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凛冬将至》 第1页 [现代情感] 《凛冬将至》作者:秋鱼与刀【完结+番外】 —文案— 蒋南发现洗车行里住着一个男生,在那阴冷,潮湿,白霜布满墙壁的地方,他穿着布鞋,打开她敲响的门。 她想:他好可怜。 周杨被深夜刺耳的敲门声惊醒,门外站着穿着反季短裙的女人,她光着脚,缩成一团,脚趾上的朱红色像子弹打进他心里。 他想:她好可怜。 冬天总会过去,最远的北方也会迎来盛夏。 ——人海中遇见,就当命中注定的缘。 姐弟 年龄差五 内容标籤:都市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蒋南,周杨 ┃ 配角:殷凤娇,乔思思 ┃ 其它: 一句话简介:我要带你去北方 立意:脚踏实地 第1章 第一章 《凛冬将至》 by:秋鱼与刀 九月末,西城下了一场雨。 秋雨把酷热带走,空气中泛着丝丝凉意。 短短一天的功夫,夏天宣告结束。 蒋南刚把浅绿色短绒毛衣换上,手机就响了。 【陶太太,您预定的包配货到了,什么时候来取?】 是lv总店打来的电话。 她马上知晓,这是陶思远预定的。 【我下午去取。】 电话挂断之后,她坐在长条软凳上,对整理夏装的李阿姨说:「你等会收拾好了,去lv取个包。」 李阿姨点头应是。 蒋南起身,从衣帽间出来。 马上结婚三周年纪念日了,陶思远礼物依然,一个包、一张卡、一顿浪漫晚餐、还有…… 两个月前,陶思远在西城开了洗车行第四个分店,因与陶氏汽车集团挂钩,洗车行刚开业就步入正轨,因此受到陶国强的称赞。 陶国强是她公公,凌步汽车公司董事长。 背靠家族大树,陶思远的生意自然顺利,刚三年,就垄断了西城大半的市场。 只是越来越忙,和她相处的时间也越来越少,每个月只有特定那几天回来。 * 洗了个澡,头上正包着毛巾时,李阿姨回来了,带着她的三周年礼物。 她看都没看,接过包放进柜子。 木质的柜子暗格里,摆着三只几乎一样的包。她的眼神不多做停留,关上柜门后,对李阿姨说:「今晚我不吃饭了,不用做。」 李阿姨依旧沉默点头。 吹干头髮,栗色波浪头髮透出精心养护的光泽,她向镜子探身,往耳垂上挂了两颗珍珠耳坠。 下午殷凤娇打来电话,催她去取新抓的中药,已经拖了两天,电话里她的声音明显的不悦。 殷凤娇是她妈,住在老城区。 车子从车库驶出时,残阳未落,天边大块的红霞,如鱼鳞般铺展开来,蜿蜒到车顶天窗之外。她仰头看着,顺便把安全带扣好。 如果不出门的话,她想坐在院子的单椅上,喝一杯咖啡,单纯享受初秋的傍晚。 这样想的时候,车已经驶向大门。 门口的保安见了她,热情地喊了一声陶太太,她颔首,露出得体的微笑。 赶在晚高峰之前,她的车停在幸福小区门口。 她从小长大到的地方,墙皮斑驳,昭示着久远。空气里瀰漫着朴实的菜香,走几步换个味。 她深吸一口气,走向入门的第一栋楼的单元门。 殷凤娇住在三楼,楼道里堆满了日杂用品,她皱着眉上去,还没到门口,门就开了。 狭窄的门缝里,露出殷凤娇的半张脸。 见是女儿到了,才大开。 蒋南进门,目光落在殷凤娇的脸上。 她的脸瘦长,粉底虚浮,朱红色的嘴唇鲜艷,一对黑色粗眉…… 「你什么时候纹的眉毛啊?」 殷凤娇的脸本来就长,却纹了高挑眉,就算是笑着,也显得极凶。 「我前天纹的,正好店里打折。」 她笑呵呵地从鞋架上拿出一双拖鞋,语气愉悦,和电话里的不高兴判若两人。 蒋南换好鞋,把包放在沙发一角。 房子是标准两室一厅,她一直住次卧,直到结婚。 她嫁给陶思远后,殷凤娇也结婚了,和一个老牌友扯了证。 那以后她住的次卧就变成杂物间,堆满了旧衣服旧被子。 她打开门,隐约看到小时候贴在墙上的明星画报,早就在暗无天日下褪了色。 她收起感慨的心思,转身看到殷凤娇正拿着她的包仔细端详。 「这是思远新送的?」 「不是啊,还是一直背那个。」 这个包也是lv的,陶思远追求她时送的,因为她背的仔细,看着还像新的一样。人家的包是收藏用,她的包就是布袋子,里面放了一包湿纸巾,一个手机,还有个卡包。 那殷凤娇就没有兴趣了,话题也转回正题。 「你最近感觉怎么样啊?」 她又用担忧的眼神扫视蒋南,双眼化身x光机,仔细探究她身体到底出了什么毛病。 「老样子。」 蒋南坐在沙发一角,顺手在茶几上拿了个橘子剥。 殷凤娇拉起脸,把她的橘子抢过来,碎碎念道:「本来你吃中药就容易发胖,最好下午四点以后什么都别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我现在没发胖啊。」 「没发胖是因为你四点以后什么都没吃。」 蒋南怨念地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时针指向四点半。 殷凤娇把剥到一半的橘子放进果盘里,不客气地端走了。回来时,她手里的果盘变成一大袋中药。 「都吃半年了,怎么还没动静啊?」 殷凤娇拿了个小凳坐在茶几边,还煞有其事地戴上老花镜,拿着中药袋仔细研究,她眉毛皱起,黑毛虫样的眉毛随着皮肤扯动堆成波浪型,从蒋南的角度看极。 「妈,你怎么想的去纹眉啊?以前那种自然的很好看。」 殷凤娇冷哼,不理她,自顾自说:「这中药后面写着一天两次,一次一袋,你是不是没按时喝啊?」 「按时喝了。」 「那可真怪事了。」 殷凤娇把中药丢进袋子里,这么一会儿就愁眉苦脸,她叉着腰,看着沙发上半躺的蒋南欲言又止。 蒋南赶紧坐直,先一步说:「我知道,我会努力的。」 「你光会说,都三年了,跟你一样结婚的都抱俩了。」 蒋南点头,熟练地补上她后面接的话,「当年我还没结婚就怀了你,打都打不掉,怎么到你了这么费劲。」 殷凤娇见她油嘴滑舌,嗓子一哽,无力按着太阳穴,也坐在沙发上。 这样的场面已经半个月一幕,要说的话她倒背如流。 见殷凤娇难受,她的心也开始咯噔咯噔,这种讲究缘分的事,怎么到她这就变成了罪。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她身体中部,用关心掩盖挑剔问她:为什么还没怀孕呢? 这种压力自然也带到殷凤娇这里。 她甚至比蒋南压力还大,刚开始跑医院,检查出体虚,体寒,排卵不规律。 所以,自然而然的,她把目光转向中医。 从一个牌友那得到城边的村子里有个老中医,专门治妇科疾病,尤其这种不孕的。她双眼放光,马不停蹄地去开了药。 直到现在,蒋南已经喝这种不知名中药半年了。 肚子不见起色,身材却有鼓胀的趋势,好在晚上不吃饭后才堪堪稳住。 看着面前摆着的巨大一袋中药,蒋南的心简直沉到马里亚纳海沟里去。 已经坐了半个小时,屋子里的气氛渐渐凝重,她默默祈祷这次要心平气和,轻提了口气,小声说: 「张叔呢?」 每次来都不见他,记忆里保存的还是他过年时的脸。 「这么多年了,你还是不肯叫他爸!」 殷凤娇的怒火终于找到排泄口,揪住她的称唿开始质问。 蒋南哽住,刚才说的时候心里就有点后悔,只能讪讪地说:「只是称唿而已,他不是也让我这样叫么。」 「他让你这么叫,你就这么叫,你还挺听话的。」 殷凤娇语气尖锐,放任自己的情绪失控,「他都伤心了!不然怎么不在家等你?」 蒋南心想:跟我有什么关系,他只是牌瘾重。 母女再一次不欢而散。 蒋南拎着一兜中药,在楼下仰头看三楼,熟悉的窗户,早就不是童年的家。 直到她上车,三楼的窗帘都紧紧关着,她忍住委屈的泪,驶离小区。 * 回程时正是晚高峰,车子在车流中龟速蠕动。 蒋南看了眼时间,随手拨通陶思远的电话。 嘟嘟了好久,在马上要挂断时,他接了。 陶思远今年三十岁,声音清冷,简短的从车载通话里发出,蒋南不自觉握紧方向盘。 【南南,什么事?】 声音背景很静,蒋南理所当然觉得他此刻不忙,这才身体放松,委屈倾泻而出。 【你什么时候回来?】 陶思远沉吟一会儿,似乎在脑中分配自己的时间。 【那个日子到了?】 他先问出必须回来的理由,蒋南摇头,压住哽咽说:【还没,还得几天。】 【这几天很忙,抽不开身。】 蒋南『嗯』了一声,说:【我知道,就是很久没见你了。】 陶思远先是轻笑,声音忽然放低,【也没有很久吧,月初我们还在酒店……】 蒋南哽住,脑海里闪现一些暧昧片段,【你别说了!】 她只是单纯的想见他而已,怎么每次都拐向那个话题。 陶思远却依旧维持本性,【怎么又哭了,上次在酒店还没哭够啊?】 【挂了吧。】 她不想在继续这个话题,一提到那种事他都是快乐的,他的快乐那么理直气壮,显得她的委屈莫名其妙。 【好啦,对不起。】 陶思远认错很快,收起轻浮的笑意,【礼物收到了吧?】 蒋南『嗯』了一声。 【喜欢吗?】 【喜欢。】 陶思远笑意更浓,【下周我定餐厅,你想吃什么菜?】 蒋南看了眼副驾驶上的中药,说【随便,尽量早点吃吧。】 【早点吃我没时间,怎么也得六点以后。】 蒋南没办法,只能说【行,听你安排。】 -------------------- 第2章 第二章 十月以后,凉意更浓。 天比以往还要高,大朵大朵的白云悠然地从南漂到北。 蒋南穿着红色丝绒长裙,姣好的面容被衬得白皙透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她转身,耳边适时听到夸赞。 「陶太太,这件衣服简直就是为您量身定做的。」 诺大的高定店里,店员眼里闪着光,这件衣服颜色和剪裁挑剔,从没见过比她穿上更适合的。 「您的腰细,穿这种随形裙只会把优点放大到极致。」 蒋南静静点头,笑着说:「好,帮我包起来吧。」 又完成一件大事,她身心放松,坐在店里的沙发上喝咖啡。 透明落地玻璃把街道景色毫无保留地呈现,蒋南兴致缺缺,她放下杯子,刚要起身,耳边却听到熟悉的声音。 「蒋南,你也在啊?」 沈小琪被迎进来后,一眼就看到沙发上的蒋南,她眼神一闪,调动全身的热情。 「大嫂,这么巧。」 蒋南起身,向前迎了两步。 沈小琪是陶思凌妻子,陶思凌比陶思远大三岁,沈小琪也比蒋南大三岁。 这种阶层的女人看不出年纪,她脸上一条细纹都没有,白得像刚出锅的豆腐,配上正红色的唇,气场肆意外放。 蒋南不自觉色瑟缩。 晃神的下一秒,她的怀里就出现一团软乎乎的肉球。 「正好你在,然然早就闹着想你了。」 蒋南赶紧接住,一只手稳稳地托住小胖腿,怀里的小孩刚从熟悉的怀抱出来,还没反应过来,嘴刚要咧开,就看到蒋南的脸。 瞬间破涕为笑。 「吶吶,呢呢。」她龇着小牙说一些奇怪文字,蒋南的心瞬间柔软,笑着说:「然然会说话啦?怎么说的想婶婶了呀?」 没人应答。 她抬头,刚好看到沈小琪进试衣间的残影。 蒋南坐回原位,把陶然然的小脚放在大腿上,她半举着她,时不时露出怪表情逗她。 不一会儿,空旷的店里都是小孩的笑声。 陶然然25个月,正是可可爱爱的时候,脸上婴儿肥,五官与陶思凌七分像。 「然然,吃饭饭了没?」 蒋南自说自话,小孩才不理会她说了什么,专注地玩着噗噜噜口水的游戏。 不一会儿,沈小琪从试衣间出来了,身后还跟着三个店员。 熟悉的夸赞不绝于耳。 蒋南专注带小孩,没理会沈小琪的服装购买问题,她自认没有审美,对于穿,不懂;戴,更是无感。 吃的话倒是还好,只是现实严酷,她不得不保持饿肚子状态。 「蒋南,你看我穿这身怎么样?」 沈小琪迈着大步过来,白皙的腿隐在闪着光的裙摆里。 她穿着黑色丝绒长礼,肩膀大面积暴露,脖颈上带着水绿色翡翠,正配腰间点缀的绿色丝带。 「好看!」 除了好看蒋南也不知道说什么。 沈小琪站在镜子前,不理会店员的夸饰,左看右看,都觉得哪里不太对。 「黑色配绿色,就是奇奇怪怪。」 她扔下这句话,又扎进试衣间。 只是苦了陶然然,她张开胖胖的手指追随妈妈,却只得到离去的背影,她眼露迷茫,嘴又撇下去。 「别哭别哭!」 蒋南有点慌,她赶紧抱着她站起来,凑到镜子前,指着镜子里憋嘴的小脸说:「你看,那个小委屈是谁呀?」 陶然然愣住,瞪着眼睛看镜子里的自己。 吸引到她注意力,又能撑一阵了,蒋南抱着二十多斤的小孩,胳膊早就颤抖,一阵阵脱力。 期间沈小琪三进三出,对身上的礼服不加掩饰的批判。 「都什么年代了,还设计这种古板的肩线。」 「我真是第一次看到腰臀比这么奇怪的衣服。」 「你们的设计师是不是在县城里踩踏板踩出这么一件奇葩啊?」 几个店员硬着头皮,僵笑着不敢接话。 蒋南抱着陶然然在角落里玩干花,冷不丁听到一句:「丝绒的红色,腰间带点设计,不太长的,有吗?」 刚开始接待她的店员隐晦地看了角落一眼,吞吞吐吐地说:「有,已经被蒋女士买走了。」 蒋南已经知道这件事的走向了。 她抱着然然走过去,刚好听到沈小琪说:「你说谁买的?」 「嫂子,是我买的,刚包好,你试试吧。」 沈小琪眉毛高挑,上下看蒋南,语气带着惊讶,「你买的?」 店员去拿这会儿,沈小琪脸上止不住的笑意,拉着她坐在沙发上,小啜一口咖啡,细细品味夹杂的苦涩后,才说:「要 不是急着买,我才不跟你抢呢。」 蒋南面对她时总不自觉温吞,身体对这种气场强大的人有些抗拒。 「不用客气,我也不急穿。」 她把注意力转回然然身上,小女孩总挣扎着去妈妈怀里,小小的身体劲不小。 「先不去哦,妈妈等会要试衣服呢。」 沈小琪摇头,接过然然抱在怀里,脸上又出现干练果敢的表情,「不用试了,我急着回去。」 蒋南机械点头,目送她离去。 黑色劳斯莱斯驶离消失在街尾,店员才赧然道:「抱歉,陶太太要不要再试几件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谢谢,不用了。」 蒋南喝完最后一口咖啡,轻轻放下,脸上带着和善的笑意。 并没把刚才发生的一切放在心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 夜晚的紫荆花酒店灯火通明。 蒋南下了车,拢了一下肩膀上挂着的羊绒披肩。 身上穿着这套黑色长裙是去年的款,抹胸收腰,好在身材没什么变化,也能撑一撑场子。 再说了,只是和陶思远的约会,大可不必想那么多。 陶思远中午就发了位置给她,歉然地说今天太忙,让司机送她来。 他都没什么仪式感,她也乐得不在意,独自开车过来。 不然一直心里念着那件让给沈小琪的礼服,也是徒增烦恼。 电梯上行,穿着西服的侍者站在门口,身姿笔挺,『叮』声一响,就低头说:「陶太太,您预定的餐厅到了。」 蒋南笑着说谢谢。 随着他的指引坐在靠窗的座位。 餐厅被笼罩在柔光里,华贵的宾客对坐,窃窃私语;与外面的假期拥挤相反,这里略显空旷,角落的暗灯下,一个年轻男生正弹着温柔的钢琴曲。 侍者端来一杯水,她喝了一小口,身体随音乐轻轻摇摆着。她不太懂音乐,只单纯觉得很好听罢了。 直到七点,陶思远都没来。 很意外。 蒋南劝说自己不要急躁,身体的反应却更真实。 她浑身上下只有一件披肩能御寒,剩下的都是漂亮壳子,尤其是高跟鞋,整个脚冷到没知觉,像卡在砖缝里。 十月,还没到冷的季节,她的身体却提前入冬了。 这就是殷凤娇总念叨的体寒,宫寒。可作为这具身体的主人,她觉得很简单,就是吃饭太少饿的。 炉子里没火,热都怪了。 她拢了拢披肩,又喝了一口水。 想给陶思远打个电话,又怕他太忙,显得她不懂事;只是,独自在餐厅等人的滋味不太好受。 最后还是没忍住给他打个电话,接通后他半天才反应过来,想来是什么更大的事把他牵住了。 【对不起啊南南,我过不去了,过几天给你补上。】 蒋南点头,心想然后呢? 是不是可以回家了? 【我正参加商业酒会,你可以去1206号房,我要是结束的早去找你。】 陶思远的声音夹杂在嘈杂中,她堵住另一只耳朵,【你不用来找我,我不在酒店住。】 【好。】 他的回覆简洁干脆,马上又说【今天不是那个日子吧?】 蒋南也学他的的语气,【不是。】 【那就好,那个日子到了提前告诉我。】 【好。】 她原路下楼,只是黑夜的风更凉,她不顾形象,把披肩围在上身,抖着身子拉开车门。 坐在车里缓了好久,她才发动汽车。 结婚三周年纪念就这么平淡度过了,她没什么委屈的情绪,也不觉得难过,反正那一套流程没有一个她喜欢的。 只觉得白折腾一趟,还冷,礼服的支撑处卡着她肋骨难受。 她顺了口气,拐上跨江大桥。 相比走原路,从大桥走距离会缩短五公里。 这没办法,小市民的盘算思想深入骨髓。从小就不是富裕人家的孩子,自然沾着一身市井气,陶思远也曾坦白说,在他生活圈里没见过她这样的女孩。 那时的她还反问他,难道不是看脸? 陶思远真挚的点头,说脸的原因占了百分之七十。 蒋南大学时是西大公认校花,她杏眼小脸,肩薄手长,明明是跳舞的材料却没学过舞蹈,在校庆时硬被推上台,跳了一首《荷塘月色》。 土歌配美人,外加认真跳也难掩笨拙的舞姿,直接俘获了台下的陶思远。 那时他早就毕业,被已经当了老师的朋友硬拉来参观,没成想一见钟情,顶住家族压力,刚毕业就娶她为妻。 直到现在,三年整了。 外人看来是冲破家族因为爱情而结合的夫妻,可这一路走来的苦涩,只有她自己能体会。 蒋南收起回忆,打起精神看前路,下了大桥,顺着长庆街一直开到头,就到家了。 只是这街奇长,把西城左右分割,她探出头,确认路上没那么拥挤才放心。 十一长假,她出门需要极大的勇气。 -------------------- 第3章 第三章 开到主路后,她压下的心又抬起来了。 前方车流明显卡住,不像正常堵车,倒像发生了交通事故。 她咬着下唇,干脆地转到小巷里,顺手开了导航。 小巷里也不好开,马路两边都是停的横七竖八的车,她努力集中注意力,避免剐蹭,才勉强开出去。 刚开出小巷,又来到街边都是烧烤摊的街,蒋南皱眉,万分后悔刚才从主路撤离的决定。 似乎为了让她后悔更深,一个光头壮汉晃晃悠悠,喝得极醉,在蒋南的车经过时,弯腰呕吐,呈喷射状,全都撒在她车上。 前方的挡风窗上星星点点,一块块呕吐物缓缓滑落,留下浑浊的水渍,蒋南气得心脏直跳,直接跳下车理论。 光头男人吐完了,浑身舒适,酒也醒了大半。他余光扫了眼面前的豪车,扯着嗓子说:「我x,这不宾利么?」 身后的一桌醉酒男纷纷投来视线,一个喝得东倒西歪的红脸男说:「还有宾利车的富婆呢,这不下车找你来了。」 蒋南放平唿吸,脚下针扎一样的痛,风吹起她髮丝,露出极窄的肩膀,凸起的锁骨显得脆弱不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她吸了吸鼻子,指着车头的呕吐物说:「你吐的,麻烦清理干净。」 刚说完,那桌醉酒男都站起来起闹,「哎呦大刘,你这桃花运来了,快点擦干净,然后这妞就跟你了。」 「这妞的腰真细,床上够劲!」 又是一阵放肆的调笑声。 光头壮汉这才看清车上的污秽,奈何面子摆在这,身后都是老熟识,犯不着在这跌面。 「谁看到我吐的了?」 蒋南见他耍无赖,直接打电话报警。 挂断电话就干脆地回到车上,等警察来处理。 这一等又是一个小时,都要十点了,警察才姗姗来迟,期间光头又喝了几瓶,醉得不省人事。 警察是个刚入职的小年轻,硬着头皮调解,一边是身姿卓绝的大美女,一边是话都说不清楚的醉汉,磨了半个多小时,他先受不了了。 「要不我帮你把车刷了吧。」 蒋南见警察这么说,倒觉得是她无理取闹了,冷静地说出前因后果,主要是因为他们言语上的轻浮,希望他们道歉。 警察指着醉倒一片的人说:「你让他们道歉容易,这种人最不怕道歉,上嘴皮碰下嘴皮的事,怕的是从兜里掏钱出来。」 他又指着蒋南说:「您呢,是不缺钱的主,想要个道歉,这容易,把他们拉到局里,等酒醒了齐刷刷站一排跟您说对不起。」 「耽误的是您时间。」 蒋南说:「那就这样算了?」 那年轻警察说:「看您自己,实在想追究我车也能拉下。」 他见她思索,又说:「您求他们泛滥的东西,实在没必要。」 蒋南知道,理是这个理,只是心里横着一根木头,就算不挡路,上面的刺也扎得难受。 夜已深,越来越冷,她心里衡量着熬夜去警局做笔录和回家两条路,最后败给了自己。 很多事就是没有道理可讲,最后受害者要高举白旗,无奈说算了。 她深唿一口气,上车,眼前的呕吐物已经风干,后视镜里是年轻警察驱车离去的背影。 马上十二点,路上的车不见少,她的车顶着污秽,路人一致投来探究的视线。 她实在难受,直接定位到最近的洗车行。 屏幕显示一堆标记,她这才后知后觉早就关门了。 要想洗车,还得等明天? 她气闷,心情跌入谷底。趁着等红灯,她仔细看屏幕上的洗车点,发现距离最近的是思远洗车行。 是陶思远开的第一家店。 蒋南关掉导航,直接在下个路口右转,先去试试看。 虽然没有机率。 已经十二点半,街道清冷不少,但也比工作日热闹,年轻的情侣们毫不顾忌的拥抱亲吻,她目光飘过去,又迅速离开。 和陶思远有多久没这样单纯的亲昵了? 每次见面都带着目的性,像周日晚上赶作业似的,连前戏都被摒弃在外,直入主题。 当然不舒服。 不过,相比给陶家添长孙,她的情绪轻得不值一提。 * 思远洗车行在街尾,此时大多店铺都关了,只有24小时便利店灯火通明。 蒋南又累又冷又饿,明知道洗车行大概率已经关门,却还强撑着过去,不亲眼看见不死心。 结果在预料之内。 『思远洗车行』的牌子隐在黑暗中,捲帘门整齐排列,白色的方块把她和干净隔绝。 她甩掉高跟鞋,不惧地砖上的冰凉,大步走向捲帘门。 然后,她发泄般的狠狠捶下。 寂静深夜,声音尤为刺耳。 她身体发抖,湿冷的秋风毫不留情地穿透轻薄的礼服。 脚早就麻木,麻痒的痛感仿佛针扎,她把身体的痛感和心里的难过,全都化成力道,通通砸向紧闭的门。 连她自己都理不清这倾泻而出的怒火是因为什么。 耳边响着几声狗叫,尖细又暴躁,隔了不知多少层墙,赶到时的声音轻到忽略不计。 蒋南咬着牙,狠狠甩了几下痛到钻心的手,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话音刚落,捲帘门却发出咔嚓咔嚓的声响。 蒋南以为自己听错了,踌躇着后退一步。 白色的门带着滑轮缺油的刺耳声,缓缓升起,借着微弱的路灯,她看到一双黑色布鞋。 她又退了一步。 像戏剧里幕布般,从那人的脚开始上升,直到露出深蓝色的工作服,胸前别着红色名牌:思远洗车行 。 蒋南错愕地呆站着,没想到关了门的店里还会有人。 刚才自己的发泄被一个陌生人全部接收,或许还定义成深夜乱跑的女疯子,短短三个小时,身份转换,她变成给别人带来麻烦的扰乱者。 她耳根发红。 此时门已大开,因为关着灯,看不清男人面容。 随即,一双大手伸向门边,『啪』地一声,门灯大亮,冷白色的灯光把洗车行照得如同白昼。 她眯着眼睛,逐渐适应强光,一片光亮中,男人的轮廓逐渐清晰。 若说是男人,大概还够不上,从外表来看,就是个男孩,那种高中放学后涌出的脸。 他脸上没什么表情,上下打量蒋南,在她光着的脚上卡顿片刻,又瞬间上移。 他说:「你有什么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蒋南刚才的勇勐已经消失无踪,她抬头看了眼牌子,确认是思远洗车行,才板着脸说:「下班了你怎么还在这?」 男孩愣了一下,吐出的话与他气质完全不相符。 「关你什么事?」 蒋南一哽,洗车行有员工宿舍,哪有员工放着温暖宿舍不住在洗车行呆到深夜的。 男孩见她不说话,转身回屋。瘦高的身材挂着工作服,袖子撸到小臂上方,裤腿吊着,露出细长的脚踝。 他进去之后,门灯更亮了。 蒋南已经冻得失去理智,牙齿疯狂打战。 来时借着一股火气,回到车里却没有勇气。 粗粝的地面寒气刺骨,周围都是小沙,门口的广场,唯有这二十厘米的干净地面,全被她双脚占据。 蒋南咬着唇,估算跑回车里需要几步。 已经准备要逃了,耳畔却传来男孩的疑问声。 「你是要洗车吗?」 蒋南点头,完全无意识的。 男孩扫了一眼停在街边的宾利,语气放缓:「等我几分钟,我先吃个饭。」 蒋南大概是疯了才会反问他:「吃什么?」 男孩挑眉,淡淡地说:「方便面。」 听到这三个字,蒋南的胃里一阵扭动,声音透过薄薄的皮肉传出来,迴荡在寂静的黑夜里。 她连害臊需要的热量都提不出来了。 男孩上下打量她,不合气温的装扮,最后落在她的脚上,冻到发红的脚面,深红色的脚趾甲,今晚降温,穿这么少? 他还是那副平淡表情,说:「你也要吃么?」 蒋南早就抛弃常年维持的高冷,奔赴身体最原始的本能。 「够吗?」 男孩点头说:「我多煮一包。」 「麻烦了。」 男孩转身回屋,也就几秒的功夫,手里拎着一双蓝色拖鞋出来。 蒋南这才后知后觉地蜷缩脚趾。 「对付穿吧,放心,我没脚气。」 男孩丢下这句话又回屋了。蒋南看着地上那双巨大的拖鞋,秋冬款,蓝色短绒上蹭了不知是油还是什么的污渍。 她把脚放进拖鞋里。 她的脚太小了,在肥大的鞋里完全没有包裹感。脚没有知觉,感受不到暖意,仅凭身体的驱使,僵硬地带着拖鞋往里走。 刚进门,就闻到一股浓郁的方便面味。 蒋南不吃方便面,就算某个时刻馋了,也选择忍着过去,毕竟是着名垃圾食品,对身材不好。 就算此刻,她还在吃与不吃之间摇摆。 深夜一点吃方便面,只有地球要爆炸了,她才会这么干。 因为心里犹豫,脚步自然变缓。 这家店是最老的店,也是最小的,整个店只有四个车位,占据两个门市,坐落在景顺小区门口最边缘。 店里虽小,里面却整洁到极致。 各类清洗工具排列在墙边,清洗刷头虽然用了几年,旧却不脏,洗车机和吸尘器也一样,摆放在墙角。 这就显得大厅空旷,墙面是冰冷的白色瓷砖,显得比外面更冷。 蒋南抱紧胳膊,后悔没把羊绒披肩穿下来。 男孩没在大厅里,她记得这个点后面有一间小仓库,她循着记忆,绕过前厅,拐过收银台,在洗车行的后门一角,看到那男孩。 只是,她眼睛仅在他身上停留0.1秒,就滑到他面前的小凳上,那里放着白色小电煮锅,正咕咚咕咚冒着热气。 纠结的天平瞬间触底,既然他已经煮了她的那一包,哪有不吃的道理。 她塔拉着鞋,挪到锅边,慢慢蹲下。 -------------------- 第4章 第四章 男孩不说话,拿着筷子在锅里搅动,瞬间,堆成一坨的粉包四散,汤也变得浑浊。 香味更加浓郁。 蒋南不知道方便面一直都是这么香,还是她饿极产生的错觉。 总之,度秒如年。 她缩成一团,双手环抱膝盖,裙子堪堪覆盖住双腿。她哆嗦了一下,说: 「煮的快还是泡的快?」 男孩视线不离筷子,说:「煮的好吃。」 说着,他把沉在锅底的荷包蛋翻到上面。两颗椭圆的白色躺在面上,随着咕嘟咕嘟的震动颤动着。 蒋南悄悄地咽了下口水。 为了不让自己的形象太过破落,她把目光投向男孩。 视线离开方便面后,果然好很多。 只是男孩不习惯她的直视,在煮面的空档,他终于忍不住回看她,却在接触到她大面积裸露的肩膀时,飞速移开。 他拔掉电源,起身,大步走去仓库。 蒋南视线又迅速落回锅里,胃也在腹腔里无力扭动着。 仓库的门也吱嘎吱嘎,发出狰狞的声音,男孩早就习惯,眉目平静,拎着一件大衣,直接扔在她面前。 蒋南露出疑惑。 男孩低头,拿着纸巾认真地擦着塑料碗,「你不冷么?」 当然冷。 蒋南的拖鞋前方,躺着一件黑色外衣,是双层夹棉的薄款秋衣。她没犹豫,伸出手指拎起,不惊扰一丝灰尘,轻轻披在身上。 冻僵的肩膀和脚一样,感觉不到暖。 男孩对于她穿或不穿,并不在乎,连个眼神都没给她。 所以蒋南憋了好几句感谢都没机会说出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面好了,由男孩挑到碗里,并舀了一勺汤,一只手递给她。 蒋南这才赧然伸出双手接过,小声说了句谢谢。 男孩没回应,端着碗自顾自地吃起来。 蒋南也被他感染,挑了一筷头,吃了一大口。 有点烫,面条筋道,入口阵阵浓香,牙还没咬,就顺着舌头滑进胃里了。 她觉得用那么多感嘆词藻形容方便面有点夸张。但此刻,她吧唧吧唧嘴,想到连味道都没尝到就咽掉的那口面,产生一种浪费的悔意。 正想着,男孩已经吃完一碗。 小锅满满的面,经过他两个筷头,已经减半。他扎一个鸡蛋放进碗里,低声说:「那个是你的。」 蒋南小声说:「好。」 她把鸡蛋夹进碗里,小口小口地吃着,嚼得仔细。一碗还没吃完,男孩已经吃三碗了。 蒋南看了一眼锅里,还剩一碗的量。 把汤都喝光之后,她舔舔唇,把碗放下,作出已经吃饱的样子。 男孩瞟了她一眼,没说话。 锅里还剩一碗的量,他也没吃,直接把两只用过的碗摞起,把锅盖盖好。 蒋南疑惑,他不吃了? 正想着,男孩起身,目光飘向门外。 「你把车开进来?」 蒋南拢紧衣领,脚已经蹲到麻木,她小声说:「我起不来,你能开么?」 * 男孩晃荡着出门,熟练地把车开进来,直接清洗。 蒋南还蹲坐在地,正努力在拖鞋里做脚趾伸展运动。 前厅嘈杂,机器轰鸣声和水枪声交错。 她忽然后悔,他刚吃完饭就洗车,不会噁心吧? 心里带着淡淡的悔意起身,扶着冰凉的墙壁挪到工作区。男孩动作极快,只剩收尾工作。 蒋南攒了几句感谢的话,还没等说,就听男孩说:「你给我现金吧。」 可是……她有卡。 四店通用金卡,任何项目都免费。 蒋南想上车找卡,他又说:「我知道你有金卡。」 「那……」 虽然她理解深夜被她敲开门服务是不情愿的,可是,员工在店里留到这个时间也不应该啊。 难道是下班之后私自留下,干活挣钱? 她放弃去找卡,平静地说:「你这样干多久了?」 男孩擦车门的动作暂停,扬起脸看她。 「什么意思?」 蒋南深吸一口气,说:「店里已经下班了,你独独留下,就是为了干私活?」 空气泛着凉意,男孩慢慢站直,随手把抹布扔到地上,高大的身体带着施压走向她。 她下意识后退。 男孩脸上只是冷淡,见她瑟缩,眼底带着淡淡的藐视。 「你以为都像你,店关门了还硬敲么?」 他调整唿吸,看着她说:「我在这住。」 蒋南自然不信,这里四壁透凉,比外面还冷,只有一个小仓库用来堆杂物,仓库也有窗,风从窗缝里挤进来,穿多少都能吹透。 而且没安装取暖设备。 以后只会越来越冷,在这住,除非他不要命了。 「你住哪?」 他语气凉凉,「仓库。」 蒋南不想退缩,转头看向暗黑色的小门,那里是隐蔽场所,里面狭窄阴冷,哪有睡人的地方。 她不相信的表情太明显,男孩稍有不耐,往前走一步,催促道:「现金还是微信?」 蒋南今天心情极差,虽说吃了他一碗方便面,却比任何时候都烦躁。她无视他的话,径直转身,趿拉着巨大拖鞋往仓库走。 身后的人静静的,站在原地没动。 后背却有灼人的视线紧紧跟随。 蒋南咬着牙,用力拉开仓库门。入目一片杂乱,大都是洗车用具配件,整齐地靠在墙边。门口摆着一个破旧蓝桶,里面插着两桿发黑的拖布,散发出令人不适的气味。 仓库是正方形,这些占用了大半面积。 她要把门打开,却遇阻,索性迈进去,看向门后。 一张破旧的床榻卡在门后的空隙里,宽度可怜,倒不能说是床,就是一块木板。 四角用木块支撑,下面为了稳固加了两块红砖,她探过去的时候,刚好看到几只潮虫慌乱逃窜。 她吓得心一紧,咬着唇没叫出声。 难道他真住这? 眼前的『床』头摆着一只枕头,枕面洁净,『床』尾的被子四四方方,很薄,看样子像夏凉被。 她站着不动,奇怪地说:「这里这么冷,根本没办法住人,不是有宿舍么?」 「没有宿舍。」 男孩的声音很近,她吓得转身,差点撞到门边的蓝色身影,她晃了下神,眼前正是一个红色名牌。 她不敢抬头,硬着头皮退了一步。 「我记得有宿舍。」 她语气不那么坚定,有点虚。 虽然她心里觉得男孩还小,可经过刚才这一番,他身上哪里还有小孩的影子,身上散发的都是冰冷的强势气息。 「行啊,那辛苦你帮我跟老闆讨个床位,今晚的洗车给你打八折。」 蒋南抱着肩膀,怒目而视。 男孩却游刃有余,熟练地从兜里掏出手机,点开收款码。 蒋南心里犹豫了好久,要不要把她的身份说出来。可话到嘴边又咽进去,她不想做狐假虎威的狐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我给你现金,说好的打八折。」 男孩脸上笑意一瞬而过,口唇轻启:「100块。」 蒋南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红票,连带着衣服脱下来一併给他。最后坐在驾驶位上,拖鞋从脚上滑落。 一双白皙的脚垂在半空,经过棉拖的温热,早就恢復本身颜色。皮肉均匀的脚趾上,点缀着浓烈的车厘子红。 她把钱包放回包里,脚不自觉地扬了起,他视线刚落在那里时,她的脚刚好缩回裙摆里。 揣钱的手微顿,衣领阴影下的喉结不自然地动了一下。 蒋南没注意到他的变化,发动汽车。 开出门时,她的脸探出车窗,巴掌大的小脸上,鼻头微红,似乎不能适应外面凛冽的空气。 他站在灯下,影子拉得老长。 蒋南把头缩回车里,咽下要说的话。 * 蒋南开到主路才松一口气。 同时考虑要不要给陶思远打个电话。 凌晨两点,他大概率睡了。可蒋南心里哽着,总觉得这件事不说就睡不着。 店里有宿舍,员工却留在店里,在仓库门后睡觉。 先不说到底是不是为了赚私钱,天气越来越冷了,那硬板床铺睡几个月,对身体的伤害是不可逆的。 和钱相比,一个人的身体要更重要些。 等红灯的间隙,她拨通陶思远的电话。 嘟嘟声缓慢悠长,她趁着空挡把羊绒披肩围好。冻了一天,车里暖气再足也觉得骨缝里冒凉风。 电话接通,她握紧方向盘,绿灯适时亮起。她有些抱歉,这么晚了还为这样的小事打扰他。 【餵?】 陶思远的声音带着疲惫,背景有杂乱的人声。 蒋南怕打扰他,语速极快地说:【我刚才去老店了,那里怎么还有人住呢?】 陶思远听她说完,又『嗯?』了一声,似乎没听懂她在说什么。 她又重复一遍。 【宿舍住满了。】 蒋南皱眉,想到仓库里刺鼻的气味和满地爬的潮虫,说:【不能挤一挤么,店里环境太差了。】 陶思远的唿吸声微不可闻,杂乱的人声透过听筒传来,有男的,有女的,有碰杯声,还有肆无忌惮的笑声。 蒋南的心提到嗓子眼。 【这关你什么事呢?】 微凉的夜里,他的声音也带着霜寒,一瞬间,蒋南有些无措,语气也软了几分: 【我就是觉得,店里不适合人住,天气越来越冷了……】 陶思远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南南,你对你住的地方还算满意吧?】 他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蒋南莫名其妙,【提我做什么?】 听筒里的杂乱越来越近,陶思远语气带着居高临下的劝告,【收起你的圣母心,要是闲的没事就回老宅呆几天,妈明天从英国回来,去陪陪她。】 蒋南已经后悔打这个电话了。 还没等说再见,陶思远率先挂断。 她呆呆地看着渐渐暗下的手机屏幕,心脏发闷。 -------------------- 第5章 第五章 清晨,阳光透过纱帘洒进房间,暖意的温热洒在被角。 蒋南伸出手,闭着眼睛抚摸带着温度的被子,房门却被敲醒。 「进来。」 她的声音带着未醒的沙哑,李阿姨探进半个身子,温和的眼神落在蒋南脸上时,比往常多停留了几秒。 直到她疑惑,李阿姨才收回视线,低声说:「老宅来车接您过去。」 蒋南怔了几秒,才想起昨晚陶思远说的话。 巨大的抗拒感袭来,蒋南连唿吸都觉得疲惫,这次去,又要住几天呢? 「思远回来了吗?」 「先生没回来,司机在门口等您。」 「好。」 李阿姨走后,蒋南起床,站在洗簌室时,才明白为什么李阿姨会那样看她。 她脸肿了。 昨晚吃的那碗方便面,一口没落的全都吃进脸上。原本顺畅的脸部曲线,现在像注水了般,连双眼皮都被撑起,她的头像误入蜂群,被十几只工蜂亲吻过。 完了。 整个早上,她都处在抓狂的状态。 美容仪,滚鸡蛋,冰敷,拍打,直到一个小时后,才从楼上下来。 李阿姨站在门口,小心地看她一眼,默默松了口气。 陶家老宅在西城最南方,那里是富人区,联排别墅背靠森林,冬暖夏凉,像古代皇室的避暑山庄。 蒋南背靠舒适的座椅,心里却难受得很,胃也跟着扭动,疼得她阵阵凉汗。 车驶进漆黑色的大门,走过一段平整的沥青路,宏伟的宅院才映在眼前。 她下车,手里拎着精心挑选的补品,按下门铃。 瞬间,门打开了。 蒋南深唿吸,练习假笑,心情沉重地走进去。 进了门,还要走一段长廊,长廊是木质的,两边摆着一些花草,结婚以前,这样的宅院只在古装电视剧里看过。 她第一次来时,还以为这里是和珅故居。 走完长廊,才看到现代设施,透明的玻璃门里,温暖如春,两株大叶植物摆在两旁。 随着脚步声,陶思远从暗红色的门里走出来,蒋南看到他,才松了口气。 「你怎么不等我先来了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蒋南把手里的补品递过去,陶思远皱眉,仔细掂量着她精心挑选的礼盒,说:「你拿这些干嘛?」 「我总不能空手吧?」 「啧,算了。」 陶思远把礼盒放在花盆边,拉着她的手,大步走进室内,蒋南小跑跟在他身后,越走越觉得喧嚣。 「南南来啦?」 沈小琪先看到他们进来,她穿着红色丝绒长裙,手里端着一杯红酒,头髮高高盘起,白皙的脖颈上,带着一条钻石项鍊。 蒋南这才后知后觉地想起,她忘戴项鍊了。 有了这个疏忽,她连大衣都不敢脱了。 再往前走几步,就是宽敞的会客厅,十几个男男女女正举行小型的聚会,都是为了欢迎谷雨芬回国。 蒋南来晚了,聚会明显已经进行到一半。 谷雨芬在人群中央,她穿着一身宝蓝色的旗袍,姿态优雅,妆容得体,耳垂上镶嵌着两颗巨大的海南珠。 蒋南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地把耳垂上的同款拽下来。 刚放进兜里,谷雨芬就注意到她,她穿过人群,带着温柔的笑意走来,蒋南心一跳,想握紧陶思远的手。 可他却忽然放开她,拿着一杯酒向一个中年男人走去。 「南南,好久不见。」 谷雨芬微微欠身,向她伸出一只手。蒋南有些慌乱,犹豫地伸出手,谷雨芬主动与她的手相握,温热柔软,轻轻触及,又迅速放开。 蒋南一头雾水。 谷雨芬露出笑容,双手在小腹交叠,纤细的腰身把旗袍的剪裁发挥到极致。 「妈,欢迎回家。」 「谢谢。」 蒋南尴尬得轻咳,正愁怎么继续话题,沈小琪走过来加入谈话。 她递给蒋南一杯酒,蒋南忙接过,说谢谢大嫂,又看了看四周,问:「然然呢?」 谷雨芬替她回答:「去早教了。」 沈小琪笑着点头,看了蒋南一眼,眉头轻挑,「南南,你知道妈刚才为什么跟你握手么?」 蒋南老实地摇摇头。 见她茫然,谷雨芬和沈小琪同时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 接下来,蒋南就和往常一样,变成她们的忠实听众。 从英国的礼仪到风景,再到气候,最后,话题忽然转到她身上。 谷雨芬已经不止一次地把眼神落在她脸色,最终按捺不住好奇心,说:「南南,你脸怎么了?」 沈小琪也跟随话题走向,追问一句:「最近是胖了么?」 蒋南下意识摸了下脸,有些不好意思。 「可能昨晚吃多了,又睡得不太好。」 谷雨芬嘆气,语重心长地说:「按养生来说,晚上是不应该吃东西的。」 蒋南赧然,耳根有些红。 「热的话把大衣脱了吧。」 谷雨芬说话总是慢声细语,处处显示着极好的教养,见蒋南有些不自在,她微微一笑,只是那笑不达眼底,带着一丝嘲讽。 蒋南怕脱了衣服又会迎来对自己服装的批判,赶忙摇头,说不热。 谷雨芬露出果然如此的表情,这两个儿媳对比强烈,一个热情过了头,把野心摆在脸上,一个畏畏缩缩,恨不得缩在老鼠洞里一辈子。 世上的事难两全,总不会顺自己心意。 谷雨芬没有说话的欲望了,她看到在宾客里游刃有余的两个男人,唇角露出笑意。 好在儿子是人中之,事业风光,至于爱情嘛…… 那有什么可重要的。 * 宴会结束,蒋南站在门口,送宾客离开。 直到车子消失在路口,她才稍微松了一口气。 佣人们在收拾宴会厅,谷雨芬拢了一下貂毛披肩,建议去小厅里聊一会儿。 陶思凌没动,看了眼腕錶,说:「妈,我还有个会。」 「行,你去忙。」 陶思远也作势看表,谷雨芬拉下脸,佯装生气道:「你哥走了你也想走?」 他马上放下袖子,笑着说:「哪有?」 说罢,看了眼后面的蒋南,说:「南南都来了,我们还准备在这住几天呢。」 蒋南心里轰地一声,堤坝塌方。 她抬头正对上谷雨芬的笑脸,赶紧堆出笑,说:「是啊妈,您欢迎吗?」 半晌没说话的沈小琪自然也不能放过这次机会,赶紧说:「那我也得在这住,就当代替思凌了。」 谷雨芬依旧是优雅的笑容,点头,似乎对这样的结果极满意。 蒋南一直站在陶思远身后,手指藏在袖口里,想去勾陶思远的手,却扑了个空,他正挽起谷雨芬的胳膊,扶着她进去。 晚饭过后,陶思远还是走了。 谷雨芬坐在硬榻上,保养得当的手正拎着一壶茶,她面容宁静,认真地把茶水倒进小杯里,口唇轻启,用微不可闻的声音说: 「男人,还是得事业为重。」 蒋南不敢说话,她记得在喝茶时得把嘴巴闭上。 谷雨芬见没有回应,不满地皱了下眉,端着茶杯小啜一口,继续说:「我们女人,把自己份内的工作做好就行了。」 一道隐晦的眼神落在蒋南的小腹上,这句话听过许多次,婆婆每次都点到为止,后半句靠她自己品味。 蒋南就算再笨,也知道她说的是什么意思。 她低头喝了口茶,掩饰僵硬的表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刚把茶杯放在桌上,就听到屋外门声大响,隐隐传来笑声。 是陶然然回来了。 她才刚会说话,就去早教机构识图,认字,拼模型,小小年纪,时间安排得比蒋南还满。 这会儿,她刚把身上的外套脱掉,露出鼓鼓的肚腩,蹒跚地往茶室里跑,后面跟着沈小琪,她的声音比人先到: 「我就知道您老在喝茶。」 谷雨芬眼睛笑得弯弯的,眼周堆起细纹,这样的她倒是比往常要亲切很多,听到然然声音后马上起身,刚好把跑进来的肉团抱在怀里。 「哎呦,我的乖乖孙,真是辛苦了。」 蒋南也站起来,对于陶然然的『恰好』回来心存感恩,她偷偷作出鬼脸,逗得陶然然哈哈哈大笑。 「妈,看来然然是想你了,最近她很少这样笑的。」沈小琪适时递上一句。 这句话说得谷雨芬极惬怀,她笑着抱着然然走出茶室。 而陶然然的小脸正挣扎着探出她的肩,眼神寻找着刚才做鬼脸的大人。 直到一老一少背影消失,蒋南才松了口气。 -------------------- 第6章 第六章 晚上,蒋南睡在二楼的朝阳次卧里,陶思远彻夜未归。 陶家老宅建造时间早,布局是老式的,六个卧室,一层三个,依次排开,然后是长长的楼梯,一楼则是会客厅,茶室,厨房 ,保姆房。 沈小琪和陶然然睡三楼。 早上,蒋南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才快速起床,随意扎了个丸子头。刚推开门,正好看到准备下楼的谷雨芬。 她赶紧说:「妈,早上好。」 「早上好。」 素颜的谷雨芬皮肤紧緻,唯一能看出年龄的就是脸颊的八字纹。她踏上楼梯,又回头看了一眼蒋南,说:「今天脸不肿了。」 蒋南随手摸了一下,笑着说:「是啊。」 两人又无话,蒋南看她到一楼了,才踩着楼梯下去。 陶然然依旧懒床,最后是被沈小琪抱下来的,书包都背好了,脸上还是睡着的。 谷雨芬坐在餐桌前,正拿着刀挖沙拉酱涂抹面包,见这样的情景,笑着放下手上的活,用沾着面包屑的手指捏陶然然脸蛋,宠溺地说:「宝贝儿,这样会被老师打手板的哦。」 虽然这样,她还是没醒,被沈小琪抱上车时,嘴角甚至流出口水。 沈小琪大概率不会回来吃,她经营三家美容机构,白天会回归到人行列,蒋南和她不一样。 此时,蒋南端坐在谷雨芬对面,小心地往面包上抹酱,餐厅静悄悄的,佣人们在厨房吃早饭。 谷雨芬动作优雅,就算吃烤过的面包,也不会掉一粒碎屑,这让蒋南倍感压力。 她双手握紧面包,咬了一小口,仔细咀嚼着。谷雨芬喝着咖啡,笑着说:「本来我是吃不惯这些的,去了英国后,倒是养出了这些坏习惯。」 「早上这样吃很健康。」 蒋南也喝了口咖啡,超级苦,身体不自觉地抖了两下。 谷雨芬没注意她的小动作,一如即往的优雅吃完。最后,拿起方巾耐心地擦手,蒋南趁她没注意,咬了两大口。 「然然这孩子还是懒,哪有睡着去早教的,小琪简直太宠她了。」 蒋南拼命咽下嘴里的面包,忍着划过嗓子的痛感,说:「她还小,也正常。」 谷雨芬挑眉,脸上写着我不同意你的说法。 「那只是你认为,很多老百姓都觉得孩子天性就是玩乐,说出这种话的人无非是自己普通,见不得别人优秀,恨不得把所有人拉下水。」 蒋南唿吸一滞,点头说:「您说得对。」 谷雨芬依旧不再说,话题也戛然而止。蒋南把自己那份吃完,谷雨芬才起身离开。 她刚走,周围的空气仿佛冲破施压,连唿吸都顺畅不少。 蒋南靠在椅背上,又喝了口咖啡。 阳光透过印花的窗户照进来,餐桌变成金黄色,连银色的刀叉尖,也折射出强烈的光,像一颗天然钻石,在纤细的指尖闪耀。 她又想起和陶思远结婚那天。 也是这样的阳光,闪耀的钻石,陶思远郑重地把它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从今以后,我将照顾你,尊敬你,保护你,我将我的生命交给你。『 陶思远说这句话时,眼里闪着泪花,蒋南那一刻,真的信了他的话,觉得自己是全天下最幸运的女人。 阳光会走,誓言会变,眼前的刀叉已经回归普通,刺眼的阳光又照在丝质餐布上,幸运不会钟情于一个人,总要风水轮流转。 她起身,拿起空杯和刀叉。 厨房里,佣人们刚吃完饭,见她自己拿回空盘赶紧弯腰接过去。 空气里瀰漫着浓郁的香味,蒋南不自觉地循着味道往里面的餐檯望去。那里摆着两盒燕窝鱼翅羹,已经空了。 蒋南收回目光,却触到佣人赧然的眼神。 「太太,是夫人让我们喝的,夫人从英国回来后,饮食结构改变了……」 「嗯,没关系,你们喜欢就好。」 蒋南笑着说完,走出厨房。 昨天拎来的礼盒,确实如陶思远说的那样,何必拿来。 只是,她心里酸涩,陶家佣人的随意一餐,殷凤娇活了五十几年,却连尝都没尝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 在老宅住了三天,蒋南觉得神经已经崩到最紧时,陶思远回来了。 最近他一直忙着开分店的事,马上开业了,也偷得浮生半日闲,回来拟定宾客名单。 谷雨芬依旧靠在榻上沏茶,陶思远坐在她旁边,把礼单拿给她过目。 「张总得请,别看他这两年落魄了,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听她说完,陶思远郑重地拿着笔在纸上记下名字。 她一句,他一笔,两人不慌不忙。蒋南坐在旁边,茶水喝了三壶,正愁着去不去厕所。 好像起身去厕所的动作都会惊扰他们谈话似的。 直到中午,炙热的阳光穿进茶室,把榻上的软席晒得滚烫时,谷雨芬才皱着眉头,不耐地看了眼外面。 「怎么这个季节了还热。」 陶思远附和道:「是啊,去年的现在都降温到零度了。」 不知怎的,蒋南忽然想到住在洗车行仓库的男孩,还好天气要热几天,不然即将入冬的温度该怎么熬呢? 他盖的还是夏凉被啊。 思及此处,她忍不住说:「暖和挺好,在供暖前一直保持这个温度就完美了。」 谷雨芬把晒热的竹枕翻了个面,笑着说:「那怎么可能,秋天要有秋天的样子。」 陶思远也抬起头,额头堆起纹路,看着她的眼睛,认真地说:「你应该去赤道线生活,或者非洲之类的。」 这句话不知怎么触到谷雨芬的笑点,她捂着嘴巴笑得停不下来。蒋南后悔自己说废话,老老实实在旁边喝了半杯茶进去缓解尴尬。 半晌,谷雨芬才缓过来,她顺了口气,慢条斯理地说:「我觉得这个可行,南南不是体寒么,去那边调养两年也好,万一……」 剩下的半句她没说,她总这样说半句留半句的。蒋南脸上笑着,心里罕见地骂了句脏话。 陶思远说:「这不是一回事,体寒是体寒……」 没还等他说完,谷雨芬就打断他,「我当然知道。」 * 下午,佣人在做晚饭。 蒋南趁谷雨芬上楼时,跑到陶思远身边,低声在他耳边说:「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陶思远刚把宾客名单拟定完毕,听她说完,奇怪地看着她说:「这不也是你家吗?」 「是你家。」 「嘶,我说陶太太……」 陶思远忽然搂紧她的腰,嘴唇在她脖颈处轻喘,瓮声说:「都结婚这么多年了,怎么还你家我家的?」 蒋南脖子处痒的发疯,却不敢惊动佣人,急得汗毛度竖起来。她飞速看了眼楼梯,见没有人才说:「陶思远,我认真问你话呢。」 锁骨下的细肉传来震动,陶思远伸出舌头在那绕了一圈,唿出的气吹得她发凉,他说:「今天先不回。」 蒋南用尽力气挣脱他,一脸绝望。 「为什么不回?还有什么事?」 陶思远晃动着僵硬的脖子,直到咔咔两声响后,才懒懒地说:「今晚爸和哥都回来。」 得知这个消息后,蒋南半天没说出话来。 * 夜幕散开,佣人把餐盘摆满桌子后,门口传来汽车的轰鸣。 谷雨芬率先迎出去。 陶国强身姿挺拔,单手抱着陶然然,身后跟着陶思凌和沈小琪,今天他们气场格外强大,不知是不是跟穿着正装有关。 蒋南站在陶思远身边,维持温柔的姿态。 谷雨芬站在台阶上,看着陶国强把陶然然交给沈小琪后,泪水夺眶而出,她极力忍耐着,直到被拥入怀中,眼泪才掉落。 沈小琪也拭了一把泪。 蒋南往后退了一步,努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老夫妻分别半年,早就感慨万千,陶国强的手不住地抚摸着谷雨芬的后背,低声说着什么。 陶国强眼神激动地说:「欢迎回家。」 谷雨芬感动垂泪,用拳头轻轻敲了下他胳膊。 一家七口罕见团圆,晚餐正式拉开帷幕。 蒋南坐在桌尾,旁边是陶思远,对面是沈小琪和陶然然。主坐上是陶国强,正拿着一瓶茅台,陶思凌把酒杯摆好,等待倒酒。 话题围绕着企业展开,从销售模式到生产线,再到工人福利,晚餐直接变成公司会议。整个桌子上,只有蒋南和陶然然游离在外,小心地玩滚花生豆的游戏。 沈小琪几次对她投来不满的视线,最后招唿佣人带然然去睡觉,蒋南才不得不提起精神,努力听他们说的战略方向。 最后是谷雨芬打断了谈话。 「好不容易一家人团聚,说点普通老百姓们说的话题吧。」 陶国强这才愣了下,鹰隼似的眼睛扫视一圈略带疲惫的女人们,清清嗓子,说:「是我考虑不周,小琪和南南一定听累了。」 几道目光投向桌尾,蒋南勐吸一口气,还没等说话,沈小琪就说:「怎么会?我听得正尽兴呢。」 陶国强哈哈大笑,眼神落在蒋南身上,说:「南南呢?」 陶思远的手在桌布下伸到她腿上,用力捏了一下,蒋南眼皮一跳,赶紧说:「没有没有,您继续说吧。」 「算了,我得听雨芬的。」 桌上的气氛剎那间从会议室变成年夜饭,蒋南不太习惯话题总若有若无地落在她身上,手指轻触陶思远的裤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他没回头,正认真听陶思凌说拍卖齐白石画的经过,直到听说下周就能到手,仿佛画已经铺在眼前了一般,一口饮尽杯中的酒,兴奋异常。 蒋南不明白,平时也没见他对画有兴趣,怎么突然这么激动。 她又捏了下他的腿。 陶思远这才转头看她,酒气浓重,「怎么?」 「没事。」 蒋南不想破坏气氛,但希望他能懂她,可惜,落空了。 -------------------- 第7章 第七章 酒过三巡,气氛逐渐。 连蒋南都喝了三杯红酒,眼前的沈小琪直接分裂出两层。 陶思远喝得更多,早就醉意袒露,刚才向他求救,他非但没懂,还又帮她倒了一杯。 高酒杯里盛着红宝石般的液体,蒋南心里叫苦不迭。 沈小琪端起酒杯,主动碰了一下她的,自顾自饮尽。刚放下杯子,又拿酒瓶倒酒。 蒋南已经想叫救命了。 可惜眼前不是幻境,被撞击过的酒杯是她的任务,只能艰难端起,喝了一口,才算不落人脸面。 沈小琪笑着,拇指和食指晃着酒杯,像是挑衅;蒋南头皮发硬,强撑着把剩下的酒都喝完。 「南南性格倒不像能喝的。」 沈小琪的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一桌人都能听到。 陶思远脸色发红,眼底都是醉意,他也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大舌头地说:「是啊,老婆今天真厉害。」 蒋南虽然醉的身形不稳,意识却是清醒的,她不能再喝了。 谷雨芬也注意到她,笑着对陶国强说:「看来嫁到陶家的女人也会随陶家,酒量从无到有。」 说着说着,她忽然挑眉,「这就是老百姓们说的俗语,嫁鸡随鸡,是吧?」 陶国强点头,但有些心不在焉,他对女人的酒量没什么兴趣,只是附和说:「是吧,是有这句话。」 谷雨芬知道他没有兴趣,眼看蒋南身子软的趴桌,毫无形象可言,顿时耷拉眼皮,喊来佣人来把她扶回房间。 蒋南被扶起时还觉得自己是清醒的,但回房间的路却是空白的。直到躺在床上,天地还在旋转。红酒后劲极大,一股一股的噁心袭来,最后她忍不住,几乎是爬着去洗手间。 吐完之后,头脑清醒很多,但是极渴。 楼下的聚会还没结束,说话声断断续续。 蒋南对镜子整理了下头髮,准备下楼喝点水,鞋子在屋里,她也懒得再回去穿,索性光脚下楼。 临近午夜,室内泛着凉意,渴意战胜寒冷,她的脚踩在地板上,悄无声息地去厨房。 佣人们先睡下了,厨房里只开了壁灯,她找到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一大杯,才觉得身心舒畅。 醉意也消散不少。 她走出厨房,准备顺原路返回。 昏黄的壁灯亮着,餐厅的气味从走廊飘出来,清冷中夹杂着酒味,蒋南经过时,耳朵捕捉到有人在说她的名字。 她勐地站住。 残留的酒意成了支撑她的勇气,她惦着脚尖,慢慢走去人声的方向。 光亮渐盛,带着醉意吐出的字眼也逐渐清晰。 听着是谷雨芬的声音。 「南南的身体真不行,已经三年了,难道没去医院检查一下?」 确实在说她,蒋南靠紧墙壁,屏住唿吸。 陶思远的声音顺着门缝传出来,「她好像没去检查过,再说我们还年轻呢,反正也不急。」 蒋南心凉了半截,陶思远在这说什么屁话?没去检查过?她检查的次数一双手指都数不过来,吃过的药都能堆成一座小山。 他倒是一次没查过,习惯把锅都扣在她身上,说这种话的时候竟然一点也不羞愧。 谷雨芬的声音带着惆怅,明明是温柔的语气,说的话让她心惊。 「连孩子都生不出,娶她有什么用呢?」 陶思远又咕咕噜噜说了什么,但她脑子混乱,听不到任何声音,脑袋里一直反覆回放这句话。 这瞬间,她才明白什么叫晴天霹雳。 她有什么用? 不能生孩子难道就不配活着了? 如果想证明自己有用,就要生个孩子出来?这是什么歪理,难道她这个人本身,除了这个作用再也没有其他用处了? 或许是吧,她确实没什么用。 蒋南醉的无法思考,丢了魂似的飘上楼。 床依旧是天旋地转,她呆呆地看了好久雕花的顶棚,处处泛着贵气的家具,现在这样,就是她期望过的生活吗? * 日出之后,每个人都恢復了本来面目。 陶然然依旧睡着被塞进车里,谷雨芬还坐在老位置,拿刀往面包上抹酱,见她下楼,露出优雅的笑容。 蒋南说早上好,只是嗓子沙哑,像破锣似的。 谷雨芬挑眉,又些担忧,皱眉说:「是不是昨晚喝太多了?要不要去医院呢?」 一听到医院两个字,蒋南就条件反射地想起昨晚听到的话。 该死的,为什么记得这么清楚! 心里有了那句话,再看她的行为就没那么单纯了,谷雨芬虽然作出担忧的样子,手上动作却没停下,果酱抹得均匀又漂亮。 她把幻想打碎,摇头说没事。 坐在桌前,她麻木地听着谷雨芬说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比如陶思凌天还没亮就走了,只睡了两个小时,做事业的人永远告别好睡眠。 蒋南想:这是在讽刺我昨晚睡的太久么? 她又说陶国强年龄大了,还一点都不服老,早上她硬是多让他睡了两个小时才走。 至于陶思远,倒是会享福,现在还在床上睡大觉呢。 蒋南生硬地勾起笑容,说:「他一直爱睡觉。」 谷雨芬说:「这我当然知道。」 * 熬过早饭,蒋南急匆匆地去陶思远睡觉的房间。 太阳已经很高了,陶思远还在打唿噜,被子只盖一半,随着唿吸起起伏伏。她厌恶地看了一眼,又想起他昨晚说的话。 气马上窜上来,蒋南对着他大腿踢了一脚。 「嗯?」 他眯起眼睛,看了一眼她,又闭上,还翻了个身。 「陶思远!」 蒋南拽着他耳朵,用气声恶狠狠地喊他。 他懒洋洋地说:「干嘛?」 「我要回家!」 陶思远眼睛紧闭,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这就是你家。」 蒋南简直抓狂,她咬牙说:「陶思远,我现在就要回去。」 床上的人一动没动,蒋南逐渐暴躁,狠狠锤了一下他的后背。 拳头实打实地撞击皮肉,陶思远这才睁眼,只是眼睛通红,看她的眼神带着怒意。 「蒋南,从今天开始,咱们就住这了。」 「什么?」 蒋南急了,凑到他面前,忍着他唿出来的酒气,说:「为什么啊?」 陶思远不慌不忙地说:「妈从英国回来了,自己住这么大的宅子,太孤独了。」 「有爸在啊,还有然然也在。」 陶思远脸上明显露出不耐烦,「爸一周都不见得回来一次,然然要去早教,从这齣发太绕远了。」 「你这么体谅他们,为什么不体谅我呢?」蒋南的声音有些哽咽。 「我怎么不体谅你?这天大的福给你享还矫情什么?」 他越说眼里越清明,索性坐起来,一字一句地说:「反正你也没什么事,住哪还不一样。」 蒋南紧绷的神经瞬间断裂。 「陶思远,您能不能尊重我一点?」 「我怎么不尊重你了?」 「我说我想回家。」 「哦,偶尔回娘家小住也是可以的。」 蒋南哽住,幽幽地说:「你知道我想说的是什么。」 陶思远把无赖进行到底,他话里带着讽刺,轻笑着说:「哦,你说的是我们住的那个家啊?不好意思,那是我家。」 蒋南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究其种种,她的婚姻就是个错误,反正她早就后悔了,正好趁这个机会划清界限。 「陶思远,我们离婚。」 两人都看着对方的眼睛,带着探究,逼迫,和交锋,陶思远唇角弯起,无所谓地说:「好啊。」 * 回到殷凤娇家时,已经傍晚。 破旧的楼道里瀰漫着炒菜的香味,敲门声后,门缝里露出殷凤娇诧异的脸。 「今天什么日子?」 她扎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新烫的头髮用带水钻的髮夹束起,显得干净又利落。 蒋南笑着说:「是妈妈变美的日子。」 「切。」 殷凤娇拿出拖鞋,探出头朝门外看了一眼,纳闷地说:「思远没来啊?」 「没有,他忙。」 蒋南不想继续这个话题,进屋把包放在沙发上,话锋一转,「张叔呢?」 「打牌呗。」 殷凤娇扎进厨房,嘴里还哼着小调,能看出心情不错。 晚饭没带蒋南的主食,殷凤娇打发她下楼买馒头,蒋南忽然想到小时候,也是用馒头对付她,笑索性伸出手掌。 「干嘛?」 「给我三块钱。」 殷凤娇正往桌上端菜,顿时翻了个白眼,顺手从围裙兜里掏出五块钱,拍到她手上。 「富太太还管贫民伸手要钱,真是的。」 蒋南仔细地把钱铺展开,不理会她的吐槽,小跑着下楼。 天色已经黑透,破败的路灯亮起微弱的光,楼下遛弯的人明显少了很多,秋天的温度,阻挡了大部分出来消食的人。 馒头店在小区门口,蒋南还没到,就闻到一阵香气。 「姐,来三个。」 蒋南递给摊主大姐五块钱。 摊主大姐仔细看了她一眼,才露出惊喜的眼神,她失笑说:「是你啊,哎呦,好久不见都不识得了。」 蒋南笑着说:「是啊,很少回来。」 馒头装好后,跟着找回的两块钱一起递给她,摊主大姐问:「能住两天啊?」 蒋南接过找回的钱,轻声说:「应该能住很久。」 -------------------- 第8章 第八章 晚饭后,张叔还是没回来。 蒋南把留出的饭和菜放进锅里,收拾好厨房,擦手的时候,被站在门口的殷凤娇看得发毛。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殷凤娇盯着她,语气带着审讯的意味。 蒋南想混过去,因为心底觉得,就算是亲妈,也不一定会理解她做的决定。 「在老宅住了几天,差点死了,来你这回回血。」 「没出息。」 殷凤娇斜了她一眼,嘴巴不停,「你本来就没见过什么世面,给你机会都不知道利用,还往回跑,真是白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嗯嗯,我白给。」 蒋南油盐不进,说什么她都顺着。殷凤娇拳头打在棉花上,正气闷呢,忽然想到中药的事。 「最近喝没喝?」 「什么?」 「啧,药啊。」 蒋南躺在沙发上,闷闷地说:「喝着呢。」 「真是的,忘了这码事,早知道你吃中药,晚上就不该吃饭,你也是没有自觉,两个大馒头怎么塞进去的。」 「我中午没吃,挺饿的。」 「饿也忍一下,等怀孕了随便你胖。」 蒋南太阳穴突突跳,眼看话题来到雷区,话锋一转,「我今晚在哪睡啊?」 殷凤娇说:「沙发。」 「为什么啊?跟你睡不行吗?」 「跟我睡什么?」殷凤娇吸熘一口热水,看了眼挂钟,说:「万一你张叔回来了呢,你在沙发对付一宿吧,」 「不要,我在我房间睡。」 「你房间现在是杂物间,等收拾出来了天都亮了。」 蒋南的心脏逐渐缩紧再缩紧,像在逼狭的角落蜷缩,又像在无边的旷野里迷路。她像被丢在垃圾桶的洋娃娃,眼神茫然。 她怔怔地说:「那我的家在哪呢?」 殷凤娇没理会她的诘问,正从卧室的柜子里掏出旧睡衣。 这还是蒋南大学时穿过的,在柜里叠放好几年,刚一拿出来,有股浓重的棉布味。 「对付穿一宿吧。」 睡衣摆在沙发上,而且带着条件,一夜。像旅人一样,明天早晨太阳升起,她要把睡衣叠好还回去,回到她该去的地方。 殷凤娇在洗手间刷牙,一嘴的泡沫。 蒋南抱着睡衣,靠在门口,呆呆地看她把牙刷得咔咔响,殷凤娇看着镜子里的她,含混不清地说:「干嘛?」 「我要离婚。」 噗! 细碎的泡沫喷在镜子上,倒映着两张表情不一的脸,蒋南看着镜子里震惊的殷凤娇,平静地说:「我要和陶思远离婚。」 「你疯了!」 殷凤娇几乎是尖叫般地吼出来,随着她这声喊,嘴里残留的泡沫全都喷出,她把牙刷摔到地上,怒不可竭地说:「你脑子坏掉了?」 自从结婚以后,很少看到殷凤娇这样暴怒,蒋南忍着眼泪,说:「没坏,真过不下去了。」 「有什么过不下去的?」 殷凤娇怒极反笑,叉着腰顺了好几口气才说出话。 「你吃好喝好穿好,住大房子,人家没嫌弃你不能生,你倒先不满意了。」 「我怎么生出你这样的废物,普通人高攀都攀不上的人家,求着你嫁进去,你倒先摆起臭架子了。」 蒋南心里早就做好会挨骂的心理准备,殷凤娇的嘴巴出了名的尖利,让她把火撒出去也好,反正这个难关早晚要过。 就怕,挨骂也不是轻松就能扛过去的。 「你现在就给我滚回去道歉,要不然我就不是你妈!」 「妈。」 「别叫我!」 蒋南哽咽地说:「你觉得高攀是享福,其实是吞针,三年了,我真的受够了。」 殷凤娇处在一点就炸的状态,女儿这一副委委屈屈的样子在她看就是矫情,她冷哼道:「还吞针?要是我的话,吞飞弹我也愿意。」 「你就是好日子过多了,现在你离婚,被扫地出门,你就觉得你能过上好日子?」 殷凤娇把鄙夷摆在脸上,「就你这样的,出去扫大街都抡不动苕帚。」 她越说越生气,最后打开门,指着楼道说:「现在回去,我这就不留你了。」 蒋南眼泪刷刷流,委屈地喊她妈。却被殷凤娇粗暴打断,拽着她胳膊把她推到楼道里,隔着门喊:「马上给我滚回去道歉。」 楼道里的声控灯被震亮,昏黄的灯光因为电流不稳一闪一闪。蒋南怔怔地站在门口,风吹得脸好凉,她摸了一把,全都是眼泪。 去哪?哪是家? 回去道歉,为什么?道歉了就是妥协,老宅她一天都呆不下去。 除非她死掉了。 为什么唯一的亲人也不理解她?不理解也就算了,就像她犯了什么大罪似的,连前因后果都不问,错就扣在她身上。 殷凤娇对于她,一直都是伤口上撒盐,从小到大,她不管是犯错还是受委屈,最怕的是殷凤娇对她的迁怒。 万事都是她的错,是殷凤娇的人生真理。 她养成这种温吞的性格,宁可不出头,也不想说错话,都是从小到大挨过的打攒起来的。 明明应该互相依靠的母女,却总在撕破脸的边缘。此刻,她一直惧怕的事情真的发生了。 秋风颳着破旧的单元门,时不时传来刺耳的声响,眼前的门里却安安静静,她听不到妈妈在门里的声音。 她站在门口无声流泪。 直到脚被冻僵,她低头,才发现还穿着室内拖鞋。 鞋和大衣都在屋里,手机在包里,包在沙发上。她用袖子把眼泪擦干,手伸进裤兜,只有两块钱,还是买馒头找回来的。 * 过了晚高峰,公交上的余座充足。 最后一排的靠窗位置,蒋南抱紧胳膊看向窗外,刚才冲出小区,正好一辆公车停在路口,她想都没想就上车了。 夜晚,秋意正浓,满地吹落的树叶,霓虹却不理会季节的更替,时刻都缤纷夺目,不停变换颜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曾几何时,她也嚮往那样的世界。 在她冷时,饿时,无比期待白马王子救她出苦海。大多女孩把童话故事留在幻想里,可她却进入童话。 现在看来,无非是从一个火坑跳到另一个火坑而已。 哪有白马王子,都是权衡利弊的人类罢了。就连她,当年结婚的时候,也因为嫁给有钱人得意过。 世间没有平白无故的付出,既然得到利益,理所当然要拿出一些东西来换,现在,她什么都拿不出来了。 公车一站接着一站,蒋南不知道这车通往哪里,车上的人越来越少,窗外也越来越黑。 后门开了,蒋南下车,脚上是玫红色塑料凉拖,身上穿着短毛衣,下身是牛仔裤,刚踩到地上,脚就被风吹得冰凉。 夜深了,寒意越来越重。 街边的店铺几乎都关了,蒋南吸了下鼻子,打了两个喷嚏。 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一些,她想找这辆车的发车站,按理说就应该在马路对面,可走到街尾了,还没发现站牌。 蒋南捏着一块钱,走进路边的便利店。 营业员是个胖乎乎的女孩,她探出头,上下打量蒋南,又没兴趣地收回视线。 「不好意思,请问这附近的公车站牌在哪?」 蒋南牙齿打颤,抖着音问女孩。 女孩又抬眼看她,想了一会儿,才说:「往右走,那里有个小区,小区正门是站点。」 说完她又问:「你要坐几路?」 蒋南苦笑,「不知道,随便几路都好。」 「那你得快点,太晚了,车都要停了。」 「好,谢谢你。」 出了门,往右走,果然有个小区。小区门口的保安亭里亮着灯,一个身穿保安服的男人疑惑地看着她。 蒋南往上看,哥德式的大门上印着四个大字:景顺小区。 好熟悉。 具体哪里熟悉她也忘了,总之,门口确实有个大型公交站点,夜深了,那里空荡荡的。 她小跑过去,坐在冰凉的椅子上。 许是冷风吹得她清醒,现在倒不急着坐车了,坐上了又怎样呢?还是没有地方去。 索性就躺在椅子上睡一夜也好,是死是活明天早上再说。 有什么好怕的,又不是没挨过冻。 末班车闪着灯驶来,停在站牌前。司机探头看了一眼,又毫不犹豫地关上门,就这样开走了。 蒋南直挺挺地躺在椅子上,看着闪着红灯的公车消失在路口后,她闭上眼睛。 从来没有这么安静过,纷杂的思绪渐渐清晰,她抽离身体,作为旁观者审视自己的人生,最后,得出结论: 她拥有的东西,全都明晃晃地刻着别人的名字,只有流出的眼泪是她自己的。 这样的人生,真是她想要的么? 「餵。」 头顶传来清朗的男声,椅子也勐地震动,似乎被踢了一脚。 蒋南眨眨眼,眼泪顺着眼角经过太阳穴,最后流进发缝里,她抹了一把,努力看清来的人。 只是哭了很久,眼前模煳不清,只看到瘦高的黑色人影。 她坐起来,低头抹眼睛。 眨巴几下,眼前才渐渐清晰,然后就看到一双黑色布鞋。 她慢慢往上看,工装吊腿裤,装着挂面的购物袋,思远洗车行的名牌,然后…是一张戴着棒球帽的脸。 「是你?」 男孩看她清醒,才平淡地说:「你要是想睡,就去那边的atm机里,那有监控。」 蒋南顺着他的手指,看到街尾果然有个绿色发光牌子,上面写着:24h自助银行服务。 她抽泣着说:「我为什么去那里睡?」 男孩语气依旧冷淡:「在那遇到歹徒的话能照到他的脸,对破案有帮助。」 蒋南这才明白他说的意思。 「关你什么事啊?」 她没好气地回顶他,他果然知难而退,轻飘飘地说:「确实不关我事。」 还没说完,他就转身走了,轻盈的身体跃下站台,顺着整齐的红砖人行道往前走。 路的尽头,是巨大的灯牌,上面闪烁着:思远洗车行。 -------------------- 第9章 第九章 越来越冷了,秋风穿进毛衣,毫不留情地把皮肤的余温带走。蒋南浑身发抖,后知后觉的痛痒席捲全身。 她用尽全身力气大喊:「喂!」 路灯下的人影依旧往前走,她急了,又沖他喊:「救命啊!」 人影忽低顿住,在阴影下转身,她看不到他的脸,只觉得人影渐渐变大。 他又走回椅子旁。 「我脚麻了。」 「哦。」 男孩把挂面放在椅子上,也顺势坐下了。他悠哉地晃着长腿,裤脚又往上窜了一点,露出结实的小腿。 蒋南看着他的侧脸,一脸问号。 许是她的眼神太直白,他也转头对上她的脸,说:「等你脚不麻再起来。」 她依旧看他。 男孩的侧脸凌厉,下颚线清晰,鼻樑高挺,腮帮明暗交替,像是在咬牙。他『啧』了一声,不耐烦地说:「难不成要我背你啊?」 蒋南赶紧说:「那倒不是。」 两人的影子被路灯拉得老长,间隔有些远,中间放的购物袋,时不时被风吹得哗哗响。 「我也不知道叫你回来干嘛,你就当我发疯吧。回去吧,不用管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不了,我怕你等会儿去敲别人的门。」 原来他记得,蒋南有些尴尬。 他不看她,自顾自说着:「这片儿没几个好人,你最好赶紧回家。」 家?这个字已经成了蒋南的禁区。 「我没家。」她缩着肩膀,有些怅然。但不想流露受伤的情绪,只能努力运动麻掉的脚趾,这样一看,酒红色的脚趾和玫红色的拖鞋倒是出奇的相配。 男孩轻咳一声,侧过脸看街尾的灯牌。 蒋南说完之后莫名轻松,大多时候她都在忍,很少有情绪流露,而且,也没人听她说这些。 她问:「你呢,还在店里住?」 男孩点头,说『嗯』。 蒋南忽然有种同是天涯沦落人的悲怆感,明明几天前,她还在俯视他,可怜他,没想到她现在也和他一样了。 甚至不如他,至少他还有被子盖。 男孩似乎不想说这个话题,他把购物袋拎起,顺势起身,裤脚卡在小腿中间,他甩了两下,才垂下来,盖住脚踝。 他说:「吃饭了么?」 蒋南说:「吃了。」 「还要再吃点么?」 「可以么?」 男孩挑眉,奇怪地说:「这有什么不可以的。」 蒋南愣了一下,忽然笑了。 「那我再吃点。」 * 洗车行依旧和那晚一样,处处显露灰败冰冷的气息。 蒋南换下塑料拖鞋,换上蓝色毛绒大拖鞋,上身依旧穿上那晚的夹棉上衣,缓了一会儿,蒋南才觉得好多了。 她也觉得和冒着热气的煮锅有关系。 「你叫什么名字?」 男孩拿着筷子,正在搅拌锅底滋滋啦啦的西红柿,他上半身后仰,躲避锅里蹦出来的油星。往锅里倒好水之后,才回答她:「我叫周杨。」 蒋南蹲在他旁边,手指沾水在地上写了两个字,她的字规矩瘦长,一横一撇标准的像从书里走出来。 她歪头说:「是这个扬么?」 周杨也伸出手指,在提手旁改了两个撇,说:「杨树的杨。」 「哦。」 她默默念了两遍他的名字。 「你呢?叫什么?」 「我叫蒋南。」 蒋南怕他不知道是哪个南,又伸手在地上写好的杨字旁边,写上『南』字。 他看着这两个字,恍然地说:「是南方的南。」 「不是,是南瓜的南。」 蒋南笑着说:「因为我妈生我之前吃的南瓜,所以我就叫蒋南。」 周杨长长地『哦』了一声,眼底却露出质疑。 「你不信啊?」 「我信。」 周杨揭开锅盖,汤还没开,在边缘处鼓出几个大泡,他又把盖合上,脸上忽然闪过笑意,眼里带着狡黠; 「我妈生我时在野外的地里,地头有颗杨树,所以我叫周杨。」 蒋南挑眉,有点怀疑他说的真实性。 「没去医院?」 他笑着说:「没有,接生婆赶来时我还在那嚎呢。」 「为什么不去医院啊,多危险,有那么多细菌。」 周杨一脸坦荡,甚至理所当然,「因为穷啊。」 蒋南震惊得没说出话来。从小到大,穷这个字眼在她家不允许出现,就算吃不饱穿不暖,也不能说自己穷。 殷凤娇说,可以挨饿,但不能被人看不起。 她誓死守护二十五年的底线,却被周杨轻轻松松说出来,没有自卑,只有陈述事实的坦然。 蒋南心忽然跳起来,她抓紧衣角,小声说:「我也很穷。」 周杨视线专注在锅里,他没给她奇怪的眼神,气氛也没变尴尬,他只是拿着筷子,又掀开锅,嘴上说着:「是啊,穷人很多的。」 蒋南有点开心。 一整天,从怒到悲再到喜,她像误入天鹅群里的土鸡忽然飞回破旧的草窝,望着和她一样的鸡心里忽然踏实。 此刻锅里煮着面条,发出欢快的咕嘟声。周杨蹲在她对面,掀开锅,避免了即将溢出的泡沫。裊裊气雾后,她看到他模煳的侧脸。 蒋南有些呆,眼睛酸酸的,不知是周杨煮面的背影太安静,还是被雾气烘托的氛围太,这一刻,她忽然有种活着的感觉。 还有人是这样活着的,关于他的一切都那么坦荡,毫无保留地呈现在她眼前。相比他,蒋南觉得自己像小丑。 她嘆了口气。 热气散开,露出周杨疑惑的脸。他『餵』了一声,打断蒋南的发呆。 「怎么了?」 他半欠着身说:「你吃几个鸡蛋?」 蒋南心口溢出一团温热,甚至眼睛发酸,连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了。 她声音有些哽咽,反问他:「你吃几个?」 周杨想了一下,说:「两个。」 蒋南看着他的眼睛,笑着说:「我也吃两个。」 * 周杨煮的面是她吃过最好吃的面。 虽然他说是在超市挑最便宜的买回来,可吃到嘴里,却打败了她吃过最贵的面。 面条顺滑有弹性,到嘴里还没等嚼完就咽进去,一路滑过的地方带着西红柿特有的酸甜,她一边点头,一边腾出手竖起大拇指。 周杨听她这样夸,有点燥,耳尖微微发红。 他挑了口面,胡乱地吃进去,无措地瞄了好几眼煮锅,才低声说:「其实,我的梦想就是回老家开饭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蒋南端着碗,说:「哇,你好厉害啊!」 这一夸给周杨夸愣住了,冷硬的形象忽然变软,眼神飘忽地想了一会儿,才说:「然后…再开一家分店。」 她没想到他会这么说,按常人的思维,还以为他会说娶一个姑娘,再生两个孩子,最好一男一女,结果得到他还想开分店的不一样回答。 「你还真是特别。」 「是吗?第一次有人这样说。」 蒋南吃了一口鸡蛋清,极有弹性的触感在口腔里蹦跳,她觉得周杨确实有当大厨的天赋。 「我说的实话,绝不是恭维。」 为了证明她的话,她把半碗面全塞进嘴里,以示真诚。 周杨燥得慌,生硬地说了句谢谢。 「你的梦想很容易实现吧?」 在她看来,无非是攒点钱,然后回去租店面,简单装修一下。他老家的话,小地方,房租应该不像西城这么贵。 「攒钱可不容易,我攒了三年还不够呢。」 他说话时有些丧气,但语气里仍有一股不服输的劲。 「攒三年了?那你现在多大?」 蒋南惊了,他现在看着就非常年轻,三年前岂不是未成年?竟然从童工开始干,不上学么? 「我二十。」 周杨的回答简单明了,他又挑了点面到碗里,说:「你还有一个鸡蛋没吃。」 蒋南为了掩盖震惊,慌乱地从锅里扎走荷包蛋。 果然,他问:「你多大?」 「比你大。」 她吃了一口面,下意识迴避这个问题。 「哦,还在上大学吧。」 和周杨的对话很轻松,他不刨根问底,她刻意迴避的问题他也不追问,只是随意闲聊,这让她觉得很舒服。 「毕业了。」 周杨抬眼看她,隐隐带着一种…羡慕? 「大学里是什么样的?」 蒋南看着他期待的眼神,艰难地从记忆深处拉出大学时代的片段,明明才过去三年,却像过了一个世纪。 「就上课下课,吃食堂,住宿舍,寒假暑假什么的。」 「和高中比呢?」 蒋南恨不得拿筷子敲头,想了半天才说:「我觉得比高中轻松点。」 「哦…」周杨拉了个长音,埋头吃了两口。 没上过大学的人,总会因为没经歷过而遗憾,而蒋南,要费力地从脑海里剔除大学里有关陶思远的记忆。 两人专心吃着,直到蒋南打了个饱嗝,才不好意思地放下碗。 周杨快速起身,把碗拿起来,放进锅里,一起拿到前面的洗手池里刷洗。蒋南拍了拍蹲麻的腿,扶着墙站起来。 刚试着走两步,周杨就拿着干净的锅和碗回来了。 他拿个塑胶袋,仔细把锅碗放进去,又塞进仓库的门后,才转身看她。 莫名奇妙的,他问:「你呢?你的梦想是什么?」 蒋南没有心理准备,也没想到他会这么问,虽说他刚和她分享了梦想,按理说她也应该谈一下她的,这样才是平等的交流。 可是,该死的大脑一片空白。 她心里清楚,就算不是突然问她,她也会有一样的回答。 「我没有梦想。」 她说完,露出诚恳的表情,企图让他相信,也求他不要追问。 可这次,他没有按她所想。 「怎么可能没有梦想?」 周杨倚靠在墙角,手扶着吧檯一角,露出迷惑。 蒋南硬着头皮说:「没有梦想也很正常吧。」 「可你是大学生啊!」 「大学生有什么高贵的?」 「大学生就是高贵。」 周杨第一次执拗的坚持自己的看法,他有些急躁,语速也变快,「大学毕业以后,都会穿西装,在大厦里工作,有电梯,有电脑,有咖啡。」 停顿一下后,他语气加重:「工资也很多。」 蒋南忍不住笑出来,无奈地说:「哪有那么容易啊。」 -------------------- 第10章 第十章 「你不会觉得我就是那样的白领吧?」 蒋南笑着,却自嘲地说:「可惜,我是个半夜满城跑狂敲捲帘门的女疯子。」 「你不是。」 周杨反驳她,因为激动往前走了一步,嘴唇蠕动着,到底没说出话,直到他有些心虚,又退回墙角。 她很少袒露心扉,今晚也是平生第一次。 眼前的少年比她小五岁,却已经确定梦想,并为之努力,这样的生活离她太远,她甚至已经忘记世界上还有梦想这东西。 梦想啊!在虚空中矗立着,伟大又无形,让人一想到就心情激盪。 蒋南拢了下夹袄,吸了吸鼻子,认真地看着他,「只要努力,梦想一定会实现的。」 说完她有些不好意思,这语气太像小学语文老师给孩子画饼了。而且,她这样的人,也没资格这么说。 可周杨却收到鼓舞了似的,用力地点头。 * 午夜的街上寂静无声。 周杨敲响旅店的小窗,半晌,窗户才颤颤巍巍地打开,探出一张中年男人的脸。 他清了清嗓子,语气带着睡意:「小杨啊,干嘛?」 洗车行往左走十几米就是旅店,夹在五金店和文具店中间,路边只有一个写着『住宿』的灯牌立在门口,被风吹得歪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蒋南是看着周杨把灯牌扶起来后,才发现这还有家旅店。 她拽了下周杨的衣角,脸色微红。 「那个…我没有钱。」此时她的裤兜里,只有一块钱。 周杨低头看她,她的眼神慌乱,牙齿也不自觉咬着下唇,这个姿态他很熟悉。 他小声说:「不用花钱。」 蒋南更紧张了。 此时中年男人也歪着头,看到周杨身后缩着的蒋南,绿豆大的眼睛瞪得熘圆,马上露出原来如此的笑容。 「哦 ,开房啊?」 周杨不满的『啧』了一声,说:「别说废话,最贵的那间是不是空着呢。」 「住满了。」 男人手指转着一圈钥匙,脸上露出暧昧的表情,他眼睛上下打量周杨,忍不住说:「幸好,还有一间情趣房,你嫂子今儿新换的床单,你运气可真……」 周杨的大手堵住他还没说完的后半句。 「别废话,这是我姐。」 男人吓了一跳,眼睛看着蒋南,咧着嘴说误会了误会了。 蒋南小声说没事。 周杨伸出胳膊,把蒋南拦在身后,用她听不见的声音说:「最贵那间。」 男人的胖手比了个六,眼睛在钥匙串上搜索着。 「行。」 他接过钥匙,拉着蒋南的衣角走进去。 蒋南从来没住过小旅店,从狭窄的门进去,没有大厅,直接是吧檯,吧檯里坐着刚才露出头的男人,他把楼梯灯打开,沖周杨喊:「二楼,最里面那间。」 周杨随意摆了下手,熟门熟路地走上楼梯。 楼梯依旧狭窄,仅能一人通行的的宽度。木质的结构年岁已久,踩上去发出咯咯吱吱的声音,周杨带着歉意地说:「最近的宾馆要三公里外。」 蒋南赶紧说没事,对于能有地方住心怀感恩。 昏暗的走廊两边是紧挨着的房间,走到尽头,周杨拧开房门,打开,让蒋南进去。 屋里大到和旅店格格不入,蒋南站在屋子中间,觉得这一路的狭窄都是为了腾出地方给这个房间。 就算放了一张大床,一个三人沙发,一个大理石茶几,余出来的地面也显得空旷。 「这间房很贵吧?」 蒋南憋了半天,才说出这句话。 周杨转着圈把屋里的灯都打开,钥匙放在床头柜上,轻松地说:「不花钱,我和老闆很熟。」 蒋南才不信,既然熟到可以免费住,那他为什么还睡洗车行,连像样的被子都没有。 她没继续追问,默默记下这份人情。 屋里开着空调,几分钟就觉得暖和了,蒋南脱下外衣和棉拖,整齐地叠好,又换上自己的塑料凉拖,这时,周杨从洗手间出来。 他洗了把脸,原本有些黑的脸像被雨水沖刷过,此时再看,倒也称得上眉清目秀。 因为蒋南盯着他,他有些不好意思。 「这有热水,借你的光了。」 蒋南轻笑说:「这么好的房间都是借你的光。」 周杨擦干脸上和手上的水渍,看了眼墙壁上的时钟,已经十二点半了,四下寂静,他的音量也放低: 「我先走了,你早点睡。」 蒋南犹豫地点了点头,小心地瞄了眼沙发。既然这里地方够大,他或许可以在这对付一夜,再怎么说都比仓库舒服。 只是,一想到那个画面又太奇怪。 可今晚挺冷的,仓库里又潮,反正房间里有睡的地方,就坦然地在这睡一夜应该也是可以的。 她想到这,还没组织好语言,就脱口而出:「要不你也在这睡吧。」 刚说完,他们同时在对方眼里看到震惊。 不过周杨马上恢復正常,他卡在门中央,一条腿已经迈进走廊。他小声说:「不用,你早点睡。」在蒋南脸爆炸般红之前,轻轻关上门。 啊啊啊!蒋南蹲下身,手指抓进髮丝里蜷缩,她说了什么! 一个已婚妇女,深夜,要求未婚男性住在一个房间,这怎么说都不正常。要是殷凤娇知道她这样,会直接拿拖布棍子把她打到住院。 救命! 蒋南尴尬的头皮发麻,半天才缓过来。 她像一具游魂般,飘着去洗簌,又在床上翻滚了数十次才迷迷煳煳睡去。 直到天边微亮,她才被一阵阵高昂的叫声惊醒。 隔壁的早晨兴致勃勃,她蒙在被子里捂住耳朵也挡不住叫声顺着墙缝飘进来,三起三落后,才渐渐隐匿,变成阵阵细碎的呢喃和男人的低语。 她昏睡过去之前,心里想的是:幸好周杨没留下来。 * 早上,周杨做了早饭送过来。 敲门时蒋南还没醒,她躺在床上缓了半天,才分清现实与梦境。 敲门声依然不紧不慢的频率,她应了一声,塔拉着鞋去门口。 路过门口的镜子时,她随意瞟一眼,登时清醒了。 宛如一盆凉水从头泼到脚,因为昨晚吃夜宵,今天又肿了。 镜子里的陌生人正惊恐地看着她,小v脸变包子脸,眼睛肿得像藏狐,顺畅的双眼皮已经被鼓起的眼睑顶飞,整张脸透着不太聪明的样子。 门又被敲了三下。 蒋南艰难地挪到门口,嘴巴靠近门缝说:「是周杨么?」 「是,我做了早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周杨的嗓音清亮,听着比昨晚畅快不少,蒋南电光火石之间想到她企图留宿他一起睡。 现在蒋南满脑子是自己的肿脸,还有昨晚的尴尬未消,怎么都没办法见他。她语气艰涩,吞吞吐吐地说:「我不吃了,不用管我。」 「早上必须得吃饭。」 「我不饿。」 「不饿也吃一点吧。」 周杨的语气带着哄小孩的意味,而且非常有耐心,让蒋南觉得拒绝无望。 索性心一横,拉开门把手。 她低着头,看着一双山寨匡威走进来,白边黑面,虽然旧了,但洗刷得非常干净。 他拎着昨晚的透明塑胶袋,里面是煮锅的内胆,锅沿已经失去本来颜色,看锅身才知道原来是金色的。 她不敢抬头,小心地用髮丝遮挡脸颊。 周杨浑然不觉,也没有在外等待许久的疲惫之态。他把锅放在茶几上,掀开锅盖,一阵香味飘散出来。 蒋南被香味吸引,透过髮丝的缝隙看去,周杨坐在沙发边缘,身上穿着一套黑色运动装,码数很合身,裤脚完美覆盖住鞋帮。 他正伸手把锅盖掀开,从兜里掏出两个一次性宽口杯摆在旁边,动作熟练迅速,就算侧脸也能看出眉眼专注。 他拿着筷子把锅里的煎饺夹出来,放进杯子里,转头问她:「蘸醋么?」 蒋南离茶几三米外,长发垂着,看不清面容,只从髮丝里传来闷闷的声音:「蘸。」 周杨看着她,眼里虽疑惑,手上却没停。他从上衣兜里掏出一瓶甜醋,洒在煎饺上,瞬间,香味又浓烈几分。 蒋南不自觉往前挪一步。 越往前,香味越浓,周杨把宽口杯放在茶几边缘,她越走越近,看到杯底静静地躺着的煎饺,胃不自觉扭动一下。 声音不大不小,刚好两人都能听到。 蒋南脸颊发热,索性放开包袱,伸手把头髮拢成丸子系在头顶,梗着脖子蹲下,利落地拿着筷子夹饺子,囫囵个地塞进嘴里。 从周杨的角度看,就像一只小仓鼠,眼里带着不屈,吃个煎饺吃成赴死的姿态也是神奇了。 他往旁边挪了半米,示意蒋南坐在沙发上吃。 蒋南鼓着脸颊,面无表情地起身,坐在沙发上时,顺手去锅里夹个煎饺,连醋都没沾,直接塞嘴里。 周杨心里惴惴,不懂她为什么生气。可她又吃得很香,按理说不是生气,可脸上却明晃晃摆着四个大字:我不高兴。 难道是来得太早,打扰到她睡觉,或者是她明明说不饿,但他非坚持送进来,惹烦了她? 任他心里百转千回,蒋南都没做声。 她把第五个煎饺咽下去时,才觉得和自己的肿脸和解了,既然吃了,就要承担后果。 反正不在陶家,脸肿不肿的也没人诘责。 她又夹起一个,煎饺酥脆金黄,火候恰到好处,她仔细观察,像要把它看透似的。 周杨坐立不安,连食慾都消失了,艰难地组织好语言,问她:「是不合你的胃口么?」 蒋南轻轻摇头,说:「非常合我胃口,这是在哪家买的?」 「我自己做的。」 「啊?」 蒋南看了眼墙上的挂钟,才六点半。 「你几点开始做的?」 她觉得筷子夹的煎饺变得沉重,昨晚从这离开就很晚了,回去怕是连觉都没睡,再说了,这是煎饺,在洗车行里怎么做? 周杨松了口气,她爱吃就好。 「昨晚回去就和面,然后去赶早市,买的肉馅,回来包好,天快亮时煮好,凉透之后又煎的。」 他一本正经地说完,像做报告似的,却看到蒋南越来越黑的脸。 蒋南把煎饺放回锅里,冷着脸说:「你不睡觉,熬夜做这个?」 眼看她的脸又回到生气状态,周杨无措地挠了下后脑勺,但忘记自己戴了鸭舌帽,指甲勐地划到卡扣,锋利的边缘刮到指甲旁边的倒刺。 他心里唿痛,脸上却不显,把手揣进兜里,点了点头。 蒋南僵坐在那,一股陌生的,带着酸意的暖流涌进心口,她第一次体会到这种被重视的感觉,没办法调整自己的面部表情。 从小到大,她养成了一切都以他人为主的性格,习惯性看眼色,尽自己所能来行他人方便。 今天,身份调换,她成了那个享受他人方便的人。 那种被重视的窃喜,忽然转变,她瞬间带入他的忙碌,周身寒冷,眼睛不合,只为她的一顿早饭。 这不值得。 「以后不要这样做了。」 -------------------- 第11章 第十一章 「为什么?」 他面容模煳,蒋南看不清。 她放下筷子,吸了几下鼻子才说:「我吃什么不用大费周章,你这样我心里很罪恶。」 「你不喜欢吃?」 「我喜欢。」 蒋南看着锅里澄黄的煎饺,在阳光下闪着醉人的光泽,可一想到这是他不睡觉熬夜做出来的,就心里难过。 为了她值得么? 周杨第一次觉得这么烧脑,关于她的情绪是他遇到最复杂的事。她说喜欢吃,怎么还生气?还有,从他进屋时,她就在生气,是因为什么? 他急切想弄清楚。 他伸出双手,按着蒋南的肩膀转向他,手心隐隐察觉到她的抗拒,他马上抽离,把手拄在膝盖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我问,你答。」 蒋南不明所以,在触到他严肃的脸时,下意识点点头。 「你觉得我做的煎饺好吃吗?」 「好吃。」 周杨的面色稍微缓和,眼神却依然直视她。蒋南觉得,在这样非白分明的眼睛下,她没办法说谎。 「既然好吃,为什么还生气?」 她心跳忽然漏了一拍,小声说:「觉得太不好意思,给你添麻烦了。」 「你觉得厨师喜欢看食客放下筷子,质问他的制作歷程吗?」 蒋南硬着头皮说:「不喜欢。」 忽然,周杨话锋一转,「我刚进屋时,你为什么生气?」 蒋南愣了一下,几个唿吸后,才垂眼说:「因为脸肿了。」 「?」 周杨满眼问号地在她脸上巡视,直到她面色微愠,闪躲着去拿筷子,他才奇怪地说:「哪里肿了?」 蒋南正把煎饺塞进嘴里,觉得他眼睛可能不太好,故意含煳地说:「整张脸。」 他更迷惑了,探出上半个身子去看她。蒋南正襟危坐,专注吃煎饺。 右半脸被明目张胆地扫视,她早就放下包袱,任他窥看。 「我还以为这才是你正常的脸。」 周杨语气认真,她分不清是褒义还是贬义,难道是为了报刚才的仇故意这么说? 「你什么意思?」 她觉得这顿饭简直吃的一波三折,索性放下筷子,听他怎么圆。 周杨的脸不是会撒谎的脸,他的眼神永远真挚,说话时会坦荡直视,「我以为你现在的脸才是你本来的样子,之前都是是状态不好。」 他几乎没接触过女性,实在不懂她越来越黑的脸。 蒋南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之前的脸怎么状态不好了?」 「就…看着很饿,很像被骗去东南亚做苦工的…」 他越说越小声,因为蒋南黑脸变成微笑,她唇角弯弯,眼含笑意的提醒他继续说。周杨敏锐的第六感已经发出警报。 他咽了下口水,急转口峰:「还是现在好看。」 这是实话。 一株即将枯萎的玫瑰,总是敌不过花期刚好的百合。 蒋南斜着看他,把他看得脸色发毛,才收回视线。她拿起筷子,把小锅推向他,生硬地说:「吃饭。」 煎饺已经微凉,却不影响味道。蒋南托着杯子,小心接着溢出来的馅汁,一门心思地吃早饭,没注意周杨一直盯着她看。 直到胃里充盈,她才餍足地放下筷子,认真地看着周杨。 「特别好吃,谢谢你。」 * 如果人生旅程里,遇到过这样一个人。他的好没有缘由,对她毫不保留,就算再过几十年,她也会在垂死的病床上想到他。 想到他撕开她封闭的心口,递来他亲手做的食物。 她想把他藏在记忆最深处,像一颗捨不得吃的糖,苦溢出时,缩回去舔一下,足够抵挡一阵了。 现在,她又要面对现实。 周杨收拾茶几上的残局,蒋南一直窝在洗手间,时不时传来噼噼啪啪的声音。 再出来时,脸上已不见肿态。 周杨刚叠好被子,目光触到她精緻白皙的脸,眼底怅然,只是一瞬。 即将分离的氛围太浓烈,他没办法消解。 他抿着唇,低声说:「我马上要上班了。」 蒋南点头,「我也要回去了。」 「有钱?」 「有。」 蒋南从裤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钱,仔细地伸展铺平,自言自语道:「现在不是早高峰吧。」 周杨的声音有些闷,「不是。」 「那就好。」 空气里瀰漫着欲说还休的怅然,蒋南不太习惯,却不想打破,告别这两个字多普通,只有身在其中的人能体会到汹涌的激盪。 周杨从兜里掏出一支破旧的原子笔,他犹豫,紧张,又习惯性地把手伸向后脑,指尖的痛感给了他一激。 蒋南看他靠近,手掌向她展开,足够宽大,笔静静地躺在掌心。 「你想把你的电话写在这么?」 他声音很轻。 蒋南唿吸一滞。 莫名的羞愧接踵而至,眼前的少年是糖,也是毒药。 如果三年前认识他该多好。 她的犹豫只有几秒,周杨却眸光一暗。他迅速收回手,看着满是污渍的原子笔,遗憾地说:「我竟然拿错笔了,下次再给我吧。」 蒋南眼泪差点掉下来。 他又恢復平时的神态,拎着空锅走去门口,他不看她,对着门外的空气说:「你知道站点在哪吗?」 蒋南』嗯『了一声。 他说:「那我就先上班了,你要是不知道怎么坐车就问楼下的老闆。」 蒋南只能压住眼里的酸涩,从鼻腔发出一声『嗯』。 他关门很轻,几乎没有声音,房间里静到可怕,她的心却忽然失重,坠到幽深不见底的深渊里。 难道这是告别? 她慌乱地追出去,却只看到周杨隐在洗车行里的背影。 * 天气预报说要降温了。 十月末,白天的空气夹杂着冷冽,蓝天很高,大朵的白云快速移动。 蒋南穿着塑料凉拖,却不觉得凉,下了公交,在小区门口遇到久别的张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上一次见面还是过年,那时候他还算清瘦,才十个月没见,竟然肿胀成另一个人。张叔喊了她两声,她才恍然认出。 蒋南目光上下打量他,天蓝色polo衫,圆滚滚的肚子卡在腰带上,他用手拽了下腰带,脸上堆出笑意。 或许是胖了的缘故,这一笑竟也显现出慈祥来。 「哎呦南南,昨晚可担心死我了。」 他注意到来往的车辆,伸手把蒋南拽到墙根下,他是个健谈的人,只是蒋南跟他不熟。 「我都听你妈说了,她也担心你呢,别闹了啊。」 蒋南想:她真的会担心吗? 张叔连走连絮叨着,不在意蒋南的沉默。在他看来,这个继女一直都是寡言少语的。 他把蒋南送进单元门,嘱咐她好好沟通,别再吵起来。 蒋南这才问:「你去哪?」 张叔嘿嘿一笑,双手在空气中盘了两下,说:「我去麻两把。」 说实话,蒋南不太明白殷凤娇为什么和他结婚。他的家在牌桌上,心在牌友身上,殷凤娇自打结婚以来,一直充当煮饭婆的角色。 或许每个人活法不一样吧,她甘之如饴也说不定。 再说,她也没有资格指点别人的生活。 张叔小跑着消失在她视线后,她才转身上楼。每走一步都沉重无比,到门口时,几欲逃跑。 犹豫几秒,她还是敲响了门。 殷凤娇很快就开门,脸上还带着笑意,只是看到是蒋南,瞬间冰封。 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也没说话,扭着身子回屋了。 蒋南默默进屋,把鞋脱掉,光脚进屋。 「还嫌你身子不够寒啊?自己找拖鞋。」 殷凤娇正拿着鸡毛掸子抽打沙发上的灰,霹雳啪啦的声响透着不满。 蒋南拿出一双棉拖,僵着的脚钻进去瞬间包裹住,鞋是正好的,她走进屋,看到大衣和包包挂在衣架上,她先把手机从包里拿出来。 手机屏幕没有通知,和她离开前一样。 没人找她。 她低头,把手机充上电,考虑要不要主动给陶思远打个电话。 殷凤娇把鸡毛掸子扔到一边,拉着脸走过来,「你昨晚没回陶家?」看她还穿着昨晚离开时的衣服,不免心一沉。 思远这孩子她了解一点,那种人家的孩子难免骄傲,夫妻就好比水环山,既然知道山不可能移,水就得绕一下。 这是她活了五十多岁累积的经验,蒋南年轻气盛,想不通也可以理解。 她尽量心平气和地说:「给思远打个电话,语气要软一些。」 蒋南拨弄手机,低声说:「我提离婚语气为什么要软?」 啪! 蒋南肩膀挨了一掌,瞬间针扎般疼。 她咬着嘴唇,忍着痛感,转头看殷凤娇,她素面朝天,唇色浅淡,明明是脆弱的面容,眼神却罕见的坚定。 殷凤娇心脏突突跳。 「昨天一晚上想什么呢?还没想通?」 她血压上升,不自觉拔高音调,「我说那么多你一句没听进去?」 蒋南抚着麻痛的肩膀,眼泪瞬间溢出来,「你都不问问我昨晚在哪睡的?」 「你爱在哪睡在哪睡。」 殷凤娇语气冷硬,气得坐在沙发上,倒了杯茶喝进去,又重重地放下。 「你要是真离婚了,这家可没有地方给你住,你是住桥洞还是睡大街,自己想办法去。」 蒋南知道她在气头上,什么话都说得出。从小都这样过来的,可心里却没办法忽略她的话,不由的钝痛。 跟她谈爱太奢侈,她的心还停留在二十年前独自带着孩子的饥荒年代。蒋南知道跟她交流不会有结果,直接穿上大衣,把充电到一半的手机塞进包里。 临出门时殷凤娇还坐在沙发上,头故意看向窗外,脖子上青筋棱起,一副倔强的姿态。蒋南换上长靴,轻轻关紧门。 直到走出小区,才隐约听到几声茶具破碎的声音。 -------------------- 第12章 第十二章 蒋南坐上地铁,去市中心的商场。 她目的明确,直接奔向负一楼家居城。导购小姐亲切地迎过来,问她需要些什么。 蒋南环视四周,说:「被子,最暖和的那种。」 导购更热情了,指引她往里走,边走边说:「店里最暖的被子是鸭绒的,又轻又暖,盖在身上特别舒服。 确实暖,蒋南觉得这被子比她盖的还好。 指尖触碰着细滑的面料,被子里散发出暖烘烘的温度。蒋南点头,说:「就要这个。」 可惜,她这样决断的姿态在收银台前垮下来。 几声急促的滴滴声后,收银小姐皱眉,双手把卡递给她,抱歉地说:「不好意思女士,您这张卡是无效的。」 「什么?」 蒋南接回卡,这张卡她一直在用,额度上百万,怎么会忽然失效? 她又抽出一张递过去。 「抱歉,这张也不行。」 蒋南僵硬地接回卡,心里已经知道怎么回事了。 她看着包好的被子,恨不得钻进地缝里。 「我先不要了,对不起。」 * atm机外。 蒋南把卡取出来,放回包里。 所有的卡全部被冻结了,她现在浑身上下只有微信里还有不到一万的流动资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从富太太到赤贫,只是陶思远一句话的事。 她自嘲地轻笑。 回到殷凤娇的小区时,已经中午。蒋南心里规划着名仅剩的几千块钱,还没等敲门,就被探出来的陶思远吓了一跳。 他穿着西服,头髮喷了髮胶,商业精英的模样和破败的老楼格格不入。 他靠在门边,微笑着,整个人意气风发。 「老婆,你总算回来了。」 殷凤娇的声音从厨房传来:「手机总静音,有点啥事找你都找不着,真是的。」 蒋南这才看手机,发现屏幕上十几个未接来电。 都是陶思远打的。 她还不清楚状况,陶思远就像家里的主人一样把她拉进屋,从他脸上看不出一点吵架的痕迹,甚至还迅速亲了蒋南脸颊一下。 他的吻又快又轻,蜻蜓点水般划过,声音却极大。 蒋南被震得耳鸣,半边身子的汗毛全都竖起,瞪着他说:「你这是干嘛?」 「我亲我老婆还有理由啊?想怎么亲就怎么亲。」 他耍着无赖,正击中殷凤娇的点,她脸上笑开了花,故意哼哼道: 「快别腻歪了,吃饭。」 殷凤娇端着猪蹄,轻轻放在餐桌上,这时,门也响了,张叔拎着两瓶酒进来,见蒋南回来了,松了口气,「你这孩子,出门怎么不接电话,把我们急死了。」 这一切太过诡异,蒋南忽然想逃。 可是,最后她还是坐在餐桌上。 桌上的菜品呈现出待客的最高礼仪:红烧猪蹄,油焖大虾,糖醋鱼,一锅排骨莲子羹,两样清炒,还有一盘盐水鲍鱼。 陶思远可真是贵客。 不止菜色高级,连几乎不在家的张叔都出去买酒接待。蒋南觉得,这场景就像皇帝驾到,全家人都谨小慎微地陪衬着。 张叔把酒打开,小心地倒了一杯,赔罪般的语气说:「这酒不太好,对付喝点吧。」 蒋南说:「茅台还不好啊?」 嘶~桌下,殷凤娇狠狠掐了一把她大腿。 陶思远褪去在陶家老宅的嘲讽,换上一张彬彬有礼的皮囊,他头微低,谦逊地说:「这太好了,只是自家人不用这样破费。」 听他这么说,两个年长的人都松了口气。 殷凤娇拿着公筷夹了个大虾,越过蒋南送到陶思远的碗里,堆笑说:「尝尝,我很久不做了,不知道味道怎么样。」 陶思远痛快地把虾放在嘴里,马上竖起大拇指,「妈做的这个太好吃了。」 这一声妈直接把殷凤娇的心都化了,她笑的眉眼弯弯,恨不得把所有的菜都给他夹过去。 蒋南忽然觉得自己有些碍事,她应该端着碗去沙发旁边蹲着吃才对。 许是她不高兴的脸色太明显,殷凤娇一边招待陶思远,一边不忘在桌下掐她大腿。 「妈,我才是你亲生的吧?」 蒋南捂着大概率已经青紫的大腿,发出诘问。 殷凤娇的视线一直在陶思远身上巡视,听女儿这么控诉,也当她是撒娇,「我对女婿好了,女婿才对女儿好。」 「是吧思远?」 陶思远放下酒杯,笑着说:「不管妈对我怎么样,我都会对南南好的。」 这一唱一和,就像三流的喜剧,都心知肚明的各藏心思,竟也能靠着演技完成一片祥和的场景。 蒋南放下筷子,对殷凤娇说:「你可以直接对我好。」 她的表情认真严肃,隐隐有打破这氛围的势头。 殷凤娇咬着下槽牙又在桌下掐了她一把,用只有她能听到的声音说:「我对你还不够好啊?」 蒋南轻笑,觉得荒唐极了,她不想忍了。 「陶思远,你是来跟我谈离婚的么?」 温馨完美的气氛被她一句话打破,三张脸的表情都精彩纷呈,陶思远率先反应过来,「说什么呢?我可没同意。」 蒋南为了避免殷凤娇在桌底掐她,直接起身反驳,「你同意了,不要不承认。」 「我可没有。」 眼看陶思远耍无赖,蒋南有些急了。 不等她再说,殷凤娇的巴掌就落在她的后背上,这一掌力道不小,差点把刚才吃进去的饭拍出来。 「妈!」 蒋南快要哭出来,为什么作为妈妈在关键时候不站在女儿这边呢? 殷凤娇比她还生气,脸色涨红,连张叔都从位置起来,站在殷凤娇旁边帮她顺气。 「你闹什么闹啊?你知道思远多忙,我费力把他找来吃顿饭,你还在这闹,怎么从小到大都没有眼力劲呢?」 所以说,这不是陶思远主动来的?还是殷凤娇求他来的! 何必呢,她要卑微到什么地步啊。 蒋南连说话都没有力气了,她闭着眼睛站了一会才说:「随便吧,反正我决定离婚了。」 殷凤娇恨不得拿鸡毛掸子抽她一顿,怎么就命不好,生出这么个脑子不上线的女儿,「人家思远都说不离,你在这作什么呢 ?」 蒋南嘆气,「妈,这是我们的两个人的事。」 陶思远也起身,他还是那副平静无波的模样,对殷凤娇宽慰道:「妈,您别生气,我们好好谈谈。」 殷凤娇听他这么说,也不骂了,坐回凳子上嘆气。 * 原本堆着杂物的次卧不知什么时候收拾出来了,窄窄的单人床头上,还残留着蒋南小时候刻上去的『正』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陶思远几乎是把她推进来的。 蒋南哽着脖子看他,努力控制眼泪涌出来。 忽地,陶思远笑了。 他连笑都带着商人特有的气质,一边嘴角提上去,眼里是他自己都觉察不到的轻蔑。他一把搂住蒋南的腰,倏地收紧,在她耳边轻声说:「胖了点。」 蒋南用力挣脱,却被他遏制在怀里。 他身体轻晃,蒋南身体也不受控制,随着他的动作摇摆。 她简直受够了。 「离婚吧,我认真的。」 她的耳边是陶思远的心跳,一震一震极有规律,就算她说离婚,也没有太大起伏。 陶思远在她头顶长嘆一口气,颇为感慨的语气说:「别闹了,我那还忙着呢。」 他边说,边抚着蒋南的头髮,从头顶顺到腰窝,髮丝顺滑,透着健康的光泽,他最爱她这头秀髮。 「知道你忙,离了你就不用应付我了,也能专心搞事业了。」 「故意气我是吗?」 他们拥着,说话也是呢喃的语气,贴在门口的张叔淡定地直起身,对殷凤娇摆了个一切完美的表情。 殷凤娇这才松了口气,起身收拾桌上的残局。 次卧里的二人已经分开,蒋南皱眉整理衣服,靠在墙的一角。 陶思远坐在床上,双腿重叠,锃亮的黑皮鞋高高翘起,莫名的,蒋南想到那双布鞋,眼神闪了一下。 「我尽量满足你的要求,你也别再说那两个字了。」他说着,又变换个姿势,似乎对床的舒适度不满意。 蒋南反问:「满足我什么要求?」 「要孩子啊。」 他长吁一口气,颇为头疼地说:「我知道这点是我做的不好,时间没安排妥当,让你觉得压力太大。」 蒋南目瞪口呆地听他说完,怔怔地说:「你觉得是我想要孩子?」 「不然呢?」 陶思远索性站起来,双手插到西裤兜里,悠哉地踱步,忽然灵光一闪,凑到蒋南跟前,暧昧地说:「今天是那个日子么?不如就地来一发怎么样?」 蒋南还没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就被他油腻的语调煳住,她一把推开他,幽幽地说:「你好噁心。」 「你根本不了解我,连最基本的尊重都没有。」 「尊重?」 陶思远又坐回床上,上下打量蒋南,他这个妻子,竟然也会说出这种话来,倒也是没想到。 都是成年人了,说这些虚无缥缈的看着很弱智。 他双手支在床边,一脸玩味。 「南南,说我不了解你可不对。」 他语气缓慢,像一只有耐心的猫儿在逗弄刚捕获的猎物,「我们不就是各取所需么?我贪图你的美貌,你贪图我的钱财,怎么?金边刚镶上,开始跟我在这谈尊重了。」 「人生可不是那么容易的,鱼与熊掌不可兼得啊。」 他轻笑,眼神在蒋南的身上极有耐心地巡视着,像一条蛇盯着猎物一般,蒋南不自觉地打着冷战。 「别再闹了,我马上要没有耐心了。」 -------------------- 第13章 第十三章 陶思远下午就走了,殷凤娇把他送下楼,直到他的车看不见了才上楼。 张叔又去打牌了,蒋南待他走后,才跑到客厅喝了口水。 茶壶里的水冰凉,她抖得厉害,想去烧点热的,却撞上刚进屋的殷凤娇。 「你怎么不跟思远回去啊?」 殷凤娇把钥匙摔在沙发上,指着蒋南的鼻子就开骂,「人家纡尊降贵来了,你在那给我摆什么大小姐的臭架子呢?」 蒋南脸色苍白,嘴唇也干裂,她努力控制身体的颤抖,轻声说:「我要跟他离婚。」 「到底为什么啊?」殷凤娇语气高亢,恨不得拿棍子抽她一顿才解恨。 蒋南靠在厨房门口,小声说:「他不尊重我,也不了解我。」 「你!」 殷凤娇简直气笑了,她在客厅转了两圈,重重地坐在沙发上,眼神看向窗外。 乌云压顶,一片阴沉,不知是要下雨还是雪。 她已经走过五十个春秋,早看透了这人世间。 什么尊重,爱情,遇上吃不饱饭的日子,算得了什么? 现在,女儿要什么有什么,过的好日子她都不敢想。 这才几年就开始摆臭架子,在那矫情个不停。她最看不上这样的人,没想到自己生出一个。 一想到这,她的火简直压不住。 「蒋南,我今晚不留你了,好好想想吧。」 殷凤娇的声音带着疲惫,失望,恨铁不成钢。蒋南像个罚站的小学生似的,眼泪簌簌往下掉,她哭着问:「妈,我真是你亲生的吗?」 「不是,我捡来这么块垃圾拉扯大,我自己不吃,也得把你餵饱,结果餵出个傻白甜来。」 殷凤娇拭了把眼泪,恳求般地说:「我年轻时过的日子你也看到了,累死累活挣那点钱,连件像样衣服都买不起,你根本没辛苦过,才能这么轻飘飘说话。」 蒋南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可是,人活着就只为吃好穿好未免太可悲了,应该有梦想…。」 「呸,什么梦想。」 殷凤娇无情地打断她的话,视线终于看向蒋南,她的脸上也满是泪水,顺着脸颊滑落,哭花了精緻妆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梦想就是屁,再说了,你能有什么梦想?」 蒋南抽噎着,「就算梦想开一家小饭馆也是好的。」 「你醒醒吧。」殷凤娇直起身,伸手抽了一张纸,擦了把脸,「你以为那是什么好活,一天干十几个小时,拼死拼活挣那几千块钱,三百六十行,属它最下丨贱。」 蒋南站在墙角,眼泪顺着脖子流进衣领里,濡湿了一片。 殷凤娇以为她听进去了,嘆了口气,「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当好陶家媳妇,生出长孙,有了孩子后,那些苦累就跟你没有一毛钱关系了。」 不管什么话题,蒋南都说不过她。 看她还是哭,殷凤娇头疼得不想说话,太阳穴突突跳,她双手按着,闭着眼睛,像没有力气似的,「我昨晚没睡好,你等会走的时候把门关好。」 说完,她就关上卧室的门。 客厅安静出回音,蒋南站在那,像被遗弃的稻草人。 不一会儿,从卧室里传来有规律唿噜声,她看着关紧的房门,剎那的失神。 * 夜晚,霓虹隐匿。 周杨打扫好前厅,又拿拖布从门口擦到仓库,身体微微流汗,他才直起身。 风从门缝里刮进来,带着刀子般凛冽,满屋初冬的寒意。 他找到捲帘门的遥控器,刚要按下开关,却忽然闪进来一个人。 进来的人穿着毛绒睡衣,外面随便套了件毛线外套,寸头,胖脸,嘴里还叼着半根烟。他见周杨手里拿着遥控,笑说:「我来得可真是时候。」 周杨有些莫名,旅店老闆怎么来了。 他把遥控器丢进上衣口袋,烦躁地挥着散开的烟味,「不是说好房钱用我洗车抵帐么?」 二百块的房间,洗六次车,也算便宜。 旅店老闆嘿嘿一笑,把菸头弹到地下,用脏旧的拖鞋踩灭,颇为感慨地说:「老弟,拿上你的铺盖卷,跟哥回家。」 「有病。」 周杨掏出遥控器,摆出一副慢走不送的姿势。 老闆』嘶『了一声,把遥控器抢过来扔到吧檯上,「我说你小子,带你去住暖和屋子还不去,是不是傻?」 周杨倚在吧檯一角,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啧啧,你小子,昨晚罕见露出人样,今天又摆死鱼脸。」 「……」 室内比外面还冷,老闆哈了一口气,索性不卖关子了,「你姐,包了我店里的房间给你住,快点收拾。」 「我姐?」 周杨没反应过来,有些迷惑。 「啧,昨晚那个国色天香腰贼细的『姐』啊!」 老闆把『姐』字咬很重,话里有话般,露出暧昧的眼神,「你小子运气不错唉,搞不好是傍上富婆了。」 「闭嘴!」 周杨心里纳罕,不懂蒋南为什么给他包房间住。今早的分别,他没想过跟她再有交集。这钢筋水泥构筑的城市里,容不下他自以为是的感情。 他以为是他多想了,可现在,他不得不多想。 「她在哪?」 老闆有些急躁,「我哪知道,给完钱就走了。」他时不时探头出去看,店里没人看门,他这着急呢。 周杨绷着脸,问他:「她给你多少钱?」 「八千,包一个冬天,那间最好的,你懂吧?」 「把钱给我。」 周杨走到他面前,低头看他,强大的气场释放,让老闆有些慌乱。 他叉着腰,无赖地说:「你小子不会让我退款吧?」 「我告诉你,进我兜的钱,不可能出去。」 周杨忽然笑了,他走回吧檯,一手拎起电话,一字一句地说:「那我只能报警了,最近严打挺厉害的,他们好像没注意你这个小店。」 「嘶,你小子!」老闆圆滚滚的身子几乎飞到他旁边,啪地一声把电话挂掉,着急地说:「你这财迷,掉钱眼里了是吧?」 周杨冷冷看着他,「我不去住,你退款是应该的。」 「你住这身体受不了,你姐是真关心你。」 他听到这句话时,脸色更阴沉,又拎起电话,威胁他道:「退不退?」 「……」 周杨身上草莽气很重,拉下脸的样子像通缉犯,虽然认识很久,但他依然不太了解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只知道极爱钱。 这么一想,钱就是他的命,住仓库算什么,就算住下水道他也行。 这农村来的人,永远摸不清下限。他也是服了。 也是倒霉,还以为来个大单,没成想钱还没揣热乎,就要吐出来,这么一想心里老难受。 他一感三嘆地把钱掏出来,不舍地放在吧檯上,钱吐的不情不愿,嘴里自然没好听话。 「你这当弟的,怎么连这种钱都赚啊,小心有钱没命花啊……」 未说完的半句,在周杨冷冽的眼神里自动冰封。他吧唧吧唧嘴,自觉没味,冷哼着走了。 周杨仔细地把钱数了两遍,正好八千。 眼下虽难,却不想让她可怜。 * 陶家老宅。 茶室里瀰漫着清雅的茶香,四下寂静,只能听到茶壶碰撞木桌的闷声。 蒋南坐在一边,垂着头,熬时间。 经过三次过滤,谷雨芬松了口气。她倒好两杯,手指轻扫氤氲热气,发出鼻音示意蒋南喝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蒋南点头,轻啜一口,又放下了。 她不明白,早上喝茶中午喝茶晚上还要喝茶,这到底是什么奇怪的习惯。 当然,只有她觉得奇怪。 谷雨芬对这茶非常满意,她嗯了一声,轻声说:「六腑睡神去,数朝诗思清,好茶。」 蒋南点头应是。 已经回来几天了,每天的生活轨迹已经固定,她主要的作用就是解闷,解从英国归来婆婆的闷。 至于自己的人生,对她来说已经不重要了。 「南南,你知道英国人为什么少见焦急之色么?「 蒋南抬头,触到谷雨芬略带审视的眼神,她抿嘴,小声说:「因为那里慢节奏吧。」 谷雨芬轻轻摇头,又喝了一口茶水,放下后才说:「不是,如果因为生活节奏就快,那我这样慢的岂不是格格不入了?「 「……」 蒋南觉得婆婆从英国回来后好像换了血统,变成半个英国人。 「我们国家也五千年文化,可现在看来,人心浮躁,对顺其自然的事没有耐心,一件事做不好,也不懂得努力,就急着跳出去,这样可行不通。」 她慢条斯理地说着,蒋南越听越发虚。这样话里话外的,一定是在说她了。 想必,陶思远已经把他们所有的事都告诉谷雨芬了。蒋南低着头,努力维持即将崩坏的脸。 她低声说:「如果这件事做不好,或许也预示着这条路行不通吧。」 「呵呵。」 谷雨芬轻笑,姿态优雅地拿着茶壶倒水,直至满杯。她眼神落在蒋南半垂的发顶,笑着说:「如果所有人都能做,偏就你做不好,那就不是行不通,得反思自己哪里没做对。」 蒋南第一次正面对上谷雨芬,她硬着头皮说:「如果是两个人的事,就不能一方反思,应该共同改变,只有一方努力终究会失去底线。」 「嗯?底线?」 这个词惹得谷雨芬失笑,她抿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说:「婚姻可不是职场,这里只有爱,如果你还爱,就不会说出这样的词。」 蒋南深吸一口气,终于把头抬起来,脸上没有表情,「我没得到过爱,所以不知道什么是爱。」 -------------------- 第14章 第十四章 「听说你跟妈还来了一场关于爱的讨论?」 陶思远深夜回来,还没脱衣服就笑着问她,蒋南半躺在床上看书,眉头轻挑,「听说?听谁说的?」 「妈呗。」他直言不讳。 蒋南的目光又落回书上,轻轻嗯了一声。 陶思远换着睡衣,奇怪地看她:「怎么?你不好奇妈对你的评价啊?」 「嗯…」蒋南应付着,淡淡地说:「好奇。」 「你这可不是好奇的样子啊。」 陶思远跃上床,一把抢过蒋南怀里的书,眯着眼睛念道:「查泰莱夫人…的情人…啧,以为你用什么功呢,没成想是看黄书。」 说完嫌弃地把书扔在一边。 蒋南伸手去拿,却被他扼住手腕。她的手腕细白,在灯下隐约看到蜿蜒的青紫色静脉,他不自觉喉咙一紧。 索性把她另一只手也握住,欺身而上,把手腕固定在她头两侧,顺势压下。 蒋南脸色平静,没什么情绪,她侧过脸,看着床边欲落的书,说:「要掉下去了。」 陶思远半张脸埋在她颈间,呵着酒气,轻笑着,「管它做什么,现在重要的是我。」 虽然结婚三年,可她越来越不懂眼前的男人,都已经捅破婚姻的意图,竟也能制造暧昧的氛围调情。 与他相比,蒋南真是相形见绌。 她老老实实躺在那,任其摆布,反正那种事做一次和做百次没什么区别。 陶思远吻得投入,自上而下细緻碾磨,他的髮丝蹭过娇软的皮肉,留下一片红痕,他咬着那处,含混地说:「怎么不叫?」 蒋南的声音有些闷,「房间不隔音。」 他这才抬头,平滑光洁的锁骨上方,整个枕头覆住她的头,怪不得没有声响。 他略不满,扬手把枕头拽到一边,顺势把床头灯开到最亮。 亮黄色的灯光下,蒋南的脸隐在柔软的秀髮里,陶思远挺起身,仔细地把挡住她脸的髮丝捋到耳边。 她的脸颊微红,眼里含水般,只是不看他,借着光亮,又侧脸看向床边要落的书。 「真要掉下去了。」 她声音很轻,像是怕惊扰到房子里的其他人。 陶思远正单手把睡衣脱掉,她快速起身,胳膊顺着被子去抓书角,指尖刚碰到,却被一双大手拉回。 陶思远眸光微暗,他喜欢的特质她都有,长发,窄肩,细腰,此刻她直起上身,曲线毕露,饱满的两团隐匿在阴影里。白皙的后背线条流畅,两个浅浅的腰窝隐在腰骨两边,她胳膊还维持去抓书的姿势,陶思远有些烦躁,随手把枕头扔过去。 书本就欲落,枕头不偏不倚直接砸到书嵴,一声坠响,双双落在地板上。 蒋南静静地看着床沿,轻声说:「掉了。」 * 十一月。 今年冬天冷得早,天空总是阴沉,却不下雪,时不时刮几阵风,吹得人心里闷闷的。 蒋南盘腿坐在茶室里,胃里盛满茶水。 分店开业的日子定在三天后,谷雨芬放下茶壶,望着外面阴沉的天,露出烦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这么厚的云,怎么不下雪呢。」 「是啊。」 谷雨芬见她附和,想到之前的事,冷不丁说:「你不是喜欢暖和天么。」 蒋南抬头看她,神情平静,眼神温柔,软绵绵地说:「都一样。」 似乎觉得这样回答太敷衍,她又补充:「反正待在家里,暖气很充足。」 「那倒是。」 度过了前几天的新鲜感后,婆媳两人的相处大都变成静默。 房子很大,佣人无声埋头干活,蒋南也不是爱说话的性子,偶尔几句交流,能明显感觉到距离渐远。 谷雨芬垂下眼,心里不满到极点。 她觉得,换沈小琪在这也比蒋南强,虽然她风风火火,说话也虚伪,但至少有共同话题,可以聊聊衣服和珠宝。 眼前坐这个,呵呵,她皱着眉扫了一眼,都已经嫁进来了,还是这副穷酸样,就算在家不出门,也得穿得像样点才是。 万一男人回来了,她就穿得这么随便出去迎接? 眼神不好的还以为是月嫂呢,简直浪费了这副好相貌。 蒋南感觉到婆婆释放的不满气息,马上心里倒带刚才的对话,确定没有说错话后,才放松肩膀,又喝了口茶。 谷雨芬更气了,不爱说话也就算了,连察言观色都不会。 她放下茶杯,蒋南也放下茶杯,目光追随谷雨芬整理衣领的手。就算在家里不出门,也穿着香奈儿套装。 蒋南垂眼,看自己一身运动服,后知后觉地想:难道因为我穿着随便才生气的? 晚上,陶思凌一家回来了。 陶然然瘦了点,下巴尖尖的,从早教回来就坐在沙发一角昏昏欲睡。 蒋南站在谷雨芬身后,接过佣人沏好的茶,依次摆好位置,又站回原处发呆。 虽然在发呆,但她也感觉到今天气氛有些不寻常。 不是特殊日子,大忙人陶思凌怎么回来了。 谷雨芬也是不解,她端着肩膀,半天才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沈小琪没化妆,素白的脸上凌厉褪去一半,倒显出一丝温柔来。 她和陶思凌相视一笑,想叫佣人把睡着的陶然然抱回房间。 蒋南赶紧过去,小声说:「我抱她上去吧。」 沈小琪有些犹豫,陶思凌抢先说:「那麻烦弟妹了。」 蒋南心里默默感谢陶然然再一次救她出火海。 她弯下身,手指轻柔地扶住小孩的腰,另一只手拢住肩膀,稍微提气,陶然然就缩在她的怀里了。她惦量着,感觉这孩子真的瘦了。 上次在店里抱她还像个肉球,这才几个月,一下子变大了似的。 她抱着陶然然走出会客厅,顺着楼梯一步一步往上走,她连唿吸都不敢大力,怕唿出的气吹醒她,走到三楼,她才缓缓松气。 只是,她低头,却发现陶然然那双黑葡萄般的眼睛正盯着她看。 蒋南笑出来,悄声说:「你是装睡的呀?」 陶然然不说话,小手却紧紧抓住蒋南的胳膊。 「还要睡吗?还是小婶婶抱你下楼找妈妈?」 陶然然勐烈摇头。 蒋南小心推开卧室的门,这是陶然然的房间,她六个月之后都是自己睡了。 房间位于三楼最里侧,整个布置成公主房的样子,粉色的小床,星星灯,地上摆着几个迪士尼玩偶,东倒西歪地瞪着眼睛看着她们。 蒋南把她放在床上,顺手把玩偶摆正。 「那你想自己玩会儿?」 陶然然摇头,脸上是与她年龄不符的愁容。 蒋南叉着腰,食指轻轻点她额头,怪声怪气地说:「你这丫头,怎么摆出这样的脸来啊?」 她不说话,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像个小大人。 蒋南索性也坐在她旁边,一高一矮同样的姿势,都对着窗外的阴沉的天空发呆。蒋南偷偷看她,感觉神奇,原来这样一张小脸也会皱眉头。 「小婶婶。」 陶然然说话奶声奶气的,蒋南登时瞪大眼睛,「你什么时候会说话的?」 然而,小大人不理会她的震惊,还是看着窗外,「我妈妈怀小弟弟了。」 「嗯?」 蒋南还停留在她这小孩竟然能说这样句子的震惊里,原来早教真不是白上的。 然后,她的大脑才解析刚才听到的话。 「你有弟弟了?」 蒋南唿吸一滞,马上想到殷凤娇骂她的话,假如沈小琪先怀孕,她不是被气死就是哭死。 可是,她却没有那种妒忌的心情,格外平静。 「这应该高兴的。」 她搂着小孩的肩膀,指尖轻拍,像哄小孩睡觉似的摇晃着,「以后你就不孤单了,有人和你一起玩了。」 小孩瘪着嘴,眼泪刷刷往下掉,吓得蒋南赶紧拿手绢。 「怎么哭了呢?」 她仔细把陶然然脸上的泪水擦干,哄着她,「宝贝怎么了,跟小婶婶说说。」 陶然然抽噎着,害怕地看了眼门口,才断断续续地说:「妈妈不许我哭,可我想哭。」 「可以哭,只是这样哭不舒服,不如趴在小婶婶怀里哭。」她又给她擦了眼泪,然后张开双臂迎接她。陶然然瘪着嘴,直接伏在蒋南的肩膀上。 瞬间,她觉得肩膀一片潮热,陶然然克制音量,泪水却奔涌,蒋南右手摩擦她的背,嘴里哼着不知名小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直到肩膀微凉,小人转为抽噎,她才拿这手绢,把陶然然的小脸清理干净。 「然然哭起来也这么美哦~」 她表情夸张,陶然然忍不住笑出来,没收住劲,吹出个鼻涕泡。蒋南更夸张了,她双手护在陶然然脸边,紧张地说:「公主竟然制造出珍珠了!怎么办怎么办!」 陶然然抿着嘴,注意力都在鼻涕泡上,连唿吸都不敢了。 蒋南像个忠诚的守卫,一脸戒备,「我觉得那边的米老鼠先生要来抢,我得保护公主!」 扑哧,鼻涕泡碎了。陶然然笑得停不下来,她小手捂着嘴巴,眼睛弯弯的,断断续续地说:「不是先生啦,是米妮。」 「米妮是什么?」 蒋南伸手把米老鼠玩偶抓在手里,左右端详,恶狠狠地说:「你是就是米妮吗?」 「是小姐,不是先生,米妮是粉色。」 「哦?这样啊!」 蒋南这才注意到米老鼠头顶上的蝴蝶结,一脸尴尬。她犹豫着,面露难色,「要不你再吹一个,我说错台词了。」 陶然然笑得停不下来,蒋南趴在床沿,恳求道:「再吹一个好不好啊?」 「不要,没啦!」 「求你啦!」 「没有没有。」 陶然然在床上滚来滚去,刚才痛哭流涕的小孩瞬间消失了。 蒋南靠在床边,看着小小的身子随着唿吸起伏,多神奇啊,那么小,说话奶声奶气的,会哭会笑,还会吹鼻涕泡。 她起身,偷看小孩的侧脸。 馒头似的小脸被碎发盖住,她小心地把被汗濡湿的头髮拨开,陶然然紧闭双眼,唿吸平缓,不知什么时候睡着了。 蒋南心化成一滩水,眼睛也奇怪的酸涩。 她摆好小枕头,轻轻把小孩身体摆正,又脱掉她的小袜子,把里衣拽出来盖住肚子。小孩浑然不觉,唿吸带着浓重的鼻音,大概是刚哭过的原因。 被子就在床头,她慢动作地铺展开,轻轻盖在小孩的身上。 这时门咯噔一声响了,她迅速把手覆盖在睡熟的耳朵上,看向门口。 沈小琪进来半个身子,皱眉看她。 蒋南用气声说:「睡啦!」 -------------------- 第15章 第十五章 晚上,陶思远回来了。 他满身酒气,阴沉着脸,狠狠地关上门。 蒋南正往脸上涂抹晚霜,看他不高兴,也不自觉紧张。 「怎么了?」 她随便抹完,把瓶瓶罐罐放进抽屉里。 室内温暖,她穿着薄薄丝质睡衣,顺滑的剪裁下是流畅的身体轮廓,陶思远盯着她,眼神冰冷。 他把西服摔到床上,脸色阴鸷,「你知道了吧?」 「什么?」 许是蒋南迷茫的表情惹怒他,他脸像要爆发的火山,「沈小琪怀孕了。」 他双手抓头,似乎难以接受这个消息。 「她怎么这么容易怀孕?」陶思远眼神狠戾,牙齿咬得咯咯响。 蒋南靠在墙角,不说话。 这样的氛围适合发泄怒火,陶思远一脚踢倒化妆凳,还嫌不够,又挥倒桌上的瓶瓶罐罐,落地的声音震耳欲聋,蒋南看着,没什么表情。 「凭什么啊?」 陶思远喝醉后就失去本性,蒋南后背贴着墙壁往门口挪。 「你知道我有多努力么?啊?」他垂着头,晃晃荡盪,挺大的男人竟然哭出来,「我累死累活的,到头来竟然顶不上一颗胚胎!」 蒋南努力降低存在感,绕着倒地的瓶子小心地挪动。 陶思远依旧发酒疯,且越来越癫狂,「爸为什么偏心成这样啊!他大老婆死了跟我有什么关系,我也是受害者啊!」 他真醉了,竟然连这种话都抖落出来。 「我要怪谁?怪妈插足?还是怪你生不出?」他大步走到蒋南旁边,踢的瓶子四散,发出震耳欲聋的声响。 蒋南有些慌了,不敢看他,「小点声,别让妈听见。」 陶思远忽然仰头大笑,他用力抓住蒋南的手腕,勐地一甩,她没想到他会暴力,身体失控,倒在门口,头撞到门板上,咚的一声。 瞬间,眼前发黑。 蒋南还没从眩晕中清醒,陶思远就把她拉起来,抵靠在门上,手指用力捏紧她的肩,满眼血丝。 「难道不是一家人么?为什么沈小琪刚怀孕,爸就把总经理的位置给了陶思凌啊?为什么?」 他近乎失智,心底的话毫不遮掩地说出来。 蒋南眼前发黑,肩膀剧痛,前所未有的恐惧袭来。 她颤抖地说:「你先放开我。」 可换来的只是更加剧烈的痛,陶思远拎着她,大力甩到床上,一边解领带,一边把蒋南的衣服往下扒。 他一脸癫狂,唇角是狰狞的笑意,「不就是怀孕么,我们也能啊,是吧?」他几乎把衬衫撕碎,蒋南咬着牙,趁他没注意,起身就往门口跑。 刚迈两步,脚踝就被一只手抓住,这手像钳子,带着一股无法挣脱的力量。 蒋南抖着,用尽全身力气挣脱他的桎梏。 「陶思远你清醒一点。」 蒋南被他从地上拉到床尾,他力气巨大,轻松把她半个身子挂在床沿,他眼里满是血丝,一只手伸进她裙摆里大力撕扯。 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蒋南的手扬在半空,火辣辣的疼,旁边是陶思远愣住的脸。 她也呆住,下意识想逃,耳边却吹来劲勐的风,随着一声清脆的声响,她脑子里有半刻的空白。 「你敢打我?嗯?」 陶思远像摆弄破布娃娃似的,用力揪住她的头髮,又打了她一耳光。 她像只断线的风筝被甩到门边。 肩膀,脖子,后背,脸颊,所有带皮肉的地方都痛到极点,她不敢停留,伸手摸到门把手,迅速拧开,狼狈的爬出去。 走廊幽黑寂静,只有楼下的壁灯发出幽暗的光,蒋南跪在地板上,手攀在楼梯扶手,沖楼下大喊救命。 佣人似乎睡下了,她不抱希望,跌跌撞撞地往楼上跑。 身后的门被打开,蒋南汗毛直竖,磕磕绊绊往楼上跑,谷雨芬住在三楼第二间房,蒋南跌了两跤才爬到门口,身后传来陶思远走上楼梯的脚步声。 蒋南伸手拍谷雨芬的门,哭着喊:「妈,求你开门。」 这里安静得出奇,她只能听到自己心跳声和身后的脚步声,蒋南不停地敲门,「妈,你快出来,思远喝醉了。」 她不停地拍打门板,手已经麻木,可门里静悄悄的,好像没人在。 而脚步声在身后停下。 倏地,一双手捏住她的肩膀,蒋南头皮发麻,更用力拍打房门,声音近乎嘶吼:「妈!救命!」 陶思远失去耐心,他粗暴地抓起蒋南的肩带,勐地推倒,他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像原始森林的凶兽。 蒋南的心跌进谷底。 她拄着胳膊往后退。 「思远,你冷静点。」 她断断续续地说着,陶思远只居高临下地慢慢靠近。 蒋南从刚开始的害怕,惊恐,到现在的麻木了,麻木会挤掉惧怕情绪,从中生出理智。 她后退着,手指摸索能抄在手里的东西。 墙上挂着文艺復兴时期的油画,拐角摆着说不上人还是马的瓷器,一切都透着高贵与完美,可惜,暗灯下,正上演人类最低级的暴力。 眼前的人影越来越高大,她情急之下摸到一个花瓶摆件,用尽全身力气扔过去。 碎裂的声音划破寂静,蒋南摸索着,把碰到能拿起来的东西都扔过去,可依旧止不住巨大的恐惧。 啪地一声脆响,走廊的灯亮了。 陶思远身后那扇门开了,谷雨芬穿着白色睡袍,姿态优雅地走出来。 她的视线越过陶思远落在她身上,脸上云淡风轻,依旧是轻柔的语气,「闹什么呢?叫别人看笑话。」 陶思远摇摇晃晃,被声音吸引注意力。他像个孩子似的哭出来,脚下踩着瓷器碎渣,浑然不觉疼痛般地向谷雨芬走去。 蒋南在他转身时,冷汗从髮丝渗出来。 她大口喘气,不顾身体疼痛站起身,彼时陶思远已经抱住谷雨芬的腰,痛哭地说着自己的委屈。 谷雨芬脸色平静,一只手伸到他的头顶抚摸着。 蒋南觉得这座房子荒诞到可怕,说是地狱也不为过。 男人的啜泣声淹没走廊,可也是他,十分钟前还是凶兽模样,冷漠地暴打妻子。 她没办法骗自己了,这个鬼地方她一秒都呆不下去。 那边陶思远依旧在哭诉自己身世悽惨,委屈地倾诉为什么爸爸要偏心,连还没成型的孩子都比他重要。 谷雨芬挺直后背,表情带着执拗和坚定,手指插在男人的髮丝里摩擦着,轻轻地说: 「你知道的,世间向来没什么公平。」 没有公平吗?蒋南心里默念着,用尽全力奔下楼,她光着脚,身上只有一件轻薄睡裙,肩带还被撕碎,大片肌肤在夜色中若隐若现。 跑出大门,她才觉得冷极了。 空中飘着雪花,没有风,雪慢慢盪着,落在她的肩头。 蒋南唿出一团雾气,慢慢转身看那死寂的宅院。 那大门宏伟又復古,可在她眼里却变成地狱的入口,她退着,退出草地,退到漆黑的柏油马路。 勐地,大门开了,门轴的声音刺耳,带着耻笑般的声调。 她忽然腿软,跌倒在铺了一层薄雪的地上。 一个微胖的人影小跑着,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她看清来的是厨房的佣人。 她扎着围裙,怀里抱着一团衣服,她喘着粗气,离远看像个刚烧开的水壶。 「太太,上。」 她麻利地把衣服展开,一件黑色上衣,一条灰色运动裤,裤子里卷着一双灰色旧球鞋,蒋南牙齿打战,抖着伸出胳膊。 再站起身时,地上只剩一件破了的睡裙。 那女人弯腰,把睡裙捡起来,像团垃圾似的卷了两圈,塞进垃圾桶。 她也被冻得打战,哆嗦着用南方口音说:「太太,你先出去躲两天吧,这衣服都是我娃穿旧的,没事,都是干净的,她是大学生呢。」 蒋南眼泪又流出来,哑着嗓子说:「我怎么可能嫌弃。」 运动服的兜里被女人塞了五十块钱,蒋南小跑着到街口,等了几分钟拦下计程车,她把上衣帽子戴上,整张脸隐在黑暗里,「去幸福小区。」 她不知道几点了,下车时,整个小区都淹没在黑暗里。 蒋南跑着进单元,又爬到三楼,用力拍门。 「妈,开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楼道声控灯亮了,蒋南眼睛贴着猫眼,屋里时黑的,没开灯,她更大力的敲门,心里一阵悲凉。 求求了,开门吧。 她的手掌通红,指尖上有几道划痕,是被碎片划伤的,经这一路血早已凝固,只是看着惊心。 她又喊了几声,依旧沉寂。身后的门却伴随着骂声打开,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探出脑袋,噼头盖脸地吼:「你特么的敲什么呢?」 蒋南已经不知道怕了,她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转身问他:「这家人呢?怎么没人开门?」 「我哪知道?我是给你看门的啊?」 男人瞪着眼,脸上还残留着睡意,他上下打量蒋南,怒气直冲,「快滚,你再扰民我报警了。」 蒋南抽泣着,凑上前说:「大哥,能不能藉手机用用,我就打一个电话……」 还没等说完,男人近乎粗暴地推了她一把,她身体发虚,这一推,直接撞在楼梯扶手上,痛得她几乎晕厥。 她咬牙缓了好一会儿,才敢挪动。 再睁眼,门已经关紧,楼道里空荡荡的,瀰漫着刺鼻腐朽的味道。 蒋南失魂般地走下楼,站在楼下看那个熟悉的窗户,黑色的,死寂的,就像从来没有人住过一样。 这一次,她真的无处可去了。 -------------------- 第16章 第十六章 她早就该想到这样的处境。 像菟丝花般依靠,攀附,缠绕,殊不知那是株毒药。还未绽放,就断根在半空,凭寒风吹散枯萎的花蕊。 蒋南游魂般走在大街上。 还是那样的深夜,她的人生大半都在黑暗里,豪华的灯火掩埋她,直到吐出最后一口气。 捲帘门外传来杂乱的敲门声。 周杨皱眉,又顺手整理下枕头上的方巾,才钻出仓库。 敲门还在继续,这情景勾起回忆,忽然心里隐隐生出期盼。 刺耳的捲轴声传来,捲帘门下,是一双灰扑扑的运动鞋,偏大,鞋尖泛白,带着常见的质朴,他眸光一暗。 如同这寒夜,他的表情也冷下来。甚至没有耐心等门全部捲起,顺手按下遥控器。 可转身的那一刻,即将关紧的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声音沙哑,被寒风吹散。 「周杨!」 他疯狂按着开启键。 刺眼的灯光下,他看到蒋南安静地躺在地上,脸颊泛红,双眼紧闭,周杨心脏勐地一缩。 * 蒋南觉得好冷,哪里都冷,仿佛躺在冰棺里,又像被空投到北极,她无力地哼哼不成句的碎语,一边摸索着温暖的物体。 先是一杯热水,杯子光滑坚硬,热毫不保留地透过坚硬,传到她手掌。 她感觉一只手扶着她脖颈,再然后,唇边就抵上半圆。 她几乎是条件反射的张嘴,温热的水顺着杯口流进,带着脸颊的剧痛,顺到食管里。 她皱着眉摇头。 一阵眩晕后,她勐地抓住那只有温度的手,用尽全力留住。 时间变得好慢,她能清晰的感知到一秒一秒的逝去,鼻尖瀰漫着潮湿的气味,头枕着一片温热,她能听到另一颗心跳,比她的快一点。 她不敢动,身体像被车轮碾压过,痛里带着冷,脸颊却发烧似的胀痛。 脑子里闪过一个个记忆碎片,当时只顾逃离,而此刻,气氛安心,回忆却一遍又一遍地把她拉回陶家老宅。 啊! 她勐地坐起,脸上是劫后余生的惊恐。 周杨的脸从模煳变清晰,相比上一次见,他更瘦了。 颧骨支起,眼窝凹陷,显得眼睛更加深邃,唇上一圈黑色,是新长出的胡茬。 他眼里是她狼狈的倒影,杂乱的头髮盖着肿起的脸,原来落魄没有下限,她忽然瑟缩。 周杨没穿工作服,身上穿着那件合身的运动衣,他的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在肿起的脸颊上巡视,晦暗不明。 她无声流泪,大滴的泪顺着脸颊坠落到水泥地面,溅出不规则的花。 周杨靠近她,像哄小孩般地说:「这样哭不舒服,靠在我肩膀上哭。」 她不想哭,身体没有那种放肆哭的记忆,可此刻,眼泪奔涌,在失控之前,落进温热的怀抱。 周杨的手顺着她后背,从脖颈到腰,一下一下的,带着让她安心的力量。 满腹委屈倒出大半,蒋南忽然无措,她慢慢直起身子,低着头,不敢看他的脸。 可是,眼前却是刚哭过的狼藉,他的运动服被濡湿大半,他穿得本来就少,这样会冷。她抽嗒地说:「去换个衣服吧,对不起。」 周杨说不用,伸手把薄被拽过来,伸展开披在她身上。 她这才抬头,「你为什么没去旅店住?」 「没有。」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他语气认真地说着敷衍的话,蒋南气的眼泪又流出来。 她自言自语般,「你还年轻呢,这里这么冷,万一冻死了呢?」 周杨转头看她,唇角弯着,「哪那么容易死。」 「我爸就是冻死的。」 蒋南看着他,眼睛通红,「他在我两岁的时候,也是这样的冬天,他喝了酒,睡在马路边……」 「别说了。」 周杨忽然抱住她,箍得她喘不过气,她哽咽着,「所以我让你去住旅店就去啊,怎么就不听话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她抽泣着,手攀上他的胳膊,「我还以为你在那呢,今天下雪,还我都没想过你。」 周杨抱得她更紧了,下巴窝在她颈窝,闷闷地说:「对不起。」 * 凌晨两点,夜晚最冷的时候。 周杨握着棉签,轻轻把她手指上的血迹擦干净,几条浅浅的伤口分布在掌心和指尖,早已经结痂。他仔细检查,目光触及到手腕的青紫,眉头皱起。 他盯着那片,轻声说:「还哪里有伤?」 蒋南把手缩回袖口,迴避他的目光,「没有了,就这一点。」 「好。」 他拿着沾血的棉签,指尖碾着,目光落到她的脚上,没穿袜子,脚底也是红红的一片。 「我带你去医院。」 「不用,没事。」 周杨把棉签扔到地上,起身说:「我背你走。」 「不去。」 蒋南缩着脖子躲在被子里,只有一双眼睛露出来。 「伤口得消毒。」 「没事,你出生时都没去医院,不也长这么大。」 周杨垂眼,嘴唇抿成一条线,「你跟我不一样。」 她应该在洋楼里,在铺满阳光的露台里,在宽敞舒适的豪车里,她是一朵娇艷的花。 而不是现在这样,像霜打过的茄子似的披着他的破被子在这里。 「走,听话。」 他双手拄在床边,眼下一片青黑,短短两个小时,胡茬全都冒出来,疲惫得像三十多岁的憔悴中年人。 蒋南看着他,忽然伸手去碰他的胡茬,坚硬,指尖刮过一片麻痒。 「就让我在这安静一会儿吧,求你了。」 * 外面的雪或许还在下,潮湿的仓库墙壁结了一层白霜,空气像磨好的冰刀,窥探暴露的皮肤。 蒋南蜷成一团,侧躺在床边,身上的疼痛渐渐被睡意覆盖。 周杨后背贴墙,和她中间隔了银河那么宽,在狭窄的小床上以这样姿势对视的两人,莫名的奇异。 「墙很冷吧?」 「不冷。」 蒋南把被子匀给他一半,意外地感觉到他的紧张。 「你靠过来一点。」 就算被子分给他,也因为中间大面积空白变得无用功。 可他却像坚定的锡兵,拳头攥紧,目视前方,一动不动。 既然他不来,蒋南便支着胳膊靠过去了。 周杨身体几近僵直。 这样贴着,倒不觉得冷了,蒋南额头抵在他胸口,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 她深吸一口气,把手环在他的腰上,这样,贴得更紧了。 他的腰很瘦,蒋南的胳膊刚搭上,手腕就触到床板,虽瘦,却很热,热量透过卫衣传到她身上,她满足的闭上眼。 身体渐渐回温,蒋南却觉得某一处的异样,她不动,睁开眼睛,眼前是黑色布料,耳畔是极力忍耐的平缓唿吸。 「你除了想开饭店,还有别的梦想么?」 周杨声音低哑,「没有。」 「不想结婚么?」 「我太穷,会拖累别人。」 蒋南手指无意识地摩擦他的腰侧,那里硬得像石头,很热,捨不得离开。 「你都有梦想,怎么会穷?」 「你觉得我不穷?」 他的反问带着沉重,像背着二十年的过往下的赌注。 蒋南说:「不穷,比我富有多了。」 她的回答坦诚,周杨不自觉瞳孔紧缩,压抑着抱紧她的冲动,轻轻把手环在她的后背。 那里一片冰冷,感受不到一丝皮肤的温热。 周杨用力拢着她的肩,把她扣在自己怀里。 他嗓子发紧,有些哽咽,「你不嫌弃我?」 「不嫌弃,我嫌弃我自己。」 蒋南声音闷闷的,嘴唇翕动,麻痒在他胸前炸开,蔓延,一片燥热。 他低头,下巴抵在她头顶,她的头髮柔滑,散着甜香。 他控制自己吻她髮丝的冲动,红着眼睛说:「跟我走好不好?」 「走?」 蒋南眼泪溢出,却模煳地看到一片光亮。 可是,她不知道他的家在哪,就像他也不知道她的一样。 「我有钱。」 「有多少?」 他顿了一下才说:「十万。」 蒋南皱眉轻笑,忽地来了困意,眼前渐渐朦胧,昏睡过去之前,她轻轻呢喃: 「那可不够。」 * 天边微亮,窗外透进不真实的白色。 蒋南咬牙起来,小心地不弄出声响,却在刚直起身子时,触到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对不起,吵醒你了。」 「没有。」 睡了几个小时,身上更疼了,每动一下都是煎熬,从床上下来,短短两分钟,她鼻尖就沁出汗。 她不想让他看出异样,故意垂着头髮。 周杨起身,视线若有似无地落在她的脸上,蒋南穿鞋的样子有些狼狈,肩膀和后背剧痛,越急越穿不上。 床板吱嘎,周杨迅速下地,弯腰把她脚握在手里。 蒋南大脑空白,脚在他手里忽然没有知觉。 他不理会,粗糙的指尖摩擦她的脚背,动作轻柔地把她的脚穿进鞋里。 借着亮光,她才仔细看到他的手,纹路很深,骨节粗大,指甲旁边都是血痕,是常年劳作留下的印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他熟练地系好鞋带,双手捧着鞋,轻轻放在地上。 他抬头看她,眼里是探究,还有没得到回覆的问询。 蒋南垂头不敢看他,小声说谢谢。 一声轻嘆后,他起身,弯腰钻出仓库,不一会儿,外面传来接水打扫的声音。 快要营业了,她不能再拖了。 咬牙钻出仓库,周杨正拿着拖布沾水,他胳膊长,拖把抡出两米远,几个喘息的时间,整个工作区就完工了。 蒋南贴着墙走,尽量不踩脏他擦干净的地面。 吧檯里,电话放在角落。 她拿起电话,按下熟悉的号码,瞬间接通。 殷凤娇的声音疲惫,听到她声音后,转为高亢的哭声,蒋南握紧电话,浑身无力。 放下电话,她转头,看到周杨站在旁边。 宽大的工装挂在身上,肩膀破了口,能看到里面的皮肤,很白,也很瘦。 他说:「又要走了了。」 蒋南咬着下唇,精神还没从电话里的震惊解脱,她点头,没说话。 周杨垂眼,眼下青黑更重,胡茬已经很长,显得脸上脏脏的,他转身,又迅速回来。 一摞钱放在吧檯边缘。 蒋南低头看,吶吶地说:「这是?」 「退回的房钱。」 蒋南摇头,心里却挣扎,她需要钱,如果嘴硬不要的话,她连怎么找殷凤娇都是问题。 周杨转身,拿着抹布扔进水池里,又迅速拧干。 「拿走,本来就是你的。」 他把抹布扔到吧檯上,一副这东西碍着他干活的样子,蒋南拿起钱,低头放进卫衣兜里。 捲帘门已经大开,清冽的寒气与屋内的潮气混合,让她想起小时候没暖气的房子,风吹过屋外晾的干菜,再从窗户缝进来,一样的味道。 她说:「那我先走了。」 周杨不吭声,麻利地把吧檯擦干净,又去洗抹布。 蒋南走到门口,心情像被腌了一冬天的酸菜,她跨过门时,忽然听他说: 「我等你答覆。」 -------------------- 第17章 第十七章 殷凤娇在警察局门口等她。 蒋南赶到时,殷凤娇正哭着,她头髮散着,被风吹得杂乱,脸上一片憔悴,整个垂下来。 「南南啊!」 她哭着抱紧蒋南,额头撞到肩膀的青紫,一阵剧痛。 蒋南咬牙忍过痛感,问她出了什么事。 殷凤娇哭得停不下来,断断续续地说出事情前因后果。 昨天中午,张叔在棋牌室捅了人,直接被警察带走了,刀是水果刀,捅的人是个牌混子,靠赌钱过活。 殷凤娇咬牙切齿地说被捅那个人有多无赖,天天玩牌把家都玩散了。 蒋南无奈,张叔不也是这样的人么。 警察局里温暖如春,空气中瀰漫着淡淡的菸草味。 穿警服的寸头男士扫了眼她们,随手拿笔,在指尖转着,说:「要家暴立案啊?」 殷凤娇赶紧说不是,她整个上半身匍匐在桌子上,恨不得去握警察的手,眼泪汪汪的,「同志,麻烦帮我看看昨天进来的张景春关在哪?」 警察挑眉,目光在蒋南脸上巡视,又收回,从抽屉里拿出案夹。 「张什么春?」 「景,景色的景。」 警察有耐心的翻着案本,殷凤娇急得跺脚,手紧紧抓着蒋南的手腕。 蒋南痛到眼泪都要出来,却挣脱不开,刚好警察找到,殷凤娇松手,她才解脱,大口唿气。 「他这属于刑事案件,已经立案了。」 殷凤娇急得站起来,大声说:「就扎了个眼儿,连轻伤都算不上,再过两天都出院了,再说,那个人也不是什么好东西,捅他也是……」 蒋南听她的话越来越心惊,赶紧拉着她胳膊,「妈,已经立案了,别说了。」 「我凭什么不说啊?这是冤枉好人,你把好人抓监狱,坏人倒是在医院躺着享福,还有没有王法啊!」 警察冷冷看着,把案本摔到桌上,「这是警察局,不是菜市场,你想喊就找律师,跟我说没用。」 他的话对殷凤娇起到威慑效果,她捂着脸,眼泪从指缝里流出来,哽咽着哭诉自己命怎么这么苦。 蒋南扶着她,一只手拍她后背,警察起身,鹰一样的眼睛看着蒋南说:「你的伤,是怎么回事?」 「没事。」 她一边扶着殷凤娇,一边小声说,警察眼里满是怀疑,蒋南硬着头皮说麻烦了,从警察局里出来,大口喘气。 殷凤娇刚出门,就坐在门口的台阶上大哭。 「完了,这下完了。」 蒋南蹲在旁边,抓着她的手说:「吃饭了吗?」 「吃吃吃,就知道吃。」 殷凤娇邪火找到出口,什么都顾不上了,她把眼泪擦干,抓着蒋南的手说:「思远,对,找思远。」 「他张叔对他多好,上次来家还买茅台给他,他还说一家人,是吧?」 她语无伦次的说着,麻利的起身。一手掸着裤子上的灰,脸上像春天刚化开的薄冰般,眼里透着执着。 她拉起蒋南,不顾她扭曲的脸,往马路上走。 「你张叔出来,不就是思远一句话的事嘛。」 她自顾自往前走,就像事情已经解决了似的,蒋南勐地甩开她的束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我们吵架了。」 「啊?」 殷凤娇担忧地看她,忽然瞪大眼睛,「你脸怎么了?」 「陶思远打的。」 蒋南靠在路灯旁,风吹起她的头髮,脸颊上的青紫若隐若现。 殷凤娇左看右看,又发现了她衣领里的紫色和手腕上的,「他为什么打你啊?你说错什么话了还是干什么了?」 「我说错了话就该打是吗?」 蒋南抱着肩膀,眼泪又流出来,「到这种地步,你不会还让我回去吧?」 街上行人渐渐多了,踩着昨晚的积雪,发出咯吱咯吱的脆响。原本白茫茫的一片,也随着踩踏和清洁工的上岗渐渐缩小。 殷凤娇鼻子通红,盯着路边的雪堆,忽然眼里放光说:「不用他也行,有钱就行,你不是有卡么?」 「没有,被冻结了。」 殷凤娇露出失望至极的表情。 蒋南看着她,觉得莫名其妙,「你不是有存款么,还有我这几年断断续续给你的,加起来也快一百万了。」 「哪有,我也得生活啊。」 「一个中年女人生活用不了那么多钱。」 蒋南越来越觉得事情往不可控的地方走去。 「哪是一个人,不是还有你张叔。」她梗着脖子,语气却弱下来。 「他能花多少,打几把小牌而已,不可能全花完啊。」 殷凤娇一脸心虚,眼泪又涌出来。 蒋南怔怔地问:「全没了?你的钱全没了?」 回应她的是沉默。 完了。 * 下午,刚回到家,受害者家属就找上门来。 来的是他侄子,五大三粗的光头,明明是寒冬,却穿着坎肩,露出大片的彩色纹身。 他像在自己家似的不客气,直接瘫坐在沙发上,年久的木质沙发不时发出吱嘎声响。 他端起茶几上的茶壶,直接对嘴喝。 蒋南皱眉,看了眼缩在旁边的殷凤娇。 「按理说咱都是街坊,平时和和气气的,怎么张景春就能下此毒手啊?」 他哐啷一声把茶壶扔在地上,大片的茶叶四散,茶水溅到蒋南裤脚。 「警察局了已经立案,所有都听警察的,对于你叔叔的伤,我们诚恳道歉。」 她忍着身上的疼痛,深鞠一躬。 「呵。」 男人把腿搭在茶几上,鞋底的泥水顺着纹路流下,汇成一滩黑色的污水。 殷凤娇不满的啧了一声,抠着手指没说话。 「道歉谁不会啊,上嘴唇碰下嘴唇,可我叔叔在医院也不免费啊,是吧?」 他说着,手还比划着名。 殷凤娇气得站起来,指着他鼻子说:「就那个小伤,正常住院我理解,但是,连带着做的体检,全身上下,连痔疮都查了,安的什么心?」 「拿刀捅人的问被捅的安什么心,笑死了。」 男人把腿抽回来,直接盘腿坐在沙发上,污水又跟着鞋底浸湿沙发垫,暖黄色的小羊图案瞬间煳得看不出本来样子。 殷凤娇气得流眼泪。 蒋南站在旁边,看他这副无赖样,也说不出什么,毕竟事实就是张叔捅了人。 「你来这就是想要钱吧?」 男人大剌剌坐在沙发上,扬脸说:「别说那么不好听,这是你们该拿的,别浪费时间,我也有活要忙呢。」 说完,他从裤兜里掏出一沓皱巴巴的医院单子,扔在茶几上。 蒋南知道在这件事一点理都不占,张叔捅出个大篓子结果全砸在她们身上。殷凤娇满脸不忿,小声骂他讹人。 她拿着单子翻看,捅伤没几张,体检倒是占了一半,她看着一排排数字,心情越来越沉重。 男人说:「我都算好了,一万二。」 蒋南咬着下唇,看向故意闪躲的殷凤娇。 「妈,单子都在这。」 殷凤娇垂着头,叨咕着没钱。 蒋南精神疲惫,头要裂开,仅凭意志力支撑,她拿着单子,拉着殷凤娇去卧室。 「单子都在这。」 殷凤娇不看,梗着脖子看窗外。 「还有多少钱?拿出来吧。」 说出的话像被风吹散,半晌没有迴响。蒋南体力不支,靠在窗边,等待她的答覆, 殷凤娇勐吸一口气,撒气似的把单子都扔到地上,还踩了几脚,嘴里骂道:「没钱,我哪有钱啊。」 「至少先把他打发走。」 客厅里的男人悠闲的靠在沙发上,甚至把电视打开了。 蒋南闭着眼,恳求着说:「先把他送走,然后再说,行吗?」 殷凤娇气哼哼的,浑身透着抗拒,「再说?怎么说?你愿意回去求思远啊?」 「妈,我累了。」 殷凤娇咬牙跺脚的掏出五千块钱,心疼的摆在床头柜上,「我就这么多了。」 蒋南平静地拿着钱走出卧室。 不一会儿,传来男人离去的关门声,殷凤娇松了口气。 * 第二天,她才搞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 本来是一个桌上打牌的,那人手气好,一上午赢了三家,张叔不服气,觉得他偷牌,因为早前就有先例,倒也得到众人附和。 这一附和不要紧,张叔就觉得自己是正义的使者了,指着那人鼻子大骂。 后来又推搡起来,正好牌局旁边摆着果盘,上面有把水果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蒋南皱眉看监控,心早就沉到马里亚纳海沟里。 压根不用费心,这个案件明摆着就是张叔不对,殷凤娇弓着身子,眼睛都要贴到屏幕上去。 「老张脾气好,怎么能呢?」 她不忿,倒也自知理亏,没大声嚷嚷,蒋南拉她起来,出了门。 这场初雪催着西城提前入冬,来不及打扫的雪变成冰,透着黑亮色泽,来往的行人都小心地避让。 早餐店里,朦朦胧胧的雾气中夹杂着面食的香味。 老闆娘扎着围裙,一只手端两屉小笼包摆在桌上,顺手把蒋南准备好的钱收走,扬脸说:「不来别的啦?」 「不了。」 蒋南把醋倒进碟里,夹起小笼包放进去吸汤汁。 殷凤娇心情烦躁,什么都不沾,直接把冒着热气的包子塞进嘴里。 短短两天,她就从精緻变落魄,头髮黏在一起,随便用鲨鱼夹扎着,一缕落下的头髮在耳边荡来荡去。 「我怎么这么倒霉啊,年轻时候死男人,都这个岁数了,才过了几年好日子,又整出这事。」 她越说越委屈,眼泪大滴大滴流下,落在包子皮上,又被她吃进去。 蒋南默默嚼着,脸上的伤不疼了,但青紫扩散,原本清晰的指印变成混沌一片。 殷凤娇吃完一屉,放下筷子,又抽出纸巾擦眼泪,念叨自己命怎么这么苦。 「妈,你跟我说实话,你的钱都去哪了?」这件事怎么想都没有道理,那么多钱,两个半百老人,正常生活不可能用光的。 殷凤娇眼神飘忽,吶吶地说过日子就是开销大。 -------------------- 第18章 第十八章 天变短了。 四点多,太阳沉下城郊,一抹淡淡的晚霞晕染天边,层层叠叠伸展着。蒋南额头靠在车窗上,近乎留恋地看着那片红。 池水抽干后,水下的丑陋明晃晃地摆在眼前,原本还觉得生活难过,现在来看,那已经是遥不可及的好日子了。 张叔遭遇了网络诈骗,可殷凤娇刚才说的时候,还深信不疑地说是投资,三倍利润,开春就能取出来。 竟然到现在还没醒悟。 蒋南揉着太阳穴,无语的想笑。 又跑了趟警察局,报警,问询了这次的案件走向,一切还都不明朗,警察反覆强调不要太报希望。 蒋南不想管了,成年人搞出烂摊子让家人一起受苦,她看不起这样的人。 可是,殷凤娇哭着求她,尤其是得知那所谓的投资真是诈骗,几欲昏厥。 送她回家后,她像热锅上的蚂蚁,又哭又求,几近疯癫,最后蒋南说回陶家,她才安静。 陶家老宅依旧沉静,大门紧闭,无声地释放威严,蒋南咬着下唇,打开门。 就像什么都没发生一样,室内温暖,一阵淡淡的花香,再往里走,茶香四溢,蒋南垂眼,径直走进茶室。 陶思远也在,谷雨芬还坐在老位置,端着肩膀沏茶,然后陶醉地闻着释放的茶香,发出满足的肯定。 她站在门口,把头髮抿到耳后,露出脸颊,轻声说:「妈,我回来了。」 谷雨芬和陶思远同时看她,表情商量好的一致。 是一种俯视。 陶思远没说话,又低头看手机,谷雨芬挑眉,脸上绽放笑意,「南南,快来坐。」 蒋南点头,坐到原来的位置。 茶室还是那样安静,茶气氤氲,暖气充足,她穿的厚卫衣,稍显燥热。 她抬眼看陶思远,他脸上的表情简单,认真,轻视,懒得理。蒋南挪了下腿,看着他的眼睛,「思远,我们谈谈。」 她说完,并没得到回覆。 话就像在空中停留了几秒才钻进他耳朵,又懒得调整表情,显得有些不耐烦,「有什么事就在这说吧。」 谷雨芬依旧维持优雅,把茶杯放在唇边轻嗅。 蒋南吐出一口气,平静地说:「我去了警察局。」 几秒钟的安静后,陶思远唇角勾起,眼神带着笑,「你报警了?就因为我推你一把?」 蒋南不说话,默认。 「呵,你可真行。「 陶思远把手机扔到一边,咬着唇肉,极为头疼地说:「我这几天心烦得要死,你别添乱行吗?」 高高在上的人果然不可能弯下身子,只会把鄙夷释放到极致。 蒋南还没说话,谷雨芬就放下茶杯,轻声说:「南南,你是个懂事的,思远喝醉了失态,你当妻子的最了解。」 她正说着,忽然挑眉,「你应该没报警,正常报警的话警察会马上出警的。」 陶思远松了口气。 蒋南攥着手指,直视她的眼睛,「妈,你应该懂我的心情。」 「我懂啊,所以得告诉你正确的路。」 谷雨芬戴着一副微笑面具,像流水线出来的芭比娃娃,看似情真意切,实则空心冷漠,一丝共情都拿不出。 就算她当年也是被陶国强打到住院,现在也会极力维持体面,把爱他挂在嘴边。 蒋南不再抱希望。 * 晚饭后,陶思远又在发火。 谷雨芬情绪稳定,耐心地等他发泄完毕。 「妈,我第五家店开业怎么就成了走过场,沈小琪怀个孕还要大操大办,故意的是吗?非得明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他叉着腰在会客厅走来走去,脸色极差。 「怀孕还办酒会,也不怕孩子掉了。」 谷雨芬脸色微变,隐晦地看了眼门口,呵斥他小声点。 陶思远正在气头上,哪管她,现在他看谁都不顺眼。 蒋南刚换上睡衣,方领睡裙,脖颈肩膀遍布青紫。陶思远扫了一眼,没说话,靠在床头看天花板。 卧室极静,只听到他越来越重的唿吸声。 蒋南侧着身子上床,脚刚进被窝就被一条腿压住,她皱眉,抬头看他。 「这脖子,是我弄的?」 陶思远像侦察兵似的仔细搜寻,指尖抚摸着衣领旁的皮肤,蒋南皱眉躲闪,留一片后背给他。 身后安静,陶思远的手顺着嵴椎向下,那里淤青更明显。床板晃动,他直起身,肯定地说:「这块可不是我弄的。」 蒋南说:「看来你都记得呢。」 「哪有,模模煳煳吧。」 蒋南深唿吸,努力把他戏虐的话语抛去脑后。 她转过身,直入主题:「我的卡不能用了。」 「知道。」 他自嘲地笑着,嘆了口气,「我的卡也不能用了。」 蒋南后背一凉,「为什么?洗车行的盈利呢?」 许是她的疑问太天真,陶思远直接笑出声,他惆怅地看着蒋南,第一次用无奈地语气跟她说话。 「洗车行只是保本,几乎不盈利,我们一直靠家里的,是米虫啊老婆。」 说完他又躺下,手背在脑后,呆呆地看着头顶的水晶灯。 蒋南坐在旁边,只一瞬的震惊。 这几天经歷的太多,早就虱子多了不怕痒,她麻木的接受了这个事实,并趋利避害地思索接下来的路要怎么走。 * 思远洗车行第五家店开业。 蒋南表示衣服都在小房子,要回去换,陶思远也说他也要回去取东西,却被谷雨芬驳回。 「今天你是主角,早点去认识一下来的客人,好几个都是专程从国外回来的。」 陶思远思索片刻,觉得也是。 匆忙嘱咐蒋南把衣帽间里抽屉里倒数第二个手錶拿过来,再三嘱咐别拿错了,那可是百达翡丽的。 蒋南面带微笑,点头说好。 两台车一起出院子,一台驶向新店,一台驶进城南的别墅区。 一个多月没回来了,院子也入了冬,处处透着陌生,蒋南注意到院角堆着个雪人,鼻子是胡萝蔔做的,红彤彤的。 她踩着薄雪,拧开房门。 室内寂静,想来李阿姨被辞退了,屋里没人住,透着股木头的味道。 她无心感怀,目的明确走上二楼。 更衣室里还是离开的样子。 两边是摆满的衣服,再往里是柜子,旁边有一个专门放首饰的抽屉柜。 她打开柜门,三只lv包整齐地排列着,她全拿出来,放在软榻上。 首饰盒里,钻石戒指,项鍊,手镯,她面无表情地把这堆全塞进其中一个包里。陶思远嘱咐她拿的表在第二层抽屉。 她拉开,整齐排列着八个表,每个都价格不菲,她面无表情地拿起四个。 坐上车时,她穿着黑色大衣,头髮高高挽起,脸色白皙,妆感却很重,尤其是红唇,涂得饱满厚重。 刚拐出小区,她淡淡地说:「先去商业街。」 司机不疑有他,拐向相反的路。 一天比一天冷了,街边的树上只剩干枯的枝桠,像是生来就是死的一般。 没人知道有多少树死在冬天,反正春天会来,树依然绿。 蒋南到洗车行时,时间刚好。 陶思远伸展手腕,递到蒋南面前,等待佩戴凸显他身份的手錶。 蒋南乖顺的把表帮他戴上,又贴心地把袖口挽上,刚好露出全貌。 蓝色星空的錶盘上,是闪着银光的錶针,陶思远很满意,转了几下手腕,脸色犹疑,却没说话。 鞭炮声响彻整条街,第五家店开在新区,周边都是高档楼盘,为了适配,店里也装修豪华,整整二十个洗车位。 蒋南不由自主地说:「比景顺那个店好多了。」 陶思远拎着红布,一手拿着剪子,等待的空档,随意地说:「你还去过那个店呢?」 「没有。」她一口回绝,又说:「我记得开业时进去看过。」 「记忆不错。」 陶思远含笑着,脸上是标准笑容,这笑很程式化,像是刻意模仿商业杂志封面的人物表情。 蒋南无声冷哼,随着急促的敲锣声,慢慢剪断红布。 鞭炮被挑到半空,噼里啪啦地落着玫瑰花般的碎片。 红毯上聚集着西装革履的男人和精緻的女人,他们脸上都是那样的笑。 蒋南也露出那样的笑,她站在陶思远身边,一个接一个地握手,眉目舒展,掩去疲倦。 碎片飘飘洒洒,白烟散去,洗车行门口站着几排身穿工作服的员工,他们的手背向身后,正等待老闆的致辞。 她知道陶思远享受这样的时刻,就像皇帝上早朝,就连整个队列都是模仿早朝的排列,他站在正中心,俯视着。 蒋南眼神轻飘飘地落在下面的员工身上,却触到某个熟悉的脸时,倏然收紧。 熟悉的脸隐在人群中间,和旁边的人毫无二致。 只是更高,更挺拔,工装是新的,肩线刚好,令人怅然的陌生感。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他没看她,就像不认识她似的,和别的员工一样,眼睛看向自己的老闆。 蒋南忘记唿吸,她一直看他,在失态的边缘。 陶思远讲话了,话筒在他的唇边,回声阵阵,三条街都能听到他的宏图壮志。 蒋南僵硬地退后,她的伪装竟然在这样的场合被揭开。 陶思远的演讲换汤不换药,每次开业都大差不差,裹脚布似的长。 周杨盯着他,眼睛不眨,露出淡淡的笑意。 -------------------- 第19章 第十九章 任何有关商业的聚集,在目的达成后,都变成漫不经心的走流程。 蒋南目光总飘到洗车行里,从几十个同样衣服的员工里看到他,他活干得最多,每次进来车时都被推到前面。 这么傻。 陶思远弯腰上车,准备去参加晚宴,见她没上来,冷着脸把头探出车窗,「愣着干嘛呢?」 「好。」 周杨的影子在透明玻璃里若隐若现,蒋南收回目光,他一直在忙,没有闲着的时候。 汽车行驶去陶思凌的家,陶思远握着方向盘,心情不佳,倒视镜里是他皱起的眉头。 蒋南眼神淡淡的,对他的烦躁不予理会。 下了高架桥,路越来越宽,陶思凌的家依山傍水,夏天开了窗,能看到大片的针叶林,林子里是宽阔的人工河,里面养了小臂长的锦鲤。 只是现在冬天,森林荒芜,池水结冰,但这不影响别墅里的景色。 进了院子,满眼都是绿色,巨大的盆栽叶子伸展,陶思凌的审美似乎是基因里带出来的,处处能看出陶国强的影子。 蒋南心不在焉,眼前总闪过穿工作服的背影。 按理说,这样的场合,她只安心当个花瓶就好,可这次主题不一样,场上女士有多,总不可避免的谈话深入。 与陶家老宅相似的会客厅里,她们小声攀谈或夸张描述,比上次谷雨芬回国那场热闹得多。 沈小琪穿着白色长裙,显得比上次见胖了点,脸上也是淡妆,她慢慢走过来,看向陶思远,「妈怎么没来呢?」 陶思远只有下半边脸在笑,眼神带着疏离。 「她头疼。」 回答得简短又没感情,让人一听就是敷衍。 蒋南站在他身侧,笑着说:「然然在吗?还是去早教了?」 「去早教了,忙得很。」 沈小琪手掌时不时扶着腰,像怀胎八个月似的,陶思远发出一声冷哼,转移视线,寻找熟识的面孔。 蒋南笑着附和两句,也没什么可说的了。 陶思远只坚持半分钟就转身加入三个中年人的谈话中,蒋南则被沈小琪拉到女士的场子里。 「哎哟,好久不见啊,你怎么都不出来呢?」 穿浅蓝色高定的云太太眼神落到她身上,像是不认识似的仔细打量她,最后才作出恍然模样,她这一说,众人视线都飘过来。 蒋南站在正中,早不知道什么叫怯场,她笑着说:「冬天冷了,不爱动。」 「还真是,哎哟,今年怎么这么冷的,我去年这个时候还穿浅口高跟,今年都套上长靴了。」 红衣林太太一边说,一边向众人展示新款皮靴,品牌发布会刚落幕,她就穿上了,迎来声声低嘆。 「你可真快,请设计师来家里来缝的吧?」 「哪有,刚好那几天在欧洲参加展会。」 她无所谓地说着,眉间隐隐带着得意,沈小琪轻咳一声,招唿侍应端酒过来。 云太太说:「你都怀孕了,还喝酒哦。」 沈小琪正端着酒杯往嘴里送,不理会她的话,直接一饮而尽,空杯放在托盘后,才歪头说:「我的胎教就是威士忌。」 说完还打了个响指。 众人都被她豪迈姿势逗笑,全都碰杯,把酒饮下。 蒋南也喝完杯子里的酒,感觉有点晕。 云太太靠过来,隐晦地看了眼会客厅的角落,拉过蒋南的胳膊,在她耳边说:「陪我去趟洗手间吧。」 蒋南侧头看她,四十多岁的年纪,纹路很深,虽然穿着华丽,却难掩忧愁神色。 她点头,任她牵着去洗手间方向。 * 喧嚣被隔离在厚重的门外,蒋南眼前闪现虚影,她酒量差到极点,半杯威士忌轻松放倒她。 云太太把包放在洗手台,小声说:「你晓得,你丈夫在外面有别的女人么?」 蒋南呆楞一瞬,随即点头,就算现在说他外面八个情人她也信,没有什么是他干不出来的。 云太太看她平静,才松了口气。 她打开水龙头,水流哗哗掩盖了她的低语。 「那个女人带孩子回来了,从美国。」 「嗯?」 蒋南眨巴眨巴眼睛,有些迷茫,这话没头没尾的,搞不清楚她的意图。 云太太皱眉,一脸无奈地说:「本来我不想当这个出头鸟的,但是,那女人现在我家,同是女人,我心疼你啊。」 「你是说……」 蒋南甩甩头,指尖按住太阳穴,努力理清思绪。 云太太嘴巴一张一合,叨叨地说了一大堆,蒋南靠在墙边,终于明了。她轻声说:「这是他的事,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 从洗手间出来后的记忆变成碎片,只记得沈小琪关切的脸和耳边的嘈杂。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后来她被风吹醒,被迷迷煳煳送到车里。 她心脏一缩,爬出车窗喊:「我的包呢!」 沈小琪拍了下她额头,「包在你怀里呢!」 然后她就不记得了。 再醒来,已经早上,头痛欲裂,记忆碎片在意识里游荡,她勐地想起云太太的话: 「陶思远在跟你结婚之前有个女朋友,后来去美国了,那会儿他们可是真爱啊。」 蒋南又被冲击了一波,慌忙下床找拿回来的包。 包里空空的,有几只手錶,随意地缠绕在一起。表下压着一张卡,她拿起来,按在心口,缓慢唿气。 下楼时,谷雨芬按着头,坐在餐桌吃早餐,早餐依旧面包片配咖啡,蒋南心里抗拒,握紧包说:「妈,早上好。」 谷雨芬垂眼,嗯了一声。 她说:「我想回去一趟,把昨天拿出的东西送回去。」 谷雨芬挑眉,「送回去干嘛?就放这吧。」 蒋南心一沉,无奈地说:「是思远的手錶,我怕錶盘磨损。」 「你就知道手錶,思远昨晚都没回来,你都不问问。」 谷雨芬把餐刀扔在桌上,不理会沾满花生酱的餐布,直起身,生气地说:「你们一起去的,竟然你自己回来的,你就是这样当妻子的?」 「是。」 蒋南站在门口,穿上长靴,平静地说:「我先走了。」 * 银行里,二楼,贵宾专属柜檯。 蒋南坐在角落,听柜员指尖啪嗒和印表机的吱吱声。 她说:「麻烦再帮我开一张卡。」 杂乱的声音短暂停下,柜员轻声问询后,机器又工作起来。 蒋南靠在椅子上,心情平静。 出银行时,殷凤娇打来电话,哭着说要庭审,那人的侄子又来要钱,她实在没有,赶也赶不走,可怎么好? 她只能又进去取钱,顺便拦了辆计程车。 两天没见,殷凤娇整个人都塌下去,正在小区门口等她,还没等说话,眼泪又出来,脸也像老了十岁,头髮都白了几撮。 蒋南看着她,低声说:「妈,这次事情处理好之后,你就跟他离婚,我们两个过。」 殷凤娇的哭声硬生生顿住,她眼里夹着泪,委屈地说:「好好的说什么离婚啊,我们都不离。」 蒋南沉默地看她,记忆里的强势母亲是什么时候变成恋爱脑了呢?还是她所有的强势只在她面前展现。 又给了那人一万块,送走后,蒋南坐在沙发上,看着殷凤娇拿拖布擦地。 「你的钱都被张叔投进去了,你都不恨他啊。」 殷凤娇轻笑,嘆气说:「恨什么啊,都这把年纪了,再说了,我也有错。」 她直起腰,无奈又沧桑,「你那个年龄不懂,到我这岁数没什么原谅不原谅的了,互相依靠吧。」 蒋南头靠在沙发枕,觉得荒唐至极,这个陌生的女人真是她妈么? 那个严厉的,对她要求甚高的,得理不饶人的中年妇女,竟然说出这种不像她的话。 「我觉得不好,张叔不靠谱,这次就算出来也要赔一大笔钱,你前半生那么辛苦,后半生没必要为了他这样。」 蒋南幽幽地说着,全然没注意殷凤娇越来越下沉的脸。 她把拖布扔到一边,冷声说:「你还是过好的自己的日子吧,我叮嘱你的千万句你都没当回事,怎么还来指点我了。」 「我过得还行。」 「孩子都怀不上,白瞎了我费心淘来的药。」 蒋南忽然笑出来,看来殷凤娇没变,只是对人两种态度罢了。 而她作为亲生女儿,忽然觉得自己太不幸了。 可醒悟的又太晚,眼下身陷囹圄,走钢索般的婚姻尾声,她自顾不暇。 * 回到陶家老宅,室内安静,佣人沉默地走出来,垂眼说太太出门了。 蒋南认出她就是那晚给她送衣服出来的人。 她从包里掏出一千块钱,塞进那女人手里,「对不起,你女儿的衣服被我落在那个家了,这钱是感谢你的,必须收下。」 女佣脸色赧然,眼神慌乱,到底是没抗拒,把钱塞进兜里。 见蒋南要进屋,她忙说:「太太接到电话,听着像少爷受伤了,在医院。」 她说完就走了,蒋南赶紧拿手机,发现关机了。 匆匆上楼充电,又洗了把脸,喘息的空档,给陶思远拨电话。 接连三次都无人接听,蒋南思索,平时去医院也都固定的那两家,直接找到医院电话,打通后,得知陶思远在惠明路那家私营医院里。 她扎好头髮,下楼出门。 -------------------- 第20章 第二十章 这几天,她的生活好像按下快进键,像仓鼠被放进转轮跑,累到吐血。 蒋南在医院前台问病房号,得知在三楼最里间。 她道了谢,去乘电梯。 电梯里,刚好站着一个女人和一个小孩,门刚要关,女人发现小跑的蒋南,赶紧按下开门键。 蒋南走进去,笑着道谢。 女人摇头说不用。 她气质温柔,穿着浅黄色的毛衣,毛衣外面是驼色大衣,一头顺滑的黑髮垂下,时不时挡到小男孩的眼睛。 小手烦躁地把头髮拿开,圆乎乎的脸上满是不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女人有些抱歉,她的手扶在男孩的脸上,轻轻揉捏着,像捏橡皮泥,小男孩则小大人一般忍耐着。 蒋南从电梯的倒影里看着母子二人,心情忽然变好。 同乘的女人也是去三楼,门开了,她刚要迈步,小孩子就跑出去,女人则快步紧跟着,走廊很长,蒋南跟在后面,不急不躁。 小男孩跑到头,又要往回跑,女人指着最后那个门,示意他进去。 蒋南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僵住,连脚步也停下。 那对母子去的是陶思远的病房,据她所知,那是单人间。 * 就算陨石降落,也不能使她情绪翻涌了。 甚至在站在病房门口,像看电视剧似的看病房里上演的一幕。 陶思远看着是被打了,脸颊红肿,眼窝青紫,胳膊上缠着厚厚的绷带,正艰难地伸向男孩。 但男孩抗拒后退,他未能如愿。 从她的角度只能看到女人的背影,好像在哭,肩膀微微抖动着。 蒋南想到云太太说的,从国外回来的带着孩子的女人,莫非就是她? 可是…她仔细盯着男孩的脸,左看右看,都没有陶思远的影子,小说里一眼认出自己孩子的剧情根本不适用。 可能是随妈吧,她莫名生出一丝恶趣味。 她感觉从心底正与陶家的一切割离,毫无痛觉的,就像她本不该出现在这一样。 晚上,谷雨芬回来了。 带着一脸怒意。 「思远被人打伤了,你当妻子的连电话都打不通,真是好样的。」 蒋南惊讶地说:「怎么会被打了?」 「不知道,简直莫名其妙。」 谷雨芬把包摔在桌上,靠在桌角扶额,优雅荡然无存。 蒋南幽幽地说:「可能那人喝醉了酒,失了打的吧。」 「你这是什么话?现在你丈夫被打了!」 谷雨芬音调抬高,脖子上青筋凸起,指着蒋南的脸大骂。 蒋南素着脸,脸颊一片青,让人勐然想到某些不好的场面,谷雨芬忽然噤声,狠狠攥紧拳头。 「家暴和那种可不一样,那种可是犯法的。」 谷雨芬深吸一口气,皱眉说:「思远的胳膊都骨裂了,不知会不会留下后遗症。」 她担忧地转了两圈,不理会蒋南的目光,径直去厨房,不一会儿,就听到炉灶开火声。 九点多了,这是要煮骨头汤大补么? 蒋南自嘲地轻笑,眼里带着讥讽。 * 熬了五个小时的汤是奶白色的,蒋南对这汤是否真能补骨头心存疑虑。 陶思远被打,陶国强没现身,陶思凌夫妻也安静如常,这让人不得不多想。 她在这个家里就像局外人,一切变故都靠猜。 莫非是和那个女人有关?她不确定。 医院的走廊寂静,瀰漫着消毒水味道,私人医院永远体面,高昂的费用把拥挤的病人推到门外。 陶思远仰在床上,正盯着电视里的球赛看。 住院也能住出惬意,让她不由觉得佣人熬了一夜的汤似乎用不上了。 陶思远斜眼看她们进来,红肿的眼圈像拔了个罐,他盯着蒋南手里的汤锅,含混不清地说:「这是什么?」 谷雨芬嘆气,眼圈发红,没有哪个母亲能看孩子被打成这样不失态的。 她伤心难控时,蒋南说:「骨头汤。」 「啧,没滋没味的。」 陶思远状态奇好,围着绷带也掩盖不住的意气风发,蒋南把骨汤打开,一阵香味扑鼻,她转头问他:「现在喝么?」 「废话,当然是趁热喝。」 谷雨芬烦燥的怼她,把她挤一边,拿着勺子挖了一勺,慢慢吹凉。 蒋南乐得悠闲,坐在床边的沙发上。 「警察怎么说?监控死角?」 陶思远点头,烦躁地说:「是,看不清脸,故意躲摄像头。」 谷雨芬嘆气,把汤匙送到他唇边。 「店刚开,这一大摊事怎么弄。」 蒋南听他忧心的念叨,目光看向病床。 已知双腿没坏,手腕骨裂,能正常行走,根本不影响正常生活。 她轻松地说:「反正店赔钱,管与不管都一样。」 「你!」 谷雨芬重重地把汤碗放在床头,转头呵斥:「蒋南,你最近是不是太放肆了。」 「妈,你不懂。」陶思远眼睛落在电视上,一字一句地说:「见钱眼开的人发现没钱后,总会露出本来面目。」 他轻笑,颇为感慨地嘆气,「当初就不该被色相蒙蔽双眼,那种家庭出来的人,和吸血鬼没有区别。」 她站起身,脸上青色浅淡,衣领下的皮肤却还露着青紫,同样的伤,她深夜奔逃,四处求门,他却平稳地躺在高级病房里,口口声声骂她吸血鬼。 或许和他谈平等太奢侈只是幻想。 「是,所以我们什么时候离婚?」 她刚说完,谷雨芬就站起身,把一碗骨头汤扔在她身上,温热的,黏腻的,泛着腥味的汤顺着衣服透进皮肤,并迅速蔓延。 谷雨芬仍不解气,指着她鼻子破口大骂:「这可是你说要离的,钱一分没有,给我收拾东西滚蛋!」 陶思远不说话,青紫的脸上没有情绪,肿起的脸颊隐隐凸起,侧过脸看窗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 这个时机提离婚无疑对陶思远有利,她无力纠葛,只想快快逃离。 大厦轰然倒塌只需一瞬,飞扬的尘土和残垣断壁把当初的光鲜掩埋,蒋南衣服湿透,吹了冷风后冻成硬板。 她窝在计程车里,把衣服和皮肤隔开。 殷凤娇独自在家,庭审定在明天,她煮了碗泡面正吃着,蒋南进屋了,她把濡湿的衣服脱掉,换上一身大学时的旧衣服。 「怎么吃这种东西,你不是不吃垃圾食品么?」 她把包挂在衣架上,凑到桌子旁闻味道,味精味浓重,汤放少了,面坨在一起。 殷凤娇挑了一点,垂眼说:「我哪还有心思做饭。」 蒋南双手撑脸,脸颊堆出褶,她看着面碗,语气清淡,「我初中时摔下墙,小腿骨裂,你都是做好手边的活才去医院的呢。」 从前那个殷凤娇好像真的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眼前这个,会脆弱,会无助,会哭的妈妈,她好像在变老,和街上遇到的白髮老人别无二致。 殷凤娇没回答她,只是认真吃面。 蒋南继续说:「我从小就学会做大人,张叔却能一直任性的当小孩,好嫉妒他。」 殷凤娇抬头看她,整个人透着疲惫,连说话语气都柔和许多,「南南,别找事,我已经没力气了。」 「我没找事儿,就是来告诉你,我准备离婚了。」 啪! 筷子重重地摔在桌上,弹跳了两个转落到地上,带着一根弯曲的面条,黏在蒋南鞋尖上。 「你没完了是吗?」 殷凤娇把碗推到一边,看着低头的蒋南说:「我已经够愁的了,你现在跑来跟我说这个是恨我不早死啊?」 「不是,只是觉得心里好难过。」她垂着头,继续说:「张叔被骗那么多钱,还故意伤人,你都能笑着原谅,我只是想离婚,怎么在你这就判了死刑呢?」 她眼神空洞,呆呆地看着鞋尖上的方便面碎渣。 她想说不懂,可是,没办法不懂。 事实摆在明面上,她就是不被爱的那个,不管是在殷凤娇还是陶家,她都是可有可无的存在。 做对了事理所应当,做错了事万劫不復。 她到底做错了什么,要承受这样的命运?已经够听话了,已经没有自我了,却还够不上他们满意的标准线。 殷凤娇努力压抑怒火,捂着耳朵低喘,最后深深长嘆,拖着沉重的脚步回卧室了。 一直都是这样,一声长嘆宣告她有罪,身体条件反射的后悔,甚至有种去恳求她不要生气的冲动。 她咬牙,不停地告诉自己没有错,离婚没错,她想逃离也没错。 * 夜色笼罩的街上看不到一点雪,皮肤触到干冷,不一会儿就变得通红。 如果放任不管的话会麻木,奇痒无比,最后结成硬块,裂开,流脓,变成老伤,在第二年还没下雪的时候提醒你,冬天来了。 蒋南大力敲捲帘门。 思远洗车行的牌匾已经关了灯,在黑夜里看不清轮廓,她不确定里面有没有他,毕竟最后一次见他是在新开的店里。 她站在寒风中,希望他在,又祈祷他不要在。 刺耳的捲轴声响起,蒋南心跳剧烈,慢慢升起的门下,露出一双鞋,已经入冬,他还穿着那双薄布鞋。 门刚升到一半,他就从里面钻出来,她还没看清他的脸,就被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总是游离的,被抛弃的,只有在他身边,她才有种强烈的安全感。 现在才朦胧明白,或许是他怀抱太炙热,太独霸,明明是一无所有的人,却给她没体会过的安心,就算现在深陷泥潭,也不会惧怕。 未来总是光明的,她看到了。 -------------------- 第21章 第二十一章 「你饿了么?」 周杨从仓库门探出半个身子,还是穿着破旧工作服,明显不够保暖,冻得脸有些白。 她靠在吧檯,盯着他肩膀上的破洞,里面是皮肤,在昏暗的灯下若隐若现。 「你冷吗?」 周杨『嗯?』了一声,笑着说:「所问非所答,你先回答我饿不饿。」 蒋南点头,说饿了。 他得到答案,一闪身回仓库,不一会儿传来塑胶袋的声响,他又拿着小锅出来了。 蒋南看着这个老朋友,扑哧笑出来。 如果周杨有什么重要身家的话,那可能只剩这个锅了。 他把锅里添上水,插电,蹲在旁边。 屋里像个空架子,墙壁上泛着白霜,他把手伸出来,在锅盖散发的水蒸气上取暖。 手掌宽大,骨节满是伤疤。 蒋南靠过去,蹲在他旁边,「以后不许再打人了。」 锅里冒着气泡,咕嘟咕嘟的,周杨把手缩回来,侧头看她,蒋南脸颊像火似的发起烧,她不敢回视,伸手把身上的外衣脱下来披到他身上。 他没拒绝,低声说:「我打他,你心疼了?」 「没有。」 她回答得干脆,终于看他,「你打他手会疼。」 「你心疼我?」 「是。」 周杨转过头,脸颊隆起,却没发出声音。他指尖在地上画圈,无意识的,画出一朵牡丹似的图案。 水开了。 他说:「吃炸酱面行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蒋南说:「行。」 他用熟稔的语气念叨:「你倒是不挑。」 蒋南蹲坐在地上,双手环抱膝盖,轻笑出声。 时间变得慢下来,水开,面条下进去压下泡沫,又过了一会儿,面条被滚开的水顶起,像一朵反覆开放的花。 他动作熟练,拿筷子挑面,避免煳锅底。 蒋南看着他,想像他结的样子。他一定不会住这样的地方,会有个小家,不大但温馨,灯光是暖黄色,他扎着围裙,在厨房里做饭。 他会有妻子,是个跟他一样性格的女孩,善良,总是笑,她会坐在沙发上,怀里抱着他们的小孩,一起催促他快点。 他会哼着歌,手上动作加快,把肉酱大半放在妻子的碗里,自己的碗只沾了一点,他们会因为量的多少拌嘴,然后小孩会急躁,妻子只好餵小孩,他会趁她不注意把煎蛋埋在她面底…… 眼睛怎么酸了呢?蒋南吸了吸鼻涕,努力压下将溢出的泪。 「冷了吧?」 周杨把面捞出来,伸手把自己身上的衣服拿下来,又盖回在她身上。 对于她内心汹涌浑然不觉,他把面过了冷水,放在旁边备用。 蒋南拢紧衣领,语气有些飘忽,「你这是个万能锅吧?」 「嗯哼。」 他有点得意,唇角弯起,但故作高冷,不看她,只顾手里的活。 没有菜板,他把自己的手掌摊平,在上面切葱花。 蒋南目瞪口呆地看着,心里提着一口气。 「你小心点儿。」 「你关心我?」 他炫技般地把切好的葱花放进碗里,又拿来半个青椒,蒋南说:「你不要弄伤手。」 「我可是厨师。」 他比刚才还认真,似乎把灵魂都放在手里的青椒和刀上。 蒋南赌气不看他,把头埋在衣领里。 卤是青椒鸡蛋的,放一点调味酱,在最后收汁时,释放浓郁的咸香。蒋南轻嗅着,把头转过来,却撞进他看她的眼神里。 天寒地冻,她忽然跌进暖烘烘的火炉。 他瘦了,眼窝深陷,原本年轻执拗的眼也变得深邃。 他把面端到她手上,蒋南往旁边挪了一点,他则挨着她坐下。 头上的是白炽灯,照得蒋南的脸像白纸。他盯着她看,眼神细密的巡视后,轻声说:「脸上看不出痕迹了。」 蒋南有点抗拒这个话题,她吃了口面,含煳地说嗯。 「陶思远可不会好那么快。」他语气带着恶趣味,又有些幸灾乐祸。 「你不该这样,满街都是监控,万一逮到你呢?」 她觉得谷雨芬不会这样善罢甘休。 周杨却浑不在乎,吃面的动作也变得粗鲁,他咽下后,眼神变得冷清,「他不该打么?」 「不是该不该,是不值得。」 蒋南不希望因为她把他带进变幻莫测里,他才二十岁,人生刚刚开始。 周杨咬着唇肉,似乎在消解她的情绪,可明显失败。他放下碗,目光深沉,「你总说不值得,在你看来什么才算值得?」 「我的伤没关系。」 蒋南低头,掩饰即将崩裂的表情,她吃着面,企图转移话题,「今天的面好好吃,是我最近吃过最美味的食物了。」 没有回应。 她感到他的视线灼热,再也伪装不下去了。 索性放下碗,迎上他的目光。 「为什么不离婚?」 他语气平静,眼里却带着浅浅的泪,那星星似的光点,像是刻意遏制的心疼。 「你担心我啊?」 「不行吗?」 「不行。」 蒋南眼睛涌上酸意,努力克制鼻腔的痛感,声音像从古老的棺木里发出,带着空洞的迴响。 「我在为当初的愚蠢受惩罚。」 她说完就故作洒脱的吃了一大口面,沾满酱汁的面条在嘴里囫囵咽下,连味道都品不出了。 周杨深吸一口气,扶着她肩膀,把她拥在怀里,指尖因用力而泛红,骨节上的疤痕几欲崩裂。 他的脸埋在她颈窝,鼻尖是清香蔓延,他眼睛酸涩,闷闷地说:「蒋南,跟我走好不好?」 蒋南下巴垫在他肩膀,那块破洞下的肌肤恰好在唇边,她轻轻哈气,把身体唯一的热气送进去,耳边是他极力忍耐的啜泣。 「去哪呢?」 「去北方。」 「这就是北方。」 周杨的脸从她颈窝离开,低头看她,他的脸那么近,瞳孔里是她的倒影,像一朵被风吹散的花。 「是比西城更北的地方。」 蒋南鼻子发酸,忍住泪意,「那里有什么?」 粗糙的指尖抚上她的脸,小心地把她眼角的泪拭去,「什么都有,你想要什么?」 「我不知道要什么。」 一声轻笑拂面,他的脸更近了,蒋南从没这样仔细地看一个人,他额头不宽,眉毛粗黑,皮肤是白的,只是被脏灰覆盖,才显得黑。 以前没注意过嘴唇,此刻近距离她才发现,他的唇角竟然是上扬的,像古代宫廷的少女唇,唇峰清晰,下唇饱满,像刚洗过的樱桃。 她什么都没想,嘴里痴痴说出:「我喜欢你的嘴唇。」 下一秒,赞嘆的少女唇就贴在她的唇上,两片唇肉就这样贴着,她愣住,他似乎比她更愣,连唿吸都没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她忘记有多久没接过吻了,但确定的是,周杨比她更生涩。 他眼睛闭得很紧,睫毛下一片阴影,像个雕塑似的弓着腰,像被按了暂停键。 蒋南震惊又瞬间清醒,她按着他肩膀,身体向后仰,嘴唇分离,他果然像个雕塑,还维持刚才的姿势。 她目光飘到他身下,不是她故意去看,而是太显眼。 她转过身,留他自己处理身体的失控。 身后声音慌乱,蒋南眼前是墙壁,斑驳的,很脏,很普通,她唇角上扬,认真地看着,就像上面开出了花。 「好了。」 蒋南转身时,周杨已经坐好了,旁边还摆着一个小凳,上面铺着他的运动外套。 她默默走过去坐下。 冲动之后是沉默,蒋南内心努力疏解,却因为身边的人离太近,导致每听到他唿吸脑袋里都自动带入刚刚的画面。 她耳根红了。 周杨轻咳,手攥成拳头在唇边掩饰情绪。 蒋南目视前方,那里有一把拖布和一台没整理的清洗机。 他轻轻地说:「我做了错事。」 蒋南转头看他,故意问:「哪错了?」 他低头,「我不应该……」他磕磕巴巴的说着,眼神飘忽。 蒋南觉得自己要溺死在这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里了,这体验太陌生,她捨不得打破,甘愿沉沦。 「没关系,只是接吻而已。」 她轻轻把头靠在他肩上。 周杨对这样的身体接触倒是习惯了,还把肩膀拉低,让她靠着更舒服。 蒋南觉得她被掩埋了。 「你为什么要带我走?」 他的手抚上她的脸,喉结微动,「因为喜欢你。」 「你这是在表白吗?对有夫之妇?」 周杨身体一僵,这四个字长了刺,扎进他心窝。 「他不好,离开他好不好?」 蒋南抱紧他胳膊,声音带着轻快,「你不嫌弃啊?」 「你都不嫌弃我。」 「你多好啊,为什么要嫌弃你?」 「你更好,我觉得配不上你。」 「切,两个虚伪的人。」 蒋南直起身,眼睛亮亮的,她很少表现出女孩的样子,从认识陶思远开始,她就裹上华贵服装,一直仰头向上看,以为会忘记自己也是一株杂草。 「我做错很多事。」 她说着,像个老年人回忆此生,周杨握住她的手,眼里满是真诚,「是人都会做错事。」 「听说是这样。」 她手被他的手掌覆盖,摩擦,那里一片粗粝,她忽然想到什么,指着吧檯说:「帮我拿一下包。」 周杨胳膊长,探着身就把包勾在手指,放到她怀里。 她翻开摸索一阵,满意地拿出一管物体。她唇边噙着笑意,显得温婉动人,周杨词语匮乏,不知道该怎样形容这样的她。 倏地,手背微凉,她指尖轻点,香气四散,他这才回神,发现她在往他手上抹白色的膏状物。 她边涂边说:「我上次就看到你手太干,指甲旁边皮肤薄,容易起倒刺,睡觉之前抹上一层,早上起来就软了……」 她忽然停下,瞪大眼睛说:「你洗手了吗?」 周杨一直笑,像傻子似的,答非所问地说:「你知不知道你有多好?」 「只是涂个护手霜而已……」 他把她拥在怀里,声音低哑,「我这辈子都没遇到过像你这么好的。」 蒋南拍他的肩,一下一下的,像安抚受伤的小狗,「你才二十岁,说什么一辈子。」 「以后会遇到更好的。」 「不会了。」 他抱得更紧,「蒋南,求你,跟我离开这里好不好?」 -------------------- 第22章 第二十二章 仓库里分不清白天黑夜。 蒋南窝在周杨怀里,头枕在他胳膊上,一床薄被堪堪盖住两个人。 「这里真是太冷了。」 她指尖在他前胸画着圈,刚两圈半,就被他握紧,顺着他的手被带到腰间,那里更热。 他眼里都是她,晕染着道不明的情绪。 「你跟我走。」他的声音是蛊惑,蒋南指尖掐他腰肉,又把自己送到离他更近的地方,不意外的感觉到炙热。 她得逞般地轻笑。 周杨翻身压下,威胁般的语气,「你知不知道我刚二十岁。」 「知道。」 她眼含笑意,歪头挑衅他。 周杨却借着微弱的灯光,看到她颈间未消散的青紫,那晚她脆弱的模样又浮现在眼前,他眼里带着怜惜,轻轻吻着。 像蜻蜓点水,像微风吹拂沙漠的浮沙,也像她少女时代幻想过的那样,轻柔,认真,赤诚。 她的手指插到他的髮丝,指缝一片顺滑,这两处的麻痒竞起了连锁反应,像一根透明的丝线,搅动她整个身体,又忽然失控,她难耐地弓起身子,咬牙忍过陌生的颤动。 周杨不明所以,迷茫地从她颈间抬起脸,把被子全都拢到她身上。 「冷吗?」 蒋南还未从海啸中脱离,眼前一片金光闪烁,像被空投到玫瑰星云的边缘,旋转,失控。 她胡乱地挣脱被子的束缚,紧紧搂住周杨的脖子,齿间溢出含煳不清的嘤咛。 * 天还没亮时,蒋南就醒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眯眼瞟了眼手机屏幕,五点半。 颈后一片温热,他的手揽着她的腰,在微凉的小腹上摩擦着。 他轻轻嘆气,呓语般地说:「对不起。」 蒋南抓住腹部游走的手,企图推走,却被一阵大力揽进怀里,他的身上一阵清冽,伴着潮湿气味,温度却极热。 她猫儿般地缩在他怀里,轻笑说:「对不起什么?」 他的手抚着她的头髮,声音有些疲倦,「不应该在这,而且和我想像得完全不一样。」 「你想像什么了?」 她抬头鼻樑顶在他下巴上,那里一夜之间冒出硬硬的胡茬,刚触上时有些疼,却捨不得离开,上瘾似的摩擦着。 耳边是他喉结滚动的声音。 「怎么能在这种地方呢?太破了。」 蒋南咂摸着这两个字,回忆几个小时前的种种,觉得是他想多了。 「确实破,但吃亏的是你。」 未说完的狡黠被温热填满,她乖乖地承受,隐隐觉出一股甜,身体像枯了万年的老井一般,想要更多。 她攀上他的肩,大腿也盘紧他的腰,破旧的床板承受不住这样的动作,发出难听的咯吱声。 他先退缩了,离开他的唇,脸上一片莫名的红。 「你别说那个。」 「哪个?」 蒋南坦荡地看着他,眼睛转了一圈,长长地哦了一声,「不许说你是第一次?」 她说得太直白,周杨瞳孔地震,语气带着恳求,「别说!」 蒋南噗嗤笑出来,食指颳了下他的鼻樑,哄着他,「好~」 天微亮,透过仓库的小窗能看到未消失的星星,一闪一闪的。 蒋南伸个懒腰,皮肤乍从热转凉,泛起一层鸡皮疙瘩。 「好冷!」 她穿好衣服,周杨也坐在床上,脸上是淡淡的惆怅。 她没看他,自顾自地说:「不能再住下去了,你要么辞职,要么去旁边的旅店住。」 混沌的仓库静静的,她没听到回答,刚扬起脸看他,就被搂紧在他怀里。 蒋南只住一夜,好在他身上热,几乎被他全方位环绕才勉强撑过,她不敢想像他自己在这住的时候,到底在熬什么? 「那你呢?要跟我一起走吗?」 他声音透过布料传出来,闷闷的。 从昨晚开始,这句话就像寺庙的钟声似的,时不时敲上一下。 晨霜满地,又听到他殷切地恳求,不免心脏一沉。 「你先走。」 周杨无奈地笑,指尖摩擦她的腰窝,「我走了就再也见不到你了。」 「不会的。」 「你在骗我。」 他抬头看她,眼里缱绻不散,蒋南触到他的眼神,下意识闪躲,却正中他的猜想。 「你说谎的时候不敢看我。」 蒋南没办法解释,因为心底确实是想哄他走,以后的事还是未知数,她自顾不暇,没办法许坚定的承诺。 他眼神坦荡,手臂收紧,蒋南被困在他怀里,不得不和他对视。 「我处理好事情之后就去找你。」 「你会离婚吧?」 「会离。」 他长嘆一声,脸埋在她锁骨下,幽幽地说:「蒋南,别骗我。」 * 临开门的半小时,蒋南猫着腰从半开的捲帘门钻出来,身后跟着黑衣少年。 周杨看到旁边早餐铺子冒着热气,拉着她的手说:「要不要吃早餐?」 蒋南吓得后退一步,挣脱他的手,周身被谨慎包裹,「不吃了,遇到熟人不好。」 周杨的手僵在原处,又像不知道怎么摆似的往头顶抓了抓。 「不饿吗?早上空腹不好的。」 「不饿。」 蒋南回答得干脆,她紧皱着眉,刚才在仓库里的温柔像被寒风吹散了一般,只剩凛冽。 「你打了人,要是被逮到了,就得进监狱,现在你回家,后续的事我处理。」 她语气干脆,不容质疑,周杨愣了几秒,执拗地说:「你跟我一起。」 「周杨!」 蒋南也不想这样姿态面对他,可出了门,太阳照在脸上,新的一天开始了,烦躁的事原封不动地摆在那。 关于陶思远的,私的,殷凤娇的,张叔的,全都一股脑跃进脑子里,向她宣告摞成堆的烂事依旧存在。 白天比黑夜漫长。 男孩不说话,低头踢着石子,他穿的匡威鞋,两边的布料磨出洞。 蒋南放软语气,慢慢地说:「如果开店钱不够的话,我有,只要你回去。」 一颗小石子飞出老远,弹在下水盖上又飞进草丛,蒋南抬头看他,却触到一张满是冰霜的脸。 他咬着下唇,忍了一会才说:「刚一次,就想甩掉我了?」 「……」 蒋南无力仰头,迫切的想解释,却被他后背堵住话语。 他大步走回去,弯腰钻进捲帘门。 蒋南站在原地,直到冷风吹透。 * 庭审结束了。 张叔判了一年,赔偿受害人医疗费误工费精神损失费各种十万元。 殷凤娇按着太阳穴,疲惫地说:「这钱如果不给的话会怎么样?会把我抓进去么?」 蒋南没回答她,看窗外的风景。 天很蓝,蓝得不像冬天,这样的天空会让人心底产生不切实际的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她逃离的欲望越来越强烈,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蒋南,我带你走。 越是抗拒,越沉溺。那句话像魔咒,把她大半精力夺走。 忽然,肩膀被狠狠拍一掌。 她转头,对上殷凤娇生气的脸。 「妈,怎么了?」 她坐直身子,把自己从纷乱的情绪中抽离。 殷凤娇说:「你有没有钱?得先把这钱给了。」 「我没有钱。」 殷凤娇马上提起气来,声音变得尖利,「就十万而已,就算你没钱,随便卖两个包也行啊?先把这个窟窿堵住。」 蒋南抱着肩膀,眉眼低垂,「我为什么呢?他又不是我亲爸,也没对我好过。」 「你!」 殷凤娇满脸荒唐,瞪着眼睛掰手指,「你结婚后哪次回来没招唿你们?连茅台都买了,那么贵的酒。」 「又不是给我买的,都是陶思远喝的。」 「你们是夫妻,就是一体,怎么还分你我呢?」 蒋南闭眼,拳头握紧,轻轻地说:「那你去找陶思远要钱,酒是他喝的,菜都是为他做的,虽然我们是一体,但现在看来,他比我有钱。」 「你这狼心狗肺的!」 殷凤娇怒极,扬起巴掌抽她耳光,却被她躲过去。 动作娴熟,后知后觉的,她都要被自己可怜笑了。 从小被妈妈打,结婚后被丈夫打,可能沙包转世吧。 她扔掉抱枕,站起来,环视着从小住到大的房子。 早就不是记忆中的样子,原本的书假被盆栽植物替换,棉布沙发变成木质的,入眼一切,都是张叔的老年人风格。 她说:「可以把房子卖了。」 殷凤娇巴掌落空,喘着粗气,疲惫地坐在沙发上,吼着说:「我疯了才会卖房子。」 蒋南看她,小声说:「你把房子卖了,跟他离婚,我带你走。」 「你能去哪?」殷凤娇满脸灰暗。 窗外忽然飘来一大朵白云,自由的,肆意的,翻滚的,蒋南目不斜视,目送它被风吹远。 半晌,她才坚定地说:「去北方。」 -------------------- 第23章 第二十三章 陶思远出院了。 胳膊打着石膏横躺在床上,悠哉的支使蒋南给他剥葡萄。 蒋南靠在窗边,淡淡斜了他一眼,不理解人类竟然可以无耻到这种地步。 「陶思远,离婚的事到底什么时候去办?」 她转身,倚靠在窗台上,阳光轻柔,室内满是暖意,陶思远看着她,笑说:「怎么回事?自从你提离婚后,倒显得漂亮了。」 「我很认真。」 蒋南走到床边,碎花裙摆飘荡,细腻的皮肤若隐若现,她坐到床尾,表情淡淡的。 「怎么非得要离婚呢?你找好下家了?」 他脸还是肿的,说出话让人忍不住再把他揍一顿。 蒋南故作宽慰地说:「是怕你两头跑太累了,而且,孩子也挺大了。」 陶思远笑意瞬间消退,低声说:「你知道了?」 「那么明目张胆,不想知道也难啊。」 空气片刻的凝固,陶思远靠在床头的软垫上,青紫的眼眶看不出情绪。 蒋南耐心地说:「所以,离婚,对我们都好。」 「是吗?」 陶思远端着肩膀,手指在白色纱布下捻动着,又露出那种俯视的眼神,「不是哦,是对你不好。」 蒋南挑眉,面露不解。 「你离婚怎么活呢?」 蒋南轻笑,「我怎么活,不用你操心。」 「呵,南南,你真痴人说梦。」他眼里溢出讽刺,手机在她眼前晃了晃,「你妈两个小时前还给我打电话,求我借钱呢,她知道你这么硬气吗?嗯?」 他像只斗胜的公鸡,连头髮丝都翘起,甚至心情好得哼了几段小调。 蒋南嵴背发凉,努力维持的姿态瞬间倒塌。 没想到殷凤娇真去找他了,她艰难筑起的堡垒轻易瓦解,连仅剩的尊严都掉在地上任他践踏。 她克制悲哀的情绪,问他:「你给了?」 陶思远无奈地说:「嗯,能怎么办呢?那可是我丈母娘,不过……」 他顿住,一字一句地说:「我打了欠条。」 蒋南指尖扎到肉里,阵阵刺痛钻心,她轻声问:「借了多少?」 陶思远伸出手掌,转了两圈,「五十万。」 ! * 「为什么找陶思远拿钱?」 蒋南蹲在厨房一角,电话贴在耳骨上,听筒里传来殷凤娇无奈的啜泣。 「那我能怎么办?手里一分钱没有,难道要我卖房子吗?」 蒋南捂着额头,头痛一波接一波,心里有一卡车的话要说,却找不到排泄口。 「我说卖了房子跟我走啊!」 殷凤娇止住哭泣,听筒刺耳,是她擦鼻涕的刺耳声,「跟你走咱俩都得饿死,我可不想死。」 佣人进来拿碗碟,蒋南低头,故作无事,等门关上了她才说:「为什么不相信我呢?还有,他给你打了欠条,你怎么还?」 听筒里传来一声浑河的轻笑,她能想像到殷凤娇正靠在沙发上,手里摆弄着裤子上的线头,有一搭没一搭的附和她。 「还什么啊?都是一家人,思远都说了,就是个凭证,咱们一家人也不能说两家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蒋南勐地挂断电话。 眼泪大滴大滴落下来,她咬着手背,极力控制自己大哭的冲动。 囚笼上的封条又加一道,以亲人之名。 * 消息是断断续续知道的。 比如陶国强怀疑陶思远不是他亲生儿子,因为谷雨芬嫁给他时手里已经牵着小孩了。不得不说,怀疑也很正常,陶思凌就像陶国强的翻版。 陶思远呢?像个浪荡的路人,和陶家格格不入,但他很像谷雨芬。 原来不是沈小琪怀孕这一个原因,导致陶思远被陶国强冷落。 难道这是陶思远不肯离婚的原因?怕让陶国强回忆过去,直接把他们赶出家门? 应该不能,一起生活那么多年,上次聚在一起还亲亲我我,怎么才一个月不到,就掰得这么彻底。 撕破脸比百姓更干脆,哪像她和殷凤娇,拉拉扯扯这么久,伤的她几欲崩溃,都没能断联繫。 蒋南啜了口咖啡,靠在椅背上看窗外。 咖啡馆里燥热,和外面的严寒只隔一块玻璃,街道空荡,偶尔走过几个急匆匆的西装革履。 她特意选了写字楼下的咖啡馆,只为感受上班族的氛围,对她来说像另一个世界,那里充满危险,却自由。 杯子刚放下,玻璃门就闪进一个黑色身影,蒋南正襟危坐,目光直视她。 那女人顺滑直发垂到腰间,脸上淡妆,唇色浅浅的,饱满微扬,目光触及到她一刻,马上露出温婉笑意,就像见到多年老友。 「你好,我是沈清。」 她把手伸到蒋南面前,蒋南也起身,握住她的手,很软,微凉。 「我是蒋南。」 沈清点头,目光诚实,「我知道。」 蒋南颔首,示意她坐。 约她出来并不是难事,打给云太太,马上就听到她的声音,自上次在电梯短暂共处后,今天面对面交锋,气氛却与她想像得不一样。 沈清把包放在桌角,把脸颊的碎发拢到耳后,露出精緻的鸭蛋脸,比她上次见到更漂亮了。 「你好漂亮。」 沈清大方赞扬,眼里是女子独有的惊艷之色。 「你也漂亮。」蒋南不是敷衍。 沈清笑得眼睛弯起,几根细纹点缀眼角,更显得温柔。 静顿几秒,沈清手肘搭在桌子上,向前探,妆容一丝不苟,像盛开的桃花。 「我们的见面跟我想像得完全不一样。」 蒋南挑眉,「你想像?」 沈清点头,手托在下巴上,脸瞬间小了一圈,她眼睛直视蒋南,周身随和,就像和熟悉的朋友小聚。 「我以为我坐下时,脸上就被浇咖啡,再吃一记耳光,最后再众人的注视下,被骂狐狸精。」 她边说边笑,蒋南有些堂皇,看着眼前这个女人一人分饰两角把她的幻想场景演出来。 「所以。」沈清拎起衣服,「我穿了黑色的。」她又指了指脸,「防水粉底眼线睫毛膏,口红也盖了雨衣。」 「这是商业写字楼,我可不能那种造型出现。」 蒋南已经不知道说什么了,因为这也和她想像得不一样。 她早就在心里描绘她的模样,温柔,说话软软的,千般万般,都不是这种抓马模样。 她掩饰失措,喝了口咖啡。 沈清说完话之后,没得到回应,也尴尬得轻咳一声,四处瞟来瞟去。 「沈清小姐,你的事我都知道了。」 蒋南眼神冷淡,故作紧绷。 「嗯,惭愧。」 沈清豪不惭愧地说出这句话,蒋南挑起眉毛。 「你想要什么结果?和陶思远结婚?」她不喜欢含煳不清,所以说话很直接,「毕竟还有孩子。」 沈清歪头看她,震惊一闪而过。 「你约我出来,不会劝我跟你争抢男人吧?」 「不是。」蒋南摇头,「我想让给你,毕竟你们已经有小孩。」 「真谢谢了,我可不要。」 沈清嫌恶地翻了个白眼,「虽说我们有孩子,那也不代表我要跟他结婚啊。」 蒋南预想的事情全没发生,甚至眼看着要往奇怪的方向走去,她有些心急,「那你回来干什么?」 「养小孩啊,给钱就行了。」 沈清翘着二郎腿,无所谓地说着。 蒋南无力地靠在椅背上,一脸骇然。 「你都不想要个光明正大的身份吗?」 「那个有什么用?」沈清悠闲的摆弄指甲,发出啪啪的清脆声,「光明正大的穷,不如偷偷暴富,对吧?」 她狡黠看着蒋南。 蒋南觉得自己是透明的,所有一切都被她一眼看穿,尤其那句光明正大的穷,直中靶心。她觉得自己像被戳破的气球。 她努力维持还没崩坏的脸,站起身,居高临下地说:「我知道你的意思了。」 「嗯哼。」 沈清仰脸看她,眼里带笑,「那我得嘱咐你一句,近期别去找陶国强。」 蒋南说:「你去找过了?」 沈清点头,默认了。 蒋南没什么想说的了,拎包要走,沈清一把抓住她的手腕,试探地说:「要不要交换号码?」 「毕竟用云太太的座机找我不是很方便。」 蒋南奇怪的情绪翻滚,甩掉她的手,冷声说:「我以后应该不会再找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空气安静几秒,只听她幽幽地说: 「但愿。」 * 回家时,刚进门就听到激烈的争吵。 谷雨芬的声音咄咄逼人,和往日形象截然相反。 蒋南决定先不进去,靠在长廊柱子上,听这对慈爱母子第一次吵架。 谷雨芬连哭带说,控诉陶思远做尽坏事,搞得狐狸精上门要挟,夹杂着陶思远的反驳,嗓门极大,隐隐压过谷雨芬的气势。 蒋南站了一会儿,大致明白争吵的主题。 谷雨芬让陶思远去找陶国强道歉,服软,求他回家。陶思远则反呛谷雨芬年轻时不检点,干出这样丢脸的事,他连门都不想出。 气得谷雨芬大哭,摔碎瓷器的声音不绝于耳。 蒋南慢慢后退,不愿做二人大怒的撒气筒,出了大门,天已擦黑,几颗星星闪着,若隐若现。 她忽然想到周杨。 他会不会还在生气? 她决定去找他。 走出小区,招了辆计程车,蒋南靠在后座,玻璃上映着飞速后退的霓虹,这些没有温度的颜色装点城市,像个美丽的怪物,一寸一寸蚕食她。 今年冬天,这种感觉戛然而止。 似乎……没那么难熬了。 --------------------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周杨在生气,她确定。 当她敲响捲帘门时,迟迟未开,直到她心里猜想他是不是走了时,门才懒懒升起。 门开了,却不见人,蒋南走进去,室内杂乱,半桶的水,没拧干的抹布,和湿答答的地面,昭示有人无心干活。 她直走,推开仓库的门。 门后,熟悉的床板上,只看到宽阔的后背。 「周杨?」 床上的人没有回应,还顺手把枕头压在头上,呈现拒绝姿态。 蒋南弯腰,压在他身上,眼睛顺着枕头的缝隙往里看。 那里是黑色三角区,模煳不清,身下的人身体僵硬,要不是从那缝隙里传出唿吸,她都以为他被冻死在这几百年。 「生气了?」 没有回应。 蒋南掐了一把他的胳膊,那里紧緻坚硬,她力气小,拧那一下和蚊子叮一下无异,见他不理她,蒋南整个人压在他身上,开始解他扣子。 他穿着工作服,扣子巨大,她手指灵活,解到第二个时被一只大手按住。 蒋南笑出声。 顺势栽进他怀里,贪恋地闻着他身上的味道。 潮湿,机油,还有棉布味混合一起,产生一股奇怪的,又让她欲罢不能的味道。 周杨嘆气,把枕头移开,手小心地绕过她头髮,揪住她衣领,像拎小虫似的把她拉开自己的前胸。 「别闻了,不好闻。」 他无奈,甚至把身体往床边缩。 蒋南才不理他的话,又往前探过去,因为冲劲差点把周杨挤下去,他一只手抓紧床沿,声音低沉,「别闹。」 蒋南抱紧他的腰,整张脸埋在他衣领里,一唿一吸热气来去,周杨喉咙发紧,难耐地用手轻抚她髮丝。 「你再说一句。」 怀里的人声音溢出兴奋,周杨低头,只能看到闪着光泽的发顶。 他轻吻她发缝,眼神沉溺,低嘆:「说什么?」 「别闹。」 「别闹?」 蒋南小鸡捣米般点头,惹得他眼神更暗。 「别闹。」 「哇,再说一次。」 「别闹。」 「继续。」 「别闹,别闹,别闹。」周杨轻吸她发顶的香味,手臂紧紧箍住她,恨不得揉进怀里。 蒋南闭着眼,耳边是他剧烈的心跳,他的生命力,他活着,他年轻,他爱她。 好暖,好热。 她抬头,眼睛撞进他幽暗的深邃里。 「周杨,我们去旅店。」 刚说完,抱着她的手臂更用力了,她有些喘不过气。 可她直视他,等他的回答。 周杨惩罚般地顶了她一下,嘆气说:「我还以为我是一次性的。」 蒋南也顶回去,果然是他失控的轻喘。 「那不去了,我走。」 说罢赌气的挣脱,周杨胡乱地把她压在身下,声音乱了,「去,现在就去。」 居民区旅馆最贵那间房总是空着的。 蒋南走在前面,黏着黄色墙纸的走廊里还有二十世纪留下的痕迹,灯是昏暗的,两个疾步的身影走过斑驳,走过狭窄的楼梯,直到最深处那扇门。 轻轻推开,眼前一片黑暗时,就被身后的人影抵在墙角,他抱起她的腰,把她举到头顶深吻,难捨难离。 他的肩膀宽大,坚定,安全,她放任自己挂在肩膀上,把整个身体交付给他。 窗外严寒刺骨,室内春风几度。 蒋南埋在被子里,伸出手指,摩擦他的耳垂,她像发现新大陆似的,凑过去看,「你的耳垂很厚唉,是有福气的面相。」 周杨唔了一声,懒懒的,眼睛像蒙了一层薄纱。 他握住蒋南的手,放在唇上轻吻,细密的麻痒袭来,惹得她半边身子的汗毛都竖起来。 她缩回手,额头抵在他的鼻尖,「你以后会是什么样呢?」 一只燥热的手覆上她的腰,在那盘旋探索,他的声音在耳边,像老式的留声机,「这得问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你才二十岁呢。」 蒋南翻了个身,平躺在他旁边,腰间的手也滑到肚子上,动作没变,蒋南舒服的闭上眼。 她的肚子从小就是凉的,也因为这个,殷凤娇总是怪她是个女孩,男孩才不会有这些烦心的毛病。 总不知不觉想到这些糟心事,她挥散繁杂,把头搭在他肩膀上,感嘆:「好舒服。」 「哪里舒服?」 「肚子。」 周杨侧过身,开始认真的把他掌心的热气渡给她,磨了一会儿,他有些沮丧。 「怎么还是凉的呢?」 「嗯。」 蒋南把他手拿走,侧身扎进他怀里,「肚子凉的人,生不出小孩。」 周杨的手改为顺她的背,听她略带伤感的话,手上动作也没停,滑到她后腰,指尖探寻那两洼腰眼。 对于生小孩这件事,从来没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他也有些迷茫,「谁说的?」 「我妈。」 「那就不生,女人又不是非得生小孩。」 蒋南眼里酸涩,不知怎么回事,每次她随便说出的话,周杨都会给她心底最期望的答案,越契合,越害怕。 她不想继续这个话题,生怕又引出他的执拗。 她挂在他身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室内温暖,床单是老闆娘新换的,带着老式洗衣液味道,她露着锁骨,那里密布浅浅的粉红。 周杨忍不住又轻吻几下。 蒋南觉得好热,连皮肉下的骨头也灼烧着,她忍着脖颈间的舒服,轻声问:「假如明天世界末日了,你会做什么?」 「爱。」 他扬起脸,黑亮的眼睛里是她的倒影,散漫,惬意,连她自己都陌生的模样。 细密的吻铺天盖地,游走到耳边时,他说:「跟你。」 蒋南笑着翻身,反客为主。 * 离开时,周杨的脸色灰得像乌云密布的天。 「到底跟不跟我走?」 他的胳膊环住蒋南的腰,她坐在床边,正要弯腰穿鞋。腰部阻力强大,蒋南只好哄他,「走啊。」 腰间的手倏然解开,随即是一个温热的身体覆上来,耳边温热,周杨压抑激动的语气,「真的?」 「嗯。」 蒋南手还在努力捞地上的鞋子,说话的语气有些敷衍。 周杨放开她去穿鞋,自己又躺回床上,他的皮肤很白,没有血色,胳膊上蜿蜒的青筋直至脖颈,喉结凸起,胸膛紧緻,关于他的一切都散发青春的气味。 蒋南视线流连,白色被子盖到他的腰,他很瘦,腰侧是流畅的弧线,那里有一条清晰的沟壑,被子的阴影笼罩着,让人想一探究竟。 她不自觉咽了口水。 很奇怪,她以前从来没觉得自己在这方面有需求,不管是青春期还是成年后,那些澎湃的,肆意的青春,都和她隔着宽宽的银河。 所以,当初才那么轻易说服自己,既然没什么执念,也没需求,早晚都会结婚,嫁谁不一样呢? 直到走进围城里,她才幡然悔悟,但还停留在可以开解自己的程度。 可现在,遇到他。 所有的谎言,都没法过自己这关了,她骗不了自己。 不管是深夜,还是白天,每时每刻,她都有一种抑制不了的冲动。 就是来这里。 他永远在这等他,那么可靠,她会坐在他旁边,看面前的小锅咕咚咕咚冒泡,食物是热的,没有任何禁忌。 吃饭理应不分白天夜晚,只要遵循身体的唿唤,饿了就要吃,有什么不行的呢? 那么,身体疯狂叫嚣着,想他,想见他,这就是爱么? 二十五年来,她第一次感受到爱意翻滚,那么陌生,燃烧着几乎吞噬她,她甘愿化成灰,和他一起,埋葬在同一株桃树下。 她被这突如其来的波动激盪,眼眶忽然发红。 原本在床上生闷气的周杨发现她不对劲,打个挺从床上起来,眼神里带着愧疚和抱歉,他不敢抱她,只半跪在床边,手伸出又缩回。 蒋南看他这样,更是完全放任情绪,瘪嘴哭出来。 她哭得很丑,像第一天去幼儿园的小孩,声音高亢,眼泪像线一样在下巴滴落,像放快了的输液瓶。 周杨吓得两只手不停帮她抹眼泪,只是指尖刚抹过,新的一滴又迅速涌出,他有些无措,嘴里念叨着:「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 蒋南哽咽着停不下来,只能摇头。 「要我怎么做?」 他慌乱下床,连鞋都没穿,弯腰哄她,眼神里全是慌乱。 蒋南止不住哭,只能抓住他的手,一顿一顿地说:「别擦…磨…磨眼睛,疼。」 周杨急忙把手收回来,濡湿的卧蚕处,有浅浅几道红痕,他懊恼的皱眉,手更不知道怎么干什么了,匆忙挠一下后脑。 「有红印子了,怎么能消掉?」 他走去洗手间把毛巾浸湿,水冰凉刺骨,他浑然不觉,利落拧干,叠成长方形。 蒋南已经从大哭转换成抽噎。 他心里烦闷,只为她眼下的红痕。 那是拜他所赐,眼泪流过时会剧痛,他总是这样,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此刻,帮她擦脸成了他干过最紧张的工作,他拿着毛巾,轻柔地走过沾满泪痕的脸颊,最后到眼下时,手腕颤巍,不敢用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蒋南虽哽咽着,心里却早就明朗。 她抓过毛巾,胡乱地勐擦一通,这一动作吓得周杨僵住,直到她擦完,把毛巾放回他手上时,才心疼地说:「疼不疼?」 「疼。」 蒋南坐回床上,哑着说:「你得负责。」 周杨早就任她处置,「我负责。」 她破涕为笑,白皙的脸颊展开,眉眼弯弯,里面还有未流尽的泪,正闪着微光。只是眼下那抹粉红,微微仓起,不知什么时候消散。 「好,今天翘班一天,跟我约会。」 她那么脆弱,总是狼狈地敲响他的门,他们总在深夜相会。 星星闪着光,像在鄙夷,现在,她勇敢起来了,她说,要约会。 周杨想,他和她在阳光下肩并肩行走,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呢? 街上满是行人,他们的目光会轻飘飘地掠过,以为这是一对普通的情侣,没人对此发出疑问。 就像他们本身就应该去街上闲逛一样。 他脸颊发烧,要说的话在嗓子处旋转几个圈,最终轻轻吐出: 「好。」 -------------------- 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蒋南回到陶宅时,陶思远和谷雨芬正在吃早餐。 她匆匆打了声招唿就上二楼。 谷雨芬垂着眼,不大不小地声音说:「老的小的都没好样,日子真是没法过了。」 陶思远大力咬着面包片,叉子搅合在巧克力酱里咔嗒想,声音烦躁刺耳。 蒋南压根没在意,脚步轻快回到卧室。从柜里里拿出包,她看了眼门口,确定没人后,才谨慎地从二层的拉链伸处掏出两张银行卡。 她把卡放在心口,深唿吸后,开始迅速换衣服,又把手机充电。 一件又一件,每次换好,意志满满地站在镜子前时,她都会在脑海里幻想周杨站在她旁边的样子。 她的衣服都是规规矩矩,颜色也是厚重或浓烈的单色,虽然穿上气质斐然,但年纪也上来了…… 眼下穿着一件绿色大衣,释放气场,配红唇是完美的。 只是,如果周杨和她站一起,就像年长的姐姐去为弟弟办入学证明。 早上好不容易攒起的激动,就这样被几件衣服打破了。 她不死心地翻衣柜,恨自己大多数衣服都留在另一个家,那里虽然衣服也大多这种风格,但数量很多,总会找到时下年轻女孩流行的样式。 她专心挑选,全然没注意门已经开了。 陶思远抱着肩膀靠在门边,表情耐人寻味,他认知的蒋南从来没为穿什么这样烦恼过。 他忽地轻笑,吓得蒋南一抖。 她看了一眼放在窗台上的卡,窗帘刚好挡住,陶思远大概率不会看到。她定神,随意地说:「笑什么。」 陶思远走进来,脚步像放慢了三倍速,他一只手还不能动,拆掉石膏换了木片,这样更轻便。 他穿着西服,看上去和常人一样,只是脸上浅浅青紫,眼眶颜色最深。 「昨晚又跑回娘家了啊?」 他靠在床头,用夫妻寻常聊天的语气说着。 蒋南拿了件黑色大衣出来,站在镜子前比量着,镜子里倒映着他探究的视线,眉间的川字纹预示他此刻心情不佳。 她懒得看眼色,专注对比今天要穿的衣服,随口说:「是啊,我回来听到你和妈吵架,挺凶的,就没进来打扰。」 她对家里的所有毫不关心,甚至不掩饰,陶思远咬牙,眼神更压抑。 「看来还是我打得轻啊。」 他幽幽的,并向她走过来,皮鞋踏在地板上,发出沉闷的撞击声。 蒋南确定她今天就要穿这件黑色大衣,剪裁合身流畅,下摆到膝盖上方,下面再配个长靴就很美了。 而且穿长靴的话,裤子就能穿薄一点,冬天少穿一层,视觉上要瘦十斤。 她不自觉对自己的身材苛刻起来。 镜子里被黑暗覆盖,陶思远的脸靠在她耳边,从镜子里看她的眼睛,一只手抚上她的腰。 蒋南应激的汗毛倒竖,脸瞬间白了。 她躲到一边,满是戒备,「你干什么?」 陶思远姿势没变,还是拥抱爱妻的姿势,他忽然笑了,对着镜子里的自己说:「就是打的轻啊,看看这只猫儿要爬到你头上了。」 蒋南觉得他精神越发不正常,心下紧张,抱着衣服往后退。 直到腰抵到窗台,她迅速把手伸后拿卡,小心地塞进裤子兜里。 陶思远转身,又恢復精英模样。 他目光巡游,固定在她怀里的大衣上。 「这件不错,穿上吧,车在门口等了。」 蒋南心一沉,冷着脸说:「我有事,今天不能陪你了。」 走到门口的陶思远转身,拉起标准微笑,眼里却黑得像幽深海沟,「打你丈夫的人已经找到了,不想去看看吗?」 说完,拉开门把手,消失在蒋南视线。 什么意思?打他的人已经找到了!她精神涣散,腿也不自觉发软,顺着墙壁瘫在地上。 不会的,她刚和周杨分开不到两个小时,怎么可能被抓到。 怎么办?他以后怎么办?要坐牢的,陶思远不会放过他的,一定会把刑罚压到最重,他无依无靠,背井离乡,认识的只有她一个…… 对,只有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蒋南抖着,几乎是爬到床头,手机划了三下才开,她脑里一团乱麻,不知道能做什么。 她深唿吸,从通讯录里找出洗车行电话,拨打过去。 心里祈祷着,他要在,他还没事,他还有机会。 耳边的忙音宣告她的祈祷无效。 完了,她想。 * 蒋南习惯性的做最坏的打算。 她以为在警察局能看到穿着橘色囚服的周杨,或者关在十几人的监禁室里,被早进来几天的流氓欺负。 可是,眼前只有一台电脑,警察歪着身子,悠闲地点开一个个的监控。 陶思远坐在椅子上,脸几乎贴在屏幕上。 「这个背影就是。」警察的食指指着一个模煳人影,监控很短,人影一闪而过。 蒋南只看一眼,就确定是周杨。 不合身运动服,白边匡威鞋,头上戴着黑色鸭舌帽。 她控制唿吸,尽量保持冷静。 陶思远很有耐心,坚定要把整个城市的监控都要看一遍,警察碍于他身份,只能不厌其烦地一个个点开。 不一会儿,蒋南就觉得眼花。 她想离开,去找他,他一定在店里等她。 「看着需要很久,我想回一下我妈家。」 她做出焦虑的姿态,可惜陶思远连头都没回,冷冷地说:「不行。」 「为什么?妈身体不舒服,我今天就是要回去看她的。」 陶思远眼睛不离屏幕,从兜里掏出手机,在掌心把玩,像逗她似的说:「我给她打电话,你猜她是让你回去还是在这陪我?」 他自始至终都没看她,说话的功夫还看完两个路口监控。 蒋南好恨他,恨他那么了解她的一切。 不用费神,就能知道殷凤娇的选择,她的一切都能为陶家让步。 她不敢让他打电话,殷凤娇三句话就能把她老底揭穿。只能沉默,垂眼看鞋尖。 陶思远冷哼,满是鄙夷。 监控不知看了多少个,终于定格出正脸,蒋南提着一口气,直视屏幕,却发现这是陶思远的正脸,他旁边的是…… 沈清? 好像是在酒吧门口,灯光像调色盘,整个氛围像九十年代电影封面。两人身形不稳,靠在一处gg牌边深吻。 警察凑过去看了一眼,又回头看看蒋南的脸,欲言又止。 「是他!」 陶思远指尖按在屏幕,有一个他们要看烂了的身影,他隐在路人里,侧头注视深吻的两个人,脚步没停,一直盯到看不到他们。 蒋南攥紧拳头,指尖扎进掌心,很痛,很清醒,她又开始祈祷。 警察固定屏幕,放大,人影几乎摆在眼前。 蒋南能听到自己的心跳,一下一下要顶破肋骨冲出来,她抓紧衣领,害怕他们听到。 周杨的侧脸清晰,鸭舌帽下是高挺的鼻樑,他看不出情绪,完全是个路过的行人。 谁能想到,一个小时后,他就把陶思远拖到暗巷,打到住院。 警察说:「确定是他,你们认识吗?」 陶思远支着下巴,脸色冷峻,仔细回忆这张脸,半晌,他摇头说:「不认识。」 警察转着笔,看了眼蒋南,又看了眼屏幕,「会不会是那位女士认识的人?毕竟你们唯一交集的画面就是…呃,这样场面。」 他不知怎么说,只能双手虚无在空中绕了几圈,最后耸肩。 「你应该明白。」 陶思远表情阴鸷,死死盯着那个脸,咬牙说:「不可能。」 蒋南站在旁边,心里凉凉,他竟然这么相信沈清,他很少表露这种斩钉截铁的语气,他很难相信别人,沈清是唯一一个。 可惜,沈清说只想要他的钱。 有点讽刺,恶人自有恶人磨。 陶思远相信警察,做好笔录后,他轻吁一口气,搭着蒋南的肩膀,念念有词,「烦心事终于了一件。」 蒋南躲避黏在肩膀的手,跟他隔开一步距离。 「事办好了,我要回家一趟。」 车停在门口,陶思远笑着举起受伤的手,说:「你觉得,我能自己开车回家吗?」 蒋南要急疯了,可面上只能平静,平静,再平静。 她说:「等我一会,我去个洗手间。」 坐上车的陶思远甩给她一句:「真麻烦。」 蒋南窝在洗手间最里面的隔间。 听筒里一阵嘟嘟,在她鼻尖沁出汗时被接通了。 【云太太?】 【唔,陶太太啊。】 蒋南深唿吸,压下颤抖的语气。 【沈清在吗?】 【不在的,她搬出去了。】 蒋南握紧电话,指关节因为用力变得发白,她说:【那…能不能给我她的联繫方式?】 她出去时,停车位置空空如也。 她拨通陶思远的电话,响了好几声才接通。 【车呢?】 陶思远的声音有些不耐烦,听筒里隐隐传来烦躁的鸣笛声。 【你回你妈家吧。】 【什么意思?】 蒋南走到路边,眼睛盯着来往的车辆,搜寻空的计程车,一边和他抱怨。 【我是你招之即来,挥之即去的吗?我现在不去了,你回来接我。】 【南南,你别找事儿。】 听筒里传来刺耳的急剎车,陶思远的声音也更加暴躁,【让你回去了还矫情什么,想回来自己打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蒋南迅速挂断电话,钻进停在脚边的计程车里。 -------------------- 第26章 第二十六章 天罕见的蓝。 蒋南的记忆里, 冬天总是阴沉的,阳光总是迅速经过她窗口,落在小区对面的大厦上。 那里像被一层很贵的金属包裹, 玻璃都是钢化的,阳光照进去, 又会反射出来, 如果她不巧的在某个角度, 会被阳光刺到眼睛。 从小,那里就是至高无上的, 高贵的人都会住在那里,她想不出还有哪里比大厦更像天堂。 连她自己都想不到, 十几年后的她, 在那个阴冷的,潮湿的, 泛着异味的仓库,更近的触到天堂。 现在她站在洗车行门口。 她第一次看到营业中的样子, 空旷的洗车位上,几个蓝色工服的人忙碌着。夜晚那些碍事的,贴在墙根的工具, 都被工人使用着。 这让她觉得非常陌生,很新奇。阳光照在玻璃门上倒映她自己的样子, 瘦小,脸一半埋在衣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 倏地,她消失了。 玻璃门翻转, 周杨笑着跑出来, 他身上还是那身运动服, 脸很白,甚至透着红,像被过度清洁过。 他没有等待的不耐,对于早上惹她大哭还心里亏欠,从看到她那刻起,就一直在笑。 「你来啦?」 他有些紧张,眼睛总往地上看,似乎不适应白天和她见面。 蒋南不说话,伸手拉住他的袖口,往旁边的车尾躲。 周杨以为她怕别人看到,笑容僵滞了一瞬。 「你在这还有什么东西要拿的?」 「要拿的?」 周杨一头雾水,可蒋南表情严肃,不像开玩笑的样子。 「没有要拿的。」 「钱,钱呢?」 他伸手从裤兜里掏出钱包,棕色方形的,边缘磨得发白,里面是一沓新取的钱,旁边插着两张卡和身份证。他不太了解西城的物价,把卡里的零头全取出来了。 蒋南看他有钱包,心里定了神,「现在店里没有你的东西了吧?」 「还有个锅。」 「那个不要了。」 蒋南咬着牙,一边拉着他一边拦车。 周杨任她摆布,直到坐上车了,听蒋南匆忙地和司机说去火车站,他才慌了神。 「火车站里也能逛吗?」 蒋南侧头向外张望,心里惴惴,心里涌出无数个早知道,早知道这样,她就不敲他的门,就不会到如今这个局面。 她碍于计程车司机,不敢直说因果,只能抓紧他放在裤子上的手,把周身的冷意释放给他。 「能,很多小吃。」 他迟迟回復一声好。 车越过大桥,他手掌向上,把她的手握在手心,那里温暖燥热,结冰的身躯渐渐融化。 蒋南轻轻吐气。 * 她一直安静,身体散发不安的气息。 周杨心里已经接受今天不是去约会的事实,太阳很大,她的侧脸镀着一层金黄,隐约看到细软的绒毛。 他握着她的手,看到越来越近的火车站。 忽然,心里冒出一丝不切实际的幻想:她是要跟他一起走吗? 心思一起,就再也压不下。 地下停车场,她脚步匆忙,时不时回头看他。望不到头的缓梯上,人群拥挤,肩擦着肩,蒋南紧紧靠在他怀里,像一只逃跑的野兔。 他搂过她瘦窄的肩,低头就能闻到她的发香,浓郁的,闻起来很贵的香。 她靠的这么近,让他有种不真实的恍惚,真的是她吗? 「蒋南,你是要跟我一起走吗?」 怀里的人没动,她大部分精力都用在环视四周,就像他们身上刻了可耻的字眼,经不起任何平静的打量。 周杨心跳加速,像等待审判的囚犯。 终于,在嘈杂声中,他听到一声坚定的答覆,「我跟你走。」 他没说话,甚至连唿吸都忘了,血液沸腾无声,他想大喊,想向这里所有人宣布他此刻的心情,想透过城市广播,告诉全西城的人,蒋南要跟他走了。 他眼眶酸涩,咬牙用力把她抱得更紧。 售票处,周杨从钱包里拿出身份证,又抽出几张钞票,在准备把钱包塞回兜里时,蒋南向他伸出手。 「你钱包给我吧,别被偷了。」 周杨把钱包放她手上,一边无所谓地说:「想偷我是不可能。」 她把钱包放进包里,从里面拿出自己的身份证递给他。 周杨匆匆扫了一眼,身份证上的照片比她现在年轻很多,脸颊饱满,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瞪着他。 「你才比我大五岁。」 「嘘,别说。」 蒋南脸上摆满惊慌,甚至从包里掏出一块丝巾缠在脸上,周杨以为她觉得丢脸,赶紧转身去买票。 售票口排着长长的队,周杨夹在中间,那么扎眼,不管她从那个方向看,都能一秒锁定他。 她收回视线,把他的钱包拿在手里。 皮质细软,不是真皮,是常见的夜市小摊上堆的甩卖包,硬纸壳上丑丑的写着:纯牛皮钱包。 她打开,里面是一沓钱,大约两千多,钱后面,有一个拉锁,她轻轻拉开,发现里面只有一张照片。 照片是黑白的,是上个世纪的全家福,尺寸很小,还是花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站在后面的是年轻夫妻,前面是两个老人,老人怀里抱着小孩,几个人的表情都严肃紧张,只有小孩笑得露出牙花。 照片右上角写着:周杨百天留念。 是幸福的一家人。 她不敢再看,把照片放回原处。 周杨已经在队伍的前面了,蒋南心跳剧烈,害怕买不成,万一,万一他已经被锁定,又备到公安的网里,那就再也逃不出了 。 她紧张的要死掉了。 好在一切如常,周杨小跑回来,人还没到就把两张票举到半空摇摆。 蒋南额头沁出汗,打湿了头髮,脸色也白到透明,眼神满是劫后余生的疲惫。 「怎么了?不舒服?」 他把票放在兜里,手指摸她额头,表情严肃,认真感受她微凉的温度。 「没事。」 蒋南把脸上的人体温度计推走,焦急的看时钟。 「还有半个多小时才检票呢。」 他坐在旁边,腿不自觉抖动,椅子一直震颤,蒋南心焦,按住他的胳膊,说想喝水。 他马上起身去买水,背影消失在人群时,蒋南又掏出他钱包,拉开隐蔽的拉链。 * 「我感觉很不真实。」 周杨拉着她的手,走在检票口的人群中,低声在她耳边,语速极快地说。 蒋南没说话,直直地看着闸口。 他们的座位是两座,靠窗,周杨让她坐里面,告诉她过一个小时就能看到覆盖白雪的大山和村落。 蒋南摇头,让他坐里面。 「好,等会你想坐里面了再换。」 他很兴奋,在小桌下拉紧她的手,指尖摩擦着她的细肉。 蒋南终于放心,车马上要开,再过几个小时,他就回到自己从小生活的小城,这里的一切都将成为过往。 他也是她漫长的人生短暂拥有过的人。 现在,时间变成倒计时。 还有五分钟就关门了,她靠在椅背上,感受此刻的一切,嘈杂的乘客,开着暖风的气流,带来一阵泡面味道,乘务喊着把票拿出来检票,她闭上眼睛。 「好真实,我好像真要和你走了。」 她呓语般说着。 周杨侧头看她,「你就是要和我走了。」 「你还真是小男孩。」 她的手抚上他的脸,从他的眉毛一点点向下,经过眼睛,鼻子,嘴唇,到下巴,有点扎手,是胡茬冒出来了。 「你就当我跟你走了吧,傻瓜。」 她站起身,把钱包还给他。 周杨愣了一下,脸上还是未散的笑意,只是眼神逐渐被冰覆盖,他咬牙,抓紧她的手腕,力气巨大。 她觉得手指麻痛,没有知觉。 他早就知道,他一直在骗自己。 万一呢?他从电视里,报纸里,文章里,总会看到这个词,他相信只要足够虔诚,这个巨大的幸运就会落到他头上。 他前半生都是不幸的,遇到蒋南是他好运的开端。 踏上车后,他的心终于平稳落地。 就算一路多么不真实,她有多反常,他都不怕了。现在,她坐在旁边,还有几分钟,车就要开了。 可是,她却在他希望落在实地时狠狠一击。 他听到什么碎裂的声音,伴随着剧烈的痛苦,扎得他喘不过气。 蒋南低头看他,眼神平静。 「不行呢,我离不开豪宅,离不开名牌,冬天我要在三层楼高的房子里呆着,我的皮肤怕冷,连我的唇膏都是腊梅的,你养不起我。」 周杨像一只被丢弃的小狗,红着眼睛说:「你说谎。」 蒋南用力掰他的手指,冷漠地说:「探险最刺激的就是悬崖止步,现在时间刚刚好。」 「蒋南!」 他声音嘶哑,几近无声。 眼里虽带怒,眼泪却顺着眼角流下来。 蒋南深唿吸,她现在真站在悬崖边上了,而且没有回头路,他必须得走。 「你什么时候有豪宅,名牌,养得起我,我再去找你。」 她低头,眉头轻佻,「乖,放手。」 周杨倏地放开她的手腕,身体僵在那。 马上就没时间了,再拖一会门就要关了。 蒋南转身就走,耳朵却从繁乱的车厢里捕捉到他空洞的语调: 【你不会来找我的,车票你一眼都没看。】 她身形微顿,却只是一瞬。 脚踏上实地,她眼泪奔涌,放任泪水煳满脸颊。 被困住的声音在敲窗,声嘶力竭地厚着吼着她的名字。 她往前走,后背挺得笔直。 阳光最炙热的午后,给人一种不真实的暖意,她抬头看天,无数个光圈环绕,旋转,身后火车鸣笛,伴随刺耳的铁轨摩擦,轰轰隆隆,她停在闸口前,满脸狼狈。 直到声音渐远,她才回头,空荡荡的站口,只剩两个穿制服的铁路工作人员。 他真走了,真的走了。 -------------------- 第27章 第二十七章 天蓝得可怕。 他都走了, 天为什么还这么蓝?他已经走了,气温可以下降了,颳风, 下雪,随便啊! 可是, 天该死的蓝, 阳光刺眼, 大朵的云彩惬意的飘过头顶,像是嘲笑。 蒋南烦躁地把勺子扔进杯子里, 发出清脆的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对面的女人吓得一抖,拿起杯子仔细检查, 确认无误后, 才捂着心口说:「你知道这套杯子多少钱吗?我是说我请客,但你不能这么造!」 沈着一身黑貂, 与温婉的模样大相迳庭。 接到蒋南电话时,她正在做医美, 以前不觉得,可过了三十后,皮肤像山体滑坡似的往下掉。 没有办法, 只能往上提,人不能和天斗, 也不能和地心引力斗。 所以她接电话时口条跟不上,蒋南语速飞快,约她见面,还让她请客。她哼哼着, 算是默认, 挂了电话, 才骂出一句脏话。 蒋南从坐下就一言不发,喝咖啡的姿势也不优雅,像拿水舀子灌凉水的村妇,沈清这才小心看她脸色,还真像个怨妇。 她们的座位靠窗,透明的窗户外,时不时路过行人。 沈清懒得理会蒋南的臭脸,干脆托着下巴向外看,时不时发出几声点评。 「啧,看来明年流行大红色,这么一会已经四个人穿了。」 「哇,看那个大金毛,肥的。」 「这个男孩可真是精品,就看他那腰,那臀,那精神头,二十岁的男生可是珍宝啊!」 啪,蒋南把碍眼的杯子勐地推走,撒气般地把手肘搭在桌上。 「你就跟这杯子过不去是不是?」 蒋南手指插到髮根处,用力按胀痛的头。 从送走他后,她的心就没有安定的时候,深夜,总是梦游般跑到洗车行门口。 可是,就算多大力敲门,都没有回应,她才如梦初醒,想到那天的火车。 巨大的痛苦铺天盖地,她招架不住。每天浑浑噩噩度日,连离婚的执念都消失了。 得过且过罢了。 沈清搅动咖啡,目光从窗外收回,音量降低,「用不用我跟你分析一下现在的局面?」 「不想。」 她咬牙切齿地说:「我可真是欠你的。」 沈清烦躁的灌了口咖啡,头向她微微探去,「主要是我这身份不行,虽然有孩子,但没有用。」 「为什么?」蒋南双眼无神,呆滞地看着她。 「啧,你怎么做到,嫁给他三年还没进入状态啊,他家这事复杂着呢。」 沈清嫌弃地看着她,恨不得拿勺子敲她脑门。 「陶思远本来就是运气好,陶老头子原配突然死了,她才带孩子上位,不然谷雨芬怎么就被老头子锁在老宅不见人啊?」 蒋南试探地说:「拿不出手?」 「是啊,当地下情人十年才熬出头,你想男人能多看重啊。」 她虽鄙夷,但语气多有感慨。 怎么看,她都是和谷雨芬一样的命运,天天窝那灌绿茶,自以为修身养性,其实野心比天大,奈何力气使不出,生生在那夹着。 沈清心比天高的回来,折腾这几个月,眼前越来越清晰,谷雨芬现在就是她的以后,此时心里已有了退意。 坦荡住在小房子里,在另一种角度来看,要比大房子幸福得多。 她年龄也到了,压根不考虑以色留人,孩子?更不可能了。 人早就不是以前的人了,爱情的保质期短到离谱,就算有孩子也必然坎坷,现在的陶思远就是例子。 陶思凌已经把陶氏集团掌控在手,妻子肚子里还怀着男孩,陶思远这边突然冒出来个这么大的,不管是谁,都心里不舒服。 所以,沈清已经改变策略,以搞钱为主。 蒋南说:「你就这么放心我,把这些都对我说。」 沈清豪迈大笑,无语地说:「不是我看不起你,出来喝个咖啡还得让我请客,就足以说明你的生活水平。」 她说话直得可怕,蒋南却很喜欢,这么多年,好不容易遇到能说上话的,关系还这么尴尬,好在她不在意。 「我确实很穷。」她平静地说。 沈清点头,手指抚摸袖口的顺滑,「我也穷啊,但凡在国外能过得去我也不能回来,你可别以为我容易。」 「都不容易。」 「嗯,都在咖啡里了。」沈清端起咖啡,却望见蒋南面前的空杯,赶忙招手大喊服务员! 蒋南赶紧按下她的手腕,苦笑说:「我今晚还想睡觉。」 * 十二月初,温度竟然升高,阳光和煦,在室内能穿短袖。 陶思远的伤完全好了,脸上也没有痕迹。 警察那边进展缓慢,某次去催促时,蒋南问警察家暴要怎么量刑时,陶思远当场大怒。 他的脾气越来越失控,听不得激,气得随手摔烂一台电脑。 警察一直以来碍于他家势力客气有加,谁知他无法无天,恨不得踩到警察头上了。 当场被涌来的几个警察围住,扭打着关进去。 整整三天,陶家无人来问,无人来提,最后还是谷雨芬出面,好说歹说放出来了,之前的案子也没人跟进,不了了之了。 蒋南松了口气。 一连半个月,她都有意躲避他,有时回殷凤娇家,有时找沈清逛逛,两人随便扎进苍蝇馆子里也能耗上半天。 沈清的孩子上学了,陶国强虽然不满,但也安排进国际小学,只是学费得自己拿。 「啧,越有钱越抠。」她翻着白眼说。 某个下午,蒋南坐公交去殷凤娇家,她在电话里说做了蒸年糕,有意无意地说也让陶思远去,连她都感觉到他们关系恶劣,再也没提过怀孕的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那个年代的人忧患意识重,殷凤娇愁云惨澹,嘆着气把蒸好的年糕放在桌上。 「怎么办呢?」 这几个字变成她最近的口头禅,时不时说上一句,以缓解心中焦虑。 蒋南咬了口年糕,软糯,细腻,却不甜。 她说:「糖放少了?」 她嘴不停,又塞了块甜辣萝蔔,恍惚中,好像回到小时候。 那时候殷凤娇会在空余时间蒸一大锅,够她吃一周的量,她总是在刚出锅时拼命吃,撑到走不动路。 现在她吃不下去了,胃里总像什么堵着,心里也空出一块。 殷凤娇像刚接收到讯号似的,吶吶地说:「我放糖了,放很多的。」 她起身,匆匆走进厨房,上下翻找着。 蒋南拿着吃了一半的蒸糕,去厨房找她,刚进门,就看殷凤娇盯着柜子里没动的糖罐,眼神空洞,却硬挤出一丝笑来。 「看我这记性,忘放糖了。」 她拿起糖罐,又放下,有些无助。 蒋南走过去,还住她的腰,轻声说:「怎么没放糖,我吃着可甜呢。」 到底是亲妈,就算再埋怨也捨弃不掉,现在她初生老态,蒋南只能收起埋怨,小心照顾她情绪,感觉又回到她刚结婚那两年。 晚上她要在这住,被殷凤娇冷声拒绝,又拿出那套既然嫁作妻子就要守好本分,本来就已经被人诟病了,这些小事就别被人说。 蒋南只能紧闭嘴巴,点头称是。 她懒得反驳,懒得用力,每天都随波逐流,心像死了般。 周杨离开的后劲比她想像得更勐烈,她第一次感觉到生不如死,心像被切断动脉,只靠和他在一起的片段支撑。 又过了半个月,元旦就在眼前。 陶家老宅依旧像匍匐在深山里的冬眠巨兽,安静到可怕。 每次蒋南从大门走出去就像虎口逃生,归来时又像赴死的,气氛越来越紧张。 她深知寄人篱下的痛苦,陶思远母子虽然落魄了,但在她面前依旧高不可攀。 当她拿出离婚协议时,陶思远慢悠悠地拿出殷凤娇借走的欠条,轻飘飘地在她眼前晃,脸上是愚弄的笑意,「南南,你别想跑,要死我们一起死。」 谷雨芬也闭门不出,相交甚好的太太们全都一致的断了联繫,她挫败到顶点,要么把自己关在卧室里,要么在一楼大发脾气。 蒋南小心躲避越来越频繁的怒火,有时甚至躲进佣人房间,和同样躲着的佣人面面相觑。 元旦了,新的一年开始了。 老宅灯火通明,桌子上摆了一大桌子菜,从下午三点摆到零点,门静静的,门外的喧嚣和门里的死寂,就像两个世界。 蒋南躲在卧室,门外是谷雨芬不大不小的通话声。 陶国强已经与她断了联繫,她只能打给沈小琪。沈小琪怀孕四个月了,据说不能太久打电话,会疲惫。 谷雨芬也只有在给她打电话时才恢復优雅,慢声细语关心她身体情况,又提出包点饺子送过去,陶国强素来爱吃她亲手包的。 大概是沈小琪拒绝了,谷雨芬的语气马上变得挫败,没说几句又匆匆挂了电话。 按惯例,谷雨芬会大发脾气,可今天,却长久的沉默。 蒋南推开门,掂着脚往楼下走。 灯火通明,照亮每一个角落。水晶灯的投影铺满天花板,雕花木质沙发闪着光,每一块玻璃都擦的透亮,就连地板都一尘不染。 这都是为一家人团聚准备的。 可惜落了空。 谷雨芬坐在餐桌旁,垂头,侧脸一片阴影,看不清表情。 蒋南环视四周,陶思远不在,应该是和店里员工聚餐去了,每年元旦都会这样。 「妈,你吃点东西。」 她也不知道说什么,甚至感觉谷雨芬身上有了殷凤娇的影子,都是短短时间迅速衰老,更瘦了,原本挺直的后背也变得佝偻。 谷雨芬深深长嘆,眼角堆着细纹,她空洞地看着满满一桌子的菜,怔怔地说:「你爸不要我了。」 蒋南按住她的肩,那里没有肉,都是硌手的骨头,她想,被抛弃的人都是这么痛苦的吗? 那周杨呢? 他也是这样吗? 她一时没办法接受,有些急迫地说:「他不要你了,你就恨他。」 「我没法恨他。」 谷雨芬满脸疲惫,再也不说话。 -------------------- 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气温不正常。 十一月下雪, 十二月暖和,元旦过后,竟然没有一场雪。 沈清靠在咖啡店的椅子上, 歪着脑袋晒太阳,念叨着鬼天气抽风了。 她最近过得不错, 孩子被送去亲子鑑定, 结果保密。但陶国强直接给她一套二环平层, 用于照顾小孩。 事情不言而喻,关系慢慢缓和中。 谷雨芬得到和陶国强通话的机会, 却大发脾气,把最近的委屈倾泻而出, 还摆起姿态不理会他。 沈清对此发表意见:「她自己也不确定呗。」 蒋南搅动咖啡, 笑着说:「你呢?你确定吗?」 「我当然确定,不然敢回来么。」 她无所谓地抱着肩膀, 最近瘦了一点,穿着小香风的上衣, 肩线松紧有余,显得脖子又细又长。 蒋南小口啜了咖啡,仔细回味苦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最近的日子又回归到以前, 谷雨芬找回战场,后背挺起来了, 又回归到贵妇生活,天天在茶室饮茶,平心静气。 陶思远也是几天不见人,经此一事, 他对谷雨芬态度变得冷淡, 再也不会在她旁边耐心听她说话了。 看来最亲的人也经不起这样的考验。 莫名的, 她想到殷凤娇。 最近不知为什么又要弄钱,明明上次在陶思远那借了五十万,去除判给的十万,还有四十万,怎么说都足够了。 可是,已经三次了,她总是旁敲侧击的说这也贵那也贵,生活艰难。 她们是母女,她了解殷凤娇,她就像个定时炸弹,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说出爆炸消息,她连接话都不敢,逃避着。 这种生活完全不按她想法走的感觉实在太痛苦了。 沈清倒是给她出了个注意,「你就给陶思远戴个大绿帽,找个小男孩私奔,你这么美,那都是信手拈来的。」 蒋南有点慌,喝着咖啡掩饰慌乱。 「哪那么容易,我妈第一个打断我的腿。」 沈清目瞪口呆,夸张的感嘆:「你都二十六了,怎么还听妈妈的话啊?」 她上了股急火,手在脸边扇风降温。 「妈宝女?」 蒋南无奈地说:「不是,她身体不好,我之前有这个打算,结果她那边出了事,没走成。」 「唉?」 沈清凑过脸来,「有这个打算?是真打算私奔啊?」 蒋南心跳漏一拍,慌张看了眼周围,咖啡店里人稀少,没人注意她们。 「没有,想离婚,没离成。」 「这个我知道。」 沈清第一次见她时,就强烈感觉到她想离婚的疯狂意愿,现在倒是没感觉了,躺平状态。 她还挺好奇的,陶思远前一阵跟她大发脾气后,就再也没见她,难道是他们关系缓和了? 「你是不是怀孕了?」 沈清上下观摩,目光落到她的肚子上,那里扁扁的,不像有什么东西的样子,但也说不定…… 「停。」 蒋南双臂做出x形,义正言辞地说:「我还是那个生不出孩子的豪门弃妇。」 「也别这么说,可能陶思远不行呢。」 蒋南幽幽地说:「你儿子……」 「哦,对,看我这记性。」 沈清尴尬大笑,蒋南却觉得忽然觉得哪里不对劲,但也一闪而逝,快到抓不住。 * 一月还没过半,天气却冷起来,太阳明晃晃的像个浴霸灯,铺满的阳光里没有一丝温度。 蒋南打了个冷站。 公交车上,她心神不宁。 殷凤娇已经三天没联繫她了,打电话过去也是忙音,她这才着急,准备去看她。 还没到门口,就听到一阵杂乱喧闹。 蒋南咬着下唇,轻轻走到三楼,声音越来越清晰,她把耳朵贴在门上,震耳欲聋。 是从殷凤娇屋里传出来的。 她刚想敲门,门忽然开了,殷凤娇满脸泪痕,眼里是震惊。 「你来干什么?」 蒋南歪头往屋里看,几个人影坐在沙发上,看不清面容。 「快回去。」 殷凤娇作势关门,却被人拦住,一个穿着红色碎花毛衣的阿姨瞪着眼睛看蒋南,大声说:「这是不是你那个嫁豪门的闺女啊?」 经她一喊,沙发上坐着的人也匆匆起身,都聚到门口来。 蒋南一头雾水。 殷凤娇却嘴硬地说:「什么闺女,不是,这是社区的。」 她用力眨眼,大声说:「是吧?」 蒋南心像秤砣般落了地。 她平静地看着屋里的人,往前走了一步,「我是她女儿,有什么事?」 殷凤娇气得狠狠掐她胳膊,又拍她一巴掌,捂脸哭着回屋了。 她一走,这几个人都围上来,碎花毛衣阿姨一把把她拽进屋,站在门口,她才仔细看这几个人,三个阿姨,一个叔叔。 都是殷凤娇的同龄人。 她还没问,这几个人都火急火燎地拿着一张纸挥舞,七嘴八舌地说:「你可得负责啊!」 「欠条手印还新鲜着呢!」 「我们日子也不好过啊,当初真是瞎了眼信她。」 蒋南仔细看摆在眼前的欠条,手印,人名具在,字是殷凤娇的笔迹,还款日期已经过了几天。 她仔细看着数字:10万。 耳边是卧室里传来的哭声,被子捂住的呜咽,悠长空洞,满腹委屈。 「到底怎么回事?」 她被拉到沙发旁,听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出事情经过,原来从两年前就开始了,都是老街坊,他们都放心借给她。 最主要的是,她有个嫁进陶家的女儿,怎么可能愁这点小钱。 直到听说老张进了局子,他们才着急。 「闺女,我这可是养老钱啊,我无儿无女,就靠这点钱了。」捲髮阿姨说着说着眼泪就要流出来,她手里的单子是二十万,这几个人中她的最多。 蒋南侧头看了眼卧室,门紧紧关着,哭声一直持续着。 看这样子,确实是殷凤娇借的钱了。 她沉默一会儿,抱歉地说:「这件事我刚知道,要不你们先回去,我问问我妈到底怎么回事。」 「你就说你有没有钱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红衣阿姨坐在茶几上,把腿咧开盘腿坐着,手里捏着欠条大骂:「我都来十几次了,今天好不容易逮到人,还让我走?」 「她殷凤娇装死我们不管,你是她闺女,母债女还,你把钱给我,以后我见了你们都绕路走,绝不搭话。」 她说完,几个人也同意,纷纷拿出欠条,表明立场。 蒋南头痛欲裂,吵闹的分贝过大她没办法思考。 「妈!」 蒋南起身去敲卧室门,门把手不动,是从里面反锁了。 「几位叔叔阿姨,你们现在逼我也没有用,就算让我还也得给我点时间啊!」 她有些哽咽,说话也带着哭腔,「我决对不跑,我家就在这,往哪跑呢?」 几个阿姨露出恻隐,却还是不放心。 一直没说话的叔叔站出来,看着卧室门,露出厌烦,「闺女,我们已经报警了,要是过年之前不还,就得走法律程序。」 蒋南无力地靠在门边,低声说知道了。 天黑了,人都走了,屋里泛着凉意,卧室里安静如往常。 蒋南跪坐在门边,头靠着门,眼泪吧嗒吧嗒地掉。 还以为不会再哭了,还以为没有什么比送走周杨更痛苦的事了。 结果,生活无常,她连唿吸都觉得胸腔刺痛。 「妈,人都走了。」 耳边依旧安静,蒋南怔了一会儿,勐地站起来,无视眼前漆黑,跌跌撞撞地走到茶几下面的抽屉里翻找着。 她喘着粗气,拿着钥匙把卧室门打开。 殷凤娇趴在床上,脸埋进枕头里,听到门声,转过头看。 蓬松的捲髮挡住她大半张脸,但也能依稀看到哭到浮肿的眼睛。 蒋南把钥匙扔在地上,啪地一声开了灯。 「妈,现在能跟我说实话了吗?」 她冷着脸,侧着身子坐在床尾。 殷凤娇挣扎着起身,不说话,随手在床头柜上拽一张抽纸拧鼻子。 她动作缓慢,一张用完又抽一张,磨磨蹭蹭,像要把整个鼻腔擦干净。蒋南认真地看着她的背影,像不认识她。 可能是鼻子擦得痛了,殷凤娇才转过身,眼神不敢看她,落在被子上的大朵红牡丹上。她扣着手,像个孩子。 「都是你张叔,弄的…那个,就是投资那个。」 蒋南冷静回覆:「就是网络诈骗?」 殷凤娇点头。 「家里的钱都投进去了,为什么还借了别人的?」 她不懂,不明白,不理解,却依旧语气平静。 殷凤娇嘆气,脸上尽是后悔,「说是回报率高,多投多赚,我和你张叔想着,既然投了,就多投点……」 她越说越小声,蒋南简直气笑了,「你和张叔?」 「妈,你说实话,是不是张叔鼓动你的?」 蒋南了解殷凤娇,半辈子苦出来的人,认实干。 再说,网络虚拟,她连网都不上,压根接触不到这些。 殷凤娇心虚,声音很轻了:「不是,是我们一起决定的。」 「你们一起决定的,但是欠条上只写你的名字。」 「我们是夫妻,写谁的不都一样?」 蒋南手指插到髮根,冰凉的指尖摩擦,缓解头痛,「你怎么就那么相信他?他有什么优点值得你这样?」 天天出去打牌,不赚钱,还败家,还暴力伤人的男人,竟然有这么忠心的老婆,关键是这个女人是她亲妈。 「现在就不说那些了,都晚了。」 殷凤娇不想多说,认命的躺下,拿枕头捂住脸,唉声嘆气着,时不时叨叨一句不活了。 蒋南说:「上次已经报警了,那边没有消息?」 不用问都知道,大概率没有,大多数这样的案子只能自认倒霉。 她伸手把枕头拿掉,看着殷凤娇说:「现在,好好想一想,一共欠了多少。」 殷凤娇浑身抗拒,一动不动。 「妈!」 她烦躁地起身,破罐子破摔地说:「你不用管,大不了我跳楼,死无对帐!」 蒋南嘆气,起身去客厅找纸和笔。 -------------------- 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下雪了。 眼前分不清天和雪, 只看到白茫茫一片。 大片大片的雪花砸到眼睛上,睁不开,不敢眨。 蒋南拿着从复印店印好的纸张, 脚步沉重,带着一层黏在鞋底的新雪回到家。 不一会, 客厅窗户上就贴了一排售楼信息。 她搓着冻麻的手, 拿起一杯热水捂着, 不知道为什么总在她心情差极的时候下大雪,她已经恨上这雪了。 殷凤娇从卧室出来, 乱糟糟的头髮,身上挂着短绒睡衣, 看到玻璃上贴着的纸, 眼泪刷一下流出来。 「这可怎么好,你张叔回来了连个窝都没有了。」 蒋南恶声恶气地说:「你还是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没有回应, 紧接着是厕所大力关门声。 她慢慢喝着热水,感觉身子暖了很多, 她总会在冷的时候想到周杨,他那么瘦,身上却那么热。 他的蓝色拖鞋, 旧大衣,还有煮的热乎乎的面条。 之前还会后悔, 早知道警察没找到他,不如不送他走。 现在呢,想法急转,幸好他走了, 她身上的烂事没完没了, 倒变成累赘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一想到他辛苦攒的钱还抵不上一张欠条, 她就苦笑。 经过对殷凤娇的逼问,欠的债也有了明细,每多加一条她的心就咯噔一下,到最后,竟然一百一十万。 全都算好后,她长久的沉默。 没有别的办法了,只能卖房子。 殷凤娇的家虽然不大,但是位置好,属于重点初中学区房,八十多平能卖到一百万,剩下的零头就好办了。 殷凤娇一听要卖房子,捂着心口大哭,她哭完,抽噎着说:「你就不能去求求陶思远吗?」 这一刻,蒋南彻底从心里切断和殷凤娇的羁绊。 她不想傻傻等她的母爱降临了。 * 手机变得忙碌,一天要接十几个电话,不是中介就是要看房。 蒋南变得有些神经衰弱。 连着几天睡不好,就算睡了,梦里也都是还债,卖房,还不完的债,卖亏的房。 电话又响了,她闭着眼睛,按下接听。 【看房吗?】 听筒里噗嗤一笑,蒋南睁眼,看了眼屏幕,是沈清。 她从床上爬起来,看了眼门口,窝在被窝里小声说:【找我什么事?】 【没事儿。】 蒋南平躺,又闭上眼睛,声音透着疲惫,【那我挂了。】 【哎,别啊。】 沈清声音清脆,心情似虎极好,【我发现个事,但是,还不确定,跟你说一声乐呵一下。】 蒋南没什么兴趣,但没驳她面子,【你说。】 【陶思远,好像巴上了深承实业的千金。】 【嗯?】 蒋南勐地坐起,小声说【什么?】 沈清嘻嘻笑,声音里满是八卦,蒋南忽然觉得她们两个都是神经病,还是治不好的那种。 她们的身份能在一起聊天,还能一起聊这个话题,还能很兴奋,真的非常非常荒谬。 【我听说的,现在你是太太圈里话题中心了,谁提到你都要感嘆一句悲惨。】 【真的?】 沈清轻咳,【也有说你活该的,谁让你生不出孩子。】 蒋南笑了,【这才对。】 又草草聊了几句,沈清就挂了。蒋南握着发热的手机,惊觉自己完全没有一丝心理波澜,看来,和陶思远这条线断得更彻底。 谷雨芬最近对她也是视而不见,或许是因为那晚她的脆弱被蒋南尽收眼底,现在重归于好了,无法面对那么脆弱的自己,性把压力全给到蒋南。 三层楼的家,两人竟能做到一周见不到面。 不过,蒋南心里交瘁,因为卖房,因为债务。 从她算好全部的帐开始,上门的人就络绎不绝,有的债主直接说自己是要看房,进屋了就不走,闹得殷凤娇神经衰弱,天天头疼。 她只能住到殷凤娇家,抵挡不停上门催债的人。 * 日子难熬,蒋南每天起来照镜子,都感嘆人竟然能瘦到这种程度, 原本紧緻的巴掌脸,用贵价护肤品堆砌的细皮嫩肉,经过这一阵的锉磨,渐渐粗糙,脸颊也凹进去,眼睛更大了。 像外星人似的。 饭也吃不下,觉也睡不好,还回去拿了几件衣服和鞋卖,钱小心的存到卡里。 提款机显示十五万,是她全部的财产。 另一张卡……送周杨走的那天塞进他钱包里了。 她想,幸好,幸好啊!如果没给他,她又忍不住给殷凤娇堵窟窿,给他的话,至少能当作正用。 他一定不会浪费钱。 房子在过年之前卖好了,买主看她急,压了几次价,她的条件是必须全款,几次商谈后,价格定在九十六万。 蒋南松了口气,开始收拾家里的东西。 殷凤娇每收拾一样,都吧嗒吧嗒掉眼泪,诉说这件东西的来歷,整整一天,连卧室的东西都没收拾出来。 「过去有什么好怀念的,以后要向前看。」 虽然这么说,但殷凤娇还是哭个不停。 蒋南也理解,索性她自己收拾,放她在那哭,一天的功夫,也收拾妥当了。 她在西城新区租了个房子,那里因为新开发,各项设施不完善,所以房租便宜,一千五的两室。 殷凤娇不解,哭着问她为什么租那么远。 蒋南叫了货拉拉,正一箱一箱往门口挪,累到神智不清,只能心不在焉地答覆:「那里安静,适合养老。」 「行了吧,那边都是村子,我累死累活大半辈子,最后还回村里啊?」 她抹着眼泪,哭得上气不接下气,「你住三层楼的别墅,把你亲妈扔村里自生自灭,你还是人吗?」 蒋南咬牙听着,搬箱子累到腰断,身上都是汗,被刮进走廊的风得脸色青白。 「我也去住。」 「你去住什么啊?陶家可不许的。」 「我离婚。」 她喘着气,把装被子的大箱费力推出门。 殷凤娇愣在一边,还停留在离婚两个字的震惊中,不过她很快就反应过来,笑得急切:「不会的,我和你张叔这样了都不离,你更不可能。」 蒋南忽然停住,眼里带着嘲弄,「我不是你。」 殷凤娇看着她,风从门缝吹进来,从装卸工的身上带进来,从心里刮出来,她再也笑不出来了,她嵴背发凉,执拗地说:「你不会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搬到新家的时候,又迎来殷凤娇的绝望。 「这能住吗?」 她夸张地指着破损的的地板,语无伦次,「破也就算了,至少得有个沙发啊!」 又跑到卧室,对着关不严的窗户念叨,「大冬天的,这是要冻死我啊!」 蒋南被围在一堆箱子中间,仔细分类各箱里的物品,不理会殷凤娇反覆的唠叨。 「你可真行,真没想到我是这种下场。」 蒋南拿着壁纸刀,割开厨房用品的纸箱,淡淡地说:「跟我有什么关系,是你自己作的。」 「昨天看新闻,陶家汽车销售全国第一,股价飞涨,谁能想到陶家的亲家,住在城乡结合部的烂尾楼里。」 殷凤娇语速极快,之前流露的衰老像是流星飞速划过,她声色俱厉,又变回原来的样子。 蒋南转头看她,「陶家姓陶,我姓蒋,你姓殷,他们股价涨到火星都跟我们没关系。」 「还不是怪你没生出个姓陶的,我当初说破嘴皮有什么用,唉哟,我命可真够苦的。」她边说边捶胸,靠在合不上的窗户边哼哼。 蒋南闭上眼,深唿吸,不理会她的抱怨。 一切东西收拾妥当后,蒋南又列出单子,床,沙发,饭桌,这些得买,好在窗帘桌布之类软装全都有,不用再另花钱。 下午,她坐公交去二手交易市场。 转了两圈就锁定一张实木床,和一个简易饭桌,加起来不到一千块,她付好钱,留了地址。 至于沙发,她决定去网上看看,买个简单的也不会太贵,市场里的实在太破了。 晚上,殷凤娇没做饭,她买了几个馒头和咸菜,又做了个西红柿鸡蛋汤,两人头顶头在厨房对付吃一口。 「我们犯得着过这种日子吗?」 殷凤娇掐着馒头,勺子在汤里搅和来搅和去,汤溅到旁边的大理石上,又汇成一滩,往地上滴落。 蒋南叼着馒头,顺手拿抹布把台面擦干净。 「啧,你看你这德行,怎么在陶家过的啊?飞上枝头了,还透着一股穷酸样。」 殷凤娇啪地一声把馒头扔到地上,又踢了一脚垃圾桶,里面的鸡蛋壳被甩出来,透明的蛋液黏在地上,灯光照上去亮晶晶的。 蒋南咽下噎人的馒头,她浑身都要散架,连吃饭都没有力气,只想睡一觉,可床又没送到。 这一切都怪谁啊? 为什么她还要听这些埋怨,该埋怨的应该是她才对。 「妈,是你要过这种日子,借的钱也是你按的手印,房子卖了债也背了,是你活该的,你有火去别处撒,别把我当出气筒。」 蒋南麻利地把剩的汤倒掉,馒头袋子繫紧放到窗台边,她冷冷的擦着殷凤娇的肩膀走出去,在阳台的窗下打电话催促送货。 殷凤娇再也没说一句话。 晚上,床和沙发送来了,本就旧,这么一折腾摇摇欲坠,时不时吱吱嘎嘎地叫唤,殷凤娇拉着脸,反覆坐下又起来,声音刺耳又烦躁。 蒋南支好餐桌,把地擦干净才进屋。 她不看殷凤娇,脚尖对准床中间的承重处勐踢一脚,床发出沉闷的空洞声。她坐下去,安静,又站起来,变成轻微的声响。 她不再理会,把装被子的大箱子拽进来,一层一层铺好。 殷凤娇不说话,眼睛红红的,蒋南铺好床后她直接躺上去,翻身钻进被窝,自言自语道:「老张出来可怎么办呢?这哪是人住的。」 蒋南心里感嘆没救了。 手上不停,扯着透明胶带把漏风的窗户粘好,所有的窗户都粘完之后,她回到卧室,殷凤娇已经睡了,打着唿噜。 她站在门口,愣怔了好一会儿,才轻笑。 成年人的世界就是这样的吗? -------------------- 第30章 第三十章 临近过年, 城市张灯结彩,以红色灯笼和鞭炮串灯为主题,铺满全城。 蒋南没时间欣赏新年到来的气氛, 正办理卖房事宜。 从城郊坐地铁到房产交易需要一个多小时,殷凤娇靠在门边的座位上长吁短嘆。 「你忙了这么多天, 思远也不说打电话问问。」 蒋南从包里拿出一副耳机, 音量调到最大, 闭目养神。 卖房的手续繁杂费时,要跑好几次, 主要是快过年了,买家时间也紧, 约了几次都爽约, 最后定在小年前一天。 刚出地铁,蒋南电话就响了, 是沈清打来的。 人行道上,人群熙攘, 蒋南耳朵肩膀夹着电话,一边从包里掏出需要的手续和要缴纳的税费,殷凤娇伸手接过去, 示意她电话要紧。 【沈清,什么事?】 蒋南心里都是等会过户的流程和需要的东西, 说话有些着急。 【你忙什么呢?我还以为你不在地球上了呢。】 【嗯,最近有点小忙。】 蒋南把手机换了个耳朵,抬眼看到房产交易中心几个大字。 她指着那,让殷凤娇先进去等她。 听筒里的话像倒豆子似的弹出来, 【我说, 你现在有什么可忙的啊?陶思远都见过岳父岳母, 就差定婚期了。】 【嗯?】 蒋南有点懵,大脑艰难消化刚才听到的话。 她闪进街边的24h自助服务里,按住一只耳朵,语气荒唐,【他订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沈清也气不打一出来,大声说【你还没收到消息?我听说你们都离婚了啊,我心想这么大的事你一定会告诉我的,怎么会没动静。】 【可笑。】 【没离?那你可快点,趁着还有时间狠狠分他家产,别便宜了他。】 沈清在电话另一头叭叭个不停,【马上找个律师,你斗不过他,听说他在陆续关闭洗车行了,怕是要入赘。】 蒋南手指冰凉,连着心脏都停掉,好在最近的磨练,她还能条理清晰的捋顺前后,【我知道了,谢谢你了。】 【谢什么啊,咱俩一样的处境,你无非多个名头罢了。但这个名头也不是好东西,祈祷你能顺利摆脱吧。】 蒋南鼻头髮酸,忍住泪意,【谢谢。】 深唿吸,调整好心态,她走出去,正好碰到刚从交易中心出来的殷凤娇。 「买家到了吗?」 「人都走了。」 殷凤娇拍着腋下的包,感嘆,「没想到卖房子这么容易,几分钟就办好了。」 蒋南狐疑地看着她,伸手管她要证明。 「签好过户手续了,都弄清楚了。」 她护着包,往公交站点走,蒋南拉住她的袖口,问:「钱呢?」 「打我卡里了。」 「那现在就把债主约出来,把钱全还了。」 蒋南拿起电话,食指点开通讯簿,殷凤娇却忽然抢过手机,塞进自己兜里,「才九十六万,还缺十四万呢。」 「我这有。」 她从包里拿出一张卡,里面正好十四万,租房买家具用了一万,还完债一分不剩,连她自己都觉得命该如此。 殷凤娇伸手拽她的卡。蒋南抽回,伸出手,「你把卡给我,我去还。」 「万一你拿钱跑了怎么办?」 蒋南没想到自己亲妈能说出这种话,她跑前跑后累得半死,在她那竟然是安了坏心眼的。 「行,你自己还。」 「那把你十四万给我。」 「你先还完再说,有一笔正好十四万的我单独联繫。」 殷凤娇点头,紧紧抓着包带,像是不放心。 「手机还我。」 蒋南心里惦记刚才沈清说的话,既然这件事不用她操心了,她得去处理自己的事,不比殷凤娇这件简单,她头隐隐作痛。 拿回手机,看着殷凤娇头也没回地坐上计程车,她也松了口气。 * 正如沈清说的,陶思远确实要订婚了。 她打了无数个电话,都是忙音,大概率是把她拉黑了。 蒋南想不明白,她是合法妻子,他怎么能做到无视她的存在明目张胆的和别人订婚。 直到一纸离婚协议铺在眼前,她一个字一个字看,目光落到下面共同财产分配时,才明白怎么回事。 怪不得最近见不着人影,一边恋爱,一边转移财产,也是够忙的。 她轻笑,仰头对律师说:「他人呢?我要见他。」 西餐厅里,温度宜人。 大颗的绿植点缀,室内英式装潢,处处透着古老沉静和……贵气。 正如坐在包间的陶思远,仅仅一个月不见,他就脱胎换骨,眼里再也没有暴躁,眼神温柔,如沐春风,通身气派像个从小在英国古堡长大的伯爵。 他见蒋南时,瞳孔微张,不过很快就恢復原样,起身帮她拉椅子。 蒋南知道自己模样不好看,她也无所谓,匆匆喝了口茶,开门见山地说:「离婚协议我看了。」 「唔……」 陶思远声音低沉,「看了就好,还有…你刚喝的是漱口的。」 他扬起眉毛,额头上堆起几条纹路,故意凹出冷幽默气质,一副讨人厌的姿态。 不得不说,他这个样子和谷雨芬刚从英国回来时一样,处处透着诡异。 蒋南冷哼,「漱口的不能喝?」 「当然能,就是不太合乎礼仪。」 「我在中国,用不着合英国礼仪。」 陶思远勾唇笑,手指在耳旁画圈,「可是,这是英国餐馆。」 蒋南觉得自己太幼稚了,竟然在这个问题上跟他浪费口舌。 她深吸一口气,从包里掏出离婚协议,食指推到他面前。 他目光巡视,又迅速扬起,眼里是疑问。 「共同财产,0?」 陶思远盯着她,忽然笑了。他靠在椅背,故意把领带扯松,感慨地嘆气,「怪不得从小就有人对我说,结婚不能找穷人家的。」 「穷人眼里果然只有钱啊。」 蒋南看他这副做作的姿态,压抑自己摔门就走的冲动,「如果你不说清楚,我就找律师。」 「呵~」 陶思远叼着烟,半眯着眼点燃,吞云吐雾两次,才摇头说:「你尽管去,但是别后悔。」 青烟瀰漫,气味呛鼻,他的脸模煳不清,眼神像荒原的孤狼一样冰冷。 「到时候,律师可能会告诉你,不止没有钱,还有债务,分摊在我们夫妻二人身上,不多,也就几百万吧。」 他享受的把头歪在椅子边,脸上又浮现那种俯视的表情。 这一刻,蒋南才意识到公检法在这种悬殊差距里,没有一点用处。 她像一块肉,陶思远则是一把锤,她做不了任何事,陶思远却能一百八十度各种角度锤她。 「我会告到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既然没有胜算,那不如耗着他,反正她孑然一身,不怕什么。 可下一秒,陶思远却轻弹菸灰,笑着说:「你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他指了指自己的头,意味不明。 蒋南却瞬间明白他的意思,瞳孔紧缩。 他知道了,他知道周杨。 陶思远抱着肩膀,闲适地看着她,甚至哼出南方小调,软绵绵的,扎进蒋南骨子里。 她咬紧牙关,眼神倔强,回忆却飘回一个个刺骨深夜,她敲他的门,在她最无助的时候,他把他全部的热都给了她。 现在,他要被人从她心底挖走,五马分尸在太阳下暴晒了。 蒋南不想,挣扎着说:「你自己也不干净,怎么还有脸说我。」 许是她崩溃的太明显,陶思远现出得意,他靠在椅子上,享受般地观看独家影像,他即将离婚的妻子,此时正在备受煎熬。 他觉得有趣极了,指尖有规律地敲打桌子,笑着说:「拿我表去卖这种事,也就你能做得出来了。」 * 小年夜,极冷。 蒋南拉着皮箱从陶宅出来,身后依旧是凶兽,只是不再幽暗。 灯火通明,长廊如昼,她被命令,在陶国强回来之前搬出去。 毕竟阖家团圆,有外人在不太好。 她站在路边等车,街上没什么人,这个节日人们几乎都在家里,围着一桌好菜,把酒言欢。 好在,她也要回家了,虽然是租的,虽然没有爱,但好歹是个容身之所。 三年前孑然一身嫁过来,三年后同样的境遇离开。这 是她人生中最漫长,最痛苦,被塞满阴暗的时光,现在结束了。 她哈着气,白雾散去,以后的人生,是她自己的了。 以往匍匐在地的日子,再也不会有了,她以后要靠自己双手养活自己,要挺直腰板站在这人世间。 过往的骯脏,不堪,连她自己都不想面对的黑暗面,统统抛弃,新的一年马上开始了,她二十六岁,还很年轻。 城郊到晚上才露出贫瘠的一面,几十米一个的路灯孤零零的发着白光,蒋南拉着皮箱,走进小区。 小区没有物业,住户少,晚上像空城一般。 她攥紧箱子把手,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 单元门楼下,聚集着一群人,蒋南拉箱子声音大,她看到他们时,他们也一齐看向她。 互相打量着,直到一声吶喊: 「是她!」 七八个人组成的部队如敌军压境,蒋南愣在原地,不明所以时,就挨了个耳光。 打她的手浑厚有力,她一个趔趄,撞到旁边的路灯上,箱子也从手心滑落,因为撞击散开,几个瓶罐全都滚出来。 眼前发黑,天旋地转,蒋南扶着寒冷刺骨的路灯,努力看这群人。 路灯下,人们的脸变得清晰,都是她面熟的,那个穿花棉袄的阿姨是十五万,黑衣服的十万,白色羽绒的大姐八万… … 全都是殷凤娇的债主。 一个可怕的,几乎把她拉进地狱的想法忽然出现。 蒋南极力控制自己不去想,却挡不住债主七嘴八舌。 「你妈说她的帐你还,你可别想跑。」 「就是,这还拎着箱子,说不定要跑哪去呢。」 花棉袄阿姨用力踹了一脚箱子,把里面的衣服全都拎起来,扔进垃圾桶,有人开头,就有人跟随,十几秒的功夫,箱子空空如也。 蒋南喉咙一阵血腥,眼里也要溢出血,她抖,她冷,她恨。 「我妈…还没你们钱?」 「废话嘛这不是。」黑衣服大爷拿着欠条,恨不能拍她脸上,「要是还了谁能大过节的出来挨冻啊,傻子吗?」 蒋南垂眼看欠条,她认得殷凤娇的字迹,和深红的指印。 她胸腔里堵着一大团火,烧得五脏六腑针扎似的疼,她牙齿打战,整个人失了魂。 眼泪无意识地流着,寒风颳过,在脸上冻了一层冰般的刺痛,她捂着脸,可惜手和脸一样冰,她得不到暖,火却烧透了。 寂静的小区忽然传来一声嘶吼,就像中枪小鹿的绝叫。 「去报警!报警!」 -------------------- 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年一晃就过去, 绚烂的烟花把新年的欢乐带上天,再嘭地散开,坠落, 均匀地撒给每一个西城的人。 不包括蒋南。 她再也没办法处理这致她于死地的日子,甚至记忆也变得模煳, 警察局是她常去的地方, 她木讷地盯着白纸黑子, 愣是认不出。 她急,又不急, 逼得警察没有耐心了她才说:「这是什么意思呢?」 警察是个年轻小伙,听她说完狠拍大腿, 一脸无语, 「行吧,还是个不识字的。」 眼睛不好用了, 耳朵竟然也听不懂,警察恨不得贴在耳边跟她解释案子进程, 她却只说一句话:「什么时候能找到殷凤娇呢?」 警察耐着性子说:「得等,现在联网了,她只要乘坐交通工具就能确定位置。」 蒋南点头, 似懂非懂,「那到底能不能找到呢?」 「妈的!」 警察沖空气挥拳, 寻找脱身的理由。 蒋南不理解,又拿着纸仔细看,一个字一个字地看,她知道这是路线标记, 到石市就结束了, 石市应该很大, 要不然,那么大个活人,怎么会找不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沈清到的时候,一眼就看到可怜巴巴坐在椅子上的蒋南,她瘦得皮包骨,正捧着本子,虽然在看,眼睛却没有神。 她嘆气,走到蒋南旁边,「走吧,回家。」 警察们松了口气。 回到出租屋,蒋南游魂般地回到卧室,卧室门外传来炒菜的滋滋啦啦声。 沈清厨艺极差,炒的菜空有卖相,味道实在不敢恭维。 蒋南端着饭碗,机械般地进食,她尝不出什么味道。 「嘿嘿,你是第一个吃我做菜的人。」 蒋南听了却愣住,想了一会,轻声说:「很久以前,好像也有人这样说过。」 沈清安静地坐在旁边陪她,等她吃完,她才说:「先顾好自己吧,看你现在都成什么样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她觉得蒋南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遇到这样的丈夫这样的妈,左右夹击,可她自己一个人坑。 可是,日子总要过下去啊。 她得活着。 眼下,蒋南人不人鬼不鬼的,白天还好,一到晚上就情绪激动,吵着闹着去追殷凤娇。 医生开了一堆药,她吃完就睡,人也变得呆滞。 她把蒋南额前的头髮掖到耳后,温暖的手搭在她肩膀上,慢慢安抚着。 蒋南觉得这样很舒服,很熟悉,她侧头看肩膀上的手。 细滑,白嫩,可脑海里,却是一个宽大,粗糙的手。 记忆成了碎片,再也记不清完整的事物,她也碎得彻底。 日子浑浑噩噩的过着,她在床上和洗手间两点一线,饿了就焖一锅米饭,站在锅边拿饭勺挖着吃,吃完再去躺着。 后来沈清也很少来了,她小孩报了马术和冰球,再也榨不出时间来看她。 她索性放任到底,连衣服都不穿,头髮没有补颜色,一半黑一半焦黄,懒懒垂在腰间。 早已分不清白天还是黑夜,窗帘整天都拉着,她在床上躺着,有时瞪着眼睛,有时昏睡。 她能感觉到自己在某个悬崖边,身体已经垂在半空,只有手指还死死抠着石缝,就剩一口气了。 * 破旧的窗户缝上,苦苦支撑一冬的胶带终于坳不过风的侵袭,被吹开。 想像中的冷风没进来,却带进一阵花香。 蒋南躺在床上,空洞的眼睛终于转了几下。 她四肢无力,却挣扎着下床,扶着墙,抓紧窗台,她追随香气,看向楼下。 杏花开了。 整个小区的杏花都开了,巨大的粉色糰子一簇一簇的,春风轻柔,捨不得吹落花瓣。 蒋南流泪,眼睛离不开那花海。 春天竟然来了。 她花了一天时间打扫房子,身体一阵阵脱力,她咬着牙,拿抹布把积了一层灰的地板擦得透亮。 傍晚,她换上牛仔裤和短毛衣,趁着楼下人少的时候下了楼。 小区住户变多了,楼下也热闹。 杏花树下,几个小孩在玩跳格子的游戏,蒋南轻轻走过,却被其中一个胖男孩盯住。 他大喊:「喂,阿姨。」 蒋南吓了一跳,转头看他,努力了很久却没说出话。 男孩攥着石子,从格子里跳出来,他脸透着红,脖子上全是汗,他认真地说:「阿姨,你太瘦了,晚上来我家吃饭吧,我奶奶做的红烧肉特别好吃。」 蒋南提起的心落地,她有些无措,时间太久没见人,连和小孩子的社交都变成压力。 她磕磕巴巴地说:「哦,好…谢谢,谢谢你。」 男孩直接抓住她的手腕,胖胖的手粘腻有力,另一只手指着一楼带花园的房子说:「那就是我家,你要是饿了,就敲门。」 蒋南不习惯被抓着,极力挣脱。又后知后觉地抱歉,连忙点头,后补了一句,「好,好的。」 小区门口的商铺不知道什么时候开起来的,一家挨一家,早餐,复印,小吃,面馆,理髮,连成一线。 蒋南走进理髮,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丑陋,像刚从难民营里出来的。 「麻烦,剪短。」 她又去面馆,点了一份牛肉面。 可能是最近盐分摄入过少的原因,她觉得汤底巨咸无比,她要了一瓶水,把面条顺下去。 结帐的时候,她看到门口贴着一张写着招聘的纸,她指着那,问:「还招人吗?」 老闆娘是个胖胖的中年女人,正低头从破旧的腰包里掏钱,她惆怅地说:「招啊,招不来啊,可费劲了。」 蒋南接过她找回的钱,扬脸看她,「我能干么?」 老闆娘愣了一下,眼神严苛地看着蒋南系上一根线就能飞上天的风筝身材,这柴火似的胳膊腿,有劲吗? 「没关系。」 蒋南接收到拒绝信号,转身要走,肩膀却被按住,随即撞进城墙般的柔软里。 老闆娘嘆气说:「瘦是瘦了点儿,明天来试试吧。」 * 越过春天,度过夏天,秋风吹落树叶,铺满牛肉面门口的小路。 店里的活很累很累,每天要干十二个小时,深夜回家时,往往连洗簌的时间都没有,直接倒在床上昏睡过去。 好处是,她胖了点,骨架被饱满的皮肤覆盖,看着不那么可怜了。 但沈清却说,她这是累丑,再这么干下去和她老闆娘差不多了,往那一站城墙似的厚,四十多岁的人见了她都要喊一声大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蒋南倒是无所谓,她现在想的是还钱。 十月初,陶思远再婚了。 同时,沈清推着一大车行李在机场大厅等她。 「没想到送我走的只有你一个。」 她坐在行李箱上,头髮盘到脑后,用一根木簪固定。 机场里喧闹不断,十一黄金周,人群都聚集在机场车站,去旅游,去探亲,只有沈清,是逃难。 蒋南站在她旁边,心绪复杂。 好在沈清不是优柔寡断的,她拍了拍蒋南的肩膀,笑着说:「原以为我能比你强点,结果也落到这种下场。」 「你还好。」 「好什么啊!」她看着她,笑得比哭还难看,「这下我出去也得找餐厅刷盘子了。」 蒋南轻笑,「放心,会过去的。」 她们第一次见面时,谁都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结局,富贵没得到,连全身而退都成了奢求。 蒋南没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她和她一样,都是案板上的肉,具体什么样的命运,要看锤子的心情。 十月末,房东开始催缴下一年的房租,蒋南也在面馆提了离职。 老闆娘金姐心情复杂,起先她还以为这女孩也就干三天,一定会喊苦喊累不干了,没想到这么有韧性,累到脸色发白还死死坚持。 苦日子难熬,她知道。 用了大半年的员工要走,她心里不舒服,晚上提前关了门,特意做了几个下酒菜,拉着蒋南坐着对饮。 「小蒋啊,你这冷不丁要走,姐挺捨不得的。」 她灌了半杯啤酒,又送了两粒花生米进嘴,胖胖的脸上感慨万千,「姐活了四十多年,看人还是很准的。」 蒋南双手捧着啤酒,认真听她说话。 「哎!对,你就这副表情。」 金姐大嗓门吼了一句,伸手把她捧的啤酒哐当放到桌子上,又掐她的脸,她手劲极大,痛得蒋南冒虚汗。 「我掐你,你都不知道反抗?」 她半欠着身,满是醉意的大声喊:「打我啊!」 蒋南伸手,用力拍她手腕一下。 「没吃饭吗?像蚊子叮似的!」 蒋南又打了一下,脸上的手指像钳子似的死死咬住,她不停地打金姐胳膊,像打在石像上似的,掐脸的手指倒越来越用力了。 「啊!」 她抄起桌上的扎啤杯,用全力打在金姐脑门上。 瞬间,脸上的钳制消失,随即,庞然大物倒地,带着桌子上的酒瓶落地碎裂。 金姐躺在地上,额头流血,顺着太阳穴渗进髮丝,又流到地板上,鲜红扎眼。 蒋南脸色苍白,抖着身子,跪在她旁边大哭。 金姐眼皮动了动,手艰难抬起,无力地抓住蒋南的胳膊,翻着白眼说:「哭丧呢?叫120啊!」 医院里,灯火通明。 金姐的头包裹得像雪球一样,她靠在床边,半眯着眼看蒋南。 蒋南绞着带血的手指,不停说对不起。 「对不起什么?」 金姐无所谓的样子,直盯盯地看她,「你做得对。」 蒋南红着眼睛看她。 「活着不容易,尤其是你这样的,一看就好欺负的女孩。」 「你从我这走,记住一个道理,不管是谁欺负你,你就反手打回去,不管是谁,人只有真疼在自己身上才知道怕,明白吗?」 蒋南眼眶发热,她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 从小,她耳边听到的都是:要会看眼色,别招人烦,要是别人打你,就从自己身上找原因,为什么不欺负别人偏偏欺负你呢? 她反思,她自查,最后是这样的下场。 蒋南用力点头,忍着眼泪,「我明白。」 「我二百多斤,你才八十几斤,你拿个扎啤杯也能把我放倒。」 「对不起。」 「有什么对不起的,医院,警察,满地都是。不是我进就是你进,没什么大不了的,再别那么软了。」 蒋南偷偷抹眼泪,红着眼睛说:「好,我记住了。」 金姐欣慰点头,话锋一转:「不过不能白打,你得把医药费和误工费付了,压的二十天工资不发了,你明天就走吧。」 * 西城没变,她穷时,富时,落魄时,城市都是这个样子,街边的树春天开花,秋天落叶,循环无数个冬夏。变得只有人。 她不知疲倦的往前走,天刚微亮,空气泛着凉意。 出了医院往南走,街道有些熟悉,这是老城区,楼墙斑驳,白色油漆写着大大的『危险』,她看向小区门口,上方四个大字:景顺小区。 好像就是在这,遇见过一个男孩。 很久远,好像上个世纪。 她努力回忆,却只能记得蹲着的背影,衣服有些短,露着脚踝。 肩膀上的坏口她记得,布鞋也记得,他煮面的味道也记得,为什么唯独记不得他呢? 煮的面?在哪煮的面来着? 明明是刻在心里的记忆,此时却只记得零星碎片,她脚步慌乱,有些无措。 小区门口的公交站,椅子上坐着等车的人。 她扶着站牌,努力回忆,却发现,不止他,就连她觉得最痛苦的记忆也变得模煳了。 那些从前一想到就喘不过气,心如刀割的画面,竟然也像秋风吹落的树叶,再也追寻不到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她捂着心脏,大口喘气。 游魂般往前走,脑袋里一片空白,她还记得去年冬天生不如死的日子,可具体因为什么,却忘得干干净净。 可是,怎么觉得丢了很重要的东西呢? 是什么呢? 街边的店铺都没开门,最边上的洗车行,门却是开着的。玻璃满是污渍,上面贴着一张白纸,写着巨大的两个字:出兑。 牌匾已经撤下,破破烂烂的扔在地上,旁边是一堆坏掉的工具,缺棍子的拖布,只剩一个头的水枪,不规则的烂木板。 不远处,静静躺着一个锅。 蒋南怔怔地看着,她记得它曾经的样子。 此刻锅盖已经变形,锅身满是沙土,电源线则像跟麻绳似的扔在两米以外。 她走过去,拾起锅,又把电源线捲起放在锅胆里。 当她抱起锅时,心里忽然平静,那些堵在心口的忧郁尽数散去,有个声音在心里说:既然已经忘了,就不要再纠结执着了。 冷风吹过,吹起她齐耳的短髮,吹进她光洁的脖颈里,她没闪躲,肩膀挺得更平,不再看满地狼藉,转身往回走。 路边的杨树不停飘下枯叶,被风吹到墙角,几个月前还翠绿的叶子失去生机,她看着一堆又一堆的枯叶,忽然记起他的名字。 周杨,杨树的杨。 -------------------- 第32章 第三十二章 五年后。 西城以南, 八百里外,东山港。 灯光如昼的商业街,最大的海港酒楼里, 晚上七点,一天中最忙的时候。 入口处是点餐檯, 酒店以海鲜为主, 靠墙的水箱里满满的鱼虾蟹, 正悠闲游走,随着客人手指点到, 一张网入水,十几分钟后, 悠闲游走的鱼虾变成一盘菜摆在餐桌上。 再往里走, 走廊尽头,员工专用洗手间, 门上画满奇怪的字符,锁孔是一个空洞, 那洞里,青烟正向外飘散。 「啧,苦逼, 今晚又要熬大夜。」 布满水痕的镜子上,映出乔思思妆容精緻的脸, 她左手夹着一支烟,右手飞快地在手机屏幕上划着名,勐然停住。 她把烟叼在嘴里,拿起手机一目十行, 「南姐, 启初面霜九块五一瓶, 囤吗?」 身后,暗灯下,靠在门边吸菸的蒋南吐出烟雾,脸色微白,眉毛揪着说:「上次大促好价多少来着?」 「八块?还是七块,我忘了。」 「我不囤了,还有三瓶。」 乔思思又松散下来,把手机放到洗手台上,机械地划着名。 蒋南吸掉最后一口,享受般吐出,才懒懒挪到洗手台,把亮着的菸头浇灭,顺手扔进垃圾桶。 一颗口香糖递过来,她直接塞进嘴里。 水龙头哗哗流,她把手伸过去,潦草的沖了下就关掉,手还没干就捂住肚子,目光飘向乔思思的手机; 「有没有便宜的卫生巾啊。」 乔思思搜索一番,摇头说没有,「最便宜的还八毛一片呢。」 「那算了。」 蒋南双手支着洗手台,肚子痛得扭曲,像有一个打蛋器在搅动腹腔,连喘气的时间都不给,不一会儿,她的脸就白了。 乔思思知道她的毛病,熟门熟路地翻她腰包,从满兜的瓶盖里找布洛芬。 「真是有病,不说别的,咱们这工装就是宫寒套装了,哪有寒冬腊月穿短裙的。」 她指尖碰到一个硬板,急哄哄地掏出来,发现只剩一颗了。 「吃了吧,下班再买。」 蒋南脸上,后背都是虚汗,胳膊抖个不停,她嘴里又被塞进一颗药,正好和口香糖粘住,被她一併吞到肚子里。 她说:「还有烟吗?」 乔思思说:「有,但是……口香糖没了。」 蒋南虚脱地看着她,「真够倒霉的。」 在巨鹿啤酒公司当销售不太轻松,工作地点是饭店,但不能固定,一天得跑三到五家。 主要工作是推销啤酒,一件事但凡沾上推销,走向就变得不太明确。 巨鹿啤酒瓶身是绿色的,她们的工装也是绿色带白边,短上衣连肚脐都盖不住,短裙如果想盖住肚脐,下面就露底。 乔思思曾经痛骂设计这件衣服的人跟肚脐眼有仇,但又转脸说:「幸好老娘腰细。」 蒋南刚开始无所谓,后来添了个痛经的毛病,只能买一个同色腰包,腰包里粘着热贴,也仅能维持住站稳不昏倒。 她去看医生,诊断结果列了老长,冬天冻的,之前乱吃中药,节食导致的不调,情绪低落,全都投射到那处。 医生主张慢调,但抓了几次药,都没什么效果,最后医生也无奈,建议她去温暖的地方养着。 从那之后,她再也没去过医院。 深夜,下班,酒楼只留壁灯。 蒋南迅速穿上棉袄,对比乔思思的穿着简直两个季节。 今天不巧,最后跑的店离宿舍有点远,公车也停了,只能打车。 □□攒了一沓,每月八号可以报,蒋南把最新打出来的车票摆整齐,放进腰包的拉链里。 宿舍三个房间,蒋南和乔思思住门口那间,上下铺关系,对面的铺位住着两个东山港本地的,也算一个小团体。 她们回去的时候,屋里漆黑,乔思思把灯打开,照例引来不满。 「外地人可真没素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上铺的帘子被齐如意打开,露出长发覆盖的半张脸,她皮肤略黑,嘴唇厚实,头髮还是自来卷。 每次吵架,乔思思都说她是赤道几内亚偷渡过来的,天天说别人臭外地的,其实整栋楼里数她最像外地人。 她拉着脸,厉声说:「乔思思,你是不是有病啊?」 乔思思就跟没听见似的,伸手从床底拿出洗脸盆,桄榔一声把洗面奶扔进去,「跟你比不了,把男人带回来过夜谁都比不呢。」 「你!」 齐如意火蹭蹭上,扯着帘子骂乔思思,乔思思翻了个白眼,故意大声哼歌去洗脸。 蒋南没有力气说话,平躺在床上,把药吃了,又把热水袋插电。 肚子绞痛到失去神智,连洗簌都没有力气,她估摸着还有两天就能结束,但这几天降温,打底裤还薄,天天被冻透,搞不好痛苦要延长。 而宿舍这种吵闹每天都在上演,因为下班时间不固定,很少同时回来,矛盾总无法平息。可是,如果同时回来,洗簌又会排队,也会吵个不停。 反正,天天吵就是了。 片刻的安静中,她昏昏欲睡,热水袋断电后被她塞到腰下,闭着眼睛把眼罩戴好,又熟练地塞上耳塞,胳膊还没收进被窝,就昏睡过去。 梦里,寒冬,她手冻得麻木,却不停敲打白色大门,她心里期盼着门开,她还知道会出现一双布鞋。 可是,不知怎么,不管她多用力敲,都发不出一点声音,她急的哭出来,直接惊醒。 搁在被子上的手冰凉,腰下的热水袋也没有温度,她把热水袋重新插电,缩在被子里静等。 天快亮了,透过没拉好的窗帘缝隙,能看到一条渐渐变蓝的天,这里的冬天不冷,几乎不下雪,可到这才知道,雪是在她心里下的。 冬季是啤酒销售淡季,只有在夏天,街边全都是地摊时,冰镇的啤酒才像流水线下来似的摆到桌子上。 销量不好,压力层层分摊,最后落在底层销售身上。 蒋南叼着烟,绿色的工装外套着棉袄,盖住短裙,只留一双细腿在外面。 「南姐,嘛去?」 乔思思头卡在门缝,露出滴熘熘的眼睛,蒋南吐出烟雾,指了指马路对面的银行,「汇钱。」 「又汇钱啊?」 她也小跑出来,嘴里叼着一支没点的烟,她没穿外衣,像活体啤酒瓶子跑出来,好在东山港的冬天树也是绿的,没那么扎眼。 她定住,烟怼在蒋南即将燃尽的菸头上,享受地吸了一口,发出灵魂上天的嘆声。 「南姐,你要是养着米虫男朋友我可看不起你啊。」 乔思思斜眼看她,话语有警告的意味。 「放心,我不像你那么傻。」 「噗,扎心。」 乔思思有个考研的男朋友,租了个四十平的房闭门不出,日常开销靠她转帐维持,考了两年,供了两年。 她赌气地说:「今年再考不上,我就跟他分手。」 蒋南说:「这句话快说烂了,死了之后直接刻在你墓碑上吧。」 「行,到时候你帮我刻,以此警醒世人。」 「别,我应该比你先死。」 汇完款,蒋南把单据折好放进包里。下午,她们在小吃店里吃完午饭,对坐着磨时间。 乔思思照着镜子补口红,啵啵抿颜色,明艷的西柚色均匀涂在嘴唇上,她唇角上翘,下唇略厚,口红颜色肆意施展,添了几分性感。 记得前几年还流行薄唇,口红也是越浓越好,好多人都去漂唇,结果被流行拍在沙滩上。 蒋南盯着她看,把她看得不好意思,又拿镜子照了一圈,确认没沾牙上。 「南姐,你总盯着我嘴干嘛。」 「因为好看。」 她记忆深处有个人是这样的唇型。 「真谢谢了,地球就剩你夸我了。」 临近过年,各个店都忙起来,销售也忙,不止忙,还有竞争压力。 一个店至少三种啤酒,这就是三波推销员。 很多时候,客人在外面点好了,她拎着送回包房时,会看到包房里已经站着别的厂家推销,屋里的点了,外面的也点了,只能捨弃一个。 虽然主动权在客人,也要看推销员会不会看眼色,第一时间分辨包房里谁有话语权。 这点蒋南还好,因为她不急躁,就算客人不要,她也一样的态度,酒怎么搬进来就就怎么搬回去,从不说累。 所以,很多人会觉得不好意思,下次再来时候只点她的,这份收入还算稳定。 好在当初没把自己的存款给殷凤娇,十四万还了一个欠条,又和陶思远交涉回去取衣服,那个夏天,她打了一辆电三驴停在洋房门口时,陶思远笑着拍手,感慨说: 「蒋南,你真是一次次拉低我对你的底线。」 蒋南不顾他冷嘲热讽,把属于自己的衣服和鞋,甚至沙发巾和摆台全拿走了。 陶思远的未婚妻也在,她靠在窗前,饶有趣味地打量蒋南一趟一趟往下搬东西,端着肩膀说:「亲爱的,她来得正是时候,不然还得找清扫工,也是大工程呢。」 那次拿回来的东西都挂到二手市场,整整卖了半年,得到的钱还了一小半。 殷凤娇的逃跑也给债主一个打击,他们怕蒋南也跑了,不敢再催促,期限延长,但是有利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下班后,蒋南照旧穿上棉袄,乔思思缩着脖子,白色风衣垂到脚踝,包裹住里面的清凉工装。 店门口,一辆劳斯莱斯忽然停下,车窗慢慢下降。 乔思思勐推蒋南后背,在他耳边说:「快过去,李老闆。」 李老闆叫李元朗,两年前认识的。 不过她对他没有关注,只听乔思思说过他离婚了,家里开公司,有个上初中的女儿。 门口遇见,应该打声招唿的,蒋南压下身子,沖李老闆笑了笑,客气地说:「这么晚了才忙完?」 李老闆车窗全开,露出清瘦的脸,因为保养得当,四十几岁看着像三十岁。 他笑着,声音有磁性,语调却不自觉威严,让人感觉在听领导讲话。 「是,年底了。」 他打开车门,释放绅士气质,「上车,我捎你们回去。」 「唉,好。」乔思思笑着要上车,蒋南一把拉住她手腕,语气带着疏离,「谢谢了,我们不回,还有点事要办。」 乔思思瞪眼回头,用口型说:「你咋又这样!」 微暗的车里,李元朗的脸晦暗不明,交错的街灯打在他眼神里,幽深不见底。 蒋南忽然觉得喘不过气,下意识后退一步。 也就一瞬,李元朗恢復平日的不苟言笑。 「好,你们小心点,太晚了,对女孩来说不安全。」 乔思思笑着,脸上扭曲得比哭还难看。 车尾灯消失在街角,她气得要死,「南姐,坐他车而已,不会怀孕的。」 天天下班晚,打车不好打,回去晚了又要吵架,这有个送上门的,她还给拒了。 看乔思思咬牙切齿的,蒋南说:「今天打车我花钱。」 「我不是这个意思!」乔思思站在路灯下,情绪有些压不住,「南姐,你们也认识三年了,李老闆确实人不错,家里也有钱,你看他开的车,那可是劳啊!」 「我知道。」 蒋南招手拦车,耳边传来像唐僧一样的碎碎念,「你怕什么啊?傍大款有什么的,再说,你长得好看,看着也不像过苦日子的人。」 「我现在不就过苦日子呢。」 「这是暂时的!」乔思思扳过她肩膀,看着她眼睛,「你要是跟李老闆了,后半辈子全是享福,三层别墅住着,劳斯莱斯开着,lv背着,还有什么比这更爽的吗?」 她眼神真诚,说得话是掏心窝子的,没有半句虚假。 这样累死累活的工作,只能住宿舍的生活,就算十年二十年也熬不出头,眼看青春已逝,有这样机会摆在眼前,难道不值得博一博? 根本不需要谈感情,美貌置换财富,平等交易,各取所需。 见她不说话,乔思思语气更凌厉,「难道你还幻想一生一世一双人,不管多穷,有爱就能饮水饱了?」 「不会吧!南姐,你都三十一了,理智点。」 蒋南扑哧笑出来,忽然有种陌生的熟悉感。她说这些话,竟然是从前殷凤娇说过无数次的,也是这些话,让她忽然想起她。 她现在很少想到她,关于母亲的记忆在日復一日的疲惫中消散。 随着债越还越少,连那股恨都渐渐淡了。 「你好像我妈啊!」 乔思思气得拍她一巴掌,「对啊,也就妈能跟你说这种掏心窝子的话了。」 -------------------- 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今晚她们回得早, 宿舍只有她们两个,室内有种奇怪的安静。 乔思思洗完脸,爬到上铺, 翻来覆去的,弄得床吱吱嘎嘎响。 蒋南靠墙看书, 时不时传来翻页声。 乔思思想不明白, 探出头, 黑色瀑布长发从床板垂下。 她惆怅地看着专心看书的蒋南,语气深幽, 「要不要我再给你讲讲其中的道理?」 「不用。」 蒋南目不斜视,又翻了一页。 垂在半空的黑髮慢慢升上去, 又唿啦垂下来, 乔思思脸倒着,不死心的辩白, 「至少搬到大房子里住,不用在集体宿舍闻臭味啊!」 蒋南没有反应。 乔思思索性攀着梯子下去, 钻进蒋南被窝里,被窝里有个毛茸茸的热水袋,已经不热了。 「南姐, 你还年轻,试一下吧。」 她说得诚恳, 就差跪下求她了。 蒋南眼睛没离开过书,轻声说:「他给了你什么好处啊,你这么卖力当媒婆。」 乔思思忽然沉默,咬着唇躺在旁边。她卸了妆, 脸上素净, 一双眼睛自带妆效, 浓密的睫毛下,却眼神暗淡。 「苦日子没有尽头!」 她像坠入无边幽谷,谷底写着大大的穷字。 每个月的工资还没到手,一笔一笔的就有了去处,先给男朋友两千,再给父母两千,自己吃喝买生活用品只留一千多。 有时候销售不理想了,钱都不够分,只能紧着自己,连超过一百块钱的衣服都没买过。 太可怕了。 她不理解,为什么钻石王老五都伸出手了,蒋南还能视而不见。 再说,从她们认识开始,她就背着债,她亲眼看着辛苦赚的钱像流水似的汇到国外,难道她不想挣脱吗? 几十万而已,在李老闆眼里什么都不是,更别说他对她有意了。 现在,跃上枝头变凤凰,对她来说,只是轻轻迈一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她不懂,故意嘆长长的气。 蒋南眼神终于捨得从书上挪下来,她抚着书皮,眼神落到窗外,那里映着杂乱宿舍的倒影。 「你不就是全靠爱情支撑的生动例子吗?我向你学习。」 说完,她又转向书页,眼神清明。 空气寂静,连屋外洗簌的沖水声都停住。乔思思侧躺着,她看到蒋南紧緻的下颚线,白皙的耳垂,她从来不戴饰品,脖颈上光秃秃的。 她嘴唇蠕动,悄声说:「你还是少看爱情小说吧,我这是反面教材。」 说完把蒋南的书扣起,胳膊搭在她的肚子上,轻轻按了一下。 「还疼吗?」 「还好。」 蒋南也缩回被子里,和她并排躺着,乔思思忍不住说:「你要是和李老闆在一起,你这痛经就……」 「思思,别幻想。」 她眼神清冷,像一口古井,任世界万千变化,也不会有一丝涟漪。 乔思思忽然明白了,她永远不会下坠,就算前方路多么崎岖,她也会浑身是血的走完。 * 过年,放了七天假。 临下班时,经理髮了红包,说了一堆废话,大概就是公司效益不好,但坚持发福利,希望大家不要辜负公司的栽培,继续努力。 蒋南靠在门口,等乔思思一起回宿舍。 宿舍里大都是东山港周边县城或者乡镇的,只有她和乔思思是外地的,她是独自过来,乔思思则是追爱。 爱情长跑七年,现在卡在考研上。 电梯门开,主管从里面走出来,他三十多岁,一米七左右,肚子卡在腰带上,衬衫的扣子艰难阻挡唿之欲出的肥肉。 他看到蒋南,眼神一闪,隐晦地看了眼四周。 销售部在写字楼,大年三十基本没有人。 他笑着走过来,一只手搭在蒋南肩膀,故作和她亲密的样子,「你这个年怎么过?和男朋友一起?」 他说着,眼神堆起暧昧,肥胖的脸满是讨人厌。 蒋南后退一步,推开黏在肩膀上的手,平静地说:「我在等乔思思。」 「啧,你等她啊?她有男朋友,好不容易过年了,不得……小别胜新婚嘛。」他故意挑眉,细小的眼睛里露出奇异的光。 蒋南一阵厌烦,正打算要离开,乔思思刚好从电梯上下来。 「南姐,我不回宿舍了。」 乔思思有点急,她一边说着,一边看手錶,「我男朋友他妈妈生病了,说是要住院,我得去陪床。」 她见蒋南脸色不好,以为在担心,安抚地说:「没事,应该不是大毛病,不用担心。」 蒋南忽然说:「你可以不去,那是你男朋友的事。」 「不行,他得学习。」乔思思脱口而出。 再说,那是她未来婆婆,如果这样的事她都不出面,那她千里迢迢过来是为什么?放弃银行工作来这当酒水推销员还有什么意义?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就像她游说蒋南接受李老闆时,言之凿凿地说可以不看感情只看钱,到她自己身上,却任凭感情折磨 。 她甩掉蒋南的手,钻进路口的计程车。 主管适时凑过来,笑着说:「你看我说得对吧。」 她冷冷看他一眼,转身离去。 * 独自回宿舍,躺在床上看书,不知不觉睡着了,再醒来时,已经晚上九点多。 窗外鞭炮阵阵,屋里却安静的不像话。 大多舍友都回家了,三个房间只剩她自己。她没有什么感觉,还是按平时习惯,洗簌,搂着热水袋在床上看书。 没有吵闹声打扰,这样安静的呆着也是种享受。 她没有过年只有自己孤孤零零的悲怆感,零点钟声敲响,一阵震耳欲聋的鞭炮声过后,世界恢復宁静。 蒋南放下书,弯腰从床下掏出个黑色塑胶袋,打开拿出破旧的电煮锅。 就像周扬每次被她敲开门后,都闷声去仓库拿一样,她现在变成锅的主人了。 可惜,她煮出来的东西还是难吃的要命。 接了点水,插电,盖好盖,又从门口的柜子里拿一包泡面,静静等待沸腾。 起先只是轻微的声响,她以为是远方的爆竹,后来声音变大,她寻找声音来源,走到门口,才听清楚,是敲门声。 大年三十晚上,谁会来? 房门老旧,猫眼早就被煳住,她耳朵贴在门缝,听门外的声音。 安静,就像没有人。 耳边忽然炸响,门外的人不发出一丝声音,却执着地敲门,她警惕地说:「谁?」 没有应答。 她很少害怕,可现在,心跳加速,牙齿打战,她退回屋里,拨乔思思的电话。 耳边是嘟嘟声,门外却传来细密的插钥匙声,她手一抖,手机掉在地上。 同时,门也开了。 主管拿着钥匙,探进头,肥胖的脸上挤出笑容。 「在啊,我敲了半天怎么不开啊?」 他推门进来,身上还是那套工装,衬衫从裤子里拽出来,肚子顶着扣子,隐约看到黑黑的肚皮。 就像回家似的,直接坐在蒋南的床上,顺手拿起看了半本的书扫一眼,又不感兴趣地扔回去。 他翘着二郎腿,嫌弃地说:「这宿舍可真够挤的,不敢想像十几个女的住一起,光是味道就受不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蒋南把手机捡起来,随意拿在手里,她看到窗外漆黑一片,冷声问:「你来宿舍干什么?」 主管微笑,肥手在膝盖处摩擦,努力表现温柔,「还能干什么,这宿舍就你一个人,我怪担心的。」 「呵,担心什么?」 蒋南靠在门边,冷眼看他虚假作态。 「主管,请你出去。」 门大开着,一股凉风灌进来,主管笑呵呵地去关上,感嘆她不解风情。 蒋南站在门口,讽刺地说:「和已婚男人有什么风情可讲。」 「你可真有手段。」主管斜眼看她,顺手脱去西服扔在她床上,边扯领带边说:「你这欲擒故纵玩得真好!」 他扔掉领带,嘴角勾起邪笑,「告诉你吧,我上钩了。」 他急躁地扑过去,却被蒋南躲过,她想跑出去,衣角却被他抓住,一股大力,她又被拽进屋。 尘封的记忆蔓延,四方的屋子像屠宰场,在她想挣脱时又被拉回,只能无力承受屠夫的兇残暴虐。 她不想这样,她受够了。 眼前一黑,她又被抵在墙角,她拼命抵抗,却有种深深的无力感。 从西城离开时,她以为再也不用受这样的屈辱,现在知道了,生活一直如此。 她手胡乱地挥打主管的胳膊,他像一头髮狂的河马,连眼睛都不睁,钻到她的脖颈勐吸。 「真香,你这娘们故意喷香水勾引我吧?」 蒋南眼睛通红,膝盖一顶正中腿心,主管大声哀嚎,蒋南身体一轻,摆脱他的束缚。 锅里的水滚着,就剩半锅了,她拔下电源,拎起来,正对上主管欲再扑上的脸。 她面无表情,半锅滚开的水泼到他脸上,惨烈的嚎叫响彻整栋楼。 门开了,乔思思大口喘着粗气,骨节泛白,用力扒着门框。 她看到躺在地上大叫的主管,又看看站在旁边的蒋南,震惊到失神。 「完了,完了。」 蒋南把锅放在回原处,仔细地用袋子包好,塞回床下。 做完这些后,她坐在床上,轻声说:「好像有点严重啊,要不要叫120呢?」 -------------------- 第34章 第三十四章 整个过程被乔思思录了音, 程序变得复杂。 好在,这一切都被李元郎包揽过去。 找律师,找法官, 找一切可以把事件定性为正当防卫的可能。 蒋南没说谢谢,就算被接到他的别墅里住, 也很少和他交流。 大年初一, 蒋南就被开除了, 乔思思也愤而离职,陪在蒋南身边。 「你不是陪你男朋友妈妈在医院吗?」 蒋南意识到她发生了不好的事, 这几天她完全消沉,大多时候都沉默, 和她靠着吸菸, 或者一起望天。 「哦 ,是啊。」 乔思思抱着膝盖, 呆呆地看天上一朵漂浮的云。 「我本来是乖乖陪他妈,但心里总想到你说的话, 这明明是他的事啊!」 她忽然笑了,眼里流出泪,她胡乱抹了一把, 眼睛通红地看着蒋南,「他妈睡之后, 我去找他,结果…」 她哽咽,眼泪也停不下来。 「结果,妈的, 他搂个女人睡觉呢, 睡得好香。」 乔思思又骂了几句脏话, 激动地说:「我累死累活供他,活得像个老妈子,他在那给我玩女人。」 蒋南沉默一会儿,轻声说:「幸好早发现了。」 「也是,这样想也对。」 乔思思抱着她的胳膊,把眼泪都抹在她毛衣上,「老娘的血汗钱啊,得去要回来。」 蒋南拍着她的背,眼神看向远方,「是得要回来。」 * 案子结束得奇快,虽定性为正当防卫,可李元朗建议她继续住下去,至少在他的地盘没人敢动她。 蒋南挑眉,「出去了会怎么样?」 李元朗把水加入茶壶中,一股茶香蔓延,他没注意蒋南瞬间皱起的眉头,自顾自说:「出去了,发生什么意外说不好。」 「难道我要在这呆一辈子?」 李元朗靠在沙发上,眉毛一高一低,享受热茶带来的宁静,他不急不躁的气质和蒋南截然相反。 他稳稳放下茶杯,语气带着不容辩驳的自信,「呆一辈子又怎样,你不愿意?」 就像这件事理所应当似的,他散发着强大的气场,却不凌厉,喝茶也不是故意附庸风雅,就像他本该如此。 蒋南垂眼,让她心情很差的是他那句说破不破的点明,她觉得自己正被架在火上烤。 「我不愿意。」 蒋南没犹豫,抬起头,直视他灼人的视线。 「李先生,您帮我,我很感激,花了多少钱我还你。」 他终于露出不一样的神情,有诧异,不解,还有明明已经抓在手里却忽然挣脱的失望。 「你还我?蒋南,你明知道有更简单的解决办法。」 他惯常的思维模式开始给出答案,是欲擒故纵,还是故作清高?难道是他误判,眼前的女人并不是自己心里认为的那样? 更复杂,更神秘…更吸引人。 他双手交握,舒展地靠在椅背上,这是他的会议模式。 开会时,他坐在办公桌最顶端,长桌边都是他的下属,他随便说一句话,就会改变整个公司的运转模式。 所以,他很自信,甚至有些兴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其实还有一条路,就是你离开。」 蒋南面露不解,东山港真的容不下她吗? 这里冬天不冷,夏天没有尽头,她是打算在这活到死的。 「我是这样建议你,因为稍微了解你伤的那人背景,不太安心。」 李元朗喝了口茶,嗓音更清亮,「他本身一般,但有个叔叔,是做小商品生意的,北起山海关,南止台湾岛,交叠成网。」 他步步紧逼,语气却越来越温柔。 「为什么?」 蒋南知道半锅开水烫得不轻,但没有重到伤残的地步,或许会影响容貌,但对他来说,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因为他是家族独子。」 「呵~」 蒋南忍不住笑出声时,李元朗认真看她,她或许不知道自己有多美,静时气质清冷,笑时百合花开。 虽然三十岁,但他觉得,这是女人一生最美的年纪。 褪去骄纵和肆意,眼里多了分沉淀,气质凝成一块玉,初遇不觉得美,久了才沉醉。 蒋南不知他心里九九,「我是走是留,都不想耽误您时间。」 她掏出一张写好的纸,摊在掌心,「花了多少钱,我打欠条。」 李元朗半晌没说话,倔强的人他见多了,第一次见蒋南这样的。 据他所知,她外面欠着四十几万的债,现在还能面不改色写欠条,难道虱子多了不怕咬? 他心底虽然想让她乖顺,却也盼着她不服。 事业上已经很久没遇到挑战,他很久都没热血沸腾了。 「十万。」 蒋南沙沙写上数字,又递交给李元朗。 李元朗接过,白纸上的字苍劲有力,右下角一枚醒目的红色纸印,纹路清晰,像个迷宫。 「字很好。」 他真心夸赞,蒋南说谢谢,语气淡得像一杯白开水。 「既然你要离开,我可以帮忙。」 李元朗脑袋瞬间蹦出一个地名,那里各项都适合他们今天的语境,既能显示他的关切,又能让她知难而退。 蒋南说:「不用,我有想去的地方。」 「我只是作为债主关心你。」他晃了晃欠条,笑着说:「毕竟我不想接到欠款人失踪的消息。」 * 飞机场,乔思思骑着行李箱,盯着机票上的地名皱眉。 「真没想到我还能去这种地方。」 东山港——洱河。 全程八小时,差不多是从南半球飞到北半球。 乔思思盯着手机百度,一字一字地读着上面的地理介绍。 』洱河,中国北方城市,冬季长达七个月,紧邻蒙古国俄罗斯…『 乔思思脸垮成囧字,盯着后面的详细介绍露出痛苦面具,「都要到俄罗斯了,那里都是二百多斤长得像黑熊的男人吧?」 蒋南摇头说不会,脑海忽然出现一个瘦高的身影。 她紧紧闭眼,努力驱散渐渐清晰的影像。 李元朗亲自来送她们,惹得乔思思不停怼蒋南后腰,自从得知去的地方那么北以后,她心生退意。 「要不,你也来一个临走反悔,给李老闆一个惊喜。」 乔思思在她耳边细语,蒋南往前一步,接过他手里的皮箱。 「要进去了,您不用送的。」 李元朗今天褪去商业呆板,穿着一套棒球服,常年健身的身材完美驾驭,背影看着像二十岁的年轻人。 他眼里明晃晃的不舍,甚至在为他自己的荒唐决定后悔。 「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回来,你的房间永远不会变。」 乔思思又凑过来,在她耳后念:「留下来留下来留下来。」 「不会的,我会适应的。」 一群急匆匆的人经过,带来一阵微风,把蒋南的碎发吹到脸颊,她刚抬手,李元朗却先她一步,粗糙的指尖划过脸颊,顺畅地把头髮掖到耳后。 乔思思马上向后转,假装没看见。 蒋南又伸手重新掖了一下,平静地看了眼手錶。 广播提示进站,李元朗悔意加重,眼看蒋南转身要走,他忙按住她的肩膀。 蒋南转身看他,面露疑惑。 他手掌力道加重,认真地说:「你确定没有东西落下了?」 「有啊!」 她轻轻地说:「我的锅忘带了。」 乔思思在一边翻了个白眼,「不带最好,你一用那锅,我就觉得你要炸楼。」 她凑过来对李元朗说:「你都不知道,她那锅插电的时候冒火星子,我从上铺看她时还以为她在搞电焊。」 李元朗掩饰心里的失落,扯出一丝笑,「那就好,如果想用,到那边再买个新的。」 蒋南说:「是该扔了。」 飞机冲上蓝天,直到变成看不清的光点,李元朗站在落地窗前,久久凝视。 随后,他拨通一个号码。 【恩,是我,你元朗哥。】 手拄在透明玻璃上,那里是自己的倒影,已经不惑之年,眼里却忽然迸出年轻时的眼神,自大,骄傲,不顾一切。 【晚上派车接两个人,嗯,女的。】 【没有要求,尽量让她们早点回来。】 【呵呵,是,应该怕冷,那就麻烦你了,下次来一起喝酒。】 挂断电话,这是他为数不多朋友里,最可靠的一个,也是他最相信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他看着外面的停机坪,深绿,生机勃勃,春天要来了。 南方的花在北方活不过一个冬天,他忽然有些心疼。 虽然她刚走,但已经确定很快会再来这里,只是,那时是接人。 * 距离东山港三千公里外的洱河,天空阴沉,刚下完一场大雪,城市被白色覆盖,像一头沉睡的北极熊。 温暖的会议室,有两人对坐。 周杨放下手机,若有所思地盯着窗外,他身材修长匀称,穿着白色衬衫,肩宽腰窄,肌肉恰到好处。 他继续刚才没说完的话题: 「这周滑雪场人流量下滑,还得在各大平台宣传一下。」 他手指轻点桌面,忽然转头看向记笔记的吴见白。 被他目光扫射不是什么舒服的事,吴见白马上苦着脸说:「我脑子记不住,好记性不如烂笔头。」 周杨这才发现他在记笔记。 「乔副总,你可真行。」 他没再说,拿着手机轻点,几分钟后才抬起头,「公司里哪里还有空缺?」 「什么空缺?」吴见白这边问着,那边开始翻笔记本。 公司所有产业,各项部门的明细报表与经营方向,全都记录在他这一个本里。 可连周杨自己都摸不着头脑,李元朗这种要求奇怪得很。 他轻声说:「很累,很冷,钱少,让人一分钟都呆不下去的地方。」 吴见白啪一下把笔记本合上,自信地说:「那咱这没有。」 他夹着本,起身在窗前踱步,外面白雪皑皑,山顶蜿蜒而下的跑道上,几个游客正在滑雪。 他满意地点头,端出一副新闻播报员的腔调: 「我们集团落户洱河以来,不仅大力发展本市旅游业,还以整个集团之力带动城乡人员再就业,思南集团横跨餐饮,洗浴,娱乐,户外运动,全方位任用人才。这里,工作环境舒适,集体宿舍像家一样温暖,来的人不想走,走的人哭着回,市长赞嘆不绝……」 乔见白越说后背越凉,果然看到周杨冷漠的脸。 他凑过去,无奈的摊手,「真没有。」 周杨靠在椅子上,手机一下一下敲打桌面。 吴见白忽然站起来,「有了有了,我安排。」 -------------------- 第35章 都三十五章 虽然已经做好准备, 但走出舱门时,还是被裹挟着清雪的空气抽了一耳光。 蒋南攥紧衣领,听到紧跟身后的乔思思说:「天!好冷, 这是西伯利亚吗?」 晚上十点,机场空旷, 洱河是小城, 人流量少, 加上寒冷,更显的萧条破败。 几盏大灯亮着, 只能看到长长的跑道,再远是一片混沌, 远山影影绰绰, 弯月露出一半,发出冷冷的光。 从飞机下来到摆渡车这段距离, 就足以把她们冻到发抖。 蒋南从小在西城长大,那里也算北方, 但这种冷感却第一次体会,虽然穿了三层,寒气却像针似的穿透, 直达皮肤。 「我好后悔,要不直接买票回去吧。」 乔思思牙齿发出咯咯哒哒, 像人形打字机,她缩在大衣里,露在外面的手已经没有知觉。 「你回去吧,我帮你买票。」 「别, 一起吧。」 蒋南摇头, 「你不用来这受苦的, 虽然分手了,但至少还有家。」 「家?」乔思思打着冷战,摇头苦笑,「我哪有家,我爸妈和我弟在一起住,我回去还要看弟媳脸色,我有手有脚,何必惹人厌。」 说完后,她也不提要回去了。 反正一个人,去哪都一样,冷点就冷点,李元朗安排的地方不会太差,还可能是享福呢。 她们拎着皮箱爬上五楼,阴冷的一居室泛着霉味,没有暖气,没有家具,像被遗弃了二十年的老房子,终于等来入住的客人。 带她们来的是个男人,四十多岁,身材高大,脸颊泛红,牛一样的眼睛木木的,他像大力士似的一把推开门,嗓音洪亮:「这里不错,冷是冷点,但也犯不着交暖费了。」 他看着乔思思越来越臭的脸说:「因为,春天马上来了。」 乔思思只知道她看到满城的雪,连路边的树都像死了似的,这屋里像冰箱冷冻室,他竟然能说出不用交暖费的话。 「春天还有多久来呢?」 男人竖起两根手指,笑着说:「两个月。」 乔思思气笑了,竖起大拇指回礼,「南姐,走,我们自己租房子。」 身边空荡荡的,她转头,发现蒋南已经拿着苕帚扫地了。 「南姐,这怎么住啊?」 卧室里有一张大床,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屋外的客厅和厨房是连着的,洗手间在卧室对面,她嫌弃地凑过去,洗手池和马桶锈迹斑斑,墙面也覆满厚厚的一层灰,看不出本来颜色。 蒋南眼里无波,边扫边说:「没有钱租房子,暂时住这吧。」 乔思思瞬间被泼一盆冷水,她也没钱,她努力赚来的钱都像肉包子打狗似的一去不回,前男朋友那翻脸不认,亲妈这也要不出,再问就是你弟弟生活也艰难。 行吧,就她活的轻松。 她放下包,问那男人:「李老闆还交代什么了?这个房子我们一直免费住吗?」 男人把早就准备好的名片交给她,笑着说:「这是吴副总电话,不管是找工作还是生活方面,你们找他就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乔思思接过名片,上面烫金的大字写着:思南集团吴见白。 「这就是李老闆找的人?啧,是我想得太美好。」 男人像没有脾气,笑容更深,「我们这小地方,条件有限,跟大城市比不了。」 好在他走之前拿扔下两床棉被,不然乔思思还以为自己在最青春滚烫的年纪冻死在西伯利亚。 蒋南草草收拾完,忽然落寞。 锅忘带了,怎么吃饭? 乔思思看她面露愁容,赶紧从包里掏出两袋面包,扔给她一个,「还是东山港的面包呢,明天就过期了。」 面包冰凉,吃完胃里都是冷的。两人钻进被窝里,牙齿打战。 乔思思哈了一口气,透过结满窗花的窗户隐约看到唿出的气变成白雾,她差点哭出来。 「这就是哈气吗?是不是表示屋里太冷了?」 蒋南也哈出一口,看着飞速散去的白雾,低声说嗯。 她现在才想明白,这应该是李元朗故意安排的。 逼她知难而退,逼她回去,回去了,会做出无奈的大度,高高在上地说:这都是你自己的选择,没人逼你。 蒋南缩在被子里,紧紧闭上眼。 她要睡觉,要工作,要还债,连鸟都不会两次钻进一个笼子,她更不会。 * 洱河比东山港小,但和西城差不多。 出了小区,再右拐就是早市。蒋南买了早餐:两根玉米,两碗豆腐脑,都是在路边的小摊上买的,这里物价惊人的低,这些一共才花六块钱。 又顺手买个小锅,在小区门口的超市买了挂面。 回去时,乔思思还没起床。 醒是醒了,但不想起来,别说起来了,把手伸出去都要心理建设。 「南姐,要不我在这傍个大款吧。」 她围着被子坐起来,眼睛通红,她几乎一夜没睡,才想到这条出路,「二百斤就二百斤,像熊也没事,窝暖和就行。」 蒋南递给她一根玉米,适时堵上她发牢骚的嘴。 玉米还热着,软糯粘牙,豆腐脑是咸口的,上面撒了一层香菜末和辣椒油,吃到嘴里热得不真实。 她们都不说话,这是来到洱河的第一顿正餐。 吃完了,身体才暖和。 乔思思迅速穿好衣服,一边搓着手取暖,一边寻找昨天收到的名片。 「我是给吴总打电话呢,还是你给李老闆打电话?」 乔思思扔出两个选项,蒋南哪个都没选。 「不用,我自己找工作。」 「可是,这人生地不熟的……」 乔思思欲言又止,这里像被雪盖住的死城似的,哪都没有人,没有人,哪来的钱呢? 确实如她所想,这里的工作虽然好找,但低物价对应着工资也低,找了两天,最高工资给到三千五,这根本行不通 蒋南每个月都要还六千块的债,眼下马上就要到汇款日期了。 走了这两天,她们也知道一个消息,洱河城区老旧,看似破落,实际商业圈在二十里外的城郊,最近几年主打旅游业,城里几乎一半的人都涌向那。 「这冰天雪地有什么好旅游的。」乔思思大口吃着挂面,脸上尽是丧气。 蒋南吸着烟,皱眉刷着手机里的同城网站。 『思南集团』,这个名字几乎一分钟刷到三次,不管是餐饮业,还是娱乐业,最后的联繫方式都是思南办公室,难不成这个公司垄断了洱河市场? 她弹了下菸灰,问乔思思那个吴总是什么公司的。 「好像是思南集团吧。」 蒋南忽然有种无力挣脱的宿命感,她默默吸完烟,说:「你给吴总打电话吧。」 * 事情顺利的出奇。 公交车直达二十公里外的度假村,这里是酒店,温泉,和滑雪场为一体的旅游区。 带领蒋南和乔思思的女孩穿着蓝色西服,头髮束到脑后,光滑的脑门没有一丝碎发,她骄傲地说:「这只是其中一个产业,城东是洗浴和餐饮,城北是酒吧和ktv,城西是占地上万坪的商场,都是我们集团的产业。」 她按下电梯,请蒋南和乔思思先进去。 「吴总已经打过招唿了,我们以后就是同事了。」 她伸出手,笑着说:「我叫曲苗。」 各自介绍以后,电梯停止,酒店的十六楼是人事办公室,曲苗带她们进去,先填了一张入职单,又要办饭卡,健康证,蒋南拿着笔,在空白处踌躇。 「还没说工作和待遇呢,怎么就入职了?」 曲苗奇怪地说:「吴总都安排好了,我以为你们已经知道了。」 电梯下行到负二层,蒋南和乔思思才知道工作内容:洗床单。 空旷的房间里,地砖上一片白色,三台洗衣机轰隆隆地发出声响,两个四十多的大婶面无表情地把洗好的拽出来。 「吴总安排我们洗床单?」 蒋南看向着堆成山的床单,轻声问:「待遇怎么算?」 曲苗嘴像倒豆子似的,「工资九千,休假两天,上一休一,供吃不供住。」 「好。」 乔思思忽然窜过来掐她胳膊,「怎么就好了啊?」 她又看向曲苗,不死心地问:「这没有酒水推销员之类的工作吗?」 「没有,因为主营滑雪场,为避免发生意外,冬天很少卖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蒋南问:「为什么工资这么高?」 曲苗眼神一闪,有点不好意思: 「因为机器总坏,经常需要手洗,钱少又招不到人,只能加工资。」 整个过程顺利又合理,蒋南觉得李元朗真是煞费苦心。 相隔三千公里,他都能找到一个她必然接受又苦不堪言的工作。 下午,她们办了饭卡,拿到工装,离开之前,曲苗拦住她们; 「你们不逛一下吗?我们这里有温泉,还能滑雪,明天上班了就没有机会了。」 蒋南满心都是还款日期和兜里只剩五十块钱的窘迫,她问:「几号开工资?」 乔思思也想问,她在东山港就入不敷出,来的这几天都靠蒋南的钱活着,连烟都一天控制在五支以内,她都要难受死了。 曲苗的话没有回应,骄傲的表情还来不及转换,语气有些生硬; 「呃,八号开支。」 「谢谢。」 -------------------- 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真冷。 日历已经翻到三月, 洱河却气温下降至零下二十多度,大雪下了一天一夜,去交班时, 床单明显比前几天多得多。 刘婶拿着工装,冷冷地说:「洗衣机坏一个, 搓衣板在门后。」 「真手洗啊?」乔思思缩着脖子, 鼻头冻得通红, 她咧着嘴看山一样的床单,幽幽地说:「我连袜子都洗不干净。」 蒋南已经拿着大盆在接水了。 「真是受不了。」乔思思慢腾腾地挪动, 从兜里掏出一盒烟,「要不先去抽一支烟吧, 我们的苦逼浣洗生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停车场角落, 蒋南蹲在阴影里,仰着头, 唿出一股青烟,四肢百骸都舒展开, 疲惫尽消。 「活还没干就好累。」乔思思靠在墙柱边,说完狠狠吸了一口。 两人都不说话,累到极点时连唿吸都觉得艰难, 一想到从现在开始要在这洗够二十四小时才能交班就好累,累得想死。 十米外的黑色奔驰里, 周杨攥着方向盘,盯着那一阵一阵的青烟,脸色越来越难看。 吴见白顺着他视线望去,笑着说:「不错, 在这抽菸要通报批评加罚款的。」 周杨移开眼, 冷哼, 「开除。」 「开不了,这就是李哥要特殊照顾的人。」 「嗯?」 周杨早就忘了这件事,他透过车窗,看到那女人像没长骨头似的靠在墙边,左手夹着即将燃尽的菸头,她身材高挑,是周杨陌生的背影。 若有所思地说:「这是元朗哥特意关照的人?」 「可能是吧,挺辣的,电话里骂人嘎嘣脆,怪不得把她流放到这冷静冷静。」 周杨捕捉到他话里的抱怨,故意说:「骂你了。」 「呵呵,开玩笑,我可是副总。」 不过他确实狠狠挨骂了,每次乔思思交完班都会给他打电话,开始是抱怨洗衣机总坏,后来就骂他故意整她,她要累死了就变成鬼躺在他床下之类的。 他碍于这是李哥关照过的,不敢惹她,心里希望她早早回去,别在这给他找事。 她也是不负所望,上班时间抽菸撞枪口上了,他也没办法。 车快速驶过,周杨瞟了一眼倒车镜,那个女人把菸头扔掉,转头对另一个人说着什么。 他自然的向那看,隐约看到小小的一团,短髮,穿着黑色毛衣,看不清面容。 不知怎么忽然心慌,他钻出车窗,仔细眯眼,却只看到闪进电梯的背影,很瘦,瘦到看不清。 「她叫什么名字?」 吴见白说:「乔思思。」 车子驶出停车场,世界变成刺眼的白色,他声音变低,眼前忽然闪过模煳人影,冬天,短裙,冻到发紫的脚 。 也是那么瘦,瘦到用力一握就会消失。 「她旁边那个呢?」 吴见白正在划手机,发的广子有几个大v回復了,他一边打字,一边回想,「姓刘,刘什么来着?刘……」 「不用,我随便问问。」 * 通报批评贴在食堂门口,乔思思凑过去,眯着眼睛读: 『3月11日早晨八点三十分,酒店清洁部门当值员工擅离职守,在地下停车场吸菸,行为极度恶劣,经我司商议,特此通报,罚款五百元。 「妈的,这上面说的是我们吧?」 乔思思一把扯下通报,团成团扔进垃圾桶。饭也不吃了,掏出手机,气急败坏的拨号,几秒后,就听到从她嘴里冒出源源不绝的脏话。 蒋南帮她打好饭菜,找了个角落坐下。 食堂在一楼,宽敞,干净,所有的设施都是纯白色,蒋南觉得,这食堂倒像是精心设计过的。 无论是后厨区,还是用餐区,或者是桌椅的角度和摆放间距,几乎挑不出一点毛病。 这里是她唯一喜欢的地方。 食堂的菜谱写在门口的宣告栏里。 每周换新,荤素搭配,营养合理,她累得要死掉的身体,一次次在这充进力量。 尤其是这周末晚上是煎饺,这也变成她小小的期盼,用来抵抗越来越重的活。 修洗衣机的工人迟迟没到,整个上午,她都蹲在盆边,不停地用搓衣板搓洗,搓完一堆又来一堆,好像一百年都搓不完。 她手抖着,只能用勺子吃饭,她把炖的软烂沁油的茄子怼进饭里,把白色的米饭沾上颜色,再大口吃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心灵迎来短暂的宁静。 虽然这里的气候恶劣,食物却出奇的合胃口。 来到这的半个月,几乎没有她不爱吃的菜。 乔思思拉着脸回来,手机摔在桌上,「姓吴的说了,这地方别的宽松,就抽菸不行。」 「是怕引起火灾吧。」 「谁知道了,他还说大老闆不喜欢别人抽菸。」 蒋南理解,虽然现在她自己抽的不亦乐乎,当年也会厌恶陶思远抽菸,宁可憋气也不愿意闻烟味。 抽菸毕竟是损人不利己的事,没什么好反驳的。 乔思思烦躁地把菜里的青椒挑出来,嘟囔着:「什么嘛,大老闆也抽菸,他自己抽菸,还不让别人抽,菸草局是他家开的啊,管天管地。」 蒋南说:「菸草局不是他开的酒,店是他开的,他说了算。」 「那倒是。」 乔思思是炮筒性子,有什么事叨叨出来就算过去了,饭吃完,她也忘了。 虽然她不在意了,但事情却因为这张纸起了变化。 先是运到洗衣房的床单越来越多,而且上面的污渍都是新的,一连十个床单上面都是撒的方便面汤,黄乎乎的油像太阳花。 不等她们反应过来,又送进来一批衣服,是服务员和温泉区的工装,紫色蓝色混在一起,几乎把洗衣房堆满。 蒋南拉住送衣服的服务生,指着那堆衣服说:「床单可以,衣服拿走。」 乔思思抱起一团直接扔在门外,还踩了几脚,「当我们傻吗?没长手啊,自己衣服不会洗啊?」 服务生是个驼背男孩,他哼着歌,斜着眼睛看她们,「洗工装也是你们的活,有意见找经理去。」 他笑嘻嘻地说完,吹着口哨悠哉悠哉地走了。 「这是欺负我们呢?」 乔思思把工装狠狠扔在地上,掏出一根烟叼在嘴里,骂骂咧咧:「妈的,老娘不干了!」 * 思南集团办公室。 周杨靠在椅背,漫不经心地把电话夹在耳边。 【嗯,我知道了元朗哥。】 【冷?是很冷,地暖?】 他目光看向吴见白,吴见白立马说:「没开地暖,室内不到10度。」 【嗯,还要冷很久,滑雪正是好时候,来吗?】 听筒里传出无奈,李元朗人在美国,没有半个月回不来。 挂了电话,周杨把手机扔在办公桌上,长长的松了口气。 「李哥真够上心的,打越洋电话关心那女人。」 周杨没多大兴趣,却忽然说:「你说…那女人住的地方没开地暖?」 「是啊,为了早点送走。」 吴见白一想到某天半夜被电话吵醒一接起来就是乔思思的破口大骂,骂他是刽子手,狼心狗肺,她要是冻死了也会在地府告他状,让阎王亲自上来捉拿他。 不过这件事做得确实不地道,洱河这个温度,室内18度都冷得缓不过来,更别说10度了。 他忽然觉得自己确实该骂。 「呃,要不…我去把地暖开了?」 周杨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划着名屏幕,想到他住在洗车行里的日子,虽然西城没有洱河冷,冬天的温度也刺骨。 他知道10度的室内是什么感受,就像他捂了她一夜,到早上起来皮肤依旧冰凉。 她怕冷到极点。 过了六年,她就像埋进心里的一根针,想到时仍然钻心嗜骨。 「女人比男人怕冷吧?」 这个问题吴见白也不知道,但想到他妈从小到大都跟在他身后唠叨他多穿,据说怕冷的人也会觉得别人冷。 而乔思思每次打电话骂他都从屋里冻死人开始,肯定怕冷。 他勐点头。 「暖气打开,还有……」 他沉吟,目光落在窗外的百货商场,「把她们生活必须品都配齐,不用管元朗哥说什么。」 「好,他再给我电话,我就说什么都没有?」 周杨面无表情,「他人在美国。」 吴见白比了个ok的手势,另一只手早就点开手机,刚要拨房主电话时,忽然来电话了。 他皱眉接起,脸色越来越难看。 「我得回一趟酒店,那边有点事。」 从办公室到度假村车程要半个小时,周杨和他在停车场分开,酒吧那边来检查,他得到场。 吴见白到酒店时,洗衣房门口堵着好几个人,屋里下不去脚,满地的床单和工装卷在一起,凌乱不堪。 曲苗见他来了,赶紧过去,端着肩膀说:「今天酒店客人多,床单供应不上,下来取床单时,发现人跑了。」 「跑了?」 吴见白忽然心里说不出的滋味,跑了也好,他天天都盼着她能跑,省去麻烦,暖气也不用开了,东西也不用买了,她回东山港了,再也跟他没关系了。 可是,高兴之余竟然觉得失落,她竟然会跑? 虽然活很累,她各种不满意,但也每天按时上下班,该干的活一个不落,难道因为她被通报罚款,气不过才走的? 但是,在停车场抽菸就是应该罚款,他也没有办法。 见他面色难看,曲苗又递上一句,「吴总,咋办?这么多床单都没洗,还等着换呢。」 「去仓库里把备用的拿上来,再叫几个服务员过来洗。」他看向角落,「洗衣机还没修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他跨进屋里,只有两台洗衣机在工作,地上散落的床单上,油污扎眼。 「这什么?」 他拎起一件衣服,这不是温泉工装吗?工装什么时候也要拿到洗衣房洗了? 还有…他注意到不止一个床单上有油污,几乎地上堆的都有。他蹲下,指尖夹起床单,鼻子凑过去。 红烧牛肉面味。 曲苗硬着头皮进来,暗骂这帮人做得太明显。 她小声说:「是客人吃方便面弄洒了。」 「哦?」吴见白起身,露出温和的笑,曲苗心跳剧烈,却不得不迎上他的视线。 「你是说,所有的客人同时坐在床上吃方便面,又同时弄洒到床单上?」 曲苗咬着下唇,眼神落到他的皮鞋上。 「你这主管当得好啊!」 -------------------- 第37章 第三十七章 乔思思缩在被子里, 只露出一双眼睛。 卧室的窗户结了厚厚一层窗花,她起名叫它长生花。 就算蒋南在窗下烧水煮挂面,那窗花只是淡了一点, 隐约看到朦胧的窗外,几根冬眠的枝桠横在窗边, 没有一丝生机。 「南姐, 想回东山港吗?」 雾气氤氲, 蒋南的脸隐在升腾的热气中,忽明忽暗。 她掐着一绺挂面放进锅里, 一边搅动,一边伸手去拿鸡蛋。 鸡蛋碰了下桌角, 裂开, 却掰不开,她轻轻放下, 轻声说:「冻住了。」 「南姐,我问你吶!」 乔思思围着被子坐床上, 像狮身人面像似的露出脑袋,要不是还要唿吸,她连脑袋都不想露。 现在体会到了洱河的空气里都是刀子, 哪露扎哪。 不过蒋南却不怕冷了似的,只穿着毛衣, 下身一条绒裤,脚下虽然穿着毛绒拖鞋,但没穿袜子,隐隐看到细白的脚踝。 她拿筷子搅动锅底, 眼神专注, 好像没听到乔思思说话。 「蒋~南~女~士~」 乔思思爬到床边, 拽了下她的衣角,「要不咱俩回去吧。」 她从踏上飞机开始就后悔,下飞机被风一吹悔意直达顶峰,更别提这半个月的洗衣房生活了,回东山港的话,至少气候舒适,也能干回老本行。 在这只有一个结局,就是活活冻死。 蒋南拔掉电源,把煮好的面倒进碗里,面汤清淡,上面飘着几滴香油,这就是面条唯一的佐料。 她放到桌子上,递给乔思思一双筷子。 「我自己吃?」 乔思思拿着筷子,把头努力伸到桌边,修长的脖颈泛起一层鸡皮疙瘩,她烦躁地扯过被子包裹住。 「你不吃啊?」 蒋南洗了把手,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带着冰碴,她浑然不觉,也不擦手,随意垂着。 「哎哟,别生冻疮了。」 乔思思拽起她的围巾把蒋南的手包上时,身上被子忽然掉落,她又急忙去抓,抓的时候动作太大,筷子又掉下去,弹到床底看不到。 「啊!好烦。」 她裹着被子下地,蹲又蹲不下,努力了几次直接放弃。 「妈的,我不活了。」 蒋南面色平静,从抽屉里拿出一双筷子递给她。 「好的,我又活了。」 乔思思弯腰大口吸面条,蒋南坐在床尾,安静得像不存在。 「南姐…你真不吃啊?」 蒋南摇头,像没力气说话似的,眼神空洞地望向窗外。 她觉得好累好累,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主管说工装也归洗衣房洗,经理说床单上有污渍是正常的,修理工说今天修不了洗衣机了,让她们体谅一下。 她像个蒙眼拉磨的驴,看不清生活的样子,却一直在挨鞭子。 以后的人生大概率也是这样。 「烟呢?」 乔思思吃得差不多了,另一只手从兜里掏出一个皱巴巴的烟盒递给她。 她打开,空的,轻笑一声扔进垃圾桶。 「没事,等会我给姓吴的打电话,让他给我开支,半个月也几千块,到时候买十条躺着抽。」 蒋南没说话,垂眼看鞋尖。 * 吴见白是晚上来的。 那会儿蒋南还在睡觉,被子很重很重,梦里是热得喘不过气的长夏,她忽然看到一个骑自行车的男孩从眼前疾驰而过。 葱郁的树荫下,男孩回头看了她一眼。 就这一眼,生生把蒋南从梦里拉回现实。六年来,她第一次在梦里看到周杨的脸,只是一瞬,就心痛难忍。 坐床上缓了一会儿,再睁眼时,隐约听到客厅的说话声。 她这才注意到铺在她身上的被子,粉色的,羽绒的,像花朵似的铺展开,这抹新鲜很突兀,和破败的卧室格格不入。 门外说话声更大了,还有男人的辩白声。 男人? 蒋南穿上棉袄,拢得紧紧的,手转动门把,轻轻打开。 客厅完全以一副陌生的样子出现在她眼前,斑驳的墙上铺了层壁纸,破旧的沙发盖着一层毛绒沙发巾,甚至还多了个茶几。 厨房开着灯,声音就从那里传出来。 「你会不会干活啊?油烟机哪有这么擦的。」 这是乔思思的声音,虽然是埋怨,语气隐隐透着雀跃。 蒋南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看到一个白衬衫,黑西裤的男人正皱着脸在油烟机下面忙活,他微胖,带着黑框眼镜,他转头看到蒋南,露出极具亲和力的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他有一瞬呆滞,但马上恢復礼貌。 「这是刘姐吗?你好你好。」 乔思思一巴掌打掉他满是油渍的手,嫌弃地说:「什么刘姐啊,这是南姐。」 「哦,真不好意思。」他扶了下眼镜,眨眨眼,流露惊艷之色。 还以为是中年大婶,这哪是啊,倒像从画报走出来的模特,脸上连多余赘肉都没有,像芭比娃娃是的,怎么长得这么好看…… 「喂,看傻了啊?」 一只手掌在眼前挥舞,吴见白勐地回神,才看到乔思思放大的脸,「没,没有。」 蒋南站在旁边,自始至终没说话,她看着焕然一新的厨房,锅碗瓢盆茶米油盐酱醋一应俱全,她没什么表情,转身离开。 同时,吴见白刚擦好的手伸到半空,他有些尴尬,笑着说:「南姐是不是不舒服,我看她脸色不好。」 乔思思面无表情地说:「确实不舒服,住这么冷的屋子能活着都不错了,净说废话。」 「是我考虑不周。」 吴见白额头冒汗,心里叫苦。 这姑奶奶被李元朗送到这来,对她是幸与不幸不知道,反正对他来说是不幸,罪都是他遭的,耳朵首当其冲。 今天也是倒霉,身体也跟着糟了殃,拿抹布擦顶灯时忽然觉得腰间一响,再也不敢轻举妄动。 「救命!」 他惊恐地看着乔思思一颗一颗吃葡萄,声音从嗓子里挤压出来,「救…命!」 乔思思端着葡萄碗,靠在门边眨巴眨巴看着他,又塞嘴里一颗,「快干,别偷懒。」 一看他的身材就知道是长在安乐窝里的蛀虫,跟吹气筒吹大的似的,这种人就该放到洗衣房搓衣服,搓个两天就知道生活艰难了。 吴见白浑身冒虚汗,腰间疼痛加剧,眼泪都要流出来,「乔小姐,我…我腰闪了!」 「啊?」 乔思思端着葡萄碗,悠哉悠哉在他旁边转了一圈,暖黄色的灯下,她看到濡湿的衬衫,忽然变了脸色。 她赶紧在后面托住吴见白的腰,「你慢点下来,没事,我顶着你。」 吴见白慌得失去理智,腰间的手却冰凉有力,像铁钳似的给他安全感。他抖着腿,龇牙咧嘴地踩到下一个台阶。 「没事,老毛病了。」 他本想宽慰她,却听她忽然笑出声,「嘿嘿,腰不好啊。」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耻大辱感淹没了他,甚至盖过腰间的痛,他脸憋得发红,从牙缝里挤出一句,「不是你想的那种不好。」 乔思思扶着他又下一级,眼神落在他腰间被汗水沁透的衬衫上,故作不知地说:「哦,我想的是腰间盘突出唉。」 他被堵的说不出话,脸色从发红过渡到紫,平稳落地后,他缓着气,一手扶腰,一手擦汗,腰不疼了,应该没什么大事,他松了口气。 「你脸色不对啊。」 乔思思弯腰看他,忽然撞向他的左胸,冰凉的耳朵贴在潮湿的衬衫上,吴见白忽然觉得心跳加速。 「完了,你好像犯心脏病了。」 她说话时,脸颊贴着他,酥麻的震动和声音同时传来,吴见白忽然慌乱无措,「我…没心脏病。」 虽是这么说,但他却在推开她的时候收了力。 乔思思像八爪鱼似的盘在他身上,听着耳边的胸腔里战鼓雷鸣,心脏几乎冲破肋骨。 她想,完了。 这得挂急诊。 运气不好还要进icu。 不等吴见白反应过来,她直接转身把他背在身上,扣住他的胳膊,一提气,吴见白瞬间脚下腾空,失重感袭卷。 「乔小姐,你干嘛?」 「你得去医院,我姥爷就是这么没的,心跳的轰隆隆,没到医院就咽气了。」 吴见白瞠目结舌,主要是他接受不了他被她背在身上的姿势。 他一百四十斤,乔思思撑死一百斤,刚才让她拿个凳子都说拿不动,现在他是怎么出现在她背上的? 但这不是重点! 他压根没有心脏病啊! 乔思思像一头小牛,几步就走到门口,吴见白抓着门边,急得口齿不清,「你放我下来!我没病。」 身下的人瘦窄一条,不知哪来的劲背动他,就算他抓着门边,她一退一起瞬间挣脱,待他反应过来时,已经走出房门。 楼道黑漆漆的,灯早就没了,外面暮色将沉,楼梯间深不见底。 吴见白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无力,胳膊被乔思思困住,动弹不得,只能不停地在她耳边说放我下来。 「你省点体力,当年我姥爷就是路上说了太多话,他死了,我哭了半年,你不能死。」 「我死什么啊?」 吴见白像被屠夫扛着的猪肉,一级一级的台阶挪动,他腰不敢使力,走这一会儿衬衫就凉透了,贴在皮肤上难受死。 乔思思闷头往下走,压根不理会他的碎碎念。 直到出了单元门,他凉透的衬衫瞬间冻成硬纸板,头髮也根根站立,髮根在路灯的照耀下能看到闪闪发光的冰碴儿。 他想,完了。 蒋南站在窗前,看着乔思思把吴见白塞进计程车,才收回目光。 她去厨房把没完成的活收了尾,又擦了地,干完时,她忽然发现,玻璃上的窗花淡了。 不知是干活热的,还是她错觉,屋里似乎变暖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 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吴见白住院了。 不是腰病, 不是心脏病,而是发高烧。 当他带着一身梆硬的冰碴儿进医院时,医生感嘆说:「送来的非常及时, 马上烧到40度了。」 乔思思眼睛通红,后怕到站不稳, 不停地弯腰对医生说谢谢。 只有吴见白平躺在床上, 看着悬在空中的点滴瓶, 默默翻了个白眼。 这是人祸。 周杨挂断电话,烦躁地把手机扔进副驾驶。 吴见白一病, 没有人代替他,他只能面面具到, 上午去滑雪场, 下午去饭店,晚上去酒吧。 刚从滑雪场出来, 就接到电话,洗衣房人手不够, 员工已经加班两天了。 他不得不折返。 滑雪场是四年前开的,那时候这片地还是荒山,他本想建一片果园, 却误打误撞开了滑雪场,后来旅游业开了口, 这几年的利润已经压过饭店和酒吧。 但这边一直是吴见白在管理,他很少过来。 几乎大半时间,他都在饭店里呆着,那是他从西城回来时开的店, 从只有四张桌的苍蝇小馆, 到现在的三层酒楼, 中间一度破产。 好在,转危为安。 他从兜里掏出几乎烂掉的钱包,原本皮质的料子早就看不出,只剩连接的布料苦苦支撑。 里面只有一张卡,放在拉链已经坏掉的暗格里。 * 蒋南把床单从洗衣机里拿出来,身体像散架了的疼。 乔思思在医院陪护,她在电话里说了一堆吴经理孤家寡人,需要照顾,还说病也是因她而起,她不照顾心里过不去。 蒋南长长的嗯了一声,乔思思自己露出破绽,「别多想,还没有呢,他腰不好。」 她生命力旺盛,永远不屈服,永远不会沉溺过去,还不到一个月,就忘记前男友的名字,找到新目标。 也只有她,能让她暂时从黑暗的夹缝里探出头,看看长在悬崖边的小花。 现在,这朵小花去医院陪护新目标了,洗衣房只有她和曲苗。 曲苗是负责后勤的主管,是吴经理把她派来洗衣房,每天她都拉着脸,把床单扔得满地都是,再发泄似的踢几脚。 脸上再也没出现过骄傲的神色。 蒋南从来不看她脸色,每天干自己的活,偶尔熘去后门抽菸。 工资还没发,她不得不从软体里借钱出来,汇走一部分,留五百用于交通和买烟,这种生活她早就习惯了,烟也控制在每天五根。 进入四月,气温逐渐回暖,堆在路边的雪渐渐消失,风也变得温柔。 她靠在门后,深吸一口烟,在肺里停留一会再慢慢唿出,连带身体的疲惫也一同消散。 忽然,门被一阵风吹起,嘭的关上了。 她没睁眼,熟练地弓起手背把菸头包裹,细杆烟不禁吸,被风吹两下,直接烧到头。 裹挟着潮湿的凉风吹过脸颊,她抖了几下,抽完最后一口,按灭菸头,揣进兜里。 转身,抬头,眼前站着一个人。 她随意抬眼,表情瞬间僵住,血液倒流,心脏停摆。 周杨?是周杨! 他就像从梦里走出来,凭空出现在她面前,她甚至分不清现在的他是真实还是虚幻。 他怎么会在这? 蒋南缓缓吐出青烟,眼睛微微眯起,透过烟雾,她看到他苍白的脸。 他向她走来,嘴唇翕动:「是你?」 蒋南快速从震惊中抽离,这种故人重逢的戏码只适合发生在梦里。 在短暂的翻山倒海冲击后,她马上摆正自己的身份。 像她这种背着债的陈年老友应该有自知之明。 「周杨,这么巧?」 周杨瞳孔微缩,惊讶她冷淡的态度,虽然和记忆中珍藏的样子不太一样,但眼前活生生的站着的,确实是她。 她为什么会在这? 还有,身上为什么穿着洗衣房的工装? 她不是在西城吗?难道是来找他的? 不会的,不可能。 她说很巧,意思是意外遇见,就和走在路上遇见邻居,在外地遇到老乡没什么区别,语气平淡的像压根不认识他。 难道,那两夜对她来说仅仅是露水情缘,最后厌倦了,甩他一张卡就算关系结束? 想到这,他眉目渐冷。 眼前的女人不再年轻,身子比几年前还干瘪,栗色长髮被黑色短髮取代,没变的是细长的脖颈。 她的眼神,虽然不再惊慌,却被深深的疲惫掩盖。 他目光快速收回,拉开关上的门,也随意地说:「是啊,没想到在这遇见你,真巧。」 蒋南任凭身体被冷风吹透,语气客气疏离,「嗯,我有点忙。」 周杨把门开到最大,露出笑容,「我也很忙。」 他们一前一后走在狭长的走廊,这里直达酒店后厨,右手边的门则直通停车场,周杨忽然停下,身后的人也顿住。 他转身,巨大的阴影覆盖在她身上,他捕捉到她眼神里来不及收回的失措。 莫名的,心情忽然变好。 「你去哪?」 蒋南转头不看他,手指向右侧的门,「洗衣房。」 他唇角弯起,「正好,我也要去。」 * 电梯里,蒋南靠在右侧,眼前的镜子清晰地照着他们的样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周杨不是那个住在洗车行,只有一套便装的学徒工了,也不是穿着布鞋蹲在锅边给她煮面的男孩了。 她垂眼,看到笔挺的西裤恰到好处的盖在皮鞋上,鞋尖擦得锃亮。 同样的,她也不是动不动就受委屈跑出来的阔太太了。 身份对调,现在的她比当年的他还要惨。 不管当年感情多刻骨铭心,经过时间的沖刷,也变得陌生了。 周杨双手插在裤兜,还是寸头,脸胖了点,眼里的深邃忧郁被自信张扬取代,西服外面套着黑色大衣,她认得这个牌子,价格上万。 看来,他的梦想实现了。 那…… 她攥紧拳头,欲言又止。 周杨一扫这两天的阴霾,脸色不再紧绷,食指勾着车钥匙转圈,哗啦啦地响。 透过电梯倒影,她看到车钥匙是奔驰的。 门开了,她快步走出去,周杨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手上一直转着钥匙圈。 还没到洗衣房,就看到曲苗正烦躁的把床单踢进去,蒋南小跑过去,弯腰把地上的床单拾起。 曲苗见她回来,脸掉下来,低头嗅了嗅,发出一声冷笑。 「菸鬼回来啦?抽得爽吗?」 蒋南不说话,抱着满是鞋印的床单走进去。 她不依不饶地跟着,恨不得拿手戳她嵴梁骨,「怎么没脸没皮的呢?哦,对了,你好朋友勾引到吴总了,你也觉得地位上来了是吧?」 曲苗喜欢吴见白,从眼神里就能看出来。 自打知道他住院后,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特意请了半天假去看他,却很快回来了。 回来后,对她的态度就变了。 时不时找茬,指桑骂槐的说她们是南方来的狐狸精。 不过,这种话对蒋南来说没什么杀伤力,她就跟没听到一样,专注干自己的事。 曲苗叉着腰,越想越生气,这活明明是乔思思的,她现在赖在医院里,巴着吴经理不撒手,却把她换过来遭罪。 春天的水又凉又硬,手指沁在里面钻心的疼,不到两天,已经红肿到不敢弯曲。 这都怪乔思思。 只是她不在,这火气只能撒在蒋南身上。 而且,她去经理那说了好多次,终于告知大老闆,据说他要来,应该会派几个服务员下来,把她换上去最好。 「这些都是你的,我不干了。」她靠在门边,对蒋南颐气指使道:「快点干,一会大老闆来了有你好看。」 刚说完,她耳边忽然传来一阵微风,略带磁性的声音在头上响起; 「你说,有谁好看?」 曲苗吓得一抖,差点撞到身后的人。 周杨眼神一直盯着默默干活的蒋南,脸色差的要吃人。 曲苗捂着心口,一脸惊魂未定。 「周总,你…您来了。」 大老闆很少来这,大多时候只能远远看到模煳的身形,今天竟然直接叫她撞见,真不知是什么运气。 而且,还面对面跟她说话。 面对面!相差不到一米,还看着她,是跟她对话。 光这么想,她就脸颊绯红,语无伦次。 周杨咬着牙,抑制自己进去把蒋南拉出来的冲动。他亲眼看到她放满一盆冷水,蹲在地上拿搓衣板搓床单。 她脸色越平静,他脸色就越差。 这就是吴见白管理的公司吗? 「洗衣机是死了吗?」 他一直看着蒋南,看到她的手从白转红,又拎起沉重的床单拧干水。 从始至终,她都没抬头。 曲苗看他面色不好,赶紧解释,「是这样的,洗衣机工作量大,经常坏,床单供应不过来,所以必要时得手洗。」 可事实是,今天没有手洗的必要。 因为洗衣机没坏,床单也充足,让蒋南洗,单纯因为她心里不痛快。 乔思思为什么能在病房里舒舒服服,而她却在这受苦,她故意没插紧电源,谎称洗衣机坏了。 不过,她不担心,大老闆不会在意这些的。 公司里的人都知道,大老闆的心都在饭店上。 度假村,洗浴,ktv,酒吧,都是放养,掌控权都在吴经理身上。 她露出得体微笑,准备目送大老闆离开。 只是,他并没像她想像那样转身离开,而是迈开步子,走进屋里。 然后……把蹲着搓床单的女人扯起来,拉走了? 他从她面前经过,曲苗靠在门口,眼里露出疑惑。 大老闆这是怎么了? 电梯口,周杨喘着粗气,他想发火,想骂人,可是,她遭受的这一切都是因为他。 酒店是他的,洗衣房是他的,该死的坏掉的洗衣机也是他的。 她竟然在他眼皮子底下受苦。 周杨有一肚子的话想问她,却被自责掩盖。 这时,蒋南说话了,她的声音很轻,像被遗弃在路边的小猫。 「周杨,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你的钱包。」 她原本低着的头慢慢抬起,努力与他直视,「我曾经在里面放过一张卡,如果可以的话,可以还给我吗?」 倏地,满腹的思念和自责忽然消散,他眼睛发红,一字一字地说:「不能。」 她就像根本没报期望似的,平静地看着他,轻轻说:「好。」 --------------------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午休, 食堂。 蒋南端着餐盘,坐在不惹人注意的角落。 今天吃熘肉段,肉末粉丝, 主食是半根玉米,一勺米饭, 右上角的汤碗里盛着青瓜鸡蛋汤。 可她早就饿过劲了。 下午洗衣机神奇的好了, 但因为攒了一上午的工作量太大, 曲苗又藉故上楼开会,只剩她自己在洗衣房。 她捱过最饿的时段, 咬牙洗完所有堆积的床单。 现在,她拿筷子的手抖个不停。 食堂坐满了人, 只有她的桌子是空的, 自从上次抽菸被罚后,几乎没有人和她主动说过话。 耳边喧嚣, 午休是最放松的时段,客房部温泉部和后厨的交班吃饭, 年轻的男孩女孩们正处于最快乐的年纪,除了享受没有其他。 虽处在同一,蒋南觉得自己是异类, 不管是从年龄还是从生活,都把她和同事整齐分割成两个世界的人。 忽然, 空气安静,耳边传来远远的低语,听不真切。 桌子忽然被阴影覆盖,她抬头, 周杨端着餐盘坐在她面前。 她有些不习惯, 转头看四周。 同事们从吵闹变成专心吃饭, 时不时向这边投来打量的目光。 她攥紧筷子,小声说:「那边也有位置。」 「我就要坐这。」 他穿着衬衫,袖口洁白,衣领解开两颗扣子,露出紧緻的皮肤。 六年的时间足以改变一个人,他身上再也没有她熟悉的气息。 也不能这么说他,她也是一样。 嗓子忽然被堵住了似的,没有胃口。 她放下筷子,想逃跑,却被一只手按住餐盘,周杨眼里带着笑,探过身子说:「你在老闆面前浪费粮食?」 蒋南深唿吸,重新拿起筷子。 食物变得没有诱惑,吃进去变成眼下的任务,她机械地夹起菜和饭,潦草的嚼着。 「你怎么会抽菸了?」 他语气随意,就像天天见面的朋友,蒋南不大习惯他这样的语气,咽下没嚼烂的肉,小声说:「就是会了。」 「故意气我呢?」 「没有。」 周杨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幽幽地说:「我回过西城,为了找你。」 蒋南身体一僵,不敢和他对视。 他像在讲述别人的故事,娓娓道来,「到了那后,我听说陶家二太太生了龙凤胎,我想着,是你了,你过得很好。」 「可是。」他忽然顿住,语气变成不解,「我见到陶家二太太时,却不是你的脸,一个叫陶然然的小女孩告诉我,她婶婶走了。」 蒋南震惊地看着他。 周杨眼圈发红,更显得瞳孔深幽,像不见底的黑洞,凝视她,他探过身,轻声说:「我找了你很久,我想亲耳听你说,这么多年,你过得怎么样?」 周围渐渐安静,员工们在老闆的眼皮底下不敢拖拉,早早的走了。 眼下,食堂静静的,只剩他们对坐。 「我过得不好。」 在他面前,她不想欺瞒,就像当年的他一样,坦然诉说自己的贫穷。 这没什么好掩饰的。 她早就过了需要遮羞布的年纪。 * 晚上,夜班。 早上八点开始,一直到第二天早上八点,二十四小时工作时间,蒋南已经熬过大半。 今晚洗衣机正常运转,体力尚在。 曲苗这个时段都会上楼睡觉,她说自己虽然人在洗衣房,但还是楼层主管,上班时间也按楼层主管的工作时间,晚上八点下班。 蒋南乐得自在。 洗衣机轰轰隆隆,她坐在门口,照旧发呆。 没想到会在这遇见周杨,到现在才有了一点真实感。 也是当年的感情基础太薄弱,总共也没见几面,更别说已经过去六年。 他现在生活富足,长相身材在这里都是顶尖,不可能缺女人。 倒是她现在处境尴尬,像个误打误撞投奔他的穷亲戚。 所以,她才问他还记不记得她放进他钱包里的钱。 如果他把钱给她,她就可以把债先还了,虽然前路依然迷茫,但肩上的担子少了大半,也是好的。 到时候她会马上离开,绝对不碍他眼。 早上交班,刘婶和另一个新来的婶子提前到了,蒋南在更衣室里换下工装,刚走出来,就遇见周杨。 他穿着棒球服,脚下白色运动鞋,一派休闲打扮,他双手插兜靠在墙边,见她出来,说:「去吃早餐?」 她想拒绝,又想到那张卡,便咽下要说的话。 本以为是去食堂吃,结果被他拉上车,车穿过洱河最宽的街,在一家三层楼的饭店门口停下。 周杨走在前面,门是感应的,他停顿,向她伸出手。 蒋南故意略过他的手,径直走进去。 身后的人没有停顿,毫不在意地与她并肩。 她从路过的一声声周总知晓,这家饭店也是他的产业。 三楼,走廊宽敞,左右两侧是包房。 墙上挂着木质壁画,壁灯是方形的,散发黄色的光,气氛安静祥和,很像日式居酒屋风格。 走廊尽头,周杨打开包间门,啪地一下把灯打开。 如果说这是个包房是不准确的,房间是个一居室,门口摆方形木桌,开放式厨房,靠窗是一张灰色双人沙发,对面的墙上挂着液晶超薄电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左侧是小卧室,门是透明拉门,能看到一张单人床,床边有个站立式衣柜。 这是他住的地方? 住在饭店包房里? 她站在门边踌躇,周杨却拉开椅子示意她坐下。 在她环视房间时,他扎好围裙,在面板上鼓捣面团,不一会儿,椭圆形的面团依次摆好,他打开燃气,锅里盛着半锅油。 热油的间隙,他把面拉得老长,两只手把一头,轻轻下到锅里,屋里响起一阵滋滋啦啦的热油声,油条在锅里慢慢膨大,渐渐金黄。 这样的场面对她来说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从来没经歷过,熟悉的是电视里演的家庭生活都是这个模样。 想到家庭,她心里奇怪的咯噔一下。 来不及多想,一碗冒着热气的豆浆摆在她面前。 紧接着,炸好的油条也上桌,周杨把勺子放进她的碗里,自然地说:「尝尝豆浆甜度够不够?」 蒋南不看他,低头抿了一小口,好甜,甜得味蕾都舒展开,甜得心里开了朵小花,她很久没吃过甜的东西了。 周杨坐在她对面,面前也摆着一碗豆浆。 室内本有点凉,经过这阵高温烹饪变得温暖,只是这温暖带着热油味。 周杨也不说话,捧着豆浆一饮而尽。 唇边粘着一条白色,他嘴唇快速抿了一下,那条白色消失了,随后,油条像进了输送带似的,在他嘴里转了三个圈也消失了。 他垂眼,一边把油条掰开,一边说:「看我做什么,你不饿?」 说完,他才看她,并把一根细一点的油条放在她碗边。 蒋南闻着空气里浓浓的香味,手攥起又松开,还是没拿起筷子。 这很可怕,她宁可去洗衣房手洗床单,也不想在这饱餐一顿后又陷入孤苦的泥潭里,甜味吃一次就会上瘾,她没有戒断的力气。 她知道他在看她,却始终不敢抬头。 想说的话在心里转了三圈半,终于干巴巴地说出来了; 「我还是想问,你真的没打开过你的钱包吗?里面有一张全家福,右上角写着你的百日留念,我……」 「没打开过。」 蒋南的话被堵在嗓子眼里,惊诧地抬头。 只是周杨脸色比她还差,柔和的脸部线条也僵住,这么一看,倒和六年前很像,尤其眉头皱起时的眼睛,就像揣着此生都化不开的愁。 她心里还抱着小小的期望,小声问:「那现在钱包在哪?」 「丢了。」 丢了? 蒋南不敢说不信,她心里是唾弃自己的,就像明明送他了礼物,却在几年之后找上门要回来,怎么说都不地道。 可现在她顾不了那么多了,背了几年的债走到现在,要不是看那些拿着欠条的老人都靠这养老,她早就一了百了了。 什么脸面,什么露水情缘,现在统统放下了。 她只看到周杨现在是个有钱人,就像当年的她,能在送走他时把大半的钱给他,现在,心里也升起那种期待。 只是这期待全凭周杨做主。 现在,他明显心情很差。 从酒店走到这都能感觉他是平和的,甚至还亲手做早餐,也就几句话的功夫,他脸色差的像饭店破产了。 她知道是从提钱开始,许是她不该说,可眼下真是穷途末路了。 手机软体里借的钱有利息,虽然这个月的钱汇走了,但下个月还有,工资明显倒不开,已经要走到利滚利的绝路里了。 她现在只想要钱。 周杨顿了一会,胸腔起伏变得轻缓,才轻声说:「不管什么事,先把饭吃了再说。」 吃过饭以后还能说吗? 蒋南眼里露出这样的疑问,周杨却故意躲避,目光看向她面前的豆浆,示意明显。 她深吸一口气,端起碗,小口啜着。 这么多年以来都没有早上吃饭的习惯,不管是在西城,还是东山港,现在是身体非进食时间,微热的豆浆灌进胃里,胃先不适应了。 腹腔里奇怪的拧动,不是难受,也不是舒服,是不适应。 她只喝了两口就放下碗,却对上周杨审视的视线。 「喝不下了。」她拿着筷子,看油条略微发愁。 「喝不下就吃油条。」 「油条也吃不下。」 空气短暂安静,蒋南心里已经做好离开的准备,周扬却先她一步起身,宽大的手支在桌子上,手腕对着她,青紫色血管交错地蜿蜒着。 「早上吃不下太油的东西?」 他压着声音说话,像害怕吓着她似的,好脾气的报菜名:「粥?海鲜粥?小米粥?或者面?热汤面?水煎包?」 「不用了,谢谢。」 蒋南硬着头皮,无措地把耳边的碎发缕到耳后,一手拿包,一边抱歉地说:「我上了二十四小时班,现在只想睡觉。」 她想走,却被抓住手腕。 「那就在这睡。」 「不用了,谢谢。」 手腕上的桎梏挣脱不掉,他的手像镣铐一般把她钉死在屋里。 蒋南咬牙瞪他,周扬却浑然不觉,眼神无辜。 「床单新换的,放心睡。」 「我不想,你放开我。」 他看了眼透明拉门里的单人床,又看着急于挣脱脸色涨得通红的蒋南,忽然轻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当年的破门板你能睡,现在我这上万的床垫睡不了吗?」 -------------------- 第40章 第四十章 蒋南觉得好气又好笑。 她早就过了看偶像剧的年纪, 现实铺展在眼前,不管从哪个角度挖掘都找不到出路。 周杨的现实是与她相反的。 可他赌气般的把门反锁,临走时还在门缝里恶狠狠地说:「爱睡不睡。」 睡, 怎么不睡呢? 床垫是大牌的,床单被罩也软软的, 她的头淹没在枕头里, 身体一动不动, 皮肤酥麻,像在惊嘆久违又熟悉的触感。 从陶家离开以后, 她睡的地方从天堂跌入地狱。 从二手床垫过度到硬板,价格从来没超过两百, 由奢入俭难, 但她是在奢里感受到的。 想了一下,她还是离开床。 拉开门, 窗下的沙发上摆着方形靠枕,她把棉袄盖在身上, 头枕沙发扶手,脖子和肩膀空隙大,嗖嗖灌凉风, 腿也只能蜷缩,过了很久, 才找到舒服的角度。 她眯着眼,心里很安宁,不舒服才是她的安全区。 身体是很势利的,尝到甜头就爱巴着不放, 她又没有本钱享受这些。 梦是零碎的, 自从来到洱河后, 再也没做过噩梦,那漫天飘下的欠条和永远爬不上去的楼梯,都被寒冷的大雪冰封在山海关外。 再醒来时,已经傍晚。 她支起胳膊坐起来,肩膀一阵酸痛,到底是抱枕掉落,脖子搭着沙发扶手睡的,落枕了。 她像刚适应身体的机器人似的站起来,窗外洒满金黄,太阳缓缓落在远山,大片红霞密密错错交织半边天,一种极度不真实的美。 正看着,门锁嘎达一声打开。 周杨一身工作状态的装扮,手上却拎着一袋青菜,一根大葱从袋口支出,两根粗大的葱叶无力地垂着,盖住袋子上的超市名。 他第一眼是看向床上的,又惊诧地落到她身上,不需要看沙发上的衣服和靠枕,他就明白了。 脸明晃晃的拉下来。 随手把装满青菜的袋子扔到桌子上,一个青椒从袋子里滚出里,咕噜噜地摔在地上。 他没理,把西服脱下,赌气般扔到沙发上。 正好压在蒋南用来当被子的棉袄上。 蒋南脖子剧痛,只能整个身体转过来,她说:「我要回去了。」 周杨正扯下领带,同样也扔到沙发上,他唿吸加重,脸颊绷紧,隐隐看到腮部波动,似乎在咬牙。 「回哪?」 「回我住的地方。」 周杨盯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不满。 蒋南打定主意,走过去拿衣服,周杨横跨一步拦在她面前,她正好撞在他身上,脖子先起了反应。 啊! 右侧脖筋像被人拽出来当琴弦,一阵剧痛的波动,牵引全身的痛感神经一齐怒吼,她捂着脖子,眼泪差点落下来。 「怎么了?」 周杨变了脸色,头探进蒋南的颈窝上下查看,两人紧紧靠在一起,他唿出一阵热气,吹得她半个身子的鸡皮疙瘩都起来。 「没事。」 她僵着身子后退,语无伦次地说:「落枕了而已。」 刚才那一瞬,她惊觉身体起了反应,平常觉得自己石心石身,可忘了身体是有记忆的。 就像又回到六年前,她环着他的腰,他的气息遍布全身,那种说不清道不明,黏黏的,湿哒哒的,暧昧溢满的深夜。 距离拉开,对视,迟来的燥热爬上脸颊,她按着脖子,耳根通红。 好在周杨没看到,从她说落枕了之后,他就去水池边,不一会,热气升腾。 他皱着眉,手里拿着叠好的绿色毛巾,正冒着热气,蒋南一边退一边说不用了,话音刚落,脖子被发烫的毛巾覆盖。 周杨大手按着毛巾,像要把毛巾里的热都压进她脖子里。 蒋南歪着脖子,眼睛正好和他喉结平视。 白色衬衫,领口敞开,他的皮肤不再干瘪,不管是脖子还是手腕,都透着健康的弹性,他皮肤本就白,喉结还一动一动的…… 她勐地闭上眼睛,隐晦地咽了下口水。 周杨全神贯注地缓解落枕疼痛,来回跑了三趟水池,毛巾一次比一次热,蒋南的脖子红了一大片。 「热吗?」 「热。」 「还疼吗?」 「还好,能忍受。」 或许是她自己心里有鬼,这样的对话说出来后,不只脖子,脸都红透了。 周杨只当毛巾太热,索性扔掉毛巾,手抚上那处红色,指尖探寻,带着些力道。 「这里疼?」 蒋南从他的手触碰到脖子就慌了,她想摇头,刚想说不用,他却正好按在痛处,『不用了』从嘴里变成转着音的『啊~』喊出来。 这声音虽然带着痛苦,却很容易被误认成某种场景的痛苦。 周杨愣了一下,手指僵硬,有些慌乱。 蒋南退无可退,只能横着挪,企图离开他的包围圈。 「我先回去了。」 「我送你。」 * 春天真要来了,手伸出车窗,风从指缝里穿过,软软的,清凉的。 周杨开着车,车后座是他买好的一袋子菜。 蒋南把手收回,揣进兜里,望着街道上衣着渐薄的人群,才有了一丝真实感:冬天真的熬过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车停在楼下,蒋南还不死心,小声啜嗫:「那钱包…真的丢了吗?」 周杨解开安全带,又帮她也解开,从始至终闭紧嘴巴,拒绝同她交流这个问题。 眼看着他拎着袋子要上楼了,蒋南咬牙跟上,在他后面小跑着说:「我想了,丢了也没关系,我把里面的数额告诉你,你把钱给我也好。」 咚! 她又撞到他后背,马上用手捂住脖子。 好在有心理准备,不是很疼。 她眯着眼睛,看到周杨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面色冷峻,隐含警告。 她硬着头皮说:「里面有八十万。」 周杨深深看她一眼,随即不理会,转身时问她:「几楼?」 「你要是把钱给我,我就告诉你。」 他忽地发出一声嗤笑,再次回头看他,面色平静。 「蒋南,我认为这钱是你睡我的报酬。」 「啊?我没睡你。」蒋南脱口而出,她从来没把他们的关系想到这种层面,那时候,他是她的救命稻草,世界上唯一可以信赖的人。 所以,在送他离开时,把大半家产都给了他。 这和睡他没有关系。 现在五次三番地找他要钱确实不对,但她实在想不出别的办法渡过难关。 周杨已经上楼,不见人影,她咬牙小跑,到五楼时追上他。 也正好到家。 她眼圈发红,拿着钥匙快速拧开门锁,她想把他关在门外,独自安静一会儿,可眼前的景象让她呆在门口。 周杨自然扒门而入,同样惊讶。 客厅的沙发上,吴见白无助地躺在那反抗,乔思思骑在他身上,正用力扯他的腰带。 「我去!」 见门口站着陌生男人,乔思思嗖地一下从沙发上窜起来,拿块抹布把脸蒙上。 同时,蒋南的眼睛也被一只手蒙住,耳边带着怒意的斥责: 「裤子穿上。」 吴见白还是愣着的,身体已经动起来,他把腰带扣好,脸白一阵红一阵的,「裤子还没脱呢。」 乔思思早就跑卧室里去了。 蒋南眼前重现光亮时,客厅已经没有人了。 周杨脱鞋,鞋架上没有男士拖鞋,只能光脚进去,当他踩到泛着凉意的地砖上时,不满地啧啧两声。 厨房里探出个头,回应周杨,「都四月了,要停暖了。」 「闭嘴。」 吴见白知道刚才触他霉头,可是,他还想问呢,他怎么会来这? 就像孙悟空忽然来到大观园,想破天也想不到的事情,碍于周杨脸实在太臭,他只能闭嘴。 蒋南钻进卧室,看到乔思思正窝在床上,脸上红潮还未散去。 「南姐,我要搬离地球。」 「好,带我一起。」 啊啊啊!乔思思在床上翻滚,像烙大饼似的,滚够了,又起来,头髮蓬松炸起,全是静电。 「不过,那个帅哥谁啊?」 蒋南把换下来的衣服放进衣柜,随意回覆:「认识的人。」 「店里的服务员啊?哪个部门的?温泉?还是滑雪?」 见蒋南沉默,她几乎肯定了。 应该是滑雪部的,春天了,那边人闲下来了。 隐隐看到好几次那边的人,都是盘正条顺的小哥哥,年轻帅气体力好,正好滋润一下刚迈进三十岁的身体。 乔思思越想越嗨,早就忘了刚才在沙发上的窘态。 「南姐,看来你桃花来了,运气爆棚,竟然找到这么年轻的。」 年轻? 蒋南关柜门的手徒然顿住,年龄早就不在她意识范围,经她提醒,她才惊觉,自己已经三十一岁了。 周杨呢? 刚刚二十六岁。 这不是五岁的差距,而是两代人的差距。 虽然心底并没有想和他再发生点什么,但被这样明晃晃的指出差距,心里也不太舒服。 她坐下,向前伸出手。 乔思思马上懂她的意思,迅速掏出烟盒,拿出一支烟放在她手上。 所以,当周杨敲门进来时,先是被满屋的青烟呛眼,好不容易睁开眼睛,看到瘦小的她缩在床角,吞云吐雾。 她抽菸时像换了个人,表情麻木,眼睛空洞,全世界都与她无关,连她自己都与她无关。 见他进来,也没有什么奇怪,食指敲掉菸灰,问他:干嘛? 周杨盯着她,低声说:「吃饭了。」 「哦。」她应付一声,身子没动。 乔思思从她身上跨过来,噗通一声跳下地,把菸头怼在墙上拧了一圈,扔进垃圾桶。 可惜瞄得不准,没扔进去,掉在地上。 周杨顺着声音看去,地上有七八支吸完的菸头,凌乱的散在墙角。 他这才打量这个卧室。 一张大床,被子没叠,团成个团窝在床尾,地上是大衣柜,样式陈旧,是九十年代的产物。 除此之外,地上再没其他家具。 门后墙角摆着垃圾桶,头上则是个最便宜款式的圆灯,年代久远,抬头就能看到死在灯罩里的飞虫,黑黑一片。 蒋南把烟按灭在菸灰缸,吐出最后一口烟。 她起身,身上带着浓重的菸草味,周杨第一次觉得,分开这几年,她或许真得变成另一个人。 可那又怎样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他拦住欲出门的蒋南,在她清冷没有感情的眼神中,缓缓吐出一句: 「有点冷,再穿个外套吧。」 -------------------- 第41章 第四十一章 房子里, 饭桌初次使用。 上面铺了一层旧报纸,报纸上摆着四盘菜,油焖大虾, 青椒炒肉,萝蔔粉丝丸子汤, 再加一个干煸四季豆。 四人各自把着方桌一面, 乔思思捧着饭碗, 目光在菜上巡视一番; 「吴经理,这一定不是你做的。」 吴见白斜眼看她, 「呵呵,我觉得这份功劳里不能忽略洗菜切菜这个步骤。」 她才不管他的辩白, 在医院这几天, 跟他熟的已经越过暧昧,直接到厌烦的地步了。 尤其他旁边还坐着帅哥, 对比明显。 这个小哥眉目清秀,身姿挺拔, 白皙的手几乎和饭碗的瓷混在一起,怎么看怎么养眼。 她探身,眼睛挤挤咕咕, 「帅哥是怎么认识我们南姐的呀?」 蒋南低头,在桌下精准踩到她脚尖。 「唉?你踩我做嘛?。」 吴见白环视一圈, 心里明白个大概,只是没想到,周杨竟然喜欢这样的类型,喜欢年上的也不早说, 把自己搞得像苦修佛道似的。 「吃饭吃饭, 都饿了。」 他说着, 大腿轻撞乔思思的腿,惹得她翻了个白眼。 蒋南僵着身子,把米饭放进嘴里菜后知后觉又饿过劲了,她米饭刚咽下去,周杨就把剥好的大虾放进她碗里。 乔思思捧着饭碗,惊讶地说:「我去?」 她眼睛骨碌碌转,在桌下轻轻踢了蒋南一脚,沖她挤挤眼。 「真行啊你。」 蒋南脖子不敢动,赌气似的把虾原路送回,不管他投过来的目光,又吃了口米饭。 周杨嘆气,放下筷子。 吴见白吃得正欢,见他表态,也马上放下筷子。 两个男人都不吃了,两个女人倒没在意,乔思思只奇怪地看了他们一眼,顺手把最大的虾夹走,还拿勺子盛了两颗丸子。 蒋南因为脖子牵带手臂不舒服,只吃面前的青椒炒肉,慢条斯理的,也把米饭吃到见底。 吴见白脸挂不住,在桌子下扯乔思思,沖她使眼色。 ——咱俩走? 乔思思接到信号,点头,起身,在他刚起身时,弯腰拿饭勺又加了半碗米饭。 「怪好吃的,我再吃点。」 吴见白咬牙,手紧紧攥着裤子,又踢了她一脚。 蒋南细嚼慢咽,感觉八分饱了,才放下筷子,抬头时,发现周杨在看她。 他说:「我们出去谈谈?」 吴见白极有眼色的拉着乔思思,笑呵呵地说:「别出去,晚上怪冷的,我们出去,你们谈。」 「为啥?我也嫌外面冷啊!」 乔思思把碗放下,抹了把嘴,刚要说话,就被吴见白捂住。 下一秒,吴见白眼前旋转,身体腾空,后背一阵剧痛,被摔在地上。 「闹不闹心啊你们,大老爷们一点不痛快,滚滚滚!」 吴见白被被扔出门外,周杨还好,乔思思碍于他的面容英俊,只是把他用力推搡出去。 门外,两个男人脸色都有些难看。 周杨顿了好一会儿,才如梦方醒,他看楼道的窗户外,月亮正慢慢升起,暖白的光晕染着漂浮的云,给人一种思乡的感触。 他幽幽地说:「她,何不就让她走呢?」 「谁?乔思思吗?」 吴见白挠着头,面露尴尬,他舔舔嘴唇,艰难地说:「乔思思不是李哥关照的人,南姐才是。」 稍微有点脑子的人也能想明白,这两个女人站在一起,虽然乔思思长相也不差,但和蒋南站一起马上被秒杀,更别提她那张嘴,一说话什么爱啊情啊都散了。 月光隐在云层里,周杨的脸也变得不清晰,他语速变慢,一字一字地说:「你说,元朗哥喜欢的是蒋南?」 「是,你如果想让她走,我去安排。」 漫长的寂静,时间像被冻结,过去一个世纪那么久后,月亮从云层里爬出来,照见周杨怔怔的脸。 他说:「不用,她不走。」 * 而门里的蒋南,已经在收拾东西了。 她把仅有的几件衣服塞进包里,又僵着脖子把头髮扎起来。 太讨厌这种感觉了,暧昧在空气里撞击,眼神交错时,不管心理怎么坚定,记忆都会回到六年前。 仓库里,湿冷的空气,冰凉的门板,身体火热的他。 可是,现在一切都变了。 他不是他,她更不是她了。 短暂的情缘本来就是错误的,就应该一辈子都不见最好,她还妄想他能帮她一把,现在一想简直是笑话。 算了,她要逃走。 什么李老闆,什么周杨,不对,是周老闆,他可不是那个窝在仓库的学徒工了。 当年她那么冷漠的抛弃他,他现在能给她做顿饭,就是能给她最大的善意了。 更何况他说钱包丢了,那她现在不就是死气白咧巴着他的癞皮狗么?就算心里想着为了钱这样的,其实根本不成立。 她自己为什么要拼死拼活的工作还债,不就是欠条摆在那,按着指印,就算她走到天涯海角,都是欠债人。 她手里又没有按着他指印的欠条,也没有任何金钱凭证,在这软磨硬泡做什么?让人看着下 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到这一刻,她才发现自己还有一点点尊严,也就是这点尊严,促使她此刻,马上,必须离开。 乔思思收拾完厨房,刚要进卧室,就撞上背着包走出来的蒋南。 「南姐?嘛去啊?」 她晃晃悠悠,手里还拿着啃到一半的苹果。 「我先离开一阵,稳定了再联繫。」 乔思思啃了一口苹果,心想果然,把那个帅哥赶走之后,她整个慌了神,哎哟,女人就不该矜持,看上了就上,先爽了再说。 第一次见她这么痛快,收拾几件衣服就要走,怎么说呢?身体还是诚实的。 认识这么多年,铁树开花,也是不容易。 「好,下楼慢点。」 她摆摆手,露出鼓励支持的微笑。 蒋南身体顿住,愣在门口。 眼前是门,身后是开心送她离开的朋友,她马上就想到下午回来撞见那一幕,难不成,她在这间屋子也是碍眼的吗? 对啊,你不在,他们就能随便亲吻拥抱了,只是碍于面子不好说。 现在她主动要走,自然皆大欢喜。 蒋南深唿吸,毫不留恋地推开门,走是对的,她就不应该在这。 去火车站,买最快开的车,去哪都行。 到了之后换手机卡,淹没在陌生人中间,她不会碍眼,不会想那么多以前的事,只要工作,只要赚钱。 殷凤娇抛弃她的那天,就註定了她下半生的命运。 不幻想,不期待,背着一身债的女人到哪避而不及。 下到二楼,隐隐有了光亮,路灯透过窗户照进来,照亮二楼的三层台阶。她踩上去,停顿,看向窗外。 路灯只是偶尔照亮,不会一直都在,她还要向下走,走到一片黑暗混沌中去。 世界上没有家的人很多,不止她一个;没有爱的人也很多,所以她没有一点也不稀奇。 踩到一楼的地面,她抓着包带,用力推开门。 一阵清凉的风灌进来,春风兇勐,却不持久,吹得她眯起眼后,又瞬间消失,回归静谧。 她揉了下眼睛,顺便从包里掏出身份证。 再睁眼时,却撞进一双深沉的墨色里。 奔驰停在路边,车窗开到最底,周杨侧头看她,面无表情。 倏地,车门开了,他低头拧钥匙,车尾突突散出尾气。 她愣着没动,他又看她,眼里疑惑。 「怎么还不上车?」 他抓着车门,有些不耐烦。 就像等了很久很久,对于她的错愕没有丁点耐心。 蒋南攥着身份证,椭圆的四角卡在掌心,阵阵痛意直达心底,她没办法放松,下意识后退。 周杨探出头,冷冷地说:「你果然想走。」 也就几秒的功夫,周杨就完成了下车,抱起她,最后塞进车里的动作。 等她反应过来,他正深踩油门,越过最后一秒绿灯,扎进灯火通明的马路深处。 蒋南不懂他是什么意思。 车速极快,最后开进城市边缘的别墅区里,车库门大开,他顺滑地开进去。 熄火,拔钥匙。 车库里没开灯,眼前漆黑一片,蒋南坐着不动,听到他微凉的耳语,「是想我抱你下车吗?」 她嗖地下了车。 车库直通别墅侧门,蒋南僵硬地跟在他身后,灯一盏一盏亮起,门口是巨大的花朵吊灯,脚下踩着浅灰色毛绒软垫。 周杨从鞋架上拿下一双粉色软拖,是兔子图案,鞋跟还有一根短尾巴。 蒋南瞪大眼睛看这个奇怪的东西。 「穿上,脚不是怕冷么。」 她默默穿上,脚面被柔软的毛绒包裹,皮肤触感立刻给她反馈:这双鞋不便宜。 意识到这点后,她脚趾在鞋里蜷缩,隐秘地表达心下的无措。 忽然,身上一轻,周杨把包拿过去,看都不看扔在鞋架上。 「你…什么意思?」 她实在摸不清楚他的想法。 除非他想找个住家保姆,但她有自知之明,在家务劳动这个领域里永远不会有建树。 周杨换好拖鞋走近她,他穿的是普通的凉拖,深蓝色的鞋面上有两个圆孔,比手还白的脚面从孔里露出来,像两个奶豆。 他说:「伸手。」 蒋南这才发现自己手里还攥着身份证。 她下意识把手背到身后。 他迅速靠过来,双臂伸展,瞬间把她抱在怀里,在她愣神的一瞬,从她手里拿走身份证。 他毫不贪恋,拿到就放开她,然后歪着头看掌心放着的证件。 蒋南连忙伸手去抢,他快速举高,垫脚放进灯罩里,露出得逞般的笑。 他低头看她,眼里是她带着怒意的倒影。 这下她跑不掉了。 --------------------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莫名其妙的, 她在这住下来了。 别墅是二层的,一楼是厨房和客厅,二楼两个卧室门对门, 卧室里有独立卫浴,蒋南住的房间有露台, 露台上摆着一张躺椅。 天气越来越好, 天色湛蓝, 白云被急匆匆的春风吹来又吹走。 蒋南穿着家居服,靠在躺椅上, 看到周杨的车回来开进车库。 很快,耳边传来开门声。 他的声音透过门缝传进来; 「中午想吃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蒋南摸着发硬的胃, 早上被他威逼利诱吃进去的汤饺现在还没消化, 现在连口水都喝不进去。 他倒是言之凿凿,说为了改变她的饮食规律, 早上多吃,晚上少吃。 连带着, 为了身体健康,连烟都禁止。 蒋南觉得这和坐牢没什么区别。 门开了,周杨进来, 手里拿着透明盒子装的糕点,白色的球形排成排, 外面是糯米的,里面夹着豆沙馅,吃着又软又甜。 蒋南很少吃甜食,那天多吃了两个, 没想到被他默默记下。 这几天, 虽然周杨忙得早出晚归, 这盒糕点却天天见,不是摆在楼下的餐桌上,就是被他送进卧室的床头柜上。 可她真吃不下了。 现在只想抽菸,虽然菸瘾不重,但身体戒断反应很强烈,疲惫,浑身无力,看什么都烦。 她确定只要抽一支烟就好。 周杨故意忽略她这个需求,明明他也抽,却在蒋南眼皮子底下把烟全都扔进垃圾桶,决心和她一起戒菸。 她可没说要戒。 心情很差,懒得理他,就算他把糕点放在嘴边也不想理。 太阳照在身上暖烘烘的,小草发了新芽,别墅依山,从露台看到浅浅的漫山绿色,生机勃勃。 天气是在变好,但和她没有关系。 烟还是没有,她白天想跑出去买,却发现门被反锁了。 她已经不年轻了,不是花骨朵刚露头的年纪,是被生活反覆捶打的老黄牛。 对她使出这样的策略,不会让她越挫越勇,只会原地躺平。 床很舒服,阳光也很好,吃的好,睡的好。 她都要忘了她前几天还在洗衣房里用冷水搓床单。 一阵天旋地转,周杨打横抱起她,这也是他惯用的伎俩,从刚开始的不适应,到现在眼睛都懒得睁了。 身下柔软,她被放在床上。 下一秒,手里就被他塞进糕点盒子,她睁眼,周杨正站在眼前,衬衫袖子挽到手肘,眼神有些疲惫,唇下长出短短的胡茬。 「不饿吗?」 饿饿饿,天天就知道饿。 她把盒子扔到一边,烦躁地说:「我想抽菸。」 「不行,吃点甜的忍过去。」 他越过她,伸手去拿糕点盒子,蒋南抡起拳头捶在他后背捶打,咚咚的空响。 他也不脑,顺势坐下,小心地把盒子打开,捏起一个递到她嘴巴边。 她歪头躲过。 倏地,身体像被黑雾笼罩,闭上眼时,唇被柔软覆盖,她不自觉抽气,瞬间,一个滚圆的软糕就滑进嘴里。 汗毛倒竖,她愣愣地睁眼。 眼前是他的眼,睫毛,高挺的鼻樑,还有一根根新冒出的胡茬。 下巴还残留着胡茬碾磨的麻痒,是他为了把糕点塞进她嘴里,用力顶的,她倏然想到那个画面。 耳根刷一下红了。 周杨眼睛一直盯着她的嘴,见她含着不动,催促道:「吃下去,吃完就不想抽菸了。」 蒋南胃里是满的,这一口黏的糯米是沉重的负担,她含着不动,摇头。 「乖,别闹。」 他凑过来一点,被他的压迫的气息笼罩,让她觉得喘不过气。 她后背紧紧靠在床头,被他整个人扣在身下,忽地听到他那句别闹,眼里霎时有了水气。 她吸吸鼻子,又吸了几下,才眼睛发红,含混不清地说:「你不让我抽,你身上怎么有烟味。」 熟悉的菸草味被古龙香覆盖,虽然只有一点点,她也瞬间嗅出来。 她用力从他的桎梏中挣脱,生气地说:「你不让我抽,你偷偷在外面抽,抽完假兮兮的回来,还给我塞这破玩意!」 边说边把嘴里的糕点吐出来扔垃圾桶里。 周杨原本支着床,被她这么一冲直接重心不稳摔在床上,看她扯着嗓子辩白,心情忽然变好。 他伸手,拢着蒋南的腰,稍一用力,就把她带到怀里。 蒋南还是瘦,身上一把骨架,直直地撞到他前胸,周杨闷哼一声,环上她的的腰搂得更紧。 蒋南抬头,额头抵在他下巴,却被他大手按住后脑,强硬的按在他颈窝。 「鬍子会扎你。」 他的声音透过喉结的震动传来。 蒋南不动,仔细闻他身上的味道。 确实是烟味没错,就算现在姿势暧昧,她心里想的还是烟,烟,烟,身体在疯狂叫嚣着,渴望着。 她窝在他脖颈,解开扣子的衬衫领口散发热气,另一个人的心跳隔着胸腔传递出来,像鼓槌,一下一下地敲击她的心。 可是,这些对她来说都没有吸引力,身体的每个细胞都在叫喊,烟,烟,烟! 她委屈的哭出来。 先是无声的,后来忍不住发出声音,一抽一抽的,打湿软白的领口。 周杨这才意识到,他捧起她的脸,看她眼睛通红,眼泪顺着眼角渗进髮丝里,他低声哄着:「再忍一忍,过两天就好了。」 蒋南哭得更大声了。 她先是打他,手胡乱一气,见肉就打,他只是搂紧她,放纵她的手打在身体各处。 打累了,她抽噎着,哑着嗓子说:「你知不知道我欠了一堆债啊?」 周杨手掌温热,一下一下抚着她后背,听到她的话也没停下,反倒更温柔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知道,我替你还。」 蒋南肿着眼睛看他,哽着嗓子说:「我欠了好多,我还欠李元朗的。」 他手指抚着她眼下,小心地抚平她的泪,轻声说:「知道。」 蒋南一把打掉他的手,「你帮我还什么?有病!」 说完她用力从他怀里挣脱,自言自语道:「你放我走,这和你没关系。」 还没离开超过二十厘米,就又被他搂在怀里,他紧紧抱着她,下巴抵在她发顶,轻轻摩擦。 「是我的,我欠你八十万呢。」 「你不是说钱包丢了吗?」 他安静几秒后,才往下挪了点身子,和她对视。 蒋南的短髮变长了,碎发被眼泪打湿粘在脸颊,他眼神落在那,手指缓慢地把那缕头髮推到耳后。 她还在哭,眼泪顺着眼角划过鼻樑,再哗啦一下流进另一只眼睛里。 她努力不眨眼,就那么干瞪着他。 周杨被她的倔劲逗笑,指尖轻弹她额头,又马上去揉。 「蒋南,你知道,在我走投无路时,发现钱包里的卡时是什么心情吗?」 他嘆气,眼神深邃悠远,像又回到那个极冷的冬天。 他把被子掀开,把他和蒋南全包在里面,预备说一个很长的故事。 蒋南只露个头,眼睛红红的,还在抽泣。 「那是我回来的第二年冬天,零下四十度,我的小店欠了半年房租,进货的欠款厚厚一沓,又欠银行贷款,那时候我才恍然,原来想开个店不是有梦想就可以的。」 他的手在被子里环上蒋南的腰,在她没有肉的侧腰上摩擦着,渐渐变热。 「忽然明白了,我攒了好几年的十万块,不到一年就消失了,最后落到连门都开不了的地步。」 蒋南听他说,手在被子里推开侧腰上的手,却被他反手握在掌心,再也挣脱不掉。 她皱眉,周杨却浑然不觉,继续说: 「背了一身债,死路一条了,我想就这么算了吧,反正每天都有人死,多我一个也不多。」 蒋南的手不再挣脱,轻轻回应他的力道。 他像得到鼓励一般,凑过来,额头抵着她发顶。 「我真想死,绳子都系好了。」 他忽然笑出来,像讲述别人故事一样,只是眼眶泛红,声音是极力忍耐的哽咽。 「我想,死之前看看照片,那是我家唯一一张照片,他们都不在了,就剩我,可惜我没能耐,也要去找他们了。」 「然后,我发现你放在那的的卡。」 他眼里有水,有她惊愕的脸。 「我是恨你的,我想让你看看,跟我在一起也能过好日子,不就是别墅豪车么?我也能给你。」 「可是,步步朝下走,做生意不是那么容易的。我把卡插到提款机里,才忽然想到分别时你说的话,我太年轻了,真的,我恨我年轻。」 他忽然把头埋在她肩膀,唿吸不稳,肩膀上的家居服也渐渐浸湿,她没说话,把手放在他背上,轻轻摩擦。 「都过去了。」 那些说着说着就要流泪的痛苦已经过去了,再也不会出现了,现在的他,很好。 不管从哪个角度看,他都熬过去了,涅槃重生,以后的日子宽阔平坦,再也不用受苦了。 他唿吸渐渐平缓,却不想被她看到哭的样子。 在她脖颈唿出热气,瓮声瓮气地说:「我就剩你了,以后我们好好的。」 ? 蒋南僵住,为什么把她也划进他生活里? 她慌了神,硬着头皮说:「会的,以后会好的,我会把你亲弟弟。」 ? 周杨从她颈间抬起头,眼睛红的不像话,他失魂了似的,声音带着震惊。 「你在说什么鬼话?」 -------------------- 第43章 [锁] 第44章 第四十四章 「你不能和二十岁比。」 「才过去六年而已。」 「那你理想的状态是什么样呢?我觉得现在刚刚好。」 周杨眯着眼睛从牙缝里蹦出一句:「你撒谎。」 蒋南头皮突突跳, 这个问题已经磨了两天,不管她怎么安慰开导,他都陷进巨大的落寞中无法自拔。 尤其是早饭之后, 乔思思给她打电话,她窝在沙发上聊了一会儿, 不知怎么就说到这方面话题; 【你小心点, 别怀孕了, 什么时候他八抬大轿娶你你再怀。】 蒋南什么都没想就脱口而出:【怀什么啊,都没有那功能。】 她对天发誓, 这句话说的是她自己。 因为身体一堆毛病,生理期又不准, 上次来时候还是在东山港, 粗算一下,已经接近三个月没来了。 这对她来说已经习惯了, 之前有过一年只来两次的经歷。 这些乔思思都知道,所以她才毫无顾忌地说出来。 但却忘了周杨还没走, 当她心里咯噔一下时,慌忙从沙发上探出头,正好看到周杨备受打击的脸。 不等她说话, 就急匆匆离开了。 蒋南暗道不好,急忙去追, 刚出门,就见车闪着尾灯,消失在车库门口。 头疼。 她挂断电话,心里像堵着一团棉花。 这样的事是她盲区, 点开手机浏览器, 打了一行字又删除, 她连怎么形容他的症状都不知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手机扔在一边,平躺了一会儿,又想抽菸了。 她吧唧吧唧嘴,点开手机,拨号李元朗。 三天了,她想起来就联繫他,却无一例外打不通。 烦。 他的钱没还,总觉得落下什么东西似的,空落落的。 呆呆看着天花板,还是想抽菸。 她从沙发上起来,心里像钻进小虫,麻麻痒痒的难受。 周杨在家还好,他看得紧,心里没有希望,就不太想,只要他离开,心里就开始活泛。 虽然她想的时候越来越少,但那个劲来了,还是很难压下去。 她起身,漫无目地的来回走,当她清醒过来时,已经站在街上了。 手里还拿着一盒新买的烟,打火机也被她紧紧攥在手里。 考虑三秒后,她打开烟,掏出一支点燃。 几天没出门了,温度又高了点,穿大衣出来有些热。风更大了,雪化后,颳起阵阵沙尘,城市从白色变成黄色。 蒋南坐在一家酒吧门口的台阶上,夹着烟瞟了眼门口。 大门紧闭,不是营业时间。 不过…旁边的ktv倒是热闹得很,二楼的窗户开着,传出一阵阵走调的陕北民歌。 她一只手堵住耳朵,一只手护着菸头,避免风吹太狠。 每抽一口,毛孔都发出感嘆,像沙漠遇到暴雨,每一寸干涸的土地都在匍匐感恩。 ktv门大开,从里面走出一群人。蒋南压根没在意,又低头吸了一口。 身后却忽然炸响噩梦里的声音。 「蒋南?是你吗?」 她茫然回头,李元朗站在台阶上,惊喜地看着她。 她却越过他的肩膀,看到他身后的人。 周杨盯着她手里的菸头,眼神没有任何波澜,就像第一次看到他一样,疏离,戒备。 烟顺着指尖滑落,掠过手背落到地上。 一阵大风吹过,消失得无影无踪。 她还困在在周杨看到他吸菸的慌乱中,忽然被李元朗抱住,他激动万分,用力拍她后背,兴奋地说:「南南,我终于见到你了!」 怀里的人胖了点,瘦寡的骨架上挂了点软肉,抱起来比他想像得要舒服。 可她只僵了一瞬就推开他。 周杨视线轻轻从两人中间移开,平静得像不认识她,弓身钻进车里,眨眼之间消失在路边。 * 马路对面的小酒馆里,蒋南坐在窗边。 天越来越长,刚来这时,六点天就要黑透,现在六点多,太阳还没完全沉下去,昏黄的日晕撒在斑驳的小巷里,宁静,闲适。 李元朗要了一壶茶,刚喝一口就皱眉,把杯子推去桌角,像沾了多脏的垃圾一样嫌弃。 「小地方就是不行,这陈年老茶,采出来时我应该还是处男。」 他故作幽默,想和许久未见的意中人拉进距离,可惜事实并没如他所愿。 蒋南绷着脸,压抑着焦躁的情绪说:「我打过很多次电话,都打不通,现在遇到了,我把钱还你。」 李元朗挑眉,微笑着说:「蒋南,我们时隔这么久才见面,你只想和我说这个?」 蒋南点头,并不看他,指尖划手机,点开手机银行。 「你把帐户告诉我,我还钱。」 「蒋南,你还是老样子。」李元朗心里还有后半句,不过他没说,感情不是生意,不适合坦诚布公,应该多些神秘感。 他压抑看到她的喜悦,不能像年轻小子那样毛手毛脚,他们这种年纪,已经过了靠荷尔蒙支配的年龄。 相信她也是这样。 不过,这种开门就谈钱,还是会拉远距离,显得生疏,他不喜欢。 他叫服务员过来点菜,手里拿着菜单,余光时不时注意蒋南。 她似乎心情不太好,一直没见笑容。 不过,从认识她开始,她就没开心过,情绪一直是阴郁的。 起先他还奇怪,这样的美人从小到大受到的赞美,多到足够撑起一生的笑容,有这样的脸蛋,稍微有点心机,好日子是过不完的。 以他的资本,稍微查一查就知道她全部的信息。 陶家儿媳,呵,还是嫁进去好几年肚子都没动静的儿媳,那种压力可不是谁都呢扛的。 她不是心机复杂的女人,难怪被赶出家门。 太过了解她,所以他不急。 他不需要女人生孩子,家庭关系也简单,就算他不主动,蒋南如果识时务的话,也应该死死巴上他不放。 当然,成年人需要一些拉扯,太理所当然也很难维持。 这也是他把她放在这的原因,也是他计划的最后一步。 没有人觉得流放宁古塔是享受,所以,他来了,他来接她了。 他有耐心地翻着菜单,彩页上巨大的盘子盛着几乎溢出来的食物,越看越没食慾。 这店是随便选的,看了一圈也没什么好吃的。 服务也很差,他点餐的功夫,服务员就被叫走三次,恍惚间,他觉得自己不是在饭店,而是蹲在路边摊,被随意打发。 好在蒋南并没在意,她也是服务业,会理解这种情况。 这让他觉得心里好受些,等她回东山港,他会带她去东山塔的高级餐厅,那里才是吃饭的地方。 「你想吃什么?」 他烦躁地搜寻服务员,不停地伸手打响指,餐馆正值晚饭口,服务员小跑着过来,已经失去耐心,说话像蹦豆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大哥来点啥?」 「嗯?」他眼神疑惑。 蒋南说:「一份锅包肉,一个手撕猪手,黄瓜拉皮凉菜,两个二两米饭。」 服务员沙沙记下,迅速转身离开。 李元朗有些呆楞,他尴尬地用纸巾擦擦手,说:「原来这里是快餐。」 人越来越多,温度也渐渐升高,空气里满是后厨溢出来的,带着热油味的浓香,他不适地皱着鼻子,拿过喝了一半的茶水抿了一口。 蒋南点开手机银行,继续刚才执着的话题。 「李老闆,你的卡号。」 「不急。」 她没有耐心了,顺手从兜里掏出一支烟点燃。 小店就算贴着禁止吸菸的牌子,也不会有人遵守,蒋南隐隐闻到烟味,身体又叫嚣起来。 她食指夹烟,胳膊拄在桌上,身体勾勒出凹凸有致的线条,她轻轻吐烟,带着厌倦的嘆息。 李元朗知道,她迫不及待了。 「蒋南,你知道陶思远的孩子不是他的吗?」 「不知道。」 蒋南眯眼看窗外,一个五六岁的小朋友正撒娇要买带灯的兔子气球,可惜他妈妈坚决不从,他只能顺势躺在地上耍赖。 她忍不住笑出来。 李元朗当她在幸灾乐祸,继续说:「那你知道前几年沸沸扬扬的私生子,也不是他的吗?」 蒋南听到私生子,才收回放在外面打滚小孩身上的视线,她忽然想到沈清,已经很久没有她的消息了。 「现在西城人都知道了,陶思远不育,就是那个不行。」他暧昧地眨眨眼。 蒋南冷不防听到久违的名字,突然觉得好陌生,连带着对他身上的一切新闻都没什么心理波动,只是,沈清的孩子竟然不是他的? 那陶老爷子去做亲子鑑定,为什么会让那孩子进门呢? 答案唿之欲出…… 「孩子是陶思凌的?」 见她一脸惊讶,李元朗捻着光洁的下巴,轻轻点头。 蒋南顿了半天,才从繁杂的记忆中找到几丝不同寻常,沈清最开始对她的态度,劝告她不要找陶老爷子,还有……陶思远再婚的时候她远走美国。 这样想来也说得通了。 沈小琪平安产子,以她的人脉知道这些不难,知道沈清带回来的孩子是陶思凌的,一定会大闹不止。 她有闹的资本,不像她,只能被赶出门。 不光是她,就连陶思远也是任人摆布的棋子,从开始时的私生子之父,到后来的破釜沉舟攀上富家女,是意识到自己并不是掌控者了? 结果呢? 再婚了,生子了,孩子不是他的,落了个不育的名声。 真是唏嘘。 蒋南几年后重提他,心里更是没有恨,只是平静,连窗外的打滚小孩的份量都比不上。 李元朗见她沉默,自顾自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陶思远落魄了,正是你报仇的好机会。」 蒋南抬头看他,忽然笑出来。 「李老闆,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我还欠你十万呢。」 李元朗说:「我们之间不要谈钱。」 话说到现在,蒋南也知道他的意思了,不就是以这些陈年旧事做引子,激她一下,目的昭然若揭。 他依然是狡诈的猫,极有耐心地逗弄老鼠,可惜,她不愿当他的玩物。 那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叠成高楼也敌不过下午周杨的态度。 他怎么回事? 李元朗都把她抱在怀里了,他竟然熟视无睹,还开车走了,他当她是什么? 嘴上说离不开她,把钱都给她,遇到这种事,竟然灰熘熘走了,他可真是当情人的好材料,难不成以为她和李元朗是夫妻,他是偷情的那个。 越活越回去了,当年还知道把陶思远拉到暗巷揍一顿呢,现在竟然不吭气。 她越想越气,又点燃一支烟。 窗外已经黑透,玻璃上映出轮廓清晰的脸,已经不年轻了,对面坐着四十岁的男人,这样一看,还真是般配。 难道周杨也这么觉得? 蒋南勐吸一口烟,嘆气,吐出浓浓的青雾。 李元朗蹙眉,他对抽菸倒是没什么意见,更何况他自己也抽,但女人抽菸,尤其在这种苍蝇馆子,观感实在不好。 他是个大度的人,蒋南要是想抽菸,在家抽,他也陪她一起抽,这是情趣。 但在闹哄哄的人堆里抽,就不知道别人怎么想了。 尤其是邻桌的光头纹身男人,二百多斤一脸横肉,斜眼看她的样子像要吃了她,怕是把她想成那种女人了。 真是晦气。 好在菜上来了,她的烟剩了一小截,被她按在菸灰缸里,他才面色缓和。 现在人不归他管,他暂且忍着,以后回家了,必须板板她这臭毛病。 饭后,李元朗看了眼手錶,不到八点,还早。 蒋南率先买单,李元朗只能含笑站在门口等她结帐,蒋南收好小票和零钱,烦躁地看了眼门口,却顿住。 树荫下的路边,停着熟悉的黑色奔驰。 呵呵。 她蹭蹭冒火,假装没看到。 --------------------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吴见白站在镜子前, 端详身上穿的贵价西服,才买一个月,他就胖的撑不进衣服里, 肩线绷得紧紧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不动还好,稍微一动就觉得拘束, 他后悔了, 后悔同居了。 同居太香了。 乔思思从卧室出来, 手里拿着奶油夹心饼干,吃了一口, 剩下的一半塞进吴见白嘴里。 「唔,我不吃。」 他说着不吃, 嘴里吧唧吧唧嚼着, 一边后悔一边享受,咽进去后, 又站在镜子前,脸抽成苦瓜。 「我真不能再吃了。」 只是这种话乔思思一天听八百遍, 早就无视了。 她摊在沙发上,看吴见白对镜自怜,默默翻了个白眼。 「你臭美什么呢?」 吴见白打着领带, 仔细端详前后左右,慢悠悠地说:「明天李总回去, 我得去送。」 「哦哦。」 乔思思对这个总,那个总的不感兴趣,她拿着遥控器,一边翻台, 一边把手伸进薯片袋子。 「你那个南姐, 也跟他回去。」 「哦哦。」 乔思思嚼着薯片, 节目划过去两个才勐地打挺起来,薯片翻了一地。 她张大嘴巴,「南姐也走?」 吴见白点头说是,挪着碎步走过来把地上的薯片一个个捡起。 乔思思缓了几秒,从沙发上挪下来,揪着他领带说:「怎么可能啊?她不是和温泉那小伙子在一起了吗?」 「唉,别把我领带摸脏了。」 他捏着乔思思的手移开,咧着嘴说:「什么温泉小伙,那是大老闆。」 「?」 乔思思惊到失魂。 不是,那小伙是大老闆,然后被南姐拿下,结果,她明天要跟李元朗走? 这不对啊! 「你怎么不早告诉我那是大老闆啊?」 乔思思手忙脚乱地在沙发上摸手机,吴见白有些心虚,他不告诉她是有原因的。 本来他自身条件就不好,和周杨在一起直接被秒成渣渣,乔思思这么明显的外貌协会,两人站在一起高下立判。 万一她去追周杨了呢? 他知道周杨的为人,但他摸不准乔思思的疯劲。 同居的契机就是她钻进他车里,直接在车里拿下他了,该说不说,在车里确实别有一番情趣。 但他不能这么说。 「你也没问啊!」 他装模作样煳弄过去,乔思思直接给他一拳,砸在他脑门上。 她扣着手机,一边自言自语:蒋南是不是傻,放着小鲜肉不睡,去找老干菜,老干菜有什么好的,浑身上下没有硬的地方,跟他走是要守活寡吗? 吴见白听得冒了虚汗。 尤其那句老干菜和没有硬的地方。 他腰不好,还容易发胖,现在那方面勉强维持,全靠乔思思体力好,大多她在上面,再过几年呢?他也成老干菜了,怎么办? 他一脸严肃,脱掉西服外套开始做伏地挺身。 乔思思迷惑地看着他一系列操作,刚想吐槽几句,电话通了,她赶紧站起来,从吴见白身上跨过去,小跑到卧室里。 吴见白额头流汗,后悔死刚才吃的半块饼干了。 * 蒋南像在外面,听筒里隐隐听到车鸣笛声。 乔思思不等她说话,就噼头盖脸的骂她:【南姐,你傻掉了,为什么跟李元朗走啊?他那么大岁数了,还爱装逼,有几个臭 钱了不起啊?】 她叉着腰,看着窗外的车水马龙。 她决定留在这里了,没想到蒋南要走,甩掉大老闆,跟李老闆走?脑子有泡了。 【南姐,那天的小伙可是大老闆啊!】她忽然愣了一下,才想起一个严重的问题: 【难道他嫌弃你不能生小孩?】 听筒那边的蒋南忽然笑了,声音有些发抖,【思思,我们以前住的房子不能住了吗?我刚才过去,里面已经住了别人。】 【唔,你去那干嘛?】 蒋南从那离开的第二天,乔思思就钻进吴见白的车,房子自然空了,当初带她们住进去的男人收走钥匙,应该是租给别人了。 不过,她怎么这么问? 难道晚上没地方住? 不会吧,明天都要过荣华富贵去了,今晚竟然流落街头? 【在哪?我去接你,来我这睡。】 【不用,我有钱,现在找到住的地方了。】 不等她再问,那边就匆匆挂了电话。 「奇怪。」 她盯着手机渐渐熄灭的屏幕,越想越觉得那个小子嫌弃她不能生小孩,呵呵,男人真是现实得很呢。 连带着看吴见白也不顺眼。 刚做完伏地挺身满身臭汗就来贴贴,她嫌弃地瞪他一眼,抱着枕头去另一个房间睡。 分居! * 蒋南把房卡插在门口,滴的一声,灯全亮了。 标间,一床一卫,和当年洗车行旁边的旅店最豪华房间格局一样。 她洗了把脸,镜子里的脸胖了点,原本苍白的皮肤也有了光泽,是最近周杨用心调整的饮食习惯有了成效。 擦干脸,她扒开窗帘,楼下果然停着那辆黑色奔驰。 路灯照在车窗上,隐约看到苍白的侧脸。 这一路紧紧跟着她,就是不下车,就算她和李元朗分开,他也只是离得更近,谁要他这种默默守护啊? 一直是这样,发生什么事都要靠她主动,从来不会坦诚地面对面交流,就算答应李元朗和他走,他都没有反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蒋南甚至觉得,这段感情是不是她一厢情愿的? 如果她走了,他乐得平静,再也不用帮她调理饮食做一日三餐,也不用看着她戒菸。 对,烟。 她把窗帘打开,窗户开一条缝,侧着身子坐在窗台上。 在车里的侧脸转向她时,点燃香菸。 长长地吸了一口,仰脸吐出,余光看楼下,他果然从车窗探出头。 她故作不知,叼着烟,翘起二郎腿。 车门被重重关上,再向下看时,车里空荡荡的。 烟燃到头,急促的敲门声也响起。 她慢悠悠地走到门口,「谁啊?」 「我。」 「你是谁?」 沉默几秒后,他说:「周杨。」 蒋南抱着胳膊靠在门口,慢悠悠地说:「大半夜的不睡觉,敲女人门,想干什么?」 「你当年敲我的门,想干什么,我就想干什么。」 她突然笑了,贴近门缝说:「我想和你做,所以敲门,你现在也是?」 她耳朵贴着门,听到薄薄的木板后焦躁的喘息声,周杨一只手支在门上,想说的话都被理智打回肚里,最后只憋出一句: 「你别抽菸。」 「为什么?」 「抽菸对身体不好,你本来就瘦,抵抗力很弱,手脚都是冰的……」 蒋南抿着嘴听他说完一堆废话,马上回顶过去:「我就要抽,我已经抽完两盒了,我还要继续抽,只要我活着,我就抽, 把地球上所有的烟都抽光,把菸草局抽破产,你管我?」 周杨用力砸门。 她才不管,说话更大声:「你这么关心我身体,是以什么身份啊?」 「你元朗哥的女人吗?那可不太好,那样的话你得叫我一声大嫂,小叔子和大嫂,真是够劲爆。」 她心里的委屈压不住,为什么她从来没有被坚定的选择过,不管什么时候,她都是被最先抛弃的那个。 「我现在把你钱转回去,明天就走,你也早点回去,别在这演深情戏码,惹人心烦。」 她说着,眼泪簌簌地流到下巴,门缝传来低哑的男声:「开门,我们谈谈。」 蒋南犹豫几秒,转动门把手。 门开了,周杨站在门口,他有些憔悴,眼圈通红,脸色苍白,下巴长出一圈胡茬。 他看蒋南哭肿的脸,慢慢伸出手。 「你想谈什么快点说。」 蒋南哽着脖子退两步,纤薄的嵴背抵在墙上,站在门口,一副随时赶他走的姿态。 他收回手,靠在门边,像霜打的茄子,连肩膀都塌下来。 蒋南故意不看他,侧脸看窗外沉静的暗夜。 周杨靠在她旁边,却连唿吸都听不到,他声音低哑,疲惫至极。 「我配不上你。」 蒋南冷笑,「你还在那事上过不去呢?」 周杨不说话,像是默认。 「你觉得我和李元朗在一起会更好?他就能满足我了?在你心里我是那种女人吗?」 那种一心只吊在床上的,欲求不满的女人? 他咬着唇肉,转头看她,眼里犹豫,「他说的。」 「?」 蒋南狠锤他肩膀,吼着说:「他说的你就信?」 莫名其妙,李元朗在干什么?他们连手指都没碰过,清清白白,怎么能大言不惭说出那种话? 而且,男人之间的话题就是这种吗? 凭空捏造和女人的房事,只为吹嘘自己的能力? 再说,再说! 周杨为什么不相信她,别人说的关于她的事,他就相信了? 然后拱手让人。 在这种事上做出谦谦君子的姿态,图的是什么? 自认伟大,隐忍退场,这其中的因果关系她怎么想都想不明白。 周杨像个木墩子似的杵在这,看着碍眼死了,她气得火冒三丈,一字一句地说: 「我问你答。」 他脸色慌乱,快速点头,像做错事的小学生。 「李元朗还说什么了?」 「还说……已经和你举办过婚礼了。」 蒋南大翻白眼,「他放屁!」 周杨第一次看到她这么生气,眼下虽然被抵到墙角骂,心里却觉得见了亮。 压在心上的乌云终于慢慢散开。 「你觉得你是第三者,所以甘心退出?」 「我……一直都是啊。」 蒋南愣住。 她从来没这么想过,可他却笃定自己的身份,是游离的,不安定的,没有正当说法的。 怪不得说出她给的钱是睡他的报酬这种话。 忽然,她觉得自己做错了很多事。 和她一样,他也从来不是她坚定选择的那个,当年是被她骗离西城的,是以为他好的名义。 现在也一样,在这里遇见太奇异,让人觉得很不真实。 他们的感情就像一团泡沫,两人都小心地不敢去触碰,憋了一肚子话在心里,一厢情愿的做为对方好的事。 可是,人是独立的个体,就算自己也不一定知道自己的真实想法,何况别人。 蒋南觉得这一切都错了。 错得离谱。 他们的开始就已经偏离正确轨道,落到现在的地步不是他一个人的错。 她哑然失笑。 夜风从窗缝吹进来,带着浓浓的青草香,蒋南再也流不出一滴泪,心情平静的像死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周杨,我们就此打住吧。」 -------------------- 第46章 第四十六章 盛夏的洱河不太平。 据说城市最大的企业思南集团资金鍊断裂, 濒临破产,年轻的小周总忙得全国跑,最终只能留下饭店一个产业。 小城的消息传得快, 传着传着就变味了。 到蒋南耳朵里时,已经成了『远在东山港的李老闆抛弃小周总, 另觅爱人, 小周被打击得萎靡不振, 终日靠喝酒度日。』 「二十八。」 蒋南坐在收银台,手上递出两盒烟。 站在门口的小青年染着黄毛, 穿着掉脚裤,黝黑的脚踝极细, 脚上穿着一双刷的发白的黑布鞋。 他接过烟, 眼神扫视超市,一边抠牙一边说:「姐, 有没有爱你烟。」 蒋南的视线从他鞋上收起,因为太专注看所以没听清楚他的话。 「爱你。」 她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说烟的名字。 「哦, 没有,得下周三能到货。」 小青年面带遗憾,从兜里掏出钱递给她, 蒋南收起钱放进抽屉,看他晃晃荡盪地走出去。 天气渐渐炎热, 冰镇水明显供不应求。 她从库房推出两箱纯净水,一瓶一瓶塞进冰柜。 边塞,边在心里算计位置,饮料也得放一些, 主要是可乐。 不知是小城离网络太远, 前几年风靡的无糖理念刚传过来, 零卡可乐的销量明显超过正常可乐…… 门帘哗啦啦脆响,乔思思挎着包走进来。 她脸上戴着超大号太阳镜,穿着连衣裙,明明不热,她一直用手扇风。 」热死了。「 她像回到自己家似的坐在收银台里。 蒋南拿着一瓶矿泉水,沖她扬了扬,「喝点水?」 「不要,我想喝可乐,红盖的。」 「应该不行,昨天不是刚拧开盖就吐了。」 她把矿泉水摆在乔思思面前,眼睛落在她肚子上。 虽然穿着宽松连衣裙,但明显孕味十足,刚怀三个月,她就学会孕妇走路了,端着肩膀扶着腰,直接把『我怀孕了』摆在脸上。 乔思思和吴见白是闪婚。 在收购度假村那天,他们举办了小型婚礼。 蒋南让她先坐着,她摆好水就过来。 乔思思无聊得很,也扶着腰起身,和她一起站在冰柜旁边。 「你老公没说冰箱有辐射啊?」蒋南见她靠在冰柜旁边,忽然想到吴见白的谨慎样,忍不住笑她。 「切,我觉得他身上辐射最大。」 乔思思拉着脸,一说到吴见白就恨不得生吞了他。 因为怀孕的原因,她这两个月没有胃口,闻到不喜欢的味道就想吐,偏偏不巧的是,吴见白身上的味道她不喜欢。 只要他回家,她就想吐,逼得他没办法,索性在度假村住。 他不回家,她自己在家更心烦,总觉得他在外面不老实,她闹,他回家哄她,她闻到味,又是一阵狂吐。 折腾了俩月,她也累了。 索性分居,电话联繫,她没事来蒋南的超市坐一会儿,聊聊天,打发时间。 「开个小超市真幸福,想吃什么吃什么。」 乔思思没有胃口,小脸蜡黄,满货架的零食干巴巴的看着,心里嚮往,胃里难受。 蒋南摆好水,又洗了一盆草莓拿过来。 收银台里的乔思思俨然一副老闆娘的姿态,正在给顾客找钱,手法熟练。 「怀孕真是麻烦。」 她捻起一颗草莓,不吃,歪着头看。 蒋南倒是顺进嘴里一颗,边嚼边说:「试试看,不吃东西身体该坏了。」 乔思思道:「我知道啊,但拿在手里我就知道不行。」 「这么神奇?」 「唉。」 这样一来,蒋南也不吃了,把草莓端到后面的小厨房去。 又聊了一会儿,乔思思就不行了,她不仅胃口不好,还贪睡,眼皮打架坐不住了,才慢悠悠地起身。 「拜,明见。」 蒋南站在门口,看着她上车才转身回屋。 刚坐下,就听后门响动,她探出头,看到周杨端着刚才洗好的草莓在吃。 她拉着脸,不理他。 那晚之后,她本意是一刀两断,他们的关系像一团乱麻,怎么缕都缕不顺,她疲惫至极。 索性钱还他,留下还债剩下的,在小巷口盘了家超市,就这么过着。 上次见他还是上个月,她没说话,倒是他自己说生意不好了,怕是要破产。 眼下,他端着草莓像牛掳草似的吃着,身上挂着基础款运动服,头髮也不打理,鬍子在嘴边黑了一圈。 怕是真破产了。 见他这样,蒋南咽下赶他走的话。 周杨脸颊鼓囊,吃的吧唧吧唧响,像好几天没吃饭似的。 蒋南听不得吧唧嘴声,烦躁地说:「吃这个能顶饿吗?胃要穿孔了。」 他咽下一口,笑着说:「那帮我泡个面。」 蒋南伸手指货架最上层,「五块一桶。」 他看了眼货架,又把视线落回盆里,蒋南又说:「草莓三十,吃泡面的话一共三十五。」 她拉开抽屉,露出里面摆放整齐的红红绿绿,面无表情地看他。 周杨噗嗤一声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他靠在冰柜旁,半垂着眼,语气轻得像微风:「蒋南,可怜可怜我,我这个月几乎没睡觉。」 「那就去睡啊,在我这干嘛。」 蒋南一边找钱一边赶他走。 忙了一阵,送货车又来了,她看着卸货点货,全都弄好之后,她才进去,超市里空空的,周杨不见了。 她顿了一会儿,才坐进收银台里。 晚上不想吃饭,对付吃一袋面包,用一瓶儿童牛奶顺下去,胃里不舒服好一阵。 自从开超市后,身体又干瘪下去,像晒了整个夏天的咸鱼。 好在她皮肤白,看起来没那么遭殃。 不过,年龄在这了,她已经接受,不管来的顾客看起来多大都叫她姐姐,她也做出属于中年女人的和蔼姿态。 而且得心应手,有时照镜子,都被自己散发的慈祥气质震惊到。 晚上十点,渐渐没有顾客了,她关好捲帘门。 北方不像南方,几乎没有夜生活,晚上九点之后街上就空荡荡,二十四小时便利店在这样的小城更是凤毛麟角。 她捶着发硬的肩膀,半眯着眼睛检查货架。 确定都备好后,才散漫地往后面走。 超市前面是货品去,后面空间狭小,厨房是用阳台改造的,厕所不到两平,旁边是用挡板隔出来的卧室。 说是卧室也不算,连门都没有,仅用半个帘子挡住,里面放着一张单人床,地上只有一米活动空间。 她把剩下的钱都用来盘货交房租,只能吃住在店里。 好在布置得舒服,床上铺着厚厚的垫子,墙板上也贴了黄色碎花壁纸,床头柜是进货时厂家送的简易箱,上面摆着塑料檯灯。 她洗簌完,手按在胃上用力压住旋转,打了个嗝才觉得舒服。 关前面灯,开后屋灯,她掀开帘子,却一愣。 狭窄的床上躺着一个人,连鞋都没脱,和衣睡着,他侧着身,头塞进床头叠好的被子里,只能看到下巴。 怪不得听不到他唿吸声。 蒋南踢他一脚,顺便把床头灯打开。 「周杨,起来。」 床上的人没动,她又拍了拍他肩膀。 「周杨?」 「唔……」 他动了一下,手胡乱地摸索着旁边。 蒋南后退到门口,烦闷地看了眼时钟。 马上十一点了,再不睡明天就没精神了,超市作息堪比监狱,早上六点就得起。 「别赖在这,快点起来回家。」 他家双层别墅,床又宽又大,想怎么睡怎么睡,犯不着在她这窄得翻不了身的地方对付。 就算他生意变差,也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再不济可以去找吴见白,现在酒店和度假村是他的,十几层的房间随便住。 可床上的人依旧不动。 他故意的。 蒋南气得磨牙,她眼皮打架,今天卸了两次货,人累麻了,没有力气和他拉扯。 「周杨!」 她音量加大,一条腿跪在床上,一只手去扒他肩膀,熟睡的人懒懒地『唔』了一声,伸手环住她的腰把她带进怀里。 ? 蒋南后背靠墙,因为床太窄只能紧紧贴着他,她用力推他,企图把他推下去。 可环着她的手力气越来越大,他的头还在被套里,说话声音闷闷的。 「别动,以前洗车行的床比这个还窄呢,也睡了。」 蒋南听他说完更是气不打一出来,「说那些陈年烂谷子干嘛?你现在马上离开,我要睡觉!」 「一起睡。」他呓语般说。 「周杨,别耍无赖。」 蒋南困在他怀里,屋里闷热,不一会就出了汗,黏黏腻腻的和短袖粘在一起。 好难受。 「周杨!」 她生气了。 从被子里露出的下巴却展开,熟睡的人轻笑,哑着嗓子说:「再叫一次我名字。」 蒋南闭嘴了,再也不想说话。 才过了几分钟,就觉得热得喘不过气,他胳膊才松动,带着潮热的水气伸展在半空,蒋南支起身子,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他也从被子里钻出来,半睁着眼睛看她,忽然说:「头髮长了。」 刚来洱河时的耳后短髮,现在已经齐肩,夏天热了,她就扎起个小啾啾,凉快时再散开。 不过她对于髮型没有执念。 没剪短也是因为懒得去理髮店。 她越过他的身体下床,冷着脸说:「很晚了,你单身男人在我这干嘛?」 周杨自上次她决意分手时,态度就不再畏畏缩缩,甚至有时候过份浪荡。 他侧躺着,曲着手肘支着脸,玩味地说:「这有什么,我还遇见过已婚女人敲单身汉的门呢。」 见她绷起脸,他不怕死的继续说:「你说,她大半夜敲门是想干嘛?」 …… 「你是不是找死?」 -------------------- 第47章 第四十七章 真是烈女怕缠郎。 这话是乔思思说的。 她正靠在门口, 看周杨满头大汗地卸货,一边的蒋南拿着单子,一件一件的对货, 她打个勾,周杨再往库房搬。 乔思思翻了个白眼, 冷哼一声。 她看货搬差不多了, 才在旁边声音不大不小的说:「男人真是现实, 有钱时挑挑拣拣,没钱时巴着不放, 真不要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蒋南唇角微弯,专心在纸上打勾。 周杨搬完货出来, 她又故意望天, 手掌扇着风,声音更大了。 「有些人真是把欺负人写在脸上, 不是嫌弃我们南姐不能生吗?现在怎么又贴上来了?」 可这两个人都不说话,她本就因为天气炎热憋闷的心更烦了。 孕妇心情就像夏天的雨, 说来就来。 她站着累了,又开始烦这副身子,好好的怀孕干什么, 一宿宿的睡不着,吴见白那个杀千刀的还不回来, 她气都没处撒。 周杨一趟趟搬货,蒋南准备好冰镇的水在门口,他随手拧开,仰着脖子喝掉半瓶, 水从瓶口溢出来, 途径下巴流到脖子上, 又翻过喉结,渗进白色棉柔的短袖里,和流出来的汗混在一起。 他身材偏瘦,胳膊上的肌肉紧緻漂亮,尤其是仰头喝水时的姿势,身体曲线充满力量,在她眼前和吴见白软胖子的形象重叠一起。 真是晦气。 乔思思眼神一跳,忽然骂不出来了。 据说随着女人年龄越大,审美就会发生改变,年轻女孩都喜欢忧郁偏瘦的美少年,随着年龄增加,会喜欢实用型的。 眼下,周杨明显是实用型的。 她也快三十了,她懂。 前几年真不在意这些,就算那方面不和谐,也不太在意,现在就不一样了,认识上去了。 能带出去的帅哥,真不如晚上实用的糙汉。 而且,周杨长相也上乘,各方面条件摆在这,就算有些不愉快,晚上搂在一起消解下,也就算了。 不像她,男人不回来,她气得蹬腿还要注意力度,怕抻到肚里的孩子。 这么一想,刚才骂那几句实属她阴阳怪气了,都怪吴见白,要不是怀孕了她才不会这样。 蒋南给她搬来凳子,她轻咳一声,才小心地坐下。 货搬完了,蒋南结好款,才掀开帘子进门。 正好周杨要出来,两个人撞在一起。 他热得把短袖捲起来,露出紧实的腹肌。袖子也撸到肩膀,后背几乎湿透了,隐约看到一排凸起的骨节。 炎热抓紧三伏的尾巴,闷得小城喘不过气。 「喝冰水吗?」 她要进屋开冰柜,被他抓住手腕,他的手汗津津的,刚一拉上就松开,他甩了甩手,说:「不喝,不用拿。」 「好。」 蒋南有些不自然,就算心里放下了,也没法不在意。 回忆是新鲜的,在脑海里翻滚,此时发生的一切,也被她小心收在记忆里,待深夜时细细体会。 她骗不了自己。 她没放下。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她才转身回屋,刚抬眼,就看到乔思思一脸暧昧。 「干嘛?」 她心虚地递给她一瓶拧好的常温水。 乔思思接过去,也不喝,瓶盖拿在手里转啊转,眼睛偷偷越过门帘看外面。 「你怎么了?」 蒋南整理货架,时不时看她欲言又止。 「南姐,你真行啊。」 她凑过来,挤着眼睛说:「我刚才忽然悟到了,你不能生,他正是好时候,不管玩得多勐都没事,不需要措施,简直不要太完美。」 蒋南面无表情地看她,眼神向下,定在她肚子上。 「孕妇女士,你说这些好吗?」 乔思思厌烦地说:「管他呢,现在就一胚胎。」 蒋南忽然好奇,乔思思的状态和她以为的孕妇一点也不一样,那种幸福地等待生命的降临在她身上一点都没看出来。 她说:「没有别的感觉吗?不觉得幸福吗?」 「幸福什么啊?你连吐三个月试试,杀人的心都有。」 「可这是你的小孩啊,亲生骨肉。」 乔思思咧着嘴说:「就算亲生的,感情这东西也是处出来的,都是人类,要是总拿血缘关系说事那日子没法过了。」 蒋南怔住,忽地想到殷凤娇。 或许走了这么多弯路就是太拿血缘关系当回事了,妥协,忍耐,都是以亲情为前提,让她忘了人是独立的个体。 当她咬着亲情不放时,殷凤娇先放弃了这段关系,那些痛苦到要死去的岁月此刻告诉她:人是要为自己活的。 她恍然,轻轻点头。 乔思思见她同意观点,又说:「就像我吧,在东山港的时候还给家里打钱,节衣缩食的,换来了什么,分手了想回去,被亲爸妈拒之门外。」 「那房子大半的钱都是我出的,但是写的我弟名,没有我地方。」 「来到这了,刚开始多难啊,冷水洗床单,我还是靠你吃饱的饭,打电话给我爸妈,就说没办法,让我忍着。」 蒋南握紧乔思思的手,无声安慰她。 「现在好了。」 乔思思笑着,眼里闪着浅浅的泪,「现在是好了,见我好了天天给我打电话,话里话外说没钱。」 「我现在多难受啊,可一句关心的话都没有。」 「这就是人,也别亲情血缘的了,处得来就处,不行就拉倒,生我是多大的恩德吗?我活了二十多年没有一天不苦的,就算现在有钱了,你看我苦不苦?」 蒋南嘆了口气,「苦。」 「所以说,就别把怀孕生孩子看得太高尚,高尚的人总有一天被高尚所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我怀孕,我难受,所以我不喜欢。到时生出来了,孩子可爱,我爱他心肝肝似的,那是我们关系处到了。」 蒋南噗嗤一声笑了,说:「到时候我要是和宝宝处得好,你可别吃醋。」 「谢谢,我乐得清净。」 乔思思累得坐下,手又扶着腰,蹙眉咧嘴; 「所以人得为自己而活,自己开心最重要,付出总想要回报,得不到心理就不平衡,弄得人压抑,有这时间不如吃点羊肉串……」 她说着,眼睛瞪着门外。 蒋南顺着她目光看,周杨拿着一把烤好的肉串过马路,他好像知道屋里的人在看他,伸出手摆了摆。 「完了,我看到羊肉串想吐。」 乔思思脸色发白,手忙脚乱地拿包要走,蒋南扶着她,看她一阵一阵反酸水,轻轻拍她后背。 「不行了,真要吐了。」 她小跑着出去,吓得蒋南心里咯噔咯噔的,她追出去,刚好看到乔思思擦着周杨的肩膀离开。 周杨一脸疑惑,扬起手里的肉串喊她,「吃完再走啊。」 「呕~」 乔思思干呕一声,头也不回地钻进车里。 蒋南见她上车,松了口气。 真是担心啊,真的担心她,人不是靠血缘维繫关系的,而是靠心和心的碰撞。 就像和周杨,在他们最难的时候互相慰藉,搀扶着从泥潭里走出来。 这样的感情,还不够深厚吗? 她心脏忽然震颤,转头看周杨。 他站在台阶下,四目相对,他举起羊肉串,笑得露出虎牙; 「今晚吃肉串!」 夜幕降临,街灯亮起,夏季最漫长的白天就要结束了,路灯下飞着成群的小虫,温度刚好,微风吹拂她光洁的脖颈,忽然有种实实在在的幸福感。 她站在台阶上,看着他满手的肉串,笑着说:「怎么没买面呢?」 周杨后知后觉地说:「忘了。」 他把肉串递给她,要再回去买面。 蒋南不接,看着他急色的脸说不用买。 「你不是想吃吗?」 「嗯,店里有面。」 「那不一样。」 蒋南下了两个台阶,抓着他短袖下摆,转身往屋里走。 边走边说:「我想吃你煮的那种,什么面都行。」 身后的人僵了一下,忽然后背被炙热的胸膛拥住,他抿嘴笑,不说话,蒋南故意板着脸不看他,虽然如此,垂着的手却交缠在一起。 经歷这么多事,虽然不全是美好,但两人已经有了默契。 他们正向对方的心走进一步,路很长,好在日子也长,他们有的是时间。 全文完 -------------------- / 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