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到底是谁的!》 1.公主自尽(修改版) http://.biquxs.info/

温良缓缓抖了抖身子,魂魄渐渐脱离了身体,耳旁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任务启动,请完成为霍茗生个孩子的设定,否则……来世不许投胎!” 本来已经死去多时的温良吓得险些诈尸了,霍茗可不就是那个面冷心狠的摄政王霍茗?!温良身为长公主的时候就和这个霍茗接触不多,在她的印象之中,霍茗可不是什么好相处的人,况且,如今她已经身死,还怎么给霍茗生孩子? 伴着回忆,温良回到了两盏茶之前,彼时,她还没有自尽…… 楚国,金陵殿。 修建时曾盛极一时的宫殿四周已经成了一片废墟。温良脱下镶满珠玉的云头锦履,赤着脚、身量笔直的走向金陵殿正中,温良是她的封号,她是楚国的长公主,而这长公主的名号如今却形同虚设。金陵殿正中央白绫高悬,她身后是刀戟声和战马的嘶吼,楚国最后的几个将士还在拼死护持着他们这些王族,可怪就怪她信错了人,是她轻信了贺兰青,是她执意要嫁给贺兰青,才害得楚国蒙尘。 “公主!”身后传来月白姑姑的呼喊,月白仓促的脚步声越发越近,她拔下宝剑,转身,指向殿门。 月白姑姑神色焦急想靠前却碍于她持剑相阻:“公主,您这又是何必,摄政王很快就到了,蜀地离这里并不远,我们还能撑得下去,您不要想不开。” “你难道指望着霍茗救我?”她冷笑,持剑的手却仍未放下,握着剑柄的手因为过于用力,指节间已经泛白,“我死了,楚国皇族就只剩下一些旁支了,他怕是巴不得我死掉,这样,他就能顺应民意称帝了。” “公主!您这又是何必?贺兰大人如今打着的是清君侧的名号,他不会对您怎样的,您就忍一忍,就忍一忍不行吗?您活着,对奴婢来说比什么都强!”月白姑姑鲜有的如此激动,眼泪就蓄在眼眶里,焦急之色溢于言表。 温良心里一陷,她又何尝不想活着,可她活下去也不过是苟延残喘罢了,贺兰青还会挟持着她来拨弄民意把楚国搅得天翻地覆、让楚国的子民民不聊生。虽然极不愿承认,可霍茗的的确确是个擅长治理天下的人,与其让贺兰青挟长公主以令楚国,倒不如她自刎而亡,她死了,贺兰青或多或少都会染上逼公主自尽的污名,这样一来,霍茗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贺兰一族除之后快。那些被她害得苦不堪言的百姓,至少也能过上几天好日子了。 “温良。”一声轻唤,还带着些许讨好,她已经多久没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同她说话了?自打他开始把持朝政后,他似乎就开始变了。 她扭头,金陵殿门外仍是那面容温润的公子,三年,他脱下那一身淡青素衣换上了华服锦袍,身后也从空无一人变为拥护者万千。 他身后,一个红衣束发的女子大步走了进来,那女子眉目英气,手中还拿了一柄长剑,温良看清那女子容貌后忽而笑了,笑得越发厉害:“我早该料到,贺兰青,你果然是早就和马氏勾结在了一起!或者说,她才是你真正心悦之人?” 贺兰青唇角动了动,却没有说什么,反倒是马氏开了口,她冷笑道:“你早该料到了,当初贺兰青会同你在一起,不过是因为你的身份罢了,我便实话同你说,先皇和先皇后之所以会中毒身亡,都是贺兰青的手笔。” 温良气得浑身颤抖,半晌,却忽而笑了:“呵……” 当初,霍茗不止一次提及马氏和贺兰青不可信任,可温良那时因对霍茗的戒备直以为霍茗那些话不过是挑拨离间之言。霍茗的话,她一次都没有相信过。她没料到竟是她引狼入室害得父皇和母后中毒身亡,她指着马氏,恨恨道:“马氏,我楚国皇室待你不薄,没想到你狼子野心到如此地步!我确实窝囊,可你放心,我今日不会再怯弱下去,我今日宁可殉国,都不会让你得逞的!” 温良将剑架在了脖子上,马氏神色一凛,怒喝道:“赶紧把她给我抓起来,真不晓得老天怎么会让这种废物成了公主。” 两个侍卫冲了进来,月白姑姑转身挡在她身前,颤声道:“你们……这可是长公主,你们疯了吗?” 然而,并没有人听月白的,两个侍卫一左一右将月白甩开,缓步向温良走去,温良并未后退,她也无路可退,她看着那九尺高的琉璃瓦,又笑了,她本打算自缢而死,如今看来是来不及了,颈间一阵冰凉、是她将剑抵在了脖颈上。 “你这废物又要做什么?!快抓住她!”马氏见她这样着了急,不过也难怪,她若是死了,清君侧可就变成了谋逆造反,霍茗就可以名正言顺的将他们打压下去,眼下留着温良公主的命,还有大用。 温良看着马氏第一次露出慌乱的样子,又笑了,她手中轻轻一动,脖颈上一阵温热,她知道,那温热的触感,是血……她在流血,金陵殿里除了袅袅香气和些许尘土盔甲的气息,还多了一股鲜血的气味。 温良的身子不自觉的向后倾倒,长剑落地、她感觉身体在向上漂浮,地面上的一切仿若都成了旧日看的戏文,虽仍动容,却不再那般摧心裂肺的痛。 “宣御医,救人!”一个凛冽的声音伴随着殿外的袭袭寒风落入耳畔,殿外进来一个背影挺拔的男人,与贺兰青相比,这男人的轮廓要显得深邃许多、眉峰高挑、双目也更为细长,眼神锐利,周身气质都与贺兰青的温润极为不同。 温良的魂魄渐渐飘荡到霍茗身前,她还是第一次这样近距离的仔细看霍茗,身为宫闱女子,素来要讲究礼仪,平日里哪里能这样堂而皇之的贴近细看外臣?所以,温良即便日日都和霍茗在朝中见面,却还是从未直视他或曾与他这样对视过,他那双阴郁的眼睛,似乎从来没有过感情一般,配上那一身玄黑的衣衫,更显阴郁了。只是,他这一身玄色和旁人的黑袍还略有不同,仔细一看便会发现,霍茗的衣摆、袖口处都用偏暗的银色细线央央错错的绣着祥云和水波交错的暗纹,这玄衣若隐若现的闪烁着银色光泽,似乎在暗暗昭示着玄衣的主人与众不同的身份。 温良刚想仔细端详一下他,忽而却听见耳边一阵怪异的声音。 “咳咳……”一个做作的咳嗽声自温良身侧传来,“温良公主,该上路了,再耽误下去可就来不及了。” 转身一看,是个白衣男子,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看样子,似乎是冥界中人,温良点了点头:“有劳。” 白衣男随手划开一道口子,示意温良跟上,温良进去后却发觉她眼下是在一闺阁之中。 “此为何处?”温良忽而觉着她脑子有些发蒙,这地方看起来分明是人间女儿家的闺房,只是,看着房间内布置陈设,不似寻常大家闺秀那般华丽,屋内摆设甚至可以成为朴素了。这到底是哪里?眼前的白衣人又为何要带她来此处? 那白衣人似乎看出了温良心中所想,笑道:“你尘缘未了,若让你就这么死了,不知多少人要因你而亡,刚巧沈府有个女儿命已该绝,你就用这幅壳子重新回来,拯救苍生,顺便还了你欠霍茗的人情,可谓一举两得。” 温良越听越糊涂:“我欠了霍茗人情,这事情我晓得,可我如何拯救苍生?我即便回去,也不过是个二品尚书之女,如何救了苍生?” 那白衣人捂着脸似乎很崩溃,半晌,才道:“咳咳,这个,具体说来我也说不好……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你得去她身子里待一阵子,并且,完成我交代你的任务——和霍茗生个孩子,至于之后的事情嘛,就随意了。” 温良看着那沈姑娘,蹙了蹙眉:“这姑娘长得好生眼熟。” 白衣人哭笑不得:“这是自然,这位沈姑娘正是兵部尚书沈四海之女,她母亲正是昭和郡主的亲姐姐。” 昭和郡主是马氏的封号,温良听到这四个字,心里莫名一阵心悸,恨意涌上心头,当年,她那样信任昭和,将昭和当做了亲妹妹一般对待,可昭和竟然与她的夫婿私通、毒害她的父皇和母后。温良咬牙道:“我不想用这身子。” 白衣人顿了顿,劝道:“距离你自尽已经过了两年了,马氏的阿姊已经被流放病逝了,你这又是何苦呢?” “两年?我不是才刚死了没多久?”温良估摸着顶多几盏茶的工夫,怎么居然成了两年? 白衣人摇头:“你刚刚穿过的便是时空的屏障,如今已是两年后了。听我一句劝,你先进去这身子里将就几日,我回头去想想法子看能不能将你原来的身子修好,让你重新回到原来的壳子里。” 温良狐疑道:“你为什么一定要让我重生一次?” 白衣人急急道:“一句两句说不清,再说,你甘心就这么死了?马氏仗着昭和郡主的身份,可还嚣张得很呢,还有那个贺兰青,两人去辅佐了霍茗的二哥,现在可是快活得不得了。” 温良原已将心境略略平复了些,可一听见那些伤她最深的人如今竟活得如此欢乐,她一时间涌上来一股极大的愤恨之情。她忽而笑了,她笑的是她自己:“我竟忘了……霍茗还有兄长……我可真是蠢透了,我以为我死了之后就可以给这对狗男女扣上谋逆的罪状,没想到,我是牺牲了自己反倒成全了这对贱人!” “对对对,”那白衣人敲着扇子道,“你想想,那对狗男女里应外合欺骗你感情、害死了你爹娘,还抢走了你们家所以的财产,这事儿就算搁在寻常百姓身上也是掘地三尺要把他们挖出来报仇的事情罢?你就这么去投胎你甘心?重新活过来,把这对狗男女踩在脚底下,这才叫痛快!我这次帮你可是有违天道的,你欠我一个人情,事后记得还啊。你且赶快进去,晚了,就来不及了!” 那白衣人说着用力推了温良一把,温良猝不及防,被他这么一推直接扑倒在那沈家姑娘的身上,再一睁眼,眼前的景象已变成了闺房床帐。 2.愚奴欺主(修改版) http://.biquxs.info/

温良尝试着睁开眼想看一看眼前的景象,却不料脸上一阵痛,竟是一醒过来就挨了一巴掌。 “死都死了,我打她一巴掌又如何?”一个少女娇嗔的声音充溢着整个房间,温良上一世是长公主,被皇帝和皇后捧在手心里长大,还从未被人这样打过,她一下子从床上坐了起来。 “啊!!”一声惨叫,温良只来得及看清一个鹅黄色衣衫的背影。 “三小姐小心!!”外头传来一个女人的声音,紧接着就听得那少女一声惨叫,低声道:“我……肚子……快……” 温良捂着脸险些把牙咬碎,真是没想到她死而复生遇到的头一件事就是挨了旁人一巴掌:“白……白大哥,你还没和我说我该怎么拯救苍生呢?还有你要我还你人情,我怎么还?” 耳边响起白衣男的声音:“简单来说,接近霍茗,给他生个孩子!” 温良懵了:“生、生、生孩子?” 这没有搞错吧?居然这样就能拯救苍生? 白衣男的声音再次响起:“对,你快快去找他,给他生个孩子,可别再让他祸害苍生了!” 温良这次彻底傻了,她缓缓躺下,决定静一静……半晌,她复又坐起来,坚定的说:“生就生!我现在就去找他生孩子!” 哐当一声,温良转身,发觉是个婢子捧着一个红漆木捧盒,如今捧盒被失手摔在地上,露出里面的丧服,那婢子则睁大了双眼、嘴巴啊啊的说不出话来了,显然被吓得不轻。 温良看这场景已猜出了大半,想来,沈府中人是看这沈姑娘已经去世,派了个婢子过来给沈姑娘梳洗打扮送她上路,却不料过来给小姐更衣的婢子发觉死去的小姐竟又活了过来,这才给吓了一跳。 “别怕,过来。”温良声音轻柔,然而还是将那婢子吓得不轻,婢子抛下捧盒啊的一声跑了。 “救命啊,诈尸了!”那婢子一声惊呼,整个沈府都沸腾了。 沈府上午刚咽气还没来得及下葬的大小姐沈温良竟然活了过来,沈府上下顿时乱作一团。 温良趴在卧榻上倚着卧榻的把手,听门外的婢子仆妇咋咋呼呼的喊叫,她这才得知这身子竟也叫做温良。 不知是巧合还是被诈尸吓得,沈温良醒来的消息传开后,先是沈夫人罗氏吓得昏厥过去了,紧接着沈府三小姐沈箐又出了些事情半夜里急急的请了大夫。 折腾了一天,沈府上下人仰马翻,虽然是因为沈温良重新醒过来才闹成这样的,可事情闹大之后,大家反倒都把沈温良这个人给忘了。 若是换做以前做长公主的时候,温良只怕早就气得发怒了,可如今死了一回之后,她反倒不这样想了。被人遗忘了也好,总好过被人发觉不对劲后当做妖物处置了。她静静的躺在床上,连起来都懒得起来了,重生之后,温良脑子里只余下马氏和贺兰青的影子,她做梦也不会料到,马氏和贺兰青竟然去投靠了霍言,霍言是霍茗的兄长,虽然没有霍茗那样善于领兵打仗处理朝政,但霍言有个得宠且出身颇为高贵的生母,更难得的是,霍言极为肖似他的父亲安乐王,安乐王因此十分宠爱这个儿子。如果霍言硬要保住马氏和贺兰青,那霍茗的确是没有办法动贺兰青和马氏的,何况马氏身为昭和郡主,到底顶着个郡主的头衔,除非马氏犯下足以被褫夺封号的罪过且证据确凿,否则,光凭着郡主的身份,霍茗一个外臣便动不了她。 温良躺在卧榻上,辗转难眠,一半是饿得,一半是心里犯愁。她眼下只是个沈府的罪妇的女儿,如何才能收拾得了贵为郡主的马氏呢?除非…… 温良知道,她还有一条路可以走,就是利用这个沈家小姐作为马氏外甥女的身份,利用马氏对沈温良的亲情! 过往,温良是从不屑于这样做的,可如今她却迟疑了,操纵感情,这件事虽然有违人道,可温良知道,她如今的身份若要想扳倒马氏,这是唯一的一条可行的路了。 半夜的梆子响了几声,温良听见腹中饥鸣,然而,她这一天别说吃的了,就是连口热水都没人给送。她躺了一小会儿后终于忍不住了,决定去外面看看能否找到些果腹的东西。 夜幕已临,温良灌了口凉茶,推开门正准备走,却一下撞上了一个人,她后退两步定睛一看,是个年纪约莫十□□的婢子,怀里还碰了个布包,那婢子见温良开门,忙进了屋子,将布包往桌上一放,摊开,竟是几个还冒着热气的白包子。 “姑娘,我给你带了些吃的。”那婢子道。 温良咽了咽口水,手不自觉的已经拿起了一个包子…… “你坐……”温良咬着包子含混不清的说。 “阿凝是奴婢,站着是应该的。”那婢子没有动弹,还是站在温良身侧。 原来她叫阿凝,温良心道,没看出来,这沈府上上下下都是捧高踩低的,没想到半夜还会有人给她送东西。 “阿凝,多谢你,坐下罢。”身为奴婢,在主人贫寒落魄的时候却仍恪守本分,只凭这一点,温良便十分钦佩阿凝。 阿凝听了,这才坐下,只是,她并没有坐在和温良一样的楠木椅上,而是搬了一把小矮凳挨着角落坐下了。她甫一坐下却是惊骇的看着温良的脖颈,道:“姑娘脖子上怎么多了一道红痕?还有姑娘额角上为何多了一道梅花朱砂印?” 温良愣了,原来这脖颈上的红痕和额角的疤并非沈家大小姐所有?温良还以为这是沈家大小姐原就有的,这般想来,脖颈上的红痕应是她上一世自尽留下的印记,而额角那梅花朱砂印,多半是她上一世劝谏先皇的时候留下的疤了。 温良也不知道该和阿凝说什么,怕说多了会漏了破绽,便没有回答,而是专心吃起了包子。 阿凝以为温良是被人欺负了,便没再多说什么,二人虽相对无言,却也平静安宁。 然而,这份安宁并没有维持多久,门被猛地推开,冷风哗的一下灌满了屋子,来的人却连关门都忘了。进来的是个约莫三十出头的妇人,大手大脚、身材粗壮,肤色黝黑,看起来咋咋呼呼的似乎并不懂什么礼仪。 温良吃包子吃出了一身的热汗,乍一吹风打了个寒颤,阿凝喊了一声郭婆婆,起身去关门。 “哎呀,你怎么又来了?!”那妇人回身看见正在关门的阿凝,不耐烦的道。 阿凝也不恼,关好门后回来将剩下几个包子放到盘子里,而后收好了包着包子的粗布,同温良道:“姑娘,我先回去了。” 温良点了点头,阿凝便走了,那姓郭的婆子兀自搬过一把同温良一样高的椅子坐下,一开口就让温良吃不进去了。 郭婆子指着温良道:“姑娘,你怎么能对素素那样说话?” “素素是谁?”温良抬起头,放下包子。 郭婆子道:“可不就是今日上午来你屋子里看你的吗?那可是夫人身边的婢子,你怎么能就那么坐着呢?” 温良挑眉,她今日可算是撞了大运了,以往在宫中人人都因她长公主的身份不敢造次,而今居然碰上了这么一个无礼之徒,偏生这郭婆子看样子并不觉着自己冒犯了主人,反倒还不停地数落起温良的种种不是,着实诡异得很。 温良揉了揉额角,试图纠正郭婆子:“我是主、她是仆,主仆之别你可晓得?你莫不是要我站起来迎接夫人的婢子?你别忘了,我可是沈府的小姐。” 温良尽力克制着自己的语气,她眼下才刚重生,并不想惹是生非,虽说她已经死了一回,如今也不怕什么生死了,但有些时候不小心戳中旁人的愤恨后,免不了会给自己惹来无尽的小麻烦。 那郭婆子似乎没料到温良会顶嘴,一下子噎住了,声音拔高了好几倍,高声道:“姑娘怎么说话呢?老婆子我不也是为了姑娘你好?真是好心当成驴肝肺!” 温良被气得怒极反笑,“我是主子,你算是什么东西?这样教训我?!” 那郭婆子腾地一下站起来,一副不怕事情闹大的样子:“我就和你这么说话,你又待如何?!姑娘还不让人说话了么?!” 温良从没见过奴婢敢这样对待主子的,一时间愣住了,郭婆子却并不闭嘴,声音大到穿透云霄、唾沫星子横飞几乎溅了一桌子。温良眼看着还热乎的包子被溅上了郭婆子的口水,气得腾地一下站起来指着郭婆子道:“我就这么两个包子,你连个包子都不让我吃了是吧?!” 郭婆子却分好不惧,瞪着眼睛道:“奴才怎么了?姑娘连话都不让奴才说了是吧?!” 温良看了看郭婆子,又看了看手里的包子,她放下那个沾了郭婆子口水的包子,拿了一个新的包子一大口一大口的用力吃起了包子。 郭婆子见温良不说话了,却并没有住口,反倒追着温良不停的用响彻屋子的声音骂骂咧咧。 郭婆子骂得越狠,温良咬包子就咬得越发用力,她狠狠咬着包子,一口、两口……终于,一整个包子吃完了。 “啪”的一声,伴随着郭婆子一声猝不及防的惨叫,喂饱了肚子的温良扬手就是一巴掌,狠狠打在了那婆子脸上! 3.凌霜探情(修改版) http://.biquxs.info/

那郭婆子似乎没料到温良会给她一巴掌,立刻愣住了,可那郭婆子愣了没两个数立刻又变回了原来的模样,扯着嗓子喊道:“不是我说,大小姐以后这样子,谁肯娶她?老婆子我好心好意劝她,她不识相也就算了,还想怎么着?” 郭婆子仿佛生怕别人听不到一般,大喊道。 温良怒极反笑;“你这刁奴,刚才本姑娘饿着肚子没力气和你争辩,现在本姑娘吃也吃饱了,你要是再折腾,信不信本姑娘把你的嘴撕烂?!” “哎哟喂!我到底怎么了我!”郭婆子忽而掏出手帕子抹起了眼泪,边哭边道,“我来这儿三个月可真是尽心尽力的伺候,家里的地都没工夫伺候了,昨天还给大小姐送了包子,奴才做到我这份上,天上难找地下难寻了,我都敢发誓,我要是对大小姐不好,大小姐她不得好死!” 温良翻了个白眼,挑眉:“你再敢说?” 郭婆子却还没完,又道:“现在谁还愿意伺候你这么个庶出?你一个罪妇的女儿,我老婆子肯来伺候她,你还不领情,还骂了我,还动手打我!我老婆子这么尽心尽力的伺候你,你可倒好!我都做到这样了,你还挑三拣四的!” 郭婆子又是一阵抱怨,那嘤嘤嘤哭的样子,若换做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温良如何欺辱了这忠心的老奴。 温良冷笑,包子是阿凝送的,竟然被郭婆子说成是她的功劳了,温良还是头一次听说这样拿别人的身子发誓的。她幽幽的睁开眼,心道,这到底是哪儿找来的这么个活宝?寻遍整个长安城的富贵人家后宅,也难寻到这样一个不同礼数、愚顽不堪的奴才了。 不过,这倒也不难推断,看阿凝那恪守礼节的模样,沈温良身边原先应也是有不少得力的下人的,想来是因着生母获罪,原先那些伺候她的婢子仆妇都被遣散了。至于眼前这个郭婆子,不知是谁的手笔了,但凡世家大族找仆人都要从长安有名有姓的牙婆手里买,买了之后还要在府中培训多时才会放到主子身边,年纪大一些的仆人则大都是原先就在这府中务工的,这郭婆子竟还说回家要种地,多半是最近才刚买回来的。 这必定是有人想要折腾沈温良才故意弄了这么一个下人给她,至于是谁想要折腾她呢?想来多半是沈温良眼下的那位嫡母了,听说沈温良可是跳湖自尽,想来这里面多半还有郭婆子一点功劳,可不是每个人都像温良这般没羞没躁的,被一个下人这般羞辱,沈温良一个深闺女子想不开也说得通了。 温良提起裙摆便冲了出去,大半夜的,直奔后厨,回来的时候那郭婆子定睛一看,温良手里竟然已经捏了一把磨得锃亮的菜刀。那菜刀又宽又大,在月光下,刀刃泛着寒光,温良抄起菜刀奔着那婆子就砍了过去。 郭婆子吓了一跳,也不骂人了,更不哭哭唧唧的了,赶忙连滚带爬的躲闪着,口中还道:“姑、姑娘要作甚!?” 温良提着刀冷笑:“本姑娘教训教训你这个刁奴,让你知道何为主仆之别!” 郭婆子吓得后退了两步,躲到桌子后面,颤声道:“你、你、你别胡来啊!” 温良举着刀朝着郭婆子就冲了过去,一边挥刀一边喊:“我就胡来了,你又如何?!” 郭婆子:“啊啊啊啊啊!!救命啊!!!” …… …… 这一夜,温良直把那郭婆子打得满地求饶才罢手。 翌日一大早,温良起床后郭婆子已经从后厨拿来了早饭,比起之前一整日都看不着郭婆子的影子,如今挨了一顿揍之后,这郭婆子倒是安分了不少。 温良正吃着早饭,门帘哗啦一下打开,这次进来的却是个礼数周全的,一见到温良就行了个规规矩矩的礼,笑道:“姑娘,可还记得奴婢?” 那郭婆子见到这打扮得颇为得体的婢子后,却一下子站了起来,笑道:“哎哟,凌霜姑娘,您怎么来了?快别拜了快别拜了,我们小姐受不起。” “郭婆婆!”温良一声呵斥,那郭婆子呐呐的收了手退到了一边。 郭婆子的一举一动都被那叫凌霜的婢女看在眼里,凌霜含笑道:“郭婆婆,可否让我单独与大小姐说两句?” 郭婆子哪里敢不从,立刻退了出去,凌霜目光一直跟着郭婆子,直到郭婆子完全退出这屋子,才转身对温良道:“委屈姑娘了。” 温良此刻真不知该如何接这话,眼下她才刚来到沈府,并不了解这凌霜是怎样的脾性,只好微微颔首道:“无妨,姐姐坐罢。” 凌霜也不推辞,在温良脚边的脚踏上坐了,低声道:“奴婢这次过来,是奉了夫人的命来探望大小姐,大小姐不必害怕,此次姑娘大难不死,必有后福。老爷早已得知姑娘因不想与九幽王为外室而跳湖自尽的事情,老爷发了话,此后再没人敢提让姑娘去伺候九幽王了。” 温良听了这话,一愣,原来这沈温良竟是因为要被送去给霍茗作外室,这才跳湖自尽的?若是这样,倒也怨不得沈温良会跳湖自尽了。大族庶女与人为妾是常有的事,霍茗身为九幽王、权倾一时,能当霍茗的妾室也是极为风光的,可外室不同。大族庶女给人做妾必是良妾,而正经的良妾皆是要纳入户部户籍簿册之中的,日后生了子嗣也是可以继承父亲的财产,可贱籍侍妾和外室却是没有户部在册的文书的。这样一来,日后若是男人厌了弃了,那些贱籍侍妾便只能去做做杂活继续当仆役,若是男人不认她们生的孩子,她们的儿女也只能继续为奴,而外室的境况也差不了多少。温良上一世虽是公主,却也听得了几个故事。 温良曾听说,当年礼部侍郎就曾在外头置了一房外室,那外室当年也是红极一时的名妓,在风光极盛之年跟了礼部侍郎赎身出来。两人起初倒是琴瑟和鸣过了一段好日子,那外室还生下了两个女儿,岂料好景不长,年长色衰、色衰恩驰,当初恩爱很快便不复从前,礼部侍郎厌弃后,那外室没了银子,只好又带着两个女儿回到青楼做起了老本行。 可怜侍郎闺秀女,隔窗犹唱醉春枝。 这句诗是礼部尚书一日感慨所作,当年,礼部尚书胡定勇在青楼里见到下属同外室所生的一双女儿,彼时,那两个少女正在弹唱着当年盛极一时的名曲醉春枝,以此取悦恩客,胡定勇感慨之下便做了这首诗。好在那礼部侍郎尚且有些好面子,见了这首诗后,做主将女儿接回府中去了。这个故事便也成了一桩所谓的“佳话”。 身为外室,非但没有保障,日后保不齐子女还会如那礼部侍郎的女儿一般为了谋生不得不成为娼妓奴仆。是以长安城中大户人家的女儿不论嫡庶都没有愿意给人家做个外室的,在楚国,若是骂人家女儿,最狠毒的话也不过是诅咒她日后成为外室了。只是,温良却是不在乎这些的,她虽然不喜霍茗,却不得不承认,霍茗有些时候还是很靠得住的,温良笃定,她若是生了霍茗的孩子,霍茗兴许不会喜欢她,但霍茗一定会好好待那孩子,绝不会因为厌恶她就迁怒于幼子。 凌霜又道:“品良居也已经收拾妥当了,姑娘眼下就可搬回去,至于郭婆子,姑娘若是不想要她陪着,奴婢会着手将她打发走的。” 凌霜说着说着,见温良不语,以为温良是还在生气,便道:“姑娘,夫人当初也是逼不得已,九幽王权势滔天,他说想要姑娘,若是要不到,那沈府上下几百口人都要跟着遭殃了。夫人也是为难的,此次得知姑娘死而复生,夫人也是受了惊吓,好几日睡不好。奴婢知道姑娘心中有气有恨,可姑娘眼下正是议亲的年纪,还需得嫡母照拂,如今夫人已经悔悟,姑娘还是要为自己多考虑啊。” 温良瞬间便明了了,看来沈夫人如今似乎并不打算再对这个庶女下杀手了,准确的说,沈夫人兴许一直都没想要这个庶女去死,这沈夫人多半只是因为霍茗想要个外室所以动了想送个庶女攀龙附凤的心思罢了。若是这样,温良倒是可以安心在沈府待下去了,这嫡母看样子虽然有些贪图利益,胆子却并不大,对付这样的人十分容易。温良心道,既是这样,还是不要离家出走为妙,外面刚经历战乱不过两年,一个女子单枪匹马的离家出走,吃不饱穿不暖倒还好,怕就怕被人掠去烟柳勾栏之地出都出不来,那可就不妙了。 凌霜当真聪慧,她说的话于情于理都是从沈温良这一边出发、为沈温良考虑的,这让沈温良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只可惜,如今的沈温良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沈温良,眼下,她还真的很愿意去给霍茗做个外室,白衣人只教她和霍茗生个孩子,可没说要拴着她一辈子在霍茗身边,若是只做个外室,她日后生下孩子,就算是还了霍茗厚葬她的人情了,她便可以放心的了断尘缘安心去死了。 “我并没有怨恨母亲,不过,我考虑了一下,这次死而复生,我看开了许多事情,我很愿意给九幽王作个外室。”温良考虑得很清楚,能生孩子就行,管他是内室还是外室呢,反正霍茗上一世就不是多喜欢女色,想来日后她走了,霍茗也不会多在乎的,而她则巴不得早点生完孩子,好解脱。 凌霜蓦地愣了,继而道:“姑娘放心,夫人已经选了一个女子准备认作义女,姑娘不必再怕此事会牵连沈府了。” 温良摇头,坚定道:“不,我一定要去九幽王身边,即便只是个外室。” 凌霜脸白了几分,似乎不认识了一般盯着温良看了许久,在确认温良没什么问题之后,才低头错开视线,道:“得罪了,奴婢失态了。” 温良摇头:“没什么,不过……” 凌霜的心提了起来,温良应了这件事本就诡异,若她这时候狮子大开口提出一些逾越礼制的要求,可就十分令人为难了。 “大小姐但说无妨。”凌霜还是决定先听一听温良的意思。 温良道:“我就剩下姨母一个亲人,我想再见姨母一面。” 凌霜却是心里暗暗摇了摇头,心道,看来大小姐是想让昭和郡主为她主持公道,可惜昭和郡主如今未必肯帮她这个外甥女。她道:“与亲人相见本是人伦,姑娘且放心,奴婢这就去同夫人说。” 温良听了后点了点头,藏在袖子里的手不由得攥紧了些,指尖因为过于用力有些泛白了,她恨、恨昭和,恨贺兰青,她着实等不及了…… 沈府瑞萱堂,沈夫人惊得一口茶水喷了出去,把沈府二小姐沈潋滟的新衣都给喷湿了,半晌,才顺过气来。 “你、你说什么?再说一遍。”沈夫人边咳边道。 凌霜低着头,恭顺道:“大小姐说,她愿意去做九幽王的外室,只是……” “只是什么?”沈夫人警惕道。 凌霜道:“只是,她说出嫁前想和昭和郡主见一面。” 沈夫人蹙眉:“没有其他的了?” 另外低头道:“没有了。” 沈夫人冷笑,放下茶盏捋了捋衣裳,坐直了身子,道:“我就说她岂敢在我面前造次,还不是要听我的,小小一个庶女罢了,算是个什么东西?还想以死相逼?呵……我岂会吃她那一套,如今见我没怵她,她还不是软了下来?以为找了昭和郡主就能帮她主持公道了么?眼下我可才是她嫡母,昭和郡主别说是郡主了,就算是个公主也管不到我们沈家的后宅!” 二小姐沈潋滟也斜斜靠在锦缎靠枕上道:“娘,现下你可才是正室夫人,怕她作甚!” 沈夫人壮着胆子理了理发梢,笑道:“就是,我才不怕她呢。” 凌霜将头埋得极低,嘴角不住抽动,这沈夫人当初听说沈温良诈尸后不知惊恐成了什么样子,折腾了一夜才将将好了些,如今一听沈温良服软,沈夫人却全然忘了她昨日怕成了什么样子。 4.慧骨温言(修改版) http://.biquxs.info/

依照楚国旧例,所谓外室本无需什么嫁奁,可沈夫人生怕沈温良变了主意再生出事端来,把原先从沈温良生母那里侵吞来的好东西悉数都拿了出来送回到了品良居,一切都按照正式嫁娶来办,还将原本服侍沈温良的两个婢子阿凝和阿昭都送了回来,只求沈温良不要再闹、好好的去九幽王那里做个外室,至于这个庶女日后是生是死,对沈夫人来说就都无所谓了。 温良拣了一支玉簪,让阿凝给她绾上发髻。 “姑娘今日要去见郡主,不多戴些钗黛么?”阿凝问道。 温良摇了摇头,她如今一心只扑在复仇上,她要的是马氏和贺兰青的性命,其余的,她全然不在乎。 日头高挂的时候,温良乘着一抬软轿去了昭和郡主府,昭和郡主府邸离沈府并不太远,温良很快就到了。然而,就在郡主府没看,温良却遇到了麻烦。 “什么人?!”郡主府前几个看门人一声厉呵逼停了轿子。 阿凝道:“我们是沈府的人,这轿子里的是沈府的大小姐。” “不行!没有郡主允许谁都不行!” 阿凝道:“这轿子里的是郡主嫡亲的外甥女。” “你等会儿,我去问问。”那人将信将疑道。 温良掀开马车窗帘,只来得及看到一个仆人远去的背影,不多一会儿,那仆人便从里头出来了,却是一脸的晦气,仿佛赶野猫野狗一般驱赶着他们,嘴里还道:“真他娘的晦气!老子就说了郡主不让进门,还害得老子挨了一顿骂!” 那轿夫被这仆人驱赶骚扰,一不小心整个轿子都失了衡,温良坐在软轿里东倒西歪的晃得头晕,半晌才稳住了身子。心里却已经一片迷茫,她没想到马氏对自己唯一的亲人都能做到这般狠毒,看来她真是高看了马氏了。如今该怎么办呢?想来也只有试着去依靠霍茗借力打力了罢? 蓦地,她忽而想到霍茗,温良想起那张苍白得没有血色的面容,虽十分好看,可终究有些过于阴郁了,她记忆里,还从未见霍茗对谁笑过。这与贺兰青很是不同,贺兰青的脸上总是挂着一派温润和煦的笑颜,霍茗却总是冷着一张脸仿若对什么东西都十分冷淡。 一想到日后要面对着这样一张冰块脸,温良蓦地打了个寒颤,老天可饶了她罢,她眼下只想赶紧生个孩子完成白衣人给她的任务,而后……同那马氏和贺兰青同归于尽! 然而,老天似乎不这样想…… “温良!温良!爹回来了!你放心,爹就算拼着身家性命,也不会将你送去九幽王那里做什么外室!”来者似乎步子迈得很急,说话也呼哧带喘的,定睛一看,可不是沈尚书吗?沈尚书素来心宽体胖,因为太胖了,温良一度以为沈尚书的身子是很难跑起来的,难为他今日爱女心切,竟一路跑了过来,脸上额角都是汗珠。 原本都说好要去见霍茗,这一转眼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这怎么成?温良急忙道:“父亲,女儿是真心想要过去的!” “不,怎么可能,你一直怕九幽王怕得不得了,你早说过,他三媒六聘你都不会嫁给他,你以为爹爹都忘了吗?你放心,有什么话尽管同爹说,爹绝不会让你受委屈的。”沈尚书道。 温良一咬牙,扑通一声跪下了:“其实,女儿一直都仰慕九幽王风采,女儿、女儿之所以对爹爹这样说,都是……是……是欲擒故纵!是因为女儿羞于坦言喜欢九幽王!父亲若是不让女儿去找九幽王,女儿才真是要想不开。” 沈尚书却还是不大相信,将信将疑的看着女儿,道:“可……若是这样,当日你为何要跳湖自尽?” “额……这个……”温良硬着头皮胡言乱语,“因为、因为女儿那时觉着九幽王只想让女儿做个外室,女儿心里不舒坦,就想不开了。后来女儿一想,这九幽王素来不近女色,既是他主动讨要女儿,那必定对女儿动了心思,所以女儿就想开了。” 沈尚书狐疑的看了温良半天,忽而道:“你额间怎么多了一块朱砂印?还有你颈上的红痕是怎么一回事?” 温良出了一手的冷汗,沈尚书乃是一家之主,对一个庶女来说,父亲甚至可以左右她的生死,若真让沈尚书生了疑,温良的处境可就不妙了。真没料到沈尚书会对沈温良这个女儿这般用心,不过细想一想倒也能想得通,沈温良是沈尚书和那位马氏夫人唯一的嫡女,沈尚书平日里难免多有关心这个唯一的嫡出女儿,久而久之,父女二人的感情自然也比旁人来得深厚。 温良道:“女儿……女儿那几日想不开,意图自刎,还意图撞壁自尽,这两个印记便是那时候留下的。” 沈尚书闻言颇为动容,抹了把眼泪,将温良扶起,道:“委屈你了。” 温良偷偷松了口气,却又听沈尚书幽幽道:“温良啊,爹爹许久没有听你弹琴了,想听听你弹一曲你素日最擅长的那首曲子,你看可好?” 温良蓦地一僵,强笑道:“爹爹莫不是弄错了?女儿什么时候会弹琴了?” 沈尚书听了,目光锐利的盯了她许久,半晌,才松了口气:“吓死为父了,为父还以为你……还以为你妖物附体了呢。” 温良也是暗暗后怕,身为长公主,日日在深宫之内,百无聊赖之中,她最爱做的便是弹琴下棋和看话本,她刚才险些就真的要弹奏一曲了。幸好她陡然想起这沈姑娘十指纤细白嫩,不似整日弹琴的人十指生茧,这才堪堪没有露出破绽。 沈尚书叹道:“你放心,若你真想要嫁给那九幽王,爹爹也有的是法子,我这尚书的位置可不是白当的。爹爹拼了这条老命也一定会让九幽王至少给你个侧室的位置的。” “不不不,我觉着做个外室也挺好的。”那个霍茗的性子她可是再清楚不过了,越是逼他越是不从,“九幽王肯主动来要我,想必也是喜欢我的,反正他眼下也没有别的女人,日后我生下孩子,他就算顾及孩子也会给我个名分的。您现在去找他要说法,外一他一生气像对前面那些女人那样对我,可怎么是好?” 沈尚书似乎想到了什么,打了个哆嗦,脸色也不大好了:“温良,你当真要去做他的女人?先前进了九幽王府的女人就没有出来的,爹爹听说,她们都被九幽王给杀了!就埋在九幽王府的后院里。” 这事情温良早就听白衣说了,她说不发憷是假的,可怕又有什么用处?她反正已经死过一次了,如今霍茗若是愿意,她便与他过几年、生个孩子;若是霍茗不愿意,他要杀了她,那倒也正合她意了,反正她这次重生也是意料之外的,她早就不想活了。 父女二人又聊了几句,温良生怕自己再露出什么破绽,便推脱头晕想要歇息,将沈尚书送走了。 “阿凝阿昭你们过来。”温良将正在干活的两个婢子招了进来。 “姑娘有何吩咐?” 温良扫了一眼她们两个,“我不日便要去九幽王那里,你们两个都有一身的手艺,跟着我着实可惜,我已经与父亲说过,你们若是想要留下也是可以的,若是不想再为奴,我也会给你们置办一份丰厚的嫁奁,放你们回家嫁人。“ 阿凝和阿昭是素来就服侍沈温良的,沈温良的一颦一笑都再熟悉不过,所以温良决不能留她们在身边,否则露出破绽怕要追悔莫及了。加之,她去给人做外室到底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温良思忖着阿凝和阿昭这两个婢子着实没必要跟着了。 往日里,沈温良是沈府嫡女,她的吃穿用度和侍奉她的婢子都是一等一的,这几日观察下来,阿凝有一手好绣工、为人细心,处事平和;阿昭则粗通武艺并有一手好厨艺,对沈温良也是忠心耿耿。这两个婢子若是跟着她,日后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倒还不如留下或者回她们自己家去嫁人。 温良记得,宫里的宫女每每到了可以回家的年纪都很是欢喜,她理所当然的觉着,这两个婢子必定也十分欢喜的。 阿凝得知消息后脸上血色顿失,半天也说不出话来,最后呐呐道:“姑娘当真要去与九幽王做个外室?” 阿昭是个刚烈的性子,竟拿起短剑跪倒在温良跟前,以刀刃抵颈,愤然道:“姑娘去哪里,奴婢便跟着去哪里,姑娘若是不要奴婢了,奴婢就死在这里!” 温良叹了口气,将她们扶起:“阿昭,你这刚烈的性子也该收一收了,我听说,我跳湖自尽的时候你也跟着我跳了,事后还被关进了柴房,近日才放了出来。这件事本是我不对,你有你的日子,有你的家人,你该好好活下去才是,你跟着我去了那九幽王府也于你无益,我去了那里也不会缺人服侍的。” 阿昭却是震惊的看着温良,道:“姑娘,阿昭哪里还有什么家人?我连自己爹娘是谁都不知道,我只有姑娘一个亲人啊。” 阿凝也略略错愕。 温良心一僵,暗道不妙,她没料到这阿昭竟是个孤儿,她竟还说了家人之类的话,幸好前世深宫之中庙堂之上早已让她历练得处事不惊。她缓缓放下手中的绢帕,状似怅然道:“你们日后也会嫁人、会生孩子,你们的丈夫和孩子才是你们真正的家人,到时你便会知道,这世上还有许多在意你的人。你们什么都不顾的跟着我,我心里也不安宁。我要的,只是你们一世喜乐安康,这便足矣,你们若是跟着我一辈子成了个孤寡老人,我岂会开心?” 这一席话说得阿凝眼眶泛红,阿昭兀自抹起了眼泪,温良心里却是一半愧疚伴着一半的惭愧,温良看得出,这两个婢子都是真心侍奉主人的,可惜温良不是她们真正的主人,她们真正的主人、那个沈大小姐早已往生了。而温良为了不露出破绽,眼下却还利用了她们的真心,温良心中着实有愧。 阿凝红着眼眶复又跪下,怅然道:“阿凝侍奉姑娘已经有七年了,这七年来,阿凝也算是无违无失,今日,就要拜别姑娘了,让阿凝给姑娘磕个头罢。” 温良眼眶一热,颔首受了阿凝这一拜,再扭头一看,阿昭却在一旁咬着唇不说话也没有动作的僵在一旁。温良心里咯噔一声,心道,这阿昭若真是个孤儿,莫不是想要想不开了? “阿昭,”温良轻声道,“你可是觉着我不要你了,所以怨我恨我?” 阿昭将头埋得极低猛地摇了摇,双手紧紧攥着裙摆,似在赌气,温良又道:“我此番过去,不想带着你也一则是因为你们年纪也快要到了嫁人的时候,为着你们着想;再则也是我觉着身为外室未必能在九幽王那里待上多久,我若只是孤身一人,九幽王待我不好,我只管逃出来就是了,可若是带着你们,九幽王再使些手段将你们扣下来,我哪里还能忍心丢下你们走人?” 阿昭这才抬起头,一双红彤彤的眼睛紧盯着温良:“姑娘并不想在九幽王那里久留?” 温良点头:“九幽王这次也并没有给我什么名分,我过去待个一年半载,九幽王厌弃了之后我便自由了。等我从九幽王那里出来,我会带着这些金银细软另置一所宅院,再置几亩薄田,你们若是到时候还没嫁人便回来我身边同我一起过日子,若是你们嫁人了却还愿意回来我身边,我也是愿意你们再回来侍奉的。” 阿昭用力点了点头,“奴婢会等着姑娘的!” 温良微笑颔首,阿昭和阿凝都比沈温良大了两三岁,已经到了该出嫁的年纪,等过个一年半载,她们都有了良人和孩子,阿昭多半不会这样伤痛了。 5.一错千里1(修改版) http://.biquxs.info/

劝好了阿昭和阿凝,温良开始思考她今后要走的路。如今她这一世最要紧的便是两件事,其一是履行与白衣男的诺言,同霍茗生个孩子;其二是为她的父皇和母后复仇,让昭和郡主马氏和贺兰青生不如死。 在旁人看来,她这个已经要被抬去霍茗那里当个外室的女子要给霍茗生育兴许不难,可温良却知道,光是这一件事就已经难如登天了。 当初温良用尽心思从各处搜罗来无数美人送至霍茗府上,没想到,霍茗得知是温良送来的之后,反而勃然大怒,硬生生把那些美人都给吓哭了,见到美人梨花带雨,霍茗也毫无惜花之情,反倒是将那些美人全都赠与了军中的将领,自己一个都没留。 后来,温良有一次狠了狠心,将霍茗留下,隔着帘幕赐他一杯酒,霍茗身后的侍从都以为这杯酒会是至毒之酒吓得跪地不起,霍茗却只问了一句:“这酒是长公主想赐给霍茗的?” 温良颔首,霍茗仰头便将那酒盏里的酒一饮而尽。温良自然不会下毒,毕竟,若是霍茗死了,边疆战乱如何平息?朝中明争暗斗如何权衡?温良只是想控制住霍茗罢了,她这一杯,是毒酒,却不是会让人丧命的毒酒,而是一种名为情缠的催情之酒。 喝了酒,温良便做主将霍茗留在了明武殿。 “明武殿乃皇宫寝殿,摄政王的极为随侍佩着兵器,怕是不便入内。”温良笑道。 其中一个随侍似乎想要说什么,霍茗一抬手制止了他,扭头对温良淡淡道:“臣恭敬不如从命。” 温良很是满意,亲自引着霍茗来到明武殿的内殿里,一把掀开帘子,看着霍茗脸上第一次显出讶异之色,得意的对他道:“如何?摄政王可还满意?” 床上一个男伶正睁着一双桃花眼半睡半醒的看着霍茗,眉眼之间媚意横生。温良眼看着霍茗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心道,看来是情缠的药效发作了。 她笑着作势要拍霍茗的肩,却被霍茗躲开了,温良便道:“摄政王且慢用,此事,本宫绝不外传。” 这男伶可是温良寻遍整个长安城找来的,温良心道,我就说寻常男子怎会对我挑选的美人无动于衷,原来这霍茗当真是喜欢男色…… 然而,下一刻,温良却不知该说什么是好了,霍茗忽而发起怒来,把那男伶一把扔出了窗外,转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忍着愤怒道:“公主以为臣……有断袖之癖?!” 说着,他身子一顿,忽然蹙了蹙眉,似乎在忍着什么,温良心里忽然有些怵然,这情缠的药性十分猛烈,如今寝殿只余下他们两个,霍茗若真对她做些什么…… 温良心一横,心道,若是对我做了也好,我就当是为楚国做贡献了!岂料,她刚想开口让霍茗不必客气,就看见霍茗扭头跑了,紧接着温良便听见阵阵水浪声,她急忙跑到明武殿窗前,神武殿前那湖正中正站着一个浑身湿透的黑衣男子,不是霍茗又是哪个? 温良惊得合不拢嘴,半晌,才喃喃道:“他……这么讨厌我吗?宁可跳湖都不想碰我送来的伶人……” 这件事当年让温良觉着很没有面子,好几日没给霍茗好脸色看,如今想来却有些好笑了。她坐在马车上,心想,不知霍茗如今是不是还像以前那般不近女色?若真是如此,她想要和霍茗生孩子还真是难了。 另一方面,对付昭和郡主和贺兰青也实属不易。温良如今只是个二品尚书的庶女,自保尚且不容易,如何对付身为皇亲国戚的昭和郡主和身为右相之子的贺兰青呢? “沈姑娘,到了。”帘外是一个年轻男人的声音。 马车的车帘被掀开,一只手伸了进来似是要扶温良,这手看样子是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的手,虽是上了年纪,却能看出,这手保养的颇好,手腕上戴着一个成色上好的玉镯,伸进来后只静静的摊开手掌等着温良下来。 温良扶着这手下了马车,看见的便是一个容貌温润、年纪稍长的女子,定睛一看,却愣住了。 “月白……”温良不觉道,话已出口后才惊觉自己竟说了出来。 月白姑姑颇为诧异,愣了片刻后才道:“奴婢……确是叫月白,姑娘之前可是见过奴婢?” 温良将颈巾向上提了提,淡淡道:“并不,我只是曾经见过温良长公主画的一副画像,上面写了月白两个字,而画像上的人与姑姑颇为肖似。” 说话间,温良的手心出了薄薄的一层汗,她将手从月白的手上拿开。 却见月白怅然道:“是了,长公主过去曾画过许多人像。” 温良鼻尖微酸,眼睛也有些酸涩,她忙扭头道:“我日后是住在这里吗?” 看此处山野连绵,似乎并不是长安城内的地方,应是霍茗在城外置下的别院,她还以为霍茗会直接在城内找个地方把她扔在那里,却不料霍茗竟大老远的把她带到了城外,还见到了月白。 月白点头:“姑娘暂且在此处将就些日子,日后若是九幽王愿意,姑娘兴许会进宫侍奉也说不定。” 说着,月白引温良进了那宅院,这宅院从外面看起来并没多大,可内里竟是不小,亭台楼阁、水榭小桥一应俱全,时不时有婢子捧着捧盒进进出出,然而,惊悚的是这院子里时不时的出来些女人嘤嘤嘤的哭声,直让温良听得胆战心惊的。 又是一阵惊悚的哭声,伴随着风吹竹叶的瑟瑟声,温良一把抱住月白的胳膊,胆战心惊道:“月……月白姑姑……你、你、你有没有听见什么声音?” 月白茫然,看了看四周:“姑娘听见什么声音了吗?” “嘤嘤嘤……呜呜呜……姐妹们,我们命太苦了啊……”这次不但是哭声了,还有说话声! 温良吓得魂不附体,要说她有什么弱点,那最大的弱点莫过于怕这种忽然传出来的哭声了,原因不外乎是深宫之内那些女人之间你死我活的心计给温良这个长公主留下了莫大的阴影。 “有!有!好多鬼叫声,有女鬼在哭,还有女鬼喊命苦!”温良抱着月白姑姑不肯撒手,紧紧闭着眼不敢去看,浑身上下连发梢都在发抖。 月白恍然,忍着笑安慰她:“姑娘放心,这里的都是活人,也并没有人打骂或是凌虐她们,她们只是因为一直见不到九幽王,有些悲愤。” 月白刚说完,温良再也忍不住了,她“哇”的一下哭出来了,“吓死我了!” 温良抱着月白姑姑哭得稀里哗啦,不知是这几日太想月白姑姑了,还是因为被那些鬼哭声吓着了,她一下子回到了年幼时被月白姑姑抱在怀里哄睡的样子,抱着月白不肯松开。 月白迟疑着,半晌,还是拍了拍温良的后背试着安抚她,温良呜咽着,被月白安慰后安心了不少,她离开月白的怀抱,直起身子道:“我难道要和她们住在一起吗?” 月白道:“姑娘若要换住处,怕是得与君上商量,奴婢做不得这个主,不过,这宅子大得很,靠后一些的地方是听不到哭声的,这儿每间房间的陈设布置都不尽相同,姑娘可以自己挑一间喜欢的房间住着。” 月白果然没骗温良,二人穿过竹林后,那些哭声当真听不见了,温良这才松了口气,兀自走在了月白的前面,月白看着温良背影,眼眸忽而有些晦暗不明。 像吗?乍一看这外表并不多相像,可这怕鬼的习惯、这走路的姿势,还有那抱着她不肯松手的样子,都像极了。 月白没有说话,静静的跟着温良,温良一间间的查看这些房间,最后却似乎每个都不是十分中意。半晌,月白咬着下唇略略犹豫了片刻后,道:“姑娘请随我来。” 温良点了点头,跟着月白穿过游廊,未曾想她们所在的院子后面竟别有洞天,她跟着月白绕过院内的瑟瑟青竹,沿着曲折的石子路走近了那藏在竹林中的园舍。 温良随手打开一间房的房门,这房间看起来是一间茶室,内里的布置极为雅致,檀木茶几上是一套质地温润的翡翠茶具,紫铜仙鹤香炉燃着袅袅香气,其中的陈设都是温良喜欢的。 温良又打开一间房间,这次是一间书房,里面几乎搜罗了市面上所有的有趣的话本,温良随手拿起一本,乐了,居然是她最喜欢的一幕戏——醉春枝! 温良一间间看下来,发觉这里的每间房间无一不是一派风雅,室内的摆设虽奢靡却不会显得俗气,看来布置这里的人费了不少心思。 “姑姑,我能住在这儿吗?”温良自觉这里真是太符合她的喜好了,仿佛专门依照这她的喜好布置的一般,她一瞬间就挪不动步子了。 月白含笑颔首,微微侧身,道:“姑娘请随我来,这里刚好有两间卧房。” 温良欢喜应了,跟了上去,推开门却愣了:“这……这房间……好华丽!” 确实华丽,这房间完全是比照着温良在宫里的寝殿布置的,连桌上茶盏摆放的位置都极其相似。惊得温良几乎要脱口而出了,这霍茗弄了这么一间别院,又将这房间布置得和温良的金陵殿寝宫如此相似……他到底是要做什么?! 温良一把合上了房门,退了出来。 “姑娘不进去吗?”月白道。 温良摇头:“不必了,这房间太华丽,我不过烂命一条,哪里配得上这样好的房间,我还是回前院去住罢。” 温良打定了主意,女鬼就女鬼好了,她宁可和女鬼在一块,也不想留在这里,这太诡异了,霍茗一个从不近女色的摄政王,居然收拾出来一间和前朝公主寝殿一模一样的卧房、还把她这个和前朝公主同名的女人找来了,这到底是多大的仇多大的恨啊,死了之后还要找个替身继续折磨吗?!不是已经厚葬了她的尸首了吗?难道厚葬之后又反悔了、可又不好意思把她的尸首拖出来鞭尸,所以才找了个替身收藏着,留着心情不好的时候折磨一下? 6.一错千里2 http://.biquxs.info/

“奴婢觉着这房间很是适合姑娘,姑娘不进去坐一坐吗?”月白笑道。 温良惊出了一身冷汗,月白难道是察觉出了什么端倪?她摇头,“不必了,我怕将这房间弄乱。” 月白道:“也好,姑娘累了一天了,奴婢早已吩咐备下热水和皂角给姑娘沐浴所用,姑娘现下可想沐浴更衣?” 温良闻言松了口气,点了点头。 可巧,这院子后面竟有一汪温泉水,泉水温润,热气氤氲而上,一旁早已摆放好换洗的衣物和鞋袜,月白将温良引至此处后说还有事要忙便走了。 温良却始终提着颗心,生怕被月白看出破绽,她在月白离开后,仍旧在水边静坐了一盏茶的功夫,想着月白已经走远,这才脱了衣裳跳进了水里。她水性颇好,又好几日没有好好沐浴过,一时兴起,在水里哼着歌儿游起了水,好生泡了一会儿后,温良便出来了。 却不料,她一只脚才踏上岸,月白竟不知从何处又跑了过来一把将她抱住,颤声道:“奴婢等了您整整两年了,国师说过,您很快就会回来的,可是奴婢没想到,这一等就是两年!公主!您这两年到底去了哪里?” 温良的心被揪住了,她这辈子若还有什么软肋,那便是月白的眼泪,她没想到月白还在等她,艰涩的推开月白,背过身子,不想让月白看见她眼眶里的眼泪,竭力压抑着声音道:“我不是什么公主!” 可这话说得丝毫没有任何说服力,她的声音带着些许颤抖,明明想表现得气急败坏,可说出口后却仿若像是一个小娃娃在阿爹阿娘跟前兀自强辩一样。 月白死死攥着温良的衣袂,道:“不,你就是!你就是啊!你哼的歌还是你小的时候奴婢给您哼的,还有您游水的样子……那分明就是您啊!公主,你不要再走了,我就像从前那样,奴婢以后会一直服侍您的,怎样都好,只要您肯,怎样都好。” 温良又如何不想和月白回到过去?可还回得去吗?一个亡国公主,她连自己都尚且难顾得上,如何照拂月白?月白如今看起来应是跟着霍茗侍奉了,这样也好,月白在宫中待了三十余年,在宫里的时候又是一直在侍奉她这个长公主的女官,月白的吃穿用度即便是官宦人家的庶女都难比得上。如今霍茗肯安置月白,月白尚且可以享几年清福,若是跟着她这个身无长物的亡国女,月白便只能真的去做那些洒扫的活计了。 温良试着将外衫从月白手中拽出来,可月白如何肯松手,二人僵持不下,温良渐渐着了急,她一把脱下外衫甩了出去只披着件薄纱单衣就赤脚跑了出去。 月白在身后追赶,然则月白到底是上了年纪的人,渐渐便被温良抛在了后头,月白寻不到她,着了急,四处乱撞,一个不慎摔在了地上,映入眼帘的是一双玄色靴子,靴面上绣着层层叠叠的暗纹,低调雍容,霍茗居高临下的看着她,道:“何事如此慌张?” 慌不择路的月白攥着霍茗的衣角,前言不搭后语的试着将事情说清:“她回来了!就像国师说的那样,她回来了!” 霍茗的眼中似有惊骇,半晌却又淡淡道:“你想多了,国师也想多了。“ 温良一路躲闪不知跑了多久,等回过神的时候别说月白了,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她到底在什么地方了。幸好这宅院的地面都铺着上好的白玉石砖,并不会划伤脚,温良寻了一处地方靠着墙蹲下了。她心道,我眼下这境况,留在这里也不过是拖累月白罢了,倒不如走罢,至于霍茗,他难道还找不到人与他生个孩子么? 这般想着,温良直起身子,决定先去给自己找双鞋,准确的说是找一双鞋、一身衣裳和一些金银细软。因为,她此刻才发现,她竟然没只穿了一层薄纱衣就这样跑出来了,这样坦胸露乳的,还怎么逃跑?! 可是……衣裳这东西又该去哪儿找呢?前院倒是有不少女子,可是前院也有很多男仆在忙活,外一她这幅样子被一个男丁撞见……温良顿时一阵恶寒。 倏忽间,她想起之前那间与她寝宫十分相似的房间里似乎还摆放着许多衣裳,温良心头一喜,暗道,我不如就摸回那里去,换好衣裳再偷几件珠宝溜出去,反正这霍茗家大业大的,多半也不会发现丢了东西的。 想好了之后,温良便开始一间一间的找了起来,很快就凭着些许记忆摸到了那间房间,一推开门,门口屏风上果然挂着一件甚合她心意的衣裳,雪白的衣料上绣着层叠的金纹,大片的留白下更显淡雅别致,金线描摹出的图腾在白衣上栩栩如生,藤萝绕肩、丹凤衔珠,好一件华服美衣!偏生这衣裳精致得低调,在人群中也不会显得突兀,正合了温良的心意。 温良笨手笨脚的把衣裳往身上一套,居然刚好合身。 “想不到这个霍茗的品味还不错。”温良摸了摸袖子,兴致勃勃的来到铜镜前,铜镜中,雪白华服衬得她颜色更盛三分,额角那一朵鲜艳欲滴的朱砂印更显得这张脸分外妖娆,只颈上那一抹红痕有些扎眼。温良过往在宫里的时候,总习惯在枕边放一抹绢帕,她来到枕边,可巧了,还真有那么一朵绢帕。 忽而,门吱呀一声开了,温良吓了一跳,慌忙躲到幕布后面,半晌,却没有声音,她壮着胆子探出半个脑袋,见门外空无一物,心道,难道是风? 她将门复又关好,准备去挑几件值钱的东西开溜,全然未发觉房梁上多了一抹玄色衣袂。 这房间里的摆设都与她在宫中时候极为相似,她打不开梳妆台前的首饰盒,后退两步,顺手一摸,就在书柜第二个格子下面的倒数第三本书里摸出了一把钥匙。打开首饰盒后,温良顿时哑然,这里面的首饰竟比起她在宫中所用的毫不逊色,且这些首饰没一个不是温良喜欢的,仿佛是专门依照着温良的喜好打出来的首饰。她随手拿起一只凤簪细细端详起来,正看着的时候,眼角忽而瞄到了一双绣着浪花暗纹的玄色长靴。 “温良?”身后一个低沉的声音,带着些许难以置信的颤抖,似乎在竭力克制着什么。 温良身子一僵,心里暗暗叫苦,这声音的主人化成灰她都认得,不是霍茗又是哪个?她心道,怎么这样倒霉,才溜出来没多久就碰见苦主了。 霍茗的性子一向可怖,人称,活阎王。 温良心道,我今日自杀谢罪不知道他能不能消消气?要是因为我牵连了整个沈家,那我可真就是罪过了。 思索的功夫,一双骨节分明的手轻轻拨开了温良的发梢,那力道小心翼翼,似乎很怕一用力会弄疼温良。温良感到他的手在抚触她的发梢,她不敢回头也不敢出声,矗立在原地,生怕惹怒了霍茗。霍茗却并未停下,他拨开她的长发后,带着些许冰凉触感的手指忽而抚上了她颈上还没来得及掩盖的红痕。 温良感觉颈间一阵冰冷,她吓得魂魄都要出窍了,心道,这霍茗在搞什么?难道是要掐死我么?可他为何这般磨蹭?要杀要剐就不能给我个痛快? 思索间,温良终于忍无可忍,转身扑通一声跪下了。 “九幽王殿下恕罪!臣女不该擅闯、更不该胡乱动用这房间的东西,臣女愿意以死谢罪,还请殿下不要生气!”温良说完后闭着眼睛看都不敢看他,死死抱着他靴子生怕他一抬脚把自己踹飞。 一片死寂,半晌,头顶传来一声叹息,霍茗低沉的声音伴着浅浅的无奈:“你就这般厌恶我?都不愿看我一眼?” 这话说得怨气十足,竟还有了一丝委屈,温良听得云山雾罩,可想想人家既然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睁开眼,趴在地上抬头一看,意外的,她竟没有在霍茗的脸上见到丝毫愠怒之色。 温良迟疑着从地上爬起来,将身上那身衣裳的褶子抚掉,讪笑道:“多谢殿下大人有大量不和小人计较,小人这就把衣裳脱下来……放回去!” “不,”他摇头,一双深不见底的眸子深深看了她一眼,似乎生怕再将她忘记,“这本就是给你准备的。” “给我?”温良指了指自己,她真想不到霍茗好好一个摄政王为什么要给沈尚书的千金准备这么一间华丽的房间和这样精致的衣物,“没想到殿下如此厚爱,臣女的父亲日后一定会好好在刑部为殿下鞠躬尽瘁!” 温良本是为着讨好霍茗才这样说的,没想到霍茗听了这话之后反倒目光炯炯的盯着她,道:“我将此处造得与你的寝宫一模一样,为的是你,不是刑部尚书的女儿。” 温良背上浸出一层汗,霍茗认出她了?换位思考,如果她是霍茗,如今把持着朝政,用了两年多的时间清除异己,这个时候忽然冒出个前朝公主,她会怎么做?当然是除之而后快! 虽说已经死过一次,可这次才活了这么几天就又要魂归西天了,这也未免太窝囊了些,温良心里这几天一直憋着火,在沈府小心翼翼的庶女生涯着实不适合她这种当了一辈子长公主的人。她心一横,腾地一下站起来,气势汹汹道:“你不就是想问我是不是沉引玉吗?没错,就是我!” 温良只是她的封号,她的闺名是引玉,楚国皇姓沉,温良的全名正是沉引玉,这名字除了温良自己便只有月白、霍茗和温良的父皇母后晓得了。 霍茗眼中闪过惊涛骇浪相碰温良,手却僵在了半空。温良又道:“我也不想回来的,可是有个白衣人说我尘缘未了,要我过来满足你个心愿,我知道,我仗着自己皇室遗孤的身份把持着朝政这么多年,你心里肯定不痛快,你说罢,怎么着才能解气?要杀要剐随你便,你若是想要和本公主睡上一夜再杀了我,也都无妨,到时给我个痛快就行!” 半晌,见霍茗没什么反应,温良便自顾自的把外衣脱了,扬了扬脖子,露出雪白的锁骨,道:“你来吧,是要杀而后快还是先奸后杀都随便你了。” 霍茗久久不语,他盯着温良雪白的脖颈和小臂,他脸上青白红三色交错,半晌,他忽而动了,温良吓了一跳以为他要打人了,没想到他竟脸色青白的后退了两步,紧接着,一转身,跑了。 “站住,别跑!”温良还没反应过来就脱口而出,岂料她说了这话之后,霍茗跑得更奋力了。 温良提起裙摆就追了上去,心道,这家伙搞什么?要杀要剐随便就是,我还没跑呢?他跑什么? 全然忘了她是想跑却没跑成。 二人一前一后你追我赶的从后院一路跑到了前院,那些原本正在洒扫的仆人婢子远远看见一个白影追着一个高大的黑影,凑近了一看纷纷骇然。 “这、这、这是怎么回事?!”仆人甲惊得说话都结巴了。 只见往日里冷颜可怖的九幽王一脸不可名状的神情仿若身后跟着的是什么洪水猛兽一般抱着长剑一路狂奔,而九幽王的身后、一个白衣女子正赤脚提着裙摆奋力追赶,那女子边跑还边喊:“不睡就不睡,你跑什么?我那么吓人么?!” 仆人乙惊得把手中的扫把掉在了地上:“九幽王为何会被这姑娘追得满院子乱跑?” 7.一错千里3 http://.biquxs.info/

“你给我站住!站住!”温良上气不接下气的喊着,她本来还以为霍茗是不是有什么急事才这样跑出去,可她跟出来之后却发觉霍茗根本是像个没头苍蝇一样到处乱跑,完全就只是为了躲避她而已。 温良气得仿佛回到了当年,那年初初相见也是这样,当时,温良的母亲神武皇后拉着她的手将那些伴读的臣子一一指给温良,温良便与他们一一见礼,前面公子小姐都规规矩矩的对温良行了礼,唯独霍茗看见她过来拔腿就跑。他不跑温良还没注意到他,他一跑,温良便忍不住去追。每次见面都是这样的路数,后来温良终于忍不住让他不必来伴读了。 后来,二人长大后总算是和平共处了一段日子,但是近日不知这家伙怎么了,竟又开始玩起一见面就逃跑的把戏。 温良心道,他是疯了吗? 她刚这样想,他忽然就停住了,可温良却没来得及停下来,直接撞到了他的背上。 “哎呀!”温良捂着鼻子后退了两步,发现霍茗居然不知怎么回事跑到了一堵墙跟前,温良好像是追到了心仪已久的猎物一样,心里一阵得意,拍了拍霍茗的后背,带着些许小人得志便猖狂的兴奋劲儿负着手得意道,“怎么不跑了?你倒是跑啊,别说跑这么一点路了,你就算跑个十里八里本宫照样也能追到你!” 说话的功夫,忽然黑袍一闪,等温良反应过来的时候眼前只余下那黑色袍裾的一点残影了,霍茗竟然翻墙跑了! …… …… 近来,九幽王在长安城外的别院发生了许多怪事。 其一,是前两日九幽王竟被一个白衣女追得落荒而逃。 需得知道,九幽王是武将,当年在金銮殿上可是反手就能把一个桌子劈碎的人,那些年征战沙场,银甲喋血,七尺身躯死守边疆的时候何曾怕成这样过?何况,那日的九幽王还配着他那把重剑,竟还能被一个女子追得落荒而逃,着实奇怪。三人成虎,谣言起初还只是说九幽王被一个白衣女子追得满院子乱撞,传到后面便成了九幽王被一个白衣女鬼追得满院子乱撞了,再后来干脆传出了九幽王宅邸怨气冲天、大白天就有十几个白衣女鬼游荡的传闻。一时间,长安城中人人自危,生怕被九幽王别院附近的“女鬼”给缠上。 其二便是九幽王自那日起竟一改往日每年只来着别院一两次的作风,竟连续两日留宿在了这别院中。 其三,最为诡异的还要数这个,据说,九幽王竟将那日追着他满院子乱跑的沈家大小姐安置在了后院温良阁。温良阁可是九幽王每次来别院都会住的地方,平日里这别院待着的女子即便想过去都不行。 两年前,户部尚书将女儿硬塞了过来说要服侍九幽王,九幽王便将这位云姑娘安置在这别院,一放就是两年,这位云三小姐本也是仰慕九幽王才寻死觅活的要来给九幽王做个侍妾,没想到过来之后连九幽王的手指头都没摸过就彻底凉了。原来,那云三小姐在家中也是得宠的女儿,胆子大起来就和别院的管家作对,管家不让她去后院,她偏要去后院,还将后院一间卧房里的东西都弄乱了,九幽王听了,当天就杀了回来,把云三小姐打包送回了户部尚书的府邸。 与云三小姐比起来,那沈家大小姐擅闯后院禁地,非但没有被责罚,九幽王竟直接将那房间拨给了她,一时间,别院的下人们纷纷哗然。别院的下人们见风使舵,纷纷开始讨好这位沈大小姐,一时间倒教温良哭笑不得。 “月白姑姑,我原先还以为他会恨不得将我杀之而后快,可他居然非但没杀我,还这样厚待我,反倒让我怪不好意思的。”温良枕着胳膊趴在桌上,随手拨弄着一支流苏镶珠玉的金簪,这房间里满屋子都是好东西,随手一个宝贝就价值千金。温良过去虽然贵为长公主,可到底是生在了楚国动荡的时候,那些珍器重宝大都要留着封赏给霍茗这样的人,况且百姓疾苦,皇室就只能降低赋税,国库也就日渐空虚了,温良与她父皇的几个姊妹比起来,日子过得颇为寒酸,她过去甚至还偷偷让月白将公主府的一些珠宝拿出去当了银子补贴国库和军费的亏空。 “公……姑娘当真不记得这簪子了?”月白眼眶还红着,一步也不离的紧跟着温良。 “这簪子有什么特别之处吗?”温良不解,将那簪子凑近了些仔细端详,半晌,却迟疑道,“这是……当年母后给我的那个流苏簪?” 月白眼眶立刻雾气弥漫,点了点头,“正是当年皇后给您的那支,奴婢两年前才始得知,当年,您偷偷让奴婢当出去的东西都被九幽王偷偷赎了回来。” 温良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霍茗明明一看见她就跑,却偷偷将这些东西都赎了回来,在温良离开的这两年里,霍茗还收留了月白。温良思前想后,总觉得这事情怪别扭的,霍茗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温良着实猜不透了。 “对了,你一直说国师国师的,你说的那个国师到底是什么人?他怎么知道我会回来?”温良决定先不去管霍茗心里怎么想的了,她还是更好奇国师这号人物。 月白道:“奴婢也不知,国师看身量是个年轻人,终日戴着面具、并不以真面目示人,可他说过的话都一语成箴,两年前,您刚下葬的时候,国师就出现了,他说过,您很快就会回来的。他还说了,虽然变了容貌和声音,但上一世的伤疤会成为重生后的印记,只要是真心对待过您的人,就一定还能认得出您。” 温良听得糊涂,心道,这世上还真有这样的人么? “对了,”温良又道,“我昨日发现这别院除了住着女人,居然还住着好几个男人,这又是怎么回事?” 月白脸色一紧,冲外面看了看,这才悄悄对温良耳语起来。 原来,那云三小姐被送来会后可谓是脸面尽失,是以十分的愤懑不平。硬生生抹着眼泪厚着脸把自家女儿塞给人家,最后还被完璧无缺的送了回来,这种事情莫说是大家闺秀了,就算是对娼妓来说都是十分丢脸的事。据说那云三小姐也是个刚烈的性子,回家后第二天便带了一伙人去楚地最繁华的闹市指天骂地的骂了九幽王足足两个时辰。 霍茗得到下属通报后,眼睛都没抬一下,淡淡道:”云玉珠?谁家的?府里被硬塞进来的女人太多,我记不住名字。“ 这么一句轻描淡写的话,把云三小姐气得差点没当场昏厥在闹事,最后她咬着牙道:“我呸,什么九幽王,不就是长了一副好皮相吗?有什么了不起的?!囤了几十个女人,碰都没碰,真当我不知道你那断袖的癖好?!” 自那以后,不但总有人往九幽王这里送自家女儿了,还有些官员竟“举荐”了许多男伶过去,美其名曰……为九幽王强身健体所用!更有甚者毛遂自荐起来,楚地的女子虽性子也有泼辣的,可到底还是胆小的居多,但男子可就不同了,尤其是那些毛遂自荐的,无一不是胆大包天,霍茗若是不收留他们,他们便半夜爬墙、夜半高歌,直扰得别院中的人无法歇息,让霍茗头疼不已。后来,霍茗干脆不论男女老少都留下,送来的人全都放在别院里堆着,他自己倒是不常过来。 “这霍……九幽王可真真有趣,白养了这么多闲人……”温良哭笑不得,蓦地,她想起了什么,问月白,“我听说,之前有不少女子前赴后继的过来,都被他杀了?这可是真的?” 月白听了脸上一阵抽搐:“姑娘,绝没有的事情,送来的人都被安置在了别院,说来,在这件事情上,九幽王着实倒霉了些……” 原来,那些姑娘一开始是奔着九幽王的王妃之位和霍茗那张脸过来的,可在这别院里憋了些日子发觉一直见不到霍茗后,她们又渐渐后悔了。然则来都来了,这个时候再嚷嚷着回去,未免有失气节,盘算之下,那些姑娘选择了趁人不备偷偷溜回家,回家后换个名字嫁人。横竖如今许多人家嫡出庶出多得数不胜数,况且这些姑娘家平日里养在深闺无人识,家里多一个少一个也不会有人察觉。只是可怜了霍茗这个背锅侠,安置在别院的姑娘一个接一个的失踪,起初传出去的时候还只是说有几个姑娘不见了,奈何穿来穿去三人成虎,传到最后就传成了霍茗是个杀人魔王,更有传言说霍茗没事最爱做的就是把那些心悦于他的姑娘做成人彘、用头盖骨作酒杯、用人皮铺床,那些仰慕他的女子送来一个他杀一个。 “他……难道不想解释清楚么?”温良哑然道。 月白神色复杂:“九幽王似乎很享受……” 温良悚然,一个人被外界传闻说成了个杀人不眨眼的嗜血魔王,竟还十分享受?!他莫不是脑子有毛病?! 月白姑姑欲言又止,解释道:“先前没有这些传闻的时候,朝中但凡说得上的官员都想把自家女儿、侄女送来给九幽王作个侧妃,再不济,作个姬妾也分外愿意。九幽王不堪其扰,这别院最繁忙的时候,一个月就来了不下五十个姑娘……” 温良恍然大悟,楚地地广人多,官员自然也多,朝中说得上话的官员少说也有百十来个,何况这些官员家中未必只有一个正妻,兴许妻妾成群,女儿若是嫡出庶出都算上,一个官员兴许就有十几个女儿,纵然只算上适龄的,也有四五百个。温良想了想,打了个寒颤,这人数确实多了些。 可温良还是有些难以置信,“就因为这样传出去之后,没人再轻易把女儿送过来了,所以他就要放任这个传言?” 月白点了点头,也是颇为尴尬:“九幽王不许制止这传言,旁人也不敢出面制止。” 8.未冠即逃(微修版) http://.biquxs.info/

温良不知霍茗是怎么想的,但她来这里就是为着勾引霍茗、为的就是利用霍茗将马氏和贺兰青一网打尽。 是夜,月白亲自服侍温良摘了簪带环饰,温良来到床边,忽而看到隔壁有灯光,便问:“可是霍茗回来了?” 月白点了点头,道:“这几日九幽王都有来此处住着。” 温良心一动,眼下不正是与霍茗增进感情的好机会?便道:“我居然一次也未曾见到他,他整日窝在房里不闷么?我今日还非得去看看他不可了。” 她说着,就出去了,直奔霍茗的房间,霍茗的房间就在温良房间正对门,温良走了没两步就到了。她悄悄偷听了一会儿,见里面静悄悄的,好奇之下,忍不住在房门上戳了个窟窿偷偷瞄起屋子里的动静。 霍茗住着的这间房与其说是卧房,倒更像是书房,内里除了一张宽大的卧榻可以坐卧之外,再没旁的落脚的地方了。房间里摆满了书柜,桌面上更是摆满了各式的公文,这些公文摞起来足有一人多高、几乎要堆到房梁上面了,把温良看得暗暗心惊。 这么多奏折?那要看到什么时候才能看完? 正在这时,一直低着头的霍茗却忽然抬起头,冲着门口这边诡异的笑了,紧接着便见他一抬手,一道银光闪过,温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嗖的一声,她顿时感觉头皮一紧,有一股力量牵引着她向后踉跄了几步待她反应过来的时候,整个人已经被钉到了霍茗房间门口的廊柱上。 温良抬起小臂摸了摸发髻,果然摸到了一个冰冷尖锐的东西,她发髻上面正插着的一柄短箭,想来多半是那短箭刺穿她的发髻、把她钉到了廊柱上面,而霍茗刚刚那一抬手便是在射暗器。 “何处宵小?这种武功也妄想偷袭?”门内传来霍茗阴沉的声音,门内映出他的轮廓,他离房门越来越近了,温良尝试着拔出那根短箭,未遂,认命的等着门被打开。 伴随着吱呀一声推门声,温良讪讪的挥了挥手,干笑道:“呵呵……殿下,晚上好呀,许久不见,我来打个招……呼……” 温良话还没说完,那边就脸色大变砰地一声把门关上了,温良被挂在门口柱子上,看着房间里霍泽的影子,他此刻紧紧背靠着房门、似乎僵住了一般不动弹了。温良也不知他是生气了还是被吓到了抑或只是想要让她多被挂一会儿,可到底夜半风高,一阵阴风吹过,温良蓦地打了个喷嚏。紧接着,不到三个数,房门便又开了,霍茗神色严峻的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拔下她发髻上的短箭、将她从柱子上放了下来,然后也不给她说话的机会,转身就又砰的一下将门关上了。关上了还不算,温良透过房间里面的烛光映出的影子,分明看见霍茗用后背死死抵住房门,似乎生怕她要硬闯一般,温良彻底懵了。 她上前两步,决定问清楚霍茗到底要做什么这样避她犹如洪水猛兽。 砰砰砰……她敲了敲门,她每敲一下,门内那个高大的身影就跟着顿一顿,搞得温良好不沮丧。 “殿下,您很厌恶我?若是之前尚且说得过去,可如今我不过是个尚书庶女,生母获罪流放病亡,如今我可是您置的一房外室罢了,您这是作甚?” 半晌,门内传来霍茗的声音,只是他说的话简短到令人发指,从头到尾只有一个字——“不”。 温良再次鼓起勇气:“既然不厌恶,殿下为何还要这样避而不见?” 霍茗:“没有。” 这回答着实简短,温良只能凭直觉理解他的意思,她再接再厉:“殿下既然不厌恶我,那日为何要跑?” 霍茗顿了顿,才道:“我只是想要锻炼。” 温良这次彻底无语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她和霍茗说话,霍茗总会成为他俩对话的终结者。同样的话,若是温良换个人说,怕是能聊上三日三夜不合眼,可换成霍茗之后,基本上不出三句就会终结。 温良叹了口气,转身正准备离开,却不料一转身就听见吱呀的开门声,紧接着她便赶紧身子悬空了,整个人竟是被霍茗打横抱在了怀里。 霍茗大步流星的抱着她直奔她的房间,温良心道,他莫不是那天没睡我,所以后悔了? 温良心里忽然有点奇怪的感觉,她上一世几乎全是为了权力、为了维护父皇和母后留下的基业,甚少关心儿女私情,即便是与贺兰青也不过是因为觉着贺兰青相比霍茗更好控制一些。可她上一世死后却是霍茗厚葬了她,重活一世,才这么几日就和月白重逢也多亏了霍茗,她心里忽然有些空落落的,想在霍茗的怀里多待那么一会儿。 “其实……你还算喜欢我的,对罢?”温良试探着问他,将手放在他胸膛上。 然而,下一刻温良才发觉自己这想法是有多蠢,就在她将手放在他胸膛上那一刻,他忽然浑身一僵、一松手,她就像是个扫把一样直挺挺的掉到了床上。 温良心道,幸好是掉在了床上而不是地上,不然我的屁股都得被摔成四瓣不可。 霍茗放下她后立刻逃野似的跑了,临走前还背对着她说了一句极为没头没脑的话,他说:“快睡,小心着凉。” 温良揉着后腰,几乎要气得把牙给咬碎了,她果然和霍茗八字不合么?不然他为什么要这样虐待她?他将她一路抱回来,难道就是为了摔她一下?!亏她还把他当好人了! 温良抓着被子躺在床上,心道,明日我非得问清楚不可,他抓我过来到底是为着什么。 第二日一大早,温良早早便起来了,她本以为自己已经起的够早了,本是想着早点起来,守在霍茗房门口,没想到霍茗却是比她还要早起,彼时已经更完衣,就差束发去上朝了。 温良好奇道:“说来,我一直没来得及问清楚,眼下到底是谁在那个位置上?你为何没有称帝?” 霍茗顿了顿,道:“皇位上的,是永王,我上面还有父亲,我不会称帝。” “永王?”温良诧异,“他才五岁而已,如何能行?” 霍茗道:“这是父亲的意思,我身为人子,无法做主。” 霍茗自然不是孤家寡人,他的父亲永乐王当年也是战功赫赫的名将,而霍茗还有一兄两弟。只可惜,霍茗的三个兄弟都并非他一母所出,霍家四个兄弟分别由四个母亲所生,说来也是奇谈了,如今想来,霍茗虽然早已因赫赫战功而封侯将相,可在家中的日子却未必好过。只是过去温良身为长公主,未必会关心霍茗家中的境况,是以并不多了解他家里的情况。 如今看来,霍茗虽然在朝中的威望远胜过他的父兄,可他还是有听从父亲的话。只是,温良心里却略略有了一些不安,半晌,她试着将这些思绪抛之于脑后,她不过是个外室罢了,纵然霍茗是个唯父命是从的人,她又不会嫁去霍府,关她什么事呢? “嗯?”温良忽而发觉霍茗正看着她。 半晌,他道:“我只是觉得这事情不大要紧,你的事情,我不会让步,不管父亲说什么。” 温良被他这话说得莫名其妙,却觉着脸上有些发烫,心道,我莫不是病了? 卯时的梆子敲响了,霍茗起身,同她道:“我去束发,早膳已经备好,你去吃罢。” 温良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却想多在霍茗身边磨蹭一会儿,便道:“我给你束发罢!” 话已出口,温良忽而有些后悔,她早先在宫里过惯了养尊处优的日子,哪里会给人束发?不,也不是完全不会,她给贺兰青束过发,只可惜梳出来的发髻是歪着的,这让温良好生尴尬,若是今日再给霍茗梳了个不成体统的发髻,她岂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她正想说要不算了,霍茗却点了点头在镜前端坐好了。温良无奈,只好硬着头皮上阵,捡起那檀木梳给他梳起了头。 温良梳着梳着觉得不大对劲,霍茗一直在盯着镜子的右上角、温良站着的位置,且看眼神明显不是看着镜中的他自己,温良着实好奇他在看什么。可他一看她看过来了,便立刻把视线移开,温良好几次也没弄清他到底在看什么? 她想,莫非我的衣衫不大齐整?还是我的发髻歪了? 可低头一看,衣衫整整齐齐的穿在身上、镜中的女子发髻也十分得体。 她心道,他一直盯着镜子右上角又是作甚? 温良只得加快了梳头的速度,好在她虽然笨手笨脚,但总归没梳得太离谱,倒也算是中规中矩勉强能看。 “好了,殿下想戴那个发冠?”温良说着看了一眼桌上码得整齐的十几个发冠,发冠的质地从金玉到布帛应有尽有,款式也不尽相同。 然而,半晌,却没有回音,她低头一看,却见霍茗正盯着镜子眉眼含笑,虽只是浅浅的微笑,可温良还是头一次看见霍茗在笑,她顺着霍茗的目光往铜镜中一瞥,顿时懵了,霍茗竟是看着镜中的温良在笑。 平日里从来没人见霍茗笑过,今日这浅浅一笑竟有一种万物复苏、春暖花开的感觉,温良一瞬间有些看得入迷。霍茗长得着实好看,他的好看却与旁人不同,楚国过往崇尚男风,一众楚国男子都习惯性的将自己往妩媚了打扮,甚至上朝的间隙还有年轻的官员带着散粉给自己略施粉黛,但霍茗却不同,他的肌肤不施粉黛却也苍白得吓人,但又不显得太过女气,五官反倒有种英武的气概。 一般来说,这种英武过人的气质虽然能使得男子钦佩,却未必能让女子喜欢,女人总会觉着这样长相的男子有些吓人。而招女人喜欢的男子相貌难免会被其他男子说成小白脸。但霍茗却不同,他长着一张能让男子颇为羡慕的雄武英气的脸,这张脸极为难得的也很招女子喜爱。温良看着这张脸摇了摇头,心道,长了这么一张脸,也怪不得还有男子对他毛遂自荐了。 “殿下?”温良思考过后,想着他也许就是走神了给自己找了个视线的落脚点而已,所以喊了一声。 岂料,霍茗却仿佛才刚反应过来似的,扭头,和温良视线对上,紧接着,他忽然腾地一下站起来,然后,又跑了!! 不过,他这次长进了些,跑到一半似乎也意识到不妥、停了下来,背对着温良没头没脑的说了一句:“我去上朝了。” 就这么走了…… 温良拿着把梳子,几乎五内俱焚,她做了什么?为什么霍茗又跑了?不知道的人看了这景象只怕还以为她对霍茗做了什么惨绝人道的事情,不然霍茗跑什么? 9.勾栏旧事1(修改版) http://.biquxs.info/

温良曾经思考过一个问题:她能在霍茗这别院待多久? 然而,来到这里的第三日,温良就不必思考这个问题了——她也被打包送回了沈府。 没有理由、没有原因,她就这样被送回去了。 坐在宽敞舒适的马车里,温良心里却提不起精神,她问月白:“月白姑姑,九幽王,就那么不喜欢我么?见了我就跑……现在连留都不愿意留着我了,直接将我送了回去。” 月白欲言又止。 忽而,马车停了,温良还没来得及下车,便听护送她回来的侍卫同沈府管家道:“九幽王殿下说了,这次不过是想和姑娘见个面,如今将姑娘完璧归赵送回沈家。殿下还说了,这次见面之下,发觉姑娘果真容貌倾城、德才兼备,不日,九幽王殿下便会备下重礼登门求娶。” 温良这次彻底不知说什么好了,旁人不晓得霍茗的性子,温良却是十分清楚,霍茗素来言出必行,他既然说了要娶她,那便一定会娶她,他若是说了重礼求娶,那便一定是能将整个长安城的聘礼都比下去的重礼。 只是,她始终弄不清楚,霍茗到底是为什么要费这么大的周章娶她?难道真的像是月白姑姑所说的那样,只是为了情义?温良被霍茗这么一个举动搞得云里雾里,扶着月白下了马车,便看见沈府一众男女老少或青或白或红或绿的脸色,这些人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悲戚万分,还有的神色晦暗不明。 温良先同沈大人和沈夫人见了礼,便道:“大家都站在门口作甚?” 对温良回沈府这件事,沈府众人脸上的表情和心里的心思真可谓各不相同。 沈尚书矮胖的身子微微颤抖,似乎有股无可遏制的怒火,他咬牙道:“你自小我便将你当做掌上明珠,如今出了这般事情,为父定要向那九幽王讨个说法!人是他要过去的,眼下你在那里住了些时日却又被送了回来,你日后的名节何在?!为父绝不会看你这样受欺负!” 沈尚书摆出一副势要与霍茗拼个你死我活的样子,反倒教温良心头一暖,她正要解释,却见沈夫人拦住了沈尚书。 “官人息怒啊!”沈夫人甩着手帕子,谄媚的语气道,“官人,你且想想,这事情若是闹大了传出去,旁人都知道咱们家的女儿在外头被那九幽王玩弄过,日后还有谁敢娶温良?况且那九幽王岂是咱们沈家惹得起的?若将九幽王得罪透了,日后洛儿……和涵儿的前途可怎么办?” 沈洛和沈涵是沈尚书的两个儿子,长子沈洛乃是沈夫人所出,次子沈涵却是侍妾周氏所出。 沈夫人身旁站着的一个与沈温良年纪相仿的姑娘也帮腔道:“就是啊父亲,这事情若是闹大了,大姐姐面上可不好过了。先前三妹出了那样的事情,咱们去霍家要个说法,还不是被推脱轰了出来?反倒是三妹被传成了个不贞不洁的女儿家。” 温良是见过沈三小姐的,沈家只有三个女儿,眼前说话的这姑娘不必想也知道,定是沈家二小姐沈潋滟了。沈潋滟与沈洛是一母所出,都是眼前这个沈夫人亲生的。只是,沈潋滟这话着实让温良一惊,她没料到沈三小姐竟和霍家也扯上了关系,难道沈三肚子里的孩子是霍家的? 沈尚书还在愠怒中,温良上前两步,道:“父亲息怒,九幽王殿下说会娶女儿,女儿相信他不会食言的。” 温良此言一出,沈府的人顿时脸色各异,细细分辨下来,这些人有的怜悯、有的愤然,更多的却是幸灾乐祸和轻蔑。这些人显然是不大相信霍茗会真的娶她。 人群中一个鹅黄色的影子蹿了出来,定睛一看,居然是那日打了她一巴掌的那个沈三小姐沈箐,这可真是冤家路窄了。她剜了温良一眼,嗤笑道:“你竟还有脸回来?若是换成我早就自尽了。” 不用旁人多说,温良也晓得,沈箐凑过来多半是没什么好事的,毕竟会跑去打死人一巴掌的人可并不多。可温良没料到这沈箐竟然嚣张到这种地步,沈温良纵然再不堪,可也是沈箐的长姊,沈箐竟敢这样公然侮辱长姊,这让温良着实有些想不透。论理说,过去沈箐是庶出、沈温良是嫡出,眼下纵然沈温良的母亲被贬为罪人,可沈箐也只是个娼妓之女,与沈温良只能算是半斤对八两。为何沈箐竟敢这样同温良说话?为何沈家的人似乎都不大敢管着沈箐?这也着实诡异了些。 温良浅浅一笑,道:“妹妹,你说这话,莫不是怀疑九幽王是在诓我?九幽王可是说定了一定会来娶我的。” 沈箐冷笑,抱着胳膊嘲讽:“你莫不是疯了?九幽王是什么身份?楚国律法子女从母籍,你母亲如果可是个罪人,你如今户籍可还在妓馆里挂着呢,不过是因着父亲舍了老脸去求爷爷告奶奶才把你从妓馆里拉出来。你真以为九幽王会娶一个贱籍女子做正妃?!” 温良错愕,她的户籍竟然是贱籍?她眼下……是娼妓?!沈箐见温良面色稍稍泛白,笑得更欢了:“少做梦了!骗谁啊?!九幽王会娶你?也不照照镜子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一声嗤笑打断了沈箐,温良嘴角微扬,冷冷道:“九幽王若是娶了我,你又如何?我是贱籍,你难道不也是?你我半斤八两而已。” 沈箐气急,可到底在沈府门口的大街上,旁边霍茗的侍从又还在看着,沈箐跺了跺脚,咬牙道:“我发誓,若是九幽王真的来求取你做正妃,我便不得好死!可若是你自己说大话、诓我们,我诅咒你被卖到窑子里当一辈子娼妓!” 沈府的人除了沈尚书之外,几乎都或是可怜或是看笑话般的看着温良,显然,在他们看来,霍茗绝不会求取沈温良。楚地崇尚神明,是以,大家都觉着这件事最后一定会应验在沈温良不得好报上。 沈府众人在大门前一时愤懑,已经引得许多路人注意,这些路人议论纷纷。 “什么情况?” “沈府大小姐说是被送去九幽王府里之后又被抬回来了。” “啧啧,丢人啊。” “可人家不这么看,这沈大小姐笃定九幽王会来娶她……” “呵……这不是胡闹么?这沈府就算再厉害能和九幽王比?况且这沈家小姐如今可是贱籍啊!就算以霍家的本事能帮她脱籍,可娶了她也是丢人啊。” 温良气定神闲的站着,也不管旁人是什么眼神,因为她笃定霍茗一定会娶她。 沈尚书憋红了脸,半晌,道:“够了!住口!都散了罢,温良回品良居去。” 沈箐凑过来之后就在温良耳朵边上小声说了一句:“被人玩弄够了回来了?被九幽王压在身下,疼么?” 温良的火蹭蹭的往上冒,她还从没见过这么不知羞耻的姑娘,若是换做之前的沈温良,被这样羞辱,保不齐又要自尽了。可温良是何许人也?她当年身为长公主,在宫中什么肮脏污秽的事情没见过?岂会害怕这么一个小丫头? 温良回眸一笑:“妹妹好啊,身子可好些了?我就快出嫁了,二妹妹想来不久也要议亲了,这样一来,家中父亲母亲就劳烦妹妹照料了。” 这些日子,温良对沈箐的事情也略有耳闻,楚国但凡嫁得出去的女儿都不会留在家里,唯独有些名声已经毁尽了、实在嫁不出去的才会留在家里侍奉父母。直到父母百年后,这些女子便会搬出去找个尼姑庵或是道观了此残生。如今长安城中传遍了沈家三小姐未婚有孕还小产了的事情,还有哪个正经人家肯娶这样一个儿媳呢?温良这话着实戳到了沈箐的痛处,然则,温良就是知道会让沈箐难受才这样说的,温良并不想做个什么善良可欺之辈,她素来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对沈箐这种蹬鼻子上脸的人,温良可不会手软。 果不其然,沈箐脸色大变,她抬手就是一巴掌要打温良却被月白攥住了手腕动弹不得,沈箐见状似乎很是愤懑。月白横在中间让沈箐无法靠近温良,沈箐便用另一只手指着温良,声音也有些失控了,愤愤道:“我就知道你巴不得我出丑,我小产这件事是不是你传出去的?!你到底和父亲说了什么?!你除了背地里和父亲说三道四还有什么本事!你娘就是个婊/子毒妇!她死就是报应!你也没什么好下场!” 这沈箐骂得很是起劲儿,蹬着一双铜铃似的眼睛几乎要把眼珠子给瞪出来了,怒目圆睁的样子恨不得将温良给吃进肚子里,指着温良的鼻子骂人的声音几乎要穿破房梁,污言秽语不堪入耳。一旁的沈夫人和沈潋滟见状立刻躲得远远地。 啪的一声清脆的响声,沈箐捂着脸震惊的看着身侧,沈尚书气得浑身发颤,抄起茶盏就摔在了地上,怒道:“为父过往一直想着你早年随你生母在外面多有不易,这才事事都让你两个阿姊让着你三分,而今,却硬生生将你养出来这么一副目无尊长、肮脏龌龊的性子!你一直说你大姐如何如何,你可知道,你大姐从没在我面前说过你半句不是?你大姐为何会跳湖自尽,你自己难道还不清楚?你还有脸说这些话!我们沈家怎么会有你这么一个女儿!来人!将三小姐打十板子关到柴房!” 温良静静的看着沈箐一脸震惊愤恨的被带了下去,她并不生气,温良并非真正的沈温良,沈箐就算骂她也激不起来温良的怒意。只是,温良绝不会再留着沈箐这个祸害了,温良早已调查得一清二楚,正是这个三妹将亲姊姊沈温良逼得跳湖自尽,且今日看来,这沈箐什么事情都要怨她这个长姊,日后若是沈箐过得不好,保不齐也要迁怒温良,温良可不想惹祸上身。 温良回到品良居,阿凝和阿昭早已等在门口,见温良回来,阿凝忧心忡忡,阿昭愤愤然红着眼眶道:“九幽王欺人太甚了!” 温良摇头:“他并没碰过我。” “什么?!”阿凝和阿昭都愣了,对视了一眼,半晌,阿凝默默端来热水侍奉温良擦了手。 阿昭则端来些点心果子给温良,道:“姑娘先垫一垫,奴婢这就去给姑娘烧两个菜吃。” “不必忙了,你们过来。”温良招手示意阿凝和阿昭过来,指着月白姑姑道,“这是九幽王派来侍奉我的月白姑姑,她原是宫中的女官,懂得许多事情,日后我若是不在,你们有什么事情便可听月白的。” 阿凝愣了,阿昭却是直接脱口而出:“九幽王说要娶您是真的?!” 温良扑哧一声乐了,“自然是真的,我相信他不会随意说这种话的。” 阿凝和阿昭闻言都松了口气,阿凝红着眼眶笑道:“奴婢原还以为九幽王殿下说要娶您不过是托辞,还在想您日后可该如何是好,如今可算是放心了。” 阿昭也是点头道:“九幽王是好人!” 温良道:“你们先去忙你们的罢,我乏了,先睡会儿,月白姑姑初来乍到,府中许多事情还不晓得,我落水之后脑子有时候不大灵光了,你们去同姑姑说一说府这里一些要紧的事情,月白是自己人,府中的事情都不必瞒着她。” 阿凝和阿昭应了便引着月白去了外间,温良却并没有睡。她枕着枕头假寐,果不其然,没过多久,就听见帘外若隐若现的说话声。 先是一个略显粗壮的女声开了头,阿昭道:“月白姑姑是哪里人?” 月白道:“我是姑苏人,原先乃是姑苏陈家的家生子。” “姑苏陈家?那岂不是先皇后的外家?”这声音轻柔,一听便是阿凝的。 月白:“不错,只是,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眼下只想好生侍奉咱们姑娘。” 阿昭:“姑姑放心,我们一定把知道的都说给你。” 月白:“其实,府里的庶务倒是不打紧,只是,我对府中有多少主子、多少奴婢,这些主子和咱们姑娘之间关系是远是近都全然不知。尤其是刚下马车后,三小姐对咱们姑娘好一顿骂,到底是亲姊妹,为何会这样?” 温良微微侧身,倾耳细听,这正是她让月白和阿凝、阿昭聊天的用意,温良对沈府里面错综复杂的关系并不了解。但她如今身为沈家大小姐,怎能不知道自己家中是个什么情况?若直接问了不免惹人生疑,但月白之前并没有来过沈府,所以这些话由月白问最合适不过。 10.勾栏旧事2 http://.biquxs.info/

“什么?她骂姑娘了?!她骂了什么?”阿昭似乎站了起来。 “你冷静些,别为姑娘惹麻烦。今日老爷也在,不会让姑娘受委屈的。”阿凝道。 月白道:“那三小姐骂了许多不堪入耳的话,还说咱们姑娘在老爷面前挑拨离间,我看三小姐对咱们姑娘怨气很深,这是怎么一回事?” 阿昭冷哼了一声道:“她算是个什么东西?姑娘根本没把她放在眼里,她却三番五次的找事,真是可恶至极!” 阿凝却叹了口气,道:“这事情说起来可长了,姑姑,我便也不瞒着您了,只是,您可千万不能往外说,这件事,当初也只有老爷、先夫人和我们几个贴身侍奉过先夫人的奴婢才晓得,我也是无意中从老爷和先夫人对话中得知的。” 月白道:“你且放心,我想问个明白,不过是怕日后因为不知道惹出祸事给咱们姑娘添麻烦,我活了这么些年,总归明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的道理。” 阿凝道:“三小姐的生母本是个青楼女子,与我们老爷也不过是露水情缘罢了,三小姐一直到十岁那年、生母病重,才被接入府中的。沈府的情况,您也看见了,大小姐、二小姐和三小姐的年纪都差不了多少,三小姐入府的时候,先夫人的家族还没有被罚,先夫人也还在,大小姐的吃穿用度都是一等一的,想来,那时候三小姐心里便不大舒坦了。” “哼,”阿昭道:“由得她一个野种管这些?根本就不是老爷亲生的,老爷不过看她可怜才收留她,她可倒好,还欺负起我们姑娘来了,我们姑娘可没亏待她,当初姑娘过生日得了一块玉佩,看三小姐着实喜欢,便给她送过去了,哪儿知道她收了玉佩后却在背地里说我们姑娘瞧不起她,还背地里说我们姑娘恶毒,四处散步姑娘不贞不洁的谣言毁我们姑娘清誉!” 阿凝失声:“阿昭!” 阿昭却道:“这有什么?姑娘不叫你说你便不说,搞得人人都以为她是亲生的,可府里的老人都晓得,老爷不过是因为是她生母的首客才对她生母有些怜惜愧疚罢了。她出生的时候,老爷都调去南疆待了整整两年了,如何去找她娘老子生的她?” 阿凝无奈道:“你这性子啊,真是……” 一个端庄的女人声伴着浅笑,正是月白,她轻声道:“放心,此事我绝不会随意外传。” 阿凝:“唉……既然已经说开了,我索性就直说了。当年据说三小姐的生母柳含烟也是长安轰动一时的名妓,长安城中的富家公子人人争相想要她,而她偏偏心气颇高,只选了我们老爷一个人当她的恩客。姑姑您别看我们老爷现下这幅模样,当年我们老爷也是名噪一时的俊雅才子呢。当年两人本是商量好了,老爷很快就会给她赎身,却没想到老爷接到了南疆的调令,世事难料,老爷这一走就是两年,那柳含烟想当年也是怕蹉跎岁月等不起了,便找了另找了个贵人还怀上了孩子。” 月白:“那孩子便是三小姐?” 阿凝顿了顿道:“可惜是个小娘子,若是个小公子,也不至于连认都不肯认。” 月白叹息:“这就得看那位贵人富贵成什么样子了,若他只是个普通的官贵,兴许还会认了,可若是像霍家、陈家那样的门第,即便生下来了,他们也不会认一个青楼女子生的儿子的。” 阿凝道:“这倒也未必,我曾无意中听说,当时那位贵人似乎是并没有生出儿子的,想来那柳含烟也是抱了赌一把的念头才想将孩子生下来罢。岂料竟是个女儿,那位贵人非但没有把柳含烟赎身接走,甚至都没再来过。” 温良静静的枕着胳膊一言不发,若真像阿凝说的那样,沈箐是个女儿倒反而救了柳含烟一命。其实,月白这话说一半却还留了一半没有说出来。青楼娼妓在大富大贵之家到底是上不得台面的,若那贵人当真还一个儿子都没有,那么他绝不会希望旁人晓得他唯一的儿子竟是个娼妓所生。所以,还有一种情况,便是杀了那青楼女子,将孩子领回来谎称是府里的妻妾所生。这种事情在王子皇孙之中并不少,孩子日后长大了即便知道实情也不会说什么,毕竟最是无情皇家人,能在深宫之中混出头活下来的,哪个不是心机深沉?他们对一个出生便没相处几日的生母又有几分情意呢?何况这生母还是勾栏酒巷里出来的,非但帮不上他们,甚至还会拖累他们。只是,这种事情除非是皇宫贵族家中熏染久了,否则外人怎会知晓? 温良心道,这柳含烟的心思当真单纯了些,也亏得沈箐是个女儿,若是个儿子,那位贵人兴许真的会杀母夺子。 月白的声音隔着幔帐传了进来:“这样说来,三小姐是不晓得她的身世?” 阿凝叹息:“三小姐自然不晓得,她一直以为是因为先夫人从中作梗才让老爷一直不敢将她们母女俩接回沈府。” 阿昭:“哼,要我说,老爷就是心太软,还有咱们姑娘,姑娘若是将她平日里做的事情都说给老爷,我就不信老爷还会隐瞒她的身世。” 阿凝道:“阿昭!” 阿昭:“我怎么了?真不知道你们刻意瞒着她作甚!” 月白柔声道:“我想沈府隐瞒三小姐的身世,想必也是害怕三小姐知道后去寻生父、反倒给沈府召来灾祸罢?” 阿昭不解:“什么灾祸?” 月白:“既都说了,三小姐的生父是一位贵人,若只是个普通的官贵,那柳含烟何苦抛下现有的情郎未婚便生下了一个女儿?除非那位贵人是个大富大贵之人,那人多年来都没有认这个女儿,想来也是不希望这个女儿去找他,若有一日这女儿当真出现了,你觉着那位贵人会怎么做?” 阿昭:“乱棍打一顿,说她是胡言乱语,然后把她赶出去?” 月白扑哧一声笑了,无奈道:“这怎么可能?那些皇亲贵族最是看重颜面二字,三人成虎、谣言可杀人无形,三小姐的生父若是知晓这个女儿要来找他,只怕会在这个女儿出现在他面前之前,就让这个没名没分的女儿彻底消失……” 沉默了半晌的阿凝忽而开口:“非但如此,阿昭,依我看,三小姐的生父若真敢对自己女儿下狠手,未必不会直接将沈府这些知情的人一并处置了。” 阿昭呐呐道:“可就算是这样,三小姐这么欺负我们姑娘,都把人逼得跳湖了,也不能任她胡来!” 月白:“这倒是,依我看,眼下三小姐不论有什么不满意的地方都怨在咱们姑娘身上,这样下去就算三小姐破罐子破摔不想嫁人了,咱们姑娘可还要好好过日子的。” 阿凝叹了口气:“可又有什么法子?如姑姑所言,三小姐如今可真是破罐子破摔了……” 沈府,瑞萱堂。 沈夫人笑得花枝乱颤,沈家二小姐沈潋滟扶着母亲的胳膊笑道:“娘,等大哥回来咱们可得好生庆祝一番,这次那小贱人可算是遭了报应了!这可真是太解气了!” 沈夫人含笑点头,呷了口茶,得意道:“可不?这沈箐平日里和个疯子似的,逮着谁咬谁,老爷也是,看她有娘生没娘养,就这么惯着她。” 沈潋滟直起身子悄声道:“娘,咱们去给看守柴房的下人偷偷塞些银子罢?让他们好好教训教训沈箐。” 沈夫人脸色一变,把衣袖从女儿手中抽了出来,冷脸道:“塞什么银子?你忘了当年你娘我做妾室的时候每月二两月银的日子了?当时咱们娘几个是怎么过来的?想缝一双绣鞋都找不到几块好料子。这好日子才过了几天?我看你是皮痒痒了,还想着打赏下人?” 沈潋滟敛起笑,小声嘟哝:“娘,您是忘了那个沈箐怎么欺负女儿的了么?她背地里使坏、搅黄了女儿的婚事,这笔账难道就算了?” 沈夫人脸色一紧,戳着女儿的额头,怒道:“你个小没良心的,你娘我还能忘了你的事儿?” 沈潋滟被沈夫人戳得一个趔趄仰倒在了卧榻的靠枕上,她抱着靠枕嚷嚷:“没忘你还不帮我收拾她?连点银子都舍不得!” 说着说着,沈潋滟红了眼眶子,抽出绢帕眼看就要哭,沈夫人啐道:“你懂个什么?沈箐那个小丫头片子这些年不知道得罪了多少人了,随便派几个她得罪过的人去看着柴房给她送饭不就得了?还用得着使银子?” 沈潋滟这才换上了笑脸,讨好道:“还是娘聪明!” 沈夫人白了女儿一眼,道:“要我说那婚事黄了就黄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你现在可是嫡出了,还能和以前一样找一个庶子么?何况马氏一族紧接着可是被流放了!这是什么?这就是天意!老天爷也觉着你找个庶子委屈你了,所以纵容沈箐那个小贱人把你那桩婚事搅黄了。” 沈潋滟想了想,仍是后怕:“说来真是吓死我了,我差点就真的嫁去马家了,倒是岂不是要跟着一块流放?” 沈夫人斜了女儿一眼,眼中闪过些许得意,道:“所以啊,我早就说了,这人在做天在看,等着罢,那个沈箐没什么好下场。至于你,你如今可是嫡出的姑娘,还怕找不到好人家?莫说官宦人家的嫡子了,就是霍家的人,你也未必配不上人家。” 沈夫人刚说完,就听得门外传来凌霜的通报声:“夫人,安乐王妃到访!说是来提亲的!” 沈夫人彼时刚觉着说累了,拿起茶盏将将正要喝口茶润润嗓子,听了这话一口气没上来直接咳了起来,手里的茶盏也没拿稳,直接扣在了新做的袄裙上。 “咳咳咳……什么……咳咳咳……她……咳咳咳……她说什么……咳咳咳……” 沈潋滟一边拍着母亲的后背一边颤声道:“她、她、她说安乐王妃来了!还说王妃要提亲!” 11.惊天霹雳1 http://.biquxs.info/

安乐王妃竟然会亲自拜访,着实让沈府上上下下的人都惊了。沈尚书也是吓了一大跳,亲自来到门口迎接安乐王妃一行人。 然而,走到门口一行人的时候,皆是呆住了。眼前这为首的少妇虽然举止端庄、衣着华丽雍容,但怎么看也只有三十上下,安乐王的长子可都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这少妇无论怎么看都不可能是原配啊。 那少妇见沈府的人面露差异之色,也不恼,浅浅一笑,道:“想必,这两位便是沈大人与沈夫人了罢?” 沈夫人常年累月的察言观色,回过神后立刻拉着沈大人盈盈一拜:“妾身给王妃请安了。” 安乐王妃赶忙作势将沈夫人和沈大人扶起,道:“两位快快请起,妾身如何担得起这一拜。今日来,实则是为了提亲。” 沈大人脸色一僵,难以置信道:“王妃说的提亲,是指……?” 安乐王妃一双美目笑盈盈道:“霍茗觉着府上的大小姐温驯贤惠、德才兼备,是以请妾身来为他向沈家大小姐提亲。” 这下子,沈府的一众人彻底变了脸色,沈大人是大喜过望,沈夫人却是惊骇不已,最尴尬的要数那些原本还等着看沈温良笑话的人了,他们脸上时而青时而白,不少人都暗暗后怕,暗道,幸好还没来得及踩那沈温良一脚,不然日后她嫁给了摄政王,自己岂不是要倒霉了? 安乐王妃见沈府众人都惊愕的呆立在院子里,便笑道:“不知此事可否移步入厅堂详谈?” 回过神来的沈夫人赶忙吩咐下人备茶点,又亲自引着王妃进了沈府正厅。楚地以右为尊,入了沈府正厅后,沈大人与安乐王妃相让不迭,都不肯在右上首最为尊贵的那个位置上坐下,最后还是安乐王妃推辞不过、在上首右侧的位置上坐了,沈大人坐在了左上首的位置上,而沈夫人则在下首处的椅子上坐了。 坐定后,安乐王妃不无怅然道:“说来也惭愧,若是贤姐姐还在,想来也轮不到我来提亲。其实,霍茗并非我所出,只是,我平日里不常出门应酬,娘家又远在清河,是以许多人只以为霍家的儿子都是我生的。” 沈夫人心道,看你三十不到的模样也看得出罢?这哪儿还用你说?我当是正经王妃来了呢,原不过是个连儿子都没有的继室。 可虽然心中不屑,沈夫人面上还是惯会讨好的,笑道:“王妃这是哪里的话,您能过来,我们沈府当真是蓬荜生辉了。” 安乐王妃含笑道了声谢,便道:“霍茗很是喜爱沈家大小姐,若是可以,他真恨不得立刻就将沈家的大小姐娶进门,是以妾身将霍茗的庚帖给带了过来,还请沈大人收下这庚帖。” 楚地崇尚神明,信奉命运,是以每个人的八字都是分外要紧的,寻常议亲,非得男女双方都见过彼此父母兄长,再三磋商好了,这才会去交换庚帖。不过,一般交换庚帖都只是求婚的一方将自己的生辰八字送来,至于被求婚的那一方送不送都无所谓。 只是,霍茗到底贵为摄政王,正所谓刑不上大夫、礼不下庶人,这寻常百姓和官宦人家的规矩,霍茗还真不是必要遵守的。沈尚书没料到安乐王妃竟直接将庚帖带了过来,一时间也是吓了一跳,半晌才道:“这……这怕是不大好罢?事情还未敲定,就这样将九幽王的庚帖给下臣,下臣着实忐忑啊……” 沈尚书本是怕外一事情谈到一半不欢而散了,届时他们手中拿了九幽王的庚帖,只怕会被忌惮。毕竟楚地许多人信奉命运二字,更相信若是得了一个人的八字便可以用巫蛊之术加害于人,是以官贵人家的八字都是秘辛、绝不会轻易外传,外一婚事没谈成还凭白惹得九幽王忌惮,这可就不妙了。 岂料那安乐王妃听了,却是敛起了笑,正色道:“沈大人这是哪里的话?此番,霍茗可是再三请我务必要帮他求娶到沈姑娘,这孩子呀,连日子都看好了,说下个月初三是个好日子,就是不知道沈家小姐是否愿意。若我这次没能让两位同意这门婚事,那我可真是没颜面去面对霍茗了。” 沈尚书被安乐王妃这态度吓了一跳,仔细一看却又觉着安乐王妃说话的语气和模样不似作伪,他迟疑道:“实不相瞒,小女生性懦弱胆怯,下臣愚钝,斗胆问一句,九幽王觉着小女好在哪里?” 安乐王妃神色严肃,顿都没顿便道:“沈大小姐容貌倾国倾城、性情温婉贤良、言语有如清风明月吹散薄雾万千,举止则如天界神女端庄无邪,她琴棋书画无所不通,厨艺比之宫中御厨也不逞多让,我此生还从未见过如此奇女子。若是沈尚书推说女儿绝无这般绝色和才艺,那只是沈尚书在谦虚罢了,还请王妃千万不要相信。” “咳……”王妃咳了一声,补了一句,“我来之前,霍茗是对我这样说的。” 另一边,沈尚书和沈夫人此刻已经不能用惊骇来形容了,沈尚书纵观其前半生宦海生涯之中竟然还从来没见过这般奇特的事情。虽说沈大人在三个女儿中就数对沈温良这个长女最为用心,可自家女儿几斤几两,沈尚书岂会不知?他胆战心惊的看了半天安乐王妃,颤巍巍道:“那……下臣……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沈大人说着接过庚帖收好,心里却道,为保成亲能顺利进行,成亲之前决不能让王妃见到温良本人! 那厢安乐王妃还在夸赞着沈温良,刚刚被从柴房里放出来的沈箐正好见到家里来了客人,于是趴在窗边偷听,却不料这么一听就听见了一个惊天奇闻,安乐王妃竟要向沈温良提亲了!在一旁偷听的沈家三小姐沈箐和伫立在一边的沈夫人气得差点把银牙咬碎。 沈夫人气的是当初她不过是个月例银子只有二两的妾室的时候,沈潋滟议亲还是托了沈温良亲娘的福,就这样,马家的人还对沈潋滟挑肥拣瘦的嫌弃了不少地方,一会儿觉着沈潋滟亲娘不过是戏院里出来的,一会儿觉着沈潋滟不通文墨。沈温良呢?她娘被流放病故、未婚夫退了婚。沈夫人本以为沈温良嫡出变成庶出后也就那样了,九幽王过来要人的时候沈夫人甚至还幸灾乐祸了好一阵子。后来沈温良跳湖自尽,沈夫人虽然有些怕、有些悔,可心里却多少松了口气,日后沈潋滟就是沈家唯一嫡出的女儿了,这身份自然非比寻常,可一转眼,这沈温良不但没死成,这才没过多久,九幽王居然来提亲了! 不过,沈夫人到底也只是敢暗暗嫉妒,面上还是惯会说话的道:“可不是?我家温良性子那可真真是好到家了!不是我这个当娘的自夸,找遍整个长安城怕是都不找不到和温良一般好看又温驯的姑娘了。” 安乐王妃也是会说话的,知道沈温良并非沈夫人说出、也晓得沈夫人还有个亲生的女儿沈潋滟,便道:“我听闻,沈家二小姐也是极好的性子,容貌也是分外可人,看着沈夫人这模样,我便知道,沈家出来的女儿绝对是德才兼备的好女儿。” 沈夫人最爱听人家夸自个儿的女儿,王妃本是客气客气,沈夫人听了却立刻笑得春光暖融、嘴角都快咧过了头。 沈夫人欢喜了,沈箐心里却恨意越发浓了,她与霍府那位私通,本以为攀上了好人家,岂料肚子越来越大人家却把她扔下不管了。沈箐拼死拼活连孩子都怀上了,却还是没能嫁入霍家,最后事情败露孩子没留住不说,还把自个儿的名声毁尽了。反倒是那平日里做惯了闷葫芦的沈温良竟一转眼的功夫就引得安乐王妃过来提亲。沈箐只觉着天道不公、更觉着霍茗和安乐王妃全都瞎了眼。 沈箐不由得攥紧了绢帕,半晌,却又听那安乐王妃道:“沈大人收下庚帖我这心啊也就放下去了。“ 紧接着,安乐王妃便对身边一个年纪约莫三十不到的仆妇道:“快让他们将东西抬进来!” 那仆妇出去没多久,就看见一群二十上下的男丁、衣裳靴子都是一样的款式和颜色,抬着一个个足有两人多宽的箱子进来了。那些箱子一个个都极大,四个男丁才抬得动一口箱子,抬着的时候那些男丁还看似十分费力。那箱子一个接一个的抬进来,起初沈府前院正厅还放得下,后来沈府前院正厅渐渐满了,那些抬箱子的人便将箱子放到回廊上,再后来,回廊也满了,就只能往院子里的空地上放了。 沈尚书眼看着前院也要堆满了,忙不迭拦着他们,问王妃:“殿下,这、这、这么多箱子是怎么回事?” 安乐王妃笑道:“霍茗这孩子火急火燎的定要我眼下就把聘礼都送过来。” 上午把人送回来,下午就来提亲,送了庚帖后立刻将聘礼抬了过来,这件事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沈尚书忽而想到官场上有种法子叫做捧杀,先给你一口糖,再趁着你没注意的时候给你一刀。何况这安乐王妃还不是霍茗的亲生母亲,这么上赶着送这么多的聘礼,着实奇怪了些。 沈尚书不知这安乐王妃卖的什么关子,忙摆手道:“殿下,这、这怕是不大好罢?这么多箱子,得装下多少宝物?我沈四海好歹也是做了这么多年的官,不至于连个女儿都养不起,无功不受禄,这些东西我真不能都收下。” 安乐王妃却道:“这些都是聘礼,沈大人便收下罢,况且,也不是什么值钱的小玩意,都是霍茗准备给新妇把玩的,说是沈大小姐一个女儿家平日不便出门,又怕她在家里太闷,给她找点乐子。” 安乐王妃话刚说完,就听见砰地一声,竟然是拴着一口箱子和扁担的绳子因为不堪承重直接断开了。箱子一下子掉在了地上,箱子盖也开了,里面的东西掉了一地,随便一看,金骨架、玉珠子做出的算盘,一整套翡翠和玉石打出来的棋盘和棋子,足足有拇指盖大小的东珠…… 这不值钱的小玩意可真够特别的…… 12.引蛇出洞 http://.biquxs.info/

沈夫人和沈潋滟看见那箱子里掉出来的东西后,眼睛都直了,原还跟在王妃身边指望混个脸熟的沈潋滟,眼下连王妃都顾不上了,凑过去盯着那箱子里头掉出来的珠子,道:“这……这……这么大个儿的珠子得多少银子才能买下来啊。” 沈夫人倒是还把持着,见沈潋滟失态,沈夫人顿觉丢脸,她一股怒火涌上来,私底下狠狠掐了女儿一把,赔笑道:“王妃真是太过谦虚了,这些东西看着就十分贵重,哪里是小玩意呢?” 安乐王妃笑而不语,这些东西,莫说沈府,就是安乐王妃自己也没有几件这么好的,可对霍茗来说还真的不算什么。 霍茗多年在外征战,搜刮来的金银珠宝数不胜数,如今他又是摄政王,手里捏着朝中上上下下一众官员的命脉,是以霍茗府里的东西哪个随便拿出来不都是一等一的?偏生他身边连个侍妾都没有,这些东西平日里全都放在库房积灰,库房堆不下了就买个宅子、买块地专门放新得的物件。 安乐王妃心道,霍茗的私库里到底有多少好东西,怕是连他自己也未必晓得。 这下沈尚书可真是不敢收了,他颤巍巍道:“殿下,下臣实在是……臣家里的地方小,着实放不下这么多聘礼,小女才疏貌陋,这、这、这也着实太多了些……” “这倒也是……”安乐王妃想了想,便道,“那剩下的这些也都放到隔壁去罢。” 沈尚书忙道:“娘娘,隔壁并非臣下的宅院,乃是威武将军的宅子啊。” 安乐王妃回眸一笑,道:“沈大人放心,隔壁的宅子已经被霍茗买下了,他呀,一则是也觉着自己送的东西太多了些,怕沈家小姐的闺房放不下;再则是想着给沈家小姐在这隔壁买个宅子,日后她想家了的时候,他们夫妻俩便可以过来小住几日。” 安乐王妃说着,掏出房契地契,道:“这不,他连房契和地契都让我带来了,还得劳烦沈大人代为转交给沈姑娘,还有这些小厮和这两个婢子都是霍茗找来侍奉沈姑娘的,我今日便将他们都留在这里了。” 沈尚书这次彻底傻了,半晌,才反应过来,惶惶恐恐的接过那些房契地契。 “娘娘,这人便不用留下了罢,我们沈府也是有下人的,等温良嫁过去再伺候也不迟啊。”沈夫人笑道,心里早已拐了七八十个弯,若是这些下人不留下,她等会儿偷偷对这些聘礼做些什么也没人敢说出去了,反正沈府的下人如今都归她管着。 安乐王妃却道:“霍茗说了,这些下人原也都是他专门选过来伺候沈姑娘的,如今正好让他们提前了解一下女主人的喜好,免得日后服侍不好。这下人也好,聘礼也好,可都是霍茗的心意,两位若是不收,那可真是外道了,我回去也没法和霍茗交代了。” 那安乐王妃也不多话,只道自己还有些事情,便打道回府了,留下沈府惊愕不已的众人看着那满满一大院子的箱子。 半晌,沈夫人推了推沈尚书,笑得两个眼睛眯成了两条细长的缝,道:“爷,这天色也不早了,院子里这些东西给妾身清点就成了,您去歇着罢。” 沈尚书点了点头,正想回去,便见温良身后跟着月白和阿昭阿凝,远远过来了。 “父亲母亲,”温良对沈尚书和沈夫人见礼后,笑道,“今日王妃过来,已经让父亲和母亲为了女儿操劳了一整日了。我怎么好意思再劳烦母亲?这些东西都抬到品良居去,稍后月白姑姑会清点清楚的。” 刚刚温良一直远远看着王妃与他们说话,可沈夫人似乎有意不想温良过来,一直没人去叫她,还是阿凝机敏发觉前院不大对劲,是以才打听到安乐王妃带着聘礼过来提亲的事情。温良岂会不知道沈夫人心里在想些什么? 沈夫人见到温良出现后立刻慌了神,挡在那几箱子东西前面,试图用身子挡住身后的几大箱聘礼,平日里多吃一口米饭都怕胖的沈夫人,如今却恨自己为何没长成门口卖肉的王大妈那样又粗又壮的腰身,她干笑道:“你一个未出嫁的女儿哪里懂得怎么核账?我来便好,这点事情,我做得来。” 说着,沈夫人还状似亲厚的拉过温良的手,那模样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她就是温良嫡亲嫡亲的生母呢。 温良气不打一处来,深宫多年,她早已养成了一副不漏声色的面孔,如今她心里虽生气,面上却笑得越发浓烈了,索性拉着沈夫人的手与沈夫人叙起了旧。 “母亲这话说得,女儿就快嫁出去了,这些迟早都要学的,与其过去了之后因为不会这些让人笑话,倒不如现在就学着了。”温良说着,也不管沈夫人同意不同意,便对那些霍茗送来的家丁婢子道,“还不快将东西都搬过去?” 那些家丁本都被霍茗调/教过,来沈府后自然是紧着沈温良说的话来做事,是以沈温良发话后,那些家丁便纷纷抬起聘礼箱子要跟着月白往品良居走。 这段时间里,沈尚书带回家什么好东西,沈夫人总会借着清点的由头偷偷让亲生女儿先挑几件,沈潋滟早已习惯了如此。她还是头一次看见这么多的宝贝,本还想着等会儿母亲清点这些宝贝的时候她到底挑哪几样,没想到沈温良竟要自己清点,这样一来,这些东西岂不是都入了沈温良的私库了?她哪里还能拿到宝贝?沈潋滟见状赶忙拦住,道,“大姐姐,你让娘帮忙罢,我也成!” 沈夫人脸色铁青,怒喝了亲女儿一声:“还不躲开,别挡着人家搬东西!” 沈潋滟这才不情不愿的让开了一条路。 沈温良心里冷笑,沈夫人这架势果真是想要从她的嫁妆里头偷拿几样出去,看来她之前还高看了沈夫人。只不过,这礼数还得周全才是,温良可不想被人抓住话柄,她对父亲行了礼后又对沈夫人行了个礼,笑道:“父亲母亲快去歇息罢,今日都累坏了罢,女儿先去忙了。” 沈大人倒还好,沈夫人此刻却是似乎再也忍不住了,怒意冲冲的对温良重重道了一声:“走吧!” 紧接着便脸色铁青的拉起沈潋滟看也不看温良一眼的扭头就走了。 原本一直跟在温良身后不说话的阿昭,见沈夫人走了之后,终于忍无可忍道:“她们分明是想着霸占姑娘的聘礼,竟还好意思给姑娘脸色看?!难不成她们以为这世上的人全都欠她们的么?!” 沈温良也不生气,淡淡道:“阿昭,你可是我的婢子,日后跟着我去了霍府,麻烦的事情多了去了,咱们若是日日都因为这些琐事生气,最后气坏的可是自己的身子。多行不义必自毙,凡事总有因果轮回,做了恶事的人总归会有自己的因果,我们只管过好自己的日子就是了。” 说罢,温良气定神闲的清点了一遍那些聘礼箱子后,带着众人离开,她身后十几个壮丁并两个婢子跟着她一路浩浩汤汤的前往品良居。 品良居在沈府的西北角,从前院回到品良居的路上,但凡迎面碰上的仆人婢子,温良全都让月白抓了金瓜子赏给他们,沈府虽然也不缺银子,可像温良这般大方的直接赏赐金瓜子的却从未有过。是以沈府的婢子仆人无一不是欢喜万分,这一路上温良也听了许多吉利话,那些得了赏赐的下人无一不是将温良夸得几乎成了九重天上的仙女,倒也让温良开心了一回。 回到品良居后,阿凝却欲言又止,温良见了便问:“可有什么事?但说无妨。” 阿凝迟疑着还是说了:“姑娘,您如今虽然得了不少聘礼,可钱也不是这么个花法,您今日这一路上可就赏了他们不下二十把金瓜子呢。这样下去,这银子岂不是用不了多久就得花光了?况且,您这么大方,怕是会招惹三小姐嫉妒,她少不得又要弄出什么事来了。” 温良讪讪道:“我竟忘了还有个沈箐在一边盯着我呢。” 她上一世是长公主,吃穿用度自然不是沈府能比得了的,金瓜子在当年也不过是温良平日逢上喜事赏赐给宫女一人一把的小玩意罢了。她刚刚从沈夫人手里把嫁妆抢了回来、又让打过她一巴掌的沈箐挨了板子,温良心里着实欢喜、加之别有深意,便这样大手大脚的像过去一般一路恩赏了下去。 虽说沈老爷着实对沈箐纵容了些、才只关了她不到半日就将她从柴房里放了出来,可谁都晓得,沈箐那性子必定会将这笔账算到温良的头上。温良思忖着,这沈箐怕是很快就会知道温良被提亲的事情了,若是她知道这件事后再听说温良一路这样大方的赏赐下人,怕是定会想法子收拾温良。 温良顿了顿,又道:“不过,我这样做却是别有深意,这沈箐并不成气候,你们也不必太在意她。” 阿凝愣了:“姑娘这样做是有和用意?” 温良笑道:“引蛇出洞。” “引蛇出洞?”阿凝愣了。 温良忍不住低笑,对霍茗派来的仆人道:“你们送来这东西可有清单?” 为首的一个似是管事的男仆道:“有的,这便是礼单。” 温良颔首,示意月白收好,对阿昭道:“你与月白姑姑带着这些人将东西一一核对好了入库。” 又对月白道:“先挑几件衣裳料子出来,再将先前在前院掉出来的那些珠子拣百十来颗出来,待会都要用到的。” 月白和阿昭她们带着那些霍茗派来的人离开后,阿凝道:“姑娘刚说引蛇出洞,引的是什么蛇?出的又是什么洞呢?” 温良看了一眼窗外,道:“不急,一会儿就来了。” 果不其然,不出两盏茶的功夫,二小姐沈潋滟来了。自打温良醒过来之后,沈潋滟可还是头一次过来她这品良居,且二小姐沈潋滟往日里看见这个阿姊都权当没看见一般,今日一来就笑意盈盈道:“阿姊,我来看你来了!” 13.引蛇出洞2 http://.biquxs.info/

这沈潋滟今日穿着的是一件半旧的水粉色窄衫,下身是一条粗丝的栗色百褶裙,配上朱红披帛颜色倒也相配得宜,看得出是用了心思在装扮上的。只可惜这些衣料都算不得上乘,家里富裕一些的商贾人家也都用得起。 温良前几日看着自己没几件好衣裳,还思忖着是否是沈夫人苛待了,这几日一看沈潋滟和沈夫人自己的打扮,温良才明白过来,这怕是并非是沈夫人苛待。 沈尚书虽然是以文试第一、殿试第一的成绩从礼部一个小官做到户部侍郎再做到了刑部尚书,可是他因为为官清廉,在刑部这种贿赂成风的地方也是从未收过什么贿金,是以家中全都靠着每年二百两银子的官俸过活。过去马氏一族没有覆灭的时候,沈家还能靠着沈温良生母马夫人的嫁妆过得稍微滋润些,如今马氏一族抄家流放后,马夫人那在户部过了目、记了账的嫁妆也没能幸免。幸而沈尚书平日里为人正直,加之在户部有些人脉,且又是刑部尚书统管着刑部的大事小事,是以户部的官员只报上去了马夫人的一部分嫁妆、刑部来抄查马夫人嫁妆的官员也都得过且过的只拿了一些不值钱的来凑数,沈温良这品良居才有幸没被洗劫一空。 温良见沈潋滟来了,便笑着站起来迎她,道:“妹妹快坐,我今日得了许多好东西,觉着好些都很适合妹妹,正想给妹妹送去呢。” 说着,温良便对阿凝使了个眼色,拉着沈潋滟在半月桌边的椅子上坐了,阿凝会意,忙转身去西厢房月白那边,回来的时候,身后已经跟了两个霍茗送来的婢子,阿凝将手中的红木奁往半月桌上方下,又让两个婢子将手里捧着的衣裳料子奉了过来。 “大姊姊,这些都是给我的?!”沈潋滟看见那衣裳料子的时候眼睛都直了,手摩摩挲着衣料舍不得松开,“这料子可真软、真漂亮!” 温良笑而不语,往对面推了推她跟前那红木奁,道:“妹妹再看看这个。” 沈潋滟于是又回来坐下,打开那红木奁,一看,登时乐得眼睛都眯成了新月,红木奁中堆满了指甲盖大的东珠,每一颗都色泽圆润,正是楚国最为珍贵的走盘珠。 温良道:“我将那些聘礼一一开箱验对后,发现九幽王竟连百子千孙桶都给我送了两箱,还有那万福被也送来了,怪不得那么多个箱子。想来殿下是念及我生母留下的东西早已被抄走,所以才事事都帮我备齐了。那些百子千孙桶、脚踏、锦被我倒还用得上,便自己留着了,可这东珠和衣裳料子我想着妹妹也能用上,就想给妹妹一些,毕竟妹妹比我年轻,容貌又数上乘,也到了该议亲的年纪了,也该打扮打扮了。这些料子妹妹做几套新衣裳,东珠就当是我给妹妹添妆用的了。” “好、好,多谢姊姊,那妹妹我就不客气了。”沈潋滟的魂儿都被那些宝贝勾住了,她过去一直是庶出,就是这两年母亲被扶了正才有了那么几身好衣裳罢了。至于金银首饰,沈夫人自己都没几个,沈潋滟哪里能有多少?今日她过来,头上只插了一根金簪,发髻上的珍珠才只有米粒大小,手腕上更是只一个金镯子,这打扮着实寒酸了些。沈潋滟这副模样若是与月白站在一处,旁人只怕还以为月白才是官宦人家的小姐呢。 送走了沈潋滟,阿昭便急吼吼的过来了,温良老远就看见阿昭在院子里欲言又止的样子,这孩子不知憋了多久,见沈潋滟一走,立马冲了进来,第一句便是:“姑娘为何要将那样宝贝的东西给二小姐?咱们和她并不熟悉啊。给就罢了,姑娘为何要说九幽王殿下送了百子千孙桶这种东西?殿下分明没送来这种东西。” 温良见她这副模样,忍俊不禁。 所谓的百子千孙桶,自然是恭桶,这东西占地方又值不了多少钱,是以聘礼中甚少有这个东西,都是些寻常百姓家里没什么钱的才会用这个凑数。霍茗自然不会送这种东西过来,那几十个大箱子里无一不是珍器重宝,自然是没有这种东西的,可是温良这次还非得这样说不可。 “阿昭,你以为你家姑娘我是随便说的么?”温良反问,解释道,“我这段日子你也见到了,除了父亲、你和阿凝,整个沈府还有哪个人会真心为我觅得如意郎君而欢喜?” 阿昭语塞,确实如此,大家与温良非亲非故,大都只是看个戏罢了。且就算是亲人,譬如那二小姐自己有自己的亲娘、沈尚书除了温良也还有其他子女和妻妾,有哪个会全心全意的为温良考虑?纵然沈尚书将温良放在心上,可到底还有那么多的儿女和一妻一妾在这儿,所谓的父女之情也不过是在能力范围之内为这个女儿多考虑一些,却也未必半点私心都没有,不然他又怎么会在沈温良生母被流放没多久就将生了长子的妾室给扶正了呢? 温良继续道:“大部分的人都不过是捧高踩低、幸灾乐祸罢了。九幽王送来这么些聘礼,还这般大张旗鼓的送来,我确实颜面生光,可这颜面又有什么用处?颜面这东西,当你站在高处的时候是给你锦上添花的,可当你一落千丈的时候却不能为你雪上送炭。我在沈府一不是嫡出、二没有实权、三则没有一个合适的靠山,反观罗姨娘被扶正后如今却是名正言顺的正室夫人,她把持着后宅、又生了沈府的长子,二妹有亲娘在这后宅里罩着、有嫡亲的兄长给她撑腰,我有什么?我什么都没有!” “既然什么都没有,那这个时候凭白弄出来一堆宝贝,谁人会不眼红?需得知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的道理。”温良顿了顿,叹了口气,又道,“你以为我很愿意说自己得到的聘礼中有什么百子千孙桶么?我不过是想告诉二妹,我这些东西并不都是宝贝,那几十个大箱子里头,有许多装的都是不值钱的物件。二妹妹知道这件事之后,必定会当做笑话讲给罗氏听,这样一来,罗氏对我便会少些嫉妒和不平;这样一来,她们就不会觉着我给的她们的几匹料子、几十颗东珠太少了。” 没错,重活一世,温良早已将颜面二字抛之于脑后,她才不在乎什么面子,如果让人笑话就能让自己的日子过得更好,那她才不在乎旁人的笑话。 阿昭听完了,许久没说话,半晌,忽然跪下了,低声道:“是奴婢疏漏了,竟然愚蠢到要姑娘将事情点透。” 温良叹了口气,道:“你先起来。” 阿昭这才起身,温良将她拉过来,细细道:“至于你问为何要给二妹妹那些东西,你想想,就像我先前说的,父亲虽然对我很好,可他终日忙于官场琐事,后宅还不是要交到罗氏手里来管着?府中下人若是欺负了我,就像之前那孙婆子那样,你觉着是找父亲方便,还是找罗氏更方便?况且罗氏管着后宅,想要在一些事情上给我使绊子那可是再容易不过了。我刚刚硬生生将这些聘礼从罗氏手中抢了过来,罗氏的脸色你也看见了,我若是事后再不给二妹妹一些好处,你觉着罗氏会怎么想?” 这时候,阿凝刚巧将那些霍茗送来的下人安顿好了,进了屋子,正好见到阿昭面带好奇的道:“所以姑娘撒金瓜子也是为了让那些下人不要嫉妒您?可这赏赐也太厚重了。” 温良却摇了摇头:“不止如此,往日里,府中赏赐你们大都只是给个一两把铜板,何况罗氏是妾室扶正,之前家世贫寒才卖身为妾,她对府里的下人们素来舍不得打赏。我这次给他们金子,也是希望他们明白,如今我身份又不同了,而我和罗氏不同,我会是个对他们好的主子,我出嫁的时候总归要带几房陪嫁,我这样一打赏,他们日后必定都巴望着能跟我嫁过去,是以,出嫁前这段日子里,府里若是有人想利用他们给我使绊子,他们自己就会掂量掂量值不值得为这么一个人得罪我了。” 阿昭恍然大悟,挠着头笑道:“奴婢还以为姑娘只是心里欢喜便赏了他们。” 温良道:“也是因着心里欢喜,却也并不只是为了这个。” 阿凝起初一直站在门口听温良与阿昭对话,听到这里,忽而道:“姑娘先前说的那条蛇,莫不是就是刚才过来的那一条?” 温良扑哧一声笑了:“可不就是,我身为长姊,总不能亲自过去给她送东西罢?一来,这样未免掉了面子,再者说,我眼巴巴过去给潋滟送了东西,回头若是不给沈箐送,沈箐找父亲哭诉起来,父亲也会觉着我做事不妥。纵然父亲不觉着有什么,旁人见了也会觉着我是个势利眼、只会巴结如今成了嫡出的二妹妹,反倒薄待了无母可依的庶妹。这个二妹妹的性子我也算是了解了,她听说我眼下出手大方之后,还能不过来我这儿?而沈箐嘛……我就不信沈箐刚骂完我、侮辱过我的生母,便好意思过来找我。” 阿凝却迟疑了,半晌,才道:“姑娘,三小姐怕不是那么有廉耻心的人……” 14.树大招风 http://.biquxs.info/

温良起初还没明白过来阿凝的话,直到阿昭一语道破:“姑娘,三小姐哪里是要脸面的人啊!她哪儿会在意这些,一会儿,她又要来闹事要东西了!” 阿昭说的是“又要”,温良心里咯噔一下,心道,看来我还真是小看这位沈三小姐了,她往日里怕是也没少做这巧取豪夺的事情。如今温良可算是怕了那沈箐了,她从没想到世上竟会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想到沈箐上午说的那些污言秽语和她那般强词夺理的模样,温良一时间就觉着头皮阵阵发麻。若她还是以前那个沈温良,只怕早就不知受辱自尽了多少次了。可惜就可惜在沈箐不晓得,如今这沈温良的壳子里早已换了个人,这个温良早已不是沈府那个胆小怕事的女儿沈温良了,而是十七岁便执掌楚国朝政的温良长公主沉引玉。 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横竖她一个已经死过一回的人,又有什么可怕的呢? 然而,说曹操曹操就到,阿昭话才刚说完,那沈箐就过来了。如今若要温良评价沈箐,温良第一句话便是“脸皮厚”,沈箐的确脸皮十分的厚,纵观温良前一世也算是见识颇广,纵然是温良脸皮最厚实的皇妹雍和公主都晓得吵完架之后不会再来温良这里要东西、纵然要也会稍稍给温良示弱道个歉。可这个沈箐一过来便兴冲冲道:“大姐,我听说你给二姐准备了东西?我的呢?” 温良自问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沈箐仿佛忘了刚刚她用那些污言秽语说温良的时候,转头连句道歉的话都没有便这般要起了东西。温良便也笑道:“东西?抱歉,还真没有。” 温良本以为她回绝了沈箐后,沈箐会愤然离去,却不料沈箐愤然是愤然了,却并没有愤然离去,非但没有愤然离去,还理直气壮的指着温良道:“你给二姐不给我?” 温良怒极反笑:“对,我就是给二妹妹不给你,你待如何?!” 沈箐愤然狠狠剜了温良一眼,转身就怒气冲冲的冲了出去,临走一脚将品良居的门踹开,阿昭听着咚的一声踹门声气得想要冲过去、却被月白一把拉住。 阿昭怒道:“月白姑姑,你让我出去,我还从来没见过这样厚颜无耻的人!她算是什么东西!” 温良转头,脸上却已经没了愠怒,反倒心平气和道:“莫急,恶人自有恶人报,你现在冲出去,反倒给人口实,让旁人觉着咱们欺负她。如今她才刚骂完我,我又寻死觅活过,父亲即便知道我给二妹妹东西却不给沈箐,也不会怪罪我的。” 阿昭急道:“姑娘,那家伙定会去找老爷告状,到时候谁晓得她背地里说些什么?咱们不能就这么放过她!” 温良不知阿昭哪里来的这么大怒意,扭头看阿凝,阿凝叹了口气,解释道:“当时,姑娘跳湖之后病重,奄奄一息的时候,阿昭气不过,要将三小姐的身世说出去与她同归于尽,老爷不让阿昭说,把阿昭关到了柴房里……” 温良倒吸了一口凉气,这沈老爷还真是伟大,竟然配上亲生女儿的性命都不生气。 阿凝道:“这事情,我们都还没同姑娘说过,就是怕您伤心。但刚刚奴婢看您也不是像先前那样了,想着这件事还是早些让姑娘知道为好,姑娘虽然孝顺,可也得多为自己考虑才是,老爷子女众多,到底也不能事事都可着姑娘您。” 阿凝这话说得十分委婉了,若换成温良自己来说,只怕早就戳着那沈温良的额头告诉她:你爹根本就不在意你,那么多孩子,还有个已经去世的老情人的孩子,哪里能将你一个性子平庸的女儿放在心上? 温良同阿昭道:“罢了,你也别气了,她闹就任她闹去罢,你难道忘了你家小姐我再过三两个月便要出嫁的事情了么?我嫁人后可就是正经的王妃了,她算什么?咱们同她置气都是抬举她了。” 阿昭低着头咬着下唇,还是闷闷不乐的样子,温良将她拉过来,劝道:“你也不想想,我日后是王妃,想要收拾她这么个庶女还不容易?可如今咱们在沈府,我还没嫁过去呢,爹不肯给我撑腰、我自己又从嫡出变成了庶出,纵然能收拾她,收拾了她之后还不得挨爹爹一顿教训?这划得来么?” 阿昭面上的愤恨似乎这才稍稍缓和了些,温良又道:“九幽王待我极好,你也看见那些聘礼了,日后我想要收拾沈箐,九幽王总归不会帮着一个外人来欺负他的王妃。不过三两个月而已,我们急什么?” 阿昭小声道:“是奴婢冲动了。” 温良颔首,道:“这便对了,我们有功夫,还不如去将那些聘礼清点一下,也好过同她置气。” 沈府,瑞萱堂里,沈夫人罗氏正斜靠在卧榻上喝茶,便见沈潋滟捧着一盒子东西一只手抓着裙子大老远的一路小跑。 沈夫人啐道:“同你说了多少次了,如今是嫡出,怎的像个没家教的脂粉头子似的?动不动就咋咋呼呼的提着裙子跑来跑去!” 沈潋滟委屈道:“我哪儿跑了?我这不是着急么,就走快了点而已。” 沈夫人呷了口茶,没好气道:“说你的时候,你永远都有理!” 沈潋滟也有些气了,赌气似的把手里的盒子重重搁在了沈夫人手肘边靠着的香几上,扭头多了两脚,走了。 沈夫人眉头一皱,喝道:“站住!” 沈潋滟这才停下,却还没回头,嗔道:“叫我站住又作甚?不是讨厌我么?” 沈夫人气得翻了个白眼,啐道:“我呸!你个小没良心的,我银子都给到狗身上了?!” 沈潋滟赌气道:“我是狗,你就是生了小狗的大狗!反正我是狗你生了我,你也得是!” 沈夫人气得揪着沈潋滟头上的半月形发髻道:“你个小没良心的!看我不收拾死你!” 在门口杵着的凌霜着实忍不下去了,插嘴道:“二小姐,夫人,这些衣裳料子该放到哪里?” 沈夫人闻言出了屋子一看,登时愣了,半晌,才道:“这……这么多好料子,是哪儿来的?” “什么哪儿来的?还不是你的好女儿我弄来的?”沈潋滟摆弄着被沈夫人揪得歪歪斜斜的发髻,得意道,“先前我听说大姐姐给路上碰面的仆人都赏了金瓜子,我就过去了,她就把这些衣裳料子都给了我,还给我拿了一盒子东珠,你看,这么大个儿的东珠。” 沈潋滟将放在那香几上的盒子又捧了过来,沈夫人打开一看,登时两眼放光、连连点头,道:“想不到你个小东西还挺聪明的,这么大个儿的珠子,这得多少银子啊。你好好收好了,等你成亲的时候打一副头面添妆。” 沈潋滟道:“大姊姊也是这般说的,娘,你说,她日后成了王妃,咱们沈家往后岂不是时不时就能和那些王公贵族打照面?到时候,我能不能也嫁个王爷侯爷?” 沈夫人合上那红木捧盒的盖子,笑道:“我女儿比他们都好看,那沈温良都能当王妃,我女儿难道还不能了么?” 沈夫人顿了顿,又道:“不过,你以后走路的时候可别这样了,让人看了上不得台面!本来人家就都觉着咱们娘俩是妾室和庶出扶正的,你还这么没规矩,让人看了凭白笑话!” 沈潋滟嗯了一声,沈夫人叹道:“我终归还是没想透,你说这沈温良有劳什子好的?横竖如今你才是嫡出,怎么九幽王会选她作正妃?还送来那么多聘礼。” 沈潋滟道:“九幽王有什么好的?凶巴巴的,况且他对大姊姊也并不多好,我听说那几十箱的聘礼里头连锦被和百子千孙桶都放了进去,不知有多少不过是充数罢了,我要嫁就嫁个真正对我好的。” 沈夫人愣了一会儿,才道:“什么?百子千孙桶?” “嗯,”沈潋滟点了点头,“大姊姊同我说话的时候聊到,她说这些平日用得上的,她就自己留着了,缎子和东珠给了我一些。”沈夫人嗤笑:“她倒是聪明了不少,那九幽王是什么身份,哪儿会送百子千孙桶这种东西?看那些下人抬得那么费力,那几十大箱子里头不是金银珠宝就是满箱子的古董摆件。” 沈潋滟懵了:“这么几十大箱子的宝贝,那得值多少钱啊?!” 沈夫人白了女儿一眼:“咋咋呼呼的,没见识!这下子晓得沈箐为什么寻死觅活不惜弄大了肚子也要嫁进霍家了罢?” 那厢,品良居里,温良披上外衫来到西厢房,彼时霍茗送来的两个婢子正收拾着那些首饰,这品良居幸好当年因着沈温良那时还是嫡出、先夫人马氏又是昭和郡主的阿姊,是以整个沈府除了那瑞萱堂就数品良居最大最宽敞了。只是饶是如此,也是将回廊都摆遍了也没能放得下全部的箱子,温良一想到隔壁院子竟都给买了下来,登时感到阵阵头晕。 过往在宫里的时候,清点物件都有司物司代为处理、也有专门掌管国库和公主私库的女官,这些事情根本不用温良亲自操心。可如今温良成了沈府庶女后,这些事全都得温良亲自操心去管,温良头一次发觉,银子多了也都是负担。 “月白姑姑,这么多东西得清点到什么时候?”温良进去后也帮不上忙,只能颇为尴尬的看着他们忙前忙后。 月白笑道:“这些东西虽然多了些,可九幽王殿下早已命人归类、写好了清单,咱们只消比照着单子核对一遍就好,如今已经弄完了大半,只余下两箱首饰还没来得及打开。” “哦?快给我看看都送来了哪些东西?”温良兴致勃勃道。在沈府这些日子,她吃穿用度都再寻常不过,虽然也不是没有个把贵重的物件,可对她这个长公主来说着实算不上什么宝贝,今日霍茗可算是送来不少好东西,倒是让温良欢喜了许多。 她先启开了一个匣子,定睛一看,里面是一套黄金的首饰,那黄金头面做工精巧、款式也颇为时兴,赤金的凤凰嘴里衔着五股素金流苏,流苏下面是状似雨滴的金坠。金镯子上是竹节并紫藤萝的花纹,款式也十分罕见,做工甚是精致。 温良小声道:“想不到,这霍茗还真是了解我的喜好……送过来的竟都是我喜欢的。” 月白含笑不语,温良将那些箱子一一打开查看了一遍,挑出十几匹粗丝的料子,准备给阿昭、阿凝做几身衣裳,又拣了两只金裸子、四个银裸子分给了阿昭和阿凝。剩下的东西里头,却都让月白她们封好了。 “姑娘不再挑几件首饰平日里戴着么?”月白道,“奴婢看姑娘还挺喜欢这套头面的,还有这镯子,正好配那湖绿衣料做的衣裳。” 温良摇头:“树大招风,我在沈府里头还是低调些的好。” 月白没再说什么。 15.树大招风2 http://.biquxs.info/

收拾这些东西着实费了些时日,然则,翌日一大早,温良东西还没收拾完,便有个婆子火急火燎的跑了过来。 月白并不识得府中的人,不知这婆子是哪个院子的,便见那婆子咋咋呼呼的跑过来硬要往里头闯,月白便作势要拦着那婆子。那婆子便喊道:“快放我进去!我是来给大小姐报信的!三小姐去找老爷诉苦了,哭得那叫个伤心,估计老爷等会儿就要过来找大小姐问责了!” 那婆子声音极大,原本在屋里的温良也听见了,她便从屋子里出来,一看,一个年纪约莫五十上下的妇人穿着一身褐色粗布衣裳,那妇人的手指很粗、手指上生了厚厚的一层茧子,看样子应是个平日里负责洒扫庭院的粗使婆子。 那婆子见温良过来,立刻双眼放光,忙到:“给姑娘请安!奴才是前院洒扫的,听见三小姐和老爷哭,说姑娘给了二小姐东西却不给她!还说姑娘骂了她!老爷如今还有客人在书房不便离开,估计一会儿客人走了,他就要过来找大小姐了!奴才知道姑娘是大好人、大善人!奴才过来给姑娘报个信儿!” 说完,那婆子就满脸堆笑的看着温良,搓着一双粗大的手,眼神中满是期待。 温良点了点头,转身对月白道:“去将我盒子取来,给她拿一两银子的赏钱。” 那婆子登时千恩万谢,还给温良磕了个头,这才离开。 月白一直盯着那婆子,见那婆子走远了,才焦急道:“姑娘,这……” 温良眸子一紧,沉声道:“我真没料到她竟能厚颜无耻到这般地步,你去,把我剩下那百十来颗东珠都拿出来,再启出来几匹衣料,给沈箐送过去!多派几个人,浩浩汤汤过去!记住,要让府里的人全都看见!” 月白颔首,招呼那几个霍茗派来的家丁去了。 温良用极快的语气同阿凝道:“你去拿着那梨花木匣子里的一对金镯子给罗氏送过去,就说我看见聘礼里头这对金镯子很是适合母亲,所以拿来孝敬母亲。别忘了同他们说,我核对过这些聘礼后发现不少衣裳料子正适合这个时节做衣裳,有些颜色尤其适合母亲穿,还有好些首饰也都想给母亲送过去,但是品良居的下人都支出去办事了,一时间忙不开,让瑞萱堂那边过来几个人将我要给母亲送去的衣裳料子和首饰抬走。” 阿凝会意,赶忙拿着那梨花木匣子朝着瑞萱堂的方向跑了出去。 阿昭急忙道:“姑娘这是作甚?哪儿有女儿用聘礼孝敬继母的道理?” 温良摇头:“我自有打算,你赶紧将贵重的首饰和衣裳料子藏到床下、柜子里或是一些看不见的地方,把一些不大值钱的留在面上。” 阿昭虽然似乎仍是没懂温良的意思,却还是十分听话的按照温良说的将稍贵重些的东西全都收了起来,只是,霍茗送来的东西几乎都是些罕见的宝贝,且东西太多,阿昭和霍茗送来的那两个婢子也只来得及将一些极为贵重稀罕的东西藏起来,剩下没来得及收起来的也都是寻常人家不多见的宝贝。 不出一盏茶,温良便见着品良居门外大老远的过来好些人,定睛一看,为首的是个和罗氏年纪相仿的仆妇,那仆妇身后紧跟着的可不正是先前温良见过的那个凌霜么? 温良看那仆妇的年纪和打扮,心道,这八成是罗氏的陪嫁,若梅了。 笑盈盈的过去,就见那仆妇笑得脸上开花的给温良行了个大大的礼,笑道:“大姑娘吉祥!若梅给大小姐请安了!” 若梅身后一群瑞萱堂的仆妇婢子们也都齐刷刷的跪下给温良行了一个大礼。温良嘴角抽了抽,忍着笑将他们扶了起来,那几日她才刚死而复生的时候,这些瑞萱堂的人莫说过来看她、同她行礼了,路上打个照面都不会多看她一眼,可真真是富在深山有远亲,穷在闹市无人问。 然则,宰相门前三品官,这若梅姑姑据说是罗氏还未出阁的时候就伺候罗氏许多年了,况且这些人可都是瑞萱堂的人,温良出嫁前、省亲前都需得罗氏出力,是以温良并不想得罪罗氏和罗氏身边的下人。 温良心里再清楚不过,这一大堆人乌泱泱的赶过来,无非是听说她这儿有赏赐,温良对这件事却是看得极开,趋利避害本是本性,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尤其这些仆人在沈夫人罗氏手底下本就讨不到多少银子,想讨点赏赐也是平常。温良转身道:“阿昭,去将那些金瓜子给这些人分了罢,大家既来帮忙怎能让大家空着手回去?” 温良此言一出,众人纷纷欢喜不已,几乎要将温良夸成了天女下凡。温良极为亲热的拉着若梅的手道:“姑姑和凌霜姊姊亲自过来帮忙倒教我怪不好意思的,这点心意姑姑拿着吃茶罢。” 温良从手腕上褪下了一个镯子,顺势套在了若梅的手腕上,这镯子是原主的东西,镯子的成色并不大好,上面有许多瑕疵。温良素来觉着若是戴着个不大好的,倒不如不戴,加之她本身便不大喜欢佩戴首饰,如今霍茗又从来许多聘礼她戴都戴不过来,这镯子留着也是没用处,是以便随手将这镯子赏给了若梅。 这镯子虽说在手镯里头不大贵重,只能算是个中下成色的东西,可这若梅一直跟着罗氏,过去罗氏做妾的时候连罗氏自己都只能算半个主子,若梅是罗氏房里的人,在沈府的地位可想而知,府里开支紧张,头一个裁掉的可就是若梅的月钱。温良虽然看着这镯子瑕疵颇多、不怎么样,可在若梅眼里却是个好东西,若梅摸着手腕上的镯子,又掂了掂那一小袋装在香囊里头的金瓜子,当即笑道:“姑娘人好、性子也好,怪不得能嫁得好!奴才祝姑娘早生贵子、多子多福!” 凌霜嘴角抽了抽,将头埋得极低,若梅姑姑说的这话着实有些上不得台面,虽说温良和九幽王的亲事已经算是敲定了,可到底还没真正嫁过去,这时候说早生贵子,未免教人觉着有些没羞没臊的。 凌霜原是忠勇侯府的婢子,后来她侍奉的小郡主夭折了,忠勇侯府的少夫人看见凌霜便想起了自家女儿,于是便将凌霜放出了府。凌霜年纪有些大了,一些王侯贵族总归觉着这样的年纪买回家用不了几年便要嫁人生子,是以觉着不划算,便都不想买凌霜回来,凌霜却也不想去小门小户里头做活,毕竟做奴婢的若是在大户的官宦人家,有言官盯着,总不会有打死人的事情,可若是去了小门小户,碰上不讲人情没甚规矩的主子,一言不合将奴婢打死埋在后院也不是没有过。而沈夫人罗氏那时候刚被扶正,罗氏原本是妾室的时候,身旁只一个若梅侍奉着,如今扶正了,便想多找几个婢子来侍奉自己。虽则沈府正经太太院子里的婢子是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月例银子,可罗氏总想克扣点银钱留作自己的私房钱,奈何沈老爷为官清廉,沈府着实没太多银子可以克扣,沈夫人便想从下人的月例银子上攒下一点钱来了。凌霜从忠勇侯府里出来的时候正好逢上沈夫人罗氏在牙婆那里选人,沈夫人看中了凌霜要价不高,凌霜则是别无他选看着沈府还算是规矩的官宦人家便应了。就这么着,凌霜去了沈府。 温良前几日没听说凌霜由来的时候,还十分纳罕沈夫人院子里居然有凌霜这样办事妥帖的婢子,后来温良得知了凌霜是怎么进沈府之后,温良才明白了为什么沈夫人院子里会调/教出这么一个靠谱的婢子。原来,这凌霜压根也不是罗氏调/教出来的。 “大家这么远过来,辛苦了,只是,这东西还没收拾好呢,我让阿昭准备了些矮凳和脚踏,还有茶水点心并各种果子,大家先在西厢房的插间里稍作歇息,吃些茶水瓜果,等收拾好了,便唤大家过去。”温良说着,忽而对凌霜道,“凌霜姊姊可愿意过来帮个忙?” 毕竟刚收了温良的赏赐,此时她唤谁过去帮忙都不会有人拒绝,凌霜当即起身拍了拍衣裳上沾着的些许点心渣滓,同温良一道出去了。 走到院子里的时候,凌霜忽而开了口:“姑娘可是有什么吩咐?” 温良转身,凌霜还是那般嘴角微微扬着、仿佛永远在浅笑一样,道:“姑娘吩咐奴婢出来,并不是为了收拾东西罢?姑娘若有什么吩咐尽管说,如今您已经是九幽王的未婚妻,您吩咐的话,莫说婢子,就算是夫人也是会放在心上的。” 温良笑了:“你果然聪慧,其实,我并不想要做什么,我要的只是一个你。我这次出嫁,总归得带些人手陪嫁,你可愿意跟我走?” 若换成旁人,听了这话或是大喜过望、或是犹豫迟疑,可凌霜却一直保持着浅笑的模样,用只有她们两个才能听见的声音小声道:“请姑娘容奴婢考虑一些时日,奴婢两日后便给姑娘一个答复。” 温良颔首,温良喜欢凌霜并不只是因为凌霜聪慧、极会为人、办事妥帖,凌霜的这些长处在阿凝的身上也是有的。可凌霜有一处却是旁人身上寻不到的,凌霜虽然只是婢子,但她同温良也好、对着沈夫人也好,凌霜的身上似乎总有一股不卑不亢的气势,而在温良落魄的时候,来探望温良的凌霜却也还依照礼数对温良极为规矩的行礼说话,凌霜的性子也正如她的名字一般,傲雪凌霜、不骄不嗔。 16.树大招风3 http://.biquxs.info/

温良并不想逼凌霜,温良晓得,若是一个人不愿意,逼迫而来的结果未必会好到哪里去。她笑道:“如此也好,你快回去罢,你此刻可还是瑞萱堂的人,若是与我在这儿待得久了,未免让其他人生疑。” 凌霜微微顿了顿,浅浅行了个礼,小声对温良道了一声谢,便回去了。 温良见凌霜回去,自己也并没在院子里多做停留,她径自回了房间。 “老爷一会儿过来,姑娘您不去迎了么?”阿昭正守在主屋,见温良回来,急忙上前帮温良解下披风。 温良愣了,阿昭解释道:“先前每次晓得老爷过来,您都会过去迎的,这次咱们不去么?” 温良恍然大悟,心道,原主这女儿当真做得是恪守礼数至极了。想当年,温良还是长公主的时候,父皇大驾光临,温良也不过是在内侍通报父皇已经进入长公主寝宫后,才在金陵殿内起身等候罢了 阿昭可真是个实诚的孩子,温良总能从阿昭处得知许多关于这身子原主的事情。难得的是,阿昭还不像阿凝那般细心,说了便说了,温良多问几句,阿昭也不会怀疑什么。 温良摇了摇头:“不出去了,你想想,若是爹爹知道我们早就知晓他要过来,岂不是会怀疑我是因为知道他要过来才给三妹妹送东西的?” 阿昭虽然为人实诚了些,却也并不蠢笨,立刻点头,道:“奴婢晓得了。” 温良颔首,虽然她的的确确是因为沈箐告状了才想着赶紧给沈箐那头送点东西以此免过落人话柄,可这件事她必须得装作一切都是自愿的,尤其不能让沈老爷察觉她是被人偷偷高密后才这样做的。 温良想着想着,忽而叹了口气,同阿昭道:“我过去,太在意爹爹的感受,什么都可着三妹妹,今后,却不同了,我得为我自己活着。你家姑娘我如今重活一次,早已不是白璧无瑕、万事忍让的那个沈家大小姐。白璧无瑕太过难了,在这世上走这么一遭,我不想活得太窝囊,我宁可做个白璧微瑕之人,也好过万事退让后反倒落得一身埋怨。今后那些规矩、礼数,我也不会刻意去做,旁人做什么我便跟着做一做,旁人不做的我也不会去上赶着做的。” 这几日将沈府上下都了解通透后,温良心里微微有些心凉,沈温良跳湖自尽,和沈夫人罗氏、三小姐沈箐脱不了干系。这件事,虽然面上看着像是罗氏和沈箐的责任,可若是沈尚书可以为沈温良这个长女主持一下公道,沈温良未必会想不开,可沈尚书却并未多做什么,他扶正了罗氏、任由沈温良被移到了靠近仆房和后厨的偏院里,一次又一次的纵容沈箐□□沈温良,如今沈箐闹成那样,沈尚书也不过关了她半日。这才半日的功夫,沈尚书便仿佛忘了沈箐是如何口出恶言侮辱沈温良的了,反倒还要过来替沈箐讨要东西。 温良自问并非完人,重活一世,她想得很开,她并不想苛求父母兄弟姊妹的缘分,这些东西若是能得到最好,可若是得不到,温良也不在乎了。她只想管好自己,顺便做好白衣人交代她的事——同霍茗生个孩子。 “温良?爹来看你来了。”沈尚书人还未到,声音就到了,这一句话喊得中气十足,人还没进院子,温良就听见他的喊声了。 温良听了,便随手抓起一本书出了屋子,这一出去就和沈箐打了个照面,沈箐有恃无恐的狠狠瞪着温良、那神态直恨不得将温良瞪出个窟窿来。 “父亲。”温良强压下心里的不悦,行了个礼,她心道,看来她必得狠狠收拾了这沈箐才好,不然温良在沈府多待一日,沈箐便一日不会给温良好日子过。 沈尚书面上倒是看不出心情好坏,说话的语气尚且算温和,他瞥了一眼温良手里的书,道:“在看书?” 温良点了点头,低头微微羞赧道:“看得太入迷,竟没有发觉您来了。” 温良自然不是在看书,不过是想明里暗里让沈尚书认为她是真的不晓得沈箐去找了他的事情、更不知道沈尚书会来。 沈尚书昂首阔步的进了屋子,自个儿找了个椅子坐下。 沈箐跟在沈尚书身后,趁着沈尚书没察觉,狠狠剜了温良一眼。温良心里不屑,看都没看她,跟着进了屋子。 沈尚书捋了捋衣裳,捻着手指轻声道:“温良,沈箐这次确实教人伤心,可你既然给了潋滟,不给沈箐也有些说不过去啊。” 温良心中冷笑,掏出擦了催泪粉的绢帕往眼睛上抹了一把,眼眶子里登时红了一大片:“父亲,我分明是有给的,只不过二妹妹过来与我拉家常,女儿便先让二妹妹将她那一份带回去了。至于三妹妹那一份,女儿早已让下人送了过去啊。” 沈尚书没料到温良会哭,在沈尚书的记忆之中,这个长女即便再委屈也不过是不说话罢了,甚少当着他的面哭。头一次见到长女哭泣,沈尚书登时有些慌张了,颇为尴尬道:“哎呀,为父也不是埋怨你,只是……这不是觉着毕竟是亲姊妹,给了潋滟不给沈箐不大好么……” “哼……”沈箐冷笑,抱着胳膊不屑一顾道:“你给了我,我院子里怎么没收到?” 温良抿嘴,攥紧了手帕子,一脸愤然道:“妹妹,我屡次让着你,你却三番五次在父亲跟前说我的坏话,你将我逼死了一次还不够么?我分明送了你和二妹妹一样的东西,你却这般污蔑我。你若嫌不够,剩下的东西都在西厢房里堆着,你自己去挑就是了,这般污蔑我有什么意思?” 合格的庶女,自然是进可琴棋书画、退能宅斗保平安,温良自问她前世当了二十多年的长公主,还不至于连个合格的庶女都不会做。 温良这一举一动一颦一笑配上她说的话,活脱脱就是被污蔑了的样子,沈大人听了便同沈箐道:“你再回去看看?看看是不是送东西的人和你错开了。” 沈箐登时急了,眼眶子也红了:“爹!我什么时候骗过您?!” 温良暗暗低头,心道,沈箐这模样,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她才是受害者呢。 果不其然,沈尚书面上显出为难之色,温良见沈尚书不说话了,忽而站出来道:“父亲,我看眼下这样说下去也没什么意思,横竖我西厢房里还堆着一堆东西,让三妹去挑拣几件她喜欢的好了。” 沈尚书极为感激的看了温良一眼,转身对沈箐道:“你去挑几件罢。” 沈箐转身背对着沈尚书瞪了温良一眼,昂首挺胸的出了屋子直奔西厢房。 温良气定神闲的等了不出几个数,便听到沈箐高昂的声音:“这东西我为什么不能拿走?” 紧接着便是阿昭的声音:“这东西是要送别人的,我们姑娘想送去给夫人。” “呵……”沈箐冷笑的声音若隐若现,紧接着又是嘲讽的语气道:“我怎么没听说?” 一阵霹雳哗啦的声音,紧接着,沈箐果真抱了好些东西出来,温良倚着门看得一清二楚,心道,幸好我先前早将值钱的都收起来了,不然还不得活活被沈箐拔掉一层皮? 沈箐刚抱着东西出了屋子,先前那若梅姑姑便从西厢房出来了,若梅的脸色极不好了,转身便出了品良居。温良看着若梅离开的方向正好是瑞萱堂,心道,沈箐啊沈箐,这可是你自己欺人太甚,怨不得我设计收拾你了。 沈箐没好气的斜了温良一眼,抱着东西也不道谢,将那些宝贝往她的贴身婢子小春手里一放,转身又进了屋子,想来是还没选完。 西厢房里传来阿昭的喊声:“三小姐,我们姑娘婚后成了王妃总不能还穿现在这样的衣裳,你把好料子都拿走了,我们姑娘怎么办啊!” 沈箐的声音远远传来:“你们姑娘,你们姑娘!别嗷嗷乱叫了!你就知道你们姑娘!闭嘴会死么?!” 这下子,原还在正屋里闲坐吃茶的沈尚书也有些坐不住了,他起身来到门口正好看见沈箐抱着两匹大红缎子出来,沈箐将那缎子往小春那儿一放,转身又要去拿。 沈尚书也觉着沈箐挑得着实有些多了,道:“阿箐,这是你长姊的聘礼,日后她嫁去霍家,霍家的人一看,这送过来这么些东西,带回去的时候却没有多少,那些人会怎么想咱们家?我看你挑得那些也够用了,就先这么着罢。” 17.以眼还眼 http://.biquxs.info/

沈老爷发了话,沈箐虽然原本还没挑够,可也不情不愿的退了回来,然则,沈箐还是晚了一步。沈箐抱着一堆宝贝还没出品良居,就和迎面而来的罗氏撞了面。 罗氏将沈箐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见沈箐怀里正抱着的缎子后,罗氏想到若梅同她说的话,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毕竟,若梅可是说了,这些东西原本都是要给罗氏的。 罗氏瞥了一眼沈箐身后的沈尚书,咬牙笑道:“阿箐,你不给你长姊留点么?这可是你长姊的聘礼,你都这么拿走了,她出嫁那日面上也不好看罢?” 沈箐一向是瞧不起沈温良的,这点温良清楚,只是,温良没料到沈箐居然敢当着罗氏的面对罗氏也表现得极其不屑一顾。 罗氏虽然急冲冲的就过来了,可罗氏面上好歹还没断得一副苦大仇深的神色,可沈箐却是实打实的往那儿一杵就那么瞪着罗氏嗤笑了一声。 “哟,姨娘一年半载都见不着人影儿,居然还过来了。”沈箐一开口就让温良错愕不已,这沈箐未免也太嚣张了,看着沈箐这理直气壮的模样,着实不像是个庶女,反倒像是……沈府的主子? 罗氏也是气得不轻,罗氏是妾室扶正这件事一直算是罗氏心里碗口大的一道疤,这是罗氏的痛处,每次有人说起罗氏是妾室扶正这件事,对罗氏来说无异于将心口的疤给硬生生剜开。府里的下人、甚至沈老爷都不会在罗氏跟前提这件事,沈箐这么一说罗氏顿时脸色一僵,温良隔了老远便看见罗氏的手发了狠劲儿紧攥着手帕子。 偏生沈箐还不知轻重的伸手推了一把罗氏,冷冷道:“算是哪门子母亲?一个上不得台面的娼妓也好意思说我?” 罗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可沈箐似乎还嫌不够,又推了罗氏一把,沈箐这一推力道看起来着实不浅,将罗氏推出了个趔趄。 沈潋滟当即推了回去,怒道:“你做什么?!有没有规矩了?!” 沈箐猝不及防被沈潋滟推了一把,再一抬头,罗氏扬手就是一巴掌,等沈箐反应过来的时候,脸上已经出现了一道血红的手印。 “你!”沈箐怒目圆睁。 罗氏虽然平素惯会讨好人,可实则性子也不是好相与的,毕竟在妓馆那种地方,若要混出头活下去,可得有几分本事和脾气。罗氏当即破口大骂,许多污言秽语比之沈箐那日辱骂温良的话还有过之而无不及 沈箐抱着衣裳料子许久不说话,半晌,却硬生生转了话头:“这衣裳料子也不是我要的啊,是长姊要给我的,我不收下也不行啊!” 说着,沈箐抱起缎子绕过罗氏,似乎想走,却被罗氏一把拦住。 罗氏冷笑:“温良早就给你送了和潋滟一样的东西,我们大老远就看见品良居的人带着东西去了你那镜花阁。你自己嫌不够还眼巴巴过来要东西,不,我说错了,是抢,你还好意思说得好似人家硬要给你似的?我呸!” “好了!”沈尚书硬着头皮站了出来,对沈箐道:“若真是你母亲说得这样,你可误会你长姊了,快进屋去和长姊好好道个歉。” 沈尚书本是想支开沈箐,岂料,沈箐却生了气,白了罗氏一眼,道:“这种娼妓怎么会是我的母亲?她自己都不知有多少个男人了。” 沈尚书一窒,脸色也不大好了:“她既然来了沈府,生了你大哥和二姐,自然就是你母亲。” 气昏头的沈箐却嚷道:“不就是多生了两个孩子?有什么大不了的?况且这女人有过那么多男人,谁知道她生的孩子是谁的?” 罗氏气得牙齿发颤,扬手又是一巴掌,指着沈箐怒道:“我去你个小贱人!你娘就是个贱皮子!说老娘是娼妓,老娘好歹正经进了沈家大门,你娘不知道被多少个老男人操过,也好意思出来显摆!你个伤风败俗的上赶着爬了霍营的床,弄出个野种来,还好意思扒老娘的底儿?老娘再不上台面也比你个亲爹是谁都不知道的人干净一百倍!” 沈箐气得扑上去就要撕扯罗氏,却被罗氏反手揪住发髻狠狠又挨了一巴掌,已经红了眼的罗氏边打边骂:“我打死你个小□□!你和你娘都不是好东西!” 沈箐被揪着发髻动弹不得,便想在口头上占上风,奈何论起骂街的本事,沈箐着实抵不过罗氏,虽然沈箐说的话也是污秽不堪,可罗氏拔高了嗓门后谁还听得清沈箐在喊什么? 温良看着罗氏对沈箐又掐又打,而沈箐在被掐了几下后也终于瞅准了时机踢了罗氏几脚,二人犹如街边的泼妇一般旁若无人的撕扯起来。两人骂骂咧咧的嘴里说的话也都半斤八两。而沈尚书则一脸尴尬的杵在一边劝来劝去,可惜沈尚书说的都太无力,根本没人听他的。 二人折腾了好一阵之后,罗氏终究因为人多势众占了上风,她一把拉住沈箐的衣领将沈箐甩了出去,沈箐看着对面人多势众,咬牙不吭声。 罗氏却也已经是衣衫凌乱、发髻也歪了,慌里慌张的就带人回了瑞萱堂,品良居里只余下散落了一地的衣裳料子和几个锦盒,锦盒在撕扯之中早就摔在地上摔开了,锦盒里面的首饰也掉了出来,有些首饰甚至摔碎了。沈箐则趴在地上不说话,也不去捡那些首饰和料子。 温良看见沈箐趴在地上不起来,心生奇怪,凑近了一瞧,愣了。沈箐的衣裳领子被扯开了,领口的衣带也被扯了下来,胸口四敞大开的露在外面好大一片,她大抵也只能趴在地上了,不然这么一起来非得被人看光了不可。原本温良的品良居里都是女眷倒也无妨,可偏生沈老爷也在,男女有别,且对面的这男人还是自己的父亲,这事情若是传出去可不只是名声的问题了。 “温良,你愣着作甚!快把人扶起来啊!”沈尚书急急道,见温良不动弹,便快步走近了想将沈箐扶起来,可走到离沈箐不过两三步远的地方时却停住了。 “父亲,您先回去罢,我去给三妹妹找身衣裳。”温良对已经面红耳赤的沈尚书道。 沈尚书点了点头,道:“也好,也好。” 沈尚书说这话的时候虽则语气还算镇定,却免不住地有些发颤,说完,便逃野似的溜走了。 温良看着沈尚书走远,转身,对沈箐笑道:“妹妹还不起来?” 沈箐恶狠狠的瞪着温良,厌恶之情溢于言表:“都是你搞的鬼对不对?” 温良嗯了一声,一双眼睛弯成了新月,笑眯眯的蹲下道:“妹妹还真是聪明,的确,就是我搞的鬼!我是在得知你去父亲那里告状之后才派人大张旗鼓的给你送了衣裳料子和首饰,也是我去将母亲的人叫来品良居的,我就是要让众人都知道你是怎么欺负我的。” 沈箐咬牙道:“你这个狠毒心计的女人!还在父亲面前装无辜!” 温良怒极反笑:“狠毒心计?我怎么比得上你?你但凡有点分寸、有点礼数,便不会跳进我的圈套,是你贪心不足蛇吞象才有了眼下的局面,论起狠毒心计,将我逼死过一次的你更甚!沈箐,我今日便同你说句实话,我早就不是当初那个懦弱胆怯的沈温良了,你打我的每一巴掌,我都会连本带利的还回去。今日我原本还不大解气,毕竟你打了我一巴掌之后又那般侮辱我,可如今看你这样,我也懒得同你计较了。” 温良说完,转身便进了门,临跨进门之前,她想了想,脱下外衣扔在了沈箐的身上,道:“以后你再敢来我这儿闹事一次,我便收拾你一次,我倒要看看是你的手段厉害,还是我的本事更大。”? “嗤……”沈箐捏着衣裳,狠狠道,“你别以为攀上霍茗就能为所欲为,我不是你惹得起的人!” 温良被沈箐的话逗乐了,回身问:“哦?那我倒是要问一问妹妹,你到底是什么大人物?” 沈箐目露狠光,咬牙切齿道:“这轮不到你管!反正我不是你惹得起的人!我的身份比你们所有人都高贵,我要是出了什么事,赔上整个沈府都不够!沈温良你等着,得罪了我绝没有好下场!” 温良登时哭笑不得,心道,看来这沈箐还真是有毛病。温良也懒得搭理沈箐了,她吩咐婢子关好门,开始查看散落在院子里的首饰和衣料。这些东西虽然都是聘礼中不太贵重的,可搁到外面也是极为宝贝的物件了,温良看着散落了一地的衣裳料子,心里顿时有些心疼。她赶忙去捡地上的首饰和料子,她捡起一匹水蓝的衣料,那料子上面沾了泥水,脏得很,可衣料摸上去却十分柔软,温良对阿昭道:“这些料子可惜了,你挑几个能洗干净的送去制衣坊,给我做几件内衫,剩下的你们拿着平日里做里衬罢。” 阿昭点了点头,对温良道:“姑娘今日可算是没再受三小姐的气,往日里奴婢都替姑娘不值,如今姑娘想开了也好,只是可惜了这些料子和首饰。” 温良捡起一个被摔得细碎的流苏步摇,叹了口气,道:“没办法,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 18.造团计划 http://.biquxs.info/

沈府,瑞萱堂 沈夫人罗氏看着新做的衣裳袖口处被撕扯烂了,一阵心疼,嘴上骂骂咧咧的又将沈箐好生数落了一顿。忽而,她顿了顿,停下了抚着袖口的动作,蹙眉道:“你有没有觉着这次的事情有些怪?” 沈潋滟茫然:“哪里怪了?” 沈夫人眯了眯眼,若有所思道:“这事情太巧了!” 沈潋滟想了想,道:“娘,你是说……?” 沈夫人点头:“我们的人过去刚好看见沈箐领着你爹过去抢东西,若梅是怎么说得?她说,沈箐拿起一件东西,品良居那个婢子就说一句这东西本是要给咱们的!” 沈潋滟蹙眉,冥思苦想了好一会儿,却还是有些想不通:“可是,虽然咱们的人是长姊叫过去的,沈箐却是自己找过去的,品良居那边总不会连这个都能料到啊?再说,这样做对长姊有什么好处?她搭上了衣裳料子和首饰还凭白被闹了一顿,费力不讨好啊。” 沈夫人摇头,眼神一凛,冷笑道:“她只要在老爷或是沈箐身边有点人脉就能提前得着信儿。至于为什么这么做……这么做自然有这么做的好处,沈温良如今是九幽王未过门的正妻,如果她自己出手和沈箐闹,传出去以后,霍家的人万一信了谣言将她当做一个泼妇,她嫁过去之后的日子还能好过了?沈温良这丫头跳了一次水之后聪明了不少,学会借力打力了……让我去收拾沈箐,她既能把自己摘出去又能解气,这小蹄子还真是打得一手好算盘!” “那我们现在怎么办?”沈潋滟慌了,腾地一下站起来,慌忙道,“爹爹会不会因为这事儿对咱们有什么意见?” 罗氏翻了个白眼,嗤了一声,没好气道:“坐下罢!你爹我还不知道?有贼心没贼胆的!他敢把老娘赶出去,老娘就敢揭他的老底!还能怎么着?!这两天咱们都别出这瑞萱堂,等过几日风头过去了再说。” 半晌,罗氏又恨恨道:“真是贪小便宜吃大亏,哼,我往后要是再要沈温良那丫头的东西,我就不是人!” “夫人,品良居的月白带着许多东西过来了。”凌霜掀开门帘道。 罗氏不耐烦道:“什么东西?” 凌霜略略迟疑,回身示意下人们将东西抬上来,拢共七八个箱子,一打开,里面全是上好的料子和首饰,月白在最后进来,一进门就笑意盈盈的对罗氏和沈潋滟行礼道:“今日多亏夫人和二小姐仗义,保全了我们姑娘的名声,日后姑娘嫁入霍府,定然竭力帮二小姐拉一门好亲事,些些小礼,还请夫人和二小姐不要嫌弃。” 罗氏原还气着,看见箱笼中堆得满满的金银珠玉,登时傻了眼,半晌,反应过来的时候,月白早已离开。 “娘,这些东西怎么办?”沈潋滟拣起一串珊瑚珠手串,又挑出一副红宝石头面,怎么看怎么喜欢,诺诺道:“真的不能要么?” 罗氏气得翻了个白眼,一把戳在女儿脑袋上:“你傻啊?!凭什么不要?!” 沈潋滟被戳得气急,扬了扬下巴,反驳:“你不是说再要就不是人么?” 罗氏又是一个白眼:“我什么说过了?你有什么证据?” …… …… 自打沈箐那日挨了一顿揍又衣衫破烂的跑回去之后,她还真的安生了不少,倒让温良暗暗松了口气。 安乐王妃这次将成婚的日子直接定在了下个月,罗氏本就不是亲娘、同温良也没多少情分在,温良哪里指望得上她?偏偏沈尚书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人,若是问他刑部哪个案子该如何处理,沈尚书自是无比清楚明白,可若是问他女儿家婚嫁之事,那他也是急得直摆手。 温良只得自己想法子弄喜服和成婚当日的首饰,好在这聘礼中有不少上好的衣料,温良挑了一匹朱红云缎送去了制衣坊,如今她也不求这衣裳上有多少精细的绣工了,她只希望越快做成越好。至于大婚当日的头面和首饰,温良随便从那几箱聘礼中挑了一副红珊瑚珠串成的流苏头面打算应付过去。 “公……姑娘,这样不好罢?这本是九幽王送来的东西,咱们楚地民间嫁娶是最忌讳将聘礼用作新婚当日的嫁妆的,万一旁人知道,怕是要笑话您寒酸的。”月白道。 温良放下那珊瑚珠头面,叹了口气:“可我有什么法子?现在整个长安城都传遍了,说九幽王竟然要娶一个生母是罪妇的庶女为正妃,多少个眼睛盯着,想看看我到底是长了三个头还是六个臂。我这个时候出去打一副头面,只怕首饰还没做好就被旁人知道了。到时,我如果去金器铺里打的首饰太便宜,旁人免不了说三道四;如果打的首饰贵了些,沈箐和罗氏免不了会闹腾,反倒不如从这几箱现有的首饰里挑一两件,反正盖头一遮,谁能看见里面是什么?” 况且,如今对温良最要紧的是赶紧把霍茗给弄到手,进行和白衣人约定好的造团运动,其他这些事情根本无关紧要。她听说霍茗不久就要去边关了,所以这婚事才这样着急,温良心里也是急得很,去边关打仗没有个一年半载的哪儿是那么容易回来的?到时霍茗人跑了她还怎么造团子?是以温良现在天天都在盘算怎么能在最快的时间内怀上孩子。 “阿凝,我想找个大夫给我看一看,你可晓得这外头哪个医馆的大夫医术最好?”温良道,为了尽快造出团子,温良决定找个大夫好好料理料理这个身子。 阿凝想了想,道:“奴婢听说西边有家杏林医馆,那里坐镇的医师本领很强,要不奴婢去将他找来?” 阿昭却忽而放下手里的扫把,一双杏眼满是不解、睁得圆滚滚的看着阿凝,插嘴道:“姑娘的身子以前都是柳公子帮着看的,直接找柳公子不就成了?” 阿凝顿了顿,神色忽然有些忸怩为难,顿了顿才道:“可是……姑娘不是想要外头医术最好的大夫么?贺公子尚且年轻……况且,姑娘快要成婚了,这孤男寡女的……不好罢?” 温良还是头一次见到阿凝这样说话,心道,难不成阿凝喜欢这个柳公子?便笑道:“阿凝,你怎么紧张成这幅样子?既然那个柳公子一直料理着我的身子,不妨还让他过来帮我看看,他给我看病的时候,你们也在旁边,我难不成还能跟他跑了?” 温良本是玩笑话,没想到阿凝听了之后脸却白了几分,温良自觉后悔,便道:“还是去找那个杏林医馆给我看看罢。” 阿凝听了后,脸上这才回过来几分血色,点头道:“奴婢这就过去。” 然则,阿凝步子还是没有先前那般淡定了,倒让温良有些奇怪,若阿凝真的心悦那个柳公子,何至于这副模样? 阿凝办事还是很妥当的,当日下午便将杏林医馆的大夫寻了过来,那老大夫据说今年已经八十岁的年纪,可是身子还是十分健朗,那老大夫将绢帕搭在温良右手手腕上后,轻轻搭脉探诊了片刻,便道:“姑娘身体底子还好,不知姑娘想要看些个什么?” 温良素来性子直接,开口便道:“老人家,我就快成婚了,想要尽快为夫君绵延子嗣,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能尽快怀上的法子?” 温良顿了顿,似乎还觉着说得不够郑重,便补充道:“越快越好!” 老者也被她这直接的话说得一愣,半晌,才遮遮掩掩道:“姑娘的身子敦厚,想来婚后若是勤于……咳咳……这个不出半年、很快就会有子嗣的,姑娘不必为此忧心。” 温良一听,原本没忧心也开始忧心了,霍茗据说下个月便要去边关,这一去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回来,别说半年了,他们婚后相处的时日顶多就是几天而已,这样下去如何能顺利怀上?! 那老医者离开后,温良整个人都不大好了,日日郁闷,连日下来,原本没病,竟然真给憋出病来了。 阿凝没法子,只得又将那老医请了过来,开了好些药,月白也变着法子给温良烧菜炖汤,可温良却仍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瘦了下去。 这日,温良仰壳儿躺在卧榻上犯起了愁,连晚饭都没心思吃了。那老医者的意思很清楚,说得直白点,就四个字——天道酬勤!可她又不是那些花花草草,更不可能随便施施粉浇浇水就无性繁殖出个孩子来,连夫君都不在身边,这孩子又是打哪儿来的呢? 温良侧过身子换了个姿势躺着,她忽而想到之前忘了在哪个话本上看见过这么一个故事,说的是有个将军出征三年,回来发现妻子在一年前给他生了个儿子…… 温良蓦地打了个寒颤,她若是敢这样做……不不不,她绝不能这么做! 外头的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彼时天气已经微冷,阿凝帮温良解下外衣,将暖好的汤婆子放到被窝里,又给温良盖上了新做好的蚕丝被,便离开了。温良不喜欢她睡觉的时候旁边有人,这是她前一世在宫里的习惯,她前世父皇和母后相继离世,她孤身一人在深宫之中,每每入夜总会害怕身边那些守夜的宫女内侍中会混入刺客。是以便只让那些人在她寝宫外守夜,并不许他们进去。 温良抱着汤婆子,将身子往棉被里缩了缩,正打算闭上眼睛,却忽而发觉不大对劲,薄纱床帐随风轻轻摇曳,烛光下面倒映出一个高大的黑影,那黑影怎么看都是个男人。温良的心一下子被揪了起来,她攥紧了汤婆子打算等会儿将这东西狠狠砸向那人。 然而,那人却忽然停了下来,隔着床帐轻轻唤了一句:“温良妹妹?” 温良思忖着,这难道是沈温良她哥?不对!若真是自家哥哥,回来后光明正大过来看亲妹子就是了,何必这么遮遮掩掩躲躲藏藏的?还不敢揭开帘幕。 难道是……情哥哥?!电扇雷光之间,温良蓦地打了个哆嗦,若是原主真还有个情郎,她又该怎么办? “温良妹妹?”床帐那头的人似乎因为听不到回应而有些着急了。 温良轻轻咳了一声,道:“谁?” 那人叹了口气:“是我……” 这回答直让温良暗暗叫苦,心道,我怎么知道你是哪个?可眼下看这样子,这个床帐边上的人显然和沈温良关系很亲密,若是温良猜不出来,免不了惹人怀疑,她只好硬着头皮装作已经认出那人的样子,道:“你怎么来了?” 19.造团计划2 http://.biquxs.info/

那人一听这话,登时着了急,一把掀开床帐,温良直到这时始才看清来者的样貌,竟是个看起来一派温润清秀的俊美公子,与那贺兰青相比,这个人看起来要年轻一些,年纪约莫在十八九岁上下,举止尚且青涩,但却透着一股祥和平静的气质。 “温良,你同我走罢!我知道你也是为了我着想,才让我参加科考,想让我谋个功名后再名正言顺的娶你过门。可你这样隐忍下去,得到的又是什么?我知道你病了无外乎是因着我母亲前几日说要将拓跋将军的幺女领进门给我做个妾室,你放心,我绝不是那种人,我同你青梅竹马一起长大,你知道我绝不是那种人!我应了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我就绝不会再找别的女人,外室也好、妾室也好,我都不会要的。我们现在就私奔,找个没人的地方落脚,我粗通医理,尚且可以行医为生,况且,只要你答应,我们现在就走!” 这掷地有声的说辞,不只是说得那少年万分动情,也把温良给说得红了眼眶,她上一世还从来没有见过一个男人可以为了喜欢一个人而这样不顾一切。曾经,她或许也有过,有过一个贺兰青,但贺兰青只是装作深爱她来接近她,贺兰青真正喜欢的是她长公主的尊荣和身份,当她从云端跌落下来的时候,又有谁会看得起她?又有谁会记得她?没有了……除了月白,谁也不会记得她了…… 上一世,她跌得太惨烈,她在临死前甚至想过一个问题:她死后会不会连个祭拜她的人都没有? 她本以为她上一世身为长公主都没得到几颗真心,这一生作为一个罪妇所生的庶女,遑论真心了,怕是没几个人不会踩上一脚。然而,眼前这男人竟还肯撇下荣华许她一生一世一双人。 温良眼眶子有些发热,她眨了眨眼睛,把眼泪给憋了回去,问那人:“你说得当真?我如今身上只剩下一些母亲留下的东西是我自己的,剩下的什么也没有了,眼下我还同九幽王定了亲,你要是娶了我,必定会被朝堂所不容,这辈子就只能做个江湖游医了。” 那人听了九幽王三个字后,忽而愤愤道:“这个霍茗欺人太甚!算起来,温良公主可是十五岁及笄之后才有的这个封号,你刚出生没多久就定下了这个名字,他居然要给你改名?!你爹娘不同意,他就要把你要去亲自帮你改,你说说,他是不是脑子有毛病?感情这全天下的女人都只有她沉引玉配得上温良这两个字不成?!” 这一席话犹如一道惊雷硬生生把温良的脑壳儿给劈开了,她一瞬间清醒过来,这位柳公子喜欢的是沈尚书的女儿沈温良,而她,并不是沈温良啊! 她自我感动个什么劲儿呢?人家那厢说的根本也不是她啊! “温良?”那柳公子见她愣住了,小心翼翼道,“你这是怎么了?可是我说了不该说的?” 温良愣愣的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我看,咱俩还是算了罢。” 那柳公子如遭雷劈一样顿时僵住了,半晌,才颤声道:“你我当初那日的约定难道都不作数了么?你难道忘了那日你我一起看星星、看月亮,在甘泉旁,你我做下的约定么?” 温良捂脸,一阵绝望,这柳公子说得如此烂漫,反倒让温良觉着更难受了,眼前虽然有个深情款款的俊秀公子,偏生这人真正动情的并不是她。虽则温良知道,她如果假装自己就是沈温良,跟着这柳公子走了,柳公子也未必能发现她不对劲,毕竟这壳子本就是沈温良的。可温良并不愿意这样做,非但不愿意,温良可以说非常厌恶这也去做了,不是她的东西,用些手段、假借旁人的身份讨要来又有什么意思?这柳公子喜欢的终究不是她沉引玉,而是那个早就溺水而亡的沈温良。 正因如此,温良是打定了主意要和柳公子划清界限的,可这柳公子说得太令人动容,直说得温良那颗春心蠢蠢欲动,这样拒绝一个一往情深的男人,真是让温良好生痛苦。 她又叹了口气,将手从柳公子的手里抽了出来,道:“你回去罢,我已经不是过去的沈温良了,实不相瞒,真正的沈温良已经死了,我不过是这湖中的一缕冤魂,借尸还魂罢了。” 那柳公子的脸色陡然变得煞白,半晌,他颤抖着动了动嘴,却没说什么。楚地信奉鬼神之说,没人会拿这件事开玩笑,那柳公子显然是信了。 “怪不得……”他喃喃,后退了两步,踉踉跄跄的不慎将一个花瓶打碎了,花瓶四碎裂开发出一声脆响,门外传来阿昭的声音:“姑娘没事罢?” “我没事。”温良对着门那边喊道,“睡了,你们明日再进来罢。” 温良回到卧榻上,对柳公子低声道:“你走罢。” 那柳公子讶异的看了温良一眼,转身跳窗走了。 温良躺回到床上,心里百感交集,一时间想哭又觉着好笑。 她若是没记错,这沈温良才刚十五岁罢?居然就有男人为了她抛下荣华富贵,居然就曾经有过满天飞花赏月吟风这样美好的回忆了? 回想她沉引玉上辈子活了二十五年,硬生生将自己活成了一个刀枪不入水火不侵的大龄未婚忠烈女,那日子过得比尼姑庵里的尼姑还清淡,每日天没亮就起来理政、天快亮了才小息一会儿,亏她上辈子还是长公主呢,居然连个男宠都没有,真是自作孽不可活啊! 男宠?可是她如果有男宠,那万一一个不慎怀上了又该如何是好?未婚就有了孩子,这传出去怕是不大好……对啊!温良眼前一亮,一下子从床上弹了起来,一双极亮的眸子里被烛光倒映出点点火光。她想到尽快怀上孩子的法子了!!老天!!她之前为什么这样蠢啊!方法明明很简单啊!那就是……距离成亲这一个月里也想法子把霍茗拉到床上来,趁着这段日子赶紧怀上不就行了? 虽说婚前就怀上传出去确实有些不大好,可她之后就会嫁给霍茗,想来也没什么关系的。 嗯,温良心道,这确实是个极为可行的法子! 温良闭上眼睛,准备早点睡觉,第二天一早想想办法和霍茗偷偷见个面。然而,她正想把眼睛闭上的时候,床帐上竟然又映出了一道黑影…… 这道影子显然不是那个柳公子,这道身影看起来比柳公子要高、肩膀也要更宽更笔挺,看起来像是个很能打的人,明显并不是那个柳公子那种文弱的书生。那黑影渐渐靠近,轮廓也越发清晰了,温良反而越来越崩溃,原因无他,这轮廓她着实太熟悉了,这轮廓就算化成灰她都晓得,分明就是霍茗! 今天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一个个都接二连三的过来看她?罢了罢了,温良心道,既然他来了,我绝不能让这快到手的鸭子就这么飞了,我就算是霸王硬上弓也得把他推倒在床上! 黑影在离床帐不远的地方停住了,半晌,低声道:“听说你病了……” “嗯,所以呢?”温良等了半天也没听见他说下半句,于是问道。 “所以……我来看看。” 温良:“……” 她算是明白了,眼下让霍茗说话似乎是比让哑巴开口还要难,温良一把掀开床帐,霍茗似乎没料到她会这样,一瞬间稍稍一愣。温良就趁着他发愣的刹那,一只手环住他的脖颈,另一只手一把将他的腰封扯了下来。 他错愕,刚想说话,双唇却碰触到一片柔软之中,温良竟然直接吻了上去。他试着控制住自己,呼吸却越发急促,她整个身子贴在了他的身上、摩擦着他的上身,他隔着衣裳都能感受到她柔软的身躯。 “你……”他声音竟不觉有些嘶哑了。 温良笑了,贴在他耳边小声说:“怎么?受不了了?你忘了之前在宫里的时候,你总说我净爱看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其实啊……我不只是爱看那些情啊爱啊的,我最喜欢看的还要数那勾栏场里流传下来的图册。” “起开!”他低喝了一声,然而,身体却僵在那里,似乎连推开她的力气都没有了。 她双手环住他的脖颈,整个人都挂在了他身上,用脸蹭了蹭他的胸口,吃吃的笑了,道:“真的要我起来?我现在起开……你受得了么?” 霍茗原本苍白得吓人的脸,竟然有了些许血色,他脸上彩光交错,半晌,温良感到他身上起了反应,正要帮他将衣裳脱下来,却被他抓住了手腕生擒住了。 20.造团计划3 http://.biquxs.info/

霍茗低低咒骂了一句:“你个妖精!” 温良咯咯乐了,看霍茗这青红交错的脸色也知道,她调戏成功了。她继续把双唇贴在他耳朵边上吹了口气,小声道:“霍茗哥哥,你的小妖精好难受啊,要不要尝尝妖精是什么滋味?” 霍茗却还僵着不动,温良的手从上向下探去,最后停住、顿了顿,笑了:“既然都有反应了,就别……” 忽而,霍茗一把将她推开,咬牙道:“现在不行!” “什么不行?”温良懵了,“这屋子里不就咱们两个?天时地利人和都占了,还不行?” 忽然,温良想到了什么,神色诡谲的看了一眼霍茗下半身,霍茗脸色更不好了,他压低了声音暴躁道:“你那个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我刚从国师那里打听到可以帮你换回原来的身子。” 温良:“……” 好吧,她承认她想偏了…… “换壳子?那还是赶快罢,实不相瞒,我也很着急,就在你来过之前不到一盏茶的功夫,这沈姑娘的情郎刚来找过我,说要跟我私奔。再这样下去,还真不知道要闹出多少事来。”温良胳膊撑着头斜倚在卧榻上,叹了口气。她可是受够了这懦弱的爹、心计的后妈和难缠的三妹了…… 霍茗错愕,脸色一紧:“你怎么和他说的?” 温良挑眉:“还能怎么说?实话实说罢了,告诉他我是一个孤魂野鬼,借尸还魂而已。” 霍茗蹙眉:“怪不得……” “怪不得什么?”温良神色严肃了不少,“那柳公子有问题?” 霍茗淡淡道:“那个柳生倒是没什么问题,只是我来的时候刚好看见他鬼鬼祟祟的往外跑,看他神色极为慌张,逃跑的方向正好是国师的府邸。你仔细想想,若你知道一个素来亲近的人被鬼魂附体,你会怎么做?” 温良吓了一跳:“糟了!那柳公子回去之后一定会想尽办法揭穿我不是沈温良,到时候……” 到时候只怕温良就算不被活活烧死也得被当做妖物处决,想来那柳公子去找国师,多半是因为国师精通玄学,这样一来,她岂不是…… “不会,”霍茗摇头,“国师是我的人。” 温良:“……” 她忽然有点可怜那个柳公子了…… “说来,我一直好奇,你那个国师到底是什么人?”这个问题困惑温良许久了,她总觉得那个国师很可能和白衣人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又或许……国师就是那个逼着她重新回来的白衣人? 霍茗道:“国师原本是乡野高人,一次我幼年时受了伤,被上山采药的国师所救,后来我就拜他为师了。再后来,你去世后朝中琐事万千,我不堪其扰,心多烦忧,国师于是为了我而出山。” 霍茗说着,忽而叹了口气:“说来惭愧,我竟然还要他老人家为我操心。” 温良听得也心里暗暗后悔,直道自己不该把国师想得那么猥琐,那白衣人看起来不过二十上下的年纪,国师若是年纪大到可以做霍茗的师傅,又怎么会是那个白衣人呢?温良一想到自己居然怀疑一个勤勤恳恳的老人家,她顿时暗道了一句罪过。 “不过,那个柳公子也是有良籍的人,国师应该也没什么法子将他怎么样,我估计也只能拖延时间。你刚刚不是说我还能换回原来的身子么?那咱们赶紧换回去罢?”温良顶着沈家小姐的身子,心里还真是不舒坦,这沈家大小姐个子不高、身材羸弱,长得也是一派娇柔温驯的模样,这和温良自己那明艳的容貌和妖娆的身量大相径庭。温良寄宿在这沈家小姐的身子里之后,光是气势上就比做长公主的时候矮了一大截。 霍茗道:“换回原来的身子只需国师施法便可,只是,你原来的身子安葬在昭陵,你需得去昭陵,让魂魄和身体齐聚在一起,才能换回原来的身子。” “昭陵?!”温良彻底傻了,绝望道,“昭陵可是在千里之外啊!我现在连门都出不了,怎么去昭陵?” 霍茗道:“无妨,我已经计划好,三日后你我里应外合,若是顺利,我们十日之内便能赶到昭陵。” “怎么个里应外合法?”温良问道。 霍茗道:“两日前,离国大军连破潼门关,其实这并非是潼门关的守卫把守不利,而是我和潼门关把守的李将军设下的计策,为的就是引敌深入将敌军一举剿灭。敌军前行的这一路上,我方的守卫都故意没有下狠手而是纵容他们进来,敌军再有约莫三日便会打到长安城,到时候城内大乱,我会想办法将你带出去,我们一起趁乱赶去昭陵,再在昭陵那里包抄离国大军、将离国的军队一网打尽。” 温良一想到长安城就要大乱,心里莫名有些担忧:“这样真的好么?让敌军深入我方腹背之处……” “不这么做岂能将他们一网打尽?”霍茗眸子中寒光若隐若现,离国的人极其狡猾,他们从不在楚地兵强马壮的时候进攻,反而专挑楚地边关将士们疲倦的时候去偷袭他们,而当楚地反攻的时候他们偷袭的那些人却早已不知躲去了何处。其实,楚国的战力比离国不知强上了多少倍,可离国却从不与楚国正面对抗,只是不断的骚扰,搞得楚国将士不厌其烦却也没能找到一个好法子收拾这些离国人。 “要不……还是等成婚之后罢?这样你就能名正言顺的带我走了。”温良还是觉着这个法子最为省时省力。 霍茗摇头:“成婚的事情拖一拖,等你换回原来的身体我们再成婚。” “拖一拖?你不想娶沈家姑娘了?”温良好奇道。 霍茗似乎有些生气,脸黑了一点,神色越发严肃的看着她道:“我本来想娶的也不是她,我的心意,你难道看不出么?” 温良挑眉:“看出来了,你想娶我,可是你现在娶和等换回来再娶有什么差别?你可以先娶了藏在这个壳子里头的我,等我换回原来的壳子之后,你再把我纳成个小妾不就成了?” 霍茗连更难看了:“我从来没想过要你做妾,更没想过娶除了你之外的任何人。” “哦。”温良点了点头,“所以也就是说……你还是更喜欢我以前的壳子?” 霍茗似乎也这样觉着,他颔首道:“你这身子确实没有你原来的身子看着顺眼。” 温良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心道,这家伙平日里看着倒是挺正经的,没看出来骨子里还是很闷骚的嘛,果然还是喜欢美女。 楚地皇族素来喜好搜罗美人,她祖母便是楚地出名的美女,而她的母亲神武皇后更是大周皇室中容貌最为出众的宗室女,温良神似神武皇后、眉眼间却又有着祖母的风韵,是以她的容貌自然是极好的。温良的容貌莫说与寻常女子,纵然是在宫中与她那些皇妹相比较也是最为出众的。温良原本上一世并不觉着自己那张脸有什么好处,可如今换了壳子之后却越发怀念当初那张脸了,那可真是一张长得极为明艳的容颜。 “不过……”霍茗忽而又道,“你能回来便好。” 温良被他这话说得没头没脑的,愣愣的看着他,便听他极为严肃的又道:“就算你变成一只猪一只狗一直牛一只羊,我也会养你一辈子。” 温良腹腔里腾地一下窜出来一股无名火,这家伙是脑子有毛病么?有这么侮辱人诅咒人的么?居然把她和牲口相提并论。 然而,霍茗似乎还觉着说得不够强劲有力,他掷地有声的补充道:“我说的字字句句都属实,就算你变成一个畜生,我也绝不会嫌弃你。” 畜生……畜生……畜生…… 温良脑子里只剩下了“畜生”这两个字,感情她连牲口都不是了……她是和畜生同一级别的…… 21.人生不易1 http://.biquxs.info/

温良忽而想到了什么,问霍茗:“如果离国人攻进了长安城,这些城中的百姓会怎么样?” 霍茗想了想,道:“寻常百姓倒不会怎样,只是城中达官贵人家中的财产怕是会不保。” 温良吓了一跳:“那你送过来那些宝贝岂不是……不行!我还没捂热乎呢!” 霍茗却并不在乎的道:“无妨,反正最后都会被我麾下的军队包抄,到时候我让人再给你送回来就是了。” 温良脑子里蓦地闪过一个念头,她狐疑道:“如果只是想将他们一网打尽,诱敌深入到泾河县就是了,你让他们一路前行到长安城……” “不错,”霍茗也不躲闪,点头道,“我辅佐朝政多年,发觉国库空虚,这些达官贵人整日贪腐、夜夜笙歌,却连填补国库的银子都不肯交,正好借着这个机会把他们府中的东西清点一下归入国库。” 温良:“……” 霍茗又道:“你也不必太担心,那些离国人我再熟悉不过,他们攻下一个地方之后只想抢劫财物,寻常百姓他们是不会管的。只要城中的那些达官显贵不死护着财产不给,保全性命绝不成问题。” 温良:“我能告诉别人离国人要打过来的消息么?” 温良纠结了有一会儿了,虽然霍茗是说离国人对人并不感兴趣、只对财物感兴趣,可到底是有敌军攻入长安,这件事情非同小可。温良还是想提前说出去,让长安城中的人有个准备,千万别到时候临阵慌乱,敌军还没怎样,自己就先把自己给吓死了。 霍茗点头:“随便。” 温良本以为霍茗不会愿意她将这个消息告诉旁人,却没料到霍茗顿都没顿就同意了,她兴奋的握住霍茗的手,道:“真没想到你居然愿意提前让我告诉城中的百姓,你真是个好人!” 霍茗顿了顿,又道:“只是,你说了也未必有人信。” “……”温良默默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她才不信这件事会没人信,毕竟楚地和离国打了有一阵子了,但凡有点居安思危的人总归会想到可能有这么一天罢?况且她又不是让所有人抛家舍业的逃走,不过是让他们有个准备罢了。 霍茗离开后,温良立刻去找了月白,月白立刻就相信了温良的话,她甚至没问温良这消息是从哪里听说的。 “只是其他人怕是未必会相信您说的。”月白忧心道,“公主,不如我们逃走罢?往南边走!” 温良摇头:“不行,得往北去,我们要去昭陵,到了昭陵,找到我的墓穴,我要换回我原来的身子。” 翌日一大早,温良盯着一双黑眼圈起身的时候,阿凝早已备好了温水,温良有气无力的来到桌上瞥了一眼,桌上摆着一荤一素两道小菜并一屉包子、一碗白粥。白粥煮的极为浓稠,还冒着些许热气,两道小菜分别是清炒的绿叶菜和鸡子炒肉丝,看起来口感极好,奈何温良一点胃口也没有。 三天啊,她只余下三天的时间去准备,紧接着这儿就要大乱了!可长安城里还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景象,温良一想到那些达官显贵歌舞升平的样子,便气不打一处来。 “姑娘怎么了?可是没胃口?”阿凝小心翼翼道。 阿昭看了一眼桌上的饭食,道:“奴婢去给姑娘再加几个菜!” “别!”温良一把拉住阿昭,叹了口气,道,“先别走,我想问你们一些事情。” 阿昭用力点了点头,阿凝迟疑着也点了点头,月白却忽而喊了一声:“姑娘……” 温良知道,月白是不想让她将此事告诉给阿昭和阿凝,月白昨日便说旁人是不会相信的,可是这件事温良若是不说,她心里着实过意不去,毕竟离国人要打过来可不是小事。 温良终于下定决心,她示意阿凝和阿昭过来,神色严肃道:“我说的话,你们会信么?” 阿凝微微诧异,点了点头。 阿昭却是急急道:“姑娘,只要您说的,奴婢什么时候没信过?” 温良见她们都应了,于是鼓足勇气,神经兮兮的看了一眼外头,压低了声音道:“这件事情我也是才知道的,离国人要打进长安城了!” “……” “……” 阿昭眼眶立刻红了,她一跺脚,愤愤然的道:“老爷也太偏心了!看姑娘都被气得神志不清了!” “阿昭!”阿凝打断了阿昭,不让阿昭再说下去,可阿凝却也是摇头道,“姑娘怕是累了,奴婢去给姑娘熬些安神汤,姑娘再睡一会儿罢。” 温良五内俱焚,一把拉住她俩:“你们不是说过会相信我的么?” 阿凝脸色已经不大好了,怜悯的拉着温良的手,像哄孩子睡觉一般轻声道:“姑娘,奴婢去给您买串冰糖葫芦罢?您吃了就去睡会儿,醒了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温良着急了,扭头满怀期待的看着阿昭:“阿昭,你不是说过我说什么都会相信的么?” 阿昭眼眶更红了,眼眶子里溢满了眼泪,狠狠跺了跺脚,怒道:“这三小姐太过分了!把我们姑娘都给逼成什么样了!放开我,我要去镜花阁讨个说法!” 得亏温良死死拉住了她,不然,看阿昭那架势,怕是真要去镜花阁活捉了沈箐要个说法了。 温良看着她俩那沉痛万分的神色,绝望的摆了摆手,捂着额头道:“算了算了,你们先下去罢,我歇会儿。” 阿昭和阿凝走了之后,月白悄声道:“姑娘,她们是不会信的,多说无益。” 温良心道,我还就不信这个邪了。 晌午饭毕,温良挑出一身尚且得体的衣裳,让月白给她梳了个堕马髻,随便配了两根银簪花,便去了前院。 沈府前院正厅乃是待客之处,东厢房是沈尚书的书房。平日里,沈府女眷大都在后宅活动,甚少来前院,前院守着的侍从又几乎是没进到二门里头过的,是以大都不认识温良。温良刚走到前院还没来得及从抄手游廊穿过去就被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侍从给拦了下来。 “姑娘是?”那侍从上下打量了一眼,犹疑道。 温良愣了:“你不认识我?” 那侍从摇了摇头,温良便道:“我是府中大小姐,你放我进去,我要去同父亲说些事情。” 那侍从却不肯让开,挡住温良去路,道:“姑娘说自己是大小姐,可有什么证据?” 温良错愕:“我认就是从后宅的方向过来的,这还需要什么证据么?” 那侍从却倔强得很,硬着脖子摇了摇头,不肯让路。 二人正僵持着,半晌,温良只好转头离去,思来想去着实不甘心,温良兜兜转转的便去了罗氏的瑞萱堂里。 罗氏这次许是因着拿了人家的手软,见温良过来,还起身迎了迎。温良却十分焦急道:“母亲,离国大军要打过来了!他们要来长安城了,快将贵重的东西收拾好,把庄子里的壮丁都召回来罢!” 罗氏正要去拉温良的手僵住了,就那么僵在半空许久,半晌,罗氏呐呐的点了点头,转身低声对下人道:“快!快去把老爷找回来!就说大小姐脑子不大对劲了!” 温良自然听见罗氏后面说的这句了,她只好扭头同沈潋滟道:“二妹妹,是真的!离国素来与楚地有嫌隙,前几日邸抄上不是还写了说离国军队擅闯潼门关了么?” 沈潋滟小心翼翼的看了看温良,又扭头看向罗氏。罗氏一把将沈潋滟拉过来护在身后,挤出几缕假的不能再假的笑意,敷衍道:“我们信、我们信,你累坏了罢?回去歇歇罢啊。” 温良:“……” 温良默默转身,便听见身后罗氏低声叹道:“这可怎么办是好?外一嫁过去人家一看是个疯子,霍家会不会来找沈家撒气?” 温良心里那个悲愤,如果此刻她手头有笔,那定会写一首《大悲赋》来陈述她心里的沉痛之情,她好心好意告诉大家,却没人相信。明明离国早已和楚国不合多年,两国征战,离国因为国弱民弱,即便是远离边疆的百姓都会时刻战备;而楚地却因为国家安定多年,离了边关二百余里便日日歌舞升平不再关心战事。温良可算是明白为何古人曾说生于忧患死于安乐了。 温良出了瑞萱堂后,咬了咬牙,去了沈箐的镜花阁,她到底受过沈府的恩惠,用着沈家大小姐的壳子,思来想去还是决定至少将消息说一圈,至于信不信就是别人自己的事情了。可温良才走到镜花阁门口就受了沈箐身边婢子的几记眼刀。沈箐身边的婢子小春是沈箐同她生母在青楼的时候就用着的婢女,为人刻薄计较且做的活儿都不大好,沈府本不想用小春伺候沈箐了,奈何沈箐哭哭啼啼的坚持要留下小春,沈尚书便将小春留了下来。温良可是听说了这小春的厉害,她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进去了,后退了两步站在镜花阁大门七八步远的地方,喊道:“告诉你家小姐,离国人要打过来了!让她管好她自己,少往外跑、少得罪人!” “你脑子有病罢?”小春破口便骂。 沈箐从窗子里探出半个脑袋,翻了个白眼,道:“你还是回去多读点书罢?少丢人现眼了。” 温良冷笑:“反正我话说到这儿了,你倒是别再反咬我一口怨我没告诉你。” 温良说完立刻走了,这镜花阁是沈箐的地盘,温良可不认为继续留在这儿有什么好的。温良一路快步回到品良居,才进门就愣了,沈尚书正坐在屋里端着杯茶,他见温良回来,手里的茶杯停在了半空,半晌,放下茶杯,对婢子们道:“你们先出去。” 温良原本就是想找沈尚书的,因着找不到沈尚书才退而求其次找了罗氏她们。如今见沈尚书过来了,温良急忙道:“父亲,我有要事要说。” 沈尚书颇为尴尬,道:“你说的要事,可是离国人要打进长安城的事?” 温良错愕:“您知道了?” 沈尚书摸了摸鼻子,举止颇为僵硬的将茶盏往里头推了推,道:“温良……你是长女,你出生的时候家里已经有了你大哥、二哥,我是将你当做掌上明珠一样看的。” 温良茫然不知沈尚书所云,沈尚书叹了口气,又道:“爹爹也知道你心里不舒坦,你以为爹爹想这样?可是,你也得想想,如今咱们沈家若要翻身,就只能靠着沈箐来扭转局势了。” 温良仍旧是一头雾水:“女儿着实不懂父亲的意思。” 沈尚书道:“沈箐着实过分,她欺负你,爹爹都看在眼里,你也没必要想不开,爹爹看你这样疯疯癫癫的,心里也难过啊……” 温良听了这话几乎要气得吐血了,感情沈尚书也以为她只是发疯了? 沈尚书缓缓敲着桌子道:“你可知道霍茗为何要娶你?” 温良心里蓦地抽了一下,心道,听沈尚书这语气……难道沈家还有什么事情是我不知道的? “女儿没想通。”温良道。 沈尚书语重心长道:“都是因为沈箐啊,因为她是个龙种!如今温良长公主自尽了,霍家却扶持了一个五岁小儿,还不是因为他们霍家如果真的称帝,名不正言不顺么?可永王也只是个皇室不知隔了多少个旁支的庶出,说到底,哪里比得上先帝亲生女儿来得名正言顺?” 温良迟疑道:“沈箐……您是说真的?” 沈尚书颔首:“这事情为父不是早就同你说过?你不要觉着这事情不可信,这事情千真万确啊。沈箐的生母临终前给了为父一块玉牌,那玉牌为父查过,正是宫里皇上御用的东西。不然,你以为为父会心甘情愿的待着这么个绿帽子?” “可……霍家之前还不承认沈箐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温良着实想不通了,她记忆中,她的父皇素来是极为瞧不起歌妓伶人,父皇的后宫里所有有品阶的妃嫔无一不是官宦人家的大小姐出身。何况,先帝身子一直不大好,在温良出生前两年,楚国更是出现了九王之乱,她的七个哥哥和十三个姐姐全都无一幸免。自那之后,父皇的身子就更不好了,这样的身体,怎么可能离开皇宫去长安的妓馆里宠幸一个妓/女?温良绝不相信沈箐是她父皇的孩子,只是,那玉牌既然是楚国皇宫中的东西,那么沈箐的身世也着实让人好奇。 沈尚书看了看门窗,确认门外和窗外没有旁人后,才低声道:“那是他们之前不晓得沈箐是龙种……如今霍家的人早已知道此事,自然是紧着想要讨好咱们沈家。只是,沈箐身份特殊,谁娶了她,日后谁就能借着楚国公主夫君的身份顺势成为楚国名正言顺的国君,是以,安乐王有意想让沈箐嫁给他最为看重的次子霍言娶了沈箐,可霍言如今有妻室,是以这事情还没有最后敲定下来。” 温良心里咯噔一下,永乐王贪恋权势、为人刻薄寡义,而霍家除了霍泽的其他人,温良都不看好。在温良看来,不管是永乐王长子霍冠还是次子霍言,这两个人的才能都不足以支撑他们成为一国之君。若真让温良选,温良宁可让霍茗继位,旁的不说,温良可以笃定,霍茗虽然常年冷着脸,却是少有的奉行仁政的人,且霍茗是实打实的有着治国理政之才、济世用兵之道。 “为父起初还觉着奇怪,那九幽王为何要求娶你作正妃,毕竟咱们沈家和霍家可是差了许多,但为父后来一想,却想通了。等日后沈箐身份揭开,咱们沈家可就是大功臣了,霍茗在他父亲那里并不得宠爱,虽然贵为摄政王,但又如何?这楚地的婚姻自古便讲究一个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安乐王最后还是会让他喜欢的次子霍言娶沈箐,这样一来,霍茗纵然权势滔天,他要登上帝位也得背着一个骂名!可他若是不当皇帝,他兄长日后岂会容下一个功高盖主的九幽王在一边?我想,霍茗要娶你,也多半是想着咱们沈家于沈箐是有恩的,是以想用这迂回的法子日后保全他一条命。”沈尚书捋了捋胡须,嘴角浮现出些许笑意,“你且等着,日后沈箐的身世公之于众后,咱们沈家的好日子便指日可待了。” 温良却是越听越心惊肉跳,看来永乐王是想让霍言休妻娶沈箐?这等背信弃义的事情若是也能做得出来,那可真真是太可怖了。况且,这沈箐看起来非但品性恶劣,还十分愚笨,若真让她打着先皇血脉的名号成为楚国女帝,那日后真不知要惹出多少事端来。 温良心道,不行,我必得想法子调查清楚沈箐的身世,楚国皇室多年的清誉,决不能毁在她的身上。 22.人生不易2 http://.biquxs.info/

“爹爹,那玉牌可否给女儿瞧瞧?”温良终于忍不住,问道。 沈尚书却十分警觉,笑道:“一块玉牌罢了,有什么可看的?这东西关系到咱们沈府的前途,为父可不能随便拿出来。天色不早了,你快歇息罢,为父也回去了。” 沈尚书说着,急忙走了,温良虽然着急却又无可奈何。 是夜,温良躺在床上合着眼闭目养神,半晌,却忽而道:“来了就下来罢……” 屋顶一阵砖瓦碰撞声,紧接着,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在了房梁上,屋顶一个黑衣青年缓缓落了下来。 温良脸上没见半点惊讶之色,带着些许赌气,她心一横道:“我知道你觉得我好玩,非得一个个和他们说离国人要打过来了,就像你说的,果然没一个人信我,那些人除了月白全都以为我脑子有毛病。我知道你想笑已经忍不住了,我、我就当牺牲自己娱乐大家了,你笑罢……笑、笑罢……” 温良越说越觉着自己凄凉,悲从中来,再一看霍茗嘴角抽了抽果然是在强压着笑意的样子,她心里更苦了…… 半晌,他却将话头转到了别处,道:“你怎么察觉我的?” 温良道:“本来没发现,只是想着你今晚会不会来找我,就顺嘴问了一句,反正你要是没来,这屋子里也就我自己在,我也不会觉着丢人。” 霍茗挑了挑眉,随便找了一张椅子坐下,道:“我刚刚收到线人的消息,离国人恐怕用不了三日便会到长安城门下了。我送到沈府的几个下人都是会武功的,到时候趁乱让他们护送你逃走,我们在长安城外会合。” 霍茗说完后起身将玄衣上的褶子捋平,正想离开,却听温良道:“你可听说过沈箐的事情?” 霍茗蹙了蹙眉,似乎在思索,半晌,却摇了摇头:“我对女人没什么兴趣,只听说沈箐的生母似乎是个娼妓,想来沈尚书应是个重情义的人,他必定极为深爱那个娼妓。” “咳咳咳咳……”温良刚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茶,听了这话登时呛了。 “你怎么了?”霍茗极为单纯无邪的看着温良。 “无妨,呛了一下而已。”温良想了想,小心翼翼的试探着问他,“我记得,你刚满十八那年,安乐王给你拨了两个侍妾,那两个侍妾……还好么?” 说来那两个侍妾,温良略微有些印象,其中一个虽说容貌比之温良原本那身子差了些,可也是个极为明艳的美人,另一个却是个琴棋书画皆十分精通的女子,这两人都是皇族分下来的官妓,换句话说,这两个侍妾当初也都是清白的官宦人家里好好教养长大的女儿,后来因着父兄获罪这才没入官中成了娼妓。温良心道,这样的女子,纵然得不了盛宠,也总归不会厌恶罢?若是霍茗连这样的女子都入不了眼,那怕是只有一种可能了…… “侍妾?”霍茗蹙了蹙眉,半晌,似乎才想起来,道,“哦,那两个女人……我那时候整日外出操练,再不就是去边关打仗,她们一年半载也难见到我,给我做侍妾也是白白耽误了她们。我索性就将她们脱了贱籍,给了些银子让她们嫁人去了。” 温良:“……” 她好像懂了……对女人不感兴趣……将貌美如花的侍妾送走……这个霍茗真的很可疑! “对了,你说沈箐,她怎么了?”霍茗问道。 温良想到那件事,急忙敛起其他的心思,同霍茗道:“沈箐的母亲应该是没有争议了,可是……就在今天,我从沈尚书那里听来一件事……你可知道……沈箐并不是沈尚书的女儿?沈尚书也不是因为对沈箐生母有所愧或是有所爱才冒着被人非议的风险将沈箐接入沈府照顾的?” 霍茗蹙眉,眼中闪过些许犹疑:“若是这样,那沈箐的生父必定来头不小。” 温良不觉有了些许笑意,她与霍茗说话的时候总有种不许点头便能意会的默契,当年如是,如今亦如是。 “不错,”温良点头,“确切的说,是沈尚书认为这沈箐的生父来头不小,沈尚书同我讲,沈箐的生父,乃是先皇。” 霍茗微微怔了片刻,随即摇头:“不可能,先皇当时身衰力竭,他的身体不过勉强撑着每日上朝而已,若要出宫临幸一个娼妓是不可能的。” 温良点头:“没错,可是父皇当年的情况也只有皇族中少数几个人晓得,试问你若是不是身居摄政王之位、可疑随意调动太医院的档案,岂会知道这等秘辛?沈尚书不过是外臣,他并不晓得此事。” 霍茗顿了顿,道:“沈尚书虽然是外臣,可当年也是以文试榜首的名次入仕的,能让他相信沈箐真的是先皇血脉,想来,也是有什么让人无法不相信的证据。” “你果然聪明!”温良一时兴起,伸手揽着霍茗的肩膀还腾出一只手拍了拍霍茗的左肩。 霍茗默默看了一眼温良的手,并没将那只手从自己肩膀上拿开,只是他身子似乎顿了顿,脸上也略微有了些许血色。 “沈尚书说,沈箐身上有一块玉牌,他查过,那玉牌确实是宫里的东西。”温良道。 霍茗迟疑片刻,道:“玉牌乃是楚国皇宫特有之物,但绝不是皇帝会用的。” 温良点头:“不错,父皇的确能拿到玉牌,但是他若要赠给喜欢的女人,楚国的国库中有的是宝贝,何苦送她这么一枚当不得卖不得的玉牌呢?” 玉牌乃是楚国皇宫贵族中与皇帝关系极为紧密者贴身佩戴之物,可作出入皇宫之用,但是皇帝是从来不会用这个东西的,因为皇帝便是皇宫之主,出入自家,何须凭证?这玉牌大都是给一些已经成年、外出分府单过的皇子公主所用。不但如此,在皇子公主中,这玉牌素来不会被认为是什么好东西,因为皇帝若是垂怜,必会想将这个孩子多留在皇宫里住些时日,圣上荣宠可是莫大的殊荣,是以楚国历代皇子公主都越晚得这玉牌越引以为荣。 温良因着是先皇失去了七个儿子、十三个女儿后得到的头一个女儿,是以先帝和先皇后格外垂怜,所以温良一直住在皇宫里,她还从没有过这种东西。 “沈箐今年多大?”霍茗忽而问。 温良道:“与沈温良同岁,只小了她三个月。” 霍茗又道:“沈温良多大?” 温良:“……” “今年才刚及笄……”温良极为无语的看了霍茗一眼,无奈道。 霍茗:“如此说来,沈箐父母欢好的时候,已经是九王之乱平息了近十年之后的事情了。沈箐就不可能是你几个兄长的孩子,这样想来,只可能是一些皇族旁支或是……” 温良摇头:“皇族旁支只余下那么几个人,那些人都是些远支,根本拿不到玉牌。” 霍茗沉声道:“那便只有一种可能了。” 温良的心也沉了下去,霍茗没有明说,可温良知道他的意思,九王之乱的时候,楚国闹得天翻地覆,后来温良的七个皇兄和十三个皇姊战死的战死、自尽的自尽,剩下的也都被贬为庶人赐死了。这中间经历了太多事情,若是这时候有些下人、侍卫之流见钱眼开的偷了这玉牌,也不是没有可能。 “我们一定要将这块玉牌弄到手,如今只有这块玉牌有沈箐身世的线索。”温良忽而抬头,双眸紧紧盯着霍茗的眼睛,“沈尚书已经同安乐王说了沈箐是龙种,他们想让沈箐嫁给你二哥霍言,他们想辅佐霍言上位。” 楚国皇族玉牌的背面都用暗纹刻了只有皇族自己才知道的乳名,如果能找到这块玉牌,即便不能立刻查出沈箐的生父到底是谁,至少也能查出一些线索。 温良本以为霍茗会对此事颇为惊讶,却不料霍茗只是淡淡的应了一声:“父王素来宠爱二哥,这事情我早就知道。” “可我不想你二哥当皇帝!如果一定要选一个人,我宁愿你去当这个皇帝!”温良忍不住打断道。 霍茗忽而扭头看向她,如墨玉又似深渊一样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竟闪过了些许不容易察觉的惊喜,他低声道:“不,我一直等着你,我若想自立为帝早就这样做了,我一直在等你……” 温良愣了,他说他在等着她?他这又是什么意思?温良逼着自己别多想,继续说道:“这玉牌沈尚书见过、想必也给你父亲看了,不然安乐王岂会相信这种事情?我就是不知道这玉牌现在是在沈箐的身上还是在沈尚书的身上?又或许,沈尚书已经将它给了安乐王?” “不可能,”霍茗道,“我在父亲的身边有眼线,前几日,沈尚书的确来找过父亲,还给父亲看了一个像是玉质的令牌一般的东西。可据我所知,那东西父王只来得及看过一眼就被沈尚书收起来了。沈箐一个姑娘家,沈尚书必定不放心让她一个小孩子管着这种东西,依我看,这东西多半是被沈尚书贴身保管或是放在他书房里。” “这可麻烦了……沈尚书身居刑部要职多年,别看他平日里窝囊得很,可他实则是个极为狡猾富有心计的人,疑心很重、心细如丝。如果要从他身上找到什么东西,那可比登天还难……”温良小声嘟哝。 这世上最无能为力的事情是什么?无外乎是明明已经来到大门口了,却发现钥匙被藏了起来。眼下若能找到沈箐母亲留下的玉牌便等于将谜底揭开了大半,可如今偏偏败在了最关键的这一步……玉牌找不到了! 温良颓废的将额头抵在桌子上,沮丧道:“前院有仆人看着,我进不去……” 一声叹息,一只骨戒分明的手捏着她的发髻将她的脸转向他那边,低声道:“你什么时候才能在遇到困难时想到我而不是自己硬扛?” 23.人生不易 http://.biquxs.info/

“你?”温良看向他,“这可是沈府内宅的事情,你也愿意帮我?” 温良本是调侃,却没料到霍茗极为认真的点了头,道:“只要你愿意,我可以做任何事情。” 忽然,窗外乍现大片烟花,温良在内宅都听见外面响彻云霄的骚乱声。霍茗脸色大变,抓起放在桌上的那柄重剑飞上了房梁,临走前只搁下一句话:“别出沈府,等我消息。” 温良的心一下子揪了起来,能让霍茗脸色大变的事情……难道是离国人提前攻进来了?! 温良顾不得更衣,随手抓起一件长袍披在身上,推门出去,她站在品良居正中央的空地上,仰头一看,天空已经被大片火光染成了血色。品良居拢共也只有温良和月白阿凝几个仆人,算上霍茗新送来的几个下人也不过十人,如今大家都聚在品良居正中的空地上,面面相觑。 沈府一墙之隔的外面,惨叫声和厮杀声不绝于耳,伴随着烈马的嘶鸣,温良第一次感觉到战争的威胁。她看了看品良居里的其他人,月白和阿凝、阿昭无一不是脸色惨白,剩下那几个霍茗送来的下人倒是还算镇定。 忽而,一阵拍打墙壁的声音,伴随着惨叫,将人从人间硬生生拽到了九幽地狱里。 “救命!救救我!!”那声音撕心裂肺,带着些许嘶哑,似乎喊了很久,因为喊得太着急甚至喊破了音。 温良循着声音走去,发觉声音传过来的地方正是品良居东边的那面墙。 “公……小姐!”月白拉住温良的衣袖,“危险……” 温良摇头,推开月白的手,边像东边走边道:“我总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墙外的叫声一声比一声惨烈,温良听得心几乎要跳出了嗓子眼里,她回头道:“给我搬个椅子过来。” 沈府的墙壁修得极高,温良站在椅子上,踮着脚尖将将够到墙壁最上方的砖瓦,墙壁的那一头是怎样的景象呢?纵然九幽地狱也不过如此了罢? 一个满头是血的婆子狠命敲打着墙壁,原本应是浅灰色的仆衣遍布着触目惊心的红痕。温良探出一只手想去抓那婆子,那婆子仿若攀上了救命稻草,双手狠狠拽住温良的衣袖用尽了浑身的力气想翻墙过去。 那婆子抓着温良的衣袖奋力向上爬,温良也伸出另一只手想将那婆子拉过来,温良眼看着那婆子苍白的脸离自己越来越近,忽而,那婆子手一松,无声的掉了下去,温良攀着墙垣往下看,那婆子只余下大片的眼白骇然的映着火光死不瞑目,那婆子的下半身原本该是腿的地方什么也没有了! 这一面墙壁原本该是雪白的颜色,如今却染成了一片殷红……是血,外面杀戮带来的血将这一整面墙硬生生染成了血红色。一阵凉风迎着温良的面吹了过来,风中没了往日里的泥土味和草木气息,只余下了一阵令人作呕的血腥味和咸臭的气味。不远处那棵槐树的树梢上,一个黑影伴随着树枝的颤抖轻轻晃了晃、让温良注意到了。温良借着月光朝那槐树一看,树梢下,是一个被割了头的男仆,用腰带系在树上,脖颈上的刀口齐整整的切下去,露出骇人的颈骨和血肉。 温良忘了她是怎么从那墙上下来的了,她强迫自己稳住心神,道:“你们几个……都叫什么名字?” 温良虽竭力想让自己镇定下来,说话的语气却仍旧较之先前有了些许的颤音。 其中一个年纪稍大些的妇人领着两个小丫头站了出来,道:“奴婢叫贞娘,这两个小的唤作果子和穗子。” 霍茗送来的不只是这几个女眷,还有两个壮汉,那两人皆是一身寻常灰布衫,其中一个身高适中、身材极为壮硕、年纪比另一个稍长一些的对温良拱手道:“小的姓田名叫田水。” 田水说着指着右边那个比他年轻些的高瘦汉子道:“这是小人的弟弟田江。” “你们……不怕么?”温良半晌才又道。 田氏兄弟对视了一眼,道:“我们没甚可怕的,姑娘放心,我二人都是当过兵上过沙场的人,如今既然九幽王殿下派了我们过来,我等一定竭力护得姑娘周全。” 温良心里着急,却又不得不将这焦急强压下去,她眼下是这品良居的主人,若是连她都慌了,可又该怎么办? “我也想,可是如今我们一屋子女眷,只你们两个男丁在,外一真的有人闯进来,只一个两个歹人还好,若是多了,可怎么办?”温良焦心却也不是没有源头,沈府三进的院落,大门已经破开了,幸好二门里因为女眷多且贵重的东西多,是以每夜都锁着门,这么歪打正着倒是让沈府二门以内的地方没有人。可覆巢之下焉有完卵?若真是那些离国人提前打进来,他们岂会放过咱们?最关键的是,她到现在还不知道外面到底乱是个什么情况。 “大姊姊!!快开门啊!!”一阵急促的敲门声,门外是一个女声,听嗓音倒是还颇为清润悦耳。 “潋滟?”温良迟疑着喊了一句。 “对对对!!就是我!快开门啊!!!”门外的人一听立刻大喊道,拍门也拍得更急促了。 温良打开门一看,登时吓得后退了两步,门外一对好似从土里爬出来的人正咧嘴傻笑,其中一个一把抓住温良的胳膊,整个人都贴到了温良的身上。 “大姊姊,我就记得你院子里是有男丁的,太好了,九幽王派来的,肯定是上过战场会武功的,我今儿晚上哪儿都不去了,就和你待一块了。” 温良瞧了半天才勉强认出这满脸是泥的丫头是沈潋滟,沈潋滟上一刻还傻笑,下一刻却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整个人手脚并用的像壁虎一样爬在温良的身上,鼻涕一把眼泪一把道:“你是不知道啊,吓死我了!这外头也太吓人了!” “大小姐……”凌霜听声音似乎颇为无奈,闪身也跟在沈潋滟后面进了品良居。 温良抬头一看,好家伙,不只是凌霜,罗氏、若梅也全都来了品良居,凌霜身上倒还干净齐整,罗氏和若梅却浑身好像刚在泥地里打了个滚一样从头到脚都是泥水。 “母亲?”温良愣了半晌才认出罗氏,她呐呐道,“你们怎么都变成这样了?” 罗氏颇为不好意思:“我们……我们……哎呀!都怪那个小蹄子,非说可能有歹人进了二门了,黑灯瞎火的,我也不知道瑞萱堂外头是什么情况,怕遇上歹人不好办,可瑞萱堂里又都是女眷……就、就想着往脸上抹点土走小路过来,这一路上也没敢点灯,路上摔了两跤……就这样了……” 温良嘴角抽了抽,半晌,压住了笑意,严肃道:“母亲一路过来辛苦了,快和二妹妹都进来罢。” 温良心知,这罗氏多半是想到温良的品良居里还有霍茗送来的两个壮丁,所以才来品良居避难来了。因着不想罗氏尴尬,温良便有意避开她们为何半夜过来的话题,挑拣着要紧的事情,问她们:“我爬墙看见二门外一片血海,母亲和妹妹可晓得到底发生了什么?” 罗氏哎哟了一声,甩着手帕子,扬声道:“良儿啊,你是不知道啊,为娘和你妹子差点就吓死了!你说说这霍冠的单子也忒大了点,居然把牢里的死刑犯都给放出来了!那得是多狠的心呐!这么伤天害理的事儿亏他做得出来!” “霍冠?”温良本已坐下,听了这名字腾地一下站了起来,“母亲说的那个霍冠是永乐王的长子、九幽王的亲哥哥?” “可不就是他么?除了他还能有谁?”罗氏一双杏眼微瞪,切齿道,“这霍冠可坑死你爹了,你爹可是刑部尚书啊,霍冠仗着自己长官长安城中的禁军,半夜硬闯牢房杀了监守、把那些犯人都给放出来了。可怜咱们老爷,手底下死了人不说,这一个搞不好还得担上一份罪责。” “霍冠为何要这样?他……是疯了么?!”温良还以为是离国人攻过来了呢,却没料到竟是霍冠将监牢中的犯人都给放了出来。 “大姐姐,不过是几个犯人,为什么会这样?”沈潋滟刚哭了一场,眼眶子还红着,鼻尖和眼白也都哭得发红,整个人失魂落魄的拉着温良不肯撒手。 温良气得一拳捶在桌上,桌上的茶盏都跟着震了震:“关押在长安的监牢中的犯人,无一不是要犯,那些人里的绝大部分都是杀人放火无恶不作的穷凶极恶之徒,他们放出来做的第一件事情自然就是烧杀抢掠,一则发泄心里积郁多年的怒火,再则抢些财物日后逃走也好有银子傍身。” “那、那咱们沈家可怎么办?前几日九幽王大张旗鼓的送来了那么多东西,他们岂不是也会来……”罗氏彻底慌了,原本还有几分理智,如今脸色全白,说话都有些发颤了。 温良叹了口气:“若只是要东西还好说,可是这里面好些人在没被关进牢里的时候可没少做强/奸民女的勾当,沈府女眷多,男丁……对了,爹爹呢?” 温良才反应过来,外头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沈老爷却不见了影子,这着实奇怪了些。 罗氏六神无主,半晌才反应过来,慌慌张张道:“老爷?老爷在那儿?老爷刚才还同我在一处呢,后来……外头乱了,他说他去看看沈箐,然后、然后就走了……他没过来么?” “娘,爹爹说过这话?”沈潋滟边抽噎边埋怨道,“咱们来的时候府里的马车不见了,十几个壮丁也不见了,大门还被打开了,不会是爹爹带着三妹和那些壮丁逃走了罢?!” “你住嘴!”罗氏尚存几分理智,急忙喝止了女儿胡说,罗氏知道,即便女儿猜的没错,事后被沈尚书知道了也仍是会对沈潋滟有所不满,是以罗氏赶紧喝止了女儿、将女儿拉到一边去了。 温良此刻却真真是对沈老爷失望透了,原来妻子和亲生女儿的性命都比不过对权势的野心吗? “大小姐,府中怕是只我们几个女眷了,虽然府中的门栓尚且牢靠,但咱们不可能永远都不出去啊,这可怎么办是好?”凌霜道。 24.人生不易4 http://.biquxs.info/

温良沉吟良久,摇头道:“这些人不会支撑多久的,他们没有没有组织没有纪律,只是一群散客,一旦遇上正规军队很快就会撑不下去。” “只是……”温良皱了皱眉,越想越觉得不对劲,问罗氏她们,“母亲,这霍冠为何要把那些人放出来?这种事情可以说是冒天下之大不讳了,这样做对他有什么好处?” “切……”罗氏翻了个白眼,道,“能有什么好处?刁民闹事呗。” 温良一窒,真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可想想,罗氏本就读过几本书,后来又因家境贫寒被卖去了下等妓馆,又怎么可能会懂得这些事情? 凌霜悄然绕过罗氏,偷偷握了一下温良的手,温良会意,将阿凝和阿昭随意找了个借口支去干活儿,又对罗氏道:“母亲,可否让凌霜过来帮我找找东西?” 罗氏自然没有不允的道理,温良便这般带着凌霜去了里间,里间有一个硕大的屏风,温良绕过屏风,将凌霜带到床榻边,低声道:“你可是有什么话要同我说?” 凌霜微微点头,凑近了一些,附耳道:“姑娘,奴婢听说,安乐王长子的生母只是婢,而次子霍言的生母却是侧妃,安乐王长子颇有才名,可安乐王最为宠爱的还是次子。前两日老爷曾无意间同夫人提到,安乐王近来似乎想要让次子承袭世子之位了。” 温良噎了一下,她以往只晓得霍茗家里兄弟四个全都不是一个母亲所生,却没料到只有霍茗一个才算是正经嫡出。她心道,自古以来,要么立嫡、要么立长,若是立嫡,自然是要立霍茗为世子;若是立长,有两种法子,一种是立庶长子霍冠,一种是立嫡长子霍茗,可怎么都轮不到霍言。安乐王立霍言为世子可谓名不正言不顺。 “奴婢曾听闻,这位霍家长公子娶的是于将军的庶女。”凌霜顿了顿,又道,“奴婢是个婢子,并不懂得许多官场上的道理,可奴婢知道,内宅中若是有人被逼急了,那被逼急了的人最常做的事情兴许就是和敌人同归于尽。” “不!”温良忽而想通了,“这怕是有人刻意纵容,想借机顺理成章的除去霍冠。” 这刹那之间,温良终于将这一切都串在了一起! 沈尚书掌管刑部近十年,从未出过差池。霍冠一个文臣出身的武将,纵然掌管了禁军又如何?他释放刑部囚犯这么大的事情,若是事情败露没有人帮忙兜着,日后追究起来可是要杀头的大罪,那些禁军岂会轻易帮霍冠这个在军中毫无根基的人做这种事情?而霍冠纵然娶了于将军的女儿,可于将军的女儿没有几十个也有十几个,一个小小的庶女哪里有这么大的本事帮霍冠去攻击刑部囚牢? 显然,这事情背后另有隐情。霍冠之所以这样轻而易举的将刑部囚犯放出来,多半是有人故意放水为之。是谁在背后帮他?依温良看,沈尚书、安乐王和霍言全都有暗中在这件事上出力!没有主管刑部的沈尚书刻意放水,霍冠就算折腾一夜的功夫也未必能打开刑部牢房上的精铁链和巨锁。安乐王虽然如今不出征了,但是在军中余威犹存,况且安乐王同时有霍言和霍茗两个在军中有赫赫战功的儿子,不管最后世子之位是落到霍言的头上还是霍茗的头上,最后总归都是安乐王的儿子,安乐王还是有在军中保几个人的本事的。因此,只要安乐王发了话,温良是相信会有军中的人帮着霍冠攻陷刑部囚牢的。 有安乐王帮着兜底,又有沈尚书故意放水,这事情就已经成了大半。接下来只要永乐王些微的流露出要立霍言为世子的意思,霍言再u有意无意的暗示他一旦登上世子之位必会狠狠收拾霍冠,霍冠十有八九会忍不下去拼死一搏。 至于他们为何要帮霍冠做这种事情?答案很简单,为了将事情闹大,为了能顺理成章的除去霍冠! 如今,楚国七支军队里,霍茗掌握着其中四支主力军,剩下三支,两支在霍言手里、一支则在霍冠手里。 若是让旁人看,怎么都觉着安乐王兴许会更喜欢霍茗这个儿子,可人家偏偏剑走偏锋,就是喜欢次子霍言。 安乐王之心人尽皆知,他扶持一个五岁小儿上位,想的自然就是日后一步步取代楚国皇室登基称帝。至于太子之位,安乐王自然也是中意于次子霍言。 可真正手握着大半兵权的还是霍茗这个不大受宠爱的儿子,若是安乐王扶持霍言上位,日后霍茗一个不满造起了反,霍言的位置还是坐不稳。安乐王想要扶持霍言,就必得让霍言手里的军事力量和霍茗基本持平,直接从霍茗手里抢军权极为不明智,最好的法子自然是将矛头对准霍冠这个野心不小、脑子却不大清醒的倒霉的家伙了。 一来,霍冠手里只有一支军队,从霍冠手里抢军权,对霍言来说是件颇为容易的事情,事成之后霍冠手里便没有什么军队了,霍言也不必担心霍冠会报复反扑。二来,这霍冠本事不大野心却不小,没多少智谋却性子冲动、心气颇高,最是容易受挑衅冲动行事。 霍言收拾霍冠省时省力,且霍冠手里的军队是护卫长安城安全的禁军,禁军在数量上远不及常规军队,但质量颇高,且掌握了禁军就掌控了长安城中的守卫。将霍冠手里的禁军抢过来,对于霍言来说着实是个只赚不赔的买卖。 霍言掌控了禁军后,手里就有了三支军队,勉强可以在和霍茗抗衡的时候保住性命,日后成了太子就可以慢慢的想法子蚕食鲸吞霍茗手里的军权了。 温良心道,想不到这霍言还有几分智谋,只是不知道这主意到底是霍言自己想出来的,还是贺兰青的手笔? 想到贺兰青,温良眼神微冷,贺兰青和昭和郡主眼下怕也只能把宝压在霍言的身上了罢?毕竟霍茗可不需要他们。 忽而,凌霜发出一声惊呼将温良的思路给打断,温良一抬头只来得及看见一道黑影掠过,凌霜便晕了过去。 “你吓死我了!”温良低声怒道。 霍茗将凌霜往床上一放,低声道:“不是离国人。” “我知道,”温良低声道,“这事情怕是沈尚书和你父亲、二哥联手弄出的。” 霍茗微微怔了,蹙眉道:“沈四海?他……是故意的?可你们还在这里。” 温良道:“你还看不出?虽说这事情会殃及沈府,可你看看这沈府里都是哪些人?一个小妾扶正的夫人,两个女儿罢了。沈四海的两个儿子都不在府中,而他自己事出的时候早就带着沈箐乘马车走了。事后,他怕是还会用家人都在长安城里这件事为自己辩解,狡辩自己与此事无关。他把我们留在这儿就是为了让我们用自己的命去证明他沈四海与此事无关。” 霍茗错愕,喃喃:“这样说来……怪不得二哥的院子里出了那样的事……” 温良蓦地有了一股不祥的预感:“你难道是说你二哥的正妻……” 霍茗点头,沉声道:“我二嫂被歹人凌/辱,她不堪受此侮辱,自尽了……” 温良冷笑:“事后你二哥既可以娶了沈箐,又可以名正言顺的将原配之死怪罪到别人的头上,这事情还真像是昭和的手笔。” 霍茗久久没做声,温良忽而想到这霍言到底是霍茗的亲哥哥,她自觉失言心里也渐渐不安了起来,她眼下不能得罪霍茗。 温良一直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她想要踩着霍茗的肩膀将昭和郡主马氏和贺兰青扳倒,她想要那对狗男女给她父皇和母后血债血偿!她一个人的力量太小了,温良上一世就是因为没有与人结盟才落得这样的下场,她这一世决不能再这样了。而霍茗显然会是个极为合适的盟友,况且,看霍茗的意思似乎有意想要同她结盟,不然他又何必求娶她、想帮她换回原来的身子呢? 温良斟词酌句道:“我刚才失言了。” 霍茗顿了顿,道:“其实,你在我面前不必如此,刚才的你才是真正的你。” 温良惊出一身冷汗,霍茗又道:“你从不是一个大度温婉的人,何必逼着自己改变本性?我宁愿你日日开心,也好过你终日压抑着自己。” 温良不知霍茗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只好继续保持沉默,两人相对无言,过了约莫几个数,霍茗率先开口道:“时间不多了,你想个法子将这些女眷引开,我带你离开这里。” “不带着她们走么?”温良错愕。 “带着她们走不快。”霍茗淡淡道。 温良想了想,摇头道:“不行,我得带着她们,留下她们几个,明日离国人攻过来和那些囚犯一起祸乱长安城,那时候她们这些女眷哪里还能活命?” 霍茗蹙眉:“你可知,带着她们,这一路走下去要多久?况且,留下来也不一定会怎样,顶多挨饿两三日罢了。” “可外一呢?万一要是有什么事情又怎么办?她们一屋子女眷,只有两个男丁,如果真的出了事,她们的命就没了!”温良着急了,虽然竭力克制着不让自己与霍茗吵起来,可声音却有些气急败坏了。 霍茗却也是寸步不让,低声道:“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你一个女人打扮成男装倒还容易,这么多女眷即便全都换上男装也极为容易被人认出,路上徒惹麻烦罢了!长安城外头如今都是穷凶极恶之徒,剩下的都是霍言的人和造反的禁军,惹出了事端连你的性命都未必能保住了。” “可我若是没有事情呢?我若是没事,事后她们因为留在这里丧命,我心里岂会过意的去?”温良压低了声音气急败坏道。 霍茗仍是冷冷道:“生死有命,沈四海是这沈府的家主,连他都不顾了,你非要扯上自己作甚?” 25.人生不易 http://.biquxs.info/

温良赌气似的站了起来,反驳道:“我是楚国的公主,我那些哥哥姐姐死了之后,我是长公主,我生来就该对楚国的臣民负责。我凭什么丢下他们?!天地君亲师,君本就排在亲的前面!就算沈四海走了,我怎么就该管这一院子的女眷了?” 半晌,一声叹息。 霍茗终究还是没拗过温良,幸好隔壁的宅子早就被霍茗买下了,里面还有许多男装可以拿来给这些女眷换上。 翌日天刚亮,温良和罗氏她们找了几身粗布男装换上了,温良几个到底是女子,除却阿昭个子稍高一些外,其余的女眷个子都不高,找的都是些小书童陪读剩下的衣裳,这些小书童在沈府的地位本就不高,衣裳料子自然也不大好的,触感一片粗糙。 温良上一世是长公主,吃穿用度在宫里都是一等一的,虽然后来国库空虚,可温良绝用不着穿这样的粗布衣。如今借了这沈家大小姐的壳子,虽然沈温良如今已经变成了贱籍,但是沈四海的俸禄养着,加之还有过去留下来的一些旧衣,是以也还是不会去穿这样的粗布衣。 可温良看着霍茗也拿出一套粗布衣准备换上,便也不再说什么了。她从没穿过,霍茗又岂会穿过?温良知道,霍茗若只带她一个根本不用乔装打扮。温良忍着霉味将那粗布衣裳套在身上,衣料划过裸露的肌肤,原本白皙的胳膊上登时磨出一道红痕,温良神色如常仿佛一点也不疼似的,只略微顿了顿,便继续绑腰带。 沈潋滟将那灰布衣裳往身上一套,一脸嫌弃的抻着衣袖闻了闻,似乎被熏到了,脸色复杂。 沈潋滟竟一句抱怨也没有,这倒是让温良颇为意外,温良本以为沈潋滟定会抱怨几句,毕竟这衣裳上面确实有好大一股霉味,且又是粗布做的,穿在身上着实不大舒坦。可沈潋滟从头至尾只是一脸苦相、仿若英勇就义一样往身上套衣裳,半句怨言也没有,这反倒让温良觉着沈潋滟倒也有几分可爱之处。 ”妹妹,如今我们穿得破烂一些在外头也好不被人当做有钱的人遭抢。“温良安慰沈潋滟,说得却也是实话,如今她们穿得这样其实已经比寻常穷人穿得要好了,寻常穷人家的衣裳哪个没有几个补丁?这衣裳虽然是粗布做的,却没有一个补丁,虽然堆放久了有一股霉味,却仍旧比起那些在田地里挥汗如雨的佃农身上的衣裳干净了不少。 沈潋滟苦兮兮的点了点头,带着一丝壮士断腕的悲壮,闭着眼睛套上了那身衣裳。 霍茗却是很快便换好了衣裳,虽是粗布衫却仍难掩英俊之姿,他低声道:“趁着现在立刻走,天亮透之前出城。” 温良迟疑:“天还没亮透,要不等天亮透了再走?” 霍茗摇头:“就是因为天还没亮透,那些歹徒是夜里戌时放出来的,一被放出来就四处烧杀抢掠,这连夜下来早已精疲力竭。如今有禁军刻意纵容,那些歹徒并不顾及天亮后会否暴露身份,天亮后反倒有更多百姓出门,他们抢起东西也更方便。此刻,这些歹徒只怕就指着眼下歇息片刻,天亮后立刻又杀人劫掠。” 温良心里打定主意决定听霍茗的,毕竟他常年在外,见识不知比温良高上了多少倍。便回头对大家道:“大家快收拾好,我们现在就出发!” 坐马车虽然快了些,可却容易引起歹人的注意,好在沈府离出城的城门也不远。沈府是坐北朝南的,大门就在南面,是以往北走最快的路就是穿过沈府花园从后门出去,从沈府后门出去后再走两盏茶就到了。 推开二门,温良蓦地闻到极为浓烈的血腥味,这血腥隔了一夜之后变得腥臭无比。住在二门外的那些沈府的下等婢女和粗使婆子们躺在一片血海之中,那些人的眼睛大都没来得及合上,尸首也大都不是完整的。沈潋滟吓得脸都白了,捂着胸口作呕,罗氏也是吓得不轻。 温良强忍着恶心,回头低声道:“快走!别让别人发觉!” 好在沈府本也不算太大,一行人小心翼翼的走算是顺利来到沈府后门,沈府后门四敞大开,两扇木板跟着风吱呀作响,在这半亮不亮的天色里,越发显得惊悚可怖。 温良跟着霍茗一路前行,奇怪的是这一路上竟没有什么歹人出现,温良暗暗松了口气,小声道:“等会儿出去之后许就安全了。” 霍茗的神色却越发冷峻了。 终于,走到了城门口,彼时,原本该严加看守的北城门没有一个把守的人,城门大开,城门外是大片的土路和树林。 霍茗却忽而停了下来,温良见他停下,便问:“怎么了?” 霍茗却没有说话,狭长的眸子划过一道寒光,沉声道:“跑!” 几乎就在霍茗话音刚落的时候,两边矮树丛里忽而窜出了七八个壮汉,那些壮汉手里都拿着家伙,脸上和身上还沾着血,直奔温良等女眷冲了过来。 一道晃眼的银芒闪过,霍茗拔出随身佩戴的重剑跃身挡住了这些歹徒,田氏兄弟也跟在霍茗身后帮忙。那七八个歹人虽然人多,可田氏兄弟与霍茗配合得宜,霍茗主攻、田氏兄弟则护持着那些女眷不被那些歹徒所伤,一时间倒也难分伯仲。可对方到底人多势众,纵然武艺再高强,以一敌七哪里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温良此刻终于明白了过来,这些歹徒兴许在她们才出沈府没多久就盯上她们了,天还没亮的时候便有这么多人盯着她们,温良此刻才明白霍茗当时为何说带着这些女眷怕是连她自己都难保。 可事到如今难道要丢下这些人自己逃走么?温良咬了咬牙,拉起沈潋滟的手,大吼:“愣着作甚!快跑啊!” 温良说完,一只手拉起月白、另一只手拉着沈潋滟转身扎进了城外的林子里,阿昭阿凝跟在后头,贞娘和穗子几个也赶忙跟上去了。 沈温良原本就是个寻常官宦人家的姑娘,平日里甚少锻炼,温良虽然恨不得自己立刻插上翅膀飞出几百里地,可这身子不争气,眨眼的功夫就气喘吁吁,胸腔里仿佛被几十个小刀刮砍一般的疼。两条腿也像是灌铅了一样,迈步子越发费力了,手因为过于用力有些发麻了。 反倒是沈潋滟看起来还有些许力气跑,她见温良没了力气,索性与月白一人架着温良一只胳膊,将温良连拖带拽又折腾出去好远。 “可以了罢?大姐姐,我看后面没人了……”沈潋滟上气不接下气道。 温良此刻连站起来都费力了,刚刚跑得太狠,她觉着双腿已经脱力,连走路都困难了。回头一看,阿昭和罗氏还凑合没累倒,余下的人却是都跌坐在地上擦着汗、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温良如今心也是懵的,她一直自认为自己是个有主见的人,她上一世一直笃定自己若生成男儿必定能力挽狂澜不让楚国皇室蒙羞。可如今她忽而发现,自己眼下离了霍茗之后,甚至连接下来该如何做都不晓得了。温良感觉脸上发烫,忽而有些说不出的羞愧,她头一次发觉,自己上一世在皇宫中封闭得太久,许多事情犹如小童一般天真,她只一心想着不能将那些女眷丢下不管,却忘了她眼下根本没有保护这些女眷的本事。 她昨夜凭着一腔热血将这些人都带了出来,她想着的是怕这些女眷有危险,可她却忘了,她并没有什么本事保护这些女眷。 林子里一片静谧,温良却越发不安了,她想霍茗为什么还是没有回来呢?他难道受了伤?难道…… 温良感觉心好像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心里莫名涌上来许多愧意,她心道,霍茗若是真的被歹人所伤,那就是被她害的! “姑娘,咱们这么多女人家,身上也没来得及带什么贵重的东西,这在外头吃的住的都成问题。咱们还是就在这儿等着九幽王罢,奴婢想,他一定会平安回来找咱们的。”一双略带暖意的手搭在温良的膝盖上,月白柔声的劝慰让温良心里稍稍不那么慌乱了一些。 温良颔首,道:“对,他武功那样好,一定会平安过来见我的,我就在这里等他。” 这话,是温良是说给月白的,也是告诉自己的。 26.回旋之机1 http://.biquxs.info/

温良一个数一个数的等着霍茗,四周一片静谧,静的可怕。温良从没如此期待霍茗能平安回来过。 她从天色尚且昏暗一直等到了金乌东升而起,霍茗却一直都没有回来。温良越想越觉着想不开,越是想不开却偏偏又越要忍不住去想霍茗。纠结来纠结去,温良越发别扭,若不是因为周围有这么多人看着,她几乎都想找棵树撞一下让自己清醒清醒了。 “大姐姐,你看,那里有个人!”沈潋滟忽而一声惊呼,温良心里又惊又喜,抬头一看却发现那人并不是霍茗。 “哦。”温良冷漠的回了一声。 “大姐姐,你看,那人好像困在悬崖上下不来了!”沈潋滟仍旧指着那人,兴奋道。 “哦。” “大姐姐,你看他穿得还不错啊,是不是哪家的公子和咱们一样逃出城了?” “哦。” “大姐姐,我看他真的不大对劲啊,你看他干嘛像个壁虎似的攀在崖壁上啊?他是真的下不来了吧?” “没事,他要是真想下来,早跳了,反正这断崖也不高,掉下来也摔不死,顶多断两条腿而已。”温良淡淡道。 “大姐姐!他真的要跳下来了!!你看你看,他好像要跳崖啊!!”沈潋滟腾地一下从地上爬起来,指着那挂在只不到两人高的“悬崖”上的青衫男子。 “唉……”温良捂着额头,道,“潋滟啊,你不要这么激动嘛,那人要是想跳早就跳了,他和个壁虎似的,在那墙上趴了半天,我也没看他跳啊。” 温良说着,看向那只有两人高的“悬崖”,这一看不要紧,几乎就在温良看过去的同时,那悬崖上挂着的青衫男像是个断线的风筝一样刷的一下掉了下来。 温良还没反应过来,地上就多了一个人形坑,伴随着沈潋滟倒吸凉气的声音,那青衫男四仰八叉的摔在了地上。 这下子,温良也顾不得想霍茗了,她提着裙摆拖着两条酸软的腿道:“快!快过来救人!” 温良和阿昭将那人给翻了个个儿,一看,那人一脸泥泞,除了还能分清楚是个男的之外,连长什么样都看不清楚了。 “大姐姐,他好像昏过去了!”沈潋滟紧张道,“他会不会是摔死了?!” 温良探了探他的鼻息,摇头:“不会,还有气呢。” “那、那我们怎么办?”沈潋滟紧张道。 温良摸了摸那男人的前胸,伸手就要去解那男子的腰带。 “大姐姐,你做什么?!”沈潋滟吓得捂住了眼睛。 温良面无表情道:“脱他衣服啊,反正这天气也冻不死人。” 说话的功夫,温良已经将那男子的腰带解开,外衣也被扒了下来。这男人身上的衣料出乎意料的竟是楚地冰蚕丝的衣料,温良蹙眉,掏出手帕子帮那男人擦了擦脸。 “哎?!”沈潋滟一声惊呼。 温良莫名:“怎么了?” 沈潋滟指着那躺在地上昏迷不醒的男人,颤声道:“我、我、我好像认识他!” “啊?!”温良看了看沈潋滟,又看了看这倒在地上的男人,居然这么巧,一出门就遇见了熟人?! “大姐姐……你别多想,这男人和我一文钱关系都没有!”沈潋滟看着温良眼神不大对劲,急忙摆手道,“他、他、他是那个……那个……” “那个是哪个?”温良越听越糊涂。 沈潋滟将左右两手的食指对在一起,压低了声音,神秘兮兮道:“他和三妹妹……是这种关系!” 温良原本还没当回事,一听顿时呛住了,咳了好几下才缓过来,将将道:“你是说……这、这个男人就是霍家的?!” 沈潋滟点了点头:“我看挺像的……说是叫……叫什么霍元朗……” 温良一听咳得更厉害了,霍元朗乃是霍茗的侄子、今日作乱的那个霍冠的嫡长子。 温良伸手往他怀里一摸,果然摸到一个硬邦邦的东西,她将那东西拿出来一看,竟是一块四四方方的玉质令牌,那玉牌一面刻着霍氏二字,另一面刻着生于忧患四个字。 “大姐姐,这什么东西啊?”沈潋滟凑近了好奇道,“看起来怎么好像挺值钱?” 温良心道,这何止是钱的问题?这块玉牌温良早就有所耳闻,当年,安乐王行经楚国蛮乡时偶然间得了一块美玉,那玉质地温润上乘、绝非凡品,可惜玉石的正中有一道瑕疵毁了这玉。安乐王便请了楚国最好的能工巧匠将这玉石从正中剖开分为两半,雕刻成了两枚一模一样的玉牌。 这小小一块令牌便能作为凭证让持令牌者一路通过楚地各个关卡,一路无人敢拦。 温良蹙了蹙眉:“这东西全天下也只有两件,霍元朗身上怎么会有?” 温良越想越觉着糊涂,霍冠不是并不得宠么?为什么这玉牌却会在霍冠儿子的身上? 温良找了块干净一些的方巾,沾了点地上凹坑里的雨水,就着雨水将将把那疑似是霍元朗的人的脸给擦了个干净。捏着那人的下巴问沈潋滟:“是他吗?” “没错!就是他!他化成灰我都识得!”沈潋滟指着那人道。 温良心下奇怪,想将那霍元朗的衣裳都脱下,奈何这人看起来不多重,可搬起来却比石块都重,便对沈潋滟道:“过来帮帮忙,帮我把他衣裳都脱光了,看看他身上还藏了什么东西。” 沈潋滟会意,赶忙点了点头,还回身喊了一句:“娘,快过来帮忙!” 罗氏本不欲过去,可她转念一想:霍茗能带她们出来,还不都是因为有沈温良这个未婚妻在? 思来想去,罗氏磨磨蹭蹭的过去了。 霍元朗感觉身上被什么软绵绵的东西碰着,他忍着头疼睁开眼,一看,瞬间傻了,他面前正前方、左前方、右前方,分别有三个从年纪到容貌衣着各不相同的女子。这些女人正在做同一件事,就是解他的衣裳。 “啊!!!”霍元朗一声惨叫,连滚带爬的往后退了两步,指着温良几个道,“你、你、你们要干什么?!” 沈潋滟见霍元朗这幅神色,她颇为郁闷,扭头对温良道:“大姐姐,他怎么说得好像咱们要强/奸了她似的?” 霍元朗隔着满脸的泥灰都能看出来脸和脖子红透了,他气得就差没跳起来用扇子戳着沈潋滟了,咬牙切齿道:“你说什么呢你?!你这还不是想要占我便宜?你们这些登徒浪/女,居然趁本公子落寞的时候这样轻薄我,你们……你们还是不是人啊?!” “登徒浪/女?”这是一个男人的声音,音调颇高,声音仿若空谷钟鸣极为动听,句尾语气微微上扬,似乎在讽刺又似乎在发问。 霍元朗转身,脸上又惊又喜,抱住身后那人的大腿,大喊:“三叔救我!” 温良原本还愣着,听了霍元朗这么一声喊才终于从惊喜之中回过神来,也扑了过去,看见霍茗肩上的伤,温良蓦地感觉眼眶发酸,莫名小声道:“你这儿受伤了!都凝住了!” 她全然忘了自己身处何处、周围有无旁人,靠在霍茗身边仔细查看霍茗的伤口,其实这伤口并不大深,也并不算是什么太大的伤口,可温良就是觉着这伤实在太重,她还没来得及思考便扯住了霍茗的胳膊,心疼道:“这伤口……伤得太重了……” 温良掏出随身带着的伤药给霍茗敷上,想也没想,伸手就去扒霍茗的衣领想看看霍茗其他地方有无受伤。手才刚放到霍茗衣襟上,便被霍茗攥住了,温良的动作蓦地顿了顿,抬头想同霍茗说两句话,可才刚往上看、还没来得及看清霍茗的脸,霍茗便将身子转过去背对着温良说了一句:“上马车!” 温良一看,不远处竟真停了两辆马车,田氏兄弟们一人驾着一辆马车正在几步远的地方等着她们,想来霍茗这么晚才过来是因为出去找马车了。 温良领着那些女眷上了马车,这两辆马车都十分宽敞,两马并驾,赶路十分的快。不过,他们并没有立刻赶路,霍茗让温良她们上车后便细细盘问起了霍元朗。许是为了保护这些女眷的安全,霍茗并没有离马车太远,是以温良得意将他们二人的对话听了个一清二楚。 “你怎么会在这儿?”霍茗蹙眉,低头盯着一直抱着他大腿不肯撒手的霍元朗。 霍元朗急急道:“三叔,禁军不知道为何不听我爹的了,我爹管不住禁军,就只好把自己给关到了卫戍营里,以证清白。可那些禁军却把牢房里的重刑犯都给放了出来,眼下长安城都乱套了!我爹说八成是二叔搞的鬼,他让我出来找你,给你带个信儿。” 霍茗不语,霍元朗更着急了:“三叔?你说句话啊三叔!” “大姐姐,卫戍营是个什么东西?”沈潋滟低声问道。 温良低声道:“是一个集中训练营,那里训练出来的卫兵都是一等一的精兵,卫戍营除了每月初一和十五之外,都是只许进不许出,出来需要安乐王的手谕。” 温良心里沉吟不定,这事情远比她想象的还要复杂,卫戍营一直是安乐王亲自统辖的,霍冠敢把自己关在卫戍营里,就说明霍冠和安乐王的关系没有那么僵。换句话说,安乐王并没有想过要霍冠的性命,所以,安乐王很可能并没有参与谋划放出重刑犯作乱的事情、也并没有联合霍言加害霍冠的意思。 果然,霍茗问道:“父王呢?” 霍茗不问还好,这一问,霍元朗的眼睛立刻红了,恨恨道:“你离开的第二日,祖父就病了,昏迷不醒,二叔在家里守着,不许任何人将此事外传,说谁敢传出去就杀了谁!” 27.盗亦有道 http://.biquxs.info/

“三叔,你赶紧跟我带兵回去吧,晚了,可就都完了!”若不是霍元朗比霍茗还矮了半个头,温良甚至怀疑霍元朗会抱起霍茗就跑。 ”不行,“霍茗面无表情道,“我眼下有事要出去,回来再说。” 霍元朗着急了,一下子从地上窜起来,拽着霍茗的胳膊急急道:“三叔,这都什么时候了?你去哪儿啊?” “昭陵。”霍茗道。 霍元朗:“昭陵离这里七八日的路程呢,你去昭陵?!” 霍茗不说话,霍元朗越发焦急不安起来:“三叔,兄弟一场,我爹最喜欢的就是你这个弟弟了,要是连你都不顾他,他可就一个亲人都没了!” 霍茗淡淡道:“和霍言比起来,我这种不争不抢只会干活儿的,确实更招人喜欢。” 霍元朗脸上一僵,挤出一丝笑,道:“三叔,您这是哪里的话?” “事实如此,大哥一向是从善如流之人,知道父王不喜我这个儿子,便想着办法与二哥联手,如今被二哥反咬一口,想来确实委屈。”霍茗道。 霍元朗的脸色便一阵青一阵白,半晌也说不出话来。 霍茗也不管他,自顾自的脱下那身粗布衫,露出白皙却十分健壮的腰身,他吹了个口哨,一匹骏马伴着一声嘶鸣朝他跑了过来,那匹马周身乌黑、只四蹄是雪白色的,犹如乌云踏雪。马背上还放着一个包袱,霍茗安抚似的拍了拍黑马的后背,而后解开包袱上的结,拿出里面的玄色短袍和腰封。刹那的功夫,那个华服金冠的摄政王便又回来了。 霍元朗眼看着霍茗换好衣裳转眼便要上马离开了,他急忙挡在霍茗跟前,咬了咬牙,跪下道:“三叔,之前的确是我爹不对,是他没尽到当大哥的责任。但我可以对天发誓,我爹真的没有要加害您的意思,他一个庶子,又没有像您一样封王,虽然是长子,却也只能依附于人。您常年在外头,府里的事情是祖父说了算,祖父只喜欢二叔、京中的文臣也是和二叔交好的居多,父亲既不得祖父宠爱,若是不讨好二叔,又如何在府中立足?” 霍茗也不扶他,负着手冷冷道:“元朗,你今年才不过十七,可比我十七岁的时候会说话多了。你说你爹不得宠着实是贬损了他了。” 霍元朗迟疑道:“三叔,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霍茗抬起右手,手心里正握着一枚质地温润的玉牌,霍元朗定睛一看、脸色陡然变了,他摸了摸胸口,忽而面如死灰。 霍茗挑眉:“全天下只有两枚的玉令……元朗,你真当你三叔是傻子?” 霍元朗冷汗涔涔而下,半晌,才道:“三叔,我错了,我和您说实话还不行么?确实,我爹得了这玉牌……这个、其实……其实祖父是想让我爹和您还有二叔形成三足鼎立之势,这样祖父就可以保证自己的地位不受到威胁,他怕您和二叔坐大后就不将他这个父亲放在眼里,所以就想扶持父亲来平衡你们……” “住口!”霍茗一声怒喝,剑眉飞扬,沉声道,“你真以为我不会对你怎样?” 霍元朗脸色惨白,霍茗冷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我是如何得了的这玉牌?有没有想过,我为何会知道你手上有这东西?” “逸风是您的人?!”霍元朗失声道。 霍茗也不点头也不摇头,只冷冷道:“我本还盼着你自己说实话,如今想来,倒是我把你想得太好了!” 霍元朗失魂落魄的跌坐在地,半晌,他爬到霍茗身边,抱着霍茗的靴子,颤声道:“三叔,父亲真的没有要与二叔联手的意思,只是,祖父是当着二叔的面拿出的两块玉牌,二叔收下了,父亲总不能不收罢?他若是不收这玉牌,无异于是在打祖父和二叔的脸啊……他从没想过要对付您,他、他收下玉牌也只是缓兵之计而已。您知道的,父亲绝没有那个胆子!” 霍茗眸子里阴沉不定,温良却是听得心头大骇,其实,这两枚玉牌还有一个用处,就是若有人将两枚玉牌凑齐合在一起,便能号令北海三军,北海三军乃是三支极为强悍的军队,这三支军队原来都是安乐王亲自训练出来的,后来机缘巧合竟都成了霍茗麾下的军队。 军营里自然是谁有了上峰的令牌手谕便听谁的,虽然霍茗如今也封了王,但是当初温良顾及着安乐王与霍茗的父子身份,并没有给霍茗和安乐王一般的品阶,霍茗如今虽贵为摄政王,却比安乐王低了半阶。若是真有好事者拿着两块令牌去号令这三支军队,到时候怕是真会有不少心性朴实的兵将会被那两块令牌带着闹出大乱。 半晌,霍茗缓缓道:“想不到,逸风和你们父子关系如此亲近,竟然连我的亲随都能收买,当真是好手段。” 霍元朗这才反应过来,他扭头看向马车,忽而道:“那令牌……那令牌是那几个姑娘扒我衣服扒出来的?!” “不错。”霍茗点头,刚刚温良借着查看霍茗伤口的机会,偷偷将令牌塞到了霍茗的怀里。 霍茗又道:“我说那些话也不过是想试探你,没想到牵扯出一个逸风来。” 霍元朗神色复杂,似乎又是悔恨又是懊恼,半晌,只道:“逸风……唉!三叔,您跟我回去罢……我爹现在对二叔是真失望透了!祖父原只是觉着你势力太大,想杀一杀你的锐气,才想将这玉牌分别给父亲和二叔,这样就能遏制住你,没想到二叔翻过身就想一个人独吞了两块玉牌,我爹不同意,这才闹出了这么多事端……” 温良在一旁听得半晌惊讶得合不上嘴,搞了半天,这原是分赃没达成协议,才闹翻了的?! “我跟你回去,”霍茗道。 霍元朗惊喜道:“真的?!” “嗯,”霍茗点头,“十日后我去了昭陵就跟你回去。” 霍元朗如遭雷劈:“三叔!十日后黄花菜都凉了!” “不会……”霍茗淡淡道。 “你为什么觉着不会?那些歹徒十日后都不知道把长安城给闹成什么样了。”霍元朗满脸疑惑。 温良心道,过一日离国人就要打过来了,那些歹徒搜罗了一堆金银珠宝,在离国人眼里就是那肥羊,能不能活下去都不一定了,哪里还有机会作乱?想到此处,温良真真想仰天大笑,喊一句天助我也。此时就算去外地调兵过来,一去一回也得约莫三日,可偏偏事情就这么巧,离国人再有约莫一日的功夫就要打过来了,那些匪徒都是要钱不要命的家伙,与离国人免不了一番狠斗,待到他们打成两败俱伤的时候,霍茗再带着军队回来,正好坐收渔翁之利。 然而,这话却不能同霍元朗说,刻意纵容敌军深入我方腹背之处,难免会被扣上叛国通敌的帽子。 霍茗冷着脸,顿了顿,道:“因为直觉。” “直、直觉?!”霍元朗着急了,“三叔,你不是一向信奉命在我手么?怎么也神神叨叨上了?!哎,三叔、三叔!!” “怕什么?你爹在卫戍营里半点事都不会有。”霍茗一只手抓住霍元朗的腰带将他扔到了一边,大步走向那匹黑马,径自上了马。 霍元朗在地上打了个滚后又鲤鱼打挺似的站了起来,他一看这架势,只好道:“要不……你给我找匹马?我跟你们去昭陵再回来?” 霍茗道:“没有马了,上马车上坐着。” 霍元朗忸怩道:“三叔……这不好罢?我一个男人,坐这个,好像个女人……” “哎哎哎!三叔,你别走啊!三叔!!唉,我说那……几个姑娘!我坐马车,让我上车啊,你让马车停下来啊!哎哟,这马有没有规矩,扬蹄子弄我一脸的土!” …… 温良坐在马车里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瞥了一眼霍茗,霍茗背对着她,骑在马背上,脊背挺得极直,眉目间微蹙,一双仿若寒冰的眸子警戒的看着前方。 “大姐姐……王爷怎么好像不太开心啊……是不是……因为……那件事情?”沈潋滟蹑手蹑脚的过来,抱住温良的胳膊,低声道。 “那件事情是哪件事?”温良不解。 沈潋滟忸怩道:“就是……看见咱们扒霍元朗衣服……” 温良摇头,霍茗的神色看起来有些不耐烦,可温良知道,霍茗是天生就长了这么一张冰块一样的脸,温良莫名觉得他是万万不会应了之后却又摆脸色的人,他答应了便答应了,绝不会在答应之后翻来覆去的生闷气。 “他素来就是这样的,看起来阴郁得很,其实……是个好人。”温良低声道。 那黑色的背影顿了顿,温良吓得心里也跟着顿了一下、倒吸了一口凉气,她听说会武功的人耳力极好,难道他听见了? 不到两个数,霍茗却又仿若什么也没发生一样继续前行,温良这才松了口气。 “良儿啊……”素来对温良不冷不热的罗氏忽而往温良这边挪了挪身子,挥着手帕子掐着嗓子一口一个良儿的叫唤了起来,那语气热络得仿若温良才是她亲生的一般。“不是为娘说,王爷的脸色真的不大好啊……” 温良不知罗氏接下来要说些什么,于是适时地保持了沉默,看着罗氏等着她说下去。 罗氏见温良没说话,便压低了声音,接着道:“你看看,这长安城不大安生,人家带着咱们出来避难,这是咱们家恩人了啊。你是沈府嫡长女,那又是你未婚夫,你这一路上从头到尾也没表示表示,这一见面还看见你去扒别的男人的衣裳,这人家心里能开心么?要我说啊……这等会儿车一停,你就过去!你一过去,你也不用多说,你就含情脉脉、含羞带怯的给他抛个媚眼儿,把这个香囊往他身上一扔,然后、然后你转身就跑。” 罗氏说着,还给温良抛了一个“你懂”的眼神,从上衣怀里摸出一个鸳鸯香囊来递给温良。 “夫人,您这话说得,我们姑娘要是这么做了,那和外头那些娼妓有什么差别?传出去我们姑娘还怎么见人?!”阿昭道。 罗氏指着阿昭,柳眉一挑,骂道:“你个小蹄子,这儿有你多嘴的份儿么?你算哪根葱?也敢和老娘顶嘴?!” “我!我是我们姑娘的侍女!我!”阿昭气得语无伦次。 罗氏却口齿伶俐,道:“你什么你?你还能飞啊你,你有本事别坐这个马车啊你,你有本事你给我下去啊你!” 温良揉了揉额头,只觉得额角一阵疼,罗氏和阿昭还在争执,罗氏的声音犹如一只寒鸦在扯着嗓子嚎,阿昭瓮声瓮气的喊声也吵得温良耳根子生疼。半晌,温良忍无可忍…… “都闭嘴!!”温良一气之下音量不小,整个马车都跟着震了震,说出口之后,连她自己都愣了。她多年处在皇宫之中,心里纵然再恨再气也不敢失了礼数,如今来沈府这么些日子日日看沈箐作妖、看罗氏骂娘,无意中竟也积蓄了不少怒气,这一朝发起怒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 偏偏温良上一世当的是先皇和皇后唯一的掌上明珠,发起怒来那气势可不是寻常人家女眷能比得了的。她这一句说完之后,众人全都住了嘴,车厢里一片死寂,大家面面相觑,都被吓得不轻。 蹭马车的霍元朗也吓得脸色发白,呐呐道:“可怕、太可怕了……女人果真是比老虎还可怕的东西……” 28.娃是谁的 http://.biquxs.info/

霍元朗不说话,原还没人注意到他,他一开口大家的目光都落到了他的身上,反倒让温良松了口气。 “霍公子……”沈潋滟搓着手颇为羞涩道,“我、我还是头一次看见活得男人离我这么近,我能问你几个问题么?” 霍元朗神色一窒,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头一次看见活的男人?你爹不也是男人么?” 沈潋滟脸色一僵,讪讪道:“我爹是男人,可我还没和我爹坐一辆马车过呢。” 沈潋滟这话倒是不假,她的确没和沈四海坐过同一辆马车,确切的说,沈潋滟从来没坐过马车。温良也是刚刚才得知,沈潋滟居然连家门都几乎没怎么出过,据说沈潋滟过往十五年的人生里,离家最远的一次也只是从家门口走到街外面的面摊吃了碗面。 霍元朗神色复杂,温良一眼便知,他定然想偏了。 果然,霍元朗装作没看见一样不搭话,身子还往外挪了挪,似乎在用尽一切办法想离沈潋滟远点。 温良扶额,叹了口气,道:“霍小公子,我妹妹想来只是好奇你同三妹的关系罢了,你别多想,以我刚才的观察,她对你没甚么想法。” 霍元朗听到“三妹”这两个字,顿时脸色一变,咬牙道:“你们家沈箐可把我给坑死了!我现在看见女人就发憷!” 沈潋滟不解,一开口就让人吐血:“人是你睡的,孩子也是你的,事后霍家也没罚你,三妹的孩子也没了名声也毁了,怎么看你也没她吃亏多啊,你至于么……这么紧张……” 温良听得倒吸了一口凉气,她本以为自己上一世的性子就是太耿直了,却不料这沈潋滟看起来不言不语文文静静的,可一说起话来比温良还直。沈潋滟说的虽然是她们所有人心里想的,可这话旁人也只敢想想,哪里敢当着正主的面说出来? 偏偏沈潋滟说完之后,还兴奋的看着霍元朗,反观霍元朗脸都绿透了,咬牙切齿的指着沈潋滟道:“你他娘的再给老子说一遍?!” 沈潋滟茫然:“我说的是实话啊……你生什么气?” 温良心里盘算着,要是这霍元朗等会儿忍不住打人,这马车只有这么大的地方,沈潋滟铁定躲不开,要不直接把他打晕了? 温良眼看着霍元朗拳头握得咯吱响,半晌,只听砰地一声,他一拳打在了马车的车棚上,整个马车都跟着晃了晃。温良默默松了口气,心道,看来这霍元朗还没丧心病狂到打女人的地步。 “你这神色是什么意思?!”霍元朗指着温良道,“你也觉得我是个不仁不义狂暴无情的无耻之徒是罢?” 温良心里还真是这么想的,可到底当着正主的面,且这霍元朗还是霍茗的亲侄子,温良想着还是要给霍元朗几分颜面的,于是她挤出一丝笑,客套道:“霍小公子哪里的话,这个……俗话说得好,男人啊……我懂、我都懂……” 这话无异于是直接告诉对方她就是这样想的,霍元朗登时整个人都不好了,他怒道:“你们、你们一个个的都懂个屁?!老子我虽然没少睡女人,可我还不至于敢做不敢当,我他娘的要是碰过沈箐,我就不得好死!” 车厢里一片死寂,半晌,沈潋滟幽幽道:“这话沈箐也说过的,她说她要是撒谎,她死全家……” “你他丫的能不能闭嘴?!”霍元朗整个人仿若疯了一般在狭小的车厢里上蹿下跳,时而抓着自己的头发捶胸顿足、时而蹲下玩命般的敲打车厢的木板,脸上也是一副痛不欲生的模样,不知道的人看了,只怕还以为是温良几个想对他用强。 温良看着霍元朗这副模样,一瞬间脑子里闪出一个念头……会不会是沈箐撒了谎? 半晌,霍元朗直挺挺的倒在马车车厢的坐榻上,他虽年纪不大,可却是个实打实的男丁,这样四仰八叉的躺成一个大字,整个马车里的空间都被他占去了大半,温良等几个女眷只能挤在角落里。温良见他这样,心道,这样下去可不成,于是硬着头皮道:“霍小公子,我看你这样,是不是有什么误会?不如今日咱们就敞开了将一切都解释清楚,你看可好?” 霍元朗坐了起来,似乎想说什么,可似乎又在想了想之后放弃了,仰面就要躺回去,温良赶忙道:“霍小公子!!你这样躺着,我们都没地方坐着了!” 霍元朗抬头看了一眼,见温良几个女眷被他挤到了角落里,于是闷闷不乐的挪了挪身子,腾出了约莫半个人的位置,而后继续四仰八叉的躺在马车车厢的坐榻上,一个人占去了四五个人的位置。 温良无奈了,想着自己上一世活了二十五年,虽然借用了沈家大小姐十五岁的壳子,可实则已经和这霍元朗的三叔一般大了,于情于理都不该同霍元朗一个小孩子置气。且她重活一次,早已下定决心,不能像之前做长公主的时候那般任性了。 于是,便劝道:“霍小公子……咳咳,我们也不是不相信你,只是,你总得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同我们说清楚,我们才好判断罢?你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同我们说一说,若真是我们误会了你,我们便向你道歉,想办法还你一个清誉。” 那霍元朗听了哼哼唧唧的坐起来,道:“那好,小爷我便信你一次!” 霍元朗坐起来,将放在坐榻上的那双长腿挪到了地上,这样一来,车厢里一下宽敞了不少,温良松了口气。 “我原本根本不认识你们家那个沈箐!我就是闲着没事儿去逛窑子的时候,碰见了她而已!”霍元朗拍着大腿道。 温良懵了,说话都有些不利索了:“霍、霍小公子,你、你说什么?!” 沈箐好歹是个大家闺秀,沈尚书也是正经的官员,以科举出仕,近二十年的宦海生涯里面虽说没立下什么惊天大功,可至少也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他怎么可能任由沈箐出入青楼? 沈潋滟道:“大姐姐,她一直都有去青楼里看那些旧相识的,爹说什么她也不听,这事情我以为你知道的。” 霍元朗仿佛被玷污了的闺秀一般捂着胸口痛心疾首道:“小爷我本不过是看她穿得不怎么样,想着做回好人,便给了她五十两银子和于妈妈说想买她一夜,谁知道这个沈箐真是有病!他妈的一个二品尚书的女儿跑来这青楼酒巷里还怨我认错人!我当年也不过是个十六岁的小孩子,懂个什么?我一时嫌烦,就给了她二百两银子赔罪,赔罪也就认了,可这沈箐真是有病,非得拉着我说我侮辱了她,要我娶了她!” 沈潋滟在一旁掏出一包瓜子,递给温良一把,她自己则一边嗑着瓜子儿一边道:“你二话不说就给她那么多钱,不更说明你有钱有势?她可不得逼着你娶了她么?” 霍元朗本虽然暴躁却还没到崩溃的地步,可如今一听沈潋滟这话,登时崩溃了,抱着头怒吼:“我他娘的怎么知道这沈箐是这样的人?!钱钱钱,这沈箐脑子里就只剩下银票了!她总觉着我不肯娶她是因着沈尚书不是什么有钱的官,她总觉着她国色天香绝无大错,反正错都是别人的,老子真是操了狗了!” 听了这话,沈潋滟似乎深以为然,她点了点头:“三妹确实以为她是全天底下最好看的女人了,她大抵是觉着长得好看便能睥睨天下?天晓得她是怎么想的,若要我说,她长得么……也只能说不丑罢了。她长得既不像爹爹又和她娘这个当年名噪一时的名妓差了忒多,真不知道她这长相是随了谁了。” 霍元朗跺着脚道:“她爱随谁随谁!能不能别缠着我了?!我她娘的被她搞得要烦死了!” 温良忍不住打断:“霍公子,咱们还是说重点罢,重点是,她为什么会说孩子是你的?她肚子里那个孩子到底是谁的?” 29.娃是谁的2 http://.biquxs.info/

温良不提孩子还好,她一提到孩子,霍元朗脸色铁青,跺脚怒骂道:“我他娘的上哪儿知道她肚子里的是和谁生的?!非得坑老子一下,害得我跪了半个月的祠堂,还让我爹娘白挨了一顿臭骂,原本谈好的亲事也被她给搅黄了,我看她是有病!” 沈潋滟忍不住道:“说起来,她一直说你后背上有块朱砂色的胎记,真的么?还有她当日与你对质时拿出来的那枚玉佩,我听说那是你从小戴着的东西,怎么会到她的手里?” 霍元朗憋了半天,道:“真的,我身上确实有一块朱砂胎记,可我确确实实没睡过她,不知道她从哪儿听来这件事的!至于那玉佩就是当日说的那样,根本不是我给她的,是她趁我不注意抢走的!” 温良听了这话,便问沈潋滟:“二妹妹,三妹去霍府找人的时候我并不在场,你可知道整件事情的经过?” 沈潋滟一听,立刻把头点得像是个啃果子的松鼠,兴奋道:“知道知道!就是大姊姊你出门没多久的事情,三妹去父亲那里哭诉说她没了的那个孩子是霍小公子的,两个人在父亲书房里头说了许久的话,出来之后,父亲就带着娘杀去了霍家,我听说,沈箐也去了,在安乐王面前指着霍小公子的鼻子怒骂负心汉,还说霍小公子是趁着她去法华寺的路上将她引走与她私相授受的。沈箐当着安乐王的面掏出了一块玉佩,安乐王脸色就变了,紧接着沈箐又说霍小公子背后有块朱砂胎记,安乐王就发了火,将爹娘都给轰了出去。” 温良听着,蹙眉道:“我有些记不清以前的事情了,你说的法华寺是什么时候的事情?” 沈潋滟急忙道:“就是半年前,半年前咱们姊妹几个去过那里上香祈福的,你忘了?” 温良想了想,摇头,半年前的时候她还没进到这沈温良的壳子里呢,她若能记得那才真是见了鬼了。 霍元朗忍不住道:“法华寺那次是我,可是我那次根本不是去看沈箐的好么?!我那次不过是跟我娘过去还愿而已,看见半路上有人调戏良家女子,我就出了个头而已,仔细一看被调戏的居然是那个沈箐,我真是……” 霍元朗似乎想到了什么极为可怕的东西,打了个寒颤,似乎心有余悸:“那个沈箐看见我非拉着我说我是她未婚夫!还拽走了我一块从出生一直戴到大的玉佩!我可真是够了!” 温良不解:“霍小公子若是不想给她,要回来便是,何至于这幅神情?你一个男子,又会武功,怎么也不会抢不过沈箐罢?” 霍元朗气得在狭小的马车里腾地一下站了起来,奈何马车高度有限,他一站起来便咚的一声撞到了车厢的顶棚。温良看得倒吸了一口凉气,那霍元朗捂着脑袋切齿道:“你以为我不想么?!我想要回来,你知道她怎么做的么?!” 霍元朗坐回到马车的坐榻上,学着女子娇羞的模样,朝着温良和沈潋滟抛了个媚眼,兰花指一捏,掐着嗓子道:“不给不给……就是不给嘛……你来追我呀?你来你来呀……” 温良惊出了一身鸡皮疙瘩,半晌才缓过神来,问沈潋滟:“她、她当着一众香客的面就这样做的?” 沈潋滟也是吓出了一身冷汗,脸色发白道:“大姐姐,我当时去抽签许愿去了,回来只听婢子提过一嘴,当时她确实是在外头站着的,外头也是一堆的香客,我没料到她是这么的……这可真真吓死我了……” 霍元朗怒道:“今儿我把话撂在这儿了,我说的要是有半句假话,我就诅咒我自己新婚之夜不举!那玉佩才不是我给她的,是她自己抢过去的!不过是因为她不要脸我还想要脸,所以我才没把玉佩追回来!” 温良和沈潋滟面面相觑,半晌,温良先开口道:“霍小公子,若是这样,想来是有不少香客看见这事情、知道这事情的,你可记得还有什么证人?” “证人有的是!”霍元朗道,“郑国公夫人、崔大人的妻妹、典狱司大司马陆兆、左将军的女儿左玉义全都看见了!可那个沈箐……” 霍元朗说到此处克制不住的发抖,咬牙切齿道:“那些人都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女眷,哪里会到处去外头讲究别人的私事?反倒是这沈箐没完没了散布谣言,一会儿说我私相授受给她这块玉佩,一会儿说我追得她十分苦恼,编话本的都没她会写故事!我他娘的那次出门还听见一个说书的说到我了,把我说成了一个抛弃妻子薄情寡义的混蛋、把沈箐说成了一个被我诓骗的纯情少女!” 温良看他神色不似在撒谎,且若真有这么多认证,那这霍元朗的话倒还真有些可信。便道:“霍小公子,若是如此,不如等回长安后,你请那些人为你做个证,我再想法子将沈箐找出来让她当面对质,有这么多人看见了,总有一两个愿意为你作证的。” 霍元朗几欲吐血:“我也想啊!当时沈尚书他们过来找我的时候,郑国公的夫人也在我这儿,都说得不能再清楚了,那玉佩是她抢走的,不是我给她的。可是沈箐非说郑国公夫人是因为霍家的权势才帮我说话,还说郑国公和我们霍家狼狈为奸欺负她!在她嘴里,她一会儿是痴心错付的可怜女子,一会儿是被怀着孩子被我抛弃的怨妇、一会儿又成了因美貌被我□□捋掠的无辜少女,帮我作证的都是唯利是图、官官相护,敢质疑她的都是丧尽天良、人神共愤,她这么说了之后还有谁敢给我作证了?!真是倒了血没了,救人还惹得一身骚!” “……”温良似乎明白了什么,道,“霍小公子,我看,这件事兴许真的有蹊跷……” 霍元朗没好气道:“什么蹊跷?!” 温良也不与霍元朗置气,心平气和的解释道:“你想一想,沈箐肚子里可是真的怀上了一个孩子,若你不是孩子的父亲,沈箐她这样污蔑你,她难道不知道你会生气么?她难道不知道霍家是什么身份么?她敢把事情闹得这样大,连自己的名声都不顾了,我觉着,兴许是因为她真的认为那孩子是你的。” 温良眼看着霍元朗又要跳起来,急忙道:“你别急,我只是说她觉着,并没说你真的是她腹中那孩子的父亲!” 霍元朗这才又哼哼唧唧的坐回去了,温良继续道:“三妹长成什么样你也晓得,这容貌算不上丑,但着实也算不上什么美人,可她一直觉着自己国色天香。这足以说明,三妹妹本就是个自负的人。若她在寺庙里的时候真的那样同你说话,我想她兴许是真的以为你对她有意,你没有去抢回玉佩,反倒教她以为自己已经让你深陷情网不能自拔了。这样一来,若是后来再有个和你有几分相像的男人,趁着夜色去找她,趁机与她颠鸾倒凤,这夜半无明的时候看不清对方容貌,她将对方误当做是你,你觉着有没有可能?” 霍元朗听着温良说话,渐渐也冷静了不少,面上怒意渐消,反倒显出了些许困惑之色。温良道:“霍小公子,你仔细想一想,其实要假扮你并不难,如果是夜里去找的沈箐,只要对方和你身量相近、声音和举止肖似,这样便可以了,夜里不点灯,伸手不见五指的,沈箐拢共也只同你见过那么一两次,又没有日日朝夕相处过,哪里那么容易认得出是不是你?不过,只一件是颇为难得,那真凶的背后竟也有一块朱砂胎记,我想,这件事兴许可以作为一个线索。” 霍元朗脸色大变,半晌,脸色极为难看道:“……是他!” 温良错愕:“是你身边的人?” 霍元朗脸色极为难看,半晌才道:“我当然认识……我们霍家有个人和我身量相似,声音也极为相近,那人的背后同我一般有着一块朱砂胎记,只不过……我身上的胎记状似柳叶,那人身上的朱砂胎记却形似玉兔。” 温良登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你说的那人……莫不是……” 霍元朗冷笑:“那人就是我二叔!” 30.娃是谁的3 http://.biquxs.info/

车厢里又一次陷入了一片死寂,这次却不是没人敢说话,而是众人都不晓得该说些什么了。排除一切可能后,余下的那一种可能纵然再难以置信却也使人无力辩驳。 温良道:“如此说来,霍言的嫌疑的确很大。” 霍元朗半晌才道:“可他为什么……他到底是为什么要这样做……” 温良蹙眉,沉吟良久后才道:“我猜测许是因为你父亲是霍府庶长子、你是霍府的长孙,安乐王不喜霍茗,是以霍茗并不会威胁到霍言在霍府的地位,可你父亲就不同了。” 霍元朗:“……所以?” 温良:“所以,他自然要寻一个机会将你们父子拉到尘埃里,若是没有机会,那便创造一个机会。如果,正巧这时候他从旁人处得知了你同那个沈箐在寺庙里发生的事情,你觉着他会怎么做?” 霍元朗仍旧难以置信:“这也太……他、他竟然……” 温良摇头:“我们还没有证据,无法断定就真的是他。且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若真不是他,那也不能因为他做得其他坏事就把这件事也往他头上扣。如今最要紧的还是尽快确认当初与沈箐有私情的是不是就是他。” 霍元朗颓废道:“这如何验证?沈箐的孩子早就掉了,况且沈箐都要与他成亲了,成亲之后他们俩才是一家,沈箐就算看出来了也绝不会承认自己的夫君在婚前与自己有私情。” 温良捋了捋衣裳,状似无意的问道:“沈箐要与你二叔成婚?” 霍元朗脸色一僵,半晌,才道:“我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这事情,事关重大,你可千万别同别人说啊。” 沈潋滟惊道:“真有这种事?你二叔不是娶了正妻了么?难道是想纳三妹为妾?他可真不怕尴尬,三妹同你的事情闹得人尽皆知,你二叔竟还想把她弄进门。” 温良扭头对沈潋滟道:“我想,他二叔应是想明媒正娶,让三妹作正妻。” 沈潋滟愣了:“为什么?” 温良浅浅一笑,道:“许是因为他信了三妹是皇族后裔了罢……” 温良如今才明白为何那日沈尚书安慰她的时候竟随口便将沈箐的身世说给温良听了。这并非因为沈尚书有多信任这个长女,而是沈尚书那时候已经决意扔下温良这个长女和沈府余下的女眷不管了,沈尚书想来是认为温良她们几个活不了几日、让温良知道此事也无妨,这才随口便将此事说出来安抚温良。既然沈尚书自己都不在乎这个女儿了,温良又何必顾及着所谓的父女情分?这事情,她随口便说了。 沈潋滟哑然失笑:“她是皇室后裔?那我是不是可以当郡主了?” 温良严肃道:“我同三妹几次争执,我可以肯定,三妹十分确信的认为她真的是先皇的女儿。我想,霍小公子的父亲也是这样认为的罢?霍小公子是不是也有些后悔当初没娶了沈箐?” 原本气急败坏怒气冲冲的霍元朗此刻忽而敛住了怒意,拘谨的坐在坐榻上,他的脸色微微发白,似乎察觉到自己失言了。 温良笑道:“霍小公子不必紧张,我这个三妹平日里最爱做的事情就是说大话了,她的身世,想必霍家当了真,想来,霍小公子自觉失言也是想日后将沈箐娶回来?我今日便与霍小公子说句实话,沈箐的确不是我父亲的孩子,可她也绝不是先帝的孩子。” “她、她身上有一块玉牌,那玉牌是先帝的东西。”霍元朗辩解道,似乎仍是不信温良的话。 温良无奈的摇头:“她身上还有霍小公子你的玉佩呢,霍小公子,她有先皇的玉牌也不能说明什么啊。” 霍元朗语塞,这样一想,万一那玉牌是沈箐捡来的呢?又或者是沈箐的生母故意找人做出了这么一块玉牌想让女儿假借着皇族后嗣的身份过上好日子呢?一块玉牌而已,确实不能说明什么。 他小声嘟哝,“那玉牌上还写了琴奴两个字呢。” 温良错愕:“你说什么?你可看清楚了?那玉牌上除了琴奴两个字可还写了什么?” 霍元朗被温良这神色吓了一跳,道:“我记不清了,好像还画了一棵柏树。” 温良脸色骤变,琴奴乃是先皇的乳名,若霍元朗所言属实,那这块玉牌还真的就是先皇的东西! “怎么了?”霍元朗问她。 温良摇头:“没什么,我虽然不晓得沈箐那块玉牌从何而来,但我今日可以说句笃定的话,那沈箐绝不是先皇的子嗣!” “可、可父亲说她就是……”霍元朗仍旧道。 温良摇头:“霍小公子,霍家虽然战功赫赫,早已封侯将相,可是霍家到底是外臣,小公子别忘了,我的母亲马氏可是出自皇室,有些事情,只有皇室内部的人才知道。” 事到如今,温良想着不能再让沈箐继续冒充皇室血脉了,可有些事情如今顶着沈府庶女的壳子即便说了也没人信。温良总不能告诉他自己便是楚国的温良长公主借尸还魂回来了,是以只好假托马氏之口说出此事。沈温良的生母马夫人的外祖母便是楚国开过皇帝的嫡次女,是以马氏一族与楚国皇族是有几分关系的,温良思忖着,将这件事推到马夫人的身上是最合适不过了,何况马夫人如今早已去世,用马夫人来做挡箭牌将真相告知众人最好不过。 温良道:“我可以肯定一件事,沈箐绝不是先皇的血脉,且不说先皇素来讲究出身,即便是身边的才人也需得是正经官宦人家的女儿。纵然先皇曾宠幸过出身卑微的女子,楚国皇室有皇室之中不为人知的规矩,皇上若是宠幸了谁,内侍总管会问皇上留还是不留,皇上若说不留,内侍局的人便会用红花为那女子洗身,绝不会让那女子怀上孩子。先帝最是瞧不起出身低微的女子,他怎么可能会让一个出身低微的女子生下他的子嗣?” 霍元朗想了想,道:“可若是偏偏凑巧怀上了呢?” 温良道:“若是怀上了,便饮下落胎药。” 霍元朗还不死心,道:“可若是有人不肯喝药或是隐瞒有孕的事实直到孩子顺利生下来呢?” 温良道:“若是如此,孩子生下来便当做野种处置。” 霍元朗脸色微变:“当做野种……又是……什么意思?” 温良道:“宫里的规矩,若是宫女随意与人私通怀上了孩子,生下来之后,那孩子便溺死,宫女杖责五十,赶出去。” 霍元朗打了个寒颤,半晌,才道:“可、可沈箐的生母是在宫外生下的沈箐,若是先皇一直不知道此事呢?” 温良叹了口气,“这就更不可能了,先帝当年七王之乱的时候受了伤,一支利箭刺穿先帝的身子,先帝自那之后身子便不大好了,从前日日早朝,后来外界传闻先帝因为宠幸殷贵妃而不再早朝。其实,宠幸殷贵妃不过是个借口罢了,先帝的身子早就不行了,在宫里走几步倒还无妨,可你若说让先帝出宫去妓馆里宠幸一个娼妓,那先帝的身子绝经受不住。” 温良小时候很向往宫外,她不止一次缠着父皇想出宫转一转,可先皇的身子一直不好,每次都不了了之了。 霍元朗的脸色十分难看,半晌,艰涩道:“想不到,我们都被沈箐给骗了……” 温良淡淡道:“依我看,沈箐怕是也以为她是先皇的血脉了,怪就怪在这儿,照理说,沈箐绝不是皇族后裔,可她手里却有楚国皇宫里才有的东西,这着实太诡异了。柳含烟一个娼妓,是无论如何也拿不出这样的东西的,定然是有个有能力拿到这种东西的人将这东西给了她,所以当务之急还是弄清沈箐手里那块玉牌到底是怎么得到的。柳含烟当年栖身的妓馆就是个线索,柳含烟在那里待了大半辈子,那里的人定然知道些内情。” 霍元朗双手握拳,兴奋道:“对啊!只要去那妓馆找到柳含烟的故人,多半就能知道沈箐亲爹到底是谁了!” 霍元朗兀自兴奋道:“这样说来,我日后便不用娶她了,我只要揭穿沈箐不过是个假的皇室遗孤,二叔即便娶了她也没法以此拥兵自立了,父亲也不会逼我去向她低头了!” 霍元朗一把握住温良的手,一双耀耀生辉的墨眸里满是星光万千:“没想到你还挺聪明的!” 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温良往马车的车门那里一看,车门被打开了,霍茗板着一张万年不变的冰块脸掀开车帘,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揪住温良肩上的衣裳,将温良给拎了出去。温良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从车厢里落到了马背上。 31.为了你好 http://.biquxs.info/

霍茗从头至尾一言未发,只待温良在马背上坐定,便又策马前行,温良感觉后背仅仅抵着霍茗的胸膛,她甚至能感受到霍茗身上的温热,温良感觉脸上有些发烫,她往前移了移身子想避开同霍茗的身子接触,奈何马鞍上的地方只有那么大,温良窜来窜去非但没避开霍茗,反倒引得霍茗的察觉。 “你怎么了?”霍茗低沉的声音紧贴着她耳边传来,她甚至能感到他说话时呼出的热气,耳朵略略有些发烫。 温良正了正心神,道:“没什么,有点坐不惯马鞍。” 她上一世七岁时不慎坠马,后来先皇和先皇后就一直不让温良再骑马了,霍茗似乎并没有怀疑,又将马停了下来,温良感觉领口一紧,转眼的功夫又被拎回到了马车里。 “出来!”霍茗冷冷道,神色冰冷的看着霍元朗。 霍元朗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道:“干嘛?你不是说没有多余的马了么?难道要我和你共乘一匹?” 霍元朗似乎想到了什么,一阵恶寒,把头摇得像是个拨浪鼓:“我一个爷们儿才不跟你乘一匹马!” 霍茗嘴角微微向上挑了些许,面上带着极其虚伪的笑意,道:“元朗,三叔什么时候逼你做过你不想做的事情?” 霍元朗不解:“你难道是想把我让给我?” 霍茗含笑看着他,忽而,电扇雷光之间,霍茗抬脚就将霍元朗踹了一个趔趄,霍元朗猝不及防,从车上滚了下去,摔了一嘴的灰。 “呸呸呸……你干什么?三叔!”霍元朗一边吐嘴里呛进去的灰,一边道。 霍茗一脸“慈祥”的看着霍元朗,直把霍元朗看得浑身发毛:“元朗,你就跟在马车后面走走罢,坐了半日的马车,我怕你闷。” “不用不用!我不闷!三叔你要是闷得慌你自己下来走罢,我要回马车上去!”霍元朗边说边要往马车上爬,可刚站起来就觉着衣裳好像被什么东西绊住了,低头一看,霍茗正单手拽着他衣角不让他上去。 霍元朗急了:“我说三叔,你什么意思啊?” 霍茗淡淡道:“没什么意思,就是想锻炼锻炼你。” 说完,霍茗抢过田水手里的马鞭子,一鞭打在马上,那牵车的马儿直接窜了出去,霍茗也跟着策马走了,留下霍元朗一个人边狂追马车边大喊:“三叔!三叔!” 一行人走到驿馆的时候,霍元朗已经跑得灰头土脸,整个人就像是刚从泥地里□□的萝卜一般,他抹了一把喊,愤愤道:“三叔欺负人!” 霍茗“慈爱”的回眸,霍元朗打了个寒颤,挤出一丝微笑:“不过、不过……我喜欢!” 霍茗含笑颔首:“喜欢就好,三叔都是为了你好。” 温良着实有些看不下去了,便道:“他也不过是个小孩子,又是你侄儿,你同他置什么气?” 温良其实还有半句话没说,她着实不明白霍茗生的哪门子气?这霍茗整起人来简直莫名其妙,连自己亲侄儿都看不顺眼了。难怪上辈子的时候温良就时常听人说霍茗这人喜怒无常阴郁得很…… 岂料,温良说完这话之后,顿时感到四周变得极为阴冷,抬头一看,霍茗的脸色已经阴郁得可以拧出水来了。温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挤出一丝笑,心里对霍元朗暗道了一声抱歉,将良心扔到了一边,对霍茗道:“我忽然觉着,教育孩子罢,还是该严厉一些,这民间不是有句话叫做棍棒底下出孝子么?对小孩子,当真不能太纵容!” “所以……?”霍茗的右眉在听了温良的话后微微扬了扬,示意温良继续。 温良继续丧心病狂道:“我觉着,殿下对着孩子的教育方式甚好!这样长此以往下去,不但有益于元朗养成坚毅的性子,也使得他的身子更为健朗!” 温良说完这话,顿时感觉周遭气氛大变,霍茗的脸色稍霁,左边的眉毛也扬了起来,似乎在等着温良说下文。而霍元朗则是一副“我错信了你”的神色,痛心疾首的看着温良这个“负心女”。 “然后?”霍茗开口道。 温良抱歉的看了一眼霍元朗,再接再厉道:“我强烈提议,明日让霍小公子再跟着马车跑两圈,这样才能起到日日锻炼不荒废人生的功效!” 霍茗点了点头,脸上似乎有了一丝罕见的发自真心的微笑,扭头对霍元朗道:“元朗,我觉着你婶母的提议甚好,明日你跟着马车再跑一圈罢。” 霍元朗的眼睛越睁越大,半晌,悲愤道:“原来你定亲的那个姑娘是沈家的大小姐?!你要是觉得我和你未婚妻说话心里不舒坦,你直说呀你!你、你、你……你公报私仇还这样给自己找冠冕堂皇的理由!你的良心不会痛么?!” 霍茗却置若罔闻的带着一丝丝“慈爱”,拍了拍霍元朗的肩膀:“元朗,什么公报私仇?三叔都是为了你好。” 说完,霍茗便进了驿站,霍元朗更觉着委屈了,他悲愤的看了一眼温良,带着一肚子委屈大喊了一声:“三婶!” 温良被他硬生生喊出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可想到毕竟是自己坑了他,也不想同他一个小孩子计较了,她捂着脸赶紧进了驿站,打算早点歇息。 “殿下……这、这、这……”那驿馆的驿长看着温良等众多女眷,顿时傻了眼,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 温良莫名:“怎么了?可是房间不够?” “不不不,房间倒是够,可……”那驿长面露为难之色,“可我们这儿近来有些怪事,驿馆人手不足,我怕会照顾不好众位姑娘……” 霍茗蹙了蹙眉:“何事?” 那驿长叹了口气,道:“说来话长啊,我们这荆山郡虽不是什么大郡,却也算是人烟鼎盛,几位一路过来,难道没察觉有些不对劲?” 霍茗道:“女人!” 驿长点头:“不错,想必殿下和几位贵人一路过来都没见着什么女人。” 温良这才想起来,这一路上虽然看着这荆山郡尚算繁华,可外出的人中几乎都是男性,若有女人也都是极小的小娃娃和满头华发的老妪。到底是什么事情使得这荆山郡中的姑娘全都不见了踪影? 驿长叹了口气:“其实,我们这中山郡可不是没有姑娘,只是,这些姑娘如今都不敢出门了。” 霍茗的神色越发冷峻,冷冷的说了三个字:“采花贼!” 驿长听了,登时有些悲愤,眼眶也红了大半,咬牙道:“那贼人当真可恶,夜半时分黑灯瞎火的闯到清白女儿家闺房里头,硬生生将好好的闺女给强/奸了!若有朝一日让我见到了那贼人,我非得手刃了他不可!” 温良看着那驿长恨恨的模样,心道,这驿长人倒是极为有正义感的人。 忽而,沈潋滟凑了过来,低声道:“大姐姐,我刚听霍小公子说,这驿长在外头背着老婆勾搭上了一个有夫之妇,前几日他的姘头被歹人轻薄,驿长的姘头气不过,告到了衙门,结果翌日衙门就收到了一封匿名信,信里头揭发了这驿长与那个有夫之妇的关系。捉贼不成反倒毁了名声,难怪这驿长如此恨那采花贼了。” 温良:“……” 霍茗蹙眉,转身道:“上车!” 他似乎打定了主意不想让温良等人留在此处,温良虽然心底里还是想早日捉住那采花贼,可这次却并没有再反驳霍茗,而是听话的回到了马车里。这次出来,她忽而察觉自己过往有些太过不切实际,她想得许多事,听起来似乎正义凛然,可坐起来却远非易事。温良如今已经打定了主意,她不想再给霍茗添麻烦,她上一世同霍茗的关系说到底也不过是寻常的公主与臣子罢了,她甚至对霍茗这个权势滔天的摄政王十分戒备。温良始终觉着,她近来似乎与霍茗走得太近了些,这样让她十分不安,她重新回来并不是为了好好活着的,她要的是报复贺兰青和昭和,她重新来这人世走这一遭,不过是为了复仇,所谓的感情不过只是平添麻烦罢了。 田水扶着温良等人上了马车,拉起缰绳喊了一声,半晌,温良感觉车子一阵动荡,她身子猝不及防的失去了重心,还没反应过来就感觉车厢里天翻地覆,紧接着就狠狠撞到了车厢的木板上,膝盖一阵剧痛,她竟然整个人跪倒在了车厢里。温良的膝盖剧痛无比,她刚刚险些跌倒只得弯下膝盖,可这样带来的后果便是整个人跪倒在了车厢的木板上,膝盖猝不及防的撞击在木板上,温良感觉她的双腿都疼得失去了知觉。 32.一起睡吧1 http://.biquxs.info/

“公……姑娘!”月白也摔得不轻,看见温良摔倒后仍是奋力爬了过来,“可还好?摔到了哪里?” 温良摇头:“没什么大事。” 一只骨戒分明的手掀开车帘,霍茗脸上满是严峻之色,他单手便将温良揽出了马车,而后双手抱着温良进了驿站。 “车坏了。”他脸色极为不妙,沉声道。 温良被他脸色吓了一跳,原本膝盖还疼得厉害,看见他脸色如此阴郁,顿时吓得连膝盖上的痛觉都减缓了不少。 “我、我知道啊……你干嘛这么生气?”温良干笑,她就坐在马车里,马车坏了能不知道么?可霍茗怎么这样生气?至于么?采花贼要采也不会采他一个男人罢? “你的腿……”霍茗说着长而浓密的睫毛微微颤动,他眼帘低垂,配上那极为苍白的容颜竟有了一丝楚楚动人的可怜之色。 温良蓦地打了个寒颤,心道,我怎么会觉着霍茗楚楚可怜…… “腿……好像摔到了膝盖……”温良干笑了两声,心里暗道不妙,赶路最忌讳的莫过于有人拖累,她如今摔伤了腿,自然成了个拖累,霍茗这该不会是嫌弃她了罢? “马车尽数被毁,我们……只能在这儿住下了。”霍茗顿了顿,忽而面上寒光一现,冷冷道,“是有人刻意所为……” 温良点头:“看来,咱们进这荆山郡的时候就被盯上了,一直跟到咱们进驿馆,趁着咱们进去的空档在马车上做了手脚。” 温良在霍茗臂弯里回头一看,月白几个才刚下车,也是摔得不轻,除了阿昭稍稍会些武功尚且能走动外,月白和阿凝几个都是一瘸一拐的。 半晌,温良忽而觉着不大对劲:“二妹妹呢?她没下来?” 霍元朗站在马车门口不悦道:“你说你摔得太重,小爷我发善心想抱你下车,你不愿意就拉倒!女人就是矫情!” 马车里沈潋滟的声音断断续续传了出来:“我、我、我就是不要!要是传出去,我还怎么嫁人!” 霍元朗翻了个白眼,指着温良道:“你看看你阿姊,她怎么就没你这么事儿多?” 沈潋滟:“人家是订了亲的,我、我、我和你算什么关系?!传出去我毁了名声,你娶我么?” 霍元朗语塞,半晌,冷哼一声,大步进去了,临进驿馆的时候,嘴里还小声嘟囔了一句:“好心没好报……” 霍元朗走了之后,沈潋滟连滚带爬的从已经掉了一个车轮的马车上下来,屁颠屁颠的来到温良边上,畏惧的看了一眼霍茗,小声道:“大姊姊,我们接下来怎么办?” 温良看向霍茗,霍茗道:“住驿馆,找三个大些的套间,贞娘带着两个小丫头一间,阿凝阿昭月白一间,沈二小姐和沈夫人一间。这些女眷都睡在里间,田水、田汉和元朗分别守在这些套间的外间。若有万一就喊人。” 温良想了想,不解道:“我睡哪儿?” 霍茗道:“和我一起。” 温良吓了一跳,颤声道:“可、可、可我……这……男女有别啊!” 霍茗淡淡道:“无妨。” 无妨?!这能无妨么?温良颤声道:“可是……我怎么觉着……不大好?” 霍茗仿若没听到这话一般,抱着她直接上了楼,驿馆给霍茗备下的房间自然是最好的,外间是一个四方书桌,桌上摆着一些虽质地不算太好却也还算讲究的笔墨纸砚,里间是一张双人宽的卧榻。 霍茗进去后,将温良往卧榻上一方,低声道:“我去找大夫。” 说罢,他便出去了,温良一个人闲得无聊便环视四周想仔细看看这屋子,忽而又是一阵敲门声。 “谁?”温良问道。 门外响起一个极为温柔低沉的女人的声音:“姑娘,我是驿馆的医女,听说极为姑娘受了伤,我来为姑娘看一看。” 温良便道:“进来罢。” 门打开,进来一个身量颇高的女子,这女子看起来不过二十出头,肌肤白净,身量虽没有霍茗和霍元朗那样高,可比起寻常女子仍是高了不少,一笑,露出一对梨涡。 “沈姑娘好,不知姑娘哪里伤了?让妾身为姑娘看一看罢。”那少妇笑道。 温良点了点头,提起裙摆,抬了抬腿,道:“我两条腿现在还在疼,膝盖都没知觉了。刚刚在马车上,我一下子跪到了地上,估计就是那时候把膝盖伤了。” 少妇含笑看着温良,那少妇的眼睛有些棱角、微微上扬,眼神也并不似寻常女子那般柔婉,不过胜在语气柔驯,身姿也十分袅娜。 “姐姐怎么称呼?”温良含笑问那少妇。 那少妇柔声道:“妾身叫柳枝。” 温良点头:“柳枝姐姐今年多大了?住在这驿馆么?” 柳枝低低笑了,袅娜的走了过来,盈盈然的跪下,伸出手来,温良这才发觉柳枝的手和脚看起来都不小。柳枝捏着温良的脚踝将温良的脚搁在自己的大腿上,帮温良脱下了鞋袜,鞋袜褪尽后,露出温良雪白的脚踝和脚背,柳枝双手握着温良的脚摸了摸。 温良道:“我的脚并没受伤。” 柳枝又摸了一下,才抬头笑道:“看来是当真没有受伤呢。” 柳枝说话的功夫,手顺着温良的脚踝向上一路摸了过去,一直摸到了温良的膝盖,温良的膝盖上一片乌紫,看起来甚是骇人。柳枝的手很热,指肚上长着薄薄得一层茧,抹在温良的膝盖上很疼,温良略略皱了皱眉忍住了。 “姑娘这膝盖伤得不轻,妾身给姑娘上一上药罢。”柳枝从随身携带的医药箱里拿出一瓶伤药,倒了些许在掌心里,给温良敷在了伤口上。 “姑娘在马车里摔倒,最容易伤到腰,让妾身为姑娘看一看罢?”敷好了膝盖,柳枝直起身子凑近了些,将手探向温良的腰封。 手伸到一半,却停住了,一只宽大的手握住了柳枝的手腕,霍茗淡淡道:“你就是驿长所说的医女?” 柳枝颔首浅浅一笑,起身对霍茗行了个礼,柔声道:“正是,妾身叫做柳枝,夫君亡故后便来此处行医。” 温良扶着卧榻的扶手站起来,第一眼便看见霍茗的双眸落在柳枝身上,低声道:“你身为女子却身量颇高,像你这般高的女子,我此生也不过见过两人,你是第三个。” 温良心里蓦地窜上来一股无名火,她也说不清为什么,看着霍茗与那柳枝对视交谈,温良登时就觉着气不打一处来。再看柳枝那千羞百媚的娇羞神色,温良更是整个人都不大好了。往日里霍茗素来甚少对女子如此感兴趣,温良坐回到床上,仰面倒了下去,她心中很是憋屈。 温良仰面倒在床上,眼角的余光扫到柳枝正用衣袖掩着面笑着,一双带水的桃花眼含情脉脉的凝视着霍茗,柳枝的身子也微微向霍茗倾了倾。 温良心里莫名其妙的涌上来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愤怒的情绪。若是换做以前她身为长公主,尚且可以约束驸马一二,可如今她不过是个庶女、是个国破家亡的未亡人,虽然霍家保留了楚国原来的封号、也扶持着永王上了位,可她如今与亡国公主已经无异。她好像……似乎……的确没什么资本去约束霍茗…… 楚地的达官贵人甚少只有一个女人,她即便如今身为霍茗的未婚妻,也没什么权力阻止霍茗去找别的女人,何况,霍茗只是同柳枝说说话罢了。 大抵是因为皇族颜面罢,温良总是不想在霍茗跟前显出焦躁妒恨的一面,她总觉着她是楚国皇室仅剩的一个嫡系血脉,她理所应当的该用这世上最为严苛的道德标准礼、义标准来要求自己,她总觉着她不能也不该给楚国皇室丢脸。可温良也说不清自己这到底是为什么,看着柳枝半贴在霍茗的身上,温良心里竟有了一丝丝怒意,温良也被自己这起伏不定的情绪吓了一跳,她素来不是个阴暗的人,可今日为何变成了这样?温良捂着脸决定好好静静,她觉着她也许不大正常了! “没事?”头顶飘来霍茗的声音。 温良睁眼一看,柳枝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温良摇了摇头,忽而看见外面天黑透了,昨日一宿便没怎么睡,温良感觉困意沉沉,便道:“没什么事,我想睡会儿。” 话说完,温良忽而觉着不大对劲,往脚边一看,竟只有一床被子,不过,被子只有一床倒还无妨,多要一个就好了,可整个房间只有一个卧榻,这可怎么办? 霍茗顿了顿,道:“你谁罢,我去外间品茶。” 这样牵强的理由,大抵也只有霍茗编得出来了,霍茗说话素来直接,他从不会说谎,哪儿有人闲着没事大半夜出去品茶呢?这摆明了是想让温良一个人好好睡一觉。 温良前世毕竟是在宫中养尊处优的活了二十多年,她知道自己铁定是睡不惯地上的,她也不想违心的同霍茗说要去睡地板,楚地地处南方,地上虽然铺着木质地板,可潮气很重,且中山郡并非都城长安,这里的驿馆与长安城的客栈根本无法相提并论。长安的客栈都用草药泡水擦地驱虫逐鼠,可这儿的驿馆哪里有那么多功夫采办草药做这些事情?睡在地上搞不好夜里会蹿出来什么鼠蚁咬人一口,若是被咬到了脖颈或是要害之处可就大为不妙了。 温良纠结了半天,拍了拍身边卧榻的空位,道:“过来一起睡罢。” 33.公主赢了 http://.biquxs.info/

霍茗看了一眼床边的空位,忽而撇过头,耳尖上竟有了些许绯色:“你睡罢,我去品茶。” 温良扶额,虽说早就知道霍茗的性子一向喜怒不定,可温良还是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了。 温良前世是长公主,要顾及着皇族体面和自己的身份,自然不能像寻常宫女一般同人打听一些旁人的秘辛,是以温良只是略有耳闻知道霍茗性子十分古怪。温良不是没想过霍茗平日里是个什么样子,在温良的想象里,霍茗时而是杀人不眨眼、手提敌人头颅,发出阵阵渗人的笑声的鬼怪;时而成了奸/淫无辜少女、血洗无数百姓家的魔王。温良唯独没料到那些人所说的性子古怪,竟是说他这么一个高大阴郁的人竟然还会害羞! 温良一把拉住霍茗的衣袂,严肃道:“只是在一个床上睡觉而已,你怕什么?我又不会把你怎么样。” 温良如今已经放弃靠肉身勾引霍茗这条路了,经历上次爬床失败后,霍茗在温良的心里已经彻底成了一个圣父,温良甚至一度怀疑霍茗该不会长这么大连女人的手都没摸过罢?虽说这样暗搓搓怀疑霍茗、笑话霍茗有点不道德,可温良还是忍不住去揣测这件事。 这么一想,温良忍不住在心里偷笑,回想她上一世年过二十还没找驸马,朝中一时间非议纷纷,温良因为这事情头疼不已,连宫中的宫女甚至都在背后偷偷笑话温良、给温良取了不少绰号。温良本以为没有人比她还惨了,上一世她临死前一直后悔自己居然身为长公主都没养几个面首享乐一番,而今却发现霍茗比起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人世间最让人雀跃的莫过于本以为自己考了一个倒数第一,转身却发现有个人比自己考得分数还低,自己原来是倒数第二!温良私心里的优越感瞬间便回来了,她顺势攀上霍茗的胳膊,心道,原来是个雏儿?来罢,来罢,让姐姐好好疼一疼你。 霍茗被她拉住了衣袂,然而并没有很快回身,反而是僵在原地不动弹了。温良用力一扯,他一个趔趄却还是稳住了身子,温良着急了,语气也没那么温和了,反倒好似回到了当初在宫里做长公主对霍茗呼来喝去的时候:“你有完没完了?!一个大老爷们忸忸怩怩的,赶紧把衣裳脱了!别考验我的耐性!” 霍茗的耳根已经红透了,他微微蹙眉,回头看向温良,虽是看向温良,可眼帘低垂恰到好处的避开了与温良四目相对的机会。温良看着他那样子,心里居然有了一丝逼良为娼的错觉…… “唉……”一声叹息,温良松开了手,她真不知道霍茗为什么会变成这幅拧巴的样子,当初年幼的时候,霍茗是个极为乖巧的孩子,看起来虽然肤色苍白得有些骇人,但乍一看却也是个清秀英挺、俊逸可人的孩子,读书习剑都是一等一的,从来不落人下风,待人接物也是极为温和有礼。没想到,一朝长大之后,居然变成了这幅奇怪的样子。 对霍茗的这种转变,温良可谓是沉痛万分。 霍茗回过身子,动了动嘴唇,半晌,低声道:“对不起……” 温良彻底不知道该说什么了,她从床上坐起来,问霍茗:“我做什么了?我说你什么了?你这样莫名其妙和我道哪门子的歉?” 霍茗眉眼低垂错开与温良的实现,低声道:“对不起……” “你够了啊!!”温良捂着头彻底崩溃了,“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一开始看见我就跑!为了躲我,你往水池里跳、翻墙、关自己禁闭,我就想问问我到底哪儿惹你了?!” “……” 温良本以为霍茗会对她发火或者稍稍正常点,没想到,一片沉寂之后,他低着头又是一声:“对不起……” 温良彻底绝望了,因为她居然真的有了一种她在欺负霍茗的错觉…… 回想当年一起读书的时候,霍茗根本不是这幅拧巴的样子,温良思来想去,她觉着只有一种可能了,兴许霍茗真的很讨厌她罢? 温良颓废的倒回到床上,捂着脸绝望的心想,这样下去到底该怎么办? 霍茗可以不喜欢她,可是如果霍茗讨厌她,她还怎么把他推倒在床上?如果不能顺利推倒他,她还怎么造出一个孩子来?造不出孩子就完不成任务,完不成任务她下辈子可就没法投胎了! “对不起……”耳边是霍茗低沉的声音,这声音怎么听起来居然还带了一丝不知所措? 抬头一看,霍茗正站在床边低头仿佛一个受训的孩子正在孤独委屈寂寞冷,若不是他七尺身躯看起来着实算不得柔弱,旁人看了活脱脱就是一个被大人欺负的小孩子的模样。 温良在床上气得撒泼打滚,一边拍打床铺一边像个泼妇一样嚎叫:“你够了!!我哪儿对不起我了?!你有完没完了?!你说对不起有瘾么?!” 霍茗高大的身躯手足无措的站在床头,半晌,低头,修长的睫毛抖了抖,又是一句:“对不起……你打我罢……我……” 温良翻了个白眼,她现在连撒泼打滚的力气都没有了,趴在床上装死,无奈道:“大哥,我打得过你么?从小到大,我什么时候打得过你了?” 这话是实话,温良虽然是公主,但历经七王之乱后,楚国只剩下温良几个年幼的公主在了,是以先皇有意培养温良作为继承人,温良自小便跟着楚国最为出色的剑士习武,霍茗身为霍家的儿子自然也是得了极好的武学教养。温良修习剑道后,虽然是个女儿,却好胜心很强,每日总想着与那些公子王孙挣个胜负出来,好在温良的师傅乃是楚国最为出色的一批剑客,且温良在习武上天赋颇高,所以一时间倒也打败了不少师兄弟,可唯独有那么一个人,成了温良的噩梦。那人,就是霍茗。 霍茗听了这话,抬眼,他本就长了一双极为蛊惑人的眼睛,那双眼睛现下竟罕见的有了些许无辜之色,他微微抖了抖睫毛,低声辩解道:“你赢过的……” 他不提还好,这么一提,温良整个人都不好了,她腾地一下从床上跳起来,道:“我那次能叫赢了么?我那也能叫赢了?!分明是你故意放水让着我的好么?谁让你让着我了?有意思么?!” 温良一连串问句后,霍茗苍白的脸上竟又有了些许窘迫之色,温良看他这幅样子一时间又想起之前那次“获胜”了,那次与其说是获胜,倒不如说是丢脸。当时,温良也才只十二三的年岁,习武刚刚有了些成绩,为人不免骄纵了些,见到什么会武功的人就总想和他们一决高下。那时,许多人都说霍茗的剑术十分厉害,温良一时间也有些好奇,想要找霍茗切磋一二。可每次霍茗一见到她,都是转身就跑,根本不给温良说话的机会。屡次下来,温良终于急了,有一天,她一路追着霍茗,终于将霍茗堵在了一条死路上。 “别废话了!拔剑!和我一决高下!”十三岁的温良边说边拔出她那把短剑“春水”。 然而,十三岁的霍茗却并没有拔出他那把新得的宝剑“不平”,反倒是带着些许无辜,小声道:“公主赢了……” 年幼的温良愣了片刻,心里窜上来一股无名火,她感到自己受到了极大的侮辱:“你这是什么意思?瞧不起本宫的剑法?!你今天不拔剑就别想出宫门!” 十三岁的霍茗身量尚且未足,长得还没有成年后那样高大,乍一看只是个文弱的孩子,他听了温良的话后,愣了片刻,才缓缓拔出不平。然而,当的一声过后,长剑不平应声而落,霍茗捡起不平,将不平放归剑鞘,乖巧的站好,对还没反应过来自己赢了的温良说:“公主,你赢了。” 温良如今一想起来这件事顿时整个人都不好了,她那天做了什么?她那天分明什么都没来得及做啊!她只是拔剑抬手而已,连挥剑都没来得及挥出去,她怎么就赢了?!对一个剑客来说,最大的侮辱,莫过于对手刻意放水了,这事情简直是温良短暂前世中为数不多的污点之一,温良如今一想起来这事情就想挖个坑把自己埋了好好冷静冷静。 霍茗:“对不起……” 温良忽而觉着她头有点疼…… 34.一起睡吧2 http://.biquxs.info/

“姓霍的,我最后问你一句,你到底上不上床?”温良坐起来,抱着胳膊直勾勾的盯着他,语气也不大好了,若非二人身高差距太大,温良这样子活脱脱像是个欺负良家妇男的女恶霸。 霍茗迟疑了片刻,还是解下了腰封挨着床边,坐下了。 温良心头大喜,心道,有戏,看来他还不算太讨厌我。她拍了拍身边的空位,放柔了声音,道:“坐过来点。” 霍茗出乎意料的分外听话,靠近了一些。 温良心里乐得更欢了,她凑近了些,霍茗长长的浓密的睫毛揉了揉,眼帘低垂,睫毛几乎遮住了眼睛。温良心血来潮,伸手碰了碰他的睫毛,他也不躲,就那样闭着眼睛任凭温良摆弄。 温良轻轻一推,他便僵硬的仰面倒在了床上。温良顺势在他身边躺下,抬手熄灭了灯光。 “问你几个问题,不许不回答,也不许说假话!”温良趁着四周一片漆黑,忽然动了欺负人的念头,凶巴巴的说了这么一句话。 半晌,霍茗“嗯”了一声,温良往霍茗那边挪了挪,问他:“第一个问题,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你为什么要跑?” 霍茗顿了顿,一阵被褥的摩擦声,似乎向外挪了一下,反问:“你是说你七岁那年上元节时,还是上个月初八你我再见的那次?” 温良心道,这家伙记得还听清楚的嘛,她借着往霍茗那边挪了挪,道:“两次都是,你为什么要跑?” 半晌,一阵沉默,温良看不清霍茗脸上是什么神色,只听得见他的呼吸声,就在温良以为他不打算回应的时候,霍茗开口了:“因为……我也不知道,我看见你就浑身不自在,就跑了。” 温良:“……” 好吧,看来霍茗当真很讨厌她啊,已经不是寻常的厌恶了,这分明是厌恶至极了罢?不然怎么可能多看她一眼都不自在? 罢了,既然得不到他的心,那就只能强攻了。温良转身侧过身子,向着外侧霍茗躺着的位置又挪了约莫一掌宽的地方,伸手一摸,没摸到霍茗,她于是又往外挪了半寸,还是没摸到霍茗,温良一气之下往外挪了好大一段距离,估摸着就要贴到霍茗身上的时候,温良勾了勾嘴角,翻身向下压了过去。若按照温良的预料,她接下来很快就会压在霍茗的身上,然而……咚的一声,温良紧擦着卧榻的边缘直挺挺的扑倒在了卧榻下面的脚踏上。 “我的腰……”温良感觉浑身像是散了架一样,她借着月色看见面前那双玄色靴子,欲哭无泪道,“躺的好好的,你下床做什么?!” 半晌,霍茗低声道:“你凑得太近,我再往外挪,就要掉下去了……” 温良:“……” 忽而,隔壁一声惊呼,硬生生让温良刹住了车。 “什么……声音?”那叫声太过惨烈,温良一刹那也被吓得一个激灵,这声音乍一听怎么有点像是沈潋滟?!她赶紧找出放在床头的火折子点亮,一小团火光霎时将床铺照亮了。 “是沈二小姐?”霍茗蹙了蹙眉,一扫刚刚那乖巧的模样,似乎又恢复了往日里摄人心魄的气势,冷冷道,“元朗在哪里?怎么回事?” 霍茗话音刚落,就听砰地一声,伴随着一阵水流声,沈潋滟又是一声惨叫:“救命啊!流氓啊!!” 紧接着,隔壁传来霍元朗带着一丝委屈的声音:“你骂谁流氓?!小爷我好心好意过来看看你有没有危险,我怎么知道你没穿衣服!” 隔壁水花声阵阵,伴随着霍元朗的惨叫和沈潋滟的尖叫,沈潋滟的喊叫不绝于耳:“你小爷小爷的说给谁听呢?!你个流氓强/奸犯!看都给你看光了,你还有理了不成?!” 温良顿时明白了大半,沈潋滟和霍元朗两人本就彼此看不顺眼,八成是沈潋滟洗澡的时候不小心滑倒或是遇到什么事情喊了一声,霍元朗以为她遇到危险便闯进去了,没想到歹人没捉到,反倒将沈潋滟看了个精光。沈潋滟自然是不会甘心,于是两人就拌起了嘴。 温良随手抄起一件外衣来到隔壁,沈潋滟脖颈一下的身子都浸在水里,两只胳膊交叠在一起护着胸口,沈潋滟对面,霍元朗不知道是因为着急还是因为什么,脸涨得通红,人却还没走,而是站在沈潋滟的房门口和沈潋滟对视。 霍元朗脸红脖子粗的辩解:“我在门口守着,让你有事叫我,你没事你叫唤什么?我以为你有事才进来的。” 沈潋滟虽声音柔弱,说出的话却一点也不示弱:“我是叫了,刚看见窗口有个黑影,可我叫了又没叫你,你不知道我在沐浴么?你都知道你还进来!” 霍元朗语塞,温良趁着这功夫赶紧快步上前将外面的幔帐拉上、衣裳递给沈潋滟,而后转身拍了拍还在发愣的霍元朗的脸颊,道:“快醒醒!赶紧出去罢!” 霍元朗似乎才反应过来一般,啊了一声,拔腿就跑。 温良松了口气,若是霍元朗继续留在这儿,等会沈潋滟穿好了衣裳出来,两人吵起架来,温良还真不知道该帮谁说话了。 温良关好门,回身隔着帘幕道:“潋滟,霍小公子已经出去了,你好了没?“ 半晌,却没有声音,偌大的驿站房间里,只剩下风吹幔帐的簌簌声,温良心里有了些许不好的预感,她掀开帘幕的一角,帘幕那头雾气蒸腾,泡满了干花瓣的浴桶里看不清人影。温良着了急,一把掀开帘子,再看,四周空无一人…… 沈潋滟一个大活人在房间里凭空消失了,这事情如何也说不过去,罗氏上楼后发现女儿失踪,登时坐在地上嚎啕大哭,边哭边道:“老天啊!我的命怎么这么苦啊!” 罗氏哭得撕心裂肺,妆也花了、嗓子也哑了,指着温良怒道:“都是你!你说你就在房间里,你还把潋滟给弄丢了!你个丧气鬼!你还我女儿!” 阿昭气得顾不得礼数,指着罗氏骂道:“若不是姑娘带你们出来,你们早都被歹徒给杀了!真是好心没好报,那采花贼掠走二小姐,你有本事去找采花贼撒气啊,你拿我们姑娘撒什么气?!” 罗氏愣了片刻,继而嚎啕大哭:“我不活了!你一个婢子你都敢欺负我!我不活了啊!!” 阿凝拉住阿昭,劝道:“夫人,咱们眼下还是想想办法尽快找到二小姐,这才是最要紧的,别人还没找到,咱们自己人就先闹翻了,这岂不是更中了歹人的计了?” 温良私心里总觉着自己没能照顾好沈潋滟,温良自认活了两世,如今实际上已经是个二十多的人了,竟没照料好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心里很是过意不去,越想越觉着自己无能了些,她站在那里任凭罗氏叫骂,心里百般纠结该如何才能将沈潋滟找回来。一旁罗氏哭闹声越发震耳,还有阿昭的辩解声掺杂在其中,温良一巴掌拍在桌子上,怒道:“都给我闭嘴!” 毕竟是当了二十多年长公主的人,温良这一声怒吼登时让罗氏吓得说不出话来了。温良沉吟片刻率先开口打破了沉默:“霍小公子,刚刚潋滟沐浴的时候,你也一直在房间门口守着的罢?” 霍元朗点头:“不错,我一直在外面守着,她后来尖叫,我担心是那采花贼从窗户进去了,所以冲了进来,可是……我冲进来后发现这房间里只有她一个,我还以为,那贼人已经又翻窗离开了。” 温良摇头:“不,还有一种可能,你们看!” 温良指着略微杂乱的床铺道:“潋滟刚刚在沐浴的时候,我就注意到床榻上的被子并不是叠好的样子,而是乱堆在床上的,极有可能那采花贼翻窗进来后并没有离开,而是慌乱中藏到了床上的被子下面。” 霍茗缓步来到窗边,垂首看着窗棂,道:“不错,窗上只有一进一出两道脚印。” 只有一进一出两道脚印,也就是说那人只翻了两次窗,一次进来、一次出去。若是如此,也就是不存在中间看见霍元朗进来的时候翻窗出去的情况了,温良和霍元朗进来的时候,那歹人十有八九就躲在房间里监视着他们。温良一想到自己居然就让那歹人在眼皮子底下将沈潋滟掠走,顿时涌上一股懊恼之情,她又气又恼,一拳打在浴桶上,可她如今不是当初习武练剑的长公主,沈温良本就是个身子柔弱的姑娘,温良这么一拳头下去手登时疼得捂着右手蹲下去了。 “这是……”温良蹲下的时候忽而看到浴桶内侧内壁上几抹殷红。 众人闻言,纷纷凑过来,只见那浴桶内侧竟有两排血红的小字,似乎是用鲜血为墨,用指尖就着鲜血刻下去的。 这八个字因为本身不大,且浴桶也是红木所做与血的颜色相近,因此不仔细看并不容易辨别。上面是两排娟秀的字迹:“歹人挟我,男扮女装” “原来,她那时候是被歹人挟持了才那样的……”温良低声喃喃,心里乱成了一团,这样想来,那歹人也许根本不是躲在被子里,兴许就藏在浴桶后面猫着腰用刀剑等利器挟持着沈潋滟不让她说出真相。而温良和霍元朗竟都没发觉沈潋滟被挟持了。 “可恶!”霍元朗看见这几个字后整个人脸色铁青,抬手一拳打在桌子上,那桌子顿时被打得散了架。 温良沮丧的一头撞在浴桶上,发出咚的一声脆响,温良知道,若是沈潋滟找不回来,温良这一辈子都别想心安了。 怪不得沈潋滟会这样同霍元朗吵架,沈潋滟虽然喜好说人长短,但本性不坏,且到底是闺阁女儿,何时这般泼辣过?她扯着嗓子与霍元朗分辩就是想将事情闹大,引来旁人,这样,好让那歹人最后因为人多而放弃。可温良最后拉上幔帐的行为却反倒帮了那歹人的忙。温良一想到这儿,心里更是恨不得给自己两刀,一股巨大的愧疚将她整个人都淹没了。 35.凶手是谁1 http://.biquxs.info/

“对了,”温良忽而想到了什么,“我们现在去搜,一间一间房间的搜,总能搜到的!二妹妹没穿衣裳,外头披了一件薄衫而已,那歹人如果就这么将她带出去,铁定会被人注意到。那采花贼若不想引人注意,最好的办法莫过于给她穿好衣裳再运出去,二妹妹不是留了信说那歹人是男扮女装么?既然如此,那歹人自己房间里必然有女子的衣裳,他必定会先将二妹妹带回房间换衣裳,我们去那些房间里挨个找,兴许还能找到二妹妹。” 霍茗摇头,沉声道:“我已经让田氏兄弟找遍了,整个驿馆都没有。一个成年男人想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带走,再容易不过,套上麻袋装作是扛米扛面,又或是把沈二小姐藏在菜堆里推出去都有可能。如今最要紧的是查出到底是什么人男扮女装来此处掠走了沈二小姐,男人假扮作女人,总会有些破绽。” 说起男扮女装,温良忽而想到了一个人,她和霍茗对视了一眼,霍茗淡淡道:“不对。” 温良蹲在地上歪了歪脑袋,不解道:“为什么不对?驿馆周围都有人把守,能这样随意出入翻窗的人,一定是驿馆里面的人,一个女人却长得那般高,身材虽然袅娜,可是声音听起来却不大正常。她怎么看都透着一股诡异劲儿。再说,能那样快的在马车上做手脚的,想来也只有可能是驿馆里面的人了罢?” 温良说着,伸出两根手指捏住霍茗的衣袂往下拽了拽,霍茗修长的睫毛抖了抖,忽而撇过头不去看她,反而看着窗外道:“不是她,她并非男扮女装。” 温良见他莫名其妙的错开视线,更加费解,捅了捅他,道:“你看着外面作甚?你在看什么?” 霍茗顿了顿,道:“风景……” 温良一时心下奇怪,探出半个头去看,窗外一片漆黑、空无一物…… 温良目光诡异的看了一眼霍茗,心道,他果然不大正常! 霍茗这条路走不通,就只能从霍元朗这里进攻了,温良转头看向霍元朗。霍元朗本就对自己没发现沈潋滟被挟持一事心里颇为愤懑,见温良看过来,便道:“沈夫人、沈大小姐,我一个大老爷们,让沈潋滟当着我面被绑走,我的错!我自己担着!要杀要剐随你便!” 说完,霍元朗往那儿一杵不说话了。温良一看,心头大喜,握着霍元朗的手,两眼发亮道:“我有个主意,也许能找到二妹妹,你可愿意帮我?” 霍元朗当即点头,抬起下颌道:“你说,我不帮忙我就不是男人!” “霸气!”温良欢喜的从地上站起来,拍了拍霍元朗的肩膀,兴奋道,“我给你找个媳妇,可好?” 霍元朗愣了,半晌,微微皱眉,迟疑道:“你……说什么?” 温良一本正经道:“有个人,我觉着很可疑,看着很符合二妹妹留下的’女扮男装’的情况,可是我们又没办法当众掀开她衣裳证明她是个男人,但是,如果你娶了她……不不不,你用不着娶她,你只要花个几百两银子纳那人进门当个妾室,到时候,想办法掀开她衣裙证明她是个男人假扮的,就行了!” 只要能证明对方是男扮女装的,就能证明这人居心不纯,到时候官府就能光明正大的将那个嫌疑犯提审了。 “你是说那个柳枝?!”霍元朗一脸这你都能想得出来的表情,道:“她要真是个男人假扮的,怎么还可能会同意给我作妾?” 温良挑了挑眉,道:“有钱能使鬼推磨啊,这采花贼要真是那么有钱,早去青楼寻乐子了,何苦做这种事情?你看他采的都是些什么花?那驿长的情妇我打听过了,相貌着实不怎么样,且已经年近五十,那采花贼却还要去采,你说他岂会是个有钱的人?既然没什么钱,这个时候你要拿出几百两银子当聘礼买他做妾,他为什么不会答应?” 霍元朗愣了半天,仍是难以置信道:“所以……你、你就让我娶一个男人?!况且,外一她不是男人,就是个女人呢?难道你要我和她过一辈子?!” 温良想了想,摇头:“也不能这样说,纳妾怎么能用娶字呢?以霍小公子你的身份,日后想要多少妻妾不行?还在乎多了这么一个?外一她真是个女人,大不了就放在宅子里养着嘛,不过多一张嘴而已。” 霍元朗整个人都不好了,忽而,他指着霍茗道:“既然这样,你为什么不让三叔纳了算了?反正三叔那别院里也没少安置女人,你如今是三叔未婚妻,三叔的后宅日后迟早也是你要管的,你让三叔纳了不是正好?!” 温良想了想,忽而觉着霍元朗这话说得竟也有几分道理,她扭头看向霍茗。霍茗脸色顿时大变,原本还是冷眼旁观看戏的他登时蹙了蹙眉,两道寒光射向霍元朗。这次不只是霍元朗打了个哆嗦,连温良都在心里暗道不妙,霍茗发起火来可从不是那么容易消气的,虽说霍茗还从没对温良发过怒,可温良还是吓得心肝脾肺都跟着颤了颤。半晌,霍茗却只撇开视线,低声道:“我不,别看我!” 温良识趣的点了点头,霍元朗也禁了声,霍茗淡淡道:“我早说过她不是,可你若是非想看看她到底是不是,那就让元朗纳她进门罢,想来那个妇人也是愿意的。” 霍元朗满面委屈,就差没蹦起来了,一副快哭的神情,不平道:“为什么又是我?!三叔,就算我平时算是半个废物帮不上什么大忙,可你也不能卖侄求荣啊!” 霍茗淡淡的目光扫过霍元朗,霍元朗打了个寒颤,赶忙点头道:“我觉着三叔的主意不错,柳枝也挺好的。” 罢了,霍元朗心道,反正府里的女人也不少,若那柳枝真是个女人,他就权当多养个闲人了,过个一年半载再给那柳枝些银子将她打发走就是了。 与霍元朗说好后,温良立刻催着霍元朗过去柳枝那里提亲,霍元朗被她催得一肚子气,可碍于霍茗的面子又不敢对温良发火,憋着一肚子气脸色也不大好了,一脸苦大仇深的直奔长廊最里面的房间。 霍元朗年轻气盛,怒气正盛的时候脸色自然好不到哪里去,这一路走来光看就知道来者不善,旁人不知道的只怕还以为霍元朗不是去提亲、是去寻仇的呢。 临走到最里面的房间门口,霍元朗吱也不吱一声,一脚踹开房门,对着吓了一跳的柳枝怒气冲冲道:“给你二百两银子,给我做妾行吗?” 柳枝被那踹门的巨响吓得站了起来,可面上却并没有惊慌之色,她迟疑片刻,点了点头,乖觉的脱下外衫,并没有任何反抗,道:“公子可是眼下就要……” 柳枝这莫名的懂事让站在门边的温良一时间也是糊涂了,难道柳枝真的是个女人?难道是温良搞错了? 柳枝侧过身子,对身旁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女道:“晓柔,你先出去罢。” 温良这才注意到,柳枝屋子里竟还有一个人,那叫晓柔的少女看起来十分的小,一笑露出一对极为可人的酒窝,一双讨喜的桃花眼轻轻瞥了一眼霍元朗,而后收起桌上的药盒,转身离去。晓柔身上是一身再寻常不过的粗布衫,垂发编成了细密的小辫,最后汇集成一股用石青色发带束在颈后,前颈上系了一卷雪白的方巾,与霍元朗擦肩而过的时候,她微微侧了侧头,露出一截雪白的脖颈。霍元朗用余光扫到晓柔那一截雪白的脖颈后,整个人都被摄了魂魄一般移不开眼,似有似无的盯着晓柔的脖颈发愣。 “等等!”霍元朗忽而叫住了晓柔。 晓柔顿了顿,微微回身,这是个身材消瘦却也不算太矮的少女,只比柳枝稍稍矮了那么一点,她一回头,发辫被风带着轻轻扫过霍元朗的腰际,带来一阵药香。 霍元朗微微愣神,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才发觉已经拉住了那少女的手腕,那少女似是错愕、似是有些惊恐。霍元朗赶忙松开那少女的手腕,放柔了声音道:“别怕,我、我、我就是想同你说句话……你、你、你家在哪里?你、你、你今年……多大?” 温良听霍元朗这结结巴巴的语气,心道,难道霍家的人一紧张就结巴的毛病乃是祖传? 当年霍茗就时常在温良跟前结结巴巴的说话,温良一看见霍元朗这模样,心道,还真是亲侄子。 那叫晓柔的少女却并没有回答霍元朗,反倒是面带惊恐的后退了两步,一双含水的眸子里露出了些许担忧和惧怕,转身躲到了柳枝的身后。 柳枝安抚似的摸了摸晓柔的手,道:“霍公子,晓柔是哑女,不会说话。” 这话似乎戳到了晓柔的心痛之处,毕竟没哪个人愿意被人说出自己的短板,晓柔似是泫然欲泣的低下了头。霍元朗的脸涨得通红,他本是想和晓柔搭讪,却不料反倒让对方伤心了,他一时间也不知说什么好了,半晌,问柳枝:“她家在哪儿?是中山郡本地人?” 柳枝摇了摇头,回首看了一眼晓柔,怜惜道:“晓柔乃是孤女,无父无母,小时候遇到坏人,割伤了喉咙,口不能言。我看她怪可怜的,便求驿长将她留下来,平日里给我采药捣药。” 霍元朗一听,朗朗星目之中满是疼惜,温良却越看越觉着不对劲了。许是因为沈潋滟被掠走后太过紧张的缘故,温良如今可谓是草木皆兵,看着谁都觉着像是那采花贼,这晓柔虽然左看右看都很像是个女人,可偏偏是个哑女,一个些微瘦弱些的男子扮作女子并不难,难的是如何掩饰声音和喉结。这晓柔的脖颈上缠着方巾且又从不开口说话,在温良看来,十分可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