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宠艳妻 卷五》 第1章 【正文开始】 皇后在陛下的勤政殿受了气,冒雨乘坐着凤辇回了自己宫中。 这样的雨夜,又让她想到了很多心烦意乱的事情。皇后心情不好,难得的控制不住情绪,在自己宫中又摔又砸。 宫里宫娥嬷嬷跪了一地,都不敢说话。 「去!喊太子来!」皇后发了一通火后,差人去喊了太子。 很快,太子便过来了。 太子到的时候,地上的狼藉已经被处理干净了,所以,太子并不知道自己母后生气了。 「母后,您这个时辰找儿臣来,是有什么事?」太子问。 站在离皇后有些距离的地方,遥遥行礼,温文儒雅,端方君子。 皇后眯眼瞅了他一眼,招手说:「你过来。」 太子抬眸看了眼皇后,这才缓缓走过去几步。 皇后望着太子说:「皇儿,母后做的这些,可都是为了你。你父皇偏心,一颗心都偏向了顺王母子,母后心中怨愤。」 太子默了一会儿,道:「都是手足兄弟,顺王也并未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且也依着母后的意思,娶了您给他选的王妃。若是能饶他一回,便饶了吧,儿臣与他,到底是血族之亲。」 皇后笑着摇头:「你就是太过仁厚了。你这样可不行的啊。」 太子道:「儿臣不知道自己是不是仁厚,只知,凡事要宽以待人。如今顺王并不能对儿臣如何,更不能对母后与舅舅如何,儿臣不愿您与他兵刃相见。」 皇后望着太子,只觉得心寒。 「你的身上,真流着嬴家一半的血吗?怎么……你这样的软弱无能。」皇后摇头,对太子此番言语,自然是失望至极的,「太子!本宫与你说过多少回了,顺王与他母妃一样,最是会装。他如今表现出来的样子,并非是他真正的样子。等他真正现出本来样子的时候,你以为……你,还有母后,还有嬴家,能有活路吗?」 「你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残忍啊太子!」 这样的话,皇后与太子早说过无数遍了。只是,太子从未放在心上。 与顺王相比,太子才智的确平庸了些。不过,太子却并非平庸之人。 他是太子,是储君,又是陛下皇后精心培养多年的,他能差到哪儿去? 太子心里未必不知道顺王其实在藏拙,但是在自己母后面前,他若是帮着嬴家一再说顺王的坏话,怕是会更加助长嬴家的威。 而他身为储君,自然不想这样。 他身上是流着嬴家的血不错,但是他更是朱家的皇子。 他如今是太子,将来便是皇帝。 嬴家不倒,他将来便有无尽祸端。 所以,太子说:「这些事情,儿子心中明白。母后您无需操心,操心劳神,对您身子也不好。」 皇后对太子失望,不想再多言,只冲他晃晃手,示意他走。 太子无能,但是皇后却不能放弃。 隔几日,定王进宫给贤妃请安的时候,按例也会来皇后宫里请安。 见到定王的时候,皇后笑着道:「定王近来如何?」 一边问,一边挥挥手,示意那些不相干的宫娥都下去。 定王一惊,便抬了下眉毛,面色却是不动声色。 「多谢皇后娘娘挂心,儿臣一切安好。」 皇后道:「本宫身为中宫皇后,这些日子来,一直都有在操心你的婚事。只不过,你的母妃一直不满意本宫的选择,加上陛下对此事也无心过问,所以……也就耽搁了。」 定王道:「儿臣婚事不着急。」 「是啊,不着急。」皇后说,「你都二十七了,其实你母妃很着急,只是陛下……不太着急。」 定王听出话里有话,抬眉朝皇后看去。 皇后说:「定王,你且过来。」 「儿臣不敢。」定王又低了头。 皇后笑着道:「本宫让你过来,你过来便是,有何不敢的?」 定王默了一瞬,才举步朝皇后走近。 皇后微侧身,附在定王耳边道: 「本宫这里有一个秘密,定王……其实并非皇子,你才是真正的顾家四郎。陛下当年与荣老国公将你与真正的三皇子掉了包,为的,就是保护真正的皇子。你自己瞧瞧,如今就算你被认了回来又如何?不过一个亲王的虚名而已……」 「再看顾澄之,他虽说不是亲王,但却是得封异姓王。如今,还是京兆府尹,掌管京城大小庶务。」 「这个职位,没历练过十年,是根本拿不到的。」 定王脑袋似是被谁狠狠敲了一样,瞬间懵了。 其实他不是没有怀疑过,只是他不敢想这些。 宫里五位皇子,他是最没有存在感的一个。父皇认他回来,让他妻离子散,却又对他不闻不问,他原先都不懂为何。 第2章 如今……怕是皇后说的是真的? 不管定王心中是如何想的,但是面上,他自然装着根本不信皇后的话。 定王说:「母后在说什么,儿臣听不懂。」 皇后道:「本宫知道,你听懂了。而且,这些话,你也听进心里去了。」 皇后挑拨的目的达到了,便让定王离开。 定王出了宫后,直接去了荣国公府。 「夫人夫人,王爷来了。」 被老夫人拨出去伺候姜氏的丫鬟,笑嘻嘻跑着去姜氏母女住的院子,诉说着这个好消息。 蕙姐儿刚学会走路,小丫头天天开心得满院子乱跑,谁都拦不住。 听说他来了,姜氏忙抱起女儿来,迎出去。 「王爷。」姜氏要给定王请安,被定王扶住了。 「早跟你说过,你我之间,何须如此?」定王手掌有力,稳稳扶住姜氏,转头看向女儿的时候,男人如玉面庞上,立即化作三月春风,「蕙姐儿,爹爹抱抱。」 蕙姐儿望望顺王,又望望自己娘亲。 很显然,她是有些不太认识这位陌生的人的。 姜氏说:「王爷,您别这样说。如今您身份不比从前了,往后不管在哪里,还是记得要谨言慎行才是。」 定王望着姜氏,忽而想到了曾经在富阳当县官的那些日子来。 「是我对不起你们。」定王说,「你跟了我,我却没能让你过上幸福的日子,是我负了你。」 姜氏早看开这一切了。 两人一道往院子里走,姜氏道:「起初是有怨你,但是后来想了想,觉得又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诸多身不由己。」 「如今,有连哥儿与蕙姐儿两个陪着我,我已经很满足了。」 定王默了片刻,说:「顾家待你很好,你跟孩子们往后一直住在这里,我也放心得很。」 姜氏欲言又止,想说什么,却又有所顾念。 「怎么了?」定王停下脚步,侧眸看着姜氏,「你是不是有什么话要说。」 只是姜氏面上那么一闪即逝的迟疑,定王便明白了所有的一切。 他们识于少年,一起携手走下来,也有十多个年头了。夫妻间的那种默契,他们之间自然是有的。 妻子无需多说一个字,他心里便看得明白一切。 本来只是心中有所怀疑,而如今,对皇后的那番话,他倒是信了个七八分。 只是他不明白,连自己的妻子都能知道这个秘密,为何顾家的人就是要瞒着他?难道,陛下拿他这个所谓的「皇子」打马虎眼保护顾澄之,而顾家、他所谓的那些亲人,也为了顾澄之这个真皇子,而选择彻底放弃他了吗? 明明知道他只是陛下偌大棋盘中的一颗棋子,明知道他身在宫闱,将祸乱无限,却还这样放心让他处在那样的风尖浪口。 难道于他们顾家来说,他真的是可有可无的一个人吗? 定王心中有些怨愤,觉得实在是太不公平了。 他从小就无依无靠,无爹无娘,是个孤儿,吃百家饭长大的。 后来他被顾家带回去,被顾家安排着与顾家的几位爷一起读书识字,一起长大。顾家人待他十分好,待他就像是待亲人一般。 那个时候,他心中是万分感激的。 他是知道感恩的人,别人对他好,他自然也会加倍对别人好。 所以,顾家待他的好,他一直都记在心中。只想着,等将来若是寻到机会,他定然会报答恩情。 在富阳的时候,他为县官,老夫人流落在市井,他自然百般照拂。 他在她跟前尽孝,一点不比顾三顾四做得差。 若他真就只是一个孤儿,那么不管顾家如何瞒他,他心中不会有半句怨怼。但是,他不是啊。 他也是爹生娘养的,他是有爹有娘的,凭什么要半辈子孤苦无依漂无定所? 一时间,定王心中五味杂陈,他接受不了这个现实。 「王爷,你怎么了?」 见人面色难看,姜氏忙看着他问。 定王抬眉,目光在姜氏面上足足定了几瞬,继而却笑着摇头:「没什么。」 似是怕她起疑心似的,他话立即拐到了别的去:「这些日子一直下雨,可能是天气不好,身子有些不舒服。」 姜氏呆在他身边多年,他的一言一行,姜氏都看得明白。 此刻他的确是有心事,姜氏知道。 只不过她心里也明白,如今两人再不是从前那样的关系。他是王爷,而她不过只是一个丧夫寄居在顾家的寡妇而已。 想着这些,姜氏便笑起来,有些自嘲的意味,也有些看淡一切的意味。 第3章 「你以前读书的时候,常常点灯熬夜,怕是落下了病根。所以,如今一到雨夜,你就身子不舒服。」姜氏也没想从他那里得到什么好处,该有的尊重她有,但是也不至于伏低做小巴结着。 所以,与他说话的时候,姜氏倒是真就当做还跟从前一样。 就算不是夫妻,也算得上是多年的老友了。 「近几日天气有些凉了,你回去记得让下人多熬些姜汤喝,去去寒。」姜氏关心他。 定王侧身,望着姜氏。 他认真的细细打量这个女人,有那么瞬间,他觉得仿佛是回到了从前。 从前日子虽则清贫,但是一家和睦,妻贤子孝,日子还是十分幸福的。 只是,他的心也很大。或许是从小就与顾家诸位爷呆在一起的缘故,他寄人篱下打小心里就有自卑,总觉得低人一等……所以,他便越发想要奋发图强。 他常常手不离书,就是想考取功名,想在这偌大的贵京城能够靠自己挣得一席之地。 他考上了,当了官,正一步步朝着他所设定的目标前进的时候,却突然成了皇子。 当得知那个消息的时候的那种感觉,他到现在都有些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 总觉得像是在做梦。 而现在,梦醒了,他也知道,那的确是一个梦。 他不过只是个棋子。 想到这里,定王微勾唇,露出一个极为嘲讽的笑意来。 「王爷在前头看到连哥儿了吗?」姜氏笑着道,「连哥儿如今书念得越发好了,连哥儿说,族学里的先生都夸他,说他不比府上的诸位爷念得差。」 「将来,他必然会有大出息的,他是个特别用功的孩子。」 定王却说:「当年本王呆在顾家族学读书的时候,先生也曾经说过,说本王勤奋刻苦又聪颖,书念得不比几位爷差。如今同样的事情,倒是也发生在了连哥儿身上。」 定王是觉得可笑的。 他的儿子,难道注定是要走他这个父亲的老路吗? 姜氏微一愣,抬眸望着定王。 「王爷是不是知道了些什么?」姜氏是个心思敏感的女子,她察觉出了不对劲。 所有人都知道这个秘密,却唯独瞒着他一个人。而如今,这样的消息,他却要从皇后口中得知,定王觉得可笑。 所以,他也不想姜氏知道他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 「本王只是有些感慨,替连哥儿不值。」定王微抬眸,看向远方,他那双漆黑温润却略带着些凌厉的眼睛里,此刻一片阴霾,甚是神伤的样子,「他有父不能认,只能寄居在别人家里……本王觉得愧对于他。」 姜氏略微低了低头,道:「此事……你也是不得已的。连哥儿是懂事的孩子,他不会怪你。」 「那你呢?」定王又将话题引到姜氏身上去,他望着面前这个衣着朴素简洁的妇人,「你心里怪我吗?」 姜氏不看他,只望向别处。她强作镇定,但是那紧紧绞在一起的双手,却出卖了她。 她扯唇轻笑一声:「怪你做什么?」 定王说:「近几日,皇后与母妃一直在琢磨着要给我定下亲事来。争来争去,闹来闹去,也没有争出个所以然来。依本王的意思……」他稍沉默一瞬,目光凝重望着姜氏,严肃说,「不如我们一家四口呆在一起,我想你跟孩子们了。」 姜氏一怔,目光轻轻滑落过去。 她承认,此刻她心中是动容的。 「你说什么?」姜氏不敢相信。 定王却是起身,负手立在原地说:「过来也有些时候了,一会儿还得去前头看看连哥儿,便不呆在你这儿了。」 说罢,又笑望着一旁踉跄跑来跑去的蕙姐儿道:「蕙姐儿,爹爹今儿先走了,要不要爹爹抱一抱你?」 蕙姐儿笑嘻嘻朝定王走来,歪着脑袋看他。 定王弯腰,彻底将蕙姐儿举起来。 蕙姐儿笑着,奶声奶气的喊娘亲。 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定王也不例外。他喜欢连哥儿这个儿子,器重,疼爱并且严厉。 但是更喜欢蕙姐儿这个女儿,对女儿,则是完全的温柔。 姜氏说:「她见王爷见得少,还不认识,王爷莫要见怪。」 定王松开蕙姐儿,蕙姐儿立即摇摇晃晃朝自己母亲跑去。 定王望向姜氏说:「我先走了。」 姜氏福身行礼:「恭送王爷。」 定王拂袖,大步离去。 定王不想再被摆布控制,回了王府后,他换了身衣裳便进宫去了。 自从进宫成了三皇子以来,定王凡事都十分小心翼翼,生怕走错一步路说错一句话来。但是这回进宫,他是想向陛下讨一道旨意的。 第4章 他不愿再被当做棋子摆布,不想娶那些所谓的皇后帮他选的王妃。所以,他进了勤政殿后,直接跪在了龙案前。 定王一直谨小慎微,从没有这样过,高宗微微一愣。 「你这是怎么了?」问了一句,高宗搁下手中握着的紫毫笔,坐了下来,抬眸看着跪在殿中央的人,面无表情,「有什么话直说无妨。」 定王匍匐在地,给高宗拜了一个大礼后,才说:「儿臣想接发妻姜氏与一双儿女入府。」 高宗没说话,只依旧面无表情望着跪在地上的人。 定王这回却态度十分坚决,他垂立身侧的双手一点点渐渐攥成拳头来,鼓足勇气与高宗对视,态度十分坚决,丝毫没有退让的意思。 高宗说:「你该知道,他们不能入定王府。」 定王说:「他们是儿臣的妻儿,在儿臣最苦难的时候陪在儿臣左右……如今,儿臣认祖归宗了,成了亲王,他们如何不能跟着一起荣华富贵?」 「这样的话,你在一年多前,就已经说过了。」高宗情绪并无起伏波澜,「该说的那些道理,朕也都与你说了。你也是饱读诗书的人,该是知道孰轻孰重。」 「听朕的话,回去吧,往后这样的事情,不要再提了。」 定王依旧跪着,不肯离开。 「儿臣的确饱读圣贤书,但是没有任何一本书说过,抛弃妻子是对的。」定王已经下定了决心,不达目的,他是不会善罢甘休的,所以,他依旧坚持道,「所以,儿臣恳请父皇,让儿臣一家四口团聚。」 说罢,定王以头磕地。 「求父皇成全!求父皇成全!」 高宗这才意识到,定王这回是认了真。怕是做足心思来的,轻易不会离开。 高亚仁也没想到,素来战战兢兢不敢多说一个字的定王,这会儿竟然态度十分强硬。 「这……」高亚仁见父子之间似是要开战,便笑着打圆场说,「陛下,定王殿下还真是……呵呵呵。」 高宗怒视他:「你懂什么?」 又斥责定王道:「你起来!」 定王道:「父皇若是不成全,儿臣便长跪不起。」 「你!」高宗抬手捡个砚台砸过去。 定王没避让,生生挨着了。 高宗越发生气了:「真不起?」 「儿臣求父皇成全!」定王说来说去,还是那么一句话。 「好……好,好啊。」高宗连声冷笑起来,「你不起是吧?竟然不起,就跪着。」 高宗忽而拔高音量,骤然站起身子来,指着定王:「跪在大殿内算什么本事?老三,你有本事……有本事你就跪到外面去!你给朕滚出去!」 定王丝毫没有犹豫,直接谢恩说:「多谢父皇成全。」 说罢,他走了出去,跪在了勤政殿外面。 高亚仁跟着出去看了眼,忙又急匆匆跑回来说: 「陛下陛下,可不得了了,定王殿下真跪在外面了。」高亚仁觉得这事情怕是有得闹了,「陛下,近来阴雨连连的,万一夜间下雨,淋着了定王殿下可如何是好?这可使不得啊。」 「有什么使得使不得的?」高宗满腔怒火无处发泄,在大殿内来回徘徊,「他不是要跪吗?那就让他跪着好了。」 「陛下……」高亚仁还想再劝,却被高宗打断。 「你不要再说,你要是再帮他求情,就一起外面跪着去。」 「是。」高亚仁不敢再说话。 定王这回是卯足了劲儿要跟陛下对着干的,而且,也是下定决心一定要与妻儿在一起。 并且他也想看看,他这么一闹,顾家那边会是什么反应。 定王于勤政殿外罚跪的事情,很快传去了东宫。 太子知道了,立即赶了来。 「老三,你这是怎么回事?」站在殿外,太子先问了定王,「平时你素来恭敬,今儿怎么得罪了父皇?」 定王抬眸看着太子道:「臣弟不过是想与妻儿在一起。」 「原是为着这事儿……」太子喃喃自语一句,而后大步往勤政殿去。 「这么晚了,太子怎么过来了?」高宗明知故问,语气脸色都十分不好。 太子抚手行礼说:「儿臣听说三弟被父皇罚跪了,所以过来看看到底是怎么回事。」 高宗哼道:「朕可没罚他,是他自己愿意跪着。」又指着太子说,「太子,可别怪朕没提醒你。这件事情,你少跟着掺和。」 太子还是说:「父皇,站在三弟的角度去想,他的这个请求,其实并不过分。妻离子散,这不是谁都可以承受的事情。父皇不如遂了三弟的愿望,让他们阖家团聚。」 「太子!」高宗咬牙切齿,瞪向太子,「你也来逼朕吗?」 第5章 太子忙说:「儿臣不敢。只是,儿臣虽则理解父皇的一片苦心,但是也心疼三弟。三弟从小便流落市井,孤苦无依,如今恢复了身份却又不能与妻子儿女呆在一起,儿臣觉得,这对三弟来说实在是不公平。」 太子说着,便也撩袍子跪了下来。 「父皇,就算暂时不给名分,总也得让他们母子兄妹先搬进定王府去住。日日见着,总比两地分居的好。」 高宗道:「太子仁厚,倒是手足情深。只是这件事情,你不需要去问问你母后的意思吗?」 太子说:「此事不是后宫中事,无需母后过问,不过就是父皇一句话的事情。」 高宗却说:「是吗?」 太子恭恭敬敬道:「儿臣以为,正是如此。」 高宗说:「太子,你先回去。定王的事情,朕再考虑考虑。」 太子还要说,高宗却没有给他机会,直接下了逐客令。 「回去!」 「是……父皇。」太子抱手行礼。 定王在勤政殿外面跪了一夜,夜间起风下大雨,陛下也没唤起。 第二日一早,天气放晴了,定王还跪着。 也亏得他平日里常常有晨练健体,如今才能扛得过去。 一大早,高宗穿好龙袍正准备去上早朝,想起昨天晚上的事情来,问高亚仁: 「老三怎么样?」 高亚仁弓着腰候在一旁说:「定王殿下还跪在外头呢,夜里下了一夜的雨,殿下都扛过去了。」 高宗点点头说:「倒是有些能耐!朕总算没有小瞧他。」 高亚仁微抬眸看了眼高宗,而后小心翼翼问:「陛下,那要唤三殿下起来吗?」 高宗侧头想了想,说:「不必。」接过宫女递过来的热毛巾,擦了擦手后,高宗道,「就让他跪着。」 「是。」高亚仁琢磨不透天子此刻心中到底在想什么,他也不敢妄自揣测,只能少说话多做事。 高宗不让定王起,就是想让前来上早朝的大臣们看见。更确切的说,是想让顾家的人看见。 等早朝结束后,定王被罚跪一夜的消息,便传开了。 顾老夫人自然也是知道了这个消息,恰好姜氏就在身边,她问姜氏: 「这是怎么了?他素来不是这样的,这会儿怎么会得罪陛下。」 姜氏也心中着急:「老夫人,昨儿见着他的时候,似是就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他不说,我也猜不到。如今他被罚跪,也不晓得到底是为了什么。」 老夫人又回过头来安慰姜氏,道:「你放心,澄之已经进宫面圣去了,他会知道原因的。」 柳芙也帮衬着说:「姜姐姐别着急,不会有事的。」 姜氏不好再多言,她想着,有顾家在,想必他会没事。 到了晌午时分,顾晏才从宫里出来。 一回府后,顾晏便来了老夫人这里。 「怎么样?」老夫人着急问,「陛下可说了是怎么回事?」 顾晏望了眼姜氏后,这才说:「定王思念姜夫人,所以,跪在勤政殿外,是求陛下让他们一家团聚。」 「是这事?」老夫人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又问顾晏,「那陛下是怎么说的?」 顾晏道:「陛下不答应,定王便跪着不起。昨儿夜里又下了雨,孙儿刚刚回来的时候,殿下人还跪着。」 「他这孩子,脾气怎么这么倔!」老夫人说,「他这样与陛下硬碰硬,怕是讨不着便宜。」 姜氏道:「我也没有想到,他是为着这事儿……这事儿不是已经过去了么?怎么突然又提起来……」 老夫人说:「蕙姐儿如今大了,连哥儿又高了。他昨天来过一趟,看到你们三个后,自然就想了。这样也好,让他争取争取,这样的话,你们一家四口才能团聚。」 柳芙望了望众人脸色,见大家脸色都颇为沉重,她便不说话了。 其实她心中也隐约有些明白,怕是这件事情,不是表面上看起来这样简单的。 若说争取,当初定王刚刚回来的时候,才是争取的最好时机。现在再来争取,又有何用? 突然冒出一儿一女来,如何向外面解释? 若是解释不了,身份尴尬的话,不如不来这一套。 略说了几句后,老夫人对顾晏道:「澄之,这事儿我知道了。定王已经去争取了,陛下会怎么处理这事儿,谁也不清楚。这样吧,你先带你媳妇回去,有什么事,祖母差人找你。」 老夫人心知事情不简单,但是再不简单,这事情也得有陛下来定。 朝廷的事情都是复杂的,不是一句两句可以说得清楚。而且,事情多了也闹心,老夫人不想柳芙这个孙媳妇跟着操心。 第6章 她如今好不易怀上身子来,万一操心着了,对她自己、对她腹中那胎儿,都不是好事。 「是。」顾晏应声,伸出手去牵住妻子的手,告别说,「那孙儿先带小芙回去。」 等顾晏夫妻离开后,姜氏才问老夫人:「老夫人,陛下责罚王爷,他心里知道那不是他自己的孩子,想必不心疼。又或者,是打算着荣国公府的人去求情?」 老夫人面色凝重,她望着姜氏,表情极为严肃。 「我问你,昨儿你们见面后,到底都说了些什么,你一一说与我听。」 见老夫人难得的这般严肃,姜氏心中也震了下。丝毫不敢隐瞒着,忙一一将事情全部说了,几乎每一个细节都不落下。 「老夫人,我实话与您说,昨儿我其实也犹豫过,要不要告诉他。但是又想着,这事情就算告诉他,也不该由我来说。老夫人与老国公爷都不说,想必是有一定道理的。」 姜氏一边说,一边回想着昨儿的情景,她蹙起眉心来,继续道:「想必他是怀疑的,他该是知道了。」 老夫人道:「如此看来,他昨儿就是有备而来。」 这孩子,想来也怪是可怜。其实,就算他不是顾家的孩子,是皇家血脉,但是打小便流落在外,无父母照拂,又何尝不可怜?就算不是顾家血脉是皇家血脉,那也是她的侄孙,她自然也心疼。 这孩子,他又自尊心极强,少时与澄之他们一起读书,为了不叫子冉澄之两个给比下去,他愣是下了成倍的功夫。 考取功名,走入仕途,其实他的野心很大。 到底也是从小看着他长大的,这位定王殿下是什么心性,老夫人心中清楚。 或许是从小的生存环境导致的,又或许是继承了他父皇的性子,这孩子从小就寡言少语谨言慎行。话说得少,常常人家一句话,他都得细细品味琢磨,生怕会错了意。 这样的性子,与当年的陛下真是如出一辙。 他如今知道自己是顾家孩子,知道自己被当成了一颗棋子,所以,他不甘心了,他心中早憋着的那股子火,就要发泄了。 他已经忍了多时,他终于是忍不住了。 而这回的事情,不过只是一个开始。他一旦开始争取,开始反击了,那么后面接下来,他便会一再逐鹿往前,一点点一步步,夺得他想要夺得的一切。 而且,他会小心筹谋,小心翼翼走好每一步。 可他却不知道,真正被当做靶子的是顾澄之。 要说这陛下当真是好阴沉的心思啊,他在欺瞒所有人。 偏偏这些东西,老夫人不能说。 这些事情事关重大,不是随随便便就可以说的。她不告诉姜氏,一来是为了她好,怕她将来陷入两难的境地,二来,也是有些防备之心的。 她虽然信任姜氏的人品,但是定王到底是她两个孩子的亲爹。 而定王……说不定将来,还会成为他们顾家敌对的一方。 这些怪谁?还不都是陛下造作的。 老夫人其实不明白,陛下折腾这些,到底为的是什么?难道,最后他真正属意的储君人选,是定王? 而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都是在为定王铺路? 「老夫人,您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姜氏也不是那种无知妇人,到底是有些玲珑心思的,「就算这回定王闹赢了,陛下准了我带着两个孩子去王府,难道,要不清不白吗?」 老夫人说:「这你放心,若是不给你跟孩子们一个名分,我们顾家不答应。」 「无名无分,还不如不去王府,就呆在顾家。」 反正在陛下眼里,他认为顾家的人差不多都知道定王才是顾家的孩子,这也有个好处。那就是到时候去争取的时候,也有一个合适的借口。 若陛下不下旨给姜氏母子三人一个名分的话,身为连哥儿蕙姐儿的「曾祖母」,也身为陛下的亲姑母,她有这个权利去谈判。 大人再怎么样,但是孩子是无辜的。 姜氏说:「老夫人,其实这一年多来发生了很多事情,当初未能够夫妻相守不离不弃,如今再让我去王府,我是不愿意的。他待我们母子的确是有心,但是我心里也明白,其实他的心很大。或许当初在他的心里,也是隐隐有着一种渴望,他也想娶一个名门贵女做王妃,也想有一个门第高的外家。」 「但是……他也没有想得到,事情会是今天这个样子。」 老夫人道:「你与他乃是少年夫妻,相伴也有十年了吧?你该是了解他的。」 「老夫人,我不想进定王府。」姜氏鼓足勇气说出自己心中的想法,「我不知道这样的局面将来会如何收场,但是他曾经至少起过二心,那令我心寒。」 第7章 「而这些日子来,我也早已想得清楚明白。我对他有情,未必要跟他在一起,我想回乡下去。」 「那孩子呢?」老夫人问,「他忽然来这一出,势必会讨出个结果的。你走了,孩子们就放心留下吗?」 「蕙姐儿我带走,连哥儿大了,他从小就懂事,又跟着诸位少爷在族学学了不少,想来他吃不了亏。」姜氏态度认真,「我只是想过清静日子,我应付不来。」 「此事先不定,且看看再说。」老夫人一时间也没了主意。 定王在勤政殿外面跪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的傍晚,顾老夫人亲自进宫去找陛下后,高宗才「看在大长公主的面子上」,赦免了定王的跪罚。 其实他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至少如今群臣都瞧见了定王受罚。而且,老公主进宫求情的事情,想必皇后那边也看到了。 这是陛下让皇后一党误认为定王才是顾家孩子而下的最后一剂猛药,这剂猛药下去,他想,皇后一党本来的七成怀疑,如今怕是要成九成十成了。 定王突然求情要接发妻姜氏与一双儿女回王府,高宗便将计就计,配合定王一起,演了这场戏。 至少现在来看,外面的人都知道了。定王惹怒陛下,陛下罚跪,但是老公主进宫求情,陛下立即赦免其罪。 定王打小在顾家长大,从小便有武师父教其武功。所以,定王并非弱质书生,他与顾家诸位爷一样,都是文武双全。 但是毕竟跪了一天一夜,定王身子也是吃不消。 陛下赦免后,派了车撵送他回王府。不过,定王不肯,还是撑着身子坚持要去勤政殿谢恩。 高宗说:「朕看在皇姑母的面子上,已经赦免你了,你又来做什么?」 定王由两个小太监于左右扶着,这才勉强能站得稳。 他弓腰抱手回话说:「儿臣求父皇成全。」 高宗望着他,问:「真就那么喜欢你的那个妻子?」 定王说:「儿臣与她乃是少年夫妻,从小便相识,自是感情深厚。况且,岳家待儿臣不薄,当年儿臣能有考中的机会,也是姜家出钱供儿子读书。这一年多来,儿臣与妻子两地分居,内心苦不堪言,如今是再也不想再分开了,所以求父皇成全。」 高宗想了想,扭头问坐在一旁的顾老夫人,问:「姑母,您怎么看?」 顾老夫人笑着道:「定王殿下能有这份心,自然是好的。只不过,我也想问问定王殿下,你欲接了你妻儿回去,打算安顿在哪儿?又是给什么样的名分?」 定王自从知道自己其实不是真正的皇子后,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也早就彻底打消了再娶高门的念头。 他不是皇子,陛下根本不可能会允许他娶高门之女的。 他不过是个幌子而已,如今老老实实低调过日子,才是正确的选择。 所以,定王看向高宗,认真说:「父皇,姜氏本来就是儿臣的正妻,儿臣欲迎娶他为定王妃。」 「定王妃?」高宗呵呵冷笑,「定王,你这么做,是想让朕自打脸吗?」 「你是从小留在深宫养病的皇子,当初昭告天下的时候没有王妃儿女,如今却再迎娶,你置皇家的信誉于何地?」 定王伏首磕头,道:「那便让所有的谎言都由儿臣来说吧,是儿臣欺瞒了父皇,也是儿臣欺骗了姜氏,说谎的那个人始终是儿臣。父皇,儿臣别无所求,只求阖家团聚。」 「求父皇成全!」 「行了!」高宗发了火,「不要再说了。」 老夫人想了想,问定王:「殿下,老身今儿来,也是替阿姜带了一句话。现在,老身想替她问一问你。你如今坚持要接他们母子兄妹回去,那将来是不是还会有异心?若是还有二心欲娶别人为妻,那么阿姜还是一直与我作伴的好。」 定王诚恳地说:「本王从无二心,本王心里……一直都是发妻儿女。」 他终于抬起头来,看向老夫人,认真说:「请姑祖母也给阿姜带一句话,就说……此生此世,除了她,本王谁都不会娶,也谁都不想娶。」 「好!好!」老夫人笑着连连点头,「有你这句话,那我便放心了。」 说罢,老夫人又转身对高宗道:「陛下,其实这件事情,也不是那么难办。定王从小体弱多病,太医说要养在山清水秀的地方,所有,陛下与贤妃为了皇子考虑,从小便将定王送出去养了。」 「但是毕竟是皇子,若是真说了养在外面,总是不安全的。所以,说是养在宫里其实是养在外面,这也不为过。」 「这男大当婚女大当嫁的,就算是皇子,那也是人啊。到了年纪,自然得娶妻生子。至于为何当初接皇子回来的时候不说……陛下,老身倒是有个法子。」 第8章 高宗眉心一跳,忙道:「姑母请说。」 老夫人道:「不如就说……是钦天监说的,定王刚刚回来那几日,还不是该说的时候。如今一年多过去了,钦天监来找陛下,说是时机已到,可以如实昭告天下。」 高宗笑了起来,点头说:「姑母这个法子可行。」 略微想了想后,高宗决定:「好,那朕便听姑母的。」 又问定王:「老三,你自己可想好了,真的不娶别人为王妃,就只想迎回姜氏母子吗?」 定王没有丝毫犹疑,直接伏首叩拜:「儿臣多谢父皇隆恩!」 定王坚持,陛下准许,挑了个日子,便迎了姜氏母子回定王府。 定王虽然双腿无碍,但是太医也是嘱咐了,定要好好调养着。这些日子,最后就躺在床上养伤,不要轻易下床走动。 「你要不要去看看他?」老夫人找了姜氏来,「不管他曾经是不是有过二心,我想,这回的决定,他是真心的。况且,往后你们还是要过几十年的人,既然决定留下,曾经的那些隔阂最好说开的好。」 「夫妻之间,相互坦诚才是好的。」 姜氏想了想,点头道:「听老夫人的话,我想带着连哥儿蕙姐儿去看看他。」 老夫人笑着点头说:「我让瑛婆安排下去,替你备辆车去。」 「多谢老夫人。」姜氏俯身谢恩。 第二日姜氏便带着一儿一女去了定王府,来京城这么长时间了,姜氏这还是头一回出远门,也是头一回真正去好好看一看这贵京城的风情。 到底是帝都,繁华热闹,却不失尊贵威严。 一路过去,处处都有士兵来回巡逻把守,维护秩序。 看了许久后,姜氏才撂下帘子,收回目光来。 「娘,这回真的是要与爹爹团聚了吗?」 蕙姐儿什么都不懂,只伏在母亲怀里撒娇,连哥儿则安安分分坐在一旁。 姜氏原的确是有回乡下的意思,但是见他态度坚决又承诺再无二心,况且她也的确舍不得两个孩子。所以,这才决定留下来。 「是。」 简单回了一个字后,姜氏又叮嘱儿子说:「连哥儿,如今他是王爷,虽则你们还是父子,但是平时见着的时候,也不能再如以前那样。往后见着了,你要称他为父王,还要按着规矩请安行礼。」 连哥儿点头应着道:「母亲放心,这些孩儿都知道。」 儿子从小就懂事,姜氏没有不放心的。 她现在不放心的,是这个调皮捣蛋鬼女儿。 「蕙姐儿,娘与哥哥说的话,你也听到了吧?」姜氏抬手拍女儿屁股,「记着了,别太调皮。」 蕙姐儿咧嘴笑,然后不理母亲了,嘴里喊着「锅锅」,就扑腾着朝连哥儿去。 连哥儿最疼妹妹,抱过去说:「蕙姐儿还小,她不懂的。等将来大了点,娘再告诉她不迟。」 「来,蕙姐儿,哥哥给你糖糕吃。」 望着相亲相爱的兄妹俩,姜氏欣慰。 定王府与荣国公府离得不远,没多久就到了。 老夫人提前派人去定王府说了一声,所以当荣国公府的马车停在定王府门口的时候,立即有人迎接出来。 「夫人!」王府的太监总管亲自出来迎接,笑嘻嘻的,「王爷命奴才亲自候在这里等,王爷交代了,说是请夫人与公子小姐去他屋里。」 说罢,点了个小太监,要他跪趴在地上,好让姜氏母子踩着背下车。 姜氏说:「我不是那矜贵的身子,不必这样。」 这太监总管连忙让那小太监起来,等姜氏下车来后,亲自引着她进去。 姜氏母子几个见到定王的时候,定王正站在院子门口等着。 瞧见了人,定王步履缓缓,亲自迎接过去。 那大太监瞧见了,忙惊道:「殿下,您怎么能起来呢?太医可是交代了,您万万不能下床来的,您这腿可得好好养着才是。」 定王淡笑:「无事。」 离得近了,姜氏携一双儿女请安,却被定王一把稳稳扶住。 「你我之间,还需客气吗?」定王温润目光定定温柔落在姜氏面上好一会儿,之后才又去扶起儿子,「连哥儿,你也起来。」 说罢,笑着拍拍手,伸出手去,要抱蕙姐儿。 「娘!」蕙姐儿一把扑进姜氏怀里。 姜氏说:「蕙姐儿,喊父王。」 「娘!」蕙姐儿认生。 定王一点都不生气,只笑着道:「无事,等相处久了,她自然就跟我熟了。走吧,咱们进去说话。」 定王伸出一只手去,牵住姜氏的手。 第9章 那双手,又大又暖和,姜氏有那么一刻的迟疑,之后还是妥协了。 定王府派人来接姜氏母子的这一日,整个京城都十分热闹。 虽说不是八抬大轿,但是一应排场还是有的。定王骑在高头大马上,身后跟着的马车里载着姜氏母子几个,荣国公府还准备了不少东西,说算是嫁妆,图个体面。 这事儿稀奇,轰动了全城。 这一日,大街小巷,哪儿哪儿都热闹。 一时间,原本没什么存在感的定王,就成了百姓津津乐道的对象。 都说定王是个好男人,都说姜氏是有福之人,也都羡慕姜氏往后几十年的王妃富贵日子,又抱怨,怎么当初皇子流落民间的时候,没叫自己给遇到。 若是当初遇到皇子的是自己,那么如今这样风光的,也是自己了。 定王花了心思安排排场,也算是给了姜氏母子一个体面。这样迎回定王府,也算是告诉全天下人,定王早已娶妃,且夫妻情深。 这日的热闹,顾晏没让妻子去看。 已经闷在家里多日的柳芙,无聊得上火,嘴里都长泡了。 等晚上顾晏回来,柳芙委屈的哭倒在他怀里:「为什么不让我出门?你好歹也带我出去看一看,现在憋在家里,都要闷死了。我不管,反正你要陪我,你不陪我,我跟孩子心情都会不好。」 「心情不好了,很容易出事儿。尤其我这样的,好不易才怀上孩子来。若是到时候真出了什么事,可就是夫君你的责任了。」 顾晏喜欢妻子跟自己撒娇,喜欢妻子的那种娇滴滴的小女儿情怀。 仿佛不管外面官场博弈多累,只要回家看到娇妻坐在灯下等着,他身上那股子疲惫劲儿,瞬间就烟消云散了。更何况,如今妻子怀了身子,他们马上就要有爱的结晶,要有孩子了。 想到这些,顾晏顿时神清气爽。 「那你要为夫怎么陪你?」顾晏笑搂着人,框她在怀里,亲她香香软软的脸颊。 顾晏喜欢妻子的娇嫩劲儿,柳芙自然也喜欢自己夫君这样宠着自己、让着自己。 「怎么陪我还要我说啊?」柳芙声音娇滴滴的,透着些嗲意,却又酥酥麻麻,每一个字都软软的打在顾晏心头,「夫君你好狠的心,让祝福祝安看着我,不让我出门,现在我连明茹都见不到。」 又鼓着嘴巴说:「你不让我出去,可你自己也不陪我。」 「天天抬眼就是这四方天,闷都要闷死了。」 顾晏低声哄着她:「再等等,等你肚子四五个月大的时候,为夫亲自带你出门。」 顾晏不是不让妻子出门,是怕她有危险。 以前是没怀孩子,她出门也就算了,暗中多派些人跟着就是。但是如今怀了身子,而且陛下立他做靶子,嬴王府怕是盯他盯得更紧,他怕出事。 女人怀孩子生孩子都是在鬼门关走一遭,万一出了事情,可是不得了的,所以顾晏这回强行制止妻子出门。 柳芙当然知道他是为自己好,其实就算他不这样,这几个月她也会安安分分呆在家里的。 只不过,也真的太闷了些,她心里憋得苦,就总喜欢跟他闹一闹,权当调剂调剂这乏味的日子了。 「那你说真的?不许食言。」柳芙跟他闹,「你要是食言了,我就不再理你。」 顾晏揉着她脑袋,笑着说:「怎么不理我?」 「就是你说话我不搭理,晚上你回来得晚了,我也不给你留饭吃,饿你肚子。」柳芙一边说,一边掰着手指头数,「晚上还不给你上床睡觉,早上不让那些丫鬟端水伺候你洗漱……等等等等!」 「得罪我的坏处,可多了。」 顾晏配合着她:「那为夫得多可怜。」 他说:「没饭吃,还没地方睡觉。外面忙了一整天,回来连口热乎饭都吃不着,还不让上炕,岂不是很可怜?」 柳芙这才抱着他腰,仰头望着他,眼睛笑成了弯弯的月牙,说:「那你现在知道我的厉害了吧?」 顾晏笑,黑眸点点透着光。 「那你可知道我的厉害?」他压低声音。 柳芙一听就觉得不对劲,骂他不要脸,蹭着身子要跳下炕去。 顾晏手稳稳扶着她说:「小心点。」 旁边,金雀儿跟银串儿两个,赶紧过来一左一右扶着。 柳芙走了几步,回身道:「哪里能饿着王爷您啊,知道这些日子您累着了,我早吩咐小厨房熬了汤给您喝。」 「我现在过去瞧瞧好了没,你啊,先去洗个澡吧。」 顾晏心里窝暖窝暖的,起身吩咐侍候在旁的那些丫鬟说:「备热水。」 高宗伏案正批阅奏折,外面跑进来一个小太监说:「陛下,定王定王妃进宫来请安了。」 第10章 「让他们进来。」高宗眼睛抬都没有抬一下。 等到定王夫妻带着一双儿女进了御书房后,高宗这才搁下手中笔来。 定王带着妻子与一双儿女给高宗行跪拜大礼,高宗笑着从龙案后面走下来。 「都起来吧。」唤了起后,高宗先在一旁坐了下来,而后抬了抬手道,「都是自家人,不必客气了,你们也坐。」 「多谢父皇赐坐。」定王谢了恩情,带着妻子坐下。 姜氏自始至终都不多说一句话,抱着女儿坐在一旁,生怕会说错一个字。 这是高宗头回看到连哥儿与蕙姐儿,老人家目光在兄妹两人面上轻轻划过,笑容和蔼可亲。 「这是连哥儿……这是蕙姐儿吧?」高宗此时此刻慈爱得仿若是寻常人家的祖父一样。 定王忙道:「连哥儿,带着妹妹给皇祖父请安。」 「是。」连哥儿拉着妹妹手,带着妹妹一起给高宗磕了头,「孙儿拜见皇祖父。」 蕙姐儿还小着,跪了下,就被御前侍奉的太监抱了起来。 「让朕抱抱。」高宗冲那个太监招招手,太监立即抱着蕙姐儿过去。 高宗抱着孙女,望着女童瓷白的肌肤跟黑宝石似的大眼睛,眼睛里洋溢着笑。 「这丫头长得讨喜。」高宗目光朝对面的定王夫妻掠过去,顿了顿,说,「丫头长得像老三,将来定然是个有福的郡主。」 定王忙起身说:「蕙姐儿是沾了父皇的龙气,这才是这丫头的福气。」 高宗抬眸看向定王,似笑非笑的:「你以前呆朕这里半日都不说一句话,今天倒是嘴巴挺会说。」 定王略低了些头,笑着说:「让父皇见笑了。」 高宗将蕙姐儿递给一旁的太监,姜氏见状,忙过去抱了来。 高宗说:「老三,你是个有情有义的人。朕希望,你能对你妻儿好些。你要是真男人,就该护得住自己的妻儿……」 高宗声音渐渐低沉下去,继而垂眸苦笑一声,他是想到了曾经的自己来。 想当初,他与宸妃两情相悦,却为了能够登基成为九五之尊,明知道嬴家不怀好意,他也无所畏惧。 到头来,其实他辜负了不少人。 不过,虽说有些感慨,但是他却不后悔。 定王有些听不懂,不过,他心里揣着疑惑,面上却装作十分恭顺的样子。 「请父皇放心,儿臣定谨记父皇教诲。」 高宗目光在定王面上打了个转,而后望向姜氏说:「头回进宫来,除了朕这里,自当也得去太后皇后还有贤妃宫里请安。你带着两个孩子去,老三,你留下来。」 定王夫妻都是玲珑心思,听陛下这么说,自然都知道这是陛下想单独留下定王了。 「是。」姜氏至始至终都没说过几句话。 一手抱着闺女,一手牵着儿子,大大方方行了礼后,方才快步离去。 高宗目光在姜氏远去的背影上落了几瞬,才回头望向定王道:「你的这个媳妇……瞧着还算懂规矩,就是比你大了两岁,姿色也普通了些,倒是可惜了。」 定王说:「儿臣觉得她挺好的,温顺善良,也读过些诗书,说得来。」 「你喜欢就好。」高宗已经不在乎这个了,冲定王按了按手,说,「老三,自从回宫后,你也没领过什么差事。原是朕想着,你在外头吃了不少苦,先让你好好休息。」 「如今既然你已经娶了王妃,孩子们也接回来了,自然也该考虑接手点事情。」 定王抱手道:「儿臣全凭父皇差遣。」 高宗想了想,说:「你要是不怕吃苦,朕打算派你去营里历练历练。但事先得说好了,你虽则为皇子,如今又受封为亲王,但是就算去了,也不会给你多大的职位,一切但看你的表现。」 定王听话,心中一惊,黑眸立即扫向高宗。 他读了二十多年书,是走文路的。原以为,就算领个差事,不过也是塞他去哪个地方谋个职位。 却没想到,竟然要他去军营历练。 这是什么意思? 说实话,定王此刻自己心中也是糊涂了。 「怎么?吃不了苦头?」高宗笑着,「朕不逼迫你,吃得了苦头就吃,吃不了就算了。」 「不!」定王忙否定了。 他虽然还未猜得出陛下心中做此打算的真正意图,但是,本能的,潜意识里,他知道,这是个机会,不能拒绝。 心里弯弯绕绕的想了很多,但是定王做决定很快。 没一会儿功夫,他便撩起袍角来,跪在了高宗面前。 「儿臣全凭父皇差遣!」定王单膝跪着,双手抱起举在头顶,行的是军礼,「只要是父皇派的差事,儿臣……定然竭尽全力去做好。」 第11章 高宗眼里这才露出几分赞许来,他呵呵笑着朝定王走来,亲自将人扶起。 「也不是让你上阵去杀敌,不必这么严肃。」将人扶起后,高宗略侧头想了想,说,「朕知道,你打小在荣国公府长大,虽则走的是科举仕途,但是相信你的身手也不差。」 「只不过,你没呆过军营,不懂什么是军规军纪,朕想让你去感受感受。」 定王应着:「儿臣愿意。」 又承诺说:「不管吃多大的苦,儿臣都愿意。」 最后,定王被扔去了城郊,管理京郊诸县治安的一支军队。 城郊营的兵,素来辛苦,且还不属于京城的编制。一般来说,都是贵京城里的兵犯错受了罚,才被派去这支军队。 住的地方不好,荒郊野岭。管的事情多又杂,成日睡觉时间只有两三个时辰,常常还得提防着周边是不是有山贼袭击。 很多人,去了一个多月就受不了了,然后弃甲潜逃。 定王虽然做好心理准备会吃苦头,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会将他安在这种地方。 不过再想想,又觉得陛下做这个决定,也是正常的。毕竟,他不是真正的皇子,他是替顾澄之做挡箭牌的。 如今他又闹了这么一出,非得坚持要迎发妻进王府,惹怒了陛下,所以陛下才这样惩罚他的吧? 想通这些后,定王手紧紧攥成拳头来,心中一阵翻江倒海不舒服,但是也忍了。 不管是去历练,还是去受罚,只要他还有一口气在,他必然要做出些成绩来。 「王爷,你在想什么?」 姜氏坐在灯下纳鞋底,见坐在对面正抱着女儿陪着儿子做功课的男人有些心不在焉,姜氏随口问了一句。 定王还没告诉妻子这事儿,听得她问,他才对她说:「父皇给了我一个差事,往后怕是不会常常回府来。你带着两个孩子,好好过日子。」 姜氏问:「是什么差事?」 定王说:「去边防营当差。」 姜氏不懂这些军事上的事情,但是城郊处的那支叫边防营的军队,她多少听过一些。 她住在老夫人那里的时候,听老夫人跟老国公提起过,说是顾五爷岁数也不小了,不是读书的料,所以想尽早安排他去营里历练。 老国公说既然历练,那就去边防营,但是老夫人不肯。 虽则五爷是庶出,但是老夫人多少还是放在心里疼着的。 说五爷太小,才学武功都极为普通,不比几位兄长出类拔萃。边防营那种地方,不适合他呆,怕是去了不是磨性子历练,怕是得叫那里不良的习气给带坏了。 老夫人就不肯。 顾家素来家规森严,最是不怕吃苦的。若是连老夫人都觉得苦,想必是真的苦。 姜氏问:「已经决定了?」 定王点头:「父皇下了旨意,我已经接了旨。」 姜氏心中多少有些担心,也没心思做这些针线活。 「那里连我都知道很苦,想必王爷也清楚。既然你决定去,你也要小心。」 定王笑着:「放心吧,若是连那种地方我都呆不下去,往后这京城,哪里还能有我们一家四口的容身之处。」 姜氏骤然抬眸望向定王,琢磨了会儿,还是问:「你是不是知道了?」 定王抬手制止姜氏继续说下去,而是吩咐侍候的婢子先带连哥儿跟蕙姐儿下去,而后才说:「我知道了。」 姜氏叹息一声说:「这一些,都是陛下的主意,荣国公府,也是无可奈何。」 定王唇角轻扯,划过一丝嘲讽的笑意。 心中并不认同妻子的说法,但是嘴上还是道:「我知道。」 「你真的知道?」姜氏似是有些不信似的,反问了一句。 定王抬眸望着妻子,目光黑峻峻沉甸甸的。 姜氏被这样的目光给震慑住了,她才察觉,如今早已不是曾经在富阳的时候了,如今是在京城,在定王府。 而眼前的这个男人,他虽则不是皇子,但是也身份显赫。 况且,就算不是真正的皇子身份,那他如今也是亲王。 方才一家四口坐着,极为温馨和睦,便让她晃了神,以为是在富阳的时候。 姜氏道:「你此去定要小心,我会带着孩子在家等着你回来。」 定王伸出手去,紧紧握住姜氏手说:「你放心吧,本王会没事。」 他语气坚定。 没过几日,定王被流放到边防营的事情,传遍了整个京城。 嬴王府那里,自然也知道了。 嬴王笑得腰都挺不直,乐呵呵的:「这事情真像是老小子做得出来的,阴险自私,睚眦必报。只不过,倒是苦了顾家的这个小子,被人当做棋子利用,还吃尽苦头。」 第12章 嬴王糊涂,但是嬴鸿却一直心存疑惑。 很多时候,表面上看起来越像的,却越不是真相。 这些日子来,几乎发生的每一件大事,都在引导着他们嬴王府,牵引着他们去相信摆在眼前的这个事实。但是,有时候劲用过头了,反而显得有些假。 「鸿儿,你怎么不说话?」 见儿子面色不对劲,嬴王不笑了,看着他问:「你在想什么?」 嬴鸿说:「父王难道不觉得,近来发生的这些事情,仿若背后有一双大手在操控着大局,每发生一件事情,似乎是将真相一点点往我们眼前逼吗?」 「你什么意思?」嬴王虎着脸,严肃不少。 嬴鸿道:「先是陛下册封顾晏为异姓王,再授予京兆尹的职位。之后,除夕宴上,陛下醉酒后对顾晏赞不绝口,甚至还在皇后面前流露出对顾晏似有不一样的感情……让娘娘察觉到异样。」 「再之后,是诱导娘娘去查。陛下是想让我们觉得,顾晏才是皇子。」 嬴王有些糊涂了:「那到底谁才是皇子?」 嬴鸿面色微沉几分:「怕是亲王就是亲王,异姓王也就是异姓王。」 嬴王性鲁莽,他也知道,儿子乃就是自己的军师。所以,对长子的话,自然是深信不疑的。 「那你的意思是……定王还是皇子,顾晏才是棋子?」 嬴鸿轻轻点了点头,嬴王不明白:「这老小子,心思果然阴沉,人也不光明磊落。大费周章的搞这么一出,真是拿所有人当傻子耍。」 「哼——老子还没闲功夫跟他玩捉迷藏。」 嬴鸿蹙眉,因为他一时半会儿也猜不到,陛下到底想干什么。 但是他唯一可以确定的一件事情是,派定王去边防营,不是为了罚,而是为了重用。 嬴鸿能猜到的事情,顾晏自然更知道。 而且顾晏相信,依嬴鸿的睿智,怕是不必他做些什么,嬴鸿应该已经猜得到他并非真皇子。所以,在这件事情上,顾晏从来没有多做什么。 事实上,他也无需多做什么,陛下用力过猛,或许嬴王猜不到,但是这位嬴王世子肯定知道事情并非表面上看到的那样。 顾晏寻了个空,带着妻子出城去玩儿,顺便去一趟富阳,打算再让齐母替妻子好好把把脉。 夏天过去了,但是秋老虎还在,天依然有些闷热。 柳芙肚子挺大的了,她挺着大肚子,虽然觉得累,但是心情却很好。 她就是呆不住的性子。 只要能在外面撒欢,怎么着都行。 到了齐宅后,看到齐母,柳芙笑着说:「这些日子我都有严格按着伯娘说的去做,伯娘,我现儿身子状况如何?」 齐母搭了会儿脉,而后点点头道:「胎像很稳,没什么大问题。」 「太好了。」柳芙松了口气,又道谢说,「伯娘是我的救命恩人,若不是您,别说是这腹中孩子了,便是我的命,怕是也得去了半条。」 孩子若是没了,不但她伤身子,而且心情肯定也不会好。 齐母道:「这是你们福大,才保住了孩子。」 柳芙手轻轻摸着鼓起的肚子,心中甜蜜。 「明茹本来打算一道过来的,不过,她临时被雍国公府请了去。雍国公府大奶奶生产,失血过多,她要去救人。所以,她可能会晚些时候再回来。」 「我们打算在这儿住几日,明茹也可以好好陪陪你。」 齐母始终态度都是淡淡的,听说女儿要回来陪她,也不是十分热情。 齐母只是问:「你是住在这儿,还是去柳宅?」 柳芙说:「想住在您这儿打搅您几日,至于我奶奶那里,一会儿过去说几句话就好。」 齐母点点头:「也好,房间还是上回的那间,我让丫鬟去打扫一下。」 正说着话,外头忽然「轰隆隆」一声响,几个惊雷在天际翻滚起来。 齐母最怕打雷下雨的天,此番见打雷,吓得面色都白了几分。 「伯娘,您怎么了?」柳芙见齐母似是有些失态的样子,忙扶着腰过去要扶人。 却没想到,齐母竟然不愿她靠近,使劲打她的手。 「伯娘!」 见齐母失态似是发了疯一般,柳芙有些吓着了。 顾晏人就候在门口,听到妻子的喊声,立即大步跨了进来。将妻子护在怀里后,才伸手去钳制齐母。 齐府的婆子丫鬟,平时都是在齐母身边侍奉的,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所以并不觉得奇怪。 「请王爷王妃恕罪,夫人不是故意的。」一旁侍奉齐母的大丫鬟忙请罪。 顾晏道:「你们都是齐夫人身边的熟人,知道怎么照顾。若是需要什么,尽管来找本王。」 第13章 「是,多谢王爷开恩。」 几个丫鬟谢了恩后,忙几个人一并上前去,拥着齐夫人。 「伯娘这是……怎么了?」柳芙从来不知道,齐夫人那么端庄严肃的一个人,竟然私下也有这样失态狼狈的一面。 刚刚她忽然间跟变了性情似的,吓了她一大跳。 外面滚了几个惊雷后,便哗啦啦下起大暴雨来。 柳芙就站在窗户边,外面的雨水溅到了她身上。顾晏立即走到窗边,将窗户关了起来。 关上窗户后,屋里闷热了许多,外面那嘈杂的雨声也小了不少。 柳芙又开始担心起来:「明茹指定在路上了,下这么大的雨,真怕她会有危险。」 顾晏挨着妻子坐下,手覆在她手面上,安慰说:「放心吧,我留了人护送她。再说,就算没有我的人,你以为叶将军就不会有作为了吗?这个你倒是不必担心。」 说起这个来,柳芙倒是立马来了兴趣。 「自从你管着我,不让我出门后,我都有好些日子没见到明茹了。她跟叶将军的事情,我也不知道。」柳芙先半娇半嗔的,将他数落一番后,而后才说到正题上,「夫君,你觉得我的好妹妹跟叶将军会在一起吗?」 顾晏说:「这种事情,我也不知道。」 「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那么厉害……」柳芙挨着他去,挤在他怀里,「我思来想去,还是觉得,明茹嫁给叶将军,很不错。」 叶千荣手腕跟本事都够,而且还不迂腐,关键是他喜欢明茹。 而林续有,虽然人也很好,但是他的心并不在明茹身上。 明茹虽然只是她邻家的妹妹,但是她对这个妹妹的感情,还是很不一般的。 顾晏道:「叶千荣这次回来,是想替他生母寻仇的。这件事情不彻底解决掉,怕是他自己也没心思考虑别的。不如再等等,等他跟叶侯府之间的事情了了,齐姑娘再与他走到一处,才能安心。」 「你说得对。」柳芙赞同。 又趁人不注意,主动亲了一口。 「多谢夫君。」 顾晏捏她鼻子。 齐明茹傍晚时分才回来,一回家就听说母亲又犯病了,她忙去探望母亲。 齐母吃了药,已经躺着休息很久了,神智也清晰了很多。 只不过,外面还打着雷下着雨,她面上神色还是不太对劲。 「娘!」 匆匆摘了斗笠,齐明茹不顾身上还湿着,立即走到床边去。 「娘您现在感觉如何?」方才回来的路上,齐明茹就在担心,没想到,回来后,娘就犯病了。 她记得小的时候娘常常在打雷下雨的天犯病,但是后来渐渐调养着,好了不少。 已经好些年都不怎么犯病,不知道这次怎么回事…… 齐母说:「你回来了?」 「是,我回来了。」齐明茹眼眶泛酸。 齐母挣扎着想要坐起来,齐明茹连忙帮她。 齐母深深呼出一口气来,这次看到女儿衣裳都是湿的。 「你先去洗个热水澡,别着凉了。」 「没事,娘,我没事。」齐明茹又激动又欣喜。 她们母女两个,从来都不似别人家的母女那样。她记得,很小的时候,她就特别羡慕柳姐姐跟郭婶娘。 她娘待她十分严厉,而郭婶娘却非常疼柳姐姐。 常常去柳宅的时候,柳姐姐喝口水,婶娘都要问烫不烫。 娘对自己,从来都没有什么寒暄。平时教自己医术,也是非常严厉认真,偶尔她错了,还会被打手心。 齐母道:「去吧,洗完澡再来。」 「那好,您先歇着,女儿一会儿就来。」 齐明茹忙起身,匆匆忙忙跑出去了。 「夫人,汤炖好了,奴婢盛一碗来给您吃吧。」 齐明茹才离开,一个丫鬟走了进来。 齐母说:「我不想喝,你煮些姜汤给小姐喝。还有,外面的是贵客,记得千万不可怠慢。」 「是。」那丫鬟应着说,「奴婢已经收拾好客房,也吩咐厨房去准备晚餐了。」 齐夫人点点头:「那就好。」 连着说了几句「那就好」后,她又缓缓躺了下去。 外面倒是不打雷了,但是雨下得十分大。虽然齐夫人不似中午那样发病,但是却依旧揪着被子,有些怕。 心里留下这样的阴影来,那是因为她年轻的时候发生了一件天大的事情。 那个时候,她也就才十四五岁,跟着师父呆在宫廷的太医局里。师父医术很高,破格收了自己这样的关门女弟子。 第14章 在行医方面,她十分有天赋,很得师父喜欢。 师父本不是宫廷的御医,她原来也不是呆在宫里的人。当初是因为陛下犯有咳疾,总不见好,所以在民间寻名医,就寻到了他们师徒。 她跟着师父进宫去,一呆就是一年多。 陛下瞧着也是一个温润和顺的人,不管是对师父,还是对她,都给与了尊重。 只是她万万没有想到,就是那样一个温润的君子,翻脸杀起人来,竟然连眼睛都不眨一下。一条人命,在他眼里,仿佛比一条畜生的命高贵不到哪里去。 那天也是打雷下雨的天,师父死了,同时,太医局里,还有几位知情者也死了。 而她,是被师父竭力护着,再加上陛下身边的大太监总管高亚仁故意放水,她这才保住了这条命。 陛下根本不知道她还活着,他以为她也死了呢。这么多年都相安无事,想来那位高公公也是真心要护着她这条命的。 只不过,虽然人逃出来了,但是她亲眼看到了那场屠戮。这么多年来,每当打雷下雨的天气,那日的那场残杀的画面,都会重新浮现到眼前来,让她坐立不安。 这些年来已经好了不少,只是,今儿看到了京城里的贵人,她又想到了那件事情,她心里不安。 想来那个惊天的秘密,如今除了陛下高公公外,就只有她知道了吧? 心里揣着些秘密,其实不是好事。很多时候她都在想,如果这世上能有一种药,人吃了后会忘记那一切不想记住的事情,那该多好…… 但是真正被她配出这样的药来后,她又不愿那样做。 既然老天让她逃出来,想必是有原因的,她不能忘掉过去。何况,师父对她恩重如山,她也不能忘记师父。 师父这辈子行医救人无数,她还要将从师父那里学来的医术传承下去,造福世人。 齐夫人想了很多,躺在床上想着很久很久之前的那些事情。等齐明茹洗完澡换了衣裳过来后,她已经又睡着了。 「小姐,夫人睡着了。」丫鬟站在门口,给齐明茹福了个礼。 齐明茹放轻了脚步,在床边坐了好一会儿。 「小姐,顾王妃娘娘来了。」 齐明茹方才回来的时候,顾晏陪着妻子去了隔壁柳宅。 「好,我知道了。」齐明茹应声走了出去。 看到人,齐明茹给顾晏行了个礼后,便喊了柳芙一声姐姐。 柳芙拉着她手问:「一路上回来,可顺利?」 齐明茹说:「有王爷的人在,一切都很顺利。」又问柳芙,「姐姐您怎么样?」 柳芙笑着:「伯娘说一切正常,胎像也很稳。」 想到白天时候齐夫人的反常来,柳芙甚是关心地问:「对了,伯娘怎么了?」 齐明茹这才说:「娘很怕打雷下雨,从我有记忆起,她就特别怕。只不过,这些年好些了,没那么大反应,已经很久不这样了。今儿倒是奇怪,不知道怎么的,反应竟然这般大。」 柳芙问:「伯娘这样,只是因为怕打雷吗?」 柳芙觉得不像。 当时看齐家伯娘那神色,好像并非怕打雷,而是因为这样的雷雨夜,让她受到了刺激。 齐明茹摇摇头:「我也不清楚,之前问过她,她不但不说,反而还将我骂了一顿。后来她又好了些,我们都不问了。」 柳芙想了想,说:「或许是伯娘心中藏着什么心事也未可知,既然不想说,那咱们还是不要问的好。等她想说的时候,自然就会说了。」 这几日都在下雨,连着下了好几天雨。 本来顾晏打算带着妻子出来走走散散心的,但是因为下雨,最终只能困在齐宅里。 贵京城里还有一大摊子事情等着他回去做,如今人在富阳,他又舍不得丢下妻子不管。所以,也只能等了。 晚上,坐在床边陪着人,等人睡着后,顾晏这才推门出来。 他人在外面,四周是有不少暗卫跟着他的。有些事情,他需要交代一下,自己不能亲自处理,至少让自己的人去处理。 顾晏才推开门,就见院子里的树荫下站着个人。 其实外面很黑,若不是他警觉性高的话,那身影闪过去,根本不会察觉到。 顾晏站在门口微愣片刻,而后才走出去,反手将门阖上。 凭他的本事,刚刚站在树荫下的那个人是谁,他也是猜得出来的。 那日齐夫人突然发病,其实顾晏心中就存了疑惑。难道,这回齐夫人发病,是跟他有关吗? 齐夫人知道他?还是说……她知道的一些事情,是与他有关系的。 顾晏没有直接去问,不过,他心中存了疑惑,便暗中差人去查了此事。 第15章 等暗卫查到了消息回来告诉他后,顾晏人已经回了京城来。 顾晏的书房,顾晏坐在书案后面,暗卫立在案前,向顾晏汇报情况。 「其中可有什么差错?」 虽然知道这些人办事都极为严谨,不会出什么岔子。不过,此事非同小可,顾晏还是多问了一句。 那暗卫道:「回主公的话,不会有错。」 「行,我知道了。」顾晏点点头,面容冷肃,凤眼微抬,叮嘱道,「记得不要多嘴。」 暗卫跪了下来:「属下明白。」 「你回去吧。」 等人走了后,顾晏也没心思处理那些公务了,只抬手捏了捏眉心,而后双手枕在脑后。 他整个人呈放松的姿态。 二十多年前的宫闱之乱,陛下又是杀手,这种事情任谁都不会肆意宣扬。 当年宫里的很多人,只知道陛下下令屠杀了太医局的很多人。至于为何要屠杀,除了陛下本人与大太监总管高公公外,就没有旁人知道了。 只不过,顾晏既然是针对齐夫人去查的,自然知道当年那个落了网的小医女就是齐夫人。 这般想着,顾晏黑眸忽然闪过一道精光,继而便派了暗卫先好好守着齐宅。 第二日傍晚,顾晏从衙门回来,直接去了福寿堂。 「今儿怎么是你一个人来的?你媳妇呢?」 平常傍晚,都是两人一道过来的,今儿只有孙儿一个人过来,老夫人心中甚是好奇。 顾晏道:「孙儿有事情问祖母。」 见他面色微沉,老夫人挥退了身边伺候的人后,这才问:「怎么了?」 顾晏说:「二十七年前,宫里是不是发生了一件大事?」 老夫人面色骤然一变,严肃问顾晏:「你查到了什么?为什么要去查这些?」 顾晏也严肃道:「还请祖母告诉孙儿。」 与这个孙子对峙,老夫人素来是沉不住气的那个。 老人家轻轻叹息一声,这才说:「发生这件事情的时候,你还没出生呢。当年宫里有一个姓林的神医,是进宫来给陛下治咳疾的。此人我也见过,不但医术高明,而且为人淡泊,陛下对他也甚是看重。」 「后来,一天夜里,皇后与宸妃先后生产,听说这位神医听了皇后的话,要去陷害宸妃,险些害得宸妃命丧黄泉。后来震怒,当即便下了杀手,毫不留情。」 「当年太医院里,受牵连的人不少,除了林神医外,还死了几个人。我记得,还有一个小姑娘,是林神医的徒儿,医术也甚是高明,深得她师父的真传,也死了。」 「她没死。」顾晏冷静而理智。 「什么?」老夫人一惊,身子不由往后退了一步,「澄之,你说的可是真的?」 顾晏抬起黑眸来,目光幽幽朝老夫人探去,而后点了点头。 「祖母可还记得那位齐姑娘?」 「就是你媳妇的那位手帕交……」老夫人忽然想到什么来,蓦然看向顾晏,「难道……」 顾晏说:「当年林神医的那个徒儿没死,正是齐姑娘母亲。这位夫人怕下雨打雷,想必也是跟二十多年前陛下屠杀太医院的那个雷雨夜有关。」 老夫人身子有些站不稳了,手摸着圈椅的把手,慢慢坐了下去。 「她能逃脱,想必是有人帮忙。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想必只有她知道了。」老夫人就觉得当年的事情不简单,陛下所谓的那个借口,想必不是真的。 老夫人想了想,对顾晏道:「澄之,你派人去接了她进京吧。记住了,一定要悄悄的接人进来,我有话问她。」 顾晏默了会儿说:「孙儿怕此事被陛下知道,她会有危险。」 老夫人说:「是啊,所以我们更要接她进京。只不过……到时候真出了事情,怕是会牵连荣国公府。但是没事,一切都有我这个大长公主在,陛下就算想惩治顾家,也得看我几分颜面。」 顾晏忽而在老夫人跟前跪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快起来。」 顾晏道:「请祖母放心,孙儿定护得顾家周全。」 「祖母知道,知道你如今长大了,有本事了。你们兄弟几个,都是出息的,祖母相信,有你们在,咱们顾家一定繁荣昌盛。」 老夫人亲自去扶,顾晏这才起身。 「去吧。」老夫人银发乱颤,笑容慈和。 柳芙睡到大半夜,忽然惊醒来。 屋里黑漆漆的,她习惯性伸手往身边摸了摸,被窝还是热乎的,但是人却不在。 「夫君?」小声喊了一声,柳芙这才摸索着坐起来。 顾晏人还没走,不过是刚刚换好夜行衣。 第16章 本以为妻子会一觉睡到天亮,她这些日子都嗜睡,半夜是雷打不醒的。却没想到,今夜却忽然醒来。 想了想,顾晏点了油灯。 屋里稍稍亮了些,柳芙揉着眼睛,寻着光亮看过来。 见人就在屋里,她先是一笑,等看到他身上穿着的夜行衣的时候,柳芙愣住了。 「你要去哪里?」她心很是不安,有些担心。 顾晏将油灯搁在床头的案上,人坐了过去说:「我有事,要出门一趟。」 「什么事啊?怎么大半夜出去。」柳芙舍不得他。 顾晏说:「是很重要的事情,等回来再告诉你。」 柳芙握住他的手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很快就回来。」顾晏笑着捏了捏她脸,说,「你还如平常一样,记得好好吃饭好好睡觉。」 「不要听你说这些。」柳芙不想听他说这些,总感觉是交代临终遗言似的,不吉利,「反正你要记着,你不在我身边,我吃什么都不会香,睡也睡不好。」 「所以为了我,你也定要快些回家。」 她不想让他分心,但是也想他早些回家。 所以,她手抱住他的手,让他手抚摸自己的小腹。 「我跟孩子都等着你,我们都会想着你的。」 顾晏笑着说:「别担心,不是什么危险的差事。你乖乖的,保准过两天就能见到我。」 柳芙相信他,乖乖躺了回去。 「那你快去吧,早去早回,不必担心我。」 顾晏替她掖好被角,见她眼睛闭上了后,这才吹了案头的灯。 丈夫走后,柳芙辗转反侧,怎么都睡不好。 她心里牵挂着他,没他陪伴在身边,柳芙总觉得少些什么似的。倒不是她矫情,是她真的害怕。 这些日子来,京城里虽然表面上看着一派平静,好像什么事情都没有。但是柳芙知道,这看似平静,其实不过就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宁静而已,一切都是假象。 而且她有预感,这回自己丈夫去办的差事,肯定不是像他说的那样普普通通的差事。 柳芙越想越难入眠,翻来覆去的,结果连睡在外间的金雀儿都听到了动静。 「娘娘,您还没睡吗?」 闻得内室的动静,金雀儿点了油灯,举着灯走进来。 结果见屋里只有女主子一个人,金雀儿轻轻愣住。不过,她在国公府做奴婢日子也不短了,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也都沉得住气。 主子不说,她自然不会多嘴去问。 这不是她该问的事情。 「您睡不着吗?娘娘。」金雀儿问。 柳芙说:「嗯,有些睡不着,心里闷得慌。」 金雀儿将油灯搁在案头,她在床边坐下来,认真说:「那您有什么憋闷的事情,能不能说给奴婢听?奴婢就算不能开解,也可以替您分担些。」 柳芙抿嘴笑了下,说:「其实也没什么大事,可能就是最近月份越来越大,身子重,累着了。」说着,她手轻轻抚摸着鼓起的肚子,眉眼越发温柔了几分,脸上不自觉便泛起笑意来,「这东西,白天还踢我呢,这会儿晚了,倒是老实了。」 金雀儿顺着柳芙话道:「娘娘,三奶奶才生下一位小少爷,您要不要明儿再去看看她?」 三嫂一个月前诞下一名男婴,之前说好这个孩子生下来后,不管是男是女,都给二伯二嫂养的。目前还在月子里,孩子尚且养在三嫂身边,等三嫂出了月子,孩子就要被二嫂抱走了。 其实很多时候,她悄悄打量三嫂,都觉得其实她是舍不得孩子的。 想想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怀胎十月生下来的,又如何舍得送人? 以前柳芙没做母亲,不懂那种感情。但是现在她自己也怀孕了,看着这个小生命一点点长大起来,她就觉得,不管将来生多少个,反正谁跟她要孩子她都不答应。 「好,明儿再去看看三嫂。」柳芙应着。 第二日来宋氏院里的时候,二奶奶樊氏已经在了。 樊氏来宋氏院里特别勤快,一边是陪着宋氏说话好好照顾她坐月子,一边也是想跟孩子先培养培养感情。樊氏也是怕的,她是养母,怕孩子将来知道后,会不跟她亲。 见二嫂今儿个一个人呆在外间,柳芙跨进门槛,好奇问:「二嫂今天怎么没在屋里陪着三嫂?」 樊氏嘴巴朝内室努了下说:「大嫂在屋里,我便出来了。」 大嫂二嫂两家的娘家有过节,这事情柳芙是知道的。所以,此刻她也只是笑了笑。 别的什么话,她是不好说的。 樊氏倒是爽利性子,也没那么些弯弯肠子,很快就将注意力转移到柳芙身上来。 第17章 「你怎么样?可觉得累?」一边说,一边亲自走过去扶着人,叮嘱说,「像你这样的,就别到处走串门了,万一不小心摔着怎么好?」 柳芙说:「没事,有她们扶着我呢。」 「那也不行啊,反正你自己得小心些。」樊氏是真的被自己之前的那次小产吓着了,心里留下了阴影,总怕怀了身子的人会出事。 柳芙说:「其实总在屋里呆着也不好,大夫说了,天气好的时候,还是得常常出来走走的。出来走走心情好,大人心情好了,肚里的孩子心情自然也会好。」 「这些我倒是不懂,你知道我的,我这半辈子都要过下来了,也没怀过孩子。不过,既然是大夫这样交代的,想必是对的。」樊氏顺着她的话说。 柳芙知道樊氏没有怀过孩子,心中可能总归是有遗憾的,便不打算揪着这个话题说了。 两人正闲聊着,叶氏从里面出来了。 樊氏见到柳芙,从来还是跟以前一样,只拿她当弟妹跟亲人。但是叶氏不一样,她知道柳芙做了王妃后身份比自己这个世子身份高,便每次见着柳芙都要行礼,不管柳芙如何阻止,她都坚持。 还说,不管她心里怎么想的,但是这些是规矩,她必须遵守。 起初柳芙还有些不习惯,会阻止,但是每回叶氏都这样,柳芙也习以为常了。 「大嫂这就走了吗?」柳芙问。 叶氏点头说:「过来也有些时间了,回去还得有不少事情要处理。」 柳芙就笑着跟她说笑:「还是大嫂得老祖宗器重,像我们这样的,老祖宗虽然疼爱着些,但是总归觉得我们事情做得不好。所以,才每每都劳累大嫂。」 叶氏客气道:「你如今怀着身子,也受累了。」 樊氏不愿站在这里看两人虚伪的客套,直接招呼也不打,大步往内室去。 柳芙有些尴尬。 叶氏面无表情,只轻轻抿了下嘴,告别说:「你也进去陪陪三弟妹吧,我先走了。」 柳芙送了叶氏几步,之后才回来去看宋氏。 樊氏说:「她走了?」 柳芙道:「嗯,走了。」本来不打算插嘴两个嫂子之间的事情的,但是柳芙还是忍不住说,「二嫂,不管樊家伯娘与叶侯府老夫人有过什么过节,那都是长辈的事情,其实我觉得,大嫂人还挺不错的。」 「如今凡事都咱们三个走在一块儿,总觉得好似孤立大嫂似的。」她笑着,「这样不太好。」 樊氏相当不喜欢叶老夫人,觉得她那个人虚伪阴狠而且假。而叶氏也是那种凡事规规矩矩的人,与她性子极为不投,所以樊氏自然对叶氏也无甚好感。 本来樊氏也不欲在两个弟妹跟前说大嫂坏话的,但是话说到了这儿,樊氏也不想忍下那口气。 她本来也是性子直爽的人,心里藏不住事儿,更藏不住委屈的事儿。 「她没做过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但是她的哥哥做过。想当初,若不是叶萧在我的马上动了手脚,我也不能摔下马小产,而且从此再不能生育。」 又提起伤心事,樊氏心里更是有压不住的怒火。 「小芙你或许不知道,但是小玥该是知道的。叶侯府里的那些肮脏事情,京城里谁人不知,谁人不晓?她叶老夫人到底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她自己心里清楚。叶桃是怎么死的,叶千荣当年被逐出家门,比丧家犬好不了多少……若不是他命大,怕是半道上就被叶萧母子的人戕害了……」 樊氏说得火冒三丈:「如今叶千荣回了京城,他们叶侯府倒是怕了?」 「现在怕,当初有本事别仗势欺人!」 叶千荣回了京城后,谁家都没去,就去了樊家,拜见了樊氏老夫妻俩。 当年,樊氏的父亲樊宾,与叶千荣的舅舅唐统是生死之交。唐姨娘母子三人受迫害,樊家也没少遭叶萧母子的暗辱。 如不是当时樊氏乃是顾家二奶奶,有顾二爷顾昶在,而叶家不敢得罪顾昶……怕是樊家在京城都不会有立足之地。 所以,樊氏对叶萧母子的恨,可想而知。 就算叶氏没有像她母亲兄长那样讨人厌,但是樊氏也不可能对她多少好脸色,更不会虚伪的去迎合奉承。 再说,说违心话奉承,也不是她的性子。 樊氏气得眼睛都红了,到底是顾及着宋氏还在月子里,也怕吓着小宝宝,这才稍稍有些收敛。 宋氏素来胆小,更不是八面玲珑会说话的人,她最怕这种场面了。 倒是柳芙,说了两句。 「二嫂你也别生气了,知道樊伯父樊伯娘受了委屈,所以,二伯不是与你一条心,一直不待见叶家吗?不过,再怎么样,叶老夫人是叶老夫人,大嫂是大嫂,不一样。」 第18章 「叶侯府的那些肮脏事情,大嫂不知道。」 「你如何知道她不知?」樊氏冷漠,「说不定人家心里什么都知道,却装着不知,最后老人尽是她一个人做了。」 柳芙只能笑着:「我自然是不知道的,只是……看着大嫂那样,该是不知的。」 樊氏道:「你莫要被她骗了去,她那种深宅大户出来的,又是从小就是嫡长女,被当做大户宗妇来培养,若是没有些手腕跟伎俩,谁都不信。知人知面不知心,咱们走着瞧吧。」 又冷笑说:「叶千荣这回回来,怕是不将叶侯府翻个底朝天,是不会善罢甘休的。」 柳芙道:「他是在查当年的事情吗?」 看了眼柳芙,樊氏倒是没有隐瞒,觉得此事就算告诉她们也无碍,反正如今的叶侯府,早被叶萧那个败家子败得差不多了。 而叶家,虽说是侯门,其实如今不过就是个空壳子,假大空而已。 叶千荣但凡动一动手指,就能叫叶萧母子吃不了兜着走。 叶千荣得帝后器重,而叶家……无大才之人。一个是手握军权又屡立战功的大将军,一边不过是个世袭的侯门,像这样的侯门京城里多得是,就算叶千荣真动手铲了叶侯府,帝后怕是也只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不会还公道。 而能为叶家讨公道的,估计只有她那个大伯了。 叶千荣倒是个重情重义的人,顾及着当年与大伯的些许交情,这才回来这么久,只是说查清楚当年的事情,而并非动黑手。 「是,他在查。」樊氏语气肯定,「而且不查不知道,这往深了去查,真相往往比自己想的还要残忍。」 具体怎么个残忍法,柳芙不想知道。 「好了,咱们不说这些了。」柳芙打断了,只说,「咱们来了这么久,怕是惊搅了三嫂休息。」 「那你回去歇着吧,我留在这里。」樊氏说。 柳芙起身:「三嫂,那我改日再来看你。」 宋氏说:「你自己身子重,路上小心些。」 柳芙笑了笑,便走了。 等柳芙离开后,樊氏心里还是有些不平,抱怨说:「到底是一房的,小芙明显在帮着大嫂说话。她也是个单纯的,太过轻信别人,回头怕是得吃亏。」 宋氏不知道说什么,只能嚷嚷着头疼。 樊氏「呀」了一声,忙让她躺着休息,别再说话了。 柳芙坐在家里等丈夫,这两日熬得有些难受。 好在顾晏没出什么事情,隔了几日,晚上回来了。 顾晏直接带着齐夫人去老夫人那里的时候,柳芙正呆在老夫人那里。 瞧见齐夫人,柳芙惊着了。 「伯娘,您怎么来了?」 齐夫人原不愿来,是被顾晏强行「请」了过来的。 她心里明白,怕是当年的那个秘密,保不住了。 可她不愿再掺和到皇家的那些事情中去,当年师父竭尽全力保住了她这条命,不是为了叫她再回来的。她也想着,此生就自此长伴古佛青灯,等到她老了快不行的时候,再将师父当年留给她的医学秘籍传给明茹…… 如此,将来到了地底下,也能有脸见他老人家。 「我怎么来的,王妃娘娘还得问顾王殿下。」齐夫人性子不算和睦。 柳芙这才看向顾晏。 老夫人道:「齐夫人,是老身想见你,所以才叫自己的孙儿去请的。若是有得罪之处,老身在这里跟你赔不是。」 齐夫人忙说:「民妇不敢。」 老夫人道:「澄之,你也受累了,带你媳妇回去吧。这些日子你不在,看把你媳妇担心的,回去可得好好哄着些。」 顾晏自是抱手称「是」。 柳芙几日不见夫君,人早就黏着过去了。 等小夫妻俩挽手离去后,老夫人才对齐母道:「已经收拾出了空房来,往后的一段日子,齐夫人就陪着我老太婆,可好?」 齐母忙低头说:「全凭老夫人差遣。」 「今儿晚了,你去歇着。你也放心,我找你来,不是为了从你身上得到什么秘密。」老夫人苦口婆心,「如今我们能够查得到你当年的身份,想必陛下、嬴王府都可以,若是叫他们先见到夫人,我不必多说,想必夫人自己心里也明白,凶多吉少。」 齐夫人相信老夫人说的话,这也是她为何这些年来都隐藏市井的原因。 不过,她心中对荣国公府顾家,未必就是完全放心的。在她心中,这样的大户人家,其实都是一个样子。 她知道顾家乃是忠臣,但是她也明白,这回顾家的人「请」她来,想必不可能真的单纯只是为了她好。 他们都是有目的的,想从她身上得到那个秘密。 第19章 齐夫人这些日子一直住在老夫人院儿里,老夫人将人藏得很好,除了顾晏夫妻与老国公爷外,旁人都不知道。 老夫人倒是没有着急探得真相,她也知道,若是她想说了,自然会说。 如今不说,想必是不想说,那么她也不逼迫。 如此,日子一日日过了下去。 历经数月近一年的功夫,叶千荣终于查清楚了当年父亲、生母,还有胞出姐姐的死亡真相。 其实早在数月前,他便查到了蛛丝马迹。只不过,他沉得住气,一心想着要彻底将叶侯府连根拔起,所以,当时他没有露出丝毫,而是继续派人暗中彻查。 当抓到了所有证人,掌握了一切证据后,叶千荣直接一纸诉状,将叶侯府状告到了京兆尹。 顾晏受理的此案。 叶千荣自己找了人证物证,根本不需要顾晏再去彻查此案。走京兆尹,不过就是想官方讨个公道。 叶千荣态度十分坚定,杀人偿命欠债还钱,何况叶萧母子杀的,还是前任老侯爷,更是罪加一等。 顾晏深知此案乃证据确凿后,直接派衙门的人去叶侯府拿人。 叶侯府老夫人与侯爷叶萧,根本不知道祸事已临,当京兆尹衙门的人带着缉拿令直接去侯府要带走侯爷与老夫人的时候,老夫人与叶萧才傻了眼。 叶老夫人冷厉着一张脸,冲那些穿着衙门制服的人道:「好大的胆子!也不看看这里是哪里,岂容尔等在这里放肆。」 这些当差的,都是顾晏亲自带出来的,自然无所畏惧。 「老夫人,这可是京兆府尹的缉拿令,咱们也都是按着规矩办事的。老夫人您可别为难我们兄弟几个,这是京兆尹大人亲自下达的命令,就算是您,也得跟着走。」 顾晏不但是京兆尹,更是陛下亲封的异姓王,身份压了叶侯府不止一头。 所以,顾晏来拿人,想办叶侯府,也不必去陛下那里先讨个旨意。 叶老夫人自然知道这个理儿,所以她才更是气得不轻。 「顾家与我们叶家乃是姻亲,老身不信,他顾王真的敢就这样拿人。」老夫人说,「咱们叶家的祖山,也不是无名之辈,乃是当年高祖亲封的侯爷,想拿人,还得陛下首肯才是。」 那衙差说:「老夫人,这些话,您去跟大人说吧。我们都是衙差,就是听吩咐办事的。」 叶老夫人说:「是吗?那让顾晏亲自来拿人。」 又加了一句:「或者,让顾旭过来拿人也行。」 那衙差自然知道顾叶两家的关系了,只能笑着说: 「老夫人,您若是再不配合,那别怪下官不客气了。」 说罢,捕头使了个眼色,候在一旁的衙差立即上前来,将叶老夫人与叶萧压制住。 「你!你大胆!你敢动老身。」老夫人怒视着捕头,「你们若是再不放手,小心回头老身去陛下跟前告状。」 那捕头抱手道:「对不住您了,叶老夫人。在去陛下跟前告状前,还请您走一趟京兆尹。」 相比于叶老夫人的强势,侯爷叶萧反倒是弱得很。 突然遇到这种事情,他早就没了主意。 「娘,这该怎么办?」他吓得腿肚子发软,又冲旁边的小厮喊,「快,去顾家找忠孝,去找大妹。」 「我就不信,我是顾忠孝的大舅子,还能受他顾澄之的欺负?」 那小厮望了望叶老夫人,见老夫人没说话,这才忙不迭跑着出去了。 「请吧。」那衙差根本没放在心上。 在京兆尹当差的这些衙役,大部分都是帝都本土。 就算家里不是有权有势的,但是也都是有些关系网跟倚仗的。帝都非富即贵,像这样日渐式微的侯伯之门多得是,他们不是很放在心上。 再说,如今状告叶侯府的是叶大将军,又有顾王亲自拿人的令牌,孰轻孰重,他们心中自然有数。 叶侯府好说话,配合工作,他们自当会给应给的尊重。 但是如果胡搅蛮缠,阻挠办案,他们自然也不会客气。 京兆尹的衙差,平时什么样的人没有对付过,若是连这点事情都办不了的话,怕是这碗饭也吃不下去。 左右就算回头得罪了顾大爷,上头也还有顾王跟叶将军撑腰,他们不怕。 叶老夫人也是见过世面的,活了大半辈子,她心里也是清楚。这回,怕是顾澄之来真的。 叶老夫人没再说什么,跟着衙差走了。如今,她只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她那个女婿顾旭身上。 叶侯府的人匆匆跑去顾家的时候,顾旭人在营里当差,只叶氏召见了他。 听说母亲与兄长叫小叔给抓走了,叶氏也是吓得不轻。 第20章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叶氏忙问。 那小厮跪在地上回话说:「具体情况小的也不清楚,反正是京兆府的人带着京兆尹大人的缉拿令牌来拿人的。那些人根本不将侯爷与老夫人放在眼里,老夫人软硬兼施,最终还是被拿走了。」 叶氏听后,心里七上八下的。身子软软,便一屁股跌坐了下去。 「行,这事情我知道了,你先回去吧。」叶氏打发了人走。 之后,她便如热锅上的蚂蚁般,坐立不安。可怜她只是一个内宅妇人,外面的那些事情,除了说与夫婿顾旭听,她也是别无他法。 顾旭回来得晚,最近营里进行军法军纪的改革,作为保卫皇城的最高统领,他必须时刻向陛下汇报自己的工作。 常常营里宫里两头跑,陛下事务多,也不一定能够及时召见他。 不过,叶侯府的事情,顾旭却已经提前知道。 证据确凿的事情,又是叶千荣亲自告发,案子又牵涉到叶老侯爷……所以,顾晏不可能不依法办案。 顾旭人才进国公府来,就被亲自候在大门口的顾晏喊了去。 兄弟两个说了些话。 「此事千真万确?」 当年叶侯府的阴私,顾旭并不清楚。 只知道,叶桃自杀,随后唐姨娘与叶老侯爷先后病逝。 那时候顾家尚且自身难保,他又怎么有多余的闲心去探查别的事情。 顾晏点头:「千真万确。」 顾旭没再说话。 顾晏又道:「叶老夫人与叶侯爷戕害的可是叶老侯爷,老侯爷是世袭的侯爵。此案……就算不是叶千荣追着不放,陛下怕是也不可能从轻发落。」 「若是置之不理,又如何给其他世家一个交代。」 顾晏说这话的意思是,他必须依法处理这件事情,不能因为是姻亲关系就徇私枉法。 顾旭其实精神冲击不小,他是想都没想过,他那岳父,竟然会是自己的岳母亲手杀害的。 「此事……她可知道了?」 顾旭嘴中的「她」,指的是自己的妻子叶氏。 顾晏点头:「京兆府的人去叶侯府拿人的时候,叶家就有人过来找大嫂。此番……怕是大嫂还等着你回去,一起共商大计。」 顾旭沉默一瞬,点头道:「我先回去。」 顾晏冲顾旭点点头,顾旭大步往青方院去,顾晏负手望了会儿,也转身回了于归院。 叶氏在家等了自己丈夫大半天了,终于见到人回来后,叶氏忙迎了过去。 「大爷,你可回来了。」 叶氏因为紧张,那双嫩如白葱般的手指紧紧绞着一方丝帕。起初是有一肚子话要说的,可此番瞧见人后,她欲言又止,竟是不知道从何说起了。 小叔派京兆府的衙差拿人,那想必是证据确凿。否则的话,他就算再权势滔天,也不敢不将叶侯府放在眼里。 何况,他们两家还是这样的姻亲关系。 可是,母亲与哥哥,到底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顾旭手伸过去,拉住她手,道:「过来坐吧。」 叶氏跟在顾旭身后,两人一左一右在榻上坐下后,叶氏忙问:「爷可是什么都知道了?」 「嗯。」顾旭点点头。 他望着叶氏,黑而深的眼眸,一直盯着叶氏,凝重而端肃。 叶氏慌乱又紧张,问:「母亲她……她到底犯了什么错?这事情……若是定罪的话,得是什么刑罚?」 又怀疑起来:「会不会……她是被人冤枉的?」 顾旭知道,此刻瞒着根本没用,只能如实相告。 「方才回来在门口,四弟找了我。」顾旭声音不高不低,不疾不徐,慢慢说与她听,「岳母与舅兄所犯之事,就是我想救,也救不了。」 「救不了……」叶氏身子晃了下。 顾旭速度快,手伸过去,将人扶住了。 叶氏整个大脑都是懵的。 救不了?难道,不是坐几年牢可以解决的吗? 难道…… 「是不是……死罪?」叶氏不敢想,「是不是?」 顾旭觉得说出真相来与她听,实在残忍,但是又不得不说,她迟早会知道真相的。 「小榕,你可知道岳父是怎么死的。」 这是第一次,顾旭唤她闺名。 叶氏整个人都在发抖,她不知道该怎么办好。 其实听顾旭这样说,她已经知道真相了。可是……这个真相实在是太残忍了,她不想知道。 叶氏从小就被严格要求,叶老夫人是按着世家宗妇的标准来培养她的。所以,从小她就知道,但凡遇到问题,掉眼泪是没有用的,她必须要坚强,要自己想办法解决应对才行。 第21章 所以,她鲜少会落泪,更是不会在顾旭跟前示弱掉眼泪。 可是这回,她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她整个人,此刻都处于崩溃的边缘。 谁能告诉她,她该怎么办…… 「为什么……为什么会发生这些事情。」叶氏声音很轻,像是在自言自语,「为什么。爹爹……娘亲……」 爹爹与娘亲,就跟她与自己的夫君一样,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她还算好点,至少婚前是见过顾旭的。而对顾旭这样的夫君,她也甚是满意。 爹爹与娘亲在成亲前,别说见过了,天南海北,隔了大半个大康朝。 他们的结合,完全是政治联姻,爹爹对娘亲根本就没有感情。 爹爹不喜欢娘亲这样的女人,他喜欢唐姨娘那样的。 爹爹喜欢三妹,也比喜欢她多得多。 倒不是爹爹待她不好,只是她从小就事事守规矩,一言一行,都守着自己该守的本分,爹爹说她不像一个孩子,没有一个孩子该有的天真童趣。 爹爹喜欢三妹,他常常走到哪儿都带着三妹,而待唐姨娘他们母子姐弟三个,也十分温柔包容。 娘常跟她说,小妾不过就是男人的附属跟玩物,让她日后不必跟这样下等的人计较。嫁了人后,努力多生几个孩子,再将内宅大权牢牢攥在手里,这才是正事。 娘根本不将唐姨娘他们几个放在眼里,她当然有为难过唐姨娘几个,但是却从来没有超过一个宗妇治理家务的权利。 三妹死,是因为她见嫁不成顾旭,所以想不开。唐姨娘与父亲相继离世,是因为接受不了爱女的死,而叶千荣这个庶弟被逐出家门,这的确是哥哥做的…… 可她也没想过叶千荣死。 可是如今却告诉她,爹爹不是因为思念爱女而病逝,而是……是母亲…… 叶氏只觉得心中一阵翻江倒海,搅得她反胃。那胃里,似是燃烧着一团火般,烧得她疼。 喉咙也火辣辣的,又酸又涩,她再说不出一个字来。 只觉得那团火拼命往外冒,她没忍住,便吐出一口血来。 「小榕!」顾旭喊了一声,连忙将人抱起往内室去,顺便喊道,「去喊马大夫过来。」 马大夫过来替叶榕切了脉后,皱着眉心道:「大爷,大奶奶情况不是太好。」 顾旭人就坐在床边,他手紧紧攥住妻子的手,闻声凌厉的眸子立即扫向马大夫,问:「那要怎么样才能让她好?」 「大奶奶这是心病,急火攻心,这火太旺,烧了五脏六腑。若是不降火,一直任由大奶奶这样烧下去,怕是……」 「怕是什么?」顾旭声音冷辣。 马大夫忙哆嗦着说:「怕是……怕是一病不起。」 顾旭心中深知,怕是这样的真相于她来说,已经超出了她所能接受的范围。 他以为她会很坚强,以为她万事都可以稳得住,却没想到,其实她也是一个女人,她也有脆弱的一面。 顾旭逼迫自己冷静,沉默良久,才对马大夫说:「能不能吃些药?至少让她退些热。」 「这个……老夫试试。」马大夫应着。 叶榕一病不起,顾辰顾灵兄妹两个,都来青方院侍疾。 吃了些马大夫开的降火的药后,叶榕渐渐醒了。 「娘!」见娘亲醒了过来,一直坐在床边的顾灵忙喊顾辰,「哥哥,娘亲醒了。」 顾辰也大步走到床边来。 看到一双儿女都在身边,叶榕面前挑了下嘴角,露出一个笑。 「你们来了。」 「娘,我们来了。」顾辰虽则才十岁,却略显老成,性子稳重得竟不似一个十岁的孩子,「您感觉如何?」 「娘很好。」叶榕怕儿女担心自己,尽量冲他们笑,「只是偶然着凉了,喝了药就好。」 顾灵被母亲骗着了,笑了起来。 而顾辰,却不似妹妹那样好骗。 小小少年,也不拆穿母亲的谎言,只略微低了头去,面色依旧凝重。 顾灵这两年都呆在老夫人身边,性子比从前活泼开朗了很多。 老夫人待孙辈们都特别好,她跟姑姑妹妹们一起玩,觉得比从前呆在母亲身边开心多了。 只不过,顾灵也知道,母亲喜欢她规规矩矩的。所以,她见方才有些失态后,忙又认真严肃起来。 叶榕却抬手摸了摸她脑袋,笑着道:「灵姐儿,呆在你曾祖母那边,每天过得开心吗?」 「嗯,开心。」顾灵不会撒谎。 叶榕道:「你开心就好,娘喜欢看着你笑。你往后,要多笑笑,这样才会有更多的人喜欢你。大人们都喜欢活泼讨喜会笑的小姑娘,他们不喜欢总板着张脸的。」 第22章 「娘也喜欢看你笑,你爹也是。」叶榕咳了两声,又说,「以后遇到你爹爹,不必觉得他严肃而怕他。他再严肃,也是生你养你的父亲,你跟他撒娇,他会竭力对你好的。」 顾灵眨了下眼睛:「娘亲,真的吗?」 「当然真的。」叶榕说,「娘什么时候骗过你?」 顾灵忽而抱住母亲:「娘从来没有骗过我,那娘也要答应我,快快好起来,好吗?」 叶榕心里深知,自己这一病,怕是好不了了。 她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明白。 再说,母亲与哥哥干那些事情,却瞒着她,都是为了她好。她虽然不知情,但却不能撇干净。 娘亲与哥哥瞒着她,是为了她好。 他们都是为了她好的。 若是娘亲与哥哥真的逃不过这一劫,她想,她也逃不过。 而且,他们的确是犯了事,她也不想顾家为难。这种事情,牵扯大,也不是顾旭可以一手遮天的。 何况,他夫君那样的人,耿直中正,根本不会做那种徇私枉法的事情。 走到今天这一步,叶榕觉得,若说这个世上还有什么留念跟舍不得的,那就是自己这双儿女了。 儿子她不必担心,辰哥儿大了,而且从小养在老国公身边,秉性刚正,继承了顾家人正直聪慧的一面。再说他是长房嫡孙,只要不是犯了大错,将来他会有出息的。 她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闺女。 她不想她将来再走自己的老路,不想她将来做宗妇,她只想她开开心心的。 「大爷回来了。」 叶氏贴身大丫鬟看到站在门口的顾旭后,忙擦了擦脸上的泪珠,喊了一声。 顾辰顾灵起身,给顾旭行礼。 顾旭负手迈着稳健的步子往内室走,先让一双儿女起身,而后他撩起袍子在床边坐下,关切问:「今天感觉怎么样?」 叶榕撑着身子要坐起来,顾旭拿了软枕垫在她背后。 叶榕浅笑道:「已经好了很多。」又问,「大爷今天下值似乎早了些。」 顾旭说:「想着早点回来看看你。」 叶榕笑着:「我没事,他们两个陪着我呢。」 顾旭望了眼兄妹二人,道:「这些日子你们母亲身子不适,也亏得有你们在她身旁陪着。」 顾灵说:「爹爹,孝敬娘亲是应该的。」 顾旭赞道:「灵姐儿是好孩子。」 顾灵想着娘亲方才说的话,眨巴了下眼睛,开始主动跟父亲多说了话。 「那娘亲生病了,爹爹可以歇在家里两日吗?知道爹爹军务忙,可是娘亲生病了啊,娘亲最需要的不是我跟哥哥,是爹爹。」 顾灵语气中有些小抱怨。 顾旭不但不怪女儿,反倒是说:「灵姐儿说得对,是爹爹做得不好。」 又对妻子道:「我已经跟陛下请了两天假,这两日陪着你。」 顾灵开心拍手说:「太好了!」 顾旭有话要与妻子说,便打发儿女出去。 等儿女离开后,顾旭才说:「马大夫医术平庸,你吃了几日药也不见多好,我去了一趟祈福堂,请了齐姑娘来。」 叶榕说:「爷有心了。」 只是,她这是心病,大夫医术再高,也是无济于事。 「我在床上躺了几日,身子好了不少。」叶榕思忖着说,「母亲与哥哥……是不是已经定罪了?」 顾旭薄唇轻轻抿了,握住妻子手的那双后,也渐渐用了些力道。 「是。」顾旭望着妻子,目光深邃而坚定,「我做不了什么。」 叶榕笑:「我知道。」她说,「王子犯法,也得与庶民同罪,何况是母亲与哥哥……我只想求大爷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你说。」 叶榕说:「我想去看看母亲与哥哥。」 顾旭道:「可是你的身子……」 叶榕说:「大爷放心,我身子没事。只是起初知道那个消息的时候,有些受不了,现在将养了些日子,已经没有大碍了。」 顾旭默了片刻说:「我会去安排,明天等齐姑娘来,先替你看看身子。」 第二日一早,齐明茹便背着药箱来了荣国公府。 顾旭朝陛下请了两日假,今儿呆在家里。 齐明茹给叶氏把了脉后,望了眼叶氏,而后将她手放回去。 顾旭问:「齐姑娘,怎么样?」 齐明茹慢条斯理道:「大奶奶的病,不是外,而在内。吃再多的药,也无用。」 叶榕忙说:「我就说吧?不需要吃药,只需安安静静养着就行。」她握住顾旭手,「我没事,大爷放心吧。」 第23章 齐明茹又望了她一眼。 想了想,还是叮嘱说:「忧思成疾,大奶奶凡事还是看开一些好,想多了对身子不好。」 叶榕说:「多谢齐大夫,我一定会的。」 齐明茹站起来道别:「若是没有别的事情,那我先走了。」 顾旭起身:「我送送齐姑娘。」 顾旭将人送到院门口,又问了一遍:「内子真的无碍?」 齐明茹微叹息一声说:「要说无碍也是无碍,可要是有碍也就有碍。顾大爷,凡事还是看你。」 「什么意思?」顾旭略皱眉。 齐明茹道:「大奶奶得的是心病,心病还需心药医。就算顾大爷不能救叶府老夫人与侯爷,多少做些事情宽慰宽慰大奶奶也好。顾大爷,我言尽于此,先告辞了。」 顾旭随手点了个小厮,吩咐说:「亲自送齐姑娘出去。」 顾旭负手在院子门口默立了会儿,之后才转身回去。 叶榕已经强撑着坐了起来,正在吩咐丫鬟们伺候自己穿衣。桂圆站在床边,一脸的谨慎与着急。 「大奶奶,您身子还没好彻底,还是躺下养着吧。」大爷没在,桂圆也不敢擅自做主,让主子起床。 桂圆才说完这话,顾旭便撩珠帘从外间走了进来。 桂圆忙走到顾旭身边,行了个礼说:「大爷,您劝劝大奶奶吧。」 「你们都先下去吧。」顾旭打发了屋里的丫鬟。 桂圆一愣,继而才福身应着道:「是。」 顾旭抬腿,朝叶榕走去。 叶榕道:「大爷答应了妾身的,让妾身去看自己母亲与哥哥。」 顾旭抬手轻轻握住妻子柔软的手臂,道:「答应你的事情,自然会办好。只是……你身子还虚着……」 「我没事。」叶榕扯唇笑,朝顾旭露出一个略显疲惫乏力的笑容,「在床上躺了好些日子了,想出去走走。若是不麻烦,大爷便让我今儿去见见她老人家吧。」 顾旭道:「我带你去。」 顾旭亲自陪着妻子一起去京兆府大牢,他事先跟顾晏打过招呼了,所以进牢里探犯人,非常顺利。 只是牢里阴气特别重,即便外面天还热着,但是一进牢里来,叶榕就觉得冷得浑身不舒服。 顾旭给她带了披风,帮她披在了身上。 叶榕想,这样的地方连她都受不了,何况是母亲。 牢里的狱卒请着顾旭与叶榕直接去关押叶老夫人的地方,将人领到了后,狱卒笑着说:「顾大爷,虽然咱们大人打了招呼,让不必为难。不过,这毕竟是重犯,万一出了事情,下官可是难辞其咎……」 「所以,还是希望顾大爷可以抓紧些时间,不要为难兄弟几个。」 顾旭道:「放心吧。」 那狱卒连忙说:「那小的谢过顾大爷了。」 说罢,解了挂在腰带上的钥匙,将牢门打开后,识趣离开了。 看到自己的女儿女婿来,叶老夫人依旧端庄坐着,面不改色,身子也是一动不动。 「娘!」 叶榕见母亲穿着死囚的囚衣,头发散乱,面色蜡黄憔悴……她再也忍不住,哭着扑了过去。 「娘,为什么?」叶榕平时也是端庄大方的世家宗妇,但是此刻呆在自己母亲跟前,她就十足一个小女人了,「您为什么要那样做?」 叶老夫人说:「榕儿,娘平素是怎么教你的?别遇到一点事情就哭哭啼啼,你得记住自己的身份。」 「你是侯府的嫡长女,是国公府的嫡长媳。不管发生什么事情,就算别人都倒下了,你也不能倒下。」 叶榕哭着说:「可是那样……太累了,真的太累了。」 坚强的活着,真的很累。其实很小的时候,她也很羡慕三妹,因为不管她做错什么事情,只要她撒撒娇,爹爹都会哄着她护着她。 「人活在这世上,哪里有不累的?」叶老夫人始终肃着一张脸,「你还有女儿,还有儿子,你必须得护着他们。」 「你若是没有能力护着他们,将来便只有他们受欺负的份!」这话其实也是说给顾旭听的,「别指望男人,也别指望可以倚仗他们。你给他生的孩子是他的孩子,别的女人给他生的,也是他的孩子……」 「不管是哪个女人生的,在他们眼里,都是一样的。而他们……则是喜欢哪个女人,就喜欢哪个女人生的孩子。」 「你如今还年轻,至少有几分颜色。但是将来年纪再大些了呢?你敢保证,你的男人一辈子不纳妾吗?」 作为过来人,叶老夫人将自己的经验全部传授给女儿,倒也不怕顾旭这个女婿在场。 「榕儿,你必须要坚强起来。就算娘死了又如何?咱们叶侯府不会倒。就算你哥哥也死了,不是还有你的侄儿们吗?只要你的孩子能够立起来,他们是嫡出,就是比那些庶出的高贵。」 第24章 「贱妾生的孩子,一辈子都是贱人。」 「娘……亲恕女儿不孝,女儿救不了您。」叶榕手紧紧抓住母亲的手,「这回的事情闹大了,他如今是大将军,陛下器重他,他状告到京兆府,谁都救不了您跟哥哥……」 「我知道,娘没怪谁。」叶老夫人平素瞧着端严,但是对这个女儿,还是极为疼爱的,「更没怪你。」 「事情是娘做的,与你无关。你记住娘的话,千万不要太过将这件事情放在心上。娘也老了,比你那死鬼爹爹多活了十几年,这辈子也值得了。」 「榕儿,你天性善良,但是你千万记住,做人不能太善良。这老天不开眼,贱人都能过得好,反倒是善良的人……」她抿嘴笑了下,也根本不想再说下去了,只喊了顾旭道: 「女婿,我的女儿跟我不一样,我做的那些恶毒的事情,她这辈子都做不出来。你与她做夫妻也十多年了,她是什么样的人,你心中应该清楚。」 「老身如今成这样,多少也是拜你所赐。当年若不是你暗中护着叶千荣,也没有老身如今的下场。」 「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必须要待我女儿好。否则的话,就算老身做了鬼下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不会放过你们顾家任何一个人。」 顾旭当初护叶千荣,并不是想他多年后回来寻仇。 但是如今发生这样的事情,他也的确有错。他岳家的那笔账,其实怎么都是算不清楚的。 他也不好说什么,唯一能做的,就是承诺对妻子好。 「请您老人家放心,小婿定然善待妻儿。小婿没有妾氏,也不可能让妾压了正妻一头。」 「是吗?」叶老夫人笑着说,「想当年,叶桃缠着你左一句舅舅右一句大哥的时候,你不是待她也挺好?后来她那是死了,若是她没死的话,你也敢这样保证?」 顾旭没吭声。 叶老夫人又说:「可即便她死了,我女儿这些年过得也不好。她人是死了,但却活在你心里吧?」 「说不定,如今知道了当年她的死因,将来还会憎恨我的女儿。顾旭,你若是个男人,就该知道,唐姨娘母女的死,都是老身一人所为,与叶榕无半点干系!」 顾旭说:「我从没怪过小榕,我对叶桃,也无半点男女之情。」 「她年纪小,当年我与她舅舅一起共事,不过拿她当小辈待。后来与小榕定亲,知道她是小榕庶妹,自然也更是宽待几分。」 「真的?」叶老夫人不相信,「这男女之间,除了亲兄妹外,其它的任何关系,一个男人一旦开始包容宽待一个女人,那便是爱的萌芽。她是你什么人?跟你有什么关系?你包容宽待。」 「她是你亲妹妹吗?是你亲外甥女吗?是你亲闺女吗?」 「你也是世家的长房嫡子,将来是爵位的继承人,我想,顾家也是什么都教过你的。男女之间,授受不亲,你又是订了亲的人,眼里就必须只有未婚妻一个。」 顾旭略低了些头,没有反驳。 叶老夫人见他态度尚算不错,才放缓了些语气说:「叶桃的死,你也难辞其咎!」 其实叶老夫人从来不将那些庶子庶女放在心上,只要他们不做出过分的事情来,她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唐姨娘母女太过分了! 叶桃仗着老侯爷宠爱她,竟然打自己姐夫的主意。 以前她小,她与顾旭关系如何,她不管。但是既然顾旭与她闺女订了亲,叶桃若是再敢逾越半分,她便不能容下去。 更何况,她起了那样的心思! 老侯爷也糊涂,为了一个女人,竟然想做有失身份的事情。 若不是他们一再逼迫,侵犯了她的底线,她也不会痛下杀手。这些,都是他们咎由自取,是活该。 叶老夫人道:「叶桃当年妄想嫁给你,老侯爷当年偏宠唐姨娘母女,即便知道自己的长女已经订了亲,他为了不让自己心爱的女人跟女儿伤心,竟然有悔婚之意……」 「顾大爷你告诉我,那种情况下,我该怎么做?」 顾旭抿了下嘴,道:「悔不悔婚,也不是他一人说了算。」 「是啊,不是他一人说了算。不过,他起了那样的心思,我便不能容他。」 外面狱卒小步跑着过来催说:「快走,叶大将军过来了。」 叶老夫人说:「小榕,你回去。记住娘说的话,千万不要太过伤心。」 又望向顾旭:「请你务必照顾好我的女儿。」 顾旭承诺:「请您放心。」 叶榕站起身子来,望着母亲,眼泪扑簌簌往下落。 叶老夫人说:「想想你的那双儿女吧,别再哭了。」 「娘……」叶榕舍不得。 第25章 「走吧。」叶老夫人赶人,「快走。」 顾旭正要带着妻子离开牢房,外面叶千荣已经大步走了进来。 几人撞上了,都驻足立在原地。 叶千荣目光凌厉的从顾旭夫妻二人面上刮过,扭头严厉问牢头:「看押在这里的是死刑犯,没有陛下的旨意,谁同意这些人进来的?」 那牢头哆哆嗦嗦的,忙颤着声音说:「是……是……」 他目光瞥向顾旭,顾旭朝着叶千荣迈了一步,稳声道:「是我自己进来的。」 叶千荣才说:「顾统领可知道,私闯死牢,可是重罪。」 顾旭还没来得及说话,牢里的叶老夫人便说:「你如今仗着自己位高权重,已然不将自己的恩人放在眼里了吗?当年若不是这位顾统领救你,你怕是早死在异国他乡了,还能有你今天的威风?」 「叶大将军……你娘跟你舅舅就是这样教你的……恩将仇报?」 叶千荣负手,缓缓踱步朝关押叶老夫人的那间牢房去。 一路走过去,根本无视顾旭夫妻的存在。 「我娘与舅舅怎么教,还轮不到你来指手画脚。」他负手立在劳外,睥睨着牢里的人,「当年你下死手杀我父母胞姐的时候,可想过会有今日的下场?」 叶老夫人活了几十年,什么样的场面没见过,她根本毫无畏惧。 叶千荣说:「你这个毒妇!」 叶老夫人哼道:「我若是不毒辣一些,当初死的可就是我跟自己的儿女。老天不开眼啊,像你这种贱人生出来的孩子,竟然也能好端端活到现在……老天当真是瞎了眼睛。」 「住口!」叶千荣吼了一声,他攥紧拳头来,凤眸虚眯,「别指望你的几个孙子可以继承侯府爵位,只要有我在一日,我便不可能让你如愿。」 叶老夫人笑着:「看看,你始终还是想要叶家的爵位。你一个庶子,哪里来的信心跟勇气?」 又看向顾旭,老夫人声音拔高了些:「好女婿,你可听到了?这就是你当年拼死护着的人,难道你到现在还没觉得自己做错了事情吗?」 「你还觉得……是老身过于心狠手辣了?」 叶家的事情,剪不断理还乱,便是顾旭这个女婿,也管不了。 叶榕一把挣脱掉顾旭握住她手的那双手,大步跑到叶千荣跟前去。 「你非得要这样吗?」叶榕质问,「你自己扪心自问,我娘当年对你如何?」 叶千荣不想搭理叶榕这个嫡姐,当年自己胞姐的死,与她也有间接关系。 「榕儿,你先走。」老夫人不想自己女儿降身份,与一个卑贱之人争论。 「娘!」叶榕担心。 老夫人说:「如今这个京兆府是顾王的地盘,纵然叶大将军再位高权重,也不敢在顾王的地盘放肆。所以,你不必担心我。」 地牢阴暗潮湿,顾旭也担心妻子呆得时间长了会受不了,所以先带人出去了。 一路上,叶榕始终心不在焉。 顾旭想了想,说:「虽判了死罪,但是还没定什么时候问斩。」 一般都是秋后问斩,虽说叶老夫人谋杀亲夫罪不可恕,但是毕竟不是那种谋逆的滔天大罪,陛下看在顾家的面子上网开一面,也是说得通的。 叶榕道:「娘是必死无疑了吗?」 顾旭没说话。 叶榕说:「那死牢里那么冷,娘老了,让她长时间呆在那里,也不好。」 顾旭说:「这件事情我来办,我去求陛下开恩。」 叶榕说:「不用了吧,叶千荣对你未必没有敌意。你若是这样偏帮我娘,他就会完全站在顾家的对立面,岂不是叫你为难?」 叶榕扯唇笑了两声,虽说着为顾旭好的话,但是心中未必没有暗怪顾旭的意思。 但是她也明白,这样的事情,怪他也没用。 回了顾府后,顾旭便又出门找了顾晏。 顾晏说:「她虽则定了死罪,但是毕竟也是大户人家出来的。陛下想给叶侯府一个交代,但是也不能丝毫不顾及邢家那边的情绪。」 叶老夫人姓刑。 「我去与陛下说,陛下该是会答应换一间牢房。」 顾旭点头:「这件事情,就要多麻烦你了。」 顾晏倒是不在意这个,只问顾旭:「你进牢里去探望她,叶老夫人可难为你了?」 顾旭皱了眉心。 「倒是算不上难为不难为,不管她做过什么错事,毕竟对小榕是真心好的。叶老侯爷当年未必没有错,只是叶老夫人的手段狠辣了些。」 顾晏道:「叶家家务事,早已说不清谁是谁非。」 顾旭沉默。 第26章 顾晏进宫将此事说与陛下听,陛下倒不甚在意,只说:「你的顾虑也是对的,虽然已经判了刑,但是至少还没问斩。若是朕一再苛责于叶老夫人,怕是邢家那边也不好交代。」 「论到底,其实都是叶府私事。只是这刑氏,也太狠毒了些。豆#豆#网。」 叶家的私事,顾晏不想插嘴,陛下说什么是什么,他不参与议论。 陛下忽然问:「朕听说,那叶千荣看上了一个医女?」 顾晏眉心一跳,本能抬眸朝高宗看去。 顾晏倒不是在意齐明茹,而是此番提起齐明茹来,顾晏想到了齐明茹的母亲。 但顾晏很快就恢复情绪,高宗朝他望去的时候,顾晏面色如常。 「是。」顾晏应着。 高宗便笑起来:「这也算是一段佳话。」 他笑了笑,又道:「朕还听说……那位齐姓姑娘,乃是顾王妃的手帕交,与顾王妃私交甚好?」 顾晏道:「齐家与柳家,比邻而居。齐姑娘与内子,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很好……很好。」高宗连呼两声好,道,「等那位齐姑娘嫁了叶将军,你与叶将军,也算是连襟了。」 顾晏笑说:「只怕是这位叶将军……不会认臣这个连襟。」 高宗说:「那也总比他娶了嬴家人的好。」 高宗说完,命高亚仁去拿棋来,他要与顾晏下棋。 顾晏陪着高宗下棋,直到晚了才回去。 马车路过祈福堂的时候,顾晏恰好伸手撩开了侧面的帘子。 就看到,祈福堂门前拴着一匹马。 那马是叶千荣的坐骑。 顾晏又朝祈福堂里望了几眼,这才将帘子放下来。 顾晏回到家的时候,柳芙才从青方院那边回来。 看到丈夫回来,她手捧着大肚子缓缓朝他走去说:「今儿去看了大嫂。」 顾晏牵着她手,让她坐下来。 柳芙挨着顾晏坐下,靠着他说:「其实大嫂挺可怜的,我看她瘦了很多。而且,那双眼睛都没神,我与她说话,她常常走神,状态很不好。」 顾晏说:「遇到这种事情,搁在谁身上,都得蜕一层皮。」 柳芙说:「我是怕她想不开,你知道吗,今儿我去的时候,她拉着灵姐儿的手塞在我手里,让我好好照顾灵姐儿。我当然答应了,可是她才是灵姐儿的母亲,也轮不到我来照顾。」 「所以,我就总觉得不对劲。」 「别胡思乱想。」顾晏点了下她鼻子,说,「大嫂在病中,身子不好,也就没时间照拂灵姐儿。这个时候托你照顾照顾,也是正常。」 「不过,你身子重,就算分心照拂着,也得以自己为重,知道吗?」 「知道了。」柳芙娇嗔,身子往他怀里挤了挤,「你怎么这么啰嗦啊,如今越发啰嗦起来,比我娘话还多。」 顾晏紧实手臂搂着人:「以前我话少,你嫌弃。现在话多了,你又嫌弃。那你到底想要为夫怎样?」 「你瞧你瞧!我这还没怎么样呢,你就抱怨起我来了。」柳芙耍赖皮,反正怎样都是他错她对,「人家不过就是说你两句,你听着就是了,非得要跟我辩出个是非吗?」 「想人家身子一天比一天重,累死了。现在吃的方面倒是好了些,头三个月的时候,吃什么都吐,人家受了那么多罪,为的是什么?你们男人倒是好,轻轻松松就当了父亲。」 她越抱怨越来劲,小嘴巴拉巴拉,跟倒豆子似的,说个没完。 「成天就知道甩个手问东问西,叮嘱这个叮嘱那个,有本事自己怀一个去。」柳芙将脑袋甩到另外一边去,生气了。 顾晏说:「我要是怀得了,这苦我就替你受了。可是,为夫也没这个本事。」 柳芙道:「那你还不对我好些,我平时埋怨你几句,你就受着好了,非要数落我吗?」 顾晏郁闷:「我什么时候数落你了?」 「你看看你看看!」柳芙指着他,「你现在还在跟我争辩。」 顾晏笑着举手投降:「好好好!娘子大过天,都是为夫的错,娘子消消气。」 顾晏一边说,一边手温柔拍着她胸口,帮她顺气。 「这样好点没?」顾晏声音温柔。 柳芙梗着脖子道:「这样还差不多。」 「小东西。」顾晏曲指刮她鼻子。 柳芙便笑着往他怀里撞。 顾晏道:「有你一个时不时磨一磨我,就够了。万一将来生个闺女跟你一样,怎么办?」 柳芙想了想,笑起来:「万一生个儿子跟我一样怎么办?」 顾晏忽然沉默。 第27章 那画面太美,他不敢想。 叶榕自从病倒后,就没再好起来过。 日日躺在床上消磨,一天比一天瘦削。顾旭亲自上门去请了齐明茹好几次,可是叶榕这是心病,心里过不去那道坎儿,便是华佗在世,也救不了她。 这次来替叶榕把了脉后,齐明茹轻轻摇了摇头。 顾旭见状,心中咯噔一下。想立即问个明白,但是怕妻子听着会更加加重病情,所以,顾旭等亲自送齐明茹出去后,才问: 「齐姑娘,内子病情如何?」 齐明茹素来有话直接说。 她道:「什么情况,顾大人该是心里有数的。大奶奶得的是心病,心中郁结,是内在的病。这种时候,吃再多的药,都无济于事。更何况,这药也不是吃多了就好,依我看,还是别吃了。」 顾旭手渐渐攥紧起来,他不是不相信齐明茹的话,他只是不愿相信这些。 「齐姑娘,就没有别的法子了吗?」顾旭声音很沉。 齐明茹说:「大奶奶的心病在何处,想必顾大人是知道的。只不过,这事情难办,知道做不到也没用。」 「时间不早了,医馆里也还有不少事情要忙,告辞。」齐明茹朝顾旭微微颔首,继而转身离去。 顾旭伫立在远处,身子挺而直,一动不动,似是一棵苍劲的百年大树。 妻子的心病在何处,他自然知道。但是也正如齐明茹说的那样,事情已成定局,根本不好办。 傍晚,齐明茹正准备关了祈福堂的门,叶千荣过来了。 「时候还早,今天怎么这个时候关门?」走得近了,叶千荣望着她问。 「今儿病人少,见没什么人了,就想先关。」齐明茹一边说,一边吩咐学徒香屏上茶,而后她在一旁坐下问,「将军今儿怎么又过来了?」 叶千荣目光定定落在她脸上一瞬,继而说:「就想过来找你说说话。」 齐明茹道:「我与将军有什么话说?我是医者,行医救人的,将军是行军之人,本就说不定一处去。」 有关叶榕的事情,齐明茹与叶千荣说过。不过两人意见不合,拌过几句嘴。 叶千荣如今不但追着当年老侯爷的死不放,也不让叶萧的子嗣继承侯府的爵位。说叶萧是弑父的逆贼,他的子嗣不该得到叶家爵位与荣耀,当立即贬为庶民。 而侯府太夫人得知儿子当年的死因后,也立即与叶千荣站在一边,对叶萧所出子嗣恨之入骨。 只不过,陛下如今对这件事情采取的是缓办的法子。没有辩驳叶家与叶千荣的意思,反正叶家说什么,陛下都是点头,但是真正落在实处上,却是没有。 陛下自己心里也有一杆秤在,叶老夫人弑夫证据确凿,就算刑家闹,也理亏。 但是叶萧的儿子却并未参与到当年的那些阴私中去,到底是叶家子嗣,若是连坐的话,怕是正寻不到闹事借口的邢家得闹起来了。 再有,就是顾家。 顾叶两家是姻亲,顾家虽未明说,但是表达的意思却是十分明显的。叶萧是叶萧,叶萧的儿子是叶萧的儿子,不该混为一谈。 齐明茹本不欲掺和到这些事情中去的,但是去了叶榕那里几次,她也有些于心不忍。 所以,她想借着这位叶大将军可能对自己有几分好感的时候,帮着说了几句。 至少父仇已报,而爵位的事情,其实他可以不必揪着不放。 叶千荣自然不肯,他这次回来,目的就是做这些。 两人所站的角度不一样,一个是救人,一个是杀人,当然说不到一处去。 几番争辩后,齐明茹放弃了。 叶千荣也知道自己或许有些话说得重了些,便也沉默不再说话。 自那次吵过后,叶千荣有些日子没过来了。本来齐明茹以为他不会再来了,却没想到,今儿又来。 叶千荣道:「齐姑娘,我回去后想了想,觉得站在你的角度考虑,你说的那些都是对的。但是,我毕竟不是你,我所经历过的一切,你并没有经历过。所以,也还请你可以体谅我。」 「你们叶家的事情,那次算我多嘴。」齐明茹不想再掺和,「只不过,得饶人处且饶人,冤冤相报何时了……这些话,还望将军可以记住。」 「你如今已经将弑杀你父母的人绳之以法了,其实事情已经可以过去。你如今还想将你的那些侄儿赶出家门,难道,他们日后就不会像你今天一样,回来再寻仇吗?」 叶千荣望着她,沉默,冷肃。 齐明茹本来也是看着他的,但是最后还是别过目光去。 「今儿不早了,将军请回吧。」齐明茹下了逐客令。 叶千荣先是坐着没动,但是没一会儿,他便缓缓站起身子来。 第28章 「你也早点休息。」 说罢,叶千荣目光又在齐明茹身上停顿片刻,然后迈腿离开。 香屏端了茶水出来,没看得人,问齐明茹道:「师父,叶将军人呢?」 「他有事,先走了。」 香屏「啊」了声:「那这茶怎么办?」 齐明茹目光在那茶壶上停了一瞬,才说:「倒掉吧。」 齐明茹近来又回了一趟富阳,却发现自己母亲人不在。 家里的丫鬟说,老夫人只留了一封书信,说是出去游历去了。但是,齐明茹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母亲很早前就足不出户了,连出门行诊都不肯,更别说出远门。况且,近来她老人家似乎又犯病了,怎么会在这个时候出诊呢? 想了这些后,齐明茹越发慌张起来,她觉得是母亲出了事情。 想着也没别人可以找,所以回了贵京城后,齐明茹直接去了顾家。 柳芙见事情瞒不住,便忙告诉齐明茹说:「你别担心,伯娘如今人在国公府老夫人那儿,挺好的。」想着这事情瞒了齐明茹有些日子,且还害得她担心,柳芙觉得愧疚。 齐明茹好奇:「娘来了这儿?」 柳芙道:「这件事情,只老夫人、伯娘……还有我与夫君知道。其中具体的原因,我也不清楚,不过听说……伯娘年轻的时候见过老夫人,她们是旧识。」 「我从来没有听娘说过这些。」齐明茹总觉得心里有些恐慌,总觉得哪里都不对劲,「我能去看看娘吗?」 柳芙想了想,说:「那我带你过去。」 又喊了金雀儿来,对她说:「我与明茹一起去给祖母请安,你留在这儿,回头爷回来了,你跟他说一声。」 「是。」金雀儿应着。 柳芙带着齐明茹去给老夫人请安,老夫人一看到齐明茹过来,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了。 「齐姑娘,忠孝媳妇怎么样?」老夫人日常关心叶榕。 齐明茹摇摇头:「情况不是太好。」 「你们先都下去。」老夫人打发了那些婢子后,才细细问,「可有什么法子没有?」 齐明茹道:「大奶奶近来承受的打击实在太大,吃药是吃不好的。」 老夫人听后便点了点头,叹道:「可怜了她这么好的孩子了。」 齐明茹今儿过来,是想问问母亲的事情的。 「老夫人,我娘……是不是在您这儿?」齐明茹问得小心翼翼。 老夫人笑着说:「是我让老四去富阳请她过来作伴的,你且等着,一会儿你娘就过来了。」 听说一会儿就能见到母亲,齐明茹总归心中一块巨石落了地。 「多谢老夫人。」 瑛婆去请了齐夫人来,齐明茹看到母亲,忙笑着迎过去。 「娘,您在京城,怎么也不告诉女儿一声?害得女儿好找。」见母亲脸色似乎不太对劲,齐明茹沉默一瞬,又问,「娘怎么了?」 齐母说:「没怎么,就是有些想你了。」 又问:「你哥哥嫂嫂他们好吗?」 齐明茹点头说:「他们挺好的。」 「那就好。」齐母道,「如今他们过得好,我便也对得起你父亲。」 齐明茹不太明白。 齐母这才对女儿说:「你哥哥不是我生的,我当年遇到你父亲的时候,他已经有两三岁大了。当年你父亲也走得早,我答应过你父亲,会好好将他养大成人,如今他娶妻生子又有个不错的营生,娘也算是对得起你父亲。」 「原来哥哥不是娘亲生的?」齐明茹根本不知道这事儿。 齐母说:「其实亲生不亲生,不重要。他是我一手带大的,就算不是我肚子里掉下来的那块肉,还不是就跟亲生的一样。」 齐明茹抿了抿嘴问:「娘,那您什么时候回去?」 「这就得看老夫人什么时候肯让我回去了。」齐母说。 齐明茹连忙回头,看向老夫人去。 老夫人道:「我留你在这里,也是为你的安全考虑。你若是回了富阳,那些人找到你后,不会轻易放过你的。毕竟,你是当年的那条漏网之鱼。」 齐母来这儿不是心甘情愿的,被困在这儿,也是身不由己。 她虽然做不了什么,但是却自始至终都不服软。 「我只是一个普通人,我只想过普通人过的日子。好不易过了平凡日子来,老夫人难道又要我回到过去,过那种刀尖上舔血的日子吗?」 老夫人笑呵呵的,倒是不逼她,还是那句话: 「你放心,你不想做的事情,我不会逼你。请你来,也是想要保护你。至于当年的事情,你什么时候想说再说不迟。」 第29章 齐夫人当年是亲眼见识到了帝王的狠辣无情,所以,对这样一位看着仁慈和善的老公主,她也并不会亲信多少。 在她眼里,生在帝王家的人都是一样的。 冷血无情。 用得着你的时候,会放得下架子来,与你朋友相处。但是他们杀你的时候,也是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的。 齐夫人心中藏着这个秘密,她知道,只要她不说出来,顾家人就不敢对她怎么样。 可如果她一旦松口说了,或许顾家人觉得她没什么用处了,反而会对她痛下杀手。 再说,一儿一女她也不能不管,他们是无辜的。 她现在紧紧攥着这个秘密不说,将来也是可以作为筹码的。 齐夫人其实心中有她自己的思虑。 别说帝王之家了,就是这些王侯将相,也尽数是些无情之人。 他们在对你笑的时候,你不能真就天真以为他们心里也在笑。齐夫人吃过天真的亏,所以这一回,她不可能再走老路。 就算日后她还是少不得要死,也得拽掉那些人一把毛发。 老夫人想了想,对齐明茹道:「其实我也想你跟你母亲一样,留在这里,刚好还能跟小芙作伴。不过,只怕你母亲会觉得我留你下来也是想要拘束你,不肯。」 齐明茹望了眼母亲,才说:「姐姐自从怀了身子后,已经很久不去祈福堂了。如今祈福堂只民女一人打理。若是民女也不去,怕是得关门。」 老夫人道:「关了门,反倒是更加惹人怀疑,你这考虑得也对。」 又严肃几分,叮嘱齐明茹说:「齐姑娘,此事事关重大,还希望你不要说出去。」 齐明茹忙应着道:「请老夫人放心,民女明白。」 又恳求老夫人:「老夫人,民女有一事求您。」 老夫人笑着:「你说吧。你与小芙这么好的感情,有什么话只管说,还谈什么求不求的。」 齐明茹说:「我娘近来身子不好,最怕打雷下雨的天儿。所以,请老夫人照拂些我娘。」 老夫人朝齐夫人那边望了眼,笑着道:「这算什么事情?就是你不说,我也是这样做的。」 「多谢老夫人。」齐明茹弯腰谢恩。 出了福寿堂的院门,迎面遇到抱着咏哥儿过来请安的樊氏主仆,樊氏说:「小芙,我才来,你就要走了,不如再进去一起坐坐吧?」 柳芙扶着腰说:「二嫂你去吧,我得回去了。过来坐了会儿,有些累,我明儿再来。」 目光又落在裹在襁褓里的咏哥儿身上,柳芙喜欢得不行:「才几日没见而已,咏哥儿都这么大了啊,小孩子长得可真快。」 樊氏如今也是做了母亲的人了,对儿子特别好,凡事就算有丫鬟在,她也不放心,总亲力亲为。 「中午的时候帮他洗了澡,下午睡得可香了。方才醒了来,我想着如今天儿正好,不冷不热的,出来走走好。所以,就抱着他过来给老夫人请安。」 「真好。」柳芙爱不释手,「小脸嫩得像豆腐。」 樊氏就说:「哎呀!我们长大了是男子汉,顶天立地,怎么能像豆腐。」 豆腐不是小白脸儿么…… 柳芙笑:「二嫂你养出来的孩子,就算现在白,将来长大也不会多白。你舞刀弄枪的,还不得让咏哥儿也舞刀弄枪?」 樊氏道:「我们要文武双全。」 「我不打搅你了,你去吧。」柳芙告辞。 樊氏目光在齐明茹身上溜了一圈,想了想,还是问:「祖母喊了齐姑娘来问大嫂的病情?」 柳芙愣了一瞬,忙应着说:「是。大嫂总病着不见好,祖母担心。」 樊氏虽说不喜欢叶氏,但是如今叶家母子也算是罪有应得,这事情也该是过去。 连她娘过来看咏哥儿的时候都说,叶老夫人虽然曾经为难过她,但是站在人家的角度去想,也未必就是错的。 一辈子操持家务,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实在残忍。 「大嫂这是心病吧,或许过段日子,就能好了。」樊氏说。 柳芙也认真道:「希望吧,希望她可以过得去这道坎儿。」 咏哥儿忽然哼了两声,瞧着是要哭的样子,樊氏忙道:「你回去歇着吧,我去祖母那里。」 齐明茹走后,柳芙回去见自己夫君还没回来,她人呆不住,想着又去了青方院。 人还没进屋子去,就听见一阵阵咳嗽声。 而屋里,传来灵姐儿的哭声。 「娘,您怎么了?」灵姐儿哭着说,「我去请马大夫来吧,让他帮忙给娘开些药熬了吃。」 「灵姐儿。」叶氏一把抓住女儿手,她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苦涩的笑,「不必去请大夫了,娘没事。你留在这里,陪娘说说话吧。」 第30章 「娘,您到底什么时候能好起来?这都病了多久了,怎么都不见好……那些大夫是不是江湖骗子?」 「灵姐儿,那些大夫不是江湖骗子,都是很好的大夫。」叶榕声音极为温柔,一边说,一边费力抬起手来,抚摸女儿柔软的头发,「灵姐儿,你答应娘,将来不管发生什么事情,你都要健健康康快快乐乐的。」 灵姐儿虽然还小,但是也有八岁大了,她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儿。 「娘!没有你在,我不会开心的,你快快好起来吧。」灵姐儿哭。 叶榕其实也想坚强起来,想努力拼命站起来,成为一双儿女的倚仗。 可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 这些日子来,她常常会做噩梦。梦到爹爹满脸都是血,他在怒视她,他在怪她,说是她害了三妹。 也会梦到娘亲,梦见断头台上,娘亲跟哥哥被人绑着,刽子手手起刀落,他们的人头就跟球一样从断头台上滚落下来。 她常常半夜惊醒,每次惊醒都心里很慌,她怕是坚持不下去了。 这辈子活得太累。 真的是太累太累了,她觉得,或许就此死了,才是最好的解脱。 若不是在这个世上心还有所牵挂,她怕是早就死掉了。 儿子他不担心的,儿子大了,而且从小就受到很好的教育,也跟着吃过苦体验过那种贫寒的艰辛,他将来必然能够成大器。可是女儿不一样,女儿是女孩子,将来嫁人是第二次投胎,她怕她嫁得不好,所以她不放心。 叶榕说:「灵姐儿,你四婶婶很喜欢你的,你也喜欢她对不对?」 灵姐儿哭着点头:「我喜欢她,可是我更喜欢娘亲。她再好,也不是我的娘啊,我只要娘。」 叶榕就说:「灵姐儿,你要记着,往后若是……若是娘真的去了很远的地方,照顾不到你了,你要拿你四婶当亲娘一样。你爹爹……他到底还年轻,过个两年,肯定会续弦的。」 「这有了后娘就有后爹,就算你爹爹待你再好,他也顾不着后宅的事儿。所以,你在这个家所能倚仗的,就只有你四婶。」 灵姐儿哭:「不要!」 叶榕想了想,觉得也没有必要再瞒着女儿了,便交代说:「你知道吗?娘自从跟你爹爹定亲后,有过喜悦,想着他是那样优秀的一个儿郎,这辈子能够做他的妻子,是我的福气。」 「可是娘开心了些日子,就不开心了。因为娘知道,在你爹爹心里,永远有个位置是属于别人的。而那个别人,是娘永远也无法替代的人……」 说到这里,叶榕眼里一片死寂。 「所以,将来你长大了,要嫁人了,你一定要睁大眼睛看清楚。娘会请求你四婶,让她万要替你周旋。」 「娘!不要!」灵姐儿哭着扑过去。 站在门外的柳芙,听着也觉得心中酸涩。她抬手擦了擦眼睛,这才撩起帘子来,笑着走进去。 「大嫂,你们在说什么呢?怎么灵姐儿哭了。」 「四婶。」看到柳芙,灵姐儿忙跑过来,「四婶你快劝劝娘吧,快劝劝她吧,让她快点好起来。」 柳芙摸摸灵姐儿脑袋,安慰她说:「那灵姐儿先出去,让四婶跟你娘说说话好不好?」 「那您一定要劝娘。」灵姐儿再次恳求。 「会的,四婶答应你。」柳芙尽量将语气放轻松。 灵姐儿就说:「我最信四叔四婶了。」 柳芙就不依了:「你四叔又不在,干嘛提他?我要不高兴了。」 灵姐儿终于笑起来,冲柳芙做了个鬼脸,就跑了。 柳芙对桂圆说:「灵姑娘哭了半饷,你去打热水帮她洗洗脸,再煮点热乎的哄她吃。」 桂圆忙应着说:「是,奴婢这就去。」 「大嫂。」 等该忙的都忙完后,柳芙这才朝床边去。 她如今肚子大得像球,连腰都弯不下,想坐下来都费劲。 金雀儿扶着主子,小心翼翼的。 「你这肚子,瞧着略大些。」叶榕说,「会不会是双胞胎?」 柳芙笑着:「还不知道呢,倒是希望是。这样一胎就生俩,也免得再遭罪。」 叶榕笑起来:「怎么……难道你就打算生这一回吗?」 柳芙叫苦:「怀孕真不是人干的事情,累死了。」 叶榕笑着,眼睛渐渐亮了起来。 「你可真有趣,生孩子哪有不累的。不过,虽然累,但是想着马上要做娘了,就不觉得累了,我当年怀辰哥儿的时候,就是这种心情,又期待又紧张。」 柳芙道:「正是大嫂说的这样。」 叶榕抿了下嘴,望着柳芙,忽而握住她手来。 第31章 柳芙垂眸望了眼那双瘦如枯柴般的手,也搭了手过去。 「大嫂方才与灵姐儿说的话,我都听见了。不管怎么样,我都希望你能够撑下去。过了这一关,往后就好了。你想想,我就算可以对灵姐儿再好,那也不是她亲娘。在灵姐儿心里,你的位置,是无人可以替代的。」 叶榕说:「你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只是……我自己的身子自己明白。」 她忽然笑了一下,有些自嘲的意思。 「或许说出来,你都不相信,我这辈子,活到如今也三十出头了,其实没有一天真正开心过。小时候我就总羡慕三妹,羡慕她可以在爹爹跟前撒娇,可以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羡慕她活得洒脱,可以常常出去玩儿。就算不顾规矩被人笑话,又怎样?至少她过得开心。」 「而我……」 「从我有记忆开始,娘就请了各种老师叫我读书,叫我规矩。琴棋书画,烹饪,女工,一样都不能少。娘说,我是侯府嫡长女,将来长大是要嫁到门当户对的大户人家做宗妇的。」 叶榕目光有些空虚起来,她望着窗外漫无边际的黑夜,似是想到了小时候般。 「其实小的时候,家里几个妹妹都不愿跟我一起玩,她们嫌我没趣。娘也不让我跟她们一起玩,娘说,我是长房的嫡长女,跟她们那些人不一样。可是,很多时候我都不想做这样的嫡长女。」 叶榕歪头朝柳芙看了眼,说:「我过得这样没趣,想必你是不想听的。」 柳芙说:「其实你这样的生活,肯定很多人羡慕。出身好,嫁得好,如今又儿女双全……人生哪里来那么多如意的事情啊,总会遇到一些坎坎坷坷的。我的那些糟心事,就不说了。」 想了想,柳芙又说:「大嫂,凡事想开一些,其实一旦你想开了,就觉得什么事儿都不是事儿。」 叶榕点了点头:「我会的。」 虽然叶榕说她会,但是柳芙觉得,她不过是嘴上那么说说而已。 她的精神一日不如一日,而且自从夏时起,如今缠绵病榻也好些日子了。没几日叶老夫人就要问斩,这对她来说,想必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这定罪跟真正被问斩,其实还是不一样的。 顾晏这几日常常回来得晚,柳芙晚上不等他,直接先睡。 这日顾晏忙到很晚才回来,柳芙因为有心事没睡着。顾晏才进内室来,柳芙就撑着身子爬了起来。 听到动静,顾晏点了油灯举着走过去,问:「这么晚了,怎么还不睡?」 「睡不着。」柳芙拥着被子坐着,问他,「叶老夫人跟叶侯爷,真的要被问斩了吗?」 顾晏说:「杀人偿命,证据确凿,便是我与大哥有心周旋,也不能不顾律法。不过,叶萧长子继承爵位的事情,大哥会尽量向陛下争取。」 柳芙靠过去:「只要大哥愿意争取就好,这样的话,至少大嫂还能看到点希望。」 「你就别跟着操心了。」顾晏见出了一脸的汗,抬手在她额头上碰了碰,「身子不舒服?」 「没有啦,就是睡不好。」柳芙娇滴滴的,「夫君,怀孩子真难熬,我怕自己熬不过去。」 「别胡说。」顾晏肃容说,「这种忌讳的话,以后不许说。」 「好嘛好嘛!不说就不说,干嘛这些凶人家。」 顾晏道:「大房的事情,你去劝劝就行,别跟着瞎操心。你操心也没用,回头还伤着自己身子。」 「哦。」柳芙不想听他说这些教训自己,虚应一声,就歪下身子去睡了。 叶老夫人与叶侯爷被斩首的事情,没有什么奇迹。到了这日,柳芙一天都呆在青方院。 叶榕倒是还算好,比柳芙想象中坚强一些。 又或许是她早已接受了这个现实,所以,当母亲兄长真正被斩首这日,反倒是坚强起来。 见叶榕挺过了这一关,柳芙也跟着松了口气。 这几日,不但柳芙常常来青方院,出了月子后的宋氏也常来。就连樊氏,偶尔也会过来坐坐。 柳芙从顾晏那里讨来的准信儿,说与叶榕听道:「叶千荣如今闹得的确有些过了,陛下根本也不听他的。再说,不是还有大嫂你的外祖刑家吗?」 「陛下是明君,他不可能任叶千荣摆布的。」 宋氏也说:「是啊是啊,小芙说得对。大嫂,你得想开一些,不能再这样缠绵病榻了。」 她往窗外看了眼,见枫叶红了,建议说:「要不……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吧?」 叶榕也怕拂了两位弟妹的面子,便点头说:「那走吧。」 如今正是浓秋季节,再过几日,就要入冬了。所以,便还算秋日,外头也冷。 第32章 丫鬟们都拿了披风,替自己主子披上。 柳芙建议说:「咱们从这条路走,穿过花园,直接去祖母那里。大嫂,要是祖母知道你如今能起床走动了,她指定能高兴。」又问宋玥,「三嫂,你说是不是?」 宋玥素来是没什么主意的,自然连声应和:「小芙说得对。」 叶榕裹着素色披风,披风领上的那圈狐狸毛被风吹得拂在脸上,衬得叶榕那张脸又白又瘦,瞧着就不像是正常的样子。 「那听你们的吧。」 只是,人才走出青方院没多久,顾旭便大步匆匆回来了。 「大伯。」宋氏福了一礼。 柳芙站着没动。 瞧见妻子站在外面,顾旭眼睛一亮,忙走过去将人扶住了问:「今儿怎么起来了?」 叶榕笑容浅浅:「她们两个约我去祖母那里。」 柳芙忙说:「得!本来见大哥忙,不能陪大嫂,我们这才过来的。不过,现在看,该是轮不到我们陪大嫂了。三嫂,我看我们还是走吧,大嫂有人陪。」 宋玥说:「那下次吧。」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挽着手就走了。 顾旭道:「你想去祖母那里坐坐,我陪你过去。」 叶榕摇头:「先不去了,你这个时辰回来,是不是有什么事?」 顾旭不是能藏得住事情的人,他那双深邃黝黑的眸子在妻子脸上落了一瞬,却别开脑袋去。 他说:「今天事情不多,所以就早早回来陪陪你。」 叶榕抿嘴道:「难为你了。」 妻子客气,顾旭垂眸看着她,说:「其实……」 说了一半,又沉默住。 他们做夫妻十多年了,那种甜言蜜语,他也都从来没说过。如今想说,倒是不知道如何开口了。 他们以前的相处模式就是那种琴瑟和鸣相敬如宾的,如今想骤然改变这种模式,怕是有些难。 其实四个兄弟中,他与胞出的弟弟老四最像,都是沉默寡言。但是四弟妹与妻子性子却截然不同,老四寡言,她话多,倒是带得老四话也渐渐多了起来。 想到柳芙,顾旭难免又要想起叶桃来。 不过脑海中只略闪过一瞬,顾旭便轻轻皱了下眉,注意力又放在了妻子身上来。 「你觉得,老四与弟妹如何?」顾旭重新开口。 叶榕身子都是虚浮着的,她身上没劲儿,脑袋也昏昏沉沉…… 「当然很好,小芙那样的性子,很是招人喜欢。」叶榕抿了下唇,也想到了叶桃。 顾旭说:「其实……或许我们往后,也可以像他们那样。」 叶榕眼里一片死寂,轻飘飘道:「我这性子……这辈子怕是都改不了了。不过,能活成小芙那样,也真是幸福。像我这样沉闷的人,想来无趣得很。」 顾旭道:「你也有你的好。」 叶榕只扯唇笑了下,没再说话。 其实顾旭今天匆忙赶回来,是因为叶家又出了事儿。 也不知道是不是叶千荣又对陛下说了什么,陛下的态度大变……叶萧的几个孩子,包括叶萧妻子,都被贬黜成为庶民。 当年叶萧是怎么对待叶千荣的,如今他的儿子们也得到了同样的待遇。 而叶侯府的新任侯爷,则是叶萧与叶千荣的二叔。 他方才回来的时候,陛下的旨意已经发出去了。他再想进宫去,被同僚拦了下来。 顾旭不知道,到底会是什么,让陛下忽然改了主意。 只是匆匆赶回来后,看到尚在病中的妻子,他话又没说。她身子不好,他怕打击她。 但是这件事情是瞒不住的,她迟早会知道。 两人都沉默着走了回去后,叶榕才问他:「我知道,你肯定是有什么事。你说吧,已经到了现在这种地步,不管是什么事情,都不要再瞒着我。」 顾旭望着她,伸出自己双手去紧紧握住妻子的。 「陛下刚刚下了旨,舅兄的妻儿,全部贬黜。」顾旭喉结滚了下。 其实如今叶萧妻儿被贬黜这种情况,与十多年前叶千荣被挤兑得离开叶家,还不一样。 后者是叶家家事,而前者,则是陛下亲自颁发的圣旨。 天子参与其中的事情,往后怕是他们几个在京城再无立足之地。 他们是罪人之后,走到哪里,都会被排挤。 叶榕没忍住,使劲咳了起来。 这一咳,就停不住。 顾旭忙拍她后背。 叶榕道:「我……我没事。」 她虚抬起眼睛来,望向顾旭道:「他们人……现在已经走了吗?」 第33章 顾旭说:「我派了人过去,不管怎么样,也不能让他们流落街头。」 叶榕哼笑起来,她斜眼睨着顾旭。 「这不是你做的好事吗?没有你当年拼死护着叶千荣,哪里来的我们叶家今天的下场?」 顾旭抿唇,没说话。 叶榕觉得很累,她规规矩矩的活了半辈子,如今生命快要走到终点了,她也想任性一回。 什么身份规矩,她通通不想管。 她就想说出心里想说的话,就想放肆一回。 「顾大爷,你觉得叶桃是我害死的,那么今天,我想这条命可以还给她了。从今往后,我对叶桃、对你,我谁都不欠。若是还有来生的话,我忠心祝福你们。」 顾旭道:「你别胡说。」 「你让我说完。」叶榕语速很急切,强势打断他,说,「叶家是叶家,辰哥儿与灵姐儿他们与此事无关。大爷,他们到底是你亲骨肉,就算你将来续娶,也请定要善待他们。」 顾旭不允许她说这样的话,皱着眉道:「什么续娶?」 叶榕说:「你也不必再说了,便是你不想,你的身份摆在这儿,未来的世子爷,如何能没有正妻?」 「我是不行了,其实方才……我不过也是强撑着罢了。你若真的还记着我们十多年夫妻的情分,请善待我的两个孩子。」 「若是你让他们受欺负了,我就算是做了鬼,也不会……不会放过你。」 顾旭这样的男人高高在上惯了,一旦要放下身份来哄着女人说几句话的时候,他就显得嘴特别笨。 他不会说。 他不知道该怎么说。 「没有续弦,你也必须好好的。」他态度强势。 叶榕道:「这回……怕是听不了你的了。」 「小榕!」顾旭喊她。 叶榕说:「我想见辰哥儿灵姐儿。」 顾旭立即吩咐丫鬟去喊,然后道:「你想想两个孩子,你也想想我……」 叶榕只觉得困得不行,上下眼皮子打架,似是很快就要睡过去。 「抱我去床上吧。」 顾旭抱她去床上,紧紧握住她的手。 叶榕也握住他的手,虚弱无力地说:「若有来生,愿天各一方。」 到了晚上,整个国公府上下都躁动起来。 顾晏夫妻正在吃饭,金雀儿匆匆忙忙跑了进来,跪下说:「大奶奶没了。」 「你说什么?」柳芙手忽然没了力气,筷子掉在地上。 顾晏也没有想到,人竟然没了。略失了会儿神后,顾晏忙安抚妻子。 「大嫂没了……」柳芙不敢相信,总觉得是金雀儿骗了她,她觉得不可思议,「这怎么可能呢?明明下午的时候,我们还约着说要去老祖宗那里请安呢。」 「那时候她身子瞧着明显好些了啊,不信你去问三嫂。」柳芙坚持说不可能。 顾晏抬手轻拍着她后背道:「你别着急,也别多想。」扭头问金雀儿,严肃,「可听错了消息。」 金雀儿道:「不会的,奴婢不敢道听途说,路上听了这个消息后,特意去了青方院一趟。也问了大奶奶身边的人,眼睛都哭肿了,老夫人……老夫人也过去了。」 「好了,我知道了。」顾晏打发人下去。 略沉默片刻,安慰妻子说:「你好好呆在家里,别着急,我去看看。」 「我也一起去。」柳芙要去。 顾晏耐着性子说:「今天已经晚了,就算你去,也得明儿再去。我先过去,回头有什么事情,我告诉你也是一样的。」 柳芙知道他是担心自己身子,她想着明儿去也是一样。说实话,她也有些怕看到大嫂沉睡不醒的模样。 也怕看到灵姐儿哭。 她如今身子重,的确是受不住这样。 「那也好。」柳芙妥协,又说,「大嫂之前一直都说要我好好照拂灵姐儿,你去了后,多关心关心灵姐儿。她还那么小,就没了娘亲,得多可怜啊。」 「这些你就放心吧。」顾晏跟妻子承诺,「你答应大嫂的事情,就是我答应的事情。再说,灵姐儿是我亲侄女,我也不会不管。」 「那你快去吧。」柳芙不缠着他了,让他赶紧过去。 叶氏走了,府里头的女眷基本上都去了。 柳芙因为带着身子,这种时候不方便过去,也没人会挑理。 「这怎么说走就走了,前几日我过来看她的时候,她分明还好着。」老夫人总是疼这些孙辈的,叶氏虽则不是常年呆在她身边,但是老夫人觉得她懂事,心里自然也喜欢,「她还那样年轻,怎么就撑不过去。」 灵姐儿跪在床前,哭得险些站不起来。 辰哥儿跪在另外一边,小小男子汉虽然没哭出声来,但是眼泪也扑簌簌流。 看着这对重孙,老夫人心中更是不忍。 第34章 荣国公府出了丧事,第二天一早,整个门楣上都挂上白布,门口也挂着两盏白色灯笼。 荣国公府办丧事,这几日,过来吊丧的人不少。 顾旭带着两个孩子跪在棺椁边,每有人来烧纸祭拜,辰哥儿跟灵姐儿都给他们磕头。 两个孩子眼睛都肿了,前来吊丧的宾客出了门后,都直摇头,觉得叶氏走得可惜。 又有人说,叶氏命不好。当年嫁到顾家来,没享过几天福,就流放去了边境苦寒之地。 好不易回来了,母家却又出了那种事情,如今磋磨得自己也死了。 叶家那笔烂账,其实公说公有理,婆说破有理。 有说叶老夫人是毒妇,竟然敢弑杀亲夫。如今叶千荣回来报仇雪恨,叶萧母子实在该杀。 但是,也有人说,当年就是老侯爷做得不对,是老侯爷糊涂。叶老夫人谋杀亲夫纵然有错,但是追根究底,还是老侯爷错在先。 这门风不正,岂不是任由那些妾室上蹿下跳? 叶老夫人当年弑杀亲夫的事情抖出来,其实京城里不少世家大妇暗暗为她说话,说她可怜。 也不少人觉得叶老夫人这是开了一个好头,有了这例子,往后看哪个男人还敢不守规矩捧着小妾! 但是都是私下议论,都是平时约着喝茶赏花的时候说,谁也不敢大张旗鼓跑出去支持叶老夫人。毕竟,这个世道,男人地位比女人地位高很多。 叶氏丧事办了几日,等人下了顾家祖坟后,荣国公府才算是渐渐安静下来。 顾家算是安静下来了,但是京城里却发生了大事,嬴家谋反了。 嬴家军忽然莫名其妙攻打城外的边防营,而且,竟然还伤了三皇子定王殿下。 陛下得知此事后,愤怒异常,当即便宣了大将军叶千荣进宫来,让他带五千精兵,去攻打嬴家军。 叶千荣领命,自当是替陛下效劳。 而嬴王嬴鸿也是莫名其妙,不知道怎么的就成了谋反的罪臣。 细细一想,才知道,怕是叫人埋伏了。 嬴王反正早就有了不臣之心,不过就是缺一个机会。如今既然已经坐实这造反的罪名,不如真就反了去。 嬴鸿不赞成:「不可!母亲与央央还在城内。」 嬴王「呸」了一声,暗暗咒骂一句,问儿子:「那你说怎么办?」 嬴鸿又不傻,事情到了今天这个地步,他自然也看得出来,这场所谓的嬴家军谋反,不过是陛下强行安给他们的罪名。 「嬴家军没反,一切都是误会,投降。」 「什么?投降?」嬴王瞪圆眼睛,气势汹汹,「我呸!让我给老小子投降?做他的春秋大梦去吧。」 嬴鸿皱眉说:「父王,我们别无他法!」 嬴王手拽着马缰,冷着脸对两个儿子说:「老子告诉你们,老子今天就是要反。你们两个给我听好了,老子现在就带一支精锐去京城救你们母妃跟老婆,你们给老子撑住。」 「若是再让老子听到一句‘投降’,军法处置。」 说罢,嬴王大声喊着说:「兄弟们,这是当今陛下逼我们的。这江山都是咱们帮着老小子打下来的,如今他却妄自给我们嬴家军安这样的罪名,除了杀进京城去,别无他法!」 「杀了狗皇帝,咱们自己做主!」 嬴王口号一喊,几千精兵也举着大旗喊起来。 嬴鸿见这个阵势不对劲,刚想阻止,嬴王又说:「从此刻开始,谁敢违抗我的军令,立即处以军法。」 「父王!」 「不要再说了。」嬴王打断说,「没骨气的东西!」 嬴鹄也说:「早就该反了,老子早就受够了。哼,等父王做了皇帝,老子第一个就要找顾家报仇。老子这条腿瘸了,必须打断顾家所有男人的腿。」 嬴鹄的腿,是当年被顾家儿郎打断的。 「你住嘴。」嬴鸿训斥。 却也无可奈何。 嬴王府里只剩下几个女眷,嬴王府「谋逆」,陛下自然会在第一时间里控制住王府女眷。 夜幕降临的时候,嬴王府里突然闯进很多士兵来,喊打喊杀,王府里到处都是想要窜逃然后被士兵当即砍了头的下人。 嬴王妃平时瞧着柔软,但是到了这种关键时刻,她倒是逼着自己沉得住气。 徐央央与婆婆呆在一起,虽然没有如几位侧妃跟二夫人那样哭,但是心中也是畏惧紧张的。 她手紧紧捂住小腹,那里已经有了她跟嬴鸿的骨肉。 「都别哭了!」嬴王妃被哭得烦躁,冷着脸斥责,「都死到临头了,哭有什么用?不如冷静下来好好想想,怎么应对。」 第35章 二夫人说:「娘,父王他们谋反了,咱们是罪臣家属。陛下派兵来抓我们,我们死定了。」 「他们父子三个不可能谋反,这其中指定有误会。」嬴王妃不相信。 自己丈夫虽然早就叫嚣着要谋逆,但是只要有长子在,他势必是会阻止的。况且,鸿儿那样爱他的妻子,他又孝顺,不可能明知道母亲妻子还留在城内,他还不管不顾。 「娘娘!娘娘!杀进来了。」一个小丫鬟忽然跑进来。 「姐姐,这回咱们逃不过去了,咱们死定了。」其中一个侧妃哭得脸妆都花了。 嬴王妃沉默一瞬,忽然抓起徐央央手来:「你如今怀了身子,就算今儿咱们都死了,也必须保住你。你且记住了,如果逃出王府去,答应我,一定要坚强活下去。」 徐央央摇头:「我要跟你们在一起。」 「都什么时候了,还说这些废话?」嬴王妃怒道,「你以为我这么做是为了你?我是为了鸿儿!」 「你要是心里还算有他,就好好听我的话。他都多大岁数了,连个子嗣还没有。如今你好不易怀上了,一定要生下来!」 「记住了没有?」嬴王妃声音骤然拔高几个音量。 徐央央有些慌乱,她手死死按住小腹,她也想保住这个孩子。可是……若是自己不见了,外面那些人势必不会放过娘她们的,她该怎么选择? 「你再犹豫,咱们都得死。」嬴王妃说,「事情真相如何,咱们都还不知道呢。你难道要咱们嬴家绝后吗?」 「我答应你。」徐央央下了决心,流着眼泪认真说,「无论如何,这回我一定要保住这个孩子,我要生下这个孩子。」 「记住你说的话。」嬴王妃朝外面望了眼,忙拉着徐央央手,「跟我来。」 第二天一大清早,天都还没有亮,整个京城就沸腾起来。 到处都是士兵,挨家挨户搜查。说是嬴王府的逆贼,昨天晚上逃走一个。 最近京城里不太平,做些小生意的小百姓们也都是夹着尾巴做人。京城里搜查逆贼,自然都是极力配合的。 「师父,眼瞧着就要到咱们这儿了。」 天渐渐亮起来的时候,香屏挨着齐明茹站在祈福堂门口,望着不远处那些身着甲装腰间挎刀的人,她心里害怕。 齐明茹说:「你别怕,他们是搜查逆贼的,咱们又不是逆贼。走吧,咱们进去。」 「师父,那咱们今天还开张吗?」香屏问。 齐明茹道:「今天到处都乱糟糟的,怕是谁都不敢出门。」想了想,又说,「先开着吧,万一有受伤的人送来,咱们也得做好准备。」 「是,师父。」香屏应着。 齐明茹进了耳房,想淘点米熬些米粥做早饭。却没想到,手才掀开米缸的盖子,就看到里面躲着一个人。 「你是谁?」 好在齐明茹稳重,即便是吓着了,但是也不至于吓得惊呼出声。 整个人缩在米缸里的,是徐央央。 此刻的她,脸上全部都是黑灰,身上也脏兮兮的,只那双眼睛闪闪发光,特别好看。 「我……我是……」 徐央央不知道该不该说出自己身份来,婆婆叮嘱过她,逃出来后,一定不能跟任何人泄露自己身份。 徐央央正犹豫着要怎么说,外面忽然大吵起来。 齐明茹心中也是猜到她是谁了,问:「外面的人都在抓你,你可知道?」 徐央央点头:「我知道。」又忙说,「但是我不能死,我一定要活着,再让我多活几个月好吗?我……我怀孕了,我想生下这个孩子。只要生下了孩子,让我怎么死,我都愿意。」 「你怀孕了?」齐明茹忙伸手去,指腹搭在她手腕处,「已经有三个多月的身孕……」 她想了想,说:「这里不安全,你跟我来。」 等齐明茹将徐央央安顿好再出去,外面那些所谓搜查逆贼的士兵,已经将外面的药铺翻乱得不成样子。 「这里没有,进里面去。」 齐明茹挡在了门口:「诸位爷,且等等。」 「我们是奉命捉拿反贼嬴府逃掉的那个逆贼,你可别不识趣。」那士兵一脸严肃。 齐明茹说:「没说不让军爷进来搜查,只是……这里可是顾王妃的药铺,军爷难道不需要顾忌几分吗?」 「顾王……」那位军爷气焰忽然下去了一些,「就算是皇亲国戚的铺子,也是一样,不能放过。」 「那就好。」齐明茹点点头,侧身让了下,「那几位军爷便请吧。」 搜查内宅,包括齐明茹的闺房,也都不放过。里里外外都搜了一遍后,那位军爷笑着,倒是有几分客气。 第36章 「就知道不可能藏在这儿,顾王妃的药铺,怎么可能会匿藏谋逆反贼的家属呢?京城里谁不知道啊,这嬴家与顾家,那可是死对头啊。」 「军爷说得对。」齐明茹笑着应对,「不过,你们也是职责所在,有皇命在身的。查过,总也放心些。」 「多谢姑娘体谅,这里没有,我们再去别处。」 目送着人都走了后,齐明茹这才连忙往回去,并且吩咐香屏香画几个关门。 徐央央被齐明茹藏在屋顶的悬梁上,齐明茹将人救了下来后,安抚说:「他们已经走了,你不必担心。」 徐央央跪了下来:「多谢姑娘救命之恩。」 「起来吧。」齐明茹扶她起来,「我是看在你腹中孩儿的份上,这才救你的。我这里……他们想必这几日不会再来了,你且安心住着吧。」 方才齐明茹放出顾家的身份,为的就是让那些人知道,这是顾王妃的地盘。 顾家与嬴家是敌对的存在,这里怎么可能会匿藏反贼。 不过,虽则可以瞒混过去一时,但是等第二批搜查的人再来,怕是不一定还能瞒得住。 只是齐明茹怎么也没有想到,才过去一拨搜查的人,这第二拨人来得这样快。 「师父师父,不好了,外面又来人了。」香画匆匆跑进来,着急跺脚,「这可怎么办啊。」 齐明茹道:「香画,先别着急,你出去。」 香画又跑了出去。 齐明茹说:「你就呆在这里,别出门就行。」 齐明茹去了外面,这回的军爷不是刚刚走的那一拨。 「几位军爷,方才不是来搜查过了吗?」 这位军爷头头瞧起来更加严肃不好说话:「刚才搜过那是刚才的,还请姑娘配合。」 齐明茹双手手指扣在一起,拦着不让:「不是我不让军爷进去,只是……这是顾王妃的地盘,顾家跟嬴家什么关系难道军爷不知道吗?我觉得没这个必要再搜第二回 。」 这一拨人跟刚刚那一拨人,明显不是一伙的。 「是吗?这可说不准。」他说,「就算是顾家又如何,我们是奉叶将军的命。」 「叶将军?」齐明茹轻声反问一句。 「是叶大将军。」那军爷说,「叶将军可不管顾王不顾王,也不将顾王放在眼里。姑娘若是再敢阻拦我等办军务,就别怪我等对姑娘不客气!」 「你想对谁不客气!」外面响起一道冷清的声音。 几位军爷闻声,忙大步迎接过去,恭候着道:「叶将军。」 叶千荣也是一身铠甲,腰间别着柄长剑,眉长入鬓,端的英姿勃发气势凌人。 「将军,属下等要搜查,这位姑娘拦着不让。」 叶千荣目光淡淡朝齐明茹那儿扫落过去,问:「为何不让?」 齐明茹道:「方才已经有人来搜查过,我这里并没有窝藏逆贼。再说,我也没有说不让,是这几位军爷理解错了。」 「姑娘还搬出顾王府来,明显是想压我们将军一头。」 齐明茹说:「我不过只是实话实说,这药铺,的确是我与顾王妃合伙经营的。军爷若是不信,可以问你们家将军。」 「这……」那位军爷云里雾里的,不懂怎么回事。 叶千荣说:「这里不必查了,去别处。」 「是。」那位军爷头头一抬手,说,「走!」 等人哗啦啦全都出去后,叶千荣才望着齐明茹问:「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你知不知道,窝藏反贼,可是要杀头的。」 齐明茹说:「将军在说什么,民女听不懂。」 「你还不承认吗?」叶千荣黑眸眯了下,说,「陛下要搜查的人,就藏在你这里。」 齐明茹垂眸想了一瞬,才说:「我是医者,只知道行医救人,别的不懂。她不过只是一个弱女子,是不是什么反贼家属我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应该救她一命。」 叶千荣说:「救了,然后呢?如今嬴王造反,你以为她还能出的去?」 齐明茹道:「不试试看,怎么知道?」 「好,我不跟你争这个。」叶千荣暂时妥协,「你放心,以后这里没人会来搜查,你自己也好自为之。」 齐明茹福身道谢:「多谢将军。」 叶千荣目光在她身上滞留了会儿,而后也没说什么,只手握着挎在腰间的长剑剑柄,大步离开了。 齐明茹回去对徐央央说:「已经没事了。」 徐央央扶着腰,忽然觉得肚子疼。 「你怎么了?」 「我肚子有点疼。」她这回好不易怀了孩子,但是之前大夫也叮嘱过,说不能过于劳累,毕竟她曾经滑过胎。 第37章 这一夜折腾下来,她也遭了不少罪,之前就觉得浑身不舒服了。 「你先去床上躺着,我是大夫,我会救你的。」 齐明茹最擅长的是妇科,徐央央的身子的确有些问题,需要好好调理。不过,有齐明茹在,这些问题也就不算问题了。 这几日正如叶千荣说的那样,京城里再乱再严,也都没有查到祈福堂来。柳芙知道最近京城里事儿多,就怕妹妹齐明茹会出事,所以特意派了金雀儿来。 徐央央被她留在祈福堂的事情,齐明茹没有瞒着柳芙。 金雀儿将消息带过去后,柳芙吓了一跳。 「明茹这是怎么了?她竟然……她竟然敢……」柳芙心里着急,但是事情已经这样了,她也知道,再着急也没什么用。 金雀儿更是吓得不轻,低着脑袋站在柳芙面前。 「娘娘,齐小姐这回真是糊涂了啊。这若是叫人搜出来,可怎么说得清楚。」金雀儿心里有些埋怨,「齐小姐素来乐善好施,这奴婢是知道的。可是这回情况不一样,那嬴家都造反了……」 「好了,你也别说了。」柳芙难得严肃,叮嘱金雀儿说,「这事情你烂在肚子里,就当做不知道,记住没?」 「是,奴婢记住了。」金雀儿素来稳重的。 已经十一月了,天儿越来越冷,柳芙身子也越来越重。再有一个多月,她就要生了,这些日子来,这肚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大。 她肚子圆滚滚的,像个球似的。 走起路来,也特别费事儿。 因为着急,所以柳芙在门口来回晃荡,就打算等着自己夫君回来,好将这件大事告诉他。 嬴王府忽然造反,而嬴王半夜袭击进城,意图救走王府女眷,被早早埋伏在王府门口的叶千荣布下的天罗地网伤着了。嬴王人没抓得住,但是嬴王妃为了不叫嬴王再次以身涉险救自己,她自己抹脖子自杀了。 王妃死后第二日,嬴王索性彻底鼓动嬴家军,举起造反的大旗。 嬴家军有数万,嬴鸿亲自跑了一趟刑家,邢家虽则没有明着造反,但是私下却是帮了嬴王府不少忙。 大康内乱,周边小国也趁虚而入。一时间,整个大康都处于水深火热之中。 顾家素来是将门,有人造反,带兵打仗这种事情,顾家自然当仁不让。就算陛下不说,身为右上将军的顾世子顾大老爷,也得主动请缨出征。 顾氏儿郎,文成武就,若是顾家领军出征,几位爷自然得一并随行。 首当其冲的,就是顾大爷顾旭。 顾旭丧偶才没多久,这些日子来,终日魂不守舍的,都没人听到他说过一句话。常常站在院子的桂树下,望着青方院里的那棵桂花树,那是他娶叶氏那年种的。 在他的院子里种桂树,说是给他添些贵气,将来早生贵子。 府里的人都知道,自从大奶奶走后,大爷更加冷漠不言,整个人看起来憔悴得似是生过一场大病般。 大爷是武将,素来身强体壮,这样没精打采的人,倒是头回看到。 府里的人都说,大爷大奶奶夫妻情深,如今大奶奶走了,所以大爷思念成疾。 顾旭最近状态十分不好,人也憔悴瘦削很多,大夫人看着都心疼。 「忠孝,依娘的意思,这回你留在家里。不是有你爹爹你二叔三叔跟仁义吗?不多你一个。」大夫人劝儿子,不希望他去打仗。 儿子这才丧偶,看着样子精神不好,她怕出事。 顾旭低头站在自己母亲跟前,说:「国家有难,儿子岂有不上战场的道理?儿子不在,还请母亲照顾灵姐儿。」 「灵姐儿是我看着长到这么大的,娘照顾她,不是应该的吗?」大夫人着急,「你媳妇才走,你若是不去,陛下也不能说什么。你近日来状态十分不好,根本不适合上战场去。」 顾旭说:「娘别劝了,儿子已经决定。」 「你这孩子,脾气怎么也这么倔。」大夫人心知,两个儿子脾气一个比一个倔,劝怕是劝不听了,只能说,「忠孝,你要答应娘,一定要好好的回来。」 大夫人是担心儿子这种状态不适合作战,会回不来。 刀剑无眼,这上战场,都是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的。 顾旭抱手说:「儿子明白。」 顾晏是文臣,自然不必上战场。 但是这些日子里衙门也忙,他每天都是忙到很晚才回府。 柳芙等到人回来后,忙将事情说与他听了。 又替齐明茹说话道:「明茹她素来就是这样的,在她心里,永远只有救人。我现在是担心别的,她一个女孩子留在那里,怕是支撑不了多久。万一世子夫人被抓到了,可该怎么办?」 第38章 柳芙拿不定主意。 顾晏一边洗手,一边听完妻子唠叨,而后说: 「叶千荣负责此事,但凡他心中有齐姑娘,就会护着她。」 柳芙如今对叶千荣诸多意见,听不得他的好,鼓着嘴说:「他这个人心狠手辣,无所不用其极,他真的能对明茹好吗?怕是不见得,说不定,将来为了似锦前程,还能出卖明茹呢。」 柳芙嘀咕着:「得饶人处且饶人!何况,他下手对付的,还是他的侄子。父亲做错的事情,还得孩子来承担吗?」 顾晏说:「你也不必生这么大的气,小心气坏宝宝。」 柳芙更气了,抓着一点小事就能无限扩大。 「噢!你现在眼里心里都只有宝宝,没有我了是不是?你怕气坏宝宝,都不怕气坏我的身子吗?」 顾晏扶着她说:「你自己是大人了,既然知道生气不好,为什么还要生气?」 柳芙说:「我就是暴躁,我还想打人呢,感觉诸事都不顺心。」 顾晏说:「如果打我两下就能解气的话,那你打我吧。」 「我才舍不得打你呢,你这么好。」柳芙窝心说,「你现在对我这么好,我舍不得打你。不过,你将来若是对我不好了,开始玩什么始乱终弃,我一定不饶你。」 「成天就知道胡思乱想。」顾晏小声抱怨。 柳芙道:「你们男人就是这样,在你们眼里,仕途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我原以为叶将军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呢,谁又想得到,他为了彻底铲除掉他嫡兄的子嗣,无所不用其极。」 「你这是听谁说的?」顾晏抬眸。 柳芙说:「这还用听别人说嘛?我自己又不笨,没事的时候,自己琢磨的。」 「以后这话别乱说,小心祸从口出。」顾晏面色微沉,有些严肃。 柳芙答应他:「好好好!不说好了。」想了想,又黏过去问,「那明茹真的会没事吗?你不会怪她吧?也说不到,你心里正偷着乐呵呢,毕竟她救的人可是你的小青梅。」 顾晏说:「既如此,你就当我是偷着乐。」 柳芙别过脸去,不理他。 顾晏笑着:「这么小气?」 「别碰我。」 顾晏说:「岁数越大气性也越大,真是拿你没办法。」 柳芙顶嘴:「那还不是爷你惯的嘛,错在你。」 顾晏只笑着摇摇头。 「你先好好休息,我去父亲那里一趟。」说罢,顾晏站起身来。 柳芙忙正色道:「父亲要带兵去打嬴家了吗?」 顾晏面容冷肃,负手垂眸望着妻子说:「是。」 嬴家谋反实在突然,突然得叫他觉得好似其中有个什么大阴谋。 那嬴王生性粗犷没什么脑子,但是嬴鸿却不是这样的人。如今是太平盛世,百姓安康,造反不但师出无名,而且还会陷百姓于水深火热,就算将来造反成功了,那也是得不到什么好名声。 更别说什么民心了。 嬴王府造反,皇后被打入冷宫,太子遭圈禁。 顺王奉旨入宫的时候,陛下人不在勤政殿。高亚仁望了眼顺王,低着脑袋说: 「陛下此番人在宸妃寝宫,说若是殿下来了,让老奴带殿下过去。」 宸妃是顺王生母,死了二十多年了。 曾经宸妃的寝宫,如今也不过成了一座冷宫。冷冷清清的,没有半点人气。 顺王过去的时候,陛下正席地而坐。偌大的宫殿,只点了一盏油灯,整个大殿特别昏暗。 「陛下,顺王殿下过来了。」高亚仁站在离陛下有一定距离的地方,声音很轻,似是怕惊扰到天子沉思般。 「来了?」陛下忙抬手抹了把脸,目光微抬,朝殿外扫去,说,「让他进来,你候在外面。」 「是。」 顺王走了进来,依着规矩行礼。 高宗道:「你也不必客气了,今日没有君臣,只有父子。来,你挨着朕坐。」 「是。」顺王恭顺。 高宗抬眸四下打量,目光缓缓掠过这偌大宫殿的每一处,目光黯然。 「这是你……母妃,宸妃的寝宫。虽说她死了二十多年了,但是,这里的每一样东西,朕都有好好保存着。这里虽然再没人住过,但是每天都会有人来打扫,就好像她人还在一样。」 「儿臣知道。」顺王低头。 高宗这才将目光挪到顺王身上,九五之尊望着跟前的儿子,轻轻扯了下唇,说:「这么多年来,你也受苦了。你是朕几个皇子中最聪颖的一个,却也是活得最窝囊的一个。」 「嬴家掌权,皇后摄政,朕无能,不能与嬴家兄妹对抗。不过,如今嬴家既然举旗造反了,也好,朕想彻底铲除嬴王府这颗钉子。学必,你想为你母妃报仇吗?」 第39章 顺王容颜清冷,却是极为严肃。 「儿臣做梦都想!」他一字一句,说得怨愤。 「好!学必,去杀了皇后。杀了皇后,就能替你母妃报仇了。」高宗双眼布满血丝,此时此刻的他,像是从地狱爬出来的一样,整个人脸色苍白可怕,「当初皇后嫉恨朕对你母妃宠爱有加,她竟然就用那样残忍的手段对待你母妃。如今她落败了,这也是她的报应,也正是你替你母妃报仇的时候。」 顺王手攥得很紧,面色冷厉。 他想报仇,他做梦都想手刃皇后替母亲报仇。 高宗说:「朕也时日无多,如今嬴王府权势大,将来整个大康,只能靠你了。」 顺王忙跪下说:「父皇必定长命百岁。」 高宗笑着摇摇手,说:「朕从来不敢奢望百岁,能再让朕活几年就是老天厚待了。你也不必说这些客套话,朕交代你的事情,你去做吧。」 「毒酒朕已经为你准备好,杀了皇后,替宸妃报仇。」 「儿臣……遵旨。」顺王在高宗面前磕了头。 顺王即刻离去,往关押皇后的冷宫去。高宗依旧席地而坐,他眉眼微抬,懒散坐着,望向渐渐远行的顺王,嘴角扯出一个弧度来,似笑非笑。 顺王端着毒酒去了冷宫,皇后虽则败落,但是威严仍在。 皇后坐着没动,余光瞥见了一道身影后,她说:「本宫就知道,你迟早会来。」 顺王一步步靠近。 这冷宫里实在冷得很,没人伺候,也没炭火。如今腊月的天儿,外面屋檐上都结了冰锥,这屋里也暖和不到哪儿去。 「本王是来送你这个毒妇上路的!」顺王声音森冷。 皇后终于闻声扭过脑袋来,她眯了下眼睛说:「本宫是生是死,还轮不到你一个贱婢之子来做决定。陛下呢?本宫要见他……」 顺王呵呵笑:「见父皇?你觉得,如今父皇他老人家还会见你吗?」 「若无他的授意,本王又如何会站在这里?」 皇后目光落在顺王手托着的那个圆盘上,冷笑一声:「这是毒酒?」 「是送你上路的酒。」 皇后道:「不可能!本宫若是活着,嬴王府还会有些忌惮。但是本宫若是死了,嬴王府怕是势必要铲除整个皇宫。」 「你以为你活着,嬴王府那对狼子野心的父子,就不会打进京城来了吗?嬴氏父子不顾天下百姓,举旗造反,如今外面人人喊打喊杀,早就是过街的老鼠了……」 皇后缓缓站起身子来,朝着顺王走了几步。 「其实你是聪明的,若你不是宸妃所出,而只是一个普通妃嫔所出的话,本宫倒是会重用于你。」皇后一边说,一边围着顺王走,上下打量着他,「正是因为你的聪颖,才衬得本宫的太子那样的平庸,本宫又岂能容你?」 「本宫不是妒妇,不介意陛下有宠妃爱妃,但是他却不能动真心!本宫是皇后,当初陛下登基为帝,乃是本宫哥哥的功劳。而他做了皇帝后,却妄图想捧着宸妃,本宫岂能容忍?」 「宸妃又有什么好?除了柔柔弱弱娇娇滴滴的会哄陛下开心,她还有什么?」 「哼——本宫哥哥拼死领兵打仗的时候,她与陛下躲在后方恩恩爱爱。让嬴家冲锋陷阵,他却坐享其成,还妄图想他霸占嬴家的功劳……他想得美!」 顺王心中充满仇怨,他早就想替自己母亲报仇,也早受够了皇后的挤兑。 所以此刻,就算皇后再怎么夸大嬴王府的功劳,顺王也是根本一个字都听不进去。 「你说完了吗?」顺王冷声打断,「若是说完了,便喝了这杯酒。」 又冷冷道:「没让你受极刑之苦,已经算是仁慈!」 皇后垂眸睥睨着那杯毒酒:「这酒本宫是不会喝的,本宫要见陛下。本宫要亲自问问清楚,这所谓的嬴王府谋逆,到底是嬴王府真的谋逆,还是说只是他这个九五之尊玩的一手好把戏。」 「你觉得你此刻还有资格见父皇吗?」顺王不再理会,直接拿起那杯毒酒,单手掐着皇后脖子,残忍的将酒往她嘴里灌。 齐夫人睡觉睡得好好的,却被一个惊雷炸醒。 她惊着醒来后,有些懵住。这是冬天,怎么会打雷呢? 正当齐夫人怔愣的时候,睡在外间伺候齐夫人的一个小丫鬟披衣走了进来,问:「夫人,您惊着了吗?」 「外面是打雷了吗?」齐夫人问。 「是打雷,奴婢也奇怪呢。这寒冬腊月的,怎么会打雷?」 小丫鬟话音才落下,又是一声巨响,一个惊雷炸开。 齐夫人忽然觉得胸口闷得慌,她手使劲揉着衣领,总觉得忽然间浑身都不舒服起来。 第40章 「夫人您怎么了?」小丫鬟见人不对劲,忙上前关切问。 「小婵,老夫人呢?我想见老夫人。」齐夫人胸闷气浮,说话声音都有些颤抖,她觉得自己像是中了邪。 小婵说:「老夫人……这个时辰老夫人指定歇下了啊。」 「我要见她老人家,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齐夫人不管不顾。 她明显觉得自己身子不对劲,仿佛提着一口气上不来,整个人脑袋也是昏昏沉沉的。齐夫人吃斋念佛多年,她是信佛的,她想着,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是不是佛祖怪她了。 小婵见人奇怪,忙说:「那我去跟老夫人身边的瑛婆说,看看能不能通融通融。」 说罢,小婵转身跑了。 没一会儿,小婵又跑了回来。 「夫人,老夫人也醒了,她人已经往这边来了。」 齐夫人已经穿好衣裳,她忙迎接出去。 「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跟我说?」 老夫人一进门,就一脸急色问齐夫人。 齐夫人忽然弯膝跪了下来。 老夫人给左右使了眼色,道:「你们都出去,到外面候着。」 等内室里就只剩下老夫人与齐夫人两个后,齐夫人才将当年的事情说出来。 老夫人听后,踉跄着跌坐在圈椅上,半饷都没有回过神来。 「老夫人,我没有说一句谎话。我若是说谎了,就让我叫雷劈死。」她举起右手,跪在地上发誓,「我说的都是真的,当年陛下疯狂杀戮太医院里的太医,包括我的师父……就是因为,他悄悄换了皇后与宸妃的孩子,他要让所有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死。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这大冬天忽然打雷,这太不寻常了。」 「你为何不早说?」老夫人怒起。 齐夫人说:「这么大的事情,我怎么说?他是陛下啊,他做什么都是对的,就算杀人……那也是对的。」 「陛下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老夫人喃喃自语。 老夫人弯腰将齐夫人扶了起来:「你且起来,不必跪着。」 齐夫人说:「陛下换了皇后与宸妃的孩子,怕是想让皇后母子自相残杀?当年陛下下令屠杀太医院的时候,我就躲在一个箱笼里,我听得清楚。」 「起初不愿说出这个真相来,是因为……是觉得对这京城都寒了心,也对顾家不信任。」 「想当年,我师父为了治好陛下的头疾,即便不喜欢呆在宫里,那也是宁愿舍弃自己的喜好留在皇宫中。陛下对他老人家,倒是不错。可谁能想得到,最后杀死他的人,也是救他命的恩人呢?」 齐夫人目光有些涣散,仿佛又想到了很多年前。 「帝王之家,王侯将相,都是肮脏的,谁又比谁干净?你们抓我来,我怎知不是为了要害我、害我的闺女。」 老夫人说:「你思虑得也对,如今你能说出事情真相来,也算是放下了当年的事情。」老夫人垂眸略一思忖,暗暗道,「不好!」 说罢,老人家急匆匆朝外面去。 齐夫人站在原地,听着外面一声高过一声的惊雷,她似是有些麻木了。 小婵推门进来:「夫人,老夫人离开了,你休息吧?」 齐夫人摇摇头,说:「睡不着。」 淡淡应付一声后,齐夫人转身,走到书案前,开始抄写佛经。 她心中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似乎因为她的隐瞒,而造成了不可逆转的罪孽。 次日一早,老夫人正准备亲自进宫一趟,却得到消息,说是皇后薨了。 还没待老夫人细细去想,荣老国公那边又得到消息,说是陛下已经派了顺王带几千精兵,去与顾家军汇合,一同围剿反贼嬴氏。荣老国公对陛下的毒辣手段也感到万分心寒,那份心思实在阴沉得可怕。 其实之前顾晏告诉老国公其实他并非皇子的时候,老国公心中就对陛下生了寒意,觉得当今圣上并非光明磊落之人。 而如今又设计二十多年,就是为了让皇后母子自相残杀……这份阴沉的心思,这世上又有几人想得出。 陛下的这盘棋,下了近三十年啊,他也真是沉得住气。 老夫人略皱眉,道:「嬴家突然起兵造反,我总觉得哪里不对劲。按说,造反总得师出有名……而且,若是嬴王府真的有心造反,不可能会不事先安排好家里妻儿老小。」 「嬴王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但是嬴鸿却是个精明的,他不可能不考虑这些。」 老夫人其实之前就觉得哪里不对劲了,这嬴家造反造得莫名其妙,像是仓促间造的反。 没有计划性,师出无名,莫名其妙。 但是当时嬴家军的确是攻击了城外的边防营,甚至还让定王造成了重伤。到如今,定王还躺在家里的床上休养呢。 第41章 不过,嬴家军为何无缘无故突袭边防营?还伤了定王…… 老夫人道:「老爷,你说……会不会这场所谓的嬴王谋逆,也是陛下偌大棋盘上下的一出棋?是陛下见嬴家这么些年来都不谋反,他想逼着嬴家造反,然后再利用顺王跟顾家去铲除嬴家军?」 「好让顺王、顾家、嬴三败俱伤,之后再传位定王或者太子。」老夫人越想越觉得可怕,他摇头,「他是我看着长大的,我素来知道他自小便心思阴沉,但是却不敢想,他竟然将所有人都玩于鼓掌之上……他为的是什么?宸妃吗?」 先帝皇子诸多,比今上优秀的多了去了。 可正是因为个个都优秀,所以个个都想坐上那个位置。你争我抢,争权夺利,自相残杀…… 而当年诸王夺嫡的时候,今上根本就是最不起眼的一个。话少,软弱无能,根本没有丝毫存在感。 但是又有谁想得到,结果笑到最后的,就是这样的一位皇子。 身在帝王之家,有些城府那是必须的。但是如今圣这样拿所有人当猴子耍的,怕还是头一个。 在他心里,或许根本就没有什么忠臣,只有可以为他所利用的人。想当初,陛下为了让嬴家放松警惕,愣是无中生有,让顾家举家流放边境,吃了十年苦。 他让顾家几个儿郎各自培养势力,让顾家暗中悄悄壮大,就是为了等将来顾家回来,可以与嬴家作对。 就是因为陛下的这一个计划,让他们顾家人吃了多少苦啊……他们顾氏满门忠诚,结果得到的又是什么? 老夫人不想眼睁睁再看着几个皇子残杀,她也不想再看着这样一位阴沉的帝王继续玩弄他所谓的帝王之术。她身为大长公主,先帝的嫡妹,他不能看着大康王朝就这样败落。 太子软弱,若是荣登大宝,必然掌控不住大局。 定王心思重,是几个皇子中最像陛下的一个,若他为帝,想必又是第二个当今圣上。四皇子五皇子又还小,且也无甚才能。 而如今,怕是就只有顺王了。 可是……若是叫顺王知道真相,他能够承受得了那样的打击吗?可若是不告诉他真相,他依旧视皇后、视嬴家为弑母仇人,他杀了自己的亲生母亲后,还得继续带兵去杀自己的表兄弟与母舅…… 陛下这盘棋下得真是好啊,如今叫他们所有人都左右为难,都只能按着他计划的那样来。 可怕!简直太可怕…… 荣老国公沉默半饷,道:「陛下视这天下所有人为粪土,不将良臣放在眼里,也不将天下百姓放在眼里。他这样的品性,根本不配做皇帝。」 「老爷,你打算怎么做?」 荣老国公默默走到墙边,拿下挂在墙上的那柄弯弓。 他说:「我不能对不起先帝,不能对不起顾家列祖列宗。顾家护的不但是天子,更是正义,是天下百姓。」 「天子失德,也必遭天谴!」 「我要亲自上战场,阻止顺王,并且告诉他所有真相。」 老夫人担心:「我就是怕那孩子受不了打击。」 荣老国公沉默一瞬,也说:「这也不是他的错,他也是受害者。」 「希望他能够想得开。」老夫人喃喃。 左上将军与顾家诸位将军带着顾家军与逆贼嬴王府展开了几天几夜激烈的战争,双方僵持,不相上下,每天都伤亡惨重。 两军对垒,以渭水为界。 顺王带着几千精兵日夜兼程赶过来的时候,正是两军打得水深火热的时候。 得知顺王殿下也来了,左上将军带领诸位将军前去迎接。虽则身在前方,但是他们也得知了皇后已经薨逝的消息。 嬴王妃死了,皇后也死了,嬴家父子兄弟更是没什么后顾之忧。 再加上心中怨怼,打杀起来简直不要命的。顾二老爷上午领兵出去,被嬴鸿打伤,废了一条腿,此番躺在营帐里休息。 「参见顺王殿下。」 看到身穿银色战甲的顺王英姿勃发立在面前,顾家人心中更是多了几分希望。 顺王道:「诸位不必多礼,都快快请起。」 他亲手扶起了顾大老爷。 「战况如何?」顺王问。 顾大老爷面色略凝重,皱眉道:「伤亡惨重。」 又说:「上午一场战役,惨败。出兵两千,几乎是被嬴鸿全部歼灭,如今我军军心动摇,怕是得整顿数日。」 顺王道:「不如下午这场战,就由本王带兵去打。本王早就瞧嬴家诸多不顺眼了,很想搓搓他们的锐气。」 顾大老爷忙说:「这可使不得,殿下乃是千金之躯,如何能去那前方?万万不可。」 顺王却是铁了心的,他是必须要与嬴家决一死战的。 第42章 「上将军不必再说,本王已经下定了决心。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就是得打他们个措手不及,先赢回军心再说。」 顾大老爷点了顾旭道:「忠孝,你随顺王去。」 顾旭忙遵命:「是。」 嬴鸿上午才打完一场仗,虽然他完胜顾家军,不过,却也没讨着什么便宜。 不但嬴家损失惨重,就连嬴鸿自己,也是胳膊中了一箭。 他还没休息多久,外头匆匆跑进来一个小兵。 「报——将军,敌方宣战。」 嬴鸿坐在军营中的沙盘前,闻声眉眼抬都没抬一下,只盯着面前的沙盘问:「谁领兵?」 「是……是顺王。」 嬴鸿自始至终眉头都没动一下,仿若根本就不将任何人放在心上。 「知道了。」 嬴鸿面不改色,他根本也不畏惧顺王。或者说,在他心里,如今是生是死,都已经不重要了。 母妃死了,皇后死了……央央下落不明,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他现在就是想杀人,杀光这大康王朝所谓的那些正义之师。 陛下?顾家军? 呵呵…… 平时外面装着一副正人君子主持正义的样子,其实内里肮脏不堪。 陛下耍手段逼着他们嬴王府造反,把他们逼迫到退无可退的那条道上。陛下杀死了他母妃,并且也很有可能已经杀死了他的妻儿。而如今,顾家便是陛下手中的一把刀,是手刃他们嬴家军的刽子手。 嬴鸿原是谨慎的人,而如今,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他上午穿出去迎战的铠甲还没脱,身上脸上还沾着血。左手中了一箭,白布包扎着,也并不影响他打仗。 嬴鸿拿着长枪出去,迎面嬴王跟嬴政鹄匆匆往这边来。 嬴王沉着脸说:「鸿儿,你上午才打完一场,这次的别去。」 嬴王鹄道:「父王说得对,这回就让我来会会朱学必那个窝囊废。」 嬴鸿目光落在弟弟嬴鹄身上,眸子沉沉道:「你当真以为朱学必是窝囊废吗?」 嬴鹄语塞。 「那他还能跟顾家军比?我不信我连他都打不过。」嬴鹄完全不将顺王放在心上。 嬴鸿抬手拍了拍弟弟肩膀说:「这场仗,我来打。」 说罢,嬴鸿纵身一跃,便跳上马背。 「鸿儿!」嬴王也诸多担心,「你要记着,咱们嬴王府是死是活是生是灭,就靠你了。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撤,总之只要留住这条命来,万事都好商量。」 「孩儿知道。」嬴鸿应一声后,手勒住缰绳,打马而去。 顺王领着一千精兵早早候在城堡前,嬴鸿带着兵缓缓而至。 曾经都是贵京城里的如玉儿郎,如今却冰刃相见。 顺王曾经被嬴王府与皇后压迫,他活了近三十年,一点都不顺遂。娶妻不能娶自己喜爱的女子,有才却不能展露,为了降低皇后的防备心,他只能自甘堕落终日留宿青楼。 皇后杀了他母妃,如今他亲手端着一杯毒酒逼着皇后饮下,也算是替自己的母妃报了仇。 他不必再装着窝囊,他终于可以潇潇洒洒做一回自己了。 杀完皇后,他要铲除嬴王府。 嬴鸿打马缓缓行至距顺王有一定距离的地方,他自己停下来后手往高处抬了抬,后面的人也停了下来。 顺王笑着问:「嬴世子……这是受伤了?那还要不要打……若是你投降的话,本王或许今儿放你一马。」 顺王语含嘲讽挑衅,嬴鸿却完全不放在心上。 「废话还是少说。」嬴鸿并不与他多做口舌之战,只道,「在我这里,只有赢跟输,没有投降一说。」 顺王也稍稍正色几分,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休怪本王不客气。」 说罢,顺王提力,从马背上弹了起来。 这场战役一打就是两个时辰,直到天黑。 左上将军担心顺王受伤,所以时刻站在城墙上观战。两方的兵都没动,只嬴鸿与顺王两个人单打。 顾旭骑马候在一旁,也被顺王明言警告,不许掺和此事。 嬴鸿受了伤,且上午的时候已经打完一场了。所以,此番顺王才能与之周旋几个时辰。 两人从马上打到地上,僵持不下,最后还是顾旭建议道:「不如暂且休战,明儿再说。」 顺王收回兵器,那边,嬴鸿也收回兵器,两人对视。 其实在场的所有人,包括顾家几位将军在内,都是不愿开战的。每天看着那么多士兵死在血海中,谁的命不是命? 只不过,顾家希望嬴王府可以降。而嬴王府,却是不可能降的。 第43章 休战后,嬴鸿回了营帐,嬴王立即过去问:「怎么样?你可有伤着?」 嬴鸿与顺王对战的时候,嬴王就立在不远处的土丘山观战,顺王虽则不如自己儿子厉害,但也的确比他想象中厉害许多。 皇后果然说得对,这个臭小子果然之前是藏拙。 嬴鸿浑身都是灰土,整个人脸也是脏兮兮的,可他人却尚算有精神。 「我没事。」 嬴王倒是相信儿子没事。 「方才你就该一枪刺死他,老子看那小子实在不爽。」 何止不爽?他想杀了他。 他是宸妃那个贱人的种,是他们嬴家的敌人。 嬴鸿说:「我要是能杀了他,我又何尝不动手?怕只怕,我还没能杀得了他,候在一旁的顾旭早提枪来要了我的命。」 嬴王一拳砸在沙盘里,气哼哼说:「这些狗东西兼职欺人太甚,以多欺少。若是一对一打,老子必定全灭。」 嬴鸿却冷冷笑着,颇为嘲讽。 「顾家满门都是忠义之士,一个个走出去,都是替皇上卖命的。在他们这些忠义之士的眼里,咱们嬴家就是奸佞。他们不管对错不分是非,只要是皇上下的命令,他们都争着抢着要立功。」 「哪怕是皇上放的一个屁,他们都会觉得是香的。」 嬴王还是头回见长子说出这样粗俗的话来,不过,他觉得长子这话说得有道理。 忠义,何为忠义? 忘恩负义,陷害功臣,即便是天子,那错了也是错。而如今,天子设计逼着他们嬴家造反,害得百姓受苦,也让原本安详的天下整个陷入了战乱之中…… 到处都是流民,到处都有人死,还让他们嬴家背负这样大逆不道的罪名…… 那么多驻守边疆的战士,以生命、以鲜血扞卫国土。可正是陛下主导引起的这场内乱,使得原本安分的周邦小国趁虚而入,这大康的将士,就因为陛下的这一个陷阱,死了多少? 嬴王曾经是叫嚣着要造反,可也终究没有造反。 他之所以要造反,是心中怨怼,更是怨憎陛下抹杀嬴家功劳,抬举顾家。而且,那老小子还妄图想撸掉太子的储君之位,这是他所不能容忍的。 可当真正造反了后,当看到那么多百姓因为这场战争而吃不饱饭,甚至有家回不得,他就觉得,或许和平盛世总归比乱世要好。 但是嬴王也不后悔反。 一来是陛下逼他的。二来,他也想夺取政权,自己当家做主。 「早点打,打到京城去,或许就可以救出你媳妇。」 嬴王知道儿子担心什么。 嬴鸿皱眉:「也不知道她如今还在不在世间,或许……」 他说不出那样的话来,他不敢想。 若是她真的死了,他该怎么办? 「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嬴王这样劝儿子。 又如此僵持数日,等过完年,到了年后,京中发了陛下的旨意来,说是南镜之地水盗海贼猖狂入侵,调顾旭顾昶兄弟领水军前去攻打。 顾旭顾昶兄弟曾经流放的时候有过海上作战经验,所以此番陛下特意调了两人去。 两兄弟一走,嬴王府趁机攻打,顾家伤亡惨重。 而京城里,老夫人十分担忧。 年前国公爷亲自去了战地,如今走了也有月余了,却是没有半点消息传回京城来。 年后柳芙顺利产下一男一女龙凤胎,老夫人高兴是高兴,但是因为心中担心老国公,高兴了会儿,又担心起来。 以前老夫人一有什么事情,最先想到的就是找顾四孙子顾晏。但是这回柳芙生了顾晏做了父亲,老夫人也不想影响小夫妻俩浓情蜜意,所以,便差人喊了顾晟来。 顾晟来了福寿堂,先给老夫人行了礼,而后问:「祖母唤孙儿来,是有何事交代?」 那件事情事关重大,老夫人想着,如今老国公一去再无音讯传来,怕是也凶多吉少。 便是那件事情再重大,再不能轻易说与别人听,但是这子冉是自己亲孙子,她信任他,说出来也无妨。再说,如今澄之心思全数在自己妻儿身上,她也只能麻烦子冉跑这一趟了。 老夫人将事情真相说与顾晟听,顾晟听后,久久不说话。 便他再是稳重再是见过世面的人,对于这样的事情,也是闻之心寒。陛下,他当真好深的谋算。 「你祖父去了有近两个月时间,渭水离京城,快马加鞭的话,最多二十天行程。此番……怕是他已经出事。」老夫人特别惆怅,若是老国公出事,想必是陛下发现了什么? 若真如此,那怕是顾家危险。 想当年他为了隐瞒住那个秘密,杀死了多少人?而如今他的计划完成了一半,顺王杀死了自己亲生母亲皇后,如今又与嬴家为敌,陛下怕是不会允许顾家在此时掺和一脚的。 第44章 或许……正如老国公说的那样,让顾嬴两家打,两败俱伤。 陛下其实……也早早忌惮顾氏满门了。 「子冉,你亲自跑一趟。」 老夫人话音才落,瑛婆走进来说:「四爷来了。」 老夫人沉默片刻,还是对瑛婆道:「叫四爷进来。」 顾晏大步走进来后,抱手对老夫人道:「祖母临行前,孙儿有派自己的暗卫暗中跟着。刚刚来了消息,说是祖父途中遇险,到现在都下落不明。」 「途中遭人埋伏,下黑手的人似乎是铁了心要处决祖父,孙儿的人也是九死一生逃出来的。」 「陛下如今想必是已经怀疑了咱们顾家,若是祖母此番遣三哥去,怕是三哥的下场会跟祖父一样。不如让孙儿去,孙儿在此答应祖母,一定将消息顺利带给顺王,并且阻止这场战役。」 老夫人说:「我也知道你去更合适,但是,你媳妇这才生了孩子,你们一家四口这才团聚就要分离,我不忍心。」 顾晏说:「若是此事办成了,将来还仇没有团聚的日子吗?事关重大,祖母就不要犹豫了。」 老夫人略微迟疑一瞬,终于下定决心说:「那好吧,你去更好。」忽而更加严肃几分,她望着顾晏说,「澄之,你定要平安归来,知道吗?」 「是!」顾晏严肃应着。 顾晏顾晟如今都是有官职在身的人,其实想出远门一趟,都极为不易。 而老夫人既然能找顾晟来,让他去,自然是想好了法子。如今不过是将顾晟换成顾晏,那法子一样有效。 次日,顾晏骑马从衙门回顾府,半道上遭埋伏,不但胸口中了暗箭,且坐骑发疯狂跑,撞在一棵大树上,顾晏不慎从马背上摔跌下来,摔断了一条腿。 事情传到宫里,陛下亲自派了太医局的太医来给顾晏疗伤治病。 等太医回了宫里后,陛下问:「顾四情况怎么样?」 那太医如实道:「顾王殿下的确是摔断了一条腿,骨折了,得好好躺在床上养百日才行。至于胸口中的那一箭……算是有惊无险,若是那箭再往心脏偏半寸,怕是……」 太医话没说完,便自觉低了脑袋。 高宗望了他一眼,道:「朕知道了。」 顾晏在这个节骨眼受伤,而且以他的身手功夫,竟然还能伤得如此严重,陛下自然是不相信的。 隔了两日,陛下亲自去了一趟荣国公府。 顾晏的确是受了伤,躺在床上养病。 听说陛下与贤妃来了,于归院的人忙都出去,跪在院子门口迎接。 柳芙才生完孩子没几日,尚且还在月子中。 她挣扎着,也想要起身,老夫人按住了她。 「你身子还虚弱,一会儿陛下与娘娘进来,你请个安便是。陛下与娘娘都是宽厚之人,不会怪罪你的。」 「是。」 见老夫人都这样说,柳芙便也不再坚持。 「姑母。」看到老夫人,高宗笑着喊了老人家一声,「朕听说澄之受了伤,所以亲自过来看看。」 贤妃也道:「是啊姑母,陛下一听说顾王受了伤,可担心了。这不,撂下手上的政务,忙过来要看看他。」 老夫人笑着,面色慈和:「澄之这是何德何能啊,竟然能得陛下与娘娘眷顾。」 高宗眯眼望着老夫人,那张含着温和笑容的脸上,隐隐透着几分冷厉。 他说:「澄之是朕看着长大的,朕自是疼他。再说,若是不疼他,如何封他为王,又与他实权?」 高宗曾经对顾家人说,定王才是顾家的孩子,且他之前在皇后与嬴家人面前,也是这样表现的。但是近来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皇后死了,嬴家也反了,一切都在按着他的计划进行。 这个时候,定王跟顾晏的身世之谜,显然已经不那么重要了。 顾家既然能发现其实定王不是自家孩子,陛下未必发现不了,其实顾家早就已经知道了这一切。 此番高宗与老夫人说话,明枪暗箭,不过打的就是唇舌战。 彼此心中都清楚,只是还不是摆到明处来说的时候。 老夫人笑着点点头,说:「陛下素来疼他们兄弟几个,想他们小的时候,陛下可是常常召他们入宫。尤其是澄之,陛下对他尤其喜爱,也最是器重他。」 「姑母知道就好。」高宗笑着,负手往里面去。 高宗去看顾晏,贤妃则去了柳芙屋里。 「见过贤妃娘娘。」柳芙手撑着身子,侧身朝贤妃行礼。 贤妃忙说:「你尚在月子中,不必这样,快躺下吧。」 陛下贤妃来于归院,府里头的女眷自然都过来了,宋氏樊氏也都在。 第45章 老夫人陪在陛下身边,三位夫人并宋氏樊氏,则呆在贤妃这里。 一一请过安后,贤妃坐了下来,也让大家都坐,不必拘束客气。 「少爷跟小姐呢?快让本宫瞧瞧。」 贤妃一坐下来后,便吵嚷着要看那对龙凤胎。 柳芙说:「回娘娘的话,他们被奶娘抱出去喂奶了。」 贤妃眨了下眼睛,道:「本宫听说你诞下龙凤胎,心里高兴,今儿过来特意给他们姐弟带了礼物来。一会儿,本宫想亲手送给他们。」 柳芙垂眸略微思忖了会儿,回答说:「多谢娘娘赏赐。」 不一会儿,奶娘喂完奶后,抱着姐弟俩过来了。贤妃忙抱起其中一个来,小心翼翼窝在怀里,高兴得很。 「这是姐姐还是弟弟?」她问。 奶娘忙低了身子回答说:「娘娘您抱的那个是姐姐,奴婢怀里抱的,是弟弟。」 贤妃朝奶娘怀中襁褓望了眼,笑着:「怎么弟弟长得比姐姐还要漂亮一些?不过,这俩孩子的娘是大美人儿,俩孩子模样都长得好。」 柳芙此番其实没心情与贤妃周旋,她时刻都在担心,生怕贤妃会对两个孩子不利。 「娘娘您过奖了。」柳芙随意应付一句。 大夫人走过去说:「这姐姐调皮得很,刚刚吃完奶,怕是一会儿又要尿了,别回头弄了娘娘您一身脏。来,让我抱吧。」 贤妃却是不肯,只将身子一歪。 「谁说的?本宫倒是觉得她十分可爱。」贤妃逗着襁褓里的小婴儿笑,「是不是啊?你是最听话最可爱的小宝贝,才不调皮呢。」 忽然间,整个屋子都安静下来。 柳芙紧张地朝自己婆婆望去,大夫人也是一脸严肃。 樊氏与宋氏对视一眼,皆不知道说什么。 「你们怎么都不说话了?」贤妃诧异,「怎么……好像都不愿本宫抱这个孩子似的。」 大夫人到底是宗妇,这种场合也只有她能够应付得来。 大夫人笑着说:「娘娘您能抱她,这是她的福分。别的孩子想要沾沾娘娘您的凤气,都还沾不到呢。」 贤妃说:「那我就放心了,我还以为,你们不愿本宫接近她呢。」 微一顿,眸光转了下。 贤妃说:「你们都是自家人,本宫也就不说外道话了。你们也知道的,本宫的三皇子自从出生后,便被抱出去养着了。本宫这辈子也就只有三皇子一个孩子,还不是在身边养大了。」 「本宫特别喜欢小孩儿,如今瞧着顾小姐,就觉得有缘。」 「娘娘……」大夫人自是听出了不对劲来,忙要岔开话去。 但是贤妃似是有备而来的,也不容大夫人拒绝,只说:「世子夫人先听本宫把话说完了,本宫……喜欢这个孩子,所以,想抱了她进宫去养着。」 柳芙一听这话,就着急得连声咳嗽起来。 贤妃目光轻轻朝她扫落过去。 柳芙舍不得,她是万万不会肯的。 「娘娘,臣妇知道您是真正喜欢这个孩子。可是臣妇身为母亲,当然只想自己的孩子留在自己身边养着。娘娘您也是体会过母子分离那种苦的,想必也不愿臣妇再受这份苦吧?」 贤妃之所以说这些话,那是因为来之前陛下让她这样做的。 她按着陛下说的,已经做了。 可是,如今顾王妃严肃拒绝,她就有些不知道如何是好了。 想着陛下交代她的事情,她不想办砸了,便也严肃说: 「就这么点小要求,你都不肯答应本宫吗?」贤妃怕办砸了陛下交代的事情,怕在陛下那里,会失了宠爱,所以也着急起来,「既然你们也说了,这孩子能养在本宫身边乃是她的福分,又如何这般拒绝本宫?」 「难不成……本宫是豺狼猛虎,会吃了她不成?」 柳芙说:「臣妇不是这个意思,娘娘请恕罪。」 「臣妇只是想请娘娘体谅臣妇身为一个母亲的心情,这两个孩子就是臣妇的命根子,是臣妇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柳芙开始跟她打感情牌,她流着眼泪说: 「娘娘您或许不知道,臣妇当初在娘家的时候,被家中姨娘暗算,下了大寒的药物,导致臣妇成亲多年都难以受孕。想当初,为了能够怀上孩子,不知道吃了多少药遭了多少罪。」 「好不易怀了,大夫也一再叮嘱说,因为臣妇体寒,孩子可能会随时没有。这十个月来,臣妇没有一日不是提心吊胆的。」 「直到生下他们来,臣妇这才算松了口气。」 「若是有一日见不着他们,臣妇定会思念成疾的。」 贤妃本性善良,被柳芙这么一哭诉,她自己也觉得不忍心了。 第46章 但想了想,还是犹豫着说:「那……本宫就抱进宫几个月?到时候一定再将他送回来……」 柳芙只是哭:「求娘娘不要让我们母子分离。」 贤妃从柳芙屋里出去,去了陛下那里。 陛下见她并没有抱孩子过来,面色一沉,问她:「怎么回事?」 贤妃如实相告。 陛下道:「既如此,那便让顾王妃带着两个孩子入宫去。这一来,既不会让他们母子分离,且也有人陪着你。」 贤妃方才一路过来,其实心中也是存满疑惑。 此番,她问出自己心中的疑惑来: 「陛下为何一定要让顾王妃母子进宫?臣妾其实……也并不是多喜欢那两个孩子。」 高宗望着人,似笑非笑的,面色森冷。 贤妃不敢再看帝王的眼睛,连忙垂下了脑袋。 很明显,高宗根本不想告诉她缘由。 「你按着朕说的去做便是,无需问太多。」 「是。」贤妃应声。 贤妃又折了回去,说是邀请顾王妃进宫作伴。 老夫人直接拒绝说:「娘娘这是何意?澄之媳妇这还在月子中,娘娘一会儿要抱走一个孩子,一会儿又要他们母子姐弟进宫,到底是何用意?」 老夫人当然明白,贤妃做的这一切,不过都是陛下授意的。 但是,就算是陛下打她曾孙的主意,她也是不允许。 很明显,这孩子一旦进宫,那便是人质。 贤妃被老夫人这么一震,更是没了主意。 「姑母您别生气,我……我也是太喜欢那个孩子了。」贤妃有些语无伦次起来,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老夫人想着,既然已经摆出了威严,那便将威严进行到底,于是更加严肃地说: 「本宫不管你是什么意思,这件事情,就算澄之跟小芙两个答应,本宫也不会答应。本宫想,就算是你闹去陛下那里,陛下也不会任你胡来。」 贤妃差点没说了,就是陛下的意思。 但是她虽然不多聪明,可也不至于到傻的地步,自然不会说。 反正,这回是老公主拒绝了,陛下也不能怪她的。 又去前头复命,这回陛下没吭声。 「回宫吧。」高宗面色阴沉。 「是。」贤妃低头应着。 心里却是有些担心,怕自己差事没办好,在陛下那里会失了宠信。 她的三皇子其实并不受宠,若是她再失去宠信的话,将来他们母子的命运……可想而知。 老夫人还是担心柳芙母子姐弟三个,既然陛下起了这样的心思,明着不成,保不齐会暗中做手脚。 所以,老夫人决定,让柳芙母子三个去她的福寿堂。 有她在,她倒是要看看,谁敢胡来。 也恰好,顾晏夜里便要离开京城去办事,到时候,会有一个易了容的假顾晏住在于归院里,若是柳芙再住在那里,也是不方便。 齐夫人不但擅妇科,其实她还有一门绝活,会易容术。 老夫人先前之所以那样自信,明知顾晟有公务在身,却还敢让他出门,也是因为齐夫人保证,不会出事。 如今,不过是换成了顾晏。 假顾晏自然不能去衙门处理公务,不过,躺在家里养伤,还是可以蒙混过关的。 顾晏临行前,去了福寿堂。 「你这就要走了吗?」柳芙舍不得他走。 也怕他会出事,所以眼泪汪汪的。 顾晏哄着说:「别哭,你哭了,我还舍得走吗?」 柳芙锤了他一拳:「讨厌。」 又说:「我跟你说正经的,反正我也知道,你是去救祖父的,我也不能拦着你。但是,你也要答应我,两个月内一定得回家来。我跟儿子闺女都会在家等着你,我盼着我的夫君,儿子闺女盼着他们的父亲……」 顾晏替她擦眼泪,欠揍地说:「我瞧瞧,看是真哭还是假哭。」 「你别逗我了。」柳芙都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样了,「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样?」 「还有,你身上还带着伤呢,千万要注意点。反正你记住了,万一真遇到什么事情,扛不住了,请想想我。」 二十七是个劫,如今他能不能熬得过去,就看这回了。 他上辈子就是死在二十七岁,她不能不担惊受怕。 顾晏亲了亲她手,说:「放心,我会活着回来。」 柳芙忍不住搂住他脖子,搂得紧紧的:「不许骗我。」 顾晏笑着:「骗你是小狗。」 柳芙嗔他:「多大了,竟然跟皎姐儿学说话。」 第47章 时间不早了,顾晏即便再想与妻儿腻在一起,也得收拾收拾出门。 挨着抱了抱儿女,顾晏又在妻子额头亲了亲,这才离开。 顾晏前脚才离开,龙凤胎便「哇哇哇」大声哭起来。 柳芙也在默默垂泪,听见儿女哭,她忙擦了擦脸上泪水,抱着哄起来。 老夫人闻声跑了来,问:「怎么了怎么了?我的乖乖,怎么哭了?」 柳芙说:「可能是想爹爹了吧。」 老夫人就笑着,就近抱起曾孙来。 「果然是你爹爹的亲儿子,这么小,就知道了?长大后,指定比你爹爹还要聪明。」 老夫人心里自然也担心,但是这种时候,她是必须活跃气氛的。 老夫人威严起来的时候特别威严,但是和蔼的时候,又特别和蔼。 柳芙说:「弟弟长大能有他爹爹那般,我也就满意了。」 老夫人抱了会儿弟弟,又去抱姐姐。 「姐姐瞧着比弟弟调皮,像你。」 柳芙就撒娇说:「老夫人您也欺负我。」 老夫人乐呵呵笑。 虽说其乐融融,但是彼此心中都有所牵挂。 顾旭顾昶被调走后,顾家军更是被逼得连连后退。 等顾晏快马加鞭赶到的时候,已经是一个多月后。 「你怎么来了?」 看到顾晏,顾大老爷一脸严肃,也十分震惊。 小儿子是文官,就算身后不错,但是有官职在身,如何能到这前线来?而且还是一个人来的。 「拜见父亲。」顾晏朝着自己父亲行礼,而后直接问,「顺王呢?」 「你过来是找顺王的?是不是京里出了什么事?」见儿子一脸急切之色,且瞧着样子,也是快马加鞭一路赶过来的,便直言说,「自从陛下调走了忠孝跟仁义后,咱们顾家被嬴家军打得一退再退。」 「好在还有顺王在。」顾大老爷身为主帅,不但坐镇军中,也常常领兵上战场。 此刻,他身着铠甲,整个人身上脸上也是灰扑扑的,瞧着十分狼狈。 「今天早上,顺王亲自带两千精兵出发去了茂山,他打算绕过茂山抵达嬴家军后方,夜里烧了嬴家粮草,断他们后路。」 若是没有粮草的话,嬴家撑不了几日。 顾晏垂眸凝神细细思忖会儿,便对自己父亲道:「儿子这次来,是设计瞒着陛下的。」 「为何?」顾大老爷十分诧异,「澄之,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设计瞒着陛下过来?这可是欺君大罪啊。何况,他还是有官职在身的。 顾晏如实将情况一一说与父亲听,他觉得,既然陛下能够暗中对祖父老人家动手,想必是也察觉些什么了。而且,陛下这个人实在是不能深入去想,越想越觉得不是明君! 与其辅佐这样的君王,继续助纣为虐,让他置天下百姓于水深火热,不如趁早帮扶一位明君上位。 甚至,顾晏一直都怀疑,上辈子之所以死得莫名其妙,正是因为他太过信任这样一个善于伪装自己的陛下。 顾大老爷不敢相信! 听儿子说了这样的秘密后,顾大老爷一直说不出一句话来。 他有些崩溃了。 从小就受祖训,要精忠报国,他也是从小就这样去做的。 但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原来他尽职尽责效忠了几十年的陛下,是那样一个手段残忍的小人……他总觉得有些开始怀疑人生。 「澄之,那你说,现在该怎么办?」 沉默良久后,顾大老爷才问儿子。 两个儿子都十分出息,他如今老了,不如儿子们睿智。 所以很多时候,遇到很多大事的时候,他也会问一问儿子们的意见。 顾晏严肃说:「找到顺王,告诉他真相,然后一起劝退嬴家。如今大康四周蛮夷都趁大康内乱而想讨点便宜,这种时候,必须一致对外。」 他微垂了头说:「我也知道,顺王知道这个真相后,想必会崩溃。但是儿子相信,凭儿子这些年对顺王的了解,他一定会知道自己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 顾大老爷却是有些犹豫,他怕万一顺王知道真相后,直接与嬴家合谋呢? 「你就这么肯定,顺王会听你的?」 「澄之,此事事关重大,若是办不好,不但大康百姓受难,就连你,怕是也性命不保啊。」 顾晏道:「儿子一定全力以赴,不辜负父亲在儿子身上所寄与的希望。」 顾大老爷沉默一瞬后,立即严肃说:「好!」他抬手在顾晏肩膀上重重拍了一下,望着跟前的这个儿子,「父亲相信你,你一定可以成功。」 第48章 顾晏是半夜离开的,之后带着几个死士直接骑马奔赴苍山,他希望可以在顺王赶至苍山前,找到顺王。 顾晏一路快马加鞭,半道上几乎是半点都不停歇,直到后半夜才赶往苍山。 只是等他追上顺王所带的那两千精兵的时候,却被告知,顺王已经亲自带着一百兵悄悄杀去了嬴家营帐,吩咐他们埋伏在这里,若是嬴家军杀过来,让他们推这些巨石下去。 「顾大人,您怎么也来了?」 说话的是顺王府的一个府兵头头,从前是认识顾晏的。这回顺王亲自来前线打仗,他也跟了过来。 顾晏说:「此事说来话长,等我先去找你们王爷。」 「顾大人,您知道王爷在哪儿吗?您这样去,万一破坏了王爷计划怎么办?」 顾晏道:「你们守在这里先别动,我会去找你们王爷解释。」 说罢,顾晏也不容那些人再多言,直接跳至马背离开了。 顺王偷袭嬴家军,他也是没打算活着回去,他是抱着与嬴氏父子同归于尽的想法。 天还黑着,但是嬴王的营帐里却亮着灯火。 嬴氏父子兄弟三人都在,顺王也在。 但是顺王却被五花大绑绑着,一左一右还有两个人举着大刀架在他脖子上,但是顺王却无所畏惧。 嬴王哼道:「你也不过如此,如今落在我们父子手里,我们倒是要看看,那皇帝小儿到底是更喜欢你这个宠妃之子,还是更喜欢他这个江山。有你在手做人质,我们可以不费一兵一卒,就能让皇帝老儿给我们跪下!」 「你做梦!」顺王一脸阴沉,冷冷睇着嬴王说,「有本事你便杀了我。」 「杀你?」嬴王仰头哈哈大笑起来,「你都这样了,你以为你还能活着走出去吗?杀你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等你的价值用完了,本王一定亲手割下你这颗脑袋。」 顺王刺激他说:「你知道你那个皇后妹妹是怎么死的吗?她是本王杀死的!」 「本王端着毒酒去的冷宫,也是本王亲手将那毒酒灌进去。本王按着她的脑袋,那有毒的汁液一点点流进她嘴里,她根本无力反抗!哈哈哈哈哈——爽快,简直太爽快了!」 「住口!」嬴王大怒,忽而离座上前来,抬手就是左右好几个耳刮子,「本王杀了你!」 「父王!」嬴鸿喊住人,「他在激将,父王可千万别上了当。」 嬴王已经举起长剑的手这才停住动作,虎眸虚眯了下,高高举起的手才缓缓落下来。 外面却有士兵冲进来,跪下说:「王爷!顾王求见。」 「顾王?」嬴王想不到,「顾澄之他不是在京城吗?怎么也跑到这种地方来了……」他有些不敢相信,继续问那个小兵,「可是看错了?」 那小兵说:「他说他是顾王殿下,小的不清楚。」 「让他进来。」嬴王不怕,一撩袍子,转身坐了回去。 等顾晏走了进来后,嬴王望着他,这才大笑起来。 「澄之!你来干什么?」 顺王颇为焦急,以为顾晏是见他身涉险境,这才亲自冒险过来救他的。 顾晏只是侧头看了眼顺王,没说话。 「顾澄之,你来这里干什么?」嬴王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你知不知道,你来也是送死的?」 顾晏道:「我死不死,不是最重要的。最重要的是……嬴王不能杀顺王殿下。」 嬴王哼道:「你说不杀就不杀?你有什么资格来跟本王谈条件?」 「我有重要的事情要与嬴王与世子说,还请嬴王殿下屏退左右。」 嬴王一愣。 心里是怕顾晏会暗中搞什么小动作的,但是又想,这里是他的地盘,想这顾家小子也兴不起什么风浪来。 于是,他吩咐人先将顺王押下去好好看管起来,又让嬴鹄退下去。 嬴鹄不肯:「有什么事情,非得避着我?父王,我看这个顾澄之不怀好心。」 他冷哼:「父王可别忘了,儿子这条腿,就是顾家小子打断的。」 嬴鸿道:「让你下去你便先下去,回头再说。」 「父王!」嬴鹄喊。 嬴王也不理他,只让他下去。 嬴鹄暗中狠狠瞪了顾晏一眼后,这才不情不愿走出去。 等整个营帐里只剩下嬴家父子跟顾晏后,嬴王才说:「有话就说,有屁赶紧放。」 顾晏严肃看着嬴王道:「嬴王难道真的想杀了顺王吗?嬴王以为,陛下会为了顺王而放弃江山?」 「你以为,陛下就算不放弃江山,也会为了顺王而妥协吗?」 「王爷若是这么想,那便是大错特错了。」 第49章 「你是什么意思?」嬴王不懂。 坐在旁边一直未有动身的嬴鸿,听后也是微微蹙了下眉心,显然也是不太明白。 顾晏道:「皇后的确是顺王杀害的,但是,这是陛下设下的圈套,是陛下故意让顺王杀死皇后。」 嬴王冷着脸说:「这本王知道。顺王是宸妃之子,他恨皇后害了他母妃!」 顾晏却是摇头:「顺王根本不是宸妃的儿子,顺王才是皇后的儿子,是嬴王殿下你的亲外甥!」 嬴王握在掌心的剑忽然掉在地上,「哐当」一声巨响。 「你说什么?」他不相信,「你再说一遍!」 顾晏越发严肃起来:「我说——顺王才是皇后的儿子,而太子殿下是当年的宸妃之子。嬴王想必是还记得二十七年前太医院的那场屠杀,当年有一个林姓的神医被陛下请进宫里来,帮忙治陛下的头疾……」 「后来,林神医也在那场屠杀中被杀死了。」 「嬴王难道就没有想到,陛下为何要痛下杀手去杀死那么多太医吗?」 嬴王来回踱步,显然也是想起那桩往事了。 「为什么?还能为什么?」嬴王说,「老小子当年说太医院里的人都是受皇后指使,欲要陷害宸妃。所以,都被他杀死了。难道,不是?」 「不是。」顾晏摇头。 嬴王父子显然都是从没想到这些,相互望了眼后,都等着顾晏继续往下说。 顾晏道:「皇后与宸妃的孩子先后出生时辰差得不远,陛下当初之所以大开杀戒,那是因为他当时做了一个很重大的决定,他偷偷换了皇后与宸妃的孩子。」 「陛下偷换孩子,为的就是想让皇后所出的皇子将来与嬴家作对。这是他精心布置的一个局,如今他终于做到了。」 「他成功让顺王杀死自己亲生母亲,如今又逼着你们甥舅为敌大打出手。若是嬴王杀死顺王,或者说,顺王杀死你,都是陛下愿意亲眼所见。」 嬴王却仰头哈哈大笑起来。 「说得好,精彩,说得真是精彩!」他鼓掌。 顾晏道:「嬴王不相信吗?」 「我为什么要相信?」嬴王觉得莫名其妙,「你是顾家人,如今咱们两家对垒,不是你死就是我亡,我凭什么要相信你的话?难道,全凭你黄口白牙说的,我就得相信吗?」 顾晏道:「嬴王难道没察觉,其实陛下早也忌惮顾家了吗?」 「让顾嬴两家自相残杀,最后陛下坐收渔利。」顾晏道,「嬴王是不是曾经还怀疑过,我并非顾家之子,而是皇子?」 嬴王道:「我管你是不是皇子!你是顾家人也好,是皇子也罢,总归都是我们嬴家的敌人,又有什么区别?」 顾晏见在嬴王这里说不通,便望向嬴鸿:「嬴王想不透彻这些,想必世子心中有数。」 嬴鸿道:「父王说得未必不对,你想让我们信服你,总得拿出理由来。」 顾晏说:「当年林神医有个徒儿,想必嬴王还记得。她当年没死,如今人就在顾家。」 嬴王道:「我还是不信。」 顾晏又道:「世子妃如今的下落,我知道。」 嬴鸿却骤然起身。 顾晏道:「人好好的,陛下命令全城的人缉拿她。但是,陛下没拿到人,她被救了下来,如今安置在一处安全的地方。」 嬴鸿手渐渐攥紧,明显此刻心情是激动的。 嬴王说:「小心他是骗你。」 顾晏道:「这么大的事情,在下不敢欺瞒。」 嬴王道:「此事我们已经知晓,来人,先将他绑下去,等我们父子商议后再说。」 顾晏又道:「还有一事相求。」 「什么事?」 顾晏:「顺王身份的事情,嬴王若是想说,也得寻一个合适的机会说。亲手杀母,我怕他会接受不了。」 嬴王沉默一瞬,没说话,只抬手示意小兵将人拖下去。 「你怎么看?」 等顾晏离开后,嬴王直接问嬴鸿道:「难道他说的话,你真的相信?」 嬴鸿说:「是有几分可信。至少,陛下对顾家也是忌惮,并非全心信任。更何况,如今让顾家与嬴家打,的确是折损两家的兵。」 「那你的意思是……顺王……难道真的是?」嬴王觉得可怕,「若真是这样的话,这老小子的心思实在是太可怕了。难道,从二十多年前开始,他已经开始谋算了吗?」 「偷换孩子,为的就是让身上流有嬴家血液的皇子来跟我们嬴家打,让宸妃那个贱人的儿子坐享其成?」 「妈的!老子一定要亲手杀死他!」嬴王气愤,但是又怕顾晏是欺骗他们的,「会不会这是顾家的战术?」 …… 注:免费连载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