉得，也许自己坚持这整整十年，就是为了有一天面对面的，将这三个字扔到林成则脸上。 后来林成则是怎么离开的，叶樱有些记不清了。她只记得自己趴在沙发上，又哭又笑。明知道林成则的转变来得如此生硬，可能又是故意要捉弄自己，可情绪还是忍不住会被他一句话牵动。 但好歹，好歹没被一句话哄得神志不清，她还有救。 可是哭完了，笑完了，整个人仿佛脱力的躺在沙发上时，叶樱心里又没来由的生出了一丝惶恐。 就真的这么拒绝他了吗？ 如果林成则真的就这样放弃了呢？ 他到底在搞什么鬼？ 但是现在后悔也没有意义，至少还可以安慰自己，是我拒绝了他，不是他不理会我，叶樱苦中作乐的想。 没有太多伤春悲秋的时间，第二天叶樱就飞去了外地参加一场会议。她一方面觉得这样能暂时避开林成则，不见面比较好，但内心生出又不免隐隐担忧，怕真的错过了什么。 怀着这种忐忑的心情，她将精力都放在会议上，尽量让自己不去想那一头的事，总算顺利的结束了这边的行程，并且受益匪浅。 博士生有自己的圈子，国内就这么大，稍微出色一点的学生，大家彼此都知道。这次来开会的，都是进度跟叶樱一样，正在准备毕业论文的学生，碰在一起自然免不了谈到将来的去向。 “叶樱应该是确定要留校了吧？你可是冯教授的得意弟子。”有人问她。 叶樱不由微微一怔。 对博士生而言，最好的去处应该就是留校了，毕竟做学术还是要在学校里更方便，尤其是文科，学校里不管是氛围还是条件都更好。 以前叶樱没有深想过这个问题，因为就业对她来说不是什么难题，留校或者去别处都一样。 但是现在，林成则也在华大。 不知怎么，到了嘴边的话就变成了，“也不一定吧？系里一直不缺人，还是要看学校的态度。” 她自己都没想到，这随口一句话，竟然转头就传回学校那边去了，以至于她一下飞机，连休息时间都没有，就必须要去面对“学校的态度”了。 11.第11章 试探 http://.biquxs.info/

来接她的人是江雪君，一见到她就数落，“你完了，好端端的说什么系里一直不缺人，你之前不是那么二的人啊？老板不是有意让你留校吗，这话让领导听了怎么想？” “我就随口一说。”叶樱自己都快忘了这件事，“怎么你们那么快就知道了？” 江雪君撇嘴，“多少人眼红你你自己心里没点儿数吗？”然后又用审视的眼神看她，“就算随口一说，我也还是觉得不对。你可是读完本科读研究生，读完研究生又读博士，恨不能长在华大的，怎么会突然想跑？” 她自己是从别的学校考进来的，对叶樱这种在一个学校一读就是十年的毅力简直叹为观止，更知道叶樱对这所学校感情有多深，无端说出这种话，自然令人生疑。 “就当是……我脑子抽了吧！”叶樱无奈的捂脸，恨不能回到昨天晚上，给自己一巴掌。 林成则也在华大，不正是她梦寐以求的结果吗？ 江雪君一听就知道她有事瞒着自己，但她们之所以是好朋友，就是知道彼此的为人和底线，这种事自然不会追着打听，她点了点叶樱，故意道，“你就作吧，作完了把留校的名额让给我。” 每年收那么多学生，学校自然不可能都留，剩下的就得自谋出路了。 但本校不留，其他学校同等甚至略次一等条件的学校也不会要，人家有自己的博士要留，位置同样紧张。只能选择更次一等的，毕业生们管它叫发配——就跟古代的官员被流配，远离权力中心很难再起复一样，去了那些名不见经传的学校，远离研究氛围，就相当于是放弃自己的前途了。 华大那么多教授，冯教授地位再高，学校这边也得雨露均沾。今年留了他手里的叶樱，明年就该换其他教授手下的人了。江雪君虽然比叶樱晚一年，但也已经开始找出路。 叶樱安慰她，“也不一定，连着两年留人的也不是没有。你们这一届也就你和钱明亮了，肯定选你。” “不可能的。”江雪君倒是很冷静，“连着两年留人，说起来厉害，其实也只是把以后的名额预支了而已。要是师弟师妹们没有出色的，估计还有机会。可是后面还有个林成则呢，老冯不得给他留着位置？” 突然听到这个名字，叶樱心头猛跳，连忙掩饰般笑道，“你这么看好他？” 这有些古怪的笑容被江雪君误会，她连连摆手，“嗨，不是那个意思。刚见面的时候我倒是有点心思，但一接触就知道了，没戏。” “为什么？”叶樱惊讶。 “还能为什么？”江雪君耸肩，“流水无情啊！说真的，林成则天生就是适合做研究的，无法想象他居然在教学一线干了十来年。你看他才来了多久，老板的器重谁看不出来？钱明亮嫉妒得眼珠子都红了。” “不过呢，也就是这样，才不合适。”她认真评价，“这种人较真，除了他眼睛里看进去的，别的都不在意。感觉天生就没有开这个窍，”她说着看向叶樱，“你能想象林成则喜欢一个人吗？” 我能。 叶樱很想这样回答。 他那么认真的邀请她加入他的人生。 她忽然有些赞同江雪君的话，林成则这个人，眼睛里能看得进去的人和事太少，所以很难靠近。 可是，可是啊……一旦那双眼睛注视着你，真是死也甘心了。 她花了十年的时间才走进了他的眼里，他的心里，又怎么可能真的狠得下心拒绝他？她都不知道自己那天是入了什么魔障，回想起来简直不敢相信。 不过，好歹逼出了一句真心话，值得了。 这么一想，整个人都放松下来。她脸上带着满满笑容，对江雪君道，“也许只是没遇到他喜欢的那个人，遇到了，自然就会了。” 回学校之后，免不了去老冯那里听一番训斥。 叶樱一进门，就看到了端坐在沙发上的林成则。不过她已经想通了，见到人也没露出不自在，笑着招呼道，“林师弟也在啊。”语气自然，态度大方。 林成则竟然也很镇定，仿佛他们之间什么都没发生过，点了点头，“叶师姐。” 没来得及说别的，叶樱就被老冯抓进了书房，接受了一番狂风暴雨的言语摧残之后，她蔫巴巴的从书房里出来，整个人还有种回不过神来的茫然。老冯骂起人来，那真是一套一套，恨不得让你懊悔得切腹自尽，又或者倒回去重新生一遍。 林成则很少看到这样的叶樱，视线始终落在她身上，等叶樱坐下，更是主动给她接了一杯水，让她补充一下水分。 然后他才轻声问，“叶师姐到底是怎么想的呢？” 虽然语气很轻，但叶樱根本不会被表象蒙蔽，立刻意识到自己还要面对第三波质问。 她生无可恋的往沙发上一靠，开始cos佟湘玉，“额错咧，额一开始就错咧，额如果不乱说话，就不会被传到学校里来，不传到学校里来，额就不会沦落到被介么多人一次又一次的审问……” “不是审问。”林成则抿着唇，眼中却还是透出了一点笑意，“你不想留在学校吗？” “我当时可能被魔鬼附身了。”叶樱深吸了一口气，语气坚定的道，“那番话一定不是我想说的。” “那天也是被魔鬼附身了吗？”林成则忽然凑过来，小声问。 叶樱没料到他会发直球，险些原地蹦起来，好不容易才将这种冲动按捺下去，然后发现这个问题根本无法回答。——关键是它就不是个能一本正经的问题，怎么说怎么错！ 等等……叶樱突然转过头去看林成则，终于意识到了那一点诡异是从哪里来的：她跟林成则之间的位置，好像颠倒了。 以前一向都是她追着林成则，各种撩拨各种逼问各种试探，现在，他反过来试探她了。 12.第12章 光源 http://.biquxs.info/

老冯对这件事的处理是，让叶樱立刻毕业。 毕业论文已经准备了很久，也跟老冯做过很多次探讨，如今改到了第四稿，再修改一些细节，就可以定稿了。冯教授倒是没有太多意见，倒是叶樱自己想要精益求精。所以对于毕业，她也算是早有准备，并不仓促。 于是两周之后，她就进行了自己的论文答辩，并且高分通过。 这篇论文随即被刊登在一份权威期刊上，同时叶樱也从系里拿到了offer，身份立刻从学生摇身一变成了教职工的一员。 虽然以后还是会留在学校里，但毕竟毕业了，散伙饭还是要吃的。叶樱请客，所有跟着冯教授的学生都去了，倒也十分热闹。 席间江雪君端着酒杯问她，“毕业了，什么感受？” 叶樱想了想，视线从林成则身上扫过，微笑道，“有点遗憾，我这个大师姐没当多久，就要让位给你了。” 林成则闻言抬头看了过来，脸上的表情十分平静，“我倒觉得不用太在意，虽然不是大师姐，但还是叶老师。” “对啊，辈分升了。”钱明亮喝了一点酒，丝毫不掩饰自己的羡慕嫉妒恨。 丝毫没有意识到叶樱和林成则之间的眉眼官司。 而被他一打岔，其他人也都跟着笑了起来，纷纷举杯要敬“叶老师”，这个话题就被带过去了。 唯有林成则的视线还落在叶樱身上，良久才终于收回。 入职之后叶樱暂时还是跟着老冯，好像没有太大的变化。这个学期的课已经排满，暂时也没有能安排的，所以系里只要求她开了一次公开课，算是带有考核性质的讲座，系里的老师也会过来旁听。 叶樱讲的是自己的偶像苏轼。 说起来，她跟林成则也算有缘，最喜欢的正好是豪放派的两位代表人物。所以叶樱一直觉得，林成则骨子里跟自己是一样的，别馆他表面上看起来多寡淡多克制，她都觉得只是表象。 辛弃疾可是能够万军阵中生擒敌将、临死还高呼“杀贼”的真勇士，自谓“男儿到死心如铁”！ 跟辛弃疾比起来，同样仕途不顺的苏轼就随时就分多了。虽然他说自己“一肚子不合时宜”，但很显然，他也比辛弃疾更超脱于俗事，更能适应现实。 ——当然，也有可能是因为他生活在人才辈出、君王锐意的宋英宗时期，可算得上盛世，而辛弃疾却是在金人统治的失地长大，亲眼看到山河破碎、百姓流离，矢志复兴，却又因朝廷庸碌怯懦而郁郁一生。 苏轼作为北宋名家，已经有无数人讲过，但叶樱从“舌尖上的苏东坡”讲起，切入点特别，再加上准备充分，资料翔实，引经据典，前后对照，整个讲座妙趣横生，一堂课引发了好几次笑声，结束之后更是满场掌声雷动。 林成则坐在第一排的位置，自恋的想，他有些明白为什么当初叶樱总会被自己吸引了。 如果你眼前有一片光源，目光便总会不由自主的追随着对方，周遭的一切都暗淡成了背景，只有这个人是明亮的、鲜活的、永不褪色的，又怎么可能忽视，又怎么可能不喜欢？ 这堂课结束之后，叶樱的职业生涯也正式开始了。 第一件事，就是搬家。 好在师弟师妹多，她的行李又少，借了一辆车，一次就拉完了。倒是新居这边要布置出来，比较麻烦。但因为有很多私人物品，所以众人并没有留下，把东西送上来，说好等她安顿好之后过来暖锅，就都走了。 叶樱送到门口，目送他们下了楼，正准备合上门，回去继续整理，就见楼梯间又冒出一个人来，不是林成则是谁？ “忘东西了吗？”叶樱扶着门框看着他。 林成则走到她面前，“是啊，忘了问你，要不要帮忙。” “不用。”叶樱身子都没动一下，“没多少东西，我自己一会儿就忙完了。”很多东西不方便给人看，她连江雪君都没留，就更不会留林成则了。 林成则点点头，也没坚持，就像是走这一趟就是为了问这句话，虽然已经做好了被拒绝的准备。 叶樱目送他离开，还有点摸不清楚他如今的路数。 虽然东西不多，但一个人整理起来还是很累的。这一晚叶樱睡得很沉，第二天是被门铃声叫醒的。她走到门口，顺着猫眼往外看，却什么都没看到，疑惑的拉开门，外面已经没人了，只在地上放着两个用袋子装好的餐盒。袋子上还贴了一张便利贴，上书早餐二字。 字体是她早已谙熟于心的柳体，均匀瘦硬，隐有锋芒。 同款的字轴现在还挂在她卧室的墙上。 叶樱微微一愣，继而回过神来。她上高中的时候的确给林成则送过早餐，怕他拒绝，还设法弄到了办公室门的要是，特意赶在上班之前偷偷放进去。 那个时候的她张扬得很，想到的事情就一定要做。至于他能不能猜到是谁送的，会不会吃，她就不得而知了。 原来是知道的。 也是，林成则虽然在学生中很受欢迎，但其他人也就是节日送个礼物的程度，有胆子公然表现得像是在追求他的，只有她一个。 叶樱是后来上了大学，自己被人死缠烂打过，才知道这样有多讨厌，就像挥之不去的苍蝇。 她后来没有胆量去找林成则算账，或许也是因为终于明白自己的所作所为太烦人，猜想林成则或许只是烦不胜烦，用“大人的谎言”搪塞了她一次。 怎么能当真呢。 初生牛犊才不怕虎，懂得越多，就越是畏惧、怯懦、裹足不前。 她也终于变成了自己从前最看不起的那种人。 重逢之后，叶樱在林成则面前摆出受害者的姿态，自己心里不是不虚的。但是现在看来，当年的死缠烂打，好像还真的有效。 至少印象深刻，叶樱将地上的袋子拎起来，心想。 13.第13章 早餐 http://.biquxs.info/

早餐是粥和馅饼，吃的时候甚至还有点烫口，很显然是刚买了就送过来的。 真不像是林成则会做的事。 叶樱想了想，拿出手机给林成则发了一条消息：东门外那家的馅饼味道更好，门口还有个秘制茶叶蛋的小摊子，不容错过。 没有回应，叶樱并不觉得意外。 林成则还是林成则，对这种言语上的“挑衅”，他一向都不予理会。用他的话来说，语言是有力量的，这力量应该谨慎使用。 虽然系里并没有正经给叶樱排课，但她在华大念了整整十年的书，本人又不是低调的性格，也算是风云人物，系里就没有不认识她的老师，哪怕没教过，也听过她的大名。 这也是她能顺利留下来的根本原因，相较于外面招收的学生，当然是自己培养起来的更好。 现在她入了职，不但冯教授可以放心将自己开的课交给她上，就是其他老师有个什么事，也纷纷找她这个闲人代课，所以叶樱的时间并不空闲，比起做学生时，是要紧张多了。 这天下午，她就有一节课要代。 事发仓促，根本没有给她备课准备资料的时间，叶樱拿着那位老师的教案看了一中午，总算大致心里有数。 得亏老冯对学生要求一向很高，讨论起来根本不给查资料的机会，她记性又好，很多史实和资料根本不用翻书就能信手拈来。这一手之前镇住了林成则，如今也镇住了这些本科生们。 一节课上完，那一点因为她的年龄而起的轻视荡然无存。 华大学习氛围浓厚，能够考上来的学生也都是当地的佼佼者，那么多学霸齐聚一堂，自然人人奋勇争先，用心向学。所以课堂最后十分钟，叶樱让自由讨论的时候，课堂气氛便格外热烈。 叶樱站在台上从容应对，目光顺便在整个教室里扫了一遍，然后就注意到了坐在角落里的那个人。 对上她的视线，林成则仍旧不慌不乱，看上去十分淡定，好像他就应该在这个时间出现在这个地点，半点心虚都没有，甚至还朝叶樱点点头，然后开口说起了自己的观点，仿佛他真的是个来听课的学生。 这是大课堂，本来就是好几个班的人混杂在一起，互相之间彼此并不熟悉，竟也没人发现不对劲。 下了课，叶樱收拾书本离开，林成则很快从后面赶了上来，跟她并肩而行。 叶樱本来以为他会解释一下，却没想到，林成则只是提出了一个自己课堂上没有讲到的疑点，要跟她讨论。他既然绷得住，叶樱即便心中已经转了上万个猜测，面上也是波澜不惊，顺着他的话题说了下去。 讨论结束，他还一本正经的道，“谢谢叶老师。” 叶樱：“……”她虽然不知道林成则到底想做什么，但现在看来，那一天她的拒绝，好像并没有对他产生太大的影响。 她有些高兴，毕竟当时那样说虽是出于本心，却也并不愿意就此与林成则生出嫌隙；又有些不忿，被自己拒绝，对他来说难道就真的什么影响都没有？ 直到林成则这种古怪的坚持持续了好几天，凡是她上的课必然都会到场，平时空闲的时候也时常会碰见，叶樱心里才琢磨出一点味道来。 他好像是在讨好自己。 讨好也不是普通的讨好，而是仿着从前的她，费尽心思的出现在所有她出现的地方，制造所谓的“偶遇”。这样的辛苦，也不过是为了多看一眼，多说一句话。 从前是她追着他跑，现在颠倒过来了。 意识到这一点之后，叶樱的心一下子就安稳了。林成则并没有放弃，只是煞费苦心的换了另一种方式，在追求她。 既然他有这样的心，叶樱自然要成全。正好她之前还跟林成则放过话，要他等着接招，谁知后来接二连三发生那么多事，竟是一直没顾上。如今另一个人主动配合，她又怎么会错过这个机会？ 这天早上，叶樱特意定了闹钟，破天荒的起了个大早，没等林成则过来用门铃叫起。她换了衣服，走到窗边拉开窗帘，让满满晨光照进屋里来，心里琢磨着待会儿要去门边守着，门铃一响就把门打开，吓林成则一跳，或许能把他叫进来一起吃早餐。 虽然要扮演的是老师的角色，但叶樱可不打算走林成则的剧本，晾了他这么长时间，应该差不多了。 结果窗帘一拉开，她就看到不远处的小操场上，有个熟悉的人影在绕着跑圈，不是林成则又是谁？ 原来他不光一大早过来送早餐，还会过来晨跑？ 不知为什么，叶樱下意识的手一动，刷的一下又重新将窗帘给拉上了。几乎是在同时，林成则转头朝这个方向看了过来，虽然距离很远，但叶樱确信，他看的是自己的窗户。 等做完了这个动作，脑子才反应过来，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躲。但心却还是砰砰的跳着，就像要从胸口蹦出来。 叶樱站在窗边，拉出一条细细的缝，就这么傻站着，看林成则跑完了五圈，然后朝着食堂的方向跑去，显然是打算去买早餐了。等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道路转角处，叶樱才回过神来，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已经快到平时自己被叫醒的时候了。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居然又走回去，倒在了床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了，过了很久很久很久，叶樱才终于听见熟悉的门铃声。她霍然坐起来，在床上待了一会儿，空出穿衣服的时间，然后按照平时的速度下床，穿鞋，走过去开门。 门外已经没有人了，门边叶樱特意摆出来的置物台上，放着两袋早餐，袋子上的印了华大的logo，毫无疑问正是食堂出品。 14.第14章 阳光和你 http://.biquxs.info/

林成则顺着林荫道一路小跑着往前，时间还早，但校园里却已经有不少人了。他们或是像他一样在早锻炼，或是在背书记单词，或是拎着早餐准备去前往教室自习，显得十分热闹。 熟悉而又陌生的校园氛围，让他整个人也跟着放松下来。 教工宿舍区前面有个小操场，这里是早锻炼的人最多的地方，不过都是些老人家。林成则混在他们之间，竟然还显出几分青春与朝气来，惹得不少人注目。 所以他才来了没两天，但已经有很多人记住他了，迎面碰上，都会笑着招呼一声。 但今天，他不是唯一被关注的那个了。 因为在操场上还有另一道年轻的身影，在绕着跑道慢跑。林成则看过去，不由微微一怔，顿住了脚步。直到叶樱转过半圈，从他身边经过，他才迈步跟了上去。 没有询问，就像是两人之间早有了某种默契。他们并肩在晨光之中奔跑，不回头，不言语，只有整齐得仿佛练习过的步伐，让他们之间仿佛有着某种难以言说的联系，难以介入。 叶樱到底不习惯晨练，跑了两圈之后就停了下来，慢慢的走了一段，靠在单杠旁边看着几个老头子做引体向上。林成则本来还有两圈要跑，但略一犹豫，还是跟了过来。 喘匀了气，叶樱才像是刚发现他似的，狡黠的笑着问，“林同学，大老远的跑到教工楼这边来锻炼身体吗？” 博士楼在学校最南端，教工楼则在西边。虽然算不上太远，但距离也绝对不近。 林成则转过头来，那双让叶樱不太敢对视的眸子紧盯着她，“这边热闹一些，距离食堂更近。再说，或许会有偶遇叶老师的时候呢？” 叶樱才经过奔跑，双颊本来就带着运动过后的红润，所以听到这句话，也看不出脸色有什么变化，只是立刻的低下头去，佯装看着旁边的人锻炼，不再说话了。 操场上关注这两个小年轻的人不少，见他们看过去，便有大爷笑着问，“小伙子，来试试吗？” “今天就不了。”林成则从容拒绝，并不因为自己身边还有佳人在侧就图谋表现。 叶樱抿着唇笑了起来。 怕林成则发现，她没有出声，只是眉眼弯弯，任谁都能够看得出来她的好心情。林成则这个人要强得很，从来不在人前掉面子，像这种没有把握的事，他宁可不做，也绝不会逞强。 休息了一会儿，两人去食堂吃饭。 路上，林成则试探着道，“食堂的饭菜做得虽然也不错，但是毕竟要照顾大众口味，重油重盐，所有的炒菜都会多加一瓢水，吃起来跟炖菜一样。偶尔一两顿还好，却不能一直吃。” 叶樱点头赞同，“但是自己做太麻烦了。” 林成则简直不知道她这种想法，是怎么练出一身厨艺的。他主动道，“一个人做饭的确如此，如果有个人搭伙就好得多。” 叶樱转过头来看着他，他却不等她说话就举手投降，脸上带着略显轻松的笑意，“适可而止，对吗？” 这曾是他对她说过的话。 叶樱再次感觉到了彼此角色的颠倒，但此刻她适应良好，板着脸道，“作为学生，请保持对老师最基本的尊重。” 接下来的几天，两人像是约好了一样，会在相同的时间出现在小操场上。晨跑结束之后的休息时间，一开始比较沉默，但很快就成了两人的学术交流时间，说得十分火热。 林成则还是会偶尔出现在叶樱的课堂上，而叶樱也不再对他视而不见，总会点他起来回答问题。久而久之，好像就连班里的同学，都认为林成则是跟他们一起上课的了。 而有他参与的那一节课，叶樱总会在讲桌上看到一些意料之外的东西。 一支清新素雅的花，一个可爱的钥匙扣，一块包装精美的糖果……还有一些稀奇古怪的小玩意儿。叶樱上完课，就会顺手将之夹在自己的教案里带走。 安宁的时间总是过得很快，一个学期走到了终点。叶樱负责的几堂课都是选修，因此只需要在结课之前上交论文即可。 她批改论文的时候，才发现林成则这家伙不但没有把课落下，就连作业也没忘了交。叶老师翻看着他写在方格纸上一笔漂亮的钢笔字，忍不住觉得好笑。 翻开时才发现里面还夹了一张字条。 幸亏论文是每个人自己交到讲桌上来的，否则还真难完成这个夹带的任务，叶樱想。更遗憾的是大学的课程并不紧，选修课更不需要布置什么作业，倒是让林成则少了很多机会。——相较于以前每周都需要上交周记的自己。 她将那张纸条拿了起来，上面只写了三行字。 夏天的阳光太烈了 爬过教室的窗台 照着你 叶樱想了想，将这张字条放在了旁边，然后开始修改下节课的教案。 得严肃的讲讲学习的重要性，让这些刚刚步入大学的新鲜人知道，大学虽然环境更宽松，但也要将心思更多的放在学习上，否则就会被落下。 某位被不点名批评的同学不但没有深刻认识到自己的错误，还在下一节课结束之后，主动跟上来，追问她，“叶老师，我的论文你看过了吗？” 叶樱看着他。 也是在身份颠倒过来之后，她才意识到，自己当年做的那些事看在别人的眼睛里有多蠢。 记忆中的“美好”被搬出来重演一遍，不但没有将当事人感动，反而让她恨不得回到十年前，掐醒那个不知所谓的自己。叶樱觉得，这个游戏她快玩不下去了。 得加快一下进度。 虽然是这么想，但叶樱也没想到，这个转变的机会会来得那么快。 15.第15章 没骗你 http://.biquxs.info/

作为一个年轻漂亮的大学女教师，叶樱无疑是很有吸引力的。 但林成则是直到程晃出现，才忽然意识到这一点。 学期结束之后，他比之前更忙了。因为冯教授看重，经常带着他全国各地的飞。而在这些仿佛没有尽头的会议和报告之中，最令林成则印象深刻的，竟然是每到一地都有人问起叶樱的消息。 甚至因为他是“叶樱的师弟”，也额外得到了不少关注和照顾。 这种感觉对林成则来说很新鲜，但他心里却没多少排斥。因为这种待遇会让他觉得，自己跟叶樱是亲近的，在某种意义上被别人划分成一国的。这种隐而不发的亲密，能让他从心底里感受到一点隐秘的喜悦。 但也有例外。 程晃就是那个例外。作为东大博士生的代表，他从一开始，对林成则的态度就不怎么客气，隐隐含着敌意。林成则一直以为是课题的缘故，因为自己比他大几岁，偏偏对方又是前辈，也就不跟他计较。 临走这天，大家约了饭，席间他出去透了一口气，回来时就听见程晃跟另一个叫薛斌的人在讨论自己。 薛斌说，“叶樱那个师弟真厉害，难怪老冯那么宝贝，第一年就带他出来跟核心课题。还以为叶樱走了咱们的日子能好过点呢，结果还是要被人压着。” “别把他跟叶樱相提并论。”程晃不屑，“能力再强又怎么样？人品有问题，我就看不上。” “这话怎么说？” “别问我，这是别人的隐私，总之你跟他相处留个心眼就是了，没坏处。”程晃掏出一支烟，“这这些在教学一线待过的人，油滑得很。骗死人不偿命的。” 话里的偏见毫不掩饰。 林成则脚步微微一顿，不知为何福至心灵的意识到了他这一点偏见从何而来。 他知道自己跟叶樱的事。 林成则相信，那件事叶樱不会随便对人提起。不是因为这件事让她丢脸，只是两个人的事，苦乐自知，没必要说给旁人听。所以包括叶教授这样的亲友在内，都并不知情。 这也同样是林成则的想法，所以即使是最痛苦的那段时间，他也始终对此缄默不言。 但是现在，他和叶樱的故事里，突然走进了其他人。 叶樱跟他是什么关系，又是怀着怎样的心情将过往的事情说给他听的？林成则只觉得心头发闷，比被叶樱拒绝时的难过更甚，甚至生出了一点没来由的恐慌。 他在原地静静地站了一会儿，没有回包厢，而是又转头出了餐厅。楼下有个小花园，林成则在黑暗之中站了好一会儿，才掏出手机，按出叶樱的电话，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改成了发聊天消息。 “叶老师，我马上就回来了。” 信息很快显示已读，但叶樱的回复却迟迟没有到来。 也许是夜色太深沉，也许是刚才得到的消息带来的冲击太大，让他迫切的想抓住点儿什么，林成则第一次生出了想要解释的冲动，他顿了顿，又给叶樱发了一条消息。 “我没骗过你。” 几乎是在消息发送成功的瞬间，林成则就选择了撤回。 他并不喜欢坦露自己的内心，即使那个人是叶樱。从小到大的经历，让林成则始终认为，男人的肩上应该承担点儿什么，再苦再累再痛，都不必多言。 但叶樱反而有了回应，“撤回了什么？” 林成则本来没想过她会看到，因为那需要手里拿着手机一直停留在页面上。但叶樱这么一问，反而确定了。 不想提是一回事，被看到了又装傻，却是另一回事了。林成则想了想，问道，“你看见了吗？如果没看见，就当做不知道。看见了，我们就继续。” “继续吧。无论怎样的解释，只要你说，我就相信。”叶樱回答。 “那一年我已经在考华大的博士生了，只是没考上。”考上华大就在一起，说的不止是叶樱，也包括他自己。但结果并不如人意，“很抱歉，但我当时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你，整个人都很混乱，所以选择了最懦弱的应对方式。” 林成则将这句话发出去，就收起了手机，不敢去看叶樱的回复。 好像多年前那种胆怯，又回到了他的身体里。 是因为懦弱，也是因为这样含糊其辞的拖延过去，就可以假装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他还没有给出回答，看不见叶樱的失望与拒绝，那个约定就还在。 只是当时的林成则无论如何都没有想到，一年又一年，直到十年后，他才终于完成了这个承诺，重新出现在叶樱面前。 是怎么坚持下来的，他自己的印象都有些模糊了。甚至不敢去想叶樱是否还在等这个答案，只是埋着头一个劲的往前走，只有这样，才不会松开那一口气，半途而废。 他没去看手机，新消息提示音也始终没有响起。 林成则踌躇片刻，终于将思绪尽数收敛，转身回到了那个名利场中。 而叶樱此刻，正在给张东远打电话。 如果说他们之间的事有个从头到尾都知情的人，那无疑就是张东远了。他跟叶樱是青梅竹马，对林成则则是打心底里佩服，因此虽然并不赞成叶樱的感情，却始终对她的行动表示支持，给过她很多帮助。 当年没找到林成则，叶樱也是在他的安慰下，慢慢振作起来的。 这一回两人见面，在张东远看来，必然是火星撞地球，谁知道几个月过去，两人之间却毫无进展，听得他都着了急，“我说，你们俩有什么可纠结的？人生苦短，浪费了十年还不够啊？” “你不懂。”叶樱说，“我们这是文人的矫情，不理清楚所有的问题，不跨过那道坎，即使在一起了，那也是——纵然是举案齐眉，到底意难平。” “……所以你特意打电话给我要说什么？” “帮我打听一下，我们毕业那一年，林成则身边是不是发生了什么变故。”叶樱道。 博士没考上还可以继续考，她不相信这就是林成则不肯见自己的理由。如果十年的空白就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那也太可笑了。 “那个……”张东远小心翼翼的道，“我说个事，你别骂我啊……就这事儿吧，都不用打听我就能告诉你，但是你听了也别着急，行吗？” “到底什么事？”叶樱不由警觉。 张东远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清晰而又遥远，“当年高考之前，你爸妈找过林老师。” 16.第16章 等着我 http://.biquxs.info/

叶樱猜想过无数种理由，却没想到问题会出在自己这边。 但是为什么不呢？ 就连班主任都听到风声，来找她聊天了，同样身在教育系统的父母，想要打探一点消息简直不要太简单。早恋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学校里知情的人那么多，总有通风报信的。 为什么她从来没有想过这种可能呢？ 理由有很多。她当时只是个小女孩想不到那么周全，或者爱情的滤镜够厚，学生和老师的不对等关系让她习惯于仰望林成则，总以为自己心爱的男人无所不能…… 可是在叶樱自己或许都不敢承认的潜意识身处，也许只是因为她对自己、对跟林成则的关系并没多少信心。 所以发现对方避而不见时，第一个念头是“他抛弃我了”“他没有遵守承诺”。 从来没想过林成则真的也在为这件事而努力。 其实无论从前还是现在，叶樱都知道林成则为什么不愿意跟自己在一起。他作为师长，持身必须要正，绝不能给自己的学生任何幻想的空间。 他已经做得很好了，可还是被学生家长找上门。 很难想象当时才工作没多久的他，作为老师、作为成年人，面对她的爸妈时会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 难怪高考结束之后，她找不到林成则而陷入颓废的那段时间，爸妈竟然什么都没有问，对她无线包容，就连她跟几个同学一起背包去西藏，都没有反对。 张东远还在那头解释，“我也是后来才听说的，那时候你都已经不肯提他了。再说我想着，你要是不知道，起码还可以怨那谁，要是知道了实情……” 要是知道了实情，她一腔的怨恨与委屈，该往何处安放？ 但是林成则呢？他自己承受了一切，又该向谁去发泄呢？这件事里好似没有人做错事，可他们就这样空置了十年的时间，抱着无限的遗憾与怨怼。 这十年里，他们都经历了无数岔路口，只要走错一步，这份遗憾就会永远延续下去了。 天可怜见，才有这一场重逢。 庆幸他们的心都还是一样，一如初见。 这样一想，叶樱又怨恨起自己的矫情来。她和林成则已经浪费了十年的时间，难道还要继续这样浪费下去吗？ 也许小心翼翼的试探、看破不说破的暧昧、以及每一个眼神和动作都仿佛带着隐秘信息状态，对很多人而言，是一种难以抗拒的甜蜜，含而不露。可是她和林成则之间，不需要这个。 无止境的试探与猜测，只会让等待已久的心逐渐凉下去。 孤注一掷的勇气，能经得起几次心冷？ 挂了电话，叶樱将手机握在手里，感觉自己的一颗心仿佛被泡在碳酸饮料里，周遭是一个接一个的泡沫浮起，汇聚在心口开出一朵白色的花。 还缺一点什么…… 叶樱想了想，转身去了厨房。她记得上次搬家暖房的时候，江雪君带了两瓶红酒来，还剩下一瓶。 她从橱柜里将这瓶酒翻出来，又发现家里没有开瓶器。也许是因为心里有一股无法遏制的情绪催动辄她，叶樱执拗的想要打开它，大晚上的竟然跑到隔壁邻居家里去借开瓶器，幸好对方真的有。 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将瓶盖起出来，她连杯子都没用，举着瓶子就像喝啤酒那样咕咚咕咚灌了一大口，带着一点涩意的究竟从口腔流经食道进入胃部，然后经过某种玄妙的方式改造了她的身体，让她变得不像平时那么冷静矜持。 这个感觉就对了，她和林成则之间的关系不像碳酸饮料，经过无数光阴沉淀，更像是醇厚的酒。 叶樱抱着手机坐在沙发上，认真的打字问林成则。 “那你现在要履行承诺吗？” 林成则直到一顿饭吃完各自散了，才收到这条回复。他也喝了一点酒，第一时间竟然没有看懂她在说什么，不得不停下来，在路边的花坛上坐下，对着手机思索了一阵，才终于恍然。 她是在问他，是否要兑现十年前的那个承诺。 ——考上华大，我们就在一起。 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往头部上涌，林成则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等待那种眩晕感消退，然后直接给叶樱拨了电话。 接通的瞬间两人都没有说话，只有呼吸和细细的风声透过话筒传递。过了一会儿，林成则才像是从失神里清醒过来，张开嘴，发出微微滞涩的声音，“……等着我。” “嗯。”叶樱轻飘飘的应了一声。 林成则握紧了手机，重复了一遍之前发过的内容，“我就回来了，叶樱。” 然后他挂了电话，转身就往酒店跑。跑了大概有一站路，气喘吁吁不得不暂时停下休息时，林成则看着从自己身边开过去的公交车，才陡然意识到他完全可以坐车。 但他到底没有，而是选择继续迎着晚风奔跑。身体和心灵仿佛都充满了过剩的力量，需要经由这种方式宣泄出来——好像已经对全世界宣告，又不叫任何人看见一点。 只有七月的风和月光见证着这一切。 林成则回到酒店之后，麻利的收拾东西，直接去了机场。暑假客运高峰已经过去，他幸运的改签到了最近的一班机票，在两个小时之后登上返程的飞机。 天光微明，这座城市渐次苏醒时，飞机缓缓降落，林成则也重新踏上了京城的土地。 回到学校时，正好所有的路灯一起熄灭，那一瞬间，好像整个世界都在这个“仪式”之后沉默下来。他站在华大门口，对着学校的牌匾出了好一会儿神，才深吸一口气，迈步踏入其中。 与几个月前来到这里时的忐忑与不安相比，此刻他的脚步坚定而又踏实，一步一步走向那个清晰明确的目标。 叶樱这一晚睡得迷迷糊糊，一直处在半梦半醒之间，被敲门声惊醒时，心脏不由剧烈跳动，让明知道林成则定的是早班飞机的她陡然生出了一点不合时宜的期待。 她按捺着这一点期待，打开房门，看到林成则的瞬间，鼻尖一酸，眼前忽然一片模糊。 17.第17章 我一直在等 http://.biquxs.info/

四目相对，时间仿佛静止在这一刻。 一滴眼泪从叶樱的眼眶里滚了出来，顺着脸颊从腮边滑落，留下一道清晰的泪痕。 这幅画面中唯一一点“动”，让两个人同时清醒过来。林成则抬手替叶樱将脸上的泪痕擦去，心底翻涌着无限柔情，好像有千言万语迫不及待想要跟叶樱分享，但最后，他只轻轻道，“我回来了。” 叶樱那一点伤感的情绪本是自然而生，十分浅淡，因她本人还处在茫然空白的情绪之中，做不出更多的反应。 但林成则这一句话，却让她彻底回过神来，无尽的委屈伴随着眼泪从身体里升腾而起，她便再忍不住，奔溃的大哭出声。 林成则双手捧着她的脸颊，眼泪却怎么都擦不干净，只能上前一步，把人拥入怀中，把自己的肩膀和胸膛给她靠着，让她借由这个机会，将所有的情绪尽数发泄出来。 因为出差是正事，林成则准备的衣物也都是衬衣西裤。薄薄的布料根本无法挡住叶樱汹涌的眼泪，几乎是转瞬间，他便感觉到胸前的布料湿了一片，紧贴在他的心口。她的泪水似乎能够直接渗入皮肤，从体表一直流向他的心底，让他无法可解。 只是这一大早，周围的人都已经陆续起身，为了避免被人撞见，他不得不抱着叶樱往里走了几步，关上了门。然后自己靠在门上，给叶樱做支撑。 叶樱哭到极致，嗓子里已经发不出声音来，只能无声的抽泣，眼泪却半点都没有少，一直静静地流淌。 林成则轻轻拍抚着她的后背，帮助她将过于激动的情绪平息下来。 社会也好，自身也好，对成年人的要求总是更高，不许他们像小孩子那样直白的表达自己的情绪。叶樱又是要强的性格，就算受了再多的委屈，也渐渐习惯了不再流泪。 所以她已经好多年没有哭过了。 无数情绪淤积在心底，并不单是林成则这件事。而这一天，借着这个机会，都被她哭了出来。直哭得头脑昏沉，感觉供氧不足时，她才慢慢止住了眼泪，只是整个人还沉浸在悲伤的情绪里，时不时的抽一下。 “我回来了。”林成则察觉到这种情绪的变化，又说了一遍。 叶樱抓着他腰侧的布料，闻言鼻尖又是一酸，但眼泪好像已经流干了，并没有继续泛滥，而她所有一切的情绪，最终也不过汇集成一句话，“你怎么才来啊……” 差一点，她就等不下去了。 “对不起”三个字已经到了嘴边，但林成则说不出口。 一句轻飘飘的道歉，跟叶樱这些年来所受的委屈根本没法比，也无法表达他内心的歉意，倒不如不说。他摩挲着叶樱的头发，换成了另一句话，“以后都不会走了。” “真的吗？”叶樱抬起头来看着他。 她的眼眶被泪水浸过，一片通红，还微微有些发肿，眸子却是晶亮的，带着无限的期待看着他。 林成则心下不由一叹，手指擦过她发红的脸颊，语气柔和地道，“我已经浪费了好多时间，要争分夺秒的补回来才行。叶樱，”他微微低头，抵着她的额头叫她的名字，“我来履行承诺了，你还愿意遵照当初的约定，跟我在一起吗？” 这样温柔。 叶樱几乎是毫不迟疑的跟着点头，“我……一直在等。” 以为自己等不下去了，以为自己已经放弃了，但回过头去一看，却发现始终还存着一点妄念，无论如何都放不下。 林成则捧起她的脸，将唇印在她的额间，然后是眼睛。“我知道。”他说，心想以后不会再让这双漂亮的眼睛流泪了，这样的软弱不适合叶樱，看得他几乎心碎。但这承诺他最终没有说出来，只将之放在心底，用行动来表达。 叶樱吸了吸鼻子，慢慢从那种情绪之中抽离出来，确认眼前的一切都是真实的，忍不住抿唇露出了一个笑容。她就这样看着他，抬手搂住他的脖子，踮起脚尖，在他的唇上轻轻印下一个吻。 双唇相触，叶樱保持这个动作暂停了几秒，正要退开时，林成则终于回过神来，抬起一只手扣住她的脑后，另一只手揽着她的腰，将人拉过来紧贴着自己，然后吻了上去。 不是之前蜻蜓点水的那种吻，而是用力的、热烈的、急切的、仿佛要将她吃下去一样的深吻。 他的舌尖描摹着她唇瓣的形状，然后叩开她的牙齿，侵入她口中，辗转吮吸、舔吻勾缠，两个人忘情地拥抱对方，呼吸、心跳渐渐合并到了同一个节奏，难舍难分。 “叶樱，叶樱……”他的手不知何时钻进了她的衣摆，滚烫的掌心贴在她腰后的皮肤上，激起一片战栗。 林成则搂着她的腰转了一个方向，将她压在门板上，自己贴了上去，两个人的身体紧密相贴，几乎没有任何空隙。透过薄薄的衣料，可以感觉到彼此身体上的热度。 叶樱还清晰的感觉到了林成则身体上的变化，他挤进她双腿间，轻轻地磨蹭着，每一个动作都叫叶樱脸红心跳，双腿发软。 但她没有拒绝，而是下意识的打开自己的身体去接纳他。 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有开始便戛然而止，十年之后重新接续上这段故事，不止是林成则，她也迫切的需要用这种方式来确认对方的存在，确认他们真的跨过漫长的时光相爱了。 知道林成则的手掌贴在她胸前的丰腴之上，他才堪堪止住动作，一边亲吻叶樱的脸颊一边喘息着问她，“我可以吗？” 但在这个问题出口的同时，他已经收回了手。不等叶樱心底那一点失落冒出来，他忽然用双手托住叶樱的臀部，两只有力的胳膊往上一抬，就叫叶樱双腿挂在了她腰间，将她整个人悬空抱了起来。 18.第18章 过往 http://.biquxs.info/

叶樱整个人挂在他身上，歪头看了看他，忽然笑了起来。 不是她平常那种克制有礼的笑，也不是抿唇微笑，而是近乎前仰后合的畅笑。她整个人笑得发抖，左摇右晃，毫无准备的林成则抱得并不紧，险些把人摔下去，吓得连忙收紧了手臂。 笑声一旦出现，原本旖旎暧昧的气氛也就荡然无存了。 林成则把人抱回房间，放在床上的时候，叶樱还是止不住的笑，眉眼弯起，脸蛋泛红，看上去开心得不得了。 他立刻就心软了，捏了捏她的脸颊问，“到底笑什么？” 感觉并不像是为两个人终于能在一起而高兴——之前那一场痛哭才是。所以林成则也实在是不理解，在当下这样的氛围里，叶樱究竟能为什么笑成这个样子。 叶樱倒在床头上，看着他，又情不自禁地开始笑。 她知道自己今天的情绪过于放开了，但是……不想收敛。已经有好多年，她没有像这么畅快过，想哭就哭，想笑就笑。这一切的因果，归根究底还是因为林成则。 而现在，他将那个恣意横行的叶樱还回来了。 笑了一会儿，直到快喘不过气来，她才慢慢的收敛了情绪，侧过头来看着他，眉眼里藏着狡黠笑意与调侃，“臂力不错，你这段时间是不是偷偷练过了？” 原来是为了这个。 林成则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胳膊，坦然承认，“是啊，虽然你的身材很标准，但如果抱不起来，就太丢人了。” 上回跟叶樱一起晨练，差点被大爷们叫去玩儿单杠，林成则后来就有意识的开始锻炼了。自然没有在大庭广众之下，而是自己买了哑铃之类的器具，闲着没事就举一举。 显然卓有成效。 叶樱脸一红，不知道是想到刚才林成则把她抱回卧室的目的，还是想到老家那边的规矩，新嫁娘出嫁的这一天，路上是不能脚踩地面的。从娘家发嫁的时候要由兄弟背上花车，在婆家下车，则是新郎官直接把人抱上楼。 她就这么躺着，看了林成则一会儿，才朝他伸出手，“抱抱。” 林成则便顺理成章的躺下来，把人捞进了怀里。 其实七八月份的天气热得很，虽然屋子里开了空调，但两个人挤在一起也不是什么特别舒适的体验。但此时此刻，两人都迫切的需要用这种方式感受对方的存在，根本不舍得分开。 抱着抱着，那种旖旎的气氛又回来了，林成则开始做一些小动作。 一会儿捏捏她的肩膀，一会儿摸摸她的脸颊，一会儿亲亲她的手指，一会儿揉揉她的头发……自觉循序渐进得差不多之后，林成则才捧着她的脸，再次亲了上去。 但等林成则觉得一切渐入佳境，准备脱叶樱衣服的时候，又听见她问，“林成则，你老实说，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 他手上的动作一顿，“这个问题可以拒绝回答吗？” “哦，那我知道了。”叶樱说，“教我那会儿你就已经喜欢我了，是不是？” 因为师德问题，他当时不肯承认，至今也不愿意再提。 林成则沉默。 叶樱确定了这个答案，不由得意一笑，又想起一件始终意难平的事来，“哼哼，那时候你老是针对我，还跟张东远说什么，叶樱这个姑娘心不正。我心不正，是在想什么，林老师一清二楚。倒是你的心……” 她用手指点着林成则的心口，听到他如擂鼓般的心跳，便道，“也没有我想的那么正嘛。” 林成则握住她的手指，终于将心头的歉意表达了出来，“我当时很多处理方式可能并不那么合适，我向你道歉。” 叶樱闻言眼睛一亮，正要开口，又听见他说，“但如果回到过去，重来一次，我还是会这么做。在那个时候，你不该喜欢我，我们都应该约束好自己的感情。这不光是为了我们自己。” 叶樱本来打算反驳，听到最后一句，想到父母曾经找过林成则谈话，那些尖锐的指责就说不出来了。她低着头沉默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可以好好跟我说嘛。” 林成则用手指与视线细细描摹着她的五官，闻言轻轻一叹，“……我不敢。” “嗯？”叶樱疑惑地抬头。 他就随手揉乱了她的头发，“我必须要跟你保持距离，才能不让你扰乱我的情绪。” “哎……”叶樱抿着唇笑，心里却满足极了。她后来一直不敢去追究当年的事，是因为对这段关系的不自信，说白了也就是不相信林成则真的喜欢她，或许那句承诺，也不过是随口说出来哄她高兴。 但是现在，他亲口承认，十年前，她就已经可以扰乱他的情绪，让他不得不用疏远她的方式来克制自己的感情。 叶樱的唇角根本压不下去，她揉着林成则胸口的衬衫，半晌才道，“那你一定特别特别喜欢我了。我也是，特别特别喜欢你，想到你就高兴，心里又甜又酸，连做梦都是你。” “梦到什么了？”林成则忍不住问。 叶樱顿了一下，才抬起头看着他说，“梦见你给我讲题，批改我写的作（情）文（书）。” “……”林成则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叶樱自己说完也有点?澹?鞍ィ?鞘焙蛱?ゴ苛耍?氩坏侥敲炊唷9馐悄芨?阍谝黄穑?湍芨咝说眯t隼蠢病??彼?e?帕殖稍虻目圩樱?治剩?澳悄隳兀?渭??衣穑俊 林成则点头。 “你都梦见什么了？”叶樱饶有兴致地问。 林成则沉默地看着她。两人对视了好一会儿，叶樱渐渐回过味来，脸上逐渐蔓延开一层薄薄的红晕，好看极了。她掐了林成则的胳膊一把，“耍流氓啊你！” 林成则很冤枉，一个成年的、健全的男人梦见自己心爱的姑娘，还能干啥？ 他都不好意思说，其实有很长一段时间，他频频梦见叶樱，几乎每天都有。现实越压抑，内心的渴望越是亟待喷薄而出，只能在梦里寻找到放纵的机会。 在意念和梦境里，他将她揉碎了融入自己的骨血，才能撑着他在现实里对她冷漠以对。 19.第19章 他的女孩 http://.biquxs.info/

接连被打岔两次，最初的那种冲动过去，过于激烈的心跳逐渐平复下来，林成则便觉得就这么跟叶樱靠在一起说说话也好。 但他想消停，叶樱又不愿意了。 开始是她靠着他的胳膊，嫌太硬了不如枕头舒服。林成则就笑着与她理论，肌肉是男性魅力所在，要是真的浑身软趴趴的，她就更要嫌弃了。 然后叶樱就好奇他的肌肉，掀开了衣服趴上去数，不光数，还用手摸。 从上到下，从下到上。 这么要命的地方被人摸来摸去，要是还没有反应，那林成则早就成仙了。他轻喘了一声，狠狠压着叶樱的后背，把人按进自己怀里，“别闹。” 叶樱脸贴着他的胸口。男人的体温比她略高一些，她能清晰地感觉到他身上传来的热度，将她一张脸蒸得红透。 “有反应了啊？”她小声问。 林成则不由磨牙，“你说呢？” “那……”叶樱抿着唇，脸颊红红的，眼底却满是星光，“刚才不是还问我可不可以嘛……” 她又没拒绝。 林成则听懂了，他半撑着身体，狐疑的看向叶樱，捏着她的手道，“那还不是你总给我捣乱吗？”第一次就说是意外，第二次就明显带了一点故意的意味。 说到底，她心里可能还是有点紧张害怕，没有拒绝，并不意味着就准备好了接受。林成则能明白，所以也不想强迫她。 这一天的进展已经够多了，暂时放慢速度也不是坏事。 “这次我不捣乱了。”叶樱表现得可乖了，诚恳地看着他，还无意识地舔了舔嘴唇，弄得林成则喉头一紧。 但他对这个保证不置可否，“真的？” “嗯……”叶樱拖长了调子，仰起头看着他，“不过我问你啊……你这么多年，都没找过别人吗？” 林成则干脆的往床上一倒，身体的重量砸下去，弄得整张床都轻轻震了震。他恨恨地捏了捏叶樱的脸，用一种“我已经看透了”的语气叹道，“我就知道。” 幸好他已经放弃趁着气氛正好干点儿什么了，否则这么反复的被撩来撩去，没准身体都要出问题了。 “就问问嘛……”叶樱自知有错，惭愧地低下头，小声咕哝道。 林成则把人搂紧了，放松地躺着，慢慢道，“算了，这些事你不知道想了多久，早晚都要问，早点说清楚也好。——我认识你之前，在学校里交过一个女朋友，不过刚进展到牵手的阶段，就分开了。” “为什么？”叶樱好奇。 “不合适。”林成则不想多说。 “那……是你追的她，还是她追的你？”叶樱又问。 林成则无奈，“她追的我。”容貌好、气质佳、才华横溢、看起来干干净净的大男孩，总是惹人注目的，身边会有追求者，也是理所当然。即便林成则上学的时候性格并不开朗外向，但在中文系，这种“忧郁王子”的风格反而更受重视。 叶樱啧了一声，“我就知道。” “你又知道什么？” “你就喜欢这种风格的吧？”叶樱酸溜溜地道，“主动追求你，热情如火，特别爽是不是？” “你什么时候热情如火过？”林成则失笑。在他的印象里，叶樱虽然骄傲恣意，但在他面前时，总会无疑是的表现出几分示弱和委屈，让他不忍心，也让他……情不自禁。 叶樱不忿，“那不是你没给我表现的机会吗？我现在热情一个给你看看？” 她捧着林成则的脸啃了几口，然后嫌弃的擦了擦嘴，“你没刮胡子。”扎人！ “来得太急了。”林成则笑了起来，“我现在去刮？” “先放着吧。”叶樱有点不舍得他离开，索性继续起之前的话题，“那后来呢？也没有再找？也没人要给你介绍对象？” “那时候我心里装着你，怎么可能去找别人？”林成则道，“我的心很小，只能装得下一个人。” “那……”叶樱磨蹭了一会儿，还是没忍住，问，“那你有需要的时候怎么办？” 林成则：“……” 他轻轻叹了一口气，不明白叶樱脑瓜子里究竟装了多少问题，平常看起来还算成熟稳重，内心里却好像还是个小女孩。 他的小女孩。 “我有右手和道具。”他半是认真，半是开玩笑地道，“叶樱，你记住，所有的‘有需要’，都只是男人给出的借口，不要信。” 见叶樱一脸惊讶，他忍不住笑了笑，“没什么忍不住的，所谓‘男人都这样’不过是个借口，用以掩饰更加卑劣的内心——通过征服乃至践踏他们所认为的弱者（通常为女性），来获得心理上的各种满足。” “就没有真的忍不住的？”叶樱问。 “如果是真心这么认为，则更可悲，”林成则嘲讽道，“连下半身都管不住的男人，与畜牲何异？” 一个人要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这才是理所当然的。把一切归结于性别，不过是拙劣的借口，为的是推卸责任。但可惜，大部分人都真心实意的相信，无论男女。 这番话让叶樱心下生出许多触动，只是一时无法准确的将之描述和表达出来。 她在林成则怀里换了个姿势，闭上眼睛去亲吻他。这个她爱的男人，原则好像是他身上永远都抹不去的一部分，也是她最爱的一部分。顶天立地，值得信赖。 林成则很快反客为主，搂着她的腰翻了个身，就把人压在了床上，狠命地亲。 直到两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且滚烫，好像下一瞬间就能被点燃，才艰难地分开。只是彼此的呼吸仍然交缠着，让人心跳加速。 “林成则……”叶樱忽然生出了无限的勇气，她搂着林成则的脖子，把人拉向自己，“我想要你。”她说。 20.第20章 山海 http://.biquxs.info/

就这么反复地撩，就算是圣人也忍不了。 林成则不是圣人，只是平凡的饮食男女之一。所以他也没有忍，打定主意就算叶樱再捣乱，今天也绝对不会放过她。 而叶樱当然没有再捣乱。 她心里本来是有点慌的。 可能每个女孩在变成女人的过程中，都充斥着那种惶恐与不确定，好像要去经历一个十分重大的仪式，此后不论生理还是心理上都会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而自己却不知道这变化究竟是好是坏。 但因为是这个人，所以可以毫无保留的信任对方，交付自己。 夏天的清晨，热烈且急促，两个人闷在薄薄的毯子里，都出了一身汗水，却谁都舍不得那种肌肤相亲的悸动。 好像他们之间相隔的那些，时间与空间，年龄与距离，在这个时候，都一一弥平了。 十年前叶樱读过一首古诗：所爱隔山海，山海不可平。 那时候她昏暗的心情，就像是这句诗，莫名的悲哀与感伤，望不见前路的尽头，不知道该如何继续走下去。但是原来一条路坚持走下去，豁然开朗或许就在不远处。 只要爱还在，即便是山海，亦可平。 直到彼此的呼吸和心跳都平复下来，且叶樱开始感觉到胃部隐隐作痛时，两人才恋恋不舍的将自己从对方身上撕下来。眼神纠缠了片刻，林成则才亲了亲叶樱的脸颊，“我先去冲个澡。” 站在地上的时候他感觉有点腿软。 倒不是刚才有多激烈，只是太紧张，身体一直绷着，浑身的肌肉都处在发力的过程中，现在放松下来，就觉得浑身都不对劲，好像跑了几千米远。 但是很爽。 林成则往浴室走的路上琢磨了一下，认为这种感觉的确不是右手能比，毕竟这是灵与肉的完美结合，心理与生理上双重的快感。 但他并不打算改变自己之前的结论，不存在管不住下半身，无非是思想上发生了转变，但却不愿意承认罢了。人类进化了几万年，文明发展到今天已经高度发达，有些人却非要承认自己是畜生。 叶樱的浴室，感觉跟他自己的也很不相同。 干净、清爽，还带着一股淡淡的花香。林成则转了一圈，才在高台上发现了昨天插瓶的月季，花已经有些蔫了，香味却仍旧馥郁。几样简单的装饰，多是明快的粉红色和浅蓝色，让人看了心情愉快。 林成则花了五分钟的时间观察房间里的摆设，五分钟的时间快速冲了个澡，然后尴尬的发现，叶樱这里没有他能穿的衣服。 他裹着浴巾走出来，对叶樱道，“饿了吧？洗个澡，我去做饭。” “嗯。”叶樱应了一声，见他这幅样子，忍不住抿着唇偷笑。林成则见状，只能无奈摇头，转身往厨房去了。 叶樱洗澡的时间略长了一些，但也不到半小时。但等她换好衣服走出来，林成则那边已经基本都弄完了，正在一盘盘的往餐桌上摆。见她换了一条小碎花的连衣裙，额发用水晶发卡别在脑后，打扮得清新靓丽，忍不住道，“你穿成这样，总让我觉得自己像是在耍流氓。” 大家都不穿也就算了，一个穿得整整齐齐，另一个就裹着一张浴巾，就显得很有故事了。 叶樱眼底含笑，“难道你不是？” 林成则将最后一个盘子，放好，长臂一身就把人捞了过去，狠狠亲了一会儿，见她面带红晕眼神迷离，这才满意地把人放到椅子上，“吃饭。” 菜色很清淡，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饿了，叶樱觉得味道非常好，吃下了两碗米饭。 两人将碗碟收回厨房洗好，放在沥水架上，叶樱从后面抱住林成则的腰，有些不舍地问，“你是不是得走了？” “我本来应该今早跟队回来的，现在他们应该落地了，我也得过去看看，应个卯，然后就可以回来了。”林成则握住她的手，仔细解释道。 其实叶樱身为师姐，这些流程比他更熟悉，但他还是说了一遍，又道，“回来时可以买菜，你晚上想吃什么？” “随便。”叶樱也意识到自己对林成则太黏糊了，恋恋不舍地松开手，“看看市场上有什么吧。” 林成则转过身来，抱着她道，“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不去。”叶樱这回很干脆，直接回了卧室。 林成则跟进去，才发现叶樱不是在闹脾气。她开了衣柜的门，不知在找什么。他在门口站了片刻才走过去，正好看到叶樱将一套衣服拎出来扔在床上。 “……这是给我穿的？”他将衣服拎起来，唇角的笑掩都掩不住。 叶樱没有亲人在这边，更没有要好的男性朋友，在家里准备一看就是全新的男式西装，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即使那时他们还没有在一起。 林成则几乎可以想象叶樱是怎样在逛街时看到这套衣服，然后想象着它穿在他身上的样子，将之买下来，放进衣柜深处里。 叶樱没有答话，只是接二连三地从柜子里找出东西，往他身上扔。 西装、衬衣、领带、鞋子、袜子……除了内裤之外全都有了。 林成则手里拿着这些东西，却反而笑不出来了。他觉得有点难过，因为两人重逢已经有一段时间了，他却一直拖了几个月的时间，直到现在才跟叶樱在一起。这中间的日子，他自己不好过，叶樱只会更受煎熬。 可是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放弃。 叶樱转过头，见他皱着眉，脸色并不好看，忍不住解释道，“袜子是买鞋送的。”她可不是变态，不会随便买这种异性的私人物品。 林成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把她拉进怀里抱住，亲吻她的发顶，“叶樱，谢谢你。” 谢谢你，跨越山海，仍在爱我。 21.第21章 我知道 http://.biquxs.info/

也许是这段恋情酝酿得足够久，所以爆发时也就格外热烈。 很长一段时间内，叶樱觉得自己脑海里好像都是这个人。不管在做什么，随时随地都能够想到他，然后不由自主地微笑。好像光是那么想一想，就能让人欢喜得不知所措。 手里的活儿是还在做，但效率不用说低得令人发指。所以叶樱这种状态，很快就被跟她关系不错，最近又因为同一个课题而往来越发密切的江雪君注意到了。 “啧啧啧，你这样子，是千年的铁树开了花啊！”在她再一次傻笑时，江雪君忍不住开口吐槽。 叶樱回过神来，抿着唇，但眼底还是不由自主地泄露出几分笑意，“说什么呢？” “难道我是瞎说？”江雪君从自己包里掏出补妆的小镜子怼到她眼前，“你自己看看，分明就是一副媚眼含春、心荡神摇的表情，难道还不许我说？” 叶樱忍不住瞟了一眼镜子，然后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亏你还是中文系的博士生，用的什么成语？” “所以是真的有情况咯？”江雪君点住她的额头，“到底是哪一路的神仙，竟然能收了你这个妖孽？我应该给他送一面锦旗。这回那些惦记你好几年的大兄弟们都可以死心了，把机会留给更需要它们的姑娘们。” 叶樱忍不住笑，“哪有那么夸张？” 这几年是有几个人追求过她，但叶樱从来不假辞色，他们也就很快打了退堂鼓：男人有时候也很敏锐，除了那种蜜汁自信以为自己天下第一的极品之外，大部分人对于自己配不配得上某个人，能不能追得上某个人，其实都是心有所感的。 差距太大，他们通常连心思都不会起，最多是幻想一下。 感觉有一点机会的，他们会卖力地讨好，但不会表白，一旦得到停止的暗示，就会结束。 只有觉得十拿九稳，才会正式开始追求。 成年人的世界，每个人的时间和精力都很宝贵，自然不会浪费在没有结果的人身上。所谓痴心不悔，其实是很难得的。 如果叶樱不是少年时代就认识且爱上林成则，换到当下这个时间点，她或许早在一开始就选择了放弃，不至于会在对方身上空掷十年光阴。 所以江雪君这番话，夸大的成分绝对有很多。 而她这样铺垫，也不过是想为另一个人问一句话，“那程晃是真的没机会了？” 江雪君心仪程晃，程晃喜欢叶樱。感谢成年人的含蓄内敛和自我克制，这种尴尬的三角关系，并没有影响他们的友谊。好在后来江雪君渐渐看开，那一点没有说破的情绪就成了旧事。 提到程晃这个名字，叶樱也忍不住有些愣神。她当然知道林成则回来之前是去了哪里，对于他为什么忽然打算跟自己坦诚，自然也有过猜测。 要是知道自己不小心做了一次媒人，不知道程晃会是什么脸色？ 在普通人之中，程晃毫无疑问是属于优秀的那一拨，他自己也很清楚这一点。年轻、俊美、有才华、家世也不错，这样的条件，什么样的女朋友也尽可以找了。 所以他对叶樱，从一开始就志在必得。 他们是大学同学，算起来认识的时间也只比林成则稍晚一些。 大一入学之后，他就直接对叶樱发起了追求。但那个时候，叶樱的状态很不好，对这种骚扰更是不胜其烦。张东远因为担心，经常过来找她，还一度被程晃以为是情敌，两人甚至背着叶樱打过一架，程晃输了，才消停了一阵。 只是后来张东远交了感情深厚的女友，误会解除，随着时间推移，叶樱身边又始终没有人，他这份心思也就一直没有断。 不知道为什么，有时候男人们总会通过神逻辑得出神结论。 比如一对情侣分手，女方一直没有再找，男的就会以为对方是对他念念不忘，所以才一直保持单身。就算有另一个男人存在，他们也未必会死心，非得对比一番。 若是对方不如自己，才会大松一口气：离开我你也就只能这样。 若是不幸新人比他更出色，那简直是点了马蜂窝：凭你也能找到比我更好的？说不定是怎么回事呢！这种不忿，或许耿耿于怀多年也不能释然。 叶樱一开始不懂这种套路，所以坦白告诉程晃，她心里已经有人了，不可能接受别人。在程晃刨根问底的时候，也不小心透露过一些内容。结果程晃认定了林成则这种男人不值得她等下去，就一直以护花使者的身份自居，相信总有一天叶樱会看透林成则，转而投入他的怀抱。 槽多无口。 幸而后来又发生了很多事，程晃离开华大前往东大就读研究生，这一段也就过去了。 叶樱一向主张，在一段恋爱关系之中，双方可以保持独立的空间，不必亲密无间到二十四小时待在一起，但却一定要坦诚。因为很多误会，就是因为种种“我是为你好”的隐瞒造成的。 既然想到了程晃这么个人，这天晚上吃饭时，她也就顺便提起了这件事，免得林成则心里留下芥蒂。 不过说话的艺术讲求占据主动，所以她的切入点也是林成则本人，“你不是一直在躲着我吗？为什么去了一趟东大，忽然想开了？” “遇到了你的追求者。”林成则的表情有一瞬间的不自在。 “你怎么知道是我的追求者，他说的？” “猜的。” “不对。”叶樱眯起眼睛，“你有事瞒着我。” 林成则无奈，“好吧，其实我从前就见过他。” 叶樱心吓一跳，险些直接站起来，“你见过他？什么时候？” “……你上大学的时候。” 林成则到北京来找过叶樱一次。应该说也不是特意来找她，只是正好有个会来这边开，结束之后主办方给他们留了一天观光的时间，林成则没忍住，就跑到华大来找人了。 其实找到了人，也不知道能说什么。不过林成则想的是远远看一眼就走，所以还是来了。 只是华大那么大，要找一个人并不容易。当时林成则在中文系的教学楼下随便拉了个人打听，就那么寸找到了程晃。 他一直以为程晃已经不记得自己了，那天晚上听了他说的话，才知道他一直记得，不但记得，还知道其中的前因后果。所以当年，他一番话巧妙地让林成则以为叶樱已经交了新的男朋友，正在拥抱新生活，只能黯然退场。 叶樱没料到其中竟然还有这么一出，又是吃惊又是愤怒，差点儿直接去找程晃算账了。 “算了。”林成则拉住她，“其实就算当时见了面，我们也不可能在一起的。”所以看起来像是错过，其实结局已经注定。既然如此，也就没有必要耿耿于怀了。 “倒是那天晚上他的话，让我忽然意识到，这世上还有别的人会一直爱你，留在你身边的时间比我更长，为你做过的事比我更多，如果我不珍惜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或许下一次就是真的错过了。” 从这个意义上说，他们的确应该感谢程晃。 叶樱这才打消了算账的念头，不过转念一想，又意识到不对，“我喜欢你又不是被你感动的。那时候你根本没给过我好脸色好吗？”所以就算有别人喜欢她，始终痴情不改，同样愿意一直等下去，她也不会变心。 林成则闻言，终于展颜一笑，握着叶樱的手凑到唇边吻了一下，“我知道。” 只是情人眼里，自己所爱的人总是会被无限美化，是全世界最好的那一个，所以总怕她会被别人觊觎，自然要赶快把人锁在自己身边，打上“有主”的印记。 22.第22章 空间 http://.biquxs.info/

叶樱是在某一天忽然意识到，林成则已经无声无息的侵入自己的生活空间，抬眼可见，处处都是他留下的痕迹。 两个人虽然正式确认了恋爱关系，但考虑到林成则毕竟还是学生，虽然学校对博士生和在校教师的恋爱管理并不严格，但毕竟还是不宜太过张扬。何况才刚刚在一起，就迅速跳到同居这一步，也不太合适。 所以虽然黏糊得要命，但叶樱从不留林成则在自己这边过夜。 每天早上，林成则取代了闹铃，负责叫叶樱起床，两个人在楼下的小操场锻炼一会儿，然后去食堂吃早餐。 林成则现在已经不惮于在单杠上展示自己手臂的肌肉和力量了，所以偶尔也会过去跟老当益壮的教工们练练。 单杠的位置在操场角落，后面就是教职工宿舍，中间隔着一整排的法国梧桐。梧桐树下安置了几张木质长椅，供人歇息。每当这个时候，叶樱就坐在一边看。 其实林成则并不是擅长社交的类型，性格没有那么圆滑，说话没有那么好听，但他身上有一种非常适合校园的气质，所以老职工们都很喜欢他，相处得十分融洽。 上了年纪的长辈们，显示对一个年轻人的看重，最简单粗暴的方式，可能就是给他介绍对象了。 一提到这样的话题，林成则就抿着唇，转头看着叶樱笑。别人看他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久而久之，也就不再提这些了。 吃过早饭，两人各自开始忙碌。中午如果有空会一起吃饭，没空就各自解决。晚饭却是一定要一起吃的，而且不是食堂，而是林成则自己做。 大部分时候，两人都是待在在叶樱这边。 一来这边的条件稍好一些，设施也更齐全。二来博士楼那边，住着的熟人太多，两人同进同出难免会被人看见，违背了低调的原则。 借着“先回来做饭”的理由，林成则拿到了叶樱家的备用钥匙。 然后他悄无声息的入侵就开始了。 叶樱时不时就会发现，家里多了一些东西。鞋柜里多了几双鞋，墙上多了几个装饰，茶几上的果盘换了样式，冰箱门上贴着新的便利贴，洗手间里出现了新的洗护组合，跟自己用的并排放在一起…… 都是些不太起眼的小地方，所以叶樱也并不怎么在意。 直到某一天拉开衣柜门，发现林成则明明并不住在这边，却在自己这里留下了不少东西。几套衣服，领带鞋袜，在衣柜里占据了一小片地方，跟叶樱自己的衣物遥相呼应，有种奇妙的和谐感。 一个人的生活，就在她不知不觉之间，变成了两个人。 “你什么时候把这些东西弄过来的？”叶樱忍不住拍照询问林成则。 林成则表现得也很诧异，“有那么多吗？我也不知道，就是每次为了方便拿一点过去，都没想到居然已经有那么多了，你不说我还没发现。” 是真的没有发现，还是假装没有发现，叶樱决定不去追究。 其实这种状态比她想的更好。听说大部分情侣在一起，在热烈的感情之外，生活上的细水长流还需要慢慢磨合。但她和林成则之间，却并没有这个步骤。 好像彼此已经在一起生活了多年，默契，舒适，自然而然。 至于其他的，反倒不重要了。 两个人虽然低调，但又不打算搞地下情，所以往来比较密切的朋友们，是知道他们的关系的。大家都不是饶舌的人，并不会随便往外说。 所以冯教授那里一直不知道。 在这个暑假结束的时候，叶樱去冯教授家吃饭，结果叶教授忽然提起来，说朋友家里有个刚刚从国外留学回来的高材生，各方面条件都很不错，想安排叶樱跟他见一面。 叶樱：“……”幸好林成则出差去了。 “姑婆，以后不用给我介绍这些了。”她放下碗筷，摆出认真严肃的神态，“我已经有对象了。” “我也不想总操心这些，如果你自己能……什么？”叶教授的长篇大论才开了个头，才发现叶樱说的不是“我现在不想考虑”而是“我已经有对象了”，顿时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跟谁？我怎么不知道？” “刚在一起没多久。”叶樱心虚地道。 暑假不到两个月的时间，的确不是很久。至于没有告诉叶教授，那是因为家长这种生物，基本上没有为孩子们保密的意识，一个人知道了，也就等于全家人知道了。 叶樱自从知道父母找林成则谈过话，心里就很不是滋味。虽然事到如今，他们已经无法干涉她的选择，但万一还是对林成则不满意怎么办？ 她现在很享受跟林成则的二人世界，就只有他们，简简单单的谈个恋爱，不用考虑更多的事。 所以暂时没打算让家里的糟心事来打扰他们。 不过既然话说到这里，也就没有隐瞒的必要了，“你们都认识的，就是林成则。” 叶教授显然很意外，“那……你不是说他以前是你的老师吗？他年纪比你大很多吧？” “没有很多，大七岁而已，很正常的年龄差。”叶樱立刻道。 叶教授的表情严肃起来，盯着叶樱问，“你们该不会那个时候就在一起了吧？” “没有。”叶樱耸肩，“我那时候就很喜欢他了，但他遵守作为一名教师的职业道德，一直在拒绝我。后来我考上大学，就很多年没有你联系了。” “……这又是为什么？” “我爸妈找他谈的话。”叶樱抬起头，认真道，“我和他能在一起不容易，你们要是不赞成就说我，别找他。” “还护犊子了。”叶教授脸上的表情和缓了下来，看了冯教授一眼，“都这么大个人了，做事应该也不是凭一腔冲动。这么多年你都没找过，我们心里多少都有数。既然现在决定了，那就好好过日子，我们也没什么可说的。老冯，你说呢？” 冯教授点头，“有眼光，小林人不错。” 叶教授又道，“你呢，也别怪你爸妈。你那个时候才多大，他又是老师的身份，这种事不找他找谁？现在嘛，男未婚女未嫁，也算登对，你爸妈的想法估计也变了。要是定下来了，就把人带回去看看，听到没有？” “知道了。” 23.第23章 有什么要求 http://.biquxs.info/

叶教授会这么交代，也不是没有原因的。 虽然就算是在假期里她也一直很忙，但也不至于连回家的时间都腾不出来。但是因为林成则的缘故，叶樱根本没有考虑过回家的事。眼看着假期就要过去了，叶教授这么说，就是给她提个醒。 该回一趟家了。 答应了的事情，叶樱习惯立刻就办了。正好林成则还在出差，她当天就收拾行李，坐上了回家的飞机。 落地时天色已经很晚了，叶樱打了车回家，父母刚炒好菜准备吃晚饭，见到她又惊又喜。老妈又去炒了两个菜，老爸把自己平时收藏的好酒拿出来倒了一杯。 蹭着吃了一顿晚饭，眼看到这两个人毫不掩饰的喜悦和对自己的关注，叶樱心底那一点芥蒂，又迅速烟消云散了。 怎么能怪他们呢？ “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直到吃完了饭，在沙发上坐下休息，老爸开了电视机看本省新闻联播，老妈洗了一大盘各式各样的水果过来，才有些担忧地问。 叶樱道，“就是一直忙着没空回来。这不是快开学了，到时候更忙，所以先回来一趟，免得你们惦记。” “那这次能待几天？” “三天。” 叶樱做出这个决定，也是有原因的。 据说天下的妈妈都有个“三天效应”，很久没回家的孩子回来了，前三天过的是公主一样的日子，什么都送到手边，生怕怠慢了。但过了这三天，当妈的就会开始嫌弃孩子好吃懒做，各种毛病，然后从念叨升级为吵架。 在叶樱家这边，也流传着一句俗语：客来三天为主。意思是说去别人家做客，三天之后，就该像这个家的主人一样主动做事，眼里有活儿，主人家也不会待你那么客气了。 叶樱的妈妈也是个凡人，没能脱出这个窠臼。 这一晚叶樱回来得匆忙，来不及准备，第二天开始，家里的餐桌上就没有少于六菜一汤过，全都是本地美食，而且是叶樱爱吃的。 尤其是其中一道黄豆猪蹄汤，因为她喜欢，所以老妈琢磨出了秘方。叶樱在外面吃过很多次，但没有一个比得上家里的。这道汤也成了她回家必备。小火慢炖一整夜，汤色乳白，猪蹄和黄豆都十分软烂，不费牙齿，吃一口唇齿留香。 但是在这种细节上宠爱女儿，并不代表就没有烦恼了。 才到第二天，老妈接了个电话之后，就坐在叶樱身边说起了闲话，“你何姨家的乐乐姐，还记得吗？要结婚了，就是下个月。这打电话来给我炫耀呢！哎哟，我记得乐乐小时候那叫一个皮，假小子似的，没想到也要结婚啦……” 絮絮叨叨半天，终于说到重点，“你的同龄人好像差不多都结婚了，就那个赵红红，上次我在街上遇到，你猜怎么着？人家带着俩孩子，二胎都已经快一岁了！你之前在读书，我也就不说了。现在既然参加工作了，那就自己抓紧点。学校里年轻的男老师不少吧？实在不行，让你姑婆和姑公替你介绍几个青年才俊……” 叶樱悄悄在心里翻了个白眼，鬼的“你之前读书我就不说了”，哪一年回来没被她荼毒？ 当时是怎么说的？“时代不一样了，现在人家可是鼓励大学生结婚生子，毕业之后直接去上班，半点儿不耽误。你这研究生又不限制结婚，有合适的就别耽误了。” 即使自己现在已经有了对象，不再需要发愁这些问题，叶樱听着这话，还是觉得不痛快。 “着什么急，女人的价值都体现在嫁人生子了是怎么着？”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女人的价值体现在方方面面，那嫁人生子也是其中必不可少的一环不是？人家都结婚都生孩子，就你不干，会被人说闲话的。现在你那些姨们问起你的事，我都只能打哈哈混过去。你快三十了，再不结婚，人家背地里说不定怀疑你身体有什么毛病。”老妈不满道。 说到“社会的主流”，这个问题也就没有继续讨论的必要了。 不管对不对，社会是这么要求你的，你不做就是有问题，个人也根本不可能有力量去对抗这种“约定俗成”。 叶樱抱着抱枕靠在沙发上，问她妈，“所以为了完成这个社会任务，我只要能带个人回来结婚，不管是谁你们都会满意？” “死孩子赌什么气？”老妈气得捶了她一下，“我是这个意思吗？你的终身大事当然是要仔细地挑，我也就是催你几句。年纪不小了，别总不着急。到时候优秀的对象都被人挑走，就给你剩下那歪瓜裂枣，更难找了。” “那你有什么要求？”叶樱坐直了身体，认真地问。 “模样周正，工作稳定，家世清白没拖累，最重要的是对你好就成。我们说好也没用，你自己找的，主要还是你自己喜欢。” 叶樱在心里琢磨了一下，觉得林成则每一条都符合，于是淡定地靠了回去。 手机适时地响了一声，叶樱低下头开始打字，不再理会这个问题。老妈在旁边看了一会儿，往厨房走去，路过坐在沙发另一头看书的老爸，便凑过去用气声道，“闺女这回回来，手机不离身的，是不是有情况了？” 老爸没好气，“那你去问她啊。” “我没问吗？”老妈更气，“我刚才说了那么多，她就一直装听不懂，怎么办？”她说着忧心忡忡起来，“我总觉得是不是她找的这对象不那么可人意，所以才不提。你这当爸的一点都不知道着急，问问去。” “不问，该说的时候就说了。”老爸很淡定，稳如泰山。 叶樱没有听见两位家长的嘀咕，正在跟林成则聊天。 这事弄的，因为怕林成则心里还是介意，所以叶樱回家的事，还没跟他说，反正等他回去的时候，她肯定也回去了。没想到林成则那边儿很顺利，提前了一天弄完，可以赶上今晚的飞机。 叶樱连忙坦白，“我现在不在北京，回家了。怎么办，回去你也是一个人，小可怜。” “那我去你家登门提亲怎么样？” 24.第24章 么么哒 http://.biquxs.info/

这句话他说得随意，叶樱也没有往心里去，只当成一句玩笑，还调侃他，“你敢来啊？不怕我爸妈大棍子把你打出去吗？” “没办法，只能受着了。”林成则道。 “可以，态度很端正啊林同学。”叶樱脸上露出不加掩饰的笑容，“给你一个爱的么么哒，以资鼓励。” 瞎聊了一会儿，林成则说有事，先去忙了，叶樱也没有放下手机，而是拉上去，将两人这段时间以来的聊天记录翻了出来，一条一条的看，脸上的笑意就没有退过。 直到吃晚饭的时候，她才暂时收起手机，坐到了餐桌前。 这是叶樱回来的第二天，但餐桌上菜色的丰富程度，已经肉眼可见的下降了。 天气还很热，本来也没有什么胃口，平时两个老的自己在家吃，也就是弄点儿爽口的凉菜素菜，要不是叶樱回来，也不会有大鱼大肉。不过那玩意吃一两次还好，多了就腻。现在新鲜劲儿过去了，闺女不那么稀罕了，叶妈就还是按照平常那么准备。 今天晚上做的，是冷淘。 他们家附近有一条老街，留着一口以前打出来的那种井。地下流出来的甘泉，冬暖夏凉，清爽宜人。附近的居民每天都会拎着桶过去打水回来喝用。今天的凉面就是用冰镇过的井水浸的。 叶樱吃得很满意，还拽了两句文，“万里露寒殿，开冰清玉壶。君王纳凉晚，此味亦时须。这可是皇帝过的日子啊！” “吃你的吧！”叶妈妈用手肘拐了她一下，脸上却是带着笑意的。 一顿晚饭吃得十分舒爽，叶樱一不小心，就多吃了一些，瘫在沙发上不肯动弹。老两口要下楼遛弯儿，说了半天她都不肯跟去，只能把人扔家里了。 叶樱本来想趁此机会跟林成则打个电话，结果打过去那边是关机。料想他可能上了飞机，她也只能作罢，翻出带过来的几篇论文开始刷。 做青年教师的日子，跟做博士生时差别不是很大，还是各种课题会议穿插着，中间空闲的时间用来刷论文写论文。下个学期叶樱要正式安排上课，还得备课准备教案，又要占去一些时间。 所以这种零碎的时间，也要利用起来了。 看了将近一个小时，老爸老妈才终于回来了，脸上带着笑，看起来很有精神，还在谈论刚刚学会的舞蹈。 ——这两位都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这一两年日子过得十分养生，还养成了每天晚上出去在附近的小广场跟人一起跳舞的习惯，偶尔也会参加社区的其他活动，眼看是越过越悠闲了。 要不是还记挂着叶樱的婚姻大事，可能还会更潇洒一点。 叶樱放下手里的论文，坐在旁边听了一会儿，觉得这样也挺好。她自己现在在外地工作，一年回不来几次，他们有点事情做也好，免得待在家里会觉得寂寞。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一声，是林成则的电话。 叶樱看了一眼正说得兴致勃勃的父母，就没起身去阳台，直接接起了电话，“喂？” “猜猜我现在在哪儿？”林成则在电话那头道，声音里还带着一点说不出的笑意与放松。 叶樱几乎是直接站起来，“你真的假的？” 用这种口气说话，不用猜就能想到他是在哪里。但他真的来了，叶樱又觉得有些不敢相信，所以只是站在原地，有些发蒙。 林成则又笑了一声，说，“下来。” 叶樱就确定了，他的确没有回北京，直接跑到这边找自己来了。 “你要死啊！”这个惊喜实在是半点折扣都不打，叶樱吼了一声，抓着手机就往门外跑，连鞋子都没来得及换，直接穿着拖鞋飞奔下楼。 正在说话的老爸老妈被她打断，见她这副匆匆忙忙的样子，对视了一眼，都觉得有问题。 老两口站起身，不约而同地往厨房走去。——从厨房的窗户往楼下看，正好可以看到小区前面的广场，进门也是从这个方向过来。要是有人在等叶樱，只能是在这里。 老式小区的绿化很好，门前种了一排枇杷树，长得那叫一个遮天蔽日，加上又是晚上，只能借路灯的光。他们居高临下，也只能看到一个模糊的人影正站在树下，至于到底什么模样，就看不清了。 不过半分钟的时间，叶樱从门楼里奔出来，朝着那人跑过去，那人也从树影里迎了出来。 老两口靠着窗户，目瞪口呆地看着自家姑娘加速助跑，快到地头儿的时候一个纵跃，跳起来朝对方身上扑去，直接挂在了对方身上。 “……”有点没眼看。 老爸先移开了眼睛，小声嘀咕了一句，“现在的年轻人啊……”然后一边悠悠叹气，一边转身回屋去了。 老妈又盯着看了一会儿，确定看不清男的的模样，才恹恹地放弃了。回屋时还忍不住出声抱怨，“我就说有情况。这都抱一块儿了，说不是她对象你信？偏偏还跟我这儿打马虎眼儿呢！你这个女儿真是了不得。” “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那女儿是谁生的？”老爸提出抗议。 老妈冷哼一声，“是我生的，不是你闺女？” “……”好男不和女斗，老爸识相地低下头，戴上老花镜，继续看自己的书去了。 叶樱并不知道自己的行为给家人提供了一场免费表演，同时带来了不小的惊吓，她扑到林成则身上，紧紧搂着他的脖子，脸上的笑容压都压不住，“你还真来了啊？” “不是说好了吗？”林成则熟练地接住她，往上掂了掂把人抱实了，含笑道。 这个动作看起来有点危险，但其实两人自从在一起之后，经常这么演练，已经成了习惯。林同学一双胳膊已经练出了十分结实的肌肉，把叶樱抱起来完全不成问题。就是被她带来的力道冲了一下，后退了两步。 “谁跟你说好的啊？”叶樱瞪他。 林成则在她嘴角亲了亲，“你说的。不是还给了爱的么么哒，鼓励我过来么？” “……我以为你开玩笑呢。”轮到叶樱不自在了。 “不开玩笑。”林成则用额头蹭了蹭她的鼻子，“你说的每句话，我都记得，能做到的就一定会做。” 叶樱有点儿脸红，任由林成则亲了一会儿，最初那股冲动过去之后，才想起来这是在家里，不但爸妈可能会看到，邻居也可能会路过。连忙松手推开他，“你先把我放下来。” “确定？”林成则笑着调侃道，“你鞋子好像掉了。” 叶樱穿出来的本来就是拖鞋，之前那一跳，鞋子都被甩出去了。 听到林成则这么说，她不由大汗，“那你先给我把鞋找回来再放。” 等两人都双脚着地了，她才拉着林成则的手问，“你怎么来的啊？今晚住哪儿，酒店定了吗？” 25.第25章 花 http://.biquxs.info/

“不带我回家吗？”林成则眉一挑，“说好的提亲呢？” “别闹，你真不怕被打出来啊？”叶樱无奈的用肩膀撞了他一下，“还是等过一阵子再说吧。” “为什么你总觉得我会被你爸妈打出来？”林成则也很无奈。难道他看起来就有那么不靠谱，让人家无论如何不肯把女儿许给他，甚至还要用处这样的手段么？ 叶樱惊讶地看着他，片刻后才摇头道，“你别想瞒着我，我都知道了。” “……我瞒着你什么了？”林成则不解。 叶樱见他“不到黄河心不死”，只得轻轻叹了一口气，看着林成则的眼睛道，“张东远跟我说，那时候，我爸妈找过你，对吗？” 林成则微微有些诧异，但这件事不算隐秘，叶樱知道也不那么令人意外，他也没有否认，干脆地道，“是有这么回事。” 顿了顿，又说，“但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那时候你年纪小，长辈们担心情有可原。现在你那么大一个姑娘了，谈对象当然不会像以前那样被反对。” 叶樱心说何止不反对，简直恨不能逮着个机会就催一遍婚，她耳朵都快听起茧子了。 但是……“话是这么说，但他们心里可能会对你有一点意见。” “这倒也是。”林成则若有所思地点头，“既然如此，那就先不见吧，等以后有更好的机会再说。” 叶樱听他答应得这么干脆，心下反而又生出了几分不安，“哎……我也不是不想让你见我爸妈，但是……没那么急，对不对？” 说着还小心地看了林成则一眼，像是怕他因此生出别的想法。 林成则便又觉得好笑，爱怜地伸手捏了捏她的鼻子，“放心吧，既然是去你家，当然还是你来安排比较好。看什么时候合适再说。”他说到这里停了一下，看着叶樱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笑意，“虽然我的确是挺着急的。” “……”叶樱忍不住有些脸红，好在在这黑夜里、路灯下，也看不分明。她别开眼，故作镇定地转移话题，“那你今晚住哪儿？” “我过来的时候看到外面有旅馆，去那边将就一下好了。”林成则道，“你明天的飞机不是吗？我跟你一起回去，也只需要住一晚而已。” “附近没有什么好的旅馆吧？”叶樱有些迟疑。 “那怎么办？你陪我找个地方坐坐，在外面说上一晚上的话？”林成则调侃她。 叶樱心想那我爸妈估计要疯，明天就得逼着我把人带回家。还是收敛着点儿吧，要浪也等回学校之后再说。 其实两人站在这里说话挺不方便的，过了最初的那种冲动，叶樱就不怎么敢表现得太亲近了。其实这会儿她应该将林成则打发了，自己上楼去，但小别重逢，她心里又有些不舍得，想了想说，“那我送你过去吧。” “也好。”林成则握住她的手钻了攥，然后松开。 两人并肩走在路灯下，虽然没有牵手，但也没有刻意拉开距离，行走间胳膊和手总会时不时地碰上，感觉竟比直接牵手还叫人心旌动摇。 叶樱之前说得没错，她家附近这一片，的确没有太好的宾馆。所以到了门口，她直接拉着林成则上了公交车，往前走了几站地，挑了一家四星级的酒店入住。 办好了手续，她就犹豫着开口，“那……我先回去了？” “急什么？”林成则看了看酒店大堂里挂着的时钟，“时间还早，上去陪我说说话？” “唔……”叶樱有些迟疑。 林成则又压低声音道，“我很想你。好不容易见面了，难道就这么走？” 叶樱心吓一跳，半推半就地被他拖上楼了。 果然，说是上来说说话，可是一进房间，叶樱就被林成则捞进怀里，铺天盖地的吻砸下来，将她亲得晕头转向，只能任他摆布。 倒在床上时，整个人都跟着晃了晃，叶樱才意识到这酒店里的床跟家里的不一样。——刚才选房间时是林成则选的大床房，叶樱当时眼睛里只看着他，根本没注意到旁边的电子屏上显示的广告：情侣蜜月大床房限时折扣中。 等叶樱重新回过神时，时间实在已经不早了。 她搬开林成则搭在自己身上的胳膊，“我真的要走了。再不回去，我爸妈估计得给我打电话了。” 当时下楼太着急了，半点掩饰都没有，估计会被看出点儿什么，这个时候再在外面过夜，那就不得了了。再说，她一共就回家这么几天，实在也不好在外面留宿。 林成则“嗯”了一声，算是答应，自己却从后面贴上来，紧紧抱着叶樱。 屋子里的空调打得很低，没有半点夏日的炎热之感，肌肤相贴也只令人心情愉快。叶樱感觉到他那一点若有似无的撒娇，不由放柔了声音，“明天我们就回去了，能陪我爸妈的时间没多少。我先回去，嗯？” “应该的。”林成则点头，却没有放手。 叶樱不由失笑，“你这是干什么？” “口是心非。”林成则主动坦诚，“舍不得你。” 叶樱回头去亲了他一口，“我也舍不得你。但是回学校之后咱们就能长相厮守了。” 林成则抬起一只手，用指腹在她光洁的脸上轻轻摩挲了一会儿，忽然问，“你是不是一直以为，我当初不告而别，没有信守诺言，是因为你爸妈的缘故？” “嗯？”叶樱不料他会提起这个话题，有些惊讶，但很快反应过来，“难道不是？” “傻姑娘。”林成则揉了一把她的头发，轻声叹道，“你爸妈来找我的时候，你还没高考呢。”要不是担心她高考之前分心，他们想必也不会这么费神。 “那……”叶樱心底忽然升起一个猜测，一个令她心跳不已的猜测，“那是什么时候？” “就是那次春游之前。”林成则知道她的心思，摸了摸鼻尖，道。 叶樱的双眸倏然一亮。就是那次春游结束的时候，她跟林成则定下了那个约定。如果父母跟他见面是在那之前，林成则在自家爸妈面前做出过某种承诺，转头又对她许诺，那就说明，至少在那之前，他就已经对自己动心了。 也许即使是在当年，他们之间的感情也不像是她想的那样，是自己拼命地追，对方拼命地逃。只不过林成则掩饰得太好，当年的她看不穿而已。 叶樱心下不由生出一股又酸又涩的情绪。 如果当时彼此能够坦诚一些，也许她跟林成则之间，不会错过那么长的一段时间。但作为一个思想成熟的成年人，她又感激林成则当年的守礼与克制。 叶樱小时候，每年都会去乡下外婆家过年。外婆家有十几棵梨树，其中有一株，每次都在新年刚过，天气乍然转暖时就迫不及待地开了花。但不久之后天气转冷，那些娇弱的花根本撑不过去。所以每一年，那棵树结的果子最少，味道也不好。 同样的，爱情的花开得太早，开在不应该的时候，只会在风霜之下委顿凋零，而无法结出甜美的果实。 从这个角度说，她与林成则之间的错过，又未尝不是一种幸运？ 至少重逢之时，他们都已经能够替自己做主，而不会受到外界的干扰。 26.第26章 对不起 http://.biquxs.info/

这些颠倒的心思，在叶樱自己心里反复盘旋，让她心底那一点怅然与不甘渐渐淡去。 过了一会儿，叶樱从那股突如其来的情绪之中回过神来，这才意识到另一个问题的所在，“如果不是因为我爸妈，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突然就消失了？” “是因为我母亲。”话既然说到了这里，两个人又已经在一起，不受这件事的影响，林成则也没有必要继续隐瞒。 跟在一个完整的、美好的家庭长成的叶樱不同，林成则的父亲早逝，母亲一个人将他拉扯长大。在乡下那样的地方，一个女人如此度日，自然十分不易。 其实她是个很好看的女人，就算带着林成则这么一个拖油瓶，愿意跟她搭伙过日子的人也并不少。林成则记得小时候，有几位叔叔就经常来家里帮忙，做挑水、劈柴这样的重活儿。 但母亲并不愿意跟他们往来。寡妇门前是非多，如果不是亲戚，往来得多了，总难免说闲话。 她也不愿意再嫁，而是将所有的心思和精力都放在了林成则身上。 所以她的性子虽是柔和的，却不是个慈祥的母亲，对林成则的要求一直十分严苛。她虽然自己不懂，却每天监督他写作业看书，定期去学校跟他的各科老师交流。 林成则没有辜负她的期望，果然成长得非常出色。 只是在这样的家庭长大，性子难免孤僻一些。但搭配着他出色的外貌和成绩，又十分相得益彰。 虽然父亲的位置一直空缺，但林成则并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成长过程也算得上顺遂。 上大学之前，母亲从不允许他因为生活的事情操心。上了大学之后，他利用空余时间做各种兼职，同时还在各种报刊杂志上刊登自己的文章，收入完全可以负担学费和生活费，才将她解放了出来。 母亲对他的期望很高，大学毕业之后，林成则考了研究生。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他本来应该继续深造，考博士生。反正家里的花费并不高，他兼职完全可以承担。 但是就在他毕业那一年，母亲忽然病重，进了医院。林成则不得不临时更改计划，回到家乡，进入高中任教，以便可以就近照顾母亲。 这些事，叶樱当然都是不知道的。 在她不顾一切追着他到处跑的时候，他还承担着这样无法推卸的责任与重担。 经过大半年的治疗，母亲的身体大为好转，也终于离开了医院。她不愿意住在城中，所以还是回了乡下。 不过如今乡下的生活也很便利，已经不再有挑水劈柴这种要求，母亲在屋后开了一块菜园，又养了些鸡鸭，有事可做，气色反而比在城里更好。所以林成则并没有反对。 在那时，他以为生活就会这样继续下去。 也正因为一切看起来都向着好的方向发展，他甚至在母亲的劝说下重新开始备考博士，同时对叶樱做出了那个承诺。 然而高考前夕，母亲的病再次复发，进了医院，林成则所有的打算自然也都落了空。 母亲很自责，因为她很清楚林成则的打算，知道自己又一次拖累了他，躺在病床上仍然于心不安。面对这样的情形，林成则别无选择。他单方面封闭了自己，仿佛不去看不去想，就可以不去面对。 叶樱满世界找林成则的时候，他正在母亲的病床前守着。不是没有想过她，只是始终无法下定决心去见面。 也许是承诺做出得太轻易，就显得不那么郑重。 如果一切顺利，在陌生的校园里重逢，他当然可以笑着提起。但现在既然失约，林成则也没办法郑重其事地去告知叶樱这件事。 或许内心深处也不是没有一点逃避：不说，就好像那个承诺始终还在，她还等着他去兑现。 回头想想，如果当初他们走到了一起，或许漫长的时间，已经将最初的心动消磨，面对无数的未知与变化，未必能够走到现在。但正因为在感情的萌芽刚刚积蓄了所有力量预备破土而出时被中断，反倒将那个人牢牢印刻在了心上。 是好是坏，谁也说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我欠你一句对不起。\"林成则说到这里，轻轻叹了一口气。 叶樱沉默了一会儿，才问，“那阿姨现在……？” 林成则摇头，“已经去世了。” 若不是心无挂碍，只剩下她这个执念只所在，或许林成则根本提不起劲头，在离开校园多年之后，重新捡起课本来，准备博士生考试。 “抱歉。”叶樱有些无措。 林成则闭了闭眼睛，无奈摇头，“她的命很苦，以前一直在为我拼命。等我能孝顺她了，又碰上了这样的病，没过过什么好日子。临走时还放不下，替我操心以后的事。” “我想，你妈妈一定也希望你能放下这些事，过好以后的日子。”叶樱握着他的手安慰道。 林成则闻言，忽然一笑，“你记得吗？其实你跟我妈见过一次的。” 叶樱自然记得，因为那一天，林成则明确的给了她承诺，所以发生过的一切都在她的记忆里重复了不止一次，即使过了多年，印象也十分深刻。 林成则见她点头，便道，“我妈走的时候不放心我，我就告诉她，其实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她催着我赶快去找你。” “以后有机会的话，我跟你一起去看看她吧。”叶樱道。 让她知道，他们已经在一起了，以后会好好的，她老人家不用记挂了。 “谢谢。”林成则回身抱了叶樱一会，“这次时间太紧张了，下次再找机会吧。” “嗯。” 两人在灯光下静静地相拥了一会儿，直到叶樱的电话响起来才分开。 打电话的自然是叶樱的妈妈。她们在楼上等了一会儿，没见叶樱回去，再去厨房看的时候，楼下已经没人了。这怎么了得？叶妈当时就要打电话，但被叶爸拦住了。 “他们年轻人见个面，你一个当妈的总打电话算怎么回事儿？”同样心急的叶爸爸面上还能保持镇定，“再等一会儿，过了十点人还没回来再打。” 又着急女儿的婚事，又不叫她跟男青年单独相处，什么时候才能成？ 这接下来的一个多小时，老两口几乎是熬过来的。一过十点，叶妈妈立刻抓起手机，打了过来，催她回家睡觉。 叶樱也很无奈，本来一直说要走要走，话说起来就忘了，结果还是让老妈的电话追了过来。她挂上电话，转身对林成则道，“这回是真的要走了，天塌下来也得走，不然我妈要疯了。” “我送你回去。”林成则坐起来道。 叶樱不由好笑，“这么送来送去，没完没了了是吗？” “大晚上的你一个女孩子在外面不安全。”林成则却根本不给她拒绝的机会，已经开始自顾自地穿衣服了。 于是叶樱就被他一路又送回了楼下。 林成则在楼下目送她进了楼道，又下意识地抬头去看叶樱家所在的窗户。这一看，才发现那里早就站了两个人。想来岳父岳母已经知道了他的存在。 但既然叶樱没有安排他登门的意思，林成则也就只能假装没看见。 反正他一抬头，那两位就忙不迭地躲了进去，未必能发现他已经看到了。 过了一会儿，又一个人出现在了窗口，这一次是叶樱。两人隔着一段距离挥手道别，林成则这才转身往外走。 大抵是因为今晚说了太多的话，他躺在酒店床上时，又想起了过去的事。 这十年的时间，他的日子其实乏善可陈。所以林成则自己，也很少会回头去想。如今想起来，却有些夜不能寐。明明一切都很好，都是自己想象中的样子。但或许正因为很好，太好了，反而令人觉得不安。 但即使是焦虑，也是幸福的焦虑。 林成则就这么焦虑了半个晚上，直到夜很深了才因为疲惫而睡去。 第二天是被叶樱的电话叫醒的，让他收拾了东西，现在就出发去机场。 “机票不是下午吗？”林成则看了看时间，才八点多，“怎么现在就走？你不是说要在家里多待一会儿吗？” “别提了！”叶樱用力地叹了一口气，“都怪你。昨晚我回来之后，他们两个人就一直在审我。跟谁出去的？去了哪儿？你们什么关系？发展到哪一步了？” 说到后面，她的语气也变得无力，“我受不了了，再不逃走我可能就要阵亡了。” “这些直说就是。”林成则有些不解，“你越是不说，他们越是不放心，反而会疑心我这边是不是有什么问题，所以你要这么隐瞒。” “你没问题吗？”叶樱犀利反问，“万一我爸妈知道是你不同意呢？” “……那就先走吧，”林成则也没有办法，只能顺着她的意思道，“下次我跟你一起回来，登门拜见。他们就算有什么不满意，也是冲着我来。” 27.第27章 正好 http://.biquxs.info/

坐了十年的飞机，登机口这条路，叶樱已经可以称得上熟悉了。 但这一次，跟林成则一起从这条路上走过，却让叶樱又陡然生出了几分不同的感受。 十年前她就曾经幻想过，跟林成则并肩一起前往北京的情形。那时怎么也没想到，这一天会来得那么迟。 但幸好还是来了。 于是所有的等待，所有的委屈，所有的苦涩，所有的心酸，也就立刻有了归处。 叶樱转头看看林成则，他两只手各拖着一只行李箱，走在叶樱前面开路，几乎走出了一股一往无前的气势，让沿路的人都不得不提前避开。 她伸手接过了其中一只，自己拖着。 “怎么了？”林成则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看向她。 叶樱朝他伸出手，林成则立刻会意，紧紧握住，并且迅速修正出了一个十指紧扣的姿势，牵着她往前走。 叶樱的心情于是又明媚了起来。 往前走了几步，她忍不住轻声叹息，“我怎么那么喜欢你啊……” 在嘈杂的人流之中，她说话的声音很小，然而林成则却还是奇迹般地听见了。他握着叶樱的手一紧，侧头看向她的眼神温和极了，嘴唇嚅动片刻，却还是没有开口回应，只是嘴角一点点勾起来，露出一个淡淡的笑模样。 穿越人群，他们登上了飞机。大抵是终于要离开这座城市，林成则整个人逐渐放松了下来。昨晚熬夜所遗留的疲惫重新侵袭了他的身体，让他陷入了困倦之中。 飞机起飞之后不久，他就睡着了。 叶樱替他放下了窗边的挡板，又要了小毯子展开，自己往他身上一靠，也闭上了眼睛。 醒来时飞机已经在云端平稳前行，窗外阳光灿烂，风景独好。叶樱百无聊赖地坐了一会儿，见林成则还在熟睡之中，便侧过头靠在椅背上，细细打量起他来。 重逢之后，她已经看过各种各样的林成则，冷淡的，克制的，急切的，躁动的，火热的，冲动的……每一种表情都能在她心里掀起一阵涟漪。但此刻，陷入沉睡中的林成则是安宁的，恬静的，也是她之前没有注意过的。 至今为止，两人还没有过一起过夜的经历，自然也就少了那种一觉醒来对方就在身边的体验，更遑论是仔细观察对方的睡颜。 叶樱曾经说过，林成则有一双很有野心的眼睛，坚定、执着，认准了目标就绝对不会改变。她喜欢这种野心，尤其当自己也成为他野心和目标的一部分时。 但是此刻，林成则闭上了他那双动人的眼睛，反而把脸上其他的部分凸显出来了。 他的眉直而硬，英气勃勃，鼻梁高挺，鼻翼却很薄，浅浅的人中连着两篇薄唇，最后在下巴收起一道略有些硬的弧度，实在是个魅力十足的男人。 因为带的衣服都是出差要用的，所以都是正装西服，包括他身上这一套。衬衣的扣子扣到最上面，板正地打着领结，显出一种强烈的禁欲气息。即使闭着眼睛，也不会让人觉得好亲近。 叶樱的视线几乎是迷恋地流连在他身上。 其实在没有重新遇到林成则之前，她也曾经想过，也许十年过去，对方早已不是当年那个人，或许已经在社会压力下，变成了颓丧油腻的中年人，不再能够掀起她心中的波澜。 可是当这个人重新出现在视线之中，她就知道自己完全错了。 他身上最后一点青涩褪去，尽数转化成了成熟与稳重，比十年前更令人心动。轻而易举地，就让她再次沦陷了。 叶樱视线往下，落在他随意搭在座位旁边的手上。 严格来说，林成则的手长得并不好看。他少年时家境贫困，虽然母亲已经尽量为他营造出好的学习环境和氛围，却还是免不了要为家里分担一些劳动。 所以他的皮肤并不细腻，手上有好几个痕迹很淡的伤口，手指的形状也不够圆润，骨节略有些粗大，却反倒显得骨骼分明。掌心因为劳作而长出的茧已经在时光中消退，却还是留下了一点细微的痕迹，那一片的皮肤始终比别处粗糙一些。 叶樱握着他的手，一点一点检视过去，用指腹摩挲着每一个伤疤，每一处薄茧，好像通过这样的方式，可以跨越时空抚慰那个尚未长成的少年。 她陷入了一种深沉的情绪之中，直到被自己握着的手轻轻一动，反过来握住了她，而后又挪动了几下，与她十指紧扣。 叶樱抬起头，发现林成则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睁开了眼睛。 “醒了？”她朝他一笑，“应该也快到了。” 林成则不置可否地“嗯”了一声，将两人紧扣在一起的手举起来，凑到唇边，在叶樱的手背上烙下一个吻，然后才抬眼看向她，“你在看什么？” “看你。”叶樱坦然地回视他。 其实她本来想说，要是我能够早点认识你就好了，但转念想想，林成则比她大了七岁，在他十几岁的年纪里，她可能还是个蹒跚学步的小姑娘，就算那时候遇见了，又能做什么呢？ 十八岁的她和二十五岁的林成则，尚且因为身份和年龄的悬殊而不可能有结果。再倒退十年，林成则刚到可以恋爱的年纪，她却还是个奶娃娃，两个人之间的差距只会更大。 反倒是现在，两个人都青春正好风华正茂，那七年的差距反倒可以忽略不计了。即使两人就这么牵着手走出去，旁人看见了，也必然只能赞一声登对。 这么一想，便觉得也没那么在意了。 或许最好的爱情，就是在正确的时间，遇到正确的人，一切都刚刚好，才能够修成正果。 好在他们的相遇虽然并不完美，但彼此都没有放弃，最终坚持到了这一天。 林成则正准备开口，飞机已经开始广播即将降落的消息，他握紧了叶樱的手，又觉得什么都不必多说。毕竟说得再多，也比不上动手去做。他相信他们之间会有一个美好的未来，会为此采取行动，而叶樱只需要看着他就好了。 28.第28章 留宿 http://.biquxs.info/

即使现在的交通条件越来越好，旅程时间越来越短，两人也都已经习惯了这种奔波，但下了飞机，却还是觉得有些疲惫。 回到学校，林成则把叶樱送回职工楼下，便要离开。 林成则昨夜没怎么睡，这会儿已是困倦极了，看起来十分没有精神，叶樱见状，不由有些心疼。也许是因为昨天已经说开了一些心事，她这会儿心里放开了许多，对原来的那些计较也就不那么看重了，忍不住道，“要不你留在这里休息一会儿吧。” 原本形容憔悴的林成则陡然精神了起来，抬头看向她，目光灼热。 叶樱不自在地别过头，“不想来就算了。” 说着转身就要走，被林成则抓住了手腕。他握了握叶樱的手，将她手中另一个行李箱接过来，含笑道，“好。” 上了楼，两人简单洗漱一下，就躺到了床上。 明明应该很困，但精神上却不免有些亢奋，迟迟难以入睡。 叶樱有些不安分地动来动去，处于一种非常微妙的状态之中：她觉得都回来了，应该跟林成则做点儿亲密的事，但身体的确太累了，又提不起一点劲来。 她自己折腾了一会儿，等那种躁动慢慢平复下来，就陷入了混沌的状态之中，却将林成则撩起了火气。 但他也并不太急切和冲动，更愿意这样安安静静地抱着她躺上一会儿。躺着躺着，不知不觉也就睡着了。等两人都清醒过来时，天已经黑了。 中午在飞机上将就着吃了几口，当时没有胃口，也不觉得饿，这会儿睡醒了，胃里不免隐隐作痛。但他们走了几天，家里自然没有食材，饿得发慌的两人只得换了衣服出门觅食。 再次手牵手走在校园里，晚风轻拂，叶樱和林成则都有不一样的体会。 “以前啊，”叶樱开口，“每次我一个人走在校园里，都会幻想你突然从某个地方冒出来，出现在我面前，来赴我们的约定，就像言情小说里写的那样，非常浪漫。” 林成则握着她的手一紧。 叶樱笑了起来，“没关系，我现在已经不在意了。其实回想起来，还应该感谢我的青春里有这么一个可以惦念的人，让我没有分心到别的事情上去，能始终专注学业。”她转头看向林成则，“我一直觉得，自己应该是个恋爱脑来着。” 恋爱脑的叶樱，最终战胜了大多数竞争者，留在了这个学校，在学术方面也终于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路。 在这个时候跟林成则重逢，对叶樱而言，恰是刚好。她不再是那个，只能仰望对方、追逐对方的少女，而是可以与他并肩前行的对象。 这种敏感细腻的心思，林成则不说完全了解，至少也看出了大半。 他想了想，似乎也的确无法想象两人之间走出第三条路来的情形。如果当时他没有被母亲的病缠住脚步，跟着叶樱来到了这里，他们就能情比金坚了吗？ 也未必。 人生路上总有各种考验与安排，跨过去了，才是更上一层楼。而更多人倒在了被考验的半路上，再也无法走过来。 今天的分别是为了将来更好的再见。这句话无比鸡汤的话，听起来像是无可奈何的安慰，林成则此刻却真心认为，它也有一定的道理。 学校门口有火锅店，麻辣烫，日本料理，韩国料理，以及川菜粤菜鲁菜淮扬菜各种馆子。 最终，两人走进了一家生活气息浓厚的川菜馆。 一进门，就被爆香的辣椒味呛了一鼻子。叶樱整个人都活泛起来，只觉得胃里空空，催促一般让服务员拿来菜单，跟林成则头碰头靠在一起点了菜，然后就捏着筷子，一脸期待的等。 林成则看着这样的她，心下有些好笑，但更多的是怜惜。重逢以来，叶樱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成熟稳重，很少有这般孩子气的时候。 这让他想起十年前的事。 叶樱缠人的功力是一等一的，当时的林成则根本没有应对这种情况的余裕，所以着实是被她缠得毫无办法，有好几次被叶樱跟上门。，不得不让叶樱登堂入室，进入自己的宿舍里。 一开始叶樱只是在门口找他，后来登堂入室，进屋喝杯水、洗个手，再后来变成拉拉杂杂跟他扯闲话，或者故意找出难度比较大的题目来请他讲解。最后一次，她留在那里吃了一顿饭。 不是林成则亲手做的，单身教师的宿舍楼条件有限，没有厨房，他也懒得动手。所以只是从外面打包回来的饭菜，但一顿饭叶樱吃得叽叽喳喳，一直在点评每一道菜，看起来心情特别好。 林成则以为自己会厌烦，但事实是，有人陪伴着，他竟然多吃了一碗饭。 就是在那天下午，送走了叶樱，看着她踩着夕阳蹦蹦跳跳离开的背影，林成则一边揉着撑到隐隐作痛的胃，一边终于下定了决心。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知道自己的心已经动摇，如果再让叶樱这样纠缠下去，他们两个人都将会跌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身为成年人，身为一名师长，他有责任指引叶樱将来的道路，不叫她误入歧途。 至于他自己的心情，那是最最不紧要的，只在偶尔的瞬间从脑海里闪过，但又快速地消失无踪，连他自己，只要不去深究，就好似也没有任何感觉。 直到今日，那种纯粹的、活泼的，打动了他的特质，还是留在叶樱身上，始终没有变。 叶樱吃着吃着饭，抬起头来，便见林成则正怔怔地盯着自己，也不说话，也不吃东西，就只这么看着。 即使脸皮厚如叶樱，也不免有些赧然，问，“看着我做什么？” 林成则心绪激荡，其实是有好一番话要说的。但此时既不是说话的地点，他又确实不知该怎么开这个口，最后也只是笑道，“只是觉得你吃得很香，看得我也有了胃口。” 他给叶樱夹了一筷子菜，“多吃点。”又道，“其实偶尔出来吃一顿也不错，尝尝不同的味道，等回去之后还可以尝试自己做，你觉得呢？” 这就是在为他们将来的生活勾勒细节了。 叶樱点头附和，“当然好。” 他们两人都是会下厨的，但总在家里吃，也就少了一点那种浪漫的氛围，跟在外面的店里终究不太一样。 饭吃到一半，遇上了江雪君。 她和另外两个朋友也是过来吃饭，见到叶樱和林成则在，便笑着过来打招呼，视线在他们之间瞟来瞟去，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 叶樱之前跟她提过一句这件事，此刻也大大方方地任由她打量。 江雪君是个进退有度的人，因为第一次见面自己就打趣过林成则，所以扫了两眼就不再多看，含笑问，“你们也出来吃饭啊，什么时候回来的？”叶樱回家她是知道的。 “就今天。”叶樱应了一句，又问，“你也还没吃，要拼桌吗？” “不了不了，”江雪君促狭地朝她眨眨眼睛，“我的梦想是成为一本书，而不是一只一百瓦的大灯泡。再说，我那边还有朋友在，有点事情要谈，就不打扰你们二人世界了。” 如此上道，让林成则也不由轻笑了起来，随即开口提了一句，“对了，我这次去东大那边，听说蓝大最近在收人，你可以去试试。”蓝大在国内的地位，虽然比不上华大和东大，但也在第二梯队，对此时的江雪君，无疑是很好的选择。 江雪君不由大喜，“这消息是真的？那就真要多谢林师弟了。我回头就去看看，要是能过去，到时候请你们吃饭。” 到了他们这个阶段，未来何去何从已经成了最重要的问题。叶樱留校，也就意味着江雪君不能再走这条路了。可是要去其他学校，人家也有自己的博士生要留，并不容易得到机会。而有时候更寸的就是眼前这样，明明有机会，但是自己偏偏没有得到消息，白白错过了。 所以江雪君说得并不夸张，如果这次真能定下来，是要记林成则的恩的。因为有些招聘，消息只会在内部流传，人选也只会低调定下，等外面的人反应过来，黄花菜都凉了。 一顿饭，还是显得分量太轻。 “对了，有个事提醒你。”临到要走，她又回过头来，看着林成则道，“最近老冯又接了个新课题，听说很受重视，你要是想争取，就得早点开始准备了。” “我知道。”林成则笑了起来，“谢谢江师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