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古系女研究生的逃亡生涯》 1.前往白平山 http://.biquxs.info/

【很多年后的顾楚楚仍然会想起那年夏天的考古实习。如果一切可以重来,她不会选择去当那个实习的研究生领队的。这样她便从此不会再遇见那个人。】 ———————————— s县,城乡结合部,一辆大巴在坑坑洼洼的公路上摇晃行驶。准备前往该县的一座小山头一一白平山。 大巴从凌晨四点出发,到现在已经跑了十多个小时。司机大叔戴着个草帽,一手握方向盘,另一只手搭在窗户外面,夹着一支烟。猛踩一脚油门,霸气非常。 “哎,哎,哎。看一哈子啊。等车再拐过去,山头就到了啊。”大巴驾驶座传来一声中气十足的大喊。 车里面坐着一众年轻人,正睡得东倒西歪。猛的被司机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纷纷睁开眼。打着哈欠,继而神色兴奋起来,坐直身体看向窗外,彼此交头接耳。 “学姐,学姐。” 大巴后排角落坐着一个女生,穿一松垮白体t恤与破洞牛仔裤,盘着二郎腿,遮阳帽盖在脸上,正在以一种并不十分美观的姿势仰天睡觉。由于感到被一双白皙手腕轻飘飘地摇动,片刻后她抬手,拉下盖在脸上的帽子,揉了揉眼。 手腕的主人坐在她的前面一排,正跪坐在座椅上,背过身来俯视她。 “顾学姐,我们到了!”学妹花季少女一枚,笑靥如花。 顾楚楚晃晃脑袋,眯眼看向窗外。继而点头。 “学妹,坐好。” “学姐不记得我叫什么名字了吗?”学妹十分伤心。 “……”顾楚楚想了又想,内心愧疚,“不好意思,真的忘了。” “叶菲。顾楚楚学姐,我知道。她叫叶菲,”学妹旁边的男生插话,义正言辞,“叶绿素的叶,非常懒的非。” 叶菲学妹扭过头去,继而前排传来男生惨叫声。 作为一名a大考古系的研究生,顾楚楚今年年芳二三,读初中期间跳过一级,现隶属a大历史文化学院孙敬白导师门下。孙教授痛心疾首称顾楚楚为不肖门生,顾楚楚扬起脖子敢于在高级研讨会上拆自家导师的台,师生间和乐融融。毕业即将来临,顾楚楚荣幸成为孙教授门下唯一不明去处的研究生。 故被打发来带领本科大二生,作为经验丰富的考古挖地人,带领同学们完成人生中第一次考古工地实习。 大巴于下午四点半到达山村。长途颠簸够,一众青年甚感饥饿,遂饿狼扑虎般涌入村接待所。 “学姐,我怎么没看到哪有山?”叶素抓着包子,满脸疑惑。 “你找山干嘛?” “我们不是要在那座山上挖墓实习吗学姐?!” “哦。你走出接待所,绕到后面踮起脚看,就能看到了。”顾楚楚语重心长,叼着包子点头,“该小土坡位于s县农村,土堆旁流过潺潺小溪一条。当地人民质朴勤劳,认为依山傍水实乃好风水,故将小溪起名通天河,土坡起名为白平山。” 初夏的晚风其大,沙士飞扬。接待所里空气有些闷,顾楚楚走出来,蹲在马路边叼着包子瑟瑟发抖。 “学姐,明天我们就要下地了耶!挖宝下墓!”小学妹十分兴奋,叉腰嚎了一嗓子,拎着瓶矿泉水跑出来,精准地找到才躲起来五分钟不到的顾楚楚。 叶学妹神采奕奕,“学姐,我们明天什么时候走?” “啊?哦。””顾楚楚点头,“六点,大家不要迟到。” “听到了吗明天早上六点。不要迟到!”学妹转身大喊,声音洪亮。顾楚楚差点没咬住包子。 “还,还有什么事吗,学妹……” 顾楚楚常年跟在自家导师手下,不务正事,到处闲逛,中原大地的供暖系统尚未普及广大南方,有其师必有其徒,顾楚楚热衷在寒冬蹭各种知名报告会的温暖空调。因此对考古系大二这帮学生并不很熟悉。顾楚楚抬头看学妹,后者肤白腰细,面容清秀,姓叶名菲,一路上似乎对顾楚是这名研究生临时实习领队格外关注。顾楚楚想了又想,觉得叶学妹必定成绩傲人。 “有呀,学姐。明天有什么要注意的吗?” “长裤长袖,注意防晒,勤点蚊香,早点睡觉。” “好的!同学们,长裤长——”熟悉的大喊,学妹的声音中气十足,顾楚楚噎了一口,掩面离开。 接待所的小旅馆窗明几净,躺在草席质感的床板上,可惬意欣赏到一小撮蛟子展翅飞翔的感人景观。一切是那样的熟悉,仿佛时光倒流到了三年前顾楚楚初次工地实习的青葱岁月。顾楚楚沉思片刻,拿起手机发了条朋友圈。 【反季节西红柿:考古人千千万万代,好学师妹青春逼人。躺在乡下接待所的蚊帐里,本人安详地数着眼皮上的蚊子包.】 瞬间集齐十赞,以及数条幸灾乐祸的“哈哈哈”。 鲕楚楚抹着风油精,从床上爬起来煮水喝。随即以迅露不及掩耳之势缩回蚊帐内。 顺便从背包里拿出一个本子,顾楚楚捧杯啜饮,厚纸壳硬皮本,大约有一枚五毛硬币的厚度,顾楚楚闲来无聊时,偶尔会在网上连载一篇武侠小说。今天还没更新,顾楚楚头痛,不过已经一周没更新了,自从在忙带队实习的准备工作起,她就没再更新。不过没关系,反正也没有人看。一种悲伤的喜悦油然而生。 忽然手机屏幕亮了一下。 qq企鹅对话框弹出,那人的头像十分文艺,落花飘零。可谓问君能有几多愁,恰似一江春水向东流。 【那不勒斯的海:楚楚啊,转眼你毕业j大已经两年了。母校社团对你甚是想念。】 顾楚楚想了又想,翻进他的空间里,挨个查看相册,终于认出一张笑的放肆的大脸。 j大是顾楚楚的本科学校。在读期间,她加入了一个文学社,社团风气良好,在汉语言文学系的王明川社长的带领下,整日吃喝玩乐,春花雪月。期间顾楚楚与王社长建立了深厚友谊,并且每到逢年过节,都会发短言寒喧一二。 然而已近两年没再联系。 顾是楚只是听说,王社长大毕业去了一家报社,文学青年,针砭时弊,成为拖稿走狗一条。 时隔数年,再次收到王社长的问候,顾楚楚十分感动。 ——叮咚。 【师兄甚为想念,思念成疾。近日听闻师妹在h县工作。所说h县的特产烧饼远近闻名,不知师妹可否给我带来一二。】 “………”顾楚是擦掉眼泪,平静回道,“不在h县。” 叮咚。一张照片正在上传。 是一张屏幕截图,顾楚楚刚发的那条朋友???渲凶笙陆堑淖远?ㄎ?ps地址被仔细地圈了出来。 我日。顾楚楚一声叹息,“王社长。你要什么口味的” “随便。最好梅菜扣肉,不要香菜,不要葱,馅不要太油。没事,师兄不挑。”那边打字如飞,“楚楚啊,你现在在a大读研吗?” “……”顾楚楚泡了一杯绿茶,戳下一个“嗯”字。 五分铁后,朋友圈跳出一条最新消息。 【那不勒斯没有海:没想到文学社前学妹美名远扬。今天竟有人找上门来,高价求其近况。哈哈哈,我就知道她在a大!】 ....王社长你是不是忘了屏蔽我。 【反季节西红柿:社长,啥意思?】 【那不勒斯没有海:有人向我悬赏你的消息。嘤嘤嘤,学妹你出名了。】 【反季节西红柿:你给了】 【那不勒斯没有海:我当然没给!即使他要给我二百块钱。】王社长义正言辞。 “社长你真是好样的。” “后来他加到一千。我就说了你在a市。” “……??”顾楚楚呛了一口。 “学妹你不要担心。”王社长苦口婆心,“小伙子长得挺帅的,黑t恤,牛仔裤,棒球管,看起来不想坏人。前天中午拿着份报纸来到我工作的报社。是四年前六月份的报纸,指了指一篇征文,我一看,可不是就是学妹你的佳作。” 顾楚楚愣了愣,思考片刻,想起来了。遥想2010年的三月,伊利牛奶曾联合光明日报举办过一届征文比赛“光明杯”,参赛对象面向全国中小学生。 效果惨不忍睹,没什么人参加。j大文学社因拉到过伊利牛奶赞助,全体社员被拉来充数。包括彼时考古系大二的顾楚楚。 于是在六月的比赛表彰阶段,颁布一等奖两名,二等奖五名,三等奖十名,优秀奖若干。顾楚楚文自小参加过无数比赛,学素养了得,一直是优秀奖安慰奖的忠实获得者。 比赛结果在2010年6月1日的光明日报上刊登,并且按得奖名次在接下来的一个月内连续刊登获奖文章。顾楚楚收到报纸,看着得奖名单上,混在一排祖国的花朵中的自己,心情十分复杂。 还好还好。据说伊利牛奶赞助过全国数十所高校的文学社团。顾楚楚仔细研究了获奖名单,欣慰地发现还有很多被拉来充的大学生,一起厚着脸皮污染祖国的花朵。很好很好。 于是作为数十名优秀奖中的一名参赛者,顾楚楚的一首现代短诗按序被予以刊登。由于名次实在不佳,轮到顾楚楚的时候,已是6月末,初夏转盛,紫藤花落,蝉鸣阵阵。 【反季节西红柿:想起来了。居然真的有人看那首破诗??】 【那不勒斯没有海:我猜那是你的忠实读者。呵呵。学妹你还单身吗我忽然觉得自己做了件好事。】 【反季节西红柿:滚。我不单身。】 那边寂静片刻。然后手机叮咚叮咚响个不停。鉴于顾楚楚上一条的信息量有点大,王社长开始信息轰炸。 顾楚楚慢斯条理喝完茶,将id“那不勒斯没有海”设为免打扰,关机,在大腿上打死一只蚊子,躺下睡觉。 2.记得要带烧饼 http://.biquxs.info/

大名“白平山”的土山山脚下,初夏天气晴朗,阳光明媚,偶有微风吹拂,掀起飞沙走石。 铁锹铲子摆了一地,叶菲小学妹在工地前瑟瑟吹风,紧紧抓着顾楚楚的手,欲哭无泪:“学姐……” “考古就是这样的,叶学妹。”顾楚楚被一双小爪子扯地生疼,深呼吸安慰,“你不会以为是愉悦的挖宝吧。” 叶菲眼泪汪汪地点头。 顾楚楚叹气,想什么呢。据说考古系里有一个传说,考古人的归宿,只有两个,要么被风沙掩埋,要么被阳光晒干。一往无前的考古人,绝不能在办公室里拿着月万的工资吹空调腐败,享受不到劳动最光荣的至高桂冠。 想当年顾楚楚工地实习时,一位师兄便如此说过,语气抑扬顿挫,面容凛然,。 “有的人还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可他还活着。”那时顾楚楚从师兄手里接过铁锹,听到师兄说道,声音振聋发聩。 顾楚楚手拿铁锹,心生感动,“有道理!学长你说得对。还有的人,像我们一样,为成为一名合格考古人,而孜孜不倦地努力。” “悟性极佳。”师兄嗯了一声,右手夹着一根烟,吸了一口,语重心长补充,“还有的人,他找不到工作。” 彼时顾楚楚还没有理解到学长话语间精髓。 等到明白时,不免泪流满面。 次日,全体人员于鸡叫之时起床。乘车绕到村庄后面的土山,一队考古系实习生挥舞锄头,铁锹挖地,挥汗如雨。引得路过村民纷纷驻足观赏。 野外考古首先要打探孔,就是利用探铲来探测土层。铲子朝地下用力一戳,最深能到达地下两三米深,提出探铲后就会带出泥土。通过土层的信息,可以了解地底有无文化堆积层。 数小时后,开始陆续出土碎瓦片。 “注意,小心点拿,清洁时别弄坏了。建议你们立即分袋贴标签。如果晚上再集中搞突击,可能会睡不了觉。”顾楚楚手驻铁楸,一手叉腰,在明媚阳光中恍惚眯眼,一边善意地提醒。 午饭过后,一众人如释重负,拖着疲惫的身躯蒙头睡觉。一点半再次集合,接着挖地。 “呦,你们这些娃娃们,做啥子呢?” 顾楚楚抬头擦了把脸,“a大考古系,实习。” 这位大爷身穿松垮汗衫,脚踏人字拖。顾楚楚回忆片刻,发现他好像从下午三点多,就站在这了。大概起初只是路过,然后出于好奇,走出十米后,又倒了回来。津津有味地报臂旁观。 后来竟然又去买了块西瓜,站在树荫底下继续旁观。 “哦呦呦,没想到我们这个山沟沟里,还有大墓呦。”大爷表情神秘,“丫头,我有个宝贝,你给瞧瞧?” 顾楚楚对他神秘兮兮的语气不觉明历。 但毕竟眼下正在紧张工作,加之此前大爷树下惬意吃瓜对一众苦逼考古人带来严重心理不适。所以顾楚楚面带微笑,暂时把他打发走了。 “同学们辛苦了。别忘了每人每天要上交一篇探方日记。不少于800字。”傍晚时分,顾楚楚拍手,号召大家收工。 吃过饭后,整班又马不停蹄去听随行专家的讲座。顾楚楚作为研究生辅助领队之一,向专家组的老师报告当日工作。其中某位老师突发奇想,想于这段为期数月的考古实习结束时,在当地村民间举办一个小型鉴宝会。 大部分村民热心淳朴,在工地探方中帮助了同学们很多,加之诸多村民都声称自家有传家宝,故大家一致赞同,三月后于工地前搭建帐篷,普及知识,寓教于乐。 次日忽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初夏雷雨阵阵,电闪雷鸣,不得已停工一天。 顾楚楚吃着西瓜,坐在接待所的凉席上吹风扇。 “啊!学姐!有老鼠!” 忽然一阵拍门声,伴随着女生的惊声尖叫。 顾楚楚开门,把人放进来。同时探出头去,“哪里?哪有老鼠?” “就在那里!啊啊啊,要从我房间里跑出来了!”叶学妹花容失色。 “快关门啊学姐!”学妹力大无比。顾楚楚还没反应过来,就觉得门从自己的手里被硬生生夺过来,砰地关上,要不是顾楚楚躲闪及时,几乎要夹住她的鼻子。 “嘤嘤嘤。学姐,你怎么不怕?” “人嘛,糙这糙着就习惯了。”顾楚楚叹气。 当浪漫在遇到现实时,前者总是那么得柔弱。六月的老鼠和蚊子日渐嚣张。同学们的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日渐憔悴。 于是顾楚楚与叶学妹一起,躺尸在凉席上,吹风扇。 “坚持住,学妹。三个月后我们就能回去了。”顾楚楚拍肩鼓励。 叶菲嘴角抽搐,“学姐,咱们考古系的学生,毕业了能干什么?” “去博物馆或研究所。继续天南海北蹭各种考古队。考研。”顾楚楚边扇扇子边说,“大体上就这么几个方向。我有个师哥,毕业后就去了国家级考古研究所。” “那学姐你为什么要考来a大当研究生啊。” “因为你学姐作为应届毕业生时找不到工作。”顾楚楚叹气。“而且还有一个小小的原因。a大有一个我的朋友。我想来看看他。” “莫非是段清学长?金融系研究生男神。”叶学妹愉悦八卦,“顾学姐,你们什么时候在一起?” “对。若干年前我在j大读考古系本科的时候,他作为研究生来过j大交流。那时我还加入了一个文学社。可能j大金融系太水,我感觉他整日无所事事,并且经常会和他在社团教室里偶遇。一来二去,就成了熟人。”顾楚楚回忆道。“后来我也考到了a大。” “作为一个考古人,是要有梦想的。学妹。”顾楚楚拉回话题,精神抖擞,“学妹,你的梦想是什么?” “回顾历史,展望未来!” “很好。”顾楚楚甚是欣慰。 “谢谢学姐夸奖。咦?学姐你在做什么?” 顾楚楚右手握一只圆珠笔,正在左手手背上龇牙咧嘴地写字。叶菲凑近一看,正是“带烧饼”三个字。 “孙导师派我随行你们这次考古实习,听说此地特产梅菜烧饼十分出名,特意吩咐我务必带几张回来给师母。”顾楚楚幽幽叹息。屈服于导师淫威之下,悲愤欲绝。 “原来如此。孙教授总跟我们说学姐你是他的得意门生。”叶菲继续追问,两眼放光。“学姐,你大二也参加过考古实习吧。有什么收获?” 往事不堪回首,三年前的自己在考古工地实习学到了什么? 顾楚楚想了又想,村长地里的一口井浮现眼前,夏天用来冰镇啤酒挺好喝的。 3.鉴宝会上的话痨青年 http://.biquxs.info/

【——只见嗖嗖数声。电光火花,落叶纷纷,一片竹叶瞬间被劈成两半。 “好快的剑。”她抬头看去,恰好见一黑衣少年迎面走来。少年眉目剑星,眼中流露光明如灯塔般视线,皱眉一把将她拉到身后,“大小姐小心。”之间嗖嗖两声。 她跳出墓穴,忽然一阵眩晕。原地晃了晃。黑衣少年跟着跳出,扶住她,“咦,大小姐,你怎么流鼻血了?”】 反正也没人看。顾楚楚一向随缘更新。 断更一月,顾楚楚心情愉快。腰不酸,腿不疼,腰椎间盘及颈椎都恢复了健康。 某日中午顾楚楚在工地上喝啤酒吃辣条,刷着手机。不抱希望地登上账号看了看,忽然心里一跳,竟然有一条评论。 “大大还更吗?” 顾楚楚十分感动,“更个腿。在工地。” 那边沉默良久,“大大在工地干嘛?” “挖墓。” 从此小天使了无音讯。直到第二天顾楚楚清晨醒来,睡眼惺忪地浏览网页。发现哪里不对。 “您的文章接到举报,已经被锁。请联系管理员。” “…………” ———————————————— s县白平山,a大实习考古队于工地村口搭建数艘军绿色帐篷。为期三月的工地实习转瞬即逝。临走之时,考古队随行专家决定于此举行一个小型“鉴宝会”。 名曰鉴宝会,其实就是业余古董评估。白平村村民纷纷怀抱各式各样“传家宝”前来,有讲究些的,小心捧着个木头盒子,揣在怀里跑来。也有放荡不羁的,一手提着个把上有好几道裂口的瓷杯就走过来了。出乎考古队成员的意料,参与村民还挺多的。头条上午还好,下午眼见要收摊走人了,人却越来越多了。 而且还有好多张陌生面孔。 原来a大考古系实力雄厚,随行的数位指导专家造诣深厚。举办鉴宝会的消息不知怎么被传出去了,一时引人无数,连隔壁村镇的都跑来了。 坐在帐篷前的一张长木桌后,专家表情严肃,推了推眼镜,举着一枚锈迹斑斑的方孔铜钱。绿裙女子站在一旁,弯腰端茶倒水。 “其实吧,我突然发现,”帐篷旁核桃树下站着一个男生,男生眉清目秀,对着绿裙女子的背影频频点头,“顾学姐其实挺好看的。” “学姐有男朋友了。”叶菲目光鄙夷。 绿裙女子不算很高,但身材清瘦,站姿端正,乌黑的头发高高地盘起,微风吹拂豆绿色裙摆,女子微微低下头,十分养眼。 “就是黑了点。”魏冲叹气。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绿裙女子抬头,笑眯眯地冲他看了一眼。 “学弟,你刚刚说什么?” “我说学姐你真好看!” “乖。”她伸手递出一个暖壶。“去帮学姐接一壶开水。” 顾楚楚擦了擦汗,扇了会儿风。男生苦着脸提着水壶离开,很快就回来了。 “谢谢学弟。放桌子底下吧。” “不客气。”魏冲笑容灿烂,摆摆手。转身看了一会鉴宝现场,“学姐,你看没看过一个电视节目,叫《鉴宝》?” “小时候电视整天放,我就整天看,觉得里面可神奇了。”魏冲感叹道,“学姐,你说他们只要用手摸一摸,就能知道是不是赝品啊?” “这并不夸张。我认识有一个人,专门做玉的。每天经手的玉不下白件,从废旧残次品,到顶级和田玉,他都摸到过,几年下来,自然对这个圈子了如指掌,不用别的,只打眼一看,就对玉石的质量心里有数。同材质因为品相价钱也可能天差地别。找机器鉴定不如找个信得过的人。”顾楚楚点头。“古玩赝品也是如此。大部分赝品对内行人其实很容易被看出来,要么品相太次,要么过犹不及,只是刻意作旧了,实际上当时那个年代压根没有那么精细的做工。” 鉴定赝品,说难也不难,但也不简单。近年来假货横行,普通市场上真品几乎绝迹,到处都是千里挑一,沙里淘金的买卖。 “盛世古董,乱世黄金。越来越多人入了这个圈子,哪怕买了十多年,手头里也没几件是真的。”顾楚楚摇头,“古玩圈水太深了。” “对了,顾学姐,你是哪里人啊?”魏冲闲聊。 “j大毕业。家在北方。” 顾楚楚没仔细说下去,实际上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顾楚楚是在梧桐山孤儿院里长大的,18岁考入j大,快毕业时,顾楚楚想了又想,觉得自己也没什么打算,但只有一个要求,那就是打死也不想回到d省梧桐山市。所以一咬牙,一门心思地考研来到了a大考古系。 顾楚楚自打记事起,就没见过自己的父母,所以魏冲问她家在哪,她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说。 前几天刚下过雨,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白平山上空,青天之上薄云漂浮,令人神清气爽。前两天随行专家全天候坐阵鉴宝会,人流如织。第三天是鉴宝会的最后一天。特邀专家王教授下午有事,早一步坐车离开s县了。作为考古队的实习领队,研究生顾楚楚临危受命,斗胆一人坐阵。 所幸第三天下午都没什么人来了。帐篷前的桌子旁,撑了把太阳伞,绿裙女生趴在桌子上,怀里抱着一罐菊花茶,头枕在一本线装书上。 不知过了多久,山脚下林间蝉鸣的一片宁静氛围被打破。由远及近传来一阵脚步声。 “……顾小姐?” 顾楚楚抬头,揉了揉眼。来人是一名年轻人,穿着黑色夹克外套与牛仔裤,右耳上还戴了个亮晶晶的耳钉,在顾楚楚的注视下,他又低头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名牌,咧嘴笑的十分开心,点头道,“顾小姐,你好。” “是a大考古队举行的鉴宝会吗?” “是。”顾楚楚点头。他笑地更开心了,小心翼翼地从提起一个木盒,顾楚楚这才看见他一直把它抱在怀里。 “南宋官窑瓷青花釉里红。”年轻人自豪搓手,眼神热切。“您给看看?” 顾楚楚戴上白橡胶手套,小心打开木盒,从里面的三层白布里捧出一件瓷器,轻轻触摸,细细观赏。瓷土结实,釉质细腻,一看就是上了年纪的宝贝,工匠精神的杰作。 年轻人侃侃而谈,“顾小姐,嘿,听我跟你讲。这瓷瓶是我五年前无意发现的。那时我在南海西沙旅游,就在旅游纪念品一条街……哎,旅游纪念品您知道吧,就是——” “我知道。”小哥人挺帅的,怎么是个话痨?顾楚楚默默扶额,连忙插话。 “哎,顾小姐您真聪明。”年轻人笑眯眯道,接着回忆,“哎呦,当时那条街上人挤人,人推人啊。我就这么走着,走着走着,嘿,您猜怎么着,一眼就透过了某个古董铺子的窗玻璃看到了这玩意。南宋青花釉里红。做工如此精细,世间稀有啊,我在茫茫人海中一眼相中,软磨硬泡,摊主只好忍痛割爱,以区区二百五十元成交。” 年轻人声情并茂,神采奕奕,“顾小姐。买到的时候我特别高兴。我就知道,我纵横古董界多年。总算跳到宝了。要不您给估个价了,看能值多少钱?” 顾楚楚点头,年轻人的话语及表情极具感染力,遇到如此热爱收藏的小哥,她不禁也十分感动起来。 只是有一点尚且美中不足。 如果南宋真能生产出青花瓷就更完美了。 “您这瓷瓶,买的时候花了多少钱?” “二百五十元!”年轻人挺直腰杆,十分自豪。 “……”顾楚楚差点呛了一口,放下茶杯,抽纸擦了擦嘴,思考片刻,面容严肃,“先生,这个瓷瓶乃无价之宝,欣赏价值远远大于实际价值。您好好收着就行了。” 顾楚楚想了想,又觉得不能打击人积极性。遂沉默片刻,补充一句,“以后出去旅游,吃点好的。” “噗。” 魏冲在一旁笑地差点背过气去。 顾楚楚抬腿踩了他一脚,不动声色。皮夹克年轻人此刻忽听见一声惨叫,抬头挑眉。只见a大考古队研究生实习领队顾小姐依旧沉着,双手奉还木盒,笑靥如花,“没事,这是我师弟,没事就爱傻笑。您慢走。” ———————————————— 为期三月的考古实习转瞬即逝。饱经风霜的同学们收拾东西,依依不舍地与村民告别,背包走到村门口,大巴早已在此等候多时。顾楚楚站在最后,站在魏冲后面,由于魏同学有些高,顾楚楚不得不踮起脚来,清点人数。不久大巴司机便开始发动车子,车尾瞬间排出两朵黑烟。 “人都齐了吗”司机大叔叼着跟烟,从路边慢悠悠站起,一边爬上驾驶座一边大喊。 “齐了。”顾楚楚点头,抬高声音回答。把背包往肩膀上又扛了扛,也跟着人流一点点往车上走。 离车门还有几步,顾楚楚忽然停住动作,沉默扶额。片刻后,把包往地上一扔,掉头就跑。 “学姐,你去哪”魏冲吓了一跳,回头大喊。 “买烧饼!”顾学姐步伐矫健,奔跑速度惊人,很快消失在了村口大树下转弯路口的尽头。 险些忘记给师母买一斤新鲜的烧拼,顾楚楚惊魂未定,遂拼尽力气,一路马不停蹄地跑到了村西头刘大爷开的一家黄山烧饼铺。魏冲追上来时,顾学姐已经站在了铺子里,一手叉腰,另一只手胡乱地狂扇扇子,上气不接下气地说,“老,老板。来两斤烧饼。” “好勒。姑娘你稍等。”大爷正坐在风扇底下嗑瓜子,闻言站起身来,慢慢悠悠走到火炉旁,洗了洗手开始揉面团。 “学姐。你喝不喝水”看顾学姐以手抚胸,频频咳嗽,魏冲想了想,从包里拿出一瓶矿泉水。 “喝。”顾楚楚接过水,仰天口喝下半瓶。“谢谢学弟。” 平心而论,老板做的还是挺快的,手艺也确实不错。没过一会儿店里就飘出了动人的梅菜烤烧饼的香味,令人垂涎三尺,顾楚楚点头,看来s县的烧饼果然名不虚传。 离出炉还有一段时间,顾楚楚平复下呼吸,掏出手机,划开屏幕,上网看了看。发现昨天的一条朋友圈说说又被顶了上来。 【热烈祝贺a大考古系大二工地实习圆满完成!是妹子就来喝冰镇啤酒.jpg/围着篝火群魔乱舞.jpg/笑得像个二百斤的糙汉子.jpg】 昨夜是实习三月的最后一晚,同学们举办篝火之夜,吃喝拍照,热泪盈眶告别工地生活,班长叶菲同学编辑照片文字,发博庆祝,引得朋友圈纷纷纷点赞。看得出来,叶班长特意给照片加了加滤镜,使一众皮肤黝黑的同学们终于在夜色中显眼了些,与此同时,每个人的牙也更白了。 顾楚楚掩面点赞。默默欣赏了一会照片上的自己,发现实在惨不忍睹,不得不移开视线,往下拉了拉几条评论。忽然发现了某个熟悉的名字。 “【金融系研究生10级段清】觉得这条博客(热烈祝贺……)很赞。” 要说段学长不愧是段学长,要么一个月没任何消息,好似人间蒸发;要么忽然发一条网络状态,引众妹子纷纷追随。着实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 “【今天还钱九五折】回复【金融系研究生10级段清】:哦哦哦!看我刷到了什么!男神。我竟离男神加此之近。” “【甜粽子都是邪教】:一jio踢粥楼上,我才是最近的。” “【小草莓】:嘤嘤嘤学长,好久没见到你了,怎么昨天没来上课?” 顾楚楚往下翻着评论,眉头抽搐。 想了又想,点了点段学长的头像。 “嘤嘤嘤学长,你怎么给叶学妹点赞了,看到照片上的我了吗?” “楚楚,你回来了”那边倒是回的很快。 “今天晚上就到学校啦。” “楚楚,有件事想和你说一下。” “怎么了?”顾楚楚抱着半瓶矿泉水,瞪着手机屏幕左上角正在闪烁的“对方正在输入”。 片刻后,一条新消息发了过来。“我觉得我们不是很适合。你变了。” 顾楚楚皱眉盯着屏幕看了半天,喝了一口水,理智关机。 “我哪变了?” 目睹了一场自家学姐疑似被甩的现场,魏冲小学弟瑟瑟发抖,尽管顾学姐询问的表情和颜悦色,他还是不敢吱声。 “我哪变了” 顾楚楚皱眉抬脚,绕着圈到处走来走去。 “姑娘你在找什么?”听到自家店铺里响起一串咚咚咚脚步声,大爷从厨房里探出头来看了看,十分佛系,又慢悠悠走回去了。惊魂未定,“我还以为地震了。” 最终顾楚楚在店里的偏僻厕所里找到了一面镜子。 “我哪变了?”顾楚楚照着镜子,面带微笑,“除了眼皮被蚊子咬地发肿,双手磨出茧,长期挥舞铁铲导致的小腿变粗,浑身晒黑三倍以上。我哪变了?” “哪,哪都变了。”魏学弟瑟瑟发抖。 烧饼做好了,大爷肩膀上搭着毛巾,走了出来,找了一圈最终在洗手间发现了忽然失踪的客人。 “姑娘你怎么跑这来了?”大爷把烧饼装在油纸袋里,递给顾楚楚,慢悠悠嗑瓜子。 “谢谢老板。”顾楚楚接过来。转身离开。 小铺子里的十寸小彩电里放着黄梅戏,咿咿呀呀,歌声婉转。两个黄鹂鸣翠柳。 没走两步,顾楚楚捧着烧饼,蹲在地上,嚎啕大哭。 4.初遇肖警官 http://.biquxs.info/

“楚楚啊,这次带领师弟师妹们去s县考古实习,感觉怎么样啊?有没有收获啊?” 历史学院考古系办公室。顾楚楚站在屋子里,空调的冷风开得很足,她拉了拉袖子。面前一张红木办公桌,顾楚楚的导师孙教授坐在桌后,抬头推了推眼镜,慈祥地看过来。 “有收获。”顾楚楚点头如捣蒜,热泪盈眶,“感谢孙导师,让我有机会再一次体会到了奋斗岁月的感觉。年轻真好。” 顾楚楚神情十分真诚实,顺便双手奉上一个纸袋。“给师母的特产烧饼。保证新鲜。” 走出办公楼,顾楚楚遇到刚刚交完昨夜的叶菲学妹,于是相约一起回宿舍。 “原来师姐临走前是去买烧饼。”叶菲了然点头,“果然是孙教授的得意门生。咦?我记得学姐买了两袋啊。另一袋呢?” “另一袋要寄给我一个杀千刀的老同学。”顾楚楚叹气。“本科文学社社长王明川学长。毕业后进入一家报社工作,据说目前成为最年轻报社责编,愿苟富贵无相忘。” “哦。”叶菲点头,继而十分开心地笑道,“对了,顾学姐,你什么时候去见段学长?叫我一起吧。我还没去过金融系教学楼,导师让我周三去那里送一份材料。” “啊不好意思啊学妹,我们分手了。” “…………”叶菲绊了一下,被顾学姐一把抓住,贴心扶起。叶学妹惊魂未定,弱弱的问,“…学姐,你们分,分手了?” “人渣啊,”顾楚楚摇头叹息,“遥想我三月前带领你们工地实习之前,他还说回来的时候要请我吃饭。三月过后,你师姐我不过黑了十个度,他就和我分手了。” “要不是他并不穷,我都要怀疑,他其实是不想花费一份饭钱。”顾楚楚沉重拍了拍叶菲的肩,语重心长道,“叶学妹,听师姐一句劝,以后找男朋友一定要提前看好人品。” “段,段学长人品不好吗?”叶菲瑟瑟发抖,毕竟金融系研究生段清学长仪表堂堂,气质清冷,曾多次被评为a大背影酷似黑云杉雪松的一位男神。“学姐,你认识他的时候,怎么没好好检验一下?” “我认识他的时候。”顾楚楚回忆道,“那是在五年前了。” 叶菲抬头,看到顾学姐皱眉,轻飘飘叹了一口气,林荫道洒落细碎阳光,“那时他帮了我,我觉得他一定是个好人。” 叶菲叹气,“再给你一次机会。如果再来一次,顾学姐,你还会选考古系吗?” “会啊。”顾楚楚想了又想,低头微笑,“当然会啊。” 顾楚楚回到宿舍,开门,走到厨房煮了一壶水。三个月没再回来,宿舍里积了不少灰。昨夜八点大巴刚回学校,随便买了点饭,吃完就九点多了。顾楚楚腰酸腿疼,实在不想打扫卫生,早早睡了。 于是只好今天再清扫房间。 顾楚楚拎起扫帚,扫地拖地。顺便把桌子上一张和段学长的合影扔进垃圾桶。 渣男挨千刀。十分不幸,在做大巴车回来的路上,顾楚楚在颠簸中睡着三次,共梦渣男两次。梦里的少年一身白衬衫,人模狗样,站在操场的树荫里,戴一副金丝边眼镜看书。想当年,顾楚楚还是一枚柔弱少女。四年前文艺少女怀揣春花秋月的美梦,志在感受浩瀚历史长河,传承人类文明,高考后报考j大考古系,绝然不知从此即将完美蜕变为糙汉的命运。 第一次见到段学长,是在大一军训时。顾楚楚从小身体就不太好,在梧桐山孤儿院时干什么都慢吞吞,没少被骂。孤儿院里等级分明,孩子们拉帮结派,管事阿姨用各种手段树立权威。大概是顾楚楚吃饭太慢,遂被阿姨威胁,呼吁小朋友们,再吃这么慢大家就不要理她了,都是因为她,大家才饭后没有水果吃。有道是死猪不怕开水烫,船到桥头自然直,被管事阿姨拿拖鞋追打多次,顾楚楚索性每次吃饭时,端着饭碗站在窗边,慢吞吞地吃。一个人吃完,再一个人去洗碗。 八岁那年,顾楚楚几乎每周都有两三次低烧,病病歪歪了整整一年。那一年里她很少离开房间,每天坐在床边,印象最深的就是窗外一颗老梧桐树。那时她整天坐在床上,靠在窗边,天气好时阳光会晒在被子的一角上,晚上那个被角也会有淡淡的阳光味道,在潮湿阴暗的阁楼里显得不那么冷。白天她就坐着翻看几本书。那是前些年捐来的,大概是某中小学举行的孤儿院图书义捐活动。书不多,分到每个孤儿院的孩子手里,每人仅有两三本。顾楚楚随机得到了两本书,分别是盗版《动物世界》,一本空调使用说明书。后者大概是不愿意捐书的某位同学拿来充数的。在学习了空调的开关定时及维修护理相关词汇后,顾楚楚在走廊的垃圾桶里捡到了第三本书。一本厚旧的《爱伦坡诗集》。大概内容太过无聊,捐书者从父母那得到了这本书,实在读不下去,偷偷带到学校,火速投入孤儿院捐书募捐箱,从此脱离苦海。 八岁的顾楚楚坐在房间里,线装书被翻地快要掉页,窗外的梧桐树绿叶沙沙,在地板上留下晃来晃去的阴影。睡午觉时,有时她会想,自己会不会一直这样病下去,会不会慢慢死掉。 但是并没有。 九岁后顾楚楚病情慢慢好转,不会再莫名其妙地发烧。但依然落下病根。一但大量运动,身体就会有点虚弱。 大一军训时,顾楚楚本不想请假的。于是坚持在操场上站军姿站了一天,然而十分丢脸地在傍晚时分晕倒在太阳底下,当着众人的面。一片惊叫声中,顾楚楚跪倒在地,意识模糊,决定还是不要逞强。 辅导员要求顾楚楚开一张病假单,证明自己确实无法正常军训,于是次日顾楚楚跑到校医院开了张疾病证明。校医院的大夫给她做了系列检查,听诊把脉,仍无法确定顾楚楚病因,最终建议少吃辣条,多喝热水。 “行了,同学。你可以不参加军训了。”老大夫扶了扶眼镜,摇头叹气,“真不知道现在年轻人成天军训有什么意义。姑娘,你信不信,昨天有五个同学以身体不适为理由被送来校医院,求我开张病假条。” 随即龙飞凤舞在病假单上写了几个大字,“疑似贫血。”盖了个章,赞许点头,“好了,同学,你可以证明自己有病了。” 于是顾楚楚颤颤巍巍拿着那张证明自己确实有病的病假条,去找导员签字。导员上下审视,目光严肃,以略显鄙视的目光盖了个章。从此顾楚楚便每天坐在操场树下,抱着一瓶热水,穿着迷彩军训服。 第三天军训新生一连的联络员开始在操场上来回巡视。联络员实际上也不用艰苦军训,由每连中选出一个,自从被选出来后,便负责奔波操场各处在教官间传话。据顾楚楚观察,联络员小姐姐们均由每班最漂亮的女生担任。某日二连的联络员在操场上神气来回巡逻,路过东南角一颗大树下,发现某位女生坐在树下,安静看书,除了脸色略显苍白,气色尚好。于是便叫她站起来,批评教育该偷懒行为,要求走出树荫站军姿。 “同学,我有病。”顾楚楚十分诚恳。 “我不管。同学,你是哪个系的?不站就扣分。” 顾楚楚叹气,站了起来。联络员女生手里拿一瓶冰镇果汁,脸上妆容精致,与操场灰头土脸的军训新生相差极大。女生抱臂,斜眼看她走出树荫,站到阳光底下,开始站军姿。 顾楚楚站在灿烂阳光下。看女生翘兰花指喝果汁。起初一切正常,十五分钟后眼前模糊了一下。 然后大片晃动。 “同学,扶我一下。”联络员与令一名男生正靠在树下,有说有笑,以至于没有听见正在笔直站军姿的女生忽然轻轻说了一句什么话。然后她原地晃了一下。 一头栽了下来。 摔在被阳光烤得十分温暖的橡胶跑道上,顾楚楚一阵眩晕,深吸一口气,想要爬起来。忽然发现自己没有任何力气。 联络员喝完一瓶果汁,笑吟吟回头,然后呆若木鸡……怎么回事,真晕倒了?她还没反应过来,就见一个人影从操场边缘大步踏来,蹲下扶起了倒地的女生,紧接着把她背了起来,飞速走向体育场外。 “哎,哎,同,同学……”联络员反应过来,伸手想去拉他,没拉住。 顾楚楚感觉自己正趴在某人的背上,背着自己的人健步如飞。于是虚弱睁眼,“你是谁?” 男生穿白衬衫与黑色长裤,身材挺拔,戴一副金丝边眼镜,有一张好看的侧脸,声音冷淡,“学妹你最好去一下医务室。” 五分钟后顾楚楚坐在校医院的医务室里,与开假条的老大夫面面相觑。 “奇怪,同学,验过血了,你也不贫血啊。”医生喃喃自语,神情严肃。 “没事,我从小就这样。休息会我回宿舍躺躺就行了。”顾楚楚虚弱摇头,继而转头看向一旁站着的人,“谢谢。谢谢你,同学。” “不客气。”男生正低头看手机,闻言抬头说了一句,“我叫段清。” “段同学你不是军训生吧。” “不是。我是大三的。金融系。”段清摇头。 “哇,段学长你怎么又闲情逸致,坐在操场上看我们军训?”顾楚楚其实对他有点印象。她坐在树下时,偶尔抬头,看到操场那一头的台阶上坐着一个人,穿着白衬衫,那人似乎总是一个人坐在那片被树荫笼罩的石头台阶上,安安静静,不知道在干吗。 “我喜欢看新生军训,很有趣。”段学长手指修长,点了几下屏幕,大概在发短信,面无表情。 “…………”顾楚楚内心悲愤。果然军训没有什么意义的吧,最大的意义,就是每年为即将毕业的学长学姐提供乐趣的开心果。 “顾楚楚同学?” 顾楚楚点头,扭头看他,发现他正低头看着桌子上的病例单,稍稍眯了眯眼,扫了一眼顾楚楚的签名。 “感觉好点了吗?需要我送你回宿舍吗?”白衬衫段学长最后摁了几下手机,继而把手机塞回裤子口袋,皱眉淡淡开口。 “不用不用了。谢谢段学长。”顾楚楚连连摆手。 后来顾楚楚一人慢悠悠走回宿舍,宿舍在五楼,撑着墙爬到五楼时,顾楚楚已经脸色发白。于是缓慢掏钥匙,进门坐下,喝几口水。 之后顾楚楚很久没有再见到段清。直到大一下学期,顾楚楚加入文学社,于某日没课时坐在文学社例会教室里读书,那天正值十一黄金周假期,同学们回家的回家,旅游的旅游,有情侣的和情侣外出约会,作为单身年龄二十年的单身狗,顾楚楚悲伤坐在空荡荡的教室里,靠在窗边边翻小说边晒太阳。 忽然教室门口响起脚步声,顾楚楚抬头,门口的青年逆光站立,白衬衫在清晨的阳光折射些许温暖的金色,他抬手敲门,声音安静,“打扰一下,王明川社长在吗?” “社长去约会了。今明两天都不在。”顾楚楚摇头。 忽然觉得那人面相有些熟悉,片刻思索后,啊了一声,“……段学长?” 段学长刚要离开,闻言停住脚步,转身走近了一点,看了看顾楚楚的脸,最终露出淡淡微笑,“好久不见,顾楚楚。” 自从半年后在文学社教室不期而遇,二人之后的见面频率逐渐提高。顾楚楚得知作为金融系大三生的段清学长,最近有调研课题项目,据说与图书文学刊物出版销售有关,故与文学社社长王明川多有交际。某次偶然机会,段清也得知了顾学妹作为一名文艺少女,平时会写点小说短诗。 “不要出版。也不要参加比赛,楚楚。”段学长午休时间翻阅顾楚楚篇翻译的某篇英文诗,简短点评了一下。 “……我上哪去出版啊。”顾楚楚痛心疾首。 “那也不要参加比赛。” “为什么?”顾楚楚费解。 “得不了奖很丢人的。”段学长坐在图书馆的公共休息室,冬天暖气充裕,唯独这个房间一年四季常年开着窗,窗户关不严,冷风从窗中弱弱地呼啸进来。顾楚楚穿着长至膝盖的米色大衣,坐在段学长对面,看着他穿着白毛衣,修长手指间夹着一只钢笔,喝了口红茶,皱眉仔细看顾楚楚的诗。 冷淡模样太过欠揍。顾楚楚一把夺回笔记本,怒气冲冲,“重在参与。” 大学时光转瞬即逝。大四毕业,顾楚楚因为不想回梧桐山市,孤注一掷报考研究生。听说段清在a大金融系读研。最终顾楚楚也考到了a大。两年未见,二人在2013年初秋,于a大图书馆重遇。 后来他们在一起了。然后短短三个月后,顾楚楚又被他以莫名其妙的理由分手了。 顾楚楚想,难道自己被渣男甩了? 工地考古实习归来,顾楚楚打扫宿舍,扔掉二人合影照片,将悲愤化为力量,加倍挥舞扫帚拖把。 “同学,你还好吗?”片刻后,宿舍门被颤颤巍巍地拍响。 “好。我在打扫卫生。”顾楚楚开门,探出头去。 “好的。地板晃动,我还以为楼上地震了。”门外是楼下的舍友a,叼着一袋酸奶,惊魂未定得拍了拍胸。 “不好意思,我马上打扫完了。”顾楚楚微笑,关门。叹了一口气,把拖把扔回卫生间。 下一刻厨房的水烧开了。水壶发出刺耳尖叫,白色水雾团团升起。顾楚楚走进厨房拔掉插头。正提着壶翻找一袋红茶,忽然听见门又被拍响了。 咚咚咚。 “我打扫完卫生了。不好意思啊同学。”顾楚楚提着热水壶去开门,陪笑道歉,一系列动作一气呵成。刚想反手关门,没关上。 回头一看,才发现门口站着一名陌生男子,男子伸出手来,挡出了房门。 “顾楚楚同学?”男子旁边还站着顾楚楚的对门舍友b,女生穿着拖鞋,揉了揉眼睛,似乎刚刚午休起床。 “是。”顾楚楚跟她并不熟。见她抬头问自己的名字,不由得愣了一下。随即点头。 “是她。”女生打了个哈欠,扭头看那名男子,“到了。顾同学就住在这里。” “谢谢配合。”男子身穿一件黑色外套,棒球帽戴的十分隐蔽,遮住了半张脸。他身后还站着一名蓝t恤黄头发年轻人。女生闻言转身拖着拖鞋离开。 “……你是?”顾楚楚站在门口,一头雾水。此时走廊里只有他们两人。顾楚楚与他面面相觑。“你找我?” 男子点头,抬起脸来,声音冷冷,“顾楚楚小姐,幸会。我叫肖轩,隶属公安局缉私科2队,找顾小姐了解点事。” 顾楚楚反应不能,眼见他抬脚就要迈进宿舍了,才一把拉住他。后知后觉,十分惊恐,“等等,同志,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警察?” “莫不是要私闯民宅。我要报警了。”顾楚楚瑟瑟发抖,握紧热水壶。 男子被拦住,皱眉思考片刻,低头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欲掏出警官证,没掏出来。 “肖,肖队。”黄毛年轻人声音弱弱,“……您忘了,您已经被停职了。” 顾楚楚瞪着两人。 男子随即停下动作,手伸出口袋,整理袖口,面不改色,好似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顾小姐。我们真的是警察。想来问你几件事。”在黑外套男子的沉默注视下,黄毛青年倍感压力,额角抽搐,迅速掏出自己的警察证,递到顾楚楚面前。 “请顾小姐配合。” 5.缉私局的大案 http://.biquxs.info/

顾楚楚发誓,自己活了二十几年,除去在红灯坏时闯红灯穿越步行街以外,没有触犯过任何法律。作为一名遵纪守法的好市民,忽然被警察同志盯上是怎么回事? 昨天中午,一名自称肖轩的警官找上门来,身穿便装,在a大研究生宿舍三号楼201宿舍内,与顾楚楚进行了一场简短谈话。 顾楚楚提着刚煮沸的水,泡了一壶茶,诚惶诚恐。 肖警官身后的黄毛青年叫韩客,外表看来相当年轻,眉清目秀,在肖警官对顾楚楚提问期间,埋头飞速做笔记。 “缉私科?肖警官。我甚至没出过国。”顾楚楚百思不得其解。 “顾小姐你家是哪里的?” “辽宁梧桐山。” “籍贯呢?顾小姐你出生在梧桐山市?” “身份证上就是这么写的。”顾楚楚点头,叹气,“我在梧桐山孤儿院长大。从小对父母没什么印象。” 肖警官抬头看她一眼,眯了眯眼,对视片刻,移开视线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无意冒犯,顾小姐见谅。” “没关系。” “顾小姐,听说你刚刚考古工地实习归来。我想了解一下,近几个月以来,顾小姐身边可有什么不同寻常事件发生?” “研究生宿舍小区旁边经常有人半夜施工,声音极大,吵的人神经衰弱,投诉无果。哦,对了,夏天到了,隔三差五宿舍里进蝙蝠。”顾楚楚想了又想,绞尽脑汁。 记笔记的黄毛青年擦了擦汗,肖警官不置可否,目光犀利,流露出不赞成的目光。 之后顾楚楚又被问了几个问题。经历了一段被盘查户口般的对话后,肖轩的电话忽然响了。 “韩客,你留下把顾小姐的个人信息登记完。我有事要离开,一会在主教学楼地下停车场集合。”走到阳台接完电话后,肖轩转身走回餐桌前,从椅背上抓起黑色外套,皱眉把手机放回口袋,低头看向乖乖坐着的顾楚楚,轮廓分明的脸依然萦绕一片冷淡严肃的气场,点头示意,转身离开。“保持联系,顾小姐。我们还会来拜访的。” 黄毛年轻人正在隐蔽地用一卷信纸扇着风,闻言连忙起立,“好的,肖队。” 目送肖轩离开,他重新坐了下来,伸手给自己倒了杯白开水,擦了擦头上的汗,不知为何,顾楚楚觉得他松了口气。 “吃瓜吗?警官。”顾楚楚走到厨房,切了一个西瓜。 “不用了不用了。顾小姐,叫我韩客就好。”黄毛连连摆手。 “不要客气。”顾楚楚端出一盘西瓜,摆在餐桌上,自己拿起一块开始吃,愉快点头,“挺甜的,韩客先生,而且是冰镇的。不吃一块吗?” 一大盘鲜红沙瓤西瓜横七竖八躺在桌子上,诱人犯罪。青年犹豫片刻,伸出魔爪。 “所以,肖警官今天为什么会来找我?” 青年吃得飞快,一块西瓜消灭完毕,正抬袖擦嘴。牛仔裤女生忽然开口,笑容甜甜。 “这是肖队负责的一项任务。我不好说。”青年一脸悔意,放下西瓜,“顾小姐,早知道我就不吃了。” 吃人的嘴短,拿人的手短。在顾楚楚的真诚注视兼微笑下,韩客重新拿起瓜,摇头叹气。 “是这样的,顾小姐。上个月缉私局发生一件大案。美国旧金山wiener艺术画廊被于五周前接受调查,画廊主人知名古董艺术商nancywiener女士被指控大量收购海外走私文物,比如印度或柬埔寨神庙中古文物及多件中国国宝青铜瓷器。价值数百万美金。根据wiener女士电脑内上千封邮件及多年来针对国际走私网的调查,大约在1972年起,在与国际走私贩交易之后,wiener女士首先将它们转交一位神秘古董修复师手下,为文物制造一份假“简历”,粉饰一新后再以合法程序流通入佳士得等知名拍卖行。迄今为止已经拍出1280万美元。” 以修复文物为名掩藏暴力挖掘造成的损伤,后在拍卖行制造虚假的流传记录,最终通过伪造不实的文物来源,使该文物早于国际法规定的被掠夺文物出口年限。顾楚楚点头,这确实是一种常见而隐蔽的走私文物洗白渠道。禁止国际文物走私的国际公约早于1970年由联合国颁布,然而公约有限制——“公约仅适用于本公约对一国家生效后在该国提出索还请求”,因此,对于公约在有关国家生效以前的流失文物,不能依据公约要求返还。中国在1989年加入该公约。 “然而,经调查,nancywiener女士并非画廊原主人。画廊是她从她的继父文森特继承来的。她的律师称已自愿认罪,应该罪行从轻处理,且在判定走私文物责任在她还是她已故的继父身上确实存在困难,所以维纳女士目前暂被释放。” “自从此事件被曝光,中国缉私局积极配合,目前已有部分国宝陆续回国。”韩客吃完瓜,心满意足地擦嘴道,“经调查,我们猜测这牵扯一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大团伙海外走私案。” “很好,考古人最恨走私。恭喜海外国宝归来。”顾楚楚鼓掌,思考片刻,“韩先生,但我还是不明白,这跟我有何关系。” “经过统计对此,我们发现当年走私的那批文物里,失踪了一件青铜器。画廊正在接受搜查,所有中国文物悉数与六十年代团伙走私案相符合,只有某件青铜器不翼而飞。连资料都疑似被销毁了。” 韩客摇头,“就在上周,我们收到了一封信。信上的内容似乎与顾小姐有关。” “我?”顾楚楚一愣。“什么信?” “匿名信,打印稿。内附多张黑白老照片复印件,包括约十来件六十年代流向wiener画廊的古董。其中就有一张青铜器的照片,照片虽然不跟清晰,然而经过编号及出土痕迹对比,确定就是这件目前失踪的青铜器。拍照环境是一件小黑屋,估计就是五十年前走私团伙作案现场。”韩客顿了一顿,“照片背面有人用圆珠笔写上了顾小姐您的手机号码,出生年月,及家庭地址。” 片刻寂静。 顾楚楚淡定擦嘴,回忆自己是不是得罪什么人了。 “家庭地址我们去过,竟然是在一座山里,初夏时节,绿树成荫,肖队带领我们找了三天,愣是没找到那棵树下能够住人的地方。”韩客啧啧感叹,“电话我们也拨打过了。是空号。” “我现在在想,会不会只是个恶作剧。”韩客皱眉,“顾小姐你不用担心。目前没有直接证据,证明你与该案件有关联。毕竟匿名人提供的地址电话都疑似是随意捏造的。” 自从中午两名不速之客的到访,顾楚楚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太惊讶,然而内心一直惴惴不安。听到韩客这句话,顾楚楚总算松了一口气。 然而依旧疑点重重,顾楚楚随即拉扯嘴角,灿烂微笑着给他倒了一杯茶,“那我可以看看那封信吗?” “不可以。顾小姐。”经历吃瓜事件后,韩警员警惕倍增,连连摆手,斩钉截铁道。随即抬手揉了揉浅黄色头发,叹了口气,抬头看向顾楚楚,“顾小姐,有件事要说一下。今天我跟你提了不少案件详情,其实也不违反规矩。肖队本来就不打算瞒着顾小姐的。虽然他没跟我们明面指示过。但我感觉的出来。” “顾小姐回头再见肖队时,也可以详细跟他谈一谈你知道的信息。今天没有提前通知顾小姐,就私自来到a大研究生宿舍小区。并且在没有说明来意的情况下,直接走进您的私人房间,实属抱歉。”韩客叹气,“不过希望顾小姐你体谅一下。这个走私案牵扯到几个月前肖队停职。上世纪六七十年代那个瞒天过海的文物走私团伙,一直是个谜。直到上周,我们才第一次得到了疑似直接与其有关的顾小姐您的消息。肖队等这个消息,已经等了七年了。” 韩客摇头叹息,似乎颇多感慨,随即不经意间瞥见左手手腕上的手表,表盘上的指针正呈现微妙的夹角,随即惨叫一声,飞速起身,抓起外套挥手离开,“回见,顾小姐。我得走了!” 顾楚楚正在厨房洗水果刀,闻言探出头来,黄毛青年步履如飞,她只能看见他的一个背影。 背影飞快消失在走廊尽头,走廊里隐隐还传来凄凉的碎碎念,“希望肖队还在那里,希望肖队还在那里……” 6.再遇易先生 http://.biquxs.info/

顾楚楚走出厨房关门。起来想起,总觉得哪里想不通,有些头痛。随即电话响起。 “喂?我是顾楚楚。”顾楚楚接起电话。 “师姐。我是魏冲。”电话那边传来一阵哀鸣,“你们去年有没有上过博物馆学与化学物质鉴定学的课啊?写过结课论文没有?” “是常教授的吗?”顾楚楚回忆道,“上过。” “能不能发我论文借鉴一下啊。”,电话那边的魏师弟声音悲惨,“不会写啊!” “常教授挺严格的,每年挂科率系评论第二。”顾楚楚想了想,露出十分同情地笑容。 “啊……第一是谁啊?”魏冲叹息,声音渐渐平静,似乎已经放弃挣扎。 “……”很快顾楚楚就笑不出来了。“我的研究生导师。” 十分不幸,挂科率排名第一的名师就是顾楚楚的研究生导师。外表严肃老干部,一年四季都喜欢穿中山装加白袜子黑皮鞋,好在近年来,随着年龄渐大,授课门数减少,从去年起已经不再授课,只负责带研究生博士生,只在a大江湖间留下一个考试周熬夜修仙只为不挂一门选修课的传说。顾楚楚猜测自己就是最后一批直系学生了。孙教授曾亲口告诉过她,她愚笨不化给从业半百的他造成了严重心理阴影。说话的时候,桃李满天下的孙教授摇头频频,痛心疾首。 “学弟,考试要诚实。”顾楚楚语重心长。“论文我是不会借给你的。你要是有疑问,怎么不问班长叶菲同学?” “自从考古实习结束后,我就很少见过叶菲了。”电话那边声音惨兮兮,“据说叶同学交了一个男朋友,除了上课期间,一律神龙摆首不见尾。” 听到叶学妹的甜蜜近况,刚刚失恋的顾楚楚不免感慨许多。正再隐隐心痛,忽然听见电话那边又开始哀嚎,“学姐,下节课就考试了。实在有几个问题没有听懂,想见学姐一面行不行?我请学姐吃饭!” “吃什么?”顾楚楚心情愉悦。 “校门口烤鱼烧烤,双人份。”魏学弟捂胸心痛。 “算了算了,学弟。”顾楚楚叹气,“我先去买点水果。一会我去图书馆,你有什么不懂的问题,再问我吧。” “谢谢师姐!”魏冲极其感动。 挂了电话,顾楚楚洗了个头,从衣柜里拿出一件绿裙子,拎包走出宿舍,溜达着走出校园,去小巷子里买水果。 初秋暮夏时节,石榴熟了,一个个红彤彤的摆在凉棚下,十分勾人食欲,顾楚楚弯腰挑了几个,递给老板。老板正给水果称着重,顾楚楚忽然听到不远处一声呼喊。 “顾学姐。”随即她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欣喜跑来,“我就知道你在这里。” 原来是刚刚打过电话的魏冲。魏师弟身穿蓝色t恤,怀抱一个篮球,大概刚从体育馆跑出来,整个人看起来十分精神,双手合十,笑容十分殷勤且灿烂,“学姐,别忘了一会去图书馆。十分感谢!” “知道了,知道了。”顾楚楚叹气,抬手接过老板装好袋的石榴,“老板,多少钱?” “九块六。” “便宜点吧,老板。” “九块五。” “八块吧,老板。八这个数字多吉利。” “……正宗突尼斯软籽石榴。姑娘你知道啥叫突尼斯不?进口石榴!不行不行。” “老板你做生意也太实惠了。正宗软籽不应该200多元一斤吗。”顾楚楚翻翻钱包,做感动状,“而且老板你这石榴都快烂了。我还买来吃,简直是捧老板你的场。便宜点吧。” 魏冲到旁边的小超市买了一瓶饮料,边擦汗边看顾学姐讨价还价。估计终于被她坚持不懈的精神所感动,老板大手一挥,作忍痛割爱状,“算了算了。八块就八块吧。” “好的。”顾楚楚麻利掏出钱包付账,笑眯眯道,“谢谢老板。” 魏冲就站在一旁看着。只见顾楚楚刚付完钱后,转身就走。 魏冲觉得哪里不对劲,额角抽搐,从摊上拎起那袋红石榴,拔腿就追,“.........学姐你没拿水果。” 哪知顾楚楚走的越来越快。魏冲跟在后面,面容扭曲,眼见顾学姐脚步飞快,就要通过前面的人行横道。忽然路灯转红灯,面前驶过一辆大货车,绿裙女生戛然停住脚步。 “学姐你走那么快干什么?”魏冲终于追了上去,一头雾水。 “嘘。别叫我的名字。”顾学姐以口型示意,随即左右扭头张望几秒,似乎十分紧张。魏冲更加迷惑,回忆片刻,刚刚付完钱后,顾学姐好像不经意回头瞥了一眼,眯眼往身后看了看,瞬间脸色有些微妙,似乎看到了某个面熟的路人。 漫长的红灯。顾学姐抬手遮太阳,遮住了半张脸。初秋阳光明媚,顾学姐一身绿裙飘飘,乌黑长发盘起,帆布鞋上一段脚踝雪白纤细。身后不远处传来一阵脚步声,她隐蔽地扭头瞥了一眼,随即掉头就走。 “啊,顾小姐,真巧。” 魏冲还没反应过来,面前就出现了一个陌生年轻人。青年身材高挑,仪表堂堂,身穿黑色夹克与牛仔裤,健步如飞,很快追上了绿裙女子,精准地一把拉住她的衣袖,并且笑容灿烂地忽视了她带有些许挣扎的微弱躲闪意图。 魏冲看着二人,一时三人面面相觑。 “顾小姐。很高兴再次见到你。” 挣扎无果,绿裙女子默默抬头,嘴角抽搐,看着陌生青年笑容灿烂地晃了晃头,右耳耳钉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 a大对面五百米外的小吃街,亮达面条铺。 傍晚时分,三个气氛诡异的人共坐一桌,开始吃面条。 “这位是易先生。”顾楚楚以手扶额,向魏冲介绍,“上个月s县工地考古实习,临走前的鉴宝会上,我们曾见过一面。” “有缘千里来相会,顾小姐。”青年算是面目英俊了,侧脸线条轮廓分明,一双深黑眼睛眼角微微上挑,有点桃花眼,更带出一点隐蔽的锐利。吃完一碗炸酱面,青年心满意足地擦擦嘴,摇头纠正道,“而且才一面吗?” “不好意思,是我记性不好。不止一次。后来当我回到a大后,于学校门口遇见一次,市图书馆遇见两次,早点包子铺三次。”顾楚楚想了想,面无表情补充道,“先生你不会在跟踪我吧。” 年轻小哥乃一名狂热的古董收藏分子,年纪轻轻,就掉入如此大坑,令人扼腕叹息。真乃有钱没处花,有钱人的兴趣我不懂。顾楚楚内心频频摇头。偏巧这小哥又是实打实的门外汉,眼光又不怎么样。可谓是一名赝品收藏大户,古董奸商锻炼口才的好对象。 “我就知道顾小姐你记得我的。”年轻人笑容灿烂,露出一口洁白牙齿,随即低头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探身递了过来。 魏冲看着顾楚楚抬手接过,忽然想起来了。面前这人他确实见过。在鉴宝会上,工地前的简陋帐篷前,顾师姐似乎还因为这人踩过自己一脚。 “易少堂,国家二级风水师,就职于解放路与建国路交叉路口,江生事务所。” 顾楚楚逐字读道,“不亏是风水大师,贵事务所选址也如此十分微妙。生长在红旗下,对面隔几步路就是八一建军博物馆,建国后封建迷信使不得。”顾楚楚一脸黑线,内心暗自琢磨,“而且我以前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那条路上有这个事务所?” “顾小姐你有所不知。”青年叹了口气,“半年前我刚搬来这里时,别处的房租都十分昂贵。a市不愧是国际化大都市,寸土寸金。” 顾楚楚觉得头痛。 自从在白平山考古鉴宝会上初次遇见,不知怎的,顾楚楚回学校后,竟然能够频频与他偶遇。原来他是半年前搬来a市的吗?缘,妙不可言。 自从两周前,顾楚楚再次在学校门口的包子铺遇见他后,青年十分开心,并且隔三差五带来各式各样五花八门的古玩古董。据顾楚楚观察,十分遗憾,无一例外都是赝品,且充分体现了奸商丰富的想象力与随行潇洒的造假行为。 其中一次给顾楚楚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那是个纹龙琉璃彩陶瓶,制造工艺第一次超出了青年其他收藏品的平均水平,顾楚楚不禁打起精神,正襟危坐。拿起来研究半晌,最终在瓶底发现了一行崭新数字。 “……哎哎有点过分了啊。先生你没看到这刻着生产日期吗?!这连古董赝品都算不上了吧,纯粹就是旅游纪念品吧??”顾楚楚悲愤欲绝。要不是观青年仪表堂堂,表情真诚,她简直怀疑他是不是哪个仇家派来的。 一来二去,顾楚楚实在有点吃不消。遂能躲就躲。没想到百密一疏,今天还是碰到了。 “易先生您还是另请高明吧。”顾楚楚痛定思痛,瑟瑟发抖。“我一届普通在校研究生,何德何能。” “顾小姐谦虚了。”青年咧嘴而笑,挑了挑眉,语气平稳,“早在一年前,我就听闻顾小姐大名。2003年由a大考古院系赞助的拍卖会上,顾小姐慧眼识珠,仅通过肉眼观察,就鉴定出一样高仿赝品。” 魏冲在一旁喝水,闻言愣了愣,随即抬头看去,只见绿裙女子也停住了动作。三秒后,若无其事地继续抽出一张纸巾,擦了擦手。 “而且在下听说。”青年声音低了一瞬,却依旧清晰,微微探过身来,修长食指一下一下轻叩桌面,“顾楚楚小姐造诣了得。知晓并运用古董气脉一说。” 魏冲顿感莫名其妙,与此同时觉得哪里不对劲。2003年a大考古系确实赞助过一场拍卖会,拍卖会于五兴路的阅世交易行举办。当时作为考古系教授副院长孙教授也前去了,并且携带手下门生一同前往体会拍卖现场,见见世面。据说顾学姐作为直系学生,当然也去了。 但魏冲并没有听说过什么关于她“当场鉴定赝品”的传言。 7.阅世拍卖行的奇怪传说 http://.biquxs.info/

魏冲一边思考,一边扭头看顾楚楚,见她神色依旧正常,只是不知是不是错觉,她的脸色有点发白。 绿裙女子慢斯条理擦着手,没有回答。青年看了她一会,嘴角带笑,低头打开随身带些的一个黑色皮包,掏出笔记本电脑。随意擦了擦桌子,把电脑放了上去,开机后噼噼啪啪打开一个网站。手指在键盘上翻飞,偶尔袖口翻起,隐隐约约露出手腕内侧一个纹身,黑色的花纹,面积不大,但具体什么花纹难以看清,很快他重新抖下袖子,纹身又被遮住了。 “顾小姐不必紧张。也可能是在下记错了。”易少堂清了清嗓子。 “肯定是你记错了。”顾楚楚面不改色,点头说道,“古董哪有气脉之说。世界是物质的,作为一名考古人,我十分相信科学。” “好吧。”易少堂挑眉一笑,低头整了整衣袖,“我相信顾小姐。” “顾小姐,今天我来找你,是想给你看几张照片。”吃完面条,黑夹克青年终于进入正题,随即又敲击几下键盘,把屏幕转到顾楚楚面前,咳了一声,继续微笑。 “哪几张?” “就这几张。”黑夹克青年点头,操纵键盘更换页面,霎时几张出土文物的照片在某个网站上弹了出来。“顾小姐,这些是真品吗?” 两张照片。一张坐佛,一件红色砂岩浮雕。 第一张坐佛塑像躺在泥泞的土地之上。第二件浮雕,大概来自印度,根据浮雕内容及刻凿风格猜测出自12世纪。照片背景是在防弹保险玻璃柜前,顾楚楚猜是在某个博物馆,或艺术品收藏馆里。 顾楚楚思考片刻,“是真的。” “何以见得?”青年面露崇拜,“顾小姐果然厉害。” “因为我在照片里看到了反射“佳士得拍卖行展馆”这一行字的玻璃。佳士得口碑极佳,以不出赝品著称。”顾楚楚面无表情,“如果佳士得拍卖行御用鉴定师都无法确定是假的,那么我也不能。易先生,你到底对我有什么误解。” “哦。原来顾小姐推测出了展品所在现场。进而推测真品赝品。”对于顾楚楚的微妙语气,易少堂置若罔闻,并面露赞赏,“合情合理,合情合理。” “…………” “没什么事我就先走了。”顾楚楚挣扎起身。 “别急,顾小姐,还有最后一张。”青年摇头,看着嘴角抽搐的绿裙女子,笑容灿烂。 最后一张是嵌白玉玛瑙杯。背景墙换了个地方,似乎也在一间收藏品画廊里,只是从玻璃展台里移了出来,被放在一张黑色金属桌上,柔和的灯光洒落,白玉杯有珍稀古董特有的悠久历史积淀质地光泽。 面条店的风扇吱嘎吱嘎响,绿裙女子本来要走,看着电脑屏幕停下脚步,顿了顿,走到屏幕前,弯腰抓住鼠标。她的神情十分专注,以至于没有反应过来黑夹克青年还在握着鼠标,于是她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 他顿了顿,抬头看了她一眼,却见后者皱眉紧紧盯着屏幕,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似乎碰到了什么微凉物体。然后他笑了一下,率先移开了手。 “西域大唐金丝玉玛瑙杯?” “正是。前些年出土。因为保存状态出奇地好,故在考古界中赫赫有名。玛瑙杯据说有三个,然而最终收入国家博物馆的只有两个。据说第三个自出土之后不知所踪,被收藏入私人艺术馆。”易少堂点头,“听说下周将会在a市拍卖行展出一只金丝玉杯。我观其照片,觉得实在很像前两只已被收编首都博物馆的文物。不知顾小姐意下如何?” 他扭头看她,她依旧站在他身边,手握鼠标,一动不动,弯腰看着拍卖行官网上的照片。乌黑长发垂下来,在风扇的微风下柔软漂浮。 “下周五a市阅世拍卖行将展出该藏品。这是件名副其实的传世珍奇,顾小姐,是真的假的?” 绿色长裙有着柔软的质地,偶尔在微风中飘过青年的手背。年轻女子又看了好一会,呼吸声轻轻,阳光下脸色雪白。许久后,她眨了眨眼,重新直起身子,摇头道,“不知道。” “易先生。下午还有课。先告辞了。”她回头,拉了一把正在看手机的t恤男生,提包迅速离开。 走出小饭馆,夕阳霞光灿烂,她走在街道上。虽然易少堂并没有追出来,她依旧脚步飞快。 很少有人知道那件事。2003年,a大考古系赞助的阅世拍卖行交易会上,出现过一起意外事件。 那天被拍卖的是一只瓷瓶,当时被收藏于一所知名画廊内。拍卖现场进展顺利,不久后瓷瓶被一位身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以三十万元价格拍走。两小时后,拍卖会渐近尾声,正当众人准备离开会场时,该男子从后台抱着装有瓷瓶的木盒,重新走入会场,并当众宣布,这个瓷瓶是假的。 现场瞬间隐隐骚动。阅世拍卖行一向信用良好,负责人一时心急如焚。交涉无果,迅速组成数名鉴证员队伍,将瓷瓶送至后台鉴证中心,并于不久后捧出机器证明真品证书。然而该男子面色无异,始终坚称它是赝品。 最终证明果然是赝品。机器证明是伪造的,拍卖会也很无辜,自认倒霉。最终送至省文物鉴定所,历时数天,真相大白。确实是精密仿造赝品。然而在送到省鉴定所之前,一众人纠葛不休,没人相信西装男子没有任何依据的话。毕竟他只是坚称是赝品,没有任何依据。 从容不迫而又没有理由的坚定,坚定到可疑。 一众围观群众吃瓜旁观。其中有位年轻女生站在人群之中,学生打扮,简单的白t恤加牛仔裤,很不显眼,七八月份的拍卖厅里空调呼呼吹着冷风,她叼着根冰棍,缩在乌央乌央的人群后。不知过了多久,她绕过一排排座椅,悄悄低头走到前排,在最前一排嘉宾席前停住脚步。作为赞助方,a大考古系孙教授副院长自然是特邀嘉宾,老先生胡子花白,简单的深色中山装,正襟危坐,坐在嘉宾席。女生三步并作两步,站到他的面前,低头与老先生交谈了几句。 之后的事情没人知道发生了什么。只知道a大考古系元老孙远川教授站起身来,绕到正在争执不休的后台,主动联系省文物鉴定所。 结果在三天后出来了。是赝品。 a大考古系元老孙教授的一名亲传研究生,从此一战成名。从前的她名不见经传。在公布结果的那天无数人来到拍卖会现场,拥挤到这名正站在窗边吹空调的瑟瑟发抖的女生,问她是怎么看出来的。有关那件瓷瓶的鉴定,至今仍是个谜。阅世拍卖行的负责人出来澄清,机器没有伪造证书的可能。省研究所动用了国家规格的精密仪器,众专家商讨数日,才得出了赝品的结论。她竟然只用肉眼观察了二十分钟,出去买了瓶水,回来后就直接联系了自己的导师,说这件瓷瓶是赝品。 究竟是怎么看出来的?人们十分好奇。 据在场人员回忆,面对众人的追问,该名顾姓女研究生拿着一瓶矿泉水,咀嚼葡萄味果汁软糖,想了又想,略带迟疑地开口,说闻起来不对劲,气息是假的。 这句话是那么的难以理解。以至于人们争论不休,并越传越走样。从一开始的气息,传到“气脉”,最终变成年轻女生只用一眼,就得出结论,铿锵有力走上竞拍台,夺下主持人话筒,说了三个字,“是赝品”。 故事越传越离谱。然而也没有什么关系。因为从此以后,那名背影纤细的女生从此消失在大众视野中,再未在任何拍卖会上公开露面。 —————————————— 三天后清早。a大考古系女研究生宿舍内,顾楚楚穿着睡衣,顶一头蓬乱头发,,叼着根油条坐在餐桌前,打开电脑。 登录qq,点击一个昵称“yi”的头像。那人的头像是一个大写y字母,白底黑字,哥特体花纹。 “易先生。是赝品。”顾楚楚喝了口豆浆,夹着筷子敲下几个字。 发送过去这行字,顾楚楚就起身去阳台浇仙人掌了。时间为清晨六点半,正值双休日周六,她琢磨着那人不会起床这么早。谁知刚回来收拾餐桌,朝电脑瞥了一眼,恰好看到屏幕上光标欢快闪烁。 “答对了,顾小姐。确实是赝品。” 顾楚楚愣住,重新坐下。哦?他怎么知道是赝品的?尽管他给她留下的印象一向不太靠谱。但此时他十分笃定的语气,令她陷入沉思。 叮咚一声。那边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真的那件在我家里。” “......?!噗”顾楚楚呛了一口,平复了三秒心情,不禁生出夹杂同情的深深关切,“易先生,这次买旅游纪念品时别忘了撕标签。陕西文物出土地博物馆云集,金丝白玉玛瑙杯精致仿品纪念品很多,我知道的。” “哈哈,顾小姐真会说笑。”顾楚楚泡了一袋菊花茶,端着杯子坐在餐桌前,看着对话框上方不停闪动的“对方正在输入”。片刻后,一条消息又被发送过来,“顾小姐有空一起喝杯咖啡吗?” “啊不好意思。来电话了。我有事先出去一下。”顾楚楚蹭的一下站起,决定无视对方,关机继续回屋睡觉。 成功拒绝了可能会发生的不良事故,顾楚楚心情舒畅,抱着电脑起身。走到卧室门口时,停下脚步,电话真的响了。 遂怀疑人生地缓慢走到厨房,拿起手机。 “你好,我是顾楚楚。” 对面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熟悉的冷漠,让她恍如经历一场时空穿梭,三天前这名不速之客的拜访成为了她的心理阴影。 “肖轩。顾小姐今天有空吗?想请你喝杯咖啡。” “......肖警官?”原来说谎真的遭雷劈,顾楚楚泪流满面。“有,有。” 8.代号l的特别行动小组 http://.biquxs.info/

a市青年路,银橡树咖啡馆,早上八点。 店里刚刚开门,空空荡荡,一两个人坐在窗边读报纸,还有两人坐在角落的放有几株绿叶盆栽的落地窗前,窗户半拉着窗帘,咖啡桌的一半被清晨的金色阳光铺洒。一名年轻女子坐在木制扶手椅里,无袖白衬衫扎了一截在牛仔裤里,低头扶额,一副尚未睡醒的样子。对面是一名穿着休闲装外套的男子,面目冷淡。 沉默许久,顾楚楚挣扎地揉了揉眼,“肖警官,韩客还好吗?”鉴于上次二人给她留下的深刻印象,不得不说,顾楚楚还是很担忧的,因为迟到五分钟而开除下属这种事情,怎么看都像是肖轩能干出的事情。 男子头戴棒球棒,正在看手机,闻言抬头,似乎有点惊讶她会忽然提到他,皱眉点了点头,“他很好。” “这次特地邀请顾小姐出来,是想知道,顾小姐是否还有任何疑问。”肖轩啪的一声合上手机,抬头看她,淡淡道,“上次没有事先通知就前往拜访。是我们唐突了。” 尽管语气听不出有多么诚恳,然而这份突如其来的道歉依旧令顾楚楚受宠若惊。“疑惑啊……”顾楚楚想了又想,疑惑实在是很多,毕竟她几乎毫不知情。但在片刻的思考后,竟然只有一个问题停留在了她的脑海,久久不能忘怀。 “……肖警官你为什么会被停职?”顾楚楚弱弱地问。 “…………”肖轩沉默片刻,脸色不善,“说来话长,顾小姐,这个问题我们改日再谈。我问的是,你对本次缉私局行动,针对画廊失踪青铜器找上你有什么疑问。” “哦。”顾楚楚不敢再次作死,点头认真思索,停顿三秒,愤而拍桌,“……哪里都有疑问!肖警官,听说你们是根据一封匿名邮件找到我的?什么邮件?到底是怎么回事?” “韩警员已经告诉过你了吗?”肖轩点头,语气依旧十分冷淡,随后低头从公文包中拿出一封牛皮纸袋,拉来绑线,抽出几张纸,探身递过去。“是的。我们的确在一个月前收到一封匿名信件。这里是信的复印件,顾小姐可以看一下。” 顾楚楚吓了一跳。韩客那天不是说要保密吗,不管顾楚楚怎么恳求,软磨硬泡,无论如何都不答应她,给她看信件内容。本着机不可失,失不再来的原则,顾楚楚立即双手接过。 信封除了收件人地址,别的地方都是一片空白,没什么特殊的。顾楚楚翻看一叠复印件,发现后面都是几张照片的扫描图。 “这些都是wiener画廊走私文物的照片。”肖轩在她翻看时讲解道,“其中除了□□时期从中国走私的大量文物以外,还有相当数量的印度,柬埔寨等东南亚地区的佛像、浮雕。” 等等,佛像?浮雕?顾楚楚忽然觉得有点耳熟。 “比如说这张,顾小姐。”肖轩从她手中的一叠照片抽出一张,指着对她说,“在画廊涉嫌国际走私文物而接受调查后,调查员在搜查一个储存柜时发现了一张没贴标签的光盘。光盘经过验证,里面的信息早已被清洗掉了,只有长达三个小时的雪花。人们只发现了这张夹在光盘里的照片。” 顾楚楚凑近仔细观察照片。标题为“坐佛#1”,显示坐佛“躺在泥泞的土地之上”,照片上的时间显示1992年11月8日。 “这件砂岩印度雕像于1999年被wiener画廊卖给新加坡亚洲文明博物馆。”肖轩继续说道,“当时博物馆要求文森特女士给出这件雕塑的来源证明文件。” “她怎么说?” “在不同负责人多次追问后,她居然分别给出了三种截然不同的解释。”肖轩皱眉,“一、她称这件作品由一位匿名欧洲藏家收藏了3540年;后来她又说她的父亲在印度得到的这件雕塑;最后她甚至给出了一个人的名字,表示这幅画是由该人在19641966年间在越南亲手买下的。” “那个名字就是iandonaldson,出乎所有人意料,他位列此次wiener画廊走私案的国际警务调查员名单,兰·道森先生。” “什么意思?”顾楚楚惊讶,“调查员里有内鬼?” “不知道。经过后续一系列调查,上述三种解释似乎无一为真。” 顾楚楚怔然,继而皱眉,努力理顺思路,“肖警官。wiener画廊走私一案中使用的是修复造假手法,对吗?” “对。检察官认为文森特女士将文物首先运到一位修复师那里,把一些铲痕以及其他偷盗窃的痕迹都清除干净,而后标价陈列在自己的画廊内。” 肖轩看向顾楚楚,后者端起咖啡喝了一口,侧过头去看了眼窗外,在清晨灿烂阳光中眯了眯眼,摇头道,“肖警官,谁是当时的古物修复师?我觉得这或许会是突破口。” “查不到的。”肖轩淡淡摇头,“国际犯罪调查局已经追踪就了wiener画廊主人电脑内的上千封邮件,大致锁定了一个可疑目标。目标对象显示“已注销账户”。ip地址为德国海德堡内卡河沿岸市立公园。用户昵称为du。德语里‘du’是人称代词“你”的意思。然而账户痕迹销毁地极其彻底。再也查不到其他有效信息。” 顾楚楚手里拿着信封复印件,仔细翻看。依稀可以看出信封所用的牛皮纸质地粗糙,在那叠照片里,果然有一张青铜器照片。如韩客所说,光线昏暗,背景似乎在一件封闭的房间,仅有低矮房顶上一盏电灯照明。照片背面有人用圆珠笔写了一行字,由于刻意为之,字迹风格多变。 【顾楚楚,153xxxx8693,广西,黑石山,平水镇】 顾楚楚翻看完文件,刚想收好交给肖轩时,忽然顿了顿。信封的底部有一团黑点。不注意看的话,还以为是污渍。顾楚楚低头仔细观察,忽然觉得不像是污渍。哪里不太对劲。 像是几个极小的字母。花体英文字母。用纤细钢笔写出的扭曲花纹,仿佛接骨木上缠绕的几条黑蛇。顾楚楚愣了愣。 “看完了吗?顾小姐?”肖警官看了看表,冷冷道。 “看完了。”不知怎的,顾楚楚手心发凉。她若无其事地抬起头来,藏在桌下的右手同时飞快在左手手心上模仿字母的花纹掐出了几道痕迹,随即在肖轩的注视下,将文件整理好,隔着桌子推给他。 “此次打击重大跨国走私文物犯罪行动,中方缉私局与国际组织合作。我们主要负责追查那件失踪青铜器的下落。那是一尊青铜鼎,估计战国生产。”肖轩拿过文件袋,抬头看向顾楚楚,不知怎么,顾楚楚觉得他在隐蔽地打量她。然后他淡淡道,“顾小姐,是这样的。文物走私领域鱼龙混杂,背后常牵扯各种利益。我们缉私局借鉴了古董走私贩子的部分行话,私下里将走私文物分为五类。” “哪五类?” “破烂,赝品,好货,珍品,稀世珍奇。” “等等……怎么还有比赝品还破烂的真品?” “没办法,原生产者能力有限,不如勤奋的仿制者。”肖轩相当冷静的点头。 “…………”顾楚楚默然,“那这件青铜鼎是?” “稀世珍奇。” 顾楚楚呛了一口,捂胸咳嗽起来。 “对了,肖警官。我还是不明白,您怎么忽然叫我出来,告诉我这么多?这不应该属于机密吗?我属于闲杂人等。”顾楚楚深呼吸。 刚刚缓过来,挣扎着开口说了几句话,忽然听见一串脚步声。 脚步声一路走过来。高跟鞋踏在木地板上,声音极富有节奏,提神醒脑。 三秒后一名年轻女子站在了顾楚楚面前。红唇卷发,白衬衫加黑色西装裙,气质冷艳。 “介绍一下,顾小姐,这位是季暮薇,季警员。同隶属缉私局二队。”肖轩起身,指着陌生女子,向顾楚楚介绍。 顾楚楚还没反应过来,疑惑地瞪着肖轩,后者抱臂站在一旁,神色依旧十分平静。 “肖队。”季暮薇点头示意,随即看向顾楚楚,“顾小姐,你好。” “你好。” 季暮薇面无表情地低头,从公文包内抽出一张纸,与一支黑色钢笔。 并且递到顾楚楚面前。 “顾小姐刚刚不是有疑问吗?”肖轩点头,微笑伸手。“从今天起,我们特意诚聘您参与wiener画廊秘密调查小组,此小组代号l,希望顾小姐自觉保密。” 9.热爱古董收藏的职业风水师 http://.biquxs.info/

“一杯柠檬水。”小吃街的饮品店里,牛仔裙少女趴在柜台前,继而转身看向后方,笑靥如花,“学姐,你要什么?” “啊?一杯奶茶,谢谢。”顾楚楚抬头。 “不客气啦。”叶菲买完饮料,从层层人群中挤过来。“对了。学姐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逛街吗?” “对。”顾楚楚点头,接过冰奶茶,插上吸管,“你也是吗?” “嗯嗯。”叶学妹身穿牛仔短裙,雪纺泡泡袖,浑身散发青春气息,低头看了一眼手表,笑容羞涩,“我男朋友快过来啦。学姐,我先走啦。” “……”顾楚楚含笑点头,目送叶菲走出饮料店,不远处依稀有打扮清爽的男生身影,抱着一袋爆米花向叶菲走来。 无形秀恩爱,最为致命。 只有分手之后,才能体会到秀恩爱者对旁人的扎心伤害。顾楚楚深刻体会到了这一点,捧着冰奶茶走在街上,心情复杂。忽然想知道,自己和段某人短短几月的恋爱,是否也给了旁人这种不良体验。 起来想去,发现大概也许并没有。顾楚楚叹了口气,嚼着一颗珍珠。要她说,段清和她都是很低调的人。以莫名其妙理由分手后的第十天,顾楚楚想过许多次,他究竟有没有喜欢过她。 经过一次又一次的深思熟虑,答案从“废话肯定有”到“应该有的吧”,最终荣幸成为“好吧,我也不知道”。 顾楚楚努力回忆,他似乎总是喜欢在一旁安静看她,不管是图书馆也好,教室,或是普通的路边散步。每当她看向他,他便会毫无表情变化地移开目光。那时阳光在梧桐树树叶间落下摇曳的阴影,洒在他最经常穿的白衬衫上,衬衣领有淡金色温暖的光辉。 今年的夏天已经过去了。连蛰伏十七年的蝉也不再声嘶力竭地歌唱。顾楚楚觉得自己应该忘了他了。 默默喝了半杯冰奶茶,冰凉液体引起细微牙痛。顾楚楚皱眉,打开手机,边走路边看。刚解锁屏幕,瞬间数十条消息蹦了出来。 【风水师,国家一级资格证,专业看风水,不准不要钱。】 【楼上你还能再不专业点吗?大家不要理他,一看就像算命的。在下水平极高,具体联系方式加q158......】 【啊!这光,这水!多年前选职业时的一腔热血,都是脑子里进的水。莱阳路xx号xx事务所,专注风水师三十年。么么哒求给口饭吃吧!】 顾楚楚冷不丁不太适应,等反应过来,这是一个职业风水师的论坛群。前几天和某位古董狂热收藏小哥易少堂进行友好聊天后,易小哥甩来一个论坛群号,说顾楚楚有空可以加一下。 一切起源于顾楚楚对风水师这一职业的好奇。 当时顾楚楚是这么说的。“易先生?您是风水师?风水师是做什么的?” “看风水,化祸福,转财运,提运气。”易少堂口吻自豪,“什么都能做。” 顿了半晌,颇有些遗憾地补充道,“就是没什么钱。” “或许先生您不买那么多赝品,就有钱了。” 易少堂笑不露齿,发来数个微笑表情,甩来一串群号。“顾小姐伶牙俐齿。要不要加一下群,全方位了解风水师知识。” 顾楚楚本来是打算拒绝的。但易少堂又说,改天见面,可以支付她一定报酬,作为前几次帮他鉴定赝品的酬劳。顾楚楚陷入了隐隐犹豫。 片刻思索后,果断答应。 但易少堂有一个条件。自从顾楚楚暴露了自己对他尊贵职业的无知后,他似乎很执着向她普及知识。加了群后,经过几天的观察,顾楚楚若有所思。只见风水师们一片萧条,哀嚎遍野,易少堂一定是本着是想让她多介绍几个熟人做生意的原则,把她拉进群里的。 围观这么多天,该说点什么好呢? 顾楚楚喝了口奶茶,叼着吸管,用食指在屏幕上戳了几个字。 【反季节西红柿:最近水逆,太倒霉了。大师们有没有建议?】 然后就被华丽丽地无视了。一连数十条广告刷屏,很快把顾楚楚的消息刷的无影无踪。一分钟后,id徐子光的头像亮了一下,慢悠悠飘上一条消息。 【我仿佛看到刚才有人在说水逆。】 一石激起千层浪。 【id在水一方:星座塔罗牌都是邪教!支持国粹阴阳风水!刚才那位同志请注意术语。星座词汇滚粗!】 一时大家群情激奋,十分激动。顾楚楚吓傻了。 顾楚楚想自己要不要先道个歉。三分钟后,满群的刷屏中,忽然冒出一个熟悉的头像。 【yi:顾小姐是我的朋友。大家放松放松。友善友善。】 【徐子光:原来是易先生的朋友。唐突唐突。】 【在水一方:……大家今天中午想吃什么?在下甚是想念天桥下的麻辣烫,有没有大师一起?】 片刻的寂静后,大家迅速转移话题。群里恢复一片其乐融融祥和景象。 顾楚楚内心感叹不已。翻回聊天界面,戳了戳那个字母yi的头像,想向易少堂易先生道声谢。谁知对方头像虽然依旧亮着,却没有再发出任何消息。 顾楚楚捧着奶茶走在街上,一路散步到解放路南天桥的拐角。拐进去是一条小路。由于位置并不引人注目,所以行人稀少。稀稀拉拉两排梧桐行道树下,街道上阳光在树影下斑驳陆离,初秋的风十分安静,隔壁商场高楼割裂深蓝色的一小片天空。 顾楚楚走了进去,悠闲散步。路两边零零散散开着几家店铺。顾楚楚几乎要走到路的尽头,终于在一堆美容美发与小旅店中发现了一块黑底白字的朴素门牌。 “江生事务所”。 小店坐落于一个隐蔽的位置,门牌还被一颗长势风骚的梧桐树遮了小半块,外表极其普通。店门是关着的,此时是上午十点半,窗帘竟然也是关着的,只留下没关严实的一角橱窗,窗玻璃里看进去,隐隐约约看到一株绿色植物靠窗站着,墨绿仙人球头顶小黄花,彰显店主独特品味。店铺方圆几步之间十分安静,只有房檐上挂着的一只木铃铛风铃,在风中发出清脆声响。 原来这里真的有一家风水事务所。 顾楚楚连连点头。不枉她在这条街上仔仔细细转了一中午。 她想了想,走上台阶,本想推门。没推动。 大白天锁门?顾楚楚纳闷,从半掩的窗帘里看进去。发现里面并非漆黑一片。铺子里亮着一盏白炽灯,光线有些昏暗,就在顾楚楚转身欲走的时候,灯下有什么东西忽然一闪而过。 一双暗黄色反射有诡异光泽的眼睛。 “……”顾楚楚喉咙抽了一下,迅速往后退了一步。瞬间忘了身后还有两级矮石阶,一头向后仰了下去。 然后她踩到了一双鞋,同时感到有一双手及时扶住了她的腰。 “不好意思!”顾楚楚连连道歉,站稳脚跟抬头一看,忽然嗯了一声,“……易先生?” “没事。顾小姐。你怎么会在这?” 一张熟悉的脸,黑色夹克外套松松披在身上,脖颈旁的衬衣领口有淡淡烟草气味,青年一手扶着她,皱眉看向她,同时咧嘴笑了笑。他站在她面前,比她要高许多,顾楚楚瞬间被笼罩在他身前的阴影里。 “顺路逛街逛到这了。一直对易先生就职的事务所心怀好奇。”顾楚楚不由自主后退一步。两人隔得实在太近,他还一直用手扶着她的腰,姿势忽然有些暧昧。 “啊。平时当然是欢迎顾小姐的。”易少堂很快放下了手,皱眉摇头道,“但今天我刚从外地回来,所以顾小姐体谅一下,可能不方便热情接待您了。” “……没事没事。”顾楚楚连连摆手,后退三步,挤出满脸微笑,“那我就先走了,易先生有事再找我。” 随即转身,逃也似的飞快走远。 很快走出小路,重新回到热闹的步行街。顾楚楚依然有点头晕,他身上似乎有一种木质调香水味,混和淡烟草味,成为一种奇异的味道,一瞬间仿佛回到了春天,小巷两侧的梧桐花大片开满枝头,那股淡淡的气味一直萦绕在她的鼻尖。 顾楚楚抱着那杯喝了一半的奶茶,晃晃悠悠走在路上。东走走,西逛逛,走了许久,才觉得哪里不太对。 有一瞬间,她忽然觉得,别人都在躲着她走。 顾楚楚放缓脚步,刻意观察,发现果然如此。 “阿姨。”商场门口的小萝莉穿白色小纱裙,一手牵着喜羊羊气球,一手举着泡泡机,嘟着嘴使劲吹,正欢快向顾楚楚招手。 “乖。叫姐姐。”顾楚楚走过去。 “姐姐,”小萝莉眨了眨眼,还没等说话,很快被一旁一脸紧张的家长牵走。被拽着远离顾楚楚,她还一直扭头往回看,做了个鬼脸,“姐姐,你后面是红的。” ……红的? 顾楚楚今天穿了一件白色连衣裙,浑身上下怎么也找不出可以露出红颜色的地方。她觉得哪里不对,反手一摸,忽然发现有点湿。此时恰好走过一家服装商场,顾楚楚在巨大明亮的橱窗面前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背对窗玻璃,同时扭过头来观察自己的后背。 顿了顿,手松了一下。奶茶空杯子掉在地上,咕噜咕噜滚远了。 确实是红的。 腰附近的白布裙上,红红一片,像是血。 10.小店员江萧 http://.biquxs.info/

一路快步走回江生事务所。到达的时候,店门已经开了一道小缝,顾楚楚站在午后阳光灿烂的小巷中,手指冰凉。 顿了顿,抬手敲门。门吱呀一声滑开大半边。她看到了他。 易少堂坐在店里,倚在柜台后的一张藤椅里,一只手搭在桌子上,挽起袖子的手臂上,流着血的伤口清晰可见。 桌子上放着一壶正在煮的咖啡。水烧开了,一片安静中只有壶嘴跳动发出的尖细声音。白气袅娜蒸腾,他闭眼趴在柜台上,朦胧雾气中侧脸线条柔和,如秋天的流云红枫。 —————————————— 易少堂醒来时,发现自己身上多了一条毛毯。店里的窗帘被拉起,午后的阳光温暖。窗边坐着一位抱着白猫的少年。少年正举着一份报纸,懒洋洋地晒太阳。 易少堂从桌子上抬起脸来,揉了揉眼,眯眼看了看周围,把身上的毛毯抖下来。随即低头,右手伸进外套口袋里,稍有些颤抖地抽出一支烟。 正在掏打火机。忽然听见一个声音从窗边幽幽飘过来。 “易少堂。别抽了。” “叫老板。”易少堂眯了眯眼,叼着烟深深吸了一口气。冰凉的手慢慢开始有知觉。 坐在窗边抱着白猫的少年扭过头来。少年有一张眉清目秀的脸,身穿白t恤,脚踩人字拖,面无表情开口,“易老板,别抽了。” 易少堂叼着烟呼出一口气,脸色尚有些苍白,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你都叫我老板了。你说不抽就不抽,那我岂不是很没有面子。” “顾小姐呢?”狠狠吸了几口烟后,手终于不再抖了。易少堂起身给自己倒了杯水,开口问道。 “顾小姐已经走了。”少年也站起来,膝盖上打呼噜的白猫喵了一声,伸了个懒腰悠闲跑远。面瘫少年向易少堂走过来,边走边说,“易老板,你也太不小心了,开着门就在柜台后面睡着了。我猜顾小姐推门进来后,看到你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十分惊恐,跑到临街药房买了绷带消毒水,给你包扎了伤口。” 黑夹克青年仰头喝了口水,闻言愣了愣,放下杯子,抬起手腕看了看。片刻后,点头,“我还以为是你给我处理伤口的呢,江萧小朋友。” 同时准确抓住重点,“什么叫‘你猜’?” “易老板,我当时正在二楼睡觉。”江萧面无表情,“忽然听见一楼店里传来一阵急促脚步声,把我吵醒了。于是我走下楼看,发现你趴在柜台桌子上,一位白裙姑娘正站在你旁边。”回忆片刻,他又补充道,“看到我从楼梯上下来,她还吓了一跳,似乎是没想到这里还有一个人。” “所以说,江萧你又偷懒。”易少堂皱眉长叹,“十点半了,你竟还没起床。作为解放路风水师事务所的堂堂一名老板,我当初雇你到底是为了啥?” “初三暑假打工,一月前易老板你在面试上录取了我,并且在暑假结束之后,说我孺子可教,应允再雇佣我三个月。”名叫江萧的少年撕开一只棒棒糖,板着脸说,“而且,暑假两个月工期结束,您好像还没给我钱。” “你刚才说,顾小姐走了?”易老板顾左右而言他,转身去煮一壶茶,“你怎么跟她说的?” “我说你见义勇为,在大街上勇于抢回少女被夺钱包,追贼两条街,最后被贼反捅一刀。” 易少堂手抖了一下,黑衬衫袖口上落下一点烟灰,随即捂心口叹息道,“都怪你,从此我在顾小姐心中英俊形象没有了。” “那我怎么说?易老板?说你被那个墨镜男追踪?”江萧站在一旁抱臂,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表情,“还是告诉她,你其实一直在关注她?” “江萧小朋友,饭可以乱吃,话不能乱说。”易少堂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碧螺春,晃了晃,气定神闲,“我能不关注她吗?她都已经被警察盯上了。” “顾小姐因为什么被盯上,易老板你心里不知道吗?”白t恤少年蹲下,从柜子里翻出一罐猫粮。罐头盒子被打开,白猫动了动鼻子,优雅地扭动身体,从窗台上跳下,慢慢悠悠走过来。少年摸了一把猫咪毛茸茸的耳朵,动作轻柔,与之形成极大反差的是,那一张依旧冷冰冰且没有表情的脸。他略带鄙夷地瞥了一眼正在悠闲喝茶的自家老板。 “我当然知道。谁让我这么聪明呢?”易少堂点头叹气。 “…………” “行了,江同学。喂完猫了就过来。我有个忙需要你帮。”易少堂放下茶碗,打量着跪在地上,正在温柔喂猫的少年,皱眉痛惜,“你自己看看,小白都被你喂胖成什么样了。” 眼见着江萧站起身来,拖着一双人字拖,面瘫着往这走来。易少堂嗯了一声,弯腰从柜台一个上锁的抽屉里抽出一封信,递了过去。“麻烦帮我寄到邮局。路不远,左转天桥南坐公交,五站就能到。” “公交卡昨天丢了,没有现金。”江萧接过信,摸了摸裤兜,“路费来回共两元钱。易老板,报销吗?” “……报销。”易少堂叹气,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皱皱巴巴的五元纸币,“剩下三元不用还了。省着点用。” 江萧嘴角抽搐,接过纸币,眼神透露一股嫌弃。 “老板你刚才说,顾小姐被警察盯上了?”江萧刚要转身离开,皱眉开口,“怎么回事?” “wiener画廊。玲珑阁这次的动静真不小。这起上世纪六七十年代的文物走私大案,如今被翻了个底朝天,竟然惊动了中国缉私局。”易少堂眯了眯眼,抿了口茶,“顾小姐身份特殊,当然会被列为警察重点关注对象。” “哦。”少年叼着信封,在玄关磨磨蹭蹭穿鞋,“易老板,有句话要提醒一下您。你昨天去哪了?” “去找人。”易少堂摇头叹息,“人没找到,倒遇上一个棘手的对手。怎么了?” “昨天有人往店里门缝塞了一张纸。睡回笼觉之前,我下楼找小白时发现的。”少年仰起一张脸,对于消极怠工毫无愧疚,紧紧拧起眉毛,抬手一指,“诺,老板,我给你放到柜台上了。是下周三阅世拍卖行在嘉兴路拍卖会的邀请函。老板,您去吗?” “哦?”易少堂回头一看,果然在杯垫下发现一张米色厚卡纸信封,拿起来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去。为什么不去?” “最近乃多事之秋。易老板,你不怕再引来麻烦?” “很好,看得出江萧小朋友又学会了一个成语。”在江萧的黑脸注视下,易少堂话语间流露欣慰,继而气定神闲地吹了口已经凉掉的茶,“我当然要去了。身为解放路与爱国街交叉路口的江生事务所老板,岂有不去的道理?” 江萧扭头看他,只见身穿黑衬衫的易老板微微眯眼,食指敲了敲柜台,他本来就有一张轮廓分明的脸,此刻眯眼挑眉,浑身隐隐约约散发一种危险气息。江萧思来想去,觉得易少堂这幅面孔,白瞎了一张俊脸,实乃名副其实的斯文败类。 “麻烦我是不怕的。”易少堂挥挥手,摸了摸手腕上缠了三圈的绷带,垂眼勾唇,漆黑的眼睛如一只受伤添血的隼鹞,“我只怕,只召来一堆杂虾,钓不出一条大鱼。” a大研究生宿舍里,顾楚楚刚刚午睡起来,七月流火,初秋下了一场雨,气温刚刚转凉一阵,很快重新热起来。今天下午刚好没课,顾楚楚趴在床上看书码字。俗话说得好,三万不崩稿,五万必崩纲,顾楚楚的第三部武侠小说刚写了一半,怎么看都觉得已经崩到没救了。简直没眼看。但最近竟然有一名匿名小天使一直追连载,并隔三差五在评论区催更以刷存在感。顾楚楚觉得良心实在过不去,遂硬着头皮写下去。 刚码了一个小时,忽然手机叮咚一声。顾楚楚扭头一看。 【yi:多谢顾小姐。那天遇到一点麻烦,易某内心愧疚非常。改日一定请顾小姐好好进店坐一坐。】 顾楚楚思虑良久,打下一行字。 【反季节西红柿:没事。易先生见义勇为值得表扬,下次一定要注意安全。】 发送完顾楚楚就扭过头去,重新码字了。码到一半忽然觉得十分安静,那边似乎陷入了沉默。顾楚楚想了又想,觉得自己应该没说错什么。 【反季节西红柿:对了,易先生,还记不记得你上次跟我说的阅世拍卖行?下周三该拍卖行将在嘉兴路举行拍卖会。导师分给了我几张邀请函,易先生有没有兴趣?】 顾楚楚坐在床头,端起床头柜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水,发出一声叹息。昨天顾楚楚刚下课,被导师一通电话交到办公室。孙教授先是对她最近的论文发表了一番评论,顾楚楚老老实实站在门口。 “楚楚啊。总的来说还不错吧。”孙教授点头喝茶,把红笔批改痕迹密密麻麻的几页论文递还给她,“继续努力,继续努力啊。” “是。”顾楚楚点头如捣蒜,转身告辞,还没走出办公室门口,嗯了一声,又停了下来。 “导师,这是什么?”顾楚楚从那一叠论文里抽出一张32k大小的黑色卡片,一头雾水。 “啊?”孙教授正在看报纸,闻言抬头看向顾楚楚,扶了扶眼镜,表情严肃,“哦。那是邀请函。下周a市有一场拍卖会。” 哦。顾楚楚点头,刚想递回去,然后就被拒绝了。导师说自己最近有点忙,希望顾楚楚作为亲传弟子,能担起为导师分忧的重任,代替参加。一方面开开眼界,长点见识,另一方面结实拍卖会上各方人士,为自己不久后毕业的工作不至无依无靠,一石二鸟,美哉美哉。 于是顾楚楚就收下了邀请函,尽管据她观察,导师最近并没有什么事,相反,正在悠闲度假中,并策划近期陪师娘去一趟西藏度假。万恶的剥削压迫,顾楚楚内心仰天长叹,面露感激地将邀请函小心放入书包里,悲愤欲绝。 【yi:哦?这么巧?下周三我也要去那场拍卖会。/微笑】 【反季节西红柿:握手握手。下周三见。】 顾楚楚关掉电脑,打了个哈欠,走出房间泡茶。烧开水的水壶五分钟后开始冒热气。顾楚楚忽然有点出神。 两天前,她走到江生事务所门口时,也是这样的团团白色水雾。 黑衬衣青年坐在柜台后,头埋在臂弯里,一只手搭在柜台上,苍白的指尖从边缘垂下来。他伤得实在有点重。她飞快跑出小巷,幸好药房并不远,买了消毒碘酒与纱布。半蹲在柜台前,她一点点卷起他的袖子,发现伤口在左手手腕上,像是锋利刀刃留下的一道的长而深的伤口。伤口附近温凉且已经有些凝固的血迹被清洗干净后,一个纹身隐隐约约露了出来,仿佛藤叶般黑色纤细的花纹,看不出是什么图案,顾楚楚想了想去,觉得有点像一只眼睛。 不久后店里忽然凭空出现了一个半大少年,顾楚楚吓了一跳,这才发现这间事务所还有一段隐蔽的楼梯,少年应该是从二楼下来的。少年身穿白色t恤,眉清目秀,揉着眼睛走下楼梯,看到她后,表情明显一愣,随即看向趴在柜台后的黑衬衣青年。少年向她道谢,立刻把似乎正在昏迷的青年扶到沙发上,转身上楼去拿一层毛毯。 目送少年走远了,蹲在柜子前翻找药品,顾楚楚收拾背包,转身离开。 走出江生事务所,午后的阳光明媚温暖,小巷里悠闲清净,梧桐树在秋风中沙沙作响。顾楚楚没撑遮阳伞,故意走出路边的树荫,走在灿烂地阳光下。虽然有点灼热,但双手总算不那么冰冷了。 他们明明并不熟悉。顾楚楚心想,而且此前他给她留下的印象,实在说不上有多么好。然而,当她发现腰边血迹,赶回事务所时,心脏跳地却很快,仿佛要从喉咙里跳出来一样。直到她终于再次站在小店门前,店门虚掩,一推就开了。坐在柜台后的青年,闭着眼,桌子上的一壶咖啡冒着热气,要煮沸了。他把头埋在臂弯里,只露出一张侧脸,白雾氤氲中,从耳后垂下的一缕黑发有柔软的光泽,仿佛正陷入一场温暖安静的沉睡。 那一刻,她垂手站在门口的台阶上,手脚冰凉,听着自己的心脏在胸腔内轰隆作响。耳边一切其他声音似乎都在一瞬间远去了,她仿佛被水包围,除了扑通扑通的心跳,只有头顶隐约传来的朦朦胧胧的蝉声。 突然很怕。 没来由的,她很害怕。仿佛如果他走了,自己从此就只有一个人。 11.陪易先生逛拍卖会 http://.biquxs.info/

清晨,市政邮局大院门口。大门还没开门,门口蹲着一个小孩。 天朗气清,惠风和畅,白t恤少年叼着个烧饼,双手插在口袋,怀里抱着一个篮球,默默盯着面前的流水车辆。 八点半,门卫大爷穿着保安服,左手还在扯领带,打着哈欠去开门。邮政大院的栅栏大门开启,少年闻声站起,转身走了进去。邮政局的营业人员尚且不全,少年环视一圈,最终走到一名年轻女柜员前。她的胸前挂着实习生的牌子,刚刚狼吞虎咽吃完早点,此刻对着镜子整理妆容,眼角仍有困意。 “……小朋友,你好。”放下镜子,发现自己面前冷不丁多了个人,她吓了一跳。 “寄信。”少年把手抽出口袋,把信放在柜台上,仗着自己眉清目秀,一脸面瘫样十分地拽。“麻烦帮我寄一封信。”随即低头掏出几张钱。 “哦,好的,请稍等。”女子伸手接过信封,低头核对信息,核对无误后,她微笑点头,“请慢走。” 少年抱着篮球摸了摸鼻尖,随即转身离去。一双白球鞋在邮政大厅的大理石地板上踢踏作响,很快脚步声就渐淡消失了。 服务员手拿信封,盖了一个章后,欠身将信封投入柜台后一个抽屉。不久后,这封信将落入邮政快递的大麻袋中,经由无数墨绿色的大邮筒,投入信件的海洋。最终在两天以后,被送往一间位于小胡同里的四合院。宅院墙角里的月季花开的正艳,送信人骑自行车拐入小胡同,将一个信封丢入报箱。 信里是一张折叠数次的信纸,纸上只有一句话。 【我找到她了。】 ———————————————— 2018年9月13日,a市的阅世拍卖行于嘉兴路举行一场拍卖会。 拍卖会场位于一间酒店的二楼,酒店一楼设置自助甜点水果,供受邀前来参与拍卖会的顾客们,在品尝之余彼此寒暄。初秋时节,窗外流云蓝天,会场内人来人往,陈列一排一排的暗红色宾客席位。中间一排靠右的角落,黑色衬衣青年与一名绿裙女子坐在一起。 “啊,看来今天人还是很多的。”青年翻看着一本宣传册,册子里面写的是今日拍卖大体行程及展出藏品。他点了点头,从身旁的报纸架上抽出另一份,递给绿裙女子,“顾小姐有没有兴趣?” “谢谢。”顾楚楚接过,翻了翻藏品介绍,摇头,“没钱。” 拍卖会将在十分钟后开始,嘉宾们纷纷从一楼走上来,整齐就坐。顾楚楚低头剥一个橘子,怀里塞着宣传册,安静地坐着。 “顾小姐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你的事情。上周六你吓到我了,易先生。”顾楚楚摇头,眼神透露一丝心有余悸,“你现在好些了吗?” “好多了。多谢顾小姐关心。” 江生事务所。一间狭小店铺,坐落于南天桥旁的偏僻小巷。大白天关门闭窗,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店铺。其实类似这种的谜之店铺,顾楚楚也不是没有遇见过。这让她想到儿时在梧桐山市,经常路过的一家典当行。这年头谁还来典当,因此这家店始终门可罗雀,一年四季冷清至死,饶是这样,居然也没破产,低调占据路边拐角处几十平方地产,房租水电按时交。顾楚楚想了又想,觉得八成是洗黑钱的。 如果不是对江生事务所主人——易少堂有一种诡异的信任,这家事务所对她来说也十分不靠谱。 “之后我一个人回到学校,整个人浑浑噩噩,第一反应是找男朋友倾诉一下。”顾楚楚叼着橘子,叹气,“拿起手机,电话拨到一半,才想起来已经分手了。” “好事好事。”易少堂沉默片刻,大概是觉得自己应该安慰一下,“顾小姐,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有道理。今天的展品,易先生有没有中意的?” “不瞒你说,我一直希望拍下那个木嵌银漆盒。” “哪个?”顾楚楚一愣。 “这个。”顾楚楚眼前瞬间伸来一只修长手指,指了指她手里宣传册上的一张精修版照片。 顾楚楚眯起双眼,举起宣传册,在阳光下观察那副图片。黑色木漆盒,勾丝嵌银工艺,盒身雕刻一朵银色花朵,精心p过,加以柔光滤镜的图片在光下有一种奇异的美感,简称低调奢华。 具体是什么花朵,顾楚楚看了又看,竟然看不开出来。不像古玩雕刻中最常见的牡丹,似乎也不是兰草,盯了许久,顾楚楚严重怀疑自己的眼力,竟然有点像百合。更不可能了,虽然亚洲亚热带气候据说是百合的原产地,然而几千年来,百合花在中国从未如牡丹一般被大规模种植观赏,最常见的就是村沟里漫山遍野的野百合。谁会往古董上雕刻这玩意? 从照片上来看,整件文物看不出是什么年代,相当低调地蜷缩在宣传册最末一页的右下角落。本次拍卖会共展出二十一件藏品,名头响亮的,来历考究的“大件”,自然印刷在宣传册的前面,而这件木漆盒,名不见经传,大概属于凑数一列,与其他古玩器件相比,有一种格格不入的感觉。 “.........易先生的眼光果然独特。”顾楚楚点头。“请问你是怎么发现这件藏品的?” “那是自然。”易少堂十分自豪,“顾小姐可不要小看。这个漆盒有点来历。” “什么来历?” “不知顾小姐知不知道,上世纪文物走私?”易少堂压低声音,似乎在神秘兮兮地讲述一个故事,“建国后六七十年代尤为猖狂。传说当时活跃在中国四处的有一个走私团伙。罪名累累,盗墓、走私、交易,无不涉及。” 顾楚楚皱眉,心里一跳,忽然想起了wiener画廊一案,韩客好像提到过上世纪某个走私团伙。她顿了顿,装作若无其事地问,“那你知不知道,有哪些具体的消息?” “江湖逸事而已,茶余饭后彼此聊天,我易某人还是了解一些的。”易少堂点头,说的煞有介事,“该团伙分五大家族,行踪不定,极其神秘,据说跟某国际走私集团有千丝万缕的关系。然后在某一年,该团伙忽然就消失了,从此音讯全无。没有人知道为什么。” 易少堂讲的十分生动,皱眉回忆道,“有人猜测,五家的内部因为分赃不均,出现了矛盾,进而大打出手。其中某个家族背叛了同伴,将一件价值连城的文物换成赝品,真的那件被藏了起来,谁也找不到。结果在走私交易的当天,外国的交易方派出了鉴定人,将假货鉴定了出来。该团伙的大当家因此颜面尽失,下不来台,性命危在旦夕,最后不得不当众断手。” “从此这个只手遮天的团伙销声匿迹。”易少堂从顾楚楚手里抓来一把瓜子,频频摇头。 “奇闻逸事。有趣有趣。”顾楚楚嗑着瓜子,听得津津有味。 “是挺有趣。”易少堂啧啧叹息,“这个故事和顾小姐还有点缘分。据说,那个大当家生前是一名江洋大盗,据说也行顾。哎,世事难预料啊。顾小姐,你要喝水吗?还是果汁?” “水就可以了。谢谢。”眼见着易少堂起身,去嘉宾席前接水,顾楚楚微微皱眉,继续低头翻看宣传册,心里总觉得哪里不对,然而彼时她还没有意识到什么。 直到又嗑了一会儿瓜子,五分钟后主持人穿旗袍的礼仪小姐,手拿话筒款款走上台阶,宣布拍卖会正式开始。 顾楚楚忽然顿了顿,手中瓜子悉数落下。 文物走私?犯罪团伙?江洋大盗?也姓顾? 肖警官找到她,不会有别的目的吧。顾楚楚以手掩面,颤颤巍巍地捡起膝盖上一堆瓜子皮,内心顿时山崩地裂。 不会一切真是她想的那样吧?如果此时坐在她旁边的人是肖轩,她绝对会声泪俱下质问——肖警官,虽然我是孤儿。但你做事也要讲证据吧。 连身为业余收藏爱好者的易少堂都知道的江湖逸事,专属调查缉私局的肖轩会不知道?怎么可能。 以肖轩的做派,顾楚楚发誓,当他收到那封匿名可疑信件时,就立即命令属下把顾楚楚的所有资料调查就个底朝天。连带着档案馆里,所有关于当年作案团伙的案底,也一定都翻了个遍。 既然肖轩知道这个不大不小的巧合,他却没有告诉她。故意瞒着她。 这算怎么回事?肖轩虽然不说。但他心里在想什么。她绝对猜得出来…… 顾楚楚十分茫然,她从小在梧桐山孤儿院长大,自从记事起,丝毫不记得有任何亲人。 配合wiener画廊走私案,中国境内调查局,缉私二队的秘密行动,代号l。 这一切根本就是针对她吧。她被邀请加入代号l的秘密行动,八成只是作为一个诱饵。 从一潭十年前的浑水里钓出一条大鱼。 12.平平无奇的木漆盒 http://.biquxs.info/

“啊,顾小姐,你怎么了?”易少堂刚刚起身去接了两杯水。此刻回来,与膝盖上一堆瓜子的顾楚楚面面相觑。看她脸色有点发白,易少堂面露关心。 “没事。没事。”顾楚楚吸了一口气,连连摇头,“易先生,你回来的刚好。拍卖会要开始了。” “女士们,先生们。金秋送爽,丹桂飘香。今日,阅世拍卖行于a市的嘉兴路举行拍卖会。”女主持身影纤细,楚楚动人,米白色旗袍在灯光下反射明亮光泽,雪白面容上红唇美艳。脸上带着程式化的微笑,念完一串开场词后,微微弯腰鞠了一躬,精致烫卷的乌黑长发垂下。“下面有请一号藏品出场。” “嘉宾很多,会场鱼龙混杂。看来阅世拍卖行确实有货。不愧是一群前几年倒手过烫手山芋的人精。”易少堂微微眯起眼,感慨道,扭头看一眼顾楚楚,发现后者靠在椅背,坐的笔直,似乎也看的认真,只是重点似乎跟他不太一样。“顾小姐在看什么?” “主持人小姐姐真好看。”顾楚楚认真点头。 “…………” 拍卖过程如流水。足足二十几件藏品,轮到最后一件的时候,已经天黑。 “下面有请23号藏品。也是今晚的最后一件藏品。黑檀木嵌银勾丝漆盒。”主持小姐款款走上台,工作人员跟在身后,小心抬上一个被黑布遮住的玻璃罩。放在半人高的独脚展台上,cob小射灯发出含有金属元素的偏黄色光线,黑布罩被笼罩在一小股凉凉的光感下。片刻后,黑布被轻轻掀起,露出玻璃罩里一个外表平凡的?色木盒。 “这件漆盒制作工艺精湛,图案美丽,具备独特收藏价值。据鉴定证书,大约产自民国,是一样近代不可多得的瑰宝。”主持人照本宣科,按固定套路夸赞,“下面让我们来看一看,哪一位先生女士,愿意拍下这件藏品呢?” 由于已到最后一件藏品,时候大约晚上九点左右,持续整整一下午的拍卖会已近尾声。在场的观众已不太多。而且,说实话,前二十几件藏品各显神通,无论从品相,还是从来历上来说,都更值得揣度。看来,阅世拍卖行并不想搞什么压轴的把戏,而只是单纯地按照价值预估设置先后顺序而已。对比之下,这件漆盒看起来十分普通,着实很难勾起人的兴趣。 无论是竞拍的兴趣,还是围观别的土豪竞拍的兴趣。 “顾小姐,别睡了。”中间座位的黑衬衫青年摩拳擦掌,推了推一旁缩在椅子里的绿裙女子,两眼放光,“看好了。我易某人今天非要拿下这件古玩不可。” 绿裙女子抬头,揉了揉眼,昏昏沉沉地点头。 “竞拍开始。”主持小姐敲了敲法槌。面带微笑。 “…………” “一万五。” “两万。” “两万一。” “三万。” “好。三万一次。三万两次。三万……” “五万。”黑衬衫青年举手,气定神闲。“顾小姐,如果你非常想要拍到一样东西。最好等到最后发言。” 看样子易少堂志得意满,十分自信自己能够一锤定音。顾楚楚呛了一口,心里隐隐滴血。一下子跳到五万,这跨度也太大了吧。 “好的先生。”主持小姐对观众席中央,右排座位上的黑衬衫青年送出秋波,引无数围观者扭头,从四面八方射来视线。“五万一次。” “五万两次。” “五万三——”主持小姐抬手,雪白手腕拿起法槌。 “十万。” 拍卖会场片刻寂静。 “是谁?”易少堂大惊失色,扭头去看。那个短而低的声音似乎从后排传来,可惜恰好坐在阴影里,天花板上吊灯的盲区,很难看到人。 “好的先生。十万一次。” “十万一。”沉默片刻,易少堂再次举牌,忿忿不平道,“顾小姐,我一定要把这个拍下来。 “二十万。” 会场隐隐骚动。 顾楚楚此刻完全清醒了,含在嘴里的一口茶险些喷出去,强行咽下去后,呛了个半死。随着神秘抬价人的突然出现,场面开始向戏剧性的深渊滑去。 “二十万零一千。”片刻后一个咬牙切齿的声音再次在顾楚楚耳边响起。 “三十万。” 没有丝毫犹豫的,仿佛早已知道竞拍对手要报的什么价,又或者,他根本不在意究竟还有没有人要参与这场竞拍。那个平静的声音又一次从后排角落阴影中传出。 神秘人依旧坐在那里,此时拍卖会场的后排嘉宾已经走的差不多,更没有人看得清他是谁。 顾楚楚嘴角抽搐,手微微颤抖,拍了拍易少堂的肩,觉得自己仿佛见证了一位有钱人的别样执着。“……易先生,别激动。我们从长计议……” “三十万零一千。” 从长计议的结果透露出一股来自贫穷人的不甘气息。令人动容。 “四十万。” 会场陷入沉默。 顾楚楚身处一片寂静中,感受到自己旁边的人整正被全场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目光所注视。她抬头看他,手心发凉,忽然看见他笑了一下,微眯双眼,举牌,“五十万。” 片刻沉默。看来黑衬衫青年这次没有再不痛不痒地加价一片,而是整整提高十万!又或者,这已经是他的全部底牌? “五十万一次。” “五十万两次。” “五十万三——” “一百万。” 全场哗然。 易少堂表情顿住,似乎有些吃惊地皱眉,哑口无言。继而泪流满面。 “没关系。那个漆盒看起来不值钱。易先生,没关系。”顾楚楚真诚安慰。两人抱头痛哭。 “土豪无人性。哪里来的暴发户,忽然横刀夺爱。”二人做在一起唠了一下午嗑,顾楚楚潜意识里已经把自己与易少堂放在了同一战营。此时不禁同仇敌忾,深深谴责那位神秘土豪。但顾楚楚心里实在是好奇,隐隐觉得奇怪。事情发展到如此地步,实在出乎意料。 这位神秘竞拍者,在前二十件藏品竞拍时一直很安静。包括顾楚楚在内,会场的众人一直在悠闲吃瓜,从未考虑过现场还存在着这样一位品味刁钻且异常执着的土豪。 先不说是小型竞拍会,藏品也不太入流,一百万算是不太常见的巨额,来凑热闹的都是普通小老百姓,吃个瓜之余,喊出几万的价格已经不是小数目。而且这件小小漆盒的最终成交价格竟然超过了种子选手展品——某副明末字画,一跃成为名副其实的黑马。而且看这架势,该神秘土豪,一掷千金只为一件名不见经传的漆盒,其执着的态度着实罕见。 随着最后一件藏品以100万的价格成交,拍卖会落下尾声。 按照惯例,交易双方保持匿名,仅在合同书上留有信息。转眼间拍卖会结束,众人议论纷纷,成群走出会场。 “走吧,顾小姐。我送你回家。” “易先生真的这么想得到那件漆盒吗?”顾楚楚抬头看他。他正起身整理袖口,从椅背上拿起外套。“这件东西,对易先生来说并没有那么简单吧。” “你很聪明的,顾小姐。”易少堂低头看她。他本就长了一张英俊的脸,苦笑时显得格外可怜。似乎真的很遗憾,他叹了一口气。“说来话长,我有一位友人,自从多年前他家道中落,我们已经许久没见。不瞒顾小姐,这漆盒曾是他家里的一件小玩物,本不值多少钱,后来他们一家人远渡重洋,老宅子里的家具器物被交易行商人挑挑捡捡,通通扔到市场。我想如果他在的话,也不想看到昔日自家的东西到处颠簸流离。” 易少堂摇头,笑了笑。“我很久没见他了,想要替他了结一个心愿。” 人们几乎都走了,会场二楼空荡荡,只有灯光孤零零地照在大厅里,黑衬衫青年笔直站在一排空座位间,一手扶在椅背上,低头微笑,耐心等着绿裙女子穿一件薄薄的防晒衣外套。 “易先生稍等一下。”沉默片刻,顾楚楚点头,冲着主持台抬了抬下巴。“我去去就回。” 漆盒所在的玻璃箱已经被重新盖好黑布,工作人员捧着它,从主持台后一条隐蔽隔间径直走入后台交易场所。 顾楚楚赶到的时候,房间里已经没人了。只有一位西装革履的眼镜小哥,手拿一串钥匙,正准备关灯锁门。 “你好。” “你好,小姐。”小哥顿了顿,抬头看她。“有什么事吗?” “最后一件藏品,黑檀木嵌银漆盒。以一百万成交的那位先生还在吗?” “刚刚走……小姐,你是?”小哥咔嚓一声锁门,回头认真打量她。 沉默片刻,顾楚楚笑了一下,“我叫顾楚楚。一年前来过这里的。” “顾楚楚……顾小姐?”小哥皱眉,无声地念了几遍,片刻后,露出一副惊讶表情。“顾小姐。是您吗?” 他推了推眼镜,仔细盯着她,盯了好一会,弯腰鞠躬,语气中仍有隐隐惊讶,“一年前顾小姐曾帮我们解决过一次麻烦。那次的拍卖会上,如果没有顾小姐,鄙拍卖行的信誉将严重受损。从那以后,我们一直有争取联系您,然而非常遗憾,没有再见到您。今天怎么光临了我们的拍卖会?请问能帮到顾小姐什么忙吗?” “我想知道黑檀木漆盒的买主。不知先生有没有他的名片。”走廊白炽灯下的绿裙女子背影纤细,脸色雪白,笑意盈盈。 “这不合规矩,小姐。”小哥愣了愣,摇头。“……如果他没有主动与您联系,保密客户信息是我们的责任。顾小姐……您还有别的要求吗?我们或许可以帮到您。” “有的。”顾楚楚想了又想。 “什么?” “刚刚拍卖会上的主持人小姐姐真好看。有没有联系方式?” “……”眼镜男额角抽搐,用一种奇怪的眼光打量顾楚楚。 哪知顾楚楚脸皮不是一般的厚,见她不为所动,小哥默默指了指工作间,“宋小姐正在收拾东西。顾小姐如果好运的话,还能够见得到。” 13.宿舍门前的百合花 http://.biquxs.info/

“多谢多谢。” 在眼镜小哥带有迷惑的注视中,顾楚楚笑吟吟点头,转身径直离开。 拐入工作间,旗袍美女不在里面。后台工作室里还亮着一盏灯,真皮沙发旁的梳妆镜在灯光下反射微弱光泽。顾楚楚左右看了看,轻手轻脚走进。 捏着裙摆,慢步来到梳妆台旁,蹲了下来。只伸出一双手,飞速地翻找梳妆台上混着资料宣传单的一堆杂纸。 有没有?有没有名片? 所有的嘉宾一般都提前半小时已经到场,然后聚集在酒店一楼,聊天社交。彼时顾楚楚坐在二楼后排,背倚楼梯栏杆,只要微微侧过头去,大厅一楼的景象便可一览无余。枝形吊灯金碧辉煌,一众宾客间,有位身穿米白色旗袍的美女穿梭其中,怀抱几张宣传册。那时顾楚楚还猜测她是不是酒店迎宾人员。后来旗袍女子站在了靠门的窗边,对每一位踏入会场的客人微笑鞠躬,握手之后,基本上她都会得到一张名片。 所以那些名片呢?还在不在这里?里面有没有那位神秘的竞拍者?顾楚楚蹲在化妆柜下,手指微凉,迅速翻找。 漫长寂静的五分钟后,那双手在一本杂志下停了下来。 继而推开杂志,几十张硬纸卡片露了出来。 顾楚楚拿到名片,飞速翻找。每一张看起来都很普通,顾楚楚实在无法确定,到底是哪一张。微微吸了一口气,决定先带着名片偷溜。活动了活动蹲麻的脚,迅速起身,头一下撞到柜角。 “……嘶。”顾楚楚捂着额头,眼泪汪汪。瞬间柜子晃动了一下,跌下一本杂志,在一片寂静中发出惊人声响。 顾楚楚心脏狂跳,准备逃跑,忽然瞥到了什么东西,愣了一下。 杂志跌在地上,封面翻开了一页,与此同时,一张夹在书页之间的名片 顾楚楚重新蹲下,面无波澜地从《总裁大人爱上我,第四卷,娇妻哪里逃》的粉色艺术字标题上,拾起那条漏网之鱼。 怎么还有一张?是特意夹在书里的吗?顾楚楚沉默,瞬间脑补出主持人小姐姐在后台跷二郎腿嗑瓜子,看书看到一半,兴致正好,忽然被敲门,通知拍卖开始,于是从兜里抽出一张名片,随手一插,拍拍衣服走上前台。 不过,这张名片确实不太一样。 纯黑的名片,设计很干净,除了中央一行细小的白字,没有其他图案。 【llg·白鹰会,北纬50°东经101°,玲珑阁亚洲分社。】 顾楚楚攥着名片,静静看着。片刻后,忽然想起什么似的,低头从手袋里翻出拍卖会的邀请函。果然,右下角正是这三个字母,llg。 当初顾楚楚还以为是印错了。哥特字体扭曲优雅的花纹,在灰黑色的请柬底部,只有在阳光下才能折射出微弱光泽。仿佛污点或是墨渍。 相当熟悉的三个字母。一切不仅如此。 顾楚楚还在一个地方,见过它们。那就是肖轩手里的匿名信复印件。顾楚楚仔细观察时,在信封右下角也有这三个极小的字母。当时她为了不引起肖警官过多关注,偷偷在桌子下往手腕上仿照着掐出了字母花纹。回到宿舍后,对照英文花体字母表,发现正是llg。 “你真厉害,顾小姐。”易少堂啧啧感叹,“光天化日之下,悄无声息取出一沓名片。” “易先生过誉了。”顾楚楚左思右想,觉得这话听起来怎么这么不对劲。不过她在这方面确实是有点奇特的天赋的。想当年,顾楚楚夜里起床上厕所,愣是把半夜跑到厨房里偷吃烧鸡的的同学吓得尖叫,同学用散发烤鸡香气的油乎乎手指,惊魂未定地拍了拍胸前,一边瞪着她哭唧唧地说,“楚楚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 “而且我这还不是为了你?”顾楚楚满脸黑线,抬头看易少堂。 二人遂一齐盯着名片,对着那行字皱眉研究。 “llg,难道是玲珑阁的缩写?”顾楚楚茫然抬头,“玲珑阁又是什么?易先生,你听到过吗?” “我也不知道。”听完顾楚楚的猜测,易少堂皱眉摇头,继而叹了口气,笑了笑,“算了,顾小姐。时候不早了,回家吧。我送你回家。” 初秋的夜晚,凉风习习。大学校园里,通向宿舍的小路静谧,路灯下飞虫嗡嗡作响,路边的白杨树叶随微风摇曳。经过易少堂的一路风驰电掣,顾楚楚成功于校园门禁之前跑回了宿舍。 在宿舍楼前于他挥手告别,顾楚楚转身上楼。楼道里没什么人,相当安静。研究生老阿姨,都是二十好几的人了,同学们纷纷失去了大学本科时的青春活力,拒绝修仙,早睡早起,提前享受老人健□□活。 上了三楼,顾楚楚走到宿舍门前,弯腰找钥匙,有些费力地眯起眼睛。走廊里有点暗,前几天刚刚坏了几盏照明灯。 咔哒一声,门终于开了。 顾楚楚一脚迈进,却忽然感觉踢到了什么东西。 同时走廊尽头的纱窗飘来一阵微风,顿时空气中弥漫一股温柔缥缈的淡淡香气。 顾楚楚低头看去。 一捧花束。本来倚靠在宿舍门前,如今静静躺倒在她的白色布鞋旁边。 几朵盛开的百合花,簇拥在一起,雪白柔软,在昏暗走廊电灯下,细长花瓣有微微温暖的光泽,暗香弥漫,新鲜欲滴。 ———————————————— “顾楚楚小姐,”黄头发青年正襟危坐,右手握一只钢笔,神情严肃地探身向前,“最近可有什么异常?” “没有。韩警员。”每三天一次的例行公事,顾楚楚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二人坐在街角的小蛋糕店,顾楚楚叉起一块泡芙,享受高热量食物带来的罪恶快感。咽下食物,嗯了一声,“唔,让我想想,非要说有的话,还是有的。” “什么?”韩客看着她慢吞吞吃蛋糕,一脸的恨铁不成钢。 “我记得我有提过的。”顾楚楚叹气,“研究生宿舍小区旁,最近常有人半夜施工。投诉无果,天亮就停,十分微妙。我怀疑是非法活动,有肮脏交易隐藏在漆黑夜色下。韩警员,你们应该关注一下。” 韩客低头刷刷写了几笔,忽然皱眉,友善提醒,“顾小姐,作为秘密行动代号l的特邀成员,请不要公报私仇。” “那好吧。”顾楚楚叹气,“还有一件事。最近数周,宿舍走廊里总有一束鲜花,应该是追妹子的男生送的。花每天都推在墙角,没人收拾,越堆越多,快要腐烂了,才被打扫卫生的阿姨扫走,并且通报批评。” “看来那个男生被拒绝了。可惜了年轻人的异常执着,一连三周,每天一束花,风雨无阻。”顾楚楚叼着叉子,擦了擦手上的奶油,捂胸叹息,“作为失恋人士,我感到了强烈不适。我强烈建议,警察叔叔亲自出面,整治不良风气,教育社会公德。这件事给我的心灵造成了伤害,韩警员,我作为l行动的特邀嘉宾,难道不应该享有人权特殊保护吗?” “…………”黄发青年上下打量她,憋了半晌,正直摇头,“不可以,顾小姐。失恋是人生必经之路。” 继而咳嗽一声,指了指她脸颊残存一块草莓奶油,低声道,“不过提醒一下,这几天肖队的心情可能不太好。你一会见到他,说话什么的注意一点。” “咦?原来他平时心情很好吗?”对于面瘫冰山脸的情绪,顾楚楚实在辨别无能。 “……咳,偷偷告诉你,肖队也刚刚失恋。” “……”三秒沉默,顾楚楚呛了一口,“噗——” “小声点小声点。”年轻的黄毛警员一脸紧张,面对顾楚楚闪烁八卦的明亮双眼,赶紧扑过来抢先捂住她的嘴。“顾小姐,我们已经算半个同事了。你不会说出去吧。” “唔,唔,知道了。”顾楚楚再三保证,终于重新享受自由呼吸,“我不会说出去的。” 顾楚楚继续喝茶,一脸笑吟吟。韩客被她笑得发毛,决心立即转移话题,“顾小姐,说到正事上来。近一个月来,你还有什么想告诉我们的吗?” “我想想。有。”顾楚楚低头想了想,抿了抿嘴唇,慢慢开口,“韩客,你听说过玲珑阁吗?那是什么?” “……玲珑阁?”韩客蹭的一下站起来,低头盯着顾楚楚。“顾小姐,你真的看到玲珑阁了?” “对。我在一张名片上,偶然看到了这三个字。”顾楚楚吓了一跳,“怎么了?” “名片呢?那张名片呢?”韩客十分激动。 “在我一个朋友那里。”顾楚楚回忆道,瑟瑟发抖,“当时是晚上,他用摩托车载我回学校,一路风驰电掣,不确定是不是丢在路边的灌木丛了。” “韩客,玲珑阁到底是什么?” “我也不知道。”韩客仍然紧紧皱眉,一脸凝重,缓缓坐下。 “…………不知道你激动个什么劲啊?!” “说来话长。顾小姐,你不知道,玲珑阁这三个字几乎是一切的渊源。”韩客叹了一口气,“这要从五年前,肖队在广西执行的一次任务说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