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日赋》 第1页 [古装迷情] 《秋日赋 》作者:闻银似梨【完结】 简介: 陆绮凝满十六岁生辰这日,她被算出次年『命中带劫』,需『命中带罡』的男子可化之。 同日,她被她皇帝舅舅赐婚给了太子南珵。 成婚不过三日,陆绮凝的夫子在江南遇害,为打消有心之人顾虑,她和太子便被皇帝借「出游」为由,派去江南,一来作为晚辈为她这夫子守孝,二来便是私下查案和寻合适官商。 为顺民心,陆绮凝绝非本愿与南珵装作伉俪情深。 * 太子南珵,打小厚望加身,勤勉无度,只八岁那年喜欢上了一位粉雕玉琢的小丫头,自此这姑娘浇灌他心扉,但碍于种种原因,未敢严明,直到有一日,他成了这姑娘的郎君。 他的心意不再掩饰,倾巢而出。 * 一日,陆绮凝正在小憩,南珵作诗并提名《秋日赋》,扰她睡眠,诗中是这么写的: 「别院偷闲独坐,花窗景,容华似锦一枝独来秀。」 「扶摇起,轻舟落,是秋舞,金风玉露情丝系佳人。」 她盯着『偷闲』二字,甚觉刺眼,回怼:「不知太子殿下昨晚睡得好吗?」 * 于陆绮凝而言,南珵是个道貌凛然的小人。 于南珵而言,九天弦月不是陆绮凝,高坐楼台中无近水之心的人才是她,他偏要一步步登上楼台,与佳人共赏雅月。 瞧这里: 1:双洁,1v1,he,架空 2:女子穿着仿明,男子穿着仿宋制圆领袍 3:女二是穿越者 4:文案中的诗作者自己写的 第1章 秋日赋1 ======================= 南祈三十四年,江南小院。 别院多弄蝶,摇落胭脂色。暮云织锦布,霞衣正当盛。 陆绮凝坐在别院搭好的鞦韆上,头轻倚藤条,阖眼假寐,身侧那颗柿子树,灯笼压灰枝,在她脸颊铺染别样红。 她纤白的手搭在双膝那翻了页的卷宗上,秋风微拂,搅动着宗卷一隅,轻泠泠作响。 就这小半盏茶功夫,脑中突兀响起她和南珵大婚当晚,少年在她睡意朦胧时说的一句醉话。 「陆书予,我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陆绮凝心里揣着事,虽阖眼假寐,但也分不出现实还是梦中,迷迷煳煳道:「南珵,你不能喜欢我。」 说来这桩婚事来的也巧,九月初十,她满十六岁生辰,被钦天监监正算出来年『命中有劫』,须找个『命中带罡』的男子,与其成婚便可化解,巧太子就是这个人。 皇帝是她舅舅,从小宠爱她,更害怕她因命劫出事,一道圣旨,她和太子就这么在冬月初一那日成了婚。 倏而她手背多了绵软感,待她睡眼惺忪,先映入眼帘的居然是只被打扮成花枝招展的小羊驼,下巴正堪堪搭在她手背,和隐约可见的一道熟悉人影。 羊唇口脂浓郁,胭脂轻点颊,脖颈上挂着串儿并蒂花,像个陪嫁丫头。 「噗嗤。」陆绮凝没忍着,直笑了声来,手打弯从后穿过藤条,使得鞦韆前后缓缓晃动,她斜抬眸看她这位夫婿,人确生得极好。 沧浪色圆领交袍,身姿挺拔,负手立在她斜边,眉眼清隽,眸光潋滟着她,像是三月薄雪纷飞,那抹未披上银霜的桃枝嫩芽,捎带独开意。 「南珵,这羊驼哪儿来的?」 陆绮凝身份尊贵,不仅仅是南珵的太子妃,这南祈朝的昭钰郡主;她阿娘是与南祈朝有着平起平坐关系的北冥朝公主,更是南祈皇帝的妹妹;她阿爹是昭平候,她日后要回北冥顺位继承皇位的皇女,自可以直唿对方大名。 莫若不是北冥朝未来在她手上,她不能死,也是不惧命劫一说的,何会嫁人。 瞧着斜对边那位郎君像是蓄谋已久,迤迤然到陆绮凝身前,把藏在身后的那朵完整并蒂莲别在她侧面髮髻上。 千朵万朵不抵眼前一朵。 「江大善人赠的,借花献佛。」南珵身上携着并蒂花香,语调似清泉清透,眸中错落有致,只少女一人。 这少女容颜更盛些,灿如春华,皎如秋月的。若有若无的并蒂花香散开,额发和裙摆随风而动,又衬着她清灵毓秀,正值落叶纷飞景,她却如一副清丽的山水画。 「江大善人。」陆绮凝轻呢句,她闻此人名讳是在几日前,刚同南珵成婚不过四日光景,尚在都城闲暇,她前去『百戏园』听戏。 刚行至地,不远处马蹄声急踏前来,马上男子临近她处,从马背跌落地。 陆绮凝习武了得,这茬冲撞不着她,只那人后背中了两箭,浑身血迹连连,只能试试看能不能救治,「笑竹,给他请脉。」 笑竹是她身边四位大婢女之一,医术、武艺皆上乘。 可那人不知怎得,一双极疲倦的眸子,像看到救命稻草般看她,断断续续道:「徐知府死了。」 半盏茶功夫,两边百姓沸沸扬扬,陆绮凝心中有颤不露于色,这会子巡兵赶到,加急疏散百姓。 她缓缓蹲下身子,眸中泛冷审视那人,质问:「你是谁。」这人她不认识,但口中之人她很熟。 徐知府名鸿越,是她阿娘少时夫子;也是她的夫子,原在朝堂任尚书职,去年自请调派至江南做知府,开拓朝廷与之商贾道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地上人气若游丝,身子逐渐泛凉,卯着全力从身上拿出张被保护完好的叠的四四方方的澄心堂纸,递给陆绮凝时他的手哆嗦不止,「江大善人。」话未落地,他便断了气。 陆绮凝秀眉一拧,地上人衣衫褴褛,蓬头垢面,身上血迹新旧横纵,想来从马背上滚落就奄奄一息,「笑竹,去请仵作来,再亲跑趟棺材铺,打副棺材给他。」她抽过那张澄心堂纸,打开。 是张画像,画像女子陆绮凝再熟悉不过,是她自己,作画之人就是她这伯伯。 徐鸿越临行亲描这幅画,并道:「见画如见子,静候归来时。」 如今陆绮凝就住在她徐伯伯这三进出的别院里,她都找上门了,也不见其人。 她盯着手中卷宗,只寥寥一笔,『徐鸿越,年三十有七,身疾而亡』,朝堂皆知这是做给活人看的。 一个体健安康,习武惯手,值壮盛年的男子,客死他乡,谜云重重。 于是,她皇帝舅舅,借小夫妻新婚燕尔,需过一年如胶似漆日子为『出游』由头,让二人下江南,一来是徐鸿越无妻无子,她和太子来行晚辈之职;二来就是私下查查这桩案子,接手开拓商贾重担。 江南面上瞧着是商贾云集风浪平静,任职官差各司其职,背后却是盘根错节,凭着都城离之甚远,欺上独行功夫倒是有一手。 不过刚来数日,江南六房大人1,各个笑面虎,轮番来拜访,劝她与太子节哀,说是拜访,不如说是观望观望,这南祈未来天子行事做派。 二人一道到江南时,徐鸿越的棺材依然被官员押着下葬,如今七日孝期已满,倒不如主动寻突破法子,陆绮凝玉手去摸羊驼,「江大善人,女儿明儿出阁宴,今儿还来这里,倒是难为他了。」 她这声儿压得轻盈,细听着像是槐花雨,柔柔绵绵,认认真真体谅着别人的这番心,她意思也很明了,既然信儿是江大善人传的,现下橄榄枝又递了过来,自要前去喝杯喜酒。 这世道贼喊捉贼的人多的是,谁能保证示好之人有无人命官司在身,江大善人在江南地带,名声颇望,若无人命官司在身,定有手段约束。 面善心狠手段重,才能成为大善人。 玉兔东升,落叶打旋飘翩然,如同湍流,时稳时乱时而又被吹散。 「今儿江大善人来送羊驼,请你明儿给他女儿戴簪。」南珵手戳弄那朵别在陆绮凝髮髻中的并蒂花,若无其事地说着,心思早打几个弯。 花开并蒂,鹣鲽情深,他瞧着锦霞弦月相拥,蝴蝶舞步缠绵,而他能等来和陆书予风情月意吗? 『南珵,你不能喜欢我』这话在他耳畔乍开,好似一滴清水,滴在墨池里,旋即被吞噬,如今人就在他身边,怎能不喜;怎能不想和其情意绵绵。 南祈朝但凡有女出阁,家中都会採买羊驼寓意吉祥如意,还需找个全须全尾的女子为其戴簪。 做阿爹的无非是想给自家女儿讨个福兆,陆绮凝轻合卷宗,嘴角携着趣味,戏了句:「新郎官去看新郎官啊。」 这话是南祈都城传的两句民谣:新娘子看新娘子,新郎官看新郎官。 说的是成婚不过月余的夫妻去吃新婚夫妻的宴席,福意双倍。 南珵没说,陆绮凝并不知其喜欢自己什么,她也不能敛着性子过啊,别人喜欢她,就让别人喜欢好了。 自成婚,南珵从未在口舌之快站过上乘,一时哑口无言,转而抬眸瞧着近在眼前的那颗柿子树,皎皎月色花灯盛,盼年岁似今朝浓。 他身子抵着鞦韆藤条,垂眼看月下美人昭昭,扯唇一笑,撇了话:「陆书予,吃柿子烙的饼吗?」 俗话有言:攻心先攻胃。 这普通之食,却别有一番雅致情趣,是陆绮凝父母定情佳食。 南珵可听过不少,每逢岳父岳母定情那日前后,昭平侯府都会做来吃,成亲前他还特意学来做法。 果然,陆绮凝双瞳一亮,这柿子饼她最是喜爱,仿佛此刻已然嗅到饼的香气,缓缓起身,尽显笑意,不经意催促:「那你可快些。」 南珵略微一滞,旋即弹指间眉梢轻佻,懒洋洋道:「那我今晚房里睡。」 江南的秋不似别处,颇有春风捎满绿枝头的温意,隔壁院子桂花飘来,暗香涟漪。 「奸商。」陆绮凝笑容逐渐凝固,小声嘀咕句,若不是南珵得她阿爹亲传,味道江南厨子做不出来,她铁定不求。 二人,各睡一间,她睨着看他说这话面不红耳不赤,甚觉对面少年居心叵测,即便心知肚明,只好勉为其难应下,「成,贵妃榻给你睡。」谁让她真的喜欢吃柿子饼。 「阿予回屋且等着,为夫去去就来。」南珵一听少女应了他,笑声软语,声音听着都得意几分。 这三进出的院子坐北朝南,分前厅、中庭、后院,后院只两间,南珵住的书房和她住的『春景堂』。 二人背道而驰。 陆绮凝回到『春景堂』,不过几步路,屋内灯火明亮,她的四个婢女各忙各的,见她进来,上前拘礼。 说来是她盪鞦韆不喜人推,脚离了地,免不得失重,索性就遣了下人回屋。 陆绮凝坐在贵妃榻上,南珵那得逞的笑在她脑海里挥之不去,吩咐道:「云笑,给太子殿下记上一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云笑是她御笔大丫头,打小罗缕纪存着她在外人跟前的一切。 这次下江南,南珵故意没带御笔侍卫,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 陆绮凝见云笑落座书案后,手轻捻莲花玉盏,悠悠道:「南祈三十四年,冬月一十五日晴,太子同太子妃俏言互诉,其太子殿下顾有月女娇容,惹其不快,特记来哉。」 云笑纸落云烟,不一会儿便写完起身,递呈给她。 春景堂的门和窗柩都敞开着,明月压枝低,无意穿堂风。 南珵侍卫白羽将装柿子饼的食盒拎到门口,朝堂内鞠了一躬,「太子妃,这是太子殿下着属下送来的。」 陆绮凝轻瞥了眼她另一位丫头闻晴,一个很伶俐的丫头,闻晴弯腰,后退三步才转身出堂,接过食盒,「有劳白侍卫。」 「前院儿来客,太子殿下耽误片刻就来。」白羽说完告退,闻晴转身进屋。 陆绮凝瞧着那张普通榆木四方桌,和那已经泛旧的双层食盒,这院里的一应用品如数换过,只这桌子和食盒她留着纪念。 她如月皎洁的眼底,渐渐湿润起来,手中册子紧紧捏着,她这徐伯伯为官清廉,刚正不阿,若真是因此开罪江南地头蛇,导致惨死。 有一人她便杀一人,有一双她杀一双。 她玉面温和,就是鹅黄色的光都无幸在她脸上视出端倪,算起来再过三日就是她父母定情那日,是该吃些,「你们端走上层的一盘拿去分着吃,我等等南珵。」 左右等着南珵人没进来,陆绮凝自己上那张黄花梨木床睡去了,再醒来她腰酸背痛的,然觉她自己就像树干,被藤蔓缠绕着,她耳畔那睡意正浓之人毫无察觉。 「你给我下去。」她以为是南珵睡在她床上,踹了一脚过去,她被他紧紧搂着,俩人双双坠地,她那如瀑髮丝瞬间铺满南珵身侧。 只听少年「嘶」了声,身后疼痛欲裂,身上原本被陆绮凝压着,只见这姑娘反应过来,立马从他身上起来,点了盏灯。 「你没事吧。」陆绮凝瞥了眼贵妃榻,心生疑,她不是在床上睡吗?没敢耽搁,先把人从地面扶起。 南珵被扶着坐好,背部疼痛没得缓解,但这点疼痛算不得什么,不过是想同她多点接触罢了,见陆绮凝忙着穿衣,轻语俏着道:「谋杀亲夫啊。」 他是习武之人,幼时被打趴,再站起来比这承受的痛更甚,他是怕陆绮凝会担心。 陆绮凝披了层外衣站在他面前,她亦习武,外人不知道罢了,这点疼痛犯不着请大夫,轻轻歪着脑袋,倒是没有不悦,长发散乱,稍稍倒向一侧,困惑道:「我怎么过来的。」 她想确认一下自己是不是得了『游魂症』,这症状倒是容易让人睡着无意识时,做一些令人意想不到的事情。 南珵生得双瑞凤眼,似洁净玉兰,眼眸清澈透亮,眼尾轻轻一挑,又似能沉溺人的瘾。 只见他抬手抚着自己的腰,装疼痛不已,话里不是埋怨,像是失落加告状,「为夫进来这榻上连床被子都不曾有,只好把阿予和衾褥一起抱过来。」 陆绮凝瞬间心中缓了口气,幸不是她患了游魂症状,她顺眼瞧着贵妃榻,只一床衾被和褥子,怪不得她睡得四肢酸痛,「那便回书房睡罢。」她转头提着灯到床边,熄灭睡觉。 -------------------- 贴贴我的新开奇幻文《满级神君和穷书生》,求收藏呀~ 不得不藏拙的满级神君vs穿越而来的穷书生 雪月派大小姐雪泠弦,十五岁飞升神位,享六界供奉,是天之骄女。 可是,飞升神位的那一天里,雪月派一朝覆灭,只见废墟。 她从端坐高台的神女,变成了血洗满门的真兇,不过一日光景,她跌落云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雪泠弦不服! 为了寻找真兇,她匆匆下界,改名换姓。 天之骄女雪泠弦不见了,修仙界却多了一位楚楚可怜的弱女子。 从此,她是经营白事,为人招魂引亲,「风花铺」的老闆,姜笺。 * 风琮自幼院长大,勤工俭学成了师范大学准大学生。 一日睡梦中,有一德高望重的女长者问他,「愿不愿意来奇幻界?」 他千百愿之,毕竟,谁不愿执剑拯救苍生? 他从天而降之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女子的绣花鞋。 那女子柔柔弱弱,语气温和,话中却蛮横:「「道上规矩,碰了我的鞋,得赔钱哦。」」 荷包空空的风琮,纠缠不过,只好劳工抵债。 可是…… 说好的拯救苍生,怎么是从免费长工做起啊?! 长工命,长工魂,惬意长工他来当。 这是他的好人卡吗? 慢慢的他却发现,这家白事铺子不简单。 有脏东西会附他的身,装得高深莫测,术法精通啊! 不过…… 也许,这也算另一种拯救苍生……? * 姜笺第一次见到风琮,只觉是个不知何来的穷书生,管好她的铺子,当好她的提线木偶,做好她的挡箭牌……即可。 后来…… 她只想陪他走完他的寻常一生。 阿予(叉腰):小人小人小人。 南珵:我搂她了,被踹一脚,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注释:1六房:户、吏、礼、工、刑、兵,参考清代律法。 第2章 秋日赋2 ======================= 南珵敞快一笑,躺回贵妃榻,把几个时辰前抱陆绮凝过来被子往身上一搭,又借着如点点碎银堆砌的月光,望着床上那裹着衾被背对着他,已然入睡的少女。 他怔神片刻,恍他八岁那年,在御花园遇见正在玩耍的陆书予,那日正值春节意浓,雪后初晴,云彩淡淡,他姨夫姨母领着她在宫内过节,粉雕玉琢的小姑娘一袭红衣,把头埋在清扫好的雪堆里。 他细想,怕这姑娘头栽在雪里出不来,跑上前把其拽出,竟不曾想到是其故意为之。 四岁的陆绮凝被这么一拉,使着浑身劲踩了他一脚,不知何意,转身便跟她身边嬷嬷离开。 他自出生便是太子,他父皇母后只他一子,厚望加身,勤勉无度,唯恐懈怠,每逢佳节他自请学业续,独独那日忙里偷闲,小丫头如同树边堆着的雪融进泥土那般,浇灌他的心扉,自此念念不忘。 他父皇母后一直视陆绮凝当掌上明珠,从不允许男子离这姑娘身近,按他双亲说法,就是这天底下没人配得上陆绮凝。 若非那道圣旨,这枝他也攀不上的。 夜半,南珵辗转睡梦中,做了一个他前几日才发生过的「梦」。 是他和陆绮凝大婚那晚,夜已深,『岁朝堂』除了在太子妃屋前当值的两个婢女外,空无一人。 勾月明悬,如玉无瑕的银霜落在那道连着『岁朝堂』的月洞门前,将倚靠在门洞下的少年一举一动散在这数不尽的尘埃中。 说来也怪,那少年郎被拉长的影子不显孤寂,隐约可见这人背影像凯旋而归的意气风发少年郎,高马尾,玉冠簪发,红衣新郎装。 仿若深夜不再寞落,似混着成熟果子的气味,漂浮在这银霜中,在那少年脸上慢慢发酵。 只见那少年目光寸寸,远远隔着窗柩盯着熄灯那屋子,满是相思意,他便借着『醉意』踏进岁朝堂院子,无视被他吵醒的两个婢女,直径推门进屋。 金丝楠床榻边上那两只红烛已被吹灭,只有一地雪白的碎玉,将床上少女照着一会儿近在咫尺;一会儿悠远神秘。 少年轻踩银霜慢步无声走至床前,借着那穿过窗桕的柔白,弯下身子轻轻在少女耳畔呢了句『醉话』。 「陆书予,我定会让你喜欢我的。」 这少女许是一日婚嫁累了,早早歇下,粉黛全褪、睡颜如同一朵蔷薇,绚丽脱俗,然睡姿却不老实,手在空中挥舞两下,差点一巴掌拍在这少年身上。 两三时辰过后,东边泛起鱼肚白,大街小巷炊烟裊裊,如同人间仙境,须臾,摊贩一肩扁担挑着前后两个箩筐,装满花团锦簇的花卉,沿街叫卖。 朝光一点点将薄雾吞併,别院下人井然有序地忙碌着,春景堂外的那颗柿子树被照得清透,像是晶莹剔透的红珊瑚,早早令鸟儿垂涎欲滴,落在枝头你来我往的互啄。 「吱。」一声,陆绮凝缓缓将窗柩轻开了条缝儿,院中侍女朝她施礼,她定定入迷这番景,青砖白瓦曲通幽,入眼尽是如意红,前头小厨房屡屡青烟绕着那两只鸟儿,只听「啪嗒」一声,那被啄着不成样子的柿子摔个稀碎,惊弓之鸟掠掠飞走。 听着屋内有窸窸窣窣声响,她才唤了婢女推门进来,瞥过头瞧了眼贵妃榻上那面色略显痛感,眼下显青的南珵,这不看还好,一看陆绮凝自己浑身也痛,也不知昨晚她睡了多久贵妃榻。 二人自打来到这江南,有些规矩该舍便舍了,譬如晚间婢女守夜;再譬如下榻,自是何时醒,何时起。 既是借着『出游』名头过来,太子和太子妃两个人带的下人拢着不足二十,能进房伺候的不过五六,于是二人不慌不忙洗漱、梳妆。 待早膳用完,辰时一刻,才不徐不疾上了门口准备妥当的那辆马车。 这辆马车不是陆绮凝和南珵来时那辆,是住下现採买的一辆,来之则安,入乡随俗。 陆绮凝先被南珵扶着上了马车,里头位置倒也不小,中间放着张梨花木小桌,上摆着糕点和釉色青莹的青瓷茶具,小桌上还摆着一瓶罐,她未嗅出里头盛的物什,在一边坐下,自顾自从那茶壶里倒出一杯飘香四溢的桂花茶后。 南珵适才坐这姑娘对面,他手法娴熟的把那瓶罐打开,拿起勺匙先用茶水净洗、拭干,舀了两次蜂蜜放到她面前那青瓷茶盏中。 徐府不在主街上,落在花街巷,一条诗情画意的巷子,离主街尚远,离江大善人住的七弯巷,只隔着两条巷子和七个打弯便到。 这巷子多以一年四季卖花为正经营生,二人这个时辰出门,便错过了那刚被剪下的四时繁花,浅风搅着陆绮凝这边绉纱一隅,残香无孔不入,经久未息,金线宛如绣台上的那梭子,在她对面少年郎脸上绘出绣品。 黑髮束着高马尾,落在一个简单的玉冠中,浅浅泛着鹅黄色的光,姿态悠闲,瞧她片刻,方神色凝肃,「昨儿晚户司卫大人登门有言,徐卿死因是江大善人所为。」 户司是江南六房之首,曾经就从这江南一路科考到南祈都城,一举中状元,言之凿凿回乡为百姓造福,除了朝廷派过来的知府外,属户司官儿大。 陆绮凝晃了一下神,手心托着那盏加了蜜的桂花茶溅她手心些,余光那绣着绒花的帕子递到她跟前儿,旋即定神道:「我们今儿个去吃出阁宴,所生妒心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天下事冠冕堂皇加『巧合』二字,绝非幸事,稍加琢磨,嚼味其中。 若江大善人派小厮去都城通风报信之举为巧,这卫大人言之为真,岂非江大善人贼喊捉贼。 千人面千人语,识人识面不识心。 南珵倒没惊讶,反倒有些佩服比他小四岁的陆书予,小小年纪,条理清晰,他只轻喟一声:「极是,卫大人此人担不起重担,撺掇他登门之人怕是江大善人会主动道出什么?」 当朝太子携太子妃去江家嫁女宴席,任谁瞧着都会多几分揣度。 「或说此人聪明绝顶,故意为之,鹬蚌相争渔人得利。」 陆绮凝说完,慢呷手中热气散去些的茶水,蜜意在她口中漾开,像极了昨晚那隔壁院子桂香四溢,蔓延她的舌腔。 这是她惯爱的槐花蜜,槐花蜜做法繁琐复杂,尤其是这水白色槐花蜜,所食不闻香更是难得,刚南珵给她加,天下蜂蜜岂非她尝遍,难免有相似,无疑生起。 她刚抬眼,直直撞上南珵目光,四目相对,鸦雀无声,本想谢过槐蜜之情,不曾想对面那人,浅抿嘴角,先她一步道:「好看吗?」 陆绮凝鸦羽轻眨,眼底泛起疑惑,「你?」对面那人好看与否,同她何干,何故问她,多照铜镜方知潘安貌。 南珵目光微动,眼中景随行,「是你。」 在都城,盯着陆绮凝及笄想下聘高门不计其数,碍着有她父母和皇帝舅舅、皇后舅母都不松口,无奈作罢,此等蜚语从未入过她耳,乍听这话,别扭万分。 她十六岁过完生辰,不日回北冥归皇女身份,待她外祖退位,便登皇位,偏生辰这日出了岔子,只得耽搁一年。 夫妻事宜她未曾涉及,略懂但不通,在都城有双亲盯着,对面人还收敛些;来江南为她长辈守孝,对面人也知廉耻,直至昨晚南珵薄言,她就心恼几分,怎会有如此轻薄之人。 「巧言如簧,颜之厚矣。1」陆绮凝声音清甜不失沉稳,言辞碰上她不悦,当真是字字如刀,还令人沉醉。 坐她对面的南珵,斜倚车壁,笑得干净纯良,眼神清亮,这天下王土何人不知昭钰郡主沉稳聪颖,从不失分寸,能使其动怒的,恐只有他一人,「阿予何故生气,为夫自当改之。」 近水楼台先得月,九天弦月不是陆书予,高坐楼台中无近水之心的人才是她,他南珵偏要一步步登上楼台,与佳人共赏雅月。 陆绮凝把他举止揽收眼底,观棋不语,不曾洋洋得意对方欢喜她,只嘆是其悲矣,一年期满离去,难以释怀者终究不是她。 两刻钟后,马车平平稳稳抵达江家。 依着南祈朝婚俗,新娘子卯时身起,梳洗穿戴,再至巳时由全福女子为其戴簪,不过多久,新郎官会亲为新娘子在发尾系红铃铛,之后与女方父母一起迎宾客入喜宴,直至午时迎娶,酉时一刻拜堂亲成。 江大善人携夫人带着下人早早在门口候着,生怕怠慢贵客,见太子牵太子妃下马车,众人上前施大礼。 陆绮凝盈盈一握的腰被只骨节分明的手掌揽着,她瞥了眼身旁男子,清朗端正,稳稳轻抬手让江氏夫妇免于礼节,好似揽她这番做派另有其人。 向来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感情和睦与否,关乎国运是否昌隆,夫敬慕妻贤惠,百姓乐意之。 罢了罢了,她自当南珵是阿猫阿狗,回别院再予计较。 府内房檐廊角,红绸高挂,踩之石板红锦毯铺着,穿过垂花门后侧游廊,方到『安宁院』。 安宁院是江大善人膝下独女江锦羡所住,按理出阁女院中人应热闹非凡,多孩童戏玩,此刻门窗紧闭,院落空无一人。 只见阁外十来个女使婆子把这院子里外围着,不知作何。 陆绮凝心中异样横生,未等她和南珵开口,江大善人和江夫人便双双跪地叩拜。 江夫人抬首,泪水盈盈,脸颊没有刚才的红润,泛着苍白,所言掺着无奈与不忍,「民妇,恳请两位殿下帮江家退了与燕家这门亲事罢。」 两位站着的人一头雾水,陆绮凝再不懂情爱,尚闻江家女和燕家儿郎,两情相悦,喜结连理乃众望所归,焉有大喜日子退亲之理。 天下有情人终成眷属,乃至亲夫妻,南珵心底琢磨着若非天大事,不可拆散有情人,揽着陆绮凝纤腰的手收紧,他看了眼她,温声道:「可孤听闻,江家与燕家,势均力敌,儿女互喜,何乐不为。」 于心他不想拆散有情人,更不能拆。 坊间传闻,江大善人爱女无度,怎会明知自家女儿喜欢那燕家儿郎,不喜女儿嫁呢,除非另有隐情。 江氏祖上多行善举,在他手里更盛,能在诸多商贾世家中独占鰲头,也是颇有手段的,因常行善举,还得江南百姓爱戴,唯独女儿婚嫁,手足无措,他何尝不晓小女与那燕家燕牧风情投意合。 可眼下终究不能此番做派,那样更愧对小女和燕家,「小女方便,烦请两位殿下一同入内一叙。」 方推门进屋,一位芳龄正盛的女子跪落在地,声音颤颤巍巍,「民女拜见太子、太子妃两位殿下。」 端倪显而易见,江家小姐知书达理,做事游刃有余,是管家中产业一把好手,怎会露怯? 秋意浓时,各家各户偏爱桂香,这屋内便瀰漫着淡淡桂香,点点细碎的阳光隔着雕花窗桕映着那些被系在箱笼上的红绸,和满屋子的红喜上,泛着红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陆绮凝和南珵被奉座中间那两把交椅上,八仙桌上早早奉了茶水候着。 江家小姐跪在双亲身后,身子发颤,时不时抽噎两声,显然哭过久许。 此时以不便应万变才是上上策,这是已做好万全之策,只待君入瓮,也罢,正好当人情还了,陆绮凝不喜普通茶水,玉手轻触着茶盏壁,门当户对,郎才女貌者,就算南祈皇上亲临也无拆散信度,总得听个正经由头,「太子殿下,不让人言说一番吗?」 她提唇轻语,这房内寂静如炎炎夏日、碧云晴空,忽而闷雷一声被打破,令人琢磨不透雨下或不下。 江大善人有给她传达消息的恩情,这忙不得不帮,可若她开口,送信小厮白死一遭。 那日坠马小厮身中两箭之事恍如昨日,歷歷在目,明显是那小厮被背刺,至于射箭人是谁,暂时不得而知。 或许那小厮早知此去兇险,没打算活着回,可既然被她撞见了,总归这一年于江南待,慢慢查个明白便可。 江南这趟浑水不当歷练可惜了。 陆绮凝话中之意,南珵听得出里头弯弯绕,他望向对面那姑娘一瞬,这般认真模样他倒首次见。 此事他来开口最妥当,一来他是南祈太子,为百姓解忧理之自然;二来他开口旁人会打消将矛头伸向江家的顾虑。 徐爱卿死因是江家派人前往都城送信,若非如此,昭平候府和宫内仍被埋在鼓里,徐爱卿是陆绮凝夫子,若开口不仅那小厮枉死,甚至离江家离风口浪尖不远。 那日南珵问过给那小厮验尸的仵作,失血过多死亡,两箭都不在心口,当是远距离射箭,近距离一箭致命绰绰有余,除非那人本不擅弓箭,也不排除没看清小厮正脸嫌疑。 倘若持弓之人未看清小厮面容,为求妥善,妄下定论谁派之不可取,恰他和阿予借着出游下江南,背后人加以连起,便知他的阿予必定会追根到底,若阿予 再对江氏加以援手,背后人势必盯着江氏一族。 商人重利,江氏一族屹立不倒,即便无错失,免不得树大招风,届时众矢之的非其莫属。 居庙堂者,应为百姓思虑周详,不可放过任何保护百姓的蛛丝马迹,既有存疑,便不可错失。 南珵思忖片刻,道:「江家小姐细细说来。」 -------------------- 注释:1出处:《诗经·小雅·巧言》 第3章 秋日赋3 ======================= 这倒和陆绮凝想到一处去了,说到底她对南珵认知颇少,她六岁后不经常进宫,少与之碰面,她舅舅、舅母也不在她面前提及,直至大婚前,才竟听了些。 整日下朝便把自个关在藏书阁、校场的太子爷,能想这般周到不足为奇,未来帝王之姿理应如此,可如此之人想法同她无二,日后北冥与南祈,她与南珵各登其皇位,不知是福是祸。 那跪在江氏夫妇身后的女子,抬首回禀,语调带着侷促,嗓音也带着哭久了的沙哑:「回两位殿下,民女名唤原盈,家住异乡,不知为何魂竟到了江小姐身子内。」前话刚落,她那早已在眼眶里打转的泪水顺着那张煞白的脸颊落下,一度哽咽。 缓过片刻,她适才接着道:「江家小姐与燕家儿郎青梅竹马,两小无猜,民女这般非我所愿,岂能嫁过去享本该不是我所享之福。」 今儿晨起,原盈醒来觉出异样,她不属于这里,况屋内喜色任谁都看得出,这家嫁女,只好不动声色着下人请来江小姐父母,私下一五一十告知。 不仅陆绮凝闻言心头一沉,连闲暇时日便坐在藏书阁的南珵也有些不可思议,天下奇闻异事录,皇宫多的是,堂下女子所禀更古未有之。 当下陆绮凝尚不能择言,素手掩嘴轻咳两声,侧眸递了一道目光给对面坐着的人。 江南富商人家都有避讳,住得相隔甚远,这七弯巷只住着江家一家大富贵人家,其余都是些平头百姓,这巷子修缮如此之好,少不得江家出钱,得百姓爱戴也难怪。 江家嫁女席面巳时末开,需尽早下定论,免待会儿百姓恭贺,收不了场。 南珵轻佻了下眼尾,碍着旁人在场,遮住了眼底笑意,「江夫人,想清楚了,君子一言,覆水难收,这日后若前缘再续,怕是不能够了。」 江氏一族由江大善人掌舵不假,轮家中百事皆有江夫人做主,天下母女连心,问她最为妥贴。 江燕两族婚事已过明路,结亲当日公然悔婚,少不得一番说法,当中弯弯绕百姓不得而知,只会惋嘆这么好一桩天定良缘。 江夫人名唤沈宁溶,家中世代从商,与她的丈夫江大善人江舟行,也是青梅竹马之姿,少年夫妻之恩,怎会不知宁拆一座庙,不悔一桩婚之理,可终究不能委屈别人家的孩子。 她和丈夫对这桩婚事满意之极,喜色难掩,甚至今儿二人早早起身,将江家里里外外又仔细瞧一遍,就怕太子和太子妃登门,有不妥贴之处。 没成想被婢女唤来小女住处,她生养十六年的女儿焉能不察觉异处? 沈宁溶朝高坐二人再次恭恭敬敬施大礼,起身后道:「回殿下话,别家孩子也是孩子,有着父母疼爱;有血有肉的,今江家蒙难,怨不得谁,民妇携夫会亲登燕家门槛,谢罪,只恳请两位殿下为两家小女和燕家周旋一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婚事过明路定,过明路退,开弓便无回头箭,沈宁溶知晓自家小女性子,不愿与人共分丈夫,她很感激原家小女道明实情。 江燕两府是生意上的彼此挚信,亲家是做不成了,婚事急退,外人免不得嚼两句舌根。 此事因江家起,风口浪尖必不可免;燕家合该倖免才对。 天下哪有不爱自己女儿的父母,陆绮凝缓缓挪眼瞧着旁处那轻放着红绸的贵妃榻,恍看到两道身影坐在榻上含泪盈盈,她阿爹、阿娘即便知晓这桩婚事不过一年光景,也是忍不住。 她嫁给南珵只一年光景这事,她知,她父母知,她舅舅舅母知,南珵知不知她不知。 于南祈、北冥两国百姓言,她只是南祈昭钰郡主,回北冥继承皇位事,除了她刚想的外还有北冥皇帝知,也是她阿娘的生父。 她缓缓抬眼看着窗桕,道道金线似绣娘手中针线,雀跃在那抹喜色上,忽而外头隐约可听的锣鼓声阵阵,红绸轻轻落了地。 该来的还是来了。 新郎给新娘系红铃铛,铃铛赠汝,步步扣入心扉。 南珵当时也是这么给陆绮凝繫着铃铛,少女髮丝如绸,他持铃铛,一圈一圈绕在其中,鸦羽垂着望着镜中少女容颜,玉面粉腮,细眉如柳,娇唇红润,这是他有幸与之并肩的姑娘;是他明媒正娶过门的太子妃。 但这姑娘始终不愿一笑,是以不喜他,因着那预言不得已嫁给他,已保性命无忧。 锣鼓声来的蹊跷,府上遭变,江氏夫妇行事又妥当,不是那等不心细之人,合该派小厮去燕府通禀方恰,偏新郎官登门,蹊跷万分。 陆绮凝和南珵不约而同再次想到一处。 江舟行眼底明显多了丝慌乱,他派去燕府制止燕家儿郎登门的小厮,出事了。 不过片刻,南珵想到解决法子,「白羽,你和江氏夫妇一同去迎新郎官到此。」 白羽是他贴身侍卫之一,也是他今日带着出门的侍卫。 江氏夫妇同迎,燕家既登门,该合规的礼数不可缺。 接着南珵道:「今江家悔婚,皆因其女一心为江氏,大婚当日心意决,不愿再嫁人,为平燕家愤,翌日起,每日抽两个时辰去。太子别院,由太子妃亲教规矩,江夫人意下如何?」 美其名曰如此,江家还是要登燕家门,致歉。 外头锣鼓声愈响愈近,沈宁溶心中惋惜,江氏一族庞大,能在江南屹立不倒,若说不得罪一些对家是不能够的,凡商贾之家无一人不想领着族人更富一层,然江家就是这枚眼中钉。 那小厮铁未登燕家门,被挟持已成舟,哪家所为不得而知,江家出事,瞒的严实密合,只一种故意为之,为的是这大喜日子触江燕两家眉头。 商人行商忌讳甚广,嫁女更是忌讳有白事,喜轿遇着当街死尸,此族必衰之。 沈宁溶连忙道:「太子殿下所言妥帖,江氏一族感激不尽,只恐那派去燕家的小厮恐命微1矣。」 商人逐利不择手段,逐名尔虞我诈,有言道:鸦群何谈白。 在南祈都城,上至皇帝皇后,下至黎明百姓,男女早早实现相对平权,在官场男女皆可入朝为官,陆绮凝这郡主和太子妃头衔是可以决定很多人生死的。 她缄口不言,顾虑自有之,江氏一族上至老祖宗,下至妯娌该来送亲的早早便到了,这会无非是被支开,这院外一众婆子都是江夫人心腹,定惹人猜忌。 天下无不透风之隙墙,待会儿这扇门一开,传出去的无非两种,一种是她这个太子妃亲下命令退了这门亲事,太子妃与江家上无亲,下无渊源,若由她开口,那刺杀送信小厮之人背后的主子,可就真真坐实了信已经由江大善人送至都城的消息。 那两箭未伤到小厮要害,可也不浅,当时很多血迹都结痂,若陆绮凝猜的不错,大概会是江南官衙中某官员派的杀手,只小厮那马匹上乘,杀手难追,才选择放箭。 江南到都城快马两日,不足令小厮死亡,要么是杀手轻敌,猜测那小厮到不了都城会毙命,要么就是有清廉官员或者商贾一族故意引都城派人前来,小厮只是个引子,为得是让太子出手查查这江南官员。 另一种就是太子亲自开口,一个被江南六房认为是「流放」到此的知府,无人信他会在意这桩案子,徐鸿越与他不过是因着与妻子娘家沾亲带故的关系,那杀手背后之人也尽可放心。 整个南祈虽知太子与太子妃鹣鲽情深,但除已信念改观的都城外,剩余依旧不信太子会为一怒为红颜,为妻把案翻, 天下男子理性占七分,剩下三分是色字当头一把刀,是福是祸难自摸,但凡是总有一两个例外,陆绮凝阿爹和她舅舅就是那两个极好极好的男儿郎。 前头小厮送信命丢,后头江家女出阁又有小厮命微,到底是何人指使,二者有无关联。 陆绮凝足足坐了半晌,才提醒道:「白羽你领着江氏夫妇去提前迎迎新郎官,原小姐寻边儿坐罢。」 南珵眼睑微微一跳,若非坐别人家中,定要问上一嘴,这小姑娘也不知偷摸在心中骂他甚。 都说夫妻心连心,他对这话深信不移,即使小姑娘心中无他,那也是上拜天地,下拜双亲的,是以这姑娘此前骂他那次,他眼睑才没跳。 银粟高挂枝头,赤乌温煦,还是他在宫内遇四岁陆书予那日,小姑娘被嬷嬷拉着走,他神使鬼差地远远抬脚跟着,行至一树底,软绵雪消又释,一撮儿掺着消水的雪跌落小姑娘脖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那小姑娘飞快的跑开树底下,身边嬷嬷跟着她跑,并利落拿出一干净帕子给她擦拭,她用带着稚嫩地声音笑道:「嬷嬷我没事。」她双手叉腰,白嫩的小脸忿忿,「雪花是祥瑞,定是这簪雪都看不下去。」 「嬷嬷你说刚那是不是劳什子。」 躲在远处树下的南珵真真切切听着,他神情微舒,刚在御书房不通的治国之道也暂抛脑后,抿唇一笑,一个四岁连很多字都还分不清的小姑娘,骂他倒是挺。 忽而他又想到南祈一十八年,年关已至,次日春节,那晚月华明柔,如涓涓细流,穿过昭平候府绒院中的一棵绒树,点缀着院中白汉玉地面,却註定是个无眠夜。 片刻,屋内一产婆抱着襁褓女婴走出来,那是南珵第一次见陆书予。 彼时他四岁,女婴刚出生。 安宁院外步履匆匆,燕牧风新郎官装束,在江家外一跃下马,街邻四舍朝他道贺,即将娶自己心爱的女子为妻,说他欣喜万分不为过。 不过自打进了这安宁院,燕牧风一颗心跳地厉害,他从未有过此等慌张,那日他领父母登江家门提亲,都不是这般慌张,这会子倒更像屋里头有什么大事发生。 观其院,院外守着的其中一位妈妈,他识得,提亲时在他岳母身边那位,究竟因着何事,大喜日子,这般做派。 莫不是小锦儿出事了? 小锦儿是燕牧风给江锦羡起的,他说过江锦羡就是他的繁花似锦。 他心中一颤,手中捧着的那朵合欢花掉落在地,那花在地上震了震,花瓣便全散了。 进了屋子,高坐的二人他曾有过一面之缘,是当朝太子与太子妃,二人下江南之日,引得全城百姓聚在城楼处等候,都想一睹真容。 他和小锦儿也去了。 燕牧风先依规矩施了礼,那双凤眼才落在旁坐的少女身上。这女子海棠醉日,哭过许久依旧不减娇容憔悴。 是他熟悉的小锦儿,当原盈把视线投过去时,燕牧风凤眼微眯,容貌一样,神情无半点相似。 他的小锦儿是在江氏一族脱颖而出的下一代家主,从不露怯,也没有小心翼翼,眼前人不是他心上人,脱口而出,「你是谁。」 南珵将茶盏放在八仙桌上,待堂下男子话音落,他接着道:「燕家儿郎,顺着坐下听听原小姐所言罢。」 这话是命令,自古居高位者,本身有着足够的震慑,哪怕温声静气一句话,在百姓眼中也会变得小心翼翼。 扶光高了几分,江家主院中的宾客家长里短,各个都眉飞气扬的,衣着华服。 「那安宁院围得水泄不通的,大抵啊,是江家小姐出事了。」说嘴之人本是江家喊不上名字的亲戚,能借着江家嫁女,来府上赏一番景致,眼福也是饱了的,谁成想在府上迷了路,远远瞥见一处院子有十好几个妈妈围着。 被下人引至主院,经人一问才知那便是江家小姐所住院子。 说者无心,不妨听者有意,这不立马就有妇人上前搭讪询问一二。 「阿姊可是看到甚了?」一双柔荑搭上那刚说话的妇人胳膊上,那妇人并未侧头看清跟她搭话茬的女子是谁,她也不想参与其中,只礼貌点点头便离开。 能登江家门赴喜宴的,都是贵客,还是不要有过多交集为妙,万一因言语不快,惹上哪家夫人,怕是祸找山门,难逃灭口。 这头安宁院,燕牧风手掌放着那青瓷茶盏,里头茶水纹丝未动,他就这么静静端坐,怪异事他往常出海行商频频听来,如此滑稽之谈未曾听闻。 原小姐的确不是他的小锦儿,二人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性子,他亦不会娶小锦儿以外的女子为妻,婚事退之为妙,只道一句:「她还活着吗?」 说完,燕牧风心中空落万分,三天前他和小锦儿还见过一面,分别之际他说,『三天后我便是你小锦儿的郎君,你可要喊我郎君。』 三天后他便见不到他的小锦儿了。 陆绮凝淡淡瞥了眼燕家儿郎,局外人焉知局中事,那江家小姐大抵命丢了,也回不来了,询问不过是找出慰藉罢了。 刚江氏夫妇都默认自家女儿安然离去,事已起,直面迎,难上难。 剩下的就是江燕两家关起门来自个儿的事。 陆绮凝和南珵说了句「节哀。」,便离去。 -------------------- 阿予:五岁的我你还记得呢 南珵:那咱就是说,不能忘。 注释:1此微是微弱,这里特指命息已弱,就是已经是快死状态了;不用危,是因为已经知晓那小厮被挟持。 第4章 秋日赋4 ======================= 少顷,薄雾轻纱似的绵绵细雨,缠缠绵绵,飘飘洒洒落在每一位步履匆匆的行人脚下青石板上。 一辆马车缓缓驶入花街巷,待陆绮凝和南珵下马车,二人抬眼瞧去,太子别院门口候了好些百姓。 百姓穿着斗笠,怀中不知揣着什么,都好生呵护着,见人从马车下来,便跪下行礼,百姓不懂该给太子与太子妃行什么礼,只道跪下磕头不会错。 陆绮凝和南珵连忙踏阶,各自抬手搭了两个年长的百姓,随后其他百姓跟着起身。 今个在别院门口当值的是南珵的两个侍卫,羽青和青墨,只听一人道:「两位殿下,百姓们特意趁雨过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南珵的四大侍卫都是从小精挑细选跟着他的,做事细緻断不会出错,想必是百姓不愿进别院。 转眼功夫,已经有不少农妇往陆绮凝手中递东西,刚出炉的桂花糕上披着一层干净的白纱布,一盘摞一盘放置她的手中。 南珵在她身侧,快速把剩余的那些盘子揽在自己怀里,百姓送东西,大都希望亲送至对方手上,才算心意到了。 桂花糕数量不少,陆绮凝吩咐下去,午膳不用做了,先紧着吃完再说。 她和南珵一前一后进了春景堂旁边的书房。 书房陆绮凝来过几次,她从都城带来的书册也被放置在里头,碍着南珵睡这,她每次只拿几本书就走。 架几案上那莲花香炉正燃着云尾香1,裊裊娜娜上飘着,这香无味,却是防潮、防虫的上等香料。 陆绮凝抬手拨了几下,找了两本《奇闻异事录》出来,南珵身子倚着一旁的博古架拿眼静静瞧着她。 这姑娘今儿穿着朱红色方领补服,杏白马面,那补服前后两面都绣着梅花鹿,和她私里性子真像,负气含灵的,他八岁后算上登昭平侯府门提亲那次,只见过这姑娘四次。 「陆书予,不枉我念你那么久。」南珵这人,在他单相思陆绮凝时,他可以隐忍,但眼下水到渠成,让他还把对这姑娘的喜欢埋在心底,他也是做不到的。 陆绮凝刚抱着书,走至门口,顿住脚,已经第二次了,她上次听南珵说喜欢她,是在二人大婚之夜,那次她不记得拒没拒绝,她侧眸便跌进南珵那毫不掩饰柔情似水的笑眸里,认真道:「南珵,你不能喜欢我。」 这话南珵也听第二遍了,他不觉着难过,反正日子还有,他总有办法的。 他目光越过少女那淡然的眸子,瞥向少女身后的贵妃榻上,「坐那里看罢,我有事同你商议。」 陆绮凝不知喜欢一个人何滋味,自也不没听出离她有些远站着的少年郎言语里那事在人为之意,她转身坐到贵妃榻上。 她嫁给南珵不久,免不得朝夕碰面,大抵了解些,这人贵为太子爷,在她面前是个道貌凛然的小人假不了,可到底是比她年长,也有她取所用的长处,「那便说说今日所闻奇事。」 把她留下之意不就在此话吗? 南珵确有此意,这桩事着实怪异不堪,闻所未闻,可所见非虚,他提步坐在小姑娘对面,二人中间就隔着一张黄梨木矮桌,那两本《奇闻异事录》被小姑娘放在一角,中间摆着青瓷莲纹茶具。 「原小姐明日申时到酉时会来,往后我便去官衙盯着些。」南珵轻车熟路地给斟了杯桂花酿出来,言笑晏晏道:「尝尝,合不合口。」 小姑娘的喜好南珵费了些心思才摸准的,昭平侯府的下人嘴巴掩实的很,也防了小人,于是他派人日日跟着侯府出街採买的婢女,那婢女隔一段时日便会去都城里一家名为「香溢铺」的铺子。 这家铺子对各种入口的汤饮颇有研究,春有梨花酒;夏有绿豆薄荷茶;秋有桂花酿;冬有雪打尖。 陆绮凝鸦羽轻眨,那被轻轻放在她面前的桂花酿,醇香幽幽,芬芳馥郁。比起桂花茶,她确实更喜欢桂花酿。 凡别家给她递帖子,她从不麻烦人给她单独准备这些,只让她婢女偷藏着蜂蜜悄悄给她加些在茶水中,是以南珵是何知晓她的喜好的。 好生奇怪。 陆绮凝顾着重要事,把心中冒尖儿的怪异之感压了下去,「但愿原小姐在别院愉快些。」 她抿了口桂花酿,味道比都城好多了,到底是江南与都城往来不通畅所致,斜了斜身子隔着琉璃支摘窗看院中烟雨。 只听她接着淡声道:「一树橘黄一树秋,棋落闲观雨未收。谁家秋院无风入?何处秋窗无雨声?2」 南珵饱读诗书,小姑娘这话轻描淡写,他道不然,『棋落闲观雨未收』听上去与这江南十之有九不差分毫,都是面上无所指,内里大有文章。 江南官员只手遮天,使远在庙堂者信以为真,这里穷者穷之,富者富之,官员横之,可见庙堂兢兢业业,言语百姓可富者,倒成了大放厥词。 棋,谁是棋,是雨还是一树橘黄,南珵沉思片刻,「是我们晚来矣。」 这正是陆绮凝所言巧妙,百姓大都至纯至善,耕田织布;富者绞尽脑汁富之,赋税纳税理之自然;若官员从中作梗,剋扣田地,抬高赋税,欺上瞒下,中饱私囊。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日头一长,大祸临头乌纱掉,家族即灭。 她縴手翻着一本《奇闻异事录》,「来之已晚,死者往矣,齐心协力替民平冤,便不算晚矣。」 陆绮凝再不喜南珵,也不会在大是大非上拎不清楚,这江南绝不止她徐夫子一桩案子被埋,今儿冒雨送桂花糕的百姓中,那住在对门的王婆婆,她总瞧着欲言又止,似有冤要诉,却又不知诉了是冤情沉冤得雪,还是面临被官衙灭门。 一人独行不如双人同行。 南珵挑眉轻笑一声,他的阿予总归与众不同的,眼瞧着他再不努力,便跟不上步伐了,手肘斜搭上矮桌边缘,身子前倾,语气闲散,「这宫里带来的书册,可有观蹊跷处?」 陆绮凝眉眼低垂,只一根祥云玉簪挽着个髮髻,神态悠闲阅着书册有哉,细细看那紧挨着美人尖的额前,有一颗不大明显的美人痣,给眉间添了些轻灵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有蹊跷处倒好了。」她翻了整本册子,未有定论,「真有如此巧合?是否有人背后故意为之?」 此事难以辩解,南珵亦不知所以然,深闷了一盏桂花酿,「可疑频频,无何奈何。」说完便把茶盏在手中把玩,「花好好,酒深深,步入巷中酌浅浅,不料柔荑茶盏递。」 陆绮凝被这打酒诗逗笑,所言倒不如说是打趣儿,当下拿茶盏斟佳酿来喝,既下江南赏玩,便要有赏玩的样子,百姓能饮之,她和南珵自然也能。 有言道:独乐不如众乐,与民同处,方知难能可贵。 百姓在外送来的桂花糕,到了晌午,热好由墨白侍卫送至书房门口。 墨白平常最是能说会道,所以才派他来送点心,此刻站在书房外却踌躇不前,不知该送进去,还是不打扰,直接敲门放置檐廊下。 他也同另外三名侍卫皆打小跟着太子殿下,自是知晓太子有多欢喜太子妃,再听着书房内欢声,才不敢打扰独处分毫,犹豫一会儿,敲了门。 「两位殿下,桂花糕热好了。」 南珵起身去把桂花糕端了进来,他进来时,陆绮凝正倚着榻上引枕望他,只一瞬,真如寻常夫妻那般无二,郎君归家带着妻子爱吃的点心,妻子翘楚以盼。 「尝尝。」 桂花糕配桂花酿,入口即化,温热又甜丝丝的味道配上清凉佳酿,清香细腻,意犹未尽。 陆绮凝拿筷子吃了两块,忽而想起件事,「堂堂太子殿下,光天化日占人便宜,合该论一论。」 这等重要之事,应当早早想起才对。 南珵闻言轻笑一声,如同廊外那被西风捎到支摘窗琉璃上的珍珠,时而拍打着,打散屋内氤氲着的那丝沉闷。 秋后算帐是这姑娘做得出来的事,幼时他只体会到过有仇当场报,「上拜天地,下夫妻对拜,我便是阿予的郎君,阿予也没拒绝不就是可以么?」 书予,卷香安康意,被他这温语一说,好似有了那般使别人得到的快意,陆绮凝刚对他雅人深致之感散去,小人怎会变呢。 她手支着矮桌,身子前倾,将自己迎入对方灼灼目光,温和一笑,「你的所有是我啊,那你今晚便在院中那鞦韆睡一晚罢,好不好。」 既然是她郎君,也可以言所有物罢,听她话也应该。 二人脸近在咫尺,陆绮凝生的朱唇粉面、玉貌花容,明眸便如那狐狸狡猾无比,又莞莞笑着,秋舞曼妙,引人驻足之景不过如此,倏而她的后脖颈被只骨节分明的手禁锢,旋即她的唇角沾了凉意。 陆绮凝下意识指尖死死掐着南珵前脖颈,听到对方松开她,「嘶」了一声。 南珵想到她在江家轻咳那两声,柔意尽显,这姑娘到底还藏着多少他未曾察觉的惊喜呢,扬唇笑道:「阿予难为情,我主动些总归是好的。」 -------------------- 阿予:秋后算帐。 南珵:尊嘟假嘟 注释:1云尾香:名字作者自己编的,就是可以祛除书籍潮气和防虫的一种香,没有味道。 2后半句诗出处:《代别离·秋窗风雨夕》曹雪芹〔清代〕,这里代指多事之秋。 第5章 秋日赋5 ======================= 书房外头绵雨霏霏,飞檐青瓦如珠帘,雨滴声声音绕樑。 陆绮凝自打六岁那年便开始学着未来做一个北冥朝帝王,人前怒不形于色。冤不伤及无辜,可她对面的这位不是平头百姓,于是毫不犹豫一巴掌扇过去,「你出去!」 究竟是何时她竟招惹了这么一位小人,气煞她也。 南珵视线扫到她,这姑娘打完他,就侧身坐着,眉弓如月,密长眼睫下的杏眸盯着那挂画的中堂,卯榫牢靠,画轴依存,澄心堂不在。 他见过那画,画中女子刚及笄,宛若初发芙蓉,清丽绝俗,徐爱卿擅丹青,连他都甘拜下风。 徐鸿越无妻无子,把陆绮凝当做女儿看待,该严则严,该温则缓。居庙堂,常提百姓之惑;立江南,却尸骨无存。 卷宗上寥寥几笔善了,足矣证明江南官员行事颇有问题。 南珵回望着陆绮凝,食指轻扣着梨木桌面,悠悠道:「手还疼吗。」 这会儿日正,雨渐渐有了停歇之势,空气中泛着暖意阵阵,刚书房里那抹荡然无存的温情,也欲燃起来。 到底陆绮凝只十六岁,刚离了父母,刚那巴掌她使的力气不小,手当然痛了,回想之前,她习武磕了碰了,还能朝父母撒娇,哪像现在。 她瞪了南珵一眼,「为老不尊,出去,帮我把晴云唤进来。」 整个昭平侯府就陆绮凝这么一个孩子,也从不是含在嘴里怕化,自小严苛,父母下不去手的,便有徐鸿越来教导。 可妨碍不着她私下在阿爹阿娘还有徐夫子面前耍小性子,南珵惹了她,在人前她可以给足对方面子,人后嘛,有怨报怨。 晴云比她年长几岁,是她四个婢女中最得力的,来前得了她皇帝舅舅特许,这别院所有的下人都听她使唤。 而晴云只听她陆绮凝使唤。 南珵神色懒散,嘴角噙着得逞的笑意,抬手指着院中那落了几片红叶的鞦韆,「为夫今晚睡那儿,阿予莫要心疼才好。」 他不想这姑娘老想着徐爱卿之死,转了一下陆绮凝注意力,目的达成,他扫了眼那樱红,这「罚」是合该是奖赏才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南珵出去后,喊了晴云进来,见自家主子耳根绯红,连忙上前,「姑娘没受伤罢。」这也不怪她如此紧张,实在是她刚瞧着太子脸上有个巴掌印,脖颈两侧红氤一片,一时情急。 陆绮凝浅笑道:「晴云,我没事,你吩咐下去,让白羽给南珵准备一件大氅,再让膳房备一些炭火,他今晚睡鞦韆,莫冻着他。」 归根结底明儿个南珵还得去官衙,可不能让人生病去。 晴云见她说的欢快,悬着的心也算放下了,没被欺负就好,「好,那姑娘同奴婢说说,姑爷那伤怎么来的?」 陆绮凝思绪还想着这几天发生的事,不假思索,「他亲我。」 这婚事本就不比都城别家姑娘那般举案齐眉,她家姑娘一辈子不嫁人有何关系,晴云心中一嘆,「姑娘气消了便好,奴婢伺候姑娘午憩。」 主僕二人便回了春景堂。 别院中庭比后院大些,数间房,左右两侧各一道月洞门,隔开婢女、侍卫住处。 白羽所居屋子四张木床,本是南珵四大侍卫各一张,眼下倒好,南珵一人并了两张床躺着,他四个侍卫两两睡一张。 墨白边给南珵铺着床,边回话,「太子妃殿下小您四岁,您可不就是老吗?」 这话说着不好听,可任谁也扭曲不得事实。 南珵思忖良久,那在他眼前盛盛笑着,唇角桂香残留,醉人心弦的姑娘挥之不去,喃喃自语,「四岁而已。」 他接着叮嘱道:「羽青你待会上街一趟,买些玉莲、玉荷叶回来。」 听闻这江南一带春夏交集,十里荷花,接天莲叶无穷碧,映日荷花别样红1,为长久存留这景,想到用玉雕成其形状。 陆绮凝独爱莲,这福钰郡主的腰牌便是一朵玉莲,他早就知道。 白羽在外头得了晴云只言片语,回房时,手中多了件月白色莲纹大氅,「太子妃殿下给您准备的,还特意吩咐晚上给您备上热水,炭火,怕您冻着。」 这是太子妃身边得力大婢女原话,他没传达错分毫,只语气稍有差别,听着像是太子妃很关心太子般。 倒正合南珵意,他这「罚」领的值当。 清夜沉沉,月挂惨澹,寒凉如水。 陆绮凝被婢女伺候着早早上床,睡意未起,起身站在窗柩后,秋月弯弯,银辉稀罕,隔着窗桕她注意到外头鞦韆上坐着的少年郎。 那人倚着侧边藤条,有一没一的晃着,双眼阖着,如玉无瑕的样貌,因着脸颊挨了一巴掌,月华下格外泛红。 陆绮凝披了件衣裳重新站回来,远处蟋蟀像拉弦儿似的叫着,喧却不吵,这样的夜在都城也有那么一次。 她六岁那年,北冥皇宫派信使送了信到昭平侯府,信上希望她阿娘能带着全家一起回北冥,不然北冥朝皇位未来无人继承,总不得落到旁人手里。 说来话长,她阿爹阿娘都是北冥人,她阿娘是北冥皇帝唯一的孩子,阿爹是北冥宰相独子,二人是指腹为婚,那时已建国十年的北冥朝错信了南祈奸臣,致使战火纷飞,随后受牵制与南祈朝。 在她阿娘尚在胎腹,南祈先皇派人带太医去北冥皇宫宣旨,太医先给北冥皇后把脉之后,确认是女胎,才宣圣旨,一是诞下女儿入南祈朝为皇子妃;二是北冥每年往南祈送一批男役,已填南祈男丁稀少缺口。 北冥皇帝逼不得已,在自己妻子临盆之际,以假乱真,把她阿娘和另一位女子掉包,她阿娘自出生便跟着她檀外祖父一路到南祈都城,想着越危险之地越安全;同她阿娘一起掉包过来的还有她的父亲,只那时二人彼此不识。 她阿娘随了外祖父的檀姓,未曾改过。 然她外祖父一进城,遇上她外祖母抛绣球招驸马,她外祖母是当今南祈先皇的亲妹妹,端慧公主,正巧绣球到了外祖父手中,考虑到她阿娘一路颠簸,至高烧不退,需快些医治,便入了公主府当驸马。 外祖母待她阿娘如己出,就连当今南祈皇帝也拿她阿娘当做亲妹妹,太医们在公主府替她阿娘诊治,因那时实在年幼,辗转许久不见好,从不信佛的外祖母,也开始拜佛乞求保佑。 就连她外祖母的死,都在保护她阿娘和她。 胜败乃兵家常事,北冥皇帝没错,为不让自己女儿受屈,做了如此决定,她阿娘也没错,养育之恩何能忘怀。 她理解阿爹阿娘不易,换做是她,做得甚至不如她阿娘好,于是六岁的她主动请缨在十年后回北冥朝继承本就该属于她家的皇位。 陆绮凝还记得也是六岁的秋日夜晚,阿爹阿娘带着她去庄子住了一日,那里的夜月明星繁,当真是个极好的夜,也有蟋蟀入耳声声,也是无眠之夜。 那夜一过,她是她,也不再单单是她。 翌日天蒙蒙亮,陆绮凝睡意来袭,才浑浑睡下,一直到过了未时末刻,闻晴和晴云进屋喊她,才匆匆坐起。 「把原小姐请到后院罢。」她坐在妆奁台前梳洗,别人登门势必会早来,她这个主子不好叫人等太久。 闻晴给她挽了个浅髻,戴了根白玉莲簪,簪子很特别,是她及笄那日她母亲命人打造的。 这簪子通体羊脂玉,簪头莲花将将绽放,花绮百春盛,露凝朝阳藏2,陆绮凝的阿爹阿娘自始至终只希望她,一直是她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原盈被晴云迎进后院,坐在院中那圆杌上慢慢等,这院子清雅别致,挨着墙的那颗柿子树上的柿子,被日头照着跟花灯似的,树边上拴着一只羊驼,檐廊下莲花般的透雕挂落和地面错落有致的莲花一带清流。 应当是极风雅住处,同她那日看到的太子妃那般高雅端庄无二。 原盈听着屋内有动静,便起身候着施礼,她有着江大小姐的身子,必不能丢了面去。 陆绮凝让下人把原盈扶起开,没让她施成礼,「快坐下罢。」 南珵把原盈交由她教导,是解了这姑娘和江燕两家燃眉之急不假,也是为了南珵能顺理成章找个由头去官衙坐着。 日头西斜,薄晖生晕,有雀儿落在戗角闹个不停,院中二人面前摆了点心和茶水,唯独不见交谈。 陆绮凝从未教过别人什么,沉思良久,「原小姐有何喜欢之事,畅所欲言,在这别院尽性便可。」 原盈性子偏闹,来到这儿,她有很多疑惑,江家父母待她很好,她不知如何报,怯怯地看了眼这太子妃,只白玉簪子挽发,杏色补服配着淡绿色马面,裙摆银线走着簇簇梨花,爽意徐徐,摇曳生姿。 人却不似梨花,更似荷,濯清涟而不妖3。 原盈心中缓了口气,江父嘱咐她,到太子别院定要恭敬,想起江父让她转交的信,双手奉上,「太子妃娘娘,这是江父给您的,您能不能告知民女,民女都能做些什么?」 陆绮凝接过信,看了几眼,倒是跟她想的一样,只不过还有些别的东西,她看完,把信递给晴云收起来。 她放轻声音,笑道:「江大小姐温婉娴静,是江家下一任家主,而原小姐性子否之,是以江大善人希望你每日在这太子别院可以自在。」 原盈蹙了蹙眉,摇摇头,「娘娘,我没懂,这里可以做自己吗?」太子妃面前,任由她如此吗? 「别家孩子也是孩子,话中之意,你是你,江大小姐是江大小姐,江大善人和江夫人也怕你在江家不自在,太子顺水推舟之,出了这道门,你需以江大小姐活着,这副身子是她的;在这儿的两个时辰,你可随意。」陆绮凝怕她还是听不明白,抬手指了指一旁的晴云。 「只要她同意之事,可做。」 陆绮凝刚放下手中茶盏,当值侍卫墨白匆匆穿过月洞门朝她过来,待这人走近些时,作揖后道:「太子妃,对门民妇家中儿媳突逢早产,最近的医馆脚程半个时辰,求到您这来了,想借马车一用。」 对门王婆婆,不就是昨儿来送桂花糕,欲言又止的那位民妇吗,那还是她和南珵刚过来时,王婆婆正在门前坐着洗小孩衣裳,她才有点印象。 「笑竹,我们去看看。」 -------------------- 注释:1出处:南宋诗人杨万里的《晓出净慈寺送林子方》 2自己编的,朝阳初升,凝结的露珠藏在上百个春日里盛开的花中,花是花,露珠是露珠,你是你。 3出处:周敦颐《爱莲说》 第6章 秋日赋6 ======================= 江南官衙,坐在最喧譁的十里街,行人如织,孩童尽兴玩耍。 一刻钟前,南珵才乘马车抵官衙门前,他昨儿派人来通禀过,由头就是江大小姐尚在太子别院,他在不妥,只得每日这两个时辰来官衙暂避。 六房官员早早在门口迎他,可谓是鞠躬尽瘁,生怕他这个太子在官衙有个什么『闪失。』他走哪儿便跟哪儿。 堂内南珵坐在太师椅上,六房官员按官职坐在堂下,如坐针毡。 十里街最是人声鼎沸,全江南任何风吹草动到这儿都得驻足几个时辰,堂堂太子与太子妃去江家赴宴,二人如胶似漆之言语,不过两个时辰就传开十里长街。 当头百姓喜闻乐见也,夫妻和顺,齐家齐天下;夫妻不睦,家不平何以治天下哉。 六房官员都是入都城参加殿试过了的,只户房卫大人是三年前状元,主动请缨归乡造福百姓,曾是以与太子有一面之缘,其他五位在太子携太子妃下江南时在城门外迎接过,今儿才得见真容。 他们只听过这位太子爷,六岁出口成章,八岁学着批阅奏摺,十五岁文武双全,平年中鲜少有能抵挡者,弱冠不久娶昭平侯独女为太子妃,成婚不过几日,携妻下江南赏玩。 若这婚事来的正当,也罢了,恰恰这桩婚事因太子妃命劫而起,才匆匆结亲,原本这里官员们以为瓜强扭则苦涩。 即便徐知府是太子妃和太子妃母亲的夫子,太子也不会出手的。至于徐鸿越居庙堂尚书职,江南六房官员满不在乎。 江南这块地儿归南祈朝不过三年,朝堂势必知晓江南富饶,也知江南混乱,与其说徐鸿越是谴派过来,不如说是被流放。 直到昨儿,先闻太子与太子妃相濡以沫;又闻太子往后日子每日两个时辰在官衙坐着,六房官员心中依旧平和。 所谓证据早就荡然无存,查不出什么。 即便当今皇帝到这儿,没证据,也抓不得人。 南珵垂眸看手中茶水,轻轻晃动,波纹涟漪,冷静自持,他今儿出门时,进春景堂瞧了眼陆绮凝,还在睡着,床边圆杌上还摆着那本宗卷。 那宗卷他和陆绮凝反反覆覆看过多次,犯了和都城之前宗卷同样的问题,详细记载被害之人,家几口,住何方,甚至生辰都载记,害群之马只知姓甚名谁,这运墨之法无非是上告知庙堂,下昭告百姓,已尽心竭力,但却有掩盖事实之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若他记得不错,都城早早便弃了这种写法,改为害人者加以着重写之,并且已传达到南祈各个郡县实施。 三年了,有心者早已改之,而另一种有心者屡教不改。 看来这里的案子确实不止徐爱卿之死一桩,就是不知有多少冤案写在那本宗卷上。 申时三刻,衙门外敲鼓声,咚咚咚—— 才使堂内落针可闻消散。 户房卫朝快速站起,迫不及待道:「太子殿下,想必是有百姓有事要告,下官去去就来。」这儿他一刻也待不下去,徐鸿越死后,江南转而又回到他手上。 如此姿态,不过是审时度势罢了。 南珵抿了口茶,沉心静气道:「羽青,我们去审审这案子。」 堂堂太子亲审案子,六房官员面面相觑,焉有缺席之理,只好跟在太子后面一同去,几个人穿过两条抄手游廊,便到了那横匾写着「清正廉洁」四个大字的堂内。 堂下跪着的正是敲鼓之人。 升完堂后,南珵干脆利落道:「为何伸冤。」 卫朝站在一旁,瞧地上跪着的民妇的目光一怔,余光瞥了眼坐在衙役后准备落笔的主簿大人,那人疑惑看了眼坐高堂的太子爷,颇为不解。 往常不该先问堂下何人吗? 跪地民妇头未敢抬,双手紧紧捏着裙摆,声音却有条不紊:「回禀太子殿下,今儿申时初,民妇郎君尸首凭空出现在民妇家门口。」 说完,这民妇抬头望着堂上严肃之人,她眼中有泪,低着头只会让眼泪落地,她是来报案的,不是来哭哭啼啼的。 「民妇求太子殿下,接了这桩案子罢。」 卫朝大惊失色,如此不通礼数女子,败了太子殿下兴那还得了,呵斥道:「放肆,太子携太子妃是来游玩的,哪轮得上你一民妇高高在上。」 这案子不能经太子之手,保不齐查出什么。 站在南珵身后的羽青,这厢不慌不忙道:「南祈礼律1,第八有规,天子与臣子同在一处,臣子越俎代庖视为一罪,按律削官;第二十有规,臣子无由头大声喧譁者,杖责二十。」 南珵见卫朝刚想跪地上回奏,快刀斩乱麻,「把户房卫大人官服褪了,请出去。」旋即平和道:「你这案子我接了,先回去罢。」 堂下民妇说的话,破绽百出,此人口中死去的丈夫就是昨儿江夫人所言,命微已的小厮。 兵行险招,鱼儿不经敲。 花街巷,挑着四时花卖的百姓日落而归。 一满是葡萄藤架的院中,屋内女子生产久久不听动静,王婆婆在外坐着,原本急火攻心晕过去一遭,醒来又守在这门外,跟陆绮凝说起了昨儿送桂花糕时欲言又止的话语。 「太子妃娘娘,我儿没了十多日,尸首远在都城,有没有好好安葬,尚未可知,这些天我心煎似的,不敢跟儿媳说,偷偷在王家祖坟给我儿建了个衣冠冢,今日趁儿媳睡着,我便想去祭拜一下,不曾想被儿媳跟着前去,才致早产。 王婆婆捶着自己胸口,泪水顺着布满皱纹的脸颊落下,自责不已,「儿子儿媳夫妻三哉,日子过的舒坦,这孩子早产,儿媳受罪,实属我之过失。」 陆绮凝心中不是滋味,她看着那髮髻中银丝清晰可见的王婆婆,越听越像是那日给她送画像的小厮,「王婆婆,那人入都城何为?」 「我儿申辛,是在江大善人家中做下人的,那日他兴沖沖回来道,江家给他涨了工钱,他拿着好多工钱去给儿媳吴姜收着,儿媳自怀孕便呕吐不止,考虑不来之中弯弯绕。 「是我把申辛抓到一旁问出,他要去都城,性命必无,江家给的便是民妇和儿媳生存的钱,并保证每隔一段时间便会送来一笔,事关重大,申辛未透露半点。」 暮色四合,花灯初上,陆绮凝心神不宁坐在春景堂外那鞦韆上,王婆婆家的儿媳吴氏生下女儿,她便回来了。 王婆婆不知她儿子去都城做甚,只知她儿子非去不可,不可拖延一日,一听说,儿子已好好安葬,便连忙道好,不再多言。 陆绮凝抬眸望着这片星汉灿烂的夜空。 恰如碎玉有声。 太阳下旧事日復一日,月亮下依旧如此,王婆婆的儿子宁愿抛下妻儿、家母都要去往都城报信,徐夫子的死便不是正常死亡。 白日江大善人托原盈捎给她的信中写着:徐知府之死绝非寻常。 那日徐知府去了郊外,被百姓发现时已是一具完尸,无人知晓发生何事,草民事觉蹊跷,派王氏之子申辛,摸黑偷熘进别院,找寻信物,翻箱倒柜只找到一张画像,冒犯取下,赴都城实禀。 草民无功有过,申辛道:人固有死,为清官而死,死得其所,唯愿家中妻儿老母后生无忧。 草民应下了。 陆绮凝就这么安静的坐在鞦韆上,那极平静的杏眸中星罗棋布,好似这些星星,是盘棋局,黑棋藏匿墨中,白棋烁着银河,剎那一浑身长着棕色斑纹的鹰从别院上空匆匆掠过,落下一根羽毛,而后她不露缝隙地阖眼,将棋局揽入眼底。 任由障棋扰局,她无动于衷。 书房南珵隔着支摘窗看她,昨晚她便是这样看自己的。 那姑娘昨晚陪着他一晚无眠,他偷瞧见了。 南珵轻笑,转身走到书案后,提狼毫笔沾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书案一隅,灯罩里的烛火轻微摇曳着,烛火不着痕迹地流淌在书案铺平的红纸上的字里行间,这人执笔铁画银钩,行云流水。 黄晕慢慢上沿他稜角分明的脸颊,只见人像是想到什么畅心事,徐徐笑着,好似一片落叶打旋跌进刚下完雨地面的水洼中,波纹漾及满脸,显得格外柔和。 南珵写完,把狼毫笔搭放在砚台边上,提步走向那鞦韆处。 陆绮凝阖眼小憩,坐在鞦韆上,睡得并不熟,有人朝她走来,脚步声一清二楚,只她不想睁眼。 这人回别院跟她差不多时辰,一个进了书房,一个坐在鞦韆上,互不打扰,未到晚膳时辰,她真不知这人来寻她做甚。 旋即陆绮凝感觉头上放了一张纸,慢慢遮住她的面容,还听到一句洋洋盈耳的话。 「也算瞧过阿予盖盖头的样子了。」 陆绮凝睁眼把那张纸拿在手中,南珵正弯腰细瞧着她,二人之间隔着一衣带水。 这少年郎双手背在身后,高马尾不自觉地如瀑落在前肩,眉眼笑意不加掩饰,目光炙热坦诚,如这秋日里正午,金风拂过,带着另一种漫山遍野;又如那明知是鱼饵,还上钩的小鱼儿。 月色溶溶,轻风淡淡,柿子树下那只拴着的羊驼正嚼着切好的胡萝蔔,清清脆脆之声瞬间噤弱。 银霜恰到好处的偏着陆绮凝,只见她神怡气静,杏色补服罩了一层料峭,若一般的人站在这儿,恐会吓的哆嗦,她清悠的眸子只盯对方一瞬,便挪开视线,抻了抻手中红纸,不急不躁也不动怒,斟字酌句念着这首被提名为《秋日赋》的诗: 「别院偷闲独坐,花窗景,容华似锦一枝独来秀。」 「扶摇起,轻舟落,是秋舞,金风玉露情丝系佳人。」 陆绮凝的一言一语像指尖划过筝弦,每每拨动便扣人心弦。 她的夫子是徐鸿越,一个才满都城,无人能敌的男子,这《秋日赋》她看得懂深意,不过她盯着『偷闲』二字,甚觉刺眼,何来偷闲,她抬眼,毫不客气回怼道:「不知太子殿下昨晚睡得好吗?」 -------------------- 阿予:我只是睡不着 南珵:她陪我睡不着,好爱我 注释:1「六律」即吏律、户律、礼律、兵律、刑律、工律,参考明清朝的律法,具体的条规就是编的了。 第7章 流绪微梦1 ========================= 那坐在她斜对面圆杌上的少年郎,随手从石桌面上拾起一小撮儿从隔壁飘过来的金桂,清冽冽地声音带着丝丝甜意,「托阿予的洪福齐天,为夫睡得香甜。」最后的尾音拉长,生怕人听不出来似的。 坐在鞦韆上的姑娘轻嗤一笑,这人惯会这套的,直白白讽过去:「这么睡过三寒冬日,太子殿下无缘子嗣了。」 陆绮凝这人,心情好怼得人哑口无言,心情不好,连话茬都不和人搭。 南珵没料到她这般言辞,眉心一跳,转而戏着:「阿予妹妹,大抵忧心了罢,直言便是,含蓄一番,不差分毫,哥哥记着了。」 陆绮凝抬眸瞅着是时候了,没搭这话茬,她稳稳弯腰展了下脚边裙摆,随之身起,温笑软语,「庙园儿里的戏班子都散了,晚戏快开了,一起瞧瞧去?」 这戏班子下午便被遣了,这会儿保不齐在家中唱着曲儿。 陆绮凝和南珵匆匆吃过晚膳,怕着华服引人注目,都换了便衣,一同出门,也没乘马车出行,而是小跑消失在巷子口。 太子和太子妃下江南赏玩,明着只带着二十来人,住在不大的三进别院内,私里皇宫和昭平侯府各自派了侍卫,乔装成次年八月参加秋闱的学子,住在书香馆,实伺机探查主子不便之行。 南祈各处学子,每每在春秋双闱来临时,都会提早十来月远赴省城,为求稳妥,会再拜德高望重的夫子,讨教一二。 这些个官衙趁机从中捞油水,对学子来者不拒,江南官衙恨不得各郡县多来些学生。 有乔装侍卫昨儿午时刚过收到信,前去查探,果不其然在云柳巷巷口发现江家派去燕家送信小厮的尸首,云柳巷里住着与江家结亲的燕家,即使无江家小厮,也会有其他无辜百姓被害,只为商人间莫须有的忌讳。 早些时辰在燕家门候着吃宴席的富贵人家马车,将巷子围了个水泄不通,无人注意何时何人将尸首被抛之巷口,有人瞧见尸首后,整条巷子顿时沸沸扬扬,不一会儿满城风云,皆道此事,侍卫远远望着尸首被衙役带走,也一路跟着去县衙。 乔装侍卫趁机给陆绮凝递了信儿,陆绮凝这厢下午急派闻晴扮做普通百姓前往小厮家中游说其妻子,次日下午敲登闻鼓,为的就是堂而皇之撤掉户房卫朝的职位。 这条路无论何走,只一处解释,便是卫朝不把南祈礼律放在眼中,怒了天颜,撤其官,于情于理,理之自然。 那小厮髮妻说辞,故意行之,漏洞百出,左不过是头遭见太子,无心之失,有卫朝这藐视王法的官员在场,火只会烧在他身上。 南珵也知此事,颇为惋惜,一个三年前长得眉目剑星,扬言高喊回乡造福百姓的状元郎,他当时是高看的,时过境迁,说到底利益薰心罢了。 逐利实乃常事,何人不为自己而谋,谋事在人,败也在人。 多行不义举,船翻自有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月圆有缺,桂影冷冷洒洒,陆绮凝和南珵二道人影就蹲在卫朝家中的一间屋外,这地方当属后院,三四步距离是一堵墙,二人就是从此翻进来的,墙下有一口周遭枯草未打理的枯井,墙左右角是马厩,马儿吃干草声嘈杂,倒像故意为二人掩饰一番。 这角落银辉洒不着,加之这屋内只点了一盏烛火,二人又是一袭黑衣,是以不管从马厩何处望过来,都瞧不着这屋后蹲着俩人。 依陆绮凝的推断,屋内交谈的两位男子,除了卫朝,这另一位当跟他碰头之人才对,此人是谁,目前尚未查到任何线索。 不过可以得知,一定不是卫朝顶头的人,也是个听命行事的滑头罢了,就是不知武功何为,是否已听到屋外有人。 这屋内没有争吵,甚至没有声音,烛火昏暗,陆绮凝和南珵一点动静都听不到,二人都起了疑心。 南珵的手搭在陆绮凝手背,这姑娘手发热,像心中憋着火气,有乔装学子的侍卫曾偷偷跟过卫朝,并没跟到此人跟什么人接触,每日辰时到官衙,戌时回家,这么瞧着是个勤勉的好官。 可那侍卫却跟到了另一件事,冬月十三日戌时三刻,那日是南珵和陆绮凝为徐爱卿守孝第七日。 一侍卫以学子的身份带着银钱登了卫朝家门,想让户房大人给指点一二,这江南最有名的夫子是谁。 那时卫朝身边的坐着的人,侍卫偷瞄了眼,是位年近四十的妇人,可侍卫躲在卫家门外时,明明看到卫母和儿媳一同出门,他方才登门。 侍卫留了个心眼,如今这妇人也找到了,就是江大善人堂嫂刘氏,冬月十六那日,还在江家做上宾呢。 面善心狠手段重,江大善人实打实做到了,刘氏在死前透露,就是卫朝派人行刺远赴都城送信小厮,说若那小厮死掉,徐鸿越之死悄无声息,无人可知,都城高远,也只嘆悲矣,如此江南都归卫朝管辖,再给江大善人泼一盆子脏水,墙倒众人弃,江家便会落没。 届时卫朝会为刘氏撑腰,光耀刘家门楣。 江大善人堂嫂刘氏,也是江南一大富贵人家,比下有余,比江家不足,偏偏江大善人堂兄堂嫂在数年前开春那夏凉宴上互生情意,一发不可收。 原本江大善人叔伯是不贊成这桩婚事的,门不当户不对的,夫妻易生二心,奈何他堂哥非娶,这桩婚事还是成了,二人婚后十来年,刘氏双亲隐退,便把家主位置交给刘氏。 刘氏一心想着把刘家发扬光大,好堂堂正正配得上她郎婿,心中傲骨使其拒绝郎婿帮她,直至去岁,刘家生意上依旧无起色,无意得知任江南知府的徐鸿越此行,便是为朝廷寻求合适官商,刘氏心生一计,若能搭上官府这条路,刘家平步青云指日可待。 这见徐知府之路硬生生被卫朝隔断,而卫朝告知刘氏只要帮他做事,他可扶刘家云霄路。 刘氏信了,也照做了,只卫朝从未同她讲过这番做法何为来哉,她亦不知详情。 后刘氏无意偷听江大善人密派小厮前往都城之言,虽不知何事,还是立马禀了卫朝,那小厮后脚被害之。 官宦和商贾之家,皆忌讳出奸佞,江大善人保了江家名声,在宴席后就秘密处死了这刘氏,连江大善人堂兄,也只道一句他妻子只不过单独小憩一会儿,便断了气儿,怨大夫无能,把脉都把不出什么。 江大善人处置完不久,本想着当下再派小厮送信,又怕步那两位枉死小厮后尘,昨儿下午才让原盈带着交给陆绮凝,那信上交代了三件事。 第一件事是愿原盈可以在太子别院每日开开心心待两个时辰,别家孩子远离父母,不易之。 第二件事道清派小厮前往都城送信由头。 最后一件便是这刘氏和卫朝之事。 陆绮凝另一只放在膝盖上的手攥着,时机一到,她朝南珵看了眼,这少年领会到她的用意,在里头人开窗探查之际,二人旋即调换位置起身。 习武之人若轻功极好,脚步轻盈,屋内一人脚步沉重,一人却轻,陆绮凝便调换到沉重脚步这边。 屋内烛火朦胧在一瞬,交织在陆绮凝素极为平静的脸上,丝毫没被敌人发现的分毫窘迫。 只不过那在别院与小郎君俏言的姑娘荡然无存,她睥睨着卫朝,那袖口落到她手中的玉凉针,一针封了离她近在咫尺的卫朝的喉,接着一针直穿这人心脏,针法快狠准,那人倒地后血迹才从脖颈渗出少许。 南珵和她同步,使得是把普通匕首,趁卫朝旁边的人两只手推开窗时,托住这人头后面,匕首在这男子前颈划过,随后在男子心上刺下去,未把匕首抽出,把人推回屋里,二人脚一左一右在那枯井口借把力离开。 早在二人一起蹲在这屋外,看到屋内两道身影,这两道身影无一点声音发出,就引起二人怀疑,卫朝不会武,难保屋内另一人不会。 今儿下午卫朝被卸了官职,这人背后的人肯定坐不住,定会出手,那晚膳前在别院掠过的雄鹰就是信号,提醒她鱼儿又勾到了。 习武之人猜到有人翻墙而进倒也正常,原本陆绮凝同南珵过来是看戏的,想听听看会不会有关于她徐伯伯身死的线索,蹲下之后察觉不对劲,只屋内俩男子也是蠢的,未喊人来,既如此便杀了,少两个祸害。 边月照人影,深夜醉风摇,陆绮凝和南珵双双把手背在身后,二人步伐一致,只这少年郎手上沾了未来得及擦的血迹,醉风凉寒似霜雪,让这血迹凝结一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旁边的姑娘神色悠然舒爽,刚那点子不悦早被她抛掷身外,杀掉一个害群之马,也算为她徐伯伯浅报了一下仇,若想背后之人浮出水面,便不能急于一时。 如今敌人在暗执棋,她和南珵在明暗两处执棋,赢面并没有多大,戒心不可松懈。 二人刚拐进去的花街巷口,丝丝缕缕的花香无处不在,这清甜幽静的香气当属金桂无意,芙蓉泣露坡头见,桂子飘香月下闻1。 忽而陆绮凝瞥头看着南珵,「去岁那次狩猎,那狐狸面具下的人是你罢。」 -------------------- 注释:1出处:宋·虞俦《有怀汉老弟》 第8章 流绪微梦2 ========================= 去岁十月,都城郊外皇家狩猎场的一处林子中,红绿斑驳,摇曳如波。 陆绮凝一袭韶粉劲装,随把弓矢,骑马踏林,马蹄轻盈,如同将染树梢的那抹春色,清爽怡人,只见马上人儿拉缰停在一棵银杏树下。 她开弓拉箭,震耳离弦,一气呵成,箭头从一片绿黄银杏叶的叶茎划过,直冲云霄,这叶子跟海上扁舟似的,海风肆虐,慌了阵脚,从陆绮凝眼前掉落在马背上,随后又被她顺手打掉在地。 她视线被叶子遮挡了下,那被她射中的鹰身上又多了支别的箭。 陆绮凝纵马朝着那垂直落下的鹰跑去,她倒要看看是谁抢她的鹰。 待她到时,另一位也给了这鹰一箭的人也刚到。 陆绮凝盯着对方,上下打量,此人带着一张狐狸面具遮着全脸,身子挺拔端坐马背,装模作样,面不露于表,必是有隐疾,她在心中暗忖,教养使然,还是十分客气,气定神闲道:「这鹰我带走了,你在猎一只罢。」 这本就是她的东西,焉有让走之理。 风过树梢,这小郎君像是深思熟虑一番,施施然道:「郡主说的是,臣焉有拒绝之理。」 陆绮凝对于她自己得来的东西,想来都是必争,绝不会让,当下忽略掉那郎君同她一般高超的箭术。 她骑马离开时,也没注意身后郎君目光一直追随着她。 现在想想,普天之大,比她陆绮凝厉害之人甚多,可默契相似十之有九,应当只有一人。 南珵走的比陆绮凝慢些,目光一直落在他斜前方走着的那姑娘坚定背影,去岁涉猎他八岁后见陆绮凝的第三次,他故意截下那只鹰,就是想同这姑娘见一面,可不就是相思成疾,只得带上面具方能将他自己隐藏好,免给人带去麻烦。 那日他也是如此望着这姑娘策马离去的背影,如今这背影在他身边,南珵调侃道:「我还说呢,成婚有些时日了,若阿予记不得,为夫找个时间带你打猎去。」 他此前没敢奢望这姑娘认出他,眼下被认出,承认便是。 陆绮凝刚踏了太子别院门前的两个台阶,第三个台阶她顿了脚,转身瞧着未踏台阶还比她高出来一些的南珵,她竟不知这人顶着一张潘安脸,言语皆是轻浮。 她刚要言语,南琤打断她,叮嘱道:「明儿还要去官衙,阿予回去早些歇下罢。」 陆绮凝夜只得把口中之语咽下去,她多说无益,各花各缘,且随之去罢。 春景堂房内伺候她的四个婢女见她回来,伺候她梳洗一番,便睡下了,昨晚整晚没睡,今儿躺下便睡着了。 南珵在书房贵妃榻坐着看信,墨白把在一旁剪好烛芯,罩上灯罩的灯盏摆到贵妃榻上那矮桌上,才道:「殿下,今儿来送信之人是燕家少爷。」 燕牧风把信交给他后,便离开了。 信上写着:闻太子妃命劫之说,是钦天监监正算出,草民燕牧风恳请太子殿下,帮草民寻一下江家女江锦羡是否活着,燕家愿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还有江家女的生辰八字。 南珵看完信,便递给墨白,吩咐:「把此信找个侍卫送回皇宫。」 钦天监监正是专为南祈朝占卜奇闻玄卦的,灵验之极,钦天监建于南祈一十八年,若言天灾,钦天监总能提前几日预知,是以当陆书予被算出命劫时,才会有这桩婚事,才让他有机会和自己心爱的女子成婚。 墨白把信收好,笑意藏不住:「那玉荷白羽买回来了,殿下放心,这事儿绝对就咱几个知晓。」 他家主子待太子妃好些,再多好些,说不准啊,太子妃慢慢就喜欢上了也未尝可知。 白羽在外头一家挨一家店铺子买,直到南珵和陆绮凝趁夜一同出去,才偷摸回来。 墨白说完临走前,还不忘催促:「太子殿下早些歇息罢,身子重要。」 南珵闻言,想到的竟是今晚陆书予说的那句『这么睡过三寒冬日,太子殿下无缘子嗣了』,他十分认可墨白说的话,「是得早些歇着。」 月色渐渐被初起的朝阳替代,十里街两边商贩早早支了摊儿,没等他们跌宕起伏吆喝声起,坐在官衙门前依偎睡着的老人和妇人,还有旁边躺在地上用白布蒙着头的二人,引得他们注意。 那白布远远瞧着泛着大片红色。 这老人与妇人,街上商贩都见过,不是别人,是昨儿刚被辞了官的户房卫大人的妻子和母亲。 卫朝作为六房之首,看似为百姓做好事,实则只为捞油水,早得百姓怨言,无人上前询问一二。 离的近的商贩把汗巾往肩上一搭,将自己摊上的吃食摆放好,这条街辰时不到,便人来人往,十里街连着东西南北四个方向老百姓的田地,基本都会在这儿停留片刻,用个早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百姓皆熟知地里的活儿一日是干不完的,早上闲暇些也算不得什么。 辰时刚过,整条街闲散的百姓,坐在摊儿前时不时朝官衙门口瞥两眼,再和同行之人交头接耳两句。 江南另外礼、吏、工、兵四房的官员陆陆续续到达,依偎睡在一起的老人、妇人还未没醒来,直到一辆马车停在官衙前,陆绮凝和南珵从马车上下来。 睡着的二人反应过来,跪在地上行礼。 对面摊子有看热闹不显事儿大的人,阴阳怪气,「诶,真就奇怪了,嘈杂入耳都能不被吵醒,太子携太子妃一来,说醒便醒,大罗神仙也没这么神机妙算罢,」 姗姗来迟的刑房大人视线正好掠过阴阳之人,书气意浓,想来是慕名到官衙寻求户房大人讨教有名夫子的学子,未敢耽搁,小跑上前,边喘气儿边朝太子太子妃施礼。 地上的老人是位年过花甲的老婆婆,也是卫朝的母亲,她没顾忌闲杂言语,嗓子带着沙哑,「太子殿下,民妇是户房卫朝的亲母,昨晚我儿遇害,只这兇手也被我儿杀之。」 老婆婆怕太子不信她语,手颤颤巍巍掀开白布,两具尸体出现在众人眼前,一具胸膛前,脖颈处有着大片干涸的血迹;另一具几乎看不出血迹。 陆绮凝只瞧了一眼,便用帕子捂着嘴,躲在南珵怀中咳个不停,旋即昏了过去,这是她和南珵昨晚心照不宣之事。 昨晚她和南珵,杀人前就已心照不宣,由她用暗器杀掉卫朝,南珵使短刀杀掉另一个人,二人杀完后,就知今日会是这情景。 杀卫朝不仅是出于此人参与了害她徐伯伯的案子,也是因这人杀了无辜的人,更是出于昨晚那种危险之地,不是他死就是我亡,昨晚那俩人死得其所,今儿还能利用一回。 且二人昨晚离开那院时,故意没关窗子,为的就是让卫朝家人以为是有坏人进了卫家,想将卫朝杀害,这坏人嘛,自然就是除卫朝以外的那个人。 幸好她今天带着笑竹出门。 南珵将这姑娘打横抱起来,他眉心蹙着,命令道:「笑竹,这两具尸体冲撞了太子妃,你亲验验这尸首,白羽你跟着一同进去看看。」 说罢,他抱着陆绮凝上了马车,墨白在前面驾着马车掉头,回太子别院。 原本官衙早早便有衙役想把这两具尸体抬进去,只碍于门口睡着的二人没醒,死者为大,没敢抬。 如今得了太子令,衙役利利索索将两具尸体抬到仵房,白羽和笑竹一同跟着。 陆绮凝被抱上马车,便不装了,却怎得也从南珵怀中挣脱不开,狠劲推了南珵胸膛一把,「你这个小人,放开我。」 官衙是有仵作的,若想让她身边的笑竹验尸,势必得装一装柔弱,方能名正言顺,倒是让这小人占了便宜。 陆绮凝只想让他放开自己,她一只手垂在外侧,正好被南珵连腰带手搂着,在内侧手想去打南珵弱处时,这少年郎眼疾手快的抓住她的手,还是没有放开她。 南珵把她抱进来,就把她放在自己旁边搂着,他知晓这姑娘是个狠心人,下狠手倒是真没想到,他长眸半落,神色散漫慵懒,温柔一笑,「这可不行,得妹妹愿意才行。」 陆绮凝双手被锢着,拿脚踩了他一脚,她这才解脱,直直坐到对面,「妹妹不愿意。」 她怎会因这登徒子生气,好生奇怪。 马车内梨花木小桌上在来的路上便备了些早点,陆绮凝在小碟里抻了抻筷子,夹了个包子放在自己盘子里。 只夹过来便想起这包子,南珵告诉她,这是晨起特意去买来给她吃的,是她最爱的牛肉馅包子,手便顿在空中。 南珵看她这幅架势,生怕她饿着自个儿,也抻了抻筷子,又夹了一个包子给她,戳了这层窗户纸,「待会回春景堂,为夫任阿予打骂,别跟吃食过不去。」 说到底哄着自己喜欢之人,心中也是欢愉的。 陆绮凝吃着包子,未抬眸瞧他,空隙间稀稀松松道了句:「别得寸进尺。」 刚那话之意何为。 她心中豁然,南珵不过是想进屋而已,她偏不让! 陆绮凝把口中包子咽下去,温和道:「小事一桩,太子殿下何足挂齿。」她可以不在乎,只在乎不能让南珵得逞进屋的计谋。 太子殿下,南珵心中一沉,完了,这姑娘真生气了。 -------------------- 阿予:真·弱不经风·予 第9章 流绪微梦3 ========================= 陆绮凝唤他太子殿下,甚少有之,南珵瞬间明白这姑娘心中还藏着事,至于生他气也是真的,想都没想便和人坐同侧。 陆绮凝静静吃着包子,见他过来,顺势往旁边挪坐,南珵下意识想搂过她肩膀的手滞在空中,他尴尬一笑,转而把矮桌上离这姑娘较远的梨子粥给人挪近点,「黑逐白,棋上乱坠似寒风,峰迴路转白雪掩。问心有悔口开言,不知谅否?1」 这郎君面色不似刚在官衙沉稳,那滞在空中还未收回的手掌在这冬月竟冒了手汗出来,在陆绮凝抬眸看他一瞬,他撇开视线。 谅否?陆绮凝瞧着眼前似烟似雾,氤氲眼周遭,她倒是看不懂这少年郎了,反问:「何错之有,为何道歉?」 她刚心中思忖着一件事,在官衙对边看热闹不显事儿大的书生面孔是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陆绮凝并未吩咐昭平侯侍卫做这茬,也没听她身旁之人扯过这话,又能是谁,她心中云轻如棉的,没一点儿思绪。 没生气吗,好生生喊太子殿下,怪矣,南珵一听这姑娘没生他气,挪回视线在这姑娘脸上不放过蛛丝马迹,确实惯如往常的平静,不过他悬着的心未落着,总瞧着那里不对,试探道:「心中藏了事?」 大抵就是了。 陆绮凝手持调羹搅了搅梨子粥,晨起买的,放到这会儿已经消了热气,她也喝不下去,「那瞧热闹之人会不会有问题?」 她不会问是不是南珵派侍卫这么做的,他待她一直敞着心扉。 南珵身子微微后靠着马车,紧绷的弦復了原样,看来他猜的不错,这姑娘心中存了事,巧得很,那人他也不知是谁,「查查罢。」 总之不是友就是敌,那人也扮着书生模样,混在闹市中,难以被人发觉。 陆绮凝回到别院,给她阿娘写了一封信,她隐隐有了猜忌,却有不敢妄下定论,只盼着她阿娘早日回信。 这厢笑竹刚给这两具尸身验完出仵房,直对上那两名妇人,上前问她。 「这位女官,请您告知民妇,我儿是否被他杀之。」那老婆婆抬手指着仵房内一具尸身,气愤不已。 她并不知昨晚有人登门找卫朝闲聊,卫朝是个孝顺子,若有登门者,必定遣人告知一声,就是有人看不惯她儿身居高位,派人刺杀,她儿抵不过,只能与那刺客同归于尽。 这老婆婆脸上泪痕横生,止不住的恨意,笑竹瞧着了,自是也瞧见老婆婆身边,卫朝的夫人,面上波澜不惊,这不是一个夫妻和睦之家该有的面颜。 笑竹从容不迫,安慰道:「确如老夫人所言。」她朝后那大片血迹的白布指了指,「那人使的暗器先刺伤了卫大人喉咙,让卫大人说不了话,又使暗器朝大人心口致命一击。」 她欲言又止,脸上浮了不忍接着说表情,那老婆婆示意她说,笑竹心中窃喜,她主子真是料事如神,捏着惋惜的语气,「老夫人,那兇手是两刀致命,当是卫大人为自保刺的。」 「冒昧多嘴一句,老夫人,咱卫大人可否与人结怨,或与何人来往甚密?」 老婆婆嘆了口气,她原本就与这女官想的不差,她儿子她了解,为不让她担心家中有刺客,拼死抵抗,这才折了命。 人死不能復生,不过片刻,这老婆婆想通了,「我儿卫朝的尸身,这就领回去,那刺客的,女官瞧着办罢。」 白羽默默把卫朝妻子一举一动揽收眼底,这民妇不像是死了你侬我侬的郎君,更像大仇得报,想笑但必须忍者。 别院,陆绮凝坐在鞦韆上,解着一串九连环,她闲暇时不爱坐在屋里,觉着憋闷,更喜欢坐在敞亮处,寻个物什玩着。 解这物什,费了她一会儿子功夫。 她坐着多久,南珵便在不远处圆杌上玩投壶多久,箭时不时掷进壶中发个声儿,这人挨着双月牙桌的手肘懒懒搭着桌边,着白色圆领袍,这衣裳肩膀和领口绣着紫桔梗,宫绦、袖摆和下摆处与她暮山紫色的马面裙同色,怎么瞧着都风流蕴藉。 陆绮凝头遭注意到她这名义上的郎君,件件衣裳都同她马面裙颜色、纹案重复,她的衣裙皆是成婚前赶制的,至于南珵的衣衫她不得而知。 秋日温暖和煦,淡香扑鼻,那满树嫣红之下的男儿郎,把手中箭丢进不远处的壶中,朝鞦韆上坐着的姑娘看过来,他眸光温意不减,好似酒酽春浓。 陆绮凝忽而想逗逗这人,她身子微微前侧,指了指斜上方,「南珵,有东西要掉啦。」 没有风,树上的柿子结实挂着,毫无脱落迹象,树下儿郎却直直起身避开是非之地,抬眸看着,那柿子早已熟透,色泽诱人,再瞧瞧鞦韆上的姑娘,莞尔而笑,宛如春山澹冶、夏山苍翠、秋山明净2那般,令人目酣神醉。 南珵没有去陆绮凝身后推鞦韆,他昨刚知晓这姑娘会武,轻功了得,也注意到她使轻功时,脸上快闪过的恐惧,当不喜脚不着地。 他倚着鞦韆一侧藤条,遏制鞦韆晃动,没成想这明晃晃的姑娘压根儿没正眼瞧他,自顾自的把解开的九连环重新串起来,他双手环着胸,垂眸闲散道:「陆书予,堂堂昭平候府独女,竟这般好哄。」 哄,哄什么,难不成马车上之事这人还未释怀。 不在乎何来气哉,简直贻笑大方,陆绮凝心中坦然,客客气气笑道:「阿猫伸爪子挠你,难不成揍它一顿,来解心中烦闷?」她把南珵看成阿猫,接着道:「心和气静看待,加以引之,不假时日,便会改之。」 阿猫不会改性子,她说的自不是猫,君王之道,严律己,宽胸襟;恩威并施,策不容错;臣谏言听之,有则改之,无则加冕。 陆绮凝在给她和南珵各登两朝皇位留后路,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来年这时她和他合离,为保江山无虞,定会各自婚嫁,南珵对她的这份心思渐渐淡去,难保两朝不会再次宣战。 何况她与南珵太过相像,多时她看他总瞧着是在照镜子,想法总会不谋而合,甚至无需交流,一个眼神对方便懂的你想做的,她还未登北冥皇位呢,心中泛过将南祈朝收入麾下之虑,她一统两朝,可那样两朝必战火再起,百姓苦不堪言,是以只能不了了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那南珵呢,心中是否想过一统两朝,若有当如何。 世间最值得让人称赞的是刻骨铭心的喜欢,这最不可捉摸的便是人心。 陆绮凝所言隐晦,一箭双鵰,她阿爹阿娘、舅舅舅母所爱无利益纠葛可随心行之,然她与南珵却有无法逾越的鸿沟,两朝君王,后头是无数百姓,需谨慎行之,是以她不愿让南珵喜欢她,一旦爱意无法自拔,由爱生恨,牵一髮动全身,她亦不会喜欢上他。 她见过她阿爹阿娘琴瑟和鸣,深知一寸相思,千丝万绪,只愿世世白首,她想趁着南珵对她喜欢尚浅,加以引之,便可让南珵收回喜欢。 覆水能收吗?她不知,总归试了才知。 『她也不能敛着性子过啊,别人喜欢她,就让别人喜欢好了』,陆绮凝之前心中所念之语萦绕在她耳畔,所以她只劝这么一次,若真到那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她亦会提前布局一切。 柿子树上有鸟儿又在啄食,陆绮凝许久未听身侧人说话,抬眸看了眼。 这人城北徐公貌,垂眸正定定瞧她入迷,南珵在她抬眼之际,弯眉浅笑,心中暗想,黑白棋天生敌对,那又如何,他南珵偏要让这棋天生一对儿。 旋即他道:「陆书予,你我皆局中人,是与非未定,何谈改之。」 陆绮凝手中拿着起那串九连环身起,轻泠泠地声音便在这四方天地毫无徵兆地响起,鸟儿惊慌飞走,这覆水她不收了,她往前走一步,便和南珵寸步不离,随之那串九连环就到了南珵双手环在胸前的那方寸之地。 「你说得对,局中人莫轮是与非,九连环送你了。」她转身去那双月牙桌上拾了支箭,照着已经有两支箭的壶投去,第三支稳稳落进去。 陆绮凝所言无一分真意,十分漫不经心。 一年而已,能改何事? 她心坦荡,何以惧之? 九连环就是陆绮凝玩的不想再玩的物什,随即丢给南珵,只不过是她不想玩了,南珵却像个宝贝似的拎在手中,在一旁瞧着她投掷。 在陆绮凝第二支箭刚投过去时,秋风扫叶,那箭偏了距离,只碰到壶口,便向旁边地上倒去。 那串背在南珵身后手中的九连环便如那古琴琴音,蕴藉深沉,与风缠绵不断,穿透院内二人心间。 陆绮凝不耐烦地「啧」了一声,箭偏到地上不是她之过失,自是不惋惜;九连环本就黄铜,随风声起,也不足为奇。 那她在不耐烦甚物。 她手中另持支箭,另只手叉腰,停顿片刻,似思索又似等待风过接着投壶。 风趋于平静,陆绮凝重新投了次,壶中有了第四支箭。 那问题,她也有了答案。 许是有风罢。 被风吹得前后摇晃的鞦韆渐渐停下,南珵却没再次倚着藤条,而是静立不动,面色温润,像是得了什么好处。 这姑娘肯相信他说的话了。 须臾,陆绮凝投了目光过来,相顾无言,还是由正巧赶着回别院禀奏的笑竹、白羽二人打破着片刻幽静。 -------------------- 予:为自己永杜后患失败 注释:1诗作者自己编的,意思:棋局中,黑棋紧挨着白棋下,棋面焦灼犹如寒风掠过,忽而黑棋看到微弱希望,下一秒白棋意将其淹没。黑棋心中有悔选择诉说一番道歉,不知道白棋会不会原谅他。 简单点:南珵自己觉得惹阿予生气了,开口道歉,实际阿予根本没生气,所以有了上述那番解释。 2其实这是一首诗里的描述,出处:宋·郭熙《林泉高致·山水训》:「春山澹冶而如笑,夏山苍翠而如滴,秋山明净而如妆,冬山惨澹而如睡。」 第10章 流绪微梦4 ========================== 笑竹和白羽把所听所闻如实禀完。 陆绮凝和南珵便坐在院中用午膳,陆绮凝给自己夹了块膳房切好的柿子饼,今儿就是她阿爹阿娘定情的日子,也不知他们吃过了没。 应该是吃过了罢,都城离江南快马两日,再过两日她便能收到阿爹阿娘的信了。 一想到这儿,陆绮凝便又想到那信的内容,淡淡道:「你看清那书生样貌了没?」她觉着在她阿娘传信前,还得查探一二,万一不是呢,那便是敌人。 南珵刚把块东坡鱼夹到这姑娘碟中,这话他听着刺耳,明显是这姑娘瞧着那书生了,没看清,来问他,他看清了也不会说,一本正经道:「没有。」 他吃了块东坡鱼,明明是江南特色,酒香东坡鱼,何他吃着会酸。 难不成他口腹之慾变差了? 陆绮凝当时被南珵横抱着,上马车时,眼睛熘缝儿看了眼,没细瞧着,「那算了,没事。」她刚把碟儿里的鱼肉夹起,对面人略微慌乱道。 「算什么算,我瞧着了。」南珵不情不愿地说完,他若不说,以他对陆绮凝了解,必定会派人打探一二。 陆绮凝:「……」 她不吃带刺的鱼,是以东坡鱼用的也是无刺鱼,她硬生生把一小块鱼嚼碎咽下肚,接着她捻起一旁的海棠玉盏。 陆绮凝一向对茶盏有的挑头,她之前用过的莲花玉盏,这次的茶托是朵绽放的红海棠,玉盏也是朵海棠,里头的酒自然还是她最爱的桂花酿,「那你说说,那人何样?」 南珵瞧她喝桂花酿一杯接一杯,眉心一蹙,瞬间抬手把茶壶收到他边上,再喝下去饭怎吃得下,接着不咸不淡道:「咱家羊驼那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羊……羊驼,陆绮凝刚把茶盏放下,疑惑侧头瞧着南珵身后那被拴着正在咀嚼盲宿草的纯白羊驼。 大窝瓜,地包天。 陆绮凝不可思议那文面书生长这样?她又问了一遍:「大窝瓜,地包天,是人吗?」 南珵正镇定自若吃饭,闻言,短暂咳了两声,认真道:「就长那样。」 这姑娘说的,他都忘了那书生模样,回眸瞧了眼羊驼,文面书生,可不就一样吗。 陆绮凝趁南珵转头之际,起身越过桌面菜餚,拿了茶壶过来,又给自己往茶盏里倒了杯,她不懂这人拎她茶壶干嘛,她心胸宽广,自不计较细枝末节,漫不经心道:「这人还挺好学。」 南珵忍不了了,拿着碗筷往她身旁圆杌上一坐,注视着接二连三倒酒喝的姑娘,他手摁住又准备提壶倒酒喝的姑娘,故作平静:「我满腹经伦。」 这人见都没见着书生面,好生生夸赞一番,气死他得了。 陆绮凝自打去岁及笄,喝这些个佳酿,一连十来杯是吃不醉的,她抓着茶壶柄的手被南珵的手抓着,「你满腹经纶何故与我言,满堂朝臣皆奉你一声太子爷,不甚够。」 她不明白为何好生生谈着别人,南珵便计较起自己才情满腹,为君王者,面静心平,理之自然,她瞧不出南珵究竟何意。 日头厚重却无力,抚摸着孤寂的枯枝,影影绰绰。 南珵手中拿着茶壶起身去把他自己的茶盏拿过来,给他自己倒满,桂花酿香醇,甜意袭人,入口却寒凉如冰,好似漫天大雪,雪花绵如蒲公英,随风扬起,瞧不见前路几何。 他喝完,把茶盏放置一边,双手搭上陆绮凝肩膀,把人转到他这边,轻声道:「阿予莫生气,好不好。」他害怕这姑娘生他气,气着身子不值当。 陆绮凝被他莫名其妙的话逗笑了,她又为何生气,随口扯了话搪塞,「你吃醉了酒,回房歇着罢。」 午憩醒来,二人又都在别院里玩着不亦乐乎,仿若午前那事不復存在。 冬月二十这日,江南百姓间已传得沸沸扬扬、乐乎所以的一件事,便是那卫大人被不知何时得罪的仇家杀害,简直大快人心,只是可惜那杀人者。 连成三接两下地干活的百姓都喜见于色,时不时论两句。 「卫朝早该下去见那些被他折磨到死的亡魂灵了。」 「要我说,死十个卫朝都不足惜,咱之前被折磨成什么样了,拢共不到一亩地,他要收走半亩,再租给我们百姓,赋税每年必涨。」 「让我说,杀卫朝的人说不准就是被卫朝害的全家都丢了命的人,豁出去和卫朝同归于尽。」 「我们江南当时归南祈朝,朝廷信誓旦旦说着,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结果呢,还不是把祸害送还回江南,到头来还得我们百姓自救,这官家要他何用!」 与之下地百姓背道而驰的还有一群人,女子着白色补服,青色马面裙;男子是青色圆领袍子,手拿摺扇,也交头评着一件事。 打中间被簇拥着的那位神采飞扬,摺扇轻拍旁边人胸膛的青年男子,直直道:「那徐夫子当时可是名满都城,文章一流,如今徐夫子的关门学生,当今太子妃殿下可就在太子别院,若能请她做夫子,来年秋闱有望。」 「只盼太子妃愿为我们授学。」搭话的是为女学生,自打这女学生及笄以来,就盼着这次秋闱。 这群人欢声笑语不断,一路朝花街巷去。 江南官衙,南珵早早便到了,官衙群无首,剩下的五位大人也不敢再对事情评足,只好在冬月一十九日上午,一同去花街巷请太子殿下暂管官衙事。 南珵和陆绮凝在行刺卫朝那天,便想到这齣连环戏,既让卫朝人头落地,也让南珵顺利成章的全天在官衙待着,好好整整这些个官员。 至于那晚被二人伪造成害人者的那具尸体,晴云在他身上发现了毒,是以那日害人者也不会让一个废掉的棋子活着。 这毒晴云带回别院,查探一二,便知是「杜鹃春迎」,这毒颇有意思,不会让人立即死亡,甚至还能好好活一段时日,只是活不过来年杜鹃花开,死时人尚在睡梦中,不知不觉,即便仵作验尸也验不出所以然。 一日多了,南珵坐在官衙书房里批着江南个郡县递呈上来的摺子,其他五房官员垂头在一旁候着。 南珵朝兵房白渡大人递了眼神,「既无人领尸,便拖去乱葬岗罢。」 那尸体多半他猜得不错,只是枚棋子,或者说不值得背后之人出手把尸体偷走,连着两晚,他都派人躲在暗处,守着官衙各个出口,确没瞧着有人偷尸。 至于尸体从官衙出去,路上会不会被掉包,或者被劫走,那可就难说了。 书房窗柩开着,流水潺潺,南珵手轻扣着书案,在白渡临出门之际,叫住了他,「白大人,亲自走趟罢。」 为君者,官员砥柱也;百姓天也,在外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南珵说的话甚至可称得上温和。 他这温和可不是他想如此,是陆绮凝千叮万嘱不要打草惊蛇。 白渡刚要跨出门槛的脚收住,身子颤了颤,这事儿衙役去做已然小题大做了,依他看,随便找两个苦役拖走便可,太子却要他亲去,他没敢耽搁,转回身作揖,恭敬道:「太子殿下,挂心死者,慈悲为怀,下官这就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南珵眸子依旧不见波澜,挂心死者,慈悲为怀,这说的是君王?这委屈他得回去跟陆绮凝一五一十说道说道。 太子别院,陆绮凝一早便派人去江府请原盈过来,原盈头遭来这院中,晴云就帮她拿了些书册,后来晴云禀她,原大小姐甚是喜欢。 原盈坐着翻着一本《史册》,令她纳罕,她生长之地祖先亦有哉,跟南祈《史册》不一,甚至于都没有南祈朝。 她摇摇头,另般想,世上事,她岂能皆知,就如同她莫名其妙来到这儿,打乱了原本这具身子主人的亲事,也无据可依。 不过她视线掠过册子上一句:南祈一十五年哉,凡女子皆可与男子一同参加科考,入仕途。 原盈心中冒出所思,「殿下,您是想带我一同去书院吗?」从她接触太子妃以来,不过几日,是除了江父江母外待她最好之人。 她来这之前本就是学业未完的学生,能再去书院本就是一件好事。 陆绮凝道:「但只能做江大小姐。」江大善人盼着原盈是原盈,她闻晴云说,原小姐爱看书册,便隐隐猜着人也喜欢学堂。 原盈点点头,她甚欢喜。 那群青衣男女坦坦荡荡停在花街巷太子别院外,朝门口侍卫颔首一番,那位站中间被簇拥着的男子,礼貌道:「劳烦侍卫大哥通禀,我们是『书香馆』的学生,不请自来是想见见太子妃殿下。」 今儿在门口值守的又是白羽和墨白二人,墨白进院禀明,白羽留在外头,他审视着这群学子,虽然太子临走时,提前说过,今儿会有学子上门请太子妃做夫子。 可这么一群意气风发男儿郎,白羽也真替他家主子担忧,这别院怕是要醋意盎然了。 尤其是中间的,穿着青色圆领袍,依旧掩不住风流成性之姿,这不污了太子妃的眼才怪。 须臾功夫,墨白从院内出来,「太子妃言,派一人去前厅便可。」 -------------------- 阿予:我咽的是无语 第11章 流绪微梦5 ========================== 前厅院落四水归堂,檐廊幕帘下都坠着绿水青山的挂穗,细风波动青融色,好似春色挂满堂。 陆绮凝昨儿收到她阿娘快马加鞭送过来的信,信中写着:北冥欲派人未行之,子小心行事。 除了北冥和南祈两朝,她倒是听说过『边岸国』,这是个小国,常年生活在水边,那燕家不就是做出海一带做营生的。 是以她已派人前去燕家寻问之,燕牧风道:「『边岸国』百姓数量同江南全城无二,琉璃精妙绝伦,却常年受海水烦扰。」 陆绮凝望着那盏燕牧风顺带让人送来的琉璃灯,数不清的琉璃珠颗颗堆砌,粼粼珠光如夜空明星璀璨,这之前有这小国使臣尽献过,已保两岸交好。 南祈律法何人皆可科考,『边岸国』来南祈朝入秋闱加以阻拦倒未必,只难保存了什么心思,或想与南祈朝交换什么。 外头进来的男子朝坐着的陆绮凝施了个南祈朝的大礼。 陆绮凝心中暗忖:既不是使臣也不是进贡,行南祈朝大礼做甚,她不动声色地看着他,施完礼,让人起身。 那盏琉璃灯就放在显眼之地,这男子一眼就瞧着,眸中不乏猜测人已知晓他身份,全盘托出,「臣乃『边岸国』国王之子,边寒恪,拜见福钰郡主。」 陆绮凝清丽的姿容,绽了一点笑意,她望着朝她拱手之人,这人绝不是来寒暄的,主动道明不过是那盏琉璃灯,掠过繁琐,直直道:「官衙中坐镇的是太子爷,何不去寻他更妥帖。」 南祈民风开放,接待外臣皇上皇后,太子太子妃谁得闲,便谁招之,陆绮凝打着心知肚明问的,她是南祈最有名的夫子的关门学生,这人来请之无可厚非。 她想从这人口中得到的,是这人目的几何,若来者假意心,便是探情之,不可留。 之所以她未挑明,是因为她倒要看看这人聪慧几层,昨儿书香馆的侍卫来禀,言馆内有男会在今儿登门,请她任夫子一职。 正好她和南珵想的也是今儿,本让潜在书香馆的侍卫做这茬,这下倒省事不少。 边寒恪过来江南时,正巧那日南祈太子携太子妃下江南,他远远瞧着,两位都是饱读诗书,满腹经纶之人,入书香堂后,多方打听,方知这太子妃所承衣钵是已逝徐夫子之学生,万分崇拜。 他读过南祈一些书册,尾字徐鸿越,就是这名徐夫子,他在『边岸国』王宫常嘆,这夫子若能为他指点一二,美哉矣。 眼下只道,世事无常,边寒恪若有所思,坚定道:「臣闻徐夫子名满南祈,想来其学生亦有名留千史之姿。」 名留千史,这话是边寒恪头遭说,但却不是陆绮凝第一次听闻,在都城,无论男女赞赏,皆夸之名留千史,史书一记。 并非俗套夸貌也,貌不足以论夸,亦不足以论姿,才情蕴灵、商行口快才论男女。 陆绮凝心中还是颤过一瞬,只道此人做足了功夫才上门,她站起身,气定神闲道:「聪慧自持,甚是不错。夫子一事,我允了,我随后就到。」 既是『边岸国』的王子,她也不必本宫称之,再者她马上就是夫子,架子更不可端。 边寒恪走后,陆绮凝才和原盈上马车,前往『湖心书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湖心书院』实乃江南风景一流,位于莲湖中间,这莲湖春夏交集荷叶田田,一落败便会有人专程清之,湖水便倒影着碧云晴日,静待来年再盛。 这书院每到冬月前后才开,双面桥廊连着湖心,过了桥廊,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1,脚下湖水清澈,熠熠生辉。 楼台中心水相连,江北江南镜里天2。 如此景,陆绮凝只在画中见过,南祈都城之景,雅之,礼之,妥帖之,不似江南多了繁之,幽静意,那时她还和她徐伯伯鑑赏来着。 她心中难免惊讶一番,天下能工巧匠,精湛之法,人之钦佩也。 原盈跟在陆绮凝身后,未敢左顾右盼,江父江母待她甚好,她亦不能给江家丢人显眼,江大小姐端庄无比,她需从容不迫之。 桥廊数百米,二人足足走了好一会儿,才到湖心书院。 陆绮凝心中默嘆一声,眼前恍如走马观花,一会儿是儿时她在昭平侯府院中,手中抻着出自有名丹青手之妙手名画,观赏不出所以然,她随口胡诌这丹青手不会画之,惹得她徐伯伯不快,她跑到她阿娘身后躲着,最后她和她阿娘母女俩都受了罚。 一会儿又是她徐伯伯拿自个儿春闱中举时的文章让她从中悟出道理,可她倒好,重新书写一张与之完全背离的文章出来。 一转眼她竟成了诸多学生的夫子,不过这地儿实在宽敞,她尚能有间小憩庇荫之地,甚是不错。 陆绮凝心中便琢磨待会可亲瞧瞧,她所能居之地,好置办点物什。 她穿过写着『湖心书院』的横匾下的月洞门,便到了山水清秀丰盈之地,这山是假山造势,唯不失风雅,难掩恬淡闲适,是个文人墨客好去处。 堂内便是学堂,采四竖十横,穿堂留人。 陆绮凝把原盈放之最后竖横,唯有如此方不留破绽与人,她直直坐到那中间空闲案牍后,各学子起身行师礼,她颔首赠愿:「笑经来年秋闱,云霄指日待矣3。」 她对往年双闱知多不会少,每三年一次的状元文章她都瞧过,实至名归乃庙堂幸哉,百姓之福,独独在卫朝这里出了岔子,江南来年秋闱必不能再次出错。 重新择官员,必要时可破格举春闱次,江南夫子德高望重者也可请来协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4,择善用之。 陆绮凝让三十余位学子在案牍平铺的宣纸上留好名,便把他们遣回书香馆,唤了云笑和白羽倒跟前,先吩咐白羽,「白羽你去江南找铺子,连夜定制黄梨木腰牌,银子从别院拿就成。」 她随后接着嘱咐云笑,「待白羽找师傅刻好,你把他们名儿誊上去,再写个姚钦。」 说罢,陆绮凝带着晴云前往学生专程给她留出来的一院落。 学生在湖心书院闲暇休憩之地是书院中后院的亭台阁楼上,男女分憩之,陆绮凝作为夫子,在书院深处有独处小院。 只一间屋舍,一座小亭,和四方小院,甚至没太子别院前厅一半大,这也足矣。 陆绮凝穿过隔着小院的月洞门,目光就直落在凉亭中琴几上的那把古琴上,这是把桃花心木古琴,纹理均匀,颜色略浅,许是放久之故。 高山流水曲意深,陆绮凝轻轻舒口气,小走至琴几后的圆杌上,拨了两下弦,琴音明亮清澈,她眸底闪过疑虑。 这琴调竟是她一贯调的音,很快疑虑便消退,调子本就依着各人习惯而改,同她习惯无二之人不乏有之,何况只七弦。 她弹了首《鱼儿游》,是她六岁那年,徐鸿越教她的第一首曲子,教她来日如何从君王烦忧之中找寻欢乐,不困其中。 荷叶绵延,鱼儿从水中一跃而出,抖落尾水,如大珠小珠落玉盘5,雨打芭蕉,只剎那鱼儿便没入水中,翻水起浪,反覆多次,鱼伤芙蓉,山丘成岭。 陆绮凝习武,察觉不远处月洞门下站了人,但拨弦心无旁骛,未曾理之。 南珵过来时,这曲子刚好起调,他十岁那年便听过这首曲子,他思陆绮凝,偷偷出宫一次,躲在昭平候府外的犄角旮旯处,听着院内这曲子,他还记得那琴是请宫中巧匠做的,上好金丝楠木,是他岳父岳母送给这姑娘的六岁生辰礼。 只那时隔着昭平侯府墙隙,他不曾见到这姑娘拨古琴之姿,只听琴音温润,曲调欢快,好似真的有鱼儿水中游。 南珵双手环胸前,倚着月洞门尽显慵懒,晴云就站在月洞门处,想朝他打招唿不仅被他回拒了,还示意人出去,他可不想让人打扰。 他顺势瞧去,这姑娘神闲意定,素指拨弦,这琴不似那把金丝楠木古琴,琴音更明亮些,在这曲径通幽的一方天地,绘着江南可採莲,莲叶何田田。鱼戏莲叶间6。 陆绮凝弹完,余音颤颤,方才抬头,那人随意站着,姿态懒散,像是听到什么了不得的曲儿,定定入迷,虚晃一笑道:「好听吗?」 她还真不知这时南珵何故出现在这儿,是案子不顺?还是他事忧心。 南珵眉梢微挑,不过须臾便来到亭中,没坐一旁的美人靠,而是身子一侧倚着琴几,似笑非笑的眸中,总瞧着不怀好意。 「好听可否再听一遍?」 他这双眸子生得极好,笑着温情蜜意,陆绮凝愈发平静地盯着他看,她今儿心情甚是不错,瞧了眼院中影影绰绰,笑道:「白日无月,晚间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南珵弯下身子,学着这姑娘刚那抹玩笑,「梦中无你抚琴,不梦也罢。」 这姑娘口齿伶俐,拐着弯奚落他,他从中学之甚广。 陆绮凝不甘示弱,言辞轻佻,讪笑道:「百年坟前,定为你抚琴,免扰我梦。」 -------------------- 弹琴姐和得寸进尺哥 注释:1出处:《阿房宫赋》唐·杜牧 2出处:《夜登金山》宋·沈括,原诗:楼台两岸水相连,江北江南镜里天,这里为符合湖中心的楼台,做了下修改。 3编的,大概是时间笑着度过每日到明年秋闱之前,直冲云霄指日可待。 4出处:《论语》十二章,先秦·孔子弟子及其再传弟子 5出处:唐,白居易,《琵琶行》 6出处:《江南》汉~汉乐府 第12章 流绪微梦6 ========================== 然,分毫不差被南珵分解成旁的意思,他垂眸静静瞧着她,这姑娘眸中泛着戏嚯,得理不饶人,他可真真讨不到何便宜。 不过这话嘛,他可记着了,百年后这姑娘若不弹,他必亲找一番,转而起身往陆绮凝身后的美人靠上倚坐。 说起正事,「陆书予,我把官衙也挪到这湖心亭了。」 湖心书院和湖心亭是同湖同处,就在书院旁侧。 南珵手搭在美人靠上轻敲着,他自那日和这姑娘通过气儿,暗暗决定要把官衙挪到这儿,一来他念及陆书予,来之无不妥;二来书院学生若只埋头苦学,来日入仕,纸上谈兵罢了。 还得让学子提前渗透一番,方成大就。 陆绮凝身子往后一转,这男子轻歪着身子,手肘搭着美人靠背,那副悠悠忽忽样子,好不欠打,若说南珵刚来她不知何为,当下猜到了,她身子重心前倾,不假思索道:「那白大人不知太子殿下派人跟着了没?」 是她让南珵好生对官衙剩下五个官员说话,不仅仅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也是为着这五个人里必定会有人与刚死去的卫朝沆通一气。 说起卫朝,饶她想起一件事,昨儿卫家卫朝发丧,这人有妻无子嗣,按常理无子嗣便有妻子扶棺,这人髮妻恰未出面,最终无人扶棺。 「福钰郡主放心,一路上都有咱的人躲在暗地瞧着。」南珵盯着她腰际挂着的那块刻着『福钰』二字的莲玉腰牌,只见他身子往前一倾,便把这姑娘腰牌扯了下来,拿在手中玩弄。 玉凉手温,降了他手中不少燥意。 陆绮凝明显未有准备,她的腰牌光天化日被夺了去,心中有了怒火,「你喜欢,亲刻一个便好,这玉莲有主了。」 她没抬手抢,是以不屑,她赶明儿能再刻,但刻薄人错过便真错过了,有怒火是她真的想踹这人一脚。 南珵把这玉佩欣赏一番,玉当真是极好,细腻柔和,『福钰』二字是透雕,他都分不清在赏玉,还是借玉思人,慵懒道:「白大人奉承,我这太子,挂心死者,慈悲为怀。」 所言极真,可千不该万不该用在一朝太子身上,若来日登上帝位的这般人,一朝灭亡唯快不慢。 帝王忌讳优柔寡断,掌生杀大权,不可滥杀无辜,何谈挂心死者。 罪者诛之,交百姓安;若无辜则放之。 慈悲为怀可笑至极,帝王若慈悲,一朝被踏何来天下定安。 这番话,南珵心中不忿,未表露,说得轻描淡写,他只想跟陆书予说道说道,仅此而已,这玉佩值当他受这污耳之语。 只他不知,他轻飘飘带过,陆绮凝心中微微触动,她和南珵何尝不同。 若非她嘱託之,恐南珵可治白大人一个不敬之罪,她抿唇,思忖良久道:「这曲子我再弹一遍罢。」 到底是她没料到白渡胆大莽言,刚南珵言再听一遍,她便当给人赔不是了。 她转过身手刚触到弦,手腕被南珵抓着,她目光上移,这少年郎温情瞧着她,只听这少年欢快道:「带你去个地方。」 快午时了,去哪儿。 陆绮凝被南珵带着离开湖心书院,上了马车,她也没问前往何地,到了地方,一下车,白骨如堆,明明艷阳高照,身置此,却令人颤慄不已。 她下马车便开始吐,缓和一会儿,不解道:「可是查到什么?」 「不错,我怀疑徐爱卿的尸身被偷龙转凤,那具被众百姓瞧着的尸体是易容过后的,然徐爱卿的尸身,或许在这儿,或许……」南珵没说完,不言语口,这姑娘也是心知肚明的,无必要再言之,他从袖口里拿出那张一隅绣着绒花的面帘,准备给这姑娘系在脑后。 陆绮凝没让南珵把面帘给她繫着,温声道:「南珵,这薄纱面帘繫着无用。」女子之物男子了解不甚,乃常事。 在都城都金尊玉贵养着,这物什也用不着。 她把面帘折了几折,捂住口鼻,「走吧。」 从徐鸿越死之那日到今个,大差不差二十余日,这些个尸身,烂的烂,被动物钓的不成样子,凌乱不堪。 南珵带陆绮凝来,明白着不是来找尸身的,而是带着这姑娘弃了马车,绕过乱葬岗往山上走。 江南乱葬岗就设在一山脚处,山旁边是树林。 他手底下的侍卫来报,那白渡确把『刺杀卫朝的刺客』丢在乱葬岗,刚他瞥了眼,是在的,乱葬岗后的树林却大有玄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是以那白渡进了林子,没再出来。 林中何事,何人在都不知,不可冒险,他的侍卫只好上山暗暗察之一二。 陆绮凝那被南珵握着手腕的手紧紧握着,白渡和卫朝背后是同一人吗? 她不知何故,心中忽而冒着这等想法,她侧抬眸看了眼南珵,这人拉着她上山,替她拨开杂草丛生。 这山脚是乱葬岗,无人敢前来,杂草丛生无路可走,只前脚有侍卫踩过,方有一丝倒在地上的草可言。 二人到了两个学子装束的侍卫跟前,这地儿是这里位置最好之地,能远远望着树林里有四个人影,三个正好背对着山上,山顶、山脚距离之远便是武功天下第一,加之又是背对,必不会察觉。 白渡倒是点头哈腰面朝三人,若一抬头指定能瞧着山上有人,可惜了,这人下一秒便被一刀杀害了。 即便想说点什么,也不能够。 另外三个人在杀掉白渡转身之际,山上的四个人同时低头,不知敌人功夫深浅,不可随意令自己涉险,宁愿看不清面容,也不能被人察觉。 究竟会是谁,是否操控着整个官衙官员为之做事,还有三年前卫朝那般意气风发,回乡谋福,不像是装的。 身处淤泥,不能指着所有人皆不染纤尘,到底因何才让一个人三年如此大变化。 陆绮凝和南珵相对一视,若有可是麻烦。 江南原就是富饶之地,一直无人正经管辖,霍乱不堪,是江南一带得知南祈朝势大,联合上奏请求将江南归南祈所管辖。 霍乱中最得意的是谁,联合上奏是以少数服从多数,那么这引起霍乱之人会不会在这少数中。 二人为确保稳妥,在山上待了一会儿才下山,那辆马车在他们上山时,就被偷跟来的侍卫安置在妥帖处。 这乱葬岗不管是何人来此,都想快走,一刻也不愿待,必不会左顾右盼之,那辆马车不会被发现。 南珵又瞥了眼『刺客』的尸体还在,随口惋嘆道:「果然弃子死不足惜。」 杀卫朝和这『刺客』虽说不过权宜之计,难免有些惋惜,没藉机问出点什么,这样一看,即便问也问不出什么,多半是听命办事。 上头的事卫朝和刺客也一概不知。 陆绮凝双手用面帘捂着口鼻,脚边一个接一个踢着石子,心不在焉跟了句:「弃子死不足惜。」 她只杀过人,从未去过乱葬岗,或者说未见过腐朽的尸身,头遭遇着,腐败烂臭,她捂着口鼻,尽量让自己声音清楚些,「对了,三年前江南联合上奏归南祈所有的落款人打头的是谁?」 一般来说,联合上奏必有人引之,这名字当在打头无疑。 穿过乱葬岗,上了马车,陆绮凝才松了口鼻,倚着马车壁,大口喘气。 三年前,那联名上奏南祈朝堂的长奏贴,陆绮凝只听她阿爹阿娘,还有他徐伯伯谈过,那时即便注意到这名字,眼下也不见得记得。 三年春夏秋冬,足够掩藏是是非非。 南珵照常坐她对面,这马车为确保完全安全,是新在街上买的,并不是别院惯用的那辆,不宽敞,但他还是命人买了些吃食带着。 他拂过袖杉,打开食盒,便是一碟芙蓉糕和雪打尖。 江南不似都城那般四季分明,这地儿常年无雪落,是以冬月一到铺子就有了陆书予爱喝的。 都城的雪打尖採用的是上好的雪水混着梅子和糖霜熬制的热汤;这江南的别有番风趣,都叫雪打尖。 做法却不一。 见梨花初带夜月,海棠半含朝雨1。 这江南雪打尖采的便是花市那染着银雾的梨花,和朝露白海棠,梨花溶溶似雪,海棠朝朝似霜,也混着同样之物什熬制。 陆绮凝没吃糕点,只接了那盏雪打尖饮着,着实不错。 南珵凝思一瞬,「捎信儿回都城罢,三年前那事儿不记得了。」确实不记得了,只得再派人回趟都城寻问一二。 这路颠簸,加之刚那白骨成山,他瞧着陆绮凝没吃那糕点,暗暗思忖是否他择午时带人来错了,蹙眉,真的是他思虑不周,合该过了午时再来。 「阿予,哪里不舒服?」南珵柔声道。 陆绮凝淡淡看了他眼,客气一笑,哪里都不舒服,刚嗅那么多尸气在肚里,又吐不出来,「不舒服有药吗?」 她不是觉着南珵话不对,只单纯感觉跟这人戏两句,能忘掉刚那场面。 南珵伸手接过陆绮凝手中茶盏,又给这姑娘倒了杯雪打尖,俏言:「心药算不算。」 陆绮凝刚接过茶,她端茶的手腕又被南珵拉着,男子离她近了些,侧在她耳畔,和声细语道:「是药毒三分。」 陆绮凝下意识往旁边侧了侧,才没让这酥痒意完全挨着她耳边,但她也感到自己耳畔红了,抿唇轻嘆道:「你不可理喻!」 小人,她哪有过这等被占便宜,一下失了态,那君王仪态需心平气和之,也被她抛之脑后,瞪着眼睛看着南珵,「道貌凛然的小人!」 -------------------- 南珵:独处吗?带你去乱葬岗的那种 阿予:心平气和不了一点 注释:1出处:宋代万俟咏的《三台·清明应制》 第13章 流绪微梦7 ========================== 陆绮凝说完,马车内只南珵在一旁轻笑一声,戏着:「看来阿予,骂自己郎君甚是顺。」说罢,他接过这姑娘手中茶盏,手挑绉纱把里面的雪打尖倒出去,重新倒了杯,正经道:「污秽之物,忘了便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他的阿予向来心有成算,做事妥帖,瞧着那些杂污秽,一时吓着了,他这做人郎君的,得多担待。 这姑娘为人更不用说,在都城与众贵女踏郊从不摆高门架子,但他却有一事不知,为何不见这姑娘有闺中帕友。 南珵详虑片刻,他瞥向陆绮凝的视线带了探究意,这姑娘侧对着他,耳根子稍稍落红,长睫全落,似采蝶静静落在花丛里,遮盖着阴影,半面朝他,睡颜娴静。 这就睡……睡着了,南珵拿过这姑娘搁放在身后的盏,在手中把玩,这茶盏是他晨起出门前,命晴云特意在春景堂,这姑娘带着的箱笼里找的。 陆绮凝这喜好他也是成婚后,才察觉,这是一只形似牡丹的茶盏,他眉眼轻佻,抬眸看了眼睡姿香甜的少女,出奇想到一句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1』。 * 暮色四合,太子别院四处掌灯,春景堂前的那颗柿子树上的小灯笼,也都被院中下人小心翼翼摘下,随后这颗枯树被挂上了绒花2。 绒花常开颜,愿汝春不眠。 陆绮凝这一觉睡到这时,不眷恋的睁眼,却跟看到什么惊世骇俗似的,陡然起身,她眼尾沾着被支摘窗揉碎的寒霜,和跳跃在她脸上的暖意云泥之别。 她双手撑着床沿下榻,瞧着不远处端坐书案、风光月霁的男子,到底是她不让南珵进春景堂在先,想之须臾便知,正因此,这男子把她抱下马车,她醒来才会在书房。 搬石砸自脚。 南珵侧头落在陆绮凝身上的目光,也被她岔开,她蝶翅蓝马面裙瞬时垂地,闲步走到贵妃榻,拎着茶壶倒了杯茶水出来,她从腰间荷包里拿出笑竹在那死掉之人身上搜到的『杜鹃春迎』。 这『杜鹃春迎』之毒,陆绮凝甚是详知,她母亲在她这般芳龄也中过此毒,这解药她还带着呢。 毒无色无味,喝下去无痛觉,与常人无二,来年杜鹃花开死时安详无痛,与世人而言,轻而易举的死去便是最大的解脱,可世上之人不如意之事十之八九,焉有十全十美之。 南珵批江南各郡县上呈到他手的摺子的手滞在空中,纹丝未动的坐在圆面锦杌上,眸中错落有致的姑娘正把『杜鹃春迎』倒在茶盏里。 许是这姑娘刚睡醒,朱粉浅浅,玉面霞红未褪,他把陆书予抱回来时,顺手抽走这姑娘髮髻中的玉簪,青丝如娟,轻漾着暖黄,更衬着她白玉无瑕。 陆绮凝把『杜鹃春迎』倒在茶水里,茶盏在手中轻轻摇晃,她盈步快了些,倚坐在书案前,淡淡扫了南珵。 男子自她醒来,视线就没离开过她,即使她没看,也意会不错,这是习武之人最基本的感知,陆绮凝莞尔一笑,轻缓道:「毒药,喝吗?」 她手中捏着解药,南珵即便喝下,她也能帮他解毒。 如此堂而皇之下毒给未来天子,放眼这世上,恐只有她陆绮凝一人。 也没什么,她就是想试试这毒和解药一起吃,什么感觉。 南珵从这姑娘温存笑意的脸上,移目到书案角隅摆着的灯烛,再到她手中那莲花茶盏中,盏中清澈透明的水微微晃动,他目光上移,淡然一笑,道:「喝了,然后呢。」 「是药三分毒。」陆绮凝把茶盏放在他刚批註的摺子上,手往南珵那边的桌沿抻了抻,尽量让她自己离这男子近点,接着道:「毒解两重天,便可百毒不侵。」 这毒还有另一层深意,便是毒药和解药前后脚一刻钟吃下,百毒不侵之。 陆绮凝只道后果,她的回答没解释得了南珵的问题,她离他很近,这男子脸上平静如斯,身端体正,一手中依旧持着那支狼毫笔,只摺子上抚了女子素手。 屋内支摘窗紧闭,严丝密封,她霞面尚存,远远瞧着,倒像是戏摺子里醉意娇女调戏良家小郎君。 这小郎君捻起茶盏,一饮而尽,接着小郎君嘴里被餵了颗褐色药丸,毒解两重药,落入他腹后,小郎君嘴角清冽着杜鹃香意,不假思索起身,摒弃一身凛然正气,吻了醉意娇娘。 陆绮凝给南珵餵药的手都未来得及收回,便被抓住,旋即她的唇上沾了淡淡的杜鹃香气,她脑海轰然想到被她会错意的问题,「喝了,然后呢。」。 为时晚矣,她没设防。 她和南珵都不喜香料,屋内只燃无色无味香也,只这杜鹃香,在陆绮凝鼻尖愈发醇厚,迟迟不消散。 南珵一手托着她长发顺柔的后颈,吻上醉意娇娘那刻,他也倚坐在书案里侧,尽量不让这姑娘仰头累着。 令他未曾想到,这姑娘未设防,才让他有机可乘,原本清冽的杜鹃香气带了温热,变得浓厚,若他猜的不错,这毒里的杜鹃是最稀有的迎红杜鹃,红白相间。 他永远属于陆书予。 陆绮凝两年前曾在她阿娘的嫁妆箱笼里翻到过一本《密册》,里面写了这样三个字:不可控。 她不敢让她阿娘发现,又偷偷把《密册》放回原位,那三字渐渐被她抛之脑后。 原本她身子绷着,想把杜鹃香往外推,可渐渐她身子却放松下来,这感觉真不可控。 若换个人来吻她,大抵也会这样罢。 陆绮凝不知道,但她很不喜欢这种感觉,一种被别人随意拿捏之感,只想快点脱离,她内杉衣袖缀了暗袋,旁人无法察觉,里头装的是玉凉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她的暗器。 上好的玉精琢而成,玉凉不喜温,炽感交错,便减少人的痛感,她手掌向上,那针便落在南珵臂膀上。 伤口不深不浅,陆绮凝用了力,南珵没躲,这针便没落在南珵衣袖里,他稍稍停顿,陆绮凝便脱离禁锢。 她闭眼,深唿一口气再抬眼皮,硬生生把想指着人破口大骂之语憋回去,言指人不礼貌也;倾口大骂泼脏也,她尽力让自己平静些,毕竟她伤了南珵,两清。 陆绮凝嫣唇如凉水,毫无温意,只语调听着平静,一字一句道:「劳烦太子殿下出去,让侍卫找大夫。」 一根针而已,南珵眉间微拧,转瞬即散,身处皇宫,他父皇母后只他一个孩子,出生便是太子,世人皆觉顺风顺水,恰恰相反。 人之有常言:人活百年少之又少,多数只过花甲之年,顺遂一生可显寻常人家,绝不会出现在帝王之家。 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父皇言行再盛,他亦不可顺遂,百年之后,无人可再帮他百年。 顺则制逆,逆则迎难直上,帝王之子顺遂,便是弃一朝百姓于不顾,是以小伤可以忽略不计。 南珵还坐在书案里侧,他没偏头瞧伤口,直直抬眸带着笑意瞧着这姑娘,他不怪陆书予不喜他,于这姑娘而言,他跟以貌取人的登徒子无二。 他也不怪自己情难遮,这事若能藏得住,便是虚假欢喜,陆书予不是那密不透风的窗,只是眼下不喜他而已。 他一定会让陆书予敞开心扉的,君无戏言,何况他的阿予甚是关心他,让他找人去请大夫,这何尝不失另一种关心。 南珵低声道:「晚膳还你一个活蹦乱跳的郎君。」说完,他起身出去。 这书房陆绮凝也不想待,在南珵离开一会儿,坐在春景堂外的美人靠上,吩咐人给她把投壶的物什放置一旁,她手搭着美人靠背,下巴支在手上,有一没一玩着投壶。 她在都城也有诸如此类百般无聊之时,尚可寻他门之女一同玩,只可惜,她不能与那些个女子深交,毕竟她再过一年便离开南祈朝,回北冥朝。 她怕受不得离别之苦,与众女子只言泛泛。 忽而寒风掠过,拂落院中那棵树上一朵绒花,恰顺着陆绮凝后抻手腕,想把箭丢出去之时,跌落在她蝶翅蓝马面裙上。 这是条灰蓝色的马面,上头金线走着蝴蝶,宫灯摇曳,既明灿灿又不失清爽,忽而落了一朵梨花,翩蝶展翅,比翼伴月,影舞绕梨。 是朵绒梨花,皎洁栩栩,她刚从书房出来便注意到这一树绒花,嘆道一句:「忽如春常盛,一树簇万花。」 这些绒花是江南绣娘手艺活,当真是不错,陆绮凝下巴搭着手背,望着它们,心生怜悯:「日日无雨,祈朝阳,盼明月。」不然它们只能被淋透。 陆绮凝话音刚落,阴沉沉的风频频徜徉在她发梢,闻晴从春景堂内给她拿了件厚重斗篷,道:「姑娘莫着了寒。」 陆绮凝朝后摆手,示意闻晴放心,打趣道:「哪就这么娇气了。」 这话她自己都不信,小灾小痛人之常情,食五谷焉有无灾无痛之理,只晚上睡着忒难受了些,简直辗转反侧睡不着。 以往每每她感冒,白日里她阿爹陪着,晚间她阿娘陪着,今年无人可陪,往后她想都不敢想该如何。 「姑娘不娇气,快些进屋用膳罢。」闻晴在她身后哄劝道,她太知晓自家姑娘生病难受模样了,吃不下睡不着的。 她转身进屋之际,瞥到了刚在中庭换了身松石色圆领袍,穿过月洞门往她这厢走的少年郎,她侧眸落了目光在那一树绒花上,转身先进了屋。 -------------------- 餵毒姐*无所畏惧哥 注释:1出处:元代杂剧女演员珠帘秀《玉芙蓉》 2这里的绒花,其实就是非遗的绒花。 第14章 流绪微梦8 ========================== 一勾弯月逐渐没落于流云里,穿堂风寒峭,南珵进来一瞬,闻晴抬脚出去,顺带把门捎带上。 闻晴抬眸瞧着夜黑风高,小跑到中庭去喊侍卫来,拿物什给这树绒花遮挡一二,并把羊驼牵走。 春景堂内陆绮凝见南珵进来,便开始吃饭,刚在书房的事,她没再提,南珵身上的伤她也没问,没必要问,这人占了她便宜,活该。 南珵也没提这茬,从身后拿出一封信,递给她,「学生给的,请檀夫子过目。」他说晚膳时给陆绮凝一个活蹦乱跳的自己,他做到了,那针没多大痛意。 檀夫子,陆绮凝口中嚼着饭菜,视线与之相撞,这人居然连这都知道,她好像没说她本该姓檀,随阿娘姓。 也可能是她阿爹阿娘跟她舅舅舅母说过,是以南珵才知。 说到底她有三个姓,檀、陆、北冥,甚至还可说跟着南珵姓南。 陆绮凝的阿娘名檀卿欢,随着她檀外祖父进了端蕙公主府,按理应是入赘,她阿娘该姓南,端蕙公主却言:「姓氏不关紧要,她认檀卿欢这女儿就够了。」 陆绮凝的陆祖父,本是北冥开国大将军,在家国受困顿那日,被授令潜入那时刚成立的南祈王朝;外授北冥丞相,也就是她阿爹的生父嘱託,请求她陆外祖父带着她阿爹一同前往南祈朝。 北冥丞相之意无外乎希望多一个人潜在南祈,北冥那些奴隶来日多一份回家的希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她陆外祖父一进南祈城,便带着她阿爹投身军营,十五年后父子二人掌着南祈大部分兵力。 后来,那些北冥朝奴隶悉数回了北冥,她出生在次年,除夕那不眠夜,可惜她陆祖父早在南祈一十五年,她阿爹阿娘刚成婚不久,陆祖父为救她外祖母而死。 是以她的姓氏跟着陆姓,但她檀外祖父的姓氏她也牢记于心。 檀夫子,檀是她外祖父与她阿娘的姓,夫子是她徐伯伯清正廉明的夫子,不偏不倚。 陆绮凝把信摊开摆放在榆木四方桌上,南珵就坐她身侧,二人一同看。 她待南珵除了不喜欢,和一件事她缄口不言,其他事她也从未藏着掖着。 信中写着:「卫朝夫人原是卫老太太选的儿媳,贤惠端庄,然这老太太算之有错,卫朝明着待卫夫人极好,私下却不喜卫夫人,不曾打骂也不曾圆房。 卫夫人唤卫老太太姨母,是以亲戚论长短,卫朝不让院中下人告知老太太实情,是不想泯灭他大孝子名声。 然卫夫人亲在老太太跟前说过,老太太出面训过儿子,小两口依旧静如湖面平缓。 卫夫人是个性情中人,可婚后夫妻寡淡如水,深房空寂,碍着老太太,和离遥遥无期,只不曾想上苍给了她机会,卫朝命丧,她奉婆母恩百年,只天高海阔任她飞。」 南珵信看到『夫妻寡淡如水』,挑眉调侃道:「昭平候府侍卫真不错,该明儿,我得去学堂里瞧瞧去。」 不过一日,就把卫家事宜理清楚,上至婆媳关系,下至同床异梦。 陆绮凝放下筷子,凝睇着南珵,她当然听得懂话中之意,漫不经心道:「强扭瓜乃苦瓜也。」 她和南珵婚事,本就她鸠占鹊巢,占着人太子妃位子一年之久,她手指着『夫妻寡淡如水,深房空寂』这几字,给人提醒。 南珵听不得强扭瓜不甜,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望着她,他把手伏在陆绮凝放在信面上的手上,清冽一笑道:「有志者事竟成。」 再者言,卫朝那人不堪上台,不足以借鑑之。 陆绮凝把自己的手从南珵手中抽出来,莫名觉着挺招笑,她不动心,何谈事成,不过是一人饮酒,无人作陪的狂妄之言罢了。 她温和一笑,反讽道:「恐圣贤书读多了罢,瞧天下事有志事成。」说到这,陆绮凝侧过身子瞧南珵,颇有一番夫子做派,谆谆教诲道:「百姓当官,言出必行落榜者人山人海,天下雄心壮志却一筹莫展者,焉不努力哉?」 「檀夫子,言之有理,为夫不听不改之。」南珵顺着这姑娘的话接了句,也倒出他心中所思,他不可能放弃陆书予。 不可理喻,陆绮凝把筷子一丢,「你快些吃,吃完就回书房。」 「陆书予。」 陆绮凝刚离开圆杌,打算去贵妃榻上坐会儿,便被南珵连姓带小字喊了声,这次喊她名儿听着正经了些,只不过她没顿脚,而是坐到贵妃榻上才道:「何事?」 「若有一日,徐爱卿一案水落石出,你当如何?」南珵给自己倒了杯桌上放着的桂花酿,远远的朝高坐贵妃榻上的姑娘敬了一杯。 这桩案子,少说半年,多则一年,他想从这姑娘口中套话,因他记着他父皇赐婚圣旨到昭平候府时,还私下给了陆书予一道和离圣旨。 甚至陆书予只要往那道圣旨上写了『和离』二字,这事都无需经过他自己同意,便可生效。 陆绮凝手中捏着茶盏,神色僵了一瞬,犹豫片刻,她不擅长说谎话,索性找了由头:「若来日你登帝,我为你妻,有朝臣谏言,昭平候府手握兵权,有隙造反,你当如何,会拿我要挟你岳父岳母吗?」 彼此心知肚明,她阿爹阿娘都是北冥人氏,手握南祈重兵,帝王从不给自己留隐患,哪怕这隐患是自己心爱之人。 屋内灯火温煦,细微的燃芯声在爆开那一茬,被一句毫不犹豫地话打散。 「我退位让你,永远站在你身后。」 陆绮凝刚饮了一口茶水,差点没咽下去,她静瞧着他,这人丰神挺秀,眉眼漾笑,脸虽若温玉,却坚定不已,端坐一圆杌子也细平视着她。 但陆绮凝从来不信,南珵不是她阿爹,也不是她皇帝舅舅,眼前男子是他自己,是那个从小到大勤奋刻苦,长大继皇帝位的太子。 做她的入慕之臣,岂不可笑,或许情真;或许假意,都不过片刻而已,有利益纠葛之人难以善终。 陆绮凝嗤笑一声,「你自己信否?」 「我信。」南珵义正言辞道。 * 冬月二十二日,便是陆绮凝正儿八经授课头日,也是南珵把官衙搬迁到湖心亭头日,二人自打下江南,就没早起过,着急忙慌地用完早膳,出门。 待二人到时,万幸比学子和官员来的早几步。 湖心书院,陆绮凝坐在最前头的案牍后,一个接一个的学生来找她拿昨儿夜命人连夜打造出来的梨花木腰牌。 梨花泛白,纯也忠也。 陆绮凝一瞥眼便注意到那被她安排在墙角坐着的原盈,明晃晃的朝她打了个她看不懂的手势,看着像打招唿,只笑了一瞬,便面色平静下来。 她顺着原盈视线往上瞅,那棵从湖心亭那边顺延到湖心书院的叶子已落完的老槐树,吱吱呀呀响着,引得多数学生好奇频频,惹得众人抬眸去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那树上坐着的少年郎神色清隽,五官协调俊俏,眼睛好看的出奇,一双明眸不加掩饰地含笑,硬生生将这满院皆比他年龄小的学生彻底比下去,坐姿慵懒,坐上去时,只微微朝众学生颔首,便把头偏向堂内那耀眼的姑娘身上。 陆绮凝眉心蹙了蹙,这人又搞什么名堂,今儿天好,她便让学生搬桌坐在院中,免得堂内憋闷,没成想又被这人钻了空子。 书堂,便是天子来了,也得是夫子先起身行礼,学生跟之,她不起身,学生自是默默坐着,她手心侧抬,无奈道:「太子。」 「不必了,孤是来看太子妃教学生的,不是来受礼的。」 学生们喜闻乐见,却未曾言,只各自朝太子和太子妃拱拱手,表示好意。 陆绮凝勉强一笑,她仰头细细瞧碧云白昼,太阳东升西落,惯如往常,怎得出了桩新鲜事儿,缓和一会儿。 她尽量不让自己看树上之人,每看这人一次,她心忐忑一次,「去岁秋时,闻谷县发生天灾水患也,大家畅所欲言即可。」 闻谷县乃都城下面的一个县,这县与旁县不一,地处低洼,去岁整个南祈五六旬,大雨绵延,地势平缓则无碍;地势低洼便是天灾。 虽然钦天监提前预知,随迁百姓,灾后百姓执意回闻谷县,不肯彻底搬迁,朝廷劝说无阻。 深居庙堂者,难以窥得闻谷县百姓心也,朝臣不是没好点子,前去游说臣子皆被拒之。 朝廷想把百姓迁之,甚至有言,要么重新找地儿建新的闻谷县,便永绝后患;要么在闻谷县一片一片将地势太高,也可省事。 闻谷县百姓世代生存之地,心有眷恋,无可厚非,加之百年来,只此一次天灾,皆言往后不再有之,不愿搬迁。 天灾过后,闻谷县废墟荒野,朝廷拨款重建,百姓亦不愿加固之。 这便是百姓与朝廷所思不同,无对无错,却无可奈何。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慢步在院中逛着,左右看之,就是不见她自己之前做徐鸿越学生的模样。 -------------------- 第15章 流绪微梦9 ========================== 一刻钟后,边寒恪从圆杌上起身,拱手作揖道:「夫子,边岸国常年受水侵之,是以修筑堤坝,便可防然。」 南珵坐在树梢抿唇一笑,未让自己发出声响,清冽冽地目光睨着那日领头上门请他的阿予来做夫子的男子。 他心中暗忖:眼光不错,知道何人教甚好。 这边岸国王子生得面容疏朗,乍一看像个风流公子哥,所言倒是实诚,如数倾倒。 只是可惜,边岸国地处水边,雨水丰沛潮涨,与闻谷县情况不一。 南珵刚想听听陆书予怎回时,主簿大人却在这时在树下仰头,一脸可惜模样喊他。 「太子殿下,吏房费大人自杀了。」 书院里杂音一瞬间消失不见,连树上仅剩的几片枯黄叶子落地声都清晰可闻,吏房仅次于户房,是江南的二把手,官至此不过三年光景而已,自杀或多或少牵强。 多半他杀。 陆绮凝身居夫子,担的是来年秋闱重任,万不可此时离去,她转而仰头看向南珵的视线多了困顿,这少年郎朝她颔首便消失不见。 江南六房都不纯粹,吏房死于自裁,难以服众,刚主簿大人来传,语气焦灼,但存疑万分。 若主簿已经派仵作验尸,确认是自杀,那么怪异的是吏房大人为何此番做派,被人逼迫吗? 若仵作未曾验尸,主簿大人又如何得知死者为自杀,要么瞧过尸身,确如所言死者外身无伤口;要么死者是主簿大人用毒毒死的。 陆绮凝睇了她身旁站着回答问题的边寒恪一眼,「这位学生对闻谷县不甚解,闻谷县处于低洼之地,修筑堤坝这主意甚好,却不能用之。」 她说完,摒了这话茬,接着道:「刚大家也都听清楚了,来跟太子传话的是官衙主簿大人,大家说说对这桩案子的看法罢。」 不仅江南,放眼南祈与北冥两朝,都缺断案灵气者,难以在短时间给百姓一个交代。 案子繁琐,断案者不能一锤定音,确实是不可磨灭的事实。 断案者常年日积月累断案,难逃疲惫,若适当把案子一部分放权给百姓来断案,集思广益,何尝不失一种办法。 原盈坐在角落,这小角落不会有人注意到她,就像她脚边一株还未衰败的小花,她盯着这株紫色的花,对吏房大人的死有了见解,起身颔首道。 「檀夫子,江锦羡有解。」她在得到陆绮凝示意后,把她自己身子尽量后挪,把被她挡着的那柱花儿漏出来。 原盈示意其他学生看她一旁的小花,接着道:「大家请看,墙角这株紫花。百姓通常在冬月看到依旧盛开的小花,会觉欣喜,毕竟冬月里的花儿在百姓心中是枯萎的,会认为是吉祥如意兆头。」 「可事情一旦反过来,冬月紫花开,便成了有心人口中的不祥之兆,人约两种,有心和无心,这世上难以打破的世俗中,无心过失可原谅,有心之失遭唾弃。」 「恰恰相反,无心过失为何原谅,我无心错杀人,可死者已逝,定论已敲,言句无心,便可谅解?有心之人故意杀人,无法择言,偿命必得。」 「江南六房,户、吏、礼、工、邢、兵依次减权,户房大人遇害与兇手同归于尽,这二把手变成一把手又为何自杀,难道不喜首权?按理即便主簿大人发现吏房大人尸身,也该先禀了礼房大人,再由礼房大人告知太子殿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除非这主簿大人想把他自己这无心之失变为有心之失,明着告诉别人只有他瞧见了,这样吏房大人来找太子爷禀实情,便为自己减少罪责,毕竟按常理,兇犯不可能自投罗网。」 原盈条理清晰,她端正站着,面容恬淡,却不失身为江大善人女儿该有的不怯和缜密逻辑,句句斟酌再三。 她就是怀疑是主簿大人搞的鬼。 她不是这里的女子,她生之地同这里,差别天壤,却有相似,男女皆可逐权,所谓平权,在这里也不是空凭。 太子妃殿下半月前的大婚,她略有耳闻,当今天子用的是侯门贵女下嫁太子爷,女子地位一目了然。 都城尚远,撇开太子妃不然,江南商贾之多,数不胜数,今儿不是这家关门,明儿就是那家开业,逐利逐金。 在这里女子亦高谈论阔有之,女子不是深宅后院里争风吃醋、止步四方天地的妻妾;男子不是三妻四妾的浪荡子。 晚上是一生一世一双人痴情种,白日是生意场上争得面红耳赤的逐利人,这样甚好之。 一个明摆着有升官之势的大人,不可能自杀。 原盈响遏行云的声音分毫不差的落入在场的每位学子耳中,学子朝她投过来的目光不藏欣赏。 江锦羡,江家下一代掌家人,名不虚传。 陆绮凝和众多学子一样,赏识的眼神不加掩饰,人人皆嘆江大小姐言语不凡,才德并立,却不知原盈勇气可嘉。 她缓缓抬头,望着天高云淡的这片天,不知江大小姐在异乡过的好吗,会想家罢,究竟能不能回家呢。 南珵派人回都城送的那封信,到现在都没着落。 须臾,陆绮凝才开口示意安静,道:「旁的同学呢,可有旁的见解?」 那日一同前往太子别院的女学子站起身,起身问道:「夫子,若真是主簿大人所为,无存证据,即便知晓,可否无用?」 陆绮凝心中一颤,是啊,朝廷办案依着律法,除非是查到什么,无一丁半点证据,只凭可疑,却不能杀之,只得收押。 哪怕这人在百姓口中臭名找张,十罪在口不在凭,朝廷焉能杀之。 正如原盈所言,罪人若出有心百姓之口,值得存疑;罪人若出德高望重的无心长者之口,看不顺之人随口道你有罪,百姓起闹之,那便有罪了吗? 朝廷绝不可开这先河,枉了无罪之人如何办,久而久之,百姓心寒,不再仰仗官家。 不过是经久得不到百姓心中妥善处置之法。 陆绮凝看了眼这女学生挂在腰际的梨木牌,秦蓁,蓁乃荆棘丛也,这问题值得思索,「确实无用。」 她没解释,也无法解释,官居其位,该承受百姓所谩骂,庙堂之远,无法兼顾各城。 朝廷有错,错在收復这么多郡县,无法全面监督各郡县官员以身作则,害的百姓有苦难言。 百姓水深火热,自看不得缓慢改之,他们想脱离苦海无罪,是以无需给朝廷找藉口。 秦蓁原本说完便不敢看陆绮凝,她虽说的是实话,可终归不堪入耳,闻言吃惊不已,不仅她,众学子也眼神中也露着惊讶之色。 连原盈这个异乡人也稍稍错愕,檀夫子不是旁的官,瞥之皇室身份不论,其父其母入朝为官,官居高位,竟也不为之分辨分毫。 何以辩,何能辩,辩言又能何为,不如不辩。 原盈隔着人头攒动,明亮双瞳错落着那迎风而立的陆绮凝,这女子着一袭桃夭色补服,昌荣色马面,淡妆相宜,稳重端庄之余不失灵俏。 * 湖心亭前院分东西堂屋,左右厢房,东堂是留给有百姓来办案用的,西堂便是官员处理一些事情用的,左厢房和右厢房分别是摆放案卷和给仵作验尸用的房间。 后室几间屋子是给官员歇脚用的。 南珵付手站在右厢房外,主簿大人跟他说,以派人验过尸身,确认是自杀,而这自杀却无外伤,他要查查是什么毒自杀。 一个明摆着即将升官的人,怎会无端服毒自杀,他从树上下来时,陆书予朝他看的眼神,明显不信。 放眼整个江南,恐都无人可信之。 他睨着台阶下站着的其他官员,视线扫过礼房王大人时,停留片刻,吏房死了,礼房不就上位了,也不是不可能。 但南珵却又不经意的把目光落在满脸焦灼并出了一身汗的主簿身上,未免太不同寻常了些,往往越显眼越引人怀疑。 都是经歷过江南开城之人,如此做派,不堪重用,或换言之,故意而为,以混乱视听。 仵作从房内出来,拱手缓缓禀道:「太子殿下,费大人身上无伤口,若是毒,下官未验出何毒。」 这仵作所言非虚,略微朝主簿大人瞧了眼,那人汗珠如雨,双手在腹前相互摸索,像是在暗想何事。 正巧南珵面朝着这二人,他心中有了主意,手中拿着不知从哪顺过来的摺扇,轻拍仵作肩头,故意挑唆道:「 主簿大人有言,你在此前验过尸,真否?」 仵作摇摇头,面色未有波澜道:「未曾。」 其他三房官员也摇摇头表示没示意仵作验尸。 南珵眉心微动,手中摺扇轻轻在另只手手心拍着,他雨露均沾的扫过四人,倒是令他笃定兇手就是主簿。 其他官员和仵作只不过是为了保住这位主簿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两番说辞明显对不上,混迹官场三年之久,都不是憨傻的,何况主簿禀他时,其他官员皆在场,不制止所谓何,明摆着让人犯错,牵连他们? 雕虫小技,为的是相互撕咬,令他眼花缭乱,行差踏错而已。 江南的天还真是和都城不一,这里的天竟是黑的,南珵嘴角忽过浅浅讥讽的笑,示意他身后的青墨,上前一步,并在其耳畔嘱託一番。 青墨得了他令,离开湖心亭。 「晌午了,留下用膳罢,孤请客。」 -------------------- 第16章 碎琼乱玉1 ========================== 湖心书院和湖心亭并不是江南唯一在冬月授学之地,其他硕望宿德的夫子,自也有学生上门求教也,其他书院每每到此时,都会招名厨以确保学生吃好。 独独这处湖心书院没留膳房,午膳是陆绮凝同南珵合计,如出一辙,同言由太子别院派下人买之。 既然狗咬狗,事情迟迟进展不开,那便以退为进,南珵垂目命令完,双手背在身后,步履如飞朝湖心书院走去。 这个时辰他估摸着学生也该休息了。 主簿怔在原地,吓了一身冷汗出来,南珵在时,他一直紧绷着弦,生怕一个不小心暴露无疑,待人一走原貌漏形,他抬手自顾自捏着自己另一边肩头,一个姿势站久了,肩膀痛,缓和片刻,压低声道:「这招果然高,如此一来,太子殿下只要无存证,便不能奈我何。」 吏房费林是个胆小如鼠的,去岁徐鸿越任江南知府时,这人就害怕被牵连深广,波及家中父母妻儿,屡屡想弃他们于不顾,投靠徐鸿越,今岁又游说他们弃暗投明。 三年了,他们身上背负的人命、血债恐一箩筐都不够盛的,弃暗投明无疑是死路一条,活腻了。 主簿大人确给费林投了毒,自然是难以察觉的『繁花似锦』。 这毒哪怕交给自称天下第一的医者来诊治,只会诊出脉象已停,其他的一点摸不到。 仵作抬手给自己擦擦额前汗,刚南珵虽说言语平缓,可到底是打小是太子,与生俱来的威严难以让人忽略不计,尤其是仵作还站南珵身侧,这会他腿脚发软,直接瘫坐在地,「太子妃身侧笑竹是个女医官,瞧着有两把刷子。」 兵房白渡那日可是听着那女使和卫老太太谈言,不可小觑倒不假,毕竟是太子妃身侧的婢女。 昭平侯府掌着南祈九成兵力,太子妃的母亲又是北冥公主,自不会容忍女儿身边潜存草包,思忖一瞬,慎言:「既定毒发,无可再改,且走且行。」 * 四方小院,南珵的侍卫羽青把饭菜摆放在八仙桌上,人便退下去,堂屋内只留着陆绮凝和南珵二人。 这屋子着实不算亮堂,一面三扇支摘窗和门全都敞着,才有了光亮。 江南冬月温度忽高忽低,尤其正午时刻,暖意十足,若非小院过小,依着陆绮凝不喜屋内逼仄性子,大抵会在院中用膳。 昭平侯府从不束着陆绮凝学食不言寝不语,这些外人在时,做做样子无可厚非,自家人面前无拘无束,只一点食不露音。 她补服的衣袖被拉得高了些,昨儿傍晚落雨,寒气铺面,今儿晴云便给她穿的厚重些,不曾想艷阳高照。 顾着四方小院独一间屋子,又不好当着南珵面褪一件里衣,唯把衣袖拉高些,缓一下热意。 南珵匆匆用完膳,隐晦表示:「为夫出去一刻钟。」 他实在是瞧着这姑娘脸颊绯红,不大一会儿,又好几次把衣袖上拽,露出细白的胳膊,怕不是热的。 今儿这天确实奇怪,快到腊月的天,炎热如初夏,南珵又怕这姑娘心中有顾忌,他出去这一刻钟,够人换衣裳了。 闻晴和羽青二人就守着小院前的月洞门,颇有一番不容别人进的架势,俩人无言,直至南珵出来,将闻晴唤进堂屋。 月洞门前稀薄的空气才稍稍缓过劲儿,羽青看自家主子出来,关切:「殿下,莫不午憩?」 羽青所熟知,他家主子午憩已成常事,今儿吏房大人之死确实棘手,那几房大人互咬,明摆着就是故意行之。 无所凭,奈人不可。 这案子急是急不来的,不是朝夕另改之事,这剩下几房大人,不过是背后之人放出来的忠犬,没顺藤摸瓜清之前,几房大人,势必要留一个活口。 南珵没想到留谁,换而言之,该留活口之人今儿已经遇害了。 他长吁了口气儿,缓缓道:「午憩重中之重,岂能更改。」 食不佳寝不眠,岂非中了别人道哉。 堂屋内,闻晴伺候着陆绮凝褪里衣一件,陆绮凝吩咐道:「待会你将亭中那把桃花心木古琴拆了,看看里头是否有玄机。」 陆绮凝昨晚躺床上,总觉着不对劲,即便世上有同她志同道合的高山流水之音,这湖心书院闲杂人不得来。 其他书院四季皆有人往来之,唯湖心亭不曾,这书院是那些个官差为从中捞油水,故意建给富家学子的,独今岁改之,被南珵拨来给她用以。 古琴调音,是每抚琴前必做之事,若是她徐伯伯去岁来过呢,会不会她徐伯伯当时察觉什么。 总之拆琴一目了然,可解她心中所惑,闻晴离开时,陆绮凝叮嘱道:「轻点拆,回头找个修琴师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那把古琴音色不错,陆绮凝比较稀罕。 南珵守着时辰,一刻钟不偏不倚进堂屋, 陆绮凝依吩咐闻晴给摆好一盘棋,她执白棋,弯眼一笑,「尚早,一起啊。」 陆绮凝双瞳剪水,脸颊绯红虽回缓一二,却尚存桃花般的娇色。 坐榻挨着的便是支摘窗,这窗雕海棠花于其中,取意捷报满堂也。 这官衙确有一手,是以知晓富家子弟愿自家子孙考取功名,特意为之。 海棠几朵影影绰绰,落在陆绮凝衣裙上,裊裊微风浮动秋海棠,淡淡的泛着崇光。 碧波涟漪漾人心间。 南珵眸子微微一动,心泛涟漪,碧水清甜,夜晚扁舟穿行,波纹横生,鱼儿主动跳跃在扁舟上。 自打他同这姑娘成婚以来,人头遭语气听着怀好意,主动邀请他,那这主动上甲板的鱼儿他可不会放手。 南珵的棋技承的是都城有名的棋阁老者,百战百胜,陆绮凝棋技是由一人教的,便是她阿娘教的。 这第一棋,二人步伐一致放最远的对角;第二棋陆琪凝先走一步,她把棋放置在棋盘中间一格的一隅,顺嘴道:「留礼房王大人罢。」 南珵接着将棋子推放在离她最近的对角,扬眉一瞬,「何为?」 这姑娘所言,不是在解他心中思忖着的事,而是恰陆书予所言之事,成了他心中所思。 「看他顺眼。」陆绮凝拿着棋,在南珵下完,她便又下了,漫不经心道。 她语调一贯平缓温和,听着令人察觉不到喜怒哀乐。 看他顺眼,这四字搅了南珵心中平静的湖面,他嘴角噙着笑,只待黑棋一落,果断直言道:「那便找找他破绽,杀了罢。」 南珵从不给自己留隐患,尤其这隐患危险波及到他和陆书予的夫妻恩爱之意。 「主簿大人留不得。」陆绮凝接着道。 「也不留活口。」 …… 虽说这是陆绮凝故意而为,午膳,她把衣袖往上抻之时,留意到南珵心不在焉,若吏房大人真死于自戕,不到午时,南珵定来知会她,是以此事湖心亭的官员一个也跑不了。 拢共就两进出院子,后院狗叫前院焉能听不到? 狗咬狗,那所有狗只留下一只是最捷之法,独狗难行,招之多少另谈。 难就难在杀谁,什么证据足矣把这人杀之后快,只待会笑竹过来,验尸,湖心亭又有一处大戏看了。 倏忽之间,棋局成了,这棋局颇有意思,恐陆绮凝阿娘和南珵那已病逝的夫子瞧见,都能被气笑、气活。 棋盘上黑白双棋一条直线,若有一镜子放中间,倒不用看另一半,一瞧镜子就明白。 二人不想是在下棋,更像随心而行,不针锋相对的棋局仅是乐趣而已。 陆绮凝笑而不语,白棋先走,是以她赢了,虽胜之不武,却稳券在握。 她听进去了原盈说的那番话,反其道而行之,或许有独到见解,刚小试,一针见血。 南珵神色舒展,不徐不疾地将白棋拾起,装进陆书予面前的玉棋笥里,接着把黑琪装进他自己面前的玉棋笥中,惬意道:「阿予果真能言善辩,为夫都着了道。」 他一直知道陆书予是个不同寻常的,他也从不小觑她的行事作风。 刚这姑娘的话,他真被绕进去了,因为他绝不会让自己和陆书予之间给别人钻了空子。 陆书予起身前,解释一二,「原盈引之,我随学即用罢了。」她起身时,便开始撵人,「这小院闻晴看的紧,今儿日头正好,你还是去院中午憩罢。」 这堂屋过于小,坐榻南珵即便躺着也得曲蜷着身子,何必自讨苦吃,倒不如直接躺在院中凉亭里的美人面上。 陆绮凝大发善心,打算给南珵两床衾被,不料南珵双手背着,不接她给的衾被,随口道:「那你请便。」 反正她是不会把床让出来的,这小院本就是学生留给她的,怪只怪南珵高矣。 陆绮凝刚给自己掖好衾被,须臾南珵便上了床,伸手从陆绮凝里侧拽了被这姑娘刚抱在怀中的另一床薄衾,搭在自己身上。 「这可是阿予主动的,为夫拒绝不了。」 陆绮凝刚合上的眸子,瞬间清醒,坐起身子错愕不已,她手脚并用的去推南珵下床,「我何时说过。」 二人都习武,上次南珵被踢下床是他睡着,一点防备都没有,这次陆绮凝见推不下去,她转而想去打男子皆会防备之地,果不其然,南珵紧张一瞬, 抓住她的手,「刚阿予还说呢,让为夫请自便。」 今日这床他绝不下! -------------------- 作者有话说:阿予:好意莫辜负。 南珵:坏心昭彰 第17章 碎琼乱玉2 ========================== 反正她肯定是不会放弃这床的,要是俩人就这么僵着,今儿午憩都别想了,陆绮凝粗略扫了眼这床,想到了巧妙之法,继而道:「横着睡。」 这是她的底线,屋内的床本就不大,只春景堂内梨木床一半大,竖着睡,俩人挨太近绝对不行,横着睡俩人一人一边,中间空地还够遮俩人的。 只横着睡俩人要么曲蜷身子,要么腿空在床外,反正怎么不舒服怎么来。 南珵旋即道:「好,横着睡就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堂屋外头,碧海青天,凉亭里那把古琴上落了两只鸟儿扣弦,嘈杂入耳,闻晴和羽青小跑过来,驱赶这两只鸟儿。 两只鸟儿却一直盘旋在凉亭内,不肯离去,偶尔跳落琴弦响两声。 闻晴和羽青又不敢上手去古琴上抓,怕琴音过大,影响各自主子休息。 未时一刻,那两只鸟儿彻底被赶走,堂屋内的二人也离开四方小院。 * 湖心书院未时一刻过半,空无一人,陆绮凝领着学子来了这湖心亭,顾名思义耳濡目染之,好巧不巧一场「大戏」酣畅淋漓。 她的婢女笑竹给仵房内的吏房费林大人查尸,竟查到『繁花似锦』,两味被朝廷明令禁止的毒,居然都在此又被查着。 此毒和『杜鹃春迎』不一,此毒勐烈,有人服用之,眼前呈眼花缭乱,色彩缤纷之态,让人像个疯子不受控似的,去够那些摸不着的花,摸不到便开始自残,是以自杀极有可能。 但尸身上却没有任何伤痕,毒假不了,尸身跑不了,问题便出在这几位官员身上。 四位官员跪落在地上,书院的学子将他们围了三面,露了一面给陆绮凝和南珵。 「正好今儿下午,你们就试着找找这吏房大人究竟是被谁害的。」陆绮凝坐在仵房外的檐廊下,面平心不平,纹思未把跪着几人互咬的声音听进去半点。 南珵与她同坐,附和:「檀夫子都发话了,大家随心。」 众多学子中声音接连起伏。 「夫子,主簿大人浑身打颤,想必一定是他。」 「夫子,学生以为是礼房大人,吏房大人死后,礼房取而代之,在官衙里除了太子殿下以外,地位最高。」 …… 金乌西坠,湖心亭被披上一层五彩斑斓的霞衣,照着每一位侃侃而谈的学子,一时间学子有了分歧。 有意思的不是学子分庭抗礼,兇手是礼房大人还是主簿,而是跪着的四位大人相互咬着彼此,都想为彼此开脱。 陆绮凝瞧戏瞧累了,她想回去坐在鞦韆上悠哉一会儿,她指着地上跪着的四个人,「朝廷做事不偏不倚,既然几位大人皆不认帐,那今晚都去官衙大牢过一晚,明日我和太子必找出兇手,还以清者自清。」 估摸着待会儿就有结果,南珵早在她的婢女查出毒是『繁花似锦』时,就已派侍卫先行一步,去这四位大人家中偷偷查探一二。 这样的毒不会被日日携身,往往最危险便最安全。 南珵的侍卫只剩一个,自不能押着四个人去官衙,派着些学子跟着,这些学子各个巾帼不让鬚眉,每位都一同前去。 太子别院门前,有一妇人,一对约莫三岁的金童玉女,和一对花甲夫妻驻足,还有不少花街巷百姓进自家门前匆匆一瞥,淡然置之。 花街巷里十里街繁远,每日挑买四季繁花的百姓鲜少经过此地,不知晓这几位是谁。 站在别院外的妇人身两侧孩童,指着刚拐进花街巷的一辆马车,拍着手奶声奶气道:「阿娘,祖母、祖父,马车过来了,爹爹要回来了。」 这妇人就是官衙吏房大人费林夫人,柳萧,见马车拐进来,摁着自家两个孩童下跪,一旁的花甲夫妻也缓慢跪下。 那辆马车前室的两个人见状,快赶了些。 冬月天黑得早些,前厅莹莹灯火,那盏琉璃灯五光十色的光如数倾泻在地面,圈圈点点。 两位孩童一进厅内,便跺脚踩着这些圆点,玩得不亦乐乎。 跪在地面的三人不肯起身,这三人一下午都在门外守着,守门侍卫喊不进来,扶不起来。 陆绮凝本想让闻晴将这两个孩童带去春景堂玩耍,柳萧却不肯,说什么也要两个幼童听着。 柳萧娘家设有书院,这些天刚陆陆续续来了学子,她父母年迈,身子难以再教学子,书院便由她接手了。 她习得字,分辨得出人好人坏,她跪着叩首,思绪清晰,语气温柔却坚定道:「两位殿下,我郎君费林三年前回江南上任吏房大人不久,便被卫大人拉拢下贪百姓,上瞒庙堂,诱惑无止,此为一罪。」 「百姓有罄难诉,官衙视若无睹,郎君他无加以规劝,任由发展,实为二罪。」 「民女柳萧携公婆,两个孩子前来,就想为郎君言辩一二,三年前,公婆双双病倒,柳家开设书院,招的都是些无法交上适当银两却又想学之人,贫穷难援,夫家为救治银两几乎不剩。」 「去岁,郎君想拨乱反正,恰徐知府下任江南,想把实情告知,却被卫大人那公婆孩子姓名要挟。」 柳萧言毕,恭恭敬敬给上座二人叩首。 郎君他无可奈何,父母病痛折磨,焉有不救之理。 民女是百姓,不得张口为自己郎君开脱;即便身为人妻,她也只能倒是实情。 后两句话柳萧在叩首时,心中默默道,她来太子别院,不是来替郎君开拓罪责的,是想陈情,怕郎君他在九泉之下不至于罪大恶极。 挪眼屋外,桂花纷飞,夜色凉薄如霜,寒风刺骨。 晴云胳膊上挂着陆绮凝一件斗篷,从春景堂出来,嘴里嚷着,「昼如夏日,夜如冬雪,真就奇怪了。」 柳萧一家离去时,南珵吩咐侍卫用马车送回,以保人安全,也派了人暗中保护这一家五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月儿弯弯照九州,几家欢乐几家愁?几家夫妇同罗帐?几家飘散在他州?1』 陆绮凝从这四水归堂凝望夜空,一勾弯月,诉尽悲欢离合,蝴蝶落入沉底泥潭只会尸骨无存,何况飞蛾扑火,化为灰烬。 「南珵,你有痛苦之事吗?」她喃喃问着。 她偏头去看南珵,却发现人没抬头看夜空,这男子倚着檐廊廊柱,银白寒峭,终究被他那慵懒惬意的姿态和温意十足的目光逼仄在身外,只将他身子在身后拉长。 少年郎眼中饱含温情,清目中的姑娘,先是抬眸凝视残月夜,桂花顺着她秀长的睫眉滑落在地,她鸦羽轻阖,再睁开时眸中多了忧思;后来偏头过来的眼神多了个少年郎。 陆绮凝杏眸中的少年郎,敛了温润如玉道: 「生逢安乐世,百姓不安乐,痛定思痛。」 生逢安乐世,百姓不安乐,痛定思痛。 一句话,两道人影走不出来。 庙堂之高远,政不通民,实乃庙堂一担祸事。 直到一阵急踏踏地脚步回来禀报,方打破前院宁静。 「属下在礼房大人幼子房中发现了『繁花似锦』,但此人幼子中毒身亡。」 陆绮凝轻嗤一笑,都说虎毒不食子,怕不是这幼子因好奇,错吃下的罢。 「把工、刑两房大人放出来,至于礼和主簿,我和太子妃连夜审审。」 南珵叮嘱一通,便和陆绮凝乘另一辆马车前往官衙。 案审早不审晚,拖审易横生变故。 * 官衙牢狱,阴暗潮湿,尸气肆溢,甚至甬道狭长,无任何亮光,只牵头侍卫手中拎着两盏宫灯。 囚犯曲蜷在铺满干草的牢房内,昏昏欲睡,有些听到脚步者,借着微弱亮光,瞥到陌生面孔,立马跪走到两个陌生人两侧,支支吾吾说着让人听不懂的话。 陆绮凝出门时,身上多了件月白披风,南珵揽着她肩膀穿过甬道。 有囚犯从牢中伸手拉住陆琪凝外披一角,二人停了脚步。 囚犯支支吾吾,不像是会说话的,南珵让前头侍卫给了他一盏宫灯,明晃晃地光在牢门附近一照,那些囚犯下意识抬手遮眼,躲避光亮。 很快二人便发现蹊跷,这里的囚犯一个、两个皆不会开口说话。 「是哑药吗?」南珵把宫灯放在身后,蹲下身子,把陆绮凝的外披从囚犯手中拉开,轻声问。 除了哑药,不存在无法言语之人皆在此聚着。 囚犯们这会儿倒是统一了言语,皆点头示意。 「你们两个去官衙里点几盏灯,带过来,把这里照的亮些。」陆绮凝吩咐已经退到她跟前的两个侍卫。 好彻底看清这些个江南官员如何虐待囚犯的,即便是死囚也该合规矩,把人毒哑算什么! 陆绮凝和南珵安抚一番,直直快步朝最里头的铁牢里走去。 铁牢结实,无法被劫狱,先前本来这里关着礼、刑、兵和主簿四位大人,不久前被放出去两位,只剩下两位。 无任何光源的铁牢密不透风,甬道与铁牢内仅仅依着凿开的小门传话、传食。 铁牢小门被南珵用钥匙打开,里头一下进入薄弱的光,礼和主簿都倚着潮湿的墙阖眼假寐,有人来也不正眼瞧。 刚出去的两位大人被无罪释放,那么剩下的就是被查着有罪的,二人倒无需恭维了。 南珵也不在乎里头二人如何,他和陆绮凝来,只传话,「王树,你藏在幼子房中的『繁花似锦』,害死了你的孩子,你家人正在办丧事呢。」 越平静之言越如同把刀子,扎在人心口。 那倚着墙,蓬头垢面的礼房大人王树,双眼紧睁,卫大人同他修建这铁牢,为的是惩戒那些不听话的人,到头来他却进来了。 这里密不透风,三面环铁,一面环墙,压抑之际,他只待一下午,便头脑不清醒,闻言后更是哈哈大笑起来,不可理喻地瞧着小门外的二人,气道:「你们胡说,我儿子前几天刚过五岁生辰,活蹦乱跳的,就是你们胡诌,你们敢诅咒我儿子,我就诅咒你们的孩子!」 『你们不得好死』之言王树未说出口,便一口血呕死了。 陆绮凝看着王树睁着眼睛倒在地,一旁的主簿大人被吓得节节后退,「你不怕吏房费大人来找你,却怕同你一伙儿的伙计?」 害人终害己。 -------------------- 注释:1《月儿弯弯照九州》是自南宋以来流行于江苏省一带的地方民歌。该民歌出自南宋建炎年间(1127~1130),述民间离乱之苦。明末冯梦龙所编《山歌》中也有记录。来源百度 第18章 碎琼乱玉3 ========================== 铜墙铁壁的牢里空气残薄,血腥味更是雪上加霜,主簿大人双手后抻着稻草,脸上恐怖如斯,他看到王树就倒在他身侧,睁着眼正对着他,免不得浑身抖颤,想把王树的尸身一脚踢开,没踢动,他自己坐在地上节节后退,语无伦次道:「我说,我全都说。」 南珵把人从铁牢中提了出来,外头侍卫已经将从官衙里寻的灯盏陆陆续续摆着。 刑房的刑具奇形怪状,饶陆绮凝把一个钩子形状的刑具拿在手中看了看又放下。 这钩子头尖细,越往后越粗。 地上跪着的人反应过大,边颤身子边跪走,带着铁链的手捂着自己心口,嘴里慌乱喊着:「殿下饶命,我什么都说,我不用那个刑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南珵把陆绮凝放下的钩子状的刑具再次拿在手中端详,他眉心微动,这刑具他在宫内藏书楼里的一本书册上看到过,刑具头尖细,是以穿心良策,越尖细的动物钻心越痛,怪不得要把犯人毒哑。 十里街过于繁闹,夜晚摊贩亦有之,这是生怕被人听了去,接下来他得好好审审那些犯人,他催促道:「那便说说罢。」 二人往那把被侍卫搬过来的官帽椅上一坐,地上跪着的人连连叩首。 「王树王大人给我的毒,并言费大人死了,来年这时两位殿下一走,这江南就是他的天下,我们都要听他的。」 「还有费大人身上无伤痕,是我抓着费大人的双臂衣袖之缘故。」 主簿大人身子哆哆嗦嗦不停,话听起来带着慌乱。 倒是大差不差,全被猜着了,陆绮凝从未在外人面前露过冷意,眼前人横竖不过今晚就死,冷声道:「徐知府的死和你有没有关系。」 她的声音舍了往日平静,如同被冻着的湖水里头,暗流涌动却异常冰冷,让本就有着渗人刑具的刑牢仿佛置身冰窖,地上之人打了个激灵。 南珵身侧火盆里的炭火欲灭,里头那把烧的通红的铁烙红似火,便落在他眼中,他起身抓着铁烙柄手,把铁烙在炭盆里捣鼓,那些炭火星子欲燃,「主簿大人想好再说,莫要行差踏错半步才是。」 二人心知肚明,问主簿问不出所以然,主簿是官衙最低阶小官员,常日里只做做笔录而已,已死去的卫朝都未尝可知,何况地上跪着的人。 陆绮凝得到的答案也是不知道。 书上写,出淤不染为君子也,真身处淤泥若不染便是有罪。 今儿下午,陆绮凝的婢女把那把古琴拆了,也没发现什么,那琴绝对是她徐伯伯调好音的,是也去过湖心书院吗? * 冬月末这日,百姓间对于这礼房和主簿大人之死,众说纷纷之耳语逐渐被新鲜事所替代。 湖心书院的学子交头接耳,也论着一件事,是书院今儿来了很多新的学子在书院外等候,是柳家书院并了过来。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之前有商有量,夫子只一人总归学生疲倦,便想着多找几位夫子轮流授学,但三顾茅庐多次,江南德高望重的夫子不愿前来。 正巧那日柳萧去太子别院一趟,二人一拍即合,邀了柳萧来湖心书院。 二人赶来时,书院门口人头攒动,柳萧带着柳家书院的学子施礼。 柳萧父亲开柳家书院,就是为让天下贫困之人有书可学,若有好的夫子授学,美事一桩矣。 江南诸多书院收学子都有准头,几乎都是四十余人,只这柳家书院学子众多,约莫百来号人,是以湖心书院忒小了点。 南珵一早便命人在湖心亭后的那块空地清扫,瞧着应是差不多,「湖心亭后头有块空旷之地,这几日修缮修缮,便可用之。」 他昨儿刚接了桩案子,甚是棘手,说完就移步湖心亭了。 「正所谓三人行,必有我师焉,大家三四人同坐几日,可好?」陆绮凝清致的眉眼清弯一瞬,温声道。 她同柳萧站在同处,瞧着这些学子,身为夫子,授诗书,言传身教之,唯盼来日学子们活的豁达些。 柳萧有些侷促,她双手规矩放在腹前,她何德何能站在太子妃身侧,慢慢的她自己就消化了局促不安,转而平静道:「我阿爹,愿天下清贫人家的孩子都有学上。」 她侧眸便瞧着陆绮凝,这太子妃轻染胭脂,新月清晕,花树堆雪,便已是人间角色,只见太子妃她直直瞧着一女学生。 这几日城里传沸扬之语,就是太子妃作为徐鸿越的关门学生,言传身教,话里话外都是夸赞。 还有不少其他书院的学子吵着闹着要换来这湖心书院呢,女夫子在南祈不少见,授学好的不乏有之,但谁会放着高处不走,非得低就。 徐鸿越这人柳萧有过几面之缘,为人很是和善,去岁领着官衙的人上柳家书院巡查时,她有留意着。 又闻徐知府是名满都城的才子,她去过徐知府家里,讨教一二,这人说他有个学生,虽顽皮但聪慧至极。 柳萧当时瞧着徐知府脸上满是骄傲,都跟炫耀自己子女差不多。 只可惜好人不偿命。 陆绮凝站在檐廊下,从进来她就注意到一个女学生,俏色粗布衣裙,头髮高拢用一根木簪子簪着,和同张书案上的学生鑑赏着一副画。 这画倒不是名家收藏,是南珵按例去查铺子时,在一家卖画的摊上一口气买了几十副,她便拿来给学生鑑赏了,也是一副山水画。 赏画依旧,人却新故。 安得广厦千万间,大庇天下寒士俱欢颜1。 陆绮凝沉吟片刻,温和平静道:「替我跟你父亲说一声,柳家书院也修缮一番,来日可多放些学子,钱财的话别担心,有人送之。」 南珵下江南前,带够了银两,昭平侯府也给了足够银两,书院建起不难,难住人的是十年,百年以后书院间逐功名利,祸起萧墙。 是以书院多多益善不可取,也不得让学子觉着名额过易之,适当往往最好,修善一番即可。 这两日新的书院也正在修缮,就当给学生们宽松宽松,日头一晃,便又到了午时。 源源不断的吃食被送来,湖心亭中心那座亭子,和湖心书院里里外外都坐着学子用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湖心书院旁边四方小院,院中比昨日多了些盛开的花草,不过只一种红白相间的杜鹃花,是南珵特意明人摆的。 这花非同凡响,是以唯一一次未经陆书予同意就买来摆着的。 今儿二人没坐在堂屋用膳,而是坐在凉亭里,那把琴几上的古琴被拿去请上好的修琴师傅修去了。 琴几便成了摆放饭菜的桌子。 陆绮凝和南珵这一连几日轮番转,彻底把官衙牢内的囚犯审了个遍,皆不是死囚,却被卫朝全全灌了哑药,囚犯本没有之过失,卫朝滥用私刑也得把过失塞人身上,顾名思义早早结案,做百姓心中的青天大老爷。 南珵未跟她说过接了桩新案子,她瞧人面上若有所思,眉头蹙着,轻声道:「出什么事了?」 她和南珵以夫妻名下江南,便是一条绳上的,她从不会拎不清,江南案子浑水颇深,很多百姓本就对朝廷心生怨怼,做事前势必要三思后行,方可改善之。 南珵怔了怔神,旋即鸦羽轻抬看她,思虑良久之后才道:「官衙牢中的那些囚犯,有些经查证无罪者,放了后,囚犯一家拖家带口言要公道。」 公道自在人心,这圣贤书上的话,在此刻纸上谈兵罢了。 一位母亲身上掉下的肉,被无缘无故抓进牢中两三年,餵了哑药;妻子以为郎君犯错,翘楚以盼等着郎君从牢中出来接着过日子,结果呢,无罪释放,还被灌药,到头来是这样的结果。 陆绮凝一时愣住,凉亭陷入短暂静谧,须臾,她长吁口气,「什么样的公道才配得上他们暗无天日的这一两年呢。」 没有这样的公道,坏人做坏事时,不计后果,卫朝没留一点余地,若只是随便给罪人安上罪名,或许还好说,莫名其妙把囚犯毒哑,这公道应当怎么给。 南珵把筷子轻置一旁,正因如此,才棘手,无罪囚犯家人这一两年如何承受街邻恶意度过的呢,岂是金银钱财为人正名可以磨灭的,「我打算亲去这些家中走一遭,量力而行罢。」 「这两日书院没什么事,下午分头去罢。」陆绮凝说完转了话,指着院中墙角那几盆花,接着道:「那些杜鹃你买的?」 好生生的买杜鹃何意。 南珵给这姑娘夹了一筷子爱吃的,转而轻快道:「瞧着好看,鹃花赠佳人。」 他没见这姑娘往家里买过什么花,摸不准人喜好,这杜鹃当然远不止好看,还有那日他被餵了毒,继而又被餵了解药后的事。 这姑娘的不可控。才是他赋予杜鹃的花意。 比起真花,陆绮凝反而更喜欢绒花,虽是假的,却永开不败,但这花买都买了,她也不会多说什么,毕竟她也不想管别人买什么回家。 「挺好看的。」除了敷衍,她想不到怎么回答,她不善撒谎。 挺好看的。 南珵细瞧着她,这姑娘眉眼如黛,避着他的视线,目光落在花上,这是陆书予撒谎时惯用的,不直视对方,敷衍中掺着真话,不善拒绝人可不是好事。 -------------------- 注释:1出处:盛唐杜甫的《茅屋为秋风所破歌》 第19章 碎琼乱玉4 ========================== 「那阿予还喜欢什么?」南珵正瞧着她视线挪在那半月茶壶上,他先一步给二人倒了桂花酿出来。 茶壶里装佳酿,每日这姑娘都要喝上两口,桂花酿不醉人,只醉一心人。 陆绮凝打小没撒过慌,她想要什么便有什么,不想要的东西甚至都不会出现在昭平侯府,这算是她第一次撒谎,令她空了一会思绪。 是以南珵跟她搭话,她脑海里的一团麻线像被把火点着了,幸好没被看穿,她把茶盏里的桂花酿一口饮完,脱口而出:「我喜欢好看的。」 她刚想再给自己倒第二杯桂花酿时,乍然意识到这人利用她撒谎心慌之余,来套她话,她目光谈不上和煦,意识到她自己没设防在先,只带着少许鄙夷去看南珵。 日头被四方院周遭的枯木搅的粉碎,落在南珵黄色圆领袍上,影影绰绰,这人面容落在阴影里,笑意盎然,那双明眸一笑,便像清澈见底的湖水面上,落了一叶扁舟,涟漪四起。 陆绮凝心中暗暗较着劲,这人坐姿不正,心术也不正,用着她带来的好看的茶盏,悠悠哉哉喝佳酿,薄唇轻齿:「那你讨厌什么?」 她讨厌弱点被外人握着,若这人问她讨厌谁,她必定不假思索。 这跟她六岁那年讨厌的那个偷听她弹古琴的人一样,令人讨厌。 陆绮凝六岁那年,徐鸿越刚把那首《鱼儿游》教会她,她手刚抚上琴,徐鸿越就在她身侧蹲下身子,笑眯眯道:「外头有人。」 那时小陆绮凝不愿意把徐鸿越教她的曲儿,弹给外人听,正想出去教训那偷听之人一番,徐鸿越没让她去,反过来告诉她一个道理。 徐鸿越摸着鬍鬚道:「万一出去后,外头是个叫花子,郡主当如何?」 「把叫花子请进府里,给他吃给他穿,再送他离开。」小陆绮凝坐在锦面圆杌上,双手托着下巴,想了半晌,只想到这种解释。 徐鸿越手轻轻拍她肩头,本应语重心长之言,变得欢快了些,「郡主说的不错,可如此做派,诸如此类,换而言之,叫花子皆如此,侯府又当如何?」 「都城里的叫花子,有手有脚,行乞之事,我们自是管不着,可郡主无心之举,免不得成为叫花子有心为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人自当自立,双手劳作心畅快之,叫花子掌心向上要之,多为贪慾,懒惰作祟。」 「这两年叫花子愈发年轻,多为壮年,打扮可怜兮兮模样,惹富贵人家怜悯,难不成富人欠叫花子的?」 「富人为何富之,面善心狠手段重,与善人无二,施捨者故多为自己积福,然也不然,然之则得百姓爱戴;不然则福气自来。」 小陆绮凝眼神懵懵懂懂,福气也会天生吗?她反问道:「行善积德,日行一善与福气自来何不同?」 徐鸿越从地上站起来,耐心解释:「世上之人不一,有人命里勤奋加冕,日后必定富贵;也有人福气自来,只需循规蹈矩财不请自来;还有人日行一善,四方财聚。」 「那些叫花子是精明的,他们抓着命脉,要之,讨之,不给反骂之,是以装聋作哑此为良策。」 「银两该留给真正需要之人,不该给不需要之人。」 小陆绮凝没理解透,她却听懂最后一句,需慧眼瞧之,若叫花子真难,必慷慨之;若假难,需装聋作哑之。 是以那会儿她很讨厌那位不知名的叫花子。 陆绮凝盯着南珵的眼神慢慢温和起来,她现在已经不讨厌那叫花子了,南珵看她,她甚至还能轻抿个笑给这人。 讨厌之人没必要恶语相迎,毕竟狗急了都会跳墙;更没必要避而远之,人毕生所学是学会对自己开怀。 南珵自小爱慕眼前这姑娘,说来惭愧,这姑娘很多喜好他摸不透,自认为爱人深到骨子里,却不曾想竟都是些皮毛罢了,连她不喜欢花都不知,他饮了好些桂花酿,凉意溢出,也灭不掉他对陆书予的愧疚。 他愧疚自己没对陆书予多些了解;愧疚他刚让陆书予陷进了不好的回忆里,这姑娘刚的眼神中分明有揪心之色,但他从不后悔早早喜欢她。 南珵坚定道:「为夫所讨厌之人,皆是阿予所厌之人。」 「我没有讨厌之人。」 「那为夫也没有。」 …… 二人从亭子里,一路别嘴到堂内,陆绮凝说不喜欢,南珵跟着她说不喜欢。 堂屋内多了把躺椅,这躺椅有人在上头时,咯吱咯吱响个不停,是南珵托侍卫买的,买了个老古董回来,他睡得挺舒服的。 陆绮凝却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她长吁口气,从手边摸到了个引枕,朝躺椅上的南珵丢去,这躺椅离她不远,引枕不偏不倚落在南珵腹上。 「凭什么你睡得着,睡什么睡!」她不加掩饰朝人发火。 躺椅上的人,吃痛一声,才惊醒过来,睡梦中南珵觉着有个什么东西被丢在自己身上,醒来发现是个引枕,他这痛意倒不打紧,他瞥了眼床上姑娘。 那姑娘侧着脸,长发被揽在一侧前肩,明黄色补服愈发衬她明朗清爽,不像是刚被吵醒的姑娘,那眼中怒火早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不屑瞧他。 南珵左右看着自己这把躺椅,他起身想把引枕还给陆书予,这躺椅咯吱咯吱响个不停,他拧眉一瞬,当真吵闹不堪,他睡得比较熟。 床上就一个引枕,陆绮凝还把这唯一一个扔到南珵身上,她没得睡,是以南珵把引枕送到床边时,她还道了句谢给人家。 南珵抱臂而立床边,打量着已经再次躺下准备睡的陆书予,不怀好意道:「为夫睡不着了。」 他语调带着宠溺,懒懒散散。 陆绮凝头朝外侧,一睁眼便能看到这人立在床头,她瞅着他,没好气回:「买躺椅被骗了罢。」 她虽不懂躺椅这个行当,但人躺上面不咋动,声响也不停歇,就是被骗了。 她只看了南珵一眼,转着身子朝向床里侧,不再看他。 眼不见心不烦。 南珵睫眉半落,始终都习惯性温和的目光在这姑娘身上停留,轻描淡写:「可不是说,那把躺椅青墨足足花了二十两。」 陆绮凝刚阖上的鸦羽趋于平静,一下再也平静不下来,陡然坐起身,指着那把还有声响的躺椅,「二十两,他买古董吗?」 就算她锦衣玉食,养尊处优,那躺椅也值不得二十两,怎么不去银票号子铺抢呢。 南珵摊摊手,顺着她心意道:「阿予说的何尝不是呢,青墨该罚,阿予回家可得好生教教。」 陆绮凝彻底失了睡意,坐在床沿边,平静望着他,直截了当地问,「待会儿的事有多棘手。」她的性子温和,不会轻言在外人跟前儿生气,南珵越如此,她心中对下午之事越不安。 这些事上了心,便不是琐事,是大事,是卫朝闯的祸事,基本上百姓提的要求若不无理,她会有求必应的。 只要她做得到。 但南珵绝不是不谨慎之人,这人年长她几岁,变通能力绝对在她之上,瞧着是在惹她生气,变相的是在多嘱咐她些。 这会儿还能俏言两句,待会儿恐连客气笑都笑不出来。 南珵第一反应就是他自己又让这姑娘猜到了,怕不是学了读心术,须臾,轻笑一声,读心术也读不到他的喜欢之意,是他做的还不够好罢。 「工,刑房的两位大人,得空各自去了一些无辜被抓进牢里,且被毒哑的百姓家里。」南珵没接着说,摇摇头,往后的话他恐脏了陆绮凝的耳。 「天子不作为,任凭官员欺压,上苍为何不降到雷将天子给噼了,留着不作为的官家何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百姓双手耕织,家中男丁更是勤奋刻勉,活生生的人被毒哑,不就是官家眼瞎,派了不中用之人来吗,官家高高在上,百姓就该处处忍让吗?」 陆绮凝言语温和,给这话转了语调,让原本戾气十足的话有了平缓。 这话她偶然间听到的,事到临头,总不得用知人知面不知心搪塞。 这话陆绮凝听着,亦不知该如何做之。 * 未时三刻,街道上人群熙攘,贩夫走卒,热闹非凡,一马车缓缓拐进长柳巷,这巷子日头足,家家户户门前都种着一棵柳树,每到冬日,树上的叶子也不会完全掉落,倒是难得的春色。 马车只在一家门口前停留一瞬,待马车里下来两位妙龄姑娘,便不回头的走开,去了另一条巷子。 打头的这位姑娘着明黄色补服,草绿色马面,巧与这巷子融为一色,后头这位姑娘手中拿着一拜帖样式的摺子和笔墨,还有一罐糖。 这巷子里住着的都是以田耕为主的平头百姓,木质的大门锈迹斑驳,陆绮凝提着裙摆上台阶,云笑在后头跟着她。 她上门的这户人家姓杨,家中三口,丈夫两年前被卫朝派人来抓走,近日方才无罪释放,还成了哑巴,妻子去年独自操办了公婆后事,与幼女相依为伴。 陆绮凝亲扣了几声门,里头没声,停了一会儿,刚打算再扣两声时,门一下从里面开了。 开门的是个不足四岁的女幼童。 这女幼童穿着方便的衣裳,手上不知沾了什么,黑乎乎的,眼睛亮亮的,仰着头声音带着稚气问:「大姐姐,你找谁?」 陆绮凝蹲下身子,抬手将女幼童把蓬乱的鬓髮别在耳后,温声道:「你阿爹、阿娘在吗?」 -------------------- 第20章 碎琼乱玉5 ========================== 女幼童点点头,做了个请进的手势,她频频好奇回头,这两个大姐姐为何会登陌生人的家门。 这户人家分前后两院,前院两间屋子,和后院隔着一道月洞门,后院只是院子,很小,地上坐着一男一女在缝衾被。 女幼童跑到自家母亲身边,搂着母亲脖子,俏意十足,「阿娘,我开门了,两位大姐姐说要见你和阿爹。」 地上面对面坐着的男女,正说说笑笑忙碌着,才让自家女儿去开门,这会儿才侧过头看到贵人,刚想跪着行礼,被制止了。 挨着幼童的女子唤云瑜,是这家女主人,她没见过陆绮凝,甚至不知面前人是谁,只是看见自己郎君示意她磕头,她照做便是。 对面的郎君就是前两日刚被遣返回到家中的无罪释放的男子,杨松。 陆绮凝眼疾手快的扶住云瑜,她不能受此礼,这些百姓除了言语激烈外,无可指摘,云笑将杨松慢慢扶起来,这人膝盖有疾,起身后不忘给陆绮凝拱手。 云瑜坐到自己原来位置,陆绮凝也席地而坐,她先道:「我是昭钰郡主陆绮凝,夫人有何事可同我言。」 那夫人并不知此人是谁,只瞧自己郎君有些激动,刚拿起缝衾被的洋针的手顿住,她就说呢,不认识的人好生生的登门何为? 原来竟是前些天刚来江南的昭钰郡主,太子殿下的髮妻,她顺手把洋针见缝插针在褥子上,那被金灿灿的日头照射着的褥子,便有了道纤细的影子,屹立不倒。 云瑜直言不讳:「郡主,民妇郎君两年前被抓走,卫大人给的罪名是文家失窃,民妇嫁与郎君五年哉。」云瑜指着她对面的男子,「他从未行差踏错,上敬公婆,岳父岳母,对民妇无微不至,是以民妇不信郎君偷窃。」 云瑜眼中瞬间盈满泪水,不自觉地掉落,对面的男子口不能言,云笑看杨松想站起来,便扶了一把,这男子坡着脚赶忙走到自己妻子身侧,想捂着她嘴。 云瑜把他的手拿开,接着道:「可卫大人执意定罪,我们无可奈何啊,当百姓的,哪跟大官斗得起,此罪我和公婆一直不信郎君认了,直到那一纸认罪书贴在官衙外头,我们一家便成了这长柳街过街老鼠,任谁都踩上一脚。」 「郎君他刚认罪伏诛那年,公婆病了,街上大夫都不敢跟文家作对,病情一拖再拖,去岁开年,撒手人寰。」 「如今郡主娘娘,和太子殿下,为夫一朝平反,沉冤得雪,本应吉事,可一切都晚了,不是吗?」 云瑜拉着杨松的手,把粗布圆领交袍的衣袖往上拉,「您请看看,这些伤痕,挨了又挨的鞭子,身前身后数不清的烙印,屈打成招,民妇云瑜敢问郡主娘娘,三年前百姓万民祈愿,甘之如饴,天子是瞎了眼吗,派一个只会蛇心心肠的卫大人任职!」 「这卫大人,本就是江南人氏,与母相依为命,一举中状元,刚任职就黑了心。」 陆绮凝眼底抑着泪,看着云瑜明明只比她大点,却满是苦楚的脸,她心中酸楚涟漪,刚那杨松胳膊上结痂了的伤口,触目惊心,「那夫人呢,这口恶气打算怎么出。」 她声音带了点沙哑,云瑜没说,这事若发生在她身上,她恐要把卫朝从坟里拉出来,挫了骨,扬了灰,卫家满门和九族都该杀。 云瑜把话敞开了说,她就没想过能活,反正早死晚死,都是双腿一伸,进棺材,她是个粗人,只道顶撞贵人,难逃一死。 何况她那些言论,辱骂天子,咒天子遭雷噼,也活不了,是以她刚才说完便拿起那根针,打算把这床衾被缝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江南冬日不冷不凉,可她郎君膝盖受了寒,走路都不稳当,总该晚上多盖些,陆绮凝刚问她时,她不小心把针扎到了指头上,血迹慢慢染上褥子底下。 「民妇不想让卫朝入土为安,甚至还想诛他九族!」这床被子被云瑜往里放了很多棉花,她游刃有余接着用针穿过其中。 杨松拿着一张方巾给自家妻子擦眼泪,他听得到云瑜说的,这些话是在为他抱不平,两年了,他总以为他在牢中认罪,妻子会恨他怨他,平白无故只因贪生怕死认罪。 以至于回家他都不敢开口解释一句,此时此刻他亦不愿在纠结,也不愿在辩解,若陆绮凝要怪罪,他也不会独活。 陆绮凝抬头望了片刻,隔着层层叠叠柳枝的云捲云舒,不让她自己的眼泪落下来,「好,卫朝这九族该诛,他的骨灰挫了,扬了即可。」 卫朝的九族该诛,他害了这么多人,还连累了无辜之人,诛九族都算轻的。 云瑜侧头泪眼盈盈瞧着也跟她同样席地而坐的女子,她简直不敢相信她听到了什么,她又重复了一遍,「郡主娘娘,您所言当真?」 她以为朝廷都是偏向官员的,毕竟谁不爱惜天赋异禀者。 陆绮凝点点头,和煦一笑,「当真,待会我便把旨意送到整个卫氏一族,再派几个侍卫过来,帮你挖坟。」 那地上的幼童盘腿而坐,手托着腮,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她听不懂大人在说什么,只看到她母亲哭了,又看到她母亲笑了。 陆绮凝朝后伸手,云笑把手中一罐饴糖递给她。 她把糖果塞到云瑜手中,「夫人要今儿吗?这孩子不如我领着回太子别院,明儿在给送回来。」 她回去便能吩咐侍卫加急抄了卫氏一族,不出两个时辰,就能把这些人送上刑场,那卫朝的妻子早早脱离苦海,便做不得数,卫朝母亲可逃不掉,还有挖坟这种事,最好还是不要涉及小孩子,家中两位大人都去了,孩子无人看管也成问题。 云瑜也没推拒,直口应下,早报仇日后都是好日子,「文华,今晚和郡主娘娘睡好不好。」郡主替她思虑周祥。 若今儿她和郎君见了死人,甚至挖了人的坟,回来不能见孩子的,得去晦气,尤其是她女儿还这么小。 那幼童叫杨文华,正把手中的白线随手乱缠,也不认生,陆绮凝喊她文华,也只是呵呵笑着。 * 南珵乘着马车从长柳巷出来,羽青驾马车缓行过长街,这街一共有八个巷子,街上多时普通百姓的摊子,行人络绎不绝,马车走了好大一会儿,才到最头那条短街巷。 短街巷只住着几户人家,是最短最窄的一条街,马车进不去,南珵和羽青只好在巷子外,二人徒步进去。 南珵粗略望着这几户人家,都是块石垒起来的房子,墙缝都清晰可见,前面几条巷子的房屋高些,将这里的日头遮了个精光。 他扣门时,发现门都虚掩着,他接着扣了两声,顺带打量了一下这院子。 这院子只一进出,两间屋子,围城一个四合小院,院落小到只能两个人并行。 屋内有人听着敲门声,掀起门上挂着的竹帘,出来的人就是被南珵放出来的人之一,身型矮小,他深知若没有太子,他还是那个被押着伏罪的囚犯,来到太子面前,双手挫搓着裤缝,不知所措。 他无法开口说「请太子安康。」欲下跪却被制止。 此人姓刘名姜,刘姜一个是父姓,一个是母姓。 南珵随着刘姜进门时,浓浓的一股药味扑鼻而来,屋内的墙刷了一层腻子,有些都裂的不成样子,甚至屋子里都不是床,而是炕。 这里住着的人是走哪都招人嫌的,是全江南最穷的几户人家,更别提见过太子一说,平常就走着去种地,靠天吃饭,地里种什么便吃什么。 刘姜说不出话,从小也没去过学堂,甚至家中都无一本书,他着急拽着自己的父亲,支支吾吾说个不停。 刘姜母亲就怔怔坐着,眼睛木讷着,看着一处地儿,刘姜父亲不知自家儿子何意,他瞧着进来两个衣着华丽的男子,皱了皱眉,没好气地瞥过头,重重哼一声,讥讽:「我儿两年前被抓走,怎么,案子又判错了?」 江南官衙的官员除了升堂外,无需着官服,刘姜父亲并不知情,他们这些人不受外人待见,也没见过什么贵人,衣着华丽的人只两年前登过他家门,还把他儿子收了押,他认定这也是官衙的人。 刘姜拽着自己父亲摇头,他父亲却坚定道:「摇头作甚,除非把我打死,不然别想带走我儿子!」 两年前,卫朝派人来抓刘姜,那时刘姜父亲在地里干活,家中只刘姜母亲和刘姜,刘姜被抓时,刘母阻着人,结果被打的不成样子,后来刘父回来,大夫不肯救治,生怕刘家付不起药钱,明明可以救治好的病,拖成了现在这个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那时刘姜才十岁。 两年过去,他不过十二岁。 南珵心头的难过又多了些,官衙里剩下的两位不中用的官员,一五一十将情况讲于他听时,就觉不可思议。 光天化日,平白无故抓人,只欺负底下的老百姓,来量身自个儿探案神算子的威风?这样的人合该千刀万剐。 卫朝已死,死无凭证,工,刑房的两位大人,是否参与其中,他不得而知,官衙中的衙役,僕人亦不知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南珵背在身后的手从进门开始便紧握着,适才松开,说帮之,医之弥补不了别人心中的伤痛,妻子被打,儿子被抓,到头来这一切竟是一场闹剧,朝廷并不是看上卫朝是个状元,而是看着是个老实的、真挚的,结果是朝廷瞎了眼。 坊间传的并无错之,他平和道:「老伯可想报仇吗?」 此话在屋内迴荡好一会儿,刘父长嘆一声,报仇,他吗,怕是他家都要被烧了罢,气愤道:「当然,我恨不得把卫朝给拉去餵狗,可是能吗?我们手无寸铁。」 不知为何,刘父瞧这两位大人比前两天来的那两位大人顺眼,新官上任吗?他不得而知。 南珵跟和陆绮凝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和煦一笑,心却一个比一个狠,「卫朝的九族尚在,卫氏一族逃不掉被灭,是全衣冠被灭,还是放点血放到狗群中,无区别。」 卫氏一族本是清贫,只因合力供出来一个状元,便在城中得了横,卫朝做尽坏事,家族即灭,无可厚非,但死法是让其痛痛快快死,还是被折磨而死,南珵会一个一个听取那些被害之的百姓所愿。 -------------------- 第21章 碎琼乱玉6 ========================== 晚霞渐渐被浓墨吞併,夜风狂摇,凉寒霜起。 太子别院的那藤条鞦韆,毫无章法的乱晃,那被铁丝绑着的满树绒花,也被吹落不少。 春景堂内灯火璀璨,堂内一大一小两个身影隔着窗柩面对面坐在贵妃榻上,显得宁和静平。 今儿下午陆绮凝从云瑜家中出来,就带着杨文华,后头又去了几家前两日被无罪释放的百姓家中,她回来时,一边派几个侍卫带着云瑜两口子,去了卫氏祖坟,一边派侍卫去了卫氏九族抓人。 她隔着窗桕瞧了瞧,这会儿卫氏一族应该上了刑台了罢。 原本她跟眼前这四岁的女幼童在院中玩捉迷藏,哪曾想没过多久起了大风,只得挪到屋里,她手托着头,看着她对面坐的杨文华。 杨文华,文章华采,好名字。 这四岁的孩童左手边放着两个玉棋笥,里头的黑白玉棋被她全部倒在榻上,右手在玩抓子儿。 陆绮凝示意晴云帮她把榻上桌子给撤了,她盘腿往前坐了坐,裙摆也被她掖回来些,不至于影响待会儿发挥,手顺着孩童的发间,柔声道:「姨来教你好不好。」 那盏琉璃灯,她吩咐闻晴从前厅拎了进来,就挂在贵妃榻不远处,灯光细腻无瑕,霎时让满屋灯盏黯然失色。 溶溶春水浸春云,碧琉璃滑净无尘1。 杨文华小手攥着几个黑棋子,手心朝上一丢,立马又从贵妃榻上又抓了个白棋子在手心,那刚往上丢的棋子,稳落在她手心,与那颗刚抓的白子碰撞2。 她头顶扎着两个丸子,只用粗布打着两个单结,人安静的像清潭,只听棋子碰撞声音清冽,闻陆绮凝言,侧头奶声奶气,童言无忌道:「大姐姐也孤单吗?」 杨文华不认生,只是她每年都会被阿娘带着下田地,她就蹲在小径上玩抓子。 幼时她便没见过阿爹,别的比她大的孩童见她都绕道走,她阿娘每每都言:阿爹去了很远的地方,要很久才回来。 阿娘还告诉她,别家孩子都不是我们文华,抓子是孤单的,但我们文华是个顶天立地的女孩子,不怕孤单。 陆绮凝神情滞了一瞬,书上写人言可畏,竟连孩子都不放过吗? 她捡起三个白子,声音很轻,「每个人都会形单影只,姨自然也会。」 喧譁过后依旧是无边的静寂,即便是被前拥后簇的人也会感到孤单,陆绮凝晓得她心中所思并不是这孩童所经歷的。 这孩童的父亲含冤入狱,街里四邻家的孩童都跟躲瘟神似的,连带着家中孩子都难辞其咎。 究竟是公道自在人心,还是事在人为。 杨文华把所有的棋子推到一边,只留了一个白子和黑子,她手中攥着三个黑子,笑吟吟地望着陆绮凝,她阿娘没说这大姐姐是谁,只看着人和她阿娘一样漂亮,咯咯笑起来,「大姐姐,我教你。」 难得有人愿意陪她玩,她乐此不疲。 陆绮凝弯眼一笑,手指在这孩童鼻尖划过,「好。」 太子别院今儿多了个孩子,小厨房便多做了几道花样摆盘的菜,一一被端进春景堂,南珵敛身寒凉回来。 他比陆绮凝多去了一家,卫氏一族上晚上被押去刑场的事,他没去看着,只暗中插了侍卫看着,工,刑房两位大人盯着行刑。 这个节骨眼上,这两位大人是不会敢与他作对的勾当,私放逃犯,毕竟保命要紧,但一定会有大人与别的人勾结。 卫氏一族明着说是因卫朝考上状元,光耀门楣,暗地里多少族人为他周旋,不可而知。 往往人越多之地,越容易横生变故,不过南珵和陆绮凝的暗卫也不是吃素的。 鱼儿跃出水面,总会留下波纹的。 南珵快步走到春景堂,他没回来时,陆绮凝派人禀过他,说今晚家中有个孩子,是以他一推门进来,就有三双眼睛看他。 外头风大,春景堂的门关得严实,生怕一丁点冷风吹着难受,贵妃榻上两个人加起来才跟南珵一边大,就这么直直都朝他看过来。 杨文华虽不认生,但也悄悄往陆绮凝怀中挪了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南珵对春景堂的一应陈设都很熟悉,这摆设跟他去昭平候府,陆书予闺房时的陈设一模一样。 只这盏原本在前厅的琉璃灯,被挑高挂在春景堂屋内,这灯宛若春水涓柔无声,照着他的眼中景。 陆绮凝髮髻是散的,乌髮柔软如轻丝,她常时只会簪一只簪子,她和她阿娘一样,不喜穿金戴银,多以玉簪簪发。 她的长相本是极其耀眼,常日淡妆总是很淡雅,衬着她清丽脱俗,即便褪了粉黛,暖白的光映在她脸上,像晨曦薄雾褪去,一眼便令人难忘的芙蓉。 三千芙蓉独枝惹人眼。 屋内的婢女见太子进来,桌上的膳食一应摆放好,便退了出去,把门也关上。 南珵过来把孩童抱在腿上坐,「我没去,放心。」他没把『刑场』二字说出,当着孩子面,还是要顾忌一些。 刚杨文华挨着陆绮凝怀里坐,又一把被南珵抱起,夫妻俩人也挨着很近。 这人刚坐下,陆绮凝似乎都感到外头的风灌进了她鼻腔,霜寒意重,她点点头,而后转身去找自己的鞋穿,「抱她过来吃饭罢。」 桌上摆着一些侍卫採买回来的果子,有嫣红的蔷薇果、也有晒干的果肉干,菜餚也是她吩咐小厨房做的软烂一些。 陆绮凝先坐下的,南珵挨着她坐,把孩子放在他这一侧。 「都城来信儿了,信上说江大小姐可归。」四岁的孩童已经无需餵饭了,南珵用勺子给这孩子盛了些汤,夹了一些菜餚放在碟中。 他放下公筷把信拿给陆绮凝看,这信上有些字不好在孩子面前读。 陆绮凝看了眼南珵薄唇轻启,欲言又止,放下筷子,把信拆开来看: 江大小姐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 什么命抵,又是谁的命抵,陆绮凝挨着孩子在,没问,之前送回都城的另一封信,那封写着三年前是联名上书打头的人是谁。 前些天那封信收到回信,就是江大善人,她和南珵一下江南,便派人亲查了,江氏一族,无任何纰漏,是以江大善人是真心望江南更好,假的真不了,真的假不了。 这顿饭吃的有说有笑的,夫妻二人都怕这孩子瞧着饭桌上死气沉沉的,从而吃的小心翼翼,索性二人东扯西聊半晌,这顿晚膳才吃完。 杨文华梳洗一番,累得睡着了,陆绮凝看着孩子睡着,起身去了隔壁书房。 南珵正垂目坐在书案后,骨节分明的手划过那张三年前江南万民请愿的摺子字里行间,一共上万个名字,摺子也有数米长。 他眉眼冷峭,微垂眼眸,眸光带着冷冽,犀利地扫着摺子上每一个名字,有人推门而入时,他又復了温润如玉抬眼。 嘴角噙着笑,看着进来那姑娘朝他这边走来,「阿予来看看,这名字,哪个可疑?」 二人心照不宣的倒是往一处想。 陆绮凝直言:「万民请愿,这种为百姓谋福祉的善事,江大善人打头尽善尽美,背后鼓动之人却不是大善人。」 她差原盈回家问过,江大善人道,三年前,百姓中突然掀起起义,扬言,江南周遭的郡县,都被收復了去,过得有滋有味。 就江南无人管束,还得日日防着他国若起战火,江南何能独善其身,这些百姓找到江大善人后,表述意愿,才有了这万民请愿之举。 江大善人也被当做棋子摆了一道。 二人相视一笑。 自那日二人在书案有过荒唐后,南珵就往书案一侧摆了张黄花梨交椅,专给陆绮凝坐,这样人就不用坐书案上了。 陆绮凝将摺子往外抻了抻,二人看的更多一些,事情一下想透了,便松快下来,她手指轻轻在摺子上拍着。 她惬意笑着,仿若说着一件很平常的事,「文华刚好奇,为何你不在春景堂里的那张梨木床上睡。」 南珵闻声一笑,他双手撑着书案,身子往陆书予那边瞥着,那离他即将近在咫尺的姑娘,谨慎地往后靠着椅背。 陆绮凝有了上次的教训,这次眼疾动作快,往后一挪,避免很多不必要的接触。 虽说一报还一报,南珵亲她时,她还手了,可归根还是她被占了便宜,她性子往事随风,不计较,但也得防着些。 南珵下意识挑眉,这姑娘目光携着谨慎,好似他是那山中野老虎,能吃人似的,他梁然笑着:「陆书予,你怕我啊。」 这话他自己都不信,天底下谁都有怕的人,独陆书予不会。 这姑娘不仅身份高贵的很,手段也想当了得,只有别人怕她的份。 总归是个不会吃一点亏的主。 陆绮凝瞧着他的目光在她脸上打转,她眉心轻跳,这会儿她心情好得很,「那剩下的两房大人瞧着怕得紧呢。」 她才不怕南珵,这世道就没有妻子怕自己郎君的,更没有皇女怕太子的。 天底下哪有没有野心的人,只有敢不敢有野心罢了,若说怕,也得是日后她继位北冥皇帝后,野心勃勃,让南珵忌惮才是。 -------------------- 注释:1出处:欧阳修-宋代《浣溪沙·湖上朱桥画响轮》 2原本的抓子不是这样的,被作者改了改。 原本的来源百度:先用单手将五粒子(可用围棋子代替)握于手中向地上撒开,由对方指定一粒子,将该子捡起并向上抛出,同时将地上的子一粒一粒捡起(每次只能捡一粒,捡起后必须接住抛出的子,捡起的子放到一边),为抓一;每次同时抓两粒为抓二:直到抓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第22章 碎琼乱玉7 ========================== 「不做亏心事,何来怕哉,为官者自当礼节谦卑,何谈害怕?」南珵离这姑娘愈发近了些,他眸含情海,月波流转,坚定地望着她。 这姑娘波澜未惊,只往后挪了一下椅子,闻言,也瞧着他,目光却平静,轻飘了句:「那好生当心才是,莫要湿了鞋,沾了腥气回家。」 南珵心中恍然,这姑娘提点他呢,剩下那两房摸不准背后有尊大佛,躲在极暗之地窃着江南一举一动。 自古年长者比年幼者吃的盐要多不知多少,何况能在背后下这么大一盘棋的人,自是不容小觑的,身处皇宫又如何,人外有人罢了。 这姑娘的担心不无道理,江南五房大人,死了三房都不见背后之人来给收尸,也不过是些泥腿子,就看剩下的这俩了。 南珵轻嗤一声,指节敲着摺子上一个名字,「为何?」他回的是陆书予一开头问他的那句。 陆绮凝正接着把摺子又展开些,她得找找这上头有没有姓文的。 云瑜言,卫朝是因文家失窃,随便拉着老实、无力反抗的百姓顶了罪名。 怔神片刻,陆绮凝如实道:「天下无不吵架之夫妻。」她说完,才挪眼起来,南珵五官立体,书案一隅的灯盏在这人脸上迎着这白面书郎。 南珵眉目朗星,看着她笑,整日一见到她就笑,也不怕得了笑症,陆绮凝在心中暗想,转眼她镇定补充,「吵一架罢,谎矣假矣。」 南珵脸上笑意收起,什么天下无不吵架之夫妻,吵走的皆是情分,他和陆书予半点情分都荡然无存,越吵越衰,他直言:「不吵。」 天下至亲是夫妻,吵完就之疏是夫妻,这点他明白得紧。 陆绮凝迟疑一瞬,不吵就不吵,谁稀罕! 她视线落在南珵指节敲的那个名字上。 文令青。 令,二月也,江南二月已然入春,青青轻离别。 * 转眼进入腊月,也是百姓一年到头唯一不用干农活的月份。 腊月初一这日,百姓们陆陆续续把收成都折成银子,也开始一点点置办过年物什。 暖阳宜人,每月打头这一日是陆绮凝给学院学子定下的休憩日,她也难得的睡了个日上三竿。 她起来时,身侧的孩童尚未醒来,只好吩咐下人轻轻将梳洗的东西挪到书房,南珵住的那间屋子去。 她起床头件事必定是梳洗一番,坐下用膳,绝不能省了哪步。 书房里的床边帷幔掩着,南珵醒着,但未起身,是以不想起,在都城日日都卯时未刻起,好容易能躺到巳时。 他正怔神,昨晚陆书予盯着瞧他指节敲打的那个名字,他在官衙的户薄上没见过这一家,文姓罕见,若户薄上有他不可能注意不到。 陆书予告诉他,卫朝两年前帮文家找盗贼,到头来随手抓了云瑜的丈夫去顶罪。 这文令青莫非就是文家。 门轻轻被推开时,他思绪方才回缓,可他不是吩咐下人今儿别喊他吗? 官衙每月也有沐休,本该是每月最后一日,湖心书院是初一,他索性也改到初一,这样他和陆书予不会分开。 南珵只闻动静,不闻下人喊他声,抬手将帷幔拉开一些。 这院子不大,却迎日光,金光隔着那窗桕在书房整个墙面绘着各式各样的画样,有博古架、有书案还有一姑娘身姿纤盈,背对着他坐在圆面锦杌子上,拿着娟巾轻轻拭脸。 还和一旁的比婢女有说有笑的。 同一间屋子里,主僕二人言语声那么小,生怕他听见似的。 陆绮凝每日给她梳洗的人除了她的四个大婢女外,不会再有他人,至于是谁,向来都是晴云安排的,她不管这茬。 今儿是云笑,那个日常替她执笔的婢女。 她是迫不得已才来书房梳妆的,自得小心谨慎,面盆、铜镜,还有一些瓶瓶罐罐,她和笑竹尽量轻拿轻放,怕把人吵醒。 就连主僕二人说话,都轻微慎重,笑也不开怀。 直到陆绮凝听着身后重重踱步声,方才回头,笑竹意识到她自己有些沉浸了,连忙施礼,她刚和自家主子谈到一个颇有意思的字。 一个单子「落。」 落落大方矣,丢三落四也。 是以笑竹和陆绮凝不约而同笑出声,笑竹这时才知她失了态。 主僕二人转头前,南珵已经轻脚的从床边衣桁上,拿了件昨晚墨白就给他备好的浅蓝色圆领袍,他早早摸准陆绮凝穿衣裳的喜好。 这姑娘穿衣裳虽多以浅色为主,却唯有一样,那便是红色,他瞧这姑娘欢喜的紧。 今儿是腊月初一,是南祈每年年前最后一个月,这个月从开始便热闹起来,直至上元节,一般这种特殊日子,陆书予都会着红色。 但相配的马面却少之又少,不出浅绿和浅蓝双色,于是乎他昨晚让墨白给准备了套浅蓝色的圆领袍,刚巧被他猜着。 这姑娘今儿就是红色方领补服,和条浅蓝色马面裙。 南珵踱步不过是想让那背对着他坐着的姑娘注意着他,才不是因着下人在,这姑娘的下人打小便跟人身侧,他才不会没眼色到去招惹一个有可能在这姑娘跟前替他美言几句的人。 只摆摆手,示意笑竹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凡高门贵族近身侍奉的下人,都是以自家主子为重,旁人的招手与她们而言无关紧要,但夫妻不同,这便相当于有了两个主子。 一个主子示意,另一个主子没拒绝,示为同意,笑竹二话没说便出去,关门,一气呵成。 笑竹出去后,还大口松快了口气,今儿日头好得很,就跟她憷在书房跟夜晚那灯火璀璨的灯盏似的。 陆绮凝转过身来,对着放置在书案上的铜镜,一边描眉,还不忘奚落人,「看来你今儿心情好得很,都用不着下人伺候。」 这些上妆用的物什,她都会用,天底下就没一个姑娘家,不会这些的,不过就是往日被伺候惯了,一下生了手,但也算有序不乱。 南珵就着陆书予的面盆,洗了把脸,「阿予今儿瞧着心情也不错,出门吗?」 他昨晚便想了一连串的今儿他和陆书予可以做些什么,出门寻乐子,或者去看一看这江南出了名的湖。 鸳鸯湖。 这湖一边是清澈见底的绿,一边是清澈见底的蓝,多男女幽会之地,故为鸳鸯湖,上了岸还有一处满是绒树的林子。 来这儿这么久,都不得空。 陆绮凝也不扭捏,「自然要去瞧瞧的。」 她好歹也是临摹过江南风景的,哪比得上亲自瞧瞧,画得快哉。 直到午时一刻,二人将杨文华送回家,才来到这鸳鸯湖游船之地。 闻水声,如鸣佩环,心乐之。潭中鱼可百许头,皆若空游无所依1。 南珵存了私心,只带了一个车夫留在岸上,下人一个没带,他和陆绮凝是二人独幽。 这里的船都是乌篷小船,最多乘二人,陆绮凝和南珵上船时,湖面已经飘了数不清的小舟泛划。 男子划桨,女子赏景;女子赋诗,男子满夸;男子畅言,女子笑盈。 陆绮凝在岸上时,本想买袋鱼食来着,但岸上的伯伯告知她,这里的鱼都在湖底,鱼食若丢下去,届时影响观赏,是以湖底的鱼有专程的人来餵养。 她本斜坐身子在船的一侧,朝湖中看,这湖水碧绿,鱼儿慢悠悠游着,她真有种与世隔绝的恍然,「南珵,皇宫里那湖也是一边碧绿一边蓝罢。」 说来惭愧,陆绮凝的舅舅虽说是南祈皇帝,她在确定要回北冥继承皇位后,每年除了春节匆匆进宫吃顿饭外,几乎不怎么待在皇宫。 直至十二岁那年,她心血来潮,迎着晌午日头进了趟宫,只因她见到一幅画,那副画画的就是这鸳鸯湖,她憧憬万分,不过那时的她自是来不得江南,只好进宫坐在那桥廊上,她皇帝舅舅吩咐人给她摆了张书案在桥廊上,她静静做了一下午画。 南珵自十五岁后,便出宫开府独住,那日他刚从他母后的锦合宫出来,那桥廊采的是冬暖夏凉之妙,廊长数十米,全用着支摘窗将热气、寒凉隔挡在外。 夏日午后,炎热难消,南珵刚踏进离桥廊最近的花园中,那桥廊上的女子,用窗撑将一扇支摘窗打开,露了半身出来。 陆书予手腕带着一个白玉镯子,碰得窗沿响了一声,一袭嫩绿补服和马面,一下子莲园里已经盛开的奼紫嫣红黯然失色,南珵虽看不到这姑娘面孔,仍一眼便知这是他朝思暮想的姑娘。 莲园便是连着桥廊的一处花园,因夏季湖内芙蓉盛放,题名莲园。 他认出了那姑娘是陆书予,这是南珵在八岁时的御花园见过这姑娘后,在皇宫里的第二次见。 南珵五岁时心中有了位姑娘,这姑娘不知怎得,夜晚魂牵梦绕着他,他悉知这姑娘是他父皇母后、姨夫姨母的掌上明珠,明珠不该蒙尘,该永远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他日思夜幕见不到陆书予,每每祈祷春节那夜,一家子坐在一起用膳,可他次次不见,这次见了,又不知下次何会儿见。 不如只盼,不见,是以即便陆绮凝每年进宫一次,也见不到这位太子的。 乌篷船快挨着岸,南珵没再划桨,松了手让小舟自己飘到岸边,今儿出门时,他带着诸多东西,澄心堂纸,笔墨砚台。 这砚台一面瞧着是座松山,不动如松。 他边收拾这些物什,准备上岸,边郑重其事道:「陆书予,你十二岁午后在宫里桥廊上,我在莲园看你。」 -------------------- 阿予:随口一提。 南珵:你得知道我喜欢你。 注释:1出处:《小石潭记》唐-柳宗元 第23章 碎琼乱玉8 ========================== 陆绮凝手轻扶着鬓角,意懒地侧坐着身子坐在乌篷船一边,心中不静平,眸中却似碧海清亮,她端详着眼前这位少年郎,依稀记着她十二岁那日打开支摘窗,是为了更临景一些,好提笔画一幅名画,省得她老临摹别人的,徐鸿越还老让她鑑赏别人的。 甚至还拿过一幅南珵画的风景画,拿给她看。 看看看,有何好瞧的,比她大四岁而已,哪里值得她赏析了,莫不是瞧着是太子,所有人都哄骗着? 太子殿下这画当真是名迹呢。 陆绮凝都能想到他们恭维太子的模样,别人能她亦能,老天赏她饭吃,那日的一副莲园画,让她的画轴得以挂在画舫里。 画舫是南祈都城最出名的集画之地,这里每年秋末都会收尽天下名画,供人观赏,上万副画,只摆百幅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船抵岸边,南珵将船只上的绳子用力甩到岸上,岸上的樵公将绳子拴好。 二人才前后脚上岸。 这林子叫绒林,里头古亭错落有致,曲径通幽,是用来男女幽会的圣地,一般来这里的都是诗情画意,样样精通的男女,彼此相约来着,多不过是相互切磋琴棋书画。 江南绒林里的绒花四季常盛,扇子般的绒花像随风轻飘着的流动的江水。 繁花似锦,蝴蝶翩翩,漫步金色。 扶摇千万碧波盛。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濛雨亦奇。淡妆浓抹总相宜1。 陆绮凝素手被南珵拉着,人前她总是迫不得已的,身居高位自然得做些百姓乐意瞧之事。 她隔着三千扇面,仰头瞧着漫天繁花,她阿娘的绒院里也有这么一棵绒树。 那是她的公主外祖母在她阿娘刚到公主府,病况愈下的时日里,亲去求来的一棵带着母亲爱意的树。 那树看着她阿娘长大,也伴着她长大。 只可惜她外祖母死在她出生那个除夕夜。 陆绮凝手在南珵手心松松攥着一个拳头,她眸光闪了闪,眼角略微含了泪水,只得再抬眸让它落回眼底,手却不自觉地蛐卷一些。 原本南珵走得比陆书予稍稍慢一些,在这姑娘抬眸一瞬,步伐大了些,他薄唇未启,这会子不见得陆书予就想说话。 绒花树上结绒花,病痛药到自消根。 这树虽不是昭平候府的那棵,可到底相差无几。 他握陆书予的手上了些力道,越这时,越该默不作声离人近些,他抱着纸墨砚台,拉着这姑娘走近一古亭中。 待二人路过这林子其他亭子时,有不少识得二人身份的男女龄仿之人慾施礼,被南珵摆手回拒。 也有其他书院的学生,趁着今儿书院休憩,也慕名而来。 闻这里落日暮色别致得紧,从上午开始便陆陆续续有不少人来,占了位置好的古亭去。 南珵和陆绮凝找的这个古亭,不算偏,观暮色十分,还是尚可的,只不佳而已。 陆绮凝坐在石凳上,懒洋洋单手支额鬓,她的情绪来的快,去的更快。 人活一世,重中之重,便是这调自身情绪,万不得让情绪把人带跑偏才好。 往事忆之不可陷,来日想之不可幻。 南珵没捨得放开这姑娘的手,他把怀中物什放在桌上,才一个个摆好,他摆什么,陆书予就看什么。 一个砚台,两支湖笔2,几张裱了画轴的澄心堂画纸,零零散散摆满整个石桌。 这男子在她跟前儿忙碌着,绦带上还挂着她的芙蓉玉佩,连着南珵的那块玉佩一同挂在一侧,随之轻泠泠响着,好似筝弦撩拨听户3。 摆好这些物什,不过须臾,陆绮凝心中觉着空落落的,恍若少了点什么,她却不知少了何物。 她眼底难得有了一抹复杂色,她自己感觉不出。 少倾,绒花婀娜盪进亭内多许,带着幽香深长,云来云往,落英缤纷,万般惬意。 南珵便在这时坐下,他眼中泛疑,也顺着这姑娘视线瞧去,漫天花舞,在这腊月初日中,春意盎然,夏起秋风,冬往迎春。 他把另只手搭在石桌沿边,没声儿闲敲,他视线下瞥了眼二人拉着的手,随后又转向陆书予,眉挂盈笑,优哉游哉道:「檀夫子,不打算给学生画副风景画,给学生鑑赏吗?」 他拉着陆书予的手垂在俩人身内侧,趁这姑娘攥着的手松了松,他手指穿过这姑娘手心,彻底将这素手拉住。 出乎南珵意料,这姑娘完全没挣脱他手的意图,甚至扭过头瞧他时,那清凌凌的目光里多了丝他也看不懂之色。 不过很快他心中的疑虑便被压制了。 陆绮凝心气儿上来,另只手叉腰,孩子气道:「十二岁那年,徐夫子将你那副山水画,让我赏之,难于登天,你有想过那画会拿给一个十二岁的孩童鑑赏吗?」 一说这个她便来气,山水画本该雅之,趣之,老幼皆晓矣,南珵画得可好,飞禽树涧花草鱼,一样不落。 照葫芦画瓢,还满都城人见人夸。 南珵淡笑一声,眼眸如同亭外氤氲花香的温意,瞧着这姑娘,怪不得人刚眸中多了复杂色,原来他十六岁那年挂在画舫里的那副不知被谁买走的画,竟落到这姑娘手中。 他十五作的画,十六岁被徐鸿越买走,与这姑娘而言却难了点,「早知道那画归宿如此好,为夫合该画简单点。」 他轻快的话像那被推落在石桌上,又飘到陆绮凝裙面上的柔短无依的『扇子』背后之手的微风似的,声音干净悦耳,匆匆掠过二人耳畔,那『扇子』在陆绮凝裙面上『张牙舞爪』,好似这地盘是它的一样。 陆绮凝抬手将绒花从裙面上抚去,那花竟又飘到美人椅面上。 闲花闲言耳落果,似轻似舟淡漂泊。 这话听着倒像是在拐着弯骂她简单似那未作画的画纸,白净无暇,却无墨染肚,她瞅了眼南珵,嘴角含笑,心中存了气性,心口不一道:「那画被我烧了,眼不见心静明。」 那画至今完好保存在昭平侯府上的大书房里,她院里的小书房才不会摆这样一副令她瞧着就生气的画。 南珵瞧她这气唿唿模样,心中不由暖洋肆声,他伸出另一只手心到陆书予眼前,戏着:「为夫就在这儿,给你打手心如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他自幼习武,手茧肉眼可见,也惯用右手持剑,是以左手茧少之又少,拿来拉着这姑娘的手。 右手伸出时,陆绮凝睫眉轻颤一瞬,这人右手手心虽确无疤痕,但明显手心纹路有异样。 常人手心皆三竖,每竖之顺畅滑下,南珵手心三竖向是被什么阻隔,变得没那么流畅,三竖皆如此,视为手心受过伤。 宫内的药再好,自比不得自然生长,敷药敷表不敷里。 也对,习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 女子爱护之心昭然,陆绮凝也不例外,是以她手白嫩无茧,有妙招哉。 每每习剑过后,都会泡在用牛乳调的花瓣水盆中,泡上半个时辰,再由婢女揉搓手心一个时辰,如此才不会留下手茧。 「怎得,夫子打的不甚够?」陆绮凝讽刺道,她可亲被打过手心,就是三天没鑑赏出南珵那副画之意那次! 她瞅了这男子一眼,眸中波动,旋即将湖笔持在手中,手不自觉地摸着自己下巴,夫子做派愈发严重,意味深长道:「今儿檀夫子给你作一副,瞧好了,待会儿,一刻钟内鑑赏不出,晚膳别用了。」 南珵很配合地被着姑娘身上的气性震慑住,一脸惋惜样,真生怕他答不上来,那只拉着陆绮凝的手来回摆动,像是在撒娇,「那夫子慢慢画,画过晚膳时辰,如此便可用膳后再赏。」 陆绮凝这才将他手甩开,这人竟跟她耍赖,她之前总觉着南珵跟她同面镜子似的,今儿她更觉着这少年郎作风颇跟她,当面徐鸿越的面耍懒一摸一样。 她简直就是在瞧自己。 陆绮凝将打开捲轴平铺,一气呵成,她偏要画的快些,再快些,赶着晚膳点画完,没成想她刚打算研磨,那方砚台便被南珵抽了走。 陆绮凝催促,「研快些,莫做乌龟。」 研磨这细緻耐性子的活,南珵头遭做,磨磨蹭蹭的,力道倒是不轻,就是成品迟迟不好,「乌龟游啊游,游过鸳鸯河;再爬啊爬,爬到绒林。」 他的声音本就爽朗纯净,不经意将这冷笑话说的欢快了些。 陆绮凝尴尬一笑,甚至表情都不见自然,她好想抽这人一巴掌,「改明儿,我买只乌龟放你怀里,这样它便可一步登天。」谁让南珵是太子。 太子的乌龟,哪是旁的千年龟可比的,可不说一步登天。 之前她在书本里看,一步登天就如青天白日梦,乌龟确能,滑天下之大稽也。 洋工活,洋工却不洋工,南珵眼皮垂着,瞧着这四方砚台,一面高立松姿,坚韧不拔,一面只将将末过墨,平如地面,徽墨4合料纯正,气息扑鼻,溢出。 与对面亭中的砚台声起伏正好岔开,在这正午不到的绒林中,跌宕时而如湍急,时而如细水涓流。 陆绮凝的话,南珵放在心尖上,很快便回了,「乌龟不成,若搂着阿予睡,我便能一步登天。」 他声音听着不似着调,在开玩笑,心中却实打实这么思忖过,他若能让陆书予心甘情愿邀之睡那春景堂中的梨木床,他便真正登上那高楼台,与佳人共赏雅月。 这天多久来,他便等多久,他和陆书予的日子不会在来年就不相干的。 他不会松开她的手。 -------------------- 注释:1出处:《饮湖上初晴后雨二首·其二》宋·苏轼 2湖笔就是毛笔 3听户就是耳朵 4徽墨始自唐末,盛于明清,来源百度 第24章 冬山如睡1 ========================== 陆绮凝没搭理南珵的障眼法,这亭中石桌做的合身,她可站直身子作画,一手叉腰,一手提笔。 南珵不再扰之,坐在这姑娘对面的美人面上,目不斜视地瞧着她,生怕错过这姑娘的一举一动。 临登乌篷船前,南珵便在岸上买了午膳,只待午时一刻专程有人送来。 江南百姓做营生本事,着实比都城更妙哉,知晓在湖边建食肆,每来逛之的客人势必会买矣,谁让这绒林有迷人之处。 陆绮凝眉如柳弯,眉眼间那股子既轻灵又聪颖之气难掩,鸦羽垂落半,薄唇轻抿,清秀淡雅。 她今儿妆容自个儿画来,她性子喜雅静,是以婢女给她梳妆时,清秀即可。 那手中的裱了画轴的澄心堂纸,不过一个时辰,便隐约有了落花随水飘零之意。 午时食肆中人来送膳食,南珵闲散靠着美人面,朝亭外招了招手,示意东西给他就可。 他眼中的『山水画』在此刻像朵绘成小鹿的祥云。 在世人眼中,祥云吉利,洁白无瑕,遇之奉祥瑞,在南珵眼中,祥云也需护之,爱之,才能维持着活灵活现的模样。 南珵将食盒轻轻放置在他身侧的美人面上,把着分寸,在陆书予余光能瞥到之处招了招手,这姑娘便赏了视线瞧他。 这绒林是平地林,无山,可陆绮凝画着画着,便想加座山在画中,山水画无山何成山水。 她余光掠到南珵刚牵她的手,再瞥到人,不过须臾,她心中那空落落之感悄然离去,挪去瞧这男子的眼底藏着一丝轻柔,很快消散。 * 暮色四合,华灯初上,绒林曲径通幽,零零散散燃着几盏蜡烛,忽而一亭内有女子颤音尖细,混着摔倒声渐渐在这绒林散开。 「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陆绮凝画尚未完成,打算和南珵回家接着作画,墨染天边,光线昏暗之地不适合作画。 乍一听沸沸扬扬之语,她下意识只把她未画完的画捲起来,握在手中。 她从不在外人面前作画,提字,就怕被有心人利用之,即便她在都城那副画,也是过了明处,挂在画舫中。 现在她手中是未完成的画,若万一落在旁人手中,被利慾薰心者拿去卖,倒是轻的;就怕拿来做坏事。 「去看看。」没等陆绮凝话音落地,她和南珵便出了二人待了小一天的凉亭。 那扬言「有人死了」的女子名陈敛云,她刚去了躺溷藩1回来,随之而行的女子遇了害,死去的女子就坐在亭内,趴在石桌上,她瞧着像是困了,睡过去,上前喊了声,没曾想竟不声不响的死了。 陈敛云吓得跌倒在自己那古亭外,脸上惊魂未定,嘴里喊着:「有人死了,有人死了。」 待陆绮凝和南珵赶到时,陈敛云周身站着不少心大,不怕沾上什么的男女,甚至站着的人里已经有人认出陈敛云是『鹿湘书院』的学生。 鹿湘书院在江南未归南祈管辖时,就依然是屹立多年不衰反盛的书院,在书院教书的夫子,便是陆绮凝和南珵夫妻二人一同上门,想把人请到湖心书院授学请不到的夫子——邹易老先生。 邹老先生在江南声望颇重,尤其是在学子心中,授的是为人处事之道,受用至今。 陆绮凝和南珵赶到时,站在这里观望的人不约而同给腾出一条小路。 二人从知道有人死了,死的人是鹿湘书院的学生,便知中计了。 这齣连环计,不过是将『湖心书院』和『鹿湘书院』两大书院推向风口浪尖,她和南珵几次三顾茅庐都请不出邹老先生授学,可想而知怀恨在心,于是趁着昼夜更换,绒林的男女皆松快下来,准备回家时,杀了邹老先生的学生,以儆效尤。 这会子,恐消息已经递到邹老先生家中去了。 但陆绮凝和南珵还是过来了,一桩案子重中之重便是案子事发现场,和瞧见之人,哪怕是夫妻二人从这儿出去,会面临邹老先生的不快言语,他们也得弄清楚死者中的什么毒,把死者带走。 赶在今儿来绒林的大都是各大书院的学生,因着今儿休憩,来瞧瞧这明明是冬山如睡之时,却依旧山花灿漫之景。 学生当学无止境,日后做个难得的煳涂人,他们谁都没言语,不少学生上前想帮忙,一一被夫妻二人回拒了。 昭平侯府和皇宫派的暗卫,也有不少在绒林,他们为得是护好各家主子安康,是以那具女尸体便有人自告奋勇抱着。 地上坐着被吓得魂飞魄散的女子也被扶着离开绒林。 * 邹府,烛光将高坐之人照了个头亮,那人白髮苍苍,依旧难掩眉梢英气十足,脸上由愤恨到平静不过一瞬,掷地有声道:「来人,送客!」 此人便是邹易,邹老先生。 堂下被他喊人送走的那名男子,邹老先生不识得,此人在邹府外直言,有『鹿湘书院』的学生死在绒林,他便让人进来。 却不知这男子妖言惑众,又言太子携太子妃也在绒林,莫不是两者有何关联,邹老先生为夫子多年,鲜少动怒,这男子挑拨两家书院关系,忍无可忍。 待着男子走后,邹老先生独自一人坐在圈椅中半晌,出府去了湖心亭。 * 彼时,湖心亭内宫灯被下人高挂,陆绮凝和南珵未上岸前,便由暗卫将消息悄悄递到太子别院,笑竹和羽青即可赶往湖心亭。 此刻湖心亭的小院里满满当当围着一院子人,多是想一探究竟的学生,也有混迹其中的暗卫,难得可以瞧瞧当今太子和太子妃如何破案的。 自然是精神抖擞。 当夫子的,学生肯学,肯定是来者不拒的,就怕这案子今晚结不了案,躲在暗处之人费尽心思整这么一出明眼人都能瞧出不对劲的戏,恐让两家书院敌对之意,不是本意,而是欲盖弥彰。 可究竟何事,能让背地里的人算计到太子妃和德高望重的夫子头上,又是为了掩盖什么,会跟文家有关吗? 念着学生来日要回书院上课,陆绮凝和南珵审了跟着死者一同前往绒林的女子陈敛云,二人没让这女子跪着答话,这女子便垂头站着。 见死者,尤其是见自个儿好友死去,难过实属正常,陈敛云双手垂在腹前,大拇指扣大拇指,不敢抬头,一路上她哭得狠了,抽噎不止,小半晌,她才开口道: 「民女陈敛云,死者阮帧是民女好友,今儿结伴而行,民女只去了溷藩,回来时阮帧她便趴在石桌上一动未动,民女起初以为她睡着,想喊醒,一推她的身子便倒在地上。」 陈敛云二话没说,跪在地上,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上,难得坚定,声音虽柔却实诚,「民女想留下这里,这样第一时间能知道阮帧死因,她就我一个亲人了。」 其他学生都被遣返,陆绮凝和南珵没把陈敛云留下,只道死因一旦查明会第一时间告知的。 深夜孤寂,孤掌难鸣,「还是尽快查查文家,不然还不知要死多少人。」陆绮凝瘫坐在官帽椅上,面色苍白,手中茶盏被换了又换,也不见她端着喝两口。 若不是那陈敛云刚好不在亭内,死者或将会是两人,还好,案子过了明处,到了湖心亭,暗地里的人便不会再对陈敛云动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一旦动手,便会让全江南百姓知晓,杀人者是故意挑唆两家书院关系的,而并非暗地里之人本愿。 南珵摸着垂在身侧的那块太子玉佩,这玉佩上栩栩如生地刻着一条龙,和陆书予的那块芙蓉玉佩,这两块玉佩皆是透雕,他的指尖湿润划过两块玉佩纹路,龙乃真神也,百姓拜的也是庇佑;莲乃清廉正洁,百姓心所向矣。 昨晚他和陆书予探讨一番,今儿便派人查了,未有任何有用的线索,百姓只道:「文家两年前家中失窃,盗贼被官衙抓走后,文家便销声匿迹,无人知晓去了何处。」 文家上下除了下人二十余人,一夜间竟凭空消失了,家中下人也在那夜全部被遣返,都不知雇家去了何地。 放在湖心亭院中的书房里的登记册没这家人,莫不是被哪位官员重新将册子誊抄一份以供人观阅。 「得我们自己出手查了,看样子这背后之人是想用一件事掩盖另一件事。」南珵将手中的玉佩撒开,那两块玉瞬间没了支撑,垂回他身侧,在这静谧中突兀的响起。 两块玉都是上好的白玉制成,透雕让这两块玉碰撞少了些浑浊,声音更加清盈,宛如即将绽放的芙蓉,总是让人留心的。 陆绮凝听这声儿,也才将将回神,「确实不能再找江大善人了。」她刚脑海跟白花炸开似的,啥也没想。 江大善人现在自顾不暇,年初时,便说次年将有女江锦羡任家主位子,江舟行和沈宁溶放手江、沈两家的行当,做一对儿闲散夫妻。 不料女儿在这当口出了事,夫妻二人焉能不伤心,城中虽无百姓明着探讨,却有百姓私里七嘴八舌,江家女退婚一事。 不仅江家,燕家也不好过,燕家二老早把江家女当闺女似的,他们从小便想要个闺女,结果得了个儿子,闺女出事,焉有心平之日。 那些暗卫暗地里问百姓时,也是偷摸问的,生怕这一问让百姓也置身陷阱。 树梢添了几分寒峭,影影绰绰。 仵房内,笑竹将死者浑身上下都检查遍,脉象,瞳孔,甚至死者身上细微之处都查了个遍,未查到任何受伤,中毒之像。 湖心亭桥廊另一边,一辆马车周身血腥气让值守的羽青马不停蹄上前探查,发现驾马车的白髮苍苍老者还有气儿,箭偏了心脏几分。 羽青二话没说,将老者安置回马车内,他驾马车将人送到湖心院中。 -------------------- 注释:1溷藩读音(hun,fan)就是茅厕 第25章 冬山如睡2 ========================== 「殿下,这人还有气儿。」羽青从马车前室上一跃而下,神色平稳,只脚步快了些到陆绮凝和南珵二人面前禀。 湖心亭院中本有值守小厮,是南珵心中思忖着,邹老先生八成会来,才让羽青在门口值守,算算时辰早该到了。 那辆被羽青驾着的马车一进来,陆绮凝和南珵不约而同从椅子上起身,二人心中隐隐不安。 邹老现在二人见过,虽年迈,但老当益壮,身子康健,顶多是羽青传了他们的话,让之直接乘马车进来,羽青坐在前室上驾马,绝对是出了事。 笑竹从仵房内出来,轻盈的进了马车内,手在那箭穿过之地比划了下,还听着这老者口中嘟囔着什么,她没听出,她吩咐羽青将人抱下来。 箭偏心口一寸左右,人不可挪动,保不齐挪动之余,箭就穿了心,幸好那老者中的箭偏心口两三寸。 笑竹和羽青并未见过这老者,是以不知晓此人是谁,但陆绮凝和南珵见过几次,就是邹易老先生。 「挪到正堂!」南珵下意识道。 笑竹跟着进了正堂。 陆绮凝和南珵守在正堂门口,风口下,血腥气和鲜气浑浊,在二人前后飘进飘出。 屋内笑竹一脸镇定,这官衙未来得及准备麻汤,她只好将一块布塞进邹老先生嘴里,开始取箭。 屋外,陆绮凝在院中踱步,凉月下她的身影愈发纤瘦,寒风冽着她有些蓬乱的髮髻,卷了几丝髮丝落在肩上,被风吹着不着调。 这院中就四人,南珵去屋内换了羽青离开湖心亭,直奔邹府。 这么大的事,邹府上下瞒不住,早说较好。 陆绮凝之所以没进去,倒不是因为她对血腥味敏感,却是因着她想让自己冷静冷静,吹吹冷风。 得陇望蜀的夫子,清正廉洁的君子,一个两个先后在江南遇害,究竟是为什么,邹老先生之值得敬重的文人傲骨,徐鸿越为官上无愧于庙堂,下无愧于百姓,这俩人究竟挡着谁的道! 陆绮凝去了仵房里,这阮帧死的蹊跷,怕不是个引子,仵房内燃的是白烛,烛芯里零零星星的蓝色,显得平躺着的女子面容愈发清冷。 她对医一窍不通,观其面容只会无功而返,但笑竹告诉她,阮帧的死应是人有意为之,这「毒」亦巧妙。 体内无任何中毒迹象,身子上也未有伤痕,或许是早有预谋,只为了让人死在绒林中,嫁祸一通。 陆绮凝和南珵去绒林,是头天晚上临时起意,别院中的人都是忠僕,绝对不会出问题;绒林里的人,未有半途离返者,那么问题最容易出现在鸳鸯湖边上,也就是二人尚未登乌篷船时的岸上。 那里艄公,食肆,茶肆鱼龙混杂,即便有形迹可疑之人,也很难分辨,应当就是在那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陆绮凝在阮帧两边随意走了走,眼神从这人脸上,再到脚上,倘若中的不是毒呢,只是把几种吃食混在一起,日积月累造就死亡呢,也不是没可能。 只这样说,勉勉强强理得顺,她从一旁的圆杌上拿起燃着一种香的香炉柄,这香料是笑竹摆着的,气味尚浅,却不是给死人烧的,而是烧给活人的。 笑竹推断,这人要么假死,要么就是她刚推断的那种慢性死法。 若是假死,这香便可助阮帧一臂之力,让原本吃假死药需三日醒来的人,不足十个时辰便醒来。 只陆绮凝好奇,什么假死药,能让笑竹都号不出来脉。 * 湖心亭正堂,邹易口中一直重复着一句,「有人要害我们。」他虽老当益壮,可架不住身子骨老龄,又中了箭,说的口齿不清,他嘴被布堵住那刻,喉咙里还在发声。 他刚出邹府,只带着车夫前往湖心亭,邹府离湖心亭需半个时辰,刚至半道儿,那箭透过车帘穿过他胸口,车帘旋即落下,他未看清站在黑暗中,穿着一身夜行衣刺他的人是谁,那人匆匆离去。 前室的车夫中的那箭穿喉,当场死亡,从马车外掉落在地,邹易只好慢慢爬向马车前室,他胸膛中了一箭,也拉不起来车夫,只好独自驾马车。 笑竹给邹老先生包扎完伤口后,南珵才将那块布从老先生口中拽出,他刚一直听着邹老先生有话说,但他不能随便将布拽出,「老先生,您想说什么?」他凑近去听。 邹易老先生缓缓抬了抬右手,又垂下,他一点力气都没了,眼前太子容颜正盛,近在咫尺,他的视线渐渐朦胧,阖上,平静得死去。 「老先生,老先生?」南珵喊得不敢相信,眸中尽数是老先生口齿欲张,却徒劳,泪水润了他的眼角,「笑竹,笑竹。」他朝外喊。 他和陆书予三顾茅庐时,邹老先生还鹤髮童颜讲一些他自身的人生百迹,只是一个老者对自己活的这些岁数的谈笑。 十岁第一次登戏台,十五岁成了唱戏名角儿,三十岁唱尽人间悲喜,三十一岁改行授以诗书,诉尽百废待兴。 愿学子展翅之高翔,本心易守难攻。 陆绮凝在正堂对面的仵房内,听到南珵一声带着悲痛的声音,也提着裙摆匆匆跑到正堂,她手扶了下门框,榻上平躺着的人,和榻前坐着红了眼眶的人。 她还记得邹老先生告诉她,她的徐伯伯是个清廉好官,只境遇不遂,夫子之间惺惺相惜,他很欣赏这样的人。 她和南珵二人没下江南前或顺或不顺,皆不是直面该受敬重的人死去,如此直白,让二人一下失了态。 二人一个坐在榻前,一个头倚着门瘫坐着,外头笑竹早就把值守小厮请去别的地方,院中就二人。 正堂内除了平静,还是平静,无声无息。 半个时辰后,邹老夫人便来了,邹家就邹老先生和老夫人,夫妻二人无子嗣,邹老夫人拄拐急匆匆过来时,面色苍白,她这老伴三十岁前吃了那么多苦,名角哪那么好当啊,多不过是年復一年磋磨,才有的成就。 直到她老伴三十岁,遇着二十有五的她,俩人商量办书院,才有了后半辈子的清闲日子,到头来走的时候还是满身痛苦。 邹老夫人进去时,陆绮凝和南珵就已经是站在堂外的檐廊下,除了眼角殷红,再看不出什么别的。 「南珵,那件事怎么样了?」陆绮凝身子倚着廊柱,和南珵面对面。 大都百姓心善,说到底左不过是不愿跟偷窃贼的家人有任何瓜葛,算不得错,言语波及到孩子身上,也怨不得旁人,稍加引导便可。 但那些被这心善的百姓,有意无意戳嵴梁骨,却又被无罪释放的人的家人来说,也是不可磨灭的。 陆绮凝和南珵便想了一个较为折中的法子,便是喊了些湖心书院的学生,今儿白天去到这些百姓家中,做功课。 圣贤书道尽圣贤事,可老百姓过日子哪有圣贤事,不过是明日復明日。 昨日事依发,今儿世态炎凉,不过是期着明日如前日。 昨儿二人登门到那些被无罪释放回家的百姓家中,二人最后问的都是「那些在背后谩骂过你们的百姓呢?」 百姓的答覆不尽相同,「往事已矣,来日如初。」他们想要的也从不是迟来的道歉,也非公道,而是日子如常,孩子肆意洋笑。 「妥了,大夫呢?」南珵和陆绮凝一样,在里头屏声哭过许久,声音带着哑气。 二人自小便是情绪不可露外,为帝者,外人当前情绪皆不是自己的。 陆绮凝松了口气,「也妥了。」 她今儿早出门前,派了笑竹和晴云一同去往江南各大医馆,找大夫登那些被无罪释放的百姓家中,给人诊治,这些人在牢内吃了牢狱之灾,或多或重身子毛病,最主要的就是嗓子。 哑药也分,宫里给刑人用哑药,一般只给上邢台的死囚,这样上刑台时,便只能听着百姓骂他,无法驳口,这种刑药会让死囚对活的欲望增加十倍之多。 显然给这些无罪释放的百姓餵得哑药不是,笑竹昨儿便给其中部分号过脉,只是普通的哑药,但这些人每个人哑的时间不同,加之身上还有数不清的伤或者疾等着治。 是药三分毒,药与药必不可免的冲突,有些药还有使其他症状跟更严重,是以她派笑竹连和城中大夫一同商讨,到底如何对症下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弯月挂在院中间那棵枯树梢上,掉尽寒霜,正堂门掩着,里头邹老夫人声音平缓,诉着她和邹老先生的情爱,像一个说书先生,娓娓道来。 陆绮凝和南珵就站在檐廊细细聆听,偶有独只大雁落在树梢,那掉落在地的寒霜便被一角被遮住,便有了一道孤影。 这孤影仿若幽居深山,独来独往,虚无缥缈的谪仙。 邹老夫人一晚上没离开湖心亭正堂,陆绮凝和南珵也只将将在这后院憩了一小会儿,未等天亮,羽青便来后院报。 「主子,那昨儿从绒林挪回来的女子醒了。」 -------------------- 第26章 冬山如睡3 ========================== 湖心亭后院的屋子一共只三间,原本江南四房安排的每两位大人一间,南珵一间,眼下虽只剩两房大人,也正好,一人一间。 南珵的这间虽稍大一些,但也没好到哪儿去,不过是多了张榻,陆绮凝就在床上打了个盹儿,二人睡得晚,怕邹老夫人再出个什么意外,都醒着神儿。 后来还是邹老夫人出来,跟她说无碍,让她和南珵放心睡。 外头扣门声,只三下,陆绮凝起身随手挽了个髮髻,和南珵出了屋子。 碍着前院还有邹老太太在,怕扰了其清静,羽青已经把阮帧请到了后院。 阮帧像是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里她死去的双亲一直要将她推走,她自小便和陈敛云是邻居,二人情同手足,两家亲比一家,后来村子发洪水,她和陈敛云活下来了,双亲却都死了。 阮帧醒来时,发现周围白烛耀眼,有那么一瞬她真以为她死了,那窗桕青白的光支离破碎,又将她拉回现实,她睁开又阖上的眸子,既想醒也不想,她若死了陈敛云便孤苦伶仃了。 她出来时,外面的人将她拦着,带到这院子的后院,屋里出来俩将这院子衬得失色的二人。 这女子被男子揽在怀中,像是身子骨不舒服,依旧抵不住初发芙蓉,晴光映雪,那身旁的男子目光一直落在女子身上,未曾抽离。 陆绮凝昨晚看到了邹老先生这样一个高风劲节的人死去,便陷进了一场噩梦。 梦里同样的地方,同样的场景,只是邹老先生换成了徐鸿越,她却深陷其中出不来,证据也找不到。 是以羽青扣门时,是南珵轻脚去床边,将她喊醒的。 廊檐四角那被挑起的灯光,被渐渐泛起的鱼肚白替代,薄雾朦胧,陆绮凝和南珵将阮帧的遭遇听了个遍。 阮帧和陈敛云都是闻谷县的,至于为何不去离得最近的都城赶考,反倒绕远来这江南参见秋闱。 阮帧的说辞倒令二人惊了一惊,她道:「江南多雨,却无水淹,是以有可取之处,一来是赶考,二来是吸取经验。」 陆绮凝有些头痛欲裂,本来这些事就归南珵管,这南祈日后也是南珵的,她也就安心坐着,默不作声,静静聆听。 她今儿是授不了课了,幸好有柳萧在,她可以回去睡上一睡。 南珵手轻轻抚着陆书予后背,阮帧硕所言他有疑虑,声音如同这清晨寒露,带着霜白,让人听去震慑不已,「闻谷县百姓观念如何改之的?」 他记得今年年初朝廷又派官员去闻谷县走了一遭,想把人遣之,结果百姓意见很是不一,突然间冒出个女子说来江南是为县百姓造福,不由令他想起卫朝,三年前一举高中的状元,豪言壮举恍如昨日。 不知是真是假。 阮帧照实道:「民女和陈敛云二人,自双亲去世后,便相依为命,不愿让县内孩童再遭受失双亲的苦楚,前几年我们二人便游说过,无果。」 「我和陈敛云便考入了闻谷县最好的书院,以水成海,进书院学子必定与家中双亲不同,是以稍加鼓动,便知其中利害,回家告知双亲,潜移默化,直至我和陈敛云起身来江南前,县内百姓才变之。」 这倒是件好事。 * 太子别院,陆绮凝一觉睡得昏天黑地的,头痛欲裂倒是缓和不少,就是感觉头晕,像是发了烧,口中也有些干燥。 她早晨在南珵怀中,没多久,便昏昏欲睡,困得不行,何时回来的她不知晓。 她眼皮都没睁开,坐起身,手背抵了抵额前,手凉额前热,又躺了下去。 湖心亭的事离不得人,南珵没能回来,笑竹是全江南南珵和陆绮凝最信任的医女,也没能回来,那阮帧能从「死人」大边活人,还能神不知鬼不觉,笑竹得留着琢磨一番,看看阮帧到底是何缘故。 陆绮凝一回到太子别院,院中下人便请了大夫上门,大夫说就是夜里凉,加上来了月事,身子骨一下子吃不消。 晴云就在屋里屏风外守着,一听床内有动静,便上前,轻声道:「姑娘醒了,先把药喝了,奴婢吩咐人将小厨房温着的药端过来。」 陆绮凝脑子里就跟有团棉花似的,绵软无力,轻嗯了一声,她惜命得恨,就算她意识再不清醒,也知不喝药忒难熬。 喝了药,便接着睡。 深夜像幽潭寂静,万籁俱生,陆绮凝约莫子时,便睡不着了,朝外翻了个身,膝盖却不知碰到了什么,推也推不动,她有意识的将手从衾被中伸出。 等等,头髮,吓得她几乎是从床上弹起,待她那被吓得清醒的眸子,借着屏风外微黄的烛火,看清那身浅蓝色圆领袍时,松了口气,极小声道:「人吓人,吓死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她喝了药,这会儿烧退了不少,就是有点口干。 南珵人坐在地上,上半身趴在床上睡,正好是床中间的位置,陆绮凝轻轻挨着最左边下床,去给自己倒水喝。 「要喝水是吗?」 陆绮凝脚尖刚点地,便听南珵温声道,还有只手从前正好揽着她的腰,禁锢她起身,她侧着头去看,这人不知何时竟醒了。 江南腊月夜凉,春景堂内烧了银霜炭,她只穿了一身柔制中衣,是以南珵揽她腰时,她能清楚的感知到他手的温意,和她自己身子的灼热。 一下交织,便像一团棉花燎了火似的。 屋内不远处燃着一盏小宫灯,她睡着不喜欢屋内太黑,暖光隔着屏风隐隐约约将南珵侧颜照得丰神俊朗,却遮不住陆绮凝一眼扫过去注意他眼底的乌青。 她也不想跟人别嘴,「嗯,你要喝吗?我可以给你倒。」 她欲起身之际,那禁锢她腰的手却没松开。 地上之人起身,道:「我去。」 陆绮凝接过南珵递过来的茶盏,脑袋一热,好心好意关心道:「你怎么回来了?」 南珵站在这姑娘前面,身姿欣长,双手背在身后,慢慢伏下身子,眼神慢悠悠从陆书予的乌髮再到人那明亮的眼睛里。 「陆书予,你生病了,我回来自是照顾你。」他刚揽陆书予的是右手,这会儿正背在身后,五指还残留这姑娘身上的炙热,应当还在烧着,他视线有意无意扫了眼她全身,煞白的小脸,却愈发衬得殷红的唇,她清瘦的身子。 好像自从二人下江南,他眼瞧着这姑娘愈发纤瘦,这姑娘不开窍他不怪她,他和她有的是时间,可总吃不好却是个问题。 满屋就一盏微弱的灯光还被南珵敛在身后,陆绮凝从这人绦带上挂着的两块玉佩,再到四目相对,不得不承认,她晃了一下神,至于为何,她道不出,不由自主的瞥过头。 「你又不是阿娘,能哄我睡。」话一出,陆绮凝落在地上的脚趾扣地,手指也轻扣着膝盖,话能收回吗? 她真是烧过头了,看来明日还得喝几碗药才行,她先一南珵一步,手心扶着额前,「我头不舒服,先睡了。」 南珵挑了下眉,随后低声一笑,这姑娘慌乱而逃,钻进衾被里的模样像只狡猾的兔子,他还是静静坐回床下地上,手撑着鬓角,侧着视线去瞧背对着他的姑娘。 「今儿外头髮声的事想听吗?」 屋内的炭火「啪拉」一声,火星子蹦了一些在地面,南珵腔调懒散,像是想说什么轻松的事,陆绮凝睡了一天,这会儿不困,将身子转出来,手伸出将衾被往下拉了点,那狡黠的兔子先露出一双杏眸,再到下巴,最后把衾被掖在下巴处,把自己裹的像个粽子,只露了头出来。 「那你明日起得来吗?」她虽然想听,但也不能让人熬着夜讲。 南珵笑得开怀,打趣儿,「难得啊,陆书予,你都会关心自个儿郎君了。」 「你不愿说,别吊人胃口行不?」陆绮凝一听他这么不着调,白了人一眼,就朝里挪身子,却被南珵长臂一揽,她连同被子便离人一寸不到。 「那女子死了。」 陆绮凝刚想发火,那人一句话令她不解,轻「啊?」一声。 只她开口一瞬,南珵便一道身影落下,吻住了她。 陆绮凝手还在衾被里,南珵翻身上来吻她时,她声音才在嗓子中,这人右手揽着她衾被外里侧,禁锢她的左手,南珵右手轻轻松松穿过她后颈,手肘撑着床,身子轻轻倒在她外侧,几乎是让她两个手都难以从衾被抽出。 她发着烧,口中炙热,他的舌尖也炽热,几乎是刚碰到,两个人的耳根子就变得殷红,宛如被催熟的红果子。 这吻她没一点拒绝的余地,索性就欣然接受了。 二人唿吸逐渐急促起来,陆绮凝身子隐隐约约渗了很多汗珠出来,接着她还被呛了一口,不受控制的咳了几声,二人娇羞戛然而止。 「我要沐浴。」陆绮凝下意识就掀被角,想下床,她身上出了一身汗,黏煳得很。 南珵刚从她唇上撤了一点,闻言,将她的手塞回衾被,「明早再洗。」 他的话几乎是贴在陆绮凝耳畔说的,她红果子般的耳根本就烧得厉害,这下更是听不得这话,「不是,你管得着吗?」 南珵还是未动,手连着陆书予衾被,将人禁锢着,「我们是夫妻。」 陆绮凝就知跟这人讲不通,嘆口气,尽量让她自己冷静下来,「亲也亲了,便宜你也占了,我出了身汗,要去沐浴,麻烦松开。」 「发烧,捂身汗次日便好了。」南珵将她凌乱的髮丝顺了顺,别在耳后,耐心性子道。 这姑娘说的话,他左右耳互通,这民间的偏方子,比一碗一碗灌药来的更快些,陆书予爱干净,他晓得,沐浴免不得受凉,到时药效也没了,汗也白捂了。 他从进这春景堂的门,便想到这招,是以他进门就让守夜的晴云先去睡了。 「我都喝药了,你能不能讲点道理。」陆绮凝被这人彻底连着衾被搂在怀中,她的头整个侧着落在南珵胸膛。 这人回来是沐过浴的,身上带着极清淡的果香,那果香沐浴是她一直惯用的,味道极清,若不是刚沐浴过不久,是嗅不到的。 所以南珵刚回来已经沐浴,就要阻挡不然她去?这何道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嗯,若讲理,为夫喜欢阿予这么久,是不是阿予也该敞开心扉。」南珵头一次正经着呛了她的话,这是他心中所思所想所念所盼,是以说出口时,心快跳了几分。 陆绮凝着急驳他,想抬头看他,却被南珵另只手托着她后颈,将她禁锢在他心口,直到接二连三的话从她头顶传来。 「陆书予,你好好听听,我从不说谎。」 「今晚你若非要洗,我们就同浴。」 「阿予喊晴云来无用,我若强行抱你洗,除非阿爹阿娘来,不然谁也别想将你从我手中夺过。」 -------------------- 贴贴我的新开奇幻文《满级神君和穷书生》,已开 不得不藏拙的满级神君vs穿越而来的穷书生 雪月派大小姐雪泠弦,十五岁飞升神位,享六界供奉,是天之骄女。 可是,飞升神位的那一天里,雪月派一朝覆灭,只见废墟。 她从端坐高台的神女,变成了血洗满门的真兇,不过一日光景,她跌落云泥,成了人人喊打的过街老鼠。 雪泠弦不服! 为了寻找真兇,她匆匆下界,改名换姓。 天之骄女雪泠弦不见了,修仙界却多了一位楚楚可怜的弱女子。 从此,她是经营白事,为人招魂引亲,「风花铺」的老闆,姜笺。 * 风琮自幼孤儿院长大,勤工俭学成了师范大学准大学生。 一日睡梦中,有一德高望重的女长者问他,「愿不愿意来奇幻界?」 他千百愿之,毕竟,谁不愿执剑拯救苍生? 他从天而降之时,却不小心碰到了一女子的绣花鞋。 那女子柔柔弱弱,语气温和,话中却蛮横:「「道上规矩,碰了我的鞋,得赔钱哦。」」 荷包空空的风琮,纠缠不过,只好劳工抵债。 可是…… 说好的拯救苍生,怎么是从免费长工做起啊?! 长工命,长工魂,惬意长工他来当。 这是他的好人卡吗? 慢慢的他却发现,这家白事铺子不简单。 有脏东西会附他的身,装得高深莫测,术法精通啊! 不过…… 也许,这也算另一种拯救苍生……? * 姜笺第一次见到风琮,只觉是个不知何来的穷书生,管好她的铺子,当好她的提线木偶,做好她的挡箭牌……即可。 后来…… 她只想陪他走完他的寻常一生。 第27章 冬山如睡4 ========================== 银霜逐渐泛白,初旭拨云见日,树挂悄悄没落与树梢。 春景堂床边帷幔被拂起,又快速回落。 陆绮凝在床帐内像个砧板上的鱼似的,来回倒面,脑海里南珵昨晚说的话,犹如庙里的和尚念经,跟刻在脑海中似的,不让人安静半刻。 昨晚南珵跟她好声好气讲话,没多久,她便贴着他睡着了,今早天蒙蒙亮,她醒来身侧的人已经离开,余温尚存应当是刚离开不久。 「阮帧死了。」 为何那背后之人给了人活着的希望,到最后还是救不了,那阮帧瞧着就不像愿意死。 陆绮凝思绪飘然良久,才浓着鼻音喊笑竹进来。 她下床后,霎时感觉唿吸顺畅多许,头件事便是去沐浴,昨儿她心中牴触得很,偏南珵搂着她的手愈发紧。 净室里,早早南珵便吩咐摆了盆银霜炭,暖烘烘的,「那女子后来怎就?」陆绮凝由着笑竹给她褪衣裙,她忍不住问道。 「姑娘,奴婢未找出那女子身中何毒,不过人却是真死了,太子殿下和奴婢回来后,守在那里的羽青侍卫派人回来禀,死者身上已经很明显了。」笑竹将人小心翼翼地搀着进浴桶。 浴桶水温正好,笑竹时不时伸手探探水温,会给再加点热水进去。 「那陈姑娘知道吗?」陆绮凝问得并不是陈姑娘知晓不知晓阮帧已经没了,这话即便她不在,南珵也会派人去请陈姑娘过来的。 她想知道陈姑娘知晓不知晓阮帧迴光返照之事,这事不似飞蛾扑火,明知山有虎偏行;而似日暮时分,天角乍现的白光,随后又遁入墨染,令人措手不及。 「人死后,太子殿下就派人去请了,奴婢依着实话说的。」笑竹轻轻给她擦拭身子。 陆绮凝整个身子放松,倚着桶壁,作为阮帧唯一的家人,确实该实话实说,百姓往往对真相是需时间慢慢去接受的。 「那陈姑娘言,阮姑娘跟她同吃同睡,就是在鸳鸯湖岸边买了几块油纸包的糕点,她没吃,阮姑娘吃着好吃,多吃了几块,但那糕点奴婢瞧过,没问题。」笑竹接着道,「问题极有可能是出现好几种食物混着。」 昨晚她和南珵睡前,邹老夫人来找过二人,依邹老夫子和其夫人品行,断不会在学生饭菜做手脚,鹿湘书院那么多年的招牌,连厨子都是用了几十年的。 * 太子别院小厨房,寥寥炊烟所出无几,膳房支摘窗用撑子支着,晨光雀跃在砧板那些烙好的柿子饼上,金黄色香,南珵正穿着襜褕1,指节分明的手利落地将摊好的柿子饼用刀对半切成八分,剩下的由墨白盛到圆盘中。 「你待会亲去给在鹿湘书院的暗卫,把他们今早留下的膳食拎回来。」南珵看着羽墨将柿子饼轻松摆盘,就吩咐人去做事儿,剩下的他来做就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今儿早除了他亲做的柿子饼外,其余的也只有清淡一点的肉粥,这姑娘喝药,加上身子不爽利,他离开春景堂之际,手背轻蹭过陆书予额面,还是烧着。 南珵昨晚同笑竹一道回来,特意问过,这姑娘挑食得很,唯有柿子饼百吃不腻。 陆绮凝被笑竹伺候着从净室出来,脸颊绯红倦容难遮,她鼻塞口干洗完澡愈发重了,刚坐在贵妃榻上,打算喝杯茶,南珵便拎着食盒进来。 笑竹过去接过食盒,将里头的两小碗粥和一盘柿子饼直接摆在陆绮凝面前的贵妃榻上,随后拎着食盒退出春景堂。 一个绿玉小碗里盛着一些肉粥,散着热气,摆放在陆绮凝跟前的小桌上,她脸上谈不上好看,只她嗓子不舒服,轻咳了两声。 隔往常或许她还挑挑拣拣,一口不喝,眼下病意当头,再挑拣还是嫌命活得太长。 南珵在她对面坐着,先给人倒了杯茶放在跟前儿,他瞧陆书予脸色着实不好,「这几日柳夫子都在湖心书院,为夫会在家陪着阿予的。」 他这几日给那两位大人放了假,也让那在背后搞鬼的人真的以为他和陆书予查不出个所以然,放松警惕才好。 陆绮凝浓着鼻音,「看来这病生得倒及时。」消息已经传开了,那女子死在绒林,但却没像背后搞鬼之人预想的那样,鹿湘书院牵头将与湖心书院敌对的消息扼杀襁褓,如今何人不知当今太子妃的女医官,也断不出所以然,只当人命数已尽,茶后闲谈罢了。 这时,若不查愧对身居高位,若查便是将她身边的笑竹置于险地。 她这一病,生得着实巧的很。 传出去,她和南珵可真是伉俪情深,横竖都占理儿。 屋里的银霜炭是南珵晨起时吩咐人进来换了新的,窗柩严丝密合,觉不上外头一丁点冷气进来,陆绮凝喝着粥,额前微寒初冒。 「生病这玩笑不许再开。」南珵眉头拧着,头遭说了自以为严重的话,他一想到昨晚这姑娘在自个儿怀中左右翻身,重重唿吸的样,就止不住揪心。 他当时躺在陆书予身边就在想,这病何不生他身上,偏来折磨陆书予这小姑娘。 这话听在陆绮凝耳边,不痛不痒的,她当然听得出好赖话,轻「嗯。」一声,她是不想南珵不让她出一身汗不沐浴,难受至极。 不过好像确实比昨儿要好点,就是食之乏味,喝肉粥跟喝温水似的,没一点味道,柿子饼也是,她接着道,「阮帧吃过的糕点,还有鹿湘书院的早膳如何了?」 南珵的处事细腻,细微之处绝不会错过,这点陆绮凝深信不疑。 「等着罢,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差不多该回来了。」南珵喝了口粥,「还有陈姑娘的一个荷包。」 鹿湘书院昨儿去绒林的学生不在少数,几乎不可能存在鸳鸯湖岸边的糕点只卖给阮帧一说,书院的膳食也不存问题,问题出在陈敛云身上的荷包上的机率更大些。 今儿陈敛云到湖心亭不久,羽墨派人回来禀了一次,陈姑娘交代那荷包是阮帧亲手做的,二人一人一个,视为结拜之礼。 那荷包现就在前厅,就等膳食一到,笑竹便可一探究竟。 陆绮凝又咳了两声,不是呛着,就是止不住的想咳,她喝了大半碗粥,实在喝不下,身子朝后倚着引枕坐,「那糕点铺子,会不会早就将这二人盯上,更是了解鹿湘书院的膳食。」 明明前脚她和南珵才注意着文家之事,后程便有死人之谜,那糕点铺子的老闆十有八九只是个做活的,或者即便查也是个世世代代就生活在江南的老实人,要想顺藤摸瓜,说不准这天真有可登之时。 「阿予所想不错,没能查出什么,或许这背后是更大的阴谋,就是不知是什么。当务之急还是尽快查清阮帧的死和文家那桩鲜为人知的事。」 当时卫朝急着找偷盗文家财物的盗贼,一定跟文家消失有关联,如今卫朝已死,死无对峙,也只能他和陆书予一点点去摸索。 陆绮凝头朝那盆炭火那边点了点,「那盆炭火旺盛,再添炭火很快也会再旺盛起来。」旧的炭火便会被掩埋,就像文家的事似的。 江南无知情人,江南外总有罢,姚钦女官是北冥皇帝送来江南协助她的,她可飞鸽传信一封告知,令这人在城外查查。 再过七八日便是腊月初十,这一日百姓间烧香拜佛少不了,江南外的一座寺庙就是你来我往之地,倒是可以去瞧瞧。 南珵用完膳,瞧着对面纤瘦,眼皮垂着的姑娘,温声道:「腊月初十,江南外不远处的昭兰寺,有庙会。」他说完起身,去对面将陆书予抱起来,这是他头一次抱这姑娘,力道用得轻多了。 「陆书予,你多吃些,不然为夫这一身力气白练了。」南珵贫嘴道。 陆绮凝身子乏的很,着实不想动,屋内烘得也热,南珵将她抱起时,她正合着眼皮,不困就是不想睁眼,这男子一说,她虽没睁眼,言语还是没调侃:「那你少吃些。」 再说,她吃的根本不少,这与她何干,这人真不可理喻。 南珵步子迈的大,没几步就将这姑娘放在床上,他也一骨碌就进了床帐,反正派去鹿湘书院的人少说半个时辰,这会儿他便陪着小姑娘好好躺着。 「男子哪有少吃的,就连羸弱书生都不会少吃一粒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他这语调托的长,倒像故意让陆书予知晓他不是书生。 陆绮凝做了个嫌弃的表情,她没管南珵是否还留在床上,自顾自地将身子扭到里侧,前所未有的顺着人话接,「你不是书生,是武夫。」 「那武夫也是阿予的郎君。」南珵侧着身子半倚着,两手玩着陆书予散开的乌髮,她这头髮连着沐浴一同洗的,隐约还能嗅得清香。 陆绮凝倏地鸦羽睁开,将头转过来,一双眸子周遭灼热,眸色清盈,「这么说,天下的武夫都是我的郎君。」 原本她和南珵之前还有点距离,这下她好奇心直冒,身子也往南珵身边挪了挪,接着道:「阿予可真想不到郎君这么大方。」 她可太了解南珵话中之意,饶是她睡不着,南珵在她床帐内,不如就拿来贫两句,这样也好打发闲暇。 -------------------- 注释:1:襜褕就是围裙 第28章 冬山如睡5 ========================== 南珵下意识扬眉一瞬,他眉落半垂眸瞧这姑娘,视线从淡扫蛾眉到双瞳剪水,最后落在玉滑桃色上,昨晚烛微摇曳,那吻如春水绵绵,密密麻麻在涌在他心间,暗中浮香。 倏尔南珵眼底不着痕迹慢慢灼热起来,陆绮凝没看到,她刚说完,便再将身子扭到里头,她可不想得罪了人,到头来被占便宜的还是她。 南珵不在乎这姑娘身子朝那侧,指节极为克制的去触碰这姑娘滚烫的脸颊,手指慢慢停在陆书予耳垂后,来回摩挲,他自个儿将这姑娘说的话消化掉,温声道:「陆书予,我这辈子只你一个,你这辈子也只能我一个。」 这姑娘对情爱一事懵懵懂懂,是不能一蹴而就的,慢慢改之便好。 陆绮凝耳垂本就敏感,眼下还有着不属于她的温度在,一瞬耳朵后头便红了,「南吟知!」她把头转过来,这外侧慵懒半躺着的男子弯唇一笑,那双瑞风眸好似拨云见新月,徐徐展开,令人暇意不倦;也似那中了举的举人,心中灿烂。 怕不是见鬼了,她吼他,这人还笑得挺好看。 吟知是南珵的小字,往日里也有男子唤他小字,都不似眼前人这般,悦耳动听。 南珵嘴角略弯,「日后能都这般喊吗?」他想让陆书予一直这般喊他。 这……,小字不是反跟自己熟络之人都可唤吗,她阿爹阿娘,舅舅舅母,还有都城里那些闺中女子,彼此都唤小字,这有何不可。 她平躺着,鼻塞才缓和大半,浓着鼻音,「有何不同?」 陆绮凝留了个心眼,南珵整么蛾子不在少数,直直问了出来,她才不信这人会平白无故的让她唤小字。 夫妻间唤小字,和旁人唤小字千差万别。 旁人唤小字,总归不是至亲,夫妻间唤小字,不仅是至亲,更是情意绵延。 南珵未照实说,他心里明清,这姑娘虽在昭平侯府看着阿爹阿娘浓情蜜意长大,可没谁家大人会在自家女儿未定亲之前授以这些,何况他和陆书予的婚事本就匆忙,这姑娘更不懂了。 他眸中隐了事实,将陆书予的青丝分成五撮儿,穿过他手的指节,落在手心,优哉游哉道:「就像咱阿爹阿娘唤我那样。」 南珵怕人不愿,紧接着道:「百姓盼着咱好,唤小字不更合百姓意?」 陆绮凝将信将疑,抬眼瞧着这清隽动人的男子,南珵后半句话她贊同,「既心繫百姓,自当可以。」 半个时辰后,去鹿湘书院取膳食的侍卫回来,连着那油纸包的糕点还有陈敛云随身携带的荷包,一同被送进春景堂内。 陆绮凝在床上压根没睡儿,这会儿子和南珵一同在研究这三样。 笑竹一样一样将物什对照,那油纸包着的青糕被层层剥开,上头刻着栩栩如生的竹叶青茶叶,若隐若现的清香淡雅。 「青叶甘露、霜糖。」笑竹将青糕在自己鼻尖嗅了嗅,接着拿起荷包,秀眉一拧,「云祝香。」还有食盒里的被拎回来的膳食,她一併查探。 云祝香? 这香轻嗅,是清爽干净之息;绵绵扶摇上之意。 陆绮凝不喜香料,这香料别致,她还是从书上看到过,这才记下。 云祝香随处可见,实在不是什么名贵香料。 笑竹施了个礼道:「姑娘,太子殿下,这膳食中的油核包,入口消化尚久,易积腹腔,加之混着霜糖和云祝香,视为毒。」 油核包是鹿湘书院惯用来给学生裹腹的吃食,是怕学生一上午饿着;霜糖也是利来糕点铺子皆用之的甜丝,不同于糖霜,霜糖是先炒化再凉成霜的,性寒了些。 可这云祝香弄得陆绮凝和南珵都云里雾里。 「麝香有着对女子化浊之意,但也对女子身子有害。」笑竹随口道:「云祝香清爽干练,鲜少人知这香久而久之会失人心智,会妄想自己中举;也会妄想其他。」 云祝树在江南亦不少见,是以这香也普遍,但为何即便知晓这香绵绵扶摇之意上,其他学子未佩戴呢。 陆绮凝迟疑了下,看向站她身侧的南珵,道:「这香羽青可有问过陈姑娘叫甚?」 市井间百姓大都淳朴,对香料不甚了解,但家中若有学子,寓意极好之物不可能不信奉的,就跟她皇帝舅舅每年都祭拜皇陵似的,是以心照不宣,亦会如此选。 要么就是民间叫法不一,百姓只当是寻常物,恰这香被陈、阮两位姑娘当做结拜礼整日戴在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南珵迟疑一瞬,羽青的行事作风他了解,虽是个对南祈律法熟通的,也想来是不会对姑娘家多言几句的,铁定是从陈敛云手中接过荷包便离开。 他英眉一拧,确实忽略了这个问题,脸上也没了往日温和,在陆绮凝未瞧他之际,冷意如霜,「为夫这便派人再去问问。」 说罢,南珵欲离开之际,陆绮凝眼疾手快地抓住他袖口,摆了摆手,笑竹便退了出去。 今儿没日头,乌云遮日,像是下一刻如数的大雨会倾泻而下似的。 陆绮凝就这么拉着南珵的袖口,视线落在这男子挺拔的后背,她明着就听出南珵话极为平淡,是以自责。 像她与南珵这般,来日登帝王宝座之人,几乎是不能容错误在自身上的,一步错步步错,帝王决断便像外头乌云低就,经久未下的雨水,略微不注意,便如水淹闻谷县,殃及鱼池。 但世上之人哪会儿不出错呢,是以帝王身侧便有了敢于拼家当直言的御史,以此牵之,束己律己。 她未来身侧的御史便是不日抵昭兰寺的姚钦,南珵身侧御史若她猜的不错,应当是这人夫子之子,只可惜南珵这次下江南,楞谁也不带。 双人成行,这事儿何止是南珵思虑不周,她当下亦是想不出的,位居高位者,习以为常的叫法,谁会成想到头来会不一样? 下意识之言语谁也无法改之,陆绮凝温声软语道:「南吟知,人皆会犯错的,或大或小,不必自责,及时补救为时不晚矣。」 南珵闻言轻笑,他心心念念的小姑娘有朝一日会反过来开怀他,即便前路是刀山火海他也不怕了,转过身用一只手托着她脖颈,眸子里温意眷恋,「阿予放心,为夫去去就来。」 南珵说道做到,不过须臾便返回春景堂。 他这次换了墨白前往湖心亭。 阮帧的尸身再过几个时辰便要下葬,陈敛云便在湖心亭作陪。 * 白日里乌云随行,像是有野兽在后头追赶着行人,令人行色匆忙,到了晚上夜空满缀星云,淡淡霜白落在地面,影影绰绰。 春景堂照例燃着银霜炭火,离那梨花木床畔很远处的那盏弱微的烛光,悄无声息的给这屋内多添了几份温意。 床帐内,南珵只着中衣,后背露在衾被外,只面朝里头睡着的那姑娘一侧搭着衾被。 这床帐层层叠叠,是桃夭色,外头清辉月明,烛火渐弱,落在床帐内的寥寥无几。 南珵还是借着那强劲穿过床帐的寥寥月色,一双眸子清亮十足,如那夜里徜徉在山间的月白,静静瞧着一只睡颜恬淡,睡姿略差的白兔。 他时不时将这姑娘忽而从衾被里抽出的手塞回衾被;也时不时起身给人掖另一侧被角。 陆绮凝早早饮完药汤,倦意来袭,便睡下了,睡梦中,日头热燥,害得她直想泡冷水澡,她看到不远处有个冰泉,提裙摆快走几步,二话不说下冰泉。 冷意将她包裹,她喃喃自语:「阿娘,这里的冰泉好凉快。」 原本南珵虽说是搭着陆书予衾被侧躺着,但二人中间距离颇远,说中间尚可再躺一个这姑娘也没错。 可这姑娘不由分说的往他怀中蹭,还嘀咕一句。 南珵垂眸,瞧了眼依然到他怀中的姑娘,嘴角微微弯着。 发热者,特要注意次日晚上再烧起来,是以南珵是故意将半个身子露在外头,这样他身子有了凉意,陆书予定会往他这边靠。 他存了私心想搂着陆书予,于是想了这么个蠢法子,他手托这姑娘脖颈,将这姑娘的头微微仰起,他额前去抵这姑娘额面。 确实还烧着。 南珵将陆书予落在他腰际的手轻轻拿开,他掀床帐,探出身子,将晴云事先准备好摆放在圆杌上的面盆和两条娟巾打湿,拧干。 一条娟巾叠的四四方方落在这姑娘额前,另一条娟巾他轻将陆书予的中衣袖子往上扶了扶,给人擦拭胳膊。 睡梦中,陆书予好似坐在冰泉里惬意睡着,偶尔有人轻抬她胳膊,令她舒适。 不知何时,她这梦中的冰泉成了她身侧活灵活现的男子,她眼皮倦意未退,只轻轻掀眼皮瞧着,这男子身子伏着床沿,不知作何。 直到这男子将重新浸泡又叠好的娟巾搭在她额前,霎时她额前寒凉如冰,如梦中那般,她闭着眼睛,伸手去牵南珵那凉意十足的手,「辛苦了。」 南珵跪坐在床上,这姑娘素手已经没了原先滚烫,他将自己的手调了个位子,便与这姑娘十指相扣,他轻声道:「怎么不说谢谢我啊?」 一家人不言谢,再者若非他执意留在春景堂,这姑娘也会被晴云照顾的很好,说到底,合该他跟晴云,还有岳父岳母道声谢,不然何来他照顾呢。 但南珵就是想问问,他想听听陆书予怎说。 「 大恩不言谢,再说檀夫子晌午刚给一位学生讲了及时补救未时不晚矣,就当报酬罢。」 「那学生能不能再讨个恩赏。」南珵见她又回到了俏言,八成今晚过去就不烧了。 这姑娘闭着眼,鸦羽轻颤,「得寸进尺视为贪。」 南珵躺下之际,轻轻在这姑娘朱唇上轻啄一下,「贪夫子。」他给陆书予刚说的话加了二字,变成『得寸进尺视为贪夫子』。 檀和贪音调不一,陆绮凝一听便知,好容易掀开眼皮,「南吟知你!」一时词穷,想不着骂人之语,改口道:「趁人病占人便宜,算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算你的郎君。」 -------------------- 第29章 初泛涟漪1 ========================== 腊月初十这日,昭兰寺内人头攒动,香菸缭绕,有直冲云霄之势。 昭兰寺立于昭兰山山腰,三百四十五个青石阶,预示着从腊月初十到正旦节这二十天红红火火。 这寺庙供的是财神爷,往常来上香捐香火钱的人就络绎不绝,今儿更甚。 陆绮凝和南珵的马车只能停在山脚,这青石阶非走不可。 青石阶上从早晨到这会儿人一直络绎不绝,二人不过须臾便淹没在人海里。 二人都没用轻功,若有心之人隐藏其中,岂非曝露无疑。 何况陆绮凝和南珵连那有心人之面都未曾得见,何以探得有心人功夫,是以谨慎为上策。 一路发财,双贯在手,三银千金,四方来财,五相带财,六合财聚,七上富予,八树银火,九久长存,十财十富…… 一直到第三百四十五个台阶,每个台阶上都用着硃砂刻着四字,字字皆财聚。 百姓间最需的是生存,并非生活,陆绮凝和南珵深知其表,不透其理,自幼生活在富裕之家,体会不到人间百苦。 难怪香火如此之旺盛。 日头高悬,鹅黄色的光像给整个寺庙渡上一层霞彩,真的能保佑百姓发富。 寺庙午时会发素斋,平日里这里也会收留一些无家可归的可怜人。 陆绮凝和南珵上了香,也不着急忙慌的,二人皆是较为随和的性子,索性找了算命先生。 正好陆绮凝算算她来年的命劫是什么? 陆绮凝将签筒拿在手中晃荡,竹籤声音清透,许是二人样貌过于出众;也或是太子和太子妃头衔引人注意,不少人都停了脚步,想瞧瞧当朝太子妃抽什么签。 算命之处便在上完香出来的廊芜下,旁边有个刷了朱红色的柱子,金灿灿的光正正好将南珵和陆绮凝隔开。 南珵坐在外侧,他今儿着了身昌荣色圆领交袍,这色跟旁边姑娘马面群同色,这色偏浅,如淡雅紫草,实为风流俏郎君,但这男子嵴背挺拔,白净面容清隽,眉眼笑意,尽数给了身侧那姑娘,惹众人羡慕十分。 这姑娘处于阴处,简单的髮髻,淡雅的装饰,她今儿只簪了支粉玉簪子,虽是很平常的装束,在阴处倒多了几分清冷,像久居山中不染尘世的俏意娘子,头遭下山,便遇着了矜贵无暇的小郎君。 扶摇直上,美玉之暇,迎刃在解。 「这签?」陆绮凝瞧完,将签给了算命老先生,此前宫里钦天监监正给她算的是『雄鹰展翅,美玉易碎,命劫在次』。 是以她才嫁给南珵,但命劫究竟为何物什?是要取她性命,还是有灾。 这签不就足以说明这姑娘的命劫却由他在化解之,南珵反倒有些庆幸,若他的命中不註定,也是娶不到的。 算命老先生摸着自己苍白的鬍鬚,意味深长笑着,「女施主此前若非算过一卦,不会有这卦的,施主身边这位男子,便是签上最后一句,迎刃在解。」 这陆绮凝当然知晓,她一只手被南珵拉着,她抬起另只手,放到她抽出的竹籤第二行上,「先生,美玉之暇究竟是何?」之前她私下问过钦天监监正,『美玉易碎』是何意,监正大人只告知她三字,不可说。 美玉易碎,到美玉之暇,差之千里,当下该当讲了罢。 算命老先生拿起桌面上的蒲扇,后躺,那摇椅便咯吱咯吱响着,「贵人郎君已在侧,便不再有命劫一说,正如上籤解,迎刃在解。」 那些围着圈凑在一旁竖起耳朵听的百姓,有些胳膊上挎着竹篮,不由窃窃私语起来。 「咱这两位殿下,不就是因着命劫一说才走到一块,这下不仅命劫不在,竟还成了美好姻缘,实乃福至。」 「这年头,谁不求姻亲和美,郎才女更甚,如此甚好甚好,天佑我南祈。」 …… 其中不缺之前对那些含冤入狱之家泼脏水者,那日湖心书院派学生挨个上门开解,这些百姓也意识到言语不妥帖,次日晌午便提着礼登门道歉去了。 往事已过,终成过去,人总是向前过日子,街坊四邻自知愧疚难堪,更会多帮衬着。 南珵拉着陆绮凝离家之余,百姓还在交头接耳,甚至有些眼疾手快的,已经做到二人离开的那两把椅子上,纷纷想让算命老先生给自己算上一卦。 皆是求来年会不会发财。 昭兰寺到了正午会有素斋,这里的素斋普普通通,但耐不住百姓心虔诚,大都留在这里用过素斋,下午才下山。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时不时垂头瞧瞧自己那绣着锦花的鞋面,几度开口言谢,却无从下口。 这世上之事最难能可贵的便是情意,父母对孩子的情意,夫妻双方的情意,婚前她并不知晓南珵待她的心思,可她婚后却无比清醒知晓,这人喜欢自己很久。 可她到最后却遂不了人愿,世上除双亲外,无人愿放弃自己所有,陪你去另一个国家,做你的入幕之臣。 是以她和南珵势必不会如她阿爹阿娘那般,琴瑟和鸣,但总归人要心怀感激,别人待你好,是该回馈。 或以金银,或以道谢。 但这句谢她始终说不出口,咽喉之中,无法言出。 「夫妻间何谈谢,是以不用谢,阿予若真想谢,不如邀我睡床,我百般乐哉。」南珵双手也学着这姑娘背在身后,偶尔抚手撇开遮挡视线的柳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二人走的是条通往昭兰寺客院的小径,曲径深幽,树木繁密,遮天蔽日,四季不落,林中寒凉无比。 陆绮凝好容易鼓起勇气准备道谢,南珵这一句话,便将她道谢的话彻底打回肚子中,她一想到病着那些事日,南珵老是趁她病,占她便宜,「你,休,想!」她字字咬着。 「不能商量商量?」南珵手肘抵了抵这姑娘的胳膊,眸子斜瞧着到他肩头的姑娘,态度诚恳,和陆书予睡了几日,他这四五日都不习惯自个儿睡在书房了。 「各睡一半,绝不扰之。」南珵还不忘加了句。 陆绮凝心可一点都不软,她睡觉不老实,这男人惯会把戏,万一她像那次那般往人怀中钻怎么办,摇摇头,「不成不成。」 「你还是老老实实睡书房罢。」 也无妨,南珵心中就知这姑娘会拒绝,来日方长嘛,总会有这姑娘喜欢他之时的。 他头朝陆书予靠的进了些,视线落在这姑娘清秀侧脸,鬓髮有些不听话的凌乱,倒给人添了些俏意,让着林中阴沉低闷之色退却几丝,「晚上回去,我有东西送你。」 「什么?」陆绮凝正好侧头瞧他,二人又一次的中间隔着一汪春水,柳姿轻摇不止,风声像个笑逐开怀的孩子,不知在庆祝什么。 不知是否是陆绮凝心中错觉,她总觉着她和南珵之间关系有着变化,是她的变化。 腊月初三那日晚上,她的烧已经完全褪了,原本那日她该将南珵撵回书房睡的,可楞是没开口,任由这男子躺她身侧。 是她待南珵的心思有所变化吗,不仅仅只是一年夫妻之恩了吗? 会是这样吗,可腊月初四到昨儿,二人照常一个去湖心书院授学,一个在湖心亭稳坐官衙之首,即便晚上二人一同用膳,陆绮凝心中也没不舍南珵去隔壁睡。 会是她病了对南珵产生依赖的缘故吗? 陆绮凝眸中明清,看不出波澜,心中怎得也不平静,好似泛舟时,恰遇浪潮,小舟飘摇,甚有舟翻之时。 她眸中男子,不知是想透过她清澈杏眸瞧些什么,就这么直直盯着,陆绮凝虽心虚不知何故,但却未曾避其视线,四目相对,一个清透,一个炙热。 南珵自这姑娘生病那几日,接二连三的亲过她后,便有些回味无穷,他心中拿不准这姑娘心思,陆书予心思几乎不在脸上表露,他也没那七窍玲珑心,窥不出人心中所思所想,但这姑娘从开始对他排斥,到慢慢只骂他两句,何尝不失为变化。 是以当他俯身吻上陆书予那刻,这姑娘清醒着,躲也没躲,南珵嘴角浅笑,不过轻轻点水一瞬之事,他心中断然掌了分寸。 但下一秒南珵便笑不出来了,在通往客院的小径那头,出现了个怀中抱着一袋油纸包的糕点,正吃着起劲,就安安静静在一旁这么看着。 这姑娘便是姚钦,听闻今儿她家皇女过来,便算着时辰,出来迎迎,这小径还是她告知皇女的,如此便可躲开人流。 陆绮凝未曾见过姚钦,但姚钦识得挂在皇女身侧那男子绦带上的莲花腰牌,独一无二的芙蓉,是她主子没错,倒凑巧,她刚吃糕点,便饱了。 陆绮凝强镇定着,只耳垂处悄悄泛红,那站在她对面的女子上前福礼,她倒是知晓她主子有了桩说起来较令人难以置信的婚事,如今看来,倒是两厢情悦嘛。 「太子妃,民女姚钦。」姚钦是北冥帝提前送来陆绮凝身侧,让俩人提早熟拢的,这么一说,陆绮凝反应过来。 南珵不自觉的将陆绮凝的手拉紧,姚钦是他并不知晓的名讳,虽然这人用了民女,但谈吐举止不凡,眉眼颇有几分南祈朝中女官英气。 「南珵,我有事同你讲。」陆绮凝原本没打算将这件事说出,她之前只当南珵是她命劫可化的不二人选,可这人待她向来真诚的。 她也动心了不是吗?刚她没拒绝的吻不足以证明吗? -------------------- 二人之间没误会了,但初泛涟漪这个小故事里的前半部分有点虐 第30章 初泛涟漪2 ========================== 客院里青灰色的瓦片显得院落愈发清冷,姚钦如坐针毡的坐在廊芜下的美人靠上,接着吃她手中的糕点,她屋子眼下被她主子用着,只能坐在着儿听着屋内二人心平气静的交谈。 天下夫妻大都势均力敌,她主子会喜欢上这么一个南祈太子不足为奇,人总是欣赏与自己同频之人,可终究二人都退无可退。 两朝皆有皇帝,不是皇女和太子可做得了主之事,即便日后各登皇位,她主子和南祈太子想再续前缘,也堪比登天难。 自南祈与北冥关系缓和以来,便有了通婚,百姓间可自由通婚,但天子身份过于贵重,何况彼此皆无须结亲来使得两朝和睦。 客院的一间屋子没春景堂一半大,只一张只够睡一个人的床,还有一张小榻。 「六岁时,我就是按着北冥皇女身份栽培的,原本今秋便回北冥承皇女之位,我虽不怕死,但不能死,命劫一说却如所言,我怕了,怕我阿爹阿娘在南祈这么些年,才让北冥得以回到过去之貌,到头来却落在外人手中。」 「当年北冥独大,却因北冥皇帝年轻气盛,心高气傲,错信南祈佞臣,致惨状无比,才有了后来我阿爹阿娘之事,这些太子殿下不是知晓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陆绮凝言此,眸中氤氲着雾气,泪水不争气的顺着脸颊滑落,她撇头看南珵时,都觉着这人清晰无比,竟透过这人眸中看到了几丝不忍。 往事如厮,旁观者永远没有当局者情绪来得快,史册有载,南珵这个常年将自己关在宫内书房的人何尝不知这些事。 当时南祈皇帝并不是南珵的父皇,而是他父皇的亲舅舅,说来话长,当时南祈皇帝,年过花甲无子女傍身,只好将几位妹妹的长子接入宫中当皇子抚养。 错听佞臣之言,和北冥朝打了近十年的仗,两朝皆惨状无比,城中壮年男子,死的死伤的伤,最终南祈侥胜,虽胜不荣,才有了后来之事。 须臾,南珵缓缓道:「南祈愧对两朝死去的那些将士,更愧对那些被送来长久被当奴隶的北冥百姓。」 当时他的父皇和一众臣子不大赞同出兵,攻打一个已经开国十余年的皇朝,那时的南祈皇帝已经被佞臣扰耳之语迷惑,无法自拔,谁的话全然不听之。 「天下人往来皆利,必攘之,若论对错,倒不如说半点由不得人,北冥帝十三岁便跟着将士开拓疆土,十七岁引得百姓拥戴为一朝皇帝,同年娶妻,年轻气盛,才致使次年不堪后果。」 「若非当年手下留情,何来现在的我,整个北冥不胜感激,正因失去过,来日自己人上位才更保两国康安。」 「我阿娘自幼颠沛,承蒙端慧长公主厚爱,后长公主也有女长欢膝下,阿娘她自小心中承担太多,身上担子太重。」 「回皇女身份,便是我亲手接的。」 陆绮凝将一切说给南珵听,她和他之间隔着十万八千里路,她犹豫片刻,接着道:「我们之间,来年秋收,便同陌路,各自婚娶,遥祝幸之。」 说完,她眼角的泪落滴落在她衣裙上,南珵拿着一方帕子,刚来到陆绮凝跟前,刚打算给这姑娘擦泪水的手顿了顿,才接着轻轻替人擦拭。 「陆书予,这便是你迟迟不愿我上床睡得缘由吗?大不了我守身如玉点,等父皇退位,我便去北冥找你。」 事到如今,南珵心中豁然开朗,为何从成婚那时,这姑娘口中一直都让自己不能喜欢她,由头竟是这个。 他说的轻松,确是他心中所思,但做起来不会太容易。 这姑娘有句话挺对的,天下人有利必攘之,别看他父皇对这外甥女百般呵护之,爱之,甚至知晓陆书予日后回北冥继承皇位一事,这事只是因着北冥与南祈平起平坐,真当这姑娘称帝威胁到南祈朝时,不见得他父皇如何。 据他所了解,现任北冥皇年过花甲,只待来年陆书予回去,便退位让之,可他父皇不过四十,啃过的盐比两个陆书予年龄都多四年。 陆书予没说,南珵亦知晓,这姑娘野心不小,无人不想带着自己子民前行,他和岳父岳母留在南祈朝,便可日日夜夜盯着他父皇一举一动。 他父皇他自是了解,可也不敢小瞧之,人心肉长不假,可皇位之惑还是不容小觑的。 想想待他登南祈皇位,必定也四十之余了,也不知这姑娘是否愿意嫁他这个早已不意气风发的男子。 不行不行,南珵给陆书予擦拭完泪水,两只手将这姑娘脸颊捧起,言语没了往日温润,多了些严肃,他就是想这姑娘心中只有他一个,「陆书予,你不能贪图别人美色,咱俩堂都拜了,你定要等我到四十。」 陆绮凝哭得有了鼻音,她闻言轻笑一声,「为什么你如此笃定,你守身如玉多年,就单为了与我厮守。」她虽知晓南珵喜欢她,可喜欢她到此番地步,她不知。 况且承诺一般不可信之,时间会淡然一切山盟海誓,她亦不知真假,是以她并不信这话。 南珵回坐与这姑娘对面,「有两次你不记得,你出生那日,我抱过你,你四岁那年,我们在宫里花园见过,就那时,我每每做梦便会梦见你踩我脚,和嬷嬷在背后偷摸说我坏话。」 陆绮凝的确不记得,她那时那么小,便被惦记上了? 她左眼睑微跳,着实不知她该说些什么。 不过南珵也没给陆书予开口机会,便接着道:「你八岁那年,在汀兰水榭,我们见过一次,不过也是一面之缘。」 那是南珵八岁后头次见到这姑娘,一晃竟四年过去,他克制着心中所念,朝这姑娘颔首,那姑娘也只轻轻福了一礼,未曾理他。 汀兰水榭一向是接待使臣和将军班师回朝之地。 陆绮凝若有所思,那日是汀兰水榭接待使臣,朝她施礼的人过多,打过照面,转头忘得一干二净,好像记得太子确跟她打了招唿,不过那时只当礼貌而已。 毕竟她和南珵虽无血亲,但名义上还是该唤人一声哥哥的。 她静静在一旁听着。 「你十二岁,在宫内作画那次,我远远瞧过;十四岁那时得知你也会去围猎场,我便乔装一番,只为与你相见;最后一次便是下聘那日。」 冬山如睡,便是这江南冬日暖阳依旧,也掩不住屋内寒凉,寺庙客院没炭火,只供行人将就,陆绮凝将自己的手钻进袖口,那几朵缀在她袖口上的海棠花瞬间绽平开,「那你可要多多愧疚一番。」 实情说开,她心坦荡,说话随意了点。 南珵刚给这姑娘倒了杯茶水出来,这茶盏很普通,他亦不是倒给这姑娘喝的,而是让人暖手用的,「此话怎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一讲这个,陆绮凝便有滔滔不绝苦水倾泻,「太子殿下名声在外,在徐伯伯眼中,自是哪都好,你的文章我还赏过。」 她手背碰了碰茶盏,察觉不烫,便端着放在手中,随后她朝南珵看一眼,细细评赏:「一般。」 南珵也不恼,他指尖点着桌沿,早年他暗中派人旁敲侧击寻过陆书予的脾性,昭平侯府侍卫婢女嘴掩实得很,问不出,只得从他阿爹阿娘身边的人旁敲一番。 也有收穫,说昭平侯的小郡主性子跳脱了些,好学多问,就连徐夫子偶尔都拿小郡主没辙,南珵当时尚未参透此话中意,只觉这姑娘竟比他还好学,现在瞧着倒是别有一番深意。 「那自然是檀夫子更胜一筹。」 陆绮凝「嘶」了一声,展颜一笑,「檀夫子心有一计,文章你写罢,毕竟如此,有朝一日,你才能超过我。」 她从不小瞧南珵的文章,只她不愿赏,她左思右想,柳萧文章写的也好,字也写的好,但夫子嘛,总不会嫌给学生看的文章多。 「可为夫从未想超过你。」南珵扬唇一笑,计也上心来,可这台阶他还得自己下,「除非阿予让为夫去床上睡。」 陆绮凝是把学生放心上的,这点南珵很清楚,这计不成,他便再下一个台阶,但这姑娘势必会要他写文章出来。 「不成不成。」陆绮凝不拖泥带水的拒绝,也不再看他,虽然她有心动,但她不习惯身边多了个人。 「那我睡春景堂地上,总之我不再去书房睡。」南珵顺势而言。 「君子一言九鼎。」陆绮凝一句话,堵了南珵两条道,一是君子,不能再行小人之事;二是一言九鼎,便是这文章他必须写。 这么爽快,南珵有些欣然,刚想回说一句:「我可不是君子。」 话音刚落,外头姚钦尖细之声便传了进来,他和陆绮凝一瞬收了俏言出门。 昭兰寺的客院本没几个人,姚钦一介女流住在这儿,也是软磨硬泡寺中主持,说无家可归的,实则是为了捉一个人。 这人也不是旁人,而是卫氏一族被抄家那日,偷跑出来,免于当街斩首的男子,当时那么多别院暗卫在,是不可能让其跑掉的。 只是这人身上藏着秘密,陆绮凝和南珵合计才让人在眼皮子底下开熘。 这人开熘之日,暗卫中有人做了这人小像,陆绮凝将小像和字条交给南珵信鹰,姚钦便跟踪人到此。 二人轻功了得,不过须臾便追上这人,这人一直往寺后山上跑,不很奇怪? 姚钦虽来日是陆绮凝身侧御史,也是有了得功夫傍身的,三人前后将那人上山下山路堵住。 「山上有谁啊,让你如此行色匆匆。」陆绮凝眼神寒凉,语言竟比这阴凉林中还要寒些,那树上的落叶恰好落下,从中间那人鼻尖滑落,令人失态。 「就是啊,总不能山上住着你的家人罢,孤记得你可是城中下了通缉令要逮捕的逃犯。」南珵的话听着随意,却处处戳人心窝子,这男子家人早被这人牵连,死于非命,至于逮捕令,也是他下的,为得就是将这人撵出江南城,既然城中他和陆书予行动不便,城外便会好很多。 -------------------- 南祈皇帝:我在我儿子心里就这样? 本来在第32章 是本文过三分之一章节,剧情章应该看的人不多,就在这章罢,三分之一这里,本周内有小可爱在评论区留言会有红包掉落哦, 第31章 初泛涟漪3 ========================== 昭兰寺建在半山腰,这后山不归寺庙统筹。 后山险峻,除了一条通往山顶的崎岖小径,小径两旁林子不过数米便是万丈悬崖,那人被前后围着,动弹不得,脸上却异常镇静,丝毫不像被抓包了逃跑开的模样。 此人名唤卫夕,卫朝是迎着朝阳而生,卫夕便迎着夕阳而生,世人皆嘆朝乃希望,夕乃疲倦,他明明也是卫老夫人的儿子,却自幼不得宠爱,甚至全江南鲜少人知他这号人。 南珵有日在官衙翻各家各户登记造册的户口时,便发现这么个人,也问过几位大人,也只道不知。 狗急跳墙,人急丧尽天良,唯恐天下不乱。 卫夕见他走不掉,索性往地上随意一坐,「何谈家,父慈子爱、兄友弟恭实为家,家人,他们都不配!」 「卫朝坏事做绝,不把城中百姓性命放心上,配为青天大老爷?」 卫夕嗤笑一声,「你们高高在上,一个贵女,一个太子,皆是家中独子女,当然不懂,一句夕阳西下,为百姓一日中最倦怠之时,便成了家中弃子。」 这么些年,他学会释然,话平淡地脱口而出,处处透着心酸无奈,却没有脾性,他的脾性早就被磨灭掉了。 「草民敢问两位殿下,若草民在卫氏一族灭族前,去官衙敲登闻鼓,求官家将我从卫氏家谱中除名,殿下会帮我吗?」 南珵斩钉截铁道:「会。」虽然南祈律法无明文规定一氏之子可脱一姓之先例,但他会的。 若脱离一族实为自由快乐,一句话的事,他会的。 卫夕苦笑一阵,「可惜一切都晚了,阮帧是我杀的。」 可怜人或许情有可原,但践踏百姓性命者罪不容诛。 「你一届粗人,知道阮帧死于何毒吗?」南珵顺着卫夕所言,问了个卫夕答不上来的问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卫夕哪里听过什么云祝香,不过阮帧却是他一手促死的,「草民奉劝太子殿下,还是别在查下去,不然您和太子妃殿下早晚夫妻离心,形同陌路。」 百姓最不愿瞧如此,就当他卫夕为天下百姓最后做一件好事,这样他去了阴曹地府也不知至于惨状无比。 说完卫夕咬破藏在舌下的毒药,自尽而亡。 给了陆绮凝和南珵一个措手不及,明明前一秒二人还在思索这事卫夕必定不是主谋,倒出实情,活路可走。 转眼人就死在二人面前。 阮帧是不想死,给了希望活不成,卫夕却是为了保全他背后之人甘愿赴死。 飒飒风穿过树梢,似尖锐无比的刀子,在北风中怒吼,搅乱着人的衣裳,还有那不属于林中人的衣玦飘动。 姚钦抬眸便看到山顶站着一个男子,不仅头戴白色围帽,口鼻还用帕子遮起来,黑衣便行,身段凛凛,好似这林中被狂风吼到,依旧雷打不动的树木,坚韧横阔,气度不凡竟和她刚见过的南珵无二。 这人若是敌,着实是她家主子的劲敌。 陆绮凝和南珵几乎第一时间扭头抬眸,二人习武,这林子虽时不时穿风,但山顶有人尚不足矣逃脱二人感知,除非这人皆在二人之上。 陆绮凝眸色一沉,山顶人影太过令她熟悉,脚往后退一步,在一旁的磐石借力,御轻功上山。 「徐伯伯,是你吗?」她颤音问道。 她之前听到徐鸿越死了,妄想过这人会不会是假死呢,毕竟她徐伯伯的一身功夫不是说说而已,可后来下江南,查着查着,她意识到背后之人实力定也在她之上,何况一人何能敌万千呢,她信徐鸿越死了。 那个自幼授她诗书的人,是看着她长大的,她怎会错认?徐鸿越根本就没死,江大善人和城中百姓见到的那句尸身是假的! 「小予。」 徐鸿越吐出二字,便让陆绮凝无法抑制自己的泪水,这声音厚重,不是徐鸿越还能是谁。 飒风始终未将徐鸿越的围帽吹起,陆绮凝也始终看不到那张熟悉面容。 她的裙摆任风向后吹着,徐鸿越从她身侧下山时,她并未制止。 但她可以肯定这就是徐鸿越,不是旁人假扮的,一个人的气度声音或许可以仿,但脚步轻重和人功夫高低关系密切,不可仿制。 那是一个炎日午后,已近申时未刻,刚下过一场倾盆雨,晴空碧云,日头盛却不毒辣。 昭平侯府前院敞亮宽阔,小陆绮凝在院中练轻功,彼时她的轻功尚在起步,一次次跌倒爬起,久而久之,生了倦怠心。 徐鸿越告知她,「习轻功益使自己脚步轻盈如水上漂,世上之人脚步完全不一,习得轻功便可分辨一二,何尝不失一种乐趣。」 也正是这句话才让陆绮凝坚持下来。 她瘫坐在山顶,任凭寒风刺骨,划过她眼角泪水,吹乱她的鬓髮。 她该如何面对一个死而復得之人。 南珵没跟着上山顶,那人处朝堂时,他见过颇多次,何况他对此人更为熟知,但他不能上前,人在脆弱之余,最需要的并不是帮,或者拉一把,而是口不择言,退却一旁,等人慢慢缓过劲儿,这便是登上那冰冷皇位该承受的。 他南珵爱陆书予,可爱终究不能阻这姑娘脚下的路,不然爱就成了绊脚石。 是以徐鸿越从他跟前走过时,他拽住人的胳膊,「徐爱卿,你为何?」这般模样,他和陆书予同样疑惑徐鸿越为何没死,却不说,又为何突然出现在这儿。 也实在不敢想阮帧之死的背后竟是让他的阿予承受自己夫子的叛变? 徐鸿越没答,随着阻着他胳膊的手指慢慢松开,他抱着地上的卫夕的尸体离开。 陆绮凝不知何时,竟从山上一步步往下走,瞧见她的夫子在为卫夕收尸,却不愿跟她解释一句。 * 黄昏时分,天色缓缓暗沉,风捎过被绒花覆盖的枝娅,绒花纷纷扬扬飘瓶落一地,忽而幽鸣声起。 那院落鞦韆上的背影纤瘦,笛声凄婉,穿过浮云,像被受了伤的鸟儿拼尽全力飞向空中,突逢大雨瓢泼,彻底将鸟儿折翼在地,挣扎到平静,平静到挣扎,无人能救。 整整一个下午,既漫长也短暂,阮帧死去的证据,陈敛云和阮帧二人是听了卫夕的话去买青糕来吃的;是谁嗅出云祝香与之有毒的;是谁指使卫夕这么做的,桩桩件件指向她的徐伯伯。 就连徐鸿越下午都主动到官衙自首了。 这是她除了阿爹阿娘以外最敬重的长辈,是那个让她日后不管遇到何事,都要秉公执法的夫子,因为她身后是千千万万的百姓。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想要百姓安居乐业,君王必须不偏私己见。 可她亦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陆绮凝闭着眼,泪水涓涓落着,她到底该怎么做啊。 后院和中庭的那道月洞门下,南珵刚从官衙风尘僕僕,就倚着月洞门站着,像是他刚将这姑娘娶回家那晚,现在这姑娘啊,全然没了当时的无忧无虑。 那姑娘手中的笛子和他手中的一模一样,是他带这姑娘去乱葬岗那日,去买马车之余逛到的,想着人应该喜欢,没成想他听得第一首,却不是这姑娘欣喜之音。 他顺着陆书予的调,起了音,笛音清亮,像要把已折翼的鸟儿从泥潭拉起,一起展翅翱翔,做一对儿比翼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陆绮凝将笛子攥在手中起身,她今儿下午没去湖心书院,就在别院待着,她这样子授不了课,就连徐鸿越自首都是后来的事了。 南珵没让这姑娘提着裙摆跑向自己,而是他大步走到这姑娘跟前儿,将这姑娘揽在怀中,「陆书予,对不起,对不起,我没能阻止他。」 「我都听说了,不缓了几天吗,够用了。」陆绮凝感知到有泪水滴落在她后脖颈,抬手拍了拍南珵后背,安慰道。 下午,南珵派人给她传了信儿回来,说徐鸿越去湖心亭自首,并未带着围帽遮掩,而是堂堂正正走进湖心亭的。 徐鸿越在江南待了很长时日,百姓无一不识得,一传十十传百,都跟着到了湖心亭,徐鸿越当着百姓的面儿说是他将阮帧害了,当众认罪伏法。 百姓为徐鸿越求情,皆是知晓徐鸿越的为人,可终究死去的阮帧不是他们家人,而是陈敛云唯一的家人,何况隔壁的湖心书院还有那么多学生,莫说是太子,若她在场也会先将人收押的。 缓的这几天,够用了。 陆绮凝轻声劝他,「别哭了,哭得像个孩子似的。」起初她才不信这天下会真的有男子会因她忧思旁人,而将旁人放心上的人。 她只信自己。 现在她信爱屋及乌,乌鸦也不是生来便会搭窝,是学以致用,是想去做。 「夫妻离心,形同陌路,那卫夕说的话我想了一路,怪不得卫夕会劝我收手,可我怎能收手。」南珵将她搂的紧了些,也掌着度,没让这姑娘喘不过气。 「两朝百姓在哪都是百姓,不能欺百姓一人孤苦无依,我明白,我理解,我信你。」陆绮凝下午听到徐鸿越自首后,坐鞦韆上想很久。 若她只是昭平侯府的郡主,并不是北冥皇女,她能如眼下这般跟南珵说话吗,她想是不能的,那便是必须救,恐真的会如卫夕所言,夫妻离心,形同陌路。 但她终究不只是郡主,她从六岁那年,便同南珵一样,是按着帝王去栽培的,想救是一回事儿,凡事总有章程,若彻查后还是无能为力,她也不会手软。 「我想去见见他。」 -------------------- 第32章 初泛涟漪4 ========================== 「我想去见见他。」陆绮凝在南珵怀中,低吟了句。 今儿下午她听闻此事时,便想着要去,终究是思索再三,步伐未提,徐鸿越此番做派,多半是为了她不至于太过为难。 她和南珵接着查,查到徐鸿越头上,就是大义灭亲之举,那时,她进退两难。 「我们一道去。」 正值年底最后一个月,有些百姓家中图新鲜,早早将门悬上的灯笼换成红灯笼,让这无边凉月多了几分,远远瞧着好似舞动的翩蝶,活灵活现。 官衙牢狱并未随官衙一同搬到湖心亭,依旧在之前那十里街上的官衙里,这条街陆绮凝只来过几次,远没有这次心情沉重。 马蹄声戛然而止,陆绮凝从上马车时便心神不静,时而眸底藏泪,但始终未曾落下,眼下她站在官衙外,迟迟未动,南珵一路沉默寡言,就这么静静陪着。 非花中蝶,怎知花其意。 徐爱卿未娶妻,待陆书予犹如亲生,他能做的也只有这姑娘想做甚他便陪着做甚。 官衙前只六个台阶,取六六大顺之意,三下五除二就可进门,到牢狱不过半刻钟用时,离门尚近,难的是走在其中的姑娘,每走一步心便痛一分。 牢狱内,墙壁顶的铁窗暗幽幽的灰蓝光让这里阴森几分,自上次陆绮凝和南珵将这里的罪犯全都提审个遍,这里囚犯所剩寥寥无几,有也只有正儿八经的死囚或者有服刑在身的囚犯。 燃的白烛并不多,毕竟牢狱除了那几个小铁窗子,再无排风,燃的越多,里头的囚犯容易窒息,基本是隔一段路燃一支,整个牢房不过十来只。 在牢狱当差的差使,对官衙前几位大人之事一概不知,但却通晓一个道理,那便是比大人更大的官是太子,这天下日后也是太子的,是以未敢怠慢分毫。 见太子携太子妃一同来,差使将自己一双正吃着起劲的油手在衣缝两侧一抹,拿起挂在腰间的一串一走路就会叮噹响的钥匙,将押着囚犯的牢门打开,并给了二人其中一间牢房的钥匙。 这里和之前来时有些不同,此时此刻这里的囚犯吃好睡香,虽说是正在服刑或者死囚,被灌了哑药的嗓子,陆绮凝还是叮嘱笑竹一併给看了,一时半会还说不得话,最起码可以发出声儿,就是有望好起来的。 陆绮凝和南珵在一间牢房外驻足,陆绮凝看着牢房内那抹熟悉人影,那人影侧对着她,正倚着墙吃着已经凉了的白饭,那些菜丝毫未动。 若论功夫,徐鸿越是在二人之上的,是以二人进来的脚步他便听着了,他故意装作没听着,不过是欲盖弥彰。 牢门上的锁链「啪嗒」一声开了,接着就是牢门被推开再到关上,徐鸿越才将手中碗筷放在铺满地面的干稻草上,一直未曾抬眸。 徐鸿越在陆绮凝眼中是个风光月霁的君子,君子傲霜,如今虽屈身在牢狱中,从头到脚也未凌乱一丝一毫。 「罪臣,徐鸿越参见太子、太子妃。」徐鸿越恭敬施礼道。 陆绮凝瞧得明白,徐鸿越与她划清了界限,可她不想明白,她松开南珵拉着她的手,一步步往徐鸿越身边走,脚底干草易碎,一步一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江大善人说,他见过你的尸体,为什么你明明活着,却任由我和吟知为你举丧事,你知不知道那样会折你的寿?」陆绮凝扶着墙坐在地上,言语復了平静,几乎是令人听不出起伏,她其实就想问一句,为何活着却不来看她,也未报安平。 那是一个无月夜,漫天蓝黑阴沉,空气中雾气繁重,他在府上正打算沐浴休息,卫朝急匆匆叩门,跟他说了几句话,令他挪步郊外。 徐鸿越未曾耽搁分毫,和卫朝匆匆赶往,他从都城到江南任职,只带了一位小厮,那小厮便被留在家中。 待他快赶到时,察觉空气中气味不对,原本他虽察觉卫朝此人疑点频频,但苦于没证据,加上那会儿夜深人静,人的恐惧会被无限放大,卫朝小胆量躲一旁双手抱头,瑟瑟发抖,他还是心善一步,让人抓着他的衣袖。 谁成想这人竟从后背刺了他一刀,也正是那一刀令他防不胜防。 徐鸿越醒后来,就成了时而清醒时而不清醒,清醒时他是他,不清醒时他不是他,清醒时他醒来之地就他一人;不清醒时他就不知了。 刚醒那段时间,清醒不过每日半个时辰,到现在牢里他完全清醒,他心中愈发不安,伤他的人是卫朝,绑他的人是谁,还有究竟什么药让他如此意志坚定之人都无法摆脱掌控。 旁人究竟都从他口中套了些什么话,他不清醒时究竟做了什么,这些他都不知。 这些时日他其实就住在城郊的小破屋里,每日有人来送一日三餐,甚至他屋门口都没看守的,但那时的他几乎跟软禁无区别,四肢发软。 也是卫氏一族被灭门前日,徐鸿越终于在小屋里看到一个男子,男子面生得紧,只记得男子讲了城中将有大事发声,而且大事还是他一手促就的。 自那男子来之后,他的饭菜中没了使四肢发软的软骨散,卫氏行刑那晚,他去了,并救了卫夕回来,此人不该死。 再到后来的阮帧之死,徐鸿越才知那日男子故意前来告知他的大事,是阮帧之死,而并非卫氏一族被灭。 云祝香,青糕,还有鹿湘书院的早膳,三者合一是能置人于死地的毒药,是他在不清醒时给旁人提供害人法子,间接杀了人。 不过眼下徐鸿越面对陆绮凝质疑,依旧未曾抬头,只端正垂头跪着,「罪臣已是罪臣,有何颜面得见天颜。」 事实上,他确确实实在太子别院外逗留过,他挑了个陆绮凝和南珵都在湖心亭的日子,在别院外逗留几何便离开。 「罪臣乏了,请太子太子妃离开罢。」徐鸿越没给陆绮凝开口机会,面无表情的直直赶人。 待陆绮凝和南珵脚步声越来越远时,徐鸿越才瘫坐在地上,几乎就在陆绮凝刚进来一瞬,他便瞧不见了,是以才未敢抬首,当他发现他什么也听不见时,才撵人走,人走后他便也说不出话了。 还好他亲眼瞧着长大的小予一心只在问他问题,未曾留意,他拼着全力想再说一句:「多加小心。」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声。 恍惚间,徐鸿越好似回到了过去,他怀中抱着个小粉糰子,逗着,「小予三岁了,想要夫子给你买什么礼物啊,是画还是狼毫笔。」 小粉糰子连连摆头,想要挣开徐鸿越怀抱,去找阿娘。 转眼到了小粉糰子八岁,已经出落的是个标志姑娘了,性子中的顽劣有所收敛,却依旧对文章书画嗤之以鼻。 徐鸿越夫子颜面荡然无存,他也不在乎旁的夫子如何教学生,他只知孩子嘛,该有天真无暇灿漫多姿。 再后来他欲离都城,下江南时,给这姑娘做了副画,那画被他带着,他一生无妻无子,早就把陆绮凝当做女儿去待,谁知最后一面竟会是如此场景。 徐鸿越头抵着墙后仰,早已没了气息。 * 腊月十一这日,突然降了温,都辰时三刻左右,街上还是雾气蒙蒙的,卖早点的铺子依往常早该热热闹闹,此刻冷凄无比。 只一人驾马快速驶过,马蹄声踏着青石板听着愈发震耳欲聋,让人心中发憷。 徐鸿越死在牢内的消息一经传到太子别院,已经是辰时四刻,陆绮凝和南珵正坐在用早膳,二人商量着对徐鸿越缓刑这几日,具体如何找线索。 晴云推开春景堂的门,轻细道:「徐夫子昨晚死在牢内,今早儿值守的差使照例给去送早膳时,发现的,七窍流血。」 高门大户的婢女侍卫,尤其是主子身边的贴身人,皆知事情轻重缓解,但话从口出,必定不慌不乱,是以即便天大的事,晴云也是极为平静转述着。 陆绮凝刚还侥倖她有几天时间可以查查,虽然不足矣减轻徐鸿越杀人之罪,但最起码她这几日还是可以见到她这夫子的。 离她见徐鸿越不过一晚,人怎会平白无故死去,何况牢房她明明加了人看守的。 * 官衙牢狱中,无差使敢挪动徐鸿越的尸身,这尸身若是普通的死囚还好,偏是一个自诩清正廉明,后又自首杀了人的罪犯,加上是太子妃的夫子,无人敢碰。 那发现徐鸿越尸身的差使当时一看到这场景,吓得屁滚尿流,连爬带跑的去找人禀太子。 仵作房,徐鸿越的尸身已经被南珵派侍卫抬了过来。 陆绮凝远远靠着仵作房外的那棵树干,未曾上前,她面色着实谈不上多好,幸亏今儿雾气朦胧,不仔细看,都不知树底下站着俩人在这儿,她轻声道:「我阿爹阿娘曾说,徐夫子是除父母以外最希望你有番作为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她说,南珵就在一旁洗耳恭听,不扰之。 「徐夫子,授我阿娘诗书十余载,授我诗书十余载,甚至可言,不是亲人更似亲人。」 陆绮凝和其他闺阁姑娘既有相似,也有不同,她有着闺阁姑娘也有的俏意灵动,也有不属于闺阁姑娘该有的沉稳妥善,喜怒哀乐不形于外。 -------------------- 文章过三分之一啦,这篇文写到这,好像比第一本要好点,好知足,哈哈哈,应该很少人有看剧情章,浅浅在这儿笑一笑, 第33章 初泛涟漪5 ========================== 陆绮凝仰头望着天地朦胧一片,横杂乱竖的树枝隐约可现,就是看不着天,那让百姓引以为傲的天。 她阖眼将氤氲在眼中的泪水倒回眸底,轻声怅然道:「书上写正义昭彰,总会来临,或晚几年或朝代更迭,人都死了,正义来了有何意义。」 她在别院还期盼着能在徐鸿越活时,替他减轻这等罪恶名,她不信徐鸿越会主动做出这等事。 「罪名当着百姓面认了,人也死了,一切不实也成了实打实,身后名不重要了。」 寒雾迷失,像隔着茫茫沧海,人若即若离其中,南珵站人跟前,隔着厚重弥纱,才将这姑娘瞧清,陆书予正抬眸看的些隐约可得的树枝,横枝竖斜地枯枝若隐若现也落在他眸中,像一张张开很久,静等食物落的蜘蛛网。 身后名不过是后人从史书上看得,他饱读诗书,史书看过不少,南祈前的史记,那些简单一句话便总了人的一生,难道就因只一句话,那人的一生便可小觑吗? 一生或长或短,或顺或挫,与自身而言皆是浓重华年,南珵仔细道:「身后名无足轻重。」但史记不能不存。 笑竹从仵作房内出来,未干耽搁分毫,便直奔这边树下,「主子,徐夫子身中剧毒有一段事日了。」她给徐鸿越把脉时,发现人体内存着两种毒,一种致命,一种不致命。 「软骨散,和念相思。」 「念相思?」陆绮凝和南珵疑惑不已,这又是何毒,从未听过。 笑竹声音温润,为医者有二言:一无论遇着何患,心要平气要静;二自当翻尽天下医书,勤学苦读,正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她虽身在昭平侯府,却也能时常去都城中医馆、跟着陆绮凝去宫中太医署,翻阅典籍。 名为念相思的毒,与别的毒很是不一,笑竹为二人解惑,「此毒初食者,几乎全天处于不清醒时辰中,而后慢慢清醒时辰越来越长,若中毒者了无牵挂,此毒不会致死,但若有牵挂,五感尽失,七窍流血,仅在须臾。」 念相思,念相思,人生来便不是了无牵挂的,不过是不想让人活着罢了。 陆绮凝摸着树干的手微微曲蜷,她垂下眼帘,投在地面的视线,落了伤感,怪不得昨晚徐鸿越不肯抬眸瞧她一眼,心中暗忖:原来竟是她害了他。 到底是形不露于表,她垂目平声道:「我要去湖心书院了。」 这死者是来江南上任的徐知府,那个实打实为百姓着想,死而復活的人,南珵一听到死讯便派人将剩余的两位大人喊来十里街的官衙,「笑竹,你跟着太子妃。」他不能离去。 这会子官衙门外围着百姓,皆是前来想为徐鸿越送行的,恳请保全人身后名的。 「徐知府确确实实为我们大傢伙儿做过好事,杀人偿命罪不致身后名。」 「民妇当百姓的,是不会骗官家的,去岁,徐知府还帮我从卫朝手中收回了一些自家良田。」 「就是啊,杀了人,命也偿了,能不能在史书上放过徐知府。」 一个人的身后名无足轻重,但一个清廉的官只做了一件坏事,身后名不该只是这一桩坏事,然南祈律法刑律中有规,凡清官无由杀人者,身后名必错失清廉。 清官何为清,自诩之,百姓奉之,二者兼存,前者在乎身后名才自诩,后者无关身后。若前者惺惺作态几件好事,在百姓中口碑为清,是真正清明吗,若这样的人犯了罪,最重不过身后名。 而后者呢,即便不在乎身后何为,就可想杀就杀了吗,但事有轻重,法容民情,最轻不过身后名。 结论未定,尚无可免改。 * 一连两日,陆绮凝有吃好睡好,每日面带笑意去湖心书院教学生,直到第三日早晨她刚出了别院的门,便晕倒在地。 再醒来时,她压抑很久的泪水才像断线风筝似的,脱离掌控,眼泪顺着她脸颊晕染她两侧引枕,若那日晚上要是她不执意去牢狱,好好的人怎么会死呢。 她双手死死揪着那衾被,无声哭着。 春景堂内就陆绮凝和南珵二人,南珵坐在贵妃榻上,瞧百姓递上来的关于徐鸿越为百姓做好事的帖子。 小到徐鸿越如何跟着百姓去田地,与民为乐,大到从卫朝手中夺回本就属于百姓的田地,还有那本宗案卷。 百姓在官衙前的祈愿他听着了,这律法无可改之,这案子查到现在真还不如,那会儿刚下江南时,他和陆书予看到的案卷上写着的十二字,『徐鸿越,年三十有七,身疾而亡』。 但他更不想让陆绮凝失望,他是信的,信徐鸿越不会平白无故杀人,案子总归要查。 可一切一切源头皆指向徐鸿越,这事情变得很棘手,百姓各抒己见,伸张正义,甚至于闹到官衙要一同查案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他听着床帐内细微的抽噎声,才着急忙慌跑到床边,将依然哭成泪人的姑娘揽在怀中。 这两日里头,他瞧陆绮凝每天都去书院授课,除了头一日他在官衙无法抽身,后面两日这姑娘在湖心书院,他便在湖心亭。 直至今早儿,他后脚出门,这姑娘晕倒之际,他将人捞起,他悬着的心也能彻底放下了,这姑娘要是摔地上,免不得磕着碰着。 两日前他问过笑竹,陆书予这样子能去书院吗,笑竹说能,亲人突逢离世,家人一时缓不过劲儿,在以自己的方式去接受,待人晕倒情绪释放,一切都会好的。 「哭出来就好了。」南珵安慰道。 陆绮凝哭得愈发厉害,她整整将自个儿困了两日,她在湖心书院中,还能看到徐夫子教她诗书的影子,声音轻颤,「明明一切都是真的,为什么那晚我偏要去牢狱。」 她明明看到了希望,看到了活生生的人站在她面前,明明一切都是真的。 明明南珵都帮她给徐鸿越杀人一案,争取了几日去查。 「那晚我也去了,你不能只怪自己,也得怪我。」南珵将自己头埋在这姑娘肩上,祸水东引,人总有七情六慾的,今儿不是为父母妻儿,明儿就是为挚友,人活着心本就无时无刻跳动,那毒本就不给人留活路的,但他不愿这样劝,这是他的理智,不是他怀中姑娘的不理智。 陆书予心中恐是已经认定若不是她自己去了,人总能多活些时日的。 稍久,陆绮凝啜泣声止,她将头从南珵肩头挪开,一双哭得发红得眸子酸涩热意未降,鼻音略重,「什么时候回都城?定日子了吗?」 她这两日心无旁骛,跟行尸走肉似的,压根儿没问这事。 「待会。」按往常,尸身是不能火化后不下棺的,徐鸿越的尸身,死之次日就火化了,只是放置棺中,以便百姓弔唁。 陆绮凝忽然醒悟,「那我们快些过去。」 二人冬月初接到那送信小厮口信,赶来时,徐鸿越尸身依然被卫朝下了葬,有百姓说瞧见尸身了,就连江大善人都言人确实死了,自然而然就信了,二人单给人守了孝。 落坟半年哉,不可迁,那时陆绮凝还想着来年季夏时节给徐鸿越将牌位迁回南祈都城呢,眼下人未落墓,即迁。 * 这日午后,雾似轻烟,斜风细雨眠,十里街上的百姓不约而同白衣加身,都在等时辰。 官衙内,素绸上金针天丝,随风高扬,伶人在院中搭了两日半戏台,如烟如画,婉转菩提芳雪落。 正堂内,陆绮凝和南珵孝衣加身,在梓木棺椁前的蒲团上扣了三个头。 待院中戏曲儿唱过大半,陆绮凝才伸手将那放在棺椁中的骨灰盒抱在怀中,将骨灰带回都城,不能落棺,那样会给沿城百姓带去不便。 再清廉的官死后声节也会给人诟病,人们对清官死后名节指点远超贪官污吏,何况她怀中素盒中人身上还着一桩未探清的案子,她怀中的骨灰盒也不过一个简单的木盒。 陆绮凝阖眼垂眸,一滴泪滴落在木盒上,她在襁褓时,不认生,谁抱她她都笑呵呵的,是以这最后一面她若哭了,便不圆满了。 南珵一直搂着她肩头,给人安慰,却一言未发,陪伴胜过千言万语。 待院中伶人曲意落幕,陆绮凝长舒一口气,抬袖将怀中木盒上的眼泪擦拭掉,活生生挤了个笑,「走吧。」 南珵也跟着一笑,「一起出去。」 这笑一开始免不了牵强,陆绮凝和南珵到门口,将骨灰盒交给白羽,送徐鸿越的骨灰回都城,南珵思前想后,还是交由他的贴身侍卫跑一趟,最为妥帖。 沿街百姓说说笑笑,一如既往,目光却都泛着泪花,且追着那抱着骨灰离去的侍卫,须臾这侍卫跟着几名护卫,便消失在街头。 陆绮凝站在台阶上,神色有些怅惘,轻声道:「那背后之人不会平白无故的让徐伯伯离开的,后头应该就冲着你我来的。」 那念相思一开始会让人神志不清,背后之人不会愚蠢到不利用问之地步。 -------------------- 第34章 初泛涟漪6 ========================== 这天傍晚,绵绵细雨缠绻纷飞,冷落千里。 陆绮凝斜倚着春景堂的左门沿,白花簪发间,眉眼清致却如同那白日里未散开的浓雾,忧思不止。 廊芜下的高挂的宫灯被凉风捎带来的银丝敲打着,咚咚咚地声音像无节奏的弦,眼前瓦当滴水,耳畔琴弦筝筝。 南珵从屋内拿了件月白色莲纹大氅,给陆绮凝披在身上,他的衣裳已经从隔壁书房全都搬到春景堂了,这姑娘的大氅多俏色,这七天不能外穿。 这件月白色大氅,还是他在箱笼中翻了又翻,才找到的一件他自己的接近白色大氅,想之前还是陆书予撵他在院中鞦韆上睡那次,如今南珵面朝这姑娘,斜瞧着那风雨飘摇的鞦韆,不过未满月,倒像恍如隔世。 「这文家会不会同徐伯伯去郊外有关?」南珵这话不是空穴来风,他对面姑娘这两日心神不宁的,那他只好多理理文家这桩凭空消失的大族案子。 他和陆书予当时不过是从牢内将无辜囚犯放离,并一一登门查问,偶然得知文家这桩案子,自那时江南城接二连三的命案,先是死了鹿湘书院的女学生,后死了早死死去的徐鸿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这两桩案子巧就巧在,皆是冲着他和陆书予来的,阮帧之死是想让太子和太子妃在江南失了民心,从而立不住脚;徐鸿越之死是挑唆太子与太子妃夫妻离心之举,显而易见,文家之案不可忽视。 那徐鸿越会不会也是查到这文家头上,才会被人害? 文家失窃已两年,一夜间遣送下人,主家凭空消失,而那文家宅院略偏,宅子宽大,周遭百姓皆没听见什么动静。 陆绮凝抿了抿嘴,「你我心中那最高处,便是背后人最想拿捏之处。」她心中也没谱,但人终究难逃二字:利和情。 情或是天生自带,或是厚积薄发;利是人必不可避之路,此路任重道远,或薰心以致杀人放火,或劫富济贫,又或厚颜无耻讨要。 这背后之人显然与她和南珵没有什么情,只剩下利,到底是什么让这不显山露水的背后人狗急跳墙。 徐鸿越在神志不清时能被问些什么,取决于把背后人有怎大的狼子野心。 「去趟文家?」南珵直接道。 徐鸿越待陆书予如亲女,这件事在江南几乎不是秘密,那背后人必定知晓,如今亲人去世,陆书予虽为女子,却因出身,旁人不敢小觑半毫。 利用亲人之手除去心头大患,那背后人理当庆贺一番,这地点只会是文家,这个让徐鸿越和他们俩都栽了跟头之地。 今晚便去碰碰运气,运气好还能遇着,运气不好都当赏赏江南上好的宅院。 「当然去碰碰这运气。」陆绮凝说得笃定,总得去瞧瞧那百姓口中流传至今的邪门宅院,才好琢磨他事。 细雨淅淅沥沥下了半天,这会儿着急歇脚,蓝灰笼罩,青石板上的汪水霎时遁无可遁。 春景堂廊芜下的宫灯愈发透亮,似要将地上静水照个水落石出,忽而四道脚印踩过,那汪静水涟漪叫嚣,好不热闹。 陆绮凝和南珵换好便装,穿过那道月洞门,走到四水归堂的前院,遇着了一位熟面孔,阻了二人脚步。 前厅婢女上前给奉了三盏茶,燕牧风坐在堂下官帽椅上,暖橙橙的光将人俊俏的五官照了个通透,他自上回在江家这么面对面见过太子与太子妃,这是第二次,不过这次他是来告别的。 他进来时施了个礼才坐下,这会儿他坐着又抬高双手福了个礼,「太子妃,草民想请殿下帮草民好好顾着小锦儿。」 燕牧风前些日子,接到太子殿下给他捎的信儿,他的小锦儿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 他心中窃喜,但家中经商事宜不可一拖再拖,此番他再度出海,归不知几何。 陆绮凝听了这话,心中不知怎得惘然几分,说不出所以然,神使鬼差地问了句:「年底了,还出海吗?」 南珵却悟出了另意,心中笑然一瞬,他落在桌面茶盏上的手懒懒去勾这姑娘放在茶外壁暖手的手。 这姑娘自打愿意敞开心扉待他,他再不会胡乱吃醋,江大小姐至今未回,若其归来,是想看到燕牧风在的,毕竟心爱之人在身侧,最是心安万分。 出海少说月余,多则无定期,一切交由天命。 「是啊,何不待过了年再启程。」南珵接着陆书予的话劝阻道。 燕牧风放下手中茶盏,连忙道:「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小锦儿喜欢经商。」一说起这个,燕牧风眸中忽而有了亮光,「她曾言,来日与我婚后,便同我一起出海,去看看江南城外那江河彼岸之国。」 他起身弓身子施礼,言语坚定,「我存了私心,想在小锦儿未回来之前,踏尽江河彼岸之国,之后我带小锦儿去便可规避风险。」 燕牧风未给二人言语机会,便道别离开,离开时他满心欢喜,想着日后他与江锦羡一同出海盛景,到那时即便江锦羡成不了他的妻子,也能是很好的经商伙伴。 陆绮凝久久未从官帽椅上起身,担忧道:「总觉着心中不稳当。」 这依然到了腊月中,燕牧风为家中独子,即便是再喜欢一人,也不能弃父母于不顾,就为了去经商? 会有什么蹊跷呢。 燕牧风又言之笃定万分,这才令人捉摸不透。 南珵敏锐,陆绮凝言语缝隙并不是他心中所思那般,而是担心人会不会出事,「情有所思,想拦是拦不住的。」 虽知如此,冬日出海虽海上无事,家中父母愿意,也是兇险万分。 不过二人也没在家中耽搁太久,便前往文家。 黑漆漆的夜空竟慢慢散去乌云,一轮胖乎乎地月亮映在青石板上,偶尔有泛黄枯叶顺风而下,先舞了一曲,后水中月被打翻。 文家地处文扬街,较为偏僻,这街巷原本只是条不起眼的巷子,三年前是文家出钱修缮一番,并改为文扬街。 江南有个墨成文规的规矩,便是富者不聚窝,言商不走心。是以富贵人家所在的街巷大都跟着住百姓。 文扬街的百姓家中门早早拉过门闩,关门闭户,住在这里的百姓自打两年前文家凭空消失,一传十十传百,心中隐约不安,怕不是有什么邪门之事,家家谨慎小心。 青石板水声在深夜就成了引声之乐,轻轻踩踏,便能引起惶恐。 陆绮凝和南珵到文扬街时,就一跃到不知何家屋顶,来到文家院落。 这府邸就连院落都明显大之,规整典雅,处处透着文人清致,这景倒令二人顿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商人有文人风骨不足为奇,可院中陈设和都城中那些清流人家百般无二,如此清流不像个商人。 没过多久,二人听着远处既有瓦片轻踏声,也有水溅起声,于是二人一熘烟找了间不大的房间躲着。 二人这间房处在文家后院,既来此就是为了碰运气,自不能去屋顶上偷听,那样必会听不清。 来者并不会是背后主谋,只会是属下而已,陆绮凝和南珵也只是过来碰运气,那么对方必定也是,彼此摸不清武功如何,是不会轻易交手或者打照面的。 这屋子跟一筐黑豆似的,黑的不见五指,只门左右两扇支摘窗将霜悬月落了几分进来。 自打那日陆绮凝在昭兰寺客院将自己初泛涟漪的心意同南珵道明,她未来得及思索的心思在此刻悄然上心头。 她何时有的这样心思,反覆考量她都未得出什么,应当只是浅浅落她心间,并未多深,是以她才思虑不出,她一双杏眸清洌洌抬起盯着眼前人瞧。 陆绮凝进来就选了两墙之间的墙角待着,这地方就算有人进来,也不会被第一时间注意到,万一对手比她武功高呢,她总得保着自己不先被杀之后快,且能反杀对手。 没成想正好被南珵钻了空子,将她抵在这里,左右难出,身后潋滟着的月光也被逼仄在外,让二人彼此无法瞧清。 南珵眸中气静,他心中明清,这姑娘确在那日挑明心意,但以他对陆书予了解,不过还是浅相。 在都城中传着这么一句话,昭平侯府的小郡主,活得最为娇俏恣意,无人不羡之,若非上头双亲,和宫中压着,过了及笄上门提亲者,恐将排队到城楼下。 可家中双亲不悦是一回事,这姑娘楞生生也没瞧上都城中哪家高门公子哥。 南珵是和陆书予打过照面的,若论相貌,他绝在同龄中是佼佼者,这姑娘照样瞧不上,只不过那时的他将自己心思藏得深沉,就连他亲近的父皇母后都未发现端倪。 但他现在知晓这姑娘那般娇俏恣意是真,身上担子重也为真,这姑娘啊,既已然敞开心扉待他,即便喜欢他只是浅相又如何呢,待过了这些日子,他再慢慢引着这姑娘来喜欢他。 陆绮凝手心朝后在墙上摊开,她双眼轻阖一瞬,眸色沉了几分,外头脚步远近各有,前后院都有,最近的不过屋内和屋外之别。 二人都多了谨慎,静静听着外头一举一动。 -------------------- 第35章 初泛涟漪7 ========================== 桂影冷冷颤颤,千丝万缕云涌风起,文家院落的花草树木左歪右倒,像是下一秒就连根拔起似的。 院中紧挨着陆绮凝和南珵藏匿的这间小屋外的台阶下,多了两个身型魁大的黑衣人。 陆绮凝和南珵一人挨着支摘窗一边,那两个黑衣人来回踱步之余也未曾料到屋内竟提前落了人,也在观察。 外头的黑衣人甚至还有说有笑的。 「老大让我们来此,也不知能否等到那太子与太子妃,都这般晚了,耽误回家搂媳妇睡觉。」一声音粗狂,连连打哈欠,说话丝毫不加掩饰的人道。 这人身侧与他刚好擦肩而过的另一人,也心生怨怼道:「那徐鸿越刚死,十有八九隔家哭呢。」 「也是,太子妃家世在摆在那儿,心再坚定,徐鸿越中那毒也是因她而亡,除非咱这太子妃压根不把徐鸿越当做长辈。」 陆绮凝闻言,没出声冷嗤一笑,她竟不知她的孝名竟需从旁人口中得知,刀架脖子上不得不做之理。 外头二人都是当下属的,上头有令,不得不来,也只能在这儿牢骚一二。 寒夜风寒,二人不由缩了缩脖子,双手互搓生暖。 「这文家屋子啊,咱可不敢进,当时这里的人都在屋里一个个被活生生闷死的,也不知有多少冤魂在。」 「看着吧,那两位贵人还没开始查呢,江南城已经陆陆续续死人了,下一个死的是谁,就看谁倒霉咯。」 「高高在上的贵人不都扬言以百姓为重吗,那到底是死去的百姓重,还是活着的百姓重,谁知道呢。」 文家院落的后院分大几个,单说一个便比太子别院三进院还大些,每处院落外都站了两个黑衣人。 不过这群黑衣人在这儿待到半夜,便自行离去。 院落一下子寂静下来,让原本在这里的二人倒有些无从适应。 南珵抬手轻轻将支摘床用撑子撑起,白霜才顺着窗子折进来,月影瀰漫,将这屋子照的清冷。 这屋子除了一张挨着另一边墙摆着的床外,还有个陈旧的博古架,和很多书册,看样子应当是个下人房。 陆绮凝视线落在那几本书册上,她看了南珵一眼,疑惑,「文家出过科考之人吗?」这种感觉怪怪的,她说不上哪里不对劲。 经商之家装潢文邹彩淡,下人房中书册亦有之,怎么看都像文人墨客,而并非百年商贾。 南珵三两步上前到博古架前,四两拨千斤的用手划过这些书册,「五年前出过一个,不过那人只是文家旁支,他的双亲早早便去世了。」 南珵找到一本《寒灯册论》,这书册他在翻阅江南百姓籍户便有印象,此为那文家当官的人所写,「这人名叫文寒灯,如今就在闻谷县上的郡城当礼房大人。」 南祈朝例并未有经商之家不可入仕之举,但若这文家引以为傲,重新修缮了这条街,和文家宅院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倏而俩人似乎都想到什么,四目相对。 「文大人是否与文家修缮宅院和这条街之年?」陆绮凝心泛疑,若是这文寒灯参与其中,那鹿湘书院中的那两个从闻谷县过来的女学生是否有问题。 这两个女学生从闻谷县过来,必定是得到闻谷郡城六房认可的,那么这之间又有何渊源。 南珵将那书册拿在手上,「还有,这书册为何会在江南城大肆推之,是否为文大人亲传。」 问题太多,这文家还真是误打误撞来对了,二人来日都有要事在身,也没耽搁太久,将那本书册一同带离文家。 * 腊月十五,便是书院学生放假前的最后一日,这日一过,学生便可各自回家,过完年再回来。 书院学生心中多有不舍,陆绮凝和柳萧一同从桥廊走过,柳萧想说安慰之言,却无从开口,她生怕一不小心错了嘴,索性一言未发。 「对了,吟知有日去『颜书坊』看到本《寒灯册论》,这书我在都城未见过,不知是?」 『颜书坊』便是这江南城最出名的藏书之地,这里的书只借不卖,几乎是一到学生有休之余,座无虚席。 柳萧是聪明人,一点就透,此话并不是问她《寒灯册论》是何书,按太子妃刚所言,太子去了『颜书坊』,瞧了这书,岂能不知此书为何? 问的便是这书来歷,柳萧将身子往陆绮凝那边挪了挪,书不为忌讳,做书之人姓文就是忌讳,「就是几年前从这走掉的文寒灯大人。」 「太子妃有所不知,文大人虽是文家旁系小妾所出之子,可文大人父亲待家中子嗣一视同仁,文大人阿娘也懂得敛起锋芒,可好景不长,文大人父亲去世,家中女眷可带部分钱财再嫁良人,只这小妾未改嫁未要钱,只将儿子带离江南。」 「若非三年前江南城归了咱南祈朝,我们还不知这桩事呢,说来还是文大人阿娘有先见之明。」 「这册子便是文大人主动送来江南城的贺礼,文家家主三年前一收到这个,高兴坏了,又是修缮文家宅院,又是修缮文扬街的,只可惜两年前文家人不翼而飞。」 女子天性,一说到惋惜之处,又是唉声又是嘆气的。 陆绮凝怀中抱着一沓澄心堂纸,她今日正好是要集思广益,让这些学生试着写写那闻谷县水灾问题,「如此说来,这文大人倒是个重情义的,他这母亲确实教的不错。」 「那文大人父亲,其他妻妾呢?」陆绮凝接着问道。 柳萧垂头半晌,遗憾道,「就一妻一妾,相处融洽,文大人和他母亲离开后,文大人父亲正妻就守着孩子在文家过日子,只可惜两年前都不见了。」 文家刚不见那会儿,有人猜忌是否为文大人摸黑将人全部带到闻谷郡县享福去了,后来消息确凿没有。 那些嫁进文家的女儿,一夜间也都不见,这些人家有人报案,官衙子上门也没查到什么,甚至家中陈设整齐,不像是被灭了门。 一时间众人人心惶惶,最后还是不了了之,久而久之成了人心中不敢提起的往事一桩。 陆绮凝不徐不疾走着,「那文家失窃,是在文家出事前几日?」南珵昨儿告知她,官衙中案卷上写着是在出事前月余,摸不准是否是卫朝做了假。 卫朝此人无所不用其极,人都死了,留了一堆烂摊子事,还是多问一嘴的好。 柳萧记得没隔几日,「三四日的样子,就那囚犯被抓住,在牢内认罪过后没几日。」很具体的日子她记不清,反正不超过五日的样子。 二人边走边说,不知不觉就进了已挪到湖心亭后山新搭建的湖心书院处,这里比原先更宽敞些。 书院里的学生玩的不亦乐乎,一瞧两位夫子来了,鸦雀无声。 陆绮凝和柳萧二人从穿堂过,在最前处坐下,学生上前领完澄心堂纸回座位后。 陆绮凝才道:「大家今日写一篇文章,就说说那闻谷县水灾如何改善。」 闻谷县百姓不愿搬之,以绝无穷后患,既然鹿湘书院的陈敛云有言,百姓意愿修缮,那边集思广益,学生大都平民出身,最懂百姓需之。 想来那文寒灯如若是个好官,应当急需这个。 * 巳时已过,湖心亭的官衙悄无一人,南珵在陆绮凝前头来了趟湖心亭,便领着工、刑二位大人和差使一同离去,只留了贴身侍卫青墨在湖心书院外,守着陆绮凝。 昨晚,南珵和陆绮凝回别院后,商讨过一事,就是那黑衣人口中下一个死去的百姓会是谁,活着的百姓比死去的百姓重要许多,但文家一案不没敲定是否死去吗。 是以也是「活着」的百姓,一大早南珵便领着人亲自又走了趟文家门,常在河边走,焉能不湿鞋? 若文家之事与背后人脱不得干系,那么这背后人还算有点良心,未把在文家做下人的百姓全都杀之后快。 赌一把背后人究竟良心在何处,与其让背后人牵着他鼻子走,不如他先从这两位大人身上找找破绽,选择杀一个。 南珵和工、刑两位大人就站在连着文家前后院的东篱桥上,水中苍穹湛蓝无云,残荷傲骨铮铮立于水中。 「这文家倒是难得文雅,不知两位大人是否赏过。」南珵不露声色,谈笑自如。 工房大人在当下寒季,后背隐隐渗了汗来,他装作若无其事理了理肩膀,趋炎附势道:「太子殿下当真慧眼识珠,这文家早在之前是江南城一大盛景,宅院何等风光,不过三年前那会,文家修缮一番,也令人流连忘返其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而一旁的刑房大人倒是镇静自若,未开口言,眸中隐晦不明,只盯着水中瞧,此湖为活湖,水中有渠道连着城外,是以这里的水一直澄清。 文家前后两院每道门都被侍卫里里外外搜查,搜查不过是欲盖弥彰之举,并不是为了查出什么。 没过一会儿,这湖水中竟悄悄顺着桥廊下飘出一具尸体,而这尸体不是旁人,就是卫夕,那具死在昭兰死后山,随后又被徐鸿越抱走的尸身。 徐鸿越死后次日,笑竹为其诊断完,陆绮凝离开官衙之后,南珵又回到了仵作房,他一直想不通一件事,便是为何徐爱卿会抱着卫夕尸体离去,难不成仅是因为卫夕活时可怜,为人操心身后事? 当日下午,徐鸿越便引着百姓到湖心亭,自投罗网,此举不难理解,徐爱卿爱女心切,不愿让女心煎。 南珵的疑患最终解开,他在徐鸿越身上找了一张字条,上面写着:卫夕尸身藏匿文家,愿女利用后,将其好生安葬。 尸身理所当然先落在刑房大人眼中,他拎单脚往后退了一小步,许是怕太子察觉,又神不知鬼不觉挪回来,殊不知南珵早已看在眼中。 杀一个沉稳内敛的刑房大人,还是一个傲娇自大的工房大人他心中落了数。 「柳大人,两年前来此可曾见过尸体?」刑房大人阴阳怪气道了句。 柳常便是工房大人名讳,柳常见那尸身被侍卫打捞上来,他本身就畏惧尸体,吓都吓死了,神色慌张,后退几步倒桥廊另一处,语无伦次,「你你你,你休得胡说,这这这,文家到现在案子都没定论。」 「柳大人瞧好了,此人是文家人?」南珵双手背在身后,转过身来,这柳常哆嗦不直,倒出乎他意料。 卫夕是卫家人,但此人城中鲜少人见,不知倒也实属正常,但若为文家尸身,在湖里泡两年,说不过去,是以理不通。 「太子殿下,臣以为此人是有人故意为之,尸身在湖中两年之久,不会是眼下模样。」刑房大人言之凿凿,相比之下柳常确实不如这人。 「将这尸身带回湖心亭。」南珵朝身后侍卫示意,正好湖心书院这会儿也该下学,用午膳了。 -------------------- 第36章 初泛涟漪8 ========================== 午时的湖心亭褪却喧闹,三两成群的学生相谈申欢,一一朝陆绮凝和柳萧打过招唿,离去。 今儿上午学生就把关于闻谷县水患问题的文章写了出来,陆绮凝并非让学生依着秋闱那样写上两三日。 只半日不到,也只让其集思广益,多写并无大意。 柳萧倚着湖中央水榭里的美人椅,缕缕暖阳照着她身子懒懒,忍不住打了哈欠,手中文章被她翻来覆去的瞧着,「一眨眼便是月余过去。」 之前柳萧也是夫子,书院每隔一两年学生就换一次,虽早就将离合看淡,但心中偶也会觉空落落的。 陆绮凝也坐在美人椅上,只她这头正好是美人椅拐角,她整个身子几乎都倚着身后美人背,腿也有一没一在椅子上平放着,那些文章被她放在腿上,暖橙橙的光在她脸上抚着,温暖惬意。 她悠然一笑,像是春风徐徐,风景自胜来,「再有七八月便是秋闱了。」 柳萧小心翼翼往她这边挪了挪身子,眸光流转,「正好,那时我孩儿都出生了。」说完,她情不自禁又笑了笑。 陆绮凝每过午时,便会睏倦,这会儿正睡意浓呢,被这一声搅得睡意全无,她把腿放到地面,坐的离柳萧近了点,垂眸去瞧柳萧搭在腹上的手,「几个月?」 她和柳萧一见如故,一来二去的也倒没个顾忌。 「两个月。」柳萧笑道,「正好我呢,能陪着学生到秋闱,太子妃您可不能将我遣返家中,最是无聊至极。」 陆绮凝点点头,因女子怀孕便将女子困在家中之事她可做不来,何况处处为着学生思量的夫子,「那过完年,我日日将笑竹带在身侧。」 「成,那我来年给你那女官开例银。」 「那不如你我好好教导学生,多考几个,来弥补江南官职空缺,如何?」 柳萧一听这个,毋庸置疑,她想到了另一层,以至于她看陆绮凝时,眸中喜色裸露明显,打趣儿:「太子妃是担心太子身子吃不消吧。」 太子与太子妃成婚不到俩月,百姓间已将二人感情传到炉火纯青的,南祈最好的姑娘就在柳萧跟前,与太子最为良配,她所言非虚。 「那是自然。」陆绮凝说那话,本没柳萧那层意思,不过既然话以出口,就不悔,顺着对方的话接了句。 太子和她身上担子重都不是一日两日了,若这点担子都扛不住,何以治天下,拱手让人算了。 与其犯得上让别人心疼,不如自己有个健康的身体,指着别人对自己好些,总指望不上的。 百姓无需知晓这些,只需知晓她和太子鹣鲽情深,不会小家不宁便好。 陆绮凝顾着柳萧肚子里的孩子,怕待会撞见卫夕尸身,便让人先回去。 午时末刻,陆绮凝实在是坐不住,让青墨去给她买了点鱼食,她和云笑蹲在湖边上餵了一会儿鱼。 文家宅院里湖心亭相隔甚远,南珵到湖心亭时,陆绮凝才将手从湖水中伸出。 那卫夕的尸身被一路抬过来,南珵莫若不是尸身在路上出什么意外,他早早便骑马过来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陆绮凝一边接过云笑递给她的方帕擦拭手,一边跟南珵同走,卫夕这茬她是知晓的,南珵昨晚跟她透过气儿,装模作样道:「又出什么事了?」 南珵也略表不解,「尚不知。」 这就奇怪了,陆绮凝满脸诧异,借着转过头瞧那具尸体之余,顺带晃到了工、刑两位大人,一位畏手畏脚、遮挡口鼻;一位胸怀坦荡、心静齐平。 「两位大人在江南多年,可知死者是谁?」陆绮凝话像是炎炎夏日里,突降的暴雨倾泻,既令人褪却燥意,也令人措手不及。 一种令对方措不及防的手段,往往出其不意,说到底她尚不知情,只随口一提,毕竟死者若连姓甚名谁都不知,着实难以将人依着祖坟安葬。 加上这是在去往湖心亭院中的路上,人在路上走着,冷不丁被问一句,是来不及思索作答,只有两种,一是人下意识答覆;二是默不作答。 工房柳常大人有个鲜为人知的秘密,就是他是真怕鬼,怕尸身,他一听太子妃问话,屁颠屁颠往前跑了两步,离身后那具被抬着的尸身远点,替自己撇清嫌疑,「两位殿下啊,微臣是真不知此人是谁,此人微臣着实未见过。」 卫朝名声那么大,他的亲弟弟卫夕却不为人知,可笑之极,这样的人也配为哥哥,为朝廷官员。 怎么得,晨起出生不也照样连累卫氏一族被灭族。 相反刑房大人却沉得住气,稳步上前,条理清晰,「此人或许不是城中人。」文家两年前消失不见,尸身若等到眼下,早面目全非,此人尸身显然连皮都尚未泡白,保不齐是顺着他处正巧落在文家那湖中。 「那依两位大人意思,这尸身该当如何向百姓交差。」南珵扭头递了个眼神给两位大人,他为何将这尸身光明正大的从街上抬过,原因就在这儿,他得让百姓知道,这人是他去文家宅院中搜宅,不慎在水中发现一具死尸。 如此百姓心中惶恐,必定更加谨小慎微,夜晚便不会出门,再者他和陆绮凝那些暗卫这些天正好可在城中各大街道防守,以免那背后之人真会杀之百姓。 死者是需登记造册,可以无需家几口,但姓甚必须得知,「总不能随口给不能开口说话的死者,按个文姓,两位大人说呢。」 南程越说得轻快,身后两位大人越不得安生,这两位大人确实不知此人何为,但也心中明清并非文家中人,胡意乱遭,万一致使死者无法下地府,只得飘在这一方天地间,岂不吓死人。 柳常眼睛胡乱瞟着地上,也被自己胡思乱想吓出一身冷汗,他慌乱道:「此人不是文家人,文家人早在两年前就全死了,尸身一个不差。」 他已被自己思忖之事吓得就差屁滚尿流的,顾不得口无遮拦,杨献在一旁虽一双狭长眸子微眯,也未劝阻,此刻若劝,必定连他一同遭殃,还不如将错就错。 「柳,柳大人,你。」杨献后退两步,抬手指着柳常,「文家怎么会一夜全都灭亡,你又如何得知?」 按着六房顺序,工房柳常在刑房杨献前头,此事全权推给一个将疯不疯的人,说出去谁都信。 陆绮凝和南珵一言未发,原来一个当官的这么不经吓,甚至二人还未出手,有人已然招供。 「不,不是的,微臣不知谁杀的文家,那日六房都去了,人就已经死了,文家上下几百口,一人不差。」柳常脸煞白,面颊也不断抽搐着,整个身子在院中一直碎步后退,嘴里不断絮叨着,「一人不差,一人不差。」 「柳大人,文家全部死于非命?」南珵试探性去问,那晚他和陆绮凝在文家听到文家之人死法,是被全部闷死的,这死法也难怪街坊四邻一点动静听不到。 手法娴熟,轻功了得,自然可以做到,但尸身是如何运走的呢?会是在卫朝掩护下吗? 「不,不是死于非命,是有人故意的,人是被闷死的,小到三岁孩童,大到花甲老太太,全部是被闷死的。」 柳常心中很害怕,他朝一旁默不作声的杨献看了眼,吞了吞口水,才跪在陆绮凝和南珵跟前,颤颤巍巍道:「文家出了位大人,文寒灯,会不会就是他杀的。」 陆绮凝心中轻嗤,平声道:「既有猜测,何以等现在,两年前脑子被狗吃了?柳大人,当年你做什么去了,合着朝廷养着你吃白饭?」 连自圆其说都不会,当什么官,趁早卸任回家罢,她真当犀利揪出柳常话中瑕疵。 「文大人我们自会查,但柳大人可要好生找个由头来,毕竟这会儿你还没真疯。」 陆绮凝话音刚落,南珵铺天盖地地问题接憧而至,「为何柳大人当时不讲文家之事好好查探一番,难不成是卫朝压着你,卫朝已然死了,那会儿怎不上报。」 「你一介工房大人,竟心思细腻到文家几口,不知情的还会以为工房大人抢了户房大人琐活儿。」 「人是被闷死的,你亦不是仵作,何况城中百姓可未闻文家人丁被抬去官衙验尸,文家出事,官衙在未知情下,倒挺利索,还知文家人死了,特意带着仵作上门。」 南珵轻嗤一声,笑着道:「柳大人,你说孤该说奖赏官衙差事办得好呢,还是该赏你主动交代呢。」 铺天盖地地话,让柳常彻底瘫坐在地,他就是一时被心中惶恐占了上风,导致他口无遮拦,漏洞百出,那么,那么,他就装疯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疯子的话不可信,对,不可信,柳常瘫坐在地,忽而扯了自己衣裳,忽而仰天大笑,就是不接南珵话茬。 「两位殿下,柳常大人不中用了,看样子是疯病。」隔了好久,杨献煽风点火道。 陆绮凝和南珵这下倒是如出一辙,都看着隐身很久,突然言语之人,心中难免甚觉可笑,这招在之前保主簿时,就用过,竟然还用。 「哦,杨大人毕竟跟柳大人同为官员这么久,怎么刚不替人着急,见人疯了,突然急了,莫不是心虚。」南珵双手抱胸而立,他不是个心软的主,但工、刑两位大人势必得留一个,杀一个,便没把话说绝。 当然,若杨献不会顺坡而下,他不介意两个一起解决。 「微臣不敢,不敢。」杨献默默退到一侧,看着地上正在学驴爬着走的柳常。 陆绮凝眉心蹙了蹙,不以为意道:「阿予记得那『繁华似锦』笑竹那里还剩些。」柳常不是「疯」了吗,她就再推一把。 这柳常充其量算个帮凶,文家如何被灭门,又如何被悄无声息抬出江南城,再问下去也只是不知道,但此人所犯罪恶,足矣灭九族门。 欺上瞒下,知情不言,至于最后一件文寒灯是否真的是幕后兇手,她和南珵自当查探,「既然柳大人自己选死法,柳氏一族就留全尸好了。」 -------------------- 第37章 初泛涟漪9 ========================== 连着下了几日绵细雨,到年跟前儿十日,江南城难得放了晴,城中百姓一连几日,脚底上都跟抹了油似的,直直往花街巷太子别院跑。 一来是这这江南六房早该被查抄,打着朝廷由头,竟做些霍乱百姓之事;二来百姓田地经陆绮凝和南珵从中理清,如数还给了田地主人,这下百姓再也不用给自己田地交租银了。 那卫夕尸身,依着本人活着之言,去了姓氏,也已下葬。 别院自打晨起时大门开着,来着儿的百姓络绎不绝,但分寸自如,绝不踏进院内一步,就在别院外的台阶上坐着交谈,等着这院主子出来。 「之前啊,我老婆子总说世道不公,苍天无眼,朝廷做事如此偏颇,实为人祸,可谁知这太子和太子妃从未因这些话放弃江南城百姓,一如既往的将六房杀了五房,此乃百姓幸之,是我老婆子大错特错。」 说话者是田家婆婆,如今世道明朗,她此番前来就是为自己举止不雅致歉的,她胳膊上挎着一个竹篮,干净的白布盖着,悄悄朝旁边人掀开一角,「这不,年跟前儿,我家中炸了些糖糕、三角,来送些。」 「人活一遭,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咱这上头主子,心明镜似的,都是那官衙中人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田婆婆就放心吧。」田婆婆身侧的大妈,宽慰道。 久而久之一群人坐在别院外的台阶处,开始分享送了什么好东西。 这四五日,陆绮凝和南珵可是真没好好歇着,百姓田产,被那官衙六房收的杂七杂八的,若不是这次那刑房大人杨献主动上缴,怕是还不能够全返还百姓。 而且本就是百姓田产,收上来时被割裂严重,二人又派人重新将那割裂的田产合併一处,这才能还给百姓。 是以太子别院大门被拉开时,巳时一刻,二人一个从春景堂床帐内起身,一个才从地铺上起来,一听外头有百姓在等着,着急忙慌的穿戴梳妆。 尚未年过呢,陆绮凝就觉她自己老了一岁,许是这几日熬的太晚,那柳常九族远比卫朝九族被灭门前让人省心。 派过去的侍卫有的身上还带伤呢,果然啊,卫朝并不得背后主谋欣赏,竟连比他低好几阶的工房柳常都不如。 柳常被餵了『繁花似锦』,而后又被关在官衙牢狱中,等着人自行死亡时,夜晚便有黑衣人想将人救走,只可惜没得逞,那黑衣人也死在官衙。 陆绮凝梳妆好,整个人才清醒无比,白色补服和浅绿色马面,一身清素,将人衬得盛颜秀丽雅致,用南珵心中之言来说,就是衣以人衬。 而南珵的圆领袍依旧是和陆绮凝马面裙色彩一致。 二人相得益彰,一同出了春景堂。 细暇橙黄在院中闪着,柔和无度,将白霜遁于无形。 陆绮凝和南珵出了门,来送东西的百姓也未一拥而上,竟自觉排起长队,一个个将东西交给二人,田婆婆排在最后一个,到她时,她恭恭敬敬给道歉。 「民妇言语无状,散了好些朝廷坏话。」 陆绮凝将手上东西递给婢女,才将弯着腰说话的田婆婆扶起,「忠言逆耳呀,婆婆,朝廷才是那个知错就改善莫大焉者,说来我和吟知还要谢谢婆婆才是。」 犯错乃人之常情,谁都有不顺意之事,知错能改不过是对方愿给你改过自新之时,自当抓着好好改才是。 朝廷未看清江南六房黑心,造就祸事连连,百姓愿给机会改,那便不能再负百姓。 很快便到了午时一刻,家家户户裊裊炊烟,丝丝缕缕,好似即将有神仙飞升那般仙气缭绕。 江南的腊月年味浓郁,跟南祈都城有所出入,这里更注重年前串门,那门前高挂的红灯笼各式各样,在烟气十足的午时,似若隐若现若扑朔,跟花蝴蝶在草丛中一样调皮。 徐鸿越刚死不久,过了头七,这头一年家中小辈亦不能挂红灯笼,好在燕家儿郎燕牧风送了盏琉璃灯来,那边恪寒在学生回家之际也送了盏一模一样的,这会儿两盏全全被挂在门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那琉璃盏上头的琉璃,金线穿梭其中,五彩斑斓的,说是别院外头有七色彩虹也不足为过。 陆绮凝坐在春景堂外的鞦韆上晃荡,她在昭平候府时,院落也有她阿爹给搭的鞦韆,鞦韆自在悠荡,惬意气浓,她已经有好些日子不这么惬意了。 她仿佛又回到了那个坐在昭平候府里的小姑娘模样,抬头阖着双眸,任凭天地间熙熙攘攘,她偏乐得自在。 「吟起敛容盛,知君心灿漫1。」陆绮凝淡声道。 她语调松快,洋洋盈耳,长睫如羽扇,微微颤动,霞面迎光,淡淡有了粉色交织,像芙蓉碧水生,浑然天成。 她当然不是对着空气言谈,她坐在鞦韆晃荡没一会儿,南珵就从侍卫房中命人将他昨晚才将最后一点拼好的玉莲田田摆到后院。 这玉莲如诗如画,雕得栩栩入生,翠绿一片,点缀粉面芙蓉,唯一不足便是这玉莲不足在水面漂浮,只得盛在足够大的木匣子中,用土铺垫几层,纷繁盛开足矣曼妙,令人忽略瑕疵不计。 陆绮凝的鞦韆晃荡戛然而止,她的眼前忽而多了一双手,遮挡她欲睁眼举止,鼻息间那羸弱的果香淡濛濛的,扰她唿吸。 「你是第一人,猜透我心事者,阿予。」南珵俯下身子,在她耳垂畔轻声呢喃,丝毫未顾忌一旁在摆弄玉莲的侍卫。 这诗是这姑娘随口说的,简言意亥,陆书予待他的心思就像这玉莲,虽有日头照着,起了温意,但玉始终凉意占上风,不能心急,却也不能止步不前。 碍着徐爱卿刚逝,他也只能逗逗这姑娘,待来年四五旬,荷田千里之姿,凉玉灼热,凉意褪却。 陆绮凝耳畔温润,霎时硬耳红涨,她躲无可躲,避无可避,「君子坦荡荡,小人长戚戚2。」背了句《论语》出来,给人警醒。 真不经夸,她就不该夸这句。 「阿予花中君子,自然而然为夫就是小人。」南珵随即松开蒙着她杏眸的双手,弯着身子指着左侧摆放整齐的木匣子里的玉莲泛泛。 陆绮凝只道听学生间交谈江南玉莲活灵活现,虽假即真,她一直忙着没时间去城中铺子逛逛,她从鞦韆上起身前,还没往侧转了下身子,奚落一句:「小人难养。」 她旋即起身提裙摆朝玉莲走去,南珵目光顺着这姑娘,嘴角漾笑,心中思忖:家中小人、女子齐活,那自然是小人自养,女子娇养,屈他可以,屈陆书予那不成。 陆绮凝将裙摆提高,蹲下身子,伸手去拨弄芙蓉,那玉雕得薄如纸轻,振振清脆声似风铃,她眸中清亮,惊嘆雕意师傅手艺非凡。 「可是照着花样摆的?」她侧眸,好奇心略重,在她见过的花铺子,或者布坊,皆是有画好的花样,以便客人买回家照着做。 南珵没走几步,垂眸瞧着蹲在地上,眸中正映着他的陆书予,他眸光明净,只映着一位女子,任旁的玉莲清脆拨弦。 「为夫我呢,过目不忘。」那花样他只看一眼,便将其丢在一旁,荷叶田田,自不会照着花样长。 南珵俯着身子,将日头遮去大半,他笑意不减,眉眼中的姑娘落在阴影中,玉貌姣姣,玉簪挽发,粉黛略施,白清红透。 然容颜过盛,妆容淡雅,也难掩十六岁该有的灵俏。 陆绮凝抿了抿唇,「戚」了一声,本是无意之举,转而眸光流转,生了计策,「那百来份学生写的文章,不如你来看?」 自柳萧带着学生併到湖心书院后,书院扩张至两百来人,文章之多,她和柳萧一人百来份,学生过完元宵节才陆续回书院,左右文章是不着急瞧的。 言之轮迴,有过目不忘之人愿给看的话,也不是不能着急。 「那我去床上睡。」南珵双手背在身后,直起身子,直截了当,他搬来春景堂有些时日,一直遵着这姑娘意愿睡地上,这么好的机会何不试试成不成,又不会缺点什么。 南珵起身,那被他掩之身后的光照便像洪水勐兽似的在陆绮凝脸上雀跃,她笑颜软语的脸霎时没了表情。 她从地上起身,跟南珵面对面站着,「不成,你不能睡床。」随后,她欲离开之余,甩了句,「不愿意就算了。」 「诶,愿意愿意。」陆绮凝擦身而过之际,南珵顺势握住她的手腕,随即道。 这玩笑他日后再也不敢开了,差点这姑娘又要因为他言语无状生气,气大伤身,不好不好。 南珵将人手腕拉着,另只手搭过这姑娘肩头,轻笑道:「不就百来份嘛,为夫全包了,怎么样。」 陆绮凝确知晓南珵喜欢她不假,但她又没生气,而且她对这人的喜欢尚浅,怎能与人同床共枕呢。 南珵提了要求,她也提了,若她答应让人帮她阅文章,她不就要跟人同床共枕嘛,不成不成,「我自己可以。」 -------------------- 侍卫:我真磕你俩 注释:1自己编的,意思一个人吟唱君主正容严肃,另一人却知君心灿烂光彩。这里代指百姓吟唱南珵处事严谨,处处为民思考,陆绮凝却知南珵为百姓做好事,心中很是喜悦,百姓和陆绮凝合二为一,乃吟知。 2出处《论语·述而》 第38章 初泛涟漪10 =========================== 陆绮凝眸中真挚明亮,她那时表明心意,只是她知晓自己已经对南珵或多或少有了心思,她也不想让俩人之间存不必要的误会,才选择敞开心扉,自明说以来,她还未觉着二人能清醒着同榻而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她想收回刚她提的事,成吗。 「不成。」南珵掀开挂在门上的绣帘,和陆绮凝一同进到书房内,他拒绝得不拖泥带水,他的妻子为人师表,兢兢业业,他这做郎君的,自也得在背后辅助好才是,学生的文章百来份,若陆书予一人看,这年当真过得不痛快。 他还想带着人好好去该赏玩之地赏玩一番呢。 陆绮凝满脸吃惊看南珵,直直问道:「那你岂不是要和我同床睡?」她还不想。 南珵低声轻笑,抬手在陆书予额前那颗不大明显的痣上抚过,这姑娘心思倒浅,一点都不带深思的,换言之他真心脏啊,居然提了那样的要求,让这姑娘以为他真强人所难。 可不就是会令人遐想,「阿予,总会心甘情愿的,我也会等到那一日。」南珵把人摁坐在书案上,他俯下身子,双手搭在这姑娘肩上,盯着这姑娘疑惑的眼神。 他一定会让陆书予好好喜欢上他的。 南珵眸底情丝涌动,盈盈情意潋滟眼内,不加掩饰,他眸中映着的姑娘情窦初开,长睫半落,随意从书案上拿起一篇学生写的文章来看。 南珵将支撑在陆书予身侧的手抬起,去托着这姑娘的脸颊,「陆书予,你不能。」他一时不知自己莫名的情绪哪里来,『陆书予,你不能表了白,就把人丢一边』这话,也只被他说了过半。 明明陆书予刚表明心意不久,明明他打算温水煮青蛙,让这姑娘喜欢他,但是他刚瞧着陆书予压根都没瞧他,莫名情绪涌在心上,他想让人也瞧他,简直是自相矛盾。 陆绮凝正打算看看学生写的文章,她的脑袋就被南珵托着抬起,眼前人清隽的五官近在咫尺,屋内烧了炭火,温煦十足,她还是比较怕冷。 这倒令她费解,成婚以来,这是第一次陆绮凝好好打量眼前人,长相隽秀,廊芜下光朱逐渐高抬,顺着支摘窗一跃进书房内,光照虽全数落在南珵后背,依旧挡不住他眉星熠熠,黑眸光彩湛湛,薄春欲张,却迟迟未言。 跟她八岁那年,在汀兰水榭见过的太子殿下判若两人,那时的太子虽淡淡朝她颔首,是以礼貌,却难挡淡漠疏离,她不是个沉闷的人,自然也从别家姑娘口中听过点点太子之事,不过都是赞赏太子如何勤勉,从未听过人性情何如。 陆绮凝脸颊被托着,眼神打飘去看支摘窗周遭散着的五彩光斑,她虽不已色物人,但一直盯着有着极漂亮眼睛的人看,难免也会出神,何况她在昭平侯府时,每小时候当她阿爹阿娘不对劲,就有婢女将她抱走。 后来她大点,也还是会被婢女请走,她长大自是知晓当中弯弯绕,但弯弯绕如何来的她不甚懂,以至于眼下她亦瞧不懂南珵究竟想做什么。 「你做什么?」陆绮凝见这人一手拉她,一手去拎边上的那把梨木圈椅。 南珵怕这姑娘仰头瞧他脖颈会不舒服,他拉着这姑娘,怕她换地方坐着,另只手去够那把椅子,拎到陆书予跟前,他坐了下来,这样便是陆绮凝平视她。 「怕你脖颈累着。」 陆绮凝试探性问,「你是有话说?」不能怪她有这疑惑,这人从进来让她坐在书案上,迟迟盯着她不言语,欲说未说的,到现在这样,应该就是有话同她讲罢。 「没话找话算吗?」南珵理直气壮,却又散漫有度,一时间很难让人分辨是发自肺腑还是漫不经心。 他自然不是真的没话找话,而是他觉着陆书予不重视他,内心不舒服罢了,说到底还是他想要的过多,想要这姑娘重视他,南珵自己都觉自己贪得无厌,他又捨不得去逼陆书予这么做,只得谎意隐着,自己藏心里。 陆绮凝疑惑几眼,这人此前不挺能说嘛,她歪头去看南珵半落的眸子,小声嘟囔句:「为什么没话找话,你不挺能说嘛。」 她不懂一个话多之人为何会沦落到没话找话地步,是不开心吗? 陆绮凝就简单的问候了句,落在南珵耳中,却跟小绵羊似的,缠绵悱恻,以他目光驻足,这姑娘是手撑着书案,弯下点身子来瞧他,他只要稍微往前倾一下身子,便能够上这姑娘香软嫣红的朱唇。 南珵舌尖轻抵牙间,略微往前探了探身子,柔声道:「因为我想亲你。」没有想之前那般直接吻上去,他眼神拉扯如丝,二人虽鼻尖碰鼻尖,但却没再进一步,这次这姑娘不同意那就下次,他等得起。 「那你亲罢。」陆绮凝尾音上扬,欢快轻灵,好似铃铛轻轻撞了一下,如烟似幻,迷人心智。 她好像不排斥南珵吻她,从那日在昭兰寺蜻蜓点水。 南珵眸中略微闪过惊奇,不过须臾,薄唇碰嫣红,如磨如琢如斯,身后万籁俱生,只有中间炭盆里时不时蹦响声,窗外寒风嘶鸣,敲碎万线织起的金缕衣。 屋内氤氲气息交错,陆绮凝那抻在书案上的手被南珵的手勾带着,去够这人腰际,她另只拿着学生文章的手,也被南珵一指一指掰开,直到她双手都被带着放到这人腰际,那文章飘落在地。 南珵一步步教这姑娘将手放置他腰际,他嘴角漾起笑意,过了一会儿功夫,他才意味深长道:「陆书予,我喜欢你,我等你慢慢喜欢我,不着急。」 陆绮凝小脸泛了粉,她还未喘几口气儿呢,眼前男子这话令她不由皱了皱眉,这话怎得听着怪怪的。 这人从进书房举动就怪怪的,「好。」这种事她贊成南珵所言,本就不是一蹴而就之事,细水长流才是夫妻之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南珵趁陆绮凝未防备,将人打横抱起,这姑娘的双手下意识就勾上他脖颈,他把人放到书案后的那把与他一摸一样的梨木圈椅上后,他欲起身时,这姑娘搂着他脖颈的手还没松开,「为夫把椅子拎过来。」 陆绮凝楞了楞,迅速将手抽回,若无其事地理了理自己两个袖口,才品出南珵话中之意,好像是她不愿意将人放开,依依不捨似的,言语中带了明显的傲娇,「明明就是你非要抱我。」 本来她也是能好好走过来的,若不是她走神一瞬,便不会落了这人道。 南珵将自己的那把椅子放在陆绮凝身侧,他一手肘撑着书案边沿,嘴角噙笑,懒懒道:「你出生时我便抱过了,那会阿予哭可厉害了,我一抱就不哭了。」 他说得自豪,那时他要是知晓日后被他抱在襁褓里的姑娘会是他日后放心尖上之人,他毕定日日夜夜将这姑娘拉扯大,那样他和陆书予就成了两小无猜,青梅竹马之情。 「谁在襁褓不哭,那定是我哭够了,正好你抱着我哭累了,在休息。」陆绮凝言辞凿凿,襁褓婴儿若不哭才是有问题。 她儿时压根不认生,几乎是谁抱也不哭,还呵呵笑给人看,况且又不止南吟知一人抱过。 南珵将那张掉落在地的文章捡起,铺在书案面上,细看,「你我夫妻,心意相通。」 陆绮凝散散倚着圈椅背,脑海中冒出一句,「你心仪我那么久,累吗?」她难以想像她四岁便被人惦记上,更难以去想一个人将另一个人放心上小十六年之久。 她惯爱听戏的,有戏吟唱两小无猜,日共嬉戏;也有戏诉百年同船渡;却无戏吟得心中相思疾苦,无药石可医。 她这视线落瞧不见眼前人表情何如,只看得到这人墨发如青丝三千,垂落身后,也有青丝飘然,落在她衣袖上。 「阿予也喜欢我啊,自然就不苦。」南珵没避重就轻,夫子谆谆教诲,便是真诚待人,这姑娘既然问了,心中有谱自然,不然何知言口。 世间单相思最磨人,但他这么久的相思意,到最后换与人长相爱相守,便是美事一桩。 对,美事一桩,一厢情愿换两厢心心相印。 陆绮凝身子前倾,拿了那叠文章最上面那张,随口一说,「北冥儿郎我尚未瞧过,万一呢。」 话本里说,人活一世,应当及时行乐,世上夫妻至亲至疏,皆在朝夕,无人知晓明日事态,来时路或被遗忘,但未来路却清晰明了。 她不是不信天下夫妻不可白首,而是不寄希望于情爱上,她会是君王,会是北冥百姓依仗,会是千千万万小家凝聚。 南珵视线从文章字里行间挪到陆书予脸上,神色柔和,这姑娘不是一个会被情爱羁绊之人,但不代表不会有郎君陪伴。 能用最小牺牲换取最大利益,是为君王所必须知晓的,他是南祈太子,不管是北冥还是南祈,论身份无比他更高贵男子出身,若他放弃太子位,与陆绮凝这个未来北冥君王而言,少了威胁,况且这个威胁是日思夜想这姑娘的。 「你不会喜欢旁人的,北冥君王必会择婿,以定民心,南祈太子主动请缨,我想天底下无人比得过我。」 -------------------- 第39章 冬水初融1 ========================== 陆绮凝装作若无其事地提笔,却走心道:「你和他们不一样,我心眼小。」自也只能有一人,后头这话她便留在心中。 那不远处炭盆中的火星子蹦到盆外,橘黄色的光在地面上,冷热调换,那火星子瞬间熄灭。 南珵眸中闪过净亮,他惬意露笑,语调又如那般慵懒,「喜欢就喜欢啊,我也喜欢你。」 随后目光瞥到这姑娘嫣红朱唇,自打这姑娘说他可以亲之后,他便不想忍着了。 陆绮凝刚从那磨好的砚台中润了润毛笔,一听南珵这不着调的话,她耳根子就红透了,气势未弱分毫,「南吟知,你,小人!」 「小人好养活。」南珵漫不经心道。 陆绮凝「咦」一声,给人纠正措辞,「为何。」 她听着的都是小人难养,从未听过这等言论,小人何来好养? 南珵展颜一笑,替这姑娘将被他弄乱的髮丝顺了顺,「因为小人是我啊。」 陆绮凝拧眉,小人难道也分人? 南珵见陆书予面上还是不解,换了种直白言语,「我是谁?」 「南珵。」陆绮凝愈发不解,为何人突然问这个,只管如实答。 「世上几人唤这名字。」南珵又问。 陆绮凝思绪捋顺,她拧巴处竟在这儿,她刚犯了轴,此小人非彼小人也,振振有词道:「是你南吟知好养活,不是小人好养活,天下小人若都同你无二,何来小人哉。」 言完,她提笔在学生文章上改之,她看的这文章是学生秦蓁的,就那个一开始问她若朝廷无依据可随意杀明之有罪者吗? 她对秦蓁印象非浅,此人虽蒲柳之姿,确有松柏之质。 「天灾难臆,百姓喜闻乐见固之,实乃幸然。然低洼之势,难自保,地势高抬已晚,改多修地下水渠,或行。」 这事儿陆绮凝和南珵在都城中,不是没思虑过,是处方法,却难保出差错,水渠修通山川河流,倘若倒灌,与本就无优势的闻谷县而言雪上加霜。 「是否有法子,让修渠之法畅行,且不被倒灌。」陆绮凝若有所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朝堂上百官也道阻与此,无可奈何。 臣子居庙堂之高远,多心细如髮,少莽撞无举,是以局限,不敢拿百姓做赌注,稍有不慎,官员掉高帽是小,百姓丧命乃大。 百姓乃一朝存亡之根本,铤而走险后果不堪灾重。 南珵静坐陆绮凝身侧,世上何来两全,不过是避重就轻。 「自然有法子,是我们尚未思虑到。」南珵道。 身处都城繁华锦地,很难亲歷百事,一朝朝臣各司其职,空暇时琐事层出不穷,身处位阶不一,难窥民心。 多时纸上谈兵。 不过世上事,三人行必有我师焉1,虚心讨学,谦逊做人。 很快二人翻阅文章声犹如细雨娟娟,细腻入微,时不时陆绮凝和南珵交谈两声,只到二人阅到最后一篇文章,令二人眸中闪过喜色。 「学生原盈生长之地,家中阶高,院落低,院中修水渠排雨水于街,街渠汇川流,但虑闻谷县地势低洼,水渠易建不易推,筑坝势必在行。」 「雨沛渠引坝内,其中水位不过出渠水,便可缓解倒灌汹涌。」 陆绮凝开雾睹天,「原盈称说,她不属于这里,来自很遥远之地,那里同我们这般无二,男女同站百兴盛。」 南珵对原盈印象尚停留在那日江家嫁女,忽而退婚之日,而今此人文章点了他和陆书予二人,乃南祈之幸。 「男女同站百兴盛。」他将此话重复念叨一遍,「百兴盛,天下百姓喜闻乐见,我只愿你与天下皆盛。」 日头高悬一线,天地赤黄阴凉参半,二人坐了半晌,才将这百来份白纸黑字阅完。 陆绮凝倚坐梨木圈椅,伸懒腰功夫,南珵双手穿过她纤腰,使劲将她抱着站起。 「你做甚?」陆绮凝一会儿垂眸看看这人搂着自己腰的手,一会又抬眸瞧瞧这人那装无辜的眼眸。 「抱你。」南珵俯身将自己下巴抵在陆绮凝肩头,正好这样陆书予的下巴也搭在他的肩头,他双手松开这姑娘腰际,去拉陆书予双手搭在他自己后腰。 光朱温意浅,那顺着支摘窗轻跃进书房里的金线,被炙热旺盛的炭火灼烧,鎏金华彩,将地面影子绘声绘色描着,如此这般,倒真的像二人相拥,形影不离。 「南吟知,你想让我抱你?」陆绮凝把下巴从南珵肩头挪开,去盯着这人双眸,这下换她眼神无辜,清澈见底。 若单想抱她,大可不必将她的手放在这人腰际。 「那你喜欢抱我吗?」南珵反问了个问题。 陆绮凝如实道:「谈不上喜欢,也谈不上不喜欢,不知道。」她说不上来,之前她就瞧过一次她母亲嫁妆箱拢里那册子,后来再也没看过。 本没太多印象留着,刚二人亲时,南珵拉她手去搂南珵腰际,她便不理解为何这般,刚才南珵再拉她手,她脑海里陡然闪过一瞬那册子上所情所景『,情难自盛,自觉攀升』。 但她未有此感,也不知自己是否愿意。 南珵却将陆书予紧搂着,温润轻捻在这姑娘耳畔道:「那我抱你。」他和陆书予谁抱谁不是抱呢。 「那你占我便宜。」陆绮凝温语在南珵脖颈处散开,令他喉结滚动一瞬。 陆绮凝不知,接着道了句:「你得等我同意。」 「同意了,那就不叫占便宜了。」南珵停顿了下,「那叫名正言顺。」 陆绮凝心中泛疑,既然不名正言顺,那不就是,「你喜欢偷鸡摸狗。」她甚是惊讶,这人不是都城君子吗。 南珵轻笑,「那也不是不行,晚上出门吗。」 「……」 「别快言俏语了。」陆绮凝一时听不下去,尤其是在她耳畔呢喃,连忙将人往后推了推。 檐廊上的梨花挂落被照得素雅洁净的,倒不像只是冬日里暖阳依旧,更似缤纷四季常扣人心扉。 侍卫墨白立于书房外,双手放置腹前,「殿下,午膳好了。」直到里头人回应,他才转身离去。 陆绮凝和南珵都没那么大的规矩,再者言这里不是都城,也无需守着规矩过日子,下人每月闲暇时,便也能从从晴云那里多支几两银子,去逛逛这江南城。 这时,别院中只留着该今儿差事办妥的侍卫婢女,其余一应上街去了。 春景堂外那桌上,待陆绮凝和南珵从书房出来时,正好最后一道菜齐活。 「阿予午时过,可有何打算?」南珵给陆绮凝盛了碗牛尾汤。 无事殷勤献,好人心不实,陆绮凝长睫微阖,「出门赏玩。」来江南少说月余,闲暇日难寻,赏玩所到之处少之甚少。 「那昭钰郡主可需登楼台者作陪?」南珵给这姑娘夹完菜,将筷子稳放在盘碟上,故作含蓄道。 他脑海中浮起他心中暗忖之言:『独坐楼台无近水之心的才是陆书予,他偏要稳步登阶,与佳人共赏雅月』。 他便是那个登楼台之人。 「登楼?」登什么楼,陆绮凝未反应过来,旋即身旁这人未给她思虑空隙道。 「你的心楼。」 陆绮凝语塞,她抿了抿唇,随后才说:「上楼了,之后呢。」换而言之她要做什么。 登上楼台作何,她夹了块肉,慢条斯理吃着。 南珵万千思虑,「我自愿上楼,无需夫人做什么,我就在这儿,一直都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这『夫人』陆绮凝倒是不陌生,她阿爹也这么唤她阿娘,只限于夫妻,府上下人和外人一律称她阿娘为郡主,女子不以郎君夫人名头为贵,但夫妻二人间如此,乃情趣。 她乍一听,不甚自在,略微缓和,「楼颱风景甚好,共赏实乃风雅诗。」 楼颱风景无趣,他也能下楼台将风景雅致一番,再上楼台陪这佳人同赏,但这佳人就该楼台高坐,别染无趣。 「夫人,闻江南有高楼台,可观江南城,瞧瞧去?」南珵并不是试探性问,他足够了解这姑娘,灵俏之极,好吃好喝好玩陆书予都不会错过,他也早早命人前去这楼台处付银钱,今儿他将这楼台一整日都租下来,只他和陆书予二人。 无风晴日,那被冷落在院中的玉荷田田突兀地在这一方天地贺舞着,旋律跌宕起伏,像在嬉笑。 「成,本郡主午憩后打扮一二,必不会令小郎君心意灰冷。」陆绮凝吃好,起身后来到南珵身边,她垂首,他抬眸,她像个收下男儿郎邀约的小娘子,拍拍人的肩头。 南珵衣衫肩头那绣着跟陆绮凝一样绒花图案的纹样在这小娘子手心下铺开,皱平不过须臾,竟像重新开来的花儿,香甜扑鼻。 「小郎君多谢郡主赏脸。」南珵顺意而言,这姑娘如此说,他便奉陪到底。 陆绮凝未着急回春景堂,她双手往南珵双腿上一抻,俯身弯腰在人耳畔处呢喃,「那本郡主希望小郎君可以备一些吃的,喝的,毕竟雅景慢赏,细磨洋工。」 她话落起身离去,谁让南珵在书房里一直在她耳畔轻呢,也该换换。 南珵怔神一瞬,旋即展颜笑着,那悄悄红了的耳梢逐渐蔓延到他耳垂。 -------------------- 注释:1出处:孔子《论语·述而》 第40章 冬水初融2 ========================== 『近水楼台』约四五丈高,在江南城中间,周遭护城河水在此交汇成景观,取约近水,可听曲水流觞,清脆悠扬。 四面桥廊畅行,夏季若驻足,必定是铜板为圆,芙蓉盛貌,千古绝唱。 今儿这楼台空无一人,这楼台乃燕家私人所属,被人包场,自不得旁的人上来,不过那桥廊男女依旧如盛,络绎不绝。 吟词赋诗,江南才女才子最不缺风雅,这随意成章的诗更是层出不穷。 「碧水映楼台,妙人何来哉1。」说这话者,是华家独女华筠,也是这江南排的上号的富贵家。 她轻倚着桥栏,和对面桥栏倚着的另一位姑娘交谈,笑得满面春风。 这另一位姑娘自不是旁人,而是陆绮凝身边刚来的姚钦,姚钦谎称自外地来江南城经商,华筠管着华家田面铺子,二人一来二去的便熟络起来。 「河畔芙蓉娇,何惧霜寒来2。」姚钦抬眸瞧了眼高楼台,帷幔张扬,不加约束,张口而来。 华筠本想尽地主之谊,将人带来此『近水楼台』的,没成想这楼台不知被谁租了整日去,姚钦倒是个随心所欲的,选了桥廊这里闲谈。 这楼台隐秘性做得极好,凡被人租去,旁的人来问一律只拒绝,绝不多言,那最高处华贵刺绣帷幔翩舞,几乎将整个楼台内遮挡掩饰。 陆绮凝和南珵未从桥廊上过,而是择近水楼台僻静后门而入,二人踏阶而上,身置楼台,帷幔飘飘欲仙,金光与帷幔那刺绣上走的金线交汇,将此处照得闪闪亮光,好似神仙亲下凡尘般。 楼台内黄梨花木桌椅只摆着二人位子,桌面茶点一应俱全。 面面俱到,不露一点瑕疵。 陆绮凝顺着帷幔往下瞧,那河水缓流行,鱼儿畅其中,令她松快多许。 今儿午膳后,她和南珵刚想午憩,都城派人来信儿,言派去闻谷郡县查探的探子禀,文寒灯大人自上任便兢兢业业,凡他力所能及之事从不假手于人,与民为乐,为官清廉。 此外那江南城文家一事,文寒灯亲笔:三年前,江南归南祈朝,碍微臣已上任闻谷郡衙,不得抽身亲贺,无文家与母亲,何以现在他,特写信归家,随书《寒灯论》一册,望家中小辈唯可畅心自我,勿念。 两年前文家不幸遇害,唯微臣同母亲倖免于难,心绞痛扉,那时闻谷郡衙琐事缠身,抽离不得,待有休日,微臣携母归家,不见文家尸骨,江南官衙也不知情,微臣尚无从查起,匆匆归闻谷,只建了衣冠冢于闻谷郊地。 陆绮凝和南珵看完信,也没了睡意,直接乘马车来这儿。 陆绮凝手抻着楼台一侧朱红栏杆,抿了抿唇,她想起午膳时,南珵言她是楼台,此话好解,「近水楼台,近水之心。」 近水楼台如这冬日寒风,即便冷冽倒灌,也不会挪地儿离河水近步,此叫楼台无近水之心。 楼台若有近水之心,即使寒风唿啸绵延,河水冰封千里,楼台依旧会映照其中,为河水铺色无度。 「也不知今晚月亮如何。」南珵抬眸隔着帷幔一丝不苟注视着苍穹,将其看遍,也未找到九天弦月影子。 帷幔巧妙,里头之人赏外无阻,外头人瞧里虚无。 佳人在侧,近水楼台,共赏雅月,便是南珵心之所向。 陆绮凝未同南珵讲过,赏玩不谈琐事,倒像是二人心照不宣之举。 「月亮常有人常在,小郎君别忧思过度,那样老得更快。」陆绮凝微提着裙摆往那黄梨花木椅子上坐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她未同南珵成婚前,也未思虑过同何男子余生相随,只道随后事随后忧,眼前大事当解之。 噢对,陆绮凝那刚拿起的糕点悬置空中,绕她又想起一桩事,当时她未见边岸国王子边寒恪时,她和南珵在别院中论谈,这人偏要言边寒恪如羊驼无二。 「你之前是在吃醋罢,吃学生边寒恪的醋。」陆绮凝将那糕点放在自己跟前的小碟里。 近水楼台的小二将楼台中两把椅子摆放在一起,南珵直接将陆绮凝跟前小碟里的糕点塞嘴里,随后他又给这姑娘拿了块新的。 幸亏他只咬了一点糕点在嘴里,直爽道:「可不,那时满院醋意,都快赶上卖醋铺子了。」话里话外皆委屈万分。 陆绮凝转头,「要不你哭一个,我给你擦泪水。」她亦不知如何去哄人,她委屈意浓都是在她阿爹阿娘怀里哭一通,就好了。 南珵低声笑着,「你亲我也成。」 陆绮凝对南珵只见得是初泛涟漪,未见多深,虽是如此,她得为自己在昭兰寺之举负责,不再让人心思扑空,一个吻而已,于她而言不算什么。 她往前探身子正打算站起一点去够南珵时,南珵将她身子轻摁着,他低头吻她。 刚南珵品尝过的糕点甜人心扉,此刻也在这姑娘嫣红畔柔软清甜。 仅浅尝辄止,南珵也心满意足。 陆绮凝长睫阖动,不解道:「亲了,然后呢。」 「然后我不委屈了。」南珵从袖口拿出一支簪子,将这姑娘玉簪取下,亲自给人换了簪。 也是只玉簪,玉养人,男女皆喜玉,玉簪玉冠更是深受人喜爱。 不过他这支玉簪是他在宫外开府那年,寻都城巧匠授他方法,他亲打造的玉兰玉簪,一直想给这姑娘亲手簪上。 银花雪玉净洗天地,景落眼中无可更替。 陆绮凝抿了抿唇,思索再三,「真不委屈了?」那还真好哄的,不像她,仗着阿爹阿娘宠爱,一受委屈整晚想跟阿娘睡,结果每次都被她阿爹撵出来,她更委屈了。 「后来我在湖心书院看到边寒恪,我还真挺欣赏的,胆量十足,竟敢直接找阿予当夫子。」南珵语重心长还将陆书予夸赞一番,他提着茶水给陆绮凝倒了杯加槐蜜的茶水。 「年轻气盛,我也挺欣赏的。」陆绮凝不过随口言辞,她端着茶盏喝了两口,放下茶盏时,南珵将茶盖轻扣在她茶盏口,陆绮凝满腹疑云,手指在茶盏壁外探了探,「茶水不凉啊。」而且她刚还喝了,为何盖上盖子。 南珵双手托着这姑娘双肩,问了个他之前未当回事的问题,「在你心里,夫妻差岁数几许最适。」 他想若这姑娘介意他岁数大,那陆书予喜欢多少岁的,他就改成多少岁。 陆绮凝不假思索,「不知道。」她不懂这人为何突然问她这个,她哪能替天下夫妻做这事儿主,就像她阿爹阿娘同龄,也过的惬意呀。 这问题好似无边无际的川流,让人哑口无言。 「那你呢,喜欢同龄人吗?」南珵后知后觉他问题不对头,易让这姑娘有分歧。 「南吟知,我喜欢的不是你吗,我为何要去喜欢同龄人啊,你是不是在忧虑什么。」陆绮凝都有些瞧不懂南珵想说什么,是像戏园里唱尽夫妻间患得患失吗。 南珵抻在这姑娘肩头上的双手微微蛐卷,眼眸半落,未敢看这姑娘,底气不足道:「忧虑年龄。」 也真奇了怪,他之前明明所思皆是只差四岁而已,如今竟有些害怕这四岁差距。 陆绮凝怔神,恍然想起眼前这姣如月明的男子,竟会为了她之前说的那句『为老不尊』扎心间到此,「那时你我不过萍水夫妻,你越举,我言语无状,你我尚能相安无事,年龄一说,不足牵制你我。」 她不是一个朝后看的人,但她亦知若想夫妻至亲,必定有事当解,才可如此。 陆绮凝歪头,将自己映入南珵眼帘,她弯眼一笑,迎面微风轻拂,扰乱南珵身后青丝,搅他心神。 近水楼台愈发近了,近到楼台触碰到河水冰凉,依旧未缩回身子;河水被寒风侵蚀,依旧想给楼台温暖庇护。 「扰忧心事,是否解了。」陆绮凝言语所述之意是问一下南珵心事是否能释然,然南珵差了思绪。 他所想是这姑娘拿自己的吻来换他心中扰忧之事,他怎捨得啊,不过是心中所嘆,未同这姑娘生在同年,生虽逢道,却不逢时,有所遗憾罢了。 「解了,不说这个了,景还未赏呢。」南珵拉着这姑娘手起身。 天色渐霞交织,从近水楼台远观,五彩绚丽的晚霞像给偌大的江南城披上层缤纷衣裳,余霞成旖。 陆绮凝俯瞰江南城,青砖白墙错落有致,如数浸在这『衣裳』中,青石板街马蹄声阵阵,好一幅江南美景图,若画成拿去给学生鑑赏不错。 「本来约郡主赏景的,这下天都要黑了。」南珵颇觉遗憾,白日景还是可观的,虽说夜晚景也不错,但冬日夜晚漫长寒凉,他可不想陆书予再生病。 他偏头瞧这姑娘眉睫低垂,像是在看什么新奇玩意,忽而听陆书予声音如着帷幔似的飘起。 「正好赏夜景。」陆绮凝抬眸,嫣然一笑,「想作画吗?霞落江南,五彩衣裳,毕将成小郎君佳作。」 她之前那副在绒林里的亭内作得画,自拿回别院后,就丢在一旁,到现在都未画完,山水为画,轻而易举,但这晚霞庭院,于她难度非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 陆绮凝:要真是情敌,恐怕是不能欣赏边寒恪。 注释:1编的,后半句就是有才华的女子和男子什么时候来。 2编的,河畔女子花容月貌,丝毫不畏惧寒霜到来。 第41章 冬水初融3 ========================== 云边画卷温文尔雅,如焰逐层,逐渐没落于天角。 「想做画吗?霞落江南,五彩衣裳,毕将成小郎君佳作。」 这话在南珵脑海中萦绕不休,他手揽着陆书予腰际,大拇指在这姑娘衣衫上摩挲,「想。」这姑娘想看,他便有时间作画。 「那学生可有福了。」陆绮凝替她那来年回来接着求学的学生心意满足道。 都城人人皆城,当今太子才貌相当,争着抢着去画舫求买太子名画,就在几年前太子唯一流到画舫中的山水画,被不知名人士一买而走,人人羡慕至极。 都城画舫是鑑赏圣地,也不是凭财大气粗就能买得,不翼而飞后也有人传买画人多半也是为珍藏太子真迹所为,谁知那画竟落在她陆绮凝家中,这上苍真是造化弄人啊。 天公不作美,霞彩没落于山,寒风凛冽而至,雨沫子捎至而来,南珵身子往陆绮凝那边靠了靠,将人搂在怀中,「讨夫人欢心,我之荣幸。」 陆绮凝待他不薄,几年前徐鸿越将他画买回家中,几年后他入了那画现在主人的心间,「回别院罢,我作画给你。」 * 密如银针的绵雨打着踏青石板神色匆匆的行人油纸伞,弦乐匆忙,丝毫未给人准备,那一早支着摊卖过年物什的摊主,一边声一边怪这鬼天气,一整日晴空无云的,临了说下就下,怪哉。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乘马车刚到太子别院门口,便有侍卫上前给二人撑伞,不过那伞最终却到了先下马车的南珵手中,他将陆绮凝揽过,二人撑同把伞。 二人一前一后进了春景堂,身上凉寒气开始无影无踪,陆绮凝身上一点雨水都没有,只鞋面被捎了几滴雨沫子。 而南珵几乎整个一侧肩膀全淋了个透。 南珵像先让陆绮凝去沐浴,陆绮凝见人衣衫湿去一半,也不愿先去,二人推搡半晌,最终陆绮凝先洗的。 她沐浴完出来,周遭黄灿灿的烛火将她拢在明亮里,像颗夜明珠,璀璨熠熠,尤其这姑娘身上着了件黄色补服和孔雀蓝马面,补服圆领上一圈的珍珠镶嵌和衣襟前绣着的俏兔子,愈发被这姑娘衬着有了灵性。 南珵早在这姑娘刚去沐浴时,便吩咐白羽将书房中的那张书案搬到春景堂里,这样他便可以在此作画,陆书予窸窸窣窣声响从浴室传出,他这画作的七散八落的。 直到这姑娘从浴室出来,他侧抬眸便瞧见陆书予一熘烟倚坐在贵妃榻上,那浴室里收拾声音更大了些,他也听不见了。 陆绮凝见人一直瞧她,她吩咐晴云给拿来铜镜,她刚沐浴完,红扑扑地脸颊落在铜镜中,跟那红了天角的晚霞似的。 今儿外头冷透身,她水稍稍比往常热了些,坐在浴桶里,还差点睡着,怪不得人一直盯她看。 不过陆绮凝照了铜镜功夫,南珵来她身侧坐下,堵了她下榻的路,她是蜷腿散散倚着贵妃榻引枕,离她脚不远处是个梨木矮桌,晴云刚把那铜镜摆放回妆奁台上,就瞧着太子将她家姑娘围在贵妃榻上,她默默退回浴室,吩咐里头的人收拾好了,就出去。 「晴云将水都备好了,你不去沐浴吗?」陆绮凝明眼看着她的婢女将一切备妥当,屋内虽说炭火足,可也经不得一直晾着。 南珵从这姑娘进浴室开始,他的心思飘然,早不在作画上了,他坐在贵妃榻边缘,将这姑娘一举一动收在眼底,尤其是这姑娘额发前那颗浅褐痣,在此刻也勾他心弦,他低吟道:「画年后再给你。」 说完,他起身进了浴室。 比起山水丹青,她所想要的丹青彩绘江南霞景,难了好几层,颇需时日,她不着急,学生得过了上元节才来。 不过她倒是好奇南珵刚画了多少,她起身去书案边上,双手背在身后去够她乌髮发尖,并将乌髮打了两个结,她却没看出南珵这画中是什么。 庭院不像庭院,晚霞不像晚霞,陆绮凝不自觉地俯下身子仔细欣赏,这怎么像亭亭玉立的少女穿着五彩霞衣,她心中思量。 这难道就是画师风派,跟徐鸿越教她的完全不同。 陆绮凝抿了抿唇,将压着澄心堂纸的镇尺重新给人放回原位,便回床上躺下睡觉,若不是碍于春景堂内多了个男子,她这外衫沐浴完是直接挂在浴室里头四面屏风上的,何至于再穿新的出来走动,若非她睡相不好,何连衣衫都不褪却。 她前脚躺下,后脚南珵便穿着中衣中裤从浴室出来,这人自彻底搬到春景堂的地上睡,每次沐浴完都这般,合着就她扭捏。 南珵不习惯婢女侍奉左右,他自搬过来一切自理,侍卫想进春景堂的门都没有,他从浴室出来时,这姑娘掀着床上帷幔四下打量他。 「是还不困吗?」刚沐浴完,他声音便如溪水幽幽,悠闲略轻。 陆绮凝沐浴向来两刻钟左右,三番四次续水惬意,一来二去的这会已戌时末,何况沐浴时她还阖眼假寐一会儿,这会儿还不困,「不困。」 「对了,你以后能不能穿个外衫睡。」她尽量说的婉转些,这事儿是她自己扭捏在先,还想让别人同她无二,实在是强人所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虽说的委婉,但她心中依然主意横生,若这人拒了她,她绑也要将外衫给这人绑在身上。 晴云离开时,将屋内烛火熄灭不少,床幔近处未留灯,只远处留着一两灯盏,陆绮凝隔着那微弱烛火瞧去,南珵一言未发,转身去内室打开衣箱找外衫。 陆绮凝转而下床,起身也往内室走,「我帮你找。」 谁也未曾料想她会如此要求,内室是被一黄梨木落地摺扇屏风隔挡出来的,四下暗黑,只屏风底幽幽暗光跃进,依旧看不见什么。 南珵今日在浴室里比往常待的都久,哪怕这会儿他也没能静下心来,这姑娘一进到内室,他原本沐浴时静下一些心思的心又被点燃。 陆书予几乎没进过这内室,她的衣裙几乎都是婢女在她头晚沐浴时提前就给备好的,甚至她连哪个衣箱是她的,都要找上一番。 她进来时,借着一点点光看见南珵蹲下身子在衣箱里翻,她二话没说,也跟着蹲下身子,「我帮你呀。」她这事儿有丝强迫,索性她就帮人一起找。 南珵将她手从衣箱里拿出来,「听话,阿予先出去,为夫穿好就出去。」他尽力克制自己。 深夜寂籁,外头雨打着支摘窗吱吱作响,吵闹不堪,陆绮凝虽看不见南珵表情,但她的心意依然送到了,这样她心中不会愧疚,「成,那我先出去。」 这姑娘走后,南珵才敢长缓口气儿,清冽果香刚就在他身侧萦绕,差点让他彻底失了心神,他随意将一件圆领袍穿上,便回那地铺上躺下。 窗外雨势淅淅沥沥落个不停歇,陆绮凝睡到子时一过,忽而醒了,她这床尾就是扇支摘窗,天公作美时,即便银霜惨澹,她也能隔着帷幔窥得一二,今儿倒是什么也瞧不见。 她轻挑帷幔,想看眼南珵睡了没,她是睡不着了,若有人能说说话也是好的,只从帷幔中露了双眼出来,那在地铺上躺着没睡的人头朝床上这里看过来。 「我就是看看你睡没睡,我睡不着了。」陆绮凝直白道。 南珵就一直没睡,他心意烦乱,一直未曾平息,熬了半夜,他从地铺上坐起,一手抻在地铺卷上,另只手搭在蛐卷回来的膝盖上,「是被吵醒了?」 雨打窗柩,在幽静中愈发猖狂。 「没,就突然醒了。」陆绮凝起身,绕开地上的南珵,来到她床尾那扇支摘窗前,将窗子推了个小缝,那雨水顺着滑坡珠帘落幕,寒风在她身上肆意张狂,忽而那窗子被她身后人关上。 「怕你冻着生病。」南珵去拿了件披风出来,给这姑娘披上,上次陆书予发烧,病恹恹的,他可不想让她再那样难受至极。 陆绮凝好奇,她是忽而醒,那南珵呢,「你为何醒来。」 「没睡。」南珵站她身后,隔着窗子和绵绵雨丝,瞧那院中鞦韆上溅起的雨花,「那次我在鞦韆上睡,阿予就站在这儿瞧一晚上。」 陆绮凝朝身后转身子,「我那是想事睡不着。」 「噢~。」南珵抱臂而立,意味深长道:「我还以为。」他欲言又止,这姑娘铁定不是那时心中有他的。 「故作玄虚。」陆绮凝轻瞥了人眼,口中也不饶人,她趁着闲暇时也思忖过,「大抵是在你我一同去卫朝府上夜探那会儿。」 人活一世能有个并肩同行之人难能可贵,她也不例外。 她不是个旁人问她事,她会故作玄虚的人,很多事能当场讲清的,她便不会拖到后头,何况南珵一早便告知他的心思。 南珵那朗月清风的脸稍稍一愣,这样早倒令他意想不到,他松快一笑,心中顽石落地,将人往他怀中一带。 「我就知道,你定不会看上旁人的。」 「这世上能配得上你陆书予的,只有我。」 陆绮凝回怼了句:「那你还吃学生边寒恪的醋。」 -------------------- 第42章 冬水初融4 ========================== 她很不懂此番说辞,为何南珵明知她不会去喜欢旁人,还平白无故的去吃醋,自相矛盾。 「偶尔吃醋强身健体。」南珵不知从哪扯来句连鬼听了都无言以对的话,他视线往一旁处瞥着,生怕这姑娘看出什么。 他心中纷扰,那时这姑娘不喜他,哪怕他心明意清,也难保妄自菲薄。 陆绮凝没再接茬,她心中一沉,那戏摺子中有这么一句,「爱意回音盛,莺啼婉转鸣。纷扰光年遍野,情关年年春水绵1。」 她将此话重复一遍,反而言之,喜爱者不得迴响,如同那蝴蝶花丛穿,独取一支落。单支无意留,浮蝶不愿离。若花欲留意,蝶儿守鹊巢2。 人总有不愿朝后忆起时,她也不会去过问。 *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风花雪月七八日,被江南茶楼中的说书先生传的神唿其神的,那吟唱太子与太子妃风情月意的戏摺子都络绎不绝。 湖心书院早早闭了门户,只剩下湖心亭这处官衙门可罗雀,除了差使值守,不见百姓诉言。 刑房大人杨献双眸狭长闭阖,面颊瘦削苍白,正在院中阳光下的躺椅上躺着哼曲儿,他手落在躺椅两侧有一没一敲着,好不悠哉惬意,他如今虽是孤掌难鸣之态,也不怕什么,有人撑他身后便是他自得之举。 急挨挨地脚步声递进官衙院中,杨献那小人得志眼神才在日头下裸露无疑,官衙太子不在,他便是天,说啥是啥,谁敢置喙半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差使在他跟前弓着身子,小心翼翼道:「杨大人,外头有百姓攘攘,要来让大人评评理。」 他才过了不到十天舒坦日子,还没过够呢,眼瞅着年关至,事却找上门来,他不耐烦打发道:「老百姓哪有不吵闹的,回家关起门来不影响市井,非要闹到这儿让人看笑话,原话告知他们。」 杨献才不愿处理这些个琐事,原来官衙六房,户房为首,一切事宜皆轮不到他这个小官做主,当下轮着他,能将人撵走就撵走,邻里家中琐事,清官难断。 那站在一旁的差使欲言又止,听闻这话,只好离开,随后又偷摸扭头看了眼又惬意闭眼哼曲儿的杨献,离去。 穿过桥廊,就是湖心亭外头,人早就熙熙攘攘成灾,来讨要说法的两家首当其冲,互相指着骂。 东西两头各是一对三十岁左右的平头夫妻。 东头这对打扮的光鲜亮丽的,瞧着像二十岁出头的;西头那对衣着朴素,瞧着粗糙像四十岁。 「夫妻过日子,不存些铜子银票,整日只想着自己衣着扮什,吃喝玩乐,吟诗自赋,成何体统。」西头那对本是东头那对夫妻的邻居,整日里都能听着隔壁嬉笑声,吵得要死。 东头这对夫妻,成婚不过十余年,二人自幼在鹿湘书院相识,邹易老先生有云:世上人自生下便被期许,被期盼来日路何为,婚嫁之,生子女来,盼孙至。人被推行不当自而当子女,实为自难乐。人活来哉,上孝敬通透父母无可厚非,至于这下嘛,便以自身为贵,孩童膝下环绕,都不如独乐乐。 万千人头攒动,皆是旁人活的乐趣,眼观六路不羡仙,身行何处心畅快。 自然而然东头这夫妻自然听不得这说辞,「我看你俩可该去参加秋闱才是,心宽天地,道尽百姓泱泱。 「我们哪里碍着你俩了,看不得旁人乐呵,难不成是旁人不该乐?」 周遭百姓有的胳膊上挎着採买正旦物什的竹篮;也有看着这几人吵闹着一路到官衙跟前的闲客。 一路上不少百姓劝阻过,甚至于百姓也自然而然分成这东西两对吵架夫妻的行列,眼下彼此看不惯。 那进去禀明的差使又步履匆匆出来,他站在台阶上,不知该如何将里头那位的话传达给百姓,这百姓来官衙自是看得起官衙,相信里头大人的,忽而他看到人群后一辆马车缓行停下,马车上下来的人也朝他看来。 差使欣喜,他让百姓安静下来,那人群后的二人也从后走到人群前,众人跪拜。 陆绮凝和南珵这几日一直在赏玩,江南城的百姓惯知晓的,是以百姓有事也不直接上别院,而是来这官衙处,但二人除了腊月二十那日,后头几日一直是拿着赏玩当幌子。 那三年前出现在联名上书摺子上的文令青,年仅十四,就是这江南城赫赫有名的大才女,是文寒灯父亲的大哥长嫂之女,文寒灯随母离去时,此女尚未出生,两年前不幸英逝。 与此同时,文家还有个不成文的家规,凡家中女皆不外嫁,要光明正大的将男子娶回家为赘婿。 随着文家消失不见,那文家在官衙登记造册存放的家谱也不翼而飞,若敲锣打鼓的张榜寻那些嫁进文家的媳妇和赘婿,必将打草惊蛇,甚至于会连累这些人的家人。 陆绮凝和南珵这些日子也是有收穫的,又去了趟昭兰寺,听闻方圆千里的百姓都会在自家有人横死或者出现像文家这种情况,都会到寺庙亲手挂一条写着死者名字的白布在万魂树上。 二人便借着给徐鸿越挂白布,命人让寺庙里的僧人给了二人一份两年前文家出事后所去挂白布的名单,约莫三十余人。 而这文家媳和赘婿也别有洞天,按常理,娶妻门户相当两情相悦为先,赘婿应是低娶,但这三十余人皆是穷苦百姓家来,并非高门显赫。 然二人私下派人去过死去的三十余人家中,口径不一,显然不是引诱或者逼迫,而是自愿。 清贫百姓若贫穷一生,难以脱贫,费劲竭力也让自家孩子过不上好日子,原本他们不愿将孩子嫁进富贵人家,怕家世不对头,夫妻难以相处。 可当文家求娶时,再三保证,孩子嫁进去一直稳稳噹噹,和对方好好过日子,那文家男儿郎和姑娘家各个通情达理,从不嫌贫爱富,就这样之家还是难逃消失。 百姓间也有传言,若还活着怎会没一点信儿捎来呢,恐是不在人世了。 陆绮凝和南珵刚去了趟鹿湘书院,拜访邹老妇人,折回时,路过湖心亭,便看到百姓聚众在这儿,那台阶上的小厮像是看到救命稻草似的,眼中难着喜色。 跪拜在地的百姓起身,那东西两头的夫妻谁也不服谁,两家又明里暗里互讽。 西头这对夫妻成婚比东头夫妻还要短上些日子,两个孩子都会走了,「简直荒谬,太子妃您说说,哪有成婚十余年连个孩子都不生养的,这说不准啊,是这夫妻二人都该就医。」 西头这对夫妻明火执仗的,而东头这对夫妻则审时度势,妇人来陆绮凝跟前,男子去南珵跟前。 「太子妃您说,夫妻一体,民妇和郎君活得好好的,就每天乐呵乐呵过日子,这有何不好,非要闹个孩儿来抚养呢。」 「太子殿下,草民夫妻俩自幼识得,成亲多时,子嗣一事,我们两家做父母的都十分开朗,这邻居天天非闹个鸡飞狗跳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西头夫妻看不得东头夫妻先找太子太子妃说理,也往前走了两步路。 南珵下意识揽过陆绮凝肩头,被两对夫妻围在中间。 不过须臾,西头夫妻便开始滔滔不绝。「哪有成亲不要孩子的,两位殿下说说,是不是这理。」 「天下哪有这样的夫妻,只顾着游山玩水。」 「……」陆绮凝和南珵都有些骑虎难下。 东头夫妻言之有理,天底下各花给开,旁人何置喙。 西头这位言之凿凿,无可指摘,无人言哪家有错,只不过各家待成亲事不同。 况陆绮凝若也是个寻常百姓家孩子,便任自身自由一生,嚮往无忧,家国虽需定,她却也算得上自由自在的,无人可逼她做何事,但也不行差踏错才好。 说来惭愧,陆绮凝和南珵都头遭遇到这事,会有些束手无措。 南珵思量一二,事无可解,「这事无需定论,夫妻事归根结底是俩人事,旁人之言无足轻重的。」无需论个明白的,世上花开皆不同,百姓亦如此。 人心难得共鸣,夫妻同心可贵,「你们夫妻情爱非比寻常,难能可贵,都是关起门过日子。」南珵接着道。 两对夫妻和后头观望的百姓一瞬间屏息下来,不再窃窃私语。 「天下夫妻各不同,喜子女喜无忧皆可以。」陆绮凝沉静道,她和南珵身上的担子,就是让天下百姓皆可如此选择。 东头夫妻读过书的,竟也着了西头夫妻的道,与其恼火,瞬间烦恼散退身外,邹老先生和邹老夫人皆道,人莫不可被旁人左右思绪才好。 西头夫妻垂下静心的,这事儿从头到尾都是西头夫妻二人先挑起来的,两位殿下所言极是,这夫妻间的事儿,哪有相同的。 两对夫妻彼此含蓄一番,说说笑笑离开。 待百姓散去,苍穹渐渐赤红,霞光当照,人立其中,鲜活其心。陆绮凝侧头一瞬,南珵也侧过头看看她,四目相视,秋水隐霞,只留半帘风。 陆绮凝目光流转,忽而打趣道:「夫妻相处之道,小郎君倒是通透得很。」 -------------------- 注释:1编的:一人爱意得到回音,如莺啼声婉转。二人在纷扰尘世中当独一面,似年年春水绵延不绝。 2编的:蝴蝶在花丛穿过,万千花丛只落在一支花上。这支花不想将其留下,蝴蝶也就在这里,不愿离去。如果花儿对其他蝴蝶有兴趣,这只蝴蝶就会守着这支花不让别人来。 第43章 冬水初融5 ========================== 南珵转而去拉陆书予的素手,一起往湖心亭走,「我只愿与郡主通透千万年。」 这世上哪有活千万年的人,大都不过花甲,百世轮迴,不见往昔,陆绮凝干净一笑,「好。」 湖心粼粼光斑,霞云连天。 湖心亭这头吵闹喧譁,那院内优哉游哉的杨献楞是一点没听到,这会儿正打算离去呢,刚出院落,迎头撞上太子与太子妃,着实给他吓了一大跳,慌乱之下施错了礼,给二人跪在地上行大礼。 「杨大人莫不是晚霞悠悠,着迷至此。」南珵瞳孔微沉,目光如冬日寒霜凛冽,言语依旧平和,若书浅者,听闻此话还有笑上一笑。 杨献头扣在地上,甚至不敢抬首,怎得没差使来禀他一生太子和太子妃到来,那群差使全吃干饭的,「殿下说笑了,微臣,微臣刚睡着了,一时没听到外头声响。」 杨献心中哀嘆,他刚想说,『不知太子殿下前来,有失远迎,底下差使一点事情都办不妥』,话到嘴边改了口,太子殿下这段时日本就在官衙入职,说有失远迎过于客套,转念又一想,差使被他遣出去说不准已经跟太子殿下禀了,索性他被拆穿,便随手拱了个微不足道的过错出来。 何况不就是街坊四邻吵闹吗,这情况多了去,何足挂齿。 「杨大人平身吧,这礼下次可别在错了。」陆绮凝话有所指道。 她和南珵没打算现在处置杨献,此人虽在官衙六房中最不起眼,却也最聪明,做小伏低,明哲保身过日子。 若人人都像卫朝那样,这世道倒没那么多弯弯绕。 杨献离去后,在官衙值守的差使轮替,皆跑来朝二人告杨献的状,什么吃着朝廷这碗饭,都不做些什么,整日里往那躺椅上一躺。 差使皆对此人不满,是以当陆绮凝和南珵在官衙外时,无人愿来禀杨献,正好被二人逮了正着。 湖心书院分给陆绮凝午憩用的一方小院,干干净净的,南珵吩咐人每日清扫一遍,他和陆绮凝穿过月洞门时,那被修好摆放在凉亭里的桃花心木古琴完完整整的放在琴几山。 陆绮凝和南珵去昭兰寺时,有住持将二人留下片刻,说了好些话,这把古琴便是徐鸿越亲买的,徐鸿越刚上任那年,发现这处幽静地,但此琴徐鸿越从未谈过,就连陆绮凝熟悉的音调也是琴铺子中师傅调好的。 那住持在徐鸿越死后也帮其挂了白布条,只道人心居心叵测,好人不长命。 因那古琴徐鸿越买来时,就拿去昭兰寺见光的,是以住持才知晓其理。 徐鸿越只愿陆绮凝所用物件皆得佛祖庇佑,保佑他这个日后身上担子过重的女儿,一生安平。 回别院的马车上,南珵和这姑娘面对面坐着,她目光苍凉,只字未言,只怀中抱着那把古琴发呆,南珵给这姑娘倒了杯热茶,轻放她跟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夫子夫子,便是这万千学生的启蒙人,严律己束身正,师重如山,如再造双亲,人非草木,四季更迭,堪堪称心夫子,一生不过一二,终身难忘矣。 而这徐爱卿,歷任两代郡主,他岳母和这姑娘,让人难以忘怀,徐爱卿在朝堂天地作为,高谈论阔,朝廷失去爱卿,亦是朝心波澜。 但徐爱卿身死一案不能操之过急,着了背后人的道,那住持不再他和陆书予头次去昭兰寺时道明,非等到这几日才言,是否蹊跷。 这桩命案到现在是否只是桩命案,还是别有洞天,是否命案只是表象,一切未尝可知。 回到别院,二人用了晚膳,南珵在作画,陆绮凝就坐在一旁静赏。 陆绮凝一回别院,思绪回笼,那古琴被她安放在书房,她是个惯来能控制好思绪的,不可放任自己。 事态至此,那背后人总像是在推着她难过外露似的,桩桩件件。 在都城时听闻徐鸿越死讯;下江南后先是徐鸿越死而復生,后因她而死;到现在那把古琴上。 头一件是便是江大善人不知被谁利用之,这第二件细细琢磨,她嗅到一丝别意,徐鸿越不是死而復生,而是被人有意利用,要的应当就是日后能为己所用,牵制旁人,因她而死不过是想令她担忧失态。 昭兰寺本是佛之圣地,难不成也有浑水摸鱼的。 「寺庙里的僧人家人都在何处,这寺虽不归江南郡城管辖,总有城中剃髮为僧的册子,吟知你是否见过。」陆绮凝突而思忖到这里,不怕万一就怕一万,总归谨慎为妙。 万一住持家人被胁迫,不得不倒出这件事,事后那背后之人不见得会放过住持家人,杀之后快可确保无忧,才不会被她查到破绽。 南珵作画的手顿住,僧人也都凡人素体,不过百年活,据他所知,昭兰寺收的都是些走投无路的施主剃度为僧的,这僧人册子未有单独造册,不过和江南百姓所登同册,只昭兰寺出自江南城的百姓家中甚少,只那么一个。 这一个还是家中无亲人,自觉带髮修行的。 「江南城只出过一个带髮修行的,家中无亲人,此人只是个普通僧人。」接着南珵道:「昭兰寺远近闻名,查清需上几日。」 朝廷在江南城归南祈管辖时,连着这寺庙一併登册子送至都城皇宫内,势必得令朝中人翻阅详细才知。 朝中多时陆绮凝在家中无一巨细的知晓,飞鹰传书,若鹰被截道,得不偿失,最好还是功夫高超的侍卫快马前去。 从江南到南祈路上商人陆续,并不会出什么岔子。 「找人今晚出发罢。」 * 年前最后一日,这日一过晌午,别院对门王婆婆携儿媳吴姜和刚满月不久的孙女来串门,带了好些自家蒸煮的吃食过来。 吴姜抱着襁褓婴儿同家婆一同登门,女子生产月子三十满,她家婆却伺候了她将近五十日,生怕她做不好,身子骨吃不消,这不刚出月子梳洗一番,便带着女儿上门。 「民妇亲谢过太子妃那日救命之恩。」吴姜把孩子给家婆抱着,她跪拜叩谢陆绮凝大恩,没拜成,被陆绮凝挡下了。 「母女平安就好。」陆绮凝道,她将吴姜扶起来,四人就坐在后院中那晒的暖洋洋的圆杌上,婢女上前看茶点心,四人闲聊。 吴姜鼓起心,「民妇有个不情之请,太子妃能否为小女起名。」家婆已告知她郎君一事,事已至此,她心磐石,不再改嫁,她想由太子妃给自家女儿取名儿,如此明路既定,家婆便不会再言让她改嫁一事。 王婆婆连忙轻声道:「这不行的,一旦太子妃和太子定了名讳,孩子你日后如何改嫁啊。」她儿子儿媳情深似海,她虽是粗人,也懂得人死心静之理,她焉能看着儿媳年纪尚轻,收活寡之理,若日后遇着喜欢的,还能过上舒心没满日子。 「娘,儿媳不改嫁,母家儿媳自会去说,我会奉娘终老的。」吴姜年纪虽轻,心却坚定,她会担起奉养两家老人之责的。 何况她有女儿了,日后也不会孤寂。 陆绮凝和南珵坐在二人对面圆杌上,未劝阻这事儿,而是选了个较为折中法子。 「我记得你读过书的,不如来年一同参加秋闱试试?」陆绮凝温声对吴姜道,那被抱在吴姜怀中的婴儿浅浅睡着,她生怕将人吵醒。 秋闱一事虽说寒窗苦读数十载难高中,试上一试总是可以的,干坤未定,谁能预之秋闱脱颖而而出者。 吴姜心中通达,穷者若想达,条条出路可行,未有考功名一路易之,寒窗苦读之苦远没行商逻辑苦,她读过没几年书,若去书院势必提前渗透一番,才可不与人差之千里。 「谢谢。」 陆绮凝瞧了南珵一眼,这人半晌未言语,那双清眸流盼,竟盯着她瞧,转而她想到一诗,「叶叶新春筠,下復清浅流1,叫清筠罢。」 「吴清筠比申清筠读着顺口,就叫吴清筠罢。」王婆婆不假思索道,她这儿媳执拗,那她退一步,这女儿必须跟着娘姓。 紧接着王婆婆对吴姜道:「这孩子姓吴,我心中踏实。」吴姜没再言语什么,什么姓的,都是她跟郎君的孩子,只要家婆不再让她离开申家就成。 四人坐在院中谈之甚欢,多时南珵和王婆婆都是细细作陪着,偶尔搭个笑,只陆绮凝跟吴姜谈论功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不知怎得话引到陆绮凝和南珵二人成婚近俩月身上。 王婆婆仿若打开话匣子,「孩子若必须,趁年轻最好,若非必须,便可随心。」她很开明,一针见血的,女子产子本是鬼门关走一遭,必要挑身子骨最好时,若高门显贵,孩子独生,需继承家中财物,并将其发扬光大,不过现世也有比她更开明的,无子女身后将财产物什一应充公便可。 可皇室中人跟高门显赫不一,皇室中人生来吃的是百姓敬仰,若无后,不管是朝堂还是百姓心都不定。 北冥与南祈还不一,南祈有南珵这位名正言顺的太子爷,北冥至今只有陆绮凝那亲外祖父和外祖母坐阵,没有明确后代继承,北冥都城里的皇亲,难保未有虎视眈眈的,城中百姓也难保心惶恐。 就算陆绮凝来年顺利成北冥皇女,顺利登上那皇位,北冥朝堂之上给她早日后继有人的官员恐也不少。 君王后继有人,江山社稷才可稳固。 不过陆绮凝尚未思虑孩子这事,南珵却此是开了口。 -------------------- 第44章 冬水初融6 ========================== 南珵心中沉静,若是因着他是太子,陆书予是太子妃,旁人规劝二人不得不为南祈江山社稷做打算,南珵定会将这旁人打出去。 江山血脉相承,可若后代并不贤良,将其交给这样的人去做皇帝,岂不是祸害百姓,不如能者居之。 但他终究替代不了陆绮凝去做北冥皇朝的决定,这姑娘心思豁然,一定是不愿将北冥皇朝拱手让给他人的,那是他岳父岳母在南祈潜伏多年才换来的和平现世。 即便眼下陆书予却没打算,他也要提前替人拂去尘雪,「女子孕期需注意哪些,害喜什么的。」他贵为太子,宫中也只他一个孩子,他幼年听他父皇说过,要好好孝敬他母后,女子生产具体何等不易,他寻过宫中太医。 但太医言尽只得一句,万千孕妇万千事,有一事却相同,鬼门关行至,实乃为母之坚。 那他遇着了,就问问,这样每件事他都去了解,才好在这姑娘恰巧碰到孕期同等境地,他利落给人开怀。 吴姜说的尽兴,滔滔不绝的,这做郎君的,是要替自己夫人多多渗透,才不会走些许弯路,别看外头的产婆老妈子生养过,那都多少年前的事儿了,如今各家小姐,就连她这个平头百姓家出身的女儿,都是娇养的,与多年前的女子子是不同的。 要注意的多到一箩筐都盛不下,吴姜自怀孕起所经歷症状,一直到坐月子,事无巨细,一一交代。 南珵吩咐人拿了纸笔,他一点点誊抄,转眼在这太阳落了山,吴姜一家道了别,他和陆绮凝也回到春景堂坐着。 陆绮凝将南珵誊写的密密麻麻写满的澄心堂纸拿在手中,下午在院子时吴姜说的事无巨细,这人誊写的也有模有样,那时她心中头次对孩子一事有了思量。 她是不可能将北冥江山拱手让出去的,她是皇女,她的孩子也会是皇女,是以有个孩子是必要之选,至于何时。 她还没想好。 陆绮凝隔着烛火光粒,珠帘寂静,那在外室书案那里作画的少年郎,长睫半落,细细将这些光粒揉碎在那幅丹青上。 不过有件事陆绮凝颇好奇心重,笑竹就在她跟前站着,她盯着南珵,极小声朝身旁道:「孩子是想要就有的吗?」 笑竹是医女,未来会是她身侧的女医官,她跟前的四位大婢女在她和南珵说开那日,也都知晓她来年回北冥一事,瞒是瞒不住的,都愿跟着她一同前往。 但凡跟医术沾边的,笑竹几乎是全都通晓,女子生产,胎位不正这些她都上手过,没出过岔子,唯有此事她也尚未经歷过。 不过,她通晓一理,「女子怀胎不是一蹴而就的,多半是这男子有问题。」 「多半是。」陆绮凝附和道,只女子一人无法有孕,可天下一直有生产妇人啊,那可不就说明多半是男子有问题。 「太子妃您是不是觉着咱姑爷。」笑竹顿了顿,「不大靠谱。」 据笑竹所知,她家姑娘刚嫁给太子时,是不喜欢太子的,没圆房再正常不过,可眼下二人情意渐起,她家姑娘也没上心此事。 「不是。」陆绮凝摇摇头,饮了口带槐蜜的茶水下肚,她从不怀疑南珵真心,也从不想瞬息万变,情爱一事欢愉当下,便是最好,日后何论,日后待定就好。 当下这事不合时宜,她年龄太浅,若带个孩子回北冥,孩子不满一岁,她顾得上朝堂顾不上孩子的,倒不如过一两年再考量孩子一事,如此甚好,加之她对南珵也未深情到那般田地,圆房一事走一步看一步。 「至少不会是现在。」陆绮凝轻吟道。 既如此,笑竹免不得叮嘱一二,「这事多时是会脱离思海的,掌控不住,姑娘当心些。」 外头除夕夜鞭炮噼里啪啦燃放着,好似要将这星辰给拽下来。 在都城时,昭平侯府亭台阁楼不计其数的,都不带出门瞧的,江南这一方小院无阁楼,陆绮凝没打算出门,她也从不守岁。 别院下人除留守的侍卫婢女,别个都上街凑热闹去了。 早早便歇下,不过她翻来覆去的,被这吵闹声扰的睡不着,这春景堂不隔音,她翻了个身将上半身子挪到床外,那床幔被她揽在身后,却不见地铺上的男子踪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陆绮凝趴在床头,她沐浴完便上了床,并不知这人哪去。 窗外时不时爆竹声爆响,她这会儿穿着件杏色补服,那朱红色光映在隔着支摘窗在她身上映射,像穿了件喜庆补服似的。 其实原本今儿是陆绮凝生辰,前两日她还私下收到阿爹阿娘的信来着,但今年她没打算过,也没提,再过一个半时辰正旦至,福临门。 她每年生辰礼都不带重复的,阿爹阿娘每次都能变着花样给她过,今年不过,是日后再也没有阿爹阿娘陪她过了,总要提前适应适应,心中才不会过于难过。 南珵在春景堂沐浴完,朝床幔内看了眼,轻脚去了隔壁书房找物什,不过须臾折返回屋时,这姑娘上半身子正趴在床沿,那朱光在她眼中映出赤红。 「你去隔壁了。」书房就在春景堂隔壁,檐廊大步走过来的脚步声,陆绮凝不用瞥头看影子都知晓是谁,她手搭在下巴上,只视线上抬,落在南珵脸上,这人正好站在门后阴影中,灯芯微弱光照,那张眉清目秀的脸庞先是微微吃惊,下意识将手中锦盒往身后藏,随后若无其事沿着陆绮凝身侧床沿坐着。 除夕夜是江南最冷的一天,屋内炭火烧的旺盛,陆绮凝衣着两层,她脸颊映出了些别样红,这视角正好南珵看不着,但陆绮凝实打实感觉到凉意。 「生辰礼。」南珵将锦盒递给陆绮凝,这姑娘什么都不缺,他思前想后的,送了这姑娘一个独属于他的物件。 陆绮凝伸手去接,她没提过,但这人在她出生时抱过她,肯定是知晓的,那锦盒没上锁,直接一翻便开了,里头这东西陆绮凝有个差不多的。 是太子玉玺,北冥开朝早,南祈延续北冥一些旧□□玉玺和天子玉玺一摸一样,只上头刻着的名字不同而已。 她有一个皇女玉玺,是她六岁那年确定回北冥继承皇位后,北冥皇帝亲刻给她的。 不过这东西过于贵重,「这我不能收。」陆绮凝连忙盘腿坐起来,将盒子往南珵怀中一丢,她脸颊的晕红便再也藏不住。 她还做不到喜爱人至此,能将自身玉玺交给南珵地步,怎能收如此礼呢。 「我是你的,这玉玺自然也是你的。」南珵见她不收,直接将那玉玺从锦盒中拿起,放着姑娘手中,清晰道。 「吃醉了?」陆绮凝疑惑道。 南珵喜她深沉她知,喜欢她到拱手将贵重物什交给她,她惊讶裸露玉容面上。 他和陆绮凝晚间用膳,虽吃了酒,但他很无比清醒,「桂花酒醉心不醉人,为夫没醉。」 「那你说说为何给我。」陆绮凝问道。 「心牵动身立行之,无法自拔焉。」南珵将陆绮凝的手一指一指合上,并紧紧握着这姑娘合上的手,不让其再将东西还给他。 陆绮凝欲将自己手拽出,何料此人越攥越紧,甚至一度她觉着此人下一秒要将她手揉碎,「那我收着。」 南珵这才将她手松开,陆绮凝好像有些理解这人为何在等她愿意收这话出口,她和南珵十分相似,话从口出,覆水难收,不会回头,是以言出必行。 二人面对面坐着,四目相对,那屋中炭火没一会儿就将南珵身上从天地席间捎带进来的寒凉打的烟消云散。 像是莫名有团热云在陆绮凝和南珵中间打散,热意攀升,令陆绮凝不自觉的别过头,不看南珵。 今夜当值婢女是闻晴,「你帮我喊闻晴来,将炭火提走一盆。」今晚屋内摆了足足三四盆炭火。 她回头看南珵时,这人没动,暖橙的烛光加上外头赤红一冲云霄,将南珵美如冠玉的俊俏五官照的比往常多了柔软,眸中隐不住想亲人的心思。 刚陆书予稍稍侧头,那侧脸颊脖着的霞红令他思绪飘然不止,这心情既难以言喻,又克制不住。 「你想亲我?」陆绮凝脑海里冒出这么一句,就心中好像感知到什么似的。 南珵已在极度克制他自己,却发现这种情绪压根克制不住,越克制越难克制,「想亲就可以吗?」 「想亲就可以。」 陆绮凝清脆干净的说完,南珵才将身子前倾往她脸前凑。 那一汪热云早化成那江面淼渺粒子,无边无际不见踪迹。 南珵一手揽着陆绮凝的腰际,一手抻在陆绮凝身侧锦被上,热意在二人身上攀升,恍惚间陆绮凝身子往后倾了一瞬,南珵便顺势跟过来,并松了锢着她腰际的手,她腰际失了重,向床上倒时,不自觉地去扯南珵手臂。 南珵倾身而下,在陆书予头快磕到床里那梨木栏之前托住这姑娘后脑勺,陆绮凝头枕在南珵手臂上,她整个人像是被南珵抱在怀中,搂她这人轻呢笑道。 「阿予想让我搂着直说就好。」南珵朝床栏看了眼,「磕一下挺疼的。」 陆绮凝瞪了他一眼,「明明是你压我往后倾,还失了手。」 -------------------- 第45章 冬水初融7 ========================== 南珵趁这姑娘没注意,将人带着转到床头这边,他才腾出手再去揽这姑娘腰,「为夫不再失手了,我给你亲回来。」 层层帷幔将二人隐得朦胧,漫天色彩斑斓,缀满朵朵繁花,江南城乃富饶之地,除夕夜到上元节,烟火不断。 陆绮凝愣神一瞬:「嗯?你失手为何我亲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火球直引而上,簇簇五彩纷呈,正好照着南珵波光潋滟的眼眸,和怀中姑娘一点不懂的疑惑。 南珵低笑一声,耐心解释道:「为夫失手在先。」他手却在陆绮凝耳后摩挲,随后声音一步步挪到这姑娘耳畔,温声软语,「我躺着不动,阿予亲我,与我而言何尝不失惩罚。」言罢,他便往引枕上一躺。 陆绮凝耳畔灼热,这话听着好没道理,南珵也不急,将这姑娘贴在脸颊上的髮丝给人慢悠悠地别在耳后。 陆绮凝耳后没那么敏感,刚温手触碰她耳后赤热,带着原本她不该有的刺激,她是枕着南珵臂弯的,二人侧身相对着,她脑海乍白一瞬,不自觉地将头往南珵那边挪。 南珵长臂将她一揽,她唇瓣上有了别样温润,这吻跟往常一样,陆绮凝主动,可一秒两秒过去,这吻就成了南珵在引导。 没人教过陆绮凝该当如何,那惊鸿一瞥的册子上画的画她早忘一干二净了,南珵比她大上四岁,再者男子向来是无师自通的。 这吻是陆绮凝第一次在床上亲南珵,往日里她亲时,几乎都是在外头人少之地,南珵也未有如此放肆。 他的手去将陆绮凝握成拳头的手掰开,与人十指相扣,二人唿吸凌乱不堪,南珵没有丝毫餍足之意。 屋内多余炭火还没被拎出去,陆绮凝身上热意频频,身子不受控地想脱离掌控,越想逃越被锢紧,她唇瓣被亲的七荤八素,脑海思绪不受控地去主导她,另只手主动攀南珵腰间腰绳,她只随手碰了两下,这腰绳自动脱落。 南珵身子僵了一僵,这姑娘将他腰绳解了?他缓缓抬眼,陆书予长睫微颤,杏眸阖着,手随意的在他身上攀升,似都没察觉。 别院外街道上打更农夫在花街巷巷口敲了一下锣鼓。 南珵将这姑娘手制止,再这样下去会一发不可收拾的,等他约莫那敲锣农夫快走完一条街时,他在陆书予耳边厮磨。 「生辰快乐,我的皇女殿下。」南珵转身下了床,直径去了净室。 陆绮凝氤氲湿热的鸦羽缓缓睁开,笑竹前脚叮咛她的话,「这事多时是会脱离思海的,掌控不住,姑娘当心些。」她竟转头就知晓何意了。 她怎么会去解南珵腰绳,还有南珵下床时给她盖好的锦被,也被她两脚给蹬开,她浑身上下热意都渗了汗出来,黏煳煳的。 春景堂的净室里头还有扇门,通向烧水房,这个时间别院中没几个侍卫和婢女在,有也早早被陆绮凝遣回房歇着了,他便自己动手生火烧水。 那干柴烈火没一会儿被点着,火焰蔓延至灶上大锅,也照明他眼尾嫣红,刚差一点他也被忍住,幸好最后他制止了。 不过也因祸得福,他这烧火技术竟还能排上用场,给这姑娘烧洗澡水,皇家围场是会在围场中过夜的。 这是他幼时学会的生存之道,万倾大厦,不过数月成为一捧黄土,史书上不少见,这世上只要有人,战场便会不断。 或是将士战场,或是家中战场,喋喋不休永无宁日,无人可知来日,但今日必须会生存之道,来日不会饥寒交迫。 那时他不过四五岁,被拉去围猎场时,他父皇母后并未让他去林中杀敌,而是让他在帐篷内,给他几块打火石。 让他将那吊在架子上的一铁锅水烧开。 起初打火石在他手中难以有火星子,帐外侍卫把收,授了他父皇母后意,除非是他不小心将帐篷点燃,侍卫进来及时营救。 其他时候他哪怕出来哭,也别进帐帮他。 就这样小南珵在帐篷内试了又试,待太阳快落山时,他终于成功将那些放在铁锅下的干柴变成赤红。 那火星子瞬间沿着干柴攀升,没过一会儿铁锅里的水咕嘟咕嘟冒泡,水汽也沿着锅盖飘出,他父皇母后一同外出狩猎归来。 那个时候他父皇告知他一老来话,「太平盛世并不是咱身为天家一劳永逸的长存,我儿更应吃苦耐劳懂得百姓生存之艰,百姓乃天之根本。」 随后他父皇看了眼他母后,畅快一笑,小声跟他讲:「日后啊,亲手给自己夫人烧洗澡水,也是大用场。」 南珵那会儿压根不懂这话何意,待他心中渐渐有了位姑娘,原来给心爱之人烧洗澡水是这个意思,他忍俊不禁。 等他将一桶桶热水凉水倒进浴桶里,试了下水温刚好,才去叫这姑娘沐浴。 春景堂内的温度依旧攀升,床幔内残留暧昧,陆绮凝眼周遭湿热,没一会便睡着,南珵轻拍她肩头,让她清醒着去沐浴时。 这姑娘跟把软骨头似的,身子一侧,双手拉着南珵拍她肩头的手,声音略微不悦,眼睛也没睁,「我不想动。」 陆绮凝压根没听出在她上方说话的人是谁,只知有人吵她,只管扭捏着自己身子。 南珵一惯知这姑娘爱干净的,眼下子时一过,这姑娘酣睡不醒,再正常不过,哪有这时还未睡的。 他就这么垂眸看着床上姑娘,这人一直抓着他手,唇瓣欲张未张的,那晚霞笑了脸,甜美清香,南珵才想起要找人来拎一盆炭火出去。 算了,他自己来吧,但这姑娘抓着他胳膊,也抽脱不开,没加思索,他将这姑娘揽抱起来,走去外室。 春景堂门后放着拎炭火盆的钳子,南珵生怕将这姑娘吵醒,开门都谨小慎微的,陆绮凝身后凉意侵蚀,不由让她往南珵怀中蹭着,关门声虽小,怀中姑娘还是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陆绮凝吓了一跳,她刚醒,脑海中也没个方向啥的,只感觉她自己整个人悬空,声音轻颤,「你你你,你为何,为何将我抱起来。」 南珵将门关好,抱着人直迳往净室走,「为夫去给你烧洗澡水,回来时你便拉着为夫胳膊不放,你这小脸都快能当炭火用了,我只好抱着你将炭盆拎到门外。」 他一五一十讲着。 陆绮凝头埋在这人怀中,羞的不敢抬头去看人,她腾手摸了摸自己脸颊,热得发烫,噢对,她和这人亲时,身上黏黏煳煳的,是要沐浴一番的。 「我得沐浴。」她并未看南珵抱她去的地方,只知人从外室掀珠帘进了里头。 南珵朝怀中姑娘看了眼,「自己能洗吗?」 陆绮凝这才抬头看他,「自己能洗吗?」这问题她能说她从未自己沐浴过吗,算了,「可以。」事到临头不自己洗也没法子,总不得当个主子,半夜将下人喊起来。 浴桶是被四面正正合适的屏风围起的,与房内隔开的还有一扇极大的屏风,陆绮凝将这些衣衫褪完,进浴桶里,突兀想起她没去内室找衣衫来换。 「南吟知你在吗?」陆绮凝试探性问道,她从没有沐浴完还穿着旧衣裳习惯,只好让南珵去内室给她找找。 南珵背对着那扇隔着屋内和净室的屏风,倚着床头处放着的博古架,他白日半束起的青丝落在一个白玉冠中,夜晚无外人时,他便换了一根浅蓝色绸带束髮,屋内灯火阑珊,偶尔窗外新春炮竹火团升起。 翩翩少年淡雅如雾,抱臂而立。 没一会儿这少年后退到屏风外,只微微侧了头,将声音传到屏风后头,「为夫一直都在。」 「你能不能帮我找一些衣物。」里头姑娘声音极低,说的不好意思,到最后俩字几乎是只有她自己能听到。 南珵将双臂放下,他哪里知晓陆书予要找哪些衣物,偏头疑惑道:「什么衣物。」 陆绮凝咬着唇,这她如何启齿,她脖颈靠着浴桶边缘,长睫氤氲湿汽,轻眨一二,看着眼前净室里热气瀰漫,语气减弱,「外衣,中衣,还有别的。」最后的她实在难以启齿。 那外头男子没再追问,只说了「好。」 隔着两道屏风,那男子身影离去,陆绮凝才缓口气,接着用手轻轻往自己身上捞水。 内室里净室有一点距离,两室没挨着,净室每晚水汽烘着,也怕过了潮气到内室。 南珵将六件这姑娘穿的衣裳给人搭再屏风上后,他快步出了净室,刚给这姑娘拿衣裳,他每打开一个衣箱子,都只拿面上的。 陆绮凝将衣衫快速穿好出来,南珵还倚着博古架背对着她,待人出来,他才转了身子倚着。 「我洗好了。」陆绮凝在他转过来面朝她,不知该说些什么,冷不丁冒出一句,「那水等明日婢女弄就好。」 「半夜沐浴,若明日婢女来,阿予脸又该红了。」南珵一脸认真看着这姑娘。 陆绮凝:「……」她没想过这个,「那要不你弄?」 南珵就在等她这话,家中夫人使唤郎君才正常,不使唤就是不爱,他便是这么想的,他旋即道:「为夫去。」 陆绮凝扭头看着这人进内室,刚这话全是欢快,没一点不悦,收拾净室就这么开心吗?不过她太困了,接着就回床上睡着了。 -------------------- 第46章 酒酽春浓1 ========================== 子时那一茬炮竹声渐渐消停下来,南珵沐浴完才躺在地铺上睡着,到了卯时一刻,新的一茬炮竹声连绵起伏的。 先是离得陆绮凝和南珵较远,二人还能睡着,后头到了花街巷里的百姓起床放炮竹,陆绮凝一脸无奈,心中轻嘆。 新春之乐大概就在此罢,除夕守岁,新春早起放炮竹,睡不着,她也不想起。 陆绮凝朝床幔外轻声道:「你要不要上床睡。」二人亲这么多次了,也没必要让人一直睡地上了,她没掀床幔,并不知人是否醒着。 她睡得熟都能醒着,地铺上男子应该也不会睡着。 南珵头枕着手心,不过睡了两个时辰,这会儿困意全无,那床幔里的姑娘温温一声,他一骨碌进了床幔。 帷幔内只一床锦被,陆绮凝将自己身子往里挪了挪,锦被也给人留出不少,偏这人一进被窝长臂一揽,她便到了这人怀中。 陆绮凝直接从枕着引枕到枕在南珵手臂上,清幽幽果香隐约可闻,「上床睡,不是搂着我睡。」 她喊南珵上床睡,多半心思也只是觉着她和南珵亲多了,没那么不熟。 南珵垂下眼帘看她,「我搂着你睡,你喜欢吗?」 他没问『那我可以搂着你睡吗』,而是问的『你喜欢吗』。 若这姑娘眼下不喜这般,他也可再等等。 她喜欢吗? 陆绮凝抬起眼眸看南珵,她喜欢吗,那昨晚吻过她的唇瓣似乎浮现在她脑海中,重现眼前。 深幽蓝晴夜渐渐有了斑白,她眼神向下瞥到南珵那淡红唇瓣。 「喜欢被你亲算喜欢吗?」陆绮凝视线回对上那双瑞凤眸,她清眸无辜,一点不懂的直直问了出来。 南珵瞧这姑娘那清亮无辜的眼神,有那么一瞬,他恍惚所以,他直接将揽过陆书予腰际的手收紧,他耐心十足,来引导她:「就像这样,排斥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亲和抱是不同的,抱在他这里会比亲更能表达他的爱意,至少南珵这么认为,若陆书予喜欢亲,那多亲两次也无妨。 陆绮凝和这人身子贴着,摇摇头,「不排斥。」若她排斥必定会将这人推开的,显然她没这想法。 「那就是了。」南珵囔哝一句,「那阿予说给我听。」 陆绮凝手肘将她自己往起抻了抻,南珵将她放开,她乌髮和南珵腰绳缠在一块,以她视线垂眸落在南珵脸颊。 这人那双俊眼,『眼明正似琉璃瓶,心荡秋水横波清1。 陆绮凝心中那点乌云彻底散去,她之前总觉着自己喜欢南珵是因为欣赏这人与她并肩齐行的,这些日子她跟南珵一同将案子查出另外眉目,她心中油然对这观念产生变化。 眼下她心中所思被南珵一语道破,她似懂非懂,喜欢南珵应当是深秋轻忽缥缈的一叶扁舟,随风潜土壤;寒风凛然,依旧未将其打搅;忽如春风至,情丝落满地银霜。 「我喜欢你抱着我。」陆绮凝郑重其事说完,立刻像个兔子似的,钻回南珵怀中,她额前贴着南珵心口,不像让其看她羞涩模样。 虽然是南珵引导在先,这姑娘不可能平白无故亲他的,若喜欢尚浅,怎会一而再再而三亲他呢,但陆绮凝给的回答,还是令他欣喜。 南珵给陆书予将被角掖在脖颈处,「我也喜欢你亲我。」 若亲他是陆绮凝爱意外露之举,那他甘之如饴。 「我睡着了。」陆绮凝枕着他隔壁的头轻轻撇向一旁,她和南珵二人心事彻底明清,她倒有些不好意思,只能装睡。 南珵在她头上极轻的哼笑一声,「好,睡罢。」 卯时末刻,朝霞映辉,宁静淡雅,炮竹声不再起伏,空气中瀰漫着热闹香味,轻纱似的烟雾朦胧,被金针遁迹无形。 江南城大街上往来行人拱手作揖,偶尔交谈两句,临了继续串门。 唯独太子别院一片寂静,院中婢女轻手轻脚的,扫着隔壁院燃炮竹落到院中的碎纸,侍卫一早将大门敞开,换人值守。 陆绮凝婢女皆是知晓她脾性的,她向来是个有分寸的主子,昭平侯府待下人也是极好的,满都城何人不羡在昭平侯府做下人的,主子随和,若遇着狩猎这样的,不在府中过夜的;或者什么日子,下人都是无需守夜,待主子起身后再进房伺候便可。 是以陆绮凝和南珵二人睡着安生。 午时一刻,隔壁院炮竹振聋发聩,南珵醒了有一会儿,他用手给这姑娘遮挡耳畔,他就这么静静瞧着在他怀中姑娘背对着他,那双素手抓着他被这姑娘枕着的手。 话说陆书予昨晚不是面朝他,在他怀中吗,一觉醒来这姑娘便成背对着他了。 南珵也没敢长臂一揽把陆书予揽过来,而是他悄摸起身,来到床里侧,顺带换只手给这姑娘枕着,这样他和陆书予又对着了。 陆绮凝醒来时已接近午时末了,她是被饿醒的,一醒来她就和南珵大眼瞪小眼,这人眼眸当真是极好看的。 不过她好奇的另有事,她是睡足醒的,抬手指了指身后,很清醒道:「你不是睡在外头吗?」 「妇唱夫随。」 陆绮凝已经能想到这人是如何进到里侧的了,定是看她头朝里睡,才换了地方睡得。 好一个妇唱夫随。 南珵先她一步下床,他下来时,这姑娘纹丝未动,他轻快道:「我伺候你穿衣梳洗。」 「不用。」陆绮凝一下从床上坐起,她只是想让南珵出去帮她喊个婢女进来伺候她,她晚上身上穿的,白日都是再换新的,让南珵伺候她,岂不是不大好。 南珵轻笑,「都饿肚子了,我先去小厨房看看。」往这姑娘腹上挪了眼,他躺着时,就听到她肚子响,赖床不起如何用膳。 待闻晴和笑竹进来时,陆绮凝显然从床帐内出来,该说不说,南珵那句「我伺候你穿衣梳洗。」确实让她面红耳赤的,那还是不可能的。 闻晴和笑竹一人伺候她洗漱妆容,一人给她梳发。 南珵在隔壁书房梳洗,他一向都是侍卫帮他弄的,搬到春景堂后,他不愿侍卫进堂内,只好他每日一早过来书房被侍卫伺候梳洗。 赶巧,今儿陆绮凝和南珵都不约而同的想到一处,便是不打算出门,自也不会有客登门的,徐鸿越是她长辈,家中长辈去世头年,新春当日不走街串巷,亦不迎客。 陆绮凝乌髮只稍稍拢了一些髮丝用玉簪簪着,剩余的悉数落她肩后。 南珵还是用着昨晚那浅蓝色的绸带繫着马尾,未束冠其中,南祈男子满二十戴冠,他心中所思便是私下与这姑娘相差无几。 二人用完午膳,刚坐到院中,那隔壁院中挽着两个丸子头的小女孩像是被人托举起来,在那隔着两家的不算太高的墙上崭露头角,手中抱着一碗冒热气的馄饨。 陆绮凝和南珵起身,来到离墙不远处。 「这么高,家中父母知晓吗?」陆绮凝问,她不知小女孩是被人托举起来的,只看到小女孩露了半截身子过来。 那小女孩清晰道:「阿爹将我托起来的,贵人放心。」 「我阿爹阿娘说,要给贵人尝尝自家做的馄饨。」 那将孩子托举起来的男子隔着墙道:「两位殿下就接过罢,这是我们一点心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这墙高度南珵伸直手就可接过,他将馄饨接过,那股子清香萦绕鼻息。 用了午膳,又吃了馄饨,陆绮凝肚子是连喝口水的空地都没了,南珵将那『江南名画』挪到院中作画,她坐在鞦韆上看着。 陆绮凝左右瞅着,恍然有个问题,她双手各往左右一摊,「这住的是小女孩一家,另一边呢,一直没听有动静。」 太子别院原先是徐鸿越买来住着的,陆绮凝和南珵下江南后,也没多想去置办宅院,索性就住了进来,这别院左右都有院落,怎得只见左边住人,右边不住人的。 而且这街上好像也没人提这事。 南珵将狼毫笔从澄心堂纸上提起一些,未多虑,「许是买了新的宅院。」宅院有了新的,便不会住旧的。 陆绮凝点点头,「这倒是。」昭平侯府原本是她阿娘嫁给她阿爹时的府邸,后来她长公主外祖母去世,昭平侯府搬到了她外祖母那里。 每年也会去原来的昭平侯府瞧瞧,尤其是过年会去,那里算得上是她阿娘喜欢阿爹的凭证。 「不对,但凡搬了新宅,旧宅空置,为防塌陷,不是会时不时回来看看?」若城郊宅院无可厚非,荒置塌陷不会影响他人,但明显她右手边的宅院左右住着邻居,合该有人会回来瞧瞧的。 南珵将笔隔下,往他左手边那空宅院看了眼,迟疑片刻,「常人若置办新宅,会时常看看的。」 陆绮凝和南珵相视一眼,浮想联翩。 什么样的百姓会不是常人,是身子骨不便;又或是家中已无家人。 这几天二人查到的那位从江南城出去,在昭兰寺带髮修行的僧人,不就是家中无家人,走投无路才带髮修行的吗。 须臾陆绮凝道:「姚钦还住在寺庙里,写信让她找一下那僧人,多留意一番。」 她和南珵去寺庙几趟,都未见过此僧人。 虽然二人有了猜忌,也是不敢妄下定论的,没确凿证据。 总之不能操之过急,也不能坐以待毙。 这事关系可大着。 -------------------- 第47章 酒酽春浓2 ========================== 陆绮凝心中那块石头落地,很快又惬意下来,人哪有一直紧绷弦的,她坐在鞦韆上,晃晃悠悠的,南珵就在距她不远的地方作画。 小院,双人影,风情月意。 像一对儿不愁吃喝的快活神仙。 陆绮凝目不斜视地盯着那副彩绘,还未画够一半,便以有了初心。 她四岁那年正旦为何会在皇宫花园刨雪堆呢。 她记不起来。不过南祈很少有飘雪,好像也就那么一场。 陆绮凝问道:「那年在阖家宴上,怎么没见你。」那时她虽记不得了,但阖家宴上有无这么个人她还是知晓的。 她为数不多的除夕晚进宫阖家宴,从未见过南珵。 南珵这画刚作了一小半,抬眸一眼,接着画,温平道:「害怕,见了忍不住,不如不见。」 单相思见比不见更让人酸苦。 「我还以为是舅舅舅母觉着你是男儿郎,也要避着。」陆绮凝小声囔哝句。 她阿爹阿娘跟舅舅舅母,几乎是待外严苛,绝不让外头男儿郎跟她近距离站着,更别提攀谈,她之前只知晓舅舅舅母有这么一个孩子,是太子,是未来南祈国之栋樑。 自然而然的也将南珵归到被她舅舅舅母勒定不能近她身当中去。 「也被提点过。」南珵道。 也挺能忍的,陆绮凝心中思忖,怪不得那时她舅舅舅母和南珵一同登门提亲,她和南珵在凉亭中谈话时,她总觉着他不对劲。 那时她道:「你我二人成婚,不过心的,太子殿下若日后他娶,我会和离。」 南珵道:「你我夫妻,不和离,不另娶。」 陆绮凝那会心中未多加思量,只觉是天子赐婚,不得已而为之,和离确实不容易,何况又是太子与太子妃,事关江山稳定。 如今想来,倒是肺腑之言。 陆绮凝沉默片刻,「南吟知,你很有把握我会喜欢你吗?」若这人绞尽脑汁,她都没喜欢上,当如何。 南珵坐在圆杌上,其实他刚听闻他的命格能解这姑娘命劫,并且他父皇母后还要为他和陆书予赐婚时,他是开心的,也是没把握的。 喜欢一人容易,是剎那也是永恆,让喜欢之人也喜欢上你最为不易。 「有最不想用的思量。」南珵道:「可以不喜欢我,但请不要让我放弃你。」 天子赐婚,少可更改,但陆书予一点不喜他,最终要跟他和离,他无话可说,但做不成夫妻,那就做其他的,至少他要在她身侧。 陆绮凝双脚点地,鞦韆稳稳噹噹后,她才起身,言语快活,「南吟知你最想用的不会就是日日在我跟前晃悠,让我喜欢你吧。」 她双手背在身后,来到南珵跟前,就被这人长臂一揽,直接坐人怀中。 「做郎君的,在夫人跟前儿晃悠,此乃本分。」南珵说的这话虽毫无可信度,却也是真的,为人夫的,定是在自家夫人面前晃来晃去的。 「这本分我喜欢。」陆绮凝道。 南珵道:「我也喜欢。」 午后暖阳洁净生香,别院那满树绒花的柿子树枝梢隐约有了嫩绿,光影绰绰。 墨白躲在那道月洞门外,缓了口气,他刚看到了什么,两主子在后院亲吻,这是他能看的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墨白是今儿门外当值守的,那杨献大人亲跑了趟来,让把帖子递给太子殿下,他只是进来送帖子的。 还是让杨献大人在门外多待会罢,当下人的,哪有置喙主子的。 院中陆绮凝只没忍住,不小心啄了一下南珵唇瓣,这人搂着她亲不撒手。 最后,二人回过神儿,才察觉到月洞门外站了个人。 「谁在那里?」南珵朝月洞门口望了眼,那门后定是有人的,只他刚也晃了神,不知是哪个侍卫。 墨白被吓得一激灵,他刚只轻靠了一下外墙,武功高超,果然名不虚传,他转身俯身朝月洞门内施礼。 「殿下,门外杨献大人送来拜帖。」 陆绮凝这会儿已经坐在另一张圆杌上,跟个没事儿人似的,「送进来罢。」 墨白送完拜帖一熘烟就离开后院,头也未敢抬,平日里属他能说会道的,这会儿怕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南珵看完拜帖,将其随手放在空闲圆杌上,「这杨大人要请你我初二晚吃阖府家宴。」 阖府家宴乃南祈习俗,年初二这日,家家户户团圆宴,宴请旁人登府,倒是闻所未闻。 「无事登殿,且当好心安罢。」陆绮凝随口道,她不会提前将事区分好坏,但一定会做坏打算。 杨献此人,能力上不如江南其他五房,甚至在六房中没一点眼力劲儿,往往这般人,最为顽刺。 「听闻杨大人宅院,置办的相当不错,夫人若喜欢,回头咱也置办一座。」南珵将那画收了收,腾手给这姑娘倒了杯加蜜的茶水。 「夫人我不喜欢,咱这小院挺好的,有风情月意落其中。」陆绮凝倒是难得听到南珵先打趣她,也就陪说道。 达官显贵最不缺的便是宅院,都城不是这个宴请,就是那个搬迁,各个都递张帖子到侯府里。 她阿爹阿娘夫妻恩爱,闲暇事日便去游山玩水,这些个帖子自然而然到了她手里,该去的该走礼的,她面面俱到。 早就对别家院子提不上兴趣,何况都城中昭平侯府是原长公主府,和太子府邸,都是数一数二的。 若说为何非去杨大人家中小坐,那还是此人身上藏着秘密。 「不过,太子府邸着实不错。」陆绮凝接着夸道。 南珵那太子府邸,陆绮凝也是与他成婚后才见过,那座宅子当属都城第一。 「可不是,郡主去了那么多家席面,唯独为夫开府时,不见人影。」南珵一想到这儿就心酸。 凡高门宴请,那女眷有这姑娘友好的,她必定会去的,即便是没有,也会派人送去礼的,南珵那会儿便对自个儿开府住有了遐想。 他亲写了拜帖,专让墨白那能说会道的侍卫将拜帖送至侯府郡主手上,但他只收到了礼,相较于给别家的礼而言,多了一点分量,这姑娘人却不见踪迹。 后来南珵才知,这姑娘踏青去了。 「本郡主踏青早半年就打点好了,拜帖来得晚,当真不得空。」陆绮凝抿了口茶,自在道,事情总分先来后到的。 「那宅院早是你的了。」南珵宠溺一笑。 陆绮凝将茶盏放下,点点头,似胸有成竹,「我知道。」 南珵微怔,疑惑,「你怎知晓?」 那地契不是被他好好放在太子府的书房吗。 「那你应当还不知,我这人不成文喜好,看到好院子,就会逛上一逛,成婚后前两日,我自然逛了府邸,书房我也去了,那张地契藏得不够明显,藏在花瓶里。」 那两日陆绮凝红衣着身,将太子府整个后院逛了逛,她进南珵书房只是随眼乱看,她心中思量:她倒要看看,名满都城被达官显贵,甚至她的夫子夸赞的男子书房何等模样。 书房内博古架上古玩描彩,书册子整整齐齐摆着,一尘不染,只一个芙蓉花纹玉壶春瓶引去了她的目光。 芙蓉花应是白粉色,这玉壶春瓶上的是红釉,让人眼前一亮,她本打算抱走放她屋里,上前一看,里头居然放了地契,落名是她。 「我还以为那花瓶你不喜欢。」玉壶春瓶是南珵亲手画样送去烧制的,陆书予喜荷,他便画了芙蓉,想着别出心裁一点,就绘了红。 陆书予逛院子,并在书房待了一会儿这事,南珵听侍卫来禀时,就以为这姑娘是不喜欢那花瓶的,没能让她一眼看中的,应当是不喜欢的。 「花瓶抱我眼福,人嘛,合我心意。」陆绮凝俏言俏语的,将南珵哄的开怀。 * 深夜漆黑一片,连春景堂外那棵柿子树下的羊驼都睡着了,屋内南珵却怎得也睡不着,他垂眸便是这姑娘在他怀中睡意正浓。 他记得陆书予说过两遍「你不能喜欢我。」而不是「我不喜欢你。」 这姑娘自六岁,便与满都城中无忧无虑的姑娘家不同,身上担子过重,不敢过心与人为好。 怪不得他岳父岳母和他父皇母后,不愿让别的男子来亲近陆书予,是在保护这姑娘届时不被情爱一事烦忧,才可安稳回到北冥。 事关一国安慰,谁也不敢掉以轻心的。 陆绮凝睡着迷煳,感觉身上热乎乎的,她穿着两件,盖着厚实锦被,还被一个『火炉子』紧紧抱着,她将她这边的锦被踢了两脚,却发现怎么也从身上踢不掉。 一下两下的,她也醒过来,南珵的胳膊一只给她枕着,一只搭着她这头锦被上角,怪不得她踢不开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惊醒了?」南珵道,顺手给她往耳后别了那刚被这姑娘弄乱的髮丝。 陆绮凝没起床气,醒了就是醒了,就语气有点说不上来调调,「热醒的。」 「我拿薄点的锦被来。」南珵转身下床,直奔内室。 江南每至正旦,春意回暖,然春景堂屋内还燃着两盆炭火,着实遭不住啊。 南珵将一盆炭火提到门外,才挨着陆书予躺下。 「你怎么不还睡?」陆绮凝小声问。 「心疼你。」 -------------------- 第48章 酒酽春浓3 ========================== 次日长河西落,余霞难遮月朗清。 陆绮凝和南珵一同登马车,今儿阖家团圆,街上寥寥无几的人行过,家家户户门前张灯结彩的,红晕当道。 一路走来,就像那余霞一直高挂于空,若非陆绮凝轻佻马车内帷帘来看,真不知天色已黯然。 杨家跟江大善人一家临街,这会儿杨家人都在门口等着了。 「娘,今日阖家,为何要请太子太子妃两尊大佛过来。」一打扮素净的女子不满道,这女子是杨献爱女杨意桐,素日里跟别家小姐吟诗作赋不在话下的。 那约莫四十出头,沉稳端庄的女子轻打了一下杨意桐手背,「别胡说,那时当朝太子太子妃,什么大佛。」 杨意桐瞧见她爹也瞪了她一眼,只得安静闭嘴,可不就是大佛嘛,今儿晚阖家,有外人在,多不自在,何况这人何止是外人,那是贵人,这顿晚膳估计吃的也会有忌惮。 也不知她爹请人来干嘛。 陆绮凝和南珵尚未到,是不知杨家门前这等事的。 「杨献这人看着无所事事,倒却是借刀杀人一把好手。」 陆绮凝将她和南珵送给杨献的礼拿在手中,随意道。 今儿早起身,她便派了人查探一二,于是她便送一把刀给杨献。 「这杨献聪明绝顶。」南珵已派人打探过,杨献有个亲姐姐,他这亲姐姐,想让杨献爱女嫁给她儿子为妻,杨献不愿哉,家中母亲年年念叨此事,这才趁着阖府宴请太子与太子妃过去。 * 春风缕缕,湖面映月,风来水榭坐落其中。 水榭飞檐翘角铃声弱微不浮躁,里头月桌有二,陆绮凝和南珵被迎着坐在主位上,后头跟着的杨家人也相继落座。 膳食陆陆续续上齐,杨献便将风来水榭周遭的婢女全都退了出去,这时坐在隔桌的那个白净娇意十足,约莫四十出头的妇人,斜对着陆绮凝和南珵,她昨就听母亲言,她弟弟盛邀太子携太子妃前来,特意打扮一番,将儿子和郎君一家全带了来见见贵客。 这妇人自顾自地倒了杯浓酒,跑过来,盈盈一笑,恭维道:「民妇是杨献的长姐杨韫,不知贵人前来,浓酒一杯,了表心意。」 杨韫也知趣儿,她自己饮完便回桌坐着去了。 杨意桐坐在主桌末尾,偷偷白了眼她这姑妈,整日里依着她阿爹也就算了,还说什么肥水不流外人田,居然还想娶她过门当儿媳,简直晴天做梦。 陆绮凝和南珵只浅抿一口,这酒醇香浓厚,不得多饮。 陆绮凝进来时,心生好奇,阖家宴女儿携郎君,儿子和公婆一同回门无可厚非,可将公婆那嫁走的女儿也带过来,究竟何意,她转念一想,或许是拖家带口的过来说亲事的。 毕竟她和南珵侍卫打探到的,杨献母亲甚喜杨韫这个女儿,远超于杨献,只因杨韫生在其父母感情甚好时,然杨献出生没几个月,其父亲和母亲无休止争吵,直至这几年才消停。 杨献母亲连带着杨献一同不大欢喜。 「大家都不必拘着,我和太子妃这会儿也只是寻常夫妻而已。」南珵瞧着杨家人十分拘束,特意提了一嘴。 他左手抓着陆书予挂在腰际的玉佩把玩,这玉佩并不是那块莲,而只是刻成鱼样貌的玉佩。 话音未落,杨献母亲姗姗开口,「贵人能来,乃杨家蓬荜生辉,民妇一大把岁数,就想着儿孙能过得好,民妇有个不情之请,不知贵人能否聆听一二。」 「老夫人请讲。」南珵客气回道。 他和陆绮凝心知肚明的知晓杨献母亲心中所思,还不得不面上聆听,今儿二人前来卖的是杨献面子。 杨献绝不出岔子是跟害陆绮凝夫子的背后人手有纠葛,父母爱女心切,明着是请二人前来用阖家宴,私里却希望二人能帮杨献女儿将这桩婚事拒掉。 若杨献满意女儿和亲姐姐的儿子成婚一事,这事便不会拖两三年的。 杨老夫人道:「民妇小女杨韫,有一子刘屿。」妇人顺势手指了指刘屿位子,「如今在鹿湘书院读书,也是考取功名的料子,家中有两间铺子。」 「我儿爱女杨意桐,与我那外孙子年龄相仿,来日喜结连理岂不美事一桩?」 杨老夫人着重「爱女」二字,甚至连孙女都不愿说,那手肘都跑到刘家那头去了,若非规矩束着,家中长辈需陪贵人坐着。 恐老夫人早跑到隔桌找女儿去了。 杨献夫人名隐忍着脾气,平心道:「这幸亏两位贵人知晓桐儿是您亲孙女,不然平白给贵人看笑话。」她实在受不了她这婆婆,就因着郎君出生不久,公婆吵架不休,连带着不喜自个亲孙女的。 她从不求什么,但婚姻大事本就该女儿家的自己做主,只要门当户对的,当父母的哪有阻拦之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那刘屿母亲,杨献嫡亲姐姐,家中两个铺子,还是当年作嫁妆的过去的,这些年,凡杨献姐姐回来哭闹手头缺钱,杨献母亲银钱次次给。 杨夫人从不求婆婆能给她什么,只要一家子和和气气的,就这么过下去也好,银钱什么的,她和杨献也都不缺的。 可是她的婆婆,她小女的亲祖母,偏想着将自个孙女也贴补给刘家,这样刘家还愁没好日子吗。 「老夫人,婚姻大事,关乎您孙女日后一生,何不听她自个儿说说,当大人的,儿孙快快乐乐的,不就是家和万幸。」陆绮凝往前侧了侧身子,心平声温道:「再说了,您儿子女儿本就一家,血亲相连的,没由头倒让子女生分了去。」 南珵顺眼瞧了刘屿一眼,白面书生,坐着纹丝不动的,看样子是没打算拒绝这亲事,他伸筷子给陆绮凝夹了块肉过来,「老夫人,您将两个孩子抚养长大,其中苦辛旁人不知,您怎会不知,孩子们都成家立业了,您合该享享清福才是,儿孙的事,让儿孙自个定夺未尝不可。」 杨老夫人将筷子放置下来,她好声好气的跟贵人说道,人反倒过来劝解她,她还没老煳涂到将管家权交给儿媳地步,她反说道:「太子与太子妃不也是一家,怎得还能结成一家。」 怪不得杨献会将两人请来,这老祖宗听难游说的,话是说的平静,但话中之意处处噎人,都不带怕的。 陆绮凝不慌不忙地将肉咬烂,她只打算好生吃着,至于杨老夫人口中之意,这江南全然不知情她和南珵关系,才令旁人生了误会,甚至都城中人也只知她母亲是端慧长公主养女。 她夹着南珵给她盛过来的菜餚一口接一口的吃着,安安静静听南珵说道。 「可太子妃喜欢我,这婚事才成的。」 陆绮凝刚夹着一口肉打算吃,南珵这一句,她将那肉放下,还是缓缓再吃罢,在别人家用个膳若呛着,岂非故意。 南珵就怕她噎着,手轻轻抚着她后背。 江南城百姓只知皮毛而已,人尽皆知太子与太子妃喜结连理,是因着太子妃命劫一事才成的,后来两人一同下江南,满城百姓才改观,原来两人夫妻情深,详细的是否婚前两人就彼此相悦之,百姓全然不知。 但南珵是太子,自然说什么就是什么。 昨晚他说了心疼陆绮凝后,这姑娘便俯身过来亲他,亲口在他耳畔道:「若你我成婚前,你来追我,我想我会喜欢你的。」想来他说言也非虚假。 陆绮凝昨晚那话是真心的,她之前想入非非的那些虚实,什么换成旁人也一样的,统统被她捨弃掉了,换成旁人就连身份是也配不上她的。 能配得上她的也只有一人。 好不容易杨老夫人只言片语未提的,那隔桌刘家嫁出去的女儿,这时开了口,「父母都是过来人,谁还能害着孩子不成。」 软饭硬吃,陆绮凝趁着饮酒功夫,瞥了眼这牙尖嘴利的妇人,她大概知晓杨献为何倒戈背后之人了。 杨献给自己斟了杯酒,示意一旁的妻子女儿一同起身。 「太子太子妃,本是阖家欢,微臣冒昧请二人前来,就是想将母亲划到刘家,让我姐姐去进孝道,我们一家三口,就此与母亲、姐姐划清界限。」 杨老夫人重重拍了一下桌子,她盘碟上的筷子滚落在地,「你这个不孝子,天下哪有亲儿子不养父母的,让亲姐姐养的。」 杨献心中并不明清,太子与太子妃会站他这头,毕竟天子也是重孝道的,但事情捅开在贵人跟前,什么名声他不要了,只要他女儿不嫁非人就好,哪有当父母的,为顺从母亲,将自个女儿推进火坑的。 陆绮凝和南珵未加劝阻,单凭眼前几人言语,什么都不能妄下定论,凡事没白纸黑纸说清,或者人亲口定下,一切都有可更改,总不得为了助人,将二人名声也搭进去,先就这么静坐着听一听。 杨老夫人一提这个,杨意桐泪水就止不住的顺着脸颊落下,她抬手将眼泪一擦,道:「祖母您这话说的,我和哥哥年幼时,在您屋中玩耍,您拿着我阿娘孝敬您的玉镯子,偷偷塞给哥哥,让哥哥带回去给姑妈补贴家用。」 「还有杨家一应置办的物什,姑妈看上哪件,您就做主送给姑妈,试问这杨家就连宅子,都是我阿爹阿娘一手置办的,您从来不疼您儿子。」 「外祖母,您没读过书,那么我告诉您,母慈子孝,不是子孝母才慈。」这些话杨意桐憋在心中太久了,久到她看着她阿爹阿娘亲手置办起来的家,就这么被搬的不成样子。 杨意桐朝陆绮凝和南珵福了一礼,道:「民女在两位贵人未到来之际,说了不恭敬言语,还请两位贵人责罚。」 起初她不知晓她父亲将太子与太子妃请来何意,眼下将知,两位贵人句句呛着她那祖母,话里话外都是想着她阿爹和她的。 是她小人之心了,杨意桐原本想着,若今日阖家,她祖母还要替刘屿求娶的话,她就大闹一场,结果家中贵客前来,好生生将她大闹一场的心思扑了个空。 杨韫连忙起身道:「对对对,贵人,这意桐得罪了贵人,那正好我们刘家不嫌弃一个罪女。」 南珵手中把玩陆绮凝那块鱼玉的手停下,他还从未听过此等言论,「不知情无罪,难不成这刘家夫人要让南祈数年来宽厚待人一说,毁于一旦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 第49章 酒酽春浓4 ========================== 「刘夫人此话好生无理,杨大人为官,杨夫人行商的,夫妻俩一同将这家打理的井序有秩,膝下只一女,刘夫人莫若不是想吃绝户?不然给自己亲侄女平白按上罪女一说,又或是心中有恨?」陆绮凝语调轻飘飘的,甚至她只浅思量一番,杨韫已然没有刚才气势。 世道女子同男子平起平坐不假,但杨韫郎君也在,甚至都未曾起身替自己夫人说嘴一句,明哲保身倒是会得很。 「刘夫人,您为刘家生儿育女,你身旁这位做郎君的,只字未言,只留你当出头鸟。」这本是杨家家事,杨韫在无可厚非,但刘家一行人依旧没眼色的坐着,刘家教养也差得很,陆绮凝点到为止,绝不多言,旁人愿打愿挨的,她管不着,别碍着她查徐鸿越命案一事就成。 不然谁阻谁死。 隔桌坐着的除了杨韫外,其他不相干的人才不情不愿的,像是戏院里落了场,依旧回味不绝,不愿离去之景,一步一回头。 陆绮凝和南珵也跟着杨家人从风来水榭到了杨家正堂坐着。 杨献一家三口跪在地上,杨韫扶着杨老夫人坐在一旁。 「回两位殿下的话,微臣爹娘自幼将喜爱全给了长姐,但微臣念养育之恩,未曾怨言半句,吃穿用度只要我们杨家有的,从不会缺长姐全家的,家中妻女在长辈跟前从不被高眼看,小女一事,微臣不愿在步步退让,请殿下做主,将家母留给长姐,微臣愿削去官职,带妻女远走高飞。」 那坐着的杨韫按耐不住,指着地上跪着的杨献骂道:「不成,养儿防老,何故扯上刘家,刘家贫寒,只两家铺子傍身,哪能再奉养一位老人,弟弟你跟弟妹银钱颇多,家宅抻的厚实,竟连母亲都不愿养,你这个不孝子你。」 「就是啊,天底下就没有女儿养母亲之理。」 杨献夫人扭过头看了眼唱双簧的嘴脸,她从袖口中拿出一张叠好的票据,她是在和杨献成家后,和郎君一起学着行商的,实在是运气好,没出几年便有了显着回报,那时她已经嫁走的婆姐,回来要走两个铺子,为着两家体面,故而言之是婆姐出嫁时的嫁妆,拖到现在才给,后来她郎君才去接着考功名的。 做行商行当的,也重声誉的,两个铺子不是什么大事,但杨献和她还是留了个心眼,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的。 票据是何年何月,杨献和杨韫签的铺子契面,上头只写着,铺面送给婆姐做营生的,并未将地契过给婆姐。 普通百姓是分不清契面和契约的,契约就是将地契或者其他转手或者抵押,而这契面,里头就大有玄机,只是相当于租出去给旁人营生而已,收不收押金,收多少就是看铺子位置定夺。 「民妇有契面给两位殿下过目,这上头白纸黑字写着,那铺子只交由婆姐做营生,并未将地契转让,无年限限制,我们当下不想给外人用了,毕竟外人也未把我们当自家人。」 南珵示意晴云将契面呈上,白纸黑字清晰明了,「那铺子便收回吧。」 果不其然这激将法,杨韫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哭天摸泪道:「殿下不成啊,这样我儿吃穿用度花销就会大大缩减。」 杨韫及笄那年,一眼看上刘家小郎君,央求母亲将其嫁入刘家,一辈子做刘家人,刘家郎君待她不薄,穷是穷点,胜在长得好,待她好,那她回娘家捎带点东西归家给郎君用,无可厚非。 杨献回说道:「你自幼爹娘宠着疼着,有钱都花你身上,连我娶妻爹娘未拿出分毫,你还有理?」 「你住嘴,谁准你这么说你亲姐,她在刘家不容易,我这老婆子,就该儿子儿媳养着。」杨老夫人将她的拐杖狠狠往地上戳了一戳,气愤道。 陆绮凝和南珵从未有过被这样的家事缠身,这杨献还想借俩人之手将此事摆平,好远走高飞,逃之夭夭。 没家事何来国事,「杨老夫人,您这算盘真打得不错,本宫都佩服,可惜了,摊上这么个儿子儿媳,算盘子不听使唤了,既要还要也行不通了,便想着把算盘子的爱女也掌捆与手中,小心割了手。」 吵得嗡嗡的,陆绮凝浑然没了在风来水榭时的温语,有了这张契面,收了铺子,刘家不成气候,杨韫为了夫家,为了儿子,就会露出马脚。 当说的,还是这杨老夫人,拿着儿子的,补贴女儿的,一碗水别说端平,全倒给女儿了,她就没听过这等荒谬言论。 杨家这事,南珵听着心中都不可思议,天底下竟还有这样的人家,一家子有子女双全的,他又不是没见过,都是平等的,想这样的,还真是头次见。 南珵将手中茶盏一放,「孤做主,杨老夫人从即日起搬离杨府,跟着女儿过一辈子,但杨大人要将那两件铺子地契送给刘夫人,这样杨大人一家三口,也犯不着为刘夫人一家做什么,今晚孤就拟旨张榜,替杨大人澄清。」 天底下家事最难公正,两间铺子可换刘家无理由再上杨家门,南珵想杨献会乐意的。 南珵威严摆在这,即便他言之窸窣平常,也轮不着旁人置喙的。 刘夫人和其母只好灰熘熘地拜别,好歹这两间铺子都在城中,一年有不少收成在,够用了。 很快屋内只剩下三人,晴云守着堂外门口。 「娘,贵人和爹要说什么,神神秘秘的。」杨意桐不解道,她不知还有何事要解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杨夫人也不知何事,不过有些事既然关起门来说,就是天大的事,还是不打听为好,她拍拍杨意桐的手背,「走吧。」 堂内朱红烛光将屋内照得跟喜房似的,在这黑沉沉的夜晚中尤为幽邃。 陆绮凝和南珵高坐主位,杨献被迎着坐起来。 「看来杨大人还是很想保住官位的,并不如刚所言带着妻儿远走高飞。」南珵不加掩饰,这话他自然也不是听杨献说的,而是猜测。 不然分个家而已,何至于大动干戈,将看自个儿不对眼的贵人请来呢,毕竟他和陆绮凝一旦来杨家做客,便是以太子太子妃身份来的,势必要给百姓个交代的。 一半一半吧。 「考取功名不易,微臣确是不想丢弃,何况家中妻女甚需照拂,男丁又岂能无所事事。」杨献也没在官衙那股子避世做派,太子和太子妃帮了他家小女一把,他这个当父亲的,不能在为所欲为的。 南珵手肘懒懒搭在桌沿,垂眸打量那盏被续上的茶水,冷冷道:「杨大人是否还隐着什么。」 陆绮凝手轻扣着茶盏盖子,茶香清冽,杨献一个无名小官,醇香浓厚的酒,跟上等的茶叶可以解释是节中拿出招待客人的。 但杨献夫人虽小有成就,但绝不足矣有这个清致宽敞的屋舍。 杨献手中托着茶盏,他抿着唇嘆口气,也不管不顾了,将手中茶盏一放,起身再跪下道:「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啊,我刚任刑房大人在官衙中,就被一蒙面人逮着用家中妻儿要挟,让我为他做事。」 「微臣这一生如履薄冰的,遇上患难妻,不离不弃,女儿年龄尚小,哪能就这么被要挟呢,便慌了阵脚,那蒙面人亲手将一进门禀我事情的侍卫杀掉,穿喉而死。」 「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后来蒙面人时不时给一大笔银票钱来,微臣就这么错下来,不过微臣手上没染血腥的。」 杨献被要挟,那蒙面人也无须他做什么,只告诉他,官衙六房大人都是蒙面人的人。 就做好自己就成,那时他以为蒙面人另存了心思,与其他五房从未说过这茬,「跟死在卫朝家中的蒙面人身型差不多。」 「那银钱还在送?」陆绮凝揪了关键出来。 杨献摇摇头,他已经有月余没收到银钱的,半月一送的,「卫朝死后没两日,就到了日子,无人再送。」 陆绮凝摆弄那茶盖不亦乐乎的,她没见过略显朴素的茶盖,拿在手中沉甸甸的,这话让她将茶盖放好。 「杨大人话中之意,那蒙面人就是死在卫朝家中那蒙面人。」南珵瞧陆绮凝不便开口,他陈述道。 「对对对,微臣却有此意,但微臣着实未见过那蒙面人,只能擅自踹度一番。」杨献附和。 蒙面人跟杨献交谈甚少,每次见也是只给钱而已。 * 夜深渐浓,灵籁丝丝,春风拂面。 回太子别院的马车上,陆绮凝身子懒懒倚着马车壁,马车内四角挑高挂着小点的宫灯一晃一晃的,响得陆绮凝有些睏倦,「人都有软肋的,前几日杨献还在湖心亭院中优哉游哉的,一提到爱女,便什么都交代了。」 「天下当父母的,哪有不爱子女心切的。」南珵说完,想着他今日所见所闻,「也还真有。」 「江南才归南祈三年,太子殿下尚需多费心思,我困了,眯一会儿。」陆绮凝阖着双眸,朝一旁摆摆手。 她昨晚就没睡好,南珵就说了那句『心疼她』,她神使鬼差地学着南珵亲她样子,去亲南珵,最后就是被人抱着一通乱亲。 然而南珵大半夜的非要起身沐浴,沐浴完人还不睡,竟然去外室作起了画,一来二去的天都亮了。 -------------------- 第50章 酒酽春浓5 ========================== 上元节这日午时刚过,原盈便约着陆绮凝坐在城中一茶楼里品茶。 城中各大茶楼每到上元节前后,绞尽脑汁弄些复杂灯谜来招揽顾客,二人来的这家『香楼』今朝可谓卯足了劲儿,灯谜竟弄得人猜不得。 茶水价钱普通百姓承担得起,复杂灯谜令人驻足,何人不想停下脚步,使劲猜猜灯谜,若猜中还有灯笼送。 陆绮凝和原盈在雅间里坐着,挨着茶楼走廊的几扇窗柩开着,清清楚楚听着店小二在走廊上敲锣,大声说谜题。 「书予姐姐,这灯谜好难啊。」原盈早跟陆绮凝熟络了,陆绮凝偷偷告知她,既然她不来自这里,私下里不如唤姐姐就好。 比起喊太子妃,原盈也觉着喊姐姐更亲切,她双手背托着腮,听外头小二念了个『大人躺在蓆子上』,她眉头皱着就没松下来过,一个也猜不出其中之意。 「大人躺在蓆子上」陆绮凝温温道:「因缘的因。」 原盈疑惑,「姻缘?」书予姐姐不可能骗她的,『大人躺在蓆子上』从哪来的姻缘的姻呢。 她手肘沿桌抻着,一脸求解释模样,「求姻缘的姻?」 陆绮凝畅快一笑,她没说清楚,害得原盈懵懵的,解释道:「原盈妹妹,因缘而起的因。」 原盈「噢~」了一声,她懂了,『大人躺在蓆子上』是因缘的因,南祈昭钰郡主聪慧无双果然名不虚传,不过更令她钦佩的是,堂堂太子妃居然能跟她谈笑风生的,也没嫌弃她小门小户,更没怕她是来自异乡心存恶念之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书予姐姐,谢谢你愿意让我做自己。」原盈发自肺腑道。 陆绮凝这人,养尊处优的,接受旁人谢意也是心安理得的,从不会有别扭之感,这会儿她倒生了它感,「人生来难做自己,才更要做自己。」 她不知背井离乡之苦,但熟知天下子民生来难于做自己的,就拿都城中达官显贵来说,家中子女自小衣食无忧,无拘无束长大,无论是否婚配,家中家事一应都要学的,不是为日后伺候谁,而是自家财物要世代传承下去,不能垮在这一代身上。 享受其中便要承担相应代价,做一个对家中有贡献的人远远大过做自己。 陆绮凝并不知原盈原先是否过得好,但人既然能来到南祈,来到江南城,何尝不是因缘相识。 「书予姐姐,说的何尝不是。」陆绮凝的那句话,让原盈想起她自己。 她也是普通百姓,家中只她一个孩子,但自她出生后,阿娘不但病倒,白日里还得照顾她,等着晚上回来的阿爹换手顾她。 「我的阿爹阿娘也像江阿爹和江阿娘一样,眼中只有彼此,但世事磋磨,我来到世上那天,阿娘病倒。」 原盈阿爹阿娘待她很好,年年生辰照过不误的,但她心中觉着生辰那日是母亲病倒同日,总有千丝万绪的,她想着日后读完书,好好想法子赚银票,让阿爹阿娘过上好日子,但她依旧能做自己,阿爹阿娘好她就好。 陆绮凝无言一会儿,原盈说的跟她出生时好像,她出生那日是长公主外祖母的祭日,是她阿娘痛失慈爱,永得所爱之日。 这事自打她记事起,侯府里就无人瞒着她,于情于理她该知晓外祖母如何死去,该知晓那日发生之事。 但她阿娘告知她:「我们阿予知晓外祖母如何去世乃人之常情,事情都过去了,我们阿予要快乐长大。」 陆绮凝阿娘每每给她变着花样过生辰时,她心中有道不明的思绪万千,她阿娘心中何尝没有。 痛失慈爱,永得所爱,原本就是矛盾。 无解。 「原盈妹妹,在我这儿畅快做自己便好。」陆绮凝不知该说什么,却也得说点什么,她开颜一笑,尽量不让原盈看出她此时心中难过之意。 原盈舒了口气,她刚泪水都在眼眶里打转,她不能哭,上苍待她不薄,让她因缘来到这儿,遇见很好的人,足矣。 「接着猜灯谜罢。」原盈不知她还能在这儿待多久,她来时,只是在床上平静睡着而已,平白无故的穿到这儿,但她也隐约觉着她留不长。 尤其心口处偶尔会痛上一会儿,不知所谓何事。 雅间外店小二手中锣敲的余音震耳,他使劲吆喝,楼下堂内坐着的百姓沸沸扬扬的。 「大傢伙儿安静一下,上一个灯谜『大人躺在蓆子上』,谜底是因缘的因,已有人才猜出,赠皮影花灯一盏。」 陆绮凝今儿带着婢女云笑出门,云笑在自家姑娘猜出灯谜时,便出了雅间,去找小二,这会儿云笑拿了灯回屋。 陆绮凝瞧这盏花灯都眸中一亮,她在都城没少猜灯谜,花灯也收到不少,但江南的皮影花灯不似都城透雕那般沉甸甸的。 拎在手中轻轻的,而且皮影都是刺绣绣上去的,将里头红烛点上,就跟真的在看皮影戏似的。 原盈看见这花灯,心中都不由替店家可惜,「这花灯一盏够多少百姓喝上一壶茶水的,不会亏吗?」 说白了原盈只是个异乡来的普通百姓,对经商一事不开窍,不懂其中弯弯绕,她虽知凡开铺子营生的,一般来说不会亏本的,还是不解。 陆绮凝也不懂多多少套路,但哪家店会做亏本买卖,「香楼生意好,这几日更盛,百来个品茶百姓,都猜不出灯谜的,普通百姓过日子都难,也就这段时日闲暇品品茶什么的,素日里不是下地就是做小本营生的,哪有时间读书习字。」 「大都倾尽所有供孩子读书罢了,孩子们都是吟诗作赋的,自不在茶楼消遣。」 陆绮凝将花灯递给原盈,「你的。」 原盈也没寒暄,直接将花灯接了过来,她没见过这么精美的花灯,一直抱在怀中,甚至都不肯放在玲珑桌面,生怕弄脏了花灯。 二人挨着临街这边窗柩坐着,乌云淡淡不过一会儿,遮盖碧云晴空,茶楼内不过须臾,便点了灯盏,才得以照得通亮。 「明日就是我与牧风哥哥婚期了,我好期待。」原盈说的出乎自己意料,甚至她感觉这都不是她言,而是另一个人言之。 『江大小姐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 陆绮凝思绪里不禁冒出钦天监告知她和南珵的话,于原盈而言,燕牧风不过是陌生人而已,即便因着原盈占着原属于江锦羡的身子,也不会平白道这么一句,何况江锦羡和燕牧风的婚事不是退了吗? 是有什么事要发生吗? 「还未归来,原盈妹妹,你。」陆绮凝话说一半,欲言又止。 原盈连忙道:「刚那话不是我说的,我控制不了。」她自来到这,从未有过这情况,凉风突而唿啸,打着窗子,原盈吓得连忙抱着花灯来到陆绮凝身旁,她这是怎么了,心也跳得厉害,好似这将下未下的雨跟她有关似的。 陆绮凝明显慌了一下,这天罕见,又不是夏日炎炎突临暴雨,更像突如其来,她坐的位子也挨着窗柩,原盈在她外侧坐下,「别怕,外头马上下雨了,这会儿回家也回不去的,缓一缓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香楼内的百姓也未离去,而是接着猜灯谜,闹闹吵吵的,这天夏日里司空见惯,早春时节罕见,百姓言之凿凿,皆在感嘆今年雨水来的这般早,怕是地里庄稼能有个好收成。 瑞雨也能兆丰年。 云笑将窗子开了个小缝,陆绮凝猫着头往外看,狂风将她鬓角碎发吹地狂妄,她看街上没行人,才放心的让云笑将窗子阖上。 还好百姓知晓这天不能乱跑。 原盈紧紧抱着怀中的花灯,不愿松手,她心口处一会儿痛一下,一会儿痛一下的,她在陆绮凝看窗户外时,极轻声道:「书予姐姐,谢谢你。」 我要走了,不想和你说再见,就留在谢谢罢。 陆绮凝甚至都未能听见这话,窗外风声唿啸过大,等她和云笑回过头来,江锦羡静静坐着,端庄娴静,伸手去触碰手中花灯上绣的栩栩如生的皮影。 江锦羡脑海像堵了一团棉花,白布见底,她不是在家中待嫁吗?她也没记着约了谁出来,那她刚为何看着坐她身侧的姑娘会情不自禁的落泪呢,旁边衣着华丽的姑娘她和牧风哥哥在城门口见过,是昭钰郡主。 陆绮凝恍惚一下,语气肯定,「你回来了。」她不知江锦羡是何等姿态,但知原盈不是清丽恬淡之姿的。 江锦羡楞了楞,堂堂郡主不可能说假话的,她明明只和郡主只有一面之缘,明明都不熟,「我一直待字闺中,明日便是我和牧风哥哥大喜之日,我是不记得什么了吗?」 江锦羡刚才就觉心中空落落的,却不知这感觉从何而来。 陆绮凝心中一震,原盈有着江锦羡的记忆,江锦羡却没原盈记忆,怪异不堪,「不仅这样,有些事可能你听了会不好受。」她说的委婉,虽知这等荒谬事,江锦羡早晚会知晓。 江锦羡点点头,她想知道,何事让郡主都难以开口。 南珵在春景堂内作画,原盈递了帖子来院中,邀他和陆绮凝一同前去茶楼玩赏,他去了恐有不便,索性留在家中作画。 屋外头狂风肆虐,他不放心陆书予,打算出门去香楼陪着这姑娘,刚派侍卫牵了匹快马在外头,有专在城外高台观江水涨幅的将士骑马急匆匆前来禀。 「护城江上,飘了好些尸体上来,是燕家人。」 「你可看清了?」南珵反问道,他定了定神,冬日江上平缓,不可能是意外。 「燕家出海,衣衫上都有标志的,属下不会错认的。」将士禀道。 南珵思绪清晰,朝身后侍卫白羽道:「你找晴云拿件披风,去香楼禀太子妃请太子妃一同去。」随后快速上了马,吩咐别院门口侍卫,「你们让院中侍卫骑快马,往城外护城河畔走。」 -------------------- 第51章 酒酽春浓6 ========================== 雨帘斜如细丝,宛如杂草丛生,无节拍的拍着香楼窗柩,分不清何时。 陆绮凝慢吞吞将事情来龙去脉讲清,她只是个旁观者,怕说得过快,当局者理不顺,「江小姐可全明白了?」 若论她讲,这事搁谁身上都难以接受。 江锦羡长舒一口气,将手中花灯放置玲珑桌上,「明白了。」 「原小姐做得没错,我亦不是能跟人分享郎君的,婚结不成就算了罢,人活着便好。」 江锦羡听完事情始末,心中匪夷所思,却也默默接受,她没这段时日的记忆,她甚至感觉没离开自己的身体。 人活着就好,陆绮凝心中不平静,窗子外雨打芭蕉不停歇,风停雨势大,走廊上店小二还在尽力吆喝灯谜,她跟前玲珑卓上的糕点也都还没动过。 「咚咚咚。」几声敲门声打破了雅间平静,陆绮凝侧头注视着双扇门,望过去的眼眸中杂糅担心。 云笑从内里开门,外头侍卫手臂上搭着一个包袱,抬步进来后,双扇门又被关起来。 这侍卫陆绮凝认得,她眉头为皱,此人在云笑跟前低声言语几句,并将包袱给了云笑,云笑再在陆绮凝耳畔说道:「燕家人全都死在城外护城河畔,太子前来派人带姑娘过去。」 短短一句,陆绮凝眼神瞥向江锦羡,这姑娘忧思满面,却不知忧思何起,她亦不知如何开这个口。 『江大小姐命数未尽,静待时机,命抵则归矣』。这话又萦在陆绮凝耳畔,这话之意不难理解,可燕牧风之死换江锦羡之活,这让江锦羡日后如何活着。 钦天监这话传来时,她和南珵一併将这消息传到江大善人府上,她将云笑再唤到跟前,小声道:「等雨不下了,你去趟江府,告知江大善人一声。」 随后陆绮凝姗姗道:「江小姐,一道去护城河罢,见燕牧风最后一面。」 江锦羡往常打理着江家事宜时,也是个喜怒哀乐不露表的,今日她实在是心中难受之极,才放纵自己,接二连三的打击,她眸中泪水迅速划过脸颊,她没敢耽搁,跟着陆绮凝上了马车。 坐在马车里,江锦羡才问道:「郡主所言何意?牧风哥哥死了?」 陆绮凝去握江锦羡的手,「刚太子派人来禀,有人看见城外护城河发现好些尸体,这些人身上穿的,都带着燕家标识。」 「燕牧风相貌出众,也已确认了。」 陆绮凝感觉手背一热,有数不清的珠子落下。 江锦羡眼神慌乱,她明明只记得婚前三日新娘子和新郎彼此不能见面,牧风哥哥还有偷偷趴在她墙外,只为偷看她一眼,那样好的时光,明明歷歷在目,明明她和牧风哥哥该有情人终成眷属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她和牧风哥哥退婚之事,她接受了;牧风哥哥出海死了,她该如何接受。 陆绮凝欲言又止,她该如何开口,燕牧风所存私心临行前告诉过她和南珵,谁能想到人就这样回不来了呢。 车轱辘撵着青石板上雨水行驶而过,二人一路无言。 城外的护城河离城门只四五百米,河水宽广无垠,雨珠子好似蝴蝶振翅,在水面连绵起伏。 护城河畔杂草丛生,树植茂密,尸体若非站在高处士兵发觉,即便有路人路过也很难察觉,除非尸身腐烂,臭味难遮。 南珵刚过来时,就有士兵上跟前禀尸体具体多少,「燕家出海一共多少人?」 他身侧给他撑伞的白羽道:「二十人。」 这还是燕家出海时那册子上登记的人数,各个都有性命的,不可能错的,这么说都在这儿,全都身死。 能出海的,基本上都是深通水性的老手,再加上这天气不恶劣,溺水倒不是不存在,机率微乎甚微。 「殿下,这些尸身没有明显的伤口,更没有中毒迹象。」 笑竹快速的给二十具尸身查看,没放过一点蛛丝马迹的,也还是什么都没看出。 之前她在江南珵见识过的毒药,她也一併留意,尸体身上并未有毒迹。 南珵出门前将笑竹带来,那官衙里的仵作已经被他杀了,不带上笑竹就没有可知燕家这些人死因。 然笑竹告知他,尚未有什么迹象,那便只一种可能,就是船有问题,何况护城河畔也没有船只影子。 南珵见陆绮凝马车过来时,闻声而去,却见除了陆绮凝被他拉着下马车,还有原盈在,他虽知江锦羡和燕牧风关系,但原盈过来他着实看不通。 「江小姐。」陆绮凝说道。 南珵望着陆绮凝,他眸中纯粹,似是在道:回来了? 陆绮凝点点头。 江锦羡一下马车,顾不上笑竹给她撑伞,朝那一堆尸身跑去,雨水粘着她髮丝,她哭了一路,已分不清是雨水还是泪水挂在脸上。 燕牧风的尸身是单独放在一旁的,江锦羡快跑到燕牧风身边时,被石头不小心拌了一脚,摔倒在斜坡上,幸亏一旁的士兵当着,才没让她落在河中。 她顾不得膝盖痛摔和脚扭到,爬到燕牧风跟前,泥泞溅起,落在她脸上,她也全然不知,她只将人上半身抱在怀中。 怀中人身子已经凉透,没半点活气,江锦羡轻轻替怀中人拭去脸上泥泞,她道:「牧风哥哥,小锦儿回来了,小锦儿回来了。」任凭她如何重复最后一句,怀中人也无动于衷。 婚前最后一日,青天白日,燕牧风偷偷爬墙只为看她一眼,江锦羡躲在屋里窗子漏了个小缝也在偷看他,二人都守着礼节,却不知那是他见她的最后一面。 陆绮凝和南珵站在同一把伞下,雨水震着油纸伞急躁不浅,陆绮凝视线被雨帘遮去,她泪眼朦胧,在这烟雨江南不加掩饰,泪珠子顺着她脸颊落下。 「江锦羡未等来穿新郎衣的燕牧风,只等来一具尸体,燕牧风没等来原先的江锦羡,也没听她再唤一声哥哥。」陆绮凝低吟道。 世间苦楚不在人为,而是天命难捉摸,若没有江锦羡和原盈一事,江家和燕家结为亲家,燕牧风或许也不会选年前出海。 谁都没错,合在一起也没错,天意摧人。 事态种种,南珵只得默哀,半点不由人之事,最是令人心痛难忍,「月下佳话,到头来却是阴阳相隔。」 陆绮凝阖眼,试图让自己心平一些,「燕家人快来了罢。」这事也不用等她去说,南珵定会告知。 「算算时辰,应该快到了。」南珵道:「待燕家人来了,一一验对过,下葬罢。」 * 三日后,时而日头高悬,时而乌云过境,就是不见雨落,江家通往城外的街上唢吶声声,冥纸漫天纷飞。 燕家定在这日给自家儿子下葬,燕家父母亲自扶棺,那些死去的跟着燕牧风一同出海的小厮,燕家一一将人送还归家,并再三保证一定会赡养其家人。 陆绮凝和南珵在这日上午还来燕府看了看,燕家父母仿若老了十岁,远没当日盛姿,二人站在香楼雅间里,看着街上孝衣行至。 陆绮凝看到一熟悉人影,带着围帽也进了香楼,不久那人就被小二领到二人所在雅间。 江锦羡身着白衣,摘下围帽,那髮髻中白花簪发,一双明眸因泪流不止,疲倦不堪的。 陆绮凝告诉过她,原盈过来时,不愿去替她成婚,她爹娘也心意明了,她和燕牧风的婚事是退了的,那时满城风雨倾倒在江燕两家身上,这会儿好不容易消停下来,她不能再做出格之事。 将天子颜面和江燕两家置于险境,这两日她只得偷偷躲在屋里哭,哭够了歇一歇,接着哭,回首她和牧风哥哥往事,何尝不羡煞旁人,一朝沦为泡影,终成昨日景。 爱人心切,若再错过出殡,恐将遗憾一声,陆绮凝便想了这么个法子,让人请出来。 没有身份送殡,也只能这般委屈江锦羡了。 江锦羡手抓着窗沿,燕牧风棺材被人抬着正好从楼下匆匆而过,随后淹在送殡人海中,她缓和一番,将窗子关上,给陆绮凝和南珵下跪,「民女谢谢郡主和太子殿下成全。」 江锦羡豁然,她该行此大礼,她和燕牧风这辈子虽有缘无分,但她不会再嫁,那便是有缘有分的,只不过是下到阴曹地府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她知燕牧风是不会娶一个并不是她的姑娘为妻的,深爱之人哪能不了解对方一举一动的,可若不是原小姐和郡主都贊成,这婚也是很难退掉的。 陆绮凝没能将江锦羡扶起,只见地上人接着道。 「民女会好好活着,将江家好好搭理,会暗中替牧风哥哥孝敬燕家双亲,出海行商我也会替牧风哥哥撑起来的。」江锦羡在给自己支柱,她有父母的,是以不能去为所欲为,但心中痛苦又令她心痛难忍,只得在贵人跟前发誓,如此她心坚定。 「燕家海上出事,还未查明,切记暂时不得出海。」南珵再三叮嘱,燕牧风之死虽确定是溺水,但好好的为何会溺水。 是燕家出了内奸,跟别的人里应外合?还是船只被人动了手脚,船只尚在打捞,一切只能静等。 陆绮凝和南珵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 第52章 酒酽春浓7 ========================== 二人将江锦羡目送走,坐在茶楼雅间内未离去,没一会儿,一只灰白信鸽落在窗柩上,脚踝那写着字的字条被南珵解下来。 南珵将茶盏移向旁处,将其所言摊在桌面。 『那人俗名沈翎,因未剃度,法号为一和尚,剩余未查到』。 「一和尚。」陆绮凝将目光从这张字条上抬起,「是寺庙里只有这么一个待发修行的和尚。」 接着她素指指着「沈翎」二字,「吟知,那万民请愿归顺南祈的长摺子上是不是有这么个名字。」 南珵手指敷在陆绮凝手背上,这姑娘待事情一向敏锐,「挨着沈翎名字的还有一位女子,名席策。」 席策,沈翎。 陆绮凝小声嘀咕道:「这俩名字听着倒是顺口的很。」 南珵轻笑:「像互指胎腹为婚的,是不是?」 对,很像。 陆绮凝若有所思点点头。 南珵覆在这姑娘手背的手转而去拉人手心,望着这姑娘深思不解的脸颊,宠溺道:「我们回家罢,家中啥都有。」 他早在多日前,就将这江南城百姓登记册子和全城百姓登记成婚夫妻的册子一併放在别院书房里。 登记成婚夫妻的名讳,说起来还是北冥延续到南祈的习俗,这习俗好处大于弊处。 马车内,陆绮凝手托着下巴,喝完的玉兰茶盏被她拿在手中把玩,余光里南珵在看她,「有情真能饮水饱吗?」她瞥过头好奇道。 她刚喝了带槐蜜的桂花茶,口中余香残留,她是没感觉有情饮水饱,但戏摺子里却唱过。 陆绮凝对情爱一事通透太浅太浅,一谈到这个,她眸子就是极其清澈的,像碧湖透底无鱼,让人还是能一眼捕捉到湖底初泛涟漪。 「有情不能饮水饱。」南珵温热的手轻轻覆在陆绮凝耳后,世上哪有单靠情爱解决之事,那什么升官发财,百姓农耕岂不乱了套,各个没有情也能装的有情。 「若真心爱一个人,缄口不言的是这句才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1。当郎君的哪忍心让自己夫人饱经风霜呢,恨不得将天下最好的都给她才对。」南珵眸中炙热,言之有理。 一切让你跟着他受苦的,那么便是不怎么喜欢,但他不会,一直都不会,戏摺子里感天地泣鬼神的情爱或许是真的,但不是他和陆书予的真。 他的陆书予生来就是坐高台,享万民敬仰的。 陆绮凝看南珵不说话,她伸手去触碰这人半落的长睫,这人瞳色纯黑,不像黑夜那般深邃,像一颗黑而透明的琉璃,不含任何瑕疵,只有一人笑眼盈盈映在其中。 她道:「天下最好的,我已经有了。」 远天边,近眼前。 早春刚落过雨的柔风都肉眼可见的冷冽起来,马车内帷裳时而被吹起,温凉意在马车内交替。 南珵身后的青丝不断落在他前肩,没过多久又贴到陆绮凝的补服上绣着的牡丹花上,嗅其芬香,给车内笼罩上妙不可言的气氛。 马蹄声戛然而止,马车内二人一前一后下来。 用午膳时,陆绮凝和南珵默不作声的,给一旁伺候的晴云都楞了楞,她出春景堂时,不由抬眸望着天。 两位主子该不会像雨天跟晴天吵架了,才留下阴天罢。 晴云有私心,她不想自家主子闷闷不乐,或者为太子生气,只想自家主子快乐无忧。 春景堂内,陆绮凝刚准备夹肉吃,南珵先她一步给夹在她碟儿中,她一笑而过的,刚在马车上,她和南珵明明都快亲上了,却到家了,倒不出那种滋味。 陆绮凝顺手给南珵重新夹了块肉过去,「挺好吃的,多吃点。」 突如其来的关心,南珵却没感到丝毫关心,他盯着碟中那块跟苦药似的肉,没动筷,他忽而想到什么,轻笑道:「你想亲我啊。」 陆绮凝差点被呛到,南珵眼神明显慌张不堪,在她身侧连忙倒了杯果子酒来。 「谁想亲你。」陆绮凝眼神闪躲,她哪有,想亲他,就是哪有,她心中断断续续的自圆其说,只好将酒一饮而尽。 南珵将这姑娘闪躲一旁的脸颊轻轻转到他这边,「那我想亲你,给亲吗?」 这人刚戏耍她一番,陆绮凝没直接了当的言明心思,将身子直接转到没有南珵那侧,拐着弯道:「算了,勉强来的没意思。」 殊不知这话落在南珵这厢耳中,像是别有一番风味落在心尖,南珵自己又换到个这姑娘脸前坐着,盯着陆书予,「可我是真心实意的,实心的。」他也没哄过旁人,只能一点点摸索着来哄陆书予开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南珵是个有耐心的,一遍哄不好,他就哄两遍,有志者事竟成才对。 偏陆绮凝是个一哄就好的人,她遇国事,尚能冷静自持,遇之情爱也难通透,但她懂一理,喜爱你之人愿意哄你是一码事,你当给人顺着台阶下的里子才是你也喜爱他。 她见好就收,「那你亲我。」 南珵贴过来时,陆绮凝心跳得扑扑的,刚在马车上陆绮凝心中阴霾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是前所未有的欢愉。 她自认为是没喜爱南珵到骨子里的,明了心思却告知她,喜爱一人不是自认为,而是心认为。 二人亲完,才接着用午膳,屋内炭火意足的,二人更像两朵长在温室花朵,耳根子莫名红霞蔓延。 用完膳,陆绮凝照常午憩,南珵随着她上床,将她揽在怀中,「吃饱喝足了。」 南珵语气带点疑惑的,没给陆绮凝整的不好意思,倒让人得寸进尺一二,懒洋洋道:「没有怎么办啊?」 陆绮凝无辜眼神朝他看来,南珵深吸口气,不能更进一步了,一切要循循善诱,慢慢来才行,「睡罢。」他轻轻拍着人后背,仿佛这样就能把人哄睡着似的。 确实陆绮凝睡着了,她心思浅,不懂南珵心中思虑,她眼皮打架的,那话也是随口一说。 她睡像好,但睡姿很差,南珵打个盹儿的功夫,这姑娘就照着他膝盖踢了一脚,跟打棉花似的,也不知这姑娘梦着啥了。 南珵没有午憩习惯,只是陪着陆书予休息,事是忙不完的,他在这姑娘额前落下一吻,他真的不想来年跟这姑娘分开那么久。 甚至他现在都会好奇,这姑娘梦中会有他吗,成婚前的他从来不敢妄想,即便念这姑娘,思虑良久,也只敢偷摸见上一面,喜爱一人便不能扰之对方,不然就成对方困。 成婚后,他想这姑娘也喜爱他,天天在人跟前晃悠,人真喜爱上他了,但来年也跟他似的承受着相思之苦,那他也是心痛难忍的,想着想着南珵也不自觉地睡着。 只过了半个时辰不到,陆绮凝在南珵怀中醒来,这人睡着揽着她的手也没松开,她把头轻轻从这人臂弯,往后挪了挪,使她能看清他的睡相。 南珵眉头舒展,嘴角噙着笑,不知是否乃心灵感应,这人没被盯一小会儿呢,自觉就醒来。 「我梦到一件开心事。」南珵嘴角的笑意不止,但话之言一半,他梦到的会成真的,但眼下不能言。 陆绮凝点点头,没细问,人都有不可言说秘密,她不会多问,南珵想说时,会主动告知她的,她从不担心这事儿,眼前有更重要之事等着二人。 二人稍微收拾一番,才来到隔壁书房,书房内也烧着炭火。 那张三年前万民请愿的长摺子又被南珵翻出来,细细核实,果不其然,席策,沈翎的名字是并列的,二人在满是不同字迹名讳中,尤为凸显,不仅字迹相仿,甚至于连同这名字都确实有点指婚胎腹之情。 陆绮凝不急,待南珵将另两本册子摆在她脸前书案面上,她翻的这册子是城中百姓成婚的登记册,如若没有留存的话,大概率席策,沈翎是未能顺利成婚的。 南珵拿的户籍登记册,他先是翻找花街巷的存留,隔壁是空房子,他想看看这房子是否是这二人其中一人家的,没翻多久,便翻到了,「隔壁是席家的,席家有女席策,还有席家对面就是沈翎家。」 看来他和陆书予猜的没错,这二人或许还真有道不明的渊源。 陆绮凝和南珵刚来时,还留意过沈翎家的屋舍,也是完好无损的,甚至还有一家子人住着,这家有儿有女的,不像家中有个带髮修行的男丁的,真就奇了怪了。 「先别打草惊蛇,待会儿先去咱对面婆婆家中询问一二,再做定夺。」陆绮凝慢慢道,「上头有载,席家搬迁去了何处吗?」 南珵摇摇头,「上头载,席家只三人,席策和其双亲,席策双亲早在十年前去世后,席策不知去向。」 「不知去向?」怎得越理越乱,陆绮凝不由皱着眉头,「不知去向,不知生死。」 南祈是在三年前在接过江南一带的,这册子也是三年前记载的,那么也就是说,这册子在登记造册时,确实是挨家挨户的询问,席策一家遭遇,是问的旁人,才得以登记,倘若席策是沈翎的未婚夫人,那么沈家也是知晓此事得,就任由未过门的夫人流落在外,不知死活吗? 这世上能指腹为婚的,两家关系必定非常好才是。 -------------------- 注释:1诗句出处:明·吴承恩《西游记》,来源百度 第53章 酒酽春浓8 ========================== 陆绮凝和南珵转头到了对门吴姜家中,家中就吴姜和孩子,婆婆不在。 「两位殿下,我去泡点茶水来。」吴姜在院中哄着孩子入睡,瞧着两位贵人来,连忙起身道。 「不必,我们过来是有事想问一二。」陆绮凝瞧了那睡着的孩子一眼,小声道。 吴姜将孩子放进屋中睡觉,捎带着拎了壶茶水出来,「两位贵人要问什么,民妇一定知无不言的。」 南珵默不作声,在一旁给两位姑娘家倒茶,最后给自己倒了一盏,拿在手中细细聆听。 陆绮凝指了指她左侧,「这边住的是何人家。」 吴姜连忙道:「这家姓石,当家的夫人姓莱,具体的不大清楚,在贵人下江南前头不久才搬过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那之前在这家住的呢。」陆绮凝接着问道。 吴姜好像明白点什么,贵人并非问她现在隔壁住的谁,而是问的之前隔壁住的谁,那时她尚未嫁过来,就住在隔条巷子,也常常来找自己郎君嬉戏玩耍,是知晓的。 「之前住的是沈氏一家三口,只可惜儿子不见了,那对夫妻不知踪迹。」吴姜惋惜道,她未出阁当姑娘时,那对夫妻整日笑盈盈的看见她。 「噢对,沈家儿子沈翎,有个未过门的妻子的,就在沈家对门。」吴姜似想到什么,情绪激动了些,「那未过门妻子家中双亲是被火烧死的,至于那妻子我便不知踪迹。」 后来,席策父母死在自家开的铺子中,听闻是活活烧死的,最后铺子也成了一堆灰烬,席策也消失不见。 「传闻是沈家一把火将席家铺子烧的一干二净的,传的有鼻子有眼的,最后沈翎一家也都消失了。」 陆绮凝跟南珵都吓了一大跳,三年前的江南城是是非非之杂,远出乎二人预料,谁曾想会是这样的结局。 「那时城中可有管事之人?」南珵问道。 吴姜遗憾道:「之前江南城人仰马翻的,哪有什么当官的,都是各说各有理罢了,墙倒众人推之事时常发生,沈家和席家是世交,但架不住人言可畏,两家忽而都没了踪迹,沈家估摸着是搬走了,至于席策心中作何感想,那时她尚才七岁。」 暮色四合,晚霞没落在天际,不知怎得,上午还是阴雨霾霾的,到了傍晚,竟有了彩霞。 陆绮凝隔着书房支摘窗看院中那棵嫩芽独占鰲头的柿子树,那嫩芽不知不觉中被披上一层彩衣,光照十足的,她瞧过南珵作的画,已经是完成了,只等明日湖心书院开学,拿给学生们鑑赏一二,她打趣道:「晚霞垂落河中境,散落画纸入人心。」 南珵站在贵妃榻另一旁,他正在给这画装起来,明日好带着一併到湖心书院去,走心道:「好诗啊,夫人。」 「………。」陆绮凝转头看着快装好画的南珵,「这是夸人吗?」 南珵在装好画之前未作答,装好画之后搂着陆书予坐着,他硬生生将黄橙橙的光隔挡开来,这姑娘脸照得皙白的脸一下落在阴影中,「我都喊你夫人了,阿予能不能唤我。」 陆绮凝从他怀中冒头,「唤你什么?」 「郎君。」南珵在她额前吻了一吻道。 陆绮凝抿抿唇,其实她倒觉得唤名字不是更好,「南吟知。」便唤了。 「唤郎君。」 「南吟知。」 南珵捧着这姑娘脸颊,「唤郎君。」 「郎君。」陆绮凝遂了他愿,思忖一下,接着道:「阿予觉着唤吟知小字更好。」 南珵在她唇瓣上轻啄了一下,「我也喜欢你唤我小字。」 陆绮凝长舒一口气,「那你为何让我唤你郎君,占人便宜。」 她气性上来,还白了人一眼,平生生的非要来这么一遭。 「想听听,我没听过你唤我郎君。」南珵直白道。 他从头遭唤人夫人起,便想有一日这姑娘能唤他一声郎君,等来等去的他没能等来,也只好除此下策。 「噢。」陆绮凝拉长音道,「想听就说呀,拐弯抹角的。」 「那一直想听一直有吗?」南珵得寸进尺道。 陆绮凝很曼妙的心情瞬间平復下来,「那没有,我就要唤你南吟知,我喜欢唤你小字。」 南祈史记之前也没小字的,也是从北冥延续过来的,名字是旁人知晓你这个人的沟通方法,小字是亲人唤你时的亲暱称谓。 她阿爹阿娘还有徐夫子是唤小予,都是一家人。 「那就唤小字,反正已经是了。」南珵说罢,隔着窗桕同陆书予一道看院中栓在树干下的羊驼口吐芬芳。 「这羊比阿予欢喜我的岁数都大。」南珵喃喃自语。 陆绮凝转回头看了眼她这郎君,平白无故的居然吃一只羊的醋,「可不是,也不知谁将羊牵回来的。」 南珵回想起他牵回这羊时的场景歷歷在目的,宛若昨日,「那羊是好羊。」 陆绮凝莞尔一笑,像夏日芙蓉盛开,光彩夺目的,尤其她脸颊黄灿灿的光将她映在明亮里,「为何是好羊。」 她竟不知羊驼还分好坏,真是月光动人的,什么新鲜事都有。 南珵一脸深思,意味深长道:「夫人有所不知,这羊见证夫人喜爱上自个郎君,可不就是好羊。」 陆绮凝缓缓冷笑一声,她就不该问,这人口中有何妙言,「那柿子树也是好柿子树吗?」 她其实不想问的,但架不住实在好奇。 南珵一把往陆书予那里俯了下身子,将人揽着,另只手抻在贵妃榻上,保持力道,不让这姑娘嫌他累赘,他笑道:「那是我们应该敬重的树。」 柿子树一看在院中就长了有些年头,是年长的,老师有云,凡年长的合该敬重才是,人一旦有了转世,不定转成什么,敬重物什,便是敬重来世的自己。 陆绮凝不加掩饰赞赏道:「吟知所言极是。」 「敷衍了事。」南珵顺着她侧脸亲了一下道。 陆绮凝「嘶」一声,这人揽着她肩头,亲她也就算了,怎她好声好气的夸人,就成了敷衍了事呢,「哪里敷衍?」 她不服气! 「那你亲我一下,我都亲你三下了。」南珵毫不客气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陆绮凝拧眉,不就刚亲了她脸颊一下嘛,哪里来的三下,凭空多出来的?「不就一下嘛,什么两下,我听不懂?」 「为夫在午憩时还偷亲了夫人一下。」南珵把「偷亲」二字都用上了,刻意为之。 陆绮凝有些喘不过气,等会儿,午憩都能偷亲她,平日里没少占她便宜罢,「南吟知,你实话实讲,偷亲我多少回。」 她指着南珵鼻尖,愤愤道。 南珵故意逗她,「也就十来回罢。」 占了便宜还卖乖,「南吟知,你今晚睡地上。」陆绮凝想从一旁下贵妃榻,却发现她左边放置着矮方桌,右手边是南珵手抻着,她身前是这人身子,她一整个是被围着的。 「你起开。」陆绮凝声音懒懒的,没火气,也没好声好气,「我不想跟你说话。」 她也不知哪里来的火气,莫名其妙的。 南珵将抻在这姑娘身侧的手挪开,陆书予却将腿躯蜷着,未离开,南珵道:「可我想跟夫人说道说道。」 「那太子殿下自言自语罢。」陆绮凝挪过身子未看他。 南珵却一把她从书房抱到春景堂的贵妃榻上坐着,一路上喋喋不休,怀中人不理他,他知晓陆书予平白生气并不是因着他偷亲她,而是别的事。 春景堂的贵妃榻比书房的要更舒适一点,「有不舒服吗?」南珵关心道。 陆绮凝接了话茬,「没不舒服啊。」 她知晓自己没生气,平白让人听她恼了两句,自然也知晓自己快来的月信,「我从来不会不舒服的。」她自然而然接过南珵递过来的温热水。 话音未落,她就看见南珵嘴角浮笑,「你别歪想。」 「这话听着不别扭的,夫人。」南珵没歪想,他想不难受便好,不然日后他很长时间不见这姑娘,他怕自己照顾不着她。 虽然笑竹医术高超,但他还是不放心。 陆绮凝好好坐着,认认真真道:「你叫我小予,阿予,陆书予,就这夫人的。」她索性就直白道:「我打肺腑,自听着小字更亲切,当然你随意,我唤郎君怪别扭的。」 她和南珵是夫妻不假,比起这个她更希望南珵是她的家人,是侯府里不可缺少的一份子,这人私下一口一个夫人的,她又给不了这人相应的回应。 只能明言。 南珵温语道:「成,但不过阿予得亲我一下才成。」他只想听一声陆书予唤他郎君,唤名字这事儿,他贊成这姑娘说的。 至于亲嘛,那自是…… 陆绮凝手微微曲蜷,抻着她自己脑袋,她长睫微抬,便是南珵那落在阴影下的眸子,眸中有颗极其亮眼的星星,她没动身子,就这么看着人笑,「整日患得患失的。」 她可是南祈都城顶好的夫子倾囊相授的唯一学生,虽然夫子确没授过她情爱一说,但却有言:人若有需,必定招摇。 世上之人皆是俗人,拿当今南祈皇帝而言罢,凡事皇帝想做朝事,势必跟大臣提前交谈,这番言论不就是皇帝想做嘛,大大方方承认没何不好。 南珵喜爱她,她又曾言:她喜欢亲他。 那么便很好理解,就是南珵想让她亲他,是以觉着她也喜爱着他。 -------------------- 第54章 酒酽春浓9 ========================== 「那你亲不亲我。」南珵一口承认他就是患得患失的,他甚至将自个清隽脸颊离陆书予更近了些。 屋内烛火暖洋,陆绮凝瞅着南珵朝她眼前靠近,近在咫尺,差一点就要亲到她了,却止了步,她玉容貌只顺势往前送了一点,便挨上这人唇瓣,下一秒南珵像是怕她亲一下跑了似的,揽住她后脑勺,顺带将她髮髻中的那两只玉簪子拔下。 陆绮凝乌髮瞬时在她身后垂泻,南珵手在她身后,穿过她的髮丝,将人发了狠揽在怀中,只给了这姑娘喘气空隙。 一吻结束,陆绮凝瘫在床上铺好的锦被上,南珵去净室沐浴去了,她刚跟脑海浮现白云似的,整个人不自觉地被南珵抱到床上的。 弄得她现在身子都软绵绵的。 不行,陆绮凝将引枕放好,她坐在锦被上,每次她一惹南珵,都是这人来撩拨她。 她起身来外室,将双扇门开了个小缝,朝门外守着的晴云轻声道:「晴云你亲去帮我买……。」 晴云不禁皱眉一瞬,眸中泛疑,连忙关心道:「郡主,要不要婢女请笑竹来看看?」 陆绮凝觉着她大抵是要来月事,请笑竹来瞧瞧也是好的,点点头,不过她怎么看着晴云离去回头瞅她的表情不对劲呢。 她也没多想。 夕阳当照,笑竹进春景堂将双扇门合上,双手在腹前不知所措,她在陆绮凝跟前,小声嘀咕:「郡主,太子殿下,?」 笑竹甚至不大敢明说,刚晴云告诉她的事,毕竟太子殿下看起来不像。 陆绮凝疑惑:「笑竹你怎么只说一半?」她不知笑竹何为,是以话声平常,远在净室沐浴的南珵能隐约听个大概。 笑竹俯在陆绮凝耳畔,「刚晴云传话,说郡主您亲让她去买小画,还让她请我来,是太子殿下那什么,隐疾。」 隐疾?陆绮凝云里雾里的,她何时言语南珵有隐疾,不过她声音小了很多,「他没有隐疾。」她回得坚定。 笑竹满脸不可思议,甚至很惊讶,「这不行,郡主您不是说怕来年回北冥顾不上孩子吗?万一?」笑竹平静言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这下换陆绮凝惊讶,不是,这和孩子何关,她都有点看不懂笑竹在说些什么,「什么?」 笑竹将晴云叮嘱她的话,原原本本跟陆绮凝陈述一遍,甚至把隐疾说的更让陆绮凝听得懂些。 陆绮凝云开见明月,她买小画是她好奇,仅此而已,「太子挺有分寸的。」 她心中恍惚了下,她虽确实只是好奇小画,但她的好奇心还不是因着南珵起的。 不会的,陆绮凝坚定不移,心中思忖:南珵一定有分寸。 「郡主呢。」笑竹默默问道。 笑竹也是跟着自家郡主陪嫁到太子府上的,对太子了解可没多少,但她了解自家郡主脾性,骨子里自小便不服输,这事儿她道不出所以然。 陆绮凝朝笑竹投了眼神过来,这她没想过,她态度恳切:「有什么两全之法吗?」 「什么两全之法?」一道温润慵懒男声从内室传出,陆绮凝扭头一看,南珵沐浴完穿戴整齐的朝她走来。 吓了陆绮凝一大跳,她随口道:「噢,就是都好。」 两全之』法不就是都好嘛。 笑竹在一旁默不作声,她刚甚至刚想言,若太子殿下能一直清醒着,也倒不是没有两全之法。 南珵摆手示意笑竹出去,他不想他和陆书予仅有的二人闲暇时,还要旁人在。 不过当他坐在外室的圈椅上时,目光却落在一个摺子上,他随手一翻,嘴角笑容明显僵硬一瞬。 『南祈三十四年,冬月一十五日晴,太子同太子妃俏言互诉,其太子殿下顾有月女娇容,惹其不快,特记来哉』。 陆绮凝手中捻着的茶盏中的茶水明显晃了晃,心虚了下,「谁让你那时非来春景堂睡。」 这摺子一开始就写着她和南珵刚下江南没多久,她说的那句话,也怨不了旁人。 南珵不慌不忙地将摺子折好,放回原位,他反倒会觉这摺子放在这么显眼位置,这姑娘定时不时翻看,第一折 便是他和陆书予的日常,岂不妙哉。 他佯装嘆了口气,「诶~。」手中端着刚笑竹出去时,给他倒好的茶水,「那还是记着好。」 事多压肩头,很多趣事会随之被淡忘身后,唯有下笔可长记。 * 正月二十,正是城中各大书院重新授学的日子。 午时一刻,湖心书院的学生早早用膳休憩,唯一旁的小院中隐约两位女子坐在凉亭中交谈一二。 陆绮凝容色略显忧思,「沈翎是十年前冬月初二出的家,这人和爹娘是冬月初一消失不见的,他爹娘居然没在寺庙。」实乃怪哉。 她左思右想都未曾想到会得知这般快语。 姚钦难以理解,天下哪有爹娘狠心送儿子进寺庙带髮修行,撒手不管的,「殿下,我问过寺庙住持,说当时是在乱葬岗边上的林子里看到不满十岁的沈翎,住持言语中也是可惜,不知为何抛弃孩子。」 陆绮凝一听这住持,心中不安涌起,她之前就问过住持一些事,她总觉着住持跟杀害徐鸿越的主谋之间,有着某种联繫,不然住持之前为何在她最想知晓那古琴渊源时,住持赶巧告知她。 那可是寺庙,百姓最愿敬重之地。 「昭兰寺住持去乱葬岗给死去的怨魂超度亡灵?」陆绮凝懒散倚着美人椅的身子,坐了起来。 姚钦道:「是的。」 果然是这样,刚若不是姚钦提点,陆绮凝还真想不到这茬,城中百姓司空见惯的,皆会以为是寺庙积福积德,并不会成为饭后闲谈的。 陆绮凝不解:「寺庙住持去乱葬岗给亡灵超度乃积福,去林中做甚?」 这正是姚钦也不解之处,她没去过乱葬岗,不知林子离乱葬岗多远距离,若离得近,眼观孩童流落林中,倒是正常;若远呢。 「之前你和华家独女华筠攀谈有查出什么吗?」陆绮凝一直以来对华家不甚了解,这事她和南珵不好出面,只好派了姚钦扮做行商女子,接近华筠。 华筠是华家独女,和文家令青乃阁中好友,二人时常一同吟诗赋词的,还一同在三年前的万民请愿摺子上写下名讳。 华家和文家都是江南城富贵人家,家中子女互相欣赏,实乃常事,城中百姓随处一打听便知,而万民请愿摺子前头几页,除了打头的江大善人外,几乎是整座江南城的正直花样的男女,越往后才是普通百姓。 「这些日子,我与华筠攀谈,此人看似跟谁都熟络,实则防人心甚重。」姚钦实言,「不过可以确认,华筠此人心气颇高,压根看不上跟华家同地位的人家。」 城中比华家地位更高些的不就江家、燕家两家吗?文家如今倒下,城中也只剩下三家独大了。 那燕牧风随行所带的侍从里,如若不是有内奸,会不会是船只有问题。 华家比燕家差在没有出海经验,燕家随侍皆是忠心护主的,才不会因着华家抛来更高的报酬离开燕家;比江家差在人心不向之。 「若姚钦你是华家家主华筠,你会选择先绊倒江家还是燕家?」陆绮凝询问。 华筠年龄比她大不了几岁,稳坐家主之位,绝非个怯懦的,凡官商家相似之地便是养出的子女都不会怯懦;南辕北辙时,官家子女耳濡目染并不会拿人性命当血路,但商家子女却不然,凡利己之势,势必会有暗中争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燕家没有江家得民意,船只若无水,如何行之,华家名声好虽好,却是铺子作风正,并非华家好;江家和铺子名声二者兼存之,若是我必会先选燕家。」 陆绮凝欣赏地看着姚钦,姚钦所言便是她心所思,「我去趟湖心亭。」 * 南珵一早跟陆绮凝一同到湖心亭这里,二人分道扬镳,一个去湖心书院,一个去湖心亭查案。 燕家在燕牧风下葬后,才报的案,南珵理解燕牧风爹娘是想先让儿子安心下葬。 燕牧风和随从溺水而亡,不单单是燕家,还有很多寻常百姓家的男丁离去。 他特意问过燕牧风爹娘,这些人是否水性了得,他得到了肯定的答覆。 会水性,还被淹死,令人难以捉摸,南珵坐在院中杨献舒服过的摇椅上沉思。 约莫一盏茶功夫后,陆绮凝出现在湖心亭院落。 日头向树梢西侧倾斜,钩织着摇曳光晕,无数已冒嫩芽的树叶落在南珵淡绿的圆领袍上,浅浅跳跃在他衣衫那几朵淡白的梨花上。 陆绮凝脚步轻巧,她来时,南珵正拿着物件将他自己眼前遮盖着小憩,并没听到她来。 她算着这会离学生下午授课不到半烛香之间,便轻手轻脚的进正堂,提了纸笔给人写下来,写好将纸叠成四四方方的小方块,防止万一有个风什么的,再给吹跑了。 她随后将小方块轻轻放在南珵手边,转身离开。 待南珵睡醒,隔壁湖心书院学生已经在对着他那副江南画鑑赏起来,他稍微一动,便感觉有个东西落在他手心里。 杨献今日跟他告了假,是以不可能是杨献计策,此人虽家中一事明朗,但依旧不得不防。 那便只有陆书予来给他送字条了。 -------------------- 祝大家除夕夜愉快~ 第55章 酒酽春浓10 =========================== 轻如棉的云被微风顺着遮住光晕,原本还些许刺眼的光照舒缓不少,南珵坐起身子,将字条打开来看。 「从华家着手。」 莫不是已经有了眉目,南珵在心中嘀咕。 这时,后头学生嬉笑声络绎不绝,之前湖心书院就和湖心亭隔着一堵墙,后来学生多了起来,宽敞的书院便建在湖心亭后头的林子里。 南珵让墨白去打听一下华家情况,他自己提步去了书院。 书院建在林中一片空地上,简简单单一间容纳几百人的雅舍,湖心书院不似旁的书院,有那么多老师可教,索性就都一同授学。 「陋室。」是陆绮凝亲给雅舍取的名字,陋室不简,潺流声声,春色入帘,情操意浓,学生谈笑风生,赏画畅心,快哉快哉。 刚学生秦蓁言之一语,「城中景,境中城,我们皆是镜中人。」其他学生赞赏笑语。 陆绮凝同柳萧并坐,二人同时轻笑,学生能有这番见解,乃幸事。 「檀夫子,边寒恪是还未来吗。」柳萧目光盯着一个空闲书案,那个位置。 柳萧不大记得那个位子是谁,她怀孕后尽量让自己不去过多操劳。 陆绮凝早上过来时,就看到边寒恪位子是空的,闲暇时还有学生来问过她,同窗怎么还没来,她亦不知。 「许是路上耽搁了。」陆绮凝道。 柳萧将油纸包裹着的蜜饯铺开,放在她和陆绮凝中间蒲团上,她怀孕好这口,「对了,燕家不就在水上出的事吗?」这事她有所耳闻的,事态如何,她便不知了。 陆绮凝恍然大悟,她对燕家一事了解也仅限于南珵告知她的,她跟南珵二人商量过,她追查沈翎一事,南珵查燕牧风去世一事。 她神色微妙一瞬,燕家船只沉河,所打捞上的尸身没有受伤痕迹,况且燕家出海这么些年都没出过差错,自然不是水寇作乱,边寒恪走水路过来不会有问题。 那就是被边岸国琐事缠身,抽身不开。 南珵在不远处林中倚着竹子树,陋室周遭席帘拂动,里头的人若隐若现,像埋在青草下的珠子,需耐心找寻。 深幽竹林,清泉石上落,静心自当时。 南珵心中不静的心逐渐平息下来,他心不静是虽明白商人逐利不择手段,但非要以人命为代价吗? 他心平静,是因看着学生谈笑风生;看着陆书予与人交耳,置身林中,鸟声响彻,好一个隐世避事。 酉时,金乌赤,西山近,书院中只剩陆绮凝和婢女晴云在内,南珵步履姗姗。 陆绮凝也不知自己为何还未走,她光顾着跟柳萧互诉,并未发觉不远处林子中立着个人,直到人进来她才后知后觉。 南珵俯下身子拉过她手,温声道:「我们回家。」 * 月半星密,灯光通亮。 陆绮凝和南珵用过晚膳后,二人在书房,墨白在一旁回禀。 「华家依着铺子营生,在百姓心中口碑甚佳,有企图拓海,撬燕家随燕公子出海侍从,未果。」 二人相视无言。 果真跟陆绮凝所思无二,明面上各自安好,背地里偷鸡摸狗。 「太子怎么说?」她手肘抻圈椅把手上,手支着脑袋,今儿中午她没午憩,已有些困意。 她这会儿多算强撑着眼皮,事情所以然未解,说白这事她和南珵全靠猜疑,未有证据去查证,若无缘由的将华家老爷请过来询问,反倒会打草惊蛇,何况能想到让人溺死在河中,定是有看起来天衣无缝的万全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南祈都城那么多商贾,天下脚下未敢放肆,这江南城天高皇帝远的,商人行商胆子倒挺大。 南珵见陆绮凝头眼皮一下两下的欲阖上,又强迫睁开,将人抱上床,「天大的事,我在呢。」 不知是否是陆绮凝不喜失重,一下清醒过来,她道:「我也在呢。」 家事国事,与她与他都相同,不分彼此。 南祈朝政几乎是全权延续北冥朝堂做派,很是一致,正因如此,陆绮凝才心安些。 她从南珵怀中将身子往上挪了挪,枕在这人臂弯处,「昭兰寺住持每年会去乱葬岗给亡魂超度,十年前捡到沈翎,未见沈翎爹娘。」 巧合过巧,或许就不是巧合了,「怀疑住持有问题?」南珵问。 陆绮凝点点头,「乱葬岗林子离乱葬朗少说百步路,何况林中宽阔,树密阴森,一个住持所做,很令人可疑。」 再如何言,人不可单凭感觉做事。 南珵记得那住持该言何,不该言何,从不多嘴一说,那便是寺庙住持想让陆绮凝知晓这些。 「是很可疑。」 陆绮凝手指碰了下南珵鼻尖,「别想了,这事不是一朝一夕能改变的了的,睡罢。」 姚钦还告诉她,住持领着庙内和尚去乱葬岗的时间就是二月三,再有几天便是了。 希望到时不会出什么岔子。 * 二月二,陆绮凝一般都会去戏园子听曲儿,哪怕她在江南珵,这习惯依旧是延续着。 戏园子三楼雅间,她上来时顺带瞥了眼刚下楼要上台的伶人。 瞧着比她大一两岁。 陆绮凝和南珵被小二引着坐到雅间,顺着瞧下去,伶人轻盈上台,俏姿曼妙,举手投足,尽显功底深厚。 这些天两案件一直没什么进展,二人放松下来,没进展总不能皱眉苦脸的,还是该做何便做何,自己畅快才是真。 是以二人今儿带了好几壶桂花酒,戏园子只供给茶水,百姓也大都来听曲儿,不饮酒。 陆绮凝和南珵却想喝个痛快。 伶人戏声婉转动人,百姓欢唿,不乏有往台上打赏东西的百姓。 「明儿便是住持超度亡灵之日。」陆绮凝不自觉道。 南珵给陆绮凝斟了酒,「明日我们还去那山上。」 陆绮凝眸子灵转,脱口而出道:「不如过两日,我们办场宴席,宴请江南城的商人。」 往往人最放松之地,便是席面,也是最易暴露自身性子之时,江南城各大家族设宴席,几乎是比着这谁不喜那谁,就不排一坐。 适当的反其道而行之,可以一试。 南珵瞬时明白这姑娘所言,「那便将这伶人也请过去。」 果然,天下最懂陆绮凝的就是南珵,很久之前那次涉猎,二人一同猎下一只鹰,那时她虽不看到的是位带面具的男子,确实尤为惊嘆,能有人同她一般。 陆绮凝将酒一饮而尽,南珵又给她倒了杯新的递过来。 「新婚时,你我都未喝过合卺酒。」 陆绮凝想了想,那会她被送到新房,拆了髮饰,梳洗一番,便睡下了,那天起太早。 「晚上罢。」 南珵那酒滞留在空中,「为何?」 「一般不都晚上合卺酒嘛。」陆绮凝这个好歹知晓,白日里的合卺酒叫合卺酒吗? 南珵慵懒笑道:「晚上啊。」 「你笑什么?」陆绮凝疑惑。 南珵笑是因着「晚上」二字,合卺酒与他而言只要对方是陆书予,何时饮没什么区别。 「我笑我自己心急。」 陆绮凝直直道:「确实心急,哪有白日饮合卺酒的。」她是个不受很多繁缛束缚的,但成婚当日未完成的还是得守守礼节才是。 合卺酒必须得晚上喝。 * 许是有了期待,二月二日傍晚来得正合时宜,二人刚听完戏曲出来,便看到七彩霞光,暖风和煦,沁人心脾。 回到别院,陆绮凝特意吩咐侍卫去买了合卺酒用的花酒。 花酒比桂花酒烈一点,也是清醇香的。 陆绮凝先沐浴完,她眼瞅着南珵去沐浴,才坐在床上,翻出她吩咐晴云去买的小画,她从第一页开始翻,一直翻到最后一页,扭头就把第一页的给忘记了,又扭过头来看。 看得过于入迷,甚至没察觉南珵一早就站她身后。 南珵从净室出来,这姑娘就是背对着他的,他只听到翻纸声,他唇角浅笑,双手背在身后,步伐清闲,站人身后。 侍卫还未买酒归来,春景堂内的烛火还是通亮的,既是被遮挡一点,也没影响什么。 南珵双眸一沉,这姑娘手中拿的册子,不正是夫妻间的事吗,他伸手将那小画从陆书予手中收走,淡淡道:「年幼不宜。」 陆绮凝被吓了一跳,不是这人怎么走路没声呢,她还想着这人沐浴快出来时,便再隐藏起来,是她看的太过入迷了? 「什么年幼不宜,我只是鑑赏一下。」她不甘示弱道,她十六,早过了年幼的年龄,旁的不说,她这不是好心吗,不然圆房咋办。 陆绮凝倒是不怕南珵生气,是这人一直觉着她年龄小,什么都还无需懂,正因为什么都不懂,不得学来才懂? 她往床尾那边一坐,不愿多言。 南珵挨着她做,她便再挪一挪,直到挪的没地方再挪,南珵才停下,他想将这姑娘脸颊转到他这边,没能如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南珵只好蹲在地上,与人面对面,温温道:「阿予是知晓这小画何用的是吗?」 他的陆书予那么聪明,怎会不知小画是何物,这姑娘什么脾性他摸透底的门清。 陆绮凝抿了抿唇,「嗯。」 「饮了合卺酒,阿予是想圆房吗?」南珵问到陆书予心坎。 陆绮凝这才正眼看着南珵,笑竹那个问题,她深思过,她当时道,南珵是个极有分寸的,分寸到她不言语,他便不会那么做。 她不想让南珵一直忍者,笑竹不也提点她了,哪有人夜半起来沐浴的,不就是怕她会不开心吗? 她没不开心啊,笑竹提点她后,她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陆绮凝这段时间一有空,就随手翻两页这小画,不过这也真是的,还挺难懂的,她看好几遍都看不懂。 -------------------- 第56章 余霞成绮1 ========================== 「是啊。」陆绮凝坐直身子,理直气壮道,「合卺酒不就是洞房花烛时饮的吗?」 圆房又不是什么难言之隐,她当然心中也没不悦,就是她愿意。 南珵一时僵在地上,他未曾想过圆房一事,多时他会理智的起身去净室再沐浴一番,不给陆书予造成不便,他会害怕失去。 「你。」他欲言又止,话堵在喉咙里。 陆绮凝也没言语,就这么静静垂眸瞧着南珵,直到一阵敲门声将屋内静谧打破。 南珵起身将酒端到床边的圆杌上放着,花酒被倒在一对被切开的葫芦里,一人一半。 「你想好了?」南珵手放在膝盖处微微收回一些,他又问了一遍。 陆绮凝坚定道,「我想好了。」她知道南珵在思虑什么,将她自己的那半瓢拿起来。 此时此刻,红烛高燃,晴云在听闻陆绮凝派侍卫去买花酒时,便拿出了红烛高燃,此红烛非彼红烛,这红烛高燃是能燃至天明。 南珵和陆绮凝才合卺。 陆绮凝心莫名紧张起来,不都说酒壮胆吗,怎得她饮了那么多酒,不见起事儿呢,何况这不是她先提议的吗,怎会紧张。 帷幔内红烛朦胧,将陆绮凝脸颊绯红裸露无疑,她甚至都快分不清何年何月,只道南珵与她十指相扣。 她眼所触之地便是帷幔顶头朵朵欲开未开的合欢花,合欢仿佛被细风拂动,微波涟漪,一点点将她心智迷失,沉沦无度。 * 次日过了晌午,陆绮凝才缓缓睁眼,映入她眼帘的还是朵朵合欢,原来合欢并未起涟漪,完好的绣在帷幔顶上。 她昨晚到最后都不知如何进的净室沐浴。 她翻了个身子,便跌入南珵怀中,南珵醒着,但未起身。 「你醒了?」南珵问她,这姑娘睁眼又阖上的,他以为她还想再睡会儿。 陆绮凝还打算再睡会儿,她都没来得及跟书院的学生请假,反正已经是迟了,倒不如多睡会儿,「嗯。」 「那就再睡会儿,过会儿我们还得去乱葬岗。」南珵将她碎发别在耳后,陆绮凝轻轻一躲,她耳后昨晚一直滚烫到她一度怀疑时不时她又发烧了。 陆绮凝记得,这超度亡灵本身就是晚上做之事,白日里那些亡灵即便被超度也无法在日头下行走。「还有三个时辰。」 南珵长睫半落,将这姑娘揽着,看着她睡着。 * 两个半时辰后,陆绮凝和南珵已经到了之前来过的那座山上,二人起身就迟,只吩咐侍卫带了些吃食过来,这会儿二人正坐在蒲团上吃着。 「住持在林子里捡的沈翎,那沈翎又为何进林子,那时沈翎不过十岁,便敢一人来乱葬岗这阴气极重之地。」陆绮凝头次来时,心中有所触,甚至还不由自主的泛噁心,这第二次来倒可心安理得坐在山头吃东西。 可见若非害怕的话,应当并不是第一次来。 「或许是被爹娘带着过来的,但爹娘呢?」南珵刚理好的思路一下被自己堵住,当时沈翎爹娘并未在其身侧,会不会是住持刻意隐瞒什么。 识人识面不识心的。 若住持有了害人心,也是轻而易举的。 转眼山脚熙熙攘攘的诵经声传来,陆绮凝和南珵不约而同的慢慢走近悬崖处瞥几眼,一眼望去的都是和尚,带髮修行的沈翎不在其中,也情有可原,毕竟不是正儿八经的寺庙和尚。 二人又坐回来。 南珵时刻注意着陆书予,他怕这姑娘会有不舒服,「可有想到些什么?」 陆绮凝道:「这么看着我,干嘛?」 这人从上来视线一直在她身上,时时刻刻,除了刚一同朝山脚看了两眼外。 随行侍卫见状,轻脚走路离得远了些。 「怕你不舒服。」南珵眼神闪了下。 一说这个,陆绮凝想起她今起身时,「没什么不舒服的。」她习武,不说高手怎么也得是个厉害的,昨晚她也没出什么力气啊,除了手有些酸痛。 昨晚她抓南珵的手抓得厉害,她就这么随眼一瞥,南珵手上那明显被她挠的红印子触目惊心的。 南珵用衣袖将手上伤痕遮了遮,「我没事。」 等等,这怎么好像不对劲,他当然是没事啊,怎得话说出来怪怪的,他只是不想让陆书予看到担心而已。 陆绮凝注意到了南珵眼神,但她没读他的复杂眼神,像是被她抓到什么了不得的小秘密似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我懂,人都有不想言语之事,我不会问的。」她宽慰道。 南珵不知该作何表情,他没有难言之隐,「我不想让你担心我。」 「担心什么?」昨晚不好好的吗,这会儿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陆绮凝非常不解。 南珵将衣袖从那伤痕遍布的手上拉起来,「这不怕你担心吗?」 「我不担心啊。」陆绮凝何时说过她担心了,再说了,她身上不也…… 南珵立马接话:「那就好。」 二人一唱一和的,颇有民间百姓下地干活不回家,午时就随身坐在遮阴树下,有说有笑的寻常夫妻一般。 山脚下诵经声逐渐平息下来,二人再一起往下看,除了住持,剩余的和尚全都欲离,只有住持坐在原地一动不动的。 待和尚全都离去,昭兰寺住持才起身往林子中走。 陆绮凝和南珵早在林中安插了人,住持不会武功这事儿,人尽皆知,但二人赌的就是住持到底武功何为。 二人与住持攀谈过,习武之人脚步分是否轻盈,跟普通百姓步伐沉稳完全不一,但若刻意为之,尚可欲盖弥彰的。 * 山脚树林,住持一走进来,地上叶子被雨水打磨许久,几乎埋在土中,没有秋日踩着叶子脚步再轻,叶子也会发出声响之时。 那隐藏极好的侍卫在暗中默默注视寺庙住持脸上细微表情,林中细风轻抚,有被蚂蚁啃过的细细树干折在地面,寺庙住持面色平静。 这普通人可做不到,普通百姓身处阴林寂静之地,只会将心中害怕无限放大,甚至临阵脱逃,显然住持会武。 若单根据步伐判断,躲在暗处的侍卫只能说功夫不高,并不言说寺庙住持是否刻意隐藏之。 陆绮凝和南珵就在山上边吃边看,二人都不确定寺庙住持有无幕后主使,还是不露面的好。 「你喜欢吃什么?」陆绮凝嚼了嚼口中吃食,她好像还未好好了解过南珵。 南珵温和一笑,道:「没什么不喜欢的,主要是你喜欢的。」 陆绮凝还纠结了下这句话,她确认道:「你确定?」 南珵抬手在她头上抚了一下,神色柔和,「确定。」 「那不会很辛苦吗?都没自己喜欢的。」陆绮凝倒不是非要把人言语推走,只是长此以往的,不会累吗。 「你是我爱的,就够了。」 不知不觉天渐渐暗下来,实在是没到日头落山点,乌云灰濛濛拢过碧云晴空,眼瞅着要下雨。 陆绮凝和南珵未慌忙地又往林中俯瞰,寺庙住持已然离去,二人才一路走下山头,原路返回。 江南早春雨水没了冬日凉意,风中有了婵娟意。 「细雨满天风满院1。」南珵轻掀车帘一隅,刚陆书予想素手挑开车帘,被他抓住,今早都来月事了,冷雨自是不能沾一丁点的。 陆绮凝:「……」 这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个多娇气的,但南珵好心好意的,她也没由头泼人一盆凉水,她调了调位子,顺着南珵掀开车帘往外望着。 这里是城偏郊,一路上都是泥泞路,没人打理的,一下雨坑坑洼洼的,马车也晃来晃去的。 陆绮凝还是注意着地上未被马车碾过之地,刚冒头的新草,「风轻雨绵打春绿。」 「果真这夫子与夫子不同,授出的学生亦不同,夫人文采绝佳。」南珵眸中欣赏意十足,将陆绮凝夸得不好意思起来。 从小到大,陆绮凝听到的夸赞并不少,甚至可以说她每做一件小事,她阿爹阿娘还有夫子都会真心夸赞她。 她亦听过都城高门对她赞赏妙语连珠的。 南珵的夸赞跟她阿爹阿娘似的,夸赞听着朴素平常。 陆绮凝这会儿是坐在南珵对面的,她微微往前俯了下身子,南珵立马就将车帘放了下来,可不能有一滴雨水飘在这姑娘身上。 她俏言:「檀夫子的文采,自然够得上这天下最好的位子。」这位子不是谁的身侧,而是她本来就要坐到的位子。 哪个皇帝没文采,没文采怎和朝中大臣周旋一二,届时还不知是何架势呢。 多次北冥皇帝写信告诉她阿娘,北冥朝堂何等面貌,哪个朝堂没有跟皇帝唱反调的,没点文采通透其里,皇帝那位子也是坐不久的。 南珵边欣赏边骄傲道:「那是自然,陆书予是这天下最能让百姓过上好日子的人。」他由衷为陆书予高兴,这样他的阿予在没他时,不会被吃的连骨头渣都不剩。 陆绮凝认可道:「郎君也是。」她和南珵很相像,她相信南珵跟她一样,会让天下百姓过得更好。 南珵没接话,他长睫半遮着双眸,眸色略微沉重,却始终笑意遮面,未让这姑娘察觉分毫。 -------------------- 注释:1诗句出处:〔宋〕欧阳修《蝶恋花》 第57章 余霞成绮2 ========================== 薄烟缕缕,残霞半盏,月见空照。 江南杨花缥缈,在青墨挥洒下的夜空,宛如雪纷飞。 陆绮凝和南珵用完晚膳,二人将坐于春景堂外檐廊下的美人椅上,空闲一二。 江南早已入春,暖意洋洋的,陆绮凝顺着小院上空看去,星月交辉,万籁无声的,「好久没这么入微瞧过夜了。」 她这么闲暇时分,还是六岁那年去庄子住的那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是啊,我都没记得都城有这么闲暇的夜。」南珵将手搭在美人背靠上的把手上,下巴抵在上头,跟陆书予紧挨着。 他自小负担加身,从未有过懈怠,这夜他难得一见。 同病相怜,惺惺相惜。 「我想让两朝百姓都活的盼头,过宁静日子。」陆绮凝脱口而出道,她心平静,这并不是她六岁那晚的心愿。 她六岁时,年龄小的可怜,只是为了不让自家东西落入旁人手中而已,她慢慢成长,到后来,她发现君王身上担着的是天下百姓,往往身不由己,难以周全。 不过嘛,她信她自己,也信南珵,能泽披天下。 「往往事与愿违,才要迎难直上,倘若顺风顺水,何能祥意当照。可见你我活一世,总得为百姓多做些,再多做些。闲暇之余,素琴丝竹,清闲悦耳,自得其乐。」 杨花银霜在空中翩翩,像近处触手可碰的星星,南珵只看了一眼繁繁夜空,就落下视线在陆书予身上,那妄想落在这姑娘脸颊上的杨花被他一手抓住。 陆绮凝转过头来,忍俊不禁,俏言:「像小孩护食。」 「护食多好,我护你。」南珵坦言,心存天下者,当大义永存,他护她,也是护了天下。 「那你可要功夫练得比我好些,再好些,不然指不定谁护谁呢。」陆绮凝眸底俏意难遮,眼中满是她和南珵不相上下的功夫。 女子与男子多时无男女之分,习武最是一视同仁,不见得不同夫子授以异样,皆是对学生狠,才是对学生好。 「那我陪你。」 「那就讨教一二。」陆绮凝还没想过跟南珵比试比试来着,自家人从不敌对,但她此时此刻却想比试一番,不争高低,只她也没摸到过南珵武习得倒是何为。 陆绮凝回屋将散着的乌髮用南珵的浅蓝色绸带繫着,没换衣裳,塌天大祸并非事先预料,突如其来的祸事并不会给你闲暇时间,倒不如繁衣现成。 那只羊驼被侍卫牵着走到月洞门下时,还回头口吐芬芳一回。 陆绮凝和南珵并未使剑,而是眼疾手快地从柿子树上折了两枝树枝下来,那薄薄落一层的杨花纷纷,居无定所。 兵行险招,陆绮凝将树枝抵着南珵下巴,南珵未躲开,顺势上抬下颚,他嘴角缓缓漾笑。 「你想做什么?」陆绮凝问道,她身后束着的长髮不慎落在前身一侧,鬓角碎发杂乱无章,却又衣着华丽,像江湖侠士,花大银钱买了华装,后又劫了一俊俏小郎君。 南珵懒懒道:「你的压寨郎君。」已经被劫,他自是不会躲的,「贵人还不甚知晓罢,小郎君那日匆匆一瞥,自难相忘,在此侯多时,只为贵人将我劫走。」 陆绮凝看戏摺子看得过多,对戏中人唱的曲儿信手拈来,只不过她是清清淡淡诉说:「可我没有寨子,只有天地为席,日月为被,小郎君也乐意自得?莫不是相中我这朴素外貌?」 南珵回想他第一次将这姑娘抱在怀里,那时这姑娘还是个刚出生被包裹在襁褓中的婴儿,皱皱巴巴的,「长相乃身外之物,贵人自是才气意透,在下自当全力以赴。」 陆绮凝出乎意料道:「那我跑你追?」这不是戏折中的曲儿,是她自己想来着,毕竟郎君追姑娘,姑娘追郎君的,不就是追着彼此跑吗? 南珵被说的一下哑口无言,他顿了一瞬,才道:「贵人所言极是,自古郎君追佳人,自当你跑我追,但如此佳人体力不堪,不甚好。不如一道去吟诗作赋的,听曲儿品茶,悠闲自乐。」 陆绮凝将树枝从南珵下巴轻轻拿开,「小郎君不如先接招罢。」 她拿树枝的手拍了下南珵手肘,接着南珵一招一式的没留后手,也未为陆书予留后手。 地上纷纷飞花坠落在二人周身,像雪落白头,有双人影,风情月意缠绵月下。 两只被分别拿在陆绮凝和南珵手中的树枝,不分前后的折断再折断,最后赤手空拳,到最后二人不约而同听到那未住人的隔壁门「吱呀」一声被打开,二人翻进隔壁院落,将那人堵住。 花街巷住的人家大都以卖花为营生,然后各家各户耕者田地,日復一日,这房子跟别院几乎无差,三进院落。 一着黑便行衣的女子一路快走到月洞门下,却被两道从隔壁飞进来的身影拦去去路,这女子谨慎后退两步,冷声道:「你们是谁?」 虽冷声言语,此女子一开口,陆绮凝颇觉熟悉,跟昨儿听戏曲儿时,那登台名角儿大差不差的,她直言道:「这院子这么久不住人,你又是谁?」 旁人谁会来这里,十年前家中长辈在铺子里失火丧命,家中独女不见踪迹之家,除非眼前人就是这家中人。 那女子冷笑一声,「事非关己,合该挂起。」 女子交谈,南珵就静静退在一侧,陆绮凝道:「挂起,然后呢。」 自是没然后,都高高挂起哪来什么然后,那女子一时语塞,她自问唱过那么多戏摺子,也未能通透眼前这位衣着华丽的女子口中之意,「不请自来,二位好教养。」 南珵站在一旁轻笑,他和陆绮凝当真是将这黑衣加身的女子当做是席策,万事具备,只等君来。 当下言之凿凿,倒真是了。 陆绮凝道:「倒不如席策姑娘说说,为何深更半夜的归家。」 那站在月洞门下,抱臂而立的姑娘,手指微微将外衫揉皱,警惕道:「你们是谁,为何会知晓我是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江南城沸沸扬扬的,陆绮凝和南珵下江南,城中无人不知,家喻户晓,皆知当今太子与太子妃住在这儿。 不知便是席策是刚来到江南城不久,还未听闻,又或是无人告知一二。 「我不仅知晓你名席策,刚来江南城,就替了之前的名角儿登台,是吧,珈音娘子。」陆绮凝倚在另一边的月洞门支撑处,与席策面对面,南珵就落在她眼中墙角。 「我和郎君也不是谁,只是席策姑娘,名角交替,风浪不止。」陆绮凝提点道。 想之前在都城中,戏园中名角被换,少不了血雨腥风的,弄得她那段时间都未能好好听曲儿,请伶人去府上,哪有去戏园子瞧得舒适。 席策慢慢对陆绮凝另眼相待,确实她刚来就顶了之前园中名角在二月二上台,二月二是年开头的大日子,在百姓心中这日必须得听曲儿庆贺一番才是。 至于隔壁住的谁,她刚回到江南城不过两日,还未听闻一二,观才气,闻谈吐,非凡之姿,韶华之貌,不想个普通百姓,何况还会傍身的功夫。 席策也并未好言,她只留了两炷香时间抽身回来跑一遭,「两位贵人还是请回罢,我家庙小,容不下。」 「庙大庙小的,不也进来了,想来席策姑娘今儿事琐缠身,若席策姑娘想通了,隔壁院尽管来。」陆绮凝说完,和南珵一同离去。 席家院里,只剩下席策孤单影只,在屋内转了又转的,她伸手在已斑驳的墙上拂过,这是她住过九年多之地,原本她有个和和睦睦的家庭,一日见全都轮为泡影。 那刚来的两位贵人,知晓她的名讳,甚至知晓她即将在戏园里发生之事,想来不是简单的,她心中一直被十年前双亲的死缠绕,她不明白为何与沈家那般交好,沈家父母还会对她双亲下毒手。 席家对面便是沈家,席策这次是回来报仇的,她父母被沈家父母活活烧死的,沈家一个也别想好过! 什么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那些统统都作不得数,她只要害她双亲的人去死。 陆绮凝回到院中,往鞦韆上一坐,南珵倚着她一侧藤条,没让鞦韆晃荡。 「夫人真厉害,与人争辩都不落下风的,做郎君的,只能一旁瞧着,毫无用武之处。」南珵不着痕迹说着。 陆绮凝眉眼一弯,道:「那我真厉害。」别人夸她,她自然顺带也夸夸自己。 「厉害夫人,很晚了,要不要跟厉害夫人的郎君一同进屋睡觉?」南珵温声,像是在哄小孩那般。 这姑娘做事有谱,也喜人夸,他便好好夸赞夸赞。 陆绮凝极轻「嗯。」了声,道:「厉害夫人,还不困,但可以陪你进屋。」 「那厉害夫人真好。」 南珵说完,两人相视一笑,这会儿两人好像两个小孩过家家似的。 * 次日午时,陆绮凝和南珵在湖心书院和湖心亭各自忙完后,坐在同处用午膳,那被两人安排在戏园子里的暗卫急匆匆禀。 「殿下,果真那般,新来的珈音娘子跟戏园里的前娘子闹起来了。」 陆绮凝和南珵早早猜着,才派人前去戏园子盯着些,两位娘子,戏园里的前娘子唱好好的,忽而来个拔得头筹,连她都被比下去的珈音娘子,心中不服气着呢。 -------------------- 第58章 余霞成绮3 ========================== 戏园后宅,是专供伶人嬉戏玩赏休息之地,绿水人俏。 一上好厢房内,两位女伶人嗓音婉转,房内时不时喧譁两声,翘檐上啄吊脚铃铛的鸟儿鼓动翅膀飞走。 「你一个后来者,凭什么替了我的位子,在二月二登台吟唱。」屋内一女伶人手重重拍着圆桌,那锦绸铺着的桌面,顺势皱起来,好似下一秒摆放在桌面中间的茶具就要落在地上。 席策身上有股子不服输的劲儿,俏容丝毫不畏惧她对面坐着的是妙娘子。 妙娘子就是被席策顶掉的,在二月二那日上台吟唱的前娘子。 席策不慌不忙地给她和妙娘子斟了盏茶,「妙娘子为何不想想为何会被我挤掉,不是娘子自身问题?」 妙娘子比她年长几岁,新人总会替旧人的,这理常存,焉有旧人一直不更迭的呢。 妙娘子不服气地瞥了席策一眼,眼中尽是无奈,她自问一言一行未出过差错,连着三年二月儿都是她上台,今儿年便不是她了,心里有落差罢了。 「珈音娘子,不也是那般心气高,不然怎会容我进屋?」 席策笑而不语,只是这世道新人笑,旧人哭的,再正常不过,旧人吵翻了天也不会将新人毁掉的,伶人最懂伶人苦,没个几年功夫,哪来人前风光。 多的是惺惺相惜之情。 「咚咚咚。」叩门声引了席策跟妙娘子的注意,接着外头小厮禀。 「太子妃改日在『月川亭』宴商客,请珈音娘子一同前往。」 妙娘子没了刚的气火,说到底她只是一时难以接受自己不上台的事实罢了,珈音娘子与她无二,若没几年半载的功夫,是不可能跟她平起平坐的,提醒道:「郡主是个好相与的,放轻松些。」 妙娘子虽未有机会面见郡主,但却很是敬佩这位郡主的,女子当如此才是。 * 这天下午,陆绮凝和南珵乘马车从湖心书院回到别院,云笑已将给江南商家的帖子拟好,给二人过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二人下江南还有一桩事,便是给都城寻一家合适的官商,如此江南和都城的商家铺子便可互相汲取所长。 江南自归南祈以来,朝廷收江南赋税也是远低于其他地方的,这赋税不会更改,但城中铺子背后所经之人,可不择手段,不可杀人已保荣耀。 陆绮凝和南珵像是一场宴席,一来是请君入瓮;而来便是选选合适商家。 檐廊下宫灯光辉灿烂的,俩人坐在院中用晚膳,风里浅浅带着丝丝芬香,令人舒适惬意。 「一切就看明日了。」陆绮凝道。 徐鸿越的死迟迟不见背后人出来,那不如就把江南商家的水也搅浑,一併解决,如今那背后之人大概率就是从寺庙住持身上着手查。 她不信一位住持本领通了天,能领略她心中所思。 「明日珈音娘子跟一和尚前来,也不知彼此能不能识得出。」南珵倒并不是真的关心这二人是否能识出彼此,只他下午派暗卫私下查,在百姓口中听到了席家当年火灾的秘密,甚至这秘密连席策本人都不一定得知。 十年前的席家,在城中有着一间生意兴隆的铺子,这铺子地段好,老闆好,深得百姓爱戴,而沈家那时已慢慢落魄下来,这沈家父母忧思满面,过惯了舒坦日子,哪里受得了不富裕的日子。 于是将苗头引向席家,沈家父母来席家铺子带了一会儿,不知说了什么,这铺子竟莫名失了火,沈家父母首当其冲地跑出来,席家父母却再也没有出来。 矛盾头就在这儿,席家铺子生意兴隆,为何当时偏没人呢,为何一条街山的其他铺子,都在隔岸观火呢。 「你信沈家是杀人兇手吗?」南珵给自己斟了杯桂花酒,单给陆书予斟了杯不加茶的蜜水。 陆绮凝明眸高抬看着明月姣姣,长睫上落了柳絮,给她的视线添了点朦胧色,「无论沈家如何辩解,从铺子内出来,是事实,不找人营救亲家,却选择出逃,何尝不失一种罪过。」 即便事实有人在背后助推,也不该是席家被亲家亲手所害,这过于残忍无度。 是以陆绮凝信,沈家父母是杀人兇手,哪怕是受了旁人蛊惑,也是。 「人外有人,连朝廷都想不到的残忍手段,竟在这江南遇到不少。」南珵若有所思。 先是借着陆书予的手杀掉徐鸿越,若这姑娘只是侯府千金,只是他的太子妃,恐真的会陷入自我难释怀境地;后又是让亲家亲手杀了亲家。 何其残忍。 还有一事,陆绮凝视线落在南珵眼中,她忽而想到一件很重要之事,就是徐鸿越在一开始被服药,神志不清时,那背后之人究竟问了什么? 有没有跟她的身世,换而言之跟她日后顺利回北冥有关。 徐鸿越被抓时,背后之人知晓她一定会下江南,餵她夫子这药,是否就是为了引她过来,想到这,陆绮凝拧眉,怎么理不顺。 那时引她过来的目的是什么,往最坏处向,万一徐鸿越被问了什么不该答的,她的身世曝露,那背后人的目的还是之前一开始想引她过来的目的吗? 「吟知,你如果想绑架一个人,来要挟另一人,会是什么目的?」陆绮凝觉得事情只靠自己深思,是不如二人交谈。 「目的是在绑架这人之前就提前预谋好的,如果可以,我想我会直接绑你来,问你能不能喜欢我。」南珵并非玩笑,也并非故意,他若绑架并不会拐着弯去绑架一人,要挟另一人,除非选择绑架这事的人并没身份地位,甚至只把希望寄在被绑架这人身上,以此换来身份地位。 陆绮凝略微透了点,「这便对了,你我做事,即便到了不磊落地步,也是犯不着绑架一人,要挟另一人境地,最多不过是将本人绑过来。」 「那人一开始就是为了引我过来,目的不明,借我手杀掉我和母亲的夫子。」她舒了一口气,重新看向南珵,「是为了让昭平侯府与官家对立,杀害朝廷命官,这罪名挺大的。」 「也是为了让你我对立。」南珵默默补充道,他岳父是南祈大功臣,岳母是他父亲的妹妹,若昭平侯府杀了朝廷命官,不知要掀起多少血雨腥风。 自古悠悠之口难堵,他父亲若站在他岳母那边,在百姓口中便是个不为大局着想的君王,若站在百姓这头,属实心难安。 显然更是为了让他和陆书予的夫妻深情,转而成为夫妻不睦,如此南祈百姓心中对他和陆书予皆会有怨言。 堂堂太子竟连小家都护不好,保不了自己的太子妃;若站在陆书予这头,便也是不对的,他信是一回事,百姓幽幽口又是另一回事,无论如何害人之人目的都会达成。 只可惜这招悄无声息地被化解了,一计不成应当还有二计。 陆绮凝恍然,倘若二计是徐鸿越神志不清时,被套路去的话,最终也是为了挑起她和南珵对立,只不过就有南祈太子与太子妃不睦的闲谈,成为北冥和南祈两朝之间的微妙局势。 「好不容易盼来的和平局势,不见得是为了再度让两朝战争纷飞,或许是想造就两朝对立,那人好在背后行渔翁之利。」陆绮凝思索道。 两朝太平盛世,你来我往,于那人而言是九牛一毛,但两朝闭塞,那人在两朝中间游走,不知能赚到多少银钱。 陆绮凝所言不无道理,但也只是纸上谈兵,那人没露面,也没亲口所说,一切只能说是提前防患未然,不至于到时弄得她和南珵束手无措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若那人单纯就是为了挑起你我对立,不单单要防患未然,更要未雨绸缪。」南珵一遇着跟陆书予有关的事时,他想多做些万全之策,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若徐爱卿真在神志不清时,被问了跟陆书予有关的事宜,那么还有一种可能性,想要他和陆书予其中一人性命。 居高位往往会把事简而难化。 乌黑的云缓缓爬到一勾弯月前,满地银霜被风打散,别院后院除了俩人,再无旁的人在。 陆绮凝清眸一亮,她轻轻道:「百毒不侵,南吟知。」 那时她让南珵喝的那碗毒汤,如今或许真要派上用场了。 南珵长眸微眯,严肃道:「不得俏言,陆书予。」他深知这姑娘并非不在乎,而是想化解一下凝重氛围。 但这次他不能再顺着陆书予话茬,他百毒不侵何用,又不是这姑娘百毒不侵,那药他得哄着这姑娘喝下! 陆绮凝秀眉一挑,她轻笑一声,音调欢快,那乌云仿若被打散,也消失在银霜里,「我已经饮过了,我多惜命,不然……」她话说一半,戛然而止。 南珵一听陆书予饮过,他悬心落地,勾唇一笑,趣道:「不然何事啊,夫人。」 陆绮凝刚差点脱口而出,不然怎会同你成婚呢,这话她眼下说也不合时宜,她视线飘然,东瞅细瞧,就是不与南珵视线对着,「没什么。」 -------------------- 第59章 余霞成绮4 ========================== 湖面映金彩,波澜不惊。一连亭台数十座,如弯月半圈,『月川亭』名得而来。 已近午时,『月川亭』后头的那片悄然绿意朦胧的杏林竹屋内,席策装扮一番,才脚踩着鹅卵石稍疑玉步到一亭内。 十亭中央连着一座阁楼亭,这座楼亭以双层高远,十亭可抬眸观望。 『月川亭』是江南一带较大的宴席之地,城中富商办的春暖席、夏凉宴、丰秋节、冬映雪四大宴席,大都在城中几大亭中,也不外乎给自家子女想看亲事。 陆绮凝和南珵都是头一遭来此,景与湖心亭差之千里,湖心亭偏静雅,月川亭雕樑画栋的,就连挂落都是雕刻的蝴蝶,仿佛春风划过,连亭也飞舞似的。 陆绮凝清眸微微一挪,视线落在在她对面落座的住持跟沈翎,沈翎有意无意地朝双层亭眺望,聚集在这儿的是城中富商,大都认识,听着曲儿侃侃而谈,是不会恋恋不捨台上人的。 约是沈翎察觉有人瞧他,装作若无其事地将目光收回,一旁住持却好似习以为常,丝毫没克制出家人不该有的暇念。 陆绮凝和南珵二人商讨过,僧人来坐哪儿,三言两句地便将住持跟沈翎按在二人身侧落座。 「住持远道而来,辛苦辛苦。」南珵端着酒杯寒暄。 住持跟沈翎则是饮茶,寺庙僧人不饮酒不食肉。 陆绮凝顺势接了句:「住持身边的这位和尚,我看挺爱听曲儿的。」她言语平淡,却温润有度,不会让人有另他之感,只道邻里家常。 其他亭内的富商交头接耳的,偶尔有目光递过来,停留片刻,又快速递迴去。 陆绮凝并未注视着沈翎,而是自顾自地跟南珵碰了杯,轻抿小口清酒,在她目光之余,沈翎将茶盏端起,一饮而尽,好似不解千愁。 沈翎饮完才道:「贫僧确爱听曲儿。」 若不是陆绮凝跟南珵心中有谱,保不齐就被骗了去,这年头居然有人抿个茶水都深情脉脉的。 陆绮凝会心一笑,也不知是爱听曲儿,还是看曲儿,「台上的是珈音娘子,二月二在戏园子崭露头角的名角儿,小和尚不如多瞧瞧。」 昭兰寺住持自暇饮茶,压根没抬头瞧一眼台上伶人,何况刚陆绮凝那般言语,若住持知晓点什么,多半不会如此镇定自若的,看来台上伶人究竟何人只沈翎知道,竟连住持都不告诉。 南珵在一旁默默将这些揽收眼底。 陆绮凝听沈翎缓缓点头示意,随后这人目不转睛地看着台上。 席策在二楼高台,曲音婉转,身姿轻盈,跟挂落上雕刻着的蝴蝶无二,像个仙女,她所吟。 并不是二月二那日所唱,而是另一首适合在宴席上吟唱的欢快曲调,太子妃能宴请她是她的福分,定要竭尽全力才是。 而恰好坐在双层台下的一圆桌上,寂静一片,坐在首位的是江锦羡,坐在末尾的是姚钦,留坐在二人中间的便是华家独女华筠。 三人即便抬眸也是瞧不清什么的。 江锦羡跟姚钦不熟,跟华筠更不熟,虽说她跟华筠皆是城中富商,但华家向来是不跟江燕两家多言一句的,跟姚钦更别提,此人在城中崭露头角,她未与之打交道。 不过最终还是姚钦先开口,她给两位都斟了清酒,道:「江姑娘,鄙人姚钦,我们头遭见,我敬您一杯,日后若有缘相逢,我必定衣锦绫罗奉上。」 阿谀奉承谈不上,更像是小商人心中所向。 江锦羡笑笑回敬:「像姚姑娘这般率真女子,城中并不多见,多是家中富饶,这代从之罢了。」 华筠一向厌烦比华家地位高些的江燕两家的,偏这江家姑娘就坐在她身侧,面上也不能有所表现,只得在心中默默苛责对方一番。姚钦是她先认识的,这会子她倒像成了二人的中间人,她坐着默默饮酒。 须臾她道:「你俩定不知晓城中几年前的一桩事罢。」华筠见二人一脸疑惑,她心中畅然,这般便能让二人都看向她,「那沈家和席家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江姑娘居然不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这话多有讽刺意,江锦羡不自觉地瞥了眼姚钦,她不知为何,总觉着姚钦跟普通行至江南的商人不同,却言语不出哪里不同。 她莞尔一笑,「华姑娘不妨说说。」华家铺子多在城中那里,听闻沈席两家事,常事一桩,江锦羡对沈席两家一事,略有耳闻,当年不就是扬汤止沸,事情没个所以然的,城中那些铺子都是些老滑头,素日里巴不得竞争铺子倒闭,隔岸观火有一手。 不妨听听,那时就在席家铺子旁的华家铺子中人说法。 华筠最喜欢的便是高位者不如她,缓着性子求她,她将自己衣袖抻了抻,扬眉吐气道:「当时席家铺子不过两年,势头迅勐,一下子便盖过了城中街上很多铺子,惹来众人羡慕。」 「到后来败阵如山倾,听说那沈家就是看不惯席家势头迅勐,才放火的。」 姚钦盛汤的勺子在瓷碗里清冽地碰撞一声,她是跟陆绮凝传信时,所闻席家是被沈家放火烧死的,但是否真实如此,不得而知。不过她顺势看了眼华筠,这人面上却是沾沾自喜,怕是少了位对手所致。 「华姑娘,为何当时没人救火呢?」姚钦疑惑。 华筠没一点心慈,眼神坚定,「是非观己,为何要救。」 这话就连江锦羡心中都觉可笑。 * 明月当照,轻风隐约捎来花香,陆绮凝跟南珵坐在春景堂外的圆杌上,月牙桌上摆着的那封信,是姚钦今儿午时在月川亭探听到的消息,加上下午离开月川亭后游走在城中百姓,细细询问而来。 『十年前华家铺子与席家铺子相邻,都没救火。另微臣探得华家跟杨大人家中女眷之间有联繫,且华家确暗中与江燕家不对付。』 信中明朗,华家就算跟徐鸿越之死无关,那么这桩案子华家确确实实脱不了干系。 临家铺子着火,不帮着灭火,却一心嫉妒,不可空口说『事非关己高挂起』。 南珵手指指着信上『华家与杨大人家中女眷有联繫』几字,给陆书予瞧,「富商之家彼此相识乃属常事,常走河边,焉有不识之理。」他揽过她的肩头,细细道:「但杨大人之前不就言明,杨夫人铺子也在城中街上,此言可断,杨夫人也是知晓沈席两家事的,甚至也亲眼所见,却不救。」 言之有理,陆绮凝视线落在这几个字上,单说一家不救,可说这一家过失,但城中街上两家三家皆不救,要么是全街都嫉妒;要么便是席家铺子本身就开罪了城中其他铺子。 转眼二人就回到春景堂内,陆绮凝先沐浴,她坐在浴桶里,眼前雾气瀰漫,水汽氤氲在她长睫上,忽而她眨眼一瞬,心中思忖之事捋顺。 席家铺子是城中街老铺子,是一直温温的,忽而在两年内闯出名堂的,而沈家铺子则一直冷清,虽同在一条街上,百姓却是最能分辨好坏的,剩余各家铺子眼红不止,是以席家铺子出事,无一人伸援手。 深夜,陆绮凝和南珵都未睡着。 陆绮凝翻来覆去的,她还有闲暇未思虑周祥,转到南珵怀中,她弱弱道:「不施以援手有错吗?」她一直思忖这问题。 何言有错呢。 南珵手在她耳后摩挲,将这姑娘往怀中搂了搂,「人态不同,无言谁对谁错。」 是非所在人心,并非他人,即使席家无错,只因铺子兴旺惹人红眼遭遇非命,当百姓父母官的,也只能依律法办案。 月银徜徉,隐隐落在那场褥子上绣着的芙蓉,白霜霞意浓,洁言心清明。 陆绮凝微嘆口气。 「无言谁对谁错。」刚南珵的话令她抿了抿唇,世间事,非白即黑,不会有第三种,为官者不可随心所欲,忌有情也忌无情,是以得有律法牵制,才可秉公办案。 「我们皆是芸芸众生,不过是居高位,有约束。」陆绮凝杏眸对上那双看她算不上清明地眸子,惋惜道。 也不算惋惜,只道当时江南无官,百姓高高挂起,白白让案子耽误那么些年,陈年往事,若能轻言定论倒便多许。 这绣着芙蓉的被子盖在身上好似有千斤担子,南珵心中跟陆绮凝同样,这事儿换做是谁,也不肯善罢甘休,加害双亲之仇,十年之余为时不晚矣。 二人静静侧身躺着,你一言我一句的为席策之事说着。 「席家姑娘若是回来寻仇的,那她知晓沈翎就是昭兰寺那位代发修行和尚吗?」七八岁的人儿长大,恐样貌所变之大,难以辨认。 何况席家姑娘做了伶人,上台妆容精緻,更难以被人辨认得,那沈翎更是,虽是带髮修行,今儿坐在月川亭用膳的富商人家,没一个认出沈翎来着。 本陆绮凝心中还尚存一丝侥倖,万一有人能认出沈翎,倒是事半功倍之效,往往事与愿违。 往昔青梅竹马,来日彼此不识,竟是不敢识得,还是真不识得,南珵也难以下定论,不过他和陆绮凝细细观察过,总瞧着二人是不识得。 许久南珵才言。 -------------------- 第60章 余霞成绮5 ========================== 「不如我们帮一把,让彼此识得。」南珵思忖一番,才道,案子总归要结案的,既然这案子让他跟陆绮凝了解到,那么总该推一把的,如此席策才可好好活着。 杀人偿命天经地义的,又为何要看昔日情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陆绮凝眸中微转,怪不得以往她总瞧着她和南珵多时是那面铜镜,照你耀我,很多事轻微一点就透,二人言之心同。 「朝朝心中恨,何谈情爱事。」她言道,天下哪有不帮父母寻仇的,杀父母之仇,难以消磨,羽翼丰满时,自是报仇雪恨时。 * 三月打头这日,乃湖心亭和湖心书院各自的休沐日,陆绮凝邀了戏园子里的席策,南珵邀了杨献大人一家一同前往昭兰寺祈福。 昭兰寺一早僧人清扫之声绵延起伏,寺庙上下往常照旧,没因祈福之人是谁,而特殊待之,是为平常日罢。 陆绮凝跟南珵并非大动干戈,走哪都需人来寒暄,那是空有排场,无实事之心罢了。 上完香出来,二人藉口要去走走,将杨献一家跟席策留在原地,实则二人去姚钦那里换上提前给备好的便衣出来。 陆绮凝跟南珵有说有笑的,刚从姚钦住的地方出来,就看到席策偷摸摸的往和尚住的地方走。 早在二人跟姚钦上山时,陆绮凝有意无意地告诉姚钦,沈翎就是那日在月川亭那位带髮修行和尚。 只扬言报仇,连仇家都不知是谁,岂非说不过去,该当面询问一二。 不然当年沈家在席策双亲去世后,莫名失踪的缘由永远不见天日。 昭兰寺住着和尚之地,简朴清雅,那从远处寺庙迎风缠绵飘来的香味,在此地竟让人沉静不少。 二人跟在席策几米开外,这席策是不习武的,听不得二人脚步,甚至心中询问心切,顾不得身后有无人跟着。 席策进到和尚休憩之地门外,被拦住,陆绮凝跟南珵脚步停在几米外的一颗上年纪的槐树下躲着。 地窄人俩,二人紧紧挨着,不敢大声喘气。 「沈翎会出来吗?」陆绮凝声音小的几乎不能被人听到。 南珵俯了下身子,将此话听得明白,「不知。」 沈翎若听到席策名讳,应当不会出来的,殊不知二人心中之话竟应了验,那守门和尚进去将席策名讳告知沈翎,却被没由头的下了逐客令。 陆绮凝稍稍侧下身子,那门口和尚跟席策背影落在眸中,背影纤瘦却不弱小,落落大方到了谢,然后离开。 「果然,沈翎未见她。」陆绮凝喃喃自语道,那道落在她心坎的侥倖荡然无存,本先她心中还有一丝遐想,当年席策沈翎都年龄上小,是否当年之事另有隐情也说不准。 席策之是因死去的是她双亲,沈翎双亲若有意隐藏,沈翎是不会知晓的,但沈翎却拒绝见席策,可见沈家子对当年事,是了解的,并认定自己双亲就是谋杀席策双亲的杀人兇手。 席策离去,陆绮凝和南珵还未离开,二人还在原地,南珵倚着槐树,抱臂而立,陆绮凝则双手托着他肩头,头朝一旁看着入迷。 南珵视线之下,这姑娘长睫微阖,手拍了拍他的肩头,道:「杨献携夫人也来和尚住的地方。」 他顺着陆绮凝目光挪去,视线里两道身影在僧房门口屹立,似是在焦急等待什么,距离尚远,二人听不见什么,只得静静看着。 南珵轻声道:「看来昨晚所担忧之事没错。」 昨晚,二人指导会后半夜才将将阖眼,那时二人还在言谈,沈翎父母当年去席策家铺子里,会不会就是受杨献夫人在背后指使。 奈何无一点线索指向杨献夫人身上,太过古怪,让人不得不将二者联想到一起思忖。 杨献夫人早在多年前,便在城中街开铺子,她的铺子离席策家铺子并不远,甚至席策家铺子生意红火那两年,杨献夫人的铺子排之第二。 以陆绮凝所思忖之法,便是杨献夫人并不甘于落人后,让旁的铺子顶了她第一的位子,想法子将其处之后快。 「但没证据,依旧没辙,你我甚至听不见杨献夫人究竟要找哪位和尚。」陆绮凝和南珵视线里,杨献和其夫人也被拒之门外,灰熘熘离开。 陆绮凝和南珵俩人却在杨献带夫人离去后,也往僧房那边走,不过这次与众不同的是,二人并未走正道,而是绕到僧房后,直直夺窗而进。 俩人身着便服,是不愿庙中僧人一见二人就施礼。 沈翎正坐在窗对面的榻前看书,被进来的二人吓之一颤,随后起身相迎。 陆绮凝双手背在身后,四下打量一番这目光寸寸所栖之地,眼之所及四四方方,干净利落,屋虽小,人却雅。 未等俩人率先言之,沈翎施常礼,礼貌道:「不知太子太子妃前来,有失远迎。」 沈翎心中无底气,他自日在月川亭见过二人外,再没见过,更不知二人前来何干,他心中有一点成算,但不多。 「好奇,为何『一和尚』会选择带髮修行,而并非剃度?」 南珵未跟沈翎客套,找了两把椅子过来,他和陆书予一人一把。 陆绮凝眸中柔和,看似视线被沈翎身后支摘窗外的即将开花的树吸引,实则是将这人表情一览无余,这人目光闪过意外,更多的是畏惧。 只见沈翎道:「草民被收留时,未打算剃度,住持很好,未做要求。」 陆绮凝匪夷所思道:「那『一和尚』几岁被收留。」目前她对沈翎是否真的为杀人兇手之子不得知,但一个不到十岁的孩童,被寺庙收留,自己主张不剃度,而未有敬畏心,言之凿凿,或多或少古怪非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常人若未到十岁,被寺庙收留,是会拼了命的将寺庙作为收难所的,何况沈翎还有一双可能杀害人的双亲,如此更应隐藏好自己,选择剃度才是。 但沈翎却没有。 沈翎并未被问住,而是平稳道:「八岁,家中无父母,逢难被收留。」 说这话时,沈翎眸中失落万分,悉数被陆绮凝瞧了去。 「天灾人祸的,江南城以往霍乱不断,『一和尚』节哀才是。」南珵似拉家常那般回道,这时最不该有的便是同情,不然功亏一篑。 不知不觉中沈翎找了道,寺庙住持待他很好,一直护着他,外人想来找他,都会被回拒,他更没怎跟寺庙外的人说过几句话,倒是太子跟太子妃,亲切无比,很容易令他信任。 沈翎本意不大愿将当年事提起,可住持一直隐隐帮他,当年他的双亲也是被追杀死去的,住持一直想替他双亲翻案,直到去年十一月,太子同太子妃大婚,二人双双下江南来,住持便心中有了数。 「他们是被追杀的,他们是被追杀的。」沈翎双膝跪地,直直道。 陆绮凝跟南珵不自觉地皱了皱眉心,被追杀就豁然开朗了,沈翎双亲在害掉席策双亲后,被追杀,那么派人追杀是否是杨献夫人主意呢。 陆绮凝语气温温的,她和南珵不是来审犯人,虽心中自然而然地不高见沈翎,却依旧要秉持温良,并非犀利询问,「为什么你父母会被追杀?」 南珵手中把玩着他从陆书予身上拽下来的玉佩,玉在他手中已经有了润意,忽而沈翎言了句:「草民不知。」他目光差异掠过地上跪着的人。 这人面上恳切,确实不像所言假话,那岂非只席策一人活在仇恨里,而纵火者的孩子却心安理得活了十来年之久。 一旁的陆绮凝面上一丝波澜,是为心疼席策,她心中难免觉可笑,一度哽咽,「听闻你还有个小青梅,她人呢。」 沈翎一时怔住,他的青梅竹马刚被他拒之门外,十年前他双亲匆匆回来,未带家中物什,直直带着他一直跑一直跑,后头追赶的蒙面人一路叫嚣,势必要把他们除掉,最终他父母将他藏在一个相对隐蔽之地,他隔着荒野生长的杂草,亲眼看着双亲丧命,血溅当场。 他从未听住持言语过城中事,就连寺庙内的和尚也不搅舌根子,他那时因住持下了铁令不让他下山,自此到前几天是头一次下山。 今日席策来找他,他不愿以这副面貌见人,甚至他的双亲去世,一直无果,该恨谁也不得而知,何能与青梅再续前缘,不如不见。 沈翎摇摇头,「我未见她,我双亲被害,未有定论,不能耽误人家,烦请太子太子妃帮草民将这桩『指腹为婚』的亲事给退了罢。」 沈翎一番话,听着陆绮凝跟南珵云里雾里的,言来言去的,快将二人也给绕进去了。 「你不知席策家中发生何事,更不知你双亲因何被追杀,是吗?」陆绮凝问道,沈翎点头。 席策被仇恨困扰,沈翎却能一直不知其事,何嘆命运捉人,一人一命。 陆绮凝抬眸瞧着那挨着榻的支摘窗外树上的花苞,雀跃地金线将欲张未张的花苞沐浴着,金光闪闪的,这树她未见过,但女子长达数十年的仇恨,何能忘怀,世人看着美景,年老时回首往事都难以被忘怀,何况杀父母之仇呢。 她跟南珵一五一十地跟沈翎讲清楚,事情来龙去脉。 沈翎不知案子,才最难办,连案子都不知,更不知追杀他双亲的人是谁。 -------------------- 第61章 余霞成绮6 ========================== 沈翎听完俩人陈述,他跪在地上久久未起身, 陆绮凝跟南珵言完也未多逗留,二人十指相扣一阶一阶下山。 夕阳渐落,点点金光没落在西山尽头,太子别院炊烟裊裊,色彩鲜活。 俩人归来的路上,看到一间绸缎铺子,软烟罗织满堂,晚霞影空照。 陆绮凝闲暇时,就喜欢坐在鞦韆上晃悠,风里烟雾有了香气,欣赏之人在画她。 席沈两家的案子是要由她跟南珵去查询不假,但席策跟沈翎二人之间的事,只能自行解决,无人知晓其中之事,今日收穫颇多,最起码知晓了杨献夫人大概也参与其中。 而且杨夫人心中铁定知晓那是沈翎,不然莫名其妙地去僧房,岂不怪哉。 不过嘛,杨夫人得等她自己狐狸尾巴裸露才行,坏人做坏事,若留下痕迹,便不叫坏人,但话又说回来,杨夫人知晓昭兰寺住着沈翎,势必会再有一番动作的,至于何番动作不得而知。 是以她和南珵这会儿十分闲暇,她眸光微漾,注视着不远处偶尔抬起清眸与她相视一笑,正在作画的南珵。 陆绮凝心中难免好奇,她俏声道:「过那么久来看我,能记得我眼下的模样嘛?」 人的表情无限,当下面容捕风捉影的,哪有惊鸿一瞥就能落笔全部呢。 但她心中却在窃喜,她比较好奇在南珵心中的她,她起身后那鞦韆在风中还接着晃悠。 陆绮凝抱着双臂,轻轻几步来到南珵身侧,欣赏之人所做欣赏之画,就在她眼前。 细眉弯弯似柳点缀,长睫全落杏眸阖着,那飘落在一旁的桂花好似携着风的清香,悠悠拂动画卷上那坐在鞦韆上正在阖眼假寐的少女。 陆绮凝微微吃惊,画中她到了晚间略微松快的髮髻中那朵并蒂花依旧盛开,她回想许久,才道:「那个时候有颗种子埋在我心里,在秋日里慢慢发酵。」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婚前她确实并不喜欢南珵,只是因着命劫不得不嫁而已,但婚后嘛,她好像拒绝不了炙热的人,慢慢地还在这人身上发现不少与她共鸣之处,倒是难得的美事一桩。 她言说时,脚步是轻快的,身子是离南珵越来越远的,她在院子里慢慢走着,温声软语诉说着她的平常。 南珵抱臂而立,后退几步,侧倾倚在那棵已发芽的柿子树下,跟拴着绳的羊驼站在一处,他眉眼含笑,好似这一刻便是他所嚮往的,明明二人距离几米,他却依旧感觉这姑娘在他身侧。 未过多久,二人用晚膳时,那桂花酿肆意飘香,南珵抬眸,眉眼皆是银霜,他望着那轮弯月,后将视线转向陆书予,「月下与汝小酌,不枉此生。」 陆绮凝有一瞬会感莫名其妙,但很快便被另一种情绪渲染,那便是月下饮酒,人常在。 人生难得趣味相投,烟消云散乐开怀。 *** 次日,杨献再请假,以藉口自家夫人身子不舒服,一同前往昭兰寺的消息被陆绮凝听到,她便确认了,这杨献夫人跟那桩案子脱不了干系。 但会是她心中思忖的那种干系吗?尚不得而知,不过很快也便能知晓了。 杨献请好假从湖心亭出来时,正好碰到陆绮凝,便朝人施了礼,临走时,却被叫住。 陆绮凝好言相劝:「杨大人,杨夫人身子不好,寺庙最是灵验,可好一求必应才是。」她笑言,温声声地,没一点威胁意。 那杨献连忙道谢,提步离开。 陆绮凝今儿并不是来学堂晚,而是这会儿那授学的正是柳萧,她便在湖心亭这边坐了会儿,倒是碰巧了。 她回坐在湖心那座凉亭里,朝湖中鱼儿餵食,笑竹被她安在柳萧身侧,每每柳萧来,便由笑竹随行,她身侧也有她其他三个婢女轮换,闻晴将鱼食一点点递给她。 陆绮凝头都没抬,不知不觉中她身侧的人就被换成了南珵,当她再从闻晴手中接鱼食时,才勐地回头,「你怎么过来了。」 她竟出神到连南珵脚步都没听出来地步,给她自己吓了一大跳。 南珵嘴角漾笑,那股子俏劲儿还是老样子,惹人瞩目,「偷来闲暇时。」 陆绮凝记得这些时日,衙门内还有桩案子,这案子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她那次还看过卷宗来着,是江南正在准备今年秋闱的学生,死在书院,家中一致认为是书院故意的,怕这学生考上挡了旁人的名额。 殊不知那日尸首被送来时,笑竹给人验尸,这人老早就有哮喘,只家中穷一直不医治,久病无医,哪来活命。 这学生家人喋喋不休在书院里吵,临了来了湖心亭衙门纠缠,就为让书院道歉赔些银两,贴补家用。 今日未听那家人来吵闹,约摸着是还没来呢。 陆绮凝手指着湖中鱼儿,她另只手刚把一点鱼食扔进湖中,她餵的并不多,是一点点去喂,「你看这湖中鱼,瞄到鱼食,一个赛一个上前,头尾堆砌,足以说明这诱惑大。」 南珵从石凳上起身,挨着陆绮凝面对面坐在美人椅上,目光垂落湖面,碧云晴空应接不暇,鱼起涟漪春光粼,那鱼儿一拥而上,都看不清是头是尾。 那患哮喘救治不及时的学生家人,家中贫寒,任由孩子病症折磨,难以理解也好理解,但千不该万不该利用孩子之死,污衊他人。 家中贫寒不是外人造就的,城中农耕百姓颇多,也没见多贫寒,自身明知无理,却偏要找事一番,彰显爱子心切。 不过是心中愧疚罢了。 南珵将闻晴临走放在美人椅面上的鱼食从布袋里拿出一些,「我派人查探过了,那学生家中贫寒,是有一双好赌成性的双亲。」 「原本那学生家中并不贫困,男耕女织的,日子和顺,不知怎得着了道,忽而去赌坊,一去不復返,这父母还算有点良心的,知道让自个孩子一直在学堂里,没把孩子也卖掉。」 陆绮凝起先不对这案子上心,这会儿一听赌坊,却令她难以置信,一个勤勤恳恳的人,若无人挑唆,为何要去赌坊,换而言之,好赌成性的赌徒真的会良心发现吗? 南祈都城也设赌坊,不过赌坊是由朝堂所控,全只是供人消遣之地,绝不会有污秽藏匿其中的。 她稍稍正了下坐姿,「这对夫妻良知尚存,不如待会人来,询问一番,看看当时谁让夫妻俩去堵的。」 往往赌坊,若非清明,定是私人所属,赌坊无往不利,最能抓住人心中那抹底色,让人一股脑下注。 说着说着,那死了孩子的夫妻,便又上前来。 往日这夫妻是没见过陆绮凝的,二人视线时不时在她身上打飘,跟看到了天仙似的。 看的陆绮凝难免会觉不自在,她被南珵揽着,那夫妻估摸着心中有数,敛了视线,转述道。 「太子就可怜可怜我们罢,我们家徒四壁的,孩子还死在书院,白髮人送黑髮人,我们老两口身子也不爽利。」 案子解决不难,难的是解决人,陆绮凝看着眼前衣衫褴褛的夫妻二人,缄口不言。 南珵将手中剩下的鱼食扔在湖中,鱼儿欢愉摆尾,水面起伏声声。 「您二老当年为何会去赌坊。」南珵语调清凉,跟春日暖阳截然不同,他才不会助纣为虐,事态明摆着不是书院过失,更不是他跟陆绮凝过失,为何要怜惜旁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若天下人都要旁人怜惜才能度日,那岂非乱了套。 这对缓缓跪在地上的夫妻,像是被戳穿了谎言,一时慌乱,只得下跪,他们并不会审时度势,南珵耐心有的是,并未计较什么,而是听着辩言。 「想给孩子堵一笔医药钱回来治病。」地上妇人弱弱道。 陆绮凝跟南珵未理会,接着地上男子说了一句话,「是听了谗言。」二人才理睬一番。 南珵之所以不愿回地上妇人的话,便是他知晓妇人说的是假话,已经在给人机会,这跪着的男子倒是透理,「什么人言语?」 「华家信徒,那赌坊就是华家的。」 信徒? 二字南珵只在宫中藏书阁中所见过,是佛教,也是寺庙信徒,商人之家用信徒一词,他倒头一次听。 「那人说了什么?你们就信了。」陆绮凝直言问。 「说能让人多多赚钱。」地上妇人支支吾吾道。 「你们家中孩子那时已查出哮喘,家中本部贫寒,是被你们堵的家徒四壁,你们觉得是旁人的错?」 是,陆绮凝跟南珵一直是高高在上的,但高高在上并不是不解民情,也并不是不知百姓赚钱艰辛。 家中本稳稳噹噹,头次去赌坊就说是为了孩子,但在赌输之后不该收手吗,是已经成瘾收不了了,便已经不是爱子,是害子。 地上跪着的二人不再抬头说话,只一股劲流泪,陆绮凝淡淡扫了一眼,接着道:「是你们自己将自家孩子步步推向死亡的,不是书院。」 一次两次的去赌坊,打着为孩子治病的旗号,在钱窟里快活吗,如今孩子死了,难道父母不该尝尝被人捅破真相的痛苦吗。 南珵缓缓道:「是啊,被人引诱并非你二老过失,但污衊书院,妄图利用亲子作祟,便是有了罚。」 -------------------- 第62章 余霞成绮7 ========================== 这日傍晚,陆绮凝和南珵回到家后,换了衣衫,二人便匆匆前往赌坊。 赌坊在江南西边,每日迎着日落开门,陆绮凝这么些年,从未踏足过赌坊,她心中虽知这次前来是查访的,还是莫名生出一丝期待来。 马车里,她手在那张矮桌上敲打,另只手托着自己下额,南珵在她身侧坐着,对着她后脑勺,隐约有些不满。 好多时日,二人不是在去昭兰寺的路上,就是在解决案子的官衙,虽然俩人每晚同床共枕的,但话里话外都是案子,他都快感觉陆书予心中被案子填满了。 这会儿这姑娘还将玉容挪向外侧,只露个后脑勺给他,给他气得不轻。 陆绮凝脸朝着车帘这边,她丝毫不知南珵这会儿反应,直到这人伸手摸着她耳垂,她才只将头挪过来,未等她开口,南珵的吻便悉数落了下来。 她这个姿势啊,很别扭,单头朝后的姿势就让她脖颈不是很舒服,加上南珵这人一手将她下巴微微抬起,更让她不舒服。 不过须臾,南珵另只手穿过她的后腰跟腿弯,将她揽在他的腿上坐着,给她调了姿势,独属于二人的果香在马车里慢慢发酵。 帷裳时不时被风携起,那抹长河落日,红晕天际,将马车内的姑娘脸颊也映着绯红。 陆绮凝也很久没亲南珵了,她抬手将南珵推开,道:「你不是说,拥抱比亲更能表述你的喜欢嘛,那你抱着我亲算什么?」 她就是故意装不懂将她和南珵分开的。 缓缓中南珵将陆书予那只推开他的手轻轻拿开,他整个上半身往这姑娘脸颊靠着,他进她便退,后来南珵扶住她的后腰,才没让这姑娘接着后退。 陆绮凝脸颊霞红非常,外头马车轱辘不知被什么东西绊了一下,她便离得南珵更近了些,这人眸中晚霞盛景,温情错落,在她唇瓣轻啄了下,转而凑到她耳畔,呢喃:「都爱你。」 她稍稍回侧脸颊,南珵的吻落在她耳畔,她的吻落在他的脸颊。 陆绮凝慢慢迴转,吻落在南珵唇畔,她并不知刚这人勾唇一笑,在欲擒故她。 马车刚拐出那条最繁花的十里街,陆绮凝双手从揽在眼前人脖颈后,到她双手捏着这人脸颊,微微气道:「你刚刚是不是就在等我亲你。」 她迴转头,这人一点不转,硬生生在等她转过来亲他,「天下男子属你心眼儿多,天天引诱自个——。」 陆绮凝话说一半,戛然而止,她故意截停,却不知眼前人很想听,甚至这人不要脸凑到她跟前,来引诱她。 「天天引诱自个什么?嗯?」南珵话不在她脸前说,非要将头挪到她的耳垂边上说。 陆绮凝却轻巧地避开,双手抱胸,就是不说,忽而她脖颈炙热,让她整个人软下来,她想将人推开的手却被抓紧,「你能不能不要离我这么近。」 南珵道:「不能。」哪有不想和自个所爱之人形影不离的。 陆绮凝:「……」 她轻咳两声,怂了怂肩,也没将这人脑袋从她劲项间挪开,「我刚说的是天天引诱自个夫人。」 南珵只是想听这姑娘亲口承认她是他的所爱夫人,仅此而已,至于引诱,他可没有。 他语调怪耐人寻味,「何来引诱,是指引,不然夫人看那小画册看那么入迷,为夫都可教你。」 陆绮凝:「嗯?」 是不是哪里不对劲,那小册子好歹她看全过,虽然琢磨不透,但好像不是这样的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而且小画册上也没有引诱跟指引字眼吶。 「你教我什么了?」陆绮凝是想闹明白为何她耳垂一听这人呢喃,便会不自觉地想亲南珵,但却问错了话。 这下换南珵:「嗯?」 他教她什么了? 那小画册他后来偷摸瞧过,不过天下男子没几个需要这个东西的,大都是无师自通,看一眼便能明白其中关窍,何况他比这姑娘大四岁。 陆绮凝一句话,也让南珵愣着一会儿,随后他在她耳边落了一吻,「为夫可以教夫人很多遍,晚上要不要试试?」 陆绮凝才恍然刚她自己问的问题,唇瓣欲张,不知如何圆回来,但她好像那话不该那样说,旋即她双手搂着南珵脖颈,在人唇瓣啄了下,小声道:「我刚想问的是为何郎君一在我耳边说话,我就忍不住想亲你。」 她所言都真,但南珵都信,「晚上为夫告诉你。」 陆绮凝双手从他脖颈划下,怎么美人计不管用,她换了一计,将头埋在人胸前,「不用晚上,郎君现在就可以告诉我。」 在车上才做不了什么,这就是她的解法。 南珵眉眼轻佻,眸中一亮,他双手托着这姑娘双肩,将这姑娘从他怀中扶起,「陆书予,你确定?」 陆绮凝十分笃定点点头,「当然。」 南珵笑道:「也不是不可以。」 陆绮凝感觉她的后背被南珵扶着靠在马车壁上,忽的反应过来,「当然不可以,我话没说完。」 幸好她妙计连连,她心中缓了口气。 南珵笑眼连连,意味深长道:「噢~。」他揽在这姑娘腰际的手未挪开,手用力,将陆书予扶正,「怎么不说了,嗯?」 陆绮凝被那双潋滟花色的眸子盯得莫名来劲,她气势足地给人瞪回去,随后俏言道:「那你说我师出有名呀。」 她这次清楚地知道自己想问的是什么,就是想逗逗这人罢了,谁让他老盯着她霞云脸颊目不转睛的。 南珵语气正经,话却不正经,他抬手将大拇指放在这姑娘唇畔,他视线缓缓盯着那抹朱红,「什么师出有名,阿予言语不清,为夫何能分辨。」 陆绮凝抿了抿唇,她哪能不了解南珵下一句言何,她早有准备,笑语:「就你教了一遍还没教会的啊,我多聪颖,一遍不会铁定是夫子有问题。」 南珵覆盖在这姑娘唇畔的大拇指拿开,他的唇吻了上去,这姑娘俏言俏语的,总有令他意想不到的话语,那便亲回去,将这话左耳进右耳出。 陆绮凝脑袋有一瞬间变得煞白,她她她怎得又被亲了,南珵的吻总是引着她思绪飞向他处,莫名其妙的。 马车将将行入西街,江南城分东南西北四街和十里长街,与都城大差不差。 西街没什么主营生,大都鱼龙混杂的,马车一行驶进来,便听着吵吵闹闹的,陆绮凝头斜靠在南珵怀中,她日后铁定不能多嘴,不能再被南珵这么一直亲。 她只稍稍侧头,南珵腰间那被她不经意扯开的腰封,和地上掉落的两枚玉佩就映入眼帘,她就来气,脚发了狠地踩了这人一脚。 陆绮凝轻「哼」一声,「怪不得你年满二十舅舅才把你赐给我,前些年一直不见舅母为你婚事操劳。」 一说这个,南珵心中也觉怪异,他确实将自己心中对陆书予的心意埋藏很深,不愿让第三人知晓,这姑娘那时不喜他,他亦不愿给人造成困扰局势,只得暗暗窥得这姑娘一面。 他父皇母后并未在他十五六岁时为他寻亲事,一般儿郎到十五六岁该定亲的定亲,无一落下,他甚至都被都城十五六高中的进士嬉笑过一番。 不过这些都不重要,许是他父皇母后想多磨鍊他几年再说罢,「十五六岁的亲事或许适合旁人,但及冠之年被赐婚来的婚事,甚合你我心意不是。」 陆绮凝并不会系男子腰封,那凑合能看的腰封在南珵弯腰捡那两枚玉佩时再次脱开,「不是合你我心意,是合你心意,衬我心意。」 那时南珵喜欢他,便是合了这人心意,南珵这人虽有瑕疵,太黏她,令她一开始有些不适应,后来她慢慢适应了,当很衬她心思。 这次南珵总没在挑逗她,捡起的两枚玉佩被他放在中间矮桌上,他自个儿给腰封重新系好,将两枚玉佩重新挂好,并拍了俩下那块福玉佩。 南珵心满意足道:「这便是天下最好的姻缘,秋日赋诗,书卷散香,吟自随行。」 陆绮凝手里拎着南珵那块太子玉佩,她想起她之前重新刻的那枚福玉佩,她一直忘了佩戴在身上,她手指在南珵那块玉佩上戳了两下,又在她那块玉上戳了两下。 她怀疑道:「这两块玉佩用的是同一块玉吗?」她不懂玉为真,可她自个的那枚玉佩她摸过不下数百次,不可能会有两块手感一模一样的玉来的,除非原本就是同一块玉来的。 南珵道:「终于我的秘密完全都被阿予知晓了。」他自出生,他父皇母后便命人刻了一块玉来,待陆书予出生前,他父皇母后也命人刻了一块来。 当时两块玉佩并不同样,只他刻玉佩剩下的玉跟陆书予玉佩用剩下的玉都被他父皇母后收起存放,后来他偷偷喜欢陆书予,便去那间存放剩玉的屋子里将陆书予剩下的玉重新找人刻了一块他的玉来。如此他便和这姑娘有了相同之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陆绮凝将两块玉佩合在一起,随后抬眸,她眸底不知不觉中有泪水涌出,眸中不乏疼惜色,「这两个是天生一对。」 -------------------- 第63章 余霞成绮8 ========================== 城西街繁华,路却窄,马车进不来,陆绮凝跟南珵下马车提步拐进街,这里最宽的街将将够马车行驶,但街两侧商贩较多,恰逢晚膳时辰,人头攒动的。 这里的人鱼龙混杂,有不是江南城的商人在此摆摊驻足,是以二人能看到穿着各异,走街串巷的商贩。 不远处刚出笼的热包子前安安静静排着长队,陆绮凝心中不免觉着心奇,她以为在别院整日小厨房烟火缭绕的就是烟火气,殊不知城西街还有这般烟火气。 刚打开笼子的蒸笼瀰漫着新鲜出炉包子的鲜香,令人垂涎欲滴。 陆绮凝眸子一直盯着卖包子的小摊,在她没注意的身侧,南珵偷偷跟侍卫说了什么,那侍卫便离开。 这家包子铺前排队的百姓过多,二人有要事在身,不好多逗留,提步离开。 南珵手穿过陆绮凝五指,去与这姑娘十指相扣,「为夫已派侍卫去排队买了。」 陆绮凝原本看到离着不到十米近的赌坊,想快走两步来着,那样早早查探完事,还能赶上下一笼包子出炉呢,她身侧之人倒是想的周全,一下便猜到她心思, 她侧眸抬起,眼前人颇有些沾沾自喜,好似在言说:你快点夸我。 「郎君真好。」 南珵不加掩饰地笑着,二人一路有说有笑的,丝毫没顾忌熙熙攘攘街上的百姓。 哪里的百姓都一样,城西街的百姓也是见过二人的,路上碰到了,顶多微微颔首了表敬意,不给官家造成困扰,百姓一日之计闲暇尚少,也不愿被旁的人占有,是以一路上百姓也都自自在在的。 赌坊外随着那两只被小厮挑高挂起的两盏暖黄色的灯笼,已有不少百姓蜂拥而至,打算大展身手。 陆绮凝跟南珵没着急进赌坊,而是落在人群后站着。 「这些人刚还是在街上悠闲悠闲的百姓,甚至还有刚拿着书册在背书的书院学生,转眼就成了赌坊常客。」陆绮凝平淡道。 私人所设,供人消遣的玩意儿往往会让人沉沦,难以自拔,她并不惋惜,就是感嘆这天下人各司其职,难得闲暇时。 彩霞余晖在黑夜中逐渐疏离,城西街各式各样的花灯光彩夺目,不少琉璃灯光扑面而来,将整条街铺的五光十色的。 陆绮凝身上那件白色补服上金线绣着的竹子立竿见影,好似随风而立,令人目不转睛。 随后接憧而至到赌坊门口的百姓时不时偷瞄一下她跟南珵,堂堂太子携太子妃来这种地方,怕不是为了开怀,而是为了抓他们罢,百姓瞬间变得唯唯诺诺起来。 不过二人在一旁站着,并未能制止百姓入内的步伐,百姓也只在心中默默思索,毕竟在百姓心中,官家一直都是仁慈的,何况赌坊也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地方,只不过是个消金窟罢了。 月白渐渐拂过清风,冽着不远处那包子铺清香,南珵侍卫排了很长时间队才买到两个热腾腾肉包。 陆绮凝接过南珵递给她的用油纸包裹着的包子,吃了一口,确实感觉不错,「怪不得城中有句话叫『江南繁花看十里长街,吃食要看城西街』。」 这话还是她在湖心书院时,听学生们言谈的,果然这里的吃食好多了,比别院请的江南名厨做得都好吃。 南珵还没吃呢,这热气腾腾散出来的味道,确实让人垂涎。 二人将两个包子吃完,才悠悠进了赌坊。 这时赌坊人满为患,一张长方桌前都围不少人,在赌筛子大小,空气中热意涔涔,令人窒息。 当陆绮凝跟南珵来到这条街时,赌坊已有人禀明给华家华筠。 华筠每天傍晚都来这座赌坊,这是百姓的消金窟,华家的摇钱树,她这个家主自然而然每日都必须光顾。 二人被婢女迎着上了三楼一雅间内。 一进雅间,楼下嘈杂瞬间消失不见,转而取代的是安静到极致的朦胧,和屋内上前给二人施礼的华筠。 「刚知两位殿下前来,匆忙准备一番,望海涵。」 陆绮凝顺着华筠请的手势看去,这人还准备了美酒佳肴,待客之道倒是周全得很,怪不得能成为江南城中唯二的十六七岁便掌管全家的家主呢。 连江家姑娘算在内,江南城一共出了俩,如今她都见齐全了。 二人落座后,南珵就揽着陆绮凝腰际,懒散坐着,他不懂女子掌家艰辛,只懂他揽着的姑娘艰辛,只言片语未言,静静聆听。 陆绮凝抿了口茶,直言:「城中沸沸扬扬之事,想必华姑娘听闻了。」跟聪明人打交道,自无需拐弯抹角的。 华筠闻言轻笑,「听闻了,听说还打算讹书院一笔钱财呢。」 陆绮凝手指轻轻拍着水温渐凉的茶盏外壁,「那华姑娘不妨说说,当年为何派人去明知家中有哮喘幼童,还有拐骗其双亲进赌坊。」 华筠什么手段,陆绮凝心知肚明,商人、百姓、甚至有些官员往往都以利己为先,利己无错,利用人心低处的柔软从而达到自身利益无可言错,唯有一点错了,就是不该将手永无止境地伸向底层百姓身上。 底层百姓并不是不想往上走,只是他们这辈子只是劳碌命,越往上其实越不需要劳碌,需要更多的见识与眼色;需要去与人攀谈,这些底层百姓学不来,也只能守着那点耕田过日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华筠心中早知这事一定会被拿来询问,接着给陆绮凝续了茶水,她没瞧见陆绮凝眸底那丝不悦底色,镇静道:「太子妃殿下,手脚长在个人身上,若百姓三言两语的就能被骗到,不是说明好骗吗,与我的人何干呢。」 「何况您与太子,与民同乐,想来也不愿看到有百姓因捲入是非而被当做替罪羊的,可世上这事不很常见,难道这也是两位殿下所指示?」 陆绮凝察觉到南珵落在自己腰际的手顿了顿,她心有成算不张扬,华筠不过想把她的话堵住而已,其实这人说的不错,世上之事往往事与愿违,却分有心无心。 她跟南珵活着先在百姓间立信,而后才是做自己,二人有心改之,百姓有意跟随,何乐不为,但总有少数特殊的,不愿如此的,若非这样,徐鸿越何会死。 但哪有怎样,依旧阻挡不了她和南珵要为百姓做事的心,百姓消遣欢娱只要稍加引之便不会出错。 陆绮凝不讨厌阳奉阴违,但讨厌自作聪明,给她斟茶并不是华筠客气之举,而是是在暗暗警示她,若她查,那么她和南珵便是违背了百姓消遣本意,「所以那对夫妻确是授了你手下人的指示。」 只是可惜了,她刚轻抿一口茶水,是表礼貌,但她却讨厌吟茶水。 华筠见她不依不饶,索性道:「是又如何,这能怪得了谁,并不是我手下人五花大绑来,逼着那对夫妻下注的,何况来个一两次的并不会上瘾。」 陆绮凝长睫垂落茶盏上,那漂泊无依地茶叶在茶盏内摇晃,「你说的不错,但若如此,这皇商可是只能落在旁人头上。」 陆绮凝言语轻轻,甚至不带一丝挑衅,只略带惋惜意,那日在月川亭设宴前,她和南珵就放出消息道明,二人想在江南城寻一家皇商,华筠最是巴结的欢。 但凡事不利于自身,绝不出手,凡有机会争取之事,一定出手,这便是华筠。 那放在陆绮凝腰际的手放松下来,接着勾着这姑娘那枚鱼玉佩把玩。 华筠听闻后,心中难免有所触,一旦华家被抬为皇商,那样不仅在江南城中横走,更是在南祈都城横走,何况那日月川亭宴席上,她做的那番努力,也是为了让两位殿下对她印象好点。 如今两位殿下都像她言语明白,若她看不开窍,便是她听不懂暗示,「殿下想知道的,我们华家没有做。」 「是华家没有做,还是你不知道。」陆绮凝道。 华筠是华家长辈推上来的家主,为人处事,管理家中一应差使是把好手,但长辈若不想让自家女儿承担什么,是会选择隐瞒的。 「华姑娘,不妨回家问问。」陆绮凝起身,「本宫也认为那位哮喘死去的学生并不是因其双亲来了赌坊致死,那对夫妻若三言两语就被欺骗,只能言说见钱眼开,听信谗言,佞言入心。」 「但燕家那些活生生人命在冬季平缓的湖面居然能沉船死去,华家当真不知内情?」 陆绮凝被南珵揽着,准备离去之际,她回身道:「是非对错,每人心中称难平,来日都不过一杯土罢了。」 二人出了赌坊的门,慢悠悠闲逛,里头吵闹依旧,西街夜市璀璨,各种香味混杂,好似一盘别样的菜餚。 买吃食的铺子炉中炭火旺盛,空气中隐约可嗅。 陆绮凝在一个卖琉璃灯的摊子上停了脚,她伸手拿起一个精雕细琢鱼样式的琉璃灯,红红的鱼鳞迎着暖黄的灯光,她有意无意问道:「老闆,这灯是『边岸国』传来的吗?」 她想探听一下边岸国近况,边岸国有不少商贩过了年来到这里行商,保不齐能探听到点什么,那边寒恪再说也是她的学生。 殊不知南珵听不得『边岸国』三字,刚从赌坊出来陆书予一句也没关心过他,一上来就问边寒恪情况,他在一旁拿着一盏雕成醋壶模样的琉璃灯,另只手指将这醋壶琉璃灯转圈圈。 -------------------- 第64章 余霞成绮9 ========================== 陆绮凝头遭来西街,卖琉璃灯的老闆是没见过她的,但他是商人,多会察言观色,那一旁的小郎君想必就是这姑娘的夫婿,二人许是有些闹别扭。 而这姑娘口中的『边岸国』已经算是强弩末弓了,就连他也是去岁未归家,听逃窜出来的同僚说的。 「姑娘有所不知,『边岸国』国王王后率领的将士都已战死,只剩下王子杯水车薪领着残士守国了。」 南珵拍动醋壶灯转动的手停滞在一旁,一瞬间他耳侧只剩下连着绳轴转动的灯盏声,声并不大,却振人心。 陆绮凝抱着怀中的那盏红鱼灯,『边岸国』不归南祈管辖,甚至过了江南的护城河,那边的国家是何况她也不知。 小国战事永无止境的,今日不是这国残,明日就是那国亡。 陆绮凝道:「哪为何不向南祈朝求助呢。」 商贩惋惜道:「王子说,我们若请兵支援,他日他国落难难道就不会来请南祈支援,事但凡开了头,便永无止境,不如不给南祈朝添麻烦。」 「过了年,『边岸国』剩余康健的人依然不多了,王子便下令让康健的先撤退。」 *** 二人回到别院后,陆绮凝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她视线一直盯着那两盏灯,一盏鱼灯一盏醋壶灯,如此精妙绝伦的灯,如此不凡的国家覆灭多可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南珵这会儿也把心中那点醋意掩藏起来,在书房找来一张图,这是燕牧风送他的一张连着护城河周遭的小国。 若想让船只安安稳稳渡过,倒也简单,岸那头都是小国,战乱纷扰,是不会管江面的。何况即便有船只过去,小国的将士也不知究竟是帮谁,不敢轻易将箭只对准船只的,小国哪来的精良武器呢,不过是拼蛮力。 只江南城中复杂万分,城中守城将士他跟陆书予尚未逐一盘查,还不知将士是否已被富贵人家收买,不可冒险。 若从都城调兵前去,未免太晚,唯有一计可施。 陆绮凝勐地抬头,道:「除了书院,我们将城中乔庄在其他各处的暗卫撤出,让他们渡河。」 这一渡不仅仅是为着『边岸国』,更是为着其他小国,一场战役做决策的是九五之尊,受害的却是上战场的将士,城中百姓慌乱不堪模样,真的就是高台上之人想追逐的权吗? 隔着两盏琉璃灯火,南珵瞧着这姑娘,灯光朝阳与西霞齐飞,落在这姑娘眸中,照着她那双褐色眸子,照在她白色补服上,像是给她朦了层淡淡地红光。 侯府跟南祈皇宫陆陆续续派了不少暗卫过来,从最开始侯府派来的安插在各大书院的暗卫,到后来皇宫派来混迹在城中各个角落的暗卫,不计其数。 「与其放任小国互残,不如收入囊中。」南珵平声道。 若论野心,陆绮凝跟南珵不相上下的。 「收復了,给我罢。」陆绮凝眼神不加掩饰,裸露着她想要那些被收復的小国,毕竟不费吹灰之力得来的,不要白不要。 「陆书予,你我是坐着好好谈呢,还是好好谈?」南珵说的过于隐晦,以至于陆绮凝没听明白。 「坐着好好谈,你的兵我的兵分那么清做甚,你的兵收復的,不就是我的东西吗,再者言,北冥比南祈还小一点,给了正好两个王朝一样大,谁也不亏了谁。」陆绮凝狡辩道。 她言之有理,若她来日待护城河对岸打完仗归来,与南珵合离,她是能带走这人一半所拥有的,甚至她都无需给这人什么。 「好好谈。」南珵将一个引枕支在他斜侧,他整个人懒洋洋地靠过去,一副并非好好谈模样。 刚不都谈好了吗,陆绮凝才不跟他谈,「谈好了,还谈什么?」 「谈你我怎么睡,夫人想让为夫如何教你。」南珵趁着好不容易逮到的机会,与人模稜一番。 陆绮凝伸手拎起那盏鱼灯,「今晚不谈你我,只谈冥祈两朝。」她转身上床,顺手将帷幔拉下,鱼灯被她挂在里侧床栏上。 在她刚躺下不久,她身外那侧的被角被南珵轻轻掀开,随后她腰上覆了只手。 她是个会顺坡而下的,转身面朝他,「想好了冥祈两朝如何分了?」 陆绮凝身后那被挂在床栏上的鱼灯,红光鲜活,正好照着南珵言笑晏晏。 「让我陪你睡,剩下的都给你。」南珵道。 陆绮凝差点被自己呛到,她刚听到了什么,这人怎么狠劲吃呢,她不就要了那些小国嘛,又没要南祈朝也归她。 何况南珵那话,虽然她不出力气,但也出人啊,不过未等她开口拒绝,南珵噼头盖脸地吻落在她耳垂,顺势在她耳畔温声道:「不着急学会。」 月光将窗桕照的支离破碎,夜里风也有了痕迹,不断摇曳着春景堂外高挂的灯笼,那柿子树下拴着的羊驼也早已入睡,只屋内隐约可听的微弱声音传出,在风中被摧残。 *** 转眼到了四月,江南城显而易见的燥热起来,城中男女衣着薄衫,不少姑娘家那冬日里厚重的发帘都被梳在髮髻中,显得人更加清秀起来。 湖心书院午时也没了学生嬉笑,大都用完膳早早窝在阁楼休憩。 陆绮凝跟南珵也在原来湖心书院旁的那小院房内,二人说着彼此上午趣事,说着说着便说到华家身上,不过这都是姚钦转述给她的。 华筠那日归家,将陆绮凝的话细细盘算,太子妃何需诓骗,她虽对太子妃所言持疑,还是问了家中双亲。 她问道:「家中是否有事隐瞒她。」所问便是有所疑,但她没曾想她的双亲点了头,之所以没告知她,就是不想让她在掺进泥水里,何况之前之事已然解决。 华筠双亲道:「家中琐事,一应俱全,唯独燕家那些人落水一事,是华家做的手脚,船只并非完好无损,在开船前便有了损坏,加上出海的都是粗人,也在燕家船只上安了在船只厨房打杂的手下,待归来时给燕家人下了迷晕药,这样再精通水性的人也会神不知鬼不觉死去。」 「即便人有机缘死尸曝露,迷晕药长期在水中,诊脉是诊不出来的。」 那时华筠听着这话,连连后退,她原以为华家跟燕家是不对付,不过那单单是不像被压着而已,也只暗中在铺子中做手脚,并不会索害人命,就连她也只是想撬走随燕牧风下海的随从而已。 如此阴招,居然是出自她父母,亏她当时真以为是燕家是被截害,但从未怀疑过她双亲。 华筠并不知姚钦是陆绮凝的手下,只道这人来日或许是自己左膀右臂,全权告知,令其想想有无旁的办法为她双亲开罪。 陆绮凝舒舒服服地坐在那把『吱呀吱呀』响地摇椅上, 道:「商人重商轻人命,到头来下场惨不忍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哪能随意放过华筠双亲呢,那是无辜人命,不是蝼蚁,华家经此一遭是倒了台,城中一连华家铺子都转让出去。 唯独那间赌坊,陆绮凝跟南珵商议未关,由朝廷派人接着开,百姓大都图一乐呵。 忙忙碌碌迎朝阳,闲暇之余接彩霞。 那便跟都城一样,改改赌坊规矩,不赌钱,赌磨成方石性子的黄豆,还能全城百姓都有事情做。 南珵还下令不准买卖方石黄豆。 南珵坐在圆桌上用午膳,这姑娘食的少,早早惬意躺在那张摇椅上,「随意践踏人命者,死不足惜。」 甚至不止一两条人命,而是上百条人命,整个华家都不给杀的。 帝王之术,株连九族绝不会因怜悯心剩下一个,那样来日只会给自己留下无穷后患。 陆绮凝记得姚钦有言,最后一次见华筠是在牢里,她在牢房外细细听着华筠所言,她并不同情这人。 双亲有错,确与子女无关,但却享受了错误后的安宁,这样的人也不该活在世上。 陆绮凝头枕着摇椅靠背上的竹条,视线撇着南珵小酌清酒,她抬手拿起早晨过来时随手放在一旁圆杌上的铜镜,照在自个脸前。 铜镜中的她由于擦了胭脂缘故,变得清秀隽丽起来,又将铜镜对着南珵,她猫着头看铜镜中的南珵,南珵却在看她。 「南吟知,你看我们两个像不像。」陆绮凝刚想抬眸望去,眼前便被浅绿色遮挡,南珵今日穿着便是浅绿色圆领袍,跟她下裙一模一样颜色。 南珵缓缓俯下身子,将她手中铜镜抽走,并将这姑娘打横抱起来,他边走边道:「夫妻焉有不像之理。」 这姑娘过了午时还有学生要教,他只将人放在床畔,轻轻在人唇瓣啄了一下。 难得陆绮凝午憩不想睡,她就被南珵揽在怀中,头枕着这人臂弯,将这人腰际上的玉佩碰撞,清脆悦耳音阵阵。 南珵若非陪这姑娘午憩,他才不会躺在床上,多时他是睡不着的,不过今日他也只阖着言,偶尔眼眯开一条缝隙,看看这姑娘在干嘛,偶尔也会趁着时机将人狠狠搂在怀中。 他未说话, 陆绮凝没抬头,她只当这人确实睡了,那两块玉也安静下来,玩着玩着她便睡着了。 二人醒来,一个没去湖心书院,一个没回湖心亭,而是提步离开这里。 -------------------- 第65章 余霞成绮10 =========================== 江南城郊乱葬岗的那片林子里,挖出两具白骨,陆绮凝跟南珵赶到时,白骨分肢已完全曝露在树荫蔽日的土地面上。 起先沈翎所言,这人双亲是死在这片林子中,二人一致认为沈翎不曾诓骗,人被仇人追杀,是不会将尸身好生安葬的,最有可能之处便是杀了就离开,尸身慢慢腐烂被黄土淹没。 二人找了侍卫每天在这林中查探,挖掘,直到有人前往湖心亭禀明,二人心才放在肚子里。 日光凄凉,光影斑驳。 陆绮凝瞧着地上摆着的一堆白骨,如此也便分不清谁是谁,只道是两具完整的白骨,她眼瞧着白骨被侍卫用提前备好的白布蒙上,心中思索万千。 忽而她侧转头,看向她跟南珵之前所在的山上,绿叶层叠,好似乌云遮日,难以辩日,何以辨山。 她眸中微颤,之前她跟南珵在山上看到的蒙面人,为何会选在林中杀掉六房中的一房呢,是否也是趁机在找这两具尸体。 「沈翎双亲的尸身,杨献夫人,跟蒙面人还有背后之人是否有关系。」陆绮凝在南珵身侧小声道。 她的视线慢慢又落在被蒙起来的白骨布上,其中关窍还需细想。 二人回到别院,已近酉时。 风中热意难挡,陆绮凝坐在檐廊下的美人椅上,手中摇着一把宫扇,南珵坐她边上玩投壶。 乍然,陆绮凝道:「天下最容易作恶被人忽视之地就是寺庙。」 南珵那只刚好飞出去落在壶嘴中的箭与壶清脆碰撞,「陈年旧案之所以查不着什么,是因为证据不足,不足矣将案犯一击致命。」 我佛慈悲,世人很难想像日夜对着佛像之人作祟会是何等姿态,既悲悯也害人。 陆绮凝起身,边摇宫扇,边在檐廊下走动,「席策双亲的死,应当不单单是沈翎双亲妒忌所致,焉尚疑;沈翎双亲被追杀,大致是杨献夫人所为,苦无据;当时蒙面人选择在林子里杀掉六房其一房,究竟何为,不得而知,总不得只单单碰巧一说;还有杀害徐伯伯的兇手是不是前三者中的一人,有待证实。」 若想把几者贴合起来,怕不是难事一桩,何况案子过去太久,除非其有一方行迹暴露,才好给二人一定的机会。 能让二人查了这么久都查不到一点线索的,也不是简单的,南珵眉间微皱,视线落在院中阴凉与光影交叉处,手中持着的那只准备投壶的箭迟迟不见动静。 片刻,他才道:「那沈翎唯一一次出昭兰寺,身边就跟着住持,这二人应不单单是救与被救的关系。」他将手中的箭放下,「阿予想想,为何寺庙中其他带髮修行的僧人每到休沐时便可自由下山,而这沈翎却一直未见其人。」 陆绮凝摇宫扇的手顿住,她提着裙摆坐下,这句话好生点拨了她,寺庙每年那么些愿剃度,与青灯相伴的,不见住持关心,单关心沈翎,好像是有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这关键就是沈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夏凉宴,一向是城中富贵人家设宴,不如我们托江家手设宴,再将住持跟沈翎一併请过来,不过这次,要让沈翎跟席策单独待会儿。」 这宴席,并不是在盛夏,而是在初夏设宴,天热但不灼热,待在月川亭里,阴凉遮日。 陆绮凝让笑竹写了拜帖给信一併送去江家。 戌时末刻,晚霞将天空拢成红晕,太子别院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陆绮凝听门口侍卫来禀时,她微微吃惊,道:「快请。」 她在春景堂的贵妃榻上坐着,朝内室瞧了眼,南珵这会儿刚进去沐浴,罢了,她还是去院中见人罢。 她起身出春景堂门,恰好与被婢女迎到月洞门处的席策对视一番,她之前说别院大门永远为席策开着,如今人来了,她倒不知人来目的竟为何。 待席策给她施完礼也坐下后,陆绮凝道:「不知席姑娘所来为何?」 在她对面坐着的席策,抿了抿唇,她心中有诸多疑惑想问,她姗姗道:「能否请太子妃帮我把沈翎约出来,我想见他。」 有些事席策不能不说,更不能不做。 陆绮凝不怀疑席策此举,上次在昭兰寺没见着,想见再正常不过,但是她怕的是席策会出其不意,口中所言与心中所想不一。 「三天后,月川亭的夏凉宴,席姑娘不如喊上妙娘子一道前往。」 她注意到席策伸展放在月牙桌上的手微微蛐卷回去,懒洋洋道:「届时换首曲子罢。」 席策本不敢抬眸瞧陆绮凝,她上次在隔壁院中出言不逊,虽然眼前人并未怪罪她,但她心中还是有些触的,高高在上的太子妃也不是旁人啊,哪能让她心平静,她心这会儿也跳得厉害。 「民女谢过太子妃。」 陆绮凝轻笑道:「不必谢,本就是官家该查之事。」她瞧着席策眸中闪过惊讶,大致也猜到了,这姑娘到如今也还不知她和南珵在查席家案子,她直白言语,就是想让这姑娘将自个知晓当年事的概况告知她,以备不时之需。 席策楞了一会儿,才缓过劲儿,明白太子妃用意,「我双亲勤勤恳恳,不曾开罪城中富商人家。」 「十年前席家铺子着火时,民女还在书院呢,待有人慌里慌张告知时,城中沸沸扬扬言语,就是沈家夫妇纵火烧死了我双亲。」 当时从书院跑到铺子时,她双亲尸身已经没了,那间被烧焦的铺子烟味呛人,无一人靠近,铺子外清清冷冷,十米开外却窃窃私语声不断。 她还怪不了旁人事不关己,不施以援手。 双亲没了,家散了,她被远方母家亲戚怜悯,带走做了珈音娘子,这一离开江南,就是十余年。 这么多年,无数日日夜夜,她无时无刻不想亲手杀掉沈家夫妇,奈何当时她手无寸铁,如今回来,沈家却不见踪迹,沈翎带髮修行,就能减轻当时罪孽吗? 席策抬手将她眼角滑落的泪水擦拭掉,那是不能够的,她一定要手刃仇人。 陆绮凝从自个袖口拿了帕子出来递给席策,「沈翎双亲在不久后,被人杀了,那白骨刚被找到,丢在乱葬岗。」 席策眼中饱含泪水,她视线比往常还清晰几分,她瞧陆绮凝从容面貌,眼泪竟再度不自觉滑落,「死了好,就是不是我杀的,好可惜。」她哭着哭着便笑了起来,「天理昭彰,坏人终究得以伏法。」 没便宜沈家夫妇苟且偷生到现在,就是苍天有眼。 陆绮凝待这姑娘宣洩一番,消停下来,她才接着道:「我需要你三日后帮我做一件事。」 * 待席策离去后,南珵才从春景堂出来,目光触及是陆绮凝纤瘦背影,他进净室不久,这姑娘起身到屏风前跟他道明,席家姑娘前来,他出来时,席家姑娘刚离开。 他双手背在身后,故意脚步声加重,想让陆书予扭过头来瞧他一眼,始终未果,他只好心中微嘆,坐在人身侧,自顾自斟了杯茶水,饮完一盏接一盏,茶盏放在桌上的声响故意被他弄得很大声,这姑娘想不注意到都难。 陆绮凝从南珵出春景堂,她便听着了,这人脚步声重,她也听着了,但就是不想扭头,一直轻轻摇着手中宫扇,直到过了会儿,这人故意将茶盏声弄得很重,扰得她难以静心,她略带嫌弃道:「安静些。」 她身侧人还是不吭声,依旧照常重复。 直到她提裙摆转过身子,这人嘴角未来得及收回的那抹轻笑,被她察觉,这人刚沐浴完,清冽果香在她鼻尖缭绕,五官稜角分明,因着刚出内室不久,脸颊红意尚残留,像晚霞没落后,黑夜悄然降临的交替,让陆书予视线一直停留在这人脸上。 「我还以为夫人心中只有琐事了。」南珵语调委屈极了,他刚声音弄那么大,人才转过来看着他。 于是他抬手捏着这姑娘耳垂上那带耳环之地,这姑娘先沐浴的,沐浴完未带耳环,他好想知道这姑娘耳朵灵敏几度,才听不到他过来。 陆绮凝故意道:「我刚没听到。」她刚说完,这人先是嘴角漾笑,后慢慢俯身在她唇瓣一啄,打算将头挪向她耳,又欲趴在她耳畔时,被她轻轻用力推开,「可我这会儿心中只有你。」 昨晚她到后半夜才睡着,这人惯能折腾的,一直在她耳畔呢喃,让她喊郎君,她喊了一遍又一遍,才反应过来,为何这人一直在她耳畔呢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不许再在我耳畔呢喃。」陆绮凝不知她自己此刻就像个纸老虎,「你一说话,就影响我。」怪不得南珵一直说教她教她,教着教着她也没学会什么。 脑海中一片白,教了也白教,怕不是这人故意的。 南珵被这姑娘推起后,未做其他,只一脸宠溺地听着她言说,心中涟漪泛泛,似宠溺更似肆意疯涨地爱意,从他眸底跃出。 海风淡淡清风送香,身侧之人是路尽头。 顷刻,南珵低吟:「让我成为影响你的那个人罢。」 陆绮凝嘴巴微微一张,她没说这人不是啊,她话意思不是这个,但好像多说无用,在她嘴微张时,南珵便凑她跟前吻了她。 月光素洁,清辉不减,院内树影银霜裹衣,嫩叶泛绿,双人影缠绵,相依相偎。 -------------------- 第66章 水佩衣裳1 ========================== 三日后,四月初十。 江家所设夏凉宴上,往来人众多,甚至城中百姓得空也可来欣赏一番,人多混杂,但礼貌彬彬。 自古来这宴便是哪家设,谁做东家,坐主桌。 高台上珈音娘子跟妙娘子二人合唱一曲,一个俏一个俊。 陆绮凝跟南珵二人只落座东侧头桌,跟西侧头桌的昭兰寺的和尚对着,二人时不时便能跟沈翎对视一眼。 这宴席昭兰寺本打算推拒掉,是江家三番上山,诚意打动住持,沈翎才得以跟着下来,这次来的和尚只住持跟沈翎,也是陆绮凝给江家写信时特意交代的。 和尚太多不便她和南珵待会行事。 陆绮凝不好一直盯着旁的男子看,她起身去找刚好招待完客人的江锦羡,跟人一同离席,东侧打头这桌只剩着南珵坐着,目光直直看着对面那桌。 陆绮凝被江锦献带到一处檐廊下,这是月川亭后头的那片竹林中的长廊,坐在檐廊里品茶赏竹林,不失风雅。 「太子妃那日递到江府的信民女瞧了,可是有些眉目了?」江锦羡给二人都倒了杯茶道。 陆绮凝写信时,如实告知她想做之事,求人办事,势必真诚,不可有所隐瞒,何况江家在江南一代清誉,不会做出格之事。 江家姑娘处世为人,她有所耳闻,是以无需隐瞒。 她将茶盏端在手中,「眉目是有,无法将其串起,今日这局便是关键。」 江锦羡不由担心起来,「民女瞧着那昭兰寺住持将沈翎看得紧,民女刚去敬茶时,住持一脸谨慎的。」她怕待会沈翎并不能顺利脱身。 陆绮凝温声道:「这里只你我,当不必客套。」她将手中茶盏放下,胸有成竹道:「郎君他会有办法的。」 宴席上,坐在主位的江家夫妇左右招唿,高台上的两位娘子吟唱完,并未离去,而是故意一同先朝主家敬了酒,又朝南珵敬了酒,才缓缓离去。 南珵余光撇着两位娘子离去,他也起身去对面,给住持敬了一盏茶,寺庙僧人不吟酒,他便敬茶。 他微微颔首道:「孤这里有件事,不知可否请住持借一步说话。」他瞧着住持看了眼沈翎,才点头示意。 南珵将住持引得远了些,月川亭后山水流潺潺,如丝竹清脆,他抱臂倚着一块高石,见住持双手合十,朝他弯腰道。 「不知太子殿下唤贫僧过来,所为何事,贫僧那徒儿刚第二次出寺庙,贫僧还要赶着回去。」住持说的不急不缓,好似这话窸窣平常。 南珵伸手将高石缝中的狗尾巴草拽下来在手中,「孤自然有事请教,住持身有要事,孤自然不拐弯抹角的。」 他也不让住持为难,索性胡诌了个难办的,谁让陆书予千叮咛万嘱咐的,别让住持早早归。 他修长的手指有一没一地扣着高石,道:「瀑布飞泻,水石作佩,孤想要与青石作佩的水滴。」说罢,南珵从腰间解下一早备好的囊袋,递给寺庙住持。 瀑布飞泻,水石作佩说得便是那瀑布速流,与青石碰撞蹦起的水滴,若装满囊袋,必定要花上一两个时辰功夫,昭兰寺住持心中难免泛疑,随后他又看了眼太子,眼前人实在位高与顶,惹其不悦,恐寺庙难保。 住持双手接过囊袋,「太子殿下放心,贫僧一定办妥。」 南珵就换了个能看着在摇摇欲坠行走在青色滑石上的住持,他心中却愉悦,这事办妥,可得让陆书予好好夸赞他一番才行。 竹林长廊,陆绮凝手抻着鬓角,瞧着刚在台上吟唱的两位娘子过来施礼,刚让二人坐下,席策借身子忽而不爽利,要离开一会儿,转身往竹林深处走了走,妙娘子自当女子每月月事,也便未曾跟随。 「本宫倒是第一次见妙娘子,花容月貌的,怪不得头好几年戏园子里的名角一直是你。」陆绮凝缓缓道,她毫不吝啬对欣赏之人夸赞,关于这妙娘子,她那日派人前去暗中护着点席策时,顺带也让暗卫打探过。 妙娘子二十有余,江南名角,心高气傲些实属正常,名花易傲却艷丽,世人偏爱赏名花。 在她一旁的江锦羡作为今儿宴请的东家,也附和两句:「都城中妙娘子何人不知,妙娘子也无需因珈音娘子年少风茂有所难过,明燕双姝也乃月下美人。」 江锦羡眼下知晓珈音娘子之事,心思不免有些偏颇,心存仇恨,却选择深埋心底,只待来日自己报仇雪恨,并未将其发泄在他人身上,这便是珈音娘子高超之处,这样之人何该天理昭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东一句西一句,妙娘子做名角这几年,不少周旋之话,她都会,但此刻她对坐的是两位贵人,一位年少任江家家主,一位不过十六乃南祈唯一郡主,她能坐在这儿,听两位贵人谈话,是她之殊荣。 「民女那日跟珈音娘子攀谈,也想开不少,『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1』,珈音娘子层层被选出,民女也能从中学会退却。」妙娘子生在江南,自幼喜爱吟唱,入了戏园子,更是奋勉,声音自带着江南糯糯,莺啼婉转。 「江南双姝,不如妙娘子回头跟珈音娘子商量一番,来日待书院学生秋闱时,再来遥祝一番,如何?」陆绮凝道,江南戏园子每年在其中的娘子都会比试,一较高下,是无双姝之意的,各个都像挣得头筹,毕竟台下数十年,若无上台机会,摧心摧意志。 若想让戏园里管事有开双姝意,只光今日两位娘子造势不足以,还需狠劲儿推一把才是,台上吟唱完,学生高中时,乃江南一大喜事焉,想来那管事是会深思一番的。 * 竹林深处有一竹屋,僻静阴凉,扬灰如鼻,席策推门而入,引她轻咳几声,陆绮凝告诉她这里竹屋隐蔽,即便南珵拦不住多久,住持也不会很快找到这里。 她进屋,将竹屋门关起,光亮逐渐消退,只剩下那扇漏风窗子将阳光切的丝丝缕缕,恍如隔世,她幼时,家中双亲整日在铺子忙完,归家都会从路上给她带好吃的,辗转梦中,次次想起那情景,她都不自觉落泪。 次日一醒来,湿润引枕诉说着她的心肠,怎么就会发生那样之事呢,她家跟沈家明明交好,为何说变就变,为何偏偏她双亲被活活烧死。 席策慢慢将身子蹲下来,她坐在竹屋地面,抱着双膝,眼泪无止境地落,她心疼道:「被烧死该有多疼啊。」 行至竹屋门外的沈翎欲推门而入的手顿了顿,刚屋内女子口中那句话,让他无暇再面对她,却又转念一想,他这些天一直都在寻求出寺庙机会,一直未等来。好不容易出来一遭,怎能不见见他日思夜想之人。 席策将下巴抵在双膝上,眼泪沾湿她的衣裳,那被「吱呀」一声推开的竹门,刺眼的阳光一跃而进,她抬手抵在眼前,当那扇门再次被关上,她的泪水瞬间收了起来。 她知晓自个求太子妃,相见沈翎一面目的为何,更晓太子妃让她在这里等沈翎目的为何,是为了帮她查清当年真相,她父母之死并不单单是一桩命案,虽然肇事者已被杀,她心底里也想弄得明白,到底她父母除了挨着沈家路,还挨着谁的路。 「沈郎君来此为何?」席策湿红地眼眸微抬,语气里带了些吃惊,她要装作不知。 沈翎一手背在身后,一手贴在腹前,完全没带髮修行时的做派,他见住持被太子殿下带离,他也找了个由头大步离开,一直跟在席策身后,只盼能与人说上两句话。 「来看你。」 席策苦涩一笑,幼时那样好的光景,在她见到沈翎这刻便以烟消云散了,如此也了却她心所愿,「沈郎君莫不是忘了,你是杀我双亲仇人的孩子,居然来看我,怎么佛光庇佑之地,竟容你日思夜想女子呢。」 「静檀。」沈翎绵绵喊一声,便被席策一声打断。 「别玷污我的小字,你不配!」 她的小字叫静檀,取意闲静木心,若非她想弄清楚她双亲死亡背后捣鬼之人还有谁,今日就是沈翎死期! 席策静静坐着,她连起身都未起,眼中坚定,她刚大吼一声,此刻又软声下来,句句诛心:「沈郎君不如想想,待会如何跟住持交差吧。」 沈翎避而不谈这话,另起他话,「你过得好吗?」 席策依然不想理这人,只蔑视地盯着沈翎,一言不发,她不需要莫须有的关心,若真关心倒不如在她眼前自杀! 以解她心中仇恨难遮。 沈翎紧接着又说了几句关心席策的话,都得不到人的回应,他索性也坐了下来,接着滔滔不绝,「我双亲的过失,我会如你所愿。」 「不是过失,是蓄意谋害,你也该下地狱。」席策眸中阴冷,她说的越平静,她心中越想杀沈翎,什么往日青梅竹马,她不需要,她只要沈家统统去死! 席策估摸着时辰差不多,便先行一步离开竹屋,回了竹林长廊,又恢復了祥容。 「怎得去了这般久,快坐下歇歇。」江锦羡说话做事游刃有余。 陆绮凝见席策也朝她微微颔首,她才接着刚说的道:「珈音娘子跟妙娘子合该是江南双姝才是。」 -------------------- 注释:1出处:《醒世恆言·卷一》 第67章 水佩衣裳2 ========================== 席策颔首道:「太子妃娘娘说的是。」她勤学曲意,不当江南名角可惜了,但若能双姝齐开,不失为周全。 竹叶新嫩,遮阴蔽日,替长廊下的姑娘挡下不少燥意。 陆绮凝手中宫扇轻轻摇着,她侧眸而上,眺望竹林,郁郁苍苍的翠竹仿若有万道金光乍现,随风轻轻摇曳,像弦音净人心。 挤挤挨挨朦胧色,重重叠叠空灵姿。 在檐廊下的几位姑娘都笑颜软语的,爽朗如清铃悦耳笑声时不时传出,直到月川亭一江家婢女面色焦急,一路小跑来禀。 「太子妃,小姐。」那婢女先朝人施礼,「昭兰寺那位『一和尚』自残了,还在救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待这婢女说完,陆绮凝刚那使得山野灿漫的笑意瞬时不见,取而代之的平静淡定,婢女来禀,是请她们去月川亭,何况她们又不是医者,早去晚去的有何区分。 她今日随身带的婢女是笑竹,她跟着江锦羡来竹林廊檐时,便把婢女留在月川亭,以备不时之需。 「这『一和尚』怎得自残呢,都做和尚了,还有什么看不开的呢。」妙娘子跟在陆绮凝身后,她实在想不透,就算带髮修行的和尚,不也是看破红尘吗,在别家席面上自残,是为何。 陆绮凝朝后扭头时,席策刚好神色淡淡瞧了妙娘子一眼,被她揽收眸底,「妙娘子大抵没听过这样一句话,『求问客家不得志,只怨自身语不通1』。」竹影斑驳,落在她浅绿色的马面裙上,拂动着柔软,她迴转目光,那温和的眸子忽而坚定朝席策看了眼,像是在说安心便可。 * 月川亭里,江家威严颇厚,局面妥当不见慌乱,就连昭兰寺住持也只得在一旁,静静看着一姑娘给沈翎医治。 住持马不停蹄给太子殿下做好事,又大步流星回到席面,却发现沈翎不见踪迹,只好起身去找,一路值守的婢女指着他去了一间竹屋里,发现用掉落竹叶割破喉咙的沈翎,他立马将人带离。 那日有一女子偏要去僧房找沈翎,他便应该猜到,这孩子从被他领会寺庙,哪还有什么亲人。 南珵坐在座上,手中酒盏轻轻晃着,他眸中深邃,刚他让这住持替他装满青石上溅起的水滴,是想试探一番住持功夫,果然跟他预想差不得多少。 上次在乱葬岗树林里,功夫是被隐了不少去,这次他看了个大概,住持功夫深不可测,须臾他嘴角轻轻一笑,连带着醇香酒意一同下肚。 他看着住持站在沈翎一旁,双眼阖着,口中念着阿弥陀佛,手中佛珠一颗接一颗的滚动的住持,就知今日这局成了。 南珵视线里那抹淡绿裙摆轻盈飘逸,上移视线,那与楼台重叠已含苞待放的花都黯然下来,随身而来的四位姑娘各有千秋,但他视线里只能落一个。 陆绮凝提步而来,脚步在昭兰寺住持跟前停留,视线却瞥向一旁那靠着圈椅背,两眼空空看着长天一色的沈翎。 她惋嘆道:「住持,六根不净,即便入了寺庙也不可改之,还望住持替本宫转述。」今日不仅席策装作不知晓,就连她跟南珵也是装得不知的,往往特意嘱託,不如不经意流露。 接着她上抬杏眸,在她身侧的住持依旧保持手持佛珠,双眼紧闭,一副焦急模样。 待陆绮凝回到南珵身侧坐下,笑竹也给沈翎包扎好伤口,对于不习武的人来说,竹叶力道甚微,不足矣要人命,顶多也是割伤喉咙而已。 住持跟笑竹再次确认,才带着沈翎离去。 月川亭里坐着的大都是富商,见惯了因痛苦不愿活着的人,但寺庙僧人看破红尘路,也不愿活着,倒是令人难以置信。 不过夏凉宴才正式开始不久,富商各自带着家中姑娘郎君来此,是为了彼此能相看一番的,门当户对的想看。 已有不少富家姑娘离席,偷偷摸摸在不远处的山后躲着,攀谈哪家郎君合适。 有姑轻捻着由金线钩织的花纹手帕,偷偷在假山后猫头一看,又快速回身,与一旁姑娘道:「席面上坐着的江家姑娘,若是男子,该多好。」 江大善人在江锦羡回来后,便将江家事务全权交给她,她也不负所托,不管是席面还是家宅铺子,一应妥帖,甚至上月底江家在城中搭的粥棚施粥,也是江锦羡一碗一碗盛的。 怪不得这藏在假山后的姑娘连连嘆息,任谁看了都难以挪眼。 另一位姑娘也偷偷看了眼,「我看太子妃娘娘跟江姑娘如出一辙,不必是男儿郎,女子也可为国事家事天下事尽心尽力。」 头先那位姑娘将陆绮凝和江锦羡都看了看,自是都当花绽放,「你说的对,那你看看席面上的郎君,可看上谁了。」 另一位姑娘将手中帕子搭在额前,避着刺眼金光挪眼看去席面,人不可好高骛远,也不必妄自菲薄,「若我说,做东的太子殿下,实乃姑娘郎君仰慕之,至于瞧上谁,还需静观。」 姑娘家嫁人并非归属,像她们这样的富贵人家,嫁与不嫁皆可,但人活一世,焉有不体情爱之理,何当轰轰烈烈一场,来日九落黄泉路,亦不悔。 瞧上谁,也需静静多观察,嫁人一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是万丈深渊。 *** 席面上,陆绮凝吃着南珵给她提前夹在碟里的菜餚,她往桌案上的菜餚中示意,「我想吃银鱼豆腐。」 离她很远,但离南珵非常近的一道菜,银鱼豆腐,被盛在一个很大的青花瓷纹盘内,整条鱼只能看见鱼尾,身子全都钻在一整块豆腐里,上头撒着葱丝和葱花,刚刚被小厮端上来,热气腾腾地一道菜。 陆绮凝手肘轻轻倚在桌案边沿,手抻着鬓髮,眸中难得裸露温馨,好似有朵芙蓉花在她眼前绽放,那豆腐在下锅前就被刀从中间割开,轻轻一掀,提前处理并腌制好的鱼在她眸中鲜美肥嫩。 她目光里,南珵将她身侧的碟拿着,把鱼肉和豆腐都给她盛了些,原来心甘情愿是这种感受。 陆绮凝从小一直看她阿爹阿娘恩爱非常,甚至用膳时她阿娘从来不用自个夹菜,她那时只直在一旁捂嘴偷笑,不懂为何,眼下她懂了,情深种于官宦人家而言是难能可贵的,是以当这样的人出现在她面前,她心甘情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鱼是没有刺的,她连带着豆腐跟鱼肉一起吃了一小块,这道菜的口感是否鲜美已经不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她吃的是她心爱之人给她的。 在回太子别院的马车上,陆绮凝一直靠在南珵怀里,不愿抽离,她笑着道:「我好像知道你为何执着于我。」 那被风轻轻捻开的帷裳一角,阳光将南珵手中顿住的茶盏里的茶水照得明净,茶水接近无色,悠悠冽着桂花清香,他挪眼瞥着这姑娘,正笑眼软语瞧他。 江南城中芙蓉五月才开,他心中的芙蓉在他年幼时一直盛到现在,这朵芙蓉落他心上,在他怀里。 刚上马车时,这姑娘便往他怀中钻,他心中以为是人睏倦,这会子正是这姑娘午憩时,没成想人却来这么一句。 「我好像知道你为何执着于我。」刚陆书予言语,在他耳畔萦绕,他为何会执着于这姑娘呢,就好像鱼离不开河水那样不讲道理。 只一眼终身愿遂之。 他手将陆书予下巴抬起一些,眸中温润,就连他披在身后的青丝都顺柔下来,「为何?」他挺愿意听这姑娘夸他的。 陆绮凝长「嗯」一声,「因为不讲道理。」对情爱一事,她懂得不多,但她很了解她自己,她在不自知中就已慢慢对南珵情根深种,没有固定事情,只有固定的人跟她做着不同的事。 南珵眉梢轻佻,「那夫人晚上也不要跟我讲道理好吗?」 陆绮凝好不容易不想这事,这人又提,昨晚她好说歹说,跟人大道理讲一通,她一把推开南珵怀抱,「哪有那种事情不讲道理的。」 「哪种事?」 「就你心中所想之事。」 「为夫心中所想都是你。」 陆绮凝一听这个,便想起已经被支援,并收復的江南护城河那边的小国,如今那些小国已经成了她的子民,北冥朝的子民,日后受得便是北冥朝的呵护,她转而不跟人计较了,谁让南珵做得让步更大呢。 「来年不还得分开好些年。」她重新躺在南珵怀中,心中还是有些不舍的,她好不容易才敞开心扉,来年一朝跌入旋涡,只盼来日终有欢聚时。 南珵心中做了决定,他心中不愿让这姑娘等太久,但南祈朝堂一事终归还不是他做主,但愿届时早日与妻相见,「为夫呢,会隔些日子去看你的。」他已将自个同这姑娘彼此欢喜一事告知他父皇母后,跟岳母岳母两口。 他想赌一赌他父皇母后对这姑娘的喜爱有多深,能否心甘情愿的将南祈江山直接送给北冥呢,也在赌南祈皇帝心中是否权利重要。 这棋他心中没谱,甚至到现在未敢跟怀中姑娘言明,信已寄出半月,不得回音,多半是后者。 若他猜侧不错,他岳父岳母应当也是喜忧参半,既心喜陆书予有了心爱之人,又担心这姑娘日后如何承受相思之苦。 不过他南珵是不会让这姑娘吃相思之苦的。 他和陆书予只有甜。 -------------------- 注释:1编的,意思就是一人问路未果,只怨自身语言不通,不能很好问路。 第68章 水佩衣裳3 ========================== 二人回到别院,南珵以为陆书予会回屋小憩一会儿,虽然已过了午时,但为时不晚,何况今日好不容易不是每月初一休沐日,难得放松一日。 然陆绮凝一回家,便坐在春景堂外的鞦韆上,午后,日头偏西行,将鞦韆一处落在阴面,倒也凉快,那月牙桌惨了些,曝晒在灼灼日光里。 南珵没处去,便在鞦韆后的墙壁上倚着,这姑娘脚尖点地,整个人提着裙摆将自己换了个方向,使二人面对面。 陆绮凝并没晃动鞦韆,她和南珵面对面,一晃动鞦韆,她脚便能踢到这人,这人也没闲着,批阅着江南庶务,她顺手从一旁圆杌上拿起一本摺子来看。 正好又是杨献递上来请求太子批假的摺子。 「这杨大人进了四月,请假摺子都有三四回了罢,这次又是陪夫人去昭兰寺。」陆绮凝摇摇头,杨献真是耐不住性子啊,别人还不想往这人头上查呢,这人偏上赶着。 南珵批完自个手中的,弯腰亲了陆书予额前一下,然后在那摺子上写了个『准』字,这月几进昭兰寺,目的不纯,在夏凉宴前,江家姑娘便说,邀过杨献一家一同前去月川亭,可杨大人似是不大愿意,回绝果断。 前些日子还去僧房,想看沈翎呢,今日如此好的机会说未来就未来,思前想后,只一种可能,在人多之地见沈翎会露馅。 「藉口去昭兰寺是真,去找沈翎也是真。」南珵又拿起一本摺子,漫不经心道。 沈翎双亲是否真的为杨献夫人所害一事,他不能妄下断言,还需谨言慎行,就连江南官衙中的卷宗也是三年前城归南祈管辖后,才杜撰的,何谈十余年前一案呢。 若探不得杨献夫人此番再度入昭兰寺目的,案件还是毫无头绪。 不过明显那住持在看到沈翎受伤后,疼爱之色难掩,想必沈翎深受住持喜爱,那这住持当年救下沈翎是碰巧呢,还是故意呢。 「阿予今日在竹林中,也发现住持脚程了?」南珵问道。 陆绮凝摇头,「没。」本来陆绮凝跟江锦羡邀两位戏园娘子共坐之举,一是为撇清席策身上嫌疑,毕竟沈翎受伤,倘若住持知晓当年沈席两家事,只稍加思索,便能将线索锁定在席策姑娘身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二来便是竹林通向竹屋路上,虽与竹林长廊有段距离,可她武力也好,自是能辨得林中是否有人走过。 但她却没听得,住持又确实在竹屋里找到的沈翎,只能说明那住持武力极好。 「扮猪吃老虎,昭兰寺住持果真有一手。」陆绮凝说得耐人寻味,她心中已经有了杀害她徐伯伯的兇手是谁,徐鸿越武力就好,人外有人不假,但人外能有几个人。 「人犯错,总会留下蛛丝马迹的,对了阿予,那时徐爱卿不是言说他被餵了药,受困在城郊的小屋里。」南珵宽慰道。 陆绮凝长睫垂落,她小声呢喃,「城郊小屋里。」忽而她勐地抬眸,口吻坚定:「月川亭不就在城郊,小屋就是竹屋。」 她记得南珵回来时,说过住持离开南珵身边的时间,先从南珵身边退离,再回到月川亭席面上,最后到竹屋找到沈翎,不过一炷香时间,速度如此之快,月川亭的竹林小路不止一条,江姑娘是派婢女一路指引,但到竹林时,便无人指引。 住持怎知沈翎就在竹屋呢,除非沈翎之前便去过竹屋,就在上次月川亭设宴时。 那日南珵侍卫亲眼看着住持带着沈翎离席,无人可料人会再次折回。 她此前派人寻过城郊小屋未果,她是不信徐鸿越口中有假话,一直派人接着找寻,住持若非提前知晓月川亭有竹屋,怎会轻车熟路带沈翎去呢。 看来这沈翎或许已经知晓徐鸿越一事。 *** 这日傍晚,勾月逐渐趋于圆盘,月明星稀,月川亭竹林里的竹屋内,烛火微弱从竹窗透出,竹林中陆绮凝和南珵着黑衣便装,面纱遮脸,静静观之。 二人在别院中,一点即透,上次在月川亭设宴,当晚住持若真领着沈翎来竹屋,那么今日应当还能碰到,是以二人便前来碰碰运气,谁聊竟真给二人碰着了。 「赌咱屋那两盏琉璃灯,阿予来猜猜竹屋里头是谁?」南珵手肘抗了陆绮凝一下,戏道。 这两盏琉璃灯盏在屋中地位都比他高,被这姑娘当两个宝贝似的。 陆绮凝「啧」了声,比了个嘘的手势,本来二人就离得远,听不见竹屋里头的人在说什么,烛影虚晃可见是两道男子身影,「你也稀有。」她哄人道。 南珵心中想甚,这人一个动作陆绮凝便有数,不就觉着她把那两盏琉璃灯好好放着,南珵醋意横生嘛,哄哄就好了。 陆绮凝身子往斜前方轻轻一挪,她的身子便落在南珵怀中,南珵顺势将她搂着。 「这还差不多。」 她顾着隔着竹子看竹屋中人,那影子是两道男子不假,但两道都有长发如丝,昭兰寺住持不是和尚吗? 难不成并不是住持跟沈翎,而是沈翎跟旁人。 沈翎背影二人好歹也看过两三次,不可能认错的,住持衣着宽松袈裟,若褪去袈裟,背影确需考究一番。 月川亭地处城郊偏远,夜晚连盏像样的灯盏都未高挂,银霜不清明,竹林中的两道黑影若非故意细看,是看不出来的。 陆绮凝跟南珵轻步前行,寺庙住持能隐住自身武力,她跟南珵自然也不在话下,绝不会让屋内二人听到脚步的。 二人轻手轻脚来到紧挨着竹屋的竹子旁蹲下,竹屋并非直接落在地面上,而是有柱子支撑,高建而起的,二人蹲下后是不会被发现的。 地上石缝里杂草横长,陆绮凝将其一株缠在自个手指上玩,边玩边听屋内道。 「沈翎,你清醒些,你双亲杀了席策姑娘双亲,她还未出手,为何你自残。」 陆绮凝忽而一怔,这声音不正是昭兰寺住持吗,她不可能听错的,难不成带着假髮? 只听屋内沈翎又道。 「您不是告诉我您不知晓此事,当年只是路过吗?为何前些事日晚上待我来这,将事实告知我,您当时是故意的罢。」沈翎说着说着脸色难堪之极,他声音都苦涩几分。 那日月川亭席面乃太子妃设邀款待,他跟住持一道前来,未曾料想会遇着静檀,那姑娘面上妆容精緻,台上曲音婉转,但故人何能忘怀,年少情深他焉能识不出那人是何人呢,不过那时他不愿让领他回昭兰寺的住持为难罢了。 结果离席时他多瞥了静檀一眼,被住持看去,当天傍晚便带他来了此处,他还奇怪呢,为何不问世事的住持会知晓这竹屋,今日又是。 「对您,我是敬重的,可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何让我心安理得过这十多年,您告诉我当年我双亲被害,怪不得我想找寻兇手却被您制止,原来我的双亲是杀害别人双亲的兇手。」 住持坐在那张已经泛白的竹子做的床沿,双手环胸前,他长发垂落于后肩,头轻轻垂落,青丝滑落胸前,被烛火照得有些枯黄,旋即他道:「你的命都是我救的,告诉你,你能做甚,平白添了心中苦恼。」 「前些事日告知你,就是让你断了出家人不该有的念想。」 沈翎笑着「哼」了声,略带几分讥讽,「不愿让我苦恼,旁人就该怀中仇恨过十余年吗,堂堂昭兰寺,方圆百里唯属昭兰,您不是慈悲为怀吗,焉和杀人有区别。」 往日里他跟着住持诵经,读书,一直以为住持是我佛慈悲,他竟被瞒得这样好,但他又能做些什么。 什么都做不了,他被住持领回去,住持给他新生,授他诗书,很难在住持跟席策之间做选择,所以他当即决定见席策最后一面,然后与世长辞,才有了今日这一桩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沈翎,别再自寻死路。」住持不愿多说什么,只留这么一句,他身也未离去,而是静等着沈翎缓和过来,带人离开。 这竹屋有些年头了,从他第一次在这竹屋里遇见那女子开始。 约二十年前午后,春日雨后竹笋刚冒头,他已是昭兰寺一和尚,因他玩性过大,偷偷下山买了假髮来到江南城中玩。 他听街上络绎不绝的贵人说,城郊月川亭如何精美绝伦,他便一路打探,来到这,走着走着天已近晌午,他在竹林里迷了路,一后背背着一筐竹笋,两根辫子落在胸前,手中还拿着挖竹笋用的傢伙什的姑娘,见他跟见着瘟神似的,大步跑开。 他出寺庙是偷着出来的,身上没一个铜板,见那姑娘身后背着的筐子上挂着饼子,便跟了上去,他越跟那姑娘跑得越快,最后那姑娘家是在没力气才停下,就在这竹屋外。 那姑娘拿手中傢伙什指着他,「你为何追我,又为何来月川亭。」 他毫无底气,目光瞥着挂在筐子外的饼子,「饿了,没东西吃。」 「小乞丐还会来这么豪气之地找吃的。」那姑娘嘴里虽然嘟囔着,还是分给他一大块饼子,并告诉他她的名字,「我叫银木心。」 后来他几次三番违背当时住持心意跑出来,他宁愿回去被住持打,却再也没遇着银木心,后来他再次遇着那姑娘,是在寺庙。 银木心身侧落着一位男子,这男子一直揽着她,形影不离,他远远跟着,瞧着二人一同亲手系了一个红绸带在姻缘树上。 待银木心跟那男子离去后,他走上前细看,上头写着: 我银木心。 我席争。 愿以双亲牵线,彼此心牵,结为夫妻,余生同舟共济。 原来一切只是他心不静而已。 昭兰寺住持仰头瞧着竹屋屋顶,隐隐还残留银木心喊他小乞丐之姿,那日他第一次见到席策,恍惚间也想起了故人。 竹屋外,陆绮凝由于今日没午憩,偷听一会儿便睏倦来袭,连连打哈欠,坐在地上靠着南珵睡着。 南珵许久未听屋内有动静,他抬眸仰望夜空,竹林幽深高立,银辉不满满地,只清风明月微凉,难辨梦否。 借着屋内二人的光,他跟陆书予倒是能好生尚一番圆月。 -------------------- 第69章 水佩衣裳4 ========================== 翠竹摇曳,月色扑朔迷离。 『月川亭』竹屋内男子声音渐渐消失,就连那桌案上燃着的烛火也在人走后熄灭,只剩下屋内瀰漫着残余烛香,和流向桌边的烛油。 屋外另一头,陆绮凝倚着南珵肩头微眯了会儿,她醒来时,身侧人正拿着脚下小石子往不远处的一处土堆丢,她迷煳道:「屋里人走了?」 南珵道:「走了有一会儿了。」他起身伸手将这姑娘拉起来,「带你去个地方。」 陆绮凝刚醒来,她不解「啊」了声,「大半夜的去哪儿。」 结果她被南珵拉着走了数十步,掉了个头,原本背对着竹屋,这下倒正对着不远处的竹屋。 那竹屋里烛火早早熄灭,里头看起来深邃幽暗。 她垂眸,近在她咫尺的却是一块墓碑,她眸子明显惊吓一番,不是为着深夜看见碑,而是觉这里怎会有碑。 寻常之人最多去竹屋而已,无人注意竹屋后头,就连竹屋窗扇这面也是无窗的,好生奇怪。 借着高不见月的银霜,南珵从怀中拿出一个火摺子,懒懒道:「出门时,随身带的,没成想还用上了。」 火摺子在墓碑前一晃,陆绮凝才看清上头的刻着的名字: 『爱妻银木心之墓』。 「银木心?」陆绮凝嘟囔句,不就是席策阿娘吗,席策双亲死在同时,怎会提前刻好墓碑呢。 南珵拿着火摺子,另只手牵着陆绮凝绕着坟墓转了一圈,这墓上虽是用石头堆砌的,石缝中难以避免会长杂草,如今已快入夏,这座坟头却干干净净的,明显是被人清理过的,而这人会是谁。 席策吗?可没听席策言语过。 二人对视一眼,都摇摇头,这坟前还摆着吃食,像是刚摆的。 二人又来到墓碑前,南珵火摺子往碑前一晃,那新鲜的尚存微弱香气的美味菜餚落在二人视线内。 「这人还是刚来上完坟的。」陆绮凝像是猜到什么,又看了眼陷入黑暗的竹屋,「会不会是昭兰寺住持。」 住持? 南珵下蹲三分的身子,楞了一瞬,待他直起身子,道:「住持欲意何存呢?」 除了住持二人也想不到还能有谁,自二人来竹林看着,觉不可能有第五人前来,况且那住持敢带沈翎过来,说明是知晓『月川亭』晚上是无人来的,那便不假了。 「住持来看席策的阿娘,沈翎或许也知晓。」陆绮凝重复句,她真想不到寺庙和尚,如何与席策阿娘认识的,难道也是为了给席策阿娘报仇,才将罪魁祸首的儿子放在寺庙,慢慢折磨? ** 进入五月,江南城早已入夏,炎炎夏日让城中百姓整个白日都不愿出门,夜晚清风习习,百姓才愿意出门赏玩,城中夜市繁多,自护城河那边的小国全被收復后,很多小国都选来城中买本地物什,多了很多稀奇古怪的玩意。 陆绮凝跟南珵整日除了在湖心书院跟湖心亭外,其余时间二人都是形影不离的,日子渐渐炎热,二人离期渐渐明朗,谁都不愿将剩余的时间浪费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当二人再次见到沈翎跟住持是在这日晚上,城中庙会,按惯例,城外昭兰寺的和尚,都需进城念经一番,以求城中安然无恙。 这次沈翎已不再是带髮修行,而是已剃度,坂依佛门。 隔着人群,陆绮凝和南珵在寺庙隔壁的茶楼与沈翎匆匆一瞥,很明显沈翎从楼下过,未看到二人。 「沈翎之前不信誓旦旦说,他不剃度吗?这才多久脾性便改了?」陆绮凝轻轻拿着手中茶盖在茶盏口上转悠,这茶水是加了槐蜜的,热水泡开,止不住的清香往她鼻息里钻。 南珵只往楼下看了一眼,就扭头一直盯着陆绮凝,茶水热气氤氲在这姑娘脸前,隔着朦朦水汽,他看她视线不减半分,在这坐着,他似是并不愿想让陆书予提起旁的人,心中闪过一瞬不悦,也只是留在心中。 他轻微一笑道:「或许是真的看破红尘了。」 陆绮凝微微嗅了两下,除了空气中凌冽淡淡槐花香,好像还杂带了一丝酸酸的气味,她抿了抿唇。 今日是五月一,她答应好好陪南珵一日的,决不提案子和他人,二人分别的日子就在八月下旬,秋闱成绩出来后,只剩下不到三个月的光景,她刚刚没忍住。 十年前席策家铺子失火之事,局中人不主动道明,她和南珵是查不出什么的,何况前些日子席策说并不知那晚一事。 那就奇了怪了,银木心身为席策阿娘,怎会不告知呢,恐怕是席策阿娘都不见得跟住持熟知。 陆绮凝未斟酌,提着她裙摆起身,来南珵这边,跟人坐在同处,茶馆里隔间隔音并不大好,隔壁高谈论阔的少年笑声清爽,像二人桌案紧挨着的敞开的支摘窗,微凉夏风,将她的鬓髮带到她白净额前。 今日白日未外出,她便没上妆,清丽白皙的脸颊在桌案上烛火摇曳中有了几分娇貌,眸中清波含着春日百花齐放。 她小拇指去勾南珵手指,勾到了便将这人手指一併拉住,「那我们不谈他了。」这是她破天荒头一遭哄人,没啥经验之谈,只道直言片语,想着能解释一二。 南珵手比陆绮凝大,他将这姑娘包裹着他的小手反了一下,成他将她的手抓在他手心里,不是十指相扣,而是这姑娘的五指被南珵捆在他手中。 「那夫人亲郎君一下。」他可不愿让这姑娘一直来哄他,他可以一直哄她。 至于哄他嘛,一个吻就什么都解决了,反正他才会是那个一直陪在陆书予身边的男子,除了他谁也不行。 陆绮凝原本坐在软垫上,她坐着是够不着去亲这人的,需她身子往起正正,但南珵却选择他自个将头低下来,来给她亲。 这吻充其量就只能算是她主动去亲的,当她唇瓣刚碰到这人时,这人另只手就扶住她后脑勺散开的长髮,占了主导。 隔间那群高谈论阔的男儿郎不知说道什么,纷纷大笑起来,仿佛是在庆贺什么。 南珵人是背对着敞开的支摘窗,他身后青丝搅着攀延窗沿的凉风,缠绕在陆绮凝脖颈,弄得她痒意不止,嗓音细微「哼」了声,身子也不自觉地后退一点,旋即二人一吻结束,她手拽着南珵那落在她脖颈上的青丝,直言:「这玩意弄得人痒痒。」 许是刚亲吻的缘故,她音调软绵绵的。 南珵将视线从春日盛景上垂落几分,看着这姑娘手中抓着他的头髮,他低沉一笑,「那我们换个方向亲。」他未给这姑娘反应时间,借着他浑身使不完的力,刚让这姑娘在他坐之地坐下,外头敲门声三声一阵,扣了三阵。 这是二人跟别院侍卫婢女约好的叩门声,是急事,若无急事便只叩一次三声。 窗外这会儿风渐渐大了起来,南珵起身越过陆绮凝将窗户合了起来,并给这姑娘整了整衣衫秀髮,他指尖几撮儿髮丝顺着熘走,他眸中顺势被平静色占据。 「进。」 今儿随侍的是白羽,他快步进来道:「『慈安和尚』在给城中庙会诵完经后,找了无人处自杀了。」 白羽口中的『慈安和尚』便是沈翎剃度后的法号。 「什么?」陆绮凝跟南珵同样疑惑。 都剃度了,明显是放下过去了,为何还要自杀。 白羽摇摇头,其余的他便不知了,是守着沈翎的暗卫前来禀告,他才知晓的。 二人起身,匆忙往刚白羽说的庙会一旁无人的巷中走,索性待二人到时,沈翎没被住持弄走。 城中庙会,每年只五月一次,小和尚诵完经必须离开庙会,只住持会停留多时,用艾叶沾水在百姓手中划过,预示着平安顺意。 地上沈翎一动不动的,手腕一旁的血迹摊开,在青石地上快速流动,暗卫也不知该作何了,只发信号让自家主子定夺。 「将沈翎挪去官衙,不要去湖心亭,直接去十里街的官衙。」陆绮凝脱口而出,秋闱考试已不足三月时间,虽她不迷信,但也得给学生们造个好环境才是。 「待住持结束送平安后,你告知他,就说沈翎自杀了。」 南珵吩咐白羽道,顺带示意让一旁的暗卫过来,「你去将戏园子里的珈音娘子一併请到官衙。」 沈翎跟住持之间到底发生何时,待会估计就全都知晓了。 ** 十里街正是夜市高声时,这里摆摊商贩底气足,叫喊声高亢嘹亮,引得百姓一惊一乍的,而后商贩在连连道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这时那被不知暗卫从哪找来的白布将沈翎全身蒙起来,抬到十里街时,百姓纷纷躲避,一时间议论纷纷。 「老天爷保佑,庙会这日晚上见了死人,今年可别倒霉啊。」 「是啊,这死者被两个着便装的男子抬着,这方向一看就是去官衙的路,若是寻常死了人的人家,何用去官衙,想必又是有不得了之事发生。」 陆绮凝跟南珵的马车紧随其后穿过十里街,=时,外头百姓交谈声无法避离,随着摇摆晃动的帷怅,传入二人耳朵。 十里街就这一条主路是最快到官衙的,必须走这一条路才可,他路都是七怪八弯的巷子,更是阴暗,万一被巷子中行走的行人看去,岂非更害怕。 -------------------- 第70章 水佩衣裳5 ========================== 沈翎的尸身在仵作房里被安置好不久,席策神色平静过来,她并不是普通百姓,是戏园子里的名角儿,城中百姓大抵都见过的,不好因着莫名私事过多表情裸露与表,以防被有心人揣度一番。 然在她来到仵作房外,朝院中太子与太子妃作揖后,被请到仵作房里,见到被蒙着白布的沈翎时,双眸朦胧只在一瞬,脑海中不断浮现儿时妙景。 那是一个春雨下午,小席策跟小沈翎戏耍完,遇着下雨,便躲在别人家的屋檐下,整条花街巷的百姓无人不知二人,那敞开的大门过道坐着一位老奶奶。 门外屋檐下二人在耍石子,门里老奶奶坐在圆杌上,手中拐杖时不时将跑进来的石子再给两个孩子轻轻撇出去。 席策思绪万千,顺着落下的泪水,她一点点将这些回忆回想,片刻过后,她抬手给自己将泪水擦拭,她眼泪是在祭奠那个过去给她定亲的人,眼前人虽是彼时人,但终究也是杀了她父母回馈祸首的儿子。 死不足惜! 仵作房外院中的那棵树绿意盎然,在月银下婀娜多姿,树下石凳上坐着俩抬眸赏月之人。 陆绮凝一手肘放在石桌沿,手托腮抬眸瞧着如同勾玉似的弯月,「月有相思,人有念,锢心难辨。」 仵作房内的席策何等心情,她跟南珵都看不到,不过昔日相爱,来日敌对,即便仇报了,心中爽朗万分,也难以抵消当时年华。 今晚的弯月似把镰刀上的弯刀,刀刀割在人心弦。 「若昭兰寺住持对沈翎真的有养育之情的话,很多事情在今晚都会水落石出的。」南珵姗姗道,他跟陆绮凝原本是信沈翎双亲杀害席策双亲,但事情查着查着,只发现一出蹊跷,便是沈翎双亲是罪魁祸首不假,但这事主谋另有其人。 二人还想着用着沈翎这现成线索,将主谋揪出呢,结果线索死了,不过死人焉不能利用之。 线索死了,谁知主谋不会亲验尸体呢,毕竟不能想当年似的,再留一个祸患在人间。 「待会席策回去,派人跟着,我想该有人对她下手了。」 陆绮凝回头望了眼烛火通亮的仵作房内那道瘦弱身影,「既然席策双亲是被谋杀,当主谋得知席策已回到江南城,若不下手说不过去,况且这主谋咱不都知晓是谁了吗?」 她望了望那道月洞门,语气平缓道:「昭兰寺住持,该来了。」 俩人早早便敲定当年纵火一案主谋一定有昭兰寺住持,当时二人在『月川亭』竹屋后发现一座坟墓,当下回来,便给席策传了信,信回却不知。 也是说这事在银木心心中只是一件微不足道小事,不值一提,但昭兰寺住持却能给银木心上坟,足以说明此人在住持心中地位不可估量。 接着二人心眼留足,一直在『月川亭』竹屋附近派了暗卫,住持每隔一两日来上一次坟,时不时还能听着住持对着坟墓言谈。 陆绮凝跟南珵才恍然过来,原来是住持早年春心已许,银木心在还是闺阁女儿时,来『月川亭』后山挖笋,与主持有过一饼之缘,自此住持便对人念念不忘。 然住持在得知心爱之人有了郎君后,选择将人残害,这样他爱的人便能一直伴着他,直到永远。 陆绮凝当时听到暗卫来禀时,心中都觉荒谬不堪,即便当时住持是还带髮修行的和尚,也不能随意将人杀害。 这样的人怎配为和尚呢。 那道连着仵作院的月洞门外,脚步声轻盈,只那钝在青石板上的那根法杖声音清冽,待住持进来,在陆绮凝跟南珵跟前停留片刻,欲提步进仵作房时,却被制止。 「等等。」南珵窸窣平常道。 昭兰寺住持丝毫不慌,「太子留贫僧何事?」 在都城时,陆绮凝曾在徐鸿越那里听到这样一句言谈,『人若紧要之事加身,能平心静气、临危不乱者,或多能成一番大气候』。 话中之意简单明了。 她看住持的眸底多了一丝探究,堂堂寺庙住持,死了个庙中和尚,于情于理开口都该是『太子殿下赎罪,贫僧想先看看死去的和尚』而不是『太子留贫僧何事』。 如此言论,那里头躺着的倒不像是寺庙和尚,更确切地像死了一个烫手山芋那般平静如孤荒山。 「住持当真还要掩耳盗铃吗?」她一旁的南珵问道。 「住持不妨坐着说说当初究竟为何收留罪魁祸首的儿子,并包庇十余年之久。」南珵接着道。 两个问题问完,住持脸上依旧平缓,未有任何痕迹被陆绮凝看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住持并未坐下,而是站着,道:「贫僧听不懂贵人在说什么?」 毫无意外,本着陆绮凝跟南珵还想着主动交代,或许能留个全尸呢。 自古打蛇打七寸,陆绮凝直言:「住持似乎还不知道,银木心的骨灰,已经被本宫派人挖出来,迁移了。」她未给这话添任何色彩,那本就是席策阿娘,她将其阿娘迁回祖坟,于情于理都合。 她再看住持,明显住持脸色慌乱一些。 「你们凭什么迁心儿的坟,凭什么?」住持将手中法杖握紧,他尽量让自己平静再平静。 可南珵却一点机会都不给住持留,「住持又是凭什么,难道凭你心中那点见不得人的丑事?」 寺庙住持看守一方寺庙,庙中香火旺盛,受百姓爱戴,结果住持却是臭虫,不过南珵从不会像住持这般稍微一激,便本性曝露,他身为太子,对待外人向来都是言语平缓的,让人听不出他是否不悦。 陆绮凝没再抬眸看住持,但视线里,那道站的笔直的身影,忽的变成垂头丧气之姿,只听住持没了刚中气足之声,道。 「贫僧动了不该有的妄念,是贫僧之错,可难道当时银木心出现在竹林里,就一点错没有吗?」 南珵手中茶盏都快被他捏碎,如此荒诞言论竟能从人口中说出来,竹笋本就不是禁物,为何不能采? 「谁出现在那是自由,但像住持这般管不住自己心者,才是臭虫。」 「明知不可为,偏往其山行,到头来认错竟推脱到一位姑娘身上,住持心胸我看窄得很。」 「不如住持去牢里明辨一下,试试暗无天日的铁牢。」 南珵示意留守侍卫将主持带走,这住持一脸坚定,心中不愿,摆出一副进攻气势,未料他四肢发软,浑身无力,被侍卫轻飘飘带走。 陆绮凝轻蔑一笑,院中早早点了软香,这香是笑竹静心研制的,可让人嗅不出,药力却占十成十,能让人须臾时间内,四肢发软。 那住持原本进月洞门时神色略显紧张,被陆绮凝瞧得一清二楚的,进来发现院中只坐俩人,警惕心远远小于在月洞门外时。 城中庙会上死了个和尚一事经十里街看热闹的百姓宣扬,很快便传到杨献家,杨献携夫人也急忙赶来官衙。 不过这二人来到仵作房外的院中,跟那住持所言截然不同,这二人一开口便是能否先瞧瞧尸体。 怪异万分。 不过也是被叫住。 「杨大人倒是很关心死去的和尚。」南珵道,他倒要听听这杨献目的几何。 起初杨献夫人也是在他跟陆绮凝心疑行列,直到现在也还在,只是苦于无真凭实据,不得擅自抓人罢了。 杨献夫人所设铺子兴盛,正正好只在席家铺子被烧毁之后不久,突然间那条铺子街转了风向,改杨家铺子红火,不免过于蹊跷。 杨献弯着身子,没正头看坐着的二人,「两位殿下有所不知啊,这死去的和尚乃十余年前杀人兇手之子,微臣想看看究竟是否真的死亡。」 陆绮凝坐着,长睫半落,视线在刚被续上的茶水里沉静,想看沈翎是否真的死去是真的,所解释原因也是真的,就是这原因,杨献是如何知晓的。 「十余年前,这和尚不足十岁,都过了十年,杨大人还是能认出死去的和尚,莫非杨大人才三十?」陆绮凝嘲讽道。 说出去恐无人可信,一个非亲非故的普通百姓家的孩童,会被一个陌生男子记得十年,再者言,她跟南珵并未透漏过沈翎一事,也便说明杨献夫妇二人一早便知沈翎一事,也知席策归来一事。 杨献今年四十有余,记忆不见衰退,莫非返老还童。 杨献那双覆在肚前的手紧紧扣着,他自认为那话说的不错,他身为父母官,理应为百姓做事,十余年前虽说江南城不归谁官,也没个像样的管事,但既然他上任了,合该理理之前事宜。 但太子妃刚才话,将他给问住了。 杨献视线低垂,落在地面两块青石板的缝隙中,那里蚂蚁正在搬家,看来明日有雨,「回太子妃,微臣一时着急,说错了话。」 又错了。 这时杨献夫人又作揖一番,打圆场道:「郎君他只是破案心切,一时情急所致,既然席家姑娘如今回来了,合该报仇才是,如今沈翎已死,郎君他帮着席家姑娘来瞧瞧尸身,于情于理。」 南珵悠悠呷了口茶,「杨夫人此言差矣,杨大人上任三年有余,未见有所作为,忽的一声想有一番作为,杨夫人是觉这事好事。」 「世人都说,人在濒临死亡时,才会有迴光返照一说,杨大人此番还真有些像。」 -------------------- 第71章 水佩衣裳6 ========================== 南珵这话,确震慑住了杨献夫妻二人,这二人麻熘跪下。 「微臣不知做错什么,还请两位殿下明示。」杨献手放在大腿上,紧紧抓着他的衣衫,在他身旁的杨夫人也紧紧抓着她上好衣料的衣裙。 陆绮凝斜瞥了眼地上跪着的二人,头垂下,看不清面容表情,不过嘛,话都说这份上,还在瞒着,恐这杨献恐怕是认为当时她跟南珵帮过杨家一把,就对杨献一家放松警惕了罢。 毕竟江南六房里五房都图谋不轨,她怎可能放过杨献呢。 「杨大人。」陆绮凝语速比平常慢了些,她一直跟南珵心照不宣,不对杨献动手,只不过是觉着这人留着或许有用,如此之久也没见人作为,若不说点有用的,那就该被活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席策双亲究竟如何死去的,杨大人跟杨夫人能不知道?刚住持都交代了。」 杨献跟杨夫人头下垂着,在陆绮凝跟南珵看不见之处眸中闪过惊慌,尤其是杨夫人,衣裙又皱了几份,她听得懂太子妃口中所言,庙堂之高远,在其位者从不会冤枉人,便是当下,也是知晓了什么事,才过来问的。 昭兰寺住持都已认罪,刚她跟杨献进来时,看到住持被架着抬走。 「十多年前,是住持找到民妇,并跟民妇协商,致席家夫妇于死地。」杨夫人直白道。 那年她的铺子开在跟席家夫妇同条街上,不见起色,眼瞧着她郎君学业有了苗头,她需加把劲儿才行,不然供不住郎君读书。 席家夫妇铺子兴旺,几乎是断了整条街买同样物什铺子的出路,她心煎似油锅豆腐,这时有一年轻人找到她,彼时她并不知那时昭兰寺和尚,只知那人模样姣好,跟她说若能烧掉席家铺子,这人能保证下一个兴盛起来的铺子一定是她家铺子。 她赚钱心切,答应了。 不过这事也不用她出面,而是由她去了趟旧识沈翎家,她拜託沈家夫妇替她跑一趟席家铺子,就说她想认识一下席家夫妇。 然昭兰寺住持已经在席家铺子里提前藏匿,待沈家夫妇上钩后,看到的却是已经被住持用法杖打死的席家夫妇,沈家夫妇本想出来找人的,奈何二人手无缚鸡之力,只能被住持一手拽着一个,并威胁若敢大叫,席家夫妇便是下场。 最后沈家夫妇眼睁睁看着席家铺子被昭兰寺住持用一根蜡烛点燃铺中帷幔,引了整间铺子烧起来。 同时住持利用人在死前,才会最想拼命活着之心,沈家夫妇眼看火势越来越大,加上死亡前的恐惧,二人也未救人,跑出来兵荒马乱的回家带着沈翎逃跑。 然街上无一百姓愿意上前营救,只是当时江南城中午管事之人,都是勤勤恳恳普通百姓,若上前营救一番,人没救出来,再把自己搭进去得不偿失。 如此她的铺子才得以火起来。 那昭兰寺住持才事情结束以后,跟她将来龙去脉讲清楚,让她务必派人杀掉沈氏一家,以绝后患,不然若来日沈家归来,有二人好果子吃的。 她跟住持是一条绳上的蚂蚱,住持吩咐之事她不敢不从,生怕此人武功高强,下一个就把她杀掉。 杨夫人将一切说于陆绮凝跟南珵听,她跪着走两步,来到陆绮凝身旁,直起身子道:「太子妃殿下,民妇自知罪孽深重,可郎君跟我女儿都无罪,也并不知情。」 没等陆绮凝说话呢,杨献也往南珵身边跪着挪了两步,「不不不,我的女儿是真不知情,我做人郎君的,是知情的,不然我也不会陪着夫人多次前往昭兰寺,太子殿下您说呢。」 南珵没搭话,这事明显搭不搭话不重要,杨献一家免不了的被诛九族。 诛九族乃大罪,显然帮凶一事不足矣定此罪。 「陷害徐爱卿一事呢。」陆绮凝又问了一遍,之前杨献告诉她,并不知为何徐鸿越被杀,现在她又重新问了一次。 「知道,微臣知道。」杨献连忙答道,「原本席家夫妇跟沈翎夫妇之死在城中无人知晓,但徐知府是个好官,他欲将江南未归我朝管辖的有冤屈的旧案拿来规整,给受冤百姓一个交代,查着查着就查到席家铺子头上。」 「我跟夫人当即就去了昭兰寺,跟已继任寺庙住持位的住持说了,住持让我俩放心。」 「也是后来我们才知,住持并未将徐知府杀死,而是将人囚禁,并从中套出了不得了的话。」 说到这儿,杨献抬头小心翼翼看了眼陆绮凝,正好与其对视,他又快速低下头。 「就是太子妃并不单单是南祈郡主与太子妃,更有不日还要回北冥继任皇女的身份,住持就跟我夫人商量,若非住持心意,江大善人派去的小厮绝对在半路就会被留下。」 陆绮凝问:「住持与你二人商讨什么?」她倒要听听是否跟她想的一致。 杨夫人道:「都城都传太子妃下嫁给太子不过因着命劫一说,彼此并非真的喜欢,住持设下圈套,便是赌事情是否属实,若属实,两位贵人下江南,便让我们六房卯足劲儿给太子殿下制造事宜,让二人尽少见面,以免萌生感情,届时若两位贵人合离一事顺利,南祈与北冥之前的商道便有主持出面替我家夫人拿下。」 陆绮凝心中思忖:原来果真套了徐鸿越的话来,她回北冥一事早早便被有心人利用,不过可惜,这条路显然是走不通了。 「若赌输了,便将席家铺子被烧一事,跟住持杀掉徐知府一事咬死不说,以免被查。」沈夫人接着道,「因住持言,赌输机率很大,才让我的郎君做小伏低,尽量不要在六房中有过多参与感,这般可保全家平安。」 南珵瞧陆书予垂眸未言片语,想必是在思索杨夫人刚言说之语,他朝侍卫挥了挥手,「将杨氏夫妇押进大牢,不必跟住持关在同处。」 ** 席策在仵作房地上坐着,外头的对话她听得一清二楚,就在刚杨献夫妇未来时,她作为被害家属唯一留下的女儿,从一旁找了把刀,在沈翎心口处又捅了一刀,连带着刀一同出来的,还有一张被戳破并沾了血迹的纸。 她的脸上被溅了一些血迹,但都改变不了她依旧想看这张纸上写的内容,好奇心驱使着她打开,信上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静檀妹妹,见信时想必我已不在,事急从权,我不敢苟活于世,席家阿娘自小带我如亲儿,我双亲生我养我,到头来我双亲却成杀害静檀妹妹双亲的兇手,我原不知情,当我知情时,已被昭兰住持养鱼十余载,仍无言苟活于世,因住持情急之下,言明是他杀了我阿爹阿娘,我寄在杀人兇手手下十余载,到头来还被押着剃度,来城中庙会,我已全心赴死,不必伤怀。』 席策早已泪眼滂沱,许是沈翎知晓他的静檀妹妹心中有气,一定会在他心中补一刀,那原被叠的四四方方的纸张,被戳破之地是无字的,密密麻麻的字都挤在两侧。 仵作房一直高燃白烛,竹蜡不停滴落在烛台上,就像她的泪水一直滴在她随意散落的裙摆上。 席策拉着沈翎那只割腕的手,手腕已被包裹住,不再血流不止,但人也活不过来了,她哽咽道:「就差一点,明明就差一点。」 「沈翎哥哥,我想要那个最甜的糖葫芦。」 「静檀妹妹,坐在哥哥肩头上,哥哥带你去够草木棒子上那个最甜的糖葫芦。」 「沈翎哥哥,阿爹阿娘又去铺子了,没人陪我玩了。」 「有哥哥陪静檀妹妹呀,妹妹才不会没人陪,哥哥会一直陪着妹妹的。」 …… 这些回忆,如同海水倒灌,占据着席策脑海,那时的二人多无忧无虑啊,不像现在,她喊沈翎哥哥,再也得不到回声。 ** 银霜落在浅蓝花苞的树枝上,影影绰绰隔着错综复杂的树枝落下蓝色湖光,所有事情好似在这刻突然宁静下来。 陆绮凝就这么抬眸望着重叠交错的树枝,去找月光,人死到临头是不会再包庇他人的,她的徐伯伯啊,也折在这事儿上,如今事态明朗,她心中那块悬着的大石也能放下了。 怪不得江南有「小都城」之称呢。 「岁月静好,便是百姓心中所求了。」她嘟囔道。 南珵也随着陆绮凝赏月,此时此刻,想来这姑娘并不愿多说什么,之前二人赏月时,他视线总爱在这姑娘身上落着,眼下他也得好好赏赏大仇得报后的月。 五月一的月并不清晰,甚至只是个月牙状,但在之前这般的月牙下,又有多少百姓喊冤而死,冤屈不得申诉,报官无门。 何况徐爱卿一事终于有了结果,寺庙僧人往往是最容易被忽视的,整日里佛祖跟前待着,却能亲手打死自己心爱之人,将朝廷命官关押,引诱他跟陆书予前来。 把戏环环相扣,若非他跟阿予心中都有一桿秤,那么保不齐南祈皇室跟北冥皇室会闹掰,百姓届时又免不了灾难一场。 两朝之间不见得喊打喊杀才是灾难,无声地灾难,让两朝商路不通,也是战场。 过了许久许久,席策从仵作房内出来,被暗卫保护着一路回到戏院,南珵才催促道:「陆书予,我们回家罢。」 -------------------- 第72章 南辕北辙1 ========================== 次日朝阳东升不久,湖心书院已有不少学子到来,在湖心亭后的书院里郎朗读书,南珵陪着陆绮凝过来一趟,一来拿一下原本湖心书院旁边的小院中里那把桃花心木古琴;二来便是像学生告假一日,提审昭兰寺住持的事,这姑娘也不愿假手于人。 南珵身影就落在湖心亭旁小院的月洞门处,他头稍稍倚靠砖石,看着陆书予背影纤瘦,伸手轻轻去触碰那把古琴,细微拨弦声泛泛,难窥妙人心。 陆绮凝来到这座小亭子里,这时的她跟第一次见到这把琴时的她截然不同,那时她还会因这琴是否藏匿证据而奔波不止,现在想想,从小授她诗书的夫子,怎么会不知此事兇险万分呢,若真以她的脾性来查,铁定会查到什么,但会失去什么,就不得而知了。 她站在琴前注释好久,才将琴抱起,这琴之前她抱回去过,后来她又把琴抱过来,这次她就不把琴再拿回来了。 ** 五月天的十里街,商贩支起蓬帐,以挡晒意,陆绮凝跟南珵乘马车过来时,街上百姓刚拿着傢伙什坐在街上卖早点的铺子里用饭。 自打官衙搬到湖心亭后,二人很少来十里街,此番前来,是为了审问罪犯,但南珵坐在马车里掀帘细看街上,百姓纷至沓来,连绵不间断,心中难免触动。 「要下去吃早饭吗?」 陆绮凝坐在南珵对面,刚南珵掀帘细看时,她顺着缝隙也瞧着了,百姓其乐融融,也是二人想看到的,「当然。」 马车停在官衙门口,被小厮拉到一旁存放,以免挡着人行道。 十里街虽说繁华,路过坐下吃饭的却大都是耕作百姓,坐在这吃个早饭,再买午饭拿着下地吃。 早点铺子里各式各样的蒸包和饼子应有尽有的,小店的小二累的满头大汗,依旧乐此不疲的,百姓看到太子跟太子妃前来,只点头以示敬意。 宫中那套施礼规矩是用来约束官员的,并非是拿来在百姓跟前耀武扬威的,陆绮凝跟南珵也点头回意。 「这里什么最好吃。」南珵牵着陆绮凝的手,刚坐下,他就入乡随俗的小声询问身后那桌百姓。 「二位要是有时间,不如尝尝这里的香煎豆腐跟咸粥。」 一百姓说道。 「咸粥?」陆绮凝还是头一次听说这粥,不是白粥吗? 「是的,咸粥,这咸粥可不是白粥,是比白粥要熬制时间更长的咸粥,里头会加一些块菜。」刚那位搭话的百姓接着道:「块菜就是切成块的菜。」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陆绮凝跟南珵一对视,俩人相视一笑,果然是日久不来外头吃,都不知道块菜跟咸粥是什么。 听完一番解释,南珵把这两样都点来,上一锅咸粥卖完了,新的咸粥尚需一小会儿等待,香煎豆腐也是现做,二人也不着急,坐着慢慢等待。 离二人不远的一桌上,一对衣着朴素的夫妻,拿起桌上刚上不久的香煎豆腐,又跟小二要了一个空盘子,将一半的香煎豆腐拿干净筷子分出来,递给桌上坐着喝粥的小女孩,并跟小女孩示意了下。 陆绮凝嗅着店内飘散出来的香气,她的肚子忽而咕咕叫,不过她心繫着官衙牢里关押的犯人,楞是没感觉到有多饿。 直到一小女孩将一个瓷盘放在她跟南珵的坐着的桌子上,并道:「这是给大姐姐的。」 小女孩声稚嫩轻细,陆绮凝思绪才从案子中拉回,看向这小女孩,「你是那天从隔壁递吃食过来的小妹妹对吗?」 她虽不忘事,但也不好认错人,谨慎了些。 小女孩点点头,便离开回到原本自己的位子上,她也扭过来看了眼那桌,应该就是小女孩的双亲罢。 香煎豆腐被煎的金黄,头顶虽搭着蓬帐,豆腐表面难掩光泽,陆绮凝吃着南珵给她夹在小碟中的豆腐,咬了口,果然不错。 「高手自在民间。」她吃完感嘆道,如此食物她不是没吃过,只味道不尽相同,说不出哪个更好吃,只得感嘆高手藏民间。 南珵尝了一块,入口香气直冲味蕾,满人口腹之慾,很是可以,「看来官商一事该抓紧落实,也好让两地商人多探讨交流。」 陆绮凝笑笑,她没直言,只心照不宣地吃完第二块,『江南食,江南人,江南来了不想走』,自三年前江南归南祈管辖后,这童谣便一直在都城流传,奈何三年过去,都城与江南商人还是不通。 三年内朝廷不是没做过努力,也试图在两地建修便官商同行之道路,头一年两地间有流寇作祟,让两地商人不愿再冒险。 一朝被咬十年怕之,一晃眼三年也便过去。 如今流寇已除,各处驿站已建,商人可放心通行。 「郎君多做些努力,指不准今年末,宫中厨子都可与江南厨子交流了。」陆绮凝此言不假,人没有一蹴即就,也没有故步自封,无人不想在自己所擅长之事中与同样擅长此事之人交谈,想来那必是一番让自己进步之举。 说着说着,二人的香煎豆腐便上了,本想给小女孩一桌回一些过去,二人扭头一看,那桌已经人去桌清了,也罢,改日回家再说罢。 热得香煎豆腐香气直扑鼻息,钻人味蕾。 南珵先给陆绮凝挑了块煎得最好的,道:「那还可以努力一把,今年让南祈与北冥的宫中厨子都能与江南厨子交流。」 这话正巧说在陆绮凝心坎中,北冥吃食她没有过体会,不过既然南祈很多节日跟风俗都是北冥延伸而至的,吃食应当也差不到哪里去的,若今年北冥也能与江南建立官商之道,那想必也会让两地商人更上一层楼的。 「那我们两个一起努力。」她道。 待二人快吃完时,姗姗来迟的咸粥才上,咸粥里放了一些切成丁儿的块菜,粥也炖的软烂,陆绮凝用瓷勺吹了吹,入口即化,几乎都不用嚼。 二人今早早起身,也不是故意早起的,只她睡不着,心中挂念着审问昭兰寺住持一事,不过自打二人坐在这儿,与民同吃一家吃食,短短须臾功夫,二人都松弛下来。 审问一事今日是跑不了的,但早起不是二人能日日做到的,还是先安安生生惬意吃个早饭来的实在。 「审问完昭兰住持,你我去做什么?」陆绮凝顺嘴一问,昨儿个她答应南珵当日决不提旁的事,她没做到,今她打算给人补一日。 南珵用勺嚼了两下瓷碗中的粥,「我们去趟席策家的铺子罢。」他当然晓得这姑娘何出此言,不过嘛,昨个这姑娘是晚间才提及旁的事的,「然后我们回家,回你我的家。」 比起坐在茶馆里,或者在外头赏玩,他更喜欢跟陆书予一同坐在别院鞦韆上赏月,高谈论阔。 那院中才是令二人最难以忘怀之地。 「好。」 步履停歇的百姓吃饭总是快一些,早点铺子里已散去大半百姓,就陆绮凝跟南珵还有几桌比较闲散的百姓还在坐着吃。 待二人吃完,回到官衙,日头也逐渐炎热不堪,街上行人不见踪迹。 官衙里只有小厮,未有升堂的官差,陆绮凝跟南珵并未打算在正堂审问,这事涉及并不广,但涉及寺庙,百姓心中信仰,还是悄悄处置的好。 一进官衙大牢,凉意扑面而来,甚至有些阴冷,二人在牢内官差的引领下,先是路过杨献一家,杨夫人哭喊声阵阵。 「求求太子妃放了我女儿罢,她根本不知情的。」 「我跟郎君什么刑罚都愿意接受的,只要放了我女儿。」 陆绮凝顿脚,刚进官衙到这里时,她脸上还是有笑意的,那外头卖的早饭确实不错,加上她心情不错,不过这会笑意全无,等待杨献一家的是一张面无表情的冷脸,就连南珵拉着她手都感觉这姑娘手温泛凉。 身为女子,就该心慈手软吗,陆绮凝很好奇,究竟为何她会让杨夫人觉着她是好说话的,作为帮凶,连着两桩命案,踩着人血上位时,怎不会想到有朝一日会落得如此下场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如今牢里关着的死罪犯都是杨家亲戚,一个没跑,全在昨晚被抓来。 「杨夫人不如去地下跟阎王爷求情,你的女儿享受了你助纣为虐后的果实,她难道该活吗?」 陆绮凝只言一句,便跟南珵一同往那铜墙铁壁打造的牢里去,木牢里一片哀嚎声。 「你这个毒妇,行如此险招,如今整个江南城的杨姓人都跟着遭殃,毒妇。」杨夫人的婆婆怨恨道。 「就是啊,你这样的人下地狱也该下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杨夫人大姑姐道。 陆绮凝身前小厮在帮着打开铁牢小窗上的锁链,她听着外头谩骂,转而又返了回来。 她轻蔑看了眼刚说话的俩人,就连沈翎年级尚轻的和尚都知,哪怕对你好之人犯了错,但只要对你好,你便不能言语人家坏。 「杨老夫人,整日若不逼迫自己儿媳在家做这做那的,杨夫人会选择从商?事因己起,却率先指责旁人,我看杨老夫人的良心不如在身死后拿去餵狗。」 陆绮凝就是这样的人,她言语平淡,身份高贵,根本无需用气势去压别人,她站在这儿就能让叽叽喳喳的人顿时鸦雀无声。 「还有杨夫人的大姑姐,吃着自家弟媳的软饭,你真当自己是好人了?」她甚至都无须看他口中之人,便知此人吃软怕硬,只会在自家弟弟家中豪横,就仗着杨老夫人喜欢,「我看不如一併将良心拿去餵狗。」 -------------------- 第73章 南辕北辙2 ========================== 陆绮凝言语只道寻常,不偏不倚,是否真的让杨老夫人跟其女儿想透,不得而知,反正当下二人是闭了嘴,不再言语。 毕竟按着江南说法,若有百姓被拉去执行死刑时,心都能被挖出来拿去餵狗,这人生生世世不得超生。 陆绮凝转身离开木牢,南珵就在拐角处等她,他嘴角轻笑,「往后北冥朝堂,看来我都不用替阿予担心了。」 他一直落在心中的担忧,便是这姑娘只身一人回到北冥朝堂,虽有北冥黄与北冥王后坐镇,但皇女继位后,便是北冥的天,一个自小生活在他国的郡主,突然回朝继位皇女,难免引起大臣不服气,但他这段时间一直瞧着陆书予无任何缺项把柄,想来那些大臣也不能多说什么。 陆绮凝心中没了刚的戾气,温温笑道:「那是自然,事情总要面对的,本来就是我的东西,我自然要堂堂正正坐上去,接受百官朝拜。」 铁牢那被打开的小窗扇敞开着,像是一个坚固的城墙,坚不可摧,只小小的窗扇可以窥得半分闲。 陆绮凝从袖口中拿去一个做工精緻,上头走着芙蓉纹路的小瓷瓶,这瓷瓶是她特意吩咐侍卫去陶瓷坊做来的,世上绝无第二个。 她慢悠悠将瓷瓶上的布塞子拿起,将瓶里的白色粉末状沿着小窗扇里沿倒着,直到一瓶全倒在铁牢里,她才道:「昭明彰显,兰心似佛,这便是前住持赐予你的。」 她透过那扇小窗,眸中深邃不见底,又像一潭死水,无波澜,言语平静又好似在跟人唠得是家常便饭。 里头的人一动未动,在铁牢里打坐,陆绮凝瞧了一眼,也未恼,接着平静道:「住持逼迫沈翎剃度,也不过是施压罢了,你是觉着当年银木心对你无情无意,你便报復,甚至不惜收养自己未杀完之人,怎么,不满十岁的沈翎不明所以,如今明所以然,却硬生生被你掌控之感,住持很享受罢。」 她故意说得很慢,何尝不是呢,未在自己心爱之人身上体会过言听计从,便想着报復,这招好狠,一步步逼迫沈翎走向自杀,搅着相爱之人不得有结果。 没过多久,她看打坐的住持身子不稳,左右晃动,这住持转而手扶了下身下稻草,慢慢挪至墙角坐着。 陆绮凝嘴角轻轻一笑,「这瓶药送你的,昭兰住持应当听过这两味药的名字才对,软骨散跟念相思。」她视线就没离开过住持那痛苦表情,越这样,她就越能看到徐鸿越所遭受的痛苦,「不过这药呢,被改良了,想必住持心中会有数的。」 她为何要与昭兰住持言语众多,不是她想,而是她要让这人清楚明白的痛苦死去,让人体会不到的痛苦怎么能叫痛苦呢,禁药不是谁都能拥有的。 昭兰住持骨头一点点被侵蚀,他原本身子是坐着的,慢慢地他只能躺在地上,念相思充斥在他脑海,浮现着他与银木心第一次相见场景,好似昨日浮现。 「你怎么给徐知府设下圈套的。」陆绮凝冷声问,念相思原本只有对心中有挂念之人其作用,但她身边的笑竹研制出了另外一种,便是现在这样,人误嗅,旁人问什么,人便答什么。 隔着铁墙,陆绮凝听里头人说话声都孱弱不堪。 「徐知府为人光明磊落,一心为百姓着想,翻查江南旧案,查到席家铺子一事,此事非同小可,一个在官职,一个是慈僧,于是我跟城中杨献一家商议,决心将徐知府软禁起来。」 昭兰住持瘫倒在地,拖着身子尽量让他自己离那堆白色粉末远一些,「一个晚上,我先是派人去了徐知府家中禀说,城郊有事,须知府急去。」住持说到这,也轻笑一声,「一个爱民如子的知府,听闻这话,怎能不即刻动身呢,只徐知府遗漏一点,便是我派去的人身上携着的是软骨散,只不过当时夜晚有风,加上量本就不多,徐知府未发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或者说发觉了,但救民心切,也就不了了事,待徐知府到了城郊林子,一身功夫只剩少许,被擒拿已经是板上钉钉。」 「城中好端端少了位知府,必将引起不必要的惶恐,所以我伪造了具假尸,在由城中最善心的江大善人派人偷摸去都城禀告。」 「谁知在江大善人尚未派人出城时,我便从徐知府口中探出不得了之事,就是他唯一的学生,身份居然还是来日北冥皇女,是以那江大善人次日派去都城的人才会中箭,不然这小厮是能活的。」 陆绮凝冷笑一声,就连在一旁抱臂而立,倚着墙壁站的南珵听了都不由佩服这计谋,若完全按着计谋走,想必就是他跟陆书予都要不欢而散。 陆绮凝心中是受了影响,但不妨碍她接着问,「沈翎呢。」 她话音刚落,昭兰住持便在铁牢里狂笑不止,笑到他咳了两声,才虚弱道:「这下场就算便宜那小子了,当时杨献夫人派去的人只将沈家夫妇杀害,这孩童一直藏匿在他处,兇手往往会回看战利品,贫僧也不例外。」 「当时已经过了一日,沈翎走在那片林子里,小心翼翼之姿,我如今都难忘,我想心儿也该这般的,也该小心翼翼在我身边的,于是我收养了沈翎,谁能想到十年后的沈翎有了叛逆,跟沈家夫妇当时逃跑一样的叛逆,我将一切都告诉沈翎,他却冷静的自愿剃度,自此青灯伴佛,不见故人。」 昭兰住持面目狰狞,言语狂妄,「他死了都是便宜他了,更是便宜了席策,那个心儿生下的别的男子的种。」 「如果沈翎一直活着,席策永远都会活在仇恨里,沈翎一死,仇恨就随时间飘逐,总会被遗忘的。」 陆绮凝原本一直盯着铁牢里跟蛆一样扭动身子的人,忽而她视线往下,看着她刚倒在地上的一堆白色粉末,跟那个破碎的瓷瓶,这一瓶药她是替她徐伯伯倒的,药上□□草划过几道,她未再言。 事情就如同这药似的,将罪魁祸首送向地狱,昭兰住持为爱痴狂,却白白让许多无辜之人送命,罪不容诛,只可惜进了寺庙的和尚,都是无依无靠的孤儿。 这药够昭兰住持求死不能,求活七日。 南珵揽着这姑娘腰际离去时,明显感觉这姑娘走得比平时慢了许多。 官衙的长廊下,二人影子被拉长,无数银霜透过挂落飘斜而下,形状不一的映在长廊墙上。 陆绮凝瞥头瞧了眼伴随知了叫声的夜空,平静道:「这样轻松夜晚,自下江南便是头一遭。」 她的夫子从来就不是沉冤得雪,而是一直清正廉明,堂堂正正。 南珵转而去牵陆书予的手,这姑娘手心冰凉,与这炎炎夏日夜晚格格不入,他止了步伐,让也被迫止步伐的姑娘,坐在长廊下的美人椅上,他将人双手拉起,「往后便一直是这般宁静夜晚了。」 不会再有这样事发生了。 这话南珵头次说,南祈与北冥和睦融洽,像这般事,绝不会再发生。 陆绮凝原本眸中含泪,这话说的她一下就把眼泪给憋回去,「北冥肯定不会有这般之事。」她俏言。 北冥皇跟北冥皇后好说也是她阿娘的生身双亲,何况这些年一直有书信往来,北冥皇帝为人如何,她还是有所了解的,虽然偌大的北冥朝,皇帝无瑕顾忌全部,但北冥朝下头所属的郡县,都是老的郡县,没有新收的,除了她刚收的江南护城河对岸的小国家。 是以南珵说这话她是信的,但信归信,她还是不能掉以轻心的,世上最不可摸的便是人心。 因爱生恨,因恨生怨对,比比皆是,有些还就是纯粹为了报復旁的人,但为官者很难去给为非作歹的歹徒下定论,不是不能,而是不敢。 两朝律法严明是好事,也是坏事,预示着朝堂只能秉公执法,不能固执己见,也不能随意处罚收押。 若让歹徒知晓随意砍人一刀也是死,那么不免有歹徒会直接将人砍死,或者多砍几人,居高位,要适当的给歹徒生机,受害百姓才有机会逃脱危险。 陆绮凝轻嘆一声,她借着南珵拉她双手之力起身,「我们回家罢。」 「你希望北冥以后是如何的?」南珵拉着她的手,边走边说。 陆绮凝抿了抿嘴,「无歹徒,只太平盛世。」她不相信这世上总会有歹徒一说,人自有生来本恶是真,但恶也分好坏,有些恶可教化,有些恶不得不惩戒,只要有心,盛世总会到来的。 「盛世太平一定会有的,为夫想不如试着先在江南开设一个分级学堂,试试看。」 「分级学堂?」陆绮凝知道分级就是分层次,但这四字合在一起,她还是有点不太明白。 「就是按着年龄段不一,分在不同的学堂内,由不同夫子授课。」南珵解释道。 这么一说,陆绮凝一下就明白过来,就是让百姓家中有孩童的,早早送到学堂去,不用等年龄够之后才送,早些教导,倒是说不准能改良一些学生。 她补充道:「不如就从孩童六岁起罢,这次秋闱,应当能出很多品行优良的夫子的,这样我的学生也不担心秋闱过了,来年春闱是否能入朝为官了。」 「阿予就如此确定,你的学生都能过了秋闱?」南珵挑逗道。 「当然,做夫子的,哪有对自己学生不自信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 第74章 南辕北辙3 ========================== 五月末梢,陆绮凝跟南珵所想的『分级学堂』已规划好地方,就连如何分布都被安排的明明白白的,二人一经半月商讨,打算将分级学堂建在十里街原本的官衙里,那里的官衙所建占地之大,足够自学生七岁起,每隔三岁建一处学堂容纳。 就是学堂改建,免不得要请会舔砖补瓦的百姓前来,正值暑意浓,二人也怕百姓会中暑,暂时将官衙对面的几家铺子改成歇脚之所,设了降暑水。 湖心亭院中日头晒的青石砖滚烫,脚踩上去像是一脚扎在岩浆里。 今时不同往日,陆绮凝身为护城河对岸『边岸国』等一系列小国来朝拜之人,早早便和南珵在湖心亭正堂等候。 边寒恪几日前便派人通禀,说他要今日来觐见,顺带着继续回来完成学业,『边岸国』已被他治理妥帖,如今暂时有他所信任大臣监国,他才能及时撒手,来岸这边,亲自谢恩。 那八宝玲珑扇在陆绮凝跟南珵中间的桌上转着,八宝玲珑扇也是稀有玩意,是『边岸国』旁边的一小国进贡的,只要摁一下,就能自动转。 不过江南夏季属实过热,她跟南珵身侧各有轻轻扇风的小厮婢女在,边寒恪还未来,陆绮凝饮了几口温凉的薄荷茶,清爽意在她口中散开,她刚进来坐下不久。 边寒恪信中所写,没明确具体到何时辰,她今儿还在学堂里授课呢,便被南珵派侍卫前去把她喊来,一路过来头顶虽撑着一把伞,奈何也遮不住烈日炎炎。 「还没来吗?」她微微焦急问了嘴,她是作为北冥皇女收復的那些小国,理应在小国前来拜谢时,以礼相待的,但她更心系学生,恨不得替学生们多学点。 南珵手放在陆绮凝手背上宽慰道:「就是啊,这人说着差不多这时辰到,也该到了。」他知这姑娘心中焦急,只得言语上偏向她。 说着说着,外头侍卫高声一喊,「『边岸国』国主觐见。」 陆绮凝跟南珵无须起身,只需原处坐着等候现任『边岸国』国主给二人行大礼便可。 时隔几月,边寒恪再见到他的夫子时,心中油然生了别番滋味,如今不单单是他夫子了,更是他每隔三年需进贡一次的君主,敬畏之心不敢有瑕疵。 他跪在地上,先行的是『边岸国』之礼,后又行了遍北冥南祈两朝通用之礼,才被迎着起身。 寒暄一二,日头西行,湖心书院里的学生也到了下学时辰,陆绮凝却没见到一位学生从书院里出来。 湖心书院建在湖心亭背后的竹林里,若有学生出来,必定是会经过湖心亭正堂外的,不过她也没多少奇怪之感,秋闱一考只剩下两个月左右时间了,边寒恪在正堂坐了会儿,起身告了别,被官差领着去了湖心书院。 陆绮凝双手揣着站在正堂外的廊檐下,乌行遮霞,学子奋进,她只希望这些学生也要劳逸结合才好。 ** 六月初一这日,是陆绮凝跟南珵休沐日。 陆绮凝昨晚睡得早,今儿也醒得早,她醒来时,不过卯时一刻,太阳也才将将有了升起迹象,春景堂里的支摘窗是留着缝隙的,帷幔若隐若现飘动着,她手抻着头斜躺着,她视线里南珵长睫阖着,昨晚这人画『分级学堂』详细布局画得过晚,眼下乌青略重。 她抬手指轻微碰了下这人长睫,这人却下意识把她往自己怀中搂了搂,接着睡。 弄得陆绮凝紧张兮兮的,不过今日一天,她决定就跟南珵在这方小院中过,不过她之前在戏园子里听曲儿时,听到有百姓窃窃私语,一个人的口味只因心爱之人而存在。 所以她打算给人做一顿早膳。 陆绮凝手轻轻将南珵放在她腰际的手一指一指掰开,随后轻手轻脚下床,她担心在屋内梳洗会吵醒他,索性去了隔壁书房梳洗。 一出春景堂的屋子,她松了口气,可算起床时未吵醒南珵,不然她要准备的惊喜就打水漂了。 她的婢女晴云在她梳洗时道:「姑娘想过没,如果真的按姑娘所说,再过二十年您与姑爷重逢的话,子嗣一事铁定是没着落了。」 晴云私里不希望自家姑娘承生育之苦,无人有规女子必须何为,但江山却需要后人来继承,还是得有,她的担心也是自家姑娘双亲担忧。 陆绮凝拿着擦拭手的帕子,在她脸颊擦了两下,她斟酌再三,道:「就算眼下有了孩子,来年生下,一来没父亲,二来阿娘整日忙于朝政,总会忽略孩子的,不是吗?」 不管北冥还是南祈,确实是需要后人去继承先祖留下的皇位,但若一个孩子不再双亲之爱中长大,又如何能担得起一国之君呢。 这个孩子会连基本的爱民如子都是装模作样的,只为了讨好你把皇位让个他罢了,父母爱子而非害子,因为她生的必定是皇女或者皇子,是皇位继承人,不是普通百姓焉。 晴云语重心长道:「姑娘这话不假,二十年后姑爷都四十有余了。」她是陆绮凝身边最得力的大婢女,总是能在自家姑娘耳边说上规劝话的,这事急是急不来,慢也慢不来。 陆绮凝「嗯」了声,将帕子挂在盆边,晴云不外乎是怕届时二人无后,北冥应当如何,其实简单,她即位头两年一定会忙得不可开交的,待她熟悉政务后,南珵过来看她时,再要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晴云其实没比她大多少,整日里却像了她阿娘十成,「晴云,你放宽心,三年之内我肯定会有孩子的。」 陆绮凝从来不说假话,晴云亲耳听闻这个保证,也就放心了。 「来教早膳的厨子到了没?」陆绮凝问,让她一人做早膳,她可真不会啊,她活这么久,破天荒头一遭进小厨房。 早在五月那个她答应只陪南珵的夜晚,提了旁人次日,她便想了这么一招,给人亲手做顿早膳,早膳跟午晚膳略有不同。 一日在晨,晨膳可欢一整日。 晴云站在她身后,给她梳妆,「已经在前厅候着了,做不好也有厨子给兜底的,姑娘放心。」 「那就好,总之不浪费食材便好。」陆绮凝心中有数,她铁定是做不好一顿早膳的,但既然做了,就要有最坏的打算,她请厨子来,一来是请人教她;二来便是让人来给她兜底的。 虽说是做给南珵的惊喜,不好假手于人,但还是真假手并用罢,保证色相俱全即可。 主僕二人也没墨迹,快快梳洗完,走向小厨房,那坐在小厨房外台阶上的女厨娘见贵人来,眼中既惊喜又带些紧张的,一时竟忘了该说什么。 陆绮凝率先搭话,「请进。」 女厨娘双手紧紧捏着自己的襜褕,应了一声,跟在她身后进小厨房,「之前娘娘身边的女官来游说,娘娘想做江南特色。」 陆绮凝在这待这么久,倒是头一次进小厨房,之前每次路过,她都不带看一眼的,「不知柳厨娘可否会做香煎豆腐跟咸粥呢。」 来的这位女厨娘姓柳,她在人答应来时便知道了,她刚说出口的两样早膳,也是她吃过挺好吃的。 柳厨娘笑着回话,她点名要了做这两样早膳要用到的物什,只有豆腐是现有的,做咸粥的东西别院没有,买回来再做是来不及的。 陆绮凝心中觉着有点可惜,不过也罢,别院有什么食材就用什么好啦,何况还有香煎豆腐吃。 她在柳厨娘指点下,将煮清淡的大米莲子粥所用的食材全都放在一个砂锅里,由晴云帮她煨在一旁的炉灶上。 然后才跟着柳厨娘一同学习做香煎豆腐。 这时花巷街各家各户炊烟裊裊,颇有将整条巷子架在雾中之感,不知谁家的狗狗叫个不停,给春景堂帷幔里的南珵吵得没了睡意。 南珵先是没睁眼,伸手去揽陆书予的身子,扑了个空,他手在床上来回摸了两下,也没摸到人,才忽地睁眼,他惊讶:「这么早去哪里了?」 他事先未曾听陆书予说她今日有事,不禁皱了皱眉,着急忙慌下榻,来到外室时,在春景堂外门口守着的婢女笑竹听着里头动静,便知是自家姑爷醒了,隔着门道: 「咱家姑娘让您在屋里先梳洗,水已经打好放在架子上了。」 南珵瞥眼看着那盆里打好的水,松了口气,他还以为城中发生何急事,这姑娘怕她昨晚睡得太晚,就没喊他,万幸万幸。 今日他也没喊婢女侍卫来侍奉他梳洗,自己梳洗时那道贵妃榻旁的开了小缝的支摘窗飘着扑鼻香味,他细嗅了嗅。 往日家中做早膳的厨子做吃食已经够香了,今日怎得格外令他垂涎欲滴呢。 待南珵梳妆完,将床尾那头的支摘窗敞开,还是熟悉的院子,熟悉的鞦韆,只不过清晨的风中还是温凉的,空气中全都是各家各户饭香四溢,尤其别院今日的饭香,让他感觉这不出自原本厨子之手。 直到他看到穿过月洞门的几名婢女手中端着早膳过来春景堂,和走在婢女身后的陆书予,他就明白了。 这姑娘今日衣着粉色方领补服跟浅绿色马面裙,似刚刚被风携走的春意盎然,这是独属于他的永春。 他眸中深情不加修饰,陆绮凝一穿过月洞门,便被这双眼睛引去目光,她走向那扇支摘窗的步伐比平常慢了一些,一步一步慢慢穿过无意风,跟那棵柿子树,站在这扇支摘窗外。 -------------------- 第75章 南辕北辙4 ========================== 丝缕窗挂穿帘风,影落两边目相视。 陆绮凝素手抻在窗子边缘处,她从小厨房出来前刚净完手,手上温度偏凉,那双有意识的那双骨节分明的手旋即覆在她俩手上,温润热意在她手背散开。 「我给你准备了惊喜。」她视线隔在支摘窗里头的榆木四方桌上。 南珵替她将梳好又散开的鬓髮给掖在耳垂后,语调懒懒:「夫人真厉害。」 陆绮凝对夸奖受之有愧,那粥她就只往锅中放了些晴云递给她的食材,豆腐呢,她一看见热油溅起,就害怕,也没下手,她视线撇着窗子外的地砖上,刚洒扫完的地面,湿漉漉的,仿若净水洗涤,铅华去浊,她姗姗道:「我只打了打下手。」 南珵嘴角漾笑,手指在她鼻尖滑了下,「那也厉害,大姑娘头一遭。」他双手捧着这姑娘脸颊接着柔声道:「不过这种事,怎劳烦阿予亲自操劳呢。」 陆绮凝脸颊被南珵手捧着,她说话有了别样软绵,「诶,那我日后就吃现成的。」她看着南珵那张清朗俊逸的脸,跟那双一笑就貌似芙蓉绽放的眸子,慢慢靠近她,最后温软唇瓣落在她唇上。 南珵吻落下时,陆绮凝感觉到她仰着的脖颈被往下低到一个她舒服的姿势,她裙摆拂动,那双粉色的绣花鞋若隐若现,像那已经绽放的莲池里的荷花,被风吹过,娇意难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待二人都在春景堂里榆木圆桌上坐下后,那熬的浓稠的粥也刚好成了温温的,几扇门关的严严实实,屋内摆着冰块降温,还是遮不住灿灿阳光穿过窗隙照在那摆放得满满当当的香煎豆腐上。 焦黄里嫩,跟那次二人在十里街早餐摊上吃的差不多。 ** 到了这天傍晚,晚霞火红似火,街上百姓才逐渐多起来,熙熙攘攘的,陆绮凝跟南珵乘坐马车穿过其中,来到陆绮凝最初动心而不知的绒林。 一年四季绒林不败,来这里的妙龄男女还是一如既往的繁多,却僻静万分,多者都在作诗或者聆听他言。 二人手牵手穿过一座座凉亭,落不尽的绒花在地面打旋起舞翩翩,而绒树上的绒花夏风吹涟漪,似有蝴蝶飞起。 周遭亭中坐满了拉着帘子的百姓。那座二人之前就座的凉亭还空暇着,像是绒林留给二人之礼, 陆绮凝伸手指着她之前坐着的凉亭,时过境迁,身侧人照旧,她心非石,水滴石穿,「那时我便心动了。」只她那会儿子对情爱一事只透微弱,她才没察觉。 南珵与这姑娘十指相扣的手,微微收了收,「那是我的荣幸,能让那时的阿予动心。」 过了几月,她再次坐在那石头打磨的圆杌上,此时这里没有捲轴,也没有彼时江南之景,只有她的眼中景。 这次南珵破天荒的没有坐在陆绮凝身侧,而是选择这姑娘对面圆杌落座,他五指轻扣做工还算精緻的石桌,他一双瑞凤眼饱含温情地笑着看对面姑娘,万千温柔只为一人,语调悠长道: 「别院偷闲独坐,花窗景,容华似锦一枝独来秀。」 「扶摇起,轻舟落,是秋舞,金风玉露情丝系佳人。」 这首《秋日赋》还是徐爱卿头七过了不久,他见这姑娘坐在鞦韆上累的小憩时,抬手在红纸上所些,他此生还有一憾事,便是没能亲手给陆书予掀盖头。 落日余晖,连同洒向人间的霞衣一同收尽西山,盈盈月色是朝阳与晚霞送给大地之礼,银辉泛凉,绒花摇曳生姿,凉亭外侧帘子全都被放下来,风轻轻扣响密如海水的竹帘,隐约透着坐在其中的二人。 凉亭内只燃了一只红烛在石桌中央,烛蜡落在桌上几滴,无伤大雅,花好雪影下,对坐双人影。 亭外凉风习习,亭内气氛别样。 陆绮凝瞧不见南珵表情如何,她视线被红红盖头遮着,这盖头也是她提前很久让晴云偷偷摸摸去了江南绣坊,先是拿了花样回别院给她瞧,后头才让绣娘绣的。 她也没见过南珵掀她盖头模样呢。 她双手搭在双膝上,红绸遮眼,视线内她只能瞧到自己双手在裙子上轻轻敲着,缓解她心中几丝尴尬之感。 到这份上,好像还真有点紧张。 直到她眼前的朦胧色一点褪却,她视线重新看清当时人,绯红映了耳后,心跳加快几分。 她明眸高抬,那人眉眼低垂,弯唇一笑,还如她婚后第一次见到这人那般散漫模样,但那双暖意裸露玉表的笑眸里,又带着几分危险。 这场景南珵从自打要跟这姑娘成婚以来,便幻想过多次,跟长在他脑海里似的,执念于此。 竹帘被风吹起缝隙,红烛噗噗响了两声,烛火像失了分寸模样,高亮几分,光雀跃在他轮廓分明左脸颊,跟他被眼前景迷惑住的惊喜。 他先是打量这姑娘的盖头,双层叠加的红盖头,金凤凰,珍珠挂坠,在刚被他掀起的那一瞬,珍珠仿若欢声笑语瀰漫他耳,带着祝福美满;又像是一个姑娘家满心期待着自己所要嫁之郎婿,爽朗笑语不断。 怪不得陆书予今日穿着妆容跟往常不大一样,常日里这姑娘妆容要多洁净有多洁净,今日却异常庄重。 这时,他的眼中景温软唇瓣轻启。 「娶我吗,南珵。」 「生生世世只娶你。」 「那什么娶?」 「我的一切来娶。」 南珵心中一闪而过,陆绮凝明眸略显慌张。 「其他亭内还有不少百姓在呢。」陆绮凝被南珵打横抱起,从凉亭往外走,她见人不把她放下,只好将头埋在这人胸口,小声嘀咕。 落在南珵耳中,十足十的是撒娇,这姑娘他抱起来毫不费力气,他声音大了些,故意给别处亭中的男儿郎听去,「这样正好,在自家夫人愿意情况下,让别处亭中的男儿郎多些勇敢。」 「你怎知我心意?」陆绮凝将头从这人心口抬起,疑惑,虽然她心中是不抗拒的,而且这人言之有理,姑娘家都暗示愿意了,男儿郎再不主动些,怎得也说不过去。 但是话言之归位,她只暗示了不排斥,可没暗示同意呢。 南珵步伐迈的大,没走几步,就把这姑娘放在过湖的船只上,二人坐在船蓬里,外头船夫独自划船,他故意轻声在陆书予耳边嘶鸣,「我脖后都被夫阿予勒红了。」 陆绮凝瞬间咳了两声,掩实尴尬,刚在凉亭,南珵抱起她一瞬,她双手紧紧搂着他的脖后,她将被南珵才叠好放在膝盖上的红盖头瞬间拉开,再次掩实她心所愿,「那不是没预兆,我怕摔着。」 小船蓬里窄小,二人面对面坐着,还是膝盖捧着膝盖的,南珵双手背在脑后,靠着木船墙壁,好生夸赞道:「夫人这意识不错,为自己着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陆绮凝是稍稍斜坐着,这样她便可不去看南珵,可这话倒让她正坐,她双手环胸,正对着这人,「是不错,这样日后旁的男儿郎抱我,我自当也会这般。」 只须臾,南珵换了个姿势坐着,他一手肘撑在膝盖上,一手支弯曲抻在另一膝盖上,身子微微向前,几乎是与这姑娘贴脸。 「旁的人,商人?还是官员?只要夫人愿意,为夫都可满足。」南珵言语淡淡,但眸中占有意十足,戏园子里的伶人不也整日里因戏不同,扮演角色不一,他亦可以。 陆绮凝还真盯着南珵这张白面俊俏的男儿郎脸庞思索一番,耐人寻味道:「官员罢。」 南珵轻笑一声,言语轻快,「夫人真想为夫扮个官员,等你我再相见之时,为夫自当满足夫人所需。」 银河落湖中,璨璨指明灯。 划桨船夫听着里头一对夫妻交谈,他常年划桨,识人不少,何况江南城中何人未见过太子与太子妃二人,这是真为百姓着想之人,不过二人只当寻常一日,他便也只道寻常。 「老夫瞧着您夫妻二人,感情甚好,这再相见之日,不就是来日彼此睁眼四目相对之时?」船夫边划桨边道。 其实陆绮凝八月便要启程回北冥一事,知晓人甚之又甚,船篷内的二人不约而同闭了声,过了很久,久到二人都快离船上岸时,南珵才苦涩一笑跟船夫道了个「是。」 二人回到家,梳洗一番,相拥而眠,心思不一,难以入睡。 陆绮凝心中思忖之事,不局限于二人之间情爱。 情爱一事,是她自愿落于其网,心甘情愿,她自是愿意等待的;更多是便是她想着南祈与北冥之间如何扩通商道,如此百姓安居,她心安宁,此举到那日她归北冥路上时,观四周才可定夺。 恰恰相反,南珵阖眼未入睡,思虑的却是他回到南祈,能否顺利说通他父皇母后。 直到后半夜,二人才沉沉入睡。 东边朝阳,西边晚霞,一月有半月都不见踪迹,『梅雨』也让江南陷入朦胧烟雨中,青石水滴声入耳,易见学子脚步匆。 芙蓉易折不易摧,桥上欢声笑语浓。 陆绮凝一群学生撑着伞在湖心亭桥廊上嬉笑,秋闱近在眼前,她领着学生片刻放松,一连两月,柳夫子从回家养最后生产月余,到最近生了个女娇娥,她携夫前去瞧过一会,月子里的女娃娃珠圆玉润的,她嘱託柳夫子好好养着,书院一切有她在呢。 不远处的一处亭内,南珵刚在湖心亭里帮百姓解决完一桩琐事,他撑伞来到凉亭里,桥上背影繁多,但他还是一眼就注意到他日夜所搂之人背影,正与一旁的女学生相谈甚欢。 淅淅沥沥的雨戛然而止,正值八月傍晚,天边彩虹伴着晚霞,开五彩斑斓的花朵形状,美不胜收,落在桥上,南珵心中油然而生一副隽丽美景。 学子花路近在眼前,夫子依旧灿烂如阳。 -------------------- 第76章 南辕北辙5 ========================== 八月末这日,是秋闱学生放榜之日,此次科考,出题人便是南珵,批阅的只陆绮凝跟南珵二人,八月初一秋闱结束时,二人一直日夜批阅学生卷面到现在。 城中各大书院的学生一大早起来,便聚集在十里街上,生怕待会来晚,抢不到最佳看榜时,还有不少富商家代替自家孩子看榜,这会儿正坐在马车内悠闲喝茶。 十里街蜿蜒十里,人员络绎不绝。 然花街巷就冷清非常,家中有子女的,举家都去了十里街,陆绮凝抱臂而立站在别院门前,眼前跟走马观花似的,一会儿是百姓冒雨来给别院送吃的;一会儿又是街中百姓淳朴之姿。 这条街上就太子别院门口热闹,马儿鸣叫不止,院中侍卫正在陆绮凝跟南珵的一应物什陆陆续续装在马车上。 今儿卯时下了整整一个时辰雨,辰时才逐渐停歇,陆绮凝斜倚着门框,她目光所及不见乌云,只见侍卫来回出入身影,跟那些装在箱笼里的物什。 她察觉到身侧有人嘆息声,便知是南珵,她道:「行云流水花盛开,无人可食院中灯。」想当时二人刚下来不久,正值江南秋意浓时,院中似火红灯笼的柿子,颗颗红透晚霞,如今物事人依旧,不见院中影。 原本她在刚跟南珵下江南时,心中有打算,是在这桩婚事满一年后,她直接写一封和离书给这人,也就是今年十一月份是她再离去,可北冥皇帝跟北冥皇后年岁已高,心心念念便是去找她阿娘团聚,她便改到八月份离去。 后院那颗柿子今年叶子又旺盛了些,就连树上的树枝都长了几分,有几枝已从后院窜到中庭,枝繁叶茂的。 南珵扭头望着那棵还未有果实的树枝,想当时他还用柿子『要挟』过陆书予,让他在屋里睡呢,转眼都快一年过去了,他漫不经心道:「我去见你时,多给我们阿予带点。」 他心中难过万分,也留存遗憾,婚后第一个中秋佳夜,他也不知能不会赶到北冥皇城,说得言语松快,能让人欢乐几时是几时。 「那我留着肚子,到时多吃些。」陆绮凝俏言道,她听闻北冥也有种着柿子树之地,是漫山遍野的柿子树,她可以多存放些,等南珵来给她烙饼吃。 「成。」 侍卫跟婢女将院内二人带来的物什都分装整齐后,最后别院大门一落锁,二人上马车之前都回头看了眼,这座小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陆绮凝跟南珵并未提前跟城中百姓打招唿,是以百姓还沉浸在放榜喜悦中时,二人选择悄然离去,万人相送,不如不离别。 「回南祈后,记得多去看看我阿爹阿娘。」陆绮凝坐在马车内道,她这个做女儿的往后是很难尽孝道了,想到这她不免有些失落。 人总是面临多个选择,忠孝难两全,往后便只剩下她只身一人了。 车轱辘在青石板上驶过,残余着碾过落在地上桂花的香气。 南珵与这姑娘隔着矮桌对着坐,他视线落在她半落的长睫上,似有似无的泪珠挂着,瞥着头不看他。 生离与死别哪样都苦,一朵花为了忠义脱离原本适合她的土壤,在陌生环境中有个陌生开始,花有血有肉,亦有爹娘相陪,却不得不做出选择。 南珵将这姑娘放在矮桌边缘的素手托起,放在自己手心,他岳父岳母所吃过吃苦,致使其不愿回北冥朝,他身为太子,是知其中关键的,他能做的便是按陆书予所言,多去侯府走动,「夫人放心罢。」 只不过这些日子是要苦了他的姑娘只身一人在北冥皇宫度日了。 北冥皇宫有北冥皇与皇后,说得上是陆书予亲外祖父与外祖母,但毕竟自幼不是长在身边的,虽没什么养育之恩,况且这姑娘这对外祖父外祖母,心心念念着自个女儿,也是想让自个外孙女趁早回北冥继任皇女位,二老好找自个女儿。 须臾,陆绮凝将长睫上挂着的泪珠擦掉,她掀帘细看,已快到城门处,她露了一个笑容来,「不说这个了。」她找了找她让晴云给她装好的一幅画,递给南珵,欢喜道:「这是徐夫子遗作,到时你一併带给我。」 徐鸿越是自幼伴她成长的夫子,对她意义非凡,画像上的她是未及笄时的她,她递给南珵,不单单是为了让人永远记得她,更重要的是她想让南珵届时连人一同完璧归她。 南珵瞧着这幅画,心中酸楚滋味涌在喉咙,他还密想了一件事,未告知这姑娘,一来是他怕他做不到,白给这姑娘心中遐想。 话在他嘴边,终究被他咽在肚子里,未曾提及,这画是用一江南绣娘绣的布袋装着的,他接过没拆开,只将上头绣着的芙蓉在手掌里摸索。 出了城门,二人坐在同辆马车里又走了一会儿,来到南祈与北冥不同道上,赶马车的车夫将马车停下,往北冥那条道路上来了不少士兵,跟一辆精緻宽敞的马车,还有已等候多时的姚钦。 陆绮凝跟南程都从这辆伴二人十来月的马车上下来,这地方山清水秀的,就连灌木丛都显得生机勃勃。 「去罢。」南珵率先道,刚二人在马车里就沉默一会儿,该道别的话都说了,该不留遗憾之事也做了,唯独『再见』两字,二人磨磨唧唧都道不出口。 陆绮凝点点头,小步离开,北冥一众将士朝她施礼,待她提着裙摆踩着高阶上到马车前室时,一直注视着她的南珵忽而大声道:「陆书予,今年中秋我会陪着你的。」 她回头,那人朝她招手,笑容灿烂,她极克制眸中泪花不落,笑着跟人招手。 ** 北冥皇帝派来接她的马车是按着最高礼仪来的,这辆更精緻敞亮,就连马车内的小桌都是玉桌,桌下摆着冰块降热,于她而言马车只不过是代步的,没什么不同,唯一不同的便是她对面坐着的人换成了姚钦。 不再是她心念之人。 很快,陆绮凝呷了口姚钦给她斟的茶水,这茶水倒是依着她喜好来的,谈起正事,「回榕城的路上,有无适合做官道之地?」 榕城就是北冥都城。 江南不过归南祈三年有余,两地就连路都是刚修一两年的,何况北冥跟江南若想通官道,颇需一番周折。 姚钦掀帘看了眼外头,杂草丛生,「殿下,实不相瞒,当时皇上派我过来时,这条路都是没有的,都是荆棘丛中过,不过这会儿这路已平整了,至于官道,我们何不将这路拓宽一番。」 陆绮凝心中大抵有数了,她回北冥之路能平整不颠簸,全仰仗姚钦过来后,给北冥皇帝捎信将此路修整,为不打草惊蛇,只修整到两朝分岔路。 「不可,官道不可与民道一致,两道路过客栈价钱也不一,若一致,到底是民道提价,还是官道让价。」她遏制了姚钦最后一句话。 一旦江南与北冥修路,开拓商道,富商所行客栈,按人心爱贪便宜来说,势必装潢甚好,不溢价就不错。 民道走的大都是平头百姓,只是想出来赏玩走走瞧瞧,穷游一番罢了,客栈价钱必定只能平价。 「殿下是有主意了吗?」姚钦问道。 陆绮凝将茶盏放在冰凉玉桌上,轻「嗯」一声,她才接着道:「北冥皇帝跟皇后是什么样的人。」此前她一直看这俩人给她阿娘来信,在南祈与北冥两朝通路后,也听闻过这俩人,但她还未从北冥人口中听过呢。 姚钦也将手中茶盏放下,「皇上和皇后都是很慈爱之人。」 「慈爱?」陆绮凝小声嘟囔句,歷朝歷代,她看过爱民如子、宽厚仁慈的皇帝皇后,却从未听过『慈爱』之尊。 「因为北冥皇帝与皇后年事已高。」姚钦解释。 这就难怪了,最早陆绮凝看到那封由北冥传到昭平候府里的信上时,里头提到过。 「没有朝臣怨恨吗?一直空着皇女或者太子位。」陆绮凝接着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姚钦摇头,「无人能提,当年北冥遭遇一事,城中人人皆知,公主远在他朝,为北冥百姓换来了如今太平,只有殿下能替代公主继任皇女位。」 「尊公主殿下金尊玉口,朝中除了微臣跟皇上皇后,尚无人知晓小殿下归城一事。」 倒是挺出乎她意料的,想来这般也无人可催她子嗣一事了,「那便好。」 北冥到江南这路是着急修的,路上也没个客栈歇脚什么的,到了傍晚,马车停在一边,由北冥将士生火做饭,吃完连黑赶路。 陆绮凝跟姚钦,还有她的三位婢女悠闲坐在一旁等着待会吃点,垫垫肚子,只她的大婢女晴云谨慎非常,就站在她身侧,望着四周。 「晴云,你坐下来。」她拽了晴云一把,让人也坐下来,「不会有贼人的,你就放心罢。」她递了几颗石子给晴云,让其跟她们一起玩抓石子。 「姑娘,这可不行,总要有人警醒着。」晴云忧思,不怕万一就怕一万的,荒山野岭的,万一有点事,那还得了。 陆绮凝将晴云的手也拽在中间,「真的不会有事的,何况我的武功这么好,我能保护你。」 北冥与南祈两朝,现如今哪还有流寇作乱,就连江南城中的贼人都被她消除的一干二净的,何况北冥派来接她的士兵跟她阿爹阿娘派的暗卫怎会让她有危险呢。 一行人用过晚膳,接着赶路,到了第三日朝阳从东边升起时,陆绮凝在马车里的榻上睡眼惺忪,她这两日睡得不大好,虽说一路是不颠簸,但榻上睡总归不舒服的,她慢慢睁眼,姚钦刚好掀帘看了眼,「到了吗?」 这都两日多脚程了,再不到她人都要散架了。 「到城门了。」 陆绮凝稍微归整了下自己衣衫,漱了漱口,掀帘跟姚钦同看。 曦光照射在高耸入云的城墙砖石上,散发着威严,与南祈红色城墙不同,北冥是青砖城墙,宛如有城门像两侧递开的画轴,将都城护在其中。 -------------------- 第77章 大结局 ======================= 南祈皇宫几乎是一比一復刻北冥皇宫的,唯二不同之处就是北冥皇宫除了宫门跟主殿,多采青砖高耸而立,并非红砖。青砖白瓦,白玉落满地。 陆绮凝被引着来到『月梨宫』中,这是一座正在落白的院子,梨花溶溶秋色浓,彩裁气爽缤纷秋色。 她站在这座宫殿檐廊下,身后倚着门框,她记得她阿娘说过。 北冥十年,中秋佳夜。月凉高悬,便是她阿娘出生时辰,故而名唤『北冥月梨』,也是那日她的阿娘开始很久很久离家去到敌人跟前,一晃眼都三十余年,这月梨殿想来便是北冥皇跟皇后留作念想之所罢。 姚钦在进宫门时,便提前下了马车,去禀北冥皇帝,这座宫殿里眼下只有她跟她的四位婢女在。 还有两个婢女在『月梨宫』大门外守着,她进来时,有一宫女告知她,让她先在殿内等上一等,皇上皇后马上就到。 她清眸缓慢上抬,隔着那雕刻成各种鸟儿形状的挂落,秋日清爽在她脸颊流转,那飘落的梨花掉在台阶上一些,似白雪皑皑,她站在这儿,已开始想念承欢在阿爹阿娘膝下了,也不知南吟知是否到南祈都城了。 应当比她快些罢。 过了许久,陆绮凝微嘆口气,悠悠道:「我们在这里先转转罢。」 『月梨殿』前院除了种的一些梨树,还有一湖,透明湖水色彩斑斓的,鲤鱼雀跃,一见有人近岸,纷纷游至岸边,在湖中摆尾。 陆绮凝手中那把玲珑扇碰了碰她自个鼻尖,偷笑几声,「这鱼如此机灵,惹人怜爱。」 晴云在她一旁,伸手将挂在木栏上的鱼食布袋子给拿下,递给自家主子。 陆绮凝蹲下身子,手心中放了一些鱼食,慢慢将手送到湖中,鱼儿也不怕她,未曾跑开,她嘀咕一句:「怪不得这么壮实。」 湖中鱼好似听懂那般,瞬间跑开,这下惹得她身后婢女也轻笑两声。 主僕五人说说笑笑,餵完鱼又去到殿后,是个花园,里头种植的花也不多,都是她阿娘最爱的,自南祈与北冥和解以来,北冥皇跟皇后才敢往南祈给她阿娘寄信,回信有问,女所爱之事为何? 她阿娘也一一细说回信。 上午日头越来越重,陆绮凝手中玲珑扇搭在自己额前,到花园里的凉亭小坐,几乎是刚坐下打算赏赏满院子花儿,两道陌生人影也朝她这边走来。 一身着绣着祥龙纹样的龙袍牵着一无处不透着凤仪仪态的端庄典雅女子过来她这边,待这二人一同走进时,陆绮凝才起身,她不愿喊二人外祖父外祖母,是有原因的,但这又是她阿娘生身双亲,倒是让她有些进退两难了。 没等她琢磨一番,如何给二人请安时,这二人一身拉去她一只手握着。 满头珠翠,已不再容颜姣色,却依旧仪态刻在骨子里的妇人便是北冥皇后白薇,在她见到自个外孙女之前,她心中设想过千百场景相见,也想过一定不要在外孙女跟前落泪,此情此景,当她所见女子,就站她跟前,她笑着笑着便落了泪。 「回来便好,回来便好,一路累了吧。」白薇手上早已不再光滑细腻,她抬手想在跟前女子脸颊抚摸一番,手却停在陆绮凝脸前,颤抖不止,没敢靠近。 陆绮凝摇摇头笑道:「外祖母,我不累。」她不是什么圣人,但多年前之事,并非有对错论,何况她阿娘不愿回北冥,并不是因为当年背井离乡,而是她阿娘长在那里,最爱她阿娘的人也在那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虽然这里的人也很爱她阿娘,但终究事情发声生了,无法更改人心中所思年之人。 「我看小予眼下青黑,一路没睡好罢。」陆绮凝视线挪到她外祖母身边男子脸上,这是她外祖父,北冥璜,时过境迁,三十年过去,两位已年过花甲,就连看她都要眯着眼。 「外祖父,我在马车里睡了好些时辰呢。」陆绮凝宽慰道。 寒暄许久,几人才想起坐下聊,白薇一直拉着她手,不松开,她关心道:「饿了吗?」 陆绮凝确实饿了,早膳还没吃呢,也没藏着掖着,直言道:「饿了。」 北冥璜跟白薇在偷偷修北冥到江南之路时,已算好她归来的具体时辰,就在今早,特意命人按着她喜好做了一桌早膳。 二人年事已高,打算这两日就让自个外孙女着手政务,这两日一直在前朝忙前忙后,不然二人非要亲去城门迎接一番不成,金銮殿上大臣也没异议,在今早下早朝前便已定下,后日下旨。 陆绮凝坐在『月梨殿』中,一应陈设不跟昭平侯府一致,却异常相似,都是她阿娘所爱物什,能是玉打磨便是玉打磨而成,实在不成,才令想他法。 「外祖父,外祖母。」她率先道:「阿娘说她从来没怨恨过,她知当年北冥困境,您二老所做没错。」 去年,她跟南珵下江南前夕,她阿娘告诉她这话,便是让她传达。 北冥璜自小跌打摸爬,年少轻狂,惹敌深入,差点将北冥毁于一旦,将自个唯一的女儿送走,最终还是依自家女儿与女婿之力,改了北冥现状,他眼中泛着泪花,垂眸不敢看自个外孙女。 「这事苦了你们了。」 陆绮凝将自个干净的帕子递给北冥璜,「总会有人先行吃苦的,先苦又甜嘛。」 这顿饭吃得愉快,甚至连菜她都无须自个夹,饭后北冥黄与皇后跟她一道落座在贵妃榻上说话。 「小予,有一事,我跟朝臣今早商议,后日封你为皇女,再过几日,我跟你外祖母便启程去南祈都城。」北冥璜看着刚回来的外孙女,欲言又止,他和皇后的私心,是二人年过花甲,不知几年活头,后生便想在自个女儿身边,正好还能赶上中秋团圆夜。 但那样外孙女便孤身一人了。 「我会来陪你过今年中秋节的。」 南珵这话瞬时在陆绮凝脑海里萦绕,这还是她跟南珵分别之际,那人高喊的,她为人子女的,怎会因一己私慾让外祖父与外祖母不满心中所愿呢,也算喜事一桩,这会儿换她抓着北冥璜和白薇的手,「中秋佳夜,团圆夜,是该跟我阿娘相聚了。」 那年中秋夜分离,在三十多年后的中秋才能相聚,骨肉分离之痛,并非常人可享的。 ** 两日后,金銮殿前台阶上千,阶阶长铺红毯,陆绮凝衣着裁剪,一早她阿娘穿信过来时便有她的尺寸,昨个送到『月梨宫』,她还试了一番,无一不妥帖之处。 册封皇女,是史无前例的,衣裳规格不好按皇后姑娘家那般,更不好亦皇帝男儿郎那般,但又不好想闺阁女子那般俏丽,是以北冥璜跟白薇在她衣着上下了不少功夫。 主踏龙握凤,女坐高台,掌国运昌盛。 陆绮凝一步一阶,绿裙摆绣着栩栩如生的金龙,黄补服袖口绣着凤凰。 千阶可上,百年永昌。 她站在高处,从髮饰到仪态,无一不透着威严,秋高气爽的良辰吉日里,她成了皇女,那个比南珵太子位还要高一阶的位子。 她自此便继任北冥皇帝位。 这日继任大典结束,陆绮凝躺在『月梨宫』里的锦床上,仪式整整一上午,先是祭祀,才是继任,她身心俱疲。 还好上朝是明日才开始的,八月初十,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启程往南祈都城那日,还有三天,这三天,她的外祖父与外祖母会垂帘听政。 锦床帷幔没散下,陆绮凝稍稍斜头,便能看到晴云在殿里指挥宫女里里外外打扫一遍,说是今是大日子,不打扫不行。 她的另外三名婢女,几道旨意下来,任了宫中要紧女官职,她处事谨慎,这几日宫中人待她确实好,好归好,总归还是要紧之处有自己的人放心。 「晴云,别忙活了,哪就缺一日洒扫两次了。」陆绮凝道,「我饿了,找些吃食来罢,不要糕点。」她看着桌上精緻糕点,可吃不下,昨吃了一个,齁甜,她这一对老人家,可能是觉着女儿家都喜甜食缘故。 她侧躺着,瞧着晴云提步过来她身侧,叨咕:「姑娘,那可不成,今儿晚上还得打扫一次,才算成了。」 「什么成了。」 「姑娘成了皇女,奴婢命人扫走屋中霾气,这往后啊,姑娘便是鸿运当头照。」 陆绮凝道:「言之有理,那就让小厨房做道红烧狮子头来吃罢。」她深知晴云用意,也没戳破,如今这『月梨宫』里她,只剩下她跟晴云主僕二人咯。 殿中新添置的宫女都是机灵的,洒扫也轻手轻脚,晴云出去后,她坐起身子,腿搭在床沿处,唤了一个宫女过来,这是北冥璜跟白薇送来的一等宫女,她只有一个大宫女,便是晴云,无人可替。 她闲得无聊问道:「你叫什么?」 这名宫女不怯,先作揖而后道:「奴婢沈秋溶。」 「多少岁了。」陆绮凝观其貌,似是比她还小几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昨儿刚满十五。」 确实比她小,「入宫几年了。」陆绮凝接着问。 「奴婢入宫七年。」 八岁入宫,十五岁便是大宫女,怕是不止付出比旁人不少心酸泪水,还得有识人伯乐,「之前是在太后那里侍奉吗?」 沈秋溶道:「奴婢入宫以来,便是太后娘娘为了殿下归来所调教的,也并未在太后娘娘宫中侍奉。」 陆绮凝往外殿看了眼,「外头其他宫女都是吗?」 「回殿下,入『月梨宫』侍奉的,都是的。」 这便是怕宫女似旧主,杜绝后患之举,陆绮凝心中思忖,她摆摆手,示意沈秋溶可以出去了。 ** 八月初十,榕城城门外,陆绮凝与渐行渐远离去的马车挥手告别,马车里坐着的是她外祖父与外祖母,这几日二老一有空就陪着她,虽与之相处甚短,离别之际心中难免不舍。 更多的是为她阿娘心中窃喜,早该有的团圆夜,如今要实现了。 乌云遮日,城门下主僕几人裙摆被吹得沙沙作响。 「殿下,起风了,早些回去罢。」晴云给陆绮凝披了大氅,未雨绸缪道。 陆绮凝却道:「再等等。」她心中不知在等什么,就是还不想离去。 北冥璜跟白薇马车消失在身后人视线不久,便遇上一匹飞快从二人马车一侧的马匹,将二人马车内帘子都吹起几分。 「年轻的男儿郎都这般着急忙慌的,不似你我,早过了这年纪。」北冥璜好奇掀帘看了眼那马上之人,回过身,跟他的妻子调侃一番。 「说不定也是赶着跟家中念想之人过中秋节呢。」白薇乐不思蜀道,她终于是要见到自个女儿了。 「薇言之有理啊。」 二人不知马匹上是谁,只道心有所爱,便是加急也要赶回,于是也催促车夫快些赶路。 眼见风势消退,太阳从行云里露出,城墙下衣着红补服的姑娘脸上,竟像朵正在绽放的芙蓉那般笑意浮现。 她习武,听力好过旁人,马蹄声远远时,她便不肯离去,待到马蹄声愈近时,她证实了她不肯走的由头,当马儿上的人在离她数十步之距时,马上之人很自然地拉了缰绳。 那人衣着还是她熟系的绿色圆领袍,日光似线缕,柔风似绣针,一针一线将她心中所念翩翩少年郎模样绣给她,这人从马上一跃而下,朝明晃晃的姑娘跑去。 陆绮凝早在人拽缰绳时,那双杏眸中就隐约含泪纷纷,若非南珵一下马就来抱她,她这泪水也是可以憋住的。 「让阿予久等了。」南珵将人揽在他怀中,顾不得他一连几日赶路的风尘僕僕。 「是等挺久了,脚都酸了。」陆绮凝哭着打趣道,「你连件行装都未带。」 她是知晓南珵陪她过完中秋,还会走的,但她也免不得抱怨两句。 南珵将这姑娘从他怀中慢慢扶正,替人擦拭眼泪,道:「带了,带了全部过来。」 陆绮凝不为所动,她又不是没看到,南珵起来的那匹马儿身上没有一丝行装,就连这人身上,也只背了个四方长盒,她虽不知装得什么,但一定不是行装。 「一听就是哄人的。」 南珵只将身后背着的长盒递给晴云,道:「晴云你把里头圣旨拿出来读。」 陆绮凝欲扭头看眼那圣旨,头却被南珵摆正,「阿予听着便好。」 晴云是皇女身侧得力之人,就跟皇上身边的大公公一样,她将长盒放在别的宫女手中,这里头除了一道圣旨,还有一幅裱好的画,她单拿出圣旨,道:「奉天承运,皇帝昭曰:朕与北冥皇女双亲商议,自愿退位,合两朝为一,年号为冥祈,逢皇女为帝女,朕有太子南珵,前往榕城协助,愿帝女与子携手并进,冥祈永昌。」 陆绮凝泪眸眨着,她身后除晴云以外的宫女跪着,她看向南珵眼神中带着万分惊讶,这就是这人所说『带了全部过来吗』,这是把两朝都交给她了,她欲张口之际,这人大手捂着她唇瓣,止了她口吻。 南珵勾唇一笑,他早知这姑娘是这等惊讶之貌,单手替人将大氅拢了拢。 早在多日前,他偷偷派人将一份信送回他父皇母后手中时,信中写明他与陆书予彼此所珍爱,不愿长居两地,且他自愿辅佐她,直至生老病死。 原本他并未有十成把握他父皇母后乐意,直到他马不停蹄回到南祈皇宫时,不仅见到他父皇母后,也见到了他岳父岳母,原来他的父皇母后在接到他那封信时,已将他岳父岳母请来商议,自愿退位,如此两朝也可永享太平,以免不必要麻烦。 之所以未提前传信下江南,一来是想看看他决心到底几何;这二来便是退位一事,也需太子在场,待他解决完南祈皇宫事宜,才又马不停蹄赶来这里。 片刻,南珵将手从这姑娘唇瓣拿开,双手作揖,声音没了慵懒,也没赶路几日的沙哑,反而坚定十足,道:「不知帝女是否赏识在下做入幕之臣。」 陆绮凝听了那道圣旨,心中存疑,而后冷静一想,怪不得这人在那日马车上,跟她一路无言,最后信誓旦旦道,他定来陪她过中秋。 她轻笑一声,道:「只做入幕之臣实在可惜,我这里还缺个御史大夫,不知小郎君赏脸否?」 原这官职是姚钦的,但姚钦心中尚存大将军一职,自愿进军营从头做起,也便空闲出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御史大夫一职不是何人都可胜任的。 南珵抬眸望了眼天上飞过的大雁,「我还想在阿予身侧做个闲散郎君呢,既然妻有需,夫当满足才是。」他说这话只为了他的要求,「不过为夫还有一事,望阿予答应。」 他的眸中太过诚恳真挚,让陆绮凝心中有声:答应他。 陆绮凝稀里煳涂道「好。」殊不知落了圈套。 南珵虽欣喜,未着于表,凑到她耳侧,悄悄道:「中秋前夜陪我。」 他好歹之前是太子,当然是掌握君臣上朝时辰的,凡是节,必定不上朝,每月初一沐休,中秋那日君王不上朝,前夜他要她一直陪着。 陆绮凝明知这话何意,依旧应下,她亦是想他的。 城墙下不知从哪来的梨花,飘飘摇摇落在二人髮丝上,白雪虽可替,人心不可改。 眼前人,心中愿,镜花水月落人间。 -------------------- 第78章 番外 ===================== 冥祈二年,逢三年一次的春闱科考,在冥祈元年脱颖而出的秋闱考生,提前至榕城,静待科考。 彼时天寒地冻的,榕城虽已入春,前两日还是不由分说落了场雪,皇宫白净明亮,就连那未生嫩芽的梨花树梢都瞧着像是挂满清香梨花。 日头转过树梢,陆绮凝着红色补服跟杏色马面裙,蹲在御花园里堆雪人,她两手各从地上抓一把雪,搓圆儿,弄得双手也冰冰凉,不知不觉中她脖颈多了条毛茸茸韦帕,头顶传来一句「别待会树上雪花又滴在阿予脖颈。」 她抬眸,一张正低头看她的白俊脸庞遮逐渐贴近她视线,在她额前吻了一下,「我五岁时那是意外。」她狡辩道。 虽然她这会儿也在一棵梨树下蹲着。 那日她跟南珵在城墙外见面后,这人次日便跟着她一同上朝,她在高台坐,他站在文臣之首,一直看她,还是熟悉之感,金銮殿上是君臣,这私下嘛,自然是夫妻咯,她才不要私下也像个老古板。 跟姚钦她阿爹似的姚原那样,朝堂私下一摸一样,都是个老古板,这还是姚钦经常去『月梨殿』找她吐槽得来的。 自那往后,她在朝堂上又多了件乐趣,就是多看姚原一眼,她心中就乐几分。 「可阿予都十七岁了,再说意外可不成。」南珵也蹲下来,说着说着把陆书予冰凉双手窝在他手中,有哈气跟手温给这姑娘暖手,等差不多,他才将这姑娘双手放回她腿上,自顾自堆砌雪人。 白雪在他手中被窝成一团,越滚越大,逐渐成了一个圆球,接着他又堆了一个相对小点的,放在大球上头,捡过来堆在树下的树枝当鼻子跟臂膀,这样一个雪人便成了。 「怎么样?」南珵将陆绮凝从地上拉起,指着雪人炫耀道。 陆绮凝一眼看穿他想求夸,她故作深沉,一手托着下巴,看着这雪人,够白够新,不知道算不算夸奖呢,「郎君手好巧喔。」 这话怎么这般别扭,她说时心中有感。 不过南珵很给她面子,「那当然。」 南祈甚少落雪,就在他眼前姑娘幼时进宫那年落过一场,也在他心中生埋下种子,他想亲手给这姑娘堆一场雪人。 奈何他刚来北冥时,是不会的,还是他一次次请教宫中宫人,一遍遍无实物的练习,才在他与陆书予共赏头一场雪时,熟练堆起雪人。 并如愿得来夸奖,可喜可贺。 ** 半个月后,榕城春意渐渐浓香起来,宫中花园里的奇珍花草争相盛开,距春闱放榜已过一周,这日早朝,朝中大臣因中榜学子如何分配争吵起来。 「翰林院一直以来缺人严重,太上皇跟太后在朝时,便应下这次科考高中之人凡前三甲都来院中任职三年。」 陆绮凝坐在那把龙椅上,手中一颗一颗拨弄一串檀木珠子,目光倒是没错过任何一位朝臣之语,说这话的便是姚原,姚钦父亲,人是真古板,但话也在理,中榜前三甲之人,几乎是涵盖整个进士榜,真是有点口大了。 她瞧过进士榜,有她住别院时的邻居吴姜,还有很多南祈学子。 吴姜她那次面见时,特意询问过,是否会留在朝中为官,此女态度也恳切,诉说心中所忧便是江南城现状,愿回江南为官,立志让全城普通百姓脱贫。 那日吴姜所言,还有南珵在场,她朝南珵递了个眼神过去,此事恐官员还不知晓,只她看想他时,正逢此人也看她,二人都没忍住,浅浅浮笑。 南珵也领略陆书予眼神之意,他朝他身侧转了身子,他的地位虽然不是太子,但是陆书予枕边人,更是御史台掌首,兼丞相一职,是以他与翰林院掌院并列而站,「姚掌院,帝女殿下新设了一道面见进士日,前几日,多许进士唯愿回乡造势一番,志不在庙堂。」 在朝为官,话大意点到为止,翰林院掌院那话明显带着强制,当然行不通,还是得寻求进士意见才可。 自古以来进士入翰林院,不多见,是北冥璜在位时,特意设的,一般的进士不过都是被分到各地郡县为官,只一甲榜可入翰林院任职。 翰林院自成立以来,一直缺人,所以此规便被废掉,改为现在的,三甲进士入翰林院。 那姚掌院天不怕地不怕的,待事恪尽职守,从不怕旁人说三道四,才跟南珵同朝为官不久,倒是刮目相看这小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城中传得沸沸扬扬,太子摇身一变入朝为官,姚掌院本就对此人青睐有加,南祈太子学识渊博他还是略有耳闻的,眼下倒让他忽略了此人是帝女殿下的丈夫,他动了动唇,没再说话。 这场『硝烟』适可而止。 下朝后,陆绮凝跟南珵回『月梨宫』时,一路过好几个花园。 陆绮凝感觉这花园虽多,但都小得可怜,难不成以数量取胜,春日风还是大了些,二人也没欣赏争相开放的花,直奔宫殿。 「吟知,你跟阿爹阿娘他们说了没?他们怎么说。」她咬了一口小厨房做得包子,皮薄馅大的,不是那种肉馅的,而是草药馅,一口下去,还有一股清新之感在口中散开。 冥祈元年中秋夜,她跟南珵找了处观夜空最佳之地,赏月时二人突发奇想想迁都,就迁都到江南,为谨慎起见,那时还是只二人彼此知晓,迁都事大,不能是一时兴起,直至年关将至,陆绮凝想迁都心思更加重了起来。 她跟南珵给远在南祈都城的六位写了封信,约莫就这几日回信便能收到,宫中琐事一应归南珵管。 实不相瞒,南珵是看了那封信,但他未给陆绮凝瞧,也未告知这姑娘一声,这姑娘整日批摺子到深夜,累不堪言,他都没机会说。 他给陆书予盛了碗清粥,放至人跟前,「他们说同意,我们可以迁都,不过若建江南皇宫,最起码要有一年之久。」 陆绮凝用瓷勺舀了清粥出来,「一年不算久,美好心愿要慢慢等。」她将清粥吹了吹,送到嘴边,这里清粥熬的普遍好喝一些,也不知是熬制时间够久,还是如何,在江南跟南祈都城她没喝到过如此好喝的清粥。 「不过阿爹阿娘在信中还提及另一件事。」南珵故作平常道,这事他原本不打算说,可话到嘴边不得不说,他难保这姑娘心中如何想。 陆绮凝见他欲言又止的,「什么事,你说。」 「就是本来外祖母与外祖母去到南祈都城,可喜可贺,但岳父岳母又担心榕城只有你我,会太过操劳,想着今年开春便过来这边,你我商议迁都至江南时,那边六位一合计,还是等江南皇宫建好后,直接迁到江南相见。」 陆绮凝还以为是什么事儿呢,这事倒是很符合一位母亲焦灼之心,又想让自个孩子展翅高翔,又怕孩子一人过得不好,总之两头愁。 「那今年我们就累些,等来年春暖花开时,举家欢庆,你我也能多六位帮手。」 ** 冥祈三年初夏,刚入四月,江南河中芙蓉出奇早开,在不久前,陆绮凝跟南珵将都城迁至这里,原先在榕城的官员跟士兵,也举家迁到这里,江南城一时间扩建不少,就连护城河畔对岸的小国也合成一个国家。 江南皇宫延续冥祈红墙青瓦,江南初夏的日头,足以在上午就把皇宫砖瓦烧得灼热,男女老少都不敢在殿外滞留。 陆绮凝跟南珵住的是『时雨宫』,陆绮凝阿爹阿娘住的是『月绒宫』,她外祖父外祖母住的是『满梨宫』,她公公婆婆住的是『同结宫』,还有一座空置殿宇,这五座宫殿是互有桥廊通着的,但彼此又互不扰之。 江南皇宫的后宫就这么几座大的宫殿,数不尽的小殿宇是给宫中下人所居住,除了这些,便是很大一座御花园,跟很多凉亭,还有湖上所建水榭数座。 午时,『六位活宝』也不在各自宫殿用膳,全跑到『时雨宫』主殿,五座大的殿宇都各自设有小厨房,御膳房膳食也送,但正点膳食悉数送到『时雨宫』,而非其他殿宇。 『六位活宝』是陆绮凝跟南珵二人窝在被窝里给起的。 用膳时,陆绮凝虽贵为帝女,位子还是坐在偏处,最中间两位是她外祖父外祖母,席间她跟南珵就默默用膳不讲话,就听着『六位活宝』给二人传输当皇帝的经验。 之所以旁人称她帝女,而非女帝,也是有讲究的,她虽是顺传位,且当时两朝合併为冥祈朝,但原本南祈皇帝跟皇后,也位居太上皇与太后,那冥祈朝就有三对太上皇与皇后,辈分上乱做一团,只她称帝女,才可将此事规整顺通。 不过今日『六位活宝』默契不讲有关朝堂事,而是阵线一致拐弯抹角说着另一件事。 「这用膳时怎么感觉冷冷清清的。」陆绮凝阿娘怀中窝着一只猫在睡觉,猫听到这话,「喵」了一声,「不是在说你啊,猫猫。」 「哎呀,连猫都知道喊一声。」白薇伸手在猫背上顺毛。 「要是有个小娃娃就好了,我们这几个大人也不用不着拿一只猫猫解乏。」 「这都冥祈三年了,也不知几时能抱上我重外孙。」 别看『六位活宝』,其中三位男活宝都以老婆为主,剩下三位女活宝,一个宠妹妹,一个宠女儿,可以说是五位活宝都听陆绮凝阿娘的。 陆绮凝跟南珵夫妻俩,搭话也只是「快了快了。」 「可不能只快了,我这女婿眼瞅都二十有三了。」陆绮凝阿娘道。 陆绮凝迎了个笑,她十八岁,南珵二十三岁,早知道就让南珵在肚子里晚两年再生,她没让南珵说话,南珵要是一说话,三位男活宝可就坐不住,纷纷向着自个妻子了。 「阿娘放心,吟知会努力的。」 「你这孩子,一人努力怎么行,今日开始,你俩都把笑竹给开的调身子的药喝起来,别在隔三差五,何时想起何时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陆绮凝瞧自家阿娘样,看来是逃不了了,『六位活宝』只一位三言两语的,她就是完败,不过也有喜事,就是笑竹,早早便被她指去太医院,今年已经成了太医令。 「阿娘,我跟郎君一定按时服用。」 ** 这晚,陆绮凝阿娘身边的贴身女官,送来两碗一摸一样汤药,就在『时雨宫』里看着二人一同饮下,并看着晴云将掌的灯全熄掉,而后这位女官就在殿外远处廊檐下值守,任凭晴云如何劝阻,都不顶用。 晴云心中嘆了口气,默默朝那黑灯瞎火的殿内看了眼,姑娘啊,你可千万别点蜡烛啊。 这才戌时三刻,天正好完全黑下来,往日里陆绮凝到亥时三四刻才睡,这她怎睡得着。 「吟知,男儿郎真的过了二十五就——」她好奇心重,但没敢说完,那日她阿娘让她要孩子趁早,别等男子二十五以后,她也没旁的男子,自是不知晓的。 南珵原是规规矩矩平躺,这下子他往里一侧身子,手抻着头看陆书予,「就什么?嗯?」欲言又止之话他当然晓得是什么,但他要引着这姑娘说出。 月色清晰明了,借着余光,陆绮凝看得清楚南珵,这人脸颊色泽温润,与那双眸子两个极端,眼眸里头是不加掩饰对她的贪恋,让她裹着那层薄被离这人远了些,夏日殿中放了好些冰块,就连二人床前,也有,还是要盖一层薄被入睡的。 但二人又是同一床被子,她往里挪身子,这人身上的被子就被她拽下来,「不行。」 南珵长臂一揽,将这姑娘连薄被一同揽在他身侧,「小姑娘家,不好说男子不行。」 陆绮凝就猜到了人会捏她话短处,她可没说男子不行,她说得只有不行,「我没说你不行。」 但南珵一句话让她无力反驳,「我只为你行。」 接着铺天盖地地吻顺着她额前一直到她耳垂,「要个孩子罢,让『活宝们』早早教孩子为君之道,你我早日退出朝堂,去那一方小院过二人生活。」 陆绮凝在脑海乍白之前,那四方小院,如今也被改善一番,不再只是三进出院子,而是她跟南珵秘密之所。 她软语轻细道:「这次听郎君的。」 ** 冥祈四年,大年初一晚,陆绮凝诞下一女,名北冥千鸾,小皇女自一出生便是冥祈唯一继承人。 --------------------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