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中的朱砂痣》 第一章 嫁入梁家 “噼噼—啪啪—”新年的爆竹声不停地传入我的耳朵,慵懒地躺在庭院中,任由这温暖的冬日阳光洒在我的身上,人的思绪不由得模糊起来。八个月前一样的爆竹声依稀还在耳边。 “小姐,刚才八夫人已经命人来催过了,说是吉时快到了,让我们快些准备好出去。晓春,晓夏,你们快帮小姐再整整衣服。”雪心一边张罗着我头上的凤冠,一边催促小丫头们加快手脚。 铜镜中的我,一张普通不过的脸,附着厚厚的白粉,鲜红的双唇和灿烂的双颊仿佛暗示着今天的好日子。 “小姐,怎么都不见你高兴?以前,你常常和心儿说将来要嫁给大官,一生荣华富贵,如今心愿达成了,最近却很少看见小姐您笑了。” 我勉强一笑,心中暗想,我怎么可能笑得出来,心儿,你可知这句躯壳中的灵魂已不是你口中念念叨叨的小姐了?你又可知,我为何会占据你家小姐的躯壳? “月华,迎亲的队伍到了,你可准备好了?”心儿口中的八夫人跨入房门,神情似乎很紧张。 “都好了,八姨娘。”我在心儿的搀扶下盈盈转过身。 “很不错,那就准备到大堂行礼后上花轿吧。”八姨娘瞧了我一眼,随便地说了一句。 在心儿的搀扶下,我不紧不慢地跟着八姨娘的脚步,来到大厅。白松诚,月华的父亲一脸严肃地坐在正中。我从丫环的手中接过茶,一一向父亲、大夫人及其它九位妾室敬茶。月华的母亲是白松诚的第五位夫人,有着白白的皮肤,月华是她唯一的孩子,她微颤的手接过我敬的茶,随即偷偷地抹着泪,我还记得昨晚,在我的房中,她温柔地替我梳头,轻轻地和我说,到了梁家,要孝顺婆婆,听从丈夫,少言慎行;我略微地一点头,留下了一行清泪。 盖上喜帕,伴着爆竹声,我坐上了八抬大轿,一路上吹吹打打,被抬到了梁府。 白月华和梁日旭是当今圣上赐婚,在拜堂之后,一个公公宣读了陛下的圣旨,透过喜帕看到地上满满地跪着黑压压的一片,加上繁琐沉重的衣服,我脑袋已昏昏然,只听到好像“开枝散叶”、“共效朝廷”、“永结同心”之类的。 “心儿,有东西可以让我充饥吗?”被送入洞房的时候已近傍晚,除了早上的几颗汤圆,我滴水未进,现在私下无人我实在忍不住,便出声问心儿。 心儿捏捏我的手臂,说道:“小姐,等等吧,姑爷快要进来了。” 无奈一叹,我忍下了。 四周为何那么黑?我好饿,爸爸,你快回家!我蜷缩在角落,无助地呼喊着。“小姐……小姐……醒醒……”原来太累,我坐着睡着了。 “姑爷还没有来吗?” “嗯……,姑爷他……他……姑爷……” 我眉头一抬,“怎么了?” “姑爷刚才进来,看见小姐睡着了,没让我叫醒您”,心儿脸上愤愤不平,“而且还说收到紧急军报,羌族军队进犯边境,姑爷今晚就回城外军营,集结部队赶往边境。” 回军营了?我松了一口气,默默不语。 “小姐,姑爷是大将军,军情紧急,才会留下小姐一个人在洞房的。姑爷…” “心儿,坐下来一起吃吧。”我打断了心儿的话,抬手揭下了喜帕,招呼心儿和我一起坐下来,吃些糕点充饥。 填饱了肚子,我便觉得头上的凤冠重得压到了脖子,便开口说道:“心儿,帮我把这些都卸下来了,忙了一天早点休息吧!” 一个人的洞房花烛夜,躺在这装饰富丽的床上,心儿熟睡的呼吸,阵阵传来,我却辗转不能入眠,我不是已经适应这里的环境了吗? 父亲的一巴掌,把我从家里的二楼打到了这个在历史上并不存在的国家朝代。 白月华,我的这个躯壳,因为和别房的女儿争着出嫁,在三月初的微冷天气中,硬生生地跳入庭院中的小湖中。在她煞费苦心的争夺下,白松诚终于答应由她嫁入梁家,可那一跳也使得我附在了她的身上,替她去享受这梁府的荣华富贵。 亲生母亲在生我的时候难产而死,父亲靠着母亲的家势经营着不大不小的生意,在我五岁的时候,后母嫁给我的父亲,生了小弟。十五岁那年,我考入了市重点中学,从此我几乎很少回家,那一年开始,父亲也再没有给过我一分钱,到后来的出国留学,进入会计事务所,我都是一个人在奋斗,我的朋友很少,因为我没有时间。父亲在小时候常说,我是捡来的孩子,因为我没有继承父母的优良外貌,只有一张普通不过的冷冰冰的脸。 在穿过时空的这短短一个月里,我常常暗自羡慕白月华,虽然父亲很少来关心她,但至少母亲视她为心里的宝。 在漆黑一片的洞房中,睁眼看着自己抬起的手掌,我常想这是命运的轮回吗?我和白月华之间有着那唯一的共同点——掌中的朱砂痣。 第二章 梁家少年 “心儿,昨天忙了一天很累吧?”我梳理着自己的一头黑发,“昨天你很快就睡着了,我在内屋都听到睡在外屋的你打呼噜了。” “小姐,你总是嘲弄心儿!”心儿一边帮忙打理着我的头发,一边撒娇地说道,“小姐,难道你不累吗?还是,你在想姑爷?” “小丫头,口没遮拦的。”我任由心儿把我的长发盘成端庄的发髻,如今已成少妇的我已不能如先前少女般。 “小姐,是不是让梁家的下人送上早饭?”心儿打理完毕后,便问道。 我带上珍珠耳环,开口说道“我们穿戴整齐后,先去向梁老夫人去请安吧。之后再安排早饭。” 一个月的时间,让我对这个朝代有了些许的了解。这里男子和女子都盘着发髻,男子穿着宽袖长袍,腰间不同的饰带也是身份的象征。平民男子就以普通的布料作为饰带,其他的仕族和官员或者皇族的饰带就有动物的毛皮、银丝、金丝或者在上乘的料子上镶嵌上各种宝物。女子大多在套身里裙外穿上一件及膝中袍外褂,腰间也是各色饰带,比起唐朝女子的服饰,就是将饰带系在了最外端。 眯眼看着镜中的自己,说实话,现在的我比起以前的我要漂亮少许,月华的皮肤很白,眼睛却和以前的我一样,冷冷的一双杏眼,不起眼的小巧鼻子,和比我以前更薄的嘴唇。擦去了昨天的脂粉,看上去更多的就是自然淡薄。我选了淡粉色的外袍和湖蓝色的里裙,心儿正在帮我穿戴。 “少夫人您起来啦?”一个穿的比我还艳丽的丫头跨入内室,见我抬头望向她“喜儿见过少夫人,老夫人让我来传一句话,说是您不用去请安了。” “老夫人说的吗,喜儿?”我有些吃惊,“进门第一天,给婆婆敬茶拜礼是不能缺的礼数。怎么能独独我少了这道礼数?” “老夫人说,她正要去送大少爷出征,料到少夫人一早要去请安,让我先来通报一声,免得少夫人白跑一趟。”喜儿一副幸灾乐祸的表情,好像再说你怎么就不明白。 我拿出一个红包赏了喜儿,“喜儿,你回去转告老夫人,说我知道了,一切都听她的吩咐。” 喜儿瞟了我一眼,退出了屋子。 “小姐,你去不去送姑爷。”心儿见我坐着不语,便开口问道。 “如果你姑爷希望我去送的话,梁老夫人刚才就会让喜儿一起叫上我了,我刚进门,战事就接连而来,老人家总会想多的。”我是这样认为的。 我的夫君,梁日旭,是武朝的大将军,梁家三代为武将,日旭的祖父辅佐先皇创建武朝,日旭和他的父亲为武朝守卫边疆低抗外族,梁家一直得享圣恩,是朝中的重臣;民间的百姓也十分尊敬梁家,常有“梁家儿郎,国之脊梁”之说。月华为了嫁入梁家,不惜跳入湖中,定有一番道理,如今,我占了她的躯壳得以继续活着,能为她做的也就是达成她的心愿,保她一生富贵荣华。 “心儿,让梁府的下人去准备早饭吧。”我的肚子适时地提醒着我该做的事情。 心儿从屋中走出去后不久,便一脸气呼呼地端着些小点回来:“梁府的下人都不知去哪了?我只能自己摸到厨房随便拿了些东西来。” “这不是挺好的。”我随手拿起心儿拿来的包子,吃了起来。 心儿见我停了下来,便问道:“小姐,您不吃了吗?” “把早餐收了吧。我想出去走走,你不用陪着。”接过心儿递来的手巾,擦洗干净后,便往屋外踱去。 原来,我住的园子叫做“旭日园”。走出主屋,是一个空旷的庭院,在庭院的一角,架着一个木架,上面放着各种木制的兵器。依稀我看见在晨间的日照下,年轻的将军英姿焕发地舞刀弄枪。我微微一笑,这满庭院盛开的桃花,和这格格不入的兵器架。 庭院的另一边,是一条通往园外的长廊,和我记忆中江南庭院的走廊不同,这条长廊没有过多的装饰。伴着满眼的桃花,和春天独有的青草气味,我沿着这长廊往外走去。 长廊通到了一个简单的小亭,小亭外是一个荷花池,池上盖满了不大不小的荷叶,郁郁葱葱,泛着层层碧波。 我在亭中的一角坐下,大口呼吸着这甜甜的空气,全身心地投入了大自然。 月华,我会好好活着的。 靠在亭子边上,任由身上洒满阳光,我哼起了小调,我总是习惯在没人的时候,放松自己。 “是哪个丫头那么没有规矩?”亭外传来少年的声音。 不是都去送大将军了,家中还有何人? 我坐直身体,双眼看向声音的方向。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直直地望着我。脸上未脱稚气,但棱角分明的线条已暗示我,我不好惹。 “我是梁家的大少奶奶。” 第三章 拜见婆婆 那个男孩一脸错愕地望着我,忽然大笑,“哈哈……大少奶奶?哈哈……大嫂?你是大嫂吧?我是梁日照,梁日旭是我的大哥。”他一边笑着,一边打量着我。 我尴尬一笑,心想适时地讨好一下梁家的人对将来的生活也有帮助便客气地打了招呼:“原来是二叔啊。你好,以后在梁家就请你多多关照了。” “你就是苻清流安排嫁入我家的奸细?闻名不如见面,苻清流真是好眼光阿!好一个美人计啊,哈哈……”日照眉毛一挑,十分不敬地说道。 “二叔,你没有去送将军吗?”我打断了他无理的笑声。 “本来说好如果有战事让赵叔领兵,让我做先锋的,这次突然就自己领兵,难得可以有上战场的机会,却……”日照突然提防的看着我。 奸细,那是什么意思?我一直颇为在意日照刚才的话 发现我没有再听,日照似乎松了一口气。 “你在想什么?怎么不说话了?”日照忍不住开口问我。 “没什么,二叔,以后我就直接叫你日照,好吗?”我回过神来问道。 “随便你。”日照依旧不客气地说道。 “呵呵!日照,你大哥没有让你上战场,肯定有他的理由,你为了这个生气不值得,等他回来了,好好问清楚,别放在心上才好,而且因为这个不去为将军送行,就不像一个宽宏的男子汉了。” “别自以为你是我大嫂,就可以教训我了。我们家里没有人承认你这个奸细。”气冲冲的日照撇下我,向远处走去。 “真是个孩子。”想想自己也不过和他一般十七八岁,我不禁莞尔。 重新找了个舒服的位子躺下,抬起手放在头上,透过五指的缝隙,看到了不远处尽情绽放的桃花,温和的阳光斑驳地洒在了我的脸上。 奸细,那是什么意思呢? 一个月前,醒来的我,只看到床前焦急的垂泪的月华的母亲,一边是忙着去叫大夫的心儿。之后,听到月华母亲的哭诉,才知道月华为了和几个姐姐争着嫁入梁家,以跳入庭中小湖为打赌的条件。月华竟然不顾一切纵身跳入,至今才转醒。那刚才日照口中的苻清流又是谁呢?之前的一个月,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有太多的谜团需要去解开,我也从未打算向心儿说出自己失去记忆这类的老戏码。 这次起死回生的穿越时空,我把它当作老天给我的一次机会,是让我能够告别过去痛苦生活的机会。这一个月的时间,让我下定决心,以白月华的身份,好好的活下去,没有永无止境的进修充电,没有办公室内勾心斗角的算计,没有孤零零的水泥墙壁的家,在这个异世界,我重生,我要按自己的意愿自由的活下去,我要找回自己曾经失去或不曾拥有的家人之情,朋友之谊,恋人之爱。作为对月华的报答,我会好好完成你作为梁家媳妇的责任,这是你不惜生命也要达成的愿望,不是吗? “小姐,终于找到您了。”心儿的声音从亭外传来,“您就这么躺着,会着凉的。” “知道了,心儿。我们回去吧。”我坐起身,整理了一下衣服,和心儿沿着长廊回旭日园。 “小姐以前常和心儿说,自己要时刻保持大家闺秀的样子,可刚才——”心儿看我不语,也没有继续说下去。 想摆脱庶出的身份,做大家闺秀吗,月华?在人前我会的,那是你的愿望。可没人的时候,我们就放松一下好吗?这样才会过得幸福! “心儿,去看一下,老夫人是不是回来了?顺便问一下厨房,老夫人有没有交待午饭是不是和我一起。”见时间将近午时,我便催促道。 过了没多久,心儿端了些小点进屋,不平地说道:“小姐,厨房的春嫂说老夫人送完姑爷会去将军楼吃饭,像往常一样,以此预祝姑爷早日凯旋。厨房只有昨天婚宴留下的这些隔夜点心。这些下人太过分了,小姐,以后你就是这里的少夫人了,他们居然连午饭都没有为你准备。” “心儿,这些小点不是很好吗?我从来都不喜欢浪费粮食的。你也坐下一起吃。”因为小时候有被关在房里整整饿了一天的经历,我对食物一向都十分珍惜。 这里的点心,味道还真是不错。蒸饺虽然隔夜了,但加热后居然还有汤汁。不知是饺子还是馄饨,馅料十分特别,似乎是鱼肉,但一点都没有腥味。我一边填饱自己的肚子,一边盘算,在这个家里从上到下似乎都对我有着敌意,由此看来首先我要做的就是消除这个敌意,然后再考虑以后的事情。而且,这里的下人的确有些过分了,不给少夫人准备午饭也太说不过去了,需要好好训练一下。 我记上心头地说道:“心儿,过一会你就去老夫人那里候着,等他们回来后,你告知喜儿一声,等老夫人午休过后,我就过去敬茶,让她到时候派人来通知一下,交待完就走,不管谁叫你就当作没有听见赶快回来,知道吗?今天我一定要去拜见老夫人。” “小姐,我知道了。”心儿不解地答允道。 心儿离开后,我稍稍闭目养神了一会。大约过了一个时辰,心儿笑嘻嘻地回来了。 “小姐,您交待的事情我办好了。果然如您所说,喜儿似乎要回绝,但我转身就走,她也就没有叫住我。但是,老夫人醒了后,喜儿真的会派人来告诉我们吗?” 我慢慢解释道:“那是当然。如果她不来告知,我算好时间还是可以过去请安。到时候,如果老夫人问起我为何没有事前知会一声,我如实告知,喜儿按理就要受到责罚,不是吗?相反,她只是把你的话通报一声,如果老夫人有什么不高兴的话,那也只会把这算在我头上。” “小姐,你还真是聪明。前一个月,小姐一直在养病,平时很少开口,我都以为上次的落水,小姐留下了什么后遗症,现在看来小姐比过去更是聪明了。” “心儿,你来帮我梳妆整理一下。粉不要太厚了,只要看上去精神就好。”心儿帮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为了使原本清谈的脸庞看上去稍有气色,我特地选了一支红宝石发簪。 果然如我所料,又过了一个时辰之后,老夫人那边的一个丫头来告知,老夫人已经起床,少过片刻我就可以去请安了。 我微微一笑,给了丫头一个红包让她回去复命。 整理了一下衣衫,我就带着心儿向老夫人的春晖园走去。与我早晨出院散步不同,一路上,来来往往的丫头家丁多了起来,但大都看了我一眼,就侧身走过,丝毫没有留意我对他们报以微笑。 踏入春晖园的主屋,我一眼就看到了坐在正中严阵以待的梁老夫人,我的婆婆贾氏。不可否认,我的婆婆是美丽的,虽然脸上岁月的痕迹已无法抹去,但至今还能看出年轻时的风姿。显然,她的二儿子遗传了她棱角分明的轮廓,但对于女性来说,过于分明的线条给了我苛刻的感觉。 “媳妇白月华特来向婆婆请安。”我盈盈下跪行礼,接过一旁端来的茶杯,向婆婆面前递去,恭恭敬敬地说道:“婆婆请喝茶!” 婆婆接过茶,没有喝上一口,就端给了一旁的喜儿。依旧微微笑着,我没有起身。 “快起来吧,月华。”耳边传来温和的声音,就好像一个慈父。 “这是日旭的舅舅,你也去请安吧。”我第一次听到婆婆的声音,有些尖利,有些严厉。 我起身看到了一个坐在婆婆边上的五十开外的男子,圆圆的脸,柔和的线条,同样递上一杯茶:“舅舅,请喝茶。” “嗯,快起来,快起来。坐下吧,今后是一家人,没有那么多礼数。” 我站起身来,“媳妇该有的礼数,月华不敢怠慢。”接着就退到了一边坐下,才看到坐在我对面的日照,正嘲笑般地看着我。 “大哥,当初皇上颁旨的时候,说梁家的女儿才貌双全,贤良淑德。如今看来,说起相貌,月华比起小莹,还真是差了很多阿。呵呵!我失礼了,应该是当今的惠妃。” 第四章 晚饭(一) 一时之间,整个屋子充斥的尴尬的气氛。 我谦恭地说道:“月华资质平庸,怎能和当今惠妃娘娘相提并论,圣旨中的贤良淑德只是对于月华的鼓励,月华定当以陛下和惠妃娘娘的鼓励鞭策自己,也希望婆婆可以给月华这个机会。” 婆婆点头说道:“嗯,还算明白事理。机会?你要怎么样的机会?我看,今后你少和苻清流之辈有瓜葛,就是你表现自己的最好机会了。” 虽然还有些不明就理,但我仍然附和道:“月华身为梁家媳妇,必一切都以梁家为先。” 婆婆瞥了我一眼,说道:“听说你母亲是白家的五夫人?” 我一点头,没有多说什么。想来可能是嫌我庶出的身份,这般我多说也是不用。 “那平日你在家里也就无所事事咯?”婆婆继续问道。 我想了想,说道:“月华还有些姐姐,平时和姐姐们一起也有学些女红之类的。有时也帮着八姨娘管些家里的事情。”这些都是从心儿那里套来的。 婆婆喝着茶没有继续问白家的事情,我心想今天便可这般相安无事了,婆婆突然说道:“既然你对家事有些经验,那么我们家里的事情你一起帮忙相助一下如何?” “母亲,你……”日照反倒不解地出言打断。 婆婆抬手示意日照住口,说道:“这样你就可以熟悉我们梁家的情况,以后外出代表我们梁家的时候也不会丢人现眼了。 我转念想到,由我当家的话,通过我平时的努力,梁家的人自会明白我并没有恶意,更不是什么奸细,便高兴地说道:“如果婆婆愿意让月华相助的话,月华一定努力做好。” “妹妹,你这番决定想来也有自己的道理。反正平时家里的事情你虽然管着,但是毕竟梁家家业颇大,你也精力有限,有时很多事情都是交给平叔打理,如今让月华帮忙也不错。”舅舅也在一旁说道。 “我也是这样想的,月华进了门,那么我们也可以有个帮手。诺大的梁府现在主要是平叔管着,时常来请示这请示那,现在月华既然答应帮忙,那么一般的事情就让她和平叔先去处理,重要的事情再来与我们商量即可。”婆婆对着日照说道,日照转过头去不语。 舅舅也点头地说道:“这样最好了,我们两个也可以享享清福了。” “月华,那从明天开始就由你和平叔一起管着家里的事情。我们梁家不比你们白家,自先皇创立武朝,我们梁家就是朝廷重臣,先皇和当今皇上感念我们梁家的忠诚,给了我们很多赏赐,这些封地,良田和人口,你都要好好打点,不要由差错。不懂的就问平叔,有些重要的更加来请示我和你舅舅,知道吗?我们梁家可不是什么小户人家,千万不能有任何差错,否则就别怪我家法处置。”婆婆虽然说让我帮着管理家事,但是终究还是怕我这个庶出的女儿上不了台面。 我只能小心地说道:“月华谨记婆婆的教诲,定不辱没婆婆和梁家对月华的信任。”想来这些家事应该难不倒我。 “月华,今天开始,就一起在春晖园用饭。有没有特别想吃的?”日旭的舅舅似乎很想拉近我和这个家的距离。 我笑了笑说道:“一切听从婆婆和舅舅的安排。” 婆婆微微一点头后,就和日旭的舅舅谈论刚才为日旭送行的情景,我坐在一旁默默不语。 “刚才为日旭送行的百姓真是多阿!那些人群还不停的发出欢呼,比起当年的公公和老爷,日旭更威风。”婆婆显然很替这个大儿子骄傲。 舅舅沉稳地说道:“妹妹,你可别当着日旭的面这样说,领兵打仗之人,最为忌讳的就是‘骄娇’二字。” 婆婆似乎一下子很有感触地说道:“日旭很小的时候,老爷就因病去世,但日旭和日照在你的教导之下,都长成了顶天立地的男子汉,如今更是驰骋沙场的将领。大哥,我真是欣慰啊!” 此时的婆婆,没有了刚才的严厉,眼中流露了一个母亲独有的温柔,是我从未见过的母亲的温柔阿。 日照终究坐不住,乘着婆婆和舅舅说话的间隙,悄然离开了主屋。 婆婆和舅舅的谈话,我没有插上一句,只是静静地听着,最普通的话语也慢慢浸出幸福的味道。那种味道,在原来的世界,自我懂事起就不曾知道;现在的世界,又因为时间太短而无法品味,心里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升起,是心痛吗?这种感觉不是已经离开我有十多年了。 “月华,在这里住得还习惯吗?”舅舅可能看我一直无法插上话而问道。 我连忙答道:“一切都很好。” 婆婆也问道:“下人还够吗?日旭在的时候,因为他的喜好,旭日园本就不设专门的下人,这次你嫁过来,我也没有多安排,是不是要多加些丫头伺候,不要太寒酸了。” “不用增加人手,就按将军的喜好,这次我也带了一个陪嫁丫头,有她在就好了。”我想了想说道,人多嘴杂反倒不好。 “既然如此,就随便你吧。”婆婆有些不屑的看了看我,说道:“月华,你去安排一下,时间差不多,可以开饭了。” 第四章 晚饭(二) 四个人围坐在一个可以坐上十人的圆桌旁,显得有些空阔。桌上摆满了做工精美的菜肴,婆婆依旧和舅舅说着日旭和日照,舅舅在谈话间隙时时地劝我多吃些菜。我从来都缺乏对美食的抗拒力,而且一直认为节食是对大自然的一种亵渎,所以自然也不会故作矜持而让自己受饿。但由于菜色众多又颇为考究,最后的点心我几乎没有动过筷。婆婆和舅舅也就是挑了几样合口味的,动了几下筷子,到是日照,的确吃了不少。可即便这样,桌上的菜还有一半没有动过。我心中对这浪费的行为有些不满,在婆婆停下说话的时候,小心问到:“婆婆,这些吃剩的饭菜不知是如何处理的?” “真是小家子气,这些菜自然是要倒掉的,或者是下人们吃了吧,平叔自然知道。你堂堂梁家少奶奶,不舍得这些饭菜?” “婆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这些多菜我们自然吃不完,可给下人吃,这终究是我们动过筷的,我想以后我们就把八荤四素四点心减去一半可好,这样每天的菜色也可以有多些不同,至于下人的饭菜,也做新鲜的给他们,让他们每餐可以有三个荤素菜搭配即可。” 婆婆没来得及指责我,舅舅就抢先说道,“这样的安排不错,这么多菜的确浪费了,等以后日旭归来,可以再增加一些,最近就按你的想法吧。下人们该感激你了!” “月华不敢,只是觉得粮食来之不易。”我知道自己有多嘴了。 “很会收买人心!”虽然这么说,婆婆却也没有对我的建议提出反对。 晚饭过后,我识相地早早拜别离去。在离开春晖园的时候,依稀听见婆婆的话语,“这丫头配不上我的大郎,那张脸福薄,更别提她的身份了……” “那母亲你为何让她管理家事?”日照不满的问道。 “这样就有更多双眼睛看着她不是?…… 在今天去拜见婆婆之前,我只希望可以先了解梁家的一众人,这对将来如何生活下去有很大的帮助。虽然,觉得婆婆很难相处,但当她让我帮忙家事的时候,我还是一阵欣喜,可刚才的话又是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原来是想更方便地监视我。不过,今天还有又意外的收获,那就是梁日旭的舅舅——贾言中,看的出他在梁府德高望重,而且从他今天处处为我说话看来为人还是颇为公正的。 怀着对进入梁家的第二天十分满意的心态,我很快就进入了梦乡。只是第二天,依旧在黑暗房间的噩梦中醒来。 第二天一早,和婆婆一起用完早餐,我就回到旭日园,用了整整一上午的时间,从平叔那里了解梁家目前的家事,自然也把昨天晚饭时决定减少菜肴数量和给下人们新鲜的饭菜的决定告诉了平叔。 “平管家,这个我昨天和老夫人,舅姥爷都商量好了,如果可以的话,就从今天开始执行,当然,我知道梁家下人众多,如果花上三天时间,也没有问题。”我十分客气地说道,平叔在梁家的时间应该也不少了。 平叔只是爽快答应了,到没有丁点地为难我这个生人。 后来,我又花了三天的时间,看了平叔送来的账册,有记录梁家日常开销的,有梁家受封的良田收租记录,还有隶属梁家的田户名册。 大约花了一个星期,我以现代的方式重新制作了账册,用各种复杂的报表分析了梁家的情况,从客官的角度来说,梁家也可以被看作一个家族式企业,只是所有的经济来源都是皇上,所以这样就有着很大的风险。为了梁家的将来,我们是需要好好开发现有资源,打好基础的。这几天兴致勃勃的工作,让我感到我是真的梁家媳妇了。 第五章 归来(一) 为了确认我的判断,我特地去走访了梁家名下的封地和良田,纸上谈兵始终比不上真刀真枪。 “心儿,有什么解渴的?”我匆匆踏进屋子问道。 “小姐,这些日子你总是往外跑,梁老夫人知道了不好。自从嫁人后,你变了好多。一个月来,过去一直来往的官太太官小姐,你都不去联络了。”心儿对着我是越来越随意了,“以前,你常和心儿说,积累这些人脉对将来会有帮助,可现在您怎么都不去经营了,这样很是可惜阿。” “以前在白家的时候,我地位卑微,如果不去讨好那些官太太官小姐,八姨太会让我帮着打点家里的事情吗?”我胡乱猜测了月华过去的想法,“心儿,你也看到了,这一个月来,梁家上下对我十分排斥。现在对我最重要的不是过去而是将来,梁家是我将来要呆一辈子的地方啊。” “可是,小姐你总是穿着男装往那些文学馆里跑,不成体统啊!你不在的时候,日照少爷来过几次,虽然坐了坐就走了,但如果问起你,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 “那你就随便扯个慌就好啦!”我眼角带笑地看向心儿。几个月来,我都没有把心儿当过下人,她更像是我的家人。家人,一个好遥远的名词啊…… “小姐,你每次去了文学馆回来总要和心儿说些奇怪的话,什么当今皇上为人如何?为什么苻清流大人那么年轻就做了尚书令?小姐,国家大事,心儿不懂,小姐也不要为了这个劳心费神的!” “心儿,你不明白。”我当然不能向心儿解释,过去那些闺房的女红和琴棋现在的我都不会,而且让我这个现代人一直窝在这个小园子里,是多么难受。 在去探访的路上,我发现在武朝有很多大大小小的文学馆,文人都可以在那里议政,不受限制,而朝廷相应的设立了国子监,任何文学馆可以向国子监提交建议,国子监经过筛选递交给朝廷。为了了解武朝的情况,我常常在午饭过后,换上男装,偷偷的去那些文学馆。 “小姐,心儿是不明白。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姑爷这边,老爷一直帮着苻大人做事,梁家自然不高兴。但这和小姐没有任何关联,姑爷一定会明白的。”心儿原来知道原因。 “心儿,如果我是一个倾国倾城的娇俏儿,那该多好啊?”第一次,我觉得美貌是那么的重要,也许对着一位娇滴滴的美人儿,身为夫君是无论如何都不会逃到千里之外刀光剑影的沙场。 大大小小的文学馆,我这个月来也去了不少,我长相本就较为平凡,换了男装也只是显得清瘦了些,而且为了避免被人识穿,我只是在一旁听着从不插上一言,自然不会惹到什么麻烦。因此,不久我也终于明白为何我被称为“奸细”了。 苻清流,年仅二十八岁,已是当朝的尚书令,统管六部,虽然在尚书令上还有一位两朝元老的太傅褚亮,但毕竟年事已高,力不从心,平时除了过问一些重大决策,已很少上朝参与朝政了,所以苻清流也可谓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而梁家也是梁朝忠诚,门下将材辈出,武朝建立时间不长,外患未除,武将就显得极为重要,目前朝中武将大都听从梁家,因此梁家也成了当今圣上在遇到外敌入侵时唯一可以依靠的。梁日旭官拜兵部尚书,在统帅六部的尚书令苻清流之下,但因武朝目前还实行战时统治,军队直属于皇上,作为三军统帅的梁日旭,可以说有着更大的权利,又因屡立战功,现在已受封从二品的光禄大夫,比起苻清流的正四品正议大夫,品阶又高了很多。 苻清流的出现打破了原先朝廷的平衡,近些年来,朝廷开始渐渐重用文臣,文学馆的体制就是在苻清流的支持下成立的,当然所有这些也就招来了朝中很多的老臣和武将的不满。渐渐朝堂之上就形成了以苻清流为首的革新派以及拥戴梁家的保守派;当然更多的是文臣和武将之间的抵触。当然,也有不少官员在目前这种不明朗的情势之下,保持中立。 我的父亲白松诚是户部主事,是苻清流的坚决拥护者,在多项改革政策中,给了苻清流绝对的支持。户部掌握了一个国家的经济命脉,很多决策和改革最需要户部的支持。户部尚书徐达充目前只是中立,而户部侍郎已有半年告病在家,如果我父亲可以成为侍郎,对于苻清流来说,那就如虎添翼了。可吏部的官员确是保守派的中坚力量,这无疑成为我父亲坐上户部侍郎的一道坎。 但这些天来最让我奇怪的是,难道皇上想在这两派间调停,所以才一道圣旨命梁家长子与白家女儿成亲? “小姐,酸梅汤。”心儿让小丫环从厨房拿来了清热解渴的饮品,这个倒是我十分中意的。 我爽快地说道:“谢谢。心儿,帮我把男装准备好。” “又要去?”心儿一脸诧异和担心的表情。 “是啊。昨天我有听到谈论前线的战事哦,今天回来后讲给你听,一定很精彩。”我对于自己的夫君在前线的表现还是很有兴趣的,“对了,别忘了替我支开园子里的小丫头。” 换上男装,我就在心儿的掩护下从旭日园的后门出去了。 熙熙攘攘的街道上,人流如梭,我一如往常朝着长安街上的如意馆走去。如意馆的大堂已经聚着很多常客,我找了个不起眼的位子,叫了一杯碧螺春,听着文人们的五湖四海,高谈阔论。 “我听前线逃回来的百姓说,现在的战事应该以近尾声,关键是卧龙沟那一战,梁将军以三千人为诱饵,羌族的二万精兵全数进入了我军的包围遭到全歼。” “可知梁将军用的是这么计谋?” “这个逃难的平民怎会知道?” “我还听说,沙场上的梁将军犹如战神,羌族的军队看到了就溃散开去,不战自败。” “这个听过便知是添油加醋过多赞美。” “你这是什么话?似乎对梁将军很不屑一顾。莫非阁下是苻清流那边的?” “事实胜于雄辩。梁将军的战绩等归来后自有分晓,而我们也不能忘记能有这地方议政,也是苻大人的功劳。” 这些天来,我已听到不少我军获胜的消息,空穴来风必有因,想来日旭离归期已不远了。 此时,一个白衣少年进入了我的视线,我躲开已来不及,只能装作不知。 第五章 归来(二) “不知大嫂还有如此兴趣?”日照的一张俊脸无限地放大在我的眼前。 “日照,不要声张,先坐下。”我伸手拉了拉日照的袖子,日照不情愿地坐在我的身旁。 我听了一会,都是一些对现行政策的意见,不可否认,有一些纯粹是文人的无病呻吟。在没有听到些许关于前线的消息,又总觉得有人看着我。不到半个时辰我就拉着日照出了如意馆。 “想不到日照你出身将门,也会来文学馆。”我想试探一下日照此行的目的,看看是不是出门的事情已经被婆婆知道。从心儿的话语中,可见日照似乎留意着我的行动。 日照双眉一挑,嘴角上翘地说道:“我来文学馆总比不上穿男装的大嫂进出文学馆来的奇怪吧?” “日照,我去文学馆只不过想去打探一下前方的战事如何。”我说道倒也是事实。 “你会真的关心大哥?那好,你这些日子忙进忙出,一会儿赶去城南一会儿赶去城北,点算我们梁家的土地,到底是何打算?侵吞我们梁家的家产,好助苻清流诋毁打压我们梁家,早日掌控朝廷?”日照果然又在意我的动向。 我觉得开朗的日照是可以争取的,便坦然说道:“日照,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参与朝堂之事。自嫁入梁家之日起,我月华已不只是白家的女儿,更是梁家的媳妇,我一切都会以梁家为先。试问,如果梁家出事了,于我自己有何好处,就算我真是如你所说的奸险小人,也不会不明白我今后的命运是和梁家绑在一起了。” 日照愤愤地说道:“别以为你这么说,我就会相信你了。” “日照,梁家的封地和良田你有去看过吗?那些租户上缴朝廷的人口基本赋税之后,还要上交给梁家租户税、良田税和按人口计算的粮食,就算租户不留自己的口粮也不留,也不能全数缴全。”我觉得把这些日子了解到的情况告诉日照,也不失为一个讨好的办法。 日照一副全然不信的表情,说道:“怎么会?以前大哥就和平叔说过,如今国家刚稳定,要多照顾租户的生活,让他们早日能过上富足的生活。怎么可能如你说的那般?” 我沉着地一一道来:“的确,平叔遵从将军的吩咐对租户很是照顾,如果租户交不出赋税,就可以一直拖欠着,在梁家的土地上的确没有饿死的人。但是,因此拖欠的租税数目已相当庞大,这笔款项已购我们梁家五年的日常开销了。” 日照似乎有些相信我的话了:“怎么可能?这几年,战事减少,大家的生活不是应该越来越好吗?” 我抓住日照动摇的时候,继续说道:“我刚开始也是如你般所想。但是我去了封地多次,也问了那些租户,这些情况都是事实阿。你可以去问平叔,如果愿意的话,日照你也和我一起去一次吧?” 日照没有揭穿我的意思,低声说道:“到家了,你还是从后门回去吧。” 我道了一声谢,小心地绕道后门回了旭日园。 “小姐,今天回来得挺早啊!”心儿见到我一副如释重负的表情。 “是啊,碰到了日照就早些回来了。”我想故意吓吓心儿。 “那不是糟了,这可怎么办啊?老夫人问起来,小姐,你怎么解释呀?穿着男装还到处跑,还去了文学馆。这可怎么办呀?怎么办呀?”心儿居然如热锅上的蚂蚁在屋子里转起了圈。 我忍不住大笑,“哈哈……心儿……停下来,不用担心,日照,没有要告诉老夫人的打算吧” “二少爷亲口和你说的?”心儿凑近我问道。 “没有。”我如实答道。 “小姐,你不要拿心儿寻开心了。这该怎么办呀!”心儿原本放下的心又被我吊了起来。 “晚饭的时候,你就会知道了亚。”我伸手捏了捏心儿的鼻子。 果然,如我所料,晚饭的时候,日照对我的事情只字未提。呵呵!为了这个心儿还和我闹了小别扭,怪我不和她说实话,害她担心得不知如何是好。 “心儿,不要生气了么。我刚才不是都说了不用担心。”我其实也没有什么把握。日照虽然还不很相信我,但他这个年纪就喜欢自己处理一切,不准备依靠任何人。 之后我赔了不少好话,才哄的心儿做了我最喜欢的宵夜——滑蛋。 我许是抛开了过去的束缚,越来越习惯这里的生活了,只是夜夜噩梦如旧,掌中的朱砂痣依旧艳如鲜血般。 前线的战事并没有如那日所述很快结束,卧龙沟那一役,我军只是小胜,目前两军在卧龙关对峙,已被赶出武朝土地的羌族却要停止干戈。 我还是常常去一些文学馆,如意馆自然去的最多,有时在那里还常常碰见日照,令我高兴的是,他居然愿意和我坐在一起,只是有时听到对梁家的评论或者对苻清流的评论会忍不住要去参与,只是在他最激情澎湃的时候,总是被我拖出文学馆,为了这个,日照没有少和我发脾气。难道,日照就准备一直这样监视着我? 关于租户的事情,日照虽然问了平叔,却还是和我一起去走访了梁家的封地,从原本计划的一处,到最后却走遍了近郊的各处良田。这样细致的考察,终于让我下定决心做一些变革。武朝的政策,所有封赏官员的封地、良田和租户除了朝廷的基本税赋,其余都可由官员自己约束,朝廷的基本税赋本就不高,如果能调整我们自己设定的各项税赋,租户的生活就会有很大的改善,我决定只收取土地的租用费,虽然抽取的税收少了一半,但对于梁家来说,可以毋须时常接济自己封地上的贫困租户,如此真正入帐的钱不但没有减少反而会有所增加。更值得高兴的是,租户的生活也会真正的好转。我的想法不仅获得了舅舅的赞同,而且在日照和舅舅的共同努力下,婆婆也答应了让我去处理。 为了方便我处理家里的事,我把旭日园空置的北阁布置成了书房,短短的两个月时间,我的书房里已放了不少买回的书籍,惊喜的是我在这个朝代居然买到了《论语》、《孟子》还有《孙子兵法》。日照可能对我不放心,所以好奇地进过北阁,之后,有时,我们还会在书房一起讨论兵法,分析日旭在前线的各种战略。 在我完成对租户减税之后的一个星期,十月十二日,渐起的秋风给人一种丰收的感觉,我静静地坐在书房中,和过去不同,透过那种油纸的用木杆撑起的窗户看去,片片落叶是那么的美妙。那一天的下午,一路狂奔的日照带来了日旭胜利班师回朝的消息,梁府也随着这个消息开始忙碌起来。 十一月初三,梁府上下一早就开始忙碌起来,我换了一身湖色的衣服和笑容满面的婆婆、和蔼如旧的舅舅以及容光熠熠的日照一起站在了梁府的大门口,等着我那个不曾见过一面的夫君。 欢呼声一阵阵传来,婆婆焦急地看着远处。伴着鼓声,我的夫君骑着一匹棕色的战马,身披战袍,缓缓地向着梁府而来。 战马上的将军,炯炯有神的双眼射出自信的光芒,雕刻般的脸颊有如战神般坚毅。 第六章 阻拦(一) 在全城百姓的簇拥下,梁日旭带领着手下众将领缓缓向梁府而来。 一点浩然气,千里快哉风。这一刻我才真实感觉到身为一个元帅除了今日的荣耀,背后使多少人用命换来的。 “母亲,舅舅,日旭不负梁家祖先威名,得胜归来。”梁日旭在府前翻身下马,抱拳向婆婆和舅舅行礼。 “日旭,快让各位兄弟们进屋歇歇。”婆婆作为一家之主朗声说道,我在一旁会意,让平叔安排下人帮着各位将军牵马,一群丫头们就在前方领路,浩浩荡荡地向烟雨楼而去。由于门前还聚着不少百姓,我怕下人们无法控制场面,便和心儿留下来照看,一炷香后,人群渐渐散去后,我们便尾随着最后的几名将领一同进了府。 梁府是以十字星式建造,不同的园子位于东南西北四个方位,中间以各式长廊连接而成,烟雨楼是离大门最近的三层建筑,与我们住着的园子不同,远处望去,镶金的塔型楼顶在阳光的照耀下璀璨夺目。一楼的大厅里聚集了很多人,从敞开的大门望去,摆放两边的四排椅子上已坐满了身穿铠甲的军人,日旭和婆婆坐在了主位,两边是舅舅和日照。 我走到门前,望了一圈发现屋里几乎没有我可以落座的位子,犹豫不决抬起的腿,就这般僵在了空中,屋子里的无数双眼睛好像都刹那间朝我望来。原本平静的脸上隐隐发烫,我本能地朝着主位上的梁日旭望去,却只看见正侧着脸和婆婆窃窃私语的他,我暗暗一叹,低下头准备转身离开,身后的心儿却拽着我手臂往里推,大有把我赶进屋子的架势,我有些不悦地望向心儿,眼角瞥了一下她的双手,示意她放开,可心儿却假装没有看见。 日照爽快地说道:“大嫂,过来这边坐。” 心儿得逞地在我耳边说,“小姐,姑爷旁边的空位,快去!” 我跨进屋子,低着头缓缓向日照那边走去,眼角留意着四周,发现大家都在打量着我,在不远处坐着的日旭正巧对上我小心的目光,我笑了笑,加快脚步走到日旭和日照中间的空位坐下,向正立在门边的平叔示意,让丫头们把准备好的茶水和糕点奉上。 “大家在府中休息一下,吃过午饭过后就进宫向皇上复命,如果有将军想尽快回去和家人团聚的,晚上的庆功宴可以不参加,在离宫前和我报备一下。明天早朝结束,赵勇、常在春和严丹到我家中,我们一起商谈和准备这次的行军作战总结报告。” “是,将军。”那三人同声应道。 日照对这次的出征十分盼望,最后或多或少因为我的关系而失去了机会,此刻中就忍不住地问道:“大哥,这次出征比想象中的时间长了不少啊!” “嗯,羌族此次军队共有五万,兵马众多,比我军多了两万人,但他们以步兵为主,在卧龙沟这种平坦的地势下,还是我们的骑兵比较占优。几次交战,特别是卧龙沟一役,我方取得胜利,但羌族战败后且战且退,布阵丝毫不乱,我们也不能贸然追赶,所以多次交锋都没有取得决定性的胜利。严军师,看来以后我们需要多加操练,演练新的阵型。” “将军,此次羌族损失较重,需要花上一两年来养精蓄锐,我们可以慢慢研究对付他们的万全之策。”一个留着两撇胡子的冷眼男子说道,他也是在座的唯一一个没有穿着铠甲的人。 “大少爷,午膳已准备妥当,请一起到客堂享用。”平叔恭敬地走到日旭面前说道。 “大家都一起来吧!”婆婆站起身来招呼在座的各位将军,领着大家往观月堂走去,观月堂位于整个梁府的中心,是在宴请宾客时使用的客堂。 主桌上除了我们梁家的几个人,就座的就是刚才日旭提到的三个人,可见他们在军中的地位非同一般。那位满脸虬髯的赵勇,应该就是日照常常挂在口边的赵叔了,虽然面相有些凶狠,但我却觉得他是这三人中最好相与的。两撇胡子的严丹冷眼打量着我,我低着头并不在意。 菜上了一半后,各桌的将领都来向日旭敬酒,场面一下子热闹了起来,日旭也没有了刚才在烟雨楼的严肃,和各位兄弟喝酒嬉笑起来,俊朗的脸庞上洋溢着温暖的笑容。大家说着在军营行军的趣事,日照一脸向往的表情,求着日旭让他早日进入军营,日旭却老是岔开话题,逗得日照涨红了脸,婆婆和舅舅眯笑着双眼看着这两兄弟,多么和谐的画面啊! 我悄然离开这热闹的场面,因为我觉得我并不属于这里,也不愿意因此想到自己隐藏得很好的过去。 第六章 阻拦(二) 跨入旭日园,只看见心儿坐在园子里的石凳上嗑着瓜子,傻笑着发呆。 “小丫头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不出去干活,倒在这里偷懒享福。”我故意吓吓心儿。 “小姐,你回来啦!”心儿连忙起身朝我跑来,“姑爷真是太威风了。刚才,连小姐都害羞起来了。” “心儿,刚才的事情我没有提起,你到自己先招认了,你知不知道,我被你害得差点失仪。”我抬手轻轻点了一下心儿的脑袋。 “心儿不知刚才犯了什么过失啊,小姐。”心儿一脸无辜的看着我。 “我真是把你宠坏了!我去北阁看一会儿书,别来吵我。”我说完便朝着安静的北阁走去,那里就仿佛是我的奇妙世界,可以忘记所有烦恼。 在书桌前坐下,边研墨边翻开前些日子买回的字帖,摊开宣纸,静下心来开始临摹练字。许是今天中午吃的太饱,渐渐泛起了困,我脱了鞋抬起双脚蜷缩在椅子中蜷缩着缓缓睡去。 “小姐……小姐……快……快起来”是心儿在叫我吗?听错了吧,继续闭着眼睛。 “小姐……姑爷……姑爷……”难道是做梦? “心儿,我小歇片刻不碍事的,姑爷在前厅,不用担心。”我下意识地说道。 “你还不醒醒,我有事要说。”是男人的声音,姑爷,我恍然间睁开眼睛,看见微怒的日旭和尴尬的心儿站在我的桌前。 我慌忙放下双脚,整理了裙摆,急忙问道:“将军,有何事?” “按历来的规矩,晚上的庆功宴,作为家眷的你也需入宫参加,你准备一下吧!”日旭说完后,凌厉的眼神扫过我的全身,让我十分不自在,“当然,你如果不想参加,也可以不必勉强。” 我好强地说道:“我会准备妥当去赴宴的!” “我现在就要入宫了,你酉时坐马车前来宫中即可。”日旭没有多说什么,转身离开。我隐约听到他和心儿在门口的对话,“北阁本就冷,现在已快要入冬,准备暖炉吧。” 心儿送走日旭,进了北阁说道:“小姐,你刚才真的是失仪了呢!” “那你怎么也不帮着拦住姑爷?”我懊恼地说道。 “姑爷看着我,我都不知道说什么了”心儿唯唯诺诺地说道。 “真没用!”我和心儿相视而笑。 “心儿为了弥补刚才的过失,定把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去参加今晚的庆功宴,姑爷一定会大吃一惊的。我们快回屋去准备。”心儿催促着我回主屋。 站在铜镜前,任由心儿替我打扮,她一再要我换上桃红的衣衫,我总觉得不合适,前前后后花了一个时辰的试这试那,最后选了湖绿色的的内裙和浅紫色的外褂。 “小姐,是不是素了点?”心儿问道,“不过,这样穿还真是挺好看的,衬得小姐的皮肤越发白里透红。” “心儿,妆就不用再上了,把上次拜堂时圣上赏赐的珍珠耳环和项链拿来,今天就戴那个。”我最怕心儿在我脸上涂抹,那样反而让自己不伦不类。 “那发簪呢?小姐要选哪个?”心儿拉开梳妆台上的首饰盒,第一层的抽屉里放满了各式的发簪和发饰,我随手拿了一支玉簪插入发髻。 “心儿,这样就可以了。”我站起身,看了看镜中的自己,很是满意。我没有出众的五官,这样的装扮反而会显出我白皙的肌肤和独特的气质,我一直相信腹有诗书气自华的道理。 “小姐,以前你总是说那些官员的太太小姐们都喜欢争奇斗艳,你每次出门也总是要花上很久的时间打扮,可现如今嫁入梁家以后,打扮之类的你是越来越忽视了。”心儿又替我整理了一下衣服。 “心儿,你再唠叨可就成了小老太婆了!让平叔准备马车去。”我见一切妥当便吩咐心儿,迟到是不好的习惯,更何况是皇宫的宴会。 马车在都城最繁华的长安街上疾驰,我透过窗布的缝隙,看着来来往往的人群,此刻已近晚上,路上的行人已渐渐少去,路边的民居中透出点点亮光,炊烟袅袅,香气四溢。 “少夫人,这里要先下车了。”赶车的元宝停下了马车,掀开帘子招呼我。 在元宝的搀扶下,我走下马车。映入眼帘的是金碧辉煌的宫殿,朱漆的大门上两个巨大的金环,正面的宫墙上是雕刻的九龙图,形态各异的巨龙犹如在天际喷云吐雾般栩栩如生。 “是何人擅闯皇宫?”守门的士兵气势汹汹的问道。 我礼貌的回答:“这位大人,我是梁日旭将军的夫人,前来赴宴。” “梁大人的夫人?我看不像啊。”士兵嘲弄地说道。 “我确实是梁日旭大人的夫人。”我忍住没有发作。 “我不能随随便便放人入内,除了事情谁担待。”那士兵就是不愿放行。 “大人,今日皇上为我夫君凯旋举行盛大的庆功宴,各人尽知,我也没有冒充梁将军夫人的必要,不是吗?这里有些银子,就当是大人的酒钱。”我只能试试看这个法子了。 “你这是贿赂本大人?别小看人了。”可那个门卫却没有丝毫要放行的意思,以近酉时,我不知如何是好。 “你难道不认得我们梁府的马车?你好好看看!”元宝在一旁不服气地问道。 “马车我怎会认识?”那士兵显然是和我对上了。 远处一驾马车徐徐驶来,停靠在我们边上。只听见车内有一男子问道,“老徐,何人在玄武门前争吵?”那温润深沉的声音威严内敛。 第七章 庆功宴(一) “苻大人,您先请。只不过是小事,不劳您费神。”那个拦住我的门卫献媚地在那辆马车外说道。 门帘稍稍掀开,一道冷冷的目光打量着我,但我却看不清这个把我送入梁家作奸细的苻大人的真正面目,“老徐……”不知他是何用意,我看向了那个车夫,顿时吸了一口冷气,一条刀疤从右边的鬓角一直到左边的脸颊,想必受伤已经很久了,那条疤痕就像一条冻僵的虫揪结在他的脸上。似乎感到我的害怕,他微微低下头,随即转向门卫,“这位是梁将军的夫人,你居然敢拦她的马车,是不是昏了头了。” “徐大哥,我从未看到过梁夫人,才胆敢冒犯的,苻大人,小人真的是……” “你冒犯的不是我,应该向梁夫人道歉。”还是那温柔的声音。 “是……是……,梁夫人,您大人大量,我有眼不识泰山,我……” “不知者无罪,这位大哥就不要自责了。”我不得不感叹这个门卫态度转变之快,真可以媲美四川的变脸了,心里暗暗好笑。 “多谢苻大人。”我对着门帘微微一点头表示谢意,就催促元宝赶车进宫。 天子以四海为家,非壮无以重威。 武朝虽然建国不久,但是皇城的规模十分壮观。刚才我被拦住的地方是皇城南边的大门——镇南门,进了镇南门,回头望去是高三丈左右的朱红色的皇城墙,这连绵不绝的城墙内是武朝的权利所在的皇城,也是这城外万千子民的生活所依,在这个时代,城外那些人的命运从来都没有掌握在自己的手里,他们似乎就是棋盘上的经纬线,而那些在经纬线上驰骋的各个棋子,却也逃脱不了命运之手的操控。 马车在第二道宫门前停下,“少夫人,前面您必须自己走进去了。”元宝向我解释了原委。 “嗯,这是规矩。”我小心地下了马车,一旁的苻清流也正从马车上下来。在十分干净的脸上,一双眼睛显得格外的黑漆漆,眉头似是微微紧锁着,挺直的鼻子下是温柔的双唇,依稀还记得刚才十分磁性的声音。 “梁夫人,在下就陪同您一起入内庭吧。”苻清流并没有穿着官服,而是一身黑色的长袍配着腰间蓝色的玉带,在这天空渐渐变黑的时候,显得十分神秘和悲伤。悲伤?我十分奇怪自己脑袋里冒出的词语。 “那就有劳苻大人了。”我不好拒绝苻清流的好意,与他并肩进入这第二道的玉南门。 玉南门里是前庭,是皇上和一众臣子商议国事的地方,苻清流十分熟悉的在之前带路,一路上是蓝绿相配的宫殿,彰显着皇家的威严,我身前的苻清流隐没在这冷冷的色调中,那种悲伤的寂寥感觉再次袭向我的心头,我有一种伸手的冲动,去拉起他那冰冷的手。 “梁夫人,这道宫门进去就是内廷了。因为皇上和皇太后想把这次的庆功宴举办得特殊一些,所以就选了内廷的景阳宫,皇上说这样梁大人和那些将军才不会拘谨。”还是那温柔的声音。 和外庭的冷色调不同,内廷的宫殿都是褐色的宫墙,朱红色的门窗,蓝、绿色的檐下还加上金线和金点,透出了丝丝温度。来来往往的宫人多了起来,时不时有人向苻清流行礼,好奇地看上我两眼。 “苻大人,您来啦。人差不多都到齐了,皇上和皇太后也快要到了,您请入席吧。哟!苻大人,这位是您的哪位啊?小人从来没有见过啊!”一个公公膜样的人在景阳宫的门前招呼道。 “陈公公真是会说笑,你仔细看看,这位可是梁大人的夫人。” “哟,梁夫人,小人眼拙,您见谅。梁大人已经在殿内了,您请。”苻清流和陈公公让出道示意我先进殿。 景阳宫的大殿灯火通明,大臣们都已就座等着皇上的驾临。 “梁日旭将军夫人到!” “苻清流大人到!” 群臣齐刷刷得向我看来,我深吸一口气踏入大殿中,昂首向日旭所在的右上首走去。灯火下的日旭我看的十分真切,那棱角分明的脸颊上夜星般璀璨的眼眸很热烈地望向我,很自然地站起身向我招呼,“月华,过来这边。”循着这温柔的声音,我缓缓走向这王座下的右首。站着的日旭显得格外挺拔,,和苻清流的寂寥背影是多么的不同,我出神的刹那,他有力的臂膀拉过我的手,我把拉近他的身边,我的额头刚好抵到他的肩膀,对于他的亲热我不知所措,“坐下吧。” 我转身的时候看到,身后的苻清流面无表情地走向左首,那一霎那,日旭温柔的表情停住了,把我稍稍推离了他的身边。 “皇上驾到!”依旧是那尖利的声音。 原本有些嘈杂的大殿安静了下来,我们都跪在两边,脚步声由远及近,明黄色的长袍在我眼前一晃而过,随后是一些做工精秀的丝缎裙袍,这样近距离地看到那些博物馆里的展品,我忘乎所以地尽兴地看着,大家山呼万岁的时候我居然没有附和,大家随后在皇上的“平身”中陆续起身,我也呆呆的望着龙座,日旭不解的连忙拉我起身。我这才回过神,低下头看着座前的案几。 第七章 庆功宴(二) “各位,今次羌族来犯,全靠梁将军带兵抗击,保我武朝大好河山不受别国践踏,我万千自民安居乐业,朕在此向梁将军致谢了,梁家不愧为我武朝的中流砥柱。母后,爱妃和众位卿家与朕一起来敬梁将军和梁家的忠烈!” 群臣纷纷起立,举杯向日旭敬酒。 “日旭愧不敢当!” “梁将军不必过谦!”苻清流的话语不经意的向日旭飘来,“梁家一门忠烈有谁人不知呢?”此时奇怪的语调与刚才沉稳的声音似有不同。 “我们梁家一介武夫怎能比得上苻大人对我朝的功绩?梁大人的一杆笔一张嘴就掌控着我朝的风云!” “苻某不过是文弱书生,大敌当前还不是梁大人的一把枪和一声令下,我朝万千的将士无不为梁大人命是从!” “苻大人以二十八岁的年纪坐上这尚书令的位子定有自己的独特才能,梁某才甘拜下风!” “论年龄,苻某比梁大人还须长了两岁,比起梁大人的功绩,苻某真是惭愧惭愧!” “两位爱卿,喝酒!”皇上的一语打断了日旭和苻清流,我也松了一口气。偷偷看向这中庸的一国之主,普通的国字脸上是柔和的眼眉,此刻的他正笑容可掬的看着他的两位重臣。 “梁大人对夫人真是疼爱啊,不舍得分开一刻啊!”我望向这个好听的声音的主人,是坐在皇上右手边的绝色美人,那种美就像毒药,我明知这是危险的却又不得不被她吸引。听出她的言下之意,我才打量这大殿之中的群臣,前来参加宴会的女眷似乎只有我一人。不是说家眷参加宴会是历来的规矩,这是怎么回事?梁日旭是何意? “让梁大人在新婚后的第一天就出征,哀家真是过意不去!梁夫人能来参加这庆功宴,哀家很是欣慰,梁夫人不怪我们就好啊!哈哈……”可能怕我尴尬,皇上身边的太后出言为我解围。太后和他的儿子一样,有着一张慈爱的脸庞。 “惠妃,你不是说要为梁爱卿献上‘鼓舞’吗?”皇上看向刚才出言的绝色美人。原来她就是婆婆的侄女,当今的惠妃!比起舅舅,她的眉眼更像婆婆,柳叶眉下一双杏核眼忽闪忽闪,小巧精致的鼻子下是性感的双唇。缓缓站起身的惠妃,就像下凡的仙子从御阶上走下,玫红色的裙带飘飘,白色的外袍和金色绣花的罗缎腰带,仿佛从画中走来。 宫人们在大殿中放了大小不同的十一座鼓,最大的一个直径有两米。惠妃从一个宫人手中接过鼓棒,踩着一个舞姬的膝盖一跃而上到那个大鼓上,六名舞姬舞动手中的鼓棒,雷鸣般的鼓点在殿中想起,惠妃踏着碎鼓点在大鼓之上舞动起来,时而柔美,时而有力,时而像送别良人的美娇娘,时而又好似出征的英勇将士,第一次我可以静下心来看一段舞蹈,第一次我可以如此真切地看出一个舞者的心,惠妃,不应该是贾莹,她的舞蹈一千个人可以看出一千个故事。我望向身边的日旭,想看看这个男人此时眼中的故事。我的心突然一紧,那种眼神是我从未见过的,是欣赏?不,是迷恋吧。这个在殿中翩翩起舞的佳人是日旭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同伴,也是最了解日旭的知己。我拿起案几上的酒杯一饮而尽,避开了惠妃炙热的眼神,却对上苻清流冰冷的目光,那目光仿佛要把人看穿,我并没有避开,苦笑地回望着他。 “嗵……嗵……嗵……”三声击鼓结束了惠妃婀娜多姿的舞蹈,也打断了我和苻清流有趣的对望。 “惠妃舞姿出众,独一无二。”坐在惠妃和皇上之间的年轻女子向皇上献言。 “皇后所言极是,惠妃舞艺名冠后宫,此次的鼓舞更是读具匠心,也向在座的各位将领表达我皇室的敬意。” “谢太后、皇后赞赏!”明妃行礼,“莹儿从梁家入宫至今备受皇恩,今日梁大人战胜凯旋保我武朝江山,今日之舞,莹儿只是聊表心意,希望皇上和各位大人喜欢。”娇羞的笑颜更是让人如痴如狂。 “美人美舞有谁人不喜欢?”我自己都有些吃惊这样的一句话从我嘴中迸出,连忙捂住自己的嘴巴,可身边的日旭已转过身来,用更加吃惊的眼神看着我,我用眼神示意没有别人听见,可他却抱以更加气愤的目光。 “各位,朕命御厨在殿外搭了火炉烹调烤全羊,大家虽朕一同出来享用。在这星光下,君臣同乐。” 大家跟随着皇上出了景阳宫的大殿,围坐在火炉周围看着那肉汁漫溢的肥羊,外边的天空已经黑透了,乘着没人注意,我循着另一股奇特的香味,在景阳宫的右边寻到了种在那里的树条细长夏秋开黄绿色花朵的夜来香。夜来香喜温暖湿润,能在这北方找到真是给了我不小的惊喜,刚才我还真是怀疑自己的嗅觉呢!我靠近这不起眼的小花,闭上双眼,任由这扑鼻浓香围绕着我,我仿佛来到了巴黎的小镇,真是奇怪的想法,我“噗哧”笑出了声,睁开双眼依旧是红砖黑瓦的宫殿和长袍束发的古人。 “你怎么在这?”我认识到在自己面前的古人是苻清流,脱口而出。 “散步。”秋风吹起他黑色的衣角。 “你也喜欢夜来香?” “刚才在殿上,你为什么一直看着我?”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难道上次我和你说的还不够明白?” 什么上次?是我跳湖之前的事情吗?我该怎么回答。 “我再说一次,我不想再看见你,明白吗?” 深秋的夜晚真是特别的冷,不过更冷的是苻清流的话语。月华和苻清流之间有什么事情发生吗?让苻清流那么讨厌月华?那为什么还要让月华加入梁家作奸细呢? “月华,你怎么跑来这边了,烤全羊好了,和我一起去尝尝。”日旭温柔的声音就在不远处,月光下的日旭一身白衣,俊逸非凡。 第八章 伤痛(一) “只是被这种不起眼的小花散发的浓郁香气吸引,不由得过来看看,碰到了和我一样有雅兴的苻大人。” 日旭走到我和苻清流的中间,“噢?难得月华你可以和苻大人有一样的喜好!苻大人一向是‘谁见幽人独往来,飘渺孤鸿影。’的。我到要闻闻是什么特殊的香气可以盖过烤全羊的肉香,也引得苻大人拨冗前来。”我来不及阻止,日旭已折下一簇夜来香,“嗯,的确很特别,只是过于浓郁就显得过于庸俗了,不是吗,苻大人?”随手把那簇花插于我的发髻。 “此言差矣!古人有云,子非鱼,安知鱼之乐?梁大人英雄气概,但未必懂得种花、赏花之人的心。刚才梁大人妙手把此花插于夫人发间,不正好去了梁大人所谓之庸俗?我们不仅可以欣赏到夫人的独特气质,还可闻到这随风而来的香气,令人浮想联编。是这花刚好衬托了夫人的容颜?又或是夫人借了这花的独特?谁人可知呢?” 苻清流的冷嘲热讽让日旭的脸上显出尴尬的神色,这种神色转瞬即逝,温暖的笑容再次浮上俊朗的脸庞,一双大手攀住我的腰,低头在我发间深吸一口,“苻大人真知灼见,现在的月华的确迷人!告辞。”日旭拥着我向众人走去。 “放开我吧!”我一推却没有推开日旭的手臂。 “别动?对那么久才归来的夫君,你应该表示亲热才对啊!”腰间的大手搂得更紧,沉稳的声音有些戏谑。 就这样我们亲热地回到了座位,皇上、太后、后妃及一班大臣或理解、或支持或羡慕又或吃惊的眼神都交织在一起投向我们。幸好此时御厨开始对那只色泽金黄的全羊施展开他出色的刀工,大家的目光再次回到了御厨身上。 御厨手中的两把长刀不停的落在那只肥羊身上,一块块大小相同的羊肉如仙女散花般落在摆放整齐的盘中,一个个瓷盘与羊肉碰撞出清脆的响声,犹如美妙的打击乐。不一会儿,烤架上的只剩下一个完整的羊头和剔除干净的羊的骨架。宫人们拿起瓷盘穿梭在众臣之间。我看了看面前盘中的羊肉,一分皮三分油六分肉,皮色金黄,肉色绛红,肉汁不停地往外冒着,大家都拿起面前的叉子大块朵颐。我面前的是雕刻有花卉的银制叉子,日旭的是雕刻动物的,皇上的自然是雕刻着龙的。此时的皇上正深情的望着一个赢弱的美人,过于苍白无力的脸上,一双灵动的眼睛,只是那双唇没有半分血色,坐在椅子上身材也显得特别娇小,在这阵阵秋风中,我真害怕她会当场晕厥过去。 “怎么不吃?” “羊肉的膻味我受不了!”我自幼都不习惯羊肉的味道。 “羊肉的膻味?你怎么有这南朝人的坏习惯?” 武朝大致位于现在的华中地区,东北交界处是羌族的部落,西北交界处是藏族和回族,自武朝建国十年来,这两个部落都与武朝交好,相安无事,而南边以长江一带为界相连的就是南朝,南朝物资丰富,国力强盛,武朝凭着长江的天险和梁家的骁勇,近年来与南朝成鼎足之势,而近年来皇上重用文臣也是希望武朝的国力能日渐强大,不用再担心南朝的威胁。因此,朝中的大臣,特别是梁家等武将,对南朝颇为悸惮。 “我记得有一次,和羌族作战胜利后的晚上,大家穿着血衣围坐在火堆旁吃着烤羊,打了一天的仗,大家的肚子都饿得不行,那个时候谁还在意味道如何,连元帅,将军的身份都不顾了,争着抢着吃。那时候的我们感到能活着是多么美妙的事情!” “那就不要浪费的好东西!”我随手把自己的羊肉端到了日旭的面前。 太后突然笑着朗声道,“皇上,我们还是早些把梁将军放回家去吧!他们夫妻两个如此亲热,哀家都替他们不好意思!”没想到我的小小举动都被大家看在眼里。日旭却毫不顾忌地吃了我盘中的羊肉,“内子不喜欢羊肉,我只能勉为其难了。” “梁夫人也不喜欢这世间少有的美味?明妃,你可是找到知己了!” “皇上,您又嘲笑臣妾了。”原来那孱弱的美人是皇上的明妃,却见她苍白的脸上显出一丝红晕,低下头不知如何是好,那楚楚动人的模样怎能让人不心疼。 “明妃身子弱,羊肉这种燥热的东西自是忌口的好。”皇上身边一个颇为贵气的女子帮明妃解围道。 “皇后所言极是。”太后也赞成皇后的意思。 “明妃,太后和皇后都帮着你,朕也不会逼着你咽下这扰人的羊肉。哈哈……你不必那么担心……哈哈……” “原来你也身子弱啊!”日旭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道,热气直喷在我的颈窝。刚才一饮而下的酒渐渐开始上头,整个人有些昏昏沉沉,不停的听到有人说“喝酒!”“干!”“武朝世世代代!”,还有人来来回回地向日旭敬酒,我心里不住感叹:这梁大将军不只打仗厉害,酒量朝中恐也无人能敌,一杯杯美酒下肚,脸上丝毫没有显出醉意。到是前来劝酒的官员们已有人不胜酒力,慢慢退开去。 幸好皇上出言劝道,“各位爱卿,梁大人等今日班师回朝,还未有片刻歇息,今日就此结束,各位都早些回去吧!” “是,皇上。臣等告退。”行礼后,日旭拉着我退出景阳宫,我远远望见皇上拥着那明妃进了内殿,而苻清流落在了人群的最后,一旁似是我的父亲白松诚。 元宝已驾着马车在皇城外候着我们。 第八章 伤痛(二) “喝多了?刚才赏花的时候怎么不见你摇摇晃晃的,现如今到好似有些醉了。” “我没事!”推开欲要扶我的日旭的手,我使劲拉住马车,动作非常难看地爬上了马车。日旭轻轻一跃,坐到了我的身边。我自然的向里挪了挪,拉开了与他的距离。日旭没有在意我的举动,闭上了双眼。此刻的他,没有了刚才的笑容,整个脸部的线条都紧绷住,眉头紧锁在一起,好像苻清流一般。 苻清流……苻清流……“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他刚才的那句话是什么意思?现在仔细想来,同样的话他以前一定说过,可是他为何要对一个帮她的女子说如此过分的话?为何苻清流对待月华的态度人前人后有那么大的不同?在皇城门外他帮我解了围,之后又为我领路。苻清流的身上有着很多谜团需要去解开。 “大少爷,少夫人,到了!” “嗯!”日旭闷哼了一声,丢下我一个人先下了车。哎……这梁日旭也是一个奇怪的人! “元宝,老夫人睡了吗?” “是的,大少爷。许是白天累了,今天晚饭后早早就睡下了。” “你把马车安置妥当后就去休息吧。” 一前一后,日旭和我安静地向旭日园走去。望着那宽阔的背脊和俊毅的侧脸,这真的是我的夫君吗?这武朝的护国将军,真的是我的良人吗? “砰——”想得过于出神,居然撞上了日旭的背。 日旭转过身瞟了我一眼,拉着我加快了脚步。 “你这是做什么?我只是不小心而已。放手啊!你抓疼我了!”可日旭丝毫没有放手或者减轻力道的打算。 “姑爷,小姐,你们回来啦?”心儿一直在门口张望。 日旭伴着脸孔,一声不吭。 “心儿,你回去休息吧!”怕她担心,我欲让她离开。 “小姐,你们这是……” “心儿,出去吧!关上门!”日旭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心儿一脸担心地出了屋子。 我两眼望着日旭微怒的脸,想捉摸着他为何会生气。 突然,他抓住我的双手,把我抵到了墙角,狠狠地吻住了我的双唇,我脑袋一片空白,双手不断地推开他。可终究抵不过他的气力,只能僵直着身体紧闭住双唇,任由他放肆的吻落在我的唇上、脸颊和颈窝。 颈部凉凉的,我的外袍已被褪到肩膀,“这不是你希望的吗?”日旭停下了放肆的动作,“嫁入梁家就该尽到为人妻子的义务。刚才在殿上谁和苻清流眉来眼去的?有是谁背着我偷偷幽会?怎么?现在对着我怎么就象个木头人?” 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没有!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苻清流,我根本就进不了宫门!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你让我去的,怎不见你来宫们迎我?眉来眼去的是你和惠妃吧?” “好——很好——”日旭狠狠的吐出这几个字,“希望如你所言,不要让我知道你和苻清流之间有什么对不起我们梁家的事!” 日旭松开了箍着我的臂膀。“过来帮我更衣!” 眼泪如断线的珠子滑落脸庞,我默默上前帮日旭更衣。 看着床上的日旭,我不知如何是好? “还不睡?” 我换下衣衫,镜中的自己,脸上挂着泪滴,肩膀上道道红印似是烙在我心尖的伤痕。 第九章 决裂(一) 坐在梳妆台前的我,渐渐冷静了下来,卸下头上的发髻和身上的饰品,轻轻抹干脸上的泪痕。我这是怎么了?难道因为到了不同的时空换了身体和脑袋,我就变得那么脆弱?到梁家的一个星期里,我不是以知道自己是梁家眼中的奸细,除了舅舅的宽容,婆婆虽然让我当家,但从未正眼瞧过我;日照和我还算热络,但好像说话间还是有所避忌。日旭今天对我做的我都不能忍受,那以后的日子我还怎么度过?我不是下定决心要好好活下去吗? 从一旁的箱子里找出崭新的被子,是耿氏亲手缝制的,叠放在日旭的身旁,安静地和衣躺下,过去怕冷的习性似乎带到了这里,被窝里的我瑟瑟发抖,两眼望着床顶的各色雕花,无法入眠。 “哎——”想到身边的每个人都那么无法捉摸,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 我摒住了气,不想再惹到易怒的日旭。为了温暖依旧冰冷的双脚,我蜷缩起身子。 “睡不着?” “嗯!” “为了刚才的事?”我没有出声。 “如果你真的一心对梁家,刚才的事不会再发生了。刚才我动怒是有些过了,只是关系到武朝和梁家,我大意不得。”日旭的语气又恢复到了一种很安全的感觉,只是略微透着些疲惫。虽然他是武朝的元帅,久经战役的统帅,但其实也不过二十五六岁,只是比同龄的青年承担了更多的责任。 “我知道。大家都认为我为符清流刺探情况或暗中破坏而嫁入梁家的。”那层窗户纸就这样被我捅破了。 日旭有些吃惊地转身望向我,“你说什么?” “我只是说了大家的想法而已,我想你也是这样想的,不是吗?我们的姻缘是皇上钦赐的,你认为皇上是想调和两家的关系还是故意激化两家的关系?我想我们都不得而知。我知道的就是我不想因为别人的缘故而毁了我的将来,不论你信与不信。” “睡吧。”出乎我意料之外,日旭一言不发地闭上了双眼,渐渐睡去。 我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把那些话脱口而出?我只是想远离那争夺的漩涡。困意袭来,我闭上了双眼。 怎么那么冷?我拼命地敲打着锁住的房门,哭求着后母放我出去,“开门!让我出去!”哭得累了,就这样饿着睡去了。 “爸,让我去,我要去读书!”那一年我获得做交换生的机会,我抱着爸不肯放手,爸爸一脸的为难,后母却一脸凶恶地把我往房里拖。“ 爸……爸……”又是黑漆漆的四壁,“爸……”我好像感到爸爸走进屋子紧紧抱住我,轻抚着我的背脊,我慢慢安静下来,昏昏沉沉。 原来有做梦。睁开眼睛,天已经有些亮了。身边已经空空如也,只留下些身体的温度。我起床梳妆后,打开窗子透起,就传来“哈——吼——”的喊声。一身白衣的日旭正在庭院中舞弄着长枪,满院的桃花只剩下一株株树杆,倒是角落里的一些梅花似是发了新芽。 一杆长枪在日旭的手中如游龙般,其妙在於熟之而已,熟则心能忘手,手能忘枪;圆精用不滞,又莫贵於静也,静而心不妄动,而处之裕如,变幻莫测,神化无穷。 我看得出神,日旭停下了手中的长枪,向屋里走来,正看到探头张望地我。 “你的长枪舞的真是好看。” “我希望我的长枪不只好看而已,枪如果没有了克敌制胜的锐气和杀气,那么我在战场上也就危险了。”日旭坐在厅上开始认真的擦拭枪头。“这枪跟了我五年,杀戮无数,这染满血的手舞着这染满血的枪,你真的只觉得是好看?” 我一时无语,没有亲历过战场的我,只能感到他的疲累,却没有言语可以宽慰他。 “吃早饭吧!心儿呢?怎么还不安排。”日旭走出屋子把枪放回了院中的武器架上。 “我们以前一直是和婆婆一起吃的,你回了衣服我们一起过去吧。” “我和母亲说了,我们在自己屋里吃。以后如果过去,我们会派人知会的。” “这恐怕……” “姑爷,您叫心儿什么事?” “让厨房送早饭过来。” 心儿看向我,“去吧!让厨房快些送来,将军还要上朝呢!” 我一直不习惯这里的早餐,所以厨房已经习惯给我准备稀饭。看到日旭大口地吃着那平白的馒头,我是一点都没有下咽的欲望。 “母亲说你上次归宁的时候也没有在娘家住上一天就回来了。” “嗯!我想等你归来后,两个人再一起去一次。”依稀记得那拜堂后的第三天我回家的时候,父亲并没有在,只有那八房的太太在大厅里围着我问这问那,连春宵良辰这等闺房秘事都不住询问,我终敌不过这班好事之徒,没有好好和耿氏话话家常就在午饭后逃回了我的旭日园。 “那你就让人去知会一声,我们明天就去。”说完日旭就出门上朝去了。 “谢谢你!” 那天一直到晚饭,我都没有见到日旭,婆婆只说了一句,他和一班朝臣和军中的将领在烟雨楼商量要事,晚饭由下人送去。 心儿几次问我要不要去打探一下日旭什么时候回来,都被我拦住了,既然是商量要事我们自然不要打扰为好。 看看已近亥时,遣了心儿回去休息,自己也早早地钻入了被窝。以前睡得很少也习惯了,可到了这里后,我是越来越贪睡了,昨天晚上没有睡好,今天下午我就不得不补上一觉。今天我还特地让心儿用暖炉先暖了被子,现在睡在里面很是舒服,不一会儿我就进入了梦乡。 第九章 决裂(二) 第二天起床依旧看到庭院中挥汗练习的日旭。想到今天要回娘家,我就让心儿替我梳了发髻,但依旧选了淡雅的裙袍。看见日旭进屋,我招呼他赶快换了湿透的衣服,以防着凉。早饭后,日旭依旧准时上朝,临走前让我准备好归宁的礼物,下朝后就同我一起去。 “礼物会不会少了些。”颠簸的马车正载着日旭和我前往白府。 “两支上好的野山人参,一支给爹,一支给大妈,其余几位姨太太每人六颗东海珍珠,还多准备了一个玉镯给八姨娘,这礼不少了。上次我回家的时候,已经送过不少了。到是我母亲,我不知道送些什么,把上次皇上赏赐的燕窝都带了给她,另外还备了些银票给她。” “你打点就可以了。昨天在朝上,皇上下旨又赏了良田和租户,还有一些金银,我选了一块色泽不错的莆田玉,你送给你母亲吧!”日旭说着从兜里拿出了一块圆形白玉,色泽透明,隐隐有些绿丝,我本就不懂玉,想来皇上给的总是好东西,“你亲自给她吧!她一定很高兴。” 到了白府,母亲和八姨娘已在府外迎着我们,日旭和我上前向母亲行礼,母亲很是高兴,拉着日旭的手不知说些什么,到是八姨娘看到我们几个呆站在门前,连忙拉着我们入府。 父亲和大妈已坐在厅中的上首,几个丫头已端着茶站在一边,显然是在等我和日旭敬茶给他们。父亲可能在朝中终日在日旭之下,又因为派系不同,可能常常受气,如今能有这样一个机会,挫败日旭的锐气,当然不能错过。我可终觉不妥,只是一时也没有想到如何应对。 显然,日旭也察觉了父亲的用意,上前拉住了我的手,“因战事,小婿今日才同月华一起前来拜见岳丈,望岳丈见谅。” “不必在意,国事重要。” “父亲,月华和日旭在此向您行礼了。”抢在让我们下跪敬茶之前,我拉着日旭和我一起鞠躬以示敬意。 “日旭,过来坐。”我假装没有看到父亲、大妈和妾室们吃惊的表情,拉着日旭坐了下来。 父亲没有料到我会破坏了他的计划,之后就一直没有说什么,日旭也很少开口,到是那些女人们永远有说不完的话题,我在一旁也就随时插上几句。 “月华,跟我来。倩华,你带日旭去看看以前月华住的地方。”父亲忍不住打断了我们无关痛痒的谈话。于是,我跟父亲去了他的书房,母亲就带着日旭去看我以前的闺房。 “月华,你以前和爹说的,你不会忘记了吧?” “父亲指的是什么?” “皇上下旨是白家女儿和梁日旭成婚,并没有指名是你。可我为什么选了你这个庶出的女儿嫁入梁家?” “女儿已死以明嫁入梁家之志。” “你知道就好,你去梁家的确可以做舒服的少夫人。但是,你别忘了当初是谁哭哭啼啼的跑来和我说,为了苻大人你什么都肯做,还不惜跑去跳湖向我明知,我才排除众议,由你嫁入梁家。现如今,几个月过去了,你不会忘了当初嫁入梁家的目的。” “父亲,当初女儿年小,不知轻重,许下如此诺言。只是我一介女流之辈,怎有办法干预朝廷之事。” “我没有让你干预朝廷之事。只是你可有留意梁家的动静或者梁家的把柄?” “梁家几代忠良,怎会有什么把柄?” “人非圣贤孰能无过!你可有仔细打探过。而且如今梁日旭回朝,他们有些什么策略,你怎么也不来通报于我?” “父亲,月华嫁入梁家已被怀疑动机不纯,使得月华在梁家举步维艰。其实,月华只想在梁家开开心心的生活。” “你是不是在梁家享了福,就把当初答应的事情抛于脑后,别忘了我是你的父亲!” 我此时有些痛恨这不顾女儿的父亲,便脱口而出,“所谓三从四德,是要女子在家从父,出嫁从夫,月华已嫁入梁家,以日旭为天,唯日旭命是从!” “你这个不孝女!” “啪——”一个巴掌打来,我来不及躲开,顾不上脸上火辣辣的,转头看身后是否安全。 我至今还记得,收到父亲的六十大寿邀请函我足足高兴了一个月,那天我买了礼物早早地赶回了父亲的家。去二楼找父亲的时候,被后母堵在了楼梯口。 一开始那些对我的攻击我都忍下了。但看我不理睬她,后母居然开始编派我的母亲,我永远都会记得后母说得那句话,“你的那个母亲大概在外偷了什么汉子才会生了你这么个怪胎!” 我再也忍不下那个女人对我母亲的侮辱,上前煽了她一个巴掌,“你这个贱女人有什么资格说我的母亲,你住的吃的用的哪一样不是我母亲留下的,你不但没有愧疚,还说出这种没有良心的话,你还是不是人?” “打人了——打人了——老公,救命啊!” “你这个不孝女!”一样的话一样的狠,父亲的一个巴掌把我打下楼梯,我还记得头撞到了墙,痛得我失去了知觉,醒来就成了白月华。 同样的一巴掌没有让我死两次,我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头也不回地出了书房。 第十章 签文(一) “站住,你这是什么态度?” “月华不敢忘记父亲的养育之恩,如果父亲有需要月华帮助的地方,月华定不推辞;但如果父亲希望月华成为套取梁家信息的工具,希望父亲断了这个念头。” “你能进梁家还不是为父的缘故!现在过河拆桥?你别以为这样梁家的人就会接受你把你当作他们的好媳妇!你背叛我,背叛苻大人,下场只会更凄惨!哈哈……” 我并没有停下脚步,在白松诚尖利的笑声中,只想快些逃开那个可怕的书房。 心绪无法平静,胡乱穿行在白府中,不知觉地来到了府中的小湖,湖水上已漂着薄冰,当初的月华到底是怎样的心情啊?当初的月华根本不是因为喜欢梁日旭而以死相拼的,却是为了苻清流牺牲自己一辈子的幸福而去梁家作所谓的奸细。可梁家的人怎么会那么好相与?月华是喜欢苻清流的,我几乎可以肯定,女人为了所爱的人可以付出一切,可是在庆功宴上,苻清流的那句决绝“我再说一次,我以后不想再见到你”把月华的付出都全部抹杀了。 原本混乱的心越发的激动,我只想早些逃开这个白家。 快步走到当初在白家的闺房,看见耿氏正拉着日旭的手寒暄着,“日旭啊,我们家月华虽然有时候会闹小脾气,但她都是无心的。她的心地很好的,一定会孝顺婆婆。以前天冷的时候,知道我的手会生冻疮,她每年都会用雪和生姜水帮我搓手,月华最怕冷了,但是为了我她亲自搜集了那些初雪;还有啊,每年的元宵灯会,她都会拉上我一起去参加,说一家人要团团圆圆;还有……” “月华……”日旭看到站在门前的我。 “妈,以前的事情怎么又拿出来说了?” “我们的月华害羞了?” “妈……我们晚饭就不吃了,我想和日旭早些回去。” “月华,我已经和母亲说了,我们今天会留在这里过夜的。”日旭也不明白我为何如此着急回梁家。 “这样不好吧!”此时,心儿正着急地踏进屋来。 “心儿,怎么这么没规矩!” “小姐,刚才梁老夫人差人说家里有事情要姑爷快些回去!” “日旭,我们回去吧!”此时,我心里无比感激婆婆。 “这恐怕……家里也不会有那么着急的事,我们还是吃完晚饭,和岳丈打声招呼再走也不迟。”日旭终究不想在礼数上有所亏欠。 “我刚才已经和父亲说过了。” “日旭,回去吧!月华嫁入你们梁家就是梁家的人,一切应该以梁家为重,老夫人派人送信来定是有重要的事情等你回去商量。” 日旭在我和母亲的坚持下,答应在午饭后就会梁家。我撒谎说已和父亲说好,因为难得相聚,就和母亲、日旭三人一起在以前的闺房里吃饭,以此避开了和白松诚相处的尴尬。 “你刚才和你父亲谈得怎么样?回来的时候怎么脸色很差?”在回去的马车上,日旭问起我刚才的事情。 “也就是让我在梁家能侍奉好婆婆,和你能好好相处之类的。” 回到梁家后,日旭和我直接去了春晖园。 “母亲,你那么急着让我们会来是什么急事?” “日旭,小莹她怀孕了!等到时候她诞下皇子,皇上和太后一定会更加宠爱她的,我们也不用担心那个明妃了!”婆婆很高兴得对日旭说。 “妹妹,能诞下皇子固然可以延续皇家的血脉,但如果是一位小公主我也一样喜欢。” “那可不一样,这样小莹就可以在那个明妃之上了。” “母亲,你说的急事就是这个吗?” “嗯!对了,这个消息先不要传出去,小莹也是在我今天去看望她的时候偷偷来告诉我的,皇上和太后都还不知道呢!” “莹儿怎么可以这样做?这么重要的事当然应该先禀明皇上而不是隐瞒圣上却告知我们这些外戚,如果皇上和太后知道了她这样做,我们梁家以后如何在圣上面前自处?莹儿以后在太后面前也抬不起头!” “旭儿,怀孕的事情连她贴身的宫女都还不知,她只偷偷和我说了,现在知道的也就是梁家的人,有什么好担心的。而且小莹和我说了,她自会尽快和皇上和太后说的,她也不过是想亲口和皇上说!”婆婆还时不时看向我,我知道如果一旦外面有什么传言,那我肯定会成为被怀疑的对象。可是惠妃如此做的确有些不妥,如果有些好事之徒以此为题,恐怕还会被冠上欺君之罪。 “母亲,莹姐有没有说什么时候把怀孕的事情禀明圣上和太后?”日照在一旁出言文道。 “大概就这几天,我知道你的担心,所以出宫之前我也叮咛过她了。” “日旭,如今我们就只有守口如瓶,等宫中把这个消息都传开了就好了,小莹有分寸的!”舅舅也安慰日旭道。 “旭儿,明天和我一起去庙里进香,一来你凯旋而归,我们该去向菩萨还愿;二来,替莹儿去请一尊送子观音,保佑他可以诞下皇子。所有人都一起去!” “知道了,婆婆。” 第十章 签文(二) 第二天,我们一行浩浩荡荡地去了全城最大的宝相寺,很远就看到不断涌向那里的信徒们,徐徐的香火盘绕在宝相寺的上空。 宝相寺殿堂的屋顶,采用重檐的样式,无论正视、侧视、俯视,它的立面平面都是曲线。曲线优美的屋顶,尤其翼状起翘的“飞椽”,轻巧活泼的动人形象,是给人印象最为深刻的部分。寺庙以中间一条南北向纵轴线为主,主要建筑都位于南北向的中轴线上,次要建筑安排在轴线的东西两侧。自南向北,依次为山门,山门的正面为天王殿,天王殿后面是大雄宝殿、法堂,再后面为藏经楼。 我们随着婆婆进了正殿,方丈十分客气地安排我们上香,婆婆拉着日旭和日照在前,我和舅舅在后。 “我想摆脱以前种种,在这里重新开始我的人生,菩萨真的有灵的话,请保佑月华如愿!”我在心里默默许愿。 “日旭,日照你们都来求个签,方丈会帮你们解签的。” 日旭随手抽出一支。 “深潭月,照镜影,一场空,安报信。”方丈念出了日旭的签文。 “方丈?如何?”婆婆着急地问道。 “梁将军此签可解为水中月镜中花,老纳只能奉劝梁将军切莫执着于自己的欲念,一切随缘。” “方丈,可有解法。”婆婆听后眉头都皱了起来。 “梁夫人,此签较为模糊,从签文看只是一些规劝之语。梁将军有否以此签文一些事情呢?” “在下只是随手一取,并无刻意所问之事,听方丈所言,此签文并无明指之事。母亲,且勿多虑。” “日照少爷的签文是‘鼎沸起风波,孤舟要渡河,巧中却藏拙,人事转蹉跎。’根据签文,日照少爷要防他人攀附,惹出事端。”方丈摊开日照的签文解到。 “就是防小人?”日照问道。 “除了小人,还要注意自己的言行,防树大招风。” “嗯,多谢方丈指点。大嫂,你也来求一支签吧。” “我就不必了。”日旭不甘心的把我拉上前去,我慌忙间没有站稳,袖子不小心正碰落了一支签。我捡起地上的那支签递给方丈,“劳烦大师!” 方丈看了那支签,说道:“此签为‘羊逸群,日对民,逢牛口,便咬人,一个君一个臣,君臣有些惊,须仗真神拯救苍生。’,是死签,无法预测前景,少夫人还是在求一支吧。” “既然如此不比强求,一切随缘吧。” “大嫂,这里还有一支你碰落的签,正好让方丈再解一次。”有一支签在跪垫的下面露出一角。“哈哈……大嫂,这也是缘分吧!”日照好像发现了宝贝一样,捡了签高兴地跳了起来。 “小心!” “啊哟!”一个娇俏的女声惊呼。日照还是没有收住自己的脚步,把身后的一个女孩撞倒在地。那个女孩满脸通红,大概受了伤十分疼痛,日照慌了手脚一边说着道歉的话,一边不知是否该扶起那个女孩。我好笑至极,那位姑娘的丫环上前搀扶起她家小姐,“哪家的公子那么不小心?小姐,你没事吧?” “小鱼,没规矩了!”我这才看清楚那位小姐的长相,一张精致的脸上,眼睛忽闪忽闪,嘴角含着笑,和惠妃的艳丽、明妃的娇弱不同,他的美如春风般和煦,让人感到亲切。 “公子不必介怀,是小女子自己不小心,就此别过!”在丫鬟的搀扶下那位小姐出了正殿,日照的魂也跟着出了正殿。 “日照,把签拿给方丈!”日旭突然又提到了刚才签文的事情,“日照!日照!” “哦,大哥。” 方丈摊开签文,念道:“湖海悠悠,孤舟浪头,来人未渡,残照山楼。此签预示前途不明啊。” “大嫂抽到的签怎么不是死签就是预示不明。” “少夫人,可否把手掌给老纳一看?”我把手掌给了方丈。 “少夫人有掌中朱砂护体,一生富贵。” “今日多谢方丈了,我们想去后堂请一座送子观音。”婆婆说明了另一个来因。 “虚空,待各位施主前去。” 我欲跟上大家去后堂时,方丈悄悄留下我,“少夫人,出家人不大诳语,老纳刚才并未说完,只是担心梁老夫人和梁将军过于担心,才想独自告知少夫人。刚才梁将军和二少爷所得签文已不吉,但因没有所求之事,终无大碍,但少夫人今日抽中死签又抽到那只孤签,实数少见。抽中死签者暗示今日不是问签之日,如有所求他日在来;而少夫人无意之间碰落死签,本该他日再来,可没有想到无意间也带落了那支孤签,孤前的确是指前途苍茫,但此指与少夫人掌中朱砂又背道而驰,因此老纳十分不解,另少夫人掌中朱砂嵌于命格、姻缘之线间,有高人曾言:朱砂痣刻今生恨,断掌纹留前世情。所谓福所祸所倚,少夫人凡是切勿勉强,前景自然明朗。。” “多谢方丈指点!”我拜谢过方丈后,快步赶上日旭他们,正巧看见宫里的陈公公向着日旭他们走来。 “陈公公,如此匆忙,不知所谓何事?” “明妃娘娘怀了皇上的龙种,我奉圣上和太后之命,前来宝相寺请送子观音回宫,以求明妃娘娘诞下龙子!” 第十一章 进宫(一) “上天佑我武朝啊!陈公公,你请吧!这是关系我朝的大事,耽误不得。”日旭没有露出任何惊讶。 陈公公率着宫中一班人向后殿走去,日旭转身吩咐我们大家,“母亲,舅舅,我们先回家去吧1 烟雨楼的大厅里,大家都聚在一起。 “你说这个明妃怎么突然就怀孕了?怀孕也就算了,可是怎么抢在我们小莹之前就把这个消息公布了?”婆婆最先开口。 “母亲,人算不如天算!莹儿自己先错过机会在先,我们已不能埋怨什么了1日旭一如既往的冷静。 “是不是我们这里有人走漏了消息?”婆婆问道。 知道婆婆可能在怀疑我,我连忙解释道,“前后只相差一天,消息走漏应该不会那么快,而且明妃光知道消息,如果没有怀孕的话,她也不能抢得先机。” “母亲,你明天先进宫探望一下莹儿,让她稳住心神,不要影响腹中龙种最为重要!其他的我们走一步算一步吧。” “如今这样是最为妥当的。妹妹,后宫我不方便出入,莹儿就拜托给你了。” “月华,明天你和我一起进宫1 “是,婆婆。”我其实最不想去的就是那看似繁华却如牢笼般的皇宫。 自从那次庆功宴晚上的不快,我每天不是抢在日旭回来之前早早睡去,便是躲在北阁到很晚,约摸算准了他已睡下,才悄悄回房睡觉,日旭似乎也很配合我的小把戏。当晚,我们在自己的旭日园用了晚饭,日旭没有要去烟雨楼的样子,我如往常般打算去北阁,却被日旭叫住了,“今天早些回来,我还有事要和你商量。” “知道了。”我逃似的离开那间主屋。 北阁中,我一边对着手哈气一边在练习写字,以前本来字写的就很少了,现在这里碰到的还都是一些复杂的繁体字,为了不出状况,我几个月来都很努力地练习写字。 “持而盈之,不如其已;揣而锐之,不可长保。金玉满堂,莫之能守;富贵而骄,自遗其咎。功遂身退,天之道也。” 写到这里,我还是停了下来,今天在宝相寺方丈对我说的好像和这句话有相近的意思,到底是何意思?是指让我不要参与梁苻之争?还是别的呢?既然不要勉强,那我也就不必多想了。可是日旭说有事,到底是何事?是否怀疑我泄露了明妃怀孕之事?我该如何解释呢?明妃如今失了先机,可终究胜负还要看谁能诞下皇子,现在担心为时尚早。 我猜不透日旭的用意,静不下心写字,也便早早会了主屋。 “将军,不知有何事吩咐?”“这里有封信,你明天入宫时亲手交给惠妃,记住,一进宫就找机会交给惠妃1 “这……如此重要之事,将军还是明早交给婆婆吧?” “你有何为难吗?” “不是,月华恐不能……” “你上次不是说你了梁家是你的未来,可如今这点事情你都推脱?” “我……月华定不辜负将军的信任。”我从日旭手中接过那封信。 当夜,我一直辗转反侧,想着那封信。那封信是日旭写去安慰惠妃的吧?又或是他们的情书?我心里有些刺痛,让自己的妻子给为自己送情书,的确是最安全的方式,有哪个女人能做那样的事情?我当初夸下海口,如今这苦果只能自己来尝。 第二天,我和婆婆坐轿子进了宫。我依稀记得那是当初苻清流带我走过的路,景阳宫是宫内举办重要宴会的场所,惠妃等后妃的住处在景阳宫之后的宫殿。位于景阳宫之后中轴线上的是皇上的寝宫行云宫,在之后是皇后的寝宫上善宫,最后是太后的寝宫天晓宫。惠妃的万翠宫在上善宫的西侧,明妃的寝宫在东侧,有着一个独特的名字,是皇上亲赐的“天上人间”。 我和婆婆踏入万翠宫,就听见惠妃在训斥下人。 “这么点小事也做不好!你是不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啊?” “娘娘,奴婢以后不敢了。” “不敢?这是皇太后上次的上好瓷器,如今打碎了,岂是你一句不敢就可以解决的?” “惠妃娘娘,万福金安1我也惊讶自己的嘴中居然吐出了这些个字。 “姑妈,您来啦?”惠妃瞪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宫女,“给我滚!其他的人也都出去。” 宫女哭哭啼啼地爬起身来,不敢耽搁,其他的宫女和太监也撤了出去。我总觉得惠妃如此甚为不妥,如果这些宫人心里向着惠妃,她如此做,下人会心寒;如果有人又二心,如此有显得此地无银三百两,可我在婆婆和惠妃眼里是外人,怎能多言? “姑妈?现在怎么办?我如果现在也和皇上、太后说我怀孕了可好?” “小莹,你当初如果直接和皇上、太后说了该有多好,皇上本就宠爱明妃,现在明妃抢了先,你说了固然没有什么不妥,但是终究是在明妃之后,皇上先不提,太后那里你也不会有什么特别的对待。” 我心想,大家一样怀孕,太后如果公正,自然不会有什么偏袒之举,婆婆和日旭都是多虑。但听婆婆之言,莫非惠妃想借怀孕争宠? 第十一章 进宫(二) “姑妈,当初我也是想给皇上一个惊喜!皇上最近来我这里的次数很少,我得知怀孕后,皇上和太后都去了太庙祈福,回来后又忙着过年的事,莹儿才一直没有机会告知的。” “莹儿别急,让姑妈想想。” “惠妃娘娘,这里有将军给您的一封信,请娘娘过目。” “日旭的信?快给我。”看到惠妃渴望的表情,我不知是替自己悲哀还是替她可惜。 惠妃的表情越来越复杂,先是高兴雀跃的,后来脸上慢慢露出了悲伤的表情,大概想念日旭了吧,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从那动人的双眸中掉落,婆婆在一旁不知所措,“小莹,你这是怎么了?不哭……不哭……姑妈会有办法的1 惠妃含泪的双眸狠狠的望向我,眼神无比幽怨,仿佛要把我看穿。我暗叹一口气,想到他许是羡慕我可以嫁给日旭,也就随她去了。 过了不久,惠妃平静了下来,“姑妈,你和我一起去恭喜明妃吧!就现在1随手把刚才的信送到暖炉边,我看着那封信成了灰烬。 惠妃随后招呼了宫女帮她梳妆打扮了一番,由婆婆和我陪着浩浩荡荡向明妃的寝宫走去。明妃的寝宫的确不负“天上人间”之名,小湖环着宫殿,那座宫殿有别于其他的金碧辉煌,雍容中透出的是一种素雅,是那种江南园林的特有的秀丽,小湖周围的树木花卉已经凋零,只留下些枯枝树干,但留在树干上的残雪如朵朵白花点缀着这个清丽的宫苑。走过架在小湖上曲曲弯弯的石桥,才踏入了寝宫的宫门。 “惠妃娘娘到1 “姐姐如今身子重,别起来了。”惠妃出言阻止欲站起身来的明妃。 “妹妹,不碍事的,不过一个多月的身子。” “大意不得啊!这可是皇上的血脉!皇上虽然还年轻,但是膝下只有两位公主,这次姐姐怀了龙种,太后和皇上定是满心欢喜阿1 “是啊!明妃娘娘,这供奉的送子观音可是陈公公奉皇上太后命去宝相寺体您求的。”婆婆恭敬地说道。 “还不知怜素这胎是生男还是生女呢?”怜素大概是明妃的闺名,此名真是取得妥切,她这般柔弱模样怎不“教君恣意怜”。 “姐姐多福,定能生下皇子1惠妃真切的说道。 “那就乘妹妹吉言了1宫女们奉上了茶和各色糕点,大家一边品尝一边攀谈。 “姐姐,我们去苑中赏梅可好?” “明妃娘娘有身孕,还是适宜呆在宫中。”明妃身边的宫女出言道。 “银屏,没有规矩。” “银屏说的不错,是我欠考虑了。”惠妃倒替银屏解围。 “我真的想出去散散步,老是呆在屋里我到要闷出病来了。”明妃对赏梅好像很有兴致。 “苻清流大人到1 “见过惠妃娘娘、明妃娘娘1 “大哥不必多礼1 “苻大人客气了1 大哥?苻清流是明妃的大哥?看样子,苻清流在朝中的势利果然庞大,难怪梁家如此忌惮!可是,明妃怎么看也不像是苻清流的妹妹啊! “我们正要出去走走,大哥不如就陪着我们一起吧1 “娘娘应该保重身体才是1 “大哥,太医也说了,我应该多活动,便于将来生产。” “那苻某就陪同娘娘一起走走。” 不知是否故意试探我,惠妃和婆婆搀着明妃走在前面,我和苻清流自然就落在了后面。 一路上风景索然,不过是一些普通的雪景,到是明妃她们似乎谈得很开心,各个都笑若春风,我和苻清流都默不作声,和她们真是天壤之别。 “让你失望了吧?又见到我了1 “如果真的不想让我失望,那请你把诚意转化为实际的行动1苻清流依旧是冷冷的口气。 “你难道就不觉得愧疚?”我实在无法压制心中的怒气。 “你说什么?”苻清流几乎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为了能压倒梁家,耍尽各种卑鄙的手段,让我嫁入梁家替你做奸细,以期满足你可怕的欲望。难道面对我你不觉得愧疚?”我没有给苻清流说话的机会,继续指责他道,“我不知道当初自己怎么被你迷惑的,居然赌上了自己一辈子的幸福!但是你居然没有心存愧疚还信誓旦旦的说什么让我不要再出现在你的面前,真是可笑至极!如果可以,谁愿意见你?” “我迷惑你?不知道当初赐婚的旨意一下,是谁哭哭啼啼跑来说愿意为了我做一切,包括嫁入梁家?哈哈……哈哈……现在却在这里对我横加指责。婚后的生活不如意?我看梁日旭对你还是很不错的!你成了怨妇也不必到宫中拿我出气1 和苻清流铁青的脸色相比,我涨红的脸可能更加可怕。宫人们早就随着明妃们走远,我们这一场争吵才没有落入别人的眼睛。 “呀……快来看……”惠妃的一声惊呼下,我和苻清流都转过了脸,快步追上前面的惠妃、明妃和婆婆一众人。 第十二章 再次落水(一) 我走上这宫中未名湖上的石桥,明妃和惠妃正站在桥中央。 我走进一瞧,惠妃刚才的惊呼不过是因为湖上浮起了一群锦鲤鱼,“姐姐,这冬季的未名湖上居然能看到这么多的锦鲤真是奇特,肯定是好征兆1心里暗叹她的大惊小怪,如果我是明妃,可能被她的惊呼吓得小产。 “这的确少见啊1明妃倒是出乎意料的平静,“你瞧这锦鲤鱼大大小小的排得可整齐了,银屏,快去拿些东西来,我想给它们喂食。” 这冬天浮出水面的锦鲤的确少见啊,而且还是这么一群,古有“沉鱼落雁”之说,现如今这两大绝色美人的湖边散步反倒是吸引了这鱼儿争相一睹,那群锦鲤渐渐散开队形,围在了明妃她们所站之处。明妃接过银屏刚取来的馒头,分了半个给惠妃,两人扯了些馒头屑,撒向湖中的锦鲤,我们一群人都绕有兴趣的看着这冬季中奇特的一幕。此时的苻清流会有什么表情?我一时好奇转头看去,正巧对上了他探究的眼光,我瞪了他一眼,我好像看见他笑了笑。 此时耳边传来“噼噼啪啪”的声响,我和苻清流都一惊,转头望去,原来明妃颈间的珍珠项链断了线,硕大的珍珠散落了一地。 “明妃娘娘请不要动!银屏,你们几个快把地上的珠子都捡起来1苻清流正色道。 “是1几个宫女毫不迟疑地爬在地上捡了起来。 “姐姐,这是皇上赏赐的项链,如此断了真是可惜1 “这些身外之物,不必如此放在心上。” “娘娘,我们会小心的收集起来,回去后银屏原样还给娘娘。” 我看着满地的珠子,也蹲下身来帮着银屏她们捡拾起来。 “快,月华。那边那颗要滚到湖中去了。”惠妃在不远处搀着明妃还一边指挥着我。我快步赶过去,还好在滚下桥之前抢到了手中,回身霎那,看见惠妃脚边也散着几个珠子,便走过去想拾起来,却看见惠妃动了动身子,一脚踏在了那些珠子上面。 “啊呀!姑妈,快扶住我1 婆婆本就离的惠妃有些距离,还哪里来得及。惠妃乱了阵脚,拉扯着身旁的明妃,宫女们手上捧着珠子都不知如何是好,离得较近的我快步赶上前,伸手去扶惠妃。惠妃如救命稻草般拉住我的手,可另一只手仍不断拉扯着明妃。 “惠妃娘娘,您拉着我就可以了。快放开明妃娘娘。”我怕明妃在惠妃拉扯下有什么闪失,向安抚惠妃过于紧绷的神经。 可伴着我的声音,惠妃的身子渐渐软瘫下去,此时婆婆已在一旁扶住有些晕眩的惠妃。明妃站稳后慢慢向后退去,让宫女们帮忙扶着惠妃回宫。 “娘娘,小心1银屏一声惊呼,手中的珠子又散落了下来,滚落一地。 “怜素1连刚才还十分镇静的苻清流都露出了惊慌的语气,再不避嫌的赶上前来。 我扭头一看,明妃如果再退下去便有跌入这未名湖中的危险了。原来这座桥的设计借鉴了江南园林的穿凿,桥栏高低错落,犹如波浪层叠,高处到了人的腰际,矮处的桥栏只到人的脚裸处,明妃后退处正是这桥栏的最低处。 “明妃娘娘,别回头看。”我轻声说道,但脚下却大步迈去拉住她纤细的手臂。 “啊1我惊叫。 “嘭……”忽然间,一股寒流从头顶贯穿到我整个身体。我看见一条条锦鲤快速地游离我的身边。 “梁夫人……梁夫人……”明妃的呼救声。 “月华……月华……呀!小莹……小莹……”是婆婆的声音。 我清醒过来,脚下踩水,浮出湖面,看见苻清流向我伸出的手,我不领情的拍开了那只手,想自己爬上桥面。好痛,我刚一用力,背上就传来阵阵痛感。此时,不少宫人和卫士都围了过来,两个卫士模样的人把我拉出了水面。 苻清流吩咐宫女和太监们送明妃和昏厥的惠妃回各自的寝宫,婆婆放心不下惠妃一起过去了。 我坐在岸边大口的喘着气,瑟瑟发抖,现在已是严冬,只有下过水的人才知道这湖水的有多么寒洌。 苻清流眯眼看着我,“明妃的寝宫比较近,去那里换一下衣服。” “我还……还……死不了。”牙齿不停地打架。 “你这个女人是不是跳湖跳上瘾了?而且不知什么时候成了一个碰不得刺猬。” “我……我……”不知怎么反驳。我记得本来已把明妃拉到我身边,可身后不知谁推了我一把,我连着明妃都向前跌去,而明妃更是踩到了不知何处滚来的珠子把我往下拖。当时不知何处来的力气,居然拉过明妃的身子,无论如何不能让明妃就如此跌倒地上,正巧眼角看见苻清流的身影,就用力推了一把明妃,自己却反向跌落下去,肩头撞了一下桥栏就翻落跌入湖中。 “别在这里发呆,刚才明妃娘娘吩咐过我,一定要安置好你。你这班情形还是越快换好衣服越好。”苻清流一把拉过我的手,拖着我就往明妃的“天上人间”走去。 “你放开!我自己会走1我知道自己嫁为人妇,如此这般很是不妥,想甩开苻清流的手。 “啊呀1苻清流突然间的放手,让我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你……” “是你让我放手的1 第十二章 再次落水(二) 我翻身起来,撇下他独自向明妃的寝宫走去。 踏入“天上人间”,银屏已拿着替换的衣服等着我了。 “梁夫人,快换了身上的湿衣服。这个天别生病了才好!小翠,把姜汤拿来。” “苻大人,娘娘刚才受了惊,现正在内殿休息。” “太医过来瞧过了吗?” “我们已让人去叫了,好像刚才的事情,皇上和太后那里也惊动了,怕是现在已在来的路上了。” “嗯,那你们几个要好好伺候着。” “银屏自会好好照顾娘娘的。梁夫人,你换好啦?先喝了这碗姜汤吧1 “嗯!谢谢1 “银屏姐姐,陈公公刚才来传话了。太医刚才去看过惠妃娘娘,惠妃娘娘也怀孕了,但因为刚才的事情,好像胎像不是很稳,皇上和太后闻过明妃娘娘的情况后,都先去了惠妃娘娘那边。”小翠进来说道。 “小翠,轻些声,不要惊动了休息的娘娘。”银屏望了望内殿。 “是小翠疏忽了。” “银屏,不用瞒着我。”明妃从内殿缓缓走出。 “娘娘,您怎么不多休息一下。”银屏上前扶住了明妃。 “不碍事的。梁夫人,刚才多亏了你的出手相助,否则怜素怕是……” “娘娘,请不要胡思乱想1苻清流打断了明妃的话。 “小妹知道大哥的好意!可是,有哪个女人不希望这个时候能有丈夫陪在身边?一入宫门深似海,比宫墙更深的是人的心,若不是当初皇上……唉……我又说远了1明妃那张清丽的脸上眉头深结在一起,我的心也跟着一痛。 “娘娘,还是进去休息吧!微臣耽搁很久也要出宫去了。梁夫人是去明妃宫中还是?” “可否麻烦小翠替我去万翠宫中和我婆婆稍一个信?” “梁夫人请说。” “就说我先行回梁府了,请她莫挂念。” “小翠这就去。” “人后稍个口信即可,多谢了1 “梁夫人是我家娘娘的恩人,这点小事,小翠定会办好。” 我和苻清流,奇怪的组合,又一起走在了出宫的路上。大概因为落水的关系,头有些昏昏的,没有力气再和苻清流争执那些已成事实的往事,我一路上没有也尽量避免开口,苻清流那边自然就更不必担心他会和我一般见识。 出了宫门,我才想起跟着进宫的梁家下人都在万翠宫,我除了走回梁家别无他法。 “大人,我们回去了。”还是上次那个脸上有着骇人刀疤的平叔。 “梁夫人,傅某送你一程1 “多谢苻大人1这个时候,苻清流的马车比起走回家是更好的选择。 苻清流跨上马车,我走上前去,一如往常地拉着车杆想自己上车,突然苻清流的脸出现在我的面前,他一把把我拉上了车。 “你今天会去救明妃倒是出乎我的意料。”出乎我意料的是开口说话的苻清流吧! “那种情况谁都会去救的吧1 “不过撇开你之后差点把明妃一起拖到湖里去不说,你那样推她也是很危险啊1 “我可是把明妃往你那边推的1 “你想说是你的反应快吗?” “难道不是吗?” “我看你大概看到我最后接住明妃的是我,心里很懊恼吧?” “你这是什么意思?” “这些不是你和惠妃他们串通好的吗?” “你的意思是我在害明妃?” “女人的恨意是最可怕的1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的确做了被我憎恨的事情咯?” “那你是承认了和惠妃串通陷害明妃的事实了咯?” “白月华没有任何对不起你苻清流的地方1我几乎可以笃定以前的月华肯定是爱着苻清流的,但苻清流不爱月华。爱从来都勉强不来,我不会责怪苻清流无法回应月华的爱,可是他不但没有阻止月华的无谓牺牲,反倒利用月华和践踏月华对他的爱,这个我绝对不能原谅,刚才的那句话,我把所有的愤怒都喊了出来。 苻清流也是一惊,平叔及时解了围,“梁夫人,您到了1 “谢谢平叔1我跳下车,眼前一黑,险些跌倒,,我推开了上前扶我的平叔,进了梁府。 进门碰到了日照,我草草和他说了事情的经过,说了声婆婆还留在宫中,没有理会他的一大堆问题,就回旭日园躲进了北阁。 习惯地蜷缩在椅子中,想着苻清流的话,感到有些冷便拿了毯子围在身上,惠妃真的有打算害明妃吗?可是,这珠子是明妃的呀?如果明妃知道惠妃怀孕的事,明妃不是更有可能害惠妃吗?苻清流莫非是故意混淆我的思维? 好像有人摸了摸我的额头,是谁? 好像有人把我抱起,是谁? 有着这温暖怀抱的人,是谁? 第十三章 甜蜜(一) 头好痛,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了心儿担心的脸庞。 “小姐,你可醒了!你回来也不和心儿说一声!小姐您怎么会掉入湖中的?怎么不回屋子就直接去了北阁?心儿去北阁整理的时候看见你一个人,吓了一跳,当时您迷迷糊糊的喊着冷,心儿伸手摸了摸你的额头,滚烫滚烫的,我当时就慌了1 “我睡了多久?”一眼望去,天空已经全黑了。原来是心儿,还会有谁呢? “两三个时辰了。哦,小姐。您睡着的时候,苻清流大人派人送来了不少名贵的药材,答谢您救了明妃娘娘。?”不过是一些官场上的礼节,但比起这势利的苻清流,我的丈夫,他又在何处? “小姐,肚子饿不饿?” “心儿,麻烦你去弄一些清淡的粥来。”上午出的门,到现在我还没有吃过东西,心儿这么一说,真的感到有些饿了。 “是,小姐。您躺着别动,我去去就来。” 屋里暖烘烘的,我不习惯躺在床上,披了衣服起床,推开窗子,丝丝的冷风让我原本昏昏的脑袋有了些微的清醒,抬头望向天际,飘雪了,伸手却触碰不到。 从小生长在南方的我,很少看到这雪花飞扬的情景。忍不住,跨出屋子,在庭院中任由雪花落在身上。摊开手掌,只见一片片白雪落在朱砂痣上,渐渐化去,那朱砂痣又从雪花中透了出来,仿佛开出一朵花来。我扬起脸,径自在园中转了起来,雪花落在脸上,一股清凉透入心间。 忽然,一双臂弯从身后把我抱住,仿佛梦中温暖的怀抱。 “怎么出来了?”是日旭的声音。 “惠妃不知如何?婆婆她在宫中……”我想挣脱开,却反而被拉进了他的胸膛。 “我和母亲都刚从宫里回来。惠妃的情况已经稳定下来,胎儿没事。皇上知道惠妃也怀了龙种,十分高兴,一直守在万翠宫呢1原来知道惠妃出事,日旭早就赶去探明情况了,否则怎会安心回家?皇上守在万翠宫?那苦苦等待的明妃?唉……只见新人笑,哪闻旧人哭,最无情是帝王家。 “又再想什么呢?” “惠妃没事就好!你也可以安心了1 “快进屋去吧!今天你怕是着了凉。” “我想再看一会雪。你先进去吧。” “我陪着你吧1是愧疚吗?因为撇下落水的妻子而去探望那集万千宠爱的惠妃,所以心存愧疚吗?那张眉头紧锁的冷漠的脸在我眼前一闪而过。 如此这般,我靠在日旭的怀中,两人安静地站在园子里,朝廷、战事和过去的纠缠仿佛远离我们。日旭低下头在我脸上烙下一吻,“怎么脸红了?” “大概是有些发烧吧1我有些害羞。 日旭扳过我的脸,那如星的眼眸深情地看着我,“月华……” 是试探我吗,就像那一夜?难道为了苻清流送我回府?还是为了我救了明妃?可如果不救明妃,如果追究起来,惠妃也不见得会撇开干系?日旭会听我的解释吗? “嗯……”就在我想着如何解释的刹那,日旭温柔地吻住了我的双唇。 “在害怕吗?”日旭轻轻地在我耳边问道。 “我……” “忘了上次的事情1日旭把我紧紧的抱在他的怀里。今天的日旭到底是怎么了?难道又是和惠妃有关?为什么只要和惠妃有关,日旭就会乱了分寸? “我想进屋了。”心中一痛,嘴里说出的话似乎不合时宜。 日旭松开了双臂,我快步走向屋子。心儿那丫头满脸笑盈盈地站在屋子门边。 “怎么端来了粥也不叫我?” “心儿怎敢扫了姑爷和小姐的雅兴1 “没有规矩!你看,粥都凉了,是不是很早就站在那里了?” “现在吃正好,小姐。心儿还拿了些小菜来。” “心儿真是细心1日旭站在我的身后。 “谢谢姑爷!姑爷,您陪着小姐,心儿就退下了。” “嗯,忙了一下午,去歇着吧1 喝了几口粥,没有胃口,脑袋里总想着刚才奇怪的日旭。难道因为无法亲自照顾惠妃而懊恼?还是因为利用了我?其实这次的意外已让惠妃挽回了先前的弱势,也该稍稍放心了。如此看来,梁家和苻清流在后宫的势力也旗鼓相当,短时间内不可能有一方完全压倒另一方,大半年后,惠妃和明妃肚中的胎儿势必又会引来一场风波。 “你怎么老是云游?”日旭亲昵地责怪我。 “只是没有胃口。” “那就别勉强1伸手探了探我的额头,“你刚退了烧,还要多休息。等你身子恢复了,也该过年了1 “时间过得真快!碍…别这样,会有人看见的,快把我放下。”日旭把我打横抱起往内屋走去,把我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盖上被子。 拨开我脸上的发丝,在额上落下一吻,“睡吧!我看着你睡1 不知如何应对日旭突然的温柔,我背过身去,渐渐睡去。 那一夜,我没有醒来。 第十三章 甜蜜(二) 冬日里暖和的阳光散落在我的身上,充足的休息让我的身体已好了大半,我动了动身体,怎么有一只手臂压在我的身上?是日旭吗?这个时候不用上朝吗? “醒了?”日旭懒洋洋的声音就在我的耳边。 “你不用上朝吗?” “你知道现在什么时候了?我都已经下朝了?” “那么晚了?”我想起身。 “别动,再躺一会。”日旭从背后我按在床上,把头靠在我的背上。 此时的日旭散开了头上束起的发,和我的发交织在一起,日旭把我的发丝和他的发丝绕在手指上,“月华,所谓的结发夫妻就像我们现在这样了吧1 “那也只是想吧?” “那这样呢?”日旭在我颈间落下点点细吻,手在我身上婆娑起来。 “日旭,起来吧!我还要向婆婆去细问惠妃的情况呢1 “母亲更关心我们的事情吧?”衣衫已褪去了大半,日旭的呼吸也越加重了,虽然早已作好合房的准备,但此刻的突如其来让我乱了心神。 “大哥,母亲让我叫你和大嫂出去商量过年的事情。”日照的出现打断了日旭和我的春光无限。 “知道了,你先回母亲那里。”日旭的声音有些沙哑。 “大哥,我等你们一起。”日照在外屋大声说道。 我“噗哧”一笑,挣开了日旭,起身下床。 “啊呀1我和日旭同时惊呼,原来日旭和我的发丝纠缠打结在了一起。 “我来解开。”我只能退回去,整理我和日旭的乱发。 “怎么了大哥?”日照听到我们的惊呼,探身看来。 “出去1日旭一把揽过我,挡在我的身前。 日照吓了一跳,赶忙退了出去。我心想:这回惨了,日照怕是在心里笑死我这个嫂子了。 慢慢解开打结的发丝,最后一些打结的发丝无法分开,我一用力,拉断了。 我穿上衣服,想来日旭也穿戴妥当,便回身准备帮日旭束发,只看见他微笑地看着我,就如当初凯旋时,骑在战马上那夺目的灿烂微笑。 “别站着,快些过来。我帮你束发。”日旭不知把什么放进了衣服中。 “大哥,大嫂,你们好了?”日照对着走出内屋的我和日旭戏谑道。 “走吧1日旭和日照走在前,我跟在后面出了屋子。 地上积了厚厚的一层雪,看着旭日园的中央,仿佛自己的身上还留着日旭昨晚紧抱着我的温度,心中一热,赶上前去,和日旭并排走着。 跨入暖和的春晖园主屋,婆婆和舅舅已等着我们。 “月华,这次真是惊险阿!若不是你的相助,小莹她……” “大哥,小莹本来就没有什么事,我看要谢月华的是那个明妃吧1 “月华,无论如何,舅舅还是要谢谢你。昨天落水回家怎么也不让下人来说一声,舅舅还是昨晚听了日旭说了才知道的!你身子不舒服要多休息啊1 “月华身子已好了大半,舅舅不必放在心上。” “大哥那么细心照顾,我看大嫂的身子都好了吧?”日照肯定是在笑刚才的情形。 “月华怎么会有事?昨天落水后,苻清流不是马上把你带去去明妃那里,你回来后,还送来了好些名贵药材,这么仔细的照顾,有事才奇怪。” “昨天你怎么不去惠妃那里换上干净衣服休息一下?”原来日旭还不知道我去明妃宫中之事。 “一来当时惠妃娘娘倒是晕了,婆婆和宫人们都忙着送娘娘回宫,场面很是混乱,我也就不去添乱了;而来,想到皇上和太后可能会赶去娘娘宫中,月华惶恐;三来明妃的寝宫离得较近,月华想换了身衣服就回府,可能有欠考量了,将军。” “现在皇上不是陪着莹姐姐了吗?大家原本担心的事情都解决了。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不是要说过年的事情吗?”日照撇开了原先的话题。 “月华,快到新年了。你也要开始吩咐下人们备齐年货了。”舅舅接着日照的话说道。 “知道了,舅舅。月华会安排妥当的。不知家中是否要添置些东西呢?” “我们自己需要的话自己会去办。你到要采办些礼品,如果过年走访人家还是需要的。” “是,婆婆。月华这几天就去办。” “对了,新年的时候,宫中惯例会办大型的宴会,你去添置些衣服首饰,别总是那么寒酸。” “母亲,这个你就不用担心了。午饭过后,我就陪着月华出去添置。” “日旭,你那么忙,何必……” “母亲,我也想做几套新衣服过新年。”日照再次打断婆婆的话。 “那就和你大哥大嫂一起去吧1 可以带上日照,我倒是很高兴,可日旭不知为何到唬着一张脸。 “这里可真热闹1我们三人走在长安大街上,因为新年将至,人来人往的都在采办年货。 “大嫂,比当初我们去文学……” “日照,过年了当然大不相同1日照险些说出我男扮女装去文学馆的事情。 “前面的万宝楼是最有名的金店,我们进去看看吧1日旭拉着我跨入了那家三层楼高的店铺。 朱红色的大门柱子上漆着两行金字:定平准书,考货殖传。大厅里摆着让客人就座的红木椅子,显得整间铺子气派非凡。 “梁大人,您来啦!这位是梁夫人吧!来来来,里面请。长贵,奉茶。”我们三人坐了下来,一个伙计模样的人端上了三杯热茶。 “掌柜的,我要的东西呢?” “我这就给您去拿来1掌柜的走进了内堂。 “你在这里订了东西?” “嗯,你过会就知道了1 “大哥老是卖关子1 一会儿,掌柜的拿了个小巧的木盒出来,“梁大人,你请过目,这是我们的工匠照您的意思做的,不知是否和您的心意?” 日旭打开木盒,拿出了一支碧绿通透的发簪,递到我的面前,“看看喜欢吗?” 发簪的一头是一轮透红的旭日配着一弯皎白的新月,翡翠本就珍贵,这三色翡翠肯定更为珍贵,经过能工巧匠之手,这罕见的三色翡翠就变成了日旭手中的独特发簪。 “真的很漂亮1我刚想伸手去拿,调皮的日照便抢了过去。 “大哥,你哪来的这花花心思阿?” “日照,快还来。” “有本事大哥来抢啊1 “小心别弄坏了1 “哈哈……哈哈……啊哟1这日照怎么总是那么冒失呢! 第十四章 误会——番外(日旭篇一) “旭哥哥,等等我!” “莹儿,快些!”想伸手拉住身后的莹儿,却看见莹儿在层层白雾中越来越远。 “救我,旭哥哥!” “莹儿……” 睁开眼睛,原来是做梦。莹儿早在一年多前成了皇上的惠妃,而我也将娶妻。昨天,皇上下了圣旨,让我迎娶户部主事白松诚的女儿。 白松诚是苻清流的得力助手,圣上明知如今梁家和苻清流势如水火,如此安排是否暗示我们两方要收敛最近过于激烈的斗争?无可否认,苻清流等文臣提出的一些政策于我武朝来说,的确是良策,但过于激进的手法导致一些保守官员的抵触,而有时针对梁家或武将的抨击,更触发了我手下将士的不满,作为三军统帅,我必须保护自己的手下将士,而作为梁家的长子,梁家的英名不容任何人来玷污! 昨天母亲很是担心这嫁来的白家女儿,说这将来进门的媳妇肯定是苻清流的奸细,我安慰母亲,自己久经沙场还怕这小小的奸细?我和严军师也曾为了此事做过畅谈,靠联姻套取政敌信息并不是最佳良策严,苻清流虽然与我不和,但不至于出此下策,可能这样安排真的只是皇上的好意。严军师还劝我过去的事都该放开,我知道他所指,笑笑说自己早已看开。 如往常般在园中练起枪法,想起以前还小的时候,母亲对我特别严厉,常常勒令我练习枪法,有时一些动作生疏了,就被罚不准吃饭跪在爹爹的牌位前,那时还只有桌子一样高的小莹偷偷把馒头送来给我,而不懂事的日照老是东跌西撞闹出些动静,最后我们三人都被罚跪在祠堂反思。 还有在书房中苦读的时候,小莹总是偷偷趴在窗口问我背得如何,是不是要吃东西,我总是轻点她的额头,让她别打扰我,免得背诵不出兵法被舅舅惩戒。 从小母亲和舅舅总是和我说我是梁家的未来,别的孩子在嬉耍,我在练枪;别的孩子上学堂的时候,我早已把兵法背得烂熟于胸;别人及冠时,我早已驰骋在沙场,护卫武朝河山。 对于比我小了六岁的日照,母亲和舅舅没有那么苛刻的教育,有时看着日照快乐无忧的生活着,我真的非常羡慕,只有小莹常常陪着我。小莹的舞跳得真是好看,时而像快乐的胡蝶,时而像花中精灵,让我忘记了战场上的血雨腥风。 “旭哥哥,莹儿做你的妻子可好?”她二十岁生日那年,轻轻地问我。 “莹儿,我……我只想一直护着你。” “旭哥哥,莹儿会一直陪着你的。” 可是一个月后,一道圣旨,莹儿成了惠妃。“旭哥哥,莹儿不能陪着你了!可爹爹说,莹而入宫为妃也是为了梁家,为了旭哥哥。” “莹儿,是我护不了你。”当今圣上同时拿了莹儿和苻清流的义妹为妃,以示对我梁家的恩宠。如果不是如今我处处受制于苻清流,就算莹儿不入宫,我梁家也不用担心苻清流。 “旭哥哥,这荷包是莹儿亲手缝制,就让它代替莹儿陪着你吧。” 第二天,我亲自送了莹儿入宫,只是她那天真的笑容一夜间消失了。莹儿,是我欠你的,我欠你一辈子。 想到这里,伸手摸了摸怀中的荷包,想到严军师常常劝解我,莫把事事都揽于己肩,整理了心情,上朝去了。 一个星期后,传来白松诚的三女儿,白月华,将要嫁入我家。而庶出的她能够获得此机会,居然是和姐姐打赌敢跳入冰冷的湖中。我记得曾经在街上无意中看到过白月华,当时他和一群官夫人挤在一间铺子里挑选布料,平庸的姿色早已不记得,俗气的表情倒是还有些许印象。母亲一直忿忿不平嫁来的是庶出的女儿,而确定白月华嫁进来后,小莹还稍来口信想见我一面。 我至今还记得,在黯淡的月光下,满脸泪痕的小莹拉着我的手,“旭哥哥,为什么?为什么你的妻子是这样一个普通的女人?莹儿不甘心!是莹儿没用,在宫中没有明妃得宠,护不住旭哥哥!” “莹儿,千万不要自责!皇上的旨意肯定有他的道理!” “不是!是明妃!一定是明妃!让这么个女人进梁家作奸细!”小莹渐渐靠向我。 “惠妃!日旭十天后将迎娶白月华入门,虽然都谣传白月华进梁家是苻清流和明妃暗中作梗。但皇上清明,不会轻易受他人迷惑!而白月华一个普通女子,在梁家也不会掀起什么风浪,请勿多虑!”推开惠妃靠上来的身子。 “旭哥哥,你要……” “惠妃,请保重!”我把那荷包塞回惠妃手中,任她在我身后抽泣,知道自己的不忍心会同时害了我和她。时间早已让我明白了自己对小莹只是家人般的相互依赖,但梁家对于小莹的亏欠一直束缚着我,使得我一直默认她对于我的爱恋,希望这次可以让她彻底醒来。 十天后,整个梁家贴满了喜字,母亲的脸上依旧没有露出笑容,舅舅在一旁不停的规劝着,还叮咛我男人成家立室后要更有担当,我点头应允。晚上酒宴时,边防传来急报羌族进犯,我不顾众将士的劝说,决定自己统兵前往,还得日照和我闹了些不快,我知道我是需要时间, 在我没有理清自己的思绪前,我不想和白月华有过多的接触,于是在洞房花烛夜之时,我进房望了眼便去了军营。 那一眼,我在之后的几个月中都不能忘记。 和别的新娘正襟危坐不同,她居然没有理会夫君,径自掀了喜帕趴在桌上睡着了。如果想当奸细,不是应该好好伺候夫君才有机会下手吗? 平凡的相貌和之前没有太大的变化,可不知为何浑身透出的不是先前那俗气的感觉,是清冷的感觉,好像把人拒于千里之外。如果想当奸细,乖巧和温柔是必不可缺的吧? 还是这个白月华早已抛开这普通的伪装之术,对于梁家已有十足的把握?她的确是一个谜!皇上果真赐了一个不一般的妻子给我! 第十四章 误会——番外(日旭篇二) 多年的历练让我早已成了笑傲战场的统帅,我军步步为营,用最少的损失取得了最后的胜利,但羌族的成长让我不得不开始思考我军日后的发展。 骑着战马,看到街旁欢呼的子民,我无比自豪,儿时父亲的话语又在脑中浮现,“旭儿,我们梁家不仅为武朝而战,更是为武朝千千万万的子民而战,虽然父亲每次擦着这染血的长枪总感叹自己毁了不少的家庭,但是我的身后站着更多的家庭。我们梁家杀戮过多,可能会有惩罚,但是我们怎能让这大好河山被敌人的铁蹄和刀剑践踏。” 母亲、舅舅和日照在家门口等着我,还有那未曾照面的妻子,她的脸上虽然透着微笑,但那拒人的气质依旧。 大家聚在烟雨楼说着战事,我看见月华僵在门口向我投来求助的眼光,本想开口,日照不知何时和她那么热络,已开口招呼她坐下。 午饭时,我们大家热络地互相敬酒,军中是不能饮酒的,此时我和将士们都已不顾自己的军阶身份,畅快地一番痛饮。大家散开后,月华早已不知去向。我回到旭日园,只看到她的贴身丫环,知道她把废弃的北阁改做自己的书房,此时正躲在里面不知干什么。不顾丫环的阻拦,走进北阁,却看见她脱了鞋不顾仪态地睡在了椅子上。一时脱口而出,让她去参加今晚的庆功宴,便转身出了北阁,想起天气渐冷,便嘱咐丫环可以生起暖炉了。 庆功宴前皇上照例问了战况并论功行了赏,之后大臣和将军们都聚在景阳宫等着庆功宴的开始。我突然想到,这次庆功宴本就没有特别邀请家眷,自己的一时兴起不会害得月华当众出丑吧?就当作考验她把! 此时,陈公公说道,“梁日旭将军夫人到!苻清流大人到!”月华和苻清流踏入殿内。是故意不避嫌吗?苻清流看向我,我一时气结,把月华拉入自己的怀中,不理会她的推挡,我加重了手上的力道。苻清流轻蔑地一笑,走开去。我顿时后悔自己的意气用事,推开了月华。 此时,皇上和后宫众人驾临,当然也有惠妃。我能感到惠妃从我面前走过时,她幽怨的眼神射到我的脸上。苻清流在皇上对梁家的称赞时,又不遗余力的诋毁。 之后惠妃的鼓舞让我紧张起来,很多的动作都是以前她曾跳给我看过的,她的眼神一直停留在我的脸上,我避开去望向身边的月华,却看到她正直直地望着苻清流,最后反而是苻清流移开了目光。众人称赞惠妃舞姿的时候,她却冒出一句:“美人美舞有谁人不喜欢?”,我心里一笑,眼睛却瞪了她一眼,她好像还想反驳什么,我转过头去,掩饰自己好笑的表情。 大家都聚到了宫前的广场准备想用御厨的烤全羊,,当我伸手去拉月华时,她又不知跑到何处去了。我走遍了整个景阳宫,最后在黑漆漆的角落里看到了和苻清流在一起的白月华。这个女人为什么露着少有的开心表情?对别人总是一付事不关己的表情,可如今却和苻清流躲在这里赏花!可回到席间,那女人的表情又冰冷如霜,只是开玩笑地把盘中的羊肉推给了我,之后还倔强地自己爬上回家的马车,没有丝毫仪态,还有意拉开与我的距离,思想云游去了。欲擒故纵的小把戏。 呵呵!有趣的女人,居然走路时候也在想事请,能有那么多让他操心的事吗?还是想着刚才的苻清流?我的女人眼里只能有我!我生气的拉过她,吻了下去,可她却在拒绝我这个丈夫,愤怒的情绪让我加大了自己的动作。这个女人好象放弃了抵抗,我也停了下来,说了让自己都惊讶的话,月华的脸色越来越苍白,“我没有!我做错了什么?如果不是苻清流,我根本就进不了宫门!今日的宴会本就是你让我去的,怎不见你来宫门迎我?眉来眼去的是你和惠妃吧?”她哭喊出来。我一愣,只能用狠话来掩饰自己的手足无措。 本想安慰月华几句,可最终说出口的,确是“过来帮我更衣!” 月华好像很快平静了下来,不知从那里翻了条棉被,放在我的身边,她是怕我吗?可这样合衣而睡,怎么会不冷?感到她蜷起了身子,我还是忍不住问道,“睡不着?”她应了一声。知道自己刚才的粗暴可能吓着了她,我却还是不习惯道歉,只是稍微解释了下。可她却一语说破了关于奸细的传言。其实虽然我有疑问,但和母亲及其他家里人不同,我倒是没有把她看作什么奸细。她好像觉得我没有明白,说了大段话来表示自己并不是奸细。我暗笑着睡去。 那个女人怎么回事,大半夜的吵什么。我睁开眼,却看到她双手在空中好象想抓住什么似的,嘴里哭喊着,“爸……”想家了吗?我转身抱住她,轻抚她的脊背,不久耳边传来她轻轻的呼吸声。 第二天我答应了陪月华归宁,我一直觉得在礼数上我们梁家不应该有所亏欠。那天我和将领和官员们讨论完事情后,就把在卧龙沟那里得到的三色翡翠送去了万宝楼。 后一天,我看到了震惊的一幕。我和月华的母亲穿过园子去月华闺房的路上,听到从书房传来月华和她父亲的争吵声,赶过去时只看见月华从书房中走出,只听见白松诚尖利的笑声。我本想上前,却被一旁的耿氏拉住,暗示我让月华一个人静静。在月华的闺房里,耿氏不停地说着月华的事情,可我却想着刚才走出书房时,月华那悲伤的神情。 因为急事,我和月华只在白家吃了一顿晚饭便匆匆赶回了家。原来是小莹有了身孕,可是她却只把这消息告知了我们,此事可大可小啊!母亲却拉着我们去宝相寺拜佛,在那里听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明妃也有了身孕。小莹让母亲带回消息到底是为何?如果只是为了让我进宫去探望她?我早已放开,她又何必如此执著? 这几天,月华总是躲着我,我回去的时候,不是早已睡下便是在北阁。其实她哪里知道,每晚她做噩梦的时候,我都会抱着她,哄她入睡。 那天晚上,让月华代一封信给小莹,一来可以让小莹知道,我已把月华当作自己的妻;二来,信中也劝说她放开自己,别执著于过去。月华不知为何有些推托,最后还是顺从的答应下来。 那天上朝回来,好奇的进了北阁,地上铺满了月华写的字。 我翻看的时候,平叔急冲冲地跑来,说宫里出了事,好像小莹与明妃在一起的时候晕倒了,月华落水了。 月华落水了?我骑马向宫里飞奔而去。 一辆马车从车边驰过,是苻清流的马车。车帘随风飞起,是月华苍白的脸。她怎么会在苻清流的车上?我回头慢步跟在这马车之后,看见月华在梁家门口下了车,满脸通红,呼吸急促,两人发生了什么吗? 示意日照不要做声,我尾随着月华进了旭日园,果然又躲进了北阁。我站在门口看着她又一如往常的蜷缩进了椅子。肯定着了凉吧?心儿看见我差点惊呼出口,被我及时制止了。心儿摸了摸月华的额头,说是着了凉,我打横抱起月华往主屋走去。 看着月华昏昏沉沉地睡去,还是放不下宫中的小莹,我叮嘱心儿好好照顾,还是向宫中而去。 第十五章 租户(一) “怎么又是这位爱撞人的公子?” 我循声望去,正是前日在宝相寺被日照撞倒在地的美丽少女和她的丫环。 日照被那丫环说得涨红了脸,仅仅拽着手中的发簪。 “这位小姐,真是抱歉!我弟弟莽撞了,小姐可有不妥之处?”日旭走上前去询问道。 “梁大人过虑了,小女子无恙。”那位少女轻声说道。 “日照,还不过来道歉。”日旭对着一脸难堪的日照说道 日照悻悻然走上前去,“这位小姐,在下鲁莽了。” “不碍事的,小丫头胡言乱语,梁公子别放在心上。”还是那少女如沐春风的声音。 “小姐也是来万宝楼选首饰的吗?”日照不知为何忽然问出了这句。 “我家小姐的事似乎与公子无关啊!”那个叫做小鱼的丫环真是伶牙俐齿。 “小鱼!小女子只是路过看看。公子手上的发簪真是独特,不知店里是否还有?”那少女看向万宝楼的掌柜。 “这位小姐,这支发簪这世上恐怕只有这么一支咯!”那老板回答道,“这是发簪是梁大人为他夫人打造的,这三色翡翠我入行那么久也是第一次看到。” “原来是梁大人送给夫人的。”那少女似乎十分羡慕的望向我。 “日照,还不把发簪给我。”日旭微笑着对日照说道,但是语气却不容拒绝。 日旭接过日照递过的发簪,朝我这边走来,“我帮你带上吧!” 我扭头躲过,朝那少女走去,“这位小姐,日照两次撞倒你,我们真是过意不去。如果你不介意的话,我想请你去不远的茶楼喝上一杯清茶,也当作我们对你的道歉。” “其实不过是意外,这……”少女有些推托。 “这位小姐,如果你不答应的话,就是不能原谅我,是吗?”日照在一旁帮腔。 “不是的。我……”少女急忙辩解。 “大嫂,这位小姐答应了。”日照向我使眼色,我侧过脸暗笑日照的小心思。 我拉上这位少女直接向不远处的茶楼走去。 原本以为会先回去的日旭,居然和我们三人一起坐在茶楼的包间里。 “这个梅花糕是这里的特色,你尝尝。”日照把糕点往那位少女的面前挪去。 “日照,你把所有的点心都推在那位小姐的面前,她还怎么吃啊?还有,你也考虑一下大家吧。”我有些不满日照的行径,出言说道。 日旭把刚才日照挪过去的梅花糕往我这边移了移。这里的梅花糕的确很特别,做得极像江南的点心,精致而可口。 “不知小姐如何称呼?”我问道。 “梁夫人,小女子梅兰。”那女子谦恭的说道,一派大家闺秀的样子。 “梅兰,大家年纪相仿,直接叫我月华吧,这是日照。”我现在只想多些家人,多些朋友,所以原先谈薄的语气也热络了起来。 “这恐怕……”梅兰还在犹豫。 “不碍事的,否则倒显得生疏了。”日照也同意我的提议,连忙说道。 “梁大人面前我怎么敢造次了。”梅兰看向我身边的日旭,日旭此刻一脸严肃,怪不得那女子才迟迟不敢答应 “就按内子的提议吧。我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日旭虽然这么说,但是那架势依旧。 “梅兰,你家住哪里?以后我们可要多多来往啊!”我从心底里喜欢这个温和的美丽少女。 “我父亲是吏部掌故。”梅兰小声地说道。 “原来是梅若蒲大人的掌上明珠。”日旭说道。 “梁大人,客气了。”梅兰对着日旭颔首说道。 “大家认识那就再好不过了。”我说道,原来梅兰是梁家掌控的吏部官员的女儿。 “那宫中的新年宴会,你也会去咯?”日照在一旁插言,对梅兰十分关心。 “应该会去吧。按惯例,六品以上的官员和家眷都会去的。”梅兰看到日照的目光,转开脸去。 我们大约在茶楼坐了半个时辰后,梅兰的丫环小鱼提醒出门时间已不短。于是我们便散开回家了。 一路上,我一直走在日旭身后,日照出乎意料的和我一起并排走着。 “大嫂,那梅兰小姐真是特别。”日照有些害羞的对着我说道。 “特别?的确是很可爱。”我故意看向日照说道,他毕竟年少,脸突然就红了。 “可爱?那是什么意思?”日照缓过神来问道。 我才想到自己脱口而出的疏忽,忙胡乱说道:“你听错了吧?我说的是可人。” “哦,我是觉得她很温柔啊。”日照原本风风火火的语气也随之缓和下来。 “嗯!日照也长大了呢!”我开玩笑似的和日照说道。我想到,比起自己清冷的脸庞,梅兰真的是很温柔呢! “大嫂是在取笑我吗?”日照不悦的问道,他就是最见不得别人说他年纪小。 我不语。 “我回自己的院子了,大哥。”在烟雨楼那里,日照和我们分开了。 日旭好像放慢了步子,和我走在一起,“你身体还有什么不舒服的吗?” “我已经都好了,将军。”“你昨天落水后怎么是去的明妃寝宫?”日旭这一问,我有些一惊。 终究还是要问这个,我昨天的行为又被当作奸细了吗? 我实话说道:“明妃的寝宫比较近,我想去那里快些换了干净的衣服以免着凉。” “嗯,知道了。” 日旭追问道:“昨天怎么好好的会生出这番事端?” “明妃的珍珠链子不知怎么的断了,大家都慌了手脚,没有照顾好惠妃。”我虽然这边解释,但心里难免有些苦涩。惠妃的事情,日旭肯定不会就此罢手。虽然此次大家都无大碍,惠妃还借着这个机会把怀孕之事自然解决,但是有关惠妃的事情,日旭是不会大意的。 “你和日照处得还不错。”日旭换了话题问道。 “时间久了是熟悉一点了。”是担心年轻的弟弟被我这个奸细骗了? 跨入旭日园的主屋,日旭坐了下来,对我说道,“不喜欢这只发簪吗?” “没有,很漂亮。”我也在桌边坐下。 “那为什么刚才不戴上?”日旭坐在我的身旁 我随口解释道:“那么贵重的东西,还是收起来吧。心儿,把桌上的锦盒收起来。” 心儿过来收起了桌上的锦盒,日旭的脸阴沉了下来。 我察觉到日旭的脸色,便问道:“怎么了将军?是不是想亲自收着?” “没什么,你让心儿收着吧。我去烟雨楼。”看着日旭离开的背影,我松了口气。 第十五章 租户(二) “小姐,这锦盒里是什么?”心儿好事地问道。 “发簪。”我回答道。 “小姐,那我就放首饰盒里了。”我来不及阻止,心儿已经把锦盒打开了,“好漂亮。小姐,姑爷送的吗?” “嗯。心儿,这个很贵重,你把它放到箱底吧。”我这般说道,虽然心里也很喜欢这支发簪。 “那么漂亮的发簪小姐不戴吗?还是不舍得?哇,和姑爷的名字和小姐的名字好相配!” “我让你收起来,你就不要多问了。”日旭昨天晚上和今天早上的亲昵已经让我乱了手脚,这支发簪还是先收起来,以后再作打算。我只想安安静静的生活下去。 “心儿,我去北阁了。”一如往常地向心儿交代后,便走出了主屋。 踏入北阁,心儿知道我几乎天天回来,所以入冬以来这里的暖炉天天都生着。 看着满地的宣纸,心里也踏实了。以前虽然也有着一个所谓的家,但只有一个人的家,我一直害怕回去。现在的梁家虽然还没有接受我这个家人,但是我至少还有心儿陪着我,舅舅和日照也对我不错,而且还有今天认识的梅兰,心里的感觉也温暖了起来。 坐在桌前,看到了堆在那里的账册。在日旭回来前,我常常去拜访那些租户,减少税收后,他们的日子改善了很多。每次我去的时候,他们总会送我一些自己种的瓜果蔬菜。虽然梁家不缺这些,但他们的那片心意我无论都拒绝不了。新年快要到了,我想去看看他们。想到这里,出了北阁,往日照的院子走去。 踏入日照的风满楼,看见他坐在亭子里发呆。 “日照!” “大嫂,你怎么来了?”日照被我一叫,似乎吓了一跳 我开门见山的说道:“我有一件事情想和你商量。” 日照示意我坐下后问道:“什么事?” 我客气地说道:“我明天想去看看城北的祥旺村看看。” “那就去呗!”日照不明白我为何要和他说这个。 我怕他不耐烦,连忙问道:“你可不可以和我一起去?” 日照对我还是有着戒心,追问道:“为什么?” 我耐心的说道:“我想和将军说明天是和你一起出去买布料。” “骗大哥?”日照突然站起身来,大惊地说道。 我让日照坐下,解释道:“不是骗,我们明天是真的去买布料,顺便去看一下那些租户。新年快到了,你也很想知道他们现在过得怎么样了吧?” 日照直率的说道:“那就如实告诉大哥啊。” 我说出自己的担忧:“将军那么聪明,说了租户的事情,不是会把我和你去文学馆的事一起说出来了?” “哈哈……大嫂是怕大哥知道你穿男装的事情吧?”日照嘲笑的说道。 “这是其一,其二就是你在文学馆与人大吵大闹甚至要砸别人馆子的事情被将军知道了也不好吧?”我有些威胁的说道。 日照无奈的答应:“大嫂这么说,我还有别的办法吗?” 第二天,我和日旭带着心儿出了家门。 “大嫂,带着心儿干吗?”日照觉得后面跟着小丫头很麻烦。 我笑着说道:“不是要买布料吗?心儿,你去南边的布庄买几匹上好的布料,我和日照直接去城北,你买完后就在这里的茶楼等我们。” “小姐,我要买什么布料阿?”心儿问道。 “是日照用来做新衣服的。”我回答道。 “大嫂,好像你也要做新衣服。”日照在一旁插嘴。 “那买什么颜色的好呢?”心儿还是有些迷惘。 “买宝蓝的、白的和黑的给日照,我的你就看着办,素雅一些的。” “哦,那心儿就擅自决定咯?”心儿看着我探询道。 “好。我们走了,你自己小心一些。”我原本就有很多衣服,所以也不太在意。 “知道了,小姐。你们要快些回来。”心儿目送我们走开。 走了半个时辰的路,祥望村的村口已在我们的面前。 “少夫人和日照少爷,你们来啦!”一个老伯在村口看见我们,上前打招呼。 “福伯,快过年了,我和日照来看看大家。”我难得热情地说道。 福伯感激地说道:“少夫人真是心地好啊!快进村子。” “大家快看啊!少夫人和日照少爷来看我们了!”福伯一边在前面走着,一边招呼村民。 “少夫人,您来啦!”“日照少爷,你来啦!”“来我屋里坐!”“来我这边吧!”一路上,村民都热情地与我们打招呼。 “少夫人和日照少爷,听说你们来了,我从田里赶回来了。”一个年轻人从远处向我们奔走过来。 “朝良,田里的活耽搁了就不好了。”日照熟络的拍拍年轻人的肩。 “都冬天了,不过是一些翻翻土的活。碍不了事!走,去我家里坐。”朝良习惯似的说道。 孙朝良,是几个月来在众多租户中,与我和日照最谈得来的几个人中的一个。他年轻上进,虽然只是一个租户,但是以前常常去学堂外听课,夫子看他资质不错,也就没有赶他走。他和日照这个官宦子弟在一起,并没有丝毫自卑,还常常谈论兵法和战法。 “良哥,你回来啦?”一个女子在朝良家门口迎着我们。 “朝良,这时哪位啊?”日照笑呵呵的问朝良,那女子害羞地转入屋中。 “少夫人,日照少爷,那是我未过门的媳妇,小雪。”朝良倒很是大方。 踏入屋子,朝良招呼我和日照坐下。 “少夫人,日照少爷,喝茶。”那女子端了茶水上来。 “朝良,好福气啊!什么时候拜堂啊?这喜酒我可要来喝上一杯啊!”日照诚心地恭喜朝良。 “新年的初六,我和小雪拜堂,如果少夫人和日照少爷不嫌弃,就来喝上一杯水酒。” “你可要好好对待新娘子啊!”我对朝良说。 “少夫人,我朝良认定的妻子,一定会一辈子对她好的。”朝良握住了小雪的手。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第十六章 过年(一) 看着依偎在朝良身边的小雪,我也从心底里替他们高兴。 “朝良,大家最近的生活怎么样?”日照替我问了我想知道的。 “自从半年前少夫人减少了我们的税收后,我们的日子好转了很多。今年过年,大家都有了自己的存粮。”朝良开心地说着。 “那就好,看着大家能生活得好些,我和大嫂都很高兴。”日照由衷地说道。 “梁少爷,上次你拿来的几本兵书我早就看完了。我正有些疑问呢。”朝良好像想起什么说道。 “那好,我们一起讨论看看。”日照也起了兴致。 朝良转身进屋去拿了几本书,又坐回来和日照两人兴致勃勃地谈论起来。 小雪早已走出屋子,忙着家事去了。 我看日照和朝良说的很是开心,便出屋透透气。 淳朴的村子里,忙碌着的众人,心底有一股祥和的感觉升起。如果当初我来到这样的小村落,比起现在高宅大院的梁家,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啊! “梁夫人,去我那里坐坐吗?”福伯看到我走出来,就招呼我。 “福伯,我在外面走走就好。”每次我去福嫂都忙来忙去的,本来她身子就不好,我不想增加她的负担。 “那我去拿一些自家种的苹果给梁夫人。”福伯总是那么客气。 “福伯,你们留着自己吃吧!或者拿去卖了后给福嫂买些好吃的。”我有些不好意思的婉拒福伯。 “梁夫人,我老伴的身体近几个月来好了不少,还不是多亏了梁夫人拿来的药材。”我其实根本就不懂医理,只是随便带了些补身子的药材,我想福嫂的病可能因为长年的营养不良造成的,所以这些不要才起了作用。 “福伯,你们的粮食可买了好价钱?”我问道。 “梁夫人介绍的商人很讲诚信,收了粮食当场就给钱了。”福伯津津乐道。 我以前一直担心,梁家的一切都是当今皇上给的,伴君如伴虎,由不得丝毫差池。所以,我把梁家手上的资源好好开发利用了一番。自从减少租税以来,租户们手上的粮食就多了起来,用粮食换银子也就可行了。在前几个月,我便走访了城内的较大的几家粮商,和他们谈妥价钱,以后梁家的租户都定期向他们供给粮食。我当然也稍稍用了梁家当家的身份,其实我雇了一些人作为粮食商人到租户那里采购粮食,过后直接转手到商家手里,这样也就不需要有自己的粮食仓库,只是在第一、二次的时候动用了梁家的银子,过后商家因为我的身份也就提前给了定金,和上之前赚进的银子,已经足够作为给租户们的银子了。因为减少了中间转手的步骤,租户卖出的价格比往常高了,而商家也十分放心梁家这样大的主顾。当然,我知道经商在梁家的人看来,只不过是些不入流的,所以在商家和租户面前,我也只是声称自己是个介绍人,谁也不知道那最近颇为活跃的粮商的背后有我这么个真正的老板。经商所得的钱我并没有放入自己的腰包,而是以梁日旭的名字存入了钱行。一来最近入冬,粮食的生意停了下来;二来,最近日旭回来了,我也不方便着男装出入,所以那些雇用的人也都遣散回去过年了,今天来看望那些租户也正好方便问问情况。 “福伯,看到你们过上好日子,我也放心了。”我接着说道。 “怎么不见梁大人和夫人一起来呢?”我一直对福伯他们说减免税收是日旭的决定。 “他公事在身。”我想等过年之后再和他说减税之事。 “瞧我老糊涂了!梁大人可是我们武朝的大功臣,事情可忙呢!梁夫人,您真的不去我家坐坐?”福伯再一次相邀。 “不了。”我虽然明白福伯的好意,但是不想有太多的耽搁。 “那我先去忙了。”福伯有些失望地说道。 “不耽误你了,福伯。”我十分抱歉的说道。 和福伯闲聊完,我走回朝良的屋前。小雪正在炉灶前忙着,时不时地转头望向屋内的朝良甜甜一笑,幸福溢了出来。我也不厌烦的看着小雪,似乎有些羡慕,突然想到了苻清流冷谈的脸庞,心中一惊。 我跨入屋中,说道,“日照,时间不早了,回去吧。” “可是我还……”日照显然意犹未尽。 “别忘了我们出来的目的。”我看向日照。 “朝良,我得走了。下次,我们继续!”日照抱歉地望向朝良。 “有的是机会!我还要和你比比身手呢。”朝良拍了拍日照的肩膀,日照爽朗的个性让他和朝良成了好朋友。 “好,一言为定。”日照和朝良两只大手握在了一起。 我看了一眼在村口并肩送我们的朝良和小雪,踏上了回去的路。 回到梁家,日旭好像去了烟雨楼,我也就窝在北阁整理起这几个月来的帐簿,当然也包括分开记录的买卖粮食的收入。 第十六章 过年(二) 接着几天,我常常在午后的阳光下躺在园子里,欣赏着伸出墙头的梅花,有时让心儿把那些散落下来的梅花收起来,缝入香包,放在身上,令人心旷神怡。 大年夜的下午,我还是一如往常地躺在院子里,闭上眼睛,耳边传来不断的爆竹声。 “别着凉了。上次落水后就没有好好休养,最近老是这么躺着,再着凉就不好了。”是日旭温柔的声音。 “我知道了。”我有些敷衍地说着。 “明天一早你和母亲就要进宫去,都准备好了吗?”日旭问道。 “也没有什么好准备的。带给惠妃娘娘的东西,婆婆那里都备好了,我明天跟着就可。”我回道。 “明天还要拜见皇太后和皇后,你不要大意了。”日旭叮嘱道。 “我知道了。”担心我丢梁家的脸吗? “这是什么?恩……好香!”日旭走近,拿起了我房子茶几上的香袋。 “让心儿做的香袋,放了些梅花在里面。”我小心翼翼的说道。 “给了我可好?”日旭出乎意料的握住我的手,柔声问道。 “既然将军喜欢,我让心儿拿一个新的给你。”抽出自己的手,“心儿,去房里拿一个香袋来。” “明天你戴上我送的那支发簪。”日旭在我身边坐了下来。 “嗯。”明天那种场合戴上名贵的饰品也是应该的。 日旭拿过心儿递来的香袋,进了屋子。 当天晚上,梁家的自家人聚在一起吃着团圆饭。 婆婆说着过去有趣的事情,“日旭,我还记得以前过年的时候,你总要买一个漂亮的布娃娃送给小莹,进了宫后还让我带进去,今年的娃娃呢?” “母亲,惠妃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娃娃她就不需要了吧?”日旭看了我一眼,说道。 我想是不是又有什么类似信件要我带去?现在由我带去比婆婆安全了吧? “妹妹,日旭说得很有道理。明天你入宫的时候,替我嘱咐小莹,让她好好照顾自己。”舅舅语重心长地说道。 我知道舅舅的担心,后宫从来不是一个好待的地方,真是不明白当初惠妃为什么会抛下日旭入宫呢? “我知道了,大哥。你放心吧!”婆婆答允道,“日照,明天你和大哥一起进宫,在皇上面前,可要注意分寸!” “我已经不是小孩子了!”日照有些不满。 “明天,蒙古和回族的亲王也会来,日照,如果没有把握的事就不要胡乱说出口。如果不是皇上一再说两家和众多蒙古回族亲王熟识,一定让我带上你,我真的不是很放心你!”日旭也在嘱咐日照。 “我知道了。”日照一本正经的回答。 晚饭收了后,大家又一起聊了些家常,各自回了园子。 “又要去北阁?”我刚想出屋透透气,日旭就问道。刚才我就一直呆坐在桌边,他拿了本书看着。 “我在院子里透透气。”我回道。 “我陪着你。”日旭不容我拒绝地说道。 我没有作声,出了屋子,想起那雪中的一幕,我脸有些微红。前几天,日旭忙着公事,我早早睡下避过了,今天该怎么办呢? “想什么呢?”日旭猝不及防的我身后问道。 “将军,可有东西让我带给惠妃?”自己也惊讶吐出的话语。 “你觉得我应该有什么东西要给惠妃的吗?”日旭反问我。 “信件或者一些好玩的东西。刚才吃饭的时候,婆婆不是说了,过年过节,你一直都送礼物给惠妃娘娘的吗?”我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 “没有。”日旭转身进了屋。大概我又说到了他的痛处。 进屋时,日旭还在看书,于是我便早早和衣躺下了。这个大年夜是我最早睡下的一个,以前常常在热闹的街道上胡乱穿行不想在大年夜回到永远只有一个人的家。现在,能有一起吃着团圆饭的家人,我已经很满足了,带着这种感觉我沉沉睡去,最近我似乎很少在噩梦中惊醒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旭大概已经入宫去了。我让心儿快些帮我梳洗打扮,免得让婆婆等着。 我站在镜前,穿上了新做的衣服。绣了蝴蝶的鹅黄色里裙,套上湖蓝色的外袍,腰间是红黑丝线交织的珍珠腰带。 “小姐,这样打扮可好?”心儿对打扮十分喜欢。 “这腰带好像艳了些。”我皱了皱眉说道。 “小姐,过年艳些才好!”心儿却一脸高兴地回复我。 我无奈地说道:“那妆容就谈些,还有把那支姑爷送的发簪拿来。” 心儿从箱底拿出那支锦盒,取出发簪,插入我的发髻中。 “小姐,这发簪真是漂亮。姑爷对小姐真好。” 我出旭日园的时候,对心儿说道,“心儿,过年的,别老呆在屋子里,我准你出去玩玩。” 依旧和婆婆坐着轿子进了皇宫,今日的宫门口好是热闹,不少官太太和官小姐都准备入宫谒见太后,我也紧跟着婆婆向太后的天晓宫走去。 “梁老夫人,梁夫人到!” 我随着婆婆踏入天晓宫,抬头看见太后坐在正中,一边是谦逊的皇后,和明妃;另一边是一个身着蒙古服饰的女孩,天真烂漫的脸上正洋溢着骄傲的笑容,一旁陪着的正是娇艳的惠妃。 第十七章 比试(一) 我和婆婆双双下跪,“拜见太后、皇后、明妃娘娘、惠妃娘娘。” “梁老夫人、梁夫人,快快起身。赐座!”太后十分客气的说道。 我们的座位被安排在紧挨着惠妃的地方。 “太后,你们中原有一句话‘说曹操曹操就到。’,现在这样说可恰当吗?”那蒙古少女问道。 “呵呵!乌兰真是聪明,用得很是恰当。”太后对那蒙古郡主说道。 “父王特地为乌兰请了一位汉语老师,乌兰也很认真地学了呢!”那个蒙古少女是娇滴滴地说道。 “那乌兰可否喜欢中原?”皇后问道。 “乌兰喜欢在草原上骑马奔驰,喜欢看草原上的勇士摔跤,可父王说中原有着更多的巴特尔呢!”少女好像在向往着什么。 “郡主是女孩子家,难道不喜欢中原的花花衣裳和胭脂水粉?”太后听到少女的话,反问道。 “乌兰就是喜欢英雄,刚才听到太后说武朝最厉害的英雄是梁日旭将军,我真想马上见见他呢。梁将军可比我蒙古最勇猛的巴特尔厉害?”乌兰黑漆漆的双眼望向了我和婆婆。 见婆婆没有回答,我也低头不语。 “郡主,这个我们可没办法回答,是不是,母后?”皇后见一时冷场,便开口说道。 “乌兰,你的这个问题真的好难回答哦。梁将军的确武艺精湛,可你们的蒙古勇士也十分彪悍,这如何比较?”太后紧接着说道。 “那就让梁将军和我们的勇士比一比!”乌兰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这……”太后不知如何回答,在座的贵妇包括婆婆在内都面面相觑。 “乌兰这就去求父王和皇上!”说着便从位子上跳了起来,“太后,乌兰告退。”便飞奔出了屋子。 “这乌兰郡主真是活泼可爱!”皇后忍俊不已地说道。 “不知皇上和蒙古乌珠穆沁亲王会答应这场比试吗?”惠妃关切的问太后。 “乌兰是亲王最疼爱的小女儿,乌兰撒娇的一闹,亲王自然答应,那皇上自然也拒绝不了。”太后说道,“我们出去走走吧,老呆在我这里,怕把大家都闷坏了吧,各位夫人?” “陪着太后聊聊家常也是一种乐趣。”婆婆说道。 “大家坐着显得拘谨。各位夫人的丈夫和儿子都是我朝的重臣,也应该多聊聊,谈谈如何给他们最大的支持,不是吗?”太后站起身,皇后上前扶着,向门外走去,“对了,惠妃和明妃是有了身子的人,各自的宫人都小心侍奉着,别出甚么差错。” “是!”宫人们都小心上前搀扶两位后妃,想来上次的桥上惊魂把太后和皇上也吓着了。 婆婆也上前扶着惠妃,两人开心地聊了起来,我远远落在他们后面走着,出门的时候,碰巧看见了坐在靠门处的梅兰,两人相视一笑,虽然和梅兰补过几面之交,但是我从心底里喜欢上了这个春风般的女孩子,这就是缘分。 刚想招呼梅兰,手臂却被紧紧挽住了,转头一看,确是明妃。 “梁夫人,上次都没有好好谢过你,只是让大哥送了些药材给你,怜素都不能心安呢。” “明妃娘娘,上次换了别人都一样会这么做的,不必放在心上。”我回道。 “梁夫人真是太客气了。不过,大哥我说,梁夫人心地好,帮人不会求回报,真是被大哥说准了。”明妃一边和我说着一边拉着我跟上太后和惠妃往外走去。 “苻大人谬赞了。”其实不是逼上梁山,谁愿意那么冷的天,去那湖中一趟,心想苻清流这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梁夫人和大哥很熟吧?”明妃突然一问。 “明妃娘娘何出此言?”我有些诧异的问道。 “我几次看到夫人和大哥似乎很谈得来。大哥本来就少言,能谈得来的又有几个?其实大哥面硬心慈,如若不是大哥,怜素哪有今日?” “苻大人的确严肃了些。” “大哥岂止严肃,如果不是和他熟悉的人,知道自己好像欠了他似的,不是吗?”明妃笑说道,“所以除了那些官员,大哥很少和别人说话的。” 我尴尬的对着明妃笑笑,我和苻清流两个人应该都希望不要再见到对方才对吧。 “大哥年纪不小了,除了一直跟着他的侍妾莞莞,至今还没有娶妻,梁夫人有机会一定要替我多劝劝大哥。” “苻大人的家事月华不便过问。” “哎……大哥何曾听过别人的劝,我也是希望有一个细心的女子可以照顾大哥。怜素只是和梁夫人说说罢了,千万别怪我多言了。” “月华不敢。” “梁夫人总是那么拘谨。呵呵!这点梁夫人和大哥有些相像,怪不得谈得来。”明妃又说了奇怪的话,居然说我和那个弄权的苻清流相像。可我又不能挣脱明妃的手远远走开。 只见一个年轻的公公向太后走去,低头说了什么,太后有交待了一番,那公公便朗声说道,“我朝将与蒙古进行武艺比试,皇上命人在景阳宫搭了台子,让下人前来请太后、后妃何众位家眷一同前往助威。”果然皇上应允了那蒙古郡主的要求,日旭是逃不过要上台比武了。 众人间一阵骚动,太后说道,“哀家就不去了,想留在这里歇歇,晚上不是还有那宴会。其他的人愿意去的就去,如果觉得比试过于粗暴的,留在这陪着哀家也可。” 皇后和明妃都想留下来陪着太后,惠妃也出乎意料的提出要留下来,最后太后决定皇后作为代表还是去观看比试,明妃和惠妃有了身子就留了下来。 皇后走在最前面,我伴着婆婆向景阳宫走去,有人拍了我一下,梅兰的笑脸出现在我身旁,“梁夫人,又见面了。” “梅兰,见到你真好。”我说道。 “月华,这位是?”婆婆看到有人与我搭讪,便开口问道。 “这位是吏部掌故梅若蒲大人的千金梅兰。” “原来是梅大人的掌上明珠。真是乖巧!”婆婆原本严肃的脸庞渐渐柔和了下来。 “梅兰见过梁老夫人。” “别多礼了。”婆婆拉过梅兰的手,欢欢喜喜地向景阳宫走去。 踏入景阳宫,就看见宫中的侍卫整齐划一地排列着,一个硕大的棚子已经在景阳宫的广场中搭起,下面坐着当今皇上和一个身着蒙古服饰的贵族,想必就是那乌珠穆沁亲王。皇上身边坐着的便是日旭,日旭今天身着宝蓝色的袍子,两眼目光如炬,显得精神奕奕;紧挨着的便是苻清流,他依旧是黑色袍子,两眼看着前方,眉头似乎所得更紧了。而蒙古亲王的一边大概都是随同前来的蒙古官员,最显眼的便是坐在亲王身边的乌兰郡主和另一个贵气的彪悍男子。 第十七章 比试(二) 我们一众人随着皇后向皇上和蒙古亲王行了礼,便在日旭他们后面的空座上坐了下来。婆婆坐在了皇后身边,也就是日旭的身后,如此我便坐在了苻清流的身后,刚坐下抬头便看见日旭望过来的眼神,我一点头,他好似安心地回过了身。另一边的梅兰好像十分紧张的握住我的手,轻声说道,“梁夫人,梁将军过会要上场比赛吗?” “也许吧。”我想多半日旭是要上去显露身手的。 “那你就不担心?”梅兰比我还紧张。 “我相信将军。”我微微一笑,日旭从来就是自信的,无论是凯旋而归的时候还是在家中练枪的时候。 大家坐定下来,还是那年轻的公公在广场中央朗声说道,“皇上,比试是否开始?”皇上看了一眼身边的亲王,接着一点头。那公公会意道,“遵皇上旨意,为贺新年,今日我武朝和蒙古部落在此举行五个回合的比试,分别为马术、摔跤、箭法、马上比武和枪法。皇上和亲王为此次比试的评审,马上比武和枪法比试,点到即止,勿伤和气。首先比的是马术。” 只见两个男子骑着马匹缓缓步入广场,并开始绕着广场慢跑起来。每经过正前方时,两人都各自做着平衡、支撑、倒立、空翻、转体、飞身上马等动作,大家都忍不住叫好,那活泼的乌兰郡主更是跳离了座位欢呼起来,任由高大的马匹擦身而过。更令人叫绝的是,只见从蒙古部落那边走出两个男子,在马匹经过身前的时候,也翻身上马,当经过正前方时,三人叠罗汉般的站在马匹上一直绕场一周。大家更是一片叫好声,只有我身前的苻清流仿佛抽离了灵魂般没有任何动作。皇上站起身子说道,“亲王,蒙古部落的马术真是令人叹为观止啊,这场比试我们输得心服口服。”蒙古亲王朗声大笑。 之后的摔跤比赛,我朝派出的好像是宫中的高手,但站在蒙古摔跤手的面前显得十分瘦小。那高手空有一身功夫无法使出,而那蒙古勇士却很好的利用了自己的身体优势和摔跤技术,把握住一个机会,把我朝的高手掀翻在地,这一场又是蒙古获胜。 那乌兰郡主突然走到皇上面前说道,“皇上,武朝人才济济,怎么也不派一个体魄健壮的人上前比试,如若下一场武朝再输了,那后面的就不用比了!” “乌兰,退下!”亲王笑着斥责道。 “皇上,下一场比试请允许微臣上场。”这声音好熟悉,再一看原来是不远处的日照。 “梁将军,下一场由你弟弟出场可有把握?我们可不能再输啦!”皇上望向身边的日旭。 “禀皇上,本已定下箭术比试由臣手下的赵勇上场,日照他还小,只是一时冲动,还望皇上赎罪。”日旭说道。 “禀皇上,臣有信心赢下比试。”日照的声音更大了。 “这日照怎么那么冲动!”婆婆在一旁很是担心。 “皇上,就让这年轻人上场比试。”亲王在一旁说道。 “既然亲王也这么说了,梁将军,就由日照上场吧。”皇上最后还是这般决定了。 “谢皇上,谢亲王。”日照走到正前方,向皇上和亲王行礼后,便和一蒙古勇士向远方走去。在两人的面前,大约五十米开外立着一个靶子,每人三箭。只见那蒙古勇士迅速拔出箭架在弓上,“嗖——嗖——嗖”那三支箭都射在了靶子中央的红心上。 那蒙古亲王突然大声说道,“梁家的年轻人,看你的了!” 突然间,场上的气氛紧张了起来,远处,日照的脸庞有些看不清楚,而近处的日旭脸上似乎也有些担心,可能比他自己上场还紧张吧,只有苻清流的脸上是笃定的表情。 只见日照同时抽出了三支箭架在弓上,“嗖——嗖——嗖”三支箭依次射了出去,最后只有一支箭钉在了靶子的红心上。 “好箭法!”亲王站起拍手,只有那乌兰郡主好像噘着一张小嘴。 “梁夫人,结果如何?”梅兰颤抖的声音在我身旁响起。我扭头一看,梅兰居然担心的闭着眼没敢看。 “梅兰,你睁开眼看看!日照的第二支箭把射中红心的第一支箭打落,第三支箭又如法炮制的打落了第二支箭,真是太精彩了!” “太好了!”梅兰有些激动地望着我,然后又转头看了看站在广场中央的日照。 接着是马上比试,先前本该上场的赵勇舞着两个铜锤和一个舞着大刀的蒙古勇士正打得难分难解。只见赵勇的两个铁锤舞得越来越快,我看得眼都花了,那蒙古勇士的大刀似乎被压制住了,赵勇一声怒吼,挥锤打掉了那人的大刀,这一场我方获胜。我转头问梅兰,“怎么这回不见你闭眼?是不是特别担心日照?”梅兰双颊绯红,低头不语。 “梁将军,请多指教。”那显眼的蒙古贵族男子走到日旭面前抱拳说道。 日旭连忙起身,“小王爷,过谦了。” 果然,最后的枪法比赛由日旭压阵,而对手居然是亲王的儿子。 日旭和那男子都走到了广场中央。日旭手上并不是他常用的那把长枪,只见他横枪在身前说道,“王爷是客,王爷请。” 那男子也不客气的挺枪冲了上去,婆婆也随之握住了我的手臂。我虽然不懂枪法,但也可以看得出日旭好像被那男子一味进攻的枪法压制住了。比起我们慌乱的神情,日旭却十分的镇定,虽然是防守却也不是那么狼狈。只是那乌兰郡主又跳了起来呼喊,“哥哥,加油!”我生怕她的喊声惊扰了正在比试的两位。日旭使的好像不是平时在家练的枪法,较之更为的简练,但却有效。那小王爷大吼一声,长枪向日旭胸口刺去,我大惊地站起了身。日旭突然伸出右手握住那刺过来的长枪,不住的后退,左手一挥,长枪向那刺来的长枪中间砍去,两把长枪同时折断,大家都退开了数步。 “王爷枪法精湛,日旭甘拜下风。” “梁将军胜了就不必过谦。”那小王爷倒也坦荡。 “小王爷和梁将军的枪都折断了,这场比试不分胜负。”皇上站起身来,宣布了结果,“五场比试,我朝和蒙古不相上下。大家都是好兄弟啊!” “是啊,大家都是好兄弟!”那蒙古王爷也站了起来,大声说道。 广场上的侍卫和众人都欢呼,“好兄弟!”“好兄弟!” 欢呼声渐渐停了下来,那蒙古王爷转身问一旁的乌兰郡主,“乌兰,现在可满意了?” “父王,乌兰的确见识到了中原的勇士,特别是梁家的公子。” 第十八章 舞蹈(一) “乌兰说得不错。以前听到传闻说梁家儿郎英勇无敌,我还不服气,今日比试后,我木仁也服了。”那蒙古小王爷说道。 “父王,难得大哥都这么说。”乌兰一手挽着父亲一手挽着他的哥哥木仁说道。 “你这个小丫头真是一点规矩都没有,皇上,真是让你见笑了。”王爷摸着乌兰的头发转头对身边的皇上说道。 “王爷,乌兰郡主十分活泼,有着你们草原儿女的飒爽。”皇上说道。 “谢谢皇上夸奖。”乌兰走上前去,向皇上行了一个我们中原的礼。 “哈哈……”大家都笑了起来。 随后的午饭,皇上和蒙古王爷连着大臣都回了前殿。我们女眷回了太后那里,席间太后也问了比试的情况。 “听皇后这么一说,那场面定是十分的惊险。”太后说道。 “的确。眼看前两场我们就这么输了,那乌兰郡主还大叹可惜,就在这时候梁家的二公子居然主动请缨,而且那场比试赢得十分精彩。” “梁家真不愧为我武朝的楷模,老夫人。”太后望向婆婆。 “多谢太后夸奖!日照还需要多多历练才是。”婆婆回答道。 “假以时日一定又是一个大将军。”皇后也在一旁说道,“梁将军那场比试也十分精彩,那木仁小王爷可勇猛了,出招十分厉害,可梁将军成竹在胸一一化解。” “那最后结果如何?”惠妃出言问道。 “最后大家的长枪都断了,皇上判了平手。” “真是可惜了。”明妃轻声说道。 “大过年的,一团和气才好!”太后说道,在座的女眷也都附和称是。 随后在席间,大家便开始谈一些家中的趣事,有时也说道民间的,不过是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我倒是充耳不闻,专心吃着自己面前的菜肴。 这一顿午饭大约吃了一个时辰,菜肴前前后后的上了很多,有不少我还是头一次看到,名字是一个都叫不出来,肚子早早就饱了,到最后只能看看那些精致的菜肴叹气。我转头看看婆婆和梅兰的桌上,大部分的菜都没有动过筷,想来我刚才大块朵颐的情形可能又要被取笑了。 撤了菜肴后,皇后就笑盈盈的说道,“母后,依着老规矩,皇上和我选了最好的戏班子入宫唱秦腔,您选一出折子。”皇后把宫女递上来的折子送到太后面前。 “大家一起选。”太后说道。 “一切由太后做主。”又是异口同声。 太后便打开折子翻阅起来,最后用手点了一页,皇后一点头,说道,“就这出贵妃醉酒。另外,就让皇上选吧。” “那大家就去梨园听戏吧。”太后说道。 众人又随着太后往景阳宫西边的梨园而去,梅兰伴着我一同。 “刚才的比试,梁夫人好像很镇定的样子呢。”梅兰有些奇怪地问我。 “对于将军,我倒是很有信心。至于日照,好像也轮不到我担心。”我特地加重了后一句的语气。 “梁夫人……”梅兰有些害羞。 “你自己瞧,我手臂上都被你握得青了。” “这关系我们武朝的国体,而二公子他突然冲了出来,我才紧张的,梁夫人。”梅兰说道。 “呵呵!我看自己虚长不了你几岁,你直接叫我月华就可以了,梁夫人都把我叫老了。”我也不能逼得太紧。 “我还是叫你月华姐姐吧。”梅兰的口气很温暖。 “嗯,随你。” 我们到了梨园不久,皇上、乌珠穆沁亲王及众臣也进来了。皇上下令开戏后,戏班子便鸣锣唱了起来。随着太后和皇上大家都频频叫好,梅兰也看得十分入味,太后所点的这出戏以唱为主,这唱词我大多就听不明白,便渐渐伴着这锣声昏昏入睡,真怀疑那亲王是否和我一样如同嚼蜡,好奇地抬头看去,却看见苻清流好似斜眼看着我偷笑,便又低头云游了。终于,太后点的那出唱完了,皇上下令打赏后,便听见乌珠穆沁亲王说道,“这中原的戏曲真是特别。”心想看不懂便是特别了吧。 接着是皇上点的一出戏,戏台子上热闹了起来,上演了各种精彩的打斗,但我终究还是没有看出讲的是什么。结束后,梅兰还不停地对我说着戏中的精彩之处,我只能点头附和,不敢多言。 这两出戏大约唱了两个时辰,天色都暗了下来。陈公公走进皇上身边,低声说了什么后,便朗声说道,“皇上、王爷、太后、娘娘和各位大人,此刻景阳宫中的篝火已经升起,请移步。” 已经被折腾了一天,此刻的我已经完全厌倦了,恨不得马上回家。只看见一个个人离开了梨园,梅兰见我没有要走的意思,便问道,“姐姐,怎么不走,这篝火晚宴可好玩了。” “有些倦了,你先去,我在这里坐坐。”我倦怠的说道。 “那梅兰陪着你。” “怎么了?”一只手拍在我的肩上。 “梁大人。”梅兰转身向日旭行礼。 “梅小姐不必多礼,你先去景阳宫吧。我陪着月华就好。”日旭说道。 “那梅兰先走一步。”梅兰便走开了。 “人都走光了,你怎么还坐着。”日旭坐在我身边问道。 “一早进的宫,都没有歇过,有些倦了。”我说道。 “今天的事的确很多。”日旭一手揽住我的肩,“在这里休息一下也好。”便闭上了眼睛。 “你是武朝重臣,皇上找不着可不好,我们还是过去吧。”休息了一会儿,我站起身。 “那好,我们慢慢踱过去。”日旭便拉着我的手出了梨园。 远远便可以看见景阳宫中泛起的红光,好像还传来了歌声。 “好像已经热闹了起来,每次蒙古王爷来,宫中都要办这篝火宴会,比起上次庆功宴场面要热闹很多。” “嗯。”我应道。 “可是今天一定是以烤肉为主,你怎么办?”日旭突然想到什么,问我。 “其实我中午吃得很饱了。”我随口答道。 “你牛肉吃吗?”日旭又问道。 “嗯。” “那就吃牛肉吧。”日旭说完突然看着我。 “怎么了?我脸上沾了什么吗?”我问道。 日旭笑笑,“过会,别人就会告诉你了。今天比试的时候,你可有担心?” “月华相信将军枪法如神必能获胜。”我这说的是实话。 “那最后让你失望了?”日旭好像有些失落。 我不知如何回答。 第十八章 舞蹈(二) “其实我有把握可以赢小王爷,只是碍于他的身份和我朝与蒙古的邦交,这样的结果是最好的结果,月华。”日旭很认真地说道。 “将军考虑周到是没错的。”我握紧了日旭的手表示自己的认同。 景阳宫的乐声、笑声越来越响,我和日旭踏入的时候,步入眼帘的是一片欢腾的景象。婆婆这般较年长的家眷正陪着太后、皇后和妃子们,皇上和乌珠穆沁亲王等众人高兴得喝着酒,而一些年轻的蒙古族人正围着篝火跳着舞欢呼着。 “大哥,这边。”日照老远便看见了我们,招呼我们过去。走近的时候,发现和日照坐在一起的出了几个年轻的将领还有乌兰郡主,我自然地去寻找梅兰的影子,看见她正和几个官价小姐围坐在我们的不远处的矮桌边,正望着我们这里。几个年轻的将领让出了位子,我坐在了日旭和日照之间。 “大哥,乌兰郡主一直说要向我学习箭法。”日照说道。 “日照的箭法如神,乌兰一定要好好学。”乌兰突然间和日旭就熟络了起来。 “日照,别骄傲,枪法也要好好练习。”日旭说道。 “大哥,我知道。今天那么开心,别说教了。”日照把酒杯塞到日旭的手中。 “梁夫人,您头上的是什么好玩的东西,怎么忽闪忽闪的?”乌兰突然问我。 “这……”我自己也不知道。 “这是我大哥送给大嫂的发簪。”日照说道,“怎么会发光,好奇怪。” 我刚想伸手去摘下,日旭便拉过我的手,说道,“这是一种特殊的翡翠,我买回来的时候并不知道,那时候晚上行军的时候,好几个人都问我怀里怎么发光,我才发现这块翡翠的前端在黑夜里会发光,所以现在这发簪的前端,也就日月之处便微微发着光亮。”日旭又凑近我耳边说道,“日光似旭,月光如华。”我心中一动。 大家又高兴地喝起了酒,乌兰也豪爽地举杯,我在一边静静地看着。 几杯过后,乌兰走到篝火边上和族人说了几句,便走到皇上和亲王面前说道,“皇上、父王,乌兰唱上一曲我蒙古族的歌曲,祝我蒙古和武朝永世交好。” 大家都安静了下来,乌兰接过族人递过的一把马头琴,缓缓唱了起来: 轻轻牵走记忆的长线, 漂泊的白云唤醒我的脸, 梦里常出现故乡的容颜, 它那亲切的背影仿佛在眼前, 蓝色的蒙古高原 你给了我希望, 从远古走到今天, 你就象不灭的信念,把我地爱献给你,把我地祝福留给你,祝福留给你。 伴着那深沉悠扬的马头琴旋律,乌兰高亢嘹亮的歌声响彻整个广场,大家仿佛是在蒙古广阔的草原上喝酒唱歌,心中都不由升起了一股豪迈之气。 乌兰的歌声渐渐轻了下来,一时间广场中突然非常安静,大家的心间都回味着蒙古草原的气息。 “好!”皇上的一声称赞打断了寂静。 “皇上,接着就请看看我们蒙古的舞蹈。”亲王接着说道。 马头琴的旋律又响了起来,与之前的不同,这次的琴声欢快了起来,很多蒙古族人伴着琴声绕着篝火欢快的舞了起来,他们的舞蹈是那么的随意自由,却又透着自身的快乐,乌兰郡主和木仁小王爷也加入了众人之中。 “蒙古族的舞蹈真是好看。”日照说道。只见乌兰高兴得跳到我们这边不停的舞动着娇美的身体,时而舞出敬酒的姿势,时而舞出骑马的奔放,忽然旋转身体倒向日照,伸手拉着日照往篝火那边去了。 日照本性就活泼,很快就加入了他们,跳得十分好看,与乌兰的不同,他的动作带着男子的阳刚和初学的青涩,日照挑了一会儿,又跑到了我们的邻桌拉了梅兰,其他的蒙古族人也学着乌兰和日照的样子,拉了很多年轻的官员和家眷上去跳舞,巨大的篝火周围已围满了欢快的人们。 那木仁王爷走到我们席间,“梁将军怎么不来跳舞?让夫人一起来吧。” 我暗自拉了拉日旭的手,示意不想去,没有想到他却拉着我往篝火走去。 “我不会跳舞,会出丑的。”我很担心,想退回去。 “没关系,我陪着你。”日旭好像一点都不担心。 这时,鼓点声也响了起来,场上已变了跳舞的队形,大家跳起了男女对舞。木仁小王爷向日旭示意先由他来带我,看着周围的人,我勉强踩对了步子,日旭却已融入了这群舞之中,想来我定是这场上最奇怪的一员。 现在女子围成了里圈,男子站在外圈,随着一组动作的完成,男子的外圈会顺时针转动一人,这样每个人都可以和不同的人跳舞。 渐渐熟悉了步子,我也就抬起头来,尽量欢快得跳着。 外圈又要转了,我一看,居然是最出乎意料的人——苻清流。看着他冷着一张脸,努力得跳着,我忍不住笑了出来。 “很好笑吗?”他皱了皱眉问我。 “没有,只是想笑。”我回答道。 “你的身体好像都好了。”他问道。 “跳湖的次数多了,身体也就习惯了。”不知道为什么,每次和他说话我总是容易生气。 他没有出声。 “谢谢你的药材。”这一组舞蹈快要结束时,我想不必闹得如此不快边说道。 “你在梁家过得不错,我也就安心了。”他说完,便转了过去。 第十九章 暧昧 “你在梁家过得不错,我也就安心了。”苻清流的那句话一直在我闹钟久久不能散去,这是他的愧疚?还是他的别有用心? “你跳错了。”日旭拉过我的手,在我耳边说道。 “我本来就不会跳,还不是你硬拉上来的。想来我是这里跳的最奇怪的一个。”我回过神来说道。 “我觉得你跳得很好看。如果你可以放开些,那就更好了。你就是太安静了。”日旭说道。 “我有些累了。”说完,我便走回了座位。吃着端上来的点心,有意无意地看着周围。 那些蒙古族的少女不知从哪里取出了了一个银制杯子,开始向场中的男子洒着杯中水。乌兰手中的杯子最为精致,在月光下发着烁烁的亮光,只见她跑到日照面前,把整杯的水泼向了日照。日照刹那间满脸的水渍,乌兰哈哈大笑。 日照跑了回来,“怎么把酒撒了我一脸?” “擦擦吧。”梅兰出现在日照的身后,递了块手帕给日照。 “嗯。”日照对着梅兰傻笑。我虽然对感情的事情从来就有些迟钝,但是日照和梅兰之间那渐生的情愫尽入我的眼底。 “不许擦!”乌兰在不远处大声的说道,“这是我们蒙古女子对心中勇士的情谊。” 日照却还是用丝帕抹了抹脸,“你瞧别人都泼在身上,哪有你这般尽往脸上洒的?” 我抬眼望去,的确如日照所说,那些蒙古女子都用手指点了杯中的酒撒向心中的勇士,日旭正被不少女子围着,衣服也已经湿了大半,他的边上是同样湿了衣服的木仁王爷,只是和日旭尴尬的脸不同,木仁王爷好像早习惯了这种情形。忽然感到一束目光射向我,我循着望去,却看见惠妃冷洌的看着我的头上,这发簪又惹祸了。 “那我帮你擦。”郡主的话又把我拉回到了日照那边,郡主拿出手帕小心翼翼地想替日照擦干脸上的酒渍。 “不用了,都擦干了。”日照推开了郡主的手。 “哼!”郡主气冲冲地走了。 “怎么了?郡主好像生气了。”日旭从那人堆中逃了回来,连木仁王爷也一起坐了过来。 “不就是发发小孩子脾气,不碍事。”木仁王爷说道。 “这满身的酒味。”日旭皱着眉坐了下来。 “这还不显得梁将军是我们蒙古女子心中的勇士?夫人,是不是吃醋了?”木仁王爷和日旭同时看向了我。 “真的吃醋了?”见我不语,日旭在我耳边问道。 我脸上有些发烫,便轻声问道,“那不知王妃见此情形可会吃醋?”“哈哈……问的好。虽然此次我的王妃没有随我前来,但也有两个侧妃一同来了,你瞧,她们就坐在那里,嫁给我的时候,她们就知道如何和我别的妻子一起相处,我的身边从来没有争风吃醋的事情。他们的心中只有我一个,自然不会让我为这琐事烦心。梁夫人,可满意本王的答案。”木仁王爷和日旭都等着我回答。 “王爷可有问过她们的真心感受?”我问道。 “我可是很疼她们的。”木仁王爷继续说道。 “爱和嫉妒从来就是一体的,她们真心爱王爷,就一定会有嫉妒。她们的爱超过了心中的嫉妒,所以王爷才看到了友好相处的她们。可就因为如此,王爷就可以忽视她们心中的那一抹酸楚?她们的心中只有王爷一人,王爷的心中却有着多少个她们?”我知道自己失言了。 “这……”木仁王爷无语。 “内子言语冒犯,请王爷见谅。”日旭解围道。 “不碍事,梁夫人所说,我的确是从来没有想过。哈哈……喝酒。”木仁王爷的确大度。 酒过三巡,木仁王爷走回了他两个侧妃那边。 “将军,请原谅月华刚才的冲动。”我为自己刚才的失言道歉。 “那刚才你可有嫉妒?”日旭却奇怪地问道。 “月华为将军的英勇骄傲。”我敷衍道。 “可有嫉妒?”日旭紧迫着我。现在真是恨不得咬掉自己的舌头。 “我……”我支支吾吾。 “可是我有嫉妒,刚才看到别人和你一起跳舞的时候。”日旭一把抱住我,轻声说道。 “将军,放开我,别人都看着。”我谈谈地说道。 “叫我日旭或者夫君。”此刻的日旭任性地说道。 “将军,皇上和太后都在这里,还有惠妃。”我特地强调了最后那两个字。果然,日旭的身体一僵,惠妃果然是日旭的软肋。但出乎我意料的是日旭并没有放开我。 “你想暗示什么?”日旭好像有些生气。 “月华不敢,只是想请将军放开月华。”我还是坚持。 “你叫了我便放开。”日旭也不肯放弃。 “夫君。”终究还是要我妥协。 “嗯。”日旭放开了我,在额头轻轻点上一吻。 “嘭——嘭——嘭——”五彩的烟花在空中散开,犹如满天的繁星。这绚烂的光芒遮掩了我脸上的红霞,震耳的响声也盖过了我杂乱的心跳声,也揭开了这新年的开始。 今岁今宵尽,明年明日催。寒随一夜去,春逐五更来。气色空中改,容颜暗里回。凤光人不觉,已入后词梅。 焰火燃了大约一柱香的时间,年轻的太监朗声道,“皇上、乌珠穆沁亲王退席。”这新年的宴会也散场了。 “我们也该回去了。日照去哪了?”皇上等人离开后,日旭对我说道。 “我没有留意。”这个日照总像没有长大的孩子。 “你看看那边。”我顺着日旭指的方向望去,日照人兴致勃勃地和梅兰促膝相谈。“日照也长大了。”我说道。 婆婆许是送了惠妃一程,刚回来。看见我们都看着日照,便走了过去,日照害羞的摸着自己的头,随后三人便向我们走来。 “母亲,时间不早了,我们也该回府了。”日旭看了日照一眼,对婆婆说道。 “嗯,梅兰单独一人,我不放心,我们一起出宫,送你上轿。”婆婆说道。 “多谢老夫人。”梅兰行礼道。 婆婆慈爱地挽住梅兰的手向宫外的方向走去,日照笑嘻嘻地赶上前挽住了婆婆另一只手。 送了梅兰上轿后,原本婆婆和我也都是坐轿子回府,送了婆婆上轿,我转身向另一顶轿子走去,日旭拉住我,“上次落水后,身子可好了?” “月华的底子不错,早已经不碍事了。”我回道。 “那我们骑马回去。”日旭拉上我往他的马匹走去。 “我扶你上马。”日旭托起我跨了上去,我刚坐稳,他也跃到了我的身前,“我们回去了。” “嗯。” 日旭一夹马肚子,这马便缓缓跑了起来,日照从我们身边驰过,“大哥,我先走一步了。” “以前骑过马吗?”日旭问道。 “没有。”我回道。 “那怎么不抱着我,踏雪加快脚程的话,你岂不是要摔下去了。”日旭急忙说道。 “嗯。”我便用手拉住了他的外袍。 “是抱住。”日旭一只手从他的身后把我的手拉到了他的身前,“我们可要加快了,踏雪可要不耐烦了。” “这马的名字真好听。”我由衷地说道。 “这马是我小时候父亲送的,它跟了我整整十年,伴着我一起长大,如今它也从一匹小马驹变成了陪着我驰骋沙场的好助手。”我安静地听着,这匹马见证了一个少年成为统帅的艰辛过程,也成为了他最知心的战友。 “月华,日照怕是喜欢上了梅兰小姐。”日旭突然说道。 “大概是吧。”我回答道。 “那梅兰小姐呢?”日旭关切地问道。 “我不知道。” “你帮忙去问一下吧。”“嗯,我知道了。” “你怎么不问我原因。” “将军自然有自己的道理。” “我不是让你叫我夫君。”日旭的话又让我想起了他刚才的那句“我有嫉妒”,这是对我的表白?又或是试探?我不断提醒自己陷入这感情的漩涡是不理智的。 “是不是累了?那就靠着休息一会儿,很快就到了。”日旭见我没有声音便温柔的说道。 我闭上眼,靠在日旭的背上,风在耳边呼呼的吹过,很快我们就回到了家。 “小姐,今天可顺利?”看到我们,心儿高兴得上前问道。 “一切都好。你去歇着吧。”我说道。 “知道了,小姐,心儿可不是不解风情的哦。”用眼睛偷偷看了一眼日旭,心儿一溜烟地出了屋子。 我坐在梳妆台前,整备卸下首饰。小心地拿下头上的发簪,放回到桌上的锦盒中。 “不喜欢这发簪?”日旭洗完了脸突然出现在我的背后。 “没有。”我解释道。 “那怎么又放了起来?” “这么珍贵的东西,弄坏了就可惜了。” “发簪就是要戴的,何况是那么特别的蕴含着我和你的名字。” “知道了,将军。”他的态度真是变得好奇怪。 我起身洗脸,看见他坐在椅子上没有要睡下的意思,我便擦干了脸,匆匆跑到床前准备抢先更衣躺下。我躺下的时候,看到日旭依旧坐在那边笑看着我。我闭上眼睛努力的想睡着,可心里却一直想着坐在那边的日旭。过了好久,许是以为我睡着了,他走近床边,在我身边躺了下来。 可以感到他把我脸上的散发拂开,在我脸颊烙上了一吻,轻声说道,“我怕是喜欢上了你这个冷冰冰的女人了。” 第二十章 感动(一) 日旭如此坦白的言语,让我不知所措,我僵直着身子不敢动一下,过了好久,日旭平直的呼吸声传来,我才轻轻的松了一口气。睁开紧闭的双眼,身旁的日旭好像已入梦乡,脸上的线条也柔和了不少,他刚才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是不是他打算了断与惠妃之间的情谊了? 又或是他明知我装睡,试探我? 我一夜辗转反侧,就算闭上了眼,脑袋还是不停的想着,直到天快亮的时候,好像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小姐,小姐……”心儿的声音就在耳边。 “嗯……”我勉强睁开眼睛。 “二少爷在厅里等着你呢。” “嗯……”我勉强起床,在这里久了越来越嗜睡了。 “大嫂,你可起来了。”日照看到我,高兴地说道。 “昨天太累了。”我回道。 “大嫂,你帮我选选,哪个好看?”日照递上了手里的几支发簪。 “那么多?”我看着各式的发簪眼都花了。 “呵呵……帮一下忙。”日照一副讨好我的表情。 “送给乌兰托雅郡主的?”我问道。 “不是,干吗送给她?”日照干脆的否定道,“是给梅兰的。大嫂,你和梅兰都是女的,应该知道梅兰会喜欢什么样的吧。” 我看了看日照摊在桌上的发簪,式样都十分漂亮又十分艳丽,“如果是我,我都不喜欢,大家的喜好都不一样,梅兰的喜好,我就不知道了。” “你为什么不喜欢?”日照追问。 “太艳了。”我直接说明。 “是大嫂喜欢素净的,那梅兰呢?”日照担心地问道。 “我不知道。但是如果你送一些特别的梅兰没有见过的东西,那就不用担心了,她一定喜欢。”我说道。 “那是什么啊?难不成象大哥那样去找一块发光的玉石?”日照有些不耐烦。 “那也不是独一无二。”我说道。 “别卖关子,大嫂。” “我也没想到什么独一无二的东西。日照,送礼物不在乎东西的贵重而在于自己的心意。你想告诉梅兰的心意是什么呢?”我认真地问道。 “我……我……”日照红着脸,吞吞吐吐。 “你自己的心意自己一定知道,不告诉我也可以,但是你选的礼物却要明白地告诉梅兰。” “大嫂,你别笑我,我喜欢梅兰,但我真的不知道送什么好,你帮我想想。”日照突然间一口气把心里话说了出来。 “昨天梅兰给你擦酒的丝帕还在你这吗?”我问道,有时,日照的直率和坦然真是让人喜欢。 “在,就在我这。”日照从怀里掏了出来。 “你怎么也不让下人洗干净?这样怎么还给梅兰?”我闻到了丝帕上的酒味。 “我没打算还给她。”日照又放回了怀里,好像怕我抢了似的。 “你把丝帕洗干净,然后题上诗句,送还给梅兰,她不就知道你的心意了?”我说道。 “大嫂,这个办法好吗?”日照有些犹豫。 “把丝帕放在锦盒里,合着一直镯子一起送去。”我说道。 “什么样的镯子?为什么不是发簪?”日照刨根问底。 “镯子代表你想套住她,守护着她;诗词一定要是表达你的心意的,明白了吗?”我叮嘱道。 “真是太棒了,谢谢大嫂。”日照高兴地拉住我的手。 “小姐,平管家说,姑爷传回来话让二少爷马上进宫面圣。”心儿进屋说道。 “快去吧!丝帕留着,我让心儿洗洗。” “嗯!我走了。”日照留下了丝帕,一溜烟不见了。 “小姐,这是谁的丝帕?”心儿问道。 “日照心仪的姑娘。”我说道。 “那就是未来的二少夫人。”心儿笑嘻嘻的说道。 “那还不得知。”一切还要看梅兰的心意不是。 晚饭的时候得知,日照被召进宫原来是皇上希望日照也可以进兵部帮忙。 “日照,皇上对你的信任也是对我们来梁家的信任。虽然皇上说你可以直接进兵部帮忙,但我认为你先去军队中磨练一下才好。”日旭在饭桌上说道。 “大哥,我也想从头做起,就按你的意思。”日照说道。 “你能这样想就好了。”日旭赞同的看了一眼日照。 “那我何时可入军营?”日照问道。 “过了元宵节。”日旭想了想后答道。 “月华。”日旭突然间叫我。 “是,将军。”我看到日旭明显的皱了皱眉。 “是不是要回娘家呢?”日旭接着说道。 “我的确是想回家看看母亲。”对耿氏我的确有些忽略。 “那明天我陪你回去。”日旭说道。 “我早上去,下午便回来了。将军公事繁忙,还是月华独自回去吧。”我和白松诚的不和还是不便曝露于人前。 大家无语。 晚饭后,我正在北阁整理带回白家的礼物,我一直固执地认为钱是最实用的,所以给耿氏的依旧是银两,其余的几房人也就是照常的一些礼品。 “为什么总是拒绝我的好意?”日旭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月华是替将军考虑。”我停下手里的活,恭敬的说道。 “新年这几天,我没有公事,明天我和你一起去,不能拒绝。”日旭说完就离开了。 我叹了一口气,怅然出神。 第二十章 感动(二) “我带你去一个地方。”从白家出来,日旭平静的对我说道。不知是巧合还是刻意,白松诚的不在家让我送了一口气,虽然我不怕面对他的再次咆哮,但是谁又愿意让心再痛上一回呢? 依旧共骑着踏雪,我们出了都城踏上了一条山中小道,两边的梅花长得十分繁茂,一些花瓣都洒落在小道上,时不时飘来些许清香,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振,这里真是个好地方,没有了北方的磅礴和严肃,倒有了江南的唯美和惬意。 山顶渐渐清晰,可以看到几座伫立的墓碑,其中一个赫然写着:先父梁士源之墓——不孝子梁日旭、梁日照泣立。 日旭扶着我下了马,我静静的跟随着他向前走去。 “爷爷,父亲,我带着月华来看你了,月华。”日旭说道。 我走到正中的墓碑前缓缓跪下,叩了头,又走到另一边公公的墓前依样行礼。 “我们什么都没有备就来了可好?”我问日旭。 “不碍事,爷爷和父亲都不是那么拘泥于小节的人。你来看他们就好了。”日旭温和的说道。 两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如今早已是一堆黄土,身前的辉煌和闪耀早已是过眼云烟。 “我还很小的时候,那时先皇刚称帝,建立武朝,爷爷统军攻打现在的都城,能够座都城的必然是易守难攻的,爷爷和那时还年轻的父亲为那次攻城整整准备了三年,两人共同研究和设计了攻取都城的战车和武器。那些战车和武器现早已销毁,设计稿图还存放在我们梁家,这也是我们武朝军事战略上最宝贵和最重要的资料。”日旭缓缓说来,“可是那次攻城还是遭到了守城将士的顽强抵抗。爷爷从来都身先士卒,作为统帅的他一直坚守在攻城的最前线,发起最后总攻的时候,他不顾父亲和手下将士的规劝,留下了一句话,就冲上去一起攻城,最后身中数箭倒下了。” “爷爷留下了一句什么话?”我一直好奇那样一个义薄云天的将领留下的是怎样的义举好言。 “爷爷说的是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的士兵,家里都有等着他回去的人。”日旭接着说道。 我有些哽咽,日旭搂着我的肩膀说道,“父亲和我都铭记着这句话,不论是手下的将士还是我们自己,都要回来见等着我们的人,也正是如此才支撑着我们不停的胜利。可惜,在与南朝议和前的那一战,父亲受了重伤,回来后不久也过世了。” 我握住日旭的手以示安慰,他看了我一眼说道,“我没事。虽然爷爷和父亲都已不在,但他们的气节和勇敢都传给了我们,我一定会秉承他们的志愿,永远守着武朝。” 安静地站了一会儿,日旭对我说道,“告诉你一个秘密。” “嗯。”我点头。 “先皇和当今圣上顾念我们梁家的功绩,为爷爷和父亲在皇陵边上建造了陵墓。”日旭说道。 “那这里的墓碑又是怎么回事?”我问道。 “这里是爷爷和父亲埋葬之处,因为爷爷和父亲都不是贪恋名利之人,所以这里只有我们家里人知道,手下的将士也只有跟随我们祖孙三人的赵叔知道,先皇和皇上向前来祭奠,也被我们都婉拒了。而那个御赐的墓地只不过是爷爷和父亲的衣冠冢,在征得皇上的同意下,那里还埋葬了有着巨大贡献的将领和士兵,让他们也可以向有后人的敬仰。” “梁家真是令人敬佩。”我说道。 “希望我和日照二人不要辱没了梁家的英名。”日旭感慨地说道,“下山吧。” 我们沿着原路返回,在下山的时候,我抬头看见对面一座高山上长满了蔷薇树,隐约间好像还看到遮掩住的小屋,在蔷薇花开之时,这满山的姹紫嫣红一定好看极了。 “这对面的山上可有人住。”我问道 “没有人吧。其实这两座也称不上山,只不过是城外的山丘,在这座山上可以看到都城,爷爷和父亲就可以一直看着和守护着武朝了。而对面那座山离都城更远了,很少有听说山上有住人的。”日旭回答道。 “可我看见有小屋。”我说道。 “许是看花了眼。”日旭说道。 “可能吧。”我再看过去的时候已找不到那间山间小屋了。 随后的几天,日旭一直进宫陪着乌珠穆沁亲王,我也乘着空闲去见了见我雇用的生意人,我一直确信奖励机制不论在现代还在这古代都是增加团队凝聚力和信任感的好方法,所以除了宴请了这些雇佣外,还各人给了红包,他们喜滋滋地谢过我后都表示会为我尽心尽力。我一笑置之。 早和日照说好,初六一起去喝上一杯朝良的喜酒,前一天晚上他偷偷和我说,约了梅兰一起去,我笑笑地答应了。 初六的一早,日旭早早来催我,说是怕耽误了时辰,我笑道,“还不是怕梅兰等就了不是。” “大嫂就会取笑我,看在你帮了我的份上,我不和你计较。”日照最近的心情好像特别好。 “走吧。”我说道,便和日照出了门。 梅兰早在转角的茶楼等着我们了。日照看见后便走上前去说了几句,梅兰笑着点头,看到我后,便上前挽着我的手说道,“梁夫人,我也去可会误了你们的事情?”“日照说误不了那就一定误不了。”我说道。 “梁夫人……”梅兰害羞得低下了头。 “怎么还不改口?现在叫我月华姐姐可不碍事了吧。”我说道。 “月华姐姐……”梅兰轻声说道。 我们三人一路上说说笑笑便到了祥旺村,那里早张灯结彩热闹非凡。朝良和小雪拜堂的时候,执意要我当证婚人,我推托不了,只能坐在上座接受他们的敬茶。朝良他们的喜筵会摆上三天三夜,我和日照喝了中午的喜酒便告辞了,朝良在我们临走时还不住地说他能娶到小雪多亏了我们梁家,我们便由衷地祝福他们白头偕老。 我和日照都坚持送梅兰回家,之后我和日照便往家里走去。进了梁府,在烟雨楼正想和日照分开,日旭的声音便出现在了身后,“站住!” 那严厉的语调暗示着日旭不佳的心情,我和日照对望一眼,转身过去。日旭如炬的墓扫过了我和日照,开口说道,“都跟我来。” 第二十一章 争执(一) 日照一脸的疑惑看着我,我也猜不透日旭生气的原因,只能同样无奈的回望日照。日照不知是怕还是特别敬重这个大哥,站在门外一直不愿进去,“大嫂……” “进去吧。”我看了看日照让他安心,便先踏入了烟雨楼。 我绕过烟雨楼的大厅,从后堂的旋梯走到了二楼,日照也跟了上来,只是听脚步声好似还有些犹豫。于是,我们二人站定在日旭面前后,我便开口问道,“将军,不知有何事如此慎重?” 日旭抬头看着日照,眼中的神色矛盾不已,像是责怪又像是无奈。日照看日旭迟迟不开口,按耐不住的开口问道,“大哥,可是我做错了事?你教训便罢了。” “你们刚才去哪了?”日旭沉沉的问道。 “我们是……”我急忙回答。 日旭看了我一眼,好似在责备我,我心中一惊,嘴上的话便堵在了嘴中。 “日照,你说。”日旭平静的说道。 “我和大嫂不过是去了城郊的村落游玩。”日照如实说道。 “还有谁?”日旭紧接着问道。 “梅兰小姐。“日照坦然地说道。 日旭的眼中露出一丝无奈,望向我,“你身为日照的大嫂,不仅不帮忙管束,还帮着他约其他女子一起出去游玩。” 我无辜的说道,“将军,日照不是小孩子了。” 日照不解的说道,“大哥,梅兰是我约的,与大嫂无关。再说,我和梅兰一起出去怎么了?” “你们不过认识多久?除了今天,你们最近还常常出游,不是吗?为何乌兰托雅郡主找你当向导,你却推托?” “那个郡主脾气那么大又只是差了下人过来命令我似的,我才不愿意陪她。”日照理直气壮的说道,“我是和梅兰常常出游,我们两个也的确情投意合,我会和母亲、舅舅说尽快去梅家提亲。” “不可以。”日旭斩钉截铁地说道。 “大哥,你不要太不讲理了。”日照动了气,涨红了脸。 “今日我入宫,乌珠穆沁王爷一直在问我关于你的事情,皇上也一直在侧敲旁击地说乌兰托雅郡主如何深得王爷的欢心。”日旭缓缓说来。 “那不关我和梅兰的事。”日照打断了日旭的话。 “怎会没有关系?按照王爷今日的举动,迟早会向皇上开口让郡主嫁给你,你如今招惹了梅家小姐,岂不是误了别人终身幸福?”日旭也有些着急。 “所以我和梅兰赶紧订下亲事,那王爷总不能强取豪夺吧?”日照一副事情好解决的表情。 “胡说!这已不是要我们还做出欺君的事情,你置梁家于何地?”日旭拍案而起,这般严厉的神情令我也吓了一跳。 “我们梁家对朝廷的一片忠诚就只能这般表现吗?我宁愿当一个普通的士兵去战场上厮杀,哪怕战死不也不愿去那蒙古和亲!我堂堂男儿就只能如此报效国家?”日照怒吼道。 “到时皇上圣旨一下岂容你推辞,你早日断了自己和梅兰小姐的念头,对你们才好。”日旭放缓了语气说道。 “我不要!感情付出了便是付出了,怎能随便收得回来?大哥与其在这里一味制止我,不如想办法拦下这道圣旨。”日照咬牙吐出了这些话,便转身离开。 我想拉住暴怒的日照却被他甩开了手。他的背影渐渐消失,他和梅兰的未来仿佛也看不到了光明。 我收回自己的目光,此时日旭已站在了窗边,许是望着窗外远去的弟弟,“将军,不要生气了。” “日照的话你觉得有理吗?”日旭转过身,那无力的眼神我第一次看到。 “月华不敢多言。”两兄弟的事情我不想多言。 日旭皱了皱眉,说道,“我想听听你的意见。不过,你这般常常帮着日照约梅家小姐,想来也是站在他那边的。” “月华懂得将军的苦心。”看到日旭有些没落的表情我宁愿低头认错,“只是真的没有办法了?乌珠穆沁王爷下回和你聊日照的时候,你婉转吐露日照已有心仪的女孩不可以吗?” “我朝北面接连羌族南面又与强大的南朝对峙,这些年来能有目前的稳定,全是因为有着蒙古部落的支持我们才可以全力抗衡上面的两个国家。如今在蒙古极有权势的乌珠穆沁王爷有与我朝联姻的愿望,无论皇上还是我都无法也不愿推却。” “那日照就要失去自己的幸福了吗?”我有些不甘心,难道在这里连自己的幸福都无法去掌握? “如果可以,我真的愿意牺牲自己弟弟的幸福?”日旭无力地靠在窗边。 我走上前去,伸手握住日旭的手,抬头望向他,“将军,以日照的个性联姻成功以后不知会闹成什么样子,如此这般恐怕连郡主的幸福也一起毁了。到时乌珠穆沁王爷那里也不见得好交代。真的就没有两全的法子了?” 日旭双眼直直地看着我,“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可是皇上呢?还有那个苻清流,连他不停地暗示此次联姻是最好的机会。皇上圣旨一下,我们又能如何?我和你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的身体一僵,心往下成了下去。 “月华明白了。”如果可以拒绝皇上的话,那么也就不会有惠妃入宫和我嫁入梁家,为了梁家日旭不是也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这种痛他怎么会忘得了?我放开了手,退了开去。 日旭突然抬头望向我,好像有着不解,我低头避开了他的眼光,只听见他开口说道,“你去看看梅兰小姐,如果可以让她那里先断了念头,如此这般日照那里就好劝了。” “嗯。月华告辞。”心痛的感觉越来越强烈,我想快些逃开这里。大口呼吸着,我快步走向旭日园。 “心儿,我想沐浴。”以前一旦有事我总喜欢洗澡,仿佛洗干净后所有的事便可以解决了。 “现在吗?”心儿显然有些吃惊。 “对,你快些准备。”我坐在桌前想让自己慢慢平静下来,日旭的温柔、日旭的发簪、日旭坦然的嫉妒和喜欢难道只是一场梦?我已不能对日旭无动于衷,只觉得心中的墙好像轰然倒塌了。 第二十一章 争执(二) 洗完澡换了一身干净的衣服,突然很想出去透透气,知会了心儿便从旭日园的后门出去了。因为过年的关系,满街都喜气洋洋的贴着春联和福字,小孩子满街的跑着嬉耍,大人们都提着礼物走访亲友,如我这般一人的路上很是少见。习惯般地走到如意馆,虽然在新年中,但是文学馆却已开着,可是一身女装的我不便进入,在门前站了一会只能转身走开。 “梁夫人。”是苻清流那温润的声音。 我停下脚步,循声看见从文学馆中走出的苻清流,一改往常的黑衣,今天的苻清流身着了一身青蓝色的衣袍,正显出他那个年纪透着的成熟,却少了以往的不近人情。“苻大人不是再也不想见到我,何以把我叫住?难不成苻大人想提醒我以后这大街我都不能走了?” 显然没有想到我会如此一问,苻清流先是一愣,随后说道,“梁夫人是如意馆的常客吗?” “我没有必要回答你这个不着边际的问题。”我知道在武朝女子是不能议政的。 “那关于梁家将近的喜事呢?”苻清流嘴角带笑的问道。 “那还多亏了苻大人的大力撮合。苻大人对梁家的事真是关怀备至,先是将军和我的婚事,如今还不遗余力地想让梁家变成蒙古的皇亲,我们真是感激涕零。”说起日照的事,我也心烦气躁了。 “听夫人的语气似乎梁日照娶郡主并不合意?”苻清流对我的话有些奇怪。 “对于我的家人,我不在乎他们的权力有多大家世有多么的显赫,我关心的是他们的幸福!你可知自己的一言半语对别人的幸福会有多大的影响?” “一个人的幸福是自己去争取和把握的,也不是别人的只字片语可以去破坏的。”苻清流听了我的话没有丝毫犹豫的说道。 “多谢苻大人的指点,月华告辞。”我没有办法反驳苻清流的话,也不想再与他争执不断。 “梁夫人,保重。”不知苻清流为何说出这句奇怪的话语。 回到旭日园,只见心儿在门口出不停的张望,“小姐,你回来就好,我可急死了。” “心儿,别急,慢慢说。” “姑爷又回园子问二少爷可有来过,之后见夫人不在又问了好多,我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心儿一副要哭出来的表情。 “如实回答就好。”我安慰道。 “小姐,姑爷的问题我都不知怎么回答!”心儿说道,“姑爷问小姐去哪了,心儿答不出;姑爷又问小姐可有不开心,心儿还是答不出。” “心儿,你唯一不对的就是到现在还没有去准备晚饭。”我拍拍心儿的肩膀说道。 “小姐……你总是拿心儿寻开心。我这就去厨房。”心儿圆圆的脸蛋一下子由悲转喜。 听心儿所言,日旭正在找日照,可别出了什么事情。我放心不下,往日照的园子走去,果然日照不在,却遇见了坐在厅中的日旭。 “将军。”我轻轻唤了一声。 日旭听见我的声音,从原本的思绪中缓过神来,“你可又看见日照。” “我一路走来都不曾遇见。”我走到日旭的面前。 “我这个人可是太无情了!”日旭伸手把我拉近,结实的手臂环住我的腰,闷头靠在我的胸前。 连着几天,日照白天总是不见踪影,夜晚不知何时回的家,一早又不见了人。日旭不想婆婆和舅舅过于担心,一直推说日照是忙着为入军营做准备才不常看见他。 “小姐,梅兰小姐想见你。” 第二十二章 开诚布公 “月华姐姐……”梅兰踏入屋中,带着哭腔地唤我。原本灿烂可人的脸蛋已失去了原先的光彩,无神的双眼下是未干的泪渍。看到我后,眼中又泛起泪光。我不知梅兰对日照已用情如此之深,任由她抱着我哭泣。梅兰渐渐哭累了,原先的哭声已变成了哽咽。 “月华姐姐,昨天日照喝得酩酊大醉,倒在我家门口,下人通报于我,我赶出来一看,心疼的都仿佛扭结在了一起。”梅兰冷静下来后说道,“那还是日照吗?衣服破了也不知,脸上还有被打的红印,看见我的时候只是不停地说,和我一起走。” “那日照如今在何处?”听到梅兰这般说道,我很是担心那冲动的日照。 “昨天很晚才在我家的客房睡下,刚才他和我一起回来的时候直接回了风满楼。”梅兰幽幽地说道,显然已知道事情的来龙去脉。 “跟我来。”我拉着梅兰往外走。 梅兰两手拖住我问道,“月华姐姐,去哪?” 我没有停下脚步,“去日照那里,大家一起商量。三个臭皮匠顶一个诸葛亮,我们一定有办法的。” 听到我坚定的口气,梅兰原先绝望的眼神中有了一丝希望的光芒。 风满楼里传来日照地吼声,梅兰一改原先拖沓的脚步,赶在我之前冲了进去,担忧的心情易于言表。 我怕梅兰一个人拦不住日照,也加快了脚步,进了风满楼的园子却看见,日照发疯般的练着长枪,梅兰远远地看着,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轻声唤着,“日照……日照……” 日照的枪法不似日旭的稳重内敛,而是咄咄逼人,加上他现在发泄的心情,更是把一柄长枪舞得瑟瑟生风,早已掉光叶子的树杈也有些微的晃动,“嗖——”日照狠狠地把长枪插入了一根树干,想再拔出来时,用力了几次枪杆都纹丝不动,他便雨点般地挥动拳头打在树干上。此刻的梅兰不忍见日照糟踏自己,冲上去站在了树干前,两人望了一眼,紧紧抱在了一起。 看着他们的痛苦模样,我不停的想着可有挽回的方法。不久后,梅兰拉着日照向我走来。 “大嫂。”日照看着我吐出了这两个字。我终于可以理解梅兰心痛的原因了,原本总是洋溢着洒脱的日照,如今像被抽干了自信,明亮的双眼和梅兰一样变得灰蒙蒙,额头和嘴角还留着与人打架的痕迹。 “日照,你和梅兰的心情我明白,但是你如此作践自己是懦夫的表现。”现在我只能试试激将法了。 “大嫂,我只是生自己的气,为什么我连伸手去抓住自己的幸福都做不到?”日照看看梅兰对我说道。 “日照,只要去争取就一定可以获得幸福。”我用坚定的语气说道。 “争取?就像大哥说的,皇上如果下了圣旨,我还能怎样?我和梅兰撇下所有的家人,私奔而去?”日照低笑了一声说道,“到时梁家和梅家就是满门抄斩,而我和兰儿两人也一辈子背着钦犯之名流落他乡,大嫂,难道我们的幸福要拿全家的幸福和自由来换取吗?” 我仿佛灵感突现般说道,“你说的是圣旨下了以后对吗?” 日照听了我问出的话之后,握了握梅兰的手,说道:“大嫂,你的意思是不让皇上下这道圣旨吗?” “差不多。”我点头,“不过,不是皇上那边,而是想法子不让乌珠穆沁亲王向皇上开口。” 日照和梅兰对看了一眼,我继续说道,“乌珠穆沁王爷和皇上不过是暗示将军而已,离王爷他们回去还有三天的时间,我猜想一来可能是将军他没有表态,二来就是王爷那么疼爱郡主,定是还没有与郡主商量过,所以也没有着急地提出。我们如今只有想法子从郡主那边着手了。” 梅兰听到我的话后,伤心的表情依旧,“月华姐姐,身为女人,我看得出郡主是喜欢日照的。” 日照急忙说道,“可我喜欢的是你,我只想和你在一起。” “让我说完,日照。”梅兰看着日照说道,“我们退一步,只要可以在一起就好,不是吗?你去探一下郡主的口气,只要她同意你以后可以纳我为妾,不就好了。” 日照突然抱住梅兰说道,“我不要!我不是因为喜欢郡主而趋她,是对她的欺骗;我喜欢你却要你和别人分享我,是对你的欺骗。” 我无奈的说道,“梅兰,你千万不要有委屈自己的意思。我们去找木仁王爷,找他探一下情况。” 日照松开了梅兰,“我们可要和大哥商量一下。” “你想起你大哥了?你那般责怪他,他心里怎么会好受?”我责怪的看向日照,“将军他也不想的,如果可以,他宁愿选择让你幸福。” “大嫂,身为梁家的男儿,我怎会不知?只是那天才太冲动了,对不起。”日照害羞地摸摸自己的头。 “记得去找你大哥说对不起。”我郑重地说道。 梅兰坚持要与日照同进退,最后我们三人一起往蒙古驿馆走去。当我们忐忑不安地踏入驿馆时,却被告知木仁王爷出去了,下人见日照面熟,听说是梁家的二公子,想去通报王爷和郡主,日照连忙拦住,说明我们找木仁王爷有事,不便打扰亲王和郡主,于是下人便领了我们在偏厅等候。我静静的坐着盘算着如何与木仁王爷说明,梅兰低头不语,日照却不停地在厅中来回走着。 “二公子和梁夫人到访,我木仁真是欢迎之至。”木仁王爷爽朗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和梅兰连忙起身与日照一起向木仁王爷行礼。 “大家不必多礼,请坐。”木仁王爷在主位坐下后,邀我们入座。 日照刚坐下就着急的开口,“不瞒王爷,日照前来是有事相求。”我在一旁为冲动的日照着急,他如此生硬的语气惹怒了王爷就更糟了。 木仁王爷依旧随意地说道,“有什么事,二少爷直说。” 我按住日照的手,抢先说道,“我们来是希望王爷代为向郡主致歉,日照因为一直忙着准备入营的事情,所以才婉拒了郡主的邀请。” “这事情,小雅和我提过,那神情的确是有些生气。不过,她这般的小孩子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王爷宠腻的说着,看来乌兰托雅郡主是他和乌珠穆沁王爷的心尖儿。 “终究是我们失礼了。难得郡主有兴致游玩,日照的确应该作向导才是。”我接着说道。 “不碍事。小雅向我们抱怨了几句后,就求着我向梁将军提议让二少爷一定要陪他游玩一次。”木仁王爷看向坐立不安的日照。 日照推开我按住他的手,站起身来认真地说道,“王爷,如果郡主希望我陪她游玩,我一定不会推辞,但是,请王爷明示,乌珠穆沁亲王是否有向皇上提出和亲的打算?” 木仁王爷看了看日照,又看了看我身后的梅兰,说道,“既然二少爷快人快语,我木仁也直说,父王与我的确商量过此事,而且看着小雅的意思,她也十分中意于你,这几日里,父王应该会向皇上提起此事。” “王爷,此事万万不可。”日照听到木仁王爷说出了和亲二字,连忙拒绝。 木仁王爷拍案而起,“我蒙古的郡主配不上你吗?” “是我配不上郡主。”日照看着木仁王爷有些冒火的双眼说道,“难道王爷希望自己的妹妹嫁给一个不是真心喜欢她的人?” 木仁王爷走过我的身边,站在梅兰的面前,“二少爷喜欢的人可是你?”那严厉的目光可以看穿一个人的心。 “我也喜欢日照。”梅兰那个弱女子居然毫不示弱的回望向木仁王爷,“我可能没有郡主耀眼的容貌,也没有郡主傲人的出身,但是我对日照的心不输给这世上的任何一个人。”我第一次感到一个人可以如此用尽全力去回应另一个人的爱。我常常想,如果没有此次的推波助澜,日照和梅兰二人也许不会知道在短短的时间内自己已对对方有着如此深的感情。也好,如此这般,木仁王爷也可以明白两人之间的深情了。 “你们到我这里来炫耀你们的深情,莫非还想我帮你们?”木仁王爷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王爷,日照因为不想欺骗郡主也不想负了梅兰,才斗胆前来请王爷相助。如有冒犯之处,请王爷原谅。”日照知道现在求得木仁王爷站在我们这边是最关键的,便好言相陪。 “王爷,还记得晚宴当日您与小女子所说的吗?王爷您也是真心对待每位王妃,才会把他们娶进门的,不是吗?”我也开口劝说道,“王爷难道希望郡主日后因为没有得到日照全心全意的爱而成为一个怨妇?” “小雅是我最疼爱的妹妹,怎样对她最好我会不知道?”显然木仁王爷已被我们说动,“可是梁日照,我妹妹有那里不好?你就不能喜欢她?我不是也一样喜欢我的每一位妃子。” “郡主一切都是上上之选,我梁日照万万高攀不上,更别日有何不好之处。只是王爷,一个人的理智终究是敌不过心啊!”日照感叹道。 “砰——”乌兰托雅郡主一脚踢开了客厅的门,闯了进来,“大哥,你妹妹是没人要的垃圾吗?为何硬要塞给那个讨厌的梁日照?”说完就冲了出去。 “小雅。”木仁王爷担心的看着门的方向。 我从这突发的情况中缓过神来,连忙说道,“日照,快去追!千万别让郡主出任何的差池。”日照见我这般催促,便追着郡主而去了。“王爷,我们也去看看吧。”我小心翼翼的向木仁王爷说道。 木仁王爷叹了口气,说道:“小雅的脾气,我最清楚不过。刚才,梁将军已来找过我谈此事,可如今,这事情是闹僵了呀。” 第二十三章 尽力(一) 我当时只想着争取日照的幸福,的确没有考虑到如今这般闹僵的局面,“王爷,错在月华。我们追上郡主之后,月华定当领错。” “梁夫人,你不必过于自责。”木仁王爷大度的说道,“如今,我们还是先找到小敏,劝劝她才好。” 我点头,“王爷所言极是。” 我和木仁王爷往外赶时,梅兰拉住我的衣袖,“月华姐姐,我们可是闯祸了?我……” 我拍拍梅兰的手,安慰道,“你们没有错。我这就去找郡主解释,你愿意同去的就与我们一起;如果累了,就回家等我们的消息。” “我想一起去。”梅兰怯怯地说道。 于是,我拉着梅兰赶上木仁王爷的脚步,王爷转头对我说道,“小敏骑着马出去了,二少爷已经追上去了,我已经吩咐下人不要声张,只要父王不知道,事情还有回转的余地。” 我感激得看向木仁王爷,屈膝行礼:“月华拜谢王爷!” “我们也赶去看个究竟。”木仁王爷抬手示意我不必多礼,“那两个人火爆的脾气,别出什么事才好。夫人可会骑马?” 我摇头,梅兰挺身而出,“王爷,梅兰会骑马,王爷在前,我与月华姐姐一骑随后。” “如此也好,我们走吧!” 问清楚郡主和日照离开的方向,我们也跟了上去,一路上打听,知道日照追着郡主去了城南郊外,我们三人挥鞭加快赶去。 出了城门,看见不远处郡主正挥鞭向日照而去,日照一味地避闪,嘴里还不停地说着什么。我们连忙下马赶去,便听见日照不停地说着,“郡主,可否听我解释。”而乌兰托雅郡主听若未闻,手中的马鞭不停地挥向日照。 我们着急得看着,又不知如何插手;木仁王爷却看得饶有滋味,瞥见我们焦急的模样,便说道:“二少爷自作自受,他把我们蒙古的郡主当作什么了,让他受上我们小雅几鞭才更好。” 乌兰托雅郡主好像听见王爷的话,手中的马鞭越挥越快,日照避闪渐渐吃力,口中的劝说也停了下来,王爷轻轻地说道,“二位,小雅虽然脾气任性,但是她心地很好,是刀子嘴豆腐心,如果二少爷给她一个台阶下,事情就有指望了。”可是,那心高气傲的日照真能懂得进退自如? “啊呀……”日照痛呼一声,硬是受了乌兰托雅郡主三鞭,单腿跪在地上,好似十分痛苦。郡主停下手中的鞭子,脸上的气愤的表情已渐渐被担心所替代。 “你怎么啦?”郡主站在日照面前问道。 “郡主的鞭法如此精湛,远在日照之上。”日照深吸一口气,慢慢说道,“所以日照怎会有丝毫轻看郡主的意思,是日照高攀不上。” 郡主轻哼一声,“你少以为自己有什么了不起,不过是父王他一厢情愿,我乌兰根本就没有把你放在心里。” 日照慢慢起身,痛哼了一声,郡主急忙上前问道,“真伤到了?” “不碍事!可能是旧伤新伤一起了。”日照笑笑说道,“郡主可不生气了?” “梁日照,别以为一个苦肉计就像让我善罢甘休!”郡主用力把日照推在地上,翻身上马而去。 “哎……这火是灭了,可今后这事情。”王爷无奈地看着远去的郡主叹气道。 我们回到驿馆后,王爷听到郡主已回房便稍稍安心。 “王爷,都是我们太过鲁莽了。”我知道虽然已经稳住了郡主那边,可是只要乌珠穆沁王爷向郡主提起联姻之事,这火药就要被点燃了,到时候惹怒乌珠穆沁王爷,就大事不妙了。 “我已受梁将军之托,自会尽量周旋。夫人,你们就请回吧!” 我和日照送了梅兰回家,日照告别前再三安慰梅兰一切都会好起来。 在回梁府的路上,日照轻声问我:“大嫂,如今这般,我们如何是好?” “你不是和梅兰说一切都有办法吗?”我知道自己的语气不佳。 日照低头说道:“大嫂,我是安慰梅兰!这次一闹,我想那乌兰托雅是不会要嫁给我了。” “那是自然。”我也同意日照的说法,“可是,如果被乌珠穆沁王爷知道了,岂非要影响蒙古与我朝的关系。若是皇上知道我们坏了与蒙古如此好事,怪罪下来就要连累梁家了。” 日照听了我说的话后,双眉集结在了一起,“我一人获罪也罢了,可事关梁家的名誉,这如何是好?” “日照。”我下定了决心,“这次的事情都是我一人的冲动决定,你回去后千万不要再和将军争执,我自会去请罪。” “大嫂,你这是何苦呢?”日照拉住我,说道。 我苦笑的对日照说,“不碍事。将军可能会有法子。” 进了梁府,问了平叔,说是日旭回了日旭园。我叮嘱日照回风满楼好好休息,自己向旭日园走去。 踏入主屋,不见日旭也不见心儿,我想了片刻,往北阁走去。踏入屋子,看见日旭正坐在书桌前,翻看着我写的字,心儿在一旁小心的陪着。抬手制止了欲叫出声的心儿,示意她出去,自己悄然走到日旭的身边,递上了茶杯。 “放在这边吧!”日旭没有抬头,“心儿,你家小姐好像很喜欢这里,她常常在这里写字吗?” “是啊,月华很喜欢这里的清静,闲来无事,在这里写写字,也可以收敛一下自己的性情。”我轻声答道。 日旭惊奇地抬起头,眼角带笑的说道,“你回来了?去哪了?怎么风尘仆仆的样子?”说着便拉住我的手。 我挣脱不开,便直直跪了下去,“将军,月华鲁莽,刚刚带了日照去找木仁王爷商谈郡主之事。” 日旭想拉我起身,我执意不肯,接着说道,“可没有料到郡主在门外听见,如今事情被我们闹僵了。月华深知此事关乎朝廷,可错已铸成,请将军责罚。” 日旭松开了我的手,两眼直直的望入我的眼睛,“你们真是胡闹!”随后闭上双眼靠在椅背上不语。我跪在一旁,心情索然。 过了许久,日旭睁开双眼,一脸疲惫的模样。看了看依旧跪着的我说道,“起来吧!冬天的地特别冷,别落下病根。” 我依言起身,担心的望着日旭,他用镇定的目光看向我,“事已至此,我们只能想法子求得郡主的谅解了。我今天去见了木仁王爷,原本想让王爷暗地里出力,就算联姻之事不能回旋,也想法子让梅家小姐日后可以进我梁家门。” “都是月华的错。”我不敢看日旭的眼睛。 日旭拉我到他的身边,“事已至此,能妥善解决才是关键,退一步想,郡主进了门,日后也会生出事来。” “那将军准备如何处理?”我知道日旭只是安慰我。 “你的好心,我知道。”日旭把我放在他的腿上,用手轻抚我的双眉,“我们明天去见一下郡主。” “将军,这样就可以了吗?”我没有想到日旭思量许久,得到的办法就是如此。 日旭看着我,不语。我知道,错了就是错了,没有办法如倒带般重新来过。 整个晚上,我们都沉浸在抑郁的气氛之中,日旭是为了没有把握说服郡主,我是为了自己的天真和鲁莽。想起以前看到过的一句话:所有的一切就仿佛沙子,你握得越紧,就失去得越快。 第二十三章 尽力(二) 第二天一早,我一直站在旭日园的门前等着日旭。 “我们这就去驿馆吧!”看见日旭出现在视野之中,我便走上去说道。 日旭和我一般着急,两人便快步往驿馆走去。 我们在下人的带引下走入偏厅,看见正座上的乌兰托雅郡主,日旭开口道,“梁某与贱内拜见郡主。” “梁将军不必多礼。”郡主示意我们坐下,“如果梁将军是来说那子虚乌有的联姻之事,大可不必开口,本郡主不致如此厚颜。” 日旭连忙起身,“郡主误会了!梁某此次来,只是为昨天内子和日照的鲁莽来致歉的。” 郡主看着日旭如此低声下气,倒是不知如何是好,“梁将军,你是乌兰心中的勇士,你如此这般,乌兰不敢当。” “多谢郡主厚爱。”日旭依旧小心地说道,“梁某可否斗胆问上一句?” “将军请说。”郡主说道。 “日照如此不才,郡主却青眼有加,梁某一直疑惑,君主可否道明其中原委?”日旭如此坦白的问道,不仅出乎郡主意料,连我也摸不着头脑。 “将军此问,乌兰很难作答。”郡主露出小女子般的害羞神态,“只是日照那日比试,射出的三箭,好似也射中了乌兰的心。” 日旭听后,叹了一口气。 乌兰不解的问道:“将军何故叹气?” “郡主可知,射箭与爱有一个共同之处?”日旭看着郡主,认真地说道。 “将军真爱说笑。”乌兰不知可否。 “就是时机。”日旭脱口而出,“射箭不只是臂力和瞄准那么简单,掌握风势把握时机射出,才是百步穿杨的关键。爱也逃不开时机,如果在对的时候遇见对的人,那便是缘分,如今郡主在错的时间遇见了日照,那就是有缘无分。梁某不得不替郡主一叹。” 郡主听了日旭的话,不语。 日旭接着说道,“梁某不想因为日照之事影响蒙古与我朝世代的邦交,所以才对郡主无理地说出上述之言,郡主天真活泼,我梁家如能有郡主这般的媳妇,真是祖上荣耀,只是日照不肖,听不进我这大哥之劝,还惹怒了郡主,望郡主听过梁某上述之言,思量再三。” “乌兰也没有想过要嫁给心中没有我的人。”郡主辩解道,只是心中定是还有些放不下那心中之人。 “郡主可否听月华说一个故事?”我站在日旭的身旁,出言问道。 “又是什么道理啊?”郡主问道。 “请郡主耐心听我说完。”我接着说道,“有一文弱书生,出生于名门望族官宦之家,终日苦读四书五经,以期早日金榜题名。他掌心有一朱砂痣。算命先生预言:贵公子天生富贵之命,掌心带痣,乃掌握官印之相。十七岁那年,他在无恨河旁遇见了生命中第一个美丽的女子,试图接近她,却被她婉言相拒。三年后的同一天他们再次相遇。那女子望望他,仍无语。六年后的那一天,那女子告诉书生:‘我的前世本是东海一只鱼儿,一千年前的五月二十一,有个渔翁救了我,今生那个渔翁已经转世,我之所以来就是为了报恩。’那书生喜欢上了她,一个前世是鱼儿的女子。夏露冬雪,转眼七年过去了,书生也七次错过了进京赶考的机会。第八年,书生准时守侯在无恨河畔,那女子却迟迟未来,或许她已等到了前生那个渔翁,或许,她已看破红尘,在无尽的思念中又化为一条鱼儿随河而去。无恨河的水涨潮了,书生在等待中沉沉睡去,梦中见到了鱼儿,她已经化为佛前一朵清莲。佛曰:‘这是你命中劫数,鱼儿本为我佛座下一朵清莲,千年前曾经从我佛座前悄悄离开,游到无恨河畔,无奈无恨河涨潮,鱼儿不得脱身,幸得一渔翁相救才得以幸存。鱼儿为表感情之情,就苦求于我给她七年时间,让她转世成人,前去无恨河寻找她的恩人。如今七年已过,渔翁早已不知去处,她就化为真身回到了我身旁。遇见,乃你造化,不得之,亦是你命中劫数。’世间之事变化无常。有些人,或许与她们素昧平生,却甘愿用尽一生为她去等,明知到头来会是如梦一场空,也不愿去看沿途美丽的风景。书生乞求佛主能把他留下来,也化为一朵清莲,能与鱼儿朝夕相伴。佛主想了想说:“你本为名门望族之后,且有朱砂痣护体,今日命不该绝,你回去吧。” 书生不懂佛家之道,更不知何为朱砂护体,执意恳求佛主收留。佛主说:“把你的手伸开,在你的掌心,生有一粒朱砂痣,此痣生于其他,并无大碍,却偏偏生于你掌心之中,乃你命相所定。若你真心向佛,倒也简单,除去你掌心朱砂痣即可。但掌心痣乃有生命之灵物,凡人除她不去,我等替你摘掉又惟恐荼毒生灵。”书生恳求佛主:“只要能让我化为清莲与鱼儿相伴,失去朱砂痣不足为惜。恳求佛主将我左臂除去。”书生握紧拳头将左臂伸出,忽然看到手掌中有一缕血红的液体轻轻滑落,浮于水中,散为几丝红线,久久徘徊在佛主身边。许久,佛主才说:‘五百年后,你若不能感动鱼儿,会有另外一段姻缘。今日,我就将你与鱼儿一起,化为我佛座下的并蒂莲。记住:你只有五百年的时间。’梦醒了,书生终于如愿以偿的与鱼儿厮守在了一起,以为五百年的执着足能感动鱼儿。佛界五百年一晃而过,犹如仍在梦中,佛主说:“五百年过去了,鱼儿在我佛家灵界已修行成仙,你却守在鱼儿身边孤独的思念了五百年,时辰已袄,你将从我莲花宝座下离开,去开始你的另外一段尘世姻缘。”书生含泪问鱼儿:‘五百年前,我与你一道化为佛前并蒂莲,你若有情于我,就与我一起回到尘世再续前缘,好吗?’鱼儿说:‘我在佛前悟出大道,你在佛前倍受煎熬。你我本为佛前并蒂莲,倘若能潜心修行,亦能修来一段姻缘。无奈你身陷情网,你我缘分已尽,此为天意啊,你去吧,红尘中自有真爱等你。”五百年的等待呵,书生竟未能打动于她,自认红尘中不会再有喜欢的女子了,便决定去佛门清净之地南海禅寺了度残生。寺院在剃度之时,突然看到了书生掌心的那个疤痕。住持说:‘施主本不该遁入佛门,即便换上佛衣,也难掩你红尘之心。’书生向佛决心已定,便顺手拿起案前的剪刀对着手腕说:‘我心已死,倘若住持不让我皈依佛门,我宁愿一死。’住持说:‘你回头看看,她就是你红尘中的姻缘,也是为你守侯了五百年的灵物。’书生不懂住持在说什么,一阵长风吹过,望见了门外一个身着褐衣的女子已经哭成了泪人。她悲跄着说:‘你真要遁入佛门吗?我是痣儿,一个五百年前你掌心的朱砂痣。’佛主不知何时来了,说道:‘你可曾记得五百年前你掌心的那一粒朱砂痣?你可曾记得当年你恳求我将你与鱼儿化为我座下并蒂莲时,你掌心有血滴流下?痣儿原本为你掌心那粒朱砂痣,随你朝夕相伴,渐有灵性。当日若不是痣儿忍着万般巨痛化为血丝从你掌心抽身离去,你不可能与鱼儿再续五百年缘分。在你与鱼儿化为并蒂莲的同时,痣儿又忍着元神被抽离的巨痛,在你身边苦苦等待了五百年……’五百年,书生不曾给痣儿一句承诺,痣儿也未曾对他有过一丝抱怨。书生紧紧地抱着痣儿——那个曾经是他掌心一粒朱砂痣,又为他甘心情愿苦等了五百年的女子呵!书生哀求痣儿能给他三年时间,让他在佛门修身养性,忘记曾经的一切。痣儿说:‘我愿意去等你,就在佛门之外。’为了一段缘分,你可以为一个陌生人等待五百年。五百年的时间不算漫长,或许生命中会有一个人同样在为你等待,只是,你曾一度忽略了那束日夜守望你的目光。” 我一口气把这个曾经感动过我的故事讲了出来,郡主听我说完后,不发一言;日旭也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 郡主良久缓过神来,说道:“梁将军和夫人的意思,乌兰明白了。送客。” 我只是一时的感触,难道又把事情搞糟了?日旭拉着我走出了驿馆。 “将军,我又多言了。”看见日旭目无表情,我轻声道歉。 “我们现在也只能等了。”日旭拉住我的手,摊开在面前,那鲜红的朱砂制就在眼前,“我就是那守护着你的朱砂痣。” 我们去了驿馆后的第二天,皇上就传旨让日照随日旭一同进宫。 第二十四章 转机 早上日旭走的时候,我担心地问道:“将军,如今势如骑虎,你可有想好完全的对策?” “很少见你如此关心一件事情。”日旭调侃地说道,“至于对策,说实话,我没有。” 我知道这次的事情自己有不小的责任,虽然日旭没有怪我,但我终究是过意不去,轻声说道:“皇上下旨要召日照进宫,我见将军如此镇定,以为将军已有对策,那月华心中的愧疚也可减轻几分。” “不要再责怪自己,我们昨天不是已经作了努力?”日旭看着我的眼睛,“就怕日照沉不住气闯下大祸。” “将军在路上和日照好好商量,日照很懂事,无论如何先让他忍着。”我和日旭有着同样的担心。 日旭抱住我,轻声问道:“如果梁家获罪……” 我听罢,用手环住日旭的腰:“月华与将军同进退。”我仿佛看到日旭微笑的脸庞。 日旭他们进宫已有了两个时辰,我时不时站在旭日园的门前守着,只看见来来往往的下人,却依旧没有任何宫中的消息。 “小姐,外面冷,你到屋子里去等着吧。”心儿已多次催促我,“小姐的身子自从上次在宫中落水,就没有好好调理过。” 我依旧看着远处的小路:“我还没有那么娇弱,心儿。” “小姐是在等姑爷吧?”心儿笑嘻嘻的说道,“小姐和姑爷是越来越好了呢!” “你这丫头,就是嘴贫!”我转身点了点心儿的额头,往屋子里走去。可坐了没多久,又不得不去了北阁练字,这般便能稍稍安下心来。 “一曲新词酒一杯,去年天气旧池台,夕阳西下几时回?”不知何时日旭踏入了北阁,缓缓读着我临摹的词,随即接过我手中的笔,在一旁写道:此水几时休?此恨何时已?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我接过笔又写道:三十功名尘与土,八千里路云和月。莫等闲、白了少年头,空悲切。随即抬头,笑笑说道:“将军应该写这般的词。” “那月华你又何必一直写这些伤感的词?”日旭反问我。 我站起身子,对着日旭探寻的眼光,却问道:“将军,日照的事情如何了?” “担心了吧?心儿说你一直在园外等着我。”日旭宠腻地说道,“你猜猜结果如何?” 我松了一口气,“将军现在可以如此闲情逸致地与月华开着玩笑,想来事情就算没有圆满解决,那最多便是事情结果还不明朗。” “你就不能假装猜不出,让我慢慢地告诉你听吗?”日旭点了一下我的额头,用责怪的口气说道:“如你所说,事情很好的解决了,木仁王爷肯定也出了不少力。” “那究竟是如何呢?”我还是听不明白日旭的话。 日旭一张笑脸慢慢凑了过来,说道:“在这里吻一下,我就告诉你。”说完用手指指自己的脸颊。我害羞往后退开去,却被日旭箍住了身子,还戏谑地说道:“否则就不告诉你。” “我去问日照。”我挣扎着别开脸去。 不经意间,日旭在我侧脸上落下一吻,哈哈笑道:“我吃亏一下好啦,告诉你事情的来龙去脉。”他随意在椅子上坐下,把我拉到他的腿上,说起今天早上进宫的事情。 “今天一早,我与日照忐忑地进了宫,果不其然,乌珠穆沁王爷、木仁王爷和乌兰托亚郡主已在殿中就坐,旁边还陪着皇后。见此番模样,我大叹不好,想来赐婚之事要成事实,便给一旁的日照使脸色,让他无论如何要忍下,再看乌珠穆沁王爷,好像还不知日照与郡主之事,探究地望向一旁的木仁王爷,他却是一脸茫然的苦笑着。我和日照小心坐下。皇上便开口说,乌珠穆沁王爷仰慕我梁家气节,有心与我梁家结交。我推托了一番,便不做声了。乌珠穆沁王爷坦然说道,比他更盼望与我梁家结交的是乌兰托雅郡主,王爷经不住郡主苦求,便求皇上作这中间人。我当时心想,这摆明是让皇上颁旨了。月华,你怎么还是一副都不着急的模样。” 我轻轻笑道:“将军真是健忘,月华已知事情会有转机,怎么会莫名着急?” “你就不能敷衍配合一下?”日旭做出生气的模样。 我叹了一口气:“月华敷衍不来。” “你这般直白,比起他人来也有着不同的可爱之处。”日旭看着我的眼睛,十分诚恳地说道。 “将军别岔开,接着往下说。”我淡淡的看着日旭。 日旭眼神中闪过一丝无奈,接着说道:“那乌兰托雅郡主便大方地走到殿中央,朗声说道,乌兰敬仰梁家的忠诚气节,敬重梁将军的统帅气魄,喜爱梁家二公子的率直和勇敢,皇上,乌兰想做梁家最疼爱的人,乌兰也会努力做好一个梁嫁人的。皇上听闻后,笑得十分开心;皇后更是说道,乌兰托雅郡主真是快人快语,想来梁将军和二公子也是十分愿意的。我和日照二人当时脑袋一片空白,我是怕日照当场翻脸,日照怕是不知如何抉择。乌兰托雅郡主便满心欢喜的跑到我们面前,拉着傻楞的我们走到皇上面前跪下,十分慎重地说道,请皇上恩准,乌兰从今日起就是梁将军和二少爷的妹妹,他们要永远宠着我,教乌兰箭发和枪法。” 日旭一口气把这些说完,我听到最后一句,吃惊之外更多的伤感。女人在无法获得男人感情的时候最无奈的办法就是做他的妹妹,在背后默默地看着他与心爱的女子幸福的模样。很多人说看着自己喜欢的人幸福也是一种幸福,又或者说这是一种爱,只是我从来都不这般认为,换作是我,定然绝决地走开。 “想什么呢?”日旭扳过我的脸正对着他,“为何与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云游?” “我不知怎么说。”我坦然地说道,“换作是我,就算不能与日照一起,我也会走得远远的。” “其实郡主这般牺牲不只是为了日照,也为了蒙古和我武朝。”日旭说道,“联姻不成,结成异姓兄妹,毕竟也有了一层关系,稍稍可以减低乌珠穆沁王爷和皇上的失望。” “月华倒是没有想到这一层。”我没有想到在这里任何事情都和朝廷有关,“如果是将军,许是会和郡主做出一样的选择吧。” “应该是吧。”日旭不作思考的说道,“皇上原本也是颇为吃惊,乌珠穆沁王爷更是一把拉住郡主不停的说着蒙语,我也只是大致听到好像问为何改变心意。皇上见状也就顺着郡主的意思,下旨如郡主的意,现在郡主正在拜见母亲呢!” “那我是否该去拜见郡主?”我抬头看着日旭。 日旭笑笑说道:“郡主今天会住在我家,你不用那么着急。明天的元宵灯会,我们还要陪着郡主一起游玩。” “元宵灯会?”我以前难得有去过几次城隍庙的元宵节灯会,但是这里的肯定有所不同。 “听岳母说以前的灯会,你都有陪她去游玩。”日旭接着答道,“可是这次郡主提出要我们一起游玩,你怕是要和岳母解释了。” “我知道了。”我低头答允。一时,两人无言,北阁中只有暖炉中木柴烧者的噼啪之声。 日旭的心跳声就在耳边,我才想到自己已在日旭的身上坐了良久,忙抬头说道:“将军怕是腿要麻了。”日旭听闻反倒又用手把我箍着,用下巴抵着我的额头。 “月华。” “嗯?” “为何要避开我?” “我没有。” 日旭便用手抬起我的下巴,两眼直直的望着我,那种眼神犀利又有些迷离,好像要看到我的心底。日旭又一次吻住我,温和而缠绵。 “下雪了。”日旭松开我之后,我奇怪的说道,“不知会不会影响元宵灯会。” 日旭皱了皱眉,“哪有女子如此不懂情趣?” “呵呵!”我双颊绯红,抬头在日旭脸颊留下一吻,“这是将军告诉月华事情经过的奖励。” 日旭看了我一眼,居然动手在我身上挠起痒痒,“就会顽皮!瞧我不治你!” 我躲避不及,不住求饶,“将军,月华错了,呵呵……将军,饶过月华……呵呵……” “叫我夫君!”日旭在我耳边说道,“以后就只许叫夫君!” “夫君,饶过月华……”我无力的说道。 日旭停下了手,笑看着我,“原来你那么怕痒啊!” 我伸手拍打了日旭的手,“夫君真是胡闹,月华的头发如今都弄乱了。”日旭听罢,便推我起身,随手在北阁拿了一件披风,拉着我往主屋走去。日旭原本就比我高了一头,他两手撑起披风,我刚好躲在他的身下,只见片片雪花自我身前落下。踏进主屋,我才发现日旭左边的衣服已占满了雪花,我替他拍着,他笑着说不碍事,便把我按在了梳妆台前,“我替你梳头。”便拿起梳子,小心翼翼地梳理起来。镜中的我,原本清冷的脸上也溢出了温暖的笑容。日旭从锦盒中拿出那三色玉簪插入我的发髻。 “我的手艺可好?”日旭说完便把梳子上的发丝一根根理出来,我诧异的问道:“夫君为何如此?” “你瞧,这是我们的夫妻结发之丝。”日旭随即从怀中拿出我先前给他的梅花香袋,从中取出一段打结的发丝,我想起那段发是上次无法分离被我强行坳断的我们的发丝,居然被日旭收了起来,“现在再另外放入你的发丝。”说着便把那段打结的发丝和从梳子上取下的一络长发小心的放入香袋,随后又把香袋放回了怀中。 “我们去母亲那里吧。”日旭见我不语说道。 我起身拿了把伞,与日旭一路往春晖园走去。 晚饭时,恢复正常的日照和率真活泼的郡主让整个屋子都充斥着笑声。 第二十五章 元宵节(一) 在餐桌上,郡主指着各式的菜色问东问西,日照难得不厌其烦的一一向她解释,想来心中是有愧疚的。 “哇……外面的雪好漂亮,梁夫人陪我出去走走好吗?”郡主用脆脆的声音问道。 “月华十分乐意。”我起身陪着郡主向门外走去。 日旭叮嘱道:“穿上披风,别着了凉。”下人闻言便送上两件披风。郡主拉着我的手往园中走去。 乌兰托雅郡主今天身着金色与白色相间的蒙古袍子,乌黑的发丝披散在肩上,上面坠着五颜六色的宝石串成的链子,配上粉雕玉琢的小巧脸庞,在皑皑白雪中仿佛是画中的仙子。 “梁夫人一定知道今天在殿上之事了吧?”郡主一改刚才的活泼语气,带着些许落寞问道。 “将军已与我说了。”我的语气与随着郡主沉了下去,“郡主真是让人刮目相看。” “如果可以选,我怎会如此。”郡主接着说道,“就像梁将军所说,我错过了时机。如果豁达的想想,可能就如夫人故事中一般,日照不过是我的‘鱼儿’。” “郡主不必在日照面前做出轻松的表情。”我对这面前的女子有着敬佩,如此拿的起放得下的能有几人? “梁夫人,我不想让父王和哥哥担心,也不想因为这个让日照觉得对我有所亏欠。错过了就是错过了。”郡主干脆地说道,“夫人陪我在这里站站吧。夫人可有闻到雪花的味道?” “只有飘香的花朵,月华从不知雪花还有味道。”我缓缓说道。 “以前,乌兰闻到的雪花是没有味道的。今天在这里,乌兰清楚的闻到这雪花带着涩涩的味道。” 我深吸一口气,却闻到甜甜的雪花的味道。 “你们两人还是快些进屋吧,别冻着了。”日旭不知何时道了身后,“如果郡主病了,我如何向王爷交待。” “梁将军担心夫人才是吧。”郡主看了日旭一眼,说道。 日旭眼角带笑不语,郡主拉着我往屋里走去。 在回旭日园的路上,我带着责怪的语气说道:“月华刚与郡主说了会话,夫君便出来寻人,真是溺人!” “害得你们的话没有说完吗?”日旭询问道。 “我其实也不知如何安慰郡主。”我默然地说道。 “那为何责怪我?”此刻的日旭就像一个小孩子,“可还是要我挠你痒痒?” 我连忙加快脚步,却被日旭拖住,“别逃,我不挠你就是了。” “夫君总是胡闹!”我淡淡地说道。 第二天早晨,我疲累地睁开眼睛,日旭棱角分明的脸庞就在眼前,“夫君不用上朝吗?” “今日有皇上特许,可以不用上朝。” “夫君可是懈怠了,连枪法都不练了。” “你很想把我赶走吗?”日旭有些奇怪的问道。 “月华那有这般说?是夫君自己胡乱曲解。”我连忙辩解。 “那就好。”日旭高兴地说道,“我帮你暖被窝。”便稀稀娑娑地从他的被窝里往我这边钻,用热乎乎的身子贴着我。 “夫君慢慢睡,月华要起床了。”我冷不防地从被窝里逃了出来,好冷,突然身上加了件外袍,原来日旭也随我起了床。 “你认识这般不懂风情!”日旭责怪地说道。 我不曾在意的穿上外袍,整理了一番便走到了外屋。 外面的雪早已停了,下人们也已把庭院中的积雪清理干净了。 没过多久,乌兰托雅郡主与日照便来与我们一起吃早饭,饭后便郡主有缠着日旭教起了枪法,日照在一旁很是认真地看着。 “日照,如此这般便好了。”我站在他的身边说道。 “嗯。这结果谁人能猜到呢?”日照心不在焉地说道。 “你大哥的枪法如何?”我换了个话题。 “大哥的枪法攻守自如,内敛但不输气势,不知何时我才能如此。”日照崇拜地说道。 “那以后常来与你大哥切磋,肯定会有所提高。”我说道。 “那岂不是要打扰了大哥与大嫂。”日照笑着说道。 “你打扰地我们还少吗?呵呵!”我也笑道。 午饭过后,郡主居然还大方地让日照去邀了梅兰与我们一起去元宵灯会。 过了申时,梅兰与木仁王爷相继到了梁府,木仁王爷还带着随行的两位侧妃。 我们一行八人浩浩荡荡的走上了街。日照与郡主二人一马当先地走在最前面,我和梅兰落在了最后,木仁王爷和日旭走在中间笑谈着风云。 天还没有黑,可路上已经熙熙攘攘,大家都换了衣服,可大家出众的相貌和气质还是引来行人的目光。日旭和木仁王爷二人高大威武,日旭的相貌更为出色些,身上的威武之气内敛不发;木仁王爷时不时爽朗的笑着,较之日旭沉稳的气质不同,透出草原男子独有的不羁。最前面的日照与郡主看去犹如一对金童玉女,换了汉族服饰的郡主一身粉红,在飒爽风姿中柔入了娇媚柔情;日照的黑衣掩盖了他的稚嫩,反而衬出他的俊毅。 “日照与郡主真是想配。”梅兰似乎有些酸酸的。 我握了握她的手,“日照心里爱的是你。郡主明日便要返回草原,今日就让日照好好陪陪她。” “月华姐姐,我不是吃醋。”梅兰说道,“以后日照不要后悔才好。” 我感叹道,“沉浸在爱情中的女子总是这般患得患失。” “姐姐难道不是进入爱河之中?”梅兰看了日旭一眼,说道。 外人对于我与日旭的婚姻,更多的是看作一种政治上的策略,而我也对此存有疑问。 我的婚姻中,有爱吗?日旭多次似有似无地告白,我可以当真吗?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宝马雕车香满路,凤萧声动,壶光转,一夜鱼龙舞。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听见熟悉的声音念着熟悉的诗句,我放开梅兰的手,转身寻找起这个声音的主人。 是苻清流,没错。 一袭白衣的苻清流,相貌丝毫不输日旭,只是眉头微蹙,浑身透着冷冷的威严。看见我循声找到他,面上没有丝毫表情,说道:“梁夫人好兴致。” 第二十五章 元宵节(二) 我随口回道:“苻大人也同样的好兴致。” “梁夫人与苻某一向喜好较为相近。”苻清流口气依旧不变。 “大人,这位就是梁日旭将军的夫人。”一个妖娆的女声从旁插入,声音的主人是一个身穿红衣的女子,谈不上绝世容颜,却浑身上下透着一股慵懒而性感,最令人印象深刻的是眼角有着一颗美人痣。 “梁夫人,这是我的侍妾莞莞。”原来这就是明妃口中的莞莞,能独得苻清流的喜爱,果然是别有一番风味。 “我是白月华。”我也较为客气地说道。 莞莞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道:“如月光华想必说的就是夫人你吧。”我知道她许是在嘲笑我的容貌,便别过脸去,苻清流突然说道:“莞莞别失礼了!” “我自知容貌平凡,苻大人不必刻意回避。”不知为何,我觉得苻清流的每句话都是在嘲讽我。 “梁夫人为何总曲解我的意思?”苻清流脸上带着笑意。 “那也是苻大人说了让人曲解的话。”我丝毫不肯相让。 莞莞更是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我,“梁夫人真是误会大人了。”我不服地回瞪了她一眼。街上的人越来越多,路过的人从身后推了我一把,我一时没有站稳向前跌去。 “月华!”苻清流磁性的嗓音和日旭温柔的声音同时叫道。苻清流此刻已伸手扶助了我的肩旁,而日旭不知何时赶来拉住了我的手臂。 “多谢苻大人相助内子。”日旭边说边把我拉到他的身边。 木仁王爷也出现在了这边,“梁夫人,没事吧!” “月华没事!谢过王爷,谢过苻大人!”我平复了呼吸,说道。 “真是巧啊!相请不如偶遇,不如苻大人和我们一同游玩?”木仁王爷开口相邀。 原以为冷僻的苻清流定会拒绝,可他却笑着说道:“王爷真是好提议,大家一起既热闹又好玩,那苻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于是,我们一行从八人变成了十人,只是苻清流和莞莞落在最后。 日照看见苻清流便拉着郡主远远走在前面,日旭也放慢脚步与我和梅兰走在一起。 “梁夫人,你可要吃糖葫芦?”郡主看见街边的摊子,回过头大声地问道。 我看了看梅兰,她摇了摇头,我便摇手向郡主示意不吃。郡主作了个可惜的表情,拉着日照买了五串,给了两个嫂子一人一串,自己独留了三串,便听见日照笑她别吃坏了牙齿,郡主反说道:“如果可以留在这里天天吃着糖葫芦,哪怕把满口的牙都吃坏,我都愿意。”日照脸色黯然不语。“梁夫人,请吃梅花糕。”莞莞走上来递着用手帕小心包着的梅花糕。 “谢谢!”我接过梅花糕,很是奇怪她怎么知道我喜欢这糕点。 莞莞好像知道我的疑问,走开时说了一句:“大人买的。”我心中一痛,拿起梅花糕慢慢吃了起来。 “梁夫人的故事很是深奥。”木仁王爷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绪。 “王爷所指的是?”我恭敬的问道。 “等待五百年的朱砂痣。前日晚上,小雅她和我说了这个故事,我问她何处听来的,她才告诉我前日梁将军与你又来找过她,故事是你告诉她的。”木仁王爷解释道。 “我只是想借这个故事劝郡主切勿过于执着。”我说了当时的初衷。 “小雅问我听完这个故事有何想法,我就回答了她一句话,珍惜眼前人。梁夫人的想法每每很是独特,不知这次又是如何的?”木仁王爷等着我回答。 “月华当时看到这个故事,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哦?”木仁王爷有些吃惊。 “是不是我们每个人都在错过?我们不停的追逐着自己认定的方向,最终却发现目标就在身边?爱是这样,凡事皆是如此。有时我们把这归于命运,有时又不得不承认是我们过于执着,蒙住了眼睛。”说完,我翻开自己的掌心。 “真是巧。”木仁王爷有些惊讶。 “大哥,快过来帮忙猜灯谜,获胜的可以赢到那盏走马灯。”日照在不远处招呼道。 此时的天空已渐渐黑了,长安街上挂着的各式花灯都已点亮,我们往日照那边挤去,远远便可看见那搭着的台上挂着一盏做工精细的走马灯。这盏灯十分特别,它的亮光并不是由烛光所发出,而是这盏灯的灯面十分特别,虽然比不上其他灯的亮光,但它却开始微微透着光亮,而且随着天空的暗去,那光芒越发的明显。 “这盏灯的灯面就像你头上的发簪,会自行发光。”日旭说道,“你可喜欢这盏灯?我赢来送你。” “大哥,郡主很喜欢这盏灯,我想赢了送她。”日照挤了过来,“可是这个比赛的规则是男女双方都要猜对三个灯谜,然后男的蒙住眼睛射箭,女的在旁帮助瞄准。” “这般复杂?”日旭问道,“那你要好好花心思了。灯谜在哪里?” “这些挂着的灯上都写着灯谜。这些灯谜猜完后便没有比射箭的机会了。”日照说道。 于是大家便分头开始猜灯谜,我在猜谜这方面从来都不行,便在擂台前站着。 莞莞不知何时站在我的身旁问道:“梁夫人怎么不去猜谜?” “我不擅长。”我简单的答道。 郡主在梅兰的帮助下,猜对了三个;日照在日旭的帮助下也集齐了三个灯谜。 “我这里还有三个猜出的灯谜,我这就帮你去找,到时我们也上台去比箭。”日旭站回我身边说道。 “月华姐姐,我这边又集了两个,到时你和梁将军一起去比赛。我们一起去猜。”梅兰拉着我挤进人群。 “谜面是曲,打一句诗。”梅兰仔细看着灯下的谜面读道,“月华姐姐,你可有想到什么?” 我完全没有头绪。 “对酒当歌。”苻清流不知为何也有兴趣来猜谜。我便扯下谜面递给苻清流。 “你留着吧!”苻清流说完便又踱开去了。 不一会儿,日旭过来找到我,可是手中并没有猜对的灯谜,梅兰便把自己手中的拿了出来,我把苻清流猜对的那条也交到梅兰手中,“夫君,过会你与梅兰上台比赛可好?我对于射箭一窍不通,梅兰或许更能帮上忙。” 日旭看了我好一会,不语,想来是默认了我的说法,梅兰也就没有过多的推辞。 最后,日旭与梅兰、日照与郡主与其它两对男女上台比试射箭。 “你为何不上台?”苻清流看着台上的众人问我。 我随口说道,“我既不会猜谜,又不会射箭。何故上台?” 果然,以日照的精准箭法和郡主的恰当帮助,他们这对三箭都射中了红心。而日旭和梅兰似乎配合较差,只射中了一箭。其它两对的成绩也不如日照他们。 只是出乎意料的是,老板要日照和郡主在答对一道灯谜才把那盏灯给他们。 “两位听好了,谜面是扁担作字两头看。打一个成语。”那老板朗声说道。 日照和郡主二人站在台中央低头沉思。郡主本就对汉语懂得不多,日照也不擅长猜谜。两人渐渐都陷入了冥思苦想的境地。 梅兰和日旭也一时没有想到。 “始终如一。”苻清流突然低头轻轻在我的耳边说道。 我听罢便抬手招呼日照,做了个“一”字的手势,然后指了指梅兰。 日照恍然大悟,说道:“始终如一。” 郡主高兴地提着灯走在前面,苻清流走上前来,说道:“王爷,梁大人,苻某就此告辞。”便与莞莞二人走开去了。 我心中一动,快步赶上去:“刚才谢谢苻大人了。” 苻清流挥挥手,笑着说道,“梁夫人高兴就好,全当是夫人以前送我的这支吊坠的回礼。” 我低头一看,苻清流的腰间挂着一只用丝线编制而成的新月吊坠。 第二十六章 离别(一) 我猜想那是以前月华送给苻清流的,莫名的就觉得苻清流不值,便说道:“既然如此,那以前月华送给大人之时的心意便全部收回,大人全把这挂坠当作是今日的谢礼。” 苻清流脸色颇为尴尬,用探询的眼光望向我:“送出的心意如泼出的水,岂能收回?” “苻大人何曾在意过那一点小心意?否则月华怕是也没有如今的幸福生活。”我强辩道。 苻清流的眼神中流露出不舍,莞莞在一旁等待不及,说道:“大人不是要回去了吗?” “走吧。谢谢梁夫人的礼物。”便与莞莞隐入了人群。只是苻清流的背影较之过去好像更为的孤单,莞莞虽然陪在他的身旁,但仿佛与他是不同世界的人。 我转身却看见日旭有些微愠的眼神,“夫君。” 日旭不答,见我走到他的身边,便又与我一起走了回去。 “各位,接着我们就要好好去品尝一下这里的美食了。”木仁王爷见我与日旭回来,便朗声说道。大家都积极响应,日照更是自告奋勇的在前开路,郡主提着花灯与日照并排走着。原以为日旭会仍旧陪着木仁王爷,可他还是随着我的脚步慢慢的走着,只是不发一言。梅兰在一旁有些尴尬,不知是否该开口,最后居然提着胆子加入了木仁王爷他们的队伍,到是我和日旭落在了最后。 “这种叫做燕菜,是由萝卜切成丝,拌粉清蒸,配以鲜味汤汁,其味异常鲜美,大有燕窝风味。”日照指着一个街边的摊子说道。于是大家便围坐了下来,各要了一份燕菜。这般清爽美味的小菜我也十分喜欢,郡主与木仁王爷这些蒙古族人更是对此赞不绝口。 “老板,我们还要三斤烫面角。”日照大声说道。老板不一会儿端上了一大盆子的饺子。我夹起一个,咬了一口,便直皱眉,但这饺子做得颇为地道,皮薄如纸,色泽如玉,上好的猪肉配着适量大葱、韭黄、白菜心、生姜,鲜香不腻,但我偏偏最不喜欢这韭黄。勉强吃完夹着的这个饺子后,我便不再动筷。日旭与梅兰吃了几个也停了筷,到时日照、郡主与木仁王爷等人十分喜爱,如若不是考虑还有前面好吃的,定要再叫上三斤。 离开这摊子不远处,是一家门面不大的店面,日照指着说道:“张嫂的元宵一定得吃,我们进去吧。” “梁少爷,您来啦。每年的元宵节您是一定会来的。里面请。”一个热情的中年女子招呼道。 “张嫂的元宵我怎么会错过,今天还带了好多朋友一起来呢!”日照爽朗的说道。 张嫂带着我们穿梭过拥挤的店堂,在最里端的桌子坐下。 “要怎样的元宵?”张嫂在我们坐定后问道。 “依旧是糯米细面,内用核桃仁、白糖、玫瑰为馅。”日照熟练的说道,“每人一碗。” “很快就上来。”张嫂说道。 “请问,有黑芝麻馅的吗?”我轻声问道。 张嫂看了看我说道,“很少有人吃这个馅的,不过,我张嫂这里正巧会做。” “我那碗就要黑芝麻的。”我高兴地说道,从小到大我一直固执的认为汤圆一定要黑芝麻馅的才好吃。 赵嫂走后,日旭和日照都看着我,日照抢先问道:“大嫂你怎么和南朝人一样吃黑芝麻馅的。” “这没有多大区别,吃自己喜欢的就好。”我随意地说道。 “这点我是十分赞成的。”郡主饶有兴趣地说道,“很多事都已不能如自己的意,难道连吃的都不挑了吗?月华姐姐,我支持你。” 我笑笑,看向身边的日旭,他脸上依旧没有笑容,只是在认真地听着我们的话。 果然不一会儿,张嫂就端了热腾腾的元宵上桌,大家便高兴得享用起来。 “乌兰,你可知元宵的含义?”日照边吃边问道。 乌兰瞪了日照一眼:“你可小看我了。老师曾经教过我,元宵寓意团团圆圆。 木仁王爷说道:“我们今天大家坐在一起开心的吃着元宵,真是应验了这元宵的寓意。” “是啊!”日旭终于开口说道,“只是不知何时能再与王爷这般同游。” 木仁王爷停稳,感慨地看向日旭,两人虽然相识不久,但仿佛注定是一生的知己,“梁将军,他日有机会,一定要带着夫人一同来我们草原。在草原上,天空仿佛就在你的头顶,我要带你们去骑马,吃我们蒙古的奶皮子,大家一起弹马头琴。” 日旭伸出了手,木人王爷随即也伸手,两人三击掌后,紧紧地握住对方的手迟迟不愿放开。日旭豪迈地说道:“我一定去草原与王爷喝酒。” “君子一言,驷马难追。”木仁王爷接着说道。 在场的人都被这二人的气氛所感染,为即将到来的分别唏嘘不已。 “今日就在此别过,明天早上我们再见。”在驿馆门口,木仁王爷干脆地说道。 “好,我们明日见。”日旭也爽快地说道。 日照走到郡主面前:“明日我也去送你吧。” “不用了。”郡主断然拒绝,“我只想要自己美好的回忆到今晚此刻,我不想记得与你的分别。就当作我们还会相见吧。”说完,便头也不回的走了进去,是那样的洒脱却又无奈。 日照愣在当场,梅兰适时地上前拉了拉他的衣袖,回过神的日照对着梅兰笑笑。我想至此日照虽然没有爱上乌兰托雅郡主,但在他的记忆中,那活泼、任性、娇美而直率的身影永远有着她不可替代的位置。 木仁王爷进了驿馆后,日旭对着日照说道:“你送梅兰小姐回家,我和你大嫂就先回家了。梅兰小姐替我想梅大人问好,他日定上门拜访。” “梅兰告辞。” 日照与梅兰渐渐走远,我跟着日旭的脚步往梁府走去。 “夫君,今日玩得可开心?”我打破沉默问道。 日旭稍稍缓下了脚步,“你以前和苻清流很熟吗?” “几面之交。”我一言带过。 日旭停下来,看着我,“几面之交就可以知道你喜欢梅花糕?你就送了他挂坠?” 我解释道:“梅花糕的事只是巧合吧!或许是我父亲无意间提到过。至于挂坠,我只是做多了,便送了一个给苻大人。” 日旭听后,继续往前走着,把我抛在了后面。 第二十六章 离别(二) “夫君……”我妥协地上前拉住他的手。 日旭的脚步还是没有慢下来,此时的我只能加快脚步,走了不久便有些喘了,“夫君可否走慢些?” “你追着苻清流的时候怎不见你那么喘?”日旭的脚步是慢了,却继续逼问道。 我没有作声,自己也不知刚才为何会冲动的追着苻清流。 “我该拿你怎么办?”日旭好象渐渐消了气,“你永远那么冷静,仿佛没有你关心的事;可你对日照的事有这般热心,三番两次地相助;可对我却永远那般冷淡,好似不解风情。” 我没有想到自己在日旭的眼中是如此矛盾的一个人,“夫君,月华一直把梁家当作自己一辈子的家,日照也就是我的弟弟,他的事情我自然全力周旋;待事冷静怕是夫君对于月华的谬赞;至于风情,月华确实没有姿色也不懂情调,还望夫君原谅。” 其实白天闪烁的太阳又岂会知道夜晚月亮的阴晴圆缺? 日旭无奈的摇头,一路上直到回到旭日园,走进内屋都没有再多说一句话。 “我替夫君更衣。”我小心的说道,动手替日旭脱下白天的厚衣。 日旭突然抬手取下我的发簪,长发随即散开在肩上。我刚想抬手去整理头发,双手便被日旭抓住。 “你对我没有感觉吗?”日旭沉沉的问道。 我避开日旭火热的双眼,无法回答。日旭松开了我的双手,抬起我的下巴,低头吻住了我。我双手抵住日旭的胸膛,日旭却没有要放开我的打算,双手环住了我,渐渐我放下抵触的双手,环住了日旭的腰,回应着他热烈的吻。 第二天大早,我朦朦胧胧中听见日旭温柔的唤我。 “月华……”日旭的声音仿佛很遥远。 “嗯……”我不愿睁开眼睛,随口答应。 “我要入宫去了,你好好休息。”我感到日旭在我唇上蜻蜓点水般的落下一吻,便轻轻的起床而去。 “小姐,你起床吗?”心儿总是尽职地服侍我,“呀!这一地的衣服怎么回事啊?” 我听见心儿的惊呼便睁开眼看去,我和日旭昨日的衣服狼籍地散乱在地上,“心儿,你先出去吧!”我只能这般敷衍道。 心儿一脸疑惑地退了出去,我心里责怪日旭出门之前也不整理一番,便翻身起床收拾这昨夜的残局。 “小姐,你此刻沐浴吗?”早饭后,心儿询问道。 我不解地看着心儿,我并没有交待过。 心儿笑笑,“是姑爷吩咐的,说小姐昨天累着了。” 我不知自己是不是涨红了脸,只得快步逃出屋子,任由冬日的寒风吹散脸上地潮红。 元宵节过后,原本丰富的生活便渐渐安静了下来,日照随即便去了军营,难得有假日回来,也是不见踪影,想来是去与梅兰互诉心曲了。而令人欣慰的是,孙朝良与日照二人一同成为了新兵,而小雪也传出有了身孕的好消息。 日旭也日渐繁忙起来,有时听婆婆和舅舅的对话,是在军营中训练新兵,所以时常夜宿军营,我与他本就交谈不多,如此这般我们二人之间的交流更是少之又少。 惠妃如今已是三个多月的身子,婆婆时不时进宫去探望,有时我也相陪而去,只是惠妃常常对我冷嘲热讽,为了不影响她的心情,我也就不常随着婆婆进宫。 可另我意外的是,明妃时常在我陪婆婆进宫时,总是把我招入她的宫中,与她谈心。开始,不过聊聊家常,我只是在一旁陪着听着。而后几次,便常常说起过去的事情,原来明妃真的不是苻清流的亲妹妹,不过是苻清流过去的邻家妹妹,在某年天灾父母双亡后,并受到苻清流的照顾,后来便与苻清流一同入了都城。我无意中问起苻清流的双亲,明妃黯然地说道,少时的苻清流便只有那脸上有疤的老许与他相依为命了。 三月初的一天,我如往常被明妃叫入宫中,明妃懒洋洋的躺在贵妃椅上,看见我去微笑地招呼:“与那么多人来往后,还是最喜欢与梁夫人你聊天。” “月华口拙,能得到娘娘厚爱十分惶恐。”我一直捉摸不透她的亲近。 明妃笑笑说道:“旁人初次接触梁夫人,可能会觉得你难以接触,但熟悉了便会觉得梁夫人不过是保护自己,但梁夫人你心地善良,遇到事情,往往最先出手相助的便是夫人。” “娘娘谬赞了。”我也觉得自己其实不善于隐藏自己,所以凡事都远远避开。 明妃喝了口茶,接着说道:“因为一个人离的自己近了或者凡事都迁就自己,我们就会忽略了这个人身上的闪光之处。梁夫人,觉得可有理?” “娘娘所言及是,人便是这样的,到最后都觉得最初的是最好的。”我说道。 “刚才那句话是大哥说的。”明妃缓缓说道,“就在元宵节的后一天来看望我的时候。我很少听到大哥说如此感性的话。” “的确很少听到苻大人说出这般话语。”我随口说道。 明妃叹了口气,“我出于好奇问了大哥何故,大哥叹了口气说,发现自己对原先不曾在意的一个人在意了起来。我大喜,便让他别误了自己的缘分。你猜,他说什么?” 我隐隐觉得心痛,低声说道:“月华不知。” “那女子已嫁作他妇。”明妃无奈的说道。 我有些不屑地说道:“是苻大人自己不曾惜缘。” “我也是这般责怪大哥。”明妃说道,“可大哥一脸懊悔地说,他错在不识庐山真面目,更错在自己的骄傲。” “骄傲?月华不明白。”我一心想问明事情的真相。 “这个我也不是很清楚,大概是说了什么狠话无法挽回了吧。”明妃说道。 “娘娘,刚炖好的燕窝,你先喝了吧!”银屏端着一个瓷盅进来。 “是皇上赏的那上好燕窝吗?”明妃问道。 “是,娘娘。”银屏答道,“您吩咐多炖的一盅也好了。” “梁夫人,这种燕窝您可否替我送给惠妃?”明妃微笑地看着我。 我原想拒绝,正想着推辞的理由,明妃又说道:“银屏,你跟着梁夫人一起去一次万翠宫。” 第二十七章 慌乱(一) “明妃娘娘,刚才我过来的时候,惠妃娘娘刚睡下,此刻怕是还没有起来。”这后宫的事情,我是不想掺和的。 明妃笑笑:“原来莹姐姐正午睡呀!那也不碍事,送去慢慢再吃。” “惠妃娘娘宫中不缺补品,这是皇上赏赐给娘娘的,您还是自己留在补身子吧!”我不得不有些强硬的推辞。 明妃放下手中的汤匙,说道:“梁夫人是怕我加害莹姐姐吗?唉……这后宫的生活我还是无法明白啊!总是互相猜忌,互相提防,梁夫人,我是真心想与莹姐姐分享好东西的,虽然她那里可能也不缺补品,可是听说这燕窝是上好的贡品,皇上还说只赏了我一家。我们连夫君都可以分享,别的还有什么好计较?” 我忙解释:“娘娘误会月华的意思了。”明妃这般挑明说道,到底是真的心中没鬼,还是另有打算? “其实,我让梁夫人去送,也是希望莹姐姐不要有所猜疑,毕竟你是她的表嫂。”明妃好像松了一口气,“银屏,端着燕窝与梁夫人去一趟吧。” 我知道不能就因为她的这番解释便相信与她,可如今已无可以推辞的言语。 银屏与我走在去万翠宫的路上,如今的我是愁肠百结,原本还傻傻得想实在万不得已便在路上把银屏绊倒,最多赔个不是,便可免了这吃力不讨好的事情,如今只能感叹自己对宫中礼节的不熟悉。银屏也算作是明妃身边的首席丫环,如今那端燕窝的劳累活自然不会由她干。我和银屏走在前,一众小宫女正跟在后边,其中的一位正端着燕窝,我原本的打算自然也只能就此打住。 “梁夫人,你是否担心身后的燕窝?”银屏问道。 我诧异的说道:“没有,你误会了吧。” “银屏只是稍稍猜测了一下,虽然梁夫人还是一如既往的从容。”银屏微笑的说道,“换作任何人在此刻都会顾略我家娘娘的用意。其实,又有多少人知道我家娘娘是真心对人的?所以苻大人常常劝解我家娘娘切勿对人人都如此真情实意。” “银屏你这般与我直说,不是也过于相信我了。”我反问道,苻清流果然是淡薄之人。 “梁夫人自然不同。”银屏认真的说道,“我家娘娘与夫人结交至今,苻大人并未有过任何异议,反倒有时还很耐心的听娘娘闲话与夫人的交谈。所以,银屏自然也不会有所顾忌,也希望梁夫人可以放宽心。” 宽心?我看是不可能的,便说道:“其实也没有什么宽不宽心的,只要不出差迟就好。” “银屏自然会小心谨慎的。” 我也就不多言了,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 “梁夫人好似时刻都如此从容!”银屏接着说道,“都快赶上苻大人的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了。” “苻大人乃我朝众臣之首,有此番气度那是自然,银屏你怕是抬举我了。”我真是不知自己处处的小心却被他人看作是从容不迫,怕是自己以前做事雷厉风行的习惯还没有好好改过来。 “梁夫人过谦了。那次桥上的惊险,梁夫人如此顾全大局,苻大人也没有料到。”银屏说道。 我不想再听到于苻清流有关的话语,便没有回答银屏的话,而万翠宫也在不远处了。 我小心翼翼的踏入宫门,婆婆与惠妃都坐在殿中央,婆婆正高兴地看着惠妃。 “月华拜见惠妃娘娘!”我硬着头皮行礼。 “银屏拜见惠妃娘娘!特奉明妃娘娘的旨意送来进贡的上好官燕,以供娘娘进补身体。”银屏跪在我的身边。 “月华也在帮衬着明妃的拳拳心意啊!”惠妃娇媚的声音就飘在我的头上。 我缓缓说道:“娘娘误会了,月华刚才不过是奉明妃娘娘的旨意前去聊聊天,此刻正碰巧与银屏一起过来,这燕窝纯粹是明妃娘娘的好意。”我现在只能想法撇清了,而且以惠妃和婆婆的心思,再加上惠妃身旁正放着一只瓷碗,想来是刚吃过补品,这盅端来的燕窝多半是要倒掉的,如此我最多受些惠妃的责难,也算是放下了心中的石头。 “燕窝放下吧!银屏,你可以回去复命了,也替我谢谢明妃娘娘的万分好意。”惠妃特意加重了后面几个字。 “你们几个把这个拿去倒了。”婆婆看银屏走远了,便与身边的宫女说道。 惠妃抬手制止了宫女。 婆婆很是奇怪的看着惠妃:“莹儿,难不成你真的想喝她送来的燕窝?” “姑妈,表嫂不是也一路上看着他们送来的不是?听说这上好的燕窝,皇上只赏了明妃一人。”惠妃说话间用眼睛看了我一眼。 “你刚吃了银耳羹,这燕窝姑妈看还是算了!”婆婆不停的劝着。 惠妃对着婆婆一笑,说道:“小菊,把这燕窝倒出来,我想乘热喝了。” 我和婆婆二人担心的看着惠妃慢慢喝着碗中的燕窝。 “姑妈,这燕窝真的不错。说来,皇上还真的是宠爱明妃。”惠妃一边优雅地小口喝着,一边说道。 “莹儿,你可有何不妥?”婆婆还是有些担心地问道。 “我很好,姑妈。”说着便有摇了一勺,可勺子刚送到嘴边,惠妃那娟秀的柳叶眉便皱了起来,“嗯……姑妈,我的肚子……肚子……好痛。”手中的勺子连同瓷碗一起跌落在地上,碎了。 婆婆慌张的伸手去扶住惠妃,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你们快去叫太医!别耽搁!”我对着呆愣的宫女说道,担心的事情终究还是要发生。 我走过去,想帮着婆婆扶惠妃进内殿躺着等太医,却不料惠妃发狠地用脚向我揣来,“你怎么能这般对我?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你难道连这个孩子都要夺了去?呜呜……” “莹儿,别哭了,伤身子。快去躺下,太医很快就来了。”婆婆劝说道。 泪水涟涟的惠妃凶狠的看着我,进了内殿。 第二十七章 慌乱(二) 我跌坐在地上,竟忘了站起身来,难道燕窝真的下了药?可如果我是明妃,哪有做得这般明显?又或是牺牲一个宫女来换得自己以后的地位?只是皇上、太后和皇后有如此这般好欺骗?看着地上碎了的瓷碗,我下意识的拿出身上的丝帕,把那碎片收拾了起来。从明妃宫中带来的炖盅,就搁在了不显眼的茶几上,过会太医过来一查便知这燕窝是否下了药。 如果不是燕窝下了药,那惠妃宫中还有什么会害她小产呢?我想起来的时候惠妃刚吃完东西,可瓷碗和炖盅早已收了下去,如果真是那个银耳有问题,下药之人定会尽快销毁这证物,倒是不过是死无对证。 想到这,我欲爬起身来,一个宫女便上前搀扶:“梁夫人可有伤着?” 我转身一看是第一次来万翠宫时,正被惠妃责罚的宫女,“你怎么称呼?” “奴婢玉瑚,那天还未谢过梁夫人搭救之恩。”宫女轻声说道。 我拍拍她的手背:“玉瑚不必多礼。你可否帮我一个忙?”我相信一个可以他人的恩惠时刻铭记于心的人,定是可以相信的人。 “梁夫人请说。”玉瑚殷切的看着我。 “刚才惠妃娘娘喝的银耳羹的瓷碗和炖盅现在可是已洗了?”我把玉瑚拉出了正殿,便问道。 玉瑚想了想说道:“碗现在应该还在万翠宫的杂房,那炖盅已送回御厨房,是否洗了还不知。” “我和你一起去杂房把那碗收起来,如果留着银耳羹便更好了,接着便去御厨房看看那炖盅。对了,刚才银屏拿来的炖盅你也去拿来。”我清楚地和玉瑚说道。 “奴婢这就去办。梁夫人在这里等着奴婢。”玉瑚没有问我原因,便如我所说的去做了。 玉瑚提着一个锦盒快步向我奔来,“梁夫人,我们这就去杂房。银屏送来的炖盅就在里面。” 果然,银耳羹的碗还在杂房。于是,我们二人便快步赶向御厨房。 “玉瑚,我们跑着去吧!”我有些着急的说道。 “梁夫人,刚才娘娘那一脚踹得不轻,您还是别勉强。”玉瑚有些担心的看着我。 “到了御厨房再休息也来得及。我们要快些!”我说着便快步跑了起来,玉瑚见状也跟了上来。 可惜,到了御厨房却被告知,那炖盅早已被清洗干净了。 “我们会万翠宫。”我对玉瑚说道。玉瑚点头答允,便与我往万翠宫的方向走去。 “梁夫人,请留步。”一听便知是苻清流深沉的嗓音。 我颔首说道:“苻大人,真巧。” “恐怕不巧。”苻清流有些无奈,“皇上已从宣武殿赶往惠妃娘娘的万翠宫了。怕是太后和皇后也已到那边了。” “消息传得真快。”我感叹苻清流消息的灵通。 苻清流跟上我和玉瑚的脚步,说道:“这是关于我朝皇家血脉的事情,怎可以马虎。” “那苻大人怎么还不去明妃娘娘那边。”我有些奇怪苻清流此刻出现在这里。 苻清流看了看玉瑚手中的锦盒,说道:“那梁夫人怎么也不守在万翠宫而来了御厨房?你也不相信明妃会做出此番举动吧?” “我只是不想背上共犯之名。那不知苻大人在这里看出些什么呢?”我针锋相对的说道。 苻清流摇了摇头说道:“我只是看了看这里当值的名册。” 我们三人踏入万翠宫的宫门,便可隐约看见太后和皇后二人神色焦虑地坐在正殿中,皇上更是来回踱步,时不时地望向内殿。 “玉瑚,锦盒给我吧!你进去伺候着,别到时又被责罚了。”我接过锦盒,站在正殿外。 苻清流许是碍于外臣的身份也与我一起并排站着,“梁夫人为何不进去?” “惠妃娘娘怕是不想见我。”我如实说道。 “你不用担心。”苻清流安慰道,“你不是也相信明妃不会做出如此行径?” “那银屏呢?”我反问道。 苻清流轻笑一声,说道:“银屏是从我府中进宫的,她的为人我最是清楚。” “真是会利用女人。”我嘀咕了一声。 “你说什么?”苻清流用微怒的眼神看着我。 我迎着他的目光说道:“你何以如此肯定明妃和银屏不会下手害人?” “怜素是与我一起长大的,她的品性我最是了解,单纯善良的她怎会害人?而银屏虽是我买入府中的,但是她为了养活家中的两个弟弟险些卖身入青楼,如不是我出手相助,怎会有今日的她?她怎么会做陷我与怜素不义之事?”苻清流仿佛想向我解释。 “你明知明妃娘娘性格单纯,不适合后宫生活,去把她送入宫中,只为了一己私欲,难道不是利用女人往上爬?”我不理他的解释。 “你为何总是胡乱猜想。如果不是怜素坚持,我怎会让她入宫?我苻清流能有今天,不是靠女人,你明白吗?”苻清流原先平静的语气有些急促。 “苻大人,梁夫人,皇上让你们进殿。”一个年轻公公对着苻清流说道。 “多谢李公公。”苻清流走入正殿,我随后踏入,接连向皇上、太后和皇后行礼。 皇上叹了一口气,对着苻清流说道:“苻爱卿,惠妃的孩子没了,她与朕哭诉是喝了明妃送来的燕窝才导致小产的。” “皇上,此事非同小可,必须严查。”一旁的皇后说道。 太后清了清嗓子说道:“皇儿,此事要查清楚,切勿错怪好人,而便宜了坏人。” “太后英明,请皇上下旨让太医验查明妃送来的燕窝,以便查清事情真相。”苻清流向皇上恳求道。 “皇儿,就按苻大人所说,由太医查验燕窝,查清楚之前,明妃就在自己宫中禁足。”太后严肃地说道。 “就按母后所说。”皇上疲惫地说道。 我听闻便上前跪下,说道:“禀皇上,月华恳请皇上下旨连同着银耳羹一起查验。这锦盒中有明妃娘娘送来的一盅燕窝和惠妃娘娘先前吃过的银耳羹。惠妃娘娘实在吃燕窝时感到不适的,除了燕窝,这银耳羹也有可能被下了药。”说完便递上了锦盒。 “梁夫人的意思朕答允了。”皇上有些惊喜地看着我。 苻清流也跪了下来,“为了以示公正,臣还恳请皇上让徐太医连同曹太医一起验查。” “准了。”皇上挥了挥手。 太后看了一眼跪在地下的我和苻清流,说道:“苻大人就退下吧!哀家会替明妃做主的。皇上,我们进去看看惠妃吧!唉……” “臣告退。”等到皇上三人入了内殿,我和苻清流才站起身来,此时才隐隐感到肋骨处疼痛得厉害。 “怎么了?”苻清流上前问道。 我一手按着肋骨处,说道:“苻大人还是回去吧。” 苻清流看了我手按着的地方,说道:“别硬撑,要好好休息。为了多谢你刚才的出言相助,我也送还一句话给你,惠妃肚中的胎儿原本就有要流掉的迹象,只是她伙同曹太医瞒着。”我正诧异苻清流的话,他便转身向外走去,我望着他的背影有些出神,此刻,日旭正匆匆与苻清流错身而过踏入正殿。 第二十八章 动情(一) 日旭看了一眼苻清流的背影,便向我走来。 “夫君,月华不是故意……”我想日旭解释,不想他误会我有害惠妃之意。 日旭挥了挥手,打断我的话:“回家再说。”板着脸便踏入了殿中。 对着他的背影我想哭的冲动,深深呼吸了三下,压下自己的失态,只是肋骨处的疼痛让我不得不稍稍靠在院中的树干上,正看到婆婆与日旭说着什么,一脸阴沉的日旭时不时现出焦急的表情,时而又是一副痛心的样子。我不知为何居然淡淡地笑了出来,好似有什么高兴的事情。婆婆和日旭不再言语,都望着内殿的入口处。 “梁夫人,你也进去坐着,怕是身上的伤痛起来了吧?”玉瑚不知何时又到了我的身边。 我对着她一笑,“不碍事。这边已很忙乱了,我在这也帮不上手,还是出宫吧!如果梁将军和老夫人问起,你就替我转告一声,如果他们没有问,你也就不必特意告知了。” “梁夫人,你这般一个人离开,玉瑚不放心呢!”玉瑚扶着我的手说道。 我一心想离开,便故作没事的走了几步,说道:“我不是挺好,你进去伺候着,我出了宫门,还有家丁在等着不是?”装作没有看到玉瑚担忧的神色,颇为从容地走出了万翠宫。 我放慢脚步并不是贪恋着皇宫的奢华,只是想减轻身上的痛楚。独自一人走在皇宫中,那种孤寂和无助只有亲身体验才知道。此刻,我真是无法明白那些渴望站在这权力巅峰之人的想法,这真的是一种自我满足吗?还是人的最可怕的不休止的欲念? “这位大哥,我是梁日旭大人的夫人,探望惠妃娘娘后想出宫回家。”我与在玄武门前当值的侍卫说道。 侍卫恭敬地说道:“就算我们不认识梁夫人,可夫人头上那罕有的发簪我们还是听闻过的。夫人请。” 慌乱了一个下午,此刻已是将近酉时,头上的发簪在这灰暗的天色下定是隐隐发亮。我谢过侍卫出了皇宫,一时间人也仿佛轻松了许多。当初和婆婆是共坐一辆马车而来,一来担心我用了之后婆婆出宫之时便没了代步工具,二来我也想一个人好好理清事情的来龙去脉,回了旭日园,心儿不免又要唠叨,我便叮嘱元宝继续在宫门等着婆婆和日旭,自己独自往梁府踱去。 “梁夫人……”在长安街上一个老迈的声音在身后叫我,回头一看原来是祥望村的福伯。 “福伯,真是巧!”我站定后说道。 “梁夫人的脸色不是很好,可要注意身体啊!”福伯语重心长地说道,“我们都时刻祝愿将军和夫人长命百岁啊!” “福伯,最近日子过得可好?”我感叹这些租户的朴实善良。 福伯爽朗的说道:“最近已开始准备春天播撒的种子了,去年的存粮和收入都不错,这次的新年可是难得的舒坦啊。” 看见福伯幸福的表情,我也展开了原本紧锁的眉头。 福伯忽然想起什么,说道:“只是最近村子周围总有些陌生人来回走动,村子里的人都不认识。不过,他们不过是路过看看,倒也没有做什么坏事,想来可能碰巧是一些走错的人。梁夫人,我就不耽误您了,您早些回去休息,我们还盼望着您和梁将军为我朝快些生下一位小将军。”看着福伯远去的身影,我又一次奇怪的笑笑。 小将军?我和日旭如今的关系就像一根橡筋,两人努力一下,关系就变得融洽如相濡以沫的夫妻般;可稍一松懈,或出点小差错,那关系便如绷紧的橡筋,时刻就要崩断。元宵节的那天,我回应了日旭缠绵的热吻;在日旭褪去我衣衫时,也没有阻止;当日旭与我纠缠在一起时,我甚至已经觉得他是我今生的夫君,可是刚才万翠宫的那一刻,日旭冷淡的脸庞和对惠妃的焦虑让我从梦中醒来,我不过是顶着梁夫人名号的一个普通女人。此刻的我被人群包围着,可无助的感觉层层袭来。我穿梭在街道上,不住地对自己重复,我有朋友,有家人。 “小姐,你怎么总是单独行动?”心儿居然在梁府的大门口等我。 “不过是慢慢逛回来,散散心。”我没有拒绝心儿上前挽我的手臂,“你怎么到这里来等了?” “小姐,你脸色不是很好。”心儿先咕哝了一句,“姑爷脸色铁青的在房中等着你,那般我怎么还能无动于衷的留在屋子里?” “是逃出来的吧?”我笑着心儿的胆小,“怎不见你那么怕我?嗯……”心儿的手肘无意间撞到了我身上的痛处。 心儿停了下来,上下打量我:“小姐,你怎么啦?是不是宫里出了什么事啊?你不会闯祸挨打了吧?” “真是越来越没规矩!”我对心儿的言辞哭笑不得,“惠妃娘娘的胎掉了。” 心儿瞪大眼睛,一幅无法相信的表情。 “是真的,否则将军他也不会如此生气,对吗?”我轻声说道。 “孩子怎么会没了?”心儿在我的示意下,继续迈开步子向旭日园走去,“怎么那么不小心?” 我叹了口气,“可能是被人下药的,而那可能被下了药的燕窝是我一起送去的。” 心儿一阵惊慌,不自觉地握紧了我的手臂,说到]:“小姐,是不是你闯祸了?” “我是与你一样的莽撞之人吗?”虽然嘴上这般说着,但是始终觉得自己还是牵涉进去了,“我进屋了,你下去吧!”心儿有些不情愿的看着我踏入主屋。 我轻声踏入屋中,桌上放着未动的饭菜,抬头对上日旭有些捉摸不透的眼神。 “夫君……”我讨好的唤道,“今日之事,月华没有察觉到不妥,是月华的过失。” “知道回来了吗?”日旭严厉地与我对望,说道:你和明妃走得很近?” “有时与婆婆入宫,明妃总差人招我过去聊天,以她的身份,我无法拒绝。”我如实说道。 “怎么没有听你提过?”日旭的神色稍稍有些缓和。 我有些埋怨地说道:“夫君这一阵子都忙着军中之事,有时很晚回来甚至留宿军营,月华一直没有机会提起。” “这倒是我的不是了?”日旭反问道。 第二十八章 动情(二) 我低头吐了吐舌头,“月华不敢。只是希望夫君可以相信月华。”随即抬头诚恳的望着日旭,希望他不要有所误会。 “听母亲说,你为了帮助明妃洗脱嫌疑而向皇上进言银耳羹有问题?还很有先见之明的留着证据?”日旭似乎很在意这点。 “我只是根据当时的情况做了自己的判断。”我坚持自己是有理的。 “你太妄为了!后宫之事,我们这些朝臣都不能妄加干涉,你以外戚的身份横加插手,不仅牵涉进了此事,还胡乱猜测进言,太后和皇后宽容,才没有定你的罪!”日旭站起身来厉声说道。 我凡事都按着自己以前的性子,常常忽略了这里的规矩,便低声说道,“对不起。” “小莹憔悴得仿佛变了一个人。”日旭走近我身边说道,“以后与苻清流少些瓜葛,你知道自己的身份很尴尬。” “将军还是不相信月华吧?”我笑笑说道,日旭终究还是信不过我,怕是断定这次惠妃流产的事主谋是明妃和苻清流,我可能也逃不了干系。 “我只是提醒你别忘了自己此刻的身份!”日旭伸手拉住我的手臂,“你在这特殊时刻,还和苻清流有说有笑的,你要我怎么想?” 我吃痛地皱起了眉头,“将军是真的在乎月华还是因为惠妃娘娘出事而把气撒在月华身上?” “你真的这样想?”日旭的声音有些颤抖。 我故作冷静的望着日旭渐渐放轻力道的手,“请放开月华的手臂。” “看着我回答!”日旭变成了狂吼。 我倔强的昂头看向他,只是之前拼命压抑住的委屈、无助和伤心都化为泪水流淌了下来,“月华再傻也看得出将军喜欢惠妃,不是吗?之前说要护着月华,是因为月华的身份是将军的妻子,梁家的大少奶奶,不是吗?将军,放开月华的手,无论如何月华都清楚自己的身份,也会做好一切自己该做的一切。” 日旭不知是被我说到了痛处还是惊讶于我的反抗,握着的手有些松开,我毅然抽出自己的所手臂,往门外走去。以前总听说,女子故作姿态的离开是一种欲擒故纵是希望男子可以上前留住他,可于我,是一种决绝。 “你真的很傻!我心心念念想要护着的人是你,白月华!”日旭在我身后吼道,“我从来都只把小莹当作妹妹。” 是真的吗?那为何一直如此护着惠妃? “不要这般绝望地看着我。”在我欲踏出主屋时,日旭从背后环住我柔声说道,“你那种凄凉的表情好像在告诉我你要离开我了。我不要!我不要放手!”日旭温柔的声音又十分坚定,“说你不会离开我!” 我一时不知如何回答。 “你以前一直冷冰冰的对我,是因为一直误会我和小莹,对吗?”日旭有自己的身体裹着我,热气直喷在我的脸上,“那就是吃醋咯?” “将军误会了,只是月华一直相信凡事顺其自然,是你的终究是你的,不是你的抢也抢不来。所以也把一切看淡了。”我无法接受日旭从刚才的咄咄逼人变成现在这般温柔。 “那怎么流泪了?不要说什么眼睛进了沙子!是对我动情了,所以不能云淡风轻了?”日旭用他粗糙的手抹着我脸上的泪珠,“用自己的心回答我。” 我的眼泪更是不住地流了下来。 “怎么了?就那么为难?”日旭扳过我的身子,低头看着我模糊的双眼。 我摇摇头,说道:“只要夫君不放开月华,月华就不会离开夫君,离开梁家。”我只能这般承诺,如果情已逝,留下的便是怨。 “你的回答总是那般冷淡。”日旭抱紧我仿佛怕我消失。 “嗯……”日旭过紧的拥抱使得我肋骨处又痛了起来。 日旭松开我,皱着眉说道:“哪里碰痛了吗?这般样子还不知道回家,总在外面乱晃。” “不碍事,不过在宫中撞了一下。”我想一言带过淡笑道:“月华本就不喜欢闷在家里,夫君可否准许月华有时可以出去走动走动?” “一会哭一回笑,怎么就像个小孩子?”日旭伸手捏了捏我的鼻子,“那里撞伤了?我瞧瞧。” “我饿了,先吃了晚饭再说吧!”我说道。 “说起来我也有些饿了。那就先吃吧。”日旭拉着我在桌边坐下,“不过,吃完饭我还是要看看撞伤的地方。”说完还做了个奇怪的鬼脸。 我稍稍动了动筷就想往北阁去,“夫君慢吃,月华去北阁坐坐。” “不许去,就在这陪着我。”日旭断然拒绝,还用眼神警告我不准动,我只得乖乖的坐着看他吃饭。 “过来,我看看那里伤着了。”日旭放下筷子,向我招招手。 “夫君先洗把脸休息一下。”我推辞道。 “过来。”日旭还是吐出那两个字。 “夫君,月华不小心撞在了肋骨这边,不方便看。”我只能吐露实情。 日旭站起身拉我进内屋,刚站定便动手送我的腰带。 我急忙拉住他的双手,“夫君不必看了。” “我们是夫妻,不要害羞。”日旭小心的拉我坐在床边,柔声说道。 “这叫不碍事?”日旭抬头看向我,我此刻才清楚地看到自己的侧边肋骨处有一个红里透紫的巴掌大的印子。日旭去一边的柜子里取出一个鹅蛋状的黑色瓷盒,用手指挑出些白色的膏在那个红印处涂抹着。“这是我们梁家的白玉膏,对战场上的外伤和你这般的内伤都有很好的疗效。如果疼,你要说出来,别老是忍着。”日旭手指涂抹过的伤处透着丝丝清凉。可想到此刻的自己只穿了一件拉至胸下的单衣,日旭手指滑过的皮肤又隐隐发烫。 “我自己来吧。”我想拿过日旭手中的瓷盒。 日旭避开了,我一时失去重心往前跌去,日旭好像早有预谋地让我跌入他的怀里。 “别抢,都擦好了。”日旭在我耳边轻咛,便轻咬我的耳垂,细致的吻落在我的脸颊、嘴唇、颈窝。 “夫君……”我轻唤。 “如果不是这一身的重担,我真想天天在你这温柔乡。”日旭眼神迷离的望着我,伸手褪去我的单衣,双手在我的全身游离…… 激情褪去后,日旭搂着我轻声说道:“我们也该要个孩子了。” 我躲在日旭怀中不语。 “只要你不总是和我闹别扭,我们如此般亲亲热热的,很快就会有了。”日旭托起我的下巴,说教道。 “夫君真是不正经。”我笑着说道。 “夫妻之礼是不正经吗?”日旭故作认真地问道 我紧紧抱着日旭不语,渐渐在这个仿佛很熟悉的怀抱中睡去。 第二天,婆婆从宫中回来,也带回来了一个确切的消息:明妃让我送去的燕窝果然没有问题,而我进言需要验查的银耳羹中掺了川七和海马。 就在我以为自己已从这纠缠的事情中脱身而出时,第三天的中午,心儿说有一个一身红衣的女子在梁府外请求见我,猜到是谁,便不情愿的往府外走去。 第二十九章 震惊(一) “梁夫人,请恕莞莞冒昧求见。”那红衣女子在梁府门前拂了拂身。 “苻夫人既然来了就不必这么多礼。”我对这眼前的妖娆女子有着莫名的反感,“请里面来坐。” “梁夫人还是随莞莞去前面的茶楼坐坐。”红衣女子婉转的说道。 我摇了摇头,“这样恐怕不妥。” “梁夫人难道觉得让我这个梁家敌对的政敌的女人走入梁府也很妥当?”莞莞依旧咄咄逼人,“如果梁夫人为难的话,我们就站在此处说话也可以。” 我的性子越来越为他人着想了,“不必了,就去前面的茶楼。我也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茶楼里来来往往的人,如我们这般两个女子坐着的倒是很少。 “梁夫人喝什么茶?” “碧螺春。” “夫人这生于北方的人到处处喜欢南方的东西。小二,一壶上好碧螺春。”莞莞不露声色的说道,“碧螺春茶以纤细多毫、卷曲呈螺、嫩香持久、滋味鲜醇、回味甘甜享誉,原产地洞庭东、西山更是四面环水的湖岛,气候温和湿润,岛上花果间作,茶树长年生长在花果树下,充分吸收了花果的香气,形成了其茶香鲜浓、味鲜醇、色鲜艳的独特品质。” “苻夫人对茶有如此深的研究,月华自叹不如,月华只是随着自己的喜好而选。”我希望莞莞可以尽快说明来意。 “梁夫人,你叫我莞莞即可,我只是大人的侍妾,担不上夫人的名号。”莞莞还是镇静地说道。 “如果莞莞姑娘只是来和我说这般无聊之事,那月华就要告辞了。”我欲起身。 莞莞连忙按住我的手臂,说道:“梁夫人莫急。莞莞此次前来,是希望梁夫人可以与我一同进宫探望明妃娘娘。” “月华不想再与后宫有所牵扯。”我想立马打消她这个奇怪的念头,“如果是苻大人的意思,那也请你如实转告于他。” “大人他不知道莞莞来见梁夫人。”莞莞露出有些抱歉的表情说道,“但莞莞今日冒昧前来,也是为了大人。这几日大人回来都愁眉紧锁,莞莞只能前来相求夫人了。” “苻大人烦心的事恐怕不是月华可以帮得上忙的,更何况明妃娘娘的嫌疑也已经洗脱了。”我搞不清楚目前的状况。 “嫌疑洗脱?这次恐怕更麻烦了。明妃娘娘和惠妃娘娘因为怀有身孕,皇后下令她们二人的一切食物都由自己宫中的宫女和御厨房的当值厨师共同准备,当日明妃娘娘宫中的小翠惠妃娘娘的玉瑚分别在那里准备燕窝和银耳羹,昨日皇后娘娘那边已经审过玉瑚,玉瑚在严刑下都不肯承认自己下药。当值的两位御厨都说,除了有一次玉瑚和他们二人有事离开,这银耳羹没有人碰过,而他们离开的时候,那个厨房中留着的便只有小翠一人。现在小翠正在皇后娘娘那边受审。” 没想到事情如此复杂,既然如此我更不能无味涉及进去,日旭这两天对我只字未提也是希望我脱身而出,我皱起了眉头说道:“既然如此,我们就相信皇后娘娘的明察秋毫,真相定会大白。” “莞莞是希望梁夫人进宫宽慰一下明妃娘娘,大人愁眉不展的是娘娘她的身体。娘娘这两天的处境实在是太尴尬了,害梁夫人陷入难堪的懊悔,先前担负罪名的委屈,洗脱罪嫌的欣喜,和再次被怀疑的急转直下,就是我们常人都难免会抵受不住垮了,更何况是怀有身孕的娘娘。”莞莞露出十分担忧的表情,看见我没有答允,接着说道:“莞莞一直听大人说,明妃娘娘与梁夫人颇为投缘,如果梁夫人可以与莞莞同去宽慰,娘娘对夫人的愧疚之感可以稍稍减轻,对于一直不甚喜欢的莞莞,娘娘也更听得进夫人你的话。于私,夫人也视娘娘为知己;于公,我们也应该为保住武朝的皇室血脉尽一分力。” 我对人对事是冷淡而不是冷漠,更何况这近一个月与明妃相处,哪怕先前是逼不得已,而后倒也有了一些默契与相知,所以对于莞莞的提议我很难拒绝。 “梁夫人,此次进宫我们只是劝慰娘娘,不会停留很长时间,您不必有过多的顾虑。如若不是娘娘如此相信夫人,莞莞也不会如此斗胆,大人知道后一定会怪罪,可是娘娘的状况有所好转,对大人却是更好的消息,所以莞莞才不得不来见夫人一次。”莞莞原本妩媚的脸蛋上愁云惨雾,一双杏眼中隐约泛着泪光。 我很难想象自己对明妃有着如此大的影响力,但此刻的我多少能体会明妃的心情,说道:“莞莞姑娘,我随你进宫一趟,但是我想让尽可能少的人知道。”我真是越来越心软了。 “我知道。大人那边我怕挨骂肯定不会说,明妃娘娘那边你看能不能拜托一下。我们这就走。”莞莞欣喜地说道。 “不用那么着急吧。”我很诧异地说道。 莞莞调皮的一笑,说道:“大人原本就让我今天送一封信去,这个不能耽搁。” 我有一种被算计的感觉,但已经答应的事情如今怎么反悔,只能勉强地与莞莞向那皇宫走去。 “梁夫人是在责怪莞莞吗?”莞莞小心地问道。 我知道此刻自己的脸色很不好:“如果换作是你,你也会想跳离这个纷争不断的圈子。” “梁夫人在出嫁前好像来找过大人。”莞莞故意地说道。 我一惊,但无法否认。 莞莞接着说道:“大人常说,有人的地方就有纷争,只不过平常的人家是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而在朝廷、后宫、官家,那就是牵动全朝的大事。虽然那是男人的战场,可是前朝的事难免要牵连后宫,大人常说他尽量避免,但凡事逃不过万一,所以大人每次把自己关在书房中,我便知道肯定又牵扯了不该牵扯的人。那一次,你找过大人后,大人问莞莞,一个女子不是只有在自己喜爱的男人身边才是幸福,为何要为了自己喜欢的人而到另一个男人身边?我无奈的对大人说,这就是男人和女人的区别,男人习惯占有,而女人习惯付出。” 苻清流原来知道以前月华对他的心意,那为何还说出不想再见面的绝情话? “大人他肯定对夫人说了什么绝情的话吧?”莞莞见我沉思,说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都是过去的事,我们何必执著?而且现在的我也过得很好。” 第二十九章 震惊(二) 莞莞露出为难的表情:“夫人一定是在责怪大人。其实,大人这般绝情只是希望当初夫人可以断了对大人的相思之情,也就不会无故嫁给不喜欢的人而断送自己的幸福。” 我愣在当场:“莞莞姑娘不是苻大人,还是不要随意猜测的好!”苻清流的绝情是好意? “莞莞不是随意猜测,大人从梁将军庆功宴回来便问莞莞,他是不是有时太过隐瞒自己的意思了,当时莞莞还不明白;那天夫人救明妃娘娘落水,大人回来后便又说,出嫁了以后,人会变很多吗?那自然是说夫人;而新年里的大人,更是常常落寞的站在庭院中,对莞莞说,如果当初可以清楚地说出自己的意思,那现在还有机会,只是错过了便是错过了。夫人,大人当初……” “莞莞姑娘,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还是快些进宫。”我打断了莞莞的话,但是心里难免有些震动。 已经到了初春的季节,宫中的一些事已经发了新芽,一派生机盎然的景象,好像这里的明争暗斗都不存在一般。当我们走近明妃的“天上人间”,映入眼帘却是一片萧索的情形,已经长出新枝的柳树耷拉着,连原本清澈的环宫湖也仿佛静止了,看来虽然事情还在调查,但明妃显然还是最大的嫌疑。踏入宫门,我不得感叹连宫人也都是些锦上添花之人,这诺大的庭院居然没有宫人的影子,莞莞也惊奇的看了我一眼,我示意往里走去看看。我们正要穿过一旁以假山为屏障的走廊时,却看到正殿中明妃娇小柔弱的身躯靠在一个身着明黄色衣服的人怀中。我和莞莞都不知是不是该往前走去惊扰了皇上和明妃,我们交换了一个眼神,决定停留在原地。 不久,皇上和明妃二人缓缓走出正殿,明妃依依不舍的拉着皇上的手说道:“皇上,这就走了吗?” “怜素,朕会再来看你的。只是如今这般情况,只能委屈你了。”皇上怜爱地说道。 “皇上相信不是怜素所为吗?”明妃急切地等着皇上的回答。 皇上抱紧了明妃,说道:“怜素,朕相信你,以你的秉性决不会如此,更何况你知道朕的心里一直只有你。真相马上就会大白,你要照顾好自己和我们的孩子。母后只是下令禁足,你如此这般郁郁寡欢,朕怎么放心得下?” “皇上……”明妃轻唤一声,踮起脚尖钩住皇上的脖子,吻住了皇上,两人那般缠绵和不舍,我脸红的把头偏向一边,莞莞偷笑着把我往外拉。 “梁夫人,我们在这边等皇上和明妃娘娘出来吧!”莞莞在庭院中站定后,对我说道,“这宫中的下人怕是都被娘娘和皇上遣开了。毕竟,作为皇上,现在还时时来看望有谋害皇子嫌疑的妃子是不妥当的。” 我也这般认为,只是看刚才的情形,明妃和皇上之间应该是真心相爱的,怪不得苻清流当日才说是明妃不顾这后宫纷繁复杂而要强行入宫为妃,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明妃一心要帮苻清流,现在看来可能是为了自己心爱的男子。可是毕竟是自己的孩子被害,皇上为何如此笃定明妃不是凶手?难道真的是因为爱? “参见皇上!参见明妃娘娘!”莞莞大声说道,拉着我下跪。 皇上和明妃显然一惊,看清楚我们的身份后,皇上便大方地说道:“两位平身!是来看爱妃的吧?朕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替朕好好照顾爱妃,梁夫人,你要多多开解爱妃!” “遵旨!”我低头答道。 “恭送皇上!”明妃不舍得说道。 皇上在宫门口回头看了一眼明妃,挥了挥手,便离去了。 明妃看都没看一旁的莞莞,伸手钩住我的手臂一起往正殿中走去,莞莞好似早已习惯地跟在我们身后。 “月华,你能来我真的是太高兴了!”明妃原本愁云惨雾的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表情,“我真怕你再也不愿来见我。我害得你也被误会了吧?” “娘娘,你不要太放在心上,你是有身孕的人,要放宽了心才好。” “梁夫人,您来啦!”银屏不知什么时候已在正殿中候着了,“你快劝劝我们娘娘,这几天,她三餐都没有好好吃过,总在怪自己害了梁夫人。” “银屏,不许多嘴!”明妃严厉的说道。 “如果月华害得娘娘如此,那真正过意不去的月华。”我对明妃的善良有些动容,“月华从来没有怪过娘娘,除非娘娘不把月华当作朋友了。” “怎么会?从那日你说不爱烤羊肉,我就暗地里偷偷把你当作知己了。后来,你又救了我和孩子,大哥对你也赞不绝口,这一个多月来的交情虽然时间不长,可我早已帮你当作我最好的朋友。虽然有时你只是附和我的话,但是我知道你和大哥一样都是外冷内热的好人。” 我微笑不语。 “明妃娘娘,这里有大人要莞莞带给你的信。”莞莞见明妃坐定下来,便拿出了怀中的信笺。 银屏上前拿好递给明妃,明妃拆开后仔细地看着,之后随意地把信放在了茶几上,莞莞瞥了一眼,恭敬地说道:“娘娘,还是把这封信烧了比较妥当。” “你看过信了?”明妃不满地说道。 “莞莞怎么会随意拆开信笺?”莞莞小心地答道。 “你不是仗着大哥对你的宠爱,一向胡作非为?如果不是你,大哥怎么会至今还孑然一身?”明妃说出了不喜欢莞莞的原因,原来她一直认为苻清流不娶妻最大的原因便是这个魅惑的莞莞。 “娘娘,莞莞姑娘是好意,您不要误会。”我不得不插言打圆场,“娘娘如今的处境也不必出事那日好多少,凡事小心为好。” 明妃不语,把那封信递到香炉前烧毁。 “娘娘,我受莞莞姑娘所托前来探望,但府中并不知我来宫中,月华不便多留,要告辞了。”我离开府里的时间也不少了,希望心儿要灵机应变才好。 “月华,你要常来看我。否则我……”明妃又伤感起来。 “娘娘,此番事情很快就会解决,刚才苻大人信中是否已宽慰过娘娘了?”我随口说道。 “你怎么知道?”明妃眼中一亮。 “我只是想以苻大人之能,定不会让娘娘蒙受不白之冤。”我说道。 “有你和大哥在,我也安心了。见到你,真好。”明妃安定了下来。 我拍了拍明妃的手背,便告辞回府了,我执意让莞莞留下来陪陪明妃,独自一人快步离开。刚走出“天上人间”的宫门,隐约看到柳树下一个颇为熟悉的人影躲躲闪闪,见我出来便要逃开。 “玉瑚……”我毫不犹豫的叫道,快步赶了上去。 玉瑚神色慌张的望着我,行礼道:“梁夫人。” “玉瑚,你见了我为何逃开?” “我没有。只是……” “只是觉得对不住我,是吗?”我用严厉的口气说道,“我一直奇怪当日你为何如此热心帮我,真的只是因为那日我无意间出手相助?还是你早知道有人要陷害我?” “梁夫人……”玉瑚跪倒在地,拉住我的手臂痛哭,“玉瑚真的不想的……只是无意中听到惠妃娘娘和曹太医的谈话,原来娘娘有滑胎的迹象,要找机会自然的流掉,娘娘发现门外的玉瑚后要挟玉瑚不能说出去,还命令玉瑚要注意明妃娘娘的行动。玉瑚观察了明妃娘娘的下人小翠几日,发现只要小翠在厨房准备两盅补品,其中一盅就一定会送给惠妃娘娘,便把这个情况告知了惠妃娘娘,可是不知为何,前几日明妃娘娘送来的补品,惠妃娘娘都给倒了,而那日夫人连同银屏一起送来时,娘娘却不犹豫的喝了起来,而且当场肚子痛了起来,我以为自己的隐瞒害了帮过玉瑚的夫人,所以才希望证明燕窝没有下药,可以还夫人的清白。” 我久久不能言语,惠妃当真是要陷害于我,如果不是我和玉瑚想到留着那烟我和银耳羹,或者银耳羹没有被下药,惠妃也肯定会肚子痛,然后与串通好的曹太医把孩子流掉,真是一箭双雕,明妃和我都难逃干系。 第三十章 突变(一) 玉瑚也是老实之人,被我一句问中便和盘托出,其实就算她抵赖,我也无法追究。 “玉瑚,你先起来。”我一时只觉得玉瑚和我这般站在这里实在太碍眼便开口说道。 玉瑚依旧哭哭啼啼地站起身来,“梁夫人,您原谅玉瑚了吗?” “你作为下人遵从主子的命令,我能怪你吗?别哭了。”说完便拉上玉瑚往前方走去。 “梁夫人,我们这是要往哪去啊?”玉瑚怯怯的问道。 我冷静地说道:“我回梁府,你自然回万翠宫。”玉瑚不解地看着我,我继续说道:“今日之事如果你再向他人说起,那么你既是不忠的下人,也是不义的负恩之人!那日你在炖银耳羹的时候,你和两位御厨被叫出去后,就留下小翠一人。” 玉瑚感激地看向我,答道:“我是独自被叫出去的,另外两位御厨为何走开玉瑚并不知道,只是碰巧三人都离开了留下小翠。” “你早些回宫,切忌惠妃娘娘的事情勿要再泄漏。”玉瑚在我的注视下往万翠宫走去,我也快步回家。惠妃虽然对我不怀好意,可如果事情一旦暴露,日旭必然痛心,梁家必然有损,如今只能希望玉瑚不要泄露才好。只是不知谁人在那银耳羹中下了药,倒是无意中帮了惠妃一把,否则早已知晓事情真相的苻清流定不会放过这个绊倒惠妃和梁家的机会,如此可见,那下药之人决不会是明妃之人,那到底是何时何处下的药?那三人同时离开也太过凑巧…… 一眼望去,梁府的门口没有心儿的身影,暂时放下心来,向里走去。 “去哪了?”日旭的声音突然出现在背后,让原本就有些心虚的我吓了一大跳,“吓着了?难道背着我做了什么亏心事?” 我不敢回头看日旭,怕不会撒谎的自己立马泄了底。 日旭一手揽住我的腰,一起往旭日园走去。 “夫君,这般太过轻佻了。”我说着加快脚步想摆脱日旭的手臂。 可惜原本就身长的日旭一个跨步便依旧揽我在他的怀中,“别逃,总是往外跑的你此刻倒是遵守礼教了?” “夫君总是捉弄月华。”我转过头去用眼神责怪日旭,却对上日旭清澈的眼眸,有一丝欣喜,乘我望着他出神俯身在我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放心,我看过,没人!”日旭笑着说道。 “夫君……”我唤道。 “嗯?” “如果月华做错了事情,你会如何处治?”我不知为何这般脱口而出。 “犯了什么错了?来套我的话。”日旭还是笑吟吟的说道。“只是如果。夫君可以不答。”我也觉得自己问得有些奇怪。 “你能犯什么错?像上次乌兰托雅郡主的事情?还是这次小莹的事情?前一桩事情是你好心,虽然方法不好,但是我可以包容,甚至帮你担待;而后一桩事情,你不过是不懂的拒绝,以后与后宫少有瓜葛便不用担心了。”日旭一字一句地承诺。 “如果是惠妃娘娘犯了错呢?”我话一出口才觉得自己太过患得患失,许是还想着之前玉瑚告知的真相,“夫君不必回答,月华问错了。” 日旭看着我,有些落寞地说道:“月华,我欠小莹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好想说,感情的事从来都没有谁欠谁的说法,只是终究压了下来。日旭见我不语,便也不再多言。 “夫君这几日到很少去军营。”晚饭后,我陪着日旭,没有去北阁。 日旭眉毛往上一挑,说道:“还不是陷入了你的温柔乡。” “月华姿色平庸,夫君可不要让月华担上红颜祸水的罪名。”我配合着日旭的小玩笑说道,“日照在军中可好?回来也是终日往梅兰那边跑,很少见到他。” 日旭收起嬉笑的表情,说道:“他还需要稍加磨练,改掉冲动的脾气,稳重沉着些,他日也是不错的将才。倒是有一个与日照交好的叫做孙朝良的,给我留下深刻印象,武功虽然有些杂乱,但自成系统,难能可贵的是无论与何等身份之人交谈,都能气定神闲,不卑不亢,而在格斗中能抓住对方弱点要害,以己之长御敌。如果好好培养,他日必成大器。” “日照听到你这般夸奖别人,肯定不服气。”我很少听到日旭如此称赞一个人。 日旭走近说道:“日照是我梁家儿郎,自幼耳闻目染,比起他人不论是兵法还是武功,他都受到了最好的教导,有今日的程度还远远不够,战场上容不得丝毫的胆怯和鲁莽。” “夫君真是严格。”我吐了吐舌头,叹道,“还好梁家没有女将,否则以我这种状况,恐怕辜负了梁家媳妇的名号。” “总是这般多的奇怪想法!”日旭摸了摸我的头发说道。我抬头笑笑,起身靠在门边,弯着无尽的夜空。冬天早已过去,园子里的桃花树上一朵朵新苞已冒了出来,等到万花齐开,那是一幅怎样绚烂多姿的情景。 “喜欢桃花?”日旭站在我的身边,问道。 我摇了摇头,“只是觉得它开得这般灿烂,令人羡慕。夫君,你那放置兵器的木架子搁置在这桃花洒落的庭院中,别有一番趣味。” “我看你不像是称赞,倒有嘲笑我的口气。”日旭听出了我的口气。 我笑出了声,说道:“当初嫁进来的时候,我就在想,夫君定是一个莽夫,在如此闲情逸致的园中放了如此煞风景的架子。” “那现在呢?没有让你失望吧?”日旭揽住我的肩膀,好似认真地问道。 我眼中带笑地认真说道:“月华已经嫁进梁家,哪有失望的份?”看到日旭不怀好意的双眼,我连忙接着说道:“夫君这般文武双全的人中龙凤,平庸如月华能挑剔什么?” “不要妄自菲薄,你心地善良,爱护家庭;只是如果平时与我在一起时,能够活泼一些,缠人一些,那就更好了。” 日旭伸手捏了捏我的下巴,我看着日旭柔和的双眼,心中暖暖的,说道:“月华嫁入梁家快要一年了,时间过得真快。” “可惜有半年多的时间,我都不在你身边。”日旭的语气有些惋惜,“洞房花烛夜,留下你一人,可有怨我?” “边境的安宁关系到当地千万的百姓,月华不会不明理。”当时的我兴许还有些高兴。 “真是不会撒娇的女人!” 第二天,满园的桃花已开了小半,我忍不住让心儿搬了椅子和茶几到园中,沏了一壶上好的碧螺春,悠闲地在园中赏起了桃花。 “上苑桃花朝日明,兰闺艳妾动春情。井上新桃偷面色,檐边嫩柳学身轻。花中来去看舞蝶,树上长短听啼莺。林下何须远借问,出众风流旧有名。”这是我能背出来的少数诗作,只因为作者是那位我所欣赏的女性。 “小姐,出大事情了!”心儿不知从那边急急忙忙的跑来。 第三十章 突变(二) 我放下手中的茶杯,气定神闲地说道:“心儿,什么事情大惊小怪的!慢慢说!” “我第一次看见那么多的大官和姑爷一起回来,而且一个个的都神情严肃,太可怕了。”心儿手舞足蹈地描述着他看到的恐怖景象。 “少见多怪的!不过是来商讨朝廷的事情,难道也想平时不正经,自然是表情严肃。”我不在意的说道,对于朝廷之事我虽然会去文学馆听听,但在家里,从不与日旭多言。 “不是的,小姐。姑爷那么恐怖的表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而且那个络腮胡子的将军看到我还不客气的骂了一句,说什么小姐的阴谋得逞了,姑爷听见后也不过看了我一眼,都没有替小姐撑腰。”心儿拼命想让我相信她的危机说。 以赵勇的性格,不会胡乱骂人,那他们商量的朝廷大事可能与我有关,听心儿的话我又闯祸了?如果指是我进宫探望明妃也不至于是朝廷大事,除非下药之事已经查清,可也与我无关。前后想了几回,仍是不知所以,终究坐不住往烟雨楼的方向走去。 “平管家,你怎么急急忙忙的?”我看见平叔从烟雨楼中神色匆忙地走出,便开口问道。平叔用奇怪的眼神望了我一眼,没有回答便走了开去。 “你还有脸问?”一个粗矿的声音从烟雨楼中传出,赵勇巨大的身形随即显现了出来。 “赵将军,如果月华有做错的地方就请明示。”我对赵勇的无礼有些反感,毫不想让地说道。 “做错?我看你是故意的!”赵勇只顾着说我,就是没有说明原因。 “赵勇,怎么对夫人如此无礼?”我转身一看,是严军师出言制止,站在一旁的日旭双眼空洞的望着我。 “严军师,可否告诉月华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小心地问道。 “夫人,你是否减免了梁家土地上租户的多项税收?”严军师平静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 “夫人可有清点各地上租户的人数?”严军师耐心地问道。 我药了摇头。 “夫人太过疏忽了,别家官员的租户因为梁家这边的租税低,有些在梁家这边有亲戚和朋友的都逃了过来,今日朝上,不少官员联名上书责问将军,将军不知晓此番情况,很是尴尬。”严军师依旧平静地说着。 我听后恍然,只是没有想到自己此番好两全的好法子居然也会成为别人的把柄。 “严军师干吗那么客气?怕是梁夫人与苻清流那卑鄙小人串通好了陷害将军,而且今天的这本还不是她父亲带头参的?”赵勇气冲冲地说道。白松诚参的本子?果然是冷血的父亲,看情形,苻清流便是此次事情的主导者。如今,我也只有苦笑的份了。 “严军师,你连同平管家去清点逃过来的租户,然后尽快遣送回去。还有,要仔细查找那个欠债不还刺伤朝廷命官的殷雪,今天参的本子中好像有提过这个胆大妄为的女子目前藏匿在城南的村庄,务必生擒回来问罪。”日旭终于开口说话了,没有生气,只有果断,“赵勇,你前去丢了租户的几位老将军那边替我赔个不是,就说很快就会把潜逃的租户送回。” 殷雪,殷雪……莫非是朝良的媳妇小雪?以前在祥旺村的确没有见过,可是那般柔和的女子怎么会犯下如此大罪? 严军师听了日旭的话后便走开了,赵勇一直忿忿地骂着,见状日旭怒吼一声:“还不去!”赵勇吓了一跳,絮絮叨叨地走开了。 我望着日旭,不知道说什么,我觉得自己做的没错,大家的生活都变好了,于朝廷和梁家也没有什么损失;可偏偏从别处逃来的租户成了别人手中的把柄。要我低头认错,我不知错在哪里;可让我就这般离去,一来心里有些委屈,而来小雪的事情还没有问清楚。 日旭见我不语,转身欲进烟雨楼,我慌忙走上去问道:“夫君不责怪月华吗?” 日旭回过身看着我,冷静地说道:“现在首要把事情都解决了,之后有过错的人,我自然会责罚。” “可是减免税收后,大家的生活都好起来了不是吗?”我还是有些不服气。 日旭的脸色暗了下来,说道:“难道那些受封的官员都不知道自己在干什么?我们私藏了他人的租户,你让我以后如何在群臣中立足?” 我担心的看着日旭的双眼,可他却避了开去,依旧往烟雨楼中走去。 “夫君,那个叫做殷雪的女子,她真的藏在我们的封地上?”我还是不愿放弃,“她到底犯了什么错?” “你知道那个女子在哪里?”日旭突然望向我。 我一惊,只能赌一赌日旭的爱民之心了:“夫君,月华只是猜测,恐怕那个女子就是孙朝良的妻子,但是那个女子我见过多次,为人谦卑恭顺,怎么可能做出伤害朝廷命官的事情?你刚才也说了,欠款不还,可能是那个官员逼人太甚,其中才有什么误会。” “那个官员可是你父亲的好朋友,你父亲今天在朝上可是把我说的无言以对,什么窝藏罪犯,谋取私利。”日旭嘲笑地说道,“我现在唯一可以做的就是把那个女子送官判罪,以正我梁家名誉。其他的曲折,到时在庭上公断。你或许可以去求求你的父亲而不是在这里央求我。” “夫君不是说会替月华担待的吗?”我心痛地说道。 日旭走近说道:“我还不够担待吗?我责备过你了吗?我如今所有在做的不就是在弥补你的过失?那个女子身为租户拖欠税收,还伤了朝廷命官,轻则发配边疆,重则死刑,你少过问的好” 的确,我还能要求日旭什么?我看着日旭眉头紧锁的走进烟雨楼,可脑子里想到的确是已有身孕的小雪被压上公堂判刑,无论是死刑还是发配边疆,朝良一定会发疯的。如此相爱的一双壁人就要生死相隔,更何况还有一个未出生的孩子。至今我还记得在元宵节过后的几天,去探望祥旺村的百姓,路过朝良家,正看到低头缝制衣服的小雪一脸幸福,还幸福地和我说,如果我不嫌弃,让他们的孩子人我做干妈,我开心的答允,还说一定让我替孩子取名。可如今,这一切就如一拳打在了美丽的镜子上,梦境支离破碎。 “心儿,我出去一下。别人问起,就说我踏青去了。”我不顾一切地冲出了梁府,心儿不停在身后呼喊。 神色匆忙地踏入一个不显眼的庭院,迎面走来几个市侩的男女,“白当家,您怎么来了?”这是我让替我做粮食生意的几个生意人租借的房子。 “三娘,你替我去租一辆马车,价格无所谓,但要快,车夫要机灵一些的;钱老大,最近你们收收手,少往那些村子,这里的开销我会照常给,什么时候可以在行动,我会通知你。”我利落地说完后,便到门口等着三娘替我叫来马车。 不一会,一个活络的年轻人驾着马车停在了我的面前,我不犹豫地跳了上去,催促着车夫往祥旺村的方向而去。 第三十一章 勉强(一) 马车飞驰在都城的道路上,很快便出了城门直奔祥旺村,我之前已失言向日旭透露了小雪的身份,日旭只要一查朝良的户籍便可知道小雪藏匿的是城南的祥旺村,现在只希望我可以赶在梁家卫队之前见到小雪。 马车到了祥旺村的村口,掀开帘子望去,依旧是一派安静祥和的气氛,暗自庆幸没有耽搁时间,应该赶在了日旭的前头。 “小哥,你就在这等着,记住我刚才说的话,银子绝不会少你的。”在朝良家门前,我急急跳下马车,叮咛车夫。 “夫人放心,我晓得了。”年轻车夫爽快答应。 “梁夫人,你怎么来了?”小雪听到马车声出屋探寻,我快步上前拉着小雪进屋。 “殷雪?”我试探着问道,多么希望自己的判断是错的。 小雪望着我的害怕眼神让我断定自己所有的判断是对的。 “梁夫人?”小雪颤抖地问我。 “你伤了朝廷命官潜逃至此,还与朝良结婚生子,到底安的什么心?”搭救之前我还是要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梁夫人,小女子自幼与父亲相依为命,父亲曾是前朝的小官,这里变成武朝的都城后,如我父亲这般的降臣都成了任人鱼肉的租户,父亲一直郁郁不得志,这些年身体便垮了下来,我一个女子,分到的田地怎么能打理的过来?两年多来,我们欠的租税越来越多,犹如雪球般越滚越大,怕是这辈子都还不清了。”小雪一字一句地解释道。 “欠税款事小,可如今你犯的是伤害朝廷命官的罪。”我追问道。 小雪两眼通红,断断续续的说道:“我们欠下税款的这两年,刘大人的家丁常常来家中追债,一开始只是骂上几句,后来便强抢我家中的东西说是抵债,半年多前父亲重病不治身亡,在乡民的帮助下办完丧事,那时的家中也已没有任何值钱的东西。在过了交税的限期后,我连同一些欠了税的乡民都被抓入刘大人府中。刘大人知晓我家的情况后居然下令要把我卖入妓院抵债,我愤慨不已当场说他不配当官,他上前欲打我,我躲闪间不经意把刘大人推倒在地,之后我就被关了起来。我是在被送去妓院的路上逃脱的。” 我听到如此情况一时无言以对,下意识地问道:“朝良可知道事情的经过?” 小雪摇了摇头:“我当初无意间逃到这里,被朝良搭救,原本以为住上十天半个月便会离开,只说了家中遇到灾害逃难而来,之后与朝良相爱成婚都是我无法预料的,自己逃出来的真正原因如今已无法启齿。梁夫人,是不是朝廷追查起来了。”我点头坦白道:“很多租户因为梁家封地的租税低,都逃了过来,今天将军因为此事被人参本指责其霸占他人租户,将军已下令清点和遣送回所有逃来的租户,而你是在参本中额外提到的,犯了伤害朝廷命官之罪,将军不得不送官查办。” “梁夫人,服刑之前可以让我先生下孩子吗?”小雪有些绝望地问道。 我叹了口气,说道:“这些我都不知道。你有没有想过朝良知道你入狱后,他会怎样?” “梁夫人可否到事替我劝劝朝良,让他就当作没有认识过我。”小雪故作狠心的说道。 我站起身,说道:“如果爱可以这般当作没有过或者忘掉,那么人就连动物都不如!你把朝良当作什么了?” “呜……梁夫人……我该怎么办?”小雪被我一说,眼泪决堤般的落下。 我利落的脱下身上的外套,说道:“你换上我的衣服,外面的马车会带你去城中的一座小院落脚,你暂时先躲在那里,其他的我再想想。” 小雪换上了我的衣服,还好三个月的身孕并看不出身形。我拿下头上的发簪插入小雪的发中,说道:“如果路上遇到什么人,车夫自会打法,实在不行你就掀起帘子稍稍露个脸,不要说话,一看发簪别人自会以为是我。”说完,我套上了小雪脱下的衣服。 “那梁夫人你呢?”小雪有些疑惑的看着我。 “我马上就会从这边走出去,乍看衣服,别人可能会以为是你不是吗?刚才进村的时候,村口就有些陌生人来回走动,怕是来抓你或者监视你的,我这般走出去,可以把他们引开,你接着便坐着马车进城。千万不要慌张!”我仔细地解释道。 “那朝良呢?他回来后见不到我……”小雪心心念念的还是朝良啊! 我打断她的话,时间已不容许我们耽搁,随时便会有人冲进来抓人,“两天后便是军队休假的日子,到时候我自有安排!这里的银票小心藏好,快出去上车等着,我走不多久,车夫自会带你去该去的地方,只要你相信我。”我满怀信心的看向小雪,希望给她些鼓励,如今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 我从屋中走出,看着小雪进了马车,便开始故作紧张地向村口时走时跑,低着头仿佛在躲着什么,果然村口那些陌生人虽然与我保持着一些距离,但很明显跟踪着我,此刻我基本可以断定这些人肯定是苻清流一派的,他们可能是等着苻清流的命令在进一步行动,如果日旭交不出殷雪,到时候苻清流交出殷雪,就更有指责和编排梁家的机会了。惠妃流产之事至今还没有定论,明妃和苻清流就成了最大的嫌疑,苻清流这般做法既转移大家的视线还有机会打压梁家。果然是权臣!可怜那般生活疾苦的租户和百姓就成了他随意把玩的棋子。 入了都城,我便笃定地随意乱逛,欲借人流甩开跟踪的那班人,终究因为只有一人和对都城街道的不熟悉,有时以为拉开距离成功了,偏偏到了下个路口,那些人又不知从哪里窜了出来。眼见摆脱不开他们的我,有些慌乱了起来,这般情况我可是从来没有遇到过的,那个车夫未必可靠,我还是需要尽快与小雪会合。 一面急速走着的我一面回头看着那些紧跟的人,一不小心绊在了路人的脚上,踉跄下直直往地上跌去,出于习惯的用手捂住自己的脸,任由身子往下坠。 好痛,我知道自己的样子一定很可笑,睁开闭着的双眼,不顾仪态的爬起身来。 “呵呵!”一个低沉的声音发出奇怪的笑声。 我循声气愤的望了过去,却看到一身白衣的苻清流一副想忍住却又忍不住的好笑表情。 第三十一章 勉强(二) 小雪状况的不清,自己无法脱身的着急,刚才摔倒的疼痛以及将来面对日旭的无法预料都刹那间涌上心头,心里酸酸的我居然上前抡起拳头往苻清流砸去,苻清流没有躲开,反倒还关切地问道:“是不是刚才摔疼了?” 我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停下了手上的动作,提高嗓门地说道:“你这样的卑鄙小人,不顾百姓的生活,无故陷害梁家,包庇贪官,伤害孕妇……”不少行人都停下来看着苻清流和我,场面一时颇为尴尬。 “闭嘴!”苻清流拉住我往一边人少的小巷子走去,“你刚才殴打朝廷命官我已经不计较了,你还在大街上无故辱骂本官,你太胆大妄为了!” “又是殴打朝廷命官的罪名!欲加之罪,何患无词?官字两个口,凡是当官的就有理!”我一口气把能想到的形容词都说了出来。 苻清流依旧镇定自若的说道:“原来今天朝廷上的事情你已经知道了。”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说道。 “这句话应该是说你吧!你如此劳师动众地去就那个罪妇,很快就会被人知道的。”苻清流一语道破我的小把戏。 “那个女子不是罪妇!是一个好妻子,好母亲,我不就她,他们一家三口必死无疑。”我辩驳道,“都是你这个权臣,一手玩弄计谋,梁家哪里碍到你了,你知不知道,你如此做法要害了多少人?我减少税收哪里不对了?” “你要知道,害得他们一家三口处于如此境地的就是你的减少税收;而下令抓那个女子的恐怕是梁日旭而不是我;至于参的本子,是很多大臣一起决定商议的,我没有理由反对那么好的意见。” 我无法反驳苻清流的言之凿凿,痛苦地靠在一边的墙上,“你们这些做官的怎么都不想想百姓的生活?” “我们有想过,而且我也承认,你这般做法的确使得百姓的日子好起来了。但是,你有没有想过,武朝不过经历两代,虽然如今较为稳定,但这都是靠很多有权有势的官员在维持,你这般做法置他们于何境地?如果租户不逃到梁家这边,最多是你为梁家赢得了美名;可如今你等于再向百姓们说除了梁家,其他的人都是不顾百姓的昏官。”苻清流耐心地对我解释道。 我无力地说道:“他们的确是昏官。” “这个不是你能管的!梁日旭不会觉得你做得好,反而会认为你再帮我们。”苻清流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赌气地说道:“这不是你想的吗?让我成为梁家的奸细,为你打垮梁家搭桥铺路。” “你还在忌恨我说的那句绝情话吗?”苻清流的脸上出现我无法明白的悲伤表情,“如果可以的话,我一定……算了,你好自为之。” “让小雪暂时住在你的府上,你必须答应。”我似乎想到了什么。 苻清流用诧异的眼神看着我,笑笑地说道:“刚才的话是你说的?” “苻大人,不会住很久,我马上会想到别的法子。如果你不答应,那么我和小雪被抓住之时,你也别想脱身。”我斩钉截铁地说道。 “你什么奇怪的想法?”苻清流转身欲离开。 我豁出去地说道:“我们被抓到之后,在公堂上,我们就会说出苻大人让我们陷害梁家的事实,告诉大家,我们是你派去还梁家的奸细。” “你说什么?”苻清流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耳朵。 我反倒冷静地说道:“我会让小雪在公堂上说出事情的真相,事实就是伤害朝廷命官,逃匿到梁家的封地都是你暗地里指使的,而我就是证人。” “别人会相信?你以后也不想留在梁家了?”苻清流反问道。 想到日旭,心中难免一痛,但我仍坚持地说道:“别人不相信,梁家和他们那边的大臣自然会相信,再加上明妃涉嫌害惠妃流产,你说皇上和太后会不会相信?到时候,你那些唯利是图的大臣朋友们还会不会那般拥戴你维护你?” “好……好……好计策!”苻清流咬紧了牙齿突出这几个字。 我淡淡地说道:“其实苻大人只要答应让小雪在府上逗留几日,那么事情就不会如我所说般发生。” 苻清流冷冷的看着我,说道:“就如你所愿。” “那苻大人就请跟上小女子。”我礼貌地扶了扶身说道。 那帮跟着的人早已不见了踪影,我便悠然地与苻清流往租着的小院走去。 “就算穿着这粗麻布衣,你给人的感觉还是与这里格格不入。”苻清流好像已忘了我刚才对他的威胁,随口说道。 “是因为我刚才仪态尽失的跌倒在地吧?”我也随意地说道。 苻清流脱口而出:“当然不是,庆功宴那一晚见到的你与以前就有很大的不同,而且你还常常和梁日照一起去文学馆不是吗?有多少人象你这般,浑身上下都透着矛盾的感觉。” “不就是你这个当朝尚书令咯!”我好似平淡的说道,“之前说什么再也不要见到,之后却三番两次地自己出现;之前好似很讨厌我的样子,之后又与明妃娘娘说什么当初是误会;更是前后不一地把自己的狠话说成是对我的好意,希望我不要牺牲自己的幸福。” 苻清流失去了冷静,脸上是被道破心思的紧张,遇到我不经意的眼神连忙转过头去。 “苻大人不必紧张,月华纯粹随口说来。”我扑哧一笑,“大人,请与月华进来。”到了不起眼的小院门口,我招呼苻清流与我一同进去。 “三娘,人可到了?”我站在院子里,不急着进屋。 三娘热络地走出屋子,小雪闻声也跟了出来,“白当家,不辱使命,人好端端地站在这了。” “三娘,谢过了。还有记得把我之前说的叮嘱其他几位。我这就回去了,一切小心。”我并不打算进屋,“小雪,我们这就走。” “我们去哪呢?”小雪问道。 我并不答话,拉着小雪往外走去,苻清流看了院子里的三娘一眼,也跟着出来了。 “你到苻大人府上借住几天,苻大人已经答应好好照顾你了,你是有身孕的人,住在别的地方我都不放心。” 小雪一时不明白所以,只是和我一起跟着苻清流走着。 “夫人可跟着进去?”在苻府的门口,苻清流问道。 “不进去了。”我说完便把小雪拉到一旁,把事情的原委告诉了她,小雪也就安心地点了点头。 苻清流看了看我,说道:“还是进屋子把衣服换换吧!否则回去怎么交待?” 我点头答允,便扶着小雪跟着苻清流进了府。 苻清流的府邸倒是我十分喜欢的园林式的,家丁也没有梁家的多,但清新雅致,井井有条。 “我和老徐说好了,殷姑娘就住在这里。我告辞了,梁夫人,别忘了自己说过的话。”苻清流把我们带入一间屋子,说完后便走开了。 我利落地换下身上的衣服,小心的接过小雪递来的发簪,插入发间,心里默默希望自己如此安排可以不要对梁家有任何损害。再三叮嘱过小雪要少言慎行后,便匆匆回家了。 迎面撞上一脸忿忿的莞莞,我连忙说道:“不好意思,月华太过匆忙了。” “大人果然是为了梁夫人才匆匆赶出门的。”莞莞语气不好地说道。 我并不在意,说道:“月华不明白姑娘的意思,只是现在赶时间,就此别过。” “大人对你的苦心,梁夫人不会不知道吧?否则哪又那么巧遇上梁夫人,又在府中安置梁夫人的朋友?”莞莞提高声音问道。 第三十二章 暗涌(一) “住口!”苻清流不知从何处走出,满脸的怒气,“你前次擅自找梁夫人进宫,我已没有过多责怪了,如今,你在这里胡说什么?” 莞莞愣愣的看着苻清流,先前的气势早已荡然无存。 “苻大人,莞莞姑娘,你们两位在这里闹什么,我不想理会。就此别过。”人家夫妻间的闹别扭我何苦参和,“苻大人,别忘了我说的,我绝对说得到做得到。”便潇洒的欲闪身离开。 莞莞满脸的不甘,苻清流看着我表情好似十分痛苦:“苻某自然知道权衡利弊。还是这发簪与梁夫人相配。”奇怪而不相衬的两句话。 我不曾在意地走开,却听到身后莞莞对苻清流说道:“大人,你这是何苦?莞莞虽然于大人无夫妻之实,但愿意为大人做一切,可是看到大人这般痛苦的挣扎,莞莞于心何忍?” 比起莞莞和苻清流的奇怪,我更担心的是日旭,虽然没有想好对策,但还是归心似箭的往梁府走去。 “心儿,姑爷还没有回来吗?”我轻声踏入旭日园,只看见心儿一个人坐在客厅里昏昏入睡的样子。 “吓死我了,小姐,你走路没有声音。”心儿突然惊醒的从位子上跳了起来。 我无奈的说道:“是你自己偷懒睡着了吧?” “我……我……”心儿结结巴巴的无法反驳,满脸的不服气。 我紧张的心情一时间因为心儿的可爱而松懈了不少,“姑爷他没有回来吗?” “小姐担心了吧?”心儿调皮的说道,“刚才下人传话,说姑爷要留在烟雨楼忙事情,让我们先用晚饭。小姐既然回来了,我这就让人准备晚饭。” “心儿,我想亲自去烟雨楼送晚饭。”我出言制止心儿。 心儿坏坏的一笑,“今天在烟雨楼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姐你怎么老是闯祸?小姐是去讨好姑爷吧?” “别问那么多,快些准备才是。”我催促道。 提着装着饭菜的篮子,走在通往烟雨楼的路上,我已没有先前想见日旭的迫切,反倒是不知如何开口。踏入灯火通明的烟雨楼,耳边传来赵勇响亮的声音,“严军师,当初我就说要注意那个白月华,你偏不信,如今可好,出事情了吧?” “住口,将军夫人的名讳是你直呼的?”严军师的声音还是那般冷静,“将军,我和平总管已经清点好所有逃来的租户,目前把他们都关在军营里。但军营重地,始终不适合他们久留,明日起就一点点送回那些大臣府上。其实逃来的租户并不是很多,很快就可以处理好,将军明日早朝时,只要禀明事情并非将军蓄意,而且已妥当处理,相信皇上定不会过多责怪将军。” “严军师,我并不担心这个。其实,减租税是好事情,只是没有想到会有租户逃来,成为别人手中的把柄,那些租户甘愿如此冒险,想来他们的生活状况很糟糕。”日旭的声音有些疲惫,“只是,目前的状况,我们这边的那些老臣子和建朝的功臣不要对我梁家有所误会才好。” “将军放心,我已遵将军的命令一一前去拜访过了。等事情了结后,将军再请他们共同饮宴。其实大家都知道,那是苻清流的诡计。”赵勇的声音依旧洪亮有力。 “将军,我比较担心那个叫做殷雪的逃犯。”严军师提到了另一个问题。 “我的想法和严军师一样。”日旭的声音传来,“什么人!” 我缓缓从楼梯上现身,平静地说道:“我替夫君和两位大人送了晚饭,大家说过后在商讨要事吧。” “谢过夫人。”严军师还是那般客气,赵勇却别过头去,不愿搭理我。 日旭上下打量了我,举手示意我放下手中的盒子。我微微一笑,便搁下提着的盒子,小心地把饭菜堆放在书桌对面的长桌上。 “夫君,严军师和赵将军,你们慢慢吃,月华先行告退。”我知道自己不适合留在这里。 “你吃过了吗?”日旭抬头望向我。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回旭日园吃。” “饭菜也不少,大家一起吃,月华也陪着一起。”日旭站起身来,活动了一下身子。 大概因为我在场的关系,严军师和赵勇都不再多说,日旭也只是愁眉紧锁地看着手中的饭碗,很少动筷。我心中一紧,抬手夹了一块鸡放入日旭的碗中,“夫君,吃完了再想事情。” 日旭抬头对着我勉强一笑,说道:“知道了,你也吃。” “倒是会做好人。”赵勇终究忍不住地说道。我只能对着他陪笑。 “赵叔,这次的事情,月华的确是考虑不周全,可是很快就会解决的。我更担心的是,此次的事情说明那些租户的日子过得不好啊!”日旭情绪十分低落。 严军师好像早已看透般说道:“将军,关于这个我们也没有办法。那些老臣和当初招降的一些臣子都是靠这些土地和租户来笼络的,如果……” “吃饭吧!”日旭招呼道。原来日旭更为担心的是百姓的生活。 比起日旭,那个苻清流真是不配做官,我在心里暗骂。 “又在想什么?是不是还想去救那个殷雪?”日旭的问话打断了我的思考。 我平静了心绪,说道:“夫君,你真的打算把那个女子送到官府?” “这个是当然的。我听将军说夫人认识那名女子,而且我们也循着夫人的提示去抓捕那名女子了。”严军师斩钉截铁的说道。 我关心地问道:“那结果如何?莫非已经送去官府了?” “那个女子畏罪潜逃了。”日旭说道,“严军师,关于这个我也十分担心。我们到时如何向众臣交待?” 我低下头,虽然处于两难的境地,但是我不适宜作出决定要助小雪和朝良了吗?如今,只能自己承担一切。 “将军不必多虑,现在我们只是不想把事情闹大,所以只是派了家丁四处寻人,到了最后关头,我们就让府衙下令通缉。”严军师规劝道。 我一惊,抬头问道:“夫君,已经查清楚那个殷雪就是祥旺村孙朝良的妻子了吗?” 第三十二章 暗涌(二) “你都猜到了,如此不是明知故问?”日旭不解地问道。 我缓缓说道:“我只是希望自己可以猜错。两日后,军队休假,可否让月华去告诉朝良真相?” “夫人何必与这些租户走得那么近?不如由严某去告知真相。”严军师打量地看着我说道。 我没有办法反驳,如此这般只能另想法子了。 “严军师去的确很合适。那个孙朝良很适合我们好好培养,希望他不要因为此次事情而受到影响。”日旭显然答应了严军师的说法。 我不愿放弃地说道:“那我之后与日照一起去帮忙劝说孙朝良可好?日照与他很谈得来,而他也受过我的恩惠,应该会听我们的。” “也好,这般的人才放弃了可惜。”日旭答允了。我松了一口气,却发现严军师一直看着我,好像发现了什么似的。我叮咛自己不要惊慌,想来自己淡薄的脸庞也能遮掩一二。 “夫人在梁家可还习惯?”严军师放下手中的筷子,问道。 我也吃得差不多,放下碗筷答道:“全府上下对月华都很好,我早已把这里当作自己的家了。那还有什么习惯不习惯的。” “应该是我这个夫君对你很好才是吧!”日旭握住我的手说道。 赵勇在一边看得气不打一处来,“啪……”把碗筷重重地放在了桌上说道:“将军,我吃饱了。” “嗯,我看两位吃完后就回去吧!再商量事情也不过这个结果。”日旭好笑地看了一眼赵勇说道,“严军师,嫂夫人怕是快要生了吧?你应该好好回去照顾嫂夫人才是。” “多谢将军关心,严某这就回家去了。夫人,告辞。”那不动声色的严军师说道在家的夫人,神色明显缓和了。 “军师走好。”我客气地说道。 “那我也走了。”赵勇“噔”地从位子上站起来,大声说道。 “赵将军走好。”我也同样的话说道。 赵勇不答一声地抢在严军师之前匆匆的下了楼。 “赵勇就是这个脾气,夫人切莫放在心上。”严军师走前对我说道。 “月华知道赵将军的脾气。”我回答道,比起那个脾气暴躁的赵勇,我对面前这个满脸笑容的严军师十分忌惮,自己藏起小雪的事情不要被他察觉才好。我被责罚也就算了,小雪却岌岌可危了。可是想到小雪在苻清流的府中,又莫名的放下心来,他应该很怕我鱼死网破的决定吧。 “你今天倒是很快就投降了。”日旭送走二人后,对我说道。 我不明所以地问道:“夫君指的是什么?”“平时对我就已经是冷冰冰的样子了,和我闹别扭,不过两三天,我不来哄着,决计不会和我说上一句话。这不就是你?”日旭笑着说道。 我诧异地说道:“月华好似没有这般任性。” “不是任性,这就是你的性子,不喜欢去辩驳,不喜欢去争夺。”日旭说道,“可是,有时候,你却又好似坚决地想争取些什么,比如减免税收的事情,比如明妃和惠妃的瓜葛,日照和郡主的事情,又或是那个女逃犯的事情。” 我能说什么呢?因为以前的身世,特别希望有家人有朋友?我因为不能确定周围的人对我的关怀和爱护,所以我要拼命地去关怀和爱护身边的人?又或是日旭你不经意间对惠妃的关心让我更加的逃开? “又云游了!”日旭捏捏我的鼻尖说道。 我缓过神来,傻傻地一笑,“夫君,小雪的事情真的没有挽回的余地了吗?孙朝良和他夫人的感情非常好,而且他夫人已经怀有身孕了。” “原来是再想这个。”日旭说道,“这个事情只能上了公堂后,在查明真相的情况下,看看我可不可以帮忙求情。但是恐怕获罪是不可避免的了。” “夫君,小雪她没有错,错的是那名官员。”我一时情急地说道。 日旭认真地看着我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我暗示自己要相信日旭,便把从小雪那边听来的事情一一告诉了日旭。 “那女子告诉你的?”日旭听完后只问了一句。 我点头,心想日旭应该会出手相助了。 日旭看了我许久,说道:“你实在太好心,别人说的都信?如果事情真如她所说,那么到了公堂上自会有公断。倒是你,什么时候去见得那女子?是不是把她藏在哪里了?” 我一愣,日旭的决定完全出乎我的意料,他是从大局考虑,可我是从人情考虑,两个人完全相悖了。“我今天上午只是去看了小雪质问她事情的真相,之后便回来了,可能因为我的关系,她知道事情暴露便逃了。可能她认为自己只是一个小小的租户,公堂之上哪有她说话的份。” “这些不是你能管得了的。”日旭郑重的叮嘱我,“别再想了,你今天通知她逃跑已是帮了她了。” “夫君,看到那么相爱的一对璧人,我总是想护他们周全。”我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日旭有些不耐烦地说道:“你是月老吗?怎么有这么奇怪的想法?他们能在一起,是一种缘分;如今要分开,也是缘分尽了。” “不是的。如果我没有做减免税收的傻事,那个官员就不会来查这件事情,如今事情到了此番地步,罪魁祸首是我。”我无力地说着自己心底的想法,只是没有说,自己得不到完整的爱,看着别人拥有也是一种幸福。 日旭许是第一次看到我如此痛苦的表情,手足无措的按着我的肩膀,“不是这样的!你千万不要责怪自己,因为你的关系,我们梁家的租户都过上了好日子不是吗?这次的事情你也不想的,千万不要自责。” 我也知道自己的想法太过钻牛角尖,但是这是我说服自己帮助朝良和小雪的原因之一。看到日旭担心的脸孔,我勉强地笑了笑说道:“夫君,我只是发泄发泄心中的不满。” “那就好!你有时间关心别人,不如好好关心关心自己的夫君!今天我可是因为你的关系,丢了不少脸面。”日旭稍稍安心地说道。 我愧疚地说道:“皇上没有责难夫君吧?还有我父亲他,我替他向你赔不是。还有……” “好了,你有这个心就好了。”日旭紧锁的眉头舒展开来,“那过会可要好好报答我哦!” 看着身边熟睡的日旭,我只有在心里不停的道歉。而让我睡不着的还有白天莞莞的话,我料想那些在祥旺村盘横的陌生人是苻清流的手下,所以对于租户的事情恐怕他早有打算了,只是今天街上的巧遇本就让我觉得蹊跷,莞莞的话就好象再说苻清流是在保护我。难道他答应收留小雪也是因为我的关系?难道他对以前的事情有所愧疚? 先陷害后保护?先伤害后愧疚?这些就如同打了你以后再为你上药一般的无谓之举,我不屑。 只是两天后,如何与朝良说呢?严军师说了真相后,朝良会有何反应?我如何才能稳住他呢? 两天后的中午,我一直坐在旭日园等着日照,出了如此大事他一定有所知晓,更何况这两天来对小雪的搜捕也不象先前那般不动声色了,梁府的众多家丁都日日在外找寻。 “大嫂,你可在?”日照的声音传来。 我连忙起身迎了出去,颇为意外的是朝良也随着日照一同来了梁家,没有失魂落魄,倒是平静如常。 第三十三章 逃离(一) 日照快步赶到我的面前,急冲冲地开口就问:“大嫂,到底是怎么回事?今天严军师来找朝良说了好久,我只听到租税、租户和逃犯的,都不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梁夫人,见到你真好。”朝良没有日照的风风火火,只是淡然的说道。 我示意日照和朝良先进屋,让心儿沏了一壶茶来,把三天前发生的事情缓缓道来。 “那帮奸臣贼子,就只会玩这种上不了台面的把戏。”日照听完后便破口大骂,朝良却一直在沉思不语。 我颇为担心的问道:“朝良你怎么看?” “朝良也是一名租户,从自己的利益上看,对于梁夫人的举措是绝对赞成的;但就整个武朝的情况来看,目前并不适合强制各封地主减免税收。”朝良的说法和苻清流颇为一致。 我点头不语,朝良也迟迟不提及小雪的事情。 “你们怎么都不着急?朝良,你妻子的事情怎么办?”日照反倒先问了。 我和朝良默默相视,并不言语。 “真是气死我了!你们两个倒是想想办法。大嫂,你不是总有好办法的?朝良,那可是你最爱的女人!”日照已经坐不住了。 我劝说道:“如今小雪的去向不明,而我也和将军商量过,他说一切自有公堂上决断。好办法,我没有。” “日照,我也着急。可是就像夫人所说,连梁将军都无法插手,我这般身份能做什么?而且小雪她一直对我欺瞒着她的身份。”朝良好似心灰意冷般说道。 “这个事情我不管了!”日照一掌拍在桌上,气冲冲地走了。 朝良看着日照的背影无奈的笑笑,转过头来说道:“夫人,可以告诉朝良小雪的事情了吗?” 果然如我所料,以朝良对小雪的了解,定然猜到小雪的无故失踪是有人在背后相助,而以他们的人脉关系,能插手的只有日照和我,而日照与他同在军营,如果有人出手,那也只能是我。想必朝良来见我就是为了查明小雪的去向。 “真相?我刚才都说了呀?”我故意试探朝良。 朝良脸上掠过焦虑,说道:“莫非朝良猜错了?以夫人的性格,哪怕无法相助,也会急人所急,可今日如此镇定,小雪就算不是夫人搭救,那夫人也可能知晓小雪的去向。” “你不是还责怪小雪欺瞒你真相?”我继续问道。 朝良恍然大悟地说道:“莫非夫人是试探朝良对小雪的情谊?我刚才这般说只是不希望日照被牵连,夫人也是这样想才故意露出不关心事情的样子吧?” “朝良,你真能把人看透。小雪,我替你照顾着,而且她住在最安全的地方,我们真正需要担心的事情是将来。”我不再故弄玄虚,如实说道。 朝良果断地说道:“我决不弃小雪。”比起那些饱读诗书却只知玩弄权术的人,朝良这般出生穷苦的有识之士更令人钦佩。 “可如今,将军必定要捉拿小雪归案,而原先小雪归属的官员也不会轻易放过她,你有和良策。”我担心地问道。 “逃!”朝良只说了这一个字,“夫人已帮了我们很多,接下来的就由朝良独立承担。” “你没有好的办法勿逞强才好!”我好不容易救出小雪怎么能就这般看着他们去送死,到时候不只小雪无法脱罪,连朝良都难逃处罚。 朝良叹了口气,沉默思量。我站起身来,望着门外的满园桃花,希望可以有两全的法子。 “梁夫人,不用再浪费时间了,朝良想破脑袋唯一的念头便是带上小雪远走高飞。如果公堂上有公平,想来夫人也不会出此下策先救了小雪。”朝良打破了沉默。 看着院子里的朵朵桃花,有些已经绽放,有些还含着花蕊跃跃欲试,可惜这些花终究在那开得最绚烂时便要败落。 我不是诸葛亮转世,无法想到十全十美的点子来反驳朝良的话。 “梁夫人,就请告知小雪的藏身之所,朝良这就走。”见我不语,朝良继续问道。 “如果真的要逃,那也要想好万全的逃走方法,否则还不如直接去公堂,免得你也担上罪名。”我一针见血的指出。 朝良看着我,满脸犹豫,“梁夫人已经为我们做了很多,如果还出手相助我们逃走,到时候如何向梁将军交待?而且夫人心里也不会好受。” 的确说到了我的两难境地,但我却依旧坦言:“我既然已经藏了小雪,如果不助你们逃走,我之前的努力和毛线都白费了?朝良,不能再犹豫了。”我坚定地看了看朝良,不让自己的丝毫犹豫显露在脸上。 “心儿,你进来。”我盘算过后便叫进了心儿,与朝良一起商量离开的方法。 一个时辰过后,朝良起身欲离开,我站起身来相送,“朝良,记得按我们的计划去日照那边。” “日照知道真相后,可会不认我这个朋友了?”朝良苦笑道。 我无奈的看向他,他点了点头后不再多言的出了旭日园。 我无力地坐了下来,刚才一味地筹谋倒也没有多想,如今计划已定,心里反而空荡荡的。 “小姐,你刚才都是说着玩的吧?”心儿才缓过神来,颤抖地问道。 我捏了捏心儿的手臂,她吃痛地缩回了手,我认真地说道,“你现在知道了,刚才既不是做梦也不是我说着玩,明天你的任务也不小,千万别拖我的后腿。” 心儿一边揉着“小姐好不容易和姑爷处得越来越融洽,现在却要去做这般傻事,心儿不愿意小姐去,心儿自己也不愿意去。” “没有你我也还是要去,但是那样的话在无人知晓的情况下脱险就很难了。看样子,你还是希望我出事啊!”我只能这般说道,希望能够说动心儿。 心儿急得两眼泛红,“我从五岁起跟着小姐,小姐对心儿的好我怎么敢忘,我怎么可能会想小姐出事呢?” “那你就帮我!”我逮住机会地说道。 “可是……”心儿还是犹豫不决。 我一把拉住她的手说道:“别可是了,你这般犹豫不决过会在将军面前露了马脚,我就真的被你害惨了,到时候我们主仆二人就再也没办法留在梁家了。你不用担心,我有法子补救。” 心儿终究经不住我的言语压迫,答应了按刚才商量好的做。晚饭时,生怕心儿经不住日旭的气势露出破绽,我早早就摆上了晚饭,一个人坐在主屋中等着日旭。 “今天怎么那么早就摆了晚饭?肚子饿的话,你应该先吃。”日旭风尘仆仆的从外边走来。 我没有作答,只是从一旁的梳洗架上取了干净的帕子递给日旭。我与日旭二人面对面坐了下来,如普通家庭的普通夫妻,安静得吃着晚饭。如果没有那么多的争斗,就这般平平淡淡地活着,于我倒是一种幸福,于日旭许是一种解脱。 第三十三章 逃离(二) “是不是今天与孙朝良谈得不顺利?”日旭倒是关心地问道。 我摇了摇头:“就是太顺利了,那孙朝良好像已经接受了事情的真相,比起日照和我,他仿佛是一个局外人。” “这样才是一个做大事的人,拿得起放得下,他的妻子欺骗他在先,他如今不过是在形势下妥协。”日旭宽慰地说道。 我险些把手中的筷子跌落,日旭毕竟是一个经历沙场的统帅,该冷酷的时候绝对做到无情,可能太多的时候,与我在一起时露出的是温柔宽厚的一面,让我连一个军人的本性都渐渐淡忘了。 “连他本人都能放下了,你反倒还耿耿于怀?”日旭见我停下了手中的筷子,便关心地问道。 我稳住心神,抬头说道:“他虽然这般说,可毕竟一日夫妻百日恩,心里难免会伤心。夫君,明天我想让心儿陪着我再去探望一下朝良。他今日离开的时候太过冷静,反倒让我放心不下。” “你明天早上去,下午他们都要回军营了。这样你也可以安心了。对于那些租户,你做得够多了。”日旭爽快地答应,“现在,你也知道看着一个人无论遭受什么事情都那般冷静,旁人看着是如何的心焦了?所以往后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找我商量。” 我点头,心里默念:过了这次的事情,我一定凡事都赖着你。 第二天早晨,日旭上朝去了不久,我便催促心儿整理好之前交待过的东西,二人匆匆出门往城南走去。 “小姐,你真有把握?我们还是回去吧。”一路上,心儿不停的嘀咕着。 我瞥了她一眼并不回答,时间紧张,凡事都要抓紧。 “梁夫人,你很早啊!”虽然嘴上这般说,可朝良也是一大早便在村门口候着我,“现在大家都去田里干活了,我们绕小道就可以避开别人。”我点头,拉上心儿跟着朝良往他家走去。 “梁夫人,我们一切就按昨天说的做是吗?”朝良反复与我确认。 “朝良,现在已容不得我们丝毫的犹豫了。”我坚定地说道,“昨天该做的事情,你可都做好了。” “梁夫人所说的小院我昨天傍晚已经去过了,一切交待妥当。”朝良说道,“日照那边,我也说了自己下午会晚些回军营,他只当我心情不好,还说会帮我与管事大声招呼,那么就算发现我逃走也已经是傍晚以后的事情了。” 如此便好了,一切如我们所料。 “小姐,你可要小心!”心儿一脸忧虑地看着我说道,朝良倒也不语,只是感激地看着我。我轻松的一笑,便沿着先前的小路从祥旺村进城。 换了心儿衣服的我,十分不起眼,而那惹眼的发簪也被我贴身收着了,如今的我就如一般的妇人,一路上倒也没人特别留意。我尽量在大街和小路上穿行,如果有人跟踪也便于发现。苻清流那边可以放心,倒是梁家那边我总觉得太过容易了。 “苻府”两个大字已在眼前,我小心拍打着门,一个小厮探出脑袋问道:“这位姑娘找何人?” “小哥,如果苻大人不在府上的话,我就求见莞莞姑娘。”我轻声说道。 “你到底要见谁?到底是我家大人还是莞夫人?”小厮不耐烦的说道。 “谁人在门前?”一个枯哑的生硬从门缝中透出。 “徐管事,不知哪里来的妇人要求见我家大人和莞夫人。”小厮战战兢兢地转头对着门里的人说道。 我一把推开半掩的大门,往里走去。 “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小厮拉着我不让我进屋。 果然是见过几次的老徐,他显然已认出了我,对小厮说道:“你退下,这里有我来处理。”小厮疑惑地挪着脚步,不甘心这般走开,在老徐的瞪视下,终究还是走开了。 “原来是梁夫人。下人不懂事,您不要见怪。”老徐客套的说道。 我直接道明来意:“徐管事,苻大人可在?” “大人此刻应该在回府的路上。”老徐面无表情地说道,可是那脸上的疤痕随着他嘴中吐处的字有节奏地扭曲着,十分可怕。 “那徐管事可知道这几日留在贵府上的一位姑娘?”我试探着问道。 “大人有吩咐过老仆仔细照顾。”老徐说道。 我点头道:“徐管事替我和苻大人道谢。今日我想带那位姑娘走,管事可否安排一下?” “夫人这般着急?”老徐好像在试探我。 “已经三天了,我怎么好意思再麻烦苻大人,徐管事就请安排一下吧。”我尽量不露口风。 “梁夫人请稍候片刻。”老徐领我进了一间偏房,礼貌的说道。 我点头答允,找了一个靠近门口的位子静侯。 “梁夫人!”小雪急切的声音传来。我立刻走出房门,迎了上去。这几日,苻清流的确是把小雪照顾的不错,虽然满脸的愁容,但精神和身体状况倒也不错。 “小雪,我来接你的。”我平稳的说道,用眼神示意小雪不要多问,“徐管事,因为还有事情我不能等苻大人回府了,请转告苻大人,他日月华定当好好感谢。告辞。” “那老仆送送梁夫人。” “多谢!” 我和小雪出了“苻府”往城西走去。 “梁夫人,朝良他?”小雪最关心的是自己的丈夫。 我并没有停下脚下的步子,开口说道:“朝良他很好,过会出了城你就可以见到他了。” “可我们以后怎么办?”小雪拉住我的手臂不再前行。 我耐心的说道:“朝良他这辈子都不会丢下你不管,你们会离开武朝重新开始自己的生活。” “呜……”小雪就这般哭了起来,“我害了他!他还有大好的前程……” “别哭。朝良还等着我们,如果我们来不及赶去,朝良一定会因为擅自逃离军营被抓,而我和你也没有办法脱身。”我只能停下来安慰小雪。 小雪听到朝良有危险,反倒拉着我快步走了起来,只是眼泪还没有止住,呜呜的哽咽着。 靠近西门的天涯茶馆是我和心儿商量好碰面的地方。心儿在我从朝良家出来后不久,便也出发去粮商所在的小院,三娘照例准备好了马车,只是这次车夫把心儿送到天涯茶馆即可,而马车我们就买下了。人多太过显眼,所以朝良直接从城外绕道西门,我和心儿便如往常般回家,朝良他们先去蒙古后绕道南下。 “掌柜的,我姓白。”我环顾大厅后,开口说道。 “白客官,已有人等着了。小青,带着两位客官去楼上的西厢房。”果然,心儿已经到了。 在小二的带领下,我们到了二楼西厢的门前,还没有敲门,心儿倒从里面开了门。我打赏了小二后,就把小雪和心儿都推入了房中,“怎么这般不小心?如果是别人,不是就糟糕了?” “小姐,我听到掌柜的声音就知道是你啦!”心儿低着头辩驳道。 “不多说了,一切可还顺利?”我有些担心三娘他们。 心儿小心地说道:“车夫把握送到这里就走开了。还有那个什么三娘的让我转告小姐,说他们已安顿好了,请小姐放心。”我昨天让朝良带给三娘的信已经写明白,让他们换个住的地方,那个小院恐怕早晚会暴露。 我稍稍放下心来,换上早上出门的衣服,招呼心儿和小雪下楼,刚推开房门,对上的确是苻清流着急的脸庞。 第三十四章 金蝉脱壳(一) “先进屋。”苻清流伸手推着我的肩膀,我不得不重又退回了西厢。 心儿惊呼:“小姐,怎么有退回来了?苻大人?这可怎么是好?” “小些声音。”我对着心儿说道。苻清流此刻的出现是已经猜到我要助朝良他们逃跑前来阻止还是抓捕,我自己也不能确定。 我挡在小雪的身前,看见进屋的只有苻清流一人,便直接地说道:“月华今天走得的确匆忙,他日一定好好答谢苻大人,可苻大人也不必亲自到此护送。” “我愿意吗?”苻清流好似有些生气,“你自己看看外面。如果出了事情,你是不是又要往我身上推?” 我闻言小心地推开房门,霎时脸色发白,严军师就大赖赖地坐在了天涯茶楼的大堂中,身边还带了六个梁府家丁。难道昨天晚上,严军师就看穿了我的小把戏?对于军师的认识,我只停留在羽扇纶巾的孔明和洞察今古的刘伯温,没想到这处处与人为善的严军师居然这般厉害,好似能看透人心。一时间,我分寸大乱,在屋中来回踱步。 “苻大人怎么会在这里?”我突然想到什么便问向正端坐在桌旁的苻清流。 苻清流担心的神色已有缓和,淡然地说道:“你走后不久,我便回到府衙,之后便听老徐说你把人接走了,而且片刻不愿停留,以我对你的猜度,必是助她逃走。为防你事情失败,我便追上你们护卫在后。”我虽然不言语,但心灵最深处的某一点仿佛被触及。苻清流,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小姐,如今怎么办?”心儿一副要哭出来般的表情。 原先的计划都被打乱了,我还能有什么好办法?习惯性地看向苻清流,殊不知他正瞧着我。 “如今苻大人也陷入了这间西厢房,我们彻底被困了。”我叹气地坐了下来。 苻清流反倒沉稳地说道:“如果有把握,严丹早就带人冲进来了。可能是他没有看到你和殷姑娘,所以没有十足的把握便不能随便冒犯了你这个将军夫人;也有可能是我多虑了,他刚巧路过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听到苻清流这般说道,我决然地说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就试他一试。” “我不许你冒险!”“小姐别冲动!”苻清流和心儿几乎异口同声地说道。 我看着苻清流的眼睛坚决地说:“我不是冲动,过会心儿就同我一起下楼,看看严军师到底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小雪,心儿那边有我让她准备好的男装,你挑上一套破旧些的,扮成苻大人的家仆,一个堂堂的尚书令出门带上一个家仆不算多吧?” “你是想让小雪跟着我从大堂直直走出去?”苻清流好像明白我的意思了。 “大人,我可否拜托你把小雪带到都城西门外十里处的凉亭,她的夫君就在那处等着她。”我此刻也只能相信眼前的苻清流了。 苻清流好像已经赞成我的法子,脸孔恢复到了以往的冷酷,说道:“就如夫人所说的做吧。但一切都要随机应变,勿要逞强。”最后一句话的语调自然的柔和了些许。 “我们就这般决定了。心儿,你直接跟着我,如无必要,就不要开口;小雪也是一样,到时候一定不要惊慌,哪怕有人逼视着你,你也一定要瞪视回去。如果出了少许差错,我们所有的人都完了。”我最后说道,却突然间觉得苻清流他何必要淌这次的浑水? 小雪离开了他的府第,他应该避之不及,如今却反倒跟着我们阻止了我的鲁莽,更是答应了我的危险提议,如果这次被抓,那么梁家的人一定不会放过这绊倒他的好机会。 元宵节的梅花糕和挂坠、宫中的数次关心,大街上的巧遇,接受我的要挟照顾小雪,苻清流的片片形象在我脑中拼接起来,尽是如此。一直想忽略的明妃的随意之言和莞莞的直接道明清晰的映在脑中,苻清流不只是想弥补对我的愧疚吧?探寻地望向苻清流,却见他低头沉思。 好似感到我望向他的眼光,苻清流抬头对上我的眼睛,眼底滑过温柔的霎那,又恢复往常的模样说道:“梁夫人,一切小心。” 我推开门,两脚踏出门槛前,再度回首看向苻清流,他站起身,脸上露出从未见过的羞涩笑容,鼓励道:“就按你自己的想法去做吧。” 我安心的回报以微笑,便走出了西厢。 缓缓地踏在木梯上,许是年代已久远,寂静的茶楼里听见清晰的“吱……吱……”声,几个梁府的家丁闻声抬头望来,看到是我,脸上露出佩服的表情,其中靠近严军师的一个家丁还俯身在他耳边说着什么,看来严丹应该是冲着我来的,而家丁佩服的自然也是严丹神机妙算。 只见那严军师脸上淡然一笑,站起身来对我作揖道:“严某见过夫人。” “严军师有礼了!”我也微微笑道。 “真是巧。”严军师的话颇有探究的意思。 “不知军师有否听将军说过,月华这个武朝人偏偏沾染了不少南朝的习惯,听闻这天涯朝楼是都城内难得有上好碧螺春的地方,我就欣然前来品茗了。”我随口说道,当初选了这家茶楼多少也有这方面的偏好。 严军师反倒饶有兴致的说道:“没想到夫人对茶这般有研究,在武朝的确好茶甚少,没想到让苻人找到了如此妙哉的一个好去处。” “军师拨冗来到此处,莫非也是为了好茶?俗人多泛酒,谁解助茶香。我和军师可称得上雅士?如此这般,一定要共饮一壶。”我轻松的答道,可心里却着急万分。 严丹作揖说道:“严某彻彻底底大俗人一个,对茶更是一窍不通,怎敢于与夫人一同品茗?听将军提及夫人今日前去探望孙朝梁军士,不知他可好?”终究还是问到了重点。 我按早已盘算好的说道:“月华贪茶,还未及赶去城南外,此刻正打算赶去看看。” “日照今日入营报道时提及,孙军士内心郁闷,虽无大碍,还多请示了半天的假期,会于傍晚到军营报到,夫人可否替严某代为问候一下?” “月华会转告军师对手下将士的关怀。那月华就此别过。”我扶了扶身,招呼已紧张的脸部僵硬的心儿一同离去。 “夫人真的不知那逃犯殷雪的去向?”严军师果然是怀疑我。 我微笑地说道:“如果月华知道,早让平管家抓人了,怎会耽搁至今?”心儿紧张地踢到了一旁的椅子,我看到严丹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心想可能被看穿了,便破釜沉舟地说道:“严军师,有一事你可否替我保密?”我轻声说道,也抬眼看了看身边的几位家丁。 “你们几个到朝楼外去看看。”严丹爽快的说道。 几个家丁倒是颇为不甘心地向茶楼后庭走去。 我坦荡荡地坐下,正视着严丹缓缓说道:“今日我到这茶楼还有另一件事,我约了苻清流。” 第三十四章 金蝉脱壳(二) “我劝夫人还是与苻清流少有接触比较妥当。”严军师眉毛一挑,虽然表情未变,但显然我的话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我还是微笑地说道:“月华明白,所以才希望军师可以守口如瓶。军师对于抓到那名女逃犯的把握有多少?” “三成。”严丹干脆的答道。 我暗叹一句严丹的老谋深算,担忧地说道:“如果到时候交不出那名逃犯,将军就会被责难。月华有幸曾经救过明妃娘娘,和苻大人也有些交情,所以希望可以请求苻大人于此事上不要逼得太紧。如果可以大事化小,小事化无,那么对于孙超良和女犯都是一件好事,月华也积了公德。” “那夫人可成功了?” 我摇了摇头,说道:“月华口才拙劣,不仅没有劝动苻大人,还害的将军被人责骂要靠女人出面。所以,月华再次恳求严军师一定要保密。” “夫人的确鲁莽了。苻清流为官时间不长,但为人谨慎,计谋老辣,夫人这般无故劝说假使能说动他,严某反倒认为那是另一个诡计。”严军师诚恳地说道。 我点头受教,又一次叮嘱道:“军师千万要替月华受这个秘密,否则……”我刚说了一半,严丹一脸傲慢的站起身来,望向远处的楼梯处。 “严军师,怎么了?”我已猜到苻清流可能从西厢出来,一颗心跳到了嗓子口,只希望苻清流能明白我的计策。严丹抬手示意我不要动,我就这般背对着苻清流和小雪,只能通过严丹的面部表情来猜度此刻的情况。 “苻大人,好久不见了。”严丹礼貌但傲慢地说道。 苻清流嘲笑地说道:“如果不是梁夫人的盛情邀请,苻某还真是不能一睹严军师的傲人风采。”虽然这句话听去是苻清流在讽刺我,但是此刻的我心情是那般激动,我的用意他完全明白了。 “梁夫人出于保护梁家前来劝说苻大人,其根本原因就是因为忠诚的梁家受到了奸臣的陷害。”严丹出面维护我的声誉。而于我那字字珠玑犹如芒刺在背,却是一种愧疚,对苻清流和严丹的愧疚。 “哈哈……哈哈……严军师真是说笑,如果梁家真的忠诚,那么皇上一定会明察秋毫还梁家公道。莫非以军师的话,我们武朝由奸臣当道,皇上昏庸无道?”苻清流果然厉害。 严丹倒也从容不迫:“苻大人真是我朝第一能说会道之人,居然可以把严某的意思曲解到这种程度,恐怕朝中再无人能及。那么以皇上的仁慈和宽容,难免就会有人在圣驾面前事事胡言乱语中伤忠良,皇上英明之至,梁家依然是我武朝当仁不让的重臣典范。”“口舌之争中就是纸上谈兵,我们还是朝廷上你来我往的才有意思。苻某先走一步。梁夫人,告辞,希望梁大人可以明白你的苦心。”在我听来,最后一句话不是挖苦反倒是祝福。 我礼节性的起身说道:“告辞。”目送着苻清流走出天涯茶楼的大门,我才敢仔细的看着跟在他身后的小雪,心里庆幸小雪是一个穷苦人家的女子,没有一般大户人家小姐走路的娇揉做作,套着那一身旧衣服,扮起下人来到也有模有样。深怕自己的丁点神色就会露出马脚,便转身坐了下来。 看到严丹依旧望着门外,我语气落寞地叹道:“一切都是月华的不是,还得军师丢了面子。哎……月华还有什么可以帮得上梁家的?” 果如所料,严丹转身规劝道:“夫人不要太过责怪自己,否则怕是自己经不住要向将军吐露实情,那么严某的守口如瓶不是白费了。” “多谢严军师答允替月华守住秘密。”我露出一丝欣慰之情,“月华这就去城南,军师,还望你能早日抓住女犯,替将军分忧。” “承夫人吉言。严某正准备到西门外搜寻,西门前的官道是逃往南朝的必经之路。夫人,一路小心。”严丹起身送我。我心里一惊,原本和超良商量好于西门回合,本是想让人误会他们直接南下,其实他们只是乘坐马车与我和心儿再一同返回城南,西去蒙古,原本认为要躲过所有人的眼睛逃跑本就很难,所以才故弄玄虚,想暗度陈仓的逃走。如果严丹马上从西门出城搜索,肯定会动用更多的家丁甚至将士,那么十里外的朝良、小雪和苻清流便难以逃脱,而之前我们所有的功夫便是白做了。 如今话已出,我便不情愿的向后庭走去,马车应该就停在后院里。只见,先前几个出去的家丁鱼贯而入,越过我向严丹走去又是一段耳语,心中更是慌乱。 “小姐,我们……”心儿见我停住脚步,拉拉我的衣袖问道。 我无可奈何长叹一口气,“走吧!”只能从心里期望大家都不要有事。 “心儿,前日让你和元宝去讨教赶车的本事,你学得如何?”心儿带着我走向停在后院的马车,我问道。 心儿不好意思的说道:“也就一点时间,我只学得皮毛功夫,刚才过来的时候试了一试,我想只要慢慢的赶,一定可以的。”当初考虑到少一个人知道就少一份危险,所以不得不让心儿学习赶车。 “驾……”尘土飞扬,我坐在摇摇晃晃的马车上,与心儿一同往城南而去。 不一会儿,马车渐渐减了速度,我隔着帘子问道:“心儿,可是不好掌控?” “小姐,你瞧。”心儿略带惊奇的声音传来。 我掀起帘子,看到街角处站着苻请流和下人打扮的小雪,“让他们上车。” 小雪与心儿同坐在车夫的位置,倒留下了我和苻清流二人在车内。 “苻大人,这般很是冒险。”我开口询问道。 苻清流笃定的说道:“严丹此刻出现在这里,肯定不是碰巧路过,多数是怀疑你藏了殷姑娘,按常理,你能这般大胆的走出去,就一定不会把人带在身边,所以现在最安全的地方就是你的身边。而严丹也绝对想不到我会冒险帮你,所以此刻倒是不用担心。” “我们这边无碍,可是城西十里外的朝良就危险了。严军师猜测小雪会南下,所以正打算处城西搜寻,带到朝良也大事不好了。”我担心地说道,虽然此刻苻清流和小雪已暂时安全,可朝良却又陷入了危机。 苻清流好像早有预料的说道:“刚才从茶楼出来后,我已让别的下人赶去城西外通知朝良赶回城南的村口等着,而我先前乘坐的马车也让下人自你从茶楼出发后的一柱香时间内,盘横地出西门,严丹必追那马车而去。” “你为何如此有把握?”我不解的问道。 苻清流笑笑说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你可知,严丹遣出去的家丁去后院做啥?还不是向店家打探你的情况?只要店家说,后院的两辆马车都是你的,那么出了我们现在做的这一良,另一辆岂不是用来送殷姑娘的?” “你真是老奸巨猾!”我感叹道。 “噗哧……”帘外的心儿和小雪听到我这般说苻清流,都笑出了声。 苻清流也笑着瞪了我一眼,身上那寂寥之感也随之而逝。 第三十五章 悬崖(一) 果然如苻清流所料,我们一行顺利到了祥旺村口,朝良已着急地候在那边。 “朝良……”“小雪……”两人相拥,小雪已泣不成声,朝良小心翼翼地抚摸着小雪的发丝。几天不见恍如隔世,一切都物是人非,唯有情不变。 “赶紧上马车。梁夫人的婢女在这边下车,去梁家门口找个地方等着你家小姐。”苻清流是最冷静的一个。 “我要陪着小姐。”心儿不愿意地说道。 “你可相信我?我一定把你家小姐安全送回。”苻清流从来没有这般认真,“已近傍晚,严丹只要知道朝良没有回军营,一切的事情就会被揭穿。” “嗯,苻大人,我相信你。”心儿跳下了车子,往都城地方向走去。 “梁夫人,我们两个驾车,让他们二人叙叙。”苻清流对我说道,我有感于苻清流的体贴,点头答应。 “梁夫人,这位是?”朝良搂着小雪走近马车问道。 “这位就是刚才派人把你从危险处拉回的当朝尚书令苻清流大人是也。”此刻的我倒是很能发挥苦中作乐的乐观精神。 “百闻不如一见。谢过苻大人。”朝良恭敬地作揖道,“刚才前来传信之人如若不是拿出小雪的贴身物件,我还真不敢就这么相信了呢!” 苻清流一副冷漠的模样,微微抬手示意不要客气,“如果不是梁夫人用同归于尽来要挟我,我不会把你妻子安置在我府中;大家现在都是同一条船上的人,今天的出手相助也是因为不想被你们拖下水。” “朝良,上车吧,小雪有身孕,你在车里好好照顾她。”我知道此刻对我们来说时间是最重要的,苻清流的用意慢慢再作思考也不迟。 “的确,我们二人先送你们一程。”苻清流也同意我的建议。 苻清流这个文官驾起车来到也有模有样。我一直不能习惯这里的代步工具,马车就算再怎么豪华,奔驰起来难免会摇摇晃晃,时间坐得一久,两腿便有些发麻,如今坐在驾车的位子,虽然颠簸得厉害,可是因为事情成功在即心情倒十分放松,闲情逸致地看起了两边的风景。早春三月,柳树已长出了新枝,马车驰过,一些细长的柳条就这般抚过肩头,软软的暖暖的。 “我们在哪边下?”我随口问道,时间已不早,习惯地摸了摸头上的发簪,也该是回去的时候了。 苻清流顺着我的手望去,沉思了一会,说道:“在前方的路口他们就下车。” “不是我们吗?”苻清流如此决定有何用意呢? 苻清流好似猜到有我这般一问,驾车的手依旧熟练地一紧一松,嘴上缓慢地说道:“以严丹的厉害,我们后面马上就会有追兵了。” “不是已把他引去城西外了吗?”我不解。 苻清流耐心的解释道:“城西本就不大,只要追上那辆马车发现跟错了,那么第一个想到的就是你的故弄玄虚,单人骑马比起我们这样的马车要快很多。如果他再派人回军营打探,几乎可以断定孙朝良与殷雪是一同逃走,那么估计连你们先西去蒙古后折返绕道去南朝,严丹也绝对料到了。” 我下意识的低头,忽然车子剧烈的晃动了一下,原来苻清流把车停了下来。朝良掀开了帘子,朝我望来。 我明白苻清流的意思,便认真地说道:“你们就在这里下车,我和苻大人再往前赶一段路,引开后面追来的。” “梁夫人,你这般不顾自己地搭救我们夫妇二人,我孙朝良这辈子都无法回报了,下辈子我做牛做马都要报答夫人的大恩。先受我们夫妇二人一拜。”小雪闻言,眼泪又流了下来,一只小手紧紧握着朝良的大手,和朝良二人就这般跪在了狭小的马车上。两个人垂下身子,额头紧紧贴在马车的甲板上。我从来没有想过别人可以这般铭记我的恩情,心中一酸,眼中泛出了泪花,这才想起伸手去扶他们夫妇二人:“你们都快点起来。只要可以看到你们好好活下去,我就知足了。快,朝良,扶着小雪,她的肚子里还有我的干儿子呢!” 朝良扶直了小雪的身子,两人齐齐向苻清流拜去,苻清流倒是眼明手快地扶着朝良,说道:“不必谢我了,我不过是为了不被拖下水。你们下车后,往那边的林子穿行,到足够深的地方,再按这条大路的方向继续前行至蒙古部落。” “不是说严丹已经猜到他们会有蒙古折返南朝。”我听到此处有些疑问。 朝良反倒是有些明白地说道:“苻大人是想让我们走在追兵的后面,可是?” 苻清流只是微微点头,便利落地跳下马车,我也随即下了马车,“一路上要用的,你昨天应该已经准备好了。这里有些银子,你们在路上可以应应急。” “我们不可以再拿夫人的东西了。”小雪推开我递上前的银子。 我笑着说道:“就当作给我未来干儿子的见面礼。”说着便往小雪的怀中塞。 “小雪,收着吧!梁夫人的恩情,我们记在心里不忘便是了,再推反倒显得我们矫情。”朝良在一边劝说着,小雪转头看了看朝良,从我手中接过了银子。 “人都走远了。”苻清流的声音乍一传入耳朵,吓了一跳。朝良和小雪的身影早已没入林中,两个好友就这般离我而去。我并没有落泪,因为可以看到他们重新开始渐渐走向自己的幸福,而他们的幸福小屋也有我添砖加瓦。 “如果我也可以去江南。”我感触地说了一句,便转身向马车走去。 马车急速地驶在路上,我在车内,苻清流在帘外。 “梁夫人不问我们这是去哪?”苻清流的声音从帘外传来。 我挪了挪身子,靠近帘子,轻声说道:“苻大人总不会把我卖掉吧?论斤或者论相貌,我都不像会有好价钱。” “梁夫人很在意自己的相貌吗?”苻清流清瘦的身形在车帘上投下斜斜的影子。 第三十五章 悬崖(二) “自古女子哪怕不能倾国倾城羞花闭月,但也希望皓齿青蛾为悦己者容。月华倒也不甚介怀自己的平淡容貌,就像大人曾经说过,子非鱼,安知鱼之乐?伯牙断弦以谢子期,就因为自古知音难求。”我随口说道,只见帘子上苻清流的影子晃了一下。 “夫人的气质世间少有,如果能够常常抒怀大笑,比之那些浓妆艳抹的俗气女子清新许多。”苻清流不自然地换了拉缰绳的手。 “将军也说过,月华自有月华的好处,所以我早不介怀这些了。”我想起日旭对自己的宠爱,语气也轻快了起来。 “苻大人怎么不说话了?”我掀开帘子,看见马车奔跑在前些日子日旭带我去拜祭他爷爷和父亲时走过的道路,“我们这是去哪?” “我在想法子为孙朝良他们拖延追兵。”苻清流说道,抬手挥鞭加快了速度,只是拿了前面上山的路口,苻清流拉紧缰绳往外一带,马车从这个路口转开往另一条路上去了。我悻然放下帘子,又恢复了刚才的平静。 “梁夫人好像很爱帮助别人。”苻清流转了个话题。 “苻大人的意思是指我爱管闲事闯祸是吗?”我反问道。 “梁夫人误会了,你先前还不是帮过明妃娘娘。如果说之前是因为你被牵连在内,那么之后的探望宽慰,是出自你的好心吧!你就这般相信明妃娘娘不是害惠妃的人?”苻清流原来是好奇这个。 我坐正了身子说道:“明妃娘娘那么依赖大人,凡事肯定会与大人商量。之前惠妃娘娘知道自己很难保住那个胎,所以最好的办法是借流产打击明妃娘娘,可因为什么原因讨厌月华,只挑了由月华代为送去的那次喝了明妃娘娘的燕窝。对于会妃娘娘来说,借喝了燕窝后不适为名与串通好的御医一起把不稳的胎儿流掉,到时已过了不少时间,燕窝怕早就被处理掉了,这样矛头就直接指向了明妃娘娘,月华也就成了帮凶。可惜惠妃娘娘没有料到月华当机立断的留下证物,而之后又查明的是银耳羹有问题,可是对于苻大人来说,确实是去了一次好机会。苻大人应该早已谋定了惠妃娘娘的举动,如果惠妃故意流掉孩子,到那时握有有效证据的苻大人借明妃娘娘之手揭穿她的把戏,这样就彻底扳倒了惠妃,所以月华断定银耳羹应该不是苻清流那边动的手脚。” “没想到,梁夫人把后宫的事情看得这般清楚。如果被令尊知道你还有这般才能,可能还会考虑把你送入宫去搏一搏。”苻清流好像被我说中了心事,不悦地讽刺道。 我冷哼了一声,说道:“那岂不是没有人替苻大人去刺探梁家的军情了?” 苻清流一震,掀开帘子,直直地看着我说道:“当初我说那番话,就是希望你能明白要抓住自己的幸福不要无故牺牲;看到你在梁家活得很是自在,与梁日旭处得也不错,所以庆功宴我才会又说了那句话,只是希望你忘记过去,把握现在的幸福,没想到终究还是让你误会了,是我自己的错。” 我看着苻清流悔恨的眼神,说道:“苻大人三番两次的相助就是为了弥补过去的错误,耗时有别的原因。” “有些事,有些原因,或者有些感情,如果可以,就当作不知道吧。”苻清流努力地移开看着我的眼神,放下了帘子,把我和他隔开在两个不同的世界。 “苻大人,有些事有些感情,在自己还可以掌控的时候,让它早些结束吧。”我只能这般规劝道,明妃的话,莞莞的话和今日苻清流的话,让我霎那间明白了一些早已存在的东西。 “有些事情只有到了一半,你才知道你已经开始了;还有些事情,你就算想控制,你的心和你的脑袋就是不能同步,不过苻某常常以自制力为傲,很多事情苻某比夫人还要清楚。”苻清流平静地说道。我垂下头,不能也不想多说什么。只是突然发现地上的影子慢慢抬起一只手在空中好似温柔的摸着什么,猛然想到什么抬头望向帘子,原来苻清流映在帘子上的影子正清柔地摸着我映在帘子的影子。好像发现我正看着他,苻清流转过身子,一心一意的驾车前行,我也退回到了车子的最后,不再言语。 “梁夫人,下车吧。”苻清流停下了疾驰的马车,掀开帘子,我抬眼看着他瘦削的脸庞,眉头总是紧锁着,好像有很多事情都放在心里无法释怀,那双黑漆漆的眼睛透出淡淡的忧伤。 “怎么了,梁夫人。”苻清流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我利落的起身跳下马车。突然间发现自己身处在一座山丘顶上,抬眼望去满山的带刺的蔷薇混杂着一些山杏和山桃,有些已经开败了,但浓郁的香气却层层飘来。我远眺开去,才发现整座山丘好似俯视着梁家墓地所在的小山,那两座并不显眼的墓碑隐约间还可以看到。 耳边传来马匹奔跑的声音,我回过身看到苻清流正把马匹敢往悬崖边,忙上前拦住:“你这是干嘛?” “刚才上到半山腰,我已隐约看到快马追来扬起的飞尘,这样就算他们追到这边,可能认为孙超良他们无法逃脱,最后绝望的跳崖;就算他们怀疑,也要下到山下寻过才知道到底如何。”苻清流没有停下手中赶马的动作,马匹仿佛感到自己已近死亡,挣脱着往后退去,苻清流也随着马的拉扯往后退来。苻清流不停地往马身上挥鞭,可吃痛的马儿却依旧不听话的不愿往前。 “苻大人,我们另寻办法吧!终究是一条命。”我上前劝说道。 苻清流把马牵开,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吹旺了,往马儿的眼前晃动,马儿立刻惊恐起来,不受控制的扭头跑开,苻清流在马背上又狠狠抽了一鞭子,失控的马儿朝着悬崖边跑去。 马儿带着马车就这般眨眼间摔下了悬崖,连摔碎的声音都听不见。 “走吧!”苻清流看了一眼有些惊得无法说话的我,就往悬崖边走去,我不解地跟在身后。只见苻清流在悬崖的远处用力地推着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我上前欲一起帮忙,苻清流吃力地说道:“这边很危险,你站在一旁就好,否则我还要分心看着你。” 石头慢慢的滚动着,露出一个很隐蔽的小洞和几节台阶,苻清流用背顶住石头,对我说道:“快从这边下去。” 我闻言便小心爬入小洞踩着台阶往下,到了一半处,我抬头担心地问道:“你怎么办?” “我也一起转身下来,石头就会慢慢滚回原处了。”苻清流示意我先走。 苻清流白净的脸上渗出粒粒汗珠,这石头的确不轻,我果断地翻身爬了上去,用手撑着石头的边缘。 “你这是干什么?”苻清流有些着急。 “我们两个一起走!这个台阶可以两个人并排一起走,我虽然气力不大,但总好过你一个人硬撑。”我说完便集中心思用力推着石头。 苻清流也不再多说,先用一旁的碎石子抵住大石头,反身慢慢推入洞中,在我和碎石子的支撑下,他已经半个身子下到了洞下。 “这是最后一块支撑了,台阶下就是平地,我过会数到三的时候,就一起往下跳,否则我们两个人无论如何也支撑不住这块大石。”苻清流看了看与他面对面的我,勉强的露出笑容,狭小的空间让我们如此近的看清楚对方,我用力的一点头。 “一……二……三……”我闭上眼睛,放开撑着的双手,往下跳去。一双手有力的挽着我的腰不让我失去平衡,此刻的我早已想不了太多,本能地抱紧了唯一可以抱的人。 第三十六章 回家(一) 时间过得很慢又好像很快,“轰隆隆……”大石砸下的声音从头顶传来,我和苻清流也安然着陆,可能因为我闭着眼睛,着陆的霎那失去平衡,往后跌去,连忙松开自己抱紧苻清流的双手,睁开眼睛就看见红透的夕阳。 “怎么样?”苻清流的脸出现在我的上方。 我微微一笑,拍了拍脸上的灰,很狼狈地爬起身。 “从这里下山。”苻清流说完便在前带路。我仔细看了一下周围,先前我们下来的小洞完全被大石覆盖,被蔷薇花包围着的林间小道在悬崖的下方,只是远处望去只见满山的蔷薇花,而在悬崖上方又无法看到正下方的情形,苻清流怎么处处透着奇怪,这个地方他显然是早知道的。走了没多久,来到一个较为宽敞的半山坡,一间普通的木屋突兀地倚在山边,从外看去倒是十分干净。原来那次并不是我看花眼,这无人迹的山中,蔷薇花从中的确藏着这么一间世外小屋。 苻清流并没有进屋的打算,而是绕过屋前继续下山。我没有开口询问,只见绛红的夕阳快要落下,归心似箭,脚下的步子不由得加快了。 “很急?”苻清流看到走到了前面,问道。 我没有回答,脚下却没有停下。 “如果梁日旭知道你今天的所作所为,他还会不会担心你?”苻清流跟上来问道。 我一时气结,不知如何回答。严军师虽然怀疑我,但是今天在天涯茶楼他已经答应对我的行踪保密,就算怀疑我但也没有证据,于我却是另一种心的煎熬。虽然默默的向日旭许诺就这一次违背他的意愿,但心里不能为自己的背叛找任何的借口,做了就是做了。我该如何面对日旭? “放心,我不会说的。于我也没有什么好处。”苻清流冷冷的补上一句。 我瞟了他一眼,这个男人真是可怕,之前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好似他做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我,现在又变得如此冷漠,不时地讽刺挖苦,好像之前的感情从未有过般冷静决断。 我们安然的下了山,绕过原先上山的那段路,我们又走回之前经过的路。 我看到大道的土上除了我们先前的马车的车轮,更多了不少凌乱的马蹄印,“看地上的痕迹,的确有追兵,而且还不少。” 苻清流并不搭理,一个人远远的走在前面,我也就不作声的跟在后面。 “追兵有两拨人。”苻清流并不转头,一边说一边走着。 我小跑上前,与他并肩,这才发现苻清流与日旭差不多高,自己半走半跑才能勉强跟上,“苻大人可否稍稍放慢脚步,月华跟得有些吃力。” “我并没有让你与我比肩。”苻清流的声音像是从鼻子里发出般不屑。 这个男人翻脸像翻书,我何必计较,“苻大人刚才为何说追兵有两拨人?” “在孙超良他们下车的地方,有明显向林中而去的马蹄印。”苻清流轻描淡显地一句带过。 我拉住他的衣袖,说道:“怎么会被人看穿的?你不是很有把握的吗?他们怎么办?” “兵法上我可远远比不上你的夫君梁日旭,而且接着也是他们自己的事情了,你帮的也不少了,幸福不是别人的施舍,而是自己争取来的。”苻清流停了下来,瞪视着我的眼睛。 我松开了手,颓然的走在苻清流的前方。 离城南门不远的地方,一辆马车就这般停在路边,年轻的车夫看见我们,小跑着越过我,王苻清流恭恭敬敬的一拜道:“大人。” “很好。一切如我之前吩咐的。”苻清流说完便往城南门走去。 “苻大人,你这是?”我不解地叫住苻清流。 苻清流看着我,眼神中的不舍很快闪去,说道:“这位车夫会安然把夫人送回梁府,记得在与你的侍女会合。梁夫人告诉苻某,有些事情可以控制的就不要让它发展下去,苻某受教了;苻某说过,有些事情哪怕知道了也当作不知道,苻某再另送夫人一句,为自己活着。” “谢谢你。”我诚挚的看着苻清流黑漆漆的眼睛。 “但愿夫人以后也会这般说。”苻清流摆了摆手,便离开了,没有多说一句。 那个车夫完全像是苻清流亲手训练出来的,一路上都沉默不语。想着苻清流临走前说的话,我只要往前走就可以了吗?不用顾忌周围的人,大胆地坚决地去争取自己想要的?我摊开掌心,殷红的朱砂痣暗示着,一切随缘。我依然是那个我,只会胆小得躲在自己的笔类中,日旭是我认定的那个守护的人,我怎么能再去顾虑别人的感受? “梁夫人,大人让我把您送到这里。”车夫停下车子,掀开了车帘,恭敬地请我下车。 我小心地下车,拍了拍身上的尘土,抬眼望去,原来是与梁府隔了两条小路的茶楼前。 我谢过车夫,往家的方向走去。 “小姐……唔……唔……终于等到你了。”心儿在第二条路口窜出,把我惊得说不出话。 我拍拍她的肩,劝慰道:“我不是回来了,好好的哭什么?” 心儿摸着脸上的泪,含混不清地说道:“我原本躲在梁府的门前,怕把小姐错过了。后来大约一个时辰前,姑爷他居然站在了门口,一副着急的模样,我哪敢再留在那里,退开了一条街等小姐。” 日旭着急地等在门口,难道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我们快回去。”拉起心儿的手,就往家中赶去。 心儿惊呼:“小姐,是不是姑爷都知道了?小姐,慢些……慢些……” “过会不要多嘴!”我叮嘱了一句。 转过街角,只见一个青蓝色的人影在梁府门前徘徊,甩开心儿的手臂,急冲冲地往那人影跑去:“夫君……” “月华,你回来了!”日旭的脸庞清晰地出现在眼前,明亮的双眸泛出惊喜的神色,双臂向我展开。 我顾不上矜持,投入了日旭的怀中,“夫君,见到你真好。”双手紧紧箍着日旭的腰,仿佛就像抱着一团幸福。 “接到消息说孙朝良没有回军营报道,后来派人去城南村落也没有找到他,断定他可能逃去找那名女犯了,想起你今天又去看他,可是派出去的人都说没有看见你,我怕他抓了你作为逃走的要挟,派了很多人出去找寻,自己坐不住便出来看看。回来就好。”日旭看着我的脸温柔地说道。 我羞愧的错开日旭的眼睛,抱歉地说道:“我去的时候,什么都没有看出来呀!之后就去了茶楼休息一下,后来回来的时候,看到街上的小摊子十分新奇,逛了很久才发现时间晚了。夫君,对不起。” “进屋吧。”日旭拉起我的手,进了府中。 第三十六章 回家(二) 我之前只想到小雪被抓住的后果,可朝良也一起逃走的话,那么又多了一项逃兵的罪名,日旭无法交出小雪,已经会成为别人的把柄,如今再加上统领不力,手下将士伙同女犯逃走,又多了一项罪名,日旭却一点都没有想过怀疑我。 “夫君,这可怎么办呀?”我很想知道日旭有没有挽救的办法。 日旭拍拍我的手背,说道:“逃来的租户,严军师和平管家都处理妥当了,我之后几天去那些老将的家里赔个不是也就好了,至于苻清流那边的大臣把人送回后,他们也不能怎么样。其实抓不到女犯,并不是什么大的问题。说实话,你父亲那边有没有确切的证据可以证明女犯的确在我们的封地上,而且我那日也只是答应了严查,并没有允诺一定抓到女犯。倒是那个孙朝良,如此逃走实在颇为可惜。” “那苻清流那边可会参本怪将军督军不力?”我说出了心中的担心。此刻的我已不能感激苻清流今日的帮助了,我正在怀疑他是否真的因为我的要挟才答应相助的,可能他早盘算好今天的事情,明日就有参本的机会了。 日旭的眉头一紧,声音低沉地说道:“你说得也的确是我担心的。我还在等严军师前来商量。” 严军师还没有回来,那么朝良他们也有被抓回来的可能。如何是好呢? “先吃饭吧。你怎么好像比我还着急?”日旭捏捏我的鼻尖。 我认真地看着日旭,说道:“夫君是月华的将来,不能有任何事情。” 踏进旭日园的主屋,婆婆正襟危坐在主位上,我连忙挣脱开日旭的手,日旭笑笑。 “可想到回来了?”婆婆严厉地看向我,“日旭,你也是的,堂堂的元帅居然到门口去等着,成什么样子?” “母亲……”日旭想解释什么,我拉住他的衣袖摇了摇,走到婆婆跟前跪了下来:“婆婆,月华自知此次闯了很大的祸事,请婆婆责罚。” 婆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这般屈服,日旭更使上前想把我拉起。 我固执地说道:“当日婆婆把当家的权力交给月华,就说过如有差池,家法伺候,月华不敢逃避责任;夫君那日在严军师和赵将军面前也说过,有责任的人,你自会惩罚,那么月华自认是有罪之人,夫君不要阻拦。” “很好,总算还能有所担待。那么你现在就去功德堂里跪着,什么时候我让你起来了,你在起来。一定要好好想清楚自己错在哪里。”婆婆一字一句地说道,“喜儿,你带少奶奶去。不许放跪垫。” “月华谢过婆婆。”我站起身,示意喜儿带路。“母亲,让月华吃过饭再去。”日旭拉住我的手臂。 我推开日旭握着的手,说道:“空腹可以静心,心静则尘不生,尘不生则灵台清明,灵台清明则有悔心。月华是去追悔自己的错行,这般空腹反而能使月华早日明白婆婆的教诲。” “你能这样想很好。去吧。”婆婆微微一点头地说道。 我转身向日旭满满一抚身,“夫君宽容以待是月华的福气,但月华不能仗着夫君的宠爱不顾梁家家规,还望夫君能明白月华。” “你这是何苦啊!”日旭有些心疼地看着我,叹道。 我狠心地转身出了屋子,喜儿洋洋得意地在前边带路,我却只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我是自私的,想借着婆婆之手对自己作出惩罚,希望身体的痛苦可以让自己的愧疚之心可以得到解脱,我为了自己的那一丝宽心,又一次让日旭为我担心。我相信日旭是等候了我五百年的那一颗朱砂痣,为我挡风挡雨,对我呵护备至。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一心一意的守着他和梁家。 “少奶奶,这里就是功德堂了。”喜儿幸灾乐祸地说道。 这功德堂连着春晖园的主屋,是东边的侧房,朝向西面,供奉着日旭的爷爷和父亲的排位,终年香火不断。婆婆挑了这个祠堂让我反思已经是对我的厚待了。 “喜儿,你退下吧。”我随口说道,喜儿却没有要离开的打算,一副不见到我跪下就不罢休的模样。 我跪在功德堂的硬地,冷冷地说道:“你现在可以回去复命了。” 喜儿出了屋子,一声冷哼。 时间过得很慢,饥饿的感觉早已过了,全身是一种麻麻的僵硬,此刻的日旭是不是正在烟雨楼与严军师冥思苦想,我闯的祸如今用这皮肉之苦就可抵过,可日旭却一力承担了所有可能带来的后果,只希望他不要过多担心我才是。 严军师?他会不会一时气愤告诉日旭对我的怀疑? 我该想想如何帮日旭挽回颓势才对,可该怎么做呢? “月华……”日旭温暖的怀抱仿佛可以驱走一切的阴霾。 我抬头望去,却看到苻清流冷冽的脸庞,“谢谢你帮了我……” “走开……走开……”我惊恐的喉着,睁开了双眼,原来只是梦。 我在这功德堂的地上跪了一夜,最终支持不住,倒在地上睡了过去。 天微微亮着,我支撑着身子缓缓坐起,双脚已完全麻木,只能用手不断的揉搓着,希望可以快些复原。 “月华……”日旭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难道我还在做梦?我试着往门口望去,一身霜露的日旭穿着黑色的衣服站着,好像比先前受了不少。 “夫君,是你吗?”我怕是梦,出声询问。 日旭循声走近我的身边,蹲下身子,冰凉的双手捧起我的脸庞:“连我的声音都认不得了?” 我舒心的一笑,伸手抚上自己脸庞上日旭粗糙的双手,轻声说道:“我还以为自己在做梦呢!”“你不用过于担心,昨天我和严军师都商量过了,其实这次的事情从长久来看,反而是好事。于我武朝的长远来看,减少各大臣手中的封地或者强制封地主减少税收,是必要的。苻清流那边这次对封地减税的事情参本指责,那么下次这个利国利民的好计他便无法染指了。”日旭一边搓着我僵硬的双手边说道。 “那今日上朝夫君如何应付呢?毕竟,军营中逃了人。”我还是不能放心。 日旭坐在了功德堂的地上,让我靠在他的怀中,“逃兵的事情不是只有这么一次,只是于我梁家军营,的确是少见。我今天自己会参自己一本,自我检讨是否训练士兵过于严苛使得有新兵逃离军营。这般无论是苻清流那边参不参本,在我之前还是之后,我这个负荆请罪的方法都可以应付过去。至于前几天租户的事情,其他的租户都已经有序的处理好了;至于那个女逃犯,我不是说了,没有确切的证据证明她从我们梁家的封地上逃走的,根本就拿我没有办法。这次的事情关键还是在于皇上,只要皇上能够明白我们梁家的苦心就好,只是皇上太过仁义,凡事都不过决断。哎……我都说远了。” “那般,月华也可以稍稍安心了。夫君,上朝去吧。”我挪开身子,对着日旭说道。 “母亲是刀子嘴豆腐心,你跪了一夜,她很快就会原谅你了。自己小心些,我走了。”日旭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 “夫君,一切小心。”我目送着日旭从门口走出。 日旭临走前留下了一句让我忐忑不安的话,“严军师说,他带人追捕孙朝良,最后在城南三十里开外的林子里发现些血迹,但没有看到尸体,所以他们的生死未卜。” 第三十七章 惩戒(一) “也不知道那个女人耍的什么狐媚功夫,日旭怎么偏偏就是护着他。”婆婆人未到可那句话却先传入了功德堂。仔细想来,日旭许是一早就去拜见婆婆替我求情了。听见婆婆的话语后,我拉了拉身上褶皱的衣服,端正的跪在堂中央 在喜儿的搀扶下,婆婆缓缓踏入功德堂,一双厉眼瞄了瞄跪在地上的我:“你总算还有心悔改!” “婆婆和夫君都如此宽待月华,如果月华还不能诚心悔改,岂不是辜负了婆婆和夫君的一番好意。”我低头看着大理石地面,谦恭地说道。 婆婆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缓缓说道:“你不用把我说的那般通情达理。我让你在这里跪了一夜,这大理石的地面硬得很,这天气到了晚上更是有些冻人,你嘴上这么说,心里怕是把我恨得紧吧?” 我默默跪着不语,此时说什么话都是狡辩,一切只会越描越黑。 “当初把当家之权交给你,是我对你的信任。”婆婆一副痛心疾首的模样,“现如今可好,你不仅没有好好尽到当家职责,反倒还给日旭添了不必要的麻烦,给政敌留下了话柄。如果不是皇上的一道圣旨,以你身世和品貌怎么进得了我们梁家?你既然有幸嫁进来,就应该恪守妇道,辅佐夫婿。” “月华知错了。”我跪到婆婆面前,诚心地道歉。这次的事情,虽然之前是无心之失,可之后朝良和小雪的逃脱,我确实主谋。 “好了好了,一副可怜的模样。叫人瞧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婆婆怎么对待你的。你好自为知,到了亥时就起来吧。”婆婆的语气缓和了不少,“喜儿,我们走吧。” “你瞧她的脸颊那么高,双唇又那么薄,命不好啊!进门快一年了,一男半女的也没有怀上。”长廊里飘来婆婆的一句话,重重敲打着我的心,原来我这个梁家的媳妇从来都没有尽到过自己的职责。 阳光已晒到了功德堂的门口,风中传来春天独有的甜蜜气味,我跪在牌位前,不能动也不想动,借由身体的痛苦来麻痹心中的痛苦,我就是这般的自私和胆小。 “少奶奶……”是喜儿有些娇俏而做作的声音。 我依旧跪着,只是轻声地问道:“可是婆婆有什么吩咐?” “老夫人让你去前厅。”喜儿说了一句便不见了踪影。 我没有急着起身,而是坐到了地上把腿伸直,果然双腿早已没有感觉,慢慢用拳头敲打着膝盖和小腿,渐渐的感到双腿犹如被千万根细针扎着,便慢慢站了起来。轻轻地拍打了身上的尘土,往前厅移去,每挪动一步,脚底就传来阵阵麻痛,一手撑着长廊的墙壁,小心不让自己摔倒。 从前厅的大门望去,婆婆和舅舅正坐在主位上,我跨过门槛,向他们走去。 “月华,坐下吧。”舅舅如常般慈爱的说着。 我拂了拂身,小心地说道:“月华还是站着听婆婆和舅舅的教诲。” “嗯,就站着吧。”婆婆还算满意地看着我说道,“日旭还没有回来,今日朝上不知有没有起什么风波。为防以后你再出什么差迟,以后每隔两天来向我报告家中的情况。” “妹妹,这次的事情不能全怪月华,当初月华也和我们商量过减税的事情,我们都认为是好事情,没有提出异议。现在出了事情,我们不能都往月华身上推。”舅舅总是处处维护我,还对我笑笑以示支持。 “大哥,你这般说我还怎么做规矩?”婆婆不愿意地说道。 我走上前去对着舅舅一拜后,正对着婆婆恭敬地说道:“多谢舅舅对月华的宽容以待。月华没有尽到当家之责,婆婆只是稍稍惩戒了一下,并没有过多责罚,月华心中有愧。近日夫君诸事繁多,未免月华再出差迟,连累夫君费神,月华一定遵从婆婆的教诲,凡事都来与婆婆和舅舅多多商量,三思而后行。” “你能这样就最好了。”婆婆接过喜儿递上的茶杯,轻轻地啄了一口,继续说道:“我看那苻清流的好日子也到尽头了。前些日子,那个叫小翠的宫女被传入皇后娘娘宫中查问,明明最有可能是她下药害小莹,她一个小小的宫女哪有这般的胆子,还不是有人指使?她不但自己死不承认,对那个明妃也是半个字都没有提到。以我的意思,皇后娘娘应该对她用刑,这种人就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宫中怎可动用私刑?妹妹切勿胡说,传了出去有损我梁家的名声。”舅舅听到婆婆最后这般说道,皱眉地劝诫道。 婆婆扭头看向舅舅,说道:“我不过这么一说,想来就是气愤,好好的一个龙胎就这样没了。我也不过是在家里这般说说,有谁敢传出去?除非是不想我们梁家好。”婆婆说到这里,用眼角看着我。 我勉强装作没有听见,嘴角扬起微微的弧度。 婆婆收回试探的眼光,接着说道:“现在可好,那个一心护主的宫女不是死了?怕是到了地下都不能合眼咯。” 小翠的一死,虽然明妃仍旧脱不了干系,但是毕竟死无对证,也不能拿她如何。果真是明妃下的手?一个娇娇弱弱的女子这般的心狠手辣?还是苻清流? “妹妹,不过是宫里传出来的,只要太后和皇后没有什么意旨,我们不要胡乱揣摩的好。”舅舅谨慎地说道,“月华,你怎么看?” 我只能随口说道:“宫里的事情,月华不怎么熟悉,我看现在最重要的是好好开解惠妃娘娘,心情舒畅了,很快会在怀上龙种的。” “心情舒畅了就可以怀上龙种了?我看你在梁家倒是颇为逍遥自在的,也不见你怀上身孕。”婆婆嘲讽道。 舅舅忙打断婆婆的话语:“妹妹,不能这样说。月华进门还不到一年,前半年日旭还在战场上,他们夫妻二人也就是最近能常常处在一起,不要这般强求。” “我们这些上了年纪的不就是希望儿孙满堂承欢膝下?”婆婆直直地看着我,可这种事情我怎么做保证? 舅舅拍拍婆婆的手,说道:“好好地怎么又从小莹的身上说到了月华那边?” “是啊,怎么叉开了?”婆婆对惠妃的事情不是一般的重视。 “母亲,舅舅,你们正说什么呢?”日旭的声音从后方传来。 第三十七章 惩戒(二) “快坐下。”婆婆抬手招呼日旭坐在她身旁的位置。 日旭走近我的身边,对着婆婆一笑:“母亲,您这个做长辈的可训斥好媳妇了?” “就会护着自己的媳妇!”婆婆对日旭责怪道,脸上确是笑嘻嘻的。 日旭拉起我的手,说道:“月华,过来和我一起坐。”我不敢放肆,抬头望向婆婆。 “罢了,都坐下说话。”婆婆挥挥手,喜儿会意地给日旭奉上了热茶。 “大少爷,您先喝口茶歇歇。”喜儿用媚酥入骨的声音对日旭说道。 “放下吧。”日旭看了一眼喜儿,客气地说道,“母亲和舅舅刚才说到哪里了?” “正说这阵子宫中传出明妃的侍婢小翠无辜丧命的事情。”婆婆一脸幸灾乐祸地表情。 日旭皱了皱眉,轻声说道:“这个不过是宫中的流言,母亲听过就算了,切勿当真。这个消息可是从小莹宫中传出?” “那倒不是,小莹只是说万翠宫的宫女都在说,自小翠从皇后娘娘宫中回来后,就没有见到过她。”婆婆说得有根有据似的。 日旭的脸色暗了下来,一手重重的按在茶几上,“这宫中的宫人不计其数,而万翠宫和明妃的天上人间本就离得远,一个人不常看到那是十分正常的。母亲下次进宫的时候,一定要叮嘱小莹好好管束他宫中的宫人们,流言的事情可大可小,到时候太后和皇后怪罪下来,就不好了。” “嗯,的确有理。没有确凿的证据是没有办法让那个明妃获罪!她仗着身怀龙种,独占圣宠,我想想就气不过。”婆婆对日旭的话好像十分听从。 日旭的表情变得更是尴尬,好像留意到我正看着他,偷偷用眼角看了看我的表情,接着说道:“皇上对宫中的妃子一直一视同仁,更何况这后宫的事情,太后和皇后都没有什么意见,我们计较些什么?” “知道了。一早说到现在,我倒有些倦了。日旭,你忙自己的事情吧。”婆婆有些困乏地说道。 日旭起身作揖,“母亲好好歇息,我带着月华告退了。” 婆婆一点头,我慢慢站起身,向婆婆和舅舅行礼后,随着日旭出了春晖园。 “你回屋睡上一觉,整整跪了一夜,身子怕要受不住。”日旭温柔的说道。 我微一点头,安慰日旭道:“我这身子越来越经得住日晒雨淋,夫君放心就是。到是宫中传出的流言颇为奇怪,事关惠妃娘娘,夫君不好好琢磨一下吗?” 日旭捏了捏我的鼻尖,戏谑的说道:“可是在试探我?上次不是说过,我只想守着你。而且这后宫之事,我们这些当朝的大臣怎么能胡乱插手?” 我觉得日旭说得十分有理,又听见他如此立场明确地站在我这边,心里甜滋滋的,嘴角也不自觉地扬了起来。 “又在胡乱想些什么?”日旭抬手摇摇我的肩膀。 我莞尔一笑,说道:“夫君去忙公事吧,月华自己回屋。” “不用我陪着?”日旭装作失望的问道。 我推了推他,说了句“不用”,便往旭日园走去。以后,我就一心一意地作我的梁夫人。 踏入园子,环视了一圈后,不见心儿,便张口探问:“心儿,你在吗?” 心儿的脑袋从北阁中探出,一副喜极而泣的表情向我跑来:“小姐,你可回来了?老夫人有没有把你怎么样?” 我抬抬手,微笑道:“老夫人不过小小惩戒了一番,能把我怎么样?让小丫头们准备热水,我想沐浴然后稍稍歇息一下。” “嗯,我这就去准备。”心儿高兴的答道。 我突然想到便开口问道:“你没在将军那边露出什么马脚吧?” “小姐你还说,我这些天都不敢抬头看姑爷,怕一个不小心地害了小姐。”心儿看了看四周,小心地说道。 我忙赔不是道:“好心儿,这次多亏了你。放心吧,没有下次了。” “小姐,你可饶了我吧,就算有下次,你还是高抬贵手,别让心儿知道,否则心儿小小的年纪怕是经不住这天上地下的折腾,会早早离开小姐,到时候还有谁来照顾小姐啊!”心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哑然失笑,感叹道:“你这丫头真是越来越贫嘴了。快去烧水吧!” 渐渐习惯了这里的生活,虽然没有了种种先进的设备,但能在洒满花瓣的樟木澡盆里舒舒服服地泡澡也不失为人生的一大乐事。头发散开着披在肩上,用手掌掬上一瓢水,往身上泼去,原本有些酸痛的身体慢慢的舒缓下来,蒸汽如白雾般袅袅上升,整个内屋如梦境般,一夜没睡的我此刻阵阵睡意袭来,闭上眼睛抛开一切的琐事,享受这片刻的闲适。 “小姐,醒醒……醒醒……”心儿推着我的身子,“在澡盆里泡太久不好,你累的话,就起来上床去歇息。” 我舒服地伸了一个懒腰,睁开眼睛:“不睡了,要不晚上可要睡不着了。” “那小姐出来穿衣吧!”心儿把我散开的头发用发带系住,招呼我起身。 心儿小心地抹干我身上的水珠,替我换上干净的衣服:“小姐好像比先前更瘦了些。” “瘦些好,人也利落些。”我答道。 “不知姑爷是喜欢人胖些还是瘦些?”心儿一脸堆笑地看着我,一边帮我套上外褂。 “小小年纪不学好,都互相些什么?”我点了点心儿的脑门。 “小姐害羞了?心里可是欢喜的紧吧?要不那日在梁府门前怎不顾地往姑爷怀里钻?”心儿依旧不依不饶,一双小手替我系上腰带。 “就敢在我面前放肆。”我故意扳起脸孔地说道。 心儿正在最后替我整理衣服,伸了伸舌头地说道:“小姐自从嫁进梁家后,变了不少。以前总喜欢结交达官贵人,现在的小姐更喜欢一个人写字看书,更奇怪的是居然会去文学馆听国事。小姐以前的脾气很急躁,现在却是安静和沉稳了不少。” 心儿说着便往后退去,上下打量着:“这样仔细一瞧,小姐给人的感觉好像也完全不一样了,别人很想努力的靠近小姐,可有时候有难免被小姐冷冷的拒绝。对!就是这样!” “小丫头,就会胡说八道。”看样子,我这阵子忙着忙那得锋芒太露了。 我坐在梳妆台前,随着心儿打理着头发,心儿意犹未尽地说道:“要不姑爷怎么会那么宠小姐?” “好了,别把我的发髻弄得过于复杂了。你去厨房,让那里的下人准备些糕点,我想送去给将军。”再不堵住丫头的嘴,我可要被问得无法作答了。 心儿答允了一声,便一溜烟地出了屋子。 我一身轻松地提着点心盒往烟雨楼而去,老远看见严丹从楼中而出,进退两难,只得僵在原地不动。 严丹一脸平常地向我走来,作揖道:“夫人来探望将军?” “快近中午了,你们正忙着顾不上自己的胃,我唯一能做的也就是送些糕点让你们充充饥。”我一拂身,礼貌地说道。 严丹脸色一转,轻声说道:“夫人,真的这般有心为将军?” “军师何出此言?”我一惊,出声询问道。 严丹原本温和的双眼,精光射出,说道:“严某那日在天涯茶楼偶遇夫人后,夫人变赶去城南探望孙朝良,而后严某出城西探查无果后,接到军中报告孙朝良还未入营,恐防有失,严某直接由城西前往城南,与夫人前后差了不到半个时辰。可感到城南孙朝良的家中,他人已经逃匿了。夫人如果说对此一无所知,严某无论如何是不能相信的。” 第三十八章 迷失(一) “严大人这是打算追究我的责任?不知月华犯的是没有察觉之罪还是知情不报之罪?”我做出一副无辜的表情。 严丹大步跨到我的面前,直直地看着我的脸,说道:“严某当日在茶楼已经答应替夫人保密自然不会出尔反尔。今日,与夫人一谈,就是为了让夫人明白,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 “多谢军师宽宏!孙朝良之事,月华只是随心而做,如果真的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将来一定改过。”我拂身谢道。 “当日,夫人嫁入梁府,多少人怀疑夫人的意图?严某没有怀疑,所以希望夫人不要辜负严某的期望。”严丹似乎便没有恶意。 我十分小心的反问道:“不知军师为何力排众意相信月华呢?” “我觉得一个人不会无私到无视自己的将来。”严丹一副把人看穿的表情,接着说道:“自从凯旋那天见了夫人之后,从夫人的举止言谈严某跟是断定夫人不是做那般事情的人。这次租户的事情,从本质上看,严某十分赞成夫人的做法。只是夫人不是官场之人,不能明白官场的复杂,所以在减税的事情上过于着急或者是没有做得小心谨慎。” 我有些不明就理的问道:“那严大人拦住月华是为了?” “租户和孙朝良的事情以将军的能耐完全可以摆平。严某今日与夫人一谈,是希望夫人不要辜负将军的一片心意。将军自年少时就肩负重任,有时难免过于压抑,近些日子,严某发现将军倒是开朗了不少,几次见将军与夫人在一起还露出难得的笑容,可见将军对夫人情谊非浅,所以严某思虑再三,才答应夫人不泄漏天涯茶楼之事。”严丹动情地说道。 我对于严丹对日旭如大哥般的爱护感动不已,诚心的答道:“夫君对月华的好,月华铭记在心不敢忘记。不管严军师信不信,月华说一句,除了梁家,天下之大,再无月华容身之家。”说到这里,心有戚戚然。 对于我,因为日旭的存在,家已经不再是一个名词,而是一个可以停留的有着家人的港湾。哪怕我知道,我已失去了自我的价值,哪怕婆婆严苛地无理地对我,只要是为了这个家,我甘之如饴,这个是我过去奋斗了整个青春都不曾得到过的东西。 “夫人……”严丹见我回过神来,继续说道:“你说的严某暂且就都信了,希望夫人记得今日所说的。” “严军师替我问候嫂子。”我客气地说道。 严丹一作揖后转身往大门的方向走去。 我不在意地提着点心盒子往烟雨楼内走去,慢慢平复着自己的心境,不要在日旭面前失言才好。“怎么不多歇息一会?”日旭在楼梯口迎着我,伸手接过我手中的锦盒。 我抬头一笑,说道:“精神恢复了就好。夫君因为我闯的祸而顾不得吃午饭,月华送来点心是理所应当的。” “你总是担忧这担忧那的,独独不提自己担忧。”日旭一边从盒中取出点心,一边说道。 “夫君怕是饿了吧?先吃些点心充充饥,随后我们便回旭日园吃午饭。”我拿起一块枣泥糕递给日旭。 日旭没有伸手接过,张开了嘴瞧着我一眼。我莞尔一笑,递到他的嘴边。日旭笑滋滋地凑上来咬了一口,还没有吃完便说道:“这般吃最有味道。” “夫君还有心情在这胡闹?”我笑着说道。 “我为什么没有心情?”日旭说完,便张开嘴向我示意继续送上糕点。 我会意地递上芝麻酥饼,便说道:“孙朝良和殷雪的事情就这般结束了?” “当然没有,但又何必为了这个没有心情?”日旭说完嘴中的点心,说道:“不过是朝堂之上的党争,自古以来都无法避免,孙朝良和殷雪的事情我有法子压下,两个平民的小事,皇上不会放在心上。我倒是有些担心因为租户的事情而使得一些臣子对我梁家心存芥蒂。” “月华和夫君是不是亲自去登门拜访一下那些朝臣,以表我们的歉意?”我问道。 日旭摇了摇手,示意不想再吃点心,随口说道:“倒不失为一个可行的法子。可是刚才在烟雨楼下,军师告诉你的。” “怎不能是我自己想出的法子吗?”我故作生气地说道,“刚才我只是向严军师问问嫂子的情况。”怕日旭深究,我随口说了个合理的解释。 日旭仔细地看着我说道:“严家嫂子应该快要生了,到时候我一定要送份大礼。” “夫君和严军师十分投缘。”我试探地问道。 “岂止投缘,是互交性命的好兄弟。多少次,我们一起在沙场上共同进退,不论是多么惊险的情况,都没有人贪生怕死的退后一步。我们能有今天的声望,除了多变的战术,其实更多的胜在勇气。”日旭的豪情霎那间迸发而出,“我们和严军师结成儿女亲家如何?” 我扑嗤一笑,说道:“夫君想得太远了。” “现在想正是时候。如果是两个男孩或者两个女孩,那么结成兄弟或者姐妹也无妨。”日旭兴高采烈地说道。 “夫君说的好像我们的孩子也要出生了似的。”我收拾着桌上的点心盒子,一边说道。 “呵呵!我是很心急。”日旭笑嘻嘻地看着我,“别弄了,让下人来收拾,我们出去走走可好?” “那也先吃过午饭。”我叮嘱道。 日旭拉起我往楼下走去,“不用,我带你去外面吃好吃的。” 第三十八章 迷失(二) 和日旭两人并肩走在繁闹的街上,四处看看,无不有趣。 “夫君别耽误了公事才好。”我随口说道。 日旭看了看我,皱着眉说道:“你总是这般煞风景!” 我吐了吐舌头,无法辩驳,知道自己凡事都想得太多了。 “去将军楼吃饭吧。”日旭询问我的意见,我想起那是婆婆为日旭祈求凯旋的酒楼。我十分好奇,便点头答允。 很远便看见一栋红柱黑瓦黄墙的小楼上挂着老大的三个金色大字“将军楼”,走近一瞧,进进出出都是些穿着光鲜的士绅,店小二在门前送走三两位客人后,看见日旭和我,忙上前招呼:“梁大人,您大驾莅临,本楼蓬荜生辉。” “要一间楼上的雅座,不用太大”日旭自然地说道,早已习惯这般奉承。 小二依旧满脸堆笑的在前带路,引着我们到了二楼转角处的一间小雅阁,“梁大人,这间小阁还乘您的意吗?” “就这里吧。”日旭一向不太讲究这些排场。这间小雅阁我也十分喜欢,虽然不大,且处于整个酒楼的角落,但隔着木珠子串成的门帘,倒也十分雅致。 我们落座后,小二客气地问道:“梁大人今日要点些什么?” “木须肉,太虚丸子,葱爆海参,在加个发菜汤。”日旭十分熟悉的说道。 小二熟练地记下后,又问道:“可点上一壶上好的重碧酒?” “内子不喝酒,我们要一壶茶吧?月华,你看如何?”日旭望向我,问道。 我便说道:“那就要一壶碧螺春,如何?” “梁夫人,真是抱歉,最近是我们花茶上市的时候,那些南朝的碧螺春早就断货了。”小二有些为难地说道。 “不碍事,那就上一壶花茶。”我笑笑地说道。 小二看了一眼日旭,说道:“梁大人和夫人稍等片刻,马上沏一壶新鲜的桂花茶奉上。” 不一会儿,雅阁外花香四溢,小二把一个琉璃壶放在桌上,小心地替我们倒上茶后,便退了出去。 拿起小巧的蓝色琉璃杯子,陶醉地吸入些桂花甜而不腻的香味,啄了一口,论茶的味道的确比不上碧螺春,但是在春天的时候喝上这么一口香甜的花茶,人的精神也为之一清。抬头发现日旭正仔细地看着我,便开口问道:“夫君怎么不喝?” “你还喜欢这花茶吧?总觉得你更喜欢那些南朝的东西。”日旭好似在打探我的喜好。 我继续喝了一口茶,说道:“花茶有着她独到之处。于这个季节品尝一番,十分不错。与碧螺春比较,虽然少了茶的那一分甘醇清淡,但却多了一分香郁甜蜜。” “你还有多少是我所不熟知的?”日旭看着我说道。 我笑笑说道:“不过是一些个人的喜好。” “知道我为什么放下公事,与你一同出来游玩?”日旭的表情有些认真起来。 我摇头,喝着茶不语。 “因为我想靠近你。”日旭说道,“你从不主动接近我,也不让我靠近你。在外人看来,我们是相敬如宾的夫妻,可是我知道,是你在躲我。所以,只要有机会,我就想努力去认识了解你。” 爱,是什么?如何去爱? 帘子被撩起,一个个色香味俱全的菜摆放了上来,日旭夹了一个小丸子,放入我的碗中:“这是太虚丸子,由鸽肉、玉兰片、苔菜混着鸡油下锅炸成,野味浓郁、外嫩里虚。” 我一口咬下去,汤汁便溢了出来,十分鲜美。 “这个是家常的木须肉,其色绿、黄、红、白、黑五色相间,其质软、嫩、滑、爽,香气浓郁,咸鲜可口。”日旭又夹了些肉片给我。 我抬头笑笑,把木须肉送入口中。刚才因为上菜,日旭的话才被打断,也掩饰了我的心虚。 “这个应该是葱爆海参吧?”我指着一个盘子问道。 日旭又夹了一块给我,“嗯,将军楼的原料特别新鲜,所以这道菜我始终觉得这里做得最好。” “夫君怎么不吃?”我见日旭只顾着替我夹菜,自己却很少动筷。 日旭对我笑笑,也动起了筷子。 “还要什么点心吗?梅花糕?”日旭又问我。 我摇摇头,说道:“已经很饱了,再喝些茶去去油。”说起梅花糕,我不由得想起苻清流对我的了解。 刚想端起茶杯,日旭便开口制止:“刚吃完饭,马上喝茶不好。”我一直有吃饭时喝茶的坏毛病,但之前从没有人劝说过我。 “如果吃得差不多,就结帐吧。”日旭探询我的意见。 我点点头,还是忍不住喝了一口茶,日旭见了又是一皱眉。 重新走在街上,和煦的春风吹来,没有汽车的马达声,没有商店的音乐声,那样的世界仿佛格外清静。陶渊明所说的大隐隐于市,应该是指这般的尘世吧。 “刚才我们还没有说完,是不是?”日旭终究还是回到了刚才的话题。 “那夫君爱我吗?”我只能如此单刀直入地问道。我们两人就这般在街上站定互望着。 我微微一笑,说道:“夫君,很难回答是吗?因为不了解对方。我不想欺瞒夫君,月华正在努力让自己爱上夫君。爱,到底是什么?同生共死?” “努力就好。在这条路上,我只不过比你先走了几步,比你走得快了一些,你努力赶上或者踏着我的脚步慢慢前进就好。”日旭无奈地说道。 “夫君,爱到底是什么呢?”我继续问道。 日旭看着我,用自己的想法说道:“爱就是包容,我愿意包容你的一切;爱,又是一种延续,所以我希望可以有孩子来延续我们的爱;爱,与每个人都不同。” 我报以微笑,转过身继续往前走去。这就是爱吗?因为无法回答,也无法回应,所以我只能逃开。日旭于我先是家人,之后才是爱人。我错了吗? “姑爷,小姐,你们回来了。”心儿颇为奇怪地站在旭日园的门前。 日旭抢先一步问道:“有什么事吗?” “老夫人正等着小姐。”心儿对婆婆始终有些害怕。 “我们快些进去吧。”我看了一眼日旭,说道。 日旭握住我的手,说道:“月华,你太在意别人的想法,所以都不能知道自己要什么。做你自己知道吗?” 这般的话,好像苻清流也说过。因为太在乎失去,所以我先失去了自己,可一时如何变得回来。 我随在日旭身后,走进了主屋。 “回来了?”婆婆看了一眼日旭,直接向我问道。 我上前行了礼,答道:“因为月华的一时好奇,央求着夫婿陪同着一起去了将军楼。” 婆婆倒是并不奇怪:“去见识一下也好,以后日旭出征的时候,可能就要你去准备打点了。哎呀,瞧我说的,不打仗才好。” “母亲,可是来找我的?”日旭问道。 婆婆难得微笑地说道:“我偏偏不是来找你的。” “母亲,上次的事情,月华已经知道错了,何必过多追究?而且,在租户和平民中,反倒是对我们梁家评价甚高。”日旭说道。 婆婆依旧微笑地说道:“我可不是来追究责任的。月华,明天陪我去看看小莹,如何?” “惠妃娘娘怕是不愿意见到月华吧?”我依旧记得当初惠妃对我的厌恶和陷害。 婆婆招呼我和日旭坐到她的身边,说道:“刚才小莹从宫中送来一封信,信中写明已有确切的证据指正明妃害死她宫中的那个叫小翠的宫女。” “胡闹!一切由皇后娘娘处理,哪由得小莹她胡来。”日旭立刻说道。 “听我说完。”婆婆安抚着日旭的情绪,“小莹不是想硬出头,她只是想把证据交给皇后娘娘,让我去宫中为她壮壮胆,她说月华为人机警,能够一同去就更好。所以,我才来问问月华的意见。” “如果真的是可靠的证据,那么交给皇后娘娘也是对的,毕竟事关人命。”日旭渐渐平静下来,“不过,月华还是自己决定是否同去。”日旭握了握我的手,好像在提醒我之前说过的话。 “对啊,我不是正在问月华吗?”婆婆也同时看向了我。 一时间,屋中的时间仿佛静止了。 第三十九章 憧憬(一) 我看了看日旭,鼓足勇气的说道:“月华愚钝,每次进宫总免不了闯祸,还是在家里替惠妃娘娘诚心祈福吧。” “那就是不愿同我一起进宫咯?”婆婆原本柔和的脸庞渐渐暗了下来。 我连忙站起身,小心地说道:“我只是怕自己拖累了惠妃娘娘。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我这个笨手笨脚的人去了,碍着大事就不好了。” 婆婆瞥了我一眼,显然不满意我的推托之辞,可是之前已经说了让我自己决定,如今又不好多说什么。只是如果眼神可以伤人,恐怕我现在已经伤痕累累了。 “母亲,既然月华如此担心自己会妨碍你们,那么就算她去了,战战兢兢的反倒是真的会误事。”日旭打断了我和婆婆之间的互望,“只是,真的妥当吗?又那么可信的证据?” 婆婆遣退了门外的下人,说道:“小莹的信中提到,有宫女亲眼看到小翠被害,还有一只小翠的鞋子作为证据。所以,快些报告给皇后娘娘才比较妥当。月华不去也好,免得有机会胳膊肘往外拐。”婆婆只能这般地冷嘲热讽,以解心头之气。 我笑笑,退回自己的座位。受那么几句话,就可以免去进宫的诸多不便,有何不可? “母亲,您明日进宫之后,凡事需谨慎。此事我总觉得有何不妥之处,一时又说不上来。”日旭可能想岔开婆婆对我的吹毛求疵。 婆婆被日旭这么一提,倒是颇为担心地说道:“旭儿,你看我们该如何?” “莹儿孩子掉了谁也不想,可是这事可大可小,如果真有确凿的证据,那么我们是断不能放过这兴风作浪之人。”日旭只是说了些套话,我也捉摸不透他心里到底如何盘算。 婆婆听了这话安心了少许,说道:“明天,我会先去看看到底情况如何,在和小莹一起决定如何去做。” “嗯,这般也就好了。”日旭说道,随即拍拍我的手。 “月华,将军楼的饭菜如何?”婆婆转向我问道。 我客气的答道:“将军楼十分气派,菜色也很富丽,我最喜欢今天的桂花茶,形似绿叶缀金花,汤色金黄明亮,滋味甘和醇爽,茶香花香并茂,冷香清雅持久。” “怎么总喜欢些便宜的东西?”婆婆可能习惯了梁家的排场,不屑于我的小小乐趣。 我并不计较地说道:“婆婆教训的是,我以后真需要多见识见识。夫君,我们以后可要常去将军楼。” “这些见识现在才想起来学,怕是晚了。”婆婆的口气怪怪的,难道还是怪我不去宫中?可是按理,惠妃不愿意见我才是。“母亲,这些就不必多说了。”日旭打圆场地说道:“日照最近在军营中有了十足的长进。” “是吗?那就好,他不比你,从小都被我惯着,虽然腿脚功夫没有落下,可是这性子过于冲动,我真怕他不成大器。如今听你夸他,我安心了。”婆婆欣慰地说道。 日旭也开心地说道:“这冲动的脾气是可以改可以磨的,在军中呆的时间长了,知道服从军令军规,那么这性子慢慢也会沉下来的。” “这吏部梅大人的千金好像和日照走得很近?”婆婆也察觉到了。 日旭倒也不隐瞒,直接说道:“他们两人心心相印,脾气习性也相辅相成,我看过不了多久,我们要去梅家提亲了。” “呵呵!那个女孩子在过年的时候见过上几面,我挺喜欢的。如果日照也有这个心,我看你这个做大哥的就费一下心。”婆婆对梅兰好像十分满意,不经意间看到我后,又飘来一句:“免得圣上又顾念我梁家的功勋,下旨赐婚,弄得我们措手不及。” “母亲,你这个话传出去,被人误解了,可是会对我们梁家不利的。”日旭对婆婆最后的那句话有些不满。 婆婆连忙说道:“我也不是那个意思。好了好了,我也不碍着你们了,不是还指望着快些抱我们梁家的长孙呢?” 我满脸堆笑,自己也觉得笑得很奇怪。 “这个事情也急不来,母亲。”日旭一脸轻松的说道。 婆婆站起身,走近日旭,笑笑说道:“虽然不急,可也不能耽搁不是?”说完便往屋外走去。 “婆婆走好。”我恭恭敬敬的拜别道。 站在屋门口,看着满院子的桃花,舒了一口气。 “这次怎么不往宫中跑了?”日旭在我的身后问道。 我转过身,不紧不慢地说道:“夫君不是也不愿意我牵连后宫之事?” 日旭拂开吹散在脸上的发丝,说道:“不是一向都有自己的想法?” 我不乐意地说道:“前几次,我都是无辜牵连进去,其实比起那硝烟的战场,我觉得看不见敌人的后宫才最可怕。一个个衣着光亮,品貌秀丽的委婉女子,却为了脱颖而出费尽心思,更不乏手段狠辣者,玩弄权谋,罔顾人命。” “这后宫的卑劣之事,你倒是十分清楚。”日旭饶有兴致得听我说着。 我感叹道:“其实也不全然。后宫的佳丽三千,无不盼着得到圣上的宠幸,有朝一日可以攀上枝头作凤凰。有些是女子本人盼着出人头地,享尽荣华;可有些,却是家人的期盼,或者巩固家中权势。前者也就罢了,那是自己选择的路,再艰难也要走下去;可后者,实在可悲,抛却可贵的亲情,泯灭自己的良心,用尽手段,最后也不过是得到一些过眼云烟的虚物。” “人间最宝贵的就是真情。”日旭似乎也受到我的感染。 我挽起日旭的手臂,微笑地说道:“是呀!从小到大,只有现在才真真切切的感到,通过自己的努力,呵护自己身边的一切,是多么幸福的事情。”从前的我,虽然沉浸在对母亲的思念、对父爱的渴望之中,但是过多的伤害让我包裹在自己筑起的围墙中,如此这般的过了最美好的青春岁月。 “你能这样想,我真的很高兴。”日旭说完,便折了一枝桃花,递到我的面前:“帮你插上如何?” “太艳了些。”我推开日旭的手,说道:“这般闻闻香味便好,插在我的头上怕是不合适。” 日旭执拗地往我发间插去,还不忘说道:“平时见你的装扮总是太过素雅,有时艳丽一些,倒也眼前一亮。这般,衬得你脸蛋白里透红,煞是活泼。” “夫君,我也觉得这次的后宫之事事有蹊跷,所以才不愿牵涉在内。可毕竟事关惠妃娘娘和婆婆,我们就这样放任不管,是不是有些不妥?”我还是忍不住地一问。 日旭的心事仿佛被我说中,脸色由明转暗,说道:“母亲一向疼爱小莹,小莹派人送信央求母亲进宫,母亲怎么会拒绝?而且,就目前的情形看来,虽然觉得一切太过顺利,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我最近和严军师都在忙租户和新兵的事情,这后宫之事,我不想过多干预。” “可惠妃娘娘会不会有所不妥?”我怕万一惠妃出事,日旭会何去何从。那一句“我一辈子都欠小莹”至今回荡在我的心中。 第三十九章 憧憬(二) 日旭反倒没有我那般着急,“既然信中说证据确凿,而且母亲刚才也说了会小心,我们是不是太杞人忧天了?小莹在宫中也呆了快两年多了,那点自保的能力应该还是有的。” 我转念一想,惠妃的确不是好相处的主,当初与曹太医合谋之事已显出她的不俗能力。被算计的我现在替她担心真是多余。 “傻笑什么?”日旭的问话把我唤回神来。 我又呆呆地笑道:“那这回我自私地逃避也没有关系咯?” “原来是担心这个?”日旭说道:“我之前不是说过,你只要做自己想做的事情就好。后宫之事,也不是你可以左右的。” 我仍旧不放心地问道:“夫君如果不去调查一下可好?” “我这么做的话,你不吃醋?”日旭反倒问起我的感受。 我脸色黯谈,说道:“作为兄长,夫君帮助惠妃娘娘,月华没有计较的理由;如果夫君真的还有别的意思,那月华也不是窥视人心的高手,何必为无所知的事情一味地折磨自己?”话虽如此,可之前自己也说过,爱与嫉妒就如人与影子,无法分割,我如今可以说得那般坦然,是真的不那么在乎吗?日旭对我的好,怎能不放在心上? “你这样的通情达理,我还有什么好说呢?反倒觉得有些心里不舒服。”日旭转开进了屋子。 一阵风吹过,发髻上插着的那枝桃花吹落了几片花瓣,与原本地上的散落花瓣混在了一起,已无法分辨清楚。 我是伤了日旭的心。因为我的过于大度,还是因为我道明了惠妃堪忧的处境? “心儿……”我看着满园的桃花,心中奇妙的念头冒了出来。 心儿听到我的唤声,从偏屋里探出脑袋。 “再叫上两个小丫头,满园的桃花正开得好,我们集些桃花瓣已被将来之用。”我随意地说道。 心儿饶有兴趣地走到我的身边,抬头看了看我的发髻,满眼含笑地问道:“小姐是打算如去年冬天般,做些香袋?还是一枝一枝地折下做发簪?” 我扑哧一笑,说道:“都不是。桃花的香太过浓郁,做香袋不合适;这头上的发簪只是夫君的神来一笔,小丫头就会胡思乱想。” “那这些桃花瓣要了有何用?小姐不知怎的多了那么些古怪心思。”心儿被我这么一说有些糊涂。 我动手拾了些递上的散落花瓣,说道:“这花香不适合做香袋,但酿成花汁,用来做点心或者泡茶,那这甜郁的香味是在合适不过,如果懂得酿酒的方法,那乘着花季酿上一坛子桃花酿,就更是极品了。”“集花瓣酿花汁,心儿还会,这酿酒,可是难倒我了。”心儿听了我的话一脸跃跃欲试的表情,“小姐,我先叫上两个丫头,多收集些花瓣,以后怎么做就等你的吩咐了。” 我点头答允。不一会,两个小丫头和着心儿各自提了竹编的小篮子,穿梭在桃花从中,三个红扑扑的脸蛋,在桃花的映衬下,青春洋溢。我一时玩性起来,也穿入桃花林子,伸手采摘起绽开的桃花。 心儿颇为顽皮,捧起地上散落的桃花瓣往我身上洒来,“天女散花咯……” 我没有躲开,也不甘示弱的抓上一把,往心儿身上洒去。 “小姐怎么连枯枝落叶的都扔?那就不是天女散花了。”心儿机灵地躲过。 我假装一时气恼,往心儿那边追去,她早已习惯地往别处躲去。一时间打打闹闹地好不热闹,在三月下旬的舒爽日子里,脸上已溢出了汗滴。 “心儿,不闹了。”我喘着气,说道:“你们继续,我去北阁那里歇歇。” 心儿大声笑道:“小姐逃了。呵呵……” 我不理会地踱进北阁,却看到日旭端坐在我习惯的太师椅上。 “怎么还像个小孩子?”日旭显然知道我的走入,“现在怕是怕热了吧?” “夫君怎么来了北阁?”我缓了缓神问道。 日旭抬手拍去我身上的零散花瓣,说道:“你把北阁布置得十分舒适,难得让我用一下没有关系吧。” “夫君如果喜欢,我很是欢迎。只是这里没有烟雨楼的战略图和众多兵书。”我乐盈盈地说道,“我正让丫头们收集些桃花花瓣,以后可以做些桃花糕点。可惜不会酿酒,要不自己制些桃花酿,乘着早夏舒爽的风,在这桃花树下,配上三两小菜,轻啄上几口桃花酿,真是快哉。” “桃红复含宿雨,柳绿更带朝烟。花落家童未扫,莺啼山客犹眠。酌酒会临泉水,抱琴好倚长松。南园露葵朝折,东谷黄粱夜舂。”日旭一时兴起脱口而出,“春酿桃花酒,夏泛舟于湖,秋登高览景,冬踏雪寻梅。不知何时我们才能过上这样的逍遥日子?” 我一时口快地说道:“只要有这个心,在哪里都可以逍遥自在的过日子。”可仔细一想,日旭自幼起,身上的担子一天天的增加,他的一举一动关系着整个武朝的黎明百姓,恐怕这般闲云野鹤的生活一辈子都没法子享受。 “我不求随心所欲的活着,因为我姓梁;我只求有你想伴余生,因为那就是幸福。”日旭抬头看着我的眼睛。 我握住他的手,笑笑地说道:“等夫君有继承者的时候,我们两个再踏遍大好河山,北上长白山脉,西去蒙古草原,南至云南大理,东到汪洋大海。” 只是这一切的美好憧憬,都被第二天的噩梦所摧毁。 婆婆一早自梁家入宫,我也一如既往地吃过早饭后,在北阁中练字看书,还捉摸着用桃花作点心的事情。可不到午时,平管家急匆匆地寻来,说日旭的舅舅正在春晖园等着我。我问是何事,平管家支支吾吾地说不清楚。 稍稍整理了一下衣服,我不明就理快步走向春晖园。踏入园子,隔着主屋的门就看见舅舅来回地在屋中踱步,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我走进屋子,冷静地问道:“舅舅,您找月华所为何事?” 舅舅如泄气的皮球往椅子上一坐,就说了那么一句话:“月华啊!小莹她可闯祸了。” “舅舅你要说明白事情到底如何?消息是否可靠?”我追问道。 “是小莹宫中颇为可靠的宫女传来的消息。”舅舅垂头丧气地说道:“妹妹早上入宫后与小莹一同去求见了皇后,之后众人就一同去明妃宫中问罪。可奇怪的是,当证据和证人都铁板钉钉的时候,那个叫小翠的宫女死而复生般地出现在众人面前。” “那之后又如何?最多不过是一场误会,惠妃娘娘赔个不是也就过去了。”我说道。 舅舅一副不是如此的表情,慢慢说道:“可那个明妃当着众人的面盘问了那个证人,然后又问了小翠,不知怎么的,那证人和小翠都一口咬定,是皇后娘娘指示他们下药还小莹流产,也是皇后娘娘指示他们陷害明妃娘娘。” “那也不是惠妃娘娘的错不是?”我只能抓住这一点。 舅舅叹了一口气,说道:“你有所不知,皇上那个时候就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第四十章 长跪(一) 皇上难道早知道在明妃宫中有那么一出好戏? 我脑子一片空白地坐了下来,刚才劝说舅舅时的镇定荡然无存。 “月华,你说这可怎么办?”舅舅慌乱的声音传来,“听说皇上当场发作就要废了皇后,如果不是太后及时赶到拦了下来,这道圣旨恐怕现在就已经人尽皆知了。小莹不问青红皂白,污蔑明妃娘娘,皇上把这一切都尽收眼底,不知将来还会有什么惩罚呢?” “舅舅,惠妃娘娘始终是受害者,皇上是通情达理的人,不会不顾事情的前因后果,随意责罚。”我只能说些表面上的话,随即问道:“舅舅可派人通知了日旭?” “听平管家说,日旭去了严军师家,此刻还没有回家,我们总不能去那里把他拖回来。”舅舅的着急溢于言表。 我不停地嘱咐自己不能乱了阵脚,理清事情的头绪才是挽回的关键。看了一眼舅舅,我稳实地踏出主屋,招呼了一个小丫头找来平管家。 “平管家,你亲自去严军师家走一趟,把将军请回来,就说家里有急事。如果可以的话,把严军师也一起邀回来。”我一字一句地仔细交待着。 平管家十分小心地问道:“如果将军问起是什么急事,老仆怎么回答?” “就说是我有急事。”我想在事情没有水落石出之前,胡乱臆断,只会徒增日旭的担忧。 平管家看了一眼舅舅,说道:“那老仆这就去严大人家。” 平管家刚走开,我急于了解现在的情势,便问道:“舅舅,那宫里还传出什么消息?现在惠妃娘娘和婆婆怎么样?” 舅舅颓然地说道:“那前来传信之人也就说了刚才我告诉你的那些,听她的口气,应该是小莹让她来求助的,以此看来,他们二人现在应该都已回了万翠宫。” 我舒了一口气,说道:“如果这事情闹大了,日旭没有不知的道理,所以这事情恐怕被太后压了下去,暂且无忧。舅舅,您先不要过于着急,事情还没有断个明白之前,我们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您在这里歇着,我去等等日旭。” “也只能这样了。”舅舅一副任凭我处理的样子。 我在去烟雨楼的路上,整理着事情的脉络。听舅舅话中的意思,下药的的确是明妃宫中的小翠,但指使之人却是看似毫不相干的皇后。端庄秀丽的皇后,背后又是怎样的蛇蝎心肠?又或者是被他人算计诬蔑?苻清流那双漆黑的仿佛可以把人看穿的眼睛在我面前一闪而过。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当时发生的事情,原原本本的了解清楚。 耳边只有春风吹过树叶的裟裟声,一切都十分安静。只有我一人独自徘徊在烟雨楼的门前,那些下人仿佛知道发生了什么,都远远的躲开,怕主人心情一时不好,把他们牵连在内。 一炷香的时间很快过去了。 “月华?身体不舒服吗?那怎么还在这里吹风?”日旭显然是快马加鞭从外赶回来的。 我看了一眼,四周没人,便开口说道:“夫君,月华不得已让平管家把你叫回,并不是月华有什么不妥,而是宫中出了大事。进烟雨楼再说。”日旭剑眉微蹙,随我进了烟雨楼的大厅。 我一字不漏的把从舅舅那里听来的事情经过都转告给日旭。 “严军师没有随你来吗?”我探询道,如果有严丹一同出谋划策,那么事情也就好办些了。 “严家嫂子近日就要生产,刚才严军师要随我回来,我拦着让他在家中陪着嫂子。”日旭摇了摇头,又接着说道:“事情现在还不清楚,我们也没有听到任何宫中传出的消息,恐怕是太后压了下来。” “我也这般认为。”果然日旭的看法和我一样,我大胆的说道:“目前宫中情况不明,太后或者明妃那里不见得知道消息已经传到我们这边,哪怕他们已经算到我们此刻收到消息,但我们也依然可以装作不知情,以婆婆探视未归,推测惠妃娘娘身体不佳为由进宫,这样才可以从惠妃娘娘和婆婆的口中了解事情的真相。” “你的意思是想进宫一趟?”日旭看着我问道。 “我看只能让梁夫人走那么一趟了。我们这些男人,随意进出后宫只会招人话柄。到时,又多了一条罪名。”严丹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我和日旭都惊奇的循声望去。 日旭十分抱歉地说道:“不是让军师在家陪着夫人,怎么又赶了过来?” “梁夫人让平管家前来寻回将军,可见事情重大;而如果真是夫人身体报恙,那么也不会让平管家只说了急事二字;可见是不方便多提的棘手之事。严某始终放心不下,将军走后不久,还是策马而来。”严将军一边说着一边向我们走来。 “大家都坐下来商量吧。”日旭抬手示意我们坐下。 严丹刚刚落座就对着我说道:“夫人好像也已作好准备进宫了。” 我无奈地一笑,说道:“此刻还有谁比我更合适呢?” “为难你了,月华。”坐在我身旁的日旭有些愧疚的看着我。 我坦然一笑,希望日旭可以安心。 “夫人这般沉着,可是已有法子了?”严丹倒是颇为镇定地问道。 我两手交叠,实话说道:“就目前所了解的情况看来,我唯一想到的办法就是两个人。” “我也想到了两个人。”日旭在一旁说道。 严丹轻笑了两声,说道:“不知我们是否都想到了一块去了?” 日旭饶有兴趣地说道:“我想到的其中一人便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当朝太傅褚亮。” “另一人便是压下今日之事的太后。”严丹接着朗声说道,“夫人所指的应该也是这两位。” 我微笑不语,的确被严丹说中了我的心事。 “这太后,可能要梁夫人进宫后代为周旋了;至于褚太傅,就由将军和我去想办法,如果处理妥当,那么租户的事情也可一起补救。”严丹干净利落说道。 我此刻也不再故作矜持的说道:“夫君,军师,月华的想法就是无论如何,都要保住皇后。” “的确,经过此次事情,小莹在皇上面前仪容尽失,而明妃在饱受嫌疑的情况下,沉着冷静力挽狂澜,皇上定会另眼相待。而苻清流借着租户的事情,把之前我们战胜而归的荣耀和与蒙古结为异姓亲戚的无形力量都打压下来,就目前的情势,那么最有可能登上这后座的就是已有身孕的明妃。”日旭清晰的分析了当前的情势,“所以,皇后之位无论如何都不能易人,否则以后我们将处处受制于人。” “将军所言极是。我看从太后那边着手,绝对可行。”严丹和我们的想法一致。 我大胆地说道:“不管目前事情的真相是否是最终的答案,惠妃娘娘只能用苦肉计了。请夫君修书一封,由我带进宫里,希望夫君规劝惠妃娘娘和婆婆放下架子,此刻的暂时低头也是为了将来的好日子。” “你想让小莹去明妃那里道歉赔罪?”日旭想了解我的想法,严丹也转头看着我。 第四十章 长跪(二) 我摇了摇头,说道:“此刻去明妃宫中赔罪,不见得能有任何用。我希望惠妃娘娘可以跪在太后的天晓宫外,以这苦肉计求得太后的庇护,所求宽恕的不是诬蔑明妃之罪,而是轻信宫人的搬弄是非。这样一来,轻信他人和故意诬蔑皇妃比起来就轻了稍许,只是那作证的宫女可能……” “我们不能顾全所有的人,这作证的宫女也有可能是受他人指使,误导惠妃娘娘也有可能。夫人刚才所说的,也是严某想说的,既然如此我们就应立刻分头行事。”严丹见我有些犹豫,立刻说道。 “月华,如果可以,皇后那边你也让她一口咬定是受了下人的挑唆,一时糊涂才做了这般傻事,这样太后就有保住皇后的理由了。”日旭说出了另一个想法。 我想过多的耽误时间,于大家都不利,便利落的站起身催促道:“夫君先去修书信,我与严军师再商量一下。” 日旭听了我的话,对着严军师信任地看了一眼后,上楼写信去了。 “夫人真是让严某刮目相看。”严军师眼角含笑的说道。 我理了理之前有些散乱的头发,不好意思地说道:“严军师说笑了,我不过是胡乱想到的,怎么能和夫君及军师的深思熟虑相提并论。” 严丹打量着我,倒也不再多说,我也沉思起进宫后的步步为营,也不再多言。 日旭扎实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我起身迎了上去。 “月华,这封信要小心保管。”日旭递上蜡封的信嘱咐道。 我把信收入衣服中,拂了拂身,说道:“月华进宫去了,希望一切可以顺利解决。”说完,便往门外走去,唤来了平管家,让元宝备好马车在门前候着。 心中一念,往烟雨楼内望去,对上了日旭看似平静的双眼,叹了口气往梁府的大门口走去,不知怎么的,却想起那日在天涯茶楼的厢房里,苻清流腼腆的笑容和鼓励的眼神。 再一次踏上我并不喜欢的皇宫的道路和台阶,我知道我是为了日旭而来。今日的皇宫特别安静,这种沉寂让人可以听见自己“扑通扑通”的心跳声。一路上,那些错身而过的宫女和太监也都是低头行走,无人留意我。 刚抬脚跨入万翠宫门,玉瑚便迎了上来:“梁夫人,怎么是您?” “怎不会是我?”我搜寻着玉瑚脸上的表情,希望不要拉下任何的蛛丝马迹。 玉瑚在前带路,一边解释道:“惠妃娘娘和梁老夫人让我出来等的是梁大人。” 惠妃和婆婆真是糊涂,如今的态势还不知道小心谨慎,日旭入宫倒是落得合谋陷害明妃,后果更不堪,而且一个男子时常进出后宫,极易落下话柄。 “拜见惠妃娘娘。”我走入正殿,上前行礼,此刻的礼数还是不能废。 惠妃之前听到脚步声,满脸期待地抬眼朝门口望来,见到是我,又失望地垂下眼帘。这是我在惠妃流产后第一次见她,虽然在宫中有着最好的御医和最好的补药,但是惠妃却消瘦了不少。可能之前在明妃的宫中受到的冲击不小,此刻的眼神还一直有些游离,丝毫没有之前的敏锐。 “起来吧。旭哥哥都不愿意来看我了吗?怪我闯祸了吗?”惠妃的声音透着失望和伤心。 我虽然有些埋怨她的纠缠,但此刻不能过多计较:“这里有封夫君的亲笔信,请惠妃娘娘过目。”我亲自递到惠妃的面前,她伸出青葱般的玉指,颤抖地打开信笺,仔细地看着。 “婆婆,你们还好吧?”我看见婆婆一脸苦闷的坐在一边,看着惠妃也不言语。 被我这么一问,倒向我看来:“你倒是未卜先知,所以才不愿意随我进宫的。” 我哭笑不得,只能撇开话题说道:“我只听说那小翠死而复生,出现在明妃宫中可是?” “都怪我宫中的春枝,三天前神神秘秘地对我说,她晚上路过明妃宫中的时候,见一个黑影窜了进去,便跟了上去,被她瞧见了那个小翠被人一刀刺死的情景,那黑影在搬运尸体的时候还落下一只小翠的鞋子,被她捡了回来。”惠妃有些生气地说道。 我真是有些气恼,一个宫女的片面之词和一只极为普通的鞋子,就让她以为证据确凿,可以扳倒明妃,从头至尾明妃都毫无关联。 “我看我们是入了别人的圈套,那春枝不是还说,她跟着黑影去了埋尸的地方,亲耳听见那个人说完成了明妃娘娘的嘱托?”婆婆在一旁补充道,“小莹还让宫女去明妃那里探过情况,这两天来无论晚上还是白天,都没有见过那小翠当值。” 惠妃有些委屈地说道:“所以,我们这才带着证据和证人去了皇后娘娘宫中。皇后娘娘当着大家的面盘问了春枝,察看了证据,这才一同去了明妃宫中要人。” 证据和证人的确都有,但得到得太容易了些?皇后居然也就这般稍作盘问就前去质问?还是皇后又把握可以将明妃或罪? “平时那个娇娇弱弱的明妃,见了我们倒也丝毫不慌张,只是故作委屈地站在一边。待到我们把证据和证人都亮出来后,居然叫了声小翠。那个小翠就这般活生生的站在我们的面前。”婆婆有些急促地说着当时的情形,“那小翠呼得跪了下来,就抱住皇后娘娘的腿哭诉着,说什么都按照皇后娘娘的吩咐,下了药让惠妃流了产,也陷害了明妃娘娘,为何还要派人杀她?” 原来是皇后派人要杀小翠,所以她才会在尚有可疑的情况下,就可以如此有把握地去明妃宫中质问。相反,明妃之前就识穿了皇后的计谋,将计就计地布下这个局,所以皇上才会一早就呆在明妃宫中,等着这一出好戏上演。 “惠妃娘娘,夫君的信件你可看明白了?如今只能委屈一下,到太后宫外长跪。”我把商良好的对策说了出来。 惠妃怀疑地看着我,问道:“这样真的有用吗?” “皇后的凤座可是太后保住的?”我反问道。 惠妃如梦初醒般地点头:“当时,一直温顺和蔼的皇上从屏风后转出,暴怒地要废了皇后的名分,多亏得太后及时赶到,阻拦了下来。” “既然如此,太后肯定是不希望,这皇家之事成为街头巷尾茶余饭后的讨论之事,所以我们也要想办法把事情压下去。惠妃娘娘受些皮肉之苦,挽回些许在皇上心中的地位有何不划算呢?如果太后问起,惠妃娘娘一定要好好反省自己轻信下人之言的过错,然后也要替皇后娘娘说上几分情,皇后娘娘也有可能是受了下人唆使而为之。”我希望自己的分析可以让惠妃放下架子,依计行事。 惠妃拍岸说道:“她设计害了我肚中的胎儿,还要我为她说话?” “无论是皇上还是太后听到娘娘的宽宏之词,都会对娘娘刮目相看的。”我只能这般草草解释,不能明说是因为知道后位之争无力胜之,只能勉为其难地先保住皇后,这样应该也投了太后所好。 “可是旭哥哥让你这般与我说的?”惠妃寻思般问道。 我无奈的点头说道:“信中不是已经说明白了?” “我只是想在确认一下。”惠妃幽幽地说道,“我这就去太后宫外长跪。” 婆婆无奈地目送惠妃出了万翠宫门,我不放心的远远跟在后面。 惠妃形单影只地跪在天晓宫正门外。此刻已近午时,虽然只是三月底四月初的春天,但干燥的空气和直射的太阳对于从小娇生惯养地惠妃,还是十分辛苦的。 我躲在宫门不远处的柳树底下,看到天晓宫内有宫女走出,问了惠妃几句后,便又返回了宫中。我稍稍安心了几分,却看见对面的柳树底下一个细长的黑色人影,定睛一看,正是这一切事情的幕后布局者——苻清流。 第四十一章 杖毙 风吹着细细的柳条,拂过我的面前,和苻清流四目相对,无语。 我小心地往柳树下在隐了隐身子,转头看向跪在天晓宫外的惠妃。精致的脸庞已微微透出红晕,额头和鼻尖渗出小小的汗珠,此刻的她,已不见了往日的骄纵,反倒一脸诚心的悔过模样。 心中盘算着,太后怎么还不派人出来召见惠妃,按理想压下事情的太后,乘着这个机会,找个台阶正好可以做文章。 无意间再看向对面的柳树林,苻清流已不知去向。他是来打探惠妃这边的情况?消息知道得真快,太后这边可能有他安插的人。 听到天晓宫中有动静,一个宫女走了出来,隐约间好像对惠妃说,太后已经知晓了她的意思,让她别再跪了,早些回宫去。惠妃不知说了些什么,那宫女摇了摇头,又退回了天晓宫。 仔细看着惠妃,一脸坚韧的表情,虽然已经有些支撑不住,但没有要起身回宫的打算。心中一阵难过,我虽然不知日旭在信中写了什么,但是我知道惠妃现在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梁家,或者可以说是为了日旭一人。天下惟有痴情女子,最为人可怜。 如此情势之下,我没有躲在一边的必要,便慢慢走近惠妃身边。 对于我的出现,惠妃有些惊讶,随即却好似力量涌出般责问我:“我现在已经颜面尽失,你是来落井下石,瞧我难堪。” 我小心地拉起惠妃手,在她掌心写了几个字,便开口说道:“惠妃娘娘,您随我回宫吧?我婆婆一直责怪自己没有替你分忧,如果不是我拦着,她现在就与你一同跪在这里了。” 惠妃一诧异,没有接上我的话,过了一会儿,便大声说道:“太后她不肯原谅小莹的过错,小莹就跪在这天晓宫外不起来。” “惠妃娘娘,您这是何苦?您不过是孩子掉了,一时伤心过度,听信了宫女的片面之词,何罪之有?”我苦口婆心的劝说道。 惠妃甩开我的手,坚定地说道:“你不用多说了,快些回去。让姑妈不要责怪自己,小莹身为皇妃,没有查清真相,就闹到了明妃宫中,还累得皇上担忧费神。这不是大罪吗?” “惠妃娘娘,这事情的变化实在太快,明明是确凿的证据眨眼间就完全变了,换作别人也会一样做的。皇后娘娘不是就因为一切都是十分明了,才陪着您一起去明妃娘娘宫中讨回公道的。可最后谁能料到皇后娘娘反被诬陷成祸首了?”我执意劝说,声音也大了起来。希望这天晓宫中可以听到我们的对话,“您执意跪在这里,那我也只能在这里陪着您了。” 说完,我也依着样子跪在惠妃的身旁。这天晓宫外的地和当初功德堂的大理石地面不同,表面有些毛糙,有些还雕着花卉动物的图案,隔着衣衫跪在上面,这膝盖还是隐隐作痛。 果不其然,一会的功夫,那之前出来过的宫女又探身而出,对着惠妃拂了拂身,客气地说道:“惠妃娘娘,太后请您入宫相谈。梁夫人,您也请一同入内。” 我伸手搀扶起跪了近一个时辰的惠妃,虽然已有准备,但惠妃站起的霎那,整个身子都靠向我,连我都一起有些摇晃。 那宫女连忙也伸手扶住惠妃,还同情地说道:“跪久了腿可能麻了,惠妃娘娘可要小心。” “惠妃娘娘刚小产,精神一直不好,这几天有一折腾,今天又跪了那么久,可要小心身子。”我接着那宫女的话说道。 “零落,我不碍事,快些进去,让太后等久了不好。”惠妃对那宫女说道。原来那个宫女有着如此特别的名字。 我谨慎地随在惠妃和零落之后,踏入天晓宫。过年的时候,曾与婆婆一起来过这里,当时一派喜庆,满宫殿内都红彤彤的,今天的天晓宫随着太后的心情一片肃穆,令踏入之人也心中一紧。垂首走入正殿,没有抬头便随身前的惠妃一同跪了下去:“拜见太后。” “都起来吧。”太后的声音虽然有些不悦但是依旧十分柔和。 “臣妾不敢起身。”惠妃已经明白我的用意,缓缓道来:“虽然对于小产之事,臣妾伤痛万分,但是却因为春枝的一己之言和那只绣花鞋,便兴冲冲的找了皇后娘娘为我评理,连累皇后娘娘也被牵连在内。” “行了,你有什么错?刚小产的身子,还任性的长跪在宫外,不顾身子了吗?还不起来?零落,快让惠妃坐下来。”太后显然对惠妃的话很受用。 惠妃此刻也就不再扭捏,站起身来,在一旁的椅子上坐了下来。我这才稍稍抬头看了下四周,皇后居然满脸泪痕的站在一旁,而太后正看着仍跪在地上的我。我连忙又低下头,显出紧张万分的模样。 “梁夫人,你也起身吧。”太后平稳地说着,“你怎么也不劝劝惠妃?” 我依言起身,唯唯诺诺地说道:“我们拦了,但是惠妃娘娘伤心地说一定要诚心认错,如今怕是圣上已经不能原谅她了,只能先努力求得太后的宽恕。娘娘一边说一边哭,我们怎么拦得住,婆婆和我都放心不下,我才来这里瞧个大概。始终劝不动惠妃娘娘,才放肆地一同跪在宫外。还望太后饶恕月华之罪。” 太后有些好笑地说道:“怎么都来求我恕罪?一个错的是嚼舌的宫女,另一个不过对家人的关心,如果我连这个都要惩罚,那么以后还怎么服众?” 我心底松了一口气,心里盘算着皇后的事情,如何推波助澜一番保住那个位子呢? “惠妃,皇上那边你也不要太过担心,当时的情况太过混乱,皇上在盛怒之下,难免有些偏颇。不要放在心上才好,我还指望你快些再怀上龙种呢!”太后的一切决定都在我的预料之中,惠妃也原本紧张的脸庞也舒展开来。 “扑通”只见一旁的皇后跪了下来,又哭诉起来:“太后,我是冤枉的?您听见惠妃说了,她也是被宫女欺瞒。” 太后不满的看了皇后一眼,说道:“身为六宫之首的皇后,处事太过草率。既然拿宫女说看见埋尸,为何就不派人去看看埋尸的地方?我已经派了人去查探过,那所谓的埋尸地方除了一堆黄土外,什么都没有。既然大家都在,零落,让人把春枝带上来。” 春枝衣着头发都散乱不堪,眼神有些迷离,战战兢兢的上了正殿。抬头看见太后,便整个人趴在地上,不停的叩头。我不忍地别过头去,是我们设计牺牲了这个没有任何依靠的宫女。 零落替太后问道:“春枝,你胡言乱语搬弄是非,挑拨后妃间的关系,把整个后宫搅得乌烟瘴气,你可认罪?” “太后……我真的看到了……小翠被杀害了……太后……我真的看到了……惠妃娘娘,您要相信奴婢……皇后娘娘……你要相信奴婢……”春枝显然已经被早上的情形吓倒了,一味地重复着那几句话。 “事到如今,还这般胡说。掌嘴!”零落毫不客气地说道。一旁的太监会意地走到春枝面前,毫不犹豫的抡开手抽打着春枝原本就有些瘦弱的脸庞。“啪……啪……啪……”手掌不停地落在春枝的脸上,也落在我的心上。春枝的脸颊上已烙上了清晰的掌印,嘴角也有血微微渗出,求助的眼神混着些许怨恨,看向端坐一旁的惠妃,惠妃有些害怕得转过头去,而另一边的皇后居然嘴角上扬的冷笑着。 过了好久,春枝的脸颊已肿得不成样子,太监终于停下了手。 “春枝,如果不想再受这皮肉之苦,快些承认罪行才是。”零落在一旁好言规劝。 春枝一张嘴就不住地流出血水,但仍不清的吐出几个字:“春枝真的看到了。”春枝真的看到了,我可以肯定,只是看到的是一个局而已。 零落看了一眼太后,太后叹了口气侧过身去。零落两眼直直地看着趴在地上的春枝,说道:“万翠宫宫女春枝,造谣生事,霍乱后宫,太后意旨,托出宫外杖毙。” 轰……气血冲上脑袋,我害死人了。 “太后饶命……春枝真的看到了……”春枝不停的哭喊着,被拖到宫门口时两手死死抓住红漆大门,不肯放手,指甲深深地嵌了进去,不得不多一个太监把春枝的手拉开,可那红漆大门上依旧留下了十条指痕,触目惊心。 “至于那小翠,既然亲口承认她下药害惠妃流产,直接杖毙了。”太后显然已经习惯掌握着生杀大权,“害我皇室,没有株连九族已是大大的宽容。” 原本牵连甚广的事情,在太后果断的结束两个宫女的性命后,仿佛明朗了起来。 太后看了看我,对着惠妃说道:“惠妃你今天也累了,早些回宫去。事情没有那么复杂,别想太多。” 惠妃站起身子,走到正殿中央,一脸忧愁地说道:“太后的教诲,臣妾铭记于心。只是皇上……臣妾的确多心了,臣妾告退。” 我也随着惠妃一起拂了拂身,说道:“民妇告退。” “嗯,有梁夫人陪着惠妃也好。都退下吧。”太后有些倦意地说道。 零落便带着惠妃和我出了天晓宫,跨出正殿的瞬间,忍不住再看了一眼那漆门上春枝留下的抓痕。 “惠妃娘娘,梁夫人,零落要回去伺候太后,告退了。”走出天晓宫的大门,零落恭敬地说道,“天晓宫到万翠宫的路上就让其他宫女伺候着。” “零落,你快些回去吧!”惠妃对零落十分客气,由今天的事情可见这零落是太后身边的红人。 惠妃一直走在前面,我默默地跟在后面,虽然一切都已经如预料般发生着,但我一直不能接受自己成了一个机关算尽夺人性命的可怕女人。 惠妃放慢了脚步,与我走在一起,一双杏眼瞧了瞧我,说道:“别以为这次你帮了我,我就会感激你,这一切都是旭哥哥盘算好的。” 我直接说道:“月华不敢奢求惠妃娘娘的感激,只希望惠妃娘娘一切都好。”对于春枝的死,惠妃丝毫没有挂记。 “我这次能平安无事,都是靠了旭哥哥给我的那个香袋,它就像护身符一样,一直守护着我。”惠妃从怀中掏出一个香袋,欣喜地说道。 我愣在原地,无法提起双脚,这熟悉的梅花香味,这熟悉的香袋,与我送给日旭的那个一模一样。 那天,日旭小心放入我们的结发的情形,至今还历历在目,结发夫妻……相敬如宾……儿女绕膝……家庭和美……携手到老…… 如今这个香袋却到了惠妃的手中。是事实?还是误会? 第四十二章 太傅(一) 我麻木的转开,不愿对着惠妃的妩媚笑脸,勉强抬起步子与她并肩往万翠宫走去。 两个宫女站在万翠宫的宫门前顾盼左右,瞧见惠妃和我两人走来便高兴地迎了上来,“拜见惠妃娘娘,梁夫人。” “回宫里吧。”惠妃又恢复了往日的皇妃气魄。 我见情形不对,便转身对身后随行的宫女说道:“我们已安然到了万翠宫,麻烦各位回天晓宫通报一声。” 那些宫女便屈膝行礼,走开了。 惠妃瞧了我一眼,便进了正殿。我气愤不已,如今的局面可是两条人命换回来的,一个不小心就会前功尽弃,惠妃却丝毫不懂得珍惜,一味地只在意自己。 “一切还顺利吗?顶着太阳,还饿着肚子地跪在太后宫外,可受苦了。”婆婆担心地问道,“你们几个去拿我刚才吩咐的点心。”我这才想起自己除了早饭至今是滴水未进。 惠妃拉起婆婆的手,微笑地说道:“姑妈,小莹那么聪明乖巧,当然是没事了。” 婆婆紧绷的脸顿时轻松了下来,拉着惠妃坐了下来:“我也想太后总是会主持公道的。” “不过,这也是对亏了旭哥哥的好点子。”惠妃对日旭的依赖显而易见。 此刻,宫女们三三两两地端着点心上来。比起外面酒楼里的点心,这宫中的小点精致了不少。最熟悉的便是那虾仁鲜肉小笼,直冒着热气。 “月华,今天你也辛苦了,一起坐下来吃。”婆婆总算想起我这个儿媳妇,也顾念到这次我的尽力。 我心里暖暖的答允了一声,在婆婆身边坐了下来。正巧看见面前那个兔子形状的点心,虽然肚子饿着,可还是不舍得下筷。 婆婆夹了一支“小兔子”放在我面前的小碗中,说道:“这宫里的点心很少见吧?这个叫做‘绿茵白兔饺’,用瘦肉鲜虾等作馅料,改制成小白兔的形状,用火腿肉点作眼睛,再用芫荽垫底摆盘,活像一群小白兔在草地嬉戏。” 我小心的送入口中,味道与广东的虾饺差不多,皮薄汤多,配合着芫荽的清新,令人齿颊留香。 “怎么样?宫中的点心很不错吧?”惠妃看着我问道。 我点头说道:“的确很好吃,而且还那么可爱,都舍不得吃了。” “那你多吃点吧。”惠妃瞥了我一眼,说道。 我真的有些饿了,也就不再过多客气,动起了筷子。 惠妃倒是优雅地喝上一口茶,咬了一口点心之后,便和婆婆说着在天晓宫的前后经过。 “那小翠就这般杖毙了?太后就不调查这罪魁祸首了?”婆婆听完后,有些不解地问道。 惠妃不在乎的回答:“太后既然这么决定了,我们也就不要计较了。旭哥哥也说这事情大事化小,小事化无,才好。我事后想想的确很有道理。” “既然如此也好。今天这一整天,把我折腾得七上八下。”婆婆一副后怕的表情。 我早已吃得差不多,搁下了筷子。婆婆见状便站了起来,“莹儿,我也要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休息,别多想。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想法子和我们商量。” 我随即也起身,礼貌地说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惠妃娘娘多多保重。” 惠妃并不领我的情,反而笑着对婆婆说道:“姑妈,您可要小心身子。莹儿就不送了。” 我苦笑着无语,随着婆婆出了万翠宫,无心观赏春意盎然的皇宫,心中的郁结一直无法疏解。我想保护自己的家,但是却亲手毁了别人的家;我不想再孤零零一个人,但是我亲手断送了别人的性命,也有人因此孤苦伶仃。 “月华,你今天做得不错。”婆婆的夸奖让我觉得有些刺耳,我只是勉强笑了笑。 “怎么?有什么不高兴吗?”婆婆看出我的不悦,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没有,可能是有些累了。” “还真是娇生惯养。我这老骨头忙了一天,都比你好。老是冷着一张脸,你这样可是要连累我们梁家得罪人的。”婆婆生气地说教道。 我疲累地不想过多解释,任由婆婆一路上不停地说教。 回到梁府的时候,天已微暗,在烟雨楼前,我拂了拂身,在婆婆不满的注视下,逃向旭日园。没有准备好面对日旭的我,直接往北阁走去。 这一年,心情不佳的时候,我总是喜欢临摹古人的诗词,疏解心中的郁闷。 故人西辞黄鹤楼,烟花三月下扬州。孤帆远影碧空尽,惟见长江天际流。 母亲的祖籍杭州,而生长在上海的我,一直对江南有着独特的偏好,始终向往着可以泛舟西湖,踏步苏州,逍遥自在的日子。可是,重生的我在北方扎根筑家,为了保护这虚幻的家,费尽心思,机关算尽。 不知是饿得太久,还是刚才吃得太急,胃部传来阵阵扭痛,本能拿起桌上的杯子大口的喝着,希望借着冷水可以麻痹胃部的不适。 “小姐,你回旭日园了?怎么每次都是毫无声响的?”心儿应该是来整理北阁的,却看到我踡坐在书桌前。 我懒得回答,低头认真的写字,我需要集中精神,这样才不会想起满嘴鲜血的春枝,也不会惊心于那道道利痕。红藕香残玉簟秋。轻解罗裳,独上兰舟。云中谁寄锦书来?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一种相思,两处闲愁。此情无计可消除,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李清照的词,此刻写来,正合我的心思。 “小姐的字好似越写越好了。”心儿近些日子总是饶有兴趣的看着我写字,听我念书。 我没有抬头,只是说道:“心儿长进了,连字的好坏也看得出来了。” 心儿挠挠头发,害羞地说道:“小姐不是说写字念诗都讲究一个气韵?刚才小姐一边写字一边念着那首词,那种感觉看过去就像是一幅画,只是小姐的样子太过清冷,又有些伤感。” 这小丫头眼光真是越来越厉害了。“心儿现在到有些文人的意思了。”我放下手中的笔,笑着说道,“晚饭都准备好了吗?将军他是不是在烟雨楼?” 心儿不紧不慢的替我收拾着桌上的散乱的书籍,便回答道:“小丫头们都已经摆好晚饭了。姑爷他以为小姐在老夫人那边,正等着小姐呢。” 我吁了口气,便往主屋走去,对自己心中的忐忑有些好笑,鼓起勇气问清楚不就好了。如果那香袋确是日旭转赠,那么在自己的感情还有法子收回的时候,及早脱身;如果香袋纯是误会,那么我也可以安心。 第四十二章 太傅(二) “姑爷,小姐早回来了,一个人躲在北阁写词练字。”心儿好像渐渐不再害怕日旭。 我抬头看向日旭,他焦急的双眼探寻着我脸上的答案,可嘴上却关心地说道:“月华,你刚走我才想起,你没有吃午饭便去了宫中,怕是饿到了吧?晚饭都摆好了,快坐下来吃。” “月华不辱夫君之托,宫中之事应该妥当了。”我坐在日旭的身边,并不急着动筷,而是先说了一句让日旭放心的话。 日旭也不急着动筷,专注地问道:“一切可还顺利?” “一切都在预料之中,惠妃娘娘也十分配合地演了一出好戏。太后自然找到台阶,顺着我们的话,把事情做了了断。”我简明地说了天晓宫的大概情况,最后难免落寞地说道:“只是那春枝却被当场被拖出去杖毙而亡了,一条人命就这般断送在我的手里。” 日旭伸手圈住我的身子,轻抚着我的背脊,说道:“春枝的死是谁也不愿意,是我棋差一着才落得今天的田地,还连累你胆战心惊地做这做那。月华,你可怨我?” 我把头靠在日旭的肩上,小声地说道:“作为梁家的一分子,我如果不出一份力,心里同样会过意不去。春枝的事情,错已铸成,我们只能想法子补偿她的家人,替她照顾她的家人了。” “嗯,我派人去打探一下春枝的情况,会妥善安排她的家里人。”日旭可能已经见多了战场上的生死,十分平静地说道。 我想起那香袋,抬头直直地看着日旭许久,鼓足勇气地问道:“夫君,去年冬天的那个梅花……梅花……”那香袋二字,心里越急就越说不出口。 日旭在我脸颊轻啄了一下,问道:“可是想吃梅花糕了?今天下午,心儿和几个丫头们正在收拾那些桃花瓣,和上了蜂蜜腌制,桃花的想起联着蜂蜜的香甜阵阵传来,我都有些嘴馋了。过些日子用这腌制的桃花做些糕点,你肯定喜欢。” 终究还是没有问香袋的事情。我是怕听到日旭的回答,伤心一地,情何以堪?还是让自己保有收回感情的理由? 日旭提到,已下了拜贴于明天前去拜见太傅褚亮,希望我也可以同去,这般便可以免去些官场上的功利感觉。 我点头答允。今天我可以狠下心肠不顾真相地卖弄手段;明日这唇枪舌剑又有何惧? “严军师今日与我商谈时,夸奖你凡事都沉着应对,有元帅夫人的风范。”日旭看着我说道,“你猜我怎么回答?” “按常理和将军的性子,应该是一番推辞之言。”我虽然提着筷子,却因为不适,只是做做样子地夹了些菜。 日旭哈哈大笑地说道:“我得意洋洋的对军师说,我梁日旭喜欢的女人一定是天下无双。” “将军就爱说笑。月华一个普通不过的人,经不起将军这般夸奖。”我不由自主地有些抗拒日旭。 日旭有些尴尬地看着我,想说什么又忍住了。 胃一阵抽搐,眉头也忍不住抽了起来,连忙低下头,勉强地用手抵在桌上。 “怎么了?刚才就见你脸色不好。”日旭还是察觉到我的不适,问道。 我打起精神地说道:“胃有些不舒服,夫君慢慢吃。”用手支起身子,往门外走去。 “不舒服还往外走?”日旭也跟着我站起身子。 我哀求地看着日旭,说道:“想去北阁安静地呆一会,人舒缓下来,精神好了,自然哪都好了。夫君继续吃饭吧。”见日旭没有阻拦,便转身跨出主屋。 随手从架子上拿了檀香点起,不一会儿,整个北阁中溢满了清淡雅然的独特香味,铺了一条羊毛毯子在椅子上,坐在上面软软的,暖暖的。随手拿起一本书,翻看起来。 “计利以听,乃为之势,以佐其外。势者,因利而制权也。兵者,诡道也。故能而示之不能,用而示之不用,近而示之远,远而示之近。” 又是权谋兵法之书,一看封面,原来是著名的《孙子兵法》,无心研读,便扔在一旁。 重新选了一本图画集,随意地翻阅,大多是一些以访友、寻幽、游乐为题材的山居图、行旅图,笔愈简而气愈壮,景愈少而意愈长,细细捉摸很有风韵。只可惜我对此一窍不通,只能随着自己的喜好翻阅,却很难把自己看到的美丽景致拓画下来。 日旭终究放心不下,寻来北阁,见我正专心看书,拿了兵书靠在一边的踏上,翻阅起来。 我看完图籍便随意找了本书,翻了没有几页,在檀香的舒缓下,自然睡去。 哪来的桃花香味还有舒服的风?睁开眼睛,看见自己正在日旭的怀中,缓缓向主屋走去。 “把你吵醒了?”日旭低头看着我轻声问道。 我摇了摇头,想起身自己走回去:“夫君,我自己走,让下人看到了不好。” “又不是第一次。”日旭不顾我的害羞,加快脚步往主屋走去。 不是第一次?这是什么意思呢? 带着这个疑问和结束这纷乱一天的渴望,我沉沉入睡。 一如往常,在日旭上朝去后,我懒散的坐在梳妆台前,想起今天要拜访太傅,便招呼心儿为我打理一个端庄的发髻。 “小姐今天怎么想起打扮了?”心儿总是那么多疑问。 我挑选着盒子里的佩饰说道:“今日我要随将军去拜访当朝太傅,不能马虎。心儿你认真一些,可不能没了面子。” 心儿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一丝不苟地梳理起来。 乌黑的长发在心儿的巧手梳理之下,低低地盘起下垂至肩部,看上去如云彩一般娴雅飘逸,心儿称之“垂云髻”,在发髻上点缀上几颗珍珠,犹如黑夜中闪烁的星星,最后插上那支日月翡翠发簪,整个发式高贵脱俗。略微在脸上抹了些胭脂,整个人精神奕奕。 一个时辰之后,日旭上朝归来,便与我一起往太傅府而去。 下了马车,便看见那武朝第一朝臣的府邸,虽然看上去规模很大,但周遭却一片安静。 日旭拍了拍门,过了好久才有一个仆人从大门中探出脑袋。日旭礼貌的说道:“麻烦请通报一声,梁日旭与内子前来拜访褚大人和夫人。” 那仆人“吱呀”一声打开大门,请我们入内,随后便领着我们往后院走去。一路上,摆放着各色的盆栽,有少见的茶花、牡丹、何首乌,也有很普通的迎春、杜鹃;穿过前院后是一个不小的池塘,满塘子的荷花已经发了新叶,这当朝太傅赋闲在家,着实成了一个园艺家。走过池塘上的小桥,穿过一个雕着精致花卉的拱门便是后院。 一眼望去是成堆的牡丹和芍药,古有“牡丹为花王,芍药为花相”之说,如今这般放着,倒也相辅相成,谁也没有多了谁的姿色。 “老爷,梁大人和梁夫人到了。”那仆人对着这花丛大声说道。 只见一个穿着短衣,卷着裤腿的瘦小老头从花丛中缓缓走出,虽然看上去普通不过甚至有些邋遢,但一双眼睛精光内敛,饱含阅历,来不及放下手中的花铲便和我们打招呼:“日旭侄子和侄媳妇都来啦,里面坐。” 第四十三章 寿礼(一) 日旭没有急着进屋,倒是走上前去一作揖,朗声说道:“世伯还是那般自在随意。这是侄儿的媳妇白月华,那么久才一起来拜见,真是惭愧。” “不是有一场战事吗?我好像还记得,就在你拜堂那一天,集结军队开赴前线的吧?”太傅褚亮说着便看向我,眯着眼睛打量着,“侄媳妇是叫月华?好,好,和日旭很配。瞧着样子也是一个脱俗的人,很合老头子的意。” “太傅也这般觉得?”日旭和褚亮很熟络的说道。我反倒觉得不妥的走上前,对着褚亮行了礼,偷偷拉了拉日旭的衣袖。 褚亮还是看到了我的小动作,哈哈大笑:“侄媳妇不必害羞,老头子现在就喜欢这样子的直来直去,早不习惯那官场上的遮遮掩掩口是心非。” “老爷,耍什么嘴皮子,还不让客人进屋?”一个嗓门很大衣着简朴的健硕妇人从后院的屋中走出。 那当朝太傅便唯唯诺诺地说道:“就来就来。”说着便领着日旭和我往那屋里走去。我忍俊不已,那妇人显然是褚亮的夫人,身材和褚亮一般高,这嗓门和气势却比这当朝太傅更甚,那更像花农的太傅,和这更像太傅的太傅夫人,真是有趣的一对。 那屋子从外看来要比内部富丽了很多,内部的装饰虽然简单,但却十分舒适,很合我的心意,屋内并没有摆设那一张张做工精细的樟木大靠椅和雕着精美花纹的茶几,而是如北方的大炕一般,在上摆了个矮脚书桌,四周可以盘腿而坐。 “我们已经习惯这般舒坦地盘坐或者倚在这大炕上,梁大人不要见怪才好。”褚夫人倒也爽快地说道。 日旭见状也实话说道:“伯母不要客气,在外打仗常常连睡觉的地方都没有,今日能在这与褚伯父席地畅谈,又何必拘泥于这并不重要的礼节?” 褚亮见状大咧咧地坐了下来,举手招呼日旭坐在他的对面,日旭也不含糊地就这般坐了下去。褚亮从矮脚书桌下抽出一个棋盘,跃跃欲试的说道:“好久都没有人陪我下棋了,世侄可不要推托啊。” 日旭主动拿起黑子,说道“日旭定当奉陪,只是还请伯父手下留情,日旭斗胆先行。” “你这个老头子,怎么就那么着急?也不问问日旭找你有什么事情?”褚夫人两眼直瞪着褚太傅。 “夫人,你有所不知,日旭侄儿在昨日的拜帖中已说了只是来探望我老头子的身子,能有什么事情?是不,日旭?”褚太傅似笑非笑的看向日旭。好厉害的夫妻俩,这貌似周全的礼数,却完全让日旭无法再开口相求,这褚太傅显然已知道日旭所为何事了。“那你们下棋,我和日旭的媳妇说说话。”褚夫人瞧向我说道。 我倒也十分乐意,围棋我根本就不懂,让我蜷坐在那里看着根本一窍不通的东西简直就是受罪,现在褚夫人提出来我顺水人情,有机会还可以探探他的口风,于是瞧了一眼日旭,高兴地说道:“我正想和伯母讨教一下。” “那我们来这边。”褚夫人乐呵呵地领着我转入一旁的隔间。原来那是一间绣房,绣架上正摆着一幅山河图,山峰连绵不绝,倒映在湖中气势恢宏,山高水清,意境悠长。一旁还未绣完的是笔势雄健洒脱的一句题诗“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 “是不是觉得很奇怪?我这么粗俗的一个人居然喜欢这活?”褚夫人见我看着刺绣不语便问道。 我笑笑,难道和褚夫人说看到刺绣就想到江南想到那里吴侬软语的生活? 褚夫人接着说道:“我的脾气太过急躁,虽说练字也可以磨磨性子,但是我家老爷总是对我的字说三道四,一气之下就挑了这个来修炼心性。渐渐便喜欢上了,只是刺绣好像是南朝那边传来的,在我们这里很少有人喜欢和学的。” “我很喜欢。”我的语气十分诚恳,不经意间还伸手去摸了摸绣品。 显然褚夫人有些惊讶,便问道:“你会刺绣?在这里很少有人会的。” 我失笑地摇了摇头,不得不招认:“月华对刺绣一窍不通,只是瞧着十分喜欢。” “这话是老爷帮我画的。”褚夫人也伸手摸着绣品,显然十分喜欢。 我十分羡慕的说道:“伯父和伯母真是相偕到老的神仙眷侣。” 褚夫人却哈哈大笑的说道:“我们两个般配?你瞧我站在老头边上,活像一只母老虎。” 我倒也不藏拙的说道:“这不过是表象而已,不是有夫妻相就一定会幸福。我看太傅和夫人都很自得其乐,因为你好像都很了解对方。就看这幅刺绣,月华不懂画,但从夫人的刺绣中可以看得出太傅当初画这幅山水图时的豪迈气魄,可见夫人是最了解太傅的,所以才可以这般好的表达出太傅的意思。” “你和日旭两个人不是也夫唱妇随吗?”总觉得褚夫人这句话在试探我,我毫不示弱的作出颇为幸福的表情点着头。 “这般不就好了。”褚夫人很直接的说道,“当初听老爷说白家的女儿要嫁入梁家,我真是吓了一跳。现在看见你们夫妇相处融洽,这也是朝廷之福。” “朝廷之事,我一个妇道人家也不过问,只是希望日旭能好好的,梁家能好好的。”我觉得和褚夫人说朝廷之事始终不妥,便绕开说道。 褚夫人坐在绣架前,也示意我坐在一边,小心地从一堆线中抽出一根,递给我,我会意地拿起插在一旁的细针,专心致志地穿起了针线。 “夫妻两个相处就像穿针线,一心一意就可以了。”褚夫人见我不一会儿就穿了过去,便笑着说道:“我当初嫁给老爷时,也有很多人说三道四,我从来都没有当回事情,我和老爷两个人都一心一意对对方,你瞧我们家里那像别的官员家里三妻四妾的?” “是不是夫人把褚太傅管住了?”我把针线递给褚夫人,笑着打趣道。 褚夫人也附和道:“可不是?我那眼睛一瞪,我家老爷就什么都不敢说了。” 我们两人笑作一团,褚夫人不得不作出小声地手势怕惊动了外面两位正在对弈的人。见没有动静,又互望着偷偷笑着。不由自主地喜欢上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褚夫人,虽然很直接,但是不得不承认她的一针见血。 渐渐两人安静下来,我专心的看着褚夫人双手开工地绣着那幅山水图。 “夫人,你出来看看。”褚太傅的声音从外屋传来,“管家说外面有人送来一个箱子。” “老爷,你就不能去看看?我正忙着呢。”褚夫人嘴里却嘀咕道,但还是站起身往外走去,我见状也随了出去。只见日旭气定神闲地看着褚太傅,而褚太傅却苦着一张脸盯着棋盘不放。 褚夫人见状摇了摇头,便跨出屋子,与一个管家模样的男子交谈起来,神色渐渐有些变了,最后交待了一句便进了屋。 第四十三章 寿礼(二) 这一来一去一柱香的时间,褚太傅犹如一尊石佛,托着腮帮子一动不动的沉思着。想来日旭的棋艺十分精湛,才把太傅逼到如此境地。 “哗啦啦……”一不留神,褚太傅握在手里的一大把白棋都落到了棋盘上,这好端端的一局棋就这般毁了。 “日旭,这般只能算是和棋了。”褚太傅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显然,刚才的意外是故意的。 日旭倒十分豁达地说道:“天意如此。只要下得那么痛快,又何必在意胜负?” “侄儿能够这般待人处事,老夫也就放心了。切忌凡事退一步,海阔天空。”褚太傅从下棋说到了处事之道。显然有一次,暗示日旭在朝廷之争上要退让些。 “老爷,别说大道理了,还是先出去看看外面的箱子。”褚夫人逮到机会,着急地说道。 褚太傅不解地看了看夫人,便下了炕往屋外走去。日旭也向我示意一同出去看看。 那管家显然已按褚夫人的意思把那箱子抬到了后院,一口很大的箱子上贴着封条。 “没有说是谁送来的?”褚太傅问道。 褚夫人为难地摇了摇头说:“送来的人也只是说受人之托送到太傅府上,并不知道托送之人是谁。可能是转了几人之手也不一定。” 日旭踏步上前仔细看了看,认真地说道:“那封条上写着‘先想天下,后想国家。一代天骄,寿比南山’,我记得没错的话,太傅的寿辰可是将近?” “的确将近老夫的寿辰,但是出了三两好友,老夫很少向人透露生辰,免去不必要的麻烦。这口箱子有些古怪。”褚太傅寻思着这口箱子里的乾坤。 褚夫人瞧了瞧箱子,说道:“既然是寿礼,老爷你说,会不会是清流送的?他每年都不会忘记你的寿辰。” 褚太傅面色凝重的摇了摇头,说道:“不会是清流,如果是他,又何必隐瞒自己的身份?” 日旭跃跃欲试的说道:“世伯,日旭替你把箱子打开一探究竟,这般也许能猜出送礼只人。” 褚太傅点了点头,日旭便上前除去封条,打开了箱子。我们几个都凑上前去,是一座木雕的山水摆设,只是奇怪的是这用料并不是上好的木材,而这座山水摆设更是雕得显得千疮百孔。 “哎……一定是他。”褚太傅显然已猜出送礼之人,“这所用木材就是讽刺我这个老头朽木矣;这破乱的山水摆设……不提也罢。” “世伯知道是谁人送的?”日旭探究的问道,这寿礼的确有些让人不快。 褚太傅一脸可惜地说道:“是很早以前的一个门生,这些小事情不要放在心上。这山水摆设也没有那么差。” “世伯既然这么说就算了。以前世伯总是婉拒办那些盛大的寿宴,这次我有一个好提议,五天后四月初六,我和月华带上特制的桃花酿和糕点,来为世伯贺寿。没有什么大场面,不过是就是我们两人。除非世伯嫌日旭辈分低,不配做世伯的忘年交。”日旭原来还向再来一趟,毕竟对于皇后之事现在还没有分晓。 褚太傅对于日旭的提议没有拒绝,更提出不要老呆在屋子里,乘着好天气大家一起去城外的十色坡游玩。日旭高兴的答应后便与我一起告辞回家了。 马车上,我不得不与日旭说着我的疑惑:“这太傅似乎不愿意相助夫君,反倒和苻清流颇为熟悉。既然如此,夫君又何必安排五日后的出行?” “我早就料到太傅会拒绝。苻清流曾经是太傅的门生,但是太傅并没有偏帮之意,只是不希望武朝因为文武之争而有所损伤,所以五日后的出行还是有机会的。”日旭笑着说道。 我虽然明白了其中的原委,可还是忍不住抱怨:“夫君所说的桃花酿和点心,我可拿不出。” 日旭拉其我的手说道:“你也有担心的事情了?这酒我会负责,你不知道赵将军是酿酒的好手吧?至于点心,你只需和家里的厨子说说你的心思,他们自然知道怎么弄。” 因为时间很短,赵勇在日旭好说歹说之下,把家里珍藏的好酒贡献了一坛,而所谓的桃花酿,只不过把那些桃花花瓣发酵后加入这坛酒,为了让酒和桃花汁可以很好的相融,这加酒过程十分复杂,我只明白在花瓣发酵的过程中这就要慢慢的一定分量的加入。 当赵勇和日旭端着那坛酒到我面前时,透过封口的油纸,仍能嗅到那丝丝的桃花香气,我由衷的感叹那个看似粗俗的赵勇原来也有细致的一面。 “桃花酿如约送上。”日旭洋洋得意地说道。 我却绕过日旭,对着赵勇一拂身:“谢过赵将军了。” 赵勇有些不好意思,但是显然还没有原谅我之前惹下的祸事,态度僵硬地侧过身子说道:“夫人不必客气,我赵勇一个粗人,如果不是为了将军,我绝对不会做这门子事情。” “赵将军不介意,可月华不能却了这个礼数。”我笑笑说道。 赵勇红着脸说了一句:“将军,我先走了。”便逃也似的出了旭日园。 我忍俊不已,日旭从背后圈住我的腰,不高兴的问道:“怎么不谢我?这几天我也一直相助着赵将军酿酒呢。” 我故意说道:“是将军自己夸口有什么特制的桃花酿,在一旁帮手那是应该的。赵将军不只出力酿酒还献出了家里那一坛好酒,当然要好好道谢。”说着便想扳开日旭的手臂。 日旭不情愿地放开我,两眼故作委屈地看着我,说道:“月华就是这般冷淡,我这么说还不是为了你争面子?” “那月华谢过夫君。”我也学着之前的样子对着日旭行礼谢道。 日旭上前一步又把我圈在他的怀中,说道:“我不是外人,你不能就这样草草谢过。” 我故意扭过头不理睬他,日旭却扳过我的脸努努嘴。我脸红地瞧着日旭,日旭两眼鼓励又渴望地看着我,我闭上眼睛向着日旭吻去,青涩而害羞,离开日旭软软的嘴唇,睁开眼睛看到日旭似笑非笑的眼眸,我想挣脱开,却被日旭抱得紧紧的,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涩涩的,甜甜的。” “咳咳……”心儿在门外故一的咳了两声。日旭不情愿地把我松开。 我整了整头发,过了片刻便故作镇定地叫了心儿进屋。 心儿古灵精怪地看了看我和日旭,说道:“小姐,您吩咐的点心厨房那边都做好了。” “嗯。明天一早你替我放到锦盒里,我出游要带去。”我故意不看心儿带笑的眼睛,说道。 “知道了,心儿出去了。”心儿的口气意味深长。 第二天早上,打扮妥当的我等着日旭上朝归来一同去褚太傅府中。日旭对这一天显然也盼望很久,兴冲冲得踏入屋中,说道:“东西让人搬上马车了吗?” “一切都已经妥当了,夫君放心。我们现在就走吧。”我上前高兴的挽住日旭。今天风淡云清,正是出游好时机。 日旭和我便高兴地上了马车,前座的元宝也高兴的哼起了小调。 “对了,太傅的家仆来转告过,苻清流今日会一同游玩。”日旭不在意的说道。 第四十四章 十色坡(一) 在颠簸的马车上我心事重重。苻清流?他是故意前来打探虚实的吗?可是日旭为何如此镇定? “担心什么?”日旭看出了我的心事问道。 我也不再隐瞒地说道:“太傅为何要相邀苻大人?是不是以此搪塞夫君?” “太傅不过是想借此做个和事佬,毕竟,苻清流曾经是他的门生,而太傅与我梁家也是世交,身为开朝元勋,总不希望朝廷有党争。”日旭把他的想法告诉我。 我也觉得于武朝和梁家来说,可以与苻清流和文臣和睦相处是好事,便试探地说道:“太傅想得真是周到,这对武朝可是大好事。” “事情有那么简单?”日旭看着我说道:“当初也是苻清流那边挑起的事端。梁家逼不得已被推到了风口浪尖,我们的责任是守护住武朝的江山,不是在朝廷争名夺利,这对百姓一点好处都没有。”日旭的眼神有些愤愤不平,这两三年来的文武之争,真的是苻清流挑起的吗?那么这次如此好的机会,他怎么会放过? “所以,太傅的好意我们就心领了,一切都要看形势,我现在也不得不适应这朝廷的纷繁多杂。”日旭无奈的说道。一个元帅不是在战场上呼风唤雨而因为后宫之事在官场上玩弄权谋,的确是太过无奈的事情。 我拍拍日旭的手,柔声说道:“夫君,梁家是武朝的支柱,你做的一切对百姓都是希望。” 日旭搂过我,两个人静静的靠在一起,听着彼此心跳的声音,日旭的无奈,日旭的担忧,日旭的责任,我第一次觉得那么靠近他。 马车缓缓停下,日旭小心的扶着我下车,我调皮地推开他的手,自己跳下了车。 “小心些。”日旭责怪的说道。“元宝,你在这里等着。”我吐了吐舌头,笑着。转过头看见一辆熟悉的马车停靠在太傅府门前,车上是那个面目有些狰狞的老徐,此刻的他一双眼睛正打量着日旭,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那种有些愤恨的眼神从日旭身上移到我这边,正巧与我对上,一时间冷风凛凛,那双眼睛真的只是对政敌的一种痛恨吗? “月华,怎么不走?”日旭见我站着不动,催促道。 我加快步子赶了过去,进府前回头再看了一眼那赶马的老徐,正看着远方的他,脸上流露出的是一种伤感,和苻清流的感觉有些相似。 在前院的大厅中,褚太傅和夫人已经在等着我们,一旁坐着的是苻清流和莞莞。自那日宫中的匆匆远眺,今日再见到苻清流的我心中的感觉无法形容。 “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出发吧?”褚太傅兴致勃勃地说道。褚夫人高兴地走到我们面前说道:“好久都没有出去走走了。” 于是还没有来得及说上几句话,我们就从太傅府中走出。褚夫人一直抢着要和投缘的我乘坐一辆马车,最后女眷就坐着元宝的车,而另外三个朝廷重臣就坐着老徐所驾的车往十色坡而去,内里的一番乾坤只有那三个人知晓了。 “离开那么一会儿就担心了?”褚夫人的话问得我不知如何回答。我的确是在她闲话家常的时候却想着另一辆马车中的风云变化,虽然有褚太傅周旋,但是我还是有些担心日旭。 “以梁大人的身手,这世上恐怕没人可以伤他的。”莞莞有些好笑的看着我。 我不示弱的说道:“就怕明枪易躲暗箭难防。” “大家都说哪去了?”褚夫人打断我们的话,“月华,这几日我把那幅山水画绣好了哦?” “那改日我一定要去看看。”我客套地说道,“莞莞姑娘,你对刺绣可有了解?” “这可是南朝时兴的玩意,莞莞只是看到别人做过,自己对此一窍不通。”莞莞对于我突然的态度转变有些意外。 褚夫人啧啧点头地说道:“我们武朝就是有所欠缺,对南朝或者蒙古以及羌族优秀的事物极度排斥,盲目认为武朝的一切都是好的。就比如刺绣,这么美好精致的东西,我们却一直不学习。宫里和官员如果有用到刺绣的地方,也大都是高价从南朝购入。” “褚夫人和我们说说也就好了。”我有些担心率直的她祸从口出,虽然她说得字字在理。 褚夫人明白我的意思,笑着说道:“我以前和老爷说过,被他训了一顿,以后不说了。呵呵。” “梁夫人,这些日子好像清瘦了不少。”莞莞打量着我说道。 前些日子,盘算着朝良和小雪的事情,辛苦地瞒天过海;近些日子,有劳心劳力地为惠妃谋算后宫之事,我的确有些心力交瘁的感觉,朝良的事情最后落得至今行踪不明,惠妃的事情更像是搬了石头砸自己。 “月华,要对自己好些。女人一辈子不容易,别只想着丈夫,也要想想自己。”褚夫人的想法总是那么开明。我和莞莞都微笑的听着。 马车停了下来,元宝掀开帘子请我们下车。坐在最外面的我先起身准备下车,走到帘子外看见日旭正候在那里,欣然把手交给日旭,在他的搀扶下跳下马车。我礼貌的转过身,想扶身后的褚夫人,褚夫人任性地看着不远处的太傅,太傅会意地走过来学着日旭的样子。我和日旭相视一笑,正看见苻清流也走了过来,眼神扫过我和日旭交握的双手,便走到马车边上把莞莞扶下了车。 “这里是十色坡的半山腰,我们循着这条路爬到顶上。”褚太傅高兴地说道,看来在马车内日旭和苻清流还是相处得不错。 褚太傅和夫人虽然都已是年过半百的人,但丝毫不输我们这些年轻人,走在了这个队伍的最前面。我和日旭紧跟着太傅,苻清流和莞莞却远远的落在后面,老徐和元宝驾着马车随着我们。 我们所走的山路边有着溪水缓缓淌下,周围的一些石头上也布着青苔,这十色坡在赌城附近是少见的潮湿。沿途都是些矮壮的灌木丛,是不是张着些没有开花的蔷薇,让我不由得想到和苻清流一同共历生死的那座长满蔷薇的山和隐在那丛中的小屋。 “月华,喜欢这里吗?”日旭拉着我跨过一个高阶,问道:“是不是觉得爬坡很累?” 过去一直没有机会,现在有这么好的机会游山玩水,我喜悦地说道:“不累,我很喜欢。夫君,这里为什么叫做十色坡?”刚问出口,就觉得不妥。这里应该是都城著名的游玩之处,真正的月华怎么可能有不明之理? 日旭果然奇怪地看着我,之后却笑着捏了捏我的鼻子,说道:“是不是想和我开玩笑啊?虽然有情趣我求之不得,但是这般奇怪的以后还是免了。”我只能装出被识穿的可惜,心中颇为无奈。 “老爷,瞧他们来两个,真是让人羡慕。”褚夫人大声地说道,“清流啊,你几年前就大登科了,可是这小登科,我可是等了好久。” 我有些担心莞莞的尴尬,偷偷地回头望去,苻清流和莞莞二人已经赶上了不少,苻清流有些抱歉地望了一眼莞莞,不知是不是早已经习惯侍妾的身份,莞莞自然地摇了摇头。 第四十四章 十色坡(二) “看什么呢?”日旭拉了拉我的衣袖。 我垂下眼帘,有些落寞地说道:“女子就如在水中的浮萍,一切都由不得自己。” “好好的,怎么伤感起来了?”日旭有些莫明地问道。 我重拾心情,敷衍道:“可能是这里的景色太过美丽了。”说完就跟上日旭的脚步。 终于明白为何这里叫做十色坡。到达坡顶的时刻,我完全震惊于那浑然天成的美景。坡顶有一汪碧水,一条并不宽的瀑布从坡顶飞流直下入这碧波池中,升起淡淡的水雾,在骄阳的照射下,反出七彩光芒。而瀑布后的那座小山坡因为潮气的关系,长满了墨绿的青藤。碧蓝的天空,墨绿的山坡,青绿色的瀑布和七色的彩虹,仿佛置身于仙境。 “很喜欢这里?”日旭在我的身后问道。 我满足地点着头,说道:“如果在这山水环绕的坡上搭一个小屋,过着山野村夫的生活,那该多好。” 日旭双手搭在我的肩上,平静的说道:“下辈子我一定给你这种神仙眷侣般的生活。” 我心中怅然地转身望向日旭,他是许乐我来生吗?可来生的事情谁又能知道呢? “日旭、月华,快些过来。”褚夫人在碧波边上招呼我们。 苻清流也正看着我和日旭,那眼神好像有些隐忍,见我正瞧向他,匆匆的转过头去。 “伯母,我们带了桃花酿和糕点,到这湖心亭中,赏山赏水赏美酒佳肴。”日旭向元宝抬了抬手,元宝从马车上提了锦盒交给日旭。 “听太傅大人提到梁大人会带来好酒,我们也带了些下酒的小菜,难得与太傅一起小酌一番,畅谈天下。”苻清流对着褚夫人说道。 于是我们一行六人便往这碧波潭的湖心亭踱去,走在那浑然天成的小桥上,可以透过清澈的湖水看到湖底五颜六色的石头。将近午时,阳光直射下,碧波上泛出各色光圈。 我从日旭手中接过锦盒,拿出五碟小点摆放在石桌上,桃花酿被我灌入三只白玉瓷瓶中,配上白玉雕花杯,十分雅致。 “侄媳妇,怎么只斟了五杯?”褚太傅坐定后问道。 我笑着举起杯子说道:“月华不胜酒力,以茶带酒恭祝太傅年年有今日,岁岁有今朝。”太傅笑呵呵地一饮而尽。 “月华,这般怎么行呢?”褚夫人好像不愿意这般算了,“喝上一杯不碍事的?” “伯父伯母,就有日旭代月华干了这杯。”日旭举起杯子喝完了里面的酒。 我在桌下扯了扯日旭的衣角让他慢些喝,随即便拿起酒瓶又替太傅和日旭斟满。 “清流也祝太傅老如松柏,长命百岁。”苻清流和莞莞也随即举起酒杯,“如往年一般,清流送上一曲流水。” 莞莞从身后的丝布中抽出一把黑色七弦古琴递给苻清流,琴身上有着梅花断纹,苻清流起身推到亭子外,把琴搁置在一块平坦的大石上,席地而坐,双手拂上这七根极细的琴弦,右手巧妙的挑、勾,左手吟、揉,清越明净,空灵苍远的琴声从指尖缓缓流出。大家一言不发的静静听着,山涧的小雀也随着流水般的琴声欢唱起来。只是这原本舒缓宜人的一曲《流水》在我听来却哀伤不已,苻清流的心就像大海一般深邃,无法探到那最深处。 一曲完毕,琴声久久环绕在山间。莞莞的脸上洋溢着一种近乎崇拜的敬意,我转头看向身边的日旭,也许是经历过太多的生死,对这隐约的悲伤不以为意,一只手指和着曲子敲打着石桌。 “清流的琴艺又长进了不少。”褚太傅拍手叫好,“许久以来,这是清流最用情的一次吧?” 苻清流用手拨了一下琴弦,说道:“太傅见笑了。”说着便起身拿着古琴往我们这边走来,冷冷的双眼扫视了席间的各人,最后停留在我的身上,好像在探寻我的想法。我收回眼神,举筷夹了一朵桃花放入面前的小碟中。 “梁夫人真是心灵手巧,做了那么多奇思妙想的点心。”莞莞也随我一样夹了一朵桃花。 我实话说道:“这些点心都是我家的厨子所做。” “梁府的厨子能有这般心思?真是令人羡慕。”褚夫人说完把一片绿叶放入口中。 日旭笑着说道:“我们家的厨子可是被月华折腾得连连叫苦。这些奇怪的想法除了她还有谁能想到?就像这绿豆沙做成的叶子,一眼望去谁能看出这是点心?” 一路走来,总觉得人迹稀少,便开口询问:“十色坡的景色如此旖旎,为何游人那么少呢?” “此刻是春耕时节,大家都忙着耕作;而那些文人学士,或者官员士族,此刻怕是都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说着最近颇为热闹的传闻。”日旭接着我的话说道,语气有些奇怪,好像在暗示什么。 “日旭,随我到潭边走走。”褚太傅草草喝了几口酒吃了些点心后,便起身相邀。太傅是想彻底打消日旭的念头吗? 日旭好像早已料到褚太傅会有如此打算,眯着眼似笑非笑的瞟了一眼苻清流,拍拍我的手,随太傅一起往碧波潭的另一边走去。 “不管他们,难得出来游玩,我们可要尽兴。”褚夫人的话把我的注意从日旭那边拉回。 肚子本来就不饿,对酒我也没有什么兴趣,于是便开口对褚夫人说道:“这十色坡的景色百看不厌,伯母,我想到瀑布那边去瞧瞧。” “要不要我们陪着?”褚夫人看了看桌上的小点心,有些不舍的问道。 我会意地说道:“褚夫人慢慢品尝点心,稍后给月华一些建议就好,月华也想一个人慢慢游览。” “既然这样,我也可以向褚夫人请教刺绣了。”莞莞提起酒瓶为褚夫人和苻清流斟酒。 我起身拂了拂,便向着与日旭相反的瀑布方向走去。沿途小路的石子光溜溜的,形状十分整齐,想来是溪水常年冲刷而成。离瀑布越来越近,耳边充斥着急流的唰唰声。站在瀑布前,任由飞溅的水花落在脸上,闭着双眼张开双手,那一刻什么烦恼都消失了,连呼吸的空气都充斥着水的味道,那种清澈的活跃的味道。我着魔般的在原地转着身子,想让这清澈的水洒满全身,直到有些晕眩,才停了下来。睁开眼才发现眼前是一个黑漆漆的人影,有些单薄,自然想到是苻清流,便抬头望向他,却看到一双不似往常的有些迷离的眼睛。 “苻大人也来赏瀑布?”我提高嗓音问道,可在隆隆的瀑布声中依旧有些缥缈。 苻清流看着我有些湿了的衣服,说道:“褚夫人让梁夫人小心些,瀑布边上的石头十分湿滑。” “落水的事情我已经习惯了,而且会有一种从头到脚都被洗干净的感觉。”我故意不领情地说道。不知为何,在苻清流的面前我总是那么放松,也许是他早已知道我做的好事和坏事吧。 苻清流嘲弄的看了我一眼,说道:“梁夫人想把身上的罪孽就这样摆脱?” 我忍住没有发作的冷笑一声,从牙缝里狠狠地问道:“我的罪孽自会有偿还的一日。可苻大人呢?像你这般罪孽深重的人,怕是几辈子都赎不清了。” 第四十五章 两难(一) 瀑布散落的水珠溅到苻清流的黑衣之上滑落下来,“滴答”落在光滑的石头上。 苻清流用手拍去身上的水珠,说道:“即便如此,那我也一定把梁家一起拖入万劫不复的境地。”苻清流虽然轻描淡显地说出这句话,可是冷漠的双眼却射出愤恨的光芒。 我不解苻清流的心思,但那日春枝被打肿的脸蛋,带血的抓痕在眼前晃过,有些悲愤地说道:“就因为如此急切地想打垮梁家,你就罔顾宫女小翠的性命设计嫁祸皇后?虽然宫女身份卑微,但那也是人命,他们的家人此刻会是怎样的心情?”我此刻的脸庞一定有些扭曲,失去家人的心情还有谁比我了解? 苻清流的眼神变得柔和,反倒有些担心地问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我是想到你的所作所为感到恶心。”我知道自己说的话有些重了,苻清流如此冷静的人,此刻都可以看得他真的生气了,双手紧紧地握住拳头,有些颤抖,我不自觉地就往后退了一步。 “我的所作所为?后宫的事情你了解多少?”苻清流咄咄逼人的问道,可不给我回答的机会他又说道:“我所做的不过是让皇后和小翠自己承认罪行?嫁祸皇后?那个女人一肚子的坏水,需要我浪费心思去嫁祸她?” “可是你为何有牵连惠妃?”我不愿在气势上输给苻清流,便迎上前昂头问道。 “呵呵!你到现在还为自己的情敌不平?”苻清流说完这句话,脸色一变,好似有些后悔。可是,终究还是被他说中了我的软肋,他连惠妃与日旭的私事都打探得如此清楚。 我现在的样子十分可笑吗?自嘲般的笑着,看着苻清流的脸说道:“觉得我很可笑是吗?是啊,像你这般可以清楚的揣摩别人的想法,以别人的性格弱点来谋算自己的每一步,的确是无法明白我这种滑稽的人。” “月华,你误会我的意思了。”苻清流缓缓抬起手,到了半空中停了停又握成拳头缓缓放下,“朝廷的事情原本就是这样,梁日旭就没有在背地里谋算于我?这几日的满城风雨不就是他在背后搞鬼?” 满城风雨?我寻思地侧过身子,看着远方,缓缓说道:“官场和后宫的种种丑陋我是无法理解,但是我也没有误会。如你自己所说,明妃娘娘性情单纯温和,那么眼看着惠妃流产,在揭穿皇后的一切都是你计划的,不是吗?” “这点我不否认。”苻清流的声音有些紧张,“小翠是皇后自明妃入宫后就一直布在明妃宫中的探子,这次有如此好的机会杀了小翠嫁祸明妃,她怎么会放弃?我不过是将计就计,救下小翠,然后设下这个局让皇后自己交待。” 事前我也这般想过,如今从苻清流的口中得到证实,那些深宫中的女子太可悲,一辈子就盘算着争宠夺爱,我抚开脸上的碎发,接着说道:“就如你所说,皇后娘娘的确是下药害惠妃的主谋。可你却利用本就是被害者的惠妃,让皇后相信小翠已死;或者可以说,你借着租户的事情转移大家的视线,让你在后宫中的一切可以顺利布局进行,这个就不卑鄙了?” 我突然转头责问的看向苻清流,却看见他有些懊恼的看着我的侧脸,见我看着他,便小心缓和地说道:“我这么做不过是出手保护怜素,而惠妃的胎儿本来就保不住。” “用伤害别人去保护吗?你算准惠妃冲动和好妒的性格,所以设计让宫女春枝看到小翠被杀的假象,以惠妃的言词和春枝这个所谓的人证和证物绣花鞋迷惑皇后,而借参本租户逃匿令皇后更加深信你这个明妃的大靠山正在忙着和梁家斗法,却不知你借此暗渡陈仓,布局等她暴露。好个谋算人心,连我会出手相救也算计在内,所以才会在奏本中提到出逃的小雪,才会在那么紧要的时候出现相助,就是怕日旭很快解决租户的事情令你在后宫之事就没有了屏障。亏我还以为你有那么一点点的良心。” “你就是这样认为的?我的一切都是计算好的?我算计到自己与你在大街相遇,算计到你会要挟我收留女犯,更是算计到自己会冒着一切都暴露的危险帮助你?”苻清流忍不住抓住我的手臂,问道。 我低头看着苻清流的手指,他才觉得不妥的放开。我定了定神说道:“苻大人的行为月华资质低微,无法揣摸。只是从事情脉络和苻大人自己所说,一切皆是如此。” “我需要这么做吗?我料到你会相助女犯,最有利的做法应该是动用官府来抓捕你,不是吗?那个时候,梁日旭才真的是一个头两个大。”苻清流似乎想努力劝说我相信他。 我脱口而出的问道:“那苻大人违背自己的意思前来匆匆相救,又是为了什么?”刚说出口,觉得自己的话有些过了,好像在逼迫苻清流承认什么似的。 “我多么希望时间可以倒流或者停止在这一刻……”苻清流的脸与我离得很近,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如此看来十分清澈,如一汪深潭,让人沉沦。时间仿佛真的如苻清流所说般停止,耳边是山雀清脆的啼叫声和瀑布哗哗的水声。 “月华,怎么来这边了?”日旭的温和声音如时间的钥匙一般让一切恢复如常,“那边很湿滑,你站着别动,我来接你。”说完便快步往我这边走来,牵住我的手。“不碍事,苻大人受褚夫人所托已经前来叮嘱过我,不用太过担心。”我无法把情绪转变得那么快,勉强对着日旭笑笑:“而且我很喜欢瀑布。如果不来看看,一定会后悔。” “那现在看完了吗?”日旭把嘴贴在我的耳边轻声问道,柔柔的但不容回绝。 我看到苻清流的脸色有些发白,便不自然的推推日旭。 “苻大人不会介意的我们先走一步吧?”日旭把我搂得更紧,眯着眼睛看向苻清流。 苻清流转过身子,随口说道:“梁大人请便。苻某想在这里逗留一会。” 日旭小心护着我从瀑布边走回,迂回穿梭在乱石和灌木丛中。有时仿佛置身于丛林中,可一转过身却又可以清楚地看到碧波潭上的湖心亭。透过一处乱石的缝隙中,我忍不住看了一眼站在瀑布前的苻清流,顿时心中像被针扎了一下,苻清流正如我之前般张开双手,享受着水的洗涤。 “累了吗?”日旭的脸突然挡在我的眼前,鼻尖几乎要触碰在一起,下意识的想退后,才发现被乱石堆挡住了退路。 第四十五章 两难(二) 我摇了摇头,垂下眼帘说道:“不过是在欣赏这里的乱石,让人眼花缭乱,一会儿仿佛隐入了整个林子,一会儿又豁然开朗。” “那样不是很好?”日旭一脸坏笑地看着我说道,低头稳住我的唇瓣,双手被日旭紧紧的箍住,强烈霸道的气息从嘴中传入。纠缠了许久,日旭才放开我,一双眼睛盯着我的嘴说:“好浓郁的桃花味道,还红彤彤的。” 我喘着气说道:“夫君怎么不顾礼数?”同时用手轻轻推着日旭紧贴着我的身子。 “我一介武将哪理会那么多的礼数,而且不是有这些石头挡着?”日旭笑着说道,“刚才与苻清流在争执吗?” 我心中暗叹一声糟糕,难道一切都落入了日旭的眼里,可是嘴上依旧说道:“苻大人让我离瀑布远些,而我不愿意想走近些看看,在你看来像争执吗?” 日旭帮我理了理散发,说道:“虽然苻清流让你离开些瀑布我是绝对赞成的,但是还是希望以后由我来护着你的一切。”说完紧紧拥了我一下,便拉起我的手往外走去,抬手摸了摸有些红肿的嘴唇,心里五味杂成,苻清流虽然一再回避,但我也没有迟钝到可以无视那莫明确又真实的感情;日旭虽然对我处处体贴,不时流露出爱我的霸道,可是惠妃犹如一根刺扎在了日旭和我的心上。 走入湖心亭中,褚夫人刚巧正夹了点心给褚太傅,见我和日旭携手而来,大声说道:“梁元帅,我说没事情吧?有清流在,总不会让梁夫人有什么不妥。” “呵呵!”日旭笑着赔罪道:“伯母见谅。不知为什么,月华一离开我的视线,我就放心不下。好像她随时都要消失似的。”我用手肘撞撞日旭的手臂,手臂却被他按住动不了。 “想不到堂堂大元帅,倒是一个痴情人。”苻清流的声音从背后传来,有些嘲讽,有些羡慕。 我不想再起波澜,拉着日旭坐了下来,顺手把一只酒杯放在他的面前。日旭此刻的心情十分晴朗,倒也顺着我的意思,喝起酒来。 “太傅觉得这桃花酿如何?”日旭十分得意地问道。 褚太傅面前的杯子已空,我连忙起身为太傅斟酒。只见褚太傅闭起双眼,先闻了闻杯中酒,接着微酌一口,过了许久又把杯中之酒一饮而尽,脸上那些时间的刻纹也随之舒缓开来,睁开双眼慢慢道来:“仔细品来,此酒的确适合今日来饮。酒味中渗出桃花的香气,入口细细品来清醇的酒味中带着一股芳香,大杯入口时又透出酒的甘冽。此酒可比作性情刚烈的女子,刚中带柔,别有滋味。好!” “看花饮美酒,听鸟鸣晴川。今日能有如此雅局,多亏了太傅相邀。”苻清流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慢慢品着杯中的美酒。 见此刻情形,日旭的好心情和太傅的豁然开朗,莫非事情有了转机? “适才我与褚夫人在这亭中赏湖,见这碧波谭中来往的鱼群很多,有些还不时地跳出水面,十分热闹。”莞莞见席间有些冷场,便说着刚才的趣闻:“褚夫人还说,太傅画技高超,可以把瞬间的景象描画下来。” “言过其实了。”太傅不好意思地低头说道,有些像孩子似的挠着脑袋。 苻清流露出难得的笑容,对着太傅说道:“太傅您就不要谦虚了,当初我在您门下可是常常有幸见到您的妙笔生花。我有带笔墨,太傅是不是一展身手?” “月华今日能见到太傅的墨宝真是有幸。”我十分想见识一下古时候的文人如何挥洒笔墨,于是推波助澜地说道。 褚夫人拍拍太傅的肩膀,爽快地说道:“老爷,这回你是逃不过了。不如爽快答应吧?” 苻清流见褚夫人这般说道,便对着莞莞说道:“去拿一下笔墨吧。” 莞莞俯身离开亭子,不一会儿,老徐就帮着她一起拿来了所需的笔墨砚纸。我连忙起身收拾桌子,褚夫人十分自然地接过宣纸在石桌上铺开,用砚台压住右边,因为没有镇纸,便站在左边亲自压住画纸。苻清流亲自研墨,倒是我和日旭两人杵在一旁帮不上忙。 褚太傅一拿起笔杆,仿佛变了一个人,两眼中内敛的光芒四射,望着亭外的碧波好像在搜寻着什么,抬起左手指着他正对面的石廊说道:“日旭和月华坐到那边。”我不解地望了望日旭,日旭倒是一脸高兴,半推半拉与我一起坐到太傅所指的位置。 “谢谢太傅为我们做画。”日旭说完便绽放笑容地与我靠在一起,“月华,你也笑笑,否则就不漂亮了。” 我不好意思在众目睽睽下与日旭那般亲热,可却被日旭一把揽过腰,只得把头依靠在日旭的肩膀上,拉起嘴角的弧线。 只见褚太傅挥动手中的毛笔,在宣纸上忽上忽下的落着笔墨,时而轻点时而重划,最后在右下角草草写下几字后,大呼一口气说道:“你们两个早就可以动了。现在怕是手脚都麻了吧?” “画完了?”日旭满怀期待的问道,说完便起身凑到石桌前,“真像,月华快过来看看。” 我也有些好奇地走到桌边,宣纸上神采飞扬的日旭旁依靠着眼神有些迷离的我,日旭笑得什么自信,而我的笑连自己都觉得有些勉强,合着背后如诗的景色,虽然所有的一切都没有色彩,但依旧栩栩如生。 “太傅的画艺又精进了不少,把梁大人的威武不凡描刻的一丝不差。”苻清流仔细欣赏着画作,我有些奇怪他的称赞,抬眼看去,心中又是一动,苻清流一双眼睛正盯着画中的我,好像揣摩着我那刻的心思。我是梁家最大的破绽,所以才要思量我的想法吗? “清流,你在画上提首诗,送给日旭一并答谢他和月华今日安排的宴会。”太傅把手中的毛笔递给傅清流。 “此情深处,谁共我,醉明月?”苻清流思虑了少许,一气呵成地在画卷的右上角处提了这句诗词,字体瘦长但不失磅礴之势。 褚太傅啧啧点头,小心地卷起画纸递给日旭,“礼尚往来,世侄可喜欢?” 日旭恭敬地接过画卷,欣喜的说道:“侄儿求之不得。本是太傅的寿辰宴会,我们这小小的桃花酿和点心反倒换来太傅的一卷画作。呵呵!” 我也想太傅一拜说道:“月华拜些太傅赐画。” “好了,不过是一卷画纸,你们喜欢就好,无需那么多礼。”褚夫人倒是爽快地说道:“我们出来时间也不短了,倒是有些倦了。老爷,我们回去可好。” 褚夫人的意见大家都赞成,因为顺路的关系,褚太傅二人直接搭了苻清流的马车,而我和日旭也直接回府了。 一路上,拗不过日旭的坚持,靠在他的怀中闭目养神,突然想起什么,便问道:“夫君心情如此畅快,可是褚太傅答应劝说太后了?” “的确,褚太傅不日就会进宫。”日旭成竹在胸地说道。 不过是五天,难道就如此不同? 日旭见我不语,便说道:“这几日,大小文学馆中无不谈论租户的税收问题,连递上来的那些建议不是建议如我们梁家这般减税就是提倡保护士族和功臣。而街头巷尾,更是谣传皇后失宠,连累家里的封地和租户都要被收缴。” 原来这就是苻清流所说的满城风雨,我坐正身子,问道:“都是夫君一手安排的?” 日旭没有否认,只是抱着我的身子缓缓说道:“官场从不讲事实和证据,要得是形势和局面。” 第四十六章 家(一) 形势与局面?倚在日旭身上的我第一次觉得自己是那么不了解这个同床共枕的良人。这个武朝的大元帅经过多年的磨练,早已成了官场上呼风唤雨的掌控者。 “心里在怪我不择手段?”日旭紧了紧放在我眼间的手臂,说道:“身为人臣,这些都是逼不得已,更何况梁家一直是众臣之首,遍天下敬仰梁家的或者等着看梁家好戏的,数不胜数,要保住梁家的声誉不出任何差错,何其困难?” 我明白日旭的难处,侧过身子幽幽地看着他的眼睛,不知是想安慰他还是想看看他此刻的眼神来舒缓自己难以平复的心绪。 日旭一把搂住我,下巴抵着我的额头,说道:“官场就是这么惊险,以后不要与苻清流再有过多的接触,我最怕的就是自己护不了你。” 苻清流就那么可怕吗?日旭如此忌惮于他? “月华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夫君勿需过多担忧。”我轻声说道,微微有些动容。 日旭却依旧紧紧抱住我不肯松开,“今日与褚夫人所说我害怕失去你是认真的。适才我去瀑布那里寻你,瞧见你站在瀑布前和苻清流争执,我的心就提了起来。” 我“扑哧”笑了一声,说道:“苻清流堂堂尚书令,怎么可能与我这个小女子计较?” “不许笑!”日旭轻轻推开我的身子,故作严肃地说道:“我只是说出当时的心情而已,苻清流不仅是我在朝廷上的障碍,那一刻我甚至觉得他是你和我之间的阻隔。” 日旭感到苻清流对我的感情了吗?还是担心我是苻清流布在梁家的棋子? 我不愿自己牵扯入朝廷的纷争,于是讨好地在日旭脸颊上轻轻一啄,柔声说道:“夫君多虑了。今日好累,让我再靠一会儿。” 日旭点了点头闭上眼睛,一切又仿佛恢复到出发之前的模样。 我踏进旭日园的主屋,心儿便迎了上来,接过我手中的锦盒问道:“小姐怎么不让下人帮忙提着?” “不碍事,而且里面的还有一瓶剩下的桃花酿,小心些才好。”我解释道,其实我还没有习惯凡事都有人伺候的生活。 心儿小心地拿出酒瓶,说道:“这是姑爷亲手酿的,所以小姐特别珍惜是吗?” “丫头又贫嘴了!这是赵将军酿制的,下回有客人来也可以用来招待。”我说道。 心儿递给我一块丝绢让我擦脸,顺便问道:“怎么这次出游那么快就回来了呢?” “太傅和夫人的年纪也不小了,不适合长时间出门在外。”我这般解释道,但心里却明白这次的出游早就变成了一次政治安排,日旭安排此次出游之前就谋定太傅会改变初衷;而忧心朝廷的太傅今天出游的目的也因此不得不变成了与日旭的交涉。 这里的一切事情好像都是为了掌控朝廷的权利而谋定后动的,自己的一切努力好像都是在别人的算计之内,想到这里又觉得好累,懒洋洋地对心儿说:“别说那些老人家了,我都有些困乏了,心儿,你让小丫头把贵妃椅搬到院子中,我想躺一会儿。” “小姐,那样会着凉的。姑爷看到了,会责怪我们的。”心儿一副担心的模样。 我微笑地说道:“不用担心,我会解释的。快去吧,我在外面等着。”便往外踱去,希望借着和煦的春风吹走心里的阴霾。 我最喜欢旭日园的小院,静静地躺在那里,可以嗅到弥漫的桃花香味,脑中放映着日旭早晨舞枪的勇猛英姿,虽然是奇怪的组合,但是却有着漫溢的幸福感觉,让人陷入其中沉沦下去。 桃之夭夭,其叶蓁蓁。之子于归,宜其家人。 “嗯……”沉睡中的我有些透不过气,便自然地想伸个懒腰。手怎么伸不直?这是什么?我吓了一跳地睁开眼睛,日旭的脸无限大的挡在我的眼前,猛然间坐起身子。 “啊呀!”我起身太急,额头和日旭撞在了一起,痛得弯下了腰。 日旭转到我的身前,蹲下身子替我揉着额头,有些好笑的说着:“很痛啊?为何那么着急?” 我直起身子有些气恼地说道:“夫君这般突然出现,换谁都会害怕的。” “是我不好。”日旭满脸堆笑的继续替我揉着额头。 “扑哧”一旁传来笑声,我扭头一看,心儿和一个小丫头都捂着嘴偷笑。 我不好意思地推开日旭的手,轻声问道:“你也撞疼了吧?” “我的头比较硬。”日旭做了个鬼脸说道:“唉……偷香不成撞脑袋……” 偷香?刚才透不过气的感觉?心儿和小丫头? 我恍然间满脸发烫的瞥了日旭一眼,轻声说道:“夫君刚才是不是不顾礼数了?” “进屋说。”日旭拉起我就往里屋走去,还不忘转头对着那两个丫头瞧了几眼。 我摸不着头脑的问道:“刚才不是说严军师来了,要商量要事。现在却来这边偷闲?” “严军师今天会留下来吃饭,也不急于一时么。”日旭笃定地说道。 我拉了拉日旭的手说道:“和婆婆舅舅一起吗?晚饭的时候把桃花酿一起拿出去。” “我刚才已经和心儿说了,今天的晚饭就摆在院子里,我想和军师把酒言欢。”日旭爽快地说道,难道刚才又有什么痛快的事情? “月华,刚才你睡着的模样好可爱,就像一个孩子。”日旭站定下来面对着我说道。 我避开日旭炙热的眼神,说道:“那就在众目睽睽之下偷吻我?” “不是偷吻,是正大光明。”日旭按住我的肩膀想让我正视他的眼睛。 “夫君总有道理。”我笑笑说道:“是不是严军师又有好消息告诉夫君?所以心情如此畅快。” 日旭每次被我说中心事就爱捏捏我的鼻尖,一脸无奈的样子,“严军师来告诉我军中的情况,说日照的表现十分出色,再加上今天十分顺利,我真的心情很好。” “日照一直希望可以成为你的好帮手。”一直视他和梅兰为朋友的我也很高兴听到日照的好消息,“你不要因为他有时的冲动就不给他机会。” “我答应你,但是……”日旭说着又是努努嘴。 我真是好气又好笑,不搭理地想走开,日旭堂堂大元帅却像一个孩子似的不肯放手。 “夫君,不要闹了,传出去可要成为笑柄了。”我故作正经地说道。 日旭蜻蜓点水地偷吻了我一下,放开手说道:“虽然知道不会有人知道,但是我不闹了。我们去北阁看书吧。”一张苦瓜脸对着我,好像我欺负他的样子。 第四十六章 家(二) 我无奈地走出主屋,日旭这几天总来北阁陪着我,那里早已经不是我一个人的秘密花园了。 “夫君,你是看兵书还是看我呢?”我放下手中的笔,转头问道。这一个时辰,日旭就没有专心过。 日旭干脆地放下手中的书,朝书桌边走来,笑着说道:“你不看我,怎么知道我在看你呢?你也不专心。我只是想把以前的时间都补回来,而且你写字时候的模样虽然安静但是又没有平时的距离感,让人很想亲近。” “我们出去看看吧,不要让严军师等着才好。”我催促着日旭。 走出北阁就看见心儿和几个小丫头在园中忙碌,一些精美的冷菜都已经摆放妥当。 见此情形,我便推推日旭说道:“一切都妥当了,夫君去请一下军师。” 一炷香的时间后,日旭和严丹相谈甚欢的一路走来。我远远的拂了拂身,让丫头们引二人入座。严丹十分注重礼节的对我作揖道:“夫人和将军请先入座。” “军师不必拘谨,都是自己人。月华,你先坐下吧。”日旭一派大将作风。于是,我们三人有说有笑地在旭日园的院子中对月把酒言欢。 “这次真是赢得漂亮。”日旭几杯酒下肚,豪迈的说道。 严丹有些顾虑的看了我一眼,日旭大笑着拍了拍严丹的肩膀,说道:“军师顾虑什么?” “将军言重了。我不过是觉得朝廷的事情不适合此刻谈论。” 日旭一饮而尽杯中的酒,说道:“此言差矣!太傅的事情就是在游山玩水中圆满解决的。” “夫君,军师的意思是我们此刻不言政事只谈风月。”我在一旁劝说着日旭,也想暗示严丹我并没有插手朝廷的意思,于是扭转话题的问道:“不知严夫人近日如何?” “内子快要临盆了,多谢夫人关心。”严丹客气地说道。 我知道在古代生产是很危险的事情,便关心地说道:“那是不是此刻就把接生婆请到家中待产呢?” “无需这样,内子几个月前已找好接生婆,等到临产时去请来即可。”严丹脸上的表情有些不可思议地说道,许是觉得我的提议有些奇怪。 我有些不满地说道:“待到临产之时就太晚了,女子冒着性命的危险诞下孩子,身为夫婿怎么可以这么草率了事?”母亲难产而死,落得我一人孤苦伶仃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的。 “月华,是不是太过激动了?”日旭明显感到我的不妥,出言阻拦,“军师不要介意,月华只是太过热心了。” “夫人所言的确值得严某深思,在下回家后一定与内子商量妥当后,早些安排接生婆。”严丹对我的话好像有些感触,颇为动情地说道,“夫人的确为人热心,我们这些粗心的男人从来都没有想到那么多。” “那以后我们也把接生婆请到家中。”日旭乐呵呵地说道。 我瞥了一眼日旭,对着严丹说道:“将军他喝多了,军师不必搭理。” “我是有名的千杯不醉。”日旭自豪地说道,“既然你害羞,那么我们就不说了。” “将军,夫人这样一问,我真的有些担心家中的内子,严某可否早些告辞?”严丹一向冷静的眼中透出诚恳的殷切。 日旭起身举起面前的酒杯,严丹会意地与日旭一碰坏,两人一同仰头喝完了杯中酒,日旭再一次拍拍严丹的肩膀,说道:“严大哥为了我们梁家付出多少,日旭只能铭记在心了。我们行军打仗之人,有时间,理当多陪伴家人,今日是小弟有欠思虑了。” “将军……”严丹显然感动于日旭的话语,与日旭两掌紧紧相握,“得此知己,夫复何求?严某定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那文学馆的事情还是拜托军师了,”日旭拍拍严丹的手背说道。 目送着严丹离去后,日旭和我依旧坐在明月下,静心喝茶。我不得不在心里暗自佩服日旭的领袖魅力,梁家能有今天的地位是众心所向。 “月华,你喜欢孩子吗?”日旭对着并肩而坐的我问道。可一想到自己的孩子可能还要承担与日旭一样的重责,心里难免酸楚。 “喜欢。有了孩子才像一个真正的家,不是吗?”我转头探寻着日旭的心思。 日旭突然半蹲到我的面前,捧着我的脸说道:“我也很喜欢,我要把我的枪法传给我们的孩子,我要带他们去骑马遨游。”说完便把我打横抱起往屋中走去。 内屋中,皎洁的月光洒在相拥的我们的身上,日旭松开了我的发髻,如瀑的黑发散落在肩上,日旭炙热的吻落在我的发间、额头、双眼,缠绵至颈部胸前,外袍早已散落下来,面色潮红的我依偎在日旭的怀中,雕着鸳鸯图案的床上一派旖旎的春光…… 接连几天,日旭常常忙碌的不见踪影,只听说是军中练兵的机密要事,其余便一概不知。而皇后的事情也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还得婆婆一直惶惶不安,连一向冷静的舅舅也时不时问我惠妃是不是连累了梁家。 无法回答的我不胜其烦,想起已经有些时日不见贩粮的三娘和钱老大,便换上男装从后门偷偷溜出梁家。 上次为了避开苻清流的时候追究以及梁家追查小雪的时候,把我贩粮的事情抖出来。我早已让三娘他们搬家躲开。 远远看去,这次的院子比起原先的小了不少,我环视四周后,轻轻敲门。 “你找哪位?”前来应门的是三娘,想来他们也十分谨慎,三娘在他们中资历较深,所以处理事情也较为妥当。 “是我,白月华。”我走近些说道,原来我扮成男装一时也很难认出。 之后,我向粮贩稍稍透露了目前的情况,解释说朝廷还再追查梁家税收的问题,所以只能寻可以经营的其它生意,等风头一过,一切恢复如旧。 因为在钱财上不曾亏欠那些粮贩,所以他们也没有过多抱怨,反倒是和我提起可以做些贩盐的小生意。我再三叮嘱他们有任何行动前需要和我商量后,便离开准备回家。 长安街上一直是那么繁闹,只是为何今日如意馆前挤满人群? 顺着人流缓慢前进的我,在路过如意馆前时听到行人都在说,有一个书生正在如意馆中与众人舌战。难得见到如此情景的我,改变了前行的方向,往如意馆的门前挤去。 只见不停有书生打扮的男子从文学馆中落魄而出,对着众人不停摇头后没入人群中,随后便不断传出如意馆中的战况。 凭借身形瘦弱,我终于挤到如意馆大门前,见馆中人并未全满,便小心地往角落中走去。 此刻,一个身穿绛红色衣服的书生立于如意馆大堂中央,正神色嚣张地问道:“武朝建立十年有余,战事不断,百姓的生活没有太多好转。此次梁家于自主封地上减免税收,此举各位如何看待?” 第四十七章 书生(一) 又是租户税收之事?莫非是日旭和严丹安排的推波助澜之人?我难掩好奇之心地在屋角的一张桌边坐下,打算一窥究竟。 一个青衣书生听到那番问话,站了起来缓缓说道:“古有云:徭役少则民安,民安则下无重权,下无重权则权势灭,权势灭则德在上矣。梁家此举利民利国,眼光长远。” “哈哈……那就是此举是民心所向咯?梁家真是权重啊!”那傲慢书生大笑后,说了一番惊世骇俗的话语:“古人亦有云:凡人主之国小而家大,权轻而臣重者,可亡也。依你所说,梁家岂非武朝的祸害?” 在一旁的我听得心惊胆跳,这也是我曾经担心的,如果这番话传入皇上的耳中,梁家随时都会惹来杀身之祸,我断定这书生绝不会是日旭安排的。 那个青衣书生此刻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语塞地坐了回去,最终面子上挂不住,悻悻然地出了如意馆。的确,那样的话,不管如何回答,都是越描越黑。 那书生见无人再起身回答,便傲然环视四周。我忍不住从远处打量,比起一般的文人,此书生身形颇为健硕,一双细长的眼中透出乖张的眼神,夹杂着一丝阴郁。虽然苻清流的眼神也颇为冷酷,但是至少没有让人觉得如此不舒服。 “怎么文人汇聚的如意馆却没有一人出来应答?这如意馆妄为都城第一论辩馆。哈哈……”那书生再次挑衅地问道。 “甄霄仁,你看我来应答如何?”门外传来低沉强硬的声音,我欣喜地往门外看去,积聚于门前的众人自觉地让出道来,一身冷冽的苻清流从容地跨入如意馆中,直直望向那书生。 “哈哈……”那狂妄书生又是一阵大笑,随即说道:“堂堂尚书令,到时落荒而逃,怕是由如武朝国体吧?” 苻清流皱了皱眉,嘴角一笑地说道:“胜败乃兵家常事,更何况现在身处文学馆中,在下只是身为文人前来论辩,何来官职的束缚?再者,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年同在褚太傅门下时,甄兄一直屈于苻某之下,甄兄能够知耻而后勇,失踪良久后今日再次出现挑战众人,苻某岂能因为一时的虚名而不敢与甄兄再争高下?恐怕那般畏缩不前才是真正的有失国体。” “说得好!”我刚脱口而出,才发现糟糕。甄霄仁的阴冷目光和苻清流的诧异眼神同时向我投来,我只能低下头装作恍然不闻。 “是何人不敢光明正大地前来应对,却在一旁插言起哄?”甄霄仁生气地质问道。我虽然低着头,但仍然觉得背上发烫,显然甄霄仁已经知道是我,只是想借出言侮辱逼迫我自己承认。 苻清流有心解围地说道:“多谢刚才的朋友,只是可否听苻某一言,不必让外人知道我们武朝的众人有时难免在思想上不统一,但面对外敌时,是如何地团结一致。” 馆中一片窃窃私语,我心里却为苻清流暗自叫好,也暗叹总算躲过一劫,何时我也像日照那般冲动了? “一致对外?”甄霄仁不屑一顾地从鼻中发出闷哼的声音,随即说道:“原来武朝的文人都听命于当朝尚书令的庇护,那是不是所有文学馆的言论都是由苻大人的掌控?” “如果甄兄是针对苻某的,那么移驾府上即可;如果甄兄是有心指点国策,那么我们就言归正传的答辩一番。”苻清流对于讥讽不动声色地回答道,顿时让人觉得甄霄仁适才的言论不过是出于私愤,局面和气势渐渐倒向苻清流那边。 “既然如此,就请苻大人说一下对梁家减税的看法。”甄霄仁终于又回到了之前的问题。我心中替苻清流担心不已,如何回答才好呢? “苻某认为梁家此举,动机是好,时刻不对。”苻清流沉着应答道:“诸候之博大,天子之害也;群臣之太富,君主之败也。梁家减税以富百姓,是固权之策;然武朝开国功在群臣,治国亦仰仗之,武朝正值百废待兴,此刻减税乃动摇众臣之心和武朝之根基。故此番举措如果在武朝国力日渐强盛后采用,必事半功倍。” 甄霄仁听着苻清流的话,一边却向我这边踱来。我只能低头装作认真听辨,不加理睬。 “请教这位文友,阁下认为何时才是武朝国力鼎盛之时呢?”我没有想到此人如此记仇,居然点名道姓地要我答辩。见我没有站起来,甄霄仁轻蔑地说道:“果然,堂堂武朝只有一个苻清流啊!” 我知道自己再不出面,苻清流先前的努力都将付之一炬,不愿梁家受到编派,也不愿苻清流出丑难堪的我站起身来,压低声音地说道:“那我这个文识浅薄的后辈就在此班门弄斧了。”说完便抬头看向甄霄仁,此刻才发现自己的个头只到他的下颚处,不愿就此输了气势,努力拔高自己的身子。 我硬着头皮地胡乱说道:“国力之强盛不是我们这些文人在这里强辩就可以缔造的,而是靠现在站在门外的这些百姓、在这里不肯向你示弱的书生、由刚才出言制止你的苻大人统帅的众大臣共同创造的,武朝上下齐心,强盛之日不远矣。” “你知不知道目前武朝的情况?”甄霄仁一脸好笑地看着我问道:“你所谓的众臣统帅的苻清流和号称武朝楷模的梁家争斗不断,请问这就是你所谓的众志成城?” “不了解状况的可能是你吧?”我讥讽地说道:“一年前,户部主事白大人的女儿嫁入梁家之后,你所谓的争斗早已有所缓和,而且任何朝代的建立之初也无法避免文臣和武将的磨合,你所说的不过是双方在协调之时的一些争论而已,何来你所说的争斗?” 甄霄仁一时被我说得语塞,有些无法相信的转向苻清流,我也忐忑不安的看向苻清流。那眼神犹如当日在天涯茶楼共同逃亡时的一般让人心安,但我刹那间也明白自己的身份苻清流早已看穿。 “甄兄,我朝一个小小的书生都可以如此通澈地回答你的问题,想来不用我再说一次吧?”苻清流说得甄霄仁脸上有些挂不住。 第四十七章 书生(二) “苻大人想如此草草地敷衍在下?”甄霄仁还是不打算就此罢休地说道:“如果真的早已化干戈为玉帛,那么也就不会有此次的奏本了。” “甄兄刚才可有仔细听苻某之言?”苻清流好笑地说道:“梁家此举是不合时宜的好举措,那么苻某及时制止有何不妥?常言道,苦口良药,忠言逆耳,苻某没有制止其他官员的上书也是为了梁家,不是吗?” 一时间,整个如意馆静了下来,我颇为得意地望着苻清流,他回望了我一眼后即刻又看向甄霄仁,不敢大意。 “甄某今日领教苻大人的为官之道治国之法了,难怪当初会被褚太傅独独看中。”甄霄仁有些愤恨地说道,想来当初在褚太傅门下颇为失意,“甄某就此别过。” 甄霄仁昂着头,没有丝毫失败的气馁,大赖赖地往门口走去,不理会周边的指指点点。 我刚想松口气坐回位子,突然就听见甄霄仁对着整个馆中的人不怀好意地说道:“我们很快会再见面的。”随后便大笑着没入人群。 我怕过多的逗留便会有人来搭讪询问刚才之事,便渐渐隐入屋角,往门前移去。此刻留在屋中的众人都在猜测那个甄霄仁是何方神圣,但又无人敢去问与他熟识的苻清流,便都各自胡乱猜测,场面又热闹了起来。 我刚想踏出如意馆,就被人在背上拍了一下,吓得差点绊倒在门槛上。 “小心。”苻清流在我的背后说道。原来是他,我稍稍稳定了心神,回过头去想痛骂他几句,却难得看见他露出笑容地看着我。 “又被苻大人逮到了。”我泄气地说完后,往人群中走去。 苻清流好像不肯放过我,与我并肩一同走着,只是一言不发。 “苻大人如此惹眼之人,与在下并肩而走,似乎有些不妥。”我真是担心此刻身着男装的自己被人识破。 “你此刻才知道害怕?”苻清流有些玩味地问道,脸上居然还挂着笑意。 我有被捉弄的感觉,又不能当场发作,只能低声说道:“苻大人不回府中?” “你怎么每次出现都是那么惊险?”苻清流没有回答我的问话,却捉弄地说道:“不过今日有些让我刮目相看,你在众人面前不但没有惊慌,还可以侃侃而谈,论得也十分在理。” “那我还要谢谢苻大人的赞赏咯?”我在大街上一边穿行一边说道,第一次觉得长安大街怎么如此拥挤。 苻清流轻松地笑了笑,说道:“我又不是第一次看到男装的你?” 我诧异地停下脚步,小心地问道:“原来苻大人也是文学馆的常客。”哎……我只能怪自己平时太不安分,如果像朝中的众多官太太一样没事说说各家的闲话,有空到最好的店里买些丝绸缎匹胭脂水粉,争奇斗艳一番,也许就不会有今日的麻烦。 “到文学馆中听听众人的看法,对于治国有利无害。”苻清流认真地说道:“只是文学馆有时难免成为别人手中的工具。” 我知道苻清流的所指,便说道:“本来官场的事情我不便过问,但是身在官场,各凭本事。苻大人可以布局一箭双雕,我夫君不过是顺水推舟。”我小心的看着苻清流的脸色。 “那梁大人今日心情肯定大好。”苻清流平静地说道:“今日已颁下意旨,皇后娘娘身染重病,迁至宫中无色宫静养,后宫之事暂时由太后代为掌管。” 事情如此发展,想来日旭也可以安心。我调侃地说道:“那苻大人可是机关算尽终落空。” “我只是不像怜素以后在宫中无法安寝。”苻清流解释道:“皇后此次虽然保住后位,但是终究回不到过去风光的日子了。” “最无情是帝王家。”我感叹道:“皇后自己种的因只能承受结成的果。如果能像平常百姓那般安安分分,不必费尽心思去谋取一些并不属于自己的东西,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的确,可是岂能事事都如人意?”苻清流也随着我感叹道。 我这才觉得自己和苻清流说地太多心里的话,便转过话题问道:“那甄霄仁似乎和苻大人有些渊源?总觉得他不怀好意。” “以前我们同在褚太傅门下,因为太傅先举荐了在下,所以他不满地叛出太傅门下,远走他乡。今日如果不是听说有人在文学馆中闹事,我也不会前来一探,更不会与他相遇。” 我惊讶于苻清流对我的坦白,但心中一想,缓缓说道:“那日前去拜访太傅之时,当时有人送了一个千疮百孔的木雕给太傅作寿礼,太傅只提到是一个旧日的门生,仔细想来,可能就是他。” 苻清流听了我的话微微一点头,神色有些紧张地说道:“这些以后查明即可。你可觉得有什么不妥?”苻清流说完便靠近我少许,我不明就理地说道:“此刻最为不妥的就是苻大人和我走在一起。” “不要胡闹。”苻清流低声呵斥,随即拉齐我的手在人群中快步穿梭起来。 无论是男装的我还是女装的我,和苻清流这般携手而行都会让人误会。我一时尴尬不已,打算甩开苻清流的手。 “跟上我的脚步。”苻清流紧张地说道:“身后有些长相颇似羌族人的男子跟了我们许久。”不容我拒绝地继续拉着我前行。 我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下意识的回头去搜寻苻清流所说的羌族人,果不其然,几个穿着似一般百姓的男子,见我回头,突然间转向各个摊子,只是那与深陷的双眼和身上的感觉都透出与周遭的不同,原来这就是常年与日旭兵戎相见的羌族人。 “把你的好奇心收收。”苻清流在我耳边低吼道。 我不满地说道:“苻大人是不是过于杞人忧天了?也许是一些羌族商人呢?” “你可相信我?”苻清流索性停下脚步,认真看着我。我不由地点了点头,苻清流嘴角上扬,微微一笑,拉着我缓缓跑了起来。 “我曾经派人去查过甄霄仁的行踪,一直没有确切的消息。只是一年前,羌族来犯,我才得到确切的消息,他已成了羌族的坐上宾。刚才只是不想让你担心,我才没有多提。”苻清流有些气喘地说道,虽然我们已经跑了很久,但是见苻清流的神色,恐怕还是没有摆脱身后跟踪之人。 “那你的意思便是身后这些人是受甄霄仁之命前来跟踪我们的?”我不解的问道,“可是这里是武朝境内,他们这几个人能做些什么?” “我也不知道。”苻清流此刻似乎有些乱了阵脚。 我脱口而出地笑道:“也有你不知道的事情呀!” 苻清流捏了捏我的手,说道:“就只会拿我寻开心。”原本紧张的气氛一时间缓和了不少,我也舒缓的笑了起来。 苻清流突然停下了脚步,我刚想问他怎么回事,却见他一脸忧虑的看着前方,我顺着他的眼神的方向看去,原来我们的前方又出现了三五个羌族模样的人。 “我们就这样走过去,大街上他们不会拿我们如何。”我说着自己的想法。 苻清流似乎赞成我的说法,与我一同放缓了脚步往人最多的地方慢慢走去。可是身前和身后的那些人渐渐向我们聚拢而来,眼看我们就要被围住了。我们终究是只有两人,往人堆中走更使得自己的去路困难。 “我们走小巷。”苻清流也意识到我们此刻的困境,决定从人少的小巷子绕道而走。我们突然的改变方向让那些跟踪的人一时没有了方向,跑入小巷的我们见后面没有人追来,开心地对视而笑。 “我送你回去。”苻清流还是不放心地说道。 我却不停的摇手,笑着说道:“我这般一个人回去反倒没有你跟着那么扎眼。而且我这副模样也是从后门偷偷溜进去。” “以后不要再这般出来了。”苻清流认真地叮嘱我:“我已经不是一次在那里看到你了,梁日旭总有一天也会看到。你不要再给自己添麻烦了。” “多谢苻大人关心,月华知道了。”我又想捉弄苻清流,临走前不忘调侃道:“苻大人真的那么关心月华,就应该早些提醒。呵呵!” “啪……啪……”苻清流听到远处的拍手声,脸色大变,连忙挡在我的身前。 我惊愕地转过身,看见甄霄仁正缓缓走来,那张刻薄的嘴中缓缓说道:“想不到梁元帅的夫人和苻大人如此情投意合!” 第四十八章 罗网(一) “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我暗骂了一句。 “哈哈……”甄霄仁不怒反笑地说道:“梁夫人被人道中心事便破口大骂?” “你……”我刚想再说些什么辩驳的话,却被苻清流拦住了。 苻清流微笑地问道:“不知甄兄去而复返,所为何事?如果还是有意与在下论辩治国之策或者想在下举荐,那么与在下一同回府如何?” “举荐?”甄霄仁不屑地反问道,“我何时沦落到要你来施舍那么一点点的同情心?” 苻清流依旧十分客气地说道:“即便如此,我们许久未见,喝酒叙旧也未尝不可。” “如果苻大人真的愿意和在下饮酒叙旧,那么就请移驾至甄某的落脚处。”甄霄人似乎正中下怀地说道。 “苻某有心与甄兄一叙。”苻清流再往我身前移了移,说道:“这位小兄弟,你请回吧。”我听到苻清流这般说道,虽然担心他的安危,但是我知道现在的状况自己对于他更多的是一个包袱,既然有机会脱身,我也不犹豫地往身后退去。 甄霄仁眯起眼睛,邪邪地一笑:“梁夫人刚才的真知灼见,甄某还要好好请教一番,而且梁夫人和苻大人那般相熟,岂能不同去?” “甄兄怕是认错人了,这里何来梁夫人?又不知甄兄所指的是哪位梁夫人?这位后辈虽然在如意馆中出言莽撞,但是无意得罪甄兄。”苻清流说道,身后的手晃了几下,让我快些离开。 我因为想看清楚他们二人的情况,便一直背身往后退着,没走几步却撞到了人。转身一看,来不及道歉,便颓丧地又往苻清流那边走了回去。刚才跟踪我们的十来个羌族人早已把这条小巷子堵得水泄不通,连外面大街上的人都无法看见。 苻清流似乎感到我的不妥,回头一看脸色大变,却依旧镇定地看着我,那眼神好似在安慰我没事。 “甄兄,这是何故?”苻清流装作浑然不解地问道。 “苻大人,甄某可不是三岁的孩子那般好敷衍。”甄霄仁一双邪气的眼睛此时更是透着暴戾之气,“这位语出惊人的后辈,不正是武朝兵部尚书、统帅三军的元帅梁日旭的夫人?甄某就算再怎么眼拙,这次肯定不会认错人。” 我有些绝望的走到傅清流身旁,冷眼看向不远处的甄霄仁,想一探他的目的。 他并不避让,反倒上下打量起我,随即笑笑说道:“梁夫人可是答允与我们同行了?” “甄兄的确是认错人了。”苻清流好言劝道,“苻某现在就与甄兄同行,这位小兄弟就让他回家去吧。” “岱钦队长,你来看看这个矮小的书生可是画作上的梁夫人?”甄霄仁的眼睛看向我的背后说道:“岱钦队长一心想打败梁日旭,和他有关的所有资料都有搜集。是真是假,一比对便知。” 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只看见一个身材十分骠悍的男子从我身边走过,从怀中掏出一叠纸,从中抽了一张交到甄霄仁的手中。 甄霄仁似模似样地看看手中的图纸,又打量着我的身形,随即十分认真地说道:“在下来武朝之前就从岱钦队长处看过梁家各人的画像。今日在如意馆,梁夫人起身回答时,独独提到了梁日旭娶妻之事,当时没有觉得有何不妥,可刚走出如意馆,在下就觉得夫人十分眼熟,仔细想来没有喉结,应该是女扮男装,便认定面前之人便是画像上的梁日旭夫人。刚才一番比对,甄某可以笃定自己的判断绝对错不了。” 祸从口出这句话,此刻的我真实地体会到了;身旁的苻清流也再没有出声。打量着此刻的情形,心中不由得升起一个想法,甄霄仁和这些羌族人莫非打算以我与梁家换取一些利益? “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就不必再隐藏什么了。”我不再犹豫,站出来说道:“既然你们这么诚恳邀请奴家,奴家自然不会再多加拒绝。只是依你们刚才所言,似乎对梁家之人十分有兴趣,既然如此,苻大人勿须牵连在内。苻大人,您请回府吧。”于我而言,此刻能走一人就是一人。我看向苻清流,希望他不要过于执拗。苻清流愠怒地看着我,完全不顾我的好意,一心要陪着我的样子。你这是何苦啊?我责怪地看了他一眼。 “梁夫人此刻还想护着自己的情人?”甄霄仁厚颜无耻地说道:“苻大人他已经答应了在下要去寒舍继续论述国策,岂能失信?” 我脸上有些挂不住,又往前走了几步,大声说道:“我既然已经答应随你同去,甄先生何必说出如此不堪入耳之言?” “呵呵!恕在下失言。”甄霄仁一副颇为无赖的样子,反倒看向苻清流:“苻大人恐怕是不会拒绝同去吧? 苻清流无奈的叹了一声,说道:“既然已经答允了,苻某自然会和梁夫人同去。” 甄霄仁意料中的笑笑,随即便不再多言,与那代钦队长转身往巷子的另一端走去。 我有些埋怨苻清流的固执,独自跟上,心中盘算着可以逃脱的方法。如今我们是被前后包夹在这条小巷中,要逃也只有到了稍微宽敞的道路上才有可能,我和苻清流又都是手无缚鸡之力,要逃跑难如登天。 “哎……”我费尽心思,依旧是愁眉不展。 “好好的,作何叹气?”苻清流不知何时已和我并肩而行。 我没有好气地说道:“都成了俎上鱼肉,我连叹气都不可以了吗?” “好像就会拿我出气。”苻清流的语气有些宠腻,“我会想办法的。” 被苻清流这般一说,我心中难免一惊,原来我是会撒娇的,只是这些都在不经意间流露了出来。苻清流,这个曾经的月华深爱过的男子,被我认为玩弄感情贪恋权贵的男子,不知从何时起却成了我可以轻松面对,袒露心声的男子。 在我百转愁肠之时,眼前豁然开朗起来,原来我们已走到了都城城墙处的大路上。 “甄先生,我有些累了。可否找个茶楼歇息一下?”我如今也只能先用上缓兵之计。 甄霄仁对身旁的岱钦队长使了一个眼色,那岱钦不紧不慢地往我们走来,有力的双手从背后箍住了苻清流的手,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抵在苻清流的背心。 “梁夫人,我们马上就要出城了,如果想喝茶,寒舍有的是;但是如果你做出什么不恰当的举动,恐怕苻大人的背上就要多个大窟窿了。”甄霄仁轻描淡显地说道。 我抱歉地看了一眼苻清流,知道现在已无他法,一切只能听任他们摆布,“甄先生,那么快些走吧。”随即那个岱钦队长便松开了箍着苻清流的手,只是那碍眼的匕首正被岱钦藏在袖中的手握着,依旧没有离开苻清流的要害之处。 因为是较为冷落的街道,宽敞的大道上店铺人烟较为稀少,此刻又近正午,寻常百姓都在家吃着午饭,空荡荡的路上,几乎只有我们这十几三人。转过下个街口,就是出城的大道,可我依旧不明白甄霄仁的用意。 “驾……”一条小巷中传来赶马的催促声,一些烟尘也随之升起。转眼间,一辆马车往我们人群中撞来,把众人都冲散开来。 有些慌乱的我这才看清楚,驾车之人正是苻清流的老仆——徐叔。 第四十八章 罗网(二) “都看住那个女的。”甄霄仁见形势不对,立即大声命令那些羌族男子。只是这时哪里还来得及,那马车正停在我和那些羌族人之间,我不敢犹豫,动作十分难看地爬上马车。 可是,苻清流怎么办?我和老徐同时在人群中搜罗着他的踪影。原来,乘着刚才马车闯入的慌乱时刻,与那岱钦扭打了起来。可是苻清流毕竟只是一个文弱书生,怎么和那驰骋沙场的岱钦相比,眼看就要再次被擒,我一时着急脱口而出:“还不把马车赶过去?”只能借着马车把他们二人冲散开来,那才是唯一可以逃脱之法。 老徐冷冽地看了我一眼,似乎有些不满我的语气,但依旧赶起马车往那边冲去。此刻已有五六人追赶着我们的马车。 老徐毫不含糊地赶着马车往岱钦的身上撞去,那岱钦身手十分了得一跃而开,还顺势拉住了苻清流的手,眼看我们的马车要撞到苻清流的身上,老徐拉紧了缰绳,我一时没有稳住,往后跌去。 “砰……”马车还是撞到了苻清流的身上。 老徐沙哑地说道:“大人,把手给老奴。”我也顾不得身上的疼痛,见马车内有一木棍,便往随后而来的羌族人身上一阵乱挥。马车又动了起来,失去重心的我再次跌坐下来。 “嗯……”身后传来苻清流的呻吟。我慌忙的转身,只看见脸色苍白的苻清流紧闭着双眼,额头渗出冷汗。 “我撞到你了吗?”我焦急的询问道,眼睛也搜寻着苻清流身上不妥之处。 苻清流摇了摇头,睁开眼睛,勉强地笑着说道:“没有,你快坐下。” 此刻的我才看见,苻清流的左手臂上有一条刀痕,不停的渗出鲜红的血水。 我无法抑制自己的心痛,狠狠地握紧了自己的拳头,抱歉地说道:“都是因为我……” “好好的,别说这些。我们能够逃脱了就好。”苻清流勉强抬起受伤的手,安慰地拍拍我的手背,一滴血洒落在我的手上。 我这才想起要赶快止血才是,连忙掏出怀中的丝绢,与替苻清流暂时包扎一下。 “砰……”正在我包扎的时候,随着一记响声,马车也晃动了一下。原来,我们的马车没有前进多少,就被那岱钦从后赶上,跳到了车顶,来不及抵抗,那岱钦便从车顶翻身而下,落在了我们的身旁。 老徐一时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勒住缰绳,慢慢让马车停了下来。 “梁夫人,我不伤害女人,也不伤害文弱的书生,但是你们不能再逃了。”那岱钦用着不是十分熟练的汉语说道。 我点了点头,低头看了看苻清流,他闭着眼没有出声,我这才发现因为刚才的震动,我的丝绢完全包扎错了地方,而那道伤口却依旧流着血。我欲轻轻地重新包扎,那岱钦把手一伸挡在了我的面前,我仔细一看,原来递了一个圆形的瓷盒子给我。 “这是治刀伤的药。”岱钦解释道:“我也不希望他受伤,这刀伤并不严重,可能刚才被马车一撞,有些懵了。” 我不及道谢,刚想往苻清流的伤口上涂药,老徐转头就说:“不知这药里有些什么,不要再伤了我家大人。” 岱钦一把夺过我手中的盒子,气愤地一下子在我们对面坐下。 “徐叔,我们已经在他们手上了,我出了事对他们有什么好处?”苻清流睁开眼睛,轻声地说道:“月华,我不过是刚才与马车冲撞,一下子有些懵了,手臂上的刀伤不碍事。” 我看向岱钦,开口说道:“队长既然有心相助,何必因为一句话就收回?” 岱钦别过脸去,把那盒子往我怀中一扔。 我偷偷地笑了笑,这个羌族的军人虽然强硬但是却十分率直,不由得想到了赵勇将军,也就不得不担心甄霄仁此次的用意绝对离不开梁家。 “梁夫人如果怕血,那么就让老仆来。”老徐不耐烦地说道。 我脑中念头一转,觉得自己识才的举动已经不合礼数,听到老徐这般说道,便把药盒子递给了他。 “如果当初两位不逃的话,恐怕就不会有如今的损伤了。”甄霄仁笃悠地走到马车前,讥讽地说道。 “原来这就是甄先生的待客之道。”我不愿对敌人示弱,便还口道。 甄霄仁也不动怒,反倒有意和我斗嘴似的说道:“想不到梁夫人是一个伶牙俐齿之人?只是我希望稍后过城门的时候,梁夫人可以安安静静的待在马车之中,鱼死网破的情形,梁夫人如此善良之人,是不会愿意看到的。” “虽然我不愿意看到小人得志的模样,但是也知道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我说完便侧过脸去,不愿多与他纠缠。 马车向着城门行驶而去,苻清流依旧靠在车上,只是原先惨白的脸色已好转了不少,而岱钦坐在最外面的门帘处,既可以注意老徐的举动,也可以知道我们在车内的状况。 马车行驶得十分缓慢,我的思绪也渐渐沉淀了下来,轻声问道:“苻大人可有好些?” “不碍事。只是仔细想来,一个当朝的尚书令和一个元帅夫人,就这般轻易地让人带出了城,不免好笑。”苻清流坐直了身子,调侃的说道。我想到过去明妃所说过的话,苻清流与人相处熟悉后,便不似人前那般拘谨。 我也随之一笑地说道:“苻大人平时公事繁忙,没有空闲出来游玩,这次正是一次好机会;而我,平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难得有机会出来看看,何必苦着脸?” 我们又是相视而笑,很难想象在几天前的我们还是争吵不断。 马车停了下来,“两位可否移驾?”甄霄仁在车帘外说道。岱钦掀开帘子便跳下马车,让我和苻清流下马车。 “梁夫人,在下有幸扶您下车。”甄霄仁伸出手臂欲搀扶我下马车。我一时进退两难不知如何是好,苻清流却挡在我的身前,扶在甄霄仁的手上,小心下了马车,还不忘说上一句:“谢过甄兄好意。梁夫人,下来吧。” 我好笑的扶着苻清流的手,跳下马车。这才发现我们落脚之处是都城外一片颇为荒芜的田地,而甄霄仁的落脚之处,也真是名副其实的寒舍,那破旧不堪的屋子应该是别人早已废弃的,那屋顶上还可以清晰地看见破损的漏洞。 “希望两位不要介意这里的简陋,如果梁日旭元帅在乎夫人的话,那么两位很快就可以回到富丽堂皇的府中了。”甄霄仁随口说道:“按之前商量好的,岱钦队长带上所有的人在屋外伺候苻大人和梁夫人,当然这位仆人也会和你们一起。在下会亲自跑一趟送信给梁日旭元帅,夫人会暂时在我们这里作客。” “你拿我要挟将军什么?”我警惕地问道,不愿意自己成为梁家和日旭的负担,对他们有所亏欠。 甄霄仁一边离开一边说道:“夫人正好借此机会看看在梁日旭元帅心中,是您重要还是一张图纸重要?哈哈……” 破屋中一股霉味扑面而来,老徐抢在我们之前整理了一个较为干净的地方让我们落座。 “还是第一次席地而坐吧?”苻清流随口问道。 我点了点头,但并不介意地说道:“如今的情形我们还计较什么呢?” “你真的变了好多。”苻清流感慨地说道:“以前虽然与你不过几面之缘,但给我的印象不过是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姐。” 我有意避开苻清流的话说道:“我有些倦了,闭目养神片刻。”只是这些天来倒真的是容易疲累,说完便闭上了眼睛。 昏昏沉沉地听见耳边传来争执声,便睁眼看去。 一旁的小隔间中,传来老徐的痛斥声:“清流,你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那个躺在外面的女人,是你报仇的绊脚石。她现在是你大仇人的妻子。” 第四十九章 斩断(一) 我不停对自己说这是在做梦,不愿相信自己听到的是真的。大仇人?梁家是一门忠烈?莫非是战场上的杀戮过多惹下的血债?久久没有声音传来,但依稀可以听见小屋中粗重的呼吸声。我寻思着其中的利害。 “徐叔,我怎么会忘记自己的血海深仇?我也知道当初自己能活下来是你牺牲了自己的亲生儿子调包把我换出。”苻清流痛苦的声音传来。我不敢相信的捂住自己的嘴,怕自己惊呼出声。梁家会连孩子都杀吗? “哎……如果你真能那么想就好了。”徐叔轻轻的叹了口气,说道:“我不是逼你,只是前次多好的机会,如果你当场揭穿白月华帮助女犯和士兵逃跑,那梁家一定会获罪的,可是你却……不说了,虽然那些羌族人离得远,还是小心些,以防隔墙有耳。” 苻清流,放弃了报仇的机会,一路护着我帮助朝良和小雪逃走?心,扭结在了一起,不是痛,而是一种被抽空了的感觉。 我无法相信地在自己手臂上扭了一下,传来的痛感告诉我这一切都是真的。 “徐叔,当初满门抄斩时各人的哭喊声至今仍历历在目不敢忘记。我发过誓,一定要梁家也尝尝被人诬告通敌卖国株连九族的恶果。”苻清流轻声说道,但那一字一句都叩击着我的心。 隔间中有走动的声音,我慌忙地闭上眼睛小心听着动静。一前一后的脚步声传来,似乎有一人在我身边坐下。 “清流,儿女私情只会误人误己,能放则放。”远处传来老徐沙哑的声音。 苻清流的呼吸声清晰传来,他小心地把我枕在他的肩上,轻声说道:“清流自有分寸,徐叔不要插手可好?我自己扯断了红线,还能挽回吗?” “只要是你的绊脚石,我就算豁出这条老命也要除掉。”老徐原本就有些低沉的声音此刻听来更是毛骨悚然,而且似乎有一种说给我听的感觉。 “徐叔,不要说了。”苻清流压低自己的声音,有些哀求地说道。 一时间,整个屋子里笼罩着无比压抑的气氛。 苻清流的手指抚开了我脸上的碎发,我可以感到他的目光在我脸上游走,是时候斩断自己的念头了吧?我故意动了动身子,苻清流立刻小心地把我靠在身后的墙上。 “我睡了很久吗?”我伸了伸手臂,睁开眼睛问道。 苻清流侧脸对着我,不置可否地说道:“梁夫人大概是真的累了。” 我低眼偷偷看向对面的老徐,他此刻正闭目养神,但脸上狰狞的刀疤暗示着他心中的仇恨。 “梁夫人是否在担心甄霄仁的诡计?”苻清流在一旁问道。 我下意识地说道:“都怪我自己玩兴太重,又争强好胜,现在将军一定十分担心。” “呵呵……”老徐发出刺耳的笑声,说道:“梁大人的骁勇,无人不知,梁夫人是不是多虑了?再者,事后诸葛亮大可不必。” 我知道老徐讽刺我的原因,心中并不介意,但嘴上却说道:“月华的确十分相信将军,但是以将军对月华的心,肯定会担忧。” “如果不是我之后与夫人同行,恐怕夫人就不会被掳至此。”苻清流可能觉得老徐说得有些过分,便劝说我道。 “大人,这关你什么事情?”老徐有些不满苻清流的话说道:“要说责任,我看如果大人不是护着梁夫人,恐怕大人和老仆现在都在府中忙着自己的事情,而且大人也不会受伤。说到底,还不是梁夫人换了男装偷跑出来惹的祸?” “我知道徐叔认为我是绊脚石,但是也不必如此言辞刻薄吧?月华不过是想多知道些外面的事情。”我此刻的言辞有些言不由衷,但是我知道,只有彻底的划清界限,才是对我和苻清流最好的办法。 苻清流突然握住我的手臂,问道:“你听到我们刚才的谈话了?” 我一惊,这才发现自己刚才说漏了嘴,但很快便稳下了心神,强词夺理的说道:“苻大人刚才说过什么吗?月华只知道此刻,苻大人这般握着月华的手,有失礼数。” 老徐忽然间从远处跳了起来,往我这边走来。我下意识地往后退,发现背后是墙,慌忙中站起身,但老徐那枯柴般的双手顿时就掐住了我的脖子,把我往墙上一推,用力地想要置我于死地。 又一次,死亡离我那么近,那种窒息的感觉袭来,我本能地挣扎着用手去拉老徐的双手。 耳边苻清流惊慌的声音越来越远:“徐叔,你这是干嘛?快放开。” “宁可错杀一人,也不能让秘密有泄漏的危险。”徐叔干脆地说道,加重了受伤的力道。我张开嘴用力的呼吸,思绪却渐渐空白。从半睁得眼缝中看到苻清流转过身,没有阻止…… “夫……救我……”我眼睛发花地无意识地吐出不清晰的话,两手臂无力的垂下……原来死的时候脑中来不及想任何事情…… “月华……你怎么样?”我昏昏沉沉地听到苻清流的唤声,我还活着。 睁开眼看到苻清流冷淡的眼神,才发现自己软瘫在地上。 “老徐他一时冲动,梁夫人不要见怪。”苻清流十分抱歉地说道,不避忌地撩开我松开的发丝,看着我有否不妥之处。 我摇了摇手,没有力气回答,却抬眼看向老徐,他眼中满是愤怒,见我望向他,便说道:“梁夫人心思颇多,刚才老仆和大人的谈话,已尽入夫人之耳了吧?” 我见无法隐瞒,点了点头。苻清流的手顿时停在半空中,询问般地看向我。 我轻咳了几声,有些嘶哑地说道:“苻大人和徐叔不必多虑,在事情没有弄明白之前,月华不会搬弄是非。苻大人,可信我?”我抓住苻清流的手臂,诚恳地看着他,却见他微微皱眉,有些失望的放开手,这才发现手中满是鲜红的血。 “你的伤口……”我有些失措的不知如何是好。 苻清流倒是轻轻一笑,说道:“是刚才阻止徐叔的时候裂开的。”苻清流还是救了我。 “苻大人,可否容月华说一句?”我轻声问道。见苻清流没有拒绝的意思,我继续说道:“如果这些年来,苻大人和梁家不合是因为私仇,那么请问苻大人把那么多百姓置于何地?” “我们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插手。清流的父亲也是武朝的开国功臣,如果不是梁家的嫉妒和有意陷害,清流会落得家破人亡?”老徐没等我说完便痛斥道。 我心中又是一沉,只能好言劝道:“各种原委是否调查清楚了?梁家一门忠烈,不像是会作出此等事情的。” “知人知面不知心,世上有多少恶人把字刻在脸上的?越是道貌岸然的人,越是满肚子坏水。”老徐闷哼一声,嘲笑我的不谙世事。 苻清流看了一眼老徐,态度十分冷淡地说道:“我希望梁夫人不要过问在下与梁家之事,相信梁夫人也知道苻某从来不捏造事实。如果梁夫人泄漏只字片语,莫怪苻某到时候翻脸。” 的确,苻清流机关算尽,费心布局,但从来没有捏造过事实。我知道再多说无益,便点头答允苻清流。 门“吱呀”一声打开,甄霄仁一脸平静地出现在我们的面前。 第四十九章 斩断(二) “苻大人和梁夫人为何事起内讧了?”甄霄仁见我们此番架势便试探地问道。 苻清流缓缓站直身子,平淡地说道:“我们不会做让亲者痛仇者快的事情。” “梁夫人勿需多虑,相信此刻梁元帅已经收到我们的信了。”甄霄仁毕竟还是没有胆子亲自上门见日旭,“今天晚上就要委屈梁夫人了,明日辰时在下就会在城西的天涯茶馆与梁元帅见面,只要梁元帅把攻城利器流星的图纸带来,夫人很快就可以重回梁元帅的怀抱。” 我侧脸对着甄霄仁,但他的一字一句都清晰地传入我的耳朵。原来他是想要武器的图纸,以前上山拜祭日旭的爷爷和父亲之时,曾听日旭提到过这攻城的武器,没想到居然是羌族垂涎已久的,我真是闯了大祸。心中愧疚不已,更是记挂此刻日旭的情况。 “你以为梁日旭会把图纸交给你?”苻清流突然说了一句。 甄霄仁笑了几声说道:“梁元帅如果不给在下图纸也可,那么就请苻大人去我们羌族做尚书令,梁夫人这般的人才去我们的军中慰藉众将士也十分合适。” 我已听不进苻清流和甄霄仁的唇枪舌战,心里再次盘算着如何逃出,于我梁家才是唯一。 “三位还是呆在屋中吧,外面伺候的人又增加了几个。”甄霄仁还是一副笃定的样子,退出屋中只是说道:“明日梁元帅会来此出接夫人的,夫人到时候还要送甄某一程。” 原来甄霄仁明天并不打算让我同去天涯茶楼,而是留了一手以我作为逃匿的筹码。这次的事情可大可小,事关军中机密,又牵扯了朝中重臣,日旭该如何应对?我越想越恨自己,无力地靠向墙壁。 徐叔又是对着我一记冷哼,有意无意地说道:“红颜祸水,大人你要早日抽身。” “老徐,你的话太多了。”苻清流虽然出言制止老徐,但是我却觉得自己与他原本有所好转的关系更加的恶化了。 老徐远远走开,不再理睬我们。苻清流闭着眼睛,脸色凝重,我看到他的手臂还在流血,便关切地说道:“苻大人,是不是在包扎一下伤口?” “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苻清流依旧闭着眼睛,飘来这样一句话。 此刻的我知道,只有努力拉开我们彼此间的距离才是最妥当的做法。有一瞬间,我们曾经那么近地靠在一起,分享着彼此的心跳,思考着对方的想法,同生共死,我知道自己有过心动的瞬间。可是一转眼,阻隔又那般清晰的横在我们之间,于我,日旭的深情和家的羁绊;于他,仇恨的枷锁和权利的束缚。一切都重来,唯有斩断彼此的牵绊。 夜幕的缓缓降临,无人打破这沉闷的寂静,我的思绪已挣扎到了尽头,唯有等日旭前来救我。 “哎……”我长长的吁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梁大人一定有法子,夫人大可不必愁肠百转。”苻清流终究忍不住规劝道。 我很怕看到苻清流的眼神,依旧闭着眼说道:“多谢苻大人的劝慰。只是月华此刻才觉得,身为一名家人和妻子,不称职得可怕。” “你只要活得开心就好,不要有太多的束缚。梁大人也一定是这样想的。”苻清流的声音虽然很远,但是依旧直扎入我的心中。 我有些痛苦地说道:“苻大人可不可以不要那么了解我?”说完便侧过身子,背对着苻清流。老徐刻意地咳嗽了几声后,又是一阵寂静。 我不知自己何时入睡的,但是很久没有做过的噩梦再次袭来,让我不得不在夜半醒来。轻声地站起身子,往门口走去,隐约看见破屋外有着火把的亮光,仔细望去,原来是几个巡逻的羌族人,借着火光又望向屋里的两人。 “啊……”我一声惊呼,双眼睁着的老徐正死死地看着我,脸上的疤痕忽明忽暗,更是可怕。 苻清流那边有了些动静,传来询问声:“梁夫人?” “睡不着走动一下,不劳烦徐管家留意我的行踪。”我刻意这般说道,希望老徐不要如此明显地显露他对我的厌恶。 “啪……”外面巡逻的羌族人因为我的惊呼,踢开门闯了进来一探究竟。见屋里并没有什么异样,又退了出去。 “梁夫人如果不好好休息,如何应付明天的局面?”苻清流的劝慰在黑暗中传来,冷冰冰的。 我不知为何,脱口而出地说道:“不知将军此刻正在做什么?”原来我还是贪恋着日旭温暖的怀抱,有些东西就像鸦片一样,不知不觉中就有了瘾,无关任何感情,只是习惯了。 “嗖……”忽然一支箭射穿了残破的窗子,从我脸庞飞过,直直钉入了后方的墙壁。此刻的我,心“嗵……嗵……”的跳着,下意识地去摸了摸有些刮疼的脸。 “快过来。”苻清流一边吼道,一边拉着我的手往后退去。 我这才有些缓过神来,有些雀跃地说道:“是将军来救我们了。”屋外也随之传来一些厮杀的响声,屋中接连飞入些箭支,散落在我们的身旁。屋外的火把照亮了整个屋子,我这才发现苻清流正背对着我,整个身子护在我的身前。 “梁大人果然是兵之帅才,能在那么短的时间内找到此处,强攻进来。”苻清流没有丝毫的惊慌,语气中终究还是透着些赞赏。 门突然被人撞开了,我惊喜地想去看看救兵,却看到两个满身血污的羌族人跌跌撞撞的冲了进来,直直往我们这边冲来。那两个人双眼发红,挥着手中的短刀,分明就是冲着我来的。我不及多想,用力推开身前的苻清流。苻清流一心防着前面的羌族人,不料我有此一举,没有防备地往一边的老徐那边摔去。那两个羌族人乘着间隙,把两把短刀架在了我的肩上,拖着我往后退去。 几个男子鱼贯而入,其中一人呵斥道:“你们二人放开我大嫂,束手就擒,就饶你们一命。”我循声看去,正气凛然的日照正手持长枪,箭指两个羌族人。 “我们要离开。”其中一人说道:“否则就让这女的陪葬。”说完便紧紧了手中的短刀,我的颈部传来一阵麻痛感。 “对,你们都退出去。”说着另一个人就用力把我往前推去,一步步把日照他们往外逼去。眼看着僵持着的众人就退出了破屋,眼前晃动的火把好像照亮了整个天际,我的眼前恍恍惚惚的,手指上湿漉漉的,这才发现原来是颈间破了口子,血滴到了手背上。 “你们就两个人,还能往何处逃去?”日照企图从心里上击溃两人,我能感到脖子上的两把短刀不停地抖动着。 “两位大哥,怎么不见甄霄仁?他可是丢下你们逃走了?”苻清流在一旁说道,我看见他安然无恙,心里松了一口气。 “你们不要再逼我了。”一个羌族人显然已经沉不住气,大声叫喊道。 日照见缝插针地说道:“里里外外都是我们的人,你们如果把我大嫂送回,那还有活命的机会。” “住口……”另一个人也大声制止,两个人同时拉着我欲往屋后的林中隐去。 苻清流追了过来,大声说道:“你们放了梁夫人,我保你们性命。” “嗖……嗖……”两支箭破空而来,一股暖热的液体往我脸上泼来,下意识的伸手想抹掉眼睛上的液体,忽然发现眼前都是红的,意识到自己的手脚都可以动了,扭头看了两边,心悸得瘫坐在地上,两支长箭穿透了两个羌族人的喉间,那两个人睁大着眼睛看着天空,嘴角不停的抽搐着,好像说着什么。我不敢再看眼前的情景,连滚带爬地想要逃离。 有人上前紧紧抱着我,不停地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没事了。”是日旭,他终究还是来了。 他有力的臂膀把我紧紧地抱在怀中,我轻唤了一声“夫君……”便看到满天的火把渐渐暗了下去,耳边传来日旭的呼喊。 第五十章 幸福(一) 不知过了多久,我缓缓转醒,感到有人轻抚着我的脸颊,自然的唤了一声:“夫君……”睁开眼,原来日旭正和我一同在颠簸的马车中。 “醒了?”日旭的脸孔在黑暗中看不清楚喜怒,但那声音听来是确是强压着心中的怒气。 我缩了缩身子,这才发现原本已经破损不堪的男装已经换了下来,身上是干净清爽的女装,便讨好地说道:“夫君替我换的衣裳?” “嗯。”日旭勉强地应了一声,又伸手替我拉了拉盖在身上的薄毯。 我虽然不乖巧,有时还有些倔强,但是错了便是错了,见日旭没有出声,便再次讨好地问道:“夫君怎么不责骂月华?月华擅自换了男装外出,违背了礼数,还被人惹下这般危及武朝的祸事,夫君此刻不出一言,可是决定不再原谅月华了?” “你也知道这次事态的严重?”日旭的眼睛直直地看着我,好像有很多的话想问我,最终却只是说道:“对于朝廷,苻清流毕竟是尚书令,此次的事情牵扯到了他,以后恐怕会惹出祸端,而流星的设计图,更是军要机密,如果羌族人得手,对武朝的威胁不用言语;对于梁家,你是堂堂的大少奶奶,却穿着男装在文学馆中自由进出,关于朝政国策大放厥词,梁家的家规被你置于何处;我身为你的夫君,朝廷和军中之事已经十分繁忙,却依旧要用一半的心思来顾念你的所作所为,可谓心力交瘁。我如何责骂你什么?责骂你什么?责骂了又能如何?” 日旭的话字字扎在我的心上,眼泪忍不住流了下来,我掀开盖在身上的薄毯,懊悔地哭诉道:“夫君可以责罚我,月华绝无怨言。”日旭看了我一眼,拉起我的手,不再多言。日旭是彻底放弃我了吗?那原有的一些感情彻底被磨光了吗?想到这里,从日旭的手中抽搐自己有些冰凉的手,不敢再看他的眼睛,挪动身子到马车的另一边,蜷缩起身子盖上了之前的薄毯。 “怎么了?”日旭一时不解我的变化,不悦地问道。 “夫君是不肯原谅月华,打算放弃月华了。”我侧着脸孔幽幽的说道,“夫君此刻怎么不去追捕甄霄仁?却在这里陪着月华?甄霄仁曾经是太傅的门生,如今已是羌族的谋事,如果可以抓到他,那么就是断去了羌族的一条臂膀。” “你倒是还有心去关心这个。”日旭不知是好笑还是生气地说道:“甄霄仁这个人不简单,不过他也太低估了我,如此明显的调虎离山之计用错了地方。” 心情郁结的我不明白日旭的意思,只是下意识去动了动颈部十分不舒服的绷带。 日旭见了连忙拍开我的手,说道:“别动!刚敷了药,好不容易替你包扎妥当。” “谢过将军。”我颔首说了一句后,重新靠向马车的车壁。 日旭起身坐到我的身边,突然从背后揽住我的整个身子,把头深深的埋在我的颈窝,热气直窜入我的背脊。 “我是恨,恨不得从来都没有认识过你;可是我却撇开梁府亲自赶了过来,第一次举箭的时候会那么害怕,怕我不能一举射杀那两个羌族人。你的确鲁莽,但是也必须回府接受我一人的责罚。我怎么就变得那么心软了?刚才从血泊中把你抱出的瞬间,我知道自己已经原谅你了。”日旭一字一句说着心底的愤恨和对我的埋怨,但是那显而易见的爱更是满溢在他的字字句句中,“回来了,就好。 “夫君……”我含混不清的吐出这夹杂着泪水的话语,任由自己沉溺在日旭的怀抱中,那个我早已习惯的怀抱。 “少爷,到了。”马车外有人低声说道,原来这次前来求我们的是梁府的家丁。 日旭没有动,依旧环着我的身子,问道:“府中可有什么动静?严军师可又出来相迎?” “严军师让人在门前候着我们,少爷和少奶奶可以进府了。”那个家丁沉着地说道。 府中出事了吗?怎么这般小心? “掀开车帘。”日旭说完看了看我,把我抱起小心地从马车中走了出去。 此刻的我才看清楚,前来营救我们的加上日旭和日照不过二十来个人,原来梁府的家丁有不少是身怀武艺的高手。日旭抱着我往身后的另一辆马车走去,此刻车帘已经掀开,原来是苻清流端坐其中。 “内子伤势不轻,梁某就不请苻大人到府中一坐了。在此先谢过苻大人对内子的照顾。”日旭客气的说道:“此次的事情,梁某靠着府中的家丁就解决了,还望大人不要把事情闹大。至于羌族的奸细,梁某自然会尽全力抓捕。” 我窝在日旭的怀中没有看苻清流的脸,只听见他官腔十足的说道:“梁大人既然这么说了,苻某自然也明白如何处理。此次的事情,梁某也有忽视的地方。梁夫人的伤势要好好调理,不要再插手其余的一些琐事。”是在暗示我不要插手他和梁家的大仇吧。 “多谢苻大人关心内子。”日旭依旧是客气地说道:“梁府的家丁会送苻大人回府,梁某就此别过。”说完便抱着我转身往府中走去。 梁府中不知为何,人人都神情戒备,见了日旭都匆匆点头而过。 “夫君,月华是不是害得梁府上下鸡犬不宁?”我抱歉地问道。 “知道怕了?”日旭神色倒是悠闲了不少,继续说道:“甄霄仁恐怕早就盘算好要抓我梁家的人,送信说用图纸去交换人质也是虚晃一招,他应该摸准了我的脾气,绝不会把事情的主动权掌握在别人的手中,所以料想我会去救你们,便欲乘着今晚梁府没人,直接来偷图纸。” 我用衣袖小心地抹去日旭额头的汗珠,慢慢地说道:“夫君,月华有你,真好。”日旭放下了梁家来救我,是不是说明我在他的心中是第一位?我还奢求什么? “这是你说过最好听的话。”日旭的语调依旧平实,但抱着我的手却紧了紧。两个人不再多言,却享受着这难得的温馨。 “将军,严丹有事禀报。”在去旭日园的路上,严军师匆匆赶来。 我拉了拉日旭的衣襟,轻声说道:“夫君赶快和严军师商量事情,月华自己回屋。” “严军师,和我去旭日园。”日旭低头对着我笑了笑,不理会我的尴尬,执意要抱着我。 严丹也随即露出少有的笑意,在身后调侃道:“夫人不见了一会儿,将军抱着救舍不得放下。” “严军师这句话是说对了,月华就是我最大的软肋。”日旭大声地承认了他对我的依恋。 第五十章 幸福(二) 日旭把我放在床上后,坐在床边小心嘱咐道:“月华,你先休息一下,大夫很快就会来了,我会让心儿好好看着你的。” “夫君,不必如此慎重,还是先处理政事为好。”我劝说道。 日旭抬起手指抚着我的嘴唇,说道:“月华,给我一个吻,作为责罚。” 我扑哧一笑,伸手钩着日旭的脖子,日旭闪烁的双眼正盯着我的嘴唇。我脸一红,闭着眼睛迎上了日旭,满腔的感激和依恋都融入了这深情的一吻。 “原来你还是很热情的。”日旭调皮地说道,乘我不备又细吻了我的额头后,转身出了内屋。 心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大概以为我已经躺下了,见我睁着眼睛靠在床头,显然吓了一跳,渐渐缓过神来,带着哭腔说道:“小姐,你总算回来了。” “对不起,我这个小姐总是让你担心受怕。”我抱歉地说道。 心儿用干净的丝帕替我擦着脸,一副教训的口吻数落我道:“心儿是已经习惯了。可是小姐,怎么就不珍惜姑爷对你的情谊。自从收到那不知何人送来的信件,姑爷的眉头就紧锁着,把自己关在北阁,如果不是严军师来了,没人敢上前和姑爷说上一句话。小姐,你怎么哭了?” “心儿,我这个人就是这般不知好歹。”我有些心痛地说道,自己离幸福那么近,却总是失之交臂,“将军此刻在哪?” “正在园子里和军师一起审问着两个被抓住的小偷,怎么也不送官纠办?”心儿想替我该上被子,被我推开了,“心儿,我想去偷偷看看将军。” 我想起身下床,却被心儿挡住,“姑爷嘱咐过心儿,小姐除了躺在床上等他回来,别的地方都不准去。” “那让我坐在那边的梳妆台前整理一下总可以吧?”我讨饶的问道,心儿拗不过我,便搀着我坐在了梳妆台前,果然如我所料,透过掀开一条小缝的窗子正巧可以看到园子中的日旭,只是他们在说些什么却听不真切。 那两个被抓之人中并没有甄霄仁,却见到了岱钦队长那张粗糙的脸孔。他和同伴都被绑住了手脚,一张脸傲慢地抬起看着天空,显然不屑站在他面前的武朝元帅和军师。 日旭不知说了什么,那岱钦的脸孔突然间有些扭曲,日旭不紧不慢地上前解开缚着他手臂的绳子,又好言说了些什么。 突然间,岱钦从脚边掏出了一把匕首,我惊呼一声:“夫君小心。”却见那岱钦把匕首插入了自己的胸膛,一时间,在破屋外那两个羌族人死不瞑目的恐怖,满脸是血的惨状再次浮现在脑中,我张大了嘴无法唤出声音,在心儿惊慌的面孔前又晕厥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已是白天,日旭正坐在床头守着我,怕是一夜没有安睡,此刻正和衣闭目养神。我挪了挪身上的被子,把一半盖在了日旭的身上。 “你醒了?”日旭十分惊醒,我刚动了动,他睁眼看着我了。 我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还拉着日旭示意他睡在我的身边,歇息一下,“夫君,你也睡一会。” “我要去上朝了。你不能再下床了,知道吗?”日旭掖了掖我的被子,命令地说道。 我拉着日旭的衣袖,哀求道:“夫君,月华的伤势并不严重,没有必要禁足在床上,我最多不出屋子,好吗?” “不行!”日旭斩钉截铁的否定了我的提议:“大夫说你是第一次有身孕,而且昨天经历了那么多的事情,需要好好保胎。” “夫君说什么?”我以为自己听错了,再问道。 日旭笑着说道:“自己要做母亲了,还不知道吧?”说完,捏了捏我的鼻子。 我一下子坐起来,吓得日旭脸色都变了,连忙劝说道:“不是让你别动了,昨天动了胎气,一定要好好调养。” “夫君的意思是,我有身孕了?”我不得不再次强调。 日旭按住我的肩膀,看着我的眼睛,认真地说道:“大夫说你有一个多月的身孕了。” 我依旧缓不过神来,做母亲?我可以有自己的孩子,自己的家了?发现自己居然高兴得笑出了声,连忙捂住了嘴。 日旭有些奇怪我的举动,拉开我捂在嘴上的手,说道:“你这是高兴还是失望?” “高兴,我要有自己的家了。”我毫不犹豫地说道,那是我时时刻刻不曾忘掉过的梦想。 “梁家一直就是你的家。”日旭安置我躺下,再次叮嘱道:“不许起来,心儿会送药过来。” 我点了点头,目送日旭离开,静静地躺在那里,回想这惊险的一天一夜。 苻清流是从满门抄斩中逃出来的,那么此刻的他身份还是钦犯,如果不是含冤莫白,那么也不会冒生命危险,一心要复仇。梁家真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吗?可是,从日旭的话语中,和这一年的种种看来,梁家绝对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其中是怎样的隐情呢? 不要插手了,我警告自己。每次自己的好奇或者好心,都惹来无边的祸事,日旭又能替我承担多少? 我要做母亲了,应该把更多的心思放在这个家。想到这里,自然地笑了起来,也许昨天太过忙乱,又沉沉睡了过去。 “月华,母亲来看你了。”有人推了推我的肩膀,睡得并不沉的我勉强睁开眼睛,看见婆婆在喜儿的陪同下,正从外屋走了进来。而日旭此刻也已经下朝回来了。 “月华,快些躺下。”婆婆满脸笑容的让我不要起身。 我觉得躺着不妥,还是坐了起来,靠在床头,礼貌地说道:“婆婆,多谢你来看月华。” “不要客气了,现在可要小心身子。”婆婆第一次热络的拉着我的手,虽然知道只是因为我怀了身孕,但是也足够让我高兴。 日旭在一旁说道:“母亲,您放心。大夫已经开了调理的药,过会丫头就会送来。我会小心的。” “你一个男人家,对这个能懂吗?”婆婆笑着反问,“我会好好关照下人,让他们各处都要小心伺候着。” “婆婆,是不是太过注意了?”我有些受宠若惊,不得不问道。 婆婆挥了挥手,示意喜儿去安排,接着对我说道:“我还嫌不够注意呢!大夫关照过,你动了胎气,要好好调养。不要再到处走动,如果实在忍不住,就在旭日园里逛逛。” 怎么怀孕就像坐牢?我有些失望,难免脸上有些表露。 “母亲是过来之人,月华你可要好好记住。”日旭好像很赞成婆婆的说法。 婆婆频频点头,对着我说道:“月华,你是第一胎,凡事都不懂,所以一定要小心。” 我只能应承着答允下来,婆婆接着又说了些关于如何保胎的经验之谈,见我虚心受教,十分满意。过了好久,终于在我不停的保证和发誓下,婆婆才移驾回了她的春晖园。 “扑哧……”日旭见我一脸的不情愿,偷偷地笑了出来。 我不情愿地说道:“夫君就会拿月华取笑,如今,月华有了身孕,不能受气,只能听好话,听好事情。” “那我以后岂不是没有好日子过了?”日旭故作一副苦瓜脸,说道:“我儿,你还没有出生,就比你父亲金贵了。” 我笑着说日旭教坏孩子,日旭并不理会,又故作正经的说道:“儿子,你的叔叔很快就要帮你娶一个婶娘了。” 第五十一章 喜事(一) 听到日旭这么说,我欣喜地问道:“夫君的意思是,日照和梅兰的婚事将近?” “怎么可能那么快?”日旭在床边坐下,紧紧靠着我,继续说道:“日照昨天从军营中回来,不知怎么说起他的年岁也不小,可以成家立室了。他倒也不谦虚,催促着母亲和我去梅家提亲。” 日照和梅兰,是天生的一对。双方家族相互依存,他们本人又情投意合,而且经过乌兰托雅郡主一事,共患难的二人更是情谊坚定,曾经努力帮助过他们的我更是衷心希望两人可以结百年之好。看见亲人幸福,原来也是一种幸福。 “夫君也同意这门婚事了?”我明知故问道。 日旭点了点头,说道:“这门婚事从各方面看来,都是上上之选。” “重要的是他们两个人都爱着对方。”虽然一直都不懂得何谓爱,但是我坚信他们有。 日旭有些不满地瞥了我一眼,问道:“月华,你爱上我了吗?”原来我刚才的话触动了日旭心中最软弱的地方。 “夫君……爱上月华了吗?”我习惯般的反问道,脑中不知何故却闪出惠妃拿着荷包幸福地笑着的绝色脸孔。 “你还问我?”日旭有些不悦,扳过我的脸孔正对着他,“我对你的好,你感觉不到吗?难道我对你的患得患失,都是假的吗?” “月华说错话了,夫君可不可以别那么计较?”我故意撇开话题地说道:“日照的事情早些决定的好,梅兰那么好的女孩子,被别人家看中抢先了,那日照可要不乐意,到时候又要闹得不可开交。” 日旭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就会耍小聪明,如今也是快要做母亲的人了,要稳重些。” “是,将军。”我学着军中的口气答应得十分爽快,看向日旭,相视而笑。日旭低着头,瞧着我的肚子,忍不住伸手摸了摸,又抬头看着我:“我们的孩子,不知什么时候才能长大?真想听见他叫我们,围着我们打转。” 我拍掉他的手,好笑的说道:“总要慢慢长,急不来,又不是石头里蹦出来的孙悟空。” 日旭有些傻傻地笑着,伏下身子,耳朵紧紧贴着我的肚子,轻声说道:“乖孩子动一动,让父亲听听动静。” 稍稍有些常识的我,忍俊不禁的说道:“不过一个月的孩子,怎么可能动?” 可是,日旭就这般赖着不肯起身,好像真的听得见孩子的动静。 我也任由他这般,接着问道:“以前以为因为梅兰的家势可以相助梁家,所以夫君当初才没有反对日照和梅兰相处得那么近?后来经过乌兰郡主,我觉得是因为日照喜欢,才不计较。夫君其实是一个最重情重义的人,只是不知在夫君心中,哪个更重要?” “被你说得我好像感情很丰富的样子。”日旭抬头说道,双手却还是环在我的腰间,“情义难道真的难两全?我看不见的,我一直觉得自己可以权衡两者。” 我见机撒娇的说道:“夫君,月华想到大堂去坐坐。夫君如果答允,月华给夫君奖赏,好不好?” “说说看是什么奖赏?”日旭饶有兴趣的坐直身子,侧脸看我有什么把戏。 我学着日旭以前的样子,努了努嘴,满脸通红。 “的确是吸引人的奖励。”日旭点着头一副寻思的模样,接着饶有架势的说道:“那只能坐一会,不准跨出主屋的门。还有,奖励要热情一些,主动一些,如果我不满意的话,那就不准。”说完便闭上眼,摆出任人宰割的样子。 以前,我们之间的亲热总是日旭主动热情,而我却被动顺从,这一切好像都是一种责任。如今,日旭却把这主动交到了我的手上,一时间,我不知如何是好,只能如常般也闭上眼睛,寻摸着吻了上去。 “哎哟……”日旭故意叫得很大声,我连忙睁开眼睛替他揉着鼻子,因为看不见,所以我的额头撞到了他的鼻子。 我不好意思的问道:“夫君,有没有好一些?我看不见,所以不知道。” “你以后要多多练习。”日旭很认真的说道,“而且,看清楚了在闭眼,夫妻两个人亲热都那么害羞,我们孩子都有了。” 被日旭这么说道,我脸上更是发烫,娇羞地说道:“夫君为何这么直白?” “别叉开话题。”日旭不乐意地摇了摇我的手,说道:“是给奖赏还是继续躺在床上?” 我为了不被完全禁足,也顾不得矜持,一把拉过日旭,啄了下他的嘴唇。 日旭先是一惊,后来不满地说道:“不热情,不主动。” 我无可奈何地重新圈住日旭的颈,抬头看着他,此刻的日旭并没有如先前闭上眼睛,而是十分认真地看着我的表现,他的眼神又是鼓励又是期待。我心中一荡,吻住了日旭,日旭原先搁在我腰间的手臂此刻紧了紧。 分开的两人对望了一会儿,我敌不过日旭的灼热眼神,躲入了他的怀中。日旭有些失望地说道:“你有了身子,我都不能碰你了,好苦。”我见日旭没有说别的,便掀开盖在身上的被子,准备起身。 日旭拿了见外袍给我披上,说道:“我扶你出去。”我顺从地靠在日旭的怀中,慢慢走到了外屋,抬眼望去,园子中的桃花都已凋谢,一些大树原先初发的枝芽都长了出来,郁郁葱葱,怕是快要到初夏了。 “外屋的感觉舒爽了不少,人还是要动动的。”我倚在门边,说道。 日旭替我拉了拉衣服,有些好笑的说道:“你怎么像小孩子一般,总想着外面的花花世界。”原来,我骨子中对自由随意的向往早已根深蒂固。 日子过的似乎很快,怀有身孕的我一半的时间总是睡着,大夫依然让我小心保胎,只因怀孕初期的时候,我实在没有好好小心调养。日旭除了上朝,军中也去得很少,每天隔三岔五地从烟雨楼过来看着我,不停地问有没有好好休息,有时,还常常和一班同僚在北阁中谈事。我调侃地说道,我都要成日旭供在家中的卧佛了。 日照和梅兰的婚事果真很快就定了下来,婆婆央不住日照的软磨硬泡,答应一个月后的初六,就让日照把梅兰娶进门。梁府上下都忙着张罗婚事,我因为日旭的坚持,几乎没有帮上什么忙,只是听着心儿不停地向我汇报那些丫头和下人们又买了什么好东西。 梅兰在婚事定下来后,来探望过我一次,那天他陪着我在园子里坐着,享受着午后独有的宁静。我舒服地躺在贵妃椅上,初夏暖暖的风,让人有些昏昏欲睡。 “梁夫人,你这般在园子里坐着可不要着凉了。”梅兰有些担心地看着我。 “该改口叫嫂子了。”我笑着说道:“梅兰,你要多来看看我,一个人老是闷在屋中,都没人陪着我,再过些日子,怕是连话都不会说了。”我在这里除了梅兰几乎没有什么朋友,这几天来,只有母亲耿氏前来探望过我,也不过匆匆叮嘱了些事情,我想留她住几日,耿氏却说怕父亲白松诚不高兴,便回去了。 第五十一章 喜事(二) 梅兰依旧是害羞少女的模样,不好意思的说道:“梁夫人就会拿梅兰取笑,有些礼数还是不能践越的。” “日照一直在军中,好些日子没见,怕是心里怪想念的把?”我说完,便拿起拿起一只枇杷送入口中。 “梁夫人……你怎么这么说?”梅兰别过脸去,说道。 我不以为意的说道:“我们都要成一家人了,梅兰,你不要那么拘谨。而且,我一直把你当作好朋友,你对我也要隐藏自己的心思?原来,你一直没有把我当作你的朋友。” “不是的,月华姐姐,你误会了。”梅兰着急地辩解道,“我一直觉得你和别的官家太太不一样,从心底里喜欢你,我一直把你当作自己的姐姐。” “月华姐姐虽然没有嫂子听起来顺耳,但是就勉为其难了。”我得逞地说道,见梅兰的脸越发红了,会岔开话题问道:“这些天来,我都没有帮忙准备婚事,你们那边准备得如何了?我都有些过意不去了。” “都有下人准备妥当了。”梅兰说道,“月华姐姐,你要小心身子,这些琐事就不用操心了。” “我能有什么操心的?”我有些落寞地说道:“你和日照,我从心底里喜欢得很,真希望可以为你们做些什么。” “那日照就先谢过大嫂了。”日照的人未到,声音先传了过来。我瞧着梅兰欢喜的样子,稍稍能够体会爱的感觉。 我懒洋洋地说道:“日照你不在军营,偷跑回来了吗?小心军法伺候。” “大嫂,你这样坐在园中,大哥看到了,你会被训得很惨吧?”日照就是这般喜欢和我顶嘴。 我不服输地说道:“我在院子中晒太阳,对孩子有好处。将军又不是不讲理的母老虎,怎么可能动不动就训人?” 日照“哈哈”大笑,走到我身旁说道:“大哥,你成了不讲理的母老虎!” 我一惊,连忙起身回过头去张望,看见日旭倒是十分平静地站在我的身后。 日旭瞪了日照一眼,责怪道:“日照,你这样会吓到人的。月华,你不要每次都这样突然间站起来,很危险,知道吗?”日旭真是越来越小心了。 日照做了个鬼脸,和梅兰二人都憋着没有笑出声。我也有些好笑地说道:“夫君,最近胎儿稳定了不少,大夫也说,为了将来生产,我也要适当的出来走动走动。” 日旭并不理会我们,走过来扶着我坐下,“没人看着你,我还真是不放心。” 我连忙岔开话题,问道:“今日怎么夫君和日照一同回来了?” “新兵训练至今,放他们回家休整一周。”日旭简单的解释了一下。 日照拿起一颗枇杷送入口中,随即说道:“我这个新兵,把握住回家路上的那一点点时间,向元帅讨教行军打仗的经验。” “梁将军的文韬武略,武朝上下无人不知无人不晓,日照学都学不完。”梅兰在一旁说道。日照不乐意的走过去,拉了拉她的衣袖说道:“我在你眼中就那么差?虽然在经验上我的确不如大哥,可是,这些日子我的枪法精进了不少。大哥,我们比划一下?” 日旭看了看,意欲反对,我抢先说道:“夫君,在孩子面前多多舞刀弄枪,说不准,他日生出来的时候,就是一个功夫高手呢。”日旭一幅哭笑不得的脸孔,不忍我和日照失望,答应稍稍比划一下。 日旭和日照各自拿起一把长枪,凌厉地站在院中。随着日照的一声:“大哥,小心了。”兄弟两人便比划起了枪法。日旭一派气定神闲地挡着日照的攻击,也不还手;日照好像变换了许多招式,却依旧拿日旭没有办法。 “大哥,你怎么都不攻?”日照一边舞着手中的长枪,一边大声说道:“这样怎么能见的出水平?” 日旭笑了笑,说道:“我想先看看你的实力如何,既然你这么说,那么可要小心了。”日旭说完,便用一掌推开日照架在他手臂上的长枪,飞身向后,随即便挥枪上下齐攻向日照。身旁的梅兰一声惊呼,只见日旭的长枪从日照的面门扫过,手腕一沉,击在日照的肩上,日照一个踉跄退后了几步。 “好了,就到这里吧。”日旭收枪放回架子上,“日照的身手长进了不少。” 日照有些丧气地放回长枪,说道:“大哥没有尽全力,就轻易把握击败了。” “其实,枪法不在于一味的进攻,要能退,才真正明白其精髓。”日旭不以为意地说道:“在战场上,讲的不是你的招式如何的凌厉漂亮,而是一击即中,所以就必须冷静的去掌控整个场面,才可以用最少的力气击败最多的敌人,用兵也是这个道理。” “明白了,大哥。”日照一脸崇敬的看着日旭说道。 梅兰站起身,替日照擦着额头的汗水,手里的帕子正是当初我让日照题诗的那一块,满眼含笑的看了看日照。 “过年比试的时候,日照你的箭法很是厉害,想必可以与梁将军一较高下了吧?”梅兰有心安慰日照,便这么问道。 日照叹了口气,“你不说还好,你一说,我又不得不丧气了。大哥的箭法,你是没有见识过,那次去救大嫂,大哥隐在暗处,那么黑,同时射出两箭直直刺穿了那两个羌族匪人的咽喉……” “日照,胡说什么。”日旭打断了日照的滔滔不绝,有些不安的看着我。 我连忙起身,帮日旭抹着脸上的汗,轻声说道:“月华已经不害怕了。”我曾经因为目睹那两人的惨死和岱钦的自杀,而接连做了几天噩梦,日旭因此一直担心不已。 日照会意说起军中的趣事,逗得我们直笑,日照就是有这样的魔力,让大家忘却烦恼。 我剥着枇杷,送入日旭的口中,日旭甜甜的一笑。过了不久,日照和梅兰异口同声地说看不下去,不打扰我们,便不由分说地溜走了。 被家人包围,被爱的感觉,真的是太过美好,让人上瘾随之沉沦。我的眼前,突然浮现苻清流当初痛述家破人亡的悲伤神情,随即眼前出现的是日旭宠腻的温柔眼神。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就为自己活一次。 因为不出门,一些未明了的事情就这样一直挂牵着;日旭从来不与我说街上的事情,就是婆婆来与我聊家常,也不过是这家的太太添了镯子,那家的小姐买了布料。之前,我并了解古时候的婚礼习俗,而自己当初也是等着别人安排即可。这次张罗日照的婚事,着实让我学到了不少,“六礼”,即纳采、问名、纳吉、纳征、请期、迎亲都不能有丝毫差错。这样平静的日子过得特别快,初六迎亲的日子就这样到了。 此刻,我们大家正坐在观月堂中等着日照把新娘娶回梁家。那“噼噼啪啪”的爆竹声一如往昔,只是如今我已成人妇将为人母。经过一个月的调养,我的身子好转了很多,今日我便帮助婆婆一起主持大局。 “新人到。”喜婆搀着头盖喜帕的梅兰小心步入堂中,日照也喜气洋洋地大步随之而入。舅舅作为赞礼者主持两人拜堂,随即便依着习俗送入了洞房。 梁家是当朝权贵,朝中的大小官员都携礼而来,有些是真挚的祝福,有些是巴结攀附。因为来人众多,我便随着日旭和日照在观月堂前一同欢迎来客。 平管家朗声说道:“苻清流大人到!” 只见,苻清流和莞莞两人一脸喜庆而来。这是我怀有身孕后,第一次见到苻清流,原以为他不会来的。见到梁家的喜,岂不是又触动了他的恨? 第五十二章 洞房(一) 日旭迎了上前,作揖说道:“苻大人拨冗前来,梁家蓬荜生辉。” “小小贺礼,不成敬意。”苻清流十分客气说完后,看了一眼莞莞,莞莞递上一个锦盒,我上前道了声谢接过,忍不住瞥了一眼苻清流,他,一切未变。日旭抬手示意苻清流入内。 观月堂内,红烛冉冉,一派喜气洋洋,下人们穿梭其间,送上各式佳肴。只是主桌上的气氛怪异至极,苻清流因为尚书令的身份坐于主桌,同桌的除了梁家众人便是与之不两立的赵勇和严丹,只听见耳边传来道喜和感谢的吵闹声,可我们这一桌却安静得有些可怕。 日旭夹了块鱼放入我的碗中,说道:“今天忙了一天,别饿着了。”我垂下眼帘,不知所以的点了点头。 “将军,夫人如今怀有身孕,真是双喜临门,严丹敬您。”严军师果然是城府极深之人,借着日旭的小小举动,便打破了僵局。 “多谢上天庇佑,我梁家后继有人。”日旭举杯与严丹相碰,笑呵呵的说道:“前些日子,严夫人也替军师诞下麟儿,在此我也祝贺军师了。” 我抬头看着两人高兴的模样,也微微感到幸福。 “梁大人,苻某也以薄酒一杯聊表心意。”苻清流的声音听起来波澜不惊,我循声望去,却见莞莞神色担忧地看着苻清流,而苻清流确是一如既往的平静。 日旭客套地举杯相迎,两人一饮而尽。 “喝……喝……好……”耳边的喧闹声越来越响,我转头望去原来是日照不停的被宾客灌酒,我皱了皱眉,这般下去,怕要被人抬进洞房了,便拉了拉日旭的衣袖。 日旭显然也和我一样的想法,便说道:“苻大人,梁某去看看。”随即便走到日照的身旁,日照一脸高兴的把酒杯递给日旭,日旭眼都不眨,一杯接着一杯地灌了下去,酒多伤身,我因为担心,频频转头看着日旭的情形。 “梁夫人,梁大人的酒量就如他的枪法,武朝上下无人可敌。”苻清流远远地看着我,说道。 我脸一红,知道自己关切的有些过了,便说道:“这几日,将军公事繁忙,酒喝多了会伤身。” “梁大人知道梁夫人这么关心他,一定很幸福。”莞莞在一旁替我解围的说道。 严丹拉了赵勇起身,说道:“夫人不必担心,我们这就过去帮忙。”我笑着点头表示谢意。 婆婆难得的夹了菜给我,说道:“不用担心日旭,你自己要顾着身子。”我心里暖暖的,吃着碗中堆起的菜。 “闹洞房去。”不知何人一声高喊,众人都往后院拥去。我记得当初因为日旭的连夜出征,自己的洞房从头至尾都是安安静静的,如今这般热闹,心里难免好奇。 “大哥,你和我去看看,别闹出什么乱子了。”婆婆起身说道:“月华,今天人多,你不要往人堆中挤。撒喜床的时候,等人散了些再慢慢过来。心儿,多叫几个下人和你一起照顾着。” 一时间,观月堂中的人都走了大半,而苻清流和莞莞就这般被怠慢地留了下来。 “招待不周还望苻大人见谅。”我有些抱歉的说道,“苻大人和莞莞姑娘是否一起去看看闹洞房,热闹一下?”我努力的尽着梁家少夫人的职责。 “梁夫人还是小心身子。”苻清流看了我一眼,慢慢说道:“苻某对那些没有什么兴趣。” “多谢苻大人体谅。”我喝了一口茶,说道:“近些日子,苻大人的身体可好?”我忍不住想问苻清流那时的伤势,转念又想到了他和梁家的血仇。 “大人的身子一直很健朗,夫人是否问错了?”莞莞有些诧异的反问我。我抬头看了看她的娇艳脸庞,不知这个女子可知苻清流的身世? “多谢梁夫人的好意。”苻清流的话让我缓过神来,他接着说道:“夫人有心思还是顾念自己的身子就好。”我一惊,抬头看去,苻清流清瘦的脸庞虽然平静,但那幽愤的眼睛更加的黑不见底。是啊!我劝说他放下,何苦自己又绕了进去? “稍后会有撒喜床,我身为嫂子不得不在场,莞莞姑娘就陪月华同去吧。”我想起之前婆婆叮嘱过的事,便岔开话题说道。 “既然梁夫人盛情相邀,莞莞你就不要推辞了。”苻清流放下手中的酒杯,对身旁的莞莞说道。 “如果大人肯同去,那莞莞就绝不推辞。”莞莞叹了口气,钩起苻清流的手臂说道:“莞莞很想和大人一同去看看闹洞房。” 苻清流宠爱的看了一眼莞莞,拍拍她的手说道:“你想去的话,那我就陪着你。”我转开头,对心儿看了看。 心儿会意地上前扶我起身,我躬身向苻清流拂了拂,说道:“此刻人都去得差不多,我们过去吧。”除了心儿,一些小丫头前前后后的护着我。苻清流和莞莞落在后面,却可以听见两人甜蜜的对话。 “大人,当初莞莞进门的时候,没有闹洞房。”莞莞撒娇的说道。 苻清流一改往日冰冷的声音,宠腻的说道:“的确亏欠了你,要什么东西作补偿我都答应。” “今晚大人来陪莞莞,好吗?”莞莞的声音甜得渗出蜜糖来。 我有些不悦地对心儿说:“快些走吧。”几个丫头便簇拥着我,渐渐拉开了与苻清流的距离,两人的谈话声渐渐远去,我的心绪也渐渐平静了下来。 日照的风满楼里挤满了人,见我过来,一些宾客都让开道,我笑着点头道谢。 “谢谢,可否让我们过去?”到了主屋的门前,心儿大声地说道,几个丫头也努力得挤开人群想让我过去。 日旭从屋里挤了出来,问道:“你过来了?”说完便从心儿手中把我接了过去。 我笑着说道:“过会还要我这个大嫂撒喜床呢,而且我从来没有见过闹洞房,心里好奇得很。” “对不起。”日旭搂住我的腰,轻声对我说道:“我欠你的只能用以后补偿,我发誓。”日旭原来还在责怪自己新婚当夜出征,留下我一人独守空房。 我把头埋在他的胸前,说道:“月华知道夫君对月华的好,不需要承诺。” 日旭拥着我往主屋中而去,大家也纷纷得让了开来。两支刻着“喜”字的大红烛把主屋的大堂照得通亮,此刻日照正满脸通红的被大家推着去掀新娘的喜帕。 “好啦,你们不要推了,去就去。”日照拿起一边矮橱上盘中的杆秤,走到了梅兰的身前。端坐在桌边的梅兰,显然晃了晃身子,不知是紧张还是高兴。突然间,我发现这种新娘的羞涩又欣喜的霎那我就此错过了。 青涩而俊朗的日照,慢慢的提起这仿佛千斤中的杆秤,只见喜帕的前端随着杆秤渐渐提了起来,日照的手不停的抖着,到了一半又停了下来。 第五十二章 洞房(二) “日照,你再不动手的话,我可要替你掀了。”一个年轻人在一旁说道:“我们大家都等着看新娘呢。” “不行。”日照连忙挡在梅兰的身前,“你们大家闹洞房可以,但是要看新娘还是下回。”说完便拉起梅兰进了内屋。 我好笑的看了眼日旭,随后便说道:“大家饶了新娘,有什么不满尽管冲着新郎。” “好,梁夫人说得有理。”赵勇附和地大声说道。于是,众人都叫嚷着让日照出来。 日照一脸悻悻然地跨出内屋,说道:“大家都灌了我那么多酒,放过我吧。” “那怎么行?”赵勇第一个不愿意,“你必须接受我们的考验。” 日照无奈的说道:“赵叔,你这是报仇啊。出考题吧。”赵勇乐呵呵的看着身旁的严丹。严丹会意地站了出来:“我出个上联,春芍药,夏牡丹,秋菊冬梅,谁是探花手。日照,你可要应今天的景答下联。当然也可以找帮手,只是不知有没有人愿意,答不出就罚酒。” 日照一脸的苦闷,说道:“又是喝酒和对联,我最不擅长的。” “东长庚,西启明,南极北斗,我即接新人。”日旭拍了拍日照的肩,替他作答道。 “将军怎么可以相助?”赵勇大呼不满。 我站出来说道:“刚才严军师说了可以由相助之人。将军愿意相助有何不可?兄弟同心,其利断金。” “夫人说得好。”严丹到不介意,继续说道:“再出一联:谢天谢地谢诸君,钦本无才哪会吟?” 日照喜极而泣的说道:“曾记唐人诗一句,春宵一刻值千金。”我此刻才明白,原来严丹是在暗暗相助日照。 “各位也明白这个道理吧?何不就此散去?”日旭朗声说道。 严丹连忙说道:“好了,大家也别坏了日照的好事,就此散去吧。”众人都会意地向外走去,我和日旭连忙走出去送客,我一眼就看见了人群中的苻清流和莞莞,紧紧拥着向外走去,心中不由得紧了紧,但却告诉自己,和苻清流的任何牵绊至此就断了,没有可能的事情又何必想那么多? “月华,快些过来撒喜床。”婆婆的声音从主屋中传来,我像告别般地再望了一眼苻清流清瘦的背影,转过身进了屋子。 我接过下人递上的盘子,只见盘内铺着红纸,红纸上放栗子、枣、花生、桂元等物品,按着之前婆婆的指示,走入内屋,向坐在床边的梅兰撒去,直到床上满是这些干果,暗喻着两位新人夫妻和睦早生贵子。婆婆满意的看着日照和梅兰一眼,便和舅舅回春晖园了。“好好对梅兰,否则大嫂不饶你。”我嘱咐着日照,拉起盖着喜帕的梅兰的手交到站在一旁的日照手中,“祝你们百年好合。” “谢谢大哥大嫂。”两人异口同声地说道。 日旭和我轻轻推出了风满楼的主屋,此刻宾客都走得差不多,下人们在平管家的指挥下忙碌地收拾着一切。 “日照和梅兰看上去很幸福。”我感慨地说道,日旭和我正肩并着肩走在回旭日园的路上。 日旭揽起我的腰,在我额头印了一吻,轻声说道:“我也会给你幸福。” “明天我们去拜祭爷爷和公公如何?让他们也知道我有了身孕的好消息。”我开心地问道,可是话一出口,我才发现,自己的心思原来是在盘算着打听苻清流的身世。 日旭十分高兴地说道:“让日照和梅兰一同去,好久都没有去看看爷爷和父亲了。” 我有些愧疚的看了看日旭的侧脸,踮起脚尖,在日旭满是酒味的唇上印了一个吻,随即调皮的说道:“好臭的酒味。” “是你自己送上门的。”日旭也随着我的语气回答道,“怎么就一点点的酒都不能碰?” 我苦着脸说道:“我可不想孩子将来成酒鬼。”说完便故意放开日旭的手,离远些。 日旭坏笑地说道:“你的意思是,我是酒鬼?”随即便往我腰边伸过手来。 我确是怕痒的厉害,连声讨饶:“夫君,月华有身子,饶过我吧。” “知道怕了?”日旭宠腻地一把拉过我,说道:“听母亲和大夫说,你的身子最近好了很多。” “不是睡就是吃,能不好吗?”我有些失落的说道:“就怕在这么下去,要憋出病来。” 日旭想了想说道:“既然身子好了许多,那么在园子里走动走动也可以,而且梅兰嫁了进来,你也可以有个伴了。”我想到以后和梅兰相处的日子,精神也是一振。 我踏入屋中,看见旭日园的主屋也点着两支大红烛,有些不解的看向日旭。 “洞房花烛,我只能现在补给你。”日旭一把抱起我,往内屋走去,心儿和几个丫头偷笑着合门而出。 日旭把我放在床边,不知从何处取来一绢红帕替我盖在头上。 “夫君,过去的就算了,何必过多计较?”我透过红帕看着满脸红晕的日旭,说道。 日旭却在我身边坐下,转身抱住我说道:“刚才看见闹洞房掀喜帕,心里不好受是吗?”日旭的脸隔着红帕在我的脸上婆娑。 我抬头看着日旭,“谢谢夫君。”日旭动情地掀开我头上的红帕,一双眼睛满是柔情,粗糙的手指缓缓抚过我的脸颊和双唇,低头吻着我的额头。 “夫君……”我轻轻唤了一声,羞涩地主动吻住日旭,紧贴着日旭的身子,可以感到他身上滚烫的体温。 “月华,你的身子……”日旭推开我,强压的声音说道。 我更是娇羞地侧过脸,说道:“刚才夫君不是说洞房花烛,而且月华的身子也好了许多。 日旭扳过我的脸,认真的问道:“可以吗?”我点了点头,投入日旭的怀中。 第二天,我睁开眼才发现睡得晚了,想起今天梅兰要敬茶,连忙招呼心儿进来帮忙梳理。 “心儿,你傻笑什么?”我忍不住问道,这丫头早上到现在都盯着我傻笑。 心儿一边帮我梳理的头发,一边说道:“小姐昨夜高兴吗?姑爷让我们都偷偷瞒着小姐,真是羡慕小姐。” “那我帮你找个好人家,早些嫁人。”我笑着说道。 在心儿的帮助下,我总算准时赶到了春晖园。 “月华,慢慢走,不急。”婆婆见我步子那么赶,便说道。抬眼望去,梅兰一脸喜色地和日照坐在一起。 我向门前的平管家看了一眼,小丫头们随即送上了茶。 “总算结束了。”日照伸了伸手,叹了口气。 梅兰“噗哧”一笑,说道:“要是给婆婆听到了,又是一阵教训。”刚才敬茶的时候,婆婆前前后后说了一大堆道理,告诉日照如今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要奋发图强。 日照对着梅兰做了一个鬼脸,说道:“呵呵,就会拿母亲压我。”说完又不舍地拉起梅兰的手。 “日照……”梅兰不好意思地看了我一眼,欲推开日照。 日照却笑嘻嘻的说道:“不碍事。大哥宠大嫂的样子,你还没有见过,那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我好气地等了日照一眼。 “在我背后说坏话?”日旭的声音传来,随即就把我拉了过去。 日照讨饶的躲在美兰的背后,说道:“大哥饶过小弟,大嫂和梅兰救我。” 日旭笑着说道:“别胡闹了,今日午后我们大家一起去拜祭爷爷和父亲。” 日照的眼中闪过崇敬和向往的表情,点头答允。 第五十三章 无色宫(一) “大哥今天怎么不骑马了?”马车中,对面的日照笑着问道。 日旭瞪了他一眼,又看看我。我故意说道:“日照,你就见不得将军对我好?梅兰,真是可惜了。那么一个没有良心的人,早知道就不让你嫁给他了。” 日照苦笑不得地拉过梅兰的手,说道:“大嫂你可不要挑拨我们夫妻的感情。” 车内一阵哄笑,我说道:“这丝帕上的诗,还有送镯子套住梅兰都是谁的注意?当初要不是我出的注意,你能讨得梅兰的欢心?” “你还说是自己想了三天三夜才有这么个好主意?”梅兰推开日照的手,侧过脸去。 “大嫂,你是帮我还是害我?”日照求饶的看了看我和日旭。 日旭强忍着笑,我作出一副无奈的表情说道:“梅兰,那诗的确是日照自己提的。不过,日照你可要好好疼梅兰。” “遵命,我一定向大哥学习。”日照看了眼日旭,爽快的说道:“冬天暖被子,春天採花酿酒,夏天同避暑,秋天结发丝。” 我脸“唰”地红了起来,侧过脸对着日照和梅兰,却看见日旭偷偷看着我,还低头在我耳边轻声说道:“怎么脸比昨晚还红?”我伸手在日旭的手臂上轻轻拧了一下。 “大少爷,到了。”平管家的声音从外传来。因为不想太多的人知道此处,而又考虑到我怀有身孕,所以只能麻烦平管家驾着马车送我们, 我们四人走下马车,恭敬地来到两尊墓碑前,日照和梅兰连忙上前动手拔了些长出的杂草。我和日旭及平管家把带来的新鲜瓜果放在墓前,点起了香炉。 接过平管家递给我们的香,我们两对梁家子孙齐齐下跪,送上自己最诚挚的怀念。 “爷爷、父亲,不肖子孙日照已经成家立室,这是日照的媳妇梅兰。日照已经不再是以前那个不懂事的毛头小孩,如今我已是梁家军队中的一个普通士兵了,我会从头学起,协助大哥保家卫国,他日建立功勋,成为栋梁之材。”日照说着声音渐渐有些哽咽。 日旭拍了拍日照的肩膀,随即说道:“爷爷,父亲,月华也有了身孕,梁家后继有人。” 我们四人一同对着墓碑拜了三拜,我随即说道:“愿爷爷和父亲保佑梁家上下平平安安。” “大哥,我们四处看看,很快回来。”日照说完便带着梅兰走开了。 日旭看着他们走开的背影,感叹了一句:“新婚燕儿,甜蜜得很。” 我笑了笑,如之前盘算好地问道:“月华虽然读书不多,但是也知道创建自己的王朝实属不易,而先帝建立武朝多仰仗爷爷和父亲,可见他们两位的才干堪比古时圣贤。” “他们两位听到你如此夸奖,肯定不乐意。”日旭看着墓碑说道:“一个朝代的建立,是多少将士的心血?而且除了武将也还有谋臣。” 我正中下怀的说道:“可是这几年来,除了太傅这个两朝元老,一些前朝的文臣好像并不见有多大的功绩。” “可能真的如你所说,爷爷和父亲的谋略也十分厉害。”日旭眉头紧锁,说道:“以前很小的时候,印象中好像常听爷爷和父亲提起一个朋友,好像是博学古今的谋士,可是长大了却从不见母亲和舅舅提起有这样一位故人。” 我心中一动,可能真的有这样一位故人,便有意问道:“夫君不记得那位故人的姓名了?” “那时太小,还不知道是不是真的这样一位故人。”日旭显然知道得不多,“怎么对这个那么有兴趣。”糟糕,自己似乎表露得太多了,过于心急了。 我草草解释道:“不过是想多了解些梁家和夫君的事情,那么以后就可以告诉肚中的孩子,他的父亲和家族是如何的英勇无敌。” 日旭拉过我,有些动容地说道:“你终于知道关心我的事情了,我撒出的感情的网终于带到你这条小鱼了。”日旭的眼神扫过我的脸庞,我心里一堵,不敢抬头看日旭的眼睛。这些日子,我越来越不能明白自己的心,早已下定决心不理会苻清流和梁家之间的深仇,却一而再地不由自主去打听其中的纠葛。虽然我努力地去回应日旭的爱,但是苻清流所作的一切和寂寞的的影子却在我的心中越来越清楚,成了挥之不去的烙印,难道这个身子之前的主人对苻清流的感情还再延续乃至影响到我的情绪? “怎么了?”日旭拉了拉我的手问道。我强迫自己抬头看着日旭,他满眼的疑惑和宠爱,“是不是那里不舒服?” 我摇了摇头,一股熏香直冲入我的鼻子,胃里翻腾起来,连连干呕。日旭连忙在我背上抚了几下,关切的问道:“还说没有不舒服,是害喜了。” “夫君一个大男人,怎么那么清楚。”我笑着问道,难以想象日旭这样一个指挥千军万马的元帅,此刻却和我谈着女人怀孕的症状。 日旭红了红脸,说道:“我问过军师,也问了母亲,和你身子有关的事情我了解得很。” “说得好想你比我还了解我自己。”我刚一说完,日旭一脸坏笑地揽过我的腰轻声说道:“那是自然,否则昨晚我也不会那么放肆。” 我推开日旭的身子,瞪了他一眼,怪他把闺房之事拿来说笑。 “大哥,我们回去吗?”日照和梅兰两人散步回来。日旭点了点头,扶我上了马车。 之后几天,我也一直在家休养,日旭见我的身子好了许多,也不像之前那般常常来纠缠着我休息。日照陪着梅兰一同归宁后,又回了军营。梅兰这几天一直陪着我解闷,常常一起在北阁练字念诗,让我越发的觉得梅兰善解人意的性子十分讨人喜欢。婆婆也常常过来看我,婆媳三人常常一起说着日旭和日照过去的事情,只是我一直默默地听着,很少插上一言半语。梅兰能很好的陪衬着婆婆说她的那些往事,有时稍稍的提问和称赞,都让婆婆喜开颜笑。为了不让我过多的操劳,婆婆提议让梅兰帮我分担着掌管家事,梅兰不停地推辞,我却爽快的答应了,还劝说梅兰,我们两个人相互照应,既不枯燥也不用担心做事考虑不周。婆婆一个劲地赞同我的说法,梅兰拗不过我们的意思,只得勉强同意在我有身孕的日子里协助我。 在暖暖的初夏时节,和婆婆、梅兰一同在梁府的小池塘边散步,看着塘中的鱼儿欢快的嬉戏,让我觉得人生就此平平淡淡的结束,也是一种美好。 “月华,梅兰,明日要和我一起进宫拜见太后。”婆婆一边往池中洒着鱼食,一边轻描淡显地说道。 我万分的不情愿,低声说道:“婆婆,月华的身子不方便,让梅兰陪着你进宫就好,以免到时在礼数上有了差池。” “不去才是有欠礼数。”婆婆走到我和梅兰的面前,认真地说道:“惠妃那里传了口信过来,说太后知道月华有了身孕和日照娶了媳妇,十分开心,为此赏赐不少东西给惠妃,还提过几次说是想见见你们二人。” 第五十三章 无色宫(二) 我有些不明所以,太后见我们二人有何事情?按理,皇后的事情已了,也算是对梁家有了交待,又何必如此讨好于我们一个孕妇和一个刚进门的新媳妇? 梅兰有些怯生生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有些担忧地说道:“梅兰只有新年的时候进过宫,前后不过三次,我要是出了差错怎么办?” “不用担心,你那么乖巧,我和月华也会陪着你。”婆婆慈爱地看了眼梅兰说道。 “月华姐姐,你会去的把?”梅兰渴求地看着我。我一时语塞,其实心里是万分的不愿意。 婆婆拍拍我的手,说道:“会去的。太后有意邀请,我们这些臣子能拒绝吗?”我暗自叹了口气,只得默认。 “夫君,明日月华要陪着婆婆和梅兰入宫。”我躺在床上靠在日旭的怀中,平静地说道。只觉日旭的身子震了震,把我搂得更紧了些,“夫君,没有什么需要交代的?” “照顾好自己。”日旭简单地说了一句,但是每次说起皇宫和那惠妃,我总觉得他的异样。 “嗯。”我答应了一声,钻入了被窝,轻轻嘀咕了一句,“如果可以选,我是千万个不愿意。” 许是进入了初夏,天气有些闷热,改坐轿子的我不停的抹着额头的汗滴。好不容易到了皇宫,还要顶着太阳慢慢走,梅兰见我一副无精打采的样子,小声问道:“月华姐姐,是不是身体不舒服?不要忍着,要告诉我哦。” 我摇了摇头,无力地说道:“我的身子很好,只是对这皇宫有些发怵。”梅兰听到我这么说,脸上也浮现出担忧的神色。我看了看她,让她安心。 走入惠妃的万翠宫,我习惯地拂身行礼,可却见惠妃起身上前拉住我,娇俏地说道:“月华姐姐有身孕了,何必那么多礼?我们是自家人。” 一时之间,无法习惯惠妃的热络,我低着头推到了一边。 “这是日照的妻子?出落得真是水灵,真是让人喜欢。”惠妃看了一眼梅兰,转头问婆婆。 婆婆笑着回答:“的确是讨人喜欢的孩子。” “玉瑚,把太后赏赐的那对玉镯拿来,给月华姐姐和梅兰一人一个。”惠妃吩咐道。 玉瑚走入内堂,不一会儿,取了一对色泽通透的翡翠镯子,在惠妃的眼神指示下,恭敬的递给了坐在一旁的我和梅兰手中,玉瑚还偷偷的恭喜我,梁夫人心地仁慈一定能诞下麟儿。 惠妃对婆婆又说了些太后对她和梁家的恩泽,随即便让我们与她一同去拜见太后。 重新踏上去天晓宫的路,我难免有些心悸。前次暗暗谋算太后的想法,设计布下苦肉计之局,而后又大举施加舆论压力,才勉强保住皇后和惠妃,太后是否知道其中的玄机? “月华姐姐,我们是不是只要不出声就好了?”梅兰被我的紧张所感染,小声问道。我点了点头,紧紧跟上惠妃和婆婆的脚步。 太后见到我们显得十分高兴,十分亲切地招呼我们坐下,问了梅兰婚礼当天的情形,也问了我的身子,当场有赏赐了一支人参给我补身子。 “月华何德何能,得如此厚重的赏赐。”我慌忙起身下跪。 “快些起来,惠妃说你们一直想来拜见我,可见你们对哀家的一片心意。”太后抬手示意我不要多礼,“而且,月华你聪慧过人,很能明白哀家的心思,这点赏赐是你应得的。” 我冷汗连连,不是说太后要见我们,为何又变成了我们主动提出?而太后最后那句话显然是暗示她很满意我们之前的苦肉计,这深宫中的女子都着实可怕。 “太后真是慈祥可亲,那么体恤。”梅兰在走出天晓宫时说了一句。我无心在意这些,只想快些回家。这个皇宫里的一切,无论是人或事,没有一样让人感到舒服。 “姑妈,我们去无色宫探望一下皇后的病情吧。”惠妃随口提道,我的心又是一慌。 婆婆到是和颜悦色地说道:“小莹,这样妥当吗?太后知道了,会不会生气?” “姑妈,皇后一个人在无色宫很是寂寞,我是她的好妹妹,去探望一下有何关系?”惠妃用冠冕堂皇的理由堵住了婆婆的嘴。惠妃的语气虽然十分客气,但是那嘲笑讽刺的眼神却无法遮掩,见这情形,她是想去皇后宫中闹事。 我实在不愿多事,只能尽量放缓语气地说道:“惠妃娘娘,月华的身子有些沉,可否先回外翠宫等您?” “惠妃娘娘,梅兰想照顾大嫂,也不同去了。”梅兰紧接着我的话说道。 惠妃突然拉长了脸,说道:“无色宫就在回万翠宫的路上,我当初也没有梁夫人你那么娇气,去坐一会儿就好,费不了你多少时间。这个不去,那个不去的,是不是都嫌弃我这个在宫中没权没势的惠妃?” “小莹,好好得,发什么脾气。”婆婆蹙了蹙眉,说道“月华,梅兰,我们都陪着惠妃去无色宫,也好互相照应,很快就回万翠宫。” 见此情形,我也不能再多说什么,只得同去,万事小心就好。 无色宫在皇城偏僻的角落,我们从皇城大道上转入僻幽的小道,老远就看见了无色宫三个大字,那血红的字仿佛是一个女人心中滴出的血,刺人眼睛。宫门前的长满了无人修葺的竹子和杂草,这里与其说是养病之所不如说是废弃冷宫。原本富贵雍容的皇后如今幽居于这个冷清的残破之处,难免让人感到人情冷暖,惠妃何必在来此初落井下石刺痛人心? “吱呀”一声,一个宫女推开了无色宫的大门,由于年久失修,这门上的红漆脱落了大半。我们一群人先后走入,却不见一个宫女前来相迎。整个宫里似乎都无人搭理,那些大树的枝干有些都茂密的垂了下来,地上满是折断的树枝和凋零的花。 “谁啊?”尖利的声音从屋内传来,一个中年宫人从屋中走出,见到惠妃连忙下跪行礼。 惠妃抬眼没有瞧着她,声音从鼻子里传出:“皇后呢?”那宫人不敢起身,指了指右侧。 大家都循着她指的方向望去,都惊呆了。皇后穿着明皇的宫服,一个人在右侧屋子的堂中来回走着,口中念念叨叨。一张原本十分秀气的脸孔,此刻涂满了胭脂,发髻上插满了首饰,一些头发披散开来,性情十分可怕。 “这不是皇后娘娘?”惠妃缓过神来,慢慢朝右堂走去。皇后好像没有听见,依旧在空中不停地挥手,并没有抬头看我们。 “你还不快去准备?”走进皇后,就听到她好像是在吩咐下人,“皇上快要来了,帮本宫梳理头发,侍弄妆容。” “皇后娘娘,你是不是在做梦?”惠妃跨入堂中,冷冷的说道:“你这个蛇蝎心肠的女人,也有今天的下场?皇上把你打入冷宫,早就不要你了。”惠妃说完上前不停地摇着皇后的身子,想让她清醒过来。 我心中不忍,转头看着身旁的中年宫女,问道:“皇后娘娘怎么成了这般模样?” “进了这里没几天,皇后娘娘就神志不清了。有时,清醒的时候就大骂明妃娘娘,不清醒的时候,就一个人在屋中盼着皇上。”中年宫女冷淡地说道。 我摇了摇头,女人总是如此执著,一颗心交了出去,就不懂得收回。 “你胡说,皇上很疼爱我的。”皇后抬起眼睛望向惠妃,突然脸部的表情表情大惊,尖叫道:“你还有脸来见我?都是你害我!都是你!”说着便坐在地上哭了起来,脸上厚重的妆容都花了开来,着实可怕。梅兰拉着我的衣袖,躲着背后不敢多看。惠妃也有些害怕地走了回来。 “皇上,我这么做都是为了你。”皇后哭泣的声音越来越响,“太后和我说,这是你的旨意。我只听你一个人的,皇上你怎么不来看看我?”一阵心痛,侧过脸不想再看。 “啊呀……”惠妃一声尖叫,往我身后躲来,我不明所以的看去,原来皇后发了疯地冲出屋子,朝惠妃冲去。 “你这个贱人,是你迷惑皇上,你一个人椒房独占。”皇后挥舞着一双枯枝般的手,一路扭打而来。身旁的中年宫人,一味地往后闪躲,而一些宫女因为碍于皇后的身份,都被她推开,只见疯婆般的皇后很快的冲到了我的面前,只得本能的举手挡住,想起自己腹中的孩子,心悸的想转身护着孩子。 皇后的拳头雨点般的落在我的脸上和身上,婆婆在旁大叫:“你们几个快去帮帮月华。”梅兰也大声的叫着,“月华姐姐……我这就过来。” 身后的惠妃拉扯着我的衣服,我无法转身,只能使尽全力的抓住皇后的双手,想把她推开。一时重心不稳,就这般往后倒去,眼看要落在惠妃的身上,她却在身后退了我一把,我的身子就这般直直撞向了皇后的手肘。 我痛得弯下了身子,手捂着肚子起不了身。 “月华姐姐……”梅兰惊恐地在我身边唤道,“你怎么流血了?”我惊恐的低头,看到自己的裙摆出淌出鲜红的血水。 第五十四章 心碎(一) 婆婆和梅兰都上前欲搀扶我起身,婆婆的口中不停的说道:“这可怎么办?快找大夫……” 我深吸一口气,缓缓站直了身子,对身旁的婆婆说道:“先把我扶到这宫中的偏殿。” “不能走动,否则更容易小产。”婆婆焦急的神情现于脸上。 一个宫女走到我的身前,大声说道:“我来背梁夫人。”定睛一看,原来是玉瑚。此刻的我不再推辞,趴在玉瑚的背上任由她把我背入另一侧的房中。我原先站的地上已经全是斑驳的血迹,惠妃愣愣的站在原地,而以为自己闯了祸事的皇后吓得站在一旁喃喃自语:“孩子没了……皇上,我也不想的。”心中一痛,闭上眼睛,不愿再看这眼前的混乱情形。 玉瑚把我小心地放在床上,连忙说道:“我去请太医,梁夫人,你不会有事的。”我点头道谢,也想不到自己的无心插柳让这个忠义的女子如此铭记于心。 “啪——”惠妃不知何时走入了这间屋子,不问青红皂白的往玉瑚脸上甩了一个巴掌,“大胆奴才,没有问过我的意思就去请太医?” “小莹,此刻在宫中,唯一的办法就是尽快让太医来看看。”婆婆有些哀求地说道。 惠妃眼泪汪汪地说道:“姑妈,我知道自己错了,不该那么任性来这里。太医一向只为宫中女眷看病,如果此刻去请太医,必须向太后秉明情况,这样事情就会闹大,太后必然责怪,我到时可怎么办?”说完又梨花带雨的哭了起来。 我冷笑一声,原来是担心自己被责罚,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我有心护住孩子,转念说道:“可否请那位与惠妃娘娘相熟的曹太医?等太医来后,月华一定当面恳请他稍加隐瞒勿要泄漏此次的事情,只要状况有所稳定,月华立刻出宫回家,决不给娘娘添麻烦。”这座皇宫就像一座修罗场,我恨不得此刻插翅逃开。 “小莹,就这样好吗?姑妈求求你了。”婆婆拉着惠妃的手臂,苦苦哀求。 惠妃的眼神扫过我,我嘴角带笑地说道:“曹太医以前一直为娘娘保胎,医术一定高明。”眼下之意无异于暗示她之前串通太医欺瞒皇上太后之事,我早已心知肚明。惠妃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勉强点头说道:“姑妈,我怎么会那么不近人情?玉瑚,小心把曹太医请来,这里的事情不要泄漏半句。” 我不愿再多想,只希望医术高超的太医可以帮我保住这个孩子。梅兰拿出丝帕替我擦着脚上的血渍,一边抹着泪说道:“怎么还在流血?都是我没有保护好大嫂。” 我平静的说道:“太医很快就来了,不要哭了,我会没事的。”我无法想象失去这个孩子,那是我的希望,这一个月来我一直盼望着孩子呱呱坠地,呀呀学语,带给我欢笑。 “是啊,会没事的。”婆婆拉起我的手,鼓励地说道:“我们梁家的孩子,有着坚韧的毅力。” 玉瑚跌跌撞撞的冲入屋子,还不停的催促着:“曹太医,快些。” 那曹太医身子有些臃肿,此刻着急跑来满脸通红,大汗淋漓,“惠妃娘娘,您那里不舒服吗?” 惠妃对着床上的我瞟了一眼,说道:“曹太医,是梁大人的夫人有小产的迹象,你可否替她看看?因为情况紧急,才不得已把你请来的。” 曹太医看了看床上的我,小心地问道:“按宫中的规矩,臣不能替宫外之人看病。如果皇上和太后知道了,此事非同小可。”一边说着一边抹着额头上的汗。 “曹太医,月华知道宫中规矩不能触犯,但是情况紧急,这也是一条人命,还望太医看在惠妃娘娘的面子上,出手想救。”我撑起身子,焦急的说道,抬眼看想惠妃。 惠妃别过脸去,对着曹太医客气的说道:“梁夫人也算是我的嫂子,曹太医就看在我的薄面上勉为其难的诊断一下,只要情况稳定了,梁夫人马上就回府。” 曹太医的眼珠子转了转,便往我这边走来,婆婆和梅兰都让了开来。“梁夫人,冒犯了,请把手给在下。”曹太医端坐后说道,我闻言把手递到了他的面前,只见他两根手指搭在我的手腕处,锁眉沉思。 “曹太医,如何?”我见他迟迟不语,只能开口询问。只见他从随身的箱子中,取出一个小布包,摊开一看,插满了大大小小的金针。曹太医取出一根细长的,用手指在我前臂量了量,慢慢把针扎了进去。一阵酸痛,我紧紧皱起了眉。 “梁夫人,在下这一针只能止住你的血崩,可是羊水已破,这个孩子很难保住。”曹太医可惜地摇了摇头,缓缓说道:“梁夫人身子过寒,但好在年轻,以后稍加调养很快就会在怀上子嗣。”我无力地靠向床沿,孩子终究是保不住了,一时愤恨,抬眼望向惠妃。惠妃听到曹太医的话,似乎有些惊讶,看到我看着她,尽害怕地躲到婆婆身后,怯生生的说道:“姑妈,我知道小产的痛苦,我也不想的。谁能料到皇后居然疯了?” 我不愿再瞧见那张脸,转头对身边地梅兰说道:“我们就回家吧。”说完就想起身下床。 “月华姐姐,你这样的身子怎么还……”梅兰拉着我的手臂说着便有些哽咽。 惠妃见此情形,便悻悻然地说道:“玉瑚,去叫一顶轿子,送梁夫人到宫门。” 不一会儿,几个太监模样的人,抬了一顶轿子来到无色宫,见他们面面相觑的表情显然不知道这里发生的事情。 “玉瑚,把梁夫人背上轿子。几位公公,梁夫人崴了脚,麻烦你们送她到宫门处。”惠妃走出屋子,对着抬轿之人解释道。上轿时,眼角看到那半疯的皇后又回到了之前的大厅,做着她依旧呼风唤雨高高在上的白日美梦。 靠在颠簸的轿中,心的疼痛早已超过了身体上的,原来痛到了极至,便是你想哭却也哭不出一滴眼泪。在过去的世界,不曾有过幻想,自然就把自己保护的严严实实,哪怕得到幸福却也不曾失去过什么;在这个世界,给了我一个疼爱自己的丈夫,却不是完整的丈夫,给了你一个家,你却不是受欢迎的家人,给你了一个天使,却又重新把他夺回。“幸福是要自己去争取的。”苻清流冰冷的眼神和话语从脑中闪过。 “月华姐姐,到家了。”梅兰掀开轿帘看着我,眼中有一丝诧异,随即说道:“孩子还有保住的可能,我已经让平管家去请大夫了。” 第五十四章 心碎(二) 我笑了一声,说道:“这普通的大夫比得上宫中的太医?我进屋了。” “月华姐姐,丫头们会背你回旭日园,一切还没成定论,我们不要失去希望。”梅兰阻止了我起身,安慰地说道。希望?我的希望在踏入无色宫的那一刻就消失了。 心儿焦急的神情,慌作一团的小丫头,婆婆矛盾的表情,梅兰哭泣的双眸,躺在旭日园床上的我都无法理会,此刻只感到下腹刺入骨髓的疼痛,双眼空洞地望着上空,右手忍不住抓紧了床沿,希望减轻自己的痛楚。 “大夫来了。”心儿大声地叫着:“快看看我家小姐,她不能有事。” 大夫何时走的我已不记得,只记得看见他神情颓丧地对着婆婆摇了摇头,叹了口气让婆婆找接生婆。 “梁夫人,你痛就喊出声,憋着不好。”满脸皱纹的接生婆一边在我小腹上揉着,一边大声地说道。我却不知为何硬是把脸侧向床的里侧,嘴中咬着头发不吭一声。“啊……”一阵痉挛,我痛的勾起了身子,低眼看见床上满是血污,心儿一边替我擦着腿上的血渍,一边抹着自己的眼泪,喃喃自语:“小姐……小姐……” “梁夫人,您要放松,就让这个孩子早些出来吧。”接生婆轻抚着我的脊背,让我放松全身紧绷的神经。可“孩子”这两个字就如芒刺在背,我拉住接生婆的手,厉声问道:“不是说孩子是母亲身上的掉下的肉,怎能那么容易抛开?那是我的希望,我的家人,你可知道?”早已无力的我,这一句话叱问听来更多的却像是一种叹息,我怕是到了体力的极限。 “梁夫人,一切都是命中注定的。你这般执着,自己也会有危险。”接生婆许是见惯了这种场面,一点都不奇怪我的表现,十分冷静的劝说着我,只是一双手不停地推着我的小腹。我绝望地倒了下去不再挣扎,大口的呼着气,疼痛已经让我麻木,忽然间双腿温湿一片,转头看见接生婆拿着什么欲往外走去,心儿哭着转过头去 “抱来给我看看。”我睁着眼平静地说道,想要亲自送走自己的孩子。 接生婆有些为难得看着我,支支吾吾地说道:“梁夫人,不过是两个月大的孩子,能看清楚什么?你身子此刻正弱着,好好歇息吧。” “给我抱来。”我字字清晰地说道,右手的指甲深深地嵌入了床沿。接生婆战战兢兢地抱着手中的一团红布,往我跟前走来,看我一脸不容拒绝的表情,只得颤抖着把那红布掀开。 我浑身颤抖了起来,二个月的孩子无法看见轮廓,一眼望去只是小小的带血的肉团,霎那间我真的明白,我的孩子,终究还是去了。 “小姐,心儿知道你痛,你哭出声来……”心儿抱着我的手臂呼喊着,“小姐……” 眼泪“唰唰”地流个不停,眼前的一切都有些模糊,可是我却发不出一丝的声音,颤微地抬起手想摸一摸那红布包着的孩子。 “你把这拿出去。”婆婆不忍地看了一眼红布团,挥了挥手让接生婆出去。 “不要,还我的孩子……”我不知从何处来的力气,大声叫喊道,身子也探了出去。 “月华,孩子以后还会有的。”婆婆此刻十分冷静地说道,让一旁的几个年长的下人拦住我。我挣扎,使尽全力地要追回我的孩子,可是却被几个下人压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喃喃的说道:“放开我……我要孩子……放开我……” “滚开……你们都给我滚……”是日旭咆哮的声音,可是我却转过脸去,不想见他。那些下人按住我的手都松了开来,许是都退了下去。 “日旭,一切都是意外……”婆婆不安地说道,“这里是血房,你一个男人不要进来。” 日旭在床边坐下,低声说道:“母亲,还有心儿,你们都出去。”脚步声渐渐远去,这个房间里只剩下我和日旭两人。 “月华,转头看看我。”日旭轻声地说道,一只大手覆在我的手上。我转过身子向着里面并没有理睬日旭。听到日旭脱靴的声音,他合衣躺在我的身侧,把我整个人揽入他的怀中,说道:“月华,我知道你痛,难道我就不痛?可是意外谁也不想的。” 我冷哼一声,意外?一切都是由蓄谋的,如果不是我的心软和妥协,孩子就会好好的。 “伤心就哭吧,不要憋坏了身子。”日旭柔声说道,轻抚我的背脊。 我冷淡地说道:“这里是血房,床上也污渍斑驳,将军请出去。”我怨日旭为何知道我最不愿意进宫,却不阻拦我也不向婆婆解释;我更怨日旭对惠妃的包容,对惠妃的藕断丝连,造成了今日的局面。日旭却没有离开,只是把头靠在我的颈窝,不出声的陪着我。 我此刻也终于明白,自己的一味妥协是多么地可笑,我推倒了自己周围的壁垒拔掉了身上的锐刺,换来了别人伤害我的机会。 “将军,请出去。”我嘶哑地说道:“心儿,你进来,我想换身干净的衣服。”心儿唏唏娑娑地走了进来,到了一半却停了下来。 “心儿,你把干净的衣服拿来,我帮月华换。”日旭坐起身子说道,伸手想把我也扶起。 我靠在床边,越过日旭,直接看着心儿说道:“心儿过来扶我一把,衣服我自己换,你收拾一下床铺。” “小姐,你怎么能下床?”心儿担忧地看着我,连忙阻止我。日旭不由分说地把我抱起,放在了房中的睡榻上。心儿见了,连忙动手换起了污秽的床铺。 “你是在埋怨我吗?”日旭走到我的跟前,双手握住了我的肩膀,逼视着我的双眼。 我笑了笑,说道:“将军做错了什么,月华会埋怨?”伸手想推开日旭的手。 “你这样不是埋怨我是什么?”日旭有些激动的说道:“孩子没了,我也伤心。可是既然是意外,又何必互相埋怨?” “意外?”我忍不住反问道,“如果没有惠妃娘娘热情地要我们入宫,如果不是她一味固执地去奚落皇后,会有这样的意外吗?”我看着日旭的眼睛,终于说除了心中的不满。 心儿把衣裳递到了日旭面前,我一把揽过兀自作起身子换了起来。日旭显然被我说到了伤处,一时间有些愣住。我也知道惠妃身份特殊,就算心里再怎么恨,我也不能拿她怎样?不愿再拿刺伤日旭来减轻心中的痛苦,我晃晃悠悠地站起了身子。 “你这样的身子还想如何?”日旭瞪大眼睛看着我,大声地问道:“折磨你自己也折磨我?” 我不理会日旭的责问,慢慢地往外屋走去,却被日旭一把拉住,我回过头冷冷地说了一句:“难道你要我留在这里说出更多伤人的话?”转过头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日旭的手松开了。 一连几天,我就这般安静的呆在自己的北阁,很少与人说话,日旭如之前般在北阁处理公事,只是一道屏风把我们隔了开来。梅兰天天陪着我写字画画,日照从军营回来的时候也来看过我,只是坐着却不知说些什么,刚想开口劝解,却被我笑着驳了回去。 补身子的药材吃了不少,许是年轻,精神已恢复了大半。今日不知为何天气闷热,北阁中有些透不过气的感觉。日照今日回来,梅兰自然留在屋中陪着,日旭早早下了朝回了旭日园。 我叹了口气,往屋外走去,看见心儿端着一碗热汤正走来,便开口说道:“补汤先搁着,我出去走走。” “小姐,你出门不好吧?”心儿看了一眼我的身后,担忧地说道。 我知道日旭随我出了北阁,但却没有回头,只是吩咐心儿,“我只是出去散散心。”便从旭日园的后门踱了出去。转过弯角便是热闹的长安街,小贩们都叫埋着手中的小食。我无所目的的胡乱走着,听着这边的坎价,看着那边的表演。 “糖葫芦,好吃的糖葫芦。”小贩响亮的吆喝着,一串串红彤彤的糖葫芦十分吸引人。我掏出身上的铜板,结果小贩递过的糖葫芦,低头看见一个不过四五岁的孩子正两眼放光地看着我手中的糖葫芦。我笑笑的弯下身子摸着孩子的头,把手中的糖葫芦递到他的面前,小孩高兴又害怕地看了看我的脸,抬手想接过我手中的糖葫芦。 “晓勇,不许拿。”一个妇人一把抱过孩子,瞪了我一眼走开了,“妈妈和你说过几次,陌生人的东西要吃坏肚子的。不许嘴馋。” 我苦笑着,在小贩的目瞪口呆下,把那两支糖葫芦又插回了草棒中。 不知不觉驻足在一所大宅前,抬头看去不由一惊,“苻府”。此刻的我,见他又有何用? 第五十五章 醒悟(一) 我笑着自言自语:“你以为他能救回你的孩子?”眼泪却不自主地流了下来,好像憋了很久的伤痛突然间就漫溢出来。为什么我此刻会如此的脆弱?我见苻清流又有何用?只是想见他吗?觉得自己的思绪十分混乱,有一种透不过气的感觉。“还是你想见他?”我问着自己。 我诧异于自己的想法,抬头看着那红漆漆的大门,想见苻清流的心清晰可见。 “滴答……滴答……”一颗颗水珠打在我的脸上,抬头望望天,原来是初夏的阵雨。来往的行人都加快了步子,奔跑到屋檐下避雨,我却不知为何移不开脚步,是怕错过了苻清流还是怕苻清流不知道我来了? “姑娘,这雨来得快去得也快,你赶快躲躲,别淋湿了生病。”一个好心的大婶从我面前走过的时候,不忘提醒我。我对着她笑了笑,还是没有动。 “大人,快些。”甜腻的声音伴着一身红衣出现在苻家的门前。我不自然的退后,看见苻清流手中抱着什么匆匆躲到了莞莞的身边。 莞莞微笑着拿出丝帕,小心地抹着苻清流额头的雨滴,轻声说道:“大人偏要赶着去买,这雨也真不是时候。”苻清流笑笑也没有多说什么。 大门轻轻打开,探出老徐的脸,瞧见是苻清流,那满脸的皱纹和刀疤都舒展开来,忙打伞让他们入内。 我愣愣的看着他们,无力地扶住身旁的树干,我能以什么身份见苻清流?满身伤痕的梁夫人?还是曾经答应过为了他付出一切的白月华? “梁夫人……”莞莞轻轻地唤了一声,苻清流不明所以得转过头,不相信的看着我。此刻的我,浑身湿透,倚在一棵树旁,不知是什么表情的看着苻清流和莞莞,还有憎恨我的老徐。 苻清流转过身,搂着莞莞转入府中。“砰……”苻府的门关上了。 我嘲笑着自己不明所以的想法,也怨恨自己的懦弱。不愿躲在大树下的我,走到了路的正中,任由雨水把我从头到尾的浇透,洗去心中的痛苦,也重新筑起新的堡垒。 伸手抹去脸上的雨水,睁开眼看到了头上的油伞,我猛地转过头,看见日旭那张神采飞扬的脸,此刻面无表情,握着伞的手有些颤抖,我心中不忍的抬手想替他抹去额头的雨水。 “啪”日旭伸手拍掉了我的手,闷哼地说道:“拖着不堪的身体原来是来这里?” “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和日旭当街争吵,低声地说道。日旭轻哼了一声,看着我。 “吱呀……”身后的苻府大门好像打开了,此刻的我不再回头,慢慢地往回梁府的路上走去。“苻大人,打扰了。”日旭说完紧紧跟在我的身后,手中的油伞一直撑在我的头上。 “小姐,姑爷,你们怎么都湿透了?”心儿看见我们两人,惊呼地问道。 我回头看了看日旭,他因为把伞都给了我,自己的身上也全都淋湿了。我动容地说道:“夫君去里屋换身干净的衣服。”日旭点了点头,走了进去。 “小姐,你怎么可以淋雨?”心儿摇着我的身子,急切地说道:“小姐小产不过几天,你想毁了自己的身子?” 我抵不住心儿的质问,说道:“我知道了,你去煮两碗姜汤,我过会洗个热水澡。” “小姐,你怎么都不懂啊,你怎么能下水?”心儿又是一顿奚落,“过会打盆热水让姑爷帮你擦擦。”说完便走出了屋子。 我慢慢走近了屋子,日旭刚把身上的湿衣褪下,赤裸着上身,我拿起一旁架子上的帕子,上前替日旭抹着身子,说道:“擦干后再换衣服。” 日旭转过身,低头看着我,不悦地说道:“做错了事情来讨好我?”我并不回答,继续替日旭擦着身子。 “怎么不回答?”日旭一把拉过的手,逼视着我的双眼,“是不是无法反驳?” 我无法再躲避,慢慢说道:“月华最近心情不好,今日真的只是出去散散心。因为一时晃神,才走到了那里。” “不是看到人家夫妻甜蜜,伤心的淋雨吗?”日旭拉近了我的身子,步步紧逼。 我推开日旭的身子,说道:“夫君不要乱猜了,只是来不及躲雨。” 日旭眯着眼看着我,伸手替我脱起衣服,“你也淋湿了,快些换干净的衣服。” 我推开日旭的手,抱歉地说道:“夫君先穿上衣服,不要着凉了。我去外屋把热水拿来。” 去外屋把心儿打来的热水放在内屋的架子上,用干净的帕子洗了把脸。 “我来帮你擦吧。”日旭站在我的身后,轻声说道。我刚才的解释他已经接受了吗?日旭从背后退去我的外跑,用帕子在我的背上抹着,“忘掉以前,好吗?”说完便把我揽入怀中,吻着我的头发。 忘了以前?忘掉惠妃所做的一切?她不止一次的加害于我,我不是圣人,怎么忘记?怎么原谅?我无助的大口呼着气,紧紧握住了双拳。 日旭温柔的在我颈上落下一个吻,我惊恐的转过身,看着他。 “怎么了?”日旭不解的问道,随即俯身吻住我的嘴。惠妃拿着荷包的笑脸闪过我的脑中,我痛苦的再次推开日旭。 “夫君不要这样。”我轻声说道:“我有些冷,怕是着凉了。”我不能接受日旭突然的示好和妥协,只能随口这般解释。 “哈哈……”日旭推开我,大声笑道:“着凉?还是不愿意让我碰你?” “夫君不要无理取闹。”我好声地说道,争执是没有必要的,只有时间可以冲淡一切。 日旭坐了下来,手指扣着梳妆台,不屑地说道:“无理取闹?这些日子是谁在胡闹?孩子没了,我也很难过。可是这些日子我说了什么,处处忍让着你,可你呢?一个人走到苻清流的门前,想让他可怜你?” “我只是想两个人都冷静下来,当时的我完全不能接受那样的事实。”现在的我因为一场雨,有了些许的冷静,“你看到掉下的孩子吗?那是完全不成型的孩子,是别人扼杀了我的孩子。” “你口口声声说是小莹还你小产,为此我去向梅兰求证过。的确,去无色宫羞辱皇后是小莹过于冲动,但是她的心情你也可以理解,皇后毕竟是亲手害她小产的人。可是之后的事情完全是意外,皇后突然发疯了不是?” 我彻底失望了,好笑地说道:“她不知道皇后是疯子就不会故意设计让我们进宫,还特意去无色宫刺激已经失宠的皇后,为了什么?” “你需要把事情想得那么复杂吗?”日旭不解的问道:“小莹的个性我很了解,不会那么偏激,而且也没有必要害你不是?” “没有必要?”我走到日旭的跟前再也不能自控,“我以前就说过,女人的嫉妒最为可怕,皇后可以为了嫉妒害了惠妃腹中的孩子,那么惠妃同样也会因为嫉妒害我的孩子。” 日旭站直了身子,瞪视着我说道:“她是堂堂的皇妃,嫉妒你什么?” 我嘲笑着日旭的自欺欺人,坐了下来,慢慢说道:“夫君是一叶障目还是觉得月华愚钝至极?惠妃和夫君的感情真的就是兄妹之情?”我终究还是说了出来。 第五十五章 醒悟(二) 日旭一把拉我到他的面前,显然是动了气,“这些话能胡说吗?传了出去都是杀头的大罪。” “做的就不容别人说?”我甩开日旭的手,冷冷的转过脸说道:“夫妻结发的荷包都能拿来送人,怕只怕这人是无法送的,要不连这人也装了锦盒一同送了去。” “我没有你说得那么不堪。”日旭额头的青筋暴起,“喤铛”一个转身,把架子上的一盆热水整个连架子推到了地上,干净的衣服上也溅到了些许,“如果你真的有心担心我对你的感情,那么我确确实实地告诉你,你不要再怀疑什么,一步一步地朝着我走来就好了。” 此刻的表白和解释都不能让我退让,“那惠妃的感情呢?你有直截了当地告诉她你的想法吗?还是一味的纵容不去拒绝?就是你对她的宽容让她转身来伤害我们的孩子。” 日旭紧紧地抓住我的手臂,痛苦的说道:“她是我的妹妹,从小一起长大相处了二十年,又为了我们梁家进了宫,我能怎么做?你告诉我。”日旭前后晃动着我的身子,我眼前的景象模糊不清,但是嘴上却不服输的说道:“你照顾了她那么久,也帮了她那么多次,好不够吗?她已经长大了,要学会自己一个人去面对所有的事情。难道你想一直保护她到死?”日旭的手松开了,我的身子有些发冷地颤抖,不得不用手撑住身后的梳妆台。 “终于说出口了,是不是刚才苻清流教你说的?”日旭奇怪的笑着说道:“苻清流给你的任务就是彻底分裂我们梁家,是不是?” 我再也无法支撑,身体慢慢滑了下来,在日旭惊恐的眼神中,吐出一句:“原来,你自始至终都没有把我当作你的家人。”便闭上了眼睛。 现代的所有噩梦都在脑中如电影般放过,原来痛苦是会感染的,哪怕你昏睡过去,它也会纠缠着你不放,从小只能抱着妈妈的照片入睡,又或是被关在黑暗的屋子中不能挨饿,这些很久都没有出现过的梦萦如绳索般把我捆住,无法逃脱。 隐约听到心儿的呼唤,可是却睁不开双眼,身子也动弹不了。好苦,嘴中好像有东西流入却无法咽下去,只得任由药从嘴角流出。 “喝下去,把药喝下去。”是日旭的声音,不是心儿吗?“你养好身子,要骂我打我都可以。” 我以什么身份打你骂你?如果是妻子,那么在这里夫为妻纲,我能吗? 嘴上一股温热,药再次被送入口中,我知道是日旭在给我喂药,这样做值得吗?我只是一个诋毁你心中女神的恶毒女人,只是一个被你排斥在家外的妻子。因为日旭的不松口,要没有从嘴角流出,而是在日旭的吹送下,渐渐从喉部咽了下去。 “姑爷,小姐喝药了。”是心儿欢悦的声音,日旭刚刚松开嘴再次紧紧贴着我,把药送了进来。为什么还要这样体贴的对我?我不领你的情。 “咳……咳……”药好像灌得有些快,我呛得咳嗽起来,自然地睁开了眼睛。 “小姐,你是故意不喝药的吗?还要姑爷喂。”心儿不明就理地笑着说道。 我呛得说不出话,只能瞪视着心儿,却看到一边的日旭正看着我。日旭的脸有些憔悴,下巴的胡子也没有刮,一双眼睛看着我的反应,手不停地在我背上拍着。 “心儿,你出去吧。”日旭轻声地说道,心儿依旧对我笑了笑,走出了屋子。 “你这样睡了三天,我也担心了三天。”日旭平静地说道,“前些日子你伤心,哪怕不理我,可是我能看见你在我面前走动,可是这三天,你躺着一动不动,药喝不下去,我害怕得不敢离开一步,就怕你从我面前消失。” 我不知回答什么,只能闭上眼睛装睡,也知道争吵的时候难免说出伤人的话,可是不想这么就此松了口。 “我也和你同甘共苦过了,怎么不是一家人?”日旭在我耳边轻声说道,“就是刚才,你真的很调皮。” 我推开日旭俯下的身子,认真地说道:“孩子的事情,夫君让我不怪惠妃,月华做不到;夫君和月华两人的事情,如今夹了一个惠妃,难道不是问题?” 日旭看着我,面色依旧为难,但是强忍住没有说。 “那个皇宫,除非是国事需要,我不想也不会再去,如果可以我希望夫君和我想法一致;至于惠妃,我不想私下去见她,因为我知道自己不会给她好脸色;至于夫君和惠妃的感情,我也不多加干涉,如果夫君觉得我之前说得有理,那么以后就不要再插手惠妃的事情,以她的能耐,足以自保。”我不想逼人太甚,尽量语气缓和地说道。 日旭瞪大眼睛不明白我为何在刚刚转醒后可以清晰地说出这样的条件,沉思了片刻,说道:“前面两点,我会尊重你的意思,至于最后的那点,你不要说得那么绝然,我的感情除了你还能有谁?至于小莹的事情,我会仔细的考虑你的意见,相信我。”我点了点头,可是信任是容易被摧毁却很难再重建的,我更多的是要学会自己保护自己。日旭满意的替我盖上被子,对着我温柔的一笑,释然地出了屋子。 因为之前在雨中的洗涤,又因为之后苻清流的绝然,以及和日旭针锋相对的大吵,之前郁结的心情反倒有些舒展开来。现在的我一心想快些把病养好,按着自己的意愿好好活着,幸福是自己去争取的。 烧退了后,身体很快就好了起来,开始几天梅兰只是在屋中陪我说说话,后来几天日照也回家来了,见我精神爽朗了不少,便时常在院子中舞枪给我们看。日旭大概是没有想好怎么回答我,所以一直努力避开我,就算两个人一起躺在床上,也常常无言到入睡。 时间过得很快,大约半个月后,我的身体已经恢复如常,常常和梅兰一起坐在小池边避暑。今日我也如往常般,沿着旭日园的小道,在树荫下慢慢往池边的亭子走去,老远就看见几个丫头陪着婆婆和梅兰坐在亭中说话。许是说的热络,也没看见我朝那么走去。 “梅兰,你说怎么会出了那样的事情?好好的孙子就这样没了。”婆婆瞅着眉,不满地说道。 梅兰尴尬的回答:“既然是意外,谁也不想的。婆婆,你也不要想太多了,自己的身子重要。”梅兰说完便扭过头去,显然怕婆婆继续说下去。 婆婆叹了口气,继续说道:“前些日子,日旭请了大夫悄悄为月华看病,我生了个心眼,把那大夫叫来一问,顿时傻了眼,大夫说月华小产后没有好好调理,心情郁结,之后又淋雨发烧,体质越发寒了,起码小心调理个三年五年才会有孩子。”我心中一惊,心痛再次袭来。 “我们小心照顾着不用那么久,大嫂的身子就会好的。”梅兰不得不小心地说道,眼神漂移时,看到我正站在亭子的不远处。 婆婆大声地感叹:“虽是这么说,难道要日旭等那么久?到时候好不了,又怎么办?”婆婆的话在我听来十分刺耳,不再如之前般忍耐,大步踏上亭子的台阶,抬手制止了梅兰,轻声的背后问道:“那按婆婆的意思,是想帮日旭收一房妾室?” 第五十六章 谣言(一) 婆婆显然没有想到我会突然出现在她的身后,着实的吓了一跳,险些从石凳上滑落。我捂着嘴偷偷笑了笑,随即十分乖巧的上前扶助婆婆。 “吓死我了。”婆婆拍着胸口大口地喘着气,说道:“月华,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我在一旁的石凳上坐下,不动声色地说道:“我没有想到会吓着婆婆,是不是婆婆说什么事情太过入神才没有留意到月华的?” “月华,你不要见怪。”婆婆的脸色很是难看,知道刚才的话都落入了我的耳中。 我接过丫头递来的茶杯,轻轻啄了一口,故作不明的问道:“我吓着婆婆了没有赔礼,怎么婆婆反倒抢着和月华赔不是?难道心中有愧?”婆婆是个彻头彻尾的封建礼教的受害者,自从孩子掉了后,就不像之前那样殷勤的来探望我,对惠妃的宠爱说明她还是个有情之人,但是因此蒙蔽了双眼的人却不能原谅,如今的我也不再打算一味的忍让,便故意这般说道。 “月华,你怎么可以这么说呢?”婆婆有些诧异于我的话语,瞪大了眼睛,“孩子的事情,我们大家都不想的。我的孙子没了,我也很难过。” “婆婆,我根本不是问孩子小产的事情。你误会了。”我虽然心里不舒服,但是却依旧心平气和地说道:“我不过是顺着婆婆您的话问的,是您让我不要见怪的。梅兰,你说说是不?”我笑着看向梅兰,慢慢地喝着花茶,以婆婆的急性子,不等梅兰回答必然又会抢白,我丝毫不担心梅兰的难堪,但是梅兰却已经涨红了脸。 “好了,不说刚才的了。”婆婆有些不高兴地说道,“月华你最近的身体好些了吗?”我有些好笑婆婆的言辞,此刻的明知故问难道想把之前的一番论词抹掉。 我笑着回答道:“月华的身体可以说是好了,也可以说是没好。”看着婆婆又是一楞,我却如平常般拿起小点送入口中,慢慢道来:“婆婆不是已经把大夫叫来问过了,月华的身子大致无碍,可惜调理不当体质寒冷,很难在怀上孩子,婆婆你看这是好了还是没好?” “这……”婆婆没有料到我会如此坦然,脸上更是挂不住。 梅兰连忙给了我一块小点,轻柔得说道:“月华姐姐,身子慢慢调理会好的,我们换个好些的大夫来瞧瞧。” 我接过梅兰递过的小点,玩味地看着婆婆想听听她的意思。 “是啊,我们再找个大夫来看看。一个不行就找两个,多找几个,总有法子。”婆婆小心得说道,原来她还知道对我如今的一切都是拜他们贾家所赐。 “婆婆怎么不提纳妾?”我再次主动问道,“以保万全,那才是好法子。月华继续看大夫调养身子,双管齐下,岂不妙哉?” “月华你真的这样认为?”婆婆有些惊喜的看着我,我心中忿恨不已,果然在我的试探下,婆婆的心意终究还是曝露了。 我早已盘算好,便这般答道:“月华是梁家的媳妇,最了解婆婆的心意,这不正是婆婆想的吗?”我早已想好,既然有些事情不能避免,那么我就要从中得到自己想要的。 “月华,梁家是武朝的重臣,要洒热血保家卫国,说一句实话,这日旭在战场上随时都有个三长两短,难道我们要个长孙就过分?”婆婆解释着她的想法,在当时看来,的确合情。 我不紧不慢得说道:“婆婆有误会了月华不是?我从来没有说过婆婆过分,过分的是让我入宫的人。”既然和日旭坦言自己今后不想与皇家有所瓜葛,那么如今也和婆婆挑明的好。婆婆把手上的茶杯“啪”的一下放到了石桌上,不满地看着我,惊讶于今天我的不寻常。 “婆婆你有误会了,我不是说你。”我觉得没有撕破脸的必要,便再次故意这样说道:“只怪那故意假传旨意招引疯子的人,那才是害死婆婆孙子的罪魁祸首。”婆婆明白我所骂之人乃是她的宝贝侄女,这脸上更是招架不住。 “月华姐姐,喝茶。”梅兰的温柔声音此刻响起,适时地阻断了婆婆和我两人的对望。 喜儿媚俗的叫道:“大少爷,您来了。”我扭头看去,日旭正往亭中走来,我刚才的话怕是落入了他耳中,既然如此也让他彻底明白我的这次的不妥协。 “在这里避暑吗?”日旭坐在了我和婆婆之间问道:“这天气越来越热了呢。” “喜儿,快拿碗凉茶来。”婆婆心疼地看着日旭,我热络的拿出丝帕替日旭摸着额头的汗珠。 日旭抓过我的手,笑着问道:“刚才说什么呢?你笑得那么开心。” 我奇怪日旭有此一问,看了看婆婆,十分平静地说道:“正在说替你纳妾的事情。” 日旭拉着我的手紧紧地握住,不相信的瞧了瞧婆婆,婆婆乘机点了点头,日旭更是不解地看着我问道:“好好的,提这个干什么?” “婆婆好像问过之前替我看病的大夫,说是我身子寒不知以后能不能再有身孕。”我有些委屈地看着日旭,“夫君怎么都没有和我提过这事情?” “母亲,这件事情在从长计议好吗?”日旭拍拍我的手,和婆婆商量地说道。 婆婆一脸难色,支支吾吾地说道:“我也是为了梁家着想,你本来成亲就晚,再拖下去……” “母亲,我们回屋了。”日旭对着婆婆一点头,拉着我起身欲离开。 我甩开日旭的手,轻声说道:“夫君不要着急,我如今空闲了下来,也好张罗这事情。” “你那么空的话,就替母亲分担家里的事情。”日旭不悦地说道,再次拉起我的手。 我正中下怀地看着婆婆,说道:“可以吗?以前不是都有婆婆做主?” “就如日旭说的,家里的事情你多分担一下。”婆婆无奈地说道:“这样你就不会像这不开心的事情,身子好得也快些。” “多谢婆婆,我会小心处理的。”我恭敬地说完后,又转身对一旁的丫头说:“让平管家明日午时来旭日园找我。”这些日子以来,我终于明白很多事情自己无法控制地就随它去,自己去掌控一些可以掌控的,那样才是真正的放开怀抱。 我一脸随性地跟在日旭身后,日旭忍不住回过头有些气冲冲的问道:“那样的事情,你还能笑着说?” “这个是我可以决定的吗?”我一脸无所谓地说道,“难道我苦苦抱着婆婆的脚,求她不要给你纳妾?与其这样我倒宁愿笑着面对。”日旭不理解地看着我的脸,闷哼了一声走在了前头,我撇了撇嘴,自己虽然有些故作潇洒,但是我早已下定决心自己开心就好,不再执著于虚无的感情和幸福。 “我就那么不值得你信任?”日旭走了几步忍不住再次回头问我。 第五十六章 谣言(二) 我叹了口气,平静的说道:“不是我不相信,而是夫君身负重责,月华还是靠自己得好。” “何必对过去耿耿于还?”日旭柔声的说道,也许知道了我的无奈。 我摇了摇头,解释道:“我不是在意过去,而是从过去的种种明白了很多,这样做也是为了将来。”不管纳妾与否,如果我没有孩子,在梁家就如一朵浮萍,凡事由不得自己,与其这样被动,不如乘着这次机会掌管梁家,“谢谢夫君瞒着我大夫的诊断。” “我不想再看到你伤心。”日旭感触地拥我入怀中,“纳妾的事情不要再提。” 日旭的强硬态度把这件事情压了下去,我自然也舒怀了不少,一心管起梁家的事务。 “小姐,近些日子你的气色好的许多。”心儿陪着我在梁府内走动,“只是小姐为什么对姑爷反倒冷淡了许多,却一心管起了梁府的家事。” 我停在小池边,看着已遮满整个池塘的荷叶,说道:“旁观者清,当局者迷。但孩子是从我身上落下的,那份心那份痛别人都不能明白。” “小姐,姑爷也很痛苦。”心儿着急的说道:“淋雨那天,姑爷知道小姐伤心没有阻拦,可是之后还不是跟着小姐出去了?前些日子小姐你一个人关在北阁,姑爷常常一个人在屋子里喝闷酒,饭也不吃就倒头睡下。” 我知道日旭和我一样痛苦,可是他和婆婆纵容惠妃,换来我陪着他一起吞下这苦果,而至今他也没有果断地答应我的条件,让我如何放下心结?“心儿,我有分寸。去前面看看” 梁府的下人众多,之前由于婆婆的疏于管理,丫头们分工模糊,家丁背景也不清楚。我接管后便立刻与平管家商量,重新编制了下人的名册,这才发现梁府中有着一批十二人的身手了得的护卫,之前我被绑前来营救的就是其中的一些。为了方便管理,我把府中下人分成了护卫、家丁、丫头,每个院落都有相应固定的下人,而另外留有一些下人负责走廊和庭院。最近我常常前后走动,就是看一下府中下人是否习惯这般的分配。 远远看去,几个丫头聚在一起说着什么,我抬手示意心儿不要出声,留心听到。 “没有想到大少奶奶是这样的人。”一个紫衣丫头轻声说道。 绿衣丫头拍了拍紫衣丫头的肩,说道:“有什么没有想到的?当初她嫁进来的时候,老夫人就很不喜欢她,全府上下都知道她是苻清流的奸细。” “对,错不了,老夫人都不肯喝她敬的茶。”一旁的蓝衣丫头附和道:“如果不是后来大少爷那么疼她,如今怎么轮到由她当家?” “这大少爷可知道她与苻清流之间不清不白的事情?”那紫衣少女恍然大悟后继续问道。 我心中一惊,这谣言从何而来?心儿一副要冲出去理论的模样,我伸手拦住她。 “哎……大少爷要是知道,怎么会那么宠她?”那蓝衣丫头大为可惜的说道:“这女的一定有什么狐媚功夫,要不然那么普通的姿色,大少爷怎么就陷了进去?” “是啊!大少爷是何等人才?龙凤之姿,天日之表,那女的还不知检点,与苻清流勾勾搭搭,明明知道苻清流是大少爷的对头。”绿衣的丫头想来对我的不满很深。 我故作不知地大声问心儿:“不知什么时候那池中的荷花才能开呢?”那几个丫头一脸菜色的朝我这边望来。见心儿傻呆着不动,我伸手拉了拉她衣袖。 “是啊,小姐。那荷叶蒸饭肯定很好吃。”心儿看了看我,冒出一句。 我扑哧一笑,这个傻丫头就是一根肠子,“只知道吃,天气越来越热,怎么也不见你暑乏?” “少夫人。”那三个丫头乖巧地上前行礼,时不时抬头看看我的脸色。 “嗯。”我答应了一声,“这些日子还习惯吗?活有没有太多?” “多谢少夫人关心,我们三个觉得很好,活也很轻松。”那个绿衣丫头抢着回答,以为我没有听见她们的谈话,语气明显轻松了不少。 “就算很轻松,也不要光顾着说话,看看别的地方是否有需要帮忙的;又或者你们觉得实在空闲,那么我和吴妈说一声,你们去厨房那里帮忙?”我语气柔和的问道,可是那几个丫头却慌忙跪在地上认错,那些丫头也知道厨房是梁府活最重的地方。 “你们这是做什么呀?”我故作惊讶的探问,移了移身子说道:“我只是问你们的意思,厨房那里人多,如果你们喜欢说话,那里最合适了。” “我们还是喜欢这里,而且以后不再胡乱说话了。”那个蓝衣丫头十分懊恼的说道。 “心儿,我们到前面去看看。”我刚走开几步故意转身说道:“以后说话要看看周围。”那几个丫头刚刚放松的脸又紧绷了起来,我好笑地拖着心儿走开了。 “小姐,你越来越厉害了。”心儿雀跃地说道,“只是为何质问她们乱说是非呢?” “这样做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我解释道,“而且既然是谣言,我们正经地去质问去追查,反倒让别人以为那是真的。让时间去淡化一切就好了。”虽然这样和心儿说,可是我心里却是一片阴霾,不知那谣言把我和苻轻流传地如何不堪?又是何人此刻无风起浪? 那次事情后,梅兰有意无意地打探过我的口风,我都一一弹了回去,可是府中的下人看见我总是指指点点,这谣言没有随着时间消失,反倒愈演愈烈。我无愧于心,自然也处之泰然,只有心儿如热锅上的蚂蚁,不断的替我出主意,都被我笑着拒绝。 一日午后,我到北阁中避暑,却见日旭坐在书桌前看着面前的一张信笺。 “夫君今日不去军营中?”我踏入屋中,给日旭递上了一杯凉茶。可日旭却不接过杯子,也不抬头看我,只是狠狠地看着那信笺。 “清水墨依依,月白隐松涧。流星破天际,华灯点世间。”我寻思着拿起来读着,“这是夫君刚才所作的吗?” 一声冷哼,“啪……”日旭把桌上的茶杯扫到地上,冷眼瞧着我。 我不明就理地问道:“是不是天气燥热,又在哪里受了气?可也不要跑到这里来撒气。” “你莫非是把我当作了纸人?”日旭咬着牙问道,“一首藏头诗,就这样放在了桌上?” 藏头诗?我低头仔细看着信上的诗,原来这首诗中藏着我也苻清流的名字,而且读来情意绵绵。怎么会有这样的一首诗放在我的北阁? “前些日子的流言蜚语,我已经充耳不闻了,你倒是越发的大胆了。”日旭身子往后靠去讽刺的说道。 我把诗往桌上一放,说道:“既然夫君说了是流言蜚语,又何必放在心上?” “怪不得前些日子那么热心的替我纳妾?原来一颗心都在别的身上。”日旭并不看我,好像自言自语的说道:“原来我们两个从一开始就走上了两条不同的路,以为会相交,走了好久才发现两个人是背道而驰。” 我站在原地,虽然知道这首诗有人陷害,但是却无从说起百口莫辨。 第五十七章 喜儿(一) 心儿的脑袋从外探了进来,“小姐,发生什么事情了?杯子碎了吗?我来收拾。” “心儿,刚才有谁来过北阁吗?”我看了一眼不做声的日旭,问道。 心儿想了想,说道:“我和晓离打扫完后,梅兰小姐来北阁找过小姐,她刚走开,老夫人的丫头喜儿也来过这里。” 我挥了挥手,说道:“心儿,这些过会收拾,你先出去吧。”喜儿放的这封信?我狐疑地盘算着,这丫头怎么如此胆大? 我重新仔细看了看信笺,字体瘦长,的确像苻清流的字迹,可也不过是相像而已。我想起之前太傅所作的画卷,小心从一旁的书橱中拿了出来,在日旭面前摊了开来。 “此刻拿这么一副画出来又想玩什么把戏?”日旭瞥了我一眼,转过头去。 “如果夫君还有一丝理智,就请仔细听听月华的解释。”我耐心地说道:“这幅画上的字乃是苻清流所提,和这信笺上的字体看去较为相似,但是一作对比便可看出下笔劲道的不同。夫君抬眼一看便知。”那卷画作上苻清流所提的字劲道透过这张纸,反过身也清晰可见;而那张信笺却明显无法做到,比较字迹后更是可以发现在气势上大大不如。 日旭听我这般说道,一手拿过我手中的画作,看了几眼后,眼睛却定在了画中人的身上不在移开,一支手缓缓抚上了画中之人的脸上,说道:“那时候我们两个人多好?没有猜疑也没有隔阂。” 我在日旭的身边柔声说道:“既然信笺的真假一目了然,此刻也就无须作过多的猜疑。” “真是这样吗?”日旭抬起头,脸上的神色平静了不少,“你怀疑我对小莹的感情而我怀疑你和苻清流之间的瓜葛,这些如今都不存在了吗?” 我诧异的看向日旭,他从很早就一直在怀疑我和苻清流之间的关系?是担心我不利于梁家? “你也许没有发现自己和苻清流走得很近,可是我却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看到你穿着男装和苻清流一起被劫持在那么一间屋子里,我心里是什么感觉?”日旭对着我招了招手,示意我走过去。 我朝着他身边挪动了身子,日旭拉过我的手,问道:“刚才吓到你了。我实在是太紧张了。因为你和苻清流之间有太多的事情让我在意,你们每次的不经意相遇,那个新月的挂坠,最让我嫉妒的是,在你最危险的时候,陪在你身边的人是他。” “你既然让我不要在意过去,那么又何必自己耿耿于怀?”我劝说着日旭,但是从他的口中却发现自己和苻清流之间原来有着那么多的过去,这就是我不经意间去找他的原因吗? 日旭把我拉到他的腿上,鼻尖抵着我的额头对我说道:“孩子没有的时候,那种心痛我一辈子都不能忘记,你的感受我真的能明白,所以你心中的怨恨我能理解,可是如果是意外的话,我们的怨恨能换来什么?你放宽了心,身体好转会再有孩子的。” “你至今还觉得那是个意外?”我唰地站起身子,瞪着眼睛说道:“怨恨,我早就没有那个心思了,太费心力不值得。” “你何必处处针对小莹?我们两个人高高兴兴就好,你和苻清流之间的事情我不是也没有问?”日旭也站起了身,两个人之间原本有些缓和的气氛又再次紧绷了起来。 “如果我说是惠妃把我推到皇后的手肘上,想来夫君也不会相信,这种不会有结果的话题我们还是不要再争论免得我们伤了和气。”我放缓语调地说道,觉得日旭不是那种会随意翻动我物品的人,便又问:“夫君是来了北阁就看到这封信笺这般摊放在桌上?” 日旭显然没有从我之前的话中缓过神来,只是摇了摇头说道:“是喜儿信誓旦旦跑来与我说,一开始我也不信,顺道过来看看你的时候,刚看着桌上的信笺你就进来了。” 又是喜儿,她到底有什么盘算?还是婆婆在背后指使着她?“心儿……”我大声唤道。心儿的脑袋很快又探了进来,“去把喜儿请到这里来,就说将军找她有事,别说我在这里。” “你为什么要心儿这样说?”日旭的语气也缓和了,难道是之前我说的话起了作用? 我坦白的说道:“这样才可以看看那喜儿丫头,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我虽然不愿为难于人,但是也不允许别人随意诬蔑我的名誉。” 我和日旭刚说完没多久,喜儿一个人兴冲冲的奔入北阁,“大少爷,我说的可是真的?”看见我和日旭并排站着,顿时一张脸由喜转哀,原本要说的话,也咽了下去。 抢在日旭开口之前,我便说道:“喜儿,什么时候你的学问长进了那么多?藏头诗也一眼就瞧了出来?” “我以前也有听大少爷说过这种诗词,喜儿虽然书读得不多,但是大少爷说过的我从来都不会忘记。”喜儿低着头偷偷看着日旭的表情,可在我听来她的话有些奇怪。 我坐了下来,仔细问道:“所以你一看见那诗词就马上去告诉将军了?这么说你从春晖园跑到旭日园的北阁就是为了发现这首诗的?又或是你未卜先知?如果你真有这种能力,以后将军征战沙场,还不能缺了你的帮忙?” “大少爷,喜儿不过是奉老夫人之命到这里请少夫人去春晖园聚聚,无意之中瞧见了这封信,心里替大少爷不值,所以才告诉了大少爷。”喜儿一脸的委屈像,说道:“少夫人,喜儿虽然是下人,可是有些话不得不说。最近,梁府中都传开了,少夫人以前对苻清流倾慕不已,可是如今少夫人已经嫁入梁家,大少爷哪里对您不好了,您要这样做?” 我冷哼一声,“你也说了是以前了?看来你还有窥视过去和未来的本事。我与你喜儿在之前从未相识,你却把我的过去说的头头是道,我佩服不已。”这丫头口口声声说着我和苻清流,难道连这谣言也是从她这边传出? “少夫人,怎么说那封信也是证据。”喜儿像抓住了救命稻草,着急地说道。 “喜儿,那字迹一看便知不是月华的,而作过比较后发现也不是苻清流的。显然是有人故意害月华,你不要再是非不分了,难道嫌最近的事情还不够多?”日旭走到喜儿的跟前,严厉地说道。 “可是你放这信放在桌上故意嫁祸于我?还是有人叫你这么做的?”我抓住机会,一针见血的问道。 “呜呜……大少爷,我怎么会这么做?我怎么会忍心看你伤心难过?”喜儿跪在日旭面前哭泣地说道:“少夫人,你不能因为老夫人要大少爷把喜儿收了,你心里不高兴,就屈打成招。” 第五十七章 喜儿(二) 我一下子有些懵,婆婆果然还是瞒着我在安排替日旭纳妾。日旭显然没有料到喜儿会把事情说出来,转过身子看着我,不知怎么解释。 “你是在向我炫耀吗?”我站起身子逼视着喜儿,“原来你是想坐我这个位子?呵呵。恐怕你还不够格。”我勉强地笑了几声。 “月华,这些事情你都不要担心,不会发生的。”日旭把我搂入怀中,轻声地安慰我。我是已经习惯了一个人霸占着日旭还是习惯了别人叫我梁夫人?所以才会如此不悦。 “喜儿,怎么跪在地上?”婆婆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怎么还哭成这样?谁欺负你了?” 喜儿断断续续地说道:“老夫人……喜儿从进梁家起至今,可有干过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快起来,喜儿你温厚善良我们都知道,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婆婆把喜儿从地上拉起来。 “老夫人,我不敢起来。少夫人说这封藏头诗是喜儿故意放在这里诬陷她的,那么严重的罪名,我怎么敢……呜呜……”喜儿半推半就地站起身子。 婆婆看着紧紧拥着我的日旭,咳嗽了一声,走到桌前拿起那信笺看了看,“怎么刚消停了些,又闹出这些?这信笺不说,这些日子沸沸扬扬的传言,我或多或少也知道了不少。月华,小产的事情我很体谅你的心情,可是梁家的名誉你放在哪里了?” “母亲,既然都说了是传言,又何必当真?”日旭维护我说道。 “无风不起浪,如果不是有蛛丝马迹,何来那么真的传言?苻清流和月华的父亲本来就走的近,那些事情发生的可能就没有?”婆婆刹有架势地分析其事情来。 我好气又好笑的问道:“如果按婆婆的意思,白家那么多女儿,比起月华品貌好的也不少,为何这种事情却偏偏发生在我这个不入流的女儿身上?” 日旭阻止了我和婆婆的你来我往,“信笺的事情、流言的事情,都不要再提了。这是我的命令,梁府上下都不许再提这件事情!至于纳妾或者收房我都没有考虑过。” “日旭,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你好好想清楚。”婆婆一字一句地说道,也叩击在我的心上,“到时候你和我都怎么向梁家的列祖列宗交待?这样的罪名谁来担待?”说着便朝我这边瞧来,好像我如今成了梁家的罪人。我何必要背这个黑锅? “夫君,月华万万没有想到如今……”我作出一副欲哭无泪的模样说道,“你收了喜儿吧?免得别人以为是我容不下他人。”顺手拉了拉日旭的衣袖。 “母亲,你们回去吧。”日旭一脸疲惫地说道,显然对于这些事情已经困乏。 婆婆瞥了眼日旭不佳的脸色,不再多说什么拉着喜儿就回去了。显然婆婆是前来搭救她的贴身丫头的,难道这一切流言蜚语都是婆婆安排来胁迫我答应让日旭纳妾?但是如果不是婆婆,那么喜儿或者另一个背后之人绝对是深知人性弱点也善于利用的利害角色。 “以后不要再说那样的话。”日旭坐了下来,低沉地说道,脸色并没有好转,“好像你想把我往外推给别人,那样的感觉实在难受。” 我点了点头,把那写着藏头诗的信笺放入一旁的熏香炉中,那些字挣扎着扭曲着,我和苻清流的名字渐渐被一燃而尽。 “月华,你以前没有出嫁之前,是不是和苻清流的交情很不一般?”日旭还是站在我的身后,一同看着那化为灰烬的信笺。 我回过身,幽幽地说道:“夫君还是在意那些流言的?” “因为太爱,所以眼睛里容不下一颗沙子。”日旭缓缓说道,“以前当我听到这句话的时候,我还不时嘲笑这些人的心胸狭隘,如今才知道,那不是不够宽容,只是爱得早已迷失了自我。月华,再次努力去爱上早已迷失了自我的梁日旭好吗?” 我没有回答,看见日旭的眼神渐渐灰暗下去,原本抓着我的两手也垂了下去,“希望时间可以让一切都恢复如常。” 我和日旭的关系就这样不冷不热客客气气的,不知是公事繁忙还是有心给我自己的空间,日旭回到了烟雨楼处理事情,也不想之前那样常常陪伴着我。婆婆犹如之前一般,很少来过问我这个大儿媳妇的事情,和梅兰之间的走动也渐渐缓了下来,平管家已经习惯了每周和我汇报一次家中的事情,我的生活就好像一切又回到了之前松散的轨道,只是唯有心中的感觉希望可以用时间来淡化。 想起很久都没有见过那些帮我贩粮的商贩,乘着多云凉爽的一天我独自一人走到了他们留宿的院落。不知是否因为天气炎热的关系,原本熙熙攘攘的长安大街和一些集市人烟十分稀少,那个粮贩的院落大门开着,一眼望去几个人都躺在那里歇息着。 “三娘……”我唤了一声,那些躺着的人都起身望来,三娘一见是我,满脸堆笑得走了过来。 “白当家近些日子怎么瘦了那么多?”三娘热络地拉着我进屋。 我不想过多透露自己的私事,于是转过话题问道:“这些日子的生意怎么样?” “白当家不知道吗?”三娘有些诧异地说道:“今年的天气不好,春收的时候,粮食产量就不好;瞧这夏天,怕是今年的粮食价钱要上涨不少。” “既然如此,我们早些准备起来。前些日子,你们说要贩盐,做得如何了?”我在大堂中坐下,仔细问道。 三娘递了一杯水给我,小心地说道:“贩盐不过是副业,毕竟大的盐商都是些多年老手,我们不过是乘着粮食收成的间隙,赚些外快,做得还不错。” “嗯,我看贩盐这条路你们倒是可以继续走下去。”我盘算了一下,接着说道:“按我们的粮食来路,一般的粮商不见得会拿到比我们更好的价格,如果秋天的收成不好,我们的进价可以在提高,当然卖给粮铺的也要贵些。” “我明白了,白当家。”三娘思虑的一会,点头答应。 我想起一件事情,便问道:“这干旱是否已成灾?若此的话,朝廷必然征粮救灾,我们记得前些日子手上似乎有一些存粮,我们到是可以相应一下。” “听一些相熟的朋友说,这干旱不只都城这里,周围的城镇好像都少雨,难免不会成灾。”三娘说了一些消息,听到这个我难免高兴不起来,灾害中受苦的不过都是一些平民百姓。 “嗯,最近你们还是多贩盐,人也要好好主意休息。过些时日,就要开始忙着贩粮了。”我叮嘱着三娘,“我走了,你们自己保重。”虽然这些商贩与我相处时日不多,而且是些不折不扣的唯利商人,但是至少他们坦白不虚伪。 “白当家,你的气色不好,眉蹙深锁,再过三天就是七夕节,你与上次那个书生一同去庙会游玩一番,那些烦心的事情就暂时放开。”三娘把我送到门口的时候,不忘叮嘱我。 七夕?书生?三娘所指的是苻清流吗?我坐在北阁寻思着三娘的话,心儿却一派喜气洋洋的走了进来,“小姐,你的生辰过三天就要到了,告诉姑爷吗?” “你的意思是七夕?”我脱口而出的问道。 “嗯,每天的七夕都是小姐的生辰,以前总是七夫人和小姐两个人一同庆祝,今年轮到姑爷替小姐过了。”心儿一本正经地说道。 我叹了口气,说道:“不要对将军泄漏丝毫,我们回家去找娘过生辰吧。” 第五十八章 生辰(一) 心儿虽然一脸的不满意,但是也只能按我的意思去做。我在晚饭的时候对日旭提出自己的打算:“我明天想去看看母亲。” “好,我和你一同去。”日旭放下碗筷,顺口说道,“小产的事情,我想向岳母道个歉。” 我早已料到会有此结果,便说道:“我想回家住上三天,夫君公事不能耽搁,我瞧这回就不用相陪了。” “去散散心吧。”日旭没有察觉到我的打算,十分乐意地说道:“明天我还是陪你去,但是就不留宿了。多吃些,这些日子你是越发瘦了。”说完便夹了些菜给我。 我低头不语地吃着,这样也好,免得耿氏诸多猜疑,白家的妻妾们也闲言碎语。 日旭想起什么,身子向我这边靠了靠,说道:“三天后好像就是七夕,你那天早些回来,我们出去逛逛,那些乞巧活动很是好玩。” 第二天,日旭果然早早下了朝,与我一同坐马车回白家。 “这路上真是冷清。”我掀开帘子,瞧着路上的景象。 日旭一脸凝重地说道:“最近各地干旱连连,都城虽然情况好些,但是难免有些萧条。” 果然如三娘所说,我感叹道:“百姓难得过了几天好日子,如今却又碰上天灾。” “皇上已经下旨,让户部着手打开各地粮仓救济平民。”日旭显然好像对此有些担心,“希望真的有用。虽然上次出了逃入别家租户之事,但是我们没有重新抬高税收,现在看来当时的决定十分正确。” “那些租户一定很感谢夫君的举措。”我也有些赞赏日旭在有些地方的强硬。 日旭笑着说道:“他们应该谢你。这是你实行的好政策,也是你一力承担了下来,为此你还受了委屈和惩罚。” 我微微一笑,其实从那次事情中,能与那些平实和宽厚的租户相处的我,获得的更多。 “月华,你来了。”耿氏看到我,连忙上前扶着我,“怎么几个月身孕都不见大出来?” 我心中隐隐作痛,无法回答。原来日旭一直对外封锁着我小产的消息,以此保密惠妃在无色宫打闹的事情而可以不受太后的责罚。我的话终究还是没有任何作用。 “是啊,我想梁大人是不会亏待我们月华的吧?”大娘听到耿氏的话,颇为寻味的问道:“梁家何等尊贵荣耀,这可是梁家的长孙,一定要好好照顾,你说是吗,梁大人?” 日旭的脸倒是一如往常,对答如流:“那是自然。不仅全府上下都小心照顾,我也尽量多陪着月华。今日她回来看看,我也就陪着来了。还不是不放心?”“瞧瞧,梁大人对我们月华多好?早知道,当初就该让我的二丫头当初也跳湖。”一旁的三娘笑着把这话扔了过来。 我笑着说道:“跳湖也不是人人都跳的,要是跳得不好,一头砸在池中的礁石上,连现在的人家都不能嫁,那可真是赔了夫人有折兵,连一个半个的好处都撂不到。”三娘的脸上一阵红一阵白,耿氏有些担心的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一想自己的确鲁莽,这般讨得了嘴上的好,他日受苦的却是耿氏。 “三娘,各人有各人的命,二姐她现在配的人家不也挺好?”我转念说道。 八夫人算是以前与我交情不错,此刻出来打圆场:“是啊!大家都过得不错,何必提以前的事情?梁大人在这里,我们不能显得小家子气。梁大人,你可不要见怪。” 坐在上首的日旭笑了笑,说道:“也亏得当初月华的大胆一跳,我才能娶的这般如花美眷。” 大家哄堂大笑,我心里确是无限难过,日旭终究是一个城府很深掌控全局的将帅,他的怜惜给了从小一同长大的妹妹,他的一切都以梁家为重,我不应该再有什么过多的幻想。 “是不是有些困乏了?”耿氏见我不言语,关切的问道。日旭也往我这边瞧来。 八夫人会意的说道:“月华回自己的房间歇息,姐姐你陪着她吧。梁大人今日一定要在我们这里用过晚饭才走,老爷很快就回来了。” 日旭走到我的身旁扶着我,顺口说道:“几位夫人不用忙了,都是自家人。月华要在这里住上三天,还要麻烦大家代为照顾。” 大夫人和几个妾室碍于日旭的身份,都唯唯点头称是。 “月华,是不是想娘了?”耿氏柔声说道:“你这样怀着身孕回家,外人还以为婆家待你不好。日旭,月华的脾气耿直,你不要放在心上。”耿氏一脸好笑的陪着不是。 “母亲……我想你了,所以才回来。”我话锋一转,才把小产的事情暂时瞒住了,此刻的我倒是更想听听梁大将军的说法。 “快坐下,一直站着对孩子不好。”耿氏此刻的声声关心就像一把把刀不紧不慢得剜着你身上的肉,很痛却无法喊出声来。 “吱呀”日旭小心地掩上了门,无奈地看了我一眼,“月华……”我扭过头并不搭理。 “月华,好好的,怎么又发脾气?”耿氏对我的冷淡态度有些不满的说道:“梁大人在叫你,你怎么能不理不睬的?” “我这般不理不睬的已经是忍让再三,退无可退了。”我一时气急,忍不住说道。 日旭也坐了下来,一脸为难地对着耿氏说道:“岳母,让月华发发脾气吧,憋着对她身子不好。如今,孩子没了,怎么说也是我们梁家对不住月华。” “啊?”一向温顺的耿氏急地站了起来,“孩子好好地怎么会没了?” 日旭把耿氏按到了位子上,说道:“其中的事情说来话长,而且牵扯了一些朝廷之事,我希望岳母大人不要张扬出去,以后我会另想办法。” 我冷笑了一声,说道:“母亲,这些事情你就不要管了,就当作从来都不知道,免得到时候如果外面传的沸沸扬扬,牵扯了宫中某位绝色佳人,我就算拼了性命可能也保不了你。” 耿氏惊讶地看着我,说不出话来,一双眼睛时不时低下打量着我的肚子。 日旭怕事情闹大,安抚着说道:“岳母,小产的事情就算是意外也错在我们梁家,你开解一下月华,这些日子她吃了不少苦。”日旭说着还握了握我的手。 母亲神色有些伤心,但是还是客气地对日旭说道:“一定是我们月华自己不小心,梁大人你还那么谅解她,是我们月华的福气。” 听到耿氏这样说,日旭的神色显然缓了缓,便叮嘱道:“小产的事情,我们都还没有对外人说过,还希望岳母可以暂时保密。”耿氏顺从地点了点头。 我“啪”地一下站起身来,下逐客令:“将军早些回去,不是朝廷和宫里有很多人和事情都等着你去处理?我有些累了,躺一下。” 第五十八章 生辰(二) 日旭知道我生气的原委,也不过多解释,说了一句“三天后我来接你。”便起身欲走。 我甩下一句“三天后的事情谁也不知道,将军贵人事忙,月华的事情就不劳烦你了,两天后心儿就会来接我。”便转身进了里屋。当初让心儿第三天来找我果然是对的。 躺在床上丝毫没有乏意,侧脸对着墙一个人生着闷气,身后传来轻轻的脚步声,一个瘦弱的身子在我的床边坐下,一直手搁再我的手臂上。耿氏轻柔的声音传来:“别一个人憋着气,对身子不好。”我动了动身子,却没有转身,依旧背对着耿氏,“我是做母亲的人,自然明白你的心,可是那样子的事情,谁也不想的,不是?那日我来看你,梁家上下对你也着实不错。你刚才那样子对日旭,让他的脸往哪搁?我们妇道人家不能做得那么过分。” 我坐直了身子,看到耿氏焦急的脸孔,原本想痛斥的话语却又不得不咽了下去。 “你就在这里住上几天,娘陪着你。”耿氏搂着我,温柔地说道。我不知为何轻轻哭泣起来,这就是母亲的怀抱,那个我从来都没有触碰过的能包容一切怀抱。 一大家子人都围坐在餐桌上,白松诚不时打量着我,似乎是在寻思我回来的理由,口中却客气地说道:“有时也回来走动走动,陪陪你娘也好。” “父亲最近公事很忙吧?”我想起之前说过由户部来掌管救济灾民便随口说道:“身体要好好保重。”虽然我和白松诚之前有过决裂,但是只要他不提让我插手朝廷之事,我又何必一直顶着不放?那样耿氏也讨不到好处。 “嗯,想不到你还有这点孝心,只要你那个夫婿不整日抓我的痛脚,我才能晚上睡得着。”白松诚一脸不满地说道。日旭为什么盯着他不放?怪不得今日日旭没有坚持留下来吃饭。 耿氏小心地看了我一眼,见我神色没有任何不妥,安心地夹了些菜给我。 “娘,今晚你陪我睡,好不好?”和耿氏走在回房的路上,我犹豫了再三还是说了出来。 耿氏笑了笑,说道:“嫁人了还那么粘着娘。”说完,勾起我的胳膊两个人回到了屋子。 耿氏侧着身子一直看着我的脸,却默默不语,一只手扇着大蒲扇,替我趋走身上的暑气。 “娘,早些睡。”我被看得不习惯,有些害羞地说道。 耿氏一双手慢慢抚上我的脸,说道:“月华,你是真的瘦了,而且过的不开心,都怨娘没用。” “好好的,怎么说这些话?”我转过身子,面对着耿氏说道:“不过是因为暑乏才瘦的。”耿氏叹了口气,说道:“你的脾气有时候太强,而且一心要攀上高枝。如今进了梁家也算是福气,凡事放开些,退一步海阔天空。” “娘,这些我都知道。”我怕耿氏一直给我灌输三从四德,乖巧地说道。 耿氏拍拍我的手说道:“嗯,快些睡。娘知道你回来是想和娘一起过生辰,明日就亲手做你喜欢的梅花糕。”原来,以前的月华和我还有这个相似之处。 我笑得答应道:“娘,我还要吃寿桃。”依稀记得以前没有生日蛋糕却有造型逼真的寿桃。 “好。”耿氏爽快地答应后,催促着我快些睡,手上不停的替我摇着蒲扇。我满足地闭上眼睛,好像在母亲的怀抱中,原先的烦恼都会散去。 “月华,快些起来。”耿氏唤着,昨天的我好像特别好睡,也许是因为很久没有如此舒服。 我迷迷糊糊的睁开眼睛,看见桌上已经放着酸梅汤,便挣扎着起身。刚下地的我,手边就有递来的帕子,我笑着转过头伸手接过,仿佛是习惯般地说道:“谢谢娘。”心里暖暖的。 一整天就这样沉浸在耿氏的温柔之中,陪着她在厨房中一起作梅花糕,原本并不熟练的我,在耿氏手把手的教导下,也像模像样的做了起来。 “现在你也有这种性子了,以前将你学着做做,你总说官太太不需要自己动手。”耿氏替我抹去脸上的面粉,说道。月华,为什么你以前没有珍惜这种幸福呢? 我突然伸手把手上的面粉往耿氏脸上涂去,哈哈大笑地说道:“现在我总算想明白,这些才是最高兴的事情。”说完,十分高兴的按着耿氏所说的揉着面团。 在大厅里,我畅怀地吃着香而不腻,糯而松软的梅花糕,“娘,自己动手做得特别好吃。” “喜欢就好,终于看到你笑了。”耿氏吃着我递给他的梅花糕,舒心地说道。 当晚,出乎我意料的是,大夫人急冲冲的来到我房中,“月华,老爷一个人关在书房中,别人都劝不动,你去瞧瞧吧。” 我十分奇怪也不愿意地说道:“父亲从来都不听我的,我去有用吗?” “你现在不是梁家的媳妇?老爷怎么说也会给你面子的,七娘,你还不帮忙来劝劝月华?”大娘一双眼睛盯这个耿氏不放。 想到这两天来耿氏为我做的一切,我只得答应:“我去看看情况,但是不能有什么保证。” 被大娘拖着来到曾经极其厌恶的书房前,一群妾室都聚在那里,显然等着我这个冤大头。 我瞧了瞧他们,看见一旁丫头手中的酸梅汤,接了过来,轻声敲了几下门,“父亲,我是月华,天气热,我送了解暑的酸梅汤过来,您开开门好吗?” “就你一个人进来。”白松诚大声地说道,显然知道屋外不止我一人。那些女人的脸色十分难看,没有想到我如此轻松过关。 进了书房,看到白松诚闭着眼靠坐在书桌前,桌上堆满了文件,显然是在为公事烦恼。我识相地放下酸梅汤,便准备走开,白松诚的声音便传来,“前些日子你做得不错,让我们有机会让书梁家,虽然最后事情被压了下去,但是毕竟也帮了苻大人不少。” 我没有想到自己的善举在白松诚眼中不过是陷害梁家的手断,但是早已不想过多解释,“我知道了,父亲。”说完便想退出去。 白松诚再次把我拖住,说道:“梁家结了梅家这门亲事,真是太长他们志气了,如今由吏部的梅家出面,不停的联络一些都城的下级官员,显然是有所行动。我最近忙着旱灾的事情,一时半会也不能好好帮助苻大人,月华,你要机灵点,看准机会还要下手。” 我心寒不已,点了点头退出书房,希望我的敷衍让耿氏在白家的日子可以好过些。在一群女人不解的目光下,我携着耿氏回了屋子。 “娘,明天我就要走了。”我有些舍不得地说道。 耿氏擦了擦眼泪,叮嘱道:“你是回家,梁家才是你的归宿。有些事情娘也不多说了,你凡事看开些,这日子也就过去了。娘一直守着你。” 我躲进耿氏的怀中,享受着最后的短暂的幸福。 初七一早,心儿便早早地来到了白家,催促着我回家。我却一心想和耿氏一起吃过寿面,迟迟不肯动身。 “小姐,你总算出了白府了。”我刚跨出白府的大门,心儿便雀跃地说道。 我不明所以地问道:“有什么事情那么着急?我要逛完七夕的庙会才会梁府。” “你不在的时候,姑爷的脸色就没有好过,我和几个丫头都不敢多和他说话。”心儿说着便一脸害怕。 我却固执地说道:“不用害怕,我逛完了就回去。今天我是寿星,你要听我的,而且又是难得的七夕,你就不想和大家一起乞巧?”说完便拖着心儿往人群中走去。 第五十九章 寿筵(一) 七夕的庙会和元宵节的时候大不相同,又称作“乞巧节”,很多相熟的女子相携出游,参与各种斗巧的活动。 “心儿,那里人真多,我们瞧瞧去。”我一把拉着心儿挤过人群。只见十来个姑娘坐在一张方桌前,每个人面前都放着插满了针的线包和一捆彩线。一个中年男子乐呵呵地走到聚集的人群前,说道:“今年的争夺巧手的比赛,就有这些姑娘参加。依照惯例,每次都必须一口气穿过针孔,只要失败了,就立刻退出比赛,我们看看最后哪一位获得这个巧手的称号。”心儿随着大家一起欢呼起来,想来也和我一样融入了欢乐的气氛中。我转过身子,也随众人一同望向那十来个胸有成竹的姑娘。 姑娘们手执彩线,从线包中抽出细针,对着灯影将线穿过针孔,大家棋逢对手,开始的五根每位姑娘都一口气穿过,从第六根起,便渐渐有人退出。只剩下三个姑娘一心不理会周遭的喧闹,这看着手中的细针。 “小姐,你说谁会赢?”心儿用手肘抵了抵我问道,“我看那个穿碎花衣服的姑娘好像从第一根细针开始就很顺利,没准赢的是她。” 我笑笑说道:“不管最后赢的是谁,这些姑娘都可以称作巧手,换作是我,怕是第一根细针便要退出了。” 心儿听了阵阵大笑,不一会儿,果然如心儿所说,台上只剩下那碎花衣服的姑娘一人,但是却没有停下的打算。台下众人都统一地叫着:“第九根……第九根……”。只见那姑娘抬起手,大家都摒住了呼吸,那个细细的红绳瞬间穿过了针尾,又是一阵鼓掌声。那姑娘还没有放弃,可是聚集的人越来越多,灯影晃动连连,姑娘提起彩绳的手一个晃动,这第十根针还是没有能够一口气穿过去。看着姑娘害羞地接过老板递给的一绢布匹,我拉着心儿走开了。 “来吃七娘饺了!”老远听到一个妇人招呼着,我对吃的总是饶有兴趣,便挤过人群到了摊子前,只见七个妇人在摊前一字排开,用七个锅子下着饺子,一旁摆着十来张桌子,生意兴隆。 “小姐,我们也买些吃吃。”心儿看着锅里的饺子直咽口水,“听说这七娘饺又叫做乞巧饺,由七个要好的姑娘集粮集菜包饺子,把一枚铜钱、一根针和一个红枣分别包到三个水饺里,传说吃到钱的有福,吃到针的手巧,吃到枣的便是良人将至。” “小丫头是红鸾心动了。”我点了点心儿的额头,笑着说道:“看上哪家的小伙子了?小姐帮你去提亲。”心儿脸一红,挤到了摊子前要了两碗饺子,兀自做到一旁吃了起来。我打量着周围,才发现因为自己的拖拖拉拉,从白家出来的晚了,而此刻也逛了不少时间,太阳已渐渐要隐去,这庙会上的灯火却是更加亮了。 “小姐,快些过来。”心儿抬手招呼我,我望过去才发现这里因为是露天摊子,大家都合坐在一起,我绕过了几张桌子,在心儿的身旁坐了下来。“小姐,快些吃。” 我尧起一个饺子送入口中,是我喜欢的菜肉馅,皮也掼得很薄,“咔嚓”牙齿咬到了一个硬的东西,吐出来一看,原来是一个枣核。 “是枣核,小姐,看来你和姑爷会很快和好了。”心儿抓着我的手不停的晃着,我却只能笑笑,继续吃着饺子。原来不是所有的饺子中都有这三样东西,很多人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吃到三样的更是少之又少,当我吐出一枚铜钱时,与我同桌的几个妇人都连连称奇。 “大人,莞莞想吃这七娘饺,吃到了枣子该多好。”耳边传来的是熟悉的声音,我却忍住没有回头。 我尽量压低声音,催促着身旁的心儿,“快些吃完,我们就回去。” 心儿转过身看了看,不满的说道:“刚才闹着要逛庙会的是小姐,现在看到了苻大人,怎么就急冲冲地要回去了。” 我狠狠的瞪了心儿一眼,心里确是阵阵犯痛,前次我任由着自己走到了苻清流的门前,却换来了更多的痛,此刻,是我不想再见他。“那你就慢慢吃,我先走了。”一时气急,站起身子对着心儿莫名的发火,同桌的人都抬头看着我。 “如果是苻某碍到了梁夫人品尝这饺子,苻某这就离开。”苻清流在我的身后缓缓说道。 我吸了口气,转过身子依旧不敢抬头,说道:“苻大人多礼了。这里是别人的摊子,月华没有这样的本事赶别人走。” “大人,莞莞还是想吃。梁夫人,既然这么说了,应该不介意和我们同桌。”莞莞甜滋滋的说道。心儿拉了拉我的衣袖,我不得不重新坐了下来。 莞莞拉着苻清流坐在我的身旁,把手中的纸包往桌上一放,高兴得说道:“这是大人帮莞莞买的巧悖悖、巧果子,梁夫人也尝尝。” 我推开些纸包,低着头说道:“既然是苻大人买给莞姑娘的,莞姑娘自己留着吃。” “如果大人可以买东西给梁夫人,大人恐怕会高兴地把整个都城都买下来送给梁夫人。”莞莞不知是出于何故说了这样不着边际的话,我一时间只得看着面前的碗。 “莞莞,休得胡说。”苻清流低沉的声音传来,我却不敢抬头看他。 莞莞把手中的汤匙往碗中一放,扳过我的身子,认真地说道:“梁夫人,我有没有胡说你和大人两个人自己心里明白。那日你冒雨来到府前,是想见大人,对吗?” 我别过脸去,推开莞莞的手,回答道:“不过是躲雨躲到了那里,后来……” “大人,那天是为了给夫人买生辰的贺礼,才冒着雨出府的;哪怕大人知道,不能交到夫人的手上,大人还是那样急冲冲地出去买了。”莞莞不等我说完,便着急的说出了那天的事情。 我心中一动,看向隔着莞莞的苻清流,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此刻却泛出莫名的红晕,见我瞧着他,反倒低下头吃起饺子。 “嗯……”苻清流一声闷哼,眉头皱了起来。 “没事吧?”我和莞莞几乎同时轻呼出口。 苻清流吐出一枚枣核,对着莞莞轻声说道:“不过是咬到了枣子,没事。”眼睛抬起看了我一眼,眼中的神色似乎在探寻我的心思。 “小姐,我吃好了。”心儿碰了碰我的手肘,问道:“我们回家吗?” 我看了看苻清流,他继续埋头在那碗饺子中,没有要送我贺礼的意思,既然如此我又何必像上次一样自讨没趣,对着心儿点了点头,欲起身离去。 “梁夫人?”莞莞好像鼓足勇气似的拉住我的手臂,说道:“可否在这陪着大人稍坐片刻?” 苻清流错愕地看了眼莞莞,终于忍不住说道:“莞莞,何必要如此强求?” “似乎是苻大人不愿意和月华再次同坐。”我硬生生的说道:“当初不是苻大人说不要再见月华?当初也是苻大人把月华关在府门之外的。”不知为何,我却是一股脑的责怪起苻清流,尽把心中的委屈向他诉说起来。觉察到自己的失态,我不由分说地站起身子。 “我去去就来,梁夫人就当帮我照顾一下大人。”莞莞把我重新按回位子,自己却快步隐入了人群。 第五十九章 寿筵(二) “你吃些糕点吧。”苻清流推了推桌上的纸包,好言说道:“你真的瘦了。”我闻言拿起桌上的糕点,分了一小半给心儿。 “苻大人,谢谢你的糕点。”心儿似乎察觉到气氛的奇怪,不得不开口说道。苻清流微微一点头,也没有答话。 一时间,又寂静了下来,只有身边行人嘈杂的声音。 “不知莞莞姑娘为何事而去?”我说出自己的疑问,想来苻清流对自己的侍妾应该很了解。 苻清流看着自己的手指,过了许久却开口问道:“你的身子好些了吗?” “苻大人的意思是?”我有些不解的问道,前些日子知道日旭把我小产的事情瞒着,想来苻清流应该也不知道。莫非是他在宫中眼线?还是在梁家也有他的眼线? 苻清流支支吾吾的说道:“有些事情,梁夫人要放宽心,自己的身子最重要。” “苻大人,你知道了?”我抬头看着苻清流,寻求着他的答案。 他的脸柔和了许多,眼中闪过之前在郊外破屋中的关怀,一只手抬了起来,停留片刻放回了桌上,压低声音说道:“梁夫人的事情,苻某听说后,心中也是十分难过。只盼望梁夫人莫要伤了自己,别人看着也心痛。” 别人看着也心痛?是你吗?那为何那一日要关上大门?我心中默默问着这些,却无法开口。 “今日是梁夫人的生辰,苻某以茶代酒为梁夫人祝寿。”苻清流拿起面前的茶杯客气地说道。 我缓过神,也拿起面前的杯子,与苻清流的轻轻相碰,两人对视无语。我的很多话到了嘴边,却又说不出口。 “小姐,你的手不酸吗?”心儿奇怪的问道。苻清流的脸上微微发红,我也低下了眼帘,两个人这才把手中的杯子放下。 心儿看了眼苻清流,转过头轻声地对我说道:“小姐,都到了晚饭时间,我们不回去吗?姑爷在家里等了你三天。” 苻清流听到三天后,明显的抬了抬眉,神色却是没有任何变化。 我推了推心儿的手,问道:“苻大人,今年连续干旱,平民的生计都有些困难,你身为尚书令不知有何好的对策?” “想不到梁夫人你那么关心百姓。可是有些政事你还是不要过问得好,苻某只能说,皇上和众臣都在努力缓解目前的灾害。”苻清流笑着对我说道,完全没有敌意。看着苻清流少有的笑脸,我却想到了他痛苦的说着一定要梁家也尝尝被人诬告通敌卖国株连九族的恶果。 “怎么了?”苻清流显然感到我的表情异样,一时情急地问道:“身体不舒服吗?那个梁日旭怎么照顾你的?” “我很好。”眼眶有些红红的,我别过脸去,说道:“苻大人,过虑了。”为了掩饰自己的失态,我低着头喝了口茶,却因为太急呛到了。 “不要着急。”苻清流忍不住拍着我的背,嘴中还埋怨道:“如果梁日旭好好照顾你,就不会发生那样的事情。你也不会憔悴成这般模样。” 我看到心儿惊奇的眼神,连忙直起身子推开苻清流的手,说道:“谢谢苻大人关心。莞姑娘怎么也不会来?看这时辰,我也要回家了。”眼睛避开苻清流,四处张望着找寻莞莞的身影。 一抹红色由远及近,手中小心地捧着一个盒子避开人群,往我们这边而来。 我站起身子迎了上去,“莞莞姑娘回来了,那么月华也要告辞了。” “梁夫人何必那么着急?”莞莞拉住我的手臂,对着苻清流说道:“大人,我们邀梁夫人去茶楼吃饭可好?” 苻清流转过头看到莞莞手中的盒子,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看着莞莞没有回答。 “今日是梁夫人的生辰,这个就是大人买给夫人的礼物。”莞莞抱着盒子走到苻清流的面前,递给他,说道:“大人应该亲手把礼物交给梁夫人,这个是你每天晚上都要看上千回万回的宝贝,如今有机会送出,大人难道就要错过了?大人难道还要如上回那般亲眼看着梁夫人从雨中走开后一个人独自站在雨中久久?” 苻清流的脸上尴尬不已,看了看我后,瞪视着莞莞,嘴中不得不挤出一句:“梁夫人莫要听莞莞的,既然梁大人在家中等你,你早些回去吧。” 我却陷入莞莞刚才的话中无法回神,心儿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却鬼使神差的说道:“不碍事,如果苻大人可以赏脸,就和月华一起去这边的茶楼摆上一顿寿筵。” 四个人前前后后的往那间茶楼而去,心儿紧紧跟着我,一直看着我的神色又不是转头看了看后面的苻清流。我好笑的说道:“你这是干嘛?不要那么不知礼数。” “小姐,你和苻大人一起吃饭,姑爷知道了,你怎么解释?”心儿小声说着心里的担忧。 我微笑的说道:“不过是一起吃一顿寿筵,能有什么好解释的。” 满脸微笑的我,神色自如的莞莞,一脸冷淡夹杂着些许紧张的苻清流围坐在包间的桌边。 “苻大人,打算藏着掖着那寿礼不送?”我一直好奇着盒子中的礼物,忍不住开口问道。 苻清流仿佛缓过神来,僵直地把盒子递到我的面前,“不是是小玩意,希望梁夫人可以喜欢。” “苻大人真是不会送礼,哪有板着脸对着寿星的?”我故意捉弄着面前已经有些窘迫的苻清流,说完便打开盒子,一对做工精细的人偶躺在盒子中,脸部的表情栩栩如生,我喜欢地拿出其中一个小心地抚摸起来,就算是在现代,我也从来没有收到过娃娃。 “大人,梁夫人显然很喜欢你的礼物。”莞莞在一旁说道:“如果大人能把练习了很久的曲子常给梁夫人听,那就更好了。” “什么曲子?”我好奇地问道,双眼不自然地看向此刻涨红了脸的苻清流。 “改了词的《麻姑拜寿》。”苻清流见我十分期待的看着他,一只手不停的转着杯子,说道。 我高兴得拍了拍手,举起手中的杯子说道:“月华以茶代酒敬苻大人一杯,以此谢过苻大人的一曲贺寿。月华先干为敬。”便喝完了杯中的茶,在苻清流面前亮了亮杯底。 “你啊……”苻清流好笑的叹了一口气,拿出盒中的另一个娃娃,从娃娃的底部把手伸了进去。我这才发现,这对娃娃是可以由手来控制布偶。 苻清流站起身,一只右手控制着娃娃对着我一俯身,缓缓唱道:“瑶池奉了圣母命,回身取过酒一樽。”只见那娃娃在苻清流的控制下,取了桌上的酒壶往我的杯中斟酒,接着唱道:“进前忙把仙姑敬,金壶玉液仔细斟。”那娃娃拿起酒杯递到我的面前,“饮一杯来增福命,饮一杯来延寿龄。愿祝月华万年庆,愿祝仙子比那南极天星。霎时琼浆都倾尽,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我听着苻清流脉脉地唱着这一段曲,微微一笑接过酒杯一饮而尽。也学着苻清流的模样,拿起另一只娃娃对着苻清流脉脉一拜,到了声谢:“纤云弄巧,飞星传恨,银汉迢迢暗渡。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第六十章 麻木(一) 两只娃娃在我们的手中做着各种有趣的动作,我忘记了自己先前的不快,他也忘记了自己的血海深仇,两个人犹如还未长大的孩子,唱着曲子,玩着布偶。一曲唱罢,苻清流深沉的声音和着我纤细的嗓音好似在房中缠绕,久久不曾散去。 两只娃娃都缓缓俯身相拜,头碰到了头,我这才缓过神,收回手中的布偶,小心的放回锦盒中。坐下后,我为免尴尬叉开话题问道“明妃娘娘再过一个月就要生了吧?”,一双眼睛却看着苻清流把他手中娃娃好好整理了一番也放回了盒子。 莞莞抢着回答道:“最近明妃娘娘的肚子大了很多,都很少走动了,太医诊断母子都十分健康,我看到时候一定是个白白胖胖的孩子。” 苻清流瞥了莞莞一眼,轻声安慰我:“梁夫人不要在意。前些日子明妃娘娘还常常挂念梁夫人。因为碍于怜素容易忧愁的个性,梁夫人的近况,苻某瞒着没有告知。” “应该的,本来这事情知道的人也不多,而且这本就不是什么好事情,又何必让明妃娘娘多操心?”我这些日子看开了不少,就算没有孩子相伴,我不是还有一个温柔的母亲? 小二送上了苻清流点的寿包,他夹了一个放入我面前的碗中,说道:“这里的寿包虽然不如将军楼,但是我特意点了桂花豆沙馅的,应该还和你的口味。” “谢谢。”我抬头对着苻清流一笑,便夹了寿包送入口中。这种甜郁的江南口味最适合我。不由得想起之前和耿氏一起做梅花糕的景象,从心中笑了出来。抬头看向众人,只见莞莞神色苍凉的看着苻清流,而苻清流却含笑地看着我。 我原来太过自私了,莞莞因为爱,所以才忍着痛把苻清流所做的一切告诉我,而苻清流因为爱,在我的面前抛开了那深入骨髓的仇恨,可是我却连去爱的勇气和资格都没有。命运从来不曾改变过,我这个人原来还是最适合孤单一人。神色一暗,我抬头看了看天色,便站起身说道:“这个生辰月华毕生难忘,这两个娃娃也是月华收到的最特别的贺礼。”我捧起盒子,幽幽地望着两人。以前小时候,我从来都没有生日,因为我的生日也是母亲的忌日;长大后,虽然自己有能力过生日,但是一个人的生日过了又有何意义?别说是礼物,我连一碗寿面都没有吃过。 “梁夫人,苻某只希望这些小玩艺可以让你多笑笑。”苻清流一时情急站起身子。梁夫人?这个称呼显然道明了我先是梁家的人后才是自己。 “苻大人陪着莞姑娘吧。你们两个人的七夕,却因为我耽误了,只能到一声抱歉。有丫头陪着月华回府,请两位放心。”我推辞后,一时感慨地说道:“月华此刻总算能明白当初苻大人所说的情不自禁,一次的情不自禁是人之常情,两次是深情,三次四次便是固执,苻大人还是忘记该忘的,珍惜眼前的。”我知道已经心有所动,更怕是情根早已深种,但是已经身在围城之内的我,除了这般狠下心来故作无情人,又能如何?家里还有等着我的深情款款的夫君,而苦苦守着我的苻清流身边却有一个千娇百媚的处处为他着想的莞莞。能够有今日作为往后的回忆,于我便是足矣! 苻清流的眼神随着我的话黯淡下来,一双深漆漆的眼睛把我看透般望向远处。莞莞站起身想说什么,却被苻清流抬手制止,那一刻苻清流的眼神仿佛告诉我,我的心中所想的一切他都明白,“梁夫人,你只要按着自己的想法去做就好,我只希望你活得快乐。以后,任何与苻某有关的事情,梁夫人都不要操心过问。”是让我不要插手他的血仇,是让我放开,对吗? 我默默地看着苻清流,走到他的面前,用只有我们两人听得见的声音颤悠地说道:“苻大人,从此刻起,请记得我是你大仇人的妻子,如果月华实在管不住自己,情不能自禁,就烦请大人可以狠下心。”一只手插入苻清流的掌中,轻轻一握,苻清流此刻的手掌暖暖的。当我抽手的时候,明显可以感到他越握越紧的手,两个人的十个指尖最后决绝的分开,那一刻,我的指尖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那个不属于我的温度。我再次把自己的背影留给了苻清流,因为我们早已经错过,哪怕情真意切。 “小姐,你刚才和苻大人……”心儿终于忍不住说出她的疑惑。 我一个大步走在前面,早已大汗淋漓,口中气喘吁吁地说道:“心儿,有些事情不是当事的双方,不能明白事情的真相。你明白吗?” “小姐,走慢些。你的话是什么意思?”心儿追着我,头却摇得像一个拨浪鼓。 “没什么,你回去后不要乱说话,知道吗?”我知道世上最解释不清楚的便是感情。 心儿一双眼睛眨巴着,委屈地说道:“那这个怎么办?”把怀中的锦盒往我面前推了推。 我一把接过,说道:“我会放在北阁,以后不要让小丫头碰。”那是藏着我回忆的魔盒。 走入梁府,我的身子便不由自主地紧绷了起来。来回的家丁都客气地与我打招呼,喜儿的那件事情向来应该是传开了,而我这次回娘家日旭便没有给过好脸色,这些下人应该知道我还是日旭心里当仁不让的正室。 几个小丫头挤在旭日园的门前朝里张望着,好像院子里有着奇怪的东西。我走到她们的身旁,轻哼了一声。几个丫头吃惊的转过头看了看我,立刻就低下头,手指不停的绞动着,顿了顿后,异口同声的大声叫道:“少夫人,你回来了。” 我有些诧异于她们的表现,“嗯”了一声后急急地走入园子。只见喜儿整个人倚在日旭的身上,一双眼睛迷离的看着日旭,而日旭的一只手也揽在她的腰上。 我冷哼一声,“耽误你们了,请继续。”转过头往北阁走去。 “月华……月华……”日旭喃喃的叫道,声音与往常不同,“月华你别走……” 我转过身往回走去,看见日旭半闭着眼睛,满脸通红,桌上是七倒八歪的酒瓶,显然是喝醉了。喜儿见我走到了的面前,眼神有些慌乱,满口说道:“少夫人自己回娘家不顾大少爷,大少爷这几天都喝得酩酊大醉,还不是我在照顾?” “那我在这里先谢谢你了。你这个丫头做事情倒也挺勤快的?既然如此,明天梁府上下要用的水,都由你去烧吧。”我不动声色地说道,转头看向门口的蓝衣丫头,“小石,你陪着喜儿,什么时候她烧好了,你便来告诉心儿一声,如果喜儿丫头做不完或者中途偷懒,你发现了也来告诉一声,如果你走神了,那么明天你就陪着喜儿继续烧水。” 第六十章 麻木(二) 喜儿愤恨的抬头看着我,我却是一脸微笑地说道:“如果不抓紧时间,恐怕你明天还要继续烧水。心儿,不要愣在这里,去泡一杯参茶过来。” 我走上前,不顾喜儿惊恐的眼神,把她从日旭的身上拉了起来。 “月华,别走……”日旭闭着眼嘀咕着,另一只手也抬起拉着要离开他的喜儿。日旭的力气本就大,我们两个被他这样一扯,喜儿重新跌入了他的怀抱,我踉跄的险些撞上石桌。 喜儿一脸无奈地看着我,好像在说是日旭不让她走的,我好笑的转过头,对着一旁的三四个丫头说:“小石,你再不把喜儿拉去烧水,可真的要来不及了,要不明天让你的其他几位好姐妹也一同帮忙烧水?”那几个丫头一听我的话,神色着急的走到日旭身边,几个人合力把喜儿从日旭的身上拉了起来,急急催着她去烧水。 此刻的日旭就像一个小孩,怀中的宝贝被人抢了去,便一个劲的胡乱往外伸手,我走到日旭的身前抱住了他,他的双手紧紧箍住我的身子,慢慢便安静了下来。 “月华,我也不想的。”日旭的下颚搁在我的身前,一阵阵酒气向我喷来。 身后的脚步声传来,“小姐,参茶。”心儿在一边说道:“可是这个样子,怎么喝?” 我深受接过心儿手中的参茶,俯身在日旭的耳边说道:“夫君,喝口茶醒醒酒。”日旭环着我的手更紧了,我把茶杯送到他的嘴边,日旭倒也顺口喝了些。 “心儿,这几日将军都喝诚这样吗?还有那个喜儿每天都来吗?”我转过头问道。 心儿一脸苦闷的说道:“将军每天晚饭不吃便开始喝酒,第一天没有醉,一个人摇摇晃晃的睡在了北阁;昨天也是这般,那喜儿看见了,便在旁伺候着。小姐你不要多心。”原来是空着肚子喝酒,难怪那么好的酒量也要醉了。 “夫君,我们回房。”我用力得想拉起日旭,日旭惺忪的双眼缓缓张开,双手板着我的双肩说道:“月华,你真的回家了?还是我喝醉了?”日旭着急的站起身,伸手摸向我的脸,却因为一时情急踩到了我的裙摆,我一声惊呼,两个人便往下倒去。 睁开双眼,却看见自己狼狈地趴在日旭身上,正欲起身,却猛地被日旭拉入怀中。 “月华,是你,真的是你。”日旭低沉地说着,一双发红的眼睛紧紧盯着我不在移开。 “嗯。”我刚轻声答完,日旭便紧紧吻住了我的双唇,炙热的气息伴着涩涩的酒味自口中而入,让我透不过气来。一想到我和日旭就这般倒在地上当着心儿的面,这般亲热,我的脸不由得滚烫滚烫,用手推着日旭,可是一切好像徒劳,日旭的吻更加放肆的落在我的颈间。 “夫君,不要这样,还有人看着。”我越来越担心喝醉的日旭,不得不开口。 日旭喃昵地说道:“月华,以后不要再不理我了。孩子我们可以再要,答应我,好吗?”盘错的胡须在我的颈部反复磨娑。 我一时苦涩,在口中的话哽在了喉咙,不知为何流下了眼泪。许是感到我落下的眼泪,日旭的眼睛慢慢睁开,沙哑地说道:“我知道你委屈了。”日旭环顾了一下四周,看到我们两人这般躺着,一旁是张着嘴不知说什么的心儿,尽笑了出来:“呵呵……心儿,你先下去。”便松开了手。 我挣扎着想站起身子,日旭却丝毫不顾仪态的席地而坐,把我揽入怀中,“虽然天色已经晚了,但是我们好久都没有如此相处过了。” “夫君是在撒酒疯吗?”我有些好笑的说道:“从不喝醉的人现在这般东倒西歪。” “还不是为了你?”日旭的热气直喷在我的颈窝,“那天的你,是不是真的不想要我了?”我那天在白家的一时气话原来在日旭看来是那么严重。“那是什么?”日旭显然酒醒了一半,指着我放在一旁的锦盒问道。 “一个朋友送的。”我平静的答道,那一刻我知道自己好像把自己的灵魂从身体中抽出,联着所有的回忆一起封进了那个盒子。 “你瞧。”日旭从怀中努力掏着什么,一样红彤彤的东西再我眼前晃过,“我知道今天是你的生辰,所以想告诉你,结发荷包我一直贴身收着,谁也没有送。”一阵梅花的香味传来,我低头看见那花样依稀似旧,只是与之重叠的确是惠妃的脸蛋。 日旭见我没有答话,在我腋下的双手轻轻挠了挠,我痒得一缩身子,“还是那么怕痒!小莹手上那个是她让宫女照着这个一模一样做的。” “那你不是说了贴身藏着,别人怎么会瞧见?”我相信日旭的解释,但是嘴上却还是追问道。 日旭的紧紧环住我,有些不好意思地说:“我一时高兴,想给大家看看你送给我的荷包。”日旭在我面前总像个孩子,肆意表现着他的喜怒哀乐,“在你的面前,我觉得自己不是那个冲锋陷阵的元帅,只是你的夫君。” 见日旭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我趁着机会站起身子,一手抱起锦盒就往北阁走去。打开橱柜,把锦盒放到了最下面,也许我在也不会触碰那一对娃娃了。 书桌上摊着我早已收起的画卷,显然日旭这几天一直呆在北阁。 “你不在的时候,我就看着画。”日旭还是跟着我进了北阁,“月华,你虽然不是绝色,但是浑身上下透出的宁静让我特别着迷。” “夫君,你可知道,我回来时你搂着的是喜儿?”我有些担心地问道,心醉酒的日旭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如果他碰了喜儿,难道就这么算了? 日旭显然一惊,有些懊恼的说道:“平时喝酒再多也不醉,这几日喝了几杯心里想着你,便醉了。我……月华……” “希望没有什么事情发生。”我随口说了声,“喜儿太过放肆,我已经惩罚了她。但是如果她和夫君有了什么,那么夫君就不要再固执了,否则传出去不好。” “不会的。”日旭拉起我的手,着急的说道:“我只碰你,别的女人,我不要。”我叹了口气,不再多说,希望是我多虑了。 “不要说不开心的事情,最近很少看到你笑了。在娘家可开心?”日旭拉着我一起坐在睡榻上,问起了这几天的事情。 我勉强一笑,说道:“我跟着娘学做了梅花糕,也吃了寿包和寿面,很开心。” “开心就好。”日旭笑嘻嘻地说道,“以后自己想回去的话,就去走动走动。不过一定要回家睡,你不知道,现在没有你睡在身旁,我都睡不好。”想来睡不好的应该是我这个噩梦连连的人才对。 “明日,我陪着你出去游玩可好?”日旭越坐越近,“今日你回来晚了,没有好好过生辰。” 我摇了摇头,说道:“月华只想安静的呆在家中。”日旭一脸的无奈,眼中闪过皎诘的光芒,又伸手开始挠我痒痒。 “夫君,不要这样。呵呵……呵呵……”我的嘴中不停地笑着,可是心中却已经麻木。这样的笑声一定十分可怕。 不停喘气的我最后靠着日旭一起倒在了睡榻上,日旭轻声说道:“月华,我……我想要你。” 那是我和日旭自小产后第一次亲热,日旭是热情的渴望的,而我确是必然的麻木的。只前两个人的冷战就这般瓦解了,日旭对我的宠爱就像孙悟空头上的紧箍咒把我圈得死死的,而梁家和我心中的责任感就像那五指山让我这个孙悟空更是难以动弹。 第六十一章 母亲(一) “小姐,你很久都没有练字了。”心儿可惜地问道。自七夕后,我整个人都懒了下来,一张睡榻摆在院子里,总是闭眼躺着,没心没肺地睡着。练字?我是害怕去北阁,害怕自己看到橱柜就忍不住去想那个锦盒,忍不住去唱那首麻姑拜寿,忍不住去写那首《鹊桥仙》。 “天气虽然已经不似前些日子那么热了,但是最近人却越来越乏。下午与我一同去陪着娘饮茶,人也可以精神些。”我随口说道,只能从耿氏的母爱中去遗忘另一种刻苦铭心。 “是不是去请大夫来看看?”心儿小心地问着我的意思,我却知道自己不过是心病。 随着脚步声传来的是日旭的声音:“什么大夫?月华,你身子不舒服吗?”说完与我一同躺在了睡榻上。 “只是心儿大惊小怪,我最近不是还常常出去见母亲?身子利落得很。”稍稍推开日旭紧紧靠着的身子,我无所谓地说道。 日旭搂过我的身子,若有所思地说道:“许是因为最近的天气太过干旱,人难免觉得不舒服。” “干旱至今没有缓解,这百姓的日子怕是很苦。我过些日子想去看看我们的租户。”我知道自己还是管不住自己的脚,常常想着出去看看。 日旭点了点头,说道:“一切都按你自己的意思。只是不要太累了,你的身体要好好调养。” “如果一年后我还怀不上孩子,怎么办?”我自己已经能够坦然面对这个问题,直白地问道。 日旭瞪了我一眼,在我脸上轻轻捏了一下,发狠的说道:“哪有这样咒自己的?你是不是打算说什么?我不想听哦。” 我有些庆幸,日旭两天的醉酒没有和喜儿发生什么,因为就算要纳妾,我也不会让这样一个处处与自己作对心怀叵测的女人进门。 “大哥和大嫂真是逍遥自在。”梅兰跨入园子,瞧见那个叱咤风云的大元帅此刻正陪着我躺在园中,难免诧异。 我早已习惯日旭的亲昵,自在地说道:“在过上一周,日照的训练就全部结束了,那个时候让他也这样陪着你。”日旭在我手臂上轻轻一拧,显然是怪我的肆意。 “我去烟雨楼了。”日旭坐起身子,说道:“免得你又要损我。” “嗯,近日灾害严重,夫君可能要操心了。”我如今是越来越像一个贤良淑德的古代女子。 “月华姐姐是说最近的干旱吗?”梅兰在我的对面坐下,仔细的问道:“这些不是户部所管,怎么大哥他也要操心?” 我递给梅兰一个葡萄,说道:“将军他管的事情我倒也不清楚,只是他心中记挂百姓,难免要操心。我们这些身在官宦之家的,并不知道人间疾苦,只希望能够多些想将军这样的官员。” “梁家是武朝的楷模,自然是表率。”梅兰小心地拨开葡萄皮,接着说道:“我以前还常听说梁家都是天神转世,文治武功无人能敌,当年攻下这都城,全靠梁家的秘密武器流星。” “你知道的比我还多。”我笑着说道,想不到关于梁家的传说居然越来越神,但是心中也难免担心日旭的锋芒过露。 “月华姐姐,这些都是民间的传闻,只是不知道是否真有那个叫做流星的东西?”梅兰一双眼睛忽闪忽闪的,显然十分好奇。 我摇了摇头说道:“我也只是略微听说过,但是去从未见过,你问问日照,他可能知道。”当初那个羌族的甄萧仁似乎就是为了这个从来都没有见过的流星图纸而绑架了我,自从被救出后,甄萧仁的消息就没有了,我除了听到日旭提过确也没有看到过。 “日照提过好像有人想抢他们家的图纸,可见是真的有。估计是大哥收在了烟雨楼。”梅兰随意地说道,把一直葡萄放入了口中。 “这么重要的东西,将军自然是收好的。”我闭上眼睛有气无力的说道:“听说梅大人如今成了将军的好帮手了,而且身为吏部的官员倒是可以帮助将军联络不少官员。” “月华姐姐听说什么了吗?”梅兰轻声地问道,“我爹一直很欣赏大哥,能够帮着大哥当然开心。可是这样做,皇上会不会怪罪?” 自古朝臣结党营派不利于朝廷,如今因为文武相争越闹越大,原以为皇上让我和日旭联姻是调解之举,如今却没有什么更好的对策。不过,梅兰的父亲官职中等,想来除了做些联络工作,其余也说不上什么话。 “不用太过担心了,皇上十分仁厚而梅大人也不过是做自己份内之事。”我无力再去分析那些朝廷政事,倒是关心起他们的婚后生活:“梅兰,日照对你可好?” “嗯,他对我很好。”梅兰满足地说道,脸上笑意盎然,不停的转着手腕上的镯子。 我拉过她的手,仔细敲了瞧,问道:“这个就是那时候日照送的?怎么挑了个那么厚重的,不称你的灵气。日照那么差的眼光怎么偏偏就被他找到了你?” 梅兰缩回了手臂,有些害羞地说道:“日照送的我都喜欢,而且我瞧着挺漂亮的。” “用这么个镯子就套住你一辈子了,真是便宜日照那个小子了。”我点了点梅兰的额头,好笑的说道:“既然如此就快些给我生个胖侄子,我一定好好疼他。” “月华姐姐,多害羞啊!”梅兰别过脸去,声音极轻,“而且姐姐你也放宽心,毕竟梁大人才是梁家的长子,而且我们不过刚成亲。” “我已经老了,没有你们年轻人的热情。呵呵!”我干笑了几声,故意说道:“日照一周才回来一次,我总不见他的踪影,肯定是一直在闺房中守着你不是?”梅兰更是脸红到了脖子。“梅兰,不开玩笑了。”我瞧时间差不多,也不再逗弄梅兰,直直地说道:“过会约了我娘饮茶,我不能再陪着你了。” “嗯,不耽误你了,月华姐姐。”梅兰脸上的红潮没有完全退去,低着头出了园子。 日照和梅兰成亲近两个月了,梅兰出落的越发水灵,想来心里是欢喜的,而日照对她自然也是万般宠爱,两个人真心喜欢,而能够在一起,也许是前世或者几次轮回才修来的福气。 “月华,怎么总是走神?”耿氏的声音又把我从沉思中拉回,“有什么心事?” 我笑着夹了块琵琶糕给耿氏,说道:“我在梁家凡事都很顺心,能有什么心事?如今还常常和娘来饮茶,更是快乐得很。”顺手也夹了只饺子给心儿,没有外人的时候,我常常和心儿同桌吃饭,这样觉得更象是一家人,有母亲,有妹妹。 “日旭对你很好,不是吗?”耿氏探寻的问道:“日旭是多么出色的一个人?你的孩子没了,他还是没变心意,这样的人你要好好珍惜,别整天胡思乱想。”难道娘知道我的心思了? “娘,你为什么要嫁给爹?他已经有那么多夫人了,嫁给他只有受欺负的份。”我不知为何还是问了这个不着边际的话,难道还是不死心吗? 第六十一章 母亲(二) 耿氏犹豫了再三,缓缓说道:“嫁人不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那有为什么?倒是你当初那般的激烈,我完全想不到。” “呵呵!大概是我知道夫君是个值得托付终身的人,觉得豁出性命也要把他抢到手。”我玩笑地说着,如果没有月华的拼命,我此刻可能早已化为灰烬不知身处何方。 耿氏伸手抹掉了我嘴边的芝麻,笑着说道:“怎么越来越像个小孩子了?这些日子总在娘这里撒娇。你能这样说,我是真的欣慰了。” “父亲和其他几个姨娘对您可好?”我每次见面总要问这个,总觉得耿氏会因为我的缘故受到不公的对待。 耿氏拍拍我的手,笑着说道:“这些日子,你越来越罗嗦了。我很好,你不要太挂念。老爷他这些日子倒是很不好,听传言说因为赈灾不利,老爷可能要被降罪,大夫人她们都在担心这些,那些闲工夫来和我耗着。” 我也只能相信耿氏所说的,从怀中拿之一个通透的镯子,拉过耿氏的手替他套上,“这是我成亲的时候皇上赏赐的,这么贵气的反倒是娘这样的年纪带着好看。”耿氏已经习惯这些日子我不停地送她东西,只是满足地笑着,不多说什么,只是我摸着她的手,却难免心痛地说道:“娘的手怎么几日不见,又粗糙了不少。家中伺候的丫头不好吗?” “没有的事,我不是好好的。”耿氏怕我再多问,夹了梅花糕给我,示意我快吃。直到问不出什么,我也不再固执的追问,只是心中难免放心不下。 在茶楼前,看到耿氏一个人远去的背影,我对着心儿嘀咕:“怎么也没有一个丫头陪着娘?” “小姐,你不用担心,夫人她会照顾自己的。”心儿安慰着我。 我现在越来越发现,母爱是太过美好的东西,一旦触碰了便不愿放手,母亲的一颦一笑就好似春风一般轻抚过你的全身。可是,美梦是不是终有清醒的一天? 回到梁府的时候,突然间发现烟雨楼的大堂里聚着不少官员,除了一直看见地严丹和赵勇,其余的好似见过,却一个都叫不出名字。 “少夫人,大少爷刚才还问起您,现在是不是去通报一下?”一个守在门前的丫头轻声问我。 我摆了摆手,制止道:“那么多人聚在楼里,肯定是商量着重大事情,不要去打扰。如果将军他出来了,告知一下即可。” 那天不知为何,在茶楼还没有吃够梅花糕,尽是好兴致的拉着梅兰和心儿和我一同在厨房里做了起来。 “月华姐姐的手艺真是不错,你好象很喜欢这些南朝的点心。”梅兰摆弄着手中的糕团说道。 我撒了些粉揉起了面团,笑着说道:“我这是什么手艺啊?前些日子,刚和我娘一同学的,现在自己忍不住摆弄起来,还不知道味道如何?比起我做的那些,还是你的比较端正。” “好像是我做的最好。”心儿骄傲的说道:“小姐做的最不经看,既不是正方的倒也不是园的。” 我摸了一把面粉往心儿那撒去,“小丫头越来越胆大了,尽拿我取笑。”心儿避着躲开了,我那些粉反倒是有一半撒到了梅兰的身上。 “小姐不仅做糕点不成,连准心都差得厉害。”心儿一个劲地笑着。我玩兴起了,便也追着心儿,偏要把面粉涂在她地脸上。两个人绕着厨房前后追逐了起来。 “月华姐姐,小心别碰伤了自己。”梅兰一边拍着自己身上的面粉一边劝说道。 我气喘吁吁地说道:“不成,我不收拾这个小丫头,她以后更放肆了。”眼看在厨房面前就要追到心儿了,我铆足了劲把手中的面粉撒了出去,心儿大叫一声不好,却撞到了别人身上。 “放肆,厨房是玩的地方吗?是哪个丫头?”只见日旭脸上尽是我撒的面粉,一边抹着一边不悦地说道。心儿被日旭抓住了手臂,无法逃脱,一脸求饶的看着我。 我连忙上前,掏出丝绢替日旭擦了起来:“好好的,来厨房干吗?是你自己撞上来的,怨不得别人。呵呵!”我看着日旭一张俊脸上沾上面粉忍不住笑了起来。 日旭见我这个祸首自投罗网,便放开了一旁的心儿,皱着眉说道:“一开始听丫头说你跑来厨房,原以为是为了做什么好吃的给我,现如今倒成了吃干面粉。” 我老实说道:“我一时起了玩兴,追着心儿闹了起来,原本正做着梅花糕,和娘学的。”仔细瞧了瞧日旭的脸都擦干净了。 “你在笑给我看看,我便饶过你。”日旭捏了捏我的鼻子说道,“老远便听到了你的笑声,我好久都不曾听到了。”我的嘴角翘起一个弧度,摆出一个笑容,日旭却皱了皱眉。 我伸手按了按他皱成川字的额头,说道:“别一副严肃的样子,总这样老的快。”心儿不合时宜的笑了出声,日旭狠狠的瞪了我一眼。 “大嫂,你和大哥慢慢作糕点,我先回房了。”梅兰见这架势,轻声说完便放下手中正肉者的糕点出了厨房,心儿对我做了个怪脸也随着梅兰出去了。 “哎……”我叹了口气,说道:“你一来,我们的梅花糕也做不成了。”说完拍拍手上的面粉也准备回旭日园。 日旭把我拉回桌边,认真地说道:“我陪着你做不好吗?我这双只拿刀枪的手可是第一次碰这些东西。”说完卷起了衣袖,真的准备作糕点。 我和日旭两个围坐在主屋桌边盯着桌上冒着热气的梅花糕,相视而笑。 “夫君先尝尝味道。”我推了推日旭的手臂说道,说完夹了一块伸到他的面前。 日旭瞧了瞧我,张开了嘴,仔细咬着我送入的梅花糕,一脸不知可否。 “手艺果然比不上我娘。”我有些失望地把筷子上剩的一半梅花糕放下。 日旭拿起我的手,把剩下的梅花糕也送入口中,一边咬着一边说道:“自己做的味道真好。” 我帮日旭擦了擦嘴边的碎屑,自己也高兴得吃了一块,“果然很好吃。” “你笑了,笑得很开心。”日旭抬手在我的脸上温柔地轻抚着,眼中闪着欣慰的光芒,“真想把你的笑留住。” “只要留在记忆中,一切就是真实的存在,哪怕随着时间的流逝,我们的记忆却是永恒。”我不知为何说了如此感慨的话,可就在出口的霎那终于明白自己也尘封了美好的记忆。 “将军……将军……”听声音是严丹的,但是却一反他往日的沉着。 日旭大声说道:“军师请进屋说话。”我刚想走开,日旭却摇了摇头。 严丹冲入屋子,对着我一作揖,转而对日旭说:“将军,夫人的娘家失火了。” 不等日旭说什么,我便唰的站起身往外冲去,一只手却被日旭拽住。“军师,现在情况如何?” “听说,只是书房着火,但是火势很凶,一时间无法扑灭。”严丹的神色有些不对。 我只开口问道:“有人困在书房中吗?”日旭怕我冲动,站在我身后圈着我的身子。严丹看了眼日旭,懊恼得望着我,却不说任何消息。 明显感到情势不对,我大声说道:“严军师有什么要隐瞒的吗?” “有消息说,夫人的母亲此刻正困在书房中。”严丹思量了再三,还是说出这个绝望的消息。 “我要回家。”这个念头盘旋在我的脑中,一双脚不由自主地往外走去。 日旭跟在我的身后,冷静地说道:“我们骑马去,那样快些。月华,你先别急,消息并不确切,不是吗?”此刻的我听不进任何的安慰,只想快些看到完好无缺的娘。 日旭带着我骑着马飞奔在大道上,将近白府时,冲天的火光把上空都映得通红。 第六十二章 火殇(一) 不懂骑马的我在日旭刚把马停下后就自己翻身跳了下来,踉踉跄跄的走到门前,用力拍打着大门,“快开门,让我进去。娘……你没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日旭把我拖开,极尽柔和的说道:“很快就有人来开门的,手怕是都拍疼了。” 门“吱呀”一声稍稍开了一条缝,我着急的推开门,顾不得下人的追问就往火光冲天的书房跑去,一路跌跌撞撞,只想快点看到完好无缺的娘。 书房前黑压压的一群人,正吵闹的说着什么,我一眼就看到在人群中的白松诚,顾不得什么仪态,径直走到他的面前问道:“救出娘了吗?”白松诚见到我先是一惊,刚想回答什么,许是看到我身后的日旭,只是摇了摇头。 我有些绝望地看向还在烧着的书房,几个下人不温不火的把桶里的水向书房撒去,如此这般何时才能把火灭了?我着急地冲到书房前,感到大火卷来的热浪,浓烟呛得我忍不住咳嗽,“你们还那么磨蹭?咳咳……这样怎么可以灭火?白家其他的人呢?快去多叫些人来。”伸手抢过下人手中的水桶往书房撒去,这才发现书房的门紧紧关着。 为什么门会锁着?怎么没有去进去救娘?一想到这些,我顾不得别的,伸手拍打起已经烧得发烫的大门,“娘,你回答我,娘,你在里面吗?” 日旭在我身后说道:“月华,你让开,我来。”瞧了瞧书房的门,一个转身抬脚踢向那扇门,伴着碎裂的声音,滚滚浓烟涌了出来,日旭连忙把我拉开,仔细得瞧着我问道:“有没有呛到?手有没有烫到?” “夫君,娘还在里面,对吗?”我一双眼睛看着日旭焦急地问道,耳边传来书房中坍塌的声音。白松诚的书房一幢竖式三开间的房子,最外面一间是用来接待客人的,进去的两间是较为隐秘的书房。除了窗户,出口便只有那扇被日旭踢开的大门。 日旭轻轻拂去我脸上流下的眼泪,说道:“月华,你放心。我一定把岳母救出来。”日旭在我额头印上一个吻,从下人手中接过水桶从头浇下,一眨眼间便从早已经破损的大门冲了进去。 “夫君……你要小心……”我无话可说,只盼望娘和日旭都可以安然出来,“你们在干什么?还不快些提水过来?” 我忍不住吼道,一旁的下人看到这一幕都愣住了。这才发现白松诚和其他几个妻妾在一旁看着好似十分悠闲。 心中凉了一大截,身子往书房门前挪了挪,朝里张望着日旭的身影,却只看见细小的火花溅出,一股股热浪朝外涌来,房中浓烟滚滚,日旭的身影没入后便不再看见。“白大人,究竟是怎么回事?我听说后也赶了过来。”苻清流的声音出现在此刻,以为自己可以很平静地面对,但是心口却隐隐作痛。想起日旭为了自己陷入火海之中,也为了压制自己的冲动,往书房门前又走进了些许,扯开嗓子叫道:“夫君……你听到月华的喊声了吗?快些出来,不要再冒着危险了。” “啪——”一条横梁在大火中掉了下来,直直的落在我的脚前,火苗并没有变小的趋势,我在惊吓之中来不及躲开,一滴火星弹在手背上的痛感才让我稍稍退后,心里想到屋内的日旭和娘,更是一颗心悬到了嗓子口。 “梁夫人,你那样太过危险了。”听苻清流的声音好像就在我的身后,“白大人,火势在不止住,恐怕别的院落也要遭殃了。白府上下就只有这些下人这些水桶?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马上让我府上的下人或者让地方府衙的衙役过来。” “苻大人,你不用操心。”白松诚没有料到苻清流的插手,急忙行动了起来:“管家,还不让下人利落些?梁大人也在屋中,那是我们武朝的顶梁之柱,你难道不要脑袋了?” 下人们一见形势变了,手脚立刻麻利了起来,不一会,不知从何处又来了五六个下人,水桶也多了十来个,排着队型的下人互相传递水桶,火势显然小去。 “谢谢。”我接过身旁人递来的水桶,往书房的方向浇去,把水桶递回的时候才发现身旁之人是苻清流,他对着我微微一点头笑了笑,我却僵硬地别过头去重新张望着书房。 一个人影从眼前闪过,我下意识的知道是日旭,便跟了上去,瞧见日旭小心地从怀中放下一个人,我连忙跑了上去。只见日旭转过头看着我,眼中的神色让我的心往下沉。 “娘……娘……你醒醒,我是月华。”我托起娘的头,紧紧地抱在怀中呼喊着。用手中的丝帕抹着耿氏脸上的烟尘,耿氏柔和的脸部线条渐渐清晰,只是双眼却紧紧闭着不曾睁开,“快去叫大夫,快去。”我抬头对着身旁的下人吼道,“娘,你坚持一会,大夫很快就来了。” “月华,我进去的时候,岳母已经咽气了。”日旭在背后搂住我的身子,清晰地说道。 我转过头,看着日旭,摇了摇头说道:“不会的,你瞧,娘的身子是热的,大夫一定可以救治的。是不是?”乞求地看着日旭,希望他可以告诉我,娘还有的救。 日旭无奈的摇了摇头,抱住我温和的说道:“月华,难过的话就哭出来。让岳母安静的去吧。” 我挣脱开日旭的怀抱,抱着娘的身体,推开聚拢的人,大声的喊道:“胡说!娘还好好的,她还要和我一同做梅花糕,娘还要和我一同过以后的每一个生辰,娘还要做寿面……”我用尽全力一边拖着母亲的身体一边往后退去。 “月华,把岳母放下,好不好?不是还要看大夫吗?”日旭试探地问道,渐渐向我走来。 我另一只手胡乱挥着,大声地说道:“走开,都走开。娘是我一个人的……一个人的……呜呜……是你们,是你们害死我娘的,为什么不灭火?为什么我娘会在书房?”我指着站在远处的白家的每一个人,痛斥着他们的不仁,述说着心中的怨恨。 “月华,别伤了自己。乖……过来好吗?”日旭安抚着失去理智的我,渐渐走近,突然拉住了我的双手,被日旭困住的我不再能动弹。 日旭大声地说道:“快把夫人接过去,你们都在干嘛?” “不要……夫君,放开我,好不好?”我苦苦哀求着,白松诚终于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些不妥,连忙上前从我的手中接过了母亲的身体,“你这个凶手,不要碰娘。拿开你的手……” 日旭把我圈在他的怀中,任由我的拳头落在他的背上也不松开,只是抚着我的背脊说道:“心痛的话就哭出来,月华,不要憋在心里。” 第六十二章 火殇(二) “呜……呜……”我慢慢安静了下来,“为什么会这样?娘为什么把自己锁在书房中?” 日旭轻轻推开我的身子,抹掉我脸上的泪痕,说道:“别想太多了,现在冷静下来了?我们一起去看看岳母。”我点了点头,日旭拉着我往母亲的房间走去。这才发现苻清流一直站在一旁冷眼看着我们。 “苻大人真是为官热心,半夜三更也亲自赶到白大人这边。”日旭不知为何出言讥讽着苻清流,言语中似乎夹杂着什么。 苻清流一脸平静,随着我们一同走着,“白大人与在下私交甚好,而且如今赈灾的事情白大人一力承担,我这个尚书令亲自赶来探望也不为过吧?” 日旭现在也许更是担心我的状况,不再与苻清流多说什么,与我快步走着。母亲的房前站满了白松诚的妻妾,正交头接耳地看着房中不知说着什么,没有见到的白松诚应该正守在母亲身边。一些下人也往这边走来,想来书房那里的火已经灭了。 眼前晃过我今天送给母亲的玉镯,我不可思议的找着目标,以为自己晃了眼,却真真实实的看到那个镯子此刻正套在了大娘的手上。娘的镯子怎么一个下午就到了大娘的手上?还有娘为什么会在书房?娘的手为什么最近粗糙了许多?一个个念头从脑中闪过,好像一切真相就在眼前揭开,娘是被人害死的。 我走到大娘的身边,斜着眼从头打量着她,大娘有些心虚地咽着口水,避开我的眼神看像别处。我不留情面地抓起大娘的手,高声问道:“这个镯子大娘从何处得来?” 大娘甩开我的手,不情愿地说道:“我从珠宝楼里买的,不可以吗?你这是干什么?” “哼!皇上赏赐的镯子什么时候珠宝楼里也有的卖了?是哪家珠宝楼?让将军去查查是哪个人那么大胆把皇上赏赐的拿去卖?”我抓住关键把大娘问得有些懵。 日旭听到我这么说,仔细地问道:“月华,这个不能乱说。你怎么知道这是皇上赏赐的?” “这是我们成亲的时候,皇上赏给我们的。”我笃定地说道:“而这个镯子我也是今天喝茶的时候刚刚送给娘带的。不知什么时候变到大娘的手上去了。” “月华,这个你可不能胡说。镯子相似得多了。”大娘一脸尴尬的看着我,涨红着脸说道。 我一把拉过大娘,把她往屋里拖,“我们去娘那里看看她的镯子在不在?你亲口对她说,这镯子不是我娘的。”我老远就看见娘的手腕上空荡荡的。 “月华,你怎么那么不懂规矩?梁大人,你怎么也不管她?”大娘害怕得不肯与我一同进屋,一双眼睛瞧了瞧屋中的白松诚后,对着日旭说道。 “知道害怕了?怕见我娘了?”我怨恨地大叫道,也不知何处来的勇气和冲动,抬手扇了大娘一个耳光。 “啪——”大娘一脸委屈得捂着脸颊,哭喊着:“反了,反了,哪有晚辈打长辈的,老爷,你来管管月华,替我主持公道。” “你还有脸说?这是我替我娘打的。”我冷冷地说着,“你一直欺负她,对不对?是不是让她干府中的粗活?是不是你让她去书房的?”大娘显然被我道中了心事,哭声也止住了。“把镯子还给我。”我一边说着一边动手去扒大娘手上的镯子。 “你这是干什么?痛啊!”大娘尖声叫道,可是我却还是用尽了全力把镯子抢了回来。 白松诚不知何时走到了门前,似乎要抬手教训我这个女儿,可是看到一旁的日旭,还是放下了手,轻咳了几声,说道:“月华,不要放肆了。你母亲现在还躺在里面,难道你现在还不让她安静地去?是我让你母亲到书房照顾我的。” 我的眼泪唰唰地往下流着,心里替母亲不值,为何母亲要嫁给这样一个薄情寡义之人?并不理睬白松诚的说教,我一双眼睛扫过其他的妾室,狠狠地说道:“这些日子,我给了母亲不少首饰,如果有哪位借去了,请即刻还来。”那些妾室没有想到我会追究这些,站在原地看着白松诚却没有去取来的打算。 “各位夫人,月华很珍惜送给岳母的首饰,那些都是岳母留给的记忆。如果各位借去了,就请归还。如果各位喜欢的话,我他日他人在送些别的过来。”日旭倒是给足面子地说道。 苻清流轻咳了几声,公道地说道:“本来白大人的家务事我不方便插言。但是梁夫人送的那些首饰都是皇上赏赐的,在礼部都记录在案,如果闹到了传到皇上耳中便是欺君大罪,还望白大人和各位夫人不要因小失大。”白松诚眼睛扫过几个妾室,她们神色紧张地从门前走开,显然是去取那些首饰。 我不依不饶的责问道:“我娘也是白家的五夫人,为何让她做下人的事情?如果不去书房的话,他现在还好端端地活着。”说着说着,我又忍不住哭了起来。 “我在书房整理赈灾的账册,倩华在一旁端茶送水很正常,我后来走开一下,回来的时候就发现书房着火了。也许是意外,月华,你要放宽心。”白松诚一脸哀伤地看着我解释着事情的前因后果,“我和倩华在一起那么久了,因为习惯她的服侍,才让她来书房的。现在出了这个事情,最难过的人是我。”白松诚说着便抬手抹着泪,果然是很会演戏。我知道过多争辩也不会有什么结果,只会让母亲不能安心的离开。虽然我对书房的门从里锁着一直耿耿于怀,但是如今也没有追究的办法了。 我静静地走到床边,看着安详得躺在那里的母亲,忍不住抬手抚着她的脸颊,眼角已有着岁月的痕迹,只是嘴角却微微的上扬好像十分安心。我心中默默的哀痛着,娘是因为可以摆脱痛苦的生活,所以笑着离开吗?可是,娘,你的月华怎么办?没有你的日子我怎么支撑下去? 苻清流什么时候离开我并不知道,日旭一直陪着我到第二天的早晨,因为早朝不得不离开,走之前再三叮咛让我不要和白府的妻妾再起冲突。已经拿回母亲东西的我,自然也不想让母亲走得不安心,顺从地答应了日旭让他放心。 跪在灵堂中的我穿着一身孝衣,机械的把冥纸扔到面前的火盆中。前来拜祭的人并不多,因为我不想过多的人来打扰母亲。听到那些客人对着我说节哀,我只会习惯的点头,心已经没有感觉了。也许,每承受的一次打击和失望,在心的外面就会长出一层茧,经历得多了,那层茧也越来越厚,直到最后,心就慢慢的感觉不到痛了。 下葬的那天,看见母亲安详得躺在棺材中,一拨拨的土洒在母亲的身上,最后钉棺,我都已经不哭了,因为心已经感觉不到痛了。刚回到旭日园的第一天,日旭感到我的不正常,有些担心地一直守着我,我却笑着让他放心。 母亲下葬后的半个月,我的生活好像一切如旧,日旭也渐渐相信我已经从悲痛中走出,恢复了之前他的忙碌。 “心儿,你坐在这里干嘛?”我和梅兰逛到烟雨楼前,看到心儿瘫坐在台阶上,问道:“不是让你准备好点心送过去吗?”心儿一双眼睛不敢相信的看着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让梅兰看着心儿,轻声地走入了烟雨楼。 刚踏到一半的楼梯,赵勇的声音便传了过来:“那个白松诚真不是东西,眼看我们就要查到证据了,就这样断了。真是不甘心。” 日旭呵斥道:“闭嘴。当初我就不同意那样做,如果你们不派那个人去,月华的母亲会出事情吗?你知不知道,我此刻的心情?” 第六十三章 真相(一) 我的脚就像被钉在楼梯上,不能进也不能退,母亲的死和日旭有关吗?又是什么证据呢? “将军,我们派去的人不过是想找白松诚私吞灾款的证据,事情到这个地步谁也不想的。”是严丹的声音,“而且那场火太过蹊跷,我们派去的人不可能那么做。” “哎……火有可能使白松诚放的。”日旭叹了口气无奈地说道:“我冲进去救人的时候,看到了我们派去的那个人,他的脑后又被人重击过的痕迹,而且不止一个人。” “这白松诚还是人吗?那可是他的妻子。”赵勇火冒三丈地说着,“派去的人多数也是他杀的。”我的脚步往上迈去,全身不停地颤抖着。 严丹振振有词地说道:“将军,依我的分析,我们派去的人被白松诚发现后可能被打晕了,而这事情正巧被耿氏看到,而白松诚怕侵吞灾款的事情泄露,而发火连着所有的证据和知情者一同少去。”一切好像就发生在我的眼前。 “可是,书房的门是锁着的。”日旭不解地说道,“白松诚怎么出来的?怎么看也像是月华的母亲把自己锁在书房中。” “可能是因为夫人的关系,所以耿氏才这么做的。”严丹大胆的猜测却险些让我从楼梯上摔下,我紧紧抓住扶手才稳住了身子,可是少许的声响却惊动了警觉的日旭三人。我知道自己无法也不屑于隐藏,并慢慢地走了上去,脑中盘算着三人之前的对话,拼凑事情的真相。 “月华?你……”循着日旭诧异的声音望去,是三人都大惊失色的脸孔。 我倒是勉强挤出一笑,说道:“商量那么重要的事情,就应该让下人守着门。”眼神扫过,严丹倒是十分镇定,只是赵勇倒是涨红了脸看着日旭,日旭一脸苦闷往我这边走来。 习惯的倒退了两步,我安静地说道:“是不是想杀了我灭口?” “月华,听我解释好不好?”日旭停住了脚步,犹如对着一支惊弓之鸟般抚慰道:“我们都是有苦衷的。如今的灾情肆虐,你身在梁家,见到的不过是万分之一。” 严丹踱着步子向我走来,一作揖道:“严某和夫人之间有过信诺,夫人还相信在下吗?” “军师舌生莲花,月华可以相信吗?”我侧过身子反问了一句,“我还可以相信谁?” 严丹制止了日旭,继续说道:“夫人深明大义,听过严某的话,一定能明白事情的利害。此次皇上拨款三十万两赈灾,可是为何武朝内外还有那么多忍饥挨饿的灾民?将军心中不忍,派人追查,得到的结果却是用来赈灾的款项可能少了二十万两?请问夫人,您觉得这二十万两的灾银去了何处?” 我不得不暗叹严丹的厉害,把话从我母亲的身上转到了灾款,草草答了一句:“军师请直说,不用拐弯抹角。恕月华目光浅薄,只看到自己母亲的妄死。” “白大人主管赈灾,所有款项的支出必须经过他的审核,如今要查这二十万的亏空,我们不得不从白大人着手。”严丹的话果然如我所料,得到了证实后,我更是痛恨白松诚的胆大妄为和泯灭人性,“我们和将军商量了许久,觉得有必要去获取证据找回这些银两,所以着火那天我们找了一个身手了得的可靠人去白大人府上走了一趟。” “那又如何?”我不屑的问道,“私闯民宅,纵火杀人的罪名就此一笔勾销?” 赵勇窜到我的面前,指着我呵斥道:“你怎么就说不通呢?纵火的是你的父亲,杀人的还是你父亲,这些将军最清楚,却为了不让你伤心忍着没说。”我的心事被赵勇揭破,愣愣地往后退去,那么母亲把自己锁在书房中真的是为了我? 日旭神色紧张地往我这边冲来,一把揽住我的腰,说道:“不要命了?再退下去便是楼梯。” 我别过头去,说道:“夫君也认为是我父亲纵火杀了自己妻子的?” “如果严某的推测夫人相信的话,那么就容在下大胆一次了。”严丹见我神色还好,接着说道,赵勇看到日旭护在我的身前,大叹了一口气悻悻然退了回去。 日旭摆了摆手,说道:“军师莫要再说了,我们派人私闯家宅终究还是有错。” “军师请说。”我轻声说道,有些颤颤悠悠,但是心中难免想知道母亲死去的真相。严丹为难地看了看日旭,日旭仔细打量了我的神情后微微点头。 “发现我们派去的人可能是夫人的母亲耿氏和白松诚两人,因为将军进屋救人的时候,看过那个已经死去的人的伤口,很明显有一道浅浅的口子和一道致命的撞击。”严丹条理清晰的说道:“白松诚最先发现书房有人入侵,便给了那人一击,也因此知道自己的事情可能败露,觉得有毁灭证据的必要之后,料到或者派人让耿氏在差不多的时间会来,装作与那个早已昏厥的人作搏斗,耿氏见了一时冲动再次砸向那人。这些将军可以作证,我们派去之人手上有挣扎的痕迹。” “可我母亲为何会被反锁在书房内自焚?夫君,我母亲全身上下没有挣扎过的痕迹对吗?那么就是他自愿的,这是为何?”我有些激动的问道,这一直是我想不明白的。 严丹看了我一眼,为难地说道:“白松诚侵吞灾款的事情,耿氏可能已经知道了,怕蛛丝马迹通过夫人传到将军这里,所以白松诚唯一的办法就是杀人灭口,而为了不着痕迹,最好的办法便是让耿氏自愿去死。” 我听得心如刀割,白松诚到底是怎样的魔鬼?母亲是被逼而活活烧死自己的吗?眼泪忍不住掉了下来,落在日旭的手背上。 “月华,这些只是军师的猜测,你不要放在心上。也许真的是意外。”日旭说着谁也不相信的话,只是为了让我可以心安。 我摇了摇头,说道:“何必要自欺欺人呢?军师的推测有根有据,夫君你到过书房,一切心中有数。你们想找的那些证据是不是早已付之一炬了?而可以拿来威胁我母亲甘心去死的理由,除了我这个不孝女,还有什么?” “月华,你想太多了。还有很多可能的,比如白松诚打晕了岳母,锁好门从别的窗口逃出。”日旭摇了摇我的身子,着急地说道:“军师,你说有没有这种可能。”我认真地看向严丹,示意他不要再过多隐瞒。 “将军,夫人的心最为清楚,我们在过多掩饰也不过是掩耳盗铃,不如把事情都分析清楚了,夫人也可以明明白白。”严丹果然知道我的心意,“以严某灼见,白松诚多半是欺骗耿氏他杀了我们派去的人,而如果事情暴露,耿氏便成了杀人犯,而夫人今后在梁家就没有立足之地;另外更重要是可能白松诚把侵吞灾款的事情和耿氏摊开说,事情一旦败露,白府必将遭受灭顶之灾,而以将军的性格,如果派去的人失了消息,那么依旧会追查,一切事情最好的解决办法便是表面上的杀人者和所有证据一同在这个世上消失,那么夫人往后的日子才会好过。”害死母亲的直接凶手是白松诚,而我和日旭却是那个间接凶手。 第六十三章 真相(二) “够了。”日旭感觉到我瑟瑟发抖的身体,打断了严丹的话,“月华,如果我们再仔细去调查而不派那个人去偷盗证据的话,这样的事情就不会发生,归根结蒂是我鲁莽了。”日旭揽下所有的罪责是为了让我可以不责备自己。 “将军,出主意的人是我,而赞成的人除了赵勇还有其他的将领,切勿把责任往自己身上揽。”严丹觉得不妥便替日旭开脱道:“夫人,将军面对的是武朝成万的百姓,难道就因为夫人艺人而放弃不追查?这个坏主意是我出的,夫人若要怪罪,我严某一命偿一命。”严丹想把我逼入绝境而不得不妥协?还是希望我就此发作让日旭彻底对我失望? “军师是武朝军队的灵魂,月华怎敢要军师的性命?”我冷笑的说道:“用月华母亲的一命换千万百姓的性命,想来我母亲地下有知,也可以含笑九泉了。” “月华……”日旭拉着我的肩膀,想说什么。严丹也许已经料到我的退让,在一旁冷眼看着。 我挣脱开,拂了拂身说道:“赈灾的事情也请将军勿要顾念月华,如果父亲真的做出此等天理不容的事情,那么就请将军严办。母亲的事情,就请勿再提及。”说完,便转身下楼。任由那三人或担忧或不解或不屑的眼光落在我的背上。 走到烟雨搂的大厅才发现,梅兰和心儿都一脸心急地看着我。“小姐,姑爷他……” “你自己送点心也不小心,打翻了东西弄脏了将军的文书,不过被训斥了几句,就一个人傻坐在门前,成何体统?”我不知心儿是否已经和梅兰说了听见的事情,也不知刚才我们在楼上的话他们又听见了多少,但是此事决不能声张出去。“梅兰,谢谢你照顾心儿,我已经祥将军解释过了,回园子吧。心儿,以后可要小心。”挽起梅兰的手往外走去,心中却如五味瓶打翻不是滋味。原以为自己会怨恨日旭,可是如今更恨的是自己。 “月华姐姐,你没事吧?”梅兰还是察觉到我的不妥,小心的问道:“是不是大哥那里有什么不好的消息?”梅兰这样问,也许是没有听到我们在楼上的谈话。 “怎么会有什么坏消息?”我诧异于梅兰的问题,急忙转过话题说道:“日照从军营回来已经有三天了吧?不知道重新编制进军队后,他可以封个什么官位?” 梅兰咯咯地笑了几声,回答道:“一个新兵,能有什么官位?我只盼望他能够平平安安地就好,只是身在军中,谁又能保证什么呢?”梅兰说着说着神色有些苍凉,“我回风满楼了。” “小姐,你为什么要对梅兰小姐说谎呢?”心儿看着渐渐远去的梅兰,问道。 我原本微笑着的脸庞冷了下来,说道:“心儿,你就当作没有听到那些,知道吗?”就算日旭顾念着我,不会对心儿怎么样,可是他手下的那些将士谋士难免不会狠心下手,“有些事情你不过一知半解,休要胡乱说出去。” “可是夫人她……太冤了……呜呜……”心儿说道一半就哭了起来。我知道娘死得冤,罪魁祸首便是那白松诚。脑中闪过可怕的念头,又或者这些是苻清流的安排? “别哭了,哭得我头都痛了。”我有些不耐烦的说道,“事情总有明白的一天。”说完便匆匆走回旭日园。那些人因为一己私欲便拿百姓和我娘的生命作赌注?梁家的那么门客以大义作为借口,而白松诚又或者是苻清流利用了我娘对我的爱。想着想着便哭了起来,趴在桌上大声的哭泣着,我该怎么做? 身子被人拉起,伏在了宽阔的怀抱中,“月华……怨我……都怨我……”日旭放心不下我,还是赶了回来。 “夫君,我该怎么做?”我悠悠地说道,“我想逃走,逃到一个安静的地方,没有权利,没有责任,也没有烦恼和痛苦。” “有哪一个人不想过上逍遥自在的生活?”日旭轻轻摸着我的头发,说道:“可是这世上总要有人付出自己的所有,我出生的那一刻已经注定了要承担这个责任,而你也有你注定的命运。你生命中的痛苦也许是我带来的,但是我也会尽力带给你快乐。夫妻便是这样同甘共苦的,因为我们前世、前前世的无数机缘才换得今生在此相遇。谋事在天,成事在人。月华,你我都努力过了,何必过多的责难自己?” “眼看着自己的亲人在自己手中逝去,那样的心情不是一句节哀顺便就可以打发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白松诚的心是什么做的?”我之前憋在心中的心伤此刻都发泄了出来。 “可以不顾千万民众的人,难道还指望他有什么悲悯之心?”日旭不屑的说道,“岳母她泉下有知,也不希望你一直这样责怪自己。有错的人是白松诚和我。” “夫君何必一直往自己身上揽责?”我问道,有些替日旭心痛。 “当我在战场上杀了第一个人开始,我便知道自己是修罗转世。”日旭十分平静的说道:“我是踏着无数人的皑皑白骨走到今天的,什么封赏和名利不过都是虚幻,只是抱着一个悲天悯人的心才坚持至今。看着你心痛,我一样的痛,可是我不派人找回那些银子,便有更多的百姓和你一样饱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所以我宁愿你恨我,也不得不那样做。” 日旭对我敞开心肺,第一次述说着自己的感悟。没有金戈铁马的日子,谁又能有如日旭一样有着这样的忘我无畏呢?我无法去责怪日旭,因为他说的在理,我也无法去责怪严丹和其他人,因为那是他们的责任和大义,我能责怪的只有自己。 杀死母亲的人是白松诚,而没能保护母亲的人却是我,白月华。 “天气凉了,怎么还躺在这里?”日旭虽然每天都要这样说一遍,但是我依旧记不住。我一心只想着找出白松诚的罪责。我时常满脸堆笑地回到白家,和那些极其厌恶的妻妾似有似无地说着官家的是非,也许是白松诚太过小心,所以一点点的蛛丝马迹都未曾露出。日旭见一时查不出灾款的去向和白松诚贪赃的证据,不顾手下将士的反对,主动向皇上上书要求打开军粮储粮赈灾,以解燃眉之急。 正在梁家焦头烂额,为百姓奔走的时候,却传来宫中明妃诞下皇子的消息。皇上和太后欢跃之下,赐了贵妃的头衔,下旨在中秋节宴请群臣普天同庆。 “月华,我好累。”日旭见我不动便在我身旁躺了下来,“我费尽心思,不顾手下将领的反对,提议打开军粮赈灾,可是皇上如今却大宴群臣,好像已经无事一般,我能说什么?” “夫君,问心无愧就好。”我索然的说道:“皇上不是打算去祭天求雨?也许灾情可以缓解,而且你也已经做了自己可以做的。”日旭的头靠在我的肩上,闭着眼小睡了起来。 三天后的中秋节,随着日旭踏入那皇宫,看到了与街上的萧条完全相反的热闹,正中的大道两边挂满了五彩的灯笼,来来往往的宫人手中端着各色佳肴往景仁宫而去。日旭见了难免蹙紧了眉头,叹着气。我拉了拉他的衣袖,说道:“皇上今日高兴,你不要一直板着张脸,到时候吓倒了皇子怎么办?”日照和梅兰陪着婆婆走在见面,见日旭和我拉下了,难免催促。 “梁大人到!”公公的尖利叫声穿透了整个景仁宫,日旭挽着我走在了前头。 明妃娇弱地伴坐在皇上身边,另一侧是欢笑着地太后,而曾经风光的惠妃此刻却与其他后宫之人一起坐在下一阶,一双眼睛睁幽怨地看着日旭,低头喝了一口闷酒。 第六十四章 中秋(一) 不知日旭是不是看到了惠妃索然的样子,脚步一滞。我拉了拉他的衣袖,盈盈拜倒下来。日旭缓过神,与我们一同下跪:“拜见皇上。” “梁爱卿,快快请起。”皇上客气地说道:“中秋节,人月两团圆,我们就当作是家宴,不用拘泥于君臣。”虽然皇上这么说,但是礼数不容有缺,我们一行众人退到了一边的位子,低着头不再过多言语。如今坐在皇上右首的是有着贵妃妹妹的苻清流,而日旭只能退居左首。 “众位爱卿今日前来共贺皇上喜得皇子,哀家在这里谢过各位了。以一杯薄酒敬谢各位。”太后朗朗说道,满脸的笑容,想来心中十分欢喜。 大家都举起酒杯,一饮而尽。连平日不大沾酒的我,都喝光了杯中的酒。 “月华,你不能再喝了。”日旭挡下我再次举起的酒杯劝说道:“肯戴这支发簪了?许久都没有看到了。”日旭的之间轻轻划过我发间。 我笑笑说道:“这发簪倒是应了今天的景,月华相貌已经不能鹤立鸡群,只能靠着别出心裁的发簪赢回一成。”不顾日旭的反对,又灌下了一杯酒。 “惠妃,今天如此的好日子,你是不是献上一段舞呢?”皇上不经意地说道。众人齐刷刷地看向那个有些落寞的女子,这就是所谓的因果报应吗?还是两败俱伤呢? “皇上如果喜欢,那么妾身便献上一段奔月。”惠妃站起身子,脸上花般的笑容在我看来有些悲伤。在古代,唯有女子最是命苦。一时苦涩,有灌下一杯酒。 “可是触景伤情了?”日旭在我耳边轻声问道,“不会喝酒之人怎么猛灌了起来?到时候撒起酒疯,怎么办?”日旭第二次按下我手中的杯子。 “人越是想醉的时候便越是醉不了,倘若我有些不妥的举动,就烦请夫君把月华打晕了抬回梁家。”我戏谑地说道,一双眼睛飘向已站到正中央的惠妃,“夫君,美人美舞何人不喜,快快欣赏才是。”日旭皱着眉,伸手圈住我的腰深怕我做出什么不妥的举动。 “知道你不喜欢皇宫,却没有想到你……真该找个理由推掉这宴会。”日旭一双眼睛在我脸上流连,丝毫不顾那正在翩翩起舞的惠妃。 我摇了摇手,看着惠妃的舞姿出神。奔月讲述的不过是嫦娥飞天的那一段,而嫦娥的故事也相传世代,她抛下后彝独自吞下长生不老药成仙,而成仙后换来的便是生生世世的独守广寒宫。此刻惠妃跳来,不见嫦娥奔月那一刻的欣喜,反倒更象是嫦娥已独守广寒宫百年。 “哎……”我重重地叹了口气,想吐出心中的郁结,“夫君,你觉得这段舞可好看?”我抬头看向日旭,他见我安静下来,便把头转了过去。惠妃的舞,日旭应该是最能懂的一个人,此刻的他果然脸色暗了下来,我腰间的手也越来越紧。 “夫君可是想勒死月华?”我冷冷地说道:“因果循环,夫君执著什么又在乎什么?” 日旭转过头,茫然地问我:“月华,你又执著什么在乎什么呢?” “我执著的不过是温暖,在乎的不过是亲人和朋友。”我缓缓道来,“只是如今天地之大,何处有月华的温暖何处又有月华的亲人朋友?” 伴着惠妃舞蹈的乐声刚刚停下,皇上的大声吩咐便打断了我和日旭的交谈,“来人,把皇儿抱上来给众位卿家瞧瞧。”群臣和家属议论纷纷,无非都是些猜测和追捧皇子的龙凤之姿。 “得上天蔽佑,明妃娘娘为皇上和武朝诞下皇子,真是我朝可喜可贺之事。”随着白松诚的恭贺之言,我的身子不由得晃了一下。借着宫中的明亮灯火,赫然瞧见那白松诚满脸堆笑的祝酒道贺,丝毫没有丧妻不久的颓然。 许是觉得白松诚的献媚有些过了,右首的苻清流清晰而俨然的说道:“上天赐下皇子,暗示我武朝千秋万代,只盼此等喜事可保我武朝万千子民早日脱离旱灾之苦。”众臣又是一通大力赞成,在我听来不过是刺耳之音,比起日旭的以军粮赈灾真是天壤之别。 一柱香的时间,明妃宫中的银屏从景仁宫后抱了那娇滴滴的小人儿出来。远远只能看见那裹着小人的绣着明黄色图案的红布,可是皇上已忍不住站起身子,接过银屏手中的孩子逗弄起来,丝毫不见一个皇上该有的威仪,唯有一个父亲的慈爱。抱着孩子的皇上从台阶上缓缓走下,停在了苻清流身边,“好孩子,这是你的舅舅。苻爱卿,小皇子的名字就由你来取如何?” 苻清流一作揖道:“微臣惶恐。这皇子乃武朝的根脉,取名之事须得谨慎对待,万万草率不的,而且微臣以为皇上应该亲自为皇子取名才是正统。” “皇儿,瞧你舅舅的谨言慎行。”说完,那个九五至尊的皇上居然从襁褓中掏出孩子的小手往苻清流身上拍去,俨然是平常人家的举动,随后又缓缓向日旭这边走来,明妃也从那高高在上的台阶走下,伴着皇上而来,做了母亲的明妃虽然依旧柔弱,但是脸上的光彩照人,华贵的气势也不是先前可以比拟的。 “梁爱卿,这是朕的皇儿,朕希望以后由你来教导他武功,一来可以强身健体,再则也可有保护自己的能力。”皇上紧紧地靠在日旭身旁,把孩子的襁褓往我们面前移了移。粉雕玉琢的小人儿正嘴角含笑的看着我们,两只眼睛骨碌地转着,丝毫没有因为大家围着他而害怕,两只小手从襁褓中伸出,往日旭这边伸来。 “皇儿他很喜欢梁将军。”明妃在一旁高兴的说道,“梁夫人,你也抱抱皇儿,他能有今日也多亏了当初你的相助。”说着便瞧见明妃拉了拉皇上的衣袖。 皇上抬头对着我们笑了笑,抱着皇子的双手往我们这边移来。我无法拒绝,伸手接过皇子,却不知如何抱着才合适,深怕任何的不妥举动就会带来灭顶之灾。 “梁夫人不必拘谨,就当作是你自己的孩子。”明妃许是看出我的不自如,倒是十分客气地说道:“他日还希望梁大人和梁夫人好好教导这个孩子。”当作自己的孩子?明妃知道我小产的事情所以才这样说的吗?可是说易行难,更何况我真的怀过孩子也曾经雀跃过? 日旭靠在我的身旁,轻声说道:“小皇子正对着你笑呢。”说完便伸手逗弄起孩子。那小人儿一双小手往我脸上伸来,肉嘟嘟的手指刚碰到我的脸颊便咯咯地笑了出声,如果我的孩子能保住,一定也会长得这般讨人喜爱。 “皇上,宫中宝物甚多,皇子又尊贵无比,微臣这小小的礼物不过是凑个热闹,图个吉祥。”日旭从怀中掏出一只龙型小镯子小心地套在小人儿的腕上,雕工细致栩栩如生,龙嘴中滚动着一只铃铛,随着手的晃动响着清脆的铃音。 第六十四章 中秋(二) 皇上看着我怀中的皇子随着铃铛的响声笑得更加欢快,愉悦地说道:“梁爱卿真是费心了。” “皇上,明贵妃,把皇子抱给哀家瞧瞧。”太后大声地说道,我闻言把孩子递还给皇上,那孩子离了我的怀中,突然瘪着嘴哭了起来,“哇……哇……” “皇儿不哭。”皇上哄着孩子,可是那令人不忍的哭声却越来越响,明妃更是心痛得从皇上手中接过皇子哄起来。 太后忍不住说道:“还不抱来让哀家看看?”明妃立刻抱着皇子走到太后那边,两个人一心照看起了孩子,皇上无奈的看着自己的母亲和爱妃,对着我们一笑后,转身对众臣说道:“朕命人在宫中摆了各色彩灯,众位卿家随意欣赏。今日中秋佳节,各位卿家也可到殿外广场上与家眷共赏明月,共享团圆。”席中众臣议论起来,欢呼雀跃起来。 “月华,我们出去走走。”日旭拉起我的手,对着皇上说道:“微臣和内子出去赏月,多谢皇上今日设宴款待。”我连忙拂了拂身,随着日旭出了大殿。 “月色真美。”日旭感叹道,我随即也抬头望去,玉盘般的一轮明月正悬于当空,烁烁的星光在四周映衬着圆月更是璀璨夺目。因为殿前的宽敞和天空的明澈,抬起双手就好像可以触摸到月亮般,令人如痴如醉。 我抬起手,和着月光看见了掌中的朱砂痣,感伤地说道:“月有阴晴圆缺,人有悲欢离合。今日可以看见满月当空,他日又是一番如何的景象?” “月华,我就是你的温暖,我也是你的亲人和朋友。”日旭不顾广场上越来越多的人,反倒搂住了我的肩膀,说道:“苦尽甘来,你会有自己的幸福,那是我许你的。我梁日旭言而有信,当不负白月华。”月光洒在我们的身上,想来我头上的发簪也闪着夺目的光芒。 “梁大人,可否借一步说话?”我和日旭同时扭头看去,一身白衣的惠妃正孑然独立于我们的不远处,雕琢的脸蛋依旧,只是忽明忽暗,神色有些可怕。 日旭看了看我,有些为难的说道:“惠妃娘娘,有事就在此处商量如何?”放在我肩上的手此刻移向了腰间,有些局促不安。 “梁夫人不会介意让本宫和梁大人单独谈一会吧?”惠妃走进了几步,眼神幽怨的看着我,说道:“而且有些事情梁夫人还是不要知道得好。”暗示日旭对她的感情吗?怕我知道了痛彻心扉?或者是生不如死? “月华谢过惠妃娘娘的体谅。”我客气地说道,随即却冷下一张脸,“原本按着月华的性子是不想如惠妃娘娘的意,只是争执了起来,伤了面子的是夫君。也请惠妃娘娘明白,月华此刻的退让不是怕知道些什么或者是怕了惠妃娘娘,月华不过是为了夫君着想也相信夫君可以处理好和娘娘之间的一些事情。”说完,便拉开日旭在我腰间的手。 “月华,你不需要走开。”日旭此刻的话语,无疑是打了惠妃一个嘴巴,她的脸色着实难看了起来。我这样的姿态,果然只会让日旭觉得对我的亏欠,也显得惠妃的不识大体。 我推了推日旭的手,笑着说道:“有些事情,需要夫君自己去解决,月华相信夫君可以决断。”舒了口气,留下不舍的日旭和错愕的惠妃,我潇洒地走开了。 抬眼望去,广场上三三两两的人聚在一起,有些正看着五彩的挂灯,而有的紧紧靠在一起望着明月,话不尽的温馨。原本想找日照和梅兰,看见新婚的两人正依偎在广场的一角,说着属于他们的悄悄话,不忍去打扰他们,想起了第一次进宫时找到的僻静一角,仿佛又闻到了那悠然的夜来香,不自觉地往那边踱步而去。 “暮云收尽溢清寒,银汉无声转玉盘。此生此夜不长好,明月明年何处看。”在那僻静之处,伴着低沉的吟诗声下,是一袭清冷的身影,我早已猜到是何人,退着步子向走开。不料,却撞上一旁的乱石,轻微的声响引得那人转过身子向我这边望来。 顾不得腿上的痛,我拂了拂身说道:“叨饶了大人的雅兴,奴家这就走开。”看不清那人的脸色,我背过身子缓缓地往外走去。 “此处是梁夫人的偏好之地,苻某鸠占雀巢,这就离开。”苻清流的话有些让人捉摸不清,“想来现在是梁夫人不愿再见苻某一面。” 我依旧杯着身子,轻声说道:“宫中哪有月华的偏好之处?苻大人喜欢此处,就请留下。” “梁夫人,切莫饮酒解愁。酒入愁肠愁更愁,伤了自己的身子又何必?”苻清流一直在留意我刚才的举动吗?他这又是何苦? 心中一转又想到白松诚的贪赃背后是否有苻清流的默许,便扯动了心中的伤处,没来由地说道:“苻大人有心管这些闲事,不如多想想宫外那些受苦的百姓。我们在这里逍遥过节,外面却不知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无法与家人团聚。” “梁夫人何出此言?是否听说了一些不该知道的事情?”苻清流的问话显然表明了白松诚的事情他并非一无所知。 我不想再过多纠缠,边走边说道:“苻大人也许有自己的苦衷,但是也请凡事多想想外面的千万人命。将军他秉着梁家一贯的为民请命的责任,不顾他人反对打开军粮赈灾,想来这样的家族就算有着一些不为人知的过去,但是也绝不会做出背信弃义害人性命的事情。苻大人还请三思,莫因为一己的私欲和仇恨,而害的千万人都陷入痛苦中。”虽然我依旧不知道苻清流和梁家的仇恨是什么,但是日旭的话语和举动都让我怀疑这其中的事实。背后再无声音传来,想来苻清流是明白了我的意思,只是我的这一番言语不可能就如此简单地化去仇恨。 “梁夫人是恨我没有救到你的母亲?”苻清流再次问道,声音大了些许,想来可能走到了我的身后,他身上独有的气息也飘入我的鼻息。 我瞧着地上相叠的人影,缓缓说道:“没有救到母亲的人是月华自己,而苻大人何来的责任?月华已经想通了不少,得之我幸,不得我命,我可以做的便是做好梁家的少夫人。苻大人,请保重。”我怕自己犹豫连忙着急的走开,怕苻清流说出什么触动我心底的话。 广场上已不见日旭和惠妃,两人显然找了不惹眼的地方谈话。我的宽容也够了,该是时候去显露一下自己梁家少夫人的身份了,穿梭在人群中,在广场的各处搜寻着日旭的身影。 “旭哥哥,你变了。”惠妃的声音我不会听错,循着声音往小树林中走去。 日旭背对着惠妃,落寞的说道:“你执著了那么久又是何必呢?放开我也放开你自己。” “我爱你,旭哥哥。”惠妃没有任何保留的说道:“哪怕我死了,爱也不会消散。你知道吗?当初孩子没了,我一点都不伤心,因为我只愿意为自己所爱的人生下孩子。”这种毁灭般的爱是多么的可怕?那种爱已经成了她生命中的唯一,成了她的心跳和流淌的血液。 “夫君,你们谈好了吗?”我知道日旭无法回答也知道自己不能就此放任,所以坦然地走到了他们二人的面前,故作礼貌的问道。 第六十五章 相托(一) 日旭惊讶地转过身子望向一脸坦然的我,一双眼睛有些血红,显然之前有过情难自控。难道和惠妃说了什么伤心的事情? 惠妃看到我先是错愕,随即便当场发作了起来:“梁夫人你既然听到了,我也不做隐瞒了。我和旭哥哥青梅竹马,两情相悦,如果不是圣旨无法抗拒,此刻也轮不到你这个身份卑微的平凡女子坐在梁家少夫人的位置。” “一个可以杀死自己和别人孩子的女子与我谈什么情?”我冷笑地瞪视着惠妃。 日旭走到我的面前,神情严肃的说道:“以前都是日旭的错,一直让惠妃娘娘误会了梁某对娘娘的心意。”说完拉起我的手欲走开。 “旭哥哥,你说过要护着我一辈子的。”惠妃的声音有些尖利,居然伸手拖住日旭的衣袖不肯松开手,“忘了吗?以前的话都忘了吗?”惠妃的一双眼睛盯着日旭,直刺他的心底。 “小莹,我之前让月华带给你的信,就是希望你能明白我依旧会像以前如对待亲生妹妹一样保护你。而在我心中的人只有月华,我的妻子。”日旭终于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当着我的面亲口断绝了惠妃的任何念头,我逼着日旭说出这样的话究竟值得吗? 惠妃拉住日旭的手颤颤悠悠地松了开来,突然一把抓住我的肩,狠狠地说道:“都是因为这个女人吗?论才貌,她那点比我好?论性情,也不过是一个索然无味的人。”十指渐渐嵌入我的肩膀,感到疼痛的我难免皱起眉头。 “我的确是一个平凡之人,所以如果可以选择,我宁愿做一个普通的百姓,无人稀罕这个两家少夫人的名号。”我伸手拉住惠妃用力的手,接着说道:“你们慢慢谈,直到妥当为止。”原本以为日旭已经说明白,可是之间的牵连只有他们二人知晓。 日旭抓住惠妃卡在我肩膀的手,为难地说道:“小莹,你是惠妃,我是臣子,这是不能改变的事实。我梁日旭对你的亏欠,只能另作报答。”日旭拖住我的手,不愿让我离开。 “怎么报答?我们近二十年的感情敌不过你和这个女人相处的一年?”惠妃的手松开了,一个人垂下眼帘自言自语,“我要什么报答?我只要你的心,在这个四面楚歌无依无靠的皇宫中,支撑着我度过漫漫长夜的就是以为你的心在我身上的执著。” 日旭愣在当场,连我这个最恨惠妃的人此刻也为她可怜,世上女人最痴情。那我呢? 日旭对着惠妃无奈的一鞠躬,怅然地说道:“我的心在月华一人身上,但是你永远是我心中最爱的妹妹。”惠妃的脸一直垂着,显然不愿意接受这个事实。原以为看到惠妃痛苦我会高兴的偷笑出来,但是我却只说了一句:“退一步海阔天空。” 日旭拉着我的手从树林中走出,身后传来惠妃嘤嘤的哭声,凄凉而孤寂。 我紧了紧被日旭握住的手,“夫君因为我的关系,才伤了惠妃娘娘的心,情非得已望原谅。” 日旭停下脚步望着满天繁星的天际,对我说道:“有些事情说明白了,心中的感觉也轻松了不少,这是我欠了你很久的解释。”转过身子的日旭,抬起我的下颚,翻着血丝的双眼搜寻着我的脸上的痕迹,“从此,我便只有你一个人了。” “夫君有成千上万拥护你的将领和百姓。”伸手抚着日旭因为我如此说而皱起的眉,眼角含笑地说道:“倒是月华,从今往后在这世上,再无可以相伴之人。” 日旭一怔过后,拉过我的身子紧紧抱住了我,“高处不胜寒,与我相伴的也惟有你。乌云散去后便是光明,你该放开了。”退一步海阔天空,此刻的我好像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失去的信任不能回来,但却可以重新建立。日旭的怀抱依旧是那样的温暖而充实,我就这样自私一回,哪怕不能回报日旭对我的一分,哪怕一颗心不能完全交给日旭。 “我说得没错吧?”日照的声音就在不远处,“大哥总是和大嫂两人偷偷溜走独享良辰美景。” 我怕在别人面前失态,推了推日旭,日旭却毫不顾忌的没有松开,只是在我耳边吹着热气说道:“好久都没有这样抱过你了,就让我再贪恋一会。日照那小子不用管他。” 总觉得日照和梅兰的眼神正在我和日旭身上打转,我恳求地说道:“这是在皇宫,一切事情都等回家再说好吗?” “亲我一下,便答应你。”日旭抱着我转过身子,显然是用后背挡住了日照和梅兰的视线。我早已习惯日旭的固执,踮着脚尖在日旭的脸上小啄一下,却看到日旭原本的笑容僵住了。 “拜见惠妃娘娘。”梅兰的话适时地提醒了我原因,原以为惠妃冷嘲热讽一番,却只看见已经恢复的她只咬了咬嘴唇,吐出一句:“夫妻情深,只希望永不变。”便与我们擦身而过。 “因为大嫂小产的事情又与盈姐姐起了争执?”日照不知前因后果地问道,我瞪了日照一眼没有说话,只怕他的话又一次让日旭伤了心。 “与你大嫂无关,是我教训了她几句。也许是皇妃做久了,教训不得了。”日旭也许知道自己再不能犹豫,开口说道:“回大殿向皇上拜别吧,这些日子忙着政事我有些疲累了。” 皇上没有问我们早早离席的原因,倒是客气的让我常去宫中走动。“皇上可能不知道你对这皇宫的痛恨。”日旭戏谑的说道,也许想让自己摆脱先前的不快。 日照学着日旭之前的模样,拉着梅兰一同骑马回家。婆婆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一人乘轿回去,独留下我和日旭两人坐马车回家。 在晃动的马车中,日旭从怀中掏出一个凤凰模样的镯子,显然和之前送予皇子的是一对,“这是我原本打给我们未出世的孩子的,是儿子就是人中之龙,女儿便是出世凤凰。今日送了一只出去,是不是暗示我们下一胎可能是女儿?” 我接过镯子,小心的瞧着,仿佛可以瞧见日旭那颗炙热的初为人父的心。一个人沉浸在自己的痛苦中,所以不能也不愿意去看见他人的痛苦。日旭曾和我一样痛过吧? “月华,我好累。”日旭再次感叹道,弯下身子枕在我的腿上,闭上了眼睛。 我的手划过日旭脸上清晰的轮廓,慢慢说道:“月华知道现在说不过是事后诸葛亮,但是依旧想说一声抱歉。如果不是月华在场,夫君原本不打算对惠妃娘娘如此绝情吧?” 日旭依旧闭着眼睛,右手附上了我的手背婆娑着,吁了一口气道来:“原以为自己是个果断的大丈夫,不料在感情上却是个不干脆的懦夫。如果不是月华你的逼迫,我的优柔寡断要害了我们三人。我对你,对小莹,在感情上都有亏欠。”日旭转过身子,把脸埋在我的身前,耳边只有马车行进中的脚蹄声。 第六十五章 相托(二) 过了没多久,日旭突然坐直身姿,一直看着他侧脸的我吓了一跳。 “你一直对我或冷或热的原因是不是因为小莹?”日旭没头没脑的问道。借着他的问题我也问起了自己。当初一开始,我便先入为主的认为日旭喜欢惠妃,而后便怀着一颗不想再受伤的心去试图接近日旭,我的保留让日旭也无法靠近我,也让我自己无法走进日旭的心。随后,却一颗心慢慢向着那人靠近。日旭的脸就在眼前,神色迫切的望着我想得到答案。 “被我道中了心事?”日旭忍不住我的沉默试探地问道:“原来冷淡的你却是一个醋坛子。” 我摇了摇头,说道:“不是吃醋,我是太过胆小害怕。看到你的心中已经有人住下,我便放弃了,因为只有这样不去希望,最后才不会受到伤害。” “好傻,你从来都没有问过我,怎么知道我的心中有谁?我所作的一切你都看不见吗?”日旭的额头与我相触,再一次向我打开心肺。 马车缓缓停下,日旭却舍不得放开我,我笑着说道:“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切应该都来得及。”日旭和我相视一笑下了马车,却对上了此刻候在府前的严丹。 “夫君和军师慢慢商谈,月华回房等你。”我对着严丹一拜,径自走回旭日园。 心儿一个人正托着腮帮子望着天空,以往灿烂的脸孔被一丝伤感取代。 “心儿,在想什么?”我走上前不经意的拍拍她的肩膀,探寻的问道。 心儿抬手抹了抹眼睛,说道:“我想到小姐,不由得伤心起来,小姐,你一个人承担了太多。” “小丫头也知道承担了?看来真的长大了,该找婆家了。”我的处境连别人都不由同情,“本来我还以为你想家了,想好好安慰你的。只是从来没有听你说过家中的事情。” “小姐你是不是伤心过度了?”心儿抬手摸着我的额头说道:“心儿刚出生就被扔在白府的门前,是夫人她好心收留了我,我的亲人只有夫人和小姐。” “那你就从来没有想过自己的父母是怎样的人?”我动容的问道,原来心儿的身世如此可悲。 心儿眨着眼睛说道:“以前有想过,时间久了也就过去了。小姐待心儿那么好,其他的何必多想?”心儿的开朗是我如何也做不到的。 我望了望北阁的门,终究还是往那边走去,站在橱柜前的我比任何时候都坚决,打开柜门看见那个锦盒好好的躺在那里,我轻轻的舒了一口气,蹲下身子捧出锦盒。 两个小人偶正对着我笑,亦如那晚我和苻清流的不为人知的笑容,把手伸入当初苻清流拿着的那个娃娃,默默学着他的语气念道:“愿年年如此日不老长生。如此日……”念着念着便湿了眼睛,泪不住地流,好似在悼念那段一直埋在心底不为人知却已逝去的感情。日旭对我敞开了心扉剪断了与惠妃之间的牵绊,摒弃了自己的责任只为我,而我怎么还能那样自私的守着自己那不可能的感情?爱有时也是一种责任,无论付出的多少,真的有心去努力,也许心意随着时间可以改变? 我盖上了盒子,重新放回橱柜中,也许以后都不会再去记挂或者触碰,因为那样会心软。 当我重新回到大屋时,日旭已经坐在桌边等着我。“什么急事让军师在中秋佳节抛下家中的妻子和幼儿?”我大步踏入屋中,恢复常态地问道。 “接到边境的消息,羌族最近的军队布防做了不小的改变。”日旭站起身子,与我交错走过,一眼望着屋外的天空,说道:“何止军师一人放下家人?边境的数千将士不也是只能站在城墙边上遥想与自己共赏明月的家人?比起他们,我们是不是又幸福了许多?” 我第一次从身后环住日旭,第一次感觉到他宽厚的背脊,“夫君已经做得够多了。” “做得再多也免不了心中的担忧。”日旭感到我紧贴他的身体,握住了我环在他腰上的手,“武朝元气大伤,经不起更大的干戈。我一直憋在心里没说,今日难免觉得心悸。” “夫君承担的太多了,可否让月华也分担一二?”我此刻已经能感到日旭的重担,原来放开心怀,真的可以去了解别人的心底。 “打仗的事情你也懂?”日旭转过身子,笑着看向我:“不用了,你只要待在我身边就好。我心安了,自然可以战无不胜。还有便是,你也多多包涵母亲,我知道她待你不能视如己初,但是终究你还是她的大儿媳妇,母亲有时候的确嘴上不饶人,但是她也不容易,一个人带大我和日照两人。”日旭拂过我的发丝,解开了盘好的发髻。 “有时候我想,这一切都是冥冥之中安排好的,你我的名字,你偶尔得到的发簪还有我们历经的许多磨难。”我知足地说道,心中暗想还有那穿越时间和地域的相见和不变的朱砂痣。 日旭低头吻着我的额头,我主动的牵着他往内屋走去,第一次主动地替他脱去衣衫,赫然看见胸前锁骨处的伤痕,随着视线的滑落,胸前和腹部都布满了交错的或深或浅的伤痕。 日旭的手指划过我的眉间,说道:“第一次注意我身上的伤痕?早已经不疼了。”原来是我忽略了太多,哪怕是两个人亲密无间的时候,我也没有正视过日旭的身子。 “你的眼神就像火苗,在我身上到处点火。”日旭沙哑着声音说着,伸手解开我的外衣,手指滑过我的胸前移到背脊,阵阵酥麻,慢慢滑落到腰间,火热的双唇在颈间婆娑。 “嗯”我轻哼出声,日旭眼角含笑的在我耳边说道:“第一次那么动情,你这个冷女人。” 我双颊绯红地跌入日旭的怀中,无力的圈住他的日旭,却触碰到纠结的肌肤,从腰间一直旋衡到整个背脊,虽然没有看见本来面目,但是着触目惊心却印入了我的脑中。 “背后怎么又如此长的一条疤痕?”我心中刺痛的问道,日旭真的是修罗转世? 日旭轻咬我的耳垂,狠狠的说道:“专心点,女人。”一阵清凉,日旭把我身上的单衣也扯了下来,细吻落在胸前,我已顾不得想太多的事情,只能陷落在日旭的热情中。 大床上两个纠缠在一起的身体大汗淋漓,我第一次在激情燃烧的时刻睁眼看日旭,一滴汗从他的脸上滑落在我的胸前,日旭笑着低头吻去那滴汗,说道:“你终于放开自己了。”日旭是明白我的,哪怕是之前我的心不在他身上,他也不曾有过转身,只是我真的放开了吗? “夫君……”我喃呢的唤道,双手抓住日旭的肩膀起起伏伏。 日旭一个用力,随着我的轻唤出声,一脸坏笑的说道:“叫我的名字,月华。” “日旭……日旭……旭”我第一次唤出了日旭的名字,原来是那么的容易。 躺在日旭的怀中,我自如的问道:“夫君给我看看那条疤也说说其中的故事。” “黏人的你别有一番风情。”日旭转着我的发丝,却不愿意转身:“不过不许看,故事也十分简单,不过是一次与羌族的战役中,军师与我们一同下了战场,不习惯作战的军师没有顾到自己的背后,我替他挡下了一刀。”那么可怕的一刀,日旭就如此轻描淡写的一笔带过,想来身前那些伤疤也有很多是替他的将士们挡下的,难怪如此多的人拥护这样一个年轻的元帅。如此的胸怀,如此的气魄,几人能有? “怎么了?还是想看?”日旭见我不出声音轻声问道,“因为太过丑陋,怕你见了害怕。” 我撑起身子,望想日旭慵懒的眼眸,说道:“我们不要再互相隐瞒,再怎么丑陋也绝不遮掩。相托终身的我们,如果连这点觉悟都没有,还怎么相守?” 日旭把我搂在他的胸前,答允道:“相托终身的我们再无任何隐瞒。” 我的日子重新纳入了正轨,和日旭之间有了夫妻间原本该有的嬉笑和情趣,原来你在意了身旁的快乐便自然会忘掉身旁的痛苦。 而后一个月,旱灾得到了控制,只是百姓还未从中缓和过来,羌族并没有如日旭担心的那般有过多的举动,倒是南朝送来一纸礼书,书中有言,南朝皇帝喜闻武朝皇帝诞下皇子,特派使臣前来道贺,送上礼物聊表心意。 伴着深秋的落叶和微微的冬意,那南朝的使臣一行浩浩荡荡而来,也揭开了新的帷幕。 第六十六章 智斗(一) 那日,我和梅兰二人穿着渐厚的冬衣坐在园中谈着那两个兄弟。 “月华姐姐,你最近的气色好了许多,和大哥之间的误会解释清楚了?”梅兰有意无意的问道,毕竟曾经的谣言传遍整个梁府,而喜儿的争宠想来在丫头之中也穿了开来。 我喝了一口菊花茶,笑着说道:“很多误会是由时间来解释的。能够想你和日照这般相处得怕是不多,能够一见倾心,虽然其中有过坎坷,但也总算拨开云雾见彩虹。” “日照的脾气有些鲁莽,哪有大哥那般稳重。”梅兰不好意思的笑着,转而夸奖日旭。 我摇了摇头,说道:“梅兰你的心还真大。日照一个刚刚初出茅庐的新兵,就已经受封为督尉,虽然官阶只有六品,但确实守卫都城的要职,能有几人如他这般?该满足了。” “月华姐姐,你误会我的意思了。以前我真的很难想象大哥还会有如此温柔的一面。”梅兰递了一片苹果给我,接着说道:“我曾经有幸见过带军出征的大哥,从远处望去之间乌黑的铠甲,可是当大哥从面前骑过,那射出的眼神虽然迫人但也给了全城百姓安心。” “你说的这些我倒是真的不能想象。”我若有所思的说道,日旭在我面前总是很黏人,马上的风姿也唯有那次生疏的得胜归来稍稍的留有印象。 梅兰又是一笑,“大哥也许就是喜欢月华姐姐的淡然,月华姐姐越是不在乎,大哥就越想走入你心里。”说完掩嘴偷笑。 “没来由的胡说。”我轻点梅兰的额头,故做生气地说道,“当初日照怎么走入你心中的?你何以如此大胆与蒙古的郡主抢人?几次三番与我们相遇真是巧合?” “不是巧合,是缘分。”日照从一旁窜出搂着梅兰的肩膀,亲昵地说道。 “怎么突然窜出来,怪吓人的。”梅兰推了推他,说道:“大嫂面前,不要失礼了。” 日照嘟嘟嘴,看着我说道:“怕什么?大嫂和大哥两人失礼的时候你还没有见过呢。” “堂堂的督尉,尽说些胡话。”我瞪了他一眼,转而问道:“今日使臣朝见,如何?” 日照索性坐了下来,眉飞色舞的讲了起来,“大嫂,说来我就生气,这南朝人真是嚣张。那朝臣拜完皇上后,就说来武朝的沿途,一直用一个谜题问当地的有学之士,却无人知晓。我真恨不得当场看了他。”日照说着便有生气了起来。 “那便是嘲笑我武朝无人?”我见梅兰安抚着日照,便开口问道,“也轮不到你冲动。朝上那么多人自然有出头之人,你的性子真要收敛一下。”“大嫂莫要着急,我在军中磨练了一些日子,也知道要审时度势。”日照拿起茶杯灌了几口,接着说道:“这个时候,我到不得不夸一下那个阴冷的苻清流。” 我不敢问及苻清流的事情,梅兰倒是适时的问道:“哪是为何?他当场出面呵斥了使臣?” “他怎么会那么傻?”日照瞥了梅兰一眼,故作玄虚地说道:“苻清流先客气地夸了那使臣一番,随即便问了是什么谜题如此南猜?” 我含笑听着,果然是苻清流的性子,虽然平时颇为冷淡的,却从不愿服输,随口问道:“是什么谜题?” “东海有大鱼,无头又无尾,丢了脊梁骨,一去直到底。”日照徐徐念来,我一听如此简单,想来是那朝臣故意借此羞辱武朝。 “大嫂,你是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日照见我并不好奇答案,不乐意地问道。 我点了点头,说道:“出东海,入西山,写时方,画时圆。我说的可对?” “大嫂,你怎么像在殿上一样?当时苻清流也念出了这几句。”日照突然站起身子,吃惊的说道,“不过苻清流随即又笑着说,不是我们武朝的百姓不明白答案,只是不愿意怠慢了贵客。那使臣不明所以,苻清流又似笑非笑地说,虽然谜底同样是一轮太阳,但是大人所出之题乃是夕阳西下之日,而苻某刚才所指乃初升之日,想来武朝的百姓也明白其中的奥妙,不愿让使节难堪。”我听了微微一笑,此番话语不露声色的压下了那使臣的气焰。 “呵呵!日出和日落?真是微妙的比喻,的确是值得夸奖。”梅兰也明白了其中的玄机,笑着地说道,“想来殿伤的群臣也都偷偷乐着。” “那使臣涨红了脸,又不能当场发作。我在一旁真是看的舒心,不就是仗着他们南朝富庶,小瞧了我们。”日照痛快的说道,“他果然还不甘心,居然又说道,既然文臣之首的苻清流展露了一番,作为武将表率的大哥也得显露一番。便说有一个开药店的亲戚,一日收到一文人的四言诗句:胸中荷花,西湖秋英。晴空夜明,初入其境。长生不老,永远康宁。老娘获利,警惕家人。五除三十,假满期临。胸有大略,军师难混。接骨医生,老实忠诚。无能缺技,药店关门。我听得云里雾里,大哥却笑着站了出来。” “大哥明白是怎么回事情了?”梅兰也不可思议的问道,这次我倒也没有想明白其中的奥妙。 日照点了点头,一脸崇敬的说道:“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大哥对药材也有了那么深的了解?” “受过伤,自然就对药上了心。”日旭的声音传来,日照和梅兰连忙站起身。我却一派悠闲地坐着没有动。也许我眼中的日旭和别人看到的有着太多的不同。 “坐下来说说答案,我是想不明白这个了,等得让人心焦。”我指了指身边的位置,说道。 “不过是几位药材的名称,显然是考教那开药铺的医药知识。”日旭对我无奈的一笑,一边走来一边说道,“不过是一些偏门的药材,穿心莲,杭菊,满天星,生地,万年青,千年健,益母,防己,商陆,当归,远志,苦参,续断,厚朴,白术和没药。” “好了好了,知道你博学了。”我听着古怪的名字,连忙喊停,“是不是正确我也不明白。” “大哥说的对极了。”日照雀跃地说道,“最妙的是,大哥最后问了一句,莫非那位开药铺的亲戚连这些都不能明白,把那文人的意思曲解了?” 我和梅兰听着都笑了起来,那使臣的面子着实被驳了不少,但也是他傲慢待人,咎由自取。 “日照,你怎么还在这里闲聊?”日旭刚坐下便抬头看着日照,“这几天皇城和都城的守卫,你也有职责去巡视一下。原本我是反对让毫无经验的你去坐上督尉这个位置的。不过看在你岳父的面子上,我也就相信你能够胜任了。” 日照脸一阵红,低着头没有说什么便走开了。梅兰一时尴尬,进退都不是。 “梅兰,你去看看日照。将军的话说重了,其实他心中信任日照的。”我只得如此说道,梅兰如释重负的对日旭拂了拂身,追着日照而去。 “你这是何必呢?明明那么疼爱弟弟,偏要如此说他。”我无奈的说道,“日照已经娶妻了,你也应该放手让他去闯闯了。” “天冷了,别时常坐在院子中。”日旭搂过我的身子替我紧了紧领口,“日照的事情,我心中有数。只是南朝使臣突然前来,我心中不安。其实守卫之事,日照不过是一个帮手,我这样说,只是希望他能有一个军人的敏觉心和责任心。” “那你就应该把自己这样的想法明白地告诉他,何必要斥责呢?”我不赞成日旭的做法。 日旭唬着脸,说道:“怎么总帮着日照和我作对,你的夫君是我!帮着我就好了。” “醋坛子。”我笑着说道:“今日大锉南朝使臣的锐气,夫君就不要过多担心了。” “明日晚上皇上又要大肆宴请使臣,你们这些家眷都要去。”日旭苦着脸对我说道。 第六十六章 智斗(二) 我的笑容滞在那里,无力的问道:“夫君是怕见惠妃娘娘吗?觉得无法面对?” “我是有些愧疚,但也是没有法子的事情”日旭老实地回答,“我倒是更加担心你,你不是不喜欢那个皇宫?而且你始终记挂着小产的事情,那里是你的伤心地吧?” “比起皇宫,我更不想见某些人。”我有意地说道,“但是南朝使臣的宴会没有法子推辞,我也不想落下话柄给人编排。”虽然日旭和惠妃之间已经说明白,但我却始终不愿多谈。 日旭皱着眉,问我:“这样勉强自己,好吗?我们说过不在隐瞒,你的想法可以告诉我。” “我只是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因为这样才能没有任何负担。”我说着自己的想法,但是心里却知道自己亏欠了一个人,那个人的情意我这辈子都还不清。 “这样是不是很累?”日旭自言自语的说着,“责任是一付比什么都重的担子,鱼与熊掌不能兼得,有时不得不放弃一些,而去成全另一些。” 我知道日旭在说惠妃的事情,有些不悦的问道:“惠妃就让夫君如此为难?一个女子用情至深,的确让人敬佩,但是那种情感到了扭曲乃至去伤害自己和别人,那真的就是爱?” “小莹以前不是这样的,她乖巧懂事,也很善良。”日旭回想着以前,说道:“都是入宫害了她,而归根结底是我没有能力维护自己的家人。” “我们再绕下去也没有结果,只是希望夫君不要一力承担这些。惠妃已经长大,应该明白环境从来不会因为人而改变,只有人去适应环境。”我说完,便闭上眼睛不再言语。 “小姐,你第一次那么认真打扮呢!”心儿替我梳理着刚洗净的黑发,一边说道:“是不是有什么重要的宴会?” “就梳上次的垂云髻,坠上那珍珠链子。”我说着自己的要求,却没有回答心儿的问题。其实,我只是想彻底断了惠妃的念头,也许很残忍,但是我要以一个胜利者的姿态让她明白自己彻底输了,“别忘了发簪,我想穿那件藕色的外袍和玫红色的内裙。” 虽然依旧让心儿上了淡妆,但是优雅的发髻和配饰,加上衬着我肤色的衣服,倒显出我独特的气质,眉宇间虽然依旧有些冷淡,但神色却有了些许的洒脱。 “你打扮起来真得蛮漂亮。”日旭上下打量着我,含笑说道:“以后多花些心思在自己身上。” 我拉着日旭的手,上了马车打趣地说道:“这样隆重是不想让夫君你失了面子。” 日旭瞥了我一眼,接着说道:“今日的宴会不会那么无趣,听说礼部请了著名的杂耍班子入宫,还有不少特别安排的节目,就是为了让侍臣知道,我们武朝依旧有着之前的实力。” “这样真的就可以了吗?”我摇了摇头觉得这样的表面功夫有些多余,“如果真有这些人力和物力,不如多为百姓做些事情,那样才真的可以让武朝恢复元气。” 日旭点了点头却不言语,想法显然和我一致,只是有很多事情并不像我们希望的那样发展。 随着日旭再次走入景仁宫,一些官阶较低的大臣都已在座,日照也因为惯例与梅兰两人比我们早到了些许。这殿中除了皇上和后宫众人,也就是苻清流还未到场。 “皇上驾到!”又是在尖利的山呼声中,平庸的皇上在后宫众人的簇拥下登场了,只是唯一不同的是,苻清流也一起伴着圣驾而来。 苻清流刚走到右首便大声说道:“有请南朝使臣。”我一直好奇这样一个傲慢的使臣是如何的模样,便伸长了脖子瞧着门口。一个身材有些臃肿的男子大摇大摆地往殿中央走来,嘴上的两撇胡子显得此人有些世俗,一双细长的眼睛正往殿中扫着,瞧见了右边第二位的日旭,放肆的眼光稍稍收敛了些许。更为让我奇怪的是,使臣身后还跟着一名女子,容貌较为出色,浑身透着南方女人的细致和轻巧,身上的衣服与我们也有些为不同,颜色也淡雅宜人。 “拜见武朝皇上。”那使臣像模像样地拜见皇上后,说道:“多谢皇上设宴款待在下,希望我南朝与贵国之间缔结的盟约生生世世传承下去,两国之间友好相处,两国的百姓生活富庶。” 皇上照例说了些外交辞令,随即便请使臣在左首坐下,“请使节欣赏我朝的歌舞表演。” “皇上,这名女子是在下府上的女官,她多年来一直学习武朝的歌舞,稍有成绩,希望可以在各位面前表演一番,还望各位后宫娘娘给予指点。” 原来这使臣白天在殿上失了面子,想在这晚上的宴会扳回一城,如此咄咄逼人,难道日旭的担忧是正确的?可是如此这般又有何目的? “论及歌舞,我武朝第一人乃是殿上的惠妃娘娘。”苻清流抢在别人之前缓缓说道:“不过南朝之人可以学会我武朝的歌舞,那么在下也就班门弄斧,在精通音律的南朝使节面前为歌舞伴奏一曲。”苻清流的回答没有失了气魄。 那使臣干笑了几声,轻声说道:“苻大人精通琴棋书画,这些早就传到我们南朝了,在下倒是想听听别人的琴艺。如果能有哪位武将弹奏一曲,倒也应了婵娟的这支舞。 殿上寂静一片,日旭按了按我的手背站起身来,朗声说道:“梁某一介粗人,平时一双手也只会舞刀弄剑,对于琴艺只是幼年时学过些许,过会弹奏之时如果不能入耳,还望使节大人见谅。”说完,便对着皇上一作揖,往殿中走去。 宫人送上了古琴,在使臣还没来得及反应之时,日旭轻拨一弦,轰鸣之声旋于殿中。那名叫婵娟的女子这才走到日旭身旁。日旭敲了那女子一眼,十根手指便在古琴上弹奏起来。 一卷浩瀚苍穹在日旭手中展开,烈马的脚蹄踏遍了千山万水,以天为被,以地为庐。那女子伴着日旭刚劲的乐声翩翩起舞,干脆的舞姿中夹杂着些许的柔情,犹如妻子与将要出征的丈夫依依惜别。当那女子弯腰伏于地面时,日旭的琴声在最辉煌处嘎然而止,余音袅袅一直没有散去。 “啪啪……”苻清流拍着手,站了起来,“好一曲《破阵乐》,好一支送别舞。”殿中的大臣都从惊讶中缓过神来,附和地拍起手来,皇上乐呵呵地笑看着店中的一切。 “在下见识到梁元帅的琴艺了,果然是一双妙手,除了出神入化的枪法,还有荡气回肠的琴声。武朝果然人才辈出。”那使臣只得自己找台阶下,“皇上,在下见识到了。此刻到想看些轻松的表演。” 皇上自然不能和他过多计较,随即挥手示意准备好的表演可以开始了。 开始的歌舞,我看得多了也失了兴趣,一心想看日旭提到的杂耍表演。终于熬了不久,那些穿着有些粗狂的杂耍艺人走上宫殿,开始表演起来。 一开始不过是表演了倒立,不同的男男女女都双手着地,两腿朝上向后弯曲,有时还重叠起来搭成人塔;有的则单手着地,在头上和双脚顶碗者,造型十分优美。随后便表演起了叫做“弄壶”的杂技,大力士袒胸露臂,不仅把盛酒的壶放在平伸的臂上而不落下,而且另一手中还摇着鼗。最后便是绝技飞剑跳丸,就是以草为环,刀插四周,使人跃入其中,胸突刀上,如燕子飞过水面。先是一个模样还小的年轻人,轻松一跃从草环中穿过,刀尖离他的胸口只差了分毫。随后是一个娇弱的女子,我还真有些替她担心,一只手拉住日旭摒住了呼吸。 那女子回退了几步,往草环碎步跑去,到了适合的距离并没有跃起身子,而是一个伸手从草环中抽出一把长刀,往一旁男子的身上踏跃起,一把刀直指着殿上的皇上而去。 日旭甩开我的手,抡起桌上的碟子往那女子的腰间而去,不停留片刻的跃身往皇上身前而去,大声喝道:“有刺客,护驾!” 那些杂耍团的人都从那草环中拔下尖刀,往殿前冲去。一时间大殿中一片混乱,只有女人的哭喊声,和刀剑相互撞击的金属声。 我随着人群往大殿边上退去,无意间看见左首的使臣一脸的慌张,而那些杂耍艺人倒是有意往他那边而去,而那些侍卫一心护着皇上,使臣周围却人数极少。我觉得事情有变,瞧见日照就在不远处,大声叫道:“日照,快去护着南朝的使臣,哪怕拼了性命也不能让他有事。”日照顿了顿没有多问,倒是随着我的意思撇下身旁的霉烂,仗着一身的功夫很快便护在使臣之前。我松了口气,而杂耍艺人原本人数就少,此刻已经被侍卫往大殿的右侧围去,早晚会被抓获。 “救命!旭哥哥,救我!”我循着惊恐的叫声,看见惠妃不知为何离开了皇上及后宫众人,陷在了大殿的右前侧,面前除了一个侍卫便是刺客了。 惠妃不停叫着日旭的名字,引得大殿中的人都朝那边望去。我瞧了瞧护在皇上身前的日旭,一脸的彷徨,叹了口气,欲挤出人群朝大殿右侧而去。一只手不经意间被人拉住,扭头望去是一脸恳求的苻清流,默默对我摇着头。 第六十七章 刺客(一) 我愣愣的望着苻清流的有些苍白的脸,从他哀求的眼神中我知道他不愿意我冒险救人,更何况我也不过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 我拉近了与苻清流的距离,用不能再轻的声音说道:“让我去,好吗?” “不值得。”苻清流的另一只手不经意间揽上我的腰,“那个女人,她对你做过什么?你难道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去救她?”苻清流有些动气。 “我不能让那个女人毁了梁家和日旭。”我没有推开苻清流的手,苦涩的说道:“你能明白我吗?我已经背负着对梁日旭的亏欠,如果那女人死了,我会一辈子后悔的。” 苻清流闭上双眼,流露出绝望的神色放开了我,嘴唇动了动:“傻女人,和我一样傻。” 我无语地再次转身逆着人流而去,到了殿中央时,我扭头看了看护卫在龙座前的日旭,看见他神色紧张地望着我,我微微笑了笑,做出口型说道:“我去救她。”便渐渐从侍卫身后绕向大殿的右侧,那个女人还不能死。 那些刺客只剩下寥寥数人,此刻只顾忌到了他们面前人数众多的侍卫,无暇在意身后的惠妃。我慢慢伏下身子,顾不得自己狼狈的模样,匍匐着往惠妃那边而去。头顶是交错的兵器发出的声音,还有急促的呼吸声,我的心也跳到了嗓子口。 “啪——”一个重物在我身边倒下,一脸温湿,仓皇之下才发现是刚才首先发难的纤弱女子倒在了我的身旁。我顾不得太多,见身旁有一把长刀便拾起来防身。 因为避开了正面交锋的位置,我已经贴着大殿的墙壁,眼看惠妃与我之间只隔了一个刺客。“惠妃……惠妃……”我轻唤出声,失了神的惠妃依旧毫无反应的跌坐在地上,口中喃喃的喊着日旭的名字。我只得又走近了些许,再次唤着惠妃的名字。也许是听到了痛恨之人的声音,惠妃终于扭过头朝我这边看来。 “惠妃娘娘,朝我这边爬过来。”我极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怕惊动了不远处的刺客,还伸手召唤往我这边而来。 惠妃突然别扭的转过头,没有丝毫的行动,也不再出声。我实在压制不住心中的怒火,见挡着的刺客正巧往前挪动了身子,与侍卫纠缠在一起,便迅速站起身子,往惠妃那里狂奔而去。 “你想死吗?”我拉住惠妃的手,想在刺客没有什么行动前把惠妃拉出来。 惠妃狠狠地看着我的脸,尽不顾危险地大叫起来:“我不要领你的情,放开我。”还不停的甩着我的手,好像已经失去了理智。 “刘哥,抓那两个女人作为人质保我们出去。”远处的一个男子显然听到了惠妃的尖叫声,看我们的打扮知道不是后宫女子便是大臣的家眷,想以我们保命。 我知道事情坏了,想在那个叫做刘哥的男子没有往我们这边来之前能逃一个便逃一个,于是好心的催促起来:“其他事情以后再说,先逃命再说。”我揽住惠妃的肩膀往殿前推。 “怕我死了,旭哥哥不要你?”惠妃尽还是纠缠不清,“旭哥哥,救我。”我不再犹豫抡起手掌往惠妃脸上扇去。而惠妃显然没有料到我的举动,当场愣住。 “你没有资格死,想报复我的话就活着。”我摇了摇惠妃的身子,拖着她往前走去。 “小心!”一声惊呼,是龙座旁的日旭和就在身后的低沉男声。 我下意识的把惠妃往安全的地方推去,身子往下蹲去,刚才捡的大刀搁在后背以作抵挡。 随着一声巨响,头上是散落开来的木屑和木杠,我扭头看去只看见一个消瘦的墨色背影挡在我的身前,手上是已经断裂的矮桌的两条桌腿。 那刺客见一击不中,再次举刀往我身前那人右肩砍来,身后的我心惊地一把抱住身前人的腰往后一扯,那人重重地倒向我的怀中,两人一同撞向大殿的墙上。我疼得闷哼出声,却被那人抱住朝边上翻滚而去,一把大刀刹那间从我们的身侧掠过。 “分成两队,左右夹攻,务必保得苻大人平安。”日旭在龙座旁出言指挥,“切记留下活口。” 我再次睁开眼睛对上的是身下苻清流冰凉的眼睛,劫后生还的我们相视而笑,“苻大人冒险了,你一个重臣救我这样的女子不值得。” “有些习惯已经深入骨髓了,怕是这辈子都改不了。”苻清流笑着说道:“梁夫人每次执意要去救人的时候,苻某已经习惯在一旁相助了。” 那一句“梁夫人”让我从刚才的忘情中缓过神来,此刻的我正和苻清流相拥着倒在地上,还笑谈着生死之外,在别人眼中太过暧昧。 我忍着背脊的痛楚,支撑着自己勉强坐起,赫然看见苻清流右肩的衣服已经划开一道大口,渗出血丝。我连忙伸手搀扶苻清流坐起身,看着他皱起的眉,我的右肩好像也感到了痛。 “你为什么要来救我?”我忍不住痛斥着苻清流的冲动,“我只是你……我不值得……” “不碍事,不过是一道小口子。”苻清流拍拍我的肩膀,告诉我他很好。 我尽忍不住抱着苻清流的手臂哭了起来,含混不清的说道:“不是已经说好要狠下心的?” “你说过不想对任何人有所亏欠,那你对我的亏欠呢?”苻清流拍开我的手,说道:“我不许你死,我要你看着我的一步步走到最后。” “苻大人,你没事吧?”日旭的声音直刺我的背脊,随即一把拉我起身说道:“多谢苻大人救了内子。太医已经到了殿上,请苻大人先行包扎。” 日旭拖着我从苻清流的身边走开,我忍不住看了最后一眼,见到太医已经走过去帮苻清流处理刀伤,便随着日旭走向大殿的另一侧。 我安下心来,看着景仁宫中的血腥惨剧,在我和苻清流两人倒在地上的时候,那些刺客早已处理完了,最后只剩下一人被俘,而那个坎向我和苻清流的刘哥已经倒在了血泊之中。整个大殿中血迹斑斑,原先表演用的武器都散落在各处,那些装着精美佳肴的盘碟都破碎了一地,满地狼藉。皇上一脸惊色地坐在龙座上看着大殿中的情势微微出神,一双手紧紧搂着一旁的明妃,仔细瞧去有些瑟瑟发抖。而我拼了性命相救的惠妃此刻正坐在台阶上发呆,显然是被刚才的场面吓得失了魂。 “那些刺客所用的兵器全部收缴起来,彻查来源。”日旭拉着我的手,一脸严肃地对着殿上的一个侍卫说道,“把那个活口押过来。” 五花大绑的刺客在四个侍卫的推压下,被按倒在日旭的面前,嘴上被绑着布条,显然是怕他咬舌自尽,一张极其普通的脸上已经满是血迹,眼睛却桀骜的看着旁处。 “我问一句,你只要点头和摇头。”日旭挥了挥手,让四个侍卫松开那个刺客,“你们的真正目标是皇上?”日旭眯着眼等着刺客的回答,却不见丝毫的反应。 “你们是羌族人?”日旭突然很快地问了一句,那个男子明显的眉毛一动,“把他带下去,小心的看守,不要出了差错。”侍卫刚想把那男子拉起,却被他狠狠的一撞摔向一旁,那刺客居然不怕死的往日旭这边冲来,眼神就像一头野兽。 第六十七章 刺客(二) “啊——”一声尖厉的叫声从我的背后传来,显然是怕了那强悍刺客的女子,衣袖被人扯住,回头望去,原来惊呼的正是梅兰,我笑笑让她安心。日旭倒是不慌张的挡在我身前,飞身一脚往那刺客的面门踢去,那刺客踉跄地往地上跌去,正巧跌在了我的跟前,被侍卫拖着往殿下而去,到底是什么信念支撑着那些不顾性命的刺客呢? “梁大人,不好了。”那个侍卫惊慌地把刺客往日旭面前拖来。我只瞧见那刺客的七窍都流出黑血,显然中了剧毒,一双眼睛翻了几下身子就倒在地上死了。 一连串的剧变让我有些透不过气来,日旭一脸温怒地看着死去的刺客,“拖下去验尸,看看是什么剧毒?还有,去查查这个杂耍团的来历。” 日旭松开了我的手,走到殿中单膝跪地朗声说道:“为臣护驾不力,请皇上降罪。” “梁爱卿快快起来,如果不是你机警,朕恐怕危险了。”皇上的声音至今还有些颤抖,许是看见刚才的刺客依旧有些后怕,“这皇臣守卫原本就不是梁大人的职责,何罪之有?” “都城中潜入羌族的刺客,微臣没有能够察觉是失职了。”日旭没有起身低头冥思。 皇上从龙座走下,搀扶起日旭温和的说道:“此事与羌族有关吗?” “微臣看到刺客的尸身上纹有羌族的图腾,作了初步的判断,但是还需要做细致的调查。”日旭逐一分析下来:“臣提议皇上立刻下令搜查礼部安排此次活动的家宅。” “此事就交给梁大人和苻大人一同调查。”皇上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苻清流,随即便转身对日照身后的使臣说道:“使节大人受惊了,有梁家二公子护着,应该不会有事情。” “想不到堂堂武朝的皇宫大内,刺客居然可以进出自如。”使臣一脸嘲笑地说道,“就算梁家二公子护着,本使也受到了不小的惊吓,希望贵国可以给出合理的解释。”说完居然不顾礼仪的甩了甩了衣袖从大殿中大摇大摆地走了出去。与其说是受到惊恐,不如说是更为气愤。 “大家都退下吧,朕今天太累了。”皇上显然脸上挂不住,但是又不能当场发作,“明妃,让太医来看看。” “皇上保重龙体。”日旭跪了下来,“微臣一定早日查明事情真相,请皇上放心。” 苻清流在日旭身旁也跪了下来,“微臣定当竭力相助梁大人查明事情。”原先躲闪在一旁的众臣也纷纷跪倒,唯唯诺诺的点头附和。 皇上瞥了一眼依旧坐在台阶上的惠妃,在明妃的搀扶下从景仁宫的后殿退开了。我兴冲冲的往日旭那边跑去,瞧见他走到了惠妃面前便悄然跟在他身后。 “小莹,没事了。”日旭蹲下身子,小声地安慰道:“快些让宫女扶你回宫,好好休息。” 惠妃无神的双眼眨了几下,对着日旭看了许久,“哇”的一声哭了出来,头往日旭的肩膀靠去,“旭哥哥,我好怕,我死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放心,你不会死的。”我站在两人身后冷冷的说道,“夫君,有很多事情还需要你去处理。惠妃娘娘就由我来照顾。”日旭慌忙推开惠妃,看了我一眼走开了。 惠妃有些红肿的眼睛看着我,幽幽的说道:“你为什么要救我?我不会感激你的。” “我从来都没有想过要你感激,我没有你想得那么伟大。”我学着日旭的样子蹲下身子,“你怎么可以去死?我要你亲眼看着我和日旭幸福的生活,看着我生下日旭的孩子。” “你太残忍了!”惠妃抓住我的手臂狠狠地说道,“你已经得到旭哥哥了,为什么还要这样?” “那当初你为什么要害死我的孩子?你就不残忍了?”我凌厉的反问道:“我要你活在忏悔和痛苦中,一辈子。所以哪怕我死了,我也不能让你死。”也许我的话重了,但是好言相劝已经不能让这个女子从她无望的爱中醒来,也许我的当头棒喝可以让她重新认识自己,开始属于自己的生活。我果然是一个傻女人。 “惠妃娘娘,你没事吧?”玉瑚从人群中挤了出来,急冲冲的走到我们两人面前。 我有些动气的说道:“玉瑚,你怎么没有好好照顾娘娘,让她一个人陷落在刺客那边?” “我明明拉着娘娘的手往后退开去的,到了半路是娘娘自己松开了手。”玉瑚辩解道,满脸的急切,应该不是胡说。 我拉着惠妃的手臂,把她从台阶上拖起来,“你就那么想死?故意的放开手?” “不是这样的。”惠妃平静的说道:“我是随着众人往安全的地方而去,只是半路有人把我推倒在地了。我就算在不喜欢你,也不想给旭哥哥添麻烦。” 有人推惠妃?是真的还是惠妃的借口?我觉得有必要和日旭商量一下,便对玉瑚说:“小心送娘娘回宫,过会请太医过去看看。”看着惠妃在玉瑚的搀扶下出了景仁宫,心中的大石放下,只希望刚才惠妃无意中的呼喊没有让皇上有过多的误会。 瞧见日旭和一个穿着铠甲的男子以及日照三人站在不远处,我便望向刚才和苻清流一同倒地之处,人早已不见了,只留下些许的血迹。不是说好要狠下心吗?为什么可以为了仇人的妻子连性命都不要?他的心中一定是痛苦不堪的,又是情不自禁吗?我的脸上一阵温湿,心中阵阵刺痛,我对他的亏欠怎么还? “月华姐姐,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梅兰的探问打断了我的沉思。 我抹了抹脸上的泪珠,回过头笑了笑说道:“我没事。你是不是吓到了?有没有什么不妥?” “嗯,那些人太可怕了,一脸的凶相,满手的血腥。”梅兰后怕的说道:“刚才你去惠妃娘娘真是太冒险了,如果不是苻大人及时为月华姐姐挡下那一刀,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嗯,我的确是冲动了,只是不能看着惠妃娘娘出事。”生死只在刹那之间,我拉着梅兰的说道:“去找将军和日照回府吧。” “日照说,他和大哥今天要留在宫中协助孙大人加强宫中防卫,让我和月华姐姐两人相伴回府。”梅兰说着就望向了不远处站着的三人,日旭一脸严肃地对着另一个男子说着什么,日照在一旁不住点头听着,与其说是协助倒不如说是日旭一力指挥。 我拉了拉梅兰,“回府吧,我们在这里也帮不上忙。” “小姐,你没事吧?”我和梅兰一下马车,心儿便迎了上来,拉起我的手左瞧右瞧。 我笑着走入府中,不在意地说道:“没事,我不是好好的。你们怎么那么快就知道刺客的事情了,前后不过一个时辰?” “我也只是听说,不知道事情的真假。”心儿依旧不放心的边走边看着我,“听舅姥爷和老夫人说着,我来不及听事情的经过,便到们前来等小姐了。” “梅兰,你不要想太多了。”到了岔路口,我转头对梅兰说:“日照也许很快就可以回来了。” 梅兰默默的点了点头,走回了风满楼。 “小姐,姑爷和日照少爷都不回家吗?”心儿小心地问道,推开了主屋的门。 “嗯。”我应声回答,“你去准备些爽口的小菜和粥,将军回来后可以舔舔肚子。” 看着心儿离去,我一点都没有睡意,先前不觉得,此刻的背脊却传来刺痛,而惠妃的事情也需要和日旭仔细商量,便和衣在主屋的大厅中等着日旭。 烛光闪烁不停,外面的夜空已经黑透了,只是这一夜有多少人不能入睡呢? “吱呀”一声,门推开了。我连忙起身迎上,是一脸疲惫的日旭,神色中还夹杂着些许担忧。 “怎么还不睡?”日旭一脸诧异的看着我,“不是已经和梅兰说过,我们怕要熬上一夜了。” 我递上干净的帕子,柔声说道:“放心不下又睡不着,而且我有事情要和夫君商量。”“任何事情恐怕都要押后了。”日旭一边说着一边推我进内屋,“你快些睡吧,我还要回烟雨楼商量要事。” “刺客的事情还没有结束吗?”我担心地问道:“还是先吃些东西再去商议吧?” “你好好休息。”日旭把我按在床上替我盖上被子,“羌族的布军又有变化了。军情紧急,刻不容缓。” 第六十八章 出征(一) 羌族的军队又有变化了?连着这次的刺客事情,我总觉得有很多的不对,推开被子拉着日旭的手说道:“夫君,我有很重要的事情与你商量,是关于惠妃娘娘的。” “好了,这个问题我不想再多谈,你也体谅一些我的难处。”日旭放开我的手,显然是误会我的意思了,“今日你在大殿上做得那么过分,我已经忍着没说,你反倒是先兴师问罪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快步挡在日旭的身前,“惠妃娘娘此次遭人陷害才落入危险之中,而这刺客之事也太过蹊跷,已经封住嘴的刺客如何中的毒?而且刺客之后毫无喘息羌族得不俊又有了异动,实在是令人费解。” “你怎么知道小莹是遭人陷害的?”日旭停下脚步,神色不悦地问道。 我吸了口气,冷静地说道:“惠妃娘娘亲口告诉我有人推了她,此人的心思令人毛骨悚然。” “我知道了。”日旭皱了皱眉,随后说道:“此次的事情的确十分棘手,一时间我还没有完全理清来龙去脉。此刻正好与军师及一众将领商量此事。” “夫君小心身体。”我拉了拉日旭有些散乱的衣服,知道有很多事情等着日旭去处理,宽慰道:“很多事情到时候自然会明白清楚,柳暗花明又一村,凡事也强求不得。” “你是真的关心我吗?你的一颗真心到底落在了何处?”日旭的一张脸就在我的眼前,“也许只是我多心,只希望你记得我们是相托终身的夫妻。” 看着日旭的身影默入在无声的园子中,我倚在门边忍不住恸哭起来。为何隐藏感情是如此困难的事情?与生死之间,一切尽流露出来,容不得丝毫的虚假?惠妃忘情地呼喊日旭,苻清流挺身救我,我的落泪伤心,不过是最自然的本能。我该如何去做? 想到累了,兀自坐在主屋的门前默默看着满天的星星和如钩的月亮。我和日旭之间隔着不深不浅的感情坎,而我和苻清流之间却唯有感情,如此两难的境地,我终要舍弃一边。 “小姐,你怎么还不睡?”心儿披着外衣,睡眼朦胧地走到我的面前。 我站起身子拍了拍身上的尘土,说道:“将军和一些大臣都在烟雨搂议事,我想是时候送些宵夜过去。你回去睡吧,我自己去就行了。” “小姐,你身子吃得消吗?”心儿瞧我站起的身子有些摇晃,担忧地问道。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说道:“不过是刚才在皇宫中与人群冲撞了几下,不碍事。你现在好好去休息,明天还有更多的事情,少不了你帮忙的地方。”深吸一口气,等这次的事情解决了,我就对日旭坦诚自己的心事,何去何从我们两个人仔细商量,三个人中日旭最有权利知道一切的真相。我从厨房中端了些糕点,朝着唯一光亮的烟雨搂走去。 “军师,此次事情前后太过巧合了。”远远望去,日旭端坐在大堂中,一手撑着腮帮子闭眼说着,“而且那些刺客处处暗示他们来自羌族,我觉得事有蹊跷。” “将军所言及是。”一个男子朗声说道:“事发后我们已经立即派人围住所有未到场的礼部官员的府第,可是我们所到之时,那些官员都已死去。”我仔细一瞧,正是之前与日旭在景仁宫中商讨的孙大人。 “那些尚在宫中的礼部尚书和侍郎呢?”严丹也神色担忧地问道,“莫非也出了什么差错?” “那几人此刻都关在天牢中,等着苻清流的审问。”日旭依旧闭着眼说道,“我们和苻清流之间暂时放下以往的成见,一定要把此事彻查清楚。” 我踏入烟雨搂的大堂,众人都朝我望来。日旭见再无人出声,睁开眼睛后皱眉说道:“你怎么来了?那么晚不歇息,身子怕要垮了。” “送些宵夜过来。”我把手中的点心一碟碟放在各处的茶桌上,最后拿了一碟到日旭面前,轻声说道:“商量太多了可能都绕了进去,吃些东西休息一下,也许过一会就相通了。” “夫人,你如何看待此次的事情?”严丹十分自如的问道,“可否把当时的情况稍作分析?” 我对严丹的话语有些诧异,不解地看着日旭。日旭拿起一块点心,说道:“就以你自己的想法说说,军师好像一直都很推崇和相信你的一些见解。” “在座的都是朝廷重臣,月华一介女流,看问题也许有些偏颇,希望各位不要见怪。”我在日旭身旁的椅子上坐下,不自觉的轻揉着后背,稍稍想了一下便说道:“在月华看来,行刺最重要的是一击即中,可是十来个刺客中,第一击却交给了一个身手偏于中流的女子,这是何故?其次,惠妃娘娘陷于危难是遭人毒手,可是下手之人的目的又是什么?再者,那刺客可以安然被绑到将军面前都无事,我觉得他中毒就在发狂之时,可当时何来的毒药又如何中的毒?”我坦然地把自己心中的问题一一道来,堂上众人听后便议论起来。 一个长相十分清爽,双眼射出精光的将领开口问道:“那夫人是如何看待这些问题的?”依稀记得此人名叫常在春。 “刺客显然不是冲着皇上而来。”我大胆地说出自己的想法,“我在大殿之上时,就觉得刺客的目标在南朝的使节,所以才立刻让日照去保护使节的。”“你的意思是背后之人想挑起我们和南朝的战争?”日旭转过头看着我问道,“那嫌疑的矛头是不是直指羌族人?” “在下觉得背后之人还有待查证,但是挑起战争的意图似乎十分明显。”严丹有意无意地看着我,一直手指敲着面前的桌子。 孙大人看了看日旭,又问道:“依夫人所说,陷害惠妃娘娘之人显然是这些刺客在我们武朝中的同党,只是不知此人是否有些眉目?”随即又是一双眼睛朝我望来。 “当时殿上情况十分混乱,大哥保护皇上,而我又保护那使节,有谁注意人群中的异动?”日照坐在不远处,有些着急地说道:“我到觉得现在更应该担心边关之外羌族的行动。” 日旭站起身子,来回踱着步子说道:“如果羌族有意挑拨我们和南朝的关系,从中得渔翁之利,又何必如此早的调动军队?我朝和南朝之间本就缔有盟约,南朝使臣尚安全在我境内,南朝根本就没有开战的借口。其中有太多的不合理,羌族本应该谋定而后动,此刻却如此乖张行事,以我对甄萧仁的了解,他绝不会如此沉不住气。” 大堂中一时间安静了下来,人人都紧锁眉头思虑再三,线索似乎很多但是又似乎没有可以着手之处,好像一处明了之后前因后果都迎刃而解了。 门外传来狂奔的脚步声,一个士兵气喘吁吁的跑入烟雨搂的大堂,拜倒在地:“禀元帅,接到边境驻军的加急情报。” 第六十八章 出征(二) 日旭一个踏步走到那士兵面前,接过递上来的一卷纸,慢慢展开,脸色渐渐有些阴沉。 “将军,如何?”严丹和我一样觉到日旭的变化,忍不住问道。 “你回军营,如有最新消息立刻禀报。”日旭对着那士兵挥了挥手,一边说道:“羌族五百人小队夜袭我朝边境,三万士兵集结在卧龙沟武陵关外,蓄势待发。” “大哥,这次我一定要随军扫平羌族,断他染指我朝的念头。”日照激动地拍案而起。 日旭瞧了一眼日照,反倒定下心来重新坐回位子,当众宣布:“明日早朝我会上奏皇上军情并且请求由我带军两万出战。”我险些惊呼出声,日旭又要出征了吗? “将军,羌族人数并不多,何必要你亲自出征?”一个远处的将领显然对日旭的决定有异议,“只要常将军领兵,加上日照做先锋,定能取胜。” 严丹饶有兴趣地看着我的表情,显然他是明白日旭的用意,但是对于行军打仗知之甚少的我却是一头雾水,想到军中的禁忌,我连忙起身对着日旭拂了拂身,“已过子时,军机要事月华不适合在场旁听,此刻便回屋了。” “不用等我。”日旭点了点头,我刚起身走了几步,“我商讨完便回屋。”顾不得大堂中的窃窃私语,我走出了灯火通明的烟雨楼,心中想着日旭将要出征的事情,抬头突然看见远处路口的单薄背影,吓了一跳,手中的锦盒滑到了地上。 “月华姐姐,是我,梅兰。”轻柔的女声在前面唤道,我走了几步看见端着点心的梅兰。 “这么晚了还不睡?”我走到梅兰跟前,“是不是没有日照在身边睡不着?” 梅兰的脸在夜色中看不清楚,却见她抬了抬手中的点心,说道:“日照刚才回来过了,现在正和大哥他们在烟雨楼中商议要事。我怕他们商谈久了肚子饿,准备了点心正想端过去。” “你晚了一步。”我笑着说道:“我已经送过宵夜了。此刻将军他们正在商量军机要事,你不要进去打扰为好,快些回屋歇息吧。” “那真是可惜了。”梅兰有些失望的说道,与我一同转身往回走。 目送着梅兰回了风满楼,我拖着疲累的身子往旭日园走去。日旭的决定很少会有改变,看刚才严丹的神色,想来他也赞成日旭的决定。只过了一年,日旭又要出征了吗? 慢慢往床上躺去,后背阵阵烫热,刚才在大殿上显然撞得不轻,只能小心侧着身子合眼睡下。也许是太累了,我来不及想太多的问题便睡了过去。 背脊好像有千万只蚂蚁在爬,又痒又麻,我忍不住扭动着身子想减轻这种感觉,随即背脊又是一阵清凉,已没有了先前奇痒的感觉,只是略微感到一些发热刺痛。我下意识地想伸手按捏一下背部,却被人抓住了。 “夫君,你回来了?”我闭着眼睛轻轻问道,“躺下休息一会,我的背脊不碍事。” 身后是悉悉梭梭的声音,一个热乎乎的身子进入了被窝,习惯般地搂我入怀,轻声说道:“你的背脊撞得不清,如果不小心打理可能落下病根,我已经替你上了药,连着涂上几次应该可以痊愈。今天你太冒险了。” 我把头靠在日旭的胸前,坦白的说道:“我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为了惠妃搭上自己的性命。只是如果她出了事情,你一辈子都不会心安的,对吗?而且惠妃在危急时刻忘情地叫喊你的名字,皇上会怎么想?” “那苻清流冒着危险救你,你抱着他痛苦,我又会怎么想?”日旭捏了捏我的手臂问道。 我一时语塞,转了心思说道:“夫君应该会想为什么就我的人不是你?夫君有保护皇上的指责,月华理解夫君的难处。” “又巧言令色了。”日旭用下巴磨着我的脸颊,说道:“我只能认为你是因为刚从危险中逃出来而害怕,所以才忍不住大哭。至于苻清流的失常举动,可能是又在算计什么。” “嗯,应该是这样。”我觉得日旭好像已经有所察觉,松懒地说道:“快些睡吧,我们都累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日旭已经不在床上,只是身边还留着他特殊的气味和体温,早朝的时候日旭一定会请旨出征,是因为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而做出的决定吗? “月华,你在吗?”我听见婆婆的叫喊声,慌忙起身穿衣,着急地走到了主屋的大厅。 “还没起呢?是不是昨天累了?”婆婆看了看我,忙拉我坐下,随即说道:“昨天你在宫中冒险救惠妃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有没有伤着哪里?让我瞧瞧。” 有些不习惯婆婆对并没有身孕的我如此关怀,我不自觉地推开婆婆的手,说道:“惠妃娘娘千金之体,月华拼死相救也是应当的。” “其实你的想法我也知道,你一直觉得孩子没了是惠妃的责任,而我之后又不顾你的难处相帮日旭纳妾,你一定很恨我。”婆婆出乎意料的与我说着这些从来都没有谈过的话。 “你是我的婆婆,我就算有再多的不满,也应该看在夫君的面子上忍下来,又何来的恨?”我说着这一年来自己的痛楚,“婆婆你这样做有你自己的想法,月华有时候能够明白,但是婆婆之前是抱着错误的理解而不喜欢月华这个媳妇的,如果我们两人能够敞开交谈,也许能找到两人想法之间的共通点。” “月华,日旭今天早上和我谈了很多关于你的事情。”婆婆原本严肃的脸庞柔和了些许,“你以前的痛苦我们一起来慢慢磨平,好吗?” 我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日旭究竟说了什么让婆婆放下身段与我交好? 婆婆挨近我问道:“日旭要出征的事情你知道吗?他为何每次都要亲自带兵呢?你劝劝他。” “我略有耳闻,但是其中的关键却不知晓。”我不明白婆婆的意思,只能说道:“夫君决定亲自出征必然有他的理由,我们勉强劝说似乎没有必要。” “上次日旭出征你刚嫁过来还不能体会,日日在家中提心吊胆那千里之远的战场上的亲人是如何的心焦?”婆婆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我等了一辈子,等来的是确实年轻的丈夫伤重不治而亡。到了日旭可以领兵出征的时候,我又开始等。” “婆婆……”我轻唤出声,原来这个看似强悍的女子也有如此可悲的一面。 日旭下了朝就回了屋子,我连忙递上茶杯,小心地问道:“决定亲自出征了?” “这是最好的法子。”日旭喝了一口茶继续说道:“就像昨天你分析的那样,这群刺客的意图值得我们去探究,但是由于上次的旱灾动用了军粮,我们不能再打持久战,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结束这次战争。” “有能力作战的将领不是只有夫君一人,夫君留在都城掌控全局不好吗?”我有些不解地问道,依昨夜那些将领的话好像无需日旭带兵也可。 日旭摇了摇头,说道:“昨天接到那封急报,我就觉得事情有些不妥。那些经验丰富作战能力好的将领都将派往各处要塞驻扎,剩下来有把握一击即溃羌族的除了我还有何人?此次出征随军粮食只带三个月,三个月后,我必会凯旋而归。” 第六十九章 送行(一) 二万军队,三个月的粮食,面对如狼似虎的三万羌族军队,日旭有着如此大的把握吗?我虽然相信日旭的能力,但是转眼想到甄萧仁狡诈的脸庞,难免心悸。我在日旭身旁坐下,故作平静地说道:“既然夫君决定了,那月华就在家等着夫君凯旋。” “武朝正处在风雨缥缈之中,我身先士卒也有不得已的苦衷。”日旭握着我的手,无奈地说道:“先前不翼而飞的二十万两银子此刻更显得弥足珍贵,我知道前些日子你一直回白府就是为了替岳母找出真相,只是我不在的时候,你切勿冒险行事。军师留在都城会继续追查刺客的事情,你有困难就去找他,他是我最信任的人。” 我低头无语,日旭连这些都替我想好了吗?他在不经意间为我做了多少?“夫君,婆婆今天早上来看过我,说了很多。”日旭的这般心思我想亲口道谢。 “终究是我害你没了母亲,只希望我的一点言词可以让母亲接受你,你也可以有些温暖。”日旭一言带过,随即说道:“母亲一定让你劝我不要亲自出征。我们夫妻情深,彼此相托,你定要站在我这边。” 我点了点头,心中梗塞,微微颤抖地心念着日旭的话,夫妻情深……夫妻情深…… “知道你会挂心,我便回来告知一声。”日旭站起身来说道:“此刻我便要回营集结军队,明日便要出征,今晚我们与母亲舅舅一同吃一顿团圆饭。” “那么快?”我一时间才明白日旭即刻就要陷入那腥风血雨的战场,起身问道。 日旭拥我入怀,轻声说道:“你也明白此次作战不能拖,早去早回。” 看着日旭远去的孤单身影,高处不胜寒,原来他也是孤寂的,他不能让任何人看到他的软弱,在敌人面前,他是不可战胜的元帅;在百姓面前,他是坚固的不倒屏障。只有在我的面前,他才有了些许的示弱,他终究只是一个人,有自己的七情六欲。 “小姐,姑爷又要打仗了,是真的吗?”心儿兴冲冲的从园外奔来,“梁家内外都传开了,姑爷和小姐相处了不过一年又要扔下小姐一人。” “别随着外面的人嚼舌根。”我冷言道:“国家无非是先国后家,将军有自己的难处,我们梁府中的人如果不能体谅他,还能指望外人吗?把平管家找来,我有事吩咐。” 心儿悻悻然地走了开去,我至少现在要做一个称职的梁家少夫人,让日旭后顾无忧,既然婆婆已经与我和解,想来我摆一些当家样子也无大碍。 “平管家,你仔细吩咐下去,梁府的下人不得与外人随便讨论将军出征的事情,如果传到我这里,一定严惩不贷。”对着快步赶来的平管家,我神色严肃的吩咐道,“今晚将军要和老夫人一起吃一顿团圆饭,按以往的规矩多准备些将军喜欢的菜色。” “少夫人看准备哪些菜好呢?”平管家抬头问着我的意见,倒把我问得哑口无言。我从来都没有留意过日旭喜欢吃些什么,现在该如何回答?“去问问老夫人该做些什么,或许也能讨些好兆头。酒就拿在厨房中收起来的那瓶桃花酿。” “大少爷出征前从来不喝酒。”平管家显然斗争了一番终究还是说出了口。我点了点头,示意他赶紧去安排。丈夫出征,一个妻子应该做些什么?挑灯缝制战袍还是诚心求一纸平安符?这些我都从来没有经历过也不曾思虑过。 转眼望见日旭搁置在内屋一角的铠甲,因为这些日子穿得不多而堆积了些许灰尘,伸手拍了拍,手上传来疼痛的感觉,原来铠甲是如此的坚硬。敌人的刀剑砍破了铠甲才能刺入身体留下伤疤,是如何激烈的战况才会让日旭的身上留下那么多的疤痕?掏出怀中的帕子,小心地抹着那乌黑透亮的铠甲,有些地方能看出明显的新旧,难道是无数次的破损后又重新修补的?这件铠甲上沁透了日旭的汗水和鲜血,也许那些透出的光芒已经渗入了日旭强悍和自信的魂魄,我似乎又向日旭走近了一步。 “小姐……”听到身后心儿的轻唤,我没有转身,“有什么需要心儿帮忙的吗?” 我没有停下手上的动作,思虑了一下便说道:“把先前我们做的那些梅花香袋找一个出来,绣上一轮月亮后,我想送给将军。只是你要在一旁帮我。”我转身看着心儿。 “你怎么哭了,小姐?”心儿的一声询问才让我察觉自己早已经泪流满面,“是不是担心姑爷?小姐,姑爷天下无敌,一定很快就会回来的。”我何时成了一个那么容易伤感的人?可是脸上的泪却止不住,何来的天下无敌?世间最残酷的便是战争,没有胜败,只有生死。 “快些去找了香袋我们便立刻动手,否则怕要来不及了。”我催促心儿道。 轻吮着布满针眼的手指,我满意地看着手中墨色香袋上的一轮新月,“心儿,是不是针脚不够齐整?这轮月亮好像有些偏。” “小姐,只要是你绣的,姑爷一定喜欢。”心儿寻思地看着我,笑着说道:“姑爷看到一定欢喜得很。小姐,你怎么就这样让姑爷去打仗了?心儿,真的不明白。” “不说这些了,我们早些去老夫人的春晖园等将军。”这其中的牵扯一时间道不明白,我避重就轻地说完,便小心地把香袋放在桌上,催着心儿往婆婆园里走去。 “月华,你来了?”婆婆的笑容有些僵硬,但是语气却十分缓和,还抬手让我坐到她的身旁。 我微微笑了笑,坐下后便抱歉地说道:“将军决定了亲自领兵,月华也不好出言劝说,可能要让婆婆失望了。”我看见舅舅和梅兰也坐在一旁,神色有些担忧。 “算了,你要往心里去。”婆婆的侧脸看去已少了之前的凌厉之势,“我当时也不过是随口一说,日旭的性子我还不了解?等多了也就习惯了。” 我一时无语,终于明白当初日旭爷爷的那句话“无论是将军还是普通的士兵,家里都有等着他回去的人。” “婆婆,你放心。以大哥的骁勇一定可以平安凯旋。”梅兰乖巧地说道。 “大家都在等我?”日旭难得地大笑着踏入屋中,一旁是神色索然的日照,心事都放在了脸上,“也不是第一次出征,大家不用都板着一张脸。” “月华,让下人摆晚饭吧。还要留些时间给你们两夫妻叙叙。”婆婆原来也可以这般替人着想。我脸上微微有些发烫,日旭倒是大方地走道我的身边,推了推我的身子。 很快,婆婆屋子中的大桌摆满了佳肴,六个人围坐着都不动筷。日旭又是一笑,夹了一块鱼肚子送入婆婆的碗中,“大家是不是又在等我?母亲,你喜欢吃鱼,肚子上的肉没有刺。” 婆婆无言地把鱼肉送入口中,仔细地嚼着,不住地点头:“好吃,日旭真是孝顺。” 日旭又夹了一块鸭片放入舅舅的碗中,“日旭不在的时候,家中的事情还是要拜托舅舅了。大家都动筷吧,我就不一一交菜了。”日旭爽快地舀了一勺蟹粉豆腐,兀自吃了起来。 我吃了几口菜,拿起日旭面前的空碗,替日旭盛满了一碗鸡汤,日旭斜眼看着我,满脸笑容。 原以为这顿团圆饭会吃的惊心动魄,少不了要落泪哀思,却不料是如此的平淡,好似日旭并没有要出征打仗。 第六十九章 送行(二) “怎么一脸的好奇?”日旭见我落下了步子,转头伸手拉我,“想归想,脚不要停。” 日照推了我一把,我踉跄地往前撞入日旭的怀中,“大嫂,怎么这般不懂大哥的心意?还不快些回屋?一个人拖拖沓沓的在干吗?” 我站稳后想端起架子数落日照一顿,却见他拖着梅兰远远地走开了,只得对着日旭傻笑了几下,不做声地回到了旭日园的主屋。 “月华……”“夫君……”我和日旭先是一愣。 “你先说……”两人有是默契地相让道,随即便哄堂大笑。 日旭瞧着桌上的香袋,眼角带笑地说道:“我本就想问你有没有话想说,此刻便洗耳恭听。” “这个送你!”我把桌上的香袋推到日旭的面前,“我亲自绣的。你怀中那个旧的便给了我吧。” 日旭拿起香袋左右瞧着,突然抓起我的手眯眼说道:“今天下午绣的?怎么弄的自己满手指的伤?”随即把我的手指放入嘴中吮了吮,一阵酥痒从指尖传到背脊。 我连忙抽回手指,摊开掌心说道:“把那个就得给我贴身藏着,就好像你一直陪在我身边,而这个我亲手绣的,就当作是我守在你身旁。” 日旭笑着伸直了上身刮了一下我的鼻子,说道:“肯花心思待我了?今天我真得很高兴。” “夫君平日喜欢吃些什么菜呢?”我想到之前自己的疏忽,随后问道。 日旭走到我的身后并没有急着回答我,而是小心的替我带上了那个花纹已经有些淡的香袋。“怎么已经这般破旧了?”我有意问道,“香味已经淡了,留下的都是别的味道。” “莫不是我的汗味?平日里我也不用那些麝香。”日旭弓起身子,圈住了我的颈脖,“一想到你便拿出来看看,想不到把花纹都磨淡了。新的我是喜欢,但是我仍想要我们的结发。”日旭帮我把香袋塞入衣内,呼着热气说道:“贴身藏着就好像我与你同呼吸。” 我推了推日旭的身子,走入内屋散开了头上的发髻,仔细剪下一络。日旭也学着我的模样,散开头发剪了一络,一同放入了香袋中。 “我替你擦了铠甲。”我伸手摸了摸屋中一角的铠甲说道,“明日我亲手替夫君穿上。” 日旭轻抚我放在铠甲上的手,说道:“明日你可来城门送我?看到你,我真怕失了以往的冷静和自信。”另一只手轻轻揽上我的腰。 “我自然要去。”我坚定地说道:“上一次出征已经错过了,而且别的将士都有送行的妻子,我怎能让你孤单一人?你到时候不要因为怕失了面子而故意不看我。” “嗯。”日旭的呼吸越来越重,纠缠着啃咬我的颈脖,双手探入我的衣内汲取我高涨的体温,一个打横把我放在床上,强健的身体紧紧贴着我。 我微微笑着,一根手指沿着日旭俊毅的脸旁划落至胸前,轻抚他身上的每一条伤痕。 日旭的身子紧了紧,抓住我的手,低头吻住我的双唇,吮吸着我的湿柔。 “越来越喜欢你的表现了。”日旭微睁着双眼,搂着我与他一同律动疯狂…… 那一天我醒得很早,却不见身旁的日旭,我一惊的坐起身子披着衣衫便下床找着日旭。院子中没有以往练枪的身影,却见北阁的窗户上打着一褛奋笔疾书的身影。 “夫君怎么不好好歇息?”我一只脚踏入北阁,便有些不说地开口问道。 日旭正小心的封着信笺,对着我招手。难道是军情又有变化,日旭不得不连夜制定对策? “这是我给你的。”日旭把几封信笺放到我的手中,“我此次出征三个月,便有三个月不能与你聊天。每到一个月的月底,你便拆开一封,就当作我陪你解闷。” 我心中一紧,慢慢说道:“不过三个月,夫君何必舍弃了休息的时间?而且何来的第四封信?” “我是有百分百的信心,但是仍旧不能排除那百分之一的可能。”日旭给了我一个安心的眼神,说道:“三个月后,如果我还没能打败羌族归来,你便拆开那封信笺。” 我一直哽咽地说不出话来,这便是军人的悲壮?固执的定要亲手替日旭穿着衣衫和铠甲,小心的整理穿戴,直到系上最后的腰带。 一个将领早早地便来到府中,等着日旭的一声令下,挥军出发。与前次一般,我和婆婆及府中众人在门前送着日旭,只是我的心境早已不同。 “梁家儿郎日旭,今日领兵出征,誓击溃敌军保我疆土。”日旭对着婆婆和舅舅一作揖道。 婆婆扶着日旭的手说道:“早去早回,母亲在家里等你。” 原以为梁府的人会和全程的百姓一同到城门欢送一众将士,婆婆却告诉我道:“月华,一同去将军楼吃一顿素斋,为日旭的凯旋祈福。” 我点头答允后,对着婆婆小心的说道:“月华想去城门送送将军。”婆婆没有说什么,答应了。 此次送行的百姓并没有前次归来时的多,但是情绪依旧高涨,人流川溪。远远望见一面大旗上迎风飘动的“梁”字,身边的百姓都开始欢呼起来,日旭身披黑亮的铠甲,骑着踏雪缓缓而来,神色肃然坚定,两眼炯炯直视前方,巍峨不屈。路旁的人群中有看见自己的亲人在随行的队伍中的女子,拼尽了全力挤到最前方,把怀中热乎乎的馒头递了上去,两眼汪汪却依旧笑了出来;也有年迈的母亲无力挤入人群,只能挥舞着手中的拐杖,张开缺了牙齿的双唇颤抖地喊着儿子的名字。 “夫君……夫君……”我大声的喊叫,不停的挥动着双手。日旭似乎听到了我的喊声,微微转头在人群中搜寻着我的身影,“梁日旭……梁日旭……”我大声的喊着日旭的名字。 周围吵闹的人群有些静了下来,日旭也在茫茫人海中找到了我的影子,对着我一笑。 我扯开嗓子,大声喊道:“梁日旭,我在家中等你回来……夫妻情深……生死相托……” 日旭一直回头望着我,从厚重的铠甲中掏出昨天我送的那个香袋,微微笑着。我拍拍自己的胸口,不停地挥着双手,努力地笑着。 日旭离开已经快一个月了。边境传来的消息却另人费解,羌族和日旭只有一次正面交锋,时常躲避主力,而进行一些周边的突袭,因为不明白羌族的行军策略,日旭也不能冒进,只的驻扎边境,暂观敌情。 刺客的事情也没有太大的进展,那些刀剑是并不是都城内打铸的,而安排这个杂耍表演的礼部官员早已死无对证。唯一的线索便是那突然死去的刺客所中之毒,乃是南方边陲独有的曼陀罗,只要皮肤稍稍接触些许粉末便会毒入神经而死。 一直惦念着日旭所说的二十万两银子,我更加用心和频繁的进出白府,并且把一年来贩粮所赚的银子全部从银号中提出兑换成了黄金。 正是一个月之期,我坐在北阁忐忑不安地拿出日旭留给我的信笺,信封上苍劲有力的“一月之信,月华亲启。”直刺我的眼底。小心地拨开封蜡,抽出折叠的信纸,却被一路狂奔的心儿打断了:“军师来了,好像有姑爷的消息,让小姐过去烟雨楼。” 第七十章 粮困(一) 我小心搁下手中的信笺,快步往烟雨楼而去。日旭有消息了吗?气喘地倚在烟雨楼的门边,看见严丹正在大堂中来回踱步。 “是否有将军的消息了?还是将军遇到了棘手的事情?”我一脚跨进屋子,担忧的问道。 “夫人莫要着急。”严丹转身看着我,神色还算是平静,“昨夜接到将军从前线送回的战报。羌族依旧未与将军正面激战,双方都按兵不动,僵持在边境之处。” 我松了一口气,抬手请严丹坐下,小心地问道:“军师让月华前来,不可能只是为了告知这一个月来维持至今的作战情况,一定另有原因。将军出征前,嘱咐月华凡事要和军师商量,如果军师相信月华的话,有话也不妨直说。” “将军除了送回军情,还有一纸上书。”严丹少有的叹了口气,缓缓道来:“军队抵达边境驻扎后,军营外每日都有前来讨饭的灾民。将军还说,有能力逃走的都已经往都城这边而来,可是大部分百姓因为受灾时间久,而困在当地,开始时还有一些稀饭可以充饥,但这几个月来,当地的百姓吃的都是树皮和菜根。” 我大惊失色的问道:“当初将军不顾你们的反对,一力支撑打开军粮赈灾,怎么还有如此多的灾民忍饥挨饿?”心中想到日旭对百姓的悲悯之心,恐惧渐渐加深。 “军粮毕竟只能解燃眉之急,而且边境之地鞭长莫及。如果有那二十万两银子……”严丹无奈地说道:“将军的爱民之心有时候让人可敬又可恨!” 我的心又是往下一沉,却已有预感的问道:“将军他可是又把自己的军粮拿出来给了百姓?他只带了三个月的粮食,而如今却已经过了一月有余了。” 严丹默默地点了点头,我有些绝望的靠向椅子,闭上眼睛睫毛却不住的颤动,“将军上书就说了这些?有没有开口让皇上送粮?” “夫人,你知道将军的脾气。”严丹的表情我无法看见,只是他的声音听来太过无奈,“将军的确是希望皇上可以送粮,但是不是军粮而是灾粮和盐。” “怎么还有盐?当地的物资已经匮乏到那种地步了?”我睁开双眼不置可否的问道:“那将军岂不是又给了皇上一个大难堪?皇上又是怎么说?”当初用军粮来赈灾,日旭虽然是体恤民情,但是却显得皇上待民的狭促。 “皇上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把所有的事情都交给了苻清流。”严丹若有所思的说道,“苻清流说要查清国库与户部的官员商榷后便上书意见。” “那是不是可以从现今的军粮中先拨一些过去呢?”我还是为日旭的处境担忧不已。 严丹看了我一眼,说道:“我也想这样。可是将军出征前千叮嘱万叮咛不能动那些军粮。夫人应该知道有一些将领都已派去驻守要塞,将军把粮食都留给了他们。” 我明白事情的纠葛,皱着眉问道:“军师觉得皇上的为人如何?”我终于把憋了很久的话说了出来。日旭延承了梁家对朝廷的效忠,自然不会与我在背后议论皇上,但是严丹这么一个圆滑而不失骨气的谋士,也许会有一些自己的看法。 “夫人的意思是将军此次的安危都系在皇上身上?”严丹似乎还有一丝保留,绕着弯子问道。 我摇了摇头,说道:“皇上究竟是如何看待梁家的?前次皇后下药害惠妃,真相就是如此?” “夫人怎么牵扯到那件事情上?”严丹不解的问道,手指开始敲击着桌子。 我倒也平静的说道:“前些日子,因为一直不愿意谈及去无色宫的事情。近来心境舒缓了下来,仔细想来觉得当时皇后的话语有些蹊跷,似乎提过她所有一切都是听命于皇上。” “如今皇后已经疯了,追究这些已无必要。”严丹摇了摇头,叮嘱我道:“在我看来,皇上太过软弱也不干脆,并无掌管天下的能力,一遇事情便交给手下的大臣处理。” “皇上会不会觉得梁家执掌兵权过于强硬,暂时先隐藏自己的真意而做出这番假象?借苻清流等文官压制梁家便是最好的证明。”既然严丹并不隐瞒自己的看法,我也就大胆的说道。 “想不到夫人的心思也如此之深。”严丹闪过一丝疑虑,随即说道:“如果皇上真是如此之人,那么我们也是避无可避。伴君如伴虎,这句话恒久不变。” “只希望我是多虑了。”刚才严丹的表情落入我的眼里,我坦白的问道:“军师刚才听了我的话,是不是把原先想拜托我的事情又藏了回去?” 严丹勉强地笑了几下,说道:“既然夫人已经明说,我也就大胆托付给夫人了。” 我微微一笑地说道:“我本来就应该相助将军,军师何必如此客气?军师可是让我回家劝说我父亲,尽力相助将军?” “费尽心思也只想到这个方法,毕竟现在只能看户部的情况。”严丹点了点头,急切地说道:“如果不是将军用话把我留在都城,我宁愿与将军并肩作战。” “将军最信任的便是军师,让军师留在都城掌控全局,说明将军更担心刺客的事情。”我宽慰着一脸懊恼的严丹,接着说道:“与其劝说我父亲这样一个寡情之人,到时候被他用莫名的理由推托,还不如直接找苻清流来得干脆,就算拒绝也有一个直接的理由。”我和苻清流之间应该可以坦然相对,晓以大意,相信苻清流也不会只顾私仇。 “我原本也这样打算过,可是觉得困难更大。夫人,你有几成的把握?”严丹思索着问道。 我实话说道:“如果是苻清流的话,有五成把握;劝我爹,便是一成都没有。” 严丹点了点头默许了我的想法,随后便再三叮嘱我要小心后,匆匆离开了。 交待平管家替我送一份拜贴到苻府后,我缓缓地走回北阁,日旭背负的到底是梁家的责任还是整个武朝的重担?重新拾起摊开的信笺,一字字读来: 吾妻月华,抬笔写完这四字,我便笑了又笑,不知如何诉说我此刻的心情。不舍之情荡然于心,却只化为保重二字叮咛于你。只是一月之后,你又是怎样的状况,我揣摩再三也不能了然于胸。莫非真的是越在乎便越不能明白一个人?只是没有我在睡榻之旁,你可会受困于噩梦而不能入睡?只盼你一切事情勿沉于心间而作茧自缚。你曾问母亲因何而转变?抱歉至今没有对你坦诚,归宁那天我见到了从书房中跑出的你,自那刻起我便下定决心要守在你身旁,因为你的那种神情我不想再看到,太过触心。虽然没有经过你的同意,便把从岳母那边听来的你的过去都转述给了母亲,但是见到你舒展眉心与我谈起母亲,我真得很高兴。母亲最是心软,听到你并不快乐的过去,她落泪了,想来一定会好好待你。定不负相思意,你可有予我相思?一个月没有见到你的我,此刻依旧与你在一起,共望那一片蓝天白云。珍重! 望着空中云随风变,似乎身旁就是日旭温暖的身影,习惯这个东西越来越不能让人明白。 “梁夫人是来找莞姑娘的吗?”第二天我刚从轿中走下,便被老徐拦在了门前。 第七十章 粮困(二) 虽然同情他的遭遇,但是此刻的我有着更重要的事情,便端着架子说道:“昨日梁府已经派人送来拜贴,徐管家是贵人多忘事还是拒客于门外?” “小人不敢。”老徐一双眼睛瞪着我,语气不善的说道:“只是小人不懂拜贴的意思。夫人一个家眷找我家大人有何贵干?”显然,老徐不愿意我和苻清流见面。 “是苻大人让管家你问的吗?”我上前一步,把老徐逼退些许后,板下脸孔说道:“天下之事多得很,苻大人身为朝廷的尚书令,无论事情的大小都应该管。请管家带路吧。” 老徐终不想与我在门前闹起来,不情愿的把我带到了一间偏厅,依稀就是当初我送小雪前来的那间。转眼间不过半年,却早已物是人非。 我在老徐离开前,故意强调:“徐管家,奴家虽无过人之处,但是却有超乎常人的耐心。”为防老徐把我一人丢在此处许久后,又以苻清流公事繁忙没有回府,把我扫地出门。老徐低着头退了出去,显然被我道破了他的打算后。 我看这偏厅前方挂着的山水图,空远寂静令人向往,看着便入了神,仿佛自己已经到世外桃花源,自此逍遥快活,不问人间的烦恼之事,但身旁之人的身影依旧模糊。 “梁夫人特地来找在下,不知为了何事?”苻清流的声音随着脚步声一同到了我的身后。 我背对着苻清流,恳切地说道:“苻大人的伤势过了一个月应该已好了吧?”眼前尽是当日的混乱场面,最清晰的便是苻清流用尽全力替我挡下刺客的那一幕。 “苻某命硬,这区区的小伤早已好得差不多。”苻清流冷淡地说道:“夫人这次来找苻某,应该是为了梁大人的事情吧?只是朝廷之事不是夫人应该插手的。” 我转过身子,按着早前想好地说道:“朝廷之事的确不是我一介女流能够过问的。我此次前来并不是为了插手,只是国家兴亡也有一份我自己的责任,希望苻大人也好好替百姓着想。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夫人此话很是严重,难道苻某压榨百姓了不成?”苻清流难道真的要借此机会除去日旭?只是瞧他的神色确是对我的话颇为不悦,“原来苻某在夫人心中不过是一个小人。” “比起将军,大人待百姓的心意是不是真的有所忽略呢?”我认真的问道,转过语气委婉地说道:“苻大人的心中除了百姓,更多的是血海深仇。虽然我这样说是冒昧了,但是也希望大人想想月华说得是否正确?” 苻清流的嘴角微微上扬,显然很不屑地说道:“梁家的人动不动便是抬出百姓和大义,骨子里却奸诈狡猾,十足的伪君子,亏你还说什么一心为了百姓。” 我走近几步,缓和的说道:“那是上一辈的恩怨,更何况事情的真相也并不一定如此。难道在苻大人眼中,梁日旭也如此得不堪?他的手下和周围的大臣都衷心待他,是为何故?倒是大人常常与我父亲这样的卑鄙之人走在一起,是利用也好是趣味相投也好,比梁日旭好得了几分?已所不欲,勿施于人。” “梁夫人就这样看待自己的父亲?”苻清流的脸色有些难堪,“看来夫人受到的迷惑不小。” 我叹了口气说道:“月华的母亲是如何死的?受灾的百姓为何越来越多?大人真的就觉得那么简单?月华的父亲是一个泯灭人性的魔鬼,如果大人还有一丝对月华的信任,大可以仔细查证。所以,月华恳请大人,不论多么困难,无论筹集的粮食有多少,请送一些到边境。” “你为了梁日旭求我?”苻清流抓住我的手臂,“可是你又知道多少真实情况?那日我赶到白府是为了什么?我难道就不知道白松诚在我背后耍的把戏?” “那二十万两银子你知道在何处?”我生出一丝希望的问道,“就算我们暗中拿回这些银子置粮,白松诚也不见得会说些什么,毕竟是脏银。” “那些银子都好端端的躺在国库。”苻清流平直地说了一句,“难不成你要盗国库?” 我睁大眼睛,说出话来,难道我之前的推测都是真的?皇上忌惮梁家的威望和实权,要借此除去日旭?那个看上去那么温厚的皇上是如此之人? “你不要想太多,我不过是循着平日里与白松诚较好的那些宫人查到了这条线索,这其中的牵连和纠葛,并不清楚。”苻清流摇了摇我的身子,缓和语气的说道:“我这次就算想帮梁日旭,也不知道从何下手了?国库中有这些银子,但是却不在帐上。” “多谢苻大人的坦诚相告。”我推开苻清流的手,拂身拜别:“月华打扰了大人,就此告退。” “月华……如果……我愿意放弃一切,你会不会?”苻清流在我背后断断续续的问道。 我停下脚步,郁郁地说道:“现在我只想着夫君可以安然无恙的回来。” 一路上,我浑然的想着日旭该怎么办?三个月的军粮还能够支撑几日?路过如意馆前,原本不一空座的大堂,此刻便只有十来个人正面红耳赤的争执着。 “当初赈灾已经用了军粮,此刻哪还有粮食送去边境?” “难道就不顾那些百姓?更何况梁将军待民如子,他不一样会用自己的军粮接济民众?如果皇上还想打赢那场仗,就应该送粮。何处去筹集是要好好想想。”想不到消息传得那么快。 我转念想到苻清流之前的话,想来我们只能自己筹绰粮食。生死相托的誓言我没有忘记。 “梁夫人,您回来了。”祥旺村的福伯看到我,连忙走了上来。我仔细一看,有很多的村民都聚集在梁府门前,神色着急。 我客气的说道:“福伯,怎么那么多的乡民都来了呢?随我进去坐坐。” “我们这些租户怎么有资格进府?大家都在这里悄悄等着梁夫人呢?”福伯摇了摇手说道。 我诧异的问道:“那么冷的天气,你们既不知我在不在府中又不问府中家丁,一直在寒风中等待至今?梁府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夫人,不用在意这些。”福伯热络地说道,一旁的众多租户也都聚了过来,“我们都听说了梁大人的事情。如果朝廷送不出粮食,我们这个租户都愿意拿出自己的存粮,也许不多,但是聚少成多,也许可以帮上梁大人的忙。” “梁大人对我们恩重如山,如今也是我们涌泉相报的时候了。”一个中年男子亢奋地说道。 有一个年轻女子点头说道:“我的丈夫也在粮大人的军中,帮了梁大人就是帮助我们自己的亲人。我们义不容辞,相信只要夫人振臂一挥,城中的百姓一定会相助。” “对……义不容辞。”“我们也要护卫自己的国家……”“也为了自己的亲人……” 众多租户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自己的一腔热血,我抬了抬手示意大家安静,清了清喉咙说道:“朝廷有朝廷的难处,皇上也没有说过不送粮食给大人。大家今日聚在此处送粮而来,我代表梁家上下以及远在边境的大人,谢谢大家的好意。如果大家还相信我,可否现行回家等待?朝廷一定会有办法,如果到时候却有困难,我一定会向大家开口借粮。”如果在朝廷有了决定之前便聚众集粮,对梁家和日旭都不好。 “嗯,梁夫人说的有理。”一个中年男子说道,一旁地租户都窃窃私语起来。 福脖瞧了瞧我的神色,随即大声说道:“我们快些散开吧,别让梁大人和夫人难做了。夫人既然答应了,如有需要一定会来找我们。” 几十来个租户一哄而散,原本嘈杂的声音也渐渐隐去。我推门入府,平管家便告知严丹和日照已经在烟雨楼等我。 第七十一章 借粮(一) 严丹把我前去求粮的事情告诉日照了?我思虑再三,以日照冲动的脾气,无论如何都不能告诉他真相,否则一切的事情都将无转寰的余地。 “大嫂,你去哪里了?”日照见我的身影出现在烟雨楼的门前,便大声问道,有些不耐烦。 我见严丹在日照的背后对我摇了摇头,便会意地说道:“不过出去走走而已。” “门前聚集的那些租户都来了好久,平管家问我怎么处理,我本想找你商量的,却不见你的踪影。”日照坐了下来,原来他担心的是租户的事情。 “那你怎么不出去问问?如今将军不在府中,有些事情你也可以做主了。”我跨入楼中,看了一眼神色颇为镇定的严丹,接着说道:“那些租户是送粮而来的,但是我们府上都怠慢了。” 日照招呼我和严丹坐下,不解地问道:“送粮?平管家没有说,什么意思?” 我瞄了一眼空空荡荡的大堂,并不急着解释,唤来了丫头,让他们沏茶并送上些点心。 “日照,不要毛躁,遇到事情更需要冷静下来,想明白来龙去脉。”我见日照不明白我的举动,站起身子在大堂中来回走动,便好心地说道:“平管家没有说,是因为他不是可以作主之人,在他禀报给你之后,你没有给他任何指示,他自然只能放任不管。至于租户们为何送粮而来,已经早朝近两个月的你,应该可以明白其中的原委。” “他们是送粮给边境的大哥?”日照有些不置可否地问道,“连这些百姓都知道大哥的难处,把自己并不多的粮食拿出来。不知道那个苻清流是不是真的想看着大哥死?至今都没有个说法,我在朝上就想当着皇上的面质问他,却被严军师拦住了?” “住口!什么死不死的!”我听到日照的口无遮拦,心中隐隐作痛,出言便重了,转念叹了口气说道:“查国库,适当的调粮都不是可以仓促下完成的。你在皇上面前不分青红皂白的出言,是不是打算毁了梁家的名声?” 日照显然被我刚才的怒气震到了,此刻倒也一时间愣住说不出话来。 “月华姐姐,你外出回来了?”梅兰手中端着一碟点心走了进来,“正巧听见丫头说你们这里要点心,我便送了过来。小石,把茶端进来。” 我不自然地笑了笑,刚才对日旭的训斥希望梅兰不要误会才是。 梅兰放下点心,在丫头沏茶的时候,面露难色地问道:“刚才我听见月华姐姐好像在说日照,难道他做错事情了?”日照缓过神来,拉了拉梅兰的衣袖。 “是我太担心将军的事情,语气重了些。日照也是好心,别放在心上。”我坦诚地说道。 梅兰在日照身旁坐下,探寻地问道:“是担心粮食的事情吗?还没有确实的消息吗?” 我和日照都点了点头,严丹抬头看了看门外,说道:“日照,时辰好像差不多了。你是不是该去看看都城的布防了?”日照因为在刺客事情中,反应机警,表现勇猛,晋升成了五品都督,协助负责都城的守卫。 “月华姐姐,我父亲那里送了信件来,让我和你们说一声抱歉。”梅兰见严丹岔开话题,又重新说道:“他因为是吏部的官员,没权插手户部的事情,粮食的事情帮不上忙。” 日照拍拍梅兰的肩膀让她不要放在心上,我也笑笑说道:“比起你的父亲,我那个主管此事的父亲更帮不上忙。你不用自我责备。”我居然可以笑着自嘲。 日照神色不自然地看着我,我摇了摇头,说道:“快些去巡视,做些事情让将军刮目相看。” 目送着拥着梅兰离开的日照,我又一次觉得日旭真的身处千里之外的战场,他曾经也一直这般拥着我走在梁家的大宅中,偷偷挠痒,常常在我额头落下一吻。 “夫人,你此行的结果如何?”严丹清了清嗓子问道,“今日早朝上还没有任何的消息。” 我看了看严丹,不知从何说起,只得摇了摇头,无力地坐下,如果真是皇上的意思,又能怎么改变?就算要借用百姓的力量,也需要好好斟酌,丝毫不能鲁莽。 “苻清流不肯答应?”严丹一脸失望的问道,“没有想到朝廷的党争会阻碍到今日的战况。” 我觉得有必要解释清楚,便坐下来理了理思绪,说道:“军师,情况并不是这样,你要仔细听我说。将军三番两次对我提过那不翼而飞的二十万两灾银,今日苻清流告诉我,那些银子尚在武朝的国库中,却不在户部的帐本上。” 严丹的脸刷的泛白,显然是料到了其中的曲折,怔怔地说道:“苻清流又是怎么知道的?他的话本来就不可靠。夫人何故那么相信他?” “苻清流不会做亏本的买卖,他欺骗我有什么好处?”我只能尽量说服严丹相信我的话,苻清流和我之间的纠葛是不能为外人所道的,“将军当初和军师一定都仔细查过款项的进出,如果出了国库,那么多的银子想来我父亲也没有办法藏得不露丝毫踪迹。最好的办法便是依旧放在国库,只要不去对帐,谁也不知道其中的曲折。” “如果苻清流和白松诚一同吞了那些银子呢?他便有理由这样和夫人说了吧?”严丹的确是十分的小心,“我曾经听将军说过,白府书房失火的那次,苻清流也去了现场,难保他不是去看看白松诚的善后工作。” 我一时无语,如果一般的外人,如严丹这般猜测确实也有可能,只得说道:“苻清流还透露,他是循着和白松诚平日里走得很紧的宫人才查到这些的。那军师是不是也循着这条线索去查一查白松诚的行迹?也许事情就可以真相大白了。” “这些都是费时间的事情,严丹会仔细去查,也许对刺客的疑案也有一定的帮助。”严丹点了点头,“只是如果真如夫人所说,皇上真的是隐藏了自己的心思?” “这也只是我的猜测。可是为何不动用那些灾银呢?”我觉得需要和严丹商量我的疑惑,“如果早些救济灾民,也许武朝还不至于如此大伤元气;将军也不会动用充沛的军粮,落得今日的被动局面。皇上不至于知道今日的状况吧?” 严丹的脸色更是难看,声音有些不妥地说道:“皇上藏起这些银子的用意我们无法猜测,但是如果他想救将军的话,应该有办法让那些银子重回帐上。” “所以我才没有当着日照的面说出这些,他太过鲁莽,到时候只会闯下大祸。”我点头同意他的看法,“也许皇上正在做努力呢?我们也不要太过悲观,且看看后几天的情况。” 第七十一章 借粮(二) “可是将军那里等不得。”严丹说出了我们共同担心的一个问题,“将军既然有了之前的救济灾民,必然不会对他们袖手旁观。如今的军粮还能不能支撑一个月都是问题,更何况羌族的军队迟迟不肯交锋。” “严军师,如果皇上那里迟迟没有消息,我们自己集粮可以吗?”我只能说出另一个打算,“就怕皇上本来就忌惮将军,我们私自集粮落下不妥的名声。” 严丹在大堂中不停的踱步,并不答我的话,显然是蔓延思绪以期良策。 “夫人,严某想冒一次险。”严丹突然转过身子,坚定的对我说道,“集粮便是一步最好的棋。” 我不明白严丹的策略,但是见他这副势在必行的神色,便说道:“我赞成军师的一切主意。” “夫人还记得当初我们是怎么保住皇后的吗?”严丹微微笑着对我说道,“故伎重施如何?” 我略有所思地说道:“还是借助太傅和外界的压力吗?只是能有几成的把我?” “七成的把握,只要苻清流告诉夫人的事情不是谎言。”严丹言之凿凿的说道,“集粮的事情就由夫人代为主持。严某记得皇后的家中虽然没有大官,但是她有一个叔父叫做周邦兴,似乎是都城的大粮商,我们大可以向他集粮。至于太傅和朝堂之上就有严某代为周旋,夫人看如何?” “可行吗?”我有所担忧地说道,“莫要闯出祸端来,让战场上的将军还要费神我们这里。” 严丹此刻倒是颇为悠闲地坐了下来,缓缓说道:“我们不过是借集粮之名希望皇上可以看清目前的局势。民间集粮毕竟不可能有太多的作为,关键还是朝廷的态度。” 我点了点头,虽然兵行险招,但是的确可以让皇上知道民心所向,更何况在这个多事之秋,梁家才是真正可以帮他保住江山的唯一选择,“就依军师的意思,我们小心行事即可。” “多谢夫人。”严丹对着我深深作揖,感叹地说道:“严某此刻终于明白将军何故常常对我们说,有妻如此夫复何求。夫人,将军有太多的无奈和责任,其实你的苦和委屈他都知道。” “想不到将军会和军师闲聊我们的家常事情。”我勉强一笑,接着说道:“人生在世,可以活得潇洒自在,也有活得畏首畏尾,当然还有一些人活得轰轰烈烈。月华一心向往逍遥的生活,如今却身困在国家朝廷之事中,得失之间,何必计较太多?”说完低头看着手掌中的朱砂,依稀记得当初宝相寺方丈所说的话。 严丹仔细瞧着我的神色,一丝无奈地说道:“夫人的话太过超然,严某一个俗人,只知道一身抱负跟了将军得以实现。事情紧急,严某先告退了。” 我起身相送,小心地说道:“军师,切忌去查一查白松诚的行踪。一切小心!”不过是短短的半个时辰,严丹从刚才听说灾银事情的心惊转变为此刻的踌躇满志,可见为人的豁达自信。 严丹的话倒是提醒了我,比起生活本就捉襟见肘的租户,那些富庶的粮商和士绅倒是更应该出手相助。只是如何让他们心甘情愿地拿出粮食和钱财,旭要好好的动一番心思?皇后的那位叔父值得去拜访一下,日旭先前保住皇后难道也想到了如今的处境? 我疲累地靠在椅子上,突然间脑中闪过苻清流先前的话语,双眼茫然地看着烟雨楼盘旋的屋顶。不知为何,现在对我来说,日旭的安危是第一位的。背负着家族血海深仇的苻清流就这样随着我离去,他会甘心吗?那样地我们可以放开怀抱,恣意生活吗?隐约间又觉得苻清流的家仇别有内情,皇上似乎就是那个关键,希望严丹能查出一些线索。 “月华姐姐,你很累吗?”循着梅兰的声音,我见她正俏丽丽地站在门边,一双眼睛温柔得看着我,“那些朝廷的事情本就让人头痛,你不要想太多了。” 我转过念头,招呼她过来坐下,随即问道:“你父亲常常回家与你谈论朝廷之事?” “怎么可能?”梅兰走到我身后,一双手搁在我的肩膀轻轻地揉捏起来,“梅兰不过是常常见到父亲在书房呆至深夜,有时还常常叹气,忍不住询问,父亲总说朝廷政事繁多。” 梅兰的手指时而有力时而柔缓,巧妙地在我肩膀上各处用力,我舒缓地说道:“将军也常常在这里的阁楼处理政事到很晚,只是他从来不与我谈及朝廷上的繁杂纷乱,一力承担下来。” “大哥是难得一遇的人才,武能安邦,文能治国,而且对月华姐姐又是一心一意。”梅兰的表情无法看见,语气十分崇敬,“这次也一定可以转危为安的。” 我拍了拍她敲打着的手,说道:“你们外人眼中那么完美的梁大人,我倒是很少见到。我看到的不过是一个贪恋安静,喜好读书的还未长大的男人。” 梅兰偷偷地笑了笑,推了推我的肩膀,说道:“月华姐姐一定很想大哥吧?睹物思人能解心头的相思之意哦。我们去阁楼上帮大哥理理书桌如何?” “是不是前阵子,日照在军营的时候,你悟出的道理?”我站起身,轻点梅兰的额头,笑着说道,“去看看也好。整座楼里都是将军的味道,挥散不去。” 我踏着楼梯缓转而上,耳中飘过日旭往常的声音,缓缓的说教,高声的论理和低沉地细语。可是此刻的阁楼,空无一人。因为丫头们已经习惯不能擅入烟雨楼打扫,我抬手拂过书桌,手指上已满是灰尘,动手理着日旭摊在桌上的书,周遭充斥着日旭的味道,我的思念那样的真实,伴着那味道在我的四周盘旋开来。 瞧见梅兰正盯着大幅的手绘地图出神,我好笑的说道:“那些是打仗用的瞧不明白,难不成你想认出日照的字来?这些都是将军的笔迹,没有丝毫旁人。” 梅兰的身子震了震,转过身子红着脸说道:“这些我是瞧不明白,可月华姐姐也不能这般嘲笑于我。”说这便往我这边跑来,摇着我的手臂。 “下楼吧。”我拍拍手上的灰尘,觉得一切还是如常的好,就好像日旭还在这里一样。 梅兰搂着我的手臂,随口问道:“怎么不叫下人来打扫一下?都积了那么多的灰尘。” “烟雨楼不是每个下人都能随便进出的。如需打扫,梁家中的人还要在旁看着。”我小声说着梁家的规矩,“就保持着将军自己摆放的样子,等将军凯旋的时候,我亲自来打扫。” “这里一定藏着什么宝贝,否则怎么那么小心。”梅兰嘀咕了一声。 我笑笑不语。出了烟雨楼,推说自己困乏便回了屋子,随即便让平管家赶紧送了一封拜贴到周邦兴的府上,此事只能快。平管家倒是十分稳重,虽然眼中有些疑惑,倒也没有露出丝毫的口风,只是背后的勾当我也没时间去深究了。 第二天一早,我难得穿上艳丽的玫红色外袍配上黑色流金的腰带,颇有些贵妇的架势,心儿乘着这难得的机会,在我脸上描摹许久。 “小姐进了梁家,好像人也漂亮了。”心儿看着铜镜中的我,若有所思的说道。 我笑笑,仔细瞧着自己的模样,细长眼睛灵动的转着,原先飘散的光芒此刻内敛了不少,薄薄的嘴唇也不似先前那般冷淡,红润而柔和了少许。 “走吧。”我推了推心儿,稳重地走出了梁家的大门,仔细叮嘱:“切忌不要胡乱说话。” 原以为会有些时间,想不到这个商贾的府宅也在长安大街官员府宅中。 心儿小心地拍着周府的大门,一个下人掩门瞧了瞧站在门外的我们,便进府通报去了。 周府的大门很快便打开了,一个瘦瘦的中年男子跨出大门,对着我客气地作揖道:“梁夫人,周某有失远迎,还望见谅。” “奴家冒昧前来才是失礼了。”我笑着说道,心中暗想到见谅就不必了,只要你肯拿出粮食。只是这周邦兴不似普通的商贾那般油光满面,唯利是图的模样,只希望自己的威逼利诱可以迫得他肯捐出粮食。 第七十二章 施展(一) 随在周邦兴的步子,我小心地走在周府之中,果然是富庶之人,府中的楼院庭阁错落有致,不似梁府的宽敞大气,倒是和苻清流的府宅有些相似,更多的是江南庭院的雅致。 “梁夫人觉得这宅院如何?”周邦兴似乎留意到我的目光,颇为自豪的说道:“比起当朝的重臣梁大人的府宅,周某不敢大言不惭,只是想听听梁夫人的意见,以后修葺的时候也可以不落俗套又不失气派。” 我微微一笑,好一个见风使舵的人,“周先生太过客气了,您的院落舒适宜人,景色藏中有露,比起我们府宅丝毫不差。恐怕以我家大人的节俭,府宅的贵气是如何都比不上周先生的宅院,更何况周先生的宅第还有着南朝庭院的特色,恐怕在武朝还没人敢如此建造自己的府宅。”如此先扬后抑,我要挫他的锐气。 周邦兴的脸色微微红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常态,只笑不语的把我引入了大堂。抬头望去,赫然看见清丽工整的“流芳堂”三个字。 “梁夫人请入座。”周邦兴把我请到上座,对着紧随的下人说倒:“快把茶和糕点都端上来。” 我出奇不意的问道:“这匾额上的字可是当今皇后所写?端庄中又不失秀丽。” 周邦兴面露难色,见到下人刚好端着茶水进来,便岔开话题说道:“这是我特地让下人用上好的井水泡制的菊花茶,配上几样小点心,还希望梁夫人不要嫌弃。” 我抬手端起茶杯,对着周邦兴微微一点头,客气地说道:“能有上好的茶水和点心,我还嫌弃什么?不过只怕周先生知道,在宫中养病的皇后娘娘连稀饭喝不上,怕是不能悠闲的担心我的感受了。”说完,便低头轻啄一口茶,拿起一块点心慢慢尝了起来。 “梁夫人有意无意地提及宫中染病的皇后娘娘,不知是何用意?”周邦兴似乎有些不悦的问道,我抬眼正好看见他的脸又微微泛红。 “我只是想提醒周先生,皇后娘娘是周家的一块门面招牌,哪怕是在病中。”我嘴角弯起一个漂亮的弧度,口气颇为平静地说道,“周先生的家业如此之大,可以在官宅林立的长安大街旁有着如此恢宏的府邸,想来除了生意亨通,肯定也结交了不少的达官贵人。” 周邦兴干笑了几声,说道:“都城中权力最大的便是梁大人,周某结交的不过都是些商贾。” “周先生又说错了,不是?”我搁下茶杯,一副认真的模样说道:“这都城中权力最大的便是此刻端坐皇城中那把龙椅之上的皇上,也是你的侄女婿不是?刚才那句话不但陷我家大人不义,更是可以要了周先生全家的性命,” “梁夫人,周某一介粗人,请不要介意。”周邦兴一双眼珠子转了几下,伸手摸了摸额头有些渗出的冷汗,接着说道:“这种要赔上性命的话以后绝不会提上半个字。” “周先生不要见外,奴家不过是稍作提醒而已。”我拿起杯子喝了一口,看了看周邦兴有些迷茫的脸,接着说道:“奴家不过是想提醒周先生,这整个武朝的一切都掌控在皇上的手中,当然包括皇后娘娘的一切。” “梁夫人此行的目的就是为了提醒周某这些?”周邦兴斜眼看着我,想试探些什么。 终于忍不住了吗?此刻的我知道要在他的急火上再撒上一些油,便小声地说道:“皇后娘娘到底有没有得病,周先生心里可清楚?我想皇后娘娘肯定还是露了些口风出来的。” “优澜她怎么了?梁夫人好像知晓得十分清楚。”周邦兴的语气明显小心了起来。 既然他不肯直说,我也就藏了一半说道:“几个月前,我倒是去宫中看望过生病的皇后娘娘。这所谓寂静适合养病的无色宫,我看倒是有点冷宫的味道,伺候的人极少,这吃的穿的连一些宫中辈分较高的宫人都不一定比得上。哎……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愁。” “梁夫人既然知道了,周某过多隐瞒似乎也只是徒然。”周邦兴终于肯松口了,“优澜做了不少错事,能保住性命无忧,我们还能如何?” 我点了点头,缓缓道来:“原来周先生是明白其中原委的,想来这深宫内院也有相熟之人。既然如此,奴家也直说了,皇后娘娘这个位子、这条命以及周家的名声和生意场上的亨通都是我家大人保住的。”现在,皇后的位子和性命不过是一种恩,但是生意场上的借势牟利,我想周邦兴肯定是心知肚明的。 “这……”周邦兴瞧着我一时说不出话来,随即又摇摆地说道:“多谢梁大人的公正。” “这也不是什么公正不公正的问题。皇后娘娘对惠妃做了什么,以周先生宽广的人脉,想来也是略知一二的。”我必须点破这些,瞧了瞧周邦兴思虑的表情,接着问道:“既然如此,我家大人又是为何要以舆论的压力并且借助太傅大人的力量保住皇后娘娘,周先生以为呢?” “梁夫人此次前来是否想讨回梁大人对我们的恩情?”周邦兴眉毛一挑,终于忍不住问了。 我再次端起茶杯轻啄一口,摇了摇头说道:“给出的恩情如何收回?周先生真是说笑了。奴家此次前来不过是和先生商量一些对皇后娘娘有利的举措。” “对皇后娘娘有利的举措?”周邦兴显然是一副不相信的表情,等着我的回答。 我点了点头,说道:“对皇后娘娘有利也就是对周先生自己有利,对吗?周先生如此大的生意,不可能完全靠现金周转,想来这些赊账都是建立在皇后娘娘名声之上的吧?” “想不到夫人对生意上的事情也如此有兴趣。”周邦兴微微一笑,无意地说道:“夫人的眼光犀利,一眼就看穿了生意场上的把戏无外乎信誉和名声。” 我并不在意周邦兴的官场套话,话锋一转地问道:“周先生是同意与我们一同携手努力了?” 周邦兴摊开双手,苦笑的说道:“梁夫人把话说得那么清楚了,周某还有选择的余地吗?” “奴家丝毫没有逼迫周先生的意思,如果周先生有丝毫的不愿意,我们就此打住。”我熟练的进退,这生意场上的虚虚实实我最为熟悉不过。 “周某没有不愿意,还请夫人告知我们该如何去做。”周邦兴着急的表明自己的态度。 我成竹于胸地拿了一块点心,不紧不慢地尝着,慢慢道来我的打算。 第七十二章 施展(二) 靠在轿子的一边,伴着轿夫的节奏,我的身体自然的晃动着,达成愿望的我自然也松了口气,闭目养神。以严丹的能耐和太傅的忧国忧民,想来就算皇上有心为难梁家,但是这一次也必然要送粮给边境的日旭。 “小姐,到家了。”心儿掀开轿帘,轻声说道。我睁开双眼,缓缓走下轿子。一旁走上一个有些脸熟的人,被梁府的家丁拦下。 “小人奉我家大人之命送上书信给梁夫人。”那人瞧了瞧周围恭敬地说道,随即递上一封书信。只瞧见梁夫人亲启五个字,但是那字迹我确是识得的。 我看了看心儿,见她会意地接下书信,便说道:“替我谢谢你家大人,我会小心阅读。” 跨入府门,心儿便把信笺递到我的面前,不解的问道:“都不知是哪家大人,小姐怎么就收下了?”我微微一笑,接过信并不多言。 心儿又是拉了拉我的衣袖,说道:“小姐最近总是故作深沉。刚才在那个周府中,说话的样子好可怕,现在又不肯告诉心儿,好像嫌弃心儿的呆笨。” “心儿不笨,只是天真而已。”我噗嗤一笑,转念说道:“刚才我在周府的模样很可怕吗?” 心儿拼命的点头,说道:“小姐一直在笑,但不是往常在家中的那般。而且小姐笑的越多,那个周先生他额头的汗也冒得越多。如果最后小姐不是小姐说明让那周先生主动上书捐粮,心儿根本就不明白小姐此行的目的。前面的那些话好像都在绕圈子。” “不懂也是一种福气。”我幽幽地说道,直到此次的自己的确是不形于色地逼迫了周邦兴,“我去北阁,除了严军师和日照,别人都不见。”说完便一个人躲入了北阁。 桌上除了一些梁府的账册,恍入眼帘的便是日旭写给我的信笺,最近几天我常常回味地读着其中的言语,日旭的挂念之情跃然于字里行间,此刻拿捏在手中的信笺更是重如千斤。 也许是关于粮食的事情,又何必多心?自我安慰着,便端坐下来,小心的打开信笺,为何连他的字此刻看来也是那般孤寂? “筹粮之事,我自会竭尽全力,毕竟武朝此刻的命运系在千里之外的梁日旭身上。另,梅家近日内频繁周转于众臣之间,可是为了筹粮之事?因秋季丰收季节刚过,国库稍有充足,勿须太过忧心!然,望汝能明了我心,此番努力只为求你安心,更不愿你有亏欠梁家之处。梁日旭归来之时,可否再次考虑之前的话?汝心何故?望勿再欺瞒!天涯海角,吾愿随你!” 握着信笺的手不住的颤抖,那一页薄纸就这般滑落在书桌上,与日旭的信笺重叠在了一起。定不负相思意!天涯海角,吾愿随你!这两句话交错的盘旋于脑中,我只得阵阵苦笑,无论如何,此次事情结束后,我们三人纠结的感情都一定让它有一个结束。 “大嫂……怎么不和我们一同吃午饭?”日照又是老远便唤道,踏进门瞧见我桌上清淡的饭菜,皱着眉问道:“可是身子不舒服?怎么尽是些白粥和小菜?” “日照,坐下来说。”我笑着招呼他,不知从很早的何时,他就消除了对我的戒心,完全把我当作了他的家人,也许就是我帮助他和梅兰的那时。 日照听话的坐下来后,便调侃地说道:“要是大哥知道我们这般待你,回来又是一顿训话。” “少贫嘴。”我拍了他一下,认真地说道:“急匆匆的来我这边,可是将军的粮食有了着落?” “大嫂和大哥在一起的时间不长,这料事情的本事倒是学到了不少。”日照笑着点了点头,说道:“今日苻清流把他和户部盘算的结果上书给了皇上,皇上当即下旨让苻清流去筹措粮食,以期早日可以送到边境。” “答应给多少粮食?”我细致的问道,心中不得不感激苻清流此次的仗义。 日照原本有些雀跃的脸色转眼黯淡了下来,丧气地说道:“不过六百石,大哥要的是一千石。而且需要的食盐和马匹的粮草也只字未提。” 皇上改变心意了?还是我们之前的盘算有错误?我安慰着日照,说道:“不管能有多少粮食,对边境的将军都是雪中送炭,千万不要在皇上面前过多计较了。旱灾刚过,武朝大伤了元气,皇上此次能够不计后果的相助,我们应该感激了。” “那战马的粮草和匮乏的食盐呢?”日照显然还是不甘心,“大哥这次只带了三个月的储备,我当初就不赞成,却被他一口斥责了下来。” “那是因为刺客的事情至今还不明朗。”我大胆地说道:“将军把手中的将领都派到各处要塞驻扎,为的是什么?而且那么多地方都需要粮食,将军是把安全留给了大家。” “莫不成大哥觉得南朝那边有问题?”日照沉思地说道:“大哥派人驻扎的地方都是南边的要塞。可是那刺客很明显是羌族派来刺杀使臣,破坏我们两国关系的,南朝的人应该明白。” 我叹了口气,说道:“将军的想法我也不完全明白,可是那么多年的经验,我们应该相信他不是?至于粮草和食盐的事情,军师已经有了法子,明天你上朝的时候也许就有了分晓。” “为什么都不和我商量?”日照生气的问道,“大哥走的时候,不是说这里的一切都由我来主持?你们那么重要的事情都瞒着我。” 想不到日照那么在意,我倒了一杯茶送到他的口边,安抚地说道:“我们不是瞒你,而是等事情有了些眉目才与你商量。如今,你最重要的事情便是掌控大局,怎么可以为了小小的调粮就乱了手脚,大发脾气?你能明白将军的苦心吗?” “我不是小孩子,不用拿大话压住我。”日照显然还没有消气,侧着脸对我。 我转念想到苻清流提到过的事情,便岔开问道:“你的岳父是不是一直在帮着筹措粮食?” “大嫂你怎么会这么问?”日照的注意力果然随着我的话而转了过来。 “不过是听说这些日子,梅兰的父亲一直走访不少大臣,而且梅兰还不是提过她父亲一直为没能帮上忙而心中有所亏欠?”我避开了苻清流的名字,大致地说着。 “没有听说过。”日照不在意的回答,“也许是大哥之前就拜托过岳父去联络一些大臣。” 我始终觉得哪里有些不对,但是又说不出来,日照说得也合乎情理,便不再多问。 第二天,满脸喜气的严丹便带来了好消息。周邦兴主动上书,愿为皇上分忧,捐献粮食二百石,为久病中的皇后基福基德,而文学馆也集聚了众多百姓和书生的呼声,上书愿意民间集粮共助将士退敌。皇上龙颜大悦,圣旨一道再动用一百五十石国库中的粮食。 “那便是九百五十石,离将军的需要只差了五十石。日照还和我提及战马的粮草以及食盐,这些怎么办?我们一定要如数送到。”我虽然知道目前的局势已经大好,但是我知道以日旭的脾气,这些数目一定是他精打细算之下最少的数目,之前他动用的军粮肯定未算入内。 严丹点了点头说道:“的确如此,我们不能让将军有后顾之忧。” “大嫂……门外有一个自称三娘的人,送了五十石粮食和十石盐,说是一个他们当家的感念于梁家的赤胆忠心,自愿捐上这些。”日照急匆匆地奔入主屋,气喘吁吁地说道。 我点头一笑,三娘果然办事利落,转念说道:“这样粮食和食盐都有了,只差些粮草。早朝时可有说派何人何日送粮前去?” “夫人,这也是我想和你商谈的事情。”严丹神色中颇为担忧,郁郁地说道。 日照拉我起身,催促道:“边走边谈,我看大嫂还是和我去观月堂见见那个三娘。” “也好,我们的确要表示谢意。”我心中有些好笑,随着日照往外走去,转头认真地问道:“这送粮不能迟,皇上可有什么指示?” 日照声音颇响地说道:“还能有谁?那苻清流居然自我举荐前去,皇上当然是一百个同意。” “军师担心苻清流在其中动手脚?”我不顾日照的话,问着严丹的想法。 严丹点了点头,说道:“我们不能不防,好不容易筹措到的粮食,如果其中出了任何差错,将军怎么办?可是都城中可靠的将领都被将军派往各处,日照和我必须在都城纵观全局,以防任何变化,梁家无人可以随行督军。” “原本我想去的,可是转念想想大哥临行前的话,还有大嫂你的教训。我还是忍下了。”日照沉稳地说道,“可是终究还是不放心。” 我皱着眉,瞧着严丹打量我的眼神,心中一惊,脱口而出的问道:“军师觉得我可否同行?” 第七十三章 远行(一) “大嫂,你胡说什么?”日照惊呼出声,瞪大了一双眼睛看着我,又转而看看严丹。 严丹倒是笑着说道:“夫人一语道破了严某心中的想法,那在下的顾虑夫人也知道吧?” “军师,你难道也犯糊涂了?”日照推了推严丹的身子,显然是不能相信地说道:“这一路的危险,大嫂不知道,可是军师久经沙场应该能明白的吧?” 严丹点了点头,并没有停下脚步,“如果从谋略和处事谨慎等考虑,日照,哪怕你可以随军送粮,严某也宁愿让夫人前去。你可知道?那周邦兴今日能捐粮乃是夫人一人之力。” 日照瞪大了眼睛看着我,说不出话来。我怕他又要一顿牢骚,赶忙说道:“一切事情还可以再商量,此刻已到了观月堂前,莫再多言了。” 严丹点了点头答允下来,而日照却是一脸茫然。平管家在门前对着我们三人微微一笑,抬眼示意人正等着。我一眼便看到三娘颇为拘谨地坐在一旁的椅子上,双手时不时地去扶一下茶几上的杯子,好像深怕它随时掉下。我乘着昨日午后的空闲,特意去三娘他们的住处,吩咐了今日送粮食和食盐到梁家的事情,虽然不解,但是他们碍于我是当家也从来没有亏待过他们,便没有多问。只是今天见了我的真实身份,三娘也许会十分惊讶,可能惊讶到说不出话。 日照咳嗽了一声,只见三娘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一张脸往门口这边转来,但始终不敢抬起眼睛瞧个仔细,原来这便是所谓的官威。 “三娘,不必拘谨。”平管家一如往常地用毫无声调的话语说道:“这是我们的当家少夫人,二公子以及严大人,快些来谒见。” 我端着架子,往正中的椅子走去,眼角瞟了一眼正弓着背的三娘,她的脸颊因为太过紧张而有些许的抽搐,原先的大嗓门此刻正颤颤巍巍的说道:“民妇瞿三娘见过各位当家大人。” 日照偷偷的笑道:“三娘请坐。我们不是在公堂之上,只是随意的交谈,没有身份之差。” 严丹没等三娘落座,便紧问道:“瞿三娘是何方人士?如今捐出那么多的粮食,他日将军归来也可以亲自到府上去拜谢。”严丹果然是小心。 三娘没敢坐下,细声地答道:“三娘是奉了我们白当家的只是把生意中的全部粮食都送到了梁府。当家的也只说了一句,梁家曾经对他有过恩德。”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果然是可敬之人。”我放缓了语调慢慢说道,也放缓了脸上的线条。三娘听到我的声音明显地晃了晃身子,微垂着的头慢慢往上抬起,勉强以眼角向我这个端坐的当家瞧来,眼中闪烁着不可思议的神色。 我如早先打算好的,微笑的说道:“既然三娘的当家,是一个知恩莫忘报而且不愿透露身份的人,我们也就不要勉强了。只是这谢意还望三娘传达。”一时间三娘对着我温和的笑容却哭笑不得,嘴巴张了又合,愣是没有说出一个字来,一只手还不停地绞着衣服。 “三娘,你快些坐下喝些茶,顺便吃些点心充饥。这一路上送粮而来,怪辛苦的。”我平直的说道,三娘却一听到我说话便全身都绷紧了,退了几步跌坐在椅子上。 只听见严丹轻声地对日照说道:“这三娘看来不过是一个跑腿的,你同我一起去看看粮食。”随即便起身对着我作揖道:“严某和二少爷在这里,让三娘拘谨了,我们正巧有些事情需要去办,还请夫人替我们招待三娘。” 日照会意地对我点了点头,便对着三娘朗声说道:“三娘和你们当家对武朝百姓的恩情,我们梁家感激不尽,等大哥回来后,日照一定与大哥亲自登门道谢。” “两位大人客气了,三娘不过是举手之劳。更何况,为国出力在所不辞。”瞿三娘依旧有些慌神,但是多年的从商经验让她如条件反射般的吐露出场面的客套话。 “都退下吧,不用伺候了。”我看着严丹和日照的身影渐性渐远,便挥了挥手,随即轻声对心儿说道:“去门前替我看着,我想和三娘说些体己的话。” 三娘听到我这么说又是一惊,一双眼睛看着我,辛苦地问道:“白当家?我瞿三娘这么多年,阅人无数,莫非是老眼昏花,耳背轰鸣?可这天下真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 “三娘你耳聪目明,认得十分明白。白当家即是梁家的少夫人。”我爽快地承认道,随即离开那正中的主位,踱着步子走到三娘的边上,一把拉过三娘颤抖的手腕,轻声说道:“这秘密,天知地知,你知我知。三娘你看如何?” “白当家……不……不……梁夫人,三娘明白,一定不会乱说。”三娘显然被我吓到了,就像心儿说道,那个笑着说出狠话的我,是如此的可怕。 我轻叹了一口气,松开了手,婉转的说道:“三娘你莫要害怕,我还是那个白当家。只是这其中的利害,以三娘的聪慧应该可以明白。有时候,人的话就像一把尖刀,可以杀人于无形。” “白当家,你已经是官夫人了,何必要出来贩粮?”三娘涨红脸,终于问出了这句话。 我在三娘身旁坐下,缓缓说道:“以三娘长久的经验,如果不是我的背后身份,敢问有多少粮贩子可以有我们如今的成绩?这其中的曲折原委太过复杂,我不解释了。只是经商之人,信用最为重要,我虽然隐瞒了身份,但是生意上的事情却从没有亏欠过你们。” 三娘点了点头,说道:“白当家所言极是。三娘作了十几年的生意,无奸不商,无商不奸,白当家这般的,的确不多见。”三娘显然是缓过神,恢复了以往的奉承本色。 我笑笑说道:“秋收的季节已过,临近过年,你们手上的生意都停下,把手上的账都交给我来整理。你们拿着利钱如去年般准备回家过年。” 三娘反倒拉住我的手,说道:“白当家,三娘断然不会对外人说的,你千万不要赶我走。” “莫要多虑了。”我拍拍她的手背,利落的说道:“我恐怕要远行,一时间无法处理贩粮和贩盐的事情。你们不过是早些回去过年,而且我这样说自然有我的道理。我的判断何时有错?” 三娘的眼珠子转了转,问道:“白当家的意思是最近不适合做买卖了?” “莫要套话。”我干脆的打断了三娘的念头,说道:“我自有想法,你们想有钱赚,想有舒服的日子过,生意外的事情就不要多问。”虽然战火弥漫的时候,最容易赚到钱,但那是染满鲜血无法安心拿的钱。 三娘瞧着我扳起的脸孔微微笑着,反倒是安心了许多,“三娘明白这些,不是都照着白当家的意思,连我们自己的血汗钱也都换作了黄金?我这就按白当家说的去办,明年开春,我们再来拜见白当家。三娘这就走了,保重。” 我微一点头没说什么,目送三娘离开后便往放粮之处走去,这送粮之人舍我其谁? 第七十三章 远行(二) “军师,这粮食不会有什么问题吧?”日照和严丹围着一辆板车小心地说道,难为一根肠子到底的日照此刻正一脸寻思着,我倒是满有兴趣听听严丹的说法。 严丹皱着眉说道:“那三娘一脸的精明,可是见到我们却战战兢兢。不知是深藏不露还是真的吃软怕硬?只是三娘一直在说的那个当家,不知和将军有着怎么样的渊源?” “但是也没有人会特意用那么多的粮食来谋取什么吧?何必花那么大的代价?”日照果然想法单纯,只看到了表面的一层。 “其他的粮食都看过了?”我忍不住地开口说道,“花那么大的代价是不是值得就要看背后那个人的目的了,只是此刻我们只需查明送来的粮食没有问题,还是先用上。” “夫人觉得这背后另有别情?”严丹现在很喜欢问我的意见,而一双眼睛却依旧摄人。 我摇了摇头,说道:“那三娘显然只是一个精明的商人,这年头商人最怕的便是有权有势的大官,所以她见到我们的那般表现倒也正常。而且之后我也试探过她,应该没有什么不妥。至于那背后的当家,等将军回来后再作定夺。” “粮食我们也都查过了,没有任何问题。”严丹肯定地对我说道,神色似乎同意用这批粮。 我微笑着点头,其实这些我都心知肚明,以我对三娘这些日子来的相处,我让她送粮,自然不会出差错,“既然如此,那么就有军师与苻清流联系,送上这所缺的五十石粮食,及早把将军需要的送到边境。至于梁家何人随军,我思虑再三,就由月华前去。” “夫人决定了?”严丹丝毫都不惊讶我的说法,“只是我们怎么与皇上和苻清流交待?” 日照没等我开口,就跳到了我的面前,摇着头说道:“我是不会让大嫂去冒险的。军师,你也知道大哥多么在乎大嫂,如今你却同意让大嫂去冒险,大哥知道了怎么能安心打仗?” “苻清流去送粮你们放心吗?”我抓住日照的手臂问道,“不用向皇上和苻清流说明梁家由我督军,出发的那天我会直接去见苻清流,随同一起送粮。日照和军师,也不要和将军说送粮的队伍中有我。我心意已决,晚上自会与婆婆说明利害关系。” “我不管了。”日照唬着脸丢下一句话,便甩手走开了,其实我知道他气得是自己。 “夫人不要在意日照的话,他只是担心你的安危。”严丹见我脸色不佳,宽慰道:“其实自都城到边境的武陵关有一条捷径,沿途都较为安全,夫人随严某到烟雨楼,严某照着图纸说明后必然对夫人此行大有帮助。”怀揣着严丹的千叮咛万嘱咐,我倒是一身轻松的往婆婆的春晖园走去,晓之以理的话,应该可以说服婆婆,而且这也是向婆婆表明我心意的好办法。 跨进主屋,便瞧见婆婆拿着一串念珠,眯着眼照着桌上的佛经仔细的念着,想来心中极为挂念出征在外的儿子。 “婆婆,如果嫌佛经的字小,改日月华替你重抄一本。”我走近婆婆的身边,看到密密麻麻的正楷小字,便寻思地说道。 婆婆抬头看了看我,合上了经书,笑着说道:“你也有心了。不知为何,最近总是心跳得厉害,所以才找了这本经书出来,细细地念着。临时抱佛脚,只望菩萨不要怪罪才好。” 我见婆婆此刻心情尚好,便直接说道:“夫君在边境的状况想来婆婆也很清楚吧?” “粮食的事情吗?我有听日旭的舅舅提过,刚才还在说皇上洪恩,已经下旨送粮给日旭了。我也就心安了。”婆婆的神色也随着好消息越来越舒畅。 我点了点头,说道:“就算是不够的粮食,粮商和百姓们也都自愿捐助,梁家的声望的确是最好的标志。只是这送粮的人是苻清流,而月华与军师日照商量下来,梁家必须也有一个可靠的人随行督军,那目前最合适的人选便是月华。” 婆婆的神色一变,大惊地问道:“你一个女儿家怎么督军?皇上知道了,岂不是怪罪我们梁家把军队当作儿戏,更何况,日旭也不会答应你去冒险。” “婆婆,夫君对月华的恩情,月华这辈子都报答不了,此刻有这样的机会,月华又为何不能为将军做些事情呢?”我诚恳地说道,“而且皇上和将军那里,我和军师都想好了良策,更何况现在最重要的是确保那些粮食能够安然送到将军的手中。” “我以前那样对你,你为何现在要如此对待我们梁家?”婆婆哀叹了一声,缓缓说道:“我因为怀疑你嫁进来的初衷,故意让你管一些家事让一些下人看着你的行动。” 我笑着说道:“不是都过去了?我有孩子的时候,婆婆待月华很好,更何况夫君待我如宝。” “你这个孩子最宝贵的就是能够知足,也有气度。”婆婆不知何时看出了我的可贵,“以前常常以为小莹一入宫门深似海,心中肯定哀苦;仔细想想,你也是一个苦命人,好好的孩子就那样没了,而你母亲……以后有娘来疼你,我们相依为命。” 受宠若惊的我,呆愣着不知说些什么,任由婆婆泪眼婆娑的握着我的手,一遍遍的细数着自己过去的不是。婆婆已经打算待我如己出了吗?日旭到底对婆婆说了些什么?日照因为一直不同意我冒险送粮,所以知道最后一天才等到他扳着脸同军师一起来见我。 “夫人都准备好了?”严丹最近常常来叮嘱我一些行军上的细节,“天气冷,衣服要带够了。” 我眼神瞟了瞟搁在一旁的包袱,戏谑地说道:“心儿丫头帮我整理的时候,恨不得连暖炉都替我带上,只是出门在外,讲究的是利落,带上必须的就可。” 日照不出声地把一枚黄色系红线的圆包递到我的眼前,扭着头说道:“梅兰为你求的护身符。明日早上我就不送你了,免得惹人注意。大嫂,你一定要安然回家,不要害我被大哥骂。” 我心中一酸,接过护身符说道:“做好你分内的事情,好好照顾家中,我回来的时候如果家中出了差错,唯你是问。”忍不住上前一把抱住日照,我自己夺眶而出的眼泪抹在了他背上。 “那么舍不得就不要去。”日照不习惯我突然的热络,僵直了身子顿顿地说道。 我猛然推开他的身子,瞪着他说道:“没见过像你这班婆婆妈妈的男子。哪怕我是女子,一言既出,也不会轻易悔改。保重!” 第二天,天还未大亮,穿着厚厚冬衣的我,披着一件斗篷,迎着刺骨的寒风往东边的城门而去。苻清流大概是不习惯百姓的夹道欢送,又或是别的原因,选择大早出发,果然此刻宽敞的人烟稀少,而独行的我显得十分碍眼。 “轰隆——轰隆——”听见背后数十辆马车行进的响声,我习惯的避开到一边。只见最前是一个魁梧的将领带着二三十个穿着铠甲的骑兵,随后便是几辆捆绑着粮食的马车,周围也有一队的士兵护着,最后便是两辆马车,只有四个护卫,其中有一辆车中应该就是苻清流。 我瞧准时机,小跑着跟在一辆马车旁边,朗声说道:“书生白华,有要事与苻大人相商。” 车内毫无动静,倒是一旁的两个护卫已经往我这边走来,吆喝着让我退开,耽误了送粮便是杀头的死罪。 “是关于送粮的要事。”我顾不得被两个侍卫架着拖开,见马车内仍无反应,便脱口而出的说道:“苻大人,谁共我醉明月?” “放开他。”沉稳的声音从后面的马车中传来,前行的粮队并没有停下,而第二辆马车也只是减缓了速度,车帘往一边掀开,黑漆漆的双眸夹杂着欣喜朝我望来,“粮队不能停,把那书生送到我的车里。”与其说送,还不如说我是被侍卫扔到苻清流的马车上。 “就是这样对待客人的吗?送是这样的?”我狼狈地从地上坐起,揉着疼痛的背脊小声抱怨。苻清流扑哧一笑,眯着眼问道:“可是想好了与我天涯海角?” 第七十四章 煎熬(一) 我神色僵硬地在苻清流对面坐下,垂下眼帘问道:“押粮路上艰险重重,怎么只有这些兵队?” 苻清流迟迟不出声,我抬头望去,只见他皱着眉,眯眼看着我。我不自然地轻咳了几声,打量着苻清流的装束。此刻他正斜靠在宽敞的马车边上,一身宝蓝的衣服倒是称得他精神奕奕,清瘦的脸庞上有些微突的颧骨显得精明干练,而挺直的鼻子和鲜明的唇部线条柔和了整张脸上的棱角分明,也许不够俊逸,但是别有一种味道。 “看够了吗?”苻清流一手支起下巴,笑容更盛,声音中也有些许的戏谑。 我侧过脸,勉强地说道:“我只是探究苻大人为何不答我的问话。苻大人,可以回答了吗?”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先问的人可是我,而避之不谈的是你哦。”苻清流似乎和我扛上了。 我的神色一滞,说道:“先谈政事可好?依大人的话,便是答应让我同行了。” “别胡闹。”苻清流轻挑眉毛地打住我的念头,“原以为你是见我辛苦,特地来宽慰我替我送行。难不成你打算一直穿着男装与我一同押粮到边境?” 我点了点头,神色坚定的说道:“以大人的聪明,想来也知道为何我要随行。” “哈哈……”苻清流勉强地笑着,只是两眼中露出不屑,“原来梁家的人不放心我送粮,但是却无人可派,要你这个弱女子来监视我的一举一动?” “我……”出口的话语,瞧见苻清流落寞的神情便哽咽在喉咙中,只化为一句:“让我同去。” 苻清流转过脸不再言语,我掀开一旁的帘子,隐约瞧见我们已到了城门口,心中忐忑不安。 “苻大人,我们便要出城了。是不是要请那个书生下车?”是之前护卫在车旁的士兵。苻清流闭着眼睛没有言语,马车却缓缓听了下来。我转念一想,从怀中掏出那只翡翠发簪,咬了咬牙对着自己的肩膀狠狠扎下,一声闷哼,肩头渗出的血水染到了翠绿的发簪,我无力地靠向车壁,幽幽地说道:“让我同去,要不就让侍卫抬我的尸首下车。” 苻清流的双目大睁,紧咬着双唇,紧绷着身子朗声说道:“那是我府中的谋臣,随我同去边境,车队出了城门后加速前行便可。” 原本停下的马车再次滚动了起来,随着速度的加快马车的晃动越来越厉害,我松了口气用力拔下肩头的发簪,鲜血开始不停的流出,有些晕眩的我闭着眼睛养神。 “死都要去梁日旭的身边?”苻清流清晰的吐出这些字,“呵呵……天涯海角……好笑至极。” 我不敢看苻清流的表情,更怕看到他黑漆漆的眼眸,只能闭着眼从怀中拿出帕子按在肩膀上。这一路,等待我们的难道就是这样的互相伤害? 一只手掌按压在我的手上,温暖从手掌传到我的心间,只是那声音却是冷冷的那般遥远,“随身带着你们的定情发簪在我面前炫耀,还用来自伤要挟我,嫌伤我还不够吗?” “我相信你。”我赫然睁开眼睛,苻清流跪在我的身前,脸就在眼前,“只是梁家人的担心,自然也有他们的道理,粮草是整个军队的命脉所在。” 苻清流的眼神闪过一丝不悦,松开了我肩膀上的手,赌气地说道:“又是不愿亏欠梁家?” “嗯。”我答得爽快,可是肩头的痛楚让我皱起眉头,辛苦的说道:“我已经是孤苦伶仃的一个人了,梁家的人现在就是我的家人,保护家人我义不容辞。”苻清流侧过脸又是一阵沉默。 我勉强用单手打开包袱,找到了白玉膏,刚想打开盖子,马车一个晃动,盒子从手中滑落,慢慢滚到了苻清流的脚边。稳住身子的我匍匐着想拾起那个盒子,可在我的手指触及前,苻清流已经抢先拿起盒子,一只手揽过我的腰把我拉到他的身旁。 我挣扎着想离开,“想让你的伤口变得更加糟糕?”却听到他的呵斥,“这就是梁家的白玉膏?真是百闻不如一见,梁日旭待你真是不错,听说这白玉膏制起来十分复杂,梁家手中并不多。” “我们三人之间的私事可否等到这次战事结束后在作分晓?”我靠在苻清流的肩膀上,试探的问道,明显感到他的身子微微晃动。 “你已经决定了吗?”苻清流轻声问道,“我也知道自己是在强求。我有试着强迫自己努力去放下,可是那种椎心已经超过了我心中的任何一种痛。我放不开,所以我只能追随。” “我们不能这样。”头痛欲裂的我顾不得苻清流的不允,勉强支起身子坐回原处,“在事情最后分晓前,我还是日旭的妻子,我们不能背着他……” “随便你。”苻清流把玩着手中的盒子,并没有还给我的打算,神色平静却坚定地说道:“哪怕最后留给我的是痛,那也痛得刻骨铭心,不到最后我决不会放手。” 我心念一转,想起之前严丹与我商量的事情,便从包袱中又拿出一张折叠的宣纸,伸手递过:“这是梁家行军多年,找出的一条到嘉陵关的捷径,沿途可以避开一些险要的地带,而且日程也可以缩短不少。你可否让队伍照着这张地图行径?” 苻清流又是瞥了我一眼,接过我手中的图纸,摊开后仔细地看了起来。我安心地闭上眼睛,他既然有心路途迢迢地送粮而去,就一定会考虑我的提议。 “严丹为何会相信你?他就不担心我和你之间图谋不轨?”苻清流的声音再次传来,“还是因为梁日旭对你不条件的信任,所以他也就爱屋及乌了?” “你仔细参祥一下这张行路图。我有些累了,一路上有的是时间,这些以后再说。”我慢慢说道,苻清流果然不再问些什么。伴着车轮滚滚的声音,我尽兀自睡了过去。 肩头传来一丝痛楚,却无法睁开眼睛,朦胧中听到苻清流的声音:“月华,我们要扎营了,快醒醒。”身子有些摇晃,但是依旧睁不开双眼。“你们立刻扎营,让第二分队负责清点粮草,营帐搭好了再来禀报。” 冰凉的手指滑过我滚烫的脸颊,话语狠狠地落在我的耳边:“那么不在乎自己的身体,只为了可以成全梁日旭的为国为民和那些所谓梁家党羽的忠勇之心?我恨,恨你对所有的人的心软,却唯独对我的绝情。为什么?不是曾经说过,为了我,你可以牺牲一切?” 眼角的泪滑落,那个单纯的只为得到你爱的女子早已经逝去,如今的月华只是一个进退两难不知所以的落寞女子,不懂得爱却又那么渴望爱,辜负了日旭的深情,也亏欠了你的真爱。 第七十四章 煎熬(二) 眼角的泪痕被抹去,身子轻飘飘的被人抱起,只觉得一阵冷风袭来,被斗蓬严实地裹住,“让火头烧些姜汤送到我营帐,我和刚才这个谋臣都有些着凉。”原来是苻清流,“半个时辰后,让行军都领到我的营帐商议行军的路线。” 冷风吹过,混浊的脑袋也清醒了许多,我喃喃的说道:“放我下来,放我下来。”努力的睁开双眼一阵刺亮,身子也飞了出去,重重地落在营帐中的床上。 “我和你之间真的只有道德和名分上的隔阂?”苻清流站在床前问道,“还是除了梁日旭你拒绝任何男人碰你,哪怕你已经无力走动?” 我肩头的伤口似乎再次撕裂开来,痛得我蜷缩起身子,颤抖的说道:“把白玉膏还我。” “啪——”黑色的盒子落在我的身侧,苻清流一声不吭地走到了屏风之外,说道:“以你的性子也绝不会同意让我替你上药,你自己勉为其难吧。以后这样的傻事少做些。” 我推开肩头的衣衫,赫然看见肩头的血肉模糊,皱着眉想到日旭一身的伤痕,随手抹了一些白玉膏按在伤口上,剧痛从身体的每个细胞集聚到肩头,汗珠从额头渗出,我连忙用之前的帕子按在肩膀处,痛楚反倒让人的头脑清醒了少许,我原来一直把日旭和梁家放在心中首位。 “苻大人,不知你让末将前来有何事相商?”一个响亮的声音从屏风前传来,我张嘴咬住空出的手臂,怕自己丝毫的声响让事情生变。 “这张是我几日来研究地送粮路线,比之以前,无论是时间还有安全性上,都有长足的进步。你也是军人出身,一瞧便明白了。”苻清流果然没有丝毫的徇私。 过了许久,忍痛的汗水已经沁透了我贴身的衣衫,手臂上留下了清晰的牙齿印记,“这条路线,末将曾经随着梁元帅走过,的确是上上之选。行径的官道平坦,而途径的也都是些村庄,走过嘉峪关临近的鸿木镇,只需渡过落峡谷便是嘉峪关。”原来这个押粮的都领也算是日旭的旧部。只是严丹和日照关心则乱,否则看看苻清流所选的随行兵队,也可知他的打算。 “只是……”苻清流似乎在犹豫什么,我移了移身子正巧看见烛火下他晃动的身影打在屏风上,他说他恨我,可是却为了可以放下家仇权力,“这落峡谷地形如何?” “落峡谷是此条行径路线中最容易受到袭击的地点,但是苻大人大可放心,以梁元帅的用兵如神,知道皇上派我们送粮而去,势必会派军前来落峡谷接应。”那个都领兴奋的说道,听语气对日旭十分的崇敬。 “如果梁大人不知道我们沿此条线路而去,那么何来的救兵?”苻清流果然是小心,“容我想一想,明天一早便决定是否更改行径的线路。” “大人您早些休息,听说您和府上的一个谋士都感染了风寒?”那个都领轻声问道,“出了都城一路往北,天气越发的寒冷,大人您要多添衣服。末将告辞。” “恩,我知道了。”屏风上苻清流的影子微一点头,挥了挥手说道:“你巡视一下四周的护卫后,也早些休息。等待我们的不知道是怎么样的艰难。” 伴着厚重门帘落下的声音,我松开了有些酸痛的牙齿,大口大口地呼着气,屏风上的身影慢慢转入,瞧着汗渍淋林的我,皱眉说道:“为了见梁日旭你可真能忍。” 我摇了摇头,说道:“难道让外人知道,一个书生衣衫不正地躺在你帐中的床上?” “太晚了,怕是整个队伍都已经把我的断袖之癖传遍了。”苻清流原本板着的脸孔忽然间送了下来,慢慢笑了开来:“衣衫不整地躺在我的床上……呵呵” 我突然想起此刻的自己正袒露着受伤的肩膀,慌忙地拉上衣衫,红着脸不说话。 “你可有把握梁日旭会知道我们送粮必走那条捷径?”苻清流在床边坐下,一只手敲着膝盖。 我缩起身子靠在一旁的营帐上,点了点头,说道:“严丹会派人加急把运粮的路线送到边境。” “严丹怎么会知道你能够成功说服我?”苻清流眯着眼说道,“莫非他已看穿我的软肋?” 我又是别人的软肋?“是我向他保证自己有把握说服你。”我解释道:“而严丹只说了一句,因为日旭相信我,他也无保留的相信我。” “夫妻情深,生死相托?呵呵……”苻清流抬头笑着说道,神色却是苍凉无比,紧拽着双拳。 屏风外传来帘子掀起的声音,“大人,您要的姜汤送来了。”透过屏风看到一个人正往里张望。 “放在外面的桌上,你可以退下了。”苻清流背对着我,朝外吩咐道,声音有些沙哑。 那人退出后,苻清流也一直背对着我,两人间又是一阵寂静,一只飞蛾停落在苻清流的背上,许是感到他身上的温度,扑闪的翅膀让我花了眼神,抬手想赶走那只飞蛾,却因为苻清流的突然转身我拍在了他的手臂。 “对不起,只是想赶走那只飞蛾。”我不自然的解释,眼睛看着那只飞蛾往屏风外飞去,朝着那燃得正旺的蜡烛扑翅而去,印在屏风上的影子渐渐从半空中急速往下跌落,消失在我们的面前。 “飞蛾扑火,只为寻找那一丝的温暖。”苻清流感叹了一句,脸色已然平静下来,“我扶你去喝姜汤,这个你不会拒绝了吧?如果你的烧不退,行军的速度会慢下来。” “嗯。”我扑嗤一笑,说道:“相携共度生死的我们,稍稍搀扶一下也不为过。” 苻清流瞥了我一眼,扶着我下床往屏风外走去,嘴中说道:“是不是就会拿我取笑?” “我怎么敢,苻大人?”我在桌前坐下,瞧着桌上的两碗姜汤,笑着说道:“就怕你一时间生气了,天天让我喝着辛辣的姜汤。”端起碗,一股酸辣味钻入鼻中,抬到嘴边却只看着。 “怎么不喝?”苻清流斜眼看着我,显然已明白我的心思,“没有商量的余地,快些喝下去。” 我皱了皱眉,深呼吸后,咕嘟咕嘟地把一碗姜汤送入口中,憋着气咽了下去,可是姜汤的热辣还是留在了我的舌尖,我忍不住咳嗽了起来。 “哪有你这般的喝法?”苻清流轻轻地拍着我的背,柔柔地说道:“憋着气很容易呛到自己。” 我嘴一嘟,任性地说道:“喝得人是我,你当然说得爽快。这一碗是你的,你也喝了。” 苻清流看着我的眼神变得真切,轻声问道:“我喝了这姜汤,你可否私底下直呼我的名字?” 我转念一想,点了点头,“我想叫你的真名,那样才来得真切。” 苻清流心底的那抹伤痛被我触及,端起面前的姜汤一饮而尽,“你睡在里面的床上好好养伤,我就在外面的椅子上讲究。” 我无法推脱,只得往屏风后走去,默默的躺下,肩头的痛楚依旧,只是心中的苦闷更盛,“我不是故意的,你不要放在心上。” “是不是故意提醒我,自己如今都忘了血海深仇?”屏风外的苻清流郁郁地说道,“为了儿女情长,就忘了灭门的惨剧。” 我虽然是希望苻清流可以想清楚自己的一切,但是却无意伤他,坦诚地说道:“你两次与我说要放弃报仇,同我一起离开,是不是一时冲动?他日后悔莫及,我怎么能那么自私。” “冲动?如果是那样,我何止冲动了那两次?原以为自己可以割舍,却是越陷越深。”苻清流像是在问自己,“那日在景仁宫大闹刺客的时候,你不顾危险去救惠妃,我真想狠狠地把你骂醒,可是却看到你与梁日旭交流的眼神,我心痛得对自己说,不再管你。可是那刺客提刀向你砍去的时候,我自然的又挡在了你的身前,原来我一直都违背着自己的理智,一双腿紧紧跟在你的身后。那只是冲动吗?” 我叹了口气,说道:“就像你说的,我欠你的这辈子都还不清。”“我不要你还。”苻清流断然拒绝道,“你知不知道,梁日旭出征的那天,我就在城门边的茶楼上看着?当你与他挥别时,我便下了决心,要带你走。你不是以前一直喜欢我吗?我们到与世无争的桃源,过自己的生活。” 第七十五章 自私(一) 烛光忽明忽暗,我脱口而出地说道:“爱有时候也像射箭一般,错过了时机,面对的便是重重障碍。当初你为什么那么强硬的拒绝?不,我问错了,为什么等到我嫁作人妇,你才来袒露自己的情深意重?” 一阵沉默,只见屏风前的瘦弱人影对着半截蜡烛轻轻一吹,原本昏暗的营帐忽然暗了下来,就如我和苻清流两个人的心。 “刘卿赋,我的真名。”苻清流的声音穿透整个屏风,“已经打算放弃报仇的我,还是希望你叫我苻清流。” 我背转过身子,轻轻说了一声:“清流,早些休息,明天还要上路。”双手紧紧拽起,苻清流是觉得愧对自己的先辈,所以才放弃了真名。 我睡不着,却不敢翻动自己的身子,怕惊动了屏风外的苻清流。白玉膏的药效似乎有些退散,肩头的痛楚有些加剧,我的呼吸声有些重,只得抓紧衣服的领口,隐约见有一个坚硬的东西处碰到我的掌心,按摸之下,原来是那只三色的翡翠发簪,此刻症隐隐透着光亮。 “你以前并不是真正喜欢我吧?只是为了逃离那个家,逃离那个没有亲情的地方。”苻清流显然也没有睡着,但是这话似乎是一种自言自语,“我对你并不了解,所以才说了那样的绝情话,你的幸福不能断送在没有爱的婚姻中。”我有些无法呼吸,为什么要那么确实地告诉我,你藏在冷漠外表下的对一个弱女子的悲怜之心?只是早已经习惯冷眼对待一切的你,可知自己用错了方法? “在你婚后的几次相遇,我才发现自己和你是太过想像的两个人,一样的冷漠眼神,一样的寂寥背影,一样的满身是刺。”苻清流默默的说道,“可是你知不知道,你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冷漠的眼神变得有了温度,寂寥的背影也有人在一旁护着,满身的锐刺也慢慢变成了辛苦的隐忍。是为了他,对吗?”我真的变了吗?为什么我的一切,反倒是苻清流看得那么真切?一阵寂静,苻清流的喃喃自语没有了。难道只是他的梦语? 我依旧睁着眼无法入睡,心堵得厉害,原先那个独断独行,一身桀然傲气的我,如今却变得优柔寡断,一身重负。这便是我为了有一个家而付出的代价?叹了口气,强迫自己闭眼睡去。 “月华,你睡得可好?没有噩梦的侵扰吧?”缓缓的,深沉的。 隐约听到熟悉的声音,熟悉的让人无需睁眼便习惯的笑着说道:“夫君怎么从边境回来了?” “你的肩膀伤了?是谁伤的你?我定不饶他!”粗糙的双手轻轻抚在我的肩头。 我忍不住睁开双眼,看见日旭苍凉的脸庞和心痛的眼神,抬手摸着他皱起的双眉,笑着说道:“用过白玉膏了,很快就会好了。你怎么回来看我了?” “我怕你晚上作噩梦,怕你有丝毫的差迟。”日旭的脸有些模糊不清,声音也越来越远,“为何与苻清流同帐而眠?为何你们促膝长谈?夫妻情深,你至我于何地……” “夫君,你听我解释,我是为了保护那些粮食,不要走……我睡不着……”眼看日旭离得越来越远,我着急的想起身追他而去,却刹那间不见了他的身影,“夫君……夫君……”我一路追着,却始终赶不上日旭的步子,眼看着日旭的影子默入黑暗中,我奔跑过去却突然如掉下悬崖般也落入了黑暗之中,“月华,天涯海角,吾愿随你……”看见苻清流正看着我,与我一同坠向深渊,眼神痛苦中夹杂着怨恨。 “啊——”我一声惊呼,一丝亮堂的光线射来,习惯的用手挡在眼前。原来一切都是做梦。我傻傻地一笑,日旭怎么会从前线到这里?透过手指间的缝隙,床前似乎站着一个人影。 “做噩梦了?”苻清流居高临下的看着我,眼神似乎只有关切,“你的过去究竟是怎么样的?为什么有那么多的噩梦?那么多的痛苦?” 我抹了抹额头的汗水,坐起身子说道:“不必探究那么多了。我是不是睡过头了?你怎么不叫醒我?千万别耽误了行军的时间。” “现在只是卯时,全队上下都还在休息。”苻清流慢慢说道,“不过你刚才的那声叫喊是不是把人吵醒,我就不得而知了。” 我点了点头,索性下了床,说道:“既然如此,我把那条路上的一些关卡要塞与你说说。”披了搁在一旁的斗蓬,我便往屏风前走去。 “月华……”苻清流在身后犹豫了再三,把我叫住,似乎有什么想说,可当我转身望去,却只看见他的眼神闪烁,却没有说出一个字来。 “你这里没有地形图,真是不方便。”我可惜的说道,摊开之前给苻清流的纸,指着途中的一个用朱砂构描出的地方说道:“与那个都领说的一样,沿途最危险的便是这个落峡谷,周围是高低错落的群岭,敌人极易埋伏在那处,我们一定要小心。” “只是我有些不明白,这落峡谷是武朝的境内,为何要担心有伏兵?”苻清流指了指落峡谷和嘉峪关的位置,不解的问道,“羌族不至于那么嚣张吧?” “我也同样问过严丹这个问题,所以才说这里没有地形图真是麻烦。”我笑着说道:“这落峡谷的西侧,是荒芜的高坡,高坡后便是羌族的国境,所以如果羌族的人知道我们的行径路线,有足够的时间穿过那高坡,便可以埋伏在那。” “只是那样的话,他们人数一定不会很多,而且唯一的目的便是夺粮,更确切地说,应该是毁粮。”苻清流点了点头,寻思地说道:“如果梁日旭真的派人来接应我们,我们便不用害怕什么了。我们全力赶往边境,在鸿木镇稍作休整,以最快的速度过了落峡谷。” “嗯,军师也是这样说道所以我才恳求你走那条捷径。”我轻松的说道,苻清流显然同意了,“军师还提醒说,这鸿木镇是我们通往嘉峪关最后一个落脚的地方,同样要注意羌族的伏兵。鸿木镇外有一条小河,沿着小河往上游而去,便是落峡谷外高坡的附近。” “那岂不是比落峡谷还要危险?”苻清流眉毛一挑,神色也变了些许。 我摇了摇头说道:“严丹说,将军有一个习惯,便是行军到鸿木镇会留下一小队人马驻守,作为防范,所以我们可以不用担心。” “不过是一小队的人,能有多大的保障?”苻清流坐了下来,仔细看着严丹所画的路线,“梁日旭也不过如此。如果不是过往都打胜仗,一旦想退兵,都无路可退。” 第七十五章 自私(二) “将军从来都不会多想兵败之后。”我断然回答,指了指图上的地标,说道:“有将军在前方牵制羌族,他们能有多少得兵马?更何况,羌族如果知晓送粮的人是你,便不见的会知道我们走这条路,哪怕稍候知晓了,也只会选择较短的路程。毕竟,他们的目的是我们的粮食。” “十分的鲁莽,八分的勇气,六分的运气外加五分的经验,这就是梁日旭驰骋沙场的法宝。”苻清流看着我,眼角有着不屑,手指敲打着桌面,“呵呵……战神……” 我脸色一变,看着苻清流的侧脸问道:“从昨天起,你便处处纠结,有用吗?我只问一句,这条路,走还是不走?”转身走到苻清流的面前,低头逼视着他。 “苻大人,末将叨扰了。”听声音便是昨天的都领,想来是问苻清流的决定。 苻清流抬眼看了看我,挥挥手让我站到他的身后,便开口说道:“杨都领,请进来说话。” 门帘掀开,一个身材中等国字脸的男子小心步入营帐中,这个人在我上马车之前并没有在队伍中见到。只见他有些唯唯诺诺的朝苻清流看来,见到站在后面的我,眼神一滞后好像突然间明白了什么,眼角带笑地开口问道:“大人可是决定了行径的路线?士兵们都已经准备拔寨启程了。”时不时地眼神往我这边瞟来。 “杨都领,这位是在下府上的客卿白华,对行军兵法有独特的见地,便让他随着我们一同送粮。”苻清流的语气十分自然,“在下昨天与白华商量再三,多方考虑后,现在最关键的就是及早把粮食交到梁大人的手上。既然如此,我们便走那条捷径,今日拔寨后,全速向嘉陵关进发,以期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 “末将领命。”杨都领抱拳应允,退出营帐前依旧狐疑地看了我一眼。 我担心的拍拍苻清流的肩头,问道:“那个杨都领可是看穿了我的女子身份?” “知道担心了?”苻清流转身抬头看着我,忽然笑了开来:“你每次都是这样,一腔热血地要做这做那,可到了半途又前怕狼后怕虎,偏要有人在背后推你一把。” “是不是想说每次都是少不了你的帮忙?”我嘴一撇,接着说道:“我没有求你帮忙哦。” 苻清流一把拉住我的手臂,宠腻地说道:“吃定我了,对吗?瞧我以后还帮不帮你。” 我咯咯地笑了几声,欲抽出手臂,一用力牵扯到了肩膀的伤口,连连喊痛。 苻清流皱着眉松开了我的手臂,拉近我的身子仔细的瞧着,“伤到了吗?还不是你自己偏要与我斗嘴,旧伤还没有好,怕是又加重了。” “不碍事,白玉膏……”我低头想解释什么,却被苻清流拉得更近,他那黑漆漆的双眸此刻正盯着我的脸庞,闪着渴望的光芒,一只手自然地抚上我的脸颊…… “苻大人,马车已经备好,可以出发了。”门外传来士兵的禀报。 我缓过神来,推开了苻清流的手,轻声说道:“出发吧。回来的那天,便有了答案。” 苻清流脸色一变,郁郁地说道:“白月华,我突然发现,你最爱的人是你自己。所有的人付出的一切,就是为了成全你所谓的心安理得。”随后便起身大步往外走去,我转身跟上,却怎么也无法赶上他的步子。匆忙间,我才发现原先几十人的队伍,此刻却成了三四百人,是在我昨日昏睡时,集结的吗? “依旧按昨日的行径方式,小队在前,大队在后,前后保持百丈距离,如欲事情,也可相互照应而不至全军覆没。”苻清流对着马车旁的杨都领吩咐后,便一脚踏上之前的马车。 我瞧了瞧四周护卫的眼神,顿觉尴尬,只得低着头来到苻清流的马车前,脸一红,故作粗鲁的模样跨上了马车。掀开车帘,瞧见苻清流正在闭目养神,心中有些不悦,兀自重重地坐下后,也学着他的模样闭目休息。不一会儿,马车便开始晃动起来。 我最爱的人是自己?我寻思着苻清流的话,忍不住看着他开口追问:“明知道我最爱的人是自己,你何苦为了那么自私的我放弃一切?”刚出口,却发现自己又伤害了他。 “是啊,我为什么会为了你放弃一切?”苻清流的嘴角微微抽动,接着说道:“你为什么让我爱上你?为什么让我看到的是你内心的热情和善良?你的温暖和恋家?而不是自私?” “对不起。”我的千言万语此刻只能化作那么一句抱歉,我也许是真的错了,错在一直的逃避,一直的退让,只为了自己日后的无悔,还是为了那随时的温暖? “对不起?”苻清流的原先醇厚的嗓音,此刻却高亢了起来,“留着等你有了答案的时候再说,否则我会真的以为自己早已没有了机会。此情何堪?请你也顾念一下。” 我又是一愣,居然胡乱地说道:“上次你说到吏部梅若蒲的事情,我问过了,也许是为了筹措粮食的事情,谢谢你的关心。” 苻清流不能相信的看了我一眼,重新闭眼说道:“只是我想提醒你,梅家的人似乎不那么简单。我在调查刺客事件的时,发现一个很奇怪的巧合,那些死去的礼部官员身前都与梅若蒲打过交道,难不成那个时候他就在筹措粮食了?” “那你看梅若蒲的目的是什么?”我心惊地问道,难道又是一个白松诚般的绝情人物? 苻清流面无表情地说道:“不知道。我说了只是巧合,更何况官员之间的来往也是很正常的。” 我松了一口气,原想好好逗笑一番苻清流的故作紧张,却想到之前我好不容易避开的尴尬,原本带笑的脸孔顿时僵在了那里。 “你这是什么表情?很难看。”苻清流皱着眉,转开脸说道:“不符合你的气度。” 压下自己辩驳的冲动,我拉了拉衣衫不再言语。 果然如严丹所说的那般,我们一路行径畅通,而且比预期的速度更快,在日旭出征近两个月的时候,我们押粮的队伍也已经抵达了鸿木镇二十里外的地方。我肩头的伤在前几日也好了差不多,只是接连的赶路让我的精神有些颓靡。 苻清流但信的看了我一眼,掀开帘子说道:“天色已晚,今日就在这里扎营,明日我们便入鸿木镇休整一天,之后便一鼓作气穿过落峡谷抵达嘉峪关。” “遵命。”士兵响亮地遵从苻清流的命令,马车便缓缓停了下来。 “我终究还是托缓了队伍的速度。”我知道苻清流的用意,但是心中难免郁结:“我是不是太过逞强了?应该直接和军师说明,你不是会背地里搞鬼的人。” “如果不是你告诉我这条捷径,以我们原先的计划,此刻怕是走了一半的路程。”苻清流恳切地说道:“更何况,不是你的只字片语就可以让严丹相信我不会下手。下车吧,透透气便有了精神。我知道你喜欢南方的小桥流水,但是这里的高坡戈壁,也是别有味道。” 我小心的跳下马车,便被一阵狂风吹得一嘴的风沙,苻清流从背后替我套上了斗篷上的帽子,拉上我往前走了些许,指着远处的高坡说道:“这里虽然荒芜,却别有一番落寞的霸气。” 我循着苻清流的指尖望出去,远不似都城附近的平坦辽阔,又或是山川大脉的磅礴,眼前的是起起伏伏盘横错落的黄土高坡,临近寒冬的狂风,掀起一阵阵风沙往远处席卷而去。林落的树木扎在高坡的黄土地上,如今只剩下干枯的枝头,丝毫不见春夏的翠绿。 我和苻清流两个人,孤单单的两个人,站在这高坡之上,任由那夹杂着风沙的冷风刮过我们的脸庞,孑然而孤傲。原来这样的土地,可以让人豁然开朗,可以让人获得勇气。 第七十六章 一天(一) “月华,我是不是把你逼得太紧了?你对我厌了也倦了吧。”苻清流的声音悠远而清晰,“我等得好苦,苦不堪言。感情在心中越储越满,满得都溢了出来。眼前的你,一颦一笑,一怒一嗔,那般的真切,哪怕梁日旭此刻不在你身旁,我却……” 我转过身子,惨淡的一笑,说道:“我害惨你了,我对任何人都可以心安理得却唯独对你亏欠甚多。”又是一阵大风,吹开了我斗蓬的帽子,也吹起了我散落的发丝。我伸手挡住扑面的风沙,也理了理散乱的面容。 “因为我,你才会不顾忌的有所亏欠,对吗?”苻清流抓住我半空中的手,一把拉我入他的怀中,紧紧的环着我的身子:“不要再挣脱,好吗?就一会儿,让我切实地觉得你就在我身边,在我触手可及的地方。” 我的心好痛,自从耿氏去世后,许久都未曾有过的痛那么真实地侵袭向我,原以为我是了解苻清流的,到头来,不过是看到了他身上与我一般的孤单寂寥,却从来没有明白过他的痛心挣扎。似乎他对我一切的好都是应该的,从来不曾探究过,那背后千百次的愁肠百结。 “月华,你身上有梅花的香气。”苻清流的手越来越紧,鼻息就在我的耳旁,热烘烘的。 也许是这个拥抱来得太突然,又或是我等得太久,全身僵硬地连呼吸都有些滞,“我从不用那些熏香,何来的香气?你莫不是在这黄沙寒风中失了嗅觉?” 苻清流闷哼一笑,转而又认真的说道:“许是梅花糕吃得多了,又或是你这一身的孑然,犹如寒风中飘摇的梅花,让路人从那一丝香气中,撷取了阵阵的温暖。” 梅花糕?犹记得日旭当日与我一同双手共做梅花糕,后又故作幸福地夸我做的好吃。心中一惊,不自如地推开苻清流的身子,垂下眼帘说道:“莫要让远处的士兵们看到我们这不妥的样子。”浑身上下有些颤抖,为什么我脑中日旭的一点一滴越发的清楚了起来? “是我做得过火,都不像往日的我了。”苻清流叹了口气,语调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只是满腔的情感如决堤般,让我如何抑制?” “去看看营帐搭得如何吧?”我见不得苻清流那种绝望的眼神,先一步走开了。我也许真的是一个冷薄的人,从来都不曾有过抑制不住的情感,从来都是退缩不前,把自己护得牢牢的。 “好……”苻清流在背后答允道,语调也恢复了往昔的沉静。苻清流的确是谋略的高手,那日我在都城看到的不过是送粮的先头部队,就如他所说的,一前一后互相照应,在安营处汇合,交换拉粮的马车。如此这般,马匹因为前后两天的负重和行径速度的不同,可以有喘息的机会,而不至消耗过大,拖缓了我们的速度。 “苻大人,我们都安顿好了。”杨都领看见我和苻清流往营帐处走去,毕恭毕敬的说道。 苻清流抬了抬手,说道:“辛苦你了。传令下去,今晚就在此处过夜。明日我们一鼓作气过了鸿木镇穿过落峡谷,直接往嘉峪关而去。” “大人做军队统帅的话也绝不逊色。”杨童威啧啧称赞,一脸的献媚模样。这些天来,常常与他打交道,便知道此人虽然行军也有一套,但是最大的爱好便是阿谀奉承,难怪曾经跟随日旭的他,如今却被弃置在都城。不知苻清流为何选了他? 苻清流倒是脸色不改地把杨童威的奉承一并收下,说了一句“有事来营帐找我”便冷着脸往最大的营帐走去。 “苻大人有什么不痛快的事情吗?”杨童威一脸担忧地看着我,“白大人是苻大人的心腹,如果杨某有什么做得不够的,可要提点在下。” 我浑身的不自在,生怕杨童威说个没完,只得敷衍地答允了下来:“杨都领,你太过担忧了。苻大人他一贯如此冷静,并没有迁怒于你。这一路上,你小心谨慎,做得很好。” “白大人,你真是见多识广,难怪苻大人如此器重于你。”杨童威一张脸又恢复了生气,此刻正对着我笑得十分欢快。 “在下还要去苻大人地营帐商量事情。杨都领,你也好好休息。”我感到自己浑身上下透着凉气,只得抬出挡箭牌,临走前想起什么,匆匆说道:“我不过是一介书生,不是什么大人。” 杨童威在身后有是一阵拍马,我吓得加快脚步往苻清流的营帐中躲去。 我掀开帘子,一边走入一边嘀咕道:“亏你一路上受得了杨童威的滔滔之水,我是忍上一时半刻都觉得会折寿。”转过头却看见苻清流的眼神从手中的新月挂坠移到了我这边。 “月华,你知道为什么自己可以那么从容面对我?”苻清流平缓而沉重的说道:“那是因为没有人会在乎自己对自己的看法,只有面对自己的时候,才可以毫无保留的暴露出自己所有的想法和心性。” “怎么突然有了这样一番感悟?”我走近他的桌前,故作轻松的说道:“说的就像看破红尘后悟出的禅机。你可是武朝的尚书令,全天下的百姓都指望你呢。” “你为了梁家可以放下自己的原则,放下自己的骄傲,真的只是因为想心安理得?还是不知不觉中,有了更加显而易见的理由?”苻清流放下了手中的挂坠,一双眼睛凝望着我,思虑再三后说道:“月华,权当作自己是未出嫁的女子,放开怀抱的与我相处一个晚上,好吗?如果梁日旭真心待你,也一定会希望你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再无旁纠。” 放开怀抱的相处一个晚上?苻清流到底是何意思?我隐隐有些明白他的意思,但是却不愿再去深究,一味地逃避道:“怎么才算做放开怀抱的相处?” “就如普通的男女一同吃饭,聊天。你不要记得自己是梁家的媳妇,梁日旭的妻子。”苻清流干脆地说道:“这里的夜晚,天空犹如白日,墨蓝的犹如湖水倒影,我们一同去看看那满天的繁星,把臂笑看天下。” 我点了点头,莞尔一笑道:“我一直向往以地作床以天为被的豪迈,你的提议可是说到我的心坎里去了。”就如苻清流所说,也许真的可以明白自己的心意。 “喜欢吃些什么?”苻清流拉着我坐到他的身边,捱得紧紧,“知道你喜欢清淡的南方小菜,只是在这途中,只有些粗制的菜肴,挑些自己还咽得下的。” “我可没有那么娇气。”我不满地拉了拉苻清流的衣袖,说道:“其实吃什么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和谁一同吃,吃的时候又是怎么样的心境。” “看模样,你似乎对我这个同伴很满意。”苻清流拍了拍我身上的黄沙,宠腻地说道。 我答地毫不犹豫:“那是自然。”只是眼前苻清流的笑脸和我记忆中日旭的脸庞重叠在了一起,那一日,我问日旭他喜欢吃的菜色,他也一样答了我这句。 第七十六章 一天(二) “想到喜欢吃的东西了?说来我听听。”苻清流的一只手抚上我的手,轻轻的一握,暖暖地说道:“很冷吗?手怎么冰凉冰凉的?” “不过是月华体质寒凉,天气转冷的时候,自然就会手脚冰冷。”我抽出苻清流握着的手,不在意地说道:“唯独麻烦的是,春夏之际,我尤为怕热贪凉,可到了秋冬之时,又常常因为手脚寒凉而不能入睡。” “莫不是你多次落水遗下的病根子?”苻清流紧了紧我的衣衫,“其实有些病在大暑时可以治好,怎么却还贪凉?”脸上微微泛红,不知是着急还是紧张。 “我已经有很多的不能选择,难不成连这点小小的舒适都要被夺了去?”我整个身子靠在了椅背上,满不在乎地说道:“我小产后,大夫说,我的身子如果调理得好,也许过个三两年,还能怀上孩子;如果调理得不好,怕是很难再有孩子。”原本不在乎的语气中透出无奈。 “月华……”苻清流扳过我的身子,无法相信地说道:“为什么还要那么无所谓地说出来?你为什么每次都用笑来掩饰自己心中的伤痛?” 我还是习惯的一笑,淡然地说道:“无论你是笑还是哭,事实终究无法改变,不是吗?更何况,事情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久的让我说起来不过是觉得心口被文字扎了一下,不痛不痒。” 苻清流的嘴张了张,却没有说出话来,只是看着我,看着我并不出色的脸庞。 “肚子有些饿了,我们不如吃晚饭?”我推了推苻清流的身子,“过去的事情何必纠结?否则我有数不完的伤痛,数不完的苦难,怕是我此刻早已郁结于胸,命不久已。咳咳——”许是寒冷又或是别的,胸口有些不适的轻咳了几声。 “是不是不喜欢羊肉的膻味?”苻清流皱了皱眉,说道:“原本羊肉性热,倒是颇为适合你食用。只是你不喜欢,倒也强求不得。” “嗯,强求不得。要不我连饭都咽不下去了。”我对着苻清流撇了撇嘴,说道:“既然想不到吃什么,我们便去火头的营帐去看看。” “你去哪我都会陪着。”苻清流点了点头。我雀跃地站起身子,刚往外走去却被苻清流拉住了手臂,“披上斗篷,莫要着了凉。”说完便从身后替我披上了斗篷,快步走到我的身前,替我掀开了帘子。 此刻的天已经灰暗了下来,二三十顶营帐虽然颇有些规模,但是映衬着远处黑漆的天空和隐隐泛着些许光线的高坡,犹如大海中的座座孤岛,渺小孤立。 “月华,抬头看看。”苻清流拉了拉我的手,兴致颇高地说道。我随着他的意思,抬头望去,映入眼帘的便是新月如钩,亮得有些刺眼,四周还泛着微红的光晕,如华的月光洒在整个高坡上,不见全然的雅致,倒是多了些惨淡。 “瞧你的脸色,是不是不喜欢?难得可以那么近地看到月亮,这满天的繁星,直往那天际而去,不正是你所向往的天地为家?”苻清流试探地问道,随即便紧紧挨着我,缓缓吟来:“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嗯。”我下意识的答了一声,朝着北边的天际望去,那层层断山之外,便是烽火连天的嘉峪关,那里是怎样的一番景象?日旭是否也有我们这般的闲情逸致,遥望天际?又或是他此刻正总观天象,以测未来的气象,作万全的准备? “跟我来。”苻清流似乎没有看到我恍然的眼神,拉起我往远处的小坡上跑着。 两个人气喘连连的跑到那个小坡上,仿佛离那天空又近了许多。 “这里便只有我们两个了。”苻清流轻松的说道,一只手揽上我的肩膀,拥我入怀,“真的好香,悠远而淡淡的梅花香气。”苻清流闭上眼睛,好像真的闻到了那个并不存在的香气。我学着他的模样,闭上了双眼,用力地呼气,用力地吸气,试着把心中的疑问和忧郁都驱赶出去。原先飘入鼻中的淡淡的麝香尽全然隐去了,越来越清晰的是自己身上淡淡的梅花香气,夹杂着日旭厚重的味道,那种日旭身上独有的味道。 我猛然睁开眼睛,眼前是一片黑暗无际的黄土,身旁是正闭着双眼一脸肃然的苻清流。 “怎么了?”苻清流许是觉察到我的不妥,睁开眼睛瞧着我说道:“莫不是站着也会做噩梦?” “那我岂不是站着也能睡着?只是觉得这天空没有想象中的美好,这白晰晰的月色倒是有些诡异。我们还是回去填饱肚子吧?”我勉强的一笑,说道:“瞧,你的头发上都是黄沙。”便踮起脚尖伸直手臂,小心地替苻清流拍开他发上的那一粒粒黄沙。手指轻轻地从他的发际滑落至他扬起的剑眉,沿着脸颊而下,直至那弯弯上翘的嘴角。 苻清流一把抓过我的手,“月华……我的月华……”一张脸慢慢向我靠近,我睁大了眼睛看着将要发生的一切,仿佛正看着别人。 “咚……咚……”集营处传来慌乱的鼓声,我和苻清流都已经转头望去,只见十多个士兵正提着火把,在粮草附近搜索着什么。 “快些回去,莫要让那些粮食出了什么事情。”我撇下一句话,便快步往营帐奔去。那些粮草不能有事,那是我辛苦筹措来的,那是日旭取胜的关键。 我顾不得自己的身份,瞧见一个搜索的士兵,慌忙拦下便一股脑地问道:“出了什么事情?粮食有没有问题?你们在搜查什么?” “白先生,是火头那边发现了小偷,杨都领让我们搜查整个营寨。”那个士兵简单的说明了情况后,便与我岔开继续搜索。 “不要慌了手脚。”苻清流不知何时立在我的身旁,环视整个营寨后,快步朝着站在火头营外的杨童威走去。我连忙跟了上去,转眼看了看堆放粮草的地方,似乎没有大碍。 “杨都领,出了何事?”苻清流厉声问道,“整个营寨都要翻过来了。” 杨童威脸色难看的说道:“刚才火头那里大叫,说是有小偷闯入了营帐。莫将唯恐是敌军有奸细闯入,打我们粮草的主意。便让一小队人在营寨中搜查。” “嗯,做得好。传令下去,在粮草周围搜查的士兵要小心火烛,莫要着了敌人的道。”苻清流点了点头说道:“另外,马匹的粮草要用刀枪刺入,查个真切。” 杨童威听到苻清流的命令后,急忙往搜索的队伍中跑去。 “清流,你看是怎么回事?”我不安的问道,“莫不是羌族的人真的来到了这里?” 苻清流给了我一个安慰的眼神,“没有查清楚,我也不能妄下结论。只是按他们所说,人数不多,如果是羌族的人,唯一的可能便是烧了粮草,可是至今没有任何声响。” “放开我……”隐约间从不远处传来稚嫩的喊声。 我和苻清流都循声望去,只瞧见杨童威提着一个手脚乱踢得小孩子往我们这边走来。那个小孩约莫五六岁的模样,两颊瘦得有些凹陷,身上的衣服肮脏不堪,膝盖和手肘处都破得露出了肌肤,一双眼睛却透着固执和机敏。 “苻大人,搜到这个不知从何处而来的野孩子。”杨童威把那孩子望我们面前一扔,简明地说道。显然暗示,制钱的小偷便是这个孩子。 小孩子白了眼杨童威,从地上爬起,昂着头说道:“我不是什么野孩子,不过是找些吃的。” “那也不能偷,不是吗?”苻清流眯眼看着小孩,语气颇为严肃。我瞧着那孩子十分可怜的模样,拉了拉苻清流,怕他吓着那孩子。 “比起看着娘亲活活饿死,我宁愿被人叫做小偷。”孩子眼中闪过愧疚后,又是一字一顿地说道,又是斜眼看了看我的神色,扑通一声在我面前跪下,拉着我的衣角哀求道:“你们有那么多吃的,给我一些剩菜剩饭便好。” 我蹲下身子,抹了抹孩子满脸的黄沙,轻声地问道:“你家住在哪里?怎么会如此这般狼狈?” “鸿木镇。”孩子爽快地答道,“很久都没有吃的了,镇上的叔叔伯伯们,能逃得都逃走了,只剩下些娘亲和我。” 我心中一惊,问道:“两个月前,有一个将军从你们镇上路过,难道没有给你们粮食?” 小孩子眼珠转了转,说道:“好像是有,可是前阵子,一些长相奇怪的人,突然来到我们镇上,冲到我们的家里抢了我们的东西。” “那些奇怪的人,现在在哪里?”苻清流也在我身旁蹲下身子,一脸紧张地问道。 小孩子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苻清流,含糊地说道:“他们来了后,我和娘亲还有一些小哥哥小姐姐,都逃了出来。他们现在可能正住在我的家里。” 苻清流脸色一变,对着杨童威大声说道:“全队拔寨戒备,严阵以待。” 杨童威虽然有些狐疑,却很快的吹响了集队的号角,一个个营帐在一柱香的时间内都收拾妥当。苻清流还立即下令,除了运粮的马车,其余的都卸下车座,改成行动方便的马匹,整队全速往南退去。 “咚咚咚”远处传来响彻的鼓声,随即便是大批人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传来,整个高坡上亮起了星星点点的火把。看那身衣着,这批人马果然是我们最不愿意看到的羌族兵马。而领头之人正是那狡诈阴险的甄霄仁。 “苻大人,别来无恙。”甄霄仁的声音伴着他尖厉的笑声响彻整个高坡。 第七十七章 战场(一) 在耳边呼啸的寒风,吹散了我的发丝,也挂疼了我的脸颊,身上的斗篷胡乱的飞扬着,就如同我此刻的心思,乱而急躁。虽然有苻清流挡在身前,那甄霄仁也离我有百丈之远,可此刻的我却两眼嗔然地望着那战马之上的阴险小人,浑身不住的颤抖,不寒而栗。 “姐姐,你没事吧?不用害怕,我会保护你的。”一只温暖的小手插入我的掌中,那个孩子故作有力地说道:“妈妈常说,我是男子汉,一定要勇敢。我要把这些怪人赶出我的家。” 我轻轻摇了摇头,竖起食指挡在嘴前,轻声说道:“莫要胡说,我可是大哥哥。”那个孩子不知为何没有乘着无人时逃走,反倒是留了下来,还一眼看穿了我的身份。 “姐姐是为什么要穿成这样?”小孩看了眼站在前面的苻清流,慢慢向我身旁靠来,“我们这边的人也不少,一定可以打败坏人的。” 小孩看得倒也真切,黄陂上的点点火光虽然繁密,但也只是一小隅,人数大约在五六百人,我们这方上下大约为四百人,人数上相差不多。只是带着粮食的我们便犹如拖着老骥伏枥,动弹不得,而且黄陂后是否有羌族人的伏兵呢? “甄兄带着那么多的人马,所为何事?”苻清流踏了几步上前,神色倒是一派轻松。我低下头瞧着苻清流身后的那些将士,神色却紧张地如紧绷的弓弦,握着的刀枪的双手也有了些微的颤抖。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我们军心涣散了。 甄霄仁似乎已经习惯了苻清流的冷静,用着更为不屑的口气说道:“苻尚书令此刻的冷静的确令人佩服,只是稍过片刻,看着这里满地的黄沙都染上你们武朝将士的鲜血,看着你们辛苦筹措,有快马加鞭送来的粮食化为熊熊烈火,又或者想想那个奋战在嘉峪关外的梁日旭,此刻正饿着肚子苦苦支撑,我不知道,你还能否有这样的冷静?” 我看不到苻清流的神色,只感到掌中的那只小手越握越紧,“姐姐,我们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什么?把这些粮食送到日旭的手中?还是我们可以苟且偷生地逃出这个修罗地狱? “甄兄如果以为这区区的一番话,可以让在下就范,那便是大错特错。”苻清流笑了几声,说得更为洪亮:“梁日旭是何许人也?武朝坚固的城墙。甄兄真的以为可以闲情逸致的带着这些兵队到我们武朝的境内大放厥词?你听到了吗?黄陂之外的战鼓隆隆,刀枪搏杀之声?莫非正是羌族被梁日旭大败之音?”远远瞧见,甄霄仁背后的那些羌族士兵,正时不时偷偷回望身后。攻心之策吗?只是这等策略又能拖上多久?终究避不开一战。 “除非梁日旭是大罗神仙,否则断然料不到我们会在此处恭候多时了。”甄霄仁抬起手中的马鞭直指苻清流,狂笑着说道:“指望远在关外的梁日旭还不如想想之后怎么求我这个昔日同窗保你全尸。哈哈……”所骑战马也一阵撕啸,高高踢起了前蹄。 苻清流抬手做了个手势,果断干脆,杨童威一声令下:“击鼓……”霎那间,如雷的鼓声回荡在整个黄陂之上,我的心中也不由生出一股豪迈之气。 “大姐姐,怎么了?”终究因为年纪太小,那个男孩往我的怀中靠来,故作的勇气强撑着他稚嫩的脸泛着骄傲的神色,可是瘦弱的身体此刻却瑟瑟发抖。 我蹲下身子,用手抹一把黄沙在脸上,轻声说道:“要打仗了,你不要离开我的身旁,哥哥会护你周全的,我也是男子汉,不是吗?”此刻的我,一定是满脸的淤泥不堪,也一定扯了一张奇怪的笑脸对着那个孩子。那个男孩呆呆的看着我,也学着我的模样在自己的脸上抹上黄沙,咧嘴笑了开来。 就在我们两个笑容泛的最盛之时,冲天的撕吼声叫嚣开来。我转头一瞧,那穿着皮毛的羌族士兵如潮涌般朝我们这般涌来,挥动着手中的刀枪厮杀而来。 “冲啊……”杨童威也是一声大吼,挥刀对着前方指去。一个个士兵犹如利箭离弦,狂奔而去。只是比着如潮的羌族人,我们的士兵真的太少了,少到只有一个抵三,才有安然逃离的机会。这便是战争吗?明知生死一线,也不能后退? 我的四周都是向前冲去的士兵,撞得我站不稳脚,来不及看清前方的情况,我慌忙间拉起孩子的手,便往护着粮草的队伍小步跑去。与粮草共存亡,与日旭共生死。 “姐姐,给你刀。”一把宽刀横在我的面前,握着的正是一只小手,涨红的脸暗示着他此刻正用尽了全力。我空着的手摸了摸他的乱发,一把提过宽刀,加快了脚下的步子。 “不是说过,我是大哥哥。”我一边跑着一边斥责道,“记住了,如果再犯错,便不给你吃的。” “白大人,你怎么来这边了?”一个护着粮食的副官看见我便问道。我不急回答得看了看护粮的士兵,有的正着急地看着不远处的交战,更有的瞧着黄陂后的黑暗中。 “再调一百人过去,苻大人和杨都领那边怕要顶不住了。”我果断地对着副官说道,前线失守,我们一样要全军覆没。 副官看了看几十车的粮食又看了看交战之处,犹豫的说道:“苻大人之前下过令,我们不能离开粮车。粮在人在,粮亡人亡。” 粮亡人亡?我心中一滞,苻清流这样一个文官,不懂丝毫的武功,此刻却在最前线指挥作战,为的是什么?我只记得日旭,只记得日旭了……“难道就不顾他们的性命了?这里较为安全,如果我们分出些兵力救援前线,说不定……” “白大人,你看远处……”副官丝毫没有理会我的话,一双眼睛看着黄陂的深处,仿佛看到了希望,周围的士兵也是一阵欢呼雀跃,“梁元帅来了……梁元帅来了……” 我眯着眼看去,点点火光由远及近,马蹄声响而不乱,最显眼的便是那随风扬动的屹立于天的“梁”字,“副官,击鼓助阵,我们一定要打破羌族军队,抓了那个背叛我朝的甄霄仁。” “遵命。”副官抱拳吼道,“弟兄们,梁元帅的援军到了,我们怎么能在这里做缩头乌龟?” “嗵……嗵……嗵……”三旬战鼓擂毕,守在粮队的士兵中已有百人往前线冲去。 “你在这里呆着,大哥哥去瞧瞧。”我拍了拍男孩的头,提刀往前走去。是日旭亲自来的吗?越往前,那刀剑相拼的声音越发的清晰。 “羌族狗贼,你赵爷爷来了,拿命来吧!”援军的最前方便是那一夫当关的赵勇,只见他双腿一夹,挥舞着手中的双锤,砸向一路上阻挡去路的羌族士兵,硬是杀出了一条血路。 第七十七章 战场(二) “啊——”一声惊呼就在耳边,一个羌族的士兵双腿交错地往我这边蹒跚而来,只是一泉鲜血从他的头顶迸涌而下,浸湿了他散乱的头发,也模糊了他的双眼,无力地双手依旧没有放开那千斤重的大刀,离我一丈时,拼尽全力举起那把已经挂着血帘的大刀朝我砍下。 我惊措地举起手中的宽刀挡在身前,手中感到一堵后,不得不用力举刀向前。“嗤——”一股湿热洒落在我的手上,羌族士兵的双眼正在我的面前,那样的近,近的我毫无反应。 “这位小兄弟,你是新兵吧?”赵勇从我身边一晃而过,“刀插入了敌人的身体后,要赶紧抽回,手中不能少了杀人的武器。”从我身边错过,那个羌族的士兵早被他一锤打倒在地。 我看了看满手的血,惊愕地看了看倒在地上的那个羌族士兵,他的胸前正插着我刚在手中握着的宽刀,刺目的血水把他胸口的衣服和皮毛都染成了妖冶的红花,鲜血之花。 “大家不要慌,稳住阵脚,援军只有两百人,我们胜券在握。”甄霄仁的喊声让我从自己的噩梦中缓过神来。只有两百的援军?日旭是怎么想的?能够赶来相助却为何只有两百人? “你这个歹毒小人,少在这里信口雌黄。”杨勇的呵叱之声盖过了整个沙场,“你赵爷爷一个人就可以送你们全军下地狱。”战马嘶啸而过,赵勇已经转身朝甄霄仁一路追杀而去。 我慌忙间在战场上搜寻着苻清流的身影,他和我一样,并无杀人之力。杀人?我回过身去看了看那个羌族士兵,他的嘴角在抽搐,好像在说些什么。“对不起。”我愣愣的走到他的身旁,把手覆在宽刀柄上,用力拔起。如柱的鲜血喷出,我伴着那个士兵含混不清的一句遗言“为什么”索然的转身,游走在战场的边缘处。满眼是刀剑相触的火星,两国士兵不计性命的殊死相拼,还有染红了黄沙的扎眼血色,这便是日旭口中的修罗场。 身子一暖,被人稳稳地抱住,“月华,我的月华。”是苻清流低沉而温暖的声音。他柔柔的手指拨开我脸上的碎发,抹开那些混合着血的尘土,轻轻地唤道:“我的月华啊……” “我没事,还活着,我还能呼吸。”我又笑了出来:“援兵来了,我们的粮食保得住了。” “可不可以不要再想那些粮食了?”苻清流在我的耳边低吼,“我只要你全身而退。” 我拍了拍苻清流挽住我的手,说道:“我这个人是不是有病?在自己身边的人,从来都看不不到,好像是心安理得的应该在那里;而不在身边了,便想得厉害,想得仿佛失了心。我对你是这样,对日旭也是这般。我是残忍的人,一个残忍的自己并不知道的人。” “你,是残忍。”苻清流一把揽我入怀,“但这并不是你的错,你忧心得太过了,已经超过了自己的负荷。你的残忍今后由我一并收下。” 我怅然的抬头从苻清流的肩头望去,只瞧见三两个羌族的士兵朝我们砍杀而来,“快走。”我一惊地拉着苻清流的手快步的跑了起来。 “大家集拢队形,随我抓捕苻清流,哪怕没有烧毁粮草,逮了这个尚书令回去交差,大王一定有所赏赐。”甄霄仁果然歹毒,“众将士听令,活捉苻清流的,赏黄金百两。”我顾不得找寻拼命三郎赵勇此刻正在何处,只得拉着苻清流拼命的跑着,我不要他死,我不要伤心难过。 “月华,放开我。”苻清流想甩开我的手,声音也急喘了起来,“我现在是那些羌族人眼中的鱼肉,越是远离我,越是安全。我只要你周全。” “我也只要你周全,我不能让关心我的人一个个倒在我的面前。”我看了一眼两眼泛红的苻清流,放开他的手,转身大呼:“赵勇……擒贼先擒王,一箭射杀了那个在马上胡言乱语的奸贼。这是我苻清流的命令。”随即便大赖赖地往一边走去。 那些羌族士兵显然一愣,随后便有一小队的人马退回甄霄仁的身旁护卫,其余的士兵才反应过来喊话之人许是他们想要抓的苻清流,蜂拥而至的朝我这边追杀而来。 手被人暖暖的握住,转头一看,苻清流纯净的笑容带着羞涩,“我们两个就这般,无论是天上还是地下,再不放手。” 马蹄声渐近,来得更快的是赵勇的呼喊:“好你个苻清流,不要命了?要不是瞧在你送粮而来的份上,我赵勇决不救你。”扬马停在我们面前的赵勇霎那间睁大了眼睛惊呼出声:“夫人?你怎么来了?刚才莫不是你出声命令的?” “赵勇,先救苻大人离开,如果是将军,也一定会这样做的。”我坚定的命令着,“那些粮食是武朝百姓对将军的心意,你拼死也要送到将军的手中。” “夫人,我赵勇是个粗人,以前对不住了。”赵勇一脸的懊恼,随即快速把一把拉着苻清流上了马,“那些粮食我已经让一百骑兵和两百步兵送去嘉峪关了。夫人,赵勇很快就来救你,虽然人数不多,但是我们一众骑兵定可以全身而退。” “赵将军,先救夫人。”苻清流挣扎着要下马,却被赵勇手中的铁锤拦下了。 赵勇戚然地说道:“夫人也好,我也好,只要是将军身边的人,绝对不会贪生怕死,所以只救该救的人。”双腿一夹,扬起无边的黄沙洒向我的衣衫,也模糊了我的眼睛,依稀在尘土中看见了苻清流朝我伸来的手和越发清澈的双眸。 原先追逐而来的羌族士兵也随在赵勇的马匹后而去,无视我这个屹立在沙场上的孤单人影。只要找到马就有救了,想起赵勇刚才说的话,我闪过一丝希望的找着,可是入眼帘的确是苍凉不堪的黄陂,伏满了两国将士的尸体,刚走了几步,感觉脚下踩到什么异物,仔细一瞧原来是一只断了的手臂,吓地冷汗连连,险些跌坐下来。 “快追,我倒要看看他们除了鸿木镇这条路,他们还能往哪边而去?”甄霄仁手中的马鞭一挥,又是百人队的士兵往赵勇的马后追去,就这样阻隔在我和他们之间。 原先我们安营的那个黄陂如今只留下五六十人在厮杀,就像一群木偶,没有自己的意志,胡乱的厮杀着,一个个的倒下,消失在这个黑暗的夜中,没有留下丝毫的痕迹。 一小撮的羌族士兵往我这边搜查过来,不时用手中的刀剑对着已经发凉的尸身狠刺下去,我慌了神的往后退去,可是这荒芜的黄陂何处是我藏身之处? “大哥哥,跟我来。”这清脆的童声,犹如甘露,让我枯竭的希望重新又燃发了幼苗。 我循声望去,果然是那个脏兮兮却有无比坚强的孩子,正伏在地上对着我招手。 “你叫什么名字?”我随着那孩子一路小跑,是他带着我从修罗地狱中逃了出来。 “暗生。娘亲说,我是她黑暗生活中的一丝生机。”孩子抹了抹鼻子轻声说道,领着我穿过了一座废墟,来到了一片灌木丛。在这干枯的黄陂上也有这样的绿洲吗? 只是这丛生的灌木满身的尖刺,看不清的我身上的衣服,已然破了很多口子。心念一转,从怀中掏出那只发簪,原先微暗的亮光此刻强盛了起来,照亮了我们身前的一小方土地。 “我们去哪?”我终究忍不住好奇地问道,“那里可安全?” 暗生回过头,瞪了我一眼,像模像样地说道:“我们的新家,我娘正在等我。就在红木镇外的破庙里。”暗生的肚子咕噜一叫,羞得他蒙头走路,不再理我。 “娘……暗生回来了……”暗生蹦蹦跳跳的朝着破庙跑去,忽然愣在了庙门口,一双小手紧紧抓着木梁,眼中尽是愤恨。 “怎么了?”我心中不安的走到他的身后,安慰地把手搁在他的肩上,随着他的眼神瞧着那破损的庙宇内。 一个虚弱的妇人被绑在庙中的柱子上,脸色灰白的闭着眼,身上的衣服破烂不堪,而干裂的嘴唇隐隐透着血丝。而她的面前却是六个衣着厚重,正大口喝酒吃肉的羌族士兵。 那妇人许是听到了暗生的呼喊,强撑着一口气的喊道:“暗生,快逃。” “哈哈……又有两个人入网了。我们总算可以回去交差了,看看有这些人在我们阵前作靶子,那个骁勇的梁日旭还有什么法子?哈哈……”一个羌族士兵大笑地朝着我们这边走来,“不用怕,爱国爱民的梁日旭大元帅,一定不会让你们死的。哈哈……” 第七十八章 玉碎(一) 暗生转身看了看愁眉紧锁的我,挣脱开我紧扣着他的手,一路朝着破庙中的柱子跑去,朝着他的娘亲飞奔而去,“娘亲,暗生回来了。我找到吃的东西了,娘亲。” 一个错身而过的羌族士兵一把拎起暗生的后颈,凶神恶煞的吼道:“小兔崽子,你给我乖乖的待在一边。”随手把暗生往角落的乱草堆中扔去。 “既然我们已经落在你们手中,又何苦为难病妇和小孩?”我一步跨到那些羌族士兵的面前,厉声说道:“两军交战,阵前不斩来使,不杀战俘和百姓,这些你们都忘记了?” 一个始终站在最后面的羌族士兵,抬了抬眉,显然对我说的话有些动容,刚想开口说什么,却被刚才那个凶恶的士兵挡在我的面前:“你自身难保还要在此处强出头?” 我斜眼瞧着这群士兵,嘴角微翘地说道:“纵然身陷敌营,武朝百姓也要以理字立足,以义字立身,以勇字立威。”目光肃然,字字铿锵。 “穷酸书生!”那个为首的羌族士兵上下打量着我,吐出一句不屑的话,“老子最讨厌的就是你们这些书生。什么理不理的?下命令抓你们百姓的还不是一个书生?你们书生就一张嘴厉害,打仗流血的还不是我们?”我心中一惊,他口中的书生除了甄霄仁还能是何人? “达旦,你话太多了。”那个隐在最后的羌族士兵低声呵斥道,“还不快些把那个妇人从梁柱上放下来,也好押解这三人回去交差。人质出了事情,我们也讨不了好。” 暗生听见此话,飞也似的跑到梁柱前用力拉扯着捆绑在他娘亲身上的麻绳。那个放话的士兵,悄然走到暗生的身后轻轻把他推开,从怀中掏出匕首把那手腕粗细的麻绳割断了。暗生的娘亲一时间失去了支撑,沿着柱子往下滑落。小小的暗生把娘亲的双臂挂在自己的身上,涨红着脸要拖起他的娘亲。我担忧地走到暗生身旁,用尽力气地扶助两人都将倒地的身子。 “快些起来,随我们走。”又一个羌族士兵瞪大眼睛,对着我们呵斥道。 我瞧了瞧暗生的娘,蹲下身子轻声说道:“暗生,把你娘扶到我的背上,我驮着她上路。戴上水壶,仔细藏好怀中的粮食。记住我的叮嘱,莫要强硬。” “大哥哥……”暗生终究是个孩子,忍不住早已在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啪沓啪沓,豆大的泪珠落在了我的手背上,原本精亮的双眼此刻已然模糊开来。 我摸了摸他的头,柔声说道:“暗生是男子汉,不能哭。梁元帅是天底下最厉害的大将军,他很快就会起着战马来救我们的。暗生的娘亲和暗生,都会好好的。” “再不走莫怪我动手了!”又是一声夺命般的催促,惊得暗生一哆嗦。我坚定的看了暗生一眼,又往下俯了俯身子。后背压上一个重物险些让我跌在地上,深吸一口气,颇为艰难地直起双腿,双手托住暗生娘亲的身子,在羌族士兵的注视下,往破庙外走去。 身上的担子轻了些许,我回头一看,正是眼泪还未抹干的暗生正拼尽全力替我托着他娘亲的身子。“百无一用是书生,说的便是我这般的模样。”我走得有些缓慢,却不忘调侃着自己的窘况,“但是,书还是要读,道理还是要明白。人生在世,除了肩挑重责,无外乎一个理字。暗生,可明白记下了?” 背后并无暗生答允的话语,却伴着一生闷哼,传来微弱却清晰的话语:“男女授受不亲,这位公子还是让奴家自己下地行走,公子的大恩大德,奴家永生不忘。” “生命已然岌岌可危,何必还把这小小的教条搁在嘴边?”我的语气十分轻松,希望背上的妇人也可以释怀,“除非夫人认为白某是个轻薄之人,不肖之徒。” “白公子误会奴家的意思了。咳咳……”背上之人因为过于着急的解释而连连咳嗽。 渐渐习惯负重的我脚步轻松了起来,稍稍抬了抬背上的身子,安抚道:“见夫人谈吐从容,而五六岁的暗生也不似普通孩子,夫人应该不是普通人家出生,怎会落到如此地步?” “我已经八岁了。”暗生听到我的话,大声辩解道。孩子便是这样希望自己快快长大,而我们这些成人却又喜欢自己永远不老去。是孩子天真还是我们这些大人奢望过多? 我笑笑说道:“知道暗生懂事,慢慢长大才好,不用故意把自己年纪说大。” “白公子见笑了。暗生的确已经八岁了,是我这个娘亲自幼没有好好照顾他,个子才长得比同年的孩子小了不少。”背上的妇人自责地说道,语气甚是郁结。 暗生跳到我们的身旁,一手叉腰,一手抬起自己的手臂,刹有其事地说道:“娘亲,大哥哥,暗生虽然个子小,但是力气比别人大,跑得也比别人快。” “上船。”一个士兵推搡着我的肩膀,把我推到一条小河边。我估量再三,这应该就是鸿木镇外的那条通往黄坡外的小河。河上飘摇着四五十条小舟,显然突击我们的那些羌族兵队也是乘船而来埋伏在鸿木村中,只是他们打探消息太过迅捷了,迅捷地有些离谱。 我稳了稳脚下,踏上小船才发现,已有十来个百姓蹲坐在船舱内,满脸害怕,眼神不时地瞟向我们三人,却不敢发出任何声响。“达旦,你们就抓了这么三人?”一个腰间挂着一尾黑色长毛的羌族人神色不悦地说道:“甄先生知道了,又要责怪我们抓人太少了。” “队长,你何必那么惧怕那个甄先生?”达旦的性子就是鲁莽,“他一个书生,带队去攻击武朝的粮队还不知结果如何?说什么稳操胜券,我看他就一张嘴厉害。” 那个队长一巴掌往达旦脸上打去,“你是不是想害死我们大家?我告诉你,甄先生现在已经回来了,不要在他面前提及粮草的事情。”达旦一脸委屈,显然不服地想往前冲去。我在一旁暗笑,心中也踏实下来,赵勇定然护得苻清流安然离开,而那些粮草也已然可到日旭手中。 “哈哈……我就知道他忙活到最后还不是一场空?”达旦气愤地嘲笑道,摆出架势要与那队长一搏。我摇了摇头,如若不是粮食短缺,这样军心涣散的队伍,日旭早就可以得胜而归。 “啪……啪……说的好。”我一听着阴冷的声音,慌忙往那百姓中走去,低下头不敢看船舱的门口,“这一仗,的确是在下疏忽,然,胜败乃兵家常事,羌族与梁日旭交战多年,几次讨的好处?在下让各位找了这些百姓前来,不就是为了让他们武朝的百姓也看看,他们口中的大元帅,心中的大英雄,是如何对待他们的。” 第七十八章 玉碎(二)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此刻的我正苦笑着体会这句话,只是也只要不被认出我是梁夫人便好。 “这些武朝的百姓你们可要好好照顾。倘若有人想逃跑或者打些其他的主意,我是不会在意留下一具不会动的尸首的。”甄萧仁的目光犹如利刺扫过我们这些人质,“你们出舱掌舵,赶紧起程,连夜赶回嘉陵关外。”在羌族士兵复杂的眼神中甩了甩衣袖从船舱中离开。 我轻轻放下背上的女子,扭头却看见原先闭着眼的女子此刻双眼紧紧看着船舱的门口,全身抖动得利害。“夫人,不要害怕。”我出言安慰:“就如刚才那个恶人所说,我们要相信梁元帅,他从来没有让我们失望过。” 女子的眼神再次暗了下来,紧紧抓住我的手,苦苦哀求道:“奴家荀嫣然今日便把暗生托付给白公子,公子侠骨柔肠,谈吐不凡,暗生也可以有个将来。” “哇——”暗生兀自哭了起来,“娘亲,你不要暗生了。”那悲伤凄惨的哭声让我想起自己三岁那年,终于明白母亲是怎么一回事却又再见不到母亲时的号啕大哭。 “莫要说这样的丧气话,夫人在暗生心中的地位谁也代替不了。”我拉过哭泣的暗生,轻轻推到荀嫣然的怀中,感同身受地说道:“母亲是谁也代替不了的。”心中一酸,背过身去。 船身轻轻一晃,渐渐上下起伏,想来是出发前往嘉陵关外了。我仔细看了看船中的其他百姓,都是些病弱的老人和孩子,和照顾他们的年轻女子。 “暗生她娘,原以为你们逃过了。怎么偏偏还是上了这船?”一个老人神色凄然的看着我们。 暗生挣脱开荀嫣然的怀抱,双手叉腰地说道:“不要你们好心,你们都是坏人。” 只见荀嫣然一把拉过暗生,抱歉地说道:“孩子不懂事,我替他向各位赔不是了。”暗生挣扎着想再说些什么,却看见荀嫣然哀求的眼神,扭头躲进母亲的怀中,身子挺得僵直。 船舱中静了下来,我靠在壁上仔细想着今后的对策,不能让羌族的人知道我的身份,也不能让日旭见到我的脸庞。虽然此刻浑身冰冷的我脑中满是日旭带笑的脸庞,星眸半晗,暖暖的叫着我的名字,但是我却不能在战场上敌军的军营中与他相见,我不想再看见他微蹙的眉。 “娘亲,好黑啊!”暗生动了动身子叹了一句,翻身钻入荀嫣然的怀中,又沉沉睡去。 我抬头看着这个船舱,无规律的晃动,让人的心忽上忽下静不下来。我伸手触及颈中的红线,缓缓拉出,是那个花纹早已磨去的梅花香袋。莞尔一笑,从香袋中小心的取出折了几折的宣纸。两个月已然过去,我出门前早已把日旭留下的信拆开放入香袋,随身携带。 接着手中发簪的光芒,我眯眼看着日旭的第二封家书: 月华,离开已有两月,不知我此刻身在军营是如何的心情,惟有对你的思念不变。只希望此刻你已接到我获胜将归的消息,最怕看见你挂心时紧蹙的双眉,距人于千里,而独自承受着一切。更怕在我身边的你不快乐,吾妻啊,全天下的人中最应该得到幸福的人便是你。 你从来都不屑的皇宫,怨恨的小莹,还有束缚着你的梁家名声,这些我带给你的痛苦,你从未对抱怨过,一个人冷冷地坦然地面对一切。我多么希望你对我生气,对我欢笑。 小产的时候,是你唯一对我发火的一次,也是我最怕失去你的一次。后来才明白,你脸上笑容越甚便是心痛得越深,你给了我太多茫然的笑容和孤单的背影,好像我从来都不曾在你身旁。我在乎你对我的每一句责怪,在意你对我的每一次埋怨。 我的抱歉有很多很多,只希望你保重自己,让我有补偿的机会。 “白公子,你的脸色怎么那么难看?”荀嫣然许是接着发簪的亮光看到了我的神色,“这发簪真是好看,我自小到大都没有瞧见过。日月光华,人间罕有。” “夫人一定出生名门,怎么会流落至此?”我继续问着之前的疑问,随手把手中的信笺收入香袋,用双手沾了些船底的灰尘顺手抹上自己的脸庞。 荀嫣然并没有看着我,轻轻拍着暗生,两眼向往的看着远方,陶醉地说道:“我十七岁那年,遇见了暗升的父亲,两人暗生情愫,定下终身,那时他只是一介布衣,而我却是名门闺秀,父亲自然不许。我狠下心肠与暗生的父亲一路私奔至边陲地界的鸿木镇,那时我已怀了暗生,暗生父亲一心要让我过上舒坦的日子,让我有脸可以重回娘家,而在暗生不到一岁时,离开家中去都城谋求功名,至今未回。” 我心中暗惊,这个曾经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家闺秀,为了与心爱的男子共渡此生,抛弃了过去所有的一切,哪怕那个男子已经渺无音讯八年,却依然可以满怀思念地说着他们的故事。“你可曾后悔过?毕竟暗生的父亲已经离开那么多年,却从未有过任何的消息。” “曾经有过怨,也有过恨,可是想到他确是更多的思念和爱占据了心灵。”荀嫣然微微笑着说道:“经历过有爱有恨,也明白了爱的真意,才算是真正来走过这一遭。咳咳——” 我卸下身上的斗篷,盖在暗生和他娘的身上,“夫人也是一个明白爱的人,不像在下。” “那只发簪可是公子准备送给心仪的姑娘?哪个姑娘可以找到公子这般的人才,也是她的福气。”荀嫣然看了看我手中的发簪,困难地从怀中掏出一块白玉,仔细瞧瞧,原来是缺了一角的云型玉佩,“这块玉佩是暗生的父亲留下的,他手中也有一块这般的玉佩,两块相叠,便是如影随形的空中云彩。希望白公子替我收着,我的身子我自己最清楚,所以才把暗生托付给公子,如此我也可以安心了。” 我接过玉佩,小心地收了起来:“在下自当尽力而为,只望夫人为了暗生也要存有希望。” “还让不让人睡了?”一个年轻女子对着我们一句埋怨,显然我们的谈话扰了他们的美梦。 “抱歉。”我诚心道歉后,替荀嫣然拉了拉斗篷,便蜷缩起身子闭目养神。 之后的三四天都在船上,羌族士兵也不过在舱外守着,只是给我们的粮食和水实在太少,船舱内的一些老人都精神萎靡。在我和荀嫣然的劝说下,暗生终于答应把随身带着的粮食分了一些给同船的老人,也因此我们和同船的百姓融洽了许多。 第五天的一大早,船便靠了岸,因为荀嫣然的坚持,我只能改作搀扶,只是呆在船上的几日非但没有让她的身子好转反有些了恶化,于是我们三人总是远远落在队伍的最后。 “你们打什么主意?”一个羌族士兵远远的对我们吼道:“一路上就你们走得最慢,是不是故意这样?如果你们再不跟上,便不给所有人质吃的。”只见身前的十几个人质都回头看着我们,眼神中有着怨恨也有着哀求。 荀嫣然抱歉的对着所有人笑笑,努力地迈着步子,只是软弱的双腿越是着急便越是迈不开步子,原先的距离也越拉越远。我暗自着急,刚想背着荀嫣然上路,却看见那个羌族士兵推了推身前的人质,挽起嘴角地说道:“瞧样子,你们都不饿。那今天的这餐就免了吧。”十几个人质都围着那个士兵苦苦哀求,诉说着自己早已透支的体力,却被那个士兵一把推开。 “大人,我有重要的事情要报告。”一个年轻女子跪在地上干脆地说道:“只要大人让我的爷爷和我都有饭吃。这件事情很重要。” 见到那个羌族士兵饶有兴趣地走回过来,那个女子不顾身旁人的拉扯,看了看我,走到士兵面前咽了咽口水,继续说道:“那个书生,他藏了一只奇怪的发簪,在夜里会发光。也许是什么妖物,又或者是对大人不利的东西。” “穷酸书生,乖乖的拿出来给大爷我瞧瞧。”那个羌族士兵走到了我们面前,摊开手掌:“你也不希望我亲自动手吧?” 我怕那些士兵对我作些不礼貌的举动,只地掏出怀中的发簪,小心的放在士兵的手中:“这是一只翡翠发簪,十分普通。只是对在下有特殊的意义,请大人看完后还给在下。” “瞧不出你这个傻书生还有这般的花花肠子。”羌族士兵一双眼睛都落在发簪之上,“你都快要死了,这发簪就有大爷替你保管了。”说完便大摇大摆地往前走去。 “还我。”那是日旭给我的,岂容你们这些狗贼触碰?我不知何来的力气,脚下几个踏步便赶到那士兵的身后,愣是两手握成拳头狠狠往那士兵的背脊砸去。 几个踉跄,那士兵还没站稳脚步,我便上前抢夺他手中的发簪,只是身形瘦小的我哪是他的对手,士兵一抬手便装在我的肩上,用力把我甩了出去。怎料到因为手臂与我身体的撞击,让发簪从他松开的手中滑落,被他不自觉的一脚踩上。 伴着“咔嚓”几声,我看着那只发簪在他的脚下断成几截,绝望般的跪倒在地。 第七十九章 再搏(一) 我眯眼看着那个羌族士兵,微微翘起嘴角,双拳不住地越握越紧,并不长的指甲已陷入掌心,可是手中的疼痛已比不上心中如千万虫咬的钝感。 暗生不知何时来到我的身旁,两只小手挽着我的手臂,想要扶我起身,“大哥哥,我们以后再找一个一模一样的。你快些起来,大哥哥,你不要笑啊……” 我却恍若未顾,身子瑟瑟颤抖,原先的微微笑容此刻已变成出声的轻笑。 “是你自己上来抢夺才会坏的。”那个羌族士兵脸部些微的抽搐,显然被我奇怪的笑声吓到了,终究敌不过我的眼神,转身嘀咕着走开:“摆什么臭脸?不过是一支玉簪子,你大爷我好心,今晚便给你们吃一顿饱的。” “一顿饭就可以补偿?”我的声音有些奇怪的冰冷,直刺向士兵的背脊,“普天之下唯有这一支玉簪子,是我心头最珍惜的。”断裂处有一些小的玉片,此刻伴着风沙已经有些陷落。 一个高大的身影遮住了光线,仔细瞧去原来是那日在破庙中隐在最后的士兵,递上一块麻布到我面前:“用这布收拾起来,以后自己小心拼凑,也许可以恢复原样。” 我斜眼看了看那个士兵,从怀中掏出自己的帕子,小心地把断成几截发簪收拢在帕子中,仔细比对着排列起来,丝毫不在意周围聚拢的人越来越多。 “哥仁,不要理睬那个傻书生,什么心中最珍惜的?”那个踩断我发簪的士兵此刻也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嚣张而在一旁无关痛痒的说道:“快些动身,再耽搁下去,甄先生又要发怒了。” 我恍若未闻,少了一截,少了发簪那一端炎日的一角,我弓起身子仔细的找寻着四周,用手轻轻的按摸着干枯的大地。一只厚靴重重地踩踏在我的手背上,因为寒冷而干裂的手背似乎感触不到痛感,脑中反倒清晰的想起当初日旭满眼期待地看着我打开首饰盒子,因为我躲避开而低垂的眼眸;“日光似旭,月光如华”去年的年关,在漫天璀璨的焰火下,我也知道了发簪对我与日旭的意义,那是我的幸福吧?我至死也不能放手。抬起另一只尚能动弹的手,轻轻拍打在沙土上,那一角呢?我曾经忽略的那一角呢? “你们拖拖拉拉的就是看这个人质在此处发疯?”踏在我手上的那只厚靴的主人此刻干净利落的发话了,原先还能忍住的疼痛,此刻从手指传到心头,又是他,甄霄仁。 “甄先生恕罪,我们很快就上路。”哥仁出乎意料的为我求情:“过于压制这些人质,他们反倒团结一致对付我们。这几日的忍饥挨饿,已经让这些人的精神濒临崩溃了。”“甄先生,我寒穆绝对赞成在精神上打垮这些人,到时候他们才会在梁日旭的阵前起到必要的作用。”原来那个弄坏我发簪的士兵叫做寒穆,“这个书生本就有些桀骜不驯,这断了的发簪据说在夜晚会透出妖光,所以在下为了安全才毁了这簪子。” “你说什么?”甄萧仁踏在我手背上的脚移了开来,声调也不自觉的上扬,显然两道目光已投向匍匐在地上的我,“你说这发簪如何?” 哥仁见情况有变,缓缓说道:“寒穆因为人质行动过缓而威胁不给粮食,于是一个女子便向我们告密说这个书生藏了一支夜间会发光的发簪。怎料推搡间居然断了。” “哈哈……”头上传来甄萧仁咆哮的笑声,转眼间,一双手臂拽着我衣服的领子把我提起,对上我的时甄萧仁调笑的双眼:“梁夫人,怎么有兴致到羌族的营地来走一遭?莫不是梁元帅派你来做探子?对了,莫不是鸿木镇外站在苻清流身旁的人便是梁夫人?” 我一把推开甄萧仁的手,侧过脸庞对着他,“一个背信弃义,卖国求荣的奸贼,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话?更不配提到将军的名字!” 肩上挨了一记手刀,我承受不住地险些跌倒,却被一只手扶住了,刚站稳的我下意识的甩开那只厌恶的手,才发现攻击我的是寒穆,而扶住我的却是哥仁。 “梁夫人,真是对不住了。”甄萧仁对着我一作揖,脸上的假笑没变,反手却一巴掌甩到了寒穆的脸上,“你可知这玉簪是梁元帅送给夫人的定情之物?你弄坏发簪在前,对梁夫人不敬在后,这一巴掌只是小小惩戒,稍后再来领重罚。” 我一声冷笑,无心看他们这一出闹剧,蹲下身子把发簪和周围的黄沙一同包在帕中,藏入了怀中,拉起身旁的暗生往人质中走去。 “梁夫人,请移驾马车,你何等尊容,怎能和那些低俗的百姓在一起?”背后想起甄萧仁隐隐透着威胁的话语,“梁夫人如果出了什么差迟,梁元帅也好,苻大人也好,都会心痛的。” “甄先生的好意,奴家从来都不敢领受。”早已习惯甄萧仁的出言讽刺,我并不理睬地搜寻着荀嫣然的身影,怎么本在我身后的她此刻正气喘吁吁的隐在人质群中,“更何况,这些百姓透出的纯真比及甄先生满身上下散发的恶臭,不知道让奴家舒坦多少。” “梁夫人还是这般伶牙俐齿。只是甄某请梁夫人见谅,在下不得不让手下仔细地伺候梁夫人这千金之躯。”甄萧仁似乎从来都不会动气,“过不了多久,梁夫人便可见到心心念念的梁元帅了。”日旭一定会紧蹙双眉,心如刀割地看着深陷敌营的我。 “哥仁,就由你小心照顾梁夫人了。”甄萧仁下了命令后,又对着我的背影说道:“梁夫人,甄某告辞了,相信到时候,梁夫人一定会很高兴见到在下的。”脚步声渐渐远去。 “梁夫人,请随在下上马车。”哥仁走到我身旁,颇为客气地说道。我仿佛没有听见,脚步怎么也提不起来。我该怎么办,日旭?如今真的是生死都不由己。 暗生拉了拉我的衣角,有些哀求地说道:“娘亲可不可以坐马车?” 我心中一惊,转念说道:“那个病重的夫人和小孩也要同我一起上马车。如果不答应,你们全队都陪着我慢慢地走吧。说不定,你们回到营地之时,将军早已经在那里恭候多时了。” 哥仁没有答话,只是快步走向那人群中的荀嫣然,顾不地她的一声惊呼,打横抱着她来到我面前:“梁夫人,可以上马车了吗?”我点了点头,拉着暗生跟在了哥仁的身后。这个哥仁果然有些特别,是不是可以在他身上想些法子? “梁夫人,老朽替孙女向您赔不是了。”一直干枯的手抓上我的手臂,扭头看去,原来是那个出卖我的年轻女子的爷爷,正颤微地往地上跪去。 第七十九章 再搏(二)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我叹了口气,连忙扶住老人,无奈地说道:“更何况,你们也不知道我的身份。如果大家还顾念将军为了黎民百姓出生入死,那么恳请大家团结一致,莫要在出现今天这样的内斗。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梁夫人……我们对不起你……”几个老人眼眶通红的看着我,显然对我的话有些动容,而那个出卖我的年轻女子一双手搀扶着她的爷爷,却一直扭着头从未正面瞧我。 我看了看周围的十多个百姓,清了清嗓子说道:“有我的一天,断不会让羌族伤害了大家。只是这一路上的辛苦,大家只能暂且忍耐,我也会尽全力让大家可以稍稍舒坦些。” “说的好听,自己坐在马车中看着别人行走,自然可以夸下大口。”那女子不知为何至今还处处针对我,“与那个妖里妖气的荀嫣然处在一起的人,都是一般的佛口蛇心。” 我一愣,原来与这女子结怨的是荀嫣然,而我不过是受了牵连,如此的损人不利己,想来也不见的有什么深仇大恨,“日久见人心,你慢慢瞧着便是。” 既然已经暴露了身份,我也就坦然出之,自端出梁夫人的架子和气势,瞧见荀嫣然和暗生都妥当地上了马车,我轻松的踱步到哥仁的面前。他拍了拍袖口上的灰尘,把一只手腕伸到我的面前,我心中颇为感激,这样的架势,我以往都不曾摆过。 “谢谢你一路上的照顾。”我的轻声感谢让那个一直默然少语的羌族男子脸上微微泛红,以往的玩性又起,甩下一句“不知你是因为我本人还是因为将军才如此扶照”后上了马车。 “大哥哥,你的手疼不疼?暗生替你吹吹。”暗生趴在我的面前,小心的对着我的手背吹气,时不时抬头看看我的表情,“以前暗生摔破了,娘亲也是这样给暗生吹吹的。” 低头看着自己的手背,渗出的血水和黄沙已经混合凝固成褐色的血污,早分不清那些是伤口,冷风吹过后,整只手只有麻麻的刺痛,“暗生,你去照顾娘亲,我会照顾自己。”其实没有白玉膏的我,除了忍痛别无他法。日旭此刻应该已经知道我来到了战场,只是并不知我陷入敌营。甄霄仁抓人质的目的我也还没有打量清楚,只是按我的推算,多以攻心。 “梁夫人,请受奴家一拜。”转念间荀嫣然朝着我跪下,暗生着急地拉着他娘亲又看看我。 我慌忙间双手搀扶荀嫣然,“有话起来说,我可以做到的自然答应你,如果是我无法办到的,你再怎么求我,结果还是一样。”怎么我在百姓心中就像他们的神? “奴家只希望梁夫人记得昨晚的承诺。”荀嫣然气虚地说着,垂眼看了看瘦弱的暗生,一伸手紧紧抱着,恸哭起来。我有些莫名的伤感起来,那个等了八年的女子,除了由爱而生的希望,更多的是暗生对她的支撑,她又何苦要把自己的孩子托付他人?暗生不知为何好像明白了他娘亲的打算,一只小手柔柔地扶着他娘的背脊。 一股冷风吹入,我抬头一看,哥仁正茫然的看着我们,“可是甄霄仁又交代了什么?” “梁夫人,这伤药涂在手上,好得快些。”哥仁避开我的眼睛,递上一个圆形木盒。 我并没有伸手,而是直接开口问道:“为何对我这么好?我们似乎从未见过。” “梁将军对哥仁有过一命之恩。”哥仁终究忍不住说道:“那时哥仁不过是羌族百姓,去武朝境内买药救人,因为打扮而被误认为是奸细抓入军营。只有梁将军认为证据不足,坚持不肯杀敌国百姓,哥仁才得以安然回家,而家中老母也及时得救。” 原来是日旭种的前因,才会有我今天的后果。日旭怀着的是一颗悲悯天下百姓的心,更有着一颗军人的骄傲之心。“你不用如此明显的偏帮于我。如今已成定局,而甄霄仁也决不会对我苛刻,毕竟我是他手上的一张王牌。”我十分流利地说道:“如果甄霄仁察觉到你的不妥,换了别人来看管我,那样对我才是最糟糕的局面。” 自从我叮嘱哥仁后,随后的两天他只是在一旁监视,反倒让另一个士兵与我们接触。 “梁夫人,半日后就到营地了。与你同车的百姓必须下车,以防甄先生看到,牵连了他们。”门帘外是哥仁的轻声嘱咐,我抱歉地看了看气色有些恢复的荀嫣然,对暗生说道:“过一会,大哥哥就要去见很多的大坏人,暗生和娘亲先下车躲躲,要好好保护娘亲噢。” 没有了小船的颠簸,又有较为充足的粮食,荀嫣然的精神恢复了不少,感激的看了我一眼后,已经能拉着暗生下车了。 到了军营又是怎样的情形?我要如何才能不与日旭在战场上相见?我之前太过冲动,只是一看见那么肮脏的一只手拿着我的发簪尽还要据为己有,便血气上涌,不顾力量的悬殊和暴露的危险,只想拿回日旭给我的发簪。我心中又是一惊,之前苻清流便问过我,我是为了什么才把全身上下的棱角分明变成了痛苦不堪的隐忍付出,此刻想来,我不仅是为了要一个家,更多的是在不知不觉中想让日旭安心。 “羌族的军营已到,甄某来请梁夫人入营。”甄霄仁总是一副调笑的模样伴着讥讽的调子。 我用缠着布条的手掀开马车的帘子,斜眼看了看甄霄仁,十分自然的搭在他的手腕上走下马车。满眼都是伫立在风沙中的营帐,原来三万士兵所住的营帐就是让你一眼看不到整个营寨的边际,在营寨的最前面是两个十米左右高的竹塔楼,显然是用来观测对阵军队的。 “梁夫人不用看了,梁元帅的营寨就在十里以外,站在塔楼上就可看得真切。”甄霄仁讥讽的语气更甚,“如果梁夫人有什么信物让在下挂在塔楼之上,梁元帅也一定可以看见。” 我刚想说些话反击甄霄仁,却看见一个士兵急步走到甄霄仁面前,神色慌张的说道:“甄先生,你回来了就好。大王已经等候多时了,这几日武朝的梁日旭多次领兵前来攻打,我们死伤十分严重。”我听后心情大好,一双眼睛好笑的看着甄霄仁,原来羌族此次出征都赖甄霄仁的出谋划策,只要没了甄霄仁,羌族自然会退兵。 “梁夫人随在下去见大王,你们小心看管人质。”甄霄仁一把拉过我的手臂,拖着我往前走去,转头看了一眼惦念的百姓,荀嫣然和暗生就在不远处望着我。 “甄先生,请等一下。”我伸手理了理衣衫,见羌族大王自然不能失了仪态。弯下身子故作整理裤脚,摸到了出门前就依严丹叮嘱藏在靴中的匕首,笑了笑飞快地抽出,转身扑向身旁的甄霄仁,只要没有甄霄仁,也许羌族和武朝便能议和,也许日旭就不会因为我而左右为难。 “小心!”我听到熟悉的纤弱的女声,诧异地转头看了一眼,手上的动作不由得一缓,而甄霄仁也借此机会躲避开去。 “嘶——”甄霄仁的衣衫撕裂了一道大口子,只是原本应该在颈部的伤痕也随之移到了肩头。一击不中的我再次举起手中的匕首横着往甄霄仁扫去。 甄霄仁连连退后,胸前的衣衫也破了几道口子,失态地大喊:“你们还不上来抓住这个疯女人?不行便打晕过去,留活口,”缓过神来的士兵们一个个上前,两把长柄大刀重重压在我身上,沉得我整个身子往下坠去。 “荀嫣然,你为何要出卖我?为何?”我不服的对着远处喋喋地问道,“我哪里对不住你了?将军又哪里对不住你了。”挣扎中那块云形玉佩从怀中滑出。 甄霄仁面对我匕首也没有丝毫变化的脸色,此刻正隐隐泛红,手中紧紧握着那块玉佩,声音颤悠地问道:“你从何处得来的玉佩?这玉佩的主人现在何处?”说着便从怀中掏出了一块一般模样的玉佩相叠一起。那书生便是甄霄仁? 我茫然的看向远处,只见荀嫣然把暗生交到身旁老人的怀中,神色凄然地往我这边走来,再看了看已经失神的甄霄仁,原来这便是咫尺天涯。 “我们去一边说,梁夫人也一块来。”荀嫣然走在最前面,甄霄仁和我都颓然地跟在她的身后。等了八年,等来的却是一个这般的爱人,荀嫣然,你要怎么办? 营寨外的一棵大树下,荀嫣然背对着我和甄霄仁,身影瘦弱却不失风骨,轻咳几声,幽幽地说道:“嫣然不知好歹,毁了梁夫人的大计,只是夫人要杀的是嫣然等了八年也盼了八年的夫君。恨不过是爱的一种,嫣然满心的怨恨不过是对夫君满腔的爱。” “嫣然……”第一次听到甄霄仁如此轻柔的声音,“我现在已经是羌族大王的坐上宾,很快我就可以……” “闭嘴!”荀嫣然依旧背对着我们,只是那一声喝斥却让甄霄仁明显的晃动了身子,“梁夫人,嫣然对不起你,但是那晚船上的承诺,还望夫人看在嫣然以死谢罪的份上,定要兑现。”以死谢罪?我和甄霄仁都往前奔去,却看见荀嫣然的身子如一片薄纸飘然倒地,触目惊心的是插在心口的一支银发簪。 第八十章 崩溃(一) 我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那个仅凭一丝希望便苦苦守候了八年的女子,此刻正奄奄一息的躺在挚爱的怀中。她等到了他,可又怎能接受他早已不是心中的那个他? “嫣然,睁开眼睛看看我。”甄萧仁第一次露出绝望而痛苦的神情,“我不许你死,我答应过你要重新用八抬大轿接你过门,隆重的操办我们的婚事,让全天下的人都知道。” “夫君,为何在自己的名字前加了一个字?”荀嫣然的双眼睁开了,之前的悲哀荡然无存,眼中反倒透着清澈,“因为夫君自己都不认识自己了吧?” 甄萧仁抱起荀嫣然,茫然地看着四周:“嫣然,一定要活下去的,我现在是羌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甄先生,一定可以救活你的。” “夫君,如果你真的还有良知,便放梁夫人和百姓们回家,他们是无辜的。”荀嫣然惨淡的脸上洋溢着难得一见的幸福笑容,“我刚才的出言提醒,是对梁夫人以怨抱德,只希望你的悔改可以为你和我积一点德。”甄萧仁随着荀嫣然的指尖朝我这边望来,只是原先那温柔的眼神早已变成了燃烧着仇恨火焰的血红双眸。 “梁夫人……”荀嫣然的手指渐伸渐长,显然是有话交待于我,甄萧仁却是满眼的肃杀。 我艰难的挪动着自己的步子,不情愿的握住那盼望又重如千斤,瑟瑟地说道:“萧夫人请说。” “嫣然自知在梁夫人心中已是个忘恩负义之人,只是萧仁是嫣然的夫君,嫣然见不的他死。”荀嫣然默默而深情地说道,“有些人是无辜的。而梁夫人情深意重,一定会遵守那晚在船上的诺言。”笑容渐渐绽放开来,那纤弱的手从我掌中跌落,眼中的光芒由甚转弱,眼角滑落一滴炙热的眼泪,是遇见夫君的喜极而泣,还是希望泯灭的绝望之泪呢?只是你为何只死都不让暗生知道自己的父亲在世?难道是你已经看到了甄萧仁和我的未来? “哈哈……”甄萧仁仰起头对着天际一阵大笑,绝望而杀气腾腾,“这世上再无一人让我牵挂,从今以后,我便是甄萧仁,遇神杀神,遇鬼杀鬼。”怀抱中荀嫣然的尸身也从他的手臂中掉落在地上,漫天的风沙渐渐覆盖上那个悲苦女子的身上,仿佛她已融入了天地。 “来人!”甄萧仁从那尸身上跨过,越过我望向远处,“把这地上的女子埋了,还有记得请梁夫人和一众人质一同关押起来。让梁夫人也体会一下绝望的滋味,到时候才可以生情并茂的地对着梁元帅哭诉自己的悲惨遭遇。哈哈……” 我心中一寒,荀嫣然果然是了解这个男人,妻子的死并没有唤醒他的良知,反倒是把他推入了权利和欲望的顶端,“你就这样对待一个为你而死的女子?你让她八年来的等待就如此付之一炬?什么叫做尸骨未寒,你可明白?”虽然知道自己的斥责并没有作用,可是我怎么能够忍住心中的怒火和悲凉。爱不是绝望,是希望,是黑暗中那一丝光芒。 甄萧仁转头看着我,嘴角牵扯又弯成之前的不屑,一抬手朝我甩来,“你有什么资格质问我?如果不是因为你的仁义之说困住了她,她会躺在这里吗?”笑着与我错身而过,“梁日旭那么善良的话,应该会就你吧?只是他能救的到底是他的武朝还是你呢?” 两个羌族士兵架着我的双臂往后拖着,早已没有了先前的客气,撂得我双臂痛如脱臼,看着甄萧仁的身影默入一座座营帐中,无力地望着满天的昏暗。 被那两个士兵丢入一个营帐中,只见暗生向我跑来,一双眼睛红红的问道:“娘亲怎么没有回来?难道她真的丢下暗生与那坏人走了?”我脸色一变,小小的孩子怎么眼光如此尖锐? 暗生走到营帐的帘子前,呆呆的问道:“娘亲不是水性扬花的女子,暗生也不是没有父亲的野孩子。”我转头扫视着帐中的众人,一个个尴尬的脸庞出卖了他们自己。 “暗生的娘亲正在别处治病,等娘亲的病好了就来见暗生。”我一把拉过暗生从背后拥着,“以后出了娘亲和爹爹,暗生还会有更多疼你的人。”孩子是最无故的。 暗生扭动着瘦弱的身体,痴痴地望着我问道:“更多的人疼我?那我就会有很多吃的。” “傻孩子,尽想到吃的了。”我点了点暗生的额头,勉强作出笑脸说道:“我会做很多好吃的给暗生,还有梁将军会叫暗生武功,告诉暗生作一个男子汉的大道理。” “是那个正和坏人打仗的梁将军吗?”暗生破涕为笑,好奇地问了起来,“暗生是不时可以成为和梁将军一样厉害的人呢?”日旭在外人眼中确实厉害,只是谁明白他心中的苦?天下想成为他这般的人不计其数,也唯有他自己知道其中的痛楚。 我点了点头,怕自己对着暗生天真的脸庞,忍不住痛心,便轻松的说道:“暗生坐下休息可好?也许一觉睡醒,我们就可以见到梁将军了。” “大哥哥,你好像很喜欢那个梁将军哦?”暗生故作疑惑的问道:“每说一句话都要提到梁将军,梁将军与大哥哥是什么关系?” 我脸一红,便扭地说道:“暗生以后叫姐姐,梁将军是姐姐的夫君,姐姐自然记在心中。” “哎……”暗生叹了口气,靠在我的手臂上合上双眼,“原以为那日守在姐姐身边,一脸冷冰冰,又爱教训人的叔叔才是姐姐的夫君。” 我满脑子的愁云惨雾,感情也好,政事也好,如今是一团乱。 过了没有多久,一阵声响,三四个羌族士兵冲入营帐中,凶狠的双眼扫过营帐中的百姓,对着两个满脸害怕的老人笑笑了,出其不意的抓着他们的手臂往外拖。众人都求助般的看着我,眼神中原先的希望已经荡然无存。 “你们打算如何?”我站起身子干脆的问道,虽然知道不用,但是不能给日旭丢脸。 一个羌族士兵看了看我,厉声说道:“把这两个老东西挂在塔楼上,让远处的梁日旭和他的军队都看看,他要保护的百姓此刻正因为他而受着怎样的痛苦。” 两个老人的亲属听到这番言辞,慌忙见跪倒在地,拉着士兵的手臂苦苦哀求:“军爷,我们都是普通的百姓,打仗与我们无关,你放过我们。” “不是说有你在的一日,就不会让羌族的人伤害我们?”那个一直对我不善的年轻女子对着我嘲讽道:“这就是你的承诺?原来忠勇的梁家英烈便是这样的。” 我心中气结,挡在羌族士兵的身前,大声的问道:“你们的甄先生呢?我要见他。不是要用我去威胁梁将军吗?为何伤害这些百姓?”日旭在,也一定会这样做的。 “梁夫人,在下就等着你这句话。”甄萧仁从营帐的帘后转出,一脸得意地说道:“只有梁夫人自己心甘情愿的作盾牌,在下才有奸计得逞的喜悦。” 第八十章 崩溃(二) 棋差一招了,我心中暗骂自己的沉不住气,可是话一出,又能如何反悔? “莫不是梁夫人后悔自己的侠义心肠了?”甄霄仁的话是步步紧逼,抬手对着一旁的士兵说道:“还不把这些老东西请到塔楼上去?梁将军在胜仗之后有这样的景色助兴也不错。” 日旭之前与羌族的交手赢了吗?所以刚回营地的甄霄仁才会气急败坏的到这里找事。 “你这个武朝的叛徒有什么资格与我说这样的话?”此刻的我冷静下来,缓缓说道:“如果用我盾牌就可以挡住武朝的军队,那么你们是太抬举我了。” “结果到底如何我们明日一试便知。”甄霄仁玩味的看着我,享受着复仇的快感,“梁日旭上次亲自来就夫人,可见夫人在他的心中分量不轻啊。” “月华人薄言微,将军在社稷百姓面前自然会做出恰当的抉择。”我在口上也不愿输了气势。 甄霄仁伸手掐住我的下颚,手上一用力我的牙床也隐隐生痛,“是吗?哪怕梁日旭如常地攻打过来,我要让他亲自踏着你的尸首过来,让他常常锥心的痛苦。” “你就不想让羌族获胜?”我故意这样问道,“你到底是与将军有仇还是真心帮羌族?” 甄霄仁抬了抬眉,松开手说道:“我既要胜利,也要梁日旭苻清流这些人追悔莫及。” “我要见羌族的大王。”我心中有底的说道,“见了之后,我才会心甘情愿。”见甄霄仁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样,接着说道:“我说过,你没有资格和我谈这样的事情。” “你以为自己是什么?到时候就算是尸体,我也要把你推到阵前。”甄霄仁的怒气有些上来。 我索性坐了下来,扭过头说道:“既然如此,你把那两个百姓挂上塔楼吧。我反悔又如何?天下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我是女子,你乃小人,你应该能明白我做得不为过。你要我做盾牌无非是为了打击军心,如果没有我的配合,你杀了我曝尸在外,又能如何?反倒是助长了将军的愤怒之心,让武朝的士兵齐心。”甄霄仁的脸色有些难看,挥了挥手,在众人的呼喊下,那两个老人还是被拖了出去。 只是他们在出去前却拼着权力对我说道:“梁夫人,我们本就是将死之人,生死早在度外,只盼望你能早日和梁将军相见,我们也欣慰了。今日一切本就不是夫人之错……”这便是经历过人生磨难之人的豁达吗?人的生命源于自然,不是任何人有权剥夺的。心中虽然难过,但是只有日旭打赢这场仗,更多的百姓才会有权力好好活下去。 一个士兵跑入营帐,在甄霄仁耳边嘀咕了几句,甄霄仁盯着我的双眼大睁,神色透出不满,闷哼了几声后,对我说道:“既然你执意如此便成全你。只是记得在阵前要表演得好些。” 我知道甄霄仁不会如此好心,定是那羌族大王本就想见我,“希望一切都能如甄先生的意思,莫要到了最后竹篮打水一场空。” 又是极度失态的被人提着后领拉出营帐,拖着往一顶大帐走去,被踉跄地推入其中。站稳后才有心去看看这个羌族人的王帐。毕竟行军在外,没有丝毫的奢华,只有干净和暖和。暖和?我的想法太奇怪了,这样一个嗜战的人,怎么会有这样的特质? “见了羌族格勒大王还不下跪?”甄霄仁推了我一把,我这才有心思去看看端坐王帐正中的所谓羌族大王。 两条浓眉下是一双深陷的灰色眼眸,正仔细打量着一身男装的我,眼角仿佛有些笑意,全身上下裹着厚重的皮毛,一只手正敲打着自己的膝盖。脚上一痛,膝盖险些着地,扭头看着踢我的甄霄仁,挺直了胸膛,字正腔圆的说道:“月华只知道武朝的皇上,不知道羌族的大王。” 甄霄仁往我膝盖上又是一脚,嘲讽道:“想不到梁家的人还真是脊梁骨硬啊。” 格勒大王对着我笑了笑,说道:“武朝梁元帅的夫人果然与众不同,甄先生也不要计较了。” “我看更特别的是格勒大王。”我忍不住讥讽道:“一个统领全族的大王被一个书生利用,成了一个嗜血的君王,这样还不特别吗?” 格勒大王神色一滞,含笑看着甄霄仁说道:“甄先生的确是毁誉参半,只是本无完人,本王觉得甄先生的一些提议并无太多差池,难不成羌族就该一直居于北寒之地?” “月华送一个小故事给大王。”我正中下怀的说道:“古时候天下大乱,群雄并起,有一陇中世族脱颖而出建立新朝,只是新朝建立不久年轻的新帝登记后,原本订立互不侵犯条约的突厥部落从北南下,试图用铁骑踏平整个中原,那个年轻的新帝把手下一个结党营私的老臣派作使臣到突厥的军营,那个老臣因为对新帝的不满而对突厥人大吐苦水,更是对突厥的骠悍赞赏备至,而且还提出了很多自己的看法。那个领军的突厥可汗为人自大,听了那个老臣的一些提议后,便飘飘然地认为自己是天下主宰,于是压制其它部落,制定了很多不合理的条规,最后全军中不少小部落的首领都带着自己的军队脱离出去,而所谓的大军压境最后也成了一纸空谈,镜花水月。”因为记得不确切,便只捡了重要的说,看着格勒大王的脸色渐渐阴沉下来,我会知道自己的话,至少触动了他。 “这个女人一直随着梁日旭一同研读兵法,大王莫要被她的离间计所迷惑。”甄霄仁也知道我的话可能会误了他的大事,急忙为自己辩护。 我笑着说道:“不知道甄先生有没有告诉过大王,他曾经是武朝太傅的门生。” 甄霄仁斜眼怒视着我,对着格勒大王恭敬的说道:“微臣就是因为看不惯武朝太傅的偏颇之心和对人才的老眼昏花,才负气来到羌族,帮助大王入主中原,让全族百姓过上好日子。” “月华再问大王,甄先生用人质作盾牌的想法大王是赞成的?”我笑了一声,又说道:“粮草早已安然送到将军的手中,而人数多出一万的羌族军队已经做好打持久仗的准备了?你们的粮草真的很充沛?自古哀兵必胜,甄先生残害武朝百姓的做法只会让武朝的军队军心大甚,相反,羌族的军队看到己方以此卑劣手段谋取胜利,只会以为大王认为单凭手下军队的力量绝对赢不了人数较少的武朝军队,月华问一句,军心涣散的到底是何方士兵?” “休得胡言。”甄霄仁的呵斥打断了我的话,“我倒要看看把你帮在阵前,梁日旭还有没有胆量下令放箭攻击?” “甄先生又错了不是?”我颇为冷静的说道:“你们一味想着用我来做防卫,却忘了你们最先的目的不是要攻入武朝吗?这样两方僵持,最后能到你们想要的结果吗?” 格勒大王对我的话有些动容,手指敲打的速度越来越快,显然是在思考我的分析,只是甄霄仁却不肯放弃,说出了更为震惊的话:“大王,梁日旭绝对不会与我们打持久战,也容不得他拖延战局。战线过长,是兵家大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我明白甄霄仁的意思,但是却不明白他的所指。 正在这时,一个羌族士兵走入营帐内,拜倒在地大声说道:“禀报汗王,有紧急军情。” “说吧。”格勒大王看了看我,又瞟了一眼甄霄仁,倒也不避讳我在场。 士兵朗声说道:“据探子汇报,南朝于二十五天前自安平县集结军队六万,三天后以武朝毁约再先撕毁两国盟约,起兵渡江,如今已攻下武朝三座城池,” 看着甄霄仁一脸得逞的神色,我却满脑子晕眩,南朝在这时毁约起兵攻来,似乎太过巧合了,而更奇怪的是日旭原先在要塞所作的布置也犹如纸糊的墙轰然倒塌。 第八十一章 相见(一) 在我出发送粮之后的三天,南朝便开始集结军队,六万人的军队三天便整装待发,除了早有准备还能作何别的解释?在这将近年关的寒冬,我却浑身上下冒着汗。 营帐中悄无声息,唯有我沉重的呼吸声和那跪在地上的士兵的气喘声。甄霄仁颇为小心地看着格勒大王的脸色,之前尴尬的神情此刻已转作得意洋洋的笑容。他早知有此事? “这消息可靠吗?”格勒大王抬眼看着甄霄仁,浑身都透着疑惑。 “这事情梁夫人也应该心中有数吧?”甄霄仁斜眼瞧了瞧我,垂头说道:“三个月前,在武朝皇上为南朝使臣接风的宴会上,不是发生了刺客的事情?” 我不想对甄霄仁的话作任何的回答,可是思绪却回到了当时的情形,蹊跷的刺客事情果真是这次战事的起因?只是远在羌族的甄霄仁为何如此得清楚? “种种疑因都指向这刺客乃是羌族派去,可是?”甄霄仁见我不答,便把细梢末节都抬了出来,“唯一留下的一个活口却当场不明中毒死去。难道梁元帅对这些都没有什么疑虑?还是梁元帅所有的想法都不与夫人商量呢?”甄霄仁知道我和日旭之间有隔阂? “甄先生无非是想说,梁家的一切情况都在你的掌控之中?”我提高声调地问道,“所以甄先生上次潜入梁家盗取流星图不成后,才可以独自一人撇下同伴逃脱?”我故意强调同伴二字,是希望格勒大王能够明白甄霄仁是个彻头彻尾的自私人。 “梁夫人是指甄先生带着岱钦队长前去打探的那次?”格勒大王动了动身子,显然是注意到了我的问话,“夫人所说的流星图可是梁家闻名于世的攻城武器?” “甄先生在武朝的地界上便劫持了当朝尚书令和奴家,以两人换取那张图纸,可见其对格勒大王的拳拳真心。”我笑着看了看甄霄仁,话锋一转说道:“可惜,甄先生的调虎离山之计被将军看穿,在梁府恭候甄先生大驾的应该是层层包围吧?对了,奴家忘了,甄先生似乎料到梁家有埋伏,所以让岱钦队长和其他的羌族兄弟先行进入打探虚实。” “不要以为你的离间计可以得逞。”甄霄仁一步挡在我的身前,“大王,甄某那次盗图失败的确有责,还连累岱钦队长在武朝丧命,可就是因为甄某的那次行动,才会有今日的成功。等到日后,南朝与我羌族共同踏平武朝疆土,就是大王入主那花花河山之日。” 我闻言险些晕厥过去,南朝此次的起兵是与羌族谋算妥当的?心念一转,想起那日刺客出现,南朝使臣有恃无恐的模样,心中明了大半,原来是一场苦肉计,只为了今日可以为南朝的背信弃义有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还好那一日,使臣未死,可是之后案情的扑朔迷离,至今都未能有一个说法,也成了一种起兵的理由,虽然有些站不住理。 “大王,甄某从来没有想过要抛下岱钦队长独自偷生,在下可以安然回到大王身边,是因为那个从未曾谋面的南朝密使对在下的相助。”甄霄仁终于说出了其中的秘密,“近几个月来,也是他把一些消息透露给甄某,甄某审时度势之下,才奉劝大王在出兵攻打武朝;甄某并没有未卜先知的本领,能够伏击武朝粮队,也是因为那个人的密报。” 真相大白了,梁家上下中有南朝的奸细,我倒退三步不自觉地撞在了营帐的柱子上,大口得喘着气,南朝是想借着羌族的力量,攻破整个武朝吗?日旭,怎么办? 又是一阵急步,一个士兵冲入营帐拜倒在地,慌张的说道:“禀大王,那武朝的梁日旭带着五百骑兵,就在我们的营寨之外,让我们把那武朝的百姓释放回去。” 日旭应该也知道南朝起兵之事,他此刻却来到地方阵营前,只为了那两个百姓吗? “甄先生,我们是不是借着南朝起兵之事的气势,全军出动擒住那梁日旭?”格勒大王停住了敲打膝盖的手指,探寻的问着甄霄仁,显然,甄霄仁之前的磅礴之言让这君王怦然心动。 甄霄仁看了看神色凝重的我,摇了摇头,说道:“就算梁日旭知道此刻要速战速决,但是以他的冷静,决不会贸然只带了五百骑兵来到我们寨前,极有可能是引我们出兵,然后来个迎头痛击,我们的鲁莽只会中了他的计策。”的确,甄霄仁的分析合情合理。 我既然理清了思绪,便要尽力助上日旭,重新走到营帐中央,平静地说道:“原来一个不曾谋面的所谓南朝密使,就可以让甄先生用这样一个春秋大梦来糊弄大王?如果将军真的想抓甄先生,一个区区的不露联的人助你在天罗地网之下逃脱?大王还记得我之前说的那个小故事吧?跳梁小丑,自以为是,玩弄人心,引火自焚。” “大王,我们此刻要用缓兵之计。”甄霄仁再次挡在我的身前,盖过我的声音说道:“只要有梁夫人在手,甄某绝对有办法让梁日旭兵败如山倒。”说完便转身向我甩来一个巴掌,我吃痛地倒退几步,昂首看着甄霄仁,“梁夫人红肿的脸颊才可以让梁元帅心痛。”又走上前几步,再次抬手甩在我的脸上。他是在报仇,把荀嫣然的死全都加注在我的身上。 “大王,甄某这就带着梁夫人,大发善心地让她与梁元帅见上一面,以解他们夫妻的相思之苦。”甄霄仁对着神色有些不忍的格勒大王一拜后,便抬手招了招。几个手脚麻利的羌族士兵恭敬的走入营帐,用坚实的麻绳捆住我的手反绑在身后。 “梁夫人,请吧。”甄霄仁一如既往地笑着,在我身前走出了营帐。我万般不愿意这样去见日旭,拗执地不肯动脚,两个在我身后的羌族士兵见我没有动作,使劲推了我一把,双手反绞的我失去平衡,一头撞在了营帐的柱子上,温热的液体自脸颊流下。又是两个士兵反转着拖起我往营帐外走去。 “大王,如此对待一个弱女子,是否真的有必要?”一个嘤嘤的女声自格勒大王王座的屏障后传出,在被拖出营帐之时,我隐约看见一个纱裙飘缈的身影自屏障后转出。 要见面了,我和日旭?身体麻木的被拖往营寨外的塔楼处,眯着眼已经可以看见远处飘动的战旗,是那个让人心之所安的梁字。 甄霄仁一把扯过我身后的麻绳,对着守门的士兵挥了挥手,竹门缓缓推开,漫天的黄沙随之飞扬开来,只看见远处隐约的身影,却看不见任何一张脸孔。这风沙可是老天因为我此刻的心痛如绞而发出的悲鸣吗? 又是一记重推,甄霄仁牵着我,两个人走到了两军对峙的中央,霎那间,眼前的一切清晰的可怕,是一双双马蹄,是那匹我曾经骑过的踏雪,是我这些日子来朝思暮想的夫君。夫君,你显然不知道我的被俘,你原本刚毅的神色刹那间被一种惊恐确而代之,你紧握长枪的手也随之越拽越紧,连坐下的踏雪也随之不安的骚动起来。 第八十一章 相见(二) 甄霄仁推了推定在原地的我,倒没有强迫我前行,“梁元帅,莫不是因为梁夫人着了这一身男装而认不出自己的枕边人了吧?梁夫人千辛万苦送粮给你,你难道准备牺牲这样一个为你牺牲了一切的女子?” 日旭的眼神中露出一丝温柔,手中的长枪横扫身前,弯了弯嘴角说道:“月华,我又害了你,是吗?我带给你的唯有痛苦。”翻身下马,把长枪插入黄沙之中,稍一扭头如箭般的目光直射甄霄仁,字字铿锵的说道:“羌族袭击我边关在前,由虏获我朝百姓,不顾道义的挂于塔楼之上,如今又把梁某的妻子压到这阵前,意欲何为?” “梁元帅为了夫人什么事都愿意答应吗?”甄霄仁不知何时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压在我的颈脖边上,显然心中对日旭有着颇深的忌惮,“明日午时,梁元帅率军退回嘉陵关内,再过一日,便随嘉陵关所有的驻军推出百里以外,等候羌族的进入。” “两军交战,自古都没有以人质要挟获胜之事。梁某今日带兵前来,是希望依例带回武朝的百姓,”日旭走上几步,挥手回绝了甄霄仁的任何条件:“如果你要梁某不战而退,如同白日做梦。”我对着日旭笑了笑,夫君,你是否日夜操劳作战?为何两颊深陷,满脸苍凉? “在下早知道梁元帅会这么说。”甄霄仁笃定地说道,紧紧地拽拉过我身后的麻绳,腿伤一痛,跌跌撞撞的站不稳脚。我愤恨的转头看着甄霄仁,死死地看着这个已近疯狂的男人,但是我不能出口痛骂,我不要日旭知道自此的忍受已经超出我的底线。 甄霄仁看了看远处,又把那笑中带恨的眼睛转到我的脸上,又是一巴掌,我再也站不住的倒在地上,“梁元帅,现在还是不答应吗?”我努力的想爬起来,夫君,不要因为我而答应。只是我看不见日旭的脸庞,甄霄仁的确够狠,未给我爬起来的机会,一脚踩在我的背脊上。 夹杂着骑兵队伍中发出的嘈杂声,甄霄仁笑着说道:“堂堂的梁元帅夫人,此刻就跪在我这个一介布衣的脚下,梁夫人,我替你不值,嫁了一个这般铁石心肠的夫君。哈哈……” “哈哈……”我面前支起了身子,大笑道:“白月华身为梁家的媳妇,上跪天,下跪地,跪的是站在我面前为武朝黎民百姓奉献自己毕生的将士们,我有何不值?我对他们的感激之情,对他们的崇敬之意,岂是你这个叛国之徒所能了解的。”我用力的想挺直自己的腰背,抬眼看到对面的将士对我投来一束束复杂的目光,还有一双沉重却坚定的脚正向我走来。 “站住,梁元帅的武功太过厉害,在下很怕你。”甄霄仁又用力拽着我起身,把刀抵着我的脸颊,“梁元帅站在原地仔细想想要不要答应在下便可以了。”我很怕看到日旭,一个又如城墙般守护着百姓的男子此刻会是怎样的表情。面对两难的局面,我只能退缩,因为我还可以退缩,日旭却不可以,他只能选择,那我就帮他选。冷冽的一笑,我很伟大吧。 “是想借此打击军心吗?”日旭的声音传来,是冷静的,“我想告诉你,你打错主意了。站在你面前的是我梁日旭统领的军队,是我梁日旭骄傲的妻子,你这般举动,灭的是你方的军心,涨的是我方的士气。我们身后是支撑我们全军的百姓,而你们的军队呢?看着自己的主将在阵前用一个女子来要挟对方,显然是不相信他们的实力。” “梁将军不要危言耸听了。”甄霄仁拖着我往后推了几步,用刀子抵着我轻声说道:“梁夫人没有话对梁元帅说吗?这样的话,我就帮梁夫人想想办法开口咯?”随即大声地命令道:“把塔楼上那两个老家伙吊死,让他们临死前知道,他们的死是为了让梁夫人开口。”我赫然,甄霄仁完全疯了,他所做的一切都是想毁灭这个世道,让所有的人陪着他一同下地狱。 “让他们活下去。”一个个字从我嘴中吐出,“你这样让我怎么说?” “先停手。”甄霄仁得意的大声说道,移开了搁在我脸旁的匕首,把我往前推了推,在我身后叮嘱道:“人命是最脆弱的,只要我说一句话。” 我缓缓地抬起眼帘,仿佛过了很久,果然如我之前所料,看到了日旭的眼睛,我便再也无法移开,哪怕那曾经温暖坚定的眼眸中透着悲哀的神情,那也是我的沉沦。 “夫君,你送我的发簪碎了。”我轻声说道:“找了好久,红色炎日有一角始终没有找到。”日旭对着我笑了笑,没有出声。我也是抱歉的一笑:“总是让你来救我,而且这次那么的狼狈,还好我从没有让你失了面子。抱歉,让你难做了。” “月华,说什么抱歉,你的一切苦难都是我带来的。”日旭忍不住打断了我的话,“你喜欢的话,我亲手做一个一模一样的发簪给你。听到你的声音,看到你的模样,真好,哪怕是在这生死修罗场上。”也许这样柔情的话会让他失去一个元帅的刚毅,可是我却看见他身后的将士渐渐有人翻身下马,也有人用那隔着冰冷铠甲的手背抹着眼角。 “梁夫人,挑重要地说。”甄霄仁似乎走近了些,“那些人的命,你忘了?” 我没有在意身后的威胁,放下脸上的笑容,认真地说道:“自月华嫁入梁家,从未有过舒坦安乐的生活,先后遭遇了丧子丧母的苦痛,这些虽然不是夫君造成的,但也脱不了干系。夫君答应要弥补月华,对吗?”日旭的脸色由悲转痛,直扎入我的心中,不似之前为苻清流的心痛,此刻的我犹如被一把钝刀割在身上,痛越来越甚,蔓延至全身。“那便答应月华一个要求可好?”日旭身后的一些将士原先敬佩的神情有些僵直,惟有日旭的神色没有变,夹杂着一丝犹豫,点了点头。日旭为了我,愿意放下重责了吗? “月华自幼孤苦,历经多重磨难,已经怕了,怕将来无边无际的孤单,怕将来担下莫名的罪责。”我莞尔一笑,缓缓说道:“恳求夫君让月华一人先踏上这条黄泉路,奈何桥边月华等着夫君相伴同行。只是月华性情凉薄,也无耐心多等,五十年乃我夫妻之约,勿失了信诺。” 我转念退开三四步,用尽全力地说道:“武朝的将士们,无论是塔楼上挂着的百姓,陷入敌营的百姓,还是在你们身后的万千百姓,都盼望着你们能够攻克羌族,护我河山。羌族的将士们,如今的战局是你们真心向往的吗?你们自幼生长的土地,真的是如此的不堪而让你们不得不践踏别人的家园?无论是哪里的将士,你们的背后都有等待着你们归去的家人。”脑后剧痛,再也支撑不住地往后倒去,夫君,让我再看你一眼,你紧蹙的双眉我也不想看到。 “大姐姐,你快醒醒。”在暗生的摇晃下我缓缓转醒,心中暗叹自己的命硬,扫了扫身边的一切,心中一惊,那两个挂在塔楼上的老人此刻也躺在营帐中。 “暗生,是谁把姐姐送回来的?”我小心地问道,却看见暗生茫然的摇了摇头。如今是怎样的情况?日旭难道真地答应退兵了?谁来告诉我是怎么回事? “甄先生下令了,闲杂人等,不能入内。”营帐外的守卫断然说道。 一旁却是更为嚣张的女声:“宝勒王妃要见见那个关押在此的犯人都不可以吗?” “没有甄先生的命令,绝对不能入内,更何况你要带人走。” 一阵安静后,那个曾经出现过的委婉女声在帐外响起:“这是大王的令牌,较之甄先生的命令呢?你们莫要昏了神,在这军营中谁大谁小都不明白。” “王妃赎罪。”接着微量的光芒,我瞧见账外的士兵一个个跪在地上,“这营帐内都是些危险的人质,王妃……” “还不让开?”原先袅袅的女声透着些许愠怒。 伴着大盛的光亮,一个单薄的身影自帐外走入,蓝白的纱裙外罩着厚重的毛皮,灰色眼眸灵动秀丽,挺直的鼻梁和小巧的嘴唇勾勒出精致的脸庞,举止雍容,神色却温婉可人。 第八十二章 披星(一) 我侧过脸,用眼角的余光打量着这位宝勒王妃的神色,她,一个娇弱的女子,出现在军营已是一件颇不寻常的事情,此刻又来到这个关押人质的营帐为的是什么? “梁夫人?”温柔的声音自头顶洒落,我的眼前是黑色上缀金的长裙飘动,“我有事想请教于你,可否随我到王帐?” “甄先生让我们小心看管这些人质,特别是这个女人,王妃不能带她出去。”我抬头看见一个护卫在旁的士兵,神情为难的躬身说道,可是我却瞟到那宝勒王妃不在意的眼神。 一只玉葱般的纤手,自上而下缓缓落在我的身前,“梁夫人,你可答允?”虚无而又温暖的询问,如一股清泉直入你干涩的心间,让人无法拒绝,我如着魔般的点了点头,把红肿破损不堪的手放入了那羊脂般细润的手中,无力地攀爬起来。 一堵墙般的身躯再次阻挡在我的面前,“王妃,这个女人是敌国元帅的妻子,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人,你怎能不顾自身的安危?如果她以王妃要挟,我们哪怕一死也无法向大王交待。” 我虽然有些不舍,但是依旧甩开了那只温暖的手,嘲笑的说道:“我堂堂梁元帅的夫人,会像你们这班卑鄙小人,以一个女子的性命相要挟?我的夫君,是无愧于天地的大英雄,他定会打败你们,接我回家。”回家两字如重锤敲打在我的心上,之前在战场面对生死的洒脱,此刻如在眼眶中打转的眼泪,止不住地流了下来。 “让开,我不过是问问梁夫人关于乐理和刺绣这些女儿家的事情,何来牵扯上你们这些不堪的事情?”温婉的女子此刻显然是生了气,一如往昔的涓涓女声此刻有了些微的颤抖。连身前那个彪形大汉也震得晃了晃身形,不得不退让开来,原来比声音更甚的是那双原本暖和的眼眸此刻却射出寒洌的神色,不怒自威,忽而眼角又带笑的看着我:“梁夫人莫要理睬这些不长眼的士兵,随我来。”自说着再次牵起我的手往营帐外拖去。 衣角被人轻轻拽住,我低头瞧去,暗生的一双眼睛闪着疑惑,不停的摇着脑袋,用轻如蚊子的声音问道:“大姐姐,你什么时候回来?暗生什么时候才可以看到娘亲。” 我心中一酸,环视营帐中已经褪弱不堪的百姓们,摸了摸暗生的脑袋,对着宝勒王妃恳求道:“这个孩子我视如己出,如今让他一人留在这帐中,我不放心。如果王妃真的有意与月华相谈,可否让月华带着这孩子同去?”暗生忽地扑入我的怀中,一双眼睛直望着王妃。 “你叫暗生,对吗?”宝勒王妃满脸慈爱地在暗生面前缓缓蹲下身子,恢复了之前的柔声,仔细的安慰道:“同姐姐一起去吃好东西,可好?”再次抬起了那只充满魔力的手。 暗生拽着我的衣服不敢往前,我伸手拖住暗生的小手,生硬的对着王妃说道:“我们这就去王帐,请王妃先行。”宝勒王妃显然露出有些失望的神色,站起身子,缓缓的摇着莲步往帐外踱去,我小心地拉着暗生的手,随了上去。 出了营帐,两个身材较我高了半个头的女侍从挡在了我和宝勒王妃之间,瞧她们壮实的身材,显然是有些武功底子,怪不得那个王妃对我没有丝毫的忌惮。 “你们两个让开,我想与梁夫人同行。”宝勒王妃刚想转头说些什么,瞧见是两个侍从在身后,脸色有些不悦的吩咐道。 我慌忙拉着暗生退了几步,垂头说道:“奴家毕竟是武朝百姓,与王妃同行实在不妥,还请王妃在前。”这个王妃虽然浑身上下引人着迷,但是变脸的频繁有些让我不放心。 哀叹一口气,宝勒王妃拖曳着垂于地上的裙摆,加快了步子引着我往前走去。原来所谓的王帐,便是之前羌族格勒大王的那顶营帐,只是踏入之口在前次的背面。与前次所见不同的是,踏入的显然是一间寝居,一个缀了百花图的屏风隔断在内间与起居之间,而整个屋子铺满了松软而暖和的毯子,暗生挣脱开我的手,整个人扑在那毯子上,用小脸舒服的摩擦着。 “暗生,快些起来,成何体统?”我对着暗生轻声说道,瞥了眼王妃,慌忙间招了招手。 暗生不情愿地朝我脚边爬来,轻声说道:“这毯子好舒服,暗生已经很久没有在那么暖和的毯子上睡过觉了,那些硬地搁在背上都疼。姐姐,暗生不淘气,你不要生气。” “梁夫人,随孩子去玩。我们坐下来慢慢谈。”宝勒王妃把那两个侍从拦在了营帐之外,此刻热络的挽起我的手臂,拖着我坐了下来,“梁夫人觉得这王帐如何?” 我闻言稍稍打量了一下,一股淡淡的幽香包围着我的全身,心中一惊,嘴上客气地说道:“如不是这外面来回走动的巡逻岗哨,这里倒不似行军打仗的营寨,特别是这股清幽的香气,闻者心情轻松舒缓,仿佛要进入了梦乡。” “梁夫人果然见多识广,这是贵族进贡给大王的西域薰香,我夜晚常常点上一支以助睡眠。”王妃轻灵的双眼闪过一丝惊喜后,又重新黯淡了下来,转念问道:“梁夫人可知我为何不能安然入睡?别人都以为我独占大王的恩宠,连如此重要的战事都把我带在身边,可是谁又知道我日日年年担的是什么心?又是否快乐?”黯淡的眼神化为担忧的神色,语气也提了起来。 “王妃有烦恼,尽可以与格勒大王倾诉,问奴家,如同文不对题,奴家哪怕绞尽脑汁也不知所以然。”我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只得如此草草回答,心中难免更不放心,如坐针毡, “我的母亲是中原人士,自幼便听她说着中原的大好河山,可是如今我已经大王的王妃,无法在踏上那片心智向往的土地。大王待我虽好,可性情与我终究不合,这样犹如牢笼般的情之所钟,我要了有何用?”宝勒王妃笑了一声,看着我羡慕的说道:“梁夫人在阵前那一番言语,让我更加明白自己所缺的是什么?奈何桥边的五十年,梁元帅的心中该是如何的幸福?”流转的眼神打量着我此刻憔悴不堪的容颜,许是想明白这幸福的秘密。 “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将军听到那番言辞,定不会觉得幸福,恐怕是恨透了自己的无奈。”我有感而发的说道,转念又觉得多余:“如果王妃要与奴家说的是这些,奴家无能为力。” “梁夫人唯独把一腔热血给了梁元帅。”宝勒王妃好像早知如此的感叹道,“梁元帅如此这般举动也算是对得起夫人了。”宝勒王妃的眼神有些让我不安,“梁元帅在夫人晕倒后,便答应了明日午时退兵至嘉陵关内,唯一的条件便是甄霄仁把夫人安然送回给梁元帅。” 日旭这是何苦呢?南朝已经虎视眈眈,班师回朝已经刻不容缓,羌族这边只须狠下心肠攻来便可……终究是因为舍不下我这根软肋吗? 第八十二章 披星(二) 脸上一片温湿,勉强支撑着桌边站起身子,我不要日旭担上千古罪人的名声,胡乱地看着屋中的一切,“王妃,你可否答应奴家一个请求?一定把奴家的死讯传到武朝的阵营。” “梁夫人……救命……”宝勒王妃惊呼出声,只是我已往门前的支柱处奔跑而去。闭着眼睛望着柱子上用力撞去,却没有料到撞上的是软绵绵的一堵墙。诧异间睁开双眼,万念俱灰地看见是之前的两个女侍从阻挡在我的身前,“连死都难如登天。”被押着重新坐回。 宝勒王妃满眼的痛心,一双柔荑紧紧盖在我的手背上,叹息的说道:“你这是何苦?梁元帅知道了又能如何?可不要再起了这般念头。” “至少可以不被后人耻笑,更何况奴家并不是倾国倾城之色,将军又是何苦来哉?”我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一死可以换回天下的安定,又有何惧?” “夫人刚才还说梁元帅心中的无奈,怎么此刻却这般的决绝?”王妃眼角闪烁着疑问,随即降下声调,轻声说道:“梁元帅的退让和夫人的成全,也未必可以换得天下百姓的安定。” “王妃心地善良,月华在这里先谢过了。”我神色一滞,宝勒王妃显然知道更多,伸手抹了抹脸上的泪痕,推波助澜地说道:“只是明日月华被送到了武朝的军营,是否还有活下去的勇气?我如何去面对将军?王妃应该可以明白月华的心情。” 宝勒王妃把身子往前探来,更小心地说道:“梁夫人倒是学会了激将法。就算夫人不提,我也打算送夫人出营。如果赶得上明日午时到武朝营帐,让梁元帅千万小心在卧龙坡有伏。” “啪——”我故作轻松拿在手中的茶杯自手中滑落,暗生不明所以地扑到我身边翻开我的手掌轻轻的吹着,故作模样的说道:“在吹吹便不痛了。”营帐内再无声响,我不由得弯起嘴角,借着日旭退兵的军心低落和行军的匆忙,在卧龙坡设伏,在午时以送我回营而全面追击日旭的军队,羌族要的不是一座关卡,而是日旭的全军覆没,的确是甄霄仁会想出的奸计。 “梁夫人可听明白我的意思?”宝勒王妃有些着急的摇了摇我的手臂,轻声问道:“还是梁夫人不相信我说的?”抬眼望去,王妃水灵的双眸闪着委屈。 我点了点头说道:“王妃为何要把这样重要的事情告诉奴家,还要奴家去通知与你敌对的武朝元帅?王妃就算不顾忌自己的身份难道也不顾念格勒大王对你的情深意重了?” 王妃无奈的笑了笑,转身望向一角,缓缓道来:“如果不是为了大王,我也不会如此冒险,这可是欺君叛国之罪。甄霄仁没来羌族之前,大王是个勤政的君王,虽然难免对中原的花花河山有着自我的期冀,只是他从不做无谓的妄想。可是那甄霄仁成了我族的坐上宾后,一直怂恿大王屡屡冒犯武朝边境,次次落得兵败而归的下场,此次更是变本加厉地倾全国之兵力攻打武朝,害得武朝民不聊生,哀声遍野。” “那格勒大王何以听信甄霄仁这个武朝人的荒谬言论?”我有些不能明白这个呼风唤雨的一国之主如此草率的听信这样一个自私疯狂的人,随即的闷哼表示了我的不屑。 宝勒王妃的侧脸此刻看去,透着莫名的悲哀,只瞧见一颗晶莹的珠子沿着脸颊滑下,有些抽泣的声音传来:“大王封了我这个血统混浊的女子作为王妃,得罪了羌族不少贵族,是甄霄仁一力摆平,帮大王稳住了自己的朝政。倾国倾城,也是一种罪。” 我犹如被一计闷雷击中,心被掏空却充塞了一种让人窒息的震惊,那个看似有些糊涂又好像有些明白的格勒大王,是如此一个痴情之人;而眼前这个心中幽怨犹如笼中金雀的宝勒王妃,却为了那个并不契合的夫君甘愿担上叛国之名。 “明日羌族与梁元帅交手,哪怕因为诸多外因梁元帅最终败下阵来,羌族必然也大伤元气,就算可以自嘉陵关入中原,又何来与武朝其他军队抗衡,又如何在他日与南朝军队成鼎立之势?羌族无非是南朝牵制梁元帅的一颗棋子,最后的下场依旧是被赶回这北寒之地,又或者踏上灭国灭族之路。”宝勒王妃清晰的分析着目前的形势,先前含泪的双眸此刻透着独有的精明之色,较之先前的温柔雅致,此刻仿佛透着神秘的妖娆,难怪可以让一个王者如此着迷。 我一只手撑起下颚,皱着眉审视此刻的情形,直接问道:“王妃放月华而去,并不是救月华和将军,而是救格勒大王救整个羌族。以明日之战的败局,换回整个羌族往后的安定。” 宝勒王妃颔首点头,又吐出一句:“我还希望,梁夫人可以知会梁元帅一声,只要梁元帅在阵前除去甄霄仁,我可以保大王在有生之年与武朝两国交好,再无战事。”女人一旦下了决心,便是世界上最可怕的。杀人之言,就如同饮水吃饭那么自如。 “何时走?”我爽快地答应了下来,既然她可以如此有把握,照此刻情形我没有理由不搏一回,暗生此刻已趴在我身上合眼睡着,“可否带这孩子一块走?” “换上侍从的衣服,梁夫人便可从此处拿着我的令牌安然走出去。”宝勒王妃拍了拍手,一个长相普通的侍女自一旁的屏风里转出,“这个侍女将以梁夫人的身份和这孩子一同回那顶营帐。今日子时,羌族军队便要从这里出发前去卧龙坡,甄霄仁必然去那营帐带上夫人。” 原来是简单的掉包之计,亏得我长相普通,无论是极美还是极丑,都办不到。 暗生此刻已趴在我腿上呼呼入睡,那侍女轻声地与我换了衣服后,便小心地抱着暗生往营长外走去,连同那两个有些魁梧的人影一同消失。 “王妃替我照顾那个孩子,他娘亲已死,世上再无亲人。”我拜托后,便理了理衣衫接过宝勒王妃的凤凰令牌,垂头往营帐外走去。 肩膀被王妃揽住,“我送你一程,不知我俩何时能在相见?梁元帅为夫人放弃一切,的确值得,人生难得一知己。”宝勒王妃抢在我的身前出了帐子。 “王妃是否过于计较了有些细微处而蒙蔽了双眼?”我随即跟在王妃,轻声说道:“两个人在一起除了性情相投,更重要的为对方着想的心,王妃对格勒大王到底是怎样的心呢?”话一出口,一阵心悸,我这个陷入感情漩涡的人,居然在这里向他人说教,苦笑连连。 宝勒王妃果然可以在军营中通行无阻,虽然有我这个脸生的人,但是依旧安然无恙的出了那道竹门,再一次踏上这风吹缥缈的黄陂战场,曾经,我的夫君就站在不远处,就在我的面前,可是隔在我们身前的确是一座座无法翻越过的高山。 “梁夫人,送君千里终须一别。”宝勒王妃的长发迎风吹散,覆在了她神色不清的脸上,“梁元帅心存慈悲,只望夫人能在旁叮咛再三,如非必要,莫要杀害羌族无辜的族人。” “月华会尽力而为,只是刀枪无眼。”我此刻可以明白眼前女子心中的纠结,只是无法去答应自己无法承诺的事情,“只希望月华可以在这黄陂中凭着漫天的星光和照耀得炎日,早日赶回武朝营地,就天下苍生脱离这漫天的战火。” 带着这个女子的满心期望,我一步步踏了出去。第一次,我觉得自己以往的经历在此处可以有些用处,曾经的露营和野外经历,让我可以靠着满天的星辰辨别清楚东南西北,可以朝着日旭鉴定的走去。 不知走了多久,回头刹那,看见天际出亮起烧红的光亮,只能是羌族集结军队的火把之光,我更是心惊地疯了般地往着南边跑去,我是不能让日旭做出让他自己后悔的事情。只是这黄沙为何会流动?为何我用尽了全力还走不快?一脚滑过,直接扑倒在地,愤恨地用力拍打着地面,呜呜的哭出声来,“为什么会有战争?为什么我就不能有自己的幸福?”力气耗尽地翻倒在地上,直直地看着黑洞的天空,仿佛把一切都吞噬。 “月华?是月华吗?”声音由远及近,低沉而喜悦,夹杂着黄沙流动的细微声,“月华……你在哪里?”马蹄声断断续续的往我这边而来。 一个人影反马而下,跌跌撞撞的朝着我跑来,扑倒在我的面前揽我入怀,“你真的逃出来了。我知道,你一定不会让梁日旭为难。”苻清流喜悦的声音这样感人温暖。喜极而泣的我不顾一切地钻入苻清流的怀中,此刻,我只要一个可以停留的瞬间,只要一刻。 第八十三章 兼程(一) 躲在云朵后的一轮弯月此刻露出了身形,原先黑通通的天空泛出惨白的光亮,时间仿佛过了很久,苻清流的怀抱却依旧是那样的真实。 “你真的逃出来了?”苻清流轻轻推开我的身子,一只冷冰冰的手攀爬在我的脸颊,些微的颤抖,抚上我的薄唇,“原来不是梦,你的身子暖暖的。”再一次把我结实地抱住,低沉地用力的呼吸着,狂乱的心跳也拍打着我原本绝望而慌乱的心。 “逃出来了。”我喃喃地说道,是对苻清流的回答,也是自我的确认,“是羌族的王妃放了我。”心中闪过宝勒王妃叮嘱的话语,心中陡然一惊,身子也不由得镇了镇。 苻清流显然感到我的不妥,打量着我全身,“可是冷了?”一双大手捂住我的小手来回揉搓着,借着月光,我满手的伤痕落入他的眼中,眼中闪过一丝恨意:“可是甄霄仁?” 我略微一点头,赶忙说道:“你一人快马赶回营地,让日旭千万不要因为我而退兵。明日午时,甄霄仁会带兵全力追击日旭,而不是把我送回。”抽回双手,不由得推了推苻清流。 “我不会再丢下你一人。”苻清流此刻的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冷静,“那日就不该让你独自留在战场,原以为羌族追我们而去,你可以有片刻的安全,可赵勇折返后,却寻不到你的身影。何谓心急如焚,我算是明白了。”语调恢复了往常的冷淡,也没有了先前送粮路上的纠缠。一望无际的黄坡上,投射着苻清流寂寥的身影下我孱弱的孤影,他似乎又孤单了不少。 “一匹马两人乘,脚程会慢了许多。”我知道苻清流的执拗,只得出言挑明:“这消息事关武朝的存亡,难道你就因为一己私仇,而不顾武朝两万将士的性命?” 苻清流突然扭头看着我,眼睛直盯着我,苍白而扭曲的我的脸映在他黑漆瞳孔中,他双手用力的拽着我的手臂,瑟瑟发抖,少许又无力地垂了下来扭过头去,说不出一句话来。 “对不起。”我出口伤人的脾性过了这么久依旧未变,只是已经习惯出口道歉了,“我在羌族王妃那听说日旭因为我而答应无条件退兵,几近疯狂;而听到明日的交易只是一个幌子,我更是失了镇定。你应该了解我,我是无心的。” 苻清流晃了晃,站起身来,望着天际自言自语地说道:“这是上天对我这个不肖子孙的惩罚。”随即转身伸出手来,眯眼看着我说道:“快些起来。你莫要低估了梁日旭。” 我神情一滞,把手交给苻清流,一用力从黄坡上踉跄地爬起身子跌入苻清流的怀中,抬头想道谢却又再次对上苻清流不见底的双眸,越欺越近,“清流,你刚才的话是什么意思?”我脸上有些发热,出言打破了沉默。 “梁日旭是那种会为了你一人,不顾武朝而退兵的人吗?”苻清流眼中闪过一丝失望的神色,转身拖着我往不远处的马匹走去,“与其说明日午时是甄霄仁设下的奸计,不如说是梁日旭一举歼灭羌族的时刻。”连日来的心力交瘁让我无法去细想苻清流的话,而几乎用尽的体力也让我半依在苻清流的身上来到了马匹前。 “我扶你上马,可好?”苻清流侧脸垂眼看着我,撇了撇嘴说道:“如果你坚持要去报信的话,那么便由你亲自去。如你刚才所说,我不是也极有可能把这消息藏着掖着?” 我弯了弯嘴角,轻笑出声:“还是这般别扭,总要与我拌嘴不是?明知我不会骑马,你分明是刁难我。”说着轻轻扯了扯苻清流的手。 “那便是愿意随我一同回去了?”苻清流低下头,故意认真地问我:“两人共乘一匹马,脚程慢了赶不上明日午时,你可莫要对着我撒泼。” 我故意甩开苻清流的手,一个人走到马匹身旁抬脚想爬上去,却狼狈的挂在马身上无法攀上。 苻清流“哈哈”地笑出声,走到我身旁推了推我,一脚踏在马镫子上翻身上了马匹,居高临下地对着我眯眼说道:“我拉你上马。”一只手伸到了我的面前。此刻不是耍性子的时候,我不情愿的把手交给苻清流,身子一轻,翻身到了苻清流的身前,两只手臂从我身后穿过握住缰绳,微一甩动,马匹缓缓动了起来。 “想不到你也会骑马?”我故意嘲弄地开口后,又发现自己问错了,可想到刚才苻清流对我的捉弄,便不愿改口,挺直了身板不示弱,还顺口加了一句:“可是骑得也一般。” 苻清流一声闷哼,抬手扯了扯缰绳,马匹的步子突然大了起来,我一个踉跄撞在了苻清流的胸膛上,“一直没有告诉你,这匹马是我从都城带来的,随我也有些年月了。” “所以就这般耍弄不会骑马的我?”我不乐意地说完,还故意用头去撞了撞苻清流的下颚。 一声痛呼,苻清流口齿不清的说道:“你这个女人怎么这般刁蛮?难不成就是这样对待你的救命恩人?只有我一个人坚信你会逃出来,也只有我不顾别人的反对不理会梁日旭的军令,一个人徘徊在羌族军营外的十里之外,盼望着你能出现。” 原本轻松的气氛,被苻清流的一席话打破,我来不及多想,扭过身子轻揉着苻清流的下颚,有些生气的说道:“你不顾自己的性命了?明明不会武功,为什么要逞强?你是不是嫌我欠你的还不够……呜……”夹杂着话语兀自哭了起来,仿佛这些天来所受的痛苦和委屈要一并吐露出来,“发簪断了……手也破了……还有人死了……” “月华?不是你的错。”苻清流一只手揽过我的肩头,轻轻摇晃着:“战争是无法避免的,你做的已经够好了,你千里送粮而来,对已经断粮三天的梁日旭来说,是功劳最大的一桩。”日旭那日憔悴的面容是因为已经断粮三日了,而爱兵如子的日旭,一定与士兵一样饿着肚子冲锋陷阵。我停不住自己的号啕大哭,心中有着太多的郁结,荀嫣然莫名突然的死,甄霄仁变本加厉的疯狂,还有素未谋面却不停针对我的百姓,“可是日旭却为了我答应退兵,这样的罪名我担不起。我不要显赫的名声,只要安安稳稳的一辈子。”口中的言辞不再清楚,脑中也混乱了起来,拉扯着苻清流上衣的手也渐渐松了开来,疲累的我尽在颠簸地马上沉沉的睡了过去,只听见苻清流低沉而轻柔的安抚:“不哭……一切都过去了……我怎么会留下你一人……”四周渐渐安静了下来,没有战争,也没有丑陋的你争我夺的局面。来回摇晃的感觉,让我犹如初生的婴孩躺在温暖的摇篮中,安然而舒适。 “啊呀……”头上轻磕的痛楚让一向睡眠很浅的我清醒了过来,回头看见苻清流满眼通红,而微生的太阳已经把一片金黄洒在干涸的黄坡上。 苻清流稍稍揉了揉自己的下颚,勉强地笑道:“莫是撞出瘾来了?早晚脱臼。” “你几晚没有睡了?”我板着脸认真地问道:“刚才不是我撞你,而是你实在忍不住瞌睡自己撞到我头上的吧?”我抬手仔细地抹了抹苻清流满脸的风尘。 “是想听实话吗?”苻清流笑着抵了抵我的额头并不在意,许是看到我拉长了脸,转而认真地说道:“自那日与你在战场上失散,我便没有好好睡过,而赵勇找了你三日也没有丝毫的动静后,我便没有合过眼。”苻清流泛红的双眼早已没有了往日的神采。 不知说什么,也无法再面对苻清流越来越深的眼神,我忽而转过身子看向远方,岔开话题地问道:“还有多久可到武朝军营?” “如果我说,我带着你往别处而去,你怎么办?”苻清流不经意间说道,握着缰绳的手臂紧了紧,等了许久不见我回答,有些沮丧的说道:“果然是把我看透了,知道是我的假设?” “嗯。”我坚定地点头应允,“苻大人为人虽然孤傲,可是也有自己的原则。怎可能在这个时候撇开朝廷和百姓不顾?说到底,清流,你和日旭,其实是一类人。” 又是一阵沉默,难道因为我把他的仇家与他相提并论,心中不痛快了? “月华,你果真了解我。”苻清流在我思索的时候,却说了一句不着边际的感叹,“就像我也了解你。与其说我和梁日旭是一类人,不如说我和你才是互相的影子。” 第八十三章 兼程(二) 我动了动有些麻的身子,撇开感情的问题,转念问道:“到底还有多久才到武朝军营?日旭果真都已经布置好了?昨日子时甄霄仁便已经领兵出发了。” “你在阵前许了梁日旭奈何桥边五十年,军中都传遍了。”苻清流好像没有听到我的问话,反而有些消沉地问道:“把来生都许给了他啊。”我无法辩解,只得沉重地点了点头。 “梁日旭昨日回营后,与我商量了今日之战。”苻清流终于缓过神来切入正题,一只手揽在我的腰间,下颚靠在我的肩头,轻声说道:“让我靠一会儿。” 我无法拒绝一个以自己性命来救我的人,继续问道:“日旭可是有把握赢下今日之战?” “就在昨夜子时羌族军队已经集结出发之时,梁日旭也已经派了赵勇和谭维各领骑兵两千步兵三千,自左右两边绕道至羌族身后。”苻清流胸有成竹的说道,“梁日旭昨日一回阵营便集结全军,就阵前答允退兵之事作了解释,稳住了军心。昨日在阵前,不少将士也见到了疯狂的甄霄仁,五百骑兵也不足以袭击羌族,哪怕梁日旭不答应退兵,最后的结果也是枉送了你的性命,所以他才用了缓兵之计。” 我稍稍定下心来,果然,以我对日旭的了解,除非另有安排,否则断不会作出退兵的应允,“既然已定下计策击溃羌族军队,你又何苦在敌军阵地冒险徘徊?” “南朝起兵攻来,已失了四座城池。”苻清流的语气显然变得有些焦躁,“梁日旭昨日清晨,已经下令让五千步兵连夜行军赶回都城支援。” 我慌忙间一只手按在苻清流的手臂上,惊呼道:“不是三座城池吗?” “原来你也听说了,羌族的情报网的确不能忽视。”苻清流倒也不惊讶,继续说道:“梁日旭的确是行军的高手,也作出完全的准备。另调了两千步兵回嘉陵关守卫,哪怕前线的三千骑兵一时间挡不住羌族的全军来袭,这两千步兵和嘉陵关原本的驻军也足够可以等到从后方包抄而来的赵勇和谭维。” “你的意思是,面对羌族三万大军的是日旭率领的三千骑兵?”我险些又哭了出来,这同以卵击石有何分别?“他不要命了?这便是你说的万全之策?” “他也把你的性命堵上了。”苻清流悻然说道,“如若不是那王妃放了你,此刻你便仍在甄霄仁手中。梁日旭阵前的翻脸,定会让甄霄仁以你来祭旗稳住军心,梁日旭并无把握可以保你平安归来。但这的确是对武朝最有利的战法,也是我与梁日旭一同商量的。唯一的不同是,他是元帅,必须坐镇军营统领全局,而我只是一个毫无用处的文官,所以才可以赌上自己的运气,凭着我对你的了解,到敌军阵营一试。”坐镇全军的元帅,以命相搏的军人,日旭到底要何时才可以抛开这些压得他透不过气来的责任? “我在阵前已经抛开了个人的生死,日旭也应该知道。”我担心日旭的冒险,语气也不由得重了起来:“三千人怎么打得过三万人?螳臂挡车的结果,只能是玉石俱焚。” “月华,你不要太过担心。梁日旭骁勇善战,更何况赵勇和谭维很快就会杀回来。”苻清流哄着神色慌张的我,拉了拉缰绳催快了马儿的步子。 我尽急昏了头,对着苻清流发火起来:“你自然不担心,如果日旭死了,你反倒高兴了吧?” “吁——”坐下的马匹匆忙间停住了脚步,苻清流大声的吼道:“白月华,如果不是你以死相拼要来送粮,可有今日之事?如果你有本事不被人抓去,梁日旭会有今日的困境?” “轰——”一股热血冲上我的脑袋,如果日旭和武朝有丝毫的差池,我便是祸首。 在苻清流的催促下,马匹重新迈开步子往前奔跑而去,迎面吹来干冷的寒风,让人脸上都刺痛得麻木了起来,耳边也似乎只有飞啸而过的风声,只是脑袋却越来越清楚。这些天来,我自以为作出的努力,哪怕最后看破一切愿为日旭去死,都不足以抵去我犯下的过错。我这个人无论到何处,终究是一个错误,一个无法泯灭的大错误。 再无一句话语,苻清流拼命赶着坐下的马匹往武朝军营的方向而去,突然间只觉一阵痉挛,马匹抖动了几下,急速往下瘫去,我和苻清流二人自马上翻滚而下。 “终究是匮乏。”苻清流看了看倒在一旁的马儿,轻轻摸着它脊背上的鬃毛,叹了口气:“须是缘分到头了,你也随了我十年,也算作鞠躬尽瘁,死而后已。”我心中一痛,我又害得苻清流少了一个陪伴在他身旁的伙伴。 “休息了一夜,你也应该恢复了不少。”苻清流站在不远处打量着我的身形,催促道:“快跟上,翻过这个坡便是武朝的营地了。” “何处是卧龙坡?”我迈开步子,随在苻清流身后往前走去,“羌族便埋伏在那处。” 苻清流指了指大概的方向,略微解释道:“这座坡后便是武朝营地,而营地的西边就是卧龙坡。难道羌族大军从那处而来?只要不往那边退去,便不会中伏。” 无力再过多纠结在这个问题上,我和苻清流都加快了脚下的步子走上了坡顶,依稀传来鼓声隆隆。“你听。”我心中有些不妥地问道:“似乎是两军对阵前的战鼓声。”苻清流仔细听过后,蹙眉说道:“离午时尚有些片刻,难道此时已打了起来?” “不对。”我转念一想,飞快地往坡下连滚带爬地跑去,“甄霄仁定是发现了我已逃脱,肯定直接挥军来袭。日旭怎么顶得住?赵勇和谭维什么时候可以带兵杀回?” “慢慢走,你去了也帮不上忙。”苻清流赶上了我的步子,仔细地说道:“布阵的时候,已经考虑了羌族会出动全军,所以绕道后方的赵勇和谭维一定知道梁日旭的难处,很快就会杀回来。更何况,他们还要注意偷袭的时机。” 越走越近的我们渐渐可以清晰地听到战场上震天的鼓声,眼前的风沙吹散后,借着高处,隐约可以看见对阵的双方此刻正剑拔弩张。稍近的是我朝的军队,在阵前最前方的赫然是身披战甲的日旭,而正对面的恰是一脸邪佞的甄霄仁。我在走进了几步,被苻清流拉住。 “怎不见梁某的妻子?”已经可以听到日旭响彻云际的声音,“甄先生还是一如既往地补授信诺。如此以何领兵?以何克敌?” “梁元帅也没有依言退兵。”甄霄仁的声音显然轻了少许,“梁元帅自己毁了你我的约定,怎可怪在下失信?”甄霄仁是要稳住自己的军心,只是没有我在手,终究少了底气。 “哈哈……”日旭爽朗的笑道:“梁某此处的军队数量一目了然,已经按信诺退兵。倒是羌族不仅没有交出梁某的妻子,还带了这么多人前来,此刻又摆开阵势,又有何奸计?” 甄霄仁抬手示意,震耳的鼓声传来,羌族全军也发着“吼……吼……”的低鸣,甄霄仁的手势一边,用力往前一挥,“冲啊……杀了梁日旭者,赏金千两。” 日旭并不惊慌,举起长枪一个回转,剑指前方,运足气力,大声说道:“羌族践踏我朝土地在先,背信弃义残害我朝百姓在后,我们是保卫祖国河山顶天立地的男子汉,随我把这叛国贼子和入侵者赶出武朝的土地。杀……杀……” 一时间,两股人流冲到了阵地中央,交错着厮杀起来,马匹不停地嘶吼声,兵器交戈的撞击声,两国士兵的低吼声,整个战场笼罩着昏朦朦的气场,连天空上的云朵也翻滚沸腾起来,原本午时大亮的天空,此刻也暗了下来,地狱的修罗场再次降落在人间。 修罗场无限的扩张开来,一些士兵渐渐往坡上冲来,苻清流拉着我不住往后退去。 “梁日旭的妻子在这里!”终究还是敌不过战马的速度,一群眼尖的羌族士兵发现了我和苻清流,“还有一个大官模样的人。” “杀了他们……放箭杀了他们……”一个君官模样的人,见我和苻清流反方向往坡上爬去,大声的吼道:“用他们的鲜血祭奠我们死去的兄弟。” 苻清流拉着我发了疯的跑向坡顶,“梁日旭,救月华。”苻清流把我罩在他的怀中,仿佛要替我挡住所有射向我们的利箭。 日旭似乎听到了苻清流的呼喊,拍马往我们这边赶来,枪起枪落,阻挡在他身前的羌族士兵一一应声倒下,那柄曾经闪着光辉的长枪,此刻就如阎王的催命符,洒满了鲜血。那件我曾经擦得光亮的铠甲此刻也如从血中捞起。 “小心!”日旭的眼神照在我的全身,嘶声裂肺的吼道:“我不许你死!不许你死!” 突然挡在苻清流身前的我,笑了开来,对着苻清流惊恐而痛苦的眼睛,轻声地说道:“欠你的我终究可以还清一些了吧?”一根利箭穿过我的右肩,只抵到苻清流的胸前,箭上的鲜血染红了我脏乱的衣衫和苻清流身前的衣服。脚下一软,自苻清流怀中跌落,朝着坡下滚落而去。眼睛越来越模糊,只看见日旭杀红的双眼和踏雪飞迸的脚步,伸直了左手想在摸摸日旭温暖的身体,“奈何桥边五十年,夫妻情深,莫失信约。”舒怀地笑了开来,天地间一片黑暗。 第八十四章 消失(一) 一束刺眼的光芒照着我而来,用手阻隔着眼前,透过指尖的缝隙约摸看到了四周郁郁葱葱的灌树林,茫然间坐起身子,入眼的四周满是蜿蜒曲折向上的阶梯,阶梯两旁尽是排列整齐灰色调的骇人墓碑,日光透过树枝间缝隙洒落,在森然的墓碑上打下斑驳的点点。心中狐疑地撑起身子,踉跄地爬起,肩头的利箭没有了,全身上下套着的也不是早已习惯的拖曳的长裙和外褂,伸手摸了摸头上,是披肩散落的碎发。心中一惊,莫不是回到了现世? 恐惧爬满了我的全身,虽然武朝那里有着太多的纷争和避不开的纠结,可是那里有我的家人和朋友,还有我愿意豁出性命相救的两个男子,可是现世呢?我依旧是那个一无所有的我。坐在阶梯上无所适从的我,紧紧拽着身上早已陌生的套装。却看见一个黑衣男子垂着头,在身后众人的陪伴下,捧着一个包了红布的小匣子渐渐往我这边走来。着急的站起身,那个黑衣男子已豁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惊讶地捂住自己的嘴说不出话来,是那个一巴掌把我推入异时空的爸爸,身后是一脸怪异的后母和面无表情的弟弟。 我努力地想喊一声爸爸,却哽咽在喉咙发不出任何的声音,僵硬的手在触碰到爸爸的瞬间不停留地穿过了他身体,来不及多想,爸爸、后母还有弟弟都从我的身体中穿梭而过。 颓然地站在原地,任由那些曾经的同事,不认识的亲戚从我的面前和四周缓缓走过,我早已经不属于这里,可是却也回不去那个时空了吗? 不知不觉中,随着人群停滞在一座墓碑之前,心脏原先的跳动仿佛也停在了当下,这墓碑上照片中笑的没心没肺的人正是曾经那个平凡冷漠的我,爱女林优默之墓。我死了…… “连死都还是一样的没心没肺。这些年赚的那么多钱,也不知道孝敬你这个把她养大的父亲。”我寻着这令人作呕的声音而去,“俗话说,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你的这个女儿居然把自己的身体连着所有的财产都捐了出去。” “少说两句,也不嫌自己恬躁?”爸爸一阵低吼,仔细瞧去容颜却是苍老了不少,“我们还能要她的钱?”后母斜眼瞥了瞥,转脸憋着嘴。 我转念想起,当初的自己一无所有,为所有到早已立下了遗嘱,把所有的身外之物连同这身体一同捐献了出去。这便是所谓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在这红尘万丈中莫名地走一遭?钻心的疼痛从心中散开,低头瞧见一朵妖红的鲜血之花自身体的中央绽放开来,刺眼夺目。 “优默,你心中一直想要的是什么?”陌生而透着慈爱的声音在身旁想起。我勉强支着身子,找寻那个可以看见我的人,依稀寻到在我墓碑旁的一角坐着一个年轻的美丽少妇,身子不由地往那移了移:“妈妈?是你吗?你来接优默了?” “优默,你本不属于这里。”那熟悉又陌生的少妇站起身子,往一旁的墓碑走去,“记住,地球从来不会因为你一个人而转动,世界也不会因为你的牺牲而变得更加美好,每个人只要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去获得自己该有的幸福,便对了。” “妈妈……”我还是唤出了这个陌生又心之向往的称呼,“你为什么嫁给爸爸?他对你……并不好……”浑身上下的痛和心中的不忍让我艰难地吐出了这句话。 妈妈只是奇怪的笑了笑,身子在空气中渐渐淡了下来:“什么是爱?人活着的时候,对我好便是;人死了,不过是一胚黄土,我要他的爱作何用?”人死了,要爱又何用?我把活下去的希望和痛苦,都留给了清流,却把死后的虚幻留给了日旭。 “妈妈,我到底爱谁?爱谁?”我在心中不停的问道,却看着妈妈的身影没入了空气中,消失不见,想跨步追去,却扯动了身上的痛楚,再也支撑不住地趴倒在地上,眼前的血水染红了冰凉的砖石,也染红了我的双眼直至黑暗。 “月华……用力地吸一口气。”耳边是熟悉不过的日旭的呼喊,一口气仿佛咽在喉间,痛苦的窒息着。背后似乎有人用力地和着我的心跳敲打着,顿时,一股热气从嘴中灌入,只涌入我的喉中,游走过我的内腑,紧接着又是一股热气度入。我连呛了几口,一股气回转过来,勉强睁开双眼,一双冷冰冰的眼睛从上俯视着我,刻薄的双唇此刻正紧紧咬着,微微泛着血红。轻轻的被人揉入怀中,热气直呼在我的颈间:“活过来了,就好。” 我眨了眨眼睛,从怀中之人的肩膀望出去,四周躺满了穿着厚重皮毛的士兵尸体,大多都睁大了双眼,充满了对现世的眷恋和对死亡的恐惧。一把缀血的长枪横在我的身旁,顺着眼前钉在地上的双腿朝上望向那冰冷的双眼,想勉强的笑笑,却见那人猛地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嘴角透着红色,见我看着他别扭的转过脸去。 “苻大人,梁某把内子托付给你。”推开我的身子,日旭扭头对着身后之人说道:“你们骑着踏雪在我身后,我护着你们冲出战场。”身子被日旭缓缓托起坐上踏雪,摇摇欲坠的刹那被人箍在了怀中,腰间的双手有些愤恨地僵硬 满脸血污的日旭眼中闪过一丝停顿,扯出一个很假的微笑:“月华,很快就替你治伤。”转身提枪而起,往敌人堆中扎去,水流般的敌人再次想我们这般涌来。 也许,我晕过去的只是刹那,却恍若隔世,害怕地以为自己离开了此处再也无法回来,原来比起死,我更怕离开这个时空,离开身边所有的人。 日旭就在我们的马前,三四个羌族士兵提刀朝他砍来,我心扑通扑通地跳得厉害,却无力喊出声。日旭一把横抢搁挡住了四把大刀,一个飞旋闪过,两把大刀被远远地弹开,左右横刺后猛然抽回,两股血柱砰然直洒在日旭的铠甲上,两个士兵如两根木桩砰地倒在荒坡之上,十几股血河自他们身下流出,与别处的血流汇聚在一起,原本在阳光下泛着金黄的坡地上此刻隐隐透着血光。日旭腾空而起,一跃而过另两个士兵,回马枪直刺穿二人的胸膛。隐约间记得,第一次看日旭练枪,他曾横眼对我说,希望他的枪法不只是好看。 原以为人数占优便可胜出的羌族,此刻却被人数少了几倍的武朝骑兵压制住了冲劲,往前进攻的冲击显然缓了下来,而日旭的骁勇也让我们周围的羌族士兵反倒退了开去。 日旭从怀中掏出了一支小木管,拉过木管下的线头,“砰——”蓝色的光芒直冲向天际,缓缓往远处落下,化为一个蓝点渐渐消失。 第八十四章 消失(二) “胸口的伤不碍事吧?”我的声音有些颤悠而无力,“那一箭力道太大,原以为可以替你挡住。”说着竟有些想笑,猜度着身后之人此刻的表情。 腰间的双手猛然间收回,双肩却被紧紧地扳住,伤口稍一牵动,痛得我冒出些微冷汗。就在我想转过身责怪的时候,肩头猛然间被身后之人张口咬住,虽是隔着衣衫,可牙齿尽透过了层层布匹,落在我的身上,抬手紧紧拽住扳住我手臂的那只仿佛要嵌入我肉中的手。 “白月华,这只是身体上的痛楚,只是。”苻清流松开了牙齿也松开了紧拽的双手,仿佛力气都用完似的趴在我的身后,“我所有的一切被你一句偿还堵在了心中,犹如被一个长满刺的小球捅得千疮百孔。真是恨你,恨你从不顾我的感受。” 我笑了笑,“能再看到瞪我的眼睛,真好。”笑到最盛的时候,眯起的双眼恰对上日旭担忧而回转的眼神,笑容便滞在那里,如一朵永不凋谢的花朵。 “嗵——嗵——”由慢而快的鼓声就在我们身边响起,蓝色光点消失的南边地平线处冒出一个个越来越大的黑影,而北边也传来整齐而响彻的马蹄声。日旭皱起的双眉此刻舒展开来,飞身直刺身旁一个骑马的羌族军官,一个回旋踢扫落,拉起缰绳与我们错身而过。 “赵勇……谭维……三面围攻,把所有人都杀光。”运气而发的呼喊把战场上的羌族,吓得魂飞魄散,原先还算整齐的阵势此刻却渐渐被赵勇和谭维的骑兵冲散变形。 “武朝的将士们,身后是我们的家人,我们留的每一滴血都是构筑在家人周围的屏障。”日旭把梁家的家训当作了鼓舞士气的号角,而我和苻清流的周围此刻已都是武朝的士兵,再无大碍。赵勇飞马而来,瞧着我肩头砍断的半截利箭,神色一滞后满脸涨得通红,看了看我身后的苻清流,终究脱口大骂起来:“你这个女人为什么来战场?军令如山,你早该被推出去军法处置。”一挥马鞭扭过马头,冲入敌阵照着羌族士兵的头上便是狠狠一锤,脑浆迸出,我恶心的转过脸,猛然想起自己答应的允诺,用力地喊道:“赵勇,替我杀了甄霄仁,就当作你对我见死不救的抵过。”轻咳后想再说一句话激一激赵勇,却不料喉间一股甜腻充斥,猛然间向外吐了一口,满手的血红,慌忙间往身上抹着。 “我一定替你杀了他。”赵勇的声音直透过人群往我这边而来,更是让人觉得窝心:“你要活着让那个小人跪在你的脚下磕头认错。”武朝的队伍中哄传出“跪下……跪下……”的低鸣。 “你是他们心中独一无二的元帅夫人。”身后的苻清流言辞中透出凄凉,“这便是你希冀的幸福吗?真的如此,便支撑下去,睁眼看着你的夫君打败所有的敌人。” 我的头有些昏沉的靠在苻清流的肩膀,玩笑地说道:“如果不是你刚才狠狠地咬了我一口,我怎么也不会死那么早。可见,你心中的确是恨我的。” “不许你提一个死字。”苻清流摆正了我的脑袋,言辞没有恨意反倒露出一丝担忧:“你不是想偿还对我的亏欠,我的未报深仇、多次搭救、几条性命,没有偿还之前,不许死。” “你果真是斤斤计较。”我闭上眼睛,缓和的呼吸着:“我让你一步,一定不死在你的前头,没了知己的孤单就有我一人承担,这般许是可以还清了。咳咳……” “别说了。”苻清流打断了我的话,在我耳边喃喃说道:“我怎么舍得让你一个人留在这万丈红尘中人沉沦孤寂?瞧我昏了神,你不是还有你的梁元帅?”一只手替我搓着我冰凉的双手。 我扭了扭身子,耳边渐渐远去的刀枪声让我有些担忧的支开双眼,转而问道:“你胸前的伤可深?何苦又咬破自己的嘴唇?”两眼仔细找寻着日旭的身影。 “还不是以为苦肉计对你起些作用?”苻清流不知何时起也学会了这奇怪的幽默。我扑嗤一笑,见到拍马而来的赵勇,收起了笑容。 赵勇右手一挥,一个人便这样落在我们的面前,“他的两条腿已经被我打断了,胸口也种了一刀,活不成了。”随即又飞快地离开了。 一个浑身血肉模糊的人在地上蠕动着,身后拖出断断续续的血印子,嘴中依旧嘀咕着:“我怎么可能输?梁日旭,苻清流,你们不过是时运比我好。”周围的士兵都摇着头,无人给他痛快的一击,“嫣然,你要相信我,我一定给你一个未来。”甄霄仁显然开始混乱,“嫣然,你喜欢这座府第吗?这是我们的家。”人之将死,才记起当初所为何人? 原想就这般让他伴着曾经美好的记忆死去,却不料趴在地上的血人猛地支起身子指着所有的人大骂:“梁日旭,你也不过是一个睁眼瞎,付出一切得到的是什么?权势?荣耀?又或者是人间挚爱?一样都没有,不过是妻离子散,孤家寡人。连你一心守护的武朝都将不复存在。” “你难道不就是妻离子散,孤家寡人了?”我气急出言讽刺,想起他对我的所作所为,也为曾经深爱他的女子不值,我挣脱开苻清流的怀抱,翻身跳下马,踉跄地蹲在甄霄仁身边,笑着在他耳边轻声说道:“你应该记得被你关押着的人质中,有一个身形瘦弱的小男孩吧?你知道他是什么身份?咳咳……”苻清流也下马想拉我起身,我却固执的甩开了。 “什么身份?”甄霄仁好笑地问道,嘴角闪过一丝残忍:“什么身份都救不了他。我已经下令,如果我不能得胜而归,便用那些人质做我的棺材底。哈哈……” “那个男孩叫荀嫣然娘亲。”我平稳而残忍地说出了这个事实,笑得也像一个魔鬼,转念跌撞地起身寻着日旭的身影,一只脚被甄霄仁死死的拖住,脚踝上都是他留下的血手印。 “为什么?”他睁大着双眼说了最后一句话,便趴在地上再也动不了了,只是在我脚上的双手却怎么也拿不开。为什么我在死前才告诉他这个真相,还是荀嫣然至死都没有告诉他,他们有这样一个乖巧的男孩。 我无意间翻过自己的左手,想抹去嘴角渗出的血水,却瞧见左手掌中的那颗朱砂痣陡然消失不见了,慌乱的摊开自己的右手,依旧是空空如也。 “怎么了?”日旭翻马而下,落在我的身侧环住我的腰,“原本不想这么仓促地替你取箭,只是我还有很多的事情要去处理。” “我的朱砂痣不见了,夫君,如果我不在你的身边,你……”我有些胡言乱语,只是这消失的一颗小小的痣,仿佛就是我的灵魂。 日旭一把扯过我,轻轻晃了晃,有些生气地说道:“我就是你的朱砂痣。我不许你再有死的念头,丝毫都不许有。吸一口气,我要替你拔箭了。” 我推开日旭的手,认真地说道:“夫君,我还有重要的事与你说。我们可打赢了羌族的军队?还有那些困在羌族军营的百姓,我们要救,还有南朝的军队……” 日旭的脸色有些难看,再次打断我说道:“羌族正在退兵,而已有五千骑兵追赶而去;那些百姓赵勇也早已经救出;南朝那边我也会把他们赶走。吸一口气,我替你拔箭。” “夫君,人质中有一个孩子,我答应了他的娘亲,视如己出的照顾他……还有南朝在梁家有奸细……”我断断续续地说着心中的挂念,紧紧拽着日旭的手臂。 日旭的一只手捂住了我的嘴,笑了笑并不在意我先前所说的话:“会很痛,但是我就陪在你的身旁。晕过去也不要怕黑,我依旧会在你的身旁。” 日旭的一只手缓缓移到已经被斩断的箭杆上,对着我笑了笑,说道:“如果准备好了,就点点头。”我抬眼看到站在日旭身后的苻清流,正对着我露出很久都不曾见的笑容,我坦然的点了点头。 “一,二……”日旭清晰的数着,我等着日旭口中吐出“三”,却不料日旭在二以后便突然间低头吻住了我的嘴,握在箭杆上的手一用力,肩头被撕裂般的痛楚让我窒息,口中一股股热气度来,稍稍舒缓了要死去般的痛感,双眼却还是沉沉的闭上了。 第八十五章 山间(一) 我知道自己不会死,因为日旭不会让我死,苻清流也不会答应我死,言而有信的我更是应允了苻清流决不走在他前头。只是在闭眼的霎那,我怕得有些颤抖,怕自己会再次回到那个我一无所有的现代,无论是墓地又或者是别处,从此就再也回不来了。 只是害怕的一切似乎都没有再次发生,没有任何景象出现在我的眼前,周围只有黑暗和寂静。曾经害怕黑暗的我,曾经无法摆脱梦萦的我,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只因为日旭的那一句会守在身旁,也因为苻清流在我闭眼前那让人安心踏实的腼腆笑容。我果然是贪心的,贪心到分不出自己到底爱谁,把两个人的爱都据为己有,来温暖冰冷的自己,却也分不得别人丝毫。 习惯了在别人的呼喊和细心的安抚下醒来的我,突然间莫名的睁开了双眼,没有丝毫犹豫地扭动脖子看着四周,却被一张稚嫩的有些好奇的脸挡在眼前,见不得周遭的模样。 “大姐姐,你醒了?”暗生那双有神的眼睛仔细看着我不眨眼,“苻先生,你来瞧瞧,姐姐有些傻。”一只小手在我脸颊上细细捏了几下,手上的力道也重了几分。 我不客气的瞪了他一眼,拍掉了他在我脸上不规矩的小手,猛然间扯到了右肩的伤处,原先不至藏在何处的疼痛突然间在我浑身上下出现,连一向习惯忍耐的我都低不住着突如其来而哼出声来,头不犹的转向别处。 “月华,不许再如此莽撞了。”苻清流的声音就在我身边想起,头也被轻轻的扭过枕在柔软的垫子上,“撕裂了伤口就没有法子了。”头上的碎发被轻轻抚开。 稍稍清醒的我,才仔细留意到自己正躺在一辆缓缓行驶的马车上,可是四周却没有军队行径的丝毫声响,不由得皱眉问道:“我们这是去何处?怎么不见军队?” 苻清流的脸朝下俯瞰着我,替我紧紧身上的毯子,皱紧了眉头说道:“梁日旭领着所有的军队全速回都城了。就在我们击败羌族的同一天,都城送来急报,南朝又攻下了两座城池。” 我不由得想坐起身子,这才发现身子被苻清流紧紧地箍住,不由得哀叹了一声,问道:“怕我拖慢了他们的脚程,所以便留下了我一人?”心中凄凄然,语调也沉了下来,日旭心中依旧还是责任最重,如果他也可以…… “梁日旭守了你三天,见你退了烧,身体也好转,便快马随最后一批军队赶回去了。”苻清流箍着我的手松了开来,“三天,他几乎没有合过眼;而因为这三天在你身边守候造成的耽搁,他又必须不分昼夜的催马赶上最先的部队。临走之时,他虽不情愿可还是把你托付给了我。也许,他也明白,我对你的心意。”苻清流的寥寥数语,却让我心口堵得慌。 暗生在旁瞧着仔细,一只小手抹着我的眼角,不解的说道:“姐姐哪里不舒服,暗生替你吹吹就不疼了。不哭……不哭……”一边说着一边在我面前扯出各色的鬼脸想斗我笑,胸前挂着的叠云玉佩左右晃着,直刺入我的眼中。 “暗生乖,姐姐一笑就会疼,来这边坐下。”我犹豫再三指了指对面随意说了一句,终究忍不住出口问道:“胸前的玉佩怪好看的,谁人给的?” “这玉佩是梁元帅给暗生的,说是娘亲留给暗生的。”暗生在我对面坐下,一只手托起那玉佩,满脸的骄傲神色,一张嘴滔滔不绝的说道:“梁元帅还告诉暗生,暗生的爹爹是梁元帅的好朋友,正在很远很远的地方,娘亲现在去找爹爹回来,很快我们全家就可以在一起了。”我无法说什么,这也许是对一个孩子最好的解释,只希望将来他可以明白我和日旭的苦心,不要怪我们隐瞒了太多的事实,一个美好的童年是多么的可贵。 “梁元帅真的答应教暗生枪法。”暗生的表情喜不甚收,又坐不住地在车厢中动了起来,煞有模样的摆着几个动作,转头问我:“姐姐,我摆的可好看?” 我微一点头,说道:“梁元帅曾经说过,枪法不在乎好看与否,而在于克敌制胜,一招毙命。如果可以,姐姐倒不希望暗生去学这杀人的技法。”暗生两只眼睛转了转,不明白地看着我,有些闷闷不乐起来,显然对我刚才说的话有些不乐意。 苻清流一直看着我的脸,眼神不曾移开过,此刻却掀开了一旁的帘子对外望去,嘴边飘来一句似有若无的话:“那么自私冷漠的一个人,哪来的一颗悲天悯人之心?” “我自然没有这样的心,只是我的夫君,他有。”我莞尔的笑开,想起日旭那天同我说他的悲天悯人,“我们什么时候能回到都城?”我终究不放心让日旭一人面对梁家的南朝奸细。 苻清流瞥了我一眼,忽然站起坐到了暗生身旁,再不言语。暗生也靠在苻清流的身上缓缓闭上双眼。许是睡得太久,我精神倒是很好,脑中便盘算着南朝奸细到底是何人。 “清流,你也安插了人在梁府,可是?”我不自觉地问了起来,“你不要多心,我只是想问问关于南朝的奸细你有没有什么线索。”当初有法子在日旭掌控下帮甄霄仁逃走,恐怕除了在梁府中有奸细,这都城中必然还有与其勾结的权势大臣相助,否则一般百姓很难疏通到府衙。以苻清流与梁府这些年来的抗衡,梁府中少不了他的耳目,也许从旁人的眼中会有线索。 苻清流合着眼,过了片刻,抬手撑着下颚,说道:“的确是有那么几个人,但却没有听到任何的线索。因为你拔箭前关于奸细的那句话,梁日旭的心里更是忐忑不安,仔细想来,也有五成的可能,所以他才会留下你一个人。”为什么当初我说的时候却不见日旭担忧的神色? “不是五成的可能,而是八成的把握。”我慢慢直起身子靠在车壁上,肩头在扯动下依旧有些痛楚,忍了忍说道:“甄霄仁当初在羌族格勒大王面前为博取信任,言辞凿凿地夸言南朝密使曾经帮助他逃开日旭的追捕,并且与他一同设计了这次的战事,从他的话中可以看出刺客事件显然是南朝的苦肉计。羌族在武朝发生刺客事情后,即刻出兵骚扰武朝边境,逼得日旭出征,而两个月的时间不到,南朝又单方撕毁了两国盟约,挥兵北上,不可能有那么巧合的事情,这一切不过都是算计之内。” 第八十五章 山间(二) 苻清流睁开了双眼,显然对我的分析有些动容,开口接着说道:“刺客的事情由我主持调查,主谋之人的确做事心狠手辣,事发后一个活口都没有留下,而蛛丝马迹也几乎寻不到。唯一的疑问便是那个在殿上莫名死掉的刺客。” “原本还生龙活虎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间死了?”我随着苻清流的话想着,“日旭早已经作了完全的处理,刺客是如何沾上这毒粉的?离刺客很近的我们却又没有任何的不妥。” 苻清流的眼神专注起来,双眉紧蹙,撑在下颚的手早已放下,十根手指互相敲打着,“依你的说法,倒是可以解释自发生刺客以来,一连窜的突如其来,南朝显然是通过甄霄仁把羌族当作了棋子。一个月的时间,南朝攻下了武朝六座城池,军队直逼都城,梁日旭先前所做的军事布防形同虚设,唯一的解释只能是有人泄露了攻防战略。” “南朝的皇帝是怎样的一个人?”我周身有些发寒,对这个并不了解的南朝皇帝有些毛骨悚然的感觉,“应该早就在梁府和武朝安插了奸细,又能安心等待甄萧仁的出现,把握住了这难得的机会。那么多年来的苦心经营造就了今日的局势。” “只是一个人,姓沐名策,此人比常人多了些心思,也极有可能都是他的臣子代为布局。”苻清流随意说道,忽而语气变得有些玩笑:“怎么一醒来不问羌族的事情反而说起武朝?” “因为羌族的宝勒王妃答应过我,甄霄仁的一死可以换的羌族与武朝的多年安定。”我心中豁然地说道,“她既然可以冒死放我走,那么也必然也会拼了自己的性命办到这些。” 苻清流干笑了几声,把睡着的暗生放倒在腿上,声音降了些:“这宝勒王妃究竟是何人,尽有如此大的口气和能耐?”一只手慢慢拍打在暗生的背脊上,犹如一个慈父。 “宝勒王妃是羌族大王的挚爱,行军打仗都带在身边,可见对其的迷恋;而甄霄仁也是因为扶植出身普通的宝勒王妃登上宝座,才得到了羌族大王的信任。”我简单的说了其中的曲折,随即叹了一句:“人世间总有千娇百媚,我唯独爱你那一种。原以为世间最多痴情女子,却料不到男子也这般多情。”偷偷看了看苻清流,他的神色果然有些陷入其中。 苻清流忽而抬眼看着我,却莫名的说道:“黄蜂尾后针,最毒妇人心。这宝勒王妃对恩人倒也心狠手辣,不留丝毫的生路。甄霄仁在如何聪明,也料不到这一层。” “纵然机关算尽,宝勒王妃也是为了自己的夫君和羌族的百姓。”我虽然对那个女子依旧有些后怕,可是却不得不佩服她的雷厉风行没有丝毫的犹豫,“只是到最后,她都对我抱怨羌族大王不懂她,两人性情相差太远。女人究竟是怎样的想法?”说到最后难免有些自嘲。 “女人心,海底针。”苻清流眼角含笑的看着我,多加了一句:“往后岂不是要好好揣摩你说的话?是而非,非乃是。有趣!有趣!”又是一阵不出声的笑。 一路上苻清流再也没有与我提过南朝奸细之事,只草草与我说,我在度过危险后又睡了五天,此刻我们的马车早已远离日旭与羌族交战的嘉陵关外。每次我问及离开都城的时日,苻清流却常常避重就轻地岔开话题。似乎又过了五个昼夜,我已经能下地走动,可勉强出了马车却只看见十来个士兵守在我们周围,却分不清此刻已到了何处。沿途的严寒让我不得不常常龟缩在马车上,却时常为了离都城的距离而与苻清流绊口角。 一日早晨,太阳燃得正烈,我在休息的当口下了马车。眼前的景色倒是有些熟悉,不觉对着身旁的苻清流说道:“可是离都城不远了?”周遭的山岭上尽是些掉了叶子的光秃秃树干,难掩萧条之色,心中也不免有些隔蹬。 “一日要问几次这般的话,人不过二十出头,怎落下了老太太的毛病?”苻清流依旧是不停地敷衍我,只是神色中有些不自然,显然是藏着揶着一些事情。 我冲着他一笑,拖着他的袖子摇了摇,放软了语气说道:“我就是老太太行不?你快些告诉我,便不烦你了。算计着我们走的日子,也不下十多天,这路程也应该过了大半。” “我最不怕你烦。”苻清流扑哧笑出声,转念神色一滞,被我拖着的那只手来回握了几次拳,终究反掌把我的手握在其中,慢慢靠在我身边指着远处的层层山峰:“仔细瞧瞧可眼熟?”见我摇头,撇了撇嘴,嘲弄这说道:“果然是认路的生手。还记得一年前我们送那个孙朝良和他妻子离开时攀的那座山吗?那座矮了些许的便是了。” “就是那座有间小屋的山?”我的记忆涌出,性子也高了好些:“当初你板着一张脸催促我快些下山,本还想仔细去瞧瞧那屋子到底有何玄妙。” “我们这就去那间屋子。”苻清流紧了紧握着我的手,叹了口气终于说出了这些天的隐瞒:“梁日旭让我带你避上些日子,等战事过去便来接你回家。你喜欢那间屋子就好,我们会带着暗生在那里住上些时日。”没等我问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苻清流便松开了我的手,下令往前出发。日旭和苻清流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安排?我说不出的难受,就好像他们两个之间有着什么交易,却完全撇开了我这个人。 我一直避开苻清流讨好的眼神,直到了小屋外也一直闷闷不乐。那十个士兵护送我们到小屋后,便自称回去向日旭复命,倒是暗生开心地在小屋外来回跑着,口中嘟囔着他的兴奋。孩子便是这样,一件事情有了答案,便不会去探究其中的曲折,只要那答案是他心中向往的。 “月华,你随我进来。”苻清流神色肃然的对我说道。我点了点头,不发一言地随在他身后进了这间小屋。说是小屋,其实这是一间三开间的院子,屋里的摆设十分简单,却透出一派悠然自得,当我收回探究的眼神,这才发现苻清流站在大堂的供桌前发愣。悄悄走上前想吓唬他,看到供桌上的几十块牌位后抬起手又放了下来。 “父刘瞰澜之牌位”“母董姒妘之牌位”原来这间小屋供奉着苻清流所有亲人的牌位。我不由的用手挽住苻清流的右臂,却被他甩开。 苻清流扑通一声,双膝着地,对着满桌的牌位磕头,一记响过一记,隐隐看见他额头着地处多了些殷红。我转身蹲在他的身前,拦住他的肩膀想阻止他伤害自己,却无法拦住他这满腔的痛苦。他的动作没有停下,双眼也渐渐发红。 “清流,别这样。你的父母也一定不愿意看到你这样伤害自己。”我扑跪到他的身前,紧紧抱住他,言语有些哽咽:“只要你生活得好,你的父母一定不会在意报仇的事情。”苻清流的双手垂在身旁,任由我抱着他,脖颈处有些湿漉漉,苻清流尽是落下了男儿泪。 “月华……”苻清流轻轻唤了我一声,双手揽上我的腰间,心中的郁结想我吐露开来:“仇恨压得我喘不过气,也不能用见不得人的手段去对付梁家,父亲母亲一定不愿意我变成一个卑鄙无耻的小人。”原来他一直挣扎在仇恨的边缘,既不能放弃又不能失了本性。 “原以为自己会孤单一人。”苻清流的呼吸就在我的耳边,沉重而矛盾:“如今的我却只想你陪在我的身边,那样便觉得温暖了。”我有些不知所措,却能明白他的心情。人是有着三十七度体温的恒温动物,而恒温的维持,除了所谓的生理构造,更多的体温来自爱人、家人和朋友。而苻清流同我一样,是那种一直处于低温状态的人,虽然强烈压制着自己对温暖的渴望,却抵不住这最自然的规律。 “这座山比梁家的墓地所在的那座要高了些许。”苻清流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下颚依旧搁在我的背上,“我选了这处就是为了让梁家的人世世代代都跪在我们刘家人的面前,而这所小屋是为了将来报仇之后,我可以避世而居。” 我皱了皱眉,依稀觉得有所不妥,推开苻清流的身子对着他认真的说道:“现在那些士兵也知道了此处,你的身份还如何隐瞒?” “我已打算离开这里。”苻清流有些颓然的对我说道:“我家与梁家之间的血海深仇,我查了这些年,总觉得其中有些不妥。更何况,只要你愿意同我离开,就像你说的一般,我的家人也不会希望我成为报仇的工具。” “那老徐怎么办?”我心里有些害怕苻清流的付出,努力找着各种理由,“日旭有权利知道所有的一切,我们不能这般莫名。” “呵呵……”苻清流冷笑了几声,从地上站起,自怀中掏出了两封信笺扔在我的面前,“梁日旭给了你两封信,你仔细瞧瞧。不要辜负了他的一片好心。” 我垂头看着地上的信笺,“休书”两个嗔目大字让我瘫坐在地上,眼泪不自觉地从眼眶中打转落下,嘴角扯出弧度勉强支撑着从地上站起,一步步从苻清流面前退开,一字一顿地说道:“现在如你的心意了?你怎么不笑?对你父母说,你把梁家儿子的心剜了,你们的大仇得报了。”靠在供桌上,看着苻清流痛不欲生的眼神,心中已然麻木。 第八十六章 绝笔(一) 我冷然看着苻清流,才发现自己把心中的痛苦都转嫁到他的身上,只瞧见苻清流满脸的错愕,神色越发苍白。原来我只允许自己对日旭的冷漠,却容不得他人对他的丝毫伤害,而当日旭和苻清流一同摆在我的面前,孰轻孰重,心中已然清楚自己的一切,神色更是绝然,语气也不似往常,随即出口便伤人:“苻大人原来是瞧准了在官场上动不了梁家分毫,所以便使了这分离之策,果然是妙,果然是让梁家的人痛不如生,如果苻大人此刻在皇上面前参上一本,说这御赐的姻缘被日旭一纸休去了,岂不是正巧把一个欺君之罪,满门抄斩还给梁家?”我这个人最厉害的是一张嘴,最弱的便是对自己的明白,希望此刻还不晚。 “白月华,你疯了不是?”苻清流走上几步,布满红丝的眼睛死死的看着我,却被我眼角飘出的嘲讽眼神抵了回去,“我所作的一切在你看来就是一个局?果然是滑天下之大稽。” 我既然下定决心要硬下心肠,自然有的是法子做绝。脸上依旧是奇怪的笑,转身对着供桌盈盈跪下,口中更是装腔作势地说道:“梁家白氏向刘家各位下跪赔罪,恭喜各位大仇得报,九泉下也可以瞑目,早日转世投胎,莫要……” 刚说完一半,苻清流便冲到我的面前一把拉我起身,浑身上下瑟瑟发抖,连话都有些说不完整:“你……这是……为什么?”一只手越握越紧,仿佛要折断了我的手臂。 我强压住手臂的疼痛,努力咬着自己的嘴唇,努力眼眶中的眼水不落下来,开口又说道:“原本我还有些奇怪,见惯了明妃娘娘的盈柔善感,纤纤玉容,身旁又有莞莞这般媚颜娇骨的绝色,怎会瞧得上我这种庸俗之人。原来机关算尽,为的就是今天。该问为什么的应该是我吧?”苻清流另一只手猛然抬起,显然是气极无法自控。我笑了几声,脸自然地往他手边扬去。身子被重重推了出去,撞上门栏后又不稳地退了几步出了小屋,终究坐在了地上,远处飘来苻清流重重的呼吸声和咬牙切齿的话语:“你这样子的人不配留在这间屋中。” 我大赖赖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土,重新踏回屋中,俯身拾起日旭的两封信笺,抬头一笑:“不用你赶,拿了这信我便走。”转过身子,猛抠自己的掌心,只是浑身上下疼得发酸。 “你已是梁家的弃妇,还能去何处?”苻清流的话中还是隐约透着不忍心,“你刚才是不是因为梁日旭而情绪失了控?”我是不是应该再狠心推上一把? 跨出小屋,暗生迎面抱住我的腿,脸色有些不好的缠绕道:“姐姐要去哪里?” “暗生,你是想随姐姐一同走,还是留在这里与苻大人在一起?”我希望暗生可以自己选择将来,“随着姐姐,暗生可能会吃很多的苦,将来也许还会没有饭吃;苻大人也是暗生父亲的同窗好友,暗生随着苻大人一辈子衣食无忧,将来更是飞黄腾达。”我去意已决,不如断了苻清流的念头,将来报仇也好,又或者远走他乡,他可以不为了我再牵肠挂肚。 暗生抱着我的手没有丝毫的松动,不乐意地说道:“姐姐,我要去找梁元帅。”日旭浑身上下果然透出一种吸引人的气质,无论何人,只要与他相处过,或为他的自信,或为他的豁达,又或为他的勇猛,所折服。“ “暗生,梁元帅不要姐姐了。”我蹲下身子紧紧抱住暗生瘦弱的身子,眼泪不禁决堤,委屈地说道:“梁元帅扔下姐姐一个人,去了战场。”日旭,你究竟是怎样的心情? “梁元帅答应,过些时日就来接姐姐和暗生的,就在姐姐睡着的时候,梁元帅亲口对暗生说的。”我愕然,日旭既然答应了,哪怕对方是孩子,都绝不会失信,“姐姐和我一起等上一天,如果梁元帅还不来,暗生和姐姐一同去找他,问问他为什么骗人。”暗生学着大人的模样在我的背上轻轻拍着,我的心情也随之好转了许多。 “嗯,我们一同等。”不敢看苻清流的神色,推开暗生,我默默地走到一旁的石碓边坐了下来,我知道自己需要冷静下来。只是眼前灰色调的一切让人的心也不由得往下沉,觉不得四周的寒风呼啸,也听不见暗生和苻清流之间你来我往的有趣对话。 从怀中掏出那两封信笺,不似之前在苻清流面前的洒脱,此刻手颤抖得连信笺都滑落在地上。“休书”这两个黑色的大字就草草把我和日旭之间所有的一切勾销殆尽,我不甘,我恨。无力去打开这封结束一切的信笺,任由它落在地上,哪怕随风吹走。 早已习惯般地掏出挂在颈脖上的香袋,我心情轻松了许多,不自觉地从中掏出两张宣纸。三月已过,我该看的应该是日旭之前留下的信。 “吾妻,保重。三月将近,吾定归,勿念。”第三个月的纸上,尽只留了这草草几字,读来却弥足珍贵,心中升起一股暖意,尽把满眼的雾气溶成眼泪。 笑了笑摊开三月过后的第四封信,原本以为是无用的,此刻却才觉得原来一切都早有安排,原来一切的努力只为了今日坐在寒山之角,读着日旭写给我的亲笔信: “望吾妻不用读这封信,虽吾比之前几封更用尽心思。 三个月已过,吾未获胜而归,此刻必然粮尽,后无退路。吾妻在家中,是否终日以泪洗面,为夫担惊受怕?亦或是,吾此刻已马革裹尸,留下吾妻一人尝尽人世间无边孤寂。 吾曾为生于梁家无比荣耀,然,自吾妻嫁入,吾曾常常痛恨己之身世与权势。犹记得,吾妻曾希冀游遍天南地北。如吾得生,归来之日,吾卸甲归田,随吾妻天涯海角;如吾无法归来,魂魄亦必越过万水千山,护吾妻随意人间。然,夫望吾妻恣意人生,勿归束于礼教,携知己共此后一生,夫亦安然眠于地下。夫妻情深,切忌切忌。” 仔细瞧去,这一纸绝笔信上,几字已然化开,日旭当时的心境就在我的眼前,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原来他早已打算为我卸下这一身重担。原先的默默落泪,此刻早已换作了失声痛哭,我执迷不悟用尽一切追求的,原来就在身旁。我因为那个故事,那么小心地不去忽略周遭的一切,一己执念原来便是宝相寺方丈所说的勉强,原来我一直错了。 第八十六章 绝笔(二) 人说到了最伤心时流不出眼泪,可是我却兀自在这山顶处流不尽的泪水,冷冽的寒风吹干后,脸颊上又挂上了新的泪痕,看着周遭起起伏伏的山峦,心中有着一跃而下的冲动。天色渐渐昏暗下来,在山峰交错的低谷边,一轮暗红的炎日缓缓下落,失了踪影。耳边响起一曲婉转凄凉的琴声,激荡着我的心弦。在摆满全家牌位的避世小屋中,苻清流抚着着一曲悲歌,犹如杜鹃啼血,声嘶力竭;而在山巅,伴着落日望着远处河山的我,肝肠寸断;那远处无法预见的战场上,日旭是否忘情弃爱,置生死于度外。 明月当空,华美的月光却照得我无比凄凉,明了一切后怎能在此无望地等待日旭恍然大悟后的折返?战场凶险,而了无牵挂的日旭必然身先士卒,又或者全然放弃了生的念头;日旭思虑周全,怎么会想不到休去御赐姻缘,会招来满门杀身之祸? 我心念一转,豁然起身往小屋中走去。大屋中没有点灯,只有内屋中透出一些光亮,暗生正一个人独自吃着桌上的饭菜,而内屋这微弱的光芒正映射在大屋正中专心抚琴的苻清流身上,一袭背影孑然,和着琴声莞尔有些颤动。 “苻大人,日旭是否已知这南朝奸细是何人?”我突然出现的声音,与这低沉的琴声格格不入,“奸细曝露之时便是梁家全门获罪之刻,所以一直休书和向苻大人的托付保的是我的性命和后生的安乐。”日旭的性子我是了解的,哪怕他误会了我与苻清流之间有着别样的情愫,也必追寻到底与我坦然面对。相托终身的我们再无任何隐瞒,这是我们的信诺。 琴声突然曲折而上,金戈交错,苻清流凄然的低沉之声缓缓响起:“果然夫妻情深,心有灵犀。是我妄作小人,无端应承了梁日旭的托付,也高估了自己在你心中的位置。”琴声自高啸转入低鸣,苻清流的声音也越发高扬起来,强压着自己的颤动:“奸细是何人,梁日旭还料不到,但他的确是因为担心梁家的未来才放你自由。”低鸣之后的琴音再次慢慢升起,一个铿锵之音后嘎然而止。黑暗中,苻清流的背影没有丝毫的动作,仿佛已定在那里。 “我此刻便下山回梁家。”我缓缓说出了自己的打算,“那封休书我亲自还回去给梁日旭。” “去便去了,何必在此惺惺作态?”苻清流的语调一紧,随即又提声说道:“夫妻两个果然是想象,一般的装模作样。一封休书,一个信物,原来只是逼得你看清楚自己。原以为最了解你的人是我,却料不到原来还是梁日旭明白你。”苻清流果然是断了念头吗? “苻大人恢复了往日的伶牙俐齿,月华就放心了。”我有些欣慰地说道,“他日月华一定与日旭道明苻大人与梁家之间的恩仇,让日旭给大人一个交代。如果大人觉得还不解恨,就请打起精神,把满腔的愤恨还给月华就好。”此刻虽然对苻清流有着万千抱憾,却流不出一滴眼泪。只希望他能好好的,哪怕重拾仇恨,雷厉风行地对付梁家,也好过他万念俱灰。 苻清流没有说任何的话,停下的琴声再次想起,只是原本的哀婉曲折此刻化为了狂风暴雨,惊得人心肃然。他能恨,总比他心死,要好上一些。 无颜踏入这刘家的供堂,我唤了暗生,便拖着他的手直接往山下而去。沿途重新掏出日旭让苻清流转交给我的两封信件,仔细摸了摸,另一封中似乎是一件东西,犹豫后还是打了开来,倒入掌心,原来是出征前我送与日旭的那只香袋。日旭果然是打定了主意,想彻底断了我的想念,也断了自己的思念,隐然觉得有些不对,打开来仔细瞧瞧,莞尔笑了笑,香袋中的结发之丝不见了,日旭终究还是舍不得,随身带着。 “姐姐,不是说要等上一天,怎么那么黑还要下山?”暗生嘟着嘴说道,显然对刚才吃得正香时被我拉了就走而感到有些不乐意。 我拉了拉他的手,耐心地说道:“梁元帅就在不远的地方等着姐姐,我们这就去找他。” 虽然是这样说,但是日旭如今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只能先回了梁府再作打算,只是如果府中之人都知道日旭写下休书,我是否还能进门? 这条路,曾经我也走过,只是前次的我,茫然不知;此刻的我,心境却明了。归心似箭,却被挡在了城门之外。战事已紧急到对进出都城的人都要盘查清楚才能放行吗? “何方人氏?为何入城?”一个守城的士兵一根棍子拦在我的身前。 我客气地说道:“奴家是梁日旭元帅的夫人。”暗生有些害怕地躲在我的身后。 “梁夫人?”那个士兵上下打量着我,狐疑地说道:“有何证明?” 我一如既往地想伸手去摸头上的发簪,空空如也,才想起那只日月发簪早已化为碎片,压低了声音说道:“这位小哥,可否随我去梁府,这样便知道我的身份是否为真。”可那士兵一把推我到旁,开始盘查后面进城人员。我真是糊涂过头了,为何要说自己是梁夫人,只需随便说过可靠的身份说不定就能安然入城了。 “今日有否可以之人?”一个熟悉的声音在城门边想起,我如获至宝的循声走去,果然是一同送粮的杨童威,此刻正是这城防的督令官。 “杨大人,还认得我吗?”我小心地询问道,满脸的希望。 杨童威一脸的惊奇,说道:“梁元帅说夫人到了幽静之所休养箭伤,怎么此刻出现在这里?” “杨大人,我可以进城吗?”我一边说道,一边往城门处走去,那些士兵听到杨童威对我的称呼和态度,都纷纷让出了路,“一些后话,我他日必向杨大人解释。此刻我赶着回府。”杨童威习惯的奉承,我顾不得搭理,直接拦了一辆马车,往梁府飞驰而去。 平管家出来开门时的诧异以及丝毫都没有亏欠的礼数,可见日旭把休书的事情依旧瞒着。偷偷抹着眼泪,平管家在我还没有踏进门起,就一直语无伦次:“少夫人回来了就好……怎么好好的会中箭……你的身体恢复了真好……我真的很高兴。” “平管家,看到你真好。”我从心中欢喜开来,却在回头的刹那神色苍凉,梁府门外的街角处,一条瘦长的人影拖向远处,融入了这夜色之中。我在犹豫不得,帮着下人一同关上了厚重的府门,把那拳拳深情关在了梁府之外。该断了,已经拖得太晚了。 “姐姐,苻大人好像在门外,刚才苻大人好像一直在我们身后。”暗生扯着我的衣袖说道。 “暗生看错了。”我一把拉过他,随着平管家往春晖园走去。他应该能明白了,虽然太晚而残酷,但是总比到最后的以为达成希望之时才发现不过是一场空,要来得好些吧。 梁府中,仆人依旧,只是烟雨楼中灯火暗着,人来人往间也没有了往日的热闹。 “月华见过婆婆,舅舅。”我踏入春晖园的大堂,对着早已站着的婆婆和舅舅拂身行礼。 婆婆一把扶住我,言辞关怀连连:“日旭那日匆匆回家,我只听说你身中利箭,去了别处静养。怎么一个人风尘仆仆地回来了?伤都好了?让我仔细瞧瞧。” 我拉着婆婆坐下,来不及细说这一路的曲折,只是略微带过:“有梁家的白玉膏,我自然好得快,夫君不过是过于忧心所以才说得严重了。婆婆切勿挂在心上。” “以前没有发现你这个孩子的好,以后一定要好好待你。”婆婆捂着我的手,感慨地说道,神色是往日对着日旭和日照的慈爱模样。 我赶忙问道:“夫君和日照可是去了前线?如今的情况似乎十分凶险,连都城的城门都检查得十分严格。”婆婆神色忧愁,说不出话。 舅舅在一旁叹了一口气,说道:“你走了没有多久,南朝便起兵北上。日旭明明都布置妥当,不知为何,他们这一路犹如神助,每战必胜。连破六城,已到了都城面前的许都。日照和严军师见情况不妙,一来快马通知了远在嘉陵关外的日旭,二来便是由日照和严军师直接去许都守城。许都是都城的屏障,许都一破,武朝危矣。” “夫君可以回了回家即刻又去了许都?”我没有料到南朝的军队来得那么快,快到日旭来不及抓出这个南朝的奸细,只能去前线挡住这海潮般的攻击。 “原本日旭可以坐阵都城,许都有日照和严军师,全军又狭退羌族之勇,足可以拦住南朝连胜的气势。”婆婆神色一变,厉声说道:“只是消息传来,南朝的先锋原来是那个享尽我们梁家恩德的孙朝良,日旭便心事重重地去了许都。” 怎么会是朝良?那个与日照情同兄弟的朝良,那个我豁出性命相救的朝良,此刻正领着南朝的千军万马攻打这武朝的城池。 “婆婆,我要去许都。”我虽然脸上有着哀求,但是语气却坚定。 婆婆伸手揽来我脸上的碎发,说道:“我们梁家的媳妇都是好样的。日照去许都的时候,梅兰也不顾一切地去了。我也不好拦你,小心就好。” 梅兰,也去了许都?我心跳停了一拍,隐约觉得其中有着很多的巧合。我要快些见到日旭,与他一同面对所有的一切。我的心已定,便不会再有任何的犹豫。 第八十七章 相拥(一) 此刻,坐在元宝赶得飞快的马车上,我第一次有些恨自己平日的懒散,如果早日学会骑马,一日不到便可到许都,如今花了一天一夜才到了许都的地界。心念稍转,想起骑马的女子,不由得有些慌神。梅兰似乎会骑马,也会射箭。一个文官的女儿会这些,是不是有些奇怪呢?我用手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一直想着奸细的事情,都有些草木皆兵了。如今,日旭去了许都,有了防备的他,一定可以拦住如狼似虎的南朝军队。此刻,最难受的一定是日照,南朝的军队长驱直入他却没有丝毫的办法,而昔日的好友又成了敌方的先锋。其实,日照没有丝毫的不足,只是这个输了气势和先机的仗本就没法子打。 “元宝,日照少爷前些日子都是在哪里商量军机要事的?”我隔着车帘小心地问道。 元宝哈了一口气,大声地说道:“还不是烟雨楼,严军师也几乎住在了烟雨楼,二少夫人还常常送饭菜去。再过五天就是新年了,希望大少爷可以打胜仗给全国的百姓一个喜气。”又是一年除夕,只是我们不可能如去年一般,全家围坐在圆桌旁心无旁鹫地吃上一顿团圆饭。只盼望,日旭和日照两兄弟可以联手给天下百姓一个安稳的新年。 “元宝,我不在的日子,都是些什么人在烟雨楼走动伺候?”我借机会打听着,虽然日旭和苻清流都没有办法抓出这个奸细,但是我却不甘心就此放弃。 “少夫人,你莫要着了凉。”元宝把帘子小心地掖了掖,手上的鞭子往前方的马匹身上甩去,马车压过一块石子,“烟雨楼不是我们这些下人可以去的。除了平管家稍去作打扫外,都是二少夫人亲力亲为。少夫人,说了你不要不开心,二少夫人比起您,可要勤快了许多。”这两个至关重要的人,都有着不可推卸的嫌疑。只是俺婆婆的话,日照和严军师去了许都之后,南朝的军队依旧势如破竹,那奸细极有可能一同前去。梅兰?我不敢去想这个结果。还有一个可能,便是梅兰身边的贴身丫头。 “少夫人,已经能看见许都的城墙和大少爷的帅旗了。”元宝的声音有些兴奋,有些结巴地说道:“少夫人刚嫁入梁家的时候,我们人人都觉得少夫人是坏人。可是,偏偏每次梁家最危难的时候,都是少夫人站在大少爷身旁。我们对不起少夫人……” “因为觉得我是苻清流那边的人,可是?”我并不介意地问道,可是苻清流三个字一出口,原本平静的心再次汹涌开来。他,现在可好?他,是恨我的吧?为什么还要送我到梁府的门前,月光下他的脸看得十分真切,满眼的期待,似乎等着奇迹的出现,换来的却是我干脆的闭门,那一刻我仿佛听见一颗心碎落满地的清脆声。 “何人闯关入城?”一个火爆的大嗓门拦住了我们的马车,却让人不由得放下心来。 我掀开帘子笑了笑,言辞轻快地说道:“赵将军,别来无恙,这嗓门还是一样的响亮。” “夫人……”赵勇双眼瞪如铜铃,咧嘴对这一笑过后转头对着赶车的元宝吼道:“谁给你的胆子,让你把夫人载到这么危险的地方?除了差池,我们怎么向元帅交待?” 我掀开帘子,扶着元宝的手下了马车,对着赵勇一拂身,神色愧疚地说道:“不甘元宝的事情,又是我这个不识趣的女子,想来这许都见将军一面,还望赵将军多多包涵。” 赵勇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头,笑呵呵地说道:“夫人来了才好。三日前交战,那个杀千刀的孙朝良,一箭射在将军的手臂上。我们多人都劝将军好好休息,可是他却一日三次在城墙巡视,不肯缺了任何一次。我和严军师、日照都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劝说。”赵勇这个平时大大咧咧的人,难道也有了不敢上前的事情? “将军连严军师的话也不听了?”我抬眉问道,果然是不顾忌自己的身子了,“将军手上的箭伤如何?可用药了?”日旭不想看到梁家因为奸细的事情而毁了,所以打算战死沙场? “已经上了白玉膏,可是不好好休息,伤口怎么会收?”赵勇向外移了移身子,示意我随他一同进城,“将军好像和自己有些过不去,场场对阵都一定要亲自去。” 我的心不住地往下沉,一个曾经自信而纵览全局的元帅,此刻却失了方寸。 “夫人随我上城楼,将军正在城楼上巡视。”赵勇对着城门周围的将士一一点头后,指着一条盘旋的石阶对着我客气地说道:“夫人,你要好好劝劝将军。我们全军上下都指望你了。” “赵勇,你曾经是不相信我的。”我并不是为难这个直爽的男子,而是想了解这些与日旭出生入死的兄弟,“如今,却把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我的身上,好吗?” “我赵勇不过一介莽夫,夫人不要放在心上。”赵勇忽然停下了脚步,对着我深深一拜,“将军对夫人的深情和依赖,我们全军上下都看得到。夫人要赵勇跪下赔罪,赵勇也绝不皱一下眉。”说完,一双眼睛瞧着我的神色。 我双手扶着这个戎马一生的男人,抱歉地说道:“是月华心眼小了,赵将军切勿见怪。我们这就去见将军,如果将军一意孤行,那么月华就陪着将军共赴黄泉。” “夫人……”赵勇唤了一声,重新踏上那高高的石阶,“夫人一个女子也可以这般坦然面对生死,让我们这些大男子汗颜。夫人在阵前的勇敢,我们全军上下都无不佩服。” “赵将军,月华不过一介女流,不曾为国家做出任何的贡献。”我无言应对这个铁铮铮的汉子,“那么多的将士,上有老下有小,心中有着对生的眷恋,那是自然。而我除了将军,还有何人会挂念?对月华来说,死又何惧?”何人会牵挂?会有人牵挂的,只是,我对他有愧。 赵勇神色有些凄凉,不再言语地走在我的身前,两个人默默走在并不长的石阶上,蜿蜒的碎石路犹如我不明的心情,日旭见到我会是怎样的神情?我们两个人除了战场上匆匆的几言,再无多言,只有那出征前的几封信件和那一封休书。 “元帅巡视到了何处?”登上了城楼,赵勇问着守在石阶旁的士兵。我扫视着许都之外,隐约瞧见远处,连绵不绝的营帐依山而搭,那便是南朝的六万大军吗?比起羌族那多而杂乱的营帐,南朝的军队显然治军严谨有序。 “夫人,随我来。将军就在前面。”赵勇对着我唤道,指了指城楼远处的转角,“将军正在看石块的储备。夫人,南朝的军队比羌族的要强上许多吧?” 我笑了笑跟上赵勇的步子,安抚他说道:“可是将军的军队比南朝的又强上了许多。” 赵勇安心的对着我一笑,快步跑了上去大声地喊道:“将军,夫人来了。” 第八十七章 相拥(二) 我不敢跑上前去,怕日旭当众说已把我休了,他虽然一心待我,但是更不愿看到我出事。挪着沉重的步子,往着转角人群聚集之处踱去,一个个士兵看到我都露出欣慰的笑容。你是他们心中独一无二的元帅夫人,苻清流曾经这样形容过。我既然选择了与日旭相携,此刻还犹豫什么?如果他当众说休了我出梁家,我便从这城楼上一跃而下,做这城墙的固脚石。 “赵勇,吼什么?”日旭不同往日的沙哑声音传来,却瞧不见他的身影,“没瞧见我在巡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敌得过这些?”心往下一沉,果然是打定了主意的日旭,不似往常的柔情,一副冰冷的元帅模样。只是,心中一定痛得无以加复,所以才对赵勇说出这样的狠话,想让我知难而退。只是,你应该明白,我既然能到了许都,你的一切打算我岂有不明白的道理? 赵勇一个男人,此刻的面子有些挂不住,眨巴着眼睛朝我看来,只得恭敬地作揖说道:“禀报将军,梁夫人从都城日夜兼程赶来许都看望将军。夫人身子刚刚痊愈,请将军与夫人一同下城楼叙叙旧。”赵勇这个人,此刻也晓得往要害说。 那聚拢的一群人渐渐散开,在人群的尽头是神色疲倦的严丹,他对着我抱歉的一笑,这一笑满含着一个军人的无奈,他是觉得没有守住对我的承诺,让武朝陷入了如此尴尬的境地。他是一个刚出生孩童的父亲,此刻却不得不抛开家中的一切,奋战在战场之上。我摆了摆手,让他宽心。眼神挪到了人群的尽头,那个穿着铠甲背对着我的元帅身上。 “这里是军机要处,南朝随时都可能攻来。赵勇,你不是新兵,把她带上城楼来作何?”依旧没有转身看着我,日旭抬起左手挥了一挥,“带她回营地休息。”不愿意抬那只受伤的右手让我看着担心,我不是睁眼瞎,怎会瞧不见那绑在右手臂上有些触目的白色绷带。 “将军……”赵勇似乎想再说些什么,却被我出言拦住:“赵将军,你在前方带路。”隐约瞧见那铠甲下的身子晃动,眼帘垂下之际,正看见那拽紧的双拳。你这又是何苦?真的准备对我避而不见?“赵将军,麻烦你让人送一条毯子过来,我这肩膀有些酸疼。”故意在赵勇面前提高声音的说道,你应该会过问我的伤势吧? “夫人,你的伤可是没有好?”赵勇不明白我的用意,却歪打正着的帮我用上了激将法。可是故意放慢的脚步,也没有等来从后赶上的人。 赵勇一路上嘀咕着想不通,匆匆把我送到日旭的帅帐后,便匆匆走开了。因为是守城的关系,日旭的帅帐就设在许都的都督府中,赵勇送我到的地方应该日旭平时休息的睡房。 满屋子都是日旭的味道,还夹杂着一丝血腥,来不及整理的床铺和零乱的书桌,瞧着地上一些描画相似的图纸,日旭显然是在头痛什么大型武器。 整理床铺后,我靠在一边合眼休息,心中难免哀苦得睡不着。奸细的事情,我反复捉摸着,脑中的疑问和线索,都指向那个朝夕相处情同姐妹的梅兰。也许,我想错了。 心中有些不耐烦,匆匆走出屋子,找了一个士兵问起日旭的行踪,却不得答案,越发的情绪不好起来,在这都督府中胡乱绕着散步起来。偶尔瞧见景致舒服的地方,便一个人呆呆瞧着,有时一坐便是半个时辰,来往的士兵偶尔提醒我不要着凉,便也不多问了。 冬日的天暗的特别早些,整个都督府中已点起了灯。来往的士兵也多了起来,拦住一个细问之下,才知,所有的将军都聚在前厅与日旭一同商议守城之事。 回来了就好。我慢慢望着灯火明亮的前厅走去,远远瞧着端坐在堂中的日旭,脸庞看不真切,只是敲着轮廓,似乎又瘦了些许。我安静地坐在远处,一手撑着额头,耐心地等着。马上便可以把自己所有的感情向日旭吐露明白,心情不由得轻松起来,一夜未睡的我此刻倒是有些困乏。唯一让我清醒的便是双手双脚的冰冷。 “夫人,你怎么在这里打盹?”一人把我叫醒,仔细看去正是许久不见的严丹,“夫人快去见将军吧,赵勇想必已经和你说了我们这些人的担心。” 我笑了笑说道:“我都明白。你也不要太过勉强自己,一切都会好起来的。”便盈盈往睡房走去。可是严丹的一句话,又让我心中揪痛起来,“将军还在前厅。”还是没有准备见我。 走到前厅,正看见日照神色慌张的从前厅中冲出,我刚想叫他,却拦不住苍茫消失的他。 日旭正闭眼坐着,双眉紧蹙,左手正按压在右手的伤处。我缓缓跨过门槛,卸下身上的斗篷,一个抬手往日旭身上罩去。日旭原本紧闭的双眼猛然间睁开,布满血丝的疲累双眼,看着我无法移开,有些干裂的双唇张开后又勉强闭上。 “如果累的话,就先休息片刻。”我伸手抚着日旭瘦凹的脸颊,没有刮掉的胡须刺得我手心有些麻痒,“我就坐在这里陪着你。” “啪——”手掌被日旭拍开,侧过脸无力地问道:“休书你应该已经收到,你和苻清流心心相映,既然已经自由,为何不与他双宿双硒,来这里做何?” 我转到日旭的面前,认真地看着他,清楚地追问他:“这可是你的心里话?”“是。”日旭一点头,干脆地说道:“你原本喜欢的人就是苻清流,我欠你的幸福,如今便还给你。从此以后,你不在是梁家人,梁家的一切荣辱都与你无关。”果然是为了将来南朝的奸细曝露之后,可以保住我的安危。 “那这个你自然也不会再要了吧?”我自怀中掏出那个我亲手缝制送予日旭的香袋,也从颈脖上取下那个伴着我一路早已磨平了所有纹路的香袋,摊于掌心递到日旭再次转开的眼前。 日旭双手紧紧抓住椅子的手把,身子前倾少许后重重地靠在椅背上,抬眼看着我,字字清楚缓慢地说道:“我还给你的,自然是我不想要的。手工精细的香袋有的是,这个针脚粗糙毫无意义的香袋我还留着何用?”因为明白日旭的心思,我没有丝毫的生气,心中越发的酸疼起来。他究竟费了多大的劲才说出这样的话?有一刹那,我甚至以为他真的因为苻清流而卸下了这封休书。他要把一切的痛苦都扛上一个人的肩? “既然你我都不希罕这个小小的香袋,那么留着的确无用。”我言毕便走到暖炉旁,把那两只香袋扔到火烧着正旺的暖炉中,火苗霎那间窜高了半丈,两只香袋同时都燃着了。 日旭突然从椅子上跃起到我的面前,“月华,你好狠心。”一脚踹在那暖炉之上,两个发黑的香袋连同翻倒的暖炉滑到一旁的地上。日旭顾不得依旧燃着的火苗,赤手拾起这两只香袋,小心地捧在手中。 我想不到日旭会如此,匆忙间拿起手旁的一只茶杯,把一整杯茶往日旭手上撒去,香袋上微弱的火苗毫无挣扎的灭了。“等火灭了再拿也不迟。”我连忙上前端起日旭的手仔细瞧着,“有没有烧伤?为了两个你不稀罕的香袋,这样也值得?”我看着日旭挣扎过后放弃的双眼,眼角渗出泪珠。梁日旭,你舍不得啊,否则也不会独独留下那一缕结发。 “你为何要这般逼我?”日旭抽离我的双手,后退了几步,“梁家有南朝的奸细你也知道,就算我可以保住武朝的河山,梁家也有通敌叛国之罪,那是株连九族的死罪。” “一纸休书就可以保住我的性命了?”我连连逼近几步,不甘地说道:“如果皇上要我死,你这一纸休书有何用?如果我怕死的话,那日在羌族阵前,我便不会求你让我先走一步。夫君,月华再没有力气去承受一个人的孤寂。” “有那一纸休书,苻清流便有办法保你性命。”日旭握住我的双肩,轻轻摇晃道:“他也会如我一般好好待你。你不会一个人,他答应我的。”日旭松开双手,两只香袋从他手中滑落。 我眼泪停不住,拿出那不曾打开的休书,硬塞入日旭的手中:“夫君,你亲自把这封休书交到月华的手中,月华二话不说,接过就走,自此以后,月华的生死与夫君再无关联。”掏出那封日旭的绝笔信,轻轻晃了几下,“月华不如夫君那般豁达,死之后,也绝不会祝愿夫君找到相携之人。”轻轻笑了笑,看着日旭握着休书微颤的手。 我一把取过那封休书,转身便往外走去。 “你为何这般不顾自己的生死?”日旭赶上几步从后揽住我的身子。 我笑笑说道:“人生在世,无所牵挂。生又何妨,死又何惧?夫君早已忘了我们夫妻的生死相托。”一封休书从手中滑落,身子软软地靠向日旭的怀中。 “我怎么会忘记?”日旭转到我的身前,犹豫片刻后拥我入怀,“只是我怎么忍心看你随我受苦?我从未给过你片刻的幸福,只能保你将来的无忧。” 我伸手紧紧揽住日旭,言语哽咽地说道:“我有过幸福,和夫君一起,便是幸福。奸细的身份一天没有揭晓,我们就能有办法保住梁家。” “太晚了……日照偷偷与我说,梅兰已经两日不见了踪影,日照担心梅兰被南朝虏去。”日旭的下颚抵住我的头顶,言语苦涩地说道:“其实我心中明白,那奸细极有可能是梅兰。关于南朝奸细的事情,为了稳住军心,我只与严军师说过。如果是梅兰,我们怎么逃得了干系?” “我们一起面对,是生是死,都不会抱憾。”我抱着日旭久久不愿松开,生怕他再把我推开。 梅兰,怎么会是她?纵然我们的朋友之谊可以不顾,可是日照与她的夫妻深情,怎能抛开? 第八十八章 揭开(一) 日旭浑身上下都暖暖的,把我紧紧裹在怀中,暖流自我冰冷的双手直透入心间。好久,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温暖和踏实。一刹那,我心中有些害怕,这些幸福都会转瞬即失。 “元帅,出了什么差错?”一个士兵被屋中暖炉倒地的声音所吸引,匆匆赶入大厅,见到我们相拥在一起,话已出口无法收回,满脸通红进退两难。 此刻的我心意坚定,依在日旭的怀中没有丝毫的尴尬,倒是身为元帅的日旭有些便扭,终究还是不愿放开我,背着身言语羞涩的说道:“不小心踢翻了暖炉,过后让人来收拾。” 看着那个士兵如释重负地垂头退出屋子,我忍不住在日旭怀中偷笑了几声。 日旭轻轻推开我的身子,拽着我的手往外走去,挡在我身前的背影宽阔轩昂,语气却恢复了往日的柔和:“刚才可是笑我?在下属面前也不留给我些元帅的模样?” 我稍稍赶上几步,故作委屈地说道:“在城楼上,我可是给足夫君面子了,犹记得是夫君给月华一个不大不小的闭门羹,顺带连赵将军都一同遭殃。” “城楼之上,我不敢看你,更怕提到你。”日旭忽然停下脚步转身罩着我,一双疲倦的眼眸闪着些许光芒,犹豫再三后还是忍不住叹道:“原以为自己已经下定决心,可当你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才明白自己的心已经沉沦,如果转身看你,我怕压不住自己想拥你入怀的冲动。” “果然还是怕自己失了元帅的气势。”我调侃地说道,伸手抚开日旭散落下的碎发。 日旭轻松地瞪了我一眼,转身拖着我往睡房走去,嘴上却不肯就此罢休:“明知道我对你的心意,却故意这般倒转着说,你这个女人怎么生了这样的拗脾气?人家的妻子都是温柔体贴,我梁日旭不知道上辈子做了什么,摊上你这么一个古往今来就此一人的妻子。” “喜欢别人家妻子的温柔,那你就去找别人家。”我用力想抽出自己的手,却敌不过日旭的气力,“我便是这样子的脾气,一辈子都改不了了。” “如今会吃醋了,便是进步。可惜这一步,我也等了那么久。”日旭把我的手夹在他的身前,笑着说道:“莫要闹了,我们隔了多久才有这样子的机会,就我们两个人好好地说说话。” 我并肩与日旭走在一起,原本轻松片刻的心情此刻又沉了下来,语调也有些颓然:“有些话,就算不说,我和夫君心中也明白。而有些话,不得不说,可是说了却又让人心堵。” 日旭没有回答我,只是默默地走在我的身旁,脚下的步子却慢了下来。许是感到我渐渐发亮的双手,一双大手不停地替我搓着。心中一紧,曾几何时,苻清流也这般给我温暖,可如今的他,会有人给他温暖吗?记得他责怪着我的贪凉,神情严肃,语气确是宠腻万分的。“哎……”我都如此记挂在心,他怎么才能释坏? “好好地怎么又叹气了?”日旭担忧的问道,眼睛打量着不露丝毫星光的夜空。 我只得故作轻松地说道:“呼出些闷气而已,此刻也就舒坦了不少。夫君也学学月华的模样?这般就不会一意孤行独身上阵,夫君一人的安危关系到整个武潮的大局。” “是我鲁莽了。”日旭拉着我在园中的长廊上坐下,“百姓、梁家、武朝还有你,这所有的一切似乎都保不住了。说我懦弱也好,我无法坦然面对失去这些最珍贵的,所以……” “所以便不顾自己的性命了?我不管百姓朝廷如何,你却把我置之不顾啊!”我有些气急,语调也难免有些重:“你怎么可以不问我的意愿,就这样把我交托给了别人?难道你真的打算让那战场上匆匆的一眼成为我们最后的告别?你知不知道,我差点就再也见不到你了?”想到中箭昏厥的那一刻自己似乎回到过现世,心中更是害怕,身子不由得颤抖起来。 “当时的我只有一个念头。”日旭感到我明显的不妥,轻轻抚着我的背脊,“我料不到你会送粮而来,更料不到也不愿去想到,那日我们会在阵前相见。”我刚想说些什么,瞧见日照远远走来,便拍了拍日旭,轻声嘱咐他,没有证据的事情先不要惊吓到了日照。 “大嫂,我刚回到屋子才想起刚刚与我错身而过的是你,这才赶回来与你打个照面。”日照的脸色显然不好,说话也没了往日的神气。我心中的担忧不亚于日旭,这个正渐渐长大的男孩,也是我放在心上的弟弟。我有些恨自己的好心,如果当初我不曾帮助日照和梅兰。 日旭轻咳了一声,晃了晃我的身子,随即说道:“找到梅兰了吗?” “找遍了全城,也没有她的踪影。”日照摇了摇头,神色已近绝望,“大哥,当初大嫂被绑到阵前,你是如何忍住心中救她的念想?”日照依旧是担心梅兰被抓到南朝阵营。 日旭的双眉蹙紧,沉思了片刻低头看着我说道:“我不需要任何的忍耐,你大嫂都替我选了。面对敌人的羞辱和屈打,她没有说一句求饶的话,反而挺直了胸膛,用言辞鼓舞了全军的士气。面对这样的妻子,我能退缩吗?”言语间虽然无奈却透着欣慰。 日照眼睛有些湿润,转过头去不情愿地说道:“大嫂,你当初如果不坚持送粮便不会受那么多的苦。只是,听赵叔和底下的将士说着你在羌族阵前的那一番豪言壮语,我都忍不住热血沸腾。我们所有的人都为你骄傲。”语气也从先前的低落转而兴奋起来。 我苦涩一笑,忍不住说起玩笑:“如果那一箭射的偏了,你就再也见不到让你骄傲的大嫂了。” “好好的,怎么这般说?”日旭拍了我一下,眼睛瞪视着我:“如果不是你挡在苻清流身前,那一箭便不会射中。”日旭还是介意我当初的举动。 日照显然有些在意起来:“苻清流?大嫂替他挡箭?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也挂得住这张脸?” “日照,莫要胡说。”我低声呵斥了日照对苻清流的出言侮辱,“如果不是他来敌军营地救我,我此刻也不知葬身在何处。我能从敌营中安然回来,苻清流是我的大恩人。”日照一脸不相信地看着日旭,等着他的解释。苻清流,是怎样的一个人,只有我心中最清楚不过。 “回自己的屋子,捉摸一下刚才说的战术。”日旭岔开话题,认真地说道:“孙朝良对我们的战术最清楚不过,连惯用的阵势和行军的路线应该也有一定的把握,依旧用往日的战略,我们就没有法子解除南朝的围困。”一提到孙朝良,我心中更是不安,这难道又是我埋下的祸端?梅兰也好,朝良也好,原以为自己做了好事,如今却成了天下的祸端。 “梅兰的事情,我们从长计议。”日旭对着起身的日照说道,“日照,你如今也是一个带兵的将军了,一切要以大局为重,切勿被感情扰乱了自己的方寸。” 瞧着日照的背影没入黑暗之中,我和日旭两人同时长叹,如果我们的猜测都是真的,这样一个重情重义血气方刚的男子,要如何去面对? 第八十八章 揭开(二) “日照也许能明白人生的意义。”日旭落寞地说道,“突然发现,有你陪在我身边,我比其他人都幸福许多。”是啊,两个人一同面对,便再无任何惧怕。 我拉了拉日旭的衣袖,认真地说道:“回房上药吧,你手上的伤应该很严重。”如果可以,我想把之前逝去的一切都弥补回来,努力去爱自己所爱,日旭宠我的时候,我也加倍的回应。日旭扯开一个难得的灿烂笑容,重重地点了点头,步伐轻松地走在前头。原来,对日旭而言,幸福是那样的简单。一句关怀,一个体贴的眼神,便足以让他轻松释怀。 日旭的欢快显然放在了脸上,沿途碰上巡逻的士兵都受到日旭的感染,原本紧张不安的情绪也顿时消散开去,如同他们的元帅一般,脸上写满了退敌致胜的信心。 “这屋子你整理过了?”日旭推开睡房的门,停顿片刻扭头问我,神色有些慌张。 我先他一步跨入房门,在圆桌旁坐下,兀自倒水喝了起来,瞧见日旭有些担忧地坐在我身旁,一口水险些喷出,“怎么这副神色?莫是这屋子里藏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怕我收了去?” “能有什么?还不是你我的结发之丝?”日旭满脸通红,也笑了开来,“原本已经做好打算扮恶人,如果被你瞧见那一络发丝,岂不是前功尽弃?” 我拉过日旭的右手搁在圆桌上,小心地解开缠绕不齐的绷带,嘴上却责怪地说道:“如果真的打算扮恶人便应该什么都不留,也不要赤手去抢那两个着火的香袋。真怀疑,你是不是故意试探我对你的心意。”抬眼偷偷瞧着日旭的脸色,强忍住笑意。 日旭空着的左手稍稍抬起我的下颚,眼神流连在我的面容,“你真是够狠心的。”日旭低头咬住我的嘴唇,轻轻地撕咬慢慢变成了吮吸,连着绷带的右手不顾忌地圈住我的腰。细吻慢慢移到额头,日旭转而叹了口气:“舍不得,一想到也许再也见不到你,便不自觉地把那结发之丝偷偷取出藏在怀中,就好像骗自己,你还在我的身边。” “何必那么勉强自己呢?”我心痛的说道,伸手揽住日旭宽阔的背脊,“放不开,那么据为己有便好。能够做几十年夫妻,那是上天对我们的眷顾,如果只能做一天的夫妻,心中欢喜地在一起,也是一种幸福。”妈妈曾经对我说过,活着的爱,才是真爱。 日旭的右手突然间一缩,我抬头看见他皱起的眉,仓促地问道:“可是碰着伤口了?都怪我不好,偏偏要靠在你手上。哪里痛?让我瞧瞧。” “心痛,痛了好久。”日旭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委屈地说道:“你大义凛然地说在黄泉路上等我五十年的时候,你在我拍马赶到之前只身挡再苻清流身前的时候,我心痛得提不起手中的长枪,所以才作了那般决定,你活着,哪怕会心痛,却依旧有个念想。” 我低头看着日旭受伤的手臂,果然如赵勇所说,因为处理不好和休息的缺乏,并不严重的伤口此刻正渗出血水,外翻的血肉有些发炎。伸手抹着自己的双颊,忍不住的泪依旧滴洒在日旭的手臂上,慌忙间扭转过脸。 “这不过是小伤。”日旭笑呵呵的说道,“现在已经不疼了。我们梁家的白玉膏能治百伤。” 我哽咽地说道:“明日不许再执拗的上城楼巡视,这些事情严军师和手下的将军都能做。” “月华,我坚持巡城,一来的确是为了让自己没有时间去想你,想着你与苻清流的相携。”情到深处的日旭一个人承担了太多,“另则,我出征前派去守住要塞的都是有勇有谋的将帅,撇开奸细不谈,这南朝军队一路而来,连破六城,实力可见一般,我疏忽不得丝毫。” 这边是战争的残酷,身为一军统帅,无论是在敌人或者自己的面前都不能流露出丝毫的胆怯。手下的将士仰望着,敌军的将士也仔细地看着,与其说上兵伐谋,不如说上战克心。我也不多劝说日旭,剜了一小块白玉膏,轻轻摸在日旭的伤处,一边吹着一便小心嘱咐:“疼的话便不要硬忍着,这里只有我一人,没有下属看着你。”果然,日旭的右手紧紧拽着我的身子,我的手指刚刚触及伤口,他的身子便猛然的晃动,可是依旧强忍着没有出声。我时不时抬头看看日旭的脸色,日旭偶尔会扯出尴尬的笑容对着我,可是拽着我身子的手却越来越紧,白玉膏应该是起药效了。 “我现在替你绑绷带,因为会勒到伤口,所以你要忍一忍。”我从一旁拿起干净的白布,小心地垫在日旭手臂下,用力地裹绑起来。日旭地轻哼声渐渐响起,我故意分散他注意力的问道:“前几天是谁绑你处理伤口的?怎么弄得这般不入眼?” “是我……自己。”日旭断断续续的回答,我用力勒住最外端的绷带,“嗯……前几天,手下的人都不曾进过我的睡房。亏我平日待他们如兄弟,也没有一人来关心过我的伤势。” 我小心放下日旭的袖子,瞥了他一眼说道:“你冷着一张脸,谁人还敢上前与你套近乎?平日里,你在那些兄弟面前,要多威严便有多威严。”偷偷笑了几声,收拢了桌上残破的碎步,刚想起身走开,却被日旭拖住了手臂。 “尽会取笑我。”日旭一个用力把我拉在了他的腿上,对着我脖颈呼着热气,“你的箭伤是不是还没有好利索?要不我也替你上些白玉膏?”一只手揽在我腰间的带子上。 “夫君的心思忒得有些过了。”我忽而转头在日旭唇上轻轻一点,乘着他发愣的当下挣开起身,“夫君此刻认真捉摸对敌的战略,我去日照那里瞧瞧,顺带问些关于梅兰的事情。我们不过是借着一些事情推敲,却也不见的是真相。” 日旭落下一个失望的神情,甩了甩手,说道:“心中总是记挂着别人,日照也许能听你的话。” “当初,我费尽心思还惹了你生气,就是为了促成日照和梅兰二人的情投意合,如今却成了这般模样。”我依在门边,一只手抓在门栏上轻轻抠着,“不只是为了日照,也是为了我自己。家不是最安全的港湾,家人是身后最坚固的支持,如果这一切都化成泡影,我还能期望些什么呢?夫君心中也会责怪月华当初的有眼无珠。” “月华……”带着日旭的一声轻唤,我匆匆出了房门,寻的日照睡房的位置,不紧不慢地往那里踱去,我该如何与日照说呢?如果安慰他梅兰不在南朝的营地,那么她又会在何处? 都督府中栽满了沁人心扉的腊梅,一路走去小小的花瓣随风飘落在肩头,所到之处,香气郁郁。隐约看见转角处的厢房,稍稍撑起的窗苇,透出明亮恍惚的灯光,映射着日照寻思的脸庞。一手托腮,一手提笔,可双眼却看着窗前那一株株开满枝头的梅花,也许正想着那盘衡在心上的那一朵梅花。 日照窗前的几株梅花树突然间如雨落纷纷,洒下千万花瓣,着实迷人。我晃眼间看见树上依稀有一个黑色人影。走进几步,试探着轻轻唤了一声:“梅兰?”一袭夜行装的人影突然对着我站立之处转过脸庞,借着一丝光亮,只瞧见露在外的一双眼睛闪着泪光涟涟。 我抬手招了招后,便背着日照的屋子往远处走去,刚站定在密集的树木间,身前便落下一个娇小的身影,对着我的瘦弱背影纹丝不动。 “为什么?”我强忍着扯下她蒙面布的冲动,全身都气愤得发抖,努力压低自己的声音:“日照找你找得好苦,你知不知道?你们当初的誓言如今成了什么?” 黑影慢慢转过,扯掉了蒙在脸上的黑布,我绝望的倒退几步,是那张最不愿瞧见的脸孔,依旧是那么地乖巧文弱,泛白的嘴唇动了动:“让日照忘记我吧。” “一句忘记就可以抹掉你们之间的一切?”我冲上前去扬手甩了一记巴掌,“你对梁家做了些什么,心里自然明白。很可惜,我活着从羌族那边回来了;而如今,他们兄弟二人也必将把南朝的军队赶出武朝的土地。”我从怀中取出那个珍藏至今的护身符,往那张不看地脸上扔去。梅兰没有丝毫的躲避,一如接下我那记并不轻的巴掌。 “武朝是你们的国家,并不是我的。”梅兰垂着眼帘,眼中的泪珠自两颊落下,“我从来都不姓梅,沐苏才是我的真姓名,我和日照两个人不会有将来。” 原本还露出的半圆月亮,此刻完全隐入了厚重的云层中,四周静得有些可怕。 第八十九章 可恨(一) 一阵冷风吹过,原本隐去的残月此刻稍稍露了脸,惨淡的月光下,一袭黑衣的梅兰,脸上清晰的泪痕此刻已然凝结,默默弯腰拾起脚旁的那个护身符。 我冷哼一声:“明明把送粮的路线透露给了羌族的甄霄仁,还假惺惺的让日照送给我这个护身符,恐怕送的是催命符才是。”心中堵得慌,明明付出了最真的感情。 “这纸护身符我是真心送给月华姐姐的。”梅兰渐渐向我走来,一只纤纤玉手缓缓抬起:“我去宝相寺求了一天,因为知道羌族会劫粮,所以更希望月华姐姐可以平安无事。” “粮在人在,粮亡人亡。”我有些害怕依旧在说着谎话的梅兰,不停地往后退着:“这是我身为一个妻子,对将军的承诺。你这所谓的真心,果然是天地可鉴。”靠在一棵树上,无法再往后退去,“是我忘了,你这种毫无感情的人,并不懂得夫妻真情。”梅兰,你究竟置日照于何地?他待你如宝,不惜与最敬爱的大哥闹翻,更为了你得罪皇上,也辜负了蒙古郡主的一番真情实意。原来,同心同德,也可以假装。 “我的母亲是南朝皇上后宫中的一个女子,一个终日见不到皇上的可怜女子。”梅兰握着护身符的手慢慢垂下,居然淡淡地笑着,缓缓道来:“我的稍稍牺牲,便可以换来母亲得到父皇的眷顾。如果换作是月华姐姐,你也会愿意的吧?”弯起的嘴角,等着我的答案。 我怔然,又是一个为了亲情倾之所有的女子,眼泪汹涌而出,失态的我慌忙间侧过脸,言不由衷地说道:“我不会那样做!没有一个母亲会因为女儿的牺牲而幸福,相反,只会带给她无穷的痛苦。更何况,这样换来你父皇对你母亲的眷恋,犹如烟花一般,转瞬即逝。”只是,我心中明白,如果换作是我,也许会做出同样的选择。 “以前不明白爱的我,怎么会明白施舍的爱是一种毒药?”梅兰依旧含笑说道,只是眼角的泪光泛出:“如果,我能在十二年前遇到日照,那该多好?那样便能明白什么是爱,什么是幸福。呵呵……原本想大言不惭地说,我从来没有后悔过。可是我怎么舍得?怎么舍得?” 世间何人无情?我心痛地止不住,眼前的人不是心中痛恨的奸细,而是心心相映的好姐妹好朋友。放下所有戒心的我大步冲上前去,保住梅兰瘦小的身体,哽咽得说道:“梅兰,你还是日照的妻子,梁家的媳妇。我去向将军求情,你去向日照解释,我们还是一家人。” “太迟了。”梅兰郁郁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伴着轻声地抽泣:“如果告诉日照,他每一次认真准备的战略都被我告诉了他的敌人,他会原谅我吗?他是梁日照,梁家顶天立地的儿郎。让他投靠敌军,还是让他过着暗无天日的逃亡日子?”紧靠着的身子微微颤动离开了我。 “日照现在就好过了?”我晃动着梅兰的身子,痛斥道:“你为什么当初要出现在日照的面前?为什么要让他为了你推掉蒙古郡主的真爱?你给不了他爱,却剥夺了他得到爱的权利。” “这一切不过都是安排,否则哪会有多次的相遇?缘分不过是骗人的东西。”梅兰讽刺地笑着,连嘴角也有着些许的抽搐:“是他傻,傻得爱上我这样的女子。要怨,就怨他是梁家的未成家的儿子,而且不如自己的大哥精明。”梅兰翻过手掌摊在我的面前,两人定情的镯子就在我的眼前,“还给日照,让他以后送给更好的女子。” 我伸手推开,再一次不顾后果的说道:“你们两个人之间的东西,你亲手还给日照。哪怕没有爱,他待你的恩情,你难道不记在心中?”只希望这个女子可以为自己和日照的幸福想一想,日旭也许会原谅有苦衷的梅兰,而日照为了这个女子也一定可以想开。 “月华姐姐,你何苦要待我如此好?”梅兰并没有收起那只镯子,神色平静了不少,往后退了几步说道:“我借着你留住了日照的心,借着你找到了烟雨楼中大哥的行军战略图,更借着你对我的信任,偷取了流星图。连想置你于死地的甄霄仁,也是我放走的。” “好……好一个南朝的公主……”我愣在原地,别的都在意料之中,只是梁家的流星图,使日旭手中最后一张王牌,如今怎么办?如何克敌制胜? 梅兰瞧着我的脸色,继续滔滔说道:“为了让梁家不得安宁,那日在无色宫中,我没有救你,间接害你小产;之后探得你与苻清流之间不寻常的关系,我借机散布谣言,让婆婆为大哥纳妾;你回娘家的几天,是我偷偷泄露大哥的状况给喜儿,可惜她把握住机会。” 我浑身瑟瑟发抖,“那首藏头诗,是你写的?”虽然当时觉得有些不妥,又怎会想到会是梅兰?“你明明知道我多在乎那个孩子,却不肯出手帮我。” “梁家不起风波,我们怎么会有机会出兵?”梅兰做出嘲笑的表情,言辞犀利的说道:“惠妃本来就有心害你,你本来也不相信大哥,而大哥心中也有了疑问不是?”虽然我和日旭之间的确让人有机可乘,却料不到有人会如此利用人的弱点。 “果然是冷情的角色。”我抹去眼角的泪水,一抬手甩向梅兰手中的镯子。玉做的镯子霎那间摔向林间的碎石上,伴着一声脆响,那只定情的镯子断成了五六截,“你原本就不要了。日照身为梁家男儿,也不会为了你这样的女子,死心塌地。” 梅兰瞬时表情变了色,两只手握紧了拳头,眼睛直直盯着地上的碎玉,嘴中硬是吐出:“那就好。定定住天涯,依依向物华。寒梅最堪恨,常作去年花。我这样薄情的女子,不值得。”眼睛依旧移不开那只碎镯子,终究忍不住蹲下身去。 “值不值得,日照自己会掂量。”我狠下心肠说道:“既然你没有打算和日照说清楚一切,那么快些离开。”转身往外走去。看得出梅兰对日照的爱,也许她会选择日照而不是国家。 “月华姐姐,三天内,千万别让日照上战场。”梅兰轻声地请求,“千万别上战场。” 我停下脚步,小心地问道:“战场是梁家男子的归宿,不让日照上战场,我有什么立场?” “我求你了。”身后是双膝重重跪地的声响,“三日之后,我就回南朝了,以后不再过问朝廷之事。让日照熬过这三天,就这三天。” “如果你还有些许的良心,便说出这三天中南朝军队的打算。”我试着问道,脚下的步子也停了下来:“如果战场上出事,以日照的性子,会呆在这都督府中不出战?” 细细索索收拾的声音,我知道是梅兰拾起玉镯,“如果月华姐姐有心,一定可以留住日照在府中。”梅兰悲叹道:“国家和私人,孰轻孰重?我已经错了很多,怎么此刻还错下去?” 树叶晃动声响,转头过去,梅兰已经不见踪影,一切如旧,似乎刚才的一切都没有发生过,只有乱石上依旧有些发亮的碎玉屑,暗示着刚才惊心的一幕。 第八十九章 可恨(二) 心思乱了的我迈不开步子,刚一抬脚便撞在了乱石上,疼痛之外丧气地一下子坐在乱石堆上,撑着下颚兀自发呆。虽然曾经想过梅兰可能是奸细,但是也不过是可能。如今,这一切就发生在你的眼前,刚才是来不及想太多,此刻是不敢多想。如今这副烂摊子,要如何收拾才好?叛国的死罪,株连九族,如何才能逃脱得掉?转念想到小产的事情,梅兰在一旁袖手旁观,又借着机会,挑拨了日旭和我的关系,更是不顾我的名誉,散布谣言诋毁我,为的只是给南朝一个趁虚而入的机会。仔细想来,景仁宫大殿上刺客的突然暴毙,梅兰也必是那个隐在背后下手之人,相较之下,那对日照的深情也许不过是沧海一粟,稍纵即逝。 “怎么一个人坐在这里?”一条长长的身影朝着我这边走来,手上还提着我之前披在身上的斗篷,“明知道自己身体受不了凉,还这般的任性。”日旭从林中穿出,抖手把斗篷照在我的身上,紧挨着我坐下后拉着我坐在他腿上:“石头怪凉的,还是我身上暖些。” “就算身子暖了,心里依旧是冰凉的。”我靠在日旭的身上,毫无气力地说道。 日旭摸了摸我的额头,箍得更紧了些,“日照那个小子说话顶撞了你?其实,他很在乎你这个大嫂。前些日子,他从我这边得知你中箭,恨不得立刻去看你。有几次,我心情不好,他还怪我待你薄情,没少和我闹别扭。”更是替日照心疼起来,忙去抹着眼泪,“怎么掉起眼泪了?以前从不见你为我这般,却为了一个日照小子偷偷哭,我可要吃醋了。” 我扭过身子,看了日旭一眼,不忍心去破坏此刻的小小甜蜜,终究是敌不过心中的念想,扑在日旭身上,边哭边说道:“刚才看见梅兰了,就在日照屋外的大树上。” 日旭的身子没有动,只是双手裹起着我的腰,轻轻安抚道:“她不答应回来,可是?” “梅兰原名沐苏,在南朝身份显贵。”我郁郁地说着,“不愿意相信的一切,如今都成了真。夫君,日照怎么办?以他的性子,怎么承受得住这个变故?” “梁家的男儿顶天立地,无愧人世。”日旭的声音低沉无奈,心中应该是担心着唯一的弟弟,却又无能为力:“这不过是人生中的磨难,日照需要成长,就要从这道深坎跨过去。” “梅兰对日照是有情的。”我带过一句,心中有些凄凉的说道:“可是更多的却是对我们所有人的无情。”别的我都可以不计较,唯独那张流星图如今是一根救命稻草:“夫君,梁家的流星图图纸,恐怕已经落入南朝的手中。” 日旭并不惊讶,只是动了动脚让我起身,“流星图的事情,我心中早已有数。烟雨楼中的一切,最熟悉的人便是我。那日匆匆回家,便已觉得不妥。这些日子在许都守城,我想得更多的就是破流星的方法。只是,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才好。”托着我往林外走去。 “原来那些图纸都是夫君画的。可想到破解的好方法?”我心中稍稍燃起希望,不得不佩服日旭的未雨绸缪:“严军师,夫君应该不会瞒着吧?如果有他相助,也许可以有破解之法。” “奸细之事,我与军师提过,他当即推断可疑乃是梅兰。”日旭点了点头,继续走在前头,语调却又些沉重:“我也与军师提及,为保你安危把你休去之事,被军师好一顿数落。不时提及你筹粮时的奋不顾身,质问我让你情何以堪。呵呵……”日旭的笑声无奈飘来。 “军师果然是至情至性之人。”我想不到曾经处处提防于我的严丹,却如此信任我,“夫君,朝良的事情,月华想与你坦白。当初……” “有些事情,我不过问,不代表我不了解。”日旭打断了我的话,牵着我踏入睡房:“只要是我能担下的,你的率性而为,我都会包容。这是我当日许你的,夫妻间的信诺,怎能不守?” “可如今朝良却成了南朝的先锋,我闯下的是大祸。”我有些不安,却被日旭按在床沿上。 “一切事情都如早已安排好的上演,我们要做的不过是尽力而为。”日旭坐在我的身旁,替我卸下斗篷,“身上的伤本就没有好,硬撑了一路,可是?” “我怕自己不赶来,便再有没有机会告诉你自己的心意。”我垂头说着自己的心意,不再似往常的别扭,钻到日旭的怀中舒服的依在他的身上,“夫君,你可是小看我了,早就料到你是这种一个人打落牙齿往里吞的傻家伙,骗不了我。” “我没有想过骗你,只是你也看到如今的状况了。如果,许都这场仗输了,等着我们梁家的是什么?如果赢了,这功是否抵得过那罪,还是未知。”日旭至今还是担心着我,语气更沉的说道:“月华,我愿以为,你与苻清流之间,必然情真,否则他不会冒险去敌营救你,你也断不会替他挡箭。料不到,你却追来了,追着我而来。”日旭都开棉被盖在我们二人的身上,“不顾那么多了,月华,我就自私一回,只要你在我身边就好。”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片刻的幸福也是幸福,转念想到梅兰临走时的那句嘱咐,顿时有些心惊,忽而转头对日旭说道:“梅兰临走之时,说三日之后她就回南朝,这三日,千万别让日照出战。夫君,你看其中有何阴谋?可信吗?” “终究还是要到这一步。”日旭拉着我缓缓躺下,侧过身子看着我,神色茫然地问道:“我们是不是要早些告诉日照实情?否则他日在战场上相见,日照岂不是更难以接受?” “夫君,你的意思是,梅兰和日照会在战场上相见?”我撑起身子不敢相信的问日旭,这是怎样的天崩地裂?“梅兰能做到那么绝情?” “这是一种战略。如果我是南朝的统帅,也会这样做。”日旭把我按回床铺,侧身在我身旁:“南朝能够长驱直入,除了梅兰把我方的战略透露之外,孙朝良这张王牌也是另一个原因。所以,梅兰在敌方阵营的倒戈相向,对我方来说,是沉重的打击。” “夫君,我刚才是不是应该喊人把梅兰捉住?”我懊恼得说道:“这样的话,比起对垒阵前,要好了些许不是?”原以为自己足够理智,终究还是比不过狠心之人。 日旭在我额头印了一吻,说道:“相差无二而已,如果她一时情急,绑了你做人质,反倒是让我手足无措。如今,我及早在军中下令通缉,过后也可以有些回转的余地。” 日旭还是有法子的,我心中稍稍安稳后,想及咫尺天涯的都城,犹如惊弓之鸟般坐起:“梅家,是南朝长久安插在武朝的一颗棋子,梅兰的身份暴露后,都城之中怕要乱了套了。” 日旭笑了笑,指着桌上的一卷毛皮说道:“这是苻清流刚派人送来的。有些与梅家走得近的官员,已经好几天都纷纷称病没有来上朝了。苻清流觉得这些与梁家的奸细有关,提醒我提防。他如此协助与我,为的恐怕是你。顺带有一纸条是少给你的,刚才找你为的便是这个。”日旭翻身下床,从书桌上拿来一片宣纸,递到我的跟前。 “你读读,我们之间也没有什么事情可以瞒着你。”我推开日旭的手,坦然地说道。既然硬了心肠,还是狠心到底得好。苻清流没有单独分开,也必然没有什么秘密。 “苻某将全力保全梁家,卫我武朝。”日旭低声念道,“如若梁夫人心中有愧,就请他日还苻某全家一个公道。他日安然归朝,如若不得见苻某,勿念。” 心渐渐往下沉去,默默转身朝里,只听得日旭褪去衣衫,温热的身子慢慢欺来,圈住我在怀中,“苻清流家人有什么冤屈,我梁日旭他日赴汤蹈火,也必还他公道。”燃着的蜡烛突然间熄灭,室中昏暗下来,我睁着眼睛无法入睡,日照和梅兰无法预见的将来,梁家前途未卜的将来,还有那个痴情一片永无悔悟的苻清流,压得我揣不过气来。这一切,似乎都是我一人犯下的错误。因果循环,我种的这些因,换来的会是些什么?日旭沉沉的呼吸声传来,让人安心,却无法让我入睡。 因为前一天临近寅时才堪堪睡去,第二天我还躺在床上的时候,却被日照呼啸的声音吵醒:“大哥,你是不是伤重犯了傻?为什么通缉梅兰?”日照推门而入,瞧见只有躺在床上的我,脸色有些抱歉,“大嫂,打扰你休息了。”欲退门而出。 “日照,我有话与你说。”我下床披衣而起,在桌边坐下,倒了一杯茶慢慢啄了一口,说道:“梅兰的事情,你要冷静下来。” “怎么冷静?”日照刚坐下的人又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梅兰是梁家的媳妇,怎么成了敌国的奸细?大哥怎么这么糊涂?” “前后的曲折离奇,你大哥会慢慢解释给你听。”我连忙起身拉住日照,“撇开感情,只有事实和真相,虽然残酷,但是我相信,你能够接受。日照,不要让大家失望。”日照不吭声地坐了下来,脸上没有了往日的喜怒哀乐,只是奇怪的笑着。 突然,鼓声大作,日照和我不约而同的站直了身子。 第九十章 事出(一) 日照浑身肃然,神色也从原先的呆滞中恢复到此刻得紧绷,转身就往门外冲,似乎想到什么,又停下步子转头对我说道:“大嫂,你呆在都督府中,千万不要外出。” 我心中一热,跌跌撞撞的往日照身前拦去,“日照,听大嫂一句可好?”心中只想着,晚一刻相见,也许日照便可以接受这样一个残酷的真相。 “大嫂可是不想我出战?”日照瞪大了眼睛,浑身气极发抖,“梅兰的事情我断然不会相信。就想当初大嫂嫁入梁家,大哥也从来没有怀疑过你的初衷不是?如果连自己爱的人都不相信,这世间还有可以相信的人吗?”抖动的双手从怀中牵出一条红绸,紧紧贴在脸上,“是我出征的时候梅兰亲手挂在我的脖子上的。” 我一把扯过红绸,扔在地上,心痛地说道:“梅兰是你的爱人,可也是我的亲人。如果没有确实的证据,将军会下令缉拿?日照,这些日子以来,为何我们会屡战屡败?你有没有用心去想过?那些守城的将领无一不是经验老道,有勇有谋,却为何会在短短几个月中,丢了那么多的城池,把我们逼到如此的绝境?” 日照重重地靠在门栏上,冷哼几声,长长地吁了一口气:“罢了。如果梅兰真是南朝的奸细,就由我这个有眼无珠之人去了断这一切。”拾起红绸系在腰间,反倒慢慢往外走去。 我看到日照那般安静的神情,心中更是慌乱,无法阻拦他不出战,却也不能这样任由他做出伤害自己的事情,默默跟在他的身后。都督府中的一切守卫依旧井然有序,日照脚步缓慢地往门口走去,背影瞧去陡然矮了些许,年纪轻轻尽好似有些佝偻。 “日照,元帅下令,今日由你驻守在都督府中。”门外走入一个身披战甲的大汉,瞧着脸孔似乎曾经在烟雨楼中碰过面,“一切的后援由你负责。” “一个个都这样瞒着我,以为我还是孩子吗?”日照突然高声吼道,响彻天际,转而看着那个将领说道:“军令如山,大哥是想困我在这府中可是?谭将军,前线到底出了何种情况?” 我急急赶到两人身边,迫切地望着那个将领,虽然心中知道是妄想,但还是希望梅兰可以为日照着想一二,会有一个不同的局面出现。 谭将军为难地看着我,叹了一口气对我作揖道:“夫人,元帅让我捎个口信给你,让你帮着日照一同负责后援。”谭将军一双有力的眼睛此刻却不得不低垂着避开日照。我明白日旭是想让我好好地规劝日照,可这样,却也是明明白白地告诉日照,前线有着他不能上阵的理由。 “日照,后援和前线一样的重要,难道就不能让你大哥无后顾之忧的作战?”我勉强找了一个理由想搪塞住日照的念头,“谭将军,你挑重要的战况与日照说说,也好让他安下这颗心。” 不等日照开口拒绝,那个谭将军便会意地说道:“此刻南朝的先头部队已在城外摆开阵势,攻城似乎就在当口。元帅和一众将领此刻正在城楼之上观看风势,以防敌人的火攻。” “领兵之将为何人?”日照突然间低沉的问道,好似恢复了冷静。 谭将军看了我一眼,倒也镇静地说道:“孙朝良,带兵五千,此刻就在许都城门的十里之外。” “自我来到许都之后,朝良就没有出现在战场上。”日照若有所思的侧身对我说道,“今日突然间领兵攻来,用意何在?谭将军,元帅怎么说?” “元帅说,这是南朝的攻心之策。”谭将军满脸担忧,“守城之胜,在于全城军民一心,全军将士一心。孙朝良曾经是军队中出类拔萃的佼佼者,自从与他夫人一同消失后,此次却突然之间以南朝将领的身份,攻打我朝,实在是令人猝不及防。” 日照没有声响地转身向府里走去,我和谭将军莫名相视,匆匆交待了一句:“将军身上的伤,虽然不严重,但是也不能就此落下病根,还望谭将军代为照顾。”身子微微拂了拂。 “不敢当。”谭将军有些慌张的连连摆手,说道:“元帅今日气色比起前些日子已好了许多,这对全军上下也是一种鼓舞。我们大家都是看着元帅一步步走到今日,心中对他的信赖,不是旁人可以明白的。日照的事情,还请夫人多多费心。谁又能料到梁家居然会出了梅兰这样的一个人?能怪的只有那个劳什子歹毒的南朝皇帝。” 我再次对着谭将军一躬身,来不及去多想日旭此刻的处境,匆匆转身找着日照的身影,才发现这一两句寒暄过后,日照的人也不知去了何处。急得有些头晕,漫无头绪的拉住府中一个个士兵问过,有的只是叹气和摇头,不过是几个时辰,梅兰的事情应该已经传遍全军上下了。梁家出了这样一号人物,撇开以往忠勇的声誉不说,如今梁家却成了武朝千疮百孔的罪人。遍寻不得日照踪迹的我,兀自坐在日照的房门口发呆,日旭此刻一定是心慌神乱,可是我却连看住日照这样的小事也做不好。 “无论是林优默,还是白月华,你都是一无是处的失败者。”我扯开嗓子对着厚厚的云层吼道:“带给周遭的只有灾难,只有痛苦。”昂起的头让眼角不甘的泪水倒流回去。 一个魁伟的身子在我身边坐下,缓缓的说道:“大嫂,你说的可是我?” 愕然间看到日照已经换了一身盔甲,那条刺眼的红绸依旧自腰间飘落,印在黑漆漆的盔甲之上,犹如一波热血自日照身上洒落,心跳不由得加快。 “我给梁家和大哥带来的就是梅兰这样一个祸害。”日照笑着说道:“一切都是安排好的吗?是不是连朝良也都是设好的局?夫妻情,兄弟情,原来都是假的。” “日照,不要灰心。”我拍拍日照的手,故作神气的说道:“你有大哥大嫂真心待你,难道还不满足?家中还有疼爱你的母亲,这些就不真实了?” “家中出了叛国之人,是灭门的死罪吧?”日照仿佛听不见我说的话,默默站起身子:“我找来的叛徒就有我亲手去结果。违反军令也好,辜负了大哥的好意也好,我一定要去问问她,为什么作出这欺世盗名的罪行。”日照身后突然间多了一杆长枪,气势汹汹地往外冲去。 “日照,梅兰是南朝的公主。”我虽然恨梅兰的绝情,却是不愿看到日照这般看不开,“立场的不同,你能要求她什么?她本就是另有目的,你又何苦陪着她绕进去。” “大嫂,我很冷静。此刻是朝良,那之后的攻心战术会是什么?”日照转过身子,认真的问道,“就像谭将军说的,守城在于守心,哪怕梅兰出现在战场之上,只要我梁日照手刃奸贼,一定可以保的全军势气。我也是一名军人,有着自己不可践踏的尊严。大嫂,你别拦我。” “我不拦你,随你一同去。”我干脆的说道,日照的话句句在理,既然反驳不了,就在一旁守着他也好,也算是尽到一份责。 第九十章 事出(二) 走在前头的日照,一杆长枪直插云霄,虎虎生气的踏着步子往城楼的方向走去,腰间的红绸随风飞扬起来,染红了日照整个背脊,风沙也随着日照飞快的步子扬起,仿佛卷着日照而去。 眼睛看着隐隐发痛,提起裙角努力地赶上日照的步子,思前想后终究忍不住开口:“日照,上了城楼听你大哥的命令可好?我们只要赢了战事,一切都可以将功抵过。” “通敌之罪,可大可小。”日照的脚步更加快了,脸上的神色暗了下来:“赢了这场战事,皇上今日不降罪为的是梁家的骁勇善战,可心中必然对我们梁家失了信任,他日解除了边境的危机,梁家变成了眼中刺肉中钉。”日照好像突然间长大了,看明白了权势的虚无。“大嫂,以目前的形势,我们梁家还不会有危险,可难保将来不会。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人言可畏的道理,大嫂应该明白。”日照怎么突然间说那么多? “好好的,说这些干嘛?”我心中觉得有些不妥,连忙打断日照的话:“我们一家人齐心,事情总有解决的办法。何况不是梅兰一人有问题,整个梅家就是一个祸端。如果要算责任,皇上自己不一样识人不清?”希望这样的话,可以减少日照心中的愧疚。 城楼已在眼前,隔着那厚重的城墙,依然能听见远处滚滚而来的鼓声,偶尔还飘来刀枪击打得金戈声,日照横枪护在我的身前:“大嫂,你要上城楼,我不拦着,我下定决心要做的事情,你也别拦着。人就是这般的死心眼,否则也不会到今天这样的地步。”随即朝着城楼边上众多的士兵一颔首,一路往城楼飞奔而去。我心里是知道的,日照所谓的死心眼,便是对梅兰的心,那个远在蒙古的乌兰托雅郡主,也一直放在他的心里。 “赵叔,现在是怎样的情况?”日照朝着城楼上一个熟悉的身影走去,落下很多步子的我,小心的侧过身子绕开那些严阵以待的士兵,也随在日照的身后。 赵勇皱着眉对着日照无话说出,眼角瞟到正跌跌撞撞走近的我,一时间脸色变换多次,脱口大吼道:“你难不成想把这战场当作自己的家?” “赵将军,我知道这战场是你们男人的天下,我这个既不会骑马又不会武功的女子是你们眼中的包袱。”我抱歉地说道,“虽然我是一介女流,可是我依旧有着想用自己的双手去守护的东西。将军也好,日照也好,都是我最珍惜的家人,哪怕帮不上忙,我在一旁静静的守着,不成为他们的负担,也是一种自我的救赎。”赵勇不知为何脸孔有些凄然。 远处一声炮击般的巨响,震得我双耳鸣动,赵勇一个飞扑,把我推到一旁,转身举起手中的铜锤指着日照斥责道:“元帅让你做后援,你抛下一切冲到城楼上来为了什么?你大嫂顾念你的周全,也随着你而来,如果出了差池,你如何向元帅交代?于公于私,你真是大错特错。”我在一旁看着眼前的一幕,惊叹于赵勇突然间的振振有词,也担心日照的突然爆发。 “赵叔,现在说这些已经晚了。”日照挑枪拨开赵勇的铜锤,往城墙边沿走去,眼神凝聚的看着不远处的战场:“孙朝良果然勇猛,招式中还有着我们梁家枪法的干脆。呵呵……”日照的笑声让我浑身发冷,“怎么也不攻城?不过是在阵前胡乱耍耍花枪。” “不明白南朝人的意图。”赵勇见日照转头便草草答道:“元帅下令全军上下严阵以待,南朝出兵五千,元帅也派了常在春领兵三千对阵,此刻瞧去南朝全然无心攻城,却似在拖延。” “拖延?拖得是时机。”日照站在城墙之上,眼睛搜索着远处的某些地方,口中喃喃地说道:“盘旋打击敌方的士气,果然高明。孙朝良的出现,是第一击;而两方相持不下,在双方匮乏之际,给于更重的第二击;在敌方呈现败势之际,再给于彻底的第三击。”日照转过身子,看了我一眼,单膝跪地,枪柄砸在石阶上铿锵作响,“大嫂,日照在这里向您赔不是了。梅兰所做的一切,就由我来承担这个后果。” 赵勇不忍地回转过头,我拉了日照几次,见他不肯起身,也跪在他的面前,苦苦说道:“一家人,有什么错都应该一同承担。你这模样,让城楼上的士兵们情何以堪?他们拥护的梁家,他们爱戴的将军,就是这般的懦弱?” “大嫂,我不是逃避,而是选择去面对。”日照对着我一躬身,匆匆起身提枪往城楼下走去。 我踉跄地起身追去,却只摸到了日照的衣角:“日照……”日照的身影就在我的眼前渐渐变小,一阵风沙卷过,天上的云层越发的厚了,许都上空顿时昏暗下来,日照的身影很快就没入发黑的沙尘之中,“赵勇,将军在哪里?快,让他去拦住日照。” “将军怕南朝偷袭西门,此刻正在西门安排布阵。”赵勇的额头渗出汗水,显然也是急在心头,胡乱地说道:“军师就在城楼之下,一定可以拦得住日照。” 我灰心地坐在地上,自责地说道:“除了将军,谁也拦不住铁了心的日照。赵将军,火速派人去通报将军才是。南朝的人恐怕就是等着日照的出现,第二次攻击,应该就是梅兰的出现。” 赵勇听我这么一说,对着城楼上的士兵大声吩咐着,可因为指示不明,那些士兵不知何人去送信才好,又不能莫名的离开自己守护的岗位,赵勇情急之下对着众人一通乱骂。我皱着眉上前拦住赵勇此刻的鲁莽:“赵将军,指明两个人送信去即可,过多的言词只会耽误了时机。” 赵勇瞪眼看了看我,铁锤指向两个士兵,道明由他们前去送信。临下城楼之际,我仔细叮嘱道:“不要慌神,向城楼下的军师说明状况后,快马通知元帅即可,南朝主攻的应该还是南门,但是我们准备最充分的也是南门。元帅回来主持大局后,我们一定可以反守为攻。” 两个士兵原先尴尬的脸孔此刻有些好转,对着赵勇一拜后飞身下了城楼。 一切都还未知,我和赵勇两个人紧盯着远处交戈的两军,就如日照所说,仿佛双方都未尽全力,可是任何一方都不能退开战场,失了先机。 “夫人,果然还是来了吗?”严丹自石阶上慢慢走来,神色依旧泰然,“刚才那两人的言语可是夫人的交代?”严丹反而笑了几声。 “军师见笑了。月华一介女流,今日在这城楼之上班门弄斧了。”我也陪着严丹一同笑谈风云,“可是,月华依旧没有办法把日照困在都督府中。” “日照的性子我们大家都知道。”严丹与我们并肩站在一起,“别说是夫人了,此刻,哪怕是将军在,也不一定拦得住。”抬手指了指城楼之下。 我眯眼瞧着,一骑黑马从南城门而出,那飞扬的红绸刺入我的眼中:“军师就这样让日照出城了?”身后一众士兵整齐划一地随在年轻将领的身后,一同往远处的战场驰去。 “拦不住,但也不能在将士面前争吵。”严丹无奈地笑说道:“南朝的大军还在后面,就让日照去会一会。哀兵必胜,我们就赌一次。” “老严,你这样放日照出城。将军回来后,怎么交待?”赵勇的大嗓门再次吼了起来。 严丹刚想解释,却被远处山腰的鼓声打断。南朝驻扎的营地中,也有一队人马快速驰来,带头的是我最不愿待见的梅兰。 “赵勇,你别急。我放了日照出城,也给了他交待。”严丹抬手制止了赵勇的吼声,“日照这一对人马是诱饵,诱的就是南朝的第二次攻心。日照会把南朝的军队引到南门前,我们肆机而出,打个小胜仗,重整声威。在敌人声势最猛的时候,来一个迎头痛击,此消彼长。”我点头,虽然冒险却也是抑制敌方的好办法。 果然,远处的战场渐渐往南城门边移近,两军交战的嘶吼声也越来越清晰。孙朝良长剑一指,南朝的士兵如潮涌般攻向我方,日照不如往日般逞强,且战且退,一切都如军师所料。 “武朝的将士,你们一声信仰的梁家,不过是欺世盗名的通敌叛徒。”孙朝良扯开嗓子运气吼道,整个城楼上都听得清清楚楚。“梁家的媳妇,是南朝的公主,梁家,把你们的性命都当作了儿戏。快快打开城门,迎我们入城,不要再作无谓的抵抗。” 我气急,推开严丹和赵勇,直冲到城楼的边缘,对着城下的将士大吼:“南朝的先锋,也不过是忘恩负义的卑鄙小人……孙朝良,你当日与我说的是什么?如今却作了些什么?”城楼上狂风大作,吹散了我的一头发丝,却吹不散我痛心的质问。 孙朝良抬头望向城楼,惊讶之色稍纵即逝,从一旁将是手中接过弓箭,“梁夫人,原以为你是真心帮我们夫妻二人,可是,却料不到不过是杀人灭口的高招。只可惜,我孙朝良命大福大,我留着这一条命,就是为了向梁家讨回杀妻杀子的血海深仇。”手中的箭拉至满弓,一声弦响,哀鸣破空,我却呆呆地无法让开着莫名的复仇之箭。 “珰……”身前一杆横枪微晃,打落了这支想取我性命的悲泣之箭,“月华,你又冒险了。”日旭责怪的声音在身旁响起,有力的臂膀把我拉离城楼边上。可梅兰的一声“梁日照,今日便是你的死期。”让我和日旭两人都钉在了原地。 梅兰自腰间抽出一把薄剑,从马匹上一跃而起,挽了剑花直往日照的身上刺去。日照显然料不到这突然的变故,堪堪举枪搁挡,神色却是惊讶不已。梅兰的剑武得更是飞快,罩着日照身上的要害而去,日照守的艰难,脸上的表情更是纠结。梅兰见日照身前门户大开,一个扭身,举剑往日照胸口刺去,日照翻身跳落战马,一个举枪刺向梅兰腰间。两人分明都放弃了防守,莫不是要同归于尽? 就在梅兰的剑即将刺穿日照胸口的时候,剑峰一转,自日照脸颊偏过,而日照的长枪此刻却刺梅兰腰间没入,鲜血飞洒而出,染满了日照的脸庞。 第九十一章 流星(一) 闷雷滚滚,战场上空云层翻动,风雨在即,人心惶惶。战场上的士兵刹那间都停止在当下,眼明的看明白是梅兰送死在日照的枪口,错过的都以为日照大义灭亲,手刃敌人。 南朝军队中有人惊呼道:“兄弟们,替沐苏公主报仇。杀了梁日照者,赏黄金百两。”定睛瞧去,赫然是拉弓射我的朝良下了这道催命符,从朝良的言语中看出他显然恨透了梁家,连自己昔日的好兄弟都可以毫不犹豫下得了手,更可怕的是,朝良提到了小雪和他未出世孩子的生死血仇,到底哪里出了差错? “军师,我把月华就托付给你。”日旭推了推我的肩膀,用力在我额头印上一吻,一双眼睛仔细瞧着我,认真地嘱咐道:“我趁着时机领兵迎头痛击孙朝良,你不许再冒险了。” “元帅,让我领兵前去支援。”赵勇提着一双铁锤跃跃欲试,双眼通红,显然是被刚才的景象刺激了,“南朝的叛徒由我斩杀即可,元帅千金之躯不必犯险。” 日旭横枪在赵勇面前,神色严肃地说道:“此刻的日照,犹如没了灵魂的疯狂刽子手,你们何人有把握带他回来?如果我猜得没错,过不了多久,会有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你们所有的将领都依昨天的防守分配守在各个城门。严军师,要做最坏的打算。如果我们弃城而走,也不能乱了阵势。”日旭握着我的手,微微透着冰凉的汗水。 “元帅,真的到了这一步吗?”严丹的眉头也少见的紧蹙,显然知道日旭担心的事情。 日旭一点头,对着城楼上的将领们说道:“梁家家门不幸,出了梅兰这样的祸害。梁家立足于世的攻城武器流星,恐怕已经成了南朝的囊中之物,我在这里向大家赔罪了。”日旭立枪单膝跪地,垂头说道:“只望各位勉为其难,与日旭一同并肩杀出一条血路,护卫我朝安稳。”声音低沉,我见状也缓缓跪在日旭身边,心痛如绞,最应该谢罪的应该是我。 “元帅……元帅……”城楼上一个个将领也纷纷跪下,唏嘘声不断:“我等与元帅生死与共。” 日旭对着我幽幽一笑,匆匆起身往城楼之下走去,行至石阶转角处,脚步滞缓刚侧过身子,停顿片刻后自转角处再不待见。 “梁日旭,我在这里等着你。”缓过神的我扯开嗓子对着转角处吼道,声音嘶哑黯然。 赵勇拍了拍我的肩膀,挡在我的身前,命令似得说道:“你这个女人再不许一人冲到城墙边上。老严,我会护她安全,你仔细安排元帅吩咐的事情。” 城门掀开的隆隆声直钻入我的耳中,哀求的看着赵勇,小心地说道:“我就看将军一眼,之后便远远的躲在后边,不给你们添麻烦。可好?” 赵勇的神色尴尬,看了眼一旁正在干笑的严丹,垂下手中的双锤,不耐烦地说道:“元帅对你的一片真心,值得了。去吧,我就在你身旁护着,待到不能站在城楼边上时,我自然会拉你离开。别在一脸的苦相对着我,我这个人就怕女人的泪水。” “我又没哭。”扯开嘴角,对着赵勇一句编派,小心地往城楼墙边走去。果然,日旭横枪在身后,一手扯着踏雪的缰绳,朝着日照飞奔而去,我原本想说的话,哽咽在喉间,抢压下去。日旭明白我的心意,而我也知道他挂念于我,一切明白于心,说与不说,已然相同。 随着日旭的身影直望向日照的身处之地,此刻的日照全身上下黑色铠甲在昏暗的天际下,泛着红光,一拨拨南朝的士兵,围攻在他的四周。梅兰安静地躺在日照的背上,日照腰间的红绸自她背上绕过,两人犹如一人般在这战场上杀敌。只是梅兰的眼睛永远都无法睁开,看一看她身前的日照是如何的勇猛,那垂在两侧的双手,也无法在触摸日照温暖的脸庞。 日照连着身旁十多个士兵,背抵着背,围成一个小圈互相守卫着各自的身后。一个士兵肩头中了一刀,单腿跪地接住一个南朝士兵朝他看来的大刀,终究力量不敌,敌人的大刀斩断了他搁挡在身前的长枪,血柱自头顶过胸前喷出,原本防御的阵势此刻依然缺了一角,三五十个南朝士兵自缺口处,连连攻击,大刀长剑如雨滴般飞向那困在敌阵中的九人。 “啊……”日照一声虎吼,长枪刺穿一个南朝士兵的腹部,搁挡的左手一个翻腕,抢下敌人手中的大刀,一枪一刀,左坎右刺,全然只攻不守,枪到之处,肚穿肠露,刀落之处,残肢断骸,南朝的士兵尽再无一人敢上前,进攻的方向全然转向日照的身后。 “兄弟们,随我杀出重围。”日照号令一下,提起枪刀,往外突击而去,原本散开的圆阵渐渐靠拢,原先的九人,此刻只留下了五人,“梁元帅就在前方,我们杀过去。” 不远处,日旭一人一马从南朝的层层包围中,杀入圈中,兄弟二人,已然可以看见。日旭如枪尖般,直扎入敌人的阵地,身后的将士,犹如坚固的枪杆,不断在敌人阵中扩散开来。 日照对着日旭的方向大笑着喊道:“大哥,我们二人把这南朝人统统赶出我们的地界。” “一人一马一杆枪。”日旭长枪撑地,飞旋起身子,双腿扫向四周的南朝士兵,稍候安稳地落在踏雪身上,“今日杀个天昏地暗,我们兄弟二人,立于天地,无愧于世。”长枪拍在踏雪后臀,朝着日照的方向赶去。 日照的身后,只剩下一个士兵。一个转身,日照与那士兵互换了位置,抵挡着身后更多的敌人,无数把兵器罩着日照身上而落,日照长枪挽花,银光闪过,身前无数刀剑落在地上,射向腹部的长矛也被左手的大刀击落,一把长枪自外刺向日照的后背,躲无可躲的日照,尽兀自扭转身子,长枪自梅兰尸首偏过,直插入日照的右肩头,日照一声低吼,左手大刀砍落,斩断了长枪枪杆,也打落了肩头直插入的枪尖,飞洒而出的血水,犹如点点梅花,落在梅兰粉白色的衣衫上。 “日照……”我惊呼出声,日照恨南朝的沐苏公主,可他更爱那个乖巧伶俐的爱人梅兰,所以,连她的尸首,也不能让别人上了分毫,哪怕梅兰其实心中愿意替他挡上那一枪。 一道闪电劈过,尽照得整个战场通亮,日照嘴角的笑容清晰可见,手中的长枪舞得更快,在身后最后一个士兵倒下后,他一个飞身而起,朝着日旭的方向连跃几步,终究因为身上背着梅兰,再次落在敌军圈中,长枪改刺为抵,枪尖没入一个敌人胸前后,尽用枪杆支起他的身子往前方众人的身上撞去,一把长枪刺穿了三人身体,再也无法拔出。 只有一把大刀的日照,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他的大哥就在前方,一样地浴血杀敌,两人间不过五米,汇合即在眼前。 “放箭。”南朝军中一声令下,围着的南朝众人急急退开,而武朝的士兵也架起盾牌列出阵势。唯有日旭和日照两兄弟,此刻并肩在空旷的战地上,无一物躲避。 第九十一章 流星(二) 未缓神间,飞箭如骤雨般落下,击打在盾牌上,发出重金相交的争鸣。日旭跃在日照身前,手中的长枪正飞速舞成一个飞旋的盾牌,挡着飞射而来的利箭。 我的心悬到了嗓子口,半个身子已然伸出了城墙之外,这漫天的飞箭仿佛是射在我身上一般。 日旭和日照二人,却不慌忙地退着,日照似乎轻声与日旭争执着什么,日旭头也不回,日照却一个劲地动着嘴,手上的肩膀上血不停的留出,原先沉着的神色此刻却已涨得通红,一个身子全然正对着敌方,手中余下的那把大刀堪堪打落射向背上梅兰的箭雨。 “大哥,别忘了你的元帅。”日照运足气力喊道,“护你全身而退,也就护住我朝的未来。”伸手拉住日旭的身后,一用力,尽生生把日旭拉在了他的身后,一把短刀罩在周身,逼着日旭往后退去。武朝的盾牌阵势列队往前缓缓挪动,离开日旭的后背不过十米开外。 我不自觉的双手紧紧抓住冰冷的城墙,原来这就是战争,在危险之中把自己的希望无限扩张。曾经胜利的一方唯有在角色转换间,才能明白,自己曾经的手起刀落夺取了别人的所有,而身处绝境的全力挣扎,全然只是为了守护心中的信仰和希望。战场之上,早已没有死的恐惧。 日照许是因为受了伤,而短刀的防御范围本就不大,密集的箭雨中,总有那么两三支望日照身上而去,在他身后的日旭不敢退开半步,一心护着日照的安危。 “大哥,你先走,我替你开路。”日照铁了心,不退反进,势如回光反照,手上的动作越发的快了起来,瞧着模样,分明也是一颗寻死的心。虽不惧死,却已无生的念头,仿佛疯了。 我不及多想,南朝的营地中,隆隆响声而起,不似战鼓声的通彻,却也不是天际雷声的惊愕。日照原本的气势被这怪异的声响一阻,周身的防御尽露出大半的破绽,南朝的箭矢虽不及先前的多密,却似安排好地往日照一人射去。转眼的刹那,日照就要成了插满箭羽的靶子。 一个身影自日照背后飞跃而过,我大呼出声:“夫君……” 日旭如门神般挡在日照身前,有序的枪法显然是乱了,日照却在此刻地固执与日旭抢着挡箭。身子一个挣扎,背上的梅兰却晃落了半边,飞射的箭矢正要射在梅兰的面门之上。日照一个飞身罩着箭矢而去,却被身前地日旭抬腿踢中胸口,往武朝的盾牌阵中跌去。 “夫君……”心痛如绞地呼出声,日旭的背上插了三支箭,虽不深却已有血从箭入处渗出。 日照翻身而起,“大哥。”正欲在抢身在去,却被手持盾牌的士兵挡在身前。 “住口。”日旭大喝一声,连退数步,左手臂上又中了两箭,方才退入武朝阵中,勉强用抢杆支在地上,“我梁日旭没有你这般懦弱的弟弟。”手上的左手递到面前,尽兀自用嘴咬下了刺如的箭矢,不及止血,抡着左拳打在日照的脸颊上,日照原本血污的脸颊,此刻倒印出一个白色的拳印,“死还不容易?懦夫的行为。你倒是痛快了,母亲怎么办,你可有想过?”日旭几句问话让日照的神色僵直,不急多说,日旭又是抬手做出一个手势,盾牌阵后的武朝士兵纷纷往城门方向退去,井然有序,倒也不慌忙。此刻的日旭,也不搭理一旁的日照,困难用受伤的手,果断的拔下背上之箭,只是稍稍蹙眉,脸上却瞧不见痛楚。 南朝列着的箭阵,此刻往两边撤开,两个十米多高,黑乎乎的庞然大物慢慢蠕动而出,前端似一把直立的大刀,刀锋正对许都的南边城门,而后端赫然是朝天的炮筒形状。 “大家随我回城。”日旭一声令下,吹了一记口哨,盾牌阵后的踏雪缓缓跑至日旭身旁,“日照,背上梅兰上马。”言语绝决,不容丝毫反驳。 我满心都想质问日旭此刻的无畏,仿佛心灵相通般,日旭扭头望着城楼之上,与严丹一望之后,一双眼睛定定地落在我探在外的脸上,似有万分的抱歉,我颓然心痛,勉强扯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兀自退回脚步。既然你有心捍卫朝廷,我也只能无语配合,稍候的寂寞也罢,冷寮也好,就让我怀揣着你的温柔一路走过。 “啾……啾……”破空声响,先是三五个小球那庞然大物的尾端射出,仔细一瞧,那小球似有镂空,每个中央都透着红色的微光,自南朝阵地至城楼也不下数百米,那小球尽往云端而去,慢慢朝着城楼之上而来,滑过天际,那微亮的红光犹如一尾流星从天而降。那小球的速度着实可怕,赵勇见形势不妥,早拉着我往城楼石阶而下,就在我刚踏下的瞬间,那黑色小球夹杂着一声巨响,尽变化成几十片碎片向四周爆裂开来,碎片所到之处又是一次爆裂,不过三五个小球,城楼之上却已是死伤一片。我来不及躲避,手臂上被远处弹来的碎石打中,背身瞧去,赵勇诺大的身躯正挡在我的身后,心中感动之下,强压下身上的痛楚,不敢再成负担,一个劲地往城楼下跑去。身后爆炸声不断,显然是又有不少流星自天而降。 “赵将军,你上城楼帮忙,我一人足以逃命。”我边跑边对着身后地赵勇说道,“军师的武功也很弱,你护着他就好。”顾不得礼数,提起裙角,死命地跑着。 身后的脚步声并没有远离,“你少管我,我只听元帅和军师的吩咐。”大声而果断的拒绝。我也不再推辞,两人已安然退回到城楼脚下。 城门缓缓打开着,退回的士兵正列队在两旁,做着守城的准备。自城门望出去,我的双脚在也无法移动。一骑踏雪驮着梅兰缓缓往城门方向而来,身旁无人护卫,不远处却是日旭日照两兄弟,背抵着背,两杆长枪对着二十多个南朝士兵。 “赵勇,把踏雪牵回来。”我默然地说道,眼睛却死死盯着城门外且战且退的两兄弟。 “我还没有疯。干吗去救一个叛徒,更何况是一具已经死了的尸体?”赵勇嘟囔着,“就是不明白,日照为了护着她的尸首中了一枪;元帅更是为了她中了那么多箭,都疯了。” “你不去,我去。”说完,我匆忙往城门外跑去,却被赵勇拦住。赵勇一脸不情愿地朝着城门外两三米处跑去。而此刻的我,其实好想跑到日旭的身边。 骇人的隆隆声再次而起,那射出流星的庞然大物此刻又缓慢的向前驰来,型成滴水状,前进的速度亦愈来愈快,更令人心惊的是,那后端的炮筒已然脱离主身,射出的流星之弹也有增多之势,城楼之上爆炸声不绝于耳。 “日照,退回城中。”日旭显然察觉到不妥,瞧着四周的武朝士兵近乎都已退入许都,提抢和日照二人一路狂奔而回。 “元帅,小心身后钉板。”守在半掩城门边的士兵众口提醒着日旭,我眯眼才瞧清楚,日旭和日照的身后,有着十来个南朝士兵顶着一架钉板车,紧紧追在二人身后。 “日照……”日旭一声大喝,日照会意点头,两人同时甩枪朝后,双脚顿住,挑枪而起,那辆钉板车旋转而起,砸向后方众人。 “关门。”日旭自一条缝中窜入后,下了军令,“用沙包和石块顶住两扇城门。一众人随我自北门撤出。”士兵纷纷赫然,却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 一骑战马自身前驶过,马上之人向我伸手而出,“月华,上马。”身子腾空而起,落在了日旭的身前,“大家加快手上的动作。”我瞧着城门两边的沙包和石块尽堆得有三米之厚,此时,那隆隆之声似乎已到了城门之外,“大家快撤……我和赵将军殿后。” 几百个士兵蜂拥往北边,日旭策马随在队后,我正才瞧见日照正骑着踏雪在队伍的前端。 “嗵……嗵……”城门处传来撞击的声音,地动山摇,我忍不住朝后往去,自城门间的缝隙处,那把无限放大的刀刃正慢慢挤进来,一次次撞击下,突然之间,那并不锋利的刀刃已欠入城门之中,“刷……刷……”声响,自刀刃处自上而下射出无数铁钩,钩住了城门两端,原先插入的刀刃,此刻尽往回收去。不似一贯的破城门而入,确是顺势打开城门。 梁家的独门武器流星原来不只是那刚才自天上飘落的流星而已,真正厉害而致命的却是这不起眼的黑色水滴型战车。 第九十二章 激战(一) 耳边风声赫赫,身后是日旭坚实的怀抱,可是眼前那缓缓打开的坚实城门依旧让我无法移开眼神,我们是真的战败了吗?面对那个无坚不摧的流星,那个梁家的攻城利器? “夫君……”我心有不甘地轻声问道,“我们为何就此退兵?”口中冷风吹入,不住咳嗽。 日旭的长枪再次拍在马臀上,“我们不是退兵,而是转移战场。”左手揽住我的身子。 我垂头不语,伸手拉住日旭的左臂,微微感到日旭的颤抖,低眼一瞧尽满手的血水,慌忙地说道:“我是不是弄疼你了?”连忙在怀中找着帕子想替日旭包扎。 “别动。”日旭箍着我的手臂紧了紧,“在战场上,这些伤本就是常事,不必挂心。我们两人一骑,脚程本就慢了,你再多出些手脚,我们便赶不上了。” 听日旭这么一说,我扭头左右打量着四周,原本守在南门的士兵都已井然有序地退往北门。日照早已随着士兵队伍连同踏雪一起不见了踪影,而我和日旭尽落在了队伍的尾后,仔细想来,觉得其中事有蹊跷。日旭早已知晓流星失窃,可我这几日在城楼上所见,除了些必需的防备,丝毫不见任何特别的布置,哪怕暂时没有破解流星的办法,却也不能如此怠慢。 “夫君原本就没有打算保住许都?”我脱口而出地问道:“许都是都城最后一道屏障,如今失了这道屏障,都城岂不是危在旦夕?”日旭究竟作何打算?他绝不会因为害怕而弃城。 日旭居然坦荡地笑了起来,回头望了望身后,低声说道:“许都城小人少,四周地势平坦,本就不利于守城。我本就要看看,南朝掌握流星到了何种的程度。南朝的元帅,太过心急,用流星来攻许都,简直是用牛刀切豆腐,见不得流星的厉害之处。”日旭所言让我冷汗连连, 流星还有未见的厉害之处吗? 就在我沉思的当下,身后尽传来南朝士兵的追杀声,怎么会来得这么快?我刚想扭头,却被日旭从上按下身子,周身是日旭的长枪武着的盾牌。 “叮叮……当当……”我自眼角望出去,一支支箭矢自我们身边擦过,有不少被日旭打落,有一些落在我们的身前,南朝的人显然是要置我们于死地。 “元帅……我来了……”人未到,一声大吼却早已自我们身前传来,一定让那些南朝的士兵心肝剧烈,手足无措。 “赵勇,列盾牌阵。”日旭令下果断,双脚一夹战马,“照我们的布置,北门那边做好万全的准备。”日旭一定有更好的安排,我心中的大石暂且放下。只要能扭转战局,一切都还有希望。经过战争的洗礼,原本心无希望冷漠的我,尽也为了这小小的希望雀跃。 我们所骑的战马冲入武朝的盾牌阵后缓缓停下,身后一空,日旭翻身下马,左手牵住我,匆匆说道:“你先出城,赵勇会护你到北城门外的夜凉山下,我们在那里回合。” “夫君,你不出城?”我心中不舍,紧紧拽着日旭的手不愿放开,“不是有别的安排?” 日旭对着我一笑,说道:“就知道你鬼灵精怪,的确有别的安排。但我是元帅,不能自己一个人到安全的地方躲着,却让自己手下的将士抛头颅洒热血。” “那至少告诉我,你接着要做些什么?”我虽然知道此刻不容我儿女情长,却抑不住心中的害怕,“至少我可以知道,要去哪里才能找到你。”不敢说那个死字,战场上需要战士忘死,却又让他们的亲人时刻担着死的恐惧。 “我要在北门挡上一阵子。”日旭笑着说道:“军师此刻应该与谭将军一同带着五千骑兵去袭击南朝的后方和粮草了。只要拖着南朝的先锋不对,如此前后夹攻,能杀一杀南朝的锐气。” “北门有多少士兵?”我料不到日旭有如此大胆的布置,“你要挡的南朝士兵有多少?” “赵勇,护着夫人出城。”日旭微笑不语,转身而走,自一个士兵手中接过一面盾牌隐入阵中。我的眼泪还是忍不住滑下脸颊,并不是为了日旭的走开,而是看到日旭孰若无事地再次自背上果断地拔下两支箭矢,身上的铠甲早已浸满鲜血,自后背衔接处几滴滑落到地上。 “夫君,夜凉山下,我等你,五十年不变。”对着前方哽咽得喊出口,狠心扭过头,赵勇已在我身侧,瞧着我无语,似乎等着我的吩咐,“赵将军,月华不会骑马。” “夫人双手拉着缰绳,不要动即可。”赵勇皱着眉,显然有些手足无措,“要不夫人勉为其难与赵某共乘一骑?”说着脸上微微泛红。 我们犹豫的当口,一队人马自我们身旁而过,一人在我们边上翻身落马,“大嫂,你骑踏雪走。不会骑马就趴在马背上,赵将军在旁护卫即可。” “日照,你怎么回来了?”我吃惊的问道,却扶着日照的手臂跳下战马,犹豫再三还是没问。 “我回来同大哥一起守北门,此次的前后夹击,一定要两边配合时机,所以我又带了五百人前来。”日照瞧我的脸色,显然是知道我心中的疑问,也不避讳的说道:“我已经把梅兰送到夜凉山下的营地,只希望大嫂过会替我照看一下,莫让人动梅兰一下。” 爬上踏雪,我拍了拍日照的肩头,说道:“大嫂和梅兰都在夜凉山下,等你回来。兄弟同心,其利断金。”低身趴在踏雪的背上,双手环住踏雪的脖子。 日照笑了笑,恢复了往日的灿烂,伸手拍在踏雪的马臀上,咧开嘴对着赵勇说道:“赵叔,如果我大嫂出了事,不止大哥为你是问,我也不会放过你。”心中暖暖,不时地回头看看日照的笑脸和肩头并不轻的伤。 不到十米就是北门了,城内不过是一百人,并没有严防以待,而是在城门上装着什么,瞧见赵勇和我,不慌不忙地点头示意后,接着干手上的活。 “赵将军,这是做什么?”我耐不住性子问道,“瞧这架势,分明是在倒转着城门。” “南朝的军队,太过注意一个快字,所以孤军出动攻击南门。”赵勇干笑几声,催了催踏雪,说道:“不得不佩服元帅的胆识,避开流星的锋芒,把敌人自南门放入,在北门设防,又把敌人困在许都之内。”日旭在没有办法破解流星的前提下,只能靠兵法战术上的制胜了。 “赵将军,许都是将军心中的鸡肋吧?”我随口问道,“而夜凉山的地势更适合坚守,对吗?” “离许都也有些距离了。”赵勇又瞧了瞧我,“夜凉山在许都和都城之间,地势易守难攻,将军早已把自羌族归来的军队驻守在夜凉山,按寨结营,为的就是今日。” 一军统帅,果然是要有长远的考虑,南朝胜在梅兰之前的步步为营,而武朝现在唯一的屏障就是日旭的统领。心中舒了一口气,日旭也一定知道这些,所以,夜凉山下,我不用等很久。 第九十二章 激战(二) “夫人,你对兵法有了解?”赵勇的语气反倒没有了方才在城楼上的紧张,反倒对我这个人有些奇怪:“本就没有逮着机会好好问,这次倒好,一路上我可有的问了。” 我的模样着实有些好笑,趴在踏雪的背上不敢多动,只一双眼睛转了转瞪着赵勇:“一些简单的兵法布阵,书里都有。我多翻上几次,能有不明白的?北阁你也知道吧?你们的将军,平时总喜欢赖在那里看兵法书,看得兴起了还拉着我一顿好说。我的耳朵早被磨得起了疹子,这些都瞧不出来,我还真是木鱼脑袋了。”稍稍撑起身子,活络活络筋骨。 “你别斜眼看我,那模样着实吓人,冷冷得让人寒蝉。”赵勇打趣地说道,“将军果然是未雨绸缪。当初自羌族归来,南朝都打到家门口了,我听到将军不准备带上一兵一卒去许都,险些就要和将军翻脸。现在想来,将军那个时候怕是已经料到梅兰的事情了,流星的失窃也都在将军意料之中。唉……”赵勇的语气转为低迷,显然是想到了令人担忧的事情。 “流星的锐利在于攻城,我们在夜凉山下驻下屏障,便可以限制流星的威力。”我不知道赵勇在担忧什么,只能挑最重要的说道:“据我所知,南朝此次起兵有六万,我方的兵力应该在五万左右,也是势均力敌。”见坐在踏雪上十分稳当,我便大胆地牵住缰绳。 赵勇眯眼瞧着我,摇了摇头说道:“南朝起兵时,兵马人数的确在六万左右;可之后,又分批有部队后援,仔细算来,南朝此刻的兵力恐怕要到十万。你在许都外瞧见的,不过是他们一般都不到的兵力。我们的人数在五万左右,那是连伤员算在内的。” 我也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这番局势,何时才是一个尽头?到武朝的都城被破,亦或者是日旭有如神助,击溃南朝十万兵马?原来,日旭选择不作无谓抵抗,也是为了积存实力,作最后的殊死搏斗。的确,兵法书上或者我记忆中,的确有很多以少胜多的例子,可那些不过是沧海一粟,有多少人会把失败的战役记录下来呢? “夫人,是我多言了。将军他乃旷世奇才,我们全军上下无一不相信,此次我们一定能再次获胜。”赵勇显然察觉到我的脸色有变,慌忙间改口:“将军历经大大小小的战役,偶有败过。” 我勉强扯出一笑,对着赵勇问道:“赵将军,我就问你一句,还烦请你不要告知将军。”瞧见赵勇茫然的点头,我接着说道:“不管此战是胜是败,如果将军卸甲归田,你们可乐意?” “夫人你说笑了吧?”赵勇虽然觉得不好笑,可还是扯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将军有这个打算,皇上也不见得会同意。更何况,现在梁家还扯上一个南朝的奸细,这一切可都系在皇上的身上。天下之大莫非王土,想逃怕是如登天。”赵勇原来担心的也是奸细。 我盘算过,以目前的情势,胜负还未知,武朝的皇帝为了自己的江山,拉拢安抚日旭还来不及,远不会想到要拉上日旭作垫背的。只是,如果兵败,这武朝将成过眼云烟,日旭心中必然责怪自己未尽忠义;如果日旭大胜,那么就必然是把南朝在赶过河,不谈其中的时间之久,这战胜之后,武朝的皇上还会放过梁家吗?原本就对梁家兵权在握忧心忡忡,时有意除去,身边的危险一除,正是秋后算账的好时机。如此算来,无论胜败,我都规劝日旭离开。 “夫人,将军他本就属于战场。”赵勇见我不语,好心规劝,“你也不要多想了。” 那一句“本就”全触动了我身上某处,神色凄然,语调不自觉地提起:“将军他不是神,他是人,人都有七情六欲,也有疲累的时候。当别家少年还不识愁滋味的时候,将军却不得不浑身带血的自修罗场上爬回。放过他,让他自由……”越喊越大声,几近哽咽。身子略为的晃动,扯着缰绳的双手也紧了紧,身下的踏雪的步子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你冲我一个人吼什么?你想将军卸甲归田,自己与他说去。”赵勇大惊失色,声音比我更响:“别扯马的头,你快俯低身子,莫要跌下马来。” 踏雪真的受惊了,慢慢停下步子,原地跳跃起来,我紧张得拉扯下,身子如落叶般飘浮不定,赵勇不停的在一旁说着指示,却依旧没有让踏雪安稳下来。突然,身子被猛撞下,坠下马去,害怕得紧闭着眼睛,只顾的抱着自己的头。身子追在软软热热的地上,浑身上下有些酸痛外,倒无大碍,仔细一瞧原来是身板厚实的赵勇把我自马上撞落后垫在了我的身下,慌忙间爬到一边,伸手扶着赵勇仔细询问:“赵将军,你可由何处受伤?” “真不知道我赵勇上辈子是不是欠了你的。”赵勇一声斥责,兀自翻身而起:“原以为你平时人冷话少,今天却在这紧要关头与我赵勇对着干。我赵勇上阵杀敌没受伤,莫不是要在这无用之处莫名的折了我的杀气。”赵勇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左右各牵了踏雪与他的战马,走在前头,瞧这模样似乎是与我堵上气了。 我仔细瞧了瞧远方,在连绵高山的中央,地势平坦低洼之处,数十座高寨交错伫立,直沿到山后不见,每一座高寨上飘扬着日旭的军旗,士兵严阵以待,气势高昂。双手努力搓着取暖,快步跑着跟上赵勇的步子,“赵将军,这里便是夜凉山了?” “自己瞧不见吗?”赵勇显然还在气头上,“不是飘着元帅的旗帜?真不明白你来战场干吗?分明是来捣乱和搅和的,可不要把自己泄气的话与元帅讲!” 我眯眼瞧去,第一座高寨的大门前尽躺着一个人,瞧着衣服心中隐约知道那许是梅兰。脚下的步子更大了,赶过赵勇匆匆到了大门前的百米处。低眼瞧去,果然是梅兰的尸首,在这冰天雪地的战场上,无人搭理,孤零零的落在武朝的营寨之外。 我一步步走向大门,停在了梅兰的身侧,忽而抬头看向守在大门外的两个士兵,“怎么让人躺在外面?莫不是这么大的营寨没了地方?”心中有些气,一来是日照的细心嘱咐,二来人也死了,我们又去追究些什么? “哟,这不是那个背信弃义的南朝奸细吗?”赵勇在我身后说道,“夫人,我们进去吧。” 我回头瞪了一眼赵勇,认真地说道:“南朝的奸细,南朝的沐苏公主,已经死在许都之外了,在我们面前的,是梁家的儿媳妇。赵将军,我答应了日照,暂时替他照顾他的妻子。” “梁家的人,都是一样的死脾气。”赵勇轻轻唾弃了一声,“日照也一定是关照了营中的兄弟才折返许都的,可人不是还躺在这里?武朝的军营怎么能让南朝的奸细进?” “我进,她也进。”我蹲下身子,一手托起梅兰的身子,险些跌倒地上,原来人死之后尽会重了那么多,也许每个人生前肩上的担子越重,死后的身子便会越重。 赵勇低头看了我许久,见我没有丝毫放弃的打算,终究敌不过,不得不把手中的战马交给英中的战士,走到我的身边生气的叫道:“让开,我抱她入营。这个营中恐怕除了我,没有愿意搭理她。真是被你害死了。” 一路上,守在营中的士兵瞧见走在前头的我,还微微露出笑脸,精神洋溢,可转眼瞧见赵勇手中抱着的是何人,脾气好的稍稍蹙眉,脾气不好的对着地上便是一口唾弃,骂上一句“不要脸的奸细。”人死便能听不到这些烦人的话语,所以梅兰纵使心中有不舍,却还是选择了这条死路。求死的人,一心想死在所爱的人怀中,所以梅兰选择了用日照的枪结束了自己的性命;而活着的人,却背负着怎么样的痛苦,那种痛苦曾经让日照一心求死,此刻的日照是否还有寻死的心,我不得而知,只是那种痛苦一辈子都无法磨灭。 我在一顶宽敞的营帐中坐着,喝着温热的茶,面前是躺着不动的梅兰,不知从何时起,我已经能坦然面对死亡了,对着梅兰的尸体,我没有害怕,却是一心想着如何结束这一切。 “夫人,严军师他们回来了。”赵勇高兴地冲入营帐,可一张兴奋的脸在对上梅兰冰冷的脸庞后,顿时失了颜色,“我们偷袭成功,在损失很少的情况下,烧了南朝十天的粮食,也灭了南朝五千人。这一仗打得漂亮,用鸡肋的许都换得我们此刻的先机。” “将军呢?有没有一同回来?”我着急地放下手中的杯子,追着赵勇问道:“还有日照,有没有好好的?他们两个都受了重伤,一定要仔细上药医治。” 赵勇原本已经暗下的脸色此刻更是难看,支吾地说道:“元帅和日照还没有消息,他们三千兵马面对的是南朝的主力部队,这一仗一定很苦。” “怎么不早说?”我心中一片茫然,推开赵勇往营帐外走去,重重地撞上一个人也不顾,我要去营寨门前等着日旭,看着他回来。 “夫人,你这是去哪里?”严丹一手拉住我,显然不让我走:“外面兵荒马乱,夫人别再为我们添乱了。”语气几近苛求,瞧神色显然也有些疲累。 我勉强一笑,转而问道:“可有援兵去接应将军?南朝的主力部队有几人?将军如何应付?” “夫人,你要冷静下来。”严丹晃了晃我的身子,“将军制订好的策略,我们无法违反,那已经是最好的布置了。在营寨的五里开外,我们有一支千人的骑兵队,夫人请放心。” 我拉了拉严丹的衣袖,留下一句“我就在大门外等着将军”便一路跑到营寨外。 空空如也的大地,除了枯萎的树干和偶尔飞过的几只孤鹰,满眼苍茫,远处的夕阳自山顶露出半个,昏然无光,天地相交处一条黑线,没有半点身影,唯有我这条孤影一直长至营中。一直看着远处不敢眨眼的我,双眼有些模糊不清,隐约看见有几点黑影飘来,听见身后的人大喊“元帅回来了”“日照回来了”,我不由得笑了开来。 伴着零落的马蹄声,我瞧见越多越多的人马朝着我奔来,一眼就瞧见了众人中央的日旭,俊逸的脸庞依旧,唯有那满身的血污触目惊心。我提着裙摆朝着日旭奔去,“夫君……” 日旭左手轻抬,弯曲的手指朝着我的方向微微伸直,双唇微张吐出“月华……”二字,眼中闪过欣慰的神色,学着我的模样,嘴角轻扯开来。忽然,伸向我的左手微斜,马上的身子晃动几番,兀自滑落。 伴着日旭跌落战马的轻微撞击声,我撕心裂肺的喊道:“夫君……”山顶的夕阳,忽然间没入了山腰处,天地暗了下来。 第九十三章 规劝(一) 不知自己是如何跑到归来的站队中,僵硬的手脚虽不听话,可是身体和大脑却统一的发出一个指令,我要去日旭的身边,我要守在他的身边。原本聚拢在日旭身边的士兵,瞧我撞入他们的队中,都自觉地为我让开了道。 呆呆的站在原地,瞧见日旭安静地侧握在沙地上,宽阔的背脊正对着我。原本完好的铠甲此刻早已满目仓夷,翻马而下的日照正挣扎着想扶起日旭的身子,受伤不轻的他哪有力气,发到牵扯了肩膀上的重创,滴滴血水自手上淌落。 “日照,让大嫂来。”我冲到日照的身旁伸手接过日旭的身子,仔细端详,闭着双眼的日旭脸上漾着淡然的笑容,没有了往日的满脸肃然,亦不见了刚才在战场上的果断,只是那个在常常腻在北阁,霸占我的位子硬把我拉在腿上的日旭。 我也努力地笑着,日旭一定用心看着我,掏出怀中的帕子小心的抹着日旭脸上的血污,自他的眉角滑过,抚平他双眉间的忧思,小心地擦掉他脸颊和嘴角清晰的血滴。 “大嫂,我们赶快送大哥回军营,赶快让军医医治才是。”日照摇了摇我的身子。 我点了点头,缓缓抬头望向队伍,缓缓行来的士兵不下数千人,心中盘思清楚后,对着日照吩咐道:“你下令让队伍全速入营,如果此刻南朝军队来袭,我们岂不是措手不及?” 日照看着我沉思片刻后,对着兵队挥手下令,武朝的士兵列着整齐划一的横队自我们的身边绕过,也许他们也担心自己的元帅,可是全军的安危才是最重要的。 “日照,你扶我一把。”我一边说着,一边蹲下身子轻轻拉着日旭的两条臂膀,挂在我的身上,小心地让他的头搁在我的肩上,屏足一口气想背着日旭起身。 日照慌忙地扶着已然在我背上的日旭,脱口而出:“大嫂,你不要逞强。大哥的身子那么沉,你一个女子怎能背得动?”日照的双手明显地在用力帮我 我一腿跪地,勉强抬起自己的另一条腿支着身子,喘着气说道:“这些士兵都是刚刚从生死场上回来,谁人的身上没有一些伤痛?日照,你肩头的伤也不会轻,我是这里身体状况最好的,难道不能驮你大哥上马?” “上马?”日照显然一愣,转而哈哈大笑的说道:“扶大哥上马?好,我帮你。”答允后,一张脸上笑容更甚,显然是有什么好笑的。 我一时不解,但不及多想,双手反绞箍在日旭的腰上,再吸一口气支起另一条腿,果然好重,但想到身上伤重的日旭,我虽然双腿哆嗦,却强咬着一口气不肯示弱,顿时浑身上下冒出汗来,日照在一旁看着兀自发呆,我挪动一步后,冲着他大吼:“是不是还在想我怎么不把你大哥背回营地?还不来帮忙?”日照又是扑哧一笑,显然我是猜中了。这小子又恢复了往日的精神,如果我可以成为他的忘忧水,何乐不为呢? 日照的步伐也轻松了许多,跑到我的身边扶着日旭的身子,原本举步维艰的我已经能慢慢地挪着步子向战马走去。 “大嫂,看不出你那么瘦弱的一个人尽有那么大的气力。”日照走在前头,手上牵着两匹战马,是不是回头看着趴在马背上的日旭和神色焦虑又不再多言的我。 “日照,也许你不会明白,失而复得的那种珍惜;又或者说,是心中的力量。”我稳着日旭的身子,不在意地说道:“人是一种有着无穷欲望的动物,只要心中有欲望,就能把自身的潜能发挥到最大。那一刻,我全身上下都只有一个念头,救你大哥,所以哪怕有更大的困难,我一样可以达成。这就是人,可怕的人。” “无穷的欲望,带给了人无穷的力量和智慧。”日照接着我的话说道,只是瞧他的神色似乎想到别的,“只是这欲望也带给了我们无穷的背叛、杀戮和掠夺。”所有的力量都是双刃剑,人从来都以为自己是正义,却不知挥动手中剑的那一刻,自己早已不是正义。 “日照,很多事情是无法避免的。战争和杀戮,有时候也是推动我们向前的一种极端,而所谓的背叛也不过是所在的立场不同,天地万物多变,也就是说可以有千万个角度去看待一件事情。”我缓缓地说道,瞧日照神色平稳,接着提道:“南朝的沐苏公主,背叛梁家的梅兰,都已经死在许都城外了。此刻躺在武朝军营中,泰然安睡的,只是你梁日照的妻子。”总要面对梅兰已死的真相,不如与日照摊开说清楚。 “大嫂,多谢你的照顾。”日照的语气未有波动,只是一字一句地说道:“原以为这一切不过是一场梦,可是当梅兰出现在战场上时,我真的挪不动脚步了。一切的动作不过是下意识,只在长枪穿过梅兰身子的那一刻,我所有的痛苦仿佛都爆发开来。”我不知道说什么去安慰日照,也许让他说出来便是最好的方式。 “大嫂,你知道梅兰最后说了什么?”日照的嗓音慢慢低沉下去,连我的心也不由得往下沉,哽塞的喉咙中发出绝望的声音:“趴在我身上的梅兰,叹了一句好累,用尽最后的气力只说了一句,日照,你千万不要原谅我。”通往营帐的那条路并不长,我和日照两个人却似乎走了很久,梅兰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女子,至死都没有请求爱人的原谅。 严丹瞧见我和日照到了大门口,匆匆迎了上来:“快让元帅入账治伤。”数个士兵围在我们身旁,小心地用架子抬着日旭入了一顶大帐。严丹瞧了瞧我和日照,随在身后入了营帐。 “大嫂,你怎么不陪进去?”日照催促着我,似乎逃避着什么。 “我自然回去陪着将军。”我叹了一口气,抬手指了指远处营帐,规劝道:“梅兰就躺在那里。你处理了身上的刀伤后,就去看看梅兰,她的尸首不能放太久,你心里自然明白。”抬头看了看日照漠然哀痛的神色,转念对着一旁的士兵说道:“这位大哥,你扶着梁将军去治伤。如果他有些微的抵抗,你便到元帅的帐中来找我。多谢。” 转身步入日旭身处的大帐,两个军医正围在日旭的身旁,严丹也神色紧张地瞧着躺在床上没有动静的日旭。破损的铠甲此刻已经卸下,我捂着自己的嘴不敢相信的往床前冲去,日旭身上的蓝色衣衫全然发黑,早已被鲜血浸透。 “夫人,不要妨碍军医治伤。”严丹拉住我的手臂,“元帅曾经为了严某受过更重的伤,但是一样可以挺过来,夫人要相信元帅的不败毅力。” “夫人莫要担忧。”一个军医此刻抬头说道,“元帅的伤都在背上和手臂上,伤口虽多,但并不深,此时的昏迷,是因为连日来操劳过度,旧伤未愈,新伤又失血过多。只要我们仔细照顾,伤口不要发炎恶化,元帅的伤势很快就会好起来。” 我和严丹都舒了一口气,但是心中难免郁结,连日的操劳和旧伤,都是因为我曾经的不坚定,而这身上的新伤,又是因为我的识人不清。 “夫人,你来托着元帅的身子。”军医客气地对我说道,我不再多想,赶上几步坐在床边,面对面托起日旭的身子,让他靠在我的身上,方便两位军医止血上药。 第九十三章 规劝(二) 日旭原本有力温暖的呼吸,此刻却变得滞缓,曾经都是我晕倒在日旭的怀中,第一次,那么强悍的日旭在我的怀中,静静的睡着没有任何的话语。 “夫人,把将军的身子稳住。”一个军医认真的嘱咐我,转而看着日旭时又是不住的摇头。 我提了提日旭的双臂,小心地挂在我的背上,用手托着他的头,垂眼看去,一个军医正用小刀割破日旭贴身的衣服,另一个小心地掀开贴在日旭背上的一片布料。紧紧挨着我的日旭忽然间微有晃动,我心中一紧,轻声嘱咐:“两位大夫,稍稍轻些,将军怕是有些痛。” “我们正在拿走元帅身上的碎布片,夫人,你千万要稳住元帅的身子。”军医两人对视,皱眉对我说道:“过会上药包扎,更是痛入骨髓。如果夫人的气力不够,不如让严军师来。” 我一时情急地问道:“将军何时才能醒过来?”日旭的伤不是并不严重,为何会痛入骨髓? “元帅随时都会醒过来。”一个军医回答道,“正因为元帅没有彻底的昏厥过去,所以我们稍后的处理,元帅一定会有所知觉,极有可能在疼痛的当头作些挣扎或者直接转醒。” “及早处理才是,两位动手吧。”我毫不犹豫地说道,稍后在日旭的耳边缓缓安慰道:“夫君,以前都是你守在月华身边,不论是自甄霄仁手中救回月华,还是那日两军对垒,你在水深火热中,替月华开路。这次让月华守在夫君身边,可好?”隐约感到日旭的双臂圈得更紧了些,呼吸也似乎平稳了下来,“夫君,你听到月华的声音了吧?会很痛,但夫君是天下的英雄。” 日旭的身子一阵抽搐,两个军医正小心清理着日旭背上的伤口,我垂头敲了一眼,痛心的扭过脸去。曾经看到过日旭胸前交错的大小伤疤,而背上那条为严军师所挡的长疤却不曾见过,那是一条自右侧肩胛一直蔓延到左腰上方的大刀疤,伤口几乎没有平整地收拢,只有突起交错新长出的肉,而此刻,日旭背上正在流血的大小伤口不下七处,有的硬生生切断了那条大伤疤,有的伤口虽小,却伤在了要害部位。 “夫人,你要稳住,我此刻要下针医治。”一个军医在另一个还在处理伤口的时候,仔细吩咐我,“第一针是止血,第二针是稳住元帅心脉。”只瞧见那个军医拿出两根细针,用手指约摸丈量,便在日旭颈部和后背处下了两针。 第二针刚下,日旭的身子又是一阵颤动,只感觉脸侧一股热气冲来:“月华,夫妻情深,勿失信诺,我做到了……”日旭的双手此刻慢慢用力箍着我的脖颈。 原本紧绷的心顿时松了下来,真是喜极而泣,“醒了就好,就好……”我欢快地说道:“军医正在替你治伤,夫君,你很快就会痊愈的。”我有些雀跃,好像欢呼。 “别动……”一个军医低声斥责,“请元帅忍着疼痛,我们这就替你上药。刚才的那一针已经替元帅护住心神,所以之后的痛楚会愈发的明显。” 日旭微一点头,笑着说道:“都是家常便饭了,两位怎么突然如此犹豫不决?月华,军师,陪我说说话,分散些注意力便好。”日旭的笑一如往昔,果然还是生龙活虎的日旭,让人心暖,日旭用额头抵着我,“如果实在忍不住痛,我会咬你。”我的脸上一滞,“白月华,这只是身体上的痛楚”这句话我还清楚地记得,我拼命的想赶走自己心中的念头,自己任何的不舍和留恋,都是无谓和错误的。 肩上被日旭用力地一扯,“真的怕我咬你?原来你不知怕痒,还怕疼?”日旭的声音有些颤抖,微笑的嘴角也有些不自然,两个军医正在快速地上药,“那以后便要好好听我的话,不许独自冒险,不许抛下我一个人独自去走黄泉路。” “好好地提什么黄泉路?”我伸手捂住日旭的嘴,“我们曾经不是说过,走遍大好河山,相携到老?江山笑,烟雨遥,任我自由。”仿佛一切就在眼前,我和日旭两人都自心中笑开。 日旭脸色突然转暗,双眉紧锁,轻声问道:“我们的突袭是否成功?南朝的军队此刻到了何处?严军师,我们的布防不能松懈。”一瞬间,我们又回到了残酷的战场。 “请元帅安心养伤。”严丹走近我们,简明扼要地说道:“突袭的五千骑兵,依照昨夜的布置,成功突袭南朝后营,伤亡少于五百,烧敌军半个月粮草,歼敌三千。” “好,果然在我的预料之中。”日旭一声大吼,随即无力地趴在我的身上,紧紧拽着我的手臂,直打哆嗦,“你们两位下手真狠,不让我有片刻喘气的机会。” “元帅真是会说笑。”两位军医轻松地说道,原本营帐内压抑的气氛,此刻完全消除了,“元帅,可以了。你不要再有任何激烈的动作,每天都准时换药,三日之后,伤口应该可以完全愈合。好好休息,切忌。夫人,我们也拜托你仔细照顾好元帅。” 日旭已经能够撑起自己的身子,笑着直摇头:“怎么像对待孩子一般对待你们的元帅?” “将军脾气执拗起来,与孩子无二。”我故意说道,“两位放心,我会像照顾孩子一般仔细看着你们的元帅,叮嘱他每天按时换药,每天准时休息。” 严丹也不由得扑哧笑出声来,连着两个军医一同退出了营帐。 “终于只有我们两个人了。”日旭舒了一口气,“这三天,你会仔细照顾我,可是?” 我重重地点了点头,说道:“那是自然。我受了那么重的箭伤,不也是你在一旁衣不解带的照顾我?我这是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呵呵……” “越来越乖张了。”日旭趴在我的腿上,闭眼休息着,转念想起便开口问道:“日照呢?梅兰的尸体他欲待如何处置?如果他能迈过这道坎,他便能蜕变成顶天立地的朗朗男儿。” “梅兰的尸体不能留。”我从一边拿了件干净的衣服给日旭,“梅兰无论死活,对武朝来说,都是欺君叛国的大恶人,所以如果我们以梁家媳妇的身份把她下葬,那么我们也势必牵扯上所谓的欺君之罪。”我的话隐去了一半,皇上对梁家的猜忌和陷害,该如何与日旭说? 日旭在我的帮助下,勉强动着身子套上衣衫,依旧懒懒地趴在我的腿上:“如今驻扎在夜凉山下,我们攻守兼备,南朝不敢轻举妄动。我稍后便写一封罪己书递给皇上,伤势好转后,我亲自回都城向皇上解释梅兰之事,磕头领罪。” “夫君,你糊涂啊!”我终于忍不住说道,“你曾经苦苦追查的那二十万两灾银,那搭上我母亲一条性命的灾银,完好的躺在国库中,你说这是为什么?那么大笔的数目,我的父亲一个人独吞而不留痕迹,根本是不可能的,除非有天底下权力最大的皇上在背后撑腰,亦或者,皇上根本就没有想过动这二十万两。” “你何处得来的消息?”日旭猛地坐起身子,幸好我伸手扶着,“我们怎能在皇上背后论及皇上的是非?”日旭瞪大着眼睛,显然无法相信。 我坦荡地说道:“为何我要千里送粮给你,又是如何求到这些粮的,严军师应该都与你说过。难道夫君没有觉得有何不妥?我的父亲与宫中的人来往密切,严军师也有答应帮我去查清出其中的真相,你可以让军师一同来商量。皇上早就不相信你们梁家了,如今有了梅兰这个接口,在这场战争结束后,一定会重新定夺梁家的罪责。” 日旭沉思无言,伴君如伴虎,这句话,为官之人,应该铭记于心。 第九十四章 埋葬(一) 日旭的脸色在烛光的映衬下,时明时暗,显然是震惊于我刚才的话,日旭应该从来都没有想过,自己为之鞠躬尽瘁的皇上和朝廷,居然有除掉他的念头。 “何人告诉你关于二十两灾银的事情?”日旭原本沉寂的脸孔,突然间严厉地对着我:“你在两军对阵的关键时刻,与我说这些,到底是何意思?” 日旭一直秉承着对朝廷的忠心,此刻不能接受我的说法,那是自然的,可是如今却是质问我的初衷。我脸上甚是尴尬,但瞧着浑身绑着绷带的日旭,只得默默地说道:“等夫君伤好了,我们再谈这事情。”如果我们赢了,日旭会答应我放弃所有吗? “是不是苻清流?”日旭好像没有听到我的妥协,反倒追问起来:“他如何知晓这些的?” 我转身正对着日旭,认真地说道:“是苻清流告知我的。皇上委派苻清流为你筹粮,我亲自登门拜托他,他出于无奈才告诉我这二十万灾银的真相。” “这一定就是真相了?”日旭眯眼打量着我,嘴角有一丝细谑“你就那么相信苻清流?” 看着日旭的神色,我似乎明白了什么,脸色一变地问道:“你怀疑苻清流骗我?” “于公于私,他都有这样的缘由不是吗?”日旭的脸色十分苍白,隐隐反出的红潮显然是心中激动万分,拉着我的手不由地握得更紧了。 “苻清流如果那样不可信,当初你又何必把我托付给他?”我的火气不由地往上窜,“苻清流有心害你,他又何必千里迢迢冒着九死一生的危险送粮给你?” “那是在灾银的事情之后,他也极有可能掩盖自己的罪责不是?”日旭话刚一出口,便有些后悔地看着我,随即连忙改口:“这些不过是我的猜测,只是可能。” “没有什么可能,只要找军师一问,便可知清流所说的是真是假。”我一口否定了日旭的话,据理力争地说道:“难不成清流早就盘算好,梁家有梅兰这个奸细,所以他这样一个圈套,便可以让你放弃权力?清流从来就不是一个贪慕权势的人,你看错他了。” “清流?”日旭干笑了几声,随即忽而躺回,两眼空洞得看着上空,“难不成是这场铺天盖地的战争成全了我和你?哈哈……” “夫君……”我知道可能说得有些过了,难免让日旭起了误会,“你要相信我……” “此事容后再商量。”日旭有些颓然的打断我,侧过身说道:“当下,最重要的是把南朝赶回去。月华,你也是懂理的人,这朝廷之事,无一不是牵扯甚广,其中的利害关系有些你知道,有些你也不能明白。让我处理可好?” 我无语应答,掀开一条厚被替日旭盖上,心中郁气沉沉,把被子拉到日旭脖颈处,冰冷的双手触及日旭温暖的脸颊,好像被烫到般退开,却被日旭一把拖进被窝,慢慢揉着。 “手怎么还是冷冰冰的?”日旭故作轻松地问道,似乎想打破刚才莫名的沉寂。 “很早以前就落下的病根,夫君也不是不知道。”我抽出手,替日旭掖了掖被子,“日照恐怕正在守着梅兰。”我不知为何有如此的感叹,“相濡以沫,不如相忘于江湖。梅兰做到了,日照却做不到,是梅兰不爱日照吗?情爱终究不过是伤人的东西,可是一个人难免感到孤寂寒冷,所以才会去找寻另一个愿意给他温暖的人,可是一旦找错了,便犹如两个刺猬抱在一起取暖,得到温暖的同时,也伤害了对方。” 日旭的手再次从被中探出自我的腰间环过,慢慢婆娑着起身,紧紧贴在我的身后,“我曾经说过,自己眼中容不下任何的沙子,是因为爱到了极致。虽然知道你就在我的身边,可是只要你有时晃神,又或者说出那个名字,我就会去猜你的心思。” “你那么重的伤,却起起伏伏地来回折腾,是不是故意让我心疼?”我不敢回头看日旭的眼睛,更是岔开话题不愿意提及苻清流,我放下了和苻清流在一起的念头,却放不下对他的亏欠。我真的那么贪心?还是不愿意背负这揪心的取舍? “这次的伤并不是很重。”日旭轻笑几声,“想到你就在营中等着我,归心似箭。” 我伸手捏了捏日旭的鼻子,也故作轻松地说道:“伤势不重,你堂堂的大元帅会自马上跌落?还会当场晕厥,需要两名军医替你医治?” 日旭在我脸颊上印上一吻,轻声说道:“你瞧见我背上的伤了?我早已经习惯了。我自马上跌落和晕厥,不过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紧张我。我现在是病人,不要和我顶嘴。” 我伸手掰开日旭的手臂,扭过身子看着他,忽而扑入他的怀中:“夫君,战争的可怕,我也明白。你只有无所顾忌,才可以战无不胜。” “月华,你错了。”日旭抚过我的发丝,“只有心中有爱的人,才可以明白安定的可贵,才可以用尽全力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爱便是无敌。” “爱便是无敌?”我重复着日旭的话,心中一颤反问:“朝良一样爱小雪,一样爱他们的孩子,可是他却保护不了,为什么?朝良说,是我们害死了他的妻子和未出世的孩子,所以他带兵回来讨回血债。我明明放他们走了,可换来的却是这样的结果。”爱,根本保护不了任何人。日照也好,朝良也好,都眼睁睁的看着自己的所爱,死去。 “月华,你没有错,这都是既定的命运。”日旭晃着我的身子,努力想让我改变此刻的悲观绝望:“日照身在梁家,就要承担这样的命运,人,不是驾驭你的命运,便是被命运打垮。” 我努力笑笑,日旭的确是一个强势的人,面临内外交困的境地,依旧没有悲叹命运的不公,依旧斗志昂扬,“夫君,我出去透透气。如果可以,我想,梅兰的尸首需要及早火化。” “的确如此,无论是运回都城梁家,又或者放在军营中,都不妥当。”日旭蹙眉说道,“今晚就火化,你替我去劝劝日照,他有时候更听你这个大嫂的话。原本以我的心思,绝不会让那个女人进我们的军营,而且对她来说,更应该回她的南朝,落叶归根。” 日旭的话自有他的道理,可是我知道我们不过都是旁观者,不能明白日照的心中的苦楚。扶着日旭慢慢躺下,站起身子往营帐外走去,心中已不似之前的郁结。比起很多人,我幸福了许多,借着别人的生命,虽有风风雨雨,却又愿意与我共渡之人。 “月华……早些回来。”回头看见日旭双唇少启,微笑地叮嘱我。一点头,掀开帘子,跨步而出。一路上,都是微微向我示意的士兵,走到安置梅兰尸身的营帐外,瞧见灯火通明,心中不由一顿,微微贴近帐边,却听到哽咽悲凉的男声缓缓道来:“我偏偏要原谅你,让你不安心,你不安心了,就会上来见我,对吗?” 第九十四章 埋葬(二) 果然如我所料,日照因为肩上的担子和身为梁家男人的骄傲,可以在他人面前装作若无其事,可以正义凛然地把手中的长枪杀了最爱的人,可是在周遭的一切又恢复平静之时,那嵌入肌肤的坚强盔甲层层脱落,带下了他身上的片片血肉,却仍不及那心中万分之一的痛。 狠心的人,还是由我来做,掀开帘帐,猛然踏入其中,虽早已心有准备,却依旧呆愣当场。双眼紧闭的日照坐在床上微靠在营帐的一边,双手圈着梅兰,仿佛正环着熟睡的梅兰说着属于他们两人的故事,双唇微启微合,别样的温柔对着早已没有体温的妻子。 我咬牙稍移脚步,却惊得日照双目圆睁,泛着些微晶莹的双眸掠过一丝光亮,重又变得昏暗迷离,“日照,有一件事情,我想与你商量。”连我的声音为之轻颤。 “不是说,人死后会有七天的还魂日。”日照垂着双眼慢慢摇晃着梅兰的身体,“我等你。莫不是你觉得无颜见我,来了却还躲着?”说完便缓缓抬头,眼神越过我在营帐内外搜寻起来。 我心痛万分,跨上一步说道:“日照,一切都已结束。你不是都明白了?为何此刻却如离魂般纠缠?梅兰走了,你,也该放手了。”任何的言语在此刻都显得苍白,可是,我却不能让日照这般沉沦下去。日旭的挺身而出和言词斥责,当初战场的喧嚣和残酷,让日照有片刻的清醒,那么此刻我该用什么让这个千疮百孔的男人重新站起来。 日照果然没有丝毫的动静,眼神还是那般痴迷,原本不见还好,此刻见了便无法分开了吗? “梁日照,你快醒醒。”我走上前把梅兰从日照的怀中拉开,日照的气力本就比我大,哪料到他此刻更是发了狠,抱着梅兰不愿意松手,来回拉扯间,一个布包自梅兰的袖中落出,包着的丝帕不由松散开来,几截断了的玉镯滑落出来。 日照专注的眼神此刻从梅兰的脸颊落到那小小的丝帕上,忽然放开了梅兰的身子,弯腰拾起那方帕子,“红豆生南国,春来发几枝。愿君多采撷,此物最相思。梅兰,我送给你的诗呢?”日照发了疯的把那块丝帕翻来覆去仔细瞧了几次,约摸瞧见那被磨去的印记和两行小字,浑身颤抖地说道:“果然做绝了。多情只有春庭月,犹为离人照落花。这是你送还给我的?” 我心中一堵,梅兰早料到会死在日照的手中,才备了如此的一招?可又怎会料到日照会把她带回?她是赌日照对他的情深,借此再伤日照一次? “啊……”日照忽然间冲出营帐,抬头对着漫天的冷风怒吼着,“啊……”悲鸣之声自此处传开,一直飘荡至不远处的山峰周旋回来,与再次升起的痛苦交叠颤动,天空中原本闪烁的繁星与透亮的皓月也躲入了厚重的云层中,仿佛不愿见这人世间最痛苦的一幕。 “梁日照,你放肆?”一个身影自营帐的旁侧探出,低沉而不容反驳的语调自口中缓缓吐出,渐渐露出的脸上神色肃穆,“进去。”又是一声命令。 我匆匆上前扶住日旭,瞧他一身衣衫单薄,不由关切地问道:“你不在营中休息,跑来此处作何?”连忙卸下自己身上的斗篷,不容日旭推辞,固执地替他披上。 “我左思右想,觉得让你一人来劝服这小子,不妥当,便跟来了。”日旭轻轻推开我的手,走到日照的面前说道:“原以为,你能想明白,却料不到,你非但不想法子挽回这已成事实带来的危害,反倒在军营中发疯胡吼。你是一名军人,然后才是一个有着七情六欲的人。” 日照有一丝不屑地看着日旭,当日旭伸手拽他进营帐的时候,更是用力的甩了开来,“大哥,做一个无情的人,太难了。躺在里面的女人,不是什么南朝的奸细,是我梁日照的妻子。” 日旭一声冷哼,摇了摇头缓缓说道:“军人不是无情的人,而是有着大爱的人。从前,你一直问我,为何不让你上战场,那是因为我知道,你还没有准备好。” 所谓大爱,便是爱国爱民,日旭一语道破了从军之人该有的觉悟。 日照脸色发白,几次想争辩些什么,可对上日旭正气凛凛的眼神与毫不退让的气魄,都不得不收回自己像爆发的情绪,到最后不得不泄气跑回营帐。 我无奈的索然一笑,上前扶住日旭,轻轻提起他的手臂仔细打量,“方才日照的莽撞可又扯到你的伤口?你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已在帐外站了一会,日照说的话,我都听见了。”日旭拍拍我,转而嘱咐道:“先不论梅兰的动机,她对日照的绝情却是好事。我唯独怕的是,最后她对日照流露出半点的爱意。” “夫君,你是怕日照被梅兰羁绊住?”我轻声询问道,“梅兰的死,莫非是南朝再次打击梁家的策略?可犯不着牺牲一个本国的公主。”日旭原来都明了一切。 “一个公主?梅兰只能是一个死后南朝皇帝追封的公主。”日旭不屑的说道:“哪一个霸主愿意让后人知道,他曾经利用亲生的女儿去成就自己的霸业?我不管梅兰的用意如何,她对日照的绝情,反倒可以让日照早日看清楚一切。”日旭拖着我重回营帐,看到日照颓然地坐在床侧,没有如之前般抱着梅兰的眷恋,也没有刚才无法压抑般的痛苦释放,只是静静的想着。 “日照,梅兰的尸体不能带回都城,也不能再留在军营。”日旭的语气十分缓和,略带有商量的口吻,“最好的办法便是今日夜里,你带着她去远处火化。” 日照猛然抬头看着日旭,满眼血丝和疑问,脱口而出:“大哥,料不到你如此的绝然。难怪那日在阵前,大嫂自己选择了慷慨赴死。原来是不想让大哥选,这样只会徒增伤悲,不是吗?”我骇然,日照这般说法,的确可以理解为最常见的人性,一个对自己丈夫有着无限期望的妻子,面对丈夫待见的选择,为了留有对爱的片刻幻想,的确会先做选择。 “日照,那是弱者的想法。”我有些好笑的说道,“那是只希望得到爱,却从没有想过付出的人,所做出的曲解。如果可以为对方考虑,那么眼中只会看见他的为难,他的痛苦,而不是计较他是不是爱,有多爱。”痛快的说着自己当时的想法,日旭突然紧紧地拥住我,抵着我的额头,轻轻的唤着我的名字。 日照一时间答不出任何的话,只是看看我和日旭,随即又垂头看着躺在一旁的梅兰。营帐中异常的安静,只有我们三人的心跳声。忽而,日照重新抱起梅兰,一个跨越冲出营帐。 “我们跟去瞧瞧。”日旭拉着我追了上去,脸色反倒好转了少许:“应该是彻彻底底想通了。” 我拉住日旭,担忧地说道:“夫君,你这满身的伤经不起这样的折腾。” “我是日照的大哥,我相信他。”日旭对着我安慰的一笑,“作为一个兄长,心中的关切让我想亲眼瞧着他长大。这最困难的一步,我相陪着日照一起走过。”我用力的点头,原来这就是家人,荣辱与共,不离不弃。 日旭拖着我的手,慢慢往营地外走去,没有丝毫的急切,神色也是一派清爽,“难得与你一同在夜空下畅游,唯一的遗憾便是此时依然冬季,人难免不觉得舒爽。” “夫君,我们如此慢,可跟得上日照?”我不明白此刻日旭的悠闲,“别闹出什么乱子。” 日旭晃了晃我的手,笑着说道:“日照自幼一根肠子通到底,有疑问有痛苦,都不会憋在心里。刚才该发作的,也已经发作了,现在就让他与他的过去话别吧。我们慢慢过去正巧见证那一幕即可。”日旭的确是难得的兄长,斥责也好,关怀也好,从来都站在他人的角度去思考,“当然,我走得这般慢,另有一个原因。仁兄,在人背后跟踪可不是光明正大的事哦。” 我一惊,刚想转头瞧后方是何人,却被日旭拉在他的身侧。 “光明正大?那是对光明磊落之人。像你们这般的卑鄙之徒,我又何必处处讲道义?”朝良自我们身侧不远处的一堆乱石中走出,满脸讥笑地说道:“梁家是恶有恶报,早晚被满门抄斩。哈哈……” “朝良,你受人挑拨误会了。”我情急地说道,“你既然知道梅兰的身份,就应该明白,也许一切都是南朝的安排,只为了让你效力于他们,让我们自相残杀。你如今的做法只会让亲者痛仇者快,小雪九泉之下也不会瞑目。” “住嘴,小雪也是你可以提的?”朝良满身戾气,双眼迸射出仇恨之火,“你也知道是也许,我朝良虽不是通晓万事之人,却也不是容易利用之人。”朝良说完,自怀中扔出一块木牌,仔细一瞧,似乎是一块名牌之类的。 “侍卫的腰牌?”日旭在旁疑惑地问道,“可又不像,没有侍卫的名字和职位。” “那日我原以为可以和小雪离开这纷争的朝廷,从此快快乐乐地过着与世无争的日子。”朝良看着远方,说着那日的境况:“却料不到我们刚与梁夫人分开,避开追踪的严军师,之后等来的却是一群人狠手拉蒙面的杀手。小雪是一个身怀六甲的孕妇,他们居然下得了手,下得了手……” 我心惊之下,小心地说道:“那也极有可能是梅家的人下得手。” “哈哈……我们不停的逃,可是我一人怎能对付得了那些披着人皮的狼?”朝良没有听进我说的话,“一直到了树林中的一个深潭,那时的我已经筋疲力尽没有丝毫还手的余地,小雪突然挡在我的身前,可是杀手的刀刺穿小雪的身子后,依旧刺入了我的身体。一刀又是一刀,连我未出世的孩子也挡在我的身前……” 我紧紧靠在日旭的怀中,无法想象那一刻的惨烈,这一切怎么可能是真的? “我们两个人一同跌入了深潭,可老天有眼,让我卡在了潭边岩石堆中。”朝良突然脸色一变,如箭的眼神射向我们,“那些以为我们早已归天的杀手,大笑地说道,可以回梁家交差了。可以调动侍卫的,除了梁家,还有谁?” 我扭头看了看日旭,却瞧见日旭脸色泛白,显然也无法相信所听到的一切。 第九十五章 护家(一) 日旭拥紧了我的身子,许是感觉到我的瑟瑟发抖,“朝良,有谁会在杀人之后,对着尸首说出主谋?南朝的阴谋,布置之深,用心之恶,难道你就觉察不出?”日旭还是无法相信朝良所说的话,虽然依旧维持着一贯的冷静,但话中依旧透着他的执著和解释。 “我也想去怀疑。”朝良慢慢向我们走来,脸上露出有些诡异的笑,“梁元帅,你应该还记得,出事的那段日子我们正在训练如何去追踪敌人,你说追踪敌人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日旭有些惊讶,扶着我往后慢慢退去,口中却答道:“一是靠追踪的工具,一个是靠经验去分辨敌人的脚印。难道你?”日旭好像猜测到了什么。 “天网恢恢,疏而不漏。”朝良一字一顿地说道,“那些刽子手万万也不会想到他们砍杀我的时候,不小心斩破了我身上放着追踪粉的小袋子。我拖着伤重的身体,用梁元帅教我们的追踪方法,最后走到了梁府的门前。那里不仅有追踪粉的痕迹还有明显的脚印。” “怎么可能?”日旭大惊出声,转而有些妥协的说道:“朝良,追踪也难免会出错。”显然,我们这边越来越理亏了,可是如此歹毒的手段,究竟会是谁? 朝良的脸色带着嘲讽,随即快步向我们这边走来:“出错?如果我只有那其中一项的证据,那么极有可能是被南朝人设计坑害了。可是那时候,所谓南朝的奸细梅兰,还不是你们梁家的人吧?梁日旭,有胆做就不要畏畏缩缩地不承认。”朝良不知何时从身后取出一把长剑,“唰”的一声,利剑出鞘,直指我和日旭二人。 “月华,你退开。”日旭捏了捏我的手,安慰的说道,“朝良现在已经听不进我们的解释了。” 我无奈的看了看日旭,斗篷下单薄的衣衫,颈部是环绕着的绷带,此刻与朝良的对阵,岂不是以卵击石?“朝良,我当初是真心救你们的。”我不得不努力试一试,转而说道:“所谓的脚步和追踪粉,也极有可能是南朝布的局,让你成为南朝的工具而已。” “梁夫人,之前在战场上,我对你失礼了。”朝良的脸色果然松懈了不少,侃侃说道:“你救我们,应该是出自真心。小雪知道我那样对你,一定会忐忑不安的。”突然又扭头看向一旁的日旭,龇牙咧嘴地说道:“可是站在你身旁的那个男人,不,是魔鬼,他的真面目,你知道吗?我的确不想误会,所以我一而再,再而三地在梁府外打探,在我们逃亡的路上搜集线索。可是,我看见的是,那些刽子手重新返回杀人的现场,打捞我们的尸首;那些刽子手,在那个树林中褪下自己的一身黑衣,转而换上了梁府下人的衣衫。”我骇然,难道就是那些日旭训练的十来个有着高超身手的下人?“可是,我们对你梁家有什么威胁?你要下这样的狠手?小雪只是一个即将临盆的孕妇。” 我无话可说,转而震惊地看向日旭,朝良说的句句真切,可日旭的为人,我心中也是千万个相信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孙超良,两军对垒,你这个先锋此刻出现在武朝的营地,莫怪我作为主帅,对你下杀手。”日旭显然已经知道无法劝服朝良,索性放手一搏,“你作为一个武朝人,却以南朝先锋的身份出现在战场上,视为不忠;既然有心效忠于南朝,你此刻又不顾大局出现在武朝营地,视为不义,你这般不忠不义之徒,有什么资格来质问我?” “什么大忠大义?你曾经就用这些来糊弄我们。我连自己最爱的人都无法保护,我要这些虚名干吗?如果你站在我的立场,还能满嘴的仁义道德?如果你还能这样虚伪,梁日旭,你配不上站在你身边的女人。”朝良又是一阵大笑,转而说道:“你说我卑鄙也好,我早就打定主意要在你伤重之时下手,这是我唯一的机会。”朝良横剑立马,忽而朝着日旭冲来。 “月华,让开。”日旭推了我一把,“你这是做何?月华……” “夫君,我知道自己不会武功,你们有法子避开我。但是,刀剑无眼,我有心护你,总有法子。”我在朝良出手的当下,日旭推我的那一刻,挡在日旭的身前:“朝良,我不能让你在此刻伤害了将军。如果你还有理智,那么就听听我的话。事情还有疑问,容我们仔细调查给你一个真相;再则,作为一个男人,你不能这样卑鄙,想想九泉之下的小雪和孩子,你难道为了报仇就可以放下曾经傲比天高的自尊?” 朝良的脚步没有停下,袭来的速度越来越快,日旭的伤势可以动手吗? “月华,这是男人之间的了断,让开……”日旭显然对我的举动有些动怒,手上一用力把我推倒在地,自我身侧越过,迎着朝良的剑而去。 瞬间,两个人就扭斗在一起。日旭没有兵器,身上的伤也不轻;朝良一双眼睛发红,招招杀手。日旭尽量避开用左手去招架朝良的攻击,一直败退,只瞧见朝良的长剑直刺日旭的胸口,眼看很难避开,日旭突然躬身卧倒自朝良手下滑过,朝良手中的剑急转而过,堪堪从日旭的颈边擦过,割破了披在外的斗篷。 “梁日旭,你只守不攻,莫不是已经有了受死的觉悟?”朝良手上的长剑越来越快,日旭身上的斗篷早已破损不堪,“没有长枪在手的你,就好像折了翅膀的鸟。” 日旭闷哼一声,自朝良身边越过,忽然翻手卸下身上的斗篷,朝着朝良手中的长剑罩去,几番云手对招,两人都被对方震开,退后三四步。日旭提声一喝,转守为攻,几番抢夺之下,朝良手中的长剑“唰”的一下直刺入土中。 朝良见形势有变,更是以命搏命的打法,对着日旭只攻不守,双方对拳对脚,一时间难分上下。忽然,远处一个人影袭来,一个跃身插入两人的打斗之中。仔细一瞧,原来是折身而返的日照。加入一人的战局胜负很快向日旭这边倒来,“砰——”日旭的一拳和日照的一脚都击在朝良的身上,一口鲜血喷出,朝良跌倒在地,两眼恨恨地瞧着梁家兄弟。 “你走吧。”日旭拦住欲上前的日照,“你的血仇,我会给你一个交代。如果可以,你千万不要在战场上,丢了性命。”日照几次三番欲上前,都被日旭全力拦下,“只是,你如此倒戈相向,未必就是最好的方法。莫要到真相大白之时,追悔莫及。” 朝良几个翻身而起,伸手指着我们:“我是你们的手下败将,无话可说。但是,你今日放我离开,并不代表你没有做出人面兽心的恶行。”跌跌撞撞地往远处走去。 “大哥,你这是放虎归山。”日照痛心疾首的说道,双拳紧紧拽着欲追去。 日旭依旧没有放下拦在日照身前的手,缓缓说道:“以他所言,我们梁家及可能有愧于他。他日,真相大白之时,换你我一个公道即可。何必急于此时?” 我缓缓上前,瞧见日旭左手隐隐透着红色,大叹不妙,连忙上前扶着:“夫君,可觉得哪里不妥?”正在我打量的时候,日旭微微的拍了拍我的手,转而脸色一僵,一口鲜血喷出。 第九十五章 护家(二) “夫君……”“大哥……”我和日照同时惊呼,更是不约而同地用力扶住日旭的身子。 日旭笑得很无所谓,反而岔开话题问日照:“该处理的,你都处理好了?” “大哥,你先顾顾自己。”日照情急地冲着日旭吼道,“我已经长大了,有些事情我自己能处理好。你已经为我受了那么多伤,已经够了,已经足够了。” 日旭看着我,脸色有些尴尬,无奈地笑笑,说道:“瞧,我们多虑了。月华,我们回营帐,相信日照可以处理妥当。”日旭松开日照的手,用力拍了拍他的肩膀。 我瞧了日照一眼,扶着日旭慢慢往回走去,心里比之前更是重了千斤。朝良的事情,如今看来,已经不是一句误会,一个南朝的陷阱可以解释的了。 “月华,有些冷。我可不可以搂着你?”日旭的声音显然有些哆嗦,拉着我的手也是一样的冰冷,时而有些颤动,“心寒比起身体,更让人难以承受。” 我搂紧日旭的身子,想用自己的些微体温去温暖此刻寒冷的日旭,“夫君,你的伤势让军医再来瞧瞧,我心中着实不放心。”伸手替日旭擦去嘴角的血痕。 “不要鲁莽,我的伤势我自己心里有数。不过是刚才勉强动手的结果,此刻淤血散去,反倒好了不少。至于外伤,我往后小心便是。”日旭猛然抓住我的手,小心的叮嘱道:“孙朝良的事情,还是不要泄露出去。其中的牵连,虽然千丝万缕,但是梁家还是脱不开干系。” 营帐就在眼前,站岗的士兵见了我们却是一脸的笑容,显然在外人看来,我和日旭两个人正恩爱地散步,有些羡慕的士兵还不时与日旭开玩笑。 踏入营帐后的日旭,身子往下一沉,瘫在椅子上大口地喘着气,忽而闭上眼睛皱着眉。 我在一旁坐下,想着朝良声声的控诉,看着日旭疲累的脸庞,满心的迷惑。日旭没有理由下这样的毒手,可是却又是梁家的人,还有谁?婆婆?舅舅? “月华,替我换一下手上的绷带。”日旭轻声地说道,“刚才动手的时候,恐怕伤口又裂开了。” 我扶着日旭去床上躺下,把一旁暖炉的火拨弄得更旺了些,轻轻地去掀开日旭的衣衫,果然那些帮着的绷带都已渗出血水。 “月华,你真的相信我没有派人去杀孙朝良和他的妻子?”日旭趴在床上,语气平静地问道。 我一边松开绷带,一边答道:“如果我不相信你,也不会挡在你的身前。你的为人,我是了解的,你不要在此刻才告诉我,我又是识人不清,有眼无珠。”日旭没有理由去杀人。日旭轻声笑了笑,忽然轻哼了一声:“好疼,你谋害亲夫。”转而又是努了努嘴。 我脸上一红,凑过去轻点一下,却不料被日旭拉着不放,轻咬着我。 “月华,还是一样的甜。”日旭喘着气,轻轻拂过我的脸颊,“我想了还久了。不是伤重时的度气,也不是战场上的安慰,只是我们的情不自禁。”手指滑过我湿润的双唇。 我的脸上更是火烧,连忙推开日旭的手,挽了一块白玉膏涂在日旭的伤口上,只听见日旭一声低吼,伸手挽住我的腰,“很疼吗?瞧你以后还逞强。”语调却是心疼得紧。 “我们过几天就会都城。”日旭企图说一些话分散注意力,“去向皇上解释所有的一切,如果这次可以救国于危难,我们就退出权力的漩涡。” “夫君已经有破流星的方法了?”我颇为意外地问道,“月华愚钝,想来想去,总在想,如果用流星对流星,是怎么样的一副境况。”时间紧迫,我对流星也没有仔细研究,最直观的方法就是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想到这里不觉得好笑,我空有一身的知识,却却无任何的办法可以帮到日旭。一定还有法子。 “你不愚钝,想的与我一样。”日旭托着我的下颚,神色却紧绷地说道:“我现在唯一的法子,就是用流星攻流星,这次回都城,也是为了看看流星的制造状况。上次自羌族而归,我便已经让工部赶工制作流星了。” “不过十天的工夫,来得及吗?”我担忧地问道,“制作如此重要的武器,人力财力缺一不可。夫君没有和皇上商量过吗?”对于那个至今还不清楚底线的皇上,我一直无法相信。 日旭慢慢坐起身子,披上衣衫,把手臂送到我的面前,“我有见过皇上,也向皇上分析了如今的局势。原本,我也担心流星的赶制,但是,既然上次苻清流来信说明愿意一力承担后方补给,我倒是心安了。”苻清流,的确是我们现在唯一可以相信的人了。 “夫君,早些休息。”我收拾着一旁带血的绷带,却被日旭揽到床上,责怪地说道:“身上的伤不能用力,夫君乖乖休息。”对着日旭带笑得眼睛,脸上微微发烫。 “知道了。”日旭松开手,转过身子与我闹着别扭,时不时还发出哼哼声。 我收拾妥当,挑暗了蜡烛,钻入被窝,把冰冷的双脚往日旭的脚上靠去,冻得他一哆嗦,暗笑之下又把冰冷的手穿过日旭的手臂捂在他暖暖的胸口,大叹一声:“好舒服。” “白月华,你欺负病人。”日旭转过身子伸手在我的腰上挠着,“瞧我饶不饶你。”我忍不住笑声连连,却碍于日旭身上有伤,不敢与他打闹,口中不停求饶:“夫君,绕过月华。我这就另拿被子,不冰你了。”日旭听闻,一把揽我入怀,下颚在我头上不停磨蹭。 “不许。”日旭低声在我耳边说道,“去年冬天还不是一个劲地往我身上赖着取暖?什么时候我赶过你了?我心里还欢喜得紧,希望你一辈子,每年的冬天都往我身上赖。” 心口暖暖的,“嗯”了一声闭上眼睛,渐渐闻觉日旭舒缓的呼吸,睁开眼睛瞧着面前这个我的男人。烛光忽闪忽闪,远远瞧去,又是一只冬日难见的飞蛾,振翅扑火。战场上的营帐,我早已经习惯,曾经还与苻清流仅一屏之隔地共睡在一顶帐中,也许那个时候,苻清流已经隐隐觉察到我的选择,所以拼劲全力想留住我。如果,我可以早些出现在这个朝代,也许,一切都将重写。只是,没有如果。 第二天,就在日旭和手下将士商量回都城之事时,战鼓大作,南朝举兵攻来。赵勇和常在春领兵五千前去迎战,日旭和严丹两相商量之下,把回都城的时限定在一日。 “夫君,你的身体如何?”我总觉得日旭的脸色一直暗沉沉的,“昨日的吐血,我觉得不妥。” 日旭靠在马车的车壁上,摆了摆手说道:“我是在担心梁家的情况。过会进城,我会直接去面见皇上,梁家的事情,只能暂时搁置。” “严军师会不会下这个狠手?”我着急之下把心中的疑问提出,“当日就是严军师追踪我们。” 日旭摇了摇头,说道:“你那些心思,我会不知道?严军师的追踪是我默许的,既然只要抓人,严军师就不会下这个手。更何况,我觉得那些杀手,并不是我训练的那些府中守卫。侍卫的腰牌,理应是宫中的事物。”我终于明白日旭的担心,梁家可以做主的也就这么几个人,梅兰那个时候还未入门,有嫌疑的,不过就是那么几人。 “你替我留意着就好。”日旭神色严肃,嘱咐道:“如果今日我无法运走流星,他日还要你费神了。苻清流原是我较为放心的人,可是都城这里还需要他主持大局。” “夫君,放心。”我笑着答允,转而想到,和日旭又要分别,心中一酸,冲上去揽住日旭紧紧抱着,“夫君要保重身子。”转身下车,不敢再多流连。 梁府大门此刻正微微虚掩,我推入门中,却不见往日众多的下人,循着熟悉的小路,直奔春晖园。老远就听见喜儿尖利的声音,“我们多年来在梁府中伺候,没有功劳也有苦劳,那这些东西已经是便宜你们了。梁家如今要垮了,难不成要我们一起陪葬?” 我气急,跨入园子,瞧见暗生正护在婆婆身前,婆婆满脸的惊愕,瑟瑟发抖;舅舅坐在一旁连连摇头叹气。 一群平日不待见的下人正围着两人,最后尽动手抢起大厅中的摆设瓷器,平管家在一旁又是劝又是拦,却哪抵得过那些撒泼的女人。 “住手。”我厉声喝道,跨入屋子,转身进了婆婆的屋子,提着日旭父亲曾经的佩剑,“唰”的拔出,指着满屋子依旧吵闹不堪的丫头,一个步子迈到带头的喜儿面前,把剑尖搁在他的眼前:“有人想走的,我们绝不强留,该给的工钱,我们也照付。平管家,把府中会功夫的调到烟雨楼,在那里,我们清算一切。哪个人的手再敢碰这屋子里的东西,就莫怪我砍下她的手,梁家的东西,我舍了性命也不会让人动了分毫。” 喜儿拿眼瞪我,却终究敌不过我严厉的神色,垂下了头。 婆婆喜极,站在我身旁不知说些什么,我笑着安慰后,转而对喜儿嘲讽:“你就是这样对待心中仰慕很久的大少爷?以你这般卑劣的灵魂,替日旭提鞋都不配。” 很快,日旭训练的那些家丁,已经聚集在春晖园,压着那些起哄的下人去了烟雨楼。 第九十六章 散尽(一) 烟雨楼中,婆婆和我一同端坐在大堂正中,十几个丫头站着,个个脸色不佳,一些人脸上显然是懊恼的表情,而有一些人,例如喜儿,一双眼睛朝天翻着,似乎等着我的发落。 “咳咳……”我清了清嗓子,随即脸色一正,直朝着喜儿数落道:“喜儿,你可知错?” 喜儿显然料不到我的当场发作,可一向在婆婆宽容下骄纵惯了,一愣之下脱口而出:“喜儿有何处错了?早说,你不是让我们走人,现在却在这摆样子嘀咕什么?” “你一日在我梁家,那么一日就受我梁家的约束。”我站起身子,缓缓踱到她的面前,“你在众人面前煽风点火,胡言乱语,其罪责一;聚众强抢主家物件,言行乖张,其罪责二;于己之错躲避审视,强词夺理,其罪责三。”我嘴角牵起一个漂亮的弧度。 刚才还聚在喜儿身旁的丫头,见此情形,纷纷往后退去,试图撇清刚才的事情。烟雨楼的大堂中央,空旷旷的,惟有我和喜儿两个人僵持不下,心中暗笑,比忍耐功夫和不怒而威的气势,这丫头差远了,脸上的笑容更甚,一圈扫视下来,又聚在喜儿的脸上。 喜儿的脸色越来越尴尬,扭头看着身后越离越远的一帮丫头,朝着地上一唾弃:“都是些怕事的人,脊梁骨永远倒向有利的一面。喜儿我读书不多,你说的这些大道理我不明白。” “好,不说道理,说情谊。”我不紧不慢的说道,转身朝着婆婆身边走去,“喜儿,此刻端坐着的梁老夫人,我的婆婆,待你如何?”猛然转身看向喜儿,瞧见她身子一颤,强忍着没笑,语气沉重地说道:“你能有如今上脸的机会,还不是我婆婆对你的关爱?今日,你怂恿丫头在春晖园吵闹不算,居然还带头抢起了东西。以你的言行,送官就办也是合情合理的。”只瞧见喜儿脸色刷白,偷偷摸着额头的冷汗。 “月华……”婆婆拉着我的衣袖,“这事情……我看……还是……” 我回头对着婆婆微微一笑,此刻看来,婆婆果然是一个纸老虎,平日瞧去官太太的架子十足,可遇到了稍稍严重的事情,心肠就偏偏软了下来。 “不论是依武朝的国法还是梁家的家法,你这样的恶仆都是该受处罚的。”端坐回椅子,我架势十足的说道:“梁家一向待人宽宏,而我婆婆与你也是主仆一场,念及以往的种种,不追究你今次的胡作非为。限你即刻收拾好自己的东西,从梁家出去。” “我的工钱呢?”喜儿似乎还不愿意放弃,“你刚才不是对所有人都说过,有工钱拿。” 我笑着说道:“有工钱的人,是那些按规章办事,到我这里请辞的下人。你这个擅作主张的丫头,还敢问我要工钱?平管家,派两个人看着她收拾东西。” 一帮下人看着喜儿被人从烟雨楼中押出,满脸的惊恐,纷纷跪倒在地,口中断断续续地认错求饶。软硬兼施,是稳住大局的关键。我停下了笑容,认真地说道:“各位在梁家的时间也不少了,很多都是比月华早进梁家的。我在这里,不是以主人的身份威吓大家,而是以一个朋友的身份,替大家分析局势。如果各位觉得月华说的有理,那么就请按月华所说的照办。” 一群下人面面相觑,显然不明白我所说的话,瞧这情形,婆婆显然也都听我的安排,几个活络的人,连忙口称一切听我安排。 “此刻,将军正在面见皇上,澄清一切关于奸细的事情。”我言辞简明的说道,随即正色道:“所谓澄清,是将军的努力;可奸细毕竟出自梁家,这是通敌叛国,株连九族的死罪。皇上的圣旨,随时都有可能送到梁家。其中的利害,你们大家也都听明白了,既然如此,所有的下人,全数都离府,以免受梁家拖累,赔上一条性命。”底下众人哗然,但瞧他们神色,似乎很感激我放他们离府,“每个人领足了工钱回家去吧。平管家,你张罗一下,所有的人不要争抢,一个个按着次序。他日梁家脱离困境,各位如果愿意,也还可以回梁家。” “少夫人,连厨子和帐房都要走吗?”平管家有些为难的看着我,支支吾吾地问道。 我一点头,说道:“除了梁家的人以外,所有的人都尽数散去。帐房的事情,我会处理。” “大少爷训练的那些有身手的家丁呢?”平管家果然小心谨慎,我抬头打量着他。自我嫁入梁府,这个平管家,便一直勤勤恳恳地在我面前替我张罗,撇开身份更高些的人,这个权力不小的管家,不也有一分的嫌疑?“少夫人,是不是等大少爷回来商量一下?” 我摆了摆手,说道:“所有的决定,我都已经和将军商量妥当了。这些身手了得的家丁,也可以随时回梁家。平管家,你就按我的说法去办,何人有问题,都让他们来找我。”这些下人包括日旭训练的家丁,其中都有可疑的人,如果是因为对梁家的维护而对朝良下手,那么在此危急时刻,就更不会离开梁家;如果另有别因,那么也会想尽办法留在梁家。 “少夫人,老仆跟着老太爷,老爷,大少爷已经三十多年了,人这一辈子,能有几个三十年?”平管家感伤地说道:“老仆终身未娶,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大少爷和少夫人这般安排,都是为了我们这般下人着想,如果少夫人让老仆走,老仆不敢说一个不字,只是如果梁家出了任何差错,老仆一个人也不敢苟活在世,一定早早去伺候了老太爷和老爷。” 瞧平管家说得真切,我心中也不由得难过,只是梅兰平时乖巧的模样在眼前晃过,不由得一惊,万万不敢在出了差错,置之不理地问道:“刚才那帮子下人在春晖园闹事,怎不见这些会身手的家丁前去阻拦?刚做的事情不做,却添乱的做些不该做的。”说着旁敲侧击的话,眼角瞟向平管家,留意着他的神色。 “是老奴疏忽了。”平管家作揖说道,“平日里,舅姥爷不喜欢下人去打搅,这些有身手的家丁也都散在了府中别处,大多聚在了旭日园,以大少爷的吩咐,仔细照看少夫人;再则,舅姥爷本就是练家子,我们自然也不敢在太岁头上动土。那帮子丫头下人突然闹腾了起来,老奴还没来得及调动那些家丁护卫,多亏的少夫人机警,那夺人的气势也不输给大少爷。” 我听了平管家的话,却不禁皱眉,日旭的舅舅有身手?可刚才明明看见他在一帮下人面前窝囊的模样。难道是他?就在我沉思不语的当下,日旭的舅舅却主动来找我了。 “月华,我听说,你把所有的下人都散了?”舅舅神色恢复了往日的平和,转而用商量的口气说道:“伺候我的下人也不多,但个个对梁家忠心,誓死都不愿离开。我看,还是挑几个顶用的留下。”我神色有些僵硬,虽然设的局,显然已经有人跳了,但是,无论是平管家,还是眼前无争的舅舅,都是我和日旭都无法接受的。 第九十六章 散尽(二) “舅舅,梁家下人的性子都随了他们的主人,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忠心。”我为难地看看身后的婆婆和面前的舅舅,转而说道:“无论留谁,别人心中难免不高兴。” “小姐,你连心儿都不要了?”门外传来许久都未曾听到的亲切唤声,心中暗叹,来的真是时候,果然一切都在我的算计之内。心儿眼中带泪地扑到我的面前,说道:“心儿不怕死,心儿还没有来得及报答小姐对心儿的大恩大德。” 我还是满脸为难,坐回了婆婆的身旁,只觉得婆婆一只手慢慢俯在我的手背,一口商量的语气说道:“月华,我们总需要几个人照顾生活起居,是否也考虑留下几个?” 我沉思不语,心中却感谢婆婆替我铺的台阶,料到想留下的人,必然会来我这边哀求;而我的这番大手笔,也只给对手留下了一个心慈手软,却大局观较差的印象。 “月华,难不成你让我和你婆婆这两个老骨头,拾捣饭局?”舅舅果然再次推波助澜。 我故作难堪地说道:“多亏得婆婆和舅舅提醒,月华毕竟年轻,只考虑了一点,却疏忽了另一点。如果出了差错,那下辈子我做丫头伺候心儿以偿此过,心儿便留下,与平管家一起张罗家中的伙食,现在人少了,又在战时,一切从简就好。” “少夫人答应让老奴留下了?”平管家不敢相信地看了看我,脸上紧皱的细纹也舒解开来。 我微一点头,心中很满意一切的安排。平管家那里有心儿在旁,就算他想有何动作,也会收敛顾忌许多,而伙食有心儿张罗,也可以稍稍放心。见时机已到,转而对舅舅拂了拂身,做勉强退让:“舅舅,您说想留下的有几人?让他们到这里来见我,各自说说留下的原由,选择合适的留下,主要是侍奉婆婆和舅舅您的。” 舅舅的脸色又恢复了往日的平和,点头称道:“月华的确做事周到,但你要处理的事情也多,不如就由我捉摸着大致留下两三个人,你看如何?” 心中暗道不好,连忙说道:“这些人我还是要见一见,毕竟他们心中装着梁家,他日梁家重振声威,他们便是最有力的支持。平管家,你张罗的时候,如果也遇到想留下来的人,便带了他们来见我,我一一道谢。”两边的人,我不会留下一条漏网之鱼,所有隐在梁家暗处打着不同算盘的人,我要让你们一个个现身。 颇感意外的是,日旭训练的那几个有身手的家丁,无一个提出留下,反倒安安静静地整理包袱准备离开,于是借着询问他们家境的当下,暗自把他们留在了日照的风满楼。 “小姐,你这摆得什么谱?”心儿眼角挂着泪,此刻又摆出一张糊涂的脸,“一会儿让下人都散伙,一会儿又偷偷留下了几个想走的人。” 我瞧着心儿,只叮嘱了一句:“往后你仔细张罗家中的饭菜就好,平管家年纪大了,有些事情,你一个人能做的,就不要让他动手。”一句话足可以让心儿处处认真对待。 重回春晖园,好久不见的暗生蹦蹦跳跳地拉着我:“姐姐可见到了梁元帅?他何时回来教暗生枪法?娘亲什么时候带着爹爹一同回来?”满脸的喜悦,人也精神了不少。 我心事重重却不得不故作轻松的说道:“过些日子,暗生心中想的都能实现。” “月华,你把家中的下人全数散去了,难不成日旭此次进宫,凶多吉少?”婆婆定下心来,原本忐忑的心情昭然若揭,“这么乖巧的孩子,怎么就成了南朝的奸细?亏得我们带她那么好,我们日照一颗心也全向着她,她怎么狠得下这个心?” “两国交战,没有感情,惟有立场。”一句话道明了梅兰的一切,眼角偷偷瞟向站在门前的平管家和在一旁端坐的舅舅,话锋一转地提道:“那个孙超良,将军以前待他不薄,还不是一样倒戈相向?人心难测,说的就是这个道理。”两个人都没有任何多余的表情。舅舅和我一同挑选留下的那个丫头,刚踏进这个门,平管家见有人伺候便轻手轻脚地退了出去。 就在我嘀咕这两个人是不是故作平静的当下,舅舅轻轻咳了几声说道:“这孙朝良当初突然失踪,原来是去了南朝。那他的妻子和孩子呢?”我心中咯噔一下,已有计较。 不作任何回答,反倒是岔开话题地打听道:“我听说舅舅也会些身手,莫不是以前也是一名将军?那舅舅如何看待目前与南朝之间的战局?” 原想套些答案的舅舅,却被我带出了一直从未提过的问题,脸色显然不好,却又不能拂袖而去,只是支支吾吾的嘀咕着。 “大哥以前哪是什么将军,不过是老爷身边的一个参事,文不行,武也不行。”婆婆微微笑着说道,“记得当时我刚进门的一年不到,发生了那件令人抱憾的事情之后,大哥好像职务升了几阶,后来老爷走了,大哥也就退下来帮着我一同照顾日旭和日照。”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眼角正瞟到舅舅似有似无的眼神,心中的把握更多了几分。 “不知道皇上会如何处置这奸细的事情?”我还是对着婆婆小心地问道,伸手揽住站在一旁颇为安静的暗生,说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罪责也有牵连大小之分,不知平日瞧去宽仁的皇上,会不会听将军的解释?对了,还有失了流星图之罪。” 舅舅原本垂在两侧的双手,此刻紧紧握在了一起,语气愤恨地说道:“我怎么就没有发现梅兰的狼子野心?不,还有整个梅家,瞧他们把武朝弄成什么样子了?”许是感到自己的些微失态,舅舅连忙用几声咳嗽遮掩过去。 “我去门前候着将军。”说完,便起身往大门前走去。家中的一切,我心中已经有了些许的眉目,可是最让人担心的还是宫中的无法预料。 “少夫人……”一声熟悉的叫唤,元宝一直守在大门旁等着我的出现,“元宝说不出一大堆的忠勇道理,只知道,少夫人一定还有用得着元宝的地方。现在元宝也可以大胆的告诉少夫人,如果少夫人此刻赶了元宝走,元宝没有办法向苻大人交待。” 我先是一愣,却又不知道如何去接元宝的话,苻清流之前便对我说过在梁家有耳目,却料不到原来是元宝,可这个眼线怎么又突然自己曝露了身份。 “少夫人,元宝知道,你一定瞧不起我这个出卖梁家的人,可是苻大人待元宝也不曾亏待过。更何况,自从夫人小产起,苻大人便从未要元宝打探大少爷的事情,而是要元宝在暗中保护少夫人。”元宝一脸诚恳地说道,“元宝从未做过害人的事情,苻大人也没有。” 抬手止住了元宝的话头,眼睛看着远处尘烟扬起之处,隐隐若见的轮廓和越来越响的马蹄声。直到马车停在我的面前,我瞧明白后面没有任何宫中的人和侍卫,知道梁家暂时逃过了一劫,才缓过神,扯开笑脸,等着日旭下车。 “怎么你自己来此处迎我?”日旭刚掀开车帘子,便开口探问道,“那些下人呢?怎么都没了踪影?今日有贵客来府上,都是些不懂礼数的人。” 贵客?我一时半会,才不出是何人,只得连忙向日旭解释:“我把府中大部分的下人都散去了。夫君先别动气,容我稍候解释一起。元宝不是在门前伺候着?请客人下车吧。” 日旭瞪了我一眼,跳下马车,客气地对着帘后的贵客说道:“苻大人,梁家如今是外强中干,你勉为其难吧。”嘴角带着一丝的苦笑,可语气却透着豁达。 一只干净的手自帘后伸出,缓缓掀开帘子,指尖透着些微的忧郁,略显瘦弱的身子忽然探出马车,黑漆漆的眼睛直直朝我探来,看见身旁的元宝,又恢复了往日冷静的常态,“梁大人,说笑了。如今武朝是举步维艰,我们能在这宽敞安静的地方议事,已是万幸。”跨下马车,微移脚步,站在日旭的身侧。 元宝识相地去推开大门,我退后几步让开,苻清流和日旭自我身旁经过入府,却听到那依旧深沉舒缓的声音送来:“梁夫人足智多谋,也请随我们一同。”他已经恢复如常了吗?我也算是不负当日的应诺,他的血海深仇已经有了一些眉目。 “月华,准备些清茶糕点送到北阁。”日旭转头对我说道,“苻大人如今一个人管理六部中的四部,几个彻夜未眠,我们挑个安静舒适的地方继续商谈。”难怪他的眼睛深凹,薄洌的嘴唇也有些发白,原来他一个人独撑着大局。目送这两个脚步坚定的男人而去,心中难免觉得有些空荡荡,他们所做的,又是否值得? 第九十七章 三人(一) 空荡荡的梁府,显得更是昏暗,心儿和管家都在忙着婆婆和舅舅的晚饭,那十来个在风满楼等候着的家丁,见我过去倒也不多问,都只说了一句“不给梁元帅添麻烦,该走就走,哪怕留下后被拖去砍头,也绝不皱眉。”心中有了些底数,我便让他们继续安心地等着,说等填饱了肚子再商量往后的事情。 跨出风满楼,忍不住回首一望,此刻的大堂中,只有那几个家丁,眼睛一花,却好似看到两眼光亮,眉飞色舞的日照,与我在大堂中争辩一个无关痛痒的问题;又好似瞧见我撑着下颚,面色安定地看着日照在院子中舞刀弄枪,脸一转,看见梅兰原本带笑的脸颊,此刻透着莫名的笑。心下不由一晃,险些跌倒在地,原来不过是自己的念想,却明白自己心中却一直惦记着日照与梅兰之间的纠结,如无我当初的强硬出头,也许便没有了梁家和武朝今日的田地,原以为改了往日事不关己的脾气便能有一番新的局面,却不料连往日周遭的安定也一并失去了。脸上习惯地一笑,靠在干枯的树干上,任由三九的烈风吹散脸上的雾气,猛然想起,扳着手指数来,再过上一日便是除夕,稍撑起身子,不由得挪着脚步往厨房走去。 跨入往日闹腾而冒着热气如今却只有心儿一人在此忙碌的厨房,心中说不出的感觉,一只脚踏入后,却再也动不了,如此一直看着心儿忙碌的在灶头上穿梭。 心儿一抬眼,看到我却是一笑,“小姐可是肚子饿了?很快就可以尝尝心儿的手艺了,以前夫人总是夸奖心儿学得快,都是小姐喜欢的风味。” 摇了摇头,在厨房找了些原先厨子炮制好的点心,提着锦盒往外走去,忍不住在门口停下,对心儿说道:“与平管家知会一声,将军已经回府,此刻正在北阁商议要事,万不要让人叨绕。”无论那个隐在暗处的人,揣的是怎样的心思,对于越发秘密的事情,总是留意的。 去北阁的这条路,以前每每走的轻松,现如今不见手上的锦盒有多重,每一步却如千万斤。以往从没有想过,这两个男人会局促在一间屋中共事,如今遇到了,又不知如何去面对。 “怎么那么慢?”日旭站在门边,显然是坐不住了,伸手把我往外推了几步,神色有些不悦的说道:“好好的把那些家丁都散去了,做何?” “皇上怎么说?”我这一问,倒让日旭有些意外,“夫君今日无恙回来,想来,皇上是希望梁家戴罪立功,力挽狂澜。”这江山,毕竟还是要坐的。 日旭有些不耐烦的一点头,草草说道:“你既然已经猜到,又何必多次一问?” 越过日旭的肩膀,眼神往屋中飘去,只见苻清流面前堆满了凌乱的宣纸,此刻,正伸着手指,轻轻揉压着双眉间,“只是心中希望有更好。”我不在意地回答,转而解释道:“散去家丁,是为了让家中那个隐在暗处的人现出原形。”日旭还在皇上的手中,无法解脱。 “不要弄得太离谱就好。”日旭松了一口气,看了看我手中的盒子,突然间伸手挽住我的腰,推着我走入屋中,抬高了调子寒暄道:“月华送点心来了。苻大人,手上的事情停一停,稍事休息。”揽着我的手更是紧了紧,心中暗笑日旭此刻的小孩行为。 “梁夫人来的也是时候,苻某正一筹莫展。”苻清流一双眼睛,直盯着日旭的手臂,嘴角牵扯了一下,微微说道:“梁大人和夫人的感情,似乎越发得好了,只是可惜了那只玉簪子。” “不过是身外物。”日旭抢白的说道,接过盒子,一边打开一边说道:“玉簪碎了,却让月华靠得我更近了。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呵呵……”笑声却有些勉强。 苻清流轻哼了一声,垂下眼睛直瞧着自己的手指,对日旭的话恍若未闻。 见这场面,我只得端出糕点,摆在苻清流的面前,客套的说道:“家中出了些事情,只能端出这些糕点,还请苻大人勉强用些,补充些精神。” 苻清流原本在自己手上的眼神,此刻却自我的指尖沿着手臂往脸上移来,除了疲倦并不带丝毫的情愫,拿起送到嘴边的糕点却是一滞,似有若无的说道:“离得近了,却不见的她有多幸福。怪不得别人,只怪她自己选了。”言下之意再清楚不过,苻清流却毫不在乎的咬着糕点,脸色一如往常的平静。料不到我的加入,让这两个人又恢复了过往的针锋相对,哀叹一声转身往外。 刚出了北阁,却不料日旭又随我出来,一把拉我到桃花树下,布满红丝的眼睛狠狠地盯着我,没有丝毫征召地低头吻住我,稍带渴望的轻吮渐渐化作暴风般的侵略,一丝血腥在嘴角处蔓延,我稍作挣扎,浑身上下更是被日旭箍得瑟瑟发痛。 许是我用力推开的当下,碰到了日旭的伤处,只听得他一声痛哼,松开了我,“在苻清流面前,就不愿意让我碰你了?”进梁府起,日旭的心情似乎都不好。 “我不知道自己散去家丁的举动,让夫君这样不高兴。”我此刻还能平静地说道,“夫君训练的那十来个家丁,还在府中。只要夫君可以确认他们的身份,那些人随传随到。” 日旭抬手往我嘴角旁轻轻的抹着,一痛之下,我扭头让过,“我不是有意的……只是……” “如果夫君心中有什么不痛快的,可以向月华倾吐。”拉开与日旭的距离,我转而说道:“那个隐在背后的人,到底为何对朝良下手,夫君可否想过?”感情的事,我还需要理一下。 日旭靠在桃花树上,无力地说道:“莫不是还有南朝的奸细?仔细想来,那些人的目的是杀人,并不是让朝良替他们卖命。反倒像是在替梁家办事,可杀人并不是对梁家最有利的方法,这个人到底在想些什么?你可是有眉目了?” “据我的推测,对于这个人,的确有些眉目了。”我微一点头,认真地说道:“正想与夫君商榷此事,夫君可有时间?”身后细琐声响,日旭也突然振奋了精神。 “梁大人,我们是否接着讨论军粮的筹措?”苻清流的声音越来越飘缈不定,“梁夫人法子也不少,一同进屋筹划。” 抬头看着日旭不明的脸色,转身对着苻清流一拂身,“月华还有府中的家事需要处理,苻大人和将军两人商量要事吧。”何苦再陷入三人的僵局,我爽快地走回了主屋。 想起日旭对那几个有身受的家丁并不怀疑,便悄然地到风满楼让那几人暂且留下,将来还有些事情需要他们去办。 再回到旭日园,已是过了半个时辰,约莫瞧见桃树下一个黑漆漆的影子,三步并作两步,走近一瞧,略微纤瘦的身型,显然是苻清流。自己的脚步已然惊动了他,无法退开。 “梁夫人,梁大人的心情怕是不好。”原来背对着我的苻清流早已料到是我,“如今的朝廷,大小官员,有一半的人都逃得无影无踪。梁大人要的流星,工部恐怕是赶不出来了。”一片发黄的叶子,缓缓下落在苻清流的肩上,停留片刻后,沿着他的手臂滑落。 第九十七章 三人(二) 我本想伸手替他拿下那片树叶,却一时错过,指尖稍一碰到他的衣衫连忙收了回来。当初借着看到那一纸休书的震惊和痛苦,硬着心肠,用最残酷的方式,毁了苻清流的心。如今,他却不计前嫌费尽心思支持梁家,我该如何去做?软下心肠,怕他以为我回心转意,可再如当初一般的铁石心肠,却也是万万不能的。手臂半悬在空中,对着转过身的苻清流,神色僵硬。 苻清流却笑得十分自然,轻声问道:“可是我肩上搭上什么灰尘了?”眼睛透着清澈,不见了刚才的灰蒙蒙,却也没有前次在山顶绝望的泛红,却是不沾染任何尘世的明了。 我一愣之余,下意识地摇了摇头,转而说道:“苻大人这些日子定是劳心劳力,人似乎越发的消瘦了,还要顾着自己的身子,凡事莫要太过逞强。”也许在苻清流听来是一些空洞的话,于我却是发自内心的劝解和关心。 “梁夫人还是一如往日的关心毫无干系的陌生人。”苻清流还是笑着,只是嘴角有些不自然,语气也有些起落:“我自送粮那日起,一路费心消瘦,梁夫人没有放在眼里;此时,不过别了三日,梁夫人都好似眼尖了不少。”轻哼一声,靠在桃花树上,眼睛看着别处,嘴里却不在意地问道:“瞧你的神色,却不似先前的坚定,心中有什么放不下的?”心中的负担?难不成苻清流看出了我心中的矛盾交困? “苻大人还记得我们在十色坡的瀑布前说过的话吗?”我苦苦挣扎,却还是忍不住吐露心中的痛,“用瀑布洒落的水珠清洗身上的罪孽。” 苻清流没有料到我有此一问,可听到我的后半句,神色转而忧虑,反倒认真地说道:“你说的话,我自然记在心上。更何况,是在那么美的瀑布前?”身子也不觉立直了。 “我的罪孽自会有偿还的一日。”重复着那日说过的话,虽然在当初看来是一句气话,却好似透着莫名的注定,“当初我用来责怪你的步步为营,心狠手辣。现在想来,我这个人确是最大的祸首。每一次都用最坏的方法去做一件自己认定的好事,到最后却换来最糟的结果。这便是所谓的罪孽,我何日去偿还这些呢?”因果轮回,冥冥中会有安排。 “你……把所有的罪责都揽在自己的身上?”苻清流大步跨到我的面前,双手不自觉地握住我的手臂,稍一用力又迟缓地垂下,“也许有很多更好的法法,可你用的却是最见效的法子,不是吗?否则,他们没有出都城,也许就丢了性命。” “朝良的事情,也许就如你说的,而且另有别情。”我一语带过,苦笑地说:“可是梅兰的事情呢?如果当初我听你的劝,又或者不相信真爱无敌,也许就没有如今的局面。祸国殃民的报应会是什么?呵呵……” 苻清流看着我,久久说不出话来,忽而上前揽我入怀,轻声安慰道:“不要想这些,我一定会保住武朝的。武器也好,粮草也好,我都一定可以做到让梁日旭无后顾之忧。你也答应我,不要在胡思乱想。你的身子和你的心,都承受不了那么多。” “苻大人越礼了。”我伸手推开苻清流,知道自己不该有如此的反复软弱,“将军待月华很好,这些内心的罪责,也是月华该受的。大人为人臣,尽到自己的职责就好。” “月华……”苻清流唤了我一声,眼神一滞后又恢复了刚才的清澈,语气平稳地说道:“梁夫人提点的对,苻某的确是妇人之仁,不及梁夫人的干脆果断。苻某也从未做过有愧于心的事,自然不能明白那些时时刻刻受着良心谴责的痛苦。” 我还是微笑的看着苻清流,他只是没有习惯用这种态度对我,所以刚才才有了片刻的流露,慢慢便会习惯了。 “梁大人,苻某还是不打扰了。”苻清流的眼睛越过我,客气地说道:“关于流星,我大致明白梁大人的意思了,先赶制发射的飞弹。哪怕没有经验的长工,我也会尽力让他们成为胜任的工匠。至于粮草,我再与白大人筹措一下,梁大人也尽可能合理分配着用。告辞。”干脆地转身,一步步往外踏去,直至背影没入梁府的黑暗中。 转念想到日旭不知何时站在我们身后,连忙转身想解释,抬眼却看到日旭蹙眉的神色,走上前讨好的挽住他的手臂,说道:“夫君何时来的?” “我可是打扰了你们的相会?”日旭一只手抬起我的下颚,戏谑地说道:“和你的老情人说了些什么?是不是与我也一同分享一下?不是说好再无隐瞒的?” 下颚一吃痛,推开日旭的手,舒了一口气说道:“夫君这几句话说得有些过了。我只是与苻大人说了说目前的局势,以及孙朝良牵扯的事情。” “既然那么舍不得,为何当初要回来找我?”日旭抓住我的手,狠狠地问道,“当初不是让你走,你却眼巴巴地回来了。现在又舍不得那个情深似海的老情人了?”此刻的日旭全然失了理智,眼中只有我刚才与苻清流的独处。 “把苻大人带回府的是你自己。”我觉得此刻没有争论的必要,甩开日旭的手,往屋子里走去,“原来当初你那么不希望我回来?可是我偏偏回来了,便不会走了。” 日旭站在门前许久没有动静,我便避开往内屋走去,料不到他突然冲到我的身后,抱起我的身子直直扔在床上,人也欺了上来,不说一句话,动手扯着我的衣服,低头在我脖颈处用力的咬着,毫无准备的我连呼痛,却又不敢用力去推日旭,怕撞到了他的伤处。日旭的动作稍稍轻了些,却依旧没有停下的打算。毫无征兆的进入,让我冷汗连连,咬着嘴唇忍着那一次次的撞击,双手无力的搁在一旁,任凭日旭的掠夺。 日旭许是清醒了,瞧见我的模样,慌张的低头吮吸着我额头的汗滴,嘴边的血渍,嘶哑地说道:“对不起。我只是……月华……我太怕失去了……” 扭过头去,任由日旭渐渐柔缓的轻抚和缓慢的撞击,直到他翻躺在我的身旁,大口的喘着气。拉紧了衣衫,坐起身子下床,却被日旭死死地揽住腰不放,“月华,你不要走。” 我转身对着日旭一笑,说道:“我不走,只是去瞧瞧晚饭准备得怎样,是不是与婆婆、舅舅一同吃饭?”日旭的心情我明白,虽然刚才的确过分,但是没有说明白的我也有责任。 “那刚才我对你做的,你千万不要生气。”日旭试探着说道,像一个孩子似的瞧我的脸色。 “知道不对,却还不是做了?”我伸手刮了刮日旭的鼻子,故作警告地说道:“不过没有下回了。还有,苻清流的确是我的过去,那是没有办法抹去的,就像在纸上画的画写的字,唯一的办法只有把它毁了,可只要人活着,却无法毁掉那些过往。如果你帮我,我们可以一同把那些过往当作一个故事又或者当作一种回忆,收藏起来。那些过往与现在和将来都不会有任何的抵触和冲突。”明白地说开,也许是解决的唯一办法。 日旭挪了挪身子,躺在我的腿上,红着脸说道:“刚才心中生气是一般的原因,另一半缘由是因为真的很想,我们分开已经有多久了?可有四个月?那日在营帐,你借着我有伤,偏偏不让我碰你分毫。”此刻的日旭恢复了往日的模样,我也不由得笑着他的不知害羞。他一个不乐意,又是动手挠我的痒。 晚饭的时候,婆婆倒是一直追问皇上的意思,舅舅反倒十分有把握的不提片字。日旭稍稍说了些将功赎罪之类的场面话,只是让婆婆放宽了心,可一提到战场上的事情,舅舅却稍稍提到了朝良的境况,有意无意刺探着他的底细。 “夫君,你有没有觉得舅舅有什么不妥?”我和日旭并肩躺在床上,小心地问道。 “舅舅有什么不妥吗?”日旭一只手搁在我的腰间,不在意地说道:“月华,明日午时我回夜凉山下,家中的一切由你担待了。”一只手拉开我的腰带,身子贴近地说道:“我们是不是?”随即便对着我直哈热气,手也不规矩起来。 我挡住日旭的手说道:“夫君身上有伤,不要纵欲过度了。”脸一红,背过身去。 日旭却是不依不饶地圈着我,一双脚制住我,就在耳边说道:“怎么会纵欲过度?我已经忍了四个月了。”轻轻舔着我的耳垂,婆娑着我的身子。 屋里暖烘烘的,我侧身看着熟睡的日旭,才想起没有与他商量舅舅的问题以及另找住所的打算,却又不忍心打扰他的清梦,无奈的叹了一口气,却被日旭不自知的拉入怀中,暗笑着踏实入睡。 第九十八章 艰难(一) 辗转醒来,稍动了动酸痛的身子,一扭头时又牵扯到了头发,不敢再胡乱地挪动,用眼角的余光一打量,才发觉自己和日旭的发丝又缠绕在了一起,无奈的叹气,不自觉地僵硬着身子,不想去吵醒身旁依旧熟睡的日旭。 耳边传来一声轻笑,日旭奴着嘴说道:“这回可算是名副其实的结发夫妻了。”半睁的睡眼惺忪,一只手自被子底下紧紧地握着我的手,“还记得当初你说结发不过是一种形式,如今呢?” 我故意不瞧着日旭,嘴角确是不由的笑着,说道:“夫君别闹了,还有正经的事情要商量。” “什么正经的事情?”日旭的身子朝着我挪了挪,两只脚又夹住了我,笑着说道:“怎么在我怀中躺了一夜,人还是冷冰冰的?仔细瞧着,等一切安顿下来,你的身子也要好好调理。” “身子慢慢养着,自然就会好转。”一语带过,我试探地说道:“我散去那些家丁,如果其中有那批对孙朝良下手的暗卫,夫君认为他们会如何做?” 日旭倒不在意,侧身替我解着头发,随口说道:“那得看他们的用意何在?对付孙朝良,看似对梁家有利,却做得太过阴损;如果说是陷害梁家,却丝毫不见当初的后续动作,我实在想不通这些人的用意。”日旭拗断了自己的一截头发,撑起身子等着我的回答。 “我也不过是猜测。就如你分析的,不是南朝的人,这些人如果是梁家的人,那么应该很早就埋伏进来。”我慢慢一步步揭开自己的想法,轻声地说道:“我觉得这些人是随舅舅一同进梁家的,至于为何,我还没有捉摸出来。” 日旭猛地坐起身子,大声说道:“舅舅?舅舅为了保护梁家,所以派了那些人去杀孙朝良?” “我昨日刚说了要散去所有的家丁,舅舅便亲自替一些人求情。”我也坐起身子,不愿放弃地说道:“昨日我踏进家门,喜儿正与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丫头下人哄抢婆婆屋子里的东西,会身手更是家中顶梁柱的舅舅却坐在一旁直摇头。你不觉得有蹊跷?” “蹊跷?”日旭只说了两个字翻身下床不再答我的话,兀自穿着长袍,显然对我的话有一丝的不悦,把屋中的家什弄得噼哩叭啦。 落地的刹那,才感觉到昨天放纵带来的酸痛,披起一件衣服,勉强挪到梳妆台前,一边梳理着头发,一边说道:“夫君亲手训练的那些家丁,没有一个央求着留下。前后对照,一切尽可知。刚才提过,这也是月华的猜测,夫君可以慢慢查。” “慢慢查?”日旭靠在梳妆台边,看着铜镜中的我,挑悻地说道:“目前是怎样的局势,你不是不知道,却还和我提什么调查;这一切,都要在退敌之后。” “退敌之后,等待梁家的又会是什么?”我搁下手中的梳子,认真地说道:“也许舅舅没有什么蹊跷。但是那些刺杀孙朝良的暗卫,却佩戴着皇家的腰牌,这说明了什么?” 日旭抿着嘴,斜眼看着我,忽而冷笑几声,说道:“你几次三番暗示皇上对梁家的猜忌和暗算,究竟是何居心?”日旭此刻的神色我从未见过,居高临下的俯视,疏远而冷淡。 “月华希望和夫君一同归隐,再无眼前的纷争。”我握住日旭搭在梳妆台上的手,真心实意地说道:“夫君曾经也不是打算,自羌族归来后,卸甲归田,与月华一同把臂同游?” 日旭叹了一口气,郁郁地说道:“那是以往,是梁家没有任何污点的时候。如今,梁家给武朝带来这风卷残云的灾难,难道我们这些罪魁祸首可以心安理得地丢下这里的一切,独自逍遥快活?人不能只想着自己。”说完甩开我的手,便朝外走去。 “这不是只想着自己,而是顺应事情的必然发展。”我面对日旭此刻的发作却不得不坚持自己的固执,“南朝是何时布下这样一个局的?不是现在,而是在武朝建立的初期,如果追溯所有的责任,罪魁祸首,是那个让梅家上台的人。”有罪的不是梁家,是我。 “你敢辱骂先皇?”日旭突然窜到我的身后,大声地吼道:“这是杀头的死罪。” “这不是辱骂,而是追根溯源。”我不甘示弱,索性站直了身子,与日旭两眼相瞪:“有如今的局面,还不是因为那二十万两灾银的亏空?否则,也不会有面对羌族时的举步维艰,更不会有如今面对南朝的束手束脚,一切落在人后。” “好……好……”日旭脸色铁青,气得不轻,“好个伶牙俐齿,我说不过你。” 觉得自己有些过了,我缓下神色地说道:“我本就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思。只是希望今次战胜南朝后,夫君可以撇下所有的烦心事,与月华一同退出这纷扰的圈子。”在这个权力的漩涡中,是不会有任何的幸福的,更何况,我想避开苻清流。 “等战胜后,再从长计议。我们那么大的一个家,也不是说走就走的。”日旭挥了挥手,神色好转了不少,“你还是在家陪着母亲,有些事情,不必花太多的心思。” 我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努力想背过手插上银簪,却每每插得不是地方,日旭自我手中接过发簪站在我身后,瞧着铜镜替我插着,逮倒机会的我接着说道:“日照也长大了,有些事情让他自己决定。有些事情,我也的确不想花心思,可是赶制流星的银两,我不得不回一次白府,试探一下父亲的口气。”我倒要看看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那个唯利是图,与皇家有着无法道明关系的白松诚,会如何出牌。 “月华,你当初为什么要回到我的身边?”日旭垂下身子,两手自我颈后圈住,“我的身边没有鸟语花香,也没有轻歌曼舞,只有金戈铁马和无止境的杀戮。” 我笑了几声,说道:“人生在世不过不眨眼瞬间,月华过不了向往的逍遥生活,却有幸一度风姿绰约,铿锵交错的戎马人生,不也是一种幸福?尽己责,宽待自己的命运,是我几次历经生死后,得到一些感悟。” “刚才是不是吓倒你了?”日旭轻轻的问道,替我抚开额头的碎发,“答应过你解甲归田,我一定会做到,只是你要给我时间。”我听着不出声,所谓的时间,又是多久呢?“我要出发去夜凉山了,总觉得不安心。” “没有流星,夫君可以支撑几日?”我拖着日旭的手,说道:“我们这里也必须有一个期限。” 日旭皱着眉,捉摸片刻后说道:“你替我告诉苻清流,以南朝目前的情况,五日便是我们的界限;如果南朝再有一万兵马支援,那么夜凉山下,我只能撑上三日。” “这么少的时间?”我显然不敢相信目前的局势到了如此的境地,“夜凉山的布阵,夫君不是捉摸了很久才想出的好计策,怎么会是这样的不堪一击?” “日照带去的两万兵队,一个月支撑下来,只留了武千不到,我自羌族带回的三万不到,南朝的兵力远超六万,更何况有强大的武器和强大的心理优势。现在只希望兵库中十几年前剩余的几只流星还能使用,而新的流星也能尽快赶制以备御敌。” 第九十八章 艰难(二) “不用担心,全力御敌即可。”我努力安慰日旭,他一个人承受得太多了,“就像梁家的家训,家中还有等着你回来的人,一直等到你回来的那天。” “我们生生世世都要在一起。”日旭突然紧紧拥着我,莫名的说道:“一起过奈何桥,一起逃过那一碗孟婆汤,在转世投胎的来生,也要一眼就认出对方。” 我默默地笑着,过去不曾相信的轮回之命,如今却好似牵引着我一步步往前。 “儿女情长敌不过刀光剑影,我回军营了。”日旭突然自我的身后离开,连手也一起抽离了。 我转身看着日旭避开的眼睛,故作欢欣地说道:“再去见一见婆婆。日照也好,夫君也好,婆婆口中不提,其实心中却一直担着心。”不知是不是感觉日旭很快就会回到自己的身边,心中没有送行那日的着急,脑中反倒印着日后舒坦的生活。 “月华……有些事情,等我回来再解决。”日旭走在我的身侧,小心地叮嘱。知道日旭所指何事,但是却不明白他为何如此的退让。 匆匆拜别了婆婆和舅舅,日旭便即刻启程回夜凉山的军营。我特别留意了舅舅和平管家的举动,两个人都是丝毫不露声色。舅舅在大门前叮嘱日旭“哪怕牺牲也一定要保住武朝的江山和梁家的声誉”,而平管家却在一旁不语,只是在日旭走后,进门的霎那,我瞧见他偷偷抹着泪,后来小心打听才知道,平管家自小就看着日旭长大。 那些会身手的家丁,不能再隐在府中,我便把他们分为三队,一队找将来落脚的隐蔽之所,一队在梁府外围盯梢,舅舅哪怕有什么举动,至少应该不会对梁府中的人下手,但是他的一举一动,我必须掌握在手中,最后一队,作为机动队伍,在旭日园中候命,也便于随时保护婆婆离开。 军队的战事不能等,做完这些已经过了午时,我瞧着时辰梳理整齐后,便让元宝载我去白家。在白家府邸的拐角处,我便下了车,抬头便看见白府的大门缓缓打开,苻清流在白松诚的陪伴下缓缓走出。一时间,我钉在了街角处,有意掩着自己,只瞧见白松诚满脸堆笑与神色凛然的苻清流说了什么,苻清流撇了撇嘴也没有说什么,一挥手朝我这边走来。 白松诚在苻清流刚踏下台阶后,便甩了甩衣袖回了进去,白府的大门也渐渐关上。 冒冒失失地去白府相求不见得会有什么好结果,鼓足了勇气还是打算向苻清流打听一下如今的状况,两步并作一步地感到苻清流的面前。 苻清流显然在捉摸着事情,对于我的突然出现先是一愣,随即有些惊讶地打量着我,片刻之后又是满眼的肃穆。青蓝色的长袍越发衬的苻清流清瘦,微微泛红的眼眸,暗示着他的呕心沥血,殚精竭力。 我拂了拂身,垂着眼帘问道:“苻大人,不知您的进展如何?户部可有剩余的银两?” “梁大人让您来催的?”苻清流的声音自头顶飘过,远远的,“还是梁大人依旧不相信苻某的真心相助,让夫人来监视苻某的行动?” “苻大人误会了。”我捉摸不透苻清流此刻的意思,只得抬头打量他的神色,“月华也只是来白府探问一下银两的事情,军情紧急,刻不容缓。不是不相信苻大人,只是希望双管齐下,能有更大的成效。”苻清流的神色一如当初第一次见到的那样平静,平静到仿佛我们不曾认识,他是恨,还是已然放下了? “苻某不辱梁大人所托,已经筹措到银两赶制流星。”苻清流冠冕堂皇的说着,“而兵库中的旧武器我今天一早也已经安排工部运送至夜凉山了。” 我脱口而出的问道:“苻大人又是彻夜未眠?”话一出口,才恨不得怪自己的多嘴。 “要教会成百个工匠有关于流星的结构,本来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至少我自己要把流星捉摸透彻。”苻清流的嘴角笑了笑,接着说道:“除了六部有很多的事情待我去处理,更重要的是留意都城的守卫。梁大人留给苻某一个安稳的都城,苻某就不能让梁大人有后顾之忧。” “多谢苻大人。”我只能行礼道谢,虽然心里知道他是履行自己答应的诺言,转而想到他曾提及的交换条件,不觉试探地问道:“最近月华查到一些线索,苻大人如果不介意,可否提一下当初有关苻大人家里被人诬陷的细节?”总觉得婆婆提到的那件令人抱憾的事情不简单,而且又牵扯了舅舅。 苻清流的神色显然有变,双手拽的咯咯发响,甩下一句“苻某的家事不用梁夫人操心”后,与我错过,匆匆走开。 “苻大人,你当初与日旭的通信,月华也知道。”我也不得不转身跟上苻清流的步子,“梁家欠苻大人的一切,月华也有责任偿还,不是吗?” 苻清流越走越快,压低声音说道:“你为了偿还这些,就逼着我揭开痛苦的过去,重新揭开早已结疤的伤痕?让你看看我血淋淋的丑陋的伤疤?” “不是这样的。”我一步赶到苻清流身前,拦住他的脚步,说道:“我没有想过要你痛苦,更没有想过要那样折磨你。如今我真的查到了线索,也有了怀疑的对象,如果能了解当初的情形,也许很多事情都可以迎刃而解了。” “走开。”苻清流犹豫了一下,随即伸手推开我,接着往前走去:“我不需要你的关心。” 我踉跄地往一旁跌去,只得看着苻清流渐渐离我而去,可是双脚却不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许是以为我已经放弃了,苻清流原本急速的脚步慢慢放缓了下来,与我的距离不近也不远。原来这就是所谓的距离,你近不去分毫,却又不舍得离开丈许。当初,苻清流站在我身后远远望着,也是这样的一份心情吧。这样带着牵连的距离,不只磨不去心中的情感,那似有若无的希望反而让心中的那团火越烧越旺。 突然,只觉得苻清流的脚步停了下来,这才瞧见白家的几个妻妾自路边的一家当铺走出,神色有些躲闪,两手揣在身前,好像小心的护着身上的东西。 我在一旁避开,眼角瞧见苻清流跨入那间当铺,便偷偷尾随了过去,紧紧靠在铺门旁想打听些什么,却不得要领。刚想抬头看看里面的情况,却看到苻清流冷冰冰的脸就在眼前。 “你跟踪我?”苻清流似乎更加生气了,“果然被你猜中了,我没有能要到你父亲的银两。” 我连忙摇了摇手,说道:“苻大人不要误会,我只是碰巧看到白家妻妾从当铺出来,事有蹊跷,才过来看看情况的。”脸上涨得通红,就怕苻清流不相信我的话。生气的苻清流,让人心中有些说不出的滋味。 “你跟了我一路,难道是早就料到你们白家的妻妾有不寻常的举动?”苻清流的脸色铁青。 我有些如梦初醒的感觉,有些不满的说道:“原来你早就发现我了,却为什么现在才出来?” “呵呵……”苻清流好像突然松懈般笑了起来,接着说道:“我早就习惯在一个人的身后,你这些小小的举动怎么逃得过我的眼睛?”瞧着我有些生气的模样,稍稍正了正神色说道:“白家的妻妾是来当铺贩卖掉她们所有的首饰,你看这是为什么?” “决不会是白家已无银两支撑。”我瞧着苻清流赞同的神色,随即有些虚脱地说道:“莫不是白家正打算换了所有的银两举家逃离?”苻清流勉强点了点头,显然与我想的一样。 第九十九章 雪中(一) 白家要逃离?白松诚与皇家难道不是想象的那种关系?又或者势利的白松诚…… “月华?”苻清流的一声轻唤拉回了我的思绪,“是不是在为你的父亲烦恼?” 我摇了摇头,勉强对着苻清流一笑,说道:“父亲?那一日的大火让我彻底断了对他的幻想,他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可以带上那一大群妻妾逃命,却也可以对我母亲下那样的狠手。”脸上不由得凄然,这个世上最可怕的就是人了。 “月华……”苻清流又是一声暖暖的呼唤,转而一只手自我手边滑过落在了当铺的门栏上,有些干净得发白,“你心上的事情,从来就没有放下过?”原本冷戚戚的眼中透出一丝探寻,看到了我的心底,为什么我的心事总逃不过他的眼睛?进出的人虽不多,可我们两个这样处在别人当铺门前总有些碍眼,我推了推苻清流罩在我身旁的手。 一眨眼,苻清流眼中的关怀之意再次收敛起来,两只手拘谨地收在了身后,语气也大变:“梁夫人,请回府吧,苻某自会处理好一切。”苻清流如今反复的情绪,我是最有体会的,想关心不能关心,想靠近却又满身的伤痛。 “清流,可不可以不要那么见外?”我尝试着去关心一下苻清流,“我们连朋友都不是了?” 苻清流轻哼出声,满脸的质疑却吐出一句似是而非的恳求:“请你给我一个喘息的机会。”说完便从我一旁侧身而过,衣袖从我手背上滑过,不带一丝的温度。 “苻大人是要去白府吗?”我不能忘记自己该担的责任,“月华一同前去可好?” 苻清流背对着我,摆了摆手说道:“如今去白府,没有确凿的证据,我们能做些什么?打草惊蛇反倒失了先机。梁夫人无非是担心梁大人的处境,如果不放心,可以监视苻某的一切举动,看看苻某是不是尽心尽力为梁大人铺好一切的道路。” “苻大人,如果月华还有能够相信的人,那么一定就是大人。”我不知道说什么,却赶上苻清流的步子,脱口而出的解释:“月华相信苻大人超过相信自己。” 苻清流停下脚步,两只手紧紧抓住我的手臂,越拽越紧却说不出一句话,两眼中透出阴狠的神色,却在我的凝视下缓缓转热。 “苻大人,如果有月华帮得上忙的地方,你尽管开口。”我打破此刻的寂静,转而说道:“比如户部的帐目整理,还有礼部和吏部的一些小事。”曾经听日旭提起过,如今朝廷的官员逃离了一大半,这些都是南朝和梅家设好的局。有些官员是受不了南朝的诱惑,而有些却是怕事后的追究,人性的弱点从来都无法去隐藏和避开。 “你能折磨的也只有我了。”苻清流倒不多想,紧握的双手一松后,反倒大把揽我入怀,大口的呼着气:“为什么只有你的身旁才有一丝丝的温暖?好冷,冷得我夜夜无法入睡。” 我知道自己不能任由苻清流如此这般抱着我杵在街中央,却更不忍心去推开他,他是那个我第一个依靠过的人,我第一个相信过的人,也是第一个送给我生辰礼物的人,有太多的第一次和他在一起,想忘记却抹不掉。忽然,漫天大风而起,吹起了我的发丝,也吹起了街上尘埃,苻清流更是用整个身子罩住了我,透过他的肩头望出去,一片片晶亮而小巧的雪花自天而降,栖在连绵的灰色屋檐上,散落在皑皑青色的街路上,也落在偶尔出现的三两个匆匆行人的身上。唯有我与苻清流,站在街的中央,不动,也无语。 雪片越来越密,遮住了眼前一切的灰蒙蒙,周遭渐渐附上了白色的光亮,被苻清流拥着的身子反倒越来越暖和,不知是我给了他温暖,还是他给了我温暖。原本抵在我头顶的下颚,渐渐往下移到我的肩上,冰冷的脸颊与我紧紧相贴,干裂的嘴唇慢慢在我的脸侧婆娑着。 我骇然,用力的推开苻清流,抬头只瞧见他用力地喘着气,眼角带着一丝嘲讽,不在意地说道:“苻某这小小的试探,果然见识了梁夫人的贞烈,也见识了梁夫人对梁大人的深情。”我并没有动气,知道这只是苻清流掩饰的方式,隔着如瀑的雪花,苻清流的脸若即若离,身上残留着他刚才的温度,可是我们又恢复了先前的距离。 “梁夫人,先与苻某一同回府整理户部的账册。”苻清流在我的沉寂中缓和过来,转身走在前头。苻清流一脚一脚踩在还未积雪的街道上,印上一个个带水的脚印,那一摊摊未明的水渍中倒映着无数个他的背影,似乎我的眼前只有他那墨蓝色的后影。 “在看什么?”苻清流有些奇怪地问我,随着我的眼神看了看自己身后的那一摊摊脚印,哼笑了一声:“绕开些走,不要踩在水坑上滑倒了。这场雪也不知来的是不是时候?” “瞧上去那么瘦弱的一个人,怎么一脚就是一个水坑?”我笑着说道,试图打破之前有些尴尬的局面,用力踩在那些不深的水渍上,溅起的水花直落在苻清流的衣袍上。 “怎么还像个孩子?”苻清流微皱着眉,却也陪着我笑了起来,在我身前加快步子躲开我踩踏起来的雪水,原来他还是怕脏的。 苻清流跑得慢悠悠,时而回头看看我,似乎等着我追上他,两个人一前一后,在铺天盖地的大雪中追逐着,那一刻只有白茫茫的天地,周遭的一切在我们身旁闪过,又仿佛隐入了曼妙的雪景中,只有我们两人,两个早已长大的人,在宽敞的街道上,却玩着只属于孩子的追逐游戏,那样纯粹的童年快乐,我们两个人也许从来不曾经历过。清脆的笑声在街道上回畅,缠绕在各自的耳边,暖融融的,又好似甜滋滋。 快乐的时光不短却总有结束。 我们两个人气喘吁吁的靠在苻清流府邸的门上,相视而笑。 “徐叔,开门。”苻清流拍了拍门,转而悄悄对我说道:“过会看到徐叔,你想法子避开些。” 我脸上的笑容不由一滞,吐了吐舌头,故作害怕的说道:“徐叔的模样就可怕,如果加上他对我的一些偏见,我不会再死一次把?”脸上却扯出调皮的微笑。 “不会,你是我的朋友。”苻清流伸手在我鼻子上一刮。恰巧,府衙的大门在此时微微地打开,出现在我们面前的,不是那个面目狰狞的徐叔,而是风姿绰约,在一袭红衣外披了一件裘皮斗篷的莞莞,脸色颇为憔悴,原本瞧见苻清流后,一双媚眼闪过一丝惊喜,可一句“大人回来了”却被一旁的我硬生生的堵在了嘴边。 第九十九章 雪中(二) “莞莞姑娘,我有一些公事与苻大人商量。”知道自己身份的尴尬,只得勉强的解释。 莞莞对我一颔首,转而伸手拉住苻清流刚才僵硬在半空的手,往府中拖去,甜甜地说道:“大人总算回来了,刚煨好的虫草鸡汤一直在炉上炖着,大人最近日夜操劳,过会一定不要推辞。”只瞧见苻清流时不时侧过身子用眼角瞟着我的神色。“大人,你的衣角怎么脏?莞莞陪你去替换了,梁夫人,你不知道大人最喜干净,有时候碰到了一点脏的,便要换了干净的。”最喜干净?瞧他平日的模样,我心中自然有些底,可听莞莞这么一说,不由与刚才还在府衙外与我一起发疯似嬉戏的苻清流一比,不由得扑哧笑出声。 “莞莞,你直接把汤送到书房,我和梁夫人还有事情要处理。”苻清流小心的摆脱开莞莞的手,十分客气地说道:“你这几天也劳累了,那汤你自己也记得炖上一盅补补身子。” 莞莞俏丽容颜上散发的神采突然间消失了,原本的疲累又显露了出来,回头郁郁地看了看,留下一句“大人对莞莞的真心比任何的补品都来得有效”便匆匆走开。苻清流对着莞莞的背影,无奈地摇头,不是撕心裂肺的痛苦,而是一种无奈的惋惜。 “你不能试着去好好待她吗?”我知道是勉强,却不得不尝试着让苻清流放开,“她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刚烈女子,才貌两全,你既然收了她作侍妾,又何必如此待她?” 苻清流回过头,不能理解地瞪着我,带着一丝笑意地说道:“你让我好好待她?任何人都有资格这样说我,却唯独你没有。别人都不明白,你的心里却清楚了然。我是一个纯粹的人,不懂得去折衷,更不懂得放开。”嘴角的牵扯一如当初在悬崖边上。 “对不起。”我脱口而出,几欲伸出的手,兀自强按在身侧,心中感觉到自己的可笑,我以什么身份去规劝苻清流,自己给不了的,却还要强求他去接受不愿意接受的,“我很自私吧?不停的催促你这个受伤害的人,一定要赶快自行愈合伤口,更有甚者,用大义之道,逼迫你去做自己不想做的事。我刚才的话,不只在你的伤口上撒盐,更是害了莞莞。” “莞莞是我曾经一路北上的时候,在一家颇具规模的妓院出钱赎下的女子,于她,我只是救她于水火的恩人;于我,她是我不娶妻的盾牌。”苻清流没有在意我的话,招了招手,让我随在他的身后,反倒有些自嘲地说道:“之前,因为身上的家仇,我从来没有打算娶妻;之后,又因为你……”说着,一双眼睛时不时打量着我,却又在我探寻的时候避开。“莞莞也知道你的家仇?”我岔开话题地问道,“可如此这般,不是耽误了她的终生?一个人时时刻刻的与你在一起,知道你所有的喜怒哀乐,却又不能对你有任何的幻想?”这样的苦,我虽然没有尝过,却从苻清流的身上知道人的感情不能控制。莞莞几次三番的言语动作,都是因为她爱苻清流,所以才想让苻清流去触及属于他的幸福。 “家仇的事,只有我和徐叔知道。”苻清流平缓地说道:“而对于莞莞,我和她之间毫无牵扯的关系,是她可以留在我身边报恩的最初条件。”落下的雪片渐渐有些稀疏起来,苻府雅致的景色盖着一层薄薄的皑皑白雪,更显银妆素裹,孤傲孑然。苻府中的人,都是孤单人。 我无法再说上一句话,比起苻清流的至死不渝和莞莞的脉脉不得语,我的唯唯诺诺显得那么卑微。对日旭的患得患失,与苻清流至今的牵扯,都是因为我的太过摇摆。怕伤害,于是去伤害别人;不懂爱,所以没有付出爱。我是一个没有感情的魔鬼? “月华,别杵在门外,进来书房里。”苻清流靠在门边,觉察到我的神色,说道:“现在不是纠缠这些儿女私情的时候,我们要做的是做好完全的准备,给梁日旭最好的支援。” 我一笑点头,随他进入书房。心中一惊,恍然错觉以为自己回了北阁,江南式的雅致书桌摆满了各色的书籍,还为整理的宣纸堆满在唯一的空处,书桌的对面依旧是南方样式的高橱,更令人惊讶的是,书房的一侧,如我一样摆放着困乏后可以休息的睡榻。 “这些是户部的账册,你整理一下,看看是否有多余的银两可以使用。”苻清流指着睡榻旁的一叠账册,对我说道:“我今日去见白松诚,他反复和我说,户部已经没有可用的银两了。我不能明说那二十万两的事情,却也努力去套他的底细,他料到了我的底牌,所以勉强答应再筹措看看。只是,我们这里一定要掌握完全的资料,不能让他动了手脚。” “一定火眼金睛不漏过任何的蛛丝马迹。”我颇有些自信地说道,“就只有这些账册?户部管理着一个国家的所有财政,却只有那么一些?” “我只拿到了这些,听户部的管事说,这是统筹的财政账册,没有一笔笔细致的记录,是武朝最近一年所有账目的最后记录。”苻清流一提到公事,难免习惯地蹙起眉,“是不是很难整理清楚?户部所有的明细帐册,白松诚借口要整理都带在了身边。” “我努力看看,如果真的有问题,总能查得到,我可是数一数二的厉害角色。”我硬是把会计师改成了角色二字,换转话题说道:“白松诚,你不会放他走吧?” 苻清流点了点头,说道:“我曾经纵容过他,自然也有我来收拾这个摊子。你慢慢看账册,我去隔壁的厢房与一些工匠商量关于流星的事情。” “关于流星,如果有什么难处,我们也可以一同参详。”我在睡榻上坐下,一边摊开账册一边说道:“关于武器和兵法,我虽然不精通,却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苻清流对着我一笑,“知道你能干了。”望了我一眼,转身出了书房。 那些统筹的账册虽然一眼望去,都是大笔款项的叠加和进出,没有明细的说明和补充,大部分的进出看去都是毫无根据和莫名的支出。我不得不取了宣纸,趴在睡榻上,重复翻着那不到十本的账册,用着以往的经验去找寻最容易动手脚的那些地方。 “梁夫人……”莞莞不经意的到来显然让我也有些吃惊。此时,我蹬开了的鞋子正零落的翻在地上,而我正举止不雅的趴在睡榻上,用毛笔的后端努力地敲着自己的脑袋,两只脚正交叉着前后摆动着,轻哼着曲调正为自己的显著成果雀跃万分。 慌忙间翻身坐起,动手整理自己的衣衫,却还是在自己的衣衫上留下了几条黑乎乎的毛笔印记,只得连忙岔开话题:“苻大人在厢房与工匠们商量事情,莞莞姑娘可以去那里找他。” 莞莞显然没有从刚才的诧异中缓过神来,只是听到了苻清流的名字,眨了眨眼,再看了看我,端在手上的锦盒往桌上一搁,开口就问:“梁夫人打算与大人一起了?可莞莞对梁夫人总是心有余悸,每次大人心怀希望地与夫人一同出去,却每次落得伤心欲绝独自一人地回来。” “莞莞姑娘,你误会了。”我心平气和地从睡榻上走下,不自觉地走到莞莞的面前,“我和将军,同生共死,将军的责任就是月华的责任,将军的梦想就是月华的梦想,此志不渝,永不改变。”笑着,不可能有两全的感情,那么,我就放开一切的去爱一次,做一个完整的人。 书房的门吱呀一响,我和莞莞同时望去,却是苻清流靠在门旁,看着我们两个,笑着,眼角在笑,嘴角也在笑,整个脸都透着莫名的笑容。 “大人……”莞莞碎步走到苻清流的身边,一脸担心地想去扶住他,“先坐下来喝碗鸡汤。” 苻清流甩开莞莞的手,盯着我一步步走来,“我是来告诉你一个消息的。” “苻大人请说。”我心中虽然觉得有些害怕,却还是说道:“挑最明了的说。”浑身却有些瑟瑟发抖,和战场有关吗?日旭应该刚到夜凉山下。 “赵勇死在战场上了。”苻清流一个字一个字清晰得吐了出来,“我们送过去的流星,大部分都无法使用,南朝的流星只能用人去破解。” 我听明白了苻清流的话,不声不响的回到睡榻上,提起毛笔努力地翻着所有的账册。怎么只有这些漏洞?怎么只有这些假账?我把一本本账册翻的瑟瑟作响,却还是停不下手中的动作。我要造流星,我不要在死人了。眼睛却控制不住的模糊起来,眼泪“啪沓啪沓”的掉在那一本本账部上,化开了那一个个扭曲的数字。 第一百章 探寻(一) 原来这就是可怕的寂静,听不见周围任何的声响,耳边盘旋的唯有自己埋在最底下的心声,赵勇死了;流星无法使用;日旭一定受尽煎熬,我想在他的身边;这些都是我闯的祸。时而又从不知何处飘来虚无的声音,白月华,你的罪孽何日偿还?白月华,这是你的报应。 “啪——”手中的笔突然自颤动的手中滑落,在面前的账簿上洒下了长而深的墨迹,亦如我心上早已无法愈合的苦痛。没有了手中的笔,犹如失去了支撑的力气,不自觉的一步步退后蜷缩在睡榻的一角,不停地抹着脸上的泪水,抽泣却发不出任何的声音。 “怎么都站着?”嘶哑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探寻,“莞姑娘,是不是大人不愿意喝那碗鸡汤?你放着,老仆来劝他。”犹听到原本踏实的脚步声在刹那间,停住在不远处。 “梁夫人?”一声叫唤,惊奇的情绪过后,是不屑与愤怒,许是看到我奇怪的模样,似乎猜到些什么,顿时冷嘲热讽起来:“梁夫人怎么哭成这般模样了?更令老仆奇怪的是,夫人不在梁元帅的面前我自忧怜,怎么反倒在大人和莞莞姑娘的面前失了仪态?” 我闻言一惊,自然知道他对我的怨恨,抬头看着他狰狞的表情和带火的双眼,不紧不慢地说道:“的确是我失态了。”习惯的弯了一个笑容,擦去眼角的泪痕,“只是听到赵勇将军出事的消息,我便忍不住有些伤心。一个昨日还在我眼前生龙活虎的人,今日却成了一胚黄土。” “打仗总会有人死的。”老徐从鼻子中发出奇怪的声音,哼哼直响,“他们这些军人,无时不刻做好了牺牲的准备,如今也算是为国捐躯,光宗耀祖。”刺耳的声音,扎入我的全身。 身体似乎已不受我的控制,慢慢地挪到睡榻的边缘,在苻清流三人的注视下,摆着优缓的姿势整理着自己的仪容,最后跺紧了脚上的鞋子,抬头笑得更甚,一摇一摆地往老徐走去。 却瞧见苻清流一动身子挡在老徐的身前,神色有些尴尬地说道:“梁夫人,徐叔有些话说得直了些,但是完全没有恶意的。”担心我对这个徐叔做什么? 看见老徐推了推苻清流,显然对我不屑一顾,我笑地更是欢快,自他的身侧穿过:“打仗总会死人,徐叔说得对,很对。那这样说来,人不也总是要死?早死晚死,不外乎都是一个死,那徐叔你这些年执著的又是什么?那些人不过早些死了在底下等着你,你逼着苻大人做的,又是些什么?”感觉一旁佝偻的身子不住地颤抖,喉咙底部发着低沉的怒吼。 苻清流拉住徐叔的胳膊,夹在我们二人中间,出言制止:“梁夫人,你是不是说得有些过了?” “苻大人,如果论理,我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我仿佛没有动气,半眯着眼睛看着苻清流重叠的人影,话锋一转再言:“如果论情,月华错得离谱。只是,徐叔伤我的情在先,月华口无遮拦在后,两个人都有错。”往书房的门口走去,转身一拂,说道:“月华出去走走,稳下心神再与苻大人一同商量帐册的事情。”身后老徐低沉的咆哮,莞莞小心的安抚和苻清流的无声,都留在了那个书房。 无可否认,苻府的布置是万分合乎我心意的,交错的亭廊时掩时明,虽然装点的树木在冬季已然枯竭,但庭院中央的小湖周围,种栽的梅花此刻正含苞待放点缀其间,仿佛被吸引一般,我停驻在梅花树下,依靠在一旁的乱石上,目不转睛的盯着那纷繁的花朵。 一阵风过,几朵未放的梅花自我眼前徐徐飘落,耳边忽然响起赵勇有力的嗓门:“将军,把那一摞桃花递给我。”眼前晃过的是赵勇爽朗的笑脸,与日旭并肩一起酿制桃花酒的模样。那样一个不拘小节的男子,一个辈分已是日旭舅舅的男子,可以拉高衣袖,挽起裤脚,在日旭的软磨硬泡之下,使尽了浑身解数,酿成了那几壶世上仅有的桃花酿。 那一簇簇的梅花在眼前幻化成无数的桃花,香气扑鼻,看到了桃花丛中,身穿铠甲的赵勇,手提着两只铜锤,舞得虎虎生风。 我走上几步,轻声唤道:“赵将军,快来歇一下,喝一口桃花酿,吃几口点心。” “夫人客气了。”赵勇用力一点头,缓缓回过身来,“赵勇好想再喝一口好酒,好像再和家中的妻儿吃上一顿团圆饭。”眼前赵勇的脸,渐渐清晰起来,没有了往日的怒目圆睁,反倒说不出的温柔。忽然,一道血注自赵勇的头顶自面部流下,流满了他的脸,直滴在他乌黑的铠甲上,身上的铠甲顿时爆裂开来,一道道血印渗出,“夫人,赵勇好想回来。家中的妻儿……” 我追上几步,却瞧见赵勇不支的倒在地上,朝着我匍匐而来:“夫人……救我……赵勇答应了家中的妻子,在吃上一顿她做的红烧肉……也答应了家中的孩子,教他用那一把我削给他的短剑……夫人……赵勇……想回家……” 只瞧见赵勇陷入那一摊摊的血泊之中,我想伸手去拉住他,却好像被什么绑住了身子动弹不得,“赵将军……”直至赵勇最后的一只手在我的面前消失。 “月华……月华……”一声声的呼喊把我自己血泊中叫回,低头瞧见自己的身子被苻清流自后拖住,而我已半个身子探向小湖,刚才不是真的赵勇吗?我瘫坐在一旁的乱石上,对面是与我促膝的苻清流,缓缓抬头看向他:“赵勇来见过我了,他说他想回家。今天是除夕吧?那一顿团圆饭,他家中的妻儿等来的会是什么?” “如果难过,就哭出来,也慢慢听我把话说完。”苻清流轻柔地说道,“因为没有抗衡的流星,而南朝的大军日夜用流星攻击夜凉山半山腰的山石,我朝的营地损坏异常严重,梁日旭不得不在今天从夜凉山下退兵五十里,住扎在都城外三十里处,今夜梁日旭会单枪匹马把赵勇送回家后再赶回营地。”清楚明了,但这消息把我刚才瞬间的悲俱变成了无限的悲凉。 “如果我们造好了流星,能有几成的把握把南朝人赶回去?”我居然很冷静地问了这个,转而更清楚地说道:“没有流星,只能支撑五天。我们在五天中赶制流星,能有几成的胜算?” “五天的期限如今恐怕变成了三天。”苻清流看着寂静的湖面,抛出自己手中的石子,激起层层波澜,“南朝的一支快骑部队五千人,在今夜便可抵达夜凉山,这支快骑将是突袭的最佳选择,梁日旭送来的信说,他用尽手上的兵力,抵抗的天数不下三天。三天后,哪怕有了流星,也是未知的结果。”一封信笺自苻清流的衣袖中滑出,依稀是日旭苍劲有力的笔迹。 第一百章 探寻(二) 不自觉地伸手去捡,却被苻清流抢在前头收回了袖中,“梁元帅在信中提及了刚才的消息,另外提到,昨日的晚饭便当作梁家除夕夜的团圆饭,你也要放宽了心,我瞧你的神色,郁结不散,身子也不似先前的利落了。”苻清流的神色说不出的黯淡。 “团圆饭,也终究是少了日照。”我已经不似刚才的冲动,虽然沉浸在赵勇之死的痛苦中,但一提到团圆二字,瞧着苻清流的神色,不得不赶忙说道:“刚才我不是有意亵渎你的家人,不过错了终究是错了。一个人果然不能太感情用事了,只希望你能原谅我。” “你的情绪失控,我早已习惯了。那次在小屋,我不一样……”苻清流说到一半,仿佛刺鲠在喉,脸色泛红后又变得苍白,转而说道:“只是你这个人一旦失控,便到处放箭,却又不对着应该对准的人,反倒伤及了那些早不在世上的人。” 我抱歉的一笑,连忙岔回重点:“那我们在两日内完成流星的希望有几成?”三天的极限,如果我们在两天内就完成,岂不是给南朝一个措手不及? “只有一成的希望。”苻清流闭着眼睛,略微摇了摇头:“火药都已准备好,只是那一个个小球必须有手艺精湛的工匠打磨而成。我们必须有足够的人手,轮班替换,不作任何休息,才有那一成的希望。只是现如今我们工匠数量有限,而且制作的铁料也不充足,哪怕勉强赶出一两个,也不足与南朝抗衡。天时地利人和,我们无一不失。” “南朝十多年来,等的也许就是这么一天,他们的皇帝太过厉害。”我感叹之余,心中仅存的一点信心也只是因为日旭,“他一个人,算尽了武朝所有人的得失。是巧合也好,是注定也罢,我们都不得不感叹他布下的每一步棋,可见南朝在做一切准备的时候,我们却还在为要不要减租,救不救灾的事情,两相争论。谁胜谁败,岂不是就在那一刻?” “大人……”莞莞在老远处用力地喊了一声,“宫中的陈公公在大厅等您,皇上下旨请您入宫一趟,据说是今晚的除夕家宴,希望您也一同参加。”苻清流挥了挥手以示明了,却和我一同深深的叹了一口气,相视无言,更是无奈。 “敌军已经打到了都城之外,皇上还有心思设什么家宴?那些浴血在沙场上的士兵,他们何尝不想吃上一顿家宴?而那些失去了亲人的百姓,又何尝不想再与亲人同坐在一张桌子吃上一顿团圆饭?”我在苻清流面前也不再隐藏自己对皇上的不满,“我一直不甘心,你和日旭两个人耗尽一切,到终了确是替这样的君主卖命。” 苻清流一笑出声,随即竖了竖自己的手指挡在嘴前,“你的想法有时候太过激进了,更何况常常冒出一些大不韪的话。皇上为人温和,待人处世虽然优柔寡断,却也不曾有何错处。关于那二十万两银子的事情,我每每查到一半就断了线,似乎白松诚与宫外的一个人联系,而那个人再与宫中牵线。”苻清流似乎对皇上的印象依旧没有改变。仔细想来,以苻清流观人的犀利,不会错看皇帝的为人。 “为人温和,并不代表他是合格的君王。”我轻声地说道,“帝王之干,不是人人都有的。” 只瞧见莞莞朝着我们这边走来,苻清流直起身子,垂头对我说道:“我从你会梁府,留在这里莫要与徐叔又闹出什么事端。刚才那些话,与我说过,也就算了,连梁日旭那里你也还是先忍着。至于工匠的事情,他们会继续赶制流星,明日我们便去白府,螳螂补蝉,黄雀在后。”一只手在我肩上轻轻拍了拍,许久未见过的清涩笑容露出,“很多事情无非一个缘字,没有半点的计算。最近常想,我们的缘分也许在很早以前被我亲手斩断了,那么我又去勉强些什么?又时常觉得或许我们的缘分才刚刚开始,那我何必不试者去等等?”虽然不再强求什么,但是苻清流话语中的执著没有丝毫的改变,改不了的性格,改不了的牵绊。 “大人,陈公公等的有些着急,你快些随着进宫才是。”莞莞依然赶到我们身旁,偷偷打量坐在一边乱石上的我,伸手递了一件斗篷:“天气越发的冷了,大人小心身子。宫里等得急,就由莞莞送梁夫人一程。”只瞧着莞莞小心替苻清流披上斗篷。 “明日午时,我们在城西的天涯茶楼碰面。”苻清流和我错身而过时,小心地叮嘱:“早些回去和梁家的人一起度过这个除夕夜,别等梁日旭了,他今天赶不及回家。”原来爱可以发挥得如此淋漓尽致,不在乎爱不爱,眼中只有对方一人。 莞莞的眼神一直照在苻清流的背上直至他没入蜿蜒的亭廊中,忽然一个转身挽住我的手臂,半拉半靠地把我往门口带,眼角下的一滴美人痣闪着亮晶晶的光彩,似乎正在落泪。 “莞莞姑娘,不用送了。”我伸手却推不开莞莞的手,试探地说道:“梁家的车夫就在门外等着。莞莞姑娘还是回屋,就当作替苻大人陪着徐叔过除夕。” “梁夫人知道徐叔在大人心中的地位。”莞莞的手显然用上了力,语气全然带着嘲讽:“你怎么能对大人狠得下心?世间还有哪个男子待你能如大人一般?连梁大人也一定及不上大人的分毫。”终于按耐不住心中对我的怨恨,“你对大人下了什么咒?每次见你回来后,大人都独自站在这湖边许久。你知不知道,那次替你去边境送粮回来,大人在这湖边坐了整整一天一夜,不吃不喝,只是没命地弹琴,直到把最后一根琴弦拨断,直到十根手指上染满了鲜血。”莞莞原本挽住我的手,此刻紧紧抓住我的手臂狠命的摇晃,“原以为,你能有一天给大人幸福,却不料我错了。原来我的退让都是错的,你给不了的幸福,就由我来给大人。” “给他幸福吧。”一松手,我不稳地跌坐在地上,勉强撑地而起,缓缓说道:“如果可以争取的到幸福,那么一定要紧紧抓住不要放手。爱情也许是成全,但是成全的不是人,而是幸福。”留下莞莞一人在原地莫名的落泪,我平稳的踏着步子从苻府中走出。 特意让元宝掀开马车的帘子,让无边无际的风照着整个人吹来,原本颇为繁华的长安街上,我们的马车飞驰无阻,几乎不见来往的百姓,偶尔还有几个散落的商贩,勉强支撑着摆摊子。人有一夕间白头,一个朝代也有一朝间衰败。 原来很多事情,是我们不曾注意的。因为我的在意,晚饭时候舅舅在本该不知道的情形下,问起了我去白家筹钱的事情,在得不到满意答案的时候,又提到了赵勇的死这个消息。靠在床上,回想起在梁家的种种,当初,表现最奇怪的不是对我恶言相向的婆婆,也不是从提防到慢慢妥协又反复的日照,而是从第一天开始便对我和颜悦色的舅舅。我的身份,只要是梁家人,心中就算不厌恶,却也应该有所防范,怎么会不问青红皂白就完全信任我?当初因为基于赢得在梁家的地位,而忽略了那么多的细节,如果早些?只是没有如果…… 第二天,也是新年的第一天,没有了往年的热闹,偶尔从一些大户人家传出零落的鞭炮声,大街上早已不见了成群结队,玩着鞭炮的孩子们。 “暗生最近常常问起他的娘亲。”一想到孩子,便随口对着苻清流说道:“我不知道该怎么说,却又怕以后知道了真相,暗生会怪我欺瞒他。”在天涯茶楼商量妥当后,我和苻清流正悠闲地往白府走去,难得享受这午后和煦的阳光。 “顺其自然地告诉他,不要记挂他年纪的大小,只要觉得合适就告诉他,他能明白。”苻清流直直地看着前方的路,没有一丝的迟疑,“你先进白府,过上半个时辰,我自然也会去见白松诚,一松一紧,定要比他说出实情。” “苻大人……”我还是如此这般称苻清流,保持那仅有的一段距离,“如果真的是梁家的人害了你的家人,你还会报仇吗?”一晚上的捉摸,让我不得不把所有的问题都聚集在舅舅的身上,他就好像是日旭的父亲,虽然我万分的不情愿,却无法控制地觉得舅舅的可疑。 苻清流一个晃神,脚步也有些乱了,“可是查出些什么眉目了?” “你能告诉我当年的情况吗?”我不敢看苻清流,只是轻声地问道:“没有来龙去脉,哪怕我有线索,却也不能一针见血地看出真相。” “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封模仿我父亲的笔迹写给南朝的信。”苻清流的话十分缓慢,时轻时重,偶有颤抖,“那封信是梁日旭的父亲上交给先皇的,信中有我父亲通敌叛国的证据。而信的来历,听说梁家的解释是凭借与我家不错的交情,想法子获得的。可这些年来,通过我的查证,那封信也不是梁家得到的,而是一个梁家颇为相信的人递送给两日旭的父亲。” 一个梁家颇为相信的人?那个人是不是舅舅?曾听婆婆提到过一件抱憾的事情,应该就是与梁家较好的刘家,被满门抄斩之事。只是刘家的所有事情,仿佛没有发生过一样,被抹去了。能做到这一点的如果不是当时权力尚未达顶峰的梁家,那么应该就是那个人吧? 第一百一章 收网(一) 只觉得手肘被人撞了撞,正想的入神,下意识回了一句:“只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天下的君王难道大多如此?”摇头无奈间,眼角瞟到苻清流若有所思的神色。 “是不是已经猜到些什么?”苻清流紧紧随在我的身边,垂头漠漠说道:“听你刚才的话,是不是那个人的的确确是梁家的人?告诉我,是谁。”虽然说得很轻,可语调的坚持让我很难拒绝,“是不是终究怕我变了对梁家的相助之意?” 心事被道破,难免脸上有些尴尬,悻悻然地说道:“不是不相信苻大人,只是觉得无凭无据,妄自和苻大人说了,也是徒然。”眼神扫过落魄的街道,心中不免凄然。 苻清流轻笑几声,脚下的步子越发快了起来,“既然答应了梁日旭助他一臂之力,我怎会反悔?国仇家恨的轻重,读过书的我也分得清楚。你这般提防于我,对梁家,的确是处处小心维护;可对我,却有负朋友之义。”又是习惯地给了我一个落默的背影。 追上几步,“苻大人,月华无法面面俱到,那么也只能永远欠一个人的情,守住对另一个人的爱。”说的干脆,却依旧仔细看着苻清流的神色,“梁家的人,无外乎那么几个,任何一个人,都是将军挚爱的亲人,我能做的,也只是告诉大人,那个人不过也是被人利用罢了。” “你的话,我收到了。”苻清流的脸冷冰冰毫无表情,只是偶有撇动的嘴角逃不开我的眼睛,稍重的呼吸显然是想稳住自己的心神,梁日旭和梁日照兄弟二人那个时候不过是两个不谙世事的孩子,那个隐在背后的人,如今我也能猜个大概了。” 心知肚明,也就是没有多说的必要,苻清流既然避开了我们三人的情感纠葛,那么我又何必拘泥于那些?只要日旭一切都好,我也就安心了,不是吗? “你见了白松诚怎么说?”苻清流冷不丁地问道,“不能让他察觉到我们的意图,又要套出他的话。毕竟是你的父亲,你那样子算计他,是不是会出了岔子?” 想起刚才在茶楼与苻清流详谈的细节,反倒冷静地说道:“白松诚太过狡猾,反倒是那些妻妾稳不住阵脚,先去见见她们,心中能有些底,倒也不错。”一提到她们,心中难免想到受尽她们欺凌的耿氏,最深处的痛楚渐渐扩散开来。 “你想找那些人的麻烦?”苻清流一语道破我的打算,转而叮嘱道:“先找她们,的确是不错的法子,但千万不要因为冲动而毁了大事。你母亲的事情,不是她们可以做出来的。” 凄惨一笑,“也请你不要每次都猜得那么准。”我转而厉声说道:“我母亲的死,是白松诚这个魔鬼一手铸成的。他如今想走,我便要断了他的念想。我母亲是窒息而死,那么我也要他知道死到临头无法呼吸是何等的可怕。他应该是最怕死的。” 白府已然就在面前,斩钉截铁的我兴冲冲地直往大门走去,一只手被苻清流拉住,“不消一炷香的时间,五十人的都城侍卫会把白府围个水泄不通,我就在门外等着你的信号,如果可以,我们最好不动用武力,以免周围的百姓慌乱。” 学着以前苻清流的模样,我转身给了苻清流一个安心的眼神,转过一个街角,独自跨上白府大门的台阶,大赖赖地拍打着,许久不见人来应门,我更是加了力道敲得响声四起。 “哪个不知轻重的人?来了来了,敲坏了可要作赔的。”门开了一条缝,白府的管家一双贼眼透过门缝朝外张望,一见是我,那眼珠子转了一圈随即打开大门,嬉皮笑脸地说道:“哪阵风把小姐吹来了。快,快,里边请。”人却挡在入口处,没有丝毫的欢迎之意。 我也不客气,伸手推开另一扇大门,不及被他阻拦,早已跨入白府的大门门槛,虽然心中有底,却不由也有些惊奇,白府如今也学了我的模样,一众家丁尽数散了去,只留了这个得力的管家,一人干了众人的活。白家的那些妻妾,享受惯了往日的奢靡生活,现如今没有下人伺候着,想来离逃走的日子不远了。 “小姐,你突然到来,想必是有急事吧?”那管家扯搞了嗓子的叫喊着,不像是问我,反倒有通风报信的意思,“老爷正忙着要事不方便见人。” “管家,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见父亲了?还是你知道我应该有什么事情要找父亲?”我一句句的话逼得那个管家额头渗出汗来,心中暗笑,话锋一转说道:“我突然间想起了我娘,来看看她以前的屋子。没有碍到您的大事吧?” “小姐真是在说笑,这里是您的娘家,什么时候想回来就回来。”管家被逼急了,说着以往都不曾那么热络的话,拼命掩饰着心虚,“五夫人的房间我们天天打扫,一尘不染。” 我笑着对管家点头致谢,这个时候,不说话才是最好的选择。 “管家,你嚷嚷什么?”一个张扬的女声自屋内传出,“不抓紧收拾妥当,还磨磨蹭蹭地大叫大嚷。是不是要我们把你扔在这里,到时候被南朝的军队抓去折磨?”一个穿着考究的女人大摇大摆地走出,一只手临空张牙舞爪,却在看到我的当下,状如石化。 “三姨娘,月华给您拜年了。”我撇下管家一人,朝着脸色泛白的三姨娘走去,不好意思地笑着说道:“不知怎么的,昨日夜里梦见了娘,以及过往与她一起的快乐日子。今日心里盘算了许久,忍不住还是过来瞧瞧。我这就去娘房间坐坐。”三姨娘一听我这么说,慌忙挡在我的身前,却又不知说什么,只是一张脸时红时白,对着我楞笑。 我身子闪过,走在一旁,客气地说道:“月华对这里熟悉的紧,三姨娘贵人事忙,不用陪着。” “不忙不忙。”三姨娘接着我的话,拼命讨好我:“今天是大年初一,不如先在大堂里坐上一坐,让其他姨娘也好好瞧瞧你。”一只手挽着我,用力把我往里拖。 “去我娘房间里坐着慢慢瞧。”轻轻甩开三姨娘的手,一个转身加快步子朝着耿氏的屋子走去,大堂中陆陆续续的有身影跟了出来,白松诚的一众妻妾就这般提着裙角,如一串螃蟹,东摇西摆地追在我身后,口中不停的喘气喊着:“月华,等等。我们一块去。” 顾不得她们,到了耿氏房门前,一把推开,只瞧见早已老旧的一些家具,而稍有些价值的玩意早就不见了踪影,虽然心中早知会是如此,心中却还是有些气,靠在门旁对着姗姗来迟的众人扯着笑,说道:“怎么不见了那些我亲手放在屋中的东西?” “哟……莫不是这帮子下人手脚不干净?”七姨娘答应地很快,摆着抱歉的模样说道:“我们去大堂商量商量对付的法子,不要都杵在这里了。”大娘在耿氏死的时候,便与我结下了梁子,此刻听到这话,原本就站在最后的她,转身就想走。 第一百一章 收网(二) “慢着……”我拖着尾音,大声地说道:“瞧这模样,不像是下人,哪个下人能有如此的胆量把一屋子的家什都搬走了?当初父亲可是答应了将军,母亲的屋子会小心保存,现如今倒好,出了这样子的事情。再者,屋子里值钱的东西无外乎都是皇上亲赐的,如今弄丢了,瞒着便是欺君之罪,呈报上去也是怠慢的重罪。父亲此刻在何处?我倒要听听他的说法。” “你少拿皇上来压我们。”大娘的气从鼻子里哼出,侧着脸不正眼瞧我,“当初是看在那个梁大元帅的面子,还有苻清流的暗自施压,老爷才留下这么个死人的屋子。如今倒像模像样的追究起来,也不瞧瞧如今的局面。只有那么个笨人会生下你这么个笨女儿。”笑得让人不舒服,原本停下的脚步也再次动了起来。 在其他几个妾室料到事情不妙时,我早已几下跨步感到了大娘的身旁,一个踏步转身在她的身前,抬手便是一记重重的巴掌,站在原地敲着那些早已没有表情的女人们。 “你……你……”大娘一时之间的反应便是一只手捂着自己的脸颊,对我气急败坏却又结巴地说不出话来,眼色渐渐发狠,朝着我冲来,“你这个没有规矩的丫头,有人生,没人养。我今天不教训教训你,你就不知道我的厉害。” 闪过身子,瞧见几个妾室赶上前拉住满脸通红的大娘,偷偷安抚她的情绪:“姐姐,不要与她计较,老爷现在最见不得别人把事情闹大。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瞧见大娘的动作收敛了不少,我却没有要让步的模样,笑着说道:“刚才那巴掌我是替娘还给你的,对一个已死之人你也能出言诋毁,这只是小小的教训。对我的侮辱和对将军的轻视,先记在我的账上,如若再犯,一并惩戒了。”靠在一旁的柱子上,我的神色刹是轻松。事情闹得再大一些,白松诚就该出现了吧? “月华,得了些便宜就收手,不要把事情闹得一发不可收拾。”七姨娘有些恳求地看着我,想了片刻说道:“你娘的屋子,摆设什么的都还没有变,你看一看也可以安心了。” “我得了什么便宜?”语气自然的放缓了下来,却又以退为进地打算:“我的确只是想来看看娘的屋子,可现如今见了这般模样,依稀觉得有些不对劲。”七姨娘的脸色一变,没有逃过我的眼睛,亏得她还冷静地对我说没有什么不对劲。 “这不是遭了小偷的模样,反倒是像……”故意拖长了口音,扫视众妻妾摒住呼吸的面孔,突然间站直了身子,厉声说道:“反倒是像全家打包逃走。”众人僵硬的表情暗示着我的全盘猜中,显然我们的安排不会落空。 “这样子的话,可以乱说吗?”一个熟悉而令人厌恶的声音自长廊远处飘来,音拖得老长,语调老练而又带着一丝攻击性,“虽然已经嫁作人妇,但你依旧是我白松诚的女儿。有哪个为人子女的,用这般侮辱人的话指责自己的亲生父亲?”一双似狐般的凌厉双眼忽然出现在我的面前,没有表情的脸想给人威严的感觉,却唬不了我这个对他已经完全绝望的人。 “父亲严重了,就像大娘说的,月华有人生没人养,现如今明白的一些道理,也是嫁去梁家后学到的。”我嘲讽的说道,眼角的余光不时瞟向刚才言辞过激的大娘,却瞧到她有些惊恐地看着白松诚,扯开笑地说道:“今日我能恭恭敬敬地在这里尊称一声父亲,也多亏了将军对我的谆谆教导,父亲是不是应该看在这个份上也适当地给将军的战事助上一臂之力呢?” 白松诚果然是处变不惊的老狐狸,除了紧拽着的双手,表情依旧不变,反倒轻笑几声:“老夫刚才还在盘算女儿如此不善是为了何事,如今看来,是为了梁元帅。女儿,你可误会父亲了,我昨天还和苻大人商量了,哪怕填上自己家里的银子,也要襄助梁元帅锻造流星,挫败南朝。”一只手拍在我的肩上,顿时让我觉得全身发冷,又不得不佩服他的门面功夫,当今世上能与他媲美的,怕是只有身在黄泉的甄霄仁了。 “老爷,你这个乖女儿刚才不问青红皂白地打了我。”大娘适时地出现在白松诚的身旁,故作娇弱地挽着白松诚的臂膀轻微的晃动着,满脸的委屈模样,“我们不过都是在筹措银子襄助梁元帅,你的乖女儿说我们动了她母亲的屋子,更难堪地说我们卷款潜逃。你要替我们做主啊,老爷……”假惺惺的抹着眼角硬挤出来的几滴泪水,语调说不出的怪异。 “如果真如大娘说得那般,月华在这里赔罪了。”我拂了拂身,抽手从怀中取出一支花火棒,扯下引线,对着墨凄凄的天际发出了一枚青蓝色的信号。 “你这是做何?”白松诚对我这番举动有些始料不及,原本把握十足的话语,此刻倒是有些慌乱,不自觉地拉住我那个握着花火的手。 我抽开手,笑着说道:“原本我还有些担心户部财力的匮乏,既然父亲如今一力担待下来,我立马通知了苻大人,让他即刻与父亲去户部调动款项铸造流星。兵贵神速,我们也杀南朝一个措手不及。”看着白松诚有些黯然的神色,我心中隐隐有些痛快。 十来个人,就这样僵在狭窄的长廊里,几个妻妾无望的看着白松诚,白松诚刷白的脸上,一双眼睛又动了起来,只是不见有任何的举动,突然神色一松,佯作欢笑的说道:“苻大人直接来找白某即可,何须通过小女之手?”话语中透着一丝被陷害的质问。 “白大人,你言重了。”苻清流适时地出现在我的身后,言语老到不露声色:“苻某在沿途遇到心焦的梁夫人,才得知她正为梁元帅的处境担忧,便言之凿凿地向她保证,白大人作为朝廷的重臣和梁元帅的岳丈,都会出手相助的。梁夫人也的确相信白大人的一片赤诚,可又担心国库空虚,苻某一时情急,与梁夫设局打了一个赌。梁夫人,你输了哦。” 我侧过身子,与苻清流并肩而立,垂头笑着说道:“月华的确是输了,该罚该罚,月华的确是料不到父亲会把家产都献出来作为锻造兵器的银两。月华替将军和全国上下的百姓,谢谢父亲的大公无私。月华决定把这些年积攒下的银两也都拿出来,聊表心意。” 白松诚瞧了瞧苻清流和我,突然间仰头大笑,心一横的说道:“狗急跳墙,把人逼急了,就莫要怪老夫的心狠手辣。苻清流,我一直对你卑躬屈膝,不就是看在你的官职在我之上,如今武朝大厦将倾,早已没有什么官阶之分,难不成还要我抱着你这块烂木头一起沉下去?”白松诚一挥手,管家带着四五个身材壮实的人,站在白松诚的身后,对着我和苻清流龇牙咧嘴地做着一幅凶狠模样。 “哼……现在知道怕太迟了。”大娘的气焰突然高涨起来,双手插腰,叉开双腿,犹如一把巨型钥匙在我们面前张牙舞爪,“什么尚书令,根本就没有可以差遣的官吏了。什么梁家儿郎,差不多也该在战场上作亡命英雄了吧?哈哈……”白松诚白了大娘一眼,倒也不接她的口,只是一挥手间,白家的众人都纷纷往后退去,那几个身形高大的护卫拦在我们之间。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白某还不想在这里丧命。”白松诚双手抬开,一副无奈的模样,颇为可惜地说道:“月华,你是梁家的人,哪怕父亲想带你一同走,怕是你也不愿意。父亲着实替你惋惜,年纪轻轻就要守寡了,说不定还会被卷入战争的炮火之中。” 我气急想往前冲去,却被苻清流拉住,一时情难自禁地问道:“你可以带了所有的妻妾一同逃命,可当初为何要对我娘下如此的狠手?”我一步步逼上前去,只为求得那一个解释。 “她知道了不该知道的。”白松诚稳稳地朝后退去,耸了耸肩说道:“她对自己的女儿的关心超过对我的忠诚,那样便构成了对我的威胁。要怪就怪把人逼急的梁日旭,和你这个处处妨碍我的扫帚星。”一声唾弃,全然拗断了我和他之间仅存的一丝血缘。 停下脚步,嘴角泛出冷淡的笑意,看着白松诚得意洋洋地往后门那边退去,只觉得苻清流突然握住我的手,把丝丝暖意自我的掌心传入,“月华,薄情寡义的话,千万不要记在心上。” 点了点头,盘算着隐去身影的白松诚此刻的行踪,略微听到细琐的脚步声,朗声说道:“怎么又回来了?怎么把带着所有的银子逃出升天?” 果不其然,白松诚和一众妻妾,管家和四五个护卫一步步倒退回来,距离他们三四丈处,是十来把锋利的长枪,身后是一排手握弓矢的侍卫,再后是几十个侍卫簇拥着满脸笑意的褚太傅,“清流,月华,老夫没有让你们失望吧?”白松诚准备的两三架马车正在此刻也被拉入庭园,硬梆梆的冻土上拉出了一条条深沟般的印子。 “好……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白松诚并不慌张地说道:“只是白某携带家眷,坐着马车行驶在都城中,犯了什么律例?”一副有恃无恐的样子。 “乘坐马车,的确没有犯什么律例。可是,盗国库库银,其罪当诛。”我不留任何情面,当机立断的说道:“用小刀刮去马车的贴漆。”在苻清流点头之下,三五个侍卫小心的刮着那三辆马车的各条木档,片刻间,原本黑红色调的马车,此刻在微浓的太阳照射下,一些木栏上闪耀着夺眼的金色,“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何话可以说?拒不认罪,罪上加罪。天网恢恢,疏而不漏,在律例前,大义灭亲,势在必行。” “太傅,饶命。”白松诚突然“扑通”一声跪在褚太傅的面前,那些原本充满希望的妻妾此刻如焉了一般,纷纷跪在白松诚的身旁不停的抽泣,“我还不想死,我要见皇上,我把所有的钱都上缴国库,将功折罪,让我死罪。”我们三人都含笑的看着白松诚,没有答应,也没有不答应,白松诚果然是怕死的,“我还可以坦白……想你们坦白关于孙朝良的事情,一个秘密换一条人命,你们也值了。只要你们答应放过我,便告诉你们整件事情背后的真相。”跪在地上的白松诚绕开我,抬头看着我身侧的苻清流,哪怕用最后的筹码也要换回那条肮脏的性命,生,便是他此刻的一切。 第一百二章 围困(一) 不知为何,此时的我,莫名觉得,人生只是痛苦的轮回,而任何幸福都是这轮回中出现在你面前的海市蜃楼。白松诚这般的人,耗尽一生追求他心中的名利,对妻子痛下杀手,女儿也不过是利用的工具,可最终等待他的下场却又是在被他视为工具的我的手中落网被擒。 烟花一梦终将醒,惟有痴人不识痛。 “苻大人,我们曾经也是合作无间的同僚,请你看在以往我对你毕恭毕敬的份上,饶过白某这次。”白松诚按奈不住惊恐的心情,在一群妻妾的簇拥中,匍匐到苻清流的面前,“白某知道苻大人一直很看重月华,瞧在月华的面子上,就饶过她的老父吧。”令人作呕的话。 “既然如此,月华一切由你做主。可好?”褚太傅迈着步子,缓缓从远处朝着我和苻清流走来,“于朝廷,追回银子才是当下最重要的事情,别他都可容后处理。跪在地上的是你的父亲,而牵扯的秘密又关联到你的夫家。老夫相信,以你的聪慧,一定可以拿捏好分寸。清流,你也是这样认为的吧?”褚太傅此刻已经站在我的身旁,瘦瘪的身型挺拔不见佝偻,有神的双眼此刻正绕过我,看着一旁没有表示的苻清流,笑意浓浓。 苻清流一点头,反倒对我说道:“就像你信任我一般,我对你也是万分信任。”如习惯般握了握我的手掌以示鼓励,脸上的笑容淡而不冷,让人的心不由安定下来。 对着苻清流报以一个微笑,脸色一变地看着地上的白松诚和一旁惶惶的妻妾们,盘算着,依旧没有说什么,此事纵容不得,可关于朝良的秘密又是牵扯到武朝的存亡。 “白月华,要杀要剐给一个痛快的。”大娘突然间如垂死挣扎般从地上爬起,冲着我嚷嚷:“一个庶出的女儿,嫁了一户好人家,在这里显摆什么?”瞧脸色,依旧是绝望的模样。 “父亲,起来说话。”我客气地说道,只瞧得白松诚脸上的慌张此刻已消去了大半,利索地从地上爬起,“就如太傅所说,现在最重要的是银两,那么我们是不是该说明白那二十万两灾银的事情呢?”瞧这里的模样,绝对没有二十万两之多。 白松诚显然没有料到我要清算过往的帐,一时间只是背手而立,原本已有缓和的情绪此刻有局促了起来,“扯那么远做什么?只需说想知道孙朝良的事情,还是想你的亲生父亲送上断头台。”果然还在别处藏着银两? “那二十万两灾银与孙朝良的事情,不会没有干系。”我斩钉截铁地说道,“既然要说,就要彻彻底底的从头说起。谁人让你窝藏了那二十万两灾银?又是谁把我母亲杀人灭口的?孙朝良的事情,是谁和你一起犯下的?” “听你的口气,似乎愿意与我交易了?”白松诚的眼珠子一转,笑着说道:“既然如此,让那些弓箭手撤去,我们坐下来仔细地说。”老狐狸一定有再打什么主意,瞧他的模样,根本就没有透露的打算,只是找到借口拖延时间。 “我都不着急知道真相,父亲你着急什么?”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有任何的恍惚,抓到痛脚似的不紧不慢,“父亲听到我刚才问的几句话,应该知道我们这边也不是毫无头绪。你这点线索,对我们只是锦上添花,愿意说的,我们还可以斟酌,不愿意说的,便给你们一个痛快。”只听得褚太傅从硬憋着的偷笑变成抑制不住的狂笑,苻清流倒是一番平静的得意。 “你……你……好个不孝女。”白松诚的伪善彻底崩溃,如山洪般决堤涌来:“如果没有我,你可以做风光的梁家媳妇?这就是母亲教你的孝道?” “养不教,父之过。原本不想和父亲趁口舌之快,可你提到我的母亲,我是万万不能让人诋毁于她的。”一提到耿氏,我不由得扳起脸孔,语气也严厉了起来:“梁家的媳妇,父亲是另有打算。如今再做追究,反倒是不分事情的轻重缓急。只一句话,把那个隐在幕后最深的人说出来,无论他的身份是如何显赫。你此番携款逃跑的行径被他知道,怕也不会有什么好下场。”梁家的幕后黑手,应该不是最大的祸首,我要知道那个把所有人推入地狱的人是不是如我猜想的一般。白松诚僵硬的面色,已经给了一个明白的答案。 正在众人摒住呼吸,等着真相大白的那一刻,传到我们耳边的不是白松诚的声音,而是铺天盖地的鸣锣声,依稀可以听到远处大街上传来热闹的声音,一时间,原本剑拔弩张的情绪此刻早已化为莫名的担忧。 “禀告太傅,各处城门都送来急报。”一个侍卫模样的人自箭阵中窜出,气喘吁吁,“城外都是南朝的军队,据探子回报,南朝……南朝的皇帝御驾亲征,打到我们家门口了。”较之气急,全身的哆嗦恐怕来自于心中无限的恐怖。 “不要慌张。”苻清流一步踏上,挥手让喧哗的众人安静,“走到这一步,我和梁元帅也早已作好了准备,各处城门按之前做过的布置戒严,我和太傅即刻去都督府中调度城中军队。”一旁的褚太傅缓缓点头,原本列好的箭阵,大多的侍卫此刻都渐渐垂下手中的弓弩。 “哈哈……”白松诚突然的狂笑声让在场之人无不心惊,“终将灰飞烟灭……”话语刚落,竟飞身而起朝我而来,果然,白松诚身负武功,只是不到危机之时,不轻易示人。一时的松懈,让他逮到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朝着形势最弱的我冲来。 “月华,让他走。”苻清流轻轻推了我一把,留下了一道空隙足够白松诚翻墙而逃。一心想要逃走的白松诚,并未对我们使出任何招式,只是提了一口气,借着一旁高耸的树干,几次腾跃翻到了身后的屋顶上,已然逃开了我们的包围。 “武朝已是只在山头露出一角的落日,难不成要我陪着一起自取灭亡?”白松诚在屋顶上嘲讽地说道:“梁日旭,如果不是他,月华的母亲不会死,就让他陪着武朝一起堕入地狱;褚太傅,听我一句劝,戴上金银归隐山林,安享晚年;苻清流,你我同僚一场,知道你向来进退自如,好自为之。后会无期……”摆出姿势,正欲自屋顶翻过。 “老爷……”一众妻妾怕被抛下,大呼出声,顾不得周围的侍卫骚动起来,可刚欲出口的求救却化作了一声声刺耳的尖叫:“啊……老爷……” 一支箭矢自白松诚左颈处而过,直瞧见白松诚乐极的表情停在了当下,刚才还滔滔不绝的一张嘴此刻无法相信的张大,双目瞠龇欲裂,身子来回摇晃后,从屋顶跌滚而下。“啪……”一声巨响,白松诚的尸体成大字躺在冰凉的石地上。 “凶手在那里。”一个侍卫大喊出声,循声看见一个青衣人隐在侧屋的房顶上,此刻正欲全身而退。褚太傅挥手之下,一队侍卫追踪而去。内外交困,已是命悬一线之刻,难道还要自相残杀,清理门户?当今的皇上,究竟是如何盘算? 第一百二章 围困(二) “清流,我们即刻赶去城门一窥究竟,稳住守护都城的侍卫,不能给南朝任何的机会。”褚太傅依旧十分冷静,两朝元老的气魄此刻展露无疑,“南朝的军队恐怕还未与日旭打过照面,否则不会没有任何的消息送来。我们能做的,就是稳住全城上下百姓的心,静等日旭策马而来,到时候内外夹击,打一个漂亮的胜仗。”没有丝毫大敌在前的慌乱,下达的命令条理清晰,还带着一分文官少有的豪迈。 “老师所言甚是。”苻清流跨前一步挡在我的身前,嘴角也微微带着一丝笑意,“月华,这里的一切交给你处理了。你应该比我们更相信梁日旭吧?” 沉重的一点头,吁了一口气,拉住苻清流的手说道:“白松诚的善后,刚才那个凶手的真面目,还有你背负在身上无法解脱的仇恨,都交给我。” “你们全都留下。”褚太傅果断地吩咐后,便大步往外走去,形势刻不容缓。 “不要太过勉强。”苻清流抽手在我脸前划过,犹豫一刻终究伸手抚去我额前的碎发,“那个凶手显然已经到了穷途末路,你千万不要与他硬碰。白松诚的事情,你也不要太过放在心上。” “狡兔三窟,他怕是不会回那个最容易曝露的窝了。跟你学了那么久,我也知道冷静了。快去吧,别耽搁了要事。”对着苻清流轻松的一笑,故作豪迈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我也学会了很多,从日旭的身上,你的身上,还有日照,莞莞,一个人不可能做到让全天下的人都感激他,能做的只有爱得干脆,恨也分明。”已经迟了,但不能放弃自己的决心。 褚太傅和苻清流没有带走一个侍卫,二三十人的侍卫此刻依旧围着白松诚和他的那些妻妾。原本那群不知所措的泼妇如今已收了声音,只是压抑地哭哭啼啼,惟不知她们是真心哀悼自己的丈夫,还是为了为自己的将来哭丧。 “月华,躺在地上的可是你的父亲,难道就不能为他落一滴眼泪?”一向处事较为冷静的七姨娘抹了抹脸上的泪痕,站起身子对我说道:“你刚才一句话把老爷逼到绝境,他才不得不出下策逃走,你也是杀害老爷的帮凶。养育之恩,不能忘本。” 报以一声冷笑,我倒是客客气气地说道:“月华只记得那个含辛茹苦,处处忍让的母亲。今日母亲的大仇得报,我没有在此洒酒庆祝,已经是我的仁慈了。”当初不自觉地为了日旭原谅了惠妃,可如今却没有任何的理由让我不对白松诚眦睚相报。 那一个个妻妾,如同见了鬼似的,一双双泛红的眼睛直盯着我,大娘突然蹿起身来,往我这边直冲,装在侍卫的人墙上依旧不肯罢休,一个劲的撒泼捶打:“早就对大家说过,你是恶魔转世,掌中的朱砂痣,就是恶魔的眼泪,你这个畜牲,杀千刀的……” “原来,掌中的朱砂痣还能看作恶魔的眼泪。可惜,我掉了。”我一抬手,转而认真地对着侍卫说道:“三十人分为四队人马,十五人一队由我带领护送所有的银两去工部;四人一队把白松诚的尸体抬至刑部,由苻大人稍后发落;另两人即刻追上之前抓捕嫌犯的侍卫,一有消息,即刻返还通知;余下九人在此看着白家遗孀,等罪名确凿后,再视定夺。”如今再做是非对错的论断,是一种错误。 任由白家的众人在身后骂天骂地,我也没有停下自己的脚步。刚踏出白府的后门,却只瞧见铺天盖地莫名飘落的一张张白纸黑字,随手拿了一张,落在队伍的最后,稍稍看了起来。握着白纸的手,不由得哆嗦起来,纸上纷繁细小的隶书,端端正正地记载着所谓的武朝罪责,从当今圣上的疏于朝政,朝廷结构的庞大累赘,再到层层赋税的沉重,以及对百姓生命的轻视。所列罪状从广及细,用词却简单易懂。灭一个国家,先动摇它的根基,再动摇它的支柱,随即便可不费一兵一卒而屈人俯首称臣。而如今勉强支撑着的两根擎天柱,日旭和苻清流,南朝要动的会是何人?还是两个人一同毁去? “梁夫人,我们追踪到皇城外,就没了那青衣人的踪影。”追踪而去的人马此刻已经在工部门前与我们汇合,“皇城中,我们不敢随意进出,留了几人在外监视,便赶忙回来报告。” 我倒也从容地说道:“都在预料之中。你们即刻回去皇城,断不能让那个青衣人从我们手中逃脱。褚太傅和苻大人都去了都督府调控禁军,我们也不能慌了手脚。” “梁夫人,我们……不会……不会输吧?”一个侍卫临走前,犹豫再三还是回头问我,“刚才一路上瞧见不少百姓拖家带口往城门方向而去,民心已乱,国之将倾。” “尽力而为。”我无法再轻松的笑,情势已然到了崩溃之际,“你有疑惑,有担心,是人之常情;能坚持,能信任,那是人之可贵。”从不强求,但也不是不做挽留。 那个侍卫提起手中的阔刀,抱拳提声而呼:“国家兴亡,匹夫有责,好男儿,以国为家。”干脆得转身,原本犹豫的步伐此刻坚定而沉重。热血沸腾的男儿,去做自己想做的。 按耐住心中想上城楼的冲动,反倒直冲回梁家的春晖园,如早料到被那几个家丁拦在舅舅的房门外,只说身体不适正在房中休息,不宜打扰。 在烟雨楼中,我无力地倚坐在正位上,已经到了这一步吗?我也必须走最后一步了吗?此刻的日旭,会是怎样的心情?我能做的,就是保护他想保护的。 “少夫人。”平管家的声音就在身旁,“你是不是有重要的事情要吩咐老仆?” 缓缓睁开眼睛,看着满头银发神色平缓的平管家,“如今兵荒马乱,平管家有什么想法?” “夫人想搬家?”平管家淡然的语气中透出一丝不安,“梁家自太爷、老爷都住在这里,如今,少夫人动了搬家的念头,是不是要等大少爷回来商量看看?” “不是搬家。”我果断地说道:“只是你带着婆婆和暗生去安全的地方待上一些日子,心儿会跟着去伺候,而梁家,就由我和舅舅两个人驻守。人在家在,平管家,可信得过我?” “少夫人……”平管家语气一滞,随即笑着说道:“老仆自然相信您,您也请放心地把老夫人交给老仆。老仆相信,一个月后,我们一定能在春晖园吃上一顿团圆饭。”看着平管家在我面前故作轻松的表情,我也不忍心去拆穿他的好意,有希望才有将来,不是吗?在平管家的帮衬下,和婆婆解释这是日旭的安排,却只能在旭日园的后门送他们走。 “姐姐,你不和我们一起走?”暗生拉着我的衣袖,有些不舍的问道,“暗生好久都没有看到梁元帅了,他也不同我们一起走?” 蹲下身子,轻轻摸了摸暗生的头,“暗生已经是一个男子汉了,替姐姐照顾婆婆好吗?” 暗生眨巴着眼睛,脱口而出:“姐姐和梁元帅每次都丢下暗生。我讨厌你们!”甩开我的衣袖,扑通一声跳上马车直往里钻。 “心儿,替我照顾好所有人,包括你自己。”一时情动地拥住早已哭成泪人的心儿,“只要你们安然无恙,将军才能毫无后顾之忧地打败敌人。” “小姐,你才是姑爷心上最重的人。”心儿不甘地说道,却被我推开。 马车绝尘而去,有梁家的忠仆平管家,有贴己的心儿,还有日旭亲手训练的家丁,我还有什么不放心呢?“日旭心上最重的人,怎么能丢下而逃命呢?心儿,生死同穴是何等的情深意重,我想去亲身尝试一回。”笑着落下冰冷的眼泪,滑过嘴角,没有一丝的温度,只有带着略微咸淡的苦涩,这一句深藏心底许久的话,是否可以随着飞舞的寒风,送到那个伤痕累累却屹立不倒的男人心中? 突然,远处传来不清晰的战鼓号角声,循着这激荡的怒吼声,我往城南跑去。南朝的那一纸纸罪责仍旧不停落下,原先的那些早已盖满了街道。慌张的百姓,漫无目的地涌上街道,毫无主张的往城南门边挤去。耳边充斥着孩子的哭叫声,老人气喘的呼救声,还有更多人的催促叫嚣声,不同于战场上的血腥,此刻,是完全的绝望充斥。 城楼就在眼前,抬头即可看见站在寒风中,衣衫飘摇,行单气傲,指挥若定,一回头间,似乎看到城楼下凝神而望的我,嘴角扯开一个安心的笑。 “嘎吱——”城门缓缓打开,马蹄声隆隆,只瞧见长龙般的骑兵自半开的城门中鱼贯而入,打头的两个正是梁家的骄傲。 “关城门。”日旭一声令下,半开的城门再次重重合上。在那霎那,只瞧见都城外,整齐划一的军队,列阵在城门十几里之外,并无攻打之势。领头的那人,一手执着缰绳,一手自空中划过,顿时,都城外,响起震天的吼声,“投降……投降……” 第一百三章 誓言(一) 冬天干冷的土地,也仿佛随着城外有序的声响晃动着。一时间,原本争先恐后的人潮停在了当下,如垂死前的混沌,不知进退。那些连棋子都称不上的人,一辈子都只是往前走,没有希望,也没有失望,只是为了生,为了一代代延存下去。 停止的人潮和仿佛冻结的时间,让我残喘的呼吸着,眼前跳跃和移动的只有那一支不过百人的骑队。一马当先的日旭,脸上没有丝毫的犹豫,坚定的眼神依旧闪烁着摄人的气魄,他的心中也许从来都没有害怕。 “上马。”踏雪驰骋而来,马蹄声快而不乱,日旭一个侧身,伸手自我背后抄过,“知道我会破围而入,所以等在了这里?”坐在日旭身后的我,只能瞧见他背上铠甲一道道细密的伤痕,刚才的突围之战,是何等的惨烈?我没有亲眼所见,可是日旭的伤痕就在我的眼前,日旭气喘的呼吸声就在我的耳边,日旭滚烫的热血沾满了我环绕着他的双手。不自觉地紧紧贴在日旭的背上,任由自己无法控制的眼泪打湿日旭的铠甲。炙泪和热血,我和日旭,再也无法分开了吧?箍着日旭的手也不由越来越紧,不想再分开了。 “怎么了?”日旭应该感觉到我的奇怪,当先的踏雪也慢了下来,“我就在你的身边,是不是很冷?可是,我必须上城楼看一看状况。” 拼命地摇头,虽然日旭看不到,“我不冷,真的。”努力克制自己起伏的声音,可是却不顾别他地紧紧倚着,“夫君,今天我让风捎了一句话给你。”莫名地悸动地想告诉日旭。 “风?”踏雪稳当地停在城楼的台阶下,翻身而下的日旭抬头看着我,笑容依旧,星眸越发的温柔,“又有什么鬼主意了?”轻轻把我拖下马,粗糙的手指从我脸上划过,抹去那淡淡的痕迹,“怎么把自己弄得像个顽皮的小孩子?脸都花了。”故作的镇定? “没有。”我拉过日旭的手,清楚地说道:“往后,我只想站在夫君的身边,不再分开。危险也好,生死也罢,我们不再分离,一同笑着面对。”日旭的手一紧,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到我期盼的哀求,抿了抿嘴唇,点了点头。 “梁元帅,是否歇息片刻?”按压下的隐忍声音,打碎了我和日旭片刻的宁静,“刚才的突围真是精彩,如今的守卫之战,就让苻某代劳片刻。”一个踉跄,跌撞在日旭的胸前,不敢回头。亏欠?无法偿还的,还是亏欠吗?是辜负?可是对他而言,辜负两个字怎能让他忘记? “苻大人,梁某不得不上城楼一窥究竟。”日旭长枪撑地,显然是在勉强,“南朝如今围困都城,一切都是梁某的疏忽。”转身面向围在城门四周的百姓,尽单膝跪下,“梁家有负大家的期望,只是,日旭哪怕拼了性命也不会让城外的南朝军队伤了大家分毫。日旭一叩,以谢梁家渎职之罪;日旭二叩,以赎舍弟徇私之罪;日旭三叩,已偿在下无力抗敌之错。”曾经那么骄傲的日旭,我能做的,只是陪在他的身旁,陪他一起向这些百姓叩头认错,“如果还有愿意相信日旭的,就请各位安心地回到自己家中。”日旭握得我有些痛,可是我愿意替他承担所有的痛,只是他每次都以个人承受。 那些百姓,没有人会相信,曾经那个骑着战马在他们欢呼声中无数次走过的神话,现在就跪在他们的面前。只是,为了向他们谢罪,只是为了让他们回自己的家。积聚到城门前嘈杂的人流,此刻,正缓慢地散开,没有丝毫的争先恐后,也没有任何的争执和唏嘘。 “梁元帅,你这是何苦?”瘦削的人影挡在我们夫妻二人之前,犹豫片刻,一只手还是递到了日旭的面前,“上城楼布防吧。”连他都不忍看到日旭如此践踏自己的尊严? 日旭爽快地握住苻清流的手,站直了身子,“我只是做自己该做的。”反手拉住我,和苻清流并肩沿着台阶往上走去,“苻大人凡事都那么周到,我并不担心防卫之事。只是想看看南朝的皇帝和他的军队,谢谢他故意放我进城。”心中一颤,故意放日旭进城? 城楼上,整齐划一的布防,充足的石块和弓箭,只是一个个士兵脸孔紧绷,盯着远方不眨一下眼睛,仿佛看到了最恐怖的景象。 苻清流和日旭还是一派轻松的模样,两个人踏上最后一步台阶,相视一笑。 “梁夫人曾经问过我,南朝皇帝是怎样一个人。”苻清流望着远处,随意说道:“我们如今就去瞧瞧,到底是如何一个三头六臂之人。”苻清流对着日旭一颔首。 被他们泰然的神色所感染,我也放松了先前紧张的心情,夹在苻清流和日旭的中间,一步一步走向城楼的中央。 无数南朝军旗,仿佛就飘扬在眼前,更为磅礴的整队骑兵以浪形布阵在都城外,绵延到天地相交处,适才的震天吼声如今成了骇人的寂静,连马嘶声也被掩去。黑压压一片的骑阵中,一骑白马和马上身着银色铠甲的将领犹为扎眼,他的一举一动,仿佛牵扯着整个骑阵。 随着日旭和清流,走得越发得近了些,能清楚看到白马上将领的挺拔身姿和他披在身上明黄色的斗篷,霎那间,我就可以断定,那就是南朝的皇帝,沐策。 “梁元帅果然骁勇,不到一个时辰,便从我的骑阵中突围而出。”沐策浑厚的声音自远处传来,有着赞赏,也带有略微的戏耍,可凌驾于日旭之上的威严,让人不得不肃穆,“虽然,以少胜多不无可能,但以武朝如今不足两万的兵力,如何敌得过我的十万雄狮?” “梁某的突围难道不在陛下的计算之内?”日旭运足气,在城楼上把话送去,“梁某的五百人可以从陛下的三万骑兵阵中突围,那么武朝的两万兵力何以不能胜陛下的十万人?”日旭的从容,终究没有让我们输了气势。 “朕也知道一切瞒不过梁元帅的火眼金睛。”一挥手,沐策骑马行了几步,靠得越发近了,依稀可以看清他狂傲的脸孔,张扬的五官不失刚毅,潇洒的气度中透着释然的神色,原以为沐策是一个阴狠的老头,料不到确是一个如此不凡的人,“只是想给梁元帅看看朕的诚意。我们此次围城,不会断粮,也不会在护城河动手脚,只希望所有武朝的百姓可以明白,我只是想让他们过上天下一统的真正安定生活。梁元帅,如果武朝不作抵抗,我也不会再做杀戮。” “休想动摇我方军心。”苻清流打断了沐策的话,一只手撑在城楼上,卯足了气力说道:“因为想安定,所以就先杀戮吗?如果不想杀戮,又为何攻打武朝?这一场仗,已经死了多少无辜的人?不要把自己单纯的野心覆盖上如此伟大的意义,你,不配。” “这位可是武朝的尚书令?可惜,你和梁元帅一样,总有比天的才情,也没有明白良臣和忠臣的不同。所谓良臣,择明君,为官一心只为天下众人的福祉;而忠臣,因所侍君王的兴而荣衰而死,一身系于一个君王,而不是天下。只叹一句可悲!”沐策没有丝毫的动怒,反倒脸上多了些张狂的意味,“的确,统一是我的野心,我大大方方的公布于天下;如果一个君王,没有那样的野心,就像你们的那个昏庸隆宗,换来的必然就是灭国。梁日旭,苻清流,一天后,我便会开始攻城,那也是我给你们的期限。”笑得肆虐张扬,却有着俯瞰天下的豪情,收敛笑容的瞬间闪过一丝停顿,“有个陪伴左右的女子,真好。”轻柔的一句话,带起无限的感伤。白马一跃,骑兵阵自正中分开一条路,沐策掩身而去,留下飞扬的尘土,覆盖住他身后的一切。 第一百三章 誓言(二) 千万人的战场上,无人欢呼,也无人追逐绞杀。一天的期限,让南朝的将士见识了他们君王的气度和自信,可也让我方的将士无法言语。战,还是降? “月华……”日旭一声轻唤,拉我入怀,“你说我该怎么办?”无力的叹息声后,沉重的靠在我的身上,拉住我紧拽在城楼岩石上的手,瑟瑟发抖,身心俱累。 苻清流没有离开,“梁元帅,你回府休息片刻,城南这里有苻某看着。”冷静的语调,没有丝毫的犹豫和感情,“城西有太傅,杨都领守在城北,东边有莫独领。” “苻大人,你的好意梁某万分感谢。”日旭忽而走到苻清流的身旁,在苻清流的肩膀重重拍了一下,“一天的期限,梁某已经没有休息的时间了。”说完扭头看着我,默默地笑着。 一旁是苻清流冰冷的眼神,另一边是日旭温和的眼神,两个人都不想我在这里?“我不走。”坚定地挽住日旭的手臂,摇了摇头,“一个人也是一份力量,我决不会拖累你们。” “好。”日旭拍了拍我的手,送来丝丝温暖,“苻大人,内子虽然是一介女流,可也有不凡的见识,更重要的是,梁某刚才答应过她,不再分离。”相视一笑后,眼角瞥见苻清流僵直的脸孔微微透着绛红,尽一拳敲打在厚实的城楼上拂袖而去。每次都看着他清冷的背影,每次带给他的只有伤害,可是我什么都不能做。 “他总有醒来的一天。”日旭紧紧拦住我,轻声念叨,“你的片刻犹豫,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我每次都亲手把刀扎入他的心中,早已经遍体鳞伤了。”投入日旭的怀中,沉沦自己的一切,“我们能做的,就是还他父母一身清白,给他一个交待。”如今,一切就在眼前。 日旭推开我,皱眉说道:“几次三番听你这样说,苻清流家里到底蒙受了怎样的不公?这些年来,只知道苻清流有明妃这样一个妹妹,却从不见有提及他的家人。” “夫君,可有片刻时间听我细数其中曲折?”拉过日旭,避开城楼上的众人,“此事牵连极广,波及了你我还有苻清流的父辈,甚至还有皇室。” 日旭的脸色越发暗了下来,拉着我往城楼下走,闷声不语,煞是可怕。 “夫君以为我又要生事?”勉强跟上日旭的步子,可瞧去却好似被紧紧拖着,“我的父亲被人射杀了,就在他要逃命的当下。”一个踉跄,撞上停住的日旭,只听得他闷哼一声,捂住胸口,又是一口鲜血喷出。 不知所措的我,连忙抬手替他抹着,不敢伸张,压低的语调难掩我的急躁:“夫君,你别生气,我不说了。我们这就下城楼去布防,一定可以击退南朝的军队。” “月华,你说的可是真的?”日旭紧拽住我的手颤悠地说道,“苻清流已经把灾银的事情全盘告知,可又是谁会在此时此刻射杀你父亲?”我扶着日旭慢慢走下城楼,才发现身后留下的一条长长的带血脚印,心中愕然,可看到日旭固执的眼神,我不忍与他再起争执。 不忍地别过头,却瞧到曲折的楼阶尽头,站着瘦削的苻清流,抬头看着并肩而下的我和日旭,抿着双唇,紧拽着双手,在我们走近的片刻,忽然侧身倚在城墙上,不再看着我们,“梁元帅,守城的必须苻某都已按你的吩咐做好了,只是那个流星弹,苻某无能。”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日旭站在最后一层台阶上,无奈地说道:“如今内外交困,有如今的局势,也是苻大人一人支撑的。”日旭到底想说什么? “苻大人,可否与我们一同回梁府商量?是不是叫上褚太傅?”我无法看到日旭此刻的勉强,擅作主张一次,“白松诚此刻被抬在刑部,那个凶手逃入了皇城。” 苻清流抬了抬眉,嘴角勉强拉起一个弧度:“只要梁元帅愿意回府,苻某绝无异议。”难道他知道我此刻的心思,有意与我一同逼迫日旭回府休息? 日旭回头看了我一眼,没有任何的表情,推开我的手,朝着城楼下百人的骑兵队走去,“就地驻扎,随时待命。”牵着踏雪往城中走去,从未看到过日旭如此的背影,银白色的街道,灰白色的战马旁,带血的黑色铠甲,拖曳在地的长枪,散乱的发丝,不再坚定的步伐。 一路随在日旭身后的我,只能看到他背上渗血的道道伤口,却看不见他此刻苍凉的眼。苻清流默默走在我的左后侧,只能用眼角瞥见他不变的步伐。因为知道我要给日旭上药,苻清流借口去找褚太傅,留下了我们两人在梁府。 当我说着婆婆和家人转移的事情,坐在北阁的日旭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夫君,舅舅当时不在家中,就在我从白府回来的时候,一直没有回来过。”挽了一块白玉膏,仔细地在日旭的背上每一道伤口处抹着,时不时看着他的脸色,怕下手太重。 日旭抬了抬眉,示意我继续说下去,手上一直把玩着白玉膏的圆盒子。 “我再去加一块炭,穿得那么单薄,不要着凉了才好。”我提日旭披上一件单衣,赶忙往暖炉里拨了一块炭,回身小心打量着他手臂上的旧伤,“武朝开国的功臣,除了梁家和褚太傅,还有一位名叫刘瞰澜的文臣。你可曾听说过?”瞧见日旭摇头,继续说道:“苻清流原名刘卿赋,是刘瞰澜的儿子。十多年前,刘瞰澜因为一纸书信被定罪叛国,满门抄斩。我们先不提苻清流是如何逃出的,这一纸书信却是梁家递上的,约摸算着日子,应该是公公。” “那一纸书信是假的?”日旭突然间放下手上的黑盒子,拉过我不置可否地说道:“以父亲的为人,绝不会做那样的事情。我也从来没有听说过刘瞰澜这样一个人。” “封存了关于刘瞰澜的所有消息,不是梁家可以做到的。”我小心地替日旭缠上干净的绷带,替他拉上衣衫,“那封信是别人交给公公的。这些日子,我从婆婆口中得知了一些消息,盘算着,那个送信之人也许是舅舅。”心底的把握全然露在脸上。 日旭突然一个用力把我推在睡榻之上,一只手按在我的身侧,低头狠狠地说道:“在很多事情没有明了的时候,不能乱说,你可知道?无论是父亲还是舅舅,他们都是我尊敬的人。” “日旭,所有的一切都亲眼去见证不就好了?”褚太傅一句老辣的话,让我和日旭此刻的情形略显尴尬,“想不到十几年前的一桩憾事,如今再次提及,仿佛有另外一番真相。” 日旭默默地拉我起身,转头看着北阁门前的两人。 “苻大人,没有与你商量,便把你家中的事情和盘托出,抱歉。”我拂身说道,“如今,这些也不是该瞒着的。你们一家上下的莫白之冤,不该由你一人担着。” “太傅,日旭打算在今日亥时进宫,带皇上再南朝攻城之际从城南突围而出,与城外的日照众人汇合,再图后算。”日旭此刻的情绪仿佛稳定了下来,转而抬手请褚太傅和苻清流进屋入座,“苻大人的事情,灾银的事情,我们入宫的时候一并问清楚。否则,便不能齐心保皇上出城,他日卷土重来,也无人可用。”日旭又把一些突围的细节与褚太傅、苻清流一同参详,见苻清流一直垂头不语,又把我刚才提及的灭门之事简要与太傅说了。 “日旭考虑得十分周到,老夫觉得如此甚好。”褚太傅微笑点头,拍拍一直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苻清流,“清流,想不到你居然是故人之子,仔细瞧来,的确有令尊的气度,这长相倒是继承了你母亲的不凡。” “老师,就按刚才的计划,我此刻就去刑部提拿白松诚的尸首。”苻清流撑着桌子起身,“亥时苻某在皇城前等各位。”漠然的离去,他是不悦,还是忐忑? 褚太傅因为不放心家中的妻子,也随后离去,留下我和日旭两人坐在昏暗的北阁中,享受片刻属于我们两人的宁静。 “一切都要结束了吗?”我点起一只蜡烛,照亮了日旭暗淡的脸庞。 “不是结束,是重新开始,今后没有我们两人携手共游,只有沙场上的血流成河。”日旭拉过我入怀,低声叹道:“再也做不到仰天无愧,我唯独负了你。” “君当作磐石,妾当作蒲苇。蒲苇纫如丝,磐石无转移。”我默默念道,心中隐隐作痛:“我们都不曾辜负对方。”看着日旭闪烁的双眸,垂下眼帘,缓缓凑上前出奇地咬了日旭的唇瓣,摸了摸自己嘴角的一抹鲜红,调皮的说道:“这是我们给对方留下的誓言。” 番外(苻清流篇一) 一道闪电滑过上空,照亮了有些昏暗的典雅府园,茂密错落的树丛,张开的枝丫形如枯槁的手,笼罩着跪在冰凉石阶上的男女老少,无法逃脱。 “皇上有旨,梁士源大将军上承之刘瞰澜通敌卖国书信,经查属实,欺君叛国,依律敕夺刘瞰澜钦点官职和所有封赏,株连九族,处以极刑,就地执法。”一个尖利的声音,刺耳如针尖划过铁片,扎得人心痛麻。 跪在最前石阶上的青衣男子,缓缓扬起头,平静的脸上星眸微烁,硕挺的鼻梁展示着他傲然的骨气,唯有那簇紧的双眉让人为之心颤,眼角带上一丝浅笑,发出一声悠扬的轻笑声,缓缓从石阶上泰然站起,眼角扫过站在他面前骇然的一众人,众目睽睽之下,弓身小心地扶起跪在身旁的纤弱女子,满目无他。 那女子俏脸微扬,一双杏眼半晗,脉脉望了望面前的男子,转身依靠在他的身侧,一对壁人望着身前那些凶神恶煞的侍卫,无畏也无惧。 “姒妘,本该昨天就走的。”男子紧握住女子白玉般的手,款款望着她柔声说道,转而一蹙眉,对着宣旨的公公和有些不耐烦的长身带头男子说道:“刘某早已辞官,原本前几日就打算离开都城,料不到梁兄弟昨日摆的送行宴居然是刘某断头前的果腹之餐。哈哈……昨日我未饮完赵勇的家传酿酒,可惜……可惜……”语气略为带着无奈,随即与那绝色女子相视,泰然之下全无临死前的挣扎,“梁兄弟上承的信笺?不做刑部审问,一道圣旨就要了我们刘家七十多条人命,此心众人皆知。” “罗公公,刘瞰澜一张嘴可以把死人说活,不要耽搁了行刑而再惹事端。”那个为首的长身男子一改适才的不耐烦,从容挥手下,隐在院外的上百人队伍鱼贯而入,把原本已经有些拥挤的院落中庭围得水泄不通。齐刷刷的长刀,在灰暗的假山上留下刺眼的白光,直指向那些跪在院中战战兢兢的刘氏族人。 “即刻行刑!”号令之声并不像残忍的修罗之音,反倒悠扬而缓缓飘荡在刘府的每个角落。这柔和而善感的声音让整个庭院中原本急促而错落的呼吸声突然间消声灭迹,在那个停顿之后,一声声惨烈的呼喊撕破了那短暂的寂静,原本郁郁葱葱的枝丫和青苔斑斑的乱石上,一瞬间都染上了飞洒的红色,充斥着所有人的双眼,一具具人的身体,在庭院中央交叠成一座小山,不高,却让人忍不住侧目,无论老少都睁大了空白的双眼,留恋世间那一丝美好。 “大人,找遍整个刘府,不见他们的九岁儿子。”一个侍卫匆匆走到长身男子的面前,焦躁而局促,好像犯了什么大错。那长身男子摇着步子,忽而伸手拽住刘瞰澜的领口,眯眼说道:“说出你儿子的下落,我便让你们全家葬在一起,否则,让你们这一双恩爱夫妻,一个在山巅,另一个不屈身在深海,永世不得相见。而你们的儿子,也一定让他死无全尸。” 永世不得相见?“原来是你。梁兄弟,你好糊涂啊!”刘瞰澜推开那只肮脏的手,整了整自己的衣服,拖着自己爱妻的手,沉沉地走向那一座人山,抬手抚过那一张张歪曲而惊蛰的脸孔,替他们抚上那一双还未看够人世的双眼。扭头对着娇妻露出恍若初见的甜涩笑容,“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念着曾经无数次说过的誓言,恍然转身间,自一个少年身上抽出一把长刀,没有丝毫停滞地插入自己的胸膛,嘴角带着一丝笑容地回望着满脸泪痕的妻子,无力地往前跌去。 那女子仿佛知晓一切般,堪堪在她夫君倒下的时候,紧紧拉住那欲坠的身子,勉强把一双无瑕的双手绕过刘瞰澜的腰间,凄然一笑,一用力下,那把大刀自刘瞰澜胸前没柄,锋利的刀尖自女子的背头透出,晶莹的血珠自那顶端一滴滴“啪嗒……啪嗒……”敲打着青石台阶。 “快抓住那个孩子和那个仆人。”一声喊叫把看到那一幕的人拉回了现实,一双双不善的眼睛同时往叫声的方向射去,一个穿着墨绿色丝袍的孩子被一个仆人模样的男子拖拉着往门外奔去,不时地跌扑在石板地上。 很快,所有的侍卫如一张巨网把那两个漏网之鱼罩在中央,白花花的长刀直往他们身上招呼。那个仆人挺身护在少年的身前,“不能让你们上了少爷分毫。”话未尽,长刀已自他的头顶劈落,血柱自他的额头穿过鼻梁和嘴角直至下颚,踉跄的摔倒在地,“少爷……” 他的喊声刚过,五六把长刀同时砍向少年的后背…… 一双闪烁的眼睛透过庭院中小湖的湖面,看到了扭曲的一切,牙关紧紧咬住用作呼吸的麦管,不知是因为湖水得透凉还是眼前的残酷,少年浑身瑟瑟发抖,一双手紧紧攀住小湖底的泥石,十指的指甲一寸一寸的嵌入碎石,一弯弯红色自指端漂出…… 仿佛窒息般的难受,我一定要活下去……活下去…… “啊……”猛然间睁开双眼,又是这个从来不曾变过的梦,近二十几年来都不曾变过。抬头按压两鬓的酸胀,扭头看到桌上安置整齐的早餐,这些也有十多年未变了。只是对于食而无味的我来说,以前的日日坚持是为了让在瘟疫中失去双亲的怜素感到家的幸福,而如今怜素入宫已经快两年,这一切不过是让我活下去的必须,再也无关乎所谓的幸福。 用冷水拍醒有些晕眩的自己,换上一身尚书令的朝服,在摇摆的马车中往那皇城而去。那些世人贪恋的富贵和权势,在我眼里,只是报仇的工具。童年扎实的功底和七年的苦读,让我在十六岁时便拜在武朝太傅门下,四年后的一切如谋算好般,仕途坦荡,我已是武朝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尚书令,惟有怜素因为我的干系对当今圣上情根深种,让我有些失措。 欠了我家几十条人命的梁家,依旧是武朝的顶梁支柱,撼动不了分毫。只是,武朝要强盛起来,终究要抑武扬文,总有一日梁家的地位会降,那时,便是他们一家偿还血债之时。 “朕做主,就把白松诚大人的千金嫁给梁日旭元帅为妻。”皇上金口一开,当朝众臣纷纷低头细语。当今圣上继位十年,一向对臣下言听计从,有时难免造成朝中文武相争,可这次下了如此的旨意,不知是为近期的纷争调解,还是火上加油。 白府,我最近去的有些勤快了。白松诚这个人,在我刚入朝为官之时,便向我投诚,官场之上,无外乎相互利用,他有心,我何必推辞。 “大人,你看皇上下了这个旨意,这白府上上下下,女儿也有好几个,我嫁哪一个好呢?”白松诚心中似乎已有答案,却还是这般装模作样地问着。 微一抬眉,我自白松诚肩头望去,瞧见一个穿着富贵的少女,端着两杯茶,眼眉带笑地朝着我们走来。脑中忧郁片刻,才想起那是白松诚的一个女儿,似乎叫做月华。 灰飞烟灭——番外(苻清流篇二) 这一天,是我宁愿不曾到来的那一天,可谁又能让时间倒退。 白府的小庭院有着故作风雅的小湖和亭子,每次面对白松诚这个市侩小人,我总要找出各种理由到这里来偶尔透透气,否则,我一定会为这个不择手段的自己而崩溃。 “苻大人,这初春的风也能伤人,湖边的寒气过重,您还是进屋里暖暖身子。”一个女声直刺在我的后背,听这些微颤动的声音,依稀知道是那个白月华,只是脑中怎么也想不起那张平凡的脸,仿佛对那故作的笑容还有些印象,“刚才父亲和月华说了皇上赐婚一事,苻大人离执掌朝政之日不远矣。”见我不回答,居然提及这事。 猛然回头,用直接的眼神看向那个不知所谓的女子,瞧见她突然颤动的身子和躲闪的眼神,轻蔑的一笑,压低声音地说道:“这桩婚事的确是旁人眼中的天赐良缘,只是,在我眼中却是荆棘丛生的曲折小道。”皇上的旨意,梁家人不会违抗。只是,安插在梁家的人隐约传回的消息,让我猜测那个强悍的梁日旭恐怕心已有所属,所属之人还是那个永远都无法得到的艳冠后宫的惠妃,哪怕再有一个同等姿色的女子嫁入,终究及不上那个可望而不可求的人,更何况,眼前之人还是如此的庸俗之流。 眼前之人鼓足勇气地又往我靠近了几步,逼得我不得不靠在身后的柱子上,只瞧见她扭捏地扯着手中的帕子,垂头红着脸说道:“苻大人所指的困难,父亲都说了,梁家的精明也好,梁家的诱惑也罢,月华对大人的心,绝不会有二。” 一惊,话中的话,我能听出几分,过去对于莞莞的示好,我总是婉转地推辞,可面前这个毫不相干的女子让我没有那样的耐心,语调不由得上升:“你说什么?” “这是从内部瓦解梁家的好机会,不是吗?”白月华听不出我的怒意,反倒口若悬河起来,原本还有些许的害羞此刻变成了跃跃欲试的兴奋,“苻大人的宏伟梦想,月华哪怕牺牲一切,都要出一分力。”只瞧见她默默的眼神瞟向我后又垂下,从袖中掏出一个挂坠,几次犹豫,终于递到我的面前:“这是月华请人打造的月牙挂坠,请大人一定收下。” “为什么?”我斩钉截铁地吐出三个字,那些所谓的感情都不可靠,都可以背叛,可以抹去。 “因为我不想看到大人每次孤孤单单的来,又孤孤单单地走,有这月牙陪着,就好似月华一直在身旁支持的大人。”莫名地大胆告白,更莫名地解释:“嫁入梁家,为大人做所有该做的事情,我绝不会退缩。” 不由得有些生气,什么付出,什么不退缩,不是应该去努力抓住自己的幸福,怎么会为了别人去牺牲自己的幸福?原本对她不好不坏的印象荡然间变成了一种嗤之以鼻,“我以后不想再看见你。”幸福,不要不知所以的去放弃。 “大人记不记得第一次来白府的情形?月华至今还记得,那已经是四五年前的事了,明明是一张很好看的脸却紧绷着,明明是口才了得的人却沉默寡言。大人给了月华无数个明明,越陷越深,无法自拔。”只瞧得她眼中有着些许的悲伤,“父亲不相信月华做得到,大人更是不相信月华的心意。”转而却弯起一个轻松的笑容:“不知道这时节的湖水有多冷呢?大人,月华的姐妹们刚才打了一个赌,只要不懂水性的月华有胆量跳下这湖,便把嫁入梁家的机会让给月华。”来不及阻止冲上来的白月华,只瞧见她踏上亭边的石凳,没有丝毫犹豫的纵身一跃,刚伸出的手堪堪扯下那个月牙挂坠。 瞧着白府的家丁把奄奄一息的白月华从湖中捞起,我只得匆匆自白府离开,到了自己的书房才发现手中一直握着那月牙挂坠没放。 “大人的脸色似乎不大好。”莞莞体贴地递上一杯热茶,亲昵地按压着我的肩膀。 草草推开她,不知是问她还是问自己:“幸福难道不是应该紧紧抓住的?怎会用自己一辈子的幸福去换取一个对自己完全陌生的人的一点点相信?” 谁能料到,这个没能紧紧抓住幸福的人,最终却是我,这个曾经不明白爱的人? 白月华活下来了,一个月后,风风光光的嫁入了梁家,却一如我所料,梁日旭在洞房之夜率兵出征去平定不大不小的战事,那个女人终将一无所有。 半年的时间,一个不曾见过自己丈夫的女人,居然可以身着男装毫不避忌地出现在文学馆中,让我有些愕然。文学馆这个舆论的终极,是我费尽心思筹办起来的,如今都城中最大的如意馆是我在背后扶植创办的,在这里我可以知道全城上下所有的消息,但从不插手。 “大人最近出去的越发勤快了。”莞莞掸去我身上的灰尘,有意无意地说道。 “梁日旭要回来了。”我一句话堵上了莞莞的探询,心里难免有些慌神,这些日子,那双逃避而对周遭充满敌意的眼睛,一直盘踞在我的脑中,那是一双与我何等相似的眼睛,因为两家的一切,而对整个世间充满了怨恨?只是和梁家小儿子偶尔在文学馆中嬉笑的真切暖和,更是让人想去弄明白一切。那个原本一目了然的女人,怎么如今成了一团谜? 真切而明白地与她面对面,是在梁日旭的庆功宴上。果然是一个不受欢迎的人,居然被梁日旭糊弄到了一个从来不曾有家眷参加的晚宴上。 面对拦在马车前的侍卫,她居然少有的退让,为了看透她如今的陌生以及梁日旭的把戏,我难得出手相助,更是主动提及把臂同行。本来就没有借用她这颗棋子,这是我向梁日旭的明示。谁也不会让这样一个女子去和堂堂的惠妃抗衡。 梁日旭一贯的骄傲模样,我早就看透,他和她之间,那犹如演戏般的热络,居然还有人去奉承他们的恩爱,我冷哼之下,看着梁日旭把目光移向从王座下款款走下的惠妃。 那个女人如今该后悔当初付出生命所换来的一切吧?眼神偏移,她居然自嘲般地笑着,在当今圣上面前该有的谦恭她没有,而淡漠无畏的眼神把她整个剥离出大殿,仿佛是嘲笑着我们这些逢场作戏,身不由己的人。 我居然有些怕她,怕她一眼看穿我的所有。只是她转身瞬间,迷离而痛苦的眼神,让我从位子上站起,如同被她牵在手中的人偶,随在她灰暗而凄然的身后。 我的害怕让我再一次对她说出绝然的话,只是,她不再有那日的悲伤,取而代之的是,陌生和不屑。原本崇敬的眼神不在,原本迷恋的眼神,灰飞烟灭…… 我,似乎,在那一天,永远失去了她…… 第一百四章 结局(一) “啼嗒……啼嗒……”脆裂的马蹄声在洞黑的寂静夜空里,如敲打在心上的一连串金属音,让人的心不由得团缩起来,原本那些凌厉的寒风反倒让急躁的情绪有了片刻的冷静,双手攀爬上握住缰绳的那双越发粗糙却依旧温暖无二的大手,越发地依恋了起来。 “怎么不见你说话?”身后日旭的热气直吐在我的脸侧,另一只揽在我腰间的手转而也包在我的双手外,“心里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冰凉的掌心传来丝丝的暖意,心中的隐约痛楚却一直无法散去,犹豫之后依旧开口说道:“我手中的那颗朱砂痣突然消失,当初因为身在战场之上无暇顾及,如今每每想起便心中不安。宝相寺的方丈曾经对我说过,掌中朱砂乃护体灵物,如今莫名不见,心中难免觉得不妥,其中未知的缘故更是让我难以安心。”我不是白月华这个事实,依旧无法出口。 “傻瓜,那不是消失,只是从流于形式的表面转化为永远不会消失的内心之爱。”日旭轻笑一声,随即在我脸颊印上一吻,“多少次的生死分离才让你从心底承认我就是守护着你的朱砂痣?惟有你心底认定了,那朱砂才会消失。”语气越发的低沉,过往的总总如风般在眼前闪过,原来每个人在最初以为自己明白爱,却依旧历经,才能找到适合你的那种独一无二。 踏雪的步子越发的缓了下来,最终停在了空无人烟的大街上,只有我和日旭两人听似缓和的呼吸声和踏雪偶尔扬起的低嘶。 “怎么停下了?”猜不透日旭打算的我,勉强扭过头开口问道,“我们不要错过时辰才好。” 日旭翻身下马,朝着我伸手而出,黯淡的星光下,神色坚定无二。只得把手交到日旭的手中,利落的跳在日旭的身旁,一时记上心头地说道:“等突围而出后,我一定要尽快学会骑马,这样便可以不成为你的累赘。”我们都想让对方安心,这就是所谓的爱吗? 日旭的眼中透着闪烁的光亮,从袖中掏出一支灿若黄金的发簪,依稀瞧去颇似那支已经毁去的玉簪子,瞧着日旭把这崭新的发簪插入我的发髻,日旭脸上温柔的神色一如当日。“曾经答应过,亲手削一支发簪给你。我手艺不精,你可不要嫌弃。” 我扑入日旭的怀中,千言万语不知从何说起,只是喃喃地说道:“这比那只玉簪更珍贵,还好,我们的将来能够一起。”风声时轻时急,偶尔想起踏雪的低嘶,高低错落仿佛缠绕着我们的一曲哀唱。 “我们就在这城隍庙前,约定了。”日旭重重地和着我的话,“生生世世。” 一改先前两人共骑踏雪的情形,此刻的我们,手挽着手,一步一步朝着已然瞧见陡峭屋檐的皇城,朝着那越发黑暗的空洞,踏去。 “好久都没有一起走过了吧?”日旭轻轻替我搓着冻得有些僵硬的十指,语气倒不似在发问,“平淡的相携而走,是多少相濡以沫的夫妻,可望而不可及的?” 我回头望了望默默随在我们身后的踏雪,仿佛从它的透彻双眼中看到了对我们闪烁的同情神色,心中郁郁,却提高语调,说道:“如果一直想着去触及那些,反倒失去的更快。我们过往付出的种种代价,已经足以让我们看清楚一切。就像现在,我们不一样可以两个人并肩而走,不一样在新春节日一起看着满天繁星,述说着心中的衷情?”越发得有些激动起来。 日旭替我拉了拉衣领,突然轻咳几声,转而笑出声来,“每次,都是你看得透彻,那样我也可以放心了。”说着反倒避开我的眼神,故作模样的瞧着前方的路。心跳仿佛停了一拍,百转千回的心情在霎那间空白,只是,我不能做任何让日旭担忧的事情。 再无一句多言,默默地踏在那一块块青石砖上,两人的心跳声随着我们渐渐统一的步调,也莫名地同调起来。听着彼此有力的心跳,踏上一段未知的路,那种希望时间停止在此刻的自私感情,突然间从心底最深处,不停的涌现出来。原来,这就是当初在十色坡的瀑布旁,苻清流满心渴望却又无法实现的想法,如今,我也感同身受,却依旧苦求而无法实现。 苍凉的白月光下,烁红的皇城墙上倒影出几条瘦长的漆黑身影,衬得聊无人烟的周遭,更加凄凉惨淡,我和日旭两人的身影也渐渐缠上那几缕有些焦躁的身影,相挽的情形,并未减了那戚寂分毫。不由得往日旭怀中靠去,分享彼此那微弱的温暖。 “刚才路上耽搁,晚了片刻,各位见谅。”日旭颇为客气向褚太傅和苻清流告谦,环顾周围几名漠然的侍卫,以及地上盖着白布的担架,略微沉思片刻,抬头看着两人不语。 “时辰正好,哪怕梁元帅再与夫人单独相处片刻,我们也都理解。”苻清流空洞的双眼,穿过我和日旭相依的肩头,双手背在身后,不紧不慢的道来:“这几个是靠得住的侍卫,个个都是太傅手下的亲兵。梁元帅看如何布置?” “我们带人进皇城,有违君臣之礼。哪怕我们此刻有千万个疑问,也不能给他人留下丝毫的话柄。”日旭皱着眉,肃然地说道:“这十来个人依旧守在皇城,一旦军情有变也可火速通报;另则,也可防范那个谋害白松诚的凶手从此处脱逃。” “料不到此刻情势之下,梁世侄依旧做出这番决定,老夫佩服得很。一切就都按你所说小心行事,勿出纰漏。”褚太傅的眼中闪过片刻的停顿,缓缓抬手拍了拍了拍日旭的肩膀,向众人交待后,领首往异常平静的皇城中踏去。 皇城,那个永远被一些人厌恶却又被一些人向往的地方,从来都不曾呼啸过它内心的仓皇,其实它从来都没有过错,错的是身在其中的人,恶的也是那些人心。原本灯火通明的砾石大道,此刻只倒影着在风中不停晃动的灯笼的光影,那微烁的狰狞红光如一双双干枯的手,把你往那无底深渊中缓慢的拖去。 “宫人怎么少了许多?”日旭习惯地往我身边靠近,探了探我的手温后便紧握着不放,“部分侍卫调去守都城,我是知道的;虽说宫人并不是训练有素的军队,论及人数却也颇为壮观,一旦有所差错,我们必然措手不及,不及防范。”脚下的步子未曾停下,如今的夜空已然黑透,原本偶有的几颗星突然间失了影踪。原本富丽堂皇的森然皇城,一切都褪去般,除了黑暗,还是黑暗。 苻清流放缓了步子,落在日旭的身旁,语气也仿佛和日旭一般有些担忧,“宫人的调配,是后宫之事,我们无力插手。前几日进宫,也不像今日般少了那么多人。总觉得,有些不妥,还是加快脚步,进宫面圣后,自有分晓。”原本我们五人外加上一个不出声的死人,气氛紧张之余还带着些许诡异,此刻苻清流的一番话,更让人的心提了起来。原本匆匆前行的我们,突然间不约而同地停在了当下,一时间,连原本让人安定的脚步声都消失殆尽了。 第一百四章 结局(二) “苻大人?”一个破锣嗓子从前方的黑暗中传来,让人的心又一次被猛烈地撞击,“褚太傅?梁元帅?怎么都在这个时辰进宫?”黑暗中一个身影现出,脸上的错愕还未褪去,一双眼睛瞄了瞄盖着白布的担架后,直盯着苻清流,仔细一想,我才记起,那人是宫中掌管礼宾的陈公公,瞧着他刚才的模样,我心中已然可以断定,他是苻清流的人。过往宫中发生的一幕幕在脑中闪过,一丝疑问不经意间在我心底蔓延。 “我们必须在此刻面见皇上,劳烦陈公公代为安排。”苻清流直接道明了我们的来意,一行人齐刷刷都看向了有些局促的陈公公。想来以日旭和太傅在官场中的练达,应该也知晓了陈公公和苻清流之间的关系。 “这……”陈公公不知为何依旧没有转身通报的打算,脸上全是抱歉:“不瞒各位大人,这几日小皇子闹得厉害,没日没夜的哭,皇上刚才为了这个大发雷霆。此刻皇上和明贵妃刚哄着小皇子入睡,谁也不敢再去惊动。”一向待人宽和的皇上大发雷霆? “是国家的兴亡还是那小孩子的哭闹重要?”日旭轻哼一声,语气急了起来:“我们今日一定要面见皇上,还有紧急的军情。南朝的人已经打到家门口了,哪还有什么空闲去逗弄孩子?”日旭的心思我明白,他为的不是皇上的江山,而是百姓的江山。 “陈公公,你在前面带路。”褚太傅也知道此刻的紧急,站在了我们的最前面:“如果皇上再有怪罪,我这个行将就木之人,一定第一个领罪。” 陈公公瞧了瞧苻清流的脸色,不好再说什么,却也不情愿的走在最前面。原来,皇上的大发雷霆比起朝廷的安危更让这些宫人不安。 “怎么都不见当值的宫人?”苻清流打破了僵直的局面,也问出了大家的疑惑,“哪怕抽调了部分侍卫,可宫人却一个都没有动过,就怕惊动了皇上和太后。” 带路的陈公公步子突然一滞,却也不敢再耽搁,“怎么三位都不知道,昨日太后对所有的宫人都做了调配?”一转头,迟疑的眼神时不时瞟向苻清流。 日旭的步子越发得快了起来,眼看我们俩人生生越过了领路的陈公公。卸下铠甲的日旭,远没有在战马之上的强大,此刻急切而略带些焦躁的背影,让人心中生出痛来。 “夫君……”我压低声音轻唤,手上往回拉的力道也重了几分,哪怕此刻心如火燎,却也不能让身旁的人显得局促,映衬着太傅和清流似乎对朝廷怠慢。 日旭脚下的步子并没有停下,只侧了侧脸,眼神凌厉地扫过我和众人,在黑夜中,莫名得有些可怕。身后的脚步声错乱得快了起来,我尽被日旭拉着一路小跑。 明妃的“天上人间”安静如以往,周遭光秃的树干旁尽是被雪压断的细枝,那落满巧夺天工雕刻的石桥上还有未扫净的积雪,此刻悄然的落败感,比起明妃当年被陷害时的凄凉,更让人哀叹。料不到,在去年中秋还喧闹奢靡的皇宫,此刻却只有入眼的萧条。 “还不快些通报?”日旭推了推陈公公,与我们众人一同停在了宫外,“皇上问及,你就禀明,一切事关武朝兴亡。”陈公公回头看了看褚太傅和苻清流,见到他们同样坚定的眼神。如今箭在弦上,不得不发。陈公公脸上满是无奈,叹了一口气,跨入了那个“天上人间”。 日旭望着远去的背影,莫名的有些颤抖,眼中满是矛盾,“不知道,等待我们的将是什么?” “既然选择了面对,我想你应该做好了所有的准备。”苻清流平淡的声音响起,黑暗中时隐时现的脸上,平淡如昔,“你还是会护着皇上全身而退,如二十几年前你的先人一样,重建武朝,不是吗?”一辈子的敌人,才是最了解的人。 “哈哈……”日旭孤寂的笑声在空无的皇城中回荡,“忠臣和良臣?好一个沐策,难怪当年父亲哪怕赔上了性命也不过换来一纸合约。” “天上人间”的大门沉沉打开,先探了头出来的是陈公公,随后便是依旧平和的皇上,身后也只随了一个宫人。心中的气愤有些没来由,周遭的人为了他和他的江山,有妻离子散的,更有付出生命的,他却依旧懦弱的连一丝担忧都不存在。 “褚叔叔,梁卿家,苻卿家,怎么天还没亮就赶着进了宫?”温和的嗓音,一点都没有皇帝的气势,反倒像家中人的闲话家常,“忆祖吵闹了一晚上,刚刚入睡。”随意的笑容,仿佛都城之外的十万大军,不过是南柯一梦,“这……这……这是什么?”惊恐的眼神投向两个随从手中的担架,连身子都颤抖地往后倒去,堪堪靠在宫人身上。 “这是白松城的尸首,请皇上请移驾景仁宫的轩辕殿,臣有要事禀明。”日旭恍若未闻刚才的话,作揖后一个人走在了最前面。 隆宗左右看了看,一脸的恐惧,苻清流移了几步陪在他的身侧,一同随着早已远去的日旭,没入黑暗中,我和太傅及陈公公落在那两个随从之后也赶了上前。 轩辕殿是景仁宫后的议事偏殿,此刻只点了五六盏灯,一阵阵寒风吹过,阴冷无比。 “梁元帅,有什么……有什么事情,快快说明白。”隆宗如坐针毡似的粘在半个王座之上,撑着的一只手依旧颤抖着,“白卿家好好的怎么就去了?梁夫人你放心,朕会替你做主。” “皇上,南朝的军队已经把都城团团围住。”日旭站在了殿中央,铿锵之声响起,“几个时辰之后,那千军万马就将攻入都城。臣会护送皇上太后安全突围,日照已在外做好接应。” 隆宗一双眼睛直盯着黑暗中的担架,听了日旭的话只一通唯唯诺诺的点头,再无任何表示。殿中众人一时间也不知说些什么,原本还有些声响的殿中,绝了气息般。 “啪……”不知何人在暗中踢到了物什,这一声颇响倒激起了众人的生气,只瞧见苻清流忽而站了出来,躬身后开口滔滔:“臣等拼了性命也会护送皇上和皇子突围而出,再立武朝威望。”侧面瞧去原本平静的神色此刻透出微红的犹豫,“只是,请皇上也给我们一个明白。” “苻卿家有话直说无妨。”隆宗落魄的魂此刻回了几分,眼神也重新回到了我们几人身上,可胆小怕事的模样却没有丝毫的变化。 苻清流转身看到日旭默默点头,重吸了一口气,“微臣原名刘卿赋,开朝之臣刘瞰澜之子,在全家满门获罪之时,以偷梁换柱之计报住性命,以期早日为刘家讨回公道。” “当日刘家获罪,纠集原因是借微臣父亲之手上承的一封书信。”日旭站在苻清流的身侧,为满脸迷惑不解的皇上解释,“微臣希望皇上可以下旨彻查此事,还刘家一个清白,也可以洗清家父的冤屈。”一文一武两个重臣,挨着跪倒,望着背影无不凝重。 第一百四章 结局(三) “你们这无头无尾的一通话,皇上能明白吗?”褚太傅此刻是最为冷静的一个人,满脸肃然地站在殿前,不急不缓地作揖说道:“其中的来回曲折就让老朽向皇上道明。” 褚太傅站着一动不动,微微昂起的头时而有些晃动,原本垂在两侧的手慢慢背到了身后,口中滔滔的故事从武朝建国那一年始,直至刘瞰澜罪犯通敌,灭九族。褚太傅言辞精辟,点到即止,未添加任何色彩,反倒让事情变得简单起来。 “听褚叔叔的意思,似乎是有人借梁家的手,除去了刘大人?”隆宗的表情有些舒展开来,升起一种悲伤之意,“儿时的记忆中确有对刘大人的印象,难得有时候向父皇母后问起,却总被责怪记错了。时间久了,便再也没想起来这个人。” 时间埋没了为武朝奠基的一代功臣,连着他的莫大冤屈,一同消失待尽。我颇为担心的用眼角瞟向苻清流,他该如何去面对从新被揭开的伤疤呢? “褚大人是否知道那送信之人?”苻清流满脸阴沉之色更甚,“此人是一切的祸端。” 褚太傅反倒扭头看了看日旭,深叹一口气,语气也不由缓了下来:“当初此事由先皇亲自处理,细节之处,并不清楚。”无头公案吗?不对,依稀记得婆婆似乎是知道一些的。 “这是一桩,请皇上暂且记下。”日旭干脆地绕到殿后白松诚的尸身旁,灰暗的灯火下看不清楚他此刻的表情,只觉得从未有过的疏离语气自那边传来,“半年前各地旱灾肆虐,皇上从国库中拨了三十万两以作赈灾之资,可最后却是臣不得不以军粮解各地民不聊生之苦况,此乃何故?”一句置地有声的问话,让那个原本就气势不足的隆宗此刻支支吾吾了起来,“据臣查访,白松诚欺君妄上,私自倾吞灾银,在罪行将暴露之时,设计烧了所有证据杀害了打探之人,后经过苻大人调查,白松诚私自扣下的灾银却匪夷所思地滞留在国库之中。” 本就有些局促的隆宗此刻焦躁不安起来,一皱眉间扭头向苻清流投出求救的眼神,双手不安地交错起来。这究竟是装出来的懦弱,还是本就天性如此? “梁元帅所言句句属实,其中一些利害关键褚太傅也略知一二。”苻清流平静缓和的声调对慌乱的隆宗毫无任何安抚作用,那金碧辉煌的王座如芒刺在背扎得隆宗直从座上踉跄地跌到苻清流面前,一脸无法相信的神色,“白松诚还坦言曾经与人一起追杀士兵孙朝良,致使孙朝良如今叛作南朝的先锋,也是那个同伙昨日在白府杀害白松诚逃匿到了皇城之中。皇上,如果有什么想与我们说的,现在还来得及。”苻清流对自己的家人始终留有一条退路 “苻卿家,你的话是指这一切与皇家有关?”隆宗似乎有些明白了,脸上的迷惘随即变为一丝无奈苦涩,“皇家多是非,朕这么多年来处处小心,一直希望所有的朝臣可以和睦相处,却料不到宫中才是祸头。”微垂首,步回那依然有些晃动的龙座,不由得支手托住下颚。 “皇上,请恕民妇多言一事。”虽觉察不出隆宗是在做戏,可到如今有些事情必须水落石出还一些人清白了却一些人的冤屈,“人疯了,也许对于眼前和将来的事情混混沌沌颠三倒四,可对于过去的事情又或者自身的那些喜好反倒不会有隐藏。民妇曾经见过无色宫中的皇后娘娘,偶尔听到皇后娘娘念叨自己所作的一切都是听命于他人,仔细想来,能让皇后娘娘听命的还能有何人?自古帝王最怕外戚专权,梁家已有兵权在手,如果有梁家作后盾的惠妃娘娘诞下皇子,必然出现皇上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形。”终于说出了口,毕竟,我没有其他三人的忠君之顾虑。 “啪……”厚重的金属砸在殿中的大理石上迸发出的电光之声惊得人微颤,循着一声斩钉截铁的“放肆”往殿门瞧去,原本清晰的脑袋忽然间空白,当朝太后原本堆满笑容的脸上只有愠怒和憎恨的神色,连往日时常半睁的慈目此刻忽然圆瞪,扫过殿上每一个人最后停在了我的身上,“一个小小的命妇,居然与皇上这般言语,是谁借给你的胆子?是这个抗敌不力还啧啧有词的梁元帅还是这个隐姓埋名居心叵测的钦犯?”太后一步步朝我逼近的当下,我才发现她的身后是那个一身青衣却早已不见了蒙面的那个幕后凶手,那个足以让日旭绝望的凶手,不知是原本就没有感到自己的错还是习惯了用假面具伪装自己,那个凶手与我们擦身而过,神色无异,只是一味护在太后身侧,似乎在提防什么。 “太后,犯不着为了这样的事情生气。”开口说话的是搀扶在侧的零落,语气颇为不屑,可脸上依旧是那副不动声色,只瞧着她朝后一望,一个面容朔百神色憔悴的女子跟着踏入殿中,除了依旧娇好的五官,分毫看不到昔日雍容妩媚的惠妃的影子。 太后在龙座旁坐定,丝毫没有感到形势的刻不容缓,反倒瞪了一眼隆宗后,不紧不慢地扭头向着站在殿中央的日旭,偶尔动动身子却不发一言,一时间殿中别无其它声响。 裙摆掖地的细琐声后,只听到微颤颤的女声响起:“旭哥哥,为什么爹爹会入宫?给我吃了莫名的药丸后,便让我随着太后和他来这里?为什么他们都对我好凶?”扭头瞧见惠妃细弱的胳膊缠住日旭的手臂苦苦哀求,“我好怕……”仿佛惊弓之鸟般的惠妃,脸上闪烁着未干的泪痕,已然有些神志不清,眼中只有日旭一人。 “舅舅,你是不是欠我一个解释?”日旭的话有些生硬,一个如父亲般的人,在自己的背后狠狠捅了一刀,此刻又在你的面前舔着刀上的鲜血向你夸赞他的美味,你能做出什么反应?担心地看着日旭的身影,正巧对上他有些无助空洞的眼神,顾不得太多的我几步并上,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惠妃依靠在自己的身上,努力控制住自己哆嗦的手攀上日旭的手,隐约感到自己的手渐渐被日旭的手包裹住,丝丝暖意传来。 “解释?你要哪个解释?”舅舅,那个伪装至今的贾言中,在得到太后的示意眼神后,一步步从台阶上而下,那个早已伪装习惯的慈祥笑容重回脸上,险些让我错以为一切不过是梦,“其实我只要告诉你一句,你应该都会明白了。我们贾家比梁家更早跟随先帝,自我的父亲开始,世世代代宣誓效忠先帝和太后,而那个躺在地上的白松诚也是隐在先帝背后的暗部家族之一,可他屡次贪图荣华,这次更是变本加厉地有心叛逃,我岂能放他生路?” “暗部?”褚太傅插上一句,但语气中夹杂着疑问:“老臣虽先帝起义建朝几十年都未听说过,如今就凭你一句话,在这个时刻,你想证明什么?” “不想证明什么。”太后的声音也不再似往日,高高在上不容回绝,“贾白两家在起义前,就随我一起跟随先帝,你和梁家不过是之后才效忠的,而那个刘瞰澜更是半路出现,身份不明,先帝在病重之时苦苦哀求他留下,他却因为对那个南朝妻子的一句承诺,就辞官回南朝,他究竟把先帝和武朝置于何地?这样的人,随时都会背叛。”在冷酷的皇家眼中,对妻子的承诺,根本比不上对皇朝的誓死效忠。 “这就是你利用梁家除掉我们全族的理由?”苻清流的咆哮响彻殿堂,急促的呼吸声暗示他已经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因为你们的猜忌和那一句猜测,就赔上几十条的人命?” “苻卿家,你不要激动。”隆宗在太后出现之后早已没了声音,此刻的声音越来越轻,“很多事情我们以后慢慢解释,如今还是商讨退敌之策为好。” “让我把话说完。”太后再次厉声打断,“梁家原本死心塌地,可是自从和刘瞰澜走得近了,常常说些忤逆先帝的话。刘瞰澜这个人既然不能为我们所用,那么宁可错杀一百,也不能放过他一人。借由这件事情,我们也可以让梁家更加死心塌地。对于握有兵权的梁家,哪怕有贾家看着,也不能让人放心。”轰然倒塌了,日旭的忠君报国之心。 “贾家自此一直监视梁家,在我出现后,你又用白家来控制我来与梁家在朝廷中抗衡?”苻清流冲到了台阶之下,伸手直指皇座边上的太后,只能瞧见他颤抖的背影,“让一家惨死你手中的我,成为你掌控朝廷的工具?让你身边的亲生儿子成为满足你权力欲望的傀儡?” “除了贾家人,还有谁能明白我的苦心?”太后的脸色僵硬,苻清流的话刺中了她的心底,“我也想可以不过问这些,只是可以吗?我的这个儿子性格软弱胸无大志,先帝留不住刘瞰澜辅助于我们孤儿寡母,不用些手段的话,连梁家也留不住,还怎么保住武朝的天下?要保住皇权,就要用一些人去抑制另一些人,在恰当的时候苻清流出现了,既然要利用,我何必去计较他的身份?” “那小莹呢?孙朝良呢?”日旭再也按耐不住心中的怒气,跨步上前拽住了贾言中的衣领,“你亲眼可着自己的外孙被杀,就这样放任着自己女儿肝肠寸断?除去孙朝良,对武朝百害而不一利,你居然再次借梁家的名干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为什么?”日旭用力的晃动着贾言中的身体,想把这个恶魔般的灵魂从这个身体中赶走。 贾言中微笑着,一双眼睛看着面前绝望的日旭,直到日旭气力尽了,停止晃动后,才瘪了瘪嘴,平静地说道:“我贾言中的亲生女儿是现在站在太后身旁鞠躬尽瘁的零落,而那个空有一张脸的白痴女人怎么会是我的女儿?她不过是用来绑住你的工具,除了感情,还有什么能牵绊住你的不羁?那个孙朝良我本没有打算除掉他,可是他的妻子无意间看到了我和白松诚一起,本想通过白松诚除去她这个小小租户,怎料她命大逃了出来,如果他日孙朝良晋升军职,我的身份岂不是要曝露?我杀人灭口,做错了吗?我只对太后效忠,其他的一切与我无关。身为人臣,该做的不就是这些?”一句句简单明了的因果,把所有曾经困扰我们的是是非非简单地一笔勾销,别无其他。 “啊……”我身边的惠妃再无控制地发出尖叫,身子不由往下坠去,我反射性的抓住她的手臂,却只看见她空洞的眼眸中不停溢出,微涨的嘴发不出任何的声响,霎那间我心底许久不曾有过的对家人的虚无感共鸣般地爆发,双手不受控制地拥住眼前这个一无所有的女子,任由她脆弱却依旧尖厉的指甲在我背脊上划过,原本剑拔弩张的气氛也在惠妃惨烈的叫声之后偃旗息鼓,一时无他。 黎明前的第一束光亮自窗外透入,惨淡的微红洒满了沿窗的地砖,正巧印在了搁在最外边的白松诚的尸身上,那白色的裹尸布上泛出诡异的金黄色。 “吱呀……”殿门掩开,陈公公瘦弱的身子探入,神色慌张,一双眼睛看着殿中莫名的一切,却不敢在众人面前出一口大气。 “有事还不说?”太后原来的锐利此刻再无隐藏的必要,在这大殿之上,她无疑才是临驾在皇帝之上真正的掌控者。 陈公公一哆嗦下双膝跪地,双手匍匐连前额也抵触在冰凉的砖石之上,唯唯诺诺之言传来:“梁元帅手下的一队将士来报,南朝皇帝此刻正在城南外集结军队,攻城就在当下。”一时间,所有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日旭,到最后的时刻了吗? “皇儿,一切有母后在。”太后舔犊之心依旧,一只手紧紧握住隆宗,“这次渡过难关后,你一定要听从父皇和母后的教诲,为帝者,皇权至上,防外戚,防专权。” 隆宗眼中闪过一丝疑问,犹豫片刻后说道:“母后,是不是一直以来都错了呢?刘大人既然给了他夫人承诺,那么他辞官归故里有何错?梁家一门忠烈,哪一个不是为了我们武朝抛头颅洒热血?我们还处处怀疑提防,是不是有愧一个仁字?算计好一切,如今却是这样一个结果,母后,因果循环,是不是我们错了?”战战兢兢,哪怕心中觉得有理,可依旧怕。 “你……”太后脸上升起一阵阵红晕,怒气强压不下,撑在零落的手臂上一跃而起,一只手直指台阶下的我,掷地有声地说道:“错?我最大的错,就是让白松诚的这个女儿嫁入梁家。谁能料到在梁元帅的心中一个有负的美人儿敌不过一个平凡普通的陌生女子?谁又能料到这个平凡女子会一次次掀起事端破坏我的计划?原来倾国倾城的不一定是绝世女子。” “我料不到自己有如此的能耐。”毫无悔过的态度并没有让我气愤,我只是替我眼前的那个肩担重任的夫君不值,“武朝最大的错误,就是有了你这个太后。刘瞰澜大人为什么要走?因为他知道帝王的无情和猜忌。如果没有你借皇后之手除去惠妃的孩子加以陷害明妃,何来租户之事?没有孙朝良的相助,武朝的一座座屏障不会那么快的瓦解。如果不是你授意白松诚倾吞灾粮,面对羌族和南朝,我们何来如此得措手不及?倾城又倾国的是你这个后宫干政的太后。”我知道此刻不是口舌之争的时候,稍说了几句后便住了口。 “反了,你知不知道,凭你刚才的话我就可以诛你九族?”太后跨下一个台阶,刚才的气急败坏反倒收敛了些许,嘴边牵起一个笑意:“知道为什么你此刻还好好地站在这里?是因为我看在梁家这些年尽忠的份上。” 我搀扶着惠妃往不远处的日旭慢慢靠去,学着太后的模样笑了笑,“难不成你还想我磕三个在这里谢你不杀之恩?你这样的人,会做对自己没有利的事?这个时候能保你江山的人除了梁家还有谁?可悲的是,你至今未曾明白,无边的权利意味着的不是无边的控制和利用而是无边的责任和仁爱。皇权需要权谋而不是阴谋。”终于站到了日旭的身边。 “贾言中,我们有惠妃就够了,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我不想再看到她。”太后的一声令下,舅舅忽而从腰间抽出一把薄如蝉翼的剑,脚踏碎步,飞身朝我扑来。 本能之下,我依旧紧紧护住惠妃的周身,忽然只觉得背后被人罩住暖暖的,心中黯然,到最后了吗?到死我和日旭之间还要夹杂着惠妃吗? “大哥……”“哇……”夹杂着孩童啼哭的女声响起,明妃抱着不大的孩子在几个宫人的陪伴下正巧踏入殿中。一时间混沌的意识清澈了起来,这才发现护住我后背的那双手并不是那双习惯的粗糙的大手,恍然回头,看见的是苻清流依旧黑漆的眼眸和紧闭的唇。 “滴答……滴答……”,猛然惊觉,害怕地探询苻清流的脸色,一滴泪滑下,嘴中还是忍不住吐出:“苻大人……我该怎么做?” 苻清流嘴角泛出不自然的笑,原本紧箍着我的双手缓慢垂下,身子也稍稍移开。 我瞪大了眼睛,再也顾不得手中的惠妃,“夫君……”日旭的侧脸并没有痛苦,薄剑被日旭的右手紧紧抓住,那敲打着砖石的血,自日旭的五指缝中一滴滴落下。 “怎么能每次都让苻大人保护你呢?”面对我婆娑的双眼,日旭笑了,“太后,舅舅,你们应该还有什么话要说吧?” “惠妃服了毒,解药在零落手中。”太后干脆利落地说出了他们之前的计划,“惠妃的毒需每个月服解药,只要你保皇上和皇子出城,说服苻清流与你一同重建武朝,我就一定保惠妃的性命。如何?答应吗?” 第一百四章 结局(四) “我能不答应吗?”日旭笑得越发轻松了起来,握剑的手送了开来,“你们不是看准了我重情重义,绝不会放下小莹不管的,更何况我也早已做好了撤出都城他日返攻的准备?”日旭的左手紧紧拽住我,心中有着无法言语的痛,“只是,我绝不允许你们再胡乱杀害一人。”坚定的口气,让跟前的舅舅不由退了几步。 “好,一言为定。”太后恍然间松懈下来,人也陷入了椅子,“皇儿,你带着明妃和皇孙,快快随梁日旭从皇城撤出。”双眼阖上,等待着一切的落幕。 “母后,您不走?”隆宗并不笨,看出些端倪后“扑通”一声跪在了太后脚下,“母后,自小儿子唯一的愿望便是一家人平平安安。如今事已至此,我们又何必强求?” “啪……”太后毫不犹豫地抬手甩了隆宗一个耳光,“命中注定的事,可以改变吗?这么多年来,母后就是因为知道你有着一个帝王不该有的仁厚,所以才做了那么多。母后不认输,母后希望你也不要……”还未说完的话,淹没在隆宗的怀抱中,已经站在身侧的明妃抱着皇子也紧紧拥住了隆宗母子,断断续续强压住的粗重哭声,明妃娇喘的纤细哭声和皇子不谙世事的剔透哭声,胶着响起。原本有着最显贵身份的三人,此刻不过是最普通的一家人。他们是幸福的,可以相拥;我并不同情他们,子欲养而亲不在的痛苦,扎在我的心底,他们不曾明白过,双拳紧紧拽住,并不锋利的指甲扣在掌心。 “走吧……”太后推开隆宗明妃二人,摇了摇头说道:“我在你父皇临死前答应他,一定要帮助你成为一个好皇帝,母后这么多年来的努力付之一炬,最后能留给你的只有梁家这支不败之师了,哪怕他如今是受制于我也好,又或者他真的有心,梁日旭一言九鼎,定将重夺江山交还于你,只希望你念在母后一番苦心,留住苻清流辅佐于你。母后哪也不去,母后要留下来陪着你父皇,守着他的江山和皇城。哈哈……”笑声不绝于耳,舅舅皱了皱眉,缓缓走回太后身侧,瞧了零落一眼。会意的零落搀扶起隆宗和明妃,小心护着往台阶下而来。 日旭看着我笑了笑,“你扶着惠妃娘娘,我们出皇城。”转身走在了最前面,日旭右手刺眼的红色在渐亮的日光下越发得刺眼起来,止不住的血滴落在砖石之上,仿佛日旭泣血的心。 沉重的殿门推开,零散的几个宫人匆忙的脚步停在当下,瞥了一眼后,拖着手中沉淀的包裹逃窜开来。这便是一个王朝行将就木之前的模样? “梁夫人,是不是请梁大人先治治手上的伤?”明妃在我们身后有些胆怯地问道,“如果有什么需要我们配合的,也请告诉我们。”他们心中是不安的,眼前的一切虽然他们不是主犯,但放任之罪是逃脱不了的。 我不能替日旭答应或者吩咐什么,此刻,只有无声的信任才是最好的支持。 冬日清晨的阳光冷冰冰没有一丝温度,偶尔吹起的风更是让人从外到里的彻骨。惠妃完全崩溃了,两眼灰蒙蒙地看着前方,脸上是有些风干的泪痕,整个身子向前拖着,所有的重量全压在我的身上,只觉得我的步子越发得沉重了起来,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急促了。 “到了这个时刻,也不愿开口求一个帮助?”又是那低沉却时常出现在我身侧的磁性嗓音,思虑再三后还是扭头看向惠妃的另一侧,原本纠结的眉此刻莫名的舒展,只是往常清澈的双眼此刻泛着丝丝混沌,眼神反倒变得优柔,原本冷清的脸部轮廓在黎明下透出凄惨的血红。曾经扶持过我很多次的手毫不避讳地掺住了惠妃,那个曾经让他不屑过的女子。 莫名的笑了一声,“还有什么原由可以让苻大人来帮我?”脸上有些发烫,乘着此刻难得的机会开口说道:“这样的结果,又有谁能料不到?苻大人为人淡然却处事执著,凡事随心而为才好。”日旭答应了劝服苻清流辅政,可是我却希望苻清流可以远离这喧嚣的权力漩涡。 “清流为人虽然蠢钝,但有些得不到的东西自然不会强求。”微微动怒的口气,显然误解我的意思,原本心灵相通的我们如今差之毫厘,“你追随心中所想的就好,我从来没有要求过什么,过去是,现在是,将来也不会变,哪怕付出了所有的一切。”心还是会痛,只是没有那么敏感了,而是把苻清流的话在心中默念了一遍,回味片刻,心的最深处偶尔有一根针在扎,越来越深,越来越痛,渐渐麻木。 “报军情。”日旭严厉地命令声传来,才恍然觉得此刻已经走到了皇城的尽头。 随日旭突围入城的一小队士兵整齐地列队在前,为首的一个将士牵着踏雪手握长枪走到日旭的面前,“南朝军队在都城四周集结了不下五万兵力,以南门的骑兵为甚。我军已按元帅军令准备就绪,重突围,轻抵抗,以百姓的身家性命为重。”日旭接过长枪,翻身上了踏雪。 “梁元帅,别忘了皇上才是最关键的。”一直不曾出声的零落冷不防地说上一句,“惠妃会一直和我们在一起。”这个时候,还要靠威胁吗? 日旭回头一望,大笑道:“难不成你们想随我冲锋陷阵?这个时候能保住你们的是褚太傅和苻大人。我不过是一个借口,一个挡在你们身前的靶子。”他原来是这样想的,“换掉身上的锦衣玉袍,你们从此刻开始只是寻常百姓。南朝军队入城之后,再想法子出城汇合。”长枪拍在踏雪背上,碎步渐起,又要离开我了吗? “夫君……月华随你一同……”明知是累赘也不肯再放手,出口的话却被日旭的轻松一笑堵在了口中,那个笑容就如当初我第一次看见他的时候,骑着踏雪环顾无他的自信,第一缕阳光射在日旭的肩上,金光闪耀,武朝不败的战神,就在眼前。 踏雪回转,停在了我的面前,“在听我一次。”日旭俯下身子在我额头印上一吻,“安心等我回来。”一转眼间,踏雪已在百丈之外,挣扎伸起的手,停在空中,再也收不回来。 “他会回来的。”平静的娇柔女生,一回头瞧见的是平静下来的惠妃,原本绝世的容颜百般憔悴,满眼尽是心碎的痕迹,“他答应你的,哪一次食言了?” 满脑子都明白,给日旭支持是我最应该做的,只是,一颗心却偏偏在此刻闹起别扭,抬起的手和钉住的脚动不了分毫,浑身上下合着那颗心紧缩般地疼起来。也许没过多久,只觉得耳边越发嘈杂了起来,远处烟尘四起,不时夹杂着胡乱地哭喊。 原以为是南朝的军队攻入了城,踮起脚尖朝着日旭离开的方向用力地看着,却看不到分毫。倒是衣袖被人扯了扯,扭头回望,才发现滚滚黑烟尽来自皇城的景仁宫。 “母后……母后还在殿中……快去救母后……”第一次听见隆宗如此清晰响亮的声音,连抱在手上的孩子都不及放下,一个劲地望皇城中冲去。 只是,比他反应更快的是太后的随身侍女,贾言中的亲生女儿零落,伸手拦住失去了常态的隆宗,用着比任何人都平静的声音说道:“太后早已打算和皇城共生死,爹爹也会追随保护太后至死,请皇上体谅太后的一番心意,太后与先帝感情甚笃,如果不是当年皇上年幼,太后怎会独活至今?请皇上快快离宫。”伴着最后一句劝诫,零落干脆地跪在隆宗面前。 “生死报应,这是她该受的。”苻清流在我身侧冷冷地提了一句之后,面朝着明妃说道:“看城南的风尘,怕是已经打起来了。再纠缠下去,别指望我会出手相救。” 第一百五章 原来,战争也可以如此简单,也许是南朝准备地太过周详,又或者武朝势弱空虚了太多,也可能是武朝根本就没有抵抗。回到新宅后的几个时辰,只听得马蹄和人的脚步声一波接着一波,偶尔一张纸片自门下被塞入,平管家依旧兢兢业业地来告知,南朝军队入城了,那张纸片是南朝皇帝给每一个黎民百姓的。 靠在新宅子大屋的门上,望着屋外已经晴朗的天空,心木木的,已经是第三天了。没有出过宅子,怕自己鲁莽又成了累赘,婆婆似乎知道一切,一句话都没有问,反倒是心儿,常常在我面前露出笑容,说好消息来得迟。 这几日仍是新年,去年躺在旭日园中的模样还在心头;如今,空当的园子中却连那张舒适的贵妃塌也不见了踪影。眼前迷茫,片片白花落下,一时间思绪越发模糊。由一片雪花落在手中,已不见了当日映衬在旁的朱砂,抬眼望向远处,努力搜寻着微秃的桃花枝干,满眼尽是白色,忍不住地往外走去。 “这里应该种上桃花树。”自言自语地说道,不知为何笑了起来,“旁边再放上一些奇怪的武器架子。等到了春天,搬上贵妃塌,一样可以看夫君武枪。等天气再暖和一些,我们依旧做桃花酿,送上一杯给赵勇将军,做了可口的点心,依旧邀上太傅和夫人一同去十色坡。”说的兴起,转身遥指着一侧的屋子,“那里依旧是北阁……”美好的憧憬硬声声地断在了当下,手指的小屋旁靠着一身冬衣的苻清流,如今的衣衫已不似之前来得考究,只是丹青色的袍子依旧干净,眉毛上挑,乌黑的眼眸仿佛对着我入了魔。 “一切都安置妥当了?”没有一句客套话,走近地说道:“就让徐叔以为一切都是梁家的错吧?否则,往后你的日子怎么过?”当初晴天霹雳般的真相,如今留下的却是一个个无奈。 苻清流动了动身子,抖开些雪片,轻笑一声说道:“总算回神了?刚才我都误以为你犯傻了。外面有些消息,传着传着便离谱了,你以后只听我说的才好。” “那是自然的。”答得爽快,也陪着傅清流笑了起来,自嘲道:“当惯了梁夫人,如今窝在这,心里有些憋气,时间久了便好了。”向苻清流招了招手,让他进屋坐,随手也拍落了身上的雪花,心中有些惦念地望了一眼门外,怕露了痕迹,瞬时收了眼神。 “你是惦念梁日旭。”苻清流不轻不重地说了一句,悄无声息地随在我身后,“有人说,他成功突围后与梁日照会合,正欲反击重建武朝;也有人说,他力战千军万马后气衰而亡;更有传言,他被南朝所虏,南朝皇帝惜才,终日劝他归降。” 我笑着回头,本想数落苻清流一通,却看见他停滞在半空的手,尽好似我之前一般,贪恋着那片片雪花,便一句话也说不出。 “那日你陪着我在雪中狂奔,我才觉得原来冬天也可以那么美丽。”苻清流并没有在意我的神情,有些忘我地感叹:“自幼时在冬天看到全族被灭,冬天在我的眼中是血色的灰蒙蒙。” “清流……”安慰的话说不出口,如今他哪怕知道了灭族的真正仇人是谁,可却又只能藏在心底,不得不费尽心思去保护仇人留下的儿子。 手被捏了捏,冷得有些不寻常,两人无声息地坐在堂中,默默撮上一口苦入心肺的绿茶。望着庭院中,深褐色的枝丫淹入越来越密的鹅毛白雪中。宁静的气氛好似回到了从前,那一片片雪落入心底,冰凉之后是无尽的回味,是甜?还是苦? “南朝的皇帝到底是何打算?”搁下手中的杯子,我平静地问道:“难道斩草除根不是帝王建立千秋霸业该有的态度?”没有任何消息,让人的心空荡荡。 苻清流从椅子上站起起来,慢慢踱到了门边,忽而转身直直地望着我,瞧入我的心底:“我也想知道,可是现在除了躲藏,我们什么都做不了,我们连一般的百姓都不如。” 又是一阵沉默,只是他看着我,从头上的发髻落到双眉双眼,滑过我的鼻尖和双唇,停在脚尖后忽而抬头看着我身后的那幅大字,双眉挑得越发高了,眼中原本淡定的神色黯淡下去,薄削的双唇默默念道:“日月同华……好……好……” “明日便是元宵节了。”别扭地转开话题,虽然知道是徒劳,但还是努力想提及快乐的事情,疏解一下此刻有些郁闷的气氛:“大人家中如果无人做元宵,不如从梁家拿些去,图个热闹。更何况,明妃和大人的南方口味与月华一样。” 苻清流扯了扯嘴角,走到我的跟前,抬手间送出一句:“还是你最了解……”指尖离我的双眉不过分毫,只有分毫。 “啪……”大门被人用力推开,我尴尬地扭过头去,眼角瞟到苻清流落寞的神色。 一个身着破损铠甲的人,满脸的雪霜,转眼间窜到我的眼前,大声问道:“大哥有没有回来?” 我定下神,仔细瞧了瞧,从椅子上跳起来,紧紧抱住眼前的这个雪人,“日照,你回来了?”一时不知是苦是笑的,只是用手中的帕子抹开日照脸上的积雪,左瞧右看的。 “大嫂,大哥有没有回来?”日照抓住我的双肩,再次认真地问道。 摇了摇头,拉着日照坐下,“苻大人陪着日照稍坐片刻,我进屋喊婆婆出来。” “大哥果然没有回来。”日照重重的一掌拍在桌上,木屑散落下来,忽而犯狂般地扫落桌上的杯子,“大哥,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仰天长问,无头无尾? 我拉住日照的手,不解地问道:“日旭怎么了?一字一句地说清楚。” “大嫂,我对不起你。”日照突然跪在我的面前,拉着我的衣袖断断续续地说道:“我按大哥之前布置的战略,打算里应外合之后集结边关军队,重夺河山。只是日照没用……日照没用……,日照挡不住南朝的军队,不知自己被俘还连累大哥一同被擒……” “那日旭现在何处?”我昏厥地跪在日照的面前,摇晃着他的身体,“你大哥现在何处?” 日照瞧了我一眼,双眼朦胧地说道:“南朝皇帝想我们归降,给了我们三天时间。今日早晨,我不知为何昏厥过去,醒来已在长安街边,怀中有一封信,告诉我你们的住处。” “走……”苻清流突然拉我起身,“所有的人都赶快走,这里不安全。” “小姐,不好了。”心儿从大门处嚷嚷开,瞧见屋中的情形,忘形地冲了进来:“二少爷回来了,有救了,有救了。” 我甩开苻清流的手,拉起跪在地上的日照,笑着说道:“普天之下莫非黄土,我们逃到哪里去?苻大人千万别再来了,别忘了你肩上的担子和自己的安危。日照,还有其他的消息吗?” “小姐,南朝皇帝在大街小巷都张贴了告示,明日午时要赐封姑爷为护国彪骑大将军,册封的地方就在城南,护城河边正在搭建的就是南朝皇帝为姑爷搭建的赐封楼。” “胡说。”我抬手甩了心儿一个耳光,“你家姑爷是怎么样的人,你还不知道?你胡说什么?”心中决计不相信,可双脚却不听使唤地往外跑去。 下雪的长安街,宽敞的石岩上来来去去的人,除了不时擦肩而过的几队士兵,和平日无二。比起之前的萧条,反倒多了一份宁静,也许在百姓是易忘的,战争结束了,生活还要继续。已经好久不曾热闹过的长安街上,里外三圈的人都围在了一起,有人伸手指指点点,也有人唾弃地吐了口水后摇了摇头,走开了。 远远望去,告示二字,在白雪中鲜红得刺眼,一个个红色小字变成了一把把小刀朝我飞来,我想躲,可是却逃不开一把。 “梁家也降了……” “这人还是怕死的……” “其实,只要我们的日子能过,谁做皇帝有什么关系?” “还什么忠良?不要脸……” 一句句话在我耳边飘过,一步步向那告示走近,忽然发疯般地揭下那胡说八道的告示,“都是骗人的……都是骗人的……”把那告示撕得粉碎,洒向空中,伴着雪花一同落下,埋到地下,消失殆尽。 “够了……”平静的话语在我耳边熄灭了冲动的火苗,从背后被人紧紧箍住,“你应该能接受事实的,一切都过去了。饶了自己,也饶了他。”他?刚才的感觉,我以为是日旭的温暖,一转身,看到苻清流关切的眼神,失落后微笑地点了点头。 天黑了,屋子中,我一个人靠在床边,看着窗外隐约透出的亮光,拿出火折,顺手点着了桌上的蜡烛,渐渐伸长的烛火忽闪忽闪,眼花片刻好像瞧见了日旭晶亮的眼眸。 心中一动,摊开桌上的那一幅画卷,手指抚过画中人俊逸的双眉和轮廓鲜明的脸颊,笑得那样灿烂,眼神中溢满了幸福。一滴泪落在那固执的双唇边,“一切都不是真的,对不对?”伸手抹了抹脸颊,笑着说道:“你的脾气,我怎么会不知道?责任永远是第一位的,这样做,你心中怎么能过得了那道坎?”手指婆娑着那张天下无双的脸,抑制不住的眼泪抹也抹不掉。滑过腰小心地抚着,“这里的伤可有落下病根?”瞧见挽在腰间的手,心中涌出暖意,“我还想你能够这样护着我,我还想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在一起。”心中默默地哀求着,日旭,你能听见的。起身推开窗户,眼前既是当空的圆月,白天的雪已经停了,晚上的夜空如大海深邃地透着墨蓝,繁星如刻在瓷盘底下,闪烁而遥远。绝美的夜空像一面镜子,映出了我的身影,晃眼间看到了身旁是眯眼笑着的日旭,轻柔地替我披上外套。 夜晚好像特别的短,入神地看着夜空中的一切,东边的太阳已经来不及地冒出了头,散开的光亮蔓延开来,日旭自信的笑容越来越淡,直至消失在旭阳之下。 放下敞开了一夜的窗户,坐在铜镜前,抹了些胭脂在朔白的脸颊,挽出一个自然的笑容,房门推开,心儿端着一盆水蹑手蹑脚地走入,显然有些惊吓地撒了些水出来。 “心儿,替我把柜子中的那件鹅黄色外袍拿来。”吩咐了一声,理了理前额的碎发,把那只新的日月发簪插入发髻中。换上一身干净的衣服,往屋外走去。 “小姐,昨日苻大人叮嘱过,让您今日呆在家中,哪都别去。”心儿把披风揽在身后,试探地说道:“二少爷不是也提过,一切的事情由他来应付?” “你们都不了解日旭,再不去就来不及了。”不想多说什么,日旭心中所想的,我从没有这样清楚过,“今日谁想拦我,就把我撂倒在这里。”心儿一脸担心地替我送上披风。 跨出屋子,瞧见婆婆正站在院子里,心中早已打算好地先开了口:“婆婆,我替你接日旭回来。心儿会帮着你一起做元宵,日旭喜欢豆沙馅的,我喜欢芝麻馅的,你们大家等着我们回来一同吃元宵。”凑上前,握住婆婆的手,仔细地套上一个手套,“月华笨拙,这是月华第一次给婆婆做的,针脚粗糙,不要嫌弃才好。” “不嫌弃。”婆婆抱住我,轻轻抚过我的头,“等你和日旭回来,我们一家团聚。以后我就是你的娘亲,如亲女儿般待你。” “恩。娘,你再说下去,我忍不住哭,过会见日旭便不好看了。”说不下去的话,哽咽在喉。 长安街上的人,比往日多了不少,难道都是去看往日的英雄?脚步轻快起来,看着擦身而过的百姓,很想一个个地拉住他们,把日旭往日的苦心告诉他们。他是真的英雄。 街上的一切井然有序,替日旭欣慰,停在了长安街的中央,看着左手边客人络绎不绝的杂货铺,又瞧了瞧右边那个卖着瓜果的老伯,刚咧开笑容却又被街中的一人挡住了。 “我们坐下来聊一聊。”苻清流着了一身浅蓝,神清气爽,脸上露出难得的笑容,“陪我喝一杯茶,吃上一些点心。”恳求的语气,怎么让人拒绝? 茶楼中,人并不多,如我们这般阔绰地把点心摆满整个桌子的更不多。苻清流替我斟了一杯茶,又抬手夹了一块梅花糕放在我的眼前,搁下筷子后并不言语。 心中着急的我,冷不丁急冲地问道:“苻大人有话请说。”推开面前的碟子。 “你这是去哪里?”苻清流挪回了碟子,又夹了一只团子放入,“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东西,填饱了肚子,才能做别的打算。”千依百顺的规劝,是不想让我去城南。 端起面前的杯子,大口地喝完,“去城南,被大人一耽搁,月华此刻不走,怕是赶不上了。” “那就吃完这些点心。”苻清流尽然装作没有听见我的话,在碟子中又夹了一个蒸饺。 一时气急,抬手推开碍眼的碟子,也许力道过了,碟子滑过桌边,摔在地上碎了。 “你去了又如何?如果事实如此,你能改变什么?”苻清流站起身来,冲到我的面前,抓住我的双肩用力摇晃着,“梁日旭有自己的打算,你不是一直相信他?” “对,我相信他,所以我想去陪着他。”从昨夜一直压抑到现在的心,再次爆发,“他荣他辱,我都陪着一起。放我去,真得来不及了。” “梁日旭的打算,你的想法,我都知道。”苻清流拥住我,紧紧地,呼吸声急促,低沉的嗓音再次苦苦哀求,“因为知道,所以才不让你去。我能放开,你,为什么不能?” “我不能。”吼声淹没在苻清流的肩头,手用力敲碎了桌上的茶杯,紧握住一块碎片抵住自己的咽喉,“死了,我便去不了了。” “你疯了。”苻清流合着碎片一同紧抓住我的手,“怎么才能留住你不去?我死呢?” “也不能。”眼泪滑落,推开苻清流,“死,其实很简单,不是吗?” 手上的伤用帕子简单地包扎后,瞧着时辰,跑出了刚才的茶楼,心中一千个一万个对苻清流的抱歉,可是身体也好,大脑也好,都控制着自己往城南而去。 越接近城南,路越难走,成群结队的百姓把整个街道堵住。跑得多了,推开的人多了,气力便匮乏了,脚步不得不慢了下来。当空冬日太阳,虽不烈,可也照得有些刺眼,被人撞了一下险些跌倒,手却在那时被人搀住,“再让我最后帮你一次。”苻清流的声音,如第一次在皇城门前般,温和而磁性。 城南的册封楼已能望见,楼上的模样清晰可见,南朝的军旗沙沙声响,明黄色衣着的沐策,一抬手,楼下百姓的嘈杂声渐渐低落,只是因为离得远了,有些话听不真切。只看到沐策一回头,一个身着铠甲的人,站到了楼前。是日旭没错,他胸前那个红色的香袋,我怎会不记得?身体不自觉地往前挤去,哪怕是刀山火海,我也要去日旭的身边。 日旭的嘴在动,渐渐能听得清楚他的话了:“南朝皇帝答应在下,免武朝战区百姓三年赋税,其他地区免两年;南朝皇帝答应在下,凡武朝的官吏将士,愿意归顺的,一律经考核后录用,不愿任职的,回家与家人团聚;南朝皇帝也答应在下,以皇帝礼安葬隆宗陛下。大家还有什么要求的,尽管提出。”日旭看着城下的百姓,眼神殷切而温和,忽而停住伸手摸了摸胸前的香袋,别过头去。 “我们不要再打仗了。”我扯开嗓子用力吼道,“不要再有家破人亡。”提日旭说出他心中的所想,心有灵犀原来是一种甜中带着苦涩的感觉。 “好。”沐策抬手挥过,稍作停顿后看了看日旭,对着楼下的百姓说道:“朕今日答应梁将军,也答应千千万万的百姓,以后南北一家,不再有战争,大家安居乐业。” “好……”楼下的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耳边嗡嗡作响,有高兴的百姓抱在一起欢腾,也有年老的人抱在一起低嘘。 “今日,就请大家见证,梁将军受封为我朝彪骑大将军。”沐策荡气回肠的一句话在顶上回旋,吸引着众人把目光再次投向册封楼上。 沐策自一旁的宫人手中接过一枚金色的方印,走到日旭的面前,精亮的双眼露出一丝欣慰,拍了拍日旭的肩头。日旭面色微微泛红,单膝跪地,伸手接过那一枚沉重的金印,垂头低语道:“皇上一言九鼎,日旭无虑了。”微涨的口中,隐隐流出红色,跪在地上不再起身。 “梁日旭,你怎么可以?怎么可以?”我顾不得别他,推开面前一个个人,往册封楼的阶梯走去,“你让我等你回来的,你让我等的是什么?” 看明白的沐策,慌忙命人招太医,楼下的百姓看到日旭满脸的鲜血,又看了看发疯的我,不自觉地替我让开了道。 册封楼并不高,可是那台阶却怎么也走不完,好不容易走到了尽头,只看到平躺在地上的日旭努力地瞧着阶梯的尽头,围在一旁的众人纷纷摇头。 “你这是何苦?”扑到日旭的身旁,抬起他的头搁在自己的身前,“我就是料到你那么傻,原以为你看到了我,便不会做傻事了。”手缓缓拂过日旭的双唇,抹掉嘴角刺眼的红色。 “可不可以原谅我?”日旭吃力地说道:“你相不相信来生?我梁日旭这个沙场的修罗,尽然相信来生。奈何桥边的誓约,我不会忘,你也不会,对不对?”日旭粗糙的手指,在半空,怎么也抬不起来,“有传言,上辈子服毒死的人,下辈子会变成毒蛇,你会不会到时候怕得不肯与我相认?”手指自我头上的发簪沿着额头脸颊而下。 “不会,因为我也是一条毒蛇。”低头吻住日旭的唇,第一次大胆探入日旭的口中,直至无法呼吸,才笑着离开日旭干裂而温暖的唇,“你不是放不下百姓么?我再扶你看看都城,看看百姓。”围在一旁的众人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幕,不知道该不该伸手相助,沐策挥了挥手,和众人一同退了开去。 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尽掺起比自己重了许多的日旭,靠在护城河边的那一处护栏:“我陪你一同守着这大好河山,好不好?”笑着看向日旭,只觉得五脏六腑如万针穿刺,一阵阵血气往上翻涌。 日旭抬手拂过我簇起的眉,笑得放肆,“好……” 日旭的手揽过我的腰,安心的我依在日旭的怀中,阵阵清风扑面而过,仿佛四季在眼前匆匆而过,纵身一跃…… 第一百六章 后记 新朝为申,沐策定帝号为炎,国都暂不迁徙。 “皇上为何不顾众臣非议,一定要用炎字为帝号?”空荡的大殿中,一个声音问道。 龙座上,斜支着身体的沐策,闭着眼,脸上的神色阴晴不定,“生死相随,这辈子我已经做不到了。那么满足她小小的心愿,用一个炎字作帝号,又有何不可?别人可以不明白,难道你还不知道我的心?” 柱子旁的身影,渐渐隐去,留在沐策一人的大殿,连呼吸声都那么寂寞。 又是一年元宵节。 护城河边,瘦长的身影,纠结的双眼望着河中明月的倒影,沉重的呼吸越来越急。 “一年了,还不能放下?”一旁的红衣女子满脸的心疼,一双手欲拉住眼前男子,却还是缩了回来,“你在护城河边办了私塾,难道像一辈子守着?” “能不放下吗?”青衣男子甩了一块石头,击碎了那轮满月,“我能替她做的,只有让她看见我活得很好,惟有我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