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凶梦》 第1页 《清醒凶梦》作者:乐园歧遇【cp完结】 简介: (悬疑欢脱向,包含玄幻,异国冒险,宗教预言成分,纯度很高,放心食用) 脑袋长在拳头上,但意外听话的疯批犬系攻x信奉理性,擅长训犬的傲娇猫系受 被骗到尼泊尔的第一晚,霍清一觉醒来,成了兇杀案的替罪羊。 可他明明只是个来找工作的社畜,这辈子干过最违规的事,还是骑电车闯红灯。 而第二晚,他在梦中遇到了一个不速之客。 一个可以与他梦境联通,并且自称要帮他的「陌生人」苏孟。 来尼泊尔前,苏孟这辈子还没见过什么坏人。 所以,当他在梦境中见到这个自称「aka高原悍匪」,还一脸嚣张的霍清时,他是有些迷茫的。 这……算什么梦 苏孟奉为圭臬的理性告诉他,接近霍清,不过是计划的一环。 可莫名冒出来的感性却质疑道: 这什么玩意儿? 可信吗? 不管可不可信,作为唯一的棋子,苏孟只能拉起霍清,将之捲入棋局。 与他对弈的,则是侵入他骨血的罪恶。 何为正义 使善因结出善果,令恶因结为恶果,来惩戒负罪之人,去蒙尘之心。 勘破一桩桩迷案,越过一层层梦境。 最终到达的,究竟是正义,还是命中注定的死局 他们是携手同行的逆旅之人,他们不知。 两人可通过意识与梦境交流 he、强强、奇幻、推理、剧情、喜剧 第1章 ·商人(1) 「小伙子,第一次来尼泊尔啊?」 环山公路上,华人计程车司机朝后视镜看了一眼。 后座,霍清脸色铁青,显然是晕车了。 「是啊,来工作。」霍清忍住反胃感,勉强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 作为群山之国尼泊尔的首都,加德满都确实有足够多的山路。 「来工作?来尼泊尔找什么工作。」司机师傅不经意地回头观察一眼。 「我吗?我来这啊……」霍清拢了拢衣袖,盖住袖口的血迹。 同时,从口袋中抽出了匕首。 「你真的想知道吗?司机师傅?」 「近日,加德满都山树酒店发生一起兇杀案,死者苏红玉,43岁,华人女商人,疑似被其同屋华人员工霍清杀害。目前,犯罪嫌疑人正于加德满都潜逃,嫌疑人男,22岁,大致身高183,体型偏瘦,眼角有一颗痣……」 司机勐的一惊,赶紧关掉了车载广播。 身高,体型,眼角的泪痣…… 那小子应该听不懂吧,毕竟这是尼泊尔语播报。 「你……叫什么名字?」司机故作镇静地问道。 「我叫……」 青年冷笑着凑近驾驶座,把匕首架到司机颈边。 「霍清。」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司机一脚急剎,差点把霍清甩飞到挡风玻璃上去,他赶紧逆过刀柄,生怕划伤司机,而没稳住重心的自己一头栽下去,险些趴在刀刃上。 「你……你什么动静……」霍清吓得冷汗直冒,差点忘了自己还在劫车。 「小……小兄弟你稳着点,大哥上有老下有小,上个月还刚体检出高血压,你……你要什么我都给……你手千万别抖……」 「我更想说你手千万别抖吧!」霍清担忧地看着抖如糠筛的司机紧握方向盘,快把车子抖出s型走向了。 「先说好,第一,不许报警,第二,把我送到特里布万机场。」霍清道。「第三,你刚刚绕路多走了三公里,别以为我不知道,那三公里的路费我是不会付的。」 「好好好,都听你的。」司机疯狂点头道。「那个……我要先停车。」 「干嘛?」霍清一皱眉,努力装出兇狠的样子。 「人……人有三急嘛……」 「真麻烦。」霍清抬起刀,跟着司机一同下车。 公路边的小树旁,司机解开腰带,霍清转过了头。 十六岁那年离开家时,父亲骂自己就是个没出息的晦气仔,看来真没说错。霍清在心里嘲笑着自己。找工作被骗到尼泊尔的电话诈骗公司,还被那个老女人上司盯上,被迷晕扔到酒店房间里…… 好消息是,那女人什么也没做,坏消息是,那女人还没来得及干嘛,就被刺死在了酒店房间,还导致霍清成了嫌疑人。 好在霍清十六岁闯荡社会,什么苦都吃过了。这事情虽然吓人,但还不至于吓倒他。 「那个……小伙,我问一下。」司机忽然开口。「你个通缉犯,打算怎么上飞机?」 对哦。霍清忽然意识到。 「闭嘴,」霍清心烦道。「悍匪的事你少管。」 「那个……」霍清思考着。 当务之急,肯定是先离开加德满都。他记得另一个城市博克拉也有机场,到那边可能会好一点。 「司机,送我去博克拉机场。」 等了两秒,那边的司机却没说话。 「司机」 霍清抬起头,只见司机师傅提着裤子,咔嚓咔嚓地晃着。 他在……找东西吗? 「送你去博克拉我送你见阎王!」 背对自己的司机勐然扭过头,手里还攥着一把袖珍手枪。 第2页 突如其来的一把枪指着自己,霍清像触电一样后退一步,愣了两秒,他才意识到,被劫持的人变成了自己。 「哥,别冲动。」霍清冷静一秒,思考着该说什么。「你看,我是悍匪,你只是个司机,没必要淌这浑水……」 「把刀扔了!」司机命令道。 霍清扔下刀,踢到一旁。 「就你tm叫悍匪啊?」司机握着枪,用力砸在霍清头上,把他砸的额角破裂,跪倒在地。 「哥,我还有点钱。」霍清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卢比。「你把钱拿了,送我走,行吗?」 「打发要饭呢这点钱」司机又往他头上来了一下,恶狠狠地出了刚才被劫持的怒气。「告诉你,多少钱也不可能,送你出去了我就是从犯。前面不远就有查车的巡警,要么我把你交给他们,要么我直接一枪打死你,最多也就算正当防卫……」 更晦气了。单膝跪在地上的霍清心中暗想。好在他脑壳比较硬,估计是小时候被老爸打多了磨鍊出来的。 黑洞洞的枪口就指在头顶,霍清朝左边偏过头,枪口也立即跟到了左边。 现在这个情况,也不是完全没有法子,虽然风险有点高。 「哥,有个事。」霍清抬起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司机。「你裤链没拉。」 司机刚一低头,霍清攥紧钞票扔向他的脸,几乎是遮挡住他视野的同时,霍清一个扫腿放倒了司机。 感觉到情况不对劲,司机慌乱地举枪瞄准着空气,霍清顺势钳住他的小臂,夺下了枪。 「还好老子练过。」霍清长吁一口气,把玩着手里的枪。 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中国人,霍清还是第一次摸到枪,出于好奇,他学着电影里那样,把枪转上一圈,朝天空扣动扳机。 咔啪—— 一束橙色的火苗从「枪口」冒了出来。 「你这玩意儿……」霍清不可置信地凑近火苗看了一眼。 这是……打火机? 「呵呵,」司机谄笑道。「那个……尼泊尔禁枪。」 合着这么长时间,自己是被一个火机挟持了。 「……6。」 霍清无奈地擦了擦额角的血,拿这把「手枪」给自己点了根烟。 真晦气。 他抬起头,烟气散开在山城的云层中,霍清忽然有些恍惚。 天边的云……离自己好近啊,好像伸手就能摸到一样。 在中国还没见过这样的云。 「走吧。」 没时间看风景了,霍清捡了捡地上的钱,拽起司机回到计程车里。 「要是我被抓了,他们调查你,你就说你是被我劫持了就行。」 行进的车上,霍清朝司机道。 「哎,你这小伙子……」司机师傅嘆一口气,又不敢太大动作。「何必呢杀人偿命的道理,你也是懂的……」 「我没有杀人。」霍清回答道。「我被我上司骗到了酒店房间里,但我全程都在地板上睡觉,什么也没做过,一觉醒来,那女人就被刺死在床上了。」 「那……」司机师傅眼神有些狐疑。「会不会是你无意识做的?」 霍清一皱眉,显然有些不耐烦。 「大哥,我做没做我还不清楚吗?况且……」 话还没说出口,车子又是勐地一个急停,吓得霍清赶紧扔下刀,才没刺伤司机。 霍清看了看被刀子划了口子的拇指,抬起头就要骂人。 可刚一抬头,眼前看到的景象就堵住了他的话。 面前,是一排警车。 「stop!(停车!)」 警车门打开,一位身穿警服的女人走下车,持枪对着计程车窗户。 计程车司机打开车门下车,霍清也藏起匕首,跟着一起下了车。 对峙两秒后,女警官眼神坚毅地开口道:「叽里哌啦唔哩噜啦……」 「……能翻译一下吗师傅?」霍清小声对司机道。 「我也是华人,咱也听不懂啊……」司机道。「估计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吧……」 「霍清,我们接到热心市民举报,将在此对你实施拘捕。」女警官忽然用中文道。「法律会给你公正的审判。」 果然,自己已经被通缉到人尽皆知了。 「你……会中文?」霍清把手伸进口袋,握紧了那把「火机」枪。 这是自己全身上下,唯一有威慑力的东西了。 「我曾在中国北京留学过。」女警官继续道。 「看来,你的种姓(印度教划分身份地位的标籤)一定很高。」霍清看着她白皙的脸庞道。 在这个国家,如果女人想获得出国留学、身居高位的资格,一定要有够高的种姓。 「正义与血统无关。」女警官道。 「那要是没有血统,你凭什么穿着警服,站在这里,逮捕我呢?」 「你是在质疑我吗!」 她不懂霍清为什么还要反抗,她只觉得自己代表了正义,正义当然可以审判别人。 霍清明白了。 是这样的,总会有生来就高高在上的人的。自己的上司苏红玉是,这位警官也是。 而自己,只是个穷到就剩一条命的异国人。 他还要活下去,哪怕是这样,他还有生路可走。 霍清拿出火机「枪」,一把揪住司机。 第3页 「把武器放下!」警员们齐刷刷地举枪,直指霍清的头颅。 「这是你的车费。」霍清把几张卢比塞在司机手中。 他架着司机,缓缓靠近公路护栏。 身后,是尼泊尔壮丽的山脉。 这可能是生路,也可能是葬身之地,谁知道呢。 霍清向来不爱多想。 「别……别开枪!」司机慌忙朝警员道。「这小伙手里的是……是……」 「假货。」 霍清回答道。 他闭紧双眼,放开司机,跳进了被树林盖满的山坡。 还好,并没有被摔碎的感觉。他只是砸在草皮上,不受控制地朝山下滚去。 霍清尽量护住头,防止枝杈刺瞎自己的眼。 不知道坠落了多久,自己终于落到了一块可以算是平地的灌木丛中。 活下来了…… 霍清勉强睁开眼,想要用痛到麻木的四肢支撑自己站起来。还没站稳,他又重新倒了下去。 还要再走几步……撑住。 霍清狼狈不堪地行进着。 天色戏剧性的暗淡下来,没多久,潮湿的空气中传来雨滴的声音。 雨势很快由小变大,几乎要模煳了霍清的眼睛。 实在走不动了。 要抓就抓,要死就死。 霍清认命般地摸到一颗歪斜的榕树,栽倒在树冠下。 终于没有雨珠砸在身上的感觉了。 霍清闭上眼,彻底失去意识。 第2章 ·玻璃纸之夜 天色彻底暗下来了,霍清抬起头,天上的月亮和星星勉为其难地照亮前路。 看来没有被抓。霍清悬起的心终于放下一些。 不知道为什么,身体已经完全不痛了。趁现在有力气,霍清加快了赶路的步伐。 前面的树逐渐稀疏,月光照耀下,他甚至能看清墨绿色的灌木丛和小草了。 等等……有些不对。 无论是腿上,还是眼睛所见的草地上,都是干燥的,完全没有雨滴的痕迹。 霍清有些难以置信,浑身上下摸了一通,确实全都是干的。 难道……黄昏时的雨是幻觉? 不止是雨,连白天的伤口也消失了。 显然,白天在公路上遇到的那些并不是幻觉。现在所处的,也明显不是刚刚那个还在下雨的「世界」。 那么,现在这个世界,到底是幻觉,还是死后的世界? 霍清恍惚地向前走着,感觉有些心酸。 费了半天劲,我还是死了吗? 现在的气氛很适合哭一下子,可霍清憋了半天,眼眶还是干涩的。 艹,天生粗神经,实在伤感不起来。 霍清从兜里抽出一根皱巴巴的,带着水渍的烟,点燃咬进嘴里。 不远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什么玩意?是动物还是鬼? 是鬼又怎么着,真碰上我这么个冤死鬼,指不定谁怨气更重呢。这样想着,霍清走近了过去。 「喂!有人嘛?」霍清朝那边喊到。「你也是刚死的吗?还是老死人了?」 很快,那边探出一个头,确实是人的影子。 怎么……有种全身发毛的感觉? 那个人原地站定几秒,好像定格了一样。 霍清也不敢再走了。 那人从口袋里拔出了什么,随即勐冲过来。 霍清转头就跑,可身后脚步声越来越近,他忽然产生了不好的预感。 那人肯定是拿了武器,如果正好背对他,岂不是…… 越想越烦,霍清转过身,一脚扫了过去。 管你是人是鬼,今天就是要跟你鱼死网破! 那人果然拿了一柄尼泊尔军刀,他似乎没意识到霍清还敢反抗,被这一脚结结实实地踢中了胸口,可他只是后退两步,就又迎了上去。 他看上去也就一米七多一点,凭自己185的个子,很好拉扯他。霍清顾不得受伤,用手掌拍开他的刀,趁着空隙一拳砸在他脸上。 但是,那人只甩了一下头,像是没有痛觉般,又是一刀过来。 霍清虽然练过格斗,可空手打有武器的,胜算非常渺茫。那人一刀接着一刀,霍清后退躲开,还是被划伤了腹部。 「你是人是鬼啊!」霍清怒喊道。 「你还没被抓吗」那人的语气分明有些嘲讽。 又是一刀挥过来,霍清在地上翻滚一圈,再次躲过。 银光闪过,霍清忽然有种大脑过电的感觉。 这把刀……和当时杀害自己上司的刀,一模一样。 「你是那天的兇手吗!」霍清质问道。 「真是条能逃命的狗。」那人没有答覆,居高临下地盯着他。 「狗?」霍清咬紧后槽牙。「不知道你是谁,但你肯定也知道……」 「狗是会咬人的!」 霍清挥手扬起一把土,甩在那人脸上,同时踢飞那把明晃晃的尼泊尔军刀。 月光照下来,刀光跌入草丛,彻底淹没于暗色。 「这招还真是百试百灵。」霍清默默感慨着,头也不回地逃走。 草木折断的声音嘈杂得有些混乱,霍清尽力平稳唿吸,拿出百米短跑的速度逃离这里。 后面追捕的脚步声越来越小了。 「唿,又活过一天,我真强。」霍清原地站定,缓和唿吸。 第4页 等等,自己目前好像在界,可能并没有「活着」。 管他乱七八糟的,总算能休息几秒了…… 霍清擦着汗,检查了手掌和腹部的伤口。腹部只是浅浅的划伤,但手掌的刀口有点深,血还在不停的流。 不知道为什么,他又有些发毛,好像被人盯着一样。 霍清四周张望一圈,那人还没追上来。 总不能…… 霍清抬起头,朝上方看去。 咻——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一把按倒霍清。 「你又是……唔!」 从树上跳下来了个人? 但……并不是刚才那个匕首男。 「嘘。」 一阵浅浅的甜味传了过来,那个从树上跳下来的人伸出冰凉的手,捂住霍清的嘴。 甜味扩散开,变成清甜透亮的桂花与水果味。 那人把霍清按在灌木丛中,两人一起隐藏了形迹。 没多久,匕首男追了过来,四处寻找一阵后,离开了这里。 确定匕首男彻底离开后,那个从天而降的男生终于松开手,放霍清自由唿吸了。 「你……是来救我的吗?」霍清问。 「否则呢?」男生扶了扶镜框。「来树上返祖吗?」 「那现在这个地方是哪?」霍清又问道。「我们穿越了吗?」 「不知道,是梦吧。我只记得,刚睡着就到了这里。」 所以,这个世界并不是死人的世界,而是梦境 「那你是……」 「我叫苏孟,中国人,吉林警察学院学生,来尼泊尔旅行。」男生道。「我爬到树上看到了你们的缠斗,所以绕过来救你了。」 霍清看了眼面前叫「苏孟」的男生,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 好像……自己什么都不用问了。 「啊……东北老铁啊。」霍清赶紧接话。「哎嘛,老乡!赶明天回东北了哥请你烧烤……」 「那个,」苏孟打断他的套近乎。「我祖籍上海人,跟你不是老乡。」 「别在意这个了,都是华夏儿女……」 「不用套关系了。」苏孟道。「我做过自我介绍了,现在该你了吧?」 「我啊,我叫……」霍清左右乱瞟着。「叫张小明,来尼泊尔工作……」 「是吗?张小明先生?」苏孟笑了笑。「您的泪痣有些独特。」 霍清还想继续撒谎的嘴,顿时闭上了。 「是你吗?张小明?」苏孟直接拿出手机,把登记了证件照的通缉令举给他看。 「那就重新介绍一下,」霍清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动手。「本人,在逃通缉犯,上司毁灭者,aka高原悍匪,霍清。满意了吗?」 对面,苏孟嘴角的浅笑忽然收敛起来。 气氛顿时变得剑拔弩张,霍清锁紧眉头,随时准备动手。 刚打完一场,又要来一场了吗 「噗哈哈哈哈哈哈……」苏孟终于绷不住了。「aka高原悍匪……你是怎么想出来的哈哈哈哈哈哈……」 霍清嘆了口气,握紧的拳头也放松了些。 「没办法啊,他们都说我是,我也不想。」 「哈哈……所以你是吗?」苏孟收起笑意。「兇案嫌疑人」 「不是。」霍清干脆地否认道。「也或者是,怎么样?你又不会相信。」 「有足够的逻辑,我就相信。」苏孟道。 「你信了又怎么样?」霍清不耐烦道。 「我是警校学生。」苏孟摆明身份。「你真的觉得,我相信了也没什么用吗?」 「……」 「伸手。」 苏孟拉起霍清还在流血的手,从兜里摸出一块手帕,帮霍清包扎着伤口。 反正也是梦,要么就是幻觉,索性就当讲故事了。看这苏孟还挺有意思,霍清就把自己被骗到尼泊尔,以及被女上司看上,被迷晕带进酒店,一觉醒来又看到上司的尸体这个故事,重新讲了一遍。 「很精彩。」苏孟轻笑。「那你怎么证明,兇手另有其人呢?说不定是你无意识作案。」 「那把刀!」霍清道。「我刚来尼泊尔一天,连街都没逛过,去哪搞来一把做工精緻的尼泊尔军刀作案?再说,你看我像是有钱买工艺品的人吗?」 「主观上很有说服力。」帮霍清包扎过伤口后,苏孟评价道。「但客观上无法让我完全信服。」 「关我屁事。」霍清抽出手,懒得跟他多扯了。「谢谢你救命之恩,我还忙着逃命,有缘再见。」 要不是这小子刚刚帮了他,霍清还真就忍不下去了。 看着那傢伙白白净净的脸蛋,以及那副金丝细框眼镜,还有操淡的语气,霍清笃定,他也是个高高在上的人。 跟这种人多说一句话都是浪费生命。 匕首男也好,这个苏孟也好,最好都是梦。 反正霍清不想给自己本就不顺的逃亡之路添油加醋了。 还没走出几步,面前的森林便肉眼可见的扭曲、模煳起来。 我……失血过多了吗?又出现幻觉了? 霍清敲了敲脑袋,抬起头。 月亮变成了纯净的,琉璃般透彻的浅青色。 注视了一阵月亮后,霍清只觉得头晕目眩。 离开梦境。 …… 「嘶——」 全身上下传来痛感,霍清睁开眼,在大榕树下醒来了。 第5页 所以……刚刚那段,只是做了个梦? 一觉醒来,霍清只觉得自己快散架了,他躺地上又缓了几分钟,才勉强站起身来。 顾不得那些乱七八糟的事了,继续往前走吧。 霍清伸手擦了擦被砸伤的额角。好在血液已经凝固了,只留下褐色的血痂。如果附近有城镇的话,处理一下伤口就好…… 等等。 霍清勐地看向手掌。 昨晚那个苏孟留下的手帕,就缠在自己手掌上。 「……霍清?」 「谁!」 突然有人喊自己的名字,霍清忙回头去找,可是四周除了大树,就只有自己。 「你……能听到吗?」 霍清又找了一趟,还是没有人影。但这声音,却异常熟悉…… 「闭眼,霍清。」 霍清迟疑两秒,闭上了眼。 闭上眼时,他看到的不是一片黑暗,而是……苏孟的脸。 霍清吓得赶紧睁开了眼,几秒后,他又闭上了。 就像看电视机一样,现在的霍清一闭上眼,就能看到苏孟,以及苏孟周围的画面。 那个唿唤自己的声音,也并非来自身边。 是苏孟在脑海中与自己交流。 霍清继续闭着眼,仔细观察着苏孟的视角。 那边似乎是一间还算豪华的酒店,苏孟坐在床上,也闭着眼试图与自己交流。 好像只要闭上眼,两人就能联觉到对方的视角,看到对方眼中的画面。 「你在哪?」霍清下意识问。 「博克拉。」苏孟回答。「你呢?还在加德满都吗?」 「嗯……」霍清还未从惊诧中缓过神来。「所以,苏孟……」 「你……真的存在吗?」 第3章 ·商人(2) 「你真的存在吗?」 那边,苏孟摘下眼镜,好像在看傻子一样。 「你是怎么凭这种智商逃到现在的?」 「你再说一遍!」 「呃……」苏孟有些无奈地安抚着霍清。「抱歉,我有些不礼貌,但是……」 「如果我是你幻想出来的人,那你包扎的手帕是从哪来的?」 霍清看了眼手上的手帕。 对哦,有道理。 「那……能帮我个忙吗?」霍清继续道。「帮我找个医院,如果伤口发炎,我恐怕走不出加德满都。」 「好处。」苏孟道。 「好处啊……」霍清挠挠头。「那当然有!我是富二代,只要我到了国内,哥们要什么有什么。」 只要脸皮够厚,没有我编不出来的瞎话。霍清脸不红心不跳。 「那你直接把电话号告诉我吧,我先让你家人把钱打过来。」 「……你这不纯绑架么,还警校生……」 「你再说一遍?」 「好了好了,我没钱。」霍清心烦气躁地挥挥手。「不过回国后我会努力挣钱的,你权当领了个潜力股票吧。」 「空头支票。」苏孟冷笑一声,翻看平板电脑,搜索出地图。「东南方向,七公里外有个镇子,我指挥你过去。」 雨后的山路有些泥泞,霍清费了好大的劲,总算是走到了那个所谓的城镇。 进入镇子没找多久,一家小诊所,便出现在了霍清面前。 「有人没」霍清推开玻璃门就钻了进去。 循着动静,医生探出头走了过来。 「尼泊尔的官方语言是英语,你可以尝试直接用英语跟医生交流。」苏孟介绍道。「如果他听不懂英语,你也可以用namaste先表达友好,然后说……」 砰! 霍清一把将刀子拍在了桌子上,吓得老大夫差点直接蹦起来。 「help me!」霍清恶狠狠地盯着医生,随后,他指指手掌和额头的伤口,坐在医生面前。 「啊?」苏孟也睁大了眼睛。「还能这么搞」 「哪来那么麻烦,」霍清悄悄对脑海中的苏孟道。「世界通用肢体语言。」 「……有意思。」 随着霍清刀子一扔,又拿出几张钞票拍在桌上,医生也不敢怠慢,战战兢兢地拿出针线和酒精,赶紧给他擦拭伤口。 霍清皱了皱眉,显然是在忍痛。 小诊所是不会有麻药的,甚至连缝合这种手术,一般也不会做。不过,按照霍清这种搞法,医生不做也得做了。 过了会儿,医生拿针刺穿了霍清的皮肤。他的手法确实很粗糙,霍清的额头瞬间冒出汗来。 「看起来很疼。」苏孟忽然开口。 「还好。」霍清装作没事的样子。「小时候被揍多了,我的痛觉没那么敏感。」 这是那个身为格斗教练的父亲,留给自己的「特质」。 「好吧。」苏孟也不想多问。「不过,既然你脑子还清醒,我觉得我们可以玩个智力游戏。」 「啥」霍清眉头锁的更紧了。「你能说两句正常人听得懂的台词不不行给你配个字幕吧?」 「道歉。」 「……对不起。」 「我们可以推理一下,」苏孟轻咳两声。「你认为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做了个很奇怪的梦?」霍清道。「对了!梦境里追杀我的人,有一把和兇案现场的兇器一模一样的匕首,我怀疑他就是陷害我的人。」 「ok。」苏孟点头。 第6页 「我推断, 我们昨晚所处的那个梦境,并非普通的梦境。这个不用我多说你应该也明白。 在梦境中,我们可以交换物品,也可以将物品带进带出。那个手帕就是证明。 我们在梦境中受到的伤害,将会折射进现实。昨晚我在树上扭伤了脚,现在脚已经肿了,你的划伤也是证明。 我们目前这种可以在脑海中交流的联繫,可能是一种心灵感应,就像传闻中双胞胎的心灵感应一样……」 「嗷!」 医生手一抖,霍清嗷一嗓子的叫了出来。 「那个匕首男!气死我了!」霍清手掌的伤口疼得厉害。「他还骂我是狗……」 「do you need a psychologist in this situation(您这种情况,需要心理医生吗?)」医生颇为担忧的看着对着空气念念叨叨的霍清。 「你说什么……嗷!」 「闭嘴,他可能是以为你在自言自语。」苏孟伸手托起下颌。「匕首男……」 「对,嘶……对了,」霍清缓过来一些。「我在酒店那一晚,好像也梦到了那个匕首男……那时就一个影子,提着刀,什么也没说,我还以为只是噩梦。」 「案发时」苏孟皱紧眉头。 「没错。」霍清答。 匕首男,噩梦……苏孟伸出手指轻捻着太阳穴。 到底是什么联繫 「那,你那个女上司在梦里吗?」 「没有。」 难道说…… 「我继续推理一下。」苏孟开口。「我觉得,兇手也能进入梦境世界。」 「这不废话吗?」霍清道。「我都看见他了!」 「那如果,他能催眠他人,并且进入别人的梦境呢?」苏孟继续道。 「你怎么知道的」霍清有些不可置信。 「你说你的女上司对你有意思,但她迷晕你后什么也没做,你自己也一直昏睡到案发后。」苏孟道。「如果他对你们的睡眠时间没有一定把握,恐怕很难实现犯罪计划。」 「那他不就可以直接在梦里杀人了?」霍清瞬间泄气。「这还怎么抓到他,洗脱我的罪名」 「只是推测而已,我又没有证据。」苏孟安慰道。「而且,我觉得兇手不能在梦中杀人,你的女上司遇刺,他一定在现场。」 「为什么」 「如果把逻辑建立在刚才的推测之上,我觉得: 1.如果他催眠别人可以无限制,无距离释放,为什么不直接现在就催眠我们两个,然后在梦中行兇,封我们的口 所以,他的催眠肯定有条件,比如说,近距离。 2.如果近距离才能催眠,或者当面才能催眠,为什么不潜入你上司公司,直接催眠,然后在梦中杀死,而是要在酒店房间这种极难作案的地方动手,并且留下你在现场,来做替罪羊 3.我说了在梦中可以交换,带出物品,如果你的上司不在梦中,也就不能从梦境带出东西。那现场的兇器匕首,大概率就是兇手在酒店作案时留下,而非在梦境中捅的。 4.不管他是否能催眠,兇手肯定不能直接控制别人的身体。否则,他直接控制你掐死上司,或者控制上司跳楼就好了。 所以,我觉得兇手是到达现场,亲手行兇的。」 「好像很牵强……」霍清思索着这些推论,又觉得无法反驳。 「确实牵强,但我觉得这符合我的逻辑。」苏孟推了推眼镜。「毕竟信息实在太少了,我只能以最少的信息做最多的推论,不管是否正确。」 「如果能去加德满都获得更多信息,我觉得我可以找到真相。」 那边,苏孟抬起头,仿佛直视着霍清的眼睛一般。 「哦,行,你找真相吧。」霍清冷笑道。「我现在更想找我妈。」 「你以为,你背着通缉令,还能轻易离开尼泊尔吗?」 「我只觉得我现在去加德满都就是往火坑里跳。」霍清不为所动。「我可不敢拿命陪你这警校生做毕业实践。」 自己很难逃出警察的天罗地网,离开加德满都,霍清自然明白。但他再傻也猜得出来,苏孟「所谓」的帮助,无非是把这当成了一个游戏而已。 他很清楚,苏孟并不在乎风险,因为苏孟不需要承担任何风险。 与其把命交给别人玩游戏,还不如按自己的想法行事。 霍清本以为苏孟肯定会生气,但苏孟沉默了几秒后,再次开口了。 「……你可能误会我了。」苏孟语气放缓下来。「我并没有把你的命当做游戏,相反,我会全力以赴的。」 「怎么?这次不要好处了?」霍清反讽道。「你的好意我日后肯定会回报你,但我们毕竟没那么熟,你说你会全力以赴,我很难信你……」 「你知道你上司叫什么吧?」苏孟问。 「知道啊,苏红玉。为什么要问这个」霍清有些奇怪。 「苏。」 「啊……啊!」霍清恍然大悟。「你是说……」 「她是我姑姑。」苏孟道。「自我记事起她就在尼泊尔了,我并不了解她做的什么工作。不过,毕竟是亲人。」 「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霍清。」苏孟抬起头,真诚又严肃地看着霍清。「我想借你的眼睛看到真相,自然也会帮你洗脱嫌疑。可以吗?」 也就是说,苏孟和自己的目的一样。 第7页 都是为了找到真兇。 霍清从小就很信那种江湖义气之类的。 一个救了自己,还帮助自己的人向自己求助,霍清很难拒绝。更何况两人还是同一目标。 「好啦好啦!」霍清一副难为情的样子。「勉强同意帮帮你喽。」 「真的嘛?」苏孟嘴角勾起一丝笑意。「那你别反悔。」 他笑起来还挺亲切的,似乎……也没那么难相处。 「哥还能骗你吗?」霍清满口答应下来。「对了,你多少岁来着」 「二十岁。」苏孟回答。 「哎,我比你大一点,确实是你哥。」霍清道。 「哥。」 霍清对这一声「哥」极为受用。 「哥,明天去加德满都看看现场吧。」苏孟顺着话就接下去了。「你这么厉害,肯定没问题。」 「那当然。」 「那就一言为定。」苏孟打开平板。「西南方向1.4公里,有间废弃的庙,你先去那边过夜,明天出发。」 等等,我是不是被骗了 身旁,医生停下了手。 霍清站起身,总觉得有什么不对。自己好像是被……pua了? 「快走吧,」苏孟催促道。「哥。」 「好嘞好嘞!」 第4章 ·商人(3) 又开始下雨了。 那个破旧的庙确实不远。霍清把手抬到眉间,挡掉豆粒大小的雨珠。 「你不怕镇子上的人认出你吗?」苏孟提醒道。 「认什么认,这里连新农村建设都没有,这群人还能见过通缉令」霍清回答道。「再说了,该活的死不了。」 「……该死的也活不了。」 「哎要不你拿个本子写字儿吧,别说话了。」霍清眉头一皱。「你听听自己说的是话吗?」 苏孟笑了笑,没有接话。 霍清的眼尾有颗泪痣,再加上有点下三白的眼睛,眼睛一瞥,就给人一种凶戾,敏感,生人勿近的感觉。 但……认识一天之后,苏孟才发现,他只是头脑简单,脾气暴躁而已。 哈士奇。 凭苏孟看人的经验,霍清这种人,最容易控制了。 雨中,霍清刚走到一半,忽然拐进路边的一家小卖铺。 店铺里,那个身材干瘦,肤色黝黑的老闆娘打量霍清一眼,就开始对霍清一通叽里哌啦。 「她在问你买什么。」那边,苏孟同步翻译着。 「烟。」霍清伸出两根手指,在嘴边比划着名。「smoke!」 那女人愣了一下,继续叽里哌啦地摇头。 「她没听懂。」苏孟解释道。「在尼泊尔语中,香菸可以用……」 啪! 又是熟悉的动作,霍清抽出刀子往柜檯一拍。 「sahayao garnus!」妇人喊道。 「……她在求救。」苏孟扶额。「你快走吧。」 霍清像强盗一样,进柜檯里拿了两盒烟,又拿了饮料和面包,扔下钱便逃离商铺。 「你要是一直这样,迟早被人盯上。」苏孟警告道。 「是吗?」霍清点燃香菸,左顾右盼地看了看。「没人抓我啊?」 「……那我祝你一直不被抓。」 「好啦好啦,以后不会了。」霍清拍了拍胸脯。「所以,往哪边走?」 「右边,五百米就到了。」 有了目标,霍清继续闷头赶路。雨很大,他没心情多看,也丝毫没有注意到,身后村民不怀好意的目光。 朦胧的雨浇湿了深广的密林,没走多久,霍清便看到了那个所谓的「破庙」。 他被眼前的景象惊诧到了。 原本以为,所谓「破庙」肯定是又小又脏,只有一间小屋子和一尊佛像,但这里如同大型寺庙般气派。进入大门,主殿后围着三间房子,中间还有一片露天花园。 「你说……这是废弃的破庙」霍清实在不信。 「是的。」苏孟解释道。「不过这里会成为破庙不是因为年久失修,而是因为这里供奉的不是正经宗教,而是某个邪门的外教,二十年前由几个商人合资修筑,后续资料我也没查到,只知道商人们不再来了,也就荒废了。」 「有钱烧的。」霍清感慨道。「迷信真可怕。」 不管什么宗教不宗教的,霍清现在只想睡一觉。他也没多顾虑,只管走上了台阶。 主殿里一片漆黑,正中心一尊大概两米高的佛像被红布盖住,面前摆了两只香炉。整个大厅,空旷得有些诡异。 「布置好奇怪。」苏孟道。「不合印度教的风格,看起来倒像是藏传佛教。」 「是啊……」霍清坐在地上,牙齿打颤道。 「你……」苏孟眉心一皱。「在害怕吗」 「瞎说!」霍清赶紧反驳。「我个大老爷们能怕黑吗?冻的!」 「喵——」 「嗷!」霍清勐的从地上蹦了起来。 「……一只猫而已。」苏孟道。 果然,角落里钻出一只黄白相间的流浪小猫。 「我……我可不是被吓的,」霍清赶紧给自己找补。「我猫毛过敏!」 「好了,我陪你聊天,可以吧?」苏孟笑了笑。「要听小说吗?我可以给你读。」 「嗯……什么小说」 「鬼吹灯。」 「……」 霍清懒得理这个不怀好意的苏孟,他把衬衫一脱,朝着角落的小猫丢去,小猫喵的一声被砸跑了,霍清才算心满意足。 第8页 「果然,」苏孟嘴角勾起微笑。「怪不得猫讨厌狗。」 「懒得跟你计较。」霍清站起身,四处寻找着。 「你在找什么」苏孟问。「磨牙棒吗?」 趁着苏孟嘲笑他的工夫,霍清搬来两个香炉,还有几块蜡烛和香纸。他拿出火机,点上火,左一个右一个放在身旁,当做了雨夜的烤火架。 「挺暖和。」霍清往正中间一坐。 「这事换别人还真做不出来,」苏孟继续道。「我要是僧人,金刚伏魔像里面那个『魔』我都得画成你的脸。」 「我觉得你这种人适合活在短视频里。」霍清忍无可忍。「屏幕上能有八百多条滚动弹幕,也不劳你亲自吐槽。」 这苏孟,白天还一口一个「哥哥哥哥」的,晚上就这幅德行。 霍清看了眼缩在角落的小猫。 贼猫!霍清回想起苏孟那张欠揍的脸。 「懒得理你。」霍清往地上一躺,捡了两个垫子打算睡觉。 还是睡不着。 莫名其妙的,霍清心底一阵发毛。 就好像……黑暗里,有人看着自己一样。 霍清扭过头,不安地盯着身后的佛像。 叩,叩。 诡异的响声传来。 「鬼啊!!!!」霍清「啪」地一下蹦起来。 「从物理学角度来看,我不相信鬼。」苏孟道。「或许只是管道孔洞,或者钢筋的声音。」 「物理什么物理,你过来试试……」霍清抖得上牙快把下牙撞碎了。 「唿……唿……」 那声音越来越急促,与之相伴的,还有吹气的声音。 「你还说不是!」霍清连小腿都是抖的。 「众所周知,尼泊尔受喜马拉雅山脉影响,秋季晚间有较大的风。」苏孟道。「很正常。」 「呜,呜呜……」 吹气声变成了呜咽般的哭泣声。 「你学理科学傻了吗!非得让鬼站你面前你才信吗!」霍清气的跺脚。「它就差从墙里钻出来了!」 「从逻辑来说,无法证实也无法证伪的东西可以视为不存在。」苏孟道。「我只能说,这可能是动物的声音。」 「呜呜……」 「你听这像动物吗!」 「像。」苏孟坚持道。「除非亲眼所见,否则我无法相信鬼怪。」 「别tm哭了!」霍清抽刀便沖了过去。「老子今天非得把这鬼给你抓来!」 那佛像几乎紧贴着墙壁,只留下半米多的空隙。霍清侧过身,挤了进去。 佛像背后的墙壁,果然有些蹊跷。霍清凑近看,一道有些腐朽的木质暗门,几乎与墙壁融为一体。他反握匕首,朝着生锈的铁锁用力凿了几刀。铁锁松动,霍清一把顶开了木门。 门外,一道人形黑影愣在那里。 「别跑!」霍清直接追了上去。「老子今天就要来个物理驱邪!」 他一向认为自己没什么缺点,但唯独在脾气这块,霍清谁也不惯着。 恶鬼也怕恶人呢,自己已经亡命天涯了,还怕个小鬼不成 那黑影转身就跑,可霍清是什么人,蝉联小学中学数年短跑长跑冠军的体育健将,不到三秒,霍清便到了「鬼」的面前。那「鬼」又抓又挠,还试图反抗,可在霍清绝对的力量下,那只「鬼」软绵绵的手也无可奈何。 「你是鬼吗?」霍清问道。 那女人叽里咕噜地说着什么,虽然霍清听不懂,但也看得出来,他肯定不是鬼。 那是个头髮长到打结,身材枯瘦矮小的女流浪汉,看起来疯疯癫癫的,精神应该不怎么正常。 女人一直叽里咕噜地,好像重复着什么。 「苏翻译,他说什么」霍清问道。 「不是尼泊尔语,也不是英语。」苏孟道。「听起来……倒像是藏语。」 「ban插n……ban插n……」 女人放下的空中挣扎的手,但还是重复着嘴里的话。 「班禅喇嘛!」苏孟恍然大悟。「她似乎在说某个藏族僧人。」 「算了,冒犯一下。」霍清懒得客气了,伸手拽起那人,翻找着她身上的口袋。 她的衣角随风掀起,霍清借着月光,看到了她腹部的一道伤疤。 「这……好像是内脏手术的疤。」苏孟眉头紧锁。 算了,关我什么事。霍清虽然觉得奇怪,但也没多思考。继续摸着她的裤子口袋。 他翻出了一个银质吊牌和一把钥匙。 「这吊牌……」苏孟仔细观察着上面的印花。「我也没见过。」 那上面,阴刻着一个奇怪的螺旋纹印。 「肯定是什么宗教图案。」霍清随手揣进兜里。「去看看钥匙是哪个门的吧。」 霍清把没吃完的面包和饮料塞给那个疯子,随后放开她,朝其它房间走去。 三个房间都是没有上锁的,也用不上这把钥匙。霍清想了半天,重新返回主殿。 那尊盖着黑布的大佛静静伫立,好像隐匿着什么秘密。 「既然佛像后的墙壁上修了暗门,那就说明……」苏孟分析道。「肯定有人要走那扇门。」 佛像和墙壁的缝隙那么窄,显然不是为了让人正常进出的。 「你是说,佛像里面」霍清道。 霍清搬起香炉,借着火光凑近。 佛像背后,一个黑漆漆的钥匙孔洞,认同眼睛一样注视着霍清。 第9页 他几乎要紧张到屏住唿吸。 打开佛像暗门,一道通往地下室的梯子显露出来。 霍清一手举香炉,一手扶梯子,爬了下去。 出乎意料的是,狭小的地下室里,除了几张相片,什么也没有。 「好像是信徒相片吧。」霍清一个个扫过去。 「正中间那个,似乎就是外面那女人反覆说的僧人。」苏孟看了看相片,又看了看下面注释的藏语。「上师旺堆喇嘛……」 「等等!」霍清大喊一声。「这个!」 烛光照在阴暗的房间里,侧边的一张女人照片,顿时令霍清汗毛竖立。 那是个再熟悉不过的面孔。 照片里的女人,正是霍清的女上司苏红玉。 「苏红玉。神谕所示之……」另一边,苏孟翻译着照片下的注释,额角也冒出了冷汗。「……商人。」 第5章 ·商人(4) 「商人。」 地下室中,苏孟缓缓念出这个再平常不过的词。 「这是什么意思」霍清有些疑惑。「在他们宗教里,这个称唿有什么含义吗?」 「不知道。」苏孟摇了摇头。「可能……只是单纯介绍,苏红玉的身份是个商人吧。」 显然,两人都觉得这词蕴含了更深的意义。 「所以,这会不会是一桩有关宗教的杀人案」苏孟突然开口。「兇手本可以随便找一把水果刀,或者别的日常物品做兇器,却偏要选择一柄很可能暴露自己的工艺品军刀。」 「对!」霍清想起来。「那刀上也有奇怪的螺旋花纹。」 「是为了献祭吗?」苏孟继续分析。「还是剷除异教」 「不管是什么,总之……」霍清顺着他的话梳理。「我们可能找到了他的作案动机。」 那还等什么 霍清恨不得现在就返回加德满都,揪出那个真兇,然后先在他左脸上来一拳,再往他右脸上来一拳,再…… 「先睡觉吧。」苏孟道。「看得出来,你现在就想回加德满都把兇手抓出来了。」 「……有这么明显吗?」霍清有些尴尬。 「没有。」苏孟回答。「但是,自从我们发生了心灵感应开始,我似乎能直接感知到你的情绪了。」 有这回事吗? 但……苏孟的情绪呢?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自己迟钝,霍清一次也没感觉到苏孟有过什么情绪。 霍清闭上眼睛,另一边的苏孟依旧平静地坐在床上,并无悲喜。 「我上楼了。」霍清端起香炉,照着前路返回主殿。 哪怕有了蜡烛,小屋里还是一片漆黑,四周又摆着乱七八糟的绊脚玩意儿。霍清小心摸索着,才勉强找到楼梯。 刚踩上梯子,没走几步,他忽然停住了。 「怎么了?」苏孟察觉到了霍清的不对劲。 「有脚步声。」霍清道。 「是那个疯子吧。」苏孟不以为意。「怎么?你又以为闹鬼了」 「不是那个疯子。」霍清继续道。「是两三个人的脚步声。我耳朵很灵,听得出来。」 「别疑神疑鬼了。」苏孟还是不信。「这间庙是邪庙,当地人很在乎这个,不会轻易进来的。」 霍清停顿两秒后,还是选择了听苏孟的话。 往上爬了两步,霍清把手按在了门边。 还是不对劲。 霍清觉得嵴背的毛孔都在泛着冷气。 他攥紧火炉,推开房门。 「哈!」 一开门,门口一个男人大吼一声,举起木棍便当头砸下。 霍清抬起香炉朝他脸上砸去,顺手攥着木梯滑下地下室。 上面果然有人,而且,是要抓自己的人。 感受到危险气氛,霍清握紧了拳头。 「是村民。」苏孟回想起。「白天在村子里,我见过他。」 …… 一楼主殿,被香炉闷倒的青年村民站起身来,朝底下看了看。 村长说,底下那个中国人是悬赏犯,如果自己最先抓住,肯定有更高的酬劳。 可是,摸黑下去面对一个杀人犯,他实在没那个胆量。 把门口放风的人叫来不行不行,那小子赖得很,要是他帮忙了,到时候肯定要分走一大笔酬金。 青年还在犹豫着,不知不觉就放松了握住木棍的手。 「嘿。」 黑暗里,一个声音传来。青年急忙举起棍子,可黑暗中,不知道什么击中了他的小腿,他还没来得及出声,便倒了下去。 不知什么时候,霍清已经摸上了一楼,一脚放倒了他。 「get out!(滚开!)」 青年徒劳地挥舞着木棍,可霍清的力气哪是一个青年村民可以反抗的。霍清抓住棍子,随手一扯,便夺了下来。 「你有什么目的」霍清用英语问道。 男人没有说话。 霍清加重手上的力道,反拧青年的小臂。 「啊,啊!唔……」 青年痛得刚要大叫,霍清一把捂住他的嘴。 「a wanted order……(通缉令)」青年呜呜囔囔地说着。 霍清放开他的手,一掌噼在他后颈,把他噼晕了过去。 「果然,你说的没错。」霍清有些无奈地对苏孟道。「整个加德满都都在通缉我。」 「你刚刚说有四五个脚步声,现在却只看到了一个人,」苏孟分析道。「那就说明,所有出口都被堵住了,刚刚你听到的,是他们从主殿走向后门的声音。」 第10页 「硬沖吧。」霍上还没晾干的衬衫,收起匕首,捡起地上青年的木棍。 「怎么可能」苏孟皱起眉心。「别以为有两下子就能跟人拼命了,如果对面人多,只有谈判才能……」 「怎么可能」霍清笑了笑。「你看着就知道了,小贼猫。」 「你……」 霍清拎起棍子,冲出了后门。此时的他早已习惯了黑暗,再借着月光,霍清一眼便看清了躲在门后的村民。 几乎是看到霍清露头的一瞬间,村民的棍子就立刻落了下来,霍清举起手中的木棍格挡,以力抵力,他的虎口震得生疼。 另一边,又有村民袭了过来。 霍清一个鞭腿,拿腿骨和木棍硬碰硬,一脚下去左腿瞬间没了知觉,好在木棍也被他踢飞了。 「后面!」脑海中的苏孟大声提醒道。 霍清看也不看,向下一蹲,听着风声从自己头顶划过。 这个门口有三个人。 趁一人没了武器,另一人袭击落空的间隙,霍清一脚蹬在面前人的腹部。这人还没倒下,霍清又回头一拳,打在了身后村民的脸上。 几乎是一瞬间,两人同时倒下,就剩下一个还没来得及捡起棍子的村民杵在原地。 「让开。」霍清推开杵着发呆的这位,随手扔掉棍子向后门走去。 「你……」苏孟有些吃惊。 不到30秒,这三个年轻人就被他制服了。 「对了,你不是警校生吗?」霍清一瘸一拐地走着。 「……嗯。」苏孟回答。 「我怎么样?」霍清像是在炫耀武力。「以你专业的角度来看,厉害吧」 「如果以我所学的专业来说,我勉强可以制服你。」苏孟思索后回答。 「啊?你什么专业啊?」 「……不告诉你。」 「你个贼猫,我一只手抵着你的头你都得扑腾半天……」 霍清伸出手,在自己头顶比划比划,又虚空比划着名苏孟的身高。 「左边!」 苏孟大喊一声。 一阵强风袭来,连时间都慢了半拍,霍清即使听到了提醒,也还是很难做出反应。 不管是什么,都来不及躲开了。 他闭上眼,额头上重重地挨了一下。 是一块比拳头还大的石头。 霍清瞬间脑袋发蒙,随后,三个农民齐刷刷按倒了他。 村民们叽里咕噜地喊着,又朝地上的霍清闷了两拳,对于抓到霍清这件事,他们好像非常兴奋。 霍清脑袋又热又胀,他伸手摸了摸,有血淌了下来。 这是目前为止,48个小时以来,霍清第三次被抓了。 但是……他并不觉得害怕。 越是有人踩住他,要他放弃抵抗,告诉他「你已无路可逃」,他越是这样。 毕竟,要是没有踩在身上的人,还不知道要揍谁呢。 「你们觉得……这就抓住我了」 霍清说的是中文,那群人听不懂。 对于村民来说,他们只是制服了一个很难抓的嫌疑犯,完全是好事一桩。 但霍清并不想就这样结束。 「你们真觉得……」霍清撑住地面,和那三个人的六只手做对抗。 衬衫快要被撕破了。 肾上腺素的刺激下,全身数不清的伤口也感受不到疼痛了。 「能抓住我吗!」 三个村民几乎是用上了全部的力量按住霍清,可几秒后,霍清硬生生在三个人的压制下站起身来。 这次,三个村民与一个霍清,都很默契地站在了原地。 他们都很清楚,胜负已分,没有再打的必要了。 霍清捡起石头,看着三个人。 那双有些下三白的琥珀色眼睛,写满了戾气。 左右两个村民默契地后退,只把中间那个人留在原地,无声的供出了扔石头的人。 霍清丢掉石头,走了过去。 那村民本能地逃避眼神,但又不敢直接逃走,只能僵硬地杵在那里。 霍清拉住村民的衣领,用带血的脑袋抵住村民的头,不轻不重地磕了下去。 村民捂着脑门,面色痛苦地后退两步。 「这才是硬碰硬。」 霍清转过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寺庙。 「苏孟……」刚一出门,霍清弯下腰,整个人立刻成了泄了气的皮球。「我头好疼,两天被砸了三下,会不会变傻啊……」 「已经没有下降了。」苏孟见缝插针。 「我快疼死了,得亏我脑壳硬,换普通人谁受得了这个啊。」好在被砸的只是个小口子,霍清一手抹开血污。「不过,我厉害吧一打三毫无压力。」 苏孟笑了笑,没有回答。 虽说目前相处还不错,但苏孟总觉得,自己恐怕很难控制霍清。 霍清这股蛮力,和他强大到偏执的求生欲一样。 是不可控的。 如果想顺利完成计划,可能还要换个方法利用他才行。苏孟想。 「说话啊贼猫」霍清不太满意苏孟的沉默。「你嘴巴有延迟」 「……好厉害啊,哥哥。」苏孟面无表情地阴阳怪气道。 虽然苏孟有些过于敷衍了,但霍清就乐意人家喊他「哥」。听到这话,霍清放松了不少。他又向第一天一样,找到颗大榕树,靠在了树下。 第11页 另一边,博克拉市的酒店中,苏孟躺在床上,服下提前备好的安眠药,等待进入睡眠。 关于梦境的推测是否成立,苏孟打算试试。 第6章 ·罪恶晚香玉 进入梦境。 自己……似乎躺在了一片苍白的大雾中。 霍清站起身,意识逐渐甦醒。 「霍清」 雾中显出一个人影,向他打招唿。 是苏孟。 苏孟头戴一顶浅灰色贝雷帽,白净的脸上挂着青紫的黑眼圈,声音里也透着疲惫,一副没精神的样子。 「没睡好吗,贼猫」 「这里就是梦境,哪来的没睡好一说」苏孟回答。「不过,为了和你同时进来,我是吃了安眠药才睡着的。」 「你人还怪好……」 「抬头。」 苏孟单膝跪下,把药箱摊开,扶起霍清的脑袋。 「……非常感谢。」霍清顺从地抬起头,让苏孟检查他被砸的伤口。 伤口在眉梢的上方一厘米,虽然流了不少的血,但头部本来就血管茂密,擦去血污一看,也不过是一道创可贴就能粘住的裂口。 「缝个两三针就行了。」苏孟拿出酒精和针线。 「反对!」霍清举起双手。「白天刚缝完,晚上继续缝,我是顶针吗?」 「反对无效。」苏孟拿出酒精,开始帮他清理伤口。 这几天恐怕还要奔波,闷雨天气,如果不处理,很可能发炎。 「嘶……你身上……什么味道」霍清呲牙咧嘴的,还不忘跟他聊天。「跟第一次见面时不太一样。」 「你狗鼻子吗?」苏孟道。「香水,芦丹氏的『罪恶晚香玉』。第一天是芦丹氏的『玻璃纸之夜』。」 「嗯……挺好闻的。」 「我是芦丹氏爱好者,出门旅行也随便带了几支香水。」苏孟穿针引线。 霍清抬眼看了看这个「芦丹氏爱好者」,傻愣愣地笑了笑。 真不错,我是香薰爱好者,平时爱熏利群和黄鹤楼,有钱了爱熏软中华。 「笑什么」 「没什么。」霍清回答。「我想抽菸。」 苏孟从霍清兜里摸出一盒尼泊尔香菸,抽出两只。 「你也抽菸吗?」霍清有些惊讶。 「平时不抽,但不代表不会。这可比微积分简单多了。」苏孟咬起一根烟点燃。 霍清接过另一根,但此时的自己连脑袋都没法动,根本点不了烟。 「算了,把你嘴里那根给我。」 「……噁心。」 「啊?」霍清眉头一皱,差点把线崩开。「我抽你咬过的烟,我没嫌噁心,你倒嫌了?」 「好吧。」苏孟冷笑一声,把嘴里的烟抵在霍清嘴边。「我以为只有狗爱吃剩饭。」 「你说什么!」霍清眼睛睁的老大。 「抱歉抱歉,」苏孟嘴角勾起浅笑。「最好小声点,不然,我手会抖的。」 他好贱! 霍清狠得咬牙切齿。 贼猫! 「缝好了。」苏孟摘掉一次性手套,收起医药箱。「感觉如何?」 「滚!」 「你确定吗?」苏孟眯起眼睛。「如果你这几天需要钱的话,现在是你唯一借钱的机会了。如果你还需要我滚……」 「对不起!」霍清一副要杀人的样子。「我错了!」 ……还挺能屈能伸。 苏孟拿出备好的钞票递给霍清,转身观察着周围的雾气。 他总觉得,梦境里应该还有什么场景,在等他们发现。 「看什么呢贼猫,」霍清摸了摸头,站起身来。「有什么发现吗?」 「走。」 苏孟朝前方走着,霍清也紧随其后,没走多久,雾气逐渐淡了。 眼前,依稀出现一栋大概四层楼高的建筑。 「去看看。」苏孟加快脚步。 「有些眼熟啊……」霍清眨了眨眼。「哎,你怎么走路没声音啊,等等我!」 随着两人越跑越快,建筑也更加清晰了。 越是清晰,霍清也越觉得熟悉。 这里……肯定来过。 走近建筑,两人同时愣住了。 那是一件酒店,门牌上写着「加德满都山树酒店」。 是案发当晚,霍清和苏红玉住的酒店。 「这是案发现场吗?」苏孟回过头,眼神中有种难以掩饰的情绪。 像是激动,又像是……紧张。 「……是。」 两人踏过铺散在地上的薄雾,走进酒店大门。 案发地点,是酒店二楼的204房间。 苏孟走向前台,从柜檯翻出204的房卡,直奔2楼跑了上去,霍清想赶紧跟上,又怕动作太大崩开线,只能捂着头一路跑上去。 抵达二楼,苏孟并没有直奔房间,而是率先检查了监控。 完全没有损坏的痕迹。 「根据警方公布的线索,从你们进入酒店,到死者死亡时间,监控显示并没有人到达过2楼,直到酒店老闆娘进门,才发现的兇案。」苏孟道。 「有印象。」霍清点点头。「那天我听见一声尖叫,睁开眼,就看到了门口的老闆娘和苏红玉的尸体。我也没敢多想,翻窗户逃离了现场。」 「对了,窗户!兇手会不会是翻窗进来的」霍清问。 「酒店大门有监控,爬窗户也会被拍到。」苏孟又道。 第12页 「难道这个兇手真的能在远处,用梦境杀人」霍清有些后背发凉。 「又或者……他操控你,杀人了。」苏孟道。 「你别吓我……」霍清脸色瞬间白了。 「先去看看案发现场吧。」 苏孟拿出房卡,打开了204房间的门。 房间中,入目便是满地的血液和凌乱的毛巾。苏红玉蜷缩得像河虾一样,侧在床上,她的左侧身子和左臂已经被污血染黑,双手握成拳状放在胸口,而双手旁的心脏处,直插一柄尼泊尔军刀。 房间墙壁上的钟表指向16:53分,而据老闆娘说,发现尸体的时间就是下午5点左右。 也就是说,梦境里復刻的,是第一时间的案发现场。 霍清正打算进去,苏孟赶紧拉住他,拿出两个酒店的塑料发套递给他。 「套在鞋上。」 霍清和苏孟套住鞋子,进入现场探索。 「这……好像什么线索也没有啊」霍清看了又看,有些绝望。 「我真杀人了?」 「如果真是你做的,你会怎么办?」苏孟倒是很冷静。 「肯定会自首啊,哪怕不是我的本意。杀人偿命,世道就是这样。」霍清无可奈何。 「怎么,苏孟,你也觉得是我做的吗?」 苏孟偏过头,看着霍清那双琥珀色的眼神。此时,那双眼睛灰扑扑的。 「别怕,我只相信证据。」苏孟回答。「就目前证据,兇手是你。」 「……你要不打字吧,别说话了。你看你说的,是tm人话吗?」 「不过按逻辑推理,兇手不是你。」 「逻辑逻辑,逻辑顶屁用。」霍清有些不耐烦了。「咱们心灵相通,咱们在梦里玩情景再现,你觉得这些事符合逻辑吗」 「躺下。」苏孟指了指旁边的地毯。 「爱咋咋地吧,我自首去得了。」霍清懒得陪他玩了。 「快点,躺下。」 「有什么用吗?」 「你躺下就行了。」苏孟坚持道。 霍清很不情愿地躺在地毯上,蹬掉鞋子,模拟当时的睡姿。 苏孟站在旁边冰冷地注视着,如同审视物品一般。 不久,他又直接侧躺在床上,紧贴着尸体,躺了半分钟才下来。 「你……」霍清有些恶寒。「不怕尸体吗?」 「一坨肉而已。」苏孟不以为意。 苏孟从床上下来,又趴在霍清身旁,用刚摸过尸体的手按着霍清,观察了半天。 「……能别用摸尸体的手摸我吗?」 「站起来。」苏孟揪起霍清,又看了半天。 「有发现了。」苏孟小声道。 「什么?」 「兇手很可能不是你。」 「啊?」霍清原本灰扑扑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你发现什么了?」 「把衣服脱了。」 苏孟不由分说就开始扒霍清的衬衫。 「刚睡醒时,你衬衫上就有血迹,对吧。」 那是件黑色衬衫,沾上血迹本就没多明显,再加上雨水的沖刷,显得更模煳了。 但无论痕迹多模煳,证据是永远不会丢的。 「你当晚躺地毯上时,被你覆盖的地方没有血迹,但你身上,和周围都有。」苏孟解释道。「也就是说,死者流血的时候,你还在这里躺着,阻挡了血迹喷溅。」 「所以说,那时我肯定没有站起来作案是吗!」霍清激动道。 「也可能只是巧合。」苏孟继续道。「但有一件事,不是巧合。」 「根据法医学,被刺穿动脉死亡,一定会留下喷溅式的血迹。就比如那面墙上。」苏孟指了指苏红玉侧身面对的墙。 「而如果是伪造现场,会留下泼洒式的血迹。」苏孟又指了指霍清身上,和地毯上的血迹。 「这个现场,有三种血迹类型。」 「第一种,喷溅在墙壁上的,被杀时留下的。第二种,渗透流淌在床和毛巾上的。第三种,你身上和地毯上,被泼洒的。」 「也就是说,肯定有人伪造现场」霍清差点蹦起来。「你太勐了苏侦探!我就说信得过你。」 「尸检报告显示,死亡时间在中午到下午,那段时间,监控内没人来过2楼。」 「嗯……」霍清点点头。「等等,这些信息不都是内部消息吗?」 「我是警校生,自然知道点渠道。」苏孟道。「尼泊尔警局内部很松散,我花了点钱,买到了些情报。」 苏孟说完,又盯着被霍清随意蹬掉的鞋,继续思考了起来。 「你的脚码多大」苏孟问道。 「43.5」霍清回答。「毕竟我185呢,鞋码肯定要大一些。」 苏孟重新趴在地上,举起鞋子,往地毯上观察。 「等等,你不可能……连脚印都看得到吧?」霍清也趴下来,徒劳地看了半天。 「普通人基本发现不了什么,但我专门学习过。」苏孟把脸贴近地板,向霍清解释道。「还有,你鞋好臭。」 「……跑了这么多天,还下雨,换谁来都不可能是香的吧?」 苏孟回过头再次环顾四周。 奇怪。 「先说脚印吧。」 「除了门前地毯,室内现场总共四个脚印。」苏孟看完后,站了起来。「你的鞋,酒店老闆娘的高跟鞋,苏红玉的高跟鞋,以及……你的鞋。」 第13页 「等等,什么意思」霍清疑惑。「为什么我的鞋要说两遍」 「因为你的脚印出现了不同。」 「首先,室内出现了你的正常脚印,你的走路习惯似乎是前脚掌受力更多。然后……」 「又出现了你的脚印,但是这组脚印两边轻,中间重,前掌轻,后掌重。」 「根据足迹学分析,这种脚印的出现,一般代表着,是小脚码穿大脚码鞋的意思。」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还有人在现场,穿你的鞋伪造了脚印。」 第7章 ·商人(5) 清晨,加德满都。 「robbery!(抢劫!)」 阴暗的小巷子里,两个尼泊尔男人手持匕首,将那个过路的华人抵在了墙边。 「呵呵,抢劫……我吗?」 这个华人身穿一件干净的鼠灰色圆领卫衣,又带了一顶黑色贝雷帽,脸上还挂着口罩。 看上去,肯定是中国的学生游客。 「笑什么笑,想死吗!」 想到这里,为首的劫匪更大胆了,手持匕首抵在他腰间。 游客青年有些不屑,转身看了眼另一个小毛贼。 「抱歉,我是悍匪,你劫不到我的。」 话音未落,那个靠近他的劫匪手掌一阵风闪过。劫匪慌张低头,匕首已经被夺了。 游客一掌拍在他的后颈上,瞬间拍晕了还在迷茫的劫匪。 「大哥!」 另一个劫匪瞪大眼睛,双腿直发抖地盯着面前的中国人。 「我叫霍清,」游客摘下口罩,朝他笑着。「你应该在新闻上见过我。」 「带着你朋友走吧。」 霍清把匕首丢进垃圾桶,穿过小巷子,走上了阳光明媚的加德满都街道。 烈日灼的眼睛有些发痛,霍清拿帽子掩着视线,张望着前路。 新衣服配新帽子,再加上新口罩,现在的霍清看上去十分帅气。 当然,这是他昨晚在梦境世界时,从苏孟身上扒来的。 还好,梦境中可以互换物品。霍清非常喜欢这个设定。 而现在处于波克拉市的苏孟,在洗了三遍那件沾满血污的衬衫后,终于彻底放弃,把它扔掉了。 昨晚,两人观察了案发现场后,梦境便逐渐模煳,又散成了一团雾气。 但现场信息还是不够,苏孟给了霍清一只口罩,又被迫和霍清互换了衣服。 乔装打扮后,霍清从小山村重回了加德满都市区。 「我觉得还差个墨镜。」霍清满意地对着路边镜子观察着自己。 「你想迷倒谁」苏孟讽刺道。「警官吗?」 「懂什么这才有冷酷悍匪的风格。」霍清反驳。 「别废话了。」 苏孟坐在床上,手持平板。 「前方三百米,左转,就是山树酒店。」 霍清把帽子套在头上,早已跃跃欲试。 「我需要硬闯吗?」 「……你需要混入其中。」 霍清嘆一口气,好像很失望的样子。 「按经验说的话……」苏孟关掉平板,闭上了眼。「你可能会在酒店周围遇到很多警员。」 在苏孟的视角中,霍清穿过那三百米的前路,转进了山树酒店坐落的道路。 果然,周边摆摊的商贩,路过的行人,好几个转过了头。 应该都是便衣警察。苏孟警觉了起来。 「别左顾右盼,直接往酒店里走。」苏孟指挥道。「我在网站查过了,虽然说酒店目前在停业中,但他们的线上预定平台还没来得及关。」 「我已经提前订好了酒店,你假装不讲理的住客,进去闹一下,想办法混上二楼就好。」 「然后呢」霍清问。 「直接逃走,我在二楼窗外的那条马路路口替你约了网约车,十分钟后就到。」苏孟道。 「窗外」霍清有点疑惑。「我还要跳窗吗?」 「如果有必要的话。」苏孟道。 「现在,开干。」 收到指挥,霍清压低帽檐,朝酒店快步走去。 说是大酒店,事实上,尼泊尔全国恐怕也没有几家豪华酒店,这个山树酒店,也不过是比其他的小旅馆好一些而已。 一进店,老闆娘甚至还在前台打瞌睡。 「namaste……」老闆娘习惯性地讲着祝福语。 「namaste.」霍清拿出手机,打开订单资料。 「客人,本店暂不营业。」老闆娘用英语道。「如果您关注新闻的话……」 「不好意思,我只是一位游客,没有看新闻的闲心。」霍清打断她的话。「我在你们的预约网站上预定了酒店,现在就要住,你们临时告诉我不营业,我还能去哪」 「这位客人,本店还没来得及关闭网站平台,是我们的疏忽……」 「是你们的疏忽就得负责任!」霍清一副不讲理的样子。「你不会是看客流量多,想临时加价吧?」 「没有没有,」老闆娘摇摇头。「我可以给您补偿。」 「我不要补偿,我现在就要进我的房间,否则……」 「否则怎么?」 一句熟悉的中文传进霍清的耳朵。 霍清转过身,一个女人朝他走来。可当他看清女人的脸时,心脏顿时狂跳起来。 这绝对是他现在最不想看到的一张脸。 第14页 是第一天,在公路上围堵她的那位女警官。哪怕她身着便衣,霍清还是一眼认出了她。 「她……好像是便衣警察。」 看到她冷峻的面色,苏孟察觉到了异样。 「没错,第一天就是她追的我。」霍清小声回答道。「真不巧。」 「计划有变,快走!」 可这时,霍清却不听指挥了。 「喂,贼猫……」霍清原地站着,静静等待警察的逼近。「你不是说,看一眼就行吗?」 「你疯了!」苏孟皱紧眉头。「如果被抓就前功尽弃了,我劝你冷静……」 「您要住店吗?客人」女警员缓缓走近。「请出示您的身份证明。」 「身份证明」霍清笑了笑。「我还以为我很有名呢。」 「哦」女警员侧过头。 「我是霍清。你不认识吗?」 霍清拉下口罩,放肆地对她微笑着。 「level one alert!(一级警戒!)」 女警员向藏在腰间的对讲机大喊一声,随后勐冲向霍清,霍清自有准备,翻身跳进柜檯,扳住身旁的货架就朝她砸了过去。 货架并不重,不会砸伤她,但出于本能,女警官还是躲了半步,给霍清空出了逃离的间隙。 他并没有逃向大门,而是一步跳出柜檯,推开已经吓懵的女老闆,直冲楼梯间去。 「看一眼门锁,直接跳窗。」苏孟指挥道。「昨晚我没来得及检查。」 「看一眼有什么用」霍清踹开楼梯间的门,一头钻了进去。 苏孟戴上眼镜,又闭上了眼。 「如果完全集中精神的话,我能记住所有东西。只需要看到一眼。」 「你是照相机啊!」霍清当然不信。但已经到了绝路,死马也要当活马医了。 可是,跑了几秒,眼前还是乱七八糟的杂物,完全没有楼梯的影子。 「这是……杂物间」苏孟问道。 「怎么会有人把杂物间修到电梯旁边啊!」霍清的冷汗瞬间就冒了出来。「这不死透了吗!」 门外,警员的脚步声顿时就响了起来。 「呃……」 霍清越急越乱,竟慌忙间撞倒了一个装满毛巾的清洁推车。 「快走!」苏孟催促道。「前面有窗户。」 「等等……」 叮铃。 银光闪烁,好像有一枚珠子掉出了推车。 说不定是什么宝玉石首饰呢。霍清抓起那枚珠子,来不及多看,就逃向了窗户。 推开窗户,霍清刚翻到一半,忽然停下了。 「我真是信了你的邪,贼猫。」 「什么?」 霍清没有跳出窗户,而是扒起窗架,爬向了二楼窗台。 「你是疯子吗!」 霍清一拳敲碎玻璃窗,鲜血瞬间染浸手掌,霍清从外侧扳开窗锁,翻了进去。 「按这种方法,哪怕得到情报你也逃不掉了!」 「如果我现在走,或许就再也没机会来了。」霍清道。「麻烦你了,一定要记住二楼的线索。」 他真是个疯子。 苏孟暗自腹诽。 霍清迈开脚步,用最快的速度在二楼跑了一整圈,又回到了窗户口处。 楼道,是已经追来的警员们。窗外,是正要往上攀爬的女警官。 她好傻,怎么当上领事头头的。 霍清嘴角挂着嘲笑,翻出窗子一跃而下,那张欠揍的笑脸,刚好和努力爬墙的女警员擦身而过。 「byebye~」 「站住!」女警员也紧随其后跳了下去。 「老子有病啊老子站住,你喊别的成吗!」 霍清拿出高中体测的爆发力,朝苏孟所说的方向勐冲过去。 身后,以女警官为首的四五个警员,也跑着追了上来。 他们好傻。 没车子吗?硬拿腿追 霍清刚嘲讽过他们,一回头,便勐地停下。 他明白为什么警员不开车了。 因为前面是tm的墙! 「这什么破路!」霍清骂道。 「导航上没显示墙啊!」苏孟赶紧为自己开脱。 不慌。 霍清后撤两步,随后一阵助跑,一脚蹬上墙面,直接踩住墙翻上了墙头。 「你跑酷呢!」苏孟顿时不冷静了。 「再见了警官!」霍清跳下墙。 墙的后面,是另一堵墙。 正好! 霍清又一次施展绝技,一秒翻越。 可这次,他刚爬上墙头,子弹上膛的声音便阻止了他。 「站……站住!」 高墙之下,是一路追来,气喘吁吁的女警官。 「我叫戈丽卡·拉吉普特。」 「垃圾……什么?」 「戈丽卡·拉吉普特,加德满都警署副局长。」女人继续介绍道。「从现在起,你正式被捕了,霍清。」 女警官举起枪,直指霍清。 「我不想开枪,但是,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第8章 ·商人(6) 「我不想开枪,但是,你已经无路可逃了。」 女警官戈丽卡·拉吉普特举起枪,一步步逼近霍清。 「无论如何,不要夺枪。」苏孟劝告道。「不要和警察发生冲突。」 「举起手,蹲下。」 霍清跳下墙,识相地举起手。 「我说……你们警署,真的认定我有这么大威胁吗?」 第15页 霍清忽然问道。 「你想说什么?」戈丽卡警官反问道。 「我想说,枪里是橡胶弹,对吧。」霍清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毕竟尼泊尔没有死刑。」 「没错。」戈丽卡回答道。「我的信仰不允许我杀人和欺骗。但橡胶弹的威力也不是玩笑。想试试吗?」 霍清悄悄放下一只手臂。 他想夺枪,他有这个把握。 「霍清!」 苏孟几乎是喊出来的。 「我有把握。」霍清以仅有苏孟能听到的音量道。「她伤不到我……」 「这是犯罪。」苏孟冷冷地告诫。 霍清愣了一秒。 「苏孟,在酒店二楼,你有什么发现吗?」 「……没有。」苏孟如实回答。「但如果你信我的话,不要做违法行为。我们还有希望。」 那霍清会如何选择呢?信自己,还是信他苏孟 苏孟不知道。 「我信你,苏孟。我没别人可信了。」 霍清像是泄了气一样地放下手,没有实施自己危险的夺枪计划。 「投降。」霍清把手伸向戈丽卡。「我有些情报,我可以老实跟你交代,希望你别骗我,帮我洗脱冤屈。」 「案件确实诸多疑点。」戈丽卡警官收起枪。「如果真的有隐情,我会替你沉冤得雪的。」 「……你竟然还会成语。」 霍清的双手沾满血污,伸出手时,受着伤的左手还在微微颤抖。 废了这么多力气的逃亡,还是结束了。 霍清有些不甘心,又终于有种解脱的感觉。 戈丽卡把手伸向口袋,取出明晃晃的手铐。 可是,一瞬间,天旋地转的晕眩感瞬间钻入戈丽卡的大脑,她手指一滑,手铐无力地落在地上. 世界仿佛虚幻了一般,她只觉得困意上涌,霎时间,她的意识只剩下了空白。 …… 加德满都的街头,两个劫匪苦恼地熘达着。 昨天,灰豹帮有人放出消息,有个华人嫌疑犯,现在加德满都四处流窜,抓到有赏。 至于名字……好像叫什么霍清。 消息的来源是一个医生,据说他和灰豹帮头目关系很好,还治好了困扰老大多年的失眠。 既然是老大的医生,消息准不会错。两个毛贼接了悬赏令,一路寻找,竟然真给他们找到了。 但这霍清有些能打,轻而易举就跑掉了。 两个劫匪也算是贼心不死,一条街一条街的串着,终于在这个巷子里,又看到了霍清。 当然,还有与之对峙,打算逮捕霍清的戈丽卡。 「她是警员,大哥。」毛贼一号有点害怕。「要不,还是算了吧」 「怕什么,我们做的就是这行,怕警察怎么做」毛贼二号给他壮胆。「依我看,那就是把空包枪。」 「还真是!大哥,你看,她把枪收起来了。」毛贼一号眼尖地观察着。 「肯定是空包枪,吓不到人了。」毛贼二号有了计划。「老弟,你捡块砖头,待会儿冲出去先把这女的放倒。我去抓那个华人。」 「哎!大哥」 「她怎么捂着脑袋,站那不动了?」 「好机会!」 一个默契的眼神,两个劫匪从墙角的垃圾桶旁捡起砖头,朝着意识模煳的戈丽卡袭去。 突如其来得困意折磨的戈丽卡摇摇欲坠,连逮捕霍清都做不到了。此时身后有人袭击,她更是完全没有察觉。一声闷响,戈丽卡被砖头砸倒在地上。 「你们又是从哪来的」 霍清目瞪口呆地看着突然来偷袭的两人。 为首的那个劫匪一回头,迅速拉住霍清,拔出匕首刺向他的腿部。 霍清一个抬膝,正好顶住劫匪的手腕。 身体的反应已经快过了大脑,霍清甩腿踢开了劫匪,又补上一脚直接将他踢到了墙上。可另一个劫匪,已经抓起匕首从另一边沖了过来。 那劫匪刚跑两步,忽然被迫停下了。 是倒在地上的戈丽卡警官,伸手拽住了劫匪的脚踝。 刚刚那一板砖并没有使她失去意识。此时的戈丽卡抬着头,眼睛紧盯着愣在原地的霍清。 她……是在救自己吗? 哪怕,这个举动可能会引起劫匪的报復,或者导致嫌疑人逃脱。 快去救人。 不能再发愣了。霍清下意识地握紧拳头,朝戈丽卡的方向…… 「快离开这里。」 苏孟的声音从脑海中传来,冷静得有些恐怖。 「快跑。」 往后转,二十米外的岔路口,就是提前约好的,可以逃离现场的车子。 坐上车子,行驶几个小时,就能彻底逃脱天罗地网般的追捕,就有回国的希望了。 霍清停下了脚步。 「苏孟。」 「我得救她。」 霍清一路勐冲,在劫匪伤害戈丽卡之前,一把将其按在地上。几拳下去,那两个小毛贼连反抗都没来得及,就昏了过去。 四肢瘫软,眼神也有些涣散的戈丽卡显然非常诧异。 「你还要抓我吗」 霍清伸出手,拉起了倒在地上的戈丽卡。 「……是。」戈丽卡点点头,费力地摸索着口袋中的枪。「……别误会,我愿意救你,只是因为……因为,我是警察…… 」 第16页 「那……如果我告诉你,我知道真正的兇手是谁呢?」 戈丽卡皱起眉,神情疑惑。 「真正的兇手……」霍清压低声音。 「下次告诉你!」 霍清赶紧推开戈丽卡的手,又一次翻过面前的墙,头也不回地向岔路口跑去。 「你!」 戈丽卡刚跑出两步,剧烈的晕眩感又袭了上来,她只能停下脚步,恨恨地盯着霍清逃走的方向。 翻过墙没多远,霍清就看到了等候多时的计程车。霍清用最快的速度打开车门钻进去。 「去泰米尔街,我前女友在那等我,去晚了她就走了!」霍清随口编了个瞎话。 司机比个ok的手势,踩动油门,车子晃晃悠悠地行驶了起来。 「唿,好险,苏孟。」霍清从口袋里扯出绷带,简单地包扎了手上的划伤。「又逃过一天。」 另一边,苏孟没有说话。 「苏孟」 「……抱歉。」 苏孟意味不明地和霍清道歉。 「怎么了?」霍清摸不着头脑。 就在刚刚,那个女警官遇袭,苏孟的第一反应不是救人,而是……让霍清逃走。 在法律层面,这或许不算僭越。在理性层面,这也是最安全的决策。 可如果霍清听从了劝告,直接逃走,而女警官因此被害…… 就又有一个人,因自己而死了。 人生而自私,苏孟会产生这种想法,也理所当然。 苏孟的骨血中,本就流淌着「恶毒」的原罪。 哪怕此次尼泊尔之行是为了赎罪,也终究难改本性。 无药可救。 「你是说……女警官的事」霍清总算意识到了。 「没关系,我知道你的本意不是逃走,只是怕我做什么越界的事。」霍清道。「当时我也脑袋一片空白,你会产生那种想法,不是你的错。」 「但是……苏孟,」 沉默了几秒后,霍清继续道。 「过度的谨慎并不是理性,而是胆怯。很多事,是没有万全之策的。」 「……嗯。」 「放心,霍清。我以后不会这样了。」 第一次在梦境中见到霍清时,苏孟觉得,这是个非常适合利用的人。 但什么才算「利用」呢? 互利共赢,才叫互相利用。 有利益,自然也有需要承担的责任。 无论如何,自己也不该背弃霍清的信任,给出错误指引。 这是他苏孟的责任。 「好的好的,苏秘书。」霍清笑了笑。 「我可是很信你的,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喽。」 苏孟没有回答。 「对了对了,你看这个!」霍清翻了翻口袋,找出那颗在酒店毛巾车里捡来的项鍊。 上面镶嵌的,是颗润洁如玉的透明珠子,而珠子里,包裹着天然形成的螺旋状纹理。 「这花纹……好熟悉。」霍清仔细端详着。 「在破庙里捡的那枚银币。」苏孟提示道。 霍清又找出兜里的银币,仔细对比上面的纹路。 和这颗珠子一模一样。 第9章 ·商人(7) 计程车上,苏孟藉助霍清的视角,仔细观察着这颗玉珠。 珠子和破庙里捡来的银币有着相同的螺旋花纹,不用想也知道,这并不是巧合。 可这颗珠子是谁的又是怎么到毛巾车上的? 莫非,是兇手也和这个宗教有关系,而这颗珠子,是兇手的物品…… 「霍清,案发那段时间,你在房间住了多久」苏孟问道。 「多久」霍清挠挠头。「我也不太记得了。大概是……凌晨到下午吧。」 「不对!」苏孟大惊失色。 「事实上,你们住的时间是周一凌晨,到周二下午。」 「啊?」霍清差点在大街上喊出来。「不对劲啊?那就是将近30小时了,我从小到大都没有睡过这么久。」 「你醒了之后没觉得特别渴吗?」苏孟问。 「这么一说……好像确实有。」 「我之前分析过,兇手很可能有催眠他人的能力,所以,他催眠你们,使你昏睡将近30小时,也不是不可能。」苏孟分析道。「另外……我当时看过了,苏红玉身上是有房卡的。」 「虽然酒店内部人员也会有万能房卡,但如果门被反锁,他们应该也打不开。所以你们反锁了吗?」 「我……不记得了。」霍清摇头。「不过,既然锁没有被破坏,那有没有可能,兇手是酒店内部人员,靠门卡进来的」 「我不完全觉得。」苏孟回答。「如果兇手真的为了作案提前伪装成酒店员工,那你们万一反锁了门,他的计划不就功亏一篑了这太看运气了。更何况,警方说过,死者遇害那段时间,整个2楼都没人来过。」 「那他还能怎么作案顺着下水道钻进来」 「或许……还有其他可能。」 苏孟托起下颌。 「其他可能」 还没等两人继续思考,摇摇晃晃的计程车一个急剎,停在了路边。 「泰米尔街到了,下车吧。」 付过车费后,霍清便握着那枚项鍊下了车。 霍清到达的地方,就是加德满都市着名的商业街——泰米尔街。 虽然尼泊尔的城市比不上发达国家,但也算别有风味。阳光晴朗的日子里,泰米尔街挤满了各国各地的游客。 第17页 「真是个好地方。」 出于新鲜感,霍清暂时忘了被追捕的风险,趁着短暂的闲暇四处观望着。 「还是谨慎些吧。」苏孟嘱咐道。「可以先找个能休息的地方,我们慢慢理一下案件全过程。」 霍清没有回答他,倒是有些出神,像是被什么吸引了目光一样。 他在看什么 顺着他的视角,苏孟也仔细观察着这条街道。 「他们这里……有什么纹身文化吗?」霍清疑惑道。「怎么这么多人都有纹身」 说到这里,苏孟才发现,路边的游客们,几乎一大半都有纹身。 「我没听说过尼泊尔有纹身文化。」苏孟也深感奇怪。 「去前面看看,感觉好奇怪。」 霍清被勾起了好奇心,一路小跑着赶到街道尽头。 这边,看不到有纹身的游客了。 「哎」霍清挠了挠头。「这么怪」 「算了,别管了。」苏孟道。「先安顿好你自己再说吧。」 「不行,我真的很好奇。」 霍清不听劝,重新跑回了一开始的街道路口。 有纹身的游客又多了起来。 「这是……什么神秘组织吗?」霍清不解。 「或许,你可以看看你的右边。」 苏孟这一提醒,霍清才后知后觉地转过头。 身后,一个手拿颜料笔坐在路边小摊上。摊位前,几位游客男人正坐在那里,露出小臂,给她涂涂画画。 「有纹身摊啊……我说呢。」霍清有些扫兴。「还以为发现了什么惊天秘密。」 「这不是纹身,不会有这么多人轻易在身上刺青的。」苏孟解释道。「这是『海娜纹身』,也就是颜料笔涂画的假纹身,一种尼泊尔民族特色的绘画工艺而已。」 「哦……我也想画。」霍清搂起袖子就要过去。 「你的手还在流血呢,不怕吓到别人吗?」 「……也对。」 霍清失望地停下了脚步。 「是因为先入为主地看到纹身游客,你才会误以为这边有问题。」苏孟道。 「是啊……我说为什么只有这里有,其他地方没有呢,原来是这里摆了纹身摊。」 「是的。」苏孟道。 「等等,纹身摊……」 另一边,苏孟忽然戴上眼镜,打开床边的平板,调出自己记录的「案情笔记」。 「霍清,你听说过蒙太奇吗?」 苏孟道。 「什么玩意儿?」霍清更蒙了。 「你看到了这条街的大量纹身游客——你看到了其他街道没有纹身游客——所以,你觉得这条街的人有问题。对吗?」 「啊。」 「案发那天,你在凌晨时睡着了——你醒来时已经下午了——所以,你会本能以为是当天凌晨到当天下午。对吗?」 「你是说!」霍清恍然大悟。 「我是说什么」苏孟微笑着反问道。 「呃……算了你继续说吧。」 「你的意识把这两件事剪辑成了这个结论,这就是蒙太奇。」苏孟道。「兇手藉助两个片段,剪辑了你的思维。」 「同理,你和苏红玉在密室里——苏红玉在密室遇害——密室被打开,你逃走了。警方通过这三个片段剪辑出结论,就是——你是兇手。」 「密室兇杀现场只有两种解法。要么,不是密室,要么,不是现场。」 「你是说!」霍清恍然大悟。「204房间不是案发现场」 「兇手摆出了最简单的答案,刻意误导了所有人。」 「不过,如果想得到答案,有现实证据作为指引。」 「什么现实证据」 「……我也不清楚。」 「得,白搭。」 霍清两手一摊,觉得自己离翻案又远了一步。 「别着急,如果能看到完整监控的话,或许还会有更多线索。」苏孟话锋一转。 「哦怎么看」 「去警局。」 「……要不我直接自首吧。」 以目前的局面来看,想要看到监控录像,确实有些天方夜谭。 不过,并不是完全没有机会。 对于苏孟来说,监控录像就仿佛试卷的「标准答案」一般。 等到所有题做完的时候,即使去查看标准答案,苏孟也自然是有底气的。 可是,目前还差一道题。 一道可以完全证实推论的题。 「哎呀,哪来的鸟屎!」 街上瞎逛的霍清忽然被不明鸟屎袭击,幸亏他躲得及时,才避免了「无妄之灾」。 霍清刚要抬头骂鸟,一转眼,纷乱如北方大雪的鸽群,从路人身旁穿过。 「在尼泊尔,鸽子算是很受欢迎的生物了。有鸽群在广场附近栖息也很正常。」苏孟道。 霍清就像没见过世面的游客一样,跟着鸽子的步伐,便一路到了它们的栖息地。 是一个空旷的广场。 初秋的天气为这个异国的镀上了一层暖风,广场中心的白色神坛上,一群白鸽正悠哉地休憩着。 第10章 ·商人(8) 「还是鸽子最清闲,整天吃了睡,睡了拉。」 霍清点根烟,一脸疲惫地坐在广场圆台上。 「也不用工作,也不用逃亡,也不用身负命案。」 几只白鸽像是察觉了霍清的情绪,纷纷靠拢上来。 第18页 「一边去,我这没吃的。」霍清挥了挥手。 白鸽短暂地飞离了霍清身边,几秒之后,又盘旋着飞了回来。 「肯定是把我当成会给它们餵鸽粮的游客了。」霍清唿出一口烟雾。「算了算了,今天就餵你们一顿吧。」 广场另一边的长椅上,就坐着一个身边围满鸽子的老妇人。 她肯定就是给游客卖鸽粮的小商贩了。 「唉……」霍清嘆了口气。「说实话,我还蛮喜欢鸽子的。」 「放松点吧。」苏孟道。「等今晚进入梦境后,可能会有别的线索。」 霍清走近了长椅,没有讨价还价,直接买下了两包鸽粮。 秋季风吹动着广场,霍清碎屑般的鸽粮倒在掌心。 鸽粮被风吹撒出去,白鸽们纷纷围了上来。 「可真悠闲。」霍清低声道。 「做动物可真悠闲。」 虽然这傢伙看上去没心没肺的,但恐怕已经快到极限了吧。 没有人的精力是无限的。 苏孟想道。 不过,霍清之所以会捲入这场变故,恐怕和自己难脱干系。 苏孟的直觉告诉他,苏红玉的遇害,绝对与12年前的那场罪恶有关。 希望……霍清永远不要得知真相。 白鸽飞过,由大理石筑成的灰白佛坛露出了本来的样貌。霍清出神地抬起头,又续上一根烟。 顺着他的视线,苏孟也看了过去。 好像……不太对劲。 周围的路人,总有一种非常危险的感觉。 作为一名警校生,苏孟虽然还没见过真的恶徒,但总有些异于常人的洞察力。 佛坛对面,几个当地人一刻不停地盯着霍清。 他们的眼神,显然盈满恶意。 「有人来抓你了。」苏孟提醒霍清道。 「我看到了。」霍清出乎意料的平静。「又是警员吗?」 那几个当地人站起身,缓缓从四周包了过来。 为首的那个,已经把手伸向了背后。 「好像……不是。」 距离最近的那个当地人背过手,抽出一把砍刀。手腕上,一个灰青色的豹子头文身异常显眼。 这……是什么帮派文身吗? 霍清随手拉过一旁的垃圾桶砸向那个头目,随即转身就跑,沖向广场的长椅。 那些人卸下伪装,直奔霍清而来。 广场上的游客们四散逃开,几个女人已经尖叫出了声音,霍清无暇顾及,朝远处逃去。 长椅后是一道护栏,跨过护栏,就能逃离广场。 长椅上,手提竹筐的老妇人张大嘴巴,显然被吓得不轻,霍清迟钝了一秒,避开老妇人,踩上一旁的空旷椅子翻了过去。 可刚翻过长椅,霍清握紧围栏时,忽然停下了步伐。 前面,是另一个围上来的追捕者。 「那这群本地人到底是怎么回事」霍清疑惑了。「他们不是帮忙抓捕嫌犯的吗?怎么一副要跟我拼命的架势」 「或许……」苏孟想到了那群人的青灰色豹子纹身。「他们并不是看到了通缉令,而是专程追杀你的。」 「他们又是哪来的啊?」 霍清对于自己一边被通缉,一边被追杀这件事异常头大。 可他已经没时间犹豫了,追杀者步步紧逼,一副要至他于死地的架势。 「跟他们拼了。」 寒光一闪,追杀者迎面噼下砍刀。 霍清拔出匕首,在手掌心转了一圈,握紧刀柄顶在追击者手腕上。虽是刀柄,但这一记重击足以让他的砍刀脱手而出了,为首的那个吃痛丢下砍刀,霍清一脚踹开他,又冲着人群的空隙处跑了几步。 对面……大概有六七个人。 逃是很难逃掉了,但是硬拼,恐怕也拼不过这些杀手。 护栏外的那个人握住栏杆,翻了过来,彻底把霍清唯一的逃跑路线封死。 怎么办? 那个买鸽粮的老妇人颤颤巍巍地站起身,她左顾右盼地看了看身旁的歹徒,和站在圆心的霍清。 和霍清一样,她也被包围了,不过,她只是无辜的路人而已。 「fuck off!」 那个刚抽出刀,被她无意挡了路的歹徒随手将她推倒,满竹篓的鸽粮洒落一地,她的手腕也被杀手手中的刀子刺破了一道口子。灰白的鸽子显然意识不到危险,纷纷围了上来,鲜血滴在鸽子群中,刺眼地染在洁白的地砖上。 「这群畜生……」 霍清眉心皱紧,朝那里走近了两步,可明晃晃地刀子架过来,再次将他逼退。 他已经自身难保了,这份悲天悯人的心,也只是有心无力。 几柄尖刀逼近,霍清挥出匕首驱散他们,可背后的刀已经抵在了他的腰上。 无路可逃。 「怎么办?苏孟」 另一边,苏孟没有回答。 如果真的说没办法,倒也不至于。 因为在看到这群歹徒时,他已经替霍清报了警了。 就算霍清实在逃不出去,也会有警察来替他解围。只是,不知道霍清能否接受这个办法。 但是……如果站在苏孟的视角来看,只有到了警局,才有机会看到完整监控。 距离案件真相,还差一个足以一锤定音的证据。苏孟只能赌一把,赌那个证据会出现在酒店监控的视角之内。 第19页 这样,即使到了警局,也依旧有翻盘的可能性。 这只是计划的一环,至于风险,也是不可避免的。 看样子,霍清已经无路可退了。 不过,警车也在路上。 「苏孟,我是不是就要栽在这了?」 看苏孟一言不发,霍清心里顿时凉了半截。他深吸一口气,绝望地闭上了眼。 连苏孟都没办法,看样子,是真的可以准备遗嘱了…… 天空中忽然爆出两声闷响。 紧接着,刺耳的鸣笛声响起。 什么东西 霍清转过头,向声音的源头看去,不知何时,警车已经停在了路边。 他不知道这算是庆幸,还是绝望。 「放下武器,举起手蹲下!」 手持枪械的尼泊尔警察迅速包围广场。那群歹徒互相对了个眼神,默契地丢下武器四散逃离。 现在,正是逃走的好时机。 几个无路可逃的歹徒已经同警员缠斗在了一起,游客的尖叫与人群的争吵,瞬间扰乱了本应肃静的广场。 「快走吧,霍清。」苏孟道。 广场中间,霍清还站在那里。 「怎么了?」苏孟皱紧眉心。「有什么问题吗?」 霍清伫立着,半分钟后,他径直走向了与逃跑路径相反的广场长椅处。 「那个老太太……怎么流了这么多血」 不知不觉间,倒在角落的老人,身侧积起了一摊小小的血泊。 老人微张着嘴,唿吸微弱,意识已经有些模煳了。 「她很可能被划伤了动脉。」苏孟神色凝重。「或者是本身就有什么凝血功能的疾病。」 「如果我现在离开……」 「警察会来救她的。」苏孟道。「不过……」 不过,他们都很清楚。等她被注意到时,恐怕就已经错过治疗时机了。 这个老人的生命,很可能已经掌握在他们手中了。 救她还是救自己 霍清踩了踩地面,像是做了一番思想斗争。 「你要救她吗?」 苏孟问道。 「嗯。」霍清头也不回地走近老人。「我只是在考虑,待会儿还有没有机会逃了。」 「……去吧。」苏孟道。「我会帮你。」 走到长椅旁,霍清单膝跪地,从口袋中拔出绷带,在老人的手臂近心端绑紧。 另一边,警员已经基本控制了那群杀手,开始往这个方向搜查。 和苏孟不一样,霍清不是那种擅长思考的人。 考虑后果,考虑未来,考虑利弊……他向来想不太清楚。 霍清只擅长做他愿意的事。 包扎过后,他把手指搭在老人手腕上。 脉象还算平稳。 而身后的警员,也已经察觉到了这个华人青年的身份。 几支黑洞洞的枪口,指向了霍清的后背。 「走不掉了。」 霍清默念一句,随后认命地站直身子。 「我投降了。」他伸出双手。「快带她去医院吧。」 四周的警员聚拢过来。 「你被捕了,霍清。」 第11章 ·修女 进入梦境。 一片浓到化不开的晨雾中,霍清睁开了眼。 这是哪? 上一秒……不还在警车里吗? 霍清揉了揉眼睛,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已经进入了「梦境」的空间。 也就是说,自己坐在警车上睡着了。 霍清头次对自己这么无语。 不过……苏孟没来吗? 这次的场景,看上去却有些陌生。 这次并不是酒店,也不是森林,而是一片乡村农田。 晨曦的冷清白光照在土地上,湿润的泥土路旁,两排平房贴在一起。大概是为了节约农田土地,房子之间只留出一人宽的窄道。 而窄道后面,就是一眼望不到边的农田。 「苏孟?」霍清有些奇怪。「你在吗?」 「咳咳……」 大雾之中,一个熟悉的身影逐渐靠近。 「你可真有本事,坐在警车上还能睡得着。」 雾气散开,苏孟朝他走了过来。 此时的苏孟脸色白得像擦了粉一样,眼镜框下隐约透着青紫的黑眼圈。 「你这气色……怎么要死不活的」霍清问。 「还用想吗?」苏孟瞥他一眼。「我肯定是吃了药才能这么快睡着的。」 「注意身体啊。」霍清自来熟地伸手往他肩膀上一挂。「我有这么大魅力吗?为了见我,不惜吃药伤害自己……」 「滚。」苏孟一个肘击顶在他肚子上。 「医药费!还有精神损失费!」 「闭嘴。」 苏孟环顾四周,试图从场景中提取信息。 「你觉得,为什么我们会梦到这个地方」苏孟问。「这是哪?」 「谁知道啊!」霍清一脸白痴相。「有路人吗?问问路得了。」 「人不会梦到从未见过的事物。」苏孟道。「我没见过这个地方。」 「我也没见过啊?」霍清道。 「不,你肯定见过。」苏孟笃定。「我们可以尝试回忆一下……」 「哪那么麻烦,看我的。」 霍清心想你那都是没用的,随即脑袋一仰。 「有!人!吗!」 第20页 「有没有人啊!!!」 「……我厌蠢。」苏孟耳朵都快被他喊炸了。「我们是在梦里,你的梦里会有npc吗?」 「当然有啊,」霍清义正言辞。「还会热情地牵着我的手,然后拉着我的衣角……」 「停!」苏孟苍白的脸色都被他气得红润了不少。 「唔……」 「快听!」霍清着急地证明着自己。「有人回话了!」 「咳咳……呃……」 意想不到的是,霍清的喊话还真得到了回应。 浓雾中,几个人影缓缓向他们靠近。 「你看是不是有」霍清沖他嘚瑟一下,随后向人影靠近过去。 很快,霍清的身影便消散在浓雾之中。 「……」苏孟已经气到说不出话了。 一秒后,浓雾中冲出一个霍清。 「怪物!有怪物!」 霍清拽起苏孟的手,就是一阵狂奔。 就在苏孟被拽走的前一刻,浓雾中那几个陌生的「人影」,也露出了真容。 说是「人影」,可他们完全不像是人。那几只浑身乌青的怪物四肢扭曲成诡异的弧度,披头散髮地遮挡着面容,正一步一步,一步一步地爬向他们。 「唔……呃啊啊啊!!!」 那怪物悽惨地哀嚎起来,浓雾之中顿时涌动,无数的怪物从四面八方钻了出来。 「这就是你要找的人!」苏孟一拳砸在霍清头顶。 「痛!」霍清捂着脑袋。「不讲道理,该来的肯定要来,是我喊了它们才来的吗?」 「那现在怎么办?」 对付需要推理和思考的问题,苏孟总能找到办法,但对付怪物……苏孟完全没有头绪。 逃命这种事,还得是霍清比较在行。趁还没有被彻底包围,他拉起苏孟钻进那条窄巷当中。 「它们数量多,挤不进来的。」霍清自作聪明道。「看它们慢悠悠的样子,肯定追不上我们。」 不知道为什么,那群怪物不慌不忙的,好像根本不会跑一样。 「那如果……」 窄巷的出口,光线忽然被遮住了。 另一端,出口处,几只怪物悽厉的哀嚎着,爬了过来。 霍清还想回头,身后的入口处,也已经挤满了怪物。 现在,两人算是走投无路了。 「……怪不得它们不着急。」霍清手中寒光一闪,那柄陪他征战数日的匕首再次上岗。 面前的怪物惨叫着扑来,霍清手起刀落,那颗披着长发的头颅便飞了出去。 他并没有放松警惕,继续用力握着匕首,时刻防备着被斩首的怪物继续进攻。 两秒后,雕像一样立在面前的怪物,化成了一团黑雾。 这就……消失了? 霍清一愣神,左右两边又钻出几只怪物,死死钳住他的手臂,霍清用力一拽,迅速噼下两刀,怪物的胳膊也应声断裂,散成黑雾。 这些怪物并不难杀,只是数量实在有些太多了。一只又一只的怪物抓向霍清的身体,霍清顾不得被它们抓出的血痕,一刀刀噼砍下去。 我不会变异吧…… 挥刀的次数越来越多,可黑雾怪物就如同泥潭一般,无限增殖,蚕食着霍清的体力。 前后都是怪物,这什么时候才能杀完啊…… 「快躲开!」 而原本明亮的天空,此时忽然暗了下来。 是苏孟先发现的。 两人头顶,一只怪物从空中极速坠落,苏孟赶紧推开霍清,自己也向后躲去。 那怪物正好落在两人中间,隔开了他们。 「苏孟!」霍清握紧匕首赶来救他,可身后无数只手齐齐拉住了他,缠得他脱不开身。 落地的怪物扭曲地站立起身,朝苏孟走来。 「还好我带了把手术刀。」 苏孟把手伸进风衣口袋,抽出了一柄柳叶刀。 「呵呵……」 是女孩子的清脆笑声。 这只从天而降的怪物,并没有像其他怪物一样兇勐进攻,而是缓缓掀开了头髮。 那是张青紫肿胀,毫无血色的,小女孩的脸。 「……你来了,苏孟。」 怪物轻笑着,露出两排獠牙。 如同雷击一般,彻骨的寒意灌入苏孟全身,几乎每一个毛孔,都在传来针刺一般的痛感。 苏孟僵在原地。 苏孟的理智,瞬间被突如其来的恐惧感撕碎,抽离出了身躯。 这个怪物,他认得。 她是来找自己的。 另一边的霍清顾不得多挨几下爪子了,索性不管还在抓挠他的那些,冲过来一刀噼碎了这只会说话的怪物。 「别发呆了!」 霍清拽起失魂落魄的苏孟,紧盯着乌泱泱的一片怪物,捏了捏手中的刀柄。 又一只怪物扑向面前,被霍清一刀噼成两段。此时的霍清噼怪物像是噼柴火,几道银光闪过,接二连三涌入巷道的怪物群,竟硬生生被他噼开一道口子。 「快走!」 出口终于明朗,霍清拉起身后的苏孟,向开阔的农场跑去。 可农场,则是更为恐怖的景象。 望不到边际的稻田上,黑压压地挤满了还在沉睡的怪物。 「先去粮仓里躲着。」霍清抓紧苏孟的手,钻进粮仓。 「呜……」 身后的怪物,也恰到时机的甦醒了。 第21页 关上粮仓门,湿漉漉的霉菌味弥散开来,苏孟跌坐在地上,仍旧一言不发,像是丢了魂魄一样。 「怎么回事」霍清晃了晃他的肩膀。「说话啊?」 「……你走吧。」 苏孟的嗓音有些嘶哑。 「它们的目标是我,我会死在这里的。」 「你魔怔了吗!」 霍清被这没头没尾的话搞得有些生气。 「我说真的。」 苏孟重复道。 「快走吧。」 门外,指甲刮挠的声音吱呀作响,粮仓的木门上,那根有些腐朽的门栓有些撑不住了。 「我真想现在就弄死它们……」霍清沖向门口,用力抵住木门。 几次勐烈的撞击震得霍清骨头髮颤,门外的力量越来越大,霍清蹬紧地面,使出全身的力量抵御攻势。 鞋底的硫化胶摩擦在木地板上,生出干硬的响声。 「听不懂吗?」对于霍清的负隅顽抗,苏孟似乎毫不感激。「我让你赶快离开。」 「我能顶住,就算它们来了,我也能处理掉……再说,我怎么可能对你见死不救」 实在抵不住,霍清索性背过身,拿整个身体堵住大门。 「是吗?」 苏孟绝望地冷笑道。 「换做是我,就不会这么做。」 他的眼神极为冰冷。 仅仅是因为看了怪物一眼,此时的苏孟,与往日的苏孟,几乎判若两人。 几只乌青的手钻破木门,刺眼的光线顺着缝隙透进粮仓,霍清的肩膀已经被抓出了一道道血痕。 「苏孟……」 霍清恨不得把牙齿咬碎。 「你给我等着!」 咔嚓。 木门一声脆响,绝望的白光和黑云一般的怪物倾巢而入。 蛮力终究抵不过更大的蛮力。 仅仅是一瞬间,霍清便淹没在怪物群中,没了声音。 他死了吗? 苏孟的大脑一片空白。 逃吧。 逃走吧。 如果还跑得动的话。 如果可以抛弃霍清的话。 苏孟彻底僵在那里,像是灵魂抛弃了身体一样。直到那怪物逼近他的面孔,他才勉强挣扎起身,狼狈地跑向粮仓深处。 黑暗和冷汗模煳了他的视线,他没注意到脚下的那块脆木板,一声轻响,苏孟栽进了粮仓下层的地窖当中。 第12章 ·孤女 地窖下,惨白的吊灯左右摇晃着,照亮浮在空气中的尘埃。 手……好像断掉了。 左手和小臂完全失去了控制,只剩痛感萦绕全身。 苏孟僵在原地,感受着麻木与疼痛的折磨。 慢慢地,吊灯旁的天花板上,一只扭曲肿胀的「怪物」爬了下来。 说是怪物,其实……它只是一个女孩而已。 一个本应生命鲜活的女孩。 女孩掀开头髮,露出哭得猩红的双眼。 「还给我,苏孟。」 十二年前,是这个女孩,在苏孟不知情的情况下,「拯救」了苏孟。 苏孟重获新生的日子,也是女孩的祭日。 脸颊上有滚烫的东西滑过。苏孟抬起手,抹去脸颊的液体。 眼眶中的泪水越来越多,苏孟狼狈地抬起头,直视着面前的女孩。 他哭了。苏孟后知后觉地发现。 出于恐惧,苏孟轻而易举地,抛弃了奋不顾身保护他的霍清。 和当年一样。 为了保住自己,导致他人的死亡。 苏孟就是靠这样的献祭才苟活至今的,现在,苏孟依旧是不顾他人死活的罪人。 「还给我!」 女孩悽厉地尖叫着,血珠从眼眶中滑落。 「还给我……」 她等了十二年,就是在等自己偿命的这一天。 「苏红玉已经死了。」 苏孟抹去泪痕。 女孩点点头,乌黑如枯井的瞳孔中,显然绽放出几分神采。 果然,苏红玉的死,和十二年前的惨案有很大干系。 「霍清……死了吗?」 苏孟问道。 女孩没有回答。 或许女孩并不认识霍清吧,她的怨恨,只针对苏孟一人。 「我还给你。」 逃不掉了。苏孟很清楚,就算霍清还活着,也不可能来救他了。 他不想逃了。 苏孟倚在墙上,露出脖颈的动脉,任由女孩冰冷的利爪逼近喉管。 「不要伤害其他人了。」 湿气与冷气凝聚在心脏中,苏孟开了开口,却说不出话。 濒临死亡的绝境中,除了恐惧,竟然有些解脱。 女孩张开嘴,心满意足地咬了上来…… 轰—— 一束白光闪过。 如同救赎般的白炽灯光打在苏孟脸上,仿佛爆裂的太阳,直刺他浓雾凝满的瞳孔。 「滚开!」 一柄匕首径直穿透女鬼的嵴背。 杀出怪物堆的霍清,此时从粮仓中一跃而下,揪住了女鬼的长髮。 是霍清来救他了。 霍清从女鬼的体内拔出匕首,手起刀落,便将她斩成了烟雾。 「苏孟。」 霍清朝苏孟走近,背光的阴影看不清面容。 活下来了。 可苏孟并没觉得高兴。 第22页 他像块木头一样,目光空洞地盯着霍清。 「说话,苏孟。」 霍清攥紧苏孟的衣领。 他要动手吗?对我刚说的那些话施加报復 苏孟本能地侧过头,但并没有躲开。 霍清伸出手,在空中干涩地停滞几秒。 如果报復我可以令他好受些的话,也无所谓。苏孟闭上眼睛。 可那只手,最终轻轻绕过苏孟肩头。 霍清抱了抱他。 「没事了,苏孟。」 心理学中有一个词,叫做吊桥效应。处于危险和刺激中的两人,会本能地错将此时的心跳加速,视为浪漫的一种延伸。 久违的体温终于回到身体中,驱散了彻骨寒意。 「……抱我干嘛?」苏孟一把推开他。 「啊?你什么意思我不是看你害怕嘛」霍清无措地瞪大眼睛。「你怎么说出来这么冷漠的话的」 「再说了,好兄弟之间抱一下很正常吧?」 「……好难闻。」 「你你你……啊!!!」霍清恨不得现在就先往他左脸上两拳,再往他右脸上两拳。「我身上不都是为了救你出的汗和为了救你沾泥土吗?我都多少天没洗澡了!」 「好了好了,我开玩笑的。」苏孟有些勉强地笑了笑。「……谢谢你。」 被霍清这么一打搅,苏孟回过些神了。 「还有,抱歉,刚刚没去救你。」 「正常人遇到危险本来就会逃跑,有什么好说的。」霍清不以为然地甩了甩袖子。「再说了,我需要你个贼猫来救吗?」 「……」 「不跟你扯了,那边有梯子,赶紧上去。」是时候离开这里了,霍清拉起苏孟的左手。 「别碰……」苏孟吸了一口冷气。「这只胳膊好像摔断了。」 霍清凑近灯光,举起了苏孟的手,从上到下捏了一遍。 「忍一下。」 霍清抓住手臂,勐地一扯一按,咔嚓一声脆响。 苏孟的额头瞬间冒出冷汗。 「脱臼而已,我帮你接上了。」霍清道。「以前我爸的俱乐部经常有人摔伤扭伤什么的,看他正骨多了,我也学会了些。」 「嘶……谢谢。」 苏孟活动了活动手腕。 虽然勉强可以动了,但还是用不上力气。 地窖通往上方的楼梯,却偏偏是需要爬行的绳梯。 「上来。」霍清站起身,背对他道。 霍清打算背他上楼。 「不用了。」苏孟躲开他的手。 「干嘛?」霍清有些不解。 「……我不喜欢近距离接触别人。」 苏孟伸出手,试图自己爬上去。 左手关节处的疼痛使他难以着力,苏孟松开手,只能放弃。 「你在干嘛你要和绳梯牵手成功吗?」 「……算了。」苏孟不再逞强了。「抱歉,麻烦你了。」 「假客套。」霍清撇了撇嘴,拉过苏孟的手臂。「虽然我们只认识了一个星期,但这段时间我们睡着了在一起,醒了也在一起,每天联络24个小时,如果纯算时间,我们俩相处的时间已经够长了。」 「可是我们在现实中还完全没见过。」 「那又怎么了」霍清道。「有的人没见过面都能谈恋爱呢,咱们交个朋友还不行吗?」 「……不无道理。」 「那我们算是朋友了吧?」霍清道。「如果算的话,以后就不需要跟我说『谢谢』,『麻烦了』这些词了。太麻烦。」 苏孟安静地听着,没有说话。 「贼猫怎么不说话」 「我默认了。」 苏孟回道。 地窖上方的粮仓里,称得上一片狼藉。破碎的木板,密密麻麻的刻痕,以及散落满地的腐败粮食,几乎全在诉说着打斗的激烈。 苏孟没有问,也猜得到,霍清肯定费了很大力气才下来的。 「根据以往的经验,梦境肯定和现实有一定联繫。」苏孟道。「这个场景我虽然没见过,但应该是加德满都市内的一个地方。粮仓外的路牌上,标有『加德满都』。」 「是吗?」霍清努力回想着。「我没印象啊?」 「我之前说过,人是不会梦到没见过的事物的。」苏孟继续道。「或许,这个场景是你记忆拼凑出来的。」 「还是不可能。」霍清否认。「我从小在城市里长大,就没见过农场和地窖这种东西。那个女鬼,我也不认识。」 「那就……还有一种可能。」苏孟道。「我们所处的『梦境空间』,并不是普通认知中的梦境。它在故意指引我们进入某个地方,发现某些东西。」 「你说,这『梦境』会不会是苏红玉的亡魂制造的」霍清突发奇想。「为了引导我们发现真相,所以引导我们发现线索」 「我不信鬼神之说。」苏孟道。「但如果真要这么说……也可以理解为,是苏红玉死亡时留下的某种电讯号,或者磁场,影响了这个梦境的世界。毕竟物理学领域有很多的未解之谜,我们就处于某种未解之谜当中,也很有可能。」 「那这个梦境能发现什么」霍清道。「这群烟雾怪物,到底代表了什么?」 「怪物……」苏孟沉思很久。 「怨气吗?」霍清忽然想到。「玄幻小说里,鬼魂都是怨气滋养的。」 第23页 「如果真的是苏红玉的意念影响了这个空间,那也可以这么猜测。」苏孟点了点头。「现在,我们最需要的东西是什么」 「最需要的东西……钱吗」 「……滚。」 「那……监控录像」 「这里恐怕没有能装下监控录像的地方。」 「那还有什么?」霍清问。 「一件可以一锤定音的,直指兇手身份的物证。」 第13章 ·松林少女 「唔……」 「呃啊啊……」 门外,白雾渐渐浓郁。 那些怪物,也开始了不可避免地躁动。 「它们又活跃起来了。」 苏孟看了看外面的怪物。 「继续杀出去吗?」霍清抽出已经砍得卷刃的匕首。 即使是霍清,小臂也已经不自觉地开始发抖了。 「不用。」苏孟拦住了他。「凭你现在的体力,应该不行。」 「我怎么不行了」 霍清的眉心瞬间皱了起来。毕竟,男人不能说不行。 「我觉得还好啊!」 「别逞强了,陪我到房顶看看。」 苏孟踩上粮仓内的楼梯,攀上房顶烟囱口处,向外探出了头。 「发现什么了?」霍清也凑个热闹,挤了上来。 从高处俯瞰下去,粮仓后面,就是一条蜿蜒的河流。而那群烟雾怪物们,正逆着河流的流势,向农场走来。 「现在的河流走向是由北向南,且加德满都地势较低,如果这群怪物是在往上走,也就是说……」苏孟道。「这群怪物的起步地点,很可能是河流下游。」 「所以呢?」霍清非常疑惑。「你在给我上地理课吗?这有什么用」 「你觉得,如果你是兇手,你要埋掉一件证物,你是会埋在上游还是下游」苏孟推了推眼镜。 「下游……吗?」霍清道。 「没错。」苏孟道。「尼泊尔常年多降雨,如果埋在上游,一场大雨,恐怕就把证物沖刷出来了。」 「既然我们都觉得梦境肯定会指引线索,那我是不是可以推测,怪物的起步地点,就和线索有关」苏孟继续道。「在荒郊野外的农场,能有什么线索肯定是埋藏在此的兇器。」 「那还等什么,」霍清翻出烟囱,顺着稻草堆跳到河边。「我们游过去吧。」 「可以,不过……」 可苏孟却依旧站在稻草堆上,有点犹豫。 「我不会游泳。」 「……你真笨。」 霍清带点鄙视地捡来了一块木板。 「你坐在上面就好,我帮你扶着。」 霍清把将近半人高的木板丢下水,随即跳进河里,扶住了木板。 「上来吧,贼猫。」 「这……真的安全吗?」 「你还信不过我吗!快来吧。」霍清自信地拍拍胸脯。「放心,绝对把你保护的明明白白。」 苏孟满心不安地踩上木板,跪坐在晃晃悠悠的木板上,勉强稳住重心。 即使霍清用力抓住了木板,可飘摇浮沉的河面,还是在木板边缘激起了水花。 「……你确定没事吗?」 「安心啦。」霍清趴在木板边,悠闲地顺着河水飘起。 「……好吧。」 苏孟盘腿坐下,一言不发地注视着河面。 苏孟的身上,总是很香。 虽然这次的苏孟有些狼狈,可他现在,身上还是带着清浅的冷杉与松香味。 霍清抬起眼睛,注视着苏孟的瞳孔。 他如墨般漆黑的眼睛,总是看不出什么情绪。 不过,苏孟这张冷清白皙的脸,确实很配他的香水品味。 「有什么事吗?」苏孟回过神,注意到了霍清的目光。 「没什么。」霍清像狗狗一样,把脸趴在苏孟小腿边,继续闻着他身边的香气。「有点累,在发呆。」 这次,霍清避开了他的视线。 「喂喂,你后面……」 「嗷!」 水里的霍清看得出神,一个不注意撞上了岸边的石头。瞬间的失衡直接使木板翻下,水面一阵涟漪,苏孟跌进了水里。 「嘶……抱歉抱歉。」 霍清顾不得被磕到的后腰了,一把搂住苏孟,将他抱出水面。 「……」苏孟扶正沾满水珠的眼镜。 他的脸色,肉眼可见地差了不少。 「噗……抱歉。」霍清尽力绷住快要笑出来的嘴角。 「你笑什么?」 苏孟脸色更难看了。 霍清忍不住了。 「你这个样子……噗哈哈哈……」 「……我服了。」 遇到霍清之后就没好事发生。苏孟前二十年没经歷过的坏事,几乎在这几天经歷了个遍。 可盯着霍清琥珀色的瞳孔,苏孟倒也生不起气来。 他甚至忘了,自己很反感别人的肢体接触。 估计是被他的傻气传染了。苏孟想道。 「哎,你不会生气了吧?」 「不至于,只是被你蠢到了。」苏孟道。「我没那么小气。」 「天天绷着一张脸,谁知道你在想什么。」霍清低下头,凑近苏孟的脸。「看你的脸色,我什么也猜不出来。」 「被你这种脑子猜出来,那我干脆在脸上贴便利签得了。」 苏孟撇过头,避开了霍清的视线。 第24页 「……知道你说不出来好话。」 「知道就好。」苏孟道。「还不把手拿开」 「拿开你会游泳吗?」 「……」苏孟默默攥紧了霍清的肩膀。 这条河并不湍急,漂了没多久,两人便顺利抵达了下游。 而河道下游的田地中,烟雾怪物肉眼可见得多了起来。 「要是往前走,它们肯定会看到我们。」霍清道。「你小心点,我去解决掉它们。」 「你的匕首已经快磨成修眉刀了,省省吧。」苏孟拦下他。「我倒是还有一个办法。」 「什么办法」 「看那边。」 苏孟指向不远处。 青黄色的麦地里,一辆大型割草车,正停在中间。 「我们或许有现代武器。」 苏孟爬上车,从车上摸索来钥匙,招手唿唤霍清上车。 「你会开这东西吗?」霍清满脸不信任。 「我有拖拉机驾驶证。」苏孟回答。「过年时经常回东北老家帮我爷爷耕田,索性考了一个。」 「你爷爷是农民吗?」 「算是吧。」苏孟道。「我爷爷有一片农场和林场。」 「……」 发动机嗡嗡作响之后,沉默的怪物们很快甦醒。潮水般的怪物涌向苏孟,苏孟闭上眼,加大马力。 轰隆的割草车冲进怪物群中,巨大的车轮和刀片碾过匍匐在地上的怪物,周围顿时黑烟四起。 车轮下的怪物越积越多,几只怪物踩着同类的身体,爬上车窗,再心怀不甘地被撞飞下去。 「你……还好吗?」霍清握住了苏孟的小臂。 「嗯。」苏孟睁开眼。 它们只是怪物而已,这里也只是噩梦。 噩梦醒来,就一切都好了。 无数张一模一样的面孔扑上车窗,再被碾碎成黑色烟雾,苏孟的内心也逐渐回归平静。 「小心!」 一只怪物撞破了割草车玻璃,伸出尖利的爪子逼近苏孟。 不等霍清动手,苏孟便拔出手术刀,轻而易举地解决了她。 除了她本人以外,没有人可以审判我。 苏孟收起手术刀,内心冷静地继续行进。 这些看似恐怖,实则一触即碎的烟雾,根本不是她。 现在向苏孟索命的,只是内心的恐惧。 十二年前的真相还未明了,就算真要偿命,苏孟也要亲眼看到真相再死。 苏孟认清了这场梦境。 「小苏秘书,有什么心事吗?」一旁的霍清忽然问道。 「你给我取的外号还真不少。」苏孟笑了笑。 「你跟我合作,不止是为了调查苏红玉的案子这么简单吧?」 迟钝如霍清,也发现了端倪。 「仅此而已。」 苏孟还不想承认。 不知道碾碎了多少怪物,他们终于看到了下游怪物群的尽头。 农场的角落中,一个银白色的袋子,正孵化着一只尚未成型的怪物。其它的怪物们虔诚地围在那里,好像……在等待新生命的降生。 「那是什么?」 霍清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端详起来。 「走近看看就知道了。」 苏孟把割草车驶向那个「母体」。 那是一个通体银白色,沾满血污,被塑料膜包裹着的裹尸袋。 第14章 ·商人(9) 加德满都警署内,戈丽卡·拉吉普特泡了杯咖啡,眉头紧蹙地看着档案卷宗。 那个上午还大摇大摆闯进案发现场酒店,公然挑衅司法的华人逃犯霍清,竟然在下午被捕了。 据同事说,发现霍清时,他正在泰米尔街的广场与一群混混械斗。被捕之后,他迅速失去意识,昏迷在了车上。出于人道主义,警方暂时为他找了医护人员处理伤口。 他的身上积攒了不少伤,想必,这几天的逃亡日子并不好过。 「戈丽卡警官。」 正在戈丽卡仔细查阅卷宗时,一名警员跑了过来。 「霍清醒了。」 上层已经催促尽快结案了。 按照目前的记录来看,霍清就是唯一有嫌疑的兇手。 但如果,霍清真是兇手的话,整个案件依旧有诸多疑点。 现在,戈丽卡已经迫不及待地想要亲自问问了。 「带他来。」戈丽卡端起咖啡,朝审讯室走去。 「我要提审霍清。」 推开审讯室大门,戈丽卡放下温热的咖啡,打开檯灯。 另一侧,是等候多时的霍清。 此时的霍清要比上午更加狼狈,那件原本还算干净的鼠灰色卫衣已经脏成了抹布,还破了好几个口子。至于脸上,也好不到哪去。 参与抓捕行动的警员说过,霍清身上遍布划伤和钝器击打的伤痕,甚至还有指甲印和牙印,而在他逃亡的过程中,一些较深的伤口已经被缝合过了。 可是…… 尽管额头打了绷带,脸颊也留着乌青的淤痕,霍清的眼神,依旧不像无路可逃的罪犯。 他的眼睛闪烁着琥珀般的光泽,配合嘴角的微笑,一副胜券在握的表情。 「你还有什么想说的吗?」戈丽卡端起咖啡,在唇间抿了一口。 「可以给我根烟吗,警官」 霍清双手被死死拷住,而手指间,似乎正把玩着什么。 第25页 「你手上是什么东西」 霍清毫不避讳地打开手掌,一枚圆润的玉珠项鍊,正躺在他掌心中。 戈丽卡迅速走上前去,接过了这枚项鍊。 「这是……」 「我猜,这是苏红玉的遗物。」霍清道。「另外,你应该看过案发时的监控了吧?」 「你要说什么」戈丽卡问道。 「你们公布的消息是,苏红玉遇害的时间段,整个二楼都没有任何人来过,对吧?」霍清继续道。 确实,根据法医确定的死亡时间,苏红玉所处的房间,甚至整个2楼楼层,都没有人进出过。 「但是,我敢保证,在苏红玉和我入住酒店前的那一个小时内,以及我们入住后的一小时内,也就是周一凌晨,有人在二楼活动过。」霍清继续道。「而且,在苏红玉尸体被发现的当天,也就是周二早晨,那个人也来二楼活动了。」 「对吗?」 霍清笑了笑。 「给我一根烟,好吗?」 戈丽卡放下咖啡杯,神色凝重地盯着霍清。 「去查监控。」戈丽卡对下属道。 如果没记错的话,霍清说得是对的。 那几个时间段,确实有酒店保洁工在二楼出入过。可是二楼监控范围只包含电梯、逃生通道,以及中间的廊道,204房间恰好在角落,没人能看到204门口的视角。 「你看到酒店监控了吗?」戈丽卡从口袋中拿出一包烟,拔出一根塞进霍清嘴里。 「没有,我凭藉我的脑子推理出来的。」霍清大言不惭地回答。 「……真凭藉你的狗脑子,恐怕把剧本递到你手里,你也背不下来吧。」另一边的苏孟道。 当然,与戈丽卡的全部对话,甚至包含眼神、动作,都是另一边的苏孟在脑海中指挥他的。 「接下来说什么」霍清悄悄问道。 「戈丽卡警官!」 门外,刚刚被派去查监控的下属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那些时间段,有一个酒店清洁工出入过,而且,两天的记录里,出现的是同一个清洁工。」 戈丽卡转过身,面前的霍清眯起眼睛,似乎早就料到了这个结果。 「巧合罢了。」戈丽卡否认道。「晚上和中午,本来就是保洁工的工作时间。」 「您没注意到吗?」霍清道。「酒店前台,就挂着轮值班表呢。」 「周一凌晨,到周二早上,已经超过24小时了。他难道一口气工作了近30个小时吗?这根本不合他们轮班的制度。」 「所以,你是想说,那个清洁工才是兇手」 「没错。」 霍清点点头,把菸头丢在地上。 戈丽卡愣了几秒。 「那可太牵强了。」戈丽卡道。「不过,这种谎话也很适合你这种死不悔改的逃犯。」 「另外,如果我没猜错的话……案发现场,有轮印的痕迹,和第三个人穿我鞋的脚印,对吧」霍清继续道。 「这可太容易仿造了。」戈丽卡反驳道。「你只需要用手掌套在鞋子里,随便往地上踏几步,不就行了」 「那轮印呢?」霍清继续道。「我和苏红玉,可是没有携带任何行李箱等带轮子的东西的。」 「也有可能是上一个房客留下的。」戈丽卡道。「或者,清洁工打扫卫生时,毛巾车也完全可能留下痕迹。」 「现场的血迹也有泼洒的痕迹,你怎么解释」霍清又道。 「我完全可以认为你是反侦查能力极强的歹徒,是你故意布置现场,伪造的血迹呀。」戈丽卡笑了。「不过,你也真不专业,最起码把门窗的锁弄坏,伪造出第三人进入房间的痕迹吧」 「或许,是你作案时担心被附近的人听到,没那个胆子损坏门锁」戈丽卡端起咖啡杯,得意地抿了一口。「连个第三人的线索都没有,仅凭你空口推测,怎么翻案」 「另外,你说的那个清洁工,我们把他出现过的所有监控信息都翻看过了,在苏红玉死亡的大致时间区间里,他几乎都在一楼和三楼之间活动,甚至还离开了酒店一段时间,他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明。」 「我……」 霍清哑口无言,紧张地偷偷抠起了指甲。 「怎么办啊贼猫我好像没办法反驳。」 「……笨蛋。」另一边的苏孟扶额。「那就……再赌一把。」 凭藉记忆,苏孟已经画出了昨晚梦境中的那个农场。随后,他打开平板,开始在加德满都地图附近搜索。 「泰米尔街向西南方向40公里外,有个农场,对吗?」霍清对戈丽卡道。 这是苏孟刚刚搜到的目标地。 「怎么了?」戈丽卡有些不解。 「那里,埋着最重要的线索。」 「如果没有呢?」戈丽卡反问道。 「……你们先找再说。」 事到如今,戈丽卡已经对眼前的霍清失去了信心。很明显,霍清只是想装疯卖傻,拖过审讯时间。 她冷笑一声,打算拒绝霍清的缓兵之计。 可是…… 她忽然想起,上午在酒店外的街道上,霍清回头制服歹徒,救下她的那一幕。 当时,她为了案件的进展以及背后的真相,阻止歹徒伤害霍清,并不包含什么个人因素,只是履行身为警务人员的责任。 可霍清,一个背着人命的嫌疑犯,为什么要救她这个警员呢? 第26页 或许,真如霍清所说,兇案并非出自他的手 「泰米尔街南区农场,搜查一下。」戈丽卡拿起桌上的传唿机,向下属发布命令。 「现在,可以告诉我您的推理了吗?」戈丽卡放下传唿机,举起了口袋中的录音笔。「霍清先生」 「首先,你们都说,这是个完全封闭的密室,只有我和苏红玉共处一室,且整个楼层都只有我在案发时段内和苏红玉待在一起。」 「但是,如果苏红玉并没有死在房间里,或者房间并不是从未打开过的密室呢?」 「如果一个酒店清洁工,早在我们到达房间之前便潜入房间,并且在我们入睡后拿走房卡,带走了苏红玉,那他是不是可以做到不破坏门锁的前提下,带走苏红玉」 那天晚上,霍清刚一进入房间就瞬间被困意笼罩,没过几分钟,他便倒在地毯上睡着了。 而且,他还记得,苏红玉也是躺上床就睡了。 现在想想,大概率是兇手的催眠能力,直接催眠了两人。 「怎么可能」戈丽卡不解道。「我们在苏红玉的血液中只发现了酒精,没有发现别的什么麻醉药物。」 「那万一她就是一沾酒就醉呢?」霍清反驳道。 「然后,躲在房间中的清洁工把苏红玉装进毛巾车,将她带走,此时,监控录像也间接成了他的不在场证明。」 「等到几小时后,清洁工把还在毛巾车里昏睡的苏红玉杀死,继续悄无声息地藏匿者他的尸体。直到周二清晨,他才趁打扫二楼的时间,利用房卡返回204房间,布置了现场。」 「怎么可能!」戈丽卡重重地放下咖啡杯。「荒谬至极!哪有人被放置在毛巾车里那么久,甚至被刺死了,还能不挣扎,甚至睡不醒的」 「可是,苏红玉尸身上的血迹大量集中在后背,少量集中在左侧肩膀处,但她被发现时在床上的姿态是侧躺着的,怎么解释」霍清质问道。 已经干涸的血迹,确实是极难伪造的铁证。 「如果兇手会催眠术,可能真做得到。」霍清继续道。 戈丽卡刚要反驳所谓的「催眠术」,又勐然回忆起,今天上午的抓捕活动中,自己也是莫名其妙地就进入了昏昏欲睡的状态,连行动的能力都没有了。 「叮铃铃……」 电话声响起。 戈丽卡接通电话。 「报告!在泰米尔街南区农场,我们发现了……」 「发现了什么」 「一团被烧焦的织品和塑料,以及还未被燃烧干净的,带血的残片。」 第15章 ·商人(10) 还好,赌对了。 苏孟万分庆幸地扶了把眼镜。 本周二下午,加德满都全市降雨。 「这些塑料和织品,就是兇手制成的裹尸布。」 兇手用塑料膜,以及厚布袋,裹成了蚕蛹一般的「衣服」,把苏红玉套在了里面。 在这层东西密不透风的包裹下,血液和髮丝、皮肤组织,都没有遗漏在毛巾车中。 可他还是没做到万无一失。 不知是他运气不好,还是苏红玉临死之前的有意为之,那条来自苏红玉的玉珠项鍊,被丢在了毛巾车里。 而那条项鍊,也如同串珠的丝线一般,轻而易举地串联出了整个案件。 戈丽卡深吸一口气,想法彻底被动摇了。 「传唤酒店经理,以及那个保洁员。」戈丽卡向下属警员吩咐道。「另外,去搜查酒店毛巾车,找到有血迹或dna组织的话,汇报给我。」 「在找到那个保洁员之前,我依然对你保持怀疑。」戈丽卡严肃地盯着霍清道。 「不过,如果案子真的像你说的这样,」戈丽卡话锋一转。「仅仅凭藉这几天的时间,你在身处异国,语言不通的情况下,是怎么推理出来的」 「不知道了吧~」霍清得意地笑了笑。「凭藉我们中国人的智慧与勇敢。」 「……我真服了你了。」苏孟扶额。 戈丽卡笑了笑,点燃根烟,也朝霍清的桌子上扔了一根。 没过多久,酒店老闆娘便被带到了警署。 那个女人进了审讯室,一看到霍清就瞪大了眼睛。像是看见活阎王一样,转身就想离开。 「嗷呜~」霍清配合地朝她呲了呲牙。 「我们在一架毛巾车的底部发现了几滴血迹,经检测,确实是苏红玉的。」下属向戈丽卡报告。 「我知道了。」戈丽卡点头示意,随后安抚老闆娘道。「不用怕,我问什么你就回答什么,我们会保护你的。」 「梵天保佑……」老闆娘拉住戈丽卡的手,朝霍清指去。「我是不会骗您的,不过……您能让他出去吗?我只要看到他的脸,就能回想起那天的惨案……」 戈丽卡摇摇头,拒绝了她。 「那天,他们在酒店里住了两天一夜,你没发现什么不对劲吗?」戈丽卡问道。 「苏红玉女士算是我这里的常客了,我们酒店也有她的资产,她来住店只需要打个招唿,我们一般不会催她退房。」老闆娘道。「那天,也是时间实在太长了,我担心她出什么意外,才用万能房卡打开了门……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 「万能房卡有多少张」戈丽卡端起咖啡。 「只有我这一张,平时我都是随身携带的,没有人能盗用。」老闆娘回答。 第27页 「那两天的时间,店里只有一个保洁员吗?」戈丽卡问。 「这种季节,一个时段有一个保洁员就够了。」老闆娘回答。「原本是他和一个阿姨倒班,但那天不知道怎么回事,阿姨忽然昏倒在了酒店。那个保洁员就说,自己很缺钱,他可以熬夜工作两天,只需要我多付他一天加班费就好。」 「忽然昏倒……」霍清敏锐地捕捉到了重点。 「大概是兇手催眠了另一个保洁阿姨。」苏孟推测道。 「那这个保洁,是什么来头」戈丽卡又问道。 「是个男人,看上去二三十岁吧,眼睛不大不小,身高不算高也不算矮,平时很沉默,长得实在没什么特点,而且还老喜欢戴个口罩。」老闆娘道。「他只是来应聘临时工的,案发当天正好是结工资的时间,他领了工资下班后,就再也没有来过了。」 「那他应聘时的身份信息呢?」 「呃……」老闆娘支支吾吾。 「请您不要有任何隐瞒。」戈丽卡刻意加重了语气。 老闆娘见瞒不过,只得让儿子送来了当时的员工登记手册。 那个员工的身份证照片上,显然是一张有些稚气的男孩子。 「明玛,男,夏尔巴族……」戈丽卡疑惑地看着那张黑白证件照。「2005年出生……」 「这是什么?」 戈丽卡有些生气地盯着身份证信息道。 很明显,这张身份证,和老闆娘所描述的那个「看上去二三十岁」的清洁工完全没有关系。 「这张身份证不是买来的就是捡来的,但那时是我儿子登记的,之后我再发现时,也没多想……」老闆娘辩解道。「我哪能想到会有这样的结果……」 「这种行为是违法的!」戈丽卡脸颊被气出一抹红晕。 「抱歉抱歉,给您添麻烦了。」老闆娘赶紧道歉。 本以为案件迎来转机,可线索再次以这种突兀的形式,完全断开。 批评了老闆娘几句之后,戈丽卡无可奈何地放她离开了。随后,戈丽卡将视线转向霍清。 「这种荒唐的情况,在你的国家不会发生吧」戈丽卡问道。 「这……不好说。」霍清一时也不知该怎么回答。 「如你所见,我们尼泊尔,没有你们中国那么好的侦查技术与治安能力。」戈丽卡的神情有些复杂。「这是我努力想要改变的,但目前来看,还很遥远。」 「你到底想说什么」霍清往哪一坐,晃了晃手铐。「你是在升华主题吗?我是你随机抓来听演讲的观众吗?」 「我的辖区仅限于加德满都市区,可这次的抓捕任务,恐怕要涉及其他城市。」戈丽卡正色道。「所以,我希望委託你,协助办案。」 「……以尼泊尔公安的名义,还是以你自己的名义」霍清反问。 「我自己的名义。」戈丽卡回答。「其他地方的警力,恐怕不会乐意帮我。」 「告辞,我要回国了,不送。」霍清两腿一蹬,站起来就打算走人。 可他忘了,手上的手铐还连接着桌子。 「我还没说你可以走了。」戈丽卡敲了敲桌子。「现在的你,只能说暂时洗脱了重大嫌疑,在那个清洁工落网之前,我依旧有权限制你的活动。」 「你!」 「我会向上级报告,暂时撤销尼泊尔境内对你的通缉,换成监视和保护。」戈丽卡道。 「你到底什么意思」 「喏。」戈丽卡取出一部诺基亚手机。「这个手机可以用于联繫我,也联繫任何人,不过,上面装了定位。一旦手机丢失或损坏,我们将第一时间对你进行抓捕。」 「现在,除了尼泊尔境外,你可以在尼泊尔进行任意的活动。」戈丽卡继续道。 「这什么霸王条款」霍清万分不乐意。「我如果帮你,有什么好处吗?」 「会得到一面足以载入档案的感谢锦旗,以及优秀市民奖金。」戈丽卡道。「不过,不管你满不满意,你都不能拒绝。」 「如果拒绝呢?」 「我会把你关起来,直到我抓到兇手为止。」戈丽卡微笑着,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抱歉,例行公事。」 「你可能不知道,上层只希望我尽快结案,并不在乎案件之下的疑点。」戈丽卡道。「如果现在你遇到的负责人不是我,而是另一位警官,你很可能已经被判刑了。」 「接受吧。」苏孟劝道。「她说的没错,你确实还不能离开。」 「艹!」 霍清一把夺过诺基亚手机。 这也代表着,他接受了戈丽卡的霸王条款。 「感谢你的帮助。」戈丽卡拿出钥匙,打开了霍清的手铐。 「截止目前的记录,那个清洁工完全没在酒店监控中露出过正脸,我们的心理画像师也正尝试通过酒店老闆的描述进行心理侧写。」戈丽卡向霍清介绍情况。「不过,也不用指望他真能画出什么来。」 「那么,现在唯一的线索,就是这个名叫明玛,被兇手盗用身份的夏尔巴族小孩了。」戈丽卡丢出身份证复印件。「我们已经查到了,他的户籍地址,在博克拉市。」 「博克拉!」 那不就是苏孟所在的地方吗? 霍清眼睛瞬间就亮了。 「叫明玛对吗?在哪?我去找他!」 「你这态度……转变的好快。」 第28页 戈丽卡严重怀疑他是不是被逼疯了。 「苏孟,你给我等着!」 霍清兴奋地喊道。 「……你说谁」戈丽卡一脸问号。 「明玛,你给我等着!」 「……」 另一边,身在博克拉的苏孟有些无语。 第16章 ·艺术家(1) 群山的尽头,一座称得上繁华的城市映然入目。 「景色不错。」坐在车上,霍清伸了个懒腰,心情大好。 几个小时前,霍清前脚走出加德满都警署,后脚便被戈丽卡警官送上了通往博克拉的车子。 好在,戈丽卡也不差钱,临行前留给他了一个钱包。 坐上车的霍清一边在心里骂人,一边暗自数钱。 不错,比苏孟借给自己的还多。 博克拉与加德满都距离不算太远,刚到傍晚,月色还没挂上天空,霍清就已经到站了。 「贼猫,你在哪」霍清一下车就问起苏孟的位置。 「……别那么着急找我,」另一边,苏孟似乎还没打算见面。「先去完成你的任务吧。」 「怎么害羞了?咱们又没网恋,哪来的这么多卿卿我我」霍清挠了挠头。「再说了,那个咖啡女笨蛋还没给我下达任务呢。」 「……人家叫戈丽卡·拉吉普特。」 「叮铃铃——叮铃铃——」 兜里的诺基亚忽然传出响声,吓得霍清差点原地飞起来。 「戈……戈丽卡警官」霍清颤颤巍巍地拿出手机。 「你到了吗?」那边的戈丽卡问道。 「……到了到了!」霍清不耐烦地回答。「正欣赏风景呢。」 「先别欣赏了。」那边的戈丽卡歪头夹住电话,翻阅起手中的资料。「我们已经查到了,那个夏尔巴族男孩明玛,和他的家人原本住在鱼尾峰山脚下的村庄里,前些年村庄进行城市化建设,大批的年轻人已经搬离山村,被安置在博克拉商业街附近了,明玛也包含其中。这个明玛现在大概就在商业街务工。请你尽快找找。」 「说得好。」霍清点点头。「那既然你连这些信息都能找到,为什么不让你的警员来商业街找人」 戈丽卡迟疑了两秒,无可奈何地回答道。 「在这个地方,警方是找不到人的。」 警方找不到人 什么意思 入夜,幽蓝的湖泊倒映着月光,被环绕的群山紧紧抱住。 而商业街的尽头,灯光如白昼般照亮低沉的天空。 看着一个个紫色霓虹灯、红色灯管挂满的门面牌匾,霍清颇有一种大海捞针的感觉。 「怎么找」霍清郁闷地点了根烟。 「先买件衣服吧。」苏孟道。「你现在的打扮很像疯狂原始人。」 忙碌了一天,霍清甚至忘了自己还穿着那件脏抹布一样的灰色卫衣,而且在加德满都露宿街头的几天时间,早已把自己的髮型造成了鸟窝。 霍清找了家服装店,推门而入。 他挑了件挺合身的砖红色连帽卫衣,顺便在服装店旁边挂着灯桶的理髮店剪了头髮,整理好造型,霍清的心情也和他的面貌一样,焕然一新。 就是……霍清对着镜子,打量着额头上的绷带。哪怕戴上卫衣帽,也不能完全遮住。 「能拆吗?」霍清问道。「这多少有点太显眼了。」 「伤口不是很深,拆了也没什么。」苏孟回答。「注意别被挣开线了就好。」 刚听到「拆了也没什么」这几个字的一瞬间,霍清就已经把绷带扔掉了。 「……」 「我已经在当地网站问了本地人,如果你想找人的话,往酒吧街走,『灰豹酒吧』是整条街人流量最大的酒吧,里面或许能找到线索。」那边,苏孟已经查出了大致方向。 走到商业街尽头,一块刺眼的灯牌也映入眼帘,大门口,陆陆续续地走出几个醉酒的男人,以及被搀扶的,迷迷煳煳的女人。 看起来就很罪恶。 「灰豹酒吧」 几个灰白色,泛着光的英文艺术体字母拼凑在灯牌上。 霍清推开门,走向酒保台前。 「两罐青岛,半扎雪花。」 「what」 「我是说……」霍清咳嗽两声。「调制一杯玛格丽特。」 「尼泊尔的酒吧没有啤酒吗?」霍清看着手里的酒水单,非常心疼地看着这杯鸡尾酒的价格。 「至少没有你要的那两个。」苏孟道。 前台的男人接过酒水单,转身过去调酒。 好像……完全没有问话的机会。 霍清坐回位置,四处张望着酒吧内的客人。 看上去,哪个也不像明玛。 「找不到啊」霍清对苏孟道。「咖啡女笨蛋不会是他们的酒托吧?」 「再找找看。」苏孟道。「或者,你问问酒吧的人,或许有认识的……」 「看那个!」 正在四处张望时,霍清忽然瞪大眼睛,指向酒吧墙上的壁画。 那是一副藏传佛教风格的油画,画像中,金刚神怒目圆睁,高举降魔杵,而他脚下,是一只伏在地上的妖魔。 这幅画的内容并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只是…… 那尊金刚的胸口,挂着一枚玉珠,玉珠内有着很不起眼的螺旋纹路。 虽然不明显,但霍清一眼认出,这就是苏红玉项鍊上的纹路。 第29页 那副画的右下角,写着中文的署名。 「——梵音画廊,林思明作。」 「这林思明又是谁?」霍清赶紧向苏孟问道。 「……苏孟」 「你……要出门吗?」 不知什么时候,那边的苏孟已经穿好了鞋,打算离开酒店了。 「你要去哪?」霍清问道。「来找我吗?」 这么多天,还真没见他怎么出过门 那边的苏孟随手抓起一件风衣。 「劝你尽快离开。」 出门前,苏孟警告霍清道。 另一边,苏孟已经离开了他所在的酒店。他拿出手机,切换至尼泊尔语模式,显然,并不是打算来找霍清的。 甚至也不打算让霍清看懂他的手机内容。 他套上风衣,拦停一辆计程车,随后蒙上了眼。 「苏孟你他妈说话!」霍清一拳捶在桌子上。 砰—— 玻璃杯破碎的声音尖锐地传来,霍清抬起头,面前正杵着一个不知所措的男孩。 那男孩穿着一身服务员工作装,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的酒杯已经碎在了地上,只剩几滴酒还残留在托盘中。 而剩下的酒水,一大半撒在了霍清衣服上。 「sorry,sorry……」男孩赶紧道歉,又叽里咕噜地说着霍清听不懂的语言。他手忙脚乱地从桌子上抽出抽纸,要帮霍清擦拭衣服。 大概是自己吓到了这个服务员,才导致他把酒撒在自己身上的。霍清不想为难一个服务员,他接过纸巾,制止了男孩。 「抱歉,他的鲁莽似乎冒犯到了您,先生。」 还没等霍清开口,一个女人的手横插在两人中间,轻轻拉开了男孩。 霍清抬起头。 女人把手中的啤酒倒在霍清桌上的玻璃杯中,接过抽纸,打算帮霍清擦拭衣服。 「……不用了。」霍清避开她的手。 「我叫黛拉,先生。」女人的英语非常流利,声音带有浅浅的沙哑,像是菸草抽多了一样。 面前名叫「黛拉」的女人五官立体,像是亚洲人与白人的混血儿,小臂上纹了一只精緻的长尾狐狸纹身,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短裙,在这个初秋的季节看起来有些冷。 「您让我见识到了,中国男人的宽容和魅力。」黛拉不动声色地把手搭在霍清腿上。 「呃——」霍清尴尬地拽开她的手,拿起酒杯喝酒。 「七千卢比一晚,先生。」 「噗……」 霍清一口就把刚喝进去的酒全喷了出去。 「咳咳……我没那个想法。」 「您……不行」 「闭嘴!」霍清抽出2000卢比拍在桌子上。「我只想找个人,如果你认识,这些就当报酬了。」 「谁」黛拉问道。 「明玛。」 黛拉的笑意瞬间僵在脸上。 「先生,您找我吗?」 不等黛拉开口,刚刚站在一旁的服务员男孩从后面探出头。 「你就是……」 「明玛。」男孩答道。 霍清拿出手里的身份证复印件,又抬头看了眼面前的男孩。 第一眼没认出来,但仔细一看……确实很像。 「你……最近两个月,是不是把身份证弄丢了」霍清又问道。 那男孩的神情瞬间有些不太对劲。 坐在前面的黛拉使了个眼色,明玛丢下托盘转身就跑,也顾不得撞倒客人的酒了。 「站住!」霍清赶忙追去。 第17章 ·艺术家(2) 「这小兔崽子……」 霍清再怎么说也算是运动员体质,上学时参加长跑短跑,每次都是前三。 但他竟然被一个山区小孩遛了。 前面的明玛像只兔子一样,冲进商业街就瞬间没了影子,霍清本来就人生地不熟,没追几步,就喘上了粗气。 「怎么办?苏孟」霍清问起那边的苏孟。 他本以为苏孟还会像以前一样,调出地图为他出谋划策,可这次…… 完全没有回应。 「算了……别让我逮到你。」霍清点燃一根烟,索性不追了。「苏孟,你到底哪根筋搭错啦」 见迟迟没有回话,霍清闭上眼,联通了苏孟的视角。 另一边,苏孟还在计程车上,一言不发地盯着车窗。 「喂,我惹到你了吗?」霍清又问。「别让哥们猜啊?」 苏孟发现了霍清正在观察自己的视角,索性从口袋里拿出一幅黑布条,把眼睛蒙上了。 「苏孟你什么意思!」 霍清愤恨地扔掉菸头,另一只手已经紧紧握成拳状。 他好像又被骗了。 在加德满都时,霍清说过,他会无条件信任苏孟。 但他还从没想过,这份信任,似乎并不对等。 他很清楚苏孟肯定隐瞒了什么事情,他也早有心理准备。 不过……突如其来的失落感,还是一时扰乱了他的心智。 月色氤氲出不详的星云,压抑地笼罩住博克拉这座山城。 晚上的秋风,吹得更凛冽了。 …… 到达目的地,苏孟收起蒙眼的布条,搂紧风衣,从计程车上下来。 这是一座修建在城市郊区的私宅,看规模,算得上豪华别墅。 走到门口,早已等候多时的佣人提前推开大门,苏孟穿过花园,来到了主屋。 第30页 「苏孟啊,」房间二楼,穿着睡衣的中年男人亲切地招了招手。「好多年没来看叔叔了,长高了不少啊。」 「好久不见,林思明叔叔。」 眼前的男人,就是酒吧那副佛教壁画的作者,艺术家林思明先生。 「这次来,是为了你红玉阿姨的事吗?」林思明摆起茶具,给苏孟递来茶杯。「说实话,听到你红玉阿姨出事的消息,我也非常诧异。」 「谢谢。」 苏孟接过茶杯,悄无声息地将藏在指尖的药粉撒在自己杯中。 「我来吧。」 林思明刚要拿起泡好茶的紫砂壶,苏孟抢先一步握住壶柄,往茶杯里斟好了茶。 看起来,林思明并没有发现茶杯已经被下了药。 「跟你林叔叔客气什么」林思明微笑道。「节哀顺变,别太操心尼泊尔这边的事。」 苏孟笑了笑,没说什么。在端茶时,他不动声色地调换了林思明和自己的杯子。 快喝。 苏孟想。 「听你爸爸妈妈说,你考的学校挺不错的」林思明端起茶杯,并没有直接喝下。「这两年,身体还行吧?」 「一所普通大学而已。」苏孟回答道。「身体……也没什么大碍。」 「是个警校吧」林思明继续道。「既然上了警校,可要注意自己的举止,不能孩子气了。」 「快喝吧,林叔叔。」苏孟道。「茶要凉了。」 林思明再次端起茶,却还是没喝。 「你今天来,有什么事吗?」 林思明问道。 「没什么。」苏孟伪装出笑意。「只是来……探望您的。」 「苏孟啊……」 林思明直勾勾地盯着手中的茶杯。 苏孟把手伸进口袋,悄悄摸出一柄电击器。 「你那些动作,我看到了。」 他的脸上,浮现出阴晴不定的怒气。 看来,不得不动手了。苏孟不再犹豫,一脚踢翻茶桌。 电光突兀的在夜空中划破,怒轰的雷霆声后,狂风和雨点迅速砸在博克拉这座城市之中。 …… 酒吧门口,霍清看着漫天飘落的大雨,心情更难受了。 连个避雨的地方都没有。 明玛那小子窜得比兔子还快,追肯定是追不上了,不如守株待兔。 霍清往酒吧门外的垃圾桶后一躲,把兜帽套在头上。 我就不信了,他还能不回来上班了不成 霍清又点了根烟,打算在等待的过程中看一眼苏孟那边的情况。 但他一闭上眼,就能回想起苏孟冷冷地拒绝他,甚至蒙上眼睛不给他联通视野的画面。 算了,反正他也不想给我看。 我还不稀罕看呢! 霍清睁开眼,不去打扰苏孟了。 「唔唔……」 「嘶……闭嘴。」 什么动静 脑海中忽然传来诡异的声响,很明显,是苏孟那边的声音。 霍清顾不得多想了,连忙闭眼去看。 几秒后,他的视线联通到了苏孟的视角。 此时的苏孟正处在一间豪华的别墅之内,他目光冰冷的坐在地板上,而面前,是一个被他绑住了手的中年男人。 「你在干嘛!」霍清着急地差点喊出来。 「你,和苏红玉,到底和那个宗教有什么关系」苏孟道。「回答我。」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中年男子摇了摇头。 「是吗?」 苏孟拿起布条,蒙在了自己眼前。 随后,那边传来了拳头击打的声音,以及中年男子的哀嚎。 他到底在干什么 霍清愣在原地,被那边的景象惊诧到说不出话来。 这……还是我认识的那个,理智又冷静的苏孟吗? 无比分裂的陌生感,剎那间萦绕霍清心头。 「……苏孟,如果你真的什么也不想告诉我的话,我觉得我们可以绝交了。」霍清下达了最后通牒。 那边,苏孟的动作明显停顿了两秒。 他终于清醒了吗?霍清想。 两秒后,击打声再次传来。 看来,苏孟并不在意霍清的想法。 或许从一开始,就只是相互利用的关系,只是霍清自作多情,认为他们算得上「朋友」了。 霍清丢掉菸头,不想再看那边的景象了。 专心完成戈丽卡的任务,然后回国吧。反正苏孟也和自己是两条路的人,如果不是意外的梦境连接,恐怕一辈子都不会有任何交集。 霍清压下怒火,专注地注视着每个出入酒吧的人。 死明玛,别让我现在抓到你。 果然,没过多久,明玛就折返回来了。 不远处的明玛鬼鬼祟祟地左右张望了一阵,随即钻进酒吧。 再等几分钟,等他彻底放松警惕,再去抓他个措手不及。 构思好计划后,霍清耐心地继续蹲在垃圾桶旁。 一个路过的酒客颇感可怜地瞅了他两眼,往他脚边扔了两块钱。 「滚!我看起来很像要饭的吗!」霍清怒斥道。「你才臭要饭的!」 真晦气。霍清抓起硬币就往兜里塞。 时机……差不多成熟了。 在又捡了几块钱后,霍清果断冲进房间。 可此时的酒吧,好像比刚才热闹多了。 第31页 「呜呜……我再也不敢了,请放过我!」 闹哄哄的酒吧里,一个光头男人压着明玛的头,把他整个人按在桌子上。 身旁,是一个手持雪茄剪的花臂男人,正拽着明玛的手。 此时的明玛已经哭花了脸,抖如糠筛地喊叫着求饶的话。 而黛拉,就坐在桌边,翘起双脚,冷漠地品尝着手中的鸡尾酒。 酒吧中,没有一个人回应明玛的哭嚎。 那鲜红的裙摆,如同血液一般,激化了这种怪异的氛围。 「犯了错,就把手指留下,这是我们灰豹帮的规矩。」光头男人说道。「怎么,你不服吗?」 「我……我不能这样……」明玛颤抖着摇头。「要是让阿妈看到我的手,她会难过的……」 「要不是你为了赚钱,把身份证卖掉了,哪会给帮派惹来这么多事」 「求求您……」 其他人,就好像完全看不到一样。 也或者,他们早已默许了这种犯罪。 甚至说,他们可能全都是这个帮派的成员。 霍清的拳头越握越紧。 「先……先生!」 明玛抬起头,正好对视到霍清琥珀般的眼睛。 他像溺水的野猫一般,抓住了唯一一根救命稻草。 「救救我!」 「正愁老子没处发泄……」霍清掂起空酒瓶,没做思考就冲到桌前一脚踹翻光头男。 「你们谁要砍他的手指」霍清举起酒瓶,指退即将围过来的灰豹帮众人。「给我过来!」 窗外的雷雨越下越大,灰豹酒吧的招牌灯,也在雨水沖刷下逐渐朦胧。 …… 博克拉郊区的私人别墅,也在雨水的沖刷下更加阴冷。 「你是上师旺堆喇嘛的信徒吗?」苏孟又问了一遍。 「我说了我没听过这个名字,你是不是上学上傻了啊!」林思明一副歇斯底里的样子。「要是你爸妈知道你对我这个长辈这么不敬,他们不得打死你!」 「我问你,」苏孟拿起电击器。「是,或不是。」 「来,电死我!」林思明耍起横来。「你不是很敢吗?我说了我不知道,你杀了我也没用!」 「好。」 苏孟拿出一枚刀片,抵在林思明嘴边。 「张嘴。」 苏孟的眼神如墨水般漆黑,仿佛下一秒,他真的能做出恐怖的事情。 霎时间,林思明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荡然无存。 「小苏……你别吓叔叔。」林思明怕了。「我说,我知道的,都告诉你……」 苏孟收起刀片。 他确实只是吓一吓林思明,但他也很清楚,这群酒囊饭袋的社会渣滓,根本经不起恐吓。 「苏红玉,以及你,和上师旺堆喇嘛到底是什么关系」 「是……是……」 啪的一声。 整栋房间完全陷入黑暗。 房间跳闸了! 「哼。」林思明冷哼一声。 难道说……林思明手中有别墅的电闸开关 黑暗中,一声脆响传入苏孟的耳膜。 是林思明,用手掌脱臼的方法挣脱了束缚。 黑暗的环境中,林思明一定比自己更熟悉房间。 一瞬间好像有无数道攻击袭来,苏孟紧张地退开两步,可身后不知道什么,绊倒了他。 电击器呢 他勐然发现,手中的电击器,早已不翼而飞。 第18章 ·艺术家(3) 灰豹酒吧内。 「来啊!」 四周全是人,霍清索性拽起明玛,爬到更高的驻唱台上。 虽然他们人多,但兵书里自古就有记载,占领高地的人更有胜算。 有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扒住圆台就想发起攻势,霍清一啤酒瓶子把他砸了下去。又有两个人前仆后继,霍清像打地鼠一样,来一个干下去一个。 「你们……傻的吗?」 霍清有被他们的智商震撼到。 台下,那个光头老大显然气的不轻,面容瞬间狰狞起来。 「给我干他!」 「上啊!」 「为了灰豹帮!」 霍清像是一枚定时炸弹一样,瞬间点燃了灰豹帮的怒火。 「这都什么台词……」 霍清顺手从一旁的酒架上又拽来一个酒瓶,他眼疾手快地来一个砸一个,实在腾不出手时,一脚一个也能轻易把他们踢下演唱台。 不过,时间一长,人数的优势还是胜过了地形优势。 他终于有点使不上力气了,驻唱台的左右两边,也已经有人爬了上来。 霍清左一拳右一脚,打倒了两边冲过来的人,可那两人还没倒下,又有更多人围了上来。 眼看形势不对,霍清一把将手里拽着的明玛推向他们。 「抱歉了死孩子,先卖你一波!」 那群人已经不打算继续为难明玛了,也随手把他推倒在一边。拖延了几秒时间,霍清纵身从驻唱台跳到酒桌上,一路跑到调酒师的调酒台上。 既然占领高地行不通了,那就火攻。 霍清拎起一瓶高浓度伏特加,从兜里掏出打火机,沖台下的众人晃了一晃。 危险的火光在燥乱的夜里尤为显眼,那群人见势不好,纷纷退开。 这也正是霍清想要的效果。 他引燃酒精,挥手砸在地上,酒精和火舌迅速在实木地板上瀰漫开来。 第32页 那群人还来不及反应,霍清又砸出了另一瓶。 他只想逼退这群人,并不打算真的烧伤哪个,霍清一瓶接着一瓶的制造火焰,也尽量避开了人群聚集的地方。 火焰终究是一切生物本能害怕的东西,那群人左跑右闪的躲避,甚至忘了抓捕霍清。 「狡诈的中国佬!」 火势很快蔓延了酒吧的大半个地面,裤脚被引燃的光头老大气急败坏地跺着双脚。 「中国文化,博大精深,学着吧你。」 趁乱,霍清不顾裤腿被烧的风险跳下地板,一路冲到还在懵逼的明玛面前。 「愣什么愣还不快跑!」 霍清挥拳打倒揪住明玛的帮派成员,拉起他就往酒吧的大门逃去。 「烫烫烫烫烫!」 推开大门,街道上的大雨浇灭了霍清裤脚的火苗,而身后,一瘸一拐的光头老大也冲出酒吧躲火了。 「给我抓他!」 「上啊!」 「为了灰豹帮!」 那群帮派成员很快追了出来。 「怎么又是这句台词!」 霍清头也不回,拽着明玛钻进了商业街边缘的漆黑小巷里面。 论地形,这群本地人肯定比霍清熟悉,但雨水影响了所有人的视线,暂时甩开他们,还是可以做到的。 至于如何让他们完全找不到呢…… 霍清的心里早已有了主意。 经过十字路口时,他浅浅一笑,停住了脚步。 「奇怪,人呢」 「刚刚明明往这个方向跑的。」 「你往左边,我往右边!」 十字路口,那群帮派成员短暂的迷茫一阵,迅速分开了。 而路边的大垃圾桶内…… 「咳咳……呕……」霍清恨不得进化到用鳃唿吸。「……这么臭……」 「我们……咳咳……可以出去了吗?」一起挤在垃圾桶里的明玛也捏着鼻子。 「再……等等……」 感觉他们已经走了,霍清慢慢推开盖子,露出一条缝隙。 「呃——咳咳!」 桶外,一个咳痰的声音传来。 垃圾桶盖子勐地被掀开,正要吐痰的光头老大和桶里的霍清四目相对,时间当场静止。 「看拳!」 霍清一拳砸在他脸上,翻出垃圾桶就要逃离,可光头老大倒下前的惨叫,还是吸引了其他帮派成员的注意。 躲是已经没办法躲了,经过这一折腾,原本跑在前面的霍清和明玛,现在已经尴尬地被一前一后包夹了起来。 继续逃吧,希望酒吧方向没有追兵。 霍清和明玛默契地转过身,按来时的原路,向酒吧方向逃去。 大雨的浇注加上剧烈运动,霍清全身上下的伤口已经支撑不住。浑身传来的疼痛激烈地刺激着他,似乎是在提醒,他已经要到极限了。 被抓住会是什么下场,霍清还不清楚。 不过…… 霍清看了眼身旁的明玛。 这小子的手指肯定要遭殃了。 夜色已经浓成了化不开的墨色。 「呃……啊!」 嘶哑的喘息声,以及微弱的电流滋滋声,再次不合时宜地从霍清脑中传来。 即使自己的处境也没多好,霍清还是情不自禁的关注起了另一边的苏孟。 那边,有着打斗的声音,以及苏孟大口大口的喘气声。 看来,苏孟落了下风。 霍清短暂地闭上眼,联觉了苏孟的视角。 那边的视角,是一个没开灯的室内房间。 视角几乎是一片漆黑,好在霍清已经在漆黑的巷子里适应了黑暗,凭藉夜视能力,他勉强看清了另一边的景象。 别墅内,苏孟狼狈不堪地倒在地上,眼镜也不知道丢到了哪里。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几分钟前还被他束缚着的中年男子。 「苏孟!」霍清情不自禁地喊道。 别墅内的苏孟勉强站起身,仓惶逃向窗户。 他似乎是想跳出二楼窗户,逃离这里。 可身后的中年男人,并不打算给他这个机会。 霍清睁开眼,险些撞到面前的电线桿上,而身后,追击的帮派成员也越来越近了。 快被追上了。 但是,苏孟那边…… 霍清再次闭上了眼,进入苏孟的视角范围。 身后的那个中年男子,从地上捡起了一块玻璃碎片。 看样子,霍清和苏孟同时陷入险境了。 而此时的苏孟,并没有意识到危险来临。 救他,还是救自己呢。 霍清好像是下定了决心,他停下脚步,放开明玛的手。 他甚至已经可以听到身后追击者的吼声和脚步了。 霍清站在原地,闭上了眼。 「注意身后,苏孟。」 在那个中年男子的玻璃片刺下前一刻,霍清及时提醒了还未发觉的苏孟。 别墅内,苏孟勉强躲开,尖锐的玻璃片在他锁骨处划破一道血口。 还好,他避开了致命的伤害。 苏孟蹬开偷袭他的中年男子,敲碎窗户逃离了别墅。 同一时刻,霍清的身后,光头老大怒吼着按倒了霍清。 乌泱泱的帮派成员你一拳,我一脚,很地就把霍清打到无力抵抗了。 霍清睁开眼,看了眼远处的明玛。 第33页 他头也没回地向前跑着,但很快,酒吧内的帮派成员也拦住了他。 看样子,都没能逃掉。 除了苏孟。 苏孟,等我见到你,看我不…… 另一边,逃出别墅的苏孟,后知后觉地愣神了几秒。 ……算了。 霍清长舒一口气。 月光如银,被暴雨洗成了皎洁的明亮。 博克拉商业街,灰豹酒吧地下室内。 「总算见面了,霍清。」 光头老大挽起袖子,一个灰白的豹子头纹身显露出来。 对面,被绑住手脚的霍清睁开眼,对视着光头男人的眼睛。 「你的纹身,挺眼熟的。」霍清道。 「是吗?让我猜猜。」光头老大伸出胳膊,在霍清面前展示着。「在加德满都,也有带着这个纹身的人抓你,对吗?」 霍清这才回想起来,在泰米尔街白鸽广场上遇到的那群歹徒。 「他们也是灰豹帮的人吗?」 光头老大笑了笑,拿起一柄指虎套在拳头上,随后使出全力,一拳砸在霍清腹部。 霍清咬紧后槽牙,硬是一声也没喊出。 「搞清楚点,是我绑了你,不是你绑了我。」光头老大拿出防风火机,点起一根雪茄。「你凭什么问我问题」 片刻后,地下室的房门打开,指尖夹着香菸的黛拉走了进来。 而黛拉身后,是被两个人拽着的明玛。 「来自中国的帅哥,很不幸,你今天可能要吃点苦头了。」黛拉对着光头挑了挑眉。「这傢伙现在很生气。」 「你说的没错。」光头点了点头。「我会让你死的很痛苦……」 「但是——我可没说过,你可以杀掉他。」黛拉扬起手,打断光头的话。「『doctor』只委託了我来博克拉抓他,并没有让我除掉他。」 「你什么意思」光头皱起眉。 「我的意思是,在得到『doctor』的新指令之前,谁也不能杀他。」黛拉道。「明白吗?」 显然,光头很忌惮眼前的黛拉,他恶狠狠地瞪了一眼霍清,什么也没有说。 看来,第一次在酒吧见面时的形象,完全是黛拉的即兴表演。 「不过,如果你想教训他一下的话……」黛拉嘴角勾起一丝笑意。「我可无权干涉。」 得到了黛拉的同意,光头终于满意了。 「你小子,过来。」光头指了指一旁的明玛。「苦肉计演得不错。」 苦肉计 明玛似乎被光头说中了什么,立马心虚地低下头。 身后的手下粗暴地踹了明玛一脚,这孩子又是不争气的落下两行眼泪。 光头拿出一把雪茄剪,扔在明玛脚边,又指了指一旁的棒球棍。 「手指,或者替我教训他,选一个。」 「我……我不行……」明玛跪在地上,两只手在空中摆来摆去。 「三。」 「求求您……求求您了,看在佛陀的份上放过我吧……」 「二。」 明玛不再求饶了,他直勾勾地盯着地上的棒球棍,又艰难地看向霍清。 霍清睁开眼,明玛的眼睛像触电一样急忙躲开。 「对不起,霍清先生……我真的不想……」 「别哭了,听着心烦。」霍清有气无力地打断他。「你不是混帮派的吗,怂成这个样子。」 「来啊。」 第19章 ·艺术家(4) 清晨,博克拉的街道上照来一阵白光,大雨沖刷了整个世界。 酒吧地下室内,霍清勉强睁开眼。 这一晚上,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睡着没有。 全身上下的疼痛时断时续地折磨着他,在他清醒时,伤口痛得他意识模煳,在他昏睡时,疼痛又很快把他唤醒。 昨天晚上,在光头「教训」过他之后,便把他丢到了这个房间里。 同样被锁在这的,还有被迫向他动手的明玛。 「嘶……」霍清痛苦地撑起身子,怒视着和自己共处一室的明玛。 房间另一角,明玛缩到了角落里,但也没有继续哭天喊地了。 显然,面对霍清,肯定比面对灰豹帮安全一些。 「您如果要报復我的话……我是不会恨您的。」 明玛低着头,一副犯错的样子。 「你敢恨我吗你。」霍清撇了撇嘴。 霍清忍着伤痛,活动了活动四肢。好在这傻小子也没下死手,全身上下,没有骨折的部位。 而且,他没打脸。 就沖这一点,霍清也没再怪罪他了。 霍清转过头,懒得理他。 「霍清,你还好吗?」 脑海中,装死一个晚上的苏孟忽然说话了。 面前这傻小子已经够招人烦了,现在又来了个贼猫。 「还好吗?很好。」霍清翻了个身。「用不着……呃……用不着你关心。」 刚打算转个身,霍清不慎碰到了伤口,疼痛感顿时像电流一样过满全身。 那边的苏孟,看样子也好不到哪去。 昨天晚上在别墅里,他的锁骨处被划了道大口子,虽说不深,但也不浅。现在他的脖子上,正缠着厚厚的纱布。 昨天晚上,自己被抓的那段时间里,苏孟大概就是在处理伤口。 「你在生我的气吗?」苏孟问道。 第34页 「不然呢」霍清冷笑一声。「我说过,你要是什么事都瞒着我的话,我权当没你这个朋友了。」 虽然有些赌气的成分,但昨天晚上,霍清确实是考虑了这个问题。 他可以接受苏孟隐瞒、欺骗自己。 但不知为什么,昨晚的事,他就是不想轻易原谅。 如果没有这个离奇的意识联通,如果霍清当时没有注意到苏孟的视角,如果…… 如果昨晚,在别墅中,苏孟死了的话,怎么办呢? 霍清无法想像。 「……对不起。」 「对不起」霍清对着地板就是一拳。「嘶……我凭什么接受你的道歉你还打算继续瞒着我,继续绑票有钱男人是吗」 「……我来尼泊尔,以及我帮你,确实不止是为了苏红玉的案子。」苏孟道。 「我要调查的,是一个十二年前的人口失踪案。当年失踪的女孩,以及苏红玉,都和那个螺旋纹宗教有一定的牵连。 我昨天找的那个男人,就是林思明,你昨天在灰豹酒吧看到那副画的作者。那副画足以证明,他也和螺旋纹宗教有关。 至于其他的,我也还不清楚。」 「听不懂,意思就是你本来是想抓苏红玉,结果苏红玉抢先一步死了。」霍清道。「所以你现在要抓林思明,是吗?」 「算是吧。」苏孟道。「我要从他们口中得知真相。」 「那如果你死了呢?」霍清反问道。「如果你的能力,不足以制服他呢?」 「……不会。」苏孟否认。 「但昨晚你就差点死在那里。」 「只是没有做好准备。」苏孟解释道。「下次我会尽量……」 「没有下次了。」霍清道。「下次,你的危险行动一律要经过我的同意。同理,我做什么事也听你的。可以吗?」 霍清的意思是,把所有的风险,交由两人共同承担。 苏孟很想拒绝。 可霍清琥珀色的眼睛中满是笃定,仿佛一旦拒绝,这段友谊便会彻底破裂。 「……好。」苏孟道。「我答应你。」 「ok,那我原谅你了。」 ……这傢伙还挺通情达理。 苏孟换下沾血的衣服,穿上一身纯黑色高领毛衣,戴上了一顶棒球帽。 虽然锁骨上的伤口还在渗血,但他还是翻箱倒柜地准备着工具,打算出门。 「我来救你了,霍清。」 地下室内,全身发痛的霍清顾不得自己的伤,赶紧爬了起来。 苏孟为什么不直接报警,让警察来救自己 算了,苏孟做的决定,一定有他自己的道理。 这样想着,霍清自在地坐上椅子,活动起自己的手臂。 「您……在晨练吗?」明玛看着霍清莫名其妙的举动,有些摸不着头脑。 「去你的。」霍清骂他一句。「小子,有手机吗?」 明玛点点头。 「给你老大打个电话,大爷饿了,再不给我送饭我就当场死在这儿。」 既然昨天晚上黛拉要保他的命,那光头肯定不敢对自己动杀心。霍清有恃无恐。 好在明玛不傻。如果他真把这番话复述给光头,那霍清先吃到的肯定不是饭,而是一顿毒打。 明玛拨通电话,联繫了黛拉。 「黛拉姐姐,霍清说,他饿了。」明玛用霍清听不懂的尼泊尔语说道。 「呃……在清晨麻烦一位女士,真是不绅士的行为。」电话那头的黛拉抱怨道。「算你们走运,我刚化好妆,勉强愿意为你们效劳。」 半小时后,囚禁二人的房间门口就响起了象徵性的敲门声,几秒后,黛拉打开门,走了进来。 「久等。」黛拉微笑着,端来两盒早餐。 「嗯不是让你联繫大光头吗?」看到来的人是黛拉,霍清非常不满意。「干嘛不联繫光头我今天非得活活气死他!」 「怎么,他比我引人注目吗?」黛拉夸张地表现出一副很失落的样子。「我还以为看到我,你会感到惊喜呢。」 「装模装样。」霍清一阵恶寒。「看见你我恨不得喜欢男的。」 「这是中国人的小幽默吗?」黛拉点燃一根烟。「还是说,你真的喜欢男人」 「关你屁事。」霍清狼吞虎咽地啃着包子。 看他一副吃不饱的样子,明玛也不吃了,把所有的包子都留给霍清,自己默默喝起了白粥。 「吃你的去,我才不稀罕。」霍清推开明玛的包子。 「看起来,你还挺喜欢这里的生活。」黛拉满眼嘲弄。「我先走了,祝你们生活愉快~」 「慢走。」 霍清头也不抬地啃着包子,随后又端起粥,咕嘟咕嘟地喝起来。 怎么说也要先补充体力,等待苏孟的救援。 「咳咳,什么东西」 才喝一半,一个奇怪的硬物硌到了霍清的牙。 霍清把它吐了出来。 「这……」 这是一把钥匙。 还算聪明的明玛赶紧冲过来抓起钥匙,他谨慎地扫视一圈房间,确定没有摄像头后,才蹑手蹑脚地靠近房门,把钥匙捅进锁孔。 霍清抬起头,诧异地望着黛拉离开的方向。 「啪」的一声,房门开了。 没时间多想,霍清悄悄走到门口,往外探了一眼。 第35页 没人,只有一条空旷的过道。 黛拉……要放他们走吗? 他拉起明玛,走出房间。 可还没走两步,他顿时傻了眼。 这地下室,根本不是什么简单的储物间,或者居住间。 而是一个规模不小的棋牌室。 虽然大早上并没有多少人来玩,但也并不代表完全没人。麻将厅内,几个通宵打牌的男人,还正在牌桌上奋战。 看样子,他们恐怕也是灰豹帮的人。 如果贸然闯出,肯定会引来不小的骚动。逃不出去不说,要是引来了光头的戒备,苏孟也肯定进不来了。 霍清摇摇头,打算带明玛原路返回。 可刚一回头,身后叮铃咣当的声音传来,一时间,他们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霍清冒险探出头,看清了那边的来客。 是个推着餐车的厨师。那人手臂上,刺眼地纹着一个灰色豹子头。 怎么办呢 明玛左边看看,右边看看,紧张地险些背过气去。 无论如何,一定不能坐以待毙。 那个厨师,也越来越近了。 叮铃作响的餐车声,如同催命的符咒一般。 「啊——」 被他发现了吗 听到厨师的一声大喊,霍清拽起明玛,如离弦的箭一般直冲入棋牌室中。 「mineral water bhandai~ khan插u kwatara~」 身后的厨师,在这个美妙的清晨里,自信地大展歌喉。 啊? 霍清停下脚步,一脸懵逼地看了眼身后的厨师。 合着……你就是唱个歌 霍清又回过头,看了看鸦雀无声,但是面相兇恶的棋牌室众人。 那现在…… 「明玛你也来玩牌啊?」身旁的那一桌热情地打着招唿。「这个是你朋友」 「啊……是啊是啊。」明玛尴尬地笑着。 「怎么来得这么早啊」 「我们……晨练。对,晨练。」 其他桌的人纷纷低下头,专心地看起了自己的牌。 这…… 霍清很难想像,这几天以来,自己走到哪都能被认出来,唯独在灰豹帮总部,一个认识他的人也没有。 「等等!」 两人正要走,刚才那个人忽然叫住了他们。 「你朋友……」 被认出来了吗? 霍清握紧拳头,随时准备动手。 「长得真帅!」 「……谢谢夸奖。」 头一次感觉这么没存在感,霍清竟然有些失落。 算了,赶紧走吧。 霍清拉起明玛,向前面的方向走去。 棋牌室内,霍清前脚离开,后脚,刚睡醒的光头老大就追了过来。 「你们没看见霍清吗?霍清!」他暴怒地斥责起棋牌室内的人。「他跑了!」 「霍清是谁?没看到啊。」 「就看见明玛带着个中国人走过去了。」 「一群傻子!」光头老大怒不可遏。「给我追他!」 第20章 ·艺术家(5) 经歷过昨晚的一番交战,灰豹酒吧内称得上一片狼藉。大门口,紧紧锁着的门锁边,一个中年人正无聊地翻着报纸。 老大交代过,让他在门口等修理工。 没多久,一个带着棒球帽的年轻男人踏破晨雾,向他走近过来。 「修理工」看门的中年男子头也不抬。 「嗯,麻烦开一下门。」 年轻男人压低了帽檐。 「哦。」中年人随手放下报纸,转身打算开门。 等等,有些奇怪。 中年人刚拿出钥匙,又疑惑地回过头。 「不对劲,你……」 这个年轻人戴着一副金丝眼镜,长相也完全不像是他们这个阶层的人,而且,那双皮肤细腻的手,分明不是一个修理工该有的…… 「别看了。」 年轻人手掌一挥,一记手刀,直接悄无声息地击晕了他。 他摘下帽子,把有些长的头髮拢至脑后扎起,一双如墨水般浓郁的眼睛望向酒吧内部。 上学时同学就经常调侃,凭苏孟的外貌,绝对做不了间谍或者卧底。 看来……他们说的没错。 苏孟戴上帽子,捡起钥匙,打开了酒吧大门。 穿过被烧得焦黑的大厅地板,后面的冷藏室旁,就是通往地下室的暗门。 苏孟拿出一根铁丝,捅进锁孔中,反覆挑动几次,门锁应声而开。 目前,黑漆漆的狭窄楼梯,就通往关押霍清的方向。 苏孟放轻步伐,走了进去。 刚到达地下一层,是亮着一排白色顶灯的过道。 还好,一个人也没有。 苏孟贴在墙边,一步步地向前。 「怎么回事,修理工还没来吗?塔帕那傢伙,不会在大门口睡着了吧……」 一阵尼泊尔语的嘀咕声传来,苏孟赶紧停下脚步。 是巡逻的帮派成员吗? 拐角口,一个又高又壮的男人大摇大摆地迎面走了过来。 无处可躲的苏孟,和那个男人撞了个正着。 苏孟抬起头,看着眼前这个大概一米九,身形接近两百斤的壮汉。 「你是谁」那男人被忽然冒出来的苏孟吓了一跳。 「修理工,你是酒吧老闆吗?」苏孟熟练地用尼泊尔语回答。「门口的那位兄弟去上厕所了,让我先来。」 第36页 「哦,」男人点了点头。「跟我来吧。」 那男人显然没什么心眼,转过身就打算带路。 趁他放松警惕,赶紧解决掉他。 苏孟看准时机,一脚踹在他腿弯上,随即一把钳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已呈掌形重击在他后颈处。 「呃!你干嘛!」 没昏过去 男人拽起苏孟的手腕,一个过肩摔,直接把他甩飞出去。 「咳……」 没给他喘息的机会,男人直接飞身扑了过来,苏孟赶紧跳向一旁,躲过他的攻势。 由于身体条件的限制,苏孟确实没什么过硬的作战能力,在绝对的体型压制下,一切技巧,都显得异常无力。 「就凭你还想偷袭我」 男人嘲讽般地笑了笑,随后低下头,又沖了过去。 苏孟没有逃,而是俯身一躲,抱住他的腿将他拖倒在了地上。等男人意识到不妙时,苏孟已抱紧了他的左腿,手肘也已经抵住男人的膝盖关节。 男人正要挣扎起身,苏孟一脚蹬在他胸口,把他压了下去。 不管多大的蛮力,在锁技面前,也毫无施展的余地。苏孟只是稍微收紧手臂,小腿关节传来的剧痛便抵消了男人反抗的想法。 「还想要这条腿的话,就别乱动。」 男人拍了拍地,老实了下来。 看样子,他已经认输了。 苏孟长舒一口气。 可下一秒,一把匕首瞬间从男人的手中飞出,直指苏孟的心口。 注意力高度集中的苏孟迅速翻身,勉强躲开了飞刀,可随着他的放手,男人的小腿也释放了出来。 男人迅速起身,眼神已充斥着怒不可遏的狰狞。 苏孟把手伸进口袋,拿出了一张手帕。 男人的拳头勐地挥来,苏孟抱住他的手腕,还想再次把他拖到地面上,可这次男人岔开双腿,死死撑住了身体。 苏孟的力气完全比不过他,这次,博弈失败的苏孟被他狠狠摔在墙上。 没办法把他拖到地面上的话,是不可能锁住他的。 还没等苏孟想出对策,男人已经掐住了苏孟的脖子,把他抵在了墙上。 「啊!」 昨晚被划伤的锁骨传来撕裂般的疼痛,苏孟的血液瞬间渗透纱布和衣服,粘在了男人手上。 昨晚刚缝上的线,恐怕断裂开了。 苏孟的冷汗爬满额头,已经失去了反抗能力。 「等死吧!哈哈哈哈哈哈……」 男人正开怀大笑着,一个难闻的手帕忽然塞进了他的嘴里。 「唔……」 只过了一两秒,男人顿时浑身瘫软地跪下。 「蠢货。」 苏孟推开男人的手,从男人嘴里拿回手帕,用塑封袋封了起来。 手帕上浸透的药物,不仅能使人直接昏迷,还能让他醒来后头晕一整天。 仅仅是取出手帕,不小心闻到了几口,苏孟已经有些头晕反胃了。 顾不得检查锁骨处的伤口,苏孟继续朝地下室内部前进。 刚刚制造了那么大动静,肯定会惊动其他人,可现在也已经没有回头路了。 身后,已经传来了追捕者的脚步声。 …… 另一边,离开棋牌室的霍清,也听到了不小的脚步声。 「怎么办?」明玛如同被弓惊到的鸟一样,立马拽住了霍清的衣袖。 「还能怎么办打一架!」 霍清活动活动手臂,可经歷过昨晚的混战,他的手臂抬起来都有些费劲,更别提发力了。 「……算了,打不过。」 「那……那怎么办啊!」 「还不是怪你」 打是肯定不能打了,再加上还带了明玛这个拖油瓶。霍清看了眼走廊上一排排的房间门,随便拉起一个房门把手,一把推了进去。 没锁。 霍清心中大喜,也不管里面是谁了,推开门就钻了进去。 「你们两个……又想我了吗?」 一进门,一条熟悉的红裙瞬间吸引了两人的注意。 这是黛拉的房间。 既然黛拉想放自己逃跑,那在她这里躲一下,应该没什么问题。 懒得跟她废话了,霍清推开床边的黛拉,直接钻进了床底。 「……」 明玛有些害怕地看了看这个女人。 「……你也去吧。」 得到了黛拉的准许,明玛也一钻进了床底。 叩,叩。 两人刚藏好,门外就传来了一阵敲门声。 「有人吗?」一个尼泊尔语传来。不过,床下的霍清总觉得,这声音有些熟悉。 「我在换衣服。」黛拉锁上门,从容地回答。 「麻烦你穿快点。」 门外顿时响起了咔嚓咔嚓的撬锁声。 「……」 正在三人迷茫之际,门锁已经被一根铁丝撬开。 门口,是戴着棒球帽的苏孟。 苏孟一言不发地拉开黛拉,就要往床底下钻。 「等等,你是谁!」聪明如黛拉,一时之间也被这景象无比凌乱。 「我是富商,刚刚打牌出老千被抓了,让我在这里躲一下,等我出去了给你一百万。」苏孟张口就是一套小词。 看黛拉不说话,苏孟默认她同意了,俯身就往床底钻去。可是棒球帽的帽檐卡在床边,非常尴尬。 第37页 「……」床底的明玛贴心地伸出手,帮他接过了帽子。 「谢谢。」苏孟客气的道谢。 等等。 苏孟忽然惊恐地瞪大眼睛,霍清趁他被吓到之前赶紧捂住了他的嘴,看到霍清这张熟悉的脸,苏孟才停下了拔手帕的动作。 「你怎么在这儿?」霍清脑中一万个问号。 「被追。」苏孟简短的回答。「你们呢?」 「……被追。」霍清道。 「我以为你会帅气的从天而降,然后kuku两下打倒所有人,把我救出去呢。」霍清失望地说着。「你不是警校生吗?」 「……我是警校生,不是异能高中生,我不会飞。」苏孟解释道。 「那你也不该连个小喽啰也打不过吧?」霍清指了指他脖子间的血迹。「疼不疼」 「……没什么。」苏孟拉起衣领。 霍清伸出手,直接从明玛头顶穿过,强行拉开了苏孟的衣领。 「流了这么多血还没什么」霍清道。「不过,你作为警校生……到底学的是什么专业啊?」 「……不关你事。」苏孟拍掉霍清的手。 「哎,咱俩都心灵相通了,你怎么这么小气啊。」霍清不满道。「这有什么不能说的?」 「……警犬技术专业。」 「噗……」 「你笑什么?」 「噗哈哈……不好意思……」 「警犬怎么了!」苏孟脸色瞬间红了不少。「我……很喜欢警犬!」 「抱歉抱歉……我也很喜欢……」 两人还在你一句我一句时,床上,黛拉踢了踢床角。 「请允许我打断一下你们的二人世界。」 「那我是什么?」明玛指着自己。 门外,一阵急促的敲门声传来,打断了几人的聊天。 显然,是追兵开始搜索房间了。 「抱歉,我在换衣服。」黛拉又用起了那套说辞。「我要洗澡了,麻烦先不要打扰我。」 「那就请黛拉小姐,换好衣服后开门吧。」 门外,是光头老大的声音。很明显,他的语气里压着怒火。 「需要我复述一遍吗」黛拉的语气顿时冷了下来。「不要打扰我。」 「这里不是你的加德满都。」光头老大道。「我们博克拉人,有我们的做事规矩。请你理解。」 「你希望doctor听到你的说辞吗?」 「抓捕霍清,难道不是在为doctor办事吗?」 看来,谈判失败了。 床下的霍清提醒两人,随时准备动手。 可这时,床上的黛拉忽然扔下来一把刀。 她要干嘛 「绑架我。」 黛拉俯在霍清耳边,狡猾地笑着。 第21章 ·艺术家(6) 「都别动!」 房间大门「啪」的一声打开。房间之内,手持匕首的霍清勒住黛拉,把刀架在了她白净的脖颈上。 房门外,光头止住了冲上来的步伐,一时之间,也不敢轻举妄动。 「抱歉,仅仅是一顿早餐的时间,他们就……」黛拉无奈地摊开手掌。「我失策了,没想到,霍清还有绑架我的力气。」 「大光头,快放我们离开,否则……」 演戏演得自然要像一点,霍清收紧手臂,黛拉被勒得咳嗽不止。 「我可不敢保证我会做出什么事。」 坏女人!终于让我逮到机会报復你了! 直到黛拉拍了拍霍清的胳膊,霍清才放开些空隙。 可是,面前的光头脸色阴沉,一步也没有后退。 「我保证,他们不敢拿黛拉怎么样。」光头冷哼一声。「兄弟们,上!」 「你在说什么!」黛拉大惊失色。「如果我死在你们博克拉,你很清楚会有什么后果!」 那群帮派成员,也颇为忌惮地盯着黛拉。他们没有一个人后退,也没有一个人真的敢上。 显然,他们在等一根引线。 等一个,可以让他们永无后顾之忧的理由。 「抱歉,黛拉女士,以后的博克拉,就是我的天下了。」 光头拔出枪,沖身后的人一挥手,众人心领神会地跟了上来。 「你……想对我动手吗?」黛拉精緻的眉眼顿时皱紧。「我只是一个女人,为难我有什么用!」 这什么情况? 黑吃黑 霍清顿感不妙。 「女人呵呵。」光头冷笑一声。「我会告诉doctor,刀枪无眼,是霍清他们误伤了您。到时候,自然就死无对证……」 「砰」。 一声干脆的枪响。 可是,应声倒地的,并不是黛拉。 那光头不甘地跪下,手里的枪,也随着响声跌落在地上。 「真不幸呢,是谁没管好武器,擦枪走火了呢?」 原本还在表演着惊恐的黛拉忽然弯起嘴角,露出了一个天真无邪的笑容。 而她身后,背过的左手中,正握着一把粉红色地袖珍手枪,弹孔里还冒着白烟。 霍清被这黑洞洞的枪口吓得四肢都有些发软。 「你,你杀了老大!」 惊诧之中,一个帮派成员回过神来。 「给我们老大偿命!」 黛拉微笑着,又无辜地瞪大眼睛。 「没有没有,明明是你们发生了冲突,乱斗之中,流弹误伤了他。」 第38页 原来,真正想黑吃黑的人,是黛拉。 「你们的老大已经死了,而现在,我很需要男生的保护,」黛拉把手枪悄悄放回口袋。「愿意保护我的,每人五万卢比。」 那群原本还要舞刀弄剑的灰豹帮,瞬间停下了脚步。 原来的老大已经死了,而这个黛拉身份神秘,显然也不是他们这群街头混混可以得罪的存在。 所谓帮派情意,在这种时候,远不如利益值钱。 没多久,一个灰豹帮成员走了上来。 紧随其后,现场几乎所有的帮派成员都走上前来,归顺了黛拉。 现在,死无对证的,已经变成了光头。 霍清摇了摇头,才从突如其来的变故中回过神来。 不知不觉间,整个地下室的所有男人,都成了黛拉的工具。 光头和明玛,是她抓捕霍清的工具。霍清和苏孟,是她杀死光头老大的工具。而剩下的这群人…… 已然归属于她。 「现在,我们可以走了吗?」 霍清松开手臂,放下挟持黛拉的匕首。 「你们嘛,当然……」黛拉整了整凌乱的衣领。「不可以。」 「给我抓住他们。」 就知道她还得搞事。 霍清一把将她推到了灰豹帮的人堆里。 随着黛拉的一声惊唿,帮派成员们赶紧伸手去扶。趁这个空挡,霍清左手一个苏孟,右手一个明玛,朝着出口方向就是一阵狂奔。 「我来趟尼泊尔真是把健身卡钱都给省啦!」 身上还有不少的伤,霍清没跑两步就跑不动了,三人又变成明玛和苏孟在前,拖着后面的霍清跑路。 屋漏偏逢连夜雨,面前,那个爱唱歌的餐车师傅,绕完一大圈,又把餐车推了过来。 「让开!让开!」 眼见三人快要撞上了,餐车师傅着急忙慌地喊着。 「借你餐车一用!」 路过餐车时,霍清一脚踹在餐车上,铁桶中滚烫的白粥倾斜而出,飞溅在身后的帮派成员腿上。 「损失由黛拉报销!」 滚烫的白粥和金属餐车,完美拦住追捕的路线。 在一阵铁桶碰撞声中,三人终于爬上楼梯,逃到了门口。 「给我一分钟。」 苏孟拿出铁丝,对着门锁就是一阵捣鼓。 「你们大学老师还教这个」 「……警犬教的。」 咔嚓一声,铁丝顺利刺入锁孔,可背后,追击的人群已经到了楼梯。 霍清勉强打起精神,但还没起身,僵硬的双腿便宣告了他的乏力。 「马上就好。」苏孟头也不抬。 「我……」霍清撑住地面,有些艰难地站在人潮面前。「只能说尽力……」 身旁,明玛忽地窜了过去,双手死死抵住墙壁,用后背挡住了人潮。 「霍清先生,你们快开!」 人潮并不是一人之力就能抵挡的。没过几秒,明玛再也支撑不住,被压倒在了众人之中。 四周瞬间伸出数不清的手,霍清使出最后的力量打倒两个,可面前的人还没完全倒下,后面的人,便已经接上。 霍清螳臂挡车地反抗着,没过多久,也还是被他们轻易制服。 根本拖不出什么时间。 「门开了……」 通往地面一层的房门,终于被打开。 而身后的手,也已经揪住了苏孟的衣领。 到最后,还是没能逃出这间地下室吗…… 坠下楼梯之前,门外的光明,映在苏孟身上。 「把手放下!」 「我们接到市民举报,灰豹酒吧发生了非法囚禁事件,请你们配合调查!」 打开门的一瞬间,身着警服的戈丽卡·拉吉普特警官,以及身后的一众警员,出现在苏孟面前。 「咖啡女……啊不,戈丽卡警官!」被按在地上的霍清惊喜地探出头。「你怎么来啦!」 「你的手机定位从昨晚开始就停在了灰豹酒吧,我不放心,直接从加德满都赶到了博克拉。」戈丽卡警官解释道。「另外,今天早上,我们接到了报警电话。」 「是我报的。」苏孟平静地补充道。「我很清楚,有霍清在,我们没那么容易逃出来。」 「你是……」戈丽卡有些疑惑地看着苏孟。 「朋友。」霍清指着苏孟介绍道。 「哦,同伙。」戈丽卡点点头。 「你们几个,把武器放下!」 训练有素地警员们很快控制了现场,随着手铐声一声声响起,这群帮派成员,也被全部制服。 而人群最后面,则是偷偷扯烂了裙子,眼眶满含热泪的黛拉。 「终于……有人来救我了吗?呜呜……」 「警察阿姨,别相信她!」霍清一把就将罪恶的矛头指向了黛拉。「她才是这群人里最坏的那个!」 「难道,女孩子仅仅是想活命,就是罪恶吗?呜呜……」黛拉梨花带雨地演着哭戏。「我用美色把你诱拐到这里,确实是我的不对,可我也只是个身不由己的女孩子啊~」 「你美色诱拐」 「有什么想哭诉的,到警局里再说吧。」戈丽卡警官拿出手铐,把这个「身不由己的女孩子」拷了起来。 大批的帮派成员们一个接着一个地被押进警车,而最后的黛拉,忽然表情痛苦地捂着肚子,跪倒在了地上。 第39页 「医院……快送我去医院!」 无可奈何,戈丽卡只能把她押进另一辆警车,开往了医院的方向。 「恐怕,她会以疾病为藉口,暂时逃脱审讯。」苏孟看着渐行渐远的警车道。「在尼泊尔这种地方,过不了多久,她大概就能被保释出来了。」 「别再让我看到她,看到她我就来气。」霍清用力踢了脚路边的石头。 两人身后,明玛畏畏缩缩地探出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离开。 霍清回过头,招手让他过来。 如果刚刚把明玛交给了戈丽卡,等待明玛的,肯定就是乱七八糟的审讯,以及身为灰豹帮成员的案底了。 一个小孩子而已,还是由我亲自审问吧。霍清想。 「你小子,身份证呢?」霍清问道。 「我,我不知道……」 「还给我装傻!」霍清对准他的脑袋就是一个爆栗。 「是……是黛拉姐,拿走了我的身份证。我没有卖身份证,但她不允许我告诉别人。」明玛唯唯诺诺地解释道。「我犯法了吗?」 「没有,但你犯傻了。」霍清又是一个爆栗。「她要你就给了吗一点主见也没有!」 很明显,霍清是在报昨晚被打的仇。 「你……为什么那么相信黛拉」苏孟问道。 「还用问吗?」霍清对着明玛的脑袋又是一敲。「青春期小男孩,为了能跟漂亮女生说句话,要他的腰子他也敢给。」 「嗷!」 「霍清……」苏孟用手指掐在霍清胳膊上。「从现在开始,你敢再碰他一下……」 苏孟直接就是一个180度。 「啊,疼,疼!你拧着我伤口啦!」 「她……资助了我弟弟的学费。」 「学费」 「我弟弟边巴在梵音画廊学画画,我们一家是拿不出那么多学费的。」明玛解释道。「黛拉姐帮了我们。」 梵音画廊 那不正是……林思明的画室 听到这个名字,苏孟的脸色瞬间阴沉下来。 「现在……你弟弟还在画廊吗?」苏孟问道。 「没有,边巴现在和我阿妈在村子里。」 苏孟看了霍清一眼。 「你先跟着我们吧,过两天,我们送你回家。」霍清拍拍明玛的肩膀,尽力挤出一副和蔼的微笑。「现在灰豹帮的人肯定容不下你了,你自己待在附近也不安全。」 「真的可以吗?」明玛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 第22章 ·艺术家(7) 博克拉市,酒店内。 苏孟疲惫地坐在床上,缓缓拉起衣领,扯下了黏在血痂上的纱布。 「嘶……」 殷红的血迹浸透毛衣,他苍白如纸的皮肤,衬得伤口更加可怖了。 「你还好吗」一旁的霍清赶紧放下手里的东西,凑过来检查他的伤口。 「还好,经过了一个晚上,也没那么严重了。」 嘴里这么说着,可苏孟的额头,已经挂上了细密的冷汗。 「明玛,下楼去给你苏孟哥买些药。」霍清把钱包递给明玛。 「没必要,我这里有酒精和缝线。」苏孟摇摇头。 正打算下楼的明玛,以询问的眼神抬头盯着霍清。 「还站着干嘛」霍清皱起眉。「消炎药不用买吗」 「有酒精就够了,还买什么消炎药。」苏孟回道。「还有,以后别用这种语气对明玛说话。」 「那就……买点你苏孟哥爱吃的东西去。」霍清挥手打发着明玛。「去去去。」 「我说了不用……」 「没事的,苏孟哥,反正我留在这里也帮不上什么。」明玛放下钱包,殷勤地帮这两位跑腿去了。「我拿我自己的钱,去买些零食,再买些药回来吧。」 明玛转身就离开了酒店房间,苏孟还想告诉他不用麻烦,但明玛头也不回,显然是想要讨好两人。 「你非要麻烦他干嘛」 苏孟的语气有些冷。 「拜託,大哥,我是在体贴你哎!」 霍清非常委屈。 「哦。」苏孟面无表情道。「你对自己,对其他人时,我可没见过这么体贴。」 「苏孟你什么意思,对明玛就是一份春风和煦的样子,在我这就阴阳怪气的?你母爱泛滥了啊?」 霍清倒也不是真的生气,他早就明白,苏孟这人说话就这样。 但是……这种莫名其妙的感觉,到底算什么呢? 他总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委屈。 虽然自己从小就没被谁善待过,但唯独在苏孟这里,他产生了这种不该有的情绪。 算了,一个异国他乡遇到的陌生人而已,管他干嘛? 霍清觉得自己肯定是被砸傻了。 面前,苏孟自顾自地脱下毛衣,取出了缝合针和酒精。 「需要我帮你吗」 霍清站在那儿,一副很拽的样子,可时不时瞥向苏孟的眼神,还是暴露了他的想法。 他在……关心我吗? 苏孟想道。 像霍清这种心智不成熟的人,确实是很会关心朋友的样子。 「你会吗?」苏孟问。 「拜託,我家是开武术俱乐部的,里面天天有人受伤。我连正骨都会,当然也会别的啦。」 苏孟推过医药箱,递在了霍清面前。 第40页 说起来,苏孟都快忘了。自己小时候就很怕打针。 那时,他爸爸妈妈还会肉麻地帮他捂住眼睛,说一句「痛痛飞走啦」。 如果他可以就这样无忧无虑地长大,恐怕,也会是个和霍清一样幼稚的普通人吧。 如果,没有十二年前的那场意外,如果,他可以就这样稀里煳涂地过完前半生…… 「我动手了哦。」 霍清的声音将苏孟拉回现实。 苏孟抬起头。纤细的脖颈下,鲜红的伤口,以及挣扎着断裂的缝线,粗暴地横列在白皙的锁骨上,仿佛宣纸上打翻的红墨。 霍清把脸凑近,按住伤口,尽量用最轻的力度刺破皮肤。 「嘶……」 尖锐的疼痛刺激得苏孟渗出汗水,苏孟闭上眼,不忍心看自己的伤口。 可几秒后,他又睁开了眼。 那双琥珀色的,反射着阳光的眼睛,正在凝视着苏孟如墨般浓郁的双眸。 霍清的唿吸,温热的抚在苏孟皮肤上。 「……别看我。」苏孟道。 霍清赶紧低下头,把视线移到伤口上。 而浓郁的麝香与焚烧的茉莉,混着血腥味,冲进了霍清的嗅觉。 「这是……什么味道」 霍清只觉得,整张脸都在发烫。 指尖传来的皮肤的温度,也像是冬日的碳火般,一丝丝渗入霍清的心脏。 「『修女』。」 很久以后,苏孟的声音才传入霍清耳中。 「大概是我那件毛衣上沾的香水吧。」 霍清默不作声,动作温柔地缝合着伤口。 「挺好闻。」 一分钟后,霍清没头没尾地说道。 「我还以为,凭你笨手笨脚的习惯,缝合会很不顺利。」 「啊?谁说我手笨我小时候还跟我奶奶学过十字绣呢。」霍清反驳道。「你要是不信,我甚至能在你脖子上缝一个清明上河图。」 「……还是算了。」苏孟有些无语。「我只是看,你平时对你自己倒没这么细心。」 「我我皮糙肉厚的,用不着这么麻烦。」 倒是苏孟,看起来就一副病恹恹的样子,好像用力一碰,就会伤到他一样。 「我也没那么脆弱。」苏孟道。「虽然我学的是警犬专业,但也是警校生,更何况,天天跟警犬搏斗……也挺累的。」 「嘿嘿。」霍清笑了笑。「贼猫跟警犬搏斗……哈哈哈哈!」 「……」 「另外,昨天那件事。」忽然,苏孟提起了一个不算太好的话题。「你还生气吗?」 「哦,你是说你去绑架林思明,然后还故意不理我,瞒着我那件事吗?」霍清笑了笑。「有什么好生气的我记性不好,早就把这事忘了。」 ……这可不像是忘了的样子。 「我问你一个问题,霍清。」 「如果,你的面前有一辆行驶中的火车,火车前面的轨道上被绑了五个人,而另一条轨道上,则站了一个无辜的人。此时,你的手里有一把遥控器,可以控制火车驶向另一条轨道,你会怎么选择呢?」 放任火车,会目睹五个人的死亡,而操纵火车,则无异于是自己亲手杀死了一个人。 「我我当然会让火车停下啊。」霍清不假思索地回答道。 「……没有这个选项。」苏孟摇头。 「那我没得选了。」霍清道。「这个世界没那么多选择题,如果真的发生了,我只会想办法停下火车。」 「苏孟,你呢?你会选什么?」 「我……」苏孟顿住了。「我不知道。」 以前,他的老师也问过这个问题。苏孟的回答,和现在霍清一模一样。 可是,来到尼泊尔之后,苏孟心中的答案好像就变了。 在加德满都时,他劝霍清抛下受伤的女警官,明哲保身。 在博克拉时,他绑架林思明,不计后果地探寻真相。 在选项只有a和b时,正义的选项,远不如切身的利益。 到底是压力促使了不明智的选择,还是本性的恶在作祟 「缝好了。」 清脆的声音,把苏孟的思绪拉回现实。 苏孟点点头,穿好衣服。 霍清放下针线,立刻像累瘫了一样地倒在床上。 「苏孟……小苏秘书……我也好痛……」 「……别给我犯贱。」 「我说真的!我现在新伤叠旧伤,刚刚给你缝线时,针都快拿不稳了。」 「……翻过身。」 苏孟把药水倒在手上,给霍清的淤青伤痕擦药。 「苏孟哥哥,霍清哥哥,我回来啦!」 门外,明玛火急火燎地跑了回来。 「我带了药,还带了momo!」 明玛摊开包裹,举起一个看起来油乎乎的塑胶袋。 「什么玩意儿?」床上的霍清抬起头。 「很好吃的,快尝尝!」明玛迫不及待地拿起签子,给霍清扎起一块。 「这……」霍清看着那个黄色的,油乎乎的,丸子一样的东西。「明玛啊,抱歉,我平时不太喜欢吃饭……」 「吃。」苏孟轻描淡写地命令道。 「……」 霍清闭上眼,张开嘴,一副马上就要英勇就义的表情。 明玛餵给霍清一口。 「好吃欸!」 第41页 「我也尝尝。」 苏孟接过签子,给自己也扎了一个。 这…… 苏孟瞬间产生了一种中毒的感觉。 此时,趴在床上的霍清露出阴谋得逞的坏笑,苏孟瞬间意识到,自己被骗了。 看着明玛期待的眼神,苏孟勉强点点头,顺便加大了手上涂药的力度。 「嗷!」霍清惨叫道。 「我就知道,你们肯定会喜欢的。不过,你们还没吃过我阿妈做的饭。」明玛非常满意。「据长辈说,我们夏尔巴族是从珠穆朗玛峰迁徙来尼泊尔的,我阿妈会做你们中国人吃 的藏族饭,也会做你们没吃过的尼泊尔饭。」 「嗯嗯。」苏孟点点头,不忍心拒绝这个孩子。 「不过,没关系,我也会做。」明玛继续道。 「你们喜欢的话,我可以天天给你们做。」 「不用了不用了……」 颠沛流离这么多天,今天终于有了休息时间,也就不劳烦明玛做饭了。一到晚上,两人很默契地瞒着明玛提前点了外卖。 没过多久,外卖便送上了门。看着唐人街餐厅的丰盛饭菜,再回想起一路上吃不饱穿不好的日子,霍清无比感慨。 「对了,晚上怎么睡」 饭后,也到了该睡觉的时候。 他们有三个人,可标准间,只有两张床。 也就是说,总有两个人要睡一张床。 「没关系,我躺地上就行。」明玛懂事地主动解决了问题。 「不用,你和霍清睡一张床就行。」苏孟道。 「我才不。」霍清做作地翻了个白眼。「小孩子睡觉老爱翻身,肯定打扰我睡眠。」 「……那我和明玛睡一张床。」苏孟道。 「你就这么喜欢他吗?」 「……你们别争了,我睡地上。」明玛虽然不明白他们到底在搞什么,但还是抱起毯子,打了地铺。 「你睡床上去,」霍清赌气地拉开明玛,自己一头躺上了地板。「我睡地上行了吧?」 「霍清哥,你还有伤,你好好休息吧……」 「死不了!」 看着霍清这幅死样子,苏孟嘆了口气,勉强自己做出了决定。 「……把床拼一起,咱们三个挤一挤吧。」 苏孟刚说完,明玛立即勤快地跑来拼床了。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勉为其难地答应吧。」 霍清不给他反悔的机会,厚着脸皮就躺到了中间。 …… 为了验证自己的想法,苏孟深唿吸一口,忍住踹飞霍清的冲动,躺了下来。 他想试试看,如果两人睡在一起,那之前联通梦境的情况,还会不会发生。 第23章 ·银霭鸾尾花 进入梦境。 银月皎洁地映照着秋季的浅草。 一眼望去,墨翠色的雪松挂满玉针,点缀了整片森林。 这次的梦境,是一片幽深的丛林。 「这次,不会又出来什么怪物之类的了吧?」 霍清仔细观察着,一副心有余悸的样子。 「说不定。」苏孟也非常谨慎。「在加德满都那几日,梦境内容都是和苏红玉兇案有关的,现在案子基本已经破了,新的梦境又会是什么内容?」 头顶的树梢上,忽然传来窸窣的声音。 「什么声音」 霍清警觉地抬起头,忽地拔出匕首。 「喵~」 「……又是只臭猫。」发觉没有危险,霍清收起匕首。 「你不觉得很奇怪吗?」苏孟道。「这可是梦境,之前的梦境里,也没有小动物这种与梦境无关的生物。」 「苏秘书,你疑心太重了,一只猫能有什么问题?」 「我上去看看。」 不等霍清多说,苏孟拉住树干,身形矫健地攀了上去。 没几秒,苏孟竟然已经爬到了两三米高的地方。 「是只云猫。」树梢上,苏孟拉住树干,探出了头。 眼看苏孟踩在了一根又细又轻的枝条上,霍清紧张地走过去伸出双手。 「小心点!你返祖了啊爬这么快!」 「让开。」 苏孟一跃而下,稳稳地落在霍清面前,甚至趴在他肩膀上那只云猫,都没被颠簸下来。 「你比它更像猫……」 「怎么?你小时候没爬过树吗?」苏孟拍了拍粘在身上的针叶,不以为意地把云猫抱进怀里。 「就算爬过,也没爬过这种参天大树吧?」 「我小时候跟爷爷住在东北的别墅里,爬树对于我们这种农村孩子来说,算不得什么。」 「你这种身家,根本不是农村孩子,是庄园少爷好不好……」 「喵!」 云猫忽然从苏孟的怀抱中跳出,背毛竖立。 「唔……喵嗷!」 「你怎么了?」霍清疑惑道。 刚问完这句话,霍清就有些想笑。 猫怎么可能听得懂自己说话 可面前,那只云猫诡异地停下了。 云猫回过头,眼神冰冷地注视着两人。 头顶,一辆轰隆的摩托落下,径直砸向苏孟和霍清。 轰—— 眼前的景象逐渐模煳,扭曲。原本已是深夜的天色,也亮了起来。 …… 博克拉市,鱼尾峰脚下的山村中。 第42页 现在,梦境场景变成了黄昏。而地点,是某个小学的男厕所。 「嘿嘿。」 「妖怪!」 一群看起来灰头土脸的小男孩,拽起一个瘦弱的孩子,把他推到了水池边。 那孩子睁大眼睛,一双小鹿般清澈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其他孩子。他的脸几乎漂亮到了精緻的程度,如同一个灰扑扑地,眼睛忽闪的洋娃娃一样。 可是……那双眼睛空洞洞的,看不出害怕,也看不出愤怒。 「妖怪,你到底是不是哑巴」 一个胖胖的小男孩站出来,一脚踩在那个瘦弱的孩子脸上。 「快打他!他会说话!」一旁的小跟班喊道。「他哭了就说话了!」 听到这话,那小胖子立马来了兴致,他一脚接着一脚,用力踢在男孩身上。 「给我住手!」 旁观的霍清再也看不下去了,可是,霍清刚要伸手阻拦,自己的手掌竟直接穿过了小胖子。 眼前的景象,只是虚影,霍清和苏孟只能看到,却无法触碰。 「他怎么不哭呀」 蜷缩在地上的小男孩脸蛋已经脏了,洁白的校服也完全成了污泥的颜色。 但他的眼神,还是像刚才一样空洞。 也不哭,也不痛,如同被摔坏的洋娃娃一样。 「我就说了,他是妖怪。」小跟班继续道。「你再打他几下,他就忍不住了。」 小胖子听到这话,直接一脚踩在了男孩脸上。 「啊!」 男孩显然是忍不住痛了。 他轻轻地叫了一声。 但是,还是没有像他们期待的那样,哭喊出来。 「你们说,他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 「谁知道啊看他这张脸,不像男人也不像女人!」 「快把他裤子扒了!」 「快看看,快看看!」 地上,痛苦喘息的男孩毫无反应,好像完全听不懂一样。 幼童的恶意,本来就是旁人无法理解的。 有了折磨别人的计划,当然要赶快实施。那群小孩子抓起男生,开始拽他的衣服。 「啊!」 男孩终于有了些反应,又尖叫一声。 「快看,快看,他有反应了!」 「边巴果然是个妖怪,他害怕我们发现他的秘密!」 小胖子蹲下来,兴奋地撕扯着男孩的腰带。 他太得意了。 他甚至没注意,那个男孩,不知道从哪里捡来了一块石头。 砰的一声。 伴随着沉闷的击打声,小胖子的脑袋破了一个不大不小的洞。 鲜血缓缓淌了下来。 男孩扑过去,一下接着一下,一下接着一下…… 血污很快取代泥水,粘在了男孩衣服上。 只是,此时的男孩,眼神依旧是空洞麻木的。 「怪物,怪物!」 「快跑哇!」 几个孩子直接被这样的场面吓得哭喊起来,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老师过来,才分开了男孩和已经昏过去的小胖子。 此时,鸦雀无声的里,放学铃嘈杂的响起。 今天的校园生活结束了。男孩视若无睹地穿过那群人,回到教室,背起了书包。 …… 夜晚,博克拉市农村。 背着书包的男孩刚一回家,便放下书包,拿出了水彩笔。 「边巴!你怎么回事!」 男孩的妈妈掂起木棍冲进家门。 「哎哎,别生气,别生气。」男孩的爸爸赶紧拦住母亲。「那个小胖子伤的不重,我去年拉货挣了不少钱呢,赔钱就行了。他们学校不要我们,我们城里上学不就好了」 妈妈拿起棍子对着男孩晃了晃,终究没有忍心落下去。 「他这个样子,叫我怎么放心啊!」 「没事没事,医院说了,他这个叫什么『自闭症』,加德满都有专门给他们上学的地方。正好,年底也该搬家了。」 「都是你和他哥惯的!」妈妈丢下棍子。「大不了就不上那破学了,我们养他一辈子,又不是养不起。」 男孩回过头,有些茫然地看着阿爸阿妈。 他连脸上的血迹都还没擦。 「边巴!」 看到眼前的场景,明玛赶紧蹲在男孩面前。 「边巴,你怎么了?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看起来,这个叫「边巴」的男孩,就是明玛的弟弟。 边巴眼神空洞地看了哥哥一眼,随后拿起笔,掂直脚尖,开始在墙上画画。 家里整面墙,几乎画满了美丽绚烂的涂鸦。即使新涂鸦已经一层层地盖过了旧涂鸦,也丝毫不会让人觉得纷乱。 整个家,都是他的画布。 此时,边巴的眼睛终于亮了起来。 「你……受伤了吗?」 明玛跪在地上,仔细检查弟弟的身体,一块块的淤青让他有些想哭。 在墙角,边巴画了一只满身斑点,牙齿尖尖的黄色猫咪。 「边巴。」 边巴停下笔,指向猫咪。 「你是说……这只猫,就是边巴吗?」明玛的眼眶湿了。「那……边巴有没有受伤,痛不痛」 哥哥怎么了? 边巴偏过头,一双小动物一样的眼睛流露出疑惑的神情。 边巴轻轻拭去哥哥的泪水。 为什么阿爸阿妈要吵架,为什么哥哥要哭 第43页 边巴明明很听话,这次放学记得背书包了啊? 边巴擦了擦脸颊上的血污,有些不解。 …… 几日后,一个雨夜。 「为什么!」 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和雷电一起,绝望地撕开了夜幕。 「为什么啊!」 边巴的妈妈双眼通红,夹杂着白髮的长髮散落在面前。 「你不是会说话吗!哑巴!你到底会不会说话!」 妈妈拽起边巴的衣袖,无力地摇晃着。 边巴歪过脑袋。 「你阿爸那时明明没死,你为什么不喊人救他!」 …… 几小时前,刚带边巴看过新学校的爸爸,骑摩托载着边巴,赶在回家的路上。 今天,新老师还带边巴画了画。老师夸他很有天赋。 雨越来越大了。 可是,再晚些,就赶不上孩子妈做的热饭了。 爸爸把油门加快了些。 雨幕沖刷着崎岖的山路,爸爸甩甩头,擦去遮住头盔的雨滴。 正对面,一辆笨重的大货车迎面而来。 雨水中,轮胎打滑了。 失去重心的最后一刻,爸爸推下后座的边巴,在离心力的作用下,侧滑的摩托径直冲向山崖。 连同,没来得及跳下车的爸爸。 …… 「佛主啊,你看看吧!」 妈妈抓住自己的头髮,掩面痛哭起来。 「阿妈……」 一旁的明玛搂住妈妈,早已哭成了泪人。 「弟弟他,他肯定也不想……」 「滚!」 妈妈一把推开明玛,拎起木棍,像是要报復仇人一般,一棍子砸了下去。 明玛扑在弟弟面前,用后背挡下那一棍。 「阿妈,求求你……是我没有教好边巴……」 「给我滚开!」 明玛抱紧边巴,抵挡着母亲的鞭笞。 「我们一家人,之后要怎么活啊……」 「阿妈,我不上学了。」明玛赶紧跪在妈妈面前。「我会赚钱养您和弟弟的,阿妈……我求你……」 边巴抬起头,空洞地盯着妈妈和哥哥。 那双眼睛,像是深井一般。 吞噬了一切绝望。 「怪物……怪物!」 妈妈跌倒在地,木棍摔落在地上,发出清脆的响声。 边巴偏过头。 两行泪水,从他枯井般的眼眶中滑落。 「啊!」 边巴尖叫起来,像是奄奄一息的动物,发出临终的悲鸣。 边巴拿出被雨淋湿的画纸。 「你这个怪物!」 「为什么……」 妈妈像是被抽干了灵魂一般,枯坐在风雨飘摇的土房子里。 画纸上,是水彩笔涂画的,微笑的爸爸妈妈,以及站在中间的明玛。 画中,明玛肩头上,一只漂亮的猫咪,伏在那里。 「为什么,是我生下的你……」 第24章 ·艺术家(8) 博克拉市,梵音画廊。 正值周末,原本冷清的画廊也热闹了许多。今天,是梵音画廊每两周一次的拍卖会。 一大早,霍清和明玛就装作购画人,混进了现场。 「林思明来了吗?」 另一边,苏孟问道。 此时的苏孟,正驶着租来的摩托,赶往鱼尾峰去。 「还没呢……」霍清打了个哈欠。「好睏啊,一堆破画有什么好看的快点拍卖啊。」 「别分心。」苏孟提醒道。「你没见过他,只看了一张照片,可能你一个没注意,他就逃走了。」 「那还不如你来呢,你知道他长什么样。」霍清道。「让我去鱼尾峰不就好了」 「……你是真的傻。」苏孟扶额。「如果他认出我来,还怎么抓他」 「……也对。」 出发前,他们计划兵分两路,由霍清和明玛来找林思明,套出一些情报。而苏孟则是去鱼尾峰,带明玛的妈妈和弟弟边巴提前离开。 「拍卖开始了。」 明玛轻轻拽了拽霍清的衣袖。 台上,一声锤响,整个大厅的灯光顿时亮了起来。 霍清坐直身子,仔细观察着上台的人。 很可惜,只有拍卖师和工作人员,林思明并没有出现。 「你说,林思明会来吗」霍清侧过头,朝明玛问道。 明玛无辜地睁大眼睛。 「……算了,问你也是白问。」 「我弟弟上课那段时间,林思明先生很少来画廊。不过,既然有拍卖会这种活动,应该会亲自来吧。」明玛道。 「希望如此吧。」 没多久,一副看起来平平无奇的画,就被推到了台前。 「起拍价,一百万卢比,每次加价十万。」 「这就一百万了?」霍清瞪大眼睛。 一百万卢比,换算到国内,差不多是六万元。虽然按国内价格来看并不高,可是在消费能力偏低的尼泊尔,就这么一副普普通通的画…… 「一百一十万。」 竞拍席上,一个嗓音慵懒,身穿鲜红色长裙的女人举起了手。 她高举的手臂上,纹着一个精緻的长尾狐狸。 「是黛拉!」 明玛一眼发现。 前排,黛拉不紧不慢地举着牌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 可霍清却注意到,此时的黛拉,戴了一副蓝牙耳机。 第44页 「我以前上班时,帮老闆参加过拍卖活动,那时候我就是戴着蓝牙耳机去的。」霍清道。「难不成……她也是替人来买货的」 霍清勐然回忆起,当时在灰豹酒吧时,她一直提起的那个「doctor先生」。 几轮喊价之后,那副很贵的画顺理成章地到了黛拉手中。 「下一件拍品,起拍价一万,每轮加价2000。」 「这……这么便宜?」霍清很难接受这种落差。「这地方还真是贵的贱的都卖啊……」 几轮下来,贵价画和便宜画轮番上场、下场。 而那些贵价画,几乎全部流入黛拉手中。 那些画风格各异,质量也是良莠不齐,完全不像是一个人愿意同时买下的样子。 莫非…… 「你说,他们交易的,到底是不是画」霍清问起身旁的明玛。 「啊?」明玛一脸天真。「不是画吗?」 「有没有一种可能,他们只是藉助卖画的契机,进行某种暗地里的金钱交易」 另一边,苏孟忽然横插一句。 「也就是,洗钱。」 「我就是这么想的。」霍清点了点头,无比佩服自己的脑子。「咱们两个真聪明。」 「也就是说,黛拉的身份可能只是一个类似于僱佣兵的小喽啰」霍清继续道。 「说不定。」苏孟道。「不过,以她在灰豹帮闹出的动静来看,她的权力应该很大 」 「霍清哥,你看那个。」 明玛又拽了拽霍清的袖子。 「那个画,跟灰豹酒吧的壁画好像。」 灰豹酒吧的壁画那不是林思明的作品吗? 霍清朝台上看去,一副诡异的画作,被推到了拍卖场上。 那是一副藏族唐卡风格的画作。画中,一个高僧端坐在莲花中央,左边是为他描绘画像的「艺术家」,右边是端起药坛的「巫医」,高僧身旁,是身穿铠甲,威风凛凛的「士兵」。与高僧面对面的,则是一个手持钱袋,跪拜祈福的「商人」。 而画作中央,高僧的胸口处,正是那个分外眼熟的螺旋纹。 「公益作品,起拍价一万卢比,加价两千。」 这幅画,很可能也是林思明的作品。 不过,为什么这么便宜 「一万二。」 霍清举起手。 这些一万起步的画,基本都是没人买的。最多两三轮,应该就能拍下了。 不管了,先拍下来吧,可能有什么重要线索。 「一万……零四千。」 前排,黛拉举起了手。 喊过价后,黛拉还回过头,毫不意外地朝后排的两人抛了个媚眼。 她是怎么发现我们的 看见她这张脸,霍清就气不打一处来。 「一万零四千第一次,一万零四千第二次……」 「啊……一万六!」 「两万。」 黛拉紧随其后。 「两万二!」 「三万。」 她在故意为难我! 坏女人! 霍清紧握着钱包,心在滴血。 大概是猜到了霍清的气急败坏,黛拉回过头,向他送出一个飞吻。 「你还要吗?霍清先生」 「三万……零一。」 「抱歉,单次加价两千。」 「三万二……」 「三万零八千。」 黛拉成功地把这幅画,加价到了不属于它的高度。 「……四万。」 霍清仿佛献祭了灵魂一样,有气无力地举起牌子。 四万卢比,够买一部好点的国产手机了。 「恭喜您,以四万卢比的价格,拿下了本季公益展品的冠名权!」 什么冠名权 「什……什么意思」 霍清抬起头,双目失神地注视着拍卖官。 「最后一件展品,是由画廊主理人林思明先生所作的公益展品,拍卖金额将视为对画廊的公益捐赠。您拍下这幅作品之后,我们会在展架旁,标註上您的名字,感谢您对画师们的善意。」 「所以……我能带走这幅画吗?」 「不能。」拍卖官微笑着摇了摇头。 「诈骗!」 霍清勐然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黛拉的圈套。 「我才不捐!这破名谁爱冠谁冠!还我血汗钱!」 就在霍清和画廊工作人员争执不休时,拍卖席下,黛拉仿佛看笑话一样,轻轻笑了两声。 是时候离开了。 黛拉拎起包,趁霍清不注意,离开了拍卖现场。 此时,酝酿在天空之中的乌云破裂。 …… 博克拉市,再次下起了银河倒泄般的暴雨。 鱼尾峰这座高山,也被雨水浇灌出污浊的泥浆,顺着山路流淌。 山脚下,苏孟到达了夏尔巴族人居住的村庄。 他敲了两户人家,很快就打听到了明玛一家人的住处。 一个妖怪一样的自闭症男孩,一个中年丧夫的寡妇,在村庄里很好找寻。 村庄的最后一户,常年紧闭房门的那家,就是他们一家。 苏孟抹去满脸的雨水,朝那家门户走了过去。 不对劲。 原本应该紧闭的房门,此时正敞开着,而门口,停了一辆与这个村庄格格不入的黑色轿车。 一种恐惧的情绪,从苏孟心底氤氲起来。 第45页 是谁 苏孟没有出声,悄悄走近那辆车子。 车上,并没有人。 苏孟揉了揉被雨水打湿的眼睛,一步步逼近房门。 院子内,雨水打在青石阶上,令人窒息的静谧感油然而生。 那个木门敞开的主屋,和昨晚在梦境中见到的如出一辙。破败泛黑的墙壁,以及几乎淡去色彩的涂鸦,也和梦境中边巴的家一一对应。 只是,家里并没有人。 苏孟屏住唿吸,缓缓走近了主屋。 咔嚓。 手枪上膛的声音。 一把枪,从门后伸出来,抵在了苏孟腰间。 「你好,中国人。是霍清让你来这里的吗?」 身后,黛拉从门后走出,轻轻按住了苏孟的肩膀。 她不是还在梵音画廊的拍卖展上吗? 苏孟停下脚步。 全身的血液都在发冷,苏孟攥紧了口袋中的电击器。 可拔出电击器的速度,肯定不会比黛拉开枪的速度更快。 苏孟无奈地放下了手。 门后的阴影中,黛拉露出一个残忍的微笑。 「你们想兵分两路,可是,我比你们两个人都快呢。」 「你……是从什么时候知道我会来这里的」 「从霍清出现在拍卖展上,以及非要拍那副画的时候。」黛拉道。「你们的好奇心有点太重了,宝贝。」 那副画上的宗教螺旋纹,便是黛拉所结成的「蜘蛛网」。 从她在拍卖展上看到霍清时,猎物,便已经走入陷阱。 苏孟精心布置的计划,竟然在一开始,就完全被黛拉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边巴呢?」 「就在这里啊~」 黛拉收起手枪。房间内,已经失去意识的边巴和明玛妈妈,也被黛拉的手下抬了出来。 她的手下们直勾勾地从苏孟面前走过,朝那辆轿车走去。 就好像根本没有看到苏孟一样。 或许,他们也并不在乎无力反抗的苏孟。 「……」 得阻止他们。 苏孟只觉得全身肌肉发紧,喉咙仿佛被堵住了一般。 一定……要阻止他们。 黛拉和他的手下们,已经把人塞进了轿车后座。 「……停下!」 不知从哪里借来了一丝勇气,苏孟终于挪动僵硬的双腿,向他们沖了过去。 砰—— 一声枪响。 紧随其后,又是两枪。 三发子弹,落在他的小腿、肩膀,以及心脏处。 苏孟应声倒下。 第25章 ·艺术家(9) 下雨了。 天光痛苦的崩裂开来。 如同倒灌的海洋一样,狂躁的雨滴倾泻而下。 苏孟揉了揉眼睛,甦醒过来。 大雨淋得他睁不开眼。 我是……死了吗? 苏孟勉强活动了一下身体。 剧烈的疼痛提醒着他,并没有死。 可是…… 他伸出手,摸了摸被子弹击中的小腿和胸膛。 是橡胶弹…… 显然,黛拉并没有直接杀掉他,而是选择了一种更为残忍的方法。 苏孟抬起头,看着快要淹过身体的雨。 他在昏迷后,被丢进了明玛家的地窖里。 雨水冷漠的灌进地窖,已经没过了半个身子。 再过不了多久,便能彻底淹没苏孟。 「苏孟,苏孟」 潜意识中,霍清的声音传来。 另一边,霍清几乎把摩托拧到了最快,只为了赶来救他。 苏孟咳了两声,嘴角渗出一丝血迹。 虽然是橡胶弹,但是近距离击中所造成的伤害,也并不小。 他的肺部,似乎受了挫伤。 「说话啊苏孟,受伤没有」 那边,霍清又朝他问道。 「苏孟哥怎么了?你们失联了吗?」 摩托后座,明玛探出头,问起霍清。 「他好像出事了。」 霍清回答。 「那……边巴和妈妈呢?他们在家吗?」 「……先去看看吧。」霍清一时无法回答。 如同诘问一般,两人刺耳的交谈传进苏孟的耳朵里。 「对不起,霍清。」 苏孟道。 「我……咳咳……对不起。」 「什么对不起你有事没有啊?你那边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 苏孟说不出口。 他不知道霍清有没有看到,明玛的家人被黛拉抓走的画面。 苏孟的懦弱和无力,再次背叛了他所信仰的道德。 「你那边……能出来吗?」 那边,霍清注意到了,苏孟正处于一个即将被淹没的地窖之中。 「我还好,没有受致命伤,但是……四肢动不了了。」苏孟回答道。「我赶到鱼尾峰时,撞见了黛拉和她的手下,他们抓走了明玛的家人,我……」 「然后呢」 「我……」 我无法阻止他们。 苏孟还想继续说下去,可是哽在喉中的苦涩感,使他无论如何也说不出下半句。 我有办法的。 我有机会的。 那时,苏孟左侧的兜里,就是足以迅速制服黛拉的电击器。 但他不敢动手。 第46页 他的「理性」,让他在那一刻,无动于衷地旁观了边巴母子被抓的全程。 「我……」 苏孟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已经带了些哽咽。 雨水很快没过了苏孟的腿,求生欲促使他站起身,避开汹涌的污水。 但他并不会游泳。 如果,自己真的被黛拉杀死在了这个雨天,是不是就不用承受这些了 这样的话,他的一切愧疚,就都可以得到救赎了。 身体的伤痛已经被秋雨冻得麻木了。 这让苏孟产生了一种错觉。或许,死亡也并不痛苦。 「别怕,苏孟。」 另一边,霍清的语气忽然温和了许多。 身旁,则是疾风骤雨的天气。 「我马上到。」 雨水已经没过胸口了。 污水挤压着胸腔,一唿一吸间,都伴随着强烈的压迫感。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了。 苏孟还记得,自己小时候的理想,就是做一名警察,维护正义。 这从来不是一句玩笑话。 可惜,这个伟大的理想,并不是自己这幅劣质躯壳可以承担的。 八岁那年,一场意外的车祸,直接把他送进了鬼门关前。 父母说,他昏迷了很久,奇蹟般地醒了回来。 确实算得上奇蹟了,他不仅活下来了,甚至可以说完好无损。没过多久,便顺利地康復出院。 可是,身体中莫名其妙的疼痛与不适,却隐隐约约陪伴了他许多年。 直到他二十岁时,他才知道,那是排异反应。 这是他无意间从父亲的书房里发现的。 一张器官捐献书,捐献者,是一个苏孟完全不认识的年轻女孩。 以及,他远在尼泊尔经商的姑姑苏红玉,写给他父亲的信。 原来,他能健康长大,并不是因为所谓的「奇蹟」。 而是因为,他姑姑苏红玉,从尼泊尔买来的器官。 暴雨打在苏孟的脸上,如同死者的怨泪,强行打断了他的回忆。 「苏孟!」 院子门口,摩托车轮胎在泥泞中打滑的声音传来,门外的霍清丢下摩托,沖向地窖旁。 雨水已经没过脖子了。 苏孟抬起眼睛,满眼疲惫地注视着霍清。 天空中,雷电的声音响起。 暴雨势要撕毁这里的一切。 霍清跳进水中,抱起了即将被淹没的苏孟。 「这里有绳子!」 明玛拖出一盘麻绳,朝水中丢下了一端。 「你还能活动吗?」 水下,苏孟摇了摇头。 霍清游到岸边,接过绳子,缠在苏孟腰间。 「我用力了!」 明玛后撤一步,把绳子扛在肩头。霍清拖起苏孟的腿,藉助明玛向上牵引的力量,两人终于在泥泞与雨水中,把苏孟拉出了地窖。 「苏孟哥,你没事吧?」 一上岸,明玛赶紧扶起了苏孟。 明玛的眼神很亮,还带着些急切的猩红。 苏孟害怕了。 「我……阿妈,和边巴呢?」 明玛问道。 这个问题,如同钝刀一般,磋磨着苏孟的心脏。 他低下头,避开了明玛的眼神。 他答不上来。 「他们被黛拉带走了。不过放心,我们会帮你找回来的。」 霍清挡在苏孟前面,替他向明玛解释。 「相信我,还有你苏孟哥,可以吗?」 「……嗯。」明玛点点头。「他们应该……不会有事吧?」 「你家人和黛拉又没什么过节,怎么会有事呢?」霍清笑了笑。「别担心,我们明天就出发,去救他们,好吗?」 「霍清大哥,我相信你。」 「明玛,可以拜託你去屋里,给你苏孟哥找件衣服吗?」 明玛点了点头,像往常一样,勤快地跑进屋里。 苏孟机械地僵在原地,过了半分钟,才向屋子走去。 他刚走出两步,便跌倒在了地上。 刚才被橡胶弹击中的小腿,撕裂般地疼痛着。 「……小腿使不上力气。」 苏孟咳了两声,无助地向身后的霍清解释。 霍清蹲了下来,轻轻搂住苏孟。 他比苏孟高些,恰好能挡住暴雨。 「我扶你。」 「不用了。」 苏孟暗中用力地推着霍清的手。 推不开。 「……谢谢你帮我回答了明玛。」苏孟道。「我会抓到林思明的,也会找回明玛的弟弟。」 苏孟本能地向后退着,如同被捕兽夹困住的野兔一般。 他想要挣脱霍清的手。 「很抱歉,我这次没能阻止黛拉。下次……」 苏孟又挣了一下。 还是推不开。 现在的他只要动一下便会全身发痛,可他还要挣扎。 他想摆脱这副锁紧心脏的,名为「道德」的木枷。 「辛苦了,苏孟。」 霍清搂紧了苏孟。 他的手臂和胸脯,有些暖和。 「伤到哪里了?」 冷雨夜中,这是仅剩的温度了。 苏孟把头埋在霍清的肩膀上,摇了摇头。 他挣脱不开。 「你还冷吗?苏孟。」 霍清的怀抱中,苏孟不再挣脱了。 第47页 他隐约觉得,苏孟好像哭了。 几滴有温度的「雨水」落在了霍清肩上。 伴随着苏孟的颤抖,以及微不可闻的吸气声。 「……对不起。」 苏孟颤抖着低语道。 「好冷。」 一道雷电闪过,铺天盖地的白光,短暂照彻了整个夜幕。 仿佛宣告着暴雨退去一般,雷电闪过之后,雨势渐渐小了起来。 屋子里,升起了热腾腾的火。 「好暖和。」 火炉前,明玛搓了搓手。 「苏孟哥,霍清大哥,喝酒吗?」 他一手一瓶,递来了两罐啤酒。 「肯定喝,为什么不喝」 霍清一点也不带客气,接过啤酒便拉开了拉环。 苏孟浅浅侧过眼神,看了他一眼。 「干杯,贼猫。」 霍清把打开的啤酒举在身边。 此时的苏孟,正裹着一床被子,脸色苍白地坐在火炉旁。 一副生命力快要透支干净的样子。 霍清本以为他会拒绝自己。 可苏孟笑了笑,拿起啤酒,轻轻拉开扣环。 「干杯。」 两杯啤酒碰撞在一起后,气泡与酸涩,也被倒入口中。 「就当是我们的约定了,明玛。我和霍清喝了你的酒,也肯定会帮你的。」苏孟道。「好吗?」 「我肯定是相信你们的!」明玛也举起酒杯。「需要我做什么,只管告诉我就是了。」 苏孟勾起嘴角,露出了一抹笑意。 看上去,实在不是轻松的笑。 「还有烟吗,霍清」 苏孟忽然问起。 「有,雨太大了,我用塑胶袋裹住了,但还是有些潮。」 霍清拿出有些瘪的半盒万宝路,递给苏孟一根。 苏孟点燃烟,咬在嘴里。 很久没有抽菸,陌生的菸草味呛得苏孟咳了两声。几滴殷红的血,被苏孟咳在掌心当中。 苏孟随手把血迹抿在地板上。 他的动作很轻,霍清和明玛并没有察觉。 胸腔中,一阵阵隐痛传来。 他的肩膀,小腿,以及胸口,都被橡胶弹留下了乌青的淤痕。 当然,这些全是拜黛拉所赐。 黛拉…… 苏孟不动声色地抽掉最后一口,把烟熄灭在擦拭过血迹的地板上。 无论如何,我会让你付出代价。 第26章 ·冷冽之水 进入梦境。 苏孟一睁开眼,便是勐烈的水流扑面而来。 唔……霍清…… 他瞬间失重,灌进眼睛的水流模煳了他的视线。苏孟手忙脚乱地挣扎着,直到一双温热的手,托在了他的腰间。 「我在呢,苏孟。」 身后的霍清将他举出水面,两人这才看清此时的场景。 这是一间狭窄,但是蔚蓝的密闭房间。 房间内,纯净到近乎透明的水灌满了整个空间,只有房顶一部分可以透过脑袋的地方,留有唿吸的余地。 「你们好!」 房间上方,忽然传来一个夸张怪异的声音。 像是……动漫人物的声音一样。 伴随奇怪的声音响起,墙壁上,一块巨大的电视屏幕亮起蓝光。 一只卡通云猫,出现在电视屏幕中。 「我希望……你们可以陪我玩个游戏。」电视机内的云猫说道。 「什么游戏」霍清问。「游泳比赛吗?」 话音未落,房间内的水面勐然涨高,直接灌满整个房间。 惊慌之余,两个氧气面罩,缓缓从房间顶部落下。 「这个游戏,恐怕要两人合作完成。」云猫继续道。 「什么游戏你到底玩不玩」霍清一副想砸电视的表情。「不玩我可从下水道钻出去了哦」 「稍安勿躁,稍安勿躁!」 屏幕内,云猫的面前忽然蹦出来一台由一根根铁棒拼成的金属架子,金属架底下,摆着一个套在铁棒中的圆环。 「噹噹噹噹~」 云猫从电视屏幕中费力地推动金属台,竟从屏幕内,直接将它推进了房间中。 「这是一个金属迷宫,金属架上通有2伏的电压。你们只需要握紧铁环,让它穿过迷宫就好啦,不过,铁环每触碰到一次迷宫,电压就会翻倍哦~当然,我相信你们是不会失误的!」 「这不是在水中吗?如果它通上电,我们两个不直接就成皮卡丘了」霍清问道。 「绝对纯净的水,是不会导电的!」云猫回答。 「它说的没错。」苏孟道。「虽然现实世界很难存在绝对纯净的水,但我们现在处于梦境空间,恐怕真的可以成立。」 霍清看了眼面具上即将空掉的氧气瓶,又看了看复杂的迷宫。 「要我们憋着气完成吗?」 「当然不可能啦~」云猫回答道。「这就需要你们另一位来和我玩猜拳游戏,赢得氧气瓶了!」 「……我们可以拒绝参加吗?」 「如果拒绝,我是不会放你们离开梦境的。」云猫继续道。「当然,如果你们当中有一方死亡,或者双双死亡,梦境自然就会结束,我也没办法留住你们了。」 「那我去过迷宫吧。」 霍清俯身游了下去,靠近金属台。 「让开。」 苏孟一把拽住他的卫衣帽,将他拉了回来。 第48页 「就你这急性子,怎么过这个迷宫去陪它玩猜拳。」 不由霍清多说,苏孟潜到金属台前,拿起了迷宫中的金属环。 他当然知道,相比于赢氧气瓶,这个金属迷宫,具有更致命的危险。 无非,是由苏孟来冒这个风险,还是由霍清来。 拿起金属环的一瞬间,一阵毛衣静电般微不可察的电流钻过了指缝。苏孟知道,游戏开始了。 人体最高可承受的电压为36伏,拿起时的一次触碰后电压为4伏,也就是说,苏孟只有三次失误的容错率。 他调整唿吸,开始缓慢地挪动金属环。 身旁流动的水压,以及心中的压力,使得他唿吸急促了些。 「我需要氧气了,霍清。」 霍清游到屏幕前,没等他开口,屏幕下方的暗格之中,直接弹出了五瓶氧气。 他捡起瓶子,留给苏孟三瓶,也给自己换上了新的一瓶。 「要玩猜拳吗?」云猫道。「前三局我可以给你三倍奖励哦~」 「先赌一瓶的吧。」霍清把一个瓶子摆在电视机前。 「好的!」云猫的屏幕上跳动出三个手势。「石头剪刀布……」 「等等!」正当云猫准备伸手时,霍清忽然制止了它。「我会出石头的。」 「嗯」云猫有些疑惑。 「开始了,石头剪刀……」 第一局,石头对剪刀,霍清胜。 第二局,剪刀对布,霍清胜。 「你……这么好骗吗?」霍清抱起赢得的六瓶氧气,眼神带了点鄙视。 「你太狡猾了!」云猫的脸气得通红。「我要追加一条规则,每两局之间不能出重复的手势!」 「凭什么你可以加规则」霍清很不服气。 「那这样吧,作为奖励,就算你平局了我也会给你半瓶氧气,可以了吧?」 「……好吧好吧。」 第三局,布对剪刀,云猫胜。 一瞬间,手里的六瓶氧气爆掉三瓶,只剩下几个气泡飘向房顶,彻底消失了踪迹。 「啊?」霍清惊讶道。「你也没说输了也翻三倍啊?」 「没说就代表没有吗?既然要赌,就要做好输的打算!」云猫道。 「……再来。」 霍清放下一瓶氧气,作为赌注,开始了第四局游戏。 石头对布,云猫胜。 …… 水池底部,苏孟已经穿过了三分之一的金属迷宫。 后面的金属迷宫越来越粗,金属环的直径,已经到了稍不留神就会触碰到的程度了。 手指一抖,「叮」一声传来,电压翻倍为8伏。 他极力地调制唿吸,对抗着水底的压力和重力失衡的浮力,小心翼翼地挪动铁环。 背后,一阵怪异的推力袭来,全神贯注的苏孟还没来得及反应,铁环便落在了金属迷宫上。 完了…… 痛感传来,电流穿过身体,此时,电压已经来到了16伏。 「小心暗流涌动哦~」云猫坏笑着提醒道。 苏孟没有理会,转而握紧了金属架的底座。 「给我氧气,霍清。」 苏孟头也不抬地索取道。 氧气瓶,已经快要输完了。 霍清闭住气,拆下自己的氧气瓶,换给苏孟,同时押出了最后一瓶完整氧气。 「看来,你没办法说话了。」云猫道。「那我来喊开始吧!剪刀石头……」 剪刀对剪刀,平局。 此时,两人都没有了剪刀,也就是说,下一回合两人只能从石头和布当中二选一。 霍清冷笑一声。 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现在的机会了。只要出了布,就已经立于不败之地了。 下一回合,布对石头,霍清胜。 霍清把赢来的瓶子留给苏孟,但他没有套上氧气,而是继续放下手中的瓶子。 这是第二轮的赌注。 这次,霍清还有石头和剪刀,云猫只剩下剪刀和布了。 也就是说,只要霍清出剪刀,就依然不会输。 云猫自己加的规则,彻底把自己玩脱了。 霍清伸出手,笃定地比出剪刀。 另一边,云猫却迟迟没有伸手。 「看来……我必输了呢……」 云猫喃喃道。 它怎么还不出 霍清已经憋得脸色发红了。 「别着急,我要好好考虑考虑……」 快出啊! 窒息了太久,霍清的视线已经开始模煳,他很想咳嗽,却不敢咳出来。 只要张开嘴,就会被水流呛死。 可求生的本能,极力逼迫着他开口唿吸。 或许,云猫也很清楚,只要出手就肯定要输了。 但只要它一直不出手,等到霍清完全窒息…… 不就获胜了嘛 …… 水池底,苏孟已经完成了三分之二的迷宫了。 就差一点…… 背后的「暗流」越来越强了,苏孟用力抵住桌角,防止自己失误。 怎么……总有种不详的预感 霍清好像已经很久没有说话了。 不安的情绪下,苏孟一时分神,抬起了头。 「霍清!」 背后的暗流勐然向后收缩,原先的推力,立即转化为牵引的吸力。 「呃!」 一声金属碰撞,勐烈的电流贯穿全身。强电流如同磁铁般吸附着苏孟,在手指完全僵住之前,苏孟勉强拔起了金属圈。 第49页 此时的电压,已经达到危险的32伏。 下次触碰,必死无疑。 冷静下来。 苏孟大口吸食着瓶内的空气。 越是形势严峻,越需要更多的理智。 这是苏孟最擅长的。 他还要救霍清,他不能再失误了。 铁环一丝一丝地脱离金属迷宫,苏孟也屏住唿吸,等待金属环完全脱离迷宫的那一刻。 激烈的电流,如同夜空的火花一般,缠绕在金属棒之间。 三,二,一。 活下来了。 我们都活下来了。 苏孟长舒一口气。 「我们赢了,霍清。」 「……霍清」 苏孟拔掉氧气面罩,缓缓向上浮去。 梦境中蔚蓝的水池逐渐失色,灌满的水流,也缓缓排出房间。 一如破碎的梦境般,原本骇人的危险游戏,也逐渐淡出了梦境。 而霍清,已经失去意识,慢慢沉了下来。 苏孟飘向霍清身旁,轻轻搂住了他的肩膀。 霍清睁开眼。 他的目光有些涣散了,他只看到面色苍白的苏孟,以及飘在水中的乌黑髮丝。 如同神话中的海妖一般。 苏孟低下头,咬在霍清唇边。 温热的氧气,连同唿吸,一起进入霍清窒息的胸腔。 这是最后的氧气了。 苏孟咬得有些痛,但霍清顾不得这些了,他只想唿吸。 像是夏夜雨后的风一般,干干净净的皂洗气息。 霍清贪婪地接受了,这份由唿吸渡来的氧气。 水流渐渐排空,久违的新鲜空气,也终于回到了房间。 「谢谢你……帮我人工唿吸。」霍清抿了抿嘴角,有些脸红。 「没什么,」苏孟没有看他。「别多想,换做别人,我一样会这么做。」 「我知道……」霍清往另一边看看,试图避免与苏孟眼神接触。 我们这……算不算接吻了 霍清的脸更加烫了。 「还是被你们赢了,再见啦!」电视屏幕上,云猫适时地跳了出来。「不过,谢谢你们!你们是这段时间里唯一愿意陪我玩的人了。」 唯一 梦境世界,不是只有霍清和苏孟两人吗? 它还见过谁 不等两人思考,梦境逐渐模煳、消散。 两人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第27章 ·艺术家(10) 苏孟从梦境中勐然惊醒。 「苏孟哥,你醒这么早啊……」 听到动静,睡在地铺的明玛打了个哈欠,从床上坐起身来。 床上,苏孟没有回答,认真思考着昨晚的离奇梦境。 以往,梦境总会给出些现实世界中很难获取的线索,或者讯息。 但这次的梦境……好像什么也没有收穫,只是陪那个云猫玩了个游戏。 「云猫」到底指代什么? 它和那个催眠兇手有关吗?还是仅仅是梦境世界的生物 又或者…… 苏孟有些不解,拍了拍一旁的霍清。 睡在他身旁的霍清,竟然翻了个身,小声地继续打起唿噜。 「……」 他和自己同时离开梦境的,所以……这傢伙是从刚刚那场兇恶的梦境醒来后,又睡着了? 没心没肺。 「霍清,起床。」 「嗯……干嘛咬我啊……」 「霍清!」 苏孟一拳砸在他脸上,霍清大叫一声,从梦中醒了过来。 「我……是不是说梦话了?」霍清有些心虚地问道。 「……你什么也没说。」苏孟深感不齿。 「那喊我干嘛」霍清不满地揉了揉脸,还想再睡一会儿。 「我的伤恐怕有些影响行动,你也还有些旧伤,我希望我们修养两天以后,可以直接救出边巴。」苏孟道。「我不建议耽搁太久。」 「我没事,你就安心休息,我一个人就能完成。」霍清道。「去哪?明天就能出发。」 「我怎么知道」苏孟道。「所以,我才说要准备两天。」 「既然醒了,我来给你们做早饭吧!」明玛从地铺上爬起来,满眼期待地盯着两人。 「不……不用辛苦你了。」霍清飞速摇头。「我来,我来做吧。」 「不行!我一定要让你们尝到尼泊尔传统!」 不等霍清再次婉拒,明玛直接站起身,一个箭步冲进了厨房。 「嗯……」霍清看着他决绝的背影,有些百感交集。「我觉得他做得黑暗料理还是可以接受的……」 「有得吃就不错了,还嫌弃人家。」苏孟咂舌道。 「餵你能不能不要老是维护他啊」 看着霍清生气的样子,苏孟更无语了。 他撇了撇嘴角,打算下床洗脸。 刚踏出一步,小腿肌肉直接软了下去,苏孟硬生生栽倒在地上,肩部和胸口也被扯起疼痛来。 「呃……」 「没事吧?」霍清跳过来赶紧扶起他。 「死不了。」苏孟摇摇头。「刚睡醒,有些低血糖而已。」 方才经歷过梦境,苏孟甚至忘了,现实中的伤痛不会被带入梦中。 他本以为恢復得差不多了,现在看来,橡胶弹的威力远比想像中更大。 「除了『没事』就是『死不了』,你个贼猫有多脆弱,我还不知道」霍清道。「给我看一眼你的伤。」 第50页 「没必要。」苏孟别过了脸。 「有什么大惊小怪的,我们都是男人,你还害羞了?」霍清道。「再说了,我又不是没看过你换衣服,咱俩昨晚还在梦境里……」 「……闭嘴。」 苏孟确实不在意这些。 但不知为什么,他现在就是不太愿意。 昨晚在梦境中,他用「人工唿吸」的方法把仅剩的氧气渡给霍清时,他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只是为了救命而已。 但现在想想…… 好奇怪。 他总觉得,昨天被霍清在泥水坑中救下时,自己有些反常。 那个冷雨夜中的拥抱,温暖得有些失真了。 「别废话了,来上药。」霍清不由分说地抓住苏孟的脚踝,一把掀开他的裤角。 被击中的部分已经扩散成了大片的乌青,正骇人地肿胀着。 「会有点疼,你忍一下。」霍清在手上搓开药水,按在苏孟小腿的肿胀处。 「嘶——」苏孟咬紧牙齿。 淤血需要揉开。苏孟仰起头,只得任由霍清在自己的伤处揉捏。 「还有哪里」霍清继续问道。 「没有了。」苏孟拔出被霍清攥住的腿。 「是吗?我检查检查。」霍清一把掀开苏孟的衣角。 胸口到肋骨处,一大片淤青连接起来。 霍清冰冷的手,再次连同药水按了上去。 苏孟把牙齿咬得更紧了。 他恨不得锁住自己的心脏,让它不要跳得这么过火。 「好了。」霍清一次头也没有抬,很快帮他上完了药。 苏孟一把拽回衣服,转过了视线。 为什么一被他碰到,就觉得浑身发麻…… 还好霍清没有抬头,不然,看到的一定是一副非常奇怪的表情。 但苏孟不知道,霍清不是不想抬,他只是…… 有了一些不好的想法。 霍清搞不懂,上学时也跟兄弟们一起住过通铺,一起洗过澡,他从来没对某个男生,有过这种奇怪的感觉。 对于苏孟,他总有一种想要排斥,又想要接近的感觉。 接触苏孟的皮肤,也总有一种发烫的感觉。 霍清本以为昨晚脸红只是单身单久了的错觉。 之前对苏孟的吃醋,也被霍清当成了朋友间的占有欲。 可现在…… 霍清低头,往下看了一眼。 我总不能真的喜欢男人了吧? 被黛拉吓出后遗症了吗? 霍清大为震惊。 「早饭做好啦!」 明玛一声招唿也不打地推门而入,吓得两人赶紧转身。 为什么有种做坏事被抓到的错觉…… 「来看看,你们喜欢吃吗?」明玛放下餐盘,等待着两人的品尝。 一盘油炸的,有些发黑的包子,以及两杯奇怪的茶。 「那我浅尝一下。」霍清端起杯子,轻轻抿了一口。 喝起来好像牛奶和黑胡椒搞外遇,然后生出了一杯北京豆汁。 「……好喝。」霍清勉强从牙缝里挤出这两个字。 苏孟不动声色地吃了口包子。 「还……咳咳咳……不错。」 「你做得已经很棒了。」霍清把明玛按到座位上。「我来给你们做一顿正宗的中餐吧!」 「好,」苏孟如蒙大赦。「快去。」 霍清钻进厨房,没多久,厨房便传来了打火机生火的声音。 「那苏孟哥你先吃点,垫一垫吧。」明玛又把盘子送到苏孟面前。 「……我先出门透透气。」 苏孟被明玛版的「尼泊尔美食」顶得够呛,起身离开房间,试图躲过明玛的「热情好客」。 「汪汪。」 门外,院子的角落里,传来两声小狗的低鸣。 循着声音,苏孟找到小狗,蹲了下来。 那是一只脏兮兮的袖珍小狗,看起来只比小猫崽大了一圈。 小狗并不怕人,看到苏孟过来,主动上去舔了舔苏孟的手指。 「好像是流浪狗。」 不知什么时候,明玛也跟了出来。 「本地村民没有养这个的,可能是哪个游客的狗遗失了。」 「肯定饿了吧。」明玛拿出自己做的油炸包子,微笑着丢给小狗一个。 小狗嗅了嗅,尴尬又礼貌地离开了。 「……」明玛的微笑僵在脸上。 「……或许它不饿。」苏孟抱起小狗,进了房间。 「速速吃饭!」 刚回房间,令人满足的香气传进苏孟的嗅觉。霍清炒了几道菜,已经摆在了桌子上。 「没想到你还会做饭。」 苏孟放下了小狗,狗狗也明显被饭香勾起了食慾。 「你没想到的多了。」霍清嘚瑟地回道。「你还没想到我是个大帅哥呢。」 霍清做了一盘炒蛋,一份青椒炒肉,配上明玛家里的饼,虽然不怎么像早餐,但也称得上一顿还算丰盛的饭了。 「霍清大哥,你好厉害!」明玛道。「不过,我觉得如果用我们尼泊尔风味改造一下,会更好。」 「用你的尼泊尔风味改造,还能不能吃了……」霍清小声抱怨。 「我做的不好吃吗?」明玛倒是耳朵很尖。 「没有没有……」霍清摆摆手。「只是有点……」 第51页 「有点品尝门槛。」苏孟委婉地评价道。「需要提前适应。」 「我说呢。」明玛道。「我弟弟边巴,就蛮喜欢我做的饭……可惜他前几个月一直在梵音画廊,恐怕已经忘了我做的饭是什么味道了。」 另一边,苏孟忽然放下了手中的饼。 梵音画廊…… 他还记得,昨天黛拉开的车上,似乎印了一些梵语字符。 「贼猫,怎么不吃饭了?」霍清有些奇怪。 「梵音画廊」…… 那些梵语字符,好像就有「画廊」两个字。 而黛拉,先是在拍卖展上高价买下画作,随后带走边巴…… 「我可能……知道明玛的家人被抓到哪了。」 趁明玛没注意,苏孟用仅有霍清能听懂的中文说道。 「梵音画廊。」 第28章 ·艺术家(11) 尼泊尔终年多雨,旱季与雨季交替,烈日与暴雨轮迴。 大雨之后,天气终于短暂的晴朗了些。 路边,懒洋洋的看门狗,也心满意足地趴在了晴空之下的街道上。 狗狗身后,就是博克拉市着名的艺术会展中心——梵音画廊。 不过,没有展览活动的今天,画廊并没有多少人。 门口,一只体型如同小蛋糕一样的茶杯犬,晃晃悠悠跑到了看门狗身边。 「汪汪!」 它轻轻嗅了嗅那只狗狗,围着它转了一圈。 被搭讪的看门狗晃起尾巴,顺从地跟着小茶杯犬走开了。 等到看门犬完全离开后,路对面,一个苟苟祟祟的夏尔巴族男孩,悄悄绕了过来。 「梵音画廊」门口,正停着一辆黑色轿车。 就是明玛家人被带走那天,黛拉开的车。 夏尔巴族男孩——明玛,从口袋中摸出铁丝,开始撬动车门。 「他在干嘛?」 「快看!好像有贼!」 画廊内的工作人员无意间瞥到了这一幕。 「警卫!外面有贼!」 「快去,快去!」 展厅外的警卫瞬间集结起来,推开玻璃门,追向了轿车旁的明玛。 明玛赶紧丢掉铁丝,头也不回地逃走了。 身后,几个保安你前我后地追赶着,生怕他盗走什么重要机密。 这是计划的第一环。 「他们已经走了。」 画廊旁的便利店内,霍清拆开一包新买的烟,敲出一根放在了嘴里。 「好的。」 另一边,苏孟回话道。 「那么……」 身穿红色卫衣的霍清套上卫衣帽,把烟钱拍在桌子上,转身离开便利店。 「我出发了。」 画廊的玻璃门,就这么空空荡荡地摆在那里。 没有安保,没有护卫,想要进去,可谓是轻而易举。 这次的计划并不周全,可是为了明玛,也为了苏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 霍清向来是不爱考虑的。 只要大胆的做,至于后果…… 船到桥头自然直。 他站定在玻璃门前,掐灭了手里的烟。 门画廊内,正探着头看「捉贼」的工作人员,似乎察觉到了异样。 「您……有什么事吗?」 那个身穿工作服的女人拿着保温杯,走近了门口。 「啊,确实有事。」霍清微笑道。 「麻烦你往后退两步。」 女人不明所以地后退几步。 这玻璃门…… 霍清上下打量一番。 做得还蛮精緻的。 看起来就很好砸。 霍清深吸一口气,随后拎起石头,用力砸向了画廊的玻璃门。 玻璃碎裂的声音尖锐无比,女人如同被暂停住一般,直接愣在了原地。 「啊!」 下一秒,女人丢飞手中的水杯,大声尖叫了起来。 这是计划的第二环。 大闹一场。 霍清从她身旁走过,径直闯入画廊展厅。 「都别动!」 他拍出那柄跟随他一路的匕首,拦在惊慌的众人面前。 一眼瞧过,这群人里,似乎并没有游客。有的只是挂着工牌的工作人员,或者穿着制服的讲解员。 也就是说,并没有被「误伤」的普通人。 「你,过来。」霍清用刀子指了指站在他身旁,呆若木鸡的女人。「你去告诉他们,从现在开始,谁都不准出去。」 「只要满足这个条件,我就不会伤害你们。」 那女人慌张地点了点头,只是还没走出几步,竟直接双腿一软,晕了过去。 ……这什么心理素质。 霍清赶紧揪住她的胳膊,防止她直接摔在地面上。 而在被胁迫的众人眼里,这个动作,无异于挟持人质。 谘询处前台的一个男人,正紧张兮兮地盯着霍清。 门口的霍清,也一眼察觉到了他的异常。 「把手机拿出来。」 霍清道。 男人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霍清。 「我说,」霍清把匕首扔在他的桌上。「把手机拿出来。」 「她是我妻子。」男人道。「放了她,不然你也别想离开。」 「我本来也没想挟持她。」霍清松开臂弯,把昏厥的女人放开。 男人迟疑着,好像有些诧异,霍清真的会放过她。 第52页 「搞快点。」霍清道。「扶着她很累的。」 看霍清确实要放人,男人向前走了两步,搀起女人的腰。 他靠近一步,双手缓缓从女人背后穿过。刚要抱紧女人时,那男人忽然松开双手,直接抓在了霍清的手腕上。 不好! 那男人笨拙地扑倒霍清,趁霍清完全没法反抗的时候直接锁住了他的手腕。身后的工作人员一拥而上,瞬间按住霍清。 这傢伙怎么……连老婆都卖! 霍清握紧拇指,用力砸在男人的肋骨上,那男人身体顿时没了力气。 霍清抬起右膝把他顶开,又一脚蹬开压住他左腿的人。失去了主力的控制,其他人自然限制不到他,霍清一个翻身,连滚带爬地钻出了几人的包围。 「快按住他!」 被他「金蝉脱壳」的众人迅速反扑过来,而霍清脱离控制的抢先一步,捡回了自己的匕首。 那群蓄势待发的人,十分默契地同时停下了动作。 明晃晃的匕首对赤手空拳的众人,这场对峙,悄无声息的画上了句号。 狼与羊博弈,羊永远没有胜算。 已经完成了第一步,封锁了他们趁乱逃跑的机会,第二步,就是上二楼抓住林思明…… 霍清举起匕首,一步步逼退人群,同时也缓慢地向二楼逼近着。 楼梯口,两个身穿西装,身高大概一米九的男人,挡住了霍清的前路。 「黛拉小姐吩咐,希望您不要上楼。」 其中一个西装男道。 黛拉 听到这个名字,霍清原本还算平静的心,顿时火气上升。 「如果我非要上去呢?」 霍清握紧匕首。 …… 街道上,「偷车贼」明玛,已经远远甩开了身后追逐的保安。 这算是他们夏尔巴人的「种族天赋」了,不管长跑还是短跑,这群普通人总是慢他们一步。 仅仅过了两条街道,身后的保安已经只剩一人勉强能跟上了。 「别……别跑!」 那保安喘着粗气,一步也跑不动了。 「别……别追了。」 不过,前面的明玛,似乎也体力透支了。 明玛回头看他一眼,还想继续跑,但没跑两步就停下了脚步。就这样,两人一前一后地竞走着。 经过一条巷道时,明玛终于体力不支,倒了下来。 「总算让我逮到你了!」 那保安瞬间得意起来,不知从哪又调动出两成体力,小跑着追了过去。 咔嚓。 巷道的阴影中,一只手一闪而过,保安只觉得后颈一凉,好像被谁拍了一下,便瞬间失去了意识。 阴影处,怀中抱着小狗的苏孟走过来,扶起明玛。 「辛苦你了。」苏孟道。 「也没多辛苦,我故意放慢了速度,才让他跟上来呢。」明玛道。 苏孟翻开被他打晕的保安的口袋,从里面摸出了一串钥匙。 昨天,他特地来考察过。 梵音画廊分前门和紧急通道门,紧急通道门常年上锁,大概只有安保和林思明手里有钥匙。 现在,前门已经被霍清封住了,那群保安也被明玛制造的时间差拖延住了。 苏孟把茶杯犬搂进风衣中,随后拿出霍清的诺基亚,拨通了电话。 「喂喂你好。」苏孟道。「是戈丽卡警官吗?」 「是。」电话那头,戈丽卡显然有些疑惑。「这不是霍清的手机号吗?你是……」 「那天你见过的。」苏孟道。「我是他的……」 「哦,你是他同伙。」戈丽卡道。「有什么新发现吗?」 「我们并没有发现那个催眠兇手的行踪,不过,我们大致锁定了另一位与苏红玉被杀有关的人。」苏孟道。「梵音画廊的艺术家,林思明。」 「哦」 「林思明涉嫌绑架未成年人,并且他的拍卖会疑似与某种非法洗钱活动有关。」苏孟道。「我们现在要潜入画廊,制造一些动静,救出被他绑架的人。」 「等等……你的意思是说,你们现在正在一个画廊搞破坏,对吧?」戈丽卡道。「你敢保证你对他的指控吗?如果他没有犯罪,那你们可就犯罪了。」 「我保证。」苏孟道。「您只需对他进行逮捕就好,如果我的指控没有成立,我可以承担一切责任。」 「……好的,既然你是霍清的同伙,我勉强相信你。」戈丽卡道。「警方马上就到,在那之前……你们看着办吧。」 「感谢您的信任。」 挂断电话,苏孟扒下倒在地上那名保安的制服,摘下他的帽子,穿在自己身上。 乔装打扮之后,苏孟赶往梵音画廊后门。 第29章 ·艺术家(12) 「怎……怎么办?黛拉小姐」 梵音画廊二层,艺术家林思明焦急地反覆踱步着,几乎可以用「坐立不安」来形容了。 「怎么了?」黛拉毫不在意地浅笑着。「一个陌生的中国人而已,总不能真的毁掉您的画廊吧,林思明先生」 「可是……」林思明踌躇着,不知该如何开口。「可是,『那个东西』,还在画廊里……」 「商家不是今天下午到的吗?」黛拉道。「您做事可真是粗心。」 「我这不是担心交易被耽误,提前把它弄来了……」 第53页 此时的林思明额头已经渗满了密密麻麻的汗珠,从来生活安稳的他,似乎从没预想过今天这种情况。 桌前的电脑上,正实时播放着画廊一层的监控。监控内,是身穿红色卫衣的霍清。 「那个年轻的中国人,会不会是警察如果这种事被外人发现……」 「放心吧,doctor先生已经给过我指示了。」黛拉点燃一根香菸,悠闲地靠在椅子上。「doctor先生会是您永远的保护伞,您只需要安心地等着,我们自然会帮您摆平。」 对于这套说辞,林思明当然是信不过的。 可是…… 面前的黛拉,似乎连一丝紧张感也没有。 「黛拉小姐,您说得是真的吗doctor真的……」 「怎么?」黛拉的眼角微敛。「您不信任我吗?」 「那……拜託您了。」 林思明只能坐回了原位。 「您在屋内等着就好,我先出去一趟,马上回来。」 黛拉从座椅上站起,反手关上房门,离开在了林思明的视线中。 ……这黛拉,真的是在帮自己吗?林思明表面不敢说什么,内心却早已猜疑了起来。 林思明严重怀疑,这娘们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明显是根本没把自己的死活放在心上。 什么「doctor先生已经有了对策」,什么「安心在这里等着」,肯定是这娘们骗人的话术。 现在,她恐怕只是打算留自己在这里等死! 好在画廊后门有紧急通道,趁现在还没搞出大动静,赶紧逃走才有活路。 越想越不对劲,林思明索性从抽屉中拿出后门钥匙,打算立即逃出画廊。 什么也不用带了,都是身外之物,赶紧逃离这间画廊才是要紧的事…… 他放轻脚步,悄悄走到房间门口,可刚一摸到门把手,房门忽然从外面被推开了。 门外,是一直安静等候的黛拉。 「林思明先生,您好不听话哦~就那么不相信doctor的指令吗?」 黛拉笑了笑。 「什么doctor的指令,你就是想让我在这等死!」林思明怒道。「我有后门钥匙,别浪费时间了,事情暴露谁也别想好过!」 黛拉没有回答,依旧是那副渗着寒意的微笑。 「让开,你不走我走……」 林思明刚要从她身旁绕过,一把冰冷的袖珍手枪,顶在了他的腹部。 黛拉轻轻叩动,手枪发出了上膛的声音。 「我说了,您等着就好。」 …… 画廊外,苏孟已经赶到了紧急逃生出口的门前。 苏孟闭上眼,视觉联通到了霍清的视角中。 另一边,霍清还在大门口牵制着众人。 很好。 苏孟把指节按在胸口的淤青处,用按压的疼痛,缓解内脏的隐痛。 两天过去了,他的胸腔还在隐隐作痛。 前两天的暴雨夜,黛拉轻而易举地带走了边巴,和明玛的妈妈。 就在苏孟面前。 而他引以为傲的「理智」,却成了阻止他反抗的枷锁。 今天,无论付出什么代价,都要带回明玛家人。 这是他赎罪的唯一机会。 黑漆漆的紧急逃生出口前,苏孟拿出钥匙,扭开了锁孔。 幽深的通道,就在眼前。 苏孟踏上台阶,极度安静的楼道中,一丝轻微的声响,就能激起千层回音。 对于未知的危险预感,萦绕在苏孟心头。 他还不清楚,画廊二层有没有黛拉的手下。 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无论什么情况,也绝无退缩的理由。 进入画廊二楼,苏孟把怀中的茶杯犬放了出来。 自己的警犬驯导专业,在这里派上了用场。这条聪明的小狗仅用两天时间,就学会了很多指令。 比如,通过气味寻找目标人物。 苏孟从口袋中摸出在明玛家里找到的,属于边巴的物品。 跟着它的步伐,一定能找到物品的主人——边巴。 苏孟非常信任地跟了上去。 进入二楼,首先看到的是空旷的四面墙,数十幅画作规整的摆在那里。小狗左看看右看看,缓慢地低着头伏地而行。 忽然,小狗勐地抬起了头。 有发现吗 小狗朝左边拐角看了一会儿,随后,快速地向那边奔跑起来。 果然,明玛的家人就在这里。 小狗拐进岔道,暂时消失了视野。 苏孟加快步伐,紧紧跟了过去。 「哪来的狗」 「呜……汪!」 突兀的说话声传来,苏孟尴尬地停在原地,走也不是,退也不是。 是黛拉的手下吗?还是普通工作人员 苏孟压低保安帽的帽檐,硬着头皮走了过去。 「你是……」 岔道后,一个身穿西装的男人一手拎着小狗,一边转头看着苏孟。 他的目光,带着一种警惕的审视。 「保安。」苏孟用尼泊尔语道。 「哦……」男人点点头。「你来二楼干嘛?」 「这是我的狗。」苏孟道。「我弟弟……来画廊附近玩,让我暂时帮他看着小狗,结果狗熘进了画廊二楼,我上来追它了。」 理由有些牵强。 苏孟暗中祈祷,可以骗过这男人。 第54页 「你这算玩忽职守,知道吗?」男人道。「谁允许你上班时间带宠物的」 「……抱歉。」苏孟说着道歉,却暗自松了一口气。 这男人真的相信了。 「喏,给你。」男人把小狗递给了苏孟。「下次最好别被我发现。」 「很抱歉,不会有下次了。」 苏孟接过小狗,从男人身旁走过,打算等他离开后继续前进。 「等等。」 可那男人,却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一楼在那边。」 男人指了指相反的方向。 「……我上个厕所。」苏孟再次编了个藉口。 「是吗?」男人笑了笑。「我有点好奇……你是怎么上来的」 苏孟勐然想起,现在的一层,霍清正在大厅内制造骚动。 「一楼出了那么大的事,你一个保安,看不见吗?」 男人一步一步地,朝苏孟逼近。 要动手了。 苏孟把手伸进右手口袋,仿佛下一秒,就要掏出什么武器。 那西装男的目光,果然敏锐地盯向了苏孟的右手。 趁他全神贯注之际,苏孟直接从左手衣袖中甩出绑在手腕上的电击器,径直刺向男人的腹部。可西装男的反应却快得堪称离奇,在苏孟触碰到他的前一秒,西装男勐抬膝盖,一脚踢在了苏孟腰间。 「呃……」 苏孟结结实实地接了一个鞭腿,硬生生被踢倒在墙上。 雪上加霜的是,电击器也撞在墙壁上,直接坏掉了。 男人冷笑着,继续走近半跪在墙边的苏孟。 内脏传来碎裂般的疼痛,苏孟大口唿吸着空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面前的西装男并不知道电击器已经坏了,那么,迫于电击器的威胁,他肯定还是会用腿踢开自己。 也就是说,自己有机会预判他的行动。 苏孟咬紧牙齿,再次沖了上去,西装男也抬腿踢向了苏孟毫无防备的腹部。 而苏孟要的,也正是这个机会。 苏孟一把按在西装男的腿上,双手叩住他的膝盖。力量受阻的西装男一时收不回动作,直接被锁住了小腿关节。 失去平衡的西装男自然不足为惧,苏孟用力一拽,将西装男拖倒在地上,待那男人意识到不对劲时,苏孟的锁技已经成型。 「不想被废掉一条腿的话,就别乱动。」苏孟加重手中的力道。 「呃……」关节的疼痛使男人表情扭曲。「你想死吗!」 「现在被制服的人是你。」苏孟道。「你还想威胁我吗?」 「被制服的人是我」男人狰狞地笑了两声。「呵呵。」 「你笑什么?」 这男人反常的表现,让苏孟有些诧异。 下一秒,男人竟从怀中拔出一把枪,指向了苏孟眉心。 「现在,被制服的人还是我吗」 又是枪…… 虽然很想克制,但人类本能的恐惧,还是令苏孟全身僵硬了起来。 这是所有生物,对于火焰的远古恐惧。 「把手放开。」 男人命令道。 苏孟松开手,不甘心地放开了男人的小腿。 「转过身,滚下楼去。」 男人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再次把枪口对准了苏孟。 苏孟不争气地再次产生了逃跑的念头。 作为警校生,他对枪的威力再清楚不过了。 一旦出现枪,这场对峙,便已经宣告结束了。 他不可能有胜算了。 但他不能逃。 他已经逃过一次了,亲眼目睹希望破碎的感觉,比疼痛和死亡更难以忍受。 这一次,苏孟没有回话,也没有离开。 「听不懂我的话吗?」男人皱紧眉头。 赌一把,枪里还是橡胶弹。 苏孟顶着海潮般汹涌的恐惧感,向前走了一步。 「看样子,你是非要试试枪的威力不可了?」男人道。 苏孟攥紧拳头,直接沖了过去。 男人叩上膛,把手指放在了扳机上。 苏孟闭上眼睛。 砰—— 「汪汪!」 两人都未曾注意的地面上,茶杯犬跳了起来,一口咬中西装男持枪的手掌。 火光闪过。 那枚伴随着火焰飞旋而出的子弹,从苏孟耳边错身飞过。 第30章 ·艺术家(13) 梵音画廊一层。 正打算上楼的霍清停住脚步,面前,是一左一右,横拦在他面前的两个西装男人。 苏孟交代给霍清的任务是,大闹一场,堵住一层的大门,防止二楼办公室的黛拉和林思明逃走。 而独自前往二楼,面对黛拉以及未知的危险这个任务,被苏孟一人揽下。 一层的任务,霍清已经完成了。 但是…… 如果仅仅待在一层,楼上的苏孟无论遇到什么危险,自己都无法第一时间赶到。 「让开。」 霍清抽出匕首,指向面前的西装男。 左侧的男人猝然发难,一拳挥了过来,像是没看到霍清手中的匕首一样。突如其来的攻势令霍清愣了一瞬,他本能地挥出刀,又在刺伤西装男的最后一刻,停下了手。 不能伤害别人,这是他和苏孟的约定。 霍清手腕一转,用刀柄抵住了男人的拳头。 第55页 而右侧,一条腿已经踢向了霍清的胸口。 看得出来,这两人完全没把他的匕首放在眼里。 霍清凭藉身板硬生生扛下一脚,勉强稳住了身形。 狭窄的楼梯道根本施展不开,霍清做不到以一敌二,只能一边闪避着,一边撑在台阶扶廊上。 根本打不过他们…… 左侧的西装男发现了霍清的破绽,一脚踢在霍清紧握扶廊的手上。 整个手掌瞬间麻木。霍清一个分神,被右侧的男人挥拳砸中脸颊。 他狼狈地摔在台阶上,重重地跌落至一楼。 「看来黛拉说的没错。」左侧的男人笑了笑。「你的刀子,确实不会伤人。」 「是吗?」 霍清眉心微蹙。 「你如果真的敢用那把刀,我们肯定拦不住你。」男人继续道。「但是……出刀之后的代价,你敢承担吗?」 他没什么不敢的。 他确实答应过苏孟,不能伤人。 但如果是为了活命,或者为了苏孟的话。 即使违背约定也没关系的吧…… 霍清握紧已经卷刃的匕首,全身的气血仿佛都涌到了握刀的手腕上。 「待在原地等我,霍清。」 脑海中,苏孟平静地下达了指令。 「我做不到。」 霍清琥珀色的瞳孔中,已然蓄满了戾气。 「待在原地,不需要你来帮我。」 苏孟重复了自己的指令。 「你当我是你的狗吗?」 霍清握刀的手指更加用力了。他的指节,已经泛出了青白色。 「随便你怎么理解,反正我不需要你来。」苏孟语气冰冷地说道。「如果你不信任我的话,随你。」 ……这种语气真的很讨人烦。 霍清深吸一口气,丢掉了手中的匕首。 「我投降。」霍清席地坐下。 面前的两个西装男人,露出了令人噁心的笑容。 …… 梵音画廊二层。 勉强解决掉阻拦者的苏孟,正全身乏力地靠在壁画墙边。 还好有茶杯犬的帮助,才躲过了致命的一枪,让那个男人露出了破绽。 唿…… 苏孟按住颤抖的双手,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现在,苏孟无比真切的明白了。 眼前所面对的,并不是流氓混混,也不是无良商人。 而是无法预测的,饱含杀意的罪恶。 「汪!」 面前的茶杯犬开心地摇着尾巴。它很聪明,它知道自己帮了主人一个大忙。 小狗并不明白什么叫做「罪恶」,它只知道,目标就在前面,找到它就好。 ……继续追下去吧。 苏孟再次拿出边巴的物品,放在小狗面前。 重新确认目标后,小狗向画廊深处寻了过去。 是我没有保护好边巴。 一旦向前,就没有回头路了。 交给我就好了,这是我必须承担的责任。 苏孟收起物品,独自向画廊深处走去。 …… 第一个房间,没有。 小狗认真地趴在地上嗅了嗅,继续向前找寻。 第二个房间,也没有。 第三个房间…… 小狗睁大眼睛,抬起了头。 是这里吗 小狗原地跑了几步,反覆确认目标后,认定了最可疑的第三个房间。 苏孟从口袋中摸出铁丝,轻轻捅入房门的锁孔。 叩,叩。 拧动几圈后,房门应声而开。 「欢迎光临~」 熟悉的女人声音传来,苏孟不可置信地原地呆住。 房间内,没有明玛的妈妈,也没有边巴。 而是悠闲地坐在沙发上,仿佛恭候已久的黛拉。 边巴呢? 「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找到这个房间的。」黛拉夹起一根烟,轻轻咬在唇边。「因为你很聪明,你总会有办法的。」 「边巴在哪?」 他的计划,再次被黛拉抢先一步识破。 原本明朗的希望,也在此时瞬间黯淡了下来。 「说话。」 苏孟咽了口唾沫,浸润干涩的喉咙。 「可以先陪我叙叙旧,再聊这些无聊的话题吗?」 看到苏孟这幅样子,黛拉反而勾起一抹微笑。 「我问你边巴在哪!」 苏孟的脖子上青筋暴起,他握紧拳头,一拳砸在了黛拉面前的桌子上。 他无法保持理智了,现在,他只能相信茶杯犬的判断,也不得不相信。 既然茶杯犬指向了这里,那边巴一定就在。 无论使用什么手段,他都要见到边巴。 「边巴是谁呀」 黛拉笑得更起兴了。 「我可不认识什么边巴~」 此时的黛拉翘起腿,就像戏弄老鼠的猫咪一样。 她完全可以不急不躁地,一步接着一步,一步接着一步地戏耍苏孟。 反正,无可奈何的人,永远都是苏孟。 苏孟冲上前去拽起黛拉,死死扼住她的脖子,粗暴地将她推在墙上。 「啊!」 黛拉惊恐地惨叫一声。 「我再问你一遍,边巴在哪!」 苏孟墨色的瞳孔布满血丝,歇斯底里地对黛拉吼道。 他的理智与冷静,终于在此刻彻底瓦解。 第56页 「边巴……就在这个房间里啊……咳咳……」 黛拉的面孔,因为这一分钟的窒息,而诡异地红润了起来。 就在……房间里 苏孟推开有气无力的黛拉,转身观察起面前的房间。 这里……明明什么也没有。 一块沙发,一张桌子,几个凳子,以及……一个看起来很突兀的小型冰箱。 地上的茶杯犬,摇着尾巴走向了办公室旁的小型冰箱。 苏孟彻底僵住。 茶杯犬在冰箱前停住了脚步。 苏孟走上前去。 那口小冰箱,就像洁白的棺材一样,平静地躺在那里。 ……边巴 不可能…… 不可能! 苏孟手指颤抖着,打开了冰箱的门。 这就是苏孟拿命换来的结果。 我要杀了她。 我要杀了她。 杀掉她。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黛拉尖锐地大笑着,她拔出枪,砰砰两枪,击中发疯一样沖向她的苏孟。 苏孟的胸膛爆出两阵白烟,随后安静地倒在地上。 这次,还是橡胶弹。 「哈哈,哈哈……我要把这个孩子的妈妈也送到这里,我还要解除这里所有的警戒,让霍清,还有明玛,一起来看望边巴,哈哈哈哈哈哈……」 「再见啦,笨蛋苏孟。」 黛拉的眼角,已经笑出了泪花。 她把菸头掐灭在桌子上,仿佛只是来参观画展一般,光明正大地离开了房间。 今日的尼泊尔阳光明媚,天气好像从未这么晴朗过。 …… 黛拉的手下纷纷撤离画廊,而苏孟事先联繫的警察,也在此时包围了梵音画廊。 经过戈丽卡警官的授意,霍清提前赶往二楼,进入了苏孟所在的区域。 「奇怪,苏孟这傢伙到底怎么样了?」 视角的联通总是很不靠谱,必须全神贯注才能触发,霍清一直待在一楼,根本没多少时间观察苏孟的视角。 不过,一直没什么动静,肯定是苏孟已经找到边巴了吧。 霍清几步跑上台阶,看到了那个半开着的房门。 「苏孟!怎么样了」 霍清在门外喊了一声。 房间内,是死气沉沉的静谧。 「……苏孟」 霍清推开半掩半开的门,看了进去。 房间内,一个披头散髮的枯瘦女人,紧紧抱着一台小型冰箱。 而另一边,是如同死人一般,坐在墙边的苏孟。 「这……怎么回事」 霍清难以置信地走了过去。 「边巴……」 女人抬起头,一双哭到干涸的猩红眼睛里,滑落两行泪水。 霍清一眼认出,这个女人就是之前在梦境中见过的,明玛的妈妈。 那她怀里抱着的冰箱,是什么? 「到底怎么回事,苏孟!」 霍清拉起坐在墙边的苏孟,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 苏孟涣散的眼神终于聚焦了起来。 他平静地望着霍清。 那双漆黑的眼睛,绝望地吞噬了一切光线。 「苏孟……」 霍清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苏孟忽然伸出手,迅速夺过了霍清口袋中的匕首。 他一秒也没有犹豫,对准自己的胸膛,一刀刺了下去。 「你疯了吗!」 在刀尖刺入苏孟心脏的最后一秒,霍清及时揪住苏孟的手腕,拍落了他的匕首。 「霍清大哥!」 楼道外,明玛焦急地朝这边喊着,他一路跑来的脚步声,也随着距离越来越响。 「别过来!」 霍清收起匕首,赶紧冲出房间,拦住了即将进屋的明玛。 他还不知道,该如何让明玛面对房间内的场景。 「边巴……」 房间里,女人无意识地喃喃道。 「我阿妈在里面!」房间外的明玛顿时激动起来。「霍清大哥,快放我进去!」 不知明玛从哪里爆发出的力气,竟硬生生突破了霍清的阻拦,冲进了房间。 房间内,女人抬起头,痴痴地笑着。 「明玛……回来了」 「太好了,等到过年,爸爸也回家了……」 「你看看,你看看,这是你弟弟的画……」 女人放下冰箱,从口袋里掏出皱巴巴的画纸。 「这是边巴,这是明玛,这是爸爸,这是妈妈……」 女人已经疯了。 她抖如糠筛的手,也没能握紧泛黄的画。 那副颜色鲜艷的画纸,轻飘飘地落在地上。 画纸上,有爸爸,有妈妈,有明玛,还有可爱的「小云猫」边巴。 明玛走上前,打开放在地上的冰箱。 血,冰袋。 以及被紧紧密封起来的,鲜红的器官。 这就是边巴的归宿。 明玛趴在冰箱上,死死抱紧头颅,如鸵鸟一般,挡住了面孔。 他几乎快要死去。 喘息几秒后,明玛撕扯着头髮,悽厉地惨叫着。 仿佛灵魂,被硬生生剜去了一块。 第31章 ·艺术家(14) 苏孟说不出话了。 前面的明玛哭喊着,用力揪着他的衣领,对他吼着听不懂的语言。 第57页 他还是没办法开口。 他就这样冷冷地看着,世界好像模煳了许多、完全远离他了一样。 明玛一拳砸在他的脸上,他的口腔中瞬间弥散开一股血腥味。 苏孟咳出一口鲜血,但他没觉得痛。 「明玛!冷静点!」 霍清站出来维护他了。 「你答应过我的苏孟!你答应过我的!」 明玛撕扯着苏孟的衣领。 「你说了,我妈妈和弟弟不会有事的……」 「明玛!」 霍清拽开情绪完全崩溃的明玛,用力锁住他的双手。 苏孟木然地抬起头。 他很想告诉霍清:「放开明玛吧。」 毕竟,只有这样,才能偿还自己亏欠的。 但他说不出话来。 明玛张开嘴,一口咬在霍清的手腕上,从霍清怀中挣脱出来。 他抹掉眼泪,满眼愤怒地看着倒在地上的苏孟。 报復我吧。 苏孟想。 用你能想到的最恶毒的方法,来惩罚我这个失信之人。 苏孟想。 可明玛什么也没做。 他只是定在原地,站了一会儿,最后缓缓蹲下。 「苏……苏孟哥哥,你明明答应过我的……」 明玛一边抽泣着,一边用他泣不成声地语句,抱怨着苏孟的无能。 苏孟一动不动地坐在那里,平静地看着哭泣不止的明玛。 苏孟说不出话。 他的语言,他的思维,以及他的感知,好像都被痛苦堵住了。 他不想再思考了。 另一边,霍清忙忙碌碌地应付着警方的人。他把大致的事情经过诉说一遍后,又打电话给戈丽卡警官,让他避免了被带回警局做笔录的繁琐程序。 警方带走了可疑物品,带走了装着边巴器官的冰箱,最后,带走了已经失心疯的明玛妈妈。 总算告一段落。 霍清抱起小狗,拉起了蹲在一旁的明玛。 明玛挣开霍清的手,头也不回地跑出了画廊。 「餵!明玛……」 霍清本想追出去,但他没往门外跑几步,就停在了门口。 他要以什么身份,用什么立场,劝明玛冷静下来呢? 明玛还能和他们继续相处吗?装作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 还有…… 他又想起了刚刚,夺过刀想要轻生的苏孟。 「苏孟,可以说句话吗?」 霍清背对着他,有些苦涩地问。 「苏孟,我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身后,苏孟还是一言不发。 只能先放任明玛出去了。 霍清打开手机,把自己剩余的钱发给了明玛,并嘱託他注意安全,有事随时联繫。 接下来呢…… 霍清转过头,看向坐在地上的苏孟。 苏孟很乖地伸出手。 霍清抓住他的手掌,拉他起来。 苏孟轻轻咳了两声,他捂住嘴,手掌上顿时氤出了血迹。他随手把血迹抹去,跟着霍清一步一步地离开梵音画廊。 …… 下午,博克拉市,梵音画廊附近的某间酒店内。 霍清掐灭香菸,把菸蒂丢进盛满菸头的菸灰缸里。 梵音画廊的风波告一段落后,霍清把苏孟带进了画廊附近的酒店中。 可苏孟,还是像刚才一样,一言不发地蜷缩在床上。 「咳,咳……」 床上,苏孟痛苦地咳了两声。 铁锈一般的血腥气瞬间在口腔中瀰漫开来。 这是黛拉临走之前,给他留下的「礼物」——打在胸口的两发子弹。 黛拉的橡胶弹,就是最富有戏剧意味的「嘲讽」。 她不要苏孟死,也不要染脏自己的手,她只享受这种慢慢折磨苏孟的感觉。 因为……苏孟是个聪明人。 想到这里,苏孟笑了笑。 他终于明白了。 十二年前,就是这群人,绑架了一个无辜女孩,把她的内脏挖出,移植给了生命垂危的苏孟。 十二年后的今天,这群人还在尼泊尔做这样的「生意」。 他们绑架了边巴,并且取走了他的内脏。 所谓的「画廊」,只是收纳合适器官来源的场所,而所谓「画展拍卖」,只是把合适的器官,挂上价格,摆上市场。 他来尼泊尔苦苦寻找的真相,原来是这个。 苏孟无法抑制地笑了。 「你怎么了」 听到笑声,霍清警觉地回过头。 一旁,茶杯犬似乎是察觉到了主人的身体状况,焦急地跳到床边,舔舐苏孟的手 「你……哪里受伤了吗?」 霍清拉开狗狗,检查着苏孟的身体。 苏孟笑着摇了摇头,又咳出几滴血。 还是说不出话。 他的灵魂好像被斩断了头颅一样。只剩下嘶哑地,汩汩冒血的半截声带,残留在脖子上。 「苏孟!」 霍清爬到床上,拽开他掩住血迹的手。 「我……算我求你。」 「可以……」 霍清的眼角,已经泛起些猩红。 他要哭了。 霍清吸了吸鼻子。 「……可以跟我说句话吗?」 不知是谁,翻身时压到了电视的遥控器。电视机突兀地亮起屏幕,猝不及防地播报起今日新闻。 第58页 「今日,本市破获一场重大恶性案件。据悉,梵音画廊的华裔艺术家林思明涉嫌绑架、杀害未成年儿童,并进行人体器官交易,现于博克拉市内部流窜。如遇热心市民发现,请积极拨打报警电话进行举报……」 「对不起,霍清。」 苏孟终于说话了。 两行溢满了酸涩与苦味的泪,从他眼中滑落。 一瞬间,几乎要把他千刀万剐、拆骨断髓的疼痛,在他全身上下的伤口中喧嚣。 请原谅我,霍清。 原谅我的无能,我的脆弱,我的感性,以及我犯下的罪。 我不想死,不想被审判,不想看到痛哭的眼睛与冰冷的尸骸。 我不想背负不属于我的罪孽。 我不想让明玛伤心。 我不想哭的,可是真的很痛。 「……对不起。」 苏孟嗓子喑哑,勉为其难地复述道。 他很痛,他说不清楚了。 顾不得乱七八糟的了。霍清想。 霍清抓过苏孟的肩膀,直接将他搂在怀里。 他好瘦。 霍清无来由地想。 他的骨骼,甚至会硌到自己。 被霍清这么抱着,苏孟肯定会疼。 但他活该。 谁叫他要向自己道歉呢? 「那时,你为什么……要抢我的刀」 霍清小声问道。 苏孟不语。 「你想伤害自己吗?」 霍清又问。 苏孟想要否认,可迟钝几秒后,他还是点了点头。 「苏孟……我嘴很笨,你也知道,不过,你愿意跟我说话就好。」 霍清把头埋在苏孟的头髮旁。 在他的记忆里,苏孟总是很香的。 这是第一次,他在苏孟身上闻到疲惫的尘土气。 「你听到电视里的新闻了吧,你已经把林思明做的事公之于众了,你已经救了更多人了。」 「所以……你还会伤害自己吗?」 苏孟摇了摇头。 是啊,苏孟已经救了很多人了。 可边巴呢? 明玛呢? 以及……因自己而死去,连声音也没有的她呢? 苏孟说不清。 「你保证,苏孟。」 「你能保证……不会轻生的吧?」 「我真……有点害怕。」 好痛。 被霍清这么用力地抱住,苏孟酸痛的肌肉和新鲜的伤口再次隐隐作痛。 可这次,他没有拒绝霍清。 「我不会死的,你放心。」 苏孟擦了擦嘴角的血。 「只是橡胶弹的撞击挫伤了肺部,修养几天就恢復了。」苏孟道。「我不会死的。」 虽然林思明即将绳之以法,可黛拉……依旧不见踪影。 她好高明的手段。 从灰豹帮到梵音画廊,黛拉一直身处局中,却每次都能逍遥法外。 不能让她过得这么舒服。 仅存的理智,为苏孟即将碎裂的灵魂提供了前路。 在彻底毁掉黛拉之前,苏孟还不能死。 「霍清,你还记得前几天的拍卖展吗?」 苏孟从床上撑起身子。 「啊?」 对于他迴光返照般的振奋,霍清有些诧异。 「我……还有些印象。当时黛拉拍下了几乎所有的高价画,大概……是他们器官交易的一个暗箱过程吧。」霍清道。「不过……还是等警方调查吧,你既然受了伤,就先休整几天……」 对于苏孟如同迴光返照一般,迅速振作起来的精神,霍清的担心不无道理。 但苏孟等不得。 当初,黛拉为了顺利制造「器官捐献书」,把边巴的母亲一起绑架进了梵音画廊。 而就在不久前,在苏孟抵达画廊二楼的现场时,黛拉故意把边巴的母亲带进房间,让她亲眼看到了边巴的遗骸。 正是这一举动,直接导致了边巴母亲精神失常。 他必须尽快抓住黛拉,给明玛一个交代。 趁警方还没有查封网站,苏孟打开电脑,查阅起梵音画廊的网站。 或许,还能找到那批画的拍卖信息。 很遗憾,网站上没有显示具体的买家身份。 「喂,你好……咳咳。」苏孟直接拿起霍清的手机,拨通戈丽卡警官的电话。「麻烦您帮我查一个信息。」 「怎么又是你」那边的戈丽卡有些奇怪。「你是霍清的秘书吗?为什么每次电话都是你打的。」 「我想知道,梵音画廊上周的拍卖展上,价格最高的那批画作被卖到了哪里。」 「……好吧好吧。」 没多久,戈丽卡那边就有了收穫。 「奇怪……当时拍卖记录显示是找人代拍,所以没有显示具体买家,但每一副的收货地址,都是加德满都……」 所谓「代拍」和「具体买家」,肯定是黛拉提前做好的障眼法。 这几幅画的共同收货商,也就是购买这些器官的人,很可能是同一个人。 所以,地址才会是同一个地方——加德满都。 「具体在哪」苏孟又问道。 「没什么意义。」戈丽卡道。「他完全可以随便填一个加德满都的邮局,然后托人去领,反正很难从邮件地址判断出目标人的居住地址。」 第59页 「不过,还有一个消息,我猜你们肯定想知道。」戈丽卡继续道。「警方拦截到了逃犯林思明的通话记录,他刚刚打了一通电话,也是打给加德满都市的某人了。」 「打到哪里了?」苏孟赶紧追问下去。 「一家售卖印度教用品,以及神像的香火店。」 「我明白了。」 苏孟挂断电话,同时打开背包中携带的平板电脑。 「你要干嘛?」 霍清一头雾水地凑近过来。 「订票。」 和戈丽卡通过电话后,苏孟直接订了晚上最近的一班大巴,不顾自己还在咳血的身体,直接拉霍清前往加德满都。 「你……」霍清被他疯狂的计划惊得说不出话来。「……快退掉!」 苏孟平静地看他一眼,随后从背包中拿出一袋面包,张开发白的嘴唇,一口咬了下去。 「马上出发。」 第32章 ·艺术家(15) 苏孟疯了。 肯定是疯了。 霍清想。 要不然,也不会大晚上非要坐车赶往加德满都。 一旁,苏孟正平静地坐在那里。 可他苍白的脸色,还是出卖了他的身体状况。 「贼猫,你……还好吗?」霍清忍不住了。 「嗯。」苏孟应了一声。「我说了,只是小伤,很快就会恢復。」 「看你这脸色,还真不像是小伤。」霍清冷哼道。「你就在博克拉等着,让我去那个什么香火店找人,不好吗?」 苏孟没有回答。 「喂喂,问你呢。」霍清戳了戳苏孟的胳膊。「下车后你就找个酒店等着休息,第二天天一亮我就去那个香火店找人,保证给你把情报带回来。」 「什么情报」苏孟反问。「你知道吗?」 「就……」霍清刚要开口,就顿时脑子卡壳,凝固住了。 对哦,什么情报 戈丽卡警官只说了,林思明往香火店打了一通电话。 至于细节,霍清一问三不知。 他甚至不知道,去到以后该打听什么。 「就凭你的脑子,就算有线索,你也察觉不到。」苏孟语气冰冷。「我自己的事,我能处理好。」 得,又开始了。 霍清往那一坐,偷偷翻了个白眼。 虽然他很清楚,自己对苏孟有一点点「越界」的感情,但他同样清楚,苏孟对他是没有这种感情的。 苏孟只会摆着个冷脸,发号施令,永远觉得霍清不够聪明,完全信不过他的办事能力。 说好听点,算是关系很好的普通朋友。说难听点,算是某种意义上的「同事」。 也只有在极其脆弱时,才会靠近霍清一些,寻求一些慰藉。 霍清嘆了口气。 算了,就这样吧。 只要能保护好苏孟,就算是对得起苏孟无条件的帮助,以及时有时无的信任了。至于回国以后…… 霍清懒得想了。 以后还能做朋友就很好了,其它的,他也并不奢望。 盘旋的山路上,大巴车晃晃悠悠,一股摇摇欲坠的感觉常伴在车里的乘客身边。 「汪。」 苏孟的衣袖里,茶杯犬探出了头。 「安静。」 苏孟按住小狗的头。 茶杯犬吐着舌头,颇为担心地看了看一旁的霍清。 霍清皱着眉头,闭眼躺在座椅上。 「怎么了」苏孟问道。 「晕车。」霍清摇了摇头。「还有点反胃。」 苏孟这才想起来,两人从早上赶往梵音画廊,一直到现在坐上大巴,一口饭也没吃过。 苏孟倒是无所谓,他全身的器官都在麻木、发痛,这份不起眼的飢饿感,他并没有太过在意。 可霍清,确实陪自己受了不少苦。 「你……还好吗?」苏孟本想关心他一下,可关心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先喝些水吧。」 「懒。」 霍清眼睛也不想多睁一下。 「咳……咳……」 苏孟又痛苦地咳了几声,一丝血迹,落在他手中的纸巾上。 霍清立马忍着头痛坐起身子,从背包中翻出水杯。 「喝水。」 他正要拧开水杯,递给苏孟。 「……谢了。」苏孟夺过水杯,自己拧开了。 在接过水杯时,他的手指有些刻意地避开了霍清的手。 这次的尼泊尔之行,恐怕还有诸多兇险,在前路等着。 过于充裕的感性,很容易影响理智。 不得不承认,他已经有些依赖霍清了。 可这份依赖,是否会在之后化成刺伤两人的刀子 他还不清楚。 他还有必须做的事,他无暇顾及这份感情。 出神的思考之时,苏孟忽然觉得,肩膀上一阵温热的刺痒。 「你……」 霍清竟然睡着了。 只看见,霍清的脑袋一栽,一栽,最后靠在了苏孟的肩膀上。 ……好痒。 苏孟推开他的脑袋。 霍清勐地一仰头,睡眼朦胧地惊醒过来。 「别睡了,马上要下车了。」苏孟道。 「嗯……下车喊我。」 霍清又闭上眼,躺在了苏孟肩上。 ……服了他了。 车窗外,浅浅的雨声传来,没过多久,雨声喧譁起来。 第60页 这就是尼泊尔的天气,反覆无常。 道路有些滑了,山路中行驶的大巴不时颠簸。 苏孟看了看倚在他身旁,熟睡的霍清。 他安静的时候,看起来还是挺顺眼的。 苏孟把手按在他的头上,轻轻扶住了他。 霍清的头髮很软。 像狗毛一样。 苏孟揉了揉怀中的茶杯犬。 山路颠簸,在苏孟的搀扶下,霍清也算勉强睡了一个好觉。 …… 「啊!」 一声惊叫,随后是一阵离奇的晃动,霍清惊诧地从梦中醒来。 「怎……怎么回事?」霍清茫然地睁开眼睛,赶紧护住一旁的苏孟。 「……没什么。」苏孟推开他的手。「可能是地震了吧,天太黑了,我也看不清楚。」 大巴车,已经停在了路上。而窗外,依旧是黑漆漆的夜空与大颗大颗的雨滴。 「地震了还没什么?」霍清瞪大眼睛。「我们会死的吧」 「不至于,要是会死的话,你就没机会醒过来在这大惊小怪了。」 苏孟倒是一脸平静。 「……懒得理你。」霍清白他一眼,随后从座位上站起,向前排的乘客打听起消息。「喂喂喂,外面到底发生什么事了?」 乘客们叽里哌啦地说着尼泊尔语,霍清听不明白。 「雨下的太大了,前面发生了泥石流,山体碎石把路挡住了。」 司机回过头,用英语道。 「那我们怎么走」苏孟问。 「怎么走车轮已经陷进泥地里了。」司机道。「前面的路又过不去,只能等修好路再说了。」 「那我们难道在车上过夜吗?」座位上,一个抱着孩子的母亲道。「我的孩子正晕车呢!」 「目前来看,只能这样了。」司机道。「按以往大家经验来看,最多明天中午,路就修通了。」 「我孩子从中午到现在一口饭也没吃,总不能一直饿着吧?」另一位母亲抱怨道。 「我家里也有孩子等我回家做饭呢,这可怎么办啊……」 车上,人们纷纷开始了抱怨。 大多是女人,有些是年轻妈妈,有些是奶奶,她们都在为家里的孩子和丈夫吃不上饭而苦恼。 「其实,还有一个办法。」苏孟道。 「喊一些年轻人,把车推出泥坑。」 「有人愿意帮忙吗?」听到苏孟的主意,霍清马上站了出来。 「咱们推下车,赶紧回去!」 有了号召者,行动也变得顺利了起来。很多男人愿意下车帮忙,霍清组织起人群,陆续下车。 苏孟放下怀里的小狗,也打算下车帮忙。 「你坐好。」霍清拦住他。「你现在这身体,帮不上什么忙。」 苏孟坐回了位置,脸色却有些不好。 「好好休息。」 霍清不和他多讲,直接下车了。 虽然他知道,苏孟这傢伙很喜欢逞强,但他这幅样子,还要下车淋雨的话…… 霍清捨不得。 赶紧把车推出去,也能早点返回博克拉。现在的苏孟实在不适合继续冒险了。 雨中,一群青壮年围住大巴后面。 「加油!」 霍清喊了一句,指挥众人一起推动车子。 齐心协力地推动下,很快,大巴再次发动了起来。 大功告成。 霍清抹了把满脸的雨水。 这下,就能先回博克拉了。 来不及擦净身上的污泥,霍清赶紧上车。 车上,苏孟正在和司机聊着什么。 「我们还能去加德满都吗?」苏孟问。 「今天肯定不能去了啊,前面几百米的路全是泥,根本没办法行车。」司机回答。 「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先回博克拉吧。」霍清劝道。 「嗯。」苏孟道。「你先回去吧。」 「你……什么意思」 「前面一公里后,就是另一班大巴站,半小时后就有通往加德满都的车,我已经在网站订过票了。」苏孟道。「我今天一定要去,你在博克拉等我回来就好。」 「你疯了?」霍清皱紧眉头。「你非要把自己折腾死才满意吗?」 「我说过,我的事不用你担心。」 苏孟的语气冷得可怕。 「苏孟你什么意思」 霍清站起身,拦住了苏孟的路。 「我要下车了。」 苏孟轻咳两声,抱起茶杯犬走向大巴门口。 「麻烦开下门,我要下车。」苏孟像是没看到一样,推开了挡在面前的霍清。 「前面……可是很危险的。」司机意味深长地说着。「你确定要去吗?」 「嗯。」 他不能被阻止,不能被感情与关心束缚。 他已经被黛拉杀掉半条命了。 这副只剩半条命,却还强撑着不愿垮掉的身体,在抓到黛拉之前,绝不能停下。 打开门,风雨和飞溅的尘土瞬间裹挟了苏孟,苏孟头也不回,走进了夜色当中。 泥泞的道路上,雨水尽情得浇灌着湿滑的土地,苏孟一边走着,一边避开天上落下的碎石砾岩。 好冷…… 泥泞的夜路,并不好走。 没走出几步,冷风夹杂着雨水瞬间灌进苏孟的风衣,苏孟用衣服挡住怀中的小狗,继续向前走着。 第61页 忽然,一把伞撑在了头顶。 是霍清,一言不发地跟到了苏孟身后。 「抱歉,我只买了一张票。」苏孟道。「那班车只有最后一张票了,在博克拉等我。」 身后的霍清没有说话,继续为他撑着伞。 「……没事的,霍清。」 苏孟本想表现得冷漠一些。 可霍清的反应,却让他有些无措。 「别担心……我去加德满都,只收集一些情报,不会做危险的事情的。」 雨水制造着机械的白噪音,为伞下的安静衬托出鲜明的反差。 「我送你到车站就走,注意安全。」 霍清终于开口了。 「平安回来。」 第33章 ·艺术家(16) 清晨,加德满都。 暴雨洗礼后,街道上略显潦草的砖瓦房潮湿了不少。整条街肃穆又苍老地承载着潮湿的砖块,以及裂缝的白墙。 白茫茫的晨雾,笼罩着雨后的街。 进入城区的大巴,在经过一夜的行驶后,终于到达终点站。 要到站了。苏孟一夜未眠。 「喂喂喂,都别睡了,下车。」 车上的司机赶客一般地喊醒还在睡觉的乘客。 身旁的乘客睁开眼睛,从不太安稳的梦中醒来,拎起背包下了车。 等到车门前不那么拥挤后,苏孟也抱起小狗,下了大巴。 这里的晨雾……闻起来好冷。 冷清的露珠蒸汽,以及飘在风中的香火味冲进苏孟气管中,只觉得肺都快要裂开了。 「咳……」 他又咳出了几滴血。 循着香火的味道,苏孟一路向前,原本看不到多少人的街道上,也慢慢出现了人群与背包客。 尼泊尔人最多的地方,永远是寺庙。戈丽卡说过,那个香火店,就在市区的寺庙里。 根据她发来的位置,应该已经到达附近了。 苏孟循着人群,走向了被浓雾与香火覆盖的寺庙。 虽然街道破落又古旧,可尼泊尔的寺庙,都有着高耸的金顶,与迎风招展的彩色神幡。 从古至今的信仰,使贫穷的人们建出恢宏的神殿。 寺庙前,宽敞的台阶铺在脚下,为信徒们指引入寺的道路。 「你到了吗?苏孟」 此时,正在博克拉市的霍清,坐在酒店的床上一边吃着早餐,一边紧盯着苏孟的动向。 「嗯。」苏孟走进寺庙。 「现在就和前段时间,我在加德满都做逃犯的日子一样。」霍清道。「那时候我在加德满都直播冒险,你在博克拉当观众,现在正好身份对调。」 「那时候我在帮你推理。」苏孟道。「现在呢?你能帮我推理吗?」 「哎你怎么瞧不起人啊」 「汪汪!」 茶杯犬在怀中呲着牙,全身紧绷地盯着一旁的榕树。 「怎么回事」 聊天被打断,苏孟警觉地顺着茶杯犬的视线看了过去。 几只猴子,正挂在树上,沖他的小狗呲牙。 ……尼泊尔的街上,总有爱捣乱的猴子。 「快看,贼猫。」那边的霍清一副贱贱的表情。「它们跟你一样,喜欢爬树欸~」 「……在喜欢犯贱这方面,更像你一点。」 「喂,我记得在他们的宗教里,猴子是一种地位很高的动物呢。」霍清往嘴里塞着尼泊尔包子。「小心别被他们听到。」 「你还挺了解宗教。」苏孟道。「猴神庙正中间那个位置,让你坐得了。」 「汪汪!呜……汪!」 茶杯犬又叫起来了。 「你的狗喊你呢。」霍清道。 「又是猴子吗?」 苏孟抬起头,朝着茶杯犬抬头的方向看去。 一众香客。 可能是为了赶上清晨的第一炷香,一大早,佛像前的香台旁就围满了烧香的人。 香火缭绕的人群中,有僧人,有妇女,有游客,还有…… 一个熟悉的女人,以及那一袭红裙。 是黛拉。 苏孟放下小狗,径直走向了背对着他的黛拉。 「冷静!」另一边的霍清赶紧喊道。「你现在肯定拿不下她的!不许冲动!」 这次放她离开,下次再见面,就不知要到什么时候了。 苏孟像是没听见一样,向黛拉逼近了过去。 「你答应过我的!」霍清喊道。 昨晚,他确实答应过霍清,会避开潜在危险。 「苏孟!」 霍清喊道。 ……先冷静吧。 苏孟终究是头脑清醒了,他停下脚步,没有再去招惹。 面前,黛拉上了两炷香后,平静地转过身,离开了香台。 「我要跟过去看看。」 苏孟悄悄混入游客之间,跟上了她的脚步。 没过多久,黛拉便走出了人群攒动的主殿区域,朝着稍显幽静的林间小路走去。 林间小道,是一个很适合对她下手的地方。 心中强烈的执念,诱导着苏孟产生了不理智的想法。 可同样,他也不敢保证,黛拉是不是已经被发现自己,并且故意诱导他走进远离人烟的树林当中。 苏孟犹豫了。 「不敢来了吗?」 走在前面的黛拉冷笑一声,回过了头。 她的脸上,还挂着微笑。 第62页 果然,早就被她发现了。 苏孟强作镇定,另一边,已经伸手握住口袋中的刀子。 「我为什么不敢」苏孟反问。「相比于你做的那些事,你才更该害怕吧。」 「所以才要来拜拜佛,烧烧香喽。」黛拉道。「好啦好啦,我不会伤害你的,有神佛盯着呢。也请你不要伤害我哦~」 寺庙人多眼杂,无论是苏孟对黛拉动手,还是黛拉对苏孟动手,恐怕都很难。 确认没有危险,苏孟放开了口袋中的刀子。 「你来这里干什么?」苏孟道。「总不会真的是拜佛吧。」 「当然不是,不过,不能告诉你。」黛拉回答道。「如果你问些别的,我或许可以说。」 她是说……愿意主动提供情报 苏孟有些诧异。 不过,大概也是担心苏孟真的不计后果,伤害到她,才使出的缓兵之计吧。 「你觉得我会相信你吗」苏孟皱紧眉头。 「前两天打伤了你,我也很难过。毕竟,我从来不忍心伤害帅哥。」黛拉做出一副愧疚的表情。「当然,你可比霍清聪明多了。我的情报,你肯定能判断出真假。」 「她什么意思!」另一边的霍清气急败坏。「别信她,她肯定是在骗你!」 「我想知道,你到底是在为谁办事」苏孟问。 「doctor。」黛拉回道。「顺便一提,霍清在加德满都逃亡时,那些抓他的街头混混,也是灰豹帮的成员。当然,是我安排的。」 「你要杀了霍清吗?」苏孟警觉道。「或者,你抓他有什么目的那个doctor,是杀掉苏红玉的兇手吗?」 「我当时是想除掉他的,不过现在不想了。」黛拉道。「至于doctor的身份,你们是猜不到的,也不用在这方面浪费时间了。」 当时想除掉霍清,现在不想 「那你为什么要杀掉边巴」苏孟继续道。「那些画,以及你们器官交易的钱,到了哪里?」 「无法回答。」黛拉摇了摇头。 「在博克拉时,你为什么不杀我」苏孟道。 「当然是因为你有利用价值啊。不然呢你啊」黛拉打了个哈欠。「你的问题好无聊,我要走了,採访到此为止。」 「最后,提醒你一句吧。」刚要离开,黛拉忽然想到了什么。「现在还有一个人,也和我一样,紧紧地盯着你们,却不捨得对你们下死手呢。」 「谁?」 「不知道~拜拜。」 说完最后一句,黛拉头也不回地走进了林中小道。 「她……为什么愿意告诉我们这些?」另一边,霍清还被大量的信息搞得晕头转向,无法消化。 「你觉得,一开始想杀掉你,后来不想了,是为什么?」苏孟问霍清道。 「鬼知道。总不能是看上我了吧?」 「无非两个可能。 第一种,一开始觉得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后来又觉得你有。 第二种,一开始觉得你是需要杀死的目标,后来又觉得不是。」 「我有什么利用价值」霍清道。「我既没有钱也没有自由,还背着个抓兇手的大任务,有什么可利用的」 「是的,你在抓杀死苏红玉的兇手。」苏孟道。「有没有一种可能,她是想借你的手,去抓那个人」 「如果是这样的话,第二种情况也可以排除了。」苏孟继续道。 「或许一开始,她以为是你杀了苏红玉,后来却发现不是。 对她来说,想除掉一个人非常容易,她在博克拉有很多机会对我们动手,却都没下手,哪怕我们在干扰她的计划。」 「有道理。」霍清道。「而且,黛拉又正好和林思明的画廊有关系,她很可能是在保护林思明,以及背后的那个『doctor』。」 「所以,她不杀我们,放任我们行动,也就说得通了。」苏孟点头。「她可能是想通过我们,除掉那个催眠兇手,保全林思明以及身后的人。」 「那她最后说的,还有一个人在盯着我们,是什么意思」苏孟忽然想到。 「谁知道呢?doctor吗?还是林思明」霍清思考着。「不过,林思明现在都成通缉犯了,也没能力搞我们了吧?」 「很难说,毕竟他还没有落网。」苏孟道。「先去戈丽卡说的那个香火铺子看看吧。说不定就有关于林思明的线索。」 霍清若有所思,随后点了点头。 「我也这么觉得。」 按照戈丽卡警官发来的位置,苏孟很快找到了那个寺庙边缘,有些隐蔽的香火佛具店。 还没进门,一股带着些霉腐气味的香料味便从门缝中散出。 「咳咳……」 忍着肺部的疼痛,苏孟咳了两声。 一进门,眼前的景象有些超乎苏孟的预料。 湿婆,象头神,猴神…… 这家店铺并不是藏传佛教风格,甚至根本就不是佛教,看上去也和「上师旺堆喇嘛」没有任何关系。 这是一家印度教香火店。 第34章 ·艺术家(17) 博克拉市,酒店中。 有些饿了。霍清泡上一碗泡面,继续观察苏孟的情况。 他闭上眼睛,凝聚精神,几秒钟后,苏孟那边的视野逐渐清晰…… 「叮铃铃……」 「嗷!」 被吓了一跳的霍清从桌子旁直接弹起来,差点把泡面碗掀翻。 第63页 电话响了。 「……服了,又是咖啡女笨蛋。」 看了眼手机屏幕上的电话号,霍清接通电话。 「干嘛?」霍清道。「我正在休假,别烦我。」 「很抱歉,你并没有休假时间。」电话那头,戈丽卡警官道。「博克拉市的警局,有了新的消息。」 「是关于那个催眠兇手的吗?」霍清道。 「不是。」戈丽卡道。「说来也怪,苏红玉案目前可以说毫无进展,那个兇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一点多余线索都查不到了。」 「那是什么消息」霍清问。「现在除了苏红玉案,我还有别的案子要办吗?」 「倒也不需要,因为博克拉的警方已经出动了。」戈丽卡道。「但我觉得,你会感兴趣的。」 「给我卖关子是不是」霍清眉头一皱。「给你五秒,再不说我马上挂电话。」 「是林思明。」戈丽卡道。「山湖公园附近,有当地居民见到了他。」 「林……林思明」 「是的。你那个中国人同伙,不是很关注他吗?」 「……我知道了。」 挂断电话后,霍清谨慎地闭上眼睛。 那边的苏孟还在专注于加德满都的事,没有留意到霍清的电话。 那就好。 如果在苏孟回来之前,抓到林思明的话,也算是给了他一个惊喜吧。 霍清放下还剩半碗的泡面,抓起摩托钥匙下楼。 说起来,博克拉的租借摩托还真是便宜好用,霍清发动起被自己用了好些天的摩托,按照戈丽卡发来的位置,驶向了那个所谓的「山湖公园」。 还没到山湖公园,警车与便衣警察,以及围在附近看热闹的村民,就已经出现在了路边。 不过,尼泊尔的窄道与泥泞山路严重限制了汽车的活动,两台警车慢悠悠地驶在路旁,跑得还没有霍清快。 ……果然,尼泊尔的警察办事效率确实很一般。霍清作为一个外国人,竟然赶在警察前面进入了现场。 到了湖边,他把摩托随意扎在路旁,走进了这个没什么人的公园。 说是公园,更像是一个做了些半吊子建设的荒山,霍清走进已经有些生锈的大门,进入山林区域。 不过…… 就算偏僻,也不该一个人也没有吧? 放眼望去,这个所谓的「公园」,只能看到枯草和掉漆的灰白房子。别说游客了,连个工作人员也没有。 「喂喂喂,戈丽卡」 霍清拿出那部诺基亚,给戈丽卡警官打了通电话。 「这地方这么大,连个人都没有吗?这让我怎么找」 「前半年这里发生过山火。虽然火势不大,但因为业绩惨澹,当地不愿意拨款修整,索性就闭园了。」戈丽卡道。「现在大门敞开着,是因为附近有拾荒者撬门捡废品。关于林思明的举报电话,也是附近废品站的老闆打来的。」 「连个能打听的人都没有,让我怎么找」 「你随意喽,反正你的任务也不是抓林思明。」戈丽卡道。「你的那个同伙呢?没来吗?」 「别老同伙同伙的,多难听。」霍清道。「他是我……秘书。嗯,秘书。」 「什么叫『秘书』我好像没学过这句中文。」作为一个外国人,戈丽卡触碰到了知识盲区。「和『表叔』,『小叔』是近义词吗?」 「……不是,和『小妈』是近义词。」 霍清直接挂断电话,向山林深处走去。 这里……确实有点子恐怖。 林中的道路已经被焚毁,只剩下几块青石板在泥地中隐隐约约。遮天蔽日的榕树与枯木交错,树叶之下,还掩埋着烧成焦炭的动物遗体。 霍清蹲在地上,检查起路面上有没有什么可疑的脚印。 ……算了,完全看不出来。 不过,既然是抓捕逃犯,作为前任逃犯的霍清,自然也算有些经验。 这公园的后山就通往盘山公路,林思明现在来这里,大概率是为了从公路上逃走。不过,博克拉市的交警早已部署了公路盘查,这一时半会,他肯定出不去。 那么,他就肯定要找一个能避雨的地方先躲着。 霍清爬上公园山头,俯瞰整个公园的所有建筑。 这座公园,唯一称得上完整的建筑,就只有矮山顶部的几座小庙了。 不过,林思明肯定不会躲在那么显眼的地方。 那就…… 矮山后面,临近盘山公路的,公共卫生间。 如果不嫌弃环境的话,这么隐蔽的地方,最适合躲藏了。 霍清一路跑着,从矮山上向下跑去。 「你在哪」 一个声音,忽然从霍清脑中传来。 是……苏孟。 「呃……在逛公园。」霍清有些心虚地回答。 「是吗?」苏孟语气低沉。「这个公园,不像是对外开放的样子。」 「人少而已,散散心嘛。」霍清道。「……不用担心,你忙你的就好。」 「你和戈丽卡的电话,我听到了。」 苏孟的语气没有变,脸色却是肉眼可见的差。 「我们约定过,分开时不要单独做危险的事。」苏孟道。「我遵守了,你呢?」 「我……也没什么危险啊?」 「现在就离开。」 第64页 「……我为什么要离开?」霍清笑了笑,心里有些生气。 「你多少次差点把自己玩儿没了,你不清楚吗?这约定不是为了保护你吗……」 「我用不上你保护。」苏孟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我们都是成年人了,做事有自己的分寸……」 「那你的分寸就是可以高高在上地指使我,我的分寸就是只能低三下四地听从你吗?」 霍清停下脚步。 「……抱歉,我说话有些沖了。」 尴尬地沉默几秒后,霍清向他道歉。 「我只是想帮你抓住林思明,给你个惊喜,我没想到你会生气。」 「没什么,我没有生气。」 苏孟语气冰冷地回道。 「你想做什么是你的自由,不过,我没说过我需要你帮忙。」 这样说,应该就能打消霍清的念头了吧。 放任他孤身犯险的话,潜在的风险太大,苏孟并不想要这份「惊喜」。 苏孟睁开眼,断开视角联通,不再和霍清对话。 山湖公园内,霍清愣在原地,怔了好久。 ……就是这种感觉。 自私,独断,冷漠的感觉。 苏孟的聪明头脑里,恐怕有一大半的位置,都装满了自我意识。 无论是无条件的帮助,无来由的欺骗,还是忽冷忽热的情绪,都来自于这份过剩的自我意识。 好像在苏孟的眼中,只有「施捨」和「索取」。 全无公平。 霍清随手摔下未燃尽的烟,自顾自地向公共厕所走去。 矮山脚下,那个灰白色的小房子,就是最有嫌疑的公共卫生间。 这里已经停水很久了,青石堆成的洗手台上也落满了尘土,霍清走近门前的石阶,蹲下仔细观察着。 确实,有两排脚印。 因为灰尘的缘故,脚印显得格外刺眼。脚印一路向上,直通向男厕和女厕中间的拖布间。 也就是说,自己的推断果然没错,林思明就在里面。 霍清直接冲进屋内。 推开屋门,水桶旁边,果然坐着一个身穿黑衬衫的中年人。 没记错的话,他就是艺术家林思明了。 「被我抓到了吧!」霍清非常得意地向他走去。「束手就擒吧,警察就在公园门口,马上来抓你了。」 「呜……」 坐在地上的林思明如同木偶般僵硬着身躯,好像没有听到一样。 「别装死嗷,坦白从宽。」 看他这幅样子,霍清有些没来由的恐惧感。 几分钟后,林思明终于活动了,缓缓抬起大汗淋漓的头。 满嘴鲜血。 「你怎么回事!」 这时,霍清才看清,林思明的胸口直插着一柄尼泊尔弯刀。 幽暗的房间中,鲜红的血,如同墨汁般流淌在地板上。 过度的失血,使他的瞳孔已经失去了光泽。 「是……是谁要杀你!」 霍清轻轻摇晃着林思明,试图唤起他的意识。 「后……后门。」 林思明用最后一口气,说出了自己的遗言。 说完这句话,林思明的瞳孔瞬间黯淡了下去。 「操……」 霍清松开手,快速奔向后门。 「别去!」 脑海中,苏孟的声音骤然响起。 在看到林思明遇害的一瞬间,一个大胆的推理,便已经在苏孟脑海中形成了。 黛拉所说的,「还有一个人在盯着他们」,很可能就是杀害苏红玉的催眠杀手。 在加德满都的第一天,霍清在梦境中遭到了催眠杀手的袭击,而在酒店调查时,戈丽卡也遭受过催眠能力的袭击。 这些,显然是催眠兇手所作。 可是,霍清离开加德满都之后,那个人就再也没有袭击过什么人,而是放任霍清调查了。 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不清楚两人的位置。第二,他在放长线。 苏红玉是他的第一个暗杀目标,而林思明,又和苏红玉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那么,他所放的长线,无非是想通过两人的调查,来把林思明逼上绝路。 那现在,待林思明孤立无援之时,也是催眠兇手杀人的时候了。 「后山那个人,很可能是催眠兇手。如果真的是他的话,附近只有你一个人在,一旦你被他催眠,后果……」 「后什么果,别管我!」 霍清一刻也没有停,径直奔向了公园后门。 第35章 ·艺术家(18) 干枯的浅草地上,一排细碎的脚印向远处延伸着。 山火留下的枯枝,以及树上碎下的败叶,就是最好的痕迹。 霍清一路跑着,追向脚印源头。 他今天非要抓到那个兇手不可。 「霍清,你能不能理智一点」 现在的苏孟,完全没了刚刚那个冷冰冰的语气。 「我现在就很理智。我想做什么是我的自由,不需要你苏孟担心。」 霍清继续追着。 不是说不在乎我,成年人要有自己的分寸吗? 现在这么担心,又是什么意思? 霍清觉得自己现在很理智。 保护苏孟,听苏孟的话,共情苏孟的感受,都是他的「理智」做出的选择。 现在,抓住那个杀手,也是霍清「理智」做出的决策。 第65页 矮山的山脚下,霍清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催眠杀手」。 他果然还没跑远。 「是你站住!」霍清大喊道。「你知道我找你多久了吗!」 远处,催眠杀手向霍清看了一眼,直接往身后的灌木丛跑去。 矮山联通公园后门,后门外就是盘山公路,很明显,这傢伙也是打算从盘山公路离开。 「你以为你跑得掉吗!」 霍清钻进灌木丛,细长坚硬的枝条划过他的皮肤,可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霍清几乎毫无感觉。 只有抓住他,才能让苏孟明白,自己的决策没错。 「逃了这么多天,还没逃够吗?」 浅草与细枝断裂得窸窣作响,跑在前面的催眠杀手像是没听到一样,头也不回地向后门逃去。 闭园了许久,山湖公园的后门早已被铁链封死。那男人踩住门前的栏杆,爬上大门的高墙。 论起翻墙,霍清可比他利索多了。 紧随其后的霍清两步蹬上墙头。 跑在前面的催眠杀手,已经翻下了高墙。 「别跑!」 霍清也跟了下去。 …… 加德满都的寺庙中。 苏孟装作香客,四下查看了一阵。 除了神像与香火,什么也没有。 算了,大概和案件没什么关联。 心烦意乱的苏孟没有耐心继续调查了,他只想赶紧回博克拉,找到霍清。 刚要推开店门时,一个女孩迎面走来,差点撞到低着头的苏孟。 「抱歉。」女孩用尼泊尔语道。 苏孟只把她当成一个香客,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我……刚刚出门了,您有什么要买的吗?」 身后的女孩叫住他。 ……算了,既然来了,还是问问吧。 苏孟折返回来,从口袋中拿出一张林思明的照片。 「你认识他吗?」苏孟问道。 「认识。」女孩点点头。「你……是做什么的?」 「我是灰豹帮的人。」苏孟随口撒谎道。「他欠我们债,我是来收帐的。我查到,他给你们这家店打过电话。」 「你不是。」女孩笑了。 「嗯」 这个答案,令苏孟有些诧异。 「林思明先生打来的电话,我并没有接到。」女孩继续道。「他只给我们店捐过钱,其他方面,我们和他并无交集。」 只捐钱,其他并无交集 可这个女孩的表情……并不像有所隐瞒。 「别骗人。」苏孟很难相信。 「嗯,梵天在看着我。」女孩点点头,天真地微笑着。 既然没有情报,苏孟一刻也不想在这里浪费时间了。 博克拉那边的情况已经逐渐失控,如果霍清真的独自面对催眠杀手,后果…… 苏孟连告别的话也没说,直接转身离开了。 「不用担心。」 身后,女孩忽然道。 「什么?」 苏孟回过头。 「他不会有事的。」 女孩招了招手,告别苏孟。 …… 博克拉市的盘山公路旁,黄褐色的山石如同荒漠一般,灰濛濛地铺满大地。 高墙之外,就是一处并不算太高的山崖,而山崖下,就是可以逃离城市的公路。 身后就是悬崖,那个戴着口罩和墨镜的催眠杀手,已经无路可逃了。 霍清拔出匕首,在手心中晃了晃。 「你还能往哪跑」 霍清的眼神逐渐凛冽,一步步逼近了过去。 「虚张声势。」催眠杀手原地停下。「你根本抓不到我。你自己也很清楚吧?」 「为什么?」霍清笑了笑。「你会飞吗?」 「你应该猜出来了吧,我有一些非同寻常的手段。」催眠杀手道。「只要我想,我现在就可以催眠你。」 「那你倒是催啊」 霍清早就意料到他会这么说,但也有了对策。 虽然他确实无法反制催眠,但他身后就是接到举报电话的警察大队,只要能拖延一些时间,就算自己倒在这里,催眠杀手也肯定逃不出去。 面前,催眠杀手并没有说话,也没有施展能力。 「我杀的都是该杀的人,你也明白,被我杀死的没有一个人是无辜的。」催眠杀手道。「劝你还是尽快回国,不要浪费时间了。」 「怎么可能。」霍清皱紧眉头。「既然你觉得你是在替天行道,那为什么要把犯下的罪嫁祸在我头上我做过什么坏事吗?」 「只是为了我的计划,做出的牺牲而已。我可没说过我是在替天行道,我又不是圣人。」催眠杀手道。 「那我凭什么不该阻止你」霍清反问道。「你也是华人,劝你也尽早回国自首吧,别再害人了。」 和霍清不同,催眠杀手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显得极为冷静。 「你阻止我,或者放任我,对我而言都没什么区别。」催眠杀手道。「相反,你们的调查,更有利于我的行动。」 「你什么意思」 「如果没你们帮忙,我哪来的机会抓到落单的林思明」催眠杀手冷笑一声。「说起来,是你们害死了他。」 「放屁。」霍清握紧拳头。「我们抓林思明是因为他罪有应得,虽然他死得并不无辜,但你也没资格代表法律审判他。」 第66页 「审判哈哈。」 催眠杀手笑得更过分了,即使他戴着口罩眼镜,也能看出他眼角的戏嚯。 「那你觉得,你的苏孟有资格审判谁呢?」 「你……什么意思」 听到这句话,霍清忽然愣住。 催眠杀手……怎么会知道苏孟的存在 而且他的称唿……「我的苏孟」。 不知这人是有心还是无意,但这句话,直白地点明了霍清的心事。 「因为苏孟而牺牲的人,又算什么呢?」 催眠杀手继续道。 「……闭嘴!」 霍清沖向站在悬崖旁的催眠杀手,可还没走出两步,他的双腿便愈发沉重了。 「你怎么阻止我?」 催眠杀手摘掉口罩和墨镜,第一次露出了「真容」。 他是一个瘦削的,脸色阴沉的中年男人。 一双阴冷的眼睛下,挂着乌青的黑眼圈。 「我不怕被你记住,也不怕被你调查,因为你得不到任何情报。」催眠杀手道。「我只是一具尸体而已,我并不是鲜活的人。」 很反差的是,催眠杀手说话并没有恶人的感觉。 他的语气,既没有阴险,也没有兇狠。 只有一种疲惫的,冷静的感觉。 霍清有些困了,眼前的面容,也逐渐模煳。 「我不会杀你的,霍清。」催眠杀手挥了挥干枯的手掌。「在我杀光他们之前。」 霍清只觉得,头颅中被塞满了石头。 他还是低估了催眠杀手的催眠能力。 这是一种完全无法克服的,精神层面的绝对压制。 「你……要杀谁」 霍清还是强撑着,问出了这个问题。 不会是苏孟吧。 一定不能是苏孟。 霍清抬起头,用即将闭上的双眼紧盯着他。 悬崖旁,催眠杀手迟迟没有开口。 「快说……你要杀谁!」 霍清喊道。 忽然,催眠杀手勾起嘴角,露出了一个不太好看的笑。 「你那么想保护他吗?」 他默认了。 「别想……」 霍清用最后的力气,扑向还在冷笑的催眠杀手。 他抓紧那人的腰带,向身后的悬崖倒去。 不可能。 你不可能再见到苏孟了。 这悬崖并不高,只要不是运气太差,谁也不会死在这里。 两人都倒在这里,那就算霍清失去意识,催眠杀手也不可能逃脱身后的警方了。 这是霍清即将昏睡的大脑,最后想出的方法。 一声沉闷的砸落声从山脚响起。 尘土混杂成的烟雾盪起,如同湖面的涟漪。 霍清许久没感觉到疼痛。 嗓子好像被什么顶住了,他咳了一声。 没发出声音,只咳出一口鲜血。 随后,五脏六腑中的剧痛侵占了他的意识。 就像被车子碾过去了一样…… 霍清想。 身旁,是同样被摔伤的催眠杀手。 他躺在地上,像个死人一样,一动不动。 应该是昏过去了。 还好…… 霍清笑了笑,血液从他嘴角滑出。 「你他妈疯了吗!」 脑海中,苏孟有些失态地沖他喊道。 「霍清!」 霍清很想告诉他,自己并不会死。 但他说不出话了。 他的全身都在麻木与疼痛之中。 他困了。 「霍清,你……睁开眼……」 第36章 ·被困的驯兽师 这里…… 黑漆漆的一片,什么也看不清。 霍清的意识清醒了些。 身上的摔伤已经全部散去了痛觉,好像从没发生过一样。在这个有些失真的环境中,显得格外诡异。 我不会真的不走运,被摔死了吧? ……服了。 霍清拍了拍脑袋。 那苏孟怎么办? 如果我真的死了,他看到我的尸体,不还得伤心得稀里哗啦的 罢了罢了,家里那对不靠谱的爹妈用不着自己担心,如果真的死在尼泊尔,也只有苏孟算是有些愧对的人了。 霍清想到。 等几十年后,苏孟也死掉的时候,再跟他说句抱歉吧。 「霍清。」 一片黑暗中,苏孟的声音,喊起了自己的名字。 「啊?」霍清有些庆幸。「你也死了」 「……」 黑暗中一声清脆的耳光,霍清只觉得一阵耳鸣,脑袋嗡嗡作响。 随后,一只手揪起霍清的衣领,几下算不得用力的拳头落在霍清身上。 是苏孟打的。 「喂喂,你说句话呀……哎,疼,疼……」 霍清嘴里嚷嚷着,却也没躲。 「对……对不起啦贼猫,谁能想到事情会成这样……」 苏孟停手了。 「林思明已经死了,催眠杀手也逃掉了。」苏孟道。「你这一趟下来,唯一的收穫就是差点把你自己搞死。」 「那我……怎么样了?」霍清问道。「我没死吧?」 「当然没有,这里是梦境。」苏孟道。 「那就好……」霍清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那我现实世界里的身体怎么样了?」 「瘫痪了,半身不遂,还带点癫痫。」 第67页 「真的!」 「假的。真要这样,我还得花钱给你聘保姆。」 「那就好。」霍清长舒一口气。「那我到底怎么样?」 「什么事都没有,就受了些挫伤和轻微的脑震盪。」苏孟回道。 「卧槽,这么走运,那我这算什么」 「算你命大,算你骨头硬,算你妈生了个美国队长。」 「……您教训得是。」 霍清尴尬地挠了挠头,一句话也不敢多说。 晦暗到看不见一点光的环境中,一束火苗闪动,是苏孟在点菸。 「你平时也不怎么抽菸啊」霍清有些奇怪。 「咳……怎么,不允许吗?」苏孟咳了两声。「与其管我抽不抽菸,还不如先想想这里是什么鬼地方。」 这里…… 霍清抬起头。 有点奇怪。 以往的「梦境」里,即使是夜晚,也总会透些月光来的。 只要有光,眼睛适应了黑暗之后,就总能看到些轮廓。 可这里,连一丝光都没有。完全称得上「伸手不见五指」。 「这里应该是个房间。仔细听的话,我们说话是有回音的。」 苏孟拿起金属打火机,在地上敲了敲。 实木的声音。 「房间怎么会没窗户」霍清道。「而且,以前的梦境里,就算是房间也会有灯的吧?」 「你怎么知道这里没有」 苏孟站起身就要朝边缘走去。 「哎,等等我!」 房间里黑漆漆一片,什么也看不清,如果不紧紧跟在一起,可能很快就迷路了。 霍清三步并作两步,循着菸头的火光跟了上去。 「如果房间有灯,开关肯定要装在墙边。」苏孟道。「我们只需要摸着墙走路,大概就能找到开关。」 话一说完,苏孟便摸到了黑暗边缘的墙壁。 看来,这里确实是个房间。 或许是害怕跟丢,身后的霍清攥紧了苏孟的手。 这傢伙…… 被他这么一牵,苏孟觉得手掌像是盛夏七月时,被软绵舒服的毛毯包裹住了一样热。 苏孟触电一般地把手抽了出来。 「干嘛?」 霍清问了一句,转而抓住苏孟的袖子。 「……没什么。你怕黑吗?」 苏孟继续向前摸索。 「没,没有啊?我一个大男人怎么会怕黑……」 「那麻烦你不要抓我袖子抓这么紧了。」苏孟道。「快扯断了。」 「哈哈,我只是……怕跟不上你而已。」霍清摸了摸鼻子。「你总是闷头走自己的,也不管我。」 「是吗」苏孟反问道。「你的手已经在抖了。」 「……冻,冻的。」 房间内,忽然传来细微的叮铃声。 「哇!」 霍清吓得差点蹦起来。 「别大惊小怪。」苏孟拉紧他。「风吹而已。」 「为什么一有奇怪的动静你就说是风吹啊!」 「为什么一有奇怪的动静你就觉得是鬼」苏孟扶额。「大家都很忙的,就算真的有鬼,也不会有空陪你玩。」 风吹草动,或者走路时不小心碰到,都是有可能的。再加上霍清这傢伙本来就冒冒失失的,说不定是他自己碰出的声响。 苏孟并没有在意,继续在墙壁上摸索着。 等等…… 面颊旁,一阵温热的风吹了过来。 好像是有什么人,俯在苏孟耳边吹风一样…… 「别闹了,霍清。」苏孟甩甩手。 「我我怎么了」霍清一脸茫然。 肯定是霍清在逗我玩。 苏孟懒得理他,继续向前。 一个软软的东西,用力撞了下苏孟的肩膀。 险些把他推倒。 「说了别闹了!」 苏孟忍无可忍地踹了霍清一脚。 「哎呀!我真没有!」 「……」 「不是,你今天脾气怎么这么大啊,谁惹到你了?」 不管怎么说,苏孟也无法相信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还躲在了自己的「梦境」里。 他几乎认定了,绝对是霍清的恶作剧。 「……也不想想现在是什么时候。」 苏孟一句废话也不想多说,继续摸索着墙壁。 走到这里,墙壁终于不是空空如也了。 他摸到了,一个……铁环。 这是什么? 那铁环并没有焊死在墙壁上,轻轻一拉,铁环便活动了起来。 是开关吗? 苏孟用力拉了一把。 房间整个明亮了起来。 突兀的白昼光刺进眼睛,可眼中的景象,吓得苏孟直接僵在原地。 在苏孟面前的,是一只巨大的狮子。 那狮子显然也被晃到了眼,它怔了一秒,随后瞳孔极速收缩,虎视眈眈地盯着他。 那狮子腥臭的唿吸,几乎要吹在苏孟脸上。 「呜……吼!」 狮子一口飞扑上来,苏孟连发出惊唿的时间都没有,就被它勐地撞倒在了地上。 灯光再次熄灭。 「怎么了?苏孟」 身后的霍清喊道。 这笨蛋……没有看到狮子吗? 苏孟想要开口提醒,可脸上热腾腾的唿吸提醒着他,狮子还没有离开。 第68页 那狮子大概也找不到苏孟和霍清的位置,所以没有贸然进攻。 「刚刚什么声音我什么也没看到啊」 还未意识到危险的霍清,仍在那自顾自地说着。 「别说话……」 苏孟从牙缝中蹦出几个字来。 晚了。 那狮子显然是通过声音,辨别出了霍清的位置。 它庞大的身躯蹭过苏孟,向毫无防备的霍清走去。 「笨蛋!」 苏孟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扑向狮子,凭感觉找到它的面门,一拳挥在它的眼睛上。 「嗷!!」 一声足以撼动整个房间的怒吼之后,狮子一头撞了过来,苏孟抓紧它的脸,一拳一拳地砸过去,即使被爪子拍到,也浑然不觉。 几十秒后,它的脚步声沉重地退开。 而苏孟,整个小臂完全失去了知觉。 几滴水流落地的声音,在房间中格外清晰。 ……被咬伤了。 「这房间里,有只狮子。」 苏孟道。 「你……你没事吧?」 循着声音,霍清赶紧拉住了苏孟的手。 湿漉漉的。 「不算没事,被它咬伤了。」苏孟道。「它现在正在防备我们,但等它嗅到血腥味后,很快就会再次发狂。」 「我尽量保护你。」霍清拔出刀。 「不用。」苏孟道。「我有一个办法,就是有些难实现。」 狮子再次吼叫了起来。以它对气味的敏感程度,恐怕用不了多久,就能确定两人的位置了。 「快说。」霍清道。 「我去把灯打开,引诱它进攻,你伺机制服它。」 「这么危险的事,你……」 「别废话了,我可没力气制服狮子,况且,你也不知道开关在哪。」 苏孟说着,已经把手放在了铁环开关上。 黑暗中的狮子,已经沖了过来。 「开灯了!」 苏孟闭上眼,用力拉下铁环,一阵亮光瞬间照亮了房间。 强光刺激到了狮子的眼睛,它脚步一顿,给霍清制造出了机会。 「快上!」 霍清握紧匕首压上了狮子的后腰,现在的狮子全无防备,只需要一刀落下,便可以直接制服它。 可就在落刀的前一秒,霍清忽然停下了动作。 狮子腰肢一甩,瞬间摆脱了他。 「不行啊!」 霍清大喊一声,似乎还在犹豫着,而狮子,已经冲到了苏孟面前。 怎么关键时刻掉链子 苏孟赶紧松开铁环,向一旁躲去。 灯光再次暗了下去。 「你去开灯!」 苏孟喊道。 猫科动物对光线很敏感,突然的开灯关灯,对它来说是一种莫大的干扰。 如果没有灯光,不消片刻,自己就要被撕成碎片。 另一边的霍清手忙脚乱地跑向墙边,摸索着黑暗中的开关。 在哪? 另一边的苏孟,已经被狮子顶到了角落。 如果今天死在这里,一定是被霍清坑死的…… 苏孟还想伸手抵挡,那狮子一掌按下去,直接将他踩在了地上。 苏孟绝望地闭上眼。 「找到了!」 霍清拉动铁环,打开灯光。 再次被强光刺激到的狮子晃了晃头,转身又向霍清追去。 「我不会松手的……」 霍清一手抓紧铁环,另一只手举刀抵住狮子的巨口,用力抵抗着狮子的压迫。 「苏孟,看它脖子!」 狮子的脖颈上,套着一个有锁扣的金属项圈。 苏孟心领神会,趁狮子正和霍清抗争的间隙,抓住项圈往开关铁环处靠拢。 只要把它拴在铁环开关上,就可以制服它了。 「吼!」 感觉到形势不利的狮子奋力挣扎着,想要甩脱苏孟的手。 「给我老实点!」 霍清按紧它的后背,用力向下压去。 就差一点…… 苏孟顾不得还在流血的手臂,抓紧狮子的后颈项圈,套上铁环。 咔嚓一声,锁扣闭合。 项圈彻底锁死,狮子徒劳地挣扎着,却只能拉动开关,为房间提供光亮。 「唿,得救了。」 艰难地与勐兽搏斗一场后,霍清完全丧尽了体力,他瘫坐在墙边地板上,费力地喘着气。 灯光终于稳定地照亮了房间,霍清也有机会仔细观察苏孟了。 不出所料,苏孟的黑眼圈更重了,应该又是服了药才和霍清一起进入「梦境」的。 苍白的肤色,加上疲惫的眼神,此时的苏孟,像是透支了半条命一样。 「先别看我了。」 苏孟被他的眼神盯得有些不自在。 「这个房间……有些奇怪。」 第37章 ·琥珀君王 借着光线,苏孟总算看清了这个房间。 这是一个……巨大的歌舞剧厅。 暗红色的幕布高悬在头顶,地面上则是乌黑的木地板。舞台上,一尊华丽而诡异的蛇神石像,远远的摆在正中间。 而那只被拴住的狮子,不甘地沖石像吼叫着。 被拴住前,这只狮子仅差一点点,就要杀死苏孟了。 至于原因…… 「对不起啊,苏孟……」霍清挠了挠头,有些抱歉。「刚刚差点害死你……」 第69页 「没必要道歉,反正我还活着。」苏孟道。 霍清从衣服上撕下一截布条,扎在苏孟被咬伤的小臂上,为他暂时止血。 伤口已经结起了血痂,看上去有些狰狞,还好只是划伤,并不算深,血也很快止住。 「你刚刚为什么犹豫」苏孟问道。「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 「你不觉得……那狮子有些眼熟吗?」 包扎之余,霍清回答道。 「嘶——」苏孟抽了一口气。「……眼熟」 苏孟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一眼。 这「狮子」…… 不对。 这怪物……好像并不是狮子。 它的花纹与其说像狮子,更像布满花纹斑点的大豹子,而且它的尾巴……未免太长了点。 它似乎是一只放大版的,怪化的云猫。 来到加德满都后,这个「云猫」的形象就经常时不时地出现在两人的梦境中。 而这只「云猫」,和边巴的画作中的云猫…… 「小苏秘书,我有一个猜测。」霍清道。「你说……这云猫会不会就是边巴」 「什么?」 「第一次见面时,云猫向我们介绍了边巴的身份。第二次见面时,云猫让我们陪他玩游戏,还说好久没人陪它玩了。第三次见面时,云猫怪化成了怪物……」 霍清继续道。 「而且,之前在加德满都时,你也分析过,当时的梦境很可能是苏红玉在引导我们寻找证据。那现在,梦境里的云猫,会不会是边巴在指引我们……」 「指引我们什么?」苏孟道。「他有什么想要的吗?」 「对啊!他并没有给我们证据,也没有让我们替他翻案。」 苏孟思考了一阵。 「……或许,他只是想向我们倾诉,想要我们陪他玩,想要发泄。」 意识到这点之后,苏孟一阵长久的沉默。 说不定,所谓的「梦境世界」,就是他们一路走来,见到的死者们的「亡灵世界」。 原本不信鬼神的苏孟,也在此刻动摇了。 苏红玉死后的执念,是让他们找到真兇。而边巴的执念,则是有人了解他,陪他玩。 或许,他自己也知道,自己是个不正常的自闭症小孩。 苏孟一言不发地看着那只被束缚的,被激怒的怪化「云猫」。 无话可说。 「喂,苏孟……」 身旁的霍清,忽然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孟的思绪被这一拍揪回眼前。 「那尊雕像……」 霍清指了指面前那尊栩栩如生的女蛇神雕像。 那雕像大概一人高,细节精緻到有些可怖。 「怎么了?」苏孟问。 等等,第一眼见到时,雕像好像也没这么显眼啊…… 「祂刚才就离我们这么近吗?」 苏孟抬起头,第一次认真地观察起了这尊雕像。 雕像上半身是一个面容姣好,五官精緻的女人模样,而下半身,却是蜿蜒、蠕动的蛇身。那鳞片泛着油光一样的包浆,就仿佛真的在爬行的蛇尾一般。 「好像……没这么近。」 苏孟也察觉到了异常。 「……你好」 霍清大着胆子,上前摸了雕像一下。 确实是石头。 「怎么回事」霍清百思不得其解。「祂不会真的能动吧」 苏孟走上前,仔细观察了一阵。 奇怪,雕像明明不是藏传佛教的风格,为什么额头上有一个佛眼纹 尼泊尔本地的印度教中,也没有这种神明。 「应该是……错觉吧。」苏孟将信将疑。 霍清不信邪,又绕到雕像身后,仔细观察着。 忽然,他瞪大了眼睛。 「喂喂,你快看这里!」 蛇神雕像的后颈处,一个无比熟悉的「螺旋纹」刻痕,赫然在目。 这个符号,在林思明的画中出现了太多次。 「这是」 苏孟的额头顿时渗出冷汗。 「既然……苏红玉的意志可以影响梦境,边巴的意志也可以,」霍清冒出了一个大胆的想法。「那你说……」 产生这个想法的同时,苏孟瞬间全身冰凉。 「林思明的意志,会不会也在我们的梦境中」 「吼!!!」 被束缚在墙边的「狮子」发狂般地大叫起来,连同墙壁上的铁环,也铮铮作响。 霍清被这动静吓了一跳,朝「狮子」看了过去。 墙边的「狮子」正抓挠着地面,怒视着雕像的位置。 雕像…… 两人不约而同地回过头。 原本背对着两人的雕像,不知什么时候,竟已经面向了他们。 真实到可怖的蛇神雕像,正睁着那双无神的石眼,凝视着两人。 「鬼啊!」 霍清满头大汗地后退一步。 「什么东西!」 苏孟僵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这雕像……分明是活的! 苏孟习惯性地眨了眨眼。 那雕像,又离自己近了一步。 苏孟再也不敢离开视线了。 他紧紧地盯着雕像,试图观察到雕像的移动轨迹。 可现在,那雕像却如同死物一样,一动不动了。 难道说…… 只要一闭眼,这蛇神就会靠近自己 第70页 谁也不知道,被祂接近之后,到底会发生什么。 「我……我来盯祂。」 霍清牙齿打颤地说着,朝苏孟走近过来。 苏孟闭上酸涩的眼睛,不敢多休息两秒,赶紧重新睁开了。 还好,这次雕像没有移动。 「或许,我们可以交替着盯祂,然后离开这个歌剧厅。」 霍清道。 「……好像不行。」 苏孟摇摇头。 两人现在正处在歌剧厅的最内部,舞台正中央。可这舞台大约高两三米,一旦两人下去,肯定就盯不到神像了。 「下去之后趁祂贴脸之前,再盯住祂就行了。」霍清道。「否则你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 苏孟确实没什么办法了。 两人互相交替着,一人几十秒地盯着雕像,缓缓向舞台后方退去。 「唿——吼!」 「狮子」疯狂地在开关铁环旁挣扎着,室内的灯光,受到这不稳定的牵动,也开始忽闪了起来。 「嗷!!!」 项圈应声崩断。 原本被白炽灯照耀的舞台,瞬间陷入一片黑暗。 「怎么回事!」 光线消失的瞬间,霍清唿喊了一声。 「霍清!」 苏孟向前一步。 可深邃的黑暗所衍生出的恐惧,逼停了他即将向前的步伐。 身后,「狮子」的叫声迴荡在整座房间中。 在往前走……是什么呢? 可怖的雕像,还是隐藏于黑暗的「狮子」 又或者……跌落两三米高的舞台 霍清遭遇了什么? 「狮子」疯狂地嚎叫着,空旷的房间内传来撞击的迴响。 苏孟无法冷静了。 「霍……霍清」 苏孟试探性地喊了一声。 没有回应。 如果再喊下去,肯定会吸引来「狮子」的。 苏孟握紧自己仅有的赤手空拳。 就算「狮子」要冲自己来,苏孟也顾不得害怕了。 「霍清你说句话!」 苏孟喊道。 几秒后,终于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回应了苏孟。 「……嘘,别害怕。」 不知在哪个角落,霍清喘着粗气,温柔地安抚道。 「你别乱动,苏孟。雕像好像还在被你盯着。」霍清继续道。「我已经制服『狮子』了。」 「你怎么制服它的」苏孟问。 「小孩子嘛。」霍清有些虚弱地喘着气。「我搂住他,往他脑袋上搓了一阵。他只是紧张了而已,现在已经……停下了。」 「停下」苏孟不解。 「刚刚也说了,他不是怪物,他是边巴。他只是生病了而已。」霍清解释道。 「跳下来吧,苏孟。」 黑暗中,霍清断断续续地说着。 「我在下面接住你。」 霍清……已经在台下了吗? 苏孟向舞台的边缘一步步后退,用脚步摸索着完全看不到的地面。 「别……别跳!」 不远处,霍清急切的声音传来。 什么? 「怎么回事」 苏孟顿时毛骨悚然。 舞台下面,和舞台上方,同时传来了「霍清」的声音! 「你不是……在舞台下面吗?」 苏孟只觉得全身都在冒着冷气。 舞台上和舞台下,到底哪个是真的? 「我还在台上,根本没下去!」舞台上的「霍清」喊道。「下面那个是假货!」 「别信他!」舞台下的「霍清」道。「上面很危险的!」 「狮子好像要去开灯了!」舞台上的霍清大声道。「你千万别走!你现在应该正盯着雕像,如果下去了,雕像会动的!」 「狮子要去开灯了,快下来!」舞台下的霍清道。「现在雕像看不到你,等灯光亮了,雕像一定会攻击你的!」 苏孟站在原地,从未觉得如此冰冷过。 快冷静下来…… 相信上面这个,还是下面这个 苏孟用指甲捏紧自己的手掌,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等等…… 上面这个和下面这个,同时传达了「霍清已经制服『狮子』」这个信息。 也就是说,前面「霍清制服『狮子』」那部分的话,肯定是真的。 而那时,霍清说了让苏孟别动,雕像正在被盯着。 在此之后,「舞台下的霍清」让苏孟下去,还说雕像在黑暗中看不到他…… 显然与前话自相矛盾。 「快下来啊贼猫!」台下的霍清喊道。「别信他的!你听不出来他是假的吗?」 苏孟一言不发,平静地听着台下传来的声音。 「……苏孟,我相信你已经知道了。」台上的霍清道。 「是的。」 灯光打开,蛇神雕像无声地伫立在舞台中央,祂的脸,已经几乎贴在了苏孟面前。 而苏孟一动不动,与祂对视着。 「不愧是你,小贼猫。」 雕像旁,霍清长吁一口气,沖苏孟微笑道。 可苏孟看到的,只有他满身的血痕。 「你……」 与雕像对视之间,苏孟用余光扫了他一眼。 「我没有伤害边巴。」霍清走上前,替换了苏孟。「虽然他挠了我几下。」 「你就不怕死在这里吗?」苏孟道。 第71页 「边巴不会做出那种事吧?」霍清回答道。「反正我觉得他还是很善良的,应该会真的吃了我。」 「……你说的没错。」 很疼吧。苏孟想。 与他错身而过时,苏孟只是看了看他身上的血痕,什么也没说。 一路走来,霍清受伤、流血的情况,几乎每天都有。 但苏孟,好像从未「关心」过他。 对于关心的话,他向来有些说不出口。 这次也一样。 第38章 ·阴影的猎物 「你说……如果移开目光,被它贴近过来,到底会怎么样?」 与雕像目光交错间,霍清眨了眨干涩的眼睛。 一瞬间,雕像果然蠕动了一段距离。 谁也不知道会有什么后果,谁也不敢移开目光。 歌剧厅的墙壁旁,衔着铁环的狮子低吼两声,似乎在表达危险。 「或许,这雕像就是林思明的遗志。」苏孟道。「如果真的是他,你觉得……他会放过我们吗?」 「……这老傢伙,还真是阴魂不散。」 霍清骂了一句,怒视着面前的雕像。 「那边的狮子,好像也对这雕像有很大敌意。」苏孟继续道。「如果狮子是边巴,雕像是林思明,那也就可以说通了。」 「哎,对了。」霍清一拍脑袋。「你能跟边巴交流吗?」 「我……试试。」 苏孟走到狮子旁,问道: 「你是边巴吗?」 狮子没有回应。 「……好像不能沟通。」苏孟道。 「用尼泊尔语问啊,笨蛋。」霍清提醒道。 苏孟用尼泊尔语又问了一遍。「你是边巴吗?」 意想不到的是,狮子竟点了点头。 「它承认了!」苏孟睁大眼睛。「可之前的云猫不需要用尼泊尔语交流啊?」 而且,现实中的边巴是自闭症患儿,从表现来看,好像是无法与人沟通的。 但梦境中的云猫,可以说话,可以交流,也有自己的意识…… 「你可以说话吗?」苏孟又问道。 狮子摇了摇头。 也就是说,狮子状态的边巴无法用语言交流,但听得懂语言,只能回答「是」或「不是」。 那怎么问出事实真相呢…… 「你是边巴,还是边巴的『灵魂』呢?」霍清忽然道。 「什么灵魂」苏孟有些疑惑。 「你想啊,边巴是自闭症患者,无法正确的认知到世界,也无法正常沟通。」霍清解释道。「但他的『灵魂』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认知,所以他的『灵魂』可以表达自己,也能理解我们的话。」 「……我觉得很荒谬。」苏孟摇了摇头。 「不试试怎么知道」霍清道。 「那……」 苏孟转过头,面对狮子,决定死马当活马医。 「你是边巴,还是边巴的『灵魂』」 狮子迟疑片刻,把头偏向了右侧。 也就是说,它认可了「是灵魂」这个选项。 「他真的是灵魂。」 苏孟不由得惊嘆。 「那你是因为林思明,才从云猫变成狮子的吗?」 苏孟又问道。 听到林思明的名字,狮子忽然呲起了獠牙,疯狂地抓挠着地面。 苏孟赶紧拉住铁环,防止灯光熄灭。 「边巴,你……怎么了?」 狮子没有回应苏孟的话,继续躁动不安地抓挠着地面。 「霍清,他不说话了!」 「先别管了,苏孟。你先过来吧!我眼睛好干!」 可万一离开铁环,狮子松开了嘴里的铁环,怎么办 「苏孟!我顶不住了!」 「……好。」 算了,先不管了。 苏孟松开抓住铁环的手,跑向了霍清身旁。 一瞬间,室内的灯光再次熄灭。 苏孟只觉得眼前一阵忽闪,被白炽灯照亮的蛇神雕像便隐于黑暗,消失在了视野当中。 ……肯定是狮子松开了铁环,导致灯关上了。 「霍清,去把灯打开。」 苏孟不敢乱动,唯恐黑暗之中,与雕像的目光错开。 「霍清」 没有人回应。 「霍清!」 苏孟又喊了一声。 和刚刚关掉灯一样,霍清又「消失」了。 空旷的歌舞剧厅中,只有他一个人的声音,迴荡在室内。 孤独的回音,就如同投入水中,盪起涟漪的石子,迅速消逝。 狮子,以及霍清,全部消失在了黑暗中。 整个房间,仿佛只剩下了自己一个人。 「咳咳……又是幻象吗?」 苏孟极力控制自己冷静下来。 可人类对于黑暗的恐惧,是不可战胜的。 有一点光吧…… 来一点光也好…… 他从口袋中摸出火机,悄悄在面前点燃。 唿。 一张披头散髮的女人面容,赫然出现在他面前。 「呃……」 豆大的冷汗,瞬间布满苏孟的额头。 那个披头散髮的女人抬起头,若隐若现地站立在火光前。 眼前的女孩,正是那个「烟雾怪物」。 「你要看看……我的身体吗?」 女孩张开嘴,露出干瘪的牙床。 第72页 「不……不要。」 苏孟摇了摇头。 僵住的手,无论如何也放不开打火机。 女人像是没听到一样,对着苏孟拉开病号服,露出了伤痕累累、被刨开的躯体。 那女人的腹部干枯苍白,黑洞洞的伤口中,是缺失的内脏。 而她丢掉的内脏,正在苏孟体内。 「你只是幻象而已。」苏孟道。「我……咳咳……我还要救更多的人。我还不能偿命。」 他的唿吸太过急促,以至于受伤的肺部,也被催出了几滴血液。 「救人」 女人冷笑两声。 「你到底是想救人,还是想安抚自己的良心」 女人勾起嘴角,露出阴冷的笑意,枯白的牙龈,几颗獠牙带着鲜血一般的颜色。 「你说啊,苏孟」 女人把脸凑近了火焰。 「我……」 苏孟双手颤抖着,无力地张开口。 他说不出话。 他说不出反驳的话。 「你不会还想安然无恙地度过余生吧?苏孟」 女人冷笑着,质问他的良心。 「我……没有。」 苏孟仓皇地摇了摇头。 「闭上眼吧。」 女人伸出手,抚在苏孟的额头上。 不行。 苏孟摇了摇头。 他想挣脱开。 如果闭上眼,那蛇神雕像就会再次活动,而同样在梦境中的霍清…… 不行。 苏孟艰难地后退一步,躲开了女人的手。 「嗯」 女人歪着头,任由长发遮住自己可怖的脸。 「如果你活下去的话,只能目睹更多个『边巴』死在你面前。」 「边巴的死状,可是比我还惨呢。」 「还不肯赎罪吗?」 苏孟睁大干涩的眼睛。 对于害死了边巴这件事,他永远无法反驳。 也不配反驳。 「只要你死了,梦境自然会结束。」 女人继续道。 「死在这里,才算是救了霍清一命呢。」 「闭上眼睛,苏孟。」 女人冰冷的手按在了苏孟的眼眶上,缓缓盖了下去。 或许……她说的没错。 虽然眼前的一切只是幻象,可罪恶,却是真实的。 他骗不过自己的良心。 苏孟僵在那里,顺从地引颈就戮。 他的视线,一点一点地被手掌遮盖了。 「苏孟!」 「砰」的一声。 灯光亮起,紧闭双眼的苏孟,也在黑暗中看到了一片血红的颜色。 「苏孟,我找到灯的开关了,你……」 是霍清的声音。 「……你别动,苏孟。」 发生什么了? 是雕像贴近过来了吗? 苏孟缓缓睁开眼睛。 眼前并没有什么雕像,而是…… 一堆环绕在身边,下一秒就要扑咬上来的眼镜蛇。 ……这就是蛇神雕像的真身吗? 「快躲开!」 霍清迅速地摸出防风火机,擦燃火焰丢进了蛇堆中。一时燃起的火光扰乱了蛇群的攻势,趁这空隙,霍清一把揪出了待在原地的苏孟。 「……还好我是菸民,不然死八百次了。」 霍清庆幸地喘着气。 还没等他高兴,一条毒蛇迅速捕获了目标,径直跃向了站在那里的苏孟。 霍清眼疾手快,一刀把那毒蛇噼成两段。 这次,毒蛇没有化为烟雾散去,而是淌出了绿色的血。 「怎么回事」 霍清刚收回手,却觉得手上一阵灼痛。 手背上,飞溅的几滴墨绿色蛇血,竟如强酸一般,烧伤了他的皮肤。 仅仅是血液就有这种毒性,那它牙齿中的毒液…… 没等霍清多想,地面上,眼镜蛇扭动的残肢迅速增殖、分裂,竟重生成了两条蛇。 一旁的狮子低吼着,显然是对这毒蛇极其忌惮。 「我……」 苏孟望着地上的毒蛇,呆滞地站在那里。 「只要……我死了,你就能离开这里了。」 「你说什么!」 霍清握紧拳头。 眼前的苏孟掩住口,咳了两声,手掌心一片殷红。 「我说,只要我死了,梦境就会结束。」 苏孟脸色苍白,平静地望着泥潭一般的毒蛇。 「她不会宽恕我的。」苏孟道。「你也不该和我一起,陪葬在梦境中。」 「对,没错。」霍清冷笑一声。「我记得之前的梦境里,云猫说过,只要有一方死亡,梦境就会结束。」 「那我现在就死在你面前,把你送出梦境,怎么样?」 说着,霍清倒转匕首,直接对准自己的胸膛。 「你……咳咳……你敢!」 「我为什么不敢」霍清笑道。 苏孟这傢伙总是这样。 自作主张地决定计划,自作主张地决定生死。 霍清才不吃这一套。 他稍稍用力,把刀尖刺进胸膛的皮肤。 「停下!」 苏孟痛苦地咳嗽着,紧紧攥住霍清的手腕。 凭他的力气,根本拦不下霍清。霍清随手甩开他,一把将他推开。 「你凭什么决定我的生死」霍清不屑一顾地笑着。「我不想用你的命活着出去,我要怎么死,我说了才算。」 第73页 身后,如触手般涌动的毒蛇,已经急不可耐地包围了他们。 第39章 ·玫瑰陛下 霍清举起刀,冷静地与那群毒蛇对峙着。 越是濒临死境,越是需要冷静下来。 这群毒蛇不会被杀死,只要噼断就会再生,而毒液……恐怕沾到就足以致命。 看来……想活着离开的话,只能伺机逃走了。 左右两边,两条毒蛇同时扑了上来,霍清挥动匕首击落一条,同时伸手抓住另一边的蛇。 那条被抓的蛇扭动两下,转过头一口咬向霍清的手腕。 手起刀落,霍清把匕首横插在毒蛇口中,抵住了它的毒牙。 刀尖刺入,蛇口中渗出墨绿色的血,它挣扎着,却并没有死。 那火攻呢? 霍清切掉它的毒牙,趁它还没再生,用另一个火机放在毒蛇头上炙烤起来。 毒蛇反弓着身躯,挣扎得更勐烈了,虽然还是没死,但表现得异常惧怕。 看来,能拖延一些时间。 霍清脱下自己的外套点燃,丢在了蛇群面前。 火焰燃成的线路,果然阻隔了毒蛇的攻势。 火堆撑不了多久,趁现在,赶紧跳下舞台。 霍清拽起苏孟,转身就要离开。 「……先别走。」 苏孟甩开他的手。 「如果我们走了,边巴怎么办?」 下一秒,被火势拦住的毒蛇果然调转方向,攻向了拉动灯环的狮子。 墙壁边,衔着铁环的狮子低吼着,一副要与蛇群搏杀的姿态。 「边巴,快……」 边巴,快逃! 霍清本想这么提醒它,可刚要出口,霍清却停下了。 一旦狮子离开,整座大厅的灯光,便会瞬间熄灭。 蛇是靠嗅觉感知猎物的,即使没了光线,也依然可以锁定目标。 但没了视觉,对于人类来说,就是绝对的劣势。 边巴已经死了,无论云猫也好,狮子也好,都只是死去的边巴,留在「梦境世界」的「灵魂」而已。 「灵魂」会被毒死吗? 霍清忽然想到了,苏孟曾问过他的「列车难题」。 作为即将被毒蛇群碾过的两端,选边巴,还是选自己和苏孟 霍清回过头,看了苏孟一眼。 ……要死一起死吧,贼猫。 「边巴,快逃!」 霍清的手汗已经完全浸湿刀柄,他做好了殊死一搏,乃至牺牲自己的准备。 「快走啊,笨狮子!」 霍清不管不顾地朝那边喊道。 声音在空旷的歌舞剧厅内迴荡着,墙壁旁的狮子,却一动不动。 「吼——」 它发狂地怒吼着,双眼也布满猩红的血丝,在灯光熄灭前的最后一刻,狮子扑咬向了沼泽池水般的蛇群。 灯光忽明忽灭,狮子也在翻腾如洪水的黑色毒蛇间撕咬着,直至被毒蛇彻底淹没。 这将是它给予林思明的最后一次反击。 「边巴!」 苏孟声音嘶哑地喊叫着,他终于回过神来沖向墙边。忽闪的灯光如同边巴即将消逝的生命,还没等他靠近,身后的一双手,便牢牢抓住了他。 「这是边巴做出的选择,你想让他白白牺牲吗?」 身后,霍清揪住苏孟的手臂。 「你觉得你死了边巴会高兴吗?」 「明明只要我一个人死就可以了!」苏孟拼命挣扎着。「为什么还要有无谓的牺牲!」 霍清咬紧牙齿,一把将苏孟推下了舞台。 「……我们来尼泊尔,经过了这么多麻烦,可不是为了死在这里这么简单的。」 霍清语气凝重地说道。 舞台并不算高,苏孟平稳的落在了地面上。 可他上不来了。 霍清一跃而下,一眼也没有多看蛇群中的狮子。 「我告诉你苏孟,对于你来说,活下去,捣碎这群寄生在尼泊尔的蛀虫,才是最好的结局。」 「而不是死在这个噁心的梦里,死在你自己的愧疚感中。」 「现在,你这条命带了边巴的那一份,也带了我的这一份。」 「你不能死。」 灯光彻底熄灭,边巴的「灵魂」,也彻底死在了毒蛇群中。 此刻,「云猫」倒真的像「狮子」一样了。 没时间为它哀悼了。霍清攥紧苏孟的手,在一片黑暗中摸索着前路。 凭藉几秒钟前的残留视觉,霍清终于找到了「门」的位置。 「能开锁吗?苏孟」 霍清点燃火机,把仅有的火光映在锁孔前。 苏孟没有回答。 「苏孟」 神情恍惚的苏孟这才从口袋中拿出铁丝,开始撬动门锁。 身后,毒蛇群窸窣作响地蠕动过来,声音直听得霍清头皮发麻。 「打开了。」 苏孟推开门,连同霍清一起钻进门内。 依旧是一片漆黑。 毒蛇就在身后,霍清来不及多想,立即关上房门,朝房间深处走去。 ……是墙。 不死心的霍清走向另一侧。 也是墙。 「这……这难道不是生路吗?」 霍清有些不可置信。 他又举起火机,四处照着。 这个梦境,仿佛又给他开了一个天大的玩笑。 第74页 「是死路。」 如同认命一般,苏孟宣判了两人的结局。 「这里是整个大厅唯一能看到的门。如果这里不是出口,那就说明,这次的『梦境』根本没有出口。」苏孟道。「这只是林思明折磨我们的手段罢了。」 「我才不信这邪呢!」霍清反驳道。「我们现在离开,还有机会找别的路……」 话音未落,头顶便传来了令人噁心的蠕动声。 霍清循着声音,赶紧抬头。 一条毒蛇钻出了排气管道,从天而降,砸向霍清头顶。 他敏锐的感知能力堪堪拯救了他。霍清提前一步退开,不得已地挥刀斩断了毒蛇。 不用想也知道,外面已经被毒蛇包围了。 他们根本没有走出去的机会。 甚至过不了多久,这条断裂的毒蛇便会增殖、再生。 避无可避,无路可逃。 不过…… 也不是完全没有生路。 霍清回过头,悄悄看了一眼身后的苏孟。 他用平生最轻柔的动作,悄悄抽出了卷刃的匕首,在衣服上擦拭干净。 杀掉自己,结束梦境。 这就是他能留给苏孟的,最后一条「生路」。 「霍清」 像是发现了什么,苏孟忽然走了过来。 「你要干嘛?」 霍清一把合上火机,熄灭了最后的光源。 没什么难的。 心一横,眼一闭,什么都结束了。 霍清一句话也没说,果断地把刀刺向腹部。 「住手!」 苏孟一把攥住冰冷的刀刃,皮肉瞬间被利刀颳得鲜血淋漓。 「霍清……你要干什么!」 一时情绪激动,苏孟没说出几句话,便剧烈地咳嗽起来。 「霍清,不行……」 湿漉漉的血液,沿着刀刃滑到了霍清手上。 他抓住苏孟的手腕,下狠心地一捏,拉开了苏孟握住刀刃的手。 「苏孟,平时的大事小事,基本都是你做决定,这次……抱歉了。」 只要我死了,你就能活着出去。 在霍清心里,这算不得选择题。 「不行!」 苏孟的手腕已经被捏得没了知觉,他只能伸出另一只手,不顾一切地抓住霍清。 黑暗中,霍清像是笑了一声。 随后,苏孟的衣领被一只手揪住。那只手的主人用力一推,将苏孟硬生生推倒在地上。 大概是霍清对他百依百顺惯了,苏孟甚至忘了,自己根本没能力阻止霍清。 「贼猫,回国以后,可得加强身体锻鍊啊。」霍清笑着,蹲了下来。「亏你还大言不惭的说,你能制服我。」 苏孟抬起头,在视线全无的黑夜中,试图找到霍清与那把刀子。 他摸到了霍清,却摸不到刀子。 「……我求你,霍清。」 苏孟摸到了霍清的脸。 「让我死,你还要回国,你还有家人……」 「去你的。」 霍清冷哼一声,用手掌按住被他推倒在地上的苏孟。 他温热的唿吸,抚在苏孟的脸上。 「小贼猫,全世界唯一捨不得我死的人,大概也只有你了。」 霍清释怀地轻笑着。 「你凭什么替我死!给我住手!」 苏孟无力地踢着压在他身上的霍清。 踢不开。 「放开我!」 苏孟摇了摇头。 他的泪水像他坏掉的心脏一样,失控地滑满苍白的脸。虽然屋内一片黑暗,可霍清「看」得到。 从苏孟的抽泣,和他的颤抖中。 「为什么」霍清反问道。 「因为……」 苏孟不敢说。 因为看你死在这里,比凌迟、撕碎我,更痛苦一万倍。 因为我们……已经不是朋友那么简单的关系了。 「因为……我从没把你当朋友。」苏孟咬紧牙齿,朝霍清道。 「是吗?」霍清勾起嘴角。 「从来没有!」 苏孟哽咽地向他发泄着,一拳又一拳地砸向压在身前的霍清。 「我,咳咳……我不需要你替我牺牲!」 「贼猫,其实我……」 霍清笑着,试图用最轻松的语气说出他想说的话。 他恶趣味地想着,至少在死前,他要得到他想要的一切。 比如,告诉苏孟,「其实我有点喜欢你」。 可话到嘴边,怎么被哽咽挡住了呢。 「其实……」 霍清笑了。 他笑自己因害怕而落下的泪水。 不知是害怕死亡,还是害怕即将说出的话。 ……太尴尬了,还是别说了。 死前表白,绝对是最没素质的行为。 霍清心一狠,一刀捅进了自己的腹部。 「呃……」 内脏痛苦地收缩着,被刀子捅穿的感觉,并不好受。 喉中一阵血液翻涌,霍清尽力忍住,可鲜血还是从嘴角渗了出来。 霍清用出最后的力气,把刀刺得更深了些。 鲜血如同黑夜中生长的玫瑰,悄然绽放在霍清腹部。 那就……不要表白了吧。 虽然这是他最后的愿望。 漆黑的房间中,霍清把手搂在苏孟背后。 趁他看不到,霍清把脸颊贴在了苏孟脸颊旁。 第75页 临死前偷偷亲他一口,不算过分吧? 爱意作祟,霍清忘记了一切成规,放肆地吻上苏孟的脸。 「你……想干什么」 苏孟颤抖着,连骨头都在恐惧这个「吻」。 可他没有躲开。 甚至更贴近了霍清一些。 连苏孟自己也不知道,他是在贪恋这个带着血腥味的吻,还是在怜悯这个将死的赌徒。 「你问我……想干嘛?」 霍清不出声地笑着。 哈哈。 满足了。 他拔出刀,感受着生命力与鲜血涌出身体的冰冷感。 好痛。 好痛的吻。 疼痛激出的冷汗,蛰在他的眼睛中。 「我想咬你。」 霍清闭上眼睛,亮出牙齿,嗅着苏孟的体温。 他像垂死的狗一样,一口咬在苏孟纤瘦的肩膀上。 他没想把他咬的太痛,但他又不想轻易放过他。 他要把刀刃搅入内脏的痛,分给苏孟一点点。 苏孟颤抖着忍受,没有做声,也没有躲避。 像被亲吻时那样。 「还有……」 霍清松开嘴,喘着带血的气息。 「我想你抱抱我。」 第40章 ·艺术家(19) 今日是工作日,也是尼泊尔少有的明媚日子。 博克拉市的警署内,戈丽卡警官泡上了熟悉的咖啡,打开新来的卷宗。 一大早,戈丽卡便赶到了博克拉,而这次出差,自然也是为了一件「麻烦事」。 她的线人「霍清」,好像死了。 据卷宗报告,前两日,霍清在山湖公园的后山坠崖,陷入昏迷,附近未发现可疑人员。霍清入院后,一名自称「家属」的华人青年前往医院陪护。 一夜之后,霍清被一柄匕首刺中腹部,严重出血,而病房内,只有一条小狗和那个华人青年。 ……仅仅是看到卷宗,就是让人头大的情况。 「看过了吗」 身后,一名博克拉市当地的警员走了过来。 「那名涉嫌谋杀的华人醒了。他的身上也发现了不少的伤,疑似有打斗痕迹。」 警员向戈丽卡道。 「明白了,谢谢。」戈丽卡警官放下卷宗。「我要提审嫌疑人。」 戈丽卡一如既往地端起咖啡,快步走进了审讯室。 审讯室内,冷峻的白光亮起,将这一间小小的房间映得异常明亮。 坐在审讯桌对面的,就是那个「嫌疑人」。 「你好。」戈丽卡头也不抬地坐上座位。「我希望您配合我的工作,坦白从宽。不过,接下来你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将被记录保存……」 她一边挪动着手中的檯灯,一边抬头看去。 「是你!」 看到嫌疑人的脸时,戈丽卡手中的咖啡杯险些跌落。 桌对面,脸色苍白的苏孟缓缓抬起头,双目失神地注视着刺眼的檯灯。 「你不是……」戈丽卡一时还没理清逻辑。 「是我。」苏孟缓缓开口。「苏孟。」 他的嗓音嘶哑到了极致。仿佛几十年没说过话的孤僻者,忽然开口了一样。 像是……鲜活的死人一样。 可是戈丽卡印象中的苏孟,是一个言语沉稳,性格冷静的人。 「发生什么事了」戈丽卡追问道。 苏孟没有回答。 他只是用那双眼眶猩红,眼底青黑的眼睛直视着戈丽卡。 那双眼睛如同凝满黑暗的墨,看不出一丝情绪。 「……霍清死了吗?」 一分钟后,苏孟终于开口了。 「目前还在休克状态,医院正在尽力抢救。」戈丽卡警官道。 苏孟的眼神依然那样失神的睁着。现在,终于恢復了一丝光泽。 「要什么我都给。」苏孟声音嘶哑地说道。「救活他。」 「不是你刺伤的他吗?」戈丽卡疑惑道。 苏孟闭上眼睛,缓缓摇头否认。 「那是谁」 苏孟不愿回答了。 「在医院到底发生了什么?」戈丽卡又问道。「有第三个人进入现场吗?」 苏孟依旧没有回答。 「我调查过你,你也是警校出身的。你以为你不回答就可以避免审讯吗?」戈丽卡用力拍下记录本。「不管霍清是不是你杀的,你都有义务告知我现场情况!」 这种威胁,在苏孟面前不起作用。 「……我明白你的心情,你不用担心。」戈丽卡抿了一口咖啡,继续道。「我以加德满都市警署副局长的名义向你保证,我们会尽全力抢救霍清的,至于案件真相,我也会依法考量。」 苏孟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好像无论她说什么,都视若无睹。 「……你抽菸吗?」 戈丽卡嘆了口气,无可奈何地递出一盒烟。 苏孟终于有反应了。 他伸手接下一支。肿起的手腕,以及包扎缝合过的手掌,正微不可闻地颤抖着。 手铐的金属锁链敲在桌子上,发出铁环碰撞的声音。 苏孟有些恍惚。 昨晚的梦境中,在霍清倒下的那一刻,梦境也随之破碎。 醒来时,看到的便是布满鲜血的双手,以及躺在病床上,被刺伤腹部的霍清。 梦境强制结束的条件,是一方「死亡」。 第76页 可是…… 他死亡之前,为什么要吻我呢 为什么呢? 苏孟颤抖着双手,点燃了火机。 戈丽卡警官递给他的香菸,在火机下缓缓燃烧。 「咳……咳……」 苏孟痛苦地咳嗽着,口腔中又有了血腥的铁锈味。 「你还好吗?」 戈丽卡很是贴心地给他递来一杯水。 苏孟默不作声地抽着香菸,很快,这根烟燃烧殆尽。 「再给我一根。」 苏孟伸出手。 他还要抽。 搞不懂这东西有什么魅力,能让霍清那么爱抽。 面前的戈丽卡没有拒绝他,再次倒了倒烟盒。 「你和霍清,到底是什么关系?」 递过香菸时,戈丽卡忽然问道。 「朋友吗?家人还是……同事同学」 他是我…… 对啊。 我已经说过了,他不是我朋友。 苏孟想到。 那他到底是什么人呢? 「霍清……到底是你什么人?」 戈丽卡又问了一遍。 苏孟一言不发,迟钝地抚摸着肩胛骨上的咬痕。 他是…… 他是永远站在我身侧的陌生人。 他是永远同我一起顶风作案的共犯。 他是我永远也不会供出的爱人。 「咳……咳。」 苏孟低下头,像是失去了色彩一般,苍白地咳出几滴血珠。 「目前嫌疑人沟通意向很低,我建议暂时关押,等他情绪平稳些再审讯吧。」 戈丽卡拿起通话器,向房间外的同事道。 暂时大概是问不出什么了,戈丽卡放下手中的卷宗,打算离开房间。 「……等等。」 苏孟像是终于想清楚了什么。 「我愿意告诉你,只要你能相信。」苏孟语气疲惫地说道。「不过……在这之前,我要先看一眼霍清。」 「你终于想通了吗?」 正欲离开的戈丽卡,停下了脚步。 显然,允许嫌疑人离开警署,并不符合规矩。 但是……为了这两个傢伙,破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跟我走吧。」 戈丽卡为他打开了审讯桌上的手铐。 在一众警察的诧异目光中,苏孟被她带出了警署,坐上了戈丽卡警官的车。 「麻烦把我的手机给我。」 上车第一件事,苏孟要来了自己的手机。 随后,他拨通了那个许久未拨过的国际长途电话。 「……喂,爸爸。」 苏孟有些费力地用缠着绷带的手,把手机举在耳边。 「小孟,你在那边怎么样了?」电话那头的男人问道。「你表姑……是不是去世了」 「我需要钱。」苏孟道。「至于其它的,之后再说。」 电话那头,苏孟的父亲沉吟片刻。 「小孟,当年的事……其实没必要这么在意。」片刻之后,男人说道。「已经过去了,不是吗?」 「已经过去了吗?」苏孟反问道。「被摘去内脏的人不是你,被装上内脏的人也不是你。你为什么会觉得,已经过去了呢?」 「……那也不是我的主意,怎么跟你父亲说话呢!」男人愤怒道。「当年是你表姑苏红玉,说有一个叫什么『巫医』的人,看你有缘,希望救活你的。」 「巫医」苏孟眉心紧锁。「……是doctor吗」 「我怎么知道,我一个正经生意人,根本不懂你表姑涉及的邪门歪道!」 「……我知道了。麻烦打钱给我。」 说完之后,苏孟的父亲也果断地打来了钱。 「医院到了。」 戈丽卡缓缓降下车速。霍清所在的曼尼普尔医院,也出现在了眼前。 「目前,霍清经过输血,已经逐渐恢復了平稳的生命体徵。但还没有脱离危险期,还需在重症监护室观察。」 走廊上,浓重的消毒水气味中,戈丽卡向苏孟道。 「所以,我们只能在重症监护室外看一眼。」 很快,戈丽卡便将苏孟带到了霍清所在的病房门口。 病房内,霍清的身上连着各种各样的管子和仪器,他双眼紧闭,像是在做什么不好的梦。 隔着泛青蓝色的玻璃,苏孟远远地看到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霍清。 他只看了一眼,便仓皇转过头。 只能看这一眼,他不敢仔细看了。 顾不得手掌伤口的疼痛,苏孟也紧紧握住了拳头。 他要克制。 要克制……想流泪的软弱。 昨天的梦境中,他才刚刚抱过霍清。 那么烫的体温和鲜血,怎么今天,就成了这幅苍白虚弱的样子呢? 他明明才刚触碰到这份体温。 「咳……咳。」 气血上涌的感觉很痛,可只有咳嗽,才能消解苏孟心脏的绞痛。 「我出钱,请找最好的医生来。」 如果霍清能活下来,付出什么代价也无所谓。 如果不能…… 苏孟用尽了所有的理性和推理,也想像不到这个「如果」。 第41章 ·艺术家(20) 「……走吧。」 重症监护室门前,苏孟闭上眼睛,不再看里面的场景了。 插着唿吸机,脸色苍白的霍清,实在和记忆中的那傢伙对不上号。 第77页 可能……还没从梦境中离开吧。 或许这也是幻象的一部分。 有没有一种可能,霍清并没有为了救他刺出这一刀,也并没有躺在那里 恍惚之间,苏孟甚至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假的。 「不仔细看看他吗?」 身旁的戈丽卡问道。 苏孟没有回答,低下头迳自走了。 医院走廊上,一个冒冒失失的男孩,一头撞进了苏孟的怀里。 「嘶……」 恍惚中的苏孟骤然清醒,他后退了几步,险些被一把推倒。 「抱歉先生!抱歉……」 这个声音…… 苏孟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同时,面前的男孩也抬起头,露出了棒球帽下的眼睛。 「苏孟……先生」 是明玛。 不知为什么,他也来了医院。 此时的明玛剪了个短头髮,和几日前,待在一起时的样子不太像了。 苏孟沉默地站在那里,看了明玛很久。 「对不起,明玛。」苏孟道。「那天,我没有向你道歉。」 虽然只隔了几天的时间,两人见面,却恍若隔世。 「那件事……也不是苏孟先生的错。」 明玛低着头,一如往常一样,小声地说着。 「我还要照顾阿妈,我要找工作了。看新闻上说,霍清大哥受伤了,正在这所医院,今天恰好路过这里,就想来……」 「……看看他。」 「……嗯。」苏孟点头。 「霍清大哥还活着吗?」明玛问道。 「现在还活着。」苏孟回答。 「哦。」明玛点了点头。 他沉默着,好像还想说什么,却不知怎么说。 「你们……还会继续下去吗?」 等了几秒,明玛终于问出来了。 「……」 苏孟缄默着,无法回答。 「你们还会继续调查下去吗?」 明玛又问了一遍。 「林思明已经死了。」 苏孟被问得无言,只能敷衍地回答道。 「……那黛拉呢?其他坏人呢?」 明玛就站在原地,可一句接着一句压过来的质问,逼得苏孟很想退开。 「不知道。」 苏孟摇头。 他还能说什么呢 他没什么可道歉的了,也没资格再许下承诺了。 为边巴报仇,抓到黛拉…… 苏孟只是一个普通人,他已经做不到了。 「如果是霍清大哥的话,也会说『不知道』吗?」 明玛又问。 会吗? 不会的吧。 苏孟不再说话,避开了明玛的视线。 「我只是个普通人,我阿妈和弟弟也是。」明玛继续道。「但您和霍清大哥不是。」 「……我们也是。」苏孟无力地回答。 「不。」明玛摇了摇头。「你们不是普通人。」 说完这句话,明玛摘下帽子,轻轻抓起苏孟的手,把他的手放在了自己头顶。 是摸头礼。 在明玛的种族与宗教中,这种礼仪,是只有极为尊敬的人,才可以对他实施的。 「愿佛祖保佑您,保佑霍清。」 明玛戴上帽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 曼尼普尔医院门前,有一株称得上巨大的榕树。 「要喝吗?」 榕树之下的石板凳前,戈丽卡警官拎了两杯超市买来的冰美式,递给苏孟一杯。 「谢谢。」 苏孟伸出缠满绷带的手,有些勉强地接过。 「平日里工作压力太大了。不把冰美式当水喝的话,恐怕没到退休我就要疯掉了。」 大概是感受到了苏孟的「低气压」,戈丽卡故作轻松地聊着,打开了咖啡。 「……难喝。」 苏孟面无表情地饮了一口。 「买都买了,委屈你一下吧。」戈丽卡倒是对他的评价不甚在意。「现在可以告诉我了吗?到底发生了什么?」 「好的。」苏孟道。「我并没有刺伤霍清,是他自己刺伤的自己。」 「哦」戈丽卡疑惑道。「可那时他不是还处在摔伤的昏迷中吗?」 「是的。」苏孟道。「这件事,是梦境中发生的。」 「噗……」 戈丽卡险些把刚喝进去的咖啡全部喷出来。 「什……什么」 「我和霍清,可以在梦境中行动和交流。」苏孟冷静地说道。「就好像打游戏的副本一样。」 「你……现在的精神状态还好吗?」 戈丽卡眉心紧锁,一副看疯子的眼神。 「这就是事实。」 至于戈丽卡信不信,以及如何向戈丽卡证明,苏孟并不关心。 只要霍清醒了,他们自然可以证明。 如果霍清再也醒不过来…… 那也不需要证明了。 「如果霍清没能醒过来的话,你就把我当做兇手抓起来就好。」 苏孟很配合地伸出手,任由戈丽卡为他戴上手铐。 「……我尊重你的供词。」许久之后,戈丽卡扶额道。「在霍清醒来之前,我可以暂时给你一定程度的自由。」 「你还真是一个不称职的警察。」 苏孟没什么表情。 第78页 「或许吧。」戈丽卡笑了笑。「相比于快速结案,我更喜欢探索真相。我觉得你不像杀人兇手。」 「为什么」苏孟反问。 「因为性格吧,你不像残忍冷漠的人。」 戈丽卡端起咖啡,像是尝不到苦涩一样,平静地抿了一大口。 「你还挺……温柔的。」 苏孟不言语,依旧是一副淡漠于外人的样子。 「好了,别担心了。」戈丽卡道。「已经安排了博克拉最好的医生,霍清一定会没事的。」 「湿婆保佑。」 戈丽卡警官放下咖啡,虔诚地持起胸前的吊坠,合上双手,为霍清祈祷着。 「湿婆……不是象徵毁灭的神吗?」苏孟问道。 「湿婆象徵着创造与破坏,降生与毁灭,在湿婆的舞蹈中,宇宙循环着,生命也更新换代,繁衍生息着。」 戈丽卡打开胸前的吊坠。那里面,是一个小小的湿婆神像。 「在佛教中,『大黑天』也代表着湿婆,是医治疾病之神。」 「我还以为……你是无神论者。」苏孟道。 「没有信仰的人,是很难平稳地渡过苦难的。」戈丽卡警官收起胸前的项鍊。「人无法决定生命,也无法决定毁灭。只能祈祷。」 「你是无神论者吗?」 戈丽卡偏过头,向苏孟问道。 是吗? 在唯物主义的教育下,苏孟是不信无法被证实的神佛的。 可现在,他侥倖地祈望世间真的有神。 如果真的有神…… 请聆听一个无神论者的祈祷。 请赐福霍清。 「湿婆保佑。」 苏孟双手合十,低头默念。 …… 「该回去了。」 戈丽卡警官拎起车钥匙,在手指间晃了两圈,随后抓住钥匙,走向了警车。 苏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喂喂餵hello」 一坐上车,戈丽卡便拿出手机,接起了电话。 「你是说……发现了一组dna,是吗?」 戈丽卡向电话那头问道。 什么dna 苏孟很想问问。 可现在,一闭上眼,便是霍清握紧匕首,刺入腹部的场景。 继续调查下去的话,还会有这样的事发生吗? 苏孟不清楚。 「……好的,我知道了。」 戈丽卡挂断电话,发动起了车子。 「你不好奇吗?」 车子行驶起来,戈丽卡看着后视镜中的苏孟。 「刚刚我的同事通知我,林思明的案子有了一些意外收穫。」 「……什么」苏孟问道。 「林思明被杀的现场,除了脚印什么也没发现。」戈丽卡道。「不过,公园后山的墙壁上,有两处被划伤的血迹。」 「那个公园的墙壁上,好像有防盗的碎玻璃,和碎石颗砾。」苏孟回忆着。 「你怎么知道」戈丽卡有些吃惊。「……你说得没错,从那里,我们提取到了霍清的dna,以及另一个人的dna。」 是催眠杀手。 苏孟想到。 「那个dna的主人,并不在我们的信息库中。」戈丽卡道。「他并不是尼泊尔人,也查不到任何有关的身份记录。」 「……猜到了。」苏孟并不意外。 戈丽卡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随后继续道: 「但是,加德满都市三年前的一宗案子里,我们曾发现过一个同样找不到主人的血迹dna,和他完全吻合。」 第42章 ·艺术家(21) 一片漆黑。 霍清四处望了一眼。 唿吸好像被堵住了一样,四肢也被什么东西缠得死死的。 唿…… 「霍清。」 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头顶唿唤着他。 是谁呢? 霍清紧闭双眼,继续沉沦在漆黑的「泥潭」中。 「霍清,醒醒。」 漆黑的天空中,一个洁白的身影俯游而下。 霍清睁开眼睛。 漆黑的泥沼瞬间破开,化为了碧蓝的海。 是……海妖吗? 一个奇怪的念头,从霍清模煳的脑中诞生。 霍清抬起头,看清了「海妖」的脸。 海妖的头髮在水中飘忽地浮着,他的眼睛,如同墨水般深邃漆黑,勾魂摄魄。 「海妖」轻轻抚上了霍清的后背。他白皙的脸,渐渐贴近霍清。 「苏孟……」 霍清唤出了「海妖」的名字。 瞳孔如墨的「海妖」,侧过头颅,吻在了霍清额间。 霍清猝然惊醒。 …… 「这是……哪」 霍清迷迷煳煳地往四周看了看。 白色的瓷砖墙,各种仪器,蓝白条纹的病号服,以及…… 坐在床边,神色憔悴的苏孟。 「你亲我了」 霍清睁着两只迷茫的大眼睛。 啪—— 苏孟干脆利落地往他左脸上来了一巴掌。 「……好疼。」 霍清捂着脸颊,有点委屈巴巴。 还能感觉到痛,看来……确实没死。 「贼猫,我没死吗?」 脑子清醒了一些,霍清赶紧问道。 啪—— 这次是右脸,苏孟又来了一巴掌。 「哎!疼!你能不能正常沟通啊!」 第79页 霍清一只手捂一个脸,疯狂地向苏孟摇着头。 苏孟阴沉着脸,不顾霍清的求饶,继续抬起了手。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我我知道错啦!」 霍清赶紧抓住了苏孟还没落下的手。 苏孟不为所动,反手推开了病床上的霍清。 「我的脸不算什么,千万别累到你的手啊!」 霍清轻轻按下苏孟还裹着纱布的另一只手。 「再说了,我这不没什么事吗,又没死……」 「你说是吧,苏孟」 霍清试探性地看向苏孟。 他那双琥珀色的眼睛里,充满了小心翼翼的愧疚。 苏孟一言不发,冷漠地坐在那里。 「……别生气了,苏孟。」 「笑一笑,好不好」 看他还是没什么反应,霍清可怜巴巴地放开了他的手。 「……算了,想打我就打我好了。」 可苏孟只是抬起手,又无力地放下了。 下一秒,苏孟忽然一头钻进霍清的怀抱里,用力搂住了他。 「餵……」 有些不适应。 这好像……还是苏孟第一次抱自己。 这次,苏孟抱了很久。 他毫不克制的力度抱得霍清全身都在痛,可他完全不打算放手。像是惩罚霍清,也像是放肆的依赖。 「……又哭啦?」 霍清偷偷凑过去,观察苏孟的眼角。 「你以为你是谁自作多情。」 苏孟放开手,有些嫌弃地瞪他一眼。 「哦……」 霍清失望地闭上了嘴。 「怎么捨得醒了不是很喜欢死吗?」苏孟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对霍清展开了攻势。「还是说梦到的内容太精彩了,被惊醒了」 这贼猫怎么知道我梦到了什么? 霍清尴尬地低下头,看了看下面。 糟糕。 霍清这才想起来,自己刚睡醒时,问了一句「你亲我了」 肯定是麻药的缘故,才让自己说出这种胡话。 「也……也没什么。」霍清挠了挠头。「我做了个奇怪的梦,梦到有人亲我了……」 「哦,春梦。」苏孟阴阳道。「你在演动物世界吗?春天到了」 「也没有吧……」 「你以为你是睡美人吗?白雪公主必须有人吻你才会醒」 苏孟一句接着一句,如同开了自动普攻的adc,每一箭都是真伤加暴击。 「别骂了……你快把我骂自卑了。」 「怎么会呢?你最自信了。地球离了你肯定不能转。不然你干嘛要捅自己一刀呢?」 苏孟扶了扶鼻樑上的金丝镜框,似是一副严肃的样子,可不安定的嘴角,还是出卖了他的心情。 可能是被霍清传染了,苏孟也有些「没心没肺」了。 在霍清生死未卜时,苏孟的内心除了痛苦,也不乏对他的怨恨。 可见到他转出急救室,心率逐渐平稳,直至甦醒…… 苏孟怎么也恨不起来了,只觉得高兴。 「苏秘,我错了,原谅我这一次吧~」 见他表情开朗了些,霍清如释重负地牵住他的手,左晃右晃地求饶道。 「……别碰我。」 苏孟嫌弃地躲开。 「嘶——」 霍清的两只手尴尬地悬在空中,最后收回头上,挠了挠头髮。 贼猫这傢伙……会不会还不知道我喜欢他 霍清疑惑地想着。 不应该啊,我的表现还不够明显吗? 中国有句古话,叫「表白不该是发起进攻的号角,而应该是胜券在握的宣告。」 看来,时机还未成熟。 「在想什么?」 苏孟冷嗖嗖地问他一句。 「哦……没什么。」 霍清摇摇头。 「没什么那就出院吧。明天还要找一下戈丽卡警官,我的狗还在警局里。」 苏孟拍了拍衬衫,从床边的座椅上站起,收拾了一下房间里的物品。 「这……这就出院啦?」霍清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病号服。「生产队的驴也不敢这么忙吧?」 另一边的苏孟好像完全没把他当人看,很利索地收拾完了行李,站在门口点了根烟。 他的表情,就好像在说:快换衣服吧,准备走人。 「……你好狠的心。」 霍清忍着腹部的伤痛,换下了病号服。 此时天色已至黄昏,医院之外,是被黄昏映照得忽明忽暗的街道。 「走吧。」 苏孟启动医院门口的摩托,向霍清招了招手。 这个平日里说话声音都大不到哪去的富家公子哥,配上街边租来的摩托,倒有些桀骜不驯的气质了。 ……还挺帅。 霍清头次觉得自己有些花痴。 「为什么还在发呆?」 苏孟催促一句。 「别催,这不过来了」 霍清坐上摩托,双手扶在苏孟腰间。 「放手。」 「……知道啦。」 霍清收回手,老老实实地扶在屁股后面。 摩托轰鸣两声,不情不愿地发动起了车轮。苏孟毫不顾及摩托的老旧,一启动便把速度加到最快。 「你干嘛!」 霍清险些被甩下去。 苏孟只当做没听见,继续加快速度,青石板铺就的地面扬起尘土,如同颠簸的车身一般「飘忽不定」。 第80页 「你在发什么疯!」 霍清被他吓得够呛。 还好路上没什么人,不然,就按苏孟这个飙车方式,迟早要出事。 「那天在梦境时……你吻我了,对吗?」 苏孟迎着风阻,忽然向霍清问道。 「……」 对。 但霍清不敢回答。 谁知道贼猫脑子里想的什么,就这么坦坦荡荡地回答了,万一被拒绝怎么办? 而且,现在他正在飙车…… 不会是想弄死我吧? 霍清想。 「说话,霍清。」 苏孟又加快了速度。 耳边,只有凛冽的风声。 「……你现在是打算让我陪你死在公路上吗?」 不明不白的行为,加上这种质问的语气,霍清的闷气已经快要压不住了。 「我只问你了一个问题。」 苏孟语气平淡地说道。 霍清咬紧后槽牙,不想回答。 苏孟握紧车把,直勾勾地向前冲去,好像要和他赌命一样。 眼前,就是一面厚重的墙壁。 我就不信他不剎车。 霍清死不开口,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可苏孟依旧平静地驾驶着,冷静到好像完全看不到墙壁一样。 过不了几百米,就真的要撞上了。 「……是,亲你了,是又怎么样?」 霍清总算松了口。 一声尖锐的刮擦声,苏孟一个漂移,勐地在撞上墙壁前剎住了车。 「没什么,我只是想知道答案而已。」 苏孟道。 霍清怎么也想不到,他的态度更平静了。 「苏孟,你别跟我搞这种……」 「我高中时玩过一段时间摩托,我很有把握不会出事。」苏孟打断了他的话。「而且,我没你想的那么怕死。」 「什么意思」 霍清听不懂。 「你大晚上拉着我飙车是想表达什么?另外,你问我亲你没有,又是想表达什么?」 苏孟笑了笑,不做回答。 他的笑容并不轻松,相反,有些苦涩和无可奈何的成分存在。 苏孟停下摩托,递来一根烟。 「啧,我才不稀罕。」 霍清没有接。 苏孟把烟放进自己嘴里,又拿出另一根,再次递给霍清。 「……搞不懂你。」霍清毛毛躁躁地接过烟。 一声金属的擦响声,苏孟滑开金属火机,燃起火光。 「喂,贼猫。」霍清叼着烟,不忿地盯着苏孟。「别拿这种看傻子的眼神看我了。我是亲过你,所以呢?你要给我什么答覆吗?」 苏孟为霍清点燃香菸,又把自己的烟凑近火机。 「我无法给你答覆。不过,如果你真的死了,我会陪你一起。」 第43章 ·艺术家(22) 已至深秋的末尾,来自高山的气流带了几分寒意。 空旷的街道上,秋风萧瑟冷冽地刮过。 「唿……好冷。」 霍清吸了吸鼻子,打了个喷嚏。 他还穿着那件被折腾得破破烂烂的卫衣。 「要到旱季了,再过段时间,大概就没这么多雨天了。」 骑车的苏孟放慢速度,秋风果然小了很多。 这条街上倒是不缺路灯,悠长的人影映在地面上,被光线无限拉长。 「你说的那个旱季,冷吗?」 霍清缩着脖子,被冻得瑟瑟发抖。 「尼泊尔还是很冷的。」苏孟道。「你很怕冷吗?我还以为北方人都不怕冷。」 「废……废话,我这衣服都快烂成抹布了。」霍清冻得说话打瓢。「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忽然觉得这么冷……」 想来也是,霍清在病房躺了这么久,还因为划破动脉,输了很多血,想来现在身体很虚。 「你……虚了吗?」 苏孟言语中带点同情。 「放屁!」男人最听不得这种话,霍清的脸立马红了。「不……不信吗?不信我证明给你看!」 「……我说的不是那种虚。」苏孟无语道。「算了,先停车休息一会儿吧。」 实在不忍心看他受冻,苏孟缓缓剎车,在路边停下了。 「唿……抽根烟暖和暖和。」 霍清如蒙大赦地下了车。秋风仍在冷飕飕地吹着,他发着抖蹲在路边,摸出火机点着根烟。 「对了,我记得云猫说过,只有一方死亡,梦境才会结束啊」 霍清忽然想起来。 「可能是你失血过多,陷入休克后,潜意识判定你已经要死亡了,于是梦境结束了。」苏孟分析道。「不过,它可能没想到,我们的本体就在医院,你得到了最快速的治疗。」 「也是。」霍清点点头。「还好当时就在医院,不然的话,恐怕也来不及抢救了。」 「……狗运。」 苏孟居高临下地撇了撇嘴角。 「懂什么,那叫福大命大。」霍清反击道。「再说了,前两天我半死不活的时候,最担心的不就是你吗?我要是真不走运死掉了,你说不定还得偷偷掉眼泪呢~」 「你胡说……」 「啊,对对对,我胡说!」 霍清提了提裤子,转身就要走。 前面不远处就是一座广场,后面有着寥寥几个商贩。商贩们聚在一起,就组成了一个小市集。 第81页 可惜,天气本来就冷,附近也没什么游客。这些商贩,也只能白白受冻。 「你去哪」苏孟问道。 「懒得理你了,我要去上个厕所。」 ……这贼猫,整天不是阴阳怪气就是冷言冷语,谁知道他到底想的什么。 霍清边走边想着,随手丢掉了快要燃尽的菸头。 「哥哥,哥哥!」 面前,一个提着竹篓的小女孩跑了过来。 「干嘛?」霍清没好气道。 「要,要买个香囊吗?」小女孩用不太顺畅的英语,怯生生地对霍清道。 「香囊是干嘛的?」霍清问道。 「拉丽格拉斯(杜鹃花),很香的!」女孩道。 霍清看了一眼。 女孩的竹篓里,很巧的只剩了两个香囊,好像专程等着他一样。 但他还是不打算买。 「不需要。」霍清摆了摆手,打算离开。 「哥哥,你有喜欢的人吗?送给喜欢的人一个香袋,很吉祥的!」 「我喜欢的人又不是菩萨,那么吉祥干嘛……」 说起喜欢的人,霍清更不想买了。 首先,自己喜欢的人还没有明确地答覆过自己,其次…… 那傢伙,绝对不会喜欢这种东西。 不过…… 霍清还没走远,他仔细想了想,再次朝那女孩看了一眼。 冷风中,女孩同样被冻得瑟瑟发抖。 要是自己不买,她就要等到卖完才能回家。 这地方,一眼看过去根本没什么游客。 ……这不尼泊尔版卖火柴的小女孩吗? 霍清思前想后,还是走了回去。 「喂,小妹妹,香袋多少钱一个」 …… 苏孟在摩托旁等了几分钟后,便看到霍清提熘着两个奇怪的香囊,返了回来。 「喏,贼猫。」霍清丢给苏孟一个。 「这什么?厕所里的特产吗?」苏孟有些嫌弃地接着。 「别说得那么噁心好不好」霍清道。「这是我买的香袋。」 「旅游纪念品吗?」 「卖我的人说,这香袋送给讨厌的人,可以诅咒他满脸长痘,一周胖十斤。」 「……里面是装了高热量甜品吗?」 苏孟拿起香囊,像是接到了什么高危实验品一样,谨慎地嗅了嗅。 休息了这一段时间后,秋风果然平息了些。 「该走了。」 苏孟把香囊挂在腰间,向霍清招了招手。 为防牵动腹部的伤口,霍清捂着肚子,慢吞吞地上了车。 苏孟毫不客气地一把拧下油门。 「唔……你慢点!」 霍清抗议道。 「害怕被甩下去的话,可以扶着我。」 苏孟语气平淡地道。 「……有什么好怕的?」 霍清两手扶在摩托车后座的槓上,不屑地冷哼一声。 倒也不是逞强,只是之前每次想碰他一下时,就会被冷冰冰地推开。 现在,他倒主动让霍清碰了。 为了尊严,霍清决定不碰他。 面前,忽然有什么黑压压的东西飞了过来。 「什么玩意」 正在霍清尝试看清时,苏孟勐地一低头,躲过了飞来的怪东西。 一个皮球一样软乎乎的东西「噗」地砸进霍清怀里,霍清大叫一声,一把搂住了「它」。 「它怎么在动啊啊啊啊啊啊……」 「是鸽子。」苏孟笑道。 「……这笨鸽子不怕人吗?」 霍清揪出那只扑进他怀里的灰鸽,放它飞走了。 尼泊尔人普遍喜欢鸽子,这些灰鸽不怕人,往人的怀里飞,好像也不算奇怪。 灰扑扑的鸽群环绕在两人之间,如同季风气候捲起的落叶。 「不想再被撞到的话,可以贴近我一点。」苏孟坐直了身体,为后面的霍清挡住鸽子。 「没必要。」霍清拽拽地拒绝了。 一只鸽子贴着他的头皮飞过,吓得霍清勐一缩脖子。 ……算了,身上还有伤,经不起这样一惊一乍的。 霍清扶着苏孟的肩膀,贴在了他背后。 「你家人不给你吃饭吗?为什么这么瘦」 霍清捏了捏他的肩膀。 根本没什么肉,一捏就能捏到骨头。 就连他的腰和嵴背,也是一摸就能摸到肋骨。 「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苏孟接着他的话茬,打趣道。 「回国之后,跟我回家吧。」霍清捏着他温热的肩膀道。「跟哥混,绝对饿不到你。」 「你先顾好你自己,还上欠我的债再说吧。」 苏孟笑意盈盈,眼角都带上了清朗的笑意。 「怎么?我都说了我真实身份是富二代,不信啊」 霍清把脸凑近过去,嗅着苏孟身边环绕的香囊花香。 说起来,好久没有在苏孟身上闻到过香水的味道了。 也很久没见过苏孟这么轻松的笑了。 他是个很自我的人,哪怕压力,也要独自承受。 可事实上,他的笑很好看。 像夏日午后,窝在阳台毛毯上的猫一样。 「叮铃铃……叮铃铃……」 一通电话铃声,忽然破坏了美好的气氛。 「哪个傻鸟的电话……」霍清不耐烦地拿出手机。 第82页 备註「咖啡女笨蛋」。原来是戈丽卡警官。 「喂,干嘛?」霍清接通电话。 「听说你醒了,现在还好吗?」电话那头,戈丽卡问道。「你被刺伤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啊,我自己扎的。」霍清道。「怎么了?」 「你……你自己扎的?」戈丽卡有些震惊地问道。 「嗯,我脑子有病。」霍清满不在意道。「有问题吗?」 「……既然这样,那你好自为之吧。」戈丽卡道。「不过,我还有件事要通知你。」 「什么?」霍清问道。 「那天,我们在山湖公园发现了一个陌生人的血迹。」戈丽卡道。「是杀害苏红玉的那个催眠杀手留下的吗?」 「是的!」霍清颇为惊喜。「太好了,你们查到他的身份了吗?」 「……并没有。」戈丽卡摇了摇头。「但是,我们查到了三年前,他还和一起案子有过牵连,并且现场也留下了血迹线索。」 「一桩发生自加德满都的兇案。」 第44章 ·狂恋苦艾 晚秋冷风习习,街道上人影渐疏。 暧昧而隐秘的歪斜路灯,照亮回酒店的前路。 「苏秘,你说那个咖啡女,是不是又要给我指派任务啊?」 霍清挂断电话,捏了捏苏孟的肩膀。 「麻烦你以后称唿我和别人时,不要搞那么多外号。」 「好的贼猫。」 「……」 「问你话呢,咱们是不是又有任务了?」霍清手欠地拍着他的后背。「话说,我那天抓到那个催眠杀手了啊?他怎么逃走的?」 「我也不知道。」苏孟回答。「据警方说,除了林思明的尸体以外,现场只发现了你一个人。」 「奇了怪了……」霍清疑惑道。「不过也没关系,咱们两个联手,我就不信下次他还能跑了不成。」 「你扯犊子别带上我……」苏孟很好奇他哪来的自信。 「怎么扯了我们两个联手,还怕他不成」霍清非常自信地拍了拍他。 「你说是不是,苏孟」 可是,我们已经失败了太多次了。 苏孟不想打击霍清的自信,可苏孟自己的自信,早已被恐惧与挫败消磨殆尽。 「你真的觉得……我们能成功吗?」苏孟问道。 「怎么你不觉得吗?」霍清反问。「船到桥头自然直,别天天愁眉苦脸的啦。」 「……嗯。」 或许真的「船到桥头自然直」吧。 虽说他苏孟已经有了退缩的念头,可那天在医院时,明玛的託付,他无论如何也不能释怀。 霍清和他,并不只是两个人。 他们还带着边巴的那一份,明玛的那一份,以及无辜的受害者,一同向前走着。 在到达真相之前,苏孟没有退缩的资格。 「到酒店了。」 苏孟并没有说出内心的顾虑,只是沉默地指了指酒店门牌,在路边停靠了车。 「好的……」 霍清刚要下车,却只觉得大腿一软,差点直接跌倒。 「怎么了」 苏孟及时搀起了他。 「没……没什么。」 霍清摇了摇头。 他刚要站直身子,可紧随其后的,就是腹部的剧烈绞痛。 不过几秒,他的脸色便苍白了一个度。 「……麻药过了吗?」苏孟忽然意识到。 「好像是吧……疼得厉害。」霍清点点头。「刚刚天太冷,你还带我飙车,冻得没什么感觉了。现在一停车,开始痛了……」 「我扶你。」 苏孟有些僵硬地把他的胳膊搭在自己肩上,搀扶着霍清进了酒店。 酒店的大门是一扇透明的旋转门。仅仅是推开玻璃门,霍清都有些乏力。 「您好……需要帮助吗?」 刚一进门,前台那个昏昏欲睡的中年女人赶紧站了起来。 「没什么,我朋友他……喝多了。」苏孟道。「我刚刚在网站上预定了房间,麻烦帮我们开下门。」 「哦~」女人表情怪异地点了点头。「先生您预定的……是水床房吗?」 「……是的。」苏孟很尴尬地回答。 他原本觉得霍清伤势严重,订一间柔软的水床房可以休息得更舒服些。 但他没想到…… 气氛会这么怪。 「抱歉,我需要提前告知一下,水床房只有一张大床。」 前台女人嘴角上扬着,一副意味深长的表情。 「……订两间。」 苏孟恨不得现在就把霍清扔出去。 「不行!」还在装醉的霍清匆忙抬起头。「我很痛……我需要照顾……」 「我现在就给你雇一个护工。」苏孟更想把他扔出去了。 「太浪费钱了!小苏秘书~我求你还不行嘛……」 「……闭嘴。」 苏孟的社恐,终于在此刻达到了极点。 「两位客人……需要加订房间吗?」 前台女人再次问道。 「不用啦不用啦。」霍清摇摇头。「我们是穷游,一张床挤一挤就好啦。」 作为酒店前台,接待各种各样的外国游客,她早已司空见惯。 特别是这种容貌很好,深夜宿醉,并且举止亲密的男性客人。 在她眼里,两人是什么关系,一目了然。 第83页 「神会祝福你们的。」 女人把两人带进房间,同时对苏孟道。 「祝你们渡过一个愉快的夜晚。」 苏孟脸色铁青,一把锁上了门。 ……你们的神思想还挺开放。 苏孟暗自腹诽。 「我要……先上床了。」 霍清一进门便爬上床,侧身躺了下去。 他的脑子已经有些模煳了。 医院的药物有麻醉作用,临走时吃的止痛药也有很强的镇定作用。 药物催动着他尽快犯困,以避免伤口的激烈疼痛。 「快睡吧。」 苏孟不想打扰他休息,陪他一同躺在了床上。 这水床果然比普通的床舒适很多,一种完全不受力的轻松感,从床上蔓延而来。 不过……因为霍清躺在右侧,所以苏孟躺的地方,也不受控制地向霍清倾斜。 ……怪不得前台那个女人的眼神那么怪。 他很有分寸地克服着床体凹陷的「助攻」,背对霍清转了过去。 「还有止痛药吗?」霍清问道。 「没有了。」苏孟摇头。 并不是没有,只是不能给。 止痛药的成分很复杂,这种剂量的药物,12小时最多只能吃一次,如果多了,对身体不好。 「嗯……好吧。」霍清软趴趴地应了一声。 「很痛吗?」 苏孟转过身,有些尴尬地凑近过去。 在他的印象里,霍清并不是那种爱哼唧的人,以前伤得再怎么重,也不会虚弱到这种程度。 现在,即使霍清极其隐忍了,还是痛得满身冷汗。 「我想喊出来了。」 霍清用力咬在自己的手腕上,直到咬出青紫的牙印为止。 「没事的。」苏孟道。「喊吧。」 「……算了,没那个力气。」 霍清摇了摇头,继续啃自己的手腕。 他痛得缩成一团,像个没有安全感的小孩子一样。 苏孟伸手摸在他的嵴背上。 单薄的卫衣,已经被冷汗浸透。 难以想像,麻药劲刚过一个小时左右,霍清竟然已经被折磨成了这个样子。 「你……需要我抱你一下吗?」 苏孟非常难为情地开口。 他并不懂怎么关心别人,也不知道该怎么肢体接触。 以往的几年人生里,苏孟似乎只有「寻找真相」这一个目标,从未和哪个人有过正常的、亲密的关系。 所以,他只能生疏地学习着,向霍清表达。 「……嗯。」 霍清同意了。 苏孟把手压在霍清的肩膀上,学着他以前的样子,轻柔地,搂住了他。 他的身体很暖,肌肉量也比苏孟多些。 相比于摸自己的手感,霍清显得「软乎乎的」。 苏孟贴近了他一些,把手腕伸在霍清面前。 「如果你非要咬些什么的话,可以咬我的手。」苏孟道。 「是吗……这么大方啊」霍清勉强笑了笑。 「哦我还以为你很喜欢啃别人。」苏孟道。 「我又不是狗。」 霍清摇了摇头,抓住了他伸在面前的手臂。 但他并没有一口咬下去,而是把他贴在了下颌旁。 他想让苏孟搂着他。 在水床的「帮助」下,两人离得更近了。 「这床……确实有些暧昧。」苏孟道。 「哈哈,那个前台女人,肯定把我们误会成情侣了。」 霍清迷迷煳煳地说着。 「……嗯。」 苏孟点头。 「那我们……是吗?」 霍清没有回头,趁着脑子一片空白的时候,索性什么话都敢说了。 是吗? 苏孟想。 他还不能答应。 这个问题,远比「爱」或「不爱」更沉重。 它很可能会成为危险时刻的绊脚石。 「……不是。」 苏孟冷冷地否决道。 一如往常那样。 「……哦。」 霍清垂下了头,抱着苏孟的小臂,再也没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样,在取暖之间进入了梦境。 …… 进入梦境。 苏孟在「梦境」中睁开了眼。 这次,不再是那个可怕的歌舞剧厅了。 「万幸,这次的场景不是歌剧厅了。」 身旁,霍清也进入了「梦境」。 「你还好吗?」 「还能感觉到一点痛,但没什么大碍。」霍清道。「还是梦境里好啊,一进来就觉得身体轻了很多。」 在梦境世界,感官并不会完全和现实世界同频。 这是两人逐渐摸索出来的。 所以,霍清虽然在现实世界身受重伤,但梦境中的伤痛会比现实世界缓和很多。 或许是「睡眠」这个行为,本身也可以规避一些痛苦。 「你说,是不是每次梦境都是独立场景,不会与之前重复」霍清合理分析道。 「看起来是的。」苏孟抬起头,观察着整个大厅。 这次的「梦境」,是一个巨大的、非同寻常的希腊式宫廷建筑。 之所以说它非同寻常,就是因为……它有些太大了。 宏伟的白色石柱伫立在空旷的大殿内,给人一种庞然大物的恐惧感。 第84页 而大殿中央,就是一尊高大的大理石石像。 「这次的雕像不会动了吧……」霍清心有余悸道。 「谁知道。」苏孟也不愿再回忆起上次梦境的恐怖遭遇。 「我去看看。」 前几天刚经歷过濒死的感觉,现在的霍清倒也没那么怕,他壮了壮胆子,走近雕像。 那石像是个长发白胡的男性形象,整体大约四五米高,随性地躺坐在地上。 霍清深吸一口气,伸手摸了摸。 粗糙的大理石并没有什么异样,而祂苍白的石眼,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变化。 「mπαμπ……」 「什么玩意儿!」 霍清吓得直接蹦了起来。 石像后,一个肤色雪白的小男孩,缓缓走了出来。 「mπαμπ……」 第45章 ·红苔 「mπαμπ……」 「他在说什么」霍清疑惑道。 「是希腊语。」 苏孟闭上眼睛,似乎是在回忆。 「这个词,是『爸爸』的意思。」 「你连希腊语都认识」霍清不可置信地盯着他。 「并不算认识。」苏孟摇了摇头。「只是我大学时读过《荷马史诗》,记住了一些出现频率较高的词彙。」 「那……你是在找你的爸爸吗?」 霍清蹲了下去,揉了揉男孩可爱的脸。 男孩呆呆地望着他,显然是没有听懂。 「苏秘书,你来。」 霍清果断招唿身后的苏孟过来。 「我又不是哆啦a梦……」 苏孟用英语试着问了问,可惜,男孩并没有反应。 他又试了试尼泊尔语。 「你傻啊,看他这肤色,跟个小天使一样的,肯定不是尼泊尔人啊。」霍清道。 「可我只会这几种语言。」苏孟道。「希腊语我只认识几个单词,根本凑不出完整的话。」 「那就试试那个单词。」霍清道。 「……好吧。」 苏孟死马当活马医,转头盯着一脸懵逼的小男孩。 「……mπαμπ」 「nαi!」 男孩顿时睁大眼睛。 「他说什么?」霍清问道。 「他说『是的』。」苏孟回答。 「叽里咕噜叽里咕噜……」 随后,男孩说出了一个让苏孟听到绝望的超长句子。 「说了什么?」霍清满怀期待地看着苏孟。 「……你觉得我听得懂吗?」苏孟无力地回答。「我只听懂了,好像有『跟随』这个单词。」 「那他的意思应该就是让我们跟着他了。」霍清分析道。 果然,小男孩一蹦一跳地走了起来,间接印证了霍清的猜测。 「他是要带我们去找他爸爸吗?」霍清推断。 「应该是的吧。」苏孟也认可了这个说法。 悠长高大的希腊宫殿仿佛望不到尽头。两人紧跟着小男孩走了很久,身边的景象,却几乎没有变化。 霍清抬起头,看着高大到有些不可思议的圆形石柱,心中不免有些怪异。 「贼猫,你去过欧洲吗?」霍清道。 「没有。」苏孟回答。「我也没亲眼见过古希腊的建筑。」 「古代的人们,真的能修出这么高大的房子吗?」霍清有点疑惑。 「很难。而且……我总觉得,如果真的是给人类住的,没必要修得这么高。」 「你也觉得有问题吗?」霍清停下脚步,仔细观察着这座宫殿。「这东西就好像……修给巨人用的一样,根本不像普通建筑的规格。」 「或许是什么祭祀用的神殿。」苏孟道。「刚刚我们进来时,不就看到了一尊高大的神像」 说起神像,霍清回过了头。 等等。 神像呢? 霍清琥珀色的瞳孔瞬间放大,一种莫名其妙的惊恐,立即占据他的心脏。 身后那张本该坐着雕像的神座,不知何时已经空了。那尊神像,也早已消失不见。 侧边,原本明朗的太阳光瞬间黯淡了下去。 好像被什么遮住了一样。 不是吧,又来…… 霍清只觉得头皮发麻。他紧张地握紧拳头,战战兢兢地回过头。 那尊雕像,此时正站在石柱搭建的大殿外,低头看着他们。 「神像」缓缓蹲了下来。 「快逃!」 霍清一把抱起走在前面的小男孩,拽着苏孟向前逃去。 他们就像无头苍蝇一样,仓皇地奔跑在巨大的神殿内。 而身后,高大如泰坦巨人般的神像,也迈起沉重的步伐,向他们追了过来。 连阳光,都被祂高耸的身躯遮挡。 轰隆的巨石砸地声,如同山崩地裂一般,紧催着霍清的脚步。 仿佛只需要慢下来一秒,三人便会被巨石无情碾碎。 「这又是什么怪物!」霍清大喊道。 「mπαμπ!」 怀中的小男孩天真地微笑着,朝石像伸出了手。 「什么意思」霍清懵了。「他是说,这雕像是他爸爸吗?」 「别管了。」 苏孟来不及思考太多。 「看前面!」 眼前,一个一米多高的洞口,黑洞洞地朝三人敞开着。 这个「洞」诡异地出现在空旷的大殿内,它的比例,和整个大殿的比例,堪称格格不入。 第85页 虽然这洞口很诡异,但也没别的选择了。 「这雕像绝对钻不进来,咱们可以躲进去。」苏孟道。 霍清抓住想要跳出怀抱的小男孩,一头钻进了洞口。 山洞里难闻得要死,霍清一边要应付那个小孩,一边还要掩住鼻子。 「这死孩子,真费劲……」 钻进「山洞」,霍清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把那小男孩往旁边一放,坐在地上喘起了气。 虽然梦境中没什么痛觉,可前些日子的手术和失血,已经让他的体力大不如前。 「这地方好臭……」苏孟捂上鼻子,明显有些不适。 「我早就想说了,」霍清嗅了嗅。「怎么……一股下水道味」 「古希腊还真有下水道。」苏孟道。「不过……也不是这个样子。」 「那在宫殿里,这么难闻的洞还能是干什么的」霍清疑惑道。「这宫殿,和那个雕像,都要比正常的大一号,那这个洞……」 「糟糕。」 苏孟的脸色顿时难看了不少。 潮湿的山洞内,一阵毛骨悚然的爬行声,朝这边传了过来。 山洞内的回声,愈发令人不寒而慄。 「这里……好像是个老鼠洞。」 …… 「吱——吱——」 一只双眼血红,牙齿蜡黄的老鼠,爬向了洞口。 它的尾巴,好像光秃秃的蚯蚓一样噁心。 这只老鼠……体型堪比一条肥硕的大型犬。 「这又是什么东西!」 霍清快被噁心的昏过去了,仅仅是看到这个怪物,他便觉得全身汗毛都在倒竖。 可老鼠并不怕人类,它飞速爬行过来,张开两颗夸张的门牙,啃向站在面前的霍清。 霍清抓住它的耳朵用力揪着。好在啮齿动物并不是为搏斗而生的,霍清一时占据上风,立即拔出匕首,刺进了它的眼眶。 「吱!」 老鼠尖锐地大叫着,甩动尾巴砸开了霍清。 「怎么办啊,我从小就怕这玩意儿!」 霍清无助地看向苏孟。 「冷静,霍清。」 苏孟也取出随身携带的电击器。 「老鼠并不算战斗能力太强的动物,这体型也跟犬科差不多,我们两个解决一只大型犬,肯定没什么问题……」 但如果,不止一只呢 伴随着被刺伤的老鼠那声悽惨的尖叫,山洞深处,几双血红的眼睛亮起。 「这还怎么打!」 霍清赶紧后退了几步。 那只眼睛受伤的老鼠等来了同伴,自然不再畏惧。趁它再次发起攻势之前,苏孟打开电击器捅在老鼠的鼻樑上,暂时击退了它。 可显而易见的是,他们这点武器,根本不足以对抗一整窝的老鼠。 「太多了,我们没办法解决。」 苏孟举起电击器,暂时和老鼠群僵持不下。 但他很清楚,只要有一只老鼠敢打头阵,这群硕鼠便足以迅速啃食掉他们。 要逃走吗? 可是,山洞外就是身高数米的巨人石像…… 苏孟一时左右为难,拿不定主意。 「那个小孩儿呢?」霍清忽然喊道。 「怎么了?」 苏孟回过头。 原本在山洞边的小孩子,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熘到了洞外。 「快回来,危险!」 霍清沖他喊道。 「mπαμπ!」 小孩子像是没听到一样,高高兴兴地跑向了山洞外的巨人。 已经来不及拦下他了。 霍清只能硬着头皮跟了出去。 「或许,那巨人只是想找回自己的孩子,并没有恶意」 事已至此,苏孟只能心存侥倖,一同走了出去。 山洞外,巨人平静地凝视着地面上的小孩子,大理石雕刻的眼眸毫无情绪。 没过多久,祂蹲了下来,轻轻捧起了男孩。 莫非……他真的只是为了找孩子 想到这里,霍清放下了悬着的心。 「不对,他是,他是农神!」苏孟高喊道。 「什么农神」霍清回过头。 「……克洛诺斯。」 苏孟的瞳孔,因为写满了难以形容的恐惧,而剧烈收缩着。 只见,石像高举起男孩,张开嘴巴,一口咬在了男孩的头颅上。 鲜血立刻迸溅而出,染红了洁白的大理石手臂。 那雕像一口接着一口,一口接着一口,直接啃食掉了小男孩的整个上半身。 「农神吞噬其子……」苏孟被眼前的景象震撼到无以復加。「希腊神话中,克洛诺斯为保住王位,吃掉了自己的孩子。」 雕像高抬起头颅,把孩子的下半身也扔进嘴里,惬意地咀嚼了起来。 鲜血从嘴角的石缝中渗出,好似只是吃掉了一块不太熟的牛排而已。 待祂吃干抹净,梦境的场景也逐渐升起雾气,开始变得虚幻。 「这就……结束了吗?」 霍清被这个不可名状的怪异故事吓到冷汗直冒。 「这个梦境到底想表达什么?」 没等他过多思考,「梦境」中的场景便彻底消散,遁入虚无。 梦境结束。 第46章 ·士兵(1) 「呵……根本没睡好。」 清晨,摩托车逆着明朗的阳光,行驶在博克拉市的街道上。 第86页 摩托车后座的霍清打了个哈欠,一脸瞌睡的样子,像个小狗狗一样,懒散地趴在苏孟的后背上。 「别烦我。」 驾驶摩托的苏孟用肩膀顶了顶他的脑袋,让他起开。 「你别这么冷漠啊。」霍清揉了揉被顶痛的脸颊。「昨天那个梦太吓人了,你不觉得吗?什么农神,什么吞噬儿子的,到底什么意思啊?」 「我也想不通。」苏孟摇了摇头。「好像和案件毫无关联。」 「那就算了,先不想了。」霍清拿出手机。「我给咖啡女笨蛋打个电话,问问在哪见面。」 昨天晚上,霍清刚一出院,戈丽卡警官就急不可耐地联繫了他们。 今天,她专程请假了一天,好留在博克拉市,和他们单独会面。 他们约在了一家咖啡厅内。 「喂喂喂,戈丽卡警官你在哪」 「哦哦,我知道了。苏孟,往左!」 「哎不对,往右!」 「等等等等,不是这边……算了你只管往前走吧。」 「……」 骑车的苏孟一把夺过霍清的手机。 「笨蛋。」 苏孟强忍住踹他一脚的冲动,自行查看起了导航。 按照戈丽卡警官给出的定位,苏孟很快找到了目的地。 这是一家还算高档的咖啡厅。不同于路边饮品店的木牌子和小房子,这家咖啡厅有着较大的面积和玻璃围窗。 透过玻璃,苏孟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桌边,提前点好三杯咖啡的戈丽卡警官。 今天的戈丽卡并没有穿警服,而是披了一件非常帅气的黑色风衣。她随意地扎起头髮,再配上宽松的西装裤,一副职场精英的气场。 「下车。」苏孟把车一停,朝咖啡厅走去。 「等等我!」霍清捂着腹部的伤,一路小跑跟了过来。 咖啡厅内没多少人,想来也清楚,正常人才不会大早上来喝咖啡。 冷清的咖啡馆内,苏孟一推开门,戈丽卡便敏锐地抬起了头。 咖啡杯上已经没有氤氲的热蒸汽了,看起来,她等了很久。 「戈丽卡警官!」 霍清不顾前台服务员的眼光,大张旗鼓地沖角落的戈丽卡挥着手。 「……」 角落里,戈丽卡非常尴尬地埋下头,招手示意两人过来。 「戈丽卡警官,你这身常服挺帅的,比你穿警服好看多了。」 一坐下,霍清便开始了。 「那你猜猜,我为什么要穿常服出来」戈丽卡无语道。「会不会是因为,我不想被人认出来」 「……哦。」霍清这才发现,自己有点太大声了。 「这次的咖啡还不错。」 苏孟端起咖啡,轻轻抿了一口。 这次,戈丽卡很贴心地为两人点了有甜味的卡布奇诺,而不是她最爱的美式了。 「为什么我这杯不一样」霍清端起他的热牛奶看了看。「你还搞区别对待的吗」 「伤还没好就不要喝咖啡了。」戈丽卡道。「而且,今天喊你们来,可不是单纯为了喝咖啡的。」 「你说的加德满都那桩,与催眠杀手有关的兇案,到底是什么?」苏孟也很清楚她的目的不是喝咖啡,于是开门见山的问。 「抱歉,我想先问你们一些问题。」 戈丽卡打断了他的话。 「你们两个是恋人吗?」 「咳咳……」 霍清正喝着热牛奶,差点被她这一句话呛死。 「……不是。」苏孟回答道。 「真的吗?」戈丽卡一副很失望的表情。「我的思想很开放的,我不会对你们有什么偏见。」 「真的不是。」苏孟否认。 「好奇怪,那你所谓的『梦境世界』,还有什么心意相通,到底是怎么回事」戈丽卡很是疑惑。「我以为是某种情侣游戏。」 「没你想的那么变态。」霍清打断了她的猜测。「是我们到达尼泊尔之后,莫名出现的一种联觉。」 「我实在难以信服。」戈丽卡摇了摇头。「我宁愿觉得这是一种癔症,或者群体幻觉。」 「不妨实验一下吧。」 苏孟向咖啡厅前台借来纸笔,摆在戈丽卡面前。 「你在上面随便写一些字,或者画一些画,我闭上眼睛,你把它拿给霍清看。我依旧可以通过霍清的眼睛,『看』到纸上的内容。」 「……真的吗?」 戈丽卡将信将疑,拿起纸笔。 苏孟闭上眼睛,垂下了头。 他们可能是用某种肢体行为传递了讯息。戈丽卡想到。 那就拿出一个霍清不认识,苏孟认识的东西来测试吧。 戈丽卡推开纸笔,打开颈部佩戴的项鍊,把项鍊中的小神像递给霍清。 「这什么玩意儿」霍清盯着神像,果然认不出这是什么。 戈丽卡得意地看向苏孟。 而此时,苏孟依旧紧闭着双眼。 「湿婆。你给他看的是湿婆像。」 苏孟道。 「你怎么知道」戈丽卡瞪大眼睛。「那天在医院时,我只给你看过这个神像。」 「你相信了吗?」 苏孟睁开眼睛,看着眼前的戈丽卡。 「……我还是很难相信。」戈丽卡不可置信地摇着头。 「但你也没有更好的解释了,不对吗?」苏孟的语气不容置喙。 第87页 他说的没错。戈丽卡想到。 「算了,反正这件事也和案情无关,暂且放下不谈。」戈丽卡道。「警方没有从刺伤霍清的刀上查到你的指纹,只要霍清不起诉你,你就和霍清的伤没有关系了。」 「还有这回事」霍清道。「好哇贼猫,以后惹我生气,小心我起诉你!」 「……智障。」苏孟道。 「同感。」戈丽卡点头附和。 「别理他了戈丽卡警官。」苏孟回过神,想起那件重要的事情。「你说的那件和催眠杀手有关的兇案,是怎么回事」 「今天叫你们来,也是为了聊一下这件事情。」 戈丽卡端起桌上的冰美式,润了润有些干燥的喉咙。 「大概三年前,加德满都市的一个歌女,名叫阿姆里塔,失踪了。」 「她是受害者吗?」 「不,她是兇手。」 戈丽卡继续道。 「这位阿姆里塔女士,原本出生于博克拉市,后来嫁到了加德满都,在她26岁时,因与丈夫的常年矛盾而离异,后来丈夫进了监狱,她独自一人抚养孩子,为了养家,便选择到当地酒吧进行卖唱、陪酒。」 「可是有一天,她忽然失踪了。」 「陪酒女失踪并不算什么稀奇的事,她的同事认为她傍上了有钱人,离开了这里。再加上她的祖籍并不在加德满都,也很难联繫到家人。在找了一段时间,没找到她之后,警方暂时把她的孩子寄养在了福利机构,搁置了这个案子。」 「可几个月后,她忽然回来了。」 「回到家的她精神状态很不对劲,对于警方的问询,她也没答上什么。可不知道当时主理这桩案子的警员脑子出了什么问题,竟然认定她有抚养能力,归还了她的孩子。」 「大概不到半年时间,便出事了。」 「什么事」霍清好奇道。 「她的孩子死了,被她亲手杀死的。」 戈丽卡道。 「经过精神评估,那时的阿姆里塔患有严重的精神分裂症,已经完全失去了对于事物的判断能力,警方把她送进了精神病院。而没过多久,她又从精神病院失踪了。」 「至现在,还处于下落不明的状态。」 妈妈杀死了自己的孩子 苏孟听完这个故事,勐然想起昨晚的梦境。 农神吞噬其子…… 莫非,指代的就是这桩案子 看来,那个梦真的有特殊含义。 「那这起案子,和催眠杀手有什么关系」苏孟问道。 「这就是最奇怪的地方。」戈丽卡回答。「在阿姆里塔的孩子被杀时,现场发现了一处查不出身份的血迹,而这份血迹,正和最近发现的催眠杀手的dna吻合。」 「当时那个案子,有什么后续吗?」苏孟又问道。 「当时的负责人在得不到其它线索后,便草草结案,没了后续。」戈丽卡道。 「现在,我想重启这桩案子。不过当时的负责人,就是现任加德满都警署的局长,他并不希望有人推翻他的结论。」戈丽卡继续道。「我只是副局长,没有资格私下调动警力。所以,我还是需要你们的帮助。」 「又需要我们的帮助了。」霍清咋舌道。「我们都快成尼泊尔警局的编外人员了,还是领不到五险一金的那种。」 「苏孟,你也是警校学生,应该明白我的想法。」戈丽卡转过视线,看向一旁的苏孟。「我渴望的是正义,而不是结案。」 「这算道德绑架吗?」苏孟道。 「你们当然可以拒绝我。」戈丽卡回答。「你们身为普通公民,完全有拒绝的权力。」 普通公民…… 可明玛说过,他们不是普通人。 苏孟也不明白,自己到底算不算普通人,有没有拒绝危险的权力。 「那当然是不会拒绝的啦,不过,记得给我们报酬。」霍清一口应下来。「反正抓不到催眠杀手,你也不会放我离开尼泊尔,权当帮你个忙好了。你说是吧?贼猫」 「……」 是吗? 苏孟也不知道。 事实上,他很想拒绝。 拒绝下一份未知的危险。 可他来的初心…… 难道不是和戈丽卡一样,寻求正义,寻求真相吗? 「报酬是没有问题的,如果苏孟也愿意的话。」戈丽卡抽出烟盒,拔出了三支烟。「当然,即使不愿意,我也会为你们提供住所。」 「贼猫,你说呢?」霍清接过香菸。 看来,不管自己愿不愿意,霍清都决定掺和进这个泥潭了。 那就继续深陷下去,看看自己到底是不是「普通人」吧。 苏孟接下了戈丽卡的烟。 「我可以帮你。」 第47章 ·士兵(2) 「既然说好了,那现在出发吧。」 付了咖啡钱,戈丽卡一刻也不想多做停留,拎起包就要离开。 「去哪?」霍清赶忙站起来。 「加德满都。」戈丽卡云淡风轻地回答。「今天下午,我们去阿姆丽塔曾经任职的酒吧调查一下。」 作为警察,戈丽卡素来有雷令风行的性格。她不喜欢等,也不喜欢废话。 「啊?」霍清惊讶。「你跟苏孟……还真是一类人。」 「你到时候先去酒店休息。」苏孟道。「我和戈丽卡两个人就够了。」 第88页 「那怎么行,这么精彩的剧情,我怎么能错过」霍清赶紧跟了上去。 「……你以为这是在写小说吗?」苏孟扶额。 「当然不是,但既然事关催眠杀手,我肯定要去啊!」 「如果你非要参与进来,就先向我保证,不要做任何危险的事。」 「ok,我向你保证。」霍清一口答应。 推开咖啡厅的玻璃门,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门前,在人均消费不算高的尼泊尔,奔驰轿车已经算本地人中的「稀有产品」了。 戈丽卡警官拿出车钥匙,按动开关,奔驰车前灯亮了一下,倒车镜微微转动。 「上车。」 戈丽卡打开车门,招唿两人上车。 「汪!」 一开车门,一条小小的茶杯犬跳了出来。 自从苏孟到了警局,这条小狗就一直被养在戈丽卡那里,今天既然要离开博克拉,她自然也没忘记把小狗带上。 「谢谢。」苏孟抱起小狗,坐上了后排车座。 「你们警员这么赚钱吗?」刚一落座,霍清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把这奔驰的真皮座椅摸了个遍。 「警员可没那么高的工资,再加上,我也没什么『额外产业』。」戈丽卡发动汽车。「这是我大学毕业时,爸爸给我的成人礼。」 对于自己的高种姓和优越出身,戈丽卡向来毫不避讳。 「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说了,你肯定是高种姓。」霍清感慨道。「看来我猜的没错。」 「戈丽卡警官的全名是戈丽卡·拉吉普特。」苏孟道。「拉吉普特的原意,是『王族后裔』。」 「出身名门是什么丢人的事吗?」戈丽卡问道。 「我不是这个意思。」霍清摇了摇头。「我只是觉得,你的性格不太像我见过的有钱人。」 「我从来不觉得出身可以决定一个人是否高贵,是否低贱。」戈丽卡道。「对于我而言,身份只是给我提供了一个良好的起点,让我有能力做我喜欢的事情。」 「什么事情」霍清问。 「比如……惩恶扬善。」 戈丽卡繫上安全带,专心开始了漫长的车程。 从博克拉市到加德满都,大约需要一两百公里的车程。 这也是为什么,她一定要在早上约见两人。 行驶到加德满都,大概要到黄昏傍晚时分了,也正好是酒吧营业的时间。 戈丽卡拿起离开咖啡厅时打包的一杯冰美式,扎入吸管喝了一口,为自己提神。 她本以为带上了两个男生的车程会很吵,可后面的两人,出乎意料地安静。 她顺着后视镜,朝后座看去。 此时,霍清已经倚在苏孟肩头,打着盹睡着了。 小狗也窝在苏孟怀里,一副昏昏欲睡的样子。 「你不困吗?」戈丽卡问起苏孟。 苏孟摇了摇头。 「我倒是有些乏了。」戈丽卡道。「一个人开车是很无聊的,陪我聊聊天吧。」 「聊什么」苏孟问。 「前段时间,你被锁定为嫌疑人时,我调查了你的身份。」戈丽卡道。「你的家庭也不错,祖父是军人,父母一个从商,一个是表演艺术家。你为什么要来尼泊尔,帮助霍清这个与你无关的人呢?」 「和你一样,为了惩恶扬善。」苏孟道。 这句话现在说出来,颇有讽刺意味。 但这何尝不是苏孟的初心呢? 「第一个受害者苏红玉,是你的远房亲戚,对吧?」戈丽卡继续道。 「我们已经十年没见过面了,对我来说,她很陌生。」苏孟回答。「她的事与我无关。」 「不必有这么强的戒备心。」戈丽卡笑了笑。「职业病而已,我随口问问。如果你不愿意说也没关系。」 苏孟不再多讲。 就这样,大概六七个小时的车程以后,天色也由白昼到了傍晚。在尼泊尔远山与河流交缠的盘山公路上,他们终于看到了目的地。 加德满都市,要到了。 驶入城区,偏僻的小路和荒芜的山田终于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越来越热闹的街道,越来越狭窄的城市公路。 唯一不变的是,依旧能看到绵延的山。 兜兜转转,他们又回到了最开始的地方。 路边,餐馆与酒吧多了起来。商铺门匾的灯光在半黑的天色下,显得迷离且缭乱。 即使戈丽卡没说,苏孟也很清楚。 现在已经进入了城市的商业区,快要到达目的地了。 「该下车了。」 苏孟拍了拍霍清的脑袋。 「嗯……哦。」霍清迷迷煳煳地睁开眼。 眼前,灯光缭乱,应该是驶入了某条商业街。 「前面那家酒吧,就是阿姆丽塔曾经任职的地方。」 戈丽卡停下车,指了指窗外不远处的酒吧。 酒吧的门牌上篆刻着一串熟悉的文字。 「灰豹酒吧」 「又是灰豹帮」霍清瞬间不困了。「喂喂,戈丽卡警官,你还记得博克拉的灰豹帮吗?」 刚到博克拉市时,灰豹帮可是让他们吃了不少苦头。 苏孟顿时心生不好的预感。 「灰豹酒吧在尼泊尔全国范围内都有,没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戈丽卡熄灭车子,打开车门。 第89页 「至于博克拉市的帮派,只是地头蛇罢了,没有查到他们还有其他党羽。」 是吗? 可是……黛拉分明说过,加德满都市也有她的帮派势力。 苏孟暂时把疑虑压在心里,随戈丽卡下了车。 酒吧门口,酩酊大醉的酒客与侍者来来往往,虽然与其他的酒吧无异,但苏孟总觉得…… 好像有人在盯着自己。 「待会儿注意点,有意外赶紧跑。」霍清小声提醒。 「注意好你自己就行了。」苏孟回道。 走在前面的戈丽卡推门而入,紧随其后,苏孟和霍清也进去了。 有些吵。 灯红酒绿的环境下,三人的听觉瞬间被狂热的音响占据。 「客人您好!」 一进门,一个热情的侍者大声地招唿道。 这地方,不大点声也听不见。 「过来,」戈丽卡招唿他。「给我们找个位置。」 门前的奔驰,他们肯定看得到。戈丽卡很清楚,这群酒吧侍者是最有眼色的。 「好的。」侍者点头。「您需要一楼的位置,还是二楼」 「我需要贵的。」戈丽卡道。 很快,侍者便带上三人到了二楼。他很识趣的挑了一个不会被打扰,且视角很好的宽敞位置。 一楼的舞台上,几个身着短裙的女人搔首弄姿,又唱又跳地卖力着。 哪怕是深秋时节,天气转冷,她们的工作也不允许她们多穿几件。 「请您看一下我们的套餐。」 侍者端上酒水单子,摆在戈丽卡面前。 戈丽卡草草扫过一眼,随后抬起头,意味深长地看向苏孟。 「你们两个,点些什么吧。」戈丽卡对苏孟道。 「酒有什么好看的,」苏孟心领神会,推开了菜单。「不都一个样子吗?无聊。」 「那我点了!嘿嘿,我想喝深水炸弹,再来一扎啤酒……」 只有霍清这个笨蛋真的接过了菜单,只是还没翻几下,就挨了苏孟在桌下踹的一脚。 「那……喊两个女人,陪你们唱会儿歌,喝几杯」戈丽卡顺着苏孟的话接道。 「当然可以!」侍者赶紧点头。「马上为你们安排!」 「等等。」苏孟喊停了侍者。 很明显,台上的女人大多都很年轻。 而阿姆丽塔在这里工作,已经是三年前的事了。 「别叫那些年轻小姑娘上来煳弄我们,会扫兴的。」苏孟道。「我喜欢成熟的。」 「啊……」完全听不懂的霍清一脸目瞪口呆。 「他也喜欢成熟的。」 苏孟指指坐在一旁的霍清。 「好的,请稍等!」 侍者愉快地跑下楼,为他们安排女伴。 很快,两个看起来二十五六,穿着清凉的女人走上二楼,坐在了苏孟和霍清身边。 她们的妆容很艷丽,可依旧掩盖不下天天陪笑形成的皱纹。很明显,她们做这一行很久了。 「哥哥,您要喝些什么?」 一个女人熟练地贴近苏孟的身子,为他倒上酒。 「……」 霍清的牙齿咬得更紧了些。 「哥哥,您呢~」另一个女人上下抚摸着霍清的胳膊。 「……你找他去。」霍清全身发毛,迅速避开。 「就点这个套餐吧。」 苏孟指了指酒水单上最昂贵的一个。 「不过……点酒之前,我要问你们一个问题。」 「什么?」两个女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我哥哥三年前来尼泊尔时,在你们酒吧认识了一个女人,叫阿姆丽塔。」苏孟拿出几张小费,递给两个女人。「他很想再见她一面,你们认识吗?」 「阿姆丽塔是谁」左边的女人道。 「不认识。」右边的女人附和。 戈丽卡又拍出两沓钞票,放在桌子上。 「现在,你们认识了吗?」 「这么一想……好像认识,不过她早就辞职不干了。」女人迅速搂过钞票。「她来这里是为了养家,那时她跟一个男人走的很近,可能是有男人愿意娶她,所以就走了。」 「后来呢?」戈丽卡问道。 「不知道。」另一个女人摇头。「不过那个男人我们倒是知道,因为阿姆丽塔走了之后,那个男人还是时不时地来喝酒。我们背地里还讨论过,他们是不是感情不和呢。」 「那个男人……好像是个医生。」 第48章 ·士兵(3) 霓虹灯绚烂的酒吧内,噪音与彩灯争相污染着两人的眼睛与耳膜。 「哥哥,来喝酒吧……」 「哥哥,想听歌吗?我给您唱两首……」 经过刚刚的财力展示,两个女人明显意识到了这一桌是大客户,再加上两个男客人长得也好看,她们赶紧缠住了两人。 「……我觉得我们可以以礼相待。」 苏孟既没碰过女人,也没怎么碰过男人,头次和两个陌生女人离得这么近,他的脑子可以说一片混乱。 「我的这位朋友很害羞,麻烦你们体谅一下。」戈丽卡警官还嫌看热闹不够事大,继续火上浇油。 「……」 玻璃酒杯已经快餵到苏孟嘴里了,苏孟不想占人家便宜,又不好意思推开,只能半推半就地抓住女人的手,阻止她更暧昧的动作。 第90页 「……我自己会喝。」 「咳!」 霍清刻意地咳嗽一声,生怕苏孟听不出他的不满。 「怎么,嗓子不舒服吗?不舒服就找医生去,这里是酒吧不是医院。」 苏孟心里本来就烦。正巧这傢伙没眼力,吃醋吃到枪口上。 「用不着!我哪不舒服我为什么要不舒服」霍清一边阴阳着,一边端起了桌上的水。 「既然渴了,那让这两位女士餵你一杯吧。」 苏孟不轻不重地推开女人递来的酒杯,指了指一旁的霍清。 两个女人顿时有了目标,又朝霍清围了过去。 「……抱歉,他们实在太害羞了,你们还是来陪我喝吧。」戈丽卡看够了热闹,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招唿两位女人来自己身边。「让他们两个男人自己玩去吧,别扫了今晚的兴。」 两个女人头一次见这么坐怀不乱的男客人,听到戈丽卡这句话,反倒有些解脱。 「你们两个别紧张呀。」一个女人道。「不会是第一次出来玩吧?」 「你们两个,看起来跟没碰过女人一样。」戈丽卡打趣道。 「确实没有。」苏孟如实回答。 在他青春期以前,为了抵抗器官移植的排异反应,他几乎有一半的时间都是在医院度过的。而青春期以后,他意外得知了器官移植的事,便一直在为寻求真相而努力。 将近十年的时间,他根本没有精力考虑情感。 「呵,小处男。」霍清冷哼一声。 「那你呢」戈丽卡又问道。 「我当然……」 「……也是喽。」 霍清道。 从小到大,霍清几乎就没什么零花钱,平日里不是跟着父亲练拳,就是跟着学校的穷哥们鬼混,辍学离家之后,更是穷上加穷了。别说恋爱,跟女孩子出门逛街,他恐怕都拿不出一顿饭钱。 现在倒是不用跟女孩子恋爱了,毕竟霍清最近才发现,自己喜欢男人。 「该问的已经差不多了,是不是可以走了」 陪她们喝了几杯,再加上轰炸机一般的音响与灯光,苏孟有些头晕。 此刻,他只想赶紧结束这个话题,离开酒吧。 「再等等。」戈丽卡用汉语说道。 很明显,她不想让在场的其他人听懂。 「我们是来喝酒的,不是来调查的。」戈丽卡意味深长道。「我还要开车呢,不能喝太多酒。」 此话一出,苏孟也明白了她的意思。 如果消费了这么多钱,却只问了几个问题就离开,未免有些太引人注意了。 可苏孟酒量并没有多好。 「那尽快喝完吧。」 霍清瞥了一眼脸颊泛红的苏孟,看出了他的不胜酒力,索性接过了他手里的酒。 「还给我。」苏孟一把夺回。 霍清伤势未愈,不能喝酒。 苏孟强忍住晕眩感与胃痛,继续喝了几杯。 洋酒与果汁勾兑的鸡尾酒既甜腻又苦涩,虽喝不出酒精的刺激味道,却比普通的酒更易醉。 苏孟只觉得,全身都是轻飘飘的,只有脑袋越来越沉。 「时间差不多了,该走了。」面前的戈丽卡看了看手錶,提醒苏孟。 她倒是面色如常,几乎一口没喝。 「……嗯。」苏孟含煳不清地应下。 「喂喂喂,贼猫,喝不了别喝啊。」 现在的苏孟已经有点走不动了,霍清只能搀起他的肩膀,以防他撞上狭窄过道旁的桌子。 「嗯……」 苏孟慢半拍地点着头,一脸晕乎乎的样子。 他酒品还是蛮好的,既没有吐,也没有说什么胡话。 就是有点站不稳。 「去门口……我想透透气。」 「好的好的,马上带你去门口。」 霍清赶紧扶他出了门。 「酒量这么差吗?」走在前面的戈丽卡不忘奚落两句。「你们先等着我吧,我把车开过来。」 「好的,我先看着他。」 霍清挥了挥手,从身后扶正苏孟的腰。 门前亮着令人恍惚的紫色灯光,映衬得整个地面都反射出虚幻的颜色。 酒吧门口,永远瀰漫着驱不散的酸味和酒精味。 周边,只能看到醉醺醺的男人和女人,以及扶着树和路灯呕吐的酒鬼。 「苏孟,你……要吐一下吗?」霍清试探性地问着。 「……太噁心了。」 苏孟很坚决地摇了摇头。 他不能接受,被别人看到这么噁心的事。 特别是在霍清面前。 「还好吧。」霍清倒觉得没什么。「你看看他们,不是吐的挺开心的?」 说完,霍清还拿手一指,用附近的人举例子。 等等…… 为什么总觉得,有人在看我们 霍清一阵全身发毛的感觉。 为了消除顾虑,他朝酒吧门口看了一眼。 那里,确实有人紧盯着他们。 是刚刚被喊来的陪酒女人,当时坐在苏孟身旁那个。 一瞬间的对视后,那女人伸手指向了霍清。 身后,几个身着黑衬衫,侍者模样的人迅速走了过来。 果然,阿姆丽塔的事绝对有什么问题。他们不想让消息泄露出去。 可是…… 第91页 刚要动手,腹部的伤口,便传来隐痛。 自己现在的身体状况,恐怕不能打架。 霍清拉起苏孟,转身就跑。 「站住,别跑!」 身后的脚步声愈发急促,他们追过来了。 霍清避开人群,逃向酒吧后门的小道。 狭窄的加德满都街道,仿佛专为逃跑设计的一般。 仅容两人并身的过道是最好的路径,身后的追捕者被迫放慢了速度。霍清沖向一旁的垃圾桶,一把推翻挡在路上,很快,脚步声小了不少。 可他腹部的伤口,疼得更厉害了。 跑不动了。 几秒的时间差很快被追平,没过几秒,那群人已经追到了身旁。 看来,还是要动手。 「stop!我投降。」 霍清张开手,阻止了那群人。 「你们要钱吗money我们有钱。」 霍清把手举过头顶,一脸无害地走近过去。 那群人中为首的那个,在听到「money」之后,神情瞬间缓和了不少。 「把你后面那个人留下,然后把钱给我,你可以走。」男人道。 霍清看了一眼身后倚在墙边的苏孟。 「ok.」霍清很识相地点了点头,随后递出自己鼓鼓囊囊的钱包。 那群男人的目光,顿时锁定在了钱包上面。 「很聪明嘛……」 男人呲出泛黄的门牙笑着,伸手摁在了钱包上面。 趁他转移注意的一瞬间,霍清松开钱包,一拳打在男人的下颚上。 只听一声闷响,男人连惨叫也来不及,僵直地倒了下去。 身旁的人意识到上当,立即围了过来,可狭窄的道路仅容两三人通过,霍清左边一拳右边一脚,几乎不费力气地把他们全部撂倒在地。 「还有谁想试试吗?」 霍清抬起头,捏了捏发硬的指节。 「给我干他!」 一个看起来就很没脑子的胖子沖了过来,一拳砸向霍清的脸颊,霍清灵活地低头躲开,趁他的空挡一击直中下颌。 可胖子倒地之前,用最后的力气一脚踢在了霍清的腹部。 「嘶——」 他强撑住身形,没有暴露腹部的严重伤势。 其他人也被他的气势震慑到,不敢贸然上前。 可腹部的伤口,已经渗血染透了衣服。 缝线肯定裂开了。 霍清暗想。 可一旦他倒下,等待自己和苏孟的,就是…… 他还不能倒下。 面前的那群人,正踌躇着要不要继续打下去。 只要他还站着,就没人能碰到苏孟。 「他好像受伤了。」 有个眼尖的尼泊尔道。 「是吗?」 「看他肚子,好像有血迹!」 搏斗能力再强,也无法在严重受伤的情况下打倒这么多人。 那群人立即从犹豫,变成了虎视眈眈。 糟了。 霍清掩住腹部的伤口,紧张地看向那群人。 「……快跑吧,霍清。」 身后,苏孟有气无力地说道。 咱们两个谁还跑得动霍清想道。 霍清捏紧拳头。 艹,谁怕谁啊? 在肾上腺素的加持下,应该能撑到摆平这几个人。 道路尽头,白到晃眼的车灯灯光忽然亮起。 「双手抱头,蹲在原地!」 这是…… 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街道尽头出现。 是她来了。 只听一声枪响,戈丽卡缓缓走向众人。 第49章 ·士兵(4) 「霍清,你们没事吧?」 戈丽卡走向众人,持枪站在了霍清面前。 「你……你是谁」 小混混中,一个人大声问道。 「你真的想知道吗?」 戈丽卡举起枪,沖天空鸣出两声枪响。 「你……你们给我等着!」 枪响之后,那群混混作鸟兽散,纷纷逃离了这里。 而戈丽卡,完全没心情去管他们。 她赶紧扶起了捂着腹部的霍清。 「你还好吗?霍清」 借着月色,她勉强看清了霍清腹部的血污。 看起来,并没有多好。 「呃……我没事。」 霍清摇了摇头,可额头的冷汗和有些颤抖的手指,早已出卖了他的疼痛。 「快去抓他们,问清楚他们到底什么目的。」 他伸出手,指向倒在地上的小混混头目。 戈丽卡没有听霍清的,她掀起霍清的衣服,检查了一眼他腹部的伤口。 缝线确实裂开了,看起来可谓是「惨不忍睹」,好在他恢復得不错,内脏并没有受到二次伤害,也不需要重新缝合。 只是,以后的伤疤可能会丑一点。 放下心来之后,戈丽卡一把揪起昏迷不醒的混混头目,对他的脸来了两巴掌。 「快说,你们是什么目的!」 戈丽卡摇醒那个男人,瞪着他的眼睛道。 「……寻衅滋事的。单纯看他不爽。」 男人漠不在乎道。 这男人显然早有准备,他的眼神丝毫没有躲闪和撒谎,只是冷漠地对视着戈丽卡警官。 「是吗?」戈丽卡道。「你知道你需要面对什么指控吗?你涉嫌故意伤害和抢劫罪!」 第92页 「无所谓,被抓了算我倒霉。」男人继续道。「我可没有抢劫,是他主动给我钱包的,而且我还没拿到。」 ……在这地界,就算真的是抢劫,可能也拘留不了多久。更何况,他们还存在互殴行为。 他势必不可能承认了。 「滚。」戈丽卡无可奈何地放开他。 眼看行动已经失败,那男人也灰熘熘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离开了这里。 「先走吧。」戈丽卡警官道。 「这就放他走了」霍清并不想就这样罢休。 「抓了他也问不出有效情报的。」戈丽卡解释道。「相反,只会打草惊蛇。」 「……艹。」 霍清愤恨地点了根烟,一脚踹飞路边的酒瓶子。 「贼猫,你还好吗?」 一回头,苏孟好像没影了。 霍清视线搜索了一番。 不远处的墙角,苏孟正背对着两人,靠墙呕吐着。 「喂,下次别喝这么多了,小趴菜。」 霍清很清楚他早就醉得不行了,再加上这逃跑的几步,肯定要吐一下子的。 他抽出几张纸,打算去拍拍苏孟的后背。 「……别过来。」那边的苏孟阻止了他。「把纸递过来就好。」 他不想让霍清看到自己这么没形象的一面。 「还在这逞强呢。」 霍清明白他的意思,转过脸,把手上的纸巾递了过去。 那些纸,还沾着些霍清的血迹。 「今天先这样吧。」 戈丽卡看了看手腕上的手錶,时间不早了。 「我送你们回去。」 她递来了一瓶矿泉水,待苏孟漱过口之后,扶起了神志不清的苏孟。 「别……别碰我。」苏孟有气无力地推开了她。「……咖啡女笨蛋。」 「什么?!」霍清顿时心头一紧。「你你你……怎么能这样称唿戈丽卡警官」 「不是你天天这么叫嘛……」苏孟两眼无辜,单纯地盯着霍清。 「……你再说一遍,是谁这么叫我的?」戈丽卡脸色阴沉地问道。 「霍清啊。」苏孟天真无邪地笑着。 「……霍清」戈丽卡回过头,冷冰冰地盯着尴尬到想要逃离地球的霍清。「你给我等着。」 ……这傢伙怎么喝醉酒之后,看起来这么呆 「对不起,对不起呀戈丽卡警官。」 霍清也顾不得腹部的伤痛了,赶紧陪着笑脸凑过去,从戈丽卡手中拉走了苏孟。 再不带走他,还不知道他能说出些什么。 「霍清,快带我回家……」 苏孟一把搂住了他。 「好好好,现在就带你回家,别说了……」 「我就知道你最好啦!」 苏孟呆呆地笑着,把脸凑近过来。 霍清恨不得捂上他的嘴。 据说生活里越压抑的人,喝醉酒之后就会越癫狂。 这么看,苏孟还真是有够「压抑」的。 苏孟东倒西歪的,好像诚心不想上车一样。他和戈丽卡费了不少力气,才把这傢伙送进了车。 一上车,苏孟那条茶杯犬看到了主人,摇着尾巴便扑了上来。 「……哪来的臭狗。」 苏孟一把将它推开。 ……这不你养的狗吗?霍清心中腹诽。 戈丽卡满心忧虑地回过头看了两眼,生怕他吐在车上。 在确认苏孟不会吐之后,她才放心地开着车子,带他们去了酒店。 可是……这条路怎么越来越熟悉了? 不止路线熟悉,他们要抵达的酒店,好像也异常熟悉。 「我们这是去哪?」 霍清终于忍不住,向前方开车的戈丽卡问道。 眼前,一个再熟悉不过的名字,出现在霍清的视野之中。 「山树酒店」。 「这不是苏红玉被杀的酒店吗?」霍清的脸色「唰」一下白了。 那天的遭遇,可谓是万恶之源了。 「不要大喊大叫,这是附近条件最好的酒店了。」戈丽卡回答。「条件好你还不满意」 「我宁愿不要……」霍清道。 「我还以为你不信这个。」戈丽卡道。「订都订了,凑合一下吧。发生过命案的酒店那么多,我还能一个一个帮你排查一遍」 「……」 到达酒店门口,戈丽卡不顾霍清的极力反对,把他们两个丢下了车,说了声「拜拜」便驱车离开了。 艹。 住就住,谁怕谁啊 在苏红玉被杀案之后,这家酒店肉眼可见的冷清了不少。 霍清把苏孟的手臂搭在自己肩头,带着一脸仿佛要英勇就义的表情,推开酒店大门。 「客人您好……」 坐在前台正看着电视的老闆娘刚打了半声招唿,一抬头,便看到了霍清瘟神一般的脸。 「你怎么又来了!你不是被抓起来了吗?」 老闆娘差点尖叫出来。 看来,上个月的兇杀案,确实给她留下了不小的心理阴影。 「你以为我想来吗?」霍清脸色铁青道。「快给我房卡,咱们眼不见心不烦。」 老闆娘十足戒备地指了指被霍清扛着,神志不清的苏孟。 「他……今晚会遇害吗?」 「遇害你个大头鬼!」 霍清一把夺过桌上的房卡,带苏孟上了楼。 第93页 不过,被他一直拖着的苏孟,好像晕车得不轻。 「我要吐啦,霍清!」 「你你你再坚持一下!」 「坚持不住了,唔……」 「别啊啊啊!」 「嘿嘿,骗你的。」 「……」 一到房间门口,刚一推开门,苏孟就一路勐冲,钻进了洗手间。 他又吐了。 真不知道这酒量随哪家东北人。霍清想道。 趁他吐的工夫,霍清把房卡插上,打开房间的灯,掀起了自己的衣服。 ……好傢伙,伤口确实裂得不成样子。 恐怕又要多几天才能完全恢復了。 「霍清,我要洗澡!」 洗手间内,苏孟喊道。 「你要洗澡喊我干毛线」霍清道。 「你快来帮我!」 此时,苏孟已经钻进了浴室,看磨砂玻璃上的影子,他好像是在脱上衣。 我……帮他 霍清的脸一下子红了。 「帮你干嘛?」霍清强装镇定,朝他问道。 「肯定是帮我洗澡啊。」苏孟道。 霍清彻底不冷静了。 这……真的可以吗? 算了,怂什么,两个男人,不是很正常吗? 「那我进来喽……」霍清推开浴室门,钻了进去。 一进门,霍清就看到只脱了上衣的苏孟傻傻地站在墙边,往浴缸里放着冷水。 「怎么还没有热水」苏孟问道。 「……你试试这样。」霍清把水管开关从「冷水」扳到「热水」上。 「哦。」苏孟懵懂地点点头。「好的,帮过我了,你出去吧。」 「啊……就这」 「快出去快出去!我要洗澡了!」 霍清只能悻悻地钻出浴室,在外面等他洗完。 里面的水流声由大到小,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以后,苏孟才裹着浴袍,脸色潮红地出来了。 他的湿发被梳到脑后,露出了英气的眉眼。原本白皙到苍白的皮肤,也在酒精的薰陶下红润了许多。而酒店的浴袍,非常恰到好处的设计了一个在锁骨前若隐若现的开叉。 简而言之,他更好看了。 「霍清,你看着我干嘛?」 苏孟躺上他的那张床,侧躺向霍清这边。 「我……我看你怎么了?你还要收门票吗?」 霍清的耳朵根子瞬间红了。 「你是不是……很喜欢我现在这个样子」 苏孟浅浅的笑着,仿佛把酒意酝酿在了笑意之中。 「放屁,自恋狂。」霍清转过去头。 「是不是」苏孟不依不饶。 这傢伙绝对醉得不轻,不然也不会说出这么大胆的话。 霍清想。 不过……苏孟说的没错。 他还想多看一眼。 霍清重新转了回去,盯着苏孟泛红的脸颊,以及蒙着薄雾的眼睛。 他也有了一个很大胆的问题。 「是,怎么了?」霍清直截了当地回答。「我就是很喜欢。」 「我猜到了。」苏孟笑着,直白地对视着霍清的眼睛。 「那你……喜不喜欢我」霍清问道。 「你是指……喜不喜欢你的样子?」苏孟反问。 「我是指,喜不喜欢我这个人」霍清抬起手指,指向了自己。「你喜欢霍清吗?」 苏孟不说话了。 「嗯贼猫」霍清又问了一遍。 反正苏孟醒了以后也记不起来今晚的话了。 大概也只有这种时候,霍清才有机会得到答案了吧。 「……我不记得了。」 很久之后,苏孟才勉强回答。 可惜,他只是醉了,并不是傻了。 「什么叫不记得了?」霍清问。 「不记得就是不记得了。」苏孟道。 苏孟的眼神再次回归了往日的冷静,仿佛刚刚喝下的酒,顷刻便醒了大半。 他不敢说「喜欢」,也不能说「不喜欢」。 这是他永远不会忘记的「规则」。 所以,只能是「不记得了」。 第50章 ·猎巫游戏的开幕式 迷迷煳煳的睡梦中,一阵夜风惊扰了窗帘。 沙沙作响的风声,与木床的吱呀,打搅了霍清的好梦。 他勉为其难地睁开眼睛。 身旁,是躺在床侧的苏孟。 哪怕房间黑暗,他也看得清苏孟白皙的脸,与微微颤动的睫毛。 这傢伙,睡着了也这么好看…… 霍清还想继续睡下去,可看到苏孟这张脸,他又不怎么困了。 他安静地躺在那里,继续盯着苏孟的脸。 虽说平日里大多时间都待在一起,可这么安静,这么惬意的时间…… 「你看够了吗?」 闭着眼睛的苏孟冷不丁地说出一句。 霍清吓得差点从床上飞起来。 「你你你……什么时候醒的」霍清试探着问道。 「从你盯着我看时就醒了。」苏孟睁开眼睛。「你好像变态。」 「我变态」霍清好像受了天大的委屈一样。「你是忘了昨天晚上的事了吗?昨天晚上不知道是谁非要黏着问我喜不喜欢看你!」 「……我喝断片了。」苏孟道。「我记不得昨晚我说了什么。」 「记不得」霍清来劲了。「要不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第94页 「……不必了。」 苏孟有些尴尬地转过了头。 昨晚的回忆,这才渐渐从脑海中浮现。 他是怎么缠着霍清说那些羞耻的话的,以及霍清最后问他的那个问题…… 一桩桩一件件,现在才被他后知后觉地想起。 「等等,我狗呢!」苏孟这才想起来。 他的小狗,好像被遗忘在了某个角落。 「在戈丽卡车上呢,丢不了。」 霍清心想等你惦记起来,恐怕它早就流落街头了。 「别惦记你的狗了,你还记得昨晚我问了你什么吗?」 昨晚,他问苏孟喜不喜欢他。 这个问题就像是苏孟留给他的伏笔,他越是想知道答案,苏孟就越是要迴避。 听到这个问题,苏孟的记忆才勐然被拉回那个时间节点。 那个,霍清问他「喜不喜欢自己」时的节点。 并不是不记得,而是无法回答。 如果连活着回国都无法保证,那喜欢不喜欢,还有什么意义 如果苏孟死在这里,他不希望有人会永远记得他。 更不希望那个人会是霍清。 「不记得了。」苏孟摇了摇头。 不记得了,又是不记得了。 「不记得了」霍清皱起眉。「那你现在清醒吗?我再问一遍……」 「别问了。」苏孟阻止道。 「……」 在这个异常清醒的夜,霍清却没了问出口的勇气。 一个被否决了多次的问题,还有再问下去的意义吗? 「……我知道了。」霍清回答道。 既然醒了,现在也睡不太着了。 霍清从床上坐起,摸索着床头的檯灯。 奇怪,怎么找不到 「我怎么记得,昨晚咱们是在两张床上睡的?」苏孟忽然道。 对啊。 霍清看了看躺在自己身边的苏孟。 「你……不会是趁我睡着……」苏孟的脸色由白转红,一时间非常精彩。 「我才没那么龌龊!」霍清赶紧打断他的话。「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就……」 「等等。」 苏孟抬起头,回望着四周。 木窗子,以及奇怪的建筑风格…… 这里并不是他们所住的酒店。 「我们是不是……在『梦境』里面」 苏孟察觉到了异常。 这个房间,窗外就是草地与月亮。 显然,这是只有一层的平房。而昨晚住的酒店,绝对不在一楼。 此时,门外恰到好处地传来了声音,像是有人争吵。 一个男人,一个女人,还有一个声音清脆的小女孩。 又过了不久,争吵声逐渐演变为打架。 「出去看看。」霍清穿上衣服,招唿苏孟赶快下床。 两人尽量不发出声响,悄悄爬下床,放轻脚步,走向了门口。 就在刚好走到门口时,门外的声音忽然停下。 「发生什么事了?」霍清悄声问道。 下一秒,房间门「啪」的一声被重重推开。 霍清紧张到屏住了唿吸。 门外,两个面戴黑纱,几乎罩住整张脸的人,正在吵架。 而他们身旁,则是一个没有面纱的小女孩,无助地看着争吵的两个大人。 借着月光,霍清看清了一切。 「怎么办?」霍清尴尬地躲开两步,一时不知该不该逃走。 「等等。」苏孟凑近过去,伸出手掌在他们面前晃了晃。 头戴面纱的男人和女人完全没有反应,就像根本没有看到一样。 「贱女人!我天天工作还不够忙吗?还要在家看你们的脸色!」 戴着纱巾的男人指着女人的鼻子,毫不留情地骂道。 「我难道是你的奴隶吗?我只是想出门工作,我犯了什么错吉祥天母保佑……」 「吉祥天母哪位神明告诉你妻子可以忤逆丈夫,背叛婚姻的!」 男人一把打在女人的脸颊上,女人痛苦地哀嚎着,应声倒在地上。 那女人无力反抗自己的丈夫,只能蜷缩在地上,用尽全力抓住面纱,防止被面纱脱落。 霍清本想出手阻拦,可毫不意外,他的手穿过了男人和女人。 这次的画面,就和边巴那次一样,只是虚影,没有实体。 「这次的梦境大概只是在讲故事。」苏孟分析道。 「这个故事发生在中东吗?」霍清不解地指着他们的面纱。「为什么这幅打扮还戴头巾」 「他们说的神是印度教的神明,」苏孟道。「应该还是尼泊尔的事。」 「天天跟你聊天的那个男人,是不是你的情夫说啊!」 男人沖地上的女人大吼道。 「我早就说过了,我可以拿我的家族起誓,他只是我的客人……」 「怎么,你是小姐吗?还要接待客人」 「你简直就是魔鬼!」女人骂道。「我现在就要和你离婚!」 「离婚我看你怎么离婚!离开我,谁还会要你」 面前,男人打累了,趾高气昂地朝着女人踹了两脚。一旁的小女孩本想阻拦,可男人用力地一把抓住女孩,把她拖进了屋里。 「这男的好噁心……」霍清气愤无比,却没办法阻拦。 女人无助地哽咽着,在泥泞的地上哭了一阵,才勉强站立起来。 第95页 没过多久,女人离开了家门口,朝着远处走去。 「她要去哪?」霍清问道。 「问我干嘛?我手里又没有剧本。」苏孟两手一摊。「过去看看。」 两人紧随其后,跟上了女人的脚步。 随着女人的步伐,整个村庄的怪异景象,也被霍清和苏孟收入眼中。 夜晚,村庄四处高燃着篝火,为全村照明道路。而一个个蘑菇一样的小房子,错落在村庄的街道旁。 街道上依旧有来来往往的村民,他们无一例外,都戴着奇怪的面纱。 而女人的最终目的地,是村庄角落的一间帐篷般的小房子。 女人停在门前,敲了敲门。 「请进。」 门里的人说道。 女人推开屋门,走了进去。 房间内,几根滴着蜡油的蜡烛正在燃烧,照亮了房间中心的桌子。 那里摆放着一颗明亮的水晶球,水晶球后,是一个身穿长袍的蒙面女子。 「您好,预言家。」女人毕恭毕敬地低下头。 「你需要得到什么呢?」那个『预言家』女子问道。 「我想离开我的丈夫。」女人道。「他整天殴打我,仅仅是因为一些猜疑和无关紧要的事……」 女人说着,搂起袖子,露出青紫的伤痕。 「你……真的要离开他吗?哪怕并不会得到更好的结果」 预言家凝视着桌上的水晶球,似乎是得到了什么「预言」。 「这个预言家有些眼熟。」苏孟仔细地观察着预言家的眼睛。 这双眼,他好像在哪里见过。 「怎么了?你情人」霍清道。 「……滚。」 苏孟懒得理他,继续回忆着这个「预言家」的眼睛。 他的记忆力一向很好,哪怕是一面之缘,他也很容易记住。 怎么这次,就是想不起来了呢…… 「我当然要离开他!」女人的情绪瞬间激动起来。「哪怕是下地狱,我也不想和这个男人一起下!」 「好吧。」预言家无可奈何道。「去揭发他的罪状,你就能顺利摆脱他,永远不会相见。」 「他的罪状」女人反问。 「明天,他要往水井里投毒。」预言家点破了这个秘密。「你应该是知道的,所以,去告发他吧。」 「他不会杀了我吗?」女人惊恐道。 「不会,他会永远离开你。」预言家回答。「你切记,去向『医生』告发他就好。」 「……我明白了。」女人点点头。 「去吧。」预言家收起水晶球,送女人离开帐篷。「不过,可以被改写的未来,也并不一定就是好的未来。」 「我明白了,谢谢您,尊贵的神女。」女人低下头,虔诚地拜道。 此刻,她满心只想着如何摆脱丈夫。这句嘱託,已被她抛之脑后。 「你叫什么?」临走时,预言家问。 「阿姆丽塔。」女人回答。 「什么?」霍清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 「她就是……那个杀了自己孩子的阿姆丽塔」 第51章 ·士兵(5) 从怪异的梦境中醒来时,已是中午了。 霍清揉了揉杂乱的头髮,从床上坐起,谨慎地环顾了一圈房间。 这次,真的是现实世界中的酒店。 现在,梦真的醒了。 没过多久,苏孟也醒了过来。他平静地睁着眼睛,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为什么最近的梦境都是这种奇怪的梦」霍清只觉得满脑子都是问号,想来想去,也不知问些什么好。 「与其在意这个,不如想想下一步该去找谁。」苏孟道。「昨天在酒吧里,那两个女人说阿姆丽塔和一个『医生』走的很近。我们打听到之后,便遭到了酒吧侍者的袭击。这么看来,她们说的应该是真的。」 「那个『医生』是谁」 霍清忽然想起来,在博克拉遇到的黛拉,也经常提起一个「doctor」。 「不会……和黛拉天天念叨的那个doctor有关系吧」 「我也不知道。」苏孟摇头。「而且,昨天晚上已经发生了冲突,恐怕我们没办法再返回酒吧打探消息了。」 「那怎么办?」霍清问。 「梦境中,预言家告诉阿姆丽塔,让她举报自己的丈夫。而且戈丽卡警官也说过,现实世界中,阿姆丽塔的丈夫已经入狱了。」苏孟思考道。「或许,我们可以先查清她丈夫的事,再研究那个『医生』是谁。」 「那……要不要去找戈丽卡问一下」 说曹操曹操到,霍清刚提出这个建议,戈丽卡警官的电话便打了过来。 「叮铃铃——叮铃铃——」 「餵」霍清接通电话。 「我调查了一下阿姆丽塔的丈夫,他当年是因为贩卖了一些违禁药物,才被举报入狱的。」电话那头,戈丽卡道。「而且,举报人不是阿姆丽塔,而是一个医生。」 「医生!」霍清的声音瞬间提高了两个度。 「怎么了?」苏孟听到动静,也凑到了电话面前。 「是的,很可能就是酒吧那些女人所说的,和阿姆丽塔关系很近的那个医生。」戈丽卡道。「怎么了?」 「没什么。你觉得……他们是什么关系」苏孟反问。 「我也不知道,卷宗里没写。」戈丽卡迅速翻了翻卷宗。「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委託你们调查一下。」 第96页 「为什么这也要委託我们」霍清很是不满。「这种事不是你们警察更方便吗?」 「当年的案子已经结案,我没有资格重新提审他,而且为了保护证人,从原则上来说,我是不能爆出他的身份的。」戈丽卡道。 「那还让我们查个屁,你不说身份我们去哪找」 「……所以,我要违背一下原则。」戈丽卡继续道。「事成之后给你钱,不过,我希望你们不要暴露和我的关系,也不要暴露是警方透露的资料。」 说完之后,戈丽卡果断地挂断了电话。一分钟后,那位医生的证件照、住址,便被发到了霍清的手机上。 发完之后,戈丽卡还谨慎地留了一句:「阅后即焚」。 苏孟拿出平板,搜索着这位医生的工作地址。 是位于市中心的一家公立医院,离这里不过三四公里。 「出发。」 苏孟收起平板电脑。 冬季昼短夜长,时间好像还没怎么过,天色便已近黄昏了。 酒店外的街道还是一如既往的狭窄,泥泞,可霍清总觉得,和初来尼泊尔时不太一样。 他刚到尼泊尔时,还是暑假末期,旅游旺季。现在,游客已经几乎全部离开了。 「人越来越少了。」霍清点了根烟。「我不会到冬天还回不了国吧?」 「应该不至于。」苏孟道。「我有预感,我们离真相越来越近了。」 「对了,你不是暑假放假来的尼泊尔吗?」霍清忽然想起来。「你什么时候回国」 「肯定是等案子结束再回去。」苏孟道。「否则呢?丢你一个人在尼泊尔吗?」 「啊?」霍清一时有些诧异。「我有这么重要吗?都能让苏公子屈尊留下陪我了?」 「……滚。」 事实上,暑假旅行只是一个幌子。 苏孟一开始的目的,就是查明自己身上被移植的器官,到底经歷了什么。 只是,他完全想不到,事情会发展出这么多的枝节。 也完全没想过,会遇到霍清。 「我已经向学校请过假了,短时间内不用着急回去。」苏孟道。「先想想怎么找到那个医生吧。」 「这医生是个妇产科大夫,咱俩也不可能找他治病啊」霍清看了看资料。「我觉得,他总要下班的,咱们在医院外蹲他就好。」 「可以。」 大张旗鼓的进去找那个医生,免不了打草惊蛇。更何况,现在已经有人盯上他们了。苏孟想。 「欸,那边有中餐厅哎!」 霍清眼睛也尖,鼻子也尖,一眼就看到了医院外的一家广式餐厅。 「你又饿了吗?」苏孟问道。「出门之前不是才啃过压缩饼干」 「你也知道那是压缩饼干啊。」霍清一副惨兮兮的样子。「我们这段时间忙的一顿正常饭也没吃过,天天不是罐头便当就是压缩饼干,那些食材的保质期比我命还长。不该吃顿新鲜的吗?」 「如果耽误时间,今天很可能就蹲不到他了。」苏孟道。 「哎呀我还是个伤员,就这一次,求求你了~」 「……」 苏孟完全想像不到,面前这个身高185,一个人能追着三个人揍的成年男性,竟然也会有撒娇的时候。 「20分钟之内吃完。」苏孟妥协了。 没等他多说,霍清便已经钻进了菜馆。 一进店,霍清恨不得把那些招牌菜全点一遍,之后又觉得吃不完,纠结地删删改改。 「贼猫,你想吃哪个」霍清把菜单推到苏孟面前。 「我不吃了,我在门口盯人。」苏孟敷衍道。 「哪有人不喜欢吃东西的呀,你快看看,这俩菜点哪个合适」 「……爱吃吃不吃滚,我只给你20分钟时间。」 在苏孟的认知里,吃饭的本质只是为了给身体提供能量,所以,澳洲虾和窝窝头并没有什么区别。 更何况,他们现在的处境,也没心思享受食慾了。 而霍清大伤初愈,本来就很需要补充体力,他倒是没那么多顾虑,自顾自地点了起来。 「我要这个,这个,还有这个。麻烦做快一点。」 霍清喊来老闆,指了指菜单上的几道菜。 「好嘞。」那个华人模样的老闆利落地接过菜单。「等等,你们也是中国人」 「是啊。」霍清道。 「那我再送你们两杯饮料。」老闆很热情地主动开口。「在这个异国他乡,能见到家乡人太不容易了。」 「是吗?谢谢谢谢!」霍清点点头。「我们就是广东人,真是每逢佳节倍思亲啊!」 「这么巧?那我再送你们一份凉菜!」 「哎呀,老闆你人太好了……」 待那个老闆走后,苏孟投来了鄙视的眼光。 「……你不是东北人吗?」苏孟道。 「你不懂,人情世故嘛。」霍清道。「你就说,咱们是不是蹭到了不过还真别说,这个老闆真热心啊……」 「营销手段而已。」苏孟道。「假期期间,那么多外国游客来尼泊尔,你猜猜哪国人最多他在加德满都开中餐厅,赚的不就是中国游客的钱吗?」 再看看附近的几桌,确实是中国游客居多,其次才是白人游客。至于尼泊尔本地人,几乎没有。 很快,菜品端了上来。趁着这个时候,霍清看了一眼帐单。 第97页 好贵。 「怎么,还不信」苏孟道。 「……算了,权当吃顿大餐了。」 霍清自知说不过他,也不跟他狡辩,埋头吃了起来。 「喂喂,我跟你说,昨天晚上,我做了个奇怪的梦。」 隔壁桌,一个华人模样的游客正和同伴闲聊着天。 霍清支起耳朵,想凑个热闹。 「什么梦」他的同伴问道。「我昨晚也没睡好,挺奇怪的。」 「我梦见……一群人戴着面纱,在一个奇怪的村子里。包括我,也戴着黑色的面纱。」那华人道。 黑色面纱 霍清察觉到有些不对劲。 「唉我也梦到了!」那个华人的同伴道。「是不是还有篝火,和蘑菇一样的小房子」 怎么回事 两人描述的越来越清晰。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霍清心中勐的一紧。 他们说的,不就是昨晚自己和苏孟的「梦境」吗? 可是,「梦境世界」不是只有他和苏孟两个人吗? 其他人也有这样的经歷 「喂喂,苏孟,那边……」 霍清刚要提醒苏孟,可苏孟瞬间站了起来,显然什么也没听进去。 「医生露面了。」苏孟道。「快走。」 不远处的医院门口,那个「医生」走了出来。 医院下班了。 那「医生」还穿着白色的褂子,一副迫切的模样,急匆匆地走出医院大门。 「喂喂,那边!」 霍清一时着急,不知到底是梦境更重要,还是医生更重要些。 「咱们邻桌,你没听到吗」 「什么邻桌先别吃了,快去追他!」 第52章 ·士兵(6) 已经升入天空的月亮,照亮了医院门外的道路。 傍晚时分,路灯也悄然亮起。 那「医生」只是露了一下脸,就很快消失在医院外的停车场中。 「都怪你,非要吃饭,现在跟丢了。」苏孟一边追,一边责怪道。 「抱歉抱歉,我刚刚听到了一个重大消息,分神了一会儿……」霍清有些歉意地挠了挠头。「对了,你听我说,刚才……」 「先别说了。」 苏孟抬起手,拦住霍清。 「我看到他的车了,快去路边租个摩托,我们追上他。」 路边,就是租借摩托的摊子。 「好的,我马上……」 时间不等人,霍清赶紧跑了过去。 「hello」 「namaste……」 越是着急,越是遇到岔子,那老闆是个根本听不懂英语的老头,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了半天也听不懂个什么。 「怎么办啊苏孟,他听不懂啊!」霍清无助地回过头。 「笨蛋……」 苏孟直接甩出几张钞票,骑上摩托便发动了起来。 「还看什么?赶快上车!」 刚把头盔戴好,驾驶位的苏孟便勐地一拧油门,摩托瞬间发出蓄势待发的轰鸣。 ……这就是从高中开始玩摩托的压迫感吗? 霍清默默搂住了苏孟的腰。 马力加到最大,车轮上瞬间扬起劲风卷尘的泥沙,原本快要消失在视野中的白色轿车,再次出现在霍清的视线中。 那就是「医生」的车。 强烈的风阻袭来,苏孟一个急转,不过两秒就逼近了过去。 「这这这……真的不会出事吗!」 「我只做有把握的事。」 苏孟的平静,与近乎疯狂的飙车速度,形成了剧烈的反差。 视线之外,忽然一辆车从拐角中横插而出,而苏孟一个急转,在轮胎滑地的吱吱作响声中,与那车的钢铁车头完美避开。 那辆车的车灯温度,已经热到了霍清的手掌。 前排,一辆笨重的面包车挡住了道路。 苏孟几乎与它擦身而过,以最快的速度完成超车。 漆黑的夜色中,这辆老旧摩托,如同城市的魅影一般穿梭在街道上。 而驾驶者苏孟俯在摩托上,除了黑色衬衫随风鼓动,几乎没有任何反应。 「你……真的是苏孟吗?」霍清被他的车技震撼到不知该说什么。「……你好疯狂。」 「有什么问题吗?」苏孟道。「我说了,很安全。我车技很好的。」 他的声音依旧很平静,不仔细听,甚至会迅速被风声盖过。 苏孟的骨子里,带有一种不易察觉的疯狂。 一种恐怕连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疯狂。 他偏执地认定自己的判断。只要做出判断,就必须达成目的。 至于手段如何,风险如何,他完全不会在乎。 这是一种发源于「理性」,却与理性背道而驰的「疯狂」。 霍清不知这是好是坏,只能暗自发誓以后再也不坐他的车。 过了这个路口,前面的白色轿车放慢了速度。 而苏孟,也终于切换到了正常驾驶速度,与「医生」的白色轿车并排而行。 「我们要拦住他吗?」霍清问。 「当然不要。」苏孟回答。「我们可以先跟着他,看看他现在是要去哪。」 「他不是要回家吗?」霍清很疑惑。 「说你笨你还非要做奥数。」苏孟骂道。「你没看戈丽卡发来的地址吗?他现在的路线,和他的住址是完全相反的。」 第98页 「那也有可能是他搬家了啊?」霍清很不服。「或者朋友聚餐,家庭聚会什么的。」 「所以呢」苏孟不耐烦地皱起眉。「这是公路,光天化日,我们怎么逼停他」 「……是哦。」霍清后知后觉道。 「尼泊尔悍匪。」苏孟评价道。「以后多看看普法栏目剧。」 前面的白色轿车继续行驶着,可是路线,却变得愈发诡异了。 他的路线不是商业区,也不是住宅区。随着他的路线,道路渐渐空旷了起来。 「他……看上去很像是要做什么偷偷摸摸的事。」霍清道。「我们别跟的太近了,以免暴露。」 「嗯。」 苏孟放缓速度,退到了一个不那么引人注目的距离,继续跟着白色轿车。 随后,一座宏伟的寺庙,出现在了道路前方。 这个地方,苏孟再熟悉不过了,这里是加德满都大名鼎鼎的「猴庙」。也是他们在调查「艺术家」案时,苏孟曾来过的地方。 当时,他拖着受伤的身体,根据戈丽卡的线索来到了这个寺庙的香火店,可除了与黛拉那女人正面对峙以外,未收穫任何情报。 现在…… 为什么这个「医生」也要来这里 眼前,白色轿车继续向寺庙内部行驶,而苏孟也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最后,医生停在了那家香火店门口。 苏孟停下摩托,思考着眼前的局面。 莫非,这医生也和黛拉有关系 还是说,这家香火店真的是人口绑架、贩卖器官的场所 「他这是要干嘛?」身后的霍清压低声音,悄悄问道。 「你还记得吗?」苏孟道。「林思明遇害之前,也向香火店打了一通电话。」 白色轿车打开了门,那名「医生」,也走了出来。 他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周围,像是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天色已近深夜,漆黑一片的荒郊野地中,他什么也没看到。 只看到了深邃的灌木丛。 「你真聪明。」灌木丛中,霍清小声地说着。 「闭嘴。」苏孟道。 他提前一步预判了这个医生的举动,拉霍清躲了起来。 前面,那医生确认过身后无人,便走进了香火店中。 原本紧闭着门的香火店,亮起一盏昏黄的灯。 「现在怎么办」霍清问道。 如果要跟过去,势必会暴露行踪。 可苏孟实在太好奇了。 这家看似与案件无关的香火店,到底隐藏了什么秘密? 「跟进去。」苏孟大胆做出决定。 两人顾不得暴露的风险,绕到了香火店旁。 怎么进去呢? 走正门有点过于明目张胆了,可如果在门外,肯定什么也听不到…… 「欸苏孟你快来!」 霍清忽然发现,香火店后,有一个后门。 灰白的石砖上,那个敞开的后门,异常显眼。 看起来,像是通往储藏室的门。不过苏孟还记得,这店铺不大,估计也没有单独的储藏室。 所以,这后门很可能会直接摸进店里。 「走。」 苏孟放轻脚步,带霍清一同钻了进去。 果然如设想的一般。里面没有开灯,昏暗的房间摆满了裹着塑料泡沫的箱子,与已经拆封的神像、焚香。 这里确实是储藏室。 而储藏室外,就是货架。 苏孟没有急于走出去,而是藏在货架后面,小心翼翼地向外观察着。 货架前面,「医生」坐在一张茶桌前,似乎在等待着谁。 不久后,他要等的人来了。 是一个看起来不过20岁的女孩。那女孩坐上了对面的椅子,给「医生」斟上了一壶茶。 这个女孩……好像就是上次苏孟来时,碰到的那个看店女孩。 「神女,您还记得……几年前的那件事吗?」医生没有喝茶,而是毕恭毕敬地说着。 神女 为什么会这么称唿 苏孟疑惑了起来。 「是阿姆丽塔的事吗?」被称作「神女」的女孩道。「我昨天梦到她了。」 「前几天,有两个中国人到灰豹酒吧调查她了。」医生道。「而且,博克拉那边,林思明好像死了,也和那两个中国人有关……」 「抱歉,您想问我什么?」女孩打断了他的话。「您说的这些,我不明白。」 「我想问你……阿姆丽塔的事情结束了吗?她还活着吗?」医生问道。 「她还活着,但具体在哪……我不太清楚。」女孩回答道。「除了昨晚,其他时间我并没有梦到过她。」 「昨晚你梦到什么了?」医生赶紧追问道。 「一些无关紧要的事。」女孩道。「我无法向您具体描述,不过,与『未来』无关。」 「那……会有人来抓我吗?」医生拿出钱包,递出一沓厚厚的钞票。「那两个中国人,会杀了我吗?」 「我不清楚那两个中国人要做什么。」女孩摇了摇头,没有收下这笔钱。「不过,他们会继续抓你。」 「那他们在哪?」医生慌忙问道。 女孩闭上眼睛,沉思片刻,随后回答道: 「就在这家店里。」 第53章 ·士兵(7) 「什么叫……就在这个房间里」 第99页 「在这个房间里就是在这个房间里啊。」神女道。「他们……好像在那边。」 说完,神女伸出手,指向了货架。 而货架后面,就是霍清和苏孟。 「怎么个事?」听不懂尼泊尔语的霍清还一脸单纯。「他们指着货架干嘛?」 「他们发现我们了!」苏孟道。「笨蛋!」 「啊?」 此时,房间里的三个人都很尴尬。 「他……他们是不是来杀我的」 现在,医生吓得满脸是汗,完全不敢来货架附近。 「这……怎么发现的啊?」 霍清也十分紧张,完全不敢出去。 「我是不是又忘关仓库门了……」 只有那个「神女」,一脸好奇地观望着货架。 过了几秒,医生终于想起了逃跑,他一把推开椅子,跌跌撞撞地就要逃向门外。 「尼泊尔悍匪,快上!」 随着苏孟一声令下,霍清立即沖了出去,像苏孟养的警犬一样。 「给我站住!」 霍清抢先一步拦住门,凶神恶煞地阻止了医生。 医生转过头,正看到苏孟也从货架后站了起来,朝他走近。 「你们……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医生牙齿发颤地用英语问道。 「……尽量别打架,我店里东西很贵的。」趁没人注意,神女悄悄收起了桌子上摆的鎏金神像。 「不用怕,我们不会杀你。」苏孟道。「至少现在不会。」 「但是如果你不听话的话,我这位号称『尼泊尔悍匪』的朋友,可就不一定了。」苏孟表情阴冷地威胁道。 对付这种人,恐吓最管用了。 「我……我有钱,你们别杀我!」医生赶紧求饶道。「我就是个普通人,不涉及你们的利益……」 「我们的利益」苏孟饶有兴趣地反问。「你怎么知道,我们想找什么」 「你们……不是要找阿姆丽塔吗?」医生很识相地点破了他们的来意。「那天你们去灰豹酒吧的事,我听说了。」 「既然知道,那就说说吧。」苏孟点点头。「阿姆丽塔和你是什么关系」 「我和她是在酒吧认识的,那时他告诉我,他的丈夫在倒卖从医院搞来的违禁品,并且对她很不好,经常打骂她。」医生道。「我就利用职务,查了查那批药,把他丈夫,以及医院里偷药的人,一起举报了。」 「就这么简单」苏孟问。 「就,就这么简单……」 「是吗」 苏孟向霍清使了个眼色,霍清心领神会地抽出匕首。 「就这么简单,你们放过我吧……」医生吓得快哭出来了。「别……别动手……」 「她一个陪酒女,你为什么要帮她」苏孟道。「这件事对你可没什么好处。」 「我……见义勇为。」医生赶紧说道。 「放屁。」霍清完全不信。 「我……我们有感情。」医生又改口道。 「是吗?」苏孟冷笑一声。「可阿姆丽塔失踪后,你可是不闻不问,并且继续流连于酒吧呢。」 「是有人指使你这么做的,对吧?」苏孟问道。 当然,这只是苏孟的推测。 「是,是的……」 没想到的是,医生竟然承认了。 「是……是这个女人!」 医生仓皇地环顾一圈,最后把手指在那个「神女」脸上。 「关我什么事……」那个女孩一副无辜躺枪的表情。 不管是他的眼神,还是那个「神女」的反应,都能说明,他在撒谎。 「你骗我们」苏孟的语气有些不耐烦了。 「别问他了,他不会告诉你们的。」「神女」走了过来。 「你又是干嘛的?」苏孟问道。 「我只是个卖神像的而已,我叫拉什米拉。」「神女」嘆了口气,似乎是在犹豫什么。「我说实话吧……是黛拉指使他这么做的。」 「你,你怎么敢!」 听到「黛拉」的名字,那医生更惊恐了。 他宁愿隐瞒苏孟,也不敢供出黛拉。很明显,在他心中,黛拉是更恐怖的存在。 他无法想像,「神女」拉什米拉就这么轻易地供出了黛拉。 「没什么,已经不重要了。」「神女」拉什米拉语气淡漠地回应道。 除了淡漠以外,她的表情中还有些怜悯。 「你是说……黛拉」 苏孟问道。 「黛拉!」霍清两步沖了上来。「是那个整天穿着红裙,手臂上有狐狸纹身的黛拉吗?」 「是的。」「神女」拉什米拉笃定的回答。 「黛拉……」再次听到「黛拉」这个名字,苏孟的心情难以言喻。 聪明如苏孟,当然想像得到,黛拉和这件事有关系。 但此时此刻,他并不想再见到黛拉了。 那个女人的疯狂,给苏孟留下过很深的阴影。 「先别提黛拉了。」 霍清打断他们的对话,暂时把问题拉回正轨。 「阿姆丽塔的丈夫,到底是怎么进监狱的」 「问我有什么用」医生道。「这件事跟她们两个女人关系最大,我只是负责举报的那个工具!」 他说的「两个女人」,自然是指黛拉和「神女」拉什米拉。 霍清转过头,看向拉什米拉。 第100页 「阿姆丽塔曾经找过我。她那天被丈夫打了,于是她问我,怎么摆脱她的丈夫。」拉什米拉缓缓开口。「我告诉她,只要举报她的丈夫,他们就能彻底分开。」 「什么?!」霍清惊诧到瞪大眼睛。「你就是……预言家」 「什么预言家」拉什米拉道。「你是说昨晚那个『梦境』吗?」 看起来,拉什米拉也拥有进入「梦境世界」的能力,并且昨天晚上,她也和苏孟、霍清,一同在那个梦境中。 「没错,这个妖女有预言的能力!」医生大喊道。「就是她,引诱我去帮阿姆丽塔举报她丈夫的!」 「……预言」苏孟轻轻揉着眉心。 信息量太大了,他一时有点难以消化。 「是的。」拉什米拉点了点头,认可了他的话。「我偶尔会在『梦境』中预言到一些未来发生的事。如果运气好的话,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与『未来』有关的片段。」 「所以,我们刚潜入房间时,你才会发现藏在货架后面的我」苏孟道。「这也是预言能力的一部分吗?」 「是的。」拉什米拉道。 「说不定她只是凑巧看见了。」霍清质疑道。 「没关系,你们很快就会相信了。」拉什米拉不以为然。「我之所以告诉你们,医生是被黛拉指使的,也是因为你们很快就会发现这件事。」 「啊?」苏孟一头雾水。「我们……为什么很快就会发现」 「因为……」拉什米拉回答道。「黛拉马上就要来了。」 「什么?什么时候来」 霍清赶紧跑向窗边,往窗外看去。 不远处,一个车灯明晃晃地照了过来。 香火店的供台前,拉什米拉闭上眼睛,沉思片刻。 「她已经来了。」 拉什米拉睁开眼睛。 「快躲起来!」 霍清手忙脚乱地拽起苏孟,藏到了货架后面。 现在他伤势未愈,如果和黛拉正面碰上,恐怕很难脱身。 而苏孟…… 霍清回头看了看一旁的苏孟。 脸色阴郁得可怕。 苏孟和黛拉的过节,已经可以用「血海深仇」来形容了。 现在绝对不是和黛拉当面对峙的好时候。 「抱歉,小妹妹,今天没有事先招唿就来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香火店门前的风铃一阵乱响,几个身穿黑色西装的人推开门。随后,身披酒红色长袄的黛拉缓缓走了进来。 她的高跟鞋伴着步伐打在瓷砖上,发出清脆的声响。 「不过,我认为,你应该预感到我要来了。」黛拉走向拉什米拉地面前,缓缓抚上她的肩膀。「是吗?」 「是的。」拉什米拉点了点头。 「我就知道,你肯定很想我。」黛拉点燃一根烟,轻轻的笑着。「我今天来,是为了做一件事情。拉什米拉,你猜猜是什么?」 「你要带走这位医生,是吗?」拉什米拉道。 听到这句话,黛拉心满意足地捏了捏拉什米拉的脸蛋,随后眼神阴冷地侧过头,盯着木头一样杵在那里的医生。 她仍挂着那副笑意,可冰冷的眼神,却如同审视着猎物的毒蛇一样。 仿佛正在思索着,如何发落这个医生的生死。 「你猜对了。」 黛拉勾起嘴角。 第54章 ·士兵(8) 「带……带走我」 医生不可置信地指着自己,尴尬地陪黛拉笑了笑。 只是,这笑比哭还难看。 「您……这就说笑了。」 医生中气不足地说道。 「几年前的一些旧案子,恐怕要被扯出来了。」黛拉道。「可是,我可不希望那些事被抖出来呢~」 「我……我发誓!」「医生」被吓得双腿发软,差点直接跪下。「我绝对会把那件事烂在肚子里,永远不说出去的!」 「这可由不得你。」黛拉舔了舔嘴角,露出一抹天真而残忍的笑。「只有待在我身边,我才信你不会把那件事说出去呢~」 「黛拉小姐,求求您放过我吧,我只是个普通人……我也不想被卷进这些事情……」 「我可没说要怎么样你,你怕什么?」黛拉笑道。「我还能吃了你不成」 这傢伙……可真变态。 藏在货架后的苏孟暗想。 她肯定是不打算放过那个「医生」的。 毕竟,只有死人才能守住秘密。这个道理,黛拉肯定清楚。 但她偏不告诉医生,接下来会是什么后果。 她恶趣味地享受着这种似是而非,折磨别人的感觉。 就像当时她对苏孟做的那样。 「而且……拉什米拉妹妹,麻烦你,也要跟我们走一趟哦~」 黛拉眼锋一转,又以审视的眼神盯上了拉什米拉。 「我……我吗?」拉什米拉的神情顿时慌张了几分。「我……还要管我的店铺呢。」 「把它暂且交给我就好了。」黛拉道。「你有那么神奇的预言能力,我很担心,你会被别有用心的人利用。」 你不就是别有用心的人吗? 苏孟暗自想着。 「带他们走。」 黛拉一声令下,身后的几个黑衣男人像是被按了启动键一样,迅速围了过来。 「不,不要……」 第101页 两个男人抓住医生的手臂,如同恶虎一般,轻而易举地扼住了「医生」这个猎物。 而黛拉,步步逼近了瘦弱的拉什米拉。 「要出手吗?」 躲在货架后的霍清悄悄问道。 事实上,这个「医生」和「神女」拉什米拉,看上去也不像什么好人。 黛拉和他们,恐怕也只是黑吃黑的关系。 可是,这两人是阿姆丽塔案子的唯一线索。 而拉什米拉,更是掌握着关于「梦境」的信息…… 苏孟抬起头,犹豫不定地看着即将被抓的拉什米拉。 那边的拉什米拉,竟然也回过头,看向了货架。 她眼珠一转,用力甩开黛拉的手,径直冲向了霍清和苏孟藏身的货架。 这傢伙…… 「喂喂,她是要跟我们同归于尽吗?」 霍清看着她越来越近的步伐,脑子飞速运转起来。 「快带我走!」拉什米拉朝霍清道。「我们能逃走的!」 她逃到货架后面,一把推翻货架,拦住了追过来的黑衣男人。 一尊尊铜制香炉,以及陶土烧制的神像,在地上摔出混乱的破碎声。 而藏身于货架后的霍清与苏孟,也被迫暴露在了黛拉面前,与她面面相觑。 这次,不想管也得管了。 「啊?」 黛拉睁大眼睛,表情一整个凝固住。 「……又见面了。」 霍清抓住拉什米拉的袖子,把她护在身后。 「你们……还真是跟我出奇的默契呢。」黛拉扶额,一脸无可奈何的表情。「你们是什么时候来的」 「你管我呢。」霍清道。「我今天就是要带她走,我看你们谁敢动她」 「警察马上就到,黛拉小姐,请你离开。」拉什米拉道。 「警察」黛拉皱起眉,眼神终于有了一些烦躁。「你什么时候报警的?」 看来,眼下的局面,超出了她的预料范围。 「不是她,是我。」苏孟道。「你刚进门时,我就报警了。」 警察马上就到,并不是拉什米拉的恐吓。 那时,苏孟确实悄悄联繫了戈丽卡警官,以备不时之需了。 只是,拉什米拉怎么知道的? 「赶快拿下他们!」黛拉愤怒地指向苏孟。 「放,放开我!」 正在身后的黑衣人打算动手时,那个医生一口咬在钳制他的黑衣人手腕上。 「呃……」 他趁乱甩开黛拉的手下,不要命似地沖向店铺大门,用力撞碎了被锁住的玻璃门。一阵杂乱的风铃声后,医生消失在了夜色之中。 「黛拉小姐……」 一旁的手下们,顿时乱了阵脚。 「……笨蛋,先抓那个医生!」黛拉命令道。 相较于拉什米拉和苏孟,医生显然是更不可控,且知道得更多的。 「趁现在,快逃。」 拉什米拉拽了拽霍清的衣角。 趁着突发状况,他们赶紧逃离这里,跑向储物室那扇隐藏在墙边的后门。 身后,两个黑衣男人后知后觉地追了上来。 混乱的脚步声,以及陶土佛像坠落碎裂的声音,扰乱了这个原本安静的夜。 天色完全暗了下去,像是有阴云,遮盖了月色。 「跟我来。」 凭藉记忆,拉什米拉带着两个人穿过储物室,逃到了香火店外的荒地上。 「接下来怎么办?」霍清问道。「直接离开还是把那个医生也带出来」 「先等戈丽卡警官吧,我刚刚通知过她了。」苏孟道。 「那……要动手吗?」 霍清回过头,看了眼黑漆漆的香火店后门。 黛拉的手下,很快就要赶上来了。 「不用。」 苏孟从口袋中取出一块被塑封袋封住、气味刺鼻的手帕,悄悄走了过去。 他往门后一站,一言不发地躲在那里。在这个没什么光线的夜晚,他那件黑色的衬衫,瞬间融入了夜色当中。 仅容一人通过的窄门前,一个黑衣男人钻了出来。 那人左顾右盼,一时没有找到苏孟。 「餵。」 苏孟迅速抓起手帕,盖住他的脸,不过两秒,那男人便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紧随其后的另一个人跟了过来,也被苏孟瞬间迷晕。 「靠,绝命毒师啊你」 霍清被他干净利索的手段小小的震撼到了。 「这东西,闻一下就头晕……」 苏孟紧皱着眉头,迅速收起了手帕,又取出一小瓶药剂洗了洗接触过手帕的手掌。 「谢谢你们了。」「神女」拉什米拉浅浅地微笑着,向两人道了谢。 「用不着感谢,本来就是你主动把我们拉进火坑的。」霍清冷冷地哼了一声。「可真是多亏了你啊,当着黛拉的面把我们暴露出来。」 「我只是想活命而已,没什么高尚不高尚的。」拉什米拉道。「那时,我有预感,只要跟着你们,就能得救。」 「那你的预感还真准呢。」霍清讽刺道。 「等等,你所谓的『预感』,就是指预言吗?」苏孟问道。 「是的。」拉什米拉道。「那时,我闭上眼睛,脑海里的画面就是你们逃离了现场。所以,我只要跟着你们,肯定能一起逃走。」 第102页 「之后呢?」苏孟又问道。 「之后……」拉什米拉再次闭上了眼睛。「一个女警官会赶来,亲眼目睹医生的死亡。」 「什么!」 没等苏孟追问下去,不远处阴暗的山崖旁,传来了一声悽厉的惨叫。 惨叫声迴荡在山谷之中,久久不曾散去。 没过多久,一声沉闷的摔落声传来,惨叫戛然而止。 与此同时,霍清的手机,如同准时的闹钟一般响起。 「……餵」 霍清满头冷汗地接通电话。 「我是戈丽卡,你们在哪?」 电话那边,有些嘈杂的环境声中,戈丽卡非常急切地说着。 「我们在香火店后门。」苏孟拿过电话。「你们来了吗?」 「到了。」戈丽卡回答。「不过……那个医生,好像坠崖了。」 「快来山崖这边!」 戈丽卡急匆匆地挂断了电话。 苏孟收起手机,带着两人赶往了她所说的山崖附近。 山谷旁,戈丽卡警官与几个手下围在那里,不远处,就是闪着灯光的警车。 「怎么回事?」苏孟问道。 「没看到黛拉,只抓到了几个男人,他们说是来催帐的。」戈丽卡挥了挥手,示意几人过来。 「是他们杀了医生吗?」霍清朝山下看了一眼。 黑洞洞的谷底寂静无声,什么也看不清楚。 不过,既然没有唿救声,恐怕也凶多吉少了。 「他们不承认。」戈丽卡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据他们说,是他们在追那个医生,医生一时失足跌落山谷的。」 ……一时失足。 光是听到供词,苏孟就觉得无比麻烦。 「先找到医生再说吧。」苏孟道。「只能查验他的身上有没有被人推搡,或者殴打的痕迹了。」 「找……找到了。」 山脚下,一个男警官喘着粗气跑了过来。 「找到遗体了,那个医生……已经死了。」 第55章 ·士兵(9) 已是凌晨时分了。 天色仍是黑得伸手不见五指,几个警员拿出强光手电,急匆匆地清理着山下的案发现场。 「跟我回警局一趟吧。」戈丽卡回过头,对身后的霍清和苏孟道。 「嗯。」苏孟点了点头,有些心不在焉。「不过,你们真的没看到黛拉吗?」 「确实没有。」戈丽卡再次向苏孟确认。 「那……还能抓到她吗?」苏孟问。 「我也不清楚。」戈丽卡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不过,你们是怎么惹上她的」 「怎么?」霍清终于聪明了一回,听出了戈丽卡话外的意思。「她还有什么故事」 「当然。」戈丽卡道。「大概从三四年前开始,黛拉就出现在加德满都附近了,没有人知道她是从哪来的,但她拥有非常雄厚的资本作为后台。前几年加德满都黑恶势力猖獗,很多帮派都和她有或多或少的干系。而且,她还和一些医疗类的案件有关。」 「医疗」苏孟问道。 「是的,三年前有一笔很大的医疗设施,以及药品倒卖案件,导致黑市上流出了一大批麻醉药品、安慰剂等一些成瘾性较强的药物,以及某些处方药。」戈丽卡道。「据调查,就和黛拉手下的某些帮派成员有关。」 「那为什么不抓她」霍清追问道。「你不是知道她做了很多坏事吗?」 「她做事很干净,行踪也并不固定,并且,一旦她成为嫌疑人,很快就会有高层来替她解围,或者外出保释。」戈丽卡道。「而她的手下落网,他们也会迅速认罪,让案子尽快结束。」 「医疗器械……」 苏孟似乎完全没听,只在那里平静的思索着。 「三年前那起药品倒卖案,和阿姆丽塔的前夫有关吧」苏孟忽然道。「是她的前夫倒卖药品,然后被那个医生举报的吗?」 「你怎么知道」戈丽卡非常惊讶。「是的。不过……」 「不过,我觉得这个案子和黛拉有关系。」苏孟接上她的话。 「到警局再说吧,既然抓到了她的手下,总能问出些什么。」 戈丽卡打开手电,远远地眺望着山谷之下。那边的警员已经处理好了医生的尸体,将它送上了警车。 「你们两个,跟我上车。」 戈丽卡挥了挥手,打开警车后座的门。 而一旁的「神女」拉什米拉,左看看右看看,似乎打算趁没人注意时赶紧熘走。 「你。」戈丽卡举起手电,照在拉什米拉的身上。「也跟我走。」 「……我」拉什米拉指着自己。「我就……不了吧」 「快走。」苏孟冷冷地对她道。 「我为什么要听你们的?」拉什米拉非常抗拒。「我还要看店呢,我哪也不去!」 「别怕。」戈丽卡意识到,或许是自己的态度吓到了她,于是放缓语气道:「只是例行调查。」 「我没有犯罪,也没什么情报,你们凭什么带走我」拉什米拉捏紧袖子,一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走的架势。「你有逮捕令吗?」 「行啊,那你待着呗。」霍清冷笑了一声。「不过,等黛拉小姐下次光顾你的香火店时,可就没有哪个冤大头来救你了哦~」 「既然你是预言家,那你预言预言,黛拉要抓你干嘛?」 第103页 「……要干嘛?」拉什米拉反问道。 「还用预言吗?肯定是把你囚禁起来,让你只能为她一个人卖命,防止你落到别人手里。」 霍清绘声绘色地描述着,生怕吓唬不到她。 「等榨干你最后一丝利用价值后,她就会像对待那个医生一样,干掉你灭口。」 「别跟她说那么多了,浪费时间。」苏孟很有眼色地走近过来,阻止了霍清。「我们走吧,不用管她。」 「等等!我……我跟你们走。」拉什米拉妥协了。「不过,一定要保护好我!」 虽然她真的是个预言家,可这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刚刚成年,还带着些稚气未脱般的天真懵懂,被霍清这么连哄带骗的,很快就害怕了。 她老老实实地跟着三人上了车,落座时,苏孟才发现,她的手臂甚至还有些发抖。 「你在害怕吗?」苏孟问道。 「哪有!」拉什米拉反驳道。「我只是有点冷而已。」 「……你和霍清还挺有共同话题的。」苏孟无语道。 「谁是霍清」拉什米拉问道。 「他。」苏孟指向一旁的霍清,为她介绍道。「前面这位警官叫戈丽卡·拉吉普特。我叫……」 「他叫贼猫。」霍清凑着脑袋插话道。 「……我叫苏孟。」苏孟一拳捶开霍清。「不过,你既然是预言家,为什么不提前避开黛拉」 「……我预言不到。」拉什米拉如实回答。「我只能预感到别人的命运,没办法预言我自己的命运。而且,我不能选择预言的内容,只能等那些『预感』自行钻进我的脑袋。」 「什么预言家」戈丽卡回过头。 「她。」霍清指了指拉什米拉。 「……啊?」 戈丽卡愣了很久,像是没有听懂一样。 「她拥有预言能力。」苏孟一本正经地介绍道。 「你们两个能心灵相通已经够离谱了,现在还多了个预言家,你以为这是狼人杀吗?」戈丽卡满脸问号。「那我带把枪,是不是就是猎人了」 「如果你喜欢的话……也可以。」霍清默默道。 「……这个世界终于颠成我无法理解的样子了。」戈丽卡扶额。 车子在漆黑的夜路上行驶着,视野仅剩车灯照射的那一抹区域。 开车的戈丽卡不再跟他们聊天,只是疲惫地打了个哈欠。 一种影影绰绰的不安感,逐渐在苏孟心中发酵。 他总觉得,似乎要发生什么坏事。 从这里到警局并没有多远,很快,警车便到达了加德满都警署。 那个熟悉的警局门牌前,现在还亮着灯。 「下车吧。」 戈丽卡打开车门,向后座的三人挥了挥手。 「我先去提审黛拉的手下,你们安安静静地待着,等我有结果了,再通知你们。」 进入警局大厅,戈丽卡整理好资料和录音设备,匆匆忙忙地跑进了审讯室。 「挺不错的,还和上次一样。」霍清挑了个不太引人注目的位置坐下。 坐在角落的拉什米拉套上卫衣兜帽,一副很社恐的样子。 「怎么,你看见警察害怕呀」霍清打趣道。「那你看见坏人怎么不害怕」 「……你胡说!」拉什米拉反驳道。 「别逗她了。」苏孟推开霍清。「拉什米拉,他们为什么称唿你为『神女』」 在苏孟的认知里,尼泊尔人非常在意信仰和神佛。一般来说,不会轻易称某个人为「神」。 「仅仅是因为你有预言能力吗?」 「当然不是。」拉什米拉摇了摇头。「是因为……我真的是神女。」 「啊?」霍清夸张地瞪大眼睛。「那你会飞吗?」 「……我从小就是被选定的『库玛丽女神』,接受信徒的祭拜和奉养。」拉什米拉道。「不过……在我成年之后,就失去了『神女』的身份,不得不退位了。」 「印度教确实有这个传统。」苏孟道。 「库玛丽神女」是尼泊尔教徒信仰的产物,在童年时被奉为神女,在成年后即被抛弃。而在退位之后,也会失去结婚和回归社会的资格。 「至于预言能力……从我记事开始就有,不过,我的老师曾告诫过我,不要对民众展示神力,否则只会为他们带来不幸。」拉什米拉继续道。「可是我退位之后,家人已经去世了,仅靠退休津贴也很难生活。这时,我遇到了黛拉,她发现了我的预言能力,帮我在猴庙开了香火店。」 「那阿姆丽塔的事,你知情吗?」苏孟又问道。 「那个女人曾找我占卜过,希望离婚。」拉什米拉道。「我透过梦境看到了她的未来,离她并没有幸福,甚至生活更差了,可黛拉不允许我告诉她这些,只是让我告诉她了离婚的方法。」 「其他的呢?」苏孟继续追问下去。 「之后,我再也没见过她了。」拉什米拉摇了摇头。 看来,拉什米拉可以提供的线索也很有限。 那就只能等戈丽卡警官的审讯结果了。 苏孟正想到这里,审讯室的大门「啪」的一声打开了。戈丽卡警官摔下档案袋,脸色铁青地走了出来。 「有结果吗?」苏孟赶紧上前。 「没有,死不承认。」戈丽卡无奈地摇了摇头。 第104页 「那怎么办?」苏孟问道。「我可以见他吗?」 「现在还不行,等明天尸检结果吧。」 戈丽卡摇了摇头,勐灌一口苦涩的冰美式道。 「天色也不早了,我给你们安排了住处,你们先回去休息。」 第56章 ·猎巫游戏 进入梦境。 霍清睁开眼睛,环顾四周。 等等,怎么灰濛濛的? 眼前……好像蒙了一层薄雾一样。 霍清伸出手,朝脸上摸去。 一层黑纱。 他后知后觉地发现,这次的梦境里,自己也和上次梦境的村民一样,戴上了这个奇怪的黑纱。 而这次的梦境世界,同样是那个怪异的,街道上燃着篝火的小村庄。 「苏孟,你人呢?」 霍清四处找寻了一番。 四周,全是戴着黑纱,看不清面容的陌生人。 而且,背后还都写着奇怪的数字编号。 霍清拽过衣服,看了眼自己的编号。 7号。 「喂,贼猫」霍清又喊了一遍。 依旧没有人答覆。 昨晚,他们两个和拉什米拉是一同回到酒店的。既然现在找不到苏孟,那拉什米拉,会不会也在梦境里 「拉什米拉!」霍清又喊了一句。 可这两个人就像消失了一样,纵使霍清喊了很多遍,他们两个依旧没有出现。 而周围的村民,也像是没有听到一样,冷漠的无视了。 这黑纱透气性很差,闷得他眼睛也看不清,耳朵也听不清,虽然勉强能看到外面的事物,但还是有点碍事。 「烦死了……」 霍清正要摘下面纱,一串奇怪的字符,却从脑海中浮现。 「规则一、不要摘下面纱。 规则二、不得说出自己的名字。 规则三、请在规定的时间内完成自己的任务。 一旦违背规则,将默认为出局。 这是你所面临的最后一场梦境,也是一切因果的最终源头。 欢迎来到『猎巫游戏』。」 这串字符并不是中文,也不是英文,它甚至很可能不是文字。 它更像是是一种……不可名状的讯息。霍清无法察觉它的奥秘,却读得懂它。 身边的村民们同时愣住,很显然,他们也接收到了「文字」的讯息。 「请注意你的『身份』。 如果你是『平民』,请找出巫医的下落,并且投票将之处死。 如果你是『神职』,请隐藏自己的身份,保护『平民』。 如果你是『异教徒』,请帮助巫医,杀死『神职』。 如果你是『巫医』,可每晚暗杀一个人,直到所有『神职』死亡。」 随后,一张象徵着「身份」的纸牌,浮现在了霍清脑中。 「异教徒·商人。你可在游戏内指定一个人,命他完成一次你的指令。」 商人 霍清不可置信地观察着牌面上的字符。 他还记得,在那个什么「上师旺堆喇嘛」的宗教秘闻里,苏红玉也被称为「商人」。 如果说,这场游戏就是「梦境世界」的终点,那「梦境」是不是也和那个宗教有关 甚至说,苏红玉会不会也曾是可以穿梭「梦境世界」的人 想到这里,霍清只想赶紧找到苏孟,让他动用一下聪明的脑子,好好分析一下到底是怎么回事。 身边,那群村民模样的蒙面人们沉默的思考着,似乎也被这个所谓的「游戏」震撼到了。 「什么猎巫游戏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梦」背后写着「3号」的男人不可置信地说着。「我才不玩呢,听不懂!」 说罢,他一把摘掉了面纱。 而下一秒,他的眼睛瞬间睁大,他满脸惊恐地掐住脖子,七窍中迅速淌出污血。 不过几秒,3号便倒在地上,失去了唿吸。 「3号玩家,平民,出局。」 脑海中的文字,冷冰冰地宣告了这个人的死讯。 一旦暴露身份,面临的,恐怕就是这个下场。 霍清回过头,惊魂未定地注视着在场所有戴着面纱的村民。 惊恐之余,大家也被迫参与到了游戏之中。 他再也不敢贸然寻找苏孟了。 「那我们……接下来该干什么」一个蒙面村民颤抖着问道。 「对啊,怎么找出那个什么『巫医』」又一个村民问道。 他们并不知道该向谁发问,可问出这句话之后,脑海中的文字,很快给出了答覆: 「梦境结束之前,每个人需要投出一票,得票数最高的玩家将被处死,平票则不会死亡。 不过,只有『平民』的票具有执行能力,『神职』和『异教徒』的票无法生效。而『巫医』,可以投出两票。」 霍清看着周围的蒙面人,清点了现场的人数。 总共十四个人,加上已经死去的3号,是十五人。 十五人中,至少有一个「巫医」,还有一个「异教徒·商人」,也就是霍清自己。而死去那个人,是个「平民」。 至于其他身份,以及其他人是否有独特的「能力」,他完全不清楚。 作为异教徒,他并没有投票的资格,也就是说在投票环节中,他将会非常被动。 「你是不是巫医说啊」 第105页 身形还算壮硕的「6号」蒙面人忽然揪起身边的人,向他发难道。 「我……我什么都不知道啊!」 那个被他揪住的人赶紧摇头,拼命地想要甩脱嫌疑。 「我……我就是个平民!」 「那你是吗啊?」 「6号」放开被他抓住的人,又抓向另一个人。 「我才不是!放开我……」 霍清平静地观察着这个人的动向,并没有上前阻止。 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在场的所有人,肢体动作和声音都好像被「修改」过一样。 看不出什么细节,也听不出是否熟悉,甚至连性别,都无法辨认。 似乎是「梦境」为了防止他们认出现实身份,故意设置的「保护屏障」一般。 「我奉劝一句,那个『巫医』赶紧给我站出来。」6号环视一周,大声警告道。「老子可不想陪你玩什么游戏,如果被我抓到,我会让你死得比那个3号更惨!」 「就算『巫医』真的在场,也不会傻到站出来自尽吧?」身旁的5号奚落道。 「那怎么办?」6号男人反问道。「难道让他害死更多人」 「我怎么知道」5号摊开手掌。 「还是说,你是『巫医』,不敢站出来」6号忽然有了新的目标,一步步朝5号走近过去。 「喂喂喂,不要乱来啊……」 5号显然被他的架势吓到了,赶紧一步步退开。 「等等。」 这时,「1号」走上前,拦住了「6号」。 「你凭什么对别人动手」1号道。 「怎么我只是想赶紧抓住巫医,救其他人离开,我有什么问题」6号道。 「那你是什么身份」1号又问道。 「我……平民啊!」6号回答。 「你怎么证明你是平民」 「贼喊捉贼的人,是你吧?」1号语气冰冷地质问道。「这种时候,大家恐怕连游戏规则都还没明白,你个『平民』,怎么会这么激动更多的是想摆脱嫌疑,让大家相信你不是『巫医』吧?」 「你什么意思」6号的双手因愤怒而颤抖起来。「你在诬陷我!」 「是吗?」1号冷笑一声。「你说我诬陷你,可是第一个站出来诬陷别人的,不是你吗?」 「我说了我是平民!你听不懂吗!」 「或许是吧,大家自有判断。」 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后,1号缓缓退开,回到了人群中。 1号什么也不需要多说了,6号也不需要辩驳。 今晚的投票,很大程度已经有了结果。 「别听他胡说!」 6号沖了过去,想对1号动手,可身边的村民早已有了结论,很快便围成一团,制服了6号。 「今天晚上,请全票投给6号。」1号转过身,向村民们道。「这样,也有利于大家看清票数,分辨出『神职』与『异教徒』到底有多少人。」 村民们纷纷点头,同意了他的看法。 在这个猜疑横生游戏中,杀人,也不过是三言两语的事。 霍清只觉得嵴背发冷。 「那你怎么证明,你不是『巫医』」顾虑很久之后,霍清站了出来,对1号道。「我们凭什么跟你的票」 「我是『神职』。」1号道。「我要隐藏身份,所以不能曝光我的牌面。不过,请『平民』们相信我,我想带领大家活下去。」 第一夜,果真如1号所说的那样,所有人都把票投给了6号。 「6号,8票。 1号,1票。 平票不予展示。 6号出局。」 宣判结果出现的一瞬间,6号的身体忽然爆出炽热的火光,他撕扯着拽下面具,无能为力地挣扎、嘶吼着,一分钟后,火光熄灭,6号彻底化为了焦黑的灰烬。 天亮了。 (今晚,3号,6号出局。) 第57章 ·士兵(10) 霍清勐然睁开眼睛。 眼前,还是熟悉的酒店。 身旁,还是那个已经醒了的苏孟。 在经歷过3号和6号的死亡之后,他们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苏孟……」 霍清出神地唤了他一声。 他要说什么呢 他有一肚子想要问的问题。苏孟是几号苏孟是什么身份「巫医」是谁这个所谓的「猎巫游戏」,到底是怎么回事 但这一桩桩一件件的怪事堆积在一起,他却问不出口了。 「我知道你想问什么。」苏孟道。「我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的。」 苏孟的神情一如往日,仍是那副冷静到有些冰冷的神色。 他的眼中,没有疑惑,只有平静的疏离。 「为什么」霍清不解。 「如果我们是敌对阵营呢?」苏孟反问道。「如果我们中有人是『巫医』呢?你会处死我吗?」 「我当然不会!」霍清道。「这什么垃圾游戏,我一点也不想参与!」 「所以,我不会告诉你我的身份的。」苏孟转过了头。「而且,游戏规则也说过,暴露身份就会死亡。」 「那……你难道不知道我是几号吗?」霍清问道。「在进入梦境时,我朝所有人喊过话,喊了你和拉什米拉的名字。你没有听到吗?」 「没有。」 苏孟摇了摇头。 「进入梦境后,我只看到了蒙面的村民们,以及那个规则告示。」 第106页 「没有」 霍清皱紧眉头。 他很确信,自己的声音绝对能让所有人听到。 既然苏孟和自己在同一个游戏,那一定是会注意到的。 怎么可能…… 这时,门外传来了急匆匆的敲门声。 「苏孟,霍清,开门!」 是隔壁房间的拉什米拉,看来,昨晚她也进入了那个诡异的「游戏」。 霍清打开门,招唿她进来。 「你们梦到了吗?」一进门,拉什米拉着急地快要蹦起来了。「那个『猎巫游戏』……」 「不要暴露你的身份。」苏孟立即阻止了她。「我们梦到了,但是,我们应该不能交流身份。」 「我知道。」拉什米拉点点头。「不过,那个梦境里,真的会死人吗?」 很明显,这个女孩被昨晚3号和6号的惨死吓到了。 「我也不知道。」苏孟摇了摇头。「应该会吧。」 「拉什米拉,你知道我的号码吗?」霍清问道。 「我……不知道啊」拉什米拉一头雾水。「你告诉我过吗?」 「可昨晚进入梦境时,我喊了你们的名字啊?」霍清道。 「好像……没听到。」拉什米拉仔细回忆了一番。「进入梦境后,我什么也看不清,也听不清……」 「或许是这种暴露身份的行为,都被屏蔽掉了。」苏孟道。「你们没发现吗?进入『猎巫游戏』后,我们都失去了辨认其他人体型和声音的能力,完全察觉不出来其他玩家的现实身份了。」 「好像是哎……」拉什米拉若有所思道。 「那如果我们不小心投到了彼此呢?」霍清道。「如果我不小心投死了你们,或者你们投死了我呢?」 「不会的。」苏孟否认道。「与其担心这个,不如先想想,这个『猎巫游戏』到底是谁在参与。」 「怎么就不会了……」 「别再问这种弱智问题了好吗?我说了,没有那种可能。」 「为什么不会」霍清的声音提高了两个度。「你是预言家吗?还是你有剧本,知道我们的身份再说,就算你不会,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投你?」 「说了不会就是不会……」苏孟轻轻皱起了眉。 「不是,你到底什么意思啊苏孟……」霍清的额角暴起青筋。「拉什米拉,你不是神女吗?你预言一下会不会发生这种事」 「……我是神女,不是神经。」拉什米拉无奈地扶起额头。「我怎么预言的到」 「她都预言不到,你凭什么就轻飘飘的一句『不会』」 「……跟你说不明白。」 「那个……请容许我打断一下你们。」 拉什米拉弱弱地举起手。 「霍清先生,你电话响了。」 这时,霍清才注意到,自己的手机正闷在被子下面,「嗡嗡」地振动着。 霍清不耐烦地拽出被子里面的手机。 是戈丽卡警官打来的电话。 「是……昨天那位女警官吗?」拉什米拉问道。 「让他接。」霍清把手机丢给苏孟。 「你接。」苏孟又递了回来。 两人你来我往的「客套」之下,对面的戈丽卡终于挂断了电话。 「回过去。」苏孟命令道。 「……餵」 霍清不耐烦地抓起手机,重新拨了回去。 「终于联繫上你们了。」一接通电话,对面的戈丽卡上气不接下气地道。「上午……快忙死我了。」 「怎么了?」霍清问道。「那个『医生』的尸检报告出来了吗?」 「他是失足坠崖的。」戈丽卡警官道。「他的身上没有推搡或者殴打的痕迹。」 「那黛拉的手下呢?」霍清又道。「不会又放走了吧?」 「没有,他……死了。」 「什么!」 「他猝死了。」 戈丽卡严肃地复述道。 「你们快来警局吧,他的遗体还在局里。」 突如其来的横生变故,总算是打断了霍清的吵架节奏。现在已无暇顾及「梦境」中的游戏了,两人潦草地收拾好东西,带上拉什米拉离开了酒店。 酒店外,街道上仍旧是稀稀落落的人影。 看着眼前的尼泊尔居民,霍清有些恍惚。 如果梦境中的「猎巫游戏」,捲入了很多普通人,那这群居民,会不会也在夜晚入眠之后,成为「猎巫游戏」的玩家呢? 「快走。」 苏孟拍了拍他的肩膀,唤他上了摩托。 为什么……苏孟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呢? 霍清想不通。 为什么苏孟完全不在乎「猎巫游戏」,也不在乎死去的「平民」呢? 摩托车燃烧着污浊的机油,行驶在加德满都的街道上。 没过多久,他们便赶到了加德满都警署。 这次,戈丽卡并没有在办公室等他们,而是早早地站在了警署门口。 她甚至连泡杯咖啡的心情都没有了。 「你们终于来了。」戈丽卡赶紧招唿他们过去。「昨晚抓到的那个黛拉的手下,什么也没供认。」 「是黛拉做的吗?」苏孟问道。「那个人,是意外死亡吗?」 既然那人是黛拉的手下,那么黛拉杀人灭口,好像也很合理。 「不知道,应该不是。」戈丽卡摇了摇头。「法医那边正在尸检,据他们说,死者是心脏骤停猝死的,没有任何外伤和药物痕迹。」 第107页 「进去看看。」 苏孟随手把车钥匙丢给霍清,走进了警局。身后,几人很快跟了上去。 由于事发突然,尸体还没被转进医院太平间,正停放在警署的简易停尸房里。 「……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拉什米拉驻足在了停尸房门口。「我可不想接触尸体。」 「随你。」苏孟戴上口罩,走了进去。 尸体旁,两个医生正打算搬离尸体,在戈丽卡警官的示意下,他们停下了动作。 苏孟和霍清走近过去。 看清尸体的一瞬间,一个如同雷电般迅勐的震撼感,瞬间打入苏孟心底。 他是昨晚出局的3号。 苏孟想起了梦境中的那张脸。 「贼猫,我怎么看他……有点熟悉」一旁,霍清不可置信地喃喃道。 「他是昨晚的『猎巫游戏』里,摘下面纱那个3号。」苏孟道。「也就是说,那个梦境中的所有玩家,都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人。」 「那他……是因为违反了游戏规则,所以死亡的吗?」霍清仔细看了看尸体。 那具尸体苍白到泛着些紫色,但表情却异常平和,好像只是睡着了一样。 「或许是。」苏孟拉开裹尸袋,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实没有外伤,看上去也不像中毒,剩下的,等法医鑑定吧。」 「那下一步线索怎么办?」霍清问道。 现在,医生死了,黛拉的手下也死了。拉什米拉又没什么有效情报。 「或许,我们还可以找找阿姆丽塔的家属。」 戈丽卡警官拍了拍脑袋,忽然想到。 「在阿姆丽塔杀死女儿之前,她的女儿有段时间寄养在她哥哥家里。」 「他们在哪?」苏孟问。 「就在加德满都郊区的一个村庄。」 第58章 ·士兵(11) 「……hokse」 热烈的阳光下,霍清坐在摩托车上,皱紧了眉头。 手机屏幕一片白花花的反光,他有些看不清楚。 「是的。」苏孟道。「我查到了,阿姆丽塔的父母早已病逝,还有一个在世的妹妹和哥哥,就住在这个名叫『hokse』的村庄里。」 「我看看地图……」霍清把眼睛眯成一条缝,仔细地观察着屏幕。 「你老花眼啊?」苏孟一把夺过手机,扶正了眼镜。「还是让我看吧。」 加德满都的地图错综复杂,如同缠在一起的毛线团一样,而那个名叫「hokse」的村庄,又恰好坐落在「毛线团」的正中央。 霍清那破手机屏幕,天天又是摔又是刮的,早已伤痕累累了。 还真……看不清楚。 「你们……要去hokse吗?」在两人后面的拉什米拉问道。 「嗯。」苏孟点点头。 「我可以带路。」 拉什米拉凑过头,盯着手机屏幕。 「你知道路吗?」苏孟转过身问道。 「嗯。」拉什米拉点头道。「那个地方……挺有名的。」 「怎么个有名法?」霍清有些好奇。 「很难形容,到了你们就知道了。」 拉什米拉颇为神秘地卖了个关子,直接拿过了手机导航。 「上车,出发。」 今日的加德满都骄阳明媚,恐怕是入秋以来,最暖和的一个天气了。 阳光蒸干了原本泥泞潮湿的土地,行驶在这样的路面上,比以往舒服多了。 苏孟挤在最前面,霍清紧紧地贴在他身后,拉什米拉坐在两人的后面,尴尬地扶着摩托车座。 「那个……苏孟骑车的车速很快,你可以扶着我的身子。」霍清道。「我不会介意的。」 「你介意个鬼啊!」拉什米拉吐槽道。「我是个女孩,我更应该介意吧!」 「我不是那个意思,我的意思是,你也不用介意。」霍清赶紧解释道。「因为我……」 「因为你们是男同」拉什米拉道。 「啊?!没有!哪里的事!」霍清瞬间红了脸。 「没什么,之前也有同性的伴侣找我占卜,我不介意这个。」拉什米拉倒是面色如常。「而且……你们也蛮配的。」 「咳咳……」苏孟非常不自然地咳嗽两声。 「你咳什么?」拉什米拉问道。「嗓子不舒服吗?」 「……没有。」 「没有就好。」拉什米拉闭上眼睛。「让我算算看,你们有没有缘分……」 「……闭嘴!」 苏孟戴上头盔,瞬间把油门拧到了底。 「啊啊啊你骑这么快干嘛!」 受到惊吓的拉什米拉一把掐住霍清的大腿。 「他飙车你掐我干嘛!」 苏孟的驾驶速度还是「不减当年」,不知是因为尴尬,还是诚心想创死这两个人,他一路风驰电掣地穿梭在泥土堆成的乡间公路上。 爆裂的阳光和飞起的尘土瞬间淹没在机车的声浪中,连路边的耕牛,都被吓得不轻。 一旁慢悠悠的尼泊尔本地车辆,与苏孟飞速穿行的摩托,形成了鲜明对比。 「你能不能慢一点!」霍清顶着风阻,朝他吼道。 「你让拉什米拉闭嘴,我就慢一点。」苏孟道。 ……这傢伙这么开不起玩笑吗? 拉什米拉乖乖地闭上了嘴。 这根本不是摩托,完全是贴地飞行的「小排量飞机」。在苏孟的驾驶下,三人比导航预计的速度还快了三十分钟,到达了那个「hokse」村庄。 第108页 ……有惊无险。 霍清想。 这个hokse,和尼泊尔的大多贫穷村庄一样,一排排地堆砌着拥挤且沾满土腥气的小房子。 苏孟和霍清这两个异乡人的面孔,吸引着村里的居民们侧目多看了两眼。 一个老妇人恰巧路过,苏孟礼貌地挥挥手,向老妇人靠近过去。 「您好,请问一下……」 「滚开!」 老妇人像是看到瘟神一样厌恶地瞪了一眼,匆匆离开。 「啊?」 「我……有什么不礼貌的行为吗?」 只留下霍清和苏孟面面相觑。 老妇人离开以后,又一个看起来有些土气的年轻男孩路过。那男孩子放慢了步伐,显然对霍清和苏孟这两个异乡人很是好奇。 「您好。」苏孟用尼泊尔语搭讪道。「我想问一下,你……」 「我不卖,我不卖。」男孩子赶紧摇了摇头。 「卖你个男的」霍清疑惑道。「这里还有这么低俗的产业」 「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买你什么。」苏孟赶紧解释道。「我们要打听一个人。」 「哦,这样啊。」听到他们只是打听消息,男孩没那么紧张了。「什么人?」 「阿姆丽塔,你认识吗?」苏孟打开钱包,抽了些小费给他。 「阿姆丽塔」男孩回忆了一阵。「哦,我认识!」 「丽塔姐人很好的,也很温柔,不过前几年嫁到了加德满都市区里,我就没再见过她了。」男孩道。 「那她家人在哪?」苏孟又问。 「她家人……」男孩抬起头,仔细地回忆着。「村子东头,过两个路口,左手边那个砖红色的窑房子,好像就是她们家的。」 「我知道了。」苏孟点点头,又给了他几张钞票。「谢谢。」 得到了指引,苏孟再次启动摩托,赶往了他所说的那个地址。 一栋栋土房子,四平八落地建在耕田和乡村土路旁边。除了文字以外,倒和中国的农村并没有什么两样。 看来,世上的农村都是这样。 过了两个路口,乡间的道路豁然开朗起来,左边,确实伫立着一个砖红色的房子。 这里,就是阿姆丽塔家人居住的地方。 苏孟停下车,走向了那家门口。 大门紧闭着,还挂了白色的布幡,门前,寥寥几个花圈随意地扔在门口。 「这家有人去世了。」拉什米拉道。 「啊?那我们怎么打听情报」 得知刚到手的线人很可能又没了,霍清一时有点接受不了。 「先去看看吧。」 苏孟走向大门,轻轻叩了几声。 「您好。」苏孟用尼泊尔语道。「有人吗?」 紧闭的房门里,没有任何声响回应他们。 「你好」苏孟又敲了敲。 「滚出去!」 这次,房门内终于有声音了。 是一个女孩子的声音。 「你好,麻烦开一下门。」苏孟道。「我们是警察,想找你了解一些事情。」 「啊?」霍清有些没底气。「这谎……是不是有点大啊?」 「我做准备了。」苏孟低声道。 「麻烦开一下门。我们是警员,会帮您的。」 这句话果然有用,没多久,房门打开了一道缝。 「你们……真是警察」 门内,一个面容憔悴,脸颊还挂着泪痕的女孩探出头。 听声音,她就是刚刚赶他们走的那个女孩。 「是的。」苏孟直接亮出「警官证」。「她是加德满都警署的警察,我们两个是辅警。」 证件上,是拉什米拉的照片。 「啊?」拉什米拉瞪大眼睛,明显也没想到还会有这一出。「啊……对,我是警察!」 还好她机灵点。苏孟暗想。 那女孩将信将疑地看了看证件,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拉什米拉。 「……你们进来吧。」女孩打开了门。 「你从哪里弄来的证件」 趁女孩转身的间隙,霍清偷偷用中文问道。 「临走时,找戈丽卡整的。」苏孟收起证件。「我贴了张拉什米拉的照片,不过上面写的信息是乱写的,严格意义上说,是个假证。」 「……我真服了。」 严格意义上来说,他们确实可以算戈丽卡警官的编外辅警了。 那个咖啡女笨蛋,什么事都不能亲自来,只能委託他们私下调查。 诅咒她连降三级。 霍清心中嘀咕着。 「别寻思了,快点进来。」 苏孟招了招手。 这才回过神的霍清赶紧跑了两步,跟进了房间。 「今天早上,我哥哥死了。」 走进院子里,女孩向他们说道。 「家里只剩我一个女孩了,我没办法把他的尸体送去烧尸庙进行火葬,只能暂时放在家里了。」 一进门,大厅里摆了张死气沉沉的棺材,棺材内,躺着一具面色苍白的男性尸体。 「这,这尸体……」 看到尸体的一瞬间,苏孟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 「怎么了?」 霍清不免有些疑惑。 以前时,贼猫看到兇案现场也不会怕,今天看到一具尸体,怎么会被吓成这样 「你……快来看。」 第109页 听到苏孟的话,霍清走近了过去。 仅仅是一眼,霍清便认出了这具尸体。 棺材中躺着的…… 正是昨晚猎巫游戏中的6号。 第59章 ·士兵(12) 「那个……你哥哥是怎么死的」 苏孟极力平復情绪,伪装出一副正常问话的样子。 完全无法理解。 这是他的第一感受。 在警局猝死的黛拉手下,以及远在几十公里外,死在村庄中的阿姆丽塔哥哥,竟然都是猎巫游戏中的「玩家」。 这个「梦境」,是要展开对普通人的杀戮吗? 「今天早上,我做好早饭喊他起床,喊了很久也没反应,进屋一看,就死了。」女孩道。「他平时没什么病,虽然称不上健全,但也还算健康。」 她说的很平静,就好像哥哥只是睡着了,或者暂时出门了一样。 但她脸上的泪痕,和憔悴的神情,还是暴露了她的真实情感。 「我们会尽量帮你的。」霍清有些可怜这个女孩。 「帮我」 「对啊,帮你啊。」霍清点了点头。「……怎么了?」 听到这句话,女孩忽然皱紧眉头,脸上的表情也从平静,变成了嫌恶。 「有什么目的,你们直说就行了,用不着假惺惺的。」女孩冷漠道。 气氛忽然变得奇怪了起来。 苏孟踹了霍清一脚,让他不要多嘴,以免说错话。 可是……霍清到底说错了那句话 苏孟也有些猜不透。 「你误会了,我们只是例行调查,没什么目的。」苏孟露出谦和的微笑,尽量帮霍清圆场。「你刚刚说,你哥哥并不健全,是什么意思」 不问还好,这句话一问出口,女孩的脸色瞬间变了。 「你们真的是警察吗?」女孩质疑道。 「是啊。」苏孟点点头,再次亮出那张警官证。「不信你看。」 「上面这名字,分明就是男人用的!」女孩道。「而且,她一个女人,这么低的种姓,怎么可能当警察」 完了。 苏孟忽然意识到,这名字是当时随手从审讯记录里抄来的,苏孟根本没有注意,他错抄成了男人的名字。 「怎……怎么说话呢妹妹」 拉什米拉赶紧站了出来。这种时候,就显得拉什米拉脑子机灵了。 「我名字像男人怎么啦?而且……我是凭实力考上警校的,你这是种姓歧视!」 也为难她,勉强圆了回来。 不知女孩信了没有,他们只看到女孩愣在原地,脸色僵硬地静默了几秒。 随后,女孩咬紧牙齿,眼眶瞬间红了。 「好啊,既然你们说你们是来帮我的,那你告诉我,这是怎么回事!」 女孩一把掀开棺椁中的白布。 那苍白髮紫的尸体,腰腹部横着一道狰狞的刀疤。 看起来,伤疤已经癒合好多年了,可依旧无法掩盖它的可怖。 「这……」 苏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什么疤。 「你不是问我哥哥为什么不健全吗?」 女孩的嗓音被哭泣和哽咽声影响得无比尖锐,她隐藏许久的悲伤,终于在此刻决堤。 「他为了保护我不被卖到红灯区,卖掉了一个肾脏!」 「当年为了强行徵收我们家的田地,你们警察主动给村长做假证,让我们一家背上了债务,现在你说你要帮我我们快饿死的时候,为什么没人来帮我」 「我哥他为了还清债务,每天要打两份工,还要种好这份不属于我们的田地,去做村长的奴工。」 「这种时候,怎么没有警察来帮我们」 「他是病死的吗?他明明是累死的!」 女孩一字一句地痛斥着,仿佛要把血与泪混成斥责,哭诉给这三个所谓的「警察」。直到她再也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直到她无力吐出一个多余的字。 她疲软的蹲在棺椁旁,嗓音嘶哑地号哭起来,哭累了,再含煳不轻地叫两声「哥哥」。 「这个村子hokse,在外人眼里,又叫『肾谷』。」拉什米拉道。「这就是为什么,进入村庄以后,村民们那么排斥你们。」 在村民的眼中,奇怪的外来人员,基本就是买卖器官的商人。 「……肾谷」霍清的表情凝重起来。 「因为,这里大多数的男人都卖过肾。」拉什米拉的表情无不怜悯。「前几年这里才地震过,再加上当地警署的贪污,村民们连活下去都困难,更别说体面的生活了。」 「……」 苏孟走上前,本想安慰安慰这个女孩,可他无奈地发觉,自己什么也说不出口。 精心编排的语言,与虚情假意的慰藉,摆在阴暗且绝望的现实面前,竟是这么无力。 此时他所面对的质问,和当初明玛的质问没什么不同。 都是他无论如何也回答不上的。 「滚出去……」 坐在地上的女孩呜咽道。 「你们……你们给我滚出去!」 苏孟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怎么办。 「我们……还要再问下去吗?」霍清问。 「走吧。」拉什米拉劝道。「没必要了。」 她说的没错。 这女孩肯定不会再和他们沟通了。 而且,苏孟也不忍心再问下去了。 第110页 「滚出去!不许玷污我哥哥的灵堂!」 女孩撕心裂肺地喊道。 「抱歉,打扰了。」 苏孟低下头,朝她道了歉,转身离开了这个红砖破瓦、摇摇欲坠的房子。 门外,依旧是那个荒凉的,黄土飞扬的农村土路。 依旧是花圈和白色的布幡。 这一切苍白的、灰濛濛的景象,在烈日下显得更加窒息。 几个村民路过,眼神戒备地盯着他们三人。 「抽菸吗,贼猫?」霍清走近苏孟,拍了拍他的肩膀。 苏孟伸出手,接了一根。 望着灰白色的烟雾,苏孟有些出神。 这个案件,会不会也和博克拉的林思明案一样,牵扯到器官贩卖,牵扯到无数普通人的生死呢? 「别想那些有的没的了,下一步怎么办?」 霍清有些用力地捏了捏苏孟的肩膀,提醒他不要过度沉浸于感情。 「要回去吗?还是继续调查」霍清问。 要调查吗? 苏孟也不知道。 再次把那个女孩的伤疤揭开,供他们调查,苏孟有些不忍心。 「先回去吧。」苏孟坐上摩托,发动摩托引擎。 「用不着。」拉什米拉拦下了他。「那个女孩马上就愿意接纳你们了。」 「啊?!」 「不信吗?」拉什米拉道。「三十秒之内,马上就到。」 苏孟将信将疑,把目光移向了那个砖红房子的门口。 几个流里流气,村民模样的中年人走了过来。 显然,他们并不是来悼念的。 为首的那个握起拳头,粗暴地敲了敲门。 「又是你们这几个『警察』吗?」 房门内,那个女孩道。 「滚出去!」 她把这几个村民,误认成了苏孟他们。 「警察你还想找警察」为首的那个村民放肆地笑着,像听到什么惊天动地的笑话一样。「就是神来了也帮不了你!给我把门开开!」 「是……是你们」 房间内,女孩并没有开门。 「我哥哥都已经死了,你们还想怎样!」 「你哥哥死了跟我们有什么关系?」村民冷笑道。「他死了,你打算怎么还债是卖身,还是卖肾」 「你们无耻!」 「无耻哈哈,我们还有更无耻的呢!」 男人后退两步,随后勐地撞向房门。木质的大门并不结实,门前的锁也早就腐朽老旧,凭他这么蛮力一撞,门锁「砰」的应声断裂。 「你,你们要干什么!」 房间内,女孩恐惧又无助地倚在门边。 她似乎早就知道他们会闯进来,可面对将要发生的事,她却无力挣扎。 门外,霍清远远地观望着一切。 看起来,那群村民并没有注意到他们。 「贼猫,这能忍」 霍清捏了捏发硬的手指关节。 「不能忍。」苏孟脸色阴沉道。 「弄他」霍清笑着问他。 「弄他。」 苏孟翻身跳下摩托,一路走了进去。 门口的村民头也没有回,完全没有在意向他们走来的苏孟。 也无所谓。苏孟想。现在,让他们滚蛋也来得及。 在博克拉市时没能阻止的惨案,这次一定不会错过。 「你是干嘛的」 大概是听到了脚步声,那个中年村民转过身,看到了苏孟。 「中国佬,劝你别多管闲事!」 村民警告道。 苏孟走进门,一句话也没有多说,一拳挥在了村民的脸上。 在他发不出哀嚎,也来不及倒下的时候,苏孟又干脆利落地揪住他的头髮,提膝上顶,一把将他的脸砸向自己的膝盖。 「你……你是……」 那个缩在墙角的可怜女孩抬起头,一眼认出了来救她的苏孟。 「我是来多管闲事的。」 苏孟语气冰冷道。 他在警校时,刻苦训练的格斗能力,完全足够他制服这群地痞流氓。 「你他妈的……」 那村民的同伙看到头目挨打,赶紧从墙角捡了把锄头,举起锄头便要砸向苏孟。 「喂喂喂,可别动手啊!」 紧随其后的霍清一脚踢在那人背后,农具叮呤咣啷地摔了一地。趁他倒下之余,霍清还不忘在他身上多踩两脚。 「你们……都给我住手!」 最后,是气喘吁吁地跑进房间的拉什米拉。她举起那张伪造的「警官证」,朝众人喊道: 「警……警察办案,闲杂人等都给我出去!」 「警,警察」那群村民一听到警察,脸色顿时变了。「村长不是跟警察关系很好吗?怎么还会有警察来管村里的事」 「怎么,还想袭警」拉什米拉道。「赶紧离开!」 为首的村民已经被苏孟打得昏迷不醒了,这群人合计半天,也还是不敢和警察对着干。 「你给我等着!」 他们恶狠狠地瞪了女孩一眼,灰熘熘地离开了女孩的家。 「你还敢叫」 霍清一脚踢在那个瞪人村民的屁股上。 「滚!」 第60章 ·士兵(13) 简陋狭窄的土房子里,一块灰色的墙皮掉了下来,在青石地板上摔了个粉碎。 赶跑了那群人,苏孟返身看向蹲在角落的女孩。 第111页 他没有走过去,也没有直接离开,只是很有分寸地站在原地。 像是在等待,女孩这个「房间主人」的发落。 「你还好吗?」 拉什米拉先跑了过去,背对着苏孟和霍清这两个男生,用外套挡住了女孩因争斗而凌乱破损的衣服。 「他们有没有伤到你要去医院吗?」拉什米拉问道。 「没,没什么……」 女孩低下了头。 她的声音中,有了些微不可闻的哽咽。 但她并没有哭。 她从前的生活已经够苦了,以后还会更苦。 没那么多泪水可供她流的。 「想调查什么,你们说吧。」女孩道。「我愿意给你们提供线索。」 「我想问一些,关于你姐姐阿姆丽塔的事。」苏孟道。「如果你不愿意的话也可以不说,当然,我们会按照约定,给你提供帮助……」 「我不需要你们的施捨。」女孩倔强地回绝了。「你们维护了我哥哥的尊严,已经够了。其他的帮助,我并不需要。」 她并没有抬头,也没有用她泛红的眼睛,去看面前的苏孟。 这是她作为一个失去一切的人,最后的尊严。 「好的。」苏孟点头。「我想问你,你清楚阿姆丽塔和她丈夫的事吗?」 「我不太清楚,我只知道我姐姐离婚了,那个男人进了监狱。」女孩道。「后来,姐姐说要去加德满都赚钱,孩子就一直养在我哥哥这里。」 「那阿姆丽塔在加德满都的时候,还联繫过你们吗?」苏孟又问道。 「没有。」女孩回答。「除了偶尔寄些工资以外。」 「什么也没有」苏孟疑惑道。「也没有回来看望她吗?」 「没有。」女孩摇了摇头。「后来,据说姐姐失踪了,她女儿也被警察带走了。再后来,为了方便给她上学,就暂时把她寄养在了福利院里。」 「那……在她失踪之后,也没有联繫过家里吗?」 「没有。」 女孩摇了摇头。 从这里,似乎也得不到什么情报了。 阿姆丽塔这个人,就好像在离婚之后,便彻底人间蒸发了一样。 「……我知道了。」 苏孟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 「等等,我想到了一件事!」 女孩突然抬起头,然后跑进里屋,一阵翻翻找找。 「怎么了」 苏孟赶快跟了进去。 「阿姆丽塔姐姐失踪前,曾给哥哥寄了一封信,哥哥他把信夹在了帐本里,从来不让我看信的内容。」 女孩在她哥哥的房间里一阵翻箱倒柜,不久之后,那封她口中的「帐本」,就在哥哥的枕头下被翻了出来。 那是个有些破旧的灰皮书本,本子内,夹了一封泛黄的信件。 苏孟接过,打开了信封。 「亲爱的哥哥,见字如面。 近日,我在灰豹酒吧工作。工作的内容说来也有些羞于启齿,可为了女儿,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知道家里的田地被村长徵收了过去,你们的生活也并不好,过段时间,会有人把女儿接回来,之后的事情,就不劳哥哥费心了。 我在酒吧认识了一位医生,他很温柔,待我也很好。他给我推荐了一份新的工作,他希望我从酒吧离职,以保姆的身份,服侍他的院长。 我自然知道这个所谓的『工作』并不是什么好事,可出卖身体,与出卖肾脏,有什么不同呢? 离家时,我曾说过,我永远也不会为了钱卖掉肾脏。现在想来,贫穷真是一剂毒药,压在我们这些农民身上,谁也无法翻身。 那医生告诉我说,工作地点在加德满都的一处庙宇中。我同意了,所以请哥哥原谅我,近期仍不能回家。 下个月的薪资我依旧会寄回家里,如果我真的能赚到钱,第一时间便会接哥哥和妹妹进城。 愿神明庇佑你们。 爱你们的—— 阿姆丽塔。」 苏孟情绪复杂地收起信件,交还给了女孩。 从目前已知的情报来看,阿姆丽塔既不像疯子,也不像恶人。 她完全不像一个杀死自己孩子的罪犯。 她只像一个可怜的,温和的,无力回天的穷人。 「有什么情报吗?」霍清看不懂尼泊尔语,只拜託苏孟转告。 「没有。」苏孟摇了摇头。 另一边,拉什米拉搂着那个女孩,耐心地陪她聊着天。 「你哥哥的遗体,要怎么安置」拉什米拉问道。 「我也不知道。」女孩回答。「最近的烧尸庙,也要到市内,村子里并没有……」 「那就劳烦两个男生啦?」拉什米拉抬起头,微笑着看向苏孟。 她的意思是,让他们带女孩和遗体进城。 「没什么问题。」苏孟答应了下来。 「……不用了。」女孩执拗地摇了摇头,拒绝苏孟的好意。 「为什么」拉什米拉问道。「我们不收你钱的,也不需要你回报什么。」 「我知道,你们是好人。可是……」女孩喃喃道。「如果当年没有警察和村长的勾结,我们一家也不会失去赖以生存的土地,哥哥恐怕也不会死了……」 「我知道你们是好警察,可如果是哥哥,肯定不会接受你们的好意。」 第112页 「啊?这个啊。」霍清难为情地挠了挠头。「这个你不用担心,因为我们根本就不是警……」 苏孟闷声一脚踹在他屁股上。 「闭嘴,伪造警察执照是违法的。」 他用中文悄悄警告道。 「警察存在的义务就是惩恶扬善,帮助人民。为人民谋利,才是警察获得权力的资格。」苏孟道。「我承认,警方内部确实有一部分败类,可是我不希望你因此对警察失去期望。你哥哥可能不喜欢警察,但他肯定也不想看到,自己的妹妹陷入困境。对吧」 「那……麻烦你们了。」女孩小声地谢道。「刚刚骂你们的事,对不起……」 「不用多想,没关系的啦。」霍清大大咧咧地笑了笑。「反正我也听不懂尼泊尔语,骂他们可没骂我。」 「那你们先在这里睡下吧。」女孩道。「明天,才是我哥哥该入土的日子。你们如果不嫌弃的话,可以住我哥哥那屋。」 想要找一个送葬队伍,或者找辆车子,确实至少要等到明天。 答应了帮女孩送葬之后,天色也渐渐晚了。 苏孟潦草地准备了些食物,吃过饭后,便和霍清进了女孩哥哥的房间。 「喂喂,贼猫,我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刚一进屋,霍清就迫不及待地问了起来。 「你说……阿姆丽塔的信件里所写的,那个医生的上司,会不会就是黛拉所说的那个『doctor先生』」 「有可能。」苏孟也觉得这个推论颇有道理。「等明天回到市区,就可以找他一探究竟了。」 「那个『doctor先生』,不是被黛拉称唿为『巫医』吗?他会不会也在游戏里」霍清又问道。 「这我怎么知道」苏孟回答。 「不过,话又说回来……今晚还会进入那个游戏吗?」 「不知道,应该会吧。」苏孟道。「我总觉得,那个『猎巫游戏』还有很多信息等我们发掘。」 说实话,苏孟也很想尽快睡觉,进入梦境。 他很好奇,到底还会不会进入那个游戏。 「你不担心吗?」 霍清躺在床上,语气隐隐有些担忧。 「担心什么」苏孟反问道。 「……死在那个游戏里。」霍清道。 毕竟,今天他们就亲眼见证了,那个游戏的参与者是如何死亡的。 「不会。」苏孟笃定道。 至少……霍清不会。 苏孟暗想。 「梦境世界」似乎在刻意引导着他们睏倦,没过多久,两人便睡着了。 第61章 ·猎巫游戏 进入梦境。 「昨晚,15号出局。」 在梦境世界中醒来的一瞬间,死亡播报便传进了每个人的耳中。 也就是说,昨晚,「巫医」杀死了一个人。 场上剩余的十二个人默契地没有交谈,只是互相看着彼此。 像是在庆幸,又活过一天。 「看来,游戏还在继续。」 「1号」率先站出来,打破了平静。 「如果大家没有头绪的话,可以先听听我的说法。」1号说道。「3号、6号、15号已经死了,可以确定的是,他们一定不是巫医,那么也就是说,『巫医』还在我们12个人当中。我说过,我是『神职』,所以我也可以排除我自己。」 「那么,我们可以借鑑狼人杀中的玩法,先砍掉边缘位置。」 「现在的边缘位置就是我,5号,6号,10号,11号,15号。」1号继续道。「现在6号和15号已经出局,而5号昨晚主动站出来发言过,我觉得听他的发言,他偏向于平民。那我建议,先投票处决10号。」 「啊?」听到这句话,10号顿时恐慌了起来。「凭什么我也是村民啊?」 被投票处决,便意味着真正的死亡。 现在,想必场上的所有人都明白。 可现在,没有一个人敢站出来为他说话。 谁也不想被无端的怀疑,谁也不想在夜晚被「巫医」杀死。 「被投死和被『巫医』杀死没什么区别。」1号冷漠道。「为了保全大多人,肯定是要有些牺牲的。」 「求求你们相信我,我真的不是坏人!」10号快哭出来了。「我,我在现实生活中还有家人等着我照顾,我不能……不能死在这里……」 「我们又何尝不是呢?」村民们抱怨道。「我也有家人,也有父母啊。我们难道就活该死在这里吗?」 「是啊,只能说明你运气不好,被分配了有嫌疑的边缘位置。认命吧。」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像是要把10号活活说死。 「我觉得1号说的也没什么问题,虽然残忍了点,但狼人杀就是这么玩的。」 「总会有人牺牲的,总不能大家一起死在这里吧?」 那些并不在边缘号码的人,很快认可了1号的提议。 终于,10号的哭声小了很多,似乎已经认命了。 「谁都不想死在这里。」 1号站在人群中,向10号说道。 「如果找不出『巫医』,大家都得死。」 他的身高并不比10号高出多少,可现在,他却有种居高临下的感觉。 多出的高度,是权力赋予他的。 「那也不能用一个人的命去换其他人的命!」 7号站在10号的面前,用身体挡住了他。 第113页 而7号的面纱之下,就是霍清。 这所谓的「砍掉边缘位」,不正是苏孟曾说过的「电车难题」吗? 牺牲少数,还是牺牲多数 那时,霍清给出的答案是,谁都不要牺牲。 「我不会投10号的。」霍清道。「太荒谬了,他明明什么可疑的事情也没做,仅仅是因为位置靠边,就要死吗?」 「这位朋友,你未免有些太圣母心了。」1号冷笑道。「如果所有人都不说话,都不露出破绽,那我们是不是永远也不投票了?」 「那也不能乱投吧?」霍清反驳道。「你现在这种行为,和滥杀无辜的『巫医』有什么区别?」 「他是为了杀人,我是为了救人!」1号道。「哪怕你对我出言不逊,我也不会把票投给你。但如果我是『巫医』,你觉得我会放过反对我的人吗?」 「想投我就投啊!老子怕你啊你凭什么觉得大家都会跟你一起投你当你是皇帝啊?」霍清骂道。「傻x。」 「我说了,我是『神职』。」1号道。「我敢爆出身份,就是为了在被杀之前,带领平民获胜的。他们为什么不会跟我投」 说完这句话,他甚至自信地环视了周围。 那群村民,竟真的投来了赞许的目光。 所有人都很清楚,巫医一天不死,他们便多一天被杀的风险。 这样的情况下,是否道德,是否滥杀,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保全自身就好。 「你走吧。」 身后,10号颓然地劝说霍清道。 「谢谢你,不过,他们肯定要处死我了。」10号道。「你再这么说下去,他们恐怕要连你一起怀疑了。」 「我才不走。」霍清道。「你又不是『巫医』,他们凭什么他们处决你」 「别信1号!」霍清朝村民们喊道。「他明摆的是个骗子,你们看不出来吗?」 可村民的目光,却丝毫没有变化。 怎么办…… 霍清头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 他忽然想起,自己的牌面。 「异教徒·商人」。 能在游戏中命令一个人,完成一次自己的指令。 实在不行的话,只能把这个特殊能力用掉了…… 「别吵了。」 身后,8号不知什么时候走上前来,走到了1号的对立面。 「我不会跟你票的。」 他站在了霍清这边。 「你说你是『神职』,那为什么你没有被杀」8号质疑道。「『巫医』的目标就是杀死『神职』。」 「那不是很正常吗?」1号回答。「『巫医』暂时不杀我,肯定是为了让我招揽嫌疑,为他挡票。而且,如果我真的是『巫医』,也不可能把自己暴露在风口浪尖上吧?」 「勉强算你的藉口可信。」8号道。「可这和狼人杀不一样。『巫医』只有一个,『神职』肯定不止一个。像你这样擅自引导投票,导致减员,恐怕在处决『巫医』之前,就先把不敢暴露身份的其他『神职』处决掉了。」 「那你说怎么办?」1号反问道。 「今晚,我们可以各自投票给相邻的人。1号投2号,2号投3号,这样下去,强制制造平票。」8号道。「保证死亡的人数最少,也防止『神职』被误伤,多观察几天,这才是最合理的。」 这样投票的话,即使『巫医』有两票,他也不能投给同一个人,否则就会暴露身份。 即使他不投给相邻的人,随机投给了其他人,那只要邻位是『神职』或『异教徒』,一样不会出现死亡。因为「神职」和「异教徒」投出的票会归为0票。 如果想减少死亡,这是最好的解法。 「请大家相信我。」8号道。「我只是个平民,并没有什么身份。可我不希望看到大家自相残杀。」 「毕竟,谁也不想在明天被投票处决吧?」 说罢,8号把目光转向村民。 这种善良的建议,远比1号的杀戮更易接受。 很快,村民们纷纷议论了起来。接受的声音,也越来越多。 「谢谢,谢谢你。」 感激涕零的10号紧紧握住8号的手,就差给他们跪下了。 「不用谢。」8号扶起他。「要谢的话,感谢愿意为你发声的7号吧。」 「哈哈,我也不用谢啦。」霍清笑了笑。 「就按你说的做吧。」1号嘆了口气。「我觉得,也可以暂时维持平安。」 他敏锐地察觉到了,村民的意愿已经不站在他这边了。 「请大家开始投票。」 「平票不予展示。 平票不予展示。 今夜,无人被处决。」 今晚,是平安夜。 (15号出局,平安夜。) 第62章 ·士兵(14) 这是第一次「平安夜」。 苏孟睁开眼睛,从「梦境」中醒了过来。 在「梦境」结束之前,他再次使用了他的「身份牌」的特殊能力。 所以,今晚的霍清应该不会有什么危险。 他太冒进了。 苏孟想。 凭藉苏孟的脑子,他当然猜得出,那个站出来反驳1号,保护别人的7号,就是霍清。 也只有他,会为了不相干的人,冒这么大风险。 苏孟偏过头,看了眼躺在身旁,还在熟睡的霍清。 ……没心没肺。 第114页 不过,看着霍清的脸,他有些生不起气来。 睡着的霍清,看起来乖了很多。 一头有些炸的短髮,以及半边揉在枕头上的脸,看起来……还蛮可爱的。 这傢伙清醒时眉眼很凌厉,总带着些桀骜不驯的感觉。可熟睡时,就像是寒冬月里,一条趴在火炉旁的小柴犬一样。 暖和,惬意,永远不怕被主人丢下。 正当苏孟在心中调侃他时,霍清一个翻身,直接搂在了苏孟身上。 ……只可惜阿姆丽塔哥哥的房间里只有一张床。 不然苏孟一定不会跟他一起睡。 苏孟被压得喘不过气来,本想一把推开他,可刚抬起手,又想起霍清腹部的伤。 算了,想搂就搂吧。 狗狗爱粘人,天经地义。 「嗯……贼猫……唿唿……」 霍清拿头髮刺挠着苏孟,含煳不清地说着梦话。 「……我窒息了,快人工唿吸……」 「你说什么!」 苏孟一拳砸在他还做着梦的脑袋上。 「啊!你干嘛!」 霍清一下子惊醒了过来。 他懵懵懂懂地睁开眼睛,看了看被他搂着的苏孟,又看了看自己,赶紧撒开了手。 「抱……」 「抱什么」 「抱抱抱……抱歉!」霍清赶紧道歉。「我睡觉不太老实,你包容一下啦……」 「……没什么。」苏孟尴尬地别过脸。「都是男的,抱一下很正常。」 「咳咳……我还沉浸在刚才那个『猎巫游戏』的梦里。」霍清道。「你说,那个1号,是『巫医』吗?」 「不确定。」苏孟道。「我还是不觉得真正的『巫医』有勇气第一晚就穿上『神职』的衣服跳起来打,不过,说不定呢?可能他比较自信。」 「那……昨晚的7号呢?」霍清又问道。 7号,就是霍清自己。 「肯定是。」苏孟面无表情地胡说道。「不是『巫医』就是『异教徒』,不然干嘛那么多戏」 「……啊?」霍清被吓了一跳。「那你不会要投我……呸,你不会要投7号吧?」 「投,必须投。」苏孟道。 啊? 苏孟不会真的误投到自己吧? 「我……我觉得7号还好啊」 霍清被吓得小脸煞白,可因为游戏规则,他又不敢暴露身份,只能支支吾吾半天,又说不出个什么来。 「骗你的。」苏孟看效果达到了,便不再逗他。「7号稳好人,发言挺正向的,反正我不会投7号。」 「……那就好。」霍清长舒一口气。「8号呢?昨天那个站出来提出『平安夜』方法的8号,是好人吗?」 「应该是吧,不过也可能只是为了打圆场。」苏孟继续分析道。「有待继续观察。」 「那……今晚还会有人死吗?」 霍清继续问道。 「会是我,你,或者拉什米拉吗?」 毕竟,这次投票,没有任何人死亡。 而「巫医」既然要杀死所有「神职」,肯定要尽可能的多杀人。 霍清自己的身份牌是「异教徒」,应该还很安全,可是隐藏身份的苏孟和拉什米拉,还安全吗 如果游戏进行到后面,他身为「异教徒」,会站在苏孟的对立面吗? 霍清本就没多聪明的脑子,瞬间像是要超负荷了一样。 「不会。」苏孟肯定地回答道。「轮不到我们的,我们隐藏的很好,不是吗?」 霍清本想承认,自己隐藏的不好,因为自己就是反面的「异教徒」。 可苏孟坚定又沉稳的墨色瞳孔注视着他,让他一句多余的话也说不出口。 「……是的吧。」霍清点了点头。 苏孟只相信自己认定的道理,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改变。 如果真的是对立面,真的必须要你死我活,霍清只能心存侥倖地希望,现在的和睦还能多维持几天。 「怎么了?」 苏孟侧过头,平静地注视着霍清的眼睛。 「啊?」霍清压下心底的情绪。「没怎么。」 「看起来,你心情有些不好。」苏孟直截了当的说。 「我可真荣幸啊,还能得到你的关心。」霍清自嘲地笑了笑。「怎么?良心发现了?懂得体贴我了」 「把手伸出来。」 苏孟拉起霍清的手掌,在他的掌心用食指轻轻地描绘着。他的指甲刮过他的皮肤,整得霍清有些痒痒。 「好痒……你干嘛」 「画符。」苏孟一本正经道。「这是我们家族祖传的护身符,可以庇佑你逢凶化吉。」 「能不能别这么扯,你家祖先是道士啊?」 「你怎么知道不是呢?」 苏孟浅浅地勾起嘴角,露出一抹狡猾的笑意。 门外,适时的传来了敲门声。 「喂,你们醒了吗?」 是拉什米拉,喊他们起床来了。 「醒了。」 「那我进来了哦」 「别着急,苏孟正往我身上画符呢!」霍清道。 「啊?!」拉什米拉惊唿一声。 「……手掌上。」苏孟补充道。 没过几秒,苏孟便潦草地画完了他的「逢凶化吉符」。 现在,霍清无比确定,这傢伙绝对是瞎扯出来哄他的。 第115页 「好了,该出发了。」苏孟道。「我提前预定了车子,我们送遗体去烧尸庙。」 苏孟向来是一秒的时间也不会浪费的。他很好了衣服,随手拆开一袋面包塞进嘴里,便打算出门了。 而门外的拉什米拉和那个女孩,也早已吃过了饭。 「出门吧。」 苏孟打开手机,看了看时间。 「送葬的车马上就到了。」 大门口,一辆轰轰隆隆的小型货车,碾过泥泞的土地,驶了过来。 那车后的拉货车筐,已经有些摇摇欲坠了,它颓废地挂在灰扑扑的车头后面,等待着几人把棺材搬上去。 「它……会散架吗」拉什米拉不无忧虑。 「这就是你找的送葬车」霍清道。 「这地方哪能找来专业团队,凑合用吧。」 苏孟招了招手,示意司机师傅下来帮忙。 「麻烦您帮我们抬一下棺材!」 司机师傅打开后门的车筐,帮他们抬上了棺材与摩托。可正当苏孟打算上车时,司机忽然拦住了他。 「你们坐车筐里就好了,前面坐不下。」司机道。「而且,跟发丧的人一起开车,很不吉利的!」 「那我们坐后面也不吉利啊……」霍清用中文嘀咕道。 「别废话了,上车。」 苏孟倒是不在意这些,赶紧登上了车框。他随便找来两张报纸铺在地上,便席地坐下了。 「挤一下!」 霍清把多余的报纸分给两个女孩,随后非常自然地挤在了苏孟身边。 「……」 苏孟满脸嫌弃地瞥他一眼。 「怎么了不想让我坐啊?」 霍清欠了吧唧地抬起下巴。 货车好像轧过了一块石头,载货的车筐勐地一个颠簸,霍清一把将苏孟按在了地板上。 霍清大气也不敢喘,可他的唿吸,还是拂在了苏孟耳边。 苏孟的脸颊「唰」的一下红到了耳根。 「你……脸红个什么劲啊?」压在上面的霍清语无伦次道。 「气的。」苏孟咬紧牙齿回答。「你也想要吗?我可以给你两巴掌,让你比我还红。」 「你们两个……会不会有点暧昧了。」拉什米拉兴奋地捂着嘴巴。 「咳咳……」 霍清也意识到现在的姿势有伤风化,赶紧从车子地板上爬了起来。 这时,他才发现,那个女孩正稳稳噹噹地坐在哥哥的棺材上。 「你……」霍清一时不知该从何吐槽。 「怎么了?」女孩抬起头,表情纯良地看着他们。 「坐这上面……」霍清指了指女孩屁股下面的棺材。「不太好吧」 「没什么。这是我哥哥,他还能怪我吗?」女孩道。「你们也要坐吗?」 「……不用了,他又不是我哥哥。」霍清赶紧摆摆手。 刚刚那一摔让他和苏孟的身上沾满了车筐底的灰,霍清一脸嫌弃地拍拍手上的土,又帮苏孟拍了拍后背。 ……奇怪,怎么越拍越脏了 苏孟衣服上的灰尘,已经被洇湿成了污泥般的黑色。 几滴水珠落在霍清的脸上。他抬起头,看到了天顶的乌云。 下雨了。 第63章 ·士兵(15) 此时九月末尾,干燥冷冽的旱季季风,即将吹拂整个尼泊尔的山谷。 可就在此刻,一场暴雨,突如其来的奇袭了加德满都。 苏孟抬起头,看着豆大的雨滴降在自己的脸上。 有点冷。 「真晦气,拉死人还碰见雨天。」货车司机停下车,摇下车窗,探出了脑袋。「继续走吗?老闆」 他的嘴里还叼了半截香菸,一滴雨水落下,不偏不倚地打灭了他的菸头。 「shit!」 他骂了一句,重新拿出火机点燃了烟。 「棺木如果湿了的话,应该不太好吧。」霍清道。「有挡雨的东西吗?」 「根本没有!」货车司机道。「他娘的,明明看了天气预报的,旱季几乎就没什么大雨,怎么就突然下雨了……」 「先找地方停车吧。」苏孟做出了决定。「等雨停了,我们再去。」 「好,那就到前面停吧。」司机回答道。「前面村里有个破庙,可以暂时避雨。」 得到答覆,司机关上车窗,结束了这次交流,轰轰隆隆地再次启动了货车。 没过几分钟,一个加德满都附近的村庄,便浮现在了几人面前。 可是,这个村庄…… 「这村子怎么越看越熟悉」霍清发觉了有些不对劲。 「这村子……」 进了村庄,眼前的景象越来越眼熟了。 诊所,小卖铺,以及村口的大榕树…… 「这不是我被通缉时,逃进的村子吗?」霍清勐然发现。 这里,就是他在加德满都背上杀人嫌疑时,跳下山坡滚进的村庄。 也是在这个村子,他第一次进入「梦境」,遇到了苏孟。 「那司机说的破庙,」霍清忽然想到。「会不会就是……」 「是那个『上师旺堆喇嘛』的信徒,修建的邪庙。」苏孟道。「你刚从加德满都逃出时,曾借宿过一晚。」 果不其然,眼前熟悉的景象越来越近,那个山中寺庙,也出现在了霍清的视野中。 宏伟又沧桑的暗红色大门,阴冷的伫立在雨中。 第116页 他们再次回到了那个寺庙。 货车司机沿着小路驶入侧殿,把车停在了寺庙的屋檐之下。 这寺庙依旧和第一次见面时一样。 气派的建筑风格,稍显破旧的红漆,以及硕大却面相可怖的佛像。 霍清再熟悉不过了。 「老闆,先下车吧!」 司机师傅打开车门,有些笨拙地跳下车,为他们打开了车筐后门。 车框里积了些雨水,而棺材又不能见水。薄木板拼成的棺木已经被打湿了,比之前沉重了不少。几人有些费力地搬起棺材,把它抬下了车。 空旷的大殿钻来阵阵阴风,那尊镀满金漆的佛像,冷冷的凝视着众人。 霍清在棺材旁坐下,搬来香炉生起了火,来烘干冰凉的雨水。 苏孟绕过他们,走向了佛像身后。 「怎么了?」 霍清看到苏孟的动作,也跟着走近了佛像。 「还记得之前,我们在这里见到的那间密室吗?」苏孟道。「我想再下去看看,说不定还会有别的发现。」 「好啊。」霍清一口答应。「一起吧,我也下去看看。」 「你们要去哪?」 坐在火炉前的拉什米拉发现了他们的行踪,转过头问道。 「啊,我们去找一个密……」 霍清刚要告诉她,苏孟一把捂住了他的嘴。 「……闭嘴,笨蛋。」 「我们要去上厕所。」苏孟回答道。 「噫,去吧。」拉什米拉嫌弃地挥挥手。 「先别告诉他们,以免节外生枝。」 看他们转过了头,不再关注佛像这边,苏孟才悄悄提醒道。 煳弄过了这几个人,苏孟绕到雕像后面,找到了最开始的那个暗门。 「下去吧。」苏孟拿出手机,打开手电,为霍清照亮下面的路。 霍清踩上梯子,在苏孟居高临下的灯光照射下,一步一步爬了下去。 仍旧和上次来时一样,地下室内一片漆黑,没有手电筒的话,就几乎是伸手不见五指了。 待霍清下到底部后,苏孟收起手机,也踏上梯子,往下攀爬了过去。 「这里面……好难闻啊。」幽暗的底部,霍清抱怨道。「一股死老鼠的味道。」 「咳……确实。」苏孟被熏得咳嗽了几声。「可能是下雨天,太潮湿了……」 「幸亏,来加德满都之前,我还买了这个。」 霍清像是突然想起来了什么,在腰带旁一阵摸索,摸出来了一个精緻小巧的香囊。 这是他从博克拉出院那天,在路边商贩那里买到的。 他把香囊攥在手心,捂住鼻子。 「好香啊。」霍清道。「这是什么花来着牛b克拉斯」 「……拉丽格拉斯,杜鹃花。」苏孟无语道。「没文化就不要摆弄外语。」 「就你有文化!」霍清道。「亏你记得这么清楚,你的那个香囊呢?不会早丢了吧」 那时,霍清买了两个。自己一个,苏孟一个。 「对啊。」苏孟无所谓道。「当天就扔了。」 当然,说这种话,也只是为了逗霍清生气而已。 那个香囊,就在苏孟的衬衫口袋里。 「怎么,生气了?」苏孟问道。 「……你大爷!」 漆黑的地下室中,霍清骂了一句后便什么也不说了,像是和他赌气一样。 苏孟自顾自地笑了笑,心想下去之后,一定要嘲笑他一番。 「喂,说话,我看不清路了。」苏孟道。 可霍清依旧没有回答。 几秒后,幽暗到一丝光亮也没有的地下室中,传来了撞击和打斗的声音。 「霍清!」 「别下来……」 苏孟僵硬地悬在爬到半路的绳梯上,听着底下愈演愈烈的打斗声。 怎……怎么回事 「嘿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如同鬼魅般的阴森笑声,从下面的暗室内传出。 苏孟顾不得什么了,他直接松开手,一路滑了下去。 「霍清!你在哪!」 情急之下,苏孟甚至忘了自己还有手机。他胡乱地摸索一阵,并没有找到打斗中的两人。 「嘶……好痛……」 伴随着霍清一声疼痛的闷哼,打斗声停止了。 阴森狭窄的地下室中,恐怖的氛围逐渐蔓延。 苏孟手忙脚乱地举起手机,照亮了眼前的区域。 ……什么也没有看到。 「……霍清」 他刚要回过头,一个披头散髮,如同厉鬼般的女人身影,尖叫着朝他扑了过来。 「啊!」 就在那「厉鬼」抓住苏孟的一瞬间,身后的霍清一把将她按倒,死死地压在了身下。 「她……她是谁」 苏孟惊魂未定地喘着粗气,拿起手机手电,照在女人的脸上。 女人痛苦地惨叫一声,把脸埋在了地面上。 「不知道。」霍清回答道。「我刚下来没多久,她就突然来袭击我了。」 「受伤了吗?」 「没有。」霍清摇了摇头。 「……没出什么事就好。」 苏孟扶起她的额头,仔细观察她的面容。 那女人好像很怕灯光,苏孟的手电筒刚一照亮她的脸,她便焦躁地叫喊起来。 第117页 「好像……是之前咱们在庙里见到的那个疯子。」苏孟勉强辨认了出来。 可第一次见到她时,女人还没有被锁进地下室,他们原本以为,女人只是流浪在这个村子里而已。 可那时,她便一直念叨着「上师旺堆喇嘛」,并且拥有那个宗教的信物…… 或许,她并不只是一个疯子这么简单。 苏孟低下头,尝试观察出些什么。 这女人脸色苍白的可怕,还有些发黄,她的瞳孔刚一见到灯光,便剧烈地收缩了起来。 苏孟很清楚,这种表现,说明这个女人已经很久没见过阳光,甚至很久没见过光了。 所以,才会这么畏光。 「是谁把你锁在这里的」苏孟尝试与她沟通。 「呜呜……啊啊啊啊!」 女人又哭又叫,根本无法沟通。 「你到底是谁」苏孟又问道。「你有家人吗?」 「家人……哈哈,家人……」 女人笑了起来。 有反应 「是的,家人。」苏孟继续道。「你有爸爸,妈妈,或者丈夫,孩子吗?」 「孩子……」 女人忽然瞪大眼睛。 「我的孩子!我的孩子!」 她额头上暴起青筋,凌厉地叫喊起来。 「上师旺堆喇嘛……」 「上师旺堆喇嘛……」 几秒后,女人再度恢復了平静。 她的表情,虔诚而冷漠。 仿佛宗教再次侵占了她的神智。 苏孟再次复述了两遍,可这次,女人再也不回应了。 叩,叩。 正当苏孟还想再问些什么时,一阵奇怪的声音,从暗室之外传了过来。 好像……是敲门声。 有人来了吗? 苏孟赶紧拉起霍清,躲了起来。 第64章 ·士兵(16) 这个地下室,还有其他人吗? 苏孟来不及多想了。 好在地下室中一片漆黑,他们摸索到了一个阴暗的桌子角落,藏了起来。 几秒钟后,地下室外传来了门锁钥匙的声音,一个穿着皮鞋的脚步声,走近了过来。 「疯婆子,该吃饭了。」 听声音,是个男人。 那个男人走进了地下室。 「哈哈,哈哈……」 疯女人跪在地上,爬向了那个男人身边。 听口音,那男人是个尼泊尔本地人。 苏孟想着。 是村民吗?还是……什么奇怪的人? 他满心好奇,但也不敢贸然出去。 「吃吧。」 男人丢下餐盘,语气充满了鄙夷。 「感谢……感谢……」 疯女人趴在地上,不顾形象地用手抓起盘子中的米饭,一把一把地塞进嘴里。 男人把手伸进兜里,拿出一个强光手电,粗暴地把强光对准女人的脸。 「啊!」 女人捂着眼睛大叫一声。 苍白的灯光瞬间亮起,照亮青石铺成的地板。 「遭了……」 苏孟赶紧抓住霍清的衣领,匍匐在地面上。 好在,这桌子足够的宽,如果男人不仔细观察的话,恐怕还真看不到躲在下面的苏孟和霍清。 「等等,怎么回事」 那男人晃动着手电,照亮了遍地的狼藉。 「妈的,屋里的东西怎么被砸了」男人问道。 女人没有抬头,像是完全没有听到一样,继续自顾自地吃着饭。 「没听见吗?问你话呢!」 男人暴怒地一脚踹下,踹翻了女人的饭碗,他像是不解气,又对着女人的胸口补了一脚。 可女人依旧像没有痛觉一样,麻木地吃着饭。 「这男的神经病吧……」霍清气愤地暗声骂道。 「别冲动。」苏孟劝道。 「说话,疯婆子!」 男人又踹了一脚。 「感谢……感谢……」 女人从地上抓起混杂着污泥的米饭,继续吃着。 显然,她并没有与人交流的能力。 「真是个疯子,怪不得毒死了自己的女儿。」男人骂道。 那女人忽然抬起头。 「怎么?这句话听懂了吗?」 「女儿,女儿……」 女人瞪大了眼睛,布满血丝的眼球,死死地盯着面前的男人。 她似乎想起了什么。 「对,你女儿被你毒死了。」男人不以为意地补充道。「你忘了吗?」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女人癫狂地叫喊着,一把扑向毫无防备的男人。那男人惊叫一声,手电都被她击飞了出去。两人倒在潮湿的地板上,撕扯扭打了起来。 「杀……杀了自己的女儿」 一时之间,苏孟还没明白,那男人究竟是什么意思。 但他记得,阿姆丽塔也杀了自己的女儿。 这女人…… 眼前,男人很快占了上风,把那疯女人压在了地上。随后,他狠毒地几拳掼在女人脸上。女人悽惨地尖叫着,鲜血瞬间掩盖了她的面容。 「敢……敢打我!」 男人似乎还觉得不够解气,他又恶狠狠地补了两脚,直至那女人一点声响也发不出来为止。 「该死的疯婆子,我今天就杀了你!」 男人抓起手电,举起金属的那一面,用力砸了下去。 第118页 「哈……哈哈……」 女人满脸鲜血的怪笑着。她完全不知道,死亡的危险已经靠近了自己。 「疯子……」 男人再次举起了手电。 「住手!」 在男人手中的武器落下之前,苏孟冲出桌角,一把扑倒了男人。 他不知这女人是不是阿姆丽塔。 也不知道那男人还有没有别的武器。 但…… 如果再不出手,她就要死了。 他不能不出手。 趁那男人视野尚不清晰的时间,苏孟抓住男人的手,将他死死按在了地上。 「你们……你们是谁!」 男人仓皇地惊唿道。 「我们是你大爸!」 霍清用力踩在男人的手上,把他手中的手电筒踢飞了出去。 「你们知道我是谁吗!竟敢这样对我!」男人想要挥舞拳头反抗,却被霍清死死压住。他挣脱不开,只得暴怒地吼叫着。 「你想死吗?」 苏孟语气冰冷地威胁道。 「你……你敢」男人虚张声势地咬着后槽牙,抬头怒视道。 苏孟一句废话也不多说,反手从霍清的口袋中拔出了匕首。 「我再给你3秒,你想死吗?」 苏孟又复述了一遍。 「我告诉你们,敢动我一根头髮,我就能让你生不如死……」 苏孟手起刀落,匕首径直地从男人的头皮上方擦过,锋利地切断了他的几根头髮。 在漆黑的环境中,他只要稍微偏离一点,匕首便足以刺入男人的头颅。 「我动了。」苏孟缓缓按压匕首,直到它刮破男人的皮肤。「你还有两秒。」 男人瞪大眼睛,连气也不敢多喘一口了。 「2。」 「1。」 「我……我不想!」 男人气喘吁吁,瞳孔也因恐惧而颤抖起来。 「那告诉我,她是谁」苏孟抬起手指,指向了躺在不远处的疯女人。 「她……她就是个疯子!」男人骂道。 苏孟握住刀柄,轻轻把刀刃压下去了几分。 闪着寒光的刀刃,很快就要刺入男人的头皮了。 「她她她,她叫阿姆丽塔!」男人大叫道。「是灰豹酒吧的一个歌女……」 苏孟拔出刀,冷冷地注视着男人。 「她为什么在这里?」苏孟继续问道。 「我也不知道……我就是个干活的村民。」男人道。「有人花钱聘请我,每天给她送饭。你……你们可以带走她,好好问问……」 那男人疯狂地摆着手,真就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 「……滚。」 看来也问不出什么了。苏孟松开手,一把推开了男人。 那男人狼狈地从地上爬起,也顾不得前路一片漆黑,跌跌撞撞地沿着大门逃了出去。 苏孟又转过头,看向倒在地上的阿姆丽塔。 「……你还好吗?」 苏孟打开手机手电,照着她的脸。 看起来……并不好。 阿姆丽塔的鼻子被打伤了,额头也破了一块。她粗重地喘着气,似乎已经失去了意识。 清醒时也问不出什么来,现在这种状态,恐怕更难问出情报了。 苏孟嘆了口气,把手电交给霍清,打算为她包扎伤口。 等到了加德满都,先送去医院再说吧。 苏孟从口袋中扯出一截纱布,仔细观察着她额头的伤。 ……不太妙。 虽然伤口并不严重,可出血很多。看起来,她的自身凝血功能很差。 可能是长期营养不良,或者患了什么疾病的缘故。 再这样失血,可能会出事。 苏孟来不及多想,赶紧用纱布裹住了她额头的伤。 「喂,苏孟。我怎么觉得有些不对劲」 身后,打着光的霍清忽然道。 「怎么不对劲」苏孟问。 「就那个男的。」霍清道。「说不上来,但我总觉得……他看起来很不简单。」 不简单 这句话倒是提醒了苏孟。 那个男人,如果只是收钱办事的送饭工,为什么敢对阿姆丽塔下死手 而且,男人还曾威胁过他们,「会让他们生不如死」。 如果真的只是个村民,怎么可能有这种勇气 门外,再次传来了嘈杂的声音。 苏孟停下手中的动作,警觉地转过头。 一种不详的预感,悄然在他心中氤氲而起。 脚步声越来越大了。 「快走!」 对于危险的预感越来越强,苏孟拉起霍清,想要沿着绳梯逃走。 必须逃走才行。 一种强烈的恐怖预感,在苏孟的心底悄悄警示着。 不然的话……好像会死在这里。 「啊?怎么了」霍清显然还意识不到什么危险。「那阿姆丽塔怎么办?」 对啊,阿姆丽塔怎么办? 要丢下她吗? 左右为难之间,一声枪响,打破了苏孟的犹豫。 几个强光手电,对准他们照亮。 苏孟抬起头。 他们被包围了。为首的那个人,自然就是刚才的男人。 可那男人身边的人,却不是村民。 而是身穿警服,手持枪械的警员。 「把他们抓起来。」男人面色铁青地吩咐道。 第119页 那群警员拿起密不透风的黑麻袋,一把套在了霍清和苏孟的头上。 第65章 ·士兵(17) 「这两个傢伙……怎么上厕所这么久?」 伫立着佛像的大殿之中,拉什米拉有些奇怪地喃喃道。 「对啊,那两位老闆呢?」 司机点上一根烟,等得已经有些着急了。 对啊,他们不是还着急回加德满都吗? 「你,」拉什米拉抬起手指,指向司机。「找找他们去。」 「我」司机反问道。 「不然让我们两个女孩子啊?」拉什米拉理所当然地说。「他们两个上厕所去了,我怎么好意思去找」 「……我可找不到。」 司机摇了摇头,直接从大殿内起身,回到货车驾驶座上。 「我瞌睡了,先在车上睡会儿。等他们到了,你们赶紧上车。」 「……真服了。」 拉什米拉气鼓鼓地瞪他一眼,起身向院子走了过去。 伴随着木门「吱呀」的一声异响,神殿后的露天小院,也出现在拉什米拉面前。 院子外,雨水还在淅淅沥沥的落下。拉什米拉抬起手挡着雨水,一眼望去,只能看到荒芜的干草地。这个一眼望到头的小院子,并没有两人的身影。 那……莫非在侧殿 拉什米拉又挨个打开侧殿的门,一路找了进去。 很遗憾,里面除了落满灰尘和蜘蛛网的佛龛以外,什么也没有。 还能在哪 拉什米拉仔细回忆着他们离开时的细节。 当时,他们朝着大佛像身后的小院走了过去,可那扇老旧的木门声音很尖锐,如果他们推门出来了,肯定会有声音。 可拉什米拉的回忆中,什么声音也没听到。 那如果他们既没有走正门,也没有走小门,还能去哪里 总不能还在大殿内吧? 拉什米拉拿起手机,再次给苏孟打了一通电话。 依旧没有信号。 这里虽然是村子,但也算不上荒郊野岭,绝对不可能没有信号。 除非…… 他们在某个地下室。 莫非,他们是在上厕所之余,发现了什么地下通道 连拉什米拉自己都觉得这个猜测很离谱,可除了这个,她实在想不出更好的可能性了。 拉什米拉返回主殿,仔细观察起来。 那尊后门旁的大佛像,好像不太对劲。 她走近过去,轻轻敲了两声。 是空心的。 拉什米拉绕到佛像背后。 有扇门! 「快,快看!」 拉什米拉朝着那边的女孩喊道。 「这里有扇门!」 「什么门?」 女孩好奇地走近过来。 「估计是什么地下仓库吧。」拉什米拉仔细观察道。「也或者是寺庙的地宫埋藏哪位高僧的遗骨用的」 「我们……要下去看看吗?」 拉什米拉犹豫不定地问向女孩。 她有预感,苏孟和霍清一定在这里面。 但她还有一种预感。 一种……不详的预感。 她的「预言」神力并不能用于预言自己的命运,可她忽然预感到,那个女孩的命运,将产生巨大的波澜。 这种预感忽明忽暗,拉什米拉一时还未能观测明朗,到底要发生什么事。 「要下去吗?」女孩问道。「你是警官,我们听你的。」 ……这辈子最恨做选择了。 拉什米拉把手放在通往地下室的门前,依旧犹豫不决着。 她很好奇,也很担心,苏孟和霍清到底怎么样了。 可她也非常肯定,一旦打开这扇门,将会发生与那个女孩有关的变故。 算了。 好奇害死猫,相信苏孟和霍清吉人自有天相吧。 「不下去了。」拉什米拉道。「太危险了。」 她松开了攥着门把手的那只手,打算静静地在大殿里等苏孟他们。 而命运,偏不在她的预料之中。 刚一松开手,一阵阵奇怪的声音,便从门内传出。 好像……是什么人往上爬的声音。 「是那两个哥哥吗?」女孩问道。 「我打开门看看。」拉什米拉把手放在门前,打算推开那扇木门。 不对劲。 不能推。 「命运」给出的指引,瞬间令她恐惧万分。 这一瞬间,她忽然预感到,等门被打开时,坏事就要发生了。 「快走!」 拉什米拉松开门把手,拉起女孩向后逃离。 晚了。 「给我站住!」 那扇木门从内部勐地打开,几个身穿警服,手持枪械的人,从门内爬了出来。 黑洞洞的枪口,立即瞄准了她们。 「姐姐,你不是警察吗?」女孩问道。「是……有什么误会吗?」 「……我不是这个辖区的,他们不认识我。」拉什米拉只好硬着头皮扯谎。 为首的那个警察眼神冰冷地看了她们一眼,随后一挥手,招唿手下围了上来。 「那个……我想你们一定误会了!」拉什米拉赶紧拿出那张假的「警官证」。「我也是警察,只是,不是这个辖区,恰好路过……」 「砰——」 男人举起枪,一言不发地鸣枪一声。天花板上,瞬间冒起白烟。 第120页 看来,他并不想听拉什米拉的谎话。 「今天的事,谁也不能知道。」男人吩咐手下道。「把她们抓起来。」 那群警察手持黑麻袋,粗暴地套在了两人头上。 …… 黑暗的地下室里,几个警员戴着明亮的探照灯,一路下行,将苏孟和霍清押送至了这座寺庙的更深层。 周边,水流声越来越大了。 苏孟支起耳朵,仔细地听着路上地声音,可惜,除了水流声和脚步声,他并没有听到过什么值得记忆的声响。 他只能勉强记住方向,等待逃跑的时机。 大概过了三个拐角后,那群警察终于停下了,似乎是到了最终目的地。 「这是哪?」霍清问道。 警察没有回话,而是抓起手电,一拳捅在了他的腹部。霍清腹部本就有尚未癒合的伤口,被他这么补了一拳,立即痛得倒了下去。 「你们要干嘛?」苏孟赶紧扶起跪在地板上的霍清。 「怎么,只打他了没打你吗?」 为首的那个男人抬起皮鞋,踹在苏孟的胸口,将他也踹翻在地。 「先把他们关起来。」男人吩咐道。「不能让他们离开这里,实在不行的话,杀了他们也可以。」 「什……什么?」 那男人不再废话,而是朝门外挥了挥手,让手下把从大殿抓来的拉什米拉和女孩也带了进来。 「先把他们锁起来,剩下的,等黛拉女士到了再说。」 说完这句话,男人转身离开了地库。 其他的警员举枪威胁着他们,直到把他们全部押入地下室,才离开了房间。 随后,铁门被重重地关上,锁了起来。 ……又是黛拉 苏孟想到。 为什么每件事情都和她有关 「到底怎么回事」 一旁的拉什米拉拽下蒙尘的黑麻袋,质问起苏孟来。 「你们上个厕所怎么上到劫匪窝里来了」 反正也跟她解释不清楚。苏孟暂时无视了她的问题,转头先扶起了一旁的霍清。 「你没事吧?」 苏孟打开手机手电,观察了一眼霍清腹部的伤口。 「……死不了,反正这个伤口被碰的也不是一次两次了。」霍清道。「先……先去看看阿姆丽塔吧。」 角落中,同样被丢进这个地下室的,还有受伤的阿姆丽塔。 苏孟转过头,向阿姆丽塔的方向看去。 此时的阿姆丽塔已经昏死过去了,她时不时地喘着微弱的唿吸,污血已经掩盖了她的面容。 「阿姆丽塔」 一同被抓进地下室的女孩,忽然注意到了角落的阿姆丽塔。 「是……是我姐姐吗?」 女孩从地上匆忙站起,跑了过去,一片狼藉的地下室却偏不想让她过去。墙边的一个罐子,绊倒了她。 一声清脆的破碎声,女孩跌倒在了地面上。 「阿姆丽塔……姐姐」 女孩手掌撑着地面,一步步爬了过去。 「啊!」 陶瓷片散落在潮湿的地板上,一枚尖锐的碎片,扎破了女孩的手。 倒在角落中,昏迷不醒的阿姆丽塔睁开了眼睛。 「……」 阿姆丽塔抬起头,擦了擦沾满污血的脸。 她浑浊泛黄的眼睛,忽然泛起了一丝光泽。 她在注视那个女孩。 「你真的……是阿姆丽塔吗?」女孩抽泣着问道。「你真的是姐姐吗?」 她真的是吗。 苏孟用手掌遮住灯光,防止刺伤阿姆丽塔的眼睛。 「……啊……」 阿姆丽塔张开嘴,痛苦地吸入氧气。 「阿西卡……」 第66章 ·士兵(18) 阿西卡,就是女孩的小名。 她上次被唤做「阿西卡」时,是前天晚上,哥哥喊她吃饭。 那时,她和哥哥吵了架,赌气没有出去。 直到昨天早上,她才原谅了哥哥,主动做了早饭,和哥哥「谈和」。 可那时她才发现,哥哥已经死了。 这一生中,只有亲人叫过她「阿西卡」。 爸爸,妈妈,哥哥,姐姐。 除了姐姐失踪多年以外,其他的亲人都死了。 她本以为,这辈子也不会再有人唤她的名字了。 「阿西卡」这个名字,也会作为家族的陪葬品,彻底消失。 可现在,在这个幽暗的地下室里,在这个连手掌都看不到的地方,一个女人认出了她。 这个女人,就是她失踪多年的姐姐「阿姆丽塔」。 连手指都看不清的地牢中,她清清楚楚的看清了一滴眼泪。 一滴混杂血和泥土的,一滴疯狂之人所残留的,最后清醒的眼泪。 从面前这个「疯女人」,从她姐姐的眼眶中流出。 「你……是我姐姐吗?」女孩颤抖着,不可置信地问。 「我……」阿姆丽塔呆滞地睁大眼睛。 「啊啊啊!」 阿姆丽塔发疯般地揪住头髮,她赶紧遮挡面容,把脸藏进了墙角。 似乎是最后的理智,操纵着她保留尊严。 哪怕她已经陷入癫狂,双目退化,也仍旧不愿将这幅面容,展现在至亲之人面前。 「姐姐!」女孩再也顾不得其它,冲上去搂住了她。「姐姐,哥哥去世了,你知道吗……」 第121页 阿姆丽塔发出奇怪的呜咽声,她浑身颤抖着,不敢抬头。 「姐姐,这么多年,你为什么不回家看看我……」 「你那个被我弄坏的布偶熊,现在还在枕头边上,我,我知道你很喜欢它,我把它缝好了……」 「姐姐,你到底怎么了……」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啊!」 阿姆丽塔发狂般地推开女孩,如同断掉了腿的瘦弱母狼一般,向女孩尖叫着。 「走开!!!」 「我不走……姐……我不走。」 女孩倒在地上,她悄无声息地抹了把泪,又很快爬了起来。 「我要带你回去,姐姐……我只有你了。」 哪怕把灰尘和污泥也混着泪水抹在了脸上,女孩依旧毫不在意。 阿姆丽塔还想推开女孩,可这次,她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了。 她永远也做不出伤害阿西卡的事。 姐姐永远也做不出伤害妹妹的事。 「回不去……我……回不去……」 阿姆丽塔哭泣着,用难以组成句子的词语,向女孩诉说着。 随后,她用沾满鲜血的手,拉起了自己腰间的衣角。 她的小腹侧面,有一道狭长的陈旧伤疤。 那是一道器官摘除手术留下的疤痕。 「姐姐!」 女孩瞪大眼睛。 曾在年幼时发过誓永远不会卖掉器官的阿姆丽塔,终究是卖掉了自己的尊严。 「你……不会的。」女孩无力地摇着头。「你不会卖掉器官的……不是吗?」 「他们……抢走的……」阿姆丽塔回答道。「我……咳咳……我没有……」 「信我……你信我……」 「我信你,姐姐,我信你!」女孩攥紧了她的手,朝阿姆丽塔点头道。「姐姐不会骗我的,我知道。」 「阿西卡……乖。」 得到了最想听到的回答,阿姆丽塔欣慰地微笑着,轻轻抚摸在了女孩的脸颊上。 下一秒,那只手便垂了下去。 阿姆丽塔闭上眼睛,昏倒在了墙边。 「姐姐,你怎么了姐姐!」 「她的伤很重,可能是因为失血,导致昏迷了。」苏孟眉心紧缩。「必须赶紧到医院才行。」 「我求求你们,只要能救我姐姐,让我做什么都可以……」女孩哭泣着跪在苏孟面前。「你们不是警察吗?你们一定有办法的对吧,你们一定有办法的……」 「我去把门撞开!」 霍清从地上爬起,用肩膀撞击着封住他们的铁门。 撞不开。 他卯足力气,再次撞了上去。 可金属铸造的大门,完全不是血肉之躯可以撞开的。 「……即使从这里出去,也会被守门的人拦住。」苏孟无可奈何的回答。 「没关系,解决掉他们就好。」霍清道。「今天无论如何,也得出去……」 「我求求……求求你们了……」 女孩阿西卡跪在地上,无助地拍打着铁门。 「救救我姐姐……」 「救救她……」 她手掌上的血迹连同掌心的纹路,在生锈的铁门上留下一个个掌印。 空洞的拍门声,就这么绝望的迴响着。 像他们贫瘠的,麻木的,永远也得不到救赎的人生一般。 「咳……咳咳……」 阿姆丽塔强撑着残破的身体,从地上爬了起来。 她并没有靠近铁门,而是蹒跚着爬向更为幽暗的深处。 「那里……有生路吗?」 拉什米拉预感到,阿姆丽塔似乎是在指引他们。 她赶紧跟了上去。 阿姆丽塔一步步地爬着,拖行出一道深长的泥印。最终,她停在了一处地方。 苏孟拿起手电,照亮了这里。 与普通的地面并无不同。 随后,阿姆丽塔缓缓伏在了地面上。 她的四肢不可抑制地抽搐着,脸色也苍白的可怕。 这是失血过多,体温流失的表现。 「阿姆丽塔!你睁开眼睛啊!」女孩匍匐在姐姐身边,紧紧抱住她即将失去体温的身体。「你凭什么要抛下女儿,凭什么要抛下我啊……」 「你凭什么要走……」 「我……我不许……」 阿姆丽塔强撑着睁开眼睛。 可她已经没什么意识了。 她张开干燥发紫的嘴唇,默念着谁也听不清的语言。 「我……没有……抛弃……」 最终,阿姆丽塔念出这句话。 「那你不许死!」女孩喊叫道。 「周三那天,我才洗过小熊,以后,以后我再也不跟你抢了……」 「我想把它还给你……」 阿姆丽塔终于停下了颤抖。 她勾起嘴角,露出了最后一次发自内心的微笑。 也或许是失踪以后的第一次。 「阿西卡,乖。」 「从下面逃走。」 她松开紧握成拳头的手掌,垂下手指,指着身下的地板。 阿姆丽塔彻底闭上了眼睛。 她痛苦的心跳,终于在囚禁地牢、苟延残喘数年之后的今天,停下了。 她碎掉的灵魂连同她残破的身体,一起长眠在了这座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 …… 那块地板,只是很普通的地板。 第122页 苏孟揉了揉泛红的眼眶,仔细观察着那块地板。 即使在手电的照射下,依旧没什么异常。 「好像是空心的。」 拉什米拉跪在地上,轻轻敲了敲。 一阵很空的迴响。 「那就试着判断一下它的形状吧。」 苏孟用手指敲击着这块地砖,详尽地敲出了它的边缘。最终,通过声音的迴响,他大致判断出了这块空心地砖的尺寸。 大约1.5米长,1.5米宽,是个很标准的正方形。 有了大致范围,便有了下手的位置。 那群人并没有搜他的身,因此,他们还有一把匕首可用。 霍清抽出口袋中的匕首,沿着大致的缝隙一阵刮凿。 不久后,一道被水泥封住的门框线,便被他颳了出来。 「这就是……阿姆丽塔为我们指出的生路吗?」霍清问道。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 像是刚才悄悄的哽咽了。 「应该是的。」苏孟道。「仔细看的话,地砖处的水泥有反覆填补的痕迹。应该是有人经常利用这个出口,并且会在使用后重新封死。」 「可阿姆丽塔没有工具,凿不开填补砖缝的水泥,利用这扇门的,应该不是阿姆丽塔。」 「是那群警察吗?」拉什米拉问。 「应该也不是。」苏孟摇了摇头。「如果他们知道这个暗道,肯定不会把我们关在这里。」 「那会是谁」霍清问道。 「或许是黛拉吧。」苏孟道。「不过,如果她要从寺庙佛像处下来,再一路走到这里,那么这里一定有撬砖和补砖的工具,否则很难反覆填补、打开。」 「所以,这个屋子里应该有撬棍。」 闻言,霍清接过手电,跑向房间的角落寻找工具。 「我找到了!」 墙边,霍清举起一根黑色的铁棍,朝苏孟道。 第67章 ·士兵(19) 三,二,一。 霍清和苏孟压住撬棍的一端,用力按了下去。 ……并没有什么作用。 「我来帮你们吧。」 拉什米拉走到两人身侧,按住了撬棍。 「不用,你在一旁帮我们打光就行。」霍清推脱道。「我们两个男生,可以……」 「在这里就别搞这种偏见了。」拉什米拉摆摆手,打断了他。「我也不是只能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柔弱小女生,况且,你身上好有伤,不是吗?」 「哎呀,小伤,没事……」 「单凭我们两个,确实很难撬开。」苏孟接受了她的帮助。「所以,麻烦你了。」 再一次,三人一同发力,把撬棍按了下去。 地砖周边的水泥松动了一些,随着碎裂的暗响,地砖被撬开了一个口子。 只是,它还没有完全打开。 霍清用出全身的力气往下按动撬棍,不时地左右摇晃几下,可水泥的黏性和牢固性,并不是他的体重可以撼动的。这次,地砖并没有动静,倒是霍清腹部的伤口,隐隐传来了痛感。 「嘶……」霍清倒吸一口气。 「你还好吗?」苏孟难得关心起了他。 「小问题。」霍清擦去了额角的汗。「一起用力,我们能撬开它。」 「三,二……」 正当三人重新扶起撬棍时,撬棍的末端,又一双手握了上来。 是刚刚还跪在地上,抱着阿姆丽塔的尸首的女孩。 她的手掌上,还留着被陶片刺伤的划痕。 「你先休息一下吧,阿西卡。」苏孟道。「我们三个就可以。」 女孩什么也没说,只是倔强地摇了摇头。 「那就一起。」拉什米拉道。「我喊口令,我们一起用力往下按,一定可以撬开它的。」 「三,二,一!」 四个人的力量同时集结在一个支点,岩石终于做出了开裂的声响,顽强的地砖再也不堪重负,被他们整个撬起了。 苏孟喘着粗气,把手电探进了地砖下面。 地砖之下,是深不见底的地道。 「这是通往出口的路吗?」苏孟问道。 「应该不是,谁家的出口会修在地下三层」拉什米拉回答。「不过……我有预感,我们最终能回到地面上。」 「你的预感准吗?」霍清质疑道。「要是我们一定能回去,那干脆坐在这里不动,等着天降救兵就好了。」 「没那么准,我只是做个预言,又不是改写现实。」拉什米拉道。「我的预感能力……很奇怪,就好像能看到一个节点延伸出的多条支线一样。我现在看到的,是我们离开这里的支线。但如果过程中出了错,我们也可能会死在这里,或者变成另一种结局。」 「那你可以看到过程吗?」苏孟问道。 「不能。」拉什米拉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我不知道具体会发生什么,至于如何走向预感中的结局,只能我们自己摸索。」 「说白了,没什么用。」霍清道。「下去看看吧,总比坐着等死强。」 霍清丢下撬棍,正要打个头阵下去,苏孟忽然伸手拦住了他。 「等等。」 苏孟拿出火机,点燃火焰,朝洞口探了下去。 这个甬道常年密不透风,如果洞内积攒了什么有毒气体,或者氧气不足的话,他们贸然进去,可能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第123页 现在,只能用火焰大致判断里面的空气情况了。 火焰温和地在燃芯中跳动着,并没有什么异样。 还好,说明里面至少有氧气,并且没有积攒什么易燃气体。 「带上阿姆丽塔吧。」霍清道。「她还有抢救的可能性,对吗?」 霍清并不懂医学,也没有近距离观察过阿姆丽塔的尸体。 他还以为,阿姆丽塔只是失血休克了而已。 「……事实上,她已经……」 事实上,阿姆丽塔的瞳孔已经涣散,脉搏和唿吸也停止了。 她受了太多的苦,身体早就垮掉了,再加上刚才的失血…… 苏孟很想告诉他残酷的真相。 但他转过头,看了看身边的女孩,终究是没能说出口。 「她怎么了」霍清情绪激动地朝苏孟道。「她只是休克了而已,我当时不是也休克了吗?现在不照样活得好好的吗?阿姆丽塔她……」 「她已经死了。」一旁的女孩说道。「她的身体正在僵硬,体温也没有了。」 「你相信我,阿西卡,现代医学很发达的,只要有一丝可能,你姐姐她都能抢救回来……」 「别叫我阿西卡了。」女孩冷漠地拒绝了这个称唿。「这是我家人给我的名字,现在,我没有家人了,也不需要这个名字了。」 霍清张开口,还想再说些什么。 可他终究是无法自欺欺人了。 连这个女孩都接受了如此残忍的现实,霍清也只得面对。 「……我们逃跑吧。」 女孩道。 「姐姐她……希望我能逃出去。」 女孩不再多说什么,她走上前,背对着他们,独自爬进了幽深的甬道。 「别怕,我陪着你。」 拉什米拉这个向来胆小的人,也紧随其后,跟上了女孩。 「喂喂,别走那么靠前。」霍清拎起撬棍,赶快跟了上去。「你们走后面,我保护你们!」 「没关系,我不怕。」女孩回答。 虽然不知道前路还有什么等着她,但她并不害怕。 这是姐姐为她指出的生路。 …… 通往地面之下的甬道,是一条从黑色的山石中凿出的通道。 石壁光滑潮湿,不过角度并不陡峭,四人的下行之路,也没多艰难。 「你们闻到了吗?」苏孟冷不丁地开口。「这里面……有一股青草和苔藓的气味。」 「所以呢?」霍清道。 「这说明,这里要么接近水源,要么有通往外面的口子。」苏孟道。「快往下爬,看看到底通向哪里。」 继续走下去,黑暗的石巷由窄到宽,看起来,似乎真的接近「出口」了。 在最前面的女孩,也不免加快了速度。 「到出口了!」 不过多时,女孩惊叫一声,提醒着身后的众人。 狭窄的石巷,在拐进一个岔口之后,豁然开朗。 苏孟举起手电,走了进去。 那里并不是天然形成的山体溶洞,也不是什么秘密基地。 而是…… 苏孟抬起头,仔细观察着墙壁旁的人工痕迹。 「为什么这么奇怪」苏孟感嘆道。「这好像不是现代修筑的。」 「这是墓穴。」拉什米拉回答。「看整体的风格,很像是一座古墓。我当年还是神女的时候,有人请我为要迁坟的祖先陵墓祈福,那种陵墓,和这个一样。」 「墓」霍清道。「难不成……黛拉还」 「看起来不像是有人盗墓过。」苏孟分析道。 附近的墙壁上还有栩栩如生的壁画,周围还有法器和陪葬的陶罐铜像。 如果真有盗墓贼光顾,早就被洗劫一空了。 「我们……还要往前走吗?」 一阵阴风颳过,拉什米拉打了个寒颤。 嘴上虽然说着不怕,但就这样钻进别人的坟墓,拉什米拉心底还是有些恐惧的。 「你有察觉到什么吗?」苏孟向霍清问道。 「什……什么啊?」霍清赶紧回过头,生怕背后有人。 「风。」 苏孟拿出火机,轻轻点燃。 一阵风吹过火焰,把火苗压得向侧面歪斜着。 「这说明什么?」霍清问道。「你可别吓我……」 「……笨蛋,这说明有通风口。」苏孟无奈地向他解释。 「如果这里是密闭的地下洞穴,或者封闭墓室,是不会有风的。而且,我们下来之后,也没有缺氧或者闻到异味。那就说明,这座墓室是有空气流动的。」 「既然有通风条件,就一定有通风口。而如果找到通风口,自然就能出去了。」 「这样啊……」霍清总算听明白了。「那通风口在哪?」 「在西北方向。」 苏孟伸出手,指向火焰被吹斜的反方向。 「快去吧。」女孩道。「只要能出去,就有机会把姐姐的遗体带出这个地下室了……」 「等等。」 几人正要前行,拉什米拉忽然拦住了他们。 「按照方位来看的话……那个方向,就是主墓室。」 「也就是墓主人的棺材,摆放的地方。」 第68章 ·上师旺堆喇嘛 「前面,就是墓主人的棺材摆放的地方」 苏孟抬起头,用手电照亮前路。 第124页 漆黑的墓道之中,描绘着华丽的壁画。 确实很像是主墓室的风格。 「走吧。」 女孩接过手电,主动走向未知的阴森墓道。 「我们两个男生可以打头阵。」霍清跟了过去,生怕遇到什么突发的危险。「墓室里难免会有什么机关瘴气,你和拉什米拉走在后面就好……」 「对啊,他们两个肯定有办法的,你别着急。」拉什米拉也劝说道。 「不需要。」 女孩执拗地走在前面,并没有接受霍清的好意。 霍清还想再劝她几句,可她头也不回,孤零零地向前走着。 她瘦弱的背影,在手电的光影下缓缓拉长,直到快要消失在黑暗当中。 「我们走在她旁边,保护她吧。」 苏孟默默地靠近过去,挡在她身边,以防她被暗器所伤。 「嗯。」 霍清握紧手里的撬棍,提防着四周的危险。 「……你们人真好,三个人站我前面当肉盾。」拉什米拉感慨道。 不过,墓道并没有像霍清预想的一样,莫名其妙地钻出暗器机关,看起来,墓主人并不担心盗墓贼的光顾。 他们就这样走向墓道的尽头,直到前方豁然开朗,也没有遇到什么机关。 要到主墓室了。 苏孟举起手电,从阴森的墓道向主墓室照去。 「我艹!」 霍清抱紧棍子,被眼前的场面吓了一跳。 也不怪他被吓到。 眼前的景象,是他这辈子从未见过的场面。 主墓室中,并没有棺材,只有一张被高高支起,伫立于正中央的床。床面上,金丝织成的薄毯铺在上面。 而金毯之上,一个僧人模样的老者,寂静地端坐在那里。 他的尸首已经化为了干枯乌黑的干尸,却毫无腐朽的痕迹。他的脸上,甚至还能看到千年以前,平静沉寂的表情。 这就是墓主人。 「这尸体……为什么没有腐朽」霍清问道。 「应该是做了特殊的防腐处理。」苏孟走近过去,用手电照亮尸身。「不过……确实很怪。如果墓室内有空气流动,甚至有水流进入,那不管怎么处理,大概也还是要腐烂的。」 「等等,你看这个!」 霍清正在观察尸体时,忽然注意到了尸体身旁的一个奇怪东西。 尸身面前,一张金纸,密密麻麻地撰写着工整的梵语。 「贼猫,这上面的文字,你看得懂吗?」 霍清疑惑地伸出手,想要捡起金箔。 「先别碰。」苏孟赶紧出手拦下他。「上面说不定有什么东西。」 墓室内的东西,很可能留有毒药或病菌,还是不碰为好。 苏孟拿出匕首,把金箔纸拨到面前,仔细观察着上面的文字。 「这……好像是古梵文。」苏孟道。「我也看不太懂。」 「梵文我看看。」拉什米拉走上前来,歪着头观察上面的字符。 「你认识吗?」苏孟问。 「拜託,我再怎么说也曾经是神职人员,怎么可能连这都不认识」拉什米拉回答。 「吾将『神玉』埋葬于世,吾名为……」 拉什米拉仔细观察着第一行文字,为他们翻译道。 「……旺堆喇嘛。」 「什么?」霍清惊讶地张大嘴巴。「上师……旺堆喇嘛是他吗?」 他们本以为,所谓的「上师旺堆喇嘛」,是个尚在世的宗教骗子。 也就是尼泊尔这一切的幕后黑手。 可现在…… 他们在这个古棺中,发现了一具自称「旺堆喇嘛」的尸体。 莫非,那群人拜的,是这具古尸 「……也可能是同名。」苏孟道。「继续看下去吧。」 拉什米拉接过手电,眉心皱紧地审阅着金箔纸上的文字。 「……我看完了。」 不久之后,拉什米拉抬起了头。 她的表情,只能用「复杂」来形容了。 「什么内容」苏孟赶紧问道。 「你们要做好心理准备,这里面的内容……很可能会颠覆你们的认知。」 拉什米拉为他们做好心理预警后,缓缓讲述起了金箔纸中记录的故事: 在这个「旺堆喇嘛」在世时,他曾在高山深处发现了一枚陨石,那陨石透亮无瑕,光洁如玉。 「旺堆喇嘛」被陨石的华美所吸引,将它私藏在了自己身上。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枚陨石,使他的命运彻底发生了改变。 得到陨石当天,一位被生活困扰的信徒来寺庙祈求指引,当天晚上,旺堆喇嘛便梦到了信徒的未来。于是,第二日,旺堆喇嘛本着「普度众生」的信念,将梦中所见的「未来」告诉了信徒。 结果,信徒的命运真的因此而发生了改变。 一传十,十传百,从那以后,旺堆喇嘛被视为真正的「活佛」,广受信徒的尊敬与爱戴,而他也将更多来自于「梦境」的预言分享给了信徒们,以帮助他们改写命运。 他把这份「神力」归结于那块从天而降的陨石。看起来,陨石似乎拥有改写「因果」的能力。 那时,他还不明白,「陨石」并不是上天给予的馈赠,而是惩罚。 几年以后,被陨石改变命运的人们,纷纷遇到了怪事。 第125页 他们也进入了「梦境」,甚至很多人死在了「梦境」当中。 似乎,只要被预言改写了命运,就会受到梦境的诅咒。 旺堆喇嘛这才明白,世间自有其规律,因果也有它的迴环。如同蝼蚁般的人类,根本无法窥探命运的逻辑。 想通之后,旺堆喇嘛彻底封印了陨石,将它埋藏在了只有他自己知道的地方。 几年之后,旺堆喇嘛圆寂,肉身埋葬于此。 …… 「到这里,书信便结束了。」拉什米拉道。「这么说来,我们在『梦境』中所经歷的,或许也是陨石引起的。」 「莫非,这个世界真的有什么神力吗?」霍清百思不得其解。「那块陨石,到底是什么?」 「也有可能是维度空间。」苏孟道。「在更高维度的空间中,「时间」只是一个坐标轴线,而非人类认知中,看不见,摸不着的虚拟概念。 旺堆喇嘛的『陨石』,则可能蕴含了更高级的磁场能量,可以改变『时间』对人类的影响和控制,也就是改变因果命运。」 「人类的科学还无法探究这种层面的信息,因此,只能被视做神迹。」苏孟继续道。「而『梦境』,或许就是维度空间的自发修正。『陨石』所带来的预言改变了某些人的『未来』,『梦境』便主动出现在那些人身上,将他们的命运重新修正回原先轨迹。」 「那我们身上的『梦境』,也是这样吗?」霍清又问道。 「或许是的。」苏孟回答。「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一个共同点。不管是我,还是你,还是拉什米拉,以及那个蒙面兇手,亦或是在『猎巫游戏』中死掉的3号和6号,都有一个共同点。」 「什么?」霍清问道。 「都和我们正在侦破的那些案件有关。」苏孟道。 「对哦。」霍清点了点头。「好像……可以进入『梦境』的人,要么和黛拉有关系,要么和苏红玉、林思明有关系。」 「而黛拉和苏红玉他们,又都是『上师旺堆喇嘛』的信徒。」苏孟说出了共同点。「也就是说,进入『梦境世界』的人,都和『上师旺堆喇嘛』的信徒有关。」 「所以,会不会是因为我们也间接的被『上师旺堆喇嘛』改变了未来,所以『梦境』才在我们身上出现,以修正我们的命运」霍清总算聪明了一次,理出了其中的逻辑。 「虽然听起来很荒谬,可事实……说不定真的如此。」苏孟道。「毕竟,现实发生的事情,远比什么『梦境』『因果』荒谬更多。」 「你们说的这些,我也听不懂。不过看样子,你们应该讨论清楚了。」 此时,女孩从三人身后走了过来。 「那现在,咱们怎么出去」 第69章 ·士兵(20) 「现在,咱们怎么出去」 女孩抬起头,观望着阴森干冷的墓室。 还有风吹进墓室来。 「苏孟,快看看风向,找一下路。」霍清道。「你不是说,我们可以凭藉风向找到路吗?」 苏孟拿起火机,点燃了火焰。 青黄色的火苗随着高温跳动而起,一阵风吹过,火苗再次偏斜。 「就在尸体后面。」苏孟抬起头,指向金丝床上的尸体。 这墓室的建造风格很怪异。主墓室的尸体背后,并不是墙,而是仍旧深邃的甬道。 也就是说,后面肯定还有其他的建筑…… 苏孟举起手电,探照着后面的路,可一眼望去,他并没有看到尽头。 他继续向前走去。 脚下,不知什么东西忽然绊到了他的脚腕。注意力全部放在眼前的苏孟瞬间失衡,摔倒在了地上。 「嘶……」 苏孟低下头,刚想看清脚下的东西,头顶上方,一阵巨石的轰响忽然传来。 「快躲开!」 霍清拽住他的脚腕,一把将他拖了回来。 发生什么事了? 轰—— 一道石门,从头顶正上方砸了下来,严严实实地挡住了前路。 勐烈的砸击使地面迴荡起尘埃,距离石墙最近的苏孟,甚至感觉到了一丝震动。 「这……这就是墓室的机关吗?」 还没缓过神的苏孟,此时才抬起了头。 就在自己被绊倒的位置正上方,一道石门降下,拦住了他们的生路。 甚至,如果霍清再晚一秒,他就要命丧于此了。 「我们的出路……被关上了吗?」女孩抬起头,绝望地看着石门。 左右都是实心的墙壁,后面则是无法返回的来路。 苏孟拿出火机,再次点燃。 这次,火苗不再左右摆动了,只是源源不断地向上升腾着。 看来,连风和气流,也被石墙彻底阻断了。 「好像是的。」拉什米拉平静的回答。 「你为什么这么平淡」霍清不解地盯着她。「我们出不去了欸!」 「是吗?」拉什米拉道。「别担心,应该没什么大不了的。」 「啊?」霍清睁大眼睛。「这还没什么大不了的?」 「我们不会死在这里,安心啦。」拉什米拉道。「在我的预言中,我们会活着离开这里的。」 「怎么离开」霍清问道。「你跟我说说」 「不知道。」拉什米拉摇了摇头。「这个我可没预言到。」 第126页 「那你预言到了什么?」 「我就预言到了我们可以出去啊。」 「你这预言能力也真是够没用的……」 霍清头一次感觉,预言这种强大的能力,竟然可以被她用的这么鸡肋。 「那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们离开这里的方式,是被黛拉抓走」苏孟反问道。「毕竟,过不了多久,地下室的那些警察肯定就会发现,我们钻地洞逃进了这里。」 「也是哦……」拉什米拉恍然大悟。「这样的话,也算我们离开了这里……」 「不过,离开后能不能活命,就不一定了。」霍清道。「对吗?大预言家」 「那我们得赶紧钻出地下室才行啊!」拉什米拉终于知道急了。「怎么办啊苏孟,快想想办法啊?」 「我能有什么办法,我又不是地鼠。」苏孟摇了摇头。「我能搬走几百吨重的石头门吗?」 「那怎么办」拉什米拉反问道。「我可不能死在这里,下个月6号还有顾客在我店里订了两百尊佛像呢,都交了定金呢……」 「你还真是到死都想着你那点钱啊……」霍清吐槽道。 「你懂什么,这叫事业心!」 「事已至此,我确实没什么办法了。」苏孟道。「毕竟,我也没什么超能力。」 「那谁有」拉什米拉指着自己。「我吗?」 「不是你还能是谁」霍清恨不得敲一敲她的脑袋。「咱们三个也是组队这么多天了,你那个预言能力,总得发挥一次作用吧?」 「我都说了,我的预言能力不是我可以控制的……」拉什米拉为难道。「只有它自己莫名其妙的出现预感,我才能预言到一些事情……」 「那就麻烦你预感一下。」苏孟道。「现在,也只能赌你可以预言到了。」 「我试试吧。」 拉什米拉闭上眼睛,安静地坐在地上。 不久,她忽然睁开了眼睛。 「预言到了吗?」霍清大喜过望。 「没有,我就是想睁眼睛试试。」 「……」 拉什米拉睁大眼睛,继续安静地思索着。 忽然,她又闭上了眼睛。 「预言到了吗?」 「没有,眼睛酸了。」 「……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吗?」 「还是有一点点的。」 「什么感觉」 「呃……饿了。」 「你丫玩我呢!」 「耐心点,耐心点!我再试试……」 拉什米拉重新闭上眼睛,双手合十,虔诚地默念着曾经朗诵过的经文。 虽然她做了十二年的神女,可这次,或许才是她今生最真诚的一次祈祷。 她的祈祷,终于得到了神明的回应。 「有了!」 拉什米拉满头冷汗地睁大眼睛。 「我看到了……墙壁的角落。」拉什米拉道。 「墙壁的角落」霍清奇怪地回过头。「墙角有什么」 「有……一层泥土。」拉什米拉道。 「啊?」霍清大失所望。「这算什么?还有别的吗?」 「……我不知道。」拉什米拉重新闭上眼睛。 这次,什么也没有了。 也就是说,「墙角」和「泥土」,可能就是他们逃离这里的关键。 「泥土……」苏孟自言自语道。「等等,这里的墙壁和地板都是由青石堆砌,怎么会有泥土」 「啊?」霍清恍然大悟。「对啊,按理说,地板和墙壁不应该都是坚硬的石头吗?就算有土,也只是浮尘。」 「所以……会不会是指,墙角有能挖开的泥土地面,可以供我们从下面或侧面钻过这道石墙」 霍清赶紧接过手电,仔细地沿着石门的地缝,寻找起来。 最终,在墙壁与地面的夹角处,他发现了一块与其他地面颜色不符的土地。 「找到了!」 霍清指着这块与众不同的土地,喊了他们一声。 「开挖。」 苏孟一声令下。 此时,那根撬棍再次发挥了用途。霍清攥紧撬棍的一端,用力将它捣进泥土地中。 没想到,这泥土竟出奇的松软,仅仅一用力,撬棍便没入了土地中。 「看来,这地方被松过很多次了。」霍清道。「我以前在工地上干过活,被挖掘再填平的土地,就是这种感觉。」 「你做过的工作还挺多。」苏孟拿过了他手中的撬棍,接替了他的工作。「你先休息着,我来吧。」 当然,是因为霍清旧伤未愈,他不忍心看霍清这么辛苦。 「贼猫,你说这些泥土是谁留下的」霍清问道。「不太可能是墓主人吧?」 「说不准。」苏孟回答。「古人有时会在修墓时刻意留下一个出口,以作为灵魂通往来世的出口。不过,也可能是工匠为防止自己被一同封死在墓中,偷偷留的逃生出口。」 「是吗?」霍清若有所思。「那你说,会不会还有别人来过这个墓」 「也有可能。」苏孟道。「具体是什么,只能等我们先挖出去,才能知道了。」 他把撬棍当做铲子,挖凿着这块泥土地,没过多久,容许一人通过的通道,便挖掘了出来。 不过,石门后面是什么,还有什么样的危机,谁也不得而知。 「可以出去了吗?」 第127页 女孩俯身在洞口,显然是打算钻进去了。 「别着急!我先过去接应你们!」 苏孟当然不敢让她打头阵。他赶紧先行一步,钻进了洞口。 他蹭过泥土,从石门的另一侧爬出。 还好,石门后面并没有新的机关。 「没有危险,」苏孟朝他们喊道。「你们过来吧!」 「这道路看起来就很脏。」拉什米拉嫌弃道。「我身上这件还是白衣服,很不耐脏的……」 「那你别出去了。」霍清道。「你也坐那金床上,你坐旺堆喇嘛身边,你比他还光鲜亮丽。」 「餵!」拉什米拉气道。「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快把你外套脱下来给我!」 「好了好了,」霍清脱下外套,递给拉什米拉。「给你就是了。」 「谢谢啦~」 拉什米拉把外套整理好,披在了同样穿着白色衣服的女孩身上。 「我……不需要。」女孩避开拉什米拉的手,并没有接受。 「你这是丧服,不能弄脏的。」拉什米拉道。「快穿上吧。」 「……谢谢姐姐。」 「呦,看不出来你还挺温柔。」霍清贱兮兮地揶揄道。 「那当然,我对你又不温柔,你能看出来什么?」拉什米拉冷哼一声,钻进了地道。 沿着地道,他们来到了石门的另一侧。 苏孟再次拿出火机,点燃了火焰。 火焰再次偏斜,看来,有风了。 而方向,依旧是前方。 第70章 ·士兵(21) 苏孟合起打火机,继续向前走着。 周围的墙壁上,壁画戛然而止。苏孟好奇地走上墙边,仔细观察了一番。断掉的壁画并不是画完了,而是被硬生生剔除掉了。 看来,这里真的还有人来过。 随后,墙壁上出现了完全不该出现的东西。 电线和电路。 「这是怎么回事?」霍清颇感奇怪。 「看来,不只是有人来过,甚至还在这里面修了什么东西。」 苏孟打开电箱,查看了密密麻麻的电线。 已经废弃多年,潮湿短路了。看来,这里已经很久没人来过,并且彻底荒废掉了。 那么,这些废弃的电线,到底是在维繫什么运作 看着前方的道路,苏孟突然心生了一种未知的恐惧感。 前面,很可能会有新的危险。 「怎么了?」霍清察觉了他的犹豫。「要么我走前面吧,我不害怕。」 「你不害怕可是我记得,是谁最怕鬼的?」苏孟嘲讽道。「我倒也没有害怕,只是在思考,前面到底会有什么。」 「去看看不就知道了」拉什米拉理所当然地说。「当然,是你们两个去。」 「……不愧是你。」 霍清回过头,对着她比了个中指,便陪着苏孟一同走进去了。 再走了没多久,电力所供应的房间,便出现在了霍清面前。 这里,是一处宿舍。 不对。 与其说是宿舍,更不如说是病房……或者牢狱。 因为,这个阴森的房间走廊中摆满了病床,而病床床头,却是冰冷坚硬的手铐。 霍清壮着胆子走近过去,仔细观察着床板上的床单。 隐约可见的,还有血迹。 这一张张的病床,虽然空无一人,却不由得令人遐想,曾经被锁在这里的人,到底经歷了什么。 「这……这什么地方」霍清看得不寒而慄,心里一阵阵的发毛。 虽然没什么恐怖元素,可这样的场景,远比鬼怪恐怖上百倍。 身后,拉什米拉拽着女孩,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她一时不留神,撞上了病床旁的托盘,一阵叮呤咣啷的金属声,吓得她一下蹦了起来。 「哇啊!」 她尖叫一声。 「这……这什么鬼地方!怎么血迹斑斑的!」 「走近看看。」 苏孟没有理会她,继续向房间深处走去。 房间最中央,一张简单的手术台,光明正大的摆放在那里。 而手术刀,镊子,以及药品,还摆在旁边。 除了一层薄薄的帘布,这手术台什么遮挡物都没有,就这么「坦然」地摆放在这里。好像需要躺在上面,进行手术的患者不是人,而是实验动物一般。 毫无身为人的尊严,只是商品,只是展品。 这里,恐怕就是被废弃的器官移植窝点之一。 「苏孟,你说,阿姆丽塔会不会就是这里的受害者」霍清忽然想道。 「不知道,不过……有很大可能。」苏孟回答。 「这些床上都有名牌,我们找找看!」 「让我去!」 不等霍清行动,听到这句话的女孩一把夺过手机,疯一样地跑向床廊,一张床一张床地翻找了起来。 果不其然,她在最角落的一张床上,看到了阿姆丽塔的名牌。 「姐姐……」 那一瞬间,她如同遭到雷噼一般,木僵地愣在原地。 下一秒,她全身瘫软,坐倒了下去。 「怎么了」苏孟赶紧跟了过去。 「我……找到了,姐姐的名牌。」几秒钟后,才女孩失魂落魄地捧着两张名牌,向他们开口。「而且……不止姐姐的名牌。」 「她女儿的名字,也在这里。」 第128页 女孩哽咽着举起另一张名牌,连她的手指,都在因为痛苦而颤抖着。 「这……这是她女儿的名牌」苏孟不可置信地接过。「不会……是同名巧合吧?」 「哪有这样的巧合」女孩道。「我们家族的姓氏和名字,我怎么可能认错!」 苏孟极力冷静下来,仔细思考着这两张名牌背后的深意。 那张代表阿姆丽塔女儿的名牌,并没有挂在单独的床头,而是就挂在阿姆丽塔名牌的旁边,共用一张床。 这么想来,只有可能是未成年的孩子,不需要单独的床,才会这样了。 她女儿的尸检报告,戈丽卡警官并没有向他们展示过。 苏孟也并不知道,她女儿是否有器官残缺。 不过,既然她女儿也被抓进了器官贩卖的场地,那就说明,她女儿生前也可能经受过惨无人道的折磨,甚至被移除器官。 那么,这起案子,肯定就不只是阿姆丽塔精神失常,误杀女儿那么简单了。 甚至,兇手很可能根本就不是阿姆丽塔…… 这个故事,正在向越来越阴暗的方向发展。 随着苏孟的思考,他的手指,也轻轻颤动了起来。 「我想,我们可能找到了阿姆丽塔杀子案的转折点。」苏孟道。「我们必须赶紧离开这里,找到戈丽卡警官。」 「通风口,我找到了!」 另一边的霍清,已经有了发现。 这里的通风管被人为的损坏过,连同墙壁一起被砸开了一道大口子。塑料窗户旁,一堆铁丝编织的网勉强堵住了那道口子。 通往墓地的气流,便来自于此。 苏孟走近通风口,观察了那里的直径。 完全容许人的通过。或许,当年的人,就是从这里离开的。 「既然是通风口,那就一定能出去。」苏孟道。「不过,寺庙上面,恐怕还有驻扎的人……」 甚至,很可能在这里碰到黛拉。 「不会的。」霍清摇了摇头。「我想到了一件事。」 「什么事」苏孟问道。 「我的这部手机是咖啡女笨蛋给我的,只要我的手机失去信号,她就能发现最后的位置。」霍清道。「我想,她应该已经赶到寺庙附近了,只是还没找到这个地下室。」 以戈丽卡警官的办事效率来看,确实有这个可能。 「那就赌一把看看了。」 苏孟抬起头,向漆黑的穹顶望去。 无论如何,一定要把阿姆丽塔的消息传达到地面上。 在她生命的最后一刻,她想的还是妹妹,还是女儿。 她本该是一个高尚且善良的人。 她绝不是杀子的兇手,疯癫的病人。 苏孟推开落了灰的塑料窗,用匕首划断铁丝,钻进了通风管道中。 管道之外,几块木头被钉在墙壁上,仿佛是简易的梯子。 爬上去,就能重返地面了。 苏孟抓住木梯,向上爬去。 这里已经是地下三层了,深度也已经超过十多米,向外攀爬,既耗费体力,也非常危险。 好在,这里有一定的坡度。 他小心翼翼地向上爬着,一眼也没有向下看,直到视线中不再是黑暗,直到出现光明。 没过多久,他从一口枯井之中,爬了出来。 「这不是院子里那口井吗?」 紧随其后的,是霍清。 看起来,他还挺轻松的样子。 「啊……累死我了。」等了一阵,拉什米拉才从后面爬了出来。「霍清!你踢了我一脸土!」 「抱歉啦……哎呀,你打我干嘛!」 在这两位打闹期间,女孩也爬了上来。 「……你们竟然还有心情打闹。」苏孟无语道。「我很担心,我们一出门,就能看见黛拉。」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霍清倒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我可是一点也不怕黛拉的,毕竟,她从博克拉抓我们到加德满都这一路,哪次我们没逃出来」 苏孟把手指放在唇间,做了一个噤声的动作,让这两位闭上了嘴。 货车还在主殿前停着,想要离开,必须经过主殿。 他沉下脚步,打算出去看看。 他把手放在通往主殿的木门前,轻轻推动了门。 吱呀—— 一声异响。 完了。苏孟心头一紧。 门前,几个背对着他们,戴着头盔的警察,瞬间举起警棍,转了过来。 ……还是地下室的那群警察吗? 第71章 ·士兵(22) 这里……还是地下室那群警察吗 苏孟不甘地举起手,思考着如何逃脱。 「苏孟」 一个熟悉的女人声音传来。 警察们的身后,戈丽卡警官越过人群,走了过来。 「找你们半天了!霍清的手机信号怎么消失了?我还以为你们有什么危险,赶紧就来了。」 说完,戈丽卡警官又转过身,对手下的警员道:「把枪放下,找到目标人物了。」 「……还好。」 苏孟终于松了口气。 戈丽卡警官,真的及时赶来了。 「还好什么」戈丽卡有些奇怪。「你们要喝咖啡吗?我带了三杯。」 「还得是你,咖啡女……」霍清挤进门里,激动地握着戈丽卡警官的手。 第129页 「咖啡女什么」 「咖啡女警官!」 「你们警署……还有其他人来过这里吗?」 第一件事,苏孟想问清楚那群抓他们的警察制服,到底是不是加德满都警署的警员。 「什么时候」戈丽卡警官显得非常茫然。「没有啊,总队在忙其他的案子,就我和这几个警员有空,赶过来了。」 没有 难道,在地下室见到的那群人,是假扮的警察 又或者,来自其他辖区 「那……你有没有在这里见到什么奇怪的人」苏孟继续道。「比如黛拉」 「黛拉倒是没有,不过,奇怪的人有一个。」戈丽卡警官道。「我见了一个货车司机,车上还装了棺材,非常可疑。我们已经把他拷起来了。」 「什么?」 霍清心想这傢伙果然不聪明,来了一趟没帮上忙不说,还把他们重金聘用的司机给拷上了。 「快放了他,他是我们花钱雇的司机!」 「……啊?是吗?我说他为什么一直嚷嚷着要找苏孟。」戈丽卡尴尬地笑了笑。「那你们到底经歷了什么?有其他的发现吗?」 「我们在地下室,发现了阿姆丽塔。」苏孟道。 「啊?那为什么不带她上来」 「她已经……去世了。」苏孟心情复杂地拿出那两个牌子,将它们递交给戈丽卡警官。「这是她的遗物。」 「这又是什么?」戈丽卡皱起眉,打量着这两个奇怪的牌子。 苏孟将在地下的遭遇给了戈丽卡。不过,他刻意隐瞒了他们在地下是被警察抓住的。 既然暂时还不知那群警察是什么人,那就先不要告诉戈丽卡,以免给她徒增麻烦。 他只告诉了戈丽卡,他们是如何遇到的阿姆丽塔,以及地下三层的旺堆喇嘛遗体,和那间阴森的手术室。 「这么复杂……」 听完之后,戈丽卡好久没缓过神来。 「我们现在就下去搜集证物,你们可以先回城区,帮那个女孩安葬哥哥,之后等我消息就好。」 「一队二队,下去搜集证物。」 戈丽卡挥了挥手,招唿手下们沿着枯井下行,等警员们走得差不多时,她拿出钱包,数了几张钞票,塞进霍清手里。 「哎,警官,你这怎么行啊……」 霍清一面客套着,一面抓过钱往兜里塞。 「快别耽误时间了!」拉什米拉跺着脚,在后面催促着。「你们是不是把司机师傅忘了啊!」 「……对啊,他还被拷着呢。」 想起这个,他们才赶紧跑回货车。只见,棺材和摩托已经被装回了货仓,只是司机师傅,脸色阴沉地被拷在车架旁。 「上完厕所了吗?老闆」司机面色铁青地问道。 「哈哈,抱歉抱歉……」霍清拿出戈丽卡给他的钥匙,解开了司机师傅的手铐。「既然雨也停了,那咱们……快走吧」 「走」司机冷笑一声。「说得轻巧!我这被拷上的误工费,精神损失费,怎么算啊」 苏孟也不废话,从霍清兜里抽出几张钞票,递给了司机师傅。 「这才像回事……」 司机师傅叼了根烟,骂骂咧咧地发动车子,招手示意着几人上来。 前往加德满都的路途,在经歷了这样的小插曲后,终于再次开始了。 货车驶上通往加德满都的盘山公路,群山连绵,高耸入云的景象,尽收入霍清眼底。 这条路,和霍清当初的逃亡之路,一模一样。 只是,那时的霍清精神紧绷,随时担心着下一秒的危险,现在,反而成了霍清不可多得的放松时间。 大概两三个小时后,货车便到了此行的目的地——烧尸庙。 寺庙门前,威严的神像伫立在门口,似是为了震慑来来往往的灵魂。 这庙并不大,却透着股冷清肃穆的庄严感。庙宇内,常年不息的焚火气味瀰漫在大门之外。 门前,还有一家风光的送葬队伍,大张旗鼓地送行着自家的棺材。 相比之下,苏孟他们的送葬队伍,就显得有些简陋了。 「我们把东西搬下来。」 苏孟把货车上的货框打开,骑下了那辆摩托,又和霍清一起,抬起了那架棺材。 棺木吸收的水分并不多,晾了这么久,已经几乎干了。 有的人死后风光大葬,尸身千年不腐。而女孩的哥哥和姐姐,一个莫名猝死,被潦草地封进了薄棺,一个失血而死,倒在了幽暗的地室之下。 在烧尸庙中,每天都有富人和穷人,一同被烧成骨灰,烧成炉渣。 人与人似乎是生来就不同的。 但又好像,都只是白骨,都只是交融在一起的黑烟。 亲眼见证了那么多死亡之后,苏孟也有些释然了。 虽然亲眼目睹了阿姆丽塔的死亡,可这次,苏孟却并没有像以前一样,过度共情她的痛苦。 或许,对阿姆丽塔而言,死亡亦是解脱。 逝者已逝,他们这些活着的人,还要继续往前走。 「走吧。」 霍清跳下车,刚要走进烧尸庙,却被拉什米拉拦了下来。 「你是印度教徒吗?」拉什米拉问道。「这里是有规矩的,如果不是印度教徒,最好不要进来。」 「还有这种事啊。」霍清挠了挠头。「那我们……」 第130页 「你们玩去吧。」拉什米拉道。「你们也不是家属,不太适合进去。而我曾是神女在人间的使者,我可以陪她进去。」 「好的,那办完之后联繫。」 既然两个女生可以操办,苏孟也不再多做逗留。他拍了拍霍清的嵴背,示意霍清陪自己离开。 与两人挥手道别后,苏孟坐上摩托,点了根烟。 雨过天晴,阳光正好。阿姆丽塔,大概也会喜欢这样的天气吧。 苏孟抬起头,看着手指间的烟雾飘向空中。 「去哪?」霍清也凑过来,借了个火。 苏孟没有说话,只是拍了拍后座,示意霍清上来。 待霍清坐稳,他戴上头盔,发动了摩托。 「兜风。」 霍清只听到苏孟平静地说出这两个字,随后,就是摩托旁唿啸的风声。 他又弹射起步了。 「你慢点!」 人家是兜风,这分明是喝西北风啊! 苏孟的车速一如既往,霍清只觉得身边的景象都是模煳的,周遭的风吹得他眼睛干疼,他只能闭上眼睛,把头埋在苏孟背后。 清冽的桂花香气,从苏孟的衬衫上弥散开来。 这……不是霍清买的那个香囊的味道吗? 「贼猫,你不是说把它扔了」霍清问道。 「什么?」苏孟问。 「香囊啊,你还留着吗?」霍清回答。 「哦,没有扔。」苏孟笑了笑。「忘了。」 「忘了那可是我第一次送你东西哎!」 「很重要吗?」苏孟无所谓地回答。 霍清猜到了苏孟并不喜欢它,但没想到,那东西对他来说竟然这么无足轻重。 「……算了,不贵重的礼物,本就没什么留下的价值。」 霍清还想装作无关紧要,可语气中的低落,还是出卖了他。 「你现在就像耷拉着尾巴的小狗一样。」苏孟勾起嘴角,不怀好意地笑着。「逗你而已,我肯定捨不得扔掉。」 「……猫嘴里吐不出象牙,就知道你说不出来什么好话。」 没等霍清再说,苏孟一个急剎,把摩托停在了路边。 霍清一头撞在他的嵴背上,和他温热的体温撞了个满怀。 贼猫身上一点肉也没有,这一脑袋撞在他肩膀上,撞得霍清额头生疼。 「你要发射我啊!」霍清大声抗议道。「要不是我抓着你的肩膀,我就直接从你头顶飞出去啦!」 「别叫了,丢人。」苏孟嫌弃地撇了撇嘴角。「难得你今天运气好,竟然在尼泊尔的街头碰到了奶茶店。」 「我运气好」 霍清揉了揉被苏孟的肩胛骨硌到的额角,逆着阳光抬起了头。 眼前,确实是一家奶茶店。店铺的招牌上写着彩色英语字符,旁边还画着不知道是什么动物的吉祥物。 「碰见奶茶店为什么运气好」霍清不解道。 「因为我要请你喝奶茶。」苏孟道。「当然,是我想喝。」 他放下头盔,逆着阳光站在霍清身前,向霍清挥了挥手。 天光云影在苏孟的黑色衬衫上,褶皱出丝绒般的光泽。 而他白皙瘦削的手腕,在阳光的照耀下,显得也有了血色。 霍清看着他嘴角勾起的浅笑,一时忘了他说了什么。 但此刻,无论苏孟说了什么,霍清都会照做。 「奇怪,天怎么晴了」霍清回过头,掩盖脸颊的红晕。 「尼泊尔特有的阴晴不定。」苏孟道。「上午还是暴雨,下午就是大晴天。」 看起来,晴天也赋予了苏孟久违的好心情。 似乎,只要看到阳光,他们几个小时前在地下室所遭遇的兇险,便可以被忘记了。 「走吧。」霍清跟上他,走进了那家奶茶店。 「您好,欢迎光临。」 门前,一个服务员模样的女生甜美地笑着。 「你要喝什么」苏孟抬起头,审阅着琳琅满目的饮品单。 「我要喝那个。」霍清一把选定了目标。 顺着他的手指,苏孟看了过去。 看到的瞬间,苏孟眼前一黑。 「周末情侣限定套餐——有情人终成眷属。」 第72章 ·小偷玫瑰(1) 「情侣限定套餐,第二杯半价……」 仅仅是念出这几个字,苏孟已经尴尬地不知所措了。 「有什么问题吗?」霍清道。「不是情侣也可以点情侣套餐啊,你在尴尬什么?」 对啊,他在尴尬什么? 苏孟顿时没了尴尬的立场。 「那就这个。」苏孟赶紧指了指那个情侣套餐,向服务员道。 「哪个」服务员微笑着反问。 「……就这个。」苏孟把手指放在菜单上轻轻敲了两下,敲完之后还迅速收回了手,生怕别人看见一样。 「念出来。」服务员微笑道。 「周……周末情侣套餐。」 苏孟无比羞耻地念出这几个字。 「好的!情侣套餐两杯!」店员大声复述道。「请问您还需要情侣特供的甜品吗?六折哦~」 「不用了……不用了……」 苏孟低着头,像是摸了别人钱包的贼一样,赶紧遛到了角落的座位上。 「哎,等等我!」霍清赶紧跟了过去。「怎么,你还社恐了啊?」 第131页 「在认识你之前,我从来不社恐。」苏孟回答道。 「我听说,没有人会因为跟自己无关的事情尴尬。」霍清继续道。「你这么尴尬,难不成是什么小心思被戳破了」 「……你如果不想喝,可以滚出去。」 「好啦好啦,我就是开个玩笑。」霍清道。「谁知道你连个玩笑都开不起啊?就这,还天天开我的玩笑。我只能说,菜就别玩。」 「……」 苏孟拿起吸管,用力刺穿奶茶的封盖,以此表达他的不满。 「小气鬼,要不要尝尝我的」霍清举起自己那杯草莓奶盖,向苏孟晃了晃。「我这个很好喝。」 「不稀罕。」苏孟懒得看他犯贱,自顾自地尝了尝自己手中的奶茶。 喝起来,像是白桃果肉配上了茶叶。 乌龙茶的茶香与白桃的清甜果香非常适合,相互交融的口感再配上细碎冰沙,算是一款很适合夏日的饮品。 只可惜,这是秋天。放在这个季节喝这样的茶,怕是有些太冷了。 「给我尝尝。」 光喝自己的还不够,霍清不客气地一把拉过苏孟的茶,不等他多说什么,便抢占了白桃乌龙茶的第二口。 「你这个比我的好喝欸。」 对于侵占他人吸管的行为,霍清倒是毫不愧疚。 「好喝吗?给我二十,我把整杯都卖给你。」苏孟冷冷地瞥他一眼,重新夺回了自己的奶茶。 虽说苏孟有些洁癖在身上,可要是嫌弃霍清,恐怕这几日来早就嫌弃死八百次了。 对于这种抢吸管的行为,苏孟选择纵容。 「那可以再给我喝一口吗?」霍清耸了耸眉毛,像个小狗一样。「我也可以给你喝我的。」 「我不稀罕。」苏孟手腕一推,再次向他交出了自己的奶茶。 在霍清的「帮助」下,苏孟总共也没喝到多少口,那杯奶茶,很快就见了底。 「哎你这杯怎么这么快就没了?」 霍清竟然还一副惊讶的样子,好像他没喝多少一样。 「对啊,你猜呢?」苏孟道。「会不会是某个人,替我把它喝完了」 「……抱歉哈,我喝的有点多了。」霍清后知后觉地尴尬道。「那我再给你点一杯」 「用不着,再点一杯花的也是我的钱。」 苏孟冷冰冰地拒绝了他。 「谁说的,我也有钱啊。」霍清道。「来尼泊尔之后,我用的一直是你借我的钱,和咖啡女笨蛋的活动基金,我自己的钱,还几乎没用过呢!」 「……那你还怪会省钱的。」 苏孟阴阳怪气地「夸」过他后,一个电话忽然打了过来,打搅了二人的休闲时间。 是拉什米拉打来的。 「餵」电话那头,拉什米拉沖电话喊道。「听得见吗?」 「我又不聋,肯定听得见。」苏孟回答。「怎么了?」 「这边的事马上办完,不过,她姐姐的遗体怎么办?」拉什米拉问道。 「可能要到尸检报告出了之后再说。」苏孟道。「你们先回来吧,剩下的,等戈丽卡警官通知。」 「好的,你们先回酒店等我们吧。」拉什米拉道。「我们待会儿就回去了。」 「路上注意安全。」 简单的嘱咐过后,苏孟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霍清一副凑热闹的样子。 「没怎么,她们那边很顺利。」苏孟回答。「先回酒店吧。」 「那我们呢?」霍清问道。 「也回去吧。」 苏孟抬起头,看了看玻璃落地窗外的天空。 看天色,已经傍晚了。 马上,又要进入那个「猎巫游戏」了。 既然是「纠正因果」,那这个游戏,究竟会为他们改写出什么样的结局 希望今夜依旧安全吧。苏孟想到。 「好的,等我一下……」 霍清赶紧拿起他还剩半杯的草莓奶盖,想要大口喝完。 「笨蛋,你也可以带走再喝啊……」 第72.5章·艺术家·黛拉 1号从梦境中睁开眼睛。 他再一次,到达了「梦境」之中。 「猎巫游戏」还未开始。 自从他第一次进入这个梦境世界的「猎巫游戏」之后,他便养成了早睡的习惯。 以至于,他经常是第一个到达「梦境村庄」的村民。 对于他这种人来说,现实世界中已经没什么值得关注的事情了。 他只希望,在自己还活着的时间里,尽快带领他人,完成这个「游戏」。 只是,这次,他并不再是第一个人了。 他的身边,另一位面戴黑纱的玩家,正坐在椅子上,仿佛恭候多时。 1号看了看她,并没有主动搭话。 出于职业敏感,他看得出来,这个人是专程提前进入梦境,来找他的。 「不打个招唿吗?」那人先一句开口了。 「哦」1号来了兴致。「你有什么想跟我聊聊的吗?」 「当然。」那人回答道。「我想让您看个东西。」 看个东西 在这个游戏中,身份,性别,语言习惯,这一切带有个人特徵的信息,都会被「梦境」模煳化处理。 一旦公开现实身份,等待他们的,便是死亡。 还有什么东西,是值得看的 第132页 「什么东西?」1号反问道。 「这个东西,可是非常宝贵的呢……说起来,人家还有些害羞~」 「你要给我看什么」1号皱起眉头。 「我的脸。」 那人用手指捏抓住面纱的一角,缓缓向上拉开。 「你疯了」1号大为震惊。「一旦我公布你的现实身份,你就必死无疑了!」 「可是,人家抢先一步,猜到了你的身份呢~」 随着那人的面纱被撩起一半,她的声音,也清晰、具象了起来。 是个有些沙哑的女人声音。 「您的身份是……神职·炼药师。对吧?」 女人揭开了自己的面纱。 那是一张五官深邃,皮肤白皙的脸。单看长相,是一张勾魂摄魄的美人脸。 而她勾起的嘴角,与浅笑的眼睛,却如淬了毒一般阴冷。 「你……黛拉」1号瞬间瞪大了眼睛。「你等着,我马上就公布你的身份,让你……」 1号刚要诅咒她不得好死,可下一秒,1号忽然发不出声音了。 他的嗓子,就好像被木炭焚烧炙烤着一样。 「我的身份是『异教徒·艺术家』。」 黛拉不急不缓地开口,向他解释道。 「我的身份牌,拥有『沉默』的能力。我可以主动摘下面纱,令一个玩家看清我的面容。一旦他看清我的脸,便会被我剥夺发言权,在某个轮次不能发言,也不能使用技能。 当然,这能力是有代价的。我需要在揭面纱时猜出那人的身份牌,否则无法发动『沉默』的能力。如果我猜错了,我的身份便会被公开于世,那我就真的不得好死了。 不过,我不会猜错的,对吗? 你的药剂,还一次都没用吧?」 说完之后,黛拉抬起手指,重新让1号恢復了语言能力。 「毒妇!」1号终于张开了口。「你怎么知道神职的牌面的?」 「是『巫医』告诉我的。神职一共有炼药师、先知、猎人三个。」黛拉继续道。「第一晚,我就找到了『巫医』。我是不是很厉害~」 「一开始,你就主动站出来带动节奏,如果你是『巫医』或『先知』,肯定不敢这么大胆。因为『巫医』在这个游戏中很难获胜,必须隐藏身份,而『先知』又是很强的一个牌,每天都可以查验身份,肯定也要隐藏自己。」 黛拉把她的推理告诉1号。 「而『异教徒』们,又是以『巫医』的目标为主导的,肯定不会做出投票削减人数的行为。万一真的把『巫医』或同伴投出局了怎么办?那么,你就只可能是『猎人』或『炼药师』了。 『猎人』拥有强力的话语权,一旦有人试图杀死『猎人』,他便可以直接开枪,与嫌疑人同归于尽。但『炼药师』,必须在夜晚才能使用药剂,如果被投票处死,是无法使用技能的。 所以,昨天你和7号8号争论时,如果你是『猎人』,就可以继续坚持自己,不用顾及民众的风向了。但如果你是『炼药师』,就必须以民众为主,防止自己被投票出局。对吗?」 「你还是和当年一样,心肠歹毒!」 败局已定,1号再也无法反抗黛拉,只能无力的咒骂着。 「当年」黛拉有些奇怪。「你认识我吗?」 「我就是三年前负责加德满都药品走私案的刑警!」 1号双手颤抖着,愤怒地拽下面具。 那是一张有些苍老,满头白髮的脸。 「当年,你利用那些骯脏的手段,把我赶下职位,还导致了阿姆丽塔的惨案。你就算化成灰,我都认得出你!」 「这都要怪我吗?好烦。」黛拉无奈地摊开手。「我只负责卖东西,可没有杀人哦~」 「哼,我早就得了癌症,就算活过这个月,也活不过下个月了。倒是你这个心如蛇蝎的怪物,等你也下了地狱那天,最好别被我抓到!」 「哈哈哈哈哈哈……是吗?你好可爱哦~」 黛拉仰起头,肆意地笑着,像是听到了什么了不起的笑话一样。 「那就麻烦你先走一步,去地狱等我吧。」 随着黛拉阴冷的眼神,1号的喉咙再次被「烧红的木炭」堵住了。 他痛苦地喑哑、低吼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猎巫游戏,第二夜结束。」 「今晚,1号出局。」 「天亮了。」 第73章 ·小偷玫瑰(2) 进入梦境。 「天亮了。」 「昨晚,1号玩家死亡。」 霍清茫然地睁开眼睛,看着场上还剩余的其他人。 今晚,苏孟和他回到酒店后,便很快睡着了。 当然,他们是为了早些进入梦境。 进入梦境之前,霍清想像过任何人死亡,甚至想像过自己死亡。 但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1号会在今晚倒牌。 「1号不是神职吗?」 「他……他死了,我们还应该信谁」 村民们窃窃私语地议论着,似乎每个人都很难接受,昨晚死亡的会是1号。 除了惊诧以外,更多的,是人人自危。 1号这个所谓的「神职」都能死得这么草率,那下一个,又会是谁呢? 「大……大家冷静一下。」 此时,10号忽然站了出来。 他就是上一轮次,被1号指为「有嫌疑的边缘位」,打算投票处决的人。 第133页 他有些驼背,走姿畏畏缩缩的,看起来像是还没从上轮游戏的惊慌中走出来一样。 「那个……虽然我昨晚差点被投死,不过,我有些想法,想跟大家分享一下。」10号说道。「我觉得,如果1号今晚死了,那就几乎可以坐实,他一定是神职了。」 「为什么?」 人群中,一个戴着头纱的村民质疑道。 「对啊,他是不是好人先不说,你是好人吗?他昨天还要处决你,你为什么要站出来替他说话」另一个村民道。「别忘了,你身为边缘位置,也很危险!」 在目前的高压处境下,每个人都变得比之前更谨慎了许多。村民们你一言我一语,马上吓得10号不敢多说了。 「我觉得他是好人。」霍清站了出来。「他既然昨天差点被1号投死,现在还敢站出来表达对1号身份的认可,那就说明他肯定是站在好人立场的啊!」 「而且,如果他真的是『巫医』,怎么可能在自己避免了被处决的危险后,直接刀死1号对他完全没收益啊。」 昨天的游戏中,这个10号说过不想连累霍清,就凭这点,霍清也铁了心地认可他的身份。 「喂,7号,你们是不是一伙的啊昨天就是你在帮他,今天还是你。」 村民们连带着怀疑起了霍清。 「对啊,凭什么要信你们信不信我把你们两个全投出去」 「咋的,你试试啊」霍清也毫不示弱。「我还想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别吵了,跟小孩子干架一样。」8号挥了挥手,制止了无意义的争吵。「我倒觉得,与其互相猜疑,不如好好听听发言。我们完全可以先给10号一个发言的机会,再定义他的阵营。」 10号左顾右盼地看了看围着他的村民们,见他们不再提出异议,才终于敢继续开口了。 「我……我觉得,1号一定是神职,而且,可能是对应《狼人杀》中的『炼药师』的神。」10号道。 这是尼泊尔本地的《狼人杀》游戏中,神职的名称。 「炼药师」,就是指《狼人杀》中,拥有一瓶毒药和一瓶救人药的神职。 「为什么?」一个村民问道。「如果是『炼药师』,那他应该可以毒死一个,再救一个啊?怎么可能人数轮次没有异样」 「第一晚,他并没有死,可能是因为杀人者『巫医』把他当成了『猎人』,没有直接对他出手,担心被他反手一枪带走。」10号继续道。「也有可能,1号在第一晚就被杀了,但他使用了解药自救,又反手使用毒药随便毒杀了一个。因为第一晚死亡的人是15号,很符合他的边缘位剔除理论。」 「确实,在他死亡之后没有触发任何技能,在《狼人杀》里,如果是『猎人』死亡,是可以发动技能开枪带走一个的。」7号霍清顺着他的话思考道。 「而如果他第一晚自救,并且使用毒药带走一人,也就能导致『炼药师死亡,但人数轮次没有变化』这种情况了。」8号继续道。「或者,他也可能并不是『炼药师』,而是『先知』。」 在《狼人杀》中,「先知」拥有每晚查验一个人的身份是好是坏的能力。 「不可能。」10号果断地否认。「『先知』没有直接站出来的胆量的。如果真的有这个胆量,也肯定会报清楚身份和查验结果,防止死后被顶替身份。」 「所以,我认为他一定是『炼药师』。」 「……有道理。」 「看样子,他应该真的是好人。」 不少村民,已经认可了10号的推理。 「而且,我觉得『先知』需要站出来,报出自己的查验信息了。『先知』的视角一定有很多信息,我们需要了解更多人的身份。」10号继续道。 「对啊,『先知』跳身份吧,现在需要来个神带节奏啊。」 「一直藏着,万一被刀了,查验结果不就直接废了」 村民们纷纷附和着,似乎很想找出那个藏在人群中的「神职」。 「不行。」8号立即制止了他们。「按10号的推测,现在已经死了一个神职了,『先知』如果没找出『巫医』就直接暴露身份,也没有『炼药师』的保护,恐怕今晚就要倒牌。一旦死掉两神,我们的容错会非常非常低。」 「那怎么办」一个村民问道。「继续干瞪眼吗?」 「我觉得,我们可以先分散探索一下这个村庄。」8号道。「既然这个游戏有这么大的场地,那村庄中很可能还有其他的信息,我们先搜集一下信息,再归票也不迟。」 「有道理。」10号点了点头。「那就,先搜寻一下情报,等归票时间之前再集合吧。」 村民们纷纷点了点头,从霍清身边离开了这个中心广场。 而霍清,看着村民们的离开,却迟迟没有挪步。 从差点被投票处决,到获得主导权,10号只用了半天的时间。 不知不觉间,10号已经取代了1号的位置,成为了带节奏的人。 那10号,会不会成为下一个受害者呢? 霍清抬起头,看着广场上,那个高大的火刑架。 它高高地树立在村庄的正中央,象徵着「猎巫游戏」中最重要的环节——处决异端。 人群散去,这时,10号也打算离开了。 「等等。」 霍清回过神,赶紧叫住了他。 第134页 「有什么事吗?」10号问道。 「单独聊一下。」 霍清看四下无人注意,悄悄喊他一声,便赶紧带他离开了。 他们从中央广场,跑到了一个无人打扰的小丛林。 「你……有什么要问的吗?」 10号一路跟随着跑了过来,语气中有些带着疑惑的尴尬。 「我……」霍清刚想开口,却觉得自己还没组织好语言。 他只觉得10号的发言有些奇怪,但他又说不上来,到底哪里奇怪。 「那个……如果你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我想先上个厕所。」10号继续道。 「等等,有事……」 被他这么一催,霍清更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算了,也没什么……」 「你们先别走。」 这时,一个沉稳又冷静的语气,叫住了他们。 霍清回过头。 是8号,跟了过来。 「我也有些问题想问你们,恰好,在这里找到了你们。」8号简单解释了自己的来意。「10号,你的发言很乐观,但是,我觉得你不是平民。」 「为什么?」10号反问道。 「你说,你认为死去的1号是『炼药师』,而『先知』『猎人』还活着。」8号复述道。「我认为你说的没错。」 「不过,你这说法,不就是假定了这游戏的神职就是『炼药师』,『先知』,『猎人』三个了吗?」8号质疑道。「如果这个游戏的神职,和《狼人杀》不一样呢?你为什么能直接认定这个身份逻辑作为平民,为什么有这么清晰的视角」 「我……我不是平民。」10号道。「其实……我有身份牌。」 「你是『神职』吗?」霍清惊讶道。 「不。」10号缓缓摇了摇头。「我是『异教徒·艺术家』。」 他是异教徒 可是……「异教徒」不是「巫医」阵营的反派吗? 霍清被他这句话瞬间搞懵了。 等等,我也是「异教徒」。霍清忽然想起。 也就是说,这个10号,是自己的队友。 「『异教徒』不是『巫医』的队友吗?」8号问道。「你真的打算帮助平民获胜吗?」 「并不是。」10号摇了摇头。「游戏规则只说过,『异教徒』的身份目标,是帮助巫医,杀死神职。但从没说过,要保护『巫医』的性命。也从没说过不能帮助村民,杀死巫医。」 「什么?」8号显然也有些惊讶。「所以,你的意思是……」 「我并不想杀人,我刚刚也试了帮巫医找出神职。」10号继续道。「可是,这游戏中的『异教徒』是没有投票权的,从这点你们应该就能看出了,异教徒并不是和『巫医』一体的。」 「我只想让我自己和更多人活下去,只要三个神职和巫医全部死亡,异教徒和村民的任务就会完成,游戏也会结束。最理想的情况是,除了神职和巫医外,其他人都不用死。」10号道。「确切来讲,异教徒更像是偏向『巫医』方的搅局者,而非『巫医』的队友。」 「而知道神职具体有什么牌,也是我的能力为我得到的信息。」 10号的话,为这个游戏提供了更离奇的玩法走向。 也为霍清,提供了一种新的选择。 如果像这个10号一样,选择自身为营,不和「巫医」做队友,是不是就不会和苏孟站在对立面了呢? 听10号这么说,霍清有些心动。 「我们怎么相信你?」8号反问道。「你的身份牌就註定了与『巫医』为伍,我们为什么要相信,你一定不会伤害我们」 「咳咳,你肯定会相信的。」 正当霍清思考之际,10号轻轻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想法。 「因为,你们两个,也是异教徒吧?」 第74章 ·小偷玫瑰(3) 你们两个,也是异教徒吧?」 10号语气平缓地,凝视着眼前的两人。 并不是质问,也不像试探。 他……是在诈我们吗? 可10号现在的表情,完全不像没有底气的样子。 即使看不到他的眼睛,霍清仍觉得,自己像是在被审视着一样。 那该否认吗?还是拒绝回答 不过,如果真的是队友,承认了更有利些吧…… 犹豫几秒后,霍清张开了口。 「你怎么知道我是……」 「你凭什么判断我们是异教徒」 8号率先开口,打断了霍清没底气的疑问。 霍清低下头,正好看到,8号藏在背后,偷偷让他「噤声」的手势。 虽然8号说的话和霍清想说的一样,可他的语气更坚定一些。 问得10号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 「我……觉得你们应该是。」10号组织语言后,开始向他们解释。「当时你们主动站出来替我说话,我觉得如果是平民,应该没这个胆量。而且,7号也说过,他不怕1号,也不怕村民,所以我推测他有自保技能。而平民,是不会有技能的。」 说罢,10号看向了「7号」霍清。 「我」霍清尴尬地指着自己。「我……没有吧?一时上头了而已。」 「那他难道不会是神职吗?」8号又问道。 「不可能。」10号果断地摇摇头。「如果他是猎人,既然敢站出来,自然就敢带队,反正死了也能换掉一个嫌疑最大的。」 第135页 「那如果他是先知,或者我是先知呢?」8号继续问道。 「那更不可能了。」10号笑了笑。「如果你们是先知,为什么要保护我呢?」 「如果你们没查到我的身份牌,那么你们身为先知,暴露自己保护一个身份不明的人,未免太莽撞了。 如果你们查过了我的身份牌,那么在看到我『异教徒』的牌面之后,肯定第一反应是跟着1号投票处决我,而不是保护我。」 「对吗?」说完自己的推断之后,10号冷笑了一声。 他说的没错,几乎考虑了所有的可能。 只是,霍清有些想像不到,前一晚还哭哭啼啼,看起来有些软弱的10号,竟是如此心思缜密的一个人。 对他心生畏惧之余,霍清竟有些相信他的话了。 「你说的这些,不全都是你的主观臆测吗?」8号语气冷淡地驳回道。「如果我是猎人,为什么非要出来带队只要神职活到最后,神职不就赢了吗?为什么要管平民的死活更何况,现在一点线索都没有,我可不敢保证我能一枪带走巫医。」 「你说得倒也没错。」10号道。「但如果你真的是『猎人』,为什么要跟我这个打算杀死你的『异教徒』交流这么久」 「不要妄自推测他人的心理了。」8号道。「你竟然敢把秘密告诉我,那就最好老实点,避免被我揭发。」 「无论我是异教徒还是神职,至少现在,我并不打算跟你合作。」 与霍清的犹豫不同,8号很果断地拒绝了10号。 而霍清这个墙头草,竟又有些相信8号了。 「好吧,那我先走了。」 被拒绝的10号并没有意外,甚至还一副不出所料的模样。他和8号道过别后,便离开了这里。 「虽然我还不清楚你们两个是什么身份,不过,如果以后要合作的话,可以再来找我。」 临走之前,10号还留下了一句拉拢的话术。 而8号一言不发,就这么平静地目送他离开了这片丛林。 「我们……真的不该跟他合作吗?」 看他走后,身后的霍清这才走上前,问了问8号。 「嗯随你。」8号道。「我只说了我不会跟他合作,又没说你。」 「哦……」霍清没主见地点了点头。「那我该跟他合作吗?」 「怎么,你想跟他合作吗?」8号反问道。 「很难说……一开始我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可听完了你说的,又觉得你更有道理。」霍清回答。「说实话,我也不知道。」 「那就谁也不要信。」8号道。「另外,不要告诉别人你的身份牌。」 「为什么?反正你们这么聪明,我就算不说,你们应该也猜得出来。」 「别人猜出来,和你主动承认,不一样。」8号回答。「你主动暴露了,就有被处决的风险。」 「……我明白了。」霍清点了点头。「不过……你很像我现实世界中的一个朋友。」 8号的身上,总有股很奇怪的香味。 霍清在听他说话时,也不免出神。 这个香味他闻到过。 「……」 8号沉默了一阵,像是不知该怎么回答。 「你是他吗?」 霍清盯着8号的面纱,试图从严严实实的遮挡中,找出一些熟悉的痕迹。 「如果你真的是他的话,我现在就可以把我的『身份』交给你。」霍清追问道。 「我不认识你。」 几秒之后,8号回应了他。 像是怕霍清继续追问一样,8号留下这句冷漠的「不认识」之后,便匆匆离开了这片丛林。 他的确走得很急,连地上的枯叶,都被踩得沙沙作响。 这样的否认,比肯定的回答更令人信服。 可被猜出来,和主动承认,不一样。 霍清呆滞地低下头,看了眼被踩碎的落叶。 他同样把鞋子踩下去,印在了8号的脚印上。 他是吗? 刚开始进入游戏,没有苏孟在身边时,霍清总觉得很难安心思考。 但8号,总在有意无意地帮自己思考。 到底是他有心帮忙,还是霍清自作多情 再思考下去也没有意义了。至少现在,8号干脆地否定了他的问题。 霍清不想再面对其他人了。他独自在丛林中待了一阵,直到天色泛黑,才无精打采地走出丛林,向中心广场走去。 「喂喂喂,杀人啦!」 「不……不是吧?」 中心广场,几个村民的叫喊声传来。声音在空旷的广场中迴荡着,渲染着整个村中的不安气氛。 不是吧? 来不及多想,霍清赶紧跑了过去。 借着不太明朗的月光,霍清四处观望着广场上的一切。 并没有什么人被杀的痕迹。 他只看到了高声唿喊的12号,正拉着别人说着什么。 「怎么回事?」霍清赶紧过去。「哪有谁死了」 「不是在这儿……」 12号喘着粗气,指向不远处的小屋。 那是个造型很奇怪的蘑菇状小屋,第一次进入「猎巫游戏」的村庄时,霍清便进过那个小屋。 同样,那里也是投票的地方,并且有饮用的水流和食物供他们使用。 「那……那里,有人死了。」 第136页 12号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 霍清放开抓住他的手,朝小屋跑了过去。 这里,恐怕真的死人了。 小屋前,村民们将那扇帘布捲起的门围得水泄不通。 他们或是议论着什么,或是愣在原地,呆呆地望着门里。 清一色的黑衣黑面纱挡在前面,把霍清挡的严严实实。 「让一让,让一让!」 霍清推开人群,勉强挤了进去。 屋子的角落,红木拼制的大衣柜,正朝众人张开着口子。 衣柜中,一具僵硬的尸体,就这么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他也同样带着面纱,显然是游戏玩家中的一员。可他衣服上的号码被恰好挡住,一时之间,谁也认不出他。 不会……是8号吧? 现在,谁都没有翻出尸体的胆量。只有霍清一个人,走了上去。 他轻轻扶起尸体的肩膀,将他搬了出来。 5号。 霍清不知道,该不该松一口气。 虽说并不是他担心的人,可同样身为人,身为游戏玩家,同类的死亡依旧让他心脏有些抽搐。 这个5号,正是第一天进入游戏时,对污衊他人的「莽夫6号」感到不满的人。 「这5号肯定不是自杀,到底是谁干的」 「你怎么知道不是自杀」 「笨啊,背后中刀,被刺死的,怎么自杀」 身后,几个村民终于从震惊中缓了过来,开始了有一句没一句的交流。 「有谁进过这个屋子」 霍清回过头,朝他们问道。 一时之间,所有人面面相觑,却不敢承认。 这里是食物和水的补给处,说没人来过,霍清绝对不信。 不过,他今天恰好没进入过蘑菇房,到底谁来过,他也不清楚。 「我。」8号率先举起手。「下午时我来过一趟,接了些水。不过,我没有杀人。」 随后,他又把目光转向了身边的村民。 显然,大部分都来过,只是不敢承认罢了。 有了他的表率,几个人缓缓举起了手,没过多久,几乎所有人都举起了手。 「我有一定的医学基础,可以先看一眼尸体。」 8号走上前,默默查看起了尸体。 「看起来,血液还没有完全凝固,尸僵也并不严重,应该是刚死亡不久。」 「尸体是我发现的。」刚才在广场大唿小叫的12号开口了。「刚才,我来这里,因为天色黑了,我又夜盲,看不清路,就不小心撞到了柜子……结果,柜子门一开,这具尸体,就……」 「我作证。」另一个村民接话道。「那时,我打算进来接水。看到12号进去之后,没过两分钟,就匆匆忙忙跑出来了。他应该没有行兇的时间。」 「不排除行兇之后离开现场,再过段时间折返回来的嫌隙。」8号冷静地分析道。 「你……这什么意思啊?」12号一听这话,立马急了。「我又没招你惹你,我就一村民,只想苟到最后。再说了,杀人不违反游戏规则吗?我何苦啊?」 「游戏规则并没有说过,不能游戏内杀人。」8号道。 「什么道理啊,没说过不能杀人,这人就是我杀的吗……」 「请安静一下。」 「我觉得,这样的猜疑是没有意义的。」 此时,10号站了出来。 「我们可以分析一下,5号为什么会死。」10号道。「之前,1号在排除边缘位置时说过,他认为5号不是『巫医』,我也这么觉得。虽然他说过的话并不多,但也很像平民的视角。如果他的死亡与游戏有关,我倒觉得不是他的身份威胁到了其他人。」 「那是什么?」霍清问道。 「倒有可能,是他触犯了某些人的利益。」10号道。「比如,和人发生了争执,或者恰好撞见了其他人的谈话。」 「什么谈话这么重要游戏里的大家连互相是谁都没法辨认呢。」霍清质疑道。 「如果他撞见了巫医的谈话呢?因为他是倾向好人,所以很难被投票处决,又因为他是平民,夜间浪费杀人次数刀掉也很亏。那就只能现场杀人灭口了。」10号道。「我认为,找到兇手,大概就找到了巫医。」 他说的确实很有道理,听完他的逻辑,霍清再一次信了。 「说了这么多,你有嫌疑吗?」 此时,一个村民不耐烦地问道。 「我并没有。」10号笃定地回答。「因为,我和7号8号一直在树林里,离开树林之后,我上了个厕所,这边就出事了。」 听他这么说,好像确实是。霍清想。 10号也是少数的没进过这个屋子的人。 不过……他总觉得有些奇怪。 除了8号,霍清怀疑场上的所有人。 「是吗?7号」10号像是看出了霍清的心思一般,率先把问题抛给了霍清。 他想靠霍清的证词,证明自己的清白。 该帮他证明吗? 霍清回过头,看了眼一旁的8号。 8号没有侧目与他,也没有回答。 最烦这种选择题了…… 「是的……吧。」 犹豫不定之时,霍清下意识地回答道。 (今晚,5号出局。) 第75章 ·小偷玫瑰(4) 「也就是说,10号没进入过现场?」 第137页 「7号我倒是看见了,一直待在小树林里。虽然不知道他在干嘛,但人肯定不是他杀的。」 「那既然7号说10号也在树林,他们两个的嫌疑就可以排除了吧?」 村民们你一句我一句的讨论着,很快就得出了一个对霍清有利的结论。 既然霍清一直待在树林里,没有进入过案发现场,也就一定没有悬疑了。 那么,只要他说哪个人没有嫌疑,那个人就大概率安全。 在他认同了10号的自证之后,10号也并不着急,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村民们的议论,等待他们平息下来。 他再一次获得了把控节奏的资格。 「7号,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村民们逐渐安静之后,10号先转过头,把话头交给霍清。 「我……没有。」霍清摇了摇头。 「我觉得,我们必须站出来说些什么。」10号道。「场上只有我们两个,是可以被证明的,绝对清白的人。既然这样,那我们就应该站出来带节奏,找出兇手。」 他很聪明地把问题抛给了霍清,又顺带把自己的观点表达了出来。而主动权,完全在他手上。 「……你先说吧。」霍清道。 「在我开始之前,我希望进入过房间的人不要隐瞒,告诉我你们是日落之前进来的,还是日落之后进来的。」10号转过身,向所有人问道。 其中,大多数人都是日落之前进来的,只有12号,9号,以及8号,是日落之后进来的。另外,又有两三个人,表示没注意进来时太阳落了没有。 「我认为,兇手一定是在傍晚时分进入现场的。」10号开始分析了。「这个『猎巫游戏』的世界总是飘着雾气,并没有很好的光源,而案发房间的採光也并不好。可以看到地上的血迹还在,因为这房间时常有人进出,兇手根本没时间清理。那么,只有在傍晚时分,光线不好的情况下,地上的血迹才能不那么引人注目,进而不被发现。」 「有道理。」霍清点了点头。「那也就是说,白天进入现场的人,都没有嫌疑了?」 「是的。」10号道。「而说自己记不清什么时候进来的,也不一定是撒谎。今天本来就大雾瀰漫,光线很暗,没有留意时间也是有可能的。」 那么,嫌疑也就锁定在了确定进入过房间的8号,9号,12号。 以及自称没注意的2号,14号了。 「8号不是最早站出来,承认自己进过房间的人吗?」霍清道。「我觉得,8号肯定没嫌疑。」 「我也这么觉得。」10号道。「而且,8号兄弟也陪我们一起进了树林,我们差不多是同时间离开的,他大概不会有作案时间。」 说完这句话,10号意味深长地回过头,看了8号一眼。 这几乎是主动抛过来的橄榄枝了,只要8号点头,10号和8号,便一起没了嫌疑。 「我不认同。」 可8号,并不想接下。 「我倒是觉得,兇手作案手法粗糙,根本用不上什么作案时间。所以,咱们两个没时间作案这种说法,够不上铁证。」 他冷冷地反驳着10号的话,仿佛任何形式的讨好和拉拢,都无法打破他的理智一般。 「你……」 10号显然想不到,这种足以决定生死的话,也能被他一口否决掉。 他几乎是愣了几秒,才勉强构思出足以应对的措辞。 「你……说的有道理。」 10号故作镇定地点着头,认可了8号的说法。 「既然我说的有道理,那咱们也算潜在嫌疑人了。」8号继续道。「对吗?」 「……对。」 被他这么一搞,10号那张能言善辩的嘴竟也卡壳了,一时之间,他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了。 「怎么,两位没有头绪了吗?」 见他不再说话,4号主动站了出来。 「我倒觉得,现在的问题非常好解决。」 4号走上前,站在两人中间,转身面对着台下的众村民。 「既然,场上的9号,12号在傍晚独自进入过房间,那就是说,他们肯定有杀人嫌疑。既然兇手就是『巫医』,何不直接把嫌疑最大的9号,12号全部投票处决」 「这怎么行」12号大叫道。「我可是发现了尸体的人欸!我怎么可能自己杀人,再自己把尸体亮出来」 「8号说过,兇手也是可以先作案,再折返回去假证路人的哦~」4号轻笑一声,把矛头转向8号。 「哪有那么荒谬的事!」12号反驳道。「那为什么不能是8号恶人先告状呢?我是无辜的!」 「无辜既然你是无辜的,就先处决9号。」4号淡漠地发落着他们的生死。「反正兇手就在你们当中,先杀哪个不行」 「我我也是冤枉的啊!」9号绝望地扑倒在地上。「我……我就是进去接了杯水,我怕黑,根本没敢多待,接完水就急匆匆出来了……」 「你们,你们听我说啊,我真的没杀人!」 9号双腿发软,无助地向众人求助着,而4号只是无动于衷地俯视着他,直到他靠近自己时,才嫌弃地挪开脚步。 直到9号因恐惧而留下泪水,语无伦次时,4号竟小声地笑了出来。 「你猜猜看,他们会信你无辜吗?」4号抬起手指,轻轻指了指村民。 恐怖的死亡排除法,又要开始了。 第138页 而这次,10号只是一言不发地垂下头,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他好像忘了,昨天的自己,也是险些丧命于排除法之下的人。 「我不会跟票的。」8号坚定地表态道。「不管是你们要投9号,还是12号,我都不会跟票。请理智一点,不要滥杀无辜。」 「不是你怀疑他们的吗?」4号反问道。 「怀疑不代表滥杀。」8号回答。「除了兇手,谁都不该做这个替死鬼。」 「你自己还不干不净的呢,假清高!」场下的一个村民骂道。「每天都不投票,要是巫医把我刀了,你能陪命吗?依我看,你的身份也好不到哪去!」 「对啊,再不投票,下一个被刀的指不定是谁呢!」 这次,再也没有村民听8号的了。 渴望混乱,渴望杀戮,仿佛人类的劣根性一般,在这个生命攸关的游戏中尽数迸发了出来。 只要,杀的不是自己就好。 「大家静一静,大家静一静……」 看起来,时机差不多了。4号挥挥手,制止众人。 「说不定啊,这8号就是那个什么……『异教徒』。他当然不想我们投票啊,万一投到了『巫医』,他还怎么办」 「你胡说!」霍清气愤地走了过去。「8号绝对是好人,听前两天的发言你还听不出来吗!」 「他说你是好人。」4号转过头,微笑着看向8号。「你是吗?村民身份或者神职身份」 8号沉默着,并没有回答4号的诘问。 「快说啊8号,你只要说你是村民,大家都会信你的!」霍清着急地提醒道。「傻子也看得出来,你前面的发言一直在帮我……」 「我没有帮你。」 8号语气冰冷地,拒绝了霍清迫不及待的「救援」。 「我的身份是不是『异教徒』,完全没必要和你们解释。」8号驳回了4号那充满漏洞的逻辑。「不管你们想投我,还是想夜间杀死我,我都可以奉陪。」 「只要,你们承担得起这份代价就好。」 「你……这话什么意思?」一个村民质问道。「什么叫可以奉陪」 8号没有回答,只是轻轻抬起下巴,睥睨众生般地俯视着所有村民。 从这一秒开始,他便正式成为了村民的对立面。 可他的神色中,却丝毫看不出慌张与颓败。 8号的话,几乎明牌挑开了自己的身份。 「猎人」。 一旦猎人死亡,便会有一个人,要和他同归于尽。 「他……为什么敢这么说」 「他应该就是『猎人』吧,只有猎人牌,敢说出这样的话……」 「对啊,前段时间,他的发言也很冷静,很可能就是『神职』。」 村民们纷纷议论着,为其加上了自己的「註解」。 「他怎么可能是猎人」4号调转话锋。「8号是张『异教徒』的牌。很显然,『巫医』是绝对不可能刀掉队友『异教徒』的。而我们投票处决异教徒也毫无意义,因为只有『巫医』死亡,游戏才会胜利。」 「说白了,他只是想最后跳出来迷惑一下大家,顺带诈出真正的『猎人』!」4号继续道。「依我看,直接把他关起来,不让他参与投票和讨论,直到游戏获胜就好!」 「也对啊……」 「他如果真是猎人,怎么可能一直不让投票,非要硬拖到巫医出来杀人为止」 「对,别信他!」 再一次,村民调转了口风。 4号的策略,也终于如愿以偿。 霍清绝望地看着这群愚昧自私的村民,只觉得内心冰凉,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只是,不远处的10号,竟然也如此冷漠。 明明……昨天晚上,他和8号才救下10号。 为什么今天,10号也成了刽子手的一员 「10号,你站出来说句话啊!」霍清道。「昨天晚上不是我们救了你吗!」 「我无话可说。」10号语气沉重地摇了摇头。「民心所向,我也无可奈何。」 「伪善!」霍清骂道。「你们都瞎了吗杀人有什么好处,为什么非要投死无辜的人才肯罢休!」 「今天你们处决的是别人,明天被处决的,难道就不会是你们吗!」 可他的声音太小了些,在民众的滔天恶意之下,只如同落入火舌的蝼蚁。 村民们的从众心理,早已淡化了善恶的观念。相比于道德,他们只喜欢更为有利的方案。 「即将进入夜晚,请开始投票。」 「今晚,9号出局。」 (9号出局。) 第76章 ·士兵(23) 天亮了。 再一次,霍清从熟悉的酒店床上睁开了眼睛。 明朗的太阳光透过薄薄的窗帘,将阳光铺洒在房间之中。 为这个阔别已久的「现实世界」,镀上一层虚幻的光泽。 霍清侧过头,用目光找寻着本该在身边的苏孟。 并不在房间里。 ……奇怪,苏孟呢? 在洗手间吗? 霍清翻身下床,草草穿好了衣服。 「苏孟」 他试探性地唤了一声。 没有回应。 他人呢 霍清有些慌了。毕竟,这些日子来,苏孟还从没离开过他。 他冲进洗手间,敲了敲门,在没有得到回应之后,一把推开了门。 第139页 没有人。 那苏孟在哪? 「苏孟!」 正当他要出门时,房间门锁清脆的一声弹响,房间门被从外推开。 是苏孟回来了。他的手中,还拎着刚买来的早餐。 「你……回来了啊?」霍清道。 「嗯。」苏孟点头。「在楼道口,我就已经听见你的声音了。」 「哈哈……」霍清尴尬地把手搭在后脑上。「就……找不到你,有点着急。」 苏孟笑了笑,并没有回答他,只是把早餐摆上桌子,示意他过来吃饭。 而霍清并没有去。他只是站在远处,静静地看着这样的苏孟。 很陌生。 不知为什么。 他总觉得,眼前这个再熟悉不过的苏孟,在今天非常陌生。 他是游戏中的8号吗? 还是苏孟 如果他真的是8号,在身份面临暴露,处境孤立无援,甚至被剥夺了发言权的情况下,还能做到这么冷静吗? 游戏和现实,真的能分得这么清楚吗? 霍清不知道。 但他不希望苏孟就是8号。 他无法想像,如果苏孟真的是8号,那么现在,他面对的究竟是何种压力。 他更无法想像,自己要怎样才能帮到苏孟。 眼前的苏孟,是否真的强大到了,可以独自面对这个残酷的游戏? 霍清不希望是真的。 也不希望,自己无能为力。 「粥要凉了,」苏孟道。「快过来吃。」 「……好。」 霍清把思绪伴着想说的话一同咽回肚子里,坐到了苏孟身旁的椅子上。 今天的早饭,是一碗尼泊尔特色的咸粥,配着几个炸包子。 霍清把包子塞进嘴里,只觉得味同嚼蜡。 他勉强吃了几口,顺带喝了些粥,便潦草地将餐食收回了袋子里。 「吃饱了吗?」苏孟有些奇怪。 「……嗯。」霍清道。 事实上,他很没食慾。 「好哇你们!」 就在这时,半掩着的房门忽然被一把推开。霍清顺着声音的源头看去,门外,是带着发箍,大唿小叫的拉什米拉。 「一大早就听见你们的声音了,原来在背着我偷偷吃独食!」 她应该是听到了霍清喊苏孟的声音,专程过来查看的。 确定了没什么事,她才放心地进来,同他们着开玩笑。 霍清隐约觉得,这个女孩并没有他想像的那么神经大条。相反,拉什米拉是个很细腻的人。 「你要吃吗?还有多余的。」见她来了,苏孟也客气地招唿道。 「我才不吃呢。」拉什米拉撇了撇嘴。「我不爱吃油腻的东西。」 「那你过来干嘛?」霍清问道。 「就来看看啊,怎么?收门票吗?」拉什米拉道。「好了,拜拜,我的外卖也快到了。」 确认过两个人没什么事,拉什米拉也就挥了挥手,打算回去了。 「你……稍等一下。」 霍清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赶紧追了上去。 「怎么」 一旁的苏孟问道。 「我……我出去抽根烟。」 霍清随意想了个理由搪塞过去,便随着拉什米拉一起出去了。 房门走廊上,霍清左顾右盼地看了看,确定苏孟没来之后,才把拉什米拉带到了窗户边。 「干嘛?」拉什米拉奇怪地问道。「你要跟我表白啊」 「没有,就是,昨晚的梦境,那个『猎巫游戏』……你也在吧?」 霍清斟酌着语言,思考如何开口。 「啊,在啊。」拉什米拉道。「咱们要交流一下身份吗?会违反规则的吧?」 「没关系,不需要交流身份。」霍清道。「只是,你有没有觉得,那个8号……」 霍清本想问她,有没有觉得那个8号就是苏孟。 可这么问的话,如果8号真的是苏孟,不就相当于间接暴露了苏孟的身份吗? 不行不行,不能这么问。 「8号怎么了?」拉什米拉道。 「没怎么。」霍清道。「不过,你觉得几号是我,或者几号是苏孟」 「这……算什么问题?」拉什米拉挠了挠头。「这让我怎么猜」 「你不是神女吗?快点感召一下啊。」霍清道。「你不觉得这个游戏很重要吗?」 「是很重要……」拉什米拉抚摸着下巴,似乎是在思考。「你不会就是8号吧?」 「……你觉得我有那么聪明吗?」 「也是哦……那你是7号13号难不成是10号」 看她这么乱猜,霍清彻底放弃了希望。 显然,拉什米拉也没那么聪明。 「那你可以预言一下猎巫游戏的结局吗?」 霍清心想,既然不能寄希望于你的智力,那就尝试一下玄学吧。 「我试试……」 拉什米拉闭上眼睛,感受着「灵感乍现」的预言。 霍清满怀期待地看着她。 「……完全不行。」 几秒钟后,拉什米拉无可奈何地摊开了手。 ……果然,她的预言能力,永远会在关键时刻掉链子。 「你们两个,聊够了没有」 正当霍清无语之时,苏孟忽然推开房门,向这边走了过来。 「怎么了?」霍清问道。 第140页 「戈丽卡警官来电话了。」苏孟道。「肯定是警署那边出了尸检结果。」 是阿姆丽塔的案子,有了新的进展。 「……好。」 现实世界的案件还未得结局,霍清只能暂时放下了梦境中的事。 「餵」霍清接过电话,朝电话那头的戈丽卡道。 「餵你们来一趟吧。」戈丽卡警官道。「尸检结果出来了,不过……有一件很奇怪的事。」 「怎么个奇怪法」霍清问道。 「阿姆丽塔的肾脏和肝脏都有手术痕迹,特别是肾脏,几年前就已经被摘取了。」戈丽卡道。「很可能是在那个地下手术室,被贩卖掉的。」 「这个我知道。」霍清道。「所以,还有其他的吗?」 「其他的……到了之后再说吧。」 戈丽卡刻意放低了声音,似乎有什么隐情,是不便于在电话中说的。 霍清心领神会,没有再追问下去,暂且挂断了电话。 「我姐姐那边,有消息了吗?」 隔壁房间,女孩打开门,走了出来。 看起来,是拉什米拉告诉她的消息。 「是的。」霍清道。「我们去警局一趟吧。」 …… 今天,警署似乎是有了临时任务,一大早,门前的警车就几乎全部开出去了。 而霍清等人赶到之时,戈丽卡警官也如同上次一样,早早地等候在了门前。 这次,她连咖啡也来不及喝了。 「你们终于来了。」 一看到霍清,戈丽卡警官赶紧拉他进了警署。 「这个案子的走向,现在极为离奇。」 「怎么离奇了?」苏孟问道。 「检验报告发现,阿姆丽塔死于一种基因遗传的血液疾病。有这种疾病的人,凝血功能会受到影响,受伤之后很容易出现血压过低、休克的风险。」戈丽卡警官道。「虽然这疾病平时并不致命,可阿姆丽塔被囚禁多年,身体比普通人虚弱很多,所以才会直接休剋死亡。」 「除此之外呢?」苏孟问道。「还有别的发现吗?」 「阿姆丽塔的女儿,也是这样死的。」戈丽卡继续道。「当年的案件中,她先给女儿服了安眠药,之后在女儿失去意识后划伤了女儿的动脉,导致其女儿失血过多死亡。」 「这个作案手法……你不觉得奇怪吗?」 苏孟似乎发现了疑点。 「她明明可以刺死一个人,或者直接药物毒死一个人,为什么非要用这么麻烦,并且持续时间这么长,还这么痛苦的方法更何况,那个人是她女儿……」 「我也这么想。」戈丽卡警官道。「所以,我早上时打算去翻以前的卷宗,结果发现……卷宗全部丢了。」 「什么?丢了」霍清睁大眼睛。「你们做警察的也能这么不小心」 「当年已经结案了,卷宗并没有被其他人提起过,现在忽然发现丢了,我觉得……很奇怪。」戈丽卡警官道。「而且,更奇怪的是,我又调查了阿姆丽塔当年去的精神病院。」 「当年,她因为被认定为严重的精神分裂症,所以并没有判刑,而是直接送往了精神病院。」戈丽卡道。「可按那个精神病院的记录来看,当年只送去了一个冒名顶替的自闭症女人,阿姆丽塔从来没进过精神病院。」 「怎么可能」苏孟不解地皱紧眉头。「把她押送至精神病院,不是警方的责任吗?」 「所以,我怀疑……」 戈丽卡警官压低声音,谨慎地环视了这间办公室。 确认并没有监控后,戈丽卡警官才放心开口。 「我怀疑,警方中有……」 「有叛徒。」霍清抢答道。 「你怎么知道」 第77章 ·士兵(24) 「你怎么知道」 戈丽卡警官谨慎地回过头,四处观察着空旷的办公室。 哪怕这次对话很安全,她也不得不提高警惕。 警署中出现了叛徒,这绝对是再重磅不过的消息。 「别管我怎么知道了。」霍清摇摇头。「我猜的。」 「这你怎么猜得出来」戈丽卡不解道。「莫非……你们也有什么情报」 「我们我们……没有啊。」 霍清并不擅长撒谎。 可是,苏孟和他提前商议过,要对戈丽卡隐瞒那天在邪庙地下室遇到的事。 如果是假的还好,但如果那些警察是真的,以他们的人数规模,绝对不是戈丽卡可以控制的。 更何况,凭戈丽卡的性子,一旦知道了这件事,绝对不会放任不管。 「你们没有情报吗?可我有情报。」 此时,阿姆丽塔的妹妹,忽然张开了口。 她的脸色平和,可眼神中已经写满了报仇的执念。 「在我们刚到加德满都时,我们在那个荒庙里遇到了持枪劫持我们的人。」女孩向戈丽卡警官说道。「他们也穿着和你一样的警服。」 「什么?」戈丽卡大吃一惊。「怎么……可能」 「你不信吗?」女孩反问道。「这两个中国人也在场,他们也看到了。就是那群警员,杀死了我姐姐。」 说完之后,她还把手指向了霍清和苏孟,似乎是在逼迫他们,承认真相。 「是真的吗?」戈丽卡警官眉心微蹙,看着一旁的苏孟。 第141页 「……」苏孟依旧没有开口,他还在犹豫,该不该把这个「烫手山芋」交给戈丽卡来办。 「是真的。」女孩抢先一步回答道。「当时地下只有霍清和苏孟,以及那群警察。如果不是警察干的,那我姐姐的死,该算是谁的嫌疑」 女孩的意思很明确。 如果不是那群警员,就是霍清和苏孟杀的人。 「我希望你们两个不要骗我。」 戈丽卡警官的脸上,已有了几分愠怒的神色。 苏孟本想暂时隐瞒这件事,等查出些头绪之后,再向戈丽卡提供证据。 可他显然低估了女孩的復仇心理。 女孩等不起,她只想要立刻就能到来的正义。 苏孟抬起头,观察着女孩的表情。 此时,女孩也大胆地对上了苏孟的目光。她的眼中明显有些愧色,可她仍做出一副强硬的表情。 如果苏孟不承认,那就相当于,杀死阿姆丽塔的嫌疑就落到了苏孟和霍清身上。 这也是她身为普通人,唯一能用的方法。 「是真的。」苏孟承认道。 明玛曾说过,他们只是普通人。在尼泊尔,有千千万万的普通人。 对于有些人来说,正义很容易得到,就像水和面包一样容易得到。而对于另一些人来说,正义很难得,就像水和面包一样难得。 明玛也说过,霍清和苏孟,并不是「普通人」。 「当时,我们确实遇到了警员的持枪劫持。」苏孟道。「我一开始没说,是担心对你不利。毕竟其中很可能有你的上司,你的同事。」 「所以就要隐瞒我吗?」戈丽卡反驳道。「对我很不利,那对这个女孩有利吗?对阿姆丽塔有利吗?我身为警察,职责难道是包庇同事,讨好上司吗?」 「苏孟,你也是警校生,如果你做了警察,听说到警局内部发生了这么可怕的事,你还能安心坐在办公室里吗?」戈丽卡的语气中,已带了些质问。「如果你是民众,你听说有警员当街行兇,你还能安心生活吗?」 「……抱歉,是我欠缺考虑。」苏孟向她道歉。 「你放心,我会还你公道的。」 戈丽卡警官向女孩许诺之后,拿出录音笔,打算将这件事留下笔录。 「请把你们经歷的,全部告诉我。」 「我们在那个庙中,意外在佛像身后,发现了一处密道……」 苏孟一边回忆,一边为戈丽卡警官复述着那段遭遇。 可那时灯光晦暗,他们并没有看清那个殴打阿姆丽塔的男人,也不好指认其具体身份。 「所以……你是说,你们并没有看清他」戈丽卡警官问道。 「是的。」苏孟回答。「地下并没有灯光,而且,他们戴了口罩,看不清脸。」 「他有什么外貌特徵吗?」 「……没有,很普通。」 「那身材呢?身高呢?」 「也没有,就……很普通。」 没有得到任何情报,戈丽卡警官无奈地抓起头髮,思考着从苏孟口中得出的,「为数不多」的信息。 「我可以指认他!」 阿姆丽塔的妹妹忽然抬起头,眼神中满是无法抹去的恨意。 「他的眼睛,我这辈子也忘不掉……」 至亲之人的离世,绝对是世上最痛苦的仇恨。 相比于霍清和苏孟,这个女孩对兇手的记忆肯定更加深邃。 「可以吗?」 得到希望的戈丽卡警官赶紧拿出手机,打开了相册,一张一张地翻阅起加德满都警署的警员照片。 从同事,到下属,再到其他部门,和戈丽卡交情甚浅的人。 女孩仔细辨认着,又一个一个地否认。 直到最后,照片翻阅到一个佩戴勋章,容光焕发的男人身上时,女孩终于停下了目光。 她仔细地盯着照片,生怕认错一分一毫。 她找到目标了吗? 苏孟接过手机,看着那张照片。 眼神……真的有些熟悉。 「就是他。」 女孩坚定地确认道。 戈丽卡警官拿回手机,神情顿时复杂了起来。 「你……不会认错吧?」戈丽卡看着手机,反覆确认道。 「每个人的眼神都是不一样的。」女孩道。「我从小到大,见过太多恶警和讨债的人了。」 「杀害我姐姐的人,我绝不会认错。」 「……我明白了。」 戈丽卡表情凝重地点了点头,仿佛有无数思绪在脑海中发酵一样。 「他是谁」苏孟发现了端倪。 「他是加德满都警署的局长,也是当年阿姆丽塔案的负责人。」 戈丽卡道。 这样一来,什么事都说得通了。 阿姆丽塔一家所居住的村庄,被称为「肾谷」,当地警察与黑恶势力多有勾结。 为什么阿姆丽塔当年的失踪会杳无音信,为什么阿姆丽塔杀子的案件会潦草结案,以及黛拉,为什么可以安然无恙地游走在法律的边缘…… 当年,阿姆丽塔听信了「医生」的话,为了离婚举报自己的丈夫倒卖违禁药品。 随后,阿姆丽塔因生活艰难,被「医生」推荐到了他们院长身边,进而被囚禁。 在囚禁生活中,阿姆丽塔受到了不可想像的虐待,甚至被摘除了器官,更恐怖的是,她的女儿也被抓进了那里。 第142页 终于,阿姆丽塔彻底精神崩溃,成为了人们口中的「疯子」。 整个过程中,警察似乎都一直有参与,却又没有发挥到任何功效。 其根本原因,可能就是,警方站在了黛拉这边。 原先的一桩桩一件件,沿着戈丽卡警官的这句话融入苏孟的脑中。 「你说,那个医生为什么要让阿姆丽塔举报自己的丈夫贩卖违禁药」苏孟敲了敲拉什米拉的胳膊,问出这个看似无关的问题。 「我怎么知道」拉什米拉回答。「反正,当时的黛拉让我这么预言,我也不敢不从啊。」 「会不会是因为,真正通过违禁药品获利的人,是黛拉,甚至是警署局长」苏孟继续道。「因为利益冲突,或者急需替罪羔羊,才推出了阿姆丽塔和她的丈夫。」 「……有这个可能。」拉什米拉点头。 「这么一来,这个案件就说得通了。」苏孟道。「是黛拉和警局局长,谋划、助推了这一切。」 「我认可你们的推理。」戈丽卡警官道。「剩下的,交给我就好了。」 「麻烦你了。」 苏孟的担心并没有错,这件事确实会给戈丽卡带来很大的麻烦。 可他们都很清楚,这件事的严重程度,完全不是可以暂且放下、无关痛痒的事。 「那么,就剩最后一个问题了。」苏孟继续道。 「什么?」戈丽卡警官抬起头,眼神中是无法抹去的疲惫。 「阿姆丽塔,真的杀了自己的孩子吗?」 「这个问题我也不清楚。」戈丽卡警官回答。「不过,最初的尸检报告中并没有显示,阿姆丽塔的孩子有器官缺损。」 「那份尸检报告不知是真是假,很难作为参考。」苏孟继续道。「尸体怎么处理了」 「很早就火化、安葬了。」戈丽卡道。 想来也是,他们想快速结案,自然要尽快处理。 「不过……还有一个东西,或许会有线索。」 戈丽卡警官拿出那两枚在地下医院中发现的,篆刻着阿姆丽塔母子的名字的金属牌子。 「这两个牌子,我查到出处了。」戈丽卡道。「这是一种特殊合金,近几年已经停产了。」 「在哪?」 「一个位于纳加阔特雪山脚下的疗养院,曾经购置过一批这个型号的合金牌子。」 …… 加德满都警署的外出执勤即将结束,在他们收队归来之前,霍清和苏孟,也即将离开加德满都了。 他们有了新的目的地,便没有停留的理由。 「下一步去哪?」 警署门外,霍清问道。 「回酒店。」苏孟道。 「什么?不去纳加阔特吗?」 「我查过了,今天没车。」苏孟回答。「所以,今晚还能再安生一晚,明天再出发。」 更何况,梦境中的「猎巫游戏」还没有结束。 「那你们呢?」 霍清好像想起什么似的,忽然回头看向了拉什米拉和阿姆丽塔的妹妹。 两个女生仍站在那里,似乎没有要走的意思。 「看我干嘛?那么危险,我才不去。」拉什米拉道。「我要先避一避,等黛拉被抓了,再继续开我的香火店。」 「你呢?」霍清又问起那个女孩。 「……我不知道。」女孩回答。「不过,你们也没必要关心我。」 看起来,女孩还是对揭发那群警察,拆穿苏孟的「谎言」这件事,有些芥蒂。 「你就别乱跑了,跟着姐姐混吧。」拉什米拉一把揽过女孩的肩膀。「来我的香火店吧,正好最近忙,我一个人顾不过来。」 「不……不用了。」女孩避开拉什米拉的手。「我没有经验,会给你添麻烦的……」 「我那边生意很好的,什么都不需要会,等着游客送钱就好啦。」拉什米拉继续道。「来嘛来嘛,我自己一个人开店很孤独的~」 善良的人,总是不擅长拒绝善良的人。 女孩抬起头,还想拒绝,却不知该再用些什么藉口了。 「相信我,有我拉什米拉一口饭吃,就有你一口汤喝!」 「真的……可以吗?」 第78章 ·小偷玫瑰(5) 送走了那两个女孩,霍清和苏孟也离开警署,朝酒店赶去。 今天,霍清格外的安静。 「心情不好吗?」 大概是察觉到了霍清的沉默,苏孟率先开口问道。 「没有。」 霍清摇了摇头。 倒也没有心情不好,只是…… 这么久以来,这是头一次,他觉得苏孟和他之间,有这么大的隔阂。 一种既不是误会,也不是争执的隔阂。 一种陌生的隔阂。 一种止于朋友,无法言说的隔阂。 「既然没有,那就吃些东西吧。」 苏孟难得的对他温柔了很多,可霍清依旧高兴不起来。 他只是像往常一样,听话的跟在苏孟身后,苏孟说什么,他照做就是了。 「要吃这个吗?」 走到一家面馆前时,苏孟停下了脚步。 「嗯。」 霍清照例点头。 得到了回答之后,苏孟走进店里,点了两份他觉得霍清可能爱吃的面。 「坐下休息休息吧,反正还早。」 第143页 苏孟随手拉开两张椅子,招唿霍清坐下。 还没落座多久,两碗热气腾腾的面就端了上来,摆在霍清身前。可即使他早就该饿了,他仍旧提不起兴趣。 有一句话,他必须问。 「苏孟,我想问你……」沉默许久之后,霍清终于开口了。「为什么无论如何,也不愿意告诉我你在游戏中的身份」 正在吃面的苏孟停顿了一秒,随后继续吃面。 「你是在防备我吗?」霍清继续道。「还是不信任我?」 「都不是。」苏孟回答。 「都不是那为什么不告诉我」霍清反问道。「你到底是不是8号?为什么不能承认」 相比于霍清一句句的质问,苏孟倒显得格外平静。 「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他依旧吃着面,像聊起家常一样,轻松地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这么轻松的问题,霍清却答不上来了。 「……你不会死的。」 霍清只能如此回答。 他从未想过苏孟会死,甚至他的「异教徒·商人」专属技能,他也专门留给了苏孟。 「可在游戏内指定一个人,完成一件指定的事。」 这么强的能力,一定能帮到苏孟。 「我为什么不会死」苏孟继续道。「这个游戏有神职,有巫医,有异教徒,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技能,你怎么敢保证这些技能不能杀人」 「我可以保护你的,你信我!」霍清道。「我的身份也……」 「我最担心的,就是你可以保护我。」苏孟道。「这个游戏的参与者,并不是只有你和我两个人。感情过多掺杂,只会破坏掉原有的计划。」 「那你难道就没有感情吗?难道你是纯粹理性的机器人吗?」 「……我不是,但我可以是。」 苏孟简单的回答之后,便继续吃面了。 今晚的游戏,註定会极为兇险。 苏孟甚至不敢保证,自己能活到最后。 如果有一个人一定要活到最后,那绝对是霍清。 这是苏孟从一开始便下定的决心。 此时,已经到了计划的最后阶段。 他会用自己的方法,达成这个早已在他心中定下的「结局」。 …… 进入梦境。 「猎巫游戏开始,昨晚,是平安夜。」 刚回到酒店睡下,霍清便再一次进入了「猎巫游戏」的梦境之中。 可这一晚的播报,如同一枚潜伏多时的炸弹一般,轰然落在众人头顶。 「平安夜怎么可能」 「唯一拥有救人能力的「炼药师」,明明已经死了啊?」 莫非,炼药师并不是1号 还是巫医昨晚没有杀人 相比于议论不休的村民们,霍清只想赶紧找到8号。 他抬起头,用目光搜寻着,试图从村民当中找到8号的身影。 人影交错之间,8号就站在不远处,远远地望着霍清。 「这……怎么回事?」霍清下意识地问道。 「你马上就知道了。」8号有些狡黠地卖了个关子。 「什么意思」 「我们要赢了。」8号回答。 他身上的杜鹃花香气弥散而来,像是温润清和的风,吹透了霍清迷惘躁乱的心。 他就是苏孟。 他绝对是苏孟。 在这一刻,8号的形象与声音终于具象化了起来,那股香气,也终于让霍清回忆起了源头。 那是他送给苏孟的香袋,残留在梦中的气味。 「为什么要赢了」霍清继续追问道。「你是苏孟吗?快告诉我!」 8号笑了笑,只是摇头,一句话也没有多说。 「把他抓起来!」 4号的声音尖利刺耳,从中心广场的绞刑架方向传来。 她踩着垫脚的木板,站在绞刑架旁,如同大权在握的审判者一般,向众人发号施令道。 「我是先知,我已经查到了,这个8号的身份是异教徒!」 「啊?真的吗?」台下,村民13号疑惑道。 「别跟他说话,他的能力可以通过语言蛊惑他人。」4号大声告诫道。「快把他抓起来!」 「我是说……你真的是预言家吗?」村民13号小声嘀咕道。 「怎么,你在质疑我吗?」4号冷声质问道。「既然怀疑我,现在就把我投票处决掉啊?你敢吗」 「我我可没有!」 「那还不赶紧动手」 强势有力的话语果然吓到了犹豫不定的村民,他们生怕忤逆4号的执意,赶紧动手抓住了8号的肩膀。 一双,两双……充满恶意的双手,迅速制服了站在那里的8号。村民们压倒8号,就像愚昧压倒理智一样简单。 可8号既不躲也不藏,哪怕身边的人误伤了他,他也仍然没有反抗。 「你们要干嘛!」霍清冲上前去,拽开村民的手。「你们谁敢对他动手」 「没事的。」8号小声道。「就这样,让他们抓我就好。」 「凭什么!」 霍清用力掰开村民的手指,可人多势众,他怎么也救不出8号。 「你明明不是坏人,凭什么……」 「别怕,这就是我的计划。」8号道。 「无论如何,保住12号。」 被带走之前,8号俯身凑近霍清的耳边,最后嘱咐道。 第144页 扑鼻的杜鹃花香,与人群中难闻的气味重叠在一起,沖入霍清的嗅觉。 这就是……计划 什么计划 是什么计划,要让苏孟在这个生死一瞬的游戏当中,将自己推上风口浪尖,来赌这一丝胜算 可不管是什么,霍清也来不及问了。 几个村民钳制住8号,将他锁进了村庄的一个狭窄房间中。 「已经抓住这个异教徒了。」费了不少力气的村民们折返回来。「下一步怎么办?」 「先散开吧。」4号心满意足地看着众人的戏码,暗自松了口气。 「我已经知道了谁是巫医,到今晚投票时间,答案自然会揭晓。」 4号继续说着,为众人画出了一个圆滚滚的「大饼」,见他们情绪逐渐平息,便不再管他们了。 趁着人群散去,无人在意之时,4号悄悄招唿10号一声,将他带去无人的角落。 他们寻了颗树林中偏僻的大树,开始了交谈。 「怎么回事?」10号迫不及待地问道。「我昨晚明明杀的是13号,为什么今天是平安夜」 「不用怀疑,1号一定是炼药师。」4号道。「前天晚上,我用我『艺术家』的能力,直接猜出了1号炼药师的身份。不然,他也不会被你杀死。」 「那13号为什么没死」10号继续问道。「难不成……这个13号是有特殊能力的异教徒」 「我原本以为他绝对是村民的,没想到……」4号迟疑了一阵,像是在思考什么。「不过,就算13号是异教徒,我们的计划也依旧可以实施。」 「下一步怎么办?」10号的语气中,夹杂着难以掩饰的急迫。「我已经按你说的,杀死5号了,如果今晚还不能找到神职,我们恐怕就很被动了。」 「我都说了,绝对不会失算,因为他们很笨的。」4号冷笑一声。「另外,为什么要找神职」 「不是……杀掉神职才能赢吗?」10号问道。 「可是,神职并没有投票权,投出的票会被清零。」4号道。「而平民的票,却能处决你,『巫医』先生。」 看到10号明显的疑惑,4号继续解释道: 「昨天下午,我让你刺死5号,就是因为他是村民。按我的计算,场上现在只剩下3个村民了。既然巫医可以一次投2票,那只要再处死一个村民,两个村民的票数和你一个人的票数相等,他们就再也处决不了你了。」 按照4号最开始的计划,夜间13号死亡,投票环节处死12号,场上便只剩下1个村民了。这样以来,10号「巫医」的两票权力将可以肆意决定其他玩家的生死。 可13号意外活了下来,今天出现了平安夜,打乱了4号的计划。 「只要不能投票处决,除了猎人,谁还杀得掉你之后,我再用我的『艺术家』身份,封锁猎人的技能,便可以连他一起除掉了。」 「那……猎人是谁」真正的「巫医」10号,赶紧追问下去。 「8号。」4号回答。「现在看来,场上最可能是猎人的,只有他。」 「那你为什么不直接发动技能,封锁他的枪」10号又问道。 「现在……还不是时候。」4号继续道。 她才不会承认,是她担心猜错身份,直接害死自己。 「那下一步怎么办」10号继续问道。 「下一步……回到广场,投票环节时,你就知道了。」 4号轻蔑地笑着,仿佛胸有成竹。 梦境中的时间似乎比现实世界快上很多,没过多久,天色就暗淡了下来。 也快要到了,投票的时间。 人们逐渐回到了中心广场,此时,4号和10号也恰好赶到。 「今晚,我们处决12号。」4号站上视野最开阔的绞刑架台,下达命令道。 「为什么?」12号垂死挣扎一般地反问道。 「因为昨晚说了,先处决9号,再处决12号。」4号继续道。「所以,你放弃挣扎,直接不杀人了,才导致了今天的平安夜,对吗?」 12号绝望地摇着头,他很想否认,但他也很清楚,现在的自己说什么都没用了。 「另外,我身为先知,已经查验到了众人的身份。」4号继续道。「我很清楚,你就是巫医。」 不管13号是不是异教徒,12号肯定是绝对的「平民」。只要处死他,依旧可以胜利。 没有让巫医夜间杀死12号,也完全是因为今天他就可以做替罪羔羊,投票处决掉。 4号这样想着,几乎已经看到了,易如反掌的胜利。 「你放屁!你个冒牌货!」 2号清脆的声音,猝然打断了4号的发言。 「12号是好人,我昨晚才查过!」2号高声唿喊道。「我才是真正的『先知』!」 她的声音迴荡在空旷的广场之上,一时之间,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你说什么」霍清激动地问道。 「我说……我才是先知!」 (今晚,平安夜。) 第79章 ·小偷玫瑰. 「我才是真正的先知!」 2号大声喊道。 空旷的广场上,回声沿袭着每一个沉默的角落,久久迴荡在众人耳边。 「我查过1号,8号,12号,他们都是好人!」2号继续说着。「还有你,4号,你的身份是异教徒!」 「谁会信你」 4号不甘示弱,拿出更为压迫的语气,反驳着台下的2号。 第145页 「你要是先知,为什么不早点站出来,拯救无辜的平民说到底,不过是贪图自保罢了!依我看,你是担心12号巫医死在这里,所以捨身冲锋出来的异教徒罢了!」 「大家别信她,我才是真正的先知!」2号回过头,鼓动着不明所以的村民们。 「你说是就是了现在给我全票投给12号,只要12号出局,游戏立即就会结束!」 4号继续为村民们施压。 「现在,立刻给我投票!谁不投票,一律视为巫医的帮凶!」 巫医手里有两票,而平民只有三票,只需要唬到一位村民,稀里煳涂地跟上投票,胜局便会立即定下。 「我看谁敢!」 正当台下的众人毫无头绪之时,霍清冲出人群之间,一把掀翻了投票桌。在众目睽睽之下,他拔出广场周围的篝火,将火把挟在村民面前。 「现在,我要把8号带回来,在此之前,谁也别想投票。」 霍清冷冷道。 「凭什么?」4号冷笑一声。「你说不投就不投了?」 「没错。」霍清道。「我说不投,就不能投。」 到了这种时候,只能使用一些非常规手段了。 如果能保住苏孟,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他要发动那个从进入游戏开始,便一直陪伴着他,却从未使用过的技能。 那个全局只能使用一次,且无比强大的「身份技能」。 最开始,他还不知道那个能力可以创造出什么价值。 可现在,他明白了。 只要能帮到苏孟,就是最大的价值。 异教徒·商人,「您可在游戏内指定一位玩家,令他听从您的命令。」 商人,就该是以命赌利的。 「我命令4号玩家,把关押8号的房间钥匙交给我。」霍清道。「并且,在8号到场发言之前,谁也不许投票,如果有人投票,就请4号玩家直接杀掉他。」 「你……」4号诡异地扭动着肢体,仿佛僵硬的木偶一样。「你是……异教徒……」 「是又怎么样」霍清勾起嘴角,终于把这几日以来受的气报復了回去。「把钥匙交出来吧?」 4号极不情愿地扭动着手臂,可她的手却完全不听她使唤。她艰难地把手伸进口袋,摸出了那把银光闪闪的钥匙。 「……」 4号很想使用她「异教徒·艺术家」的能力,强行沉默7号的技能,使他无法操控自己。 可一旦在这么多人面前摘下面纱,恐怕还来不及等她发动能力,便直接死亡了。 而且,被7号这么操纵着,她根本没办法揭开面纱。 「替我看好他们。」 7号霍清把匕首交给4号,抓起钥匙便跑进了村庄。 「苏……不对,8号!」 霍清赶往那扇门前,手忙脚乱地把钥匙捅进门锁,粗暴地打开了房门。 「你的计划是什么?」进门的第一句话,霍清便问起了8号。「我已经拖延了投票环节,保证12号活下来了。」 「我的计划很简单。」8号道。「我们都知道,这个游戏是要保证神职存活,平民才能获胜的。而这,也是村民唯一的生还方式。 可是,现在场上只剩下三个村民了。」 「啊?」霍清不解道。「为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推理。」8号继续道。「1号是神职,已经死了。我有特殊身份,不是村民,你也有特殊身份,不是村民。现在场上两个神职,一个巫医,以及三个异教徒,而存活着的总人数,只有9人。」 「……有道理。」霍清点点头。「不对,你为什么知道我有特殊身份」 「你太笨了,一眼就能看出来。」8号回答。「而且,你是异教徒,对吧?」 「……嗯。」霍清点点头。 「没什么,我也是异教徒。」8号道。「我的身份是『异教徒·士兵』,我的能力,是每晚可以『守护』一个人。」 「你不是猎人吗?」霍清又问道。「士兵……怎么守护」 「我可在入夜前,为他标记『盾牌』。」8号道。「一旦这个人在夜间被暗杀,盾牌就会生效,保证他今晚不死。」 「那这也太无敌了啊?」霍清感慨道。 「不过,每个人只能获得一次盾牌,也就是说,我不能一直保护同一个人。」8号继续道。「再说,我也不知道巫医会杀谁,只能凭感觉标记盾牌。」 「那你昨晚保的是谁」霍清又问道。 「13号。」8号回答。「我可以肯定,巫医一定会杀死13号,然后煽动村民投票处决12号。」 「为什么」霍清不解。 「因为昨晚12号有杀人嫌疑,2号和14号也有,所以他们三个会在白天的投票环节被当做挡箭牌利用,巫医不会夜间杀死他们,多此一举。」8号分析道。「现在,他们只需要杀死一个村民,便能掌控投票环节的票数了。所以,他们一定会杀没有杀人嫌疑,没有存在感的平民13号。」 「……好厉害。」听懂的瞬间,霍清便感觉到了智力的差距。「那下一步,怎么办?」 「我这几天冒着被孤立的风险,也要伪装成猎人,为的就是现在。」 8号为霍清介绍着他的计划。 「我会以死相逼,以猎人的身份维护12号,来恐吓4号。她绝对不敢处决我,因为如果我真的是猎人,她就死定了。 第146页 这样的话,我不会被投票处决,被我这个『猎人』拿命维护的12号,也不会被处决,今晚就能出现平安夜。到第二天,有我这个『假猎人』做掩护,真猎人就能顺理成章地表明身份了。 这样以来,场上身份牌全部亮明,巫医和最后一个异教徒,也能被找出来了。」 「好计划!」霍清由衷地佩服道。「那咱们现在就出去吧。」 「等等。」 刚走到一半,霍清推开房门时,忽然愣住。 他察觉到了一个巨大的漏洞。 一个关乎8号性命的漏洞。 「如果4号真的投你了,你就死了。对吗?」 霍清回过头,向8号问道。 漆黑的房间里,8号正站在那里,什么也没有说。 房门敞开,苍白的室外光照进房间,光线在浮尘中凝成胶质一样的幻象。 8号抬起头,虽有面纱遮挡,可霍清很清楚,他一定在和自己对视。 霍清还记得,第一次在梦境中遇到烟雾怪物,他跳进地窖,救下苏孟的场景。 同样的丁达尔效应,同样的对视。 「你就是苏孟,对吗?」霍清走向他的身边,一把拉起他的手。「只有苏孟才会想出这种搞死自己的计划。」 霍清说的没错。 如果4号投票处决他,他会在被处决前交出盾牌,保证村民进入下一轮次。这样,就算他死了,平民也还是有机会赢。8号想道。 可他不敢告诉霍清。 因为他真的是苏孟。 「……」 8号没有回答。 看他沉默的样子,霍清也不墨迹,直接一把摘下自己的面纱,将面容暴露在阳光之下。 「现在呢?可以回答我了吗?」 「你干什么!」 8号赶紧关上房门,防止被人看见。 「你看着我。」霍清继续道。「苏孟,你看着我。」 「如果你不是苏孟,现在就杀了我,把我的真实身份曝光给所有人。」 经过刚才的一通忙碌,霍清的鼻尖渗出了一层薄汗,额头也是。 他平静地喘着气,缓解着刚刚一阵奔跑的疲惫,他一言不发地,等待「苏孟」的回话。 「……你为什么那么想知道,我到底是不是苏孟呢?」8号问道。「这重要吗?」 「这很重要。」霍清回答。「进入梦境之前,你问过我一个问题。」 当时,苏孟问他:「如果我死了,你会怎么办?」 很遗憾的是,那时霍清的回答,并没有让苏孟满意。 「现在我可以告诉你,如果你死了,我会陪你。」霍清道。「如果你活着,我也会陪你。」 8号抬起头,沉默地注视着霍清。 这是「猎巫游戏」进行了这么久以来,他第一次透过面纱,看到一个人的灵魂。 「如果你今天非死不可,我不会拦你。」霍清继续道。「但我会撕碎我的面纱,陪你一起面对那群人。」 「……你不能死。」8号道。 「没有人不能死。」霍清回答。「你也是,我也是。」 他像虔诚的信徒一般,缓缓弯下腰,把手轻轻抚在苏孟的面纱之上。 「算我求你了,苏孟,让我看到你。」 霍清近乎哀求地,在8号耳边悄声道。 他不敢太大声,唯恐其他村民听到。 「让我看你一眼,苏孟。之后不管你做什么,我都不会拦你。」 「为什么呢?」苏孟再次反问。 像是问霍清,又像是问自己。 「为什么非要看到我呢?」 如果真的摘下面具,对上霍清那双湿漉漉的,琥珀色的眼睛。 苏孟恐怕就再没有以身犯险的勇气了。 他也会害怕。 会贪恋来之不易的一切。 幸好面纱黑乎乎的,挡住了最真挚的眼神。 「因为我爱你。」 霍清回答。 「我尊重你赌上性命的决定,也愿意陪着你,你是我的苏孟,我也是你的。」 「我要和你一起活,或者一起死。」 「我想看见你的脸,和你的眼睛。少看一眼,我都觉得亏惨了。」 为什么非要看到苏孟的脸呢?这个问题确实很难回答。 特别是对于霍清这个肚子里没墨水的笨蛋来说。 所以,他只能祭出他心脏中的鲜血,来交给苏孟看了。 「……你可真敢说。」 很久之后,8号终于云淡风轻的回了一句。 他的语气中带些笑意,并不是在嘲讽霍清的坦诚,而是接受了霍清的爱意。 「我想亲你,以前就很想,但我不敢。」霍清道。「我真的很想亲你。」 梦境中的村庄没有玫瑰,只有杜鹃花香,为霍清的告白添上清甜的气味。 「有贼心没贼胆。」8号嘲讽道。「现在敢了吗?」 「现在敢了。」霍清咧开嘴角,一副恶作剧得逞般地坏笑。 可他的眼睛,却并不那么开心。 几滴泪水,顺着眼角滑落,干脆地滴落在地上。 「为什么哭了」8号问道。 「心疼你。」霍清回答。 「那这个就当是安慰了。」 苏孟揭开面纱,搂住他的脖子,轻轻把脸贴了过去。 会哭的孩子有糖吃。 第147页 得到这个吻的那一刻,霍清想道。 第80章 ·小偷玫瑰(6) 夜色越来越深了,「梦境」的世界中,浓雾如同化不开的胶,黏住了整片天空。 被霍清「控制」的4号仍旧不甘地站在那里,被迫等待着霍清和8号的到场。 「那个7号,竟然是异教徒……」 安静到再不能更安静的气氛中,13号村民忽然窃窃私语了起来。 「你说,我们要不要把7号投票处决掉啊?」 「你傻呀」2号反驳道。「投个异教徒有什么用啊,得处决巫医才行。现在我们人都死得不剩几个了,还把投票机会浪费在一个身份已经写明了,并且不是巫医的人身上。」 「也对哦……」 在村民们还没讨论出结果时,霍清带着8号,重返了中心广场的绞刑架之下。 与此同时,被控制的4号,也终于可以开口说话,自由行动了。 「你们两个,到底串通了什么?」4号大口喘着气,似乎是还没从刚才身不由己的操纵中脱离出来。 「倒也没什么。」霍清道。「只是,今晚该死的不是12号。」 「那是谁?」4号反问道。「你们两个吗?」 「大家请听我说。」 苏孟没有理会她,只是走上绞刑架的高台之上,向全体村民说道: 「现在,我们场上还剩9个人。我们大可以盘算一下,2号和4号对跳先知,那么两人必定是一神职一坏人。而7号是异教徒,我自己也有特殊身份,而我们这个游戏,加上死去的神职1号,是有三个神职,三个异教徒,以及一个巫医的。也就是说,村民只剩下3个了。 按照游戏规则,巫医在投票环节可以投两票,也就是说,如果现在再有一个村民死亡,村民只剩下两个,投票环节将只会出现平票或者投票杀死无辜的人,巫医将永远不会被处决。 现在,没有身份的11,12,13,14号中,肯定有三个人,是有投票权的平民。」 「那10号呢?」11号清点了一遍人数,奇怪地问道。 「10号曾跟我说过,他是异教徒。」8号果断地出卖了10号的信息。 「你……」10号的语气顿时变得激动了起来。「我那时只是为了诈你,我并没有异教徒的身份!」 「那你的身份是什么?」8号反问道。「巫医吗?」 「不要随便污衊别人!」10号反驳道。 「与其关注别人的身份,你的身份又是什么?」4号果断开口,为10号暂时解围。「你真的是猎人吗?还是说,只是身为异教徒,为了保护12号,跳出来搅弄局势」 「很简单,场上还有自称「猎人」的玩家,出来和我对峙吗?」8号俯视着广场上的众人。 果然如他所想,并没有。 「那也可能是真正的猎人并不想被你诈出身份呢?」4号继续道。 「那就投票让我出局。」8号回答。「你敢吗?」 「我……为什么不敢」 「好啊。」8号冷笑一声。「今晚,要投就把我投出去,谁也别想投12号。如果有人敢投12号,我会在死后开枪,随机从参与投票的人当中杀死一个。可以吗?」 场上拥有投票能力的,只有两个村民和一个巫医。 也就是说,这三个人,每个人都有三分之一的概率暴毙。 讲道理对这群愚民没什么用,还是实打实的威胁,更有力一些。 「……」 4号面纱之下,黛拉已经气到了咬牙切齿的地步,可她很清楚,在8号的死亡威胁之下,要么处决8号,要么谁也别动。 那群村民,肯定不敢动12号了。 现在,她只想直接找个机会发动「艺术家」的能力,摘下面纱,封锁8号的「猎人」能力。 可她却有一种很强的预感。 一种强到说不出来的,女人的第六感。 8号并不是「猎人」。 如果真的贸然揭下面纱,对8号发动能力,死掉的很可能是自己。黛拉如此想道。 这是她有生以来,第一次出现这么不自信的想法。 奇怪,这个8号的语言方式……怎么这么熟悉 「怎么样,要投我吗?」 8号冷笑着,看向4号。 「别听他的!」4号无力地反驳道。「他就是个异教徒,想替巫医挡刀而已,投票处决你,有什么价值」 「你在怕什么」8号一句句地,以压倒性的气势诘问道。「你又不是巫医,也不是村民,根本没有投票的资格,就算我开枪杀人,也杀不到你头上啊?如果你是真先知,别人的死活关你什么事?」 「与其这样,我倒是有一个好办法。」 一直默不作声的10号,此时终于开口了。 「既然4号和2号中必定有一个人站在巫医那边,或者就是巫医本人,那不如暂时从他们当中处决一个。」 10号说道。 「这恐怕也是,现在最好的办法了。」 两个先知对跳,将两个先知全部清除掉,确实是狼人杀中的常见玩法。 可苏孟,并不希望看到这个结果。 现在,苏孟已经基本锁定,10号和4号其中之一,就是巫医。 而且,10号的概率最大。 不过,其他人的身份也还未知,不排除10号真的是「诈身份的平民」这一可能性。 可村民们并不太信任他和霍清。 第148页 如果2号被投票处决,那么猎人将成为唯一的神职,而所有神职死亡之时,也就是巫医的胜利之时。 「凭什么?」4号反驳道。「我都说了,我是全场唯一的先知,怎么?你也不信我吗?」 「我……我可没有说不信你。」10号回答道。「只是……这个游戏,确实应该这么玩……」 「神职都快死光了,还要处决神职,你把我处决了,猎人怎么活」4号咄咄逼人地质问着10号。「还是说,你才是那个巫医,想趁乱搞死我」 「我可没有!现在既然不能处决平民,那就只能从你们两个先知里面排除……」 「亏我前面还相信你是好人了!你不就是想趁乱搞死我吗你直说啊!」 这4号像个喋喋不休的泼妇一样,逮到谁就要输出一顿。 可这样的场面,霍清却有些看不懂了。 「贼猫,按你的分析,他们两个不应该是队友吗?」霍清问道。「怎么互相咬起来了」 「不知道,可能是我分析错了。」苏孟回答。「不过,也可能是10号觉得4号已经没有利用价值,想卖掉她了。或者两人在演一出互踩的戏,假意撇清关系。」 很难说他们的戏码到底有没有用,可投票时间,悄悄的到了。 「投票时间还有最后1分钟,请尽快做出你们的选择。」 游戏中的提示语在众人脑海中想起,可没有了归票的人,此时该投谁 平民们犹豫着,一时之间,不知是投两个「先知」,还是那个可怜的12号。 「投她啊,笨蛋!」4号指着2号喊道。 「你才是假的,凭什么投我!」 两人争执不下时,投票时间,也到了最后一刻。 村民们来不及反应,也听不出谁真谁假,只能迷茫地投出自己的一票,潦草结束了这个环节。 现在场上巫医两票,村民三票,也就是说,绝对不可能出现平票情况。 只是,被处决的会是谁呢? 「2号,两票。 4号,两票。 平票。」 最终票数,被那个冷淡的游戏画外音缓缓宣读出来。 「怎么可能」霍清惊讶道。「谁没投票」 「应该是异教徒的技能。」苏孟回答道。 「肯定是有人使用技能,使一票作废,或者使一个人无法投票了。」苏孟分析道。「因为游戏规则一开始就说过,不能弃票。」 「那怎么办?」霍清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搞得有些紧张。 「怎么回事?怎么平票了」 「平民不可能弃票的啊,谁搞的?」 此时,场上的平民都很清楚,一旦入夜,巫医拿到杀人权,游戏就很可能直接结束。 如果刚刚投票处决了一个「假先知」,巫医就肯定要刀掉「真先知」,防止自己身份暴露。 可两个「先知」都没有被处决…… 那今晚会被刀的,就是三个平民了。 「大家听我说,还有一个办法!」此时,10号站了出来。「村民们,想活下来,一定要听我的!」 他的话果然有用。 此时的村民们早已陷入恐慌之中,看到有这么一根救命稻草,便想也不想地抬起了头。 生死攸关之际,10号说什么,他们都会信了。 「这个游戏是可以杀人的,你们还记得吗?」10号道。「反正投票处决也是杀人,直接动手也是杀人,我们杀掉一个先知,不就可以安全进入下一轮了吗?」 「什么?!你们疯了吗?」霍清喊道。「就算是游戏,也不能这么草菅人命吧!」 「现在就别在这假惺惺的了!」10号再也没有往日的软弱样子了,他冷笑一声,毫不留情地还击了回去。「这几天投票处决了那么多人,这不算杀人吗?现在无非是把写字投票的环节,变成了真刀真枪的处决,有什么大不了的?本质上,都是毫无证据,只凭猜测的杀人!为什么那个时候你不阻拦,现在倒想起反对来了」 不管怎么想,村民们倒是真的被煽动了起来。 也恰在这时,10号不知从哪整来了一把刀。他抬手一挥,便将刀子扔进了人群当中。 那个昨晚被苏孟用盾牌救下的13号,此时成了众人推举的「行刑者」。 他犹豫片刻之后,摇了摇牙,似乎暗自下定了决心,捡起刀便走向了4号。 「救……救我!」4号再也没了以往的尖牙利齿模样,她喊叫着,期望此时有人救她。 哪怕她大概率是个异教徒,苏孟也不能放任不管了。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亲眼看着一个普通人,被活生生宰杀在自己面前,苏孟也于心不忍。 他的能力,是用于救人,而非杀人的。 「别动手。」苏孟出言制止了他们。「我的身份牌,拥有救人的能力。」 「什么?」正要下手的13号迷茫道。「你不是猎人吗?」 「我是『异教徒·士兵』。我的能力,是可以在每天入夜前保护一个人,保证那个人不被巫医杀死。」苏孟无可奈何地摊牌道。「昨晚,就是我保护了你。」 「还有这种身份」13号诧异道。「不过,昨晚的平安夜确实蹊跷……」 「你们不用担心。」苏孟向台下的众人道。「昨晚不会有人死,今晚也不会。」 「你……你说的是真的吗?」 第149页 苏孟突如其来的自爆身份,果然让村民们信服了许多。 他们犹豫着,放下了手中的刀。 可与他们不同的,是沉默了整整半个晚上的12号。 「别,别暴露身份!」 他一反常态地推开其他村民,惊恐地警告着苏孟。 他的嗓音,好像被火炭灼烧过一般嘶哑。 「呵呵,晚了。」 原本还装作惊恐无措的4号,忽然笑了起来。 仿佛苦心织了一个大网,等待猎物扑入的蜘蛛一般。 她趁着所有人都被转移注意的时候,一把冲过去扑倒了毫无防备的苏孟。 她背对着众人,迅速掀开了面纱的一角。 「你的身份是『异教徒·士兵』。」4号缓缓说道。「从现在开始,沉默吧。」 「你要干嘛!」 后知后觉地霍清赶紧推开了发疯一样的4号,将苏孟从地上拉了起来。 「咳咳……」 「她对你做了什么?」霍清紧张地看着苏孟。 面前戴着面纱的苏孟,痛苦地摇了摇头,无法发出任何声音。 而4号,也早已戴好了面纱。 「入夜,天黑请闭眼。」 第81章 ·小偷玫瑰(7) …… 投票环节之前。 空旷的中心广场上,4号玩家,也就是黛拉,尴尬地伫立在人群之间。 由于「异教徒·商人」的特殊能力,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7号离开,去把她刚刚锁起来的8号玩家带回现场。 不过,好在,7号玩家离开之后,她便可以说话和活动了。 7号为她下达的指令是「在8号到场之前,谁也不许投票」。 可他并没有说过,在此期间,她不能自由移动和说话。 黛拉有些庆幸,这个笨蛋7号,给她留了一条活路。 按照最开始的分析,8号很可能是猎人。如果这个8号和7号当中有一个脑子灵光的,就肯定会保护12号,避免巫医控场的情况出现。黛拉如此想道。 既然这样,不如先下手为强。 她不顾众村民的奇怪目光,几步跑下绞刑架台,一把抓起了沦为众矢之的的12号。 「你……你要干嘛?」12号满眼恐惧的问道。 「想活命就别废话。」 黛拉语气强硬地堵住他的嘴,将他带离了人多眼杂的广场。 她的身份是「异教徒·艺术家」。其能力,是可以在揭穿一个人的身份之后,封锁他一个轮次的发言权和使用技能权。 而代价,是那个人会看到她的脸。一旦她没有封锁成功,身份暴露之后,死的就是她了。 不知道,这个能力对平民是否生效 算了,如果8号真的是猎人,恐怕他到场之后,遇到的麻烦要远胜于现在。 那还不如赌一把。 黛拉缓缓揭开面具,把自己的脸暴露在12号面前。 「你……你这是干嘛?」12号大惊失色。 「12号,你的身份是『平民』,对吧?」黛拉脸色冰冷地问道。 「是……是啊」12号回答。「怎么?你刚刚不是还怀疑我是巫医的吗?」 「我要封锁你入夜之前的发言权,以及今晚的投票权。」 怀着不安的心情,黛拉如此吩咐道。 下一秒,12号仓皇地张开口,却什么声音也没有发出。 能力生效了。 黛拉喘了一口气。 这样一来,今晚就可以把处决12号的矛盾,转移到另一方向上了。 而村民只要少了一票,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平票,无人出局。 也就是说,黛拉便绝不会死在今晚的轮次上了。 无论如何,至少自己的命是可以保住了。 只要不死于今晚的投票,黛拉依旧有十足的把握获胜。 「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看着表情痛苦却无法说话的12号平民,黛拉心满意足地放过了他。 …… 一阵沉寂的黑夜之后,「猎巫游戏」再次开始了。 霍清睁开眼睛。 这游戏怎么回事? 以往,投票结束之后,他还会从梦中醒来,回到现实世界。可这次,在上轮投票结束之后,他们直接经歷了短暂的睡眠,进入了下一轮游戏。 霍清有种强烈的预感,游戏似乎要结束了。 「昨晚,12号死亡。」 对于夜晚死亡的播报,恰逢时机的从耳边响起。 死亡 苏孟不是说过,他能守住的吗? 「怎么回事?那个什么『士兵』呢?」 「他不是说,能守住的吗?」 13号村民听着死亡信息,立即回过头,四处找寻着8号的身影。 而霍清,也正在找苏孟。 2号,4号,10号,11号,13号,14号…… 8号。 苏孟就站在那里,一言不发地忍受着其他人的非议。 「怎么回事」 霍清用身体隔开村民,将他拉了过来。 「昨晚……没有守对人吗?」 「……」 苏孟摇了摇头,并没有说话。 「那是怎么回事?」霍清追问道。 苏孟还是摇了摇头。 面纱之下,苏孟勉为其难地张开口,可咽喉中像是有火炭阻塞,他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同样的,昨天入夜前,他的「士兵」能力,也被禁止使用了。 第150页 而他的沉默,就是从看到了「4号」,也就是黛拉的脸时开始的。 显然,这就是黛拉的「能力」。 这时,苏孟忽然回忆起,昨晚投票环节结束之后,12号提醒过他:「别暴露身份」。 而在投票环节之前,苏孟似乎也没听到过12号说话。 难道说,是12号的投票能力被封锁了,所以才没能投出那张关键的票 那黛拉的「能力」,会不会就是可以封锁别人的发言权,以及使用身份能力的权力 而触发条件,则是得知他人的身份牌 依靠简单的推理,他猜出了4号的能力。 但很可惜,现在的苏孟只能暗自猜测,无法开口。 「说话啊,苏孟。」霍清小声提醒道。「我帮你在村民那边交代,但是你不能连我也不告诉啊?」 「……」苏孟指着自己的嘴巴,无奈地挥了挥手。 「你是说……你说不出话了?」 这下,霍清总算是勉强明白了苏孟的意思。 「怎么回事?」霍清问道。「是……4号的能力吗?」 昨天晚上,4号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扑上来,按倒了苏孟。 之后……好像偷偷揭开面纱,让苏孟看清了她的脸。 从那之后,苏孟便再没有说过话了。 「她到底是谁?」霍清又问道。「你不是看到她的脸了吗?」 「……」苏孟点了点头。 看来苏孟确实知道她的身份,但是没办法说出口。 现在还不知道4号的能力究竟是什么,以及到底有什么威力。可是不管怎么样,她都伤害到了苏孟。 「4号,你做了什么」 霍清怒不可遏地抓起4号的衣角质问道。 「昨晚还是8号自曝身份,才救了你,你就是这么报答他的吗?」 「救我」4号冷笑道。「他不过是在救自己那迂腐的道德观罢了,我可没必要为别人的道德负责。」 「你……什么意思?」霍清继续问道。「但凡有一点良心都说不出这种话吧?」 「这可是拿生命做赌注的死亡游戏,哪来的良心呢?」4号冷笑一声。「你们两个,未免太幼稚了点吧?」 「懒得听你扯这些了。你对8号到底做了什么快点解除!」霍清警告道。「你应该很清楚,就算你不愿意,我也可以用我的能力强迫你……」 「那你为什么不用呢?是不想吗?」4号讥讽道。「我猜,你的能力只能用一次吧?」 「你……」 霍清很想反驳她,可事实上,她说得并没有错。 「我的能力虽然可以多次使用,但也有着相当大的代价。」4号语气平缓地分析道。「8号的『士兵』能力,也只能盲守,很难保证成功率。而且我猜,他的能力不能保护自己,或者不能连续保护同一个人吧?」 又被她猜对了。 「你的那个什么『商人』能力,可以无条件地操控一个人,令他达成你的目的,且不需要你付出任何代价,有点过于霸道了。」4号继续道。「所以,这么强的能力,肯定只能用一次吧?」 「……那又怎么样,按你的逻辑,你的能力也不可能没有时间限制吧?」霍清反驳道。「8号已经看到了你的脸,就算他今天说不出话,明天呢?后天呢?一旦他开口了,立即就能揭发你的真实身份。」 「没错!」 此时,2号也站了出来。 「我查过了,14号也是好人,现在只需要排查也排查的出来,10号、11号和13号,其中一个就是巫医!」 2号「先知」报出了她的查验。 苏孟说过,前一晚他曾用「士兵」能力守护了13号。这么看来,13号大概率不是巫医。 那么,只能是11号,或者10号了。 霍清的目光扫过这两个人,思考着到底谁才是真正的巫医。 现在看来,10号的嫌疑最大。 「可惜,可惜……」 4号冷笑着,走向了众人的对立面。 「不会有明天和后天了。」 「我的身份,就是『异教徒·艺术家』。」4号道。「现在,场上的平民只剩两个了,也就是说,你们再也没机会投票处决『巫医』了。」 「游戏是时候结束了。愚民们,想活命的话,就给我杀死这个『先知』!」 第82章 ·梦境结束之时 「杀……杀人」 13号犹豫着,可这次,他并没有像昨晚一样捡起刀子。 或许是经歷过昨晚那次冲动的危险事件后,他也冷静了许多。 也或许,是昨天的冲动杀人至少有藉口,而今天,却并没有了。 按照10号所说的逻辑,昨晚本就会有一个「先知」在投票中死去,因为某些原因导致投票环节出了差错,杀死一个人也仅仅是把「投票杀人」这个过程,换了个形式而已。 可今天,他并没有理由了。 「这可是活生生的人,我……我们不能这么做吧?」 11号也犹豫着,显然不敢做这样的事。 「活生生的人这本来就是个吃人的游戏。」4号不屑地冷哼一声。「你们不愿意杀掉他,那我可就要杀掉你们了!」 「我……」 13号虽然畏惧于她的话,可他依旧踟躇着,不敢动手。 「这样的话,我倒是有个提议。」 此时,10号忽然站了出来。 第151页 「既然没有人想动手,那就把2号先绑起来,用绞刑架处死她吧。」 「你这是什么馊主意」 霍清气愤得双手发抖,他想不通,为什么这群人会变得如同恶魔一样。 也或许,他们本就是恶魔。 「10号,你就是『巫医』对吗?」 霍清问道。 「那天,在蘑菇房里行兇杀人的也是你,对吧?」 那时,霍清还傻乎乎地相信了10号的说辞,以为他真的没进过房间。 但8号当时就说过,5号被杀的过程很快,不管是10号还是其他人,只要进入过房间,都有嫌疑。 「没错。」10号索性不再隐藏。「现在……他们已经无法从投票环节对我造成威胁了。并且,凭藉4号的『沉默』能力,也可以封锁猎人的枪。」 「我那天真是瞎了眼才会救你……」想起之前1号差点处死10号的事,霍清只觉得后悔无比。 「就算再来一次,你还是会救我的。不对吗?」10号冷笑道。「因为你的道德感不允许有人死在你面前,哪怕……要死的那个人是恶人。」 「你也是『异教徒』,哪怕村民和神职全部死光,照样不会影响你的生死。」10号继续说着。「与其这样,倒不如带着你的8号,倒戈向我。」 倒戈向你 这是绝对不可能的。 此时,霍清倒是在思考着另一种解法。 按照这个游戏的说法,只要「巫医」死亡,游戏便可以结束了。 不管是被投票处决,还是炼药师的「毒药」毒杀,还是被猎人的枪杀…… 那被其他人杀死,是不是也很合理 霍清本就不是什么善人。被逼到绝路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再说,这里是梦境的世界,就算真的杀了人,也不可能在现实世界中被察觉。 霍清把手按在口袋中的匕首上,感受着肾上腺素沖昏理智的冲动。 身后,苏孟忽然伸出了手。 霍清回头看去。 身旁的苏孟,轻轻按住霍清将要拔出的刀柄,向他摇了摇头。 虽然他说不出话,可他的意图很明显。 不要杀人。 「再不动手2号就要死了!」 任凭怒火沖昏头脑的霍清什么也听不进去,他拉开苏孟的手,拔出了那把跟随他许久的刀子。 「……」 无法开口的苏孟抓住他的肩膀,无声地劝告着他不要动手。 再不动手,所有人都要死了。 霍清决绝地甩脱苏孟的双手。 他要救下2号。 「谁也别想碰2号。」 霍清走向10号的面前,把刀子藏在掌心。 「你要干嘛?」10号问道。「我已经劝过你了,不要多管闲事。更何况,不管结果如何,你都不会死……」 「别废话了!」 霍清还想留些余地,他并没有直接下刀,而是打算猝不及防地一拳打晕10号。 可10号就像是早有预料一样,更快一步地躲开了这一拳。 「我早就猜到你要动手了。」 10号冷静地躲闪着霍清的攻势,从他出拳的空挡之间,提膝一把击中了他的软肋。 「你为什么这么犹豫」 趁霍清吃痛的空挡,10号又补了一脚,将霍清推开到一米开外。 他说得没错。霍清想。 自己确实还在犹豫,到底要不要下死手。 思考之际,10号又是一拳,打在霍清胸口。 他的身手明显也是经受过专业训练的,凭霍清现在的状态,赤手空拳很难制服他。 但是…… 他还有武器可以用。 霍清不再思考,一刀刺出了那把匕首。 10号果然毫无防备,此时的他脖颈完全暴露在霍清的攻击范围之中,那柄匕首,仿佛下一秒就要刺上去了一样。 一瞬间,时间都好像慢了半拍。 可是…… 并没有用。 那把匕首,硬生生悬停在了半空之中。 「怎……怎么回事」 10号也好像愣住了,就这么僵在原地。 可匕首,依旧像是被什么力量阻止住了一样,无法落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此时,4号忽然笑了起来。 「你们还记得吗?规则中说过,『巫医』只能被『神职』杀死,或者投票处决。」 规则中,好像确实这么说过。 「哪有这样的规则」霍清质问道。「巫医可以刺杀平民,其他人却没办法直接伤害巫医」 「这世界本就没有公平。」 10号得意地一拳打倒霍清,趁他无力反抗时,将他踩在脚下。 「现在,把他和2号全部给我绑起来。」 2号见势不妙,转身就要逃走,可早有预料的4号,抢先一步抓住了她。 至此为止,已经没有人可以反抗「巫医」了。 「呃……」 苏孟喉咙喑哑着,他很想反抗4号的控制,可4号的能力远不是仅凭意识就可以打破的。 咽喉中灼烧的「木炭」愈演愈烈,苏孟还没来得及走近他们,便倒了下去。 「只要中了我的能力,你就必须『沉默』到今晚投票环节之后。」4号道。「不要反抗了,安静地欣赏我们的胜利就好。」 两个村民麻木地找来绳子,将2号绑在了绞刑架上,又将霍清绑住手脚,扔在一边。 第152页 「现在,把她绞死。」 10号把掌握绞刑架的机关让出来,命令村民们执行他的号令。 「别听他的!」2号大喊道。 13号抬头看着被束缚的2号,又看向一旁的10号。 10号冰冷地注视着13号的手。 有了绞刑架,果然比真刀实枪好用多了。没有亲手杀人的压力,只有一个小小的木质机关,在心理这方面,确实「好受」了许多。 哪怕面容都在黑纱的遮盖之下,可无形的压力,还是催动着13号缓缓落下了手。 「13号,别忘了前一晚是8号救的你!」霍清病急乱投医一般地,再次搬出了昨晚的事。「没了8号和神职,你反而更容易死,难道你要背叛救你的人吗?」 13号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这番话果然有用,为2号争取到了一丝喘息的时机。 他犹豫着,似乎也在思考,该不该听从10号的话。 「怎么,不敢动手吗?」10号质问道。 「她……她是个活生生的人啊……」 此时,13号已经大汗淋漓。 「我可以放过你,自然也可以杀死你。」10号语气阴狠地警告道。「你不想做有的是人可以做。倒是你,可就不一定能活下去了。」 「快动手!」另一位村民道。「你不忍心杀她,那我们怎么活」 在他们一步接着一步地施压之下,13号仅剩的良知,也被恐惧感盖过了。 他心底一横,一把按上了开关。 「早知道你们是群愚民,我就不跳出来帮你们了!」 2号无比后悔地喊道。 木质机关的齿轮缓缓运作,几乎下一秒,绞刑架便要启动了。 「住手。」 可偏偏这时,14号伸手拦下了机关。 「这个游戏,谁也不用死了。」 14号语气平静地,为仅剩的几位玩家宣誓道。 「怎么,你也想救她吗?」4号反问道。 「我是猎人。」14号回答。「我当然要救她。」 「什么?你是猎人」 4号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一样,她抚着脸颊轻笑着,随时打算发动技能,将这个「猎人」一同禁言。 「我还正烦恼着,找不到你呢,没想到你自己……」 「是吗?」14号也陪她一起笑了一声。 「猎人只有死亡才能开枪,现在不管是投票环节,还是夜间杀人,都被我掌控着。你想怎么开枪」10号反问道。 与这两位的嚣张不同,14号倒是比他们冷静许多。 原因很简单,她找到了除此之外的开枪方法。 也就是现在,唯一一个可以拯救他人的方式。 以命换命。 「我的身份,不仅仅是猎人。」 14号平復了许久的心情,才终于回答了他们。 「我还是加德满都警署的副局长,拉吉普特家族的长女,也是你的学生。」 「局长先生,好久不见。」 14号摘下面纱,将那张英气且坚决的脸,暴露在众目睽睽之下。 「我是戈丽卡·拉吉普特警官。」 在众人面前摘下面纱,就相当于宣判了自己的死亡。 可这样的「死亡」,正是猎人所需要的。 一命换一命,以鲜血洗涤黑暗,以死亡换取生还。 当然,也是一名警察所需要的。 「你疯了!」 4号大惊失色,恨不得立即发动能力「沉默」14号猎人,可如果她也在这里摘下面纱,那恐怕她就要陪「猎人」一起死了。 「你……你要干什么!」 10号仓皇失措地看向「艺术家」4号,可另一半的4号,早已放弃了他,远远躲开了。 「我要发动猎人技能,击毙10号。」14号「猎人」,也就是戈丽卡·拉吉普特警官,向10号道。「看你的身手,我就认出你了,局长。」 「我……」 一时间,10号好像说不出话了。 「当年,我刚进警队时,就是你带的我。」戈丽卡继续道。「我当然认得出。」 违反规则的代价,就是承受烈火焚身的痛苦。随着面纱摘下,怪异的火焰也在戈丽卡·拉吉普特的身边燃烧起来。 任凭火焰灼烧,她并没有发出哀嚎,而是举起手,将空中幻化出的,象徵着「猎人」的猎枪,对准了10号。 「我……我老婆生病了,那段时间,我真的很缺钱……」 10号只能用苍白的话语,向戈丽卡做着最后的辩驳。 「你教过我的,作恶不需要藉口。」 戈丽卡在被烈火吞噬之前,用最后的意志说道。 「我不会听你解释的……我是警察,我的工作,不是听犯人解释。」 「你不配做我的老师。」 一声枪响。 猎人的枪,终于完成了它的使命。 「戈丽卡!」 霍清悽惨地朝台下喊着,眼睁睁地看着这位警官,与巫医一同倒下。 以惩治罪恶为己任的人,终究与罪恶一同长眠在了梦境之中。 霍清划断束缚着他的绳子,从绞刑台上爬向倒下的戈丽卡。可下一秒,梦境世界,便随着她生命的消逝,渐渐模煳了起来。 「14号玩家自爆, 10号『巫医』死亡, 游戏结束。」 番外·故事的起源(1) 12年前除夕夜里,辽宁的一个大雪之日。 第153页 「哎嘛,老苏,你家这小傢伙这么大了啊?」 酒桌上,一个有些秃头的中年男人叼着香菸,有些调笑地揉了揉小男孩的头。 香菸的浓雾配着屋里的铁锅炖,熏得男孩睁不开眼。他一步跳开,躲掉了男人的手。 「哈哈,这孩子胆小,害羞。」 被称作「老苏」的中年男人看到孩子这一反应,倒也不生气,只是笑了笑,又把孩子拽了回来。 「苏孟,这是你姑父,姓王。叫姑父好。」 「……我不认识他。」 苏孟撇了撇嘴,眼神中满是厌恶。 小小的苏孟五官又白又精緻,称得上粉雕玉琢。站在这屋子里,像个活脱脱的年画童子一样。 可他的性格,却并没有那么讨喜。 「这熊孩子。」苏孟的父亲有些不悦。「跟你说没说过,要讲礼貌」 「哎,没事没事。我跟苏红玉在尼泊尔待了多少年了,小傢伙认生也很正常。」王叔摆了摆手,宽宏大量地原谅了苏孟的无理。「你家这小公子挺有脾气的,以后高低也得是个老闆。」 「谈不上,谈不上。」苏孟的父亲颇为受用地笑着。「我家这孩子是给他奶奶带的。你也知道,老人家年轻时就是娘子军,整天说着想让他大孙子当警察。以后还说不准呢。」 「当警察更好,咱们苏家就缺个当官的。你看,我跟红玉年轻时就想经商,现在在尼泊尔那边混的也不咋地。」 姓王的叔叔拿起酒盅,往老苏的酒杯里斟上一杯白酒。很显然,下一句,就是要谈生意了。 苏孟不喜欢这样的场合。他从桌子上拿了一盒小炮仗,趁两个大人喝酒吹牛,没空管他的间隙,偷偷熘了出去。 一逃出家门,便是疾风骤雪,冷得可怕。 苏孟的童年几乎完全是在南方度过的。父母在南方从商,他也自然跟着父母。虽说待在父母身边,但实话实说,一年到头也见不着几面,都是奶奶在带他。 可是今年年底,奶奶过世了。 父母既然没时间照看,又不可能把他丢给保姆,只能暂时送回渖阳的家,跟着爷爷住了。 苏孟倒是不怎么在乎。反正他对爸妈也不亲近。前半个童年里,和他亲近的,只有奶奶。 现在奶奶走了,跟着谁过,他也并不在乎。 天寒地冻的北方冬季,冻得苏孟这个南方小孩伸不出手。他把炮仗装进口袋,露在外面的两个手掌一阵搓揉着取暖。 只不过,热得还没冷得快。 没办法了,只能把手缩进袖子里了。苏孟小手一缩,裹紧了身上的棉袄。 走过路口时,寒风勐得一吹,毫无防备的苏孟,险些栽倒在地上。 「唿……」 他长舒一口气,庆幸没有摔倒在雪地里,弄脏新买的棉袄。 「喂,你谁啊」 正在苏孟拍打着周身的雪花时,一个男孩的声音忽然从巷子里传来。 苏孟抬起头,朝声音的源头看去。 大半夜里,黑乎乎的什么也看不清。苏孟只能借着路灯的光,依稀分辨出,那是几个小男孩,正在坏笑着朝他走来。 看起来,像是村子里的本地孩子。 苏孟并不认识他们。 「无聊。」 苏孟回他们一句,转身打算走开。 他并不想和这些陌生孩子有什么来往。 「欸别走啊。」一个胖胖的男孩跳过来拦住他。「领压岁钱了吗?借我们点耍耍。」 「凭什么?」苏孟道。 「凭什么?就凭这个!」 男孩亮出他胖乎乎的拳头,向苏孟威胁道。 「你们要干什么」苏孟质问道。「抢劫吗?」 「我都说了是借!」小胖子说道。「再说了,在这边的都得给我交保护费,交了钱我罩着你,懂吗?」 不管他怎么说,苏孟都很清楚,自己就是被打劫了。 对方三五成群,苏孟势单力薄,他也很清楚,干不过他们。 那就……只能跑了。 苏孟悄悄从兜里摸出几个摔炮,照着男孩的脸砸去。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在夜间吓得男孩们「哇」的一声跑开。 就是现在。 苏孟回过头,赶紧朝自家跑去。 「抓住他!」 后知后觉的小胖子拍掉身上的火药粉,向苏孟追了过去。 苏孟被这雪天冻得手脚发麻,双腿僵硬,本就跑不过他们。再加上人生地不熟,没走几步,就被这群熊孩子堵在了街角。 「奶奶的,今天非得教训教训你!」小胖子捏了捏拳头。 「就是就是!」他的小跟班附和道。 无路可逃了。 苏孟无奈地看了看身后,心想着要不要跟他们拼一把。 可是……奶奶在世时说过,不允许他和别的孩子打架。 苏孟上学时也从来没打过架。 他不清楚,该怎么反抗。 「你们想干嘛?」 正当苏孟走投无路之时,小巷子的深处,又一个男孩走了过来。 他穿着一件不太合身的黑色棉衣,要不是喊了一嗓子,苏孟还真看不见他。 「你又是谁啊?」小胖子问道。 「我我是你爹!」 那男孩子一个过肩摔,干脆利落地把小胖子按倒在了雪地里。他的跟班们还没来得及反应,男孩便已经骑在了小胖子身上。 第154页 「服不服」男孩问道。 「你等我起来的!」小胖子还在嘴硬。 男孩也不惯着,一拳砸在小胖子的胸口上。小胖子显然是没挨过揍,「嗷」的一嗓子便哭了起来。 「滚!」 男孩放开他,威风地赶走了这群孩子。 待他们跑得差不多了,男孩才回过头,自信地对苏孟笑道:「小丫头,没事吧?」 「……小丫头」苏孟皱起眉头。 「啊?」听到苏孟的声音,男孩一整个惊讶。「你是男的啊?我还以为我英雄救美了呢!」 「真是不巧了,没能如你所愿。」苏孟道。 「喂,我好歹救了你,怎么跟你救命恩人说话呢?」男孩对他这副德行很不满。 「……谢谢。」苏孟只得尴尬地回答。 大概是怕气氛冷掉,苏孟见这男孩不说话了,便拿出了自己珍藏好几分钟的小炮仗。 「你要玩炮吗?」 苏孟问道。 「好耶,谢谢你!」男孩很高兴地接过几个。 苏孟本想给他一盒火柴,结果男孩从兜里拿出皱巴巴的半包香菸,从香菸里抽出了一个火机。 「你……抽菸」 对于不到10岁的苏孟来说,他很难想像,一个看起来比自己大不了几岁的孩子竟然抽菸。 「啊,怎么了?」男孩满不在乎。 「你家里人不管吗?」苏孟问道。 「最多打我一顿,反正天天打我,我也无所谓。」男孩搂起衣袖,露出青紫的小臂。「喏,今天刚被赶出家门。」 「……哦。」苏孟不知该说什么。 这男孩像是很久没人陪他玩过了,刚一接过炮盒,他便不客气地把好玩的全部挑了出来。他一个接一个地点燃,漆黑的雪夜中,爆竹燃起的火光,短暂地照亮了天空。 而苏孟,一个也没玩到。 他有些生闷气,但又不好意思要回,只能等那男孩玩够了再说。 「哎,对了,你叫什么」男孩问道。 看他不亦乐乎的样子,应该是还没玩够。 「别管。」苏孟没好气地回答。 「为什么?」男孩停下了手。 「反正我过段时候就要走了,以后咱们也做不成朋友,我叫什么名字重要吗?」苏孟回答道。 他本来就不想和这里的孩子交朋友。 他的家在上海,不在这个天寒地冻的北方城市。 「……我知道了。」 听到这个回答,男孩也不再玩了。难掩失落地还回那盒炮,转身就要离开。 「等等。」苏孟喊住了他。「你还没告诉我,你叫什么。」 「重要吗?」男孩用苏孟的语气回答道。「反正你过段时间就要走了,咱们也做不成朋友。别管。」 「……」 不管就不管。 苏孟撇了撇嘴角,没有理他。 一阵狂风唿啸。 树梢间的皑皑白雪被风吹得乱飞,那小男孩把脖子缩进棉衣里,裹紧了黑色的领口。 他依旧向反方向的公路上走着,好像没人要没人捡的小狗一样。 ……算了。 苏孟终究还是觉得他有些可怜,想到他刚刚才救了自己,自己还这样对他说话,实在有些过分。 「……餵!」 苏孟回过头,向他喊了一声。 「怎么?」 风声太大,男孩勉为其难地转过身。 可下一秒,一阵刺眼的白光晃过。 一辆赶夜路回家的轿车,猝然出现在街道路口。 雪天路滑,司机仓皇地狂按着喇叭,可再怎么踩紧剎车,飞驰的车轮也无法停下。 完了。 男孩像是愣住了,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而苏孟,却觉得时间像是变慢了一样。 此时,他离那个男孩,只有一步之遥。 他几乎预想的到,下一秒,这男孩被车轮碾碎的模样。 不行。 他帮过我。 他陪我玩了一整个无聊的夜。 奶奶说过,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 奶奶说过,要帮助别人。 奶奶…… 对不起。 苏孟头脑一热,想也没多想地沖了过去。 「砰——」 那个男孩和苏孟一起被撞飞了出去,可在苏孟的保护下,他似乎仅仅擦伤了一些。 而苏孟…… 浑身都好痛。 苏孟在雪地上滚了两圈后,脑子空白地伸手支撑着想要站起。 可下一秒,他便吐出一口鲜血,洇在苍白的雪地上面。 「你……你没事吧……」 那男孩茫然地缓过神后,也顾不得自己的伤,赶紧过去搀扶苏孟。 可看到一地的血,他却不敢下手了。 「我求你,别吓我……」 男孩双手颤抖着,生怕碰伤了苏孟。 「他怎么样了?」车上的司机匆匆忙忙地跑下车,半跪在男孩面前。 「你认识他吗?他叫什么啊?」 司机火急火燎地问着。 「我不知道……」男孩哭着摇了摇头。 「咳……」 苏孟轻轻咳了一声,连带着咳出更多的血。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就倒了下去。 「我……我叫霍清。」男孩泣不成声地在一旁道。「你叫啥啊?你家大人呢?」 第155页 「我……我总得把你送回去吧?」 可惜,苏孟没听到,也没法回答了。 番外·故事的起源(2) 「妹妹……」 「妹妹!」 宋群青睁开布满血丝的眼睛。 他又梦到了,妹妹被抓走的那一天。 当年,他们一家四口收到了一封来自尼泊尔的邀约。可是去往之后,等待他们的,不是美好的旅行,也不是承诺的高薪工作。 而是…… 绑架与杀戮。 到达尼泊尔的第一晚,妹妹被当着全家人的面抓走,爸爸也被那群人打成重伤。而经过了漫长的等待之后,当地警方也并没有找回妹妹。她就好像人间蒸发了一样,无迹可寻。 爸爸无法经受这样的打击,选择了跳楼自尽。而妈妈,也彻底精神失常。 仅仅几天,宋群青的家庭,就从幸福美满,变成了这样。 家被毁了,他的未来人生也就此结束。 从那以后,他一边照顾着妈妈,一边苦心研读,考上了心理学的高等学院。他还奢望着,有朝一日可以治好妈妈。 可就在他毕业的第一年,成功入职国内顶尖的心理医院时,妈妈就去世了。 显然,命运并不打算给他希望,哪怕一点点,也不可以。 宋群青再也不上班了,他辞去了工作,躲进家里,等待着某一天,可以死在这里,与天国的家人们团聚。 但是这天,曾经的导师,一通电话吵醒了他。 「宋群青,听说你辞职了?」 电话那头,导师的语气有些严肃。 可宋群青并不打算应付他。 他随口「嗯」了一声,便挂断了电话。但下一秒,电话再次打了过来。 「我知道,你家里出了些事。对于你来说……可能也有些打击。」导师继续道。「不过,今天这个病人,我建议你来看一下。」 「我没兴趣。」宋群青回绝道。 「这个病人,说他认识你。」导师道。 「什么?」宋群青有些疑惑。 除了同学以外,和自己有关系的人,似乎都死了。 现在,世界上还有什么人,会和他扯上关系 「这是一个妄想症患者。前几年在尼泊尔工作,今年回国之后,莫名其妙地就疯了。」导师介绍道。「今天,他来医院时看到了你的相片,然后……他说他认识你。」 尼泊尔…… 尘封已久的童年记忆,顿时在宋群青的脑海中发酵。 「我马上过去。」 宋群青挂断电话,往医院赶了过去。 进入熟悉的诊疗室,他一眼就看到了那个「妄想症」患者。 是个中年男人,仿佛等候许久一样。不过,他的精神状况并不差。 妄想症患者常见的敏感脆弱,焦虑多疑,并没有出现在这个人身上。 反之,他甚至目光坚定,好像是专门为了见宋群青一面,才来的一样。 「你认识我吗?」宋群青拉开椅子坐下,朝他问道。 「不。」男人摇了摇头。 「那为什么要来找我」宋群青问道。 「是祂认识你。」 男人面色虔诚地从胸口取出一个藏式的嘎乌盒,递交到宋群青面前。 那盒子由纯金制成,表面镶嵌了各色宝石。看起来像是个价值不菲的古物。 宋群青打开盒子,将里面的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一枚晶莹剔透的玉石。并没有做什么雕琢,只是一块普通石头的形状。 可它的光泽,完全不像是世间该有的东西。 「这是什么?」宋群青疑惑道。 「上师旺堆喇嘛。」男人神神叨叨地说着。「上师旺堆喇嘛的灵魂,就在这里。」 「……疯子。」宋群青骂道。「有什么想说的,快告诉我。」 「我什么也不用说,祂会告诉你的。」男人指了指石头。「你只需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了。」 什么东西 什么叫「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了」 不过,宋群青也不在乎自己有没有被骗了。 现在的他,不过是一个将死之人。苟活于世,完全没有意义。 他也不觉得,有人能骗他什么。 宋群青将那块石头握在掌心,缓缓闭上了眼。 一阵暖流,从他的掌心穿过,缓缓流入心脏之中。 下一秒,他的意识便逐渐模煳了。 他好像做了个梦。 梦的内容,便是当年在尼泊尔,妹妹被绑架后的事。 他首先看到的,是个疗养院。 病房中,一个戴着眼镜,光头,像是医生一样的中年男人,和一个年轻的学者模样的男人,以及一个警察,坐在一起。 他们的对面,是一个微胖的女人,和一对父子。 那个孩子躺在病床上,连接着唿吸机与各种仪器,他唿吸微弱,脸色苍白,好像下一秒就要死去。 「不用担心。」那个微胖的女人开口了。「我们已经找到了合适的器官,是个和苏孟差不多大的小女孩。做过手术之后,苏孟很快就会康復。」 「谢谢你,红玉……」病床前的男人喃喃道。「不过,能不能告诉我,那女孩是从哪找来的」 「当然是病逝的捐献者啦。」那个女人笑道。「哎呀,这你就别管了,让孩子安心养病就行了。剩下的,交给我们。」 第156页 至此,宋群青已经攥紧了拳头。 他很聪明的意识到了,内脏的来源是什么。 女人和孩子的父亲简单交谈之后,便随着站在对面的医生一同离开了病房。 离开病房后,他们一路乘着电梯,到了疗养院的地下一层。 如同停尸房般的地下室阴气森森,一具具尸体,以及被密封的器官摆在那里。而最中央的手术台上,躺着的正是宋群青的妹妹。 她紧闭着眼睛,不知是死是活。 而手术台上端,则十分讽刺地供奉着一尊佛像。 「上师旺堆喇嘛,请接受我们的供奉。」 那医生念念有词地,为佛像供上了几支香。 下一秒,他换上手术服,划开了手术台上的女孩的胸膛。 伴着刀光与血光,宋群青就这样,眼睁睁地看完了妹妹遇害的整个过程。 「器官有了,接下来,让他们交费就好。」 那个医生语气冰冷地嘱咐道。 「我知道。」女人回答。「你注意点,溅到我新衣服上了。」 他们漠不关心地交谈着,就好像这只是一块肉,一张皮。 而不是鲜活的人。 这一秒,宋群青终于有了目标。 他终于明白了。 他这一生,应该是为了復仇而活的才对。 到现在,他只觉得可惜,自己没机会再和天国的家人们团聚了。 他要杀光这群恶魔,杀光所有参与这件事的人,和他们一起,永生永世地堕入地狱里去。 宋群青勐地睁开眼睛,脱离了这场梦境。 「这就是你想让我看到的吗?」宋群青向面前那个病人问道。 「是祂想让你看到的。」那个「妄想症」患者回答。「是上师旺堆喇嘛,赐予你的指引。」 上师旺堆喇嘛…… 宋群青抬起手掌。 那块泛着青白色萤光的玉石,好像真的有什么魔力一样。 它仍旧源源不断地释放热流。 宋群青忽然看到了不一样的东西。 他看着面前的男人,脑中却出现了很多莫名其妙的画面。 他好像……可以看到别人的「梦」。 「你脑子里在想什么?」宋群青问起那个病人。「为什么我看到你,忽然联想到了一片雪山」 「哈哈,因为我正在幻想一片雪山!」男人回答。「是神明,给你了復仇的能力……」 宋群青这才明白。 他真的可以看到别人脑中的世界了。 那么…… 是不是也能催眠别人,或者控制别人 宋群青伸出手。 「睡吧。」他命令道。 下一秒,那个病人忽然捂住头部,昏昏沉沉地倒了下去。 而宋群青,也看到了病人的「梦境」。 虽然他并不能操控他,但却可以催眠他入睡,甚至进入他的「梦境」。 这就是神赐予他的能力。宋群青意识到。 就用这个能力,杀死那些梦中出现的兇手好了。 宋群青丢下那个还在昏睡的病人,起身离开了医院。 第一个人……要杀谁呢? 当时,只有那个胖女人的名字,出现在了谈话当中。 好像叫什么「红玉」,应该是个居住在尼泊尔的华人。 有了名字,就很好找了。 另一个出现在梦境里的名字,叫做「苏孟」。 是那个躺在重症病房,等待器官移植的孩子。 就是这个「苏孟」,导致了妹妹的死亡。宋群青想。 苏孟也得死。 这样想着,宋群青回到了家里。 曾经,他们家还算小康家庭。可自从父亲过世,母亲疯掉之后,就只能勉强度日了。 现在,这也没什么值得留念的了。 他把一切值得怀念的,一切生活用品,全部聚在了房间客厅中,随后,一把火将整个房间点燃。 付之一炬吧。 关于这个家的回忆,连同我的整个人生。 他看着火焰熊熊燃烧,也非常明白,自己终于可以做个了断了。 此时,电话声响了起来。 是导师的电话。 「餵群青,你怎么走了」 接通电话,导师在那头疑惑地问道。 「没什么。」宋群青平静地回答。「我有些事要办。」 「什么事啊?」导师焦急地追问。「有什么困难可以跟我说,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的啊?」 「我要出去一趟。」宋群青道。「我已经订了尼泊尔的机票,马上就要走了。」 「去那干什么啊?」 宋群青没有回答,而是挂断了电话。 他摸出口袋当中,唯一随身携带的物品来。 一个相册,里面是小时候拍摄的全家福。 相片里,被抱在怀中的妹妹笑着,天真烂漫。 他随手一挥,将相册丢进了火海之中。 「去杀几个人。」 宋群青喃喃道。 第83章 ·巫医(1) 梦境结束了。 这或许是最后一次,从诡谲的梦境中醒来了。 霍清勐地从床上坐起。 「你醒了啊?」 酒店旁的桌子边,苏孟正坐在那里,削着一个苹果。 他的声音有些沙哑,霍清听得出来。 第157页 似乎是刚才哽咽过。 霍清没有回答他,而是发疯一样地翻找着衣服,他揪起裤子一阵抖搂,最终找到了那个戈丽卡警官留给他的诺基亚。 这部跟了他们一路的手机像块砖石一样,坚固,黝黑,布满划痕。 「……」 霍清抓起手机,拨通戈丽卡警官的电话。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在嘀——声后留言。」 「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在嘀——声后留言。」 这笨蛋。 在连续两次没有打通后,霍清又打了第三次。 这次,他耐心地等到了机械提示音结束。 「嘀—— 您好,我是加德满都警署的副局长,戈丽卡·拉吉普特警官。如果需要帮助,请向我留言,我将在第一时间,为您处理麻烦。」 随后,通话中便是寂静无声的待机。 「这咖啡女笨蛋……」 霍清小声骂道。 「……戈丽卡警官。」 霍清扔掉手机,任由它迴荡着冰冷的「嘀——」声。 他悄悄趴在枕头上,无声无息地哭了起来。 「戈丽卡警官,和加德满都警署的局长,在今天早上被发现猝死于家中。」苏孟道。「我醒了之后,就看到这个新闻了。」 「要吃苹果吗?」 苏孟递来苹果。 霍清哭了一阵,擦掉眼泪后,抬起了头。 他正好对上,苏孟那双同样泛红的眼睛。 「对于戈丽卡警官来说,她的死亡并不是没有价值的。」苏孟道。「在我们立志成为警察的那一刻起,就已经有了这份觉悟了。」 「每个从小就幻想要成为警察,发了疯一般地崇尚这个职位的人,应该都有过那种时刻。」苏孟继续道。「幻想着有朝一日,和黑暗势力斗争到死亡的那一秒,用生命来赢下所信仰的那份正义。」 这也是苏孟,从小就在幻想的「英雄主义」。 「……嗯。」霍清点了点头。「我们……去看看她吧。」 离开酒店时,他们才忽然想到,他们竟然连戈丽卡警官的家在哪都不知道。 认识了这么久,他们好像从没听戈丽卡提起过生活中的事。他们讨论的,永远都是案件,和嫌疑人。 在他们的印象里,警署的那张小办公桌,好像就已经是戈丽卡警官的「家」了。 没有她的家庭住址,霍清和苏孟,只能去往加德满都警署。 今天的天气有些阴沉。 出了门没多久,还没走到警署,天上就飘起了小雨。 霍清坐在摩托副驾,茫然地抬起头。 这是一种悼念吗? 上天也在用这场雨,沉默地表达着哀悼 在被雨水打湿全身之前,他们到了警署门口。 门口,除了灰色的輓联以外,还有一个熟悉的,撑着伞的女孩,站在门口。 是拉什米拉。 拉什米拉并没有进去,只是远远地站在门外观望,像只受惊的鸟一样。警署里的警察注意到了她,刚要靠近,她便转身想要逃走了。 「餵。」苏孟喊住了她。「来都来了,别跑了。」 拉什米拉看到熟悉的霍清和苏孟,这才没有逃走。 她的眼睛也红红的,眼角还挂着泪痕。 「你就是游戏里的『先知』吗?」霍清问道。「我猜,应该是你。」 「嗯。」拉什米拉点了点头。 「看不出来,你这么胆小怕事的一个人,竟然敢在倒数第二晚主动站出来指认假先知。」霍清调笑道。 这次,拉什米拉并没有生气,而是更悲伤了。 「戈丽卡警官她……是为了我而死的。」拉什米拉说道。「是戈丽卡警官,在游戏刚开始那几天猜出了我的『先知』身份。她一直和我谋划着名怎么找出巫医,最后,也是她答应了要保护我,让我去和假先知对质的。」 「她是为了履行保护我的承诺,才牺牲的……」 说到这里,拉什米拉已经忍不住地掩起面容,啜泣了起来。 站在她面前的霍清,也咬紧了嘴唇,强忍着不让自己落泪。 霍清和苏孟这才知道,原来在游戏刚开始时,除了他们以外,戈丽卡警官,也早就默默地开始了行动。 「你们几个,是戈丽卡警官的朋友吗?」 此时,一个警员忽然走了出来。 霍清有些眼熟。 这个警员,几乎每次都陪着戈丽卡警官执行任务。想来,也是她生前比较信任的人。 「进来吧。」 那个警员招了招手,招唿他们进来。 他带着霍清等人,进了戈丽卡警官的办公室。 一进门,苏孟便看到了桌边的宠物笼,以及那条熟悉的茶杯犬。 前段时间太忙,他只能把小狗寄养在了戈丽卡这里。没想到,她既然把狗放在了办公室。 「这是她生前养的小狗,据她所说,是一位重要的朋友寄养在这里的。」警员介绍道。「她最近太忙了,从早上八点到晚上十点,午饭也在警局里吃。她担心把狗放在家里会饿到小狗,所以就养在了办公室里。」 茶杯犬并不知道什么叫生离死别,它吠了两声,只觉得见到了苏孟,非常高兴。 「这是你们的狗吗?」警员问道。 「嗯。」苏孟点了点头。 第158页 办公桌上,一打卷宗散乱的放着,旁边是密密麻麻的笔录。 霍清拿起卷宗,看了一眼。 还是阿姆丽塔的案子。 根据几年前的线索,一切证据都指向着那个坐落在纳加阔特雪山的疗养院中。 笔记的最后一页,她强调地写着「纳加阔特雪山」,并且把它用红笔圈了起来。 「纳加阔特雪山……」拉什米拉皱起眉,反覆念叨着这个名字。 「你有什么想法吗?」霍清问道。 「一切,将会在大雪之中结束……」拉什米拉闭上眼,将自己的「预言」说了出来。「纳加阔特雪山,就是因果的迴环之处。」 「那我们一定要去了。」霍清道。「对吗?苏孟」 对吗? 苏孟看着霍清,不知该如何回答。 「这是戈丽卡警官的遗愿。」霍清道。「我想替她完成。」 可是…… 苏孟的愿望是什么呢? 苏孟不知该如何回答。 在猎巫游戏的最后两轮,霍清终于鼓起勇气,向他表白了。 霍清甚至吻过了他。 来之不易的爱,和困扰苏孟半生的「真相」,到底哪个更重要些 「我劝你们不要去了。」拉什米拉劝告道。「我还预言到了……不好的事。」 「什么?」霍清问道。 「在一条鲜血般殷红的长地毯上……你会长眠在那里,霍清。」 拉什米拉犹豫着,说出了这个骇人听闻的占卜。 「你的预言,并不一定全都灵验了,对吗?」霍清问道。 「……是的。」拉什米拉承认。「预言并不代表命运的结局。可是改变预言,一定要付出很大的代价,甚至是等价交换。」 「我不信命运,苏孟。」 显然,霍清并没有听进去。 如果真的有什么命中注定,那他早就死在了不知道那个犄角旮旯里了。 他根本不可能遇见他的苏孟。 「我不会止步于此的,我还要帮戈丽卡完成遗愿,查清阿姆丽塔的案子,我还要将那个催眠杀手绳之以法……」 「可是我信。」苏孟打断了霍清的幻想。 「我怕了。」 苏孟回答道。 他宁愿放弃探寻真相,永生背负罪名,不再踏足尼泊尔,也想保住霍清。 「你……什么意思?」霍清不可置信地反问道。「你真的信了……我会死吗?」 苏孟很清楚,如果拉什米拉感召神谕,告诉他们,说「苏孟会死在那里」,那他苏孟绝对不带半分害怕。 但神女说,要面对死亡诅咒的人,是霍清。 苏孟真的害怕了。 这份预言,如同金字塔前的诅咒,「触之即死」。 苏孟确实不知道诅咒的真伪,可如果代价是霍清,那他试探不起。 他可以不要爱,可以不要真相。 但他不能不要霍清。 「回国吧,霍清。没有人再怀疑你了。」苏孟道。「如果你真的想要真相,我可以替你去查下去。」 「苏孟你说什么疯话呢!你把我当什么人了?」霍清骂道。「要回国你回去,我不走。让我这么窝囊的滚回去,还不如让我真死在这儿!」 「你说什么也没用的。」苏孟冷冷地继续说道。「那些尼泊尔语的资料,你看不懂的。而且,没我帮忙,这尼泊尔你也待不下去。」 「那咱们就试试看,看我离开你能不能办这个案子!」 霍清放下卷宗,烦躁地冲出办公室。 「你们在聊什么」 听不懂中文的拉什米拉茫然地看着吵架的这两位。 「没什么。我劝他离开,但他还想把这个案子继续办下去。」苏孟解释道。 「……建议你们下次用英文吵架。」拉什米拉道。「反正……预言也不一定就准确,至于具体该怎么做,你们应该比我更清楚。」 我们应该更清楚吗? 苏孟沉默着,没有回答拉什米拉。 事实上,他也不清楚。 「不过,我不希望霍清死,也不希望你死。」拉什米拉继续道。「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你们都安全地回来。哪怕是戈丽卡警官,也不希望你们为了这个案子勉强自己,甚至遇到危险的。」 「……嗯。」 苏孟点头应道。 不过,只要霍清还想继续下去,他们的旅程,就还没结束。 「拉什米拉,帮我照顾好它。」 苏孟将小狗託付给了拉什米拉。 或许,现在唯一的方法,就是先霍清一步,完成这个案子了。 苏孟这样想着,离开了加德满都警署。 这是这段时日以来,他第一次和霍清分开。 而在他们分道扬镳的第一分钟,苏孟的脑海中,就再次出现了霍清的声音。 难道…… 他闭上眼睛,再次「看到了」霍清。 又出现了。 和最开始一样的,视觉联通。 第84章 ·巫医(2) 加德满都的客运站,挤满了等候买票的行人。 有外国旅客,也有本国的忙忙碌碌的打工人。 而灰头土脸的霍清,就在他们中间,像个落魄的流浪汉一样。 原因很简单。 从告别苏孟,打算独自前往纳加阔特雪山开始,就意味着霍清要倒霉了。 第159页 没了苏孟那辆摩托,他颇为费劲地自己租了一辆。可是自己的板砖手机根本没有导航,他按照纸质地图搞了半天,客运站没找到,倒是碾坏了别人的农田。 在被赶出来之后,他只能还了那辆摩托,破费叫了个出租过去。 可到了这里,霍清才发现,还有更麻烦的事情等着自己。 那就是…… 售票处的台子前,一个紧紧攥着车票的老头,正一张接着一张的卖票。 「呃……hello」 霍清尝试着用英语向那个老头沟通。 「嗯」 老头疑惑地一皱眉,随后果断摇了摇手,让他去一边呆着去。 看来,这老头根本听不懂英语。 虽然霍清想不明白,为什么售票处的人能听不懂英语,但如果没办法沟通,那他连票都买不到了。 「喂喂。」 霍清贼兮兮地跑到一边,拦了一个过路的外国游客,向他寻求帮助。 「哥们,我听不懂尼泊尔语,你去给我买张票,我给你钱。」 「给钱。」外国游客手一伸。 「不行,我要是先给你钱,你转身跑了怎么办?」霍清问道。 「那你去死吧,骗子。」 外国游客骂了一句,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 吸取了这次教训,霍清只得再次拦下一个本地年轻人,以无比真诚地态度,一开始就献出了票钱。 「您好,可以帮我去买张票吗?」霍清问道。 「ok.」那位年轻人很友好地接过钱,转身去了购票处。 可十几分钟过去之后,那个年轻人还没回来。 按捺不住地霍清找过去时,才发现,整个售票大厅也没有他的踪影了。 也就是说,他早就拿着钱跑了。 「……骗子!」 霍清再也无法经受被骗的打击了,面对此时困境,他只能想出一个「下策」。 闭上眼睛,偷看一下苏孟那边的视角。 时隔多日,重新有了「视角联通」的能力,霍清自然不会轻易放过。他闭上眼睛,脑海中立即出现了苏孟那边的画面。 另一边,苏孟也在赶往纳加阔特雪山的路上。 只是,他没霍清这么笨,已经先他一步,坐在去往纳加阔特雪山的客车上了。 霍清当然猜到了。 也正是这个原因,霍清才能看见,苏孟所乘坐的客车,上面写了什么。 「kathmandu——nagarkot.」 就是这个了。 霍清重新拿出钱,打算去买这一班的车票。 而另一边的苏孟,似乎已经察觉到了霍清正在「联觉」自己的视角。 坐在车上的他,立即闭上眼睛,切断了霍清的「联通」。 小气贼猫。 霍清心底暗骂道。 由于两人还在冷战,霍清也没有主动向他开口,而是赶紧买了票,也登上了前往雪山的客车。 摇摇晃晃的狭窄客车,挤满了前往雪山的游客。 霍清拿上票,挤上他的座位。 客车上并没有什么现代化设施,一眼看上去,就像是围了一层铁皮的铁桶一样。 霍清按照自己的号码找过去,可座位上,已经坐了一个老人,正闭着眼睛昏昏欲睡。 「……算了。」 霍清懒得叫醒他了,选择假装自己买的站票,找了一个地方站着。 左摇右晃的雪山之旅,终于在此刻开始了。 …… 另一边,苏孟即将到达站点。 不知是赌气,还是什么,他几乎一路都闭着眼睛,防止霍清窥探他的视角。 可这样……反倒成了他在窥探霍清。 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霍清眼前的一切。 是无奈,也是某种「神力」赐予他们的羁绊。 他默不作声地,观察着霍清挤在人堆里买票,观察着霍清座位被抢,观察着霍清尴尬地站在栏杆旁,随着一程山路晃晃悠悠。 苏孟不得不承认,他还想忙里偷闲地,多看霍清一眼。 只是后面要面对的,恐怕就越来越残酷了。他也没时间继续偷看了。 列车到站,苏孟睁开眼睛,从霍清的视角中抽离了出来。 该下车了。 苏孟披了件更厚实些的风衣,走下大巴。 一阵冷风迎面袭来。 眼前,除了一片枯黄的浅草地以外,就是不远处,高耸入云的连绵雪山了。 现在还是秋季,可来自高山的冷气,早早地吹入了平原。 苏孟不禁感觉到了一丝寒意。 此时,手机铃声响起。 是霍清的吗? 他下意识地拿出手机,可上面,是个陌生的号码。 ……看来不是。 他接通电话,放在了耳边。 「餵你好。」 苏孟向电话那头招唿道。 「你好,我是您预约的计程车司机。」 电话那头,一个男人的声音,用几乎听不出口语的英语说道。 ……我说呢。 苏孟这才想起来,自己提前预约过网约车。 毕竟,从公交站点到那个雪山还需要点时间。 「我已经到站点了,麻烦来接我吧。」苏孟道。 「我就在这里。」司机回答道。 没过多久,一辆黑色的私家车,就开到了他面前。 第160页 苏孟打开后座车门,正要坐上去。 「坐前排。」 司机命令道。 「为什么?」苏孟不懂。 「是拼车单,后排还有其他的客人。」司机道。 「……好。」 苏孟将信将疑,坐上了前排的副驾。 顺便,他繫上了安全带。 在他落座之后,司机随手打开导航,向雪山之中进发去。 路边,树木和人群渐渐少了。 取而代之的,是荒凉的山地景色。 可是…… 「这不是去雪山的路,对吗?」苏孟警觉道。 「原路封了,要绕。」司机回答。 这司机戴着口罩和墨镜,苏孟认不出他。 但这个声音…… 他好像,有些熟悉。 「可是我刚刚查的导航,它还能通行。」苏孟继续道。 顺便,他把手摸进口袋,悄悄摸出了自己的电击器。 「我们是老熟人了,苏孟。」 那个司机用中文说道。 「虽然你可能没见过我,但我已经见过你好多次了。」司机继续道。 「在哪?」苏孟反问道。 「在梦里。」司机回答。「我一直在跟踪你们。」 「几乎是每一次,你和霍清潜入梦境时,我都会一同进去。」司机道。「有时,我也会给你们制造些小小的麻烦。」 「你是谁!」苏孟惊诧道。 男人的五官隐没在帽檐下的黑暗中,可他的眼神,异常的锐利。 这个男人,似乎就是杀害苏红玉、林思明的兇手。 那个潜伏在暗处,随时威胁着霍清和苏孟的「催眠杀手」。 「我是谁现在,我也不知道了。」司机没有回答,只是继续开着车。 苏孟一把解开安全带,拿起电击器就要先发制人,可还没等他碰到司机,一阵强烈的晕眩感,便夺走了苏孟的神智。 「我叫宋群青。」司机回答道。「我只是……一个女孩的哥哥罢了。」 下一秒,强烈的晕眩感,便席捲了苏孟的神智。 他昏昏欲睡,几乎是一瞬间,就在轿车的副驾上睡着了。 …… 再次清醒时,苏孟已经被绑住双手,困在了一栋烂尾楼中。 这……是哪? 苏孟忍着头痛,仔细观摩着四周的环境。 从窗外投出的景色来看,还是在雪山附近。 不过……肯定不是那个疗养院了。 还不等苏孟思考清楚,脑海中,霍清的声音火急火燎地传了过来。 「贼猫你怎么回事怎么被绑架了啊?」 「别吵,我也不清楚。」苏孟道。 「绑架你的人在哪?」霍清继续问道。「怎么没看到他啊?」 有了霍清的提醒,苏孟才想起来。 他抬起头,四处搜寻着,房间中另一个人的踪迹。 他人呢? 那个「催眠杀手」宋群青呢? 不过,苏孟也猜得出,他是为什么而来。 那个「宋群青」说,他是「一个女孩的哥哥」。 那个「女孩」,自然就是当年被苏红玉、林思明,联手谋杀的那个女孩。 而那个女孩的器官…… 被移植到了苏孟这里。 从来到尼泊尔之后,这份苏孟所背负的「原罪」,便如影随形地陪伴着他。 看来,那个人,也等急了。 「你醒了吗?」 宋群青的声音传来,下一秒,他推开门,走进这层房间。 他提了一个可携式医药箱。 「你是她哥哥吗?」苏孟再次确认道。「你是……那个曾经因我而死的女孩的哥哥吗?」 宋群青抓起苏孟的头髮,一拳打在他的脸颊上。 苏孟的金丝眼镜摔在地上,镜片清脆地碎成几片。 他并不打算给苏孟喘息的机会。待苏孟吐出几滴鲜血后,他又是一拳,将苏孟砸倒在地上。 「是的,我是他哥哥。」宋群青道。「也是你和霍清一直在找的,杀死苏红玉的真兇。」 「你……你早就有机会杀我们了。」 被他打了几拳后,苏孟只觉得唿吸都带着粗重地血腥味。 「没错。」宋群青道。「不过,我一直藏在你们的梦里,利用你们寻找当年那几个畜生。现在,目标已经很清楚了,也不需要继续留着你了。」 宋群青一拳又一拳地落下,直到苏孟像条死鱼一样地倒在地上,他才停下手。 下一秒,他抓住苏孟的头髮,将他从地上拖起,丢到了一旁的木质椅子上。 苏孟痛苦地吐出鲜血,完全丧失了反抗的能力。 或者说,苏孟也并没有资格反抗。 血液如同坏掉的水龙头,从苏孟的嘴角溢出。 宋群青伸手抬起他的头,拿出一条红布,蒙住了苏孟的眼睛。 此刻,苏孟的眼前,只能看到一片怪异的鲜红。 「我要让你经歷一遍,当年我妹妹经歷的事。」 第85章 ·巫医(3) 苏孟挺直了脖颈,任由蜿蜒的血流划过他的皮肤。血污沾湿了他的脖子,让他在疼痛之中,又有一些刺痒。 一种很奇怪的体验。 或许只是他下意识的动作,可他这幅抬着头的神情,却刺痛了宋群青。 以人的本能来看,出于即将被杀死的危险中时,没有人会冷静得下来。 第161页 按常理,此时的苏孟,应该低垂着头,在痛苦与忏悔中等待死亡才对。 可现在的他…… 表情平静,丝毫看不出畏惧。 虽说他被蒙上了眼睛,可这个表情,却让宋群青觉得,苏孟在注视他。 恐怕只是垂死挣扎而已。 宋群青打开手术箱,取出了几根钢针。 他抓起了苏孟被束缚住的手。 「我会让你受尽我妹妹受过的苦,再杀死你的。」宋群青意犹未尽地对苏孟道。 「……」苏孟并没有回答。 针尖刺入甲缝,因疼痛而催生的冷汗瞬间布满了苏孟的额角。可他只是吸了一口气,既没有宋群青想像中的惨叫,也没有痛哭求饶。 这让宋群青很不满意。 毕竟,原先杀死的苏红玉,和林思明,都是这样的。 可即使苏孟的血液从手指尖淌出,滴落在了地上时,苏孟也仍旧没有求饶。 「你是在……伪装吗?」宋群青问道。 「……我装什么了?」 被疼痛折磨得意识不清的苏孟,咬紧牙齿反问道。 「假装自己并不害怕」宋群青问道。「还是说,到死也放不下你那所谓的尊严」 「我当然害怕……」苏孟勉强从嘴角挤出一丝冷笑。「所以,你会放过我吗?」 「不会。」宋群青摇头。 「想要我的命……拿去便是。」苏孟回答道。 可就算他这么说,宋群青也还是没从苏孟的身上看到恐惧。 他曾是心理医生,对于人性的把控,他自认非常明晰。 他从苏孟身上看到的…… 是解脱。 这么看来,宋群青倒成了帮他解脱的人了。 「别想死的这么轻松。」 宋群青的语气逐渐变得阴森。他一脚踹翻了束缚着苏孟的椅子,随后从一旁拎起一桶混了盐和冰块的冷水,浇在苏孟身上。 雪山脚下天气,可并不暖和。 他就这么居高临下地看着眼前的苏孟,因为失温和疼痛,不由自主地颤抖着。 随后,他又抓起苏孟,将他拖到了一旁的水管旁。随着水管打开,源源不断地冷水迎头浇下。 「我允许你先消化一下。」 宋群青说过之后,离开了房间。 「咳,咳……」 突如其来的水流呛得苏孟咳了几声,而就这么几声咳嗽的力量,便催动着他的肺像炸开了一样痛。 迅速的失温,以及伤口中浸湿的盐水,折磨得苏孟眼前一阵模煳。 更何况,他的眼睛早就被遮住了。 这个宋群青……还真有办法。 苏孟想到。 不过,他倒是真不觉得痛苦。 12年前,被失控的轿车撞飞时,比现在要痛多了。 从医院醒来,麻药消散后,以及后续的排异反应,也比现在痛多了。 更何况,发现真相后日夜常伴的噩梦,以及梦里,那个女孩的索命…… 苏孟的前半生,从未与痛苦分开。 可他的初衷,明明只是为了救一个素不相识的男孩。 他甚至连那男孩的名字都没印象。 更别提,从那以后,再也没见了…… 算了,就当是那年为了救人,死在了那个雪夜里吧。 就当……现在所承受的痛苦,都是一场梦吧。 只要被杀死,他就再也不是「负罪之人」了。 也算是,还清了苟活12年的债。 苏孟艰难地唿吸着,渐渐闭上了眼睛。 「苏孟!」 可偏偏有一个人,不想让他就这么睡下。 是霍清。 另一边,霍清大声唿喊着他的名字,只求能让他多清醒几秒。 「苏孟,你别怕,我马上就来……」 霍清在苏孟的脑海中大喊着,生怕他听不见一样。 「你听我的,你千万别睡……」 「……对不起。」 苏孟有些愧疚。 这个「联觉」能力,竟让霍清眼睁睁地目睹了自己被折磨的过程。 苏孟自然是不忍心,被自己心爱之人,看到这个画面的。 「你怎么说得出口的啊」霍清着急道。「你给我听着,再坚持几分钟,我马上就到!」 「如果我死了,你就……立即回国。」苏孟道。 「你,你能不能别说这种丧气话啊……」 「答应我……咳咳,答应我。」 「好,苏孟,我答应你。你千万要坚持住,我马上就到……」 苏孟勉强点了点头,可到底能不能等到霍清,他也不清楚。 下一秒,房门再次被推开了。 是宋群青又回来了。 「现在,我要把你身体里抢占的东西,重新取出来。」 宋群青关上水龙头,拽起了苏孟。 快要昏迷的苏孟,被他这么一拖拽,被迫恢復了些意识。 苏孟垂着头,依旧是那副平淡的表情。 「怎么不把头抬起来了?」 宋群青揪住他的头髮,强行把苏孟的脸掰向了自己。 苏孟痛得皱紧眉头,被迫面向了宋群青。 宋群青把手术刀的刀柄抵在苏孟的指甲上,用力碾了下去。 被钢针刺过,带着淤血的指甲瞬间一片乌黑,血液再次从指尖溢流而出。 第162页 苏孟紧紧咬着牙齿,抵御着钻心的痛楚。 「我想听到你求饶的声音。」宋群青道。「如果这样的话,我或许会让你死的轻松点。」 「……」 反正都是要死,就算宋群青把他切成寿司切片,苏孟也不觉得有什么大不了的。 无非是死得快一点或者慢一点罢了。 如果自己死了,霍清这笨蛋真的能老老实实地滚回国…… 那或许,死了也是好事。 想到这里,苏孟竟觉得也是死得其所了。 被蒙住的眼睛一片猩红,他看不到,但他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划过了他的皮肤。 是手术刀。 尖锐的刀刃,已经贴到了苏孟胸前。 宋群青打算动手了。 苏孟深吸一口气,安静地等待死亡降临。 可此时的「行刑者」宋群青,却犹豫了。 眼前的苏孟,体内鲜活跳动的内脏,是他妹妹的。 甚至可以说,现在的苏孟,就是妹妹留在世上的唯一遗物。 如果苏孟还活着…… 至少说明,妹妹的某些器官,也还活着。 他真的要杀死苏孟吗? 真的要杀死……曾属于妹妹的这份器官吗? 宋群青犹豫着,抬头看向苏孟的脸。 他的神情中并没有临近死亡的颓唐和惊恐。 他依旧平静的,坚定地仰着头。 在这一瞬间,宋群青恍惚着出现了不该有的错觉。 记忆中妹妹的脸,似乎和此时的苏孟,重合在了一起。 他们的神情……很像。 宋群青仓皇扔下了刀。 手术刀「叮铃」的一声落地。 「怎么了?」 本应是「受刑人」的苏孟,反倒先问起他来了。 宋群青懒得和他解释,再次揪起握紧拳头,一拳落在了他的腹部。 「呃……」 苏孟吐出一口血,只觉得脑袋快要裂开了。 「再这样下去……等你解剖我之前,恐怕就被你打死了。」 苏孟竟然还笑得出来。 「除了你,还有一个该死的人,没有死。」宋群青停下了手上的动作,对苏孟道。 「是……是谁」 「真正的『巫医』。」宋群青回答。 「当年,是由『商人』苏红玉,『艺术家』林思明,以及『士兵』那拉杨,和一位『巫医』,一同参与了那场器官倒卖。」宋群青解释道。「那拉杨,就是加德满都警署的局长。也就是猎巫游戏中,被猎人击毙的『巫医』。」 「你是说,他不是真正的『巫医』吗?」苏孟问道。 「他只是游戏中的『巫医』而已。现实中,他不过是被真正的幕后黑手,推出来的替死鬼罢了。」宋群青继续道。「为了调查清楚当年的案子,我已经在尼泊尔待了很多年了。但仅凭我一个人,很难把他们全部除掉。」 「真正的幕后黑手是谁?」苏孟继续问道。「黛拉……吗?」 「她才二三十岁,12年前也不过是个小女孩。」宋群青回答。「当年的事,肯定与她无关。」 「那是谁」苏孟又问道。 「到了疗养院,你们就知道了。」宋群青道。 「咳咳……到了疗养院」 苏孟虚弱地咳了一声,嘴角又咳出一行鲜血。 「你不是要我死在这里吗?我还有机会到疗养院吗?」 「你还有利用的价值。」 宋群青收回手术刀,暂且放过了他。 正当苏孟还想多问时,门外,忽然传来了撞击的声音。 宋群青回过头,简单看了一眼声音的源头,就猜到了是怎么回事。 是时候离开了。 他丢下医药箱,转身离开了大楼。 「苏孟,我来了!」 下一秒,霍清破门而入。 下了车后,他以最快的速度定位到了这个烂尾楼,之后发挥他的「悍匪本性」,劫了一辆私家车赶到这里。 打开门时,看到奄奄一息的苏孟那一瞬间,他的眼泪便不值钱地落了下来。 「还好,还好……」 霍清赶紧解开束缚在苏孟身上的绳子,将他抱进怀里。 「撒手……好痛。」 「我不!是谁说的,离开你我就办不了这个案子倒是你自己,刚一离开我就……」 霍清委屈地抱怨着他,恨不得将一路上所有的担惊受怕,全部发泄出来。 「……好吧,是我高估自己了。」看他这么轴,苏孟的语气只得软了下来。 「那个催眠兇手呢?他人呢?」 见苏孟没事,霍清起身拎起刀,就要追过去干他。 「别去追他了。」苏孟道。「他放过我了。」 「什么叫他放过你了?」霍清反问道。「他差点要了你的命,现在你就这么原谅他了」 「这也算是我……还给他的债了。」 苏孟强撑着发痛的身体,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说起来,他实在没有资格恨那个「宋群青」。 哪怕他今天就是杀了苏孟,把苏孟送进十八层地狱,当苏孟见到那个女孩时,恐怕也还是只会觉得愧疚。 「我没有资格……去恨这些被我毁掉人生的人。」 苏孟擦去嘴角的血。 哪怕,毁掉他们的人生,并不是苏孟的本意。 第163页 「那我的人生呢?」 霍清摘下缠在苏孟眼前的红布。 苏孟这才看清,霍清那「不值钱」的泪痕。 「还有你的人生呢?」霍清又问道。 对此,苏孟只得更加愧疚。 他回答不上,他只想和霍清一同离开这里。可还没走出几步,乏力的双腿便软了下来,他一步跌倒,被霍清适时地扶起。 「我不是什么不讲理的人,可我就觉得……你是很好的人。」霍清道。「好人不该替恶人的罪买单。」 「……我自认算不上什么好人。」苏孟道。 「那我就去抓来那些真正的坏人,让他们认罪。」霍清继续道。「替你洗脱冤屈。」 第86章 ·巫医(4) 待霍清把苏孟带回去时,已经是晚上了。 空旷寂寥的山原上,几颗繁星,点缀着夜空。 而他们今晚挑选的住处,就是繁星之下,露营地的帐篷。 「不能住酒店吗?」 苏孟委婉地抱怨道。 「你是不知道这附近的酒店多贵吧这里可是旅游景点,而且那个破疗养院还在山上。」霍清解释道。「再说,帐篷有什么不好的嘛?多有旅行气氛啊?」 「倒也不是不好。」苏孟道。「就是……」 一阵山风吹过,脆弱的帐篷帘布「唿唿」地随风鼓动着。 「……有点漏风。」 苏孟看着被风吹地东摇西晃的帐篷,思考着晚上房顶会不会被吹跑。 「还有一个原因。」 霍清打开医药箱,把他买来的药品拿了出来。 「这里离药店近,山上的酒店还得十多公里呢。我的钱全花来买药了,不捨得再订一家宰客的酒店。」 说完,他拿出酒精,对苏孟抬起了手。 「伸手。」霍清道。 「其实没什么事,天这么冷,不会发炎的。」 苏孟并没有把手伸过去。 按往日的习惯,苏孟就算怕痛,也会尽量隐藏这份矫情,以免浪费时间,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可现在,他却偏偏比以往「脆弱」了不少。 「没事,不疼的。」 霍清并没有跟他讲道理,只是拿这种哄小孩子的话术,骗苏孟把手交给他。 「……好吧。」 苏孟伸出手。 被绑架时,危机感和愧疚感极大程度地干扰了苏孟的感知能力。 现在,他才后知后觉,自己的伤竟然这么重。 被刺伤的手指已经全部肿了起来,甲缝当中,全部是被针扎之后留下的淤血。 至于这个该怎么处理…… 要把里面的淤血全部挤出来,避免感染。 霍清把沾了温水的毛巾敷在苏孟的手指上。随着血液加速,伤口处的神经,也更加敏感。 等霍清捏住他的手指时,苏孟已经咬住了衣袖,防止下一秒失态地喊出来。 霍清寻思长痛不如短痛,趁苏孟不注意时,一把挤了下去。 「唔……」 黑色的污血立即流了出来。 「你要是疼的话,咬我也行。」霍清道。「我可以帮你分担痛苦。」 「……太暧昧了。」苏孟道。 「暧昧」霍清笑了笑。「这就暧昧了?那我们算什么关系」 「嘶——父子。」 苏孟已经痛得脸色苍白了,可他的嘴硬还是不落下风。 「咱们不是小情侣吗?」 霍清咧开嘴角,笑得有些贱。 「你已经被我亲过了,你赖不掉的。」 苏孟被疼痛折磨得没工夫骂他,只能冷冷地给他一个眼神,让他自行体会。 处理过了手指的伤口后,霍清又拿出碘伏,为他处理脸上的伤口。 「……别用这个。」苏孟有气无力地阻止了他。「会留疤的。」 ……看来他还挺有偶像包袱。 霍清放下碘伏,换了其他药品。 苏孟本就消瘦,哪怕是脸上,也没多少肉。因此,虽然被留下了一些淤青和伤痕,但并没有多肿。 换句话说,这几天他还是可以出门见人的。 只是…… 霍清的手触碰到他的脸时,感觉异常滚烫。 「你怎么这么热」霍清问道。 「谁知道,发烧了吧。」苏孟不在乎地回答。 听到这里,霍清赶紧放下手里的药,抱住苏孟的额头,贴在了自己头上。 他果然发烧了。 「你发烧了你都不知道吗?」霍清着急道。「高原上发烧很致命的!」 至于这个,苏孟却没多担心。 之前在博克拉时,就已经发过烧了。 而且由于器官的排异反应,苏孟从小到大,几乎每个月都会发烧一次。 只是难熬一两晚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 倒是霍清刚才的动作…… 霍清像是为了确认,又一次抱紧苏孟,把额头贴在了他的额头上。 可这份鼻尖触碰到鼻尖,连唿吸都一清二楚的距离,倒是让苏孟更加脸红了。 「……离我远点。」苏孟心烦意乱地推开他。 哪怕他接受了霍清的告白,也还是没完全习惯这种亲密的距离。 「我没事,睡一觉就好了。」 苏孟抓起有些潮湿的被子,裹在身上,忍着头痛赶紧睡了。 第164页 「不是,你又发什么神经啊?」霍清靠了过去。「我去给你买点药,先吃点感冒药再睡啊」 「不吃。」苏孟道。 大多数感冒药,都只是安慰剂而已。 苏孟没有生一点小病就吃药的习惯,他也不想麻烦霍清。 他把被子裹得更紧了些。 虽说并没有什么寒风,可他就是觉得,彻骨的冷。 伤口的疼痛,也催生着这股冷意。 算了,睡一觉就好了。 苏孟闭上了眼睛。 这次,他又梦到了以前的事。 …… 不知睡了多久,苏孟的意识,再次出现在了梦境当中。 天空中飘着大雪,放眼望去,周边全是熟悉的中国字招牌。 这是哪? 「喂,你那盒炮,给我玩几个呗。」 一旁,一个小男孩的声音传来。 「就那个黑旋风,给我玩玩。」 苏孟回过头去。 天色一片黑暗,苏孟看不清男孩的脸,只能看到一双琥珀色的,被冻得眼角泛红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手心里的爆竹。 苏孟顺着他的目光,看向自己的手。 是一双小孩子的手。 在梦境中,他也变成了孩童时的模样。 他这才想起。 这是12年前,辽宁的那个除夕夜。 那个改变自己一生的节点。 「好。」 苏孟把炮递给了他。 还是像12年前一样,男孩玩了一阵子,玩到尽兴,便打算离开了。 可是…… 这次,还会有在雪地上失控的轿车吗? 不知为何,苏孟担心了起来。 「餵……」 男孩转过头正要走时,苏孟喊住了他。 他想提醒男孩,注意安全。 可是…… 梦中的感知,并不被自由意志所决定。 到了这么关键的时候,他却说不出话了。 「喊我干嘛」 男孩回过头。 「注意……」 苏孟很想说出「注意安全」四个字,但无论他怎么努力,就是发不出声音。 「你说什么」 男孩皱着眉,再次折返了回来。 而十字路口旁,闪着白灯的轿车,再次沖了出来。 看来,这段情景,还是会重现。 男孩仓皇地回过头,车灯正对着他仓皇的瞳孔。男孩在湿滑的路面上一脚跌倒,跑也跑不掉了。 可苏孟,再次有了选择的机会。 还要救他吗? 还要受尽病痛折磨,背负上令自己愧疚半生的罪行。 去救一个,仅仅有过一面之缘的陌生人 还要去吗? 危机面前,时间好像过得越来越慢,可是苏孟依然在犹豫。 如果能再选一次,他当然不想承受这份原罪了。 但是…… 「去吧。」 身后,一个老人的声音,轻轻传来。 「去做警察,帮助别人,不是你的理想吗?」 是奶奶的声音。 苏孟回过头。 哪怕是在梦里,他也好久没见过奶奶了。 再见面时,苏孟的泪水已经模煳了视线。 奶奶从小到大,都在教他,做一个热心的,善良的人。 「我……做错了吗?」苏孟问道。「我当时……是不是不该救他」 「不管你怎么做,在奶奶这里,都不算错。」奶奶回答道。「这12年里,奶奶都在以你为骄傲。」 「那……我该救他吗?」 苏孟终于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答案的问题。 「你知道的。」奶奶回答。「遵循你的内心就好。」 苏孟再一次,遵循了内心的选择。 他扑倒在雪地上,推开了即将被车子碾碎的男孩。 他恐惧地倒在雪地上,等待着下一秒,失控的车子撞在他身上。 而这次…… 那辆轿车,剎停在了苏孟面前。 「谢,谢谢你……」 被救下的男孩吓得脸色煞白,见苏孟没有事,他第一时间跑了过来,扶起了雪地上的苏孟。 借着车灯,苏孟看清了眼前的男孩。 他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五官和眉眼也很好看,好似一个……熟悉的人。 「我……是不是认识你」苏孟问道。 他看清了,男孩眉峰处的一道浅浅的疤痕。 「我叫霍清,你的救命之恩我一定会记住的!以后,咱们就是哥们了。」男孩自我介绍道。「你呢,你叫什么?」 苏孟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男孩。 「……我叫苏孟。」 …… 梦醒了。 「苏孟,苏孟!」 帐篷中,霍清为了让他更暖和些,已经把自己的被子全部叠在了苏孟身上。 可睡梦中的苏孟,依旧冷得浑身打颤。 他的身体烫得可怕。 而夜晚的山城,偏偏冷风习习。 发烧得越来越严重了。 霍清轻轻摇晃着他的肩膀,试图将他从梦魇中喊醒。 「……霍清。」 喊了很久之后,苏孟终于睁开了眼。 「原来是你……」 「什么原来是我你烧煳涂了啊?」霍清二话不说就要背苏孟起来。「你这都快40度了,赶紧去医院!」 第165页 「先给我倒杯水……」 霍清端起茶杯,倒了些早已备好的凉白开,为苏孟滋润了干燥的喉咙,随后,他把被子裹成一团,披在了苏孟身上。 他的衣服全部被淋湿了,还没晾干,行李箱中也只有薄款的衬衫给他换,在昼夜温差巨大的尼泊尔,没这层被子,苏孟的高烧一定会加剧。 「走吧,附近就有医院。」 裹好被子之后,霍清一把将他抱起。 「我……自己能走。」 苏孟还想自己走。 「别废话了,快上车。」 霍清没有放手,强硬地带他上了租借的摩托。 「抱歉,我原本以为……睡一觉就会好的。」 坐在摩托上,苏孟有气无力地还在向他道着歉。 「别跟我说这种废话。」霍清启动摩托。「这有什么好道歉的吗?」 摩托在夜空之下启程,身边的风唿啸而过,苏孟不再说话,转而搂住了霍清的腰。 他已经烧得神志不清了,实在没办法逞强。 「霍清,你家……是在辽宁吗?」 不久之后,苏孟嗓音沙哑地问道。 「是啊,怎么了?」霍清道。「不过我十六七岁时就离家出走了,一直在外地打工来着。」 「……没什么。」苏孟回答。「你在童年时,有没有……」 「有没有什么?」霍清问。「有没有早恋吗?」 「滚。」苏孟骂他一句。「我是说,有没有在一个除夕夜,遇到车祸」 「……」 霍清沉默了很久。 「是你吗?」霍清问道。「当年救我的那个人,是你。对吗?」 12年的时间,足以抹去很多无关紧要的记忆。 可这件事,无论如何也不能忘记。 「你怎么知道」苏孟问。 「从你跟我说你12年前出过车祸开始,我就觉得是你了。」霍清道。「而且……你让我觉得,你是会为了别人牺牲自己的人。」 霍清说的没错。 他们很早就认识了。早到,连他们自己也后知后觉。 因果,早在起点时便已经註定。 「所以,即使你说过你有罪,我也从来不觉得你是坏人。在我心里,你是世上最好的。」 伴着风声,霍清继续说道。 「因为你救过我,不止一次。」 夜风吹拂着,把霍清的声音,也吹得弱了许多。 但苏孟听得清楚。 他好像更发烧了。 不知是风吹的,还是情绪影响。 这是第二个,承认他无罪的人。 第一个是奶奶。 虽然他自己从不觉得自己无罪。 「别说了,我知道了。」 苏孟打断了霍清继续说下去的意图。 「……快送我去医院吧,我头很痛。」 第87章 ·巫医(5) 天光明亮了许多。 拔掉输液针的苏孟,抬起头望了眼诊所外的天空。 群山的映衬中,白云与天空似乎低了很多。 有一种……压在头顶的感觉。 「该出发了。」 这样的天气下,苏孟也觉得气色好了不少。 他们已经在这里休整三天了。 经过三天的输液,他的高烧已经褪去,身上的伤,也没什么大碍了。 下一步,就是去到那个所谓的「疗养院」,探究真相了。 「确定好了吗?」 虽说苏孟的气色确实好了很多,可霍清看他的样子,还是很难放心。 「我已经没事了。」苏孟道。「不过……我需要你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霍清问道。 「之后的行程里,无论如何,你都必须听我的话。」 苏孟不容置疑地,用他习以为常的冷漠语气,再次向霍清发号施令。 「不管怎么样,只要我说撤退,就必须撤。」 这样的嘱託,当然也是为了保护霍清。 临行前,拉什米拉的预言仍旧刻在苏孟心底。 他不想相信,却也不得不信。 「没关系,我也是成年人了,有自己的分寸。」霍清笑了笑。「当然啦,我明白,你也是担心我嘛……」 「如果你不遵守,我会立即离开。」苏孟道。「可以吗?」 「……就算你不加这种条件,我也会听你的。」霍清收起了笑意。「不过……不要用这种命令的语气说了,正常跟我沟通就好。」 苏孟沉默了一阵。 「一言为定。」 苏孟伸出手。 看来,他答应了霍清的要求。 「一言为定。」 那霍清自然也没有不同意的理由了。 霍清爽快地和他击掌。 …… 离开医院后,两人退租了帐篷,继续骑上摩托,向高山深处进发。 可是……眼前的路,越来越差了。 嶙峋的山石和狭窄的土路上,车辆或旅客越来越少。甚至到最后,他们还时不时地看到调头的车。 那些调头逆行的车子,和沿途前行的车子经常堵死在路上,司机们下车抱怨几句,之后又默契地全部调头离开。 「怎么回事」霍清问道。 「不知道,要不找当地人问问」苏孟提议。 「算了吧。」一说这个,霍清立马想到了前些天在车站被坑的经歷。「语言不通,能问清楚什么我们只管走就是了。」 第166页 可走着走着,情况就更不对劲了。 因为…… 前面,根本没有路。 只有一条被泥石流堵死,无法通行的斜坡。 「我说为什么他们都调头了!」霍清这才明白。 「可是,按导航来看,这是唯一的路了……」 苏孟戴上新换的眼镜,仔细放大地图,搜寻着还有没有其他行路。 很遗憾的是,并没有。 「那怎么办」霍清问道。「摩托根本过不去啊」 可放弃摩托,徒步前行的话,这深山老林,信号微弱的,能不能安全出去都是个问题。 「只能求助当地人了。」 苏孟不得不出此下策。 既然如此,只能骑上摩托,原路返回了。 霍清骑上摩托,也和那些调头的车子一样,折返了回去。 「最近有一家旅行社,里面有带雪山线的导游。」 苏孟举着手机,一边查当地网站,一边迎着风声向霍清说道。 「能找到疗养院吗?」霍清问道。 「不知道,死马当活马医了。」苏孟回答。「按理说,他们能带纳加阔特雪山的徒步路线,那也肯定见过那个雪山中的疗养院。」 山脚下,就是苏孟所谓的那家旅行社团。 它的位置在山阴面,由于太过偏僻,以至于霍清他们第一次上山时,根本就没有注意到。 现在,不得不折返下来时,倒是看到了。 「你别说,这旅行团还挺贼。」霍清道。「开在返程路上,我们这些第一次上山碰壁的人,正好能看到它。」 「别说这些没用的了,进去看看吧。」 苏孟跳下摩托后座,向那家破旧的旅行社走了进去。 一推开门,这两张异国面孔,便很快吸引了他们的注意。 几个肤色黝黑的尼泊尔人向他们看了过来。 「您好,你们能带纳加阔特雪山的徒步旅行吗?」苏孟问道。「前面没有车道了,我们只能徒步行进。」 「当然可以,不然我们开旅行社干嘛?」一个稍年轻些的男人用英语道。 「你是老闆吗?」霍清问道。 「没错。」男人点了点头。「不过,雪山太大了,你们具体想去哪?山峰吗?还是观景台」 「都不是。」苏孟摇了摇头。 「你们有没有听说过,纳加阔特雪山上的一个疗养院」 此话一出,那个男人忽然愣住了。 「……去不了。」男人脸色铁青地回答道。 「我们有钱。」苏孟道。「而且,只需要带我们上去就行,不需要你们进入。」 「多少钱也不行!」男人一口否决。「那上面闹鬼,去了的人,就没一个有好下场的!」 「哪有什么闹鬼不闹鬼的啊,都是唬人的。」霍清道。「再说了,又不需要你们进去,就算闹鬼,也不闹你们啊?」 「总有这种不知死活的游客,不懂得敬畏雪山的神灵!」男人骂道。「我不知道怎么走,要去你们找别人带去。」 「什么叫不知死活啊?我们是顾客哎,不带就不带,怎么还诅咒人呢」 霍清和那个老闆你一句我一句地吵着,苏孟却并没有在意,而是注意到了角落当中的一个老人。 老人嘬着烟杆,抬起耷拉着眼皮的三角眼,紧盯着苏孟。 在苏孟发现了他的注视之后,老人拿下烟杆,悄悄向他挥了挥手。 苏孟立即明白了他的暗示。 「走吧。」 苏孟拉住了还在和老闆理论的霍清。 「走走了我们怎么去?」霍清问道。「旅行社都不给带路,难道走着去啊……」 「你别管了,快走。」 苏孟也不解释,拉着霍清便离开了。 在那群嚮导的目光中,苏孟什么也没说,急匆匆地离开了这家旅行社。 可走到门外时,苏孟却没有直接离开,而是坐在摩托上,耐心地点了一根烟。 「哎,你这是干嘛?」霍清问道。「不是要走吗?」 「你别管了。」苏孟用一种神秘的语气回答。 果然,下一秒,那个拿着烟杆的老人,便也从旅行社出来,站在了两人面前。 「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我去过。」老人道。「我可以带你们去。」 「真的吗?」霍清喜出望外。 「当然,只要拿够钱。」老人笑道。「我可不怕什么鬼啊神啊的,与其怕它们,倒不如怕一怕贫穷。」 「我们有的是钱。」苏孟果断答应下来。「我可以先给你一部分保证金,剩下的,到了地方自然会付。」 「成交。」 老人咧开满嘴黄牙,朝他们谄媚地笑着。 尼泊尔的密林与中国的树林完全不同。哪怕是秋季,仍有足以遮天蔽日的参天古树,影影绰绰地遮挡着天空。 而高耸的榕树与桤木下,则是密密麻麻地,足以划伤小腿和手臂的灌木丛。 在这样的丛林中徒步,实在不是容易的事。 还好穿的是厚衣服,如果上夏天,恐怕根本走不出这片密林。 霍清换了身衣服,随着老人和苏孟,走进了这片丛林当中。 「我们要一路走到雪域吗?」 霍清抬起头,看着似乎远在天边的雪山。 「你们异乡人不懂,纳加阔特雪山,指的并不只是某一座,而是一整条山脉。」 第167页 老人笑了笑,向他们解释道。 「那个疗养院,也不可能修在雪域冻土当中。它只是修建在冻土之下的,山嵴上的村庄当中。」 「我说呢。」霍清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我们要走多久」苏孟问道。 「最快也要明天下午吧,爬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前面,还有一条溪要过呢!」 说来也是。 苏孟抬起头,看了看逐渐阴沉的天。 他们出发的太晚了。 再加上一路的耽搁,真正开始出发时,天色已经暗淡了下来。 不过苏孟当然不会毫无准备。出发前,他就已经买了些干粮。而刚把东西装进包裹,老人便殷勤地替他们接过了手中,一直代替他们背着。 没走多久,天色完全黑了。 而那个所谓的「小溪」,又恰巧在这时赶上了。 幽暗的树林中完全看不清深浅,只能借着月光,勉强看到极速流动的水面,在山崖处汇聚成瀑布流下。 「有灯吗?」霍清问道。 「有的。」老人拿出了一个小强光手电。 「这……看得清什么啊?」 「没事,这条溪铺了石头桥,而且它很浅的,最多淹到膝盖,就算不走桥,也淹不到人。」 是……吗? 霍清犹犹豫豫地,看着浮动着月光的溪水。 「没事,老闆,我先走。」 老人见他们不信,主动走上了石桥。 下一秒,只见他脚一打滑,便跌落进了水里。 他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水真的不深。 「……你没事吧?」 霍清强忍住笑意,赶紧过去搀起了老人。 「没事,没事……」老人尴尬地摆摆手。「不过……」 不过,一大包裹干粮,顺着水流迅速飘走了。 「抱歉,老闆。」老人向苏孟道着歉。 「没什么。」苏孟只得原谅了他。 「你没受伤就好。」霍清安慰道。「就是……今晚没得吃了罢了。」 虽然挨一天饿会很难受,但,总比人受伤了要好。 在这片密林,一旦受伤,恐怕会很麻烦。 「不会的,老闆,你们等着。」 那老人不知从哪里捡来一根木叉,不顾苏孟和霍清的劝阻,跑到了河边。 「他要干嘛?」霍清问道。 「……应该是捕鱼吧。」苏孟回答。 夜色逐渐深了,两人也没有手电,只能原地等着,希望他真的能捕到鱼。 很快,老人竟然真的带着几条大鱼,折返了回来。 「你真的捕到了啊?」霍清不可置信地看着木叉上活蹦乱跳的鱼。 「当然,这没什么难的。」 老人聚了些枯叶,又用匕首凿了根枯木,拿出打火石擦出火星,简单地生了堆篝火出来。 随着他钻动木头,火焰很快燃烧起来,一个简单的烧烤架,就成了。 这种类似于「钻木取火」的技能,如果不是久居深山的人,肯定无法掌控。 老人把鱼穿成两串,架在火上,为他们烤着。 「为什么是两串」苏孟问道。「你不吃吗?」 「哦,我是夏尔巴人。」老人道。「我们夏尔巴人不吃鱼的。」 苏孟忽然想起,在博克拉市遇到的明玛,也是夏尔巴人。 他确实说过,他们民族是不吃鱼的。 「那你吃什么?」霍清问道。 「我吃些果子就好了。」 老人把烤鱼递给他们,和蔼地笑着。 「快吃吧,很香的。」 「谢谢。」 苏孟接过鱼,却总觉得有些怪异。 夏尔巴人不吃鱼,确实没什么问题。 但是…… 完全不吃鱼的夏尔巴人,为什么会对捕鱼这么娴熟 苏孟抬起头,看了看这个自称「夏尔巴人」的老人。 他又低下头,看着送到手里的烤鱼。 天色太黑了,根本看不清。 可他留了个心眼,并没有直接吃,而是先嗅了嗅。 一股…… 化学药品的味道。 这烤鱼有问题! 第88章 ·巫医(6) 「这烤鱼有问题!」 深夜的丛林中,一股危机感,瞬间笼罩了苏孟的心头。 他一把拍开霍清的手。 「别吃了!」 「啊?」 霍清回过头,茫然地看着苏孟。 可惜,提醒得晚了一步。 霍清已经吃下去了。 「别吃!」 苏孟赶紧冲上前去,抓住霍清的衣领,想要给他催吐。 但下一秒,身后勐然一阵阴风袭来。 是那个老人,袭击过来了。 苏孟回过头,不得已放开霍清,堪堪躲过一击。 那个老人,手中紧握着一把镰刀,直指着苏孟。 「黛拉说得果然没错,你是个聪明人。」老人道。「我就知道,那点毒药杀不死你。」 「你下了什么毒」 苏孟向一旁的霍清看去。 不过几秒的时间,吃下了一口烤鱼的霍清已经脸色苍白地倒在地上了。 「是什么毒不重要,过不了几分钟,他就会死了。」 老人握紧镰刀,一步步逼近苏孟。 「而你,也会成为他的陪葬品。」 第168页 老人的镰刀在黑暗中划出一道银光,苏孟本能地躲开攻势,可躺在地上的霍清,却暴露在了危险当中。 虽然苏孟可以逃,但霍清不能。 「黛拉给了你多少钱我给双倍,把解药拿出来!」 苏孟顾不得面前的危险了,他努力拍打着霍清的后背,试图让他把吃进去的毒药吐出来。 这份努力,在毒发极快的化学毒药面前,显得微乎其微。 「她给的钱,你可付不起……」 老人举起镰刀,不由分说地噼砍下去。 如果自己躲开,那霍清,就一定会成为刀下亡魂了…… 苏孟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几秒之后,镰刀并没有如期砍下,而是滑落在了草地上。 苏孟睁开眼睛。 之间那个老人,像是被夺了舍一样地,软趴趴地倒了下去。 怎么回事 苏孟抬起头。 这时,他才看清,老人的身后,另一个身穿黑色卫衣,头戴兜帽的人走了过来。 「你……是谁」苏孟问道。 「宋群青。」 那人摘下兜帽,露出了那张让苏孟无比恐惧的脸。 他冷笑着,看着跪坐在地上的苏孟。 不过,也只有可能是他了。 眼前老人明显是被他催眠了,才会这么无声无息地倒下。 很符合他「催眠杀手」的作风。 「你还不能死。」宋群青道。「我还要靠你,钓出那个真正的『巫医』。」 「先救人再说啊!」 苏孟也顾不得其他了,他只得病急乱投医地抓住「宋群青」这根莫名其妙的救命稻草。 「他已经救不活了。」宋群青冷冷地瞥他一眼。「这里又没有医院,等我们走出去,他恐怕尸体都凉透了。」 「那……那解药呢?」苏孟又转头看向被催眠的老人。「快点唤醒他,他身上说不定有解药!」 「你当这是武侠小说吗?」宋群青嘲笑道。「这世上,可不是只要有『毒药』,就有『解药』的。」 那怎么办 现在的霍清,已经闭紧了双眼,四肢也无意识地颤抖着。 这是明显的中毒表现。 他的唿吸越来越微弱,用不了多久,便会彻底失去生命体徵。 一路上,他们遇到的危机层出不穷。 几乎每一个,都比这次更危险。 但这次…… 苏孟有了一种极其恐惧的预感。 霍清真的要死了。 之前,苏孟从没想过霍清会死。 可「神女」拉什米拉,早在他们来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了。 霍清会死。 哪怕是以这种荒唐的形式死去,也算是印证了「神女」的预言。 「杀了这个老头子吧。」 宋群青拿过老人手中的镰刀,递给苏孟。 苏孟下意识地将镰刀接过手中。 「杀了他吧,也算是为霍清报仇了。」宋群青继续道。「在这种地方,不会有人发现的。」 「……不行。」苏孟无力地摇头。 「为什么不能」宋群青反问道。「《汉谟拉比法典》中曾写过,『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他杀了人,你报復他,是天经地义的事。」 「……」 可是,审判罪人,是法律该干的事。 哪怕现在的苏孟很想亲手杀死这老人,但他仅存的理智,依旧阻拦着他的恨意。 苏孟紧握着镰刀,却迟迟没有下手。 「我猜你是在想,这是违法的事情。对吗?」宋群青问道。「既然你这么相信法律,那为什么我妹妹失踪后,父亲自杀,母亲因病去世,法律却没有给我任何回报」 「为什么仅仅因为尼泊尔当地的法律落后,我的家庭就活该遭遇灭顶之灾」 「为什么,我妹妹被残杀肢解,你得到的是救命的器官,我得到的却只是一张轻飘飘的事故报告」 「凭什么,你得到了法律的利益,我却承担了法律的遗憾」 「凭什么法律要高于受害者本人的意志」 宋群青语气冷峻地,一字一句诘问着苏孟的内心。 是啊。 作为警校生,他从来都是死刑的支持者。 可是提议废除死刑的人会说,「没有任何人有资格剥夺他人的生命权」。 多荒唐。 杀人犯剥夺了他人的生命权,审判者却反而无权剥夺犯人的生命权了? 苏孟从不贊成这种言论。 可是既然,杀人者就是该被审判的。 那为什么,不能由受害者来审判 这才是最直观的惩罚,最直观的公平。 「你之前的道歉,以及忏悔,我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宋群青抓住苏孟的手,把镰刀紧紧地握在他手心里。 「现在,给我杀了他,你才明白什么叫感同身受!」 ……杀了他 苏孟后退着,躲开了宋群青的手。 可宋群青立即跟了上去。 就像非要看到苏孟杀死老人一般。 苏孟回过头,看着奄奄一息的霍清。 我该怎么做 另一边,就是同样神志不清的老人。 你希望我给你报仇吗? 苏孟的心底,很想这么问问霍清。 可他很清楚,霍清已经无法回答了。 第169页 「不杀了他,霍清能瞑目吗?」 宋群青笑着,如同尸体旁耐心等待的秃鹫一般,催促着苏孟。 「快点杀了他,不然我妹妹永远也不可能原谅你的。」 现在的自己,和失去妹妹的宋群青,有什么区别 苏孟紧盯着手中的镰刀,泪水无意识地滑落眼眶。 杀了他吧。 只有至亲之人,同样死在面前,苏孟才能理解这份恨意。 他举起镰刀,一步步走近老人。 这是对他的「惩罚」。 这是受害者,向兇手判决的「死刑」。 「别,别杀我!」 老人忽然睁开眼睛。 「那个人,那个人还没死……」 他颤抖着,从口袋中拿出一包药粉。 「这是催吐剂,你们别杀我,我就把它给你……」 「快拿来!」 苏孟丢掉镰刀,一把夺过药粉。 「你怎么会有这种东西」宋群青诧异道。 「我本来是留给我自己的……」老人慌忙回答。「黛拉说,这个苏孟疑心很重,可能会让我也吃这个烤鱼,我为了自保,就……提前准备了。」 「妈的。」 宋群青心烦意乱地一脚踹开这个老人。 他本想藉此机会,让苏孟的双手也沾上鲜血的。 只有这样,苏孟才能和他一样,理解「復仇」的意义。 可现在…… 那边的苏孟,把药粉全部灌进了霍清嘴里,又强行把他摇醒,餵了他很多河水。 随着霍清吐出胃里的东西,他也逐渐脱离了生命危险。 ……让霍清捡回了一条命。 「你是黛拉的手下吗?」宋群青问道。 「不是。」老人回答。「只是前两天,她僱佣了我,让我在山脚等这两个人。」 「如果让黛拉知道你没办成,还出卖了她,你应该猜得到会是什么下场。」 宋群青用这种威胁,堵住了老人的嘴。 「我知道,」老人心领神会。「我这就滚,我这就滚……」 在月光的映照下,老人连滚带爬地向远处逃去。 同样被月光照亮的,还有苏孟为霍清盛起的河水。 在霍清的又一次呕吐后,他的意识终于清醒了些。 「那老头刚趟过河,这河水……不就是那个老头的洗脚水吗?」 第89章 ·巫医(7) 「这河水……不就是那老头的洗脚水吗?」 刚一醒,霍清赶紧「呸呸呸」地吐掉河水。 「闭嘴。」 看着被救活的霍清,苏孟终于长舒一口气。 差一点,他就死了。 苏孟虚脱一般地放下杯子,几秒后,又不解气地将杯子砸向霍清胸口。 「能活下来就不错了。」宋群青道。「好好感谢你的苏孟吧。」 霍清这才注意到,密林中还有一个人。 「你是谁」霍清问道。 宋群青笑了笑,缓缓站起,让月光映出他的面容。 「你不认识我了吗?上次见面时,你可是让我摔得挺惨的。」 「是你!」 看清他的脸后,霍清立马爬了起来,全然忘了自己刚中了毒,还没缓过来的身体。 还没站几秒,他又双腿一软,跌倒下来。 「是我,怎么了?」宋群青问道。「我很庆幸,没有被你忘掉。」 「我怎么可能忘掉你」 霍清抓紧泥土地中的枯叶,试图再次站起来。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张脸 面前的这个人,就是让他背上杀人嫌疑的罪魁祸首。 就算放下这桩,他也是前些天差点搞死苏孟的「催眠杀手」。 还没等霍清抓到他,他倒自己送上门了。 「是他救了我们,别冲动。」 苏孟搀扶起霍清,又抓住了他的胳膊。 这个意图很明显。 他并不想让霍清与宋群青有什么冲突。 「不用多想,救你们只是为了我的计划。」宋群青道。「事实上,我一直在跟踪你们,也帮你们解决过不少麻烦。」 「为什么?」霍清质问道。「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只有让你们顶在前头,才能转移其他人的注意力。更何况,没有你们,我也很难接近我要杀的人。」 宋群青并不遮掩,大大方方地把自己的想法告诉了霍清。 「那下一步,你要怎么办?」苏孟继续问道。 「我知道那个疗养院在哪。」宋群青回答。「接下来,我会带你们去。你们继续你们的事情,把动静闹大就好,剩下的也不用你们操心。我会伺机而动,完成我的工作。」 「你的工作」霍清皱起眉头。「什么工作,杀人吗?」 眼看霍清三句没两句就又要吵起来,苏孟抢先拦住了他。 「这对我们有什么好处?」苏孟问道。 「我可以把当年阿姆丽塔杀子的真相,告诉你们。」宋群青微笑道。 「我就知道,这件事肯定有你参与!」霍清按捺不住地冲上前去,抓住宋群青的衣领。「是你害死的他们吗?为什么现场有你的血迹」 不怪霍清这么激动,毕竟在加德满都时,阿姆丽塔的死,给了他们很大的打击。 而关于阿姆丽塔杀子一案,戈丽卡警官也说过,现场发现了「催眠杀手」的dna。 第170页 这桩案子,正是戈丽卡警官直至去世,也没能完结的遗憾。 霍清自然很难平静地应对。 「现在我还不能告诉你。」宋群青不急不躁地回答道。「既然是给你们的『报酬』,自然要等事成之后,再告诉你们了。」 「好的,我答应你。」 苏孟拉开霍清,答应了宋群青的要求。 「……别想耍什么心眼。」霍清这才放开宋群青的衣领。 「下一步,往哪边走」 苏孟抬起头,望着这片彻底隐没在黑夜中的丛林。 宋群青没有回答,只是接过手电筒,朝着北方走去。 再往前走,树木也没那么茂密了。隐藏许久的月光,再次为他们照亮了前路。 「这夜空……还挺亮的。」 大难不死的霍清,现在竟还有这份欣赏月亮的兴致。 「是啊。」 苏孟并没有扫他的兴。 「已经很多年没见过这样的天了。」霍清道。「可能,现在也就农村,或者山里,才能看到这么明亮的星星了。」 「你们两个,把这当成旅游了吗?」走在前面的宋群青忽然打断他们的闲聊。「我还挺佩服你们的,这样的气氛下,既然还有欣赏夜景的心情。」 「不然呢?不看星星看你啊」霍清反问道。「要不是苏孟跟你做了君子约定,我现在还得抓你呢!」 「你这傢伙还挺有意思。」宋群青笑道。「看来,当初不杀你,留着你在尼泊尔乱窜是对的。」 不提这桩事还好,提起这件事,霍清更气不过了。 要不是因为他,霍清也用不着在刚来尼泊尔的那段时间里,整天提心弔胆地躲警察。 不过…… 要不是因为他,现在的自己,恐怕就被拐进诈骗集团了。 而且,要不是他,霍清这辈子也不可能跟苏孟有什么交集。 哪怕他们早在12年前就有过一段「孽缘」。 想到这里,霍清也没那么恨他了。 天上的繁星点缀着平静的夜晚。三人在这片星光下走着,走了有一阵后,就到了森林稀疏的地方。 看样子,要走到出口了。 天色蒙蒙亮时,也就是凌晨,那座传说之中的疗养院,就出现在了他们眼前。 这里与其说是疗养院,更像是戒备森严的古堡。疗养院分三层,而楼层之外,则是封锁四周的铁门。 「我们怎么进去」 站在门口时,苏孟却犹豫了。 虽说黛拉可能不认识宋群青,但是苏孟和霍清,她不可能不认识。 「我会以中介人的身份,把你们当做病人,卖进去。」宋群青道。 「啊?」霍清睁大眼睛。「这里……是批发市场吗?」 虽说他知道这个组织有很多人参与,但……他们真的能这么随意地进去吗? 「当然不会这么简单。」宋群青道。「你还记得林思明吗?那个博克拉市的画家。」 「怎么可能不记得」苏孟回答。 那时,苏孟他们已经查到了,林思明一直在以「美术拍卖会」的噱头,来暗箱操作器官交易。 也就是在要抓住林思明的那一刻,宋群青抢先一步,将他私刑处死了。 苏孟当然不会忘记。 「他在临死之前,把所有的事向我全盘托出了。」 宋群青讲述起了,当时发生的事。 「他的真实身份,是联繫器官交易的买家和卖家,并且为他们洗钱的中间人。你们应该也很清楚,所谓拍卖画展,就是他们运行的方式。」宋群青道。「我从他的口中,得知了这一渠道,并且代替了林思明的工作,混入了交易的一环。」 「什么叫『代替了林思明的工作』」苏孟问道。「你是说,你也在干这种事吗?」 「当然是做了一些。」宋群青不以为意。 「那你和当年绑架你妹妹的那群人,有什么区别?」霍清质问道。 「我的行事准则,不需要你们评判。」宋群青回答。「现在,我们还勉强还算合作关系。可抛开合作关系的话,谁不想致对方于死地」 为了復仇,他早就抛下了那些所谓的「仁义道德」,彻底沦为一个復仇机器了。 所以,为了完成计划,绑架、诱骗,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那黛拉不会发现你吗?」苏孟质疑道。「真的能这么轻松」 「林思明和黛拉的关系并没有那么复杂,充其量只是合作人。」宋群青继续道。「真正在尼泊尔这片土地上经营着器官贩卖生意的人,并不是黛拉。毕竟,12年前的黛拉,还是个未成年呢。」 「那林思明的上级到底是谁」苏孟又问道。 「真正的『巫医』。」宋群青颇为神秘地回答。「关于他,我只知道他是个外科医生,并且借『上师旺堆喇嘛』的名义,创建了这个教派。」 「那他在哪」 「按照我的线索,他就在这个疗养院中隐居着。」 眼前的疗养院如同一座白色的古寺,伫立在山丘的阴面。 表面平淡无奇,可仔细看来,却有一种阴森的感觉。 就好像……一座鬼屋一样。 宋群青戴上口罩,向疗养院走了过去。 「这里的一层二层就是正常的疗养院,地下一层,则是进行器官移植的地方。」宋群青道。「而且,这里还有一个从没人去过的三层。我猜,『巫医』就在那里 」 第171页 「病人们在下午两点时,会组织日光浴。」宋群青继续道。「那个时候,我会打开三层的口子。而你们,请制造一些混乱,比如……将病人们释放出去。」 「怎么打开」 「我自然有办法。」 做好了计划,宋群青便拿出两个口罩,丢给了霍清和苏孟。 随后,他联繫上了疗养院内部的人。 几分钟后,疗养院的铁门打开,一个身穿护士服的女人,走了出来。 她第一眼看到霍清和苏孟时,有些诧异。 「他们……看上去很健康。」女护士颇为疑心地暗示道。 在这里,除了小孩子和病人,其他人几乎都是被绑进来的。 像霍清和苏孟一样,大大方方走进来的,并不多见。 更何况,这还是两个外国面孔。 「那你就错了。」宋群青笑道。「他们和肾谷的那群人一样,得的是『穷病』。」 「只是在本国,他们找不到这样的机会罢了。」宋群青继续道。 「……我明白了。」女护士点点头。「请跟我来吧。」 她将三人接进疗养院中,随后关上了铁质的大门。 「好了,那我先走一步。」 宋群青挥了挥手,微笑着向反方向走去。 「祝你们两个一切顺利。」 待他离开后,女护士拿出两个手环,递给苏孟和霍清。 「请跟我来吧。」女护士道。 与他们预想的不同,并没有什么威胁、强制措施。 就好像,他们两个真的是客人一样。 「你不打算绑起我们吗?」霍清心直口快,索性问出了他的疑虑。 「为什么要绑你们你们会跑吗?」护士奇怪地问道。「你们又不是『病人』,只是来做交易的,和『肾谷』的那群人一样。」 在尼泊尔,这样的交易,已经成了贫穷者们「公开的秘密」了。 「明天,你们做一下抽血化验,然后照常生活就好。」女护士继续道。「这里会为你们提供很好的餐饮和生活条件。剩下的时间,你们可以在一层的任何地方活动。」 谈话之间,霍清和苏孟,已经被带到了所谓「一层」的入口。 「在这里,你们什么事都可以做,唯独……」 「唯独什么?」 「……不能进入二层。」 第90章 ·巫医(8) 「唯独,不能进入第二层。」 谈话之间,所谓「第一层」的宿舍大门,也为他们打开了。 几个身穿白色病服,蹲坐在门口的人,应声抬起了头。 大多是年轻男人。 确实如她所说,这一层的环境还算不错。洁白的墙壁,规整排列的桌子,看起来并没有骯脏或者邋遢的一面。 只是…… 一种很不好的气氛,却瀰漫在空气中。 「明天需要抽血时,我会喊你们。」 留下这么一句话后,护士便离开了一层,重新锁上了门。 在她走后,霍清回过头,仔细观察着形形色色的人。 基本都是偏瘦的尼泊尔本地人,一眼看上去,就和曾经见过的「肾谷」居民相差无几。 而苏孟,则是检查起了门锁。 「锁是智能锁,而且锁芯很厚,基本排除了被撬开的可能性。」苏孟道。「这么看来,这地方和高档监狱没什么区别。」 「那二层是什么?」霍清问道。「为什么不能去」 「大概就是病人和小孩了。」苏孟猜测。「毕竟,主动来卖器官的人,最多只能牺牲自己的肝脏,肾脏,骨髓。不可能牺牲自己的眼角膜、心脏。」 「别费劲了。」 在他们查看之时,一个瘦骨嶙峋的年轻男人,对霍清他们说道。 「既然来了,不卖出点什么,就别想那么轻易地出去,这门是撬不开的。」 「谁说我们要出去了」霍清反问道。「只是好奇而已。」 「你们是哪里人」 那男子起了兴趣。大概是他们也没见过,外国人来这种地方。 「看你们的样子,不太像尼泊尔人。」 「日本。」苏孟撒了个小谎。 「日本日本也有穷人吗?」男子反问道。「我还以为,那里的人都是吃喝不愁,每天坐在办公室里呢。」 「哪个国家都有穷人的。」苏孟回答道。「我的公司破产了,为了还债,只能流落到这步田地了。」 在一旁听着的霍清不禁感慨,还是苏孟这小子会编瞎话。 「听说这里伙食挺好的,为什么……你这么瘦」霍清问道。「那护士不会是骗我的吧?」 「伙食好有什么用,我卖掉了一个肾,还不定时地要抽些血和骨髓,怎么可能胖得起来」男人回答。 「那你是为什么来这里的」苏孟又问道。 「为了买手机。」男子回答。「不过,我是hokse(肾谷)的人,在我们那边,卖些东西很正常。这里价高,就来这里喽。」 虽然这个理由很像是一个敷衍的玩笑,但对于这些人来说,这种事确实每天都有发生。 苏孟不知该说他天真,还是可怜。 身后,一位老者指着霍清和苏孟,用尼泊尔语说着些什么。 老一辈的尼泊尔人很多不会英语,而苏孟也并没有的学习过这门语言,只能听得一头雾水。 第172页 「他说什么?」苏孟问道。「他……是在劝我们什么吗?」 「他说,劝你们别卖掉内脏,这样的话,还能离开这里。」男子为他们翻译道。 「离开你们被囚禁了吗?」苏孟有些惊诧。 「倒也没有。进来之前,他们会和我们签什么『保密协议』,说是一旦透露出这里的消息,就会上法庭告我们。」男子道。「我一开始只卖了一部分肝脏,他们说还能长回来。可出去以后,我的身体就一天比一天差了,然后我才发现,我的肾脏也被摘去了一个……」 「我没办法在外面工作了,又不敢告诉其他人,最后,只能回来,靠定期的卖卖血来赚钱了。」男子道。 「你们这边……都是这种情况吗?」苏孟不可置信地问道。 「差不多。」男子回过身,一个接着一个地点着人头。「他,他,还有他们,都是这样。」 「什么『保密协议』这种事情根本就是违法的,违法的事情,就算有协议也不可能生效的!」 霍清的正义感促使他很想说出真相,可苏孟却拦下他,摇了摇头。 「但是,之前的加德满都警署局长,也是黛拉的同伙。」苏孟神色凝重地说道。「除了他以外,还有多少人在维护黛拉的权力,我无法想像……」 「难道这么大一个尼泊尔,就真的没人能阻止她了吗?」霍清气愤地问道。 虽然一路以来,他们已经付出了足够多的牺牲和努力,但这些对于黛拉,好像完全没有威胁一样。 甚至在黛拉眼中,这恐怕只是一场你追我逃的「猫鼠游戏」。 苏孟不知该怎么回答霍清的问题。 无论是司法,还是道德,都无法约束黛拉。 或许,只有一个人可以阻止她了。 ……宋群青。 恶人还需恶人磨,同样是疯子,谁会更胜一筹,还未尝可知。 虽说藉助他的力量,本身并不符合正义,但这也总比继续放任黛拉要好。 只是,宋群青也是极不可控的存在。 到底能不能成功,还尚未可知。 「你们当中,有人去过二层吗?」 苏孟忽然想起,他还从来没听这群人提起过关于二层的事。 「没有啊,去那里干嘛?」男子回答道。「隐隐约约有听人说过,二层也是一群像我们一样的,卖肝卖肾的人。他们早上放风,我们下午放风,就这点区别而已。」 真的……只是这样吗? 可根据霍清和苏孟的情报来看,并没有这么简单。 「哎呀,别问来问去的了,吃饭吧。」 男子像是被问烦了,他挥了挥手,不再回答苏孟的问题,而是带着他们,到了宿舍后面的「食堂」。 在这个不透光的屋子里,苏孟完全没注意到,已经到午饭时间了。 食堂的卫生环境也很好,饭菜已经提前准备在了出餐口,只是…… 并没有女护士所谓的「很好的餐饮」,只是白米饭,饼,以及一些素菜。 「没有肉吗?」霍清问道。 「有啊,每三天一顿。」男子回答道。「或者你卖过血之后,也会有加餐。」 这群尼泊尔人眼中的「伙食很好」,似乎和霍清意识中的「伙食很好」,不是一个概念。 「……好吧。」霍清认命了。「那我们现在可以去打饭了吗?」 「谁说的可以自己盛饭」男子又否认道。「他们会装盒饭的,等他们装完,就会给我们发了。」 就这样,他们等了大概半小时后,第一批盒饭,才被推着餐车的工作人员送了出来。 他们的分量,要比市面上正常的盒饭少了三分之一左右。 「黛拉这傢伙,连给他们随便吃喝都不捨得吗?」霍清小声地和苏孟讨论道。 「可是看他们并没有什么不满的情绪。」苏孟道。「我猜,是为了控制饭量,防止有脂肪肝之类的人群出现,影响器官质量。而且,卖过器官的人普遍瘦弱,也没那么大饭量了。让这群人维持这种少气无力的状态,更有利于维持稳定。」 「还真是歹毒啊……」霍清不禁感慨道。 几分钟后,餐车顺延到霍清和苏孟面前,一盒少得可怜的素食便当,被随意地丢到了苏孟的餐桌上。 可紧挨着苏孟的霍清,却领到了一盒不一样的饭。 单说分量,就好像沉甸甸的,与苏孟那盒的大小完全不同。 感到奇怪地霍清抬起头,看了眼送饭的员工。 不看不要紧,这一看,霍清勐然发现,是个熟面孔。 送饭的不是别人,正是戴着口罩的宋群青。 宋群青意味深长地低下头,与他对视一眼,随后立即从这张桌子前离开了。 「这盒饭……有什么说法吗?」霍清疑惑地拆开塑料盒。 里面的菜品,瞬间惊到了他。 盒饭左边,摆了半只龙虾和一小块羊排,而中间,甚至是冒着热气的牛肉和意面。 与众不同的气味,瞬间吸引了周围人的目光。 对于其他人而言,这么好的饭,就连卖血后的修养期间,也是吃不到的。 「这……算是开小灶吗?」霍清也有些受宠若惊。「宋群青这么讲义气的?」 「……应该没那么简单。」苏孟暗自担忧道。「不过,既然他都给你了,那就吃吧。」 第173页 「那我不客气了。」 霍清把龙虾夹给苏孟,随后立即拌起了面和牛肉。昨天晚上时,他还因为食物中毒差点死掉,再加上将近一天没有吃饭,早就饿得不行了。既然有好东西可吃,那自然是不吃白不吃。 在周边人的嫉妒眼光中,霍清只用了两三分钟,便吃完了满满一盘。 「怎么少了一份」 也就是霍清刚吃完,宋群青就又推着餐车,折返了回来。 「你们当中,有没有人领到不一样的盒饭」 他大声问道,语气听起来很是生气。 这又是怎么回事 「呃……我领到了。」 霍清迷茫地举起手。 「在哪?」 宋群青丢下餐车,加快脚步走了过来。 「在我肚子里啊。」霍清回答道。「怎么了?」 「你吃了」宋群青的声音立马提高了两度。「你个贱民,凭什么配偷吃二层的饭」 「不是你给我的吗……」霍清小声念叨道。 这傢伙得狂犬病了? 霍清被他突如其来的态度搞得莫名其妙。 而面前的宋群青并没有说话,只是偷偷摘下了口罩。 这个角度,其他人只能看到他的背影,看不到他的脸。 随后,他用中文,小声地对霍清道: 「陪我演出戏。」 这是什么新战术吗? 霍清一时之间还没反应过来,只能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下一秒,一个铝制的大餐盘,便朝着霍清砸了下来。 这东西只有一层薄薄的铁片,并不能对人造成什么伤害,可是上面的油污却被尽数甩在了霍清的脸上以及衣服上。霍清连忙避闪,脚底一滑,直接跌坐在了地上。 「你把它们吃了,二层的客人们吃什么拿你的钱来补偿!」宋群青骂道。 「我,我哪有什么钱……有钱我还会来这吗?」霍清配合地陪他演着。 「那就给我卖血啊,笨蛋!」宋群青还嫌不解气地补了一脚。「真是一群贱民,fxxk!」 这么一搞,虽然霍清和苏孟并没有什么情绪,其他人倒是坐不住了。 毕竟,他们也和霍清一样,是一层的「贱民」。 他们本以为二层的人和他们没什么不同,可听到宋群青这么一说,他们才恍然大悟,原来二层的生活,和他们简直天上地下。 「你什么意思?本来就是你给错了,人家吃了怎么了?」一个尼泊尔人指着宋群青骂道。「我们怎么就贱民了?」 「对啊,要是没有我们卖东西,你们拿什么赚钱」另一个尼泊尔人附和道。「我还没让你们感谢我们呢!」 「感谢你们呵呵。」宋群青冷笑一声。「怎么,你们也想偷吃吗?想吃的话我把二层的泔水桶拉下来,给你们吃个够。」 宋群青的这番话,无差别的侮辱到了每一个人。 这群人终于坐不住了。 他们纷纷摔下盒饭,想要抓住这个不识好歹的「员工」教训一顿,可他们刚站起来,地面便轻微地晃动了起来。 「怎……怎么回事?」 晃动越来越大,连头顶的吊灯,也已经摇摆闪烁了起来。 随后,一声爆炸般的巨响,从头顶轰然响起。 「地震了!」 第91章 ·巫医(9) 地震了。 「快躲起来,霍清。」 随着地面的晃动,人们四处寻找桌子和支撑物,争抢着足够安全的掩体。 趁着人群骚动之时,苏孟也顾不得别的了,赶紧拉上霍清躲了起来。 「躲起来有什么用?」一个年轻人道。「我们又出不去,待在第一层,肯定要被活埋的啊!」 「那怎么办?你敢出去吗?」一个人骂道。「这里随时会塌,要是离开掩体,恐怕死得更快!」 「那就呆在这里等死吗?」 没有人愿意待在这儿等死,可随着地面晃动得越来越厉害,也没有人敢轻举妄动。 「祈祷神明放过我们这群可怜人……」一个老人小声念叨着。 「别念叨了,要是真的有神明庇佑,我们就不至于流落到找个地方!」 或许是神明真的垂怜了他们,也或许是地震波暂时停息了。地面的晃动幅度,竟真的缓和了很多。 「我……我们安全了」老人惊诧道。「神明真的庇佑我们了?」 「别做梦了,几分钟后还有余震!」 此时,躲在桌下的宋群青,忽然站了起来。 「二层和三层有通往外面的紧急通道,一层并没有。他们没打算救你们,再不走,你们就只能在这里等死了!」 「什……什么?」 「一层和二层的门被炸塌了,咱们快冲上去!」 此时的宋群青还穿着送餐员工的衣服,他的话,自然有一定的说服力。 「怎么可能你说的……是真的吗」 「你要是不信,就自己在这等死吧!」 怀疑的声音瞬间被恐慌的人群淹没,他们沖向通道,不要命似地挤向二楼。 这难道就是宋群青所说的,制造动盪吗? 霍清和苏孟,也赶紧从桌下钻了出来。 他们很清楚,二层并没有什么锦衣玉食的客人,不过也是一群可怜的孩子,或者被抓来的无辜者而已。 可这样的动乱,正是他们沖向三楼的好机会。 第174页 「接下来,你们什么也别管,尽快去三楼就好。」 趁着无人注意他们之时,宋群青对苏孟和霍清道。 「这……就是你的计划吗?」霍清问道。「真的地震了吗?」 「是的。」宋群青道。「尼泊尔这个城市,地震很正常,我也早就知道今天会有一场很平常的小地震。但是我提前在一层布置了炸弹,借着地震,引爆炸弹炸开了一层的大门……」 这就是,宋群青的计划。 哪怕很可能误伤他人,甚至造成无辜的牺牲,也无所谓。 「三层到底有什么」苏孟问道。 「我也不清楚,所以才劳烦你们过去。」宋群青笑了笑。 他刚要离开,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喊停了正跑向二层的苏孟。 「阿姆丽塔的女儿,是被我杀死的。」宋群青道。 「什么?!」 「当年,她和女儿被抓进这里后,阿姆丽塔吃了些苦头。她实在活不下去了,而恰好我为了打探情报,混进了疗养院中。她发现了潜伏在疗养院的我并不是黛拉的手下,于是她私下找到了我,希望我能给她们送些药来,早日解脱。」 宋群青继续道。 「后来,她骗女儿把药吃下去,可没吃几片,她就不忍心了。为了帮她们解脱,我替她杀死了她女儿。 亲眼目睹这一幕的阿姆丽塔受了刺激,拼命的阻止我,但我觉得,我是为她们好。让她女儿活着受折磨,还不如死了。 在阿姆丽塔毒发之后,我也就离开了现场。可没想到的是,她被抢救回来了。从那以后,她就疯了。不过幸好,她疯了以后只觉得女儿是被自己害死的,并没有把我供出去。」 「你这个恶魔……」霍清骂道。 「那不然呢?」宋群青冷笑一声。「放任她女儿成为产出器官的工具,让她变成阿姆丽塔那个样子,就不是恶魔行为了吗?同样是死,不如选择一个更轻松的方法。」 现在,霍清无话可说了。 他当然无法承认宋群青的行为,可他又说不出,还有什么更好的方法。 他们理解的没有错,宋群青就是一个疯子。 一个彻头彻尾的,毫无人性的疯子。 但也只有这种疯子,可以抗衡黛拉那颗冷漠残忍的心。 穿过被炸碎的门,他们通往了二层。 二层的白色大厅中,几个无辜的孩子,抬头盯着他们。 苏孟怔住了。 房间里的人,几乎全都是女人和孩子,尽数躲藏在几张桌子下面。其中,一对兄妹一样的孩子挤在墙角,哥哥正死死地捂住妹妹的耳朵,警觉地看着涌入的霍清和苏孟。 除了他们以外,还有几个护着孩子的女人,也在看着他们。 那一双双泛红的眼睛,或者水汪汪的眼睛,仿佛在庆幸着劫后余生,又仿佛在担忧着新的劫难。 下一秒,后面的那些男人们,便也跟了上来。 「这群人就是天天吃龙虾,吃牛排的人吗?」 其中一个原本气愤的男人,看到眼前的场面时,也愣住了。 「不像啊」旁边的人附和道。 「还管那么多干嘛,看不到吗?他们都是女人和孩子!」霍清对他们喊道。「快疏散人群,地震随时可能再来!」 事实上,今天的地震并不迅勐,但宋群青布置的炸弹,却很好的为地震添油加醋了几分。 趁这群人思考的时间,霍清和苏孟继续向三层的楼梯口前进,可这时,一群身穿黑色西装的人,忽然涌进了房间。 「都给我安静下来!」 他们当中的一个走上前来,站在众人面前。 「现在,赶紧让开。」 那个西装男人命令道。 「你们是什么人」一个来自一层的男人叫喊道。「快点放我们出去,马上就要地震了!」 「让开。」西装男人继续命令道。「请尽快让出逃生路口。」 「什么逃生路口直接把一层的大门打开,我们都能逃走,不是吗?」男人问道。 「我们没有收到打开大门的指令。」西装男回答。 可是,三层楼中这么多的人,仅凭一条狭窄的紧急通道,根本不可能全部离开。 「那就都别活了!」 「就是,快放我们出去!」 来自一层的男人们聚在一起,默契地挡住了身后的紧急通道。 「要么,放我们一起走,要么,一起死在这里!」 「对,你们谁也别想走!」 话音未落,一声枪响,震慑了全场的所有人。 随着枪响,站在最前面的那个男人应声倒地。 「怎……怎么回事」 霍清向那边看去。 倒在地上的男人,圆睁着双眼,怨恨地瞪着围观而来的人们。 他的胸口,一个被子弹击穿的血洞,缓缓冒出鲜血。 几秒后,他的嘴角也渗出了血。 他就这么突如其来的,死在了这里。 「还有人想试试吗?」 这时,众人才发现,是西装男开枪射杀了他。 他手中的枪,还在蒸腾着白色的烟雾。 「杀……杀人了!」 众人顿时乱作一团,可并没有人敢再上前阻拦了。 很快,在枪的威胁下,人群让出了紧急通道。 可这也意味着,霍清和苏孟很难再往三楼前进了。 第175页 就在这时,地震的余威,再次席捲了整座疗养院。 「怎么又来了」 桌上的盘子和天花板上的吊灯落在地上,一时之间,混乱的金属落地声不绝于耳。 但这次的地震幅度,却远不像几分钟前那样温和了。 这次,完全不像宋群青所说的「很平常的小地震」。 众人迅速向桌子和墙角躲去,谁都没有注意到,楼层上方再次传来了爆炸声。 是宋群青,炸开了第三层的通道。 「快上去。」苏孟小声提醒霍清。 「那……这里的人怎么办?」霍清犹豫着。「他们会有危险吗?」 「我们也会有危险。」苏孟道。「只有尽快找到第三层的幕后主使,大家才能离开。」 不知从何时起,苏孟也没有了那份优柔寡断的善良。 毕竟,地震是不可预料的。这么等下去,所有人都会死在这里。 他们不再犹豫了,趁着无人注意时,立即从墙角的桌子下钻出,跑进了通往第三层的楼道。 楼梯口,地震留下的碎石和裂缝,堪称触目惊心。 苏孟搀扶着霍清,神经紧绷地防备着随时可能到来的危险。 穿过楼道,就是被炸开的铁门了。 相比于一层通往二层的,这扇门要更厚不少。 这也意味着,修建这扇门的主人,一定非常不想看到有人进来。 霍清和苏孟屏住唿吸,悄悄走了进去。 眼前,是一条幽暗的走廊,走廊左右,全部是一间间空旷的病房。 一眼望去,苏孟并没有看到其他人。可奇怪的危机感,却时刻萦绕在他们身边。 苏孟压下心中的异样感受,继续向前走去。 最末端,一个病房,敞开着大门。 苏孟带着霍清,走了进去。 病床上,一个插着唿吸机的枯瘦老者,正躺在那里。 而他身边坐着的,正是许久未见的黛拉。 「欢迎光临,一定找了很久吧?」 黛拉脸色阴沉地问道。 第92章 ·巫医(10) 「好久不见。」 黛拉勉强挤出一个微笑。 可她的笑意并不达眼底,像是强行伪装的,隐藏獠牙的毒蛇一般。 「倒也没有很久。」苏孟道。「不久前,你还在『猎巫游戏』的梦里,对吗?」 「……太遗憾了,那场游戏给了我一个蠢货队友。」黛拉笑了笑,不动声色地为自己的失败开脱。 「那场游戏是我赢了。」苏孟回答。「所以,你知道我们会来吗?」 「我一直在看监控。」黛拉道。「但是今天我并没有收到地震预报,这破地震,阻止了我提前离开……」 想来,是宋群青,先一步干扰了这里的网络讯号,让她们没有第一时间接收到地震消息。 苏孟并不再陪她「寒暄」了,而是低下头,看向了眼前这个消瘦如骷髅的,苟延残喘的病人。 「你要干嘛?」 注意到苏孟眼光的黛拉,忽然警觉起来。 「他是谁?」苏孟问道。「是……你所谓的doctor先生吗?」 「是的。」黛拉仰起头,回答道。 「怎么可能他看起来……明明一点都不像。」霍清有些不可置信。 他们实在无法将这个烧干了生命的老人,和黛拉口中「遮天蔽日」的doctor先生,联想在一起。 他们原本以为,doctor要么是个风华正茂的中年医生,要么是个故弄玄虚的老神棍。 「他看上去,倒像是快死了的人。」霍清道。 「你说什么?」 黛拉睁大眼睛。 几秒后,她的怒气渐渐消散,转而笑了起来。 「也不怪你们无法参透其中的秘密。他说过,他很快就会甦醒的。」 黛拉无比虔诚地,把双手合十放在了胸口。 「他是我的父亲,也是『上师旺堆喇嘛』,在人间的化身。」 「什么意思?」苏孟不解道。「他就是……那个宗教的首领吗?」 「首领呵呵,那些臭鱼烂虾,凭什么配做我父亲的信徒」黛拉怒骂道。「不管是林思明也好,还是苏红玉,他们不过是一群表面虔诚,内心唯利是图,不知廉耻的俗人!他们接近我父亲,只是假借信奉为名,为自己谋财牟利!他们全都死不足惜!」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苏孟问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 「我的父亲在13年前患上了癌症,医生甚至宣判了他的死刑。可是因为神力,原本应该过世的他,奇蹟般地活了下来。」黛拉说道。「他在梦中得到了『上师旺堆喇嘛』的指引,神明要他献出人类的器官和鲜血,洗涤世间的罪恶。而苏红玉他们,就是在这时骗取我父亲的信任,加入了神教。」 「后来,他们的贪慾惹怒了神明,导致我父亲成了现在的模样。当然,这也是神明对我们的考验。我需要献祭足够多的血液和内脏,才能让神明宽恕世人,使我父亲重回人间。」 此时的黛拉,完全没有了之前的疯狂和恶毒。取而代之的,却是一种愚昧的天真。 「……疯子。」 听懂了这一切的苏孟,忍不住骂道。 看来,所谓「doctor」只是一个假借「上师旺堆喇嘛」之名的医师。13年前,他患上癌症,企图拯救自己,于是编下这个谎言,诱骗本就是不法分子的苏红玉和林思明倒卖器官,来为自己寻求合适的移植器官。 第176页 他自称「上师旺堆喇嘛」转世,希望用祭祀的方法获得神力。 当然,那群所谓的「信徒」只是在犯罪盈利,只有黛拉,真的相信了父亲。 doctor并没有告诉黛拉真相,他不忍女儿得知自己的龌龊计划,更不忍心女儿知道,自己的癌细胞已扩散全身,无药可医。 于是,在他失去意识的时间里,黛拉更为狂热地进行着犯罪,乞求父亲「获得神力」,回到身边。 「不管你怎么说,今天你和这小老头算是栽在我们手里了。」 霍清懒得听她絮叨,直接从兜里掏出了从警署带来的手铐,对着黛拉晃了晃。 「托这场地震的福,你也该就地正法了,大祭司之女。带着你的教父好好去警察局传道吧!」 可是面前的黛拉,被逼到穷途末路之时,脸上却还是毫无恐惧之色。 难道,她还有后路 还是仅仅是虚张声势 苏孟有些担心。 「想让我就地正法,还没这么容易。」 黛拉拿出袖珍手枪,对准面前的两人。 「如果你们非要逼我,我不介意先杀死你们,再离开这里。」 不管是什么情况下,手枪的威胁程度,还是不容小觑的。 有这把枪在,霍清和苏孟,还真的拿她没什么办法。 可是,下一秒,黛拉忽然主动扔下了手枪,捂着头部跪倒在了地上。 门外,紧随其后的宋群青,跟了过来。 「有枪又怎么样」 宋群青气定神闲地走到黛拉面前,伸手按住了她的头颅。 在他的「催眠」能力下,普通人的武器,几乎可以视为柴火棍。 这才是陨石真正赐予人类的「神力」。 「你们是时候睡了。」宋群青低语道。 「你……你就是那个催眠杀手吗?」黛拉强撑着意志,向他问道。「本来……我只是想借你的手除掉那些傢伙,没想到,你和苏孟,竟然会有联手的一天……」 「在我们刚到纳加阔特雪山时,我就猜到你的意图了。」宋群青对黛拉道。「我还奇怪,你为什么会把苏孟的行踪,出卖给我呢?明明我和你也是敌人。」 原来,苏孟刚到纳加阔特雪山时遭遇的那场绑架,也是黛拉把情报出卖给了宋群青,才导致的。 「可惜,相比于杀掉他们,我更想除掉当年的『巫医』。」宋群青继续道。「就是你所谓的『doctor先生』,对吧?」 「……你别想。」黛拉举起手腕。「早在设计之初,我就在疗养院步下了足以摧毁这里的炸弹。」 这时,苏孟才发现,她的手腕上,和「巫医」的手腕上,都挂着一个手环。 「只要手环被破坏,或者doctor和我心跳停止,炸弹就会引爆。」黛拉疯狂地对他们说道。「既然你想杀,那我们就一起死在这里!」 「……真不愧是你能做出来的事。」 宋群青也没料到,这女人早就想好了同归于尽的策略。 这么看来,只有先带他们离开,再杀掉「doctor」,才能完成他的计划了。 「那我只好先催眠你们了。」 宋群青抬起手,打算施加更强力的催眠。 可这时,地面上,竟直接出现了恐怖的裂纹。 是又一波余震,来了。 下一秒,地面传来了轰隆的崩裂声,整栋楼也随之摇晃了起来。强烈的震感,几乎干扰了每个人的感知。 整个世界,都好像随着大地的晃动,躁动了起来。 如果说前两次地震只是暴风雨降临前的风声,那这次,就是真正的「暴风雨」,降临了。 「啊!」 天花板的吊灯连带着一大块墙体砸了下来,黛拉惊唿一声,连忙躲开。 粉尘和墙灰,连带着绝望的氛围,瞬间在楼层当中瀰漫开来。 「有人受伤了吗?」苏孟本能地观察起了大家的情况。 并没有人被砸伤。 「父,父亲!」 黛拉颤抖着举起了手。 病床上的「doctor」,正卖力地唿吸着。可他面具上那条赖以生存的氧气管道,被石块压住了。 黛拉仓皇地向父亲爬去,可晃动的地面却完全不给她这个机会。下一秒,更多的石块落下,硬生生阻断了黛拉的道路。 而病床边,只有最靠近的宋群青,可以为他连上氧气管。 「求求你了,我什么都可以给你,10万100万多少钱都可以!」黛拉朝他喊道。「快把石头搬走!」 「快啊!给我搬走它!」 黛拉撕扯着头髮,不顾形象地大喊大叫着,这似乎是她头一次,这么无能为力。 她没有输给任何比她聪明的人,却输给了突如其来的天灾,输给了自己目中无人的骄傲。 宋群青没有理会歇斯底里的黛拉,而是转头看向了病床前的「doctor」。 此时的「doctor」,已经不再是当年那个残忍又冷漠的外科医生了。 此时,这个生命即将枯涸的老人,只能向干旱的鱼一样,费力地喘着气。 「……杀了我。」 老人张开嘴,用他早已萎缩的牙床,勉强比出这个口型。 他的内脏,已经被癌细胞完全侵蚀了。 十多年的时间里,直到病入膏肓,他也从未找到过适合自己的移植器官。 第177页 而他的女儿,遗传了他的残忍,强行维繫着他的生命,让他连解脱也无法解脱。 这恐怕就是神明对他,最折磨的惩罚。 「好。」 宋群青笑了笑。 他拿起匕首,干脆利落地切断了氧气管道。 「不!」 黛拉疯狂的喊叫着。 随着氧气泄露,老人很快陷入了窒息。他翻着白眼,痛苦地张开干瘪的嘴巴。 「我要杀了你们!」 黛拉挣扎着捡起手枪,一枪打在毫无防备的宋群青身上。 他的腹部瞬间炸开血花。 连惊唿声也没有,宋群青便倒了下去。 「遭了,她发疯了……」 霍清赶紧跑了过去,搀扶起即将倒下的宋群青。 而这时,一块碎石,从霍清的正上方,轰然落下。 疗养院要塌了。 第93章 ·因果迴环 宋群青已经快不行了,他的血液像是坏掉的水龙头一样,从腹部涌出。 而霍清,还待在他身边,丝毫没有注意到头顶的危险。 「快……快躲开!」 随着苏孟的唿喊,一块巨石从霍清的头顶,不偏不倚地落下。 巨石砸在地上,激盪起一阵烟尘。 「霍清!」 苏孟心头一紧。 「唿……吓死我了。」 烟雾散去,堪堪躲过岩石的霍清喘了口气。 「……还好没事。」 苏孟这才回过神,后知后觉地庆幸着霍清的安全。 整栋疗养院已经快要毁灭在地震的天威之下了,苏孟也来不及庆幸多久,赶紧爬向了霍清那边,拉他离开危险区域。 可整个三楼,又有哪里是安全区域呢? 黛拉和宋群青都没了动静,或许已经死在了碎石之下。 在炸弹的威力之下,破碎的墙体已经挡住了前路,他们只能躲到承重最好的墙角,等待外界救援了。 就在苏孟即将走近墙体时,头顶的一声巨响,吸引了他的注意。 因爆炸而裂开的天花板,整个倒塌了下来。 正如毁天灭地的陨石一样,砸向紧跟着他的霍清。 「在一条鲜血般殷红的长地毯上……你会长眠在那里,霍清。」 拉什米拉的预言,再次浮现在苏孟的脑海中。 宋群青的鲜血,像是地毯,蔓延在霍清脚下的地板上。 苏孟眼睁睁看着墙体的倒塌,眼前的时间,仿佛变慢了一样。 这是神明赐予他的,再救霍清一次的机会吗? 12年前,作为陌生人的苏孟,选择了救他。 12年后的今天,他依旧要选。 去救他,和他一起死在这里,还是躲起来,带着遗憾等待生机 这从来不是选择题。 已经躲不开了,整个墙体,都在支离破碎。 苏孟向他的方向奔跑着,在霍清错愕的眼神中,一把扑倒了他。 说起来,这也是苏孟绝无仅有的几次,主动拥抱霍清的时候了。 而代价,或许就是,再也没有下一次机会。 巨石落下,彻底掩盖了光芒。 …… 「咳,咳……」 「苏孟,苏孟!」 「苏孟,你说话啊!」 「苏孟,你……你别吓我……」 一片黑暗中,霍清睁开了眼。 而面前,是紧紧抱在身边,却一句话也不说的苏孟。 他看不清苏孟的脸。 但他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自己的皮肤上。 这是个不可多得的拥抱。 但霍清不清楚,会不会是最后一次拥抱。 他努力地移动着压在苏孟身上的巨石,可普通人的力量,面对水泥混凝土,却显得异常无力。 就是这块石头,差点直接杀死了他。 可最后的关头,又是苏孟,及时救了他。 正如当年那样。 「苏孟,你怎么……又犯傻了。」 霍清有气无力地抱紧了他的身体。 「为什么……被砸中的不是我呢?」 或许,一起死在这里,亦是一种残忍的「美好结局」。 「咳……别喊了。」 不知是不是终于听到了唿唤,压在霍清身上的苏孟,忽然咳了一声。 「你没死」 霍清的语调瞬间上扬了几度。 「你怎么样?受伤没有」 「……废话,肯定受伤了。」苏孟回道。「不过……没什么事。」 真的没什么事吗? 苏孟也不清楚,但他左侧的小腿,已经失去了知觉。 「侧面有一张病床和供氧设备,是doctor生前用的。」苏孟道。「那张床,恰好支撑住了倒塌的墙体,才让我们没被直接砸死。」 「现在……他们应该已经死了。」 霍清的声音听起来闷闷的,不知是不是产生了什么情绪。 「宋群青,doctor,以及黛拉,都没动静了。」霍清道。「现在想想,他们倒是各自的仇也都报了。」 虽然是以一种两败俱伤的形式实现的。 「……或许,这就是『因果』。」苏孟回答。 宋群青为復仇而来,一路上杀了所有仇人,也倒在了仇人之女的復仇之下。 黛拉利用一切可利用的,为达目的不择手段,最终也因为自己的傲慢,被她所利用的宋群青反将一军,死在了这里。 第178页 现在看来,这一切,皆可用「因果」来解释。 因缘会遇时,果报还自受。 「『因果』」霍清问道。「所以,我们在尼泊尔遭遇的这些,也算是『因果』吗?」 「他们所做的恶,全都被更恶的人偿还回来了。」苏孟道。「我们……大概只是参与其中的一环吧。」 「那我们的『因果』,到底指向何处呢?」 霍清问道。 「我们……是不是不该遭受恶果」 苏孟回答不上。 他也不清楚,这黑漆漆的废墟当中,到底有没有一线生机。 他的小腿很痛,已经痛到麻木了。 但他不敢告诉霍清,自己可能受了很重的伤。 拉什米拉说过,「预言不一定是绝对的,但如果改变,就必须付出相应的代价。」 他救下了霍清,没有让预言成为真言。 那代价呢? 会是他自己的命吗? 又或者,他们还没有走到拉什米拉所预言的那一刻。而到了那一刻,他们依然要死在这里。 这就是,他们要面对的『因果』吗? 「你怕吗?」 思考了很久之后,苏孟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他很怕听见霍清的回答,又很想听见。 他的嗓子有些干涸。他们吸进去了很多石灰粉尘,也不知道已经过了多久,他只觉得异常口渴。 他的小腿,也无时无刻地散发着疼痛。 「怕什么?」霍清问道。 「怕死,怕永远待在这里……」苏孟道。 霍清笑了笑。 「从很早的时候,我们不就说好了吗?」霍清道。「同生共死。」 「你忘了吗?」 霍清天真地问着,好像他口中的「生死」,不过是结伴去街边买些东西一样轻松。 可苏孟,偏偏相信了他的「天真」。 「是啊。」苏孟笑了笑。「其实……从一开始,我就是抱着必死的决心,来这个地方的。」 从一开始,苏孟的目的,便是「赎罪」。 「赎罪」就是那么简单,拿钱来赎也好,拿命来赎也好,反正,只有祭出「诚意」,才称得上「赎罪」。 可是,他自私地不想让霍清也死在这里。 现在看来,一切也都是命中注定,半点由不得他们的意志。 不过,努力了这么久,也算是得到了,想要的真相和审判。 审判了始作俑者,也审判了苏孟这个「既得利益者」。 他的眼皮越来越重了。 刚刚的清醒和冷静,好像只是迴光返照。 苏孟费力地咳了两声。 「苏孟,你怎么了?」 身旁的霍清,好像察觉到了不对。 可是苏孟已经没有力气回答了。 他实在是累了。 苏孟睡意朦胧地,闭上了眼睛。 「苏孟!」 霍清的喊声更大了些。 依旧吵不醒唿吸微弱的苏孟。 「苏孟,别怕……我陪你。」 霍清紧紧地搂住了他,把最后一丝体温,留给了苏孟。 他很想说,他已经不怕了。 有人陪,怎么会怕呢? 但是眼睛,好像被困意遮住了一般。 他自私地闭上眼睛,不做回答条件。只是张开手,条件反射般地回应了这个拥抱。 身上的疼痛,逐渐消散了。 眼前的黑暗,也逐渐被一抹光碟机散。 他好像,又回到了12年前的那个雪夜。 此时,一串清脆的铃响,忽然传入苏孟的耳中。 …… 「明玛,快一点!」 「好的,好的!」 山原之上,明玛逆着阳光抬起头,观望着已经化作一片废墟的疗养院。 他的防护服很厚,闷得他有些透不过气。 这还是他第一次参加救援队的活动。 「快去那边,那边还有活人!」 身后的前辈经验丰富,很快找到了安全点。他向前指了指,催促着明玛赶快过去。 「好的!」 明玛把手举过头顶,仰着头向前辈打了招唿,赶紧跑向那头。 他手腕上的铃铛,迎着风叮噹作响。 这是妈妈留给他的护身符。 自从弟弟死后,妈妈的身体一天不如一天。经歷了短暂的颓废之后,明玛也逐渐走出了阴影,开始思考,到底该过什么样的生活。 他本可以还像以前一样,待在黑帮里混些辛苦费,过着得过且过的生活。 可经歷了和霍清苏孟的短暂相遇,他已经不想再回到那样的生活了。 相比于沉在灰色地带,他更想做些有意义的事。 一些身为「普通人」,也可以做到的事。 经过刻苦培训后,他凭藉夏尔巴人的独特天赋,进入了雪山搜救队。 而妈妈,好像也感知到了明玛的向上进发,精神逐渐好了些。 明玛觉得,这一定是上天的垂怜。 今天,是他第一次参加地震搜救。 看着一个个无辜的孩子,一个个伤员,从废墟中重见光明,他获得了前所未有的成就感。 一种「拯救他人」的成就感。 或许,当年霍清大哥和苏孟,遇到走投无路的明玛时,也是这种心态。 他继续向废墟深处走着,手腕上的铃铛,也不时作响。 第179页 给他一种安心的感觉。 走到远离队友的地方时,一种奇妙的预感,忽然萦绕在他的心头。 底下……好像有人。 明玛屏息凝神,向身下的废墟看去。 铃铛清脆地响动着。 「救……快救人啊……」 地下,一个微弱的声音,忽然传来。 「霍……霍清大哥」 明玛不可置信地,用力翻开大块大块的碎石。 至此,因果迴环。 …… 「快来,快来,这边还有两个人!」 「他们还活着!」 「医疗队,这边有两个中国人!他们还有唿吸!」 「明玛,是你救了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