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渺渺连墨》 始动篇:坑蒙拐骗三人组 沈珉被风之瑶拉到一处角落,她环顾四周,神秘兮兮地道:“我师父是位妙手回春的高人,可解人忧愁,前提要通过他的试炼。你已经通过了,现在可以带你去见他。” 沈珉原本还有些小期待,可风之瑶的行为与话语,总让她觉得不对劲。 刚刚那个,算得了试炼!? 弄得这般神秘,搞不好是坑蒙拐骗的邪术骗子,还是厚脸皮的那种。 沈珉看着风之瑶,正是年少懵懂时。 她语重心长地道:“小妹妹,你还小,千万别被坏人给骗咯,你阿爹阿娘呢?” 风之瑶答非所问,正经道:“姐姐,这等好事,可不是随时可以碰到。你且跟我来,我带你去见我师父。” 风之瑶年纪小,力气倒不小。 沈珉使出浑身力气都拉不动的风之瑶,现在无论她怎么挣扎,都挣不开风之瑶的手,只能顺着力道,踉跄地跟在后面走。 郊外一处破落院子里。 身着白衫的狰与风之飏,早已候在院落。 狰鹤发童颜,道骨仙风。 风之飏清新俊逸,年纪在十五岁左右。他手握长剑,环抱于胸前,满脸不耐烦。 风之瑶不顾沈珉拒绝,将她带到院子里,来到狰的面前。 她激动道:“阿······师父,人给您带来了。” 狰抚须,示意她退下。 沈珉戒备地环顾四周。院子里,除了眼前人,就只有两间摇摇欲坠的茅草小屋。 狰心知沈珉的顾虑,正襟道:“姑娘请放心,我等是云游四海,居无定处的浪人,专为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沈珉警惕道:“这院落方圆十里毫无人烟,你们怎么个为手无寸铁的平民百姓做力所能及的事情?”转而她小声嘀咕道:“如今这世道,连骗子都这么敷衍。” “……” 狰汗颜。 风之瑶略带尴尬地笑道:“那还不是因为城里的客栈太贵,我们住不起,哈哈~。” 沈珉轻佻眉毛,看着她的腰处,环胸道:“哦~?是吗?你身上的银子是摆设不成?还是那银子是假的?用假银,可是重罪!” “……” 风之瑶汗颜。 狰轻咳一声,略显心虚道:“姑娘聪慧,其实是我等不想过于张扬,才选这偏僻的院落。” 沈珉冷笑,道:“不信!” “……” 狰冷汗直掉。 他清咳两声,语重心长地道:“不瞒姑娘,圆姑娘的心愿,需用到老朽的法力,为了省去不必要的麻烦,才选择这偏僻的地方。如果老朽的法力被众人看到,那么他们一定会成为老朽虔诚的信徒,然后国主就会借机请老朽进宫,将老朽奉为尊客,不准老朽离开。老朽不是那样的人,老朽要云游四海,劫贫济富!!!” 狰越说越慷慨激昂,脸上露出猥琐与陶醉。 风之瑶摆摆手,生无可恋地道:“不可能,不可能,你想多了。” 风之飏怒发冲冠,将剑拔出。 于是,他们三个你一言、我一句,吵了起来。 沈珉被眼前奇怪的三人,弄得一头雾水。再看渐晚的天色,心想,再不回家就要挨骂了。她向眼前奇怪的一老二少,自顾自地客套几句,好意拒绝,便转身离开。 好巧不巧,沈珉未出院门,迎面就碰见了最不想见的人,和最想见的人。 钱茵茵倚在上官链怀里,婀娜多姿。她黛眉杏眼,口若朱丹。 上官链美人在怀,英俊的脸上,春风得意。 两人如金童玉女般,令人羡煞不已。 沈珉见到上官链,内心本是欢喜。可是见到钱茵茵倚在他怀里,两人幸福的模样让她高兴不起。 沈珉扁扁嘴,打算绕开他们。 钱茵茵出乎意料地开口挽留她,语气里充满了讽刺与嘲笑。 “沈小姐确定要离开?我看三位法师,气质非同一般,与外面那些徒有架势的修仙道士不同,说不定你脸上的痣,或许真的可以消掉。只是,这痣消掉了,又能改变什么呢?我说得没错吧,沈小姐。” 钱茵茵走到狰面前,欠身行礼,道:“小女子钱茵茵,携未婚夫上官链拜见三位法师。茵茵从不远处的林子踏青回来,路过此地,被气度非凡的三位法师给吸住了目光。故此,前来拜访。无意冒犯,还请三位法师原谅。” 钱茵茵瞄了一眼沈珉,继续道:“不知茵茵可否有那荣幸,请法师们到府上做客。” 狰被夸得笑颜逐开。他轻咳几声,故作从容。 他朝沈珉投去得意的目光,脸上写着:‘你看,寻常人都知我不凡,你却在质疑我。’ 这次轮到沈珉汗颜。 狰分明是觉得她不识好歹,简直可笑。她还怀疑钱茵茵是不是他们花钱请来演戏的,早不踏青晚不踏青,偏偏这个时候踏青。还气度非凡!真是臭不要脸。法术高强,就真的法术高强!? 分明就是一个糟老头,带着两个乳臭未干的小毛孩在坑蒙拐骗。 沈珉不愿与他们在此浪费时间,直接扭头忽视。 狰拦住沈珉,捧着她的脸,让她直视自己,深情又认真。 “沈姑娘,请你相信我们!我们是免费的!” 风之瑶一脸无邪,对钱茵茵和上官链道:“二位怕是想错了,天色已不早,请回吧。” 沈珉推开老者,不耐烦地道:“免费的我也不要!少来烦我,再见!后会无期!” 钱茵茵保持着得体的微笑,道:“法师大人,茵茵是出自真心邀请你们到府上做客,还望法师大人给茵茵一个面子。” 狰直接忽略钱茵茵的话。他眼里泛起了泪光,锲而不舍地追在沈珉身后,道:“沈姑娘,你别走。你是位善良温柔的姑娘,这样的姑娘,应该得到救赎!” 沈珉双手捂耳,对狰,完全不予以理会。她坚信,这三人,就是骗子! 沈珉加快脚步,未等她走出院落,天空突然传来一声巨响。 一道紫色闪电,不偏不倚地落在沈珉的脚边。 那道闪电本是向她击去。幸好狰眼疾手快,用拂尘圈住沈珉,拉回身边。若是再晚点,沈珉估计就要落下个半身不遂了。 人丑就算了,最后还要落下个半身不遂。 想想就后怕…… 沈珉无力地坐在地上,两眼汪汪。 被闪电击中的地面,变成了一个黑坑。 本是静寂的荒郊,顿时妖风四起。黑色的迷雾,从地底涌出。 晴朗的天空,被厚密的乌云盘旋覆盖。黑色击退湛蓝,形成一个巨大的云涡,似乎是要将大地吞噬。 紫色的闪电,在云中穿梭。轰鸣的雷声,在云里翻滚。 未到一柱香时间,黑暗吞噬光明。 狰带着沈珉,回到风之飏、风之瑶的身边。他们聚在一起,布下结界,手心幻出火焰。 一老二少,警觉地环顾周围。 突起的异象,钱茵茵因害怕,急忙地躲进上官链的怀里。 上官链虽然也害怕得瑟瑟发抖,但他还是可以像个男人一样,护着钱茵茵。 沈珉坐在地上,惊傻了眼。 恒国篇:入宫探石 金门高耸,朱漆高墙。 诩渺三人,以及追赶而来的狰,站在重兵把守,巍峨肃穆的宫门外。 风之瑶翕动着鼻翼,道:“皇宫里,有股邪气。” 风之飏随手拔出轩辕剑:“管它什么妖魔鬼怪,一律斩杀!” 狰理了理服饰,拂须道:“年轻人,别冲动,待本神施个昏睡诀,再进去一起解决。” “住手!”诩渺制止道。 狰不解,问:”渺渺打算自己动手?” 这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诩渺道: “我才不动手,你们也别动手。我们要隐去法力,化作凡人才能进。” 狰着急道:“渺渺,现在正是迫切的时候,不要起那贪玩的心思。” 诩渺双眸微嗔,抬手往狰额头敲了敲。 狰捂着额头,觉得一阵委屈。好好的,为什么要敲他脑门。 诩渺道:“这里是凡间,凡间斩妖除魔的事情,是修仙道士的活计,我们掺和进去作何?吃饱了没事干?我们进去的主要目的,就是寻找补天石。鉴于里面那位,在他的同类里,道行算数一数二。所以,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我们必须隐去法力,以凡人的身份进去,才能见机行事,寻找补天石。” 狰扁嘴:“区区小妖能有什么作为。” 诩渺道:“区区小妖,是不足挂齿,若是小妖手里有补天石,那就另当别论了。别忘了,补天石亦正亦邪,我们绝对不能打草惊蛇。记住,一拿到补天石,咱们就离开。” 风之瑶食指抵着下唇,两条眉毛皱成八字眉,可爱得紧。 她道:“可是~,之瑶不知道补天石长啥样。这石头落入凡间,会不会与普通的石头长得一样?” “这倒不必担心,你们过来。” 诩渺抬起手,手心幻化出一块五彩斑斓,熠熠生辉的石头。 石头如水晶般,散发出美轮美奂的光芒。 狰三人围在诩渺周围,深深被这股神秘充满力量的光芒给吸引。 三人看得入迷时,诩渺手中的光芒化作三道五色光晕,钻进三人的额头。 诩渺笑道:“刚刚那道光,是由补天石的气息幻化而成。现在,它们已经进到你们的神识里,进宫后,即便是化作凡人,也可以靠着这股神识去寻找补天石。只要你们见到补天石,神识就会自动帮你们解开法力的封印。” 风之飏转身面对皇宫,闭上双眼,皱眉道:“为什么感应不到。” 风之瑶附和道:“姥姥,姥姥,之瑶也感应不到。” 狰摸着额头道:“我也是。” 诩渺道:“可能是补天石的神识,离补天石太远。好了,别在这浪费时间了,进去吧。” 诩渺一行,找了一处角落,化作从宫外采买回来的宫婢、太监、内侍,成功地混进皇宫。 皇宫内,紫柱金梁,红墙青砖。 辉煌不失庄、严,奢华不失高雅。 四人在如迷宫般的皇宫里,分头行动。可风之瑶无论如何都要粘着诩渺,于是两人只能尾随其她宫婢来到后宫。 狰本想与风之飏一同行动,却惨遭到他的嫌弃,只能悻悻地单独行动。 偌大的后宫,诩渺与风之瑶漫无目的地走在石板路上。她们本想继续跟在其他宫婢身后,然后顺势混进后妃宫中,再慢慢打算。 奈何,各宫审查极为严格,两人只好就此作罢,再另寻他法。 风之瑶一边走着,一边踢着石板路上的小碎石。 诩渺在绞尽脑汁地想着办法。 风之瑶觉得无趣,踢着小碎石的脚,稍稍用力。 小碎石被踢飞,抛出一记完美的弧度,砸中一位华服弱冠的美少年。 美少年身边的小太监被惊到,他急切地询问捂住额头的美少年,然后提起兰花指,尖声朝着风之瑶喝道:“大胆!竟敢对当朝太子公然行刺!” 诩渺和风之瑶惊诧,果断走到太子面前跪下。 现在的她们,可担不起行刺的罪名。 风之瑶朝太子磕了三个头,道:“请太子赎罪,奴婢该死,奴婢该死。”然后附在诩渺耳边,小声问道:“姥姥,是这样说吧?我见话本里也是这样说的。” 诩渺点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小太监继续用兰花指指着她们道:“还敢交头接耳,来......” 小太监叉着腰,准备唤来官兵,被太子给拦住了。 小太监连忙弯腰,细声问道:“殿下是否哪里不舒服?奴才立马给您宣太医。” 太子摆摆手:“不碍事,不碍事。” 头顶大包的太子爷生得风流倜傥、气宇轩昂。他眼睛直直地看着风之瑶,按捺着内心的激动。 他扶起风之瑶,轻咳两声,挺胸抬头,摆出一副稳重的模样,道:“你,是哪个宫里的!” 风之瑶低头偷瞄了一眼朝她弄眉挤眼的诩渺,心神领会道:“回太子殿下,奴婢是新来的,正认路呢。” 太子脸上露出一抹喜色,随即又恢复一脸稳重:“那,你被安排在哪个宫?” 风之瑶行礼:“回殿下,奴婢还没有确切的去处。” 太子殿下欣喜若狂:“那你就到本宫身边服侍吧。” “啊?”风之瑶震惊地看着太子。 她知道诩渺想让她到太**中当差,她也觉得这是个好主意,可没想到能这么容易地混进去。 一旁跪着的诩渺内心叫好。她放下手,扯了扯风之瑶的裙摆。 风之瑶与她对视一眼,才反应过来,立马跪下谢恩。 两人相视一笑。 太子道:“嗯,那就摆驾回宫。” 就这样,诩渺和风之瑶跟在太子身后,朝东宫走去。 四人还未走上几步,太子停下脚步。他转身叉腰对诩渺道:“你也是新来的?” 诩渺恭敬道:“回太子殿下,奴婢和这位妹妹是一起的。” 太子为难地看着诩渺,道:“可本宫宫里不是那么的~,缺人手,你到本宫宫里也无事可干,你还是留下继续认路吧。” 太子说完,拉着风之瑶大步离开了。风之瑶一步三回头地看向诩渺,她本想请求太子让诩渺同她一起,后被诩渺一个眼神给制止了。 诩渺看着远去的背影,真心觉得拥有一副好脸蛋的重要性。 她阻止风之瑶,是觉得没必要。既然是寻找线索,那就是要从多方面入手。 看着偌大的后宫,顶着沈珉容貌的诩渺,还真的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或许~,把皇宫掀了是个不错的方法。可她之前和他们说好了,要慢慢找。 诶~,真让人犯难。 恒国篇:钱可神通 翌日清晨。 女牢里,狭窄的甬道上。 女牢头将牢笼打开,道:“带走!” 女牢役们得到命令,将诩渺和风之瑶反手扣起来,押出牢房。 沈母见状,哭喊着求情。因体力不支,晕了过去。 诩渺和风之瑶被女牢役押到一个装满刑具的牢笼里。 血腥味铺满整个牢笼,里面的刑具、地面,血迹斑斑。 看着布满血锈的刑具,耳边不禁响起绝望的求饶声,痛苦的哀嚎声。 女牢头命人解开诩渺和风之瑶手上的枷锁,拿出一张纸,放到她们面前,道:“知道这是什么吗?” 两人摇头。 女牢头继续道:“这是你们画押认罪的状纸,你们若是乖乖画押,我们姐几个今天心情还不错,等会儿下手就轻那么一点点。若是你们不听话,能不能从这里活着出去,就要看你们的命了。” 诩渺两眼汪汪,惊恐不安地道:“既然大人都这样说,奴家只能乖乖听从,还望大人手下留情。” 风之瑶可怜楚楚地附和:“是啊,各位大人,我们乖乖认罪,还请你们下手轻些。” 诩渺和风之瑶的态度,让女牢头在这份憋屈的活计中得到满足感。她坐在凳子上,翘起二郎腿,手肘抵着桌面,用尾指挑拨塞在牙齿里的青菜,得意道:“嗯,看来觉悟很高。要是每个犯人都像你们这样,我们这差事就好办多了。” 女牢头将目光放到风之瑶身上,上下打量着。 风之瑶穿戴简单,气质却不凡。一身白衫,灵秀绝尘。 女牢头抖起翘起来的腿,带着试探,道:“这样吧,看在你们态度良好的份上,大人我,可以告诉你们免掉用刑的好方法。不过~,看你们这样,这个方法你们也用不了,但告诉你们也无妨。” 女牢头说完,女牢役们纷纷拿起各种可以让人痛不欲生的刑具。 其中一个女牢役道:“老老实实地画押,破例一次,这几样由你们选。” 风之瑶甜甜一笑,道:“各位大人别急嘛,我们又跑不了,不知牢头大人说的方法是不是这个?” 风之瑶拿出一个沉甸甸的金丝流苏如意钱袋托于掌心,她将钱袋打开,一锭锭金光闪闪的金子,出现在牢役一众的眼前。 昏暗简陋的牢房,因金子的出现,顿时蓬屋生辉。 牢役们活了大半辈子,第一次离金子这么近。 金子果真如话本描述那样,会发亮,会发光。 她们不由自主地围到风之瑶身旁,伸手轻轻抚摸着钱袋里的金子。 女牢头看着金子,转念一想,道:“停下!我有话要说。" 女牢头一发话,其他牢役纷纷停下手,看向女牢头。 女牢头道:“这金子虽可贵,但我牢中同僚这么多,小小姐,我看你这金子不够分啊。” 不知是女牢头真心为同僚着想,还是不满足于这点金子。不过,此话一出,其他牢役也开始纷纷附和。 风之瑶露出狡黠的笑容,一瞬而过。她从钱袋拿出一锭金子扔到地上,再拿出一锭扔到地上,再拿出一锭扔到地上...... 仿佛,钱袋里的金子永远拿不完。惊傻了在场的牢役。 风之瑶道:“大人有所不知,金子虽可贵,钱袋价更高。有了它,就可以有拿不完的金子。” 风之瑶将钱袋递到女牢头面前,耐人寻味地笑道:“大人,这样可还行?” “可行可行,非常可行!”女牢头两眼发光,直愣愣地看着钱袋。她抬起双手往衣服上蹭了蹭,咽了口唾沫,快速地拿过钱袋,生怕被抢走。 钱袋虽小,女牢头拿在手里却沉得很。幸好,她平日里干的都是粗活,咬咬牙,还是能拿得动。 其中一个女牢役拿过金子,迫不及待地放在嘴里狠狠地咬上一口,随后发出惊呼:“是真的!这金子真的!发财啦!发财啦!哈哈哈哈哈......” 女牢头只觉得手中的钱袋愈发的重,她道:“这钱袋在你手里还是好好的,怎么到我这儿就变得这般沉重?” 风之瑶理了理服饰,道:“大人,奴家求财没有您这般心切,所以钱袋是正常的重量,而大人您是想暴富,钱袋自然会重一些。” 说完,女牢头手中的钱袋愈来愈大,愈来愈大,最后变成需要几个身强力壮的人托着。 女牢头的脸涨成猪肝色,青筋凸起:“怎......怎么越来越大了。” 风之瑶耐心的解释道:“大家都想暴富,钱袋自然要满足大家的愿望。” “头,还是把钱袋放到地面吧。”有一牢役建议。 “万万不可。”风之瑶制止,道:“这钱袋要捧在手里才能生财,毕竟,万事都要讲究诚心。” “那......那我们要一直捧着吗?头。”牢役问。 女牢头咬紧牙根,她想了想,道:“再......再捧一会,为了......咱......咱们的好日子,姐妹们......加把劲。” 女牢头的话,瞬间让其她牢役有了动力,她们叫来牢里所有的牢役,开始分工。 壮硕的,咬紧牙根托着钱袋。瘦削的,就将钱袋里的金子拿出放好。 风之瑶与诩渺对视一眼,道:“大人,请问我们可以走了吗?” 女牢头扎着马步,咬着牙挤出一抹笑容,滑稽又可笑:“可以了,可以了,两位小姐慢走不送。” 诩渺和风之瑶客套几句后,走出牢笼。 她们站在甬道,往刑房看去。只见那些壮硕的牢役,正吃力地捧着一个装满石块的大石岗,瘦削的牢役,将石块拿出放好。 奇怪的是,石岗里的石块,不减反增。 诩渺和风之瑶相视一笑,走出天牢。 狰和风之飏早已在牢外等候,地上躺着七横八竖的牢役。 诩渺咂舌,慈悲中带着虚情假意:“善哉,善哉。佛说:众生平等。” 风之飏环胸冷笑道:“嘁,少在这里说教。” 诩渺掩嘴而笑,不语。 狰的脸已经恢复原样,现在的他,依旧是那个仙风道骨的老道士。 他道:“渺渺,时间紧迫,咱们还是先去找补天石吧。” 风之瑶兴奋道:“耶耶耶~找补天石啰。不过,我们要去哪找?” 诩渺一听,疑惑地问道:“你们感知不到补天石?” 狰、风之飏、风之瑶一同摇了摇头。 诩渺纳闷,补天石乃三界的宝物,但凡有点法力,都可以去感知它。 想到这里,诩渺不由得凝眉陷入沉思。说来也奇怪,现在即便是她,也仅仅只能捕捉补天石大致位置。 为什么会这样? 难不成补天石发生了异变? 算了,与其在这里想这么多,还不如先把补天石找到再说。 诩渺循着补天石的气息,道:“去皇宫。” 狰道:“皇宫?补天石在皇宫?这里刚好是皇城,啊~!那真是天助我等也,天助我等也。不对,我们也是天的一部分,也不对,我们只是定居于天上......” “既然这样,那还等什么,走吧~”风之瑶拉起风之飏的手,往天空跃去,诩渺紧随其后,留下把自己绕进死胡同里走不出来的狰。 始动篇:解咒 春天,正是万物生长之时,即便是荒郊的树木,也长得翠绿青葱。 被黑雾弥漫的树林里。 充满生机的树木,顷刻间,变成死气沉沉的枯木。 未等院落里的人弄清周遭情况,一个高大的身影,迈着从容的步伐,缓缓向结界走来。 黑雾稍稍散去,众人屏息,一个鼠脸熊身的怪物出现在眼前。 第一次见到怪物的钱茵茵,被吓得尖叫一声后,晕了过去。 上官链被周围的异象吓得四肢无力,怪物一出现,便无力支撑,连滚带爬的来到狰的身后。 即便如此,他依旧将钱茵茵护在怀里,只是方法有些粗暴。 沈珉也被吓着,紧紧抱住狰的大腿,瑟瑟发抖。 狰一看,是一个不足挂齿的小妖怪,不由得轻笑,道:“我还以为是什么大角色,竟弄个如此神秘的出场方式。” 鼠脸熊身的怪物,发出尖细嘶哑的声音:“哼,老头,我劝你不要狗眼看妖低,说不定今日就是你魂飞魄散之日。” 狰将拂尘一甩,放到臂弯处,手指似兰花般轻握柄尾,道:“你个小妖,也敢口出狂言,看来,不以儆效尤,我这老脸怕是搁不住了。” 鼠脸熊身的怪物不但没有害怕,反而仰天大笑起来:“既然如此,那我压山大王,就让你这老脸搁不住!” 怪物称谓一出,结界里传出悠悠的唏嘘声。 “压山大王?山大王?现在成为山大王的门槛,都这么低了吗?”狰道。 “山大王?就是那种口出狂言瞬间被秒的角色吗?”风之瑶道。 风之飏懒得表达自己的想法,可若那怪物敢靠近他,他就让他死无全尸,魂飞魄散!!! 压山大王深感轻视,气急,朝天怒吼:“你们给本大王闭嘴!!!” 怒吼声传入结界,滑稽的声音令狰与风之瑶捧腹大笑。 怪物嘴角抽搐,冷笑道:“笑吧!你们就尽情的笑吧!等下你们就笑不出来了!” 黑雾再次泛起,四周陷入黑暗。 结界里的一众,警惕地看着黑漆漆的周围。 待黑雾散去,周围的景象,已是另一幅模样。 寸草不生的岩壁,将沈珉一众包围。昏黄的天空,黄泥般的云海翻涌着,无数道闪电夹带着阵阵闷雷,似乎是在为战斗积蓄着力量。 沈珉等人好巧不巧的处在山腰上,往上看,是直穿云端的峭壁!往下看,是深不见底的万丈深渊! 结界外,狂风阵阵,飞沙走石。 沈珉惊讶,哆嗦道:“这……这是变戏法?还是做梦?” 狰一脸正经道:“沈姑娘,这不是变戏法,也不是做梦,这是真的。不过,我们会保护你,你千万别乱跑。” 沈珉急了,带着哭腔问道:“那这是哪里?” 风之瑶略带兴奋,道:“这应该就是异界了。” 异界?异界又是在哪?沈珉疑惑的看了看荒凉的周围,自暴自弃道:“我们是回不了家了吗?在这里等死?” 沈珉瞄一眼刚刚晕过去的上官链和早已晕过去的钱茵茵,内心对他们泛起羡慕。至少,他们能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死去,少了对死亡的恐惧与痛楚。 沈珉随即又安慰一番自己,死之前能呆在上官链身旁,也算弥补一丢丢即将不在人世的遗憾了。 狰将结界加固,道:“沈姑娘不用担心,虽然是异界,但我们很快就可以回去了。” 沈珉一听,绝望的她,眼睛恢复些许生气:“那我们现在就回去吧!” 沈珉期待地看着狰,只见他略显为难:“沈姑娘,请不要着急,回去是可以回去,但不是现在。不过,可以先将你脸上的痣去掉。” 沈珉失望,眼下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这脸上的痣。她都不在乎的样貌,居然会轮到一位陌生人为她担忧。难道,样貌就比生命重要?! 狰抬起手掌,默念法诀,掌心涌出一道橙色的光芒。随后光芒放大,布满整个结界。 狰将手覆在沈珉脸上,光芒将她包裹。 沈珉只觉得身体裹在温暖中,内里却逐渐冰冷。体内似乎有千万只虫子,在啃噬着她的五脏六腑,锥心蚀骨的疼痛,蔓延至全身。 她的内心,在快速地翻腾,似乎要从中翻出一段尘封已久的回忆。 沈珉坚持不住,吐了一口乌血,虚弱地倒了下去。 风之瑶眼疾手快地将沈珉接住,给她渡了口真气。 沈珉瘫坐在地上,眼角噙着泪水,颤抖道:“怎会……” 狰眉头微皱,道:“奇怪了,明明咒术已解,为什么渺渺还不醒?” 眼前的情况,令狰出乎意料。 沈珉莫名地看着狰,一种难以言喻的感觉,在心里蔓延。 风之瑶道:“或许姥姥要缓一缓,毕竟睡了那么久。” 风之飏冷笑,道:“哼,说不定还有起床气呢。” 此话一出,狰的身体微微抖了一抖,他深吸一口气,故作轻松,道:“既然这样,我们先离开这里吧。” 顺便找个地方,先躲起来。 狰将上官链和钱茵茵唤醒,准备施决离开。 突然,四周异象再起,响起震耳的笑声。 闷雷随着一道黑色的闪电,发出一阵巨响。闪电将岩壁击碎,顿时浓烟四起。 待浓烟散去,两个身影出现在沈珉等人面前。 强壮些的是压山大王,站在他前面的是一个头上长着一对犄角,人类模样的妖怪。 煞风意气风发,笑道:“狰,真是可惜了。” 狰不屑,道:“哼,我看是有妖特意为之,简直无聊透顶。话说,你是谁?” 煞风汗颜,道:“我叫煞风,今日是来取你们的性命的。”随即,他带着森然的笑容看向沈珉,问:“狰,诩渺还没醒,你确定你们现在这样,是我的对手?” 狰嗤笑道:“无名小卒,少来小瞧我们!即便我们将大半修为封印,你同样还是一枚渣滓。” 煞风皮笑肉不笑,道:“请你记住,我叫煞风。万事,话不要说得太满,免得会后悔。” 煞风挥了挥手,四周的妖风,变得俞加猖狂,形成一道接天连地的巨大龙卷风。 龙卷风似是提前得到命令,直接朝沈珉一众袭去。 风之飏拔剑而出,将龙卷风砍成两半。 正当狰沾沾自喜时,卷着沙石,与刚才一样巨大的龙卷风,幻成两条出现在众人面前。一左一右,向结界移动。 巨大的风力,在异界全力地破坏着。即便沈珉一众有结界保护,也难以避开这强大的波及。 结界最终难以支撑,出现裂缝。结界里的人,也被强风吹得睁不开双眼。 狰用拂尘将大家拉到身边,嘱咐着风之瑶保护好沈珉,开始修补起结界。 沈珉惊恐的指着结界外,道:“这……这些又是个什么东西!?” 始动篇:恩将仇报 悬崖两侧,纷纷爬出长相怪异的怪物。流动的黑泥,包裹着躯体,没有眼睛鼻子,嘴巴占据了大半边脸,露出丑陋的獠牙,以及满带唾液的舌头。 它们四肢如镰刀,缓缓地向前爬行。每当它们移动一步,身上的黑泥,就会随之晃动。 若是黑泥掉落到地,就会化出一个同模样的怪物。 怪物爬到平地,纷纷站立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快速地跳到结界周围,举起如镰刀的手,往结界奋力一砸。 即便是铜墙铁壁,也抵不住这源源不断的攻击。 狰与风之飏、风之瑶将手无寸铁之力的人抱住,趁隙跳出结界。 被保护的三人第一次见到这么恶心的怪物,纷纷干呕起来。 怪物的弹跳力、速度厉害得出出乎意料。法力不强,胜在数量。若它们的身体受到伤害,便会分裂出新的身体,源源不绝。 唯一击败它们的方法,就是把怪物击得粉粹,让它们毫无分裂的机会。 风之飏看着从地底跳到峭壁上的怪物,吃力道:“冥界什么时候弄出这些棘手的东西。” “我怎么知道。”狰同样感到始料未及。 他瞄了一眼身后,道:“后面有个洞穴,你们两个,带着他们到那躲会。还有,将身上的封印解除。” 奈何,事与愿违。未等他们靠近洞口,天上的闷雷已积攒足够的力量,瞬间将连接洞口的路劈成碎石。 突如其来的变故,让沈珉一众措手不及。 沈珉三人被扔到洞口的断崖边上。两个小辈,连封印都为来得及解除,便与狰一同对付那些棘手的怪物。 应战的三人因封印在身,已是伤痕累累,狰趁隙为沈珉设下一道屏障,让他们在一定时间内,免受龙卷风和怪物的袭击。 狰朝沈珉喊道:“沈姑娘,眼下只能靠你自己了,你要撑住啊!” 沈珉和钱茵茵及上官链,正紧紧攀住崖边凸起的石块,整个身体挂在崖外。 沈珉低头看了一眼身下的万丈深渊,瞬间感到一阵眩晕。 风之瑶喊道:“沈姐姐,不要往下看,往上爬!” 虽说如此,沈珉只觉得整个身体都在不自觉地发抖。 她努力平复着心情,回想起过往。从小到大,城里的小孩为了抓弄她,经常把她推到河里,或骗她到郊外,让马蜂追一路。 多少次,她都是靠着自己,死里逃生。 沈珉想,眼下即便再害怕,也不能就此一命呼呼。 她深吸一口气,紧紧攀着石块,抬起脚够向平地。 一次两次,甚至差点掉下去。 皇天不负有心人,沈珉最后成功地爬到地面。 她瘫软地睡在地上。待得以喘口气后,她看着崖边两双紧握石块的手,思虑片刻,吃力地爬了起来。 沈珉先是咬牙将上官链拉上来。轮到钱茵茵的时候,她本想让上官链来个英雄救美,奈何英雄变狗熊。被吓得屁滚尿流的上官链,一上来直往洞口爬,完全忘了钱茵茵的存在。 人大多数是自私的,深陷危险时,往往想到的,只有自己。 沈珉内心五味杂陈,上官链终究还是成了那样的人。 她看着钱茵茵,虽不情愿,但也是条人命,再讨厌也不能拿命来开玩笑。 于是,沈珉又凭一己之力将钱茵茵拉上来。 回到地面的钱茵茵,显然被吓得不轻,可怜楚楚,令人不禁地想去保护她。 钱茵茵理了一下头发,调整着情绪,努力让自己平静下来。 沈珉不自在地瞄了一眼钱茵茵,淡道:“还站在这里干嘛?进洞口吧。” 钱茵茵站在原地不动,并将沈珉拉住,阴阳怪气道:“不要以为你救了我,我就会感激你。小丑就是小丑,永远上不了台面。” 沈珉挣开钱茵茵的手,满脸疑问:“什么小丑?什么上不了台面?你是被吓着了?莫名其妙地在说些什么?” 钱茵茵将沈珉拦住:“我没有被吓着,只是将事实告诉你,阿链是我的!他再狼狈,也是我的!只有我不要他!所以,你休想抢走他!” 沈珉叹气,无奈道:“钱小姐,请你认清我们现在所处的状况,是争论这些的时候吗!?”见钱茵茵毫不退让,再道:“我是喜欢上官链,但是他不喜欢我,所以你担心的事情根本不会发生。” 钱茵茵脸上露出一丝轻蔑的笑容,她将沈珉往后一拉,步步紧逼着:“你未免太瞧得起自己,阿链当然不会喜欢你。即便你现在脸蛋光滑,也一样比不上我。我真是想不明白,那老道士为什么执意要将你这脸上的痣去掉?若当时他应邀去我家,就不会出现这种情况了。” 沈珉被钱茵茵逼回崖边。只要她再稍稍后退,就会粉身碎骨。 沈珉深吸一口气,身后稀薄的空气让她不禁发抖。 她努力保持镇静,问道:“那你到底想怎样?” 钱茵茵笑而不答,她唤来上官链。 上官链像是一条得到指令的家犬,屁颠屁颠地从洞穴里跑。他本想将钱茵茵拥入怀里,可钱茵茵嫌他脏,躲开了。 钱茵茵抬起手指向沈珉,对上官链道:“把她推下去。” 沈珉惊讶地看着钱茵茵:“你疯了不成!?别忘了,我刚刚救了你们,我是你们的救命恩人,你们不可以推我,这是恩将仇报!” 钱茵茵勾唇讥笑,道:“推你怎么了!?恩将仇报怎么了!?” 沈珉不容置信,只觉得钱茵茵漂亮的脸蛋,格外的扭曲恶心。 沈珉激愤,一时忘记身后是万丈深渊,一个踉跄,不小心踩空,在边缘摇晃起来。 她伸手想抓住上官链和钱茵茵,却没想到他们不但没有伸出援手,还往她肚子踢上一脚。 沈珉晃着双手,双脚离地,朝万丈深渊摔了下去。 她看着在视野里逐渐缩小的上官链和钱茵茵,悲伤愤怒的心情犹然而生。 沈珉在这深不见底的深渊里急速坠落,浑浊的瘴气让她感到窒息。 曾经那个干净的小男孩,仅为她出声反抗,就遭到欺负的小男孩,如今已同这瘴气一般,要了她的命。 她不知,就是因为为她出气,家境贫寒的小男孩,受到同样的冷落。 从那以后,家世贫寒的小男孩后悔了,他恨极了她。 在峭壁上攀行的怪物,发现坠落的沈珉,纷纷跳到她身上。 它们用锋利的镰刀刺穿沈珉的胸口,用獠牙撕裂沈珉的四肢。 眨眼间,沈珉淹没在怪物中。 拼命保护沈珉的狰,被这一幕惊出神。 风之瑶想追下去救沈珉,可为时已晚。 风之飏气得飞到上官链和钱茵茵面前,似要将这一对心狠手辣的恶男女扔下去,给沈珉陪葬。 他扯着上官链的衣襟,怒道:“我看你们是活腻了!” 在一旁看热闹的煞风和压山大王得意地笑了起来,笑声响彻天际。 煞风道:“狰,你也不必伤心,至少诩渺,感觉不到痛苦。” 狰不语,他看向深渊,眼底逐渐失去光芒,最后,掩面哭泣。 始动篇:先神苏醒 深不见底的海水里,漆黑静谧。 诩渺双手抱膝,倦成一团。 一双巨手,划开深海的黑暗,将她托于掌心中,抽离而出。 诩渺微皱眉头。 是谁?这么不知好歹将她唤醒!? 诩渺缓缓睁开眼,黑漆漆的怪物映入眼底。 真是万万想不到!从漫长沉睡中复醒的她,竟被是一堆黏稠丑陋的怪物挤在身上。 生气、恶心占据了大脑。 诩渺忍着不满,默念法诀。 转瞬,乌压压的怪物化成尘埃,消散而去。 诩渺朝上望去,带着拼凑好的身体及碎片,飞到众人面前。她环视四周,回想还是凡人沈珉时,发生的种种。 她勾起嘴角,坐到崖边。 诩渺向来讲究先来后到,即便知道长眠咒被解与狰有关,可狰在打架前,她愿意等他打完架,再和他算账。 一时得意的煞风,见到诩渺,慌了,道:“你......你.......你......” 诩渺把玩着手指,不怒自威:“你什么你,要打架就快点!不打就滚!” 狰三人见诩渺醒来,喜不自胜。尤其是狰,喜极而泣,带着两行热泪,张开双手,欲将她揽入怀中,却惨遭嫌弃。 诩渺用手指抵着狰的脑门,不让他近身。 狰哭喊道:”渺渺你终于醒了,主人,主人,主人不见了,哇呜哇呜哇呜……” 诩渺一副‘和你很熟吗?’的样子,嫌弃地看着狰。 风之瑶将狰拉开:“狰爷爷,先办正事,先办正事。” 慌乱的煞风,再次唤出黑色的怪物。 诩渺不悦,现在的年轻人打架,怎么都这么敷衍? 她没心情和他在这浪费时间。 诩渺抬起手朝煞风摆摆,漫不经心地道:“得了得了,你们还是走吧,趁我现在还有耐心。” 煞风心虚,自知不敌。好在敌人仁慈,愿放他离开。 他自然是要走的。作为底下的一名小官,硬着头皮接下上面安排的任务。接到任务的那一刻,他哭了,他不明白上头为何这样安排,让他一个小妖去对付一个上古神兽和伏羲女娲的后人,并阻止他们去叫醒一位诞于鸿蒙之初的先神。 鸿蒙之初他在哪?他的祖先出现了吗?想都不敢想。何况,这几位神的修为,是他远远无法企及的高度。 幸运的是,为了解咒,狰一行害怕强大的法力会让沉睡中的诩渺有所察觉,故将法力封印大半,才导致今日的狼狈。 长眠咒-即便是睡着了,也会时刻提防着周围。施咒者修为越高,就会越提防高修者,反而有时会忽略一些小喽啰。 煞风是一个懂得感恩的妖,何况今日还让他威风一场,想来也知足了。对方还不计前嫌地放他离开。 煞风带着压山大王朝诩渺作揖,隐去身影离开了。 狰还在一旁哭着。他跃起身体,往诩渺扑去,哭道:“渺渺,主人,啊啊啊啊啊啊......” 诩渺被他的哭声扰得心烦,给他甩去一巴掌。 狰带着两行热泪及两串长长的鼻涕,像陀、螺般飞了出去,狠狠的砸进对面的崖壁,并镶嵌在里面。 风之飏和风之瑶汗颜,传闻中的姥姥,居然是个暴脾气,一点也不和蔼可亲。 复原完身体,乌烟瘴气的环境,让诩渺浑身不自在,她决定先离开,后算账。 她抬起手,朝空中画了一个圈。连接人界的通道,被打开了。 诩渺站起,示意风之飏和风之瑶将狰拔出去。 风之飏本不为所动,但狰被镶得实在是紧。风之瑶使出吃奶的劲,也没能把他拔出,风之飏只能去帮忙。 风之飏对待狰向来粗暴简单,他拔出剑,完全没有顾及狰的安危,直接将山峰大卸八块。 一瞬间,整个异界砂石飞扬,每个人都灰头灰脸。 风之瑶双手揽着狰的下腋,飞到诩渺面前,她见诩渺离开,又往洞穴方向看了看,犹豫了下,道:“姥姥,洞里还有两个人呢。” 诩渺想起坠崖时的情景,记仇的她,一时气不过,头也不回地往前走,道:“他们就留在这里。” 洞穴里的上官链一听要被留在异界,立马跑出来,跪在诩渺面前,急道:“沈姑娘,请你三思,我不是故意将你推下悬崖。”然后,他指着洞穴方向:“是钱茵茵,是她指使我,不,是威胁我,全是她的错,她恶毒,她仗势欺人,我......我早就忍她很久了。” 上官链这么一说,碍于面子不好意思出来的钱茵茵左手掐着腰,右手指着上官链,从洞穴气势汹汹地走出来,骂道:“好你个上官链,算我钱茵茵眼睛被狗吃了!你父亲欠下的赌债是谁帮你还的!你母亲的病是谁出钱医治的!你科考这段时间是吃谁的!喝谁的!你居然能说出这种丧心病狂的话,亏我和父亲这么喜欢你!” 向来钱茵茵说一,就不敢说二的上官链,此时态度十分硬气。 他站起来,指着钱茵茵义愤填膺道:“你说的这些又不是我求你做的,分明就是你自愿的。还有,你嘴上说喜欢我,在家中却与你那父亲整日对我颐指气使,高高在上,从未将我当成你的夫君去平等对待。你善妒就算了,还背着我养男宠,我......我受够你了!” 钱茵茵被气得发抖:“好啊上官链,我今日算是看清你了,你也不看看你什么身份!我什么身份!你一介贫穷书生,还想让我这富商之女和你平起平坐?!想得美吧你!” 上官链也不示弱:“我现是一介书生,待我科考中得状元,那时你这富商之女我还未必看得上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地吵了起来,好不热闹,看得诩渺津津有味。若不是急着找狰算账,她还可以继续往下看,这可是比话本还要精彩!不,是活生生纯天然的话本。 风之瑶上前想阻止两人的争吵,奈何两人此时已经吵上头,把相处时的不满全部发泄出来。 风之飏没那耐心听他们吵架,只是碍于神仙的道德素养-大人不记小人过,将他们敲晕,带出异界。 诩渺一行人回到破落的院子,将晕倒的两人扔在地上,带着鼻青脸肿的狰往树林深处走去。 异界一时,人间一晚,被黑雾侵袭的树林,已然寸草不生。诩渺挥了挥袖子,死气沉沉的林子,恢复了先前的生机。 始动篇:死皮赖脸狰大爷 清晨的阳光,射入树林,鸟儿叽叽喳喳地叫了起来。 诩渺站在一颗老古树下,用树藤编成一个秋千,坐好后,悠然地道:“说吧,想要怎么死,我满足你,遗言又是什么,我尽量去帮你完成。” 诩渺的长眠咒自施咒之日到现在,在人间轮回的次数已然数不清。 年代久远的咒术,随着时间的流逝,会逐渐减弱。只要不借用外力,一直沉睡下去,绝对没有问题。 可偏偏有些不怕死的来作死,硬生生地将她唤醒。 她本就不愿醒来,对这个世界,已经没了向往,也无心理会世间杂事。 狰跪下,鼻青脸肿的脸布满灰尘,经过泪水的洗涤后,滑稽得不得再滑稽 “渺渺,主人不见了,你要帮帮我。” 诩渺扶额,咬牙道:“帮你!?你是没有听清我刚才和你说的话?居然还好意思叫我帮你!” 狰紧紧抱住诩渺的双腿,眼泪鼻涕蹭在她的裙摆上。 诩渺挣扎,用手将他推开。奈何狰像块牛皮糖似的,粘上了,就难以撕开。 狰哭喊:“我不管!我唤醒你,就是让你帮我找主人的。” 诩渺翻一记白眼:“你少在这里耍赖,有本事你站起来和我堂堂正正打一架!咱们以结果说话。” 狰自知打不过诩渺,抽泣道:“不!要打架、要算账,也要等找到主人再说。渺渺,只有你能帮我了,别忘了,主人以前对你有多好。” 诩渺无奈,想作势揍他,可一瞧到他那副可怜的模样,又下不了手。 她不耐烦地道:“你勿要将这些事混为一谈,一码归一码。且烛阴不见的时候,我已在沉睡中。你说,我要怎么找。” 诩渺说完,狰停止了哭泣。 诩渺以为狰是死心了,便松了口气。 狰低眸站了起来,擤了一把鼻涕,趁诩渺放下戒备,一把将她抱住,准备把那股粘稠的液体往她脸上摸。 诩渺惊恐,威胁道:“你想干嘛!快给我住手!你要是敢乱来,我就把你的皮给扒了当被子用!” 狰倒是从容,道:“扒就扒吧,主人不见了,我也不想活了。”说完两行热泪又流了下来,滴在诩渺的衣衫上。 诩渺被气得磨牙凿齿。奈何这杀千刀将她抱得紧紧,就如狗皮膏药般,挣也挣不开。 风之飏和风之瑶看着拧成一团的两人,算是见识到什么叫神不要脸,天下无敌。 诩渺憋红着脸,道:“我怎么发现你年纪越大,越不要脸!我告诉你,别在我面前死乞白赖,我......我不吃这一套!” 鼻青脸肿外加尘土满面的狰,一脸平静。他撅起了嘴,缓缓向诩渺靠近…… 安静的树林中,一声尖叫划破宁静。方圆十里的树林抖了三抖,鸟儿纷纷飞出巢穴,在林子上空徘徊几圈后,飞走了。 诩渺挣扎,双手拧着狰的耳朵:“我说了,你不要靠近我!敢靠近我你就死定了!你们两个还不快点过来帮我!狰,你住嘴!啊~你们快来帮我.......” 要亲她,想都别想。 诩渺一边朝风之飏和风之瑶撕心裂肺的呼救着,一边死死抵抗着狰。只是诩渺喊破了喉咙,两个小辈依旧不为所动。 狰和他们说过,不管他做什么,都不要阻止他,不然计划就会泡汤…… 两个小辈置若罔闻地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风之飏摘下一条狗尾巴草,叼在嘴里,到一棵树下闭目养神。 风之瑶则跑到不远处的草丛里,看蚂蚁搬家,看得不亦乐乎。 诩渺看着两个小辈离她远去,喊道:“喂,你们去哪,你们不是管我叫姥姥吗?!姥姥叫你们来救她,还不快点过来!喂,孩子们!” 眼前,狰的脸逐渐放大······ 诩渺怎会允许,允许狰‘玷污’她。 最后,诩渺只能咬牙,道:“得......得......得,我答应你,帮你找烛阴!” 狰停下嘴,眼中升起光芒,随即又作出一副忸怩的姿态,撒娇道: “还要再答应一件事。” 诩渺气恼:“不要得寸进尺!” 狰再次撅起嘴巴,诩渺绝望,道:“停!你先告诉我是什么事,我听后再做决定。” 狰说:“不,你要先答应我。” “不,你先说是什么事。” “不,你先答应。” “不......”看着再次靠近的脸,诩渺喊道:“那我总归有权利知道是什么事情吧。” 狰活动着嘴巴,撅久了有点累 “反正不是坏事,你先答应。” 诩渺无奈地翻出一记白眼,心想,狰现在这个的势头,若是不答应,估计是不会放过自己。她又刚醒来不久,一切的一切,还需时间恢复。 诩渺决定,先口头答应。她有气无力地道:“行行行,我答应你说的事情,快点把我放开。” 狰满意地松开诩渺。 他从脚边拿起张树叶擦了擦手,再用袖子擦了擦脸。没擦干净,倒是越擦越脏,一双眸子从红肿的眼缝中透出,乌黑发亮、炯炯有神,看上甚是搞笑。 狰拿出一个白瓷玉瓶,显摆道:“渺渺,你可别反悔,这守言瓶是我从太上老君那借来的宝贝,你要是食言,就会被这瓶子给收进去。介时,无论我说什么,你都要听我的。” 诩渺难以置信地看着瓶子,只觉得天打五雷轰。 许久未见,狰竟变得聪明了,居然还懂得给她下套! 诩渺咬着后牙根,莫名有一种想掐死他的冲动。 是不是掐死他,她刚刚所说的,就会全不作数? 诩渺的小心思,狰懂。他道:“要是我死了,你没有在一定时间内完成承诺给我的诺言,也一样会被吸进这瓶子里。更惨的是,还要挂在我墓边。” 诩渺嘴角抽搐,心想这太上老君真是闲得慌,净整些没用的。 她嫌弃地抖起了衣裳,问道:“那你说,第二件事情是什么。” 狰清清嗓子,道:“这第二件事情嘛,就是那冥主的封印近来常有异动,冥界也开始蠢蠢欲动。所以~,想让你去瞧瞧,看看有什么办法……”说到这,狰心虚地瞄了一眼诩渺,继续道:“……阻止冥主冲破封印。” 诩渺听到‘冥主’二字,拍打宽袖的手停了下来。 春风拂来,带着一丝丝寒冬留下的寒凉。树叶,窸窣作响。 诩渺突如其来的沉默,让时间凝在空中。 树林里的过分安静,能清楚地听到心脏‘咚咚咚’的跳动声,有力且快速。 诩渺低眸。她站在树荫里,神情掩在碎发下…… 她抬手继续拍打着袖子,语气平淡:“这事还是找别的上神吧,我没那本事。” 狰咽了口唾液,小心翼翼地道:“不巧,还真的只有你有那本事。” 诩渺抬眸,眼底毫无波澜 “你这是什么话?东西可以乱吃,话千万不可乱说。” 狰叹气:“我没乱说!封印冥主的容器是初代伏羲神,进行封印的是初代女娲神,你又是在两位初代神身边长大。寻遍三界,只有你的修为最接近两位初代神。这下……你明白了吧。” 诩渺淡道:“那又如何。” 狰走到一块石头坐下,拿出一个酒葫芦,往嘴里倒进一大口酒。他心满意足地擦掉嘴边的酒渍,道:“既然要加持封印,自然要保持封印的纯度。” 诩渺看向风之飏和风之瑶:“那他们也可以。” 狰道:“他们是可以,所以现在的伏羲神和女娲神正寸步不离地守在极寒之地。可他们的修为,在那漫长的封印面前算得了什么?你虽沉睡已久,但沉睡期间依旧可以靠吸收天地日月精华,来持续不间断地修炼。所以,只有你才能完成这件事,当然,还有帮我找主人。” 狰说完,四神再次陷入沉默。 诩渺走到秋千上坐下,荡了起来。 狰和她说的这件事情,她是真的不想答应,可她也不想被吸进那瓶中…… 太上老君的法宝向来难搞,一时半会,还真奈何不了。 诩渺抬眸,往极寒之地的方向看去。 那边,异流涌动,山雨欲来······ 始动篇:上古神器-补天石 早晨的天空湛蓝如洗,林子里,绿荫葱葱,鸟鸣清脆。 狰最先打破四人的沉默。他让风之飏和风之瑶依礼节辈分,朝诩渺行跪拜之礼。 风之瑶素来对这位神秘的先神充满崇敬。 她十分乖巧地跪在诩渺面前。 傲娇的风之飏始终拉不下脸。狰让他跪下,他任性的将头扭向一边,用乌黑发亮的后脑勺,与世俗斗争。 狰气恼,往风之飏头顶抡一记拳头。一个大包,出现在风之飏秀气的头顶上。 风之飏吃痛,捂着头,怒骂道:“臭老头!” 狰挽起袖子,作势要打:“你这乳臭未干的臭小子,和长辈说话没个礼貌,快点跪下!” 诩渺觉得狰方法粗有些暴。对待晚辈,还需多些耐心,多些温柔,循循善诱才是。 她走到狰身旁,难得地发善心,劝道:“有话好好说,别把孩子给揍傻了。” 风之飏不服气,他看着诩渺,道:“不服,凭什么给这老太婆下跪。” “砰~。” 敲击声清脆而响亮,鸟儿再次被惊飞。 风之飏头顶两个大包,宛如少女所绑的髽髻,细看比少女还少女。 风之瑶捧腹大笑,被风之飏狠狠地瞪一眼后,才稍稍收敛。 狰紧紧抱着气炸的诩渺,道:“小孩子不懂事,你做长辈的,别计较这么多。”然后朝风之飏挤眉弄眼,让他快些跪下认错。 风之飏算是领会到诩渺的可怕,刚刚那一拳,是那么的刻骨铭心。 可面子,不能丢! 凡间有句话叫:士可杀不可辱! 风之飏打算和诩渺继续拗下去。但怒发冲冠的诩渺,又让他突然觉得,在尊严和安危之间,要二选一。 被现实打败的风之飏,选择了安危。 凡间还有句话叫: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诩渺双眼通红,全然听不进狰的劝阻。她挥动着手脚:“放开我!今日我非要好好教训教训这小子不可!” 她向来忌惮别人说她老,尤其是从这漫长岁月中醒来后。 狰看着不受控制的诩渺,仰头大喊:“渺渺,冷静下来!” ······ 树林里,诩渺气喘吁吁地扶着树干,叉腰看着跪在地上的风之飏和风之瑶。 狰坐在地上喘着粗气,待缓过来,小心翼翼地道:“想来想去,还是,要给你介绍一下,他们两个是伏羲和女娲的后人,你有抚育二代伏羲女娲的功劳,礼数上是要称你为姥姥,这样没问题吧。” 狰特意强调‘礼数’二字。 诩渺用一副老大看马仔的眼神,看着风之飏。 “那就按礼数来!” 姥姥又怎么了,她还可以按辈分,好好教育教育这帮小兔崽子。 见诩渺答应,狰立马朝两个小辈使去眼色。 两个孩子双手作揖:“神女风之瑶(神子风之飏)拜见姥姥。”说完,朝诩渺三叩首。 狰满意的站了起来,他擦了擦脑门上的汗水:“那我们走吧。” 诩渺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道:“去哪?” “当然是去极寒之地,封印冥主啊,然后就去找主人。” 诩渺朝狰招招手,示意他到自己面前。 狰疑惑,顶着红肿的脸走向诩渺。 诩渺趁他不注意,伸手捏住他耳朵,用力一拧,道:“我还没答应呢,你就敢命令我?” 狰吃痛地拿出守言瓶,在诩渺面前晃了晃 “你确定你没答应?” 诩渺愤然地翻出一记白眼,放开片狰,双手环胸 “那也不能命令我!” 狰捂着耳朵,真心觉得自己被冤枉,他怎么就命令她了?给他一万个熊心豹子胆,他也不敢命令她。 唤醒她、逼迫她答应自己的请求,全是形势所逼。是深思熟虑后,才咬牙做的决定。这不,他借来了太上老君的宝贝给他护身,最后也免不了她的挨打。 狰求饶:“渺渺,你这是冤枉。” 诩渺挑眉,道:“是冤枉如何,我就是气不过,给你个莫须有的罪名,好在你身上出气!” 谁让他们一个两个都不让她舒心。 狰委屈,却只能把委屈往肚子咽。诩渺记仇,他又不是不知道。 他卑微地道:“那我们可以走了吗?” 诩渺坐回到秋千,荡着,道:“不急,我们先回皇城。” 狰疑惑:”还回去干嘛?“ 风之瑶纯真地道:”自然要回去和沈珉的父母好好道别一番,莫名消失不见,导致父母担忧,不是孝贤之道。” 风之飏叼着狗尾巴草,不屑地道:“给他们施个诀,让他们把沈珉给忘了,不就行了么。” 诩渺用脚尖铲起一块小石子,往风之飏屁股踢去。 风之飏吃痛,摸着屁股恶狠狠地瞪着诩渺。 长这么大,第一次被打屁股,实在丢脸。 诩渺忽视风之飏怨恨的目光 “这就是你对待父母的态度?沈珉父母于沈珉有养育之恩,好好道别是应该的。关键是!要想长期封印冥主,就要找到补天石,以补天石为媒介,加持容器。不巧,补天石似乎就在皇城某个角落里。” 狰趁机谄媚,道:“果然还是要渺渺出马。” 实际上,他有些心虚,诩渺记仇,虽说有守言瓶护身,但万一她哪天发飙,让他和守言瓶粉身碎骨也不奇怪。 他要抓紧机会拍马屁,让她高兴起来,将此事忘记。 风之瑶探出鼻子,翕动鼻翼 “为什么我感应不到。” “因为石头气息很薄弱。”诩渺道。 她试着感应补天石,大致位置找到了,可石头的气息,却出奇地怪异。 气息不仅薄弱,四周还萦绕着一股邪气。 此物现乃是亦正亦邪的宝物,要是落入坏人手中,后果不堪设想。 万幸的是,那股邪气并不来自冥界。 诩渺从秋千下来:“走吧,回去换套干净的衣服。” “渺渺”狰喊住她 诩渺挑眉:“我就答应你两件事,其他的免谈。 “不是,我想说的是,你要以沈珉的模样回去吗?” “不然呢,我顶着其他面孔,沈珉的父母会认我吗?我怎么进沈家洗澡换衣服。” 狰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衣服可以买新的。“ “怎么,嫌我丑!?” 狰连忙摇头否认。 诩渺又道:“我有免费的不穿,我傻么。”说完,缓缓向天空飘去。 风之瑶紧跟诩渺,拉着风之飏停在半空中,对狰道:“狰爷爷,你还傻站着干什么?快跟上。” 狰看着诩渺和两个可爱的晚辈,内心突然一阵感动。 功夫不负有心人啊~ 他擦了擦眼角,追上了诩渺他们。 湛蓝的天空,一派祥和之景,美好而充实。 诩渺偷偷看向狰。 他让她找烛阴,可烛阴已然不在这世上。他或许有所察觉,只是不愿承认。 谁愿承认最亲近的人莫名地离开这个世界。狰做不到,诩渺也做不到。 狰为了寻找烛阴,不惜一切。 诩渺为了逃避,让自已陷入沉睡。 可终究还是改变不了残酷的现实。 恒国篇:锒铛入狱 回到沈家,家中大门未关,粮铺未开,空无一人。没有打斗痕迹,没有妖气。所有人,像是突然间消失。 四方邻里,街上行人,和往常一样。并没有注意到沈家有异常。 诩渺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走到堂厅的位子上,惬意地喝起了茶。 沈家是小户人家,杯子茶碗都是素胚。茶具已有年岁,杯子的颜色,暗淡泛黄。 诩渺端看着茶杯,心想,添个什么图案上去,才显得杯子好看些。 门外,冲进几个捕快和一个小厮。 捕快凶神恶煞,手里提着刀。小厮则是沈家收留下来卖米的。 小厮对捕头指着诩渺道:“她就是沈珉,就是她!在家中侮辱朝廷,还把钱家大小姐骗走了。” 小厮的话,听得诩渺一头雾水。 她开始回想,大概前几日,沈珉心情不好,在家里说了几句对朝廷大不敬的话。因此,还被沈父狠狠地骂了一顿。 至于钱茵茵,既然都被说成绑架,当时就不应该默许风之飏将他们带出异界。在那关上几日受些苦,也不至于担这莫须有的罪名。 且不说沈氏夫妇是多么正直、热心肠,但绝对是遵纪守法的良民。对家里两个卖米的小厮,虽给不起可观的工钱,但也不会让他们挨饿挨冷。 如今恒国赋税沉重,一碗饭、一席遮风挡雨之地,都是万分可贵。可惜,还是会有不懂得珍惜的白眼狼。 诩渺抬手顶着下巴,优哉游哉地对那小厮道:“有野心固然是好,可出卖对自己有恩的人来获取利益。总有一天,你会为此付出代价。” 小厮将腰背挺直,大义凛然地道:“我自是记得老爷和夫人的恩情,要怪就怪你当日口无遮拦,侮辱国主,侮辱国师,连累了老爷和夫人。” 小厮不仅将自己甩得干干净净,还让人觉得他这是大义灭恩,该赏。 诩渺轻蔑的笑了一声,捕头吼道:“笑什么笑!带走!” “捕头大人,还有这三人,是沈珉的同伙。” 狰他们三个本是在一旁安静地喝茶,如透明人一般。被小厮这么一说,捕快们,纷纷将目光投向他们。 狰和风之瑶对视一眼,然后再困惑地看着捕快。 捕头抬手指挥身后的捕快:“都把他们都抓起来。” 捕快们得到命令,立马上前将诩渺一行从椅子上架起,戴上木枷,押离沈家。 大门外,已被人群围堵得水泄不通。 因为有官捕在,他们只能小声议论。 人群里,两抹熟悉的身影。男的高大英俊,女的婀娜多姿,他们一洗昨日狼狈,换上艳丽的服饰。正是上官链和钱茵茵。 诩渺戏谑地看着他们。她不理解凡人这种好了吵、吵了好、冤冤相报何时了的感情。 同时也好奇上官链用了什么好法子,将钱茵茵这位大小姐哄回身边。 两人在外人眼里依旧是金童玉女,在诩渺眼里却是丑陋至极。他们不懂感恩,带着嘲笑,来看‘沈珉’出丑。 诩渺只觉得他们是狗改不了吃屎。 捕头朝他们点头致意,然后带着诩渺一行匆匆离开。 母神给予人类美丽的身躯,却不是每个人都有一颗美丽的心。 凡事讲究因果轮回,得意一时不代表得意一世。 诩渺朝上官链和钱茵茵微微一笑,原本春风得意的两位,不知是不是做贼心虚,突然觉得浑身瘆得慌,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 捕快将诩渺一行押往天牢。男女有别,犯人也不例外,诩渺和风之瑶被移交至女牢。 女牢里,昏暗潮湿。腐臭味、尿骚味,铺满这个深不见底的牢笼。 挂在墙上的火把噼里啪啦地跳跃着,牢笼的深处,传来哀嚎声和绝望的笑声。 女牢役们对这些置若枉然,留着几个巡逻看守,其余的不是喝着小酒,嗑着瓜子,就是甩着股子,小赌怡情。 女牢役将诩渺与风之瑶锁进牢房,迫不及待地加入小赌行列。 诩渺站在牢房中,被她们乱哄哄的叫声,挠得心痒痒。 喝口小酒,小赌一把,人生快哉。 牢里的热闹氛围,深深吸引着诩渺。她站在牢笼边,认真地听着牢房外闹哄哄的声音。心痒难耐的她,决定施法隐身出去观望。 沈母虚弱地靠在墙上,旁边的动静将她吵醒。她睁开双眼,借着微光,一抹熟悉的身影,映入眼帘。 她咬牙爬到隔栏边,声音冲破她干涩发疼的嗓子,细微嘶哑。 日上正午,阳光从牢笼的天窗钻进来。 诩渺听到细微的呼唤声,寻声看去,正是沈母。 印象中,不管日子是好是坏,沈母都会将自己收拾得整整齐齐、干干净净。 此时的沈母,顶着凌乱的头发,脸颊两侧的淤青泛着血迹,狼狈不堪。残忍的酷刑,让她差点丢了大半条命。 诩渺显得有些窘态,走到沈母面前蹲下。 沈母颤巍地伸出手,将她的手握住,轻轻地摩挲。她仔细打量地着,声音沙哑,有气无力地哭道:“珉珉,你昨天去哪里了?有没有受伤?抓你进来的牢役有没有打你?我和你阿爹好担心你啊。” 憔悴的沈母,让诩渺的心情复杂。她觉得难为情,可在沈母面前,她是沈珉。她道:“阿娘,女儿对不起您,连累了您和阿爹。”说完,想着要不要再磕上三个头,以此认错。 沈母抬手抚摸着沈珉的脸庞,道:“傻孩子,阿爹阿娘怎会怪你,我们知道你从小就是个善良的孩子,都怪阿娘,没能给你一副好模样。” 说到这,沈母才反应过来。她双手捧着沈珉的脸,借着微弱的光芒,看了又看,看了又看,道:“珉珉,你的痣?” 诩渺恍然,道:“昨日听书回家的路上,遇到好心的法师,他帮我把痣去掉了。” 沈母一听,喜极而泣,开心得双手和掌,朝着天窗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 诩渺手足无措地看着沈母,本想向风之瑶求助,转头发现,她正在拭眼擦泪。 牢里碎石多,沈母额头的肌肤被碎石磨出斑驳,鲜血染红了肌理。 诩渺手忙脚乱地用袖子帮沈母拭去额上的血丝和脸上的眼泪。 沈母道:“珉珉,你可有好好的向法师道谢?” 诩渺无声,点了点头。 沈珉脸上的黑痣,是诩渺当初设下长眠咒时特意为之。 确切的说,无论是哪一世,诩渺的凡人之躯的脸上,必会有一颗大黑痣。 她认为,人长得丑可以省去许多麻烦。虽说成长过程会曲折,但一世又一世,曲折算得了什么…… 这世间,不仅仅只有她过得辛苦,活在这世上的,有谁没有几处难言之隐? 序 三川河大战后,不谙世事的诩渺,在初代伏羲神及女娲神相继战死后,怒气冲冲地提着辟邪剑,来到冥界大杀四方。 冥界十万妖灵、狱中亡魂皆被她吃进腹中。 自此之后,诩渺从三界消失。 …… 她道:“连墨,你既然害我父神,伤我母神,我便让你冥界付出相应的代价······” 她道:“连墨,你伤我之仇,欺我之事,永生永世,绝不忘记······” 她道:“连墨,为何?会是你······” …… 始动篇:皇城有女叫沈珉 深海静谧,幽深黑暗。 世间的万物,皆始于天地鸿蒙之初,融于山川湖泊之中,最终归于虚无混沌。 无论她在哪,不过是随波逐流的众生中的一位。 时候到了,也就该醒了。 …… 九州,恒国。 皇城,主街。 人群,熙熙攘攘。 主街两侧,坐落着各式各样的商铺摊位,摆放着琳琅满目的商品。 嘈杂声、 叫卖声,络绎不绝。 为了让上古先神诩渺复醒,上古神兽-狰,带着神子风之飏、神女风之瑶,再次来到凡间,寻找诩渺的凡人之躯。 狰化成一位手持龙头杖、满头白发的古稀老人。风之飏和风之瑶,化成六七岁的俊秀男娃和水灵女娃。 三人素雅打扮,在人烟繁华的皇城主街,徐徐向前。 风之飏走在人群中,胭脂水粉的香味、难以言喻的体味,让他感到窒息。 他捏着鼻子,一脸不悦。 风之瑶举起白嫩嫩的小手,往左前方一指,咧开小嘴,露出两个可爱的小梨涡:“阿爷,阿爷,到啦,到啦!” 三人加快脚步,来到一家古色古香的讲书茶楼前。 茶楼屋檐下,挂着一张牌匾-天音阁。 天音阁里,好不热闹。 招揽顾客的小二,见一老携着二幼走了进来。 小二见他们朴素打扮,心想着应该是没几个钱,便将他们招呼到一楼的角落里坐下。 风之飏嫌弃地拍着衣衫,想把沾染到身上的气味拍掉。他拿起茶杯,喝了一口刚上的茶水,还未下喉,立马吐掉。 风之飏往茶杯一看,冷笑一声,道:“茶叶没见几片,水倒是又苦又涩,狗眼看人低的家伙。” 风之瑶眨巴着水灵灵的双眼,拿过老人的杯子,在杯面上轻轻一握。 顷刻间,一缕袅袅白烟,从杯子里缓缓地冒了出来。 泡着茶渣,满是茶渍的杯子,变得干净如白玉。 清澈嫩绿的茶水,茶香隐隐若现。 风之瑶将风之飏的茶杯拿到面前,同样是轻轻一握。一杯龙井,新鲜出炉。 爷孙三人品着茶,听着书,好不惬意。 今日,讲书先生无非讲的就是她爱他,他不爱她却爱另一个她,她对另一个她心生妒忌,另一个她惨遭她的陷害······的故事。 风之飏听得昏昏沉沉。 狰早已熟睡过去。 唯有风之瑶,全神贯注地盯着说书先生,眼睛一眨不眨。 实际,她早已神游在外。 风之飏打了一个深深的哈欠,推了推风之瑶,问:“如何。” 风之瑶瞪着双眼,笑嘻嘻地望着说书台,一动不动,道:“嘻嘻,她正听得入迷呢。” 风之飏支着下颌,满脸嫌弃:“这种烂大街的故事,都能听得入迷。嘁!无聊。” 他抬起手,往狰白花花的胡子使劲一扯:“臭老头,别睡了!醒醒!” 狰睁开朦胧的双眼,伸了个懒腰,待睡意消散,活动着手腕,紧握成拳,往风之飏的头顶狠狠一敲! 一个大包,冉冉升起~ “臭小子,叫我阿爷!” 风之飏吃痛,捂着脑袋,小声怒骂:“死臭老头!” 茶楼的另一角。 全神贯注地听着说书先生讲故事的沈珉,眼泪如泄洪般,止不住地往外流。 她十分认同说书先生所讲的那个“她”。这说的,不就是她吗? 只不过,她没有书中的那个“她”这般心眼小、嫉妒心强、心狠手辣、诡计多端······但是,她能理解那个“她”爱而不得的心情。 因为沈珉,就是这般。 上官链不爱她沈珉,只爱钱家女儿钱茵茵。 只因她家有钱,人长得漂亮,不仅温柔似水,还能歌善舞。 沈珉讨厌钱茵茵。 只因她家有钱,人长得漂亮,不仅温柔似水,还能歌善舞,把她的上官链迷得团团转。 一场说书结束,本就不富裕的沈珉,没钱再听下一场。她擦掉泪水,喝完杯中冷掉的苦茶,带着红肿的双眼起身离开。 坐在周遭的听客,不忘打趣一番。 “哟~,沈珉,又为你那负心郎泪洗双眼?” “这话就不对了,上官链躲她躲得远远的,何来负心之说?” “哈哈哈哈哈哈······” “爱而不得的心情,可不好受啊~,哈哈哈哈哈·····” 嘲笑声,席卷而来。 “闭嘴!” 沈珉当然知道,上官链从未爱过她,甚至对她避而趋之。 谁让老天爷这么爱开玩笑,给她一副不同常人的容貌。 即便没有钱茵茵,上官链照样不会喜欢她。因为还会有赵茵茵,李茵茵,众多茵茵,永远都轮不到她沈珉。 周遭的听客经常拿此来开玩笑,用来打发无聊的时间。 沈珉一直是城里百姓茶余饭后的长期议论点。 她生得平凡,脸上长了一片占据半边脸的大黑痣。 沈珉离开天音阁。 沮丧、落寞,缠绕着她。 单相思总是那么苦涩。 风之瑶自沈珉离开天音阁,便一直跟在她身后,打算找准时机与她搭话。 她化成一位十四岁的少女,身着一袭白衫,仙气飘飘。 秀发如墨的头发,可爱的双马尾。缠绕在发上的白色、蝴蝶结,栩栩如生,衬得风之瑶愈加的天真烂漫。 风之瑶拿出一锭白银,将它扔到沈珉的脚边,然后立刻将她喊住,指着地上的银子,含笑道:“姐姐,你银子掉了。” 沈珉停下脚步,瞧见脚边亮得恍眼的银子,惊奇地揉了揉双眼。 如今,恒国赋税沉重,沈家的小本生意,只够养家糊口。沈珉长这么大,顶多见过些碎银。一锭完整的银子,那是真真没见过。 沈珉看着银子,心想老天即便是瞎了眼,也不会给她送银子。 她叹一口气,低落道:“这不是我的。” 风之瑶将银子捡起摩挲着,道:“可我明明瞧见,这银子是从你身上掉下来的。” 真的!? 竟有这种好事!? 沈珉摸了摸身上能装钱的地方,除了刚刚听书给出去的几个铜板,其他的与出门无异。 她淡道:“你看错了。” 风之瑶若有所思。她贼兮兮地道:“那~,要不咱们把这银子分了?” 沈珉家中虽不富裕,但家中长辈从小教导她,做人,要有拾金不昧、助人为乐的精神。 她握住风之瑶的手腕,道:“小姑娘,拾金不昧乃我朝优良传统,咱们还是将这钱交给衙门为好。” 沈珉拉着风之瑶,准备往衙门方向走去。可她使出吃奶的力气,也未能将风之瑶拉动。 沈珉认为,风之瑶是不想把银子交给衙门。 己所不欲,勿施于人。 在金钱面前,何必强人所难。 天色已不早,沈珉要回家。 风之瑶见沈珉要走,急忙将她拦住,道:“呀!我记起来了,这银子是我掉的。” 沈珉略表怀疑:“小妹妹,你要将这银子拿走,我不拦你,若你要撒谎,那就不对了。” 风之瑶拿出钱袋,打开,里面装的,全是白花花的银子。她假装地数了数,笑道:“没撒谎,没撒谎,是我掉的。” 沈珉不打算深究,回家心切的她道:“既然是你掉的,下次小心为好。” “嗳~,你先别走。”风之瑶再次将沈珉拦住,道:“你不好奇?” “不好奇。” “嗳~,等等!其实刚刚那样,是我对你的试炼。” 沈珉疑惑:“试炼?好好的为何要试炼我?” 风之瑶苦恼地挠着头,小声嘀咕道:“为何?是啊,为何呢?” 风之瑶绞尽脑汁地想了一会儿,灵光一闪,笑道:“这个嘛,我就不浪费时间和你解释了。”她附在沈珉的耳旁,道:“我能做的,就是带你去见我师父,然后让他将你脸上的黑痣去掉。” 沈珉吃惊,摸着左脸颊,半信半疑道:“当真!?” 她脸上这痣,一直是沈家的困扰与心结。若是能将它去掉,于沈家,那是天大的喜事。 沈家心善,沈珉出生自带异相,也未舍得将她抛弃。 周围的邻居表示抗议,纷纷说那是诅咒。 爱女心切的沈家,立马请来道士做法。法事做完,黑痣尤在,却也无邪乎怪异之事发生。 周围的邻居又说沈珉是得了怪病,会传染。 沈家很快又请来大夫。 诊治的结果是:沈珉不但没有传染病,身体还倍儿棒。 沈氏夫妇高兴极了,内心终于有了些许安慰。 外貌虽丑,但有什么能与健康相比? 恒国篇:黑户当差 正当诩渺一筹莫展,一个小宫婢在对面的宫墙处,扶墙蹲下。她单手托着托盘,托盘上装着华丽鲜艳的锦缎。 诩渺走到小宫婢身旁蹲下,询问道:“那个,你?还好吗?” 小宫婢脸色苍白,额头渗出了薄汗,眉头紧皱:“我,我中午好像,吃了不,不干净的,东西,肚子,肚子……一直......” 看着小宫婢愈发难受的表情,诩渺扶住她:“那我带你去太医院找太医瞧瞧?” 小宫婢摇头,抓住诩渺,道:“这,是皇后娘娘裁定新衣的缎子,你替我,快快送去,我,憋不住啦!” 小宫婢将手中的托盘交付给诩渺后,捂着肚子起身,夹着腿向茅房跑去。 诩渺轻轻摩挲着托盘里丝滑柔软的布料,诡魅一笑。 她抓住路过的小太监,经询问一番,打听到了皇后的寝宫,还旁敲侧击到一些宫中私传的密事。 这密事说不怪,又觉得哪里不对劲,说怪,也没觉得哪里奇怪。就是,国主性情大变,国师突然变成木头人。向来和善的皇后,与国主不明所以地大吵了一架,直到现在,还一直僵着。 国主与皇后,自成婚以来,虽没有多恩爱,但两人也是相敬如宾,夫唱妇随。 “所以呀,国主八成是被妖怪附身了。”小太监附在诩渺耳旁低声道。 “那你们没有请修仙道士进宫为国主驱邪吗?” “所以呀,这就怪极了。自国主性情大变,他就开始大肆地修建道观,这道士的身份,那是越来越尊贵。可笑的是,这些道士皆是虚有其表,请他们进宫,居然不敢来!问他们为何不敢进宫,他们的回答,皆是说国主天威震慑,小妖不敢造次,实在是无用!原本,还想偷偷去请那山中仙士,结果因迷雾太浓,走到中路,不得不折返而回。” “还有这等怪事!?” “所以呀,你等会儿见到娘娘,她问啥,你答啥,千万别多嘴,我不和你多说了,我要走了,晚点师父就该骂我了。” “好,公公慢走。” 诩渺按小太监指的路,找到皇后的寝宫,然后跟着一位小宫婢走进寝宫的偏殿。 皇后不喜铺张,进到偏殿,一个三足香鼎立于彩色柔软的地毯上。清甜的安息香从细孔缓缓流出,沁人心脾。 五彩经幡的墙面上挂着大慈大悲的观音画像,观音手持净瓶,清、净、庄、严。几案上,放着供奉的水果糕点。地面上,摆着一个素色蒲团垫子。 绕过刻着四时图的檀木屏风,是偏殿的内室,内室两侧一面摆着罗汉床,床中间放着一个方形案几,罗汉床对面摆放着一张贵妃榻。 春意捎寒,椅子上、榻上,铺着细软素雅的软垫。内室里,浅色珠帘幔纱。角落里、案几上,摆着几簇娇艳欲滴的花朵,为这古朴典雅的内室添上一抹春色。 皇后—赵静姝,挽着倾髻,簪着浅蓝色小花金珠银钗,年纪在三十有五左右。 她盖着薄毯,躺在贵妃榻上,凹凸有致的身段,尽收眼底。 她发如乌木,肤如白雪,蛾眉曼睩。 她眉间微蹙,透着一股忧虑。 她因心有郁结,致气色不佳。 威仪端庄的皇后,成了榻上病恹恹的美人。 赵静姝喜静,只留秋嬷嬷候着。引路的小宫婢带诩渺进到内殿后,就退到院子里了。 诩渺跪在赵静姝面前,低着头举着托盘。 赵静姝美目微张,眸子平淡如水,道:“宫里开销大,宫外赋税重,本宫这里什么都不缺,老规矩,料子拿去宫外换些银子,救济城里的饥民。” 秋嬷嬷忙劝道:“娘娘,万万不可。这上好的缎子,是别国使臣进贡而来,宫里数来数去就几匹,您若是卖到宫外,被发现了,是要给您治罪的。您已许久未添新衣,这缎子,还是留下吧。” 赵静姝轻叹,道:“我朝已不如从前,表面看似繁华,实际千疮百孔。”遂又看一眼缎子,想了想秋嬷嬷的话,又觉得有几分道理。且不说卖不卖得出去,就算卖出去,也会给买主招来祸端。 赵静姝又叹了口气,抬起手示意收下。 秋嬷嬷喜出望外,命小宫婢将东西放好。 赵静姝看着诩渺,很是面生,便问道:“你是新来的?” 诩渺叩地,道:“回娘娘话,正是。” “嗯,退下吧。”赵静姝闭上美眸,朝诩渺摆了摆手。 至于诩渺,她叩头不起,完全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秋嬷嬷怕诩渺扰到赵静姝,低声驱赶道:“你这宫婢,娘娘叫你退下,还不赶快退下!” 诩渺突然起身,笔直地跪着。着实吓了秋嬷嬷一跳:“你这宫婢,敬酒不吃吃罚酒不成!?” 诩渺笑笑,看了秋嬷嬷一眼。 没错,她就是要这么死皮赖脸。 能受到她的跪拜,赵静姝,是真真的有福气。 诩渺看着赵静姝,认真且不容人拒绝:“求娘娘,收了奴婢!” 赵静姝淡淡地道:“宫婢由司簿所管,岂是想去哪就去哪。” 诩渺汗颜。她现在是宫中的黑户,能去哪?唯一的办法就是找个靠山收留她。 后宫里,皇后最大。收留黑户,只有赵静姝能做到。所以,何不趁此机会,想办法留下。 诩渺道:“娘娘心善,奴婢想留在娘娘身边,不想回到那吃人的地方。” 在皇宫,宫婢等级越低,干的活就越多越累,毫无尊严,任人欺压,命若浮萍。 赵静姝睁开眼,带着愠怒,道:“可笑!要是人人都如你这般想,那底下的粗活脏活还有谁做!?” 诩渺泪眼汪汪,道:“不瞒娘娘,奴婢本是聚灵山的一位修仙者,因平日偷懒,考试不及格,故而被师父派到山下历练,没想到阴差阳错的进到了皇宫。娘娘您有所不知,这皇宫有妖怪,还是厉害的妖怪。” 说到‘妖怪’二字,诩渺特意压低声音,身体微微颤抖,显得十分害怕无助。 聚灵山乃恒国仙山,上面都是些修仙之士,寻常不会轻易下山。 皇宫有妖怪,聚灵山没有任何动静,只能说明这妖怪的修为不是一般般,就是十分厉害,让山上的修仙者感知不到他的存在。 赵静姝和秋嬷嬷听到‘妖怪’二字,瞳孔出于本能,微微收缩。 这细微的表情,被诩渺观察得一清二楚。定是赵静姝和秋嬷嬷知道些什么,如若是这样,她就更应该留在这里。 赵静姝故作镇静:“你这婢子,休要胡说,这宫里哪来的妖怪!” 诩渺假装拭泪:“娘娘,奴婢不敢胡说,奴婢每天都胆战心惊的,来到娘娘这才觉得心安,一定是娘娘外面的观音菩萨保佑着娘娘。” 秋嬷嬷看着诩渺,眼底是掩藏不住的恐惧:“你说的,当真?” 诩渺认真地点头,道:“奴婢岂敢说谎,奴婢虽然灵力低微,打不过那妖怪,可奴婢知道宫里真有妖怪,还总觉得那妖怪要吃我,所以,娘娘您救救奴婢吧。” 随即,又是几个响头。 秋嬷嬷跪到诩渺身旁,恳求道:“娘娘,掖庭那边,已经······所以,您就收了这婢子吧,能救一个是一个。” 诩渺暗暗挑眉,看来是出了人命,而且还不是一个。 赵静姝咬唇,紧握拳头,指节微微泛白。 她的身体,在簌簌发抖,脸色变得愈加苍白。 在心中做了一番斗争的赵静姝,出于心善,最终还是答应了。 她道:“那你就留下来,帮我清扫庭院吧。” 诩渺暗喜,又连磕了几个响头,以示谢恩。 恒国篇:打听,从周遭入手 诩渺拿着扫帚,站在皇后寝宫的院子里,摸着额头,发起了呆。 想不到她诩渺,三界数一数二、众神尊敬的先神,竟为了一颗石头,磕了打出生以来最多的头。 是什么让她愿意屈尊。 是爱吗? 不是! 是愤恨! 诩渺其实挺佩服在宫里打杂的宫婢公公,一天到晚,不是俯身,就是磕头,脑袋还是那么得难保。 在权势金钱当道的世界里,谁也别想人人平等。 秋嬷嬷惊慌地从内殿里跑出,嘴里喊着“传太医……” 守在门口的年轻公公接到命令,立马往外跑去。 秋嬷嬷吩咐了其他宫婢,准备热水参汤,又马上转身往殿里走去。 诩渺放下扫帚,追上秋嬷嬷,关心的问道:“嬷嬷,嬷嬷,娘娘怎么了?奴婢修过医道,可否让奴婢进去为娘娘诊治?” 秋嬷嬷本不想说,她觉得将诩渺留下,于她,已是极好。她倒好,不懂得感恩去帮忙,还想打听一国之母! 这些想法在诩渺说出‘医道’二字后,全部消失了。她倒是给急忘了,诩渺是从聚灵山下来的,医术定不比宫里的太医差。 秋嬷嬷拉着诩渺,进了内殿。 赵静姝躺在床上,脸色苍白, 地上还有一滩乌血。 诩渺跪在赵静姝床边,替她把脉,看着地上的血迹,道:“娘娘这是长期压抑,导致气血不顺,积郁在心,加之今日气急攻心,便把堵在心里的淤血吐了出来。” 秋嬷嬷不懂医术,只能干着急:“那娘娘没事吧。” 诩渺为赵静姝掖好被子,道:“淤血吐出,就没什么大碍了,不过身体多多少少会受到损伤,加上娘娘平日夜不能寐,整日处于忧郁中,身体元气已伤大半,日后定要好好将养着,最重要的是保持心情愉快舒畅。” 秋嬷嬷用手帕擦了擦眼角,道:“太医也是让娘娘保持心情愉悦,可是娘娘如何高兴得起。” 诩渺暗喜,套话的机会来了。 她故作担忧的看了赵静姝一眼,附在秋嬷嬷耳边,小声道:“不知,皇后娘娘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奴婢虽然距修仙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但能帮得上忙的,奴婢一定在所不辞,以报娘娘收留之恩。” 秋嬷嬷听后,欲言又止。 诩渺继而道:“嬷嬷,您就告诉奴婢吧,皇后娘娘都这样了,您还要替她瞒着吗?很多病都是由心病引起,您就偷偷告诉奴婢,奴婢定不会让第四个人知道。” 秋嬷嬷看了一眼赵静姝,将诩渺拉到院子的角落里。她思虑半天,准备开口时,通传的跑了进来,说国主带着太医,正往这里赶。 秋嬷嬷大惊,对诩渺道:“还是等我对娘娘劝说一番后,再让她告诉你吧。”说完便急匆匆地小跑进内殿。 国主驾到,做奴婢的自然是要到院子里跪迎。 国主年纪比赵静姝稍大,日理万机的他,脸上已有些细纹,给他英俊的脸庞,增添一份成熟刚毅。他身着龙袍,身躯凛凛,神采奕奕。 美少年太子殿下也来了,他本是急冲冲,直到碰见国主,才刹住脚步,中规中矩地向国主请安行礼,随在他身后往内殿走去。 国主和太子的到来,让分别不久的诩渺四人又聚在了一起。 他们悄无声息的走到不起眼的角落里蹲了下来。 风之瑶是被太子相上,成功进到东宫。 狰和风之飏比较幸运,稀里糊涂的混进了国主身边。 得知这些的诩渺,表示不服。大家都是黑户,凭什么她就要拼命的磕头!?想想她就有些后悔,起初她就应该化作小太监。 狰苍发俊颜,像极话本中走火入魔,满头白发,有着不老容颜的反派阉人。 诩渺对他的审美,表示无话可说。 狰道:“我觉得国主很有问题,别看他一身正气,由里至外,哪一处不散发出邪气!?” 诩渺翻一记白眼,冷笑道:“我看现在最像坏人的,非你莫属。且你现在是凡人之身,寻不到妖怪气息。” 风之瑶偷笑,对诩渺道:“姥姥,他身上有补天石的气息,补天石是不是就在他那里?” 诩渺赞同的点了点头:“这个可能性很大。” 风之飏俊秀青涩的脸配上威风飒气的统领服,倒也有模有样。 他拔出刀:“那还等什么。” 诩渺握住风之飏的刀柄,道:“不要轻举妄动,孩子。我们要静观其变,直到找出补天石为止。” 风之瑶问道:“补天石现在不在他身上吗?” 诩渺沉思道:“他身上是有补天石的气息,可我不认为他会将补天石随身携带,毕竟那石头会引来一些不知天高地厚的邪祟,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他应该会将补天石藏得稳稳当当。所以,只有等他使用补天石的时候,我们才能动手去抢。记住,绝对不可以打草惊蛇。” 狰拂须,道:“渺渺说得有道理,可是我怕在他身边待久了,会被识破。” 诩渺道:“你放心好了,国主日理万机的,没空理你们这些杂碎,你们就给管事的下点药,让他们无心理会你们就行了。” 狰朝诩渺竖起大拇指,可是他要去哪里找药?对性命产生的威胁的药不能用,被轻易查出的药不能用,药效不久的药也不能用,真是愁煞人也,愁煞人也。 国主在赵静姝的内殿待了约莫半盏茶后,板着脸走了出来。他叮嘱了一番太医,甩袖离去。 狰和风之飏赶忙跟上去。 后面赶来的宫妃也看足了热闹,在国主离开后,怀揣着各自的小心思,匆匆离开。 赵静姝是太子的生母,在宫婢的劝说下,垂头丧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风之瑶依依不舍地跟上太子的脚步。 诩渺拿起扫帚,开始心不在焉的清扫院子,眼神时不时瞄向赵静姝的内殿,秋嬷嬷也久久不见出来。 她回想国主从内殿里出来的神情,八成是与赵静姝起了不愉快。 诩渺纳闷,要是国主是妖怪假冒的,那真正的国主去哪了?被杀了还是被藏起来了?宫里这么多人,这冒牌货为何只对真正国主下手?赵静姝不像是不知道真假国主的事情,甚至不愿与冒牌货沆瀣一气的她,竟还能安然无恙地稳居后位。 “喂,新来的,发什么呆呢。”一个年长的宫婢走到诩渺旁边,没好气的拍了拍她。 诩渺回神,赔笑道:“姑姑莫生气,奴婢知错了,保证没下次。” 宫婢双手环胸。诩渺主动认错,她也没话可说。她不悦的打量着诩渺,最后抛下一记白眼走到了别处。 一个小的宫婢走到诩渺身边,安慰道:“你没被吓着吧?李姑姑就是这样,仗着自己年纪大,就自认是我们这群婢子里最大的,一面向秋嬷嬷阿谀奉承,一面又对我们颐指气使。” 诩渺笑着摇摇头,她眼眸灵动一转,小声问道:“我问你一件事,你们觉得国主对皇后娘娘好吗?” 小宫婢先点点头,后摇摇头,再点点头,她看了看周围,伏在诩渺耳边道:“这个说起来有点复杂,我听说以前国主对娘娘总是不冷不热的,娘娘也只是作为妻子,偶尔关心国主,两人在外人眼里也算是相安无事地相处着,毕竟身处皇家哪有什么真情实意,可后来我来到娘娘宫中,发现国主并不像宫里传的那样,他很关心娘娘,倒是娘娘每次都将国主给气走了,国主虽然也生气,但娘娘要是哪里不舒服,他就会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哦?还有这等事?”诩渺的目光,变得意味深长。 “嗯,是的。不过,我刚刚和你说的这些,你千万别说出去,议论帝后是要砍头的。我不与你多说了,你也干活吧,免得又被李姑姑抓到把柄,遭一顿骂还好,就怕她日后为难你。” 小宫婢说完,就急匆匆地走了。 诩渺十分诚恳地应了声,开始她的打杂生涯。 恒国篇:夜探 这晚,月隐星稀,晚风习习。 诩渺倚坐在院子里的台阶上,抬头望着高高的夜空。 秋嬷嬷走到她旁边蹲下,告知她,赵静姝传她进内殿。 诩渺看向内殿,暖橙色的烛光将房子铺满,透过棂窗可以看到在里面揣动的人影。 走进内殿,药味弥漫。 赵静姝倚坐在榻上。烛光照在她脸上,神情憔悴。她遣散所有宫婢太监,有气无力地道:“你的好意,秋嬷嬷已经和本宫说了,只是你知道了,也只能爱莫能助。” 诩渺跪下:“娘娘您不说,怎就知道奴婢是真的爱莫能助?” 赵静姝摇头:“这一切源于要吃你的妖怪,你都到本宫宫里让本宫庇护,你如何帮得了本宫?” 诩渺道:“奴婢帮不了您,奴婢的师父可以帮您,现在奴婢在娘娘宫里,可以安心地给家师修书一封,让他赶来宫里收妖。” 赵静姝低眸,眼里尽是哀伤:“你······师父会把妖怪杀死吗?” “万物皆有灵性,众生平等,即便是收妖也不会随随便便将它杀死,最后还是要看它业障深不深重。”诩渺道。 “何为深重?”赵静姝问。 “若是只是简单的扰民,顶多是困上几日,给它一点教训,若是取人性命,自然是留不得。” 诩渺说到‘留不得’三字,赵静姝身形一顿。 秋嬷嬷上前扶住她,她抬眸,泪水浸湿杏眸,她颤抖地道:“难道,就没有其他方法了吗?” 诩渺摇头:“娘娘,各界都有各界的规矩,越过这个规矩,自然要受到相应的惩罚。”见赵静姝欲言又止,继而道:“娘娘,要是不早日制止,使其业障越积越重,届时他即便是死,也无法抵消所犯错误。若是这样,死后定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 赵静姝震惊,道:“……这世上……真的有十八层地狱?” 诩渺点头:“自然,我们只不过是这芸芸众生中的一员,不瞒娘娘,这十八层地狱要比您想象中的还要可怕。在那里,灵魂每分每秒都活在痛苦中,永远都得不到救赎。” 赵静姝紧锁眉目,眼泪从眼角滑落,她揣紧拳头:“好!我告诉你,你一定要阻止他!” 诩渺郑重地点了点头。 ······ 翌日,懒散惯的诩渺,一觉睡到日上三竿,直到太阳照屁股才醒。 她伸着懒腰,走出偏殿,小心翼翼的巡视着周围。 宫里的大家伙儿,都在专心地干活。 心虚的诩渺,趁大家没注意,拿起扫帚,小跑到角落里,装出一副已经干了半天活的样子。 李姑姑很快就走到她旁边,掐腰指着她一顿教训。 其他宫婢有的幸灾乐祸,有的对她表示同情,还有的,依旧专心地干着手上的活。 秋嬷嬷走出了,李姑姑才停下教训,讨好地迎了上去。 秋嬷嬷直接忽视李姑姑,让诩渺进内殿服侍。 诩渺略带得意的看着李姑姑,将扫帚塞到她手中,跟在秋嬷嬷身后,走进内殿。 李姑姑紧紧握着扫帚,咬牙切齿。她进宫这么久,都没在皇后身边贴身服侍过几次,一个刚来没多久的毛头丫头,居然能比得过她!皇后娘娘是眼瞎不成!她在心里怒骂。然后,恶狠狠地叮嘱一番,气冲冲地走开了。 走进内殿,赵静姝眼角带笑。经过昨夜的彻夜长谈,她对诩渺亲近不少,语气带着宠溺:“你这婢子,进宫还敢偷懒睡懒觉。” 诩渺难为情道:“奴婢爱偷懒这坏毛病也是让师父头疼不已,所以才让奴婢下山历练,现在奴婢多多少少有些后悔,当初在山上就应该勤奋修炼。” 赵静姝收回笑意,恢复往日的哀愁:“你何时修书给你师父?” “自然是越快越好,待会奴婢就给师父修灵书一封,告知他老人家,早日下山。” 说到修书,诩渺苦恼。 时间更替,别说人间,就连天界的神仙也是换了一波又一波,如今熟悉的神仙,屈指可数。屈指可数中,又只能找到东华帝君。 东华向来不管闲事,她手上又没有入得他眼的宝贝,给他修书,定是没有回音。 诩渺后悔,当初就应该将狰留在宫外,来个里应外合。 赵静姝道:“那我们这几日就坐等你师父的消息。可本宫还是担心害怕,怕宫里又出几条人命。虽然都是掖庭的罪人,但他们毕竟罪不至死。阿渺,你可能从他手中保护他们?” 诩渺真心觉得赵静姝心善,听闻以前,她还给掖庭那些罪人,送吃食衣物。 诩渺道:“娘娘,奴婢现在都自顾不暇了,且为了不引起他的注意,我的灵书不会注入过多的灵力,所以灵书到师父手上需些时日,不过,趁这几日,奴婢要清楚知道一些事情。” “什么事情?本宫必定知无不言。” “这样甚好,那我就开门见山地问了。娘娘,您是否见过他用过什么宝物?比如说,石头。会由内而外,发出漂亮光芒的石头。” “石头?本宫不曾见过。”赵静姝绞尽脑汁地想道。 “石头没见过,漂亮的光芒老奴好像见过。之前娘娘被召去他寝宫休息时,晚上是老奴守的夜。那晚,老奴不知为何,出奇的困,最后还打起了瞌睡。所以,不知是不是做了梦,飘飘忽忽地看见内殿里闪着五彩的光芒。” 诩渺沉思,那光芒也许是补天石发出的。她继续问道:“那他可有带娘娘去见真国主。” 赵静姝点头:“但是每次去的时候,他都蒙住了本宫的眼睛,然后将我抱进去。里面很冷,国主躺在冰棺上,昏迷不醒,其他倒没什么大碍,但本宫怕再拖下去,他就要动手了。” “娘娘别怕,待今晚他睡下,我偷偷潜去查看。” 赵静姝伸手握住诩渺:“那你千万要小心,现在,他越来越嗜血了。” 诩渺点头答应。 这晚,夜黑风高,红月高挂,说不出的诡异。 诩渺一身黑衣打扮,趁人熟睡之际,翻出皇后寝宫。她现在虽然不能用法术,但还有体术傍身。 她身轻如燕,避开夜里巡视的侍卫,轻而易举地来到国主的寝宫。 寝宫外,是守夜的士兵和太监。 诩渺点燃迷魂香,本就困意浓浓的士兵和太监,很快就陷入了熟睡。 诩渺暗喜,从漫长的沉睡中醒来的她,觉得甚是有趣。 黑云遮月,宫殿四周陷入了诡异的寂静,沉稳的脚步声由远及近的从另一边拐角处传来。 诩渺跑到柱子后面隐身藏好,谨慎的探出目光查看。 那人身体隐于黑暗中,单看轮廓像是太监服饰,听走路的声音,似是练武之人,他殿门外停下脚步,一动不动。 红月从云中出来,他的模样在猩红的月光下慢慢地显露了出来。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狰…… 狰的出现,让悬着心的诩渺恢复平静,她走了出来,开心又小心的朝他摆手。 恒国篇:狰的叛变 诩渺走到狰的身旁,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搞得这么神秘,我还以为是谁。大晚上的,你怎么会在这?” 狰道:“作为国主的贴身主管,自然要随时候着。” 诩渺难以置信地打量着狰,道:“哟,可以啊,还当官儿了。” “见笑见笑,不过是徒有虚名罢了。倒是你,这么晚了,来这作何?”狰问道。 “我啊,自然是想你了,顾来看望看望你。”说完,诩渺一个翻身,与狰拉开距离。 月光下,一把森寒的匕首,被狰紧紧地握在手中。他眼神空洞,面无表情,挥着匕首,往诩渺要害刺去。 诩渺不想闹出动静,躲避着狰的攻击。 狰紧追诩渺不放。 招数,招招致命。 诩渺以为,遇到狰是件好事。没想到,好事变成了坏事。 她察觉到狰有异样,是在她夸他的时候,他的回答异常的平静。 寻常,若是有人夸奖狰,他的鼻子,能立马翘上天,还会厚着脸皮央求再多夸他几句。 狰的紧紧纠缠,让诩渺气恼。一时分了神的她,手臂被狠狠地划上一刀。 手臂的血液很快浸湿诩渺的袖子,她看着伤口,咬牙切齿,道:“狰,好得很!” 正当诩渺准备出手反击,一个黑影,跃了出来。 黑影朝狰掷了一块石头。狰挥动着匕首,将石子劈成两半。 黑影趁他分心,将诩渺抱在怀中,没入黑夜,离开了。 狰气恼,准备追上去,却被从殿里走出来的人阻止了。 诩渺被一双有力的手捂住嘴巴,身后是护甲传来的冰冷。她拍打着那人的手背,挣扎着。 两人来到一处昏暗的角落,诩渺被狠狠地扔在地上。 诩渺吃痛,加上手臂受伤,在地上呻、吟了一会儿。现在的她,真心觉得做凡人不易。 那人站在她面前,居高临下:“想死不成!” 诩渺听出是风之飏的声音。这个少年,还真是不懂尊老爱幼,不管是行为上,还是言语上。 诩渺扶腰坐起,回想起狰刚刚的模样,立马站起,与风之飏拉开距离,警惕道:“是好是坏!” 风之飏双手环胸,不屑地道:“哼,别拿我和那老头比。” 语气还是那般的傲娇不屑。 是如假包换的风之飏。 诩渺放松警惕,又扶腰坐下,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疼。她问:“狰这是怎么了?” “你还好意思问怎么!?还不是因为你和他说,要给总管下药。结果他被冒牌货抓了个现行,之后就是那副模样。” 诩渺从衣衫上撕下一块布条,绑在了伤口上,道:“亏我还夸他聪明,居然这么轻而易举······你为什么不救他?” 风之飏翻出一记白眼。黑暗中,白色的眼仁,转瞬即逝。他道:“是你不让打草惊蛇,不然我立马给那家伙一刀,现在也不至于东躲西藏。长这么大,第一次这么狼狈。” 狼狈?这词倒挺符合她诩渺的。 她道:“你还年轻,以后还会有很多狼狈的事情等着你,多狼狈几次你就习惯了。不打草惊蛇,那不是还没找到补天石么。不过,现在能肯定,补天石就是在那冒牌货手里。所以,咱们要更加沉住气。毕竟,只有他知道补天石在哪。还有,记住千万别惹急他,万一他气急了,和补天石融为一体,那我们棘手的对手,就不单单只有冥主一个了。” 风之飏简单地应了一声,给诩渺丢去两片东西,道:“明天那家伙一定会大搜皇宫,到时候,你把它戴上。”说完转身离开。 诩渺在黑暗中轻轻摩挲着风之飏丢给她的东西,倍感欣慰。之后,她骂骂咧咧地回到了与秋嬷嬷同住的偏殿。 秋嬷嬷刚守完夜,躺下不久,就听到诩渺的辱骂声。 秋嬷嬷起身:“你这小姑娘,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骂起人一点也不含糊。” 诩渺心中不屑,她才不是什么小姑娘。如今的凡人,还是她看着母神捏出来的。 秋嬷嬷点燃蜡烛,看见诩渺狼狈地坐在床边,手臂还溢着鲜血。 她惊呼道:“你受伤了!?” 诩渺瞄一眼伤口,满不在乎地道:“小伤。” 秋嬷嬷摇头,心想现在的年轻人,仗着年轻,为所欲为。等他们老了,自然就会知道后悔。 秋嬷嬷道:“你先别睡,我给你打点水来,清理清理伤口。” 诩渺点头应了,拿出风之飏给她的东西,是一张面具,至于另一张,她寻思了一会,估摸着是拿来遮挡伤口的。 秋嬷嬷端来一盆清水和消炎止血的药粉,替诩渺清理上药,见她行动不便,又为她换上干净的里衣。 诩渺笑道:“嬷嬷,没想到你也有慈祥和蔼的一面。” 秋嬷嬷收拾着东西,道:“去你的慈祥和蔼,我还比皇后娘娘小一岁呢。嬷嬷不过是职位的称号,与年纪无关,你呀,还是早点睡吧,明日还要早起,向皇后娘娘复命。” 第二日。 屋外的嘈杂声将诩渺吵醒。 “大人,诩渺就在这偏殿里。”是李姑姑的声音。 诩渺起身,看向门上的棂窗,人影重重。 诩渺拿起风之飏给她的人皮面具,一瞧,两张皮与她本身的肤色完全不符。 亏她还觉得风之飏做了件好事,没想到他竟这么愣直。面具倒也还好,只是盖在伤口上的,一掀开袖子,立马看出问题。 情况危急,门外的人,你一言我一句,眼看就要推门进来。诩渺管不得三七二十一,她戴上人皮面具,起身寻找藏身的地方。 她在房子里找了半天,怎么也找不到可以躲过搜查的藏身之处。 门就要被推开。千钧之际,秋嬷嬷来了,她站在门外,堵在门前。 “你们好大的胆子,皇后娘娘的寝宫也敢搜不成!” 李姑姑迎上去,解释道:“嬷嬷,那个阿渺是个刺客,昨晚还去刺杀了国主!这几位,就是奉国主之命,来抓刺客的。” “什么阿渺、阿飘、阿飞的,娘娘宫里没有这号人。你也是,竟然敢放他们进来搜宫,看来娘娘宫中,是容不下你这尊大佛,往后你爱去哪去哪。”秋嬷嬷训斥道。 李姑姑不满,好好的,怎么就怪罪到她身上了?内侍说皇后娘娘的寝宫有刺客,她担心得不得了,顾不得其他,就领着他们进来抓刺客,生怕打草惊蛇,让刺客逃跑。 现在好了,好心当成驴肝肺,教训她就算了,还要赶她走。她的忠心,就这么不值钱!? 秋嬷嬷对内侍冷道:“娘娘宫里没有刺客,你们还是请回吧。” 统领官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们今天来,就是要抓到刺客,回去复命。 统领官打开一副画像,上面是沈珉的面容,问道:“嬷嬷当真没见过此人?藏匿刺客可是死罪。” 秋嬷嬷摆摆手:“没见过,没见过,你们快点走吧,免得扰了娘娘休息。春染,送客!” 恒国篇:身份败露 秋嬷嬷的寝屋,门蹭的一下被推开,放眼望去,里面空空如也。 李姑姑看着画像,十分肯定这就是阿渺,是秋嬷嬷睁眼说瞎话。 她的脑海里,全是刚才秋嬷嬷和她说的话,又想到被诩渺后来者居上,火气瞬间涌的上心头。 她怒气冲冲地走了进去,见屋里没人,开始翻箱倒柜地搜查。 她道:“明明就是在娘娘宫中打杂的阿渺,嬷嬷却说不认识,嬷嬷莫不是与那阿渺是一伙!?” 秋嬷嬷折身返回,进到里屋,将地上的衣服拿起,气道:“你疯了不成!在这胡说八道!看来娘娘平日对你管束过于宽松,以至于你这般嚣张!” 李姑姑停下,与秋嬷嬷面对面,将积攒已久的不满发泄出来:“别以为你仗着在皇后娘娘身边服侍,就可以为所欲为!哦~,我知道了,是你和阿渺,你们威胁着娘娘,所以娘娘的身边,你从来不准别人靠近,反而是阿渺,才来这几天,就可以近身服侍,还说你们不是一伙的!” ······ 站在门口的内侍,看着屋里谁也不让谁的争吵,面面相觑。 统领带头走进里屋,他们看着地上一片狼藉,无外乎是侍女的衣服,并无可疑的衣物掺杂其中,柜子已被李姑姑翻空,也无藏人。床底下、桌底下、屋顶底下,也未见有人。 李姑姑也随他们找了半天,依旧未见诩渺的身影,最后难以置信的站在屋内。 明明阿渺就在这里,明明…… 秋嬷嬷怒火中烧,对着统领道:“看够了没有!看够了还不快点离开!怎么,还想搜皇后娘娘寝宫不成!?要不我现在就带你们过去?!” 内侍接到的指令只是搜皇后宫中婢子的房间,如今他们已经做了该做的,也该回去复命了。 统领作揖:“嬷嬷勿恼,卑职也是领命前来,既然没有刺客,卑职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他对手下摆摆手,一起离开了皇后寝宫。 秋嬷嬷看见内侍走远,平复了一下心情,示意小宫婢将寝屋收拾好。 她看了一眼呆愣住的李姑姑,朝她嫌弃地嗤了一声,转身离去。 赵静姝看着大快朵颐的诩渺,无奈的叹了口气。 刚刚她顶着另外一番模样,满身叶子,闯进她的寝殿,真把她给吓坏了。 她看着诩渺袖子上的血晕,道:“本宫就不该让你冒这个险。” 诩渺啃着鸡腿,笑道:“娘娘您言重了,这是小伤,您让小厨房多做点汤,给奴婢补补就行。” 诩渺吃得津津有味,心想这皇后吃的东西,就是美味。 秋嬷嬷走了进来,看见诩渺像个没事人一样,没心没肺地吃着东西,刚压下去的怒气,又蹭蹭地往上冒。她道:“你还吃得下东西!?” 诩渺吸了一口粥,看着桌上的美食,道:“为何吃不下?” 秋嬷嬷扶额,咬牙切齿道:“国主命人前来搜查,幸好没搜娘娘寝殿,不然你还想安安稳稳在这吃东西!?” 诩渺嘴里含着食物,拿着鸡腿指着秋嬷嬷,道:“嗯,嬷嬷说得没错。下次,你一定要叫我起床,别再让我这么狼狈了。” 秋嬷嬷气得跺脚:“下次?你还想有下次!你可知这次搜宫,娘娘被拂了多大的面子!?其他宫里的娘娘,都等着看皇后娘娘的好戏!” 赵静姝劝和:“得了得了,你也别说她了,毕竟还是个孩子,还为我们的事受了伤。” 秋嬷嬷叉腰:“受伤了不起啊,睡觉像头猪似的,怎么叫都叫不起。” 诩渺也不恼,她向赵静姝要了个食盒,装了不少好吃的带了出去。 风之飏为了自保,一直在宫里东躲西藏。诩渺想着,如今他是凡人之身,又是长身体的时候,千万不能饿着,不然她不好意思向她父母交代。 诩渺看着手中的食盒,真真觉得自己是位合格的长辈。 皇宫偌大,昨夜又黑漆漆的,诩渺只能按着记忆中的路线去寻找风之飏的身影。 找了半日,诩渺也未能将风之飏找到。她一筹莫展地站在皇宫的石阶上,向四周巡视着。 这日,天朗气清,煦风和畅。春风将风之瑶的乌发吹乱,她拿着食盒缓缓走在石阶上,迎面碰见一位皮肤黝黑的女子。 女子捧着食盒,呆呆地站着。风之瑶朝她福了福身子,直接离开了。 诩渺看着风之瑶的背影,小姑娘才进宫几日,如今倒是有模有样。 孺子可教,孺子可教也。 诩渺拿着食盒,按着风之瑶走来的路线,直直地走往下走去。 她猜,风之瑶应该是给风之飏送吃的。 诩渺耳朵向来灵敏,加上四周安静,走到一半,就听到矮墙的另一面传来窸窣的声音。 诩渺越上矮墙,挂在墙上,低头一看,正是风之飏。他坐在墙边,大口吃着肉喝着酒。 诩渺支着下颌的看着大快朵颐的风之飏,算是见识到,什么叫做人不可貌相,海水不可斗量。虽接触时间不长,可风之飏那副傲娇俊秀、自带贵气的模样,实在无法想象他可以这般吃东西。 风之飏吃得那是个心满意足,只是吃着吃着,直觉告诉他,有一股怪异的目光,正投射在他身上。他停下咀嚼,左手拿肉,右手拿酒,猛地一抬头,一张黝黑的脸映入眼帘。他硬生生将口中的的食物吞下,故作镇静道:“你······是谁!" 那人一双黑眸忽闪忽闪,灵动得很,她双唇一列,露出一口白闪闪的大白牙,俯身道:“还是你给的面具,怎么就认不出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风之飏随即恢复臭脸:“我又没戴过这丑的面具,怎么会知道它的模样。” 诩渺道:“你也知道丑啊。” 风之飏不答,拿起酒壶往嘴里倒酒。 诩渺咂舌,道:“小孩子不可以饮酒。” 风之飏不屑:“哼,我现在是将军,就是要大口喝酒大口吃肉。” 他故意将自己装扮成将军,为的就是光明正大的喝酒。 小时候在天宫,他总是会碰到三五个天将围在一起,喝着酒,吃着肉,有说有笑,甚是快意。他认为,这才是男人。 他想加入他们,奈何他们嫌弃他年纪小,父神对他又极其严格,所以一直盼着自己快些长大,好早日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现下有了机会,自然要把握,要是再来几个好友,那就完美了。 风之飏看着手中的酒壶,又喝了一口。火辣呛喉的味道,让他想不通喝酒的意义在哪。还是说这凡间的酒没有天上的好喝?不过,他并不打算深究,他现在是将军,将军就要豪气冲天! 诩渺看穿风之飏的小心思,真心觉得这孩子身在福中不知福。年少时期总想着快点长大,长大后又被生活中的琐碎给烦恼着,遂又想回到从前的年少时期。可是。不管是长大还是年少,都会有不顺心的时候。所以,不如着手眼前,为日后做好充足的准备。 诩渺自嘲地笑了笑。她有什么资格说教,她连过去都放不下。她朝风之飏打趣道:“哪有躲在角落里自己喝酒吃肉的将军?” 风之飏无视诩渺的话。他总有一天,会成为独挡一面的大将,驱使着太阳马车征战四方,维护和平。他会和一帮出生入死的兄弟,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畅意威风地度过神生。 诩渺翻墙跃到风之飏面前,拿起酒杯,给自己斟满酒,道:“来,姥姥陪你喝。” 恒国篇 :被当成病猫的老虎 酒足饭饱,诩渺和风之飏坐在墙边发起了呆。执壶倒在地上,晶莹剔透的酒滴,沿着壶嘴滴落在地。 风之飏打破沉默:“我们何时才能动手。” 诩渺打个哈欠,吃饱喝足容易犯困,或许她真如秋嬷嬷说的那般,是头猪。 她道:“本想静观其变,可那冒牌货不仅警惕性高,还狡猾得很,再静观其变下去,估计我们就要在这宫里干一辈子活了,你明晚叫上之瑶,咱们来个出其不意。” 风之飏问道:“你知道补天石在哪?” 诩渺挠头,苦恼道:“不知道,都怪狰!等事情结束,定要找他算帐。” 哼,你要找他算帐的事情多得去了。风之飏腹诽道 随后,诩渺和风之飏将地面收拾干净,就各自散去了。 诩渺拿着食盒,偷偷摸摸地回到皇后寝宫。 秋嬷嬷走进殿内,看见坐在凳子上靠着桌子,支着头睡过去的诩渺,上前将她拍醒:“还睡!早上还嫌睡不够?!” 早上起得太急,又大吃了一顿,诩渺一时半会儿缓不过来。 毕竟,她现在是凡人。 诩渺喃喃道:“嬷嬷找奴婢何事。” 秋嬷嬷道:“现在各处审查得紧,没事别出去,知道没有。” 诩渺点头,敷衍地附和道:“知道了。” 秋嬷嬷又道:“娘娘叫你过去一趟。” 诩渺只觉得眼皮打架得厉害:“晚点去可以吗?” 秋嬷嬷正襟道:“晚点那人就不在了,现在娘娘正假意和他和好,为你争取时间。” 诩渺瞬间清醒,问道:“他来干嘛。” 秋嬷嬷道:“自然是不好下令让侍卫上门搜宫,自己亲自来查看一番。” 诩渺陷入沉思,既然冒牌货来了,那狰固然也来了。 狰不仅知道她的样貌,还认得她的气息,寻着气息找来,是迟早的事。 诩渺不能在明晚的偷袭前出差错,眼下最好的办法,就是离开皇宫。 她让秋嬷嬷请来皇后的令牌,然后乔装打扮成出宫采买的模样,急匆匆地溜出皇后寝宫。 赵静姝本是好意,让诩渺提前会会那冒牌货,好知己知彼百战百胜。可狰被冒牌货操控着,与凡人无异的诩渺,狰自然比她更高一筹。她现在就是要按兵不动。没必要的打斗,尽量避免。 最好的办法,就是出宫避难。 诩渺快步走向宫门。 她一路上,可谓是一步三回头。不知是行踪暴露,还是多疑,她总觉得有人盯着自己。 诩渺停下脚步,仔细的巡视着周围,无外乎都是来往的宫婢太监。 诩渺安心地呼了口气,重新迈开脚步,双手紧紧握着提篮。她不知是不是因为神经处于紧绷状态,头顶上方,传来一缕若有若无的寒气, 诩渺再次停下脚步,抬头往上看。 狰手作龙爪状,从天而降。他双眸无神,白发苍苍。容颜虽年轻俊美,但皮肤白如死灰,如同活死人一般。 诩渺眼疾手快,将手中的提篮用力抛给他,趁隙逃走。 狰用手臂挡开。提篮砸到墙上,四分五裂地摔在地面上。他不带多余的动作,又快速地往诩渺逃跑的方向飞去。 路过的宫婢太监皆被这一幕惊呆了,他们往诩渺和狰离开的方向看去,开始议论纷纷,以最快的速度,将此消息传递到别处。 诩渺一边躲避着狰的攻击,一边踩着皇宫的砖瓦,往宫外方向逃走。 眼看就可以逃出宫,诩渺还暗喜一番。可意想不到的是,她竟狠狠地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 诩渺站在宫墙上,用手摸了摸,一道金色的光芒,从她面前快速地划过。她往四周看了看,才发现,整个皇宫已被困在结界里。 狰很快追了上来,他挥动着浮尘,一道道血刃朝诩渺飞去。 没有法力傍身的诩渺,吃力地躲避着攻击。 血刃将宫墙上的琉璃瓦,击成碎片。诩渺动作再快,也难免不被波及。 诩渺看着手臂上裂开的衣服,算是有惊无险。她朝皇宫深处望去,嘴角微微上扬,眼底寒意渐起。 狰接到的命令是尽量活抓,他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拉近与诩渺的距离,准备将她擒住。 诩渺灵活转身一跃,身轻如燕的踩在屋梁上,往皇宫掖庭方向跃去。 一路上,诩渺躲避着狰的攻击,直到来到掖庭上空,她才从袖子里拿出一把金色的匕首。 诩渺将匕首往食指一划,闪着光芒的血液从手指流出。她将流着血液的手指含在嘴里吮吸着。 狰朝诩渺扔了一记血刃,千钧一发之际,淡蓝色的光芒从诩渺身体溢出,熠熠生辉。 诩渺微启朱唇,将血刃吸入腹中,瞬身移动至狰的身后。 突如其来的压迫感让狰定定地飘在空中,一动不动。他瞪大双眼,身体瑟瑟发抖。 诩渺撩开他耳旁的碎发,声音摄魂不容反抗:“怎么,就停下来了?” 狰惊恐地转头,嘴里憋出诩渺的名字后,两眼一闭,晕了过去,狠狠地砸在地面。 诩渺居高临下地看着狰,继而又望向皇后寝宫。她掩藏着气息,为自己拉出一道结界,静待时机到来。 正和赵静姝下棋的国主,在落棋的时候顿住了。他露出若隐若现的笑容,将旗子收了回去。 赵静姝问道:“国主,怎么不下了?” 他道:“皇后,你看这棋局,大局已定,何须浪费时间去做挣扎?” 赵静姝手持黑棋,看着棋局。确实,她现在是处在下风,这并不代表她没有力挽狂澜的能力:“国主,这不是挣扎,是您将定论下早了。” 国主抿了口茶,答非所问:“最近宫里老鼠多,皇后要小心,千万别被老鼠给咬了。” 赵静姝顿了顿,随后笑道:“宫里每天都会清理打扫,哪来的老鼠。” 国主放下茶杯,道:“如此甚好,皇后好生休息,寡人还有事情要处理。” 赵静姝放下棋子,跪安。 国主走到门口,又折返回来,道:“寡人今天很开心,你愿意陪寡人下棋。” 赵静姝正准备起身,听到国主对她说这一番话后,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却遮掩不住眼底的哀伤,她道:“去忙吧。” 国主走出皇后寝宫,上了轿撵,脸上是遮不住的喜悦。 捣乱的老鼠已死,赵静姝对他虽然还有所介怀,但也开始愿意去原谅他。属于他的一切,终究还是会回到他的手中。 赵静姝让秋嬷嬷派了个信得过小太监,去确认诩渺是否安全出宫。没想到,竟是得到一个生死未卜的讯息。 赵静姝坐在榻上,哆嗦地看着刚刚与国主下的棋局。她的脑海里,全是诩渺遭遇不测后,最坏的打算。 秋嬷嬷焦急,但是她要稳住主子:“娘娘,您别担心,说不定啊渺已经成功脱身了。” 赵静姝脸色苍白,道:“可本宫现在心跳厉害得很。”随后,她想了想,道:“阿秋,你让小厨房准备些他爱吃的点心,今晚本宫要去他那。” 秋嬷嬷领命,刚跨出门槛,被赵静姝叫住。 赵静姝急匆匆地起身,道:“还是本宫亲自做给他吧。” 一主一仆,急忙地往小厨房走去。 恒国篇:五彩小石头 日渐黄昏,太阳西落。 黑夜降临,月亮东升。 黑云蔽月,未到入眠时分,皇宫安静得诡异。 诩渺双手环胸,坐在离国主寝殿最远的一处宫梁上。她脚踩琉璃瓦,背靠结界。 诩渺闭目养神,直到一缕熟悉的气息飘来,才缓缓睁开双眼。 她双眸冰冷,眨眼间,消失在漆黑的夜中。 寒气逼人的冰洞里,一位白发苍苍的耄耋老人,张开了手。带着五色异彩的石头,从他手心祭出,为死寂寒冷的冰洞,增添异彩。 老人双唇微启,石头的五彩光芒,化成一道虹光,朝他嘴里游离而去。 诩渺走到冰棺旁,看了一眼躺在冰馆里昏迷不醒的国主,复又看一眼老人,唏嘘道:“啧啧啧,皇后要是见到你这副模样,定会伤心。” 老人闻声,立马将补天石隐于掌中,紧紧握着,转身看向诩渺。 是他大意,注意力全放在补天石上,竟察觉不到有老鼠钻进来。 老人白发稀疏,双眼凹陷,颧骨高突。他身形单薄,弱不经风,声音却与外形相差甚异,中气十足。 他警惕地看着诩渺,道:“寡人的模样,轮不到你这黄毛丫头在这评头论足。” 诩渺挑眉,手指在冰棺边上有节奏的敲打着。被人说成黄毛丫头,她是该高兴,还是该伤心。 她打量着周围,道:“男子汉大丈夫,净干偷偷摸摸之事,羞不羞。” 老人也不恼,道:“羞与不羞,岂是你说的算。既然你主动送上门,寡人就不客气了。” 诩渺勾唇:“怎么,想吸食我的精气?” 老者冷笑,双手背在身后,准备来个出其不意。 他道: “看来你知道不少,那更不能让你离开。” 诩渺刻意将修为隐去大半,让他放下戒备。她笑道:“我刚看见你手上有块石头,可漂亮了,拿出来给我瞧瞧可好?” 老人哂笑,语气冰冷:“你怕是看花眼了,我这里,没有漂亮的石头。” 诩渺倚在冰棺旁,语气轻快:“别这么小气嘛,我都是将死之人了,你行行好,给我瞧一瞧,也算是让我死而无憾吧。” 老人不为所动,道:“又不是万般自愿去死,怎会无憾!” 死而无憾,不过是活在世上的人,对死者的逝世的一种自我安慰罢了。 她至今为何还活着,心里或许还是有牵挂的。 诩渺凄然一笑,转瞬即逝。 她张开手掌,一块鹅卵石大小的五彩石块,闪烁着光芒从掌心祭出,道:“这石块,从你拿到的那一刻,就是这般大小吗?” 补天石比她当时见到的,要小得太多。仔细一看,边缘锋利,像是裂开一般。 难怪狰他们,感知不到补天石。 补天石的光芒再次将冰洞铺满,老者被光芒惊得张开手掌。本是隐于掌心的五彩石块,已然不知踪影。他找遍了全身,别说石块了,连颗小碎石都没有。 老人生气地看着诩渺,快速移动到她面前,欲夺她手中那颗五彩石块。 诩渺将石块握在掌心,轻轻一跃,落到了老人身后,道:“守护不了的东西,还是不要强求留在身边。自己受伤还好,若是两败俱伤,又是何苦?” 老人目瞪口呆地举着手。 他将手放下,回头不容置信地看着诩渺。 明明她不如他,为何可以轻而易举地避开他的攻击。 是碰巧? 老人快速地抬起手。这次,诩渺成了他掌中之物,脖子被紧紧地掐着。只要他稍微用力,她就会一命呼呼。 老人得意一笑,幸运从不会在他面前出现,无论是于他,还是于他人。 他道:“你又怎知我守护不了,你又知道什么!” 诩渺轻蔑一笑,对自己现在的处境,毫不在意。 她道:“可我知道,你伤害了你最爱的人。” 老人脸上露出一丝震惊,稍纵即逝。他有些恼怒,她不过是知道些皮毛,就对他妄加评价。 老人掐着诩渺脖子的手,不由得紧了紧。 诩渺嘴角微微上扬。他生气了,其实他就如她所说的那般,只是他不愿意承认,一直在自我催眠,自我安慰罢了。 诩渺的浅笑,让老人不明所以,又甚觉侮辱。他的道行明明在她之上,为何她这般镇静,还不怕死的嘲笑他。 老人看向诩渺紧握的掌心,决定不再与她浪费时间。 他张开嘴,准备吸食诩渺的精魂。 好巧不巧,风之飏和风之瑶带着赵静姝进来了。 赵静姝看到老人,再看向冰棺上的国主,多多少少已经猜到老人是谁。 风之瑶和风之飏本想上去将老人捉拿就范,被诩渺制止了。 赵静姝双手捂嘴。现在的她,无论怎么欺骗自己,那苍老容颜上的眉眼,依旧是那么的熟悉。 原来,他已经是这副模样了。 看着诩渺被他掐着,赵静姝既害怕又伤心,她含泪跪下,哀求道:“景灏,求你了,不要再做这些违背人伦,违背天理的事情了。求你,放手吧,好吗?” 元景灏看着憔悴的赵静姝,心疼道:“试问,我如何放得了手!我只不过是拿回属于我的东西!” 赵静姝双手紧紧地抓住元景灏的衣裾,抽泣道:“不要了,咱们都不要了,你放了阿渺,不要再错下去。” 诩渺看了一眼赵静姝,对元景灏道:“你说属于你的和珍爱你的,哪个比较重要?” 元景灏双眸变得通红,道:“哪个比较重要?哼,珍爱我的曾经和属于我的一同离开了我!是我!是我靠着自己,一点一滴地夺回来!” 赵静姝自知他说的意思,内心早已愧疚不已。她当时,也是逼不得已。现在,她也只能对他说对不起,哀求他放过诩渺。 诩渺道:“现在让你选择,你会选择属于你的,还是珍爱你的?” 元景灏冷笑:“开什么玩笑,属于我的固然是珍爱我的,何须选择。” 诩渺摇头:“不,既成事实的,便不再属于你。珍爱你的,现在依旧珍爱你。” 元景灏变得不耐烦,他怒道:“少在这里和我绕来绕去,等我吸食了你,然后再与这神石融为一体,我就能永远与属于我的在一起了。” 诩渺挑眉,道:“人都是贪心的动物,你若是和补天石融为一体,便不会满足眼前。你会变成一个贪得无厌、冷酷无情的怪物。与其让你变成一个不择不扣的怪物,不如现在就让你消失。” 恒国篇:此间皇城无沈珉 诩渺同情地看了赵静姝一眼,抬手握住元景灏掐着她脖子的手,蓝光从掌心溢出。 元景灏依旧非常自信,他坚信诩渺在这种时候,不会掀起大浪。直到他的身体,开始瓦解,化成尘埃,消散而去。 元景灏不容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身体。 他朝诩渺怒吼,质问。 他扭动着仅存的躯体,挣扎着。 赵静姝看着逐渐消失的元景灏,震惊不已。她忘记了哭泣,伸手想将他抓住,不让他离开,可拽在手心的,只有粉末。 她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无能为力地看着他消失在眼前。 她无法相信这一切,站起身抓住诩渺,质问道:“他去哪了!?去哪了!” 诩渺淡道:“他犯下的业障太多,自然是去他赎罪的地方。” 赵静姝瘫软坐在地上,伤心欲绝,捂脸道:“怎么会这样。” 她的眼泪,止不住地涌了出来,伏在地上,哑声哭泣。 几日后。 中宫,偏殿。 赵静姝虔诚地跪在观音像前,虎口挂佛珠,双手合十。 诩渺走到她身旁跪下,朝观音磕了三个头。 很久很久以前,白泽带着她去西天听禅,借此来开导她。奈何,那时的她,什么都听不进。现在回想,对那些曾经帮助她,安慰她的人,真心表示感谢。 赵静姝缓缓睁开眼:“是要走了吗?” 诩渺点点头,将她扶起。两人像好友似的,相携走到皇宫的御花园。 天空如雨过天晴般,格外的湛蓝。阳光和煦,清风细微。御花园里,百花争艳,活泼灿烂。 赵静姝看着娇嫩欲滴的花朵,脸上出现久违的笑容。 笑容虽浅,胜在真心。 “本宫已经好久没来这里了。就算是来,也无法欣赏这些美丽的花朵。” “娘娘那时心中存忧,花再漂亮,您眼中无光,又如何看出它的美。”诩渺道。 赵静姝拉起诩渺的手,拍了拍她的手背:“我想着,继续留在宫里,也没意思。这身子,是无法继续担这后宫之主,还不如到宫外好好休养,用我剩下的时间,替他念经超度那些无辜的亡魂,以减轻他的罪孽,也算是我对他的一点点补偿。” 诩渺点头。 赵静姝并不知道,即便她为他念经超度,他也无法在那无尽地狱里重生。 诩渺问道:“娘娘,您恨奴婢吗?” 赵静姝释怀一笑,道:“他离开的时候,我恨。不过,现在不恨了。谢谢你阻止了他,还有,不用在我面前自称奴婢了,过几日我便不是皇后,你其实也不是这宫里的婢子。你说你是下来历练,现在看来也不像。” 诩渺不好意思地吐了吐舌头:“娘娘怎知?我装得,就这般的不像?” 赵静姝道:“你来我宫里的时候,我就让人去查你的典籍,宫里根本就没你这号人。见你没有去处,就留你下来。何况,哪有婢子像你这么懒,起床的时候,叫都叫不醒。” 诩渺摸了摸鼻子,道:“娘娘心善,出宫后,请万般小心。” 见四下无人,诩渺拿出两张纸人,朝它们吹了口仙气。 纸人变成了一男一女,男的高大威猛,女的亭亭玉立。她道:“娘娘出宫后,就由他们两个保护您吧。小到砍柴烧火、缝缝补补,大到驱赶坏人妖怪。至于名字,就由娘娘来取。” 两个纸人算是诩渺在皇后宫里,白吃白住不干活的酬劳了。 赵静姝看着两个纸人,轻轻拭掉眼角的泪水:“谢谢你阿渺,你打算何时离开?” 诩渺看向天空,蓝天白云,道:“今天是个好日子,就今天吧。” 东宫。 太子醉醺醺的躺在床上,脸上淌着未干的泪痕,他的母后要离宫剃发为尼,于他是天大的打击。 他苦苦哀求着,可无论他怎么哀求,他的母后都无动于衷。他很伤心,拉着风之瑶喝起了闷酒。 风之瑶以‘未及笄不得喝酒’为理由,在一旁默默的看着太子喝。期间,她还好意的对他进行开导劝阻,可太子正伤心在兴头上,只顾着流泪喝酒,风之瑶的话,一句也没听进。 风之瑶看着床上的太子,同情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他的母后要离他而去,现在她也要离他而去。 她将一张折好的纸放在放到他的枕边,希望他醒来看到后不要太伤心。 她还是很感激他这几日的收留,对她还那么好。她知他的心意,可凡事讲究先来后到,她已有婚约在身,于他,只能说是有缘无分,早日放手,早日疗伤,早日恢复。 走出殿门,带着醋意的声音传来:“道个别需要这么久?浪费时间。” 风之瑶笑道:“别吃醋嘛,看他这么伤心,安慰一下也是应该的,毕竟在人家家里住了这么久。” 被说到吃醋的某人耳根不经一红,他双手抱胸,结巴道:"谁······谁,谁吃醋了,作为未来一国之主,他就要承担着这些。” “伤心是每个人的权利,他先是个人,后才是未来的国主,你要求太高了。” “嘁,懒得和你争论。” “你就没有要道别的人吗?” 风之飏将头扭向另一边,傲娇道:“不告诉你。” 他也有要道别的人,只是不知道他在哪。 独自躲藏的这几天,他认识了一位宫里藉藉无名的小太监,他忘不了小太监第一次见到他时眼里闪烁着的光芒。 他说他的梦想就是穿上帅气的盔甲,结果家里太穷,他穿上了太监服。 风之飏为自己的行为感到奇怪,他竟然被他的梦想感动了,他决定做他的师父,教他武功,身体残缺不代表他成为不了他想成为的人,只是他才收徒没几天就要离开了。 他给他留下一个化成的人形的纸人,用来代替他,希望他的徒儿能勤加练习。 临走之际,诩渺回到沈家,算是与沈氏夫妇道别。 沈氏夫妇见女儿带回了恩人,非要留他们吃饭,诩渺不好拂了他们的好意,就答应了。 吃饱喝足,诩渺以送客的名义离开了沈家。 离别之际,诩渺将沈氏夫妇拥入怀里,附耳轻声道谢,害得沈氏夫妇羞得满脸通红,他们叮嘱诩渺送完客早点回家。 诩渺轻声应下。 他们走到皇城门口。 诩渺停下脚步往城里看去,笑了笑。只要她再踏一步,此间皇城再无沈珉。 而沈氏夫妇会在不久的日后,喜得一对龙凤双胞胎,温馨幸福的生活下去。 状告他们的小厮因虚假报官,还未住暖的良宅就被收了回去,同时被打入天牢住了几天。 钱茵茵和上官链虽然成婚,但婚后矛盾四起,加上钱家家道中落,上官链亦未能成为新科进士,出人头地。小两口的日子过得是愈加的艰难。 风之瑶也随着诩渺的目光往城里看去,问道:“皇后娘娘和那个冒牌货之间是发生过什么吗?” 诩渺勾唇:“嗯,他们之间有故事,好了,我们该走了。” “故事?”风之瑶呢喃道,然后追上已经走远的诩渺,道:“姥姥,姥姥,之瑶要听故事。” “好呀。”诩渺爽快的应道。 恒国篇:赵家有女初长成 二十三年前,仲夏。 赵家有女初长成,颜如舜华,凤仪玉立。她是镇国将军唯一的女儿,是一位美貌与尊贵并存的世家小姐。 据说赵小姐一到适婚年纪,皇城中一众优秀的贵族子弟纷至沓来。 他们意气风发,带着价值不菲的聘礼而来,灰头灰脸地离开。 赵静姝,顾名思义,做长辈的希望女孩娴静些,温柔体贴些。 可她多多少少有些不同。 镇国将军的独女,集父母与三位兄长的宠爱与一身。 父亲总喜欢给她讲各种各样的故事,逗得她哈哈大笑。 母亲怕她被宠坏,决定对她严格些,为她请了城里最好的嬷嬷,手把手教她女红礼仪。请了城里最好的老师,一对一教她琴棋书画,四书五经。 可她喜欢与兄长玩耍,一有时间,就同他们骑马爬树掏鸟窝,弄得浑身脏兮兮的,全然没有世家小姐的样子。 父亲看得哈哈大笑,母亲看得忧心忡忡。 赵家大小姐今日又拒绝了一批求婚者,将军夫人坐在正殿上,不由得哀声叹气。 将军关心询问:“夫人有何苦恼,可与为夫说说。” 将军相貌堂堂,正值壮年,岁月不仅没有蹉跎他,反而为他增添溢彩,他英勇,在战场上叱咤风云,心底的温柔只留给妻子和女儿。 赵夫人端庄秀丽,温婉贤惠,深爱着丈夫与孩儿。她看着赵静姝在院子里开心地玩着抓迷藏,道:“姝儿今日又将那些上门求婚的子弟,给拒绝了。” “哼,要我说,拒绝得好!他们也不正眼瞧瞧自己,姝儿也是他们这种歪瓜裂枣能娶的!” 他们得女不易,将军想多留几年她也懂,她也想让女儿多留几年,但女大当嫁,不早将她嫁出去,她......总觉得不安。 她道:“也不全是歪瓜裂枣,我见有几个倒是不错,可以先了解。” 将军拍了拍她的手背:“夫人莫急,让女儿找个自己喜欢的。” “她要是喜欢别国的,死活要嫁过去,你舍得?” “那自然不舍得,但女儿非要嫁,那就让她嫁,到时我就辞官,过去给女儿带外孙,享天伦之乐,哈哈。” 赵夫人伸出食指,重重的点在将军的额头上,道:“女儿大过天,没见你对儿子这么上心。” “男孩子自然要严厉点,严厉也是爱的一种。” 赵夫人不答,走出院子让赵静姝停下歇息。 将军爱女,在恒国是出了名的。 以往,要是哥哥带妹妹出去玩耍,但凡妹妹受了点小伤,赵将军二话不说,拿起棍子,追着三个儿子满屋跑。 这,就是赵将军口中的严厉。 近来,赵夫人连着几日,都心慌得紧。 一日傍晚,晚霞烧红了天,皇后身边的大太监-常德来到了将军府上。 常德通传了皇后旨意,命赵氏母女次日一早,进宫觐见。 赵夫人曾经和夫君说过自己的忧虑,可将军不以为然。 他说,皇城这么多优秀的女子,总有一个能成为东宫的女主人,且他手握恒国半个军权,皇家多多少少对他们有所忌惮,毕竟谁也不想未来的江山落入外戚手中。 次日的清晨,有些阴沉,太阳一直躲在云雾里不愿出来,空气闷热,是大雨将临的前兆。 赵家母女梳妆打扮一番,换上华服,戴上华冠,坐上车舆。待她们坐稳,车夫甩下长鞭,马儿嘶叫,拉着车往皇宫驶去。 赵静姝已经很久不进宫了,她看着面带忧愁的母亲,甚是困惑。她不知母亲为何而担忧。 同时她好奇。好奇皇后为什么突然让她们进宫觐见。也不知,她宫中的小伙伴是否还在。 马车停在皇宫偏门,常德早已候在门外。 皇宫的模样,与赵静姝小时候见的有些不同,只是区别不大,依旧是高门红墙,青砖琉璃瓦。而这些在时间的冲刷下,显得愈发的宏伟壮观。 皇后拿着长嘴执壶,在院子里给花浇水,她是一国之母,自然保养有方,年纪比赵夫人稍大十岁,看起来却与赵夫人年纪相仿。 她身着常服,系着简单的发髻,与朝贺时见到的雍容典雅不同,今日是端庄带着一丝温婉,不失身份中又带着平易近人。 后宫佳丽三千,皇后固然不是最美,但贵为一国之母,容貌气质自是上乘。 赵氏母女走进皇后寝宫,彬彬有礼,未等她们行跪礼,皇后便将夫人扶住。 皇后笑道:“瞧本宫这记性,忘了叮嘱常德,让你们随意点,本宫近来乏闷,召你们入宫,只是想让你们陪本宫聊聊天而已。” 赵夫人带着女儿朝皇后福了福身子,道:“得娘娘召见,是臣妇与小女的荣幸,自当要打扮得隆重些。” 皇后牵过赵夫人的手,与她一同往殿内走去:“大热天的辛苦你们了,殿里凉快,进去坐。” 皇后的宫殿,富丽堂皇,每一处都用心的彰显出一国之母的威仪华丽。 殿内四周,摆放着专门盛放冰块的炉鼑,一进屋,凉意袭人,甚是舒服。 皇后坐在正榻上,命嬷嬷和宫婢端上茶点,还特意为赵静姝准备了冰品。 皇后笑道:“你们还傻站什么,快坐呀。” 得到皇后的许可,赵夫人带着赵静姝谢礼后,坐到了偏座上。 “你们切勿拘谨,随意些。” 赵夫人双手叠放在腿上,斜坐在椅子上,朝皇后道:“娘娘既然这般说了,臣妇自是听娘娘的,只是该有的礼仪尊卑,还是不能少。” 皇后赞许的点点头,对赵静姝和蔼道:“姝儿就当是自己家,尝尝那冰品吧。” 赵静姝先是谢礼,后再拿起小银勺,小口斯文的吃了一口。 细细品尝后,礼节性的称赞一番,复又吃了几小口,才放下银勺,拿出手帕轻拭朱唇。 赵夫人稍稍偏过头,她的女儿在家中是那么的无拘无束,一进到宫,就变了个人似的,端得紧紧的。 是啊,他们的女儿,被他们呵护得这般天真,皇宫这事非地不适合她。 赵夫人放在腿上的双手,不由得紧紧交握起来。 皇后稍稍探出身子,目光溢满对赵静姝的喜爱:“姝儿,冰品虽好吃,可不能多吃。”见赵静姝点头,笑着对赵夫人说:“孩子在夏日就好这一口。” 赵夫人恭敬道:”是啊,可女子本就忌寒凉。” 皇后点点头,正要开口说话,门外跑进了一位弱冠男子。 恒国篇:皇后的小心思 男子卓尔不凡,英姿焕发,只是衣衫有些凌乱,如墨的发丝随意的披散着,却丝毫不影响他卓越的气质。 他的突然到来,让赵氏母女俩不知所措。 能这般随意闯入皇后寝宫的,定是宫中某位贵人。只是赵静姝还是未出阁的女子,没有经过传唤相见,实在有些冒然。 皇后有些吃惊,她也没想到他会突然闯入。 她不恼,反而语气带着宠溺,道:“你瞧瞧你,这副模样要是被你父王瞧见,定要挨骂。” 他不答,咧嘴一笑,露出整齐的大白牙,看着低头的赵静姝,说道:“好漂亮的妹妹呀。” 此话一出,惹得一向好脾气的赵夫人顿时恼羞成怒,却又不好当面发作。 赵静姝微微侧坐,立马用宽袖遮住下半脸,露出两双水灵灵的黑眸,朝他微微颔首。 皇后朝他招手。他三步并两步的跑到榻上随意的坐着,手肘支在几案上。 皇后拿出手帕,轻轻为他拭掉额上的细汗,道:“休得无礼,这是赵将军的妻儿。”随即又对赵氏母女俩道:“老五让夫人和姝儿见笑了,这孩子平时野惯了。” 宽袖下,赵夫人双手紧握,内心早已翻腾,面上却十分平和,道:“龙生九子,各不相同,国主的儿子自然是各有异彩。” 元景灏十分赞许,道:“夫人这话说到我心坎上,回头您也和我父王说说,劝劝他老人家,别这么冥顽不灵。” “少在这没大没小的。”皇后伸出手,在他脑门上轻轻的一敲。 他笑笑不语。 守在门外的婢子进来通传,太子已在殿外候着了。 皇后喜上眉梢。 太子龙章凤姿,英姿勃发,器宇轩昂。他锦衣华服着身,黑发高绾束起,华冠高戴。 太子元景泓刚落座,皇后就迫不及待地向他介绍:“这两位是赵将军的家眷。” 元景泓将目光转到赵氏母女身上,微微颔首,赵氏母女则低头回礼。 元景泓恰恰与潇洒不羁的元景灏不同,他沉稳刚毅,有着与年纪不符的成熟,他敏而好学,为的是日后成为一代明君。 元景泓转身对皇后恭敬道:“听闻母后近日身体不适,儿子挂心得很,故来探望,母后现在身体如何?可有请太医诊治?” “嗯,没有发烧,母后,您哪不舒服?怎么不和我说呀?”元景灏伸出手,附在皇后的额上道。 皇后推开元景灏的手,道:“本宫身子没事,是太子平日太忙,做娘的想见儿子。” 元景泓道:“若母后想儿子,大可派人传唤,何必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 皇后本想开口说话,却被元景灏抢了话:“母后啊,是在试探,是皇兄的政务重要,还是她这个做娘的重要。” 皇后又伸出手轻轻敲了敲元景灏的脑袋,道:“少在这胡说八道。”转而对元景泓说:“你平日政务繁忙,定要好好注意身体,没事就来看看母后,对了,那是你静姝妹妹,以后她要是进宫玩,你可要好好招待人家。” 赵夫人一听,觉得眼前一阵眩晕。她扶住椅把,努力稳住身形,挤出一个温和的笑容。 赵静姝双手交握在腹前,坐得笔直,她悄悄看向元景泓,不巧与他的目光撞上。紧张的她,无所适从。 好在元景泓很快将目光游走。 元景灏玩弄着发丝将这一幕看在眼里,转而笑着对皇后说;“母后,皇兄日理万机,不如将这任务交给我吧,我保证带妹妹吃好喝好玩好。” 皇后温柔的刮了刮元景灏高挺的鼻梁,道:“你的好意就心领了,你呀,整日上天下地的,交给你,万一把妹妹带坏了,赵将军要是找你算账,母后可救不了你。” 元景灏站起:“那这个任务还是交给皇兄吧,我可不想被这麻烦的阿伯缠上,这里太无聊了,你们慢慢聊,我先走了。” 皇后急忙叮嘱:“你可千万别再闯祸,不然又遭你父王一顿责骂。” 元景灏背对着皇后摆摆手,表示他已知悉,但他往往对这些叮嘱,都是左耳进右耳出,瞬间抛之脑后。 赵静姝坐在靠近门口的位子上。元景灏临出门前,稍稍侧头看向她。 两人目光恰巧相对。 元景灏朝她灿烂一笑,满意的离开了,赵静姝只觉得耳朵一热,蔓延至脸。 她微微低下头,心中暗骂流氓。 元景灏离开不久,元景泓也以政务繁重为由离开了。 皇后又是几番叮嘱。 元景泓同样是点头应下离开。 皇后不由叹气。她这儿子本就不爱亲近她这个当娘的,自打及冠为国主分担政务后,似乎就将她这个娘给忘了。 赵夫人估算着,待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太子走后没多久,便带着女儿请安告退。 皇后自然不能将臣子的家眷留在宫中过久,以免流言蜚语四起,她让常德送赵氏母女出去,临走前还不忘叮嘱赵静姝有时间多进宫玩耍。 回到车舆,一直端着的赵静姝一下子放松了下来。 头上的华冠沉甸甸的,压得她难受。赵静姝让婢子将华冠取了下来。 进宫实在是太累了,时时刻刻都要吊得紧紧的,皇后让她经常进去玩耍,可她心中是一万个不愿意,嘴上又不得不答应。 赵夫人轻轻握着赵静姝的手,柔声问道:“累吗?” 赵静姝靠在赵夫人的肩膀上,撒娇道:“累,还有,女儿觉得,还是家里做的冰品好吃。” 赵夫人笑了:“那是自然,家里的东西,永远都是最好的。” 赵静姝嘟嚷:“这皇宫一点也不好,像个牢笼似的,在皇后娘娘面前大气都不敢出。” “天家要的是颜面,自然要自立威严。” “可那五皇子这般轻浮,皇后娘娘居然不生气,难道是自己生的就区别对待?” 赵夫人握着赵静姝的手不由的紧了紧。 赵静姝抬头,疑惑的看着赵夫人。 赵夫人道:“你是个单纯的孩子,这宫里的人,最善于伪装,也比你想象中的要肮脏多了,里面每天发生着许多不为人知的事,无论如何,娘不会让你去那个吃人的地方。” 赵静姝点点头。她也不想去那吃人的地方,或许她的小伙伴就已经被吃掉了。 想到这,赵静姝神情微掩,许是在为她那位小伙伴感到伤心吧。 恒国篇:挚友兄弟 自那日进宫,皇后时不时让常德传唤赵静姝一人进宫。 将军很生气,直言要找国主拒婚,他的女儿岂是他那些其貌不扬,乳臭未干的小子可以娶的。 赵夫人拉住了他,皇后有意,却没有将心思说出口,他这样贸然进宫,是对天家的不敬,现在敌不动我便不动,唯有灵活应对。 话是这样说,可牵扯到他的心肝肉,什么都顾不得细想了,既然他不能进宫找国主拒婚,那他就在家里发泄不满,对儿子的操练不由多加几轮。 若是宫里来人请赵静姝,他便想方设法的让他们吃些苦头。 如在他们面前操练,假装手滑,将手里的兵器掷向他们,没造成重伤,也可以在床上躺个十天半月,或者在他们的茶水中添些无色无味的泻药,拉上几日也是没问题,再或者将养在家里的老虎狮子全部放出,弄得院子里鸡飞狗跳,吓得他们落荒而逃······ 赵静姝往往躲在角落里看他们出丑,她的父亲永远是她的守护神。 慢慢地,宫里来的人就会自备茶水点心,身边还有高大威猛的侍卫护在其左右。 赵将军这下再也不顾赵夫人的劝阻,直接进宫,决定向国主表态。 国主近来宵衣旰食的勤于政务,连后宫都去得少,对于后宫发生的事情、后妃们的小心思都无瑕理睬。 赵将军不顾阻拦,急匆匆地走进国主的勤政殿,嚷道:“国主,你这个老狐狸,居然想娶我女儿......” 国主正在喝茶,还没听他说完,一口茶水喷出,怒道:“胡说八道!寡人什么时候说娶你女儿!” 小太监赶忙递上帕子。国主将茶杯重重的放在几案上,拿着帕子拭擦着袍子上的茶渍,心想这家伙在胡思乱想些什么。 “你居然还真想娶我女儿!” “寡人不想!” “不想你还说!” “还不是你说寡人想娶你女儿!?”他现在有儿有女,还有了继承人,他还愁啥,且到了这把年纪,许多事情都力不从心,纳个比自己小这么多的女娃,害人害己。 “你没听完我说的话,我是说你想娶我女儿做儿媳。”赵将军一屁股坐到殿里的台阶上。 国主摸了摸胡子,不由感叹一番,时间过得真快,一眨眼就到了娶儿媳的年纪,想当年他还是个抱负远大的年轻君主,他道:“怎么,我儿子娶你女儿不行吗。” “不行!”赵将军果断表态。 国主指着他:“你这女儿奴,寡人的儿子难道还配不上你女儿!?” 赵将军嗤鼻:“除非你儿子入赘。” “想得美!”国主愠色涌上头,指着他道:“你啊,愈发没有规矩。” “你试试你唯一的女儿被猪拱走是什么心情。” “什么心情!寡人的女儿喜欢你家老二,你家老二就是那头猪,寡人什么心情!” “公主那是眼光独到,你该开心。” “寡人发现,你年纪越大,愈发的不知廉耻。” “嘁,你倒给个准信。” “什么准信?” “就是我女儿可以不入宫的准信。” 国主摆摆手,道:“这个你大可放心!现在适婚的皇子里只有泓儿和灏儿,泓儿现在一心扑在国务上无心娶妻,寡人也想让他心无旁骛的勤于政事,灏儿现在这幅模样,成不了家。” “还有,让皇后娘娘死了这条心。” “这关皇后什么事。” “就是她起了小心思,所以我才进宫。” 国主气结,大事他处理,小事也是他处理,朝臣与后宫的关系还是他处理。 他不耐烦道:“得得得,寡人找时间和她说说。” “这还差不多。”赵将军起身拍了拍衣裳,准备离开。 国主将他拉住:“走那么快作何,留下来陪寡人喝喝酒,寡人近来烦闷得很。” 小太监拿来了一壶酒和两个酒杯,放在两人中间后,便到殿外候着了。 空荡荡的大殿内,赵将军重新坐了下来,他拿起青花白玉执壶仔细的检查一番,再拿起酒杯仔细检查一番。 国主坐在一旁,就等着那口酒。他问道:“看了半天你在看什么!” “还是小心为上,免得有人给你投毒。” “哼,说得好听,你是怕寡人给你下毒吧。” 赵将军不语,尴尬的干咳了两声,为国主和自己斟酒, 清冽的酒水,驱散了国主积攒下来的昏沉,整个人都清醒激灵了。 他又喝了一杯。想来他和赵将军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喝过酒了。 他是他唯一的挚友,将他视为兄弟,作为一国之主,拥有如兄弟般的挚友是无比奢侈,所以他格外珍惜。 他们从小相伴长大,他完全的信任他,他完全的忠于他,所以他才能在没有外人面前对他大呼小叫,毕竟那才是他们真正的相处方式,几十年都未曾变过。 若有一天,他们产生隔阂,怕就不会如此近距离谈心聊天了。 他相信,不会有这一天…… 赵将军酩酊大醉的回到了将军府,一下车舆,就跑去找赵夫人,将她拥在怀里告诉她,他们的女儿不会进宫。 赵夫人听了自然是欣喜,可瞧见夫君一副醉醺醺的模样,嘴里还嚷着要喝酒庆祝,不由得又愁上几分。 赵将军虽然是武将,看起来又是那种能与量如江海,拿着酒壶谈天说地的豪士一起不醉不休的人。 实际上,他酒量不佳,往往三杯下肚醉意便会涌上头,一小壶下肚,可以一觉到天明。 赵夫人看着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赵将军,拿着沾了水的帕子为他轻轻擦拭着。 她不懂朝中的事,也不知她的夫君与国主之间的故事,她只知为人臣要效忠尊君。所以他的夫君为了他们的女儿,一定苦苦哀求了很久。 国主站在窗边,不由得打了一个喷嚏。 他今天难得有机会与老友喝酒聊天,诉诉苦水,结果,他是尽兴了,赵将军却醉了。 国主郁闷极了,明明喝得多的人是他,喝得少的怎么就醉了? 想来也觉得好笑,他是千杯不醉,倒是堂堂的一国镇国将军不胜酒力,并且还要花心思为他隐瞒。 有时候他真想分点酒量给他,一是想以后诉苦水时间能长些,二是怕他在边疆戍守时,消息走漏,敌人得知他酒量不好,一壶酒将他干倒,恒国的大半江山就这样没了。 恒国篇:五皇子-元景灏 果真,打赵将军面见国主后,皇后召见赵静姝的次数便少了些。 那日,午憩过后,皇后起床梳妆,国主的突然到来,让她受宠若惊。 他们不是寻常夫妻,国主平日繁忙,难得来一次后宫,她却不能像寻常妻子那般将他挽留在自己宫中。 她要端庄大方,礼正后宫,她要无时无刻的维持着自己的威仪,又要显得温婉大度,平易近人,她要隐忍,将所受的委屈一一吞下消化。 她本是开心,直至国主对她说出不要打赵家主意的时候,她气愤,却也只能咬着银牙应下。 送走国主,身旁的婢女问她该怎么办。 她拽紧拳头道:“不怎么办!本宫是不会放弃的!” 她生气,气赵家不知好歹,占着国主的对他们的宠信就拒绝她的儿子。 她需要强力的朝臣支持她的儿子。虽然她的儿子已入主东宫,国主对他又甚是满意,可那位置有多少只眼睛虎视眈眈的盯着,且圣意难测,唯有拉拢朝中重臣才是上上之策,这不仅仅为了保住东宫之位,也是为了日后新主登基,好站稳脚跟。 她姑且不与赵家计较,等她儿子以后成为独当一面的一国之主,她成为一国太后,再与赵家慢慢算这笔账。 国主只是让她别打赵家主意,又没下令不准她召见赵静姝,这完全不妨碍年轻小辈联络感情。 皇后依旧召见赵静姝,只是召见的次数不比之前。 而赵家不是以赵小姐不在府上为由,便是以生病为由。可这不是长久之计,毕竟需顾及天家颜面,再怎么推脱,赵静姝终究还是要稍作打扮,进宫觐见。 赵静姝走在漫长的宫道上,两侧红墙高耸,她看着遥遥无尽的深处,仿佛有无数只手伸到她面前,幻化出无数的金银珠宝、名誉权势、家族兴旺…… 她往前走一步,它们就退一步,将她围绕,希望她能伸手搭理。 赵静姝对这些不为所动,它们觉得无趣,便带着那些富贵王权回到了深处。 不远处,一位貌美的女子迎面走来,粉嫩的衣裳,娇俏的打扮,可人的模样,为死气沉沉的深宫带来一抹死气沉沉的色彩。 女子年龄比赵静姝稍大些。两人朝她屈身行礼。 常德道:“陈淑人安。” 陈淑人回礼,问道:“皇后娘娘是准备给国主充盈后宫?” 常德回答,道:“淑人多虑,这位是赵将军爱女,是皇后娘娘的客人。” 赵将军的威名无论是在前朝还是后宫都有一定的份量,国主这把年纪自然不敢轻易的将她的女儿揽进后宫。 陈淑人仔细一想,瞬间柳暗花明,她笑道:“既然是皇后娘娘的客人,那我便不多打扰。”她行了礼,扶了扶发髻,开心的离开了。 赵静姝看着她的背影,道:“这么年轻图的是什么?” “赵小姐出身高贵,即便是皇后娘娘也要三顾茅庐,自然是不懂她们的苦楚。”常德酸溜溜地道。 赵静姝并不在意,只是笑笑,道:“常公公还是快走吧,别让娘娘等久了。” 皇后站在寝宫的院子里,看着满院子的牡丹,心情舒畅。 常德领着赵静姝走进皇后的寝宫,皇后见赵静姝来了,上前拉过她的手,关心的询问道:“身体可好些?” 赵静姝浅笑中不失恭敬,道:“劳娘娘挂心,臣女已无大碍。” 赵静姝有没有生病大家心知肚明,碍于情面,表面还是要表示一番。 “天气炎热,不得过于贪凉,这不,前些夜里吹了些凉风,几日来本宫头疼得紧。” 赵静姝一听,立马跪下,道:“娘娘身体欠安,臣女还进宫扰娘娘休息,请娘娘恕罪。” “你这孩子说什么傻话呢,是本宫请你进来的,且又是**病,如何能怪罪于你。”皇后笑道。 赵静姝身形一顿,皇后对她说了个“请”,无疑是在提醒她,她惶恐道:“臣女不敢。” “嗯,你刚大病痊愈,还是起来吧。”皇后脸上虽挂着和蔼的笑容,语气却十分冰冷。她示意身旁的小宫婢,将赵静姝扶起。 一位小婢女上前福身请安,道:“娘娘,给太子殿下准备的点心甜品已备好。” 皇后点头,对赵静姝道:“今日本宫想亲自拿些点心甜品给太子,可现在突然头疼得很,你代本宫去可好?” 赵静姝看了看食盒:“臣女怕……太子殿下不高兴。” “有什么高兴不高兴,以前本宫给他送去的时候,照样是一脸平静,说不定你送去的,他还多吃几口呢。”说完,不等赵静姝拒绝,扶着额头,**道:“诶哟,本宫头疼又犯了,快扶本宫进去,姝儿,劳烦你走一趟了。” 赵静姝见没有回旋的余地,只能福身应下。 为赵静姝带路的小宫婢,拿着食盒,欢喜道:“太子殿下等会儿见到赵小姐一定很惊喜。” 赵静姝苦笑:“我与太子仅一面之缘,何来惊喜之说,只怕是惊吓。” “赵小姐言重了,您长得这般好看,怎么会是惊吓呢。” “本皇子也觉得。”一道爽朗的声音跑了进来。 赵静姝只觉声音近在咫尺,她寻声望去,俊美的侧颜近在眼前。 元景灏正站在她身后,将头伸到她耳旁。 赵静姝被吓一跳,立马与他拉开距离。 元景灏看着羞愤的赵静姝,只见她俊俏白皙的脸蛋透出绯红。 他咧嘴一笑,没心没肺道:“诶呀,吓到赵家妹妹了,还请妹妹勿生气,勿生气。” 赵静姝看着他玩世不恭的样子,不打算和他浪费时间,转头就走。 早点送东西给太子,早点回家。 元景灏跟在她后面,见她不理自己,就跑去和小宫婢说话。 “五皇子,这......这是给太子殿下......” “那这可如何是好?妹妹也是的,这般偏心,给太子送点心,却不给我送。” 赵静姝回头一看,小宫婢手中食盒所盛的甜品,已被喝了一大半,点心也被咬了几口。 她有些恼怒,甚至觉得元景灏是故意的,只是在宫里不好发作,语气多多少少带着怒气,她道:“ 是皇后娘娘让我代她送给太子殿下的,五皇子若是觉得委屈,就找皇后娘娘去吧,” “原来是母后呀,那错怪妹妹了,可这些已经不能给皇兄送去了,要不妹妹到我那坐坐,让宫婢回去再重新做一份?” “谢五皇子好意,臣女还是回皇后娘娘宫里等着吧。”赵静姝朝元景灏敷衍的福了福身子,转身就走。 元景灏一把拉住赵静姝的手腕,道:“在母后宫里坐等岂不是很无聊,不如我带妹妹在这宫里走走,散散心。” 他对宫婢道:“若是做好点心,就先拿到我那候着。” 未等赵静姝和宫婢拒绝,元景灏便拉着赵静姝离开了。 拿着食盒的宫婢被留在原处,目瞪口呆的看着他们逐渐缩小的身影。 恒国篇:儿时小玩伴一 赵静姝简直被元景灏气死。无论她怎么挣扎,他都牢牢的抓着她的手不放。 更气人的是,他还一副笑嘻嘻的模样。 她平日喜欢看话本,题材不论,好看就行。话本上说的良家妇女被调戏,估计和她现在的情形差不远。 赵静姝顾不得那么多,见四下没有什么人,抬手低头狠狠咬住元景灏的手。 既然逃不掉,那就主动迎击。 元景灏吃疼,将她松开,抬起手查看,一个血红的牙印郝然印在他白皙的手腕上,他朝伤口吹了吃,道:“你竟敢袭击皇家子弟。” 赵静姝得意,道:“有本事你告我状啊。”说着转身就走。 元景灏追了上来,恢复了笑嘻嘻的样子,道:“不敢,不敢,只是没想到妹妹的脾气还和从前一般,那么的......贞烈。” “说得你以前认识我似的。” “自然,只是妹妹不记得了。” 赵静姝停下脚步,道:“当真?” “小耗子,妹妹可还记得?” 赵静姝思忖,想到元景灏名字里有一个''灏''字,遂惊喜道“你是小耗子!?” 元景灏咧嘴一笑。 赵静姝开心的拉起他手,道:“你还活着呀,我还以为你被这皇宫吃掉了。” 元景灏看着赵静姝灿烂的笑容,这句话从她口中出来,怎么就怪怪的。 那时的赵静姝只不过是个八岁的女娃,如瓷娃娃般玲珑剔透,聪明可人。 元景灏也就是个十岁的孩子,稚气未脱,纯净俊秀。 那日,天高气爽,微风习习。 赵静姝随长兄一同进了宫。 她的长兄,是太子殿下的骑射老师,当时,她嫌在家闷得慌,苦苦哀求了很久。 长兄抵不过她的撒娇,与她约法三章,才同意带她进宫。 与他们进宫的还有一位嬷嬷,负责照看她。 那时的元景泓也不过是十一岁,锐气初显,英姿勃发,脸上总挂着与年龄不符的神情,赵静姝只觉得他老气横秋。 刚开始,赵静姝还能安静的在一旁看着两人射箭,可一炷香的时间未到,就觉得甚是无聊。 她又苦苦哀求一番,得到许可后,便跑到了别处玩耍。 随行嬷嬷曾随赵夫人进过几次皇宫,对皇宫还是有些许了解,哪该去,哪不该去,她都一清二楚,所以赵家长子才安心的把赵静姝交由她照看。 皇宫的御花园里,花朵千姿百媚,俨然是蝴蝶、蜻蜓、蜜蜂的乐园。 九曲回廊,临渊水榭,池中的色彩斑斓的锦鲤,活力十足。 这一切,让赵静姝大开眼界,这皇宫,就是一个满是宝贝的地方,有趣极了。 她想扑蝶,扑不着,她想捞鱼,不允许。 赵静姝在这满是异彩的世界里,玩得不亦乐乎,直到从别处传来了叫骂声…… 她趁着嬷嬷不注意,寻声而去。 赵静姝站在一棵树后,看到三个太监欺负着一个比他们年纪要小上许多的小太监。 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爹和她说过最多的至理名言,之一。 赵静姝二话不说,跑上去,推开了那三个太监。 将门爱女,赵将军怕她在外受到欺负,故而教了些防身的招数,面对着两三个瘦削的太监,赵静姝还是应付得来的。 三个太监倒在地上,诧异极了,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女娃,力气倒不小。 他们这些在宫里当差的,最会察言观色,审时度势,见赵静姝穿着打扮不一般,许是宫里某位贵人的家眷亲属,又见她身边没个大人照看,心中有气,或许拿来撒撒气也不是不行。 他们站了起来,拍掉身上的尘灰。 太监甲直接走到赵静姝面前。小孩子捏他几下,恐吓几句,便构不成威胁。 未等他靠近赵静姝,被欺负的小太监,顶着满脸尘灰,眼神倔强,张开双手,拦在了赵静姝身前。 太监甲生气,抬起手,一巴掌抡到了小太监脸上。 小太监不受力,直接摔在地上,铺着尘灰的脸,五指掌印逐渐显露出来。 赵静姝气愤,想将小太监扶起。 爹告诉她,以大欺小,不是男子汉所为,当然,当时的她并不知道,太监,已经不是男子汉了。 赵静姝理直气壮的朝三个太监怒吼:“你们以多欺少,以大欺小,算什么君子!” 这话不说还好,一说,三个太监顿时怒火中烧。 他们这些人,日常各种阿谀奉承,心惊胆战,加上身体的残缺,心理多多少少有些不健全。 至少他们三个最恨别人拿他们的身体说事,要不是迫于现实,谁愿走这条路。 太监乙一把握住赵静姝的手臂,将她提起:“你这小姑娘,伶牙俐嘴的,今日爷几个就让你吃点教训。” 赵静姝终究还是年纪小了些,她的力气就算再大,依旧不如使着劲的太监乙。 无论她怎么挣扎,太监乙都牢牢将她控制住。 小太监想帮赵静姝,奈何被太监丙踩在了地上。 太监甲活动着手腕,从腰间拿出一枚细长的银针,五官变得扭曲。 赵静姝听爹说,在战场若是被俘,作为恒国的将士,绝对不能屈服,要勇敢的面对。 既然她逃脱不了,那就以最坚强的态度去面对。 太监甲看着赵静姝坚定的眼神,不知为何,让他有些心虚有些难受,他咬咬牙,抬起了手,正要准备将针扎下去,赵静姝的随身嬷嬷出现了,她喊道:“公公请住手。” 嬷嬷气喘吁吁的跑到赵静姝面前,将她拉到自己身边,道:“公公,若我家小姐得罪了您,望您大人不计小人过,放了她,若你执意要罚,就罚老身吧,我家小姐乃赵将军爱女,若是哪里磕着碰着了,回到府里,老身不好交待啊。” 嬷嬷的话虽然谦让,但是语气决绝,仿佛是在告诉那三个太监,敢碰赵家小姐,第二天就等着被收尸! 果真,三个太监一听到是赵家的小姐,气势马上弱了下去。 虽不知赵将军官多大、多厉害,但是他们知道,教太子殿下骑射的,正是赵将军的儿子,是惹不起的达官贵族。 最后,三人朝赵静姝做一番求饶后,灰头土脸地逃走了。 赵静姝扬起小脸,得意道:“嬷嬷我厉害吧。” 嬷嬷蹲下,一边仔细检查着赵静姝有没有受伤,一边道:“厉害厉害,诶哟,我的小姐,你下次可别再乱跑了,吓死老奴了,没受伤吧” “当然。”赵静姝看向小太监,他已经站起,默默的离开了。 赵静姝跑到他面前将他拦住,关心询问:“你没事吧。” 小太监目光躲闪,声音软糯,小声地应了一声,一瘸一拐的绕开赵静姝。 赵静姝见小男孩长得好看,跟在他身旁,道:“我叫赵静姝,你叫什么名字。” 嬷嬷将赵静姝拉住:“我的好小姐,我们该去找大少爷了。” “你明天还在这吗?明天我来找你玩,记得在这里等我,我给你带好吃的。”赵静姝朝他摆摆手。 小太监比寻常同年的孩子要瘦小些,一双大眼,清澈透亮。 他停下脚步,眼眸乌黑发亮,回头看着赵静姝,她白里透红的脸蛋上,洋溢着稚嫩的可爱。 年仅十岁的元景灏,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真漂亮的小妹妹啊。 恒国篇:儿时小玩伴二 翌日,太阳初升,金色的阳光,倾洒而下。 赵静姝再次苦苦哀求长兄。 最后,拗不过她的长兄,再次与她约法三章。 赵静姝让嬷嬷备了许多好吃的一同带进了宫。 她的长兄以为那是为他准备,甚感欣慰。直至他疼爱的妹妹一进到宫,就拉着嬷嬷往御花园跑去,他便知道,那些,并不是为他而准备的。 长兄甚感落寞,终究是错付了。 小太监来到昨日的‘事发地’,来回地踱步。 他内心无比挣扎:等,还是不等。 等,会不会很没有面子?不等,要是那女娃在这等上一天,岂不是很没有礼貌?小太监想到这不由露出一抹苦笑,他也太瞧得起自己了。 小太监最后还是决定等下去,若是不来,总好过让别人等自己,等来了,他也可以当面拒绝。 赵静姝见到小太监时,欢喜得不得了。 她喜欢玩伴,更喜欢漂亮的玩伴。不容小太监拒绝,便一把拉过他,到了一处隐蔽少人的地方坐下。 赵静姝让嬷嬷打开食盒,将食物放到小太监面前,笑道:“吃吧。” 小太监看着食盒里的美食,不自觉了咽了咽口水。 理智告诉他不能吃,他站起作揖,道:“首先,谢赵小姐好意,其次,再谢赵小姐昨日的出手相助。”说完,一个潇洒转身。 赵静姝抓住小太监的衣衫,一把拉回。 小太监只觉得衣衫有些勒,还未走几步,就一屁股又坐回到赵静姝的身边。 赵静姝压着小太监的肩膀,道:“有你这样谢人的吗?这么没有诚意。” 小太监思忖,这样的确没有诚意,可他也拿不出像样的东西表示诚意啊。 他问道:“请问要如何报答赵小姐。” 赵静姝双手环胸,道:“你怎么也是一副老气横秋的样子?你把这些吃了,然后陪我玩,就当是报答我。” “这......”小太监为难的看着食盒。 赵静姝拿出一块点心递到小太监面前,道:“吃吧,吃饱才有力气玩。” 嬷嬷见小太监瘦得可怜,为他盛了一碗粥,道:“好孩子,吃吧。” 小太监看着眼前的美食,再也禁不住诱惑,他接过食物,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像是饿了许多天。 自此,赵静姝便让嬷嬷每日备好食物,随着长兄进宫找小太监玩耍。 赵家也知道赵静姝在宫里有了位小伙伴,名叫小耗子。 赵夫人笑着说:“哪有人管自己叫小耗子的。” 赵静姝仰着小脸自以为是道:“哼,就是叫小耗子,是耗子的小耗子。” 那时的她还没认得‘灏’这个字,只知耗子叫耗子。 小耗子自从赵静姝进宫后,原本青黄削瘦的脸蛋变得白嫩起来,脸颊也起了些肉。只是每天他依旧是乱糟糟的出现在赵静姝面前,身上总带着各种新伤旧伤。 赵静姝很生气,竟有人敢欺负她的小伙伴。 小耗子将她拉住,给自己上完药后,就带着她四处玩耍。 有了玩伴的赵静姝总是能很开心的度过每一天,嬷嬷觉得奇怪,小耗子作为太监,怎么可以天天跑出来玩耍,她心存疑虑,但见赵静姝每日都玩得那么开心,便将疑虑放置到一边去了。 转眼,到了夏天的雨季。 赵静姝坐在门槛上,支这下颌,呆呆地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嬷嬷坐到赵静姝身旁,怕她被水气溅到着凉生病,劝道:“小姐,还是进屋吧,在这里坐着,雨也不会停呀。” 赵静姝抬头看着嬷嬷,问道:“那雨什么时候停呢?” 嬷嬷笑道:“这个老奴怎知,该停的时候自然会停,要是现在着了凉,生病了,等到雨停了,你就要在床上养病咯。” 赵静姝觉得嬷嬷说得在理,便随她进了屋。 一连几日的大雨,让皇城昏沉沉的,赵静姝也昏沉沉的。 太阳出来时,皇城恢复了生气,赵静姝也恢复了生气。 和往常一样,她一进宫,就到老地方与小耗子碰面。 只是这次赵静姝等了许多天,都没等来小耗子。 她十分低落,非常生气,尔后又觉得害怕,害怕小耗子被欺负,所以才没能赴约。 她哭着让长兄替她去找小耗子。 几天后,长兄告诉她,宫里没有小耗子这个人。 赵静姝第一次感到落寞,她和小耗子就这样不辞而别了。 小孩子的自愈能力总是很强,伤心了几天的赵静姝,在家人的关心安慰下,很快就将见不到小耗子的事给压到心底去了。 可她并没有就此忘记小耗子,而是在心里一直默默地为他祈祷。 赵夫人见赵静姝一天天快速地成长着,觉得不能再任她疯玩下去,便给她加大了学习力度。 赵静姝抗议,但这次抗议无效,只能乖乖听从,在家认真读书学习。 …… 赵静姝和元景灏走在宫墙上。 她关心地问道:“那几日你到底去了哪?当真被欺负得下不了床?” 元景灏点头,赵静姝惊呼:“那你为什么不叫人来找我,我好去救你。” 元景灏咧嘴一笑,完全看不出他小时候是一个被欺负的孩子。 他道:“没人愿意帮我,那时宫里的太监嬷嬷宫婢都不喜欢我。”现在也是,只不过表面不是了。 赵静姝不由一惊:“你是皇子,竟然也会不喜欢你。" 元景灏不语,神情有些凄凉。 赵静姝突然想起她还有任务在身,急道:“诶呀,差点忘了,我还要给太子殿下送点心,不知道他们有没有做好,你快带我去你宫里。” …… 夜晚,星河汉汉。 赵家,院子里的一处棚子。 赵静姝侧枕着赵夫人的腿,玩弄着她的衣衫,道:“娘,您可还记得小耗子?” 赵夫人抚摸着赵静姝的乌发,为她轻摇蒲扇,问道:“好好的,怎么想起了小耗子。” 赵静姝调整姿势,望着赵夫人:“今日进宫,我碰见小耗子了,您知道小耗子是谁吗?说出来您可别吃惊,小耗子就是五皇子。” “小耗子就是五皇子!?” “嗯,您说他怎么从一个小太监变成了皇子?” 赵夫人笑了:“或许人家本来就不是小太监,而是一位货真价实的皇子。” 赵夫人低头,看着赵静姝美丽容颜上的疑惑,突然幡然醒悟,他们对这个女儿保护得太好,有时反而会适得其反。 赵夫人拥着赵静姝,轻拍她的肩膀,细声道:“好孩子,并不是所有的孩子都有父母疼爱的。” 尤其是在那吃人的皇宫里。 恒国篇:秋祭夜游 金秋十月,五谷丰登。 一年一度为期三天的秋祭,就是在这满怀丰收喜悦的季节举行。 秋祭,顾名思义就是感恩上苍,祈求来年风调雨顺,年谷顺成。 每年的秋祭由皇后和太子主持,皇后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机会,想尽办法让赵静姝随行。 有赵静姝自然就有元景灏,就这样,皇后带队,浩浩荡荡来到了皇室宗庙。 三天的秋祭里,赵静姝早上陪皇后礼佛,晚上便与太子下棋,聊诗词歌赋,聊人生哲学。 皇后在一旁看得好生欢喜。 赵静姝再傻,也知皇后的心思,可她并不喜欢太子。幸好元景灏总跑来捣乱,她才不至于那么无措。 三天时间转眼而过了两天,次日便可启程回宫。 赵静姝只觉得自己即将得以从地狱中得到解放。 结束了今日的礼佛,赵静姝回到了寝屋,坐在桌边把玩着杯子,发起了呆。 元景灏悄无声息来到赵静姝身旁,背着手,低下头看着她手中的杯子,道:“这杯子有何奇异之处?看得这般入神。” 赵静姝被了吓一跳,道:“既然知我入神,还要这般吓我。” “这不是不好意思打扰你么。” “哼,谁信,说吧,来找我何事?” “嘻嘻,自然是带妹妹去个好玩地方。” “现在?太阳就要下山了,不太好吧。” “放心,我对这周围熟悉得很,难道说你想和皇兄继续下棋?” 赵静姝勾唇,道:“都下了两晚棋了,再下一晚,又有何不可?” “哦~”元景灏意味深长的应了一声,拿出一个食袋,一边作势离开,一边咂舌道:“啧啧啧,看来今晚只能我自己一人享受这美食了,想想怎么就这么开心呢。” 赵静姝看到食袋,翕动着鼻翼,一缕专属于美食,忽隐忽现的香气在她鼻尖盘旋,她好奇,问道:“好香啊,里面装的是什么?” 元景灏故作神秘,道:“不告诉你,反正你不陪我玩。” 赵静姝挽着他的手,略带撒娇,道:“我陪我陪,你就告诉我嘛。” 元景灏咧嘴一笑,道:“既然这样,晚点你就知道了。” 赵静姝跺脚,努嘴道:“你耍赖。” “我怎么耍赖了,我又没说你陪我玩我就告诉你。”看着赵静姝气鼓鼓的脸蛋,元景灏忍不住轻轻捏了捏,他问: “怎样,走还是不走?” 赵静姝看着元景灏,思虑再三,最后点头答应,她道:“你等一会儿。” 赵静姝让秋菊准备了些点心,临走前对秋菊道:“若是皇后娘娘来传,就说我太困,随便吃了些就睡下了。” 秋菊点头应下,待赵静姝走远,便将门关得严严实实。 皇室宗庙位于皇城郊外,这里环山遍野,叠翠流金。 远山,连绵不绝,晚霞绚丽,树林在落日余中,显得流光溢彩。 渐渐地,太阳被山峰遮住,浅月渐显而出。 元景灏拿出火折子,拉着赵静姝,踩在干爽的叶子上,窸窸窣窣,甚是悦耳。 赵静姝望着周围,道:“这附近可有猛兽?” “怎么,赵将军的女儿也怕猛兽?”元景灏打趣。 “哼,赵将军的女儿也是人。” 元景灏笑道:“哦~我还以为赵小姐天不怕地不怕呢。” 赵静姝不屑回答,给了他一记白眼。 元景灏只觉得她甚是可爱,继续笑道:“赵小姐请放心,这条路我走了很多遍,安全得很,就算有,你先逃,我留下给猛兽填肚子如何?” “少在这打趣,还有多远?” “怎么?累了?可要哥哥背?” 赵静姝脸蛋一热,羞道:“才不用,快点带路。” “好嘞。” ······ 太阳西沉,弦月当空,天上星河点点,林中凉风徐徐,虫鸣声、溪水声,伴着树林的摇曳声,悦耳且美好。 林涧处,细流涓涓,温柔的月光倾洒而下,水面、铺满青苔的石头,莹莹发光。 元景灏和赵静姝坐在沿着水边的大石头上。 秋天的山涧,风带着些寒凉。 元景灏解下身上的披风,为赵静姝披上。 赵静姝望着四周,月辉沐浴的树林格外的静谧美好,她问道:“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地方?有何特别之处?” 元景灏打开食袋,拿出叫花鸡,拧下鸡腿,放到赵静姝眼前,道:“等会你就知道了,先填饱肚子再说。” 赵静姝兴奋地拿过鸡腿,闻了闻。 食物的香味让原本不是很饿的她,一下子有了胃口 元景灏倒上两杯清酒,递给赵静姝一杯,道:“喝点酒,驱驱寒。” 赵静姝吃了一口肉,接过酒小酌一口。 酒水甘甜清冽,身体也慢慢地暖和了些。 两人就这样临溪喝酒吃肉,恣意快哉,很快就将食袋里的食物一扫而光。 一个闪着黄绿色的小圆点,从草丛跃出,飞到了赵静姝的衣衫上。 元景灏惊喜道:“它们出来了。” 赵静姝抬头,只见山涧周围,树林丛中,黄绿色的荧光正渐渐溢出,很快就将山涧铺满,它们闪跃着,跳动着,一闪一闪,与天上的星星相交辉映。 弦月高挂,晚星如珠,林涧凉风习习,荧光闪闪 ,涓流潺潺。 赵静姝望着这美妙绝伦的景象,万般惊喜。 元景灏看见赵静姝这般开心,笑道:“如何,是不是很感谢我。” 赵静姝点头,道:“这些萤火虫太有活力了,自由自在的,真好。” “是啊,自由自在的,羡煞我等也。” 赵静姝收起笑容,抿了抿嘴,道:“你母后近来一直想方设法的撮合我和太子殿下,可是我不喜欢太子。” 元景灏懒散的躺在石面上,假装不在意的问道:“那你喜欢谁?” 赵静姝瞄了他一眼,道:“我喜欢······” “谁?” 赵静姝双手环胸,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好妹妹。你就告诉哥哥,哥哥帮你把把关。” 赵静姝挑眉,道“既然是这样,那就告诉你吧。” “嗯嗯” “我喜欢我爹我娘,我的三位哥哥和我嫂嫂,还有我可爱的小侄子,请问五皇子是要如何帮我把关?” 元景灏耳朵本是竖得直直的,结果赵静姝这么一说,不由得有些失望又有些惊喜。 失望是赵静姝没有喜欢的人,同时,惊喜也是没有喜欢的人…… 他急道:“不是这种喜欢,是令一种喜欢。” “另一种喜欢是哪种喜欢?咦?你急什么?我都不急,我悄悄和你说了吧,你千万别和你母后说。”见元景灏点头答应,又道:“我爹和我说了,他已经向国主启奏,不会让我嫁入皇宫,国主也奏许了,所以我会慢慢找值得我嫁的人。” 元景灏蹭的一下坐了起来,不知是悲是喜,道:“什么!?不嫁入皇宫!?”转而又道:“那你爹介意我入赘吗?” 赵静姝惊讶的捂住嘴,道:“你疯了不成?” 元景灏一把拉住赵静姝的手,道:“我是疯了,你不嫁入皇宫,那就不用嫁给太子,这是好事,但也不能嫁给我,所以既然你不嫁入皇宫,那我就入赘到你府上,反正我父王不喜欢我,我也没啥斗志,入赘也挺好的。” 赵静姝抽出手,脸蛋只觉得如火烧般烫得难受,她目光躲闪,道:“我说的不是这个,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诶呀,我都被你弄得说不清话了。” 元景灏咧嘴一笑,道:“我自然清楚我在说什么,赵妹妹,我喜欢你,就是另一种喜欢的喜欢你,想把你娶到手的那种喜欢,你答应我可好?” 赵静姝只觉得心砰砰砰的跳,她站了起来,显得有些害羞,有些无措,她低下头,道:“这么晚了,我们该回去了。”说着,迈步离开。 “妹妹,你还没答应我呢。” “······”赵静姝不答。 “妹妹” “······”赵静姝依旧不答。 “妹妹,你方向走错了。” “······”赵静姝立马转身,低着头与元景灏擦身而过。 元景灏借着光看着赵静姝,眼底尽是宠溺,他跑到赵静姝身旁,紧紧握住她的手。 恒国篇:春心荡漾赵小姐 秋菊发现,自从她家小姐秋祭回到家后,总喜欢一个人呆呆的傻笑着。 赵夫人也很快发现女儿的异样,她叫来秋菊问话。 秋菊自然将自己所知的告诉赵夫人,当然,除了赵静姝与元景灏跑到山里玩耍那一件事之外。 那日,天空泛起鱼肚白,野花、野草、枝叶上的晨露剔透晶莹。 山岚化作山峰的面纱,忽隐忽现。 赵静姝坐在马车中,手里拿着元景灏摘给她的野花,泛着红晕的俏脸挂着甜蜜而羞涩的笑容。 秋菊略带担忧的看着自家小姐,问道:“小姐,您还好吧?” 赵静姝放好花朵,收起笑容,对秋菊严肃道:“昨晚我和五皇子到山里玩的事,绝对不可以说出去,谁都不可以,连我的小侄子也不可以说,知道没有!” 秋菊第一次见到自己小姐对她这般严肃,不由得有些害怕,她点了点头。 赵静姝满意的看着秋菊,最后还不忘威胁一番,道:“要是被他们知道了,你就别留在我身边了。” 秋菊打小在赵静姝身边服侍,让她离开赵静姝,莫过于让她去死。 秋菊竖起三根手指放在耳旁,跪在赵静姝面前发起了毒誓。 赵静姝扶起秋菊,嘴里说着“呸呸呸。” 她只是不让秋菊说出去,并没有让她诅咒自己。她将花拿给秋菊,让她好生养着。 赵夫人站在赵静姝闺房外的回廊上,透过轩窗,看见她正对着花瓶上的野花,露出甜蜜的微笑。 赵夫人回到堂厅,一连喝了三口茶。 赵将军放下手中的弓箭,走到赵夫人身旁,问道:“夫人这是怎么了?” 赵夫人拉过赵将军的手,道:“你要做好心理准备,咱们的女儿,可能有喜欢的人了。” 赵夫人的话犹如晴天霹雳,惊得赵将军瞠目咋舌。 才出去三天,好好的,怎就有喜欢的人了?赵将军陷入了深思,到底是哪个野小子勾走他宝贝女儿的魂!他的小心肝哟,怎就这么容易被勾走了呢? 赵将军稳住身形,坐到凳子上,一连喝了三口茶。 赵夫人清清嗓子,道:“还不一定是呢,只是可能,到时候咱们问问。” 赵将军看着赵夫人,眼神是无尽的凄凉,仿佛他的心肝,明天就要离他而去。 他揣紧拳头,道:“短短的三天,敢对我女儿下手的,不是太子就是五皇子。” 赵夫人道:“我听秋菊说,姝儿这三天早上陪皇后娘娘,晚上就与太子殿下下棋聊天。” 赵将军气得拍桌,道:“大晚上的聊什么天!这个皇后娘娘简直过份,把姝儿的清誉放哪了!” 赵夫人叹气,道:“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当初就不应该让姝儿参加秋祭,现在好了,聊出感情了。” 赵将军扶额,随即又道:“不一定是太子啊,或许是姝儿在回来的路上,对某位翩翩公子一见钟情了呢。” 这个说法,于赵将军来说多多少少有些安慰。 赵夫人无法做到自我安慰,她道:“瞎猜有何用,还不如直接问姝儿。” 中午。 赵家全家上下围在桌子旁用着午膳。 赵将军和赵夫人怀揣着小心思,互递眼色。 赵家三少爷疑惑,道:“爹,娘,你们的眼睛没事吧。” 赵夫人尴尬的笑了笑,道:“没事,吃你的饭。” 她看着赵静姝,欲言又止。再看自家爱孙,软糯可爱,正大口大口的吃着饭。 赵夫人轻轻的为爱孙拿掉粘在脸上的米粒,道:“琰儿,可有喜欢的人?” 赵家长媳不知所云地看着自家婆母,虽知道她这样问是事出有因,可她的儿子才三岁,如何回答得了这种问题。 赵家长媳想为儿子开脱,怎知,他奶声奶气道:“有。”一家人屏息竖起耳朵,紧接着传来可爱的声音:“喜欢奶奶,喜欢爷爷,喜欢爹爹,喜欢娘。” 赵夫人欢喜,抱过孙子在怀里猛亲一顿。 赵家二少爷道:“怎么,不喜欢二叔三叔和小姑姑?” “喜欢” 饭厅一阵欢声笑语。 “那姝儿可有喜欢的人?”赵夫人终于把憋在心中的问题问了出来。 一家人再次屏息竖起耳朵。 赵静姝放下碗筷,踌躇着要不要说出来。 赵家长兄作为过来人,估摸着自家小妹八九不离十是有喜欢的人了,道:“看来真有情况了。” 他话音刚落,就对上了赵将军如刀一般凛冽的目光,赵家长兄摸着鼻子,讪讪地将目光转移到别处。 赵静姝搓着手,深吸了几口气,她低下头,红着脸,鼓起勇气,道:“爹,娘,五皇子……他,愿入赘到咱们家来,我也觉得挺好的。” “哈!” 赵家长孙用圆溜溜的大眼睛,看着家中一众被惊掉双眼和下巴的长辈。 再看自家小姑姑,正害羞地笑着,他的小脸露出了自豪的笑容,那真不愧是他的小姑姑。 皇子入赘,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秋风瑟瑟,落叶缤纷。 赵将军坐在院子里,心情难以言喻。皇子心甘情愿的入赘,说明他的女儿优秀,可皇子怎么会入赘呢。 赵夫人为将军斟了一杯茶,坐到他旁边,道:“猜来猜去,却没猜到竟是五皇子。” 赵将军声音嘶哑,道:“是啊。” 赵夫人叹气,道:“那五皇子我倒是见过,只不过第一印象并不好,没想到姝儿会喜欢他。” “第一印象并不能代表一个人,至少我觉得比那个死气沉沉的太子要好,且他愿意屈身,说明他爱姝儿。” “那接下来?” 赵将军叹了一口气,心中百感交集,道“诶~既然姝儿喜欢,那就成全她吧,改天我去禀告国主,让他赐婚。” 赵静姝午饭后回到闺房,她知道她今日所说,多多少少刺激到了他们,她原本也不想说那么快,却没想到母亲竟开口问她。 她心思单纯,藏不住心事,所以,既然问她了,便干脆的说了出来。 那一晚,元景灏苦苦哀求她很久,又是抱又是背,一双黑眸在黑夜里闪着光芒,尽是宠溺,他说他不要皇位,只要她,他想陪她过恣意快活的生活。 自由于他们这种高门大户实在是太奢侈了,她热爱自由,从小就活在自由中,他也热爱自由,从懂事开始,便一直与宫中的规矩对抗着。 赵夫人还是不太相信赵静姝会喜欢元景灏,她唤来赵静姝,问道:“姝儿,你可知道什么是爱情?” 赵静姝被问住,于她,还是太难了,虽说她已经有了喜欢的人。 她摇了摇头。 赵夫人道:“姝儿你要知道,爱情不是随口说说,也不是玩在一块玩得开心就是爱情了,爱情是两人下定决心走在一块,携手共进,你明白了吗?” 赵静姝点点头,继而又摇摇头,她反问道:“娘,当初您嫁给我爹,您爱他吗?” “自然。” “那您爱他什么?” “这······” “娘,每个人的爱都不一样,毕竟这是一种说不明道不清的情感,每个人处在这份情感中,感觉不同,感受亦不同,女儿知道您的担心,毕竟他看起来不像是能托付终身的人,可是有些人表面看起来吊儿郎当的,内心却十分细腻,当您深入了解他,您就会对他改观。” 赵夫人看着赵静姝,嘴角微微勾起一抹的浅笑,她的女儿好像不似从前了…… 恒国篇:赐婚修行 翌日,清晨,一场秋雨让皇城凉上几分。 下了早朝,赵将军便跟在国主身旁,想私底下和他商议孩子们的亲事。 国主深感疑惑,以往下朝,赵将军最为积极,留都留不住,今日却太阳打西边出来,紧紧跟着他,推都推不走。 走进勤政殿,国主再也忍不住,问道:“怎么,和你的爱妻吵架了?” 赵将军气结,叉腰吸了口冷气,道:“你就不能盼点好的吗?” 国主冷笑一声,道:“一下朝就飞奔回家的人,现在迟迟不愿走,不是吵架是什么,难道还是喜事不成?” 赵将军清咳两声,道:“自然是喜事。” “怎么,你又要当爷爷了?” 赵将军挑眉,得意道:“比这个还要喜上加喜,我怕说出来吓着你。” “你当寡人是什么人,也想吓着寡人,可笑至极。“ “自然,国主乃是真龙天子,所以下官是来禀告国主,您的儿子,以后要喊我一声岳丈了。” “哼,不就是岳丈嘛,有什么了不起,什么!岳丈!这······这到底怎么回事!” 国主惆怅了,他这国主怎么做得这般憋屈?还有他那个不争气的儿子,造孽啊,贵为皇室子弟,入赘二字竟说得出口。 想到这,不禁老泪纵横。 赵将军喜不自胜的坐在桌旁吃着点心,喝着茶。 国主指着赵将军,咬牙切齿道:“你女儿就是头猪,想拱谁就拱谁。” 赵将军表示不服,道:“你儿子才是猪,我女儿明明是一颗黄花大白菜,心甘情愿被你儿子拱走。” “还好意思说拱走?你见那头猪拱着拱着就自愿留在菜园子里不走了。” “那现下怎么办?” “灏儿再吊儿郎当,也不可能让他入赘,给他封个王爷,以后就让他做个逍遥王爷吧。”国主眼神飘渺,仿佛陷入了沉思。 说来,他对这个儿子,内心只有愧疚。 他本是作为他的继承人来到这个世界上,如今他只觉得,只要他开心,就尽量的去满足他。 这也是五皇子为何能宫里这般放荡不羁的原因。 太子下了朝,便赶去了勤政殿。 守在门口的公公见是太子,免了通传。 他兴致勃勃的走进了内殿,碰巧听到了国主与赵将军的对话。 太子身形一顿,停下了脚步,然后转身离开,朝中宫急匆匆走去。 中宫。 皇后的手狠狠地砸向案几,指甲在案面上划出了五道细长的裂痕。 她眼底尽是愤怒,咬牙道:“这个孽种!和他母妃一样,卑鄙无耻!不是抢本宫的东西,就是抢你的东西!” 太子第一次见到母亲这般生气,不由得有些不自在。 此时的他,内心百味杂陈,本是他妻子的人选,现要拱手让给他的五弟,竟还是出自父王的旨意。 印象中,父王对五弟不是责骂便是失望,却也没想到会为他着想。 对于赵静姝,虽谈不上多喜欢,但也有好感,且她作为镇国将军的爱女,娶了她对他日后只有益处,没有坏处。 可听父王和赵将军的对话,他们是两情相悦,他如何插得了手。 他道:“母后,请息怒,没有赵家的支持,本宫依旧是未来的国主。” “不行!不管赵家支不支持你,赵静姝绝对不能被元景灏抢走!国主总是这样,从未替我们母子着想,他心里只有那个妖妃和那个妖妃的儿子!母后不允许,不允许她的儿子抢走你任何东西!他的母妃失败了,他也只能失败!”皇后切齿道,本是端庄的面容,变得十分扭曲。 国主很快下了旨意,所传达的不过是封元景灏为王爷,封号为单字潇,没有封地,皇城建府,并赐赦免金牌,良田千亩,租铺百间,黄金万两,珍珠白银各千两,嬷嬷仆人婢子若干名,设独立自卫兵权,许赵家小姐为妻。 此道旨意一出,惹得朝臣议论纷纷,想不到最不得宠的五皇子,竟然最早封了王,虽没有封地,且从封号来看,便可得知,潇王爷日后仅是位逍遥王爷,但这位逍遥王爷手上不单单有钱,还有独立自卫兵权。 这说明什么,说明了元景灏在国主心中的地位昭然诺揭。 国主这边一下旨,皇后便忙着拉拢司天监。 她愤懑,她的夫君之前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保护他与那妖妃唯一的血脉。 旨意一下,就差不多要择婚期选吉日了。 临近十一月,天气开始寒凉,连着几日,都是刺骨的小雨。 国主在勤政殿召见了赵将军和司天监,欲让司天监找个黄道吉日,好让元景灏和赵静姝成婚。 可司天监自打一进来,便是一副忧心忡忡的样子。他朝国主行了个跪拜礼,道:“启禀国主,臣近日夜观天象,发现……” 国主忙问:“发现什么?”见司天监欲言又止,喝道:“快说!” 司天监被吓得忙叩头,颤抖道:“……发现了……发现了紫微星异动,就……就连刚出现不久的新帝王星也黯淡了。” 国主大惊失色,道“怎会这样!?” “异星涌动,是有人威胁到了国主与太子殿下。” “那可否能查出此人是谁。” 司天监抬起头,看了一眼赵将军,又低下头,道:“回国主,天象异动,正是在潇王爷受封之后出现的。” “大胆!”国主拍案怒道。 跪在地上的司天监瑟瑟发抖,他鼓起勇气,道:“国主,潇王爷自出世便自带煞星,如今封了王爷,煞气大增,不单单会让国主健康受损,还会威胁到太子和赵小姐的性命。” 司天监此话一出,国主与赵将军不由得眉头紧皱,国主深吸一口气,思虑再三,道:“难不成是要寡人收回成命!?” “自然不用。”司天监道。 国主与赵将军一听,眉头微解,国主问道:“是有化解方法?” “禀国主,潇王爷煞气虽重,却可化解,只是需要时间。” “要多久。” “回国主,三年便可。” “意思说婚期要订在三年后?”国主问道。 “正是如此,这三年里,潇王爷需到皇室道祠带发修行,一来皇室道祠正气足,以正驱煞,二来,修道者,以正身心,可驱戾气。” “既然如此,三年就三年。”赵将军赞许道。 实际上,赵将军并不想将女儿那么快嫁出。元景灏虽喜欢他的女儿,对她也很好,但从长久来看,他还需历练历练,至少要变得比以往有担当,有睿智。 三年……刚好,让他得到成长,得到锻炼,得到成熟。 “嗯,那就按司天监说得来办。”国主同样赞许道。 作为父亲,国主同样希望元景灏能得到锻炼与成长。 元景灏到皇室道祠带发修行的旨意很快就下来了。 送走了元景灏,赵静姝靠在赵夫人的怀里问道:“娘,三年后,我会不会成了老姑娘了?” 赵夫人温柔的刮了一下赵静姝娇俏的鼻梁,笑道:“以前死活不承认自己是老姑娘,怎么现在就担心自己成老姑娘了?” 赵静姝抱着赵夫人的腰,撒娇道:“现在不是不一样了嘛。” 赵夫人轻轻拍着赵静姝的肩膀,道:“是是是,不一样了,傻孩子,三年后你是老姑娘了,那王爷也是老伙子了,若他嫌你老,那还嫁给他作何?” 赵静姝努嘴,道:“他才不会不要我呢。” “是,不会不要你,也不敢不要你。”赵夫人附和道。她宠溺的看着赵静姝,将她紧紧抱着。 她的女儿还能在她身边陪她三年,真好。 恒国篇:悲剧始末 三年后。 秋。 元景灏骑着骏马,不顾路上的街贩行人,疾驰在主街上,朝皇宫奔去。 今日是他还俗回城的日子,一进城,他便回王府换了套干净帅气的衣裳,神采飞扬的来到赵府,见他日思夜想的那位姑娘。 赵府还如从前一般。 两侧的石狮子威武雄壮,红漆大门,卫兵训练有素地站在门口把守。 屋檐下,黑底金字的牌匾,上面写着四个矫若惊龙的大字—镇国公府。 走进将军府,里面叠石为山,瓦窑四潲,亭台楼阁,错落有致。 元景灏被带去正厅等候。 原以为,迎接他的,是心心念念的那位姑娘。没想到,与他相见的,是一位满是胡渣的中年大叔。 元景灏震惊的看着那人,他不是别人,正是赵将军的长子,赵家大少爷。 赵家大少爷神情怠倦,犹如这秋风般潇肃凄凉,以往的意气风发全然不见。 仔细一看,他的下半身,有一边已经空空如也。 元景灏难以置信,他有种不祥的预感,忙问道:“这……是发生了什么事?姝儿呢?她去哪了?” 赵家大少爷冷笑,道:“发生了什么事?!哼!一切都变了,姝儿不再是你的姝儿,她已经是国主的姝儿了。” 此话一出,五雷轰顶。 三年前。 元景灏到皇室宗庙修行不过半年,国主就突然暴毙而亡。 当时的太子,如今的国主—元景泓自然而然的登上王位。 新王登基,接下来就是立后。 元景泓不顾朝中旧派大臣的阻拦,立了赵静姝为后,并择日大婚。 当时的赵将军,正携三个儿子远赴边境,平定骚乱。 赵家上下皆是女流。 赵静姝原想抗旨,但抗旨之罪,要判连坐,她不愿那些爱她的人因她死去 ,只能接下旨意。 自那后,赵静姝脸上的笑容少了许多,她的内心在挣扎,对这种强娶豪夺深表不服,但……又无能为力。 紧接着,是对赵静姝的第二重打击。 她的父亲,二哥,三哥相继战死,活下来的大哥也少了条左腿,变成了残废,母亲也是在那时大病了一场,卧床不起,最后撒手而去。 从小生活在万般宠爱中的赵静姝,一下子失去了四位至亲。 她欲哭,却无泪,整颗心揪在一起,难以呼吸。 她在床上整整躺了三天,起来后,眼底已经没了光芒,整个人都陷在郁郁寡欢当中。 她的内心不再抵抗成为皇后,她要靠自己,去保护仅剩的亲人。 …… 元景灏急匆匆地进到了宫,恰巧碰到从御花园散步回来的赵静姝。 浩浩荡荡的人群中,她最为明亮突出,怀里抱着一个一岁多,虎头虎脑的小男孩。 赵静姝朝他咧嘴一笑,语气是无尽的悲凉:“你回来啦,王爷。” 元景灏呆呆的站着,一时无语凝噎。 此时,他该说些什么? 难道要他说恭喜吗? 想到这,他不由紧揣拳头,转身离开。 赵静姝看着元景灏的背影,目光涣散,她搂了搂怀中的儿子,轻轻拍着他的背,呢喃道:“我的宝不哭,我的宝不哭……” 夜晚,乌云蔽月,连星星也躲了起来。 元景灏提着一壶酒,拜见了太后。 有些话,他想单独和她聊聊。 太后很是欢喜,遣散了宫婢太监,忙招呼他到身旁坐下,细细打量一番,柔声道:“哀家的灏儿瘦了,回来可要好好补补才行。” 元景灏眼神黯淡,声音平缓,道:“让母后担心了。” ······ 那一晚,元景灏离开不久,太后寝宫便起了大火,太后及满宫宫婢太监嬷嬷全都葬身于火海。 元景泓不顾元景灏有先国主赦免金牌在身,也不顾他有自卫兵权,血洗了潇王府,只是被杀掉的人中,并没有元景灏。 元景泓下令大搜皇城,发出通缉。 而元景灏如像消失了一般,即便将恒国翻了个底朝天,也未能将他找出。 十四年后,元景灏易容成道士,成为了恒国的国师。 待取得元景泓的信任后,他才在他们面前露出真真实的模样。 元景泓大发雷霆,要将他捉拿处死。 此时的元景灏早已修成了邪术,又有补天石相助,元景泓根本奈何不了他。 元景灏让元景泓陷入了昏睡,以他的容貌取代了国主的位置。 元景灏的出现,让赵静姝惊讶中带着欢喜,陌生中带着恐惧。 她无法理解元景灏的做法,也知元景灏早已不是十四年前的元景灏了,她小心翼翼的替元景泓求情,同时也希望他能安全的离开皇宫。 她知道,他们已经回不去了。 元景灏对赵静姝的求情,感到十分失望,他落寞的抚摸着她的脸,告诉她,他只不过是拿回属于自己的东西,待时机成熟,他便会杀掉元景泓,以元景灏的模样,安稳的坐在国主的位置上。 赵静姝惊恐的看着元景灏,她知他变了,却没想到他变得这般残忍。 她质问他,同时向他寻求真相,她不相信太后的死与他有关。 十四年前,她一直在为他求情,一直默默地关心着他的生死…… 元景灏没有对赵静姝隐瞒,他将实情告诉了她…… 他的母妃,出身低微,却贵为四妃之首-贵妃,她是先国主-元煜仁最宠爱的妃子,而他则是作为元煜仁继承者的身份出生。 元景泓的母后-周亦文,是朝中重臣的女儿。她本是以皇后的身份进宫,可元煜仁为了元景灏的母妃,让周亦文屈尊成为了皇贵妃。 因此,周亦文一直视贵妃为眼中钉。 她想方设法的生下长子,又不择手段的让元煜仁的二、三、四子早夭,还让司天监告诉他,刚出生不久的元景灏自带煞气,会让恒国陷入不详,为的就是让元煜仁立她为后,立她的儿子为太子。 元煜仁自然是不会相信司天监所言,他心中早已有立后立太子人选,只是迫于朝臣压力,他不能将他的爱子立马立为太子。 元煜仁决定,他要把元景灏培养成一位出色的皇子,让朝臣信服于他。 为了稳住朝野,元煜仁最终还是让周亦文当上了皇后,而太子之位却一直空着。 随着元景灏一天天的长大,周亦文愈发觉得自己的位子岌岌可危。 在元景灏六岁的时候,她再也受不了这种如履薄冰的生活! 她设法让元煜仁与贵妃之间产生隔阂猜疑,同时联合母家,让贵妃一家陷入了通敌叛国之罪。 元煜仁再爱贵妃,也抵不住朝臣接二连三的请奏,最后贵妃及她的母家全部被处死。 元景灏则被送到宫里最偏辟的宫殿里,身边只有一位嬷嬷照看。 周亦文知道,元煜仁这样做,为的是保全他和贵妃唯一的血脉。 他心中的太子,依旧是元景灏。 所以,她故作关心,征得元煜仁同意后,选出几个自己信得过的嬷嬷宫婢,前去服侍元景灏。 实际上,那些嬷嬷宫婢早已得到她的授意。 她们害死了当时唯一疼爱元景灏的嬷嬷,让元景灏吃不饱穿不暖,还每日加以折磨。 元景灏人虽小,却不傻,他向好心的公公借来了小太监的衣服,早上便偷偷溜出去找东西填饱肚子。 十岁那年,因为偷吃被三个小太监撞见,被他们一路追到了御花园。 正是那个时候,他遇见了赵静姝,与她相识。 他一直都忘不了,她的关心,她的笑容,她的善良与天真······ 几日的大雨,又被嬷嬷狠狠打了一顿的元景灏,着了凉,发起了烧,一连几日都躺在床上。 直至雨停,他再也顾不得,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了御花园,最后晕倒在了地上,被路过御花园的元煜仁看见了。 元煜仁突然意识到,这样做,并没有将他的爱子保护起来。 他让太医为元景灏治病,狠狠的惩治了欺负元景灏的嬷嬷宫婢。 周亦文怎么都没想到元景灏的命这么大,于是她干脆向元煜仁请求,让元景灏留在她身边养着。 元煜仁细想一番后,同意了。 自此,元景灏养在了周亦文宫中。 周亦文对他则是百般宠溺,反倒是对亲生的格外严格。 周亦文知道,只有这样做,元煜仁才会放心让元景灏养在她身边。 她十分乐意这样做,一是为了让元煜仁经常到她宫中,看望他们母子,二是为了让元景灏成一位只知玩乐,吊儿郎当的皇子,让元煜仁清楚的知道他的继承人应该是谁。 元景灏从小聪慧,他知周亦文所做的一切,只不过是为了她自己和她的儿子。 他并不恼,母妃临走前告诉他,不要让怨恨主导他的人生。 母妃的话深深烙在他心中,且他也没有继承王位之心。 他要的,只不过是自由快活的人生…… 所以,元景灏装成了让元煜仁头疼的孩子,慢慢的长大了。 元景灏以为,他这样做,可以开心顺遂的生活下去。 可他错了…… 有些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不拿回来,就会失去得越多。 周亦文设计支走了他,然后令元煜仁暴毙,元景泓顺利继承王位。 随即,她又设计让赵将军一家,让他们死在了敌人刀下,让不屈服于她的赵家,主动低头。 而这,成为了元景灏杀死周亦文的导火线。 他给周亦文喂下毒酒,看着她在自己面前,慢慢的,痛苦的,死去······ 恒国篇完 极寒之地篇:令神惆怅的石头 皇城,郊外 一棵苍郁茂密的参天古树……旁的一棵青葱翠绿的树木底下,狰泪流满面地站在一块低矮的石头上。 他拿出一条金灿灿的绳子,绕过树枝,打了个结。 耻辱!天大的耻辱! 想他作为一头上古神兽,竟被一个与他修为相差悬殊的妖道给掌控。若是被其他神仙知道,他还有什么颜面混下去,还不如干脆与这美丽的世界说再见。 狰将头放在绳子上,踢走脚下的矮石。将身体的重量交付给绳子与树枝。紧接着,是突如其来的窒息感。 窒息感让狰心生悔意。再丢脸,也不至于拿生命开玩笑。他开始手脚并用地挣扎着。 最后,挣扎无果。狰两眼一翻,舌头一伸,白荡荡的灵魂,拖着尾巴从嘴里飘出…… 诩渺坐在另一棵苍郁大树底下,愁容满面地看着手中的补天碎石。 补天石珍贵稀少,除了初代女娲补天用掉的那些,世上仅剩这一块。 如今,这仅剩的补天石,竟碎成小石块。 这意味着,本是一天能完成的事,变成要花上一定时间才能完成。 诩渺惆怅地叹了口气。 风之瑶坐在诩渺身旁,一脸茫然。 风之飏靠在大树的枝桠上,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咔嚓”一声,尘烟四起。 诩渺和风之瑶将目光汇集至一处。 走近一瞧,狰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翻着白眼,舌头耷拉在唇外,脖子上套着一条金绳。 沿着绳子的另一头看去,是一条如手臂大小般的树枝,连带着树干上的树皮,一同折了下来。 一个上身化着人形,被莹莹绿光包裹着的年轻俊秀小树灵,从这棵惨烈的树中袅袅地飘出来。 他带着两行热泪,看着被折掉的树枝树皮,道:“又是哪个杀千刀的这么没有眼力见,上、吊也不选一棵粗壮的树木,专门来祸害我们这种小生灵,呜呜呜……我好不容易才长回来的枝桠树皮啊……” 小树灵抬起泪眸,看见摔在地上的狰。心想,他八成就是那罪魁祸首。 小树灵一怒之下,将手幻成一把利刃,狠狠地朝狰的胸膛刺去…… “啊~~~!” 小树灵裂肺的惨叫声,惊动了方圆十里的生灵。它们纷纷探出脑袋,看起热闹。 小树灵甩着红肿的手,带着泪水,使劲地吹气。 风之瑶同情地看着它,道:“真是可怜,狰爷爷毕竟是上古神兽。还好他现在晕了过去,不然,受伤的就不止是你的手了。” 小树灵含泪卑微道:“不带这样的,呜呜呜……” 风之瑶拍了拍它的肩膀,安慰道:“不要哭,等他醒来,就让他帮你恢复原样。” 小树灵止住泪水,半信半疑。 诩渺蹲到狰的身旁,拿起金绳,咂舌道:“啧啧啧,拿捆仙绳来上吊,你就不怕太上老君找你算账?” 看着狰一动不动,诩渺勾唇诡笑,道:“既然要死,为何不死得彻底些?” 诩渺将捆仙绳拿在手中,准备将绳子套回狰的脖子。 本是装死的狰,猛地睁开双眼。他深吸一口气,摸着脖子,蹭得一下坐起。 他抱住诩渺,泪眼婆娑,道:“渺渺啊,这是天意啊,老天爷一定是觉得我罪不至死,呜呜呜……渺渺啊,我知道错了,你千万不要生气!呜呜呜······” 诩渺眼角抽抽,一时间内,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她戳了戳狰的肩膀,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你把人家小树灵的树给折了,好好向人家赔礼道歉,至于你和我的事,我现在没心情和你算账。” 她现在可愁了,为了这补天石。 狰看着那惨烈的树木,站起来,向小树灵赔礼道:“实在不好意思,我现在就将它恢复原样。” 小树灵害怕狰,躲在风之瑶身后。它探出头,带着些许惊喜,问:“真的?” “那是自然。” 狰从诩渺手中拿过捆仙绳,将折下来的树皮树干捆回原处。 他拍掉手中尘灰,盈盈得意,道:“这下就恢复原样了,作为赔礼,送你一条捆仙绳。” 众人汗颜。 小树灵举手抗议,道:“你瞎了不成!这哪是恢复原样!且这捆仙绳不仅于我无益,还限制我的灵力!我才不要这鬼东西!” 诩渺双手环胸,对狰道:“你这得罪众生的功夫,真是日增月益啊。” 风之瑶对诩渺道:“他是害怕日后姥姥真拿这捆仙绳勒死他。” 诩渺耸肩,道:“要勒死他也是太上老君先动手。” 狰越听越觉得渗人。他将捆仙绳收好,找来一条树藤代替捆仙绳。 狰拍着小树灵的肩膀,郑重其事道:“孩子,遇见我,是你命中的劫数,以后无论如何都要坚强的活下去。” 小树灵流着泪水,道:“难道就不能用法术将我的树恢复吗。” 风之瑶摇头道:“不行哦,在树上上吊的,都是你们这些小树灵的劫数,你们要快快长大,度过这些劫数才是。” 此话一出,小树灵只能认命。它捂着脸大哭起来,跑回树中。 诩渺对狰道:“下次要离开这美丽的世界,就离开得彻底些,你看看,害得人家多伤心。” 狰挠挠头,对小树灵除了愧疚还是愧疚。可就算今日它不折断枝丫,日后还会有其他人来到树下,与狰做同样的事情。 日当正午,太阳高照,阳光直直射入林中,形成一条条垂直的光束。 狰清清嗓子。 该装的他都装了,心中只希望诩渺对他多多少少有些原谅。 他的确实是感到耻辱,可事情已经过去,该放下还是要放下。 毕竟眼前的事情比较重要。 狰想起补天碎石,叹气道:“这下麻烦了。” 诩渺道:“是啊,实在令人头大。要不~我们就此别过!” 说完,转身离开。 诩渺未迈出步子,狰就一把将她抱住,道:“不行!渺渺,你别忘了,你答应过我,你会好好遵守约定!” 诩渺嫌弃地挣扎着,道:“放手!你这好色的老头子!不要以为我没心情和你算账,就可以为所欲为!” 狰赶忙放开诩渺,可怜兮兮地哀求道:“渺渺~我们不能因为这点小麻烦就此放弃,咱们一起把剩下的补天石找出来,好不好?” 狰娇滴滴地哀求,让诩渺无所适从。她嫌弃地后退几步,拿出放在身上的补天石碎石,思忖了会,最后别扭地答应了。 实际上,她想知道原因。 补天石贵为上古神器,裂成碎块可不是小事。 诩渺的表态,让狰干劲十足。他撸起袖子,道:“那还等什么!我们现在就出发!” 诩渺将补天石放进器虚中,道:“急什么,出发前我们还要再去一个地方。” 风之瑶疑惑,问:“去哪?” 诩渺将目光转向北方,目光平静悠长。 她声音有些缥缈,道:“还能去哪,自然是北方极寒之地。” “极寒之地?”狰随着诩渺的目光也望去北方,仿佛陷入遥远的回忆。 风之瑶目光闪烁,像是在压抑着体内的好奇与兴奋。 靠在枝桠上的风之飏睁开双眼,目光清冷,紧紧的握着手中的长剑。 极寒之地篇:万能小可爱猊狞兽 北极。 终日不见阳光的极寒之地,寒风凛冽,暴雪肆虐。险要的万年冰山,连绵不绝。 大鹏的鹏嘚声从远处传来,低沉雄浑,划破凛凛寒空。 一只大鹏鸟驮着一男一女和一个人形冰雕,与一头神兽落在这彻骨的冰原上。 大鹏双爪着地,化成一头上身似狰狞,下身似後猊,目透凶光的橘红猊狞兽。 狰形如赤豹,额长独角。五条尾巴,神气活现。 他声如击石,想笑却要憋着。 他故作一副忧虑,看着呈屈坐状的人形冰雕,道:“渺渺,你怎成这样子了。” 猊狞兽面带狠相,声音如水般温柔。语气里充斥着对狰的不屑,道:“虚情假意。” 狰龇牙:“要你管!” 猊狞兽的到来,让寸草不生的冰天雪地,长出奇花异草。可惜,这些花草,在这残酷的天气里,只不过是昙花一现。 她同样龇牙,以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道:“管你又怎样!怎么,不服?想打架不成?!好啊,老身奉陪到底!” 风之瑶扶额:“行了,行了,你们不要再吵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接下来我们该往哪走?” 两头神兽此刻青面獠牙,咨牙倈嘴,完全听不进风之瑶的劝阻。 风之飏将剑拔出,走到两头神兽的中间,道:“既然这样,加我一个。” 风之瑶叹气,看着已经化成冰雕的诩渺,欲哭无泪。年纪轻轻的她,为何要承受着这个年纪不该承受的事情。 …… 几日前。 皇城,郊外。 狰用拂尘的执杆拍打着宽袖的尘灰,淡淡地问道:“好好的,去那作何?” 北方极寒之地,万年冰牢下,封印着令众神闻风丧胆的初代冥主。 同时,那也是烛阴消失的地方。 于诩渺,于狰,极寒之地,是他们不愿抵达之地。 诩渺神情掩于阴暗中,声音毫无起伏。她道:“自然是去加持封印,毕竟找碎石要花上不少时间。” 诩渺说完,四人陷入沉默。 风之瑶纳闷,好好的氛围,怎就突然间变得这么怪异? 她尴尬地笑了几声,打破沉默:“那……还等什么?咱们现在就出发?” 狰拍完宽袖,轮到下身的衣裾。他道:“从这里御风飞行至极寒之地,少则半个月,多则一个月。” “哈,这么远。”风之瑶惊叹:“连姥姥也要花上这么多时间吗?” 诩渺道:“我自然不用,不过我现在的身体是凡人,飞不到那么远的地方。” 风之瑶皱眉,她来到诩渺身旁,撒娇地问:“那我们怎么过去?姥姥又为何不现出真身?” 诩渺露出略带落寞的笑容:“现在现出真身,到时候去到那个地方,就没有惊喜了。”她仰头望天:“放心吧,会有灵兽驮我们过去的。” 诩渺话音刚落,浑厚的叫声划破长空,万灵顿时肃静。 一阵疾风,卷起落叶尘土。 脂藕灵芝暖玉……纷纷出现在这偏僻冷清的郊外树林中。 一头祥瑞的猊狞兽,带着凶狠的目光,随着风,落至诩渺面前。 它的声音轻柔,温顺悦耳,对诩渺道:“渺渺,好久不见。” “嗯,狞,好久不见。”诩渺抬起手,轻轻抚摸着猊狞兽额上的毛发。 本是理着衣衫的狰,看见猊狞兽瞬间炸起毛。 他现出真形,独角赤豹,五条尾巴在身后张牙舞爪。 狰的体格与猊狞兽相差不大,它三步作两步的来到诩渺身旁,推开抚摸猊狞兽的那只纤纤素手,隔在中间,声如磐石相击,道:“丑八怪,你来这做甚!” 未等猊狞兽开口,诩渺喝制道:“狰,不许无礼,狞是我让她来的。” 狰转身,泪眼汪汪的扑在诩渺身上:“渺渺,我也可以驮你到那极寒之地,你让这个丑八怪快点离开。” 狰与猊狞兽向来合不来的事情,三界皆知。两兽若是碰面,必会分外眼红。只是它们究竟为何不合,无从而知。 诩渺推开狰,坐到猊狞兽身上:“就靠你这小身板,驮着我们三人,且不说能不能飞到那极寒之地,路上没被累死就已经不错了。” 猊狞兽得意地看着狰,道:“听见没,小身板!” 狰被气得毛发直立,朝猊狞兽怒吼:“你懂个屁!渺渺这是心疼我!” 诩渺无奈:“行了,你们别吵了,狞,走吧。” 猊狞兽支应一声,腾空而起,身姿婀娜优美。 她立在一片云朵上,化作一只大鹏。 风之瑶与风之飏先后跃到猊狞兽的背上。待他们坐好,化作的大鹏的猊狞兽展开双翅,顺风扶摇朝极寒之地飞去。 狰朝天狂嗥,不甘示弱地踩着祥云追赶而去。 北方,极寒之地,万年冰雪覆盖。在这里,人烟绝迹,生灵寥寥无几。 狰和猊狞兽一路从南吵到北,终于来到这万里冰封的极寒之地的入口。 两头神兽在入口处低空盘旋着,最后如离弦的箭,猛地扎进这猛烈的暴风雪中。 诩渺坐在猊狞兽的背上,身体早已被冰雪覆盖。待进入极寒之地后,凡人躯体的她,瞬间结成冰雕。 风之飏和风之瑶将凡人之驱褪去,以真身抵御着这汹涌的寒意。 显出真身的风之飏剑眉星目,龙章凤姿,神采奕奕。他身着白色锦袍,玉冠束发高挽而起,玉簪穿发而过。白色锦袍上,金丝巨蟒,栩栩如生。 风之瑶明眸皓齿,眉目如画,如出水芙蓉一般。她挽着双平髻,白色马蹄莲花簪,插在双髻上,天真烂漫。 她身穿广袖淡粉罗裙,臂挽玉色鲛绡披帛,披帛上,一条金丝巨蟒活灵活现,游离于其间。 寒风残虐。 风之瑶紧紧抱着已是冰雕的诩渺。 猊狞兽看着这昏沉的雪夜,问道:“此地长年如此吗?” 风之飏答道:“自然。” 狰看向地面。 悠悠的蓝色火光在风中摇曳,它们整齐有序的延展而开,犹如一条绵延不绝的蓝色巨河,在这昏暗中,笔直沉默地流淌着。 火光旁,是戍守在此的天兵。他们身披白甲,手拿红缨金枪,直挺挺地站立着。 天将带着当值的天兵,来回巡视。 狰道:“没想到,竟到了需重兵把守的地步!” 风之瑶道:“母神说,这是为了防止冥界前来偷袭。” 狰问道:“现在把守的此地的上神只有伏羲神和女娲神?” “确切的说是父神和母神轮流把守。”风之瑶答道。她往下巡视,指着不远处的一片空地,道:“我们先在那降落吧……” 极寒之地篇 冥界之主 北方,极寒之地。 茫茫冰原上,矗立着险峻的万年冰山。 天兵天将手持燃着幽冥冰火的火把,将狰一众包围起来。 某天将借着微弱的火光,对被围着的两兽两人及一冰雕,吼道:“你们是神是鬼!” 风之飏将剑指向那天将,神气道:“你是眼瞎不成,连我是谁都不知。” “那你倒说说看你是谁!”浑厚极具威严的嗓音从上空传来。 天兵天将闻声,纷纷肃目行礼。 一块小冰石,不偏不倚地砸在风之飏的屁股上。 风之飏抬眸,出乎意料地乖巧跪在地上。 当任伏羲神-风泠铖,金甲加身,乌发及冠,人首蛇身。他手持凤凰琴,威仪非凡地立于空中。 风泠铖生得相貌堂堂,一身正气,不怒自威。 他朝风之飏道:“怎么不说话了。” 风之飏抬手作揖,全无平日的傲娇,肃穆道:“儿,请父神安。” “发生何事?竟这般热闹。”风泠铖刚想开口教训风之飏,就被清甜悦耳的女声打断。 风泠若御云而来。 她同样乌发及冠,身着金甲,人首蛇身。 “之飏,之瑶,你们怎么在这?”风泠若见到许久未见的儿女,欢喜地问道。 风之瑶指着被冰雪塑成冰雕的诩渺,道:“是姥姥要来的。” “姥姥?”风泠若飘到冰雕面前,上下打量着,惊喜道:“哦~是先神姥姥呀,她终于醒啦!” 风泠若生得极美。明眸善睐,蛾眉皓齿,就如远山芙蓉一般。 她端庄修仪,金甲加身更是有巾帼不让须眉之姿。 风泠若疑惑,问道:“先神姥姥怎么成了这副模样?” 风之瑶答道:“姥姥的躯体还是凡人,受不住这寒天冻地,成了这冰雕。不过,她说~这样是为了制造惊喜。” 风泠铖也飘下来,严肃中带着疑问。 他问:“这……何来惊喜之说?” 众神陷入沉默…… 风泠若打了个响指,茅塞顿开。她双眸闪着光芒,欢喜道:“说不定这已是惊喜,先神姥姥一定是想让我们猜猜她是谁!” 风泠铖恍然大悟,赞许道:“哦~原来如此!真不愧是阿若!” “可我们就这样猜出来了,先神姥姥会不会不开心?”风泠若担忧地支着下巴。 她幽怨地看着风之瑶道:“都怪之瑶,我还没来得及问,她就直接告诉我了。” 风之瑶:“……” 风泠铖爱女心切,维护道:“之瑶年纪还小,心思单纯,怎么能猜出姥姥的心思呢。” 他提议:“要不我们现在就当做没猜出,装出绞尽脑汁的模样,想上一段时间再重新说出来如何?” “也是个不错的办法。”风泠若再三斟酌后,答道。 就这样,夫妇俩认真地看着冰雕。 其余的神,像在看着智障一般,看着他们。 本是一动不动的冰雕,在夫妇俩认真观察下,发出幽蓝的光芒。 这时,乌云密布的天空,闷雷四起,厚云形成了一个个云涡,金色的闪电在其穿梭萦绕。 众神惊叹,皆屏息后退十步,目不转睛地凝视着那发出光芒的冰雕。 带着浅浅光芒的白绫,先后从冰雕里穿刺而出,将冰雕紧紧裹住。 在雷声暴雪无情的肆虐咆哮中,被裹住的冰雕,变得夺目刺眼…… 直至光芒消散,一束温暖的阳光,穿破厚重的乌云,照在这长年昏暗的极寒之地上。 黑云散去,露出万里晴空。 残暴的暴风雪也消失在这无尽的寒极之中。 阳光照在冰山、冰原上,晶莹剔透,莹莹发亮。 玲珑娇小的冰骨花,洁白无瑕的雪莲花,纷纷开在峭壁上。 白绫随着光芒的消失而淡去。一位绝色女子,出现在众神面前。 她乌发如缎,肤如白雪,卓越多姿。一双剪水黑眸,更是深远悠长。 她挽着垂云髻,发上毫无钗点装饰,身着一条齐胸交领白色襦裙,外穿一件白色宽袖及地长衫,雪色绸缎披帛挽臂。 在场的一众,皆被她这倾倒众生的容颜给吸引住了。 狰双眼噙泪,扑向那抹熟悉的身影。只是,未等他近身,一阵疾风,将他吹飞。 ······ 诩渺瞬身来到一座直插云霄的冰峰前。她俯视许久,最终来到冰峰的山脚下。 冰峰的山脚有一个肉眼可见凹进去的冰洞。那里,有万年玄铁打造而成的栅栏,将内外隔绝而开。 洞口前,重兵有序严守。 洞内的地面上,是漆黑的圆形入口。 诩渺目光清冷,红唇微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立在圆形入口上方,感受着从下方吹来的阴阴寒风。 栅栏外的天兵天将,最低修为也过万年。 他们只觉一阵春风拂面,一位白衣翩翩的女子,轻而易举地穿过设下的重围,越过栅栏,进入洞内。 带兵的将领未来得及发话,诩渺便坠入黑洞。 黑洞深不见底,耳旁的阵阵阴风,怒号着、撕裂着…… 诩渺以最快的速度下坠着。她低眸,底下的红光,星星点点。 红光逐渐放大,映衬在四周漆黑的岩壁上。 热浪,滚滚袭来。 黑洞底下,火红的岩浆在沸腾着。四条万年玄铁铁链,插在厚实漆黑的岩壁中,一同禁锢着岩浆上那闪着金光,被火焰包围吞噬着的金鼎。 金鼎上,一条金刚怒目,吐着蛇信子的黄金巨蟒,呼之欲出。 一阵飓风袭来,激起了滚烫浑厚的岩浆,灼烧了岩壁,烫红了万年玄铁,触动了金色巨鼎。 诩渺飘在岩浆上方,火光映在她鱼沉雁落的面容上。她目光平静,注视着眼前的金鼎,一双黑眸,熠熠生辉。 金鼎里,传出磁性魅惑的男性嗓音。语气中,带着丝丝喜悦,回荡在灼热的地底中。 “渺渺,许久未见,别来无恙。” 诩渺勾唇,淡道:“你不也是一样!冥主连墨,被禁锢这么久,还是这般令众神不寒而栗。” 连墨轻哂,道:“你抬举我了,渺渺。” 诩渺冷笑,道:“我才没那心思特意来抬举你,只不过是应后辈请求,不让你逃出这封印罢了。” “是吗,我还以为,你是特意来看我。”连墨言中依带笑意。 转而,揶揄取而代之。 他问:“你确定,你能阻止我!?” 诩渺目光凛冽。 她张开双臂,数条白绫从身后祭出,以蓄势待发之姿摇曳着。 她道:“不试试怎知!” 言毕,白绫朝金鼎盘旋而去。 …… 冰牢外,温煦的阳光,照耀着这终年昏暗的极寒之地。 在此守候的天兵天将,皆被这神奇的景象给惊住了,纷纷发出赞叹。他们常年驻守于此,阳光成了及其奢侈之物。 天兵天将纷纷仰头,享受着这万年难得的阳光浴,沉浸在这温暖的喜悦中。 只是,这份喜悦来得惊喜,去得也快······ 厚重的乌云,再次将太阳遮挡,空中飘起雪花。转瞬之际,残暴的暴风雪席卷而来。 正当众神感慨之余,厚雪覆盖的冰原,开始出现裂痕,皲裂声由远及近。 众神警惕地看着雪面,未来得及探究,一阵阵猝不及防的强烈晃动,接踵而至。 “轰隆”一声,四周冰山接连崩塌,巨大锋利的冰石,翻滚而下,无情地砸在冰原上。 冰原沿着裂痕连续不断地裂开。积在冰面上的厚雪,皆往裂谷塌去。 众神避开巨石裂谷,飘至半空,有惊无险地看着这突如其来的灾难。 …… 黑洞底下。 火红滚烫的岩浆,翻涌奔腾着。数条透着红光的火蛇,从岩浆中冒出,无情地吞噬着周围,蜿蜒地朝诩渺袭去。 火蛇还未靠近诩渺,便消散成星星点点,回到那炼狱当中。 岩浆愈加猛烈地腾涌着。最后,一个巨大火浪腾起,扑打在金鼎上。 转瞬即逝,火浪归于岩浆,裹在金鼎上的白绫,随着火浪的消逝,化掉雪色,隐于鼑面。 诩渺轻呼一口气,底下的岩浆,随着她的目光归于平静。 洞外,晃动停止。 众神立于空中,看着地裂山崩之景,概叹不已。 极寒之地篇 旅途开始 一望无际的雪原上,寒风如刀。 唯有常青的松柏,直直挺立,为这寂静无声的茫茫雪原,添上一丝生机。 “趴哒”一声,枝桠上厚重的积雪摔了下来,打破雪原的寂静。 “咯吱咯吱”的声音从远处飘来。两兽三神,在这雪原上缓缓前行。 诩渺白衣飘飘,融于雪色,颓丧地趴在猊狞兽的背上,皱眉呻、吟着。 狰驮着风之飏和风之瑶,语气里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责备,道:“让你耍帅,那极寒之地的暴风雪,岂是你说停就停。” 诩渺身体本就难受,听完狰的话,更是烦闷。她从雪地抓上一把雪,朝狰的兽脸砸去,怒道:“闭嘴!” 狰吃瘪,无声地跟在诩渺身旁。 事由要追溯到昨日。 诩渺加持完封印,从冰牢里走出。她看着面目全非的极寒之极,不由得发出一声感叹,朝狰道:“你要找烛阴,大可不必将此搅得天翻地覆。” 狰飘在空中,举着前爪抗议:“不是我!是你!加持个封印,还顺便把这里给砸了。” “哦~,原来是这样,那真不好意思了。”诩渺若无其事地道,没有任何的过意不去。 狰继续举着爪子,声音回荡在冰原上:“对,就是这样,你看看你做的好事。” 狰一副问罪之师的样子,让诩渺内心十分不悦。她无声地捡起一块冰石,弹指一挥,直冲狰的脑门。 狰吃疼,眼冒金星地摔在地上。 众神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 诩渺嗤声,抬手,无数条萦绕着浅色光芒的白绫从宽袖中跃出,在漫天飞雪的空中翩跹起舞。 白绫抚平极地的裂谷山痕,荡漾地消失在暗淡的上空中,将极端之地与外界阻隔而开。 极寒之地恢复往日的模样。肃杀的寒风,残虐的暴雪,冷冽的冰山,被厚重积雪覆盖的冰面…… 风之瑶双手合十,崇拜地看着诩渺。她随在风泠铖和风泠若的身后,来到诩渺面前。 风泠铖携妻儿、众天兵天将,朝诩渺行跪拜之礼。 诩渺赞许地点了点头,待他们起身,道:“冥主的封印我已加持,也在你们原有的结界上,多加了一道。日后,应该不会有什么大问题出现。” 风泠铖抬手作揖:“有劳先神姥姥。” 诩渺笑着摇摇头,问:“你们是第几代?” 风泠若答道:“回先神姥姥,我们已是第六代。” “是吗。”诩渺抬头望天,陷入遥远的回忆中,喃道:“我施咒沉睡前,小三他们才出生,时间过得真快!” “是啊,三代前不久才羽化仙逝,四代、五代也隐于仙林,避世不出。”风泠若道。 “毕竟世界是属于你们的,好了,你们忙吧,我与狰单独四处走走。” 诩渺拖着冒着金星的狰,来到绵延不绝的冰脉下。 狰仰头望着被冰雪笼盖的山顶,眼中含泪:“主人就是在那消失的。” 他抬起爪子,涕泗滂沱地哭了起来:“呜呜呜呜······主人,你到底去了哪。” 诩渺淡淡地看了一眼狰,抛下嚎啕大哭的他,飞向山顶。 山顶上,残留着烛阴的气息。 诩渺观望着四周。一个莹白色的光晕,荡着荡着,就来到了她面前。 诩渺将它托于掌中,目光深沉。她拿出一个白色的布袋,将掌中白色光晕轻放入袋。 诩渺朝绵延望去,起身沿着山脉缓缓飞行。 她将布袋打开,把夹在风雪中的莹白色光晕,纷纷被吸入布袋。 诩渺看着透出荧荧光芒的布袋,将它放入神墟,飞回冰面。 诩渺朝狰淡道:“走吧,回去了。” 狰抽泣地跟在诩渺身后,问:“渺渺,主人何时回来?” 诩渺目视着前方,思忖了会,道:“没那么快,估计要等我们把碎石找全,他才会回来。” 狰停下步伐,低落地问:“当真?” 诩渺也停下脚步,侧身看着他:“狰,有些事……我也不能打包票,走吧。” 狰望向山脉,用爪子擦掉泪水,转身追上诩渺。 山顶上,一朵白色小花从厚雪中冒出。一阵卷着白雪的风吹来,白色的花瓣,随风飘起,沿着山脉,飘去远方。 …… 冰牢前,五朵胖乎乎的小黑云,悠悠地飘在半空中,正和风之瑶有说有笑。它们见诩渺回来,先后飘到她身边,将她围起。 云大眨巴着眼睛,可爱道:“渺渺,好久不见,你终于醒了。” 云二傻乎乎的重复着云大的话:“终于醒了,终于醒了······” 诩渺有些意外,问:“天雷五兄弟,你们不去劈神,怎么来这里? ” 云三撅着嘴,一脸不屑,道:“我们来这,就是为了劈神。” 诩渺巡视着周围,问:“这里有神犯错误?” 云四照着镜子,自恋道:“当然有~。” 云五一副睡眼惺忪的样子,问道:“嗯?要工作了吗?这次是劈谁?” 诩渺同问:“是啊,劈谁。” 云四用云手整理着自己的云顶:“那神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诩渺看了看周围,道:“狰,你又犯什么错。” 狰莫名,头似拨浪鼓地摇了起来。 云三嗤声,傲慢道:“不是劈狰,是来劈你!” 云二依旧傻乎乎:“劈你!劈你!” “哈?”诩渺大惑不解,问:“好好的,来劈我干嘛!?” 云五瞬间被惊醒:“劈渺渺!?不想活了!?”说完作势要逃,结果被云大抓回来,死死摁在身边。 云大道:“渺渺,今日极寒之地是不是出现了太阳?” “是不是出现了太阳?是不是出现了太阳······” “是啊。”诩渺答道。 云大又道:“是不是出自你手?” “是不是出自你手?是不是出自你手······” “······”诩渺沉默。 云大继续道:“渺渺,极寒之地是常年冰雪之地,太阳是不能出现在这的。你逆改天气,故要受罚。” “要受罚,要受罚······” “你够了!”云三伸出拳头,揪着云二的耳朵吼道:“你不重复,渺渺也一样听得见! ” 云二:“呜呜呜……” 诩渺汗颜,她双手合十,难为情道:“嗯······我这不是才醒来不久嘛,一时给忘了。要不~给个机会?好不好?” 云三云手环胸:“这个,没有给机会可言!” 云大为难道:“是啊渺渺,这是死规矩,犯错就要受罚。” 诩渺继续求情:“就通融一次。” 云大摇头:“渺渺,这真的通融不了。” 诩渺叹气,见逃不过,只好认命:“好吧,那你们五兄弟谁来劈我?” 诩渺此话一出,天雷五兄弟立马变得支支吾吾。它们飘到一处角落里,商量了好一会后,才推搡着飘回到诩渺身边。 云三清清嗓子,鼓起勇气道:“这次比较特殊······是·····是由······我们五兄弟一起劈。” “什么!一起劈!?为什么!”诩渺震惊。 天雷五兄弟是分别掌管东西南北中的惩戒之神,只要管辖之地有神仙犯错,他们便会在管辖处行驶惩戒之权。五位聚齐劈神,那是前所未有。 云大委婉地解释道:“这······是因为渺渺你的地位比较特殊,而且在众神中,年纪比较靠前,威望又足,所以······你犯错,自然要比其他神仙罚得重些。” “这何止是重些!”诩渺抗议:“且凭什么!年纪大不是用来尊重的吗!?怎么还合起来劈我!?” 云四冷笑一声,扭捏作态道:“得了渺渺,认命吧,谁让你这么任性,不好好遵守这世间的规则。” 话虽说是如此,但诩渺就是不服。她把云四拉倒怀里,使劲揉搓着它的脸。 云四向来爱美,云脸上涂着厚厚的胭脂水粉。在诩渺的揉搓下,水粉混成一片。云四气得跳脚,嚷着要报仇。 诩渺得意的朝它做了个鬼脸。 云大叹气,对诩渺道:“渺渺,实在是不好意思。” 天雷五兄弟诞于盘古开天,一道一击天雷,足以要一个普通神仙的半条仙命。五击一起,那是想都不敢想。 空旷平坦的冰原上,风雪吼叫,厚重的黑云笼罩着极寒之地,滚滚翻腾。诩渺一副视死如归的神情,站在冰原中。十里开外,众神屏息围观。 风愈加地猛烈,卷着暴雪无情地扫荡着。黑云里,电闪雷鸣。 云大的声音从天空飘来:“渺渺,我们做好准备了。你呢?” 诩渺深吸一口气,秉着晚疼不如早疼的想法,大义凛然道:“来吧! ” 话音一落,五道闪着金光的巨雷,从五个方向一同落到诩渺身上。 三阵雷声,振聋发聩。围观的众神被五道闪光及雷声弄得一阵眩晕。 雷声停止,冰原上白烟四起。 一阵狂风吹来,白烟散去,一个巨大窟窿出现在众神眼前。 诩渺躺在窟窿底部,乌发凌乱,全身击烧得漆黑。 她微启红唇,一道袅袅的黑烟从嘴里冒出。 诩渺想叫苦,奈何发不出声音。此时的她,只觉得全身的骨头成了碎片。无力,还伴随着钻心的疼。 风泠若和风之瑶跑到窟窿底部,将诩渺小心翼翼地挪到猊狞兽的背上。 连续三道五击天雷,让诩渺体会到什么叫痛入骨髓。 原以为,只是一道五击天雷。却没想,竟是三道!且云四又劈得特别的用力。 这下~诩渺和云四的仇,算是结下了······ 天上黑云散去,五朵可爱无害的小黑云再次出现在众神面前。他们悠漾地飘在空中。 云大朝躺在猊狞兽背上,半死不活的诩渺道:“渺渺,忘了告诉你,为了让你长记性,这天雷你要受九次,一次三道,本因是一次劈完,但看在我们认识了这么久的份上,我们决定将九次雷分开劈,渺渺,后会有期。” 天雷五兄弟说完,留下愤懑悲伤的诩渺,急匆匆地飘走了。 极寒之地篇完 凌国篇 酷热的小镇 北方,凌国,一个终年处于冬季,坐落在死火山群里的国家。 因被火山群围绕,故有着许许多多的温泉。这些温泉,有着活血通络,美容养颜,治病疗伤之功效。 故凌国又有温泉之国的别称。 诩渺趴在猊狞兽的背上,心中发着暗誓,日后定要向云四报那一劈之仇。 狰担忧地看着诩渺,望着天边道:“等到了凌国,就可以找那温泉之灵给你缓解疼痛。” 诩渺有气无力地道:“现在的凌国,未必还会有……温泉之灵。” “此话怎讲?”猊狞兽问。 “你们看地上的积雪,是不是越来越少。” 风之瑶低头,惊呼:“咦!姥姥说得对!凌国离极寒之地不过才五百里,按理说,应该是终年寒冬才对,积雪不应该消融得这般厉害。” 狰随即提议:“既然这样,要不我们加快速度,飞过去一瞧究竟?” 狰的提议,遭到诩渺的抗议。她现在难受得紧,只要速度稍微快些,便会觉得恶心头晕。 猊狞兽呛声道:“急什么急!补天石又不会长脚跑。” 狰回呛:“补天石是不会长脚,可冥界那群歪瓜裂枣长有脚。何止是长有脚,不仅会飞,还长脑袋!” “那又如何!你以为我是你么,怕几个区区小妖。” “谁说我怕了!” “不怕你急什么!” “我是想早点让温泉之灵给渺渺止痛!” “渺渺不是说未必有温泉之灵么。” “不去看看怎知!” “……” 两头神兽谁也不让谁地吵了起来,一直僵持不下。 风之瑶跳到他们中间,将他们隔开劝架。 诩渺生无可恋地趴着。要不是她现在浑身疼痛,不然,两兽一争,必会一兽一记暴栗。 一路从北至南,地面的积雪消融至无。有一段脚程甚至还长出嫩绿的青草。用来阻挡风霜雨雪的松柏林,更是茂密葱茏。 只是,这样生气盎然的景色并不长。越向凌国靠近,气温越高。就连四季常青的松柏林,也变成一棵棵奄奄一息的枯树。嫩绿的草地,向皲裂的大地过渡而去。 热浪,在凌国周边滚动翻腾,方圆百里更是毫无生机可寻。 龟裂的平原,干涸的河道。连风,都夹带着烫人的温度。地面上的黄土尘沙随风而起,刮在脸上,是阵阵灼烧之感。 昏黄的天空,万里无云。黄土平原上,森森白骨,藏在漫漫黄沙中。 诩渺一行吐着舌头,垂着脑袋,萎靡不振地在热浪黄沙中穿行。 “水······水······水啊~”狰喘着粗气,没精打采地蹒跚着。 “这……真的是……在去凌国的路上吗?我……怎么觉得……像是去……火炉的路上。”风之瑶趴在狰的背上,炎热的天气,让她干渴难耐。 风之飏躺在狰的背上,有气无力地道:“这哪是火炉,分明是熔炉。” 诩渺耷拉着舌头,眼睛打着圈,被热晕了过去。 猊狞兽抬起头,又立马垂下去,道:“少说几句吧,快到凌国的边城了。” 凌国边城。 城门外,士兵拿着红缨枪精神不济地靠墙而坐。 为了不引起恐慌,进城前,狰与猊狞兽化成人形。 狰依旧是道骨仙风,鹤发童颜的道士。 猊狞兽化成一位风韵犹存的半老徐娘。一袭桔红色罗裙,挽着简单的灵蛇髻,玉钗别发,袅娜多姿。 在酷热难耐的天气里,一切形象皆是浮云。诩渺一行踉跄地走进凌国边城—凊镇。 凊镇本是一个屋舍俨然的雪国小镇,这里的百姓热情好客,古道热肠,在小镇中安居乐业地生活着。 如今的凊镇,房屋榻在地面,埋在黄沙下。断壁残垣边,不是躺着早已死去的干尸,就是躺着刚刚离开人世或命若悬丝的人。 猊狞兽背着诩渺与狰他们往街道深处走去。一路上,所遇见的百姓,皆是面色发黄,皮肤干裂,鸠形鹄面。 街道的深处比城门边上好些,房屋虽破败,但还保留着街市的踪影。残壁边,不再是将死之人,而是躺着许许多多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乞丐。 诩渺一行寻了半天,寻到一家冷清萧条的客栈。 客栈里,只有掌柜一人。他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发黄干瘦的脸,布满干纹,看不出真正年岁。他的神情黯淡无光,唇边的胡络,粘带着尘灰,卷成一团。 掌柜见有人进来,既不欢迎,也不驱赶。 狰走上前,拿出一锭银子,对掌柜道:“掌柜的,麻烦给五间房。” 掌柜嗤笑:“你瞧我这,哪给你弄来五间房。” 狰将茅茨土阶的客栈巡视一番,道:“那麻烦将所有的空房间给我们。” 掌柜不语,清高地拿出算盘在上面划拨几下,将五指张开,伸到狰面前,道:“五十两,两间房。” “什么!”狰惊呼:“这么贵!才两间!?” 掌柜不答,收回算盘,向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姿势,双手环胸坐回椅子上,将目光转到别处。 狰一行尴尬地站在柜台前。他们可是将整个凊镇寻遍,才寻到这一家客栈。 风之瑶用手肘顶了顶狰,小声道:“要不就给他五十两,姥姥都晕了。” 狰看了一眼诩渺,皱眉道:“可五十两也太贵了!” 风之瑶道:“能让姥姥好好休息,早点恢复,五十两怎贵了。何况,你不是很有钱吗。” “有钱也不是这样花,你可知我在凡间打工时有多辛苦。” “那更不能委屈自己,狰爷爷,咬咬牙,咬咬牙!” 最终,狰还是心疼地付了五十两。 临上房间前,狰向掌柜要了一壶茶。 本是喜笑眉开的掌柜,立刻收回笑容,伸出食指。 狰一看,明白掌柜的意思。于是,他再次心疼地掏出一锭银子,心中暗骂这个吃神的地方。 掌柜瞄一眼柜台上的十两银子,食指朝狰摆摆,道:“半壶茶,一百两。” “一百两!抢劫呢!” “爱要不要,不要拉倒,我还舍不得给你们。” 一时难以借到水的狰,迫于现实,颤巍着手,拿出银票,花了一百两,买下半壶茶。 待安置好,猊狞兽负责照顾诩渺,狰负责打探消息,两个小辈因酷热的天气,趴在桌子一动不动。 为表诚意,狰打听消息前,还给掌柜倒了杯茶。他问:“这凌国不是四季寒冬吗?现怎会变得,这般酷热难耐?” 掌柜喝下一口茶,满意的呼了一口气,遂又一脸忧愁,道:“皆是造孽啊!凊镇变成这样,都是拜妖怪的冤魂所赐!” “妖怪的冤魂?”狰满脸困惑,这妖怪死后还会有冤魂?他竟不知,遂又问:“为何要报仇?” “冤有头,债有主,我们把它给杀死了,自然要向我们报仇。你们啊!真是傻!殊不知进来了,就出不去了,只能留在这等死!”掌柜怅惘道。 狰继续问道:“为何这般说?既然是妖怪的冤魂,为何不请道士?” 掌柜道:“你们来的时候,就没看见被黄沙铺着的白骨?那些不是我们请来的道士,就是一心想逃出凊镇的人。” 狰恍然:“那看来这妖怪的冤魂,厉害的很啊~。” “所以,我们现在得过且过是一天,却没想到,还会有你们这么傻的人,竟进来送死!”掌柜说完欲转身离开。 狰将他拦住:“掌柜的,你们是对那妖怪做了什么,以致它怨恨这般深。” 掌柜见狰依依不挠地问着,不由得朝他打量一番,见他一身道士装扮,不用猜,便知他心中所想。 有些人啊,不到黄河心不死…… 凌国篇 芭蕉扇不扑火山火 事情追溯到数月前。 凊镇百姓在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合力烧死一名少女。这名少女,便是他们口中所说的妖怪。 百姓以为,妖怪一死,便可安心。却没想,这才是恶梦的开始。 围在凊镇周边,有一座死火山突然间爆发了,摧毁了凊镇的房舍街道。 凊镇的百姓因这次火山爆发,死的死,伤得伤,积攒下来的家业,也瞬间毁于一旦。 原以为,火山爆发后便会恢复沉睡,可事情远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简单。火山虽没有再喷出熔浆,但始终活跃着。 火山的活跃,使得周围的气温逐渐上升,导致凊镇长年的积雪融化了,镇上的水源也日渐减少。 火山爆发,食物与水源的紧缺,让自给自足的小镇,顿时陷入窘迫的困境,面临着残酷的现实…… 狰回到客房,诩渺已坐在桌边喝起了茶。 狰惊喜:“渺渺,你终于醒了,恢复得怎样?身体还疼吗?” 诩渺起身走到门口:“总体来说已无大碍,施个小法术不成问题。”随即又道:“走,我们出去瞧瞧。” 在掌柜的指引下,诩渺一行来到凊镇十里开外的火山群。 这里的火山,一座连着一座,大多是已沉睡几十万年的死火山。各座山神,几乎早已不知去向。 死火山群中,一座巍然高耸的火山,冒着浓浓的黑烟,熔浆沿着山路与山体缠绵。 星星之火,可以燎原。山顶到山脚,蔓延着熊熊山火。 火山的喷发,四处皆被火山灰覆盖。方圆十里,处在水生火热当中。 诩渺一行御风飘在半空中,从上往下看,熔浆正沸腾滚动着。一股股热浪,扑面而来。 风之瑶用袖子擦拭着额上的薄汗,有气没力地道:“好热啊,我们还是下去吧。” “不急。”诩渺从手心祭出一块耀着蓝光的石头。丝丝凉意,沁入两兽三神的体内。 狰凑上去看着石头,问:“渺渺,这是?” “这是极寒之地的万年寒冰,走之前特意拿了一块,没想到还真用上了。” 诩渺将寒冰化作五件透明的冰裳 穿上冰裳的两兽三神,在炙热的天气中,恢复了生气。 “姥姥果然是姥姥,有先见之明的姥姥。”风之瑶挥着手,满脸崇拜。 一旁的风之飏,一脸不屑地嗤了一声。 狰一脸神秘:“既然这样,我也该拿出我的秘密武器了。” 诩渺好奇: “秘密武器?” 风之瑶期待:“什么秘密武器?狰爷爷,是什么秘密武器?” 猊狞兽与风之飏轻蔑一笑,一同翻了一记白眼。 狰将手伸进宽袖,从中拿出一把巴掌大小的扇子。他默念法诀,掌中的扇子逐渐变大。 诩渺眼前一亮:“狰,你到底从太上老君那借了多少宝贝?” 未等狰回答,风之瑶便答道:“姥姥有所不知,狰爷爷自从烛阴先神失踪后,一边忙着在凡间做好事、打工赚钱,一边又忙着找烛阴先神和帮太上老君炼仙丹。所以,狰爷爷现在和太上老君的关系可好了。” 诩渺嘴角上挑,赞许道:“可以啊狰,倒是一样也不耽误。” 狰翘起鼻子,骄傲道:“那是自然,不过,这仅是我众多闪光点中的一小点,来日方长,日后你们便会发现我是多么的优秀。” “……” 狰满脸得意:“你们就在一旁安静地看着,看我是如何用这芭蕉扇,将这山火扑灭。” 狰挽起宽袖,抡起扇子,往手心吐了两口唾沫星子,使出浑身解数,朝火山扇去。 “嘭~”的一声,火山再次爆发。 …… 诩渺一行回到客栈门口,已是深夜。 掌柜见他们个个灰头土脸,脸颊上、衣衫上,沾满黑漆漆的火山灰,不由问道:“听说那火山灰不仅可以驱寒保暖,还有养颜驻颜之功效,你们是驱妖不成,跑去泡火山灰了?” 他们不语,闪着光芒的黑眸不约而同地看向狰。 他那芭蕉扇一扇,不仅没灭成火,还将熔浆给扇出来,以迅猛之势喷发着。 诩渺一行,被突然喷发的火山弄得蓬头垢面。他们看着气势汹涌的熔浆,以及更加威猛的山火,便知闯了祸。 山火幻化成人形,向诩渺一行抛掷火焰。为了不波及镇子,狰设下结界。 两兽三神在结界里,与山火熔浆展开了战斗。 令诩渺在意的是,普通的火山爆发,于他们不过是小意思。眼前这座火山,充满着力量,令他们措手不及。 诩渺刚受完天雷之罚,身体未完全得以恢复,面对这突如其来的变故,还需靠狰他们来应付。 火人源源不断地朝诩渺一行进行攻击,熔浆从滚滚浓烟的火山口直直喷涌,向四处毫无目的地溅潵着。 天际被熔浆染得血红,大地开始剧烈晃动。 凊镇的百姓纷纷跑到街上,被这熟悉的场景吓得魂飞魄散。他们有的四处流窜地逃跑着,有的心如死灰地在等死,还有的跪在地上向上天祷告······ 诩渺一行不仅要躲避着火人的攻击,还要躲避着熔浆的飞溅。 猊狞兽再也忍不住,对狰责怪道:“说好扑灭的山火呢?怎么还让火山爆发了!?这就是你所说的优秀中的一点点?简直要笑死掉大牙。” 狰自知理亏,却不接受猊狞兽的责骂:“既然你这般说,那便是十分有本事了,来来来,将这山火熔浆给灭了。” 猊狞兽不服:“我凭什么要帮你擦屁股,我们很熟么!?” “不熟!所以没事别在我眼前瞎晃悠!” “我怎么就瞎晃悠了,请你不要搞错,我是来陪渺渺的!” “你这话简直不要笑死我。真的是年纪越大越不要脸,你是谁?渺渺用得着你来陪!?” “你说谁年纪大!”猊狞兽叉腰气愤地道。 “就说你,怎么着,要打架不成!”狰说着挽起袖子。 “打就打,谁怕谁!”猊狞兽气势汹汹地道。 两兽即将开战。剑拔弩张之时,两块石头不偏不倚,狠狠地砸在他们的头顶。 痛感,从头蔓延而下。两个大包,徐徐升起。 诩渺道:“要吵要打,也要等将这火山镇压下去之后才能动嘴动手,听到没有。” 两兽顶着大包,含泪地点头。 为了灭火,诩渺一行想尽办法,耗掉不少的时间与法术。他们冒着被烤熟的危险,以神力相抗,才把火山镇压下去。 避免火山再次突然喷发,临走前,狰将结界加持一番。 就这样,两兽三神拖着疲惫不堪又脏兮兮的身子回到凊镇。 凌国篇:人间绝色小娘子 夜晚的凊镇,格外的漆黑。凊镇的百姓,点燃火把,围坐在街边。 狰看见掌柜迎在门口,不由得心中一热。他甚是感动,那一百五十两银子,看来没有白花。 他道:“火山灰终究没有温泉好泡,倒是难为你,这么晚还在等我们。” 掌柜将火把移到身后,照亮那堆石墟,淡道:“你将人心看得太美,我并不是在等你们,我只是没了地方歇脚。” “……” 一百五十两的银子,就这样淋漓尽致地完成了它的使命。 那一晚,狰和风之飏为掌柜重新搭起一间简陋的草棚客栈。 客栈虽简陋,但胜过没有,就连掌柜也不由得发出赞叹。 猊狞兽在一旁不忘嘲讽:“毕竟这些年的打工经历,不是白赚的。”未等狰回怼,拉着风之瑶的手,走进客栈。 诩渺拍着狰的肩膀,道:“再怎么说,你也是个雄性,别总与雌性斤斤计较。” 狰留下两行悔恨的热泪,早知如此,当初他就应该化成个雌的。 火山的异动,使凊镇大部分百姓一夜无眠。倒是两兽三神睡得如猪一般。 日上三竿,诩渺一行相继醒来。 坐在街道上的百姓见无事发生,陆续回到自己的住处,整理一番后,开始安心补眠。 街上除了乞丐,行人寥寥无几。街道比往日还要冷清。 诩渺伸了个懒腰,走出客栈。昨夜从火山回来后,她心中存疑,决定今日再去火山探个究竟。 两兽三神再次向火山出发,没走上几步,就被一个尖嘴猴腮,带着两个小弟的小少爷给拦住了。 他眯着眼,将两兽三神从左到右,从上到下,一一打量,最后站在风之飏面前,挑着眉,勾唇轻浮道:“听闻昨日镇上来了位人间绝色小娘子,想来便是你了。” 小少爷的话,引来街道上少有的行人。他们围了过来,带着八卦的小心思看起热闹。 小少爷身后的随从,自知他们的主人眼神不好,却不敢出声告知。 风之飏被唤成小娘子,身形不由一顿。他双手握拳,寒意四起,剑眉拧成一团。 站在一旁的两兽两神,忍俊不禁。 诩渺捂嘴打趣附和,尖声怪气地道:“哎呀,小少爷的眼光真是绝,日后必能成为国之大材。” 这么一夸,小少爷的脸上露出自满的神情,赞许着诩渺的眼光。 风之飏朝诩渺一声怒吼:“闭嘴!” “咦?小娘子的声音好生特别。”尖嘴猴腮的小少爷掐着腰,摸着下巴,有些吃惊。 诩渺走到小少爷身边,道:“没事没事,人无完人,小娘子长得美,声音自然要比寻常的要奇特些。” 风之飏咬牙切齿。天杀的,让他摊上这么一位为老不尊的姥姥。 他青筋凸起,隐忍克制地朝诩渺冷道:“我!让!你!闭!嘴!” “嗯,是奇特,脾气也不怎么好。”小少爷眯着眼,向风之飏靠近。 风之飏忍无可忍,将小少爷撂倒在地。他一脚踩在小少爷的胸口上,怒道:“睁大你的狗眼,老子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不是你口中的小娘子!” 小少爷躺在地上,被尘土呛得猛咳起来,他挣扎着,朝随从摆手:“你们眼瞎不成,还不快点过来救我!” 两个小随从怎不想去救他们家少爷?可他们实在不敢靠近风之飏,他的一记眼神,就足以吓得他们屁滚尿流。 咳得撕心裂肺的小少爷,被风之飏一脚踢到两个小随从的脚边。小随从二话不说,拖着小少爷匆匆离开,一连串的咳嗽声也渐渐消失在耳边。 诩渺戏谑道:“好彪的小娘子啊。” 话音一落,风之飏朝诩渺飞去一记凛寒的目光,顺带还将周围的看众给吓跑了。 诩渺勾唇,退到狰他们身边,不再说话。 狰语重心长地道:“惯子如杀子,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拐小娘子回家。” 猊狞兽冷笑:“人家都不忧心,你忧心作何。” 狰不答,冷哼一声,不悦地将头高傲地甩向另一边。 诩渺劝和:“得了得了,干正事要紧。诶呀,小飏飏,还在生气呢,需要姥姥买糖吗?” 风之瑶一听有糖吃,举起手道:“姥姥,姥姥,之瑶也要糖。” “有份有份,都有份,只是这里也没糖可买,先欠着,先欠着好不好?小飏飏~”诩渺走到风之飏身旁,轻轻捏着他的白皙无暇的脸蛋,调侃道。 风之飏被诩渺叫得鸡皮疙瘩掉一地。他撇开诩渺的手:“少在这里虚情假意,把你的脸遮起来,免得再惹麻烦。” 诩渺不恼,走到风之瑶身边,掩嘴笑道:“你哥一点也不可爱。” 风之瑶甜甜地笑道:“之瑶可爱就够了。” 诩渺抬手,宠溺的捏了捏风之瑶白里透红的脸蛋。 “站住!站住!抓小偷!抓小偷啊!”叫嚷声从远处传来。 一个瘦弱、披头散发的小姑娘,穿着一件宽大褴褛的袍子,怀里揣着东西,灵活地跑在街道上,躲避着身后的追人。 小姑娘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小脸蛋,一双亮晶晶的眼睛,明亮传神。她的双眸露出一丝精光,似乎压根没把身后的追人放在眼里。 正当她自鸣得意的时候,路边的一名乞丐伸出脚,将她绊住。 小姑娘一个不稳,踉跄地摔在诩渺的怀中。 后面的追人是位壮年汉子。小姑娘未来得及逃离现场,就被他抓住后衣,提了起来。 一路的猛追,让壮汉上气不接下气。他喘着粗气,用手臂粗鲁地擦掉额上的汗水,然后将手摊在小姑娘面前,厉声喝道:“交出来!” 小姑娘盯着眼前的大手,双手紧紧地揣在怀里。她灵眸一动,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喊道:“救命啊!打人啦!救命啊!出人命啦……” 壮汉冷笑:“你当这镇子是有多大,这里谁人不知你是个小窃贼,快!交出来!” 小姑娘不为所动,既然装可怜没用,那便一个倔强,将头扭向一边,手仍然紧紧地揣着。 壮汉本就没耐心与她耗时间,现下更是怒了:“你这个敬酒不吃吃罚酒的东西!好!今日我便替天行道,好好的教训教训你!” 他将小姑娘狠狠摔在地上,抬起腿,毫不留情地踢向她的肚子。 就在小姑娘即将被踢中时,她的身体突然往后移了一步。 壮汉踢空,摔在地上。他猛然站起,吼道:“是谁!” 一个清冷绝然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大哥莫气,为一个小姑娘这般大动肝火,不值得。” 壮汉寻声看去,一位绝美佳人正站在他面前。 他刚刚过于气愤,竟忽略了眼前的美人。 壮汉瞬间变得手足无措,黝黑发亮的脸变成猪肝色。他结巴道:“姑姑姑……娘,这这这小姑娘是是是惯犯,不不不能饶。” 诩渺问:“她是偷了你家东西?” 壮汉猛地点头:“我……的馕。” 诩渺嫣然一笑,朝狰示意:“既然这样,我替她买下这馕如何?” 狰从怀里拿出一锭银子,递给诩渺。 诩渺拿过银子放到壮汉面前,莞尔道:“这样~可以吗。” 壮汉伸出双手,呆呆地接过诩渺给的银子,真心觉得自己今日是走了狗屎运,既有美人相看,还有白花花的银子收。 倒在地上的小姑娘,瞄了一眼壮汉手中的银子,再瞄了一眼诩渺,站了起来。 她神情掩于发中,推开诩渺,头也不回地逃离现场。 凌国篇:小窃贼 路上的耽搁,使得慢悠的两兽三神,来到火山群的时候已是正午。 他们冰裳加身,免于炙烤。 两兽三神站在结界外,观摩着结界里被山火覆盖,熔浆逶迤的火山。 山腰处,似有身影在移动,随即消失在熊熊的山火中。 狰诧异:“那道身影,不就是刚才的小姑娘吗?她怎么进去了?呀!这下危险了!” 猊狞兽嗤声:“你是真傻?还是假傻?” “什么意思?”狰正想来个大显身手,将小女孩救出,以弥补昨夜的失态。 “你睁开眼看看,这里设有结界,她一个小女孩能进去,说明人家深藏不露。这么厉害的一个人,还用得了你救?” 狰沉思:“可她,只是一介区区凡人。” 猊狞兽顿时哑口无言,她叹气摇头,唇角挂着讥笑沉默了。 狰觉得是被嘲笑,开始挑衅:“你是要吵架?!。” 猊狞兽轻蔑一笑:“不,我决定了,日后不与傻子吵架。” “你说谁是傻子!” “说你,你愿意承认吗?傻子。” “嘚!看来架是不打不行了!到时候可别说我欺负雌性动物!” “要点兽脸吗?小心在兽界混不下去!” 两兽现出原形,龇着牙,嘴里发出低沉的兽鸣声。它们目光凶狠,相互抵着头谁也不让谁。昏黄的天空突然响起雷鸣声,大战一触即发。 风之瑶无奈,上前将它们扒拉开:“好了好了,不要吵了,等会儿又是一兽一个大包。” 两兽回忆起昨晚的大包,青嘴獠牙地各后退几步。然后一个高傲的转身,谁也不看谁。 雷鸣声随着两兽分开,渐渐地消失在天际。 诩渺将器墟里补天石,祭于手中。她看着掌心溢彩流动的五彩光芒,复又望向结界里的火山,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 诩渺对狰他们道:“好了,咱们回去吧。” 狰眨巴着兽眼:“这么快?渺渺,不是说好要探个究竟吗?不到里面瞧瞧?” 诩渺笑道:“还不是时候,走吧。” 以她现在这副身体进去,不是等着挨揍么?再悠然闲逛几日,等她恢复至大成,看里面那位还敢猖狂!? 诩渺一行回到客栈,掌柜难得地热情,迎了上来。 他干裂布满尘灰的脸洋溢着欢喜,双眼流露出喜悦:“刚刚打雷了,听见没有?” 两兽三神:“······” 风之瑶轻咳两声,问:“所以呢?” 掌柜双手握拳,激动道:“所以,咱们这可能会下雨!” 诩渺一行能理解掌柜此时的心情。自凊镇冰雪消融以来,一场雨也未曾下过。眼看镇内仅剩不多的河水即将枯竭,一阵雷鸣声于他们来说是莫大的希望。 可希望后面不过是两兽相争。雨,依旧还是不会下。 掌柜舒心一叹:“不难为我们天天向天爷烧香祷告!” “你们烧香拜神了?”诩渺若有所思地问道。 掌柜理所当然地道:“那是自然,这种情况只有祭天才能救我们。” 诩渺耐人寻味地应了一声,又问:“掌柜的,今日那小姑娘是谁?听那壮汉的话,你们都认识她。” “这个说来话长,那姑娘让镇上的人头疼得很,要不是见她可怜,才不会留她性命!”掌柜望着门外,将关于小姑娘的故事,娓娓道来。 小姑娘名叫铜子,年纪在十岁左右,却比十岁的孩子要瘦小许多。她的父母亲友皆死在强盗的刀下,来到凊镇的时候,就已经是个小乞丐了。 铜子人虽小,脾气倒不小。 镇上的人见她可怜,会时不时给她送些吃食。 不知何时,铜子与镇上人人惧畏的妖女,同恶相济。 镇上的百姓出于好意,对铜子进行一番好心劝阻。 铜子被妖女迷惑,无论他们如何苦口婆心,铜子都无动于衷。渐渐地,镇上的百姓开始对铜子远见远偏。 铜子不以为然,与妖女侥幸逃离镇子。 后来,百姓口中的妖女被活活烧死,铜子悲愤交加。 火山爆发后,铜子开始回到镇子偷东西。从那时起,她成了凊镇百姓口中喊打喊杀的小窃贼。至于她现在住在哪,镇民不得而知。 回到房间的诩渺一行,坐在用石碓立起的桌子旁。 他们所谓的房间,不过是用一张朴素的花布帘隔开,能睡觉的地方罢了。 诩渺设下一道屏障,将房内的声音隔绝。她道:“小飏飏,你去北海一趟,将北海龙王请来。” 可爱的昵称,让风之飏无所适从,英俊的脸,蹭地一下红到脖子处。他羞愤道:“不准这样喊我!” 诩渺灿然一笑,眨着无辜的大眼:“可姥姥就想这样喊你,怎么办呢?小飏飏。” 风之飏的脸,红得冒出白烟。 坐在一旁的几个,不禁捂嘴笑了起来。 风之飏愤然站起,手足无措道:“不准这样喊我!不准!” 诩渺掩嘴,邪魅一笑:“诶呀,别生气嘛,快,快去请北海龙王来。” 风之飏双手环胸,一屁股坐回石凳,傲慢道:“不去!” 诩渺笑意更浓,黑眸灵动一转,道:“你把北海龙王请来,让他布雨,我日后便不再叫你小飏飏。” 风之飏一听,似有些心动,表面依旧是一副谁都不屑的模样:“真······真的?” 诩渺笑道:“姥姥绝不骗你。” 风之飏一听,拍桌应下,一个瞬身,消失在这间简陋的房间里。 诩渺将宽袖往石桌上轻轻一扫,一套玉色渐青的茶具出现在桌面上。她抬起纤纤玉手,满上一杯冰露。一口下肚,冰凉快意。 风之瑶惊喜,两眼冒星,赞叹道:“哇!姥姥,这是从何处寻来?” 诩渺为可爱的风之瑶倒上一杯,道:“这是我用极寒之地的寒冰,炼就的寒冰玉露,现在喝刚好。” 猊狞兽迫不及待地喝了一口,满足道:“还是渺渺厉害。” 狰爽快地喝下一杯,问:“渺渺,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诩渺怡然地笑道:“我们要做的,就是找个时间,和小铜子聊聊天。” 其他三位一听,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寒酸的小房间里,两兽两神围坐在石桌边,优哉游哉地喝着冰露。 诩渺口中的冰露刚过喉,似乎想起什么,抬袖微掩着嘴惊了一声:“哎呀!” 惊声引来其余三位的目光,只见她微掩红唇,露出一个狡黠的笑容:“我忘了将北海龙须给小飏飏了。这北海龙王,是祖传的花心大萝卜,整天只知道流连于美色中,不以龙须做导,找他就如大海捞针。诶~,这下,要辛苦小飏飏了。嘻嘻,不如~,就当做给他的试炼吧。” “······” 凌国篇 火山里有补天石 太阳西落,天气依旧是那般酷热难耐,似要将灵魂从身体剥离而开。 凊镇的街道上,摆满可以呈水的锅碗瓢盆。四周围满风尘沧桑的百姓。 诩渺从客房走到客栈门口,见掌柜双手支着下颌,在土坎上坐着。 他的脸上,已全无喜悦兴奋,取而代之的,是愁容满面。 掌柜转头微抬:“中午分明听见雷声,这雨什么时候才能下?” 诩渺倚在门边望天,道:“这雨,是不会下了。等,也是白等。” 掌柜一听,也抬头望天。 无云昏黄的天空,使掌柜闪烁在眼里仅剩的一丝光芒,顿时消失不见,他失落地叹了口气,佝偻着身体站起,走进里屋。 翌日,一阵嘈杂声,划破凊镇死沉沉的宁静。 铜子敏捷地奔跑在街道上,不变的是后面的追人。她的脸上,尽是得意的笑容。 铜子穿着宽松破旧的袍子,双手依旧紧紧地揣着,在街道上,上蹿下跳。她脚底生风,灵活地躲闪着路上的阻碍物。 今日的铜子,跑得出奇的快,就连追在她身后的壮汉,也不得不为了节省身体里的水分,停下脚步。 他站在街道上,嘴里嚷着下次要是再抓到她,不管谁求情,都要将她恶狠狠地揍上一顿。 壮汉嚷完,不由地看了眼四周,想着昨日那美娇娘会不会再次出现。他在街道上逗留了一会儿,见没人,悻悻地离开了。 铜子见甩掉身后的追人,更是得意。 “咕噜~咕噜~”正当她沾沾自喜,肚子不争气地响了起来。 铜子停下脚步,仔细地查看四周。见四下皆是些奄奄一息的乞丐,便跑进狭长的巷子里。 她再次确认安全后,从怀里掏出一张大馕,狼吞虎咽地吃起来。 “嗯~?这馕饼,看起来蛮好吃的,不知味道如何。”一个洋洋盈耳的声音,从铜子背后传来。 吃得津津有味的铜子,被声音吓得手忙脚乱。嘴里的馕,更是要命似地卡在她的喉咙里。 她忍着被噎着的痛苦,赶忙收起馕饼,转身一跳,跳出巷子,面对着巷子里的人。 狭长的巷子里,前后站着三女一男。他们装扮各异,皆是俊男美女。只是俊男虽是一副道骨仙风,但看起来却有些变态。 铜子捶胸,将卡在嗓子里的食物吞下。她故作镇静,咄咄逼人地指着巷子里皆探头看她的三女一男道:“你······你们是,是谁!” “怎么,这么快就忘了你的救命恩人?”诩渺盈盈一笑,走出巷子。 铜子轻哼:“哼,去你的狗、屁、救命恩人。”说完,转身准备离开。 诩渺勾唇,瞬身来到铜子身后,将她单手提起:“难得我好心救你,你竟这般说我。看来~我还是将你带去昨日那位大哥那里,赎回白花出去的银子算了。” 铜子一听要被带去壮汉那,挣扎得更加厉害。她气势不减:“啊啊啊……放开我!我才不要去见那大壮汉!快放开我!放开我!听见没有······” 铜子在诩渺手中叫囔半天,见她没有任何要放开自己的迹象,遂改变战术,立刻求饶装傻道:“诶呀!原来是漂亮姐姐您呀!?小的真是有眼无珠,竟没认出您来,求求您,放了小的吧。” “哦?这下认出我来了?” 铜子的头似小鸡啄米般地点了起来:“记得了记得了,您长得这般······令人过目难忘,小的怎会忘记!刚刚不过是被馕饼噎傻了。” 诩渺嘴角略微地抽搐。过目难忘竟也能用来夸人。 “不会拍马屁就别乱拍。”她将铜子提放到眼前,深邃的黑眸灵光一现,破天荒地仁慈,道:“这样吧,咱们交个朋友如何?” 铜子脏兮兮的小脸满是不解,问:“为何?” 诩渺勾唇,眼里闪出一丝精光:“交个朋友而已,还需要理由?” 铜子听后,陷入沉思,然后伸出手。 诩渺挑眉:“几个意思?” 铜子收回手,环胸高傲道:“与我交朋友,不拿出些诚意来,怎么行。” 诩渺不为所动:“我昨日救了你,这还不够有诚意?” 铜子伸出食指,朝诩渺摇了摇:“事情要一码归一码的算,懂了吗?” “这样?”诩渺露出一个诡魅的笑容。 她难得地仁慈一次,却被拒绝。 她道:“那咱们就别交朋友了,毕竟我救了你,你应该要向我报恩才对。” “······”铜子被噎得无话可说。 “如何?”诩渺笑意更浓,却令人感到森寒。 铜子打了个冷颤,陷入沉思,道:“呃······我认真地想了想,其实交朋友也不是不行,毕竟相见不易,您又救了我,这是难得的缘分!难得的缘分!” “可我现在不想与你交朋友,有恩必报,这是三界的规矩。”诩渺语气平和,不容反抗。 铜子看着诩渺,水灵灵的双眸透出惊惧,她咽了一口唾沫,一种不好的预感蔓延在心:“那······那你想怎样嘛!?” 诩渺将铜子放回地面:“何须这般紧张,我又不会吃了你。” 诩渺道:“你替我将火山里的宝贝,拿出来给我,可好?” “宝贝?什么宝贝?里面没有宝贝。”铜子乜嘴道。 “当真?”诩渺问。 “骗你是小狗!”铜子站在原地吊儿郎当地来回踱步。 “既然这样,你走吧。”诩渺勾唇笑道。 “哈?真的假的?就这样放我离开?”铜子被诩渺的笑容勾得恍惚。 她原以为,等着她的是各种严刑拷打。诩渺的态度,倒是令她感到出乎意料。 “我从不骗人。”诩渺笑意盈盈。 既然如此,她为何不走。 铜子警惕地后退几步,一个转身,踉跄地向外逃去。 狰望着铜子的背影,问:“渺渺,真的可以放她走?” 诩渺笑道:“怎么不可?不过~日后还需她给我们讲讲故事。” 猊狞兽不解,问:“讲故事?渺渺,她不过是一介普通凡人,还能知道些什么?” 诩渺道:“狞,不要因为一个人普通,而去小看她。她活在那火山山洞里,那里~有补天石。” “什么!” 诩渺的话,引来惊诧。 “火山里有补天石!那······那还等什么!我们快进去将补天石夺回来!”狰现出原形,气势汹汹地道。 诩渺扯着狰五条张牙舞爪的尾巴:“你急什么,进去找打?” 狰疼得炸毛,可怜巴巴地望着诩渺:“渺渺,疼······” 风之瑶问:“里面那位很厉害?” 诩渺甩开狰的尾巴,向火山方向望去:“算修为,连你们都比不过。” “他手上有补天石,虽说只是碎块,如若发挥得当,必是相当棘手的对手。” 只是不知,他的身体,还能撑多久? 诩渺露出一抹诡笑,道:“不急。咱们这几日若是碰到小铜子,可以好好地和她聊聊天。” 这一抹诡笑,让其余四位,不由得地同情起铜子。 凌国篇 解铃还须系铃人 凌国,凊镇。 火山岩洞,怪石嶙峋,曲折幽深。沿着崎岖小道往深处走去,别有洞天。 一间依洞而建,偌大琳琅的内殿,尽收眼底。 铜子气喘吁吁地跑进石殿,坐到石凳上。 “发生何事,跑成这般。”燏炎坐在殿中的石榻上,一张黑色的软垫依榻而铺。他的手随意地搭在案几边上,案几的中间摆放着一盏青绿色的荷叶灯。 自从狰设下结界,燏炎便无法探知镇上发生何事。 铜子连喝下几杯水,拍掉袖子上的尘灰,心满意足地擦掉嘴边的水啧。 她拿出未吃完的馕饼,道:“没发生什么事,就是被追得有些紧,需要点时间甩开追人罢了。 燏炎身着烫金滚边黑袍,雪白利落的短发,随意而不凌乱。 他生得清雅俊逸,因乌唇与脸庞上的红色妖纹,显得妖娆邪魅。金色细瞳的眸子,在朦胧的光晕下,格外的凌冽, 他道:“有我相助,竟跑不过一介凡夫?” 铜子一听,吃馕饼的速度顿时慢下,握着馕饼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她故作轻松,笑道:“或许,是我过于平凡,即便有你相助,也不成气候。” 燏炎看着案面上的清盏荷叶灯:“铜子,你要以浛沙起誓,不许骗我。” 铜子望向案几,看着透出青绿色光辉的灯,干笑道:“怎······怎会骗你。” 燏炎目光深情地盯着清盏荷叶灯,案几边上的手紧握成拳。 他转头看向专心致志吃着馕饼的铜子,目光深沉。 铜子,我与你都不能背叛浛沙。 浛沙她······只有我们。 不管付出什么代价,我终会让那群肤浅愚蠢无知的镇民,永远处在狱火中! ······ 这日,凊镇又是一阵嘈杂。不同的是,这嘈杂声不是铜子所引起。是凊镇百姓,为了仅剩的用水,纷纷聚集到河边,争吵起来。 年近八十的老镇长,不得不站出来,解决这次的镇上的动乱。 哪里有热闹,哪里便会有诩渺一行。他们像没事人一样,站在河边,看着镇上的百姓,为了用水争得面红耳赤,甚至大打出手。 狰看得忧心:“渺渺,咱们真的不需要出手阻止一下?” 诩渺看得津津有味:“为何要出手,这是他们自己的事。有因必有果,任何人犯错,都必须承担起相应的责任。” 就好比她,因为犯错,要受九次三道五击天雷。 风之瑶看得甚是入迷,她问:“他们是犯了什么错?要遭这般天谴。” “这个嘛~需要让知道整件事情的人,告诉我们,才能知道究竟发生何事。”诩渺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 风之瑶不解,向围打成一团的凊镇百姓看去。 猊狞兽道:“要不······我们从别处借些水给他们?眼下打在一起,也不是办法。” 诩渺道:“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解铃还须系铃人。小飏飏已经去请北海龙王了,你就放心吧,余下的水,够他们这些活着的用上几天。不让他们体会一次,怎知水的宝贵。” 凊镇的百姓,在河边的扭打成一团。铜子与往常一样,到壮汉大哥的店里偷大馕饼。 今日的馕饼格外的好偷。 诩渺向街道方向的望去:“诶呀呀~,能告诉我们真相的人,准时出现了······” 铜子盈盈得意地跑在街道上。 今日店里没人,所以她特意多拿几个。接下来几天,她就可以不用跑到镇上赶活计了。 即便后面没有追人,铜子仍然灵敏地跑在街上。 她恣意快活地跑着、跑着、跑着······ 飞着、飞着、飞着······· 铜子看着渐渐脱离地面的脚,与缩小的屋舍,瞠目结舌。她的身体竟腾在半空中,宽松的衣服变得前紧后松,往一处拧去。 铜子看着身旁蹁跹的白裙,遂抬头,诩渺绝美的面容映入眼底。 她正眼怀笑意地看着铜子。 铜子被吓得惊慌失措,在诩渺手中挥手乱踹。 奈何她使出浑身解数,依旧被诩渺抓着衣衫,握在手里。 诩渺笑道:“好巧,又见面了······” 在铜子不放弃的反抗下,被诩渺提在手中,与其他三位,御云来到火气腾腾的火山结界外。 诩渺将铜子轻轻一扔,扔到山脚的火山灰里。她居高临下地道:“说吧,何时报恩。” 铜子从火山灰里挣扎爬出站起,本就脏兮兮的她,经过火山灰的洗礼,铜子成了炭子。 她指着诩渺,水汪汪的黑眸透出倔强:“滚你、娘、的,报个狗、屁、恩!” 诩渺答非所问:“择日不如撞日,今日是个好日子,干脆你现在报恩得了。” 铜子气急:“你耳聋不成!没听见我刚才说的话?!” 站在一旁的狰,温声劝道:“小姑娘,年纪轻轻的,脾气不要那么暴躁。你不用害怕,我们是来帮助你的。” “我看你是来说笑话的!你瞧我这样需要你帮?倒是你,老不老嫩不嫩,别整日出来吓唬小孩!”铜子反唇相讥。 “你······”狰气结。 一旁的猊狞兽听了,捂着肚子笑了起来。狰觉得丢脸,红着脸朝她吼道:“笑什么笑!” 猊狞兽不恼,继续捂着肚子,笑道:“小女孩说得在理,实在是忍不住。” 狰愈发气不过。他将拂尘扔在石灰堆上,撩起宽袖,叉腰道:“我这是好心劝说,你却笑得这般没心没肺,实在过分!看来这架,是逃不出今日了!” 猊狞兽收回笑容,擦掉眼角的泪水,冷哼一声:“打就打!谁怕谁!” 两兽掐着腰,气焰嚣张地朝火山群的山后御云飞去。 风之瑶朝两兽飞去的方向无奈的耸了耸肩,对铜子道:“铜子姑娘,请你发发善心。眼下只有你能救凊镇的百姓。” 铜子不屑,双手环胸,眼里尽是对凊镇百姓的厌恶与嫌弃:“救他们!我是傻了不成!如今他们这样,是他们活该!犯下错误,就要为后果承担责任!” 风之瑶问:“那他们犯下了什么错误,竟要付出如此巨大的代价,你是否可以告诉我们?” 铜子变得欲言又止,双眼布满血丝,仇恨从心底溢出。 她支吾半天,道:“你们是装傻不成!?我才不信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奉劝你们,少在这里套话!我能说的,就是他们会一个不落地被折磨至死!他们都要为浛沙的死,付出代价!” “既然这样,浛沙为何会被称为妖女。她是真的妖女?还是被他们所污蔑?”风之瑶继续问道。 “恕我们无可奉告。先神,小神女,你们还是请回吧!”一个冰冷毫无感情的声音,从上空传来。 燏炎踩着乌黑的火山灰,腾在空中,居高临下地看着诩渺与风之瑶。 凌国篇 山神燏炎 凌国,凊镇。 火山群某一角,天昏地暗,风驰电掣。一头五尾赤豹,与一头橘红色狰狞的猊兽,相互嘶吼、撞击着。它们在电光火石间,打得不可开交,不相上下! 火山群另一处,昏黄的天空下,是燃不尽的山火,是风平浪静下的暗潮涌动。 诩渺看着燏炎笑道:“山神燏炎,想不到这死火山群里,还有你这样兢兢业业的山神。” “先神此话折煞小神。凊镇酷热,请先神早日离开为好。”燏炎足下的火山灰随风散去。 他负手而立,落到诩渺面前。 “现在的小辈,愈发的没了礼数。一见面,就要下逐客令,真是时过迁境,令神唏嘘不已。”诩渺惆怅地概叹道。 燏炎依旧负手而立,傲然道:“先神言重,小神是体谅先神。毕竟,雷击之苦,不是三天两头就能恢复的。” 诩渺乜嘴不悦。看来她被天雷劈的事情,已经传遍三界。 她怅然,日后该如何在三界立威? 诩渺摊开掌心,道:“既然这样,那我就开门见山。把你手中的宝贝交出来,我立马离开凊镇。” “这个要求,赎小神无法遵从。”燏炎将手从身后抽出,微微作揖:“先神还是请离开吧。” 诩渺收回手,讥笑道:“就以你这点修为与它共存,你不要命了!?” 燏炎道:“命数诸类之物,小神早已抛却。” “为了一个女人?” “于小神来说,她是三界最重要的人。” “执念太深,不仅仅会伤害身边的人,还会做出愧对先人之事。作为过来人,希望你能听我一句劝,放下,一切都会好起来。” “谢先神指点,可小神不打算放下。” “看来你心意已决,我也不好多说。恰巧!我决定的事情,也不会轻易放弃。什么时候拿到那宝贝,什么时候就离开凊镇。”诩渺自信地笑道:“之瑶,咱们走。” “哦,对了,记得,你的恩,也不能落下。”诩渺对铜子露出一个可人狡黠的笑容,与风之瑶御云离开。 铜子看着诩渺白裙飘飘的背影,一股莫名的森然,涌上心头,身体不自觉地抖了抖。 日落黄昏,空气混浊。 狰和猊狞兽鼻青脸肿,衣衫凌乱地回到客栈。 掌柜顶着一双乌青无神的眼,打量着打完架的两兽,甚是惊讶:“你······你们这是?” 狰也觉得惊奇:“掌柜的,你的眼?” 掌柜唏嘘,道:“别说了,抢水的时候被打的。倒是没想到你们两个这么热心,为了我,也去抢水,还被打成这样!” “其实······” 狰本想解释,他不知掌柜为何会有这样的想法,许是……被人给打傻了。 掌柜伸手,将狰的话打断:“千言万语,尽在不言中!” 他走到柜台后,拿出一张银票和几锭白银,并将它们放到狰的手中:“你们这般热心肠,钱是万万不能收了” “这······” 未等狰从收回银子的喜悦中走出,掌柜便紧紧拉着他和猊狞兽的手,激动道:“接下来,我们就没有什么好惧怕的了!走!抢水去!” 坐在客栈院子里的诩渺和风之瑶,一脸迷惑地看着掌柜将狰与猊狞兽拉出客栈,往河边走去。 诩渺看着掌柜盛气决然的背影,道:“这么晚了,还有人抢水?” 风之瑶道:“那当然,镇长都被气倒了三次,一位八十岁的老翁被气倒了三次!” “都到这种境地了,还不舍得退位让贤。” “傻子才退位让贤,虽说现在的凊镇是个烂摊子,但镇长得到好处依旧不少,那天那位小少爷便是镇长的独孙。” 诩渺讶异:“之瑶,你是从何得到这些消息?” 风之瑶挑眉得意地笑道:“姥姥,之瑶厉害吧。”见诩渺点头,又道:“之瑶还打听不少稀奇怪事。” “这样?快说来听听······” 狰与猊狞兽提水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深夜。 两兽算是体会到,在稀缺的水源下,凡人会为此变得多么疯狂。 他们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抢到那么一点点水。 至于掌柜,早已被揍晕,被狰驮在背上。 翌日,诩渺起床从房间走出,看见躺在客栈里厅地面上的一人两兽。 他们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脸更是肿得直喊认不出。 诩渺蹲在他们身旁,仔细打量着地上睡死的一人两兽。 风之瑶伸着懒腰,随在诩渺身后走出来。她惊讶道:“姥姥,有妖怪!?” 诩渺勾唇:“怎会,你仔细瞧瞧,他们是谁。” 狰听到诩渺的声音,睁开双眼,揉了一下,趁她稍不注意,将她抱住,哭道:“呜呜呜呜……渺渺,那群凡人实在是可恶,他们打我,呜呜呜……” 诩渺皮笑肉不笑,直接给他一记暴栗:“你都一把年纪了,少在我面前装可怜!” …… 日当正午,给本就酷热难耐的凊镇,雪上加霜。 狰醒来的时候,伤口已恢复不少,唯独头上的大包,耸然鼎立,隐隐作痛。 他伸手轻轻摸了一下,真是疼得倒吸一口冷气。 走到门外,一群乞丐正伸手问掌柜要吃喝。 掌柜被包得像个粽子似的,站在门口赶人。 诩渺坐在里厅,支着额角,闭目养神。 狰小声询问:“渺渺,咱们真的不用出手管管?” 诩渺轻打一个哈欠:“世风日下,能管得了多少。我们能做的,就是拿到补天碎石,让凊镇的节气恢复正常。” “那我们何时去拿?”狰问。 诩渺微微睁开眼睛,睡眼惺忪:“等我恢复至大成,再行动也不迟。” “渺渺,我有个想法。我们可以借用你手上的补天碎石的力量,与他抗衡。” “不要!”诩渺直接拒绝。 “为何?” “借用补天石的力量,是那些小喽啰才做的事,我才不丢这个脸。” 狰不敢反驳。诩渺的心高气傲,他又不是不知。 他道:“此话有理!是我想得简单了。”随即又问:“渺渺,你何时能恢复至大成?” 诩渺思索道“这个嘛~,毕竟是五击天雷,还是三道,能活下来,已是不错。所以~,时间是一定要花的。” 她语重心长地道:“狰,年纪大了,就别这么急躁,耐心!耐心!一切自会有它的命数。”随即露出一抹坏笑,道:“要不~,下次天雷你替我受?” “……” “怎么不说话?” “渺渺,替你受也未曾不可。不过,自己犯下的错,要自己承担责任,这是你与我说的。” “……” “哼!说白了,就是不愿替我受那天雷。看来,我与你的情谊,不过如此。”诩渺起身,甩头离开。 “这一码归一码,怎就扯上情谊?”狰跟在诩渺身后。 “……” “渺渺~” “……” “渺渺~” “……” “喂!你们去哪!?你们倒是来帮帮我!”独自战斗的掌柜,看见诩渺和狰一前一后地走开,急忙喊道。 凌国篇 不详之女浛沙 凌国,凊镇。 夜空朦胧,无星无云,燥热难耐。 死火山群里,一座沸腾滚滚的活火山山脚下,铜子枕着手躺在疮痍的地面上,望着夜空,陷入沉思。 “铜子~,铜子~,铜子~……”一个虚渺的声音,从远处飘入铜子的耳朵。 铜子被声音拉回思绪,寻声坐起。她警惕地环视着四周:“谁!是谁在说话!” “铜子,是我,浛沙。” 铜子猛然跳起,确定声音正是来自熟悉的人。她惊喜道:“浛沙姐姐!?是你吗!?真的是你吗!?你……终于要回来了,是吗!?” “铜子,你帮我劝劝燏炎,帮我阻止他。我不想他因我而死,我希望他能活下去。你帮帮我,好吗?”浛沙的声音,回荡在铜子的耳边。 铜子迈开步伐,往四周寻去。 她大喊着:“浛沙姐姐!浛沙姐姐!你在哪!在哪!?我……我要怎么帮你?怎么帮你?” 寸草不生的山谷中,空空如也,回荡着铜子满怀期待的呼喊声。 铜子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急,毫无目的地奔跑在崎岖不平的山谷路上。 她想借着声音,来寻找浛沙的身影。 “铜子,燏炎身上有补天碎石,我无法靠近他。他既看不见我,也听不到我的声音。所以,你一定要帮我劝劝他,劝劝他,让他停手······” 渐渐地,浛沙的声音消失在山谷中。 铜子在山谷里寻了半天,也未能找到浛沙的身影。 精疲力尽的她,停下奔跑的脚步,气喘吁吁地弯腰站着。 铜子抬头望着四周,晶莹剔透的泪水浸湿了她的小脸,她泣道:“浛沙姐姐······你在哪……你到底在哪……你为什么不出来见我?” 火山群的上空,诩渺与狰凌空而站,意味深长地看着弯腰而立,泪目寻找浛沙的铜子。 狰问:“渺渺,这样可以了?” “嗯,足够了。” 翌日,清晨,又是一阵嘈杂。 铜子躲开将她视如敝履的追人,一脚踢开客栈破败不堪的木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 她得意地用拇指点了点鼻子,神气十足地道:“见到小爷我,是不是很吃惊!” “······” 铜子以为,她的到来会让诩渺一行惊掉下巴。事实,恰恰相反,客栈里不但没有惊讶的声音,还格外的安静。 “都这么晚了,怎么一个人都没有?”铜子深感奇怪。 她扯开嗓子,嚷道:“掌柜的!掌~柜~的!还不快点出来干活!” 叫嚷半天,仍无人回应。 铜子一边巡视,一边自言自语地道:“怎么还没有人出来!?” 她走到被花布帘隔开的门前,露出得意的笑容:“哼哼~,这下可被我找到了。” 铜子一把掀开花布帘,顿时傻了眼。 满是尘土的地面上,躺着两头异兽,空中飘着两位绝美佳人。 他们皆在呼呼大睡。 铜子感到惊奇,小心翼翼地走进去。 她蹲在一个长有独角的五尾赤豹面前,忐忑又好奇地伸出手,轻轻地碰了一下独角。 碰到独角的那一刻,铜子的双眸,耀出光芒。 她壮起胆子,跑到狰的身后玩起它五条尾巴。 遂又跑到猊狞兽身边仔细观察。 然后再站起,拉了拉飘在空中的披帛。 风之瑶被窸窸窣窣的声音给吵醒。她揉着眼睛,睡眼惺忪地偏头一看,看见铜子拉扯着诩渺的雪色披帛,开心地玩耍着。 “铜子~姑娘?”风之瑶的声音,软糯沙哑。 铜子正玩得开心。听到有人唤她,立马收回手,笔直地站在原地。 风之瑶一个优美翻身,落在铜子身边,问:“铜子姑娘,你怎么来了?” 铜子干咳两声,理直气壮地道:“自然是上天派我来,给你们指明路的。” “哦~?是么?”诩渺不知道何时睡醒来,单手支着头,侧着身体飘在空中,美目微挑,千娇百媚。 铜子不禁看呆。 突然,她身后传来狰的惊叫声:“我的尾巴!是谁!将它们绑成蝴蝶结!” 铜子被狰的声音拉回神,朝狰恍惚道:“哦,是······是我。”随即惊诧地指着狰:“它、它、它······它说话了!” 猊狞兽被狰的惊叫声给吵醒,本是生气的她,看见狰身后娇滴滴的蝴蝶结,立刻笑得直在地上打滚。 铜子再次惊诧:“居然都会说话!” “这有何奇怪,你待在山神身边应该见怪不怪才是。”风之瑶道。 铜子摇头道:“山里没有会说话,还长得奇怪的动物。” 狰本与猊狞兽在一旁吵架,一听被归为动物,表示不服气:“我们才不是动物!” 铜子不解地看着狰。 狰跳到铜子身旁,本想为她解释,被诩渺打断了:“狰,正事要紧。”然后对铜子道:“说吧,上天派你来,是要给我们指什么明路。” 铜子原本有些不自在,但见眼前这些奇人异兽,似乎没有什么威胁,遂扬起脏兮兮的小脸,道:“你们不是不能靠近火山么,我可以带你们到里面见燏炎。” 诩渺冷笑:“我还以为你能将补天碎石拿给我。这算什么明路,进火山不过是迟早的事情。现在进不去,即便进去了也打不过他,等我们能进去了,他便打不过我。” 铜子满脸疑问:“补天碎石?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石头吗?如果我拿给你,你就能阻止燏炎了,是吗?” 诩渺慵懒地凌空而坐:“将补天碎石拿给我,不用我们出手,他便什么都做不了。” “可我不知道补天碎石在哪,也不知它长什么样。他现在那么厉害,我不敢下手。浛沙姐姐叫我劝他,让我阻止他,我能想到的,就是来找你们。”铜子低落地道。 “浛沙?她不是死了吗?”风之瑶问。 铜子点头:“嗯,可我昨晚是真真切切地听到她的声音。浛沙姐姐说不希望燏炎因她而死,希望他能活下去。” 铜子抬头,眼中带着急切的真意,对诩渺道:“你让我报恩,我报!你能不能再帮帮我?报多少个恩都行。” “嗯~?看来这个浛沙对你来说很重要,昨晚才拜托你的事情,今日就这般急匆匆的来了。” “浛沙姐姐于我,于燏炎,都非常重要,只可惜她生前活得太苦。活得,比我还苦。”铜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 “明明是好人,却被镇上的人以为是妖怪邪祟,只要镇上发生不好的事情,就会找浛沙姐姐算账。” “为什么镇上的人,对浛沙这般恨之入骨?”狰问道。 铜子低头,眼泪如断线般的珠子,落到满是尘土的地面上。 她抽搭地道:“浛沙姐姐的样貌不好,她的父母兄姐幼妹,又是因她相继死去。” “据说是在她十二岁的时候,镇子不知为何,总是莫名其妙的死人。事态发展严重,镇长不得不请来道长。道长是到浛沙姐姐家里做了法事,镇子才恢复平静。” “从那时起,浛沙姐姐成为镇上所有人心中的疙瘩。” “这皆是因样貌而起。究竟是长得有多丑?才会遭到如此唾弃!?”狰万般不解。 铜子抬手将泪水擦掉,抽泣道“在我看来,浛沙姐姐一点也不丑,只不过是脸上长有一片黑痣罢了。” “什么!” 风之瑶与两兽惊呼,一同往飘在空中的诩渺望去。 凌国篇 爱铜板的铜子 铜子在凊镇的时候,就已经是名小乞丐了。她忘记了自己原本的名字,又甚爱铜板,顾给自己取名为铜子。 铜子人小鬼大,一双黑眸机灵有神。 她年纪虽小,但不容人欺负。 她整日自称小爷,小小年纪,就能在凊镇一角有容身之处。 凊镇四季寒冬,即便是乞丐,也需要一个遮挡风雪之地。不然,就会在寒夜里被吃掉。 铜子在凊镇既不受欢迎,也不遭人嫌。偶尔还有几个贵妇人,会突发善心去救济她。 铜子并不以为然,她认为事在人为,一切只有靠自己,才能活得长久。 有人救济她,她感恩,没人救济她,她不怨,但有人欺负她,嘲笑她,她就会奋起反抗。 两年前。 凌国,凊镇。 鹅毛大雪,纷飞飘扬。 袅袅炊烟缭绕在银装素裹的凊镇上方。 铜子拿着前几日乞讨的战果,来到壮汉大哥家的包子铺,买了两个包子。 壮汉大哥见她可怜,有时也会发发善心,多给她一个馒头。 铜子一向对食物和铜板来者不拒。她认为,这也是实力的一种。 铜子嘴里叼着包子,将剩下的两个搂在怀里,准备回家好好饱餐一顿,然后再开始一天的活计。 热乎乎的食物,暖和了铜子的身心。与往常一样,她会一边美滋滋地吃着包子,一边走回花巷的家。 此花巷非彼花巷。此花巷是住着叫花子的巷子。 在花巷,没有尊老爱幼,只有弱肉强食。 铜子走进花巷还没几步,一个鼻青脸肿,衣衫褴褛的瘦高乞丐将她拦住。 铜子本不想理会拦路的乞丐。只是,无论她往哪个方向走,都会被他拦得死死。 铜子将包子一口吞下,回味无穷地吮吸着手指,道:“怎么,想再被打一顿?!” 是的,乞丐脸上的伤,正是出自铜子之手。 流浪的她,曾在寺庙里随武僧练过几年童子功,花巷里一般乞丐都奈何不了她。 瘦高乞丐张开嘴,门牙处,空洞无物。他盛气凌人地道:“里(你)……里、里少在这里得意!倾(今)日便是里的使(死)期。” 铜子嗤声:“闭上你的嘴,话都说不清楚,还想唬人!想再掉几颗牙不成?!” 铜子抬起手,作势要打他。 一个牛高马大的汉子出现在铜子身后。瘦高的乞丐见到他,露出小人得志的笑容。 铜子不知身后站有人,见到瘦高乞丐咧嘴大笑,莫名的气愤涌上心头。 她奋力跳起,朝瘦高乞丐挥去拳头。 拳头正要落到瘦高乞丐脸上的时候,铜子身后的汉子将她手腕紧紧握住,提到眼前。 汉子长得豹头环眼,面目可憎。 瘦高的乞丐走到汉子身旁,露出狡诈阴险的目光:“猛二哥,就是她,就是她整日背地里说你坏话。” “喂!三伢子,你胡说八道什么!谁说他坏话了!我连他是谁都不知!”铜子不明所以地被提起,不明所以地挣扎着。 “闭嘴!”猛二哥朝铜子吼道。 一阵异味随着唾沫喷到铜子的脸上,也随之传入她的鼻腔。 铜子只觉得自己的耳朵发聋振聩,异味使肚子翻江倒海。 她紧紧捂住嘴巴,尽量让刚吃进去的包子不吐出来。 猛二哥狠狠地将铜子砸在雪地上。她怀里的两个包子也随之掉下,滚落在地。 三伢子趾高气扬地看着被摔在地上的铜子。 铜子气恼,她竟然被陷害了!!! 她在雪地上偷偷捏了两个雪球,使计引开他们的注意力,然后将手中的雪球一个砸向三伢子,一个砸向猛二哥。 三伢子吃下一记雪球,不受力,倒在地上。猛二哥却纹丝不动。 一个小小的雪球于他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猛二哥一步一步地朝铜子走去。 铜子本想将散落在地上的包子捡回来再逃跑,可猛二哥一个步子等于她三个步子,还没来得及捡,又被他提起来。 “你这小不点,竟敢说咱的坏话!明年的今日,就是你的祭日!” “住……住手!” 猛二哥抡起拳头,正准备往铜子脸上砸去,被一个细软胆怯的声音给叫停了。 猛二哥寻声望去。拐角处,站着一个用破旧不堪的衣裳,里三层外三层,紧紧裹着的女子。 女子气势汹汹地道:“看……看,看什么看!没,没听见我,我让你住……手么!” 她手里拿着木棍,瑟瑟发抖。她的头发随意绑着,清秀的小脸上,半边的黑痣甚是吓人。 猛二哥和三伢子见到她,不由得大惊失色。猛二哥更是忘记算账,将铜子扔到地上,嘴里喊着“妖女冤魂”四字,和三伢子一起跑出花巷。 浛沙见坏人已跑,不顾害怕,扔掉木棍,将散落在地的两个包子捡起,拿到铜子面前。 她目光躲闪,局促不安,见铜子眼里露出恐惧,便知她对自己的看法,也与他人一般。 是的,天不怕地不怕的铜子,也曾害怕浛沙。 浛沙无言,将包子放到铜子面前后,急匆匆地跑开了。 那是铜子第一次与浛沙碰面。她嫌弃地看着雪地上的包子,没有伸手去捡,就起身离开。 铜子走后不久,浛沙回来了。她看着风雪中已经僵硬的包子,默默地拿起来,揣在怀里,离开花巷。 第二日。 铜子从一间破败不堪的小房子里走出来,看见一只长毛大黄狗,正叼着一个老旧的篮子坐在门口。 她没有理会大黄狗,径直地往外走去。 大黄狗追上铜子,用头顶了顶她的大腿,似乎是在告诉她,篮子里的东西是给她的。 铜子停下脚步,接过篮子,打开盖在上面被洗得发白的补丁素布。两个热乎的包子,郝然出现在她眼前。 铜子抬头,巡视着周围,一个匆忙离开的背影映入她的眼底。 大黄狗朝她吠了两声,似乎是在催她快点拿走包子,它好拿篮子回去复命。 铜子的目光回到大黄狗身上,还看见他身上挂着一张破白布,上面用炭灰歪歪扭扭地写了一句话:包子干净,可安心拿去。 大黄狗继续朝铜子吠叫。 铜子思忖,将篮子里的包子拿出,然后把篮子扔回给大黄狗,转身走出巷子。 大黄狗叼着篮子,走到躲在阴处的浛沙身边。 浛沙蹲下,温柔地抚摸着她唯一的伙伴:“做的真好,咱们回去吧。” 大黄狗朝她吠了两声,叼着篮子,摇着尾巴,紧紧跟在浛沙身后。 凌国篇:羁绊的伊始 凌国,凊镇。 雪窑冰天,鹅雪飘飘。 浛沙就是出生在这样一个雪域小镇上。她的父母,是凊镇小有名气的大夫。 夫妇俩,育有一子三女。 浛沙出生时,面带异相,差点导致生产的母亲难产而死。所以,她在家中并不受父母兄长与姐姐的待见。 平日,更是不能随意出现在开在家中的医馆。只能待在后院煮药打杂,或是到山上采摘药材。 总之,粗活累活皆由浛沙一人做完。 她就是在这么一个爹不疼娘不爱,被镇上百姓皆视为不详的环境里成长。 那时,一旦谁家东西不见,或者谁家倒霉,浛沙的父母就会受到一众的抱怨与辱骂。 她的父母除了赔礼道歉外,别无他法。 送走来前来抱怨的客人,迎接浛沙的,是父亲的一顿暴打和一天的断食。 父亲的残虐,母亲的冷言冷语,兄长与长姐的嘲笑,凊镇百姓的唾弃,让浛沙卑微地活着。 随着浛沙一天一天的长大,不详似乎被验证。她的家人相继生了重病离开人世,就连家中唯一给予她关爱的妹妹,也在所难免。 后来,镇子相继出现莫名死去的百姓。他们被吸掉精血,成了一个个人形冰雕。 自那起,凊镇开始变得人心惶惶。百姓对浛沙的厌恶,更上一层。 镇上接二连三奇怪的命案,让镇长不得不请来一位德高望重的道长。 道长与徒弟一番查究后,寻到藏在浛沙家中的雪妖······ 雪妖一死,浛沙在所难逃。 知道原因的百姓,纷纷向镇长请愿,请求将招来不详的浛沙赐死。 好在道长心善,救了浛沙一命、 浛沙被救下后,在镇外避去风头,才蒙着脸回到医馆。 自浛沙离开,医馆就被一些乞丐给霸占了。 为了让乞丐离开,浛沙使出计谋,将他们吓跑。 自此,医馆成为凊镇百姓不敢靠近的地方。浛沙也成为凊镇百姓眼里的妖怪怨魂。 浛沙为了不引来麻烦,平日除了到山上觅食外,大多数,都躲在家中,即便是外出,也将脸裹得紧紧的,从医馆后门悄悄溜出。 大黄是一只雪域狗,毛厚长且大只,性格温顺且听话。 它是浛沙走在回家路上捡到的,见它通体黄毛,故取名大黄。 大黄是浛沙认识铜子之前,唯一的朋友。 在浛沙的精心照顾下,大黄茁壮成长。 为了改善日子,浛沙决定到山里摘些草药,让大黄提到街上去卖。自然,收成是惨淡的,甚至有时候铜板没收到,辛苦采摘的药就没了。 好在大黄渐渐地懂得通人性,识人心。它知道铜板于浛沙的意义,当有人想不给银子就将药拿走的时候,大黄会奋力将那人紧紧咬住。 当然,被猛打一顿,是必不可少。 每次大黄伤痕累累地回到医馆,浛沙都会满眼心疼地给它上药。大黄知道,浛沙是替它抱不平,替它伤心。每到这种时候,大黄都会伸出舌头,带着安慰,温柔地舔着浛沙的手背。 所幸,镇上的百姓大多不是贪小便宜之人。他们见药材新鲜便宜,有需要时,才扔下铜板,将药拿走。 他们不知,大黄其实是在替浛沙卖药。 慢慢地,浛沙有了微薄的收入。她开始让大黄到街上买些吃食,在伙食上有了些许改善。 一日,浛沙从山上采药回来路过花巷,看见被欺负的铜子。 鬼使神差地,她跑去制止了欺人的恶人。 浛沙以为,她阻止他们,迎接她的,会是一顿猛揍。值得庆幸的是,恶人害怕她,被吓跑了。 浛沙第一次觉得这丑陋的容貌是有作用的。不过,不单单是那两个恶人,还有铜子,也害怕她。 她不恼,这很正常,她已经习惯了······ 浛沙捡起包子,拿到铜子面前。 果不其然,铜子嫌弃浛沙,把她的吃食给“弄脏”。臭着脸离开了。 看着僵硬的包子,浛沙舍不得就此丢弃。她将那两个包子拿回医馆…… 第二日,浛沙让大黄买了两个新的包子,给铜子送去。就当昨日的包子,是借的。 她虽不富足,但也不喜欠他人之物。 这日,浛沙与往常一样,从山上采药回来路过花巷。凑巧的是,她再次遇见铜子。 铜子趴在雪地上,一动不动。 浛沙停下脚步,小心翼翼地走过去。 她看见洁白的雪地上,被几滴鲜血染得嫣红,犹如一朵朵在冬日里绽放的傲然红梅。 浛沙的心咯噔一跳,生出不好的预感。她走近蹲下,轻柔地将铜子身体翻转过来。 乌青的小脸,嘴角边的血迹,映入浛沙的眼帘······ 茫茫飘雪,浛沙蒙着脸背着受伤晕过去的铜子,疾走在雪白的街道上,回到医馆门前。 四下无人,她眼疾手快地打开门,钻进屋里。 医馆久未开张营业,里面早已陈旧不堪,好在浛沙是个勤奋的人,将寒酸破旧的医馆弄得干净整洁。 医馆虽不营业,但药箱里还留着一些金创药丸之类的药,加上浛沙平日到山里采摘的,不是补药,就是止疼祛瘀、驱寒祛风的药草。于铜子,刚好用得上。 ······ 铜子醒来的时候,正躺在一张古旧的木床上。 木床上铺着一张破旧的褥子,她的身上,盖着一张又大又重又厚的补丁旧棉被。 她环视着四周,不算大的房间里,除了躺着的木床,还有一张摆在床边老旧的凳子,和一张老旧的桌子,以及角落里一个掉漆的木箱。 地面上,放着一个装着黑炭的火篓子。炭星子在篓子里,偶尔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里面的黑炭,已被烧得差不多。 铜子不知自己在床上躺了多少日,只记得在街上讨生活的那一日,天格外的冷,街上没什么行人。 她冷得慌,没站多久,便佝偻着身子,回到花巷。 刚进巷子,铜子就被三伢子和猛二哥给拦住。 逃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她被猛二哥狠狠地揍一顿后,便不省人事。 老旧的房门被推开,随着 “咯吱”的声音,铜子的思绪被拉回来,探头进来的是大黄。它见铜子坐在床上,立马转身朝身后吠叫三声。 浛沙知道铜子醒了,就不好再进去。她拿来竹篮,将白粥和药摆放好后,让大黄叼着篮子走进去。 日复一日,铜子的身体已恢复得差不多。自她醒来,一直都是大黄给她递送药物吃食,以及木炭。 铜子知道,大黄是养在浛沙的身边,可她有伤在身,所谓的骨气,要往一边放一放。 铜子认为,世界上最珍贵的东西除了铜板,便是生命。无论发生什么,她都不会拿生命开玩笑,更何况是好不容易捡回来的命。 这日,铜子下床,走到了屋外,在铺着白雪、空落落的小院子里慢慢地活动着身体。 浛沙从山上拾回松针叶和摘了草药。她放好草药,准备将松针叶拿去柴房。路过后院时,恰巧与活动身体的铜子打了照面。 两人无声地对视一眼,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转身躲起来。 浛沙坐在正厅的台阶上。她让大黄确认铜子回房后,才将松针叶拿去柴房。 平日里,浛沙很少用到柴房,因为铜子受伤,不仅将房间腾出给她,还从家里翻出一些能当得到钱的物品,拿去当铺换了黑炭和大米。 浛沙知道,她这样做未必会得到一句感谢。只是,她不忍心见到一条生命就这样消失,她到现在还记得妹妹离开人世的前一刻,是多么的无能为力。 凌国篇:令人温暖的冬日阳光 自铜子能下床活动以来,她唯一想的,就是离开医馆,回到花巷。 这日,雪停了,太阳划开厚云冒了出来。温煦的阳光,照在白茫茫的雪地上,给予凊镇难得可贵的温暖。 铜子悄咪咪地打开房间的门。她一边小心翼翼地踱步走着,一边仔细留意着周围,生怕与浛沙打个碰面。 所幸医馆不大,铜子放眼望去,未曾见到浛沙的身影,就连大黄也不曾碰到。 她安心地大呼一口气,放下戒备,大摇大摆地向医馆门口走去。 要到医馆的大门,必须经过前厅。 铜子走进空旷的前厅,里面除却几个药柜,地面上还整齐地叠放着带有补丁的薄被,以及一个破旧的炭盆。炭盆里,装着的不是炭灰,而是烧剩的枝丫。 铜子不小心瞄到地面上的薄被炭盆。她停下脚步,走了过去,双眸平静地看着地面上的东西。垂立的手,慢慢握成拳头。 她不知在那站了多久…… 最后,铜子咬唇,转身离去······ 浛沙见家中的米炭所剩不多,值钱的东西已全部拿去当换。 这日一大早,她就与大黄到山里采摘草药。她冒着险,蒙着脸充当哑巴,到大医馆里找掌柜卖药。 大医馆的掌柜见浛沙带来的药不仅新鲜,还便宜,很开心的将药材全部买下。 拿到钱的浛沙,买了米,买了黑炭,还破例买了几个肉包子,急匆匆地回到医馆。 浛沙回到医馆,就给铜子煮好粥,并轻悄悄地拿到房门前放好。 她站在门前,深吸一口气,快速地敲了几下破旧的木门,匆匆地跑开。 “咯吱”,房间的门被打开,探头出来的铜子,一眼就看见那一道急忙离去的背影。 她将目光转移至地面。 地面上放着一个竹篮子,上面盖着被洗得发白的补丁旧布。 铜子蹲在门槛后,掀开布子,里面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白粥和两个香气四溢的肉包子。 她无言地看着篮子里的食物,将布子盖上,拿起篮子走出房间。 前厅里,浛沙和大黄拿着珍贵的肉包,享受着这难得的美食。 铜子气势汹汹地走进来,将篮子狠狠地摔在地面。 篮子里的粥,如白玉般晶莹剔透的米粒,洒在地面上,浸湿了那陈旧的素布。香味扑鼻的肉包子,也滚落到浛沙脚边。 浛沙看着洒掉的白粥,眼里满是心疼。她放下手中的包子,将掉出来的肉包放好。把散发着米香味的白粥,一点点地用手舀起,放到发黄陈旧的碗里。 还好,碗没有烂。 大黄朝铜子吠叫几声,似乎是在责怪她,不仅糟蹋了珍贵难得的食物,还糟蹋了浛沙的一片真心。 铜子见浛沙没有责怪她,反而是专心致志地将粥捡回碗里,不免有些心虚。 她装出问心无愧的样子,道:“你这个妖女,少在这里惺惺作态!” 浛沙将地面上的粥舀得差不多,剩下的,让大黄给舔干净了。 她抬头,语气平和地道:“看来你已经恢复得不错,可再怎么生气,也不该拿食物来发泄,你也知道,大米于我们这样的人,是何其的珍贵。” “开什么玩笑!别拿小爷同你来比!你明明已经被杀死!怎么会出现在这!小心小爷我将这消息告诉镇上所有人!”铜子咄咄逼人地道。 浛沙将粥端起。渗人的模样,两侧的脸颊格外通红,上面还有几道显而易见的血痕子。 她一脸平静地道:“你要说,我也拦不动你。” 铜子觉得自己是一巴掌打在棉花上,甚是可笑。 她三步做两步地走到前厅将门打开,转头望向浛沙,看见她头也不回地朝后院的柴房走去。 铜子吃瘪,气冲冲地将门关上,随着浛沙的脚步,走去柴房。 “你到底几个意思!”一到柴房,铜子叉腰质问道。 浛沙被突然出现的铜子给吓了一跳,一脸疑问的看着她。 铜子清清嗓子,显得有些不自在:“我······我问你,你救我是几个意思?!” 浛沙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笑容挤到她脸上的血痕,撕裂般的疼痛,让她不由地倒吸一口冷气。 浛沙轻轻地摸着脸颊,待痛感消散些,道:“救人,还需理由?” “不然呢!小爷我才不信你大发善心!你!是不是要吃了小爷!”铜子打量着浛沙。 浛沙捂着脸,克制着笑意。她道:“求求你,不要再逗我笑了好吗,我是人,怎会吃你?” 铜子不以为然,双手环胸:“镇上的人都说你是妖女,之前的雪妖就是被你藏在家中,指不定你是个养妖的坏女人。” 浛沙摇摇头:“我连大黄都是勉强地养着,何来能力养妖?上次不过是凑巧罢了。” “既然是凑巧,那雪妖为何不吃你!?” 浛沙看着铜子,道:“我也想不通,指不定是见我长得难看,所以觉得我不好吃。不过~,回想起来倒是挺害怕的。” 铜子嗤声:“哼!骗谁呢!” 浛沙抿了抿嘴,温和道:“你不信,我也没办法,要走要留,由你决定,我不拦你。” 浛沙的态度,让铜子对她不由心生佩服。 她是究竟是怎样做到,在人人喊打喊杀的环境中,活得这般随性。 铜子看着放在灶台上的粥,生出一丝惭愧。她思忖了会儿,趁浛沙不注意,猝不及防地将它拿起,大口地喝了下去。 浛沙吃惊地看着喝完粥打饱嗝的铜子,一时间被惊得说不出话。 铜子将碗里的白米舔干净后,道:“看什么看!小爷喝自己的粥怎么了!有罪!?” 浛沙抬起手指着铜子手中的碗,呆滞道:“不……不是,那,那些粥脏了,还······还被我碰过了。” 她原本想将这些粥再煮一次拿给铜子,若是她再不喝,浛沙就决定将这碗粥和大黄分了吃。 铜子将碗放回灶面上:“所以呢,就不能喝了!” 浛沙摇摇头。 铜子嫌弃道:“下次多放些米,少放些水,真不知是吃米还是喝水!” 浛沙汗颜:“米·······太贵了,还是将就些吧。” 铜子乜了一眼浛沙,高傲的姿态下,唇角透出浅淡的笑意:“看不起谁呢,赚钱谁不会!你就等着我赚钱给你吧!” 说完,她转身大摇大摆地离开柴房。 铜子说的那些话,让浛沙顿住。 她看着柴房门口,脸上露出久违的笑容,眼泪不自觉地流了出来。 这一刻,她感觉不到血痕带来的痛楚,只觉得内心就如这冬日的太阳一样,在很寒冷中,被一丝温暖温柔地包裹着。 铜子离开柴房,脚步不由得加快,最后跑进房间。 她将门关上,倚在门后,嘴角不自觉地扬起。 她觉得奇怪。但是,她能感受到温暖。 被人照顾的温暖,让她想起很久以前,阿爹阿娘还在世的时候,那种备受关心疼爱的感觉,似乎就和现在这样差不多。 凌国篇:家 冬日的黑夜犹如一头邪恶的猛兽,总是快速地抵达,残暴地吞噬着白日。 夜晚的来临,驱散早上暖阳布下的暖意。 雪,随着深夜的到来,再次降临至极地小镇。 阳光后的风雪,是暴虐无道的,无情地搜刮着小镇的每个角落。 狂风呼呼,每家每户,点好炭火,安然地熟睡在温暖的被窝中。 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只能随着梦乡,掩埋在寒冷的冰雪下。 浛沙将家中能穿的衣衫全给套上,裹得像个大粽子。 空旷的前厅,被关得严严实实,门窗被风雪敲打着,吱吱作响。 冷冽的寒风不服输地从缝隙中挤进去,老旧的房子被无情地摧残着。 浛沙与大黄依偎在薄被里,小心地维护着唯一能给予他们温暖的来源,不停地往炭盆里加着柴火。 火光噼里啪啦地在炭盆中跳跃着,照在浛沙的脸上,将她的干裂起皮的脸,映得黑红黑红的。她怕大黄冷,也给它套了几件衣衫。 ······ 铜子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法入睡,她仰头看向紧闭的窗户,拢了拢被子,又将目光转移到地面上的炭篓子。 她起身,找来一条破布将炭篓子盖好,拿着被褥,走出房间。 前厅的门被一脚踹开,铜子带着寒霜走了进来。她想关门,奈何风雪太大,使出浑身解数也未能将门关上。 铜子转头,朝被突如其来的寒风吹得傻愣的一人一狗叫道:“愣着干嘛!还不赶快过来帮忙!” 浛沙闻声站起,和大黄走到门后。 在两人一狗的努力下,门关上了。 随着夜晚的深入,寒风愈发的猛烈。浛沙将前厅里的药柜分别推到门窗后,想以它们薄弱的力量,抵过这一宿的肆虐。 铜子将炭篓子放到地面,摊开薄被,将褥子铺在薄被上。又将炭篓子和炭盆放到褥子两侧,然后弄好被子,躺了下去。 她看着站在门边的浛沙和大黄:“你们是被吹傻了不成?还不睡觉!?” 浛沙和大黄相视一眼,带着迟疑走过去。她让大黄躺在中间,自己则小心翼翼地躺下来。 铜子努努嘴,无声地背对着浛沙,闭上眼。 浛沙看着铜子的背影,朝大黄露出一个温柔的笑容,抱着它安心地睡着了。 一夜无梦。 ······ 狗吠声、抱怨声、厚雪落地声,将还在熟睡的浛沙给吵醒了。 她揉了揉眼睛,看向门上的轩窗,带着暗沉的光芒,照射进来。 天,已经亮了。 外面是大黄和铜子的声音。 “整天装出一副可怜兮兮的样子,没想到竟是个懒货!” “汪汪汪~” “怎么?不准我骂她懒?这么晚都不起,还不准说她懒!?” “汪汪汪汪旺……” “哼!你不准我说,我偏要说!” …… 浛沙睡眼惺忪地打开门,被门外阶梯前厚厚的积雪给吓得清醒。 她绕过雪堆,来到大黄边上。 大黄坐在雪堆前,吐着舌头,仰头看向屋顶。 浛沙循着大黄的目光往上看去。 铜子正站在屋顶,清理着昨夜堆积下来的白雪。 残暴过后,是归来的宁静。 白雪飘飘,纷纷扬扬。 铜子插着腰,气喘吁吁对浛沙道:“你个懒虫,没想到竟会睡懒觉!累死小爷我了。” 浛沙不好意思地耸耸肩。 原来,她也可以和寻常人一样,睡上一个懒觉。 浛沙走进前厅,拿来一条素布,将脸裹好,准备顺着爬梯爬向屋顶。 铜子叫停她,喊道:“你上来干嘛!上面都被我清理得差不多了!少上来添麻烦!你还是到院后去清理那些破房子吧!” “可家里只有这把梯子,我拿进去了,等下你怎么下来?搬来搬去又浪费时间。” “这······”铜子一时语结。 浛沙笑了,朝屋顶的人喊道:“看来是要麻烦你,将所有屋顶的雪清理掉了。我就和大黄到山里摘些草药拿去卖,然后去买些工具回来,修缮一下这房子。” 这样的氛围,她似乎感觉到······有家了。 噼里啪啦地和铜子说了一大堆,浛沙兴高采烈地背着竹篓和大黄走出家门。 铜子郁结地看着偷摸出去的一人一狗,再看向身后的房子,真心觉得浛沙对她一点也不客气。 夜幕再次准时袭来。 活没干多少,又到了休息时间。 浛沙将摘到的草药卖了出去,也买到了工具,只是修缮工作要顺到第二日。 黑夜,前厅。 火光映衬,温暖着坐在周围的人与狗。 浛沙和铜子手里拿着馒头,兑着碗里水多过米的白粥,津津有味又各怀心思地吃了起来。 晚饭吃得差不多,浛沙鼓起勇气,嗫嚅地问铜子:“你······你准备,准备何时回,回花巷?” 铜子顿了顿,放下手中的碗与馒头,扫了扫嘴角,摆出一副唯我独尊的姿态,道:“怎么,你要赶小爷走!?哼!小爷才不随你的意,偏要留在这儿!” 火光下的浛沙,双眸发亮却是无光。可当她听到铜子说不离开医馆时,双眸瞬间有了光芒。 浛沙克制着内心的欢喜,小心翼翼地问道:“你?不害怕我了?” 害怕你?害怕你小爷昨晚就不会和你睡在一起了!傻不拉几。铜子不由得腹诽道。 她道:“小爷乃金身罗汉转世,才不怕你这种妖魔鬼怪。小爷倒是好奇,想要瞧瞧,你是如何作妖。” 浛沙噗嗤一笑,眼泪不自觉地从眼角流出,脸上挂着幸福的笑容。 铜子无措,问:“你······你哭什么!?” 大黄知道浛沙是喜极而泣,温柔地蹭了蹭她,表示它也替她感到开心。 浛沙摇摇头,轻轻抚摸着大黄,将泪水拂去,稍稍平复情绪,吸着鼻涕道:“我······我,我有家了呜呜呜······” 是的,一个真正意义的家,不会因为她的样貌,从而嫌弃她的家。 铜子顿时无语凝噎,她拿起比脸还要大的碗,低头小口地喝着即将见底的粥。 慢慢的,铜子弄出响亮的吮吸声。被遮盖住的脸,已是泪流满面。 是的,她想留在这里。 这里,有比花巷还要暖和的房子,有最好吃的饭和能与冰天雪地相抵的炽热。在这里,她不用害怕地盘被夺,不用害怕食物被抢。 自父母去世后,铜子第一次感受到真情实意的关爱,来自平等的关爱······ 浛沙抽泣地问道:“你也哭了吗?” 拿碗遮住脸蛋的铜子,许久才回答道:“少······少瞧不起我!谁,谁,谁向你一样!爱哭鬼!” 浛沙破涕而笑:“是啊,我是爱哭鬼,今晚,我们是不是不用睡前厅了?” “少问我主意!你的家,你自己做主!”铜子故作没好气道。 “我没问你主意,因为这里,也是你的家。” “······” “怎么不说话了?”浛沙关心地问道。 “······” “看来你是真的哭了。” “放屁!怎么可能!”是倔强强忍的语气。 “……呜呜呜呜呜······”终于,忍不住了。 铜子的哭声,填满了前厅。 凌国篇:行迹败露一 凌国,凊镇。 镇上某处,窜天的大火,无情地燃烧着,炙烤着极地小镇的黑夜。如飞絮般的雪,随着寒风,融于大火。 镇上的百姓纷纷围在大火的十步开外,他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带着惊恐和冷漠的眼神,看着冲天的火光。 面对熯天炽地的火焰,凊镇的百姓,毫无一人大喊救火。 他们似乎在默许着这片尽情燃烧的火焰, 铜子,你在哪? 我们的家,没了…… 浛沙姐姐,你是否还活着? 有你,无论在哪,都是家。 ······ 铜子自从与浛沙关系缓和后,决定开始合作赚钱。 他们每天早起到山上采药。下山后,铜子就带着大黄到大医馆找掌柜卖药。 久而久之,大医馆里的一些药材,就开始从铜子手中进货。 这日,冬日的太阳,难得地跑出来。 大医馆的掌柜将一吊铜钱递给铜子。 他堆积着肥肉的脸,油光满面,带着猥琐的笑容,道:“没想到你这小乞丐竟还懂得医术,不如你留在我这,有工钱,有吃住。” 铜子接过吊钱,想都没想,拒绝了:“不了,我自由惯了,何况你这地儿,困不了我。” 掌柜依旧是笑嘻嘻,他看着大黄:“这狗我见过,以前孤零零地叼着篮子在街上卖药,然后前些日子和一个蒙面哑巴来过。” 铜子将吊钱放好,背起篓子,道:“那是我伙计,以前我们分头行动,现在是合作共赢。” ...... 回到家的铜子,和浛沙围坐在炭盆边,恣意地喝着粥,吃着包子。 经过她们这这些天的努力,房子不仅得以修缮。连粥,也稠了不少。肉包子,也能吃上那么几顿。 浛沙和铜子坚信,只要一直努力,好日子就会离她们不远。 铜子将碗里的粥吃得干干净净,她咬着筷子,看着正慢条斯理喝着粥的浛沙,好奇心突然萌发于心间,她问道:“话说那日,你为何出手救我?” 浛沙嘴里含粥,一脸疑惑地看向铜子。 铜子露出嫌弃,道:“就是那日,我即将被那个什么......猛二哥揍的时候,你为什么救我?” 浛沙恍然,她将食物咽下,道:“我也不知为什么,或许是本能,也或许是看见你被欺负,让我想起我妹妹。” “你妹妹?” “嗯,她是家里唯一一个对我好,冲我笑,关心我的人。” “哼!说白了,你就是把我当成你妹妹的替身。”铜子双手环胸,不悦道。 浛沙摇头:“我妹妹是独一无二的,没人能替代她。你也是,这世上,只有你是这样的铜子,无人能取代。况且,我妹妹那么听话乖巧,你这么调皮捣蛋,怎么能做她的替身?” 说到后面,浛沙不由打趣。 铜子听到浛沙说她无可取代的时候,内心还是稍稍的感动了。可当她听到后面的话,兴头立马被扫光。 铜子气结,看着浛沙面前的包子,尖削的小脸,露出狡黠的笑容。 她趁浛沙稍不注意,一把将她面前的包子拿到手中,显摆道:“哈哈,被我抢到了,既然你说我调皮捣蛋,我不捣蛋一下,怎么对得起你的夸奖,你说是不是,浛沙姐!姐!” 浛沙诧然。这段时间,她未免也太幸福了。铜子不仅接纳她,还管她喊姐姐。 她噙着泪水,朝铜子露出一个无比快乐的笑容。 铜子有些不自在,就当作浛沙默许将这包子给她,张开嘴巴一口咬下去。 大黄不乐意,伸头朝铜子吠了几声。 铜子背对着大黄,用身体护着包子,手臂抵着大黄的狗脸,道:“叫什么叫!这是浛沙姐姐给我的!” 是啊,她有姐姐了,除了爹娘,还有姐姐。 大黄依旧表示不服,继续朝她吠叫。 铜子将手中的包子三口做两口地全放进嘴里,不忘对大黄炫耀一番。 大黄瞧见,吠叫得更厉害,想要扑倒铜子。 铜子眼疾手快地躲开,她站起来转身溜走。 大黄在铜子身后紧追不舍。 浛沙见状,往碗里舀了勺粥水,也站起来,跟在铜子和大黄身后,喊道:“快停下!铜子,小心别噎着,大黄,你别追了,我不饿,那包子就给铜子吧,她长身体呢……” “汪汪汪汪汪……” 转眼,两个多月过去,凌国依旧处在严冬中。 凊镇一角的小医馆里,被羁绊带来的温暖,填得满满当当。 雪原鸡的叫声,划破清晨的宁静。 天还微微亮,三伢子急匆匆地跑去叫醒了猛二哥。 自上次三伢子设计让猛二哥狠揍一顿铜子后,原本苦闷的心情,瞬间快活不少。 他本打算送走猛二哥,再回去好好地和晕过去的铜子算账。 打算将内心的怨恨,全部发泄出来。 可结果,不遂他意。 送走猛二哥,三伢子哼着小曲儿,回到花巷,铜子晕倒的地方。 现在回想起来,那是让他大跌双眼!明明已经晕过去,躺在地上的一动不动的铜子,就在他离开没多久,竟不见踪影了。 三伢子环视着周围,除了被白雪逐渐淡去的血迹,四周空无一人。 即便他找了半天,也未能将铜子找到。 三伢子急了!平日里,他总是受铜子欺负。是啊,被一个年纪小小的女娃欺负,是件多么丢脸的事情。就连别的乞丐也瞧不起他,甚至还抓弄他。 久而久之,三伢子将所有的怨恨,全部集在铜子一人身上。最后忍无可忍的他,使计找来猛二哥。 铜子消失后,三伢子不仅找遍整个凊镇,还日夜守在铜子在花巷的地盘边上。 可惜,等也是白等。 铜子的地盘被别的乞丐给占掉了,三伢子也未能将铜子等回。 慢慢地,三伢子开始放弃。 很多事情都是这样。 当你决定放弃时,契机就会偷偷地找上门。把握住了,便能促使你坚持下去。 当你决定改变自己时,就会有许多事出现,从而打乱你的计划。 一日,三伢子在街上闲逛,一个不小心,就看见和大黄一起去大医馆卖药回来的铜子。 当他看见铜子的那一刻,死气沉沉的双眼,一下子有了精神。 三伢子鬼祟地打量着铜子,感叹她现在的样子,让他竟一时认不出。 铜子的脸变得干净了,衣服虽然破旧,但胜在整洁。一双黑眸,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整个人显得神采奕奕,有了孩童该有的幸福模样。 三伢子窃喜,能被他抓见,算铜子倒霉。 他蹑手蹑脚地跟在铜子身后,决定将她的行踪住处摸清楚,然后再想法子找猛二哥帮他一把。 一路跟着铜子的三伢子,惊诧了。 他完全没有想到,铜子竟然走进浛沙以前的住处。 这一片,自发生雪妖事件以来,大部分镇民已经搬走,即便是路过,也会远远避开。 因害怕牵扯到冤魂的报复,故迟迟没对此地下手。 三伢子起初是害怕的,可怨恨还是将给他控制了,很快就把害怕取而代之。 他决定,守在附近,盯着铜子的一举一动。 三伢子找到一处遮风避雪的地方。他鼓足勇气,哆嗦了一宿,最终熬过黑夜,迎来第二日的早晨。 皇天不负有心人,不管好人和坏人。 一夜未眠的三伢子,嗦着鼻涕,抖着身体,看见和铜子一起出门,分不清是男是女的蒙脸人,以及一只毛茸茸的大黄狗。 他看着蒙脸人的背影,总觉得甚是熟悉,似是在哪有过一面之缘。 接连几日,三伢子发现,每日早晨,铜子必会和蒙脸人带着狗一起出门,然后在一定时间分头行动。 于是,他再次提起胆子,趁浛沙家里没人,偷摸进去,寻找些蛛丝马迹。 未进屋的三伢子,以为浛沙住过的地方,是阴森诡异。让他意想不到的是,里面不仅干净整洁,还充斥着生活气息,温馨且温暖。 眼前的情景,让三伢子对铜子的怨恨,变得更深一层。 他不服,不服铜子可以住在这么好的地方。即便这里是人人口中所传的诅咒之地…… 事实却不是如此。 他在这里连续呆了几日,也未曾见有异样,就连铜子,依旧是活力十足。 所以,这样的好日子,他怎会让铜子继续享受下去…… 凌国篇:行迹败露二 凌国,凊镇。 天际向天空卷起了一条暗淡的白边,雪原鸡叫醒熟睡中的人,厨房亮起火光,烟突开始冒出袅娜朦胧的烟雾。 浛沙三人照常早起,带好午食,循着微蒙的光亮,在飘雪中,向死火山群出发。 走到山脚,天刚好亮。 凌国常年寒冬,死火山群的山脚与山顶,永久地被冰雪覆盖。山腰处,因有温泉滋养,倒是因地生长着各种草药与果子。雪国的动物,便是在这,赖以生存。 浛沙自懂事起,就开始在这死火山群的山腰里探索着未知。直至今日,那已然成为她的乐园。甚至许多奇珍草药,都能被她找到。 又是一天的丰收,勤劳的人们,通过辛勤的劳动,开拓着幸福的未来。 与往常一样,下了山的浛沙先回家做饭,铜子和大黄带着草药拿去卖。 现在的铜子,有了新的目标。以成为一个拥有银子的小富婆,努力奋进。 她兴致冲冲地和大黄来到大医馆,将药放到掌柜的面前,道:“老规矩,验货!” 站在柜台里的掌柜,有些反常。他瞄一眼篓子里的草药,冷笑一声,摇摇头,继续算着他手中的帐。 掌柜的行为让铜子感到疑惑。 要是放在平日,她一进来,掌柜不管多忙,都会放下手中的活计,上来迎接她。毕竟这些便宜新鲜的药材,替他省下不少成本,增加不少利润。 铜子将篓子提到柜台上,往掌柜面前送:“掌柜的,验货了。” 掌柜放下手中的小篆毛笔,一改平日热情,对铜子淡道:“从今往后,咱们这就不再与你做生意了。” 铜子讶异:“为什么!好好的,怎么就不做了!?这么便宜新鲜的药材,满大街,你去哪找?” 掌柜甩袖,睨眼道“是不好找,但也不能和妖女沆瀣一气,往自己这招来不详!” “什么?妖女?这镇子哪来的妖女?”铜子心中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 掌柜拿起笔,拨弄着算盘,道:“你少在这里装糊涂,有人瞧见你每天和那妖女浛沙待在一起,还同她到山里采药。” “谁!是谁说的!?”铜子质问道。 “你管是谁说,反正就有人瞧见。” “那意思是你并没有亲眼瞧见,这~你也信?” “信总好过不信!那东西晦气,我连听都不想听,更何况是亲眼证实。” “那你不觉得,从一个人嘴里去评判他人,是毫无说服力的吗?”铜子问。 掌柜轻蔑一笑,道:“一两个还好,全镇子的人都说她是妖女,这不就是说服力了?” “那不过是讹传,真相并不是如此!” “开什么玩笑,这分明是亲眼所瞧的事情!小姑娘,你莫要被妖女给迷惑了,小心到后面,死得莫名其妙。你瞧瞧,连道长都奈何不了她。要不?你留下来,掌柜我不嫌弃你在妖女身边待过。” 掌柜肥肉横飞的脸,露出一个下流无耻的笑容。他色眯眯地打量着铜子,并朝她伸出肥厚粗短的手,想趁机揩油一把。 铜子偏头,拿着篓子往后退几步,道:“哼!小爷我才不稀罕!” 掌柜从柜台走出,朝铜子缓缓走去:“小娃子,你还年轻,很多事你不懂。话,是不能说得太满。世道艰难,留在这,至少还能吃饱穿暖。”随即他又自言自语道:“这小娃,好好养上几年,必能出落得亭亭玉立。” 铜子背起篓子:“多艰难小爷都能活下去!待在你这头猪身边,小爷还不如去死!” “什么!”掌柜恼怒,被肥肉挤兑着的小眼,狠狠地瞪着铜子。 铜子一看掌柜生气,刚刚受的气一下子烟消云散。她朝掌柜做了一个鬼脸,道:“没听清?小爷我骂你是猪啊!” 掌柜平生最讨厌别人拿他的身材说事。他再也顾不得其他,拖着笨拙的身体朝铜子扑去。 大黄自然不会允许别人欺负铜子,虽然他们平日里总是吵架。 它一个飞扑,咬住掌柜肥大的屁股。 掌柜吃疼,摔在地上,差点砸到了大黄。 大黄灵敏,躲开了他,还将他的外衣咬掉。 铜子幸灾乐祸地为大黄叫好,看着摔在地上的掌柜,概叹道:“看来,当猪也不是那么差嘛,至少肥肉还能御寒,哈哈哈哈哈哈。” 铜子和大黄趁掌柜叫来的人还没出现,一前一后地跑出大医馆。 天色、欲晚。 等待铜子归家的浛沙,见她气喘吁吁地跑进来。篓子里,依旧堆积着满满的草药。 浛沙关心地问:“怎么跑得这么急?” 铜子答非所问:“浛沙姐姐,咱们快逃!你还活着并回来的消息,被三伢子和猛二哥给泄露了!” 浛沙惊讶:“好好地,他们两个怎么会发现?” 铜子摇头:“我也不知,总之咱们快走!” ...... 事情的真相,要从铜子和大黄逃出大医馆之后说起。 逃出医馆的一人一狗,落寞地走在回家的路上,担忧着未来的日子。 渐渐地,铜子感受到街边许多镇民,向她投来鄙弃的目光。 她不解,却在一瞬间又明白了什么…… 她体会到浛沙,在这种目光下的感受…… 铜子低下头,加快脚步,就当是对异样目光的视而不见。 耳边,是镇民的唏嘘声。 “好好的孩子,就被那妖女给玷辱了。” “你这人,心肠未免也太好了!一个乞丐而已,就当做是狼狈为奸。” “亏我以前还给她施舍铜板,真是好心被当作驴肝肺,跑去和妖女一起害我们!” “······” 有几个关心地对铜子喊道:“好孩子,快回来!别再去找那妖女了!” “是啊,乖乖地回你的花巷,指不定我们大人不记小人过,心情好的时候,多施舍几个铜板给你!” 当然,要抄家伙的人也不少。 “说那些废话作何!上次让妖女活了下来,这次绝不能放过她!” “没错,杀妖女!” “······” 铜子震惊地听着他们所说的话……直到他们附和要将浛沙杀死,才惊恐地跑起来。 跑在回家的路上,铜子不经意地瞄到站在路边的三伢子和猛二哥。 他们的脸上,挂着满满的得意。 铜子听到三伢子在她身后大喊:“你的好日子,到~头~了!” 三伢子自喜的声音,让铜子恍然大悟。 可怎会如此呢? 她们,分明一直都藏得好好的。 铜子不知,这段时间,她和浛沙一直被三伢子跟踪监视。今日一早,三伢子就带着猛二哥守在她们的屋外,准备来个出其不意。 当猛二哥看见蒙着脸的浛沙时,他犹豫了。 于是两人决定,跟在铜子她们身后,对蒙脸人进行各种研究猜想。 他们绞尽脑汁。突然,猛二哥灵光一闪,发现蒙脸人的背影,像极上次以为是冤魂的浛沙。 随即,三伢子想出一计。不管是真是假,只要能让铜子痛苦,他内心就格外舒爽。 精神上的折磨,远比肉体上的折磨,来得更致命。 三伢子和猛二哥很快将连带着铜子,把妖女浛沙还活着,并偷偷跑回凊镇的消息放了出去。 自然,不忘火上浇油一把。 一传十,十传百,消息很快地传遍整个凊镇。各街街长,纷纷集聚到镇长家中,商量对策。 夜幕笼罩,寒夜来袭,飘雪纷扬。 镇长带着几个镇上的强丁,手持火把,提着火油,气焰汹汹地来到旧医馆门前。 他们将火油洒在屋外,泼向屋内。确定浛沙在屋子里后,毫不犹豫地点燃火油,朝内院扔去火把。 火,沿着火油,腾地一下燃起来,以迅猛之势,侵蚀着老旧的房子。 浛沙和铜子正准备离开,却被滔滔的大火给逼了回去,困于熊熊的火海中。 令人窒息的烟味,从四面八方向两人一狗袭来。他们捂着嘴巴,剧烈地咳了起来。 铜子环顾着四周,拉着浛沙往火势较小的后院跑去。 她们躲避着凶猛的大火,来到后院将门打开。 守在门外十步开外的壮丁,朝她们做了个凶狠的表情,将浛沙和铜子给吓了回去。 猛烈的大火,很快将她们逼得寸步难行。 铜子紧紧拉着浛沙的手,努力让自己镇静下来。 她想了半天,仅能想到一个法子。 她道:“浛沙姐姐,外面的火势还足以让我们离开,等下我假扮成你,把外面的人引走,然后你趁机和大黄逃出去。” 浛沙拒绝铜子的提议:“不行!要是被他们抓住,你会被他们打死的。” 铜子道:“不会的,你相信我,我一定会甩开他们!浛沙姐姐,眼下只能这样。现在不逃,我们真的就要被活活烧死了!郊外火山群,每天上山的地方,我们在那碰面。” 铜子将脸抹黑,脱下外衫,撕下一条长布将脸裹住,找了可以护身的东西,甩开浛沙的手,跑了出去,机敏地将门外的壮丁引走。 浛沙除了担忧只有担忧。她透着门隙,确认门外无人后,才和大黄从火海中跳出,带着仓皇,掩于黑夜中。 凌国篇:半夜扰神 凌国,凊镇。 死火山群中的一座火山山洞里,燏炎被隐约传来的抽泣声给吵得无法安心入睡。 他烦躁地坐起,甩了甩手。 挂在岩壁上的火烛“倏”地亮了起来,伸手不见五指的山洞里,瞬间被温暖的烛光给浸满了。 山洞的内部,犹如一个朴素的房间,淡雅整洁。东西不多,足一人够用。 燏炎深深地打了个哈欠。仔细听着抽泣声,陷入沉思。 须臾间,他消失在山洞中。 漆黑寂静的山谷,抽泣声幽幽荡荡。 燏炎从手心祭出一把火焰,出现在抽泣声的源头。 浛沙被突然冒出来的火光给吓了一跳。她以为,是镇子上的人追来。抬头一看,是位长身玉立的翩翩公子。 燏炎飘在浛沙面前,齐腰的乌发随意落下。他身着交领素色束腰长衫,脚踩乌靴。俊逸洒脱,清雅绝尘。 浛沙被他俊雅的外表给吸引住了,她凝滞地看着燏炎,悠悠地飘来一句:“啊~,鬼啊~。” 燏炎汗颜,道:“我不是鬼。”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卷缩坐在树底下,因寒冷而颤抖的浛沙。飘忽而过的白雪,在她全是补丁的衣衫上,留了下来。 透过火光,是浛沙黑红斑驳,带着泪痕的哭脸。交握在胸前的双手,又红又肿。新旧裂痕,溢着丝丝血迹······ 整个人看起来,要多丑有多丑,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浛沙没有将燏炎的解释听进去,她想起小时候一位好心的阿婆对她说过的话。说这鬼怪呀,最喜欢大晚上打扮得人模狗样地出来觅食。 想起这些,浛沙立马向燏炎求饶道:“求······求,求你别吃我!鬼,鬼大人,我······我,我的肉,不好吃!” 燏炎青筋微露,语气稍冲,道:“我不是鬼!你有见过这么帅气的鬼吗!?” 浛沙瑟瑟发抖,问:“不是鬼,那······那你是什么?虽说长得的确好看,可大晚上的,黑发~白衫地飘着,怪吓人的。” “那还不是因为你!大晚上的在这里哭得这么阴森,吵得我无法入睡!”说到这,燏炎就来气,这半夜扰神,是个几个意思!? 他本可以将声音隐去,不知为何,还是想下来瞧瞧。 浛沙被燏炎这么一抱怨,止住的泪又流了出来。她紧紧抱着身后的树干,嘴里喃着:“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燏炎被浛沙的哭声扰得实在心烦。他没好气地朝她道:“行了行了,别哭了!” 浛沙见燏炎不耐烦,马上停止哭泣。她抽吸着鼻子,一双眸子,在火光下闪闪发亮。 浛沙翼翼小心地问:“你~,还没回答我,你到底是谁。” “哼!我怕我说出来吓着你。”燏炎冷笑道。 “那,你果然还是鬼咯~” “不是!都说了,不是!不是!!不是!!!”燏炎朝浛沙吼道。 待心情稍加得以平复,燏炎整理了一下衣领子,摆出一副骄傲的姿态:“我!便是你们口中经常说的—神仙!” 燏炎以为,‘神仙’二字一出,浛沙会双眼冒星,立刻崇拜地跪在他面前。 可谁知她只是敷衍地应了一声:“哦~。” 燏炎感到意外,十分受挫。 这现实,怎么就这么残酷! 他难为情地问道:“你~,怎么不吃惊!?我可是神仙,活脱脱的神仙!” 浛沙低眸,沮丧道:“神仙有用的话,我现在也不至于过得那么辛苦。”随后,她抬眸,神情颓然地问道:“你灵验吗?我求你保佑,你真能保佑我吗?” “呃······”燏炎被问住了。 今晚是怎么了,明明是他被吵醒前来查明究竟,面子怎么就一直被拂呢!? 燏炎故作淡定地清咳几声,道:“这个自然不会,每个神仙各司其职,你有什么愿望,就去求能实现你愿望的那位神仙。可能时间会久些,毕竟他们业务繁重。” “说白了,就是保佑不了我呗。”浛沙消沉道。 “……”燏炎无言以对。 为了保住作为神仙仅剩的尊严与神秘,燏炎道:“我不是说得很明白了吗,神仙各司其职,所以你求我也没用。好了!你也不必纠结于此,还是快点回家为好!” 浛沙双手抱膝,将头埋了进去,肩膀随着无力的声音,一抽一抽。 她道:“家?我已经没有家了,无处可回。” ······ 火山山腰处,浸透着烛光的山洞,空空如也。 两道细长的身影,一前一后地从洞口往深处走去。 浛沙跟在燏炎身后,惊奇地环顾着四周。她惊叹道:“没想到!这里居然能住人!” 燏炎走在前面,对浛沙的话表示不赞同,他纠正道:“不对!这里是住神仙的地方,怎么能说是住人!你们凡人要是没有我的帮助,在这待上一宿,不出意外!第二日,马上与阎王爷见面。” “是是是,您说得是。”浛沙赶忙附和,道:“谢谢大神您,大发慈悲地收留我。” “不用不用!作为神仙,必须每时每刻心怀一颗慈悲之心。”燏炎自满地朝浛沙摆摆手。 在山谷,当浛沙说出自己无家可归的时候,燏炎莫名地同情起了她。随后,身体不受脑袋控制地将浛沙带回了他的住处。 燏炎作为这一座火山的山神,在这里度过漫长的岁月。 算来,应该也有将近十万年了。 这里,一直是座死火山。从周围全是邻居,变成只剩他孤零零一神,独自守着这一片死火山群。 燏炎不知留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天界也迟迟未下调令。周围的邻居们调走的调走,离开的离开,羽化的羽化,为各种事情英年早逝的也不少。 唯独剩下胆小的他,没有调令不敢离开。茫然且平凡的在这里无所事事地度过每一天。 “诶呀!” “怎么了!?”燏炎的思绪,被浛沙的惊喊声拉回。 “我还有个妹妹,说好的在刚才的地方碰面。”浛沙懊恼,她竟将这么重要的事情给忘了。 燏炎难以置信,道:“你还有妹妹!?你不是无家可归吗!?怎么还有个妹妹!?” 这下他家成了什么?孤儿收容所? 慈悲也要有个限度,毫无节制的慈悲,只会害人! 浛沙认真地解释道:“谁说无家可归的人,就不能有亲人了?” “······” 这话,说得没错。 浛沙抽了抽鼻子:“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我妹妹了。” 是的,只剩下铜子了。 大黄在他们逃跑的时候,为了保护她,舍命拦住追人。 所以,她才能连滚带爬地,寻着记忆,摸黑找到她们约定的地方。 浛沙一想到这,好不容易平复下来的心情,又变得激动起来。 现在,她只能在心中祈祷,保佑铜子能平安脱身,安全地来到她们约定的地方。 燏炎看着浛沙欲哭的模样,心想自己刚才的话,是不是伤害到她。 他急忙地转移浛沙的注意力,道:“你······你别哭,别哭啊!你妹妹大概什么时候到这儿?” 浛沙摇头。她双手捂脸,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流。 燏炎一瞧,立马变得手足无措。他一个堂堂八尺男儿,活了将近十万年,第一次遇到姑娘在他面前哭了这么多次。 燏炎急道:“怎······怎,怎么就又哭了?不······不是说了不许哭吗!?喂!都说了,让你别哭!” 浛沙一哭,燏炎烦躁。 可她的泪水根本就止不住。最后,扯开嗓子,大哭了起来。 浛沙实在是太担心铜子,实在是太害怕铜子会离开她。同时,一想到大黄因她而死,内心又无比愧疚。 燏炎手忙脚乱地看着哭得撕心裂肺的浛沙,即焦躁,又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他究竟是做了什么错事!大晚上的,送来一个爱哭鬼。 实在是造~孽~啊~! 凌国篇:孤单并不灿烂的神 凌国,凊镇。 火山山洞里,传来一阵阵没见过世面的赞叹声。 “哇!浛沙姐姐,这是火烛吗!?” “浛沙姐姐你瞧!这是桌子和凳子,坐着真舒服!” “浛沙姐姐,宝物!宝物!” “这床~,一定睡得很舒服吧!” “喂!不许碰我的床!” 燏炎扯住铜子的后领子,往后一拉,站在床边,护住了不容他人沾染的地盘。 铜子踉跄,猛地坐在地面。还好,她穿得多,不怎么疼。 她摸着屁股,扭头高傲道:“嘁!谁稀罕!” 燏炎双手环胸,饶有意味地看着铜子:“你确定!?你的眼睛~,在看哪儿?” 铜子心虚,将目光从燏炎身后的石床移开,不再说话。 浛沙将铜子扶起,关心地问道:“疼吗?” 铜子摇头。 “看她皮糙肉厚的模样,该关心的是地面,而不是她。”燏炎单手支头,侧躺在床上,戏谑道。 铜子一听,立马来气。 她挽起袖子,打算与燏炎来个死斗。 浛沙将铜子拦住,道:“铜子,不许无礼。” 浛沙发话,铜子只好听从。她不甘心地努了努嘴,狠狠地瞪了一眼燏炎。 在床上的燏炎得意地朝铜子做了个鬼脸,然后枕着双手,哼着小曲儿,平躺而下。 前几日。 浛沙因为铜子的安危,哭得稀里哗啦。 无措的燏炎,为了让她停止哭泣,和她回到与铜子碰面的地方。 燏炎原打算让浛沙独自留下。可莫名的瞎操心,致使他也留了下来。 浛沙泪目,深受感动。 燏炎认为,浛沙是上天派来折磨他的。想他为神以来,克忠职守,在这小得可怜的职位上,兢兢业业。 燏炎想不通。他因为是哪里做得不够好,要一直在这鬼地方待下去。 他烦闷地问浛沙:“你又哭什么!?” 浛沙自知,她给燏炎添了很大的麻烦。她擦掉泪水,带着磁性的鼻音,软糯道:“我没哭,我是被你的关心给感动了。” “什么!?”燏炎难以置信,他什么时候做了让浛沙感动的事情。 他难为情地摸了摸后脑勺,道:“这有什么值得感动。” 浛沙吸着鼻子,双手抱膝:“你是第一个不嫌弃我样貌的人。哦不,是神。至于其他的神,我就不知道了。你还打算收留我,现在又留在这陪我,和我一起等我妹妹。” 燏炎一时无言。被浛沙这样一说,他不禁地想问自己,他的脑袋,是被门给夹傻了吗!?他竟然做出这些出乎意料的行为。 至于样貌,燏炎倒不在意。独自一神,在此度过的漫长岁月中,已经磨平他的欲望。孤独,让他对很多事情不会过于在意。 寒夜的冷,是彻骨的冷。飘飘寒雪,将树底下的一人一神,铺上一层薄薄的白毯。 燏炎布下结界,将飘雪阻隔。他朝雪地摆手一挥,燃着烈火的紫金炉子,出现在结界里。为浛沙送来腾腾的暖意。 温暖下,一人一神,很快进入梦乡。 浛沙梦见了大黄,它惨死在追人的棍棒下,成为了他们腹中的饱食。 她还梦见了铜子,被壮丁抓住,被镇民无情地虐待。 铜子痛不欲生,哭喊着求饶。嘶哑的声音,包含着对浛沙的呼唤。 浛沙被惊醒,眼角的泪水,沿着脸颊,滑落而下。 天已亮,炉子里的火,依旧活力十足。 雪,无情地落在茫茫的山谷里。 浛沙恍惚地看着四周,空旷的雪原里,只有她一人。若不是有炉子在,还有结界替她当掉风雪。不然,浛沙真的就断定,遇见燏炎,不过是个梦。 远处,一个黑点向浛沙快速地移动而来。 浛沙以为是幻觉。她揉了揉惺忪红肿的睡眼,全神贯注地盯着黑点。 黑点在浛沙的眼中,逐渐放大。 燏炎,飘逸绝尘的彬彬公子。他肌肤胜雪,清俊的脸庞,毫无血色。 浛沙将目光转移到燏炎右手所提的‘东西’。从外形看,应该是个人。 燏炎在浛沙面前,凌空而立。 他将手中的‘东西’,扔到雪地上,傲然地问道:“是她吗,你妹妹。” 浛沙看着地面上一动不动的人,瞬间惊呆。 浑身是伤的铜子,奄奄一息。 浛沙爬到铜子身边,颤抖的双手,无从安放。她无助地看着铜子,哽咽了起来。 浛沙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努力让自己发出声音。 她轻声呼唤铜子。得不到任何回应。 燏炎一瞧,八九不离十。他淡淡地道:“看来是了。” 天还未亮,他便起来,到四处巡视。想着能不能找到浛沙所说的妹妹。 不出所料,燏炎在雪地上发现铜子,只是他看了半天,也未能确定铜子是男是女,只知她伤得很重。 与其浪费时间在那猜想,不如让知道人的确定答案。 所以,燏炎将铜子提回来。 燏炎的声音,让绝望的浛沙,瞬间燃起希望。 她连忙爬到燏炎面前,朝他磕了三个头,双手合十,声音颤动,道:“求求您,请救救我妹妹!她不能死!不能死~” 燏炎平静地看着浛沙,思忖了会,道:“我为什么要救她!?” 浛沙抽泣,道:“您是神仙,您可以救她。求求您了,再帮我一次,我愿意做牛做马来报答您。” “切。”燏炎不屑,道:“我何须你做牛做马。” “那?我要做什么,你才愿意救她?”浛沙焦急地问道。 “你无论做什么,都不足以让我出手救她。”燏炎高高在上地道:“人各有命,我们作为神,不能插手凡人的命数。你妹妹是没死,我也能救她,但我为什么要救你妹妹!?从昨夜至今日,我帮你也帮了不少,于情于理,即便我不救她,你也不能怪我。” “那你为何不能帮我帮到底!?”浛沙噙着泪水,期盼地望着燏炎。 “世间哪有这么多为什么!”燏炎冷道。 他只是一个小小山神,还是一座死火山的山神。他没有香火供奉,也没有众多生灵拥护。虽说是过万的年纪,但他的修为,要比寻常的神仙来得辛苦。 现在,让他耗掉一部分修为去救人。他不知,这样做是否值得。 燏炎不清楚他为何会生出这种小气的想法。他孤独惯了,凡人的感情,他不懂,也不想懂。 他唯一有的,不过是对凡人那一丝丝怜悯之心罢了。 浛沙没有放弃向燏炎求助。她扯着燏炎的衣裾,乞求道:“可那是条人命,您作为神仙,最应该的,不就是怀着一颗慈悲之心吗?” “应该!?” 燏炎眼底,顿时生出恨意。 他忍着怨气,道:“什么是应该!?作为神仙,就应该救人!?那我独自待在这里那么久,天君是不是应该给我一个调令,让我离开这孤独的地方!” 凭什么!凭什么唯独他留在这! 燏炎话音一落,天际响起震耳的雷声。 “所以,您是不想再孤独下去了,是吗?”燏炎的话,让浛沙恍然。。 “不是!”燏炎冷道。 “您渴望身边有人陪您说话?” “从未!” “您救救我妹妹,以后我们就留在这,哪儿都不去。或许,我们对您来说没有太大的作用,可我希望,在我有限的时间里,让您体会到不再孤单的感觉。” 不再孤单!?那,又是什么样的感觉? 时间过得太久,他已经忘记了。 燏炎不容置信地看着浛沙,道:“你可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浛沙点头,坚定地道:“我知道!” 她知道,孤独是燏炎隐藏起来的脆弱与敏感。 他自以为他习惯了孤独,可内心其实一直在期盼着温暖,期盼着热闹。不然,昨晚她哭的时候,他为何不隐去声音,为何会出现在她面前!? 浛沙道:“我与我妹妹皆是没有归处之人,只要身边的人还在,无论在哪,都是归处!所以,求求您,救救她!” …… 燏炎最终还是救了铜子。 他向来心软。在浛沙的哀求下,找了魔似地、破天荒地、突然觉得,攒着的修为似乎无处可用。拿来救人,也不是不可。 或许浛沙说得对,神仙应该救人。就好比,父母应该爱孩子,孩子应该孝顺父母,为官应该为百姓谋福······ 同样,世上还有许多不应该的事情······ 浛沙见铜子得救,悬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心中紧绷的弦一松,整个人晕睡了过去。 从昨夜至今日,不是大火就是寒夜,身体一时吃不消的浛沙,高烧不起。 这下好了,铜子没醒,浛沙又晕过去。 悲催的燏炎,担起照顾两人的责任。 估计老天是嫌弃他平日太闲,不仅送来爱哭鬼,还附赠爱哭鬼的妹妹。 燏炎郁闷。他究竟是做错了什么!作为一个小小的山神,要承担这些。 凌国篇:注定的缘分 凌国,凊镇。 常年寒冬,雪絮纷飞。 生病好的浛沙,受伤好的铜子,跪坐在铺上厚厚一层松针叶的地面上。 铜子惊奇地环顾着洞内的四周。她只记得,她为了让浛沙逃跑,假扮成浛沙。被识破后,让镇民狠狠地教训了一顿。 之后? 之后她就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蹒跚地向她们约定的地方走去。 铜子不知她是何时晕倒。醒来后,浛沙就在眼前,目光关心又急切。 她躺在厚厚的松针叶上,处在一个山洞中,温暖舒适。让她感到万分惊奇的是,满身的伤痕已痊愈,完全看不出这副身体曾经受过伤。 山洞中,除了浛沙,还有一位长得帅气俊逸的公子。浛沙对她说,那是山神,是他救了她们。 燏炎见浛沙和铜子已经痊可,遂对她们下了逐客令。 他现在思绪凌乱,需要好好整理一番。毕竟从昨夜至今日,他做了太多让他感到出人意表的事情。 说不理,又担心。说不救,结果还是救了······ 燏炎决定先补眠。 安稳觉睡醒后,燏炎被端正跪坐着的两人,吓得未完全醒来的睡意,立马消散。 他诧异地坐起,道:“你们!怎么还不走!?” 浛沙道:“不是说好了吗,救活铜子,我们哪都不去,留下来陪您。” “······呃,不用了!你们从哪来,就回哪去吧!” 毕竟他,不想勉强。 燏炎将话留下,起身飘出山洞,例行巡视去了。 巡视三圈下来,一切正常。 回到家的燏炎,看着跪坐在地面上的两人,吓出了双眼:“你们怎么还在!?” 浛沙笑道:“您真是贵人多忘事,不是说了吗,留下来陪您,说到做到!况且~,我们俩也无处可去。” “······” 燏炎万般无奈地捏了捏鼻梁。 敢情她们两个喊着留下不是为了报恩。害得他刚刚还有些感动。 “您就收留我们俩吧。”铜子装出一副乖巧的模样。 收留?他成了什么了,滥好神? 燏炎反对,道:“不行!你们两个女的,和我一个大男人住在一起,成何体统!” 他莫名有些生气。气她们不是因为想留下而留下,而是因为无处可去才留下。 “您不是神仙吗?您六根清净,年纪又在我们之上。礼数上,您是我们的长辈,长辈与晚辈住在一起,有何不合礼数!?”浛沙期待地看着燏炎。 “这里几乎没有什么人来,谁会知道我们住在一起?”铜子不忘补充。 “您住在这,时间漫漫,难免会孤单。我们不忍看救命恩人孤单,就想留下来。您完全可以当我们是来给您排解孤单的。如何?”浛沙知道燏炎所想。所以,她要履行承诺。 她害怕燏炎不答应将她们留下,所以刚才才厚着脸装可怜。可那样做,似乎没什么用,还不如将话说清。 浛沙的话,触到燏炎心里深处的脆弱。他表面波澜不惊,可眼神流露出的感情,已经将他出卖。 他手握成拳,放在鼻翼下,稳了稳情绪,轻咳一声,死撑着,道:“你们也瞧见了,我这里就这么大,东西就这么多,住不下第二个人。” 浛沙和铜子一听,两人带着苦恼,相视一眼。 燏炎的心,猛地一抖。难道,她们就认输了? 浛沙收回苦恼的面容,咧嘴一笑,拍了拍地面上的松针叶,道:“没关系,我们睡在这里也行。行李,我们没有。” 在浛沙和铜子死皮赖脸的努力下,燏炎再次破例,答应了。 当然,他内心是欢喜的。 铜子一秒破功。跪坐了那么久,实在是辛苦。她揉了揉双腿,待麻意消散,立马站起,看着山洞里的一切,发出一阵阵赞叹。 燏炎住的地方,装饰虽然朴素,但还是有很多东西,是铜子以前只能远远观望的。她将头贴近,细细观看。一双黑溜溜的双眸,张得溜圆溜圆地。 燏炎的住处第一次被人这么仔细地参观,一时不习惯的他,跟在铜子身后,有些无措。 浛沙一边向燏炎道歉,一边劝着铜子不得无礼。 常年冷清的山洞,一下子热闹起来。 燏炎勾起嘴角。他带着自喜,主动向铜子介绍她眼中所谓的宝贝。 铜子听得入迷,发出赞叹之余,不忘向燏炎的床投去垂涎的目光。确切的说,是垂涎燏炎床上的被褥枕头。 当然,燏炎是不会让出私有空间给铜子观赏。 小小的山洞,因为有铜子在,变得闹腾;因为有浛沙在,变得有家的味道。 燏炎虽说是位小山神,但让两位凡人女子睡地面,实在不是他的处事风格。他将山洞改造扩容,分出三个房间。还特意跑到镇子上,偷偷地看了几户人家的家中内饰。 回到山洞的燏炎,带上自己的想法,将山洞改成一个既不俗套又温馨的小窝。 这晚,雪停了。 天空黑得发亮。圆月高高悬起,星星一闪一闪地散落在夜空中。 浛沙坐在洞口旁,仰头看着星星。 燏炎走出来站在她旁边,道:“这么晚,还不睡?” 作为长辈的他,时刻谨记着要关心晚辈。 浛沙抱膝,靠着身后的岩石。现在的她,换上浅色暖和的袄子,戴上毛绒绒的围脖。 她道:“难得有星星出来,还想再多看会儿。” “嗯,也是。”燏炎抬头望着天。 如此璀璨的星光,他已许久未见。以前不管有无星空,他的心,都被一层厚厚的乌云遮挡着。 浛沙仰视着燏炎。他衣衫飘飘,柔和的月光,度在他身上,一尘不染。 她道:“燏炎,谢谢你。” 燏炎俯视着浛沙,脸上充满疑问,道“谢我?” “嗯,谢谢你救了我和铜子,谢谢你收留了死皮赖脸非要留下来的我们,谢谢你让我们住在这么温暖的地方,谢谢你让我们有了这么暖和的新衣服······” 千言万语,只能归于‘谢谢’。 燏炎被浛沙一连串的道谢弄得有些害羞。他故作从容,伸手摆在浛沙面前,示意她不要再说下去。 他收手,负手而立,摆出一副深沉样,道:“你的感谢,我收下了,毕竟我乃一介山神,做些好事,也是应该的。天色已不晚,你也早些歇息。” 燏炎转身,走进山洞。步伐里,透出盈盈自得。 浛沙继续仰望星星。她不禁笑了出来,神仙的心情,真是变幻莫测。 燏炎作为山神,对吃食的需求不大。作为凡人的浛沙和铜子,一天不吃,还能忍;两天不吃,没力气;三天不吃,苦兮兮。 姐妹二人决定,以后就到山里寻吃。 燏炎知道浛沙和铜子是凊镇不能容纳之人。 他作为这一片的主人,出于好心,告诉浛沙她们哪可以去,哪又是禁地。 铜子只觉得燏炎多此一举。 她不耐烦地道:“你放心好了,浛沙姐姐对这熟悉得很。她可是每日必来。而我!在浛沙姐姐的带领下,成为了熟悉这里的第二人!” “哦~?”燏炎如梦初醒,他差点忘了,那陪伴着他的声音。 他对浛沙道:“难怪我听你的声音,总觉得熟悉!想必与山中动物说话的人,就是你了。” 燏炎挑眉,笑意涌上眉角。 这边是荒郊野岭,除了匆匆过人和采完药、泡完温泉便离开的人,就只剩浛沙会经常来这片山群。 浛沙未认识铜子前,这片山群便是她的乐园。 她不似行人,急忙离开。不似来人,带着明确地目的而来。 她会在此驻足半日,与山中温顺的动物打成一片。饿了,摘一些果子吃,累了,席草而睡。 在山里,浛沙不用承受父母的挨打辱骂,也不用承受镇民的鄙夷。 在山里,她是平等的。 燏炎笑道:“原来,已是注定。” “注定?”浛沙疑惑地与铜子对视一眼。 是啊,注定,浛沙每次一来,山里总会变得热闹。给百无聊赖的燏炎,带上一丝丝慰藉。 缘分,总是在冥冥之中注定······ 凌国篇:礼物 时过一年。 凌国,凊镇。 死火山群山腰处,水汽氤氲,渺渺茫茫。 透过缭绕山腰的水雾,是茵茵的绿草,是齐放的百花。这里,生长着各种奇珍异草,树木千奇百怪。这里,是山中仙境,生灵集聚之地。 一颗五彩小石头,静静地躺在草丛中...... 欢腾淘气的雪原猴将石头捡起,抛至同伴。 可怜的五彩小石块,被雪原猴当成玩具,耍闹了起来…… 浛沙和铜子在山腰的某处,给大黄立了一个空墓。闲来无事时,便去祭奠,顺道留在山里解闷。 燏炎自诩作为一山之神,以怎可与凡人一同胡闹为由,拒绝浛沙发出到山里玩耍的邀请。 从那之后,铜子每日都会朝燏炎抛去一记鄙夷的目光。 燏炎继续自诩,作为一山之神,要大人不记小人过。 这日,浛沙和铜子依旧悠闲自在,跑到山腰处。 山中的生活,惬意洒脱中,总是带着无趣与无聊。久而久之,连干劲都被磨灭了。 浛沙躺在一块大石头上,恍惚地看着飘在空中朦胧的薄雾。 薄雾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黑点。 黑点逐渐放大,最后“铛”的一声,狠狠地砸在浛沙的额头上。恍惚的她,眼冒金星。 浛沙双手捂头,感受着正凸起的额角。她吃痛,身体因疼痛蜷起来。 浛沙听见猴子叽叽喳喳的声音,心想这空中砸物,必是出自它们之手。 猛烈地痛意,变成隐隐作痛。浛沙坐起,轻揉着额上的大包。 大石头旁,松软湿润的草丛里,发出阵阵浅浅的五彩光芒。 浛沙被光芒引去目光。她起身蹲下,拾起那道光芒。冰凉且温润。 掌心的光芒渐渐消失。一块五彩小石块, 安静地躺在浛沙的手心上。 浛沙看着石块,不由叹气。真是人在石上躺,石从天上来。 铜子抱着一只白茸茸的雪原兔跑过来,看见浛沙额头上的大包,吓得将兔子扔掉,惊叫道:“浛沙姐姐,你的头!” 浛沙带着幽怨的目光,将手中的石块放到铜子面前:“喏,罪魁祸首。” 铜子同样被漂亮的石块吸住目光,赞叹道:“哇!好漂亮的小石块!看样子一定很值钱!” 浛沙看着石块呆呆道:“或许吧。”随即灵光一闪,道:“要不,把它送给燏炎当礼物?” 铜子不乐意:“这么好的东西送给他干嘛?” 浛沙将石块收好:“他收留我们,送个礼物以表感谢,怎么说都合乎礼数。” 铜子脸上露出狡黠的笑容:“哟!我看~才不是因为这个吧,都住这么久了,现在才想起给人家送谢礼。怕是~对人家有意思?” 浛沙的脸蹭地一下红起来。她结巴道:“少少······少在这乱说,没,没有的事!” “哦~?是吗?”铜子挑眉,脸上的笑意更深。 浛沙答非所问,脸红得跟猴屁股似的,道:“天色不早了,还是早点回吧。” 撂下话,匆匆离开。 即便是喜欢又如何,她这副模样,不配喜欢任何人,更何况是神。 铜子掩嘴而笑,跟了上去。 夜幕低垂。 山洞里,火光灼灼。 自从浛沙出现,燏炎开始爱上人间的食物。 饱餐过后,铜子问燏炎借了火,一溜烟似地跑了出去,留下燏炎和浛沙在山洞里面面相觑。 浛沙担心道:“真是的,天都黑了,还跑出去,拦都拦不住。” 燏炎一脸不悦:“怕是吃得太多,需要去散步消食。” 每次吃饭,铜子都与燏炎抢食。燏炎碍于面子,只能口是心非地将食物让给铜子。 浛沙忍俊不禁。她想起有东西要给燏炎,从里衬拿出一块五彩石块,放到燏炎的面前。 燏炎低眸看了一眼五彩石块,转而看向浛沙,眼里全是不解。 浛沙抿嘴,将石块送得离燏炎更近一些,道:“送你的礼物。” 燏炎受宠若惊。 为了面子,他脸上的表情,没有太大的起伏,反而刻意去维护那一脸平静。 燏炎清咳两声,道:“送,送,送什么礼物!搞这些作甚。”他抬手,将浛沙的手往前轻轻地推了推。 浛沙笑笑,将手挪回到燏炎面前,道:“送你的,就收下吧。” 燏炎挑眉,问道:“非要送给我?” 见浛沙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他抬起手,抖了抖袖子,做派地道:“既然你这么想送我,那我也不好意思拂去你的好意,我就~收下了。” 浛沙没有戳破燏炎的小心思,眼带笑意地点点头。 燏炎接过五彩石块,一股纯粹巨大的神力,立刻涌入他的体内。 神力源源不断地往燏炎体内缓缓输送而去。 燏炎神经顿时紧绷起来。他深知,以他现在的能力,是无法承受这宝物的神力。 燏炎立马取来一块方巾,将五彩石块包裹于其中,并将它存放起来。 石块离手,燏炎绷紧的神经松缓了下来。他深呼一口气,擦拭掉额上的薄汗。 浛沙见燏炎脸色大变,关心询问道:“怎么突然这样?你没事吧?” 燏炎摇头。只要五彩石块不近身,就不会有大事。若是日后能拿来修炼,于他来说,是莫大的益处。 燏炎问:“这宝物是从哪拾得?” “山里面。”浛沙答道,听燏炎称五彩石块为宝物,故又问:“你确定它是宝物?” 燏炎一脸严肃地回答:“是的,还是世上难得一见的宝物。” 如此纯粹的神力,犹如来自上古洪荒。 浛沙见燏炎难得的严肃,不由得担心起来。她问:“它威力很大?” 燏炎如实回答:“威力十分巨大,我在它面前,就是小巫见大巫,蚂蚁见大树。” 浛沙一听,害怕极了。她急道:“那······那还留它作甚?我现在就拿去扔了。” 燏炎阻止道:“莫急,莫急,你勿把事情想得这般严重。它威力巨大,我可以想办法拿它来提升修为。说不定有朝一日,我还能带你们离开这里,去更好的地方生活。” 浛沙本是自责。若是她带回的东西,给燏炎招来杀身之祸,那她真的要将自己视为不祥了。 她听了燏炎的话,本是不安的心,瞬间变得温暖起来。 不管燏炎说得是否是真,不管他离开这里的时候,她是否还在世上。至少当下,燏炎没有忘记她们。 浛沙激动地点点头,为燏炎打气道:“放心,你可以的,我和铜子等你。” 浛沙的一惊一乍,一哭一笑,让燏炎不知所措。他挠挠后脑勺,道:“你······又怎么了?” 浛沙纯真地笑道:“感受不到吗?为你打气呀。” 燏炎一听,瞬间变得难为情。他道:“这有什么好打气的,不过是本分事罢了。” 浛沙摇头,表示不赞同。她道“这很重要!打气可以鼓励你坚持下去!让你每天都有动力!” “切,你这凡人的打气就想撼动我们神仙的动力!?你们表面的东西,我们见多了,早就不以为然。” “那你们神仙之间是怎么打气的?要不你教教我?” “我们神仙不需要进行这等无聊的行为。” “啊?既然这样,那我只能按我的方式来做了。” “谢谢,不需要。” “不!需要!” “不需要!!” “需要!!” “·······” 山脚下。 铜子坐在火把前,紧紧抱住双膝,被寒夜冻得瑟瑟发抖。 她抬头看向洞口,吸了吸鼻子,往手里哈了一口气。 铜子搓着双手,放在耳边,道:“浛沙姐姐,你要争气啊!切不要辜负我这一片好心。嘶~好冷啊!再坐一会儿,就可以回去了吧。” 凌国篇:火祭一 凌国,凊镇。 漆黑的夜空,笼罩着白雪覆盖的大地。 镇上的百姓不顾夜晚的寒冷,肃穆地围跪在燃着冲天大火的火堆旁祷告着。 几个装扮奇特的法师,摆弄着各种怪异的姿势,嘴里念念有词。他们绕着火堆,挥动着手里的“法器。” 火堆中央,一位正直青春年华的少女,被五花大绑地绑在木杆上,奄奄一息。 眼前的视线,愈加的模糊,呛鼻的烟味,使她无法呼吸。 她在心中呼救,同时又告诉自己:或许这次,她真的不能再侥幸活下去了。 ······ 时间如白驹,穿梭在如流水的时光中。 转眼过去半年。凊镇还是那个凊镇,依旧是雪原小镇的模样。 寒雪渺茫,寒风簌簌。 镇上的百姓,偶尔会三两成群地来到山群中,泡温泉,驱寒意。 这日,猛二哥和三伢子突发奇想,带着好奇心跑到山中泡了一次温泉。与他们一同前去的,还有三个追随猛二哥的小弟。 自上次那件事情,三伢子就不知不觉地加入了猛二哥小弟的队伍中。 他巧舌如簧,很快成为猛二哥身边的红人。那些曾经瞧不起他的人,也开始惧怕他。 猛二哥和三伢子因道出浛沙先前住处有功,得到镇长不少嘉奖,目前的小日子过得倒是不错。 他们恣意地享受了一次温泉之浴,寻着下山的路,踏上归程。 不曾想,误打误撞地来到山腰某处。 拨开烟煴的水雾,是绿草如茵,是姹紫嫣红,是青葱翠嫩…… 此景此境,让猛二哥一行眼前一亮。从出生到现在,一直生活在雪国的他们,除去四季常青的松柏林,为雪原增添一丝颜色之外,其他皆是白茫茫。 温柔的景色,吸引着歪打正着的猛二哥一行。一向粗鄙的五人,在美丽温煦的景色下,变得柔情万分。他们抬起脚,轻轻地踏向蓬松湿润的草地。 没有雪地松软,倒多了份淡定。抬脚轻松,没有阻力。会将鞋子沾湿,却没有寒雪那般冰冷…… 猛二哥猛吸一口气,混合着泥土的青草花朵芳香,如醉如痴,沁人心脾。他倒向草丛,嫩草上的露珠,随之震动,腾空而起,融入大地。 猛二哥摊开双手,惬意道:“没想到这冷清的山群中,竟有如此神奇的景色。” 三伢子蹲在猛二哥身旁,谄媚道:“小弟曾有幸听过说书先生讲的话本,那个所谓离我们遥远的春天,应该就和这里差不多。” 猛二哥嗤之以鼻,道:“咱才不管这地是不是春天,这地被咱发现,日后就是属于咱的地盘。” 三伢子马上附和:“是是是是是,这是自然,老天眷顾大哥,让您给发现这神仙福地,说您是天选之人也不为过!” 宜人的景色本就使人心情愉悦,三伢子的马屁,让猛二哥的心情变得愈加的舒畅。 他坐起来,厚大的手拍在三伢子的背上,高兴地道:“你这张嘴,真是能说会道!行!看在你这么会说话的份上,咱就在这块宝地里,给你划一块属于你的地盘!” 三伢子忍着不让一口老血喷出的冲动,硬生生将笑容挤出,朝猛二哥磕了三个响头,道:“小弟谢谢大哥!谢谢大哥!” 猛二哥另一个小弟甲到四周巡视一番,神色张皇地跑了回来,他道:“大······大哥,不······不,不好了!” 小弟甲紧张的神色,让惬意的猛二哥一同紧张起来。 他问:“怎么!?有野兽!?” 小弟甲猛摇头,道:“不······不是,是······是有人。” 话音一落,小弟甲只觉一阵掌风袭来,随即是一阵震痛,连带着双眼也开始冒出许多金星。 猛二哥肥厚的手掌,狠狠地扇在小弟甲的后脑勺上。他气道:“没用的东西!一个人就把你吓成这样!” 小弟甲捂着后脑勺,稳了稳神,忍着疼痛道:“不是一般的人,是那妖女浛沙!” “什么!”猛二哥和三伢子异口同声地惊道。 三伢子扯住小弟甲的衣领,往自己面前带,面色森寒地问:“你确定没看错!?” 小弟甲摇头,举起手竖起三根手指,道:“我·······我发誓!绝对没看错!” 三伢子一把推开小弟甲,附在猛二哥耳边,道:“大哥,咱们与这妖女到底是什么缘分!这都能被我们找到!” 猛二哥赞同地点头。随即不悦地朝三伢子道:“说不定还是你将她招引而来。” 三伢子委屈,道:“大哥,您可别冤枉小弟,说不定,这是老天的指引。” “老天的指引?你当咱是三岁小孩,玩咱呢!” “大哥,您切莫生气,您且听小弟给您的分析分析。” 三伢子神秘兮兮地道:“大哥,您细细回想 ,这个妖女上次因为咱们差点没命,今日,老天又将咱们引到此地,发现这妖女,这说明什么!?说明大哥您真的就是天选之人!是上边儿派下来斩妖除魔的神呀!” 原本积郁的猛二哥,听完三伢子的话,瞬间意识到自己的不凡之处。就连在一旁站着的三个小弟,也不得不佩服三伢子这口三寸之舌。 猛二哥端正坐姿,问:“既然这样,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做?” 三伢子眼珠一转,奸诈地笑道:“自然是趁她还是一人独处的好机会,将她抓住交给镇长。依小弟看,这次功劳绝对比上次大!能要的东西,绝对比上次多!” 猛二哥恍然,露出邪佞的笑容,一把将三伢子搂住,道:“三伢子呀三伢子!咱若是上天派下来的神,你就是咱的智多星!” 三伢子忍着被揉碎的痛苦,气虚咬牙地笑道:“您······抬举小弟了。” 山腰的另一处。 浛沙跪坐在大黄的空墓前,与它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铜子是个坐不住的主,早就不知跑哪疯玩去了。 自言自语的浛沙,心中生出一股莫名的忧伤。 独自感伤的她,被身后伸出鬼祟肥厚的大手捂住嘴鼻。 浛沙惊慌,出于本能地抬起手,扒弄着令她感到窒息的大手。奈何双方力量悬殊,无论她怎么用力拍打、往前扒,那只大手依旧将她的嘴鼻紧紧捂住。 两个鬼祟的男人,出现在浛沙的视线范围内。他们中等身材,长得一般。 两人分工合作,抬起了浛沙的双腿。 浛沙见状,心中大喊不好!她挣扎,努力地蹦跶着双腿。可始终无法蹦离出那一道桎梏。 捂住浛沙嘴鼻的人,伸出另一只手,将她的腰环住揽起。 挣扎之际,浛沙用余光蹩见捂住她嘴鼻的人。 那人不是别人,正是猛二哥。 浛沙登时大惊失色,嘴里发出‘嘤嘤’的声音。 她使出浑身力气,挣扎着,反抗着······ 只是这些在猛二哥面前,不过是以鸿毛之力撼动大山,白费力气罢了。 猛二哥因为浛沙的挣扎,使得行动有些不便。于是他空出一只手,一掌下去,将浛沙敲晕。 浛沙只觉得一阵疼痛传来,紧接着是一阵眩晕,最终受不住,双眼一黑,不省人事。 凌国篇:火祭二 凌国,凊镇。 连天的大火,将木杆上的少女无情地吞没。 镇上百姓的肃穆惊恐,随着一阵短暂撕心裂肺的叫声一同消失了。他们通红的脸上,露出舒心的喜悦。他们心中埋下的长期隐患,今日终被消除。迎接他们的,将是安心舒适幸福的日子。 镇民朝火堆行三叩祭拜之礼,祈求灾祸远去,福泽降临。 …… 浛沙从噩梦中醒来的时候,她的头仍然痛得厉害。猛二哥那一掌,力道实在生猛。 浛沙倒吸一口气,蠕动着身体,才发现自己被麻绳紧紧地捆着。她心慌地挣扎了一下,然后抬头开始朝四周巡视。 外面天色渐晚,透着微弱的光芒,浛沙猜想,她应该处在一个封闭的空间里,周围有些什么,是否安全,就不得而知了。 浛沙咬牙,开始扭动身体,想要借力坐起。 她的嘴没有被堵起来,因为他们知道,她即便是叫破嗓子,也不会有人来救她。 正好,她也是这样想:与其叫破嗓子遭一顿毒打,不如想法子摸清周围情况,偷偷逃走。 风水轮流转,这次天爷似乎不站在浛沙这边。当她好不容易双膝跪地,下巴顶地,将身体弓起的时候。门,被推开了。 刀子般的寒风,如千军万马般涌了进来,刮得浛沙的脸生疼。 几个家丁举着火把站在门前,一位带着毛毡帽,身着黑色裘袄的老人,支着一根价值不菲的木杖,精神矍铄,步伐稳健地朝浛沙走来。 今日午后。 镇长午憩起身,打算来个午后甜点暖暖身子。正准备启唇用食,家丁突然来传:“老爷,门外猛二哥和三伢子求见。” 镇长今日午憩睡得安稳,起身后心情舒畅,却没想被一个不识趣的家丁,将难得的好心情弄得烟消云散。 他听是猛二哥和三伢子求见,更是气不打一处来。 镇长怒眉瞪目,道:“让他们回去!老夫不见!” 猛二哥和三伢子因揭露浛沙行迹有功,镇长作为一镇之长,本是打算对他们来个意思意思的嘉奖。却没想,猛二哥和三伢子会狮子大开口,从他那刮了一层厚厚的油水,顺走不少宝贝,才满意地离开。 镇长碍于面子,碍于民意,更是碍于地位,只能笑着忍痛割爱。心里则将贪得无厌的猛二哥和三伢子,恨得千疮万孔。巴不得将他们的皮扒下来挂门口。 镇长本想找个时机,把送出去的宝物拿回,顺道将贪心还不知天高地厚的两人除掉。 奈何猛二哥力大无穷,普通人无法将他如何。三伢子奸诈狡猾,更是耍得镇长派过去的人团团转,另外还有几个追随猛二哥的小弟。几个人整日混在一起,从未单独行动,让他一时半会难以将他们解决。 家丁拱着手,恭敬道:“他们说,他们手上有能帮助您稳住地位的东西。” 镇长冷笑道:“就他们!?怕是要笑掉老夫的大牙!你们少和他们客气,将他们快快撵走!” “是!”家丁应了一声,朝大门走去。未走上几步,又折了回来。 家丁弓着腰,道:“他们还说,若是老爷您不信,就让您想想他们上次因什么而立下功劳。” 镇长拿起茶杯,轻轻地往里吹气,想着喝口茶压压火气。 家丁的话,却让他顿了顿,陷入短暂的沉思。 镇长将双眼眯成一条缝,目光森冷,道:“让他们进来。” 家丁领意,小跑至大门,将门外的人领了进来。 猛二哥抬着一个长形麻袋和三伢子志得意满地来到镇长面前。 镇长只觉得嫌弃,没好气地问:“何事。” 镇长的态度让猛二哥感到不悦,打算恶狠狠地回一句,结果被三伢子给拦住了。 三伢子双手交握,揉搓着,低声下气地笑道:“自然是喜事,喜事~。” 镇长轻蔑地笑了一声,道:“你们来这儿,还能有喜事!?” “当然!”三伢子志在必得。 他恭敬地喊了一声猛二哥。 猛二哥不耐烦地将手中的麻袋放到地上打开,一位被他们捆绑得紧紧的姑娘,出现在镇长的眼前。 姑娘还在昏迷中,镇长觉得她长得眼熟,故拿出放大镜,凑近去瞧了几眼。直到她脸上那片触目惊心的黑痣映入他的眼,他才认出此人是谁。 一年多的时间未见,她竟穿上了好衣裳,脸也变得圆润些许。 三伢子期待地问:“镇长,如何?” 镇长扶着家丁,直起身子,拂须问:“你们在哪发现她?” “山里。”三伢子如实回答。 “山里?”镇长反问。 穿这身好衣裳,竟然是在山里被发现!? 三伢子答道:“是的,山里。”见镇长半信半疑,又道:“镇长您大可放心,她绝对是如假包换的妖女,您若是不信,我们现在就离开,外面的人,自然会相信。” 猛二哥点头附和,随即弯下腰将麻袋套上。 镇长看着地上的麻袋,心想那脸上的黑痣是真是假于他何关?就如三伢子所说,会有人相信。而他,只要镇上百姓相信即可。 他曾对浛沙下过两次杀手,每次都被她侥幸逃脱。镇上的百姓表面虽不说,但心里难免会对他这个镇长产生质疑。 为了稳固镇长之位,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稳住这镇子的民心。 镇长拦住即将要离开的猛二哥和三伢子:“两位!请暂且留下。” 猛二哥和三伢子听镇长的话语变得客气,立即得意地相视一笑。他们转回了身。 三伢子问:“镇长这是信我们了?” 镇长拂须,装出一副慈悲,道:“是的。老夫仔细想了想,你们没理由欺骗老夫,不过~这人还是要验的,免得错杀无辜。” 是真是假,由他说得算。 三伢子道:“镇长慈悲为怀,这人,随便地验!” 镇长满意地点头,道:“既然这样,两位先用些甜点,等验完人,两位想要的,都好商量。” 三伢子机灵,道:“这样~怕是不妥?” “你是不信老夫?”镇长眯起双眼。见三伢子和猛二哥没有退让之意,摆手道:“罢了罢了,三伢子你同去验人,猛二哥就留下来吃点点心。接下来还有事情需要老夫去准备,就不在这陪你们了。” 猛二哥和三伢子称心一笑,供手朝镇长行礼。算是答应他第二个提议。 镇长满意地点点头,支着木杖离开前厅,来到书房。 他仔细地把玩着书房里的宝贝,将管家招来,漫不经心道:“验完人就把她关进柴房,还有,去找几个得力的法师。至于那两人,该如何处理,你心中有数?” 管家弓着身体,道:“自然!那~他们那些小弟?” 镇长从袖子里拿出一把圆形银链子放大镜,声音没有起伏,透着一丝寒意:“当然是找个时间,神不知鬼不觉,该动手就动手!难道这些还要老夫手把手教你!?” 管家感到一阵恶寒,抖了抖身体,卑恭道:“是奴才愚钝,奴才,现在就把事情一一安排下去。” 镇长点头,朝管家摆摆手,示意他退下。 管家受意,小心翼翼地离开了书房。 “不过是几条害虫,有功又如何?”镇长自言自语道:“有些给出去的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凌国篇:火祭三 凌国,凊镇。 寒风肃杀,撕裂着雪原小镇的一切。 死火山群—山腰处,春意盎然,生机勃勃。 这里不属于雪国。这里是雪国的世外桃源。 铜子寻了半天,仍寻不到浛沙的身影。眼看天色渐暗,又急匆匆的跑回山洞。 山洞中,火光熠熠,空无一人。 铜子心生不详预感,走到洞口,向镇子方向望去。 燏炎为了提升修为,没日没夜地在山中近三个月未出。他具体在哪,浛沙和铜子不得而知。 铜子站在洞口,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为了排除心中的不安,她点燃火把,没入风雪。 镇子中,屋舍俨然,阡陌四通。莹莹发白的雪,将屋顶覆盖。 镇长府。 从朴素的大门迈进,是一间古朴简约的老院子房。放眼望去,房子里只有简单必要的生活用品,还有几个零零散散的家丁。 如此朴素,使镇民们纷纷称赞镇长清廉为民。 他们会经常与镇长分享家中多出或稀罕的东西,生怕这位为镇为民的老镇长,因操劳过度而撒手人寡。 他们不知,越过这老旧的院子房,是别有洞天,是雕梁画栋,是鳞次栉比。宝物美玉数不胜数,家丁美婢忙前忙后。 这里,是镇长冒富商之名依府而建,与老院子房暗道相通。 镇民只觉得这豪府神秘,除去出门采买的家丁婢女,偶会见几位贵妇人进出。 小老百姓最为八卦,又不敢明目张胆地打听,私底下只能胡乱地嚼舌根。 镇长对这些嚼舌根不以为然。只要不将他与豪府关联,镇民都有言语自由的权利。 他万万没想到,他的秘密被三伢子给发现了,还不知天高地厚地以此威胁他。 他除了屈从别无他法,他给了他们无限的光荣,诱人的财富,最后夺走他们活下去的权利。 能威胁他的人,是不能够在这世上,不!至少不能在这镇子上活下去。 家丁为镇长搬来一张凳子。 镇长扶手而坐,俯身看着浛沙,眼中闪着光芒,略带笑意,和蔼道:“好孩子,头还疼吗?” 浛沙扑通一声,倒在地上,蠕动着身体,尽量拉开与镇长的距离。 她戒备道:“你想怎样!?我告诉你,燏炎会来救我,他是山神,你们不能惹怒他!” 镇长抚须大笑,道:“山神?孩子,你怕不是被猛二哥给敲傻了,咱们这常年凛冬,何来神仙庇佑,那不过是欺骗你们这些没头没脑的老百姓罢了。” 若是有神,他还需花大半辈子来积攒这份难得的家业? 浛沙反驳:“逆天改命,神仙不可为之,更何况擅自篡改节气。他们的存在,不是为了满足凡人的私欲,而是为了庇佑世间万灵。” 镇长讥笑,问:“若是如你所说,那他以什么理由来救你?” “这······”浛沙哑然。 镇长轻笑地摇了摇头,道:“孩子,你若不是被猛二哥给敲傻,就是真傻!老夫不信,不信这世上有神。即便是有,老夫也不信他会来帮老夫,唯有靠自己的双手与智慧,才能得到幸福。” “不!”浛沙道:“我没傻!他会来救我,一定会!” 他来救她,无需理由。 浛沙克制着心中的不安,强打坚强道:“我靠过我的双手,靠过我的智慧,可是幸福从未来过我身边,直到遇见铜子和燏炎,我才知道何为幸福。” 镇长扶腰坐直:“诶呀,这人老了,做什么都要小心翼翼。” 他眼带得意,睥睨着浛沙,道:“想起你刚出生那会儿的我,与今日相比,真是今日不同往昔。那本就属于你的幸福,从你出生的那一刻,就已被老夫夺去。只有你的不幸,才能换来老夫的长久。” 镇长的话中有话,让浛沙感到震惊,她挪向镇长,质问道:“这话是什么意思!?” 镇长不答,支着木杖站起,居高临下地对浛沙道:“好好珍惜现在的时间,再晚些,就该上路了。” 镇长从容地迈开步伐,走出柴房。身后,是浛沙竭尽全力的质问声。他停下脚步,回身看向柴房,抛给门边的家丁一记眼神。 家丁领意,拿了块脏布将浛沙的嘴堵住。他们关上房门,对她进行一番拳打脚踢。 镇长望向天空。冰冷的白雪沾在他柔软舒适的毡帽上,沾在他褶皱的眼睫上,镶在他脸上的纹理中。 镇长只觉得欢愉。威胁他的人已死,而他又怎可说出,稳固他地位的计划呢~。 他不会说出,浛沙出生那天,面带异像的她导致母亲差点难产而亡,她的父亲将他请来。 他为浛沙算上一卦,得知她命带异数,故生出一计,以日后稳固他镇长之位。 虽说这异数不足为惧,甚至可以忽略不计,但只要稍加煽风点火,就可成为一把利刃。 他告诉浛沙的父母兄姐,不可待她过于亲近,不然会有生命之忧。 他将浛沙是不祥的消息在镇子上散播而开,做了许许多多的手脚,让她的父母兄长姐妹相继无辜染病而亡,再招来雪妖嫁祸于她。 一切的一切,顺利而自然,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让她两次侥幸逃脱。这次,无论如何他都要成功,让镇上百姓永远地、更加地信服于他。 管家拱手来报:“老爷,镇外下起暴风雪,这法师一时半会来不了。” 镇长抚须长叹,道:“来不了就算了,你去找几个信得过的人,今晚就让他们来充当一次法师。” 来不了更好。想来上次就是因为一个法师,坏了他的好事。 天时,地利,人和,东风,壹壹具备。 浛沙伤痕累累地被带上洒满火油的火堆架子,紧紧地绑在上面。 镇民再一次聚集于一起,期待着,祈祷着。 镇长更是重视这次发言的机会,他告诉镇民,为了大家的安稳幸福日子,浛沙在外一日,他心中就一日不安。在这一年多的时间里,他从未放弃将浛沙寻找并抓拿回来就地正法。 浛沙作为妖女,使用障眼法,蒙蔽着众人的耳目,在镇子里心安理得地苟活着。是他,作为一镇之长,跨过重重困难,识破浛沙的障眼法,将她抓拿归案。 镇长的话,让镇民备受感动,听得热血沸腾,对他的呼声愈发的高涨。 在镇民的拥护爱戴下,期待举意下。镇长最终下令,“做法”开始! 铜子跑到镇子的时候,镇民正纷纷涌向火堆。她掩在不起眼地角落里,远远看见被送上火堆的浛沙。 铜子瞬间惊慌失措,她想跑上去解救浛沙,可对方人多势众,她冲上去不过是以蝼蚁之力抵抗千军万马。 铜子噙着泪水,咬牙道:“浛沙姐姐,千万别死,我现在就去把燏炎找来。” 铜子的身影再次没入黑暗。她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不敢减慢速度,更不敢停下脚步。 她自责,为何今日要抛下浛沙私自玩耍。若不这样,浛沙就不会被抓走。 铜子用尽平生最足的力气,以最快的速度回到山谷。 她停下脚步,不顾歇息,扯开嗓子大喊:“燏炎!咳咳咳······” 寒风从她嗓子钻入,挠出一丝痒意。 铜子立刻清了清嗓子,强忍泪水大喊道:“燏炎!你在哪!?你快点出来!浛沙姐姐,浛沙姐姐有危险!她,她快要死了!你在哪?燏炎!快点出来!燏炎!救救浛沙姐姐!她快要死了······” 铜子喊着喊着,眼泪忍不住地流下来。她停下呼喊,将眼泪擦掉,准备再次扯开嗓子。 一阵寒风从她身后袭来,清冷带着急切的声音传入铜子的耳中:“浛沙怎么了?” 熟悉的声音引得铜子转身。那一袭干净无尘的白衫,让她倍感心安。 铜子的泪水如洪水决堤般地往外流。她泣不成声:“浛沙姐姐······快·······快要死了,你快·······” 铜子的话未说完,就被燏炎一把揽起,瞬身来到镇子的空中。 镇子中,火光熊熊,火堆子已被烧掉大半。镇民在天寒地冻中饮酒欢庆。他们围坐在一起,有说有笑,有打有闹,全然是一派祥和之景。 铜子目瞪口呆噙着泪水地看着地面的一切。她不知所措地看向燏炎,只见他紧紧地握住拳头,自言自语道:“怎会?怎会这样!” 铜子期待地抓着燏炎的手臂,问:“你可以救她,是不是?”见燏炎不回答,便急道:“我问你话呢,是不是!” 燏炎呆滞地看向铜子,道:“抓不住,她的亡魂我抓不住,只能抓住一丝残魂。” 燏炎的话犹如晴天霹雳,狠狠地劈向铜子。她放开燏炎,双手捂脸,失声痛哭。 她自责,她有罪,是她害死了浛沙。 她恨,她恨下面的所有人,为什么偏偏不放过浛沙,那位在她懂事后,唯一给予过她温暖的浛沙。 燏炎此刻心里堵得慌,握着手里的那丝亡魂,同样自责。若是他不拼命的修炼,或许浛沙就可逃过今晚的劫数。 浛沙的离开,让燏炎产生错觉。他的内心在告诉他,他在这里尽忠职守地恪守了这么久,就是为了等待浛沙出现。如今浛沙已去,这个镇子便没有存在的意义。 是的,他们有罪!他们自私自利!鬼迷心窍!愚昧蠢笨! 愤怒占据他的大脑。 他要拿他们的犯下的孽障,来祭祀死去的浛沙。 他作为神,要降下天罚,以此惩戒他们。 燏炎祭出补天石块,不在有所顾忌。他借用它的神力,将所守护的火山唤醒······· 镇上的百姓此刻正沉浸在喜悦中,直至一阵强烈的震动袭来,才将他们从喜悦中拉回。 凊镇的火山,即便是老一辈幼年时期,也未曾见过它喷发。 眼下,它喷发了!岩浆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融掉厚雪蔓延而下,火星子无情地投射毁坏着镇子。 镇民被突如其来的灾难吓得仓惶四窜。他们想逃离镇子,城门却无论如何都打不开。 原本平静幸福的小镇,在一夜之间,变得民不聊生,死气沉沉。 雪原小镇,也是从这里开始变成炎热的地狱。 而后,无论他们怎么向外界求救,都无济于事。就连出逃,也要付出生命的代价。 凌国篇:前缘一 凌国,凊镇。 漫漫尘土,炙热难耐。 风沙簌簌,烫得人生疼。 阳光透过风沙,显得有些昏黄无力。 铜子和诩渺一行一路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不知不觉地来到疮痍的山谷中。 狰一路不解,问:“铜子姑娘,作为凡人,你竟不觉得热?” 铜子摇头,道:“燏炎替我把热浪隔绝了。” “那他为何不顺便将你的吃食解决?”风之瑶童真地问。 铜子低落,道:“他为了稳住这炎热的天气已实属不易,何来多余的力气替我解决吃食,更何况我有手有脚。” 山谷中,冒着火烟的山峰最为引人注目。那里热火腾腾,岩浆熠熠,警告着来人勿进。 狰忧心道:“渺渺,你确定要进去?” 诩渺眨巴着水灵的双眼,一脸无辜纯情,道:“是啊,有问题?” 狰叹一口气,欲言又止:“我是怕你……。” 诩渺看着铜子,打趣道:“放心吧,听了这么久故事,已恢复将至大成。若是真有什么事,不是还有你们吗。” 诩渺的玩笑话,引来铜子不悦。她这不是为了让故事生动些,好打动眼前这些铁石心肠的神吗。她拢了拢衣裳,没好气地道:“走了!” 燏炎坐在榻上,如宝石般的金眸细瞳紧紧地盯着案几上的清盏荷叶灯。一缕暗红色的气息从他乌唇呼出,游离至灯内。 被气息侵染的荷叶灯,散发出嫩绿的光芒。莹绿的光晕,让心已成寒冰的燏炎,生出一丝希望。 他伸手轻抚荷叶灯,目光皆是柔情,道:“浛沙,求求你,快些醒来。” 我怕你醒不来,我便消失了。我更怕你醒来后,再也不能见你。 燏炎降下天罚,带着浛沙的残魂回到山洞以元神滋养。原以为这样可以令浛沙魂魄恢复如初。却没想残魂在他的元神里依旧慢慢消散。 他想尽办法,不顾一切,将天界宝物清盏荷叶灯寻来,将仅剩不多的残魂放入灯内。 浛沙的残魂已到了岌岌可危的地步,只要稍不注意,便会完全消散而去。 燏炎的元神不足以维持,补天碎石的神力过于刚烈。所以,他只能每日定时定量通过自身,向清盏荷叶灯输送补天碎石的神力,以稳住滋养灯内的残魂。 燏炎痴痴地看着荷叶灯,嘴角不自觉地勾出一抹浅浅的弧度。 “人死不可复生,你这般痴情,弄坏身体,又有何用。” 诩渺的唏嘘声,将燏炎思绪拉回。 他对诩渺一行的出现,显得毫不诧异。 燏炎起身,恭敬地作揖道:“小神参见先神。” 诩渺挑眉,不以为意,道:“原来~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先神。” 燏炎目光淡然:“自然,先神永远都是先神,地位在众神心中昭然若揭。” 诩渺走到石凳上坐下,拿起桌上的杯子把玩着,道:“可你现在神不神鬼不鬼的,你这般尊敬,我怕是受不起。” “先神的话,小神明白,待小神了却心中的结,届时会听从先神发落。” 诩渺轻笑:“我才没那么无聊等着去发落你。你现在把补天石块交出,我还能救你一命。” 燏炎平静地看着诩渺,一如既往地恭敬:“恕小神难以从命。” 诩渺摩挲着手中的杯子,稍控制不住地翻了一记白眼:“现在的孩子,真是越来越不听话!” 她朝狰和猊狞兽甩去一记目光。 两兽心神领会,现出真身朝燏炎扑去。 燏炎眼明手快,迈腿准备往后退一步,以避开狰和猊狞兽的攻击。 无意间,他被诩渺冰冷的眼神慑住心魂,使得在原地动弹不得。 狰和猊狞兽将燏炎扑倒,用力地将他押扣在地。 燏炎几番反抗无果。情急之下,祭出补天之力,将狰和猊狞兽弹开。 金眸细瞳,冰冷嗜血。红色妖纹,透着杀戮。暗红的神流从燏炎体内涌出,流至空中奔腾翻滚。 燏炎负手处在神流中。苍发滚金黑袍随风蹁跹。他双脚离地,傲然睥睨地看着诩渺一众。似乎是在告诉他们,近者必诛! 狰和猊狞兽被补天石这么一弹,虽没有受什么大伤,但伤筋动骨还是有的。 两兽忍痛躺在地上,迟迟未能起身。 风之瑶将铜子护在身后,摊开右手。一道灵光闪过,一条流光九节鞭出现在她手中。 铜子担忧地看着燏炎,问:“燏炎他这样,会不会有事?” 风之瑶一改往日的天真烂漫,警惕冷静地道:“会!只要他再稍加施法,就会被补天石反噬,最后成了补天石的祭品。” 铜子惊惶无措,问:“补天石?那到底是个什么东西?害得燏炎变成这样。” “就是浛沙送给他的礼物。”诩渺道。此时的她,正泰然处之地喝着茶,玩着手指。 铜子不容置信,又问:“那······那不是宝物吗?” 风之瑶解释:“是宝物。若是放在洪荒之初,是真正的仙家神器。现在这个,不过是随着时光流逝,被世间污浊之气浸染,变成亦正亦邪的神器罢了。” 风之瑶的话,听得铜子稀里糊涂。她急道:“那,那,那你们不救救他吗?求求你们,救救燏炎,浛沙姐姐说了,不能让他有生命危险。” 诩渺支着下颌,故作忧愁道:“可这孩子不听我的话呀,要是浛沙姐姐在就好了。” 诩渺这一声‘浛沙姐姐’,叫得在场的神心里直发憷。 案面上的清盏荷叶灯,在诩渺话音落下后,发出了幽幽绿光。 一个虚无的身影从灯中跃出,穿过激涌的神流,飘落至诩渺身旁。 身影声音飘渺,朝神流中的燏炎轻唤:“燏炎,醒醒,快醒醒。” 浛沙的声音,将陷入魔怔的燏炎从边缘处拉回。他摔落至地,喷出一口暗红的血液。 铜子瞧见那身影是浛沙,更是欢喜。她本想跑到浛沙身旁,却被风之瑶无言拦下。 铜子失落。眼前这样的情景,只能乖乖听从于她。 浛沙飘到燏炎身旁蹲下,目光深情:“燏炎,停手吧。” 燏炎躺在地上,颤着将手抬起。他是多么地想、多么地想抓住眼前这熟悉的虚无。 鲜血不受控制地从燏炎的嘴里涌出。泪水成珠,沿着他的眼角滴落至地。 燏炎蠕动着嘴巴,声音嘶哑,生硬地道:“······对······不起······” 燏炎此刻的心情,浛沙不言而喻。他的感受,她在灯内已经一清二楚。 她温柔地道:“不要说对不起。是我要说谢谢你。谢谢你燏炎,谢谢你为我做的一切,从现在起,请你将我忘记,然后好好地活下去,好吗?” 燏炎激动地摇头。血液源源不断地从他的七窍流出。 浛沙抬起手,伴着光晕,轻轻地抚摸着燏炎的脸颊,柔情道:“燏炎,这些已经足够了。我很庆幸,在有限的时光里,遇见你和铜子。同时,我也非常的抱歉,你对我做了那么多,我还是无法回到你们的身边。我现在唯一的心愿就是希望你们能开心幸福地活下去。燏炎,你能答应我这唯一的请求吗?就当是为了让我安心地离开这个世界。” 燏炎被熟悉的温暖包裹着,他的眼里是无尽的悲凉。鲜血将他的嗓子堵住,他是多想再次唤一声她的名字。 浛沙起身,朝铜子笑了笑,对诩渺道:“先神,接下来就拜托您了。” 拜托您,救救他······ 凌国篇:前缘二 凌国,凊镇上空。 云雾缭绕,烟波缥缈。淡金色的光晕随雾晕染。 北海龙王敖追站在飘雾中。他身着一袭蓝白相间滚边锦袍。 敖追生得极美,一对桃花眼摄人心魂,坚挺的鼻子下,红唇微挑,极为性感。 他发如墨,肤如雪,就连寻常的美女子,在他面前,也逊色三分。 此时的敖追,正哑着嗓子念着诀。脚底下边是一层又一层的乌云。本是平坦的肚子愈发地鼓胀,似乎随时就要炸开。 敖追深吸一口气,鼓起嘴巴,一鼓作气朝下吐息。如豆子般大小、晶莹剔透的水珠从他嘴里跃出,向着底下的乌云倾洒而下。 水珠沿着乌云急速而落,穿透而过。却在透过乌云的那一刻,化成氤氲的水雾,随风而散。 敖追无奈甩手,看着在一旁闭目养神的风之飏,怯怯地走上前,拱手苦着脸道:“小神子,本王已经在这降了三天三夜的雨了,嗓子念哑,嘴巴也快要瓢了。这雨就是落不入下面那个镇子。你就行行好,放过我吧。” 各海宫中的美娇娥,正盼着他回去流连呢。 风之飏双眸微启,随后闭下。他将手中的长剑从剑鞘抽出,语气不容反抗:“降!还是不降!” 敖追看着寒光四射的利剑,紧着心咽了口口水。他丧着脸回到乌云顶上,内心苦闷地继续念诀布雨。 凊镇郊外,火山山洞中。 诩渺放下茶杯,走到燏炎身边,道:“你犯下了重错,这神仙不可再做。”随即屈身蹲下,双手支颌,自言自语道:“变成什么好呢?要不变成狐狸吧!狐狸有灵,日后你若一心向善,潜心修炼,再归仙班,也有可能。嗯,就变成狐狸。” 诩渺甩袖,从燏炎身体轻扫而过。玉色荧光将他包围,最后裹成一团,现出一只雪色小银狐。 小银狐乖巧地趴在地面,旁边是一块五色小石块。它闭着双眼,轻鼾声缓缓吐纳。 诩渺将补天石放入器墟,拍着掌心的灰站起。 浛沙宠溺地看着地面的小白狐,道:“先神,谢谢你。” 谢谢你,无论是传话于铜子那一晚,还是现在挽救了燏炎。 诩渺笑道:“举手之劳。现在,你可以安心离去。” 浛沙点头,看向铜子,声音愈加的飘渺:“铜子,你是个坚强的孩子,浛沙姐姐相信你,以后一定可以坚强地活下去。铜子,原谅我先你们而去。或许你会觉得我自私,但我还是要厚着脸皮,请求你答应我这个不情之请。铜子,照顾好自己的同时,也请你代我照顾好燏炎。铜子,谢谢你,好好照顾自己,好好照顾燏炎,我走了······” 随着声音的淡去,那道虚无化成一道光芒,没入诩渺的体内。 铜子噙着泪水,委屈道:“浛沙姐姐,你真的就这样走了?你还没有摸摸我呢。” 铜子的委屈,让诩渺心生怜惜。她眼带笑意,走到铜子面前。 诩渺抬手,轻轻揉搓着铜子略微发黄的毛发,温声道:“浛沙姐姐让你不要伤心,她也很想摸摸你,甚至很想抱抱你,只是时间不允许。所以,她让我来替她……” 诩渺的指尖在铜子的发中轻柔地摩挲。铜子看着她,不经意间产生错觉。眼前的佳人,似乎就是浛沙本人。 铜子呆愣地抱住诩渺,闭眼感受着对方传递而来的温暖。 浛沙姐姐,我会好好的活下去,和燏炎一起。 浛沙姐姐,未来,你也要幸福啊~。 ······ 一切的一切,终将归于平静。 铜子抱着小银狐将诩渺一行送至洞口。 风之瑶担心地道:“你真的要留在这里?” 铜子顺着小银狐细软的雪毛轻抚,眼中是恳确的目光:“这里承载着太多美好的回忆,我舍不得离开。你们就放心好了,以后我会和金子好好地生活下去的。” “金子?”诩渺一众疑惑地愣着头。 铜子将小银狐递送到他们面前,道:“喏,这就是金子。燏炎这个名字太过于悲伤,所以我就给它起名叫金子,希望他能忘却掉曾今不好的回忆,像金子一样活下去。” 诩渺挑唇,目光柔和地看着还在熟睡中的金子,道:“跳过银子,成了金子。希望你日后能有金子的光芒,无论在哪,都能大放异彩。” 补天石的神力消失后,活跃的火山终归于沉寂。原本的雪原小镇,无需多日,便会再次没进寒霜之中。 铜子站在洞口,目送着诩渺一行离开。 她垂眸看着怀里的金子,呢喃道:“金子啊金子,你一定要平安健康快快地长大。我们一起带着浛沙姐姐的意愿,幸福开心地活下去。” 这里,有我们美好的回忆,亦有我们伤心的回忆; 这里,还有我们的秘密之地。那里曾有着与我们不一样的小玩伴······ 金子,即便是寒天雪地,也不能将我们仨心中对彼此的爱驱散······ 狰摸着肿起的脸随在诩渺身后,踏上下山之路。想来也是苦闷,每次受伤,都会波及至他这张俊脸。 狰看着诩渺仙气飘飘的背影,突然想到些什么,启声问道:“渺渺,我突然想起,那位叫浛沙的姑娘,气息与你很是相似。” 猊狞兽扶着手臂,乜了一眼狰,道:“那是自然。” 狰不明所以,问:“自然?这是何意。” 风之瑶摇头,道:“狰爷爷,难为你在凡间寻了几世姥姥。你到现在都认不出浛沙是谁?” 狰依旧一脸疑惑。 诩渺停下脚步,噙笑转身,道:“你怕是被补天石的神力给揍傻了。浛沙乃是我还是沈珉的前前前前前世分出来的影子。” “影子?”狰扶着下巴,陷入回忆:“这样说来~的确有些眼熟。好好的,怎么会分出一道影子? ” 诩渺目光悠远,道:“说来~也是孽缘。燏炎作为这里的山神,独自在此度过漫长岁月。” “可惜~天意弄神,他与我其中的一世凡人相遇相知、至相爱。” “你们清楚地知道,神与凡人相恋,结果皆是无疾而终。伤心欲绝的燏炎请求天帝将那一世记忆抹去,并请愿长期驻守于此。” “或许是爱得深沉、爱得入骨,那一世的我在步入轮回前,分出一道影子。燏炎即便失了记忆,骨子里,仍旧爱着那人。所以,他才会为了浛沙做得如此疯狂。” 风之瑶用如葱的巧指划去眼下的泪,神情悲切,道:“真是凄美绝然的爱情。” 猊狞兽赞同地点了点头。 诩渺露出一抹凄寒的浅笑,一瞬而过。 她道:“无论是哪一世,即便是样貌丑陋,她们的身边依旧会有深爱着她们的人。” 不论是沈珉,还是与燏炎相爱的那一位,或是现在的浛沙。她们尝遍人世喜悦疾苦,体会过冷眼,同样感受过温暖,也算不枉到人世间走一遭。 可她的心,在这无尽的岁月中,依旧是千疮百孔得无法修补。 凌国篇:如旧 凌国,凊镇郊外。 补天石神力一去,燥热的空气开始泛起湿气。 山脚下。 诩渺正暗自神伤。 “啪!”的一声,突然传来。 突如其来的击掌声,打破了被凄凉渲染的氛围。 狰豁然开朗,笑道:“渺渺,若是如你所说那般,那燏炎爱的人,岂不就是你?” “······” 狰的话,让在场的神顿时无话可说。 解释了半天,他竟是这样想。果然,无论是神是人还是兽,男女对一件事情的看法,大致上还是有很大差别。 诩渺睨了一眼狰,默默转身离去。 身后,悠悠传来狰的叹气声:“唉!渺渺啊,你都一把年纪了,怎么还去祸害这些小神仙?这你也能下得了手?这······” “噼里,啪啦,哐当,扑通······” 山洞中。 铜子刚躺至床上,隐约间感到一阵震动。她看着怀里的金子,咧嘴一笑,心想这许是错觉。她闭上双眼,进入了梦乡。 山脚下。 诩渺理了理衣裳和发丝,朝风之瑶和猊狞兽甜甜一笑,问:“如何?” 一神一兽竖起拇指,朝诩渺抛去一记稳妥的笑容。 诩渺满意地点了点头,与那一神一兽看着被镶进地面的狰。 狰趴在地面,尘烟漫起。 此时的他,被镶嵌得稳稳当当。头上,堆叠着一个又一个的大包。 风之瑶可怜地看着他。 猊狞兽幸灾乐祸。 诩渺则一脸无害,声音甜美诱人,柔声问道:“狰,是谁一把年纪?是谁祸害小神仙?是我吗?” 见地中的神兽不说话,诩渺笑意更浓,道:“别装死,小心我让你梦想成真。” 狰颤巍着手举起,朝诩渺摆了摆,似乎是在向她求饶。 诩渺眼中的笑意,意味深长。 她站起来,将地中的狰轻松地抽出,对风之瑶和猊狞兽道:“走吧。” 诩渺拖着肿成猪头脸的狰,和风之瑶、猊狞兽不紧不慢地走在山谷中。 天边,五朵胖乎乎的小乌云悠悠然然地朝诩渺一行飘来。 云大咧嘴一笑,云脸更是肉乎得可爱:“渺渺,近日可好?” 诩渺看着人畜无害的五朵小乌云,内心真真高兴不起。 尤其是云四,诩渺见到它,心中更是愤懑。更可恨的是,竟还有八道天雷在等着她,以至于她现在无法报那记忆尤深的一劈之仇。 诩渺压着心中的怒火,望着因心虚离她最远的云四,笑眯眯地对云大道:“不好!” 云五依旧是一副没睡醒的样子,道:“渺渺,这次我们又奉命来劈你了。” 诩渺将狰扔到五朵乌云面前,没好气地道:“这次的雷,他替我受。” 狰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嘴里发出‘呜呜’声。两行热泪划过他崎岖不平的脸。 云四远远瞧见一个猪头躺在地上,嫌弃地飘得更远了。 云二嘴边衔着口水,两眼冒星,激动道:“渺渺,这是给我吃的吗?” 云三乜了一眼云二,伸出云手狠狠地砸在它的头上:“吃什么吃!这东西一看就是不能吃!” 他凑到狰的面前,仔细打量着,看了半天,问:“他······是谁?” 云三的话,即便是猊狞兽听了,都对狰生出一丝同情。 云大也凑近去瞧上半天,也没将地面的人认出。 就在两朵乌云绞尽脑汁地观察着的时候,云五飘乎乎地来了一句:“这不是狰吗。” 两云:“······” 云三为了掩饰尴尬,干笑道:“是狰,是狰,一段时间未见,改头换面了啊。呵呵,还弄成这个样子,眼光有些奇特,有些奇特。” 云三心想:这狰是犯了什么错,被诩渺弄成这副模样。 诩渺挑眉,问:“我的提议如何?这次的雷,就让他替我受了。” 未等复议,云大直接拒绝:“渺渺,实在不好意思,这天雷不可代受。若是代受,你就要被再追加五道天雷。” “什么!”诩渺讶道:“什么时候有了这样的规矩?” 云三环胸,高傲地道:“新任天帝上任不久,便大力地整顿天规,以后想走后门,难!” 诩渺不屑,以她的资历,新任天帝于她不过是个小孩。 她道:“那是你们的规矩,与我何关。” 云大半吞半吐,面带难色道:“渺渺,你也在管辖的范围内。” “凭什么!?”诩渺深感不服。 据她所知,东华在天界很受众神尊崇,很多天规都无需遵守。怎么轮到她,就成了一个被管辖的小神仙了? 云五惺忪,软乎乎地道:“渺渺,自你上次犯错,天界一众决定,将你视为重点监视对象,所以,你犯错就要被罚。” “是的!是的!”云二不知好歹地附和着。 “行了行了,你就不要在这倚老卖老了,还是乖乖的受罚吧”远处,云四不忘火上浇油。 它举着镜子,拨弄着云顶,道:“你看看你,除了年纪大之外,不是吃就是睡,一睡还睡那么久,还要兴师动众地叫你醒来。从出生混到现在,混了这么久,也没见你混到一官半职,犯错受罚还要叫嚷嚷。” “咔嚓~” 云四话音一落,空气顿时弥漫出森寒的气息。 云四隐约间听到骨头挤压的声音,吓得它身形一顿。真是一时的得意忘形,再次将诩渺得罪,日后不知是怎样的折磨在等着它。 云四咽下一口唾沫,呆滞地将目光乜向诩渺。 诩渺紧握双拳,沉默地低着头。 在场的,皆屏息注目,大气不敢出。 时间一下子慢下来,大家都提着心,不敢出声。不知过了多久,诩渺终于将头抬起。 她带着甜甜的微笑,如蜜般的嗓音极具穿透力。她温柔地咬牙道:“既然这样,那我就乖乖受罚吧,不就是天雷么,我受得起。” 若是生气,还有商量的余地。 诩渺这副模样,更是让在场的神瘆得慌。尤其是她带着寒意的笑容下那双紧紧握成拳的双手。 害怕归害怕,该做的还是要做。 五朵小乌云,战战兢兢地飘到上空,逐渐扩大。 镇子中。 掌柜支颌坐在门槛上,看见远处飘着一大片浓厚漆黑的乌云,瞬间来了精神。他急匆匆地跑进屋内,将所有的锅碗瓢盆全拿到门外。 他脸上皲裂的干痕,变成了一道道笑纹。 掌柜摩拳擦掌地在门外来回踱步,内心的喜悦更是掩藏不住,喃道:“这么大一块乌云,绝对不会有假!” 他向天空张开双手,道:“哈哈,天爷,快快降雨吧!” 掌柜这边刚说完,乌云那头立马落下五道刺目得无法直视的闪电。紧接着是贯耳的雷声。震得整个凊镇晃了三晃。 铜子被震醒:地震了!? 掌柜被震懵:下个雨至于吗。 镇民被震惊:火山又要喷发了!? 掌柜呆愣地举着手,眼睛有些花,耳朵嗡嗡地叫着,头还有些晕。 他期待中带着一丝惊恐,看着远处那片乌云,越来越薄,越来越稀,最后消散不见。 云朵怎么就~没了? 掌柜一个绝望,两眼一翻,舌头一伸,晕在门前。 缥缈的云雾中。 敖追仍不放弃地在布着雨。他鼓涌起嘴巴,朝下方的乌云吐息着。 雨滴穿过乌云,一次两次,三次四次,终于朝凊镇落去。 皇天不负有心神。敖追成功了!他终于成功了! 惊喜!感动!心中的喜悦,溢满于表。 他从未如此深情自豪地看着自己布下的雨,是多么的珍贵可爱······ 咦?这雨怎么变成雪了? 唉~算了,总好过没有。 凌国篇:完 青丘国篇:两只狐狸崽呀~ 受了三道五击天雷的诩渺,在凊镇休养了三天,才得以起身。 可怜那敖追,布完雨还要被扣留下来,照顾变成猪头的狰。 他心心念念的美娇娥啊~。 凊镇城门外。 鹅毛大雪再次将这个小镇子覆盖。 诩渺一众,踏雪而行。 敖追停下脚步,拱手道:“先神及诸位,小神在此先行一步。日后若还有事情需要小神帮忙,小神定会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诩渺莞尔,轻点头表示应许。 倒是狰,接受敖追三日照顾,深受感动,就连看他的眼神,都带着几许柔和与感激。 他拱手回礼,道:“敖追殿下,这三日,辛苦你了。时候不早,快些回去吧,免得让家中的娇娥等久。” 敖追汗颜,心虚地驾起云雾,飘悠悠地离去。 狰看着他远去的背影,摇头唏嘘道:“难为这个孩子了。” 猊狞兽冷哼,道:“我看~,不至于这么惨。” 敖追留在凊镇的三日里,身体力行地照顾着狰,眼睛却一刻也未曾从诩渺身上离开。 北海龙王一族,是出了名的花心。对诩渺,倒是不敢有明显的非分之想。 沿着凌国往南走,正直暖春时节,四季开始分明,景色变得宜人。 诩渺一众,御风而行,来到狐狸一族的地盘—青丘国。 青丘国,物产丰富,北边多玉,南边葱茏,气候宜人。在这里,人与狐狸一族,各自管辖,互不侵犯,和平共处,一派欣欣向荣。 诩渺一众,穿过绿油油的树林,走进凡人生活的城镇。 车水马龙的街道上,好不热闹。摊位的小贩,奋力地为一天的生计叫喊着。 风之瑶觉得什么都是新奇,扯着不情愿的风之飏,在每个摊位逛上一圈。 诩渺劈后还需多休养,故与猊狞兽先到客栈休憩。补天碎石之事,延至次日再议。 狰与猊狞兽待不得一块,自己到街上漫无目的地走着。 他在太上老君那待久了,凡间的稀奇玩意,倒入不了他的眼。 狰走着走着,隐约听见哭声。声音稚嫩,宛若黄莺。 他寻声走进一条巷子。 巷子里,石砖铺路,两面高墙,干净却冷清。一个五岁男童,依墙而坐。他双手遮眼,发出嘤嘤哭声。 狰走上前蹲下,关心询问:“小娃子,你怎么一个人躲在这里哭?是不是和阿爹阿娘走散了?” 男童用白嫩的小圆手,揉着泪眼点头,哭声未减。 狰柔声道:“那爷爷陪你去找阿爹阿娘可好?” 男童停下哭声,双手依旧遮眼,带着鼻音应了一声。 狰问:“你可记得回家的路?” “记得。”男童声音软糯,如山中泉水般,纯净无暇。 狰被这纯净的声音,慑住心魂。 男童放下遮住双眼的小圆手,露出一张粉雕玉琢,俊秀的小肉脸。他看着双眼空洞的狰,露出得逞的笑容。屁股后,九条雪色圆润蓬松的尾巴,在得意地摇摆着。 男童站起来,拉着狰的手,天真无邪地道:“走,带我去找阿爹阿娘吧。” “好。”狰似出了魂般,呆滞地拉着男童的手,往巷子深处走去。 风之瑶在街市上逛得不亦乐乎。风之飏只觉得无趣,有口难言的他,只能抱着剑,默默地随在风之瑶身后。 风之瑶买了一串糖葫芦,吃了一颗,递到风之飏嘴前,道:“喏。” 风之飏嫌弃地推开她的手。 “吃了又吃,你就吃不腻?” 风之瑶不以为然,往嘴里继续送着糖葫芦。 “你管我呢。” 风之飏嗤声,不再说话。 吃得津津有味的风之瑶,突然停下嘴巴。她拍了拍风之飏的肩膀,道:“嗳······嗳,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风之飏拢了拢肩膀,将身体别向一边。 “什么声音?没有听见。你快点吃,早点回客栈,这里无聊死了。” 风之瑶探出耳朵,伸手够向风之飏,摆手道:“你仔细听一下,真的有声音,好像·······是小孩子的哭声。” 风之飏不耐烦,道:“哪有什么哭声,是你······” 话未听完,风之瑶便寻着哭声走去。 风之飏无奈,只能跟在她身后。 风之瑶走进一条冷清的巷子。一个绑着双丫髻,九岁的小女孩坐在台阶上,掩面哭泣。 风之飏站在巷口,靠墙而立。他双手环剑于胸前,撇着嘴等候风之瑶出来。 风之瑶啃着糖葫芦蹲到小女孩面前,问:“你怎么坐在这里?你的父母亲呢?” 小女孩哭着摇头不答。 风之瑶看着手上仅剩的糖葫芦,递到小女孩面前,道:“给你,别哭了。” 小女孩停下哭泣,双手依旧掩面,带着鼻音,软软糯糯。 她道:“姐姐,你能送我回家吗?” “这······”风之瑶迟疑。送小女孩回家未必不可,只是她怕风之飏到时又说她多管闲事。 风之瑶若有所思地看着小女孩,感觉告诉她,眼前这个小女孩,似乎不简单。 小女孩放下双手,金眸细瞳勾人心魄。她咧嘴一笑,冒出可爱尖尖的小虎牙。身后九条毛茸茸的雪色狐狸尾巴,恣意地摇摆着。 小女孩双手抵在台阶面上,两条腿任意可爱地摇晃着。 她甜甜地唤道:“捏~,姐姐,送我回家可好?” 风之瑶手上的糖葫芦掉落在地。她站起来,伸出手,声音缥缈无神,道:“好~。” 小女孩从台阶跳下,握住风之瑶的手,道:“那我们走吧~。” 风之飏站在巷口,久久未能等到风之瑶出来。眼看太阳就要下山,不耐烦的他,探头往巷子看去,想催促她快些。 风之飏看着往巷子里走去的风之瑶,出声喊道:“之瑶,你去哪?” 风之瑶对风之飏的声音置若罔闻,她拉着小女孩的手,魔怔地往前走去。 风之飏顿感奇怪。 以往,只要他喊她的名字,她就会屁颠屁颠地跑到他面前。再不济,也会应他一句。 风之飏快步走进巷子,追了上去。 “之瑶,快停下!我们该回去了。” 小女孩转头侧目,狡黠地笑道:“哥哥,你要一起吗?一起送我回家······” 诩渺醒来的时候,太阳已落山。 猊狞兽端着两素一荤一汤的家常小菜走进来,道:“奇怪了,狰就算了,怎么之飏和之瑶还不回来?” 诩渺坐在桌子旁,笑道:“狰怎么说也是我们的伙伴,怎么能算了?” 猊狞兽将饭菜放到桌面,冷嘲热讽道:“哼,就他那智商?说出来是我们的伙伴,简直不要笑掉大牙。” 诩渺拿起筷子,望向窗外,耐人寻味地道:“好了,不说了,吃完饭,咱们出去走走。青丘的夜市,在九州可是出了名的。人妖混集,千奇百怪。指不定~,能遇到什么好玩的事儿。” 猊狞兽兴奋道:“那还吃什么,咱们现在就走?” 诩渺为自己斟上一杯酒,又为猊狞兽满上,道:“急什么,这凡间,唯有美食与美酒不可辜负,吃了再去。” 青丘夜市,千妖百怪,汇聚一堂。 九州各国商人,皆慕名而来。 摊位上,是各种稀奇古怪的玩意。 诩渺一袭淡雅白裳加身,素色披帛,翩跹飘飘。乌发垂髻未加簪,白纱蒙面,一双剪水秋眸,顾盼生姿。 一神一兽,隐去法力,混在热闹嘈杂的街道上,闲逛着。 诩渺不经意地瞄着街道两侧的摊铺,唏嘘道:“这天上的神仙是有多穷,居然沦落到贩卖宝物,来养活自己。” 猊狞兽一身飘逸橘色罗裙,风情万种。 “天上的宝物,数不胜数。指不定他们都不知,有些不起眼的小玩意儿,早在很久以前,就自己长脚跑下来玩耍了。” “呵,自己长脚。这九重天,现在是有多无聊?” 诩渺扫眼望去,看着一个小女孩拉着一个小男孩的身影,眼中闪过一丝精光。她拍了拍猊狞兽的肩膀,道:“看到了吗?有趣的事情要来了。” 猊狞兽循着诩渺的目光,恍然道:“哦~,原来是狐狸崽啊。” 苏胡胡和苏黎黎正手拉着手,兴高采烈地逛着夜市。 他们走着走着,突然被两个奇怪的女人提在手里,往幽深冷清的巷子走去。 他们莫名,最后惊慌地挣扎着,呼救着,可还是逃脱不了那两个女人的桎梏,被毫不留情地扔在巷子冰冷的地面上。 苏胡胡和苏黎黎弱小无助地缩抱成一团,瑟瑟发抖地看着眼前两个居高临下的怪女人。 苏黎黎两眼汪汪,一脸无辜,道:“两位夫人,在青丘,大人拐卖小孩,可是要被抓的。” 猊狞兽叉腰冷笑。 “那在青丘,小孩拐卖大人,是不是也要被抓?” 苏黎黎眼神躲闪,抱着怀里年纪比她小的男孩,故作出一副委屈巴巴,奶声奶气地道:“呜呜呜······我们只是普通的小孩子,您问我这个问题,我不知道。求求你们,行行好,放我们离开吧。我们的阿爹阿娘还在等着我们回家呢。” 猊狞兽蹲下,直勾勾地看着苏胡胡和苏黎黎。 “少在我们面前装蒜,你们这两只狐狸崽,年纪小小,坏心思倒是不少。说!今日那一男一女,外加一头五尾豹子,被你们拐去哪了?!” 苏胡胡和苏黎黎紧紧地抱在一起,惊恐地看着面色凌厉的猊狞兽,拼命地摇着头。 诩渺蒙着面纱,眼里透出森寒。 她将两只狐狸崽分别提在手里,眼角泛起杀气腾腾的笑意,道:“既然不愿意说,那就拿回去炖狐狸汤喝,补补身体。” 两只狐狸崽一听要被拿去炖汤,鸡皮疙瘩被吓得跳了起来。他们眼角噙着泪水,鼻子衔着鼻涕,看着诩渺。似乎~,不像是在开玩笑。 两只狐狸崽对视一眼,咽了一口唾沫。 苏黎黎颤着声音,道:“你······你放我们下来,我带你们······去找他们。” 诩渺皮笑肉不笑地将他们放下,道:“好。” 回到地面的苏胡胡和苏黎黎,稳住心神,拉着小手,可怜巴巴地带起了路。 他们身后的诩渺,目光依旧森寒。不经意间,悠悠地飘来一句:“我们看起来很老?为何要称呼我们为夫人?” 青丘国篇:姐姐是妹妹,弟弟是哥哥 青丘国夜市,热闹非凡,人潮如流。 夜空,月朗星稀,晚风凉凉。 远离喧嚣夜市的巷子里,苏胡胡和苏黎黎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掌心溢满细汗。他们僵硬地站着。身后的诩渺,寒光四射。 “难不成,你们是觉得我们老?” 两只狐狸崽在诩渺凌人气势下,吓得一动不敢动。 苏胡胡直接扯开嗓子,哭喊出来。 苏黎黎憋着泪水,道:“我们只是瞧你们气质不凡,所以才······呜呜呜呜·······我们知道错啦,漂亮姐姐们,呜呜呜呜呜·······” 诩渺冷笑,睥睨着两只狐狸崽,道:“少在我面前装可怜。漂亮这词我接受,姐姐,还不是你们能叫的。不浪费时间了,快走,带路。” 在诩渺的逼人的气势下,两只狐狸崽噙着泪,撇着嘴地带起了路。 狐狸崽的狐狸洞,位于青丘某个山疙瘩里。 穿过巷子布下的结界,是一片茂密的树林。清辉铺洒在幽静的树林里,凉风拂来,沙沙作响。 穿过悠长的山洞甬道,是别有天地。 一间别致素雅的四合院落,坐落在静谧的山林中。 清冷的月光,为红墙绿瓦添上一丝神秘与幽寂。 四合院落,冷冷清清,只住着狐狸崽这两只狐狸。 苏黎黎站在院落门前,抬手一挥。幽暗的小房子,被橙黄色的光辉铺满,温暖照人。 两只狐狸崽带着诩渺和猊狞兽走进前厅,十分乖巧地为她们倒上茶水。 诩渺支颌,目光难以捉摸,手指毫无节奏地在桌面上轻轻敲打着。 两只狐狸崽被她盯着直发憷,畏手畏脚。 猊狞兽打量着前厅,精致淡雅,温馨可人。她问:“怎么这么安静,狰他们呢?” 苏黎黎支吾道:“他他他······他们还······在睡觉,我我我我们现在就去叫醒他们。” 猊狞兽皱眉,道:“你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 苏黎黎猛摇头,道:“没······没没做什么,只是······下药下得猛······了一点点,我现在就给他们喂下解药。” 苏黎黎拉起苏胡胡的手,欲往别院走去。还未跨出门槛,身后的诩渺悠悠地抿了一口茶,道:“记住,不要给我耍花招,知道了吗?。” 两只狐狸崽身形一顿,僵硬地点了点头,急忙地跑出门外,逃离这咄咄逼狐狸的前厅。 诩渺拿起茶杯,看着杯中清香嫩绿的茶叶,目光深沉,道:“这茶······还挺香的~。” “是吗。”猊狞兽拿起茶杯,闻了闻,茶香源远。 她试探地喝了一小口,茶香流齿,遂一口接着一口。 苏胡胡和苏黎黎小跑至别院,往前厅望去。 苏黎黎着急无助地道:“哥哥,怎么办?好像得罪到了厉害的角色。” 苏胡胡目光冷静,道:“不怕,应该不会有大问题出现。” 苏黎黎绞着衣服,道:“万一她们不喝,怎么办?” 苏胡胡目光转而凛冽,道:“黎黎,说过多少次,遇事要冷静,切莫露出马脚。” “可是哥哥······” “没有可是!”苏胡胡不由自主地喝了一声。 苏黎黎可怜楚楚的模样,使他心中一软。他带着惭愧,柔声道:“放心吧,妹妹,你要相信哥哥。” 诩渺和猊狞兽坐在前厅,耐心地品着茶,等着两只狐狸崽将狰及两个小辈带来。 猊狞兽放下手中的茶杯,往门外探头,道:“都这么久了,怎么还不带来?两个小娃崽,会不会又在动什么坏心思?” 诩渺勾唇笑道:“这个~,谁知道呢。” 话音刚落,狰像个委屈的孩子,跑了进来:“呜呜呜呜·······耻辱,渺渺,天大的耻辱,呜呜呜呜······” 狰张开双手,欲投入诩渺怀里。 诩渺伸出素指,将他脑门抵住,淡道:“你受过的耻辱还多吗?习以为常就好。” 猊狞兽嗤声,一把把狰推开,道:“少在这里装可怜,离渺渺远点!” 狰听了,表示不服。 他不甘示弱地开始回怼,遂又与猊狞兽争吵起来。 安静的院落,就这样被争执声填满。 风之瑶和风之飏随在狰的身后进来。 风之瑶义愤填膺地走到诩渺身旁,叉腰道:“过分!实在是过分!” 诩渺看着因为丢面子,难为情地站在门口边上的风之飏,笑道:“所以,不能因为小朋友长得可爱,就放下戒备。这里~,可是青丘。” 两只狐狸崽,从门外畏首畏尾地走进来。 苏黎黎可怜兮兮地求饶,道:“人我们放了,且我们知道错了~,求求你们大人不计小孩过,饶了我们吧。毕竟打小孩,对你们来说,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情。” 诩渺走到两只狐狸崽面前蹲下,意味深长地笑道:“你们这些狐狸,最是狡猾,小小年纪,伶牙俐齿。这次,就看在你们还小的份上,放过你们,若是有下次,那就将你们养大,再剥皮抽筋。你们说~,可好?” 苏胡胡和苏黎黎被诩渺的话,吓得紧紧地抱在一起。他们惊恐地看着诩渺,猛摇头,异口同声地道:“不·······不会有下次了,我们······知道错了。” 诩渺笑而不语,起身对狰他们道:“走吧,还有正事要办呢。” 狰被猊狞兽压制在地上,他抬脚踢向猊狞兽。猊狞兽一个翻身避开他的攻击。 狰从地上跃起,跟上诩渺的步伐,走出前厅。 “渺渺,你这次恢复得挺快的呀。” “只是不疼而已,并不耽误找东西。” “哼,你以为渺渺像你,尽是添麻烦的那个。”猊狞兽添油加醋地道。 “少在这说大话!换成是你,也好不到哪里去!”狰回呛道。 “呜呜呜呜······这样说的话,我是不是也是添麻烦了?”风之瑶内疚道。 “好孩子,不包括你。”诩渺柔声安慰。 “渺渺,那我呢?”狰期待地问道。 “······” “渺渺,你怎么不说话?” “切。”风之飏嗤声。 “嘻嘻,也不怪之飏。”诩渺捂嘴狡黠一笑。 “渺渺,我我我我我······” “······” “呜呜呜······渺渺,不公平。”狰泪流满面。 ······ 苏胡胡和苏黎黎站在前厅,望着唧唧喳喳的两兽三神远去的背影。 苏黎黎略显紧张地道:“哥哥,真的要那样做吗?” 苏胡胡冷笑,道:“怕什么,进去了,就永远活在他们不愿醒来的梦里。” 苏黎黎叹气,忧心道:“可是瞧他们那样,惹急了,我们会死得很惨。” 苏胡胡不以为然:“那又怎样!?已经惹了,不如惹到底,看谁才是真正的赢家!” 苏黎黎垂头,欲哭道:“万一,万一真的被剥皮抽筋呢?那岂不是见不到阿爹阿娘了?” 苏胡胡轻声安慰道:“傻妹妹,不是还有我在吗,怕什么。” 他们,会永远活在精彩的戏本中,按着戏本的故事活下去······ 屋外,天空的乌云如一层薄薄的黑纱,为朗月蒙上一层诡秘。 郊外树林,静谧幽深。微风拂过,婆娑作响。 是夜,故事拉开序幕。 青丘国篇:序幕—青丘有个北周国 在很久很久以后,青丘出现一个叫北周国的国家。 北周国,民风和乐,国泰民安。 转眼,又是北周国后宫一年大选。 北周国,皇宫。灿烂辉煌,壮丽巍峨。 朱漆门,白玉墙,琉璃金瓦,桂殿兰宫。 后宫,沁兰殿。 瑶贵妃-亓瑶轩侧坐在榻上,手肘支着案几,轻摇曼纱金丝绫绢扇,纤纤素指翻阅着放在案上的话本。 她天生丽质,姿色天然,一双秋眸,灵动十足。她发挽云顶髻,别金钗玉环,身着一袭浅紫间白蝴蝶兰宫纱广袖留仙裙,仙气飘飘,宛若天上仙子。 凝儿从殿外端来一盘紫珠葡萄,小心翼翼地放到案几上,摆在亓瑶轩面前。 她看着垂眸看书的亓瑶轩,思索道:“据说,新一轮的秀女已经进宫。” 亓瑶轩放下绢扇,抬手折下一颗晶莹的葡萄,目不转睛地看着话本,淡道:“那又如何?” “吏部尚书的女儿-郑诗诗,也在这次选秀中。 ” 亓瑶轩勾唇邪魅一笑, 道:“据闻,她是个实打实的情种。对陛下,爱慕已久。可惜,在这深宫里,‘情’这一字,就是一把利刃。随时随地,为此丢命。” 凝儿心有顾虑地抿了抿嘴,道:“还是小心为好,若是单纯地为陛下进宫还好,若是为了其他······” 亓瑶轩拿起绢扇,扶着凝儿的手背站起,不以为然道:“就算别有目的又如何!?论宫里的地位,身后的母家,她能斗得过本宫!?” 凝儿俯首:“自然是不能。” “陛下何时开始选秀?” 凝儿望向案几上的茶盏,道:“一盏茶后。” “快了,咱们就~,拭目以待。” “是。” ······ 北周庆历十七年,年轻有为的北周帝-长孙思阳,进行第二次后宫大选。吏部尚书爱女·郑诗诗,品性纯良,端慧淑贞,立嫔位,封号为贞,赐华淑殿。 北周庆历十八年,冬至,贞嫔晋为夫人。 北周庆历十九年,暮春,贞夫人晋为贞妃。 封妃典礼后一日,天高气爽,阳光温煦。 亓瑶轩从御花园散步回沁兰殿的路上,经过华淑殿。心血来潮的她,未等通传,扶着凝儿径直地走了进去。 掀开门外缦帘,是一缕曼妙的朱栾花香。殿内,低调不失奢华的内饰,每一处,摆放着各种名贵珍品。 亓瑶轩身着一袭淡黄芍药宫纱广袖留仙裙,她巧指轻捻绢扇玉柄,细细打量着华淑殿,道:“妹妹不愧是陛下的心头肉,好吃的好玩的,一样也不落下地给妹妹送来。” 亓瑶轩的突然到访,让郑诗诗有些措手不及。 她扶着陪嫁侍女-絮儿的手背下榻,福身行礼:“不知姐姐到访,妹妹有失远迎,望姐姐勿怪罪。” 郑诗诗生得我见犹怜,眉如翠羽,面如凝脂,气质绝然。 她发挽倾髻,别流苏玉珠锤钗,身着一袭浅蓝碎花宫纱广袖留仙裙,更是娇滴可人。 亓瑶轩虚扶郑诗诗起身,带着得体的笑容道:“妹妹言重了,何来怪罪之说?是我突然拜访,扰了妹妹休息,要论怪罪,还望妹妹大人有大量,原谅姐姐的无礼。” 郑诗诗恭敬道:“姐姐能来华淑殿,妹妹高兴还来不及,怎会生气。”她侧头对絮儿道:“快让人沏茶来。” 絮儿领命,交握双手于腹前,俯身退出殿内。 亓瑶轩坐到软塌上,看着案几上的玛瑙珊瑚翠,支着下颌勾唇笑道:“这玛瑙珊瑚翠,果然是稀世珍品。传闻,是取用上等玛瑙,精工细雕,才得以制出这翠绿色润泽的珊瑚树。果然~,要开眼界,还是要来妹妹这才行。” “姐姐这话折煞妹妹了,您贵为贵妃,深得陛下的宠爱,稀奇古怪的玩意儿,更是见得不少。妹妹幸得陛下薄爱,才有这株玛瑙珊瑚翠。” 郑诗诗着了迷似地看着案几上的翠绿莹泽的珊瑚树,眼中全是柔情。 亓瑶轩脸上是抓摸不透的笑意,道:“后宫论深情,非妹妹莫属。陛下也是被妹妹的深情所感动,平日里,对妹妹更是多些眷顾。这些,与地位无关,皆是真情实意。实在是让姐姐,羡煞得很。” 郑诗诗脸上露出羞涩的笑容,道:“陛下日理万机,只要他心中有我,我便心满意足。” 亓瑶轩伸手轻拍郑诗诗手背,道:“陛下心中自然有你,不然怎会一有好东西,就往你这送?” 郑诗诗点头,道:“但愿,真如姐姐所说这般。” 亓瑶轩在华淑殿吃了半盏茶,才扶着凝儿离开华淑殿,回到她的沁兰殿。 夜幕垂怜,阖宫静穆。 长孙思阳坐着矫撵,来到沁兰殿外。 他身着黑色滚红边锦袍,器宇轩昂,气势逼人。 长孙思阳生得俊朗,剑眉星目,俊逸逼人。 他大步流星地走进沁兰殿,路过前院,不忘折下一朵蝴蝶兰。他将蝴蝶兰拿在手中,负在身后,走进殿内。 长孙思阳免了通传,翼翼小心地迈着步伐。 亓瑶轩坐在榻上,拿着话本看得津津有味。 她向来耳朵灵敏,就连细微的声音也可以听得见。 亓瑶轩放下话本,头也不回,语气带着幽怨,道:“陛下净爱吓唬臣妾。” 长孙思阳止住脚步,像是以个被长辈抓住调皮把柄的孩子。他站在原地,屏住呼吸。 亓瑶轩无奈地叹了口气,转身道:“陛下真以为臣妾耳朵是聋的不成?什么都不知?” 长孙思阳咧嘴一笑,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负手快步走到亓瑶轩身旁坐下:“瑶妹妹真是越来越厉害,朕佩服!佩服!” 亓瑶轩不以为然,道:“少在这里打哈哈,陛下每次都想吓臣妾,臣妾都被您给吓怕咯。所以,不得不多留个心眼。” 长孙思阳不要意思地挠了挠头,将手上的花放到亓瑶轩面前,道:“瑶妹妹莫要生气,下次朕再也不会吓唬你了。” 亓瑶轩接过长孙思阳手中的花朵,道:“您上次也是这样说。” 她垂眸看着手中的洁白的蝴蝶兰,道:“陛下对臣妾,真是越来越敷衍了。” 长孙思阳一脸疑惑,问:“瑶妹妹何出此言?” 亓瑶轩将手上的花朵放置到案几,道:“陛下送给贞妃妹妹的,都是珍贵的稀奇玩意儿,一到臣妾这,就是一朵花,而且还是臣妾宫里的花,这不是敷衍,是什么?” 长孙思阳抬手,将亓瑶轩搂入怀里,柔声道:“那不过是些表面玩意儿,朕的心到底在谁身上,你难道还不知?” 亓瑶轩伸手环住长孙思阳的腰,撇了撇嘴,道:“臣妾自然知道,可臣妾也想要陛下明目张胆的偏爱。” 你许我私底下唤你思阳哥哥,许我私底下不用行礼,许我私底下与你小打小闹,却从未许我明目张胆地对你无礼,也未许我你心中只有我一人······ 长孙思阳叹了一口气,道:“瑶妹妹,这里是皇宫。你要的,朕现在还给不了你。朕答应你,等朕根基稳固,朕尽全力满足你。” 亓瑶轩眼中闪过一抹失望之色,她将长孙思阳的腰环得更紧,声音似是从嗓子憋出,道:“陛下到那时,可要说话算话。” 青丘国篇第一幕—后宫那些事儿 太阳东升,北周国皇宫开始一日的忙碌。 凤雅殿,正厅。 众妃嫔早已入殿,候坐在正厅两侧。 一位雍容华贵的年轻女子,挽着凌云髻,别凤冠霞钗,身着金黄牡丹宫纱广袖留仙裙,扶着主事姑姑的手背,款步走至前厅正座,缓缓坐下。 皇后苏慧怡,天生丽质,耀如春华,气质绝佳,端庄典雅。 端坐在两侧的妃嫔,自苏慧怡从内殿出来,纷纷起身行礼相迎。 苏慧怡得体地坐在主位上,柔声让众妃嫔落座。 她道:“夏日将至,又见这几日天气不错,思来想去,不如在御花园里办个流水宴席。各位妹妹,这个提议如何?” 陆嫔立即附议:“皇后娘娘,这提议甚好!宫里已好久未办宴席,简直是要闷死嫔妾。” 冯昭仪掩唇笑道,眼中尽是深意:“陆嫔姐姐向来爱热闹,皇后娘娘这一提议,说到陆嫔姐姐心坎里去了。” 苏慧怡道:“宫里的确好久不热闹了。那咱们,就这么定了。待我找个时间,安排好,就可以来一场夏日宴席。” 舒妃恭敬道:“皇后娘娘辛劳,若是有地方需要嫔妾帮忙,娘娘尽管吩咐。” 舒妃此话一出,在场的妃嫔皆露出难以捉摸的笑容。 苏慧怡将大家的小心思瞧得真真切切,她脸上依旧是得体的笑容,“也不是什么麻烦事儿,你的好意,我心领了。” 计夫人幽幽地补上一句,“话虽说如此,可作为妃嫔,咱们可是皇后娘娘的得力帮手,你说是不是呀?瑶贵妃~?” 亓瑶轩本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地坐在一旁,结果被计夫人的话语一引,在场的所有目光都落到她身上。 她端正坐姿,俏脸看不出真正的情绪,笑道:“计夫人所言甚是,只要皇后娘娘说一声,嫔妾愿意为娘娘分担。” 苏慧怡扶着主事嬷嬷的手背站起,“得了得了,都说了,不需要帮忙。不过是交待奴才们办的事儿,能忙到哪?安也请了,大家都散了吧。” 众妃嫔起身,福礼恭送苏慧怡。只是,未等苏慧怡走进内殿,单膝跪在地上的郑诗诗,突然晕了过去。 ······ 华淑殿,安息香浸满殿内寝房。 长孙思阳坐在床边,焦急地等待着郑诗诗醒来。 苏慧怡站在长孙思阳的身侧,手轻轻搭在他的肩上,给予他无声温柔的依靠。 亓瑶轩站在皇后的身后,她一脸平静,眼底充满自嘲。 郑诗诗只觉得头晕得很,醒来的时候也是难受得紧。她看见长孙思阳坐在床边,惊喜又惊慌。她支着手肘,欲起身请安。 长孙思阳赶忙起身扶她睡下,“快躺下!虚礼就免了。” 郑诗诗虚弱道:“嫔妾无用,竟在皇后娘娘殿中晕倒,还望皇后娘娘赎罪。” 苏慧怡柔声道:“妹妹莫要自责,人又不是铁打的,生病晕倒,很正常。何况,妹妹是因为遇喜才晕倒。我啊,高兴还来不及呢。” 苏慧怡的话让郑诗诗先是大吃一惊,随后喜不自禁地看着长孙思阳,“皇后娘娘说的,可是真的?” 长孙思阳坐到床边,将郑诗诗抱入怀里。言语中,是难以抑制的喜悦,“是真!,你怀了朕的孩子,朕的第一个孩子!” 郑诗诗喜极而泣,握住长孙思阳的手肘,道:“陛下,臣妾好高兴,与您有了孩子。” “朕也高兴!不过,太医说你因是头胎,所以身体会比较虚弱,要好好将养才行!知道了吗!?” 郑诗诗郑重地点点头,“臣妾一定会小心休养,给陛下生一个白白胖胖的娃娃。” 长孙思阳满意地笑道:“好,朕期待得很!” 夏日将至,阳光开始变得热烈。 亓瑶轩一回到沁兰殿,凝儿就立马遣退宫人,将门窗掩实。 她走到亓瑶轩身旁,问:“娘娘,眼下要如何?” 亓瑶轩坐至软塌,拿起未看完的话本,“自然是咱们做咱们的事,她养她的胎。” “可······” “不过是个庶子,虽是长子,可立嫡立长,生个长子,不如生个嫡子。” “可娘娘,也不能因为这个,就此落后于她······” 亓瑶轩揉了揉眉头,道“我知道,我自有我的打算,你先退下吧,我想一个人静静。” 郑诗诗先她有了孩子,她的内心五味杂陈。那个一来她这,就对她各种甜言蜜语、海誓山盟的男人,与别的女人有了孩子,她还真的高兴不起。 亓瑶轩摇头冷笑。果然,男人的话,信不得。 是夜,空气有些闷热。 长孙思阳款步走入沁兰殿,坐到亓瑶轩身侧,无言将她纳入怀中。 亓瑶轩推开他的手,起身走到另一侧坐下,头也不抬地看着话本,“陛下不陪着贞妃妹妹,来臣妾这作何?” 长孙思阳窘迫地挠了挠头,“眼下没别人,瑶妹妹。” 亓瑶轩翻阅着话本,“怎么?想让臣妾唤你思阳哥哥?” 她放下话本,抬眸,眼里充斥着伤感与幽怨,:“臣妾的思阳哥哥,才不会和别人有孩子。” 长孙思阳扶额,走到亓瑶轩身旁,柔声道:“朕也不知为何会如此,可既然有了,难不成不让她生下来?那也是朕的骨肉啊!你理解一下朕可好?” 亓瑶轩将话本放置到案几上,她捧着长孙思阳的脸,眼中尽是情真意切:“臣妾倒是想理解陛下,可臣妾就怕陛下会一直辜负臣妾。” 长孙思阳抬手握住亓瑶轩的手,眼中浸满温情。“只要心心相惜,你害怕的,定不会出现!” 长孙思阳摊开亓瑶轩的手,与她十指交扣,“要说孩子,朕更希望能与你有一个孩子。” 亓瑶轩一听,俏脸立马变得绯红。她轻拍长孙思阳的胸脯,娇羞道:“你说这话,不害臊?” “有何害臊之说?”长孙思阳死皮赖脸地道:“你是朕的人,与朕有孩子,岂不是很正常?” 亓瑶轩轻抚小腹,垂眸道“可臣妾的肚子,似乎不是很争气。” 长孙思阳不以为然,勾唇坏笑,道:“事在人为,只要咱们多努力,别说一个,一窝都能生出来!” 亓瑶轩娇嗔,“你真的是够了!” 长孙思阳蠢蠢欲动,他将亓瑶轩揽在怀里,“瑶妹妹,害羞是生不出娃娃的,春宵一刻值千金,切不可再浪费时间。” 亓瑶轩制止道:“别急嘛!臣妾想着,改日找个时间,到送子娘娘庙中求子。” 长孙思阳抱着亓瑶轩站起,“送子娘娘自然是要求,咱们也不能偷懒!” 亓瑶轩搂住长孙思阳的脖子,“城外的女娲庙,据说很灵验,陛下可许臣妾出去求子?” “女娲庙?”长孙思阳停下脚步,燥热难耐的心,逐渐归于平静。 ‘女娲’二字,使他陷入恍惚。一缕熟悉的感觉,涌上心头。 “瑶妹妹,你不觉得这女娲的名字,很熟悉吗?” “熟悉?”亓瑶轩疑惑。 随后,她随着长孙思阳的话语,陷入迷离。脑海深处,似乎有一股尘封未久的记忆,仿佛要被这熟悉的称谓推开。 她愣道:“确实,熟悉得很······似乎······咱们和她,关系不一般······” 青丘国篇第二幕—梦醒 圆月高悬,细微清风中带着一丝燥热。星子闪耀,带着一层诡秘。 皇宫陷入静谧,一切的一切,隐于宁静。 长孙思阳抱着亓瑶轩,定定站在殿中的寝房内,陷入各自的沉思里,拨开一层又一层的云雾。 一座随海而飘、生机翠绿的仙山,笔直地插入云霄。 山顶上,仙气飘渺,霞光荡漾。嫩草如茵,百花绚丽。树大根深,茂密如丛。 九色鹿,五彩麋鹿,生灵万物,皆在此地,恣意快活。 风之飏与风之瑶,便是在这昆仑仙山,与万物一起成长学习,成为出色的神子神女。 风之飏天生傲气,唯独对风之瑶百般退让与容忍。 风之瑶活泼好动,可无论去哪,遇到好吃好玩,首先想到的,自然就是风之飏。 他们相惜相怜相助,是兄妹,更是相携至终的伴侣。 他们是大地之父与大地之母的后人,忘了谁,都不会忘了最亲近的人。 ······ 北周国,皇宫,沁兰殿。 长孙思阳与亓瑶轩魔怔过后,是一顿激灵。 “之······飏?”风之瑶皱着眉头,上下打量,“你······怎么这身打扮?” 风之飏板着脸,将风之瑶放落至地面,“你不也是一样。” 风之瑶看着自己一身奇怪的装扮,满脸疑问,“好好的,怎么穿成这样?”她抬眸。往四周环视,“这·······是哪?” 风之飏满脸嫌弃地叉着腰,似乎对他现在这身正黄镶蓝卷草纹锦服表示不满,“不知道!嘁!是谁这么作死!?竟敢让我穿这身衣服!” 风之瑶走到门边,将紧闭的门打开,一座隐于夜色的院落,出现在眼前,“院子?” 她回到风之飏身边,道:“这里不像是寻常地方,倒是像华府豪宅,大内禁庭。” 风之飏不屑,他现在只想把这身丑陋的衣裳换掉,然后立即离开这个鬼地方“管他这是哪,杀出去便可。” 风之瑶拉住风之飏,“别急嘛,还没弄清楚情况,何况还有姥姥他们,至少也要将他们找着,一起离开。” 风之飏甩开风之瑶的手,双手环胸,“怎么弄清楚?” 风之瑶用食指抵着下巴,道:“我猜~,这个鬼地方八成与那两只狐狸崽脱不了关系。” “哼!就不应该放过他们!” “我们刚才那样,应该是中了狐狸的幻术。” “那姥姥他们,估计也被困在幻术中。” “这狐狸崽的幻术实在厉害,虽不知为何能解,好在咱们幸运,提前醒来。不然,还不知要被困到何时。姥姥中幻术前,身体未得全以恢复。眼下,只能靠咱们来解除这幻术。” “年纪小小,幻术了得,有诈!” “这个事后慢慢细查也不迟,我先到外面查究一番,看看现在是什么情况,你在这里等我。” “我也去。” “你别去,免得弄出大动静,你在这乖乖坐着就好。” “······之瑶。” “什么?” “早去早回,遇到危险,叫我。” “嘻嘻,我不走远,放心吧。” 风之瑶手脚轻快地走出寝房,走进被夜色浸染的院落里。 夜云如纱,拦住圆月布下的清辉。 夜幕中的院落,朦胧又神秘。 云纱散去,清辉遍洒,为神秘的院落,度上一层光晕,荧荧晕泽。 院落华丽,种满锦簇的玉、色、蝴蝶兰。宫装奴才,僵硬笔直地站在院子各处,一动不动。 风之瑶走到他们面前,细细打量。 他们皆双眼无神,死气沉沉,如活死人一般。无论她怎么推搡,怎么拍打,他们都无动于衷,任由摆弄。 碍于夜晚,风之瑶不便行动,加之院落诡异,只能先回寝房,与风之飏一同商量对策。 寝房外门边,熟悉的身影,勾住风之瑶的目光。 她走进一瞧,惊喜道:“猊姑姑!” 猊狞兽如出神般,对风之瑶的声音,置若罔闻。 她梳着一字头,身着齐胸交领广袖紫色襦裙,身段袅娜,风情万种。 风之瑶挽起广袖,将猊狞兽抗进寝房。 风之飏走到猊狞兽面前细瞧,“她怎么这样?” “自然是与我们之前一样,中了幻术。”风之瑶解释道 风之飏蹙眉,“我知道,她为什么不动?” “我也不知,外面还有很多和猊姑姑一样,一动不动地站着,像是出了魂似的。” 风之瑶陷入沉思,“是不是一到晚上,他们便不会动了?” “这我怎知。” 风之瑶叹气。确实,问也是白问,“算了,先把幻术解了。” 风之瑶掐诀,浅金色的光晕萦绕在掌间。她轻挥手掌,光晕飘起,落入猊狞兽额间。 她伸出手指,在猊狞兽额间轻轻一点,“解!” 寝房中,一阵浅金色光芒,转瞬即逝。 风之瑶带着期盼,看着猊狞兽。 等候片刻,她依旧如木头一般,目光暗淡,身体僵硬。 风之瑶深感奇怪,“这~?” 风之飏目光清冷严肃,“看来这幻术,相当棘手。” “那我们是怎么解开的?”风之瑶思忖。 “应该是不经意间,触到令我们动容的事物或话语。” “若是这样·······嗯······刚刚不知为何,我突然想起以前在昆仑山的日子,然后~,就发现自己莫名出现在这鬼地方,穿着这身莫名的衣服。” 风之飏瞳孔收缩猛地一震,“我······也是·······” 风之瑶压抑着兴奋,“那我们幻术能解,一定是触碰到什么,所以才自动解开。” 风之飏补充,“所触及之处,必须是深入骨髓,融于血液。” 风之瑶沉思,道:“那触动我们的会是什么?能触动猊姑姑的,又会是什么?” 风之瑶陷入苦恼,“要是有幻术被解之前的记忆就好了。” “这有何难。” 风之飏将自己的发丝,与风之瑶的发丝拔下,朝空中抛去,抬手一挥,两道虚无缥缈的人影,凌空出现在他们面前。 两道身影,正是还在幻术中的风之飏与风之瑶,也就是长孙思阳与亓瑶轩。 画面涌动,只见那两道身影,腻腻歪歪,你侬我侬,嘴里尽是甜言蜜语,虎狼之词。看得风之飏与风之瑶面红耳赤,臊得慌。 风之飏紧握拳头,咬牙切齿,“等我出去,非扒了那两只狐狸的毛不可!” 风之瑶此时非常赞同风之飏的想法,她眉目带笑,笑意冷冽,“记得叫上我。” 他们为了线索,忍着怒气,硬着头皮地仔细看着,生怕错过一丝丝线索,直到幻术破解。 风之飏抬起手,散去虚空两道人影。 两条发丝,垂落至地。 风之飏握拳抵在嘴前清咳,以此缓解别扭。虽说日后他们会相携终生,但目前对他们来说还为时过早。他也不是一个腻歪之人,甜言蜜语,虎狼之词更是说不出口。 风之瑶只觉得眼角抽搐得厉害,她分明是一位阳光明媚,天真可爱的女子,何时变得那般有心机,那般娇嗔做作········ 风之飏率先打破尴尬,“看来是不经意提及到母神的名讳,以此破解幻术。” 风之瑶附和,“母神是我们的生母,我们之间又有共通相连之处,只能说,真的是我们幸运。” “嗯,没错,接下来就是姥姥他们了。” 风之瑶赞同,“解救姥姥,在所不辞!”转而她幸灾乐祸道:“话说那贞妃······” 风之飏垮脸,“少在我面前提她!!!” “嘻嘻,期待。” 青丘国篇第三幕—依剧情发展 翌日清晨,太阳东升,阳光铺洒。站在院落里的宫人,双眸回神,开始一日活计。 风之飏和风之瑶坐在床边打哈欠,任由猊狞兽带领进来的洗漱宫女折腾。 经过昨夜商量,他们一致决定,在未找到破解幻术的方法前,顺着剧情发展,在这幻术世界里伺机而动,免得被狐狸崽发现,再次陷入幻术。 猊狞兽的恭敬,让两位小辈有些惊慌失措。 送走别扭的风之飏,猊狞兽留在风之瑶身边,继续为她梳妆打扮。 风之瑶故作镇静,轻唤一声:“猊姑姑?” 猊狞兽为风之瑶仔细梳着发髻,问:“娘娘这是在唤谁?” 风之瑶不放弃,答非所问,“猊狞兽?诩渺?狰?风之飏?风之瑶?” 猊狞兽满脸疑惑,“娘娘,您这是怎么了?您是不认得凝儿了?”转而她面容紧张,停下手中的活计,“娘娘,您可千万别吓奴婢!” 风之瑶嘴角抽抽,她深吸一口气,干笑道:“我开玩笑呢,吓你干嘛。” 猊狞兽半信半疑,“真的?” 风之瑶苦恼又心虚地揉了揉鼻子,“真的真的!快梳头吧。” 猊狞兽心安,继续为风之瑶梳头。 风之瑶透过镜子,看到头上繁杂的发髻,欲言又止, “那个~,凝······儿,这······这头发,没必要弄得这么麻烦。” “娘娘,这云顶髻可是您要求要梳的。您说陛下喜欢,所以一直未换过其他样式的发髻。” 风之瑶难以置信,“我要求这样!?” 她一个青春靓丽少女,是想脑子不开?非要将自己弄得老上几岁。 风之瑶摆手, “换了换了,换个简单点的,陛下已经看厌烦了。” 猊狞兽讶道:“怎会呢!?您不是说,陛下独爱您梳这个发髻,百看不厌!?” 风之瑶无奈地揉着眉头,“凝······儿,男人的话,切不可百般相信。” 她想起昨晚看到的情景,道:“陛下对我说过的山盟海誓还少吗?他承兑过吗?虽说是为了讨好陛下,但还是要讲究方法。男人嘴上说的,与心里想的,有时候不一定是一致的,懂吗?” 风之瑶暗自唏嘘,这些年的话本,可不是白看的! 猊狞兽面露喜色,“娘娘能这样想,奴婢就放心了。奴婢还担心,因为贞妃怀孕,生怕给您带来不小打击,怕及您自暴自弃。虽说贞妃有孕,但只要娘娘努力,她依旧是被您踩在脚下的那位。” 风之瑶顿时心生好奇,问道:“凝儿,你······是不是很讨厌贞妃?” 猊狞兽随即翻出一记白眼,满脸不屑,“谁喜欢她那除了装可怜就是装可怜的狐媚样!这种人,心思深沉得很!除了勾引陛下,就是勾引陛下!奴婢不相信娘娘察觉不出。反正奴婢瞧着,就觉得恶心。” 风之瑶忍笑,“当······当然~能察觉得出,我也是这么······认为。” 果然,水火不容的人,即便是换了性别,改了样貌,依旧是看不顺眼。 猊狞兽问:“娘娘想换何种发髻?” 风之瑶思忖,“简单些,轻便些便可。” “是,娘娘。”猊狞兽为风之瑶重新编起发髻,她道:“夏日宴席,娘娘真的不打算帮皇后娘娘?” “夏······夏日宴席?”风之瑶心想,这又是哪出。 正当风之瑶冥思苦索之际,一名宫女急匆匆地跑进来。 猊狞兽立马出声训斥,“跑这么急作何!若是扰了娘娘,定要治你的罪!” 宫女跪在地上,匆忙得来不及请罪,道“贵妃娘娘,陛下要赐落胎药给贞妃娘娘,还要将她打入冷宫!” “什么!”风之瑶和猊狞兽异口同声地惊呼。 风之瑶惊乱,顾不得她这未梳好的头发,直接跑出沁兰殿。 猊狞兽在后面追赶,出声劝阻。 跑出沁兰殿的风之瑶,发现自己并不知道贞妃的住处,遂转身跑到猊狞兽身边,将她拉着,“快!快带我去贞妃那!” 猊狞兽惊奇,“娘娘,您不知道贞妃娘娘的寝殿在何处?您……是怎么了?” 风之瑶随便找个理由搪塞,“这不是情况紧急,吓得我······给忘了吗。哎呀!别问这么多!快带我过去!” 猊狞兽劝道:“娘娘,奴婢觉得您还是先回寝殿,将头发梳好,再过去也不迟。” “不行!来不及了!快!” 风之瑶赶到华淑殿,恰巧碰到急忙赶来的苏慧怡。 苏慧怡瞧她披头散发,本想出声训斥,可碍于华淑殿的事更急,只能先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风之瑶自知苏慧怡为何带着责怪的目光看着她,她也无话可说,只能默默受领,心虚地跟在苏慧怡身后,走进华淑殿。 未迈入寝殿,苏慧怡和风之瑶就清楚地听到郑诗诗撕心裂肺的哭喊声,和殿中掌事姑姑、太监、宫女的求饶声。 殿内,哭得梨花带雨的郑诗诗,被两个强有力的太监压在地上。此时的她,面色苍白,虚弱无比,身旁是站着端着落胎药的姑姑。 北周国皇帝长孙思阳,也就是风之飏,冷眼地站在一旁。 郑诗诗的贴身服侍絮儿,一边挣扎,一边替郑诗诗苦苦哀求。 风之飏无动于衷,他递给端药姑姑一记眼神。 端药姑姑领意,俯身抬起郑诗诗的下巴,将她的樱唇毫不留情地挤开。 就在姑姑准备灌药时,她突然被一道闯进来的身影撞到在地。汤药也因此随着碎碗,洒落一片。 在场的人,皆被风之瑶这大不敬的行为,惊得瞠目结舌。 没错,端药姑姑就是被她给撞倒的。 风之瑶来不及细细谋划,为自己脱身。眼下的她,只能照着话本里写的来做,跪在风之飏面前,朝他挤眉弄眼,声情并茂地道:“陛下请三思!贞妃妹妹怀了您的骨肉,即便是千错万错,皇嗣也是无辜的啊!” 苏慧怡也深觉奇怪,但皇帝正处于气头上,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皇帝消气,保住皇嗣。 “贵妃妹妹说得没错,陛下,万事以皇嗣为重,更何况还是您第一个孩子。” 风之飏不屑,“朕还年轻,不差这一个孩子,且朕不想与她有孩子。” 风之飏的话,深深刺痛郑诗诗的心。 此时的她,只觉得全身冰冷,小腹隐隐作痛。 她百思不得其解,即便是泣不成声,也想知道答案。 “陛下为何······要这样······对臣妾!?昨日······您·······明明是那般的开心,今日······却是为何!?是······臣妾,哪里······惹您不开心?” 风之飏冷漠地将头撇向一边,“朕未曾记得与你有过那个,所以这孩子留不得!你也因不忠,所以要贬入冷宫!” 郑诗诗摇头否认,“怎会!难道陛下不记得与臣妾的那一晚的花前月下!?我们吟诗作赋,故情到······” “住口!”未等郑诗诗说完,风之飏忍不住地朝她怒吼。 他的额头,青筋微露,布满细汗。 郑诗诗被风之飏的怒吼吓了一跳,却没有让她死心放弃。 她噙着泪水,目光坚定,“臣妾洁身自好!不是那样的人!臣妾愿以性命相保,肚子里的孩子,绝对是陛下的皇嗣!絮儿他们,可以作证!” 絮儿猛地点头,“娘娘说的,千真万确!” 风之飏扶额,只觉得烦躁得很。他扔下一句孩子不能留,便甩袖转身离开。 郑诗诗一听,坚持不住,晕了过去。 苏慧怡赶忙让人将郑诗诗抬到床上,好生照顾,并派人将太医传来。 华淑殿内,人人手忙脚乱。 自认帮不上忙的风之瑶,跑出寝殿,追上风之飏,做她该做的事情。 风之飏见风之瑶追上,知道她有话与自己说,故将近侍遣退,与风之瑶在皇宫里闲逛。 风之瑶先是叹气,后是语重心长,“我们昨夜明明商量好了,按照狐狸崽的剧情来个相机而动。你倒好,一大早就做出这些莫名惨绝人寰的事情,万一被狐狸崽察觉,你就准备和狰爷爷要二胎三胎吧。” 风之飏一听,冷汗直飙,他撇嘴道:“我一想到我和那个死老头有了孩子,我就浑身觉得难受,不自在,恶心······” 风之瑶理解风之飏的感受。可不知为何,她只想笑。 她忍着不让自己笑出来,“我都不在意······的事情,你何须多想,何况······你们那个的时候,你不是没有······记忆么。” 风之飏无奈地翻着白眼,“要笑就笑出来,我知道你想笑,别把自己给憋坏。” 风之飏话音一落,风之瑶噗嗤地笑了出来。为了不引人注目,她没有放声大笑。 笑话完风之飏,风之瑶继续她的开导工作,“你要是实在过不去心中那一关,咱们可以设计将孩子弄掉,何必这么大动干戈。” 风之飏冷哼,“那是你们女子惯用的阴暗手段,我乃光明磊落堂堂正正男子汉,做不出那种事情!” 风之瑶表示不乐意, “怎么!你是觉得我阴暗?” 风之飏察觉到自己说错话,压抑着内心的紧张与不安,“我······我并没有指名道姓,你若是想对号入座,我也拦不住你。” “嘁!非常时期用非常手段,这叫智慧!总之,你不能再这样明目张胆。咱们要乖乖地顺着剧情发展下去,然后暗中将孩子除掉,唤醒姥姥他们,听到没有!?” “······” “问你话呢,听到没有!?” “······” “风之飏!” “听到了!真是啰嗦!” “你说什么!?” “没说什么。” “不!你明明说了,你说我啰嗦!” “没有!” “就有!” “······” “你去哪!?等等我,风之飏!你要我个解释!” “······” 青丘国篇第四幕—刻在心里永不褪去的名字 郑诗诗的孩子,终究没有保住。母体虚弱,大喜大悲,是小产的主要原因。 她也因此一蹶不振,如活死人般,躺在床上。 苏慧怡站在床边,看着几天内瘦成皮包骨的郑诗诗,忧心地向过来诊治的太医询问:“李太医,贞妃这······” 李太医收好诊包,恭敬道:“贞妃娘娘这是心病,尤其是小产过后一直郁郁寡欢,所以,唉~。” 苏慧怡急道:“心病向来难医治,李太医,贞妃这······能好吗?” 李太医叹气,“除祛心病,自然会好起来,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贞妃娘娘这即便是恢复了,现在落下的病根,定是祛除不了的。” 苏慧怡自然是理解,女人坐月子如同重生,何况还是小产后的月子。 她道:“不管用什么方法,什么药材,都要将贞妃的身体恢复至大成。至于心病,我尽量想办法解决。” “皇后娘娘心善,老臣定会竭尽全力。” “嗯,有你这话,我便放心了。” ······ 上午时分,阳光明媚。 苏慧怡亲手做了点心,为风之飏送去。 宣宁殿,肃穆辉煌,威严霸气。 风之飏坐在龙案后,垂头看着奏折,头疼不已。这凡间事务,简直就是可以用“繁琐”二字来形容。 近侍的张公公俯身缓步从殿外进来,他走到风之飏身旁,轻声通传,“陛下,皇后娘娘求见。” 风之飏此刻烦躁得很,挠头苦恼,“她来作何!?不见。” 随即他想起风之瑶的话,唤回出去复命的张公公,“让她进来。” 苏慧怡扶着近侍姑姑的手,得体翩翩地走进宣宁殿,身后是端着点心的小宫女。 她先是朝风之飏请安福礼,后是将点心摆放至龙案一旁。 风之飏看着奏折,头也不抬地道:“不知皇后突然来朕这,是有何要事。” 苏慧怡笑道:“陛下真爱说笑,非要是有要事,才能来找您吗?” 风之飏垂着头翻出一记白眼,心想这些女人真是闲得慌,没事也来找他,难道不知道他忙吗? 他道:“既然没事,那就回去吧。” 风之飏的逐客令,让苏慧怡显得有些不知所措。 她干笑道:“陛下,臣妾才来不久呢。” 风之飏不耐烦中充满疑惑,“所以?” 苏慧怡忍着尴尬,将点心往风之飏面前推,答非所问:“陛下,臣妾见您近来操劳,故亲手做了些点心,您尝尝看。” 风之飏无语,既然见他操劳,为何还要来扰他? 他淡道:“先放在这,得空再吃。” 苏慧怡锲而不舍,将碟中的点心夹起一块,放到风之飏唇边,“陛下,人是铁饭是钢,还是先吃点吧。” 风之飏对到嘴边的点心不予理睬,“这个道理朕自然懂,只是朕现在还不饿。” 风之飏的话,让苏慧怡一下子难堪起来。她现在成了什么?关心丈夫的好意,一文不值!怎么说,她也是贵为一国之母,若是传到宫妃耳朵里,她还怎么管理后宫。 苏慧怡努力稳住仪态,“是臣妾疏忽,还望陛下勿怪罪臣妾。” 风之飏摆手,“罢了罢了,你也不知。朕还要继续批奏折,你先退下吧。” 苏慧怡见风之飏赶走她的心已定,只能福礼应答。临走前,不忘此行目的,“陛下,得空就去看看贞妃妹妹吧,她终究是个可怜人。” 说到郑诗诗,风之飏就开始冒冷汗。他本想直接拒绝,好在风之瑶的警告已经深深刻在他心里。 “知道了,一有空闲时间,朕会去瞧她的,退下吧。” 能推脱,便推脱。 沁兰殿,寝房。 风之瑶坐在榻上,支着下颌,无聊地发起了呆。 猊狞兽将果盘点心端进来,出奇道:“娘娘今日不看话本?” 风之瑶有气无力地瞄了一眼放在案几上的话本,“没心情看。”遂又问:“对了,贞妃现在怎样?” 猊狞兽面容轻松,有些幸灾乐祸。 “孩子没了,整个人不吃不喝、不哭不闹地一直躺在床上。” 风之瑶摇头,“造孽啊。” 猊狞兽不予以苟同,“怎会是造孽呢?这明明是天爷帮了大忙。说不定那孩子,还真的不是陛下的。” 风之瑶实在听不得这些话。在人最受伤,最需要安慰之际,去嘲笑他,不是强者所为。 她学起话本里的话,委婉道: “凝儿呀,做人首先要不卑不亢、不惊不乍,更不能落井下石。万事,切不可妄自猜测。何况这里是皇宫,说话前,定要思前想后。” 猊狞兽恭敬地受教,“是,娘娘,奴婢知错。”转而又道:“话说贞妃那样,眼下正是好时机。” “什么好时机?” “自然是稳住君心,怀孕的好时机!” 风之瑶干笑,“哎呀,这种事情急不来!万事讲究顺其自然。” 何况,他们还小。 猊狞兽急道:“怎会不急!?娘娘,别的娘娘现在可是天天想着生孩子,您切莫落了下风。虽说贞妃眼下是这般境况,可日后的事情谁能知道?我见那絮儿每日出入太医院拿药,指不定哪一天贞妃就振作起来了。所以娘娘,万事皆要留个心眼,且皇后娘娘是不会任谁一宠独大的。” 猊狞兽的话听得风之瑶一个人头两个大,她替活在后宫中的女子感到悲哀。 活在这深宫里,不仅要忍受寂寞,与人分享夫君,还要日日为自己谋划,日日猜心。 正当风之瑶概叹之际,猊狞兽的话顺带点醒了她。 她握住猊狞兽的手,问:“你说絮儿每天都去太医院抓药?” “是啊。” “自己一个人?” “应该是吧,昨日无意间碰到的时候,她是一个人。” “何时碰见?” 猊狞兽望向窗外,“照时辰来看,现在差不都已经从太医院出来了吧。” “现在!”风之瑶惊呼起身,“我无聊得很,自己出去走走,你们千万别跟过来,听到没有!” 撂下话,未等猊狞兽出生劝阻,风之瑶便急匆匆地跑出沁兰殿。 赐落胎药的那日,她所见的絮儿,正是诩渺。 自此,风之瑶便一直想找个时机单独靠近郑诗诗与絮儿。可碍于宫中人多眼杂,华淑殿又处在风头上,一直未能下手。 眼下正是好机会,能解一个是一个! 据风之瑶以前所翻阅的读本,能让诩渺内心触动的,不是初代伏羲女娲神,便是那被封印在极寒之地的冥主连墨了。 具体是谁,只能试试。 风之瑶来到从太医院回华淑殿的必经之路,伺机等候。她来回踱步,自言自语道:“天爷保佑,希望我没有来迟······” 就在风之瑶焦急等候之际,絮儿,也就是诩渺,手中拿着药包,身后跟着两个小太监,步履匆忙地走在青石板铺好的甬道上。 风之瑶见她走近,来不及恶心,往手心吐了几口唾沫,往额上一抹,蹲下扶着脚腕,一脸痛楚地呻、吟着。 经过的诩渺听见声音,寻声望去,正是金娇玉贵的瑶贵妃。 她赶时间,本想视而不见,可一是碍于身份,二是这位瑶贵妃不知肚子里藏了什么药,在皇帝赐药那日,不仅救了她的主子,还为她的主子求情。 所以,她不能装做不见。 诩渺走上前蹲下,恭敬地询问:“贵妃娘娘,您怎么了?怎么就您一个人在这?凝儿呢?” 风之瑶皱眉道:“这几日烦闷得很,所以就想自己一个人出来走走,没想到,扭到了脚。” 诩渺继续问道:“请问娘娘,可还站得起?” 风之瑶深吸一口气,假装努力站起,又假装摔向地面,再假装可怜兮兮,“不行,站不起来,实在是痛得紧。” 诩渺眼疾手快扶住风之瑶,她看着手中的药包,再看向身后两个小太监。想着他们是信得过的人,故将药包递给其中一个小太监。 “将药拿回去为娘娘熬煮,我送贵妃娘娘去太医院,马上就回。” 她随即对另一个小太监道:“你去沁兰殿叫人来,告诉他们,贵妃娘娘扭到脚了,让他们速速前来太医院。” 两个小太监点头应下,急匆匆地向华淑殿和沁兰殿跑去。 诩渺将风之瑶扶起。 “娘娘,奴婢现在就带您去太医院,给太医瞧瞧。” 风之瑶依靠着诩渺,假装客气。 “贞妃妹妹的事本就辛苦,现还要送我去太医院,辛苦你了。” 诩渺俯着身体,道:“贵妃娘娘的话,折煞奴婢了。您是主子,奴婢不过是个奴才,扶您过去,不过是分内事。况且您还救了奴婢的娘娘,于情于理,华淑殿上下,都要感激贵妃娘娘才是。” 风之瑶不好意思地笑道:“大家同为姐妹,入宫不易,互相帮衬是应该的,感激就不用了。”随即她话题一转,“絮儿,你可知初代的伏羲女娲神?” “初代伏羲女娲神?”诩渺一脸疑惑地复述风之瑶的话。 好好的,问她这个作何? 风之瑶急切中带着期待,点头道:“是的,初代伏羲女娲神,风魁使与风魁悠,知道吗?” “风魁使与风魁悠?”诩渺再一次复述,开始陷入魔怔。 风之瑶见诩渺有所动摇,再接再厉,“是呀,他们不仅拯救了苍生,还将一位名为诩渺的先神抚育长大。记得吗?先神诩渺,她的模样,和你极为相似。” 诩渺放慢脚步,双眸逐渐空洞。 “诩渺?与我模样相似······连墨?”一道泪水,划过诩渺的脸颊。 她抬手将下巴的泪水抹掉,“咦?我怎么哭了?连墨,我是为你而哭吗?” 风之瑶对诩渺说出连墨的名字有些吃惊。毕竟先神诩渺与冥主连墨的故事并不完整,能知道的,就是他们之间有很深的关联。 风之瑶未体会过,深爱一个人,或是恨一个人,嘴上虽不说,但会刻在心里永远不会褪去。 连墨在诩渺心中就是这样存在的…… 青丘国篇第五幕—老少皆迎宫斗戏 北周国,皇宫的宫道上。 微风拂来,阳光变得有些热烈。 诩渺恍惚地站着,双眸缥缈无神。 风之瑶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姥······姥?” 诩渺未给予理睬,自顾呢喃着连墨的名字。她的神识,此刻正茫无目的地飘在洁白茫然的时空里。之后,零碎的记忆画面开始出现,围绕在神识的周围。 风之瑶见眼下时间不多,施诀于指间,在诩渺面前打了个响指。 “解!” 零散的记忆画面,化成细沙散去。本是白茫茫地四周,缩小成点。风之瑶明艳的容颜,映入双眸。诩渺一个激灵,从缥缈恍惚中醒来。 “之瑶?你······怎么这副打扮?咦,还别说,挺好看的。” 风之瑶见诩渺回来,顾不得被路过的宫人瞧见,将她抱住,“姥姥······” 诩渺抬手轻轻抚摸着风之瑶的后背,打量着陌生的周围。 “这是发生了什么?” 她记得,那一晚明明已经离开狐狸崽的家,之后·······之后便没了记忆。出奇的是,她突然想起那段离现在不知有多么遥远的记忆,随后就是站在眼前的风之瑶。 好好的,怎么会突然去想那些事情?她想忘记,还来不及呢。 风之瑶委屈道:“姥姥,那两只狐狸崽实在过分,竟然将我们困在这幻术世界里。” “幻术世界?难怪这里这么陌生。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崽,把我的话,当成了耳边风。” 风之瑶点头,“不仅如此,还让我们陷入幻术,在他们所创作是世界里,按照他们的剧本活下去。” 诩渺勾唇,“还可以这样?若是真如你所说,那这两只狐狸崽,可是厉害的主。” 风之瑶赞同,“没错!我和之飏也是幸运凑巧,才得以从幻术中醒来。之瑶还试过破解这世界的幻术,解不开。姥姥,要不您试试,说不定,您才能解开这幻术。” 诩渺点头,抬手施诀,“我试试看。” 小团的浅蓝色光晕,纷纷从诩渺掌心溢出,向空中飘然而去。 风之瑶望着逐渐消失的光晕,期待地问道:“如何?” 诩渺抬头望天,“里面有股纯粹强大的力量,目前的我,无法打破。看来~,还是要等我恢复至大成才行。” “纯粹强大的力量?”风之瑶眼中闪烁着光芒,“难不成是?” 诩渺挑眉默认,诡笑道:“等我们可以出去了,两只狐狸崽就可以拿去洗洗干净,带上路了。” 诩渺随即问道:“那狰他们呢?” 风之瑶叹气,“这个说来话长,我先长话短说,等到了晚上,之瑶再细细说与您听,可好?” “好。”诩渺轻快地回答。 太阳西落,弦月东升。黑云如雾,萦绕在弯月的四周。 北周国皇宫再次陷入诡秘的寂静,而在这个寂静中,从沁兰殿前厅传出的诩渺的笑声,格外的突兀。 风之瑶生怕她的笑声扰到狐狸崽,忙劝道:“姥姥,小点声······” 诩渺捧腹,眼角溢满泪水。她看向坐在一旁臭着脸的风之飏,一个忍不住,又笑了出来。 风之飏扶额,实在是想不明白自己大晚上不睡觉,和风之瑶来凑什么热闹。明知会被嘲笑,还傻傻的送上门。 诩渺撇去眼角的泪水,勾起食指,挑逗地刮了刮风之飏光滑的下巴。 “没想到一个幻术醒来,我们的之飏长大了。可惜~,还差一步,就能当上父亲了。” 风之飏被诩渺勾出一身鸡皮疙瘩,直接从凳子上跳起。他拍打着衣裳,“说话就说话!用得着动手动脚!?” 诩渺左手托着脸颊,妩媚妖娆。 她勾唇笑道:“只可惜口味重了些,后宫佳丽三千,却唯独选了狰。” 风之飏忍无可忍,反击道:“你不也是他的贴身婢女,为他端茶倒水。” “唉~!你不说还好,你这么一说,我倒是开心不起来。”诩渺左手扶着额角,右手轻放置到胸前,俏容苦闷。 风之飏以为自己的话凑效,难得地自鸣得意起来。谁知诩渺悠悠地补充一句:“想来也是怪自己无用,若是不身中幻术,便不会错过你与狰的那一场大戏。” 诩渺的话,让风之飏白皙英俊的脸庞蹭地一下红了起来。 他怒道:“都一把年纪了,你臊不臊!” 诩渺不以为然,装出一副纯情无辜的模样,“嘻嘻~,正是到了一把年纪,什么都想瞧瞧,什么都想开开眼界。” “你······!”风之飏气结,整张脸憋得像极了猪肝。 风之瑶小声劝道:“嘘!小声点小声点!万一把狐狸崽吵醒,咱们就前功尽弃了!眼下不是吵架的时候,是想法子,要离开这里。” 诩渺倒是淡然,“之瑶,狰现在不在,你怎么和他一个样了?万事别急,现在咱们是想法子也离不开,不如留在这里体验体验,好好玩耍一番。” 风之瑶看着玩心大起的诩渺,显得有些无奈,“那······那也要将狰爷爷和猊姑姑从幻术中唤醒吧。” 诩渺摆手,坏笑道:“唤醒他们作何,醒来也是吵架,还不如等可以离开了,再让他们醒来。” 一旁的风之飏不乐意了。 “不行!至少要将那老头子唤醒。” 诩渺没有反驳,她抬起宽袖掩唇,眼中闪过一丝精光。 “也不是不可以,只是~,不知道醒来后的狰,这演技~,会不会很带劲。” 风之飏被一语点醒。诩渺说得没错,若是让狰现在醒来,让他知晓来龙去脉,以他的个性,定会使出全身力气去配合演戏。到那时,他定会忍不住找把剑,趁狰熟睡之际,狠下杀手!!! 一失足成千古恨,作为伏羲后人,万事不可冲动。 避免冲动的方法,就是不要让自己最忍无可忍的事情发生。 风之飏轻咳,故作深奥地道:“我细细地想了想,还是让那老头子继续陷在幻术里吧,免得到时候让他捅出什么幺蛾子,那就麻烦了。” 诩渺看破不说破,“那你是继续让他做你的贞妃咯?” 风之飏避开直接回答诩渺的问题,傲娇道:“你照顾好他就行。” 诩渺笑笑不语。演戏,谁不会? 风之瑶在一旁苦恼,“可你们不觉得很奇怪吗?以狐狸崽这个年纪,会布下这种剧情?现在的后宫宫斗戏,已经受欢迎到这种地步了?” 诩渺笑道:“时代在变,审美在变,这有什么奇怪的?况且狐狸崽在凡人中,已经是不老仙翁的级别了。” 风之瑶咂舌,“现在的娃娃,真是越来越成熟。” 诩渺泰然道:“现在下定论还早,我们可以去慢慢探究一番,说不定,还会有有趣的事情发生。” 风之瑶点头赞同。 诩渺问:“那你们醒来这几日,可见有什么可疑的人?” 风之瑶摇头。 诩渺挑眉,瞄了一眼门外,耐人寻味地笑道:“嘻嘻,看来~,又可以好好地玩耍了。” 夜以深,细微的月光,从凤雅殿的轩窗钻进,落在窗后的妆奁上。 苏慧怡身着金黄丝绸睡裙,散着头发坐在妆奁前,抬头望着窗外的夜空,目光深沉且忧伤。 青丘国篇第六幕—夏日流水宴 送走春天,迎来夏日。 幻术世界里的时节,总是匆匆而来,匆匆而过。 日上当头,闷热的空气,引得蝉声鸣鸣。 诩渺坐在床尾处,手上的绢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朝躺在床上的郑诗诗,也就是狰,扇着风。 窗外是刺眼的阳光,映得诩渺昏昏欲睡。她耷拉着眼皮,脑海里,全是将床占为己有,并将狰从床上拉起为她扇风的情景。 她羡慕狰,同时感慨这服侍人的活计不好干。感慨之余,她越想越气。那两只狐狸崽,居然让她当宫女! 诩渺凑上前,仔细打量着狰。还别说,成了女子的狰,娇柔怜人,加之小产,身体大损,倒成了一个十足十的病弱美人。 酷暑燥热,狰躺在床上,汗水将她的衣衫浸湿,嗓子干哑难耐。她缓缓睁开双眸,映入眼帘的是诩渺倾人的佳颜。 狰启唇虚弱道:“絮儿······” 狰的呼唤,令诩渺汗颜,只能硬着头皮应下。 “······奴······婢在。” 虽说她已经在狰的身旁贴身服侍已有一段时日,可她每次都觉得甚是别扭。无外乎其他,只因她服侍的人是狰。当然,这些等狰醒来,固然是要他还的。 “······我······口渴。”狰皱眉,嗓子干疼得难受。 诩渺恍然,放下绢扇,为狰端来一杯暖茶。 作为狰的宫侍,她还有很大的进步空间。 诩渺将狰扶起,伺候她喝茶。她摸着被汗水浸湿的衣衫,嫌弃却又不好发作,“娘娘的衣衫被汗水浸透了,奴······婢叫人来,伺候您更衣。” 狰喝下茶,嗓子不再难受得紧。她将茶杯递还给诩渺,点头应允。 诩渺双手接过茶杯,走出寝房,唤来三五个宫女,为狰准备沐浴更衣。 折腾过后,便到了午后。诩渺的睡意,散去不少。 自从狰小产,连给皇后请安的礼数都免了,更别说到殿外散步谈心,每日不管是起床还是沐浴后,只需简单梳整头发,这倒是让诩渺省去不少麻烦。 换上新的床褥,诩渺伺候狰到上床躺息。 狰刚躺到床上,苏慧怡扶着近侍姑姑走了进来。 狰扶着诩渺赶忙从床上起身福礼。 苏慧怡快步上前,将她虚扶而起。 “你身子弱,眼下无他人,这些虚礼便免了。” 狰搀扶着诩渺的手臂,回到床上垫着软枕,靠在床头,“谢皇后娘娘体恤。” 苏慧怡坐到软塌上,宫女为她送来茶点。 “近来身体可还好?” 狰身体掩着薄被,有气无力地道:“劳皇后娘娘挂心,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 诩渺站在一旁,突然玩心大起。她照着话本,准备来一个“火上浇油”。 “皇后娘娘,您别听奴婢的娘娘说的话,她是害怕您担心,所以才不敢说实话。奴婢的娘娘,身子那是一日比一日差,整日冷汗淋漓,不得安眠。奴婢看得,实在是心疼。” “絮儿!休得胡说!”狰激动地道,紧接着,咳了起来。 诩渺将参茶端到狰面前,一边为她顺气,一边情深意切地道:“娘娘,奴婢哪是胡说,您可要为自己的身体着想啊!” 苏慧怡抬手揉揉眉眼,问:“太医开的药,可有按时吃?” 诩渺将参茶喂于狰,恭敬道:“回皇后娘娘的话,太医开的药,是真真不敢落下。只是······娘娘这是心病,心病不解,再好的药,再好补品,也无济于事。” 苏慧怡无奈,对狰道:“自己的身子,自己若不爱惜,还能指望谁来爱惜?我知道你伤心,但也总不能揪着这事一直不放。人,终究还是要往前看。” 狰抹去眼角的泪水,“皇后娘娘的话,臣妾自然懂得。只是,说得容易,做得难。” 苏慧怡叹气,“可你也不能一直这样下去,贵妃专宠,这是你想看到的?” 狰神情悲切,“我自然不想看到,可陛下·······”说到这,狰再也忍不住,哭了出来。 她拭掉泪水,努力使自己恢复平静,“臣妾失礼,望娘娘赎罪。” 苏慧怡摇头,“那你就打算这样自暴自弃不成?想来那日也是奇怪,陛下好好的,怎么从贵妃宫里出来后,就突然要赐药于你?素来与你面合心不合的瑶贵妃,又怎么特地跑来为你求情?你不觉得其中有诈?” 诩渺实在是佩服苏慧怡的口才,直的都能被她说成歪的。 狰这么一听,眼中有了动容。 苏慧怡见自己的话有了成效,继续道:“万事多留个心眼,搞不好被人在背后踩了一脚,还傻傻地把命搭进去。” 苏慧怡扶案站起,临走前说道:“七日后,御花园,夏日流水宴。你好生考虑,来,还是不来。我能说的也就只有这些了,剩下的,只能靠你自己。” 狰扶着诩渺起身,吃力地跪在地上。 “臣妾,谢娘娘开导。” 送走苏慧怡,诩渺再次将狰扶回床上躺好。 不管是哪个宫,只要是皇宫,这规矩,就是繁杂。 诩渺看着床上的狰,眼神不同刚才,便试探地问道:“娘娘,您是不是觉得,皇后娘娘的话,说得有理?” 狰摇头,“这可难说,在这宫里,能又能谁信得过?絮儿。” 诩渺为狰整理着被子,应道:“奴婢在。” “你想法子让阿娘进宫一趟,眼下,只有她能帮我。” “······是。” 七日后,天朗气清,阳光难得地温煦。夏日流水宴,如期举行。 北周国,皇宫,御花园处。月季,杜鹃,百合,三色堇等花朵,争先夺艳,不分高下。 碧波粼粼的湖面上,是出淤泥而不染的睡莲。 九曲流觞回廊处,溪水冰凉清透,娇嫩欲滴的花瓣,在溪面上,沿着水流悠悠荡漾。 精致的点心,香醇的美酒,被托放于溪面,沿溪而下。 案几临溪侧放,垂缦随风飘摇。 各宫后妃,打扮得艳丽动人。贵妇小姐们,盛装出席。 苏慧怡坐在主位上,典雅高贵。 坐于下位的宫妃贵妇小姐们,纷纷起身朝她行礼。 苏慧怡脸上是大方得体的笑容,她举起描有远山纹,翠绿如玉的酒盏。 “大家难得一聚,祝吃好喝好玩好。” 宫妃贵妇小姐们,举起宫人为他们从溪面呈上来的青窑叠峰酒盏,恭敬地异口同声道:“劳皇后娘娘操办宴席,愿皇后娘娘,福泽绵长。” 苏慧怡将盏中美酒一饮而下,座下的宫妃贵妇小姐们,随即也一饮而尽。 酒水清冽而醇香,透过溪水浸润,更是冰凉爽口,惹来座下阵阵赞叹。 苏慧怡的忠实追随者-舒妃,在放下酒盏后,便迫不及待地夸道:“皇后娘娘这宴席不仅办得好,就连酒也酿得好喝。难怪天爷今日赏脸,在炎炎的夏日里,难得起风。” 舒妃话音一落,席中贵妇小姐们纷纷议论起来。无外乎是对苏慧怡拿出亲手酿的酒露来招待她们表示惊呼,顺带不忘夸奖一番。 好听的话,任谁听都觉得开心。苏慧怡脸上的笑容,多了几分灿烂。 “这是去年春天酿的桃花酿,不是什么名贵的好酒,酿得也一般,大家就将就将就。” 席中一贵妇立马起身拍马屁道:“皇后娘娘这话就不对了,娘娘的酒,不知比那些所谓名贵的酒还要名贵上几许。臣妇能喝到皇后娘娘亲手酿的酒,是臣妇的荣幸,也是在座的荣幸。” 此贵妇的话一说完,席上的宫妃贵妇小姐们,纷纷掩嘴轻笑,小声议论。 冯昭仪贴向身旁的夏昭媛,眼中充满嘲笑:“就是她,瑶贵妃的母亲。” 夏昭媛噗嗤一笑,“我要是有这样的母亲,非上吊自杀不可。” 冯昭仪附和,“岂不是,简直丢人现眼。” 苏慧怡依旧是纹丝不动的得体大方,“既然如此,亓夫人便多喝几杯,尽尽兴。” 亓夫人点头应下,她拿起酒盏,又喝上几杯,脸带细纹的脸,因酒染上了红晕。 亓夫人这状,惹得周围的人,皆露出戏谑的笑容。 跪坐在风之瑶身侧服侍的猊狞兽气道:“这个老不死,不知是谁授意,竟让她跑进宫里,丢娘娘的脸!” 风之瑶对酒提不来兴趣,小嘬一口后,便吃起点心。她觉得点心好吃,至于酒,她倒是想给诩渺装上几盏,带于她喝。 风之瑶咬着点心,问:“什么老不死?” 猊狞兽诧异,道:“娘娘,夫人便是老不死,你不认得她了?” 风之瑶放下手中的点心,“······呃,这种惹人厌的家伙,记得她作何?” 猊狞兽愤然,“说来也是,这个老不死,以前在府里就整日针对娘娘,记住她这种人渣作何!” 风之瑶见糊弄过去,提起的心得以放下。她干笑着拿起点心,心想这剧中的亓夫人和亓瑶轩,难道关系不好? 风之瑶打算来个套话,还没来得开口,一个小太监跑进来通传。 “禀皇后娘娘,贞妃娘娘来了。” 小太监的话,引得宫妃又是一阵议论。 贵妇小姐们则一脸疑惑,她们虽然听到过一些风声,但议论宫妃,并不是她们所能为之。 苏慧怡眼中充满喜悦,“快让她进来。”转而对宫女道:“贞妃身体刚恢复,撤去酒盏,上暖参茶。” 狰扶着诩渺的手背,从九曲流觞院外,施施然然地走进来。 她身着浅粉荷花宫纱广袖留仙裙,阳光下,明艳生辉。大病初愈的她,皮肤白得透净,惹得一些宫妃,不由得嫉妒起来。 狰朝苏慧怡跪下福礼,“皇后娘娘万安,不知臣妾是否来迟?” 苏慧怡脸上是掩饰不了的开心。 “不迟不迟,任何时候都不迟!到席上坐下吧。” 狰起身,脸上是自得的笑容。 “是。” 青丘国篇第七幕—一群女人整场戏 五黄六月,火伞高张。 狰无力倚靠案几而坐,一位年近四十,仪容得体的贵妇人,扶着婢女快步走进华淑殿。 狰见到贵妇人,激动起身相迎,跪倒在地。 贵妇人急忙将狰扶起,揽在怀里,神情悲恸,“我可怜的儿。” 狰将手帕绞于指尖,掩面泣不成声。 贵妇人,也就是郑诗诗的生母-郑夫人,将狰扶至软榻坐下,将她环于怀中,轻拍后背,以示安慰。 待狰情绪恢复平稳,郑夫人才柔声心疼道:“我的好孩子,怎么憔悴成这般?为娘在宫外听到些许风声,担心得很。如今瞧你这样,看来……” 说到此,郑夫人再也忍不住抽泣起来。 狰端直身子,“女儿劳阿娘挂心,是女儿不孝。” 郑夫人拭去泪水,“傻孩子,说什么傻话。陛下好好的,怎就突然下了狠心?” 狰摇头,楚楚可怜地道:“女儿也不知,前几日皇后来女儿这,和女儿说了些话,女儿不知真假,故让阿娘进来,替女儿着想着想。” 郑夫人赞许地点头,道:“的确,在这深宫里,唯一能信的,只有自己。” 狰面色苍白,虚弱地点了点头,随后将事情,娓娓道来。 郑夫人听完,愤懑拍案。 “想不到这瑶贵妃,竟如此心狠手辣,小肚鸡肠!” 狰无精打采地道:“据闻,她和陛下乃是青梅竹马……” “那又如何!这也不能是害你的原由!” 狰叹息,“难不成阿娘也觉得,是贵妃搞的鬼?” 郑夫人郑重地握住狰的手, “不然呢!儿呀,你切莫再这般单纯下去。” 狰伤心,问:“那女儿接下来该怎么做?” 郑夫人挺直腰背,“自然是振作起来,就此反击!” 狰忧心,问:“反击?阿娘可有办法?” 郑夫人点头,慈祥关爱地抚摸着狰的脸,“ 办法多得是,倒是你,还需好好修养。我的儿,不管怎样,你定要出席皇后娘娘操办的流水宴,给那些不安好心的人瞧瞧,你不是那么容易被扳倒的!至于其他,就由为娘来帮你解决。” 狰道:“阿娘告诉女儿该怎么做,女儿再派人去办了,何须劳您的心。” 郑夫人摇头,“有些事情,为娘去办,更好。” 郑夫人在华淑殿内坐至半日,用过午膳才施然出宫。临走前,不忘厉声叮嘱诩渺好生照顾狰。 诩渺除了俯身郑重答应,只有感慨,感慨她这当宫女的命。 夜幕降临,幻术世界的夜晚,与早上的闷热不同,倒是浸了丝丝凉意。 这晚无月,黑云遮星。 诩渺作为狰的贴身近侍,夜晚游走于华淑殿与沁兰殿之间,传递着时有时无的小情报。 风之瑶坐在房厅中央的凳子上,靠着桌子,单手支着额角,望向门外,散漫道:“姥姥,咱们什么时候才能出去?” 诩渺坐在风之瑶身旁,小口抿茶,恬然道:“不知是不是因为身处在这幻术世界,恢复的情况,完全不比在外面。所以~,可能还需再等上一段时间。” 风之瑶道:“这里实在闷得慌,听了您的情报更是头疼得紧,这里的女人,怎就不安分呢?” 诩渺勾唇笑道:“不安分的不是这里的女人,是那两只狐狸崽。” 风之瑶坐直身子,一脸愤然,“没错!都是那两只狐狸崽,出去非要他们好看!” 诩渺笑笑不语。 本在夏初举行的流水宴,因为种种事情,推至仲夏,却也没有推掉众人的热情。 狰的盛装出席,不仅引来其他宫妃嫉妒,更是惹起好事者的看戏之心。 狰坐到风之瑶身旁,她眼中全无怜弱,取而代之的是自信与清然。 三个女人,一台戏,一群女人,整场戏。 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计夫人最先开口,“贞妃姐姐大病痊愈,实乃可喜可贺,今日突然盛装出席流水宴,倒让嫔妾一时有了皇后娘娘给贞妃姐姐做庆宴的错觉。” 狰皮笑肉不笑,道:“计夫人真爱开玩笑,夏日流水宴乃是皇后娘娘操心所办,为的就是大家一聚,怎就扯到了我身上?” 冯昭仪掩唇,阴阳怪气地道:“贞妃姐姐久未出门,心思倒敏感起来。计夫人只不过是开开玩笑,无外乎是想告诉在座的各位,贞妃姐姐在后宫里盛宠依旧,无论是陛下,还是皇后娘娘。” 狰稳住笑容,举起茶盏,朝计夫人道:“那真是谢谢计夫人的‘好意’了。” 计夫人举起酒盏,眼带戏谑回敬。 实际上,狰只觉得计夫人与冯昭仪的话格外刺耳。她们话中带话,戳她痛处,还引来贵妇小姐们的小声谈论。 苏慧怡并不恼,笑道,“不管怎么说,今日真真是个好日子,来,让我们一起举杯欢庆。” 席下在座,纷纷举起酒盏,饮下盏中酿。 狰斟满茶,举盏对苏慧怡道:“嫔妾闭门不出这段时日里,劳皇后娘娘费心照料,在此敬娘娘一杯。” 苏慧怡笑道:“我也是闲暇时才得以去照看你,你能恢复,皆是你自己争气。” 狰顺着苏慧怡的话,睨了一眼风之瑶,道:“多谢娘娘夸奖,嫔妾是不得不赶紧好起来,不然,就中了某些小人的下怀。” 风之瑶想起诩渺给她的小情报,这种时候,越是心虚,就越说明她心里有鬼。 她依旧自顾自地吃着点心,想来也是令她生气,莫名就让她担了这莫须有的罪名。 陆嫔向来爱凑热闹,不管是什么热闹。 “贞妃姐姐这话,不知是说于谁听?” 狰全无平日的娇柔怜人,她目光清冷,笑道:“自然是说给心知肚明的人听。” 话音一落,又是阵阵议论。 苏慧怡朗声道:“好了好了,今日是宴席,本就是要开开心心,怎么突然说起这些。来,咱们继续喝酒。” 苏慧怡看着狰,见她面容平静,又道:“这宫里的事,向来繁杂,我也希望在座的各位,能规规矩矩、安安分分地做好份内事。若是让我知道谁做了不干净的事情,定不会轻饶!清楚了吗?” 席上的宫妃纷纷站起福身,“嫔妾定会安分守己,恪守宫规。” 苏慧怡赞许地看着席下的宫妃,待她们落座,亓夫人又站了起来。 “皇后娘娘得力,将后宫治理得服服帖帖,却没想,竟还有不怕死的,想在皇后娘娘眼皮底下作妖,所以娘娘定要仔细查究,切不可放过任何蛛丝马迹!” 她看了一眼风之瑶,神情变得紧张起来。 “臣妇有话,不知当不当讲。” 苏慧怡点头,“既然有话,那就请讲。” 亓夫人双膝跪地下,伏在席坐上,言辞恳切。 “臣妇虽未是瑶贵妃的生母,但也是瞧着她长大。瑶贵妃这孩子,从小刁钻任性,只要是想要的,定会不折手段。若是有人要抢走她的东西,那人绝对会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故。臣妇在此请皇后娘娘,多多挂心,多多费心,多多劳心,能宽恕,便宽恕。” 亓夫人的话,引来贵妇小姐们对风之瑶的指指点点。 宫妃们更是饶有兴趣地看起热闹。 诩渺不经意间与风之瑶对视一眼,她算是知道郑夫人在打什么如意算盘。 这几日,郑夫人总跑进皇宫,和狰单独在寝房里不知计谋些什么。 想来这亓夫人,便是她们搞得鬼。 猊狞兽愤恨地看着亓夫人,双手绞着底下的坐垫。 风之瑶无奈地叹了一口气,亓夫人这样做是为何?搞臭她的名声?让大家伙不管出了什么事,第一个怀疑的,便是她? 狰眼中充满得意,脸上却是同情与无辜。 “贵妃姐姐,亓夫人也是关心你,怕你误入歧途,你可千万不要因此怪罪于她。” 这宫里的戏,看看还好,若是陷入其中,也是烦闷闹心得很,没一个是省心的。 风之瑶耸肩,不以为然地,“我为何要怪罪她?从小到大,她那张嘴,不知胡说了多少话语,习惯就好,习惯就好。” 风之瑶的淡然,狰并未感到意外,在这深宫里,谁会喜形于色? 苏慧怡并未因亓夫人的话语有所动容。 “亓夫人大可放心,瑶贵妃是什么样的人,在座的姐妹,心中自然有数。” 亓夫人头伏在地上,身体开始瑟瑟发抖。 “皇后娘娘说的是,只是我这个做娘的,实在不放心,自贵妃娘娘进宫,我们见着她的机会,那是少之又少。” 紧接着,舒妃幽幽地来一句:“贵妃姐姐,亓夫人这是话里有话呀,她是在抱怨你,没有尽到身为子女该有的孝道。” 风之瑶冷眼瞧了一眼亓夫人,道:“我怕我尽了孝道,亓夫人也无福消受。我与亓夫人之间的关系,想必大家都清楚,何必都在这假惺惺呢?” 狰掩唇冷笑,“贵妃姐姐的嘴,真是处处不饶人。” 风之瑶不由得放出一记白眼,现在的她,只想拿着点心,带上美酒,离开这里。 “说的不过都是些实话,哪有贞妃妹妹说得这么严重。” 狰本想开口反驳,奈何苏慧怡出声打断。 “贵妃妹妹向来直爽,所以深得陛下喜爱。好了,大家就此打住。来,难得宴席,多喝酒,多吃点心。” 风之瑶拿起点心,小声嘀咕,“那不是,好好的东西不吃,非要说这些乱七八糟。”说完,便将点心塞进嘴里,抬眸之际,对上狰冰冷的眼神。 风之瑶长这么大,第一次被狰用这种眼神盯着,虽然知道他此时并不是出自真心,但多多少少都会觉得委屈。她抬眸,可怜兮兮地瞄向诩渺。 诩渺朝她摇头,让她稳住。 自苏慧怡发话,宴席也算是相安无事地继续举行着。直至太阳快要落山,大家才接连散去。。 风之瑶为诩渺斟上一小壶桃花酿,带着酒急匆匆地回到沁兰殿。 猊狞兽则在她身后骂骂咧咧了一路。 于诩渺与风之瑶来说,夏日流水宴就是一场戏,既无趣,也无聊。 夜幕降临,圆月东升,晚风,格外清凉。荧荧月光铺洒在青石砖的石板路面上。 诩渺从华淑殿走出,轻脚缓步地倚着宫墙,没在黑暗中,沿着月光前行。 一道身影从转角处射来,诩渺挑眉,退回折角处,掩于黑暗。 她探出头,屏住呼吸。 一位妙龄女子从拐角处徐徐走出,月光洒在她身上,勾出她精致完美的侧颜,与玲珑有致的身材。 月光下,她的金哞细瞳,熠熠生辉。 她的笑容,妩媚且勾人魂魄。 她步伐袅娜,如柳的腰肢,摇曳生姿。 诩渺望着女子,轻挑红唇。 不知~,接下来会有什么好戏上演。 青丘国篇:终幕—被篡改的剧情一 夏夜,圆月如盘,星子如棋。 诩渺坐在沁兰殿的院子里,手里拿着风之瑶为她斟满桃花酿的小酒壶,有一搭没一搭地喝着。 风之瑶好奇地问:“姥姥,这酒,您觉得好喝不?之瑶今日喝了,觉得难喝死了。” 诩渺勾唇笑道:“这喝酒,也是一门学问。喝酒时,不能简单地只喝它的味道,还要细细品味酿酒人的心境。” 诩渺把玩着手中的酒壶,目光玩味,“这酒虽清冽香醇,可喝到后面,便会觉得喉间泛起丝丝苦涩。究竟是什么样的苦,这么隐忍难捱。” 风之瑶崇拜地看着诩渺,“哇!姥姥,您简直不要太厉害,您说,您是不是三界品酒小能手。” 诩渺摇头自嘲,“只要经历过一些事情,多多少少都能品出一二。如果可以,姥姥希望你,永远不知这酒中滋味。 风之瑶纯真地点头,“之瑶也不想知,毕竟这酒是真的难喝。” 诩渺宠溺地摸着风之瑶的头,抿下一口酒,问:“之飏此刻在哪?” 风之瑶摇晃着双腿,“自然是在他寝房中,呼呼大睡咯。他现在,能对我们避之,则避之。” 诩渺再次抿下一口酒,脸上浮现出耐人寻味的笑容。 翌日。 日上三竿,猊狞兽从寝房外匆忙走进来到床边,将还在熟睡中的风之瑶摇醒。 “我的娘娘哟,您怎么还在睡。” 风之瑶揉着惺忪的睡眼,混着鼻音,道:“猊姑姑,你再让我睡一会儿嘛。” 昨夜她陪诩渺喝酒至深夜,现在依旧困得很。 猊狞兽急道:“诶哟,奴的娘娘,现在可不是睡觉的时候,出大事了!” 风之瑶撇开猊狞兽的手,“再大的事,等睡醒之后再说。” 猊狞兽如热锅上的蚂蚁,“生死大事,等睡醒之后就迟了!娘娘,快快起来!” 风之瑶被猊狞兽急切的声音扰得心烦地坐起,“得得得,我起我起!我一个贵妃连懒觉都不得睡,真是的,这个沁兰殿,你们做主算了!” 猊狞兽忙劝道:“娘娘说这种气话作何?您不知,华淑殿那边闹起来了,还闹到陛下和皇后娘娘那。” 风之瑶扶额,“那又与我何关?” “就是因为与娘娘有关,奴婢才冒着胆子叫醒您。”猊狞兽将风之瑶扶起,“娘娘快快梳洗,咱们要快点过去才行,免得让那贞妃给嫁祸了。” 风之瑶迷迷糊糊地起身,猊狞兽一边忙活,一边说道:“那贞妃平日看起来柔柔弱弱、不能自理,没想到,竟是个奸诈恶毒小人。” 风之瑶坐在妆奁前,打着哈欠问:“到底是发生什么事?” 猊狞兽灵活熟悉地为风之瑶梳整头发,小声道:“刚刚安插在华淑殿的人才来传,贞妃在自己的寝房里,搜出一个皇后娘娘的人形木偶,上门插满了细针。” “那与我何关?”风之瑶问道。随即,她惊奇地道:“你还在那边安插了人?” 猊狞兽理所当然:“这是自然!前不久您不是还查出咱们殿里有舒妃的人吗。”她讶道:“娘娘,难道你又不记得了?” 风之瑶再次被问住,她干笑道:“这……这不是因为你太能干了吗,都不怎么让我操心,久而久之便忘了。我平日又那么多事情要想,记住那些作何。”紧接着,风之瑶将话题转移,“既然那娃娃是皇后娘娘的,怎就与我有关了?” 猊狞兽叹气,“奇就奇在那木偶的料子,华淑殿没有!” 风之瑶心中生出不好的预感,“该不会那料子,只有我这有?” “正是!” 风之瑶扶额,这宫斗戏本,真是万变不离其宗。老套的套路,怎么耍,都不厌其烦。 洗漱完毕,穿戴整齐的风之瑶,坐上轿辇,朝宣宁殿走去。 一路上,猊狞兽除了催促只有催促。矫撵上的风之瑶,只觉得屁股颠得难受。 下了轿辇,风之瑶一边被猊狞兽拖带着往宣宁殿走,一边皱眉扶腰踉跄地跟在后面。 宣宁殿内,风之飏和苏慧怡坐在主位上,侧位上,则是着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嫔妃们。 殿厅中央,是自信满满的狰和眼皮沉重的诩渺,及两个不敢抬头的小宫女。他们跪在风之飏和苏慧怡面前。狰的脸上,是自信满满。 地面上,是一个**满银针、满脸疮痍,用昂贵绸缎包裹住的人偶。 人偶且不说做得多么的精致,至少一眼瞧见,便可认出那是苏慧怡。 人偶的惨状,让见到它的人,心中不由生出:‘这究竟是什么愁什么怨,竟对此人下如此恶毒的巫蛊之术’的想法。 风之飏只觉得头疼烦躁。给他一个风之瑶就已经足够,竟还给他一群不省心的女人。 他已经将就地在这幻术世界里,勉为其难地当一回皇帝,其余的,只想交由诩渺和风之瑶解决,结果……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不过风之飏看到诩渺跪在他面前,心中多多少少还是有点小小的乐祸幸灾。 诩渺睡眼朦胧,强忍着哈欠与睡意。 被迫演戏的感觉,真不好受! 宣宁殿紧张的气氛,在风之瑶走进来后,变得愈加的微妙。 风之瑶很自觉地跪在狰的身旁。 冯昭仪怪声怪气地道:“贵妃姐姐真的是姗姗来迟,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去搬救兵了呢。” 未等风之瑶反驳,主位上的风之飏直接训斥:“朕还没问话,你这么着急开口,是想替朕主持公道不成!?” 冯昭仪脸色顿时煞白,连忙跪倒在地:“陛下,臣妾知罪。臣妾一时心直口快,还望陛下赎罪。臣妾······是害怕皇后娘娘受到委屈,所以才一时心急……” 风之飏随即翻出一记白眼,不再理睬她。 苏慧怡瞧见了,抿了抿嘴,道:“起来吧,你也是关心则乱。” 冯昭仪朝风之飏和苏慧怡磕了三个响头谢礼,赶忙起身坐下。 其余的嫔妃见了,眼神细微,纷纷噤声,不再说话。 风之飏看着诩渺,玩心大起。他指着诩渺,道:“你,叫什么名字。” 诩渺沉沉欲睡,若不是身旁的宫女用手肘推了推她,她都不知风之飏叫她。 小宫女附在诩渺耳旁,小声道:“陛下问你叫什么名字呢。” 诩渺额角抽抽,风之飏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可样子,还是要做。 “回陛下的话,奴婢叫絮儿。” 风之飏嘴唇微挑,露出一抹隐隐若现的坏笑,“你既然自知是奴婢,竟还敢在朕的面前打瞌睡!” 诩渺汗颜,却又不能发作,干脆破罐子破摔,一不做二不休:“奴婢知罪,要不~,陛下赐奴婢死罪?” 挑战龙威,让在场的人皆倒吸一口冷气,唯独风之瑶暗暗崇拜。 原本想,惹怒圣上,必会引来龙颜大怒,不死,至少也会落下个皮开肉绽。 谁知风之飏一身正气地道:“你想死,朕偏不让你死。你想受罚,朕也偏不让你受罚。你就给朕好好的跪在那,朕让你起,你才得起。” 风之飏的话,引来一众宫妃遐想,心想这皇帝该不会是看上絮儿不成? 唯有风之瑶知道,风之飏是怂了,毕竟以诩渺这记仇的个性,他若现在对诩渺施以惩戒,日后,定有一天,他会为此付出代价。 诩渺继续伏在地面上,脸上是玩味的笑容。 她感恩涕零中带着虚情假意:“谢—陛下不杀不罚之恩!” 风之飏出乎意料地觉得尴尬,他干咳几声,略带无措地看着周围的人。 他生硬地推了推苏慧怡,别扭地道:“到······到你了。” 苏慧怡点头受意,刚要启唇说话,风之飏这边来了一句,“瑶贵妃别跪着。” 此话一出,引来宫妃们的小声唏嘘。 从进来一直跪着的狰,更是伤心地抬起头,失望地看着风之飏。 待风之瑶起身,苏慧怡再次准备启唇说话,结果风之飏又插了一句:“给瑶贵妃赐座,上茶。” 风之瑶的独宠,引得在座的宫妃心生嫉妒,有几位更是讥讽地看着狰。 狰难以置信,眼中带着不甘与愤恨,横了眼风之瑶。 风之瑶避开狰的目光,笑嘻嘻地做到位置上。她身后的猊狞兽,得意地看着跪在地上的主仆。 苏慧怡被风之飏打断两次,面色有些难堪。她抬起手,以宽袖掩唇,问道:“陛下,请问可否轮到臣妾说了?” 风之飏骄傲地点了点头,准许苏慧怡问话。 苏慧怡受意,放下手,交叠于腿上,端正地坐着。 “贞妃,你再说一次,你是如何搜到这个娃娃的。” 狰应声,道:“今日嫔妾起床梳妆,不料首饰滚至床底,絮儿到床下帮嫔妾捡首饰的时候,发现了这个娃娃。” 风之飏问:“絮儿,可有此事!” 诩渺无精打采地点头,道:“有。” 实际上,发现这个娃娃的时候,诩渺正在院子里打瞌睡。之后,狰便让她进寝房,对她进行一通交待。 熟悉的剧情,对一个闲来无事就看话本的诩渺来说,不需要听,也知道该如何去做。 思及以往,她第一次看到这样的话本,又是什么时候了? 青丘国篇:终幕—被篡改的剧情二 诩渺的“证词”,惹得宫妃看热闹的心愈发肿胀。 苏慧怡脸上露出难以察觉的笑容,她对贞妃道:“贞妃,你继续说。” “巫蛊邪术,向来是皇宫大忌,而且针对的还是皇后娘娘。就算给嫔妾一百个熊心豹子胆,也不敢想出这种歪门邪道,所以嫔妾是被陷害的。在此嫔妾望陛下与皇后娘娘,还嫔妾一个公道,为嫔妾伸冤。” 苏慧怡凛然:“这是自然,在本宫的后宫里,绝不会冤枉任何人!也绝对不会放过扰乱宫规,祸害宫闱的人!贞妃,你继续说。” “是。嫔妾见到这娃娃时,真真是大吃一惊,吓得手忙脚乱,更不知该如何是好。后来,絮儿告诉嫔妾,她在瑶贵妃殿里见过与这只娃娃一样的布料,而这布料,是陛下亲赐,只有瑶贵妃才有,所以······” 诩渺不由得在狰身后轻轻叹一口气,娃娃是她发现的,布料是她看出来的,要是陷害不成,估计她还得担下所有罪名。 “所以贞妃妹妹就怀疑是我陷害于你?” 风之瑶抿了口茶,不以为然:“想不到我在贞妃妹妹的心中,竟是个大傻子。首先,妹妹是有多少次去过我那?就算去了,你是去搜殿不成?连我殿中有什么布料都知道。再者,就算我这布料惹人眼,被你们瞧见一次就认得,那我也不至于傻到用这么晃眼的布料来弄这个娃娃吧,这不就是明摆着要告诉你们,我弄这个娃娃诅咒皇后,陷害妹妹吗?我有这么傻吗?” 风之瑶的反驳,惹得诩渺心中一阵赞叹,心想这孩子,到底是看了多少话本。 风之飏赞同地点头:“没错,朕了解瑶贵妃,她没那么傻,要傻也是贞妃傻。” 不被关心与同情,现下还被说傻的狰,几乎要一口老血喷出。 她稳住心神,眼中带着泪水与急迫:“嫔妾不过是担心贵妃姐姐误入歧途,且······且,且说不定就是贵妃姐姐故意为之。” 苏慧怡自始至终就如一个旁观者,一个引出故事的旁观者:“贞妃这话,是什么意思?” “回皇后娘娘的话,瑶贵妃故意将此娃娃弄得这般惹眼,为的就是在得以推脱的时候,好重新将罪名推到嫔妾头上。” 诩渺唏嘘,狰也是相当厉害。 看来两位是旗鼓相当,不分上下。 风之瑶冷笑:“贞妃妹妹还说我的嘴巴不饶人,你的嘴巴,才是厉害。” 狰不甘示弱地道:“谢贵妃姐姐夸奖,妹妹不过是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免得陛下与皇后娘娘受到蒙蔽,且妹妹如此镇定自若,倒是显得刚刚那话,像是提前想好了一般。” “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慌张?你说这话是我提前想好的,难不成我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提前知道你要说什么?” “但凡有脑子的,都应该会想到我要怎么说。” “但凡有脑子的,就不会使出这种损招,留机会给他人反驳。” “你······!” 风之瑶得意地朝狰做出一个鬼脸:“虽说你没有诞下皇嗣,但也是怀过。俗话说得好,一孕傻三年,我要是你,就会安安静静地待上个三年,等脑子清醒了,再干大事。” 风之瑶的话,气得狰直发抖。 她想开口反驳,却被风之飏打断,“瑶贵妃说得没错,贞妃,你还是好好地待在你殿中,省得出来丢人现眼。” 狰自然不愿被禁足于华淑殿,就连苏慧怡,也不由得轻轻皱了皱眉头。 狰爬到风之飏脚下,扯住他的衣裾,哭道:“陛下,臣妾说的并不是全无道理,您为何就不能听听臣妾的话,给臣妾一个公道!?为何,为何您只听瑶贵妃的话?您以前明明对臣妾那么好,为何现在突然对臣妾这么冷漠无情?不知是臣妾是哪里做错?求陛下告诉臣妾,臣妾立马改!” 风之飏嫌弃地看着狰,即便她此时哭得我见犹怜。 风之飏扯过衣裾,起身走到风之瑶身旁,不耐烦地道:“不是你的错,是我们本就不合适。” “怎会!”狰驳斥道:“陛下以前明明与臣妾说过,在这宫里,只有臣妾最懂您,所以,我们才是最合适的,难道不是吗?” 听了狰的话,风之瑶想起她那晚看到的情景,心想这幻术世界里的皇帝,真是个花心大萝卜。 风之飏即便知道与狰说那些话时,他还陷在幻术中,可一想到那画面,肚子就不由得翻滚起来。 他强忍恶心,道:“够了!不要再说了,那些话你就当做是朕还年轻,不懂事,随便说说。” “什么!?随便说说!?”狰难以相信,“君子一言,驷马难追,天子一言,更是字字千金,陛下怎可说那些话是随便说说?” 风之飏翻出一记白眼,不屑道:“哄女人的话能珍贵到哪儿,只有你这种傻子,才当真。” 风之瑶挑眉:“那我~,是不是也不必当真咯?” 风之飏身形微微一顿,他轻咳两声:“对瑶贵妃说的话,自然是真心,毕竟是朕的青梅竹马,朕唯一心爱的人。” 风之飏别扭的情话,听得诩渺不由得佩服起风之飏,还惹来在座宫妃的羡慕。 猊狞兽更是得意地扬起脸,朝狰不屑地白了一眼。 风之瑶听得甚是开心,直接从椅子上跳起,往风之飏脸上吧唧一口,倒是惹得风之飏瞬间脸红了起来。 他抬手擦脸,别扭道:“好·······好好的,亲我干嘛!” 风之瑶挽着风之飏的手臂:“自然是觉得你帅呀,帅,就要亲一口。” “嘁,我什么时候都很帅好不好。” “是是是,你一直都很帅,嘻嘻。” 风之飏和风之瑶的打情骂俏,惹得狰红了眼。 她拔下发髻上的钗环,准备朝风之瑶刺去。 苏慧怡眼疾手快地拦住了狰。 她目光平静深沉,拿走狰的手上的钗环,在她肩膀轻轻地拍了拍。 本是激动如疯妇的狰,在苏慧怡怀中平静下来。 这一切,皆被诩渺看在眼里。她轻佻红唇,心生好奇。接下来这戏本,是要如何发展? 狰重新跪到地面,恭敬地道:“陛下,臣妾还有一事要禀。” 风之飏不耐烦地道:“你还有什么事?” 狰脸上全无悲切,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平静。 她木然地道:“陛下,您切莫被瑶贵妃给骗了,她虽是您的青梅竹马,表面与您恩爱有加,实际上,她心中却爱着另一个男人。” 狰的话,一时让宣宁殿炸开了锅。 宫妃们开始激动地交头接耳,计夫人更是愤然起身:“进了宫,生是陛下的人,死是陛下的鬼,没想到瑶贵妃,竟藐视天威,与别的男人有染!这不仅仅是欺君,更是丢皇家颜面!” 诩渺直接坐到地上,心想这戏本真是老套又带劲。 接下来关键的人物,便是风之飏了,他的一言一行,影响着后面的故事发展。 诩渺好奇,好奇风之飏会让故事如何发展下去。 猊狞兽见自家主子被这般诬陷,急忙地跪在风之飏面前,言辞恳切。 “陛下,您切莫听信贞妃的胡言乱语!她现在已经疯了,说的话,完全不着边际。贵妃娘娘与您一同长大,她是什么样的人,您最是清楚。” 狰随即反驳:“陛下,人心难测,瑶贵妃从小生活在宫外,您难道就真的了解她在宫外的生活吗?您若是不信,臣妾现在让那人现在进来。” 猊狞兽继续辩解:“陛下,贵妃娘娘还在宫外时,除了进宫,其余时间,只待在府上,就连服侍的人,都是女婢。陛下,贵妃娘娘从小就被教导,作为女子,要知书达理,要洁身自好,要待夫君一心一意!且贵妃娘娘是个认死理的人,您是她认定的人,她将心,都交给了您。” “陛下······” “够了!风之飏被狰与猊狞兽的你一言我一句,扰得烦躁。 他心想,这个凡间的皇帝,真不好做。” 在风之飏出声打断狰与猊狞兽的争论后,宣宁殿陷入短暂的安静。 在场的,皆大气不敢出,定定地看着风之飏。 风之飏抬起手,目光清冷地看向风之瑶。 在座的瞧见了,皆屏息注视注视风之飏。 宣宁殿的氛围一下子紧张起来。像极了赌注即将开盘,谁赢谁输,全在风之飏一句话,一个动作。 只见风之飏结实修长的手臂,缓缓地落在风之瑶身上,并将她搂住。 风之飏目光坚定且自信:“那人就不见了,朕相信贵妃。” 话音一落,诩渺隐约间听到失望地骂声。 看来是赌输了。 “不对!”苏慧怡不满的声音传来。她脸上全无得体,也不在端庄典雅,反而是不满意与不服气。 她鼓起嘴巴,走到风之飏面前,叉腰不悦地道:“故事明明可以更曲折、更好的发展下去,你为何要选择相信她!” 风之飏与风之瑶疑惑地相视一眼。 狰与猊狞兽、宫妃婢女们,则一动不动地保持着刚才的动作与神情。 诩渺坐在地上,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挑唇笑道:“看来~,皇后娘娘,是不满意这个剧情了。” 青丘国篇:戏本的艺术 宣宁殿内,风之飏和风之瑶大眼瞪着大眼,脸上除了惊讶,只有惊讶。 苏慧怡站在他们面前,指手画脚,痛心疾首地道:“你们知不知道,你们究竟做了什么!!!” 风之飏和风之瑶摇头不解。 “你们篡改了我的戏本,破坏了艺术!破坏了我整场戏本的艺术!!!” 风之瑶挠头,懵懂地道:“就这……算是艺术?” “当然!”苏慧怡被气得跳脚:“无论是场景,还是人物、剧情,原本可以完美无缺地发展下去,结果……都怪你们!等等,不对,你们不是应该中了幻术了吗?怎么······” 诩渺站起,拍打着衣裳:“解了。” “什么!解了!?什么时候!”苏慧怡难以置信。 “解了已经有一段时间了,难道你不知道?”风之瑶纯真地道。 苏慧怡僵在原地,汗颜道:“不……不知道。” 风之瑶雀跃:“看来,是我们的演技了得。” 苏慧怡不满:“演技了得又如何!还不是照样毁了我的戏本!” 风之瑶双手环胸:“你又没和我们提前对戏,我们怎么知道接下来的故事情节。” 苏慧怡气道:“你们要是不解幻术,自然而然就会好好的发展下去!” 风之瑶不服:“这么说,你还有理不成?” 苏慧怡不以为然:“哼!什么有理没理的,不就是让你们暂时陷入幻术么,等戏本演完,自然就会放你们离开,又不会少你们一根毫毛。现在好了,好好的戏本,被你们糟蹋搞砸了。我不管,戏本没有演完,你们哪都不许去!” 诩渺笑道:“这么听你一说,这里的故事,与那两只狐狸崽无关。” 苏慧怡不屑地白了一眼诩渺:“两只狐狸崽?你是说苏胡胡和苏黎黎吗?他们不过是为我提供角色,创造场地与场景,至于其他,皆出自我手。如何,我厉害吧。” 诩渺的笑容莫测:“你厉不厉害,我不感兴趣,现在的我,只想离开。” 苏慧怡叉腰,强横地道:“哼,想离开?你觉得有这么容易?!” 诩渺泰然自若,不答。 幻术世界乃狐狸崽创造,那便与苏慧怡无关。 苏慧怡要做的,就是在幻术世界里,操纵着陷入幻术的人,所以她难以分身乏术,就连诩渺他们幻术被解,她也未能察觉。 这样的苏慧怡,即便是于现在的诩渺,也不难对付,更何况还有风之飏和风之瑶在。 不过此刻,倒也不急于一时,毕竟外面还有两只狐狸崽在,诩渺要做的,唯有取得出逃的机会。 她问:“那你想怎样?除了继续演戏。” “赞同。”风之飏清高地道。 “之瑶也不想再演下去了,又累又无聊。” 苏慧怡气得双眼直瞪:“什么叫又累又无聊!?难道你们不觉得这戏,就是艺术吗! 诩渺三人,心有灵犀般地一同摇了摇头。 苏慧怡差点被他们气得要断气,这么完美的戏本,呕心沥血想出来的完美戏本,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被否定! 不服!不承认!绝不接受! 她的戏本艺术,岂是他人能懂。 苏慧怡顺了顺气,决定给诩渺他们来好好讲讲她这戏本的艺术。 未等苏慧怡开口,诩渺率先问道:“狐狸姑娘,你多久没出去了?” “什么?” “你在这幻术世界里,待了多长时间?” 苏慧怡回忆,道:“少说,应该也有一百年了。” 诩渺高深莫测地笑道:“难怪~。” 苏慧怡警惕,问道:“你这话,什么意思?!” 诩渺端起手指,自顾自地玩了起来;“你在这里待上一百年,那凡间自然也过了一百年。你自以为很了不起的戏本,早已成了现在凡间的老套故事。” “不可能!”苏慧怡想都没想,直接反驳。她不允许她的戏本,被说成老套:“这绝对不可能! “你说的不可能,就真的是不可能了吗?我说的,也不过是实话。你若不信,大可出去瞧瞧,又或者,我给你讲讲,我在外面都读过些什么话本,看过些什么戏,如何?” 苏慧怡皱眉,朝诩渺吼道:“我不听!”她心中有些动容,面上却死撑着:“少在这里骗我!” 其实她知,诩渺说的,未必是假。只是,她不愿意接受,也不想接受,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己见想法。 诩渺恬然道:“信不信由你,不过~,我认为,不愿意接受万物变化,不愿意出去瞧瞧这九州大地,不管是神还是人,勉为其难再加个妖,定然都不会写出什么好戏本。就算有,也是老套的故事。” “你!”苏慧怡被诩渺气得无以反驳。 诩渺耸肩,轻描淡写地道:“是不是觉得我说得很有道理?自欺欺人,快乐的只有自己,最后受伤的,还是只有自己。自己一人,是不是觉得有时甚是快乐,有时又甚是孤单?” “是快乐,是孤单,要你管!”苏慧怡双手紧握成拳,情绪激动地道。 “我当然不想管,只要你放我们出去,你在这里待多久,干些什么,皆与我们无关。”诩渺轻抬下颌,双眸清冷地睨着苏慧怡。 苏慧怡冷笑:“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出去呗。” 诩渺的嘴角却不自觉地抽了抽:“不是已经和你说了吗,我们要出去。” 苏慧怡嗤声:“不是已经和你们说了吗,出去前,把这戏本演完。” “·····”诩渺轻柔眉头:“·敢情我和你说了那么多,你一句也没听进去。” 苏慧怡叉腰:“听进去了,马上又忘了。对了,你说了啥?” “······”诩渺扶额,现在的小辈,真是愈发地有‘个性’,她道:“趁我们还有耐心,放我们出去。” 苏慧怡抬手捂住耳朵,鼓起嘴巴,将头扭向一边。 风之瑶气道:“姥姥,咱们少和她在此浪费口舌,直接动手吧。” 诩渺对风之瑶温声道:“再给她一次机会。”随即转头看向苏慧怡:“再问你一次,放不放我们出去。” 苏慧怡捂着耳朵转身,背对着诩渺,全然当做听不见。 诩渺摇头,既然人家不领她好意,她也没必要再客气下去。 诩渺露出一抹难以察觉的坏笑,一条镀着莹莹玉色的白绫从她的宽袖冒出,朝苏慧怡轻缓地游离而去。 苏慧怡站着站着,突然觉得气氛变得微妙。她放下手,打算看个究竟,刚转头,未来得及反应,一条白绫便将她紧紧裹住。 苏慧怡挣扎,一个不稳,摔倒在地。她扭动着身体,道:“你们这是干嘛!快放开我!” 诩渺走到苏慧怡面前,俯身笑道:“放我们离开,自然会放开你。” 苏慧怡将头撇向一边:“哼!想得美!” 诩渺不恼,挑眉道:“那~,咱们就这样耗着呗,看谁耗得久。” 苏慧怡转头恶狠狠地瞪着诩渺,没好气地道:“放开我。” 诩渺毫不退让:“放我们离开。” “放开我!” “放我们离开。” “放开我!!” “放我们离开。” “放—开—我!!!” “嘻嘻,放我们离开。” “你······”苏慧怡气结。 诩渺脸上挂着人畜无害的笑容:“放我们离开。” 苏慧怡顿时无语,她板着脸,别扭道:“我放不了你们出去。” 诩渺似懂非懂地点头,懵懂地问道:“那~,谁可以放我们出去?” 苏慧怡嫌弃地看着诩渺,佩服她这光明正大的虚假:“谁把你们关进来,自然就找谁放你们出去。” 诩渺蹲下,扶额忧愁地道:“可我们要怎么做,才能找到他们呢?” 苏慧怡将身体扭向一边:“不知道!” 诩渺摇头站起,脸上虽然挂着笑容,眼中却透出寒意:“真的?” 苏慧怡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态度,道:“真的。” “既然这样,那就别怪我们不客气了。谁让你,敬酒不吃吃罚酒。之瑶。” “之瑶在。” 诩渺高高在上地看着苏慧怡:“好好“伺候这狐狸姑娘。” 风之瑶祭出流光九节鞭,朝地面狠狠地甩了甩,朗声道:“好~。” 苏慧怡原本以为诩渺只是吓唬吓唬她,直到她被“啪—”的一声,吓了一跳。那是鞭子鞭打地面的声音,这个声音,使她意识到,诩渺是来真的。 她转过头,看着风之瑶眼中带笑,朝她一步一步地走来。 苏慧怡使出浑身力气,扭动着身体。 想要逃,却逃不掉。 她身体开始瑟瑟发抖,眼神虽然依旧倔强,但还是无意间透出那掩藏不掉的恐惧:“你······你,你别过来!” 风之瑶一脸无邪:“我们这样做,也是没办法,谁让你不帮助我们离开。大不了,你死后,我们就困在这,直到可以出去为止。” 诩渺赞同地道:“仔细想想,在这里也不差,与世隔绝,日子轻松快哉。反正~,时间多得很。” 风之瑶扬起拿着鞭的手,天真地笑道:“那~,就这样决定了。” “决定什么决定!你们这些残暴恶毒的人!”看着诩渺和风之瑶脸上的笑容,苏慧怡只觉得浑身冰冷。 她想让风之瑶停下脚步,嘴里说着违心的好话,与真心的坏话,可无论什么话,风之瑶依旧挥着她手中的鞭子。 鞭子的光芒,撕裂着殿内的空气。 苏慧怡眼看着风之瑶一步一步地走近,手中的长鞭,即将触碰到她。极度害怕的她,闭上双眼,蜷着簌簌发抖的身体。竖起来的汗毛,感受着紧张骇人的气氛。 最后,苏慧怡再也受不住这恐怖的感觉,扯开嗓子大喊:“苏黎黎,苏胡胡,救命啊——” 宣宁殿华丽的屋顶在苏慧怡的求救下,瞬间被打开,露出一道迷蒙的裂痕。 诩渺在屋顶打开的一瞬间,眼疾手快地从宽袖中放出白绫。 镀着光辉的白绫,快速笔直地朝屋顶飞去,并以无人能挡之势,钻出屋顶,没入那一道裂痕。 诩渺抬起另一只手,用白绫将苏慧怡及两个小辈环住。 她朝风之瑶唤道:“之瑶。” 风之瑶授意,用流光九节鞭将狰和猊狞兽圈住。 就这样,诩渺带着被吓得泪流满面的苏慧怡,及风之飏兄妹俩,及被风之瑶拖着是狰和猊狞兽,快速地朝裂痕飞去,随即没入迷蒙。 苏胡胡和苏黎黎本是在院子里耍闹,结果苏慧怡惨绝人寰的求救声从天而降。 于是,他们赶紧将连接幻术世界的结界打开。 未等他们来得及细看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一条荧荧白绫直接从里面钻出,将他们弹开,缠绕在他们院子里的一棵大树的树干上。 苏胡胡和苏黎黎被弹至两侧,虽然没有受伤,但给了诩渺他们逃出来的机会。 未等两只狐狸崽将幻术的门关上,诩渺就已经拖着一只狐狸、两位小神主、两头神兽,出现在他们的头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们。 苏黎黎抬头望着诩渺,咽了一口唾沫,声音颤抖:“哥······哥,咱们······好像要······完蛋了。” 苏胡胡只觉得浑身僵硬,眼角噙着泪水:“逃,还来得及吗?” 两只狐狸崽相视一眼,眼中充满惊恐,最后一致决定,扔下苏慧怡,兄妹俩一起逃跑。 苏胡胡拉起苏黎黎的手,仅仅出于本能,咬牙带着不受控制的腿,朝门口踉跄跑去、 诩渺在空中勾起红唇,看着狐狸崽的背影,又一条白绫从她宽袖钻出,朝两只狐狸崽快速游离而去。她的声音魅惑缥缈:“我可爱的两只小狐狸,你们要去哪?” 青丘国篇:戏名苏慧怡,本名苏健康 幻术外的世界,阳光明媚,微风习习。 被翠山环绕的四合小院子里,苏胡胡和苏黎黎还有苏慧怡,被白绫紧紧地捆在一起。他们背靠背坐在地上,如同任人宰割的羔羊。 解开幻术的狰和猊狞兽,先是莫名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的衣裳。后是猊狞兽捂着肚子,狠狠地对狰进行了一番嘲笑。 狰气恼,连忙换回他那身洁白无尘的、衣袂飘飘的修士长衫。 他看着手臂上猩红的细痕,感受着身体各处传来辣疼辣疼的痛感:“这伤口,像是被鞭子抽了似的,从伤痕来看,还很新鲜。” 狰把目光乜向猊狞兽,问道:“之瑶,你可知道这是谁干的?” 风之瑶身体一颤,想来是她在宣宁殿挥鞭的时候,不小心抽到了狰。 猊狞兽知道狰怀疑的是自己,故轻蔑一笑,白了狰一眼,她双手环胸将头扭向一边:“别看我,不是我。” 狰施诀,一道金色光晕从他体内漫出,将他包裹成圈。 光晕里,狰手臂上的伤痕在逐渐愈合,他不屑地朝猊狞兽道:“又没说是你,紧张什么,该不会是心虚不成。” 猊狞兽放下手,转头冷笑:“你嘴上是没指名道姓,可你为何看着我!?不是不怀疑我,还能怀疑谁?” “哦~,是吗。想不到,你竟这般在意我,我眼睛往哪看,你都一清二楚。”狰疗完伤,收回光晕。 “什么叫在意你!?你要脸吗!?你往我身上看,我还要装作看不见?!你当我眼瞎不是!” 风之瑶眼看硝烟即起,连忙打断:“你们不要吵了,狰爷爷身上的伤,是我抽的。” 猊狞兽一听,一个克制不住,轻声失笑。 狰幼小的心灵,瞬间受到伤害,他两眼泪汪汪地走到风之瑶身边:“之瑶,狰爷爷平日没白疼你,你怎么就能下此狠心?” 风之瑶难以为情地道:“狰爷爷,之瑶也不是故意的,当时情况紧急,一时没顾及到您,所以,对不起。” 当时情况紧急吗?想早点出来,算是紧急吧。有没有顾及到狰?的确,忙着挥鞭,没有顾及到他。 狰破涕为笑:“这么说,你不是故意的?” 风之瑶郑重点头:“怎么可能是故意的!?狰爷爷,之瑶没理由要鞭笞您。” 狰流下感动的泪水:“我就知道,我这么疼爱之瑶,之瑶定不会无缘无故打我。”他瞄了一眼风之飏,继续道:“毕竟,之瑶是个孝顺的好孩子。” 风之飏不屑地翻了一记白眼,他眼瞧着狰即将要风之瑶抱入怀中,嫌弃地把风之瑶拉到自己身边,没好气地道:“你是傻了不成,难道不知,要远离色老头。” 风之瑶天真地朝风之飏笑笑,点点头:“我知。” 狰尴尬地撇撇嘴,顺带瞄到猊狞兽正讥讽地看着自己。 他朝猊狞兽做了个鬼脸,甩袖走到院子里的石凳上坐下:“话说,咱们在里面,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好好的,我为何会穿成那样?” 猊狞兽同问:“是啊,而且,一点记忆也没有。” 风之瑶举起手,阳光洒在她身上,格外的烂漫无邪“这个之瑶清楚,可以告诉你们,就是……” “咳咳咳……”风之飏左手握拳,抵在唇前,未等风之瑶说完,立即清咳几声。 风之瑶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脑中想起在幻术世界里发生的种种。她悻悻地放下手,干笑道:“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这边,被捆在一起的三只狐狸,背对着背,窃窃私语起来。 苏黎黎问道:“苏姐姐,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他们怎么就解开幻术了、” 苏慧怡也是万般不解:“我怎么知道,我要是知道了,如今咱们也不至于这样。话说,你们刚刚,居然还想扔下我逃跑。” 苏慧怡的话,让两只狐狸崽心虚得无话可说。 苏胡胡清清嗓子,道:“苏姐姐,这叫做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材烧,我们的逃跑,是为了下次救你。这下你看,咱们没祡烧了吧。” 苏慧怡一听,顿时热泪盈眶:“呜呜呜······原来,是我误会你们了。你们心里有我,我······我真是感动得很。” 苏黎黎汗颜:“感动有何用?咱们现在,是一动不能动。” 诩渺身着一袭飖飖白裳,从四合院外走进。她臂挽莹白披帛,梳素雅简单垂云髻,面若桃花,春光明媚。 狰见到诩渺,激动地迎上去:“渺渺~。” 诩渺露出如沐春风地笑容:“狰,看来你恢复正常了。” 狰疑惑:“渺渺,何出此言?难道我之前不正常?” 诩渺道:“你说说看,你换这身衣裳前,哪里正常了?不过你这样,也只是比在幻术世界里,稍稍正常些。” 至于她在幻术世界里,成了狰的近侍这件事情,就没有必要告予他听。 毕竟不是什么光彩的事,若是被狰知道,估计他立马就会翘着高鼻子,洋洋洒洒,四处游说着他这光辉事迹。 诩渺相信,风之瑶为了她和风之飏,也定不会让狰知道幻术世界里发生的种种。 狰伤心抹泪:“呜呜呜······渺渺,你不爱我了。” 风之瑶关心地问道:“姥姥,您的天雷之伤,可否痊愈?” 诩渺望向碧翠的山林,道:“这有着万物生灵的茂密树林就是好,就连汲取天地之精华,也是事半功倍,短短三日打坐,便已痊愈。” 风之瑶欢呼:“那真的是太好啦!” 诩渺宠溺地看了一眼风之瑶,走到三只狐狸面前,睥睨着他们。 三只狐狸紧紧地靠在一起,睁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可怜巴巴地仰视着诩渺。 苏黎黎颤着小奶音道:“漂亮姐姐,这次,我们真的知道错了,求求你,放过我们吧。” 诩渺蹲下,支着下颌,脸上是无害的笑容:“想我放你们走?” 三只狐狸,一起点头。 诩渺眨巴着无辜的大眼睛:“可是—我已经给过你们机会了,所以,这次就乖乖受罚吧。” 苏慧怡心中生出不详预感,问:“你······你想怎样罚我们!?” 诩渺双眸闪着精光,绘声绘色地道:“自然是先把你们的皮毛养好,然后~,—起扒下来!你们太小,皮毛做不了衣裳,倒可以做个暖手袋。至于肉,也别浪费,烤的、煎的、油炸的,都不错。你们觉得好不好?” 三只狐狸听完,被吓得泪流满面。他们一同摇头:“不好~。” 苏慧怡又问:“我能比他们罚得轻一些不,毕竟我什么都不知道,只知道在里面接人。” 苏胡胡抗议:“你还说我们抛下你,这次,你还不是选择抛下我们。” 苏慧怡带着悔恨的泪水,道:“是你们说的,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 苏黎黎吸了吸鼻子,道:“苏姐姐,这次不一样,青山留不住了。” 苏慧怡抽泣,对诩渺道:“呜呜呜······求求你,放了我们把,我们也是有苦衷的。” 诩渺挑眉:“哦~?你们小小年纪,能有什么苦衷。” 苏慧怡神情悲切苦闷:“谁说年纪小,就不得有苦衷了?” ······ 苏慧怡说来,年龄不过是比苏胡胡大那么个五百多岁,幻成人形,也不过是十五岁模样的小姑娘。 苏慧怡本名不叫苏慧怡,苏慧怡是她的戏名,她本名叫苏健康。 苏健康原本是一只先天不足的小狐狸,自打她出生,便三天一小病,五天一大病。她的父母,整日除了为她提心吊胆,就只有提心吊胆。 在苏健康出生的一百多年后,一位仙士从她家门口路过。 这位仙士虽然是位仙士,但他衣着破烂,手里还拿着一个脏兮兮的瓷碗。苏健康的父母瞧见他的第一眼,一致认为他是上门乞讨的乞丐 。 苏健康的父母因为自己女儿身体的原因,格外同情理解那些生活艰苦的凡人。所以,这对夫妇二话不说,便将仙士领入自家小院。 夫妇俩,不仅给仙士吃食,还给他放了热水沐浴,赠了新衣,施了钱财。 仙士很是感动,不管在哪,真情依旧在。 为了报答苏健康的父母恩情,仙士在临走前,写下‘健康’二字,送给当时正在院子里独自玩耍的苏健康。 苏健康的父母同样很是感动,毕竟‘健康’二字与他们来说,真的很重要!为了不浪费仙士一番心意,苏健康的父母立马给自己的女儿更名为苏健康。 神奇的事情,就从改名之后开始。 苏健康自从改名成苏健康,生病少了,精神足了。 苏健康的父母很是高兴,女儿的身体健康,使他们最大的忧愁,从此消失。 可是,很快就有新的忧愁找上他们。 因为苏健康从小体弱多病的缘故,自打她出生,便一直被精心养在家中,过着大门不迈,二门不出的生活。 出生后的一百多年里,从未出过大门的苏健康,难以融入族群、与同类交流,就连性子,也是沉闷内向自私得紧。 苏健康的父母,渐渐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他们又开始担忧起苏健康未来的日子。 女儿的不幸,便是父母的不幸。 苏健康的父母决定,每天带着苏健康到四周邻里走动走动,带她多与同类交流交流。 奈何苏健康死活不愿意出门,即便是出门,也是化成一只小白狐,蜷在母亲怀里,瑟瑟发抖。 这令苏健康的父母很是受挫,就连他们的同类,也纷纷同情起这对年轻小父母。 苏健康的父母很是坚强,即便苏健康不配合,也照样雷打不动地带着她出门,与邻居们说说笑笑。 渐渐地,苏健康习惯了周围的环境,虽然依旧是以小狐狸的形象躺在母亲怀里,但她至少愿意抬起头,聆听着父母与邻居之间的八卦故事。 苏健康其实听不懂这些大人之间的话语,但他们的面容,自打交谈开始,就一直瞬息万变,且又是有声有色地交谈着。 苏健康心想,这些应该很有趣吧。所以,她开始竖起小耳朵,全神贯注地听着大人们的叽叽歪歪。 苏健康三百岁的时候,她的父母便不再将她当成易碎的宝贝。因为,此时的她,已经十分的健康了。 为了让苏健康更好地融入种族同类,她的父母咬牙决定,让她独自到外面闯一闯。 就在一个阳光灿烂的早上,苏健康睁开惺忪的睡眼, 周围的一切一切,让她,陷入恍惚······· 青丘国篇:健康初入凡人世 苏健康从床上醒来,发现自己的房间变大了。变得可以装下蓝天白云,山峦树林。床边,是一条涓涓小河,水清见鱼,水声潺潺。 苏健康愣是在床上坐了半天,她唤了几声父母,结果是无人应答。 床上,放了几件衣裳,以及一个包袱。包袱上,放着一封信。 苏健康拿起信并打开,从字迹上看,是出自她阿娘之手。 信中是这样写道:儿呀,当你起床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阿娘和阿爹,已经收拾好行囊,踏上四处游历的旅程了。 儿呀,千万不要记挂阿娘和阿爹,也不必想着来找我们,因为,你找不着。至于我们的家,阿娘出门前,放了一把火,把它给烧了,等你回到家的时候,估计只剩下一堆残渣。不过,阿娘相信你,你是定定找不着回家的路的。 儿呀,千万不要记恨阿娘和阿爹,我们也是不得不出此下计。你的行囊阿娘已经帮你备好,里面有换洗的衣裳,一些银两,还有一些吃食,接下来的日子,只能靠你自己了。 看完信的苏健康才意识到,她的房间不是变大了,而是她,被她的阿爹阿娘连夜抛弃了。许是怕她着了寒气,所以连床也一起搬了出来。 看来,她的阿爹和阿娘,还是爱着她的。 苏健康换上衣裳,背上行囊,下了床。 她站在床边,注视着已有些年岁的罗汉床,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床太大,她实在是带不动啊。 苏健康抚摸着床架:“你且在这里等我,我日后定会想法子带你离开这里。” 苏健康刚对罗汉床许下诺言,不远处的茂密草丛里,就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胆小的苏健康,马上跑到前面的草丛躲起来。她前脚刚躲进去,后脚就出现几个拿着斧头,身强力壮、面容沧桑的樵夫。 “哟!大家伙,你们瞧,这里竟有一张床!”樵夫甲惊喜,扯开大嗓门,快步走到床边。 “奇了怪了,这深山老林,竟然出现一张床?!”樵夫乙在樵夫中,体型相对瘦小。 “哎,你管那么多作何!?这床既然扔在这被我们发现了,就是我们的了。”樵夫丙急匆匆地抽出斧头。 樵夫丁用满是老茧的手摩挲着床架上的纹路,道:“这床虽然看起来有些老旧,但可以看出,所用的木材,是上好的材料!” 樵夫丙最是着急:“那还等什么!赶紧拆了,拿回去买个好价钱,还有这些被褥,也是好东西,一起拿回去卖了!” 在樵夫丙催促下,其他三位樵夫纷纷拿出工具,分工合作地将床拆开。 可怜的苏健康,只能悄咪咪地躲在草丛里,眼睁睁地看着樵夫们将她的爱床拆开。直至樵夫们离开,她才从草丛里出来。 日当正午,没吃早餐的苏健康,从包袱里拿出阿娘为她准备的点心,慢斯条理地吃了起来。被噎着,就到河边喝几口水。 吃饱喝足,苏健康开始她毫无目的的一人之旅。 她的阿娘曾经告诉她,若是在林子里不知道该怎么走,就朝着东面走。 东面在哪?太阳升起的地方,月亮升起的地方,大致就是东面了。 苏健康就这样朝着太阳月亮升起的地方,走啊,走啊,走啊······ 遇到人,就躲起来,遇到猛兽,就跑起来,遇到同类,就远远瞧着。 苏健康从未想到的是,朝东面走,是往人多的地方走。 她站在城门外,定定地与守城的两位官兵大眼瞪起了小眼。 守城的两位官兵,看着眼前少不更事的小姑娘,不过是十二岁模样,眉清目秀,一双大眼睛,纯净无暇。 三人在城门外僵持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守城的两位官兵再也坚持不住,朝苏健康走去。 官兵甲俯身轻声问道:“小妹妹,是不是和家人走散了?” 苏健康摇摇头,怯懦小声地道:“不是。” 官兵乙耐心地问:“那你是在这等候家人吗?” 苏健康继续摇头:“不是。” 两位官兵:“······” 官兵甲又问:“那为何站在这里?” 苏健康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道:“······不······知道。” 两位官兵:“······” 官兵乙问:“小妹妹,你是从何处来?要到何处去?” 苏健康答:“我是从家里到河边,然后从河边来到这,去······去何处,便不知了。” 两位官兵扶额。 官兵甲继而再问:“那你的家人在何处?” 苏健康吸了吸鼻子:“他们去游历了。” 两位官兵:“······” 官兵乙抬头望了望天,叹了口气:“家人不在,不知去何处,小妹妹,那你总该知道自己家住何处吧?” 苏健康指着身后连绵的山头,道:“我家住在那边,若是要找到家,那就有些困难了,关键是我阿娘把家给烧了。” 两位官兵汗颜,异口同声地问道:“烧······烧了?” 苏健康纯真无比地点了点头:“说是为了我好。” 官兵甲摸了摸额上的细汗:“既······既然这样,要······要不你先进城,找地方落脚先?” 苏健康通过城门望向城内,眼中充满不安:“会······会有坏人吗?” 苏健康的问题,问倒了两位官兵。 官兵乙干笑道:“呃······这······这个难说,如若你晚上不出门,将门关好,不随意开门,就应该不会遇到坏人。” 苏健康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声音软糯:“那······那好吧,谢、谢谢两位大哥哥。” 苏健康朝两位官兵郑重其事地弯腰道谢后,带着对凡人之世的未知,走进了城里。 即便太阳要下山,城里的街市,依旧热闹非凡。 苏健康紧紧地握着揽在胸前的行囊带子,忐忑好奇地走在拥挤的人群中。 守城的官兵让她到城里落脚,可是何为落脚?去哪落脚?守城的官兵都没有告诉她。 街市的两侧,摆放着总总林林的商品,有稀奇古怪的,有美不胜收的,有价格不菲的,还有香气四溢的······ 看得苏健康一时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母亲很早以前与她说过,这银子,不能乱花,该花的时候才能花,不该花的时候,就别让人瞧见。 每当苏健康经过一间摊铺,商贩就会极力推荐自己的商品。这时,苏健康就会停下脚步,驻足片刻。 她会看着铺子上的商品,思考着这些是否值得购买。 商人自然不会放过这样的机会,一个不谙世事的小姑娘,不坑白不坑。可结果往往是,苏健康只是仅仅过过眼瘾而已,很快就转身离开。 夜晚接替白日,街道上点起街灯,夜市大开,人群熙攘。 苏健康孤独地走在人群中。想来,这是她长这么大以来,第一次来到这凡人之世,还遇到数不胜数的凡人。 夜市热闹,人多复杂,即便有官兵巡防,也会有防不胜防之时。 结伴而行还好,若是单独一人,多多少少容易被不怀好意之人盯上,尤其是像苏健康这种年纪小, 又是女娃子,更是独自一人,在夜市上,很是危险。 热闹的城里,除了各式各样的摊铺,最不缺便是赌场和青楼,戏楼和讲书楼。 若说混混最多的地方在哪,自然是赌场,赌输了便想着回本,没钱回本,便想着偷或抢。 苏健康走在街上,殊不知早已被一个赶出赌场的混混盯上。 他尾随着苏健康一路,待确认她是真正独自一人后,就趁无人注意时,一把将她捂嘴抱起,往人少的巷子跑去。 苏健康还没来得及反应到底发生了何事,就被混混狠狠地摔在地上。 混混也是二话不说,伸手就想去扒套在苏健康身上的包袱。 单纯的苏健康被摔在地上已是眼冒金星,现又有一个留着胡渣,头发凌乱,衣衫褴褛,精神萎靡的汉子朝她伸出双手,吓得她赶紧坐起,用脚往后蹬去,与混混拉开距离。 混混眼疾手快,将她的一只脚一把拉住。 苏健康被吓出泪水,出于本能,她抬起另一只脚往混混的手使劲踢去。 苏健康怎么说也是活了三百多年的小狐狸,虽然还未成仙,但平日的修炼还是有的,这一脚下去,直接把混混的手给踢折了。 混混被这折骨之痛疼得喊了出来,握着折掉的手,流着泪在地上打滚。 苏健康见有机会逃跑,赶忙从地上爬起,往巷子跑去。 为赌丧志的混混,岂会放苏健康离开。他忍着折手之痛,伸出另一只手,欲将苏健康绊倒。 苏健康此时已被吓得魂不守舍,步伐凌乱,只知迈腿逃跑。 混混伸出的手不仅没有绊倒她,反而还被她踩了一脚。 这下,混混的两只手,都折了。强烈的痛感,差点没让他晕过去。 至于苏健康,不用混混绊倒,倒是自己把自己给绊倒了。 反应迟钝的她,以为是混混搞得鬼,吓得她趴在地上扯开嗓门直哭。心中,是不知多么地想念着她的阿爹阿娘。 被苏健康弄折两只手的混混,此刻已经疼得说不出话。 论委屈,他觉得自己比苏健康更委屈。苏健康倒好,竟然还哭了起来。可眼下难道不是好机会吗?趁苏健康趴在地上哭,刚好可以拿走她的包袱。 手残了算得了什么?他还有手臂! 混混咬牙,忍着钻心之痛,用手臂强撑着身子站起。 他踉踉跄跄地走到苏健康身旁,刚想俯身设法去拿苏健康身上的包袱,就被一个气势磅礴的声音给震慑住了:“嘚!你这恶人,还不快快住手!” 苏健康和混混一同寻声抬头望去,只见一位丰腴腻脂的妇人叉着腰,气势汹汹地站在他们面前。不一会儿,那妇人手握成拳,朝混混抡去。 苏健康睁着大大无知的双眼,看着那混混被妇人敲倒在地,随即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苏健康心中顿时生出一股对妇人的敬佩之意。 厉害,实在是厉害! 青丘国篇:阿蓉戏楼 热闹喧嚣的夜市,两名夜巡官兵将一个断手晕过去的混混,从一巷子里拖出来,押往至牢房。 妇人见坏人就地正法,拿出帕子擦了擦细汗,甩着手,离开了。 苏健康见妇人离开,想都没想,直接跟在她身后走出巷子。 妇人总觉得有人尾随她,便三步一回头。 只见苏健康畏手畏脚地跟在她身后。妇人加快脚步,苏健康便加快脚步,妇人慢下,苏健康便慢下,妇人停下买东西,苏健康便停下等着妇人。 妇人无奈,只能停下脚步,转身询问苏健康。可她迈出一步,苏健康就后退一步,再迈出一步,就后退一步。 忍无可忍的妇人,将手伸出,一把将苏健康拉到自己面前。 “小娃子,大晚上的不回家,你跟着我作何?” 苏健康缩紧脑袋,诺诺地道:“我······没有家回了。” 妇人放开苏健康:“没有家回,也用不着跟着我!” 苏健康眼中含着泪水,无助地道:“你救了我,你是好人,我只能跟着你。” 阿娘曾经和她说过,出门在外,要结识好人,远离坏人。 妇人嗤笑:“我救了你,你就当我是好人?万一我是有目的的呢。” 苏健康扬起脸,目光淳朴:“目的?你有什么目的?” 妇人不恼,耐心地道:“你觉得一个带着目的接近你的人,他会轻易地告诉你他的目的吗?” “不知道。” 妇人俯身问:“你就不怕我是青楼的老鸨,救你下来,就是为了逼你卖良为娼。” 苏健康反问:“青楼是做什么的?老鸨又是何物?” 妇人眼角抽抽,直起身子,深吸一口气:“我不与你在这浪费时间,你快去找你的阿爹阿娘。” 说起阿爹阿娘,此时的苏健康,心中不知有多么想念他们。她小声抽泣:“我阿爹阿娘抛下我,去游历了。” 妇人难以置信:“啊!?什么!?” 苏健康继而幽幽地补充一句:“还把家给烧了。” 妇人:“······” 想不到,天下尽有如此狠心不尽责的父母。 妇人细细打量着苏健康,眼前的小女娃,身形单薄,背着一个大大的包袱。她的小脸有些肮脏,一双乌黑大眼,清澈淳朴。 妇人叹一口气:“我叫阿蓉,你要是不嫌弃,就到我那住着先吧。” 苏健康惊喜,一双黑眸在泪水的浸润下,明净如清流:“······真的可以吗?” 阿蓉双手环胸:“你可别误会啊,只是我那刚好缺人手,所以才收留你,给我当免费的伙计。记住!我那可不是白吃白喝的!” 苏健康听得一知半解,只知道一个劲的点头。 阿蓉叹气,以后的日子,可能要更加地操心了。 阿蓉在城里开了一家戏楼,名字就叫做阿蓉戏楼。 在当时,不管是听书还是看戏,都相当受老百姓欢迎。 有钱的看戏,手头紧些的便听书。 阿蓉的戏楼是老百姓经过光顾的戏楼,处在街市相对热闹的地方。一到了晚上,便会与夜市一般,开起了夜场。 阿蓉领着苏健康,走进戏楼,穿过戏台,来到后院。 进卧房前,阿蓉朝一位年纪近五十岁的老妇人道:“林妈,把阿语叫来。” 林妈领意,走出后院。 阿蓉进房后,做到桌子旁,给苏健康倒了杯水:“坐会儿吧,喝口水。” 苏健康局促地坐到阿蓉身旁,小心翼翼地拿起水杯,大口地喝了起来。 阿蓉见苏健康这般,便道:“你不用紧张害怕,既然你跟了我,日后便少不了你一口饭。” 阿语身着浅绿色衣裳,从门外进到卧房。她生得平凡,一双眸子,老成且锐利,可她也不过是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罢了。 她走到阿蓉面前,面无表情地问:“林妈说你找我。” 阿蓉应了一声,将苏健康拉到自己面前:“带这个孩子到别院安顿好,然后给她找些活计干。” 阿语冷眼地看着苏健康,道:“她这个年纪,能给她安排什么活计?” 阿蓉把苏健康往阿语面前轻轻地推了一下,道:“你看着安排,总有她能做的。” 阿语不再发出异议。 此时的苏健康,被阿语的目光盯得瑟瑟发抖。 阿语冷冷地对苏健康道:“跟我来。” 苏健康害怕阿语,临走前,还巴巴地望着阿蓉。 阿蓉朝她挥挥手,道:“去吧,别害怕,若有什么事,可以来这找我。” 苏健康看了一眼在门外等着她的阿语,依依不舍地抱着包袱,缩手缩脚地走出阿蓉的卧房,跟在阿语身后,走出后院。 一路上,阿语板着脸,快步地走在前面带路。苏健康抱着包袱,小跑才能跟得上阿语的步伐。 此刻的她,想念阿爹阿娘,想念在家的日子。 阿语带着苏健康来到别院。 别院里,冷冷清清,安静得可以听见草丛里虫鸣的叫声。 苏健康拢了拢包袱,小心翼翼地环视着别院的环境。 别院清幽朴素,从里面的摆件看,像是住了不少人。 阿语带着苏健康走进一间房子,房子不算太大,也不算小,放着一张占据半间房大的木榻。 木榻上,从左至右,整齐地摆放着被褥,剩下的地方,只能放下一张柜子和几个木盆子。 说是房间,不如说是集体舍寮。 阿语指着木榻最中间的一个位置道:“这就是你以后睡觉的地方。” 苏健康吸了吸鼻子,想起她早上被拆掉的床,心中不免泛起心酸。 她弱弱地问道:“可······可以换个地方睡觉吗?” 阿语答道:“可以。是想睡院子里的草坪,还是想睡外面的大街。” 苏健康本以为是真的可以换个地方,谁知阿语说的,与她想的并不一样。 苏健康只能悻悻地道:“我······我还是睡在这吧。” 舍寮内,阿语望向院子外,苏健康则一动不敢动地站着,心想阿语何时才离开,她现在紧张害怕得很。 安静的院子,突然变得嘈杂。本是气氛尴尬的舍寮,接连地走进几位小姐妹。她们手挽着手,有说有笑。 小姐妹们的年岁普遍在十五六岁,个个都是水灵灵,如花一般。她们瞧见苏健康,直接忽略房间里的阿语,围了上去。 “咦?来了个小妹妹。” “阿好,你可别吓着人家。” “怎会。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 “你今年几岁啦?” “你从哪来?” “······” 小姑娘们的热情与阿语的冷酷形成鲜明的对比。可无论是哪种,都让初入人世的苏健康惊慌失措。最终,受不住的苏健康,晕了过去。 小姑娘们赶忙将苏健康接住,抬到床上。 “阿好,你瞧,你把人家给吓晕了。” “怎么就成了我吓晕她了?说不定还是被阿晴你给吓晕了呢。” “行了行了,你们别吵,小妹妹脸蛋可热了,去打点凉水来。” “阿晴,阿敏姐叫你去打水。” “臭阿好,耍赖也要有个限度吧,明明是叫你。” “诶,叫打个水都这么难,阿敏姐姐,还是我去吧,” “好,谢谢阿婷。姐妹中,还是你最好啊。” 阿好走到阿语身旁问道:“这个女娃是阿蓉娘捡的?” 阿语冷道:“那你觉得,还能有谁。” 阿晴凑上来:“这么小的姑娘,不知道能做啥。” 阿语漠然道:“自然会有活给她干。”说完,便走上榻,躺下了。 阿婷从门外端进冷水:“咱们这能有什么活干,她要是做不来,咱们帮帮她不就行了?” 阿敏赞同道:“是啊,咱们多多照顾她就好了。” 喧闹的夜市,逐渐归于宁静。阿蓉戏楼的别院,也灭掉了烛灯,没于黑夜。 苏健康这晚做了一个梦,梦到阿爹阿娘没有出去游历,她的家还在,早晨醒来,阿娘已经为她准备好了早点。 躺在床上的苏健康,嘴巴在嗫嚅,眼角处,落下一滴晶莹剔透的泪水。 翌日,太阳照常升起,苏健康眼还未睁开,便在床上伸了个懒腰,嘴里唤着:“阿娘,可以吃早点了吗?” 可等来的是,无人应答。 苏健康揉了揉双眼,睁开。不是家里的陈设,不是家里床,两边的睡榻,已是空空如也。 眼前的一切,让苏健康十分低落。 她从床上坐起,舍寮的门刚好被推开。 阿敏端着两个白面馒头和一壶茶走了进来:“你醒啦,快起床洗漱吃早点,等下带你到四处熟悉熟悉。”见苏健康一脸疑问,又道:“我叫阿敏,以后有什么不懂的,需要帮忙的,都可以和我说。 苏健康点点头,走下床。 吃过早点后的苏健康,跟着阿敏走出舍寮。 还未走出别院,昨夜的小姐妹们走了进来,身后还跟着几个小兄弟。 阿好走上前拉住苏健康的手:“小妹妹,你可醒了,以后可不能睡得这么晚哦,不然,会被揍屁股的。” 阿晴将阿好推开:“去去去,少吓唬妹妹。” 在一旁的小兄弟们瞧着苏健康,纷纷起哄。 吓得苏健康,赶忙往阿晴怀里躲。 阿婷朝小兄弟们挥了挥手,说道:“你们还不快走,瞎凑什么热闹。” 小兄弟们年纪与小姐妹们相差不大,十七八岁年纪,个个长得牛高马大,丰神俊朗。 小兄弟阿勉道:“好妹妹,这新来的妹妹,我们也想认识,何不就趁此机会呢?” 小兄弟阿奇也道:“是啊,反正日后大家都生活在一块,早认识总好过晚认识。” 阿好叉腰道:“话虽说如此,可你们个个虎视眈眈,可把人家给吓着了,走走走,干你们的活去。” 就这样,别院里,你一句,我一句,好不热闹。 阿蓉带着林妈走了进来,气如洪钟:“你们不干活,都聚在这干嘛!” 青丘国篇:戏楼杂事 临近秋天的青丘,早晨泛起了凉意。人们开始增添衣衫。 戏楼的生活,说好,也还行,说差,自然不会差。 阿好见阿蓉进了别院,指着小兄弟们告状:“阿蓉娘,您快管管他们,叫他们快点离开,可别让他们吓着新来的妹妹。” 阿勉抗议:“阿蓉娘,我们也是想来关心关心新来的妹妹,阿好她们偏不让。” 阿晴道:“谁让你们总是关心则乱。” “行了行了!”阿蓉劝道:“要关心,日后有得是时间关心。” 阿蓉走到阿晴面前,将躲在她怀里的苏健康拉出来,对着自己,问:“你可有名字?” 苏健康唯唯诺诺地点头:“有······叫苏健康。” 苏健康话音一落,别院陷入短暂的安静,紧接着,别院就被别笑声给填满了。 阿蓉擦了擦眼角笑出来的眼泪,拍了拍苏健康的肩膀:“是个好名字,今年几岁了?” 这下可问倒苏健康了,她若是说她今年三百多岁,不出意外,不是被笑,就是被赶。 苏健康小心翼翼地道“十······二了。” 阿蓉道:“嗯,说小不小,说大也不大。” 阿好嗤声:“我们来戏楼的时候,比妹妹还小,阿蓉娘当时可不是那样说的。” 阿奇双手环胸:“那不是,压根就不把我们当小孩子看,那童子功,现在想起来,那滋味,啧啧啧······” 小兄弟阿良吊儿郎当地道:“妹妹就是妹妹,待遇就是不一般。” “……” 小兄弟和小姐妹们的三言两语,说得阿蓉脑袋嗡嗡叫。 她佯怒,朝他们吼道:“那还不是为了你们好!让你们日后也能自己混到一口饭吃!有时间在这叽叽歪歪,还不如快点出去干活练功!” “是!谢谢阿蓉娘的苦心!” 小兄弟们和小姐妹们扔下话,在阿蓉的“狮吼功”下,你推我,我推你地跑出别院。 别院恢复了安静,只留下喘着粗气的阿蓉,面带慈祥笑容的林妈,还有不知所以然的苏健康。 阿蓉顺了顺胸脯,理了理气,对苏健康道:“我昨夜仔细想了想,这戏楼里目前还没有你能做的……” “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努力地去找活干,绝不拖你们的后腿。”苏健康以为阿蓉要将她赶走,吓得她连忙上前将阿蓉抱住。 阿蓉一个站不稳,身体摇晃起来:“不是,你先听我说……” 苏健康摇头,她现在的个头,仅到阿蓉的腰部。她紧紧地抱着阿蓉,嘴里央求着:“求求你,不要赶我走,我会努力工作的……” 现在的她,离开戏楼,无处可去。 阿蓉摇晃着身体,脑袋有些晕乎:“你快停下,停下!我……我不赶你走!” “真的!?”苏健康松开手,高兴地道。 阿蓉一个趔趄,“砰”地摔在地上。 林妈笑眯眯地扶起阿蓉:“真是个精气神十足的孩子呢。” 阿蓉扶着腰,气喘吁吁。她没想到,苏健康看起来瘦瘦小小,力气却不小。 阿蓉擦了擦额上的细汗:“下次记得要先把话听完,知道没有。”见苏健康点头,继而才道:“戏楼没有合适你的工作,所以,我想让你留在我身边,替我研墨跑腿。你可认得字?” “认得,还会背诗。” 在家那会,苏健康的阿娘可没少抓她的课业。 虽说苏健康只是只狐狸,凡人的修学,她本可以不学,但她的阿娘实在是闲得慌,一闲下来,这脑子就会不断地胡思乱想。 苏健康的阿娘觉得,身体不行,那就脑子来凑。立誓要将苏健康培养成一只狐上狐。 阿蓉惊喜:“还会背诗!?那更好。走吧,咱们也去干活去。” 阿蓉拉起苏健康的手,朝后院走去。 林妈笑嘻嘻地跟在她们的身后,掩嘴笑道:“真是个聪明伶俐的孩子呢。” 阿蓉带着苏健康来到后院的书房。 书房古朴简素,几个大书架,满满地摆放着书本,采光最好的地方,放着一张大大的桌子。桌子上,堆放着大量的纸张,还有笔墨砚台,以及笔架。 阿蓉领着苏健康,坐到桌子后。她拿起笔和纸:“话不多说,开工。” 苏健康自觉地拿起研墨棒,看着奋笔疾书地阿蓉,好奇地问道:“阿蓉,你在写什么?” 阿蓉脸上浮现出明媚的笑容:“我呀,在写戏本。” “戏本?”苏健康脸上充满着天真的无知:“那是什么?” 阿蓉耐心地解释道:“就是把自己想到的故事写下来,然后拿去给戏子,让他们演给来看戏的人看。” 苏健康歪着小脑袋,一副全然听不懂的模样。 阿蓉轻轻揉地了揉苏健康的头,笑道:“现在你还不懂,等你长大了,多看几场戏,你就懂了。” 苏健康问:“阿蓉,你是不是很喜欢戏本?” 阿蓉放下笔,支着下颌,目光深远:“是啊,很喜欢。戏本的世界,实在是有趣得紧。” “那外面演的戏,是在演阿蓉的戏本吗?” 阿蓉自豪地道:“当然!阿蓉戏楼的戏,全是在用我的戏本。所以,我要加快速度出新戏才行。健康,研墨!” “嗯!”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苏健康在阿蓉戏楼已经待了三年。她从一个少不更事、胆小懦弱的姑娘,变成一个开朗活泼爱笑的姑娘。 奇怪的是,这三年里,苏健康光长年纪,不长个子,有段时间更是愁怀了阿蓉,以及戏楼里的哥哥姐姐们,好在苏健康一直都健健康康,阿蓉他们很快就将苏健康长个的烦心事,抛之脑后。 又是一年秋高气爽之季,戏楼的后院,桂花飘香馥郁,青黄的草地上,铺满落叶。 书房里,传出各种声调,时而低沉,时而高亢,时而深情并茂,时而伤心······ 苏健康将一本厚厚的戏本拿在手中,她的面容,随着嘴里读出来的词,时而悲伤,时而快乐,时而忧郁,时而深情,时而生气······ 此时的她,正独自一人生动地演绎着戏本里的故事。 阿蓉走进书房,坐到桌子后,眼中带笑意地看着苏健康。 苏健康放下戏本走到阿蓉身旁:“阿蓉娘,你看我演得可好?” 阿蓉提起笔:“好好好,可惜你不长个,不然你就可以到台上好好表现了。” 苏健康知道自己与凡人不同,三年时间,与她来说根本不足以挂齿,更别说长个。 若要等她长个,怎么着也要再等上个一百年。 苏健康对于演戏倒不是那么的热衷,她更热衷的是写戏本,更是希望在日后,名角们都抢着演她的戏本,百姓们都争着来看她写的戏。 三年来,阿蓉戏楼的生意可谓是风生水起。这得益于阿蓉的戏本,小兄弟小姐妹们扎实卖力的演功。 苏健康从怀中拿出几张宣纸,摆到阿蓉面前,忐忑又期待地道:“阿蓉娘,这是我自己想到的故事,现在只能写出这点,您帮我瞧瞧看呗。” 阿蓉先是惊讶,后是惊喜,她拿起苏健康写的故事,认真地看了起来。 苏健康在一旁道:“阿蓉娘,我想好了,我的戏名就叫苏慧怡,慧命怡然,您觉得好不好。” 阿蓉边看边道:“你有不上戏台,要戏名作何?” 苏健康眼中带着对未来的憧憬:“日后的事情可说不准,说不定,我以后真的可以写出和阿蓉娘一样受欢迎的戏本。这么好的戏本,我才舍不得给别人糟蹋。只有我这个写者,才能将这么好看的戏本演好。” 阿蓉轻轻地拍了拍苏健康的额头:“年纪小小,口气倒不小,你想学写戏本?” 苏健康摸着额头,点了点头。 阿蓉点头,摆出一副严肃的模样,却怎么也掩藏不了眼中的笑意:“那你日后可要好好学,不可偷懒!” 苏健康一听,喜不自胜。她搬来凳子,坐到阿蓉身旁,全神贯注地听着阿蓉讲学。 “首先,从你写的这个故事讲起,你写的这个故事······” 时间又过了一个多月,青丘凉意愈浓。 阿敏和阿好及阿良从菜市采买回至茶楼后,便招呼着小兄弟们与小姐妹们围在一起。 阿好贼兮兮地道:“你们知道吗,前面拐角处进去一点点,新开了一家戏楼,现在他们开业大酬宾,可免费看三场戏。” 阿勉不以为然:“那又如何,整个城里,有谁能写出比阿蓉还厉害的戏本!?” 苏健康赞同地点点头。 阿敏担忧道:“话虽说如此,可那是整整三场免费的戏,至少这段时间里,咱们的戏楼,客人是不会多了。万一那边又出了什么好看的戏,那就······” 苏健康安慰道:“阿敏姐,你就放心吧,咱们要相信阿蓉娘,切不可长他人志气。” 阿语冷道:“健康说得没错,要相信阿蓉娘,就算那边写得再好,也不过是一时风头,阿蓉娘的戏本,才是细水流长。” 苏健康崇拜地看着阿语:“不愧是阿语姐,说得太好了!” 三年来,苏健康从当初害怕阿语的姑娘,变成阿语的小崇拜者。 阿语面上虽冷。但内心其实非常温柔善良,在戏楼里,就像一个大姐姐照顾着大家。 弟弟妹妹们,也是非常爱戴尊敬崇拜着他们这位“长姐”。 阿晴提议道:“要不~,在那边开业大酬宾之时,咱们过去听听。所谓知己知彼,百战百胜。” 阿婷赞同道:“这是个好办法。” 阿良问:“那······谁去好呢?” 阿奇摸着下巴笑道:“我到是挺想去看看的。健康,你去不去。” 苏健康不屑:“除了阿蓉娘的戏,其他的一概不听。” 阿敏宠溺地笑道:“健康真的是阿蓉娘的忠实戏迷。” 苏健康骄傲地道:“那是自然!这个世上,只有阿蓉娘才能写出好戏本。” 阿奇不放弃地对苏健康道:“那也不妨碍咱们去听那免费的戏。” 苏健康拒绝:“不!你要听,你自己去听便好了,扯上我作何。” 阿奇走到苏健康身旁,将她搂住:“你还小,很多事还不懂,你知不知道,这也是个学习的过程。人的目光,不能过于狭隘。” 苏健康叉腰,怒道:“你说谁目光狭隘!” 更何况,她是狐狸,不是人。 阿敏忙打和:“好了好了,健康不愿意去,阿奇你就别勉强她了。” 阿奇放开苏健康,故作失落道:“唉~,本来还想着可以和健康来个幽会,看来,没戏了。” 阿勉伸出拳头,佯在阿奇身上打一拳:“臭小子,竟敢打妹妹主意。” 阿奇痞笑:“嘻嘻,这叫近水楼台先得月。” 青丘国篇:潮落一 “我不去!放开我!阿奇!” “健康,只是去看看而已,又不会死。” “不会死,会眼瞎!” “哪有这么严重。” 秋意浓,寒风起。 一大早,阿奇就拉着抗议不从的苏健康,往新开的戏楼走去。 新开的戏楼名叫新兴戏楼。 新兴戏楼,楼外,红绸飘飘。门外,早已排满了来看戏的戏迷。 阿奇站在排队的队伍里,探出脑袋往前看:“照这样看,不知进去后,还没有位置。” 苏健康双手环胸,面带不屑:“哼,人挤人,无聊!我走了。” 阿奇拉住苏健康:“来都来了,看看再说嘛。” 苏健康不悦地甩开阿奇的手:“明明是你硬拉着我来的,你以为我愿意看?” 阿奇哄道:“是是是,你就当作陪陪你阿奇哥,好不好?” 苏健康脸色稍稍缓和:“我丑话说在前,只要他的戏稍稍不及阿蓉娘写的戏,我立马就走。” “得!”阿奇郑重地应道。他看到不远处,有一小贩手里提着大大一扎的冰糖葫芦,朝他们走来,咧嘴一笑,问:“好妹妹,要吃冰糖葫芦不?” 苏健康终究还是年纪小,一说到吃,眼中立马闪出光芒。 阿奇买下两串糖葫芦,分了一串给苏健康。他看见苏健康吃得津津有味,俊朗的脸,露出发自内心的笑容。 苏健康个子虽然小,面容稚嫩,却照样无法掩盖她是美人胚子这个事实。 勾人心魄的眸子,看得人小鹿乱撞。 队伍徐徐向前,没过多久,苏健康和阿奇就进到了新兴戏楼。 戏楼里,一个大大的露台中央,摆放着一张大戏台,顶上的遮蓬是火红的绸缎与倒挂的红伞。 阿奇咂舌:“没想到,这新兴戏楼里面这么大!看来头家,是下了血本。” 苏健康嗤之以鼻:“哼,小心到时候血本无归。” 阿奇捂住苏健康的嘴巴,小声道:“我的好妹妹哟,这好歹是别人的戏楼,又是新开张,求你嘴下留情。要是被他们的人听见了,咱们是要被赶出去的。” 苏健康推开阿奇的手:“赶就赶,我才不稀罕。” 阿奇坐下,顺带拉着苏健康坐下:“等了这么久,被赶出去岂不是很不值?这位置也还好,咱们就专心的看戏。你要吃点什么吗?” 苏健康将头甩向一边:“不需要。” 戏楼里,沸沸扬扬,座无虚席。 戏楼的头家,走到戏台上,感言肺腑地说了一大段话,接着,才是戏子上台演戏。 今日的戏份,关乎情爱,却超越伦理世俗。整场戏下来,看得苏健康除了生气,只有生气,最后忍无可忍。 苏健康从位子上站起:“我实在是看不下去了!你要看,就自己慢慢看吧,我走了。” 说完,扭头就走。 阿奇忙起身,追在苏健康身后:“健康,等等,还没有演完呢。” 苏健康加快脚步:“哼,这种烂戏,你要是想知道结局,你就自己留在这里看好了,何必扯上我去受这罪。” 阿奇朝戏台看了看:“我觉得还好吧,我看别人看得也挺入迷的。” “还好!?”苏健康难以置信:“抢了自己的姐夫,还害得姐姐被家人唾弃,这叫还好!?” 阿奇挠挠头,见苏健康生气,悻悻地笑道:“谁让妹妹是女主,不帮她帮谁?” 苏健康愤愤地走出戏楼:“所以写出这种戏本的写者,估计也好不到哪里去。” 苏健康转身看了一眼新兴戏楼的牌匾,听着从戏楼里传出的拍掌叫好声:“我就不信,这种戏楼能吸引到戏迷。” 说完,转身大步离开。 阿奇追了上去,偷看着苏健康,脸上是幸福的笑容:“那是自然,阿蓉娘的戏本才叫戏本。” 阿奇看着热闹蜩沸的街道,问:“健康,现在时间还早,要不咱们在街上逛逛再回去?” 难得出来一次,他可不想浪费和苏健康独处的机会。出来看戏,本就不是他的主要目的,他的主要目的,是制造和苏健康独处的机会。 苏健康想都没想,直接拒绝:“要逛你自己逛,我要回去了。” 她还要写戏本呢,还要拿戏本给阿蓉修改,忙得很,忙得很。 阿奇心中有些低落,面上依旧挂着笑容:“难得出来,逛逛再回嘛,反正这几日没啥客人,戏楼冷清,也没啥活干。” 苏健康停下脚步,怒道:“这几日没啥客人,就能说明客人过几日之后不回来了吗!?” 阿奇扶额。从戏楼出来的苏健康,就像是吃了火、药似的:“我不是这个意思,我的意思是,难得咱们有时间休息,就好好玩耍玩耍,不然,过几日又要忙起来了。” “阿奇哥,你不要整日想着玩好吗!难得这几日没客人,咱们就要好好休整休整,阿蓉娘也要趁现在出个新戏本,咱们要牢牢把握住戏迷才行!” 阿奇深感被冤枉:“我哪有整日想着玩了,在戏楼,我也有认真卖力的干活。” 苏健康不予以理会,甩头转身就走。 秋风萧肃,寒意来。 新兴戏楼的开张,让阿蓉戏楼连续冷清了好几日。 这日早晨,苏健康和阿婷以及阿奇到街市上采买,经过了新兴戏楼。 新兴戏楼,门庭若市,来往人群,络绎不绝。 阿婷问道:“这戏楼的戏很好看吗?都过了这么久了,还这么多人。” 阿奇瞄着苏健康,慵懒地道:“也就那样吧,不过听说他们的新戏上得快。” 苏健康不屑地冷哼一声,加快了脚步。 阿婷疑惑,问阿奇:“健康这是怎么了?” 阿奇耸肩:“看不惯人家呗。” 阿婷掩嘴一笑:“只要是威胁到阿蓉娘的地位,这孩子,估计都会看不惯。” 阿奇摇头:“真是个死脑筋的孩子。” 苏健康见人没跟上来,转头叫道:“你们还站在那作何?” 阿婷和阿奇闻声,笑笑不语,小跑至苏健康身旁,朝街市走去。 街市里,好不热闹。 令苏健康感到惊奇的是,街市里人,几乎每个人都在有声有色地交流着新兴戏楼的戏。 这令她感到很不愉快。 不知何时,街市里的人,开始不再讨论阿蓉的戏,不知何时,阿蓉的戏开始从夸奖变成了不满,不知何时,新兴戏楼就取代了阿蓉戏楼。 可明明,新兴戏楼才没开张多久。 这是为何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问题? 青丘国篇:潮落二 街市上,人声鼎沸,人群熙来攘往。 露天的茶摊上,围坐着几个妇人,她们在兴致冲冲冲地讨论着新兴戏楼的戏。 “你昨日去看了吗?” “当然!这么精彩的戏,怎么会错过!” “我也是我也是!现在我都觉得新兴戏楼的戏,比阿蓉的戏,要好看多了。” “同感同感,阿蓉的戏啊,不论旧戏还是新戏,讲来讲去,都是那些,毫无新意。” “你们说的新意,就是那种不把伦理放在眼里的烂戏吗!?” 苏健康在不远处买着东西。她耳朵听得远,妇人的话,让她忍不住地走到她们身边,与她们理论一番。 被打断的妇人们,转头不明所以地看向苏健康。 一身形体壮的妇人耐心地解释道:“小姑娘,这你就不懂了,这叫做不把世俗的目光放在眼里。” 苏健康冷笑:“少在这恶心人了,不把世俗目光放在眼里,就可以明目张胆地乱、伦吗。” 一身形瘦削的妇人不赞同:“这怎么能算乱、伦呢,爱情不分先来后到,只分对与错。” 苏健康叉腰:“那也不能这么明目张胆地去抢有妇之夫吧,你们若是遇到这种,难道不生气?” 苏健康话音一落,引得妇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一面容长着黄斑的妇人道:“小姑娘,这戏本是戏本,千万别太当真。” 苏健康不认同:“戏本源于生活,若不是真的,难道是写者平白无故想出来的!?小心看多那些戏本,戏本中的故事,不知不觉地,就发生到自己身上!” 一龅牙妇女怒拍茶案:“小姑娘,这人说话,可是要三思才能说出口,不要仗着自己年纪小,就可以口无遮拦!” 苏健康嗤笑:“怎么,这么喜欢看的戏,就不愿发生到自己身上?要是让我选,我就不会去新兴戏楼看戏。阿蓉的戏,比他们的好看多了、” 长斑妇女恍然大悟:“我算是知道了,敢情你是阿蓉的小戏迷。小妹妹,现在也只有你这种未开化的女娃子,才会去看阿蓉的戏,我们这些大人,对她的戏,早就看厌烦了。” 壮硕的妇女附和道:“是啊!从到到尾,换汤不换药,一看戏头,便知结局,真的是越来越烂。” “你说什么!”壮硕妇女的话,激怒了苏健康。 瘦削妇女带着讥笑:“阿蓉的戏,我们以后都不会去看了。不单单是我们,别人,也不会再去看她的戏。” 龅牙妇女嘲笑道:“她的写的戏本,不仅烂,还无趣,没有任何看点。” 妇女们的话,就像尖锐的钉子,硬生生地插进苏健康的心脏,生疼刺痛。 阿蓉在她心中,就如她第二个阿娘一般,不仅救了她,还教她写戏本。 她不允许!不允许任何人在她面前说阿蓉的不是,不允许在她面前说阿蓉的戏本烂! 苏健康越想越气,越想越气!她握紧拳头,直接朝妇女们扑去。 阿蓉戏楼,前院。 阿蓉坐在前厅的主位上,愤然拍案。 苏健康垂着头,跪在阿蓉面前。她的身后,站着哥哥姐姐们。 阿敏率先求情:“阿蓉娘,我想健康不是故意的,您就原谅她这一次吧。” 阿好应和:“是啊,阿蓉娘,健康年纪小,脾气一上来,难免会控制不住。” 阿婷走到苏健康身旁跪下:“阿蓉娘,要罚就罚我吧,是我没有看好健康。归根到底,是我这个做姐姐的错。” 阿奇鼻青脸肿,也跪了下来。他口齿不清地道:“阿蓉娘,还有我,我作为一个男丁,没有能及时阻止健康。” 其实是阻止不了。他这脸上的伤,正是出自苏健康的手。 今日的苏健康,让他大开眼界。 阿蓉拍案,怒道:“你们住嘴!宠爱妹妹也要有个限度,健康这么任性,估计就是你们宠出来的!从现在起,谁都不可以为她求情,谁为她求情了,我就罚她罚得更重!” 阿蓉说完后,前院顿时鸦雀无声。 阿蓉气愤地看着苏健康:“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动手打人!?打人就算了,竟还将人给打残,进了医馆!苏健康,你真是有能耐啊!我可不记得,我还教过你打人!” 苏健康依旧是垂头不语,默默地受着阿蓉的教训。她心中其实蛮后悔的,早知,就下手轻些好了,至少不会把人给打残。 阿蓉继续道:“现在你也长大了,能耐也有了,我这小戏楼,是容不下你了。你收拾收拾,尽早离开,去寻你自己的吃食去。” 要打要骂,苏健康都愿意接受,要赶她走,那是一万个不愿意。 苏健康瘪着嘴,挪到阿蓉面前,扯着她的衣衫,哀求道:“阿蓉娘,我错了,您要打要罚,都可以,就是不要赶我走,行不行?” 阿蓉将目光转到别处,冷道:“不是我要赶你走,是我这小戏楼,容不下你这尊大佛,现在赔钱还算是小事,若是以后进了牢,我可丢不起这个脸。” 苏健康摇头抽噎道:“不会的,我保证没有下次了,一定!所以,阿蓉娘,您别赶我走,好吗?” 阿蓉面上稍有动容,她偷偷地瞄了一眼苏健康身后的哥哥姐姐们,见她要赶苏健康走,压根就掩藏不了心中的焦急。 阿蓉将目光转回到苏健康身上,严肃地问道:“那你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动手打人!?” 苏健康摸了摸眼泪:“因为她们说阿蓉娘您的戏本烂,还说,以后都不会有人来看您的戏了,我一时听不过,就······就忍不住······” 阿蓉摇头叹气:“因为这几句话,就动手打人?健康,你真的是大错特错!首先,打人是不对的,其次,要是被别人知道了,他们会怎么看我?会怎么看阿蓉戏楼?你有仔细地想过这些吗?” “健康,做任何事情前,要想想后果,你这样做,别人会觉得是我小气,有不足不加以改正就算了,还不许被说,这样的态度,以后还会有谁来看我的戏?” 苏健康抽泣:“我知道错了,阿蓉娘,我只是气不过。以前阿蓉戏楼那么多人来看戏,自打那新兴戏楼开张之后,他们就没来过这里了,不仅不来,还诋毁您。明明那戏楼的戏,写得根本就不如您。” 阿蓉将苏健康扶起,语重心长地道:“健康,人生就是这样,会大起大落,潮起潮落,无论何时,我们都要保持一颗平常心。” “我知道,你现在还不懂这些,但我还是要说,你觉得新兴戏楼的戏不如我的戏,但你的看法不能代表被人的看法,任何时候,只要不忘初心,做好自己就可以了。” 阿蓉面色变得缓和,眼中充满坚定。她重重地拍了拍苏健康的肩膀,带着鼓励道:“阿蓉娘也会努力,写出更好的戏本,把客人招揽回来,相信阿蓉娘,好不好?” 苏健康擦着止不住的眼泪,点头:“呜呜呜······阿蓉娘,我知道错了,您别赶我走,呜呜呜呜······” 阿蓉将苏健康拥入怀,轻拍她的后背:“傻孩子,那是气话,阿蓉娘怎么会舍得赶你走,也舍不得赶你的哥哥姐姐们走。所以,你就放心吧。” 见阿蓉气消,焦急的哥哥姐姐们,终于得以放下悬在嗓子的心。他们相视一笑,走到阿蓉身旁,一起安慰起苏健康。 青丘国篇:幼狐苏胡胡 冬去春来,青丘国的山头,绿意盎然,桃花纷飞。 一只雪色小狐狸,摇着九条尾巴,惬意地趴在绿得出油的草地上。 一位如花似玉,楚楚动人的十四岁少女,提着一个褐色包袱,坐到小狐狸身旁。 小狐狸慵懒地抬起眼皮,斜眼仰视着少女:“这么久不见,去哪了?” 苏健康支起双膝,双手环着:“这么久不见,现在见到我,才问我去哪。平日,也没见你们去找过我。” 小狐狸有些诧异,毕竟在他心中,苏健康一直是一只胆小怕事内向的狐狸:“去了你家找你,你家变成了一棵小树。” 苏健康仰头望天:“大概是三百多年前,我阿娘在游历前,放了一把火,把家给烧了。” 原来,她在人世,已经辗转了三百年。 小狐狸汗颜,真心觉得苏健康的阿娘比他的阿娘还狠。他的阿爹阿娘抛下他和妹妹去游历,可没把家给烧了。 小狐狸和苏健康的关系有些复杂。他的阿爹,是苏健康阿爹的亲哥哥,他的阿娘,是苏健康阿娘的亲妹妹。 苏健康即是他姐姐,也是他表姐。 苏健康将小狐狸抱到怀里,认真打量着:“胡胡,你咋不长身体?怎么还是三百岁的模样?按理来说,你应该已经有五百岁了。” 苏胡胡从苏健康怀里跳到草地上,舔了舔爪子,继续闭眼趴着。 苏黎黎手捧着花朵,面容稚幼,朝苏胡胡跑去。 她采花回来,看到草地上有一抹熟悉的身影,近身一瞧,惊喜道:“健康姐姐,好久不见。” 苏健康看着眼前这个人类模样七岁的小姑娘,粉雕玉琢,忍不住地轻轻捏了捏她的脸:“好久不见,黎黎。” 苏黎黎坐到苏健康身旁,仰着小脸,一脸纯真地看着苏健康:“健康姐姐,这几百年里,你去哪了?” 苏健康目光深邃,声音飘远:“我啊,到人世间走了一遭。” 她在人世间,经历了阿蓉戏楼的潮起潮落。 思绪回至过往,苏健康被阿蓉训斥一番后,继续着她的戏本之路。 可被抢走的客人,要招揽回来,是何其的艰难。 阿蓉日夜赶工出来的戏本,到上戏那日,来看的人,寥寥无几。 为了清楚地知道阿蓉戏楼和新兴戏楼的差距,她还特意到新兴戏楼听了好几场戏。 可新兴戏楼的戏本,终究不是她的风格,也不表达不出她真正的想法。 迫于现实,她有尝试,尝试着按新兴戏楼的戏本风格来写,可她绞尽脑汁大半天,才写出那么几段话。 不是自己的东西,即便是搬运现成的,也是那么的费劲。 最后,阿蓉还是把不是自己风格的戏本写出来了,新戏出来后,倒是把一部分客人招揽回来。 可她实在是高兴不起。 到了最后,她再也模仿不出新兴戏楼的戏本,就连自己以前的戏本风格,也忘得一干二净。 她还被新兴戏楼告上了公堂。原因是,阿蓉戏楼抄袭了新兴戏楼的戏。 阿蓉戏楼,从此一落千丈。 阿蓉也从丰腴体胖,变成了纤细干瘦。 某日,早点过后,阿蓉将戏楼里所有的人叫到前院:“想必我叫大家来这的原因,大家早已心知肚明。你们也看到了,阿蓉戏楼一日不如一日,为了不耽误大家,你们把剩下的银子领了后,就各自散去吧。” 阿蓉话一说完,前院里就传来各种唏嘘议论声。 林妈端着一个托盘走到前厅,走到阿蓉娘身旁。托盘上,放着不同颜色的钱袋。 阿蓉忍着对大家的不舍、对阿蓉戏楼的不舍,看着托盘上的钱袋,故作轻松地道:“钱不多,也算是我小小的心意,希望大家离开阿蓉戏楼后,能找到一个称心如意的好去处。还站着干嘛,上来领银子啊。” 前院里,众人面面相觑。有几个早已就想离开阿蓉戏楼的人,率先出来,拿着银子,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有人开头,后面便陆陆续续地上来了人。他们有的一脸平静,有的因迫于无奈才离开,神情悲切,有的则虚伪的安慰一番阿蓉,拿着银子快步离开······ 要看一个人值不值得交往,忠不忠心,就要看这个人身边的人,在他落寞的时候,是选择离开,还是选择留下。 人很快就走光了,只剩下苏健康和她的“哥哥姐姐”们。 阿蓉问:“你们怎么不上来拿银子?” 阿语冷道:“我们是孤儿,是阿蓉娘收留无处可去的我们,让我们吃饱穿暖地长大,所以,我们哪都不去,留下来陪阿蓉娘。” 阿蓉叹气:“可我以后,怕是没那能力养活你们了。” 阿勉握紧拳头,支起手臂,道:“那就换我们来养活您好了,我们已经长大了,不仅能养活自己,还能养活您。” 阿蓉感动,泪水再也忍不住地流了出来:“你们……真是傻孩子。” 阿语走到阿蓉身边,将她揽入怀:“放心吧,有我们在。” 苏健康站在前院里,看着眼前一派温馨感人之景,扭头跑出前院。 前厅的阿蓉一众,看着苏健康的背影,莫名又有些伤感。 她,是选择离去了吗? 正当阿蓉他们暗自感伤的时候,苏健康提着一个褐色包袱急匆匆地跑了回来。 那个包袱是她当初来戏楼时,随身背的包袱,是她亲啊娘为她准备的包袱。 苏健康将包袱放到桌面打开,一沓厚厚的银票,还有几锭银晃晃的银子,以及一些碎银,几串铜板,映入阿蓉他们的眼底。 阿蓉震惊地问:“健康,你哪来这么多银子?” 苏健康神情坚决:“我亲啊娘给的,够不够!?” 她选择相信阿蓉,相信她日后一定可以找回自己的感觉,再次写出好看的戏本。 阿好惊呼:“健康,你这隐藏得够深的啊。” 阿晴拍了拍苏健康的肩膀:“隐藏的小金库,健康,有这觉悟,很好!” 苏健康扬起小脸,骄傲地道:“那必须的!” 阿蓉把桌上的包袱绑好,递回给苏健康:“这钱我不能要。” 苏健康不解:“为什么!?阿蓉娘,您就收下吧。” 阿蓉摇头:“这是你亲阿娘留个你的,所以我不能拿。你把这些钱财拿到外面购置些房屋铺面,好日后当嫁妆。” 苏健康摇头:“不!阿蓉娘,这些银子,您就收下吧。照我这样,你们这辈子是看不到我嫁出去了。咱们一起离开这里,到别的地方,再开一家戏楼。咱们重新开始,好不好。” 阿蓉眼带宠溺,轻轻地抚摸这苏健康的头,最后哽咽道:“······好!” 阿蓉带着苏健康及阿语他们,一起回到自己的家乡,开起一间小小的戏楼。可阿蓉无论如何,都写不出令她满意的戏本。渐渐地,苏健康顶上了阿蓉。 阿蓉也乐在其中,仔细地为苏健康修改着戏本。 阿蓉和阿语他们去世后,苏健康在就凡世,静静地守着阿蓉留下的戏楼,不管有没有人来,她都继续地写着她的戏本,还请了人来参演。有时,她也会参与其中。 时过境迁,青丘国,是战乱-平和-战乱-平和。 小镇不再是那个小镇,而阿蓉戏楼,在一次战乱中,被一把火给烧掉了。 那日,苏健康刚好不在戏楼。 苏健康觉得,她这辈子是和火过不去,不仅烧她的家,还毁了阿蓉留给她唯一的宝贝。 苏健康不得不带着对阿蓉的思念,以及对“哥哥姐姐”们是思念,还有阿蓉以前写的戏本,回到她族群生活的地方。 苏黎黎看着手中的五颜六色的野花:“阿蓉真是个好人。” 苏健康心中泛起了对阿蓉的思念:“是啊。” 一阵春风吹来,卷起灼灼的桃花花瓣,和娇嫩细小的野花花瓣。空气中,漫着清新的花香味。思绪,也随风飘远。 苏健康将目光转到苏胡胡身上,问:“黎黎,胡胡为何还是以前的模样?” 苏黎黎先是一声叹息,后故作忧愁道:“听狐族的大长辈说,哥哥是吃了不该吃的东西,所以才会一直保持以前的模样。” 苏健康讶道:“啊?那是吃了什么?” 苏黎黎拧着眉,她还太小,长辈们说的,她不是很懂:“好像是很厉害的东西,而且还是俩。狐族里,没有狐狸能将那物取出,即便是大长辈们,也不敢保证取出那物后,哥哥是否还能活着。” 苏健康看着苏胡胡,带着怜悯道:“胡胡啊胡胡,你怎么可以把那么可怕的东西,吃进肚子里。” 苏胡胡不答。 谁愿意把那种东西吃进肚子。 那是一个阳光和煦的早上,苏胡胡来到河边大口大口地喝起了水。他喝得急,突然就觉得嗓子被什么东西给噎着了。 苏胡胡想起阿娘的对他说的话,吃东西被噎着的时候,就要多喝水。于是他,继续大口大口地喝水。 终于,嗓子传来的异物感消失了,阿娘说的话,果然没错。 紧接着,苏胡胡生了一场大病,吓坏了他的阿爹和阿娘,惊动了狐族的大长辈们。 医术高深的狐医和法力高强的大长辈们,愣是找了几日,才找出苏胡胡生病的原因。 生病的原因,相当棘手,甚至可以说是到来无力回天的地步。苏胡胡能不能活,一是听天意,二是靠自己。 苏胡胡的阿爹阿娘既伤心又惊慌,他们做了最坏的打算,为了日后有个念想,在照顾苏胡胡之际,顺便抽空造了个狐狸。 万幸的是,苏胡胡活了下来,还当了哥哥。只是,自那以后,他便一直保持着幼狐的形态,即便是化成人形,也不过是一个五岁娃子。狐族与他同龄的狐狸,纷纷将他视为异类。 苏黎黎见苏健康面带忧伤,安慰道:“健康姐姐,你别伤心,哥哥虽然身体长不大,但他可厉害了,没有狐狸敢欺负他。” 是的,有得必有失,苏胡胡虽然不长身体,但修为却在大长辈们之上,身边还有一个关心陪伴他的妹妹,想来也不是那么的不幸。 青丘国篇:乌暮 枯木狰狞尤人立,鳞甲獠牙透红瞳。 漫漫青沙徐向前,你我皆是腹中食。 怪石如刃山如刀,洞如蛇腹去无回。 乌云乌海乌极西,温灵涂炭妖魔据。 昏黄卷起暮边际,可见可遇不可及。 九洲,极西之地—乌暮 黑云垂盖,死气沉沉。阴风狂笑,如临深渊。 漆黑森冷的山洞里,一条独步悠长的石路,蜿蜒曲折。 石路尽头,是悬空而立的巨大石块。石块中央,摆放着一张恶兽扶手石椅。 石椅上,坐着一位身着暗红锦袍,肩肘处,长着犄角,发如血藻的男人。 男人五官挺立,血色妖纹鬼魅渗人。他用那长着暗红尖锐指甲的手,在扶手上有一搭没一搭地敲打着。 一个身着黑甲的身影,随风拼凑般地出现在男人面前。仔细一看,黑甲里并无实物,不过是虚空黑暗。 黑甲俯身站在男人面前:“秽大人,您要找的那几位,现已找到。” 橘红诡秘的火烛下,秽抬起右手,支着下颌,冷冷地应道:“嗯,知道了,下去吧。” “是!”黑甲应声,化作黑色的尘沙散去。 黑甲离开,秽发出竦人的笑声。他血红的唇角上扬,露出森寒尖细的妖牙,本是阴冷的双眸,变得狂热且扭曲。 九洲,青丘国。 暖春时节,草长莺飞。 青山环绕的四合小院子里,诩渺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她盘腿坐在三只狐狸面前:“所以,你让苏胡胡造出一个幻术世界,把人坑进去,陪你在里面一起演你的戏本?” 苏健康垂着头,眼泪止不住地沿着脸颊流下。 她解释道:“我实在是太想阿蓉娘了,可她的戏本,已经不会有人来看了,我写的戏本和阿蓉娘一样,再也不会有人来看。所以我才······” 苏健康哽咽,她看着苏胡胡和苏黎黎,想来这两个弟弟妹妹也是为了帮她才犯此错误,实在不应该与她一起受罪:“一狐做事,一狐当。胡胡和黎黎也是不忍见我伤心,才会和我一起犯错。” 诩渺沉声道:“你既然知道你和阿蓉的戏本再也不会有人看,为何还要一直欺瞒自己。” 苏健康抬头,眼中充满不忿:“我只是不服!阿蓉娘的戏本,是世上最好的戏本,我得阿蓉娘的真传,自热也不会差,可为何,为何会这样!?” 诩渺目光平静且深远:“其实你一开始。你的想法就已经错了。” “我在幻术世界里与你说过,世间万物每时每刻都在变换,万物对诸事的看法,也会改变。唯有与时俱进,你才能得以进步。” “且不说新兴戏楼的戏有多违背伦理,他不过是在当时抓住了看客们的胃口,才得以受欢迎。你要做的,不是抗拒,而是承上启下,取精去糙。” “我相信,阿蓉也不愿见到你这般。你还小,不应该只把阿蓉写的戏本当成全部。你可以把阿蓉当成的你的导师一般去崇敬,然后去追寻更广阔的天地。这才是阿蓉想真正看到的。” “你有时间将自己关在幻术世界里,欺骗自己一百年,为何不花一点时间到别处瞧瞧,去学习,去接纳,然后去进步,去超越。” 诩渺的话,让狰心生感慨。他从未想到,诩渺说起教来,是那么的头头是道。连带着风之飏,也不由得在心中对她生起那么一丝敬意。毕竟,他唯一真正放在心中尊敬的,只有他的父神。 苏健康抬头,泪流满面的她,道:“可是已经太晚了。” 可笑,一个几百岁的小狐狸,居然敢在她面前说晚。 没等诩渺开口反驳,苏健康抽泣道:“你都要扒我们的皮,吃我们的肉,我还能去哪?” “······” 猊狞兽清清嗓子,为三只狐狸求情道:“渺渺,要不······再给他们一次机会?” 风之瑶附和:“是啊,姥姥,之瑶不生气了,放了他们吧。” 狰也道:“渺渺,他们还小,就算了吧。” 诩渺无语,她在这苦口婆心地说了一大堆,倒让猊狞兽他们动了恻隐之心,主动为三只狐狸求情。 她本就不打算扒三只狐狸的皮、吃他们的肉。 她是诩渺,若是被其他上古神只知道她吃了修为不过千年的狐狸,指不定会耻笑她耻笑到笑掉大牙。 她不过是一时气不过,说出来吓吓三只狐狸,顺带着替他们的阿爹阿娘好好教训他们。免得他们不懂心怀敬畏之心,整日天不怕地不怕,惹出幺蛾子。 这么一想,诩渺还真觉得自己是一位很称职的长辈。 三只狐狸见大家伙不仅不计前嫌,还替他们求情,悔恨羞愧的心情,一下子涌了上来。 他们大哭起来,哭声中,是真心的悔改。 诩渺捂住耳朵站起,嫌弃地看着他们。 真是受不了这些小娃子。 待三只狐狸哭声变小,哭累了,诩渺才抬手一挥。捆绑着他们的白绫,化作白日星点,转瞬散去。 三只狐狸惊讶,小脸被泪水浸得满是泪痕。他们抽吸着鼻子,仰头看着诩渺,然后来个出其不意,直接朝诩渺扑去,抱住她。 诩渺想到他们脏兮兮的小脸,恶心占据心头。她嫌弃地甩跳着:“你们这是作何!快放开我!” 被免去惩戒的三只狐狸,此时已是心中满怀感激,完全听不进诩渺的嫌弃,只觉得诩渺此时就犹如暖阳一般,光辉照人。 诩渺无语。最后还是在狰和猊狞兽还有风之瑶的帮助下,才将三只狐狸从她身上扯开。 诩渺扶额,用手抖了抖裙裾。沾在裙裾上的泪渍,似尘埃般,被抖落在地。裙裾恢复如初,洁白胜雪。 微风徐来,树林沙沙。 诩渺雪色衣裙,随风而起,雪色披帛,随风蹁跹,荡起微微浪层。她面色归于平静:“既然你们已经真下定决心悔改,那现在就把幻术世界里的人放出来。” 苏胡胡点头领意,抬手施诀。直至五彩光芒闪过消逝,他才放下手:“不出意外,那些人应该回到属于他们的归处了。” 风之瑶疑惑:“可他们在里面待了这么久,他们的亲人可还在?” 苏健康解释道:“放心吧,在里面待得最久的是我,其他的人,按凡间的时间来算,顶多在幻术世界里待两个月。甚至有些还不是凡人,是山涧的生灵。” 猊狞兽趁此再次给予警示:“就算如此,日后也不得再犯!” 三只狐狸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难为情地干笑了起来。 诩渺道:“好了,说教到此结束,接下来就是正是了。” 狰赞同地点头:“是的是的,咱们在里面耽误了这么久,要赶快找到补天石才行。渺渺,你可有感应到补天石的气息?” 诩渺勾唇:“当然,而且还是近在眼前。” 青丘国篇:避雷 补天石不在别处,而是近在眼前,让狰和猊狞兽不由得惊喜一番。 狰望着四周的山林,挽起袖子,似乎准备大干一场:“渺渺,你说!这补天石是不是就藏在这山林中!?” 诩渺没有理会狰,而是走到苏胡胡的面前蹲下,摩挲着他圆鼓鼓的小肚子:“真好,这次可以寻到俩。” 狰不解,从山林抽回目光,走到诩渺身旁,问:“渺渺,什么东西寻到俩?” 猊狞兽恍然:“难道是······” 诩渺点头。 狰依旧不解,继续问道:“什么什么?什么可以寻到俩?渺渺,时间紧急,咱们还是先去寻补天石吧。其他的事,咱们先放一放。” 诩渺起身,眼角噙着笑意,道:“我说的就是补天石,俩补天石。” “什么!”狰惊讶:“在······在哪!?” 诩渺低眸看着苏胡胡:“在这小狐狸崽的肚子里。” 狰如梦初醒,讶道:“长不大的原因!” 风之瑶叹气:“狰爷爷,你怎么到现在才反应过来。” 猊狞兽自然不会放过这次挖苦的机会,冷笑道:“脑子不灵光呗。” 狰转身怒道:“你说谁脑子不灵光!” 猊狞兽双手环胸,挑衅道:“除了你,还能有谁!” 狰气急。 诩渺劝道:“好了,大家少说一句,办正事要紧。” 气上头的狰,怎肯让步:“你说我脑袋不灵光,是不是也是说渺渺脑袋不灵光!” 猊狞兽眼中闪过一丝戏谑:“别把渺渺和你扯到一起,你和她怎能比。” 狰冷笑:“有何不能比,她年纪比我大,我脑袋不灵光,说明她脑袋也不灵光!” 说完,狰一个激灵,瞬间后悔。渐渐地,他感受到从身后向他袭来,令他感到窒息的寒气。 狰瑟瑟发抖,僵硬地转回身,面向诩渺。 此时的诩渺,眼冒怒气,红光迸发,乌发随风张牙舞爪。 狰汗流浃背,忙解释道:“渺渺,你听说我,我不是那个意思,刚刚那个是我的气话,你先听我解释,我······” “砰!” 狰语无伦次,还未来得及解释,便被诩渺一拳砸在头顶,整个身体瞬间陷入地面,一个大包缓缓冒出。 一旁的猊狞兽忙着捂嘴偷笑,直至风之瑶用手肘推她,她才收起笑意,看向诩渺。 怒发冲顶的诩渺,双眼冒着寒光,正紧紧盯着她。 猊狞兽一个冷战,心虚地笑了起来。直至诩渺不再看她,她才得以松一口气。 三只狐狸也是看得瞠目结舌,他们庆幸,庆幸自己早日认错,庆幸诩渺原谅了他们。不然,下场难以想象。 诩渺收回怒容,深吸一口气,道:“好了,回到正事。小狐狸崽,你肚子里的两块补天碎石,我收下了。” “不行!”未等苏胡胡说话,苏黎黎便已经拦在他的身前,道:“求求你,别把它们取出,不然哥哥会死的!” 她大致能猜到,那两个致使她哥哥不长身体的东西,就是诩渺口中所说的补天石。 诩渺问:“为何会死?” 苏黎黎一想到兄长会死,紧张和害怕立马将她的身体占据:“大长辈们说了,把它们取出来了,哥哥就会死。” 苏黎黎口中的大长辈们,便是狐族各族族长及狐族总领。 诩渺温柔地笑道:“他们取会死,我取便不会。现在不把补天石取出,你哥哥的身体,不仅不会长大,还会随着他的年纪增长,威胁到他的性命。所以,早日取出,对你哥哥#日后的恢复,就越有利。” 苏黎黎半信半疑,问:“······真······真的?” 风之瑶自豪地道:“那当然!这三界里,只有姥姥能将你哥哥肚子里的补天石取出。” 两只狐狸崽依旧是半疑不信,他们担忧地相视一眼。 最后,苏胡胡还是决定一试。虽然补天石让他小小年纪便可法力高超,可那终究不是真正属于他的东西,说不定还会如诩渺所说那样,为此献上性命。 他还小,不想日后总是担惊受怕。他也想像正常的狐狸一样,有属于自己正常的模样。他也想像诩渺所说的那样,到外面走走瞧瞧。 青丘山林中,阳光下的树林,翠绿生辉。 一道耀眼的五彩光芒,从一个四合小院子里溢出、至笼罩、至消逝。 光芒惊动了山中生灵,消逝后,山里又归于平静。 三只狐狸,带着感激,目送诩渺一行离开。 苏健康在诩渺一行离开不久,二话不说,背起行囊,打算到各地游历一番。 两只狐狸崽挽留,却被她给拒绝了。此时的她,已经迫不及待。 正如诩渺所说的那样 ,她不应该揪着过去,自欺欺人,而是应该放眼当下,追寻未来,接纳新的万事万物。 苏胡胡恢复不久后,他的阿爹阿娘,在外游历多年,终于归家。 夫妇俩,目瞪口呆地看着出来相迎的少年。 少年十三岁,秀气俊雅。 夫妇俩先是难以置信,尔后是喜极相拥而泣,最后又觉得甚是可惜,毕竟孩童时期的苏胡胡甚是可爱。 最终,夫妇俩决定,再生一个狐狸崽,取名为苏冢冢。 青丘繁茂的山林里,几道身影躲在稠密的矮丛中,俯身疾行。他们的衣衫裙摆,所过之处,拂掉了枝丫上的碎叶,卷起了地面上的尘土与落叶。 狰是垫后,他头顶着大包,问:“渺渺,咱们用得着这样吗?” 诩渺在前面带路:“当然!自打从极寒之地离开,到从幻术世界里出来,我的法力就没有充盈过!我才恢复多久,现在好不容易法力充盈,就让它们在我身上多待几日有何不可。” 猊狞兽随在风之瑶身后,问:“可是这雷能避得开吗?天雷五兄弟若是来了,他们照样会找到咱们。” 一说到天雷五兄弟,诩渺就来气:“我才不管!现在是能避则避。” “啊——” 一道近在耳边的惨叫声传来。 诩渺停下脚步,转身问:“谁的声音?” 风之瑶答:“好像是狰爷爷的。” 风之飏转头,身后是空空如也。 狰的身影,早已不知去向。 他问:“狰去哪了?” 诩渺、风之瑶、猊狞兽一同摇头。 风之瑶用余光看到脚下有异样,遂低眸,道:“咦!?下面怎么黑了?路呢?” 诩渺、猊狞兽、风之飏闻言,也低眸瞧去。 他们的脚下,已不是铺着绿叶,长着嫩草的土地,而是深不见底的漆黑虚无。 “啊——”又是几道惨叫声。 林中鸟儿,闻声飞起。 随眼看去,虚无的裂口,正快速地愈合。长着嫩草的土地,恢复如初。本在地面上的身影,已消失不见。 异界篇:四凶丸子一 虚无的黑暗,深不见底,幽远诡静。 虚无所及之处,时间是静止,空气是凝止。 穿过漫漫的虚无,是昏暗沉重的天空,是草木不生的怪山刃石,是死无葬生之地的万丈深渊。 风之瑶躺在顶峰侧崖边上的一个凹坑里,身体的痛感促使她醒来。她眉头紧皱,双眼缓缓睁开。 阴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吹起了她淡粉色的裙摆。玉色鲛绡披帛,在风中凌乱地摇摆,金丝巨蟒在披帛中,焦灼地游离。 阴风惨惨,肃萧如刀。 风之瑶从凹坑里坐起,还未仔细查看周围的情况,便被脚边滚落出凹坑的碎石给吸住了目光。 她小心翼翼地探头查看。 漆黑怒号的深渊,似乎触脚可及。 这里,与异界有异曲同工之妙,却又不同。 似乎,是另一个异界。 腾涌厚重的乌云,触手可及。冷峻墨色的山峰,怪石嶙峋。山峰的半山腰处,没入了黑暗。没有飞沙,没有走石,有的是渗骨的阴风,在耳边鸣鸣。 风之瑶从凹坑起身跃起,在这曲折无尽的尖峰上跃动着。 她放眼望去,寻找着诩渺他们的身影。 阴风凛冽,刮得风之瑶粉嫩的脸蛋生疼。 山峰原本无草木遮掩,寻人本是好找,可山峰怪石凌乱杂多,又是层层相叠,再往下是漆黑一片,让风之瑶好是难找。 风之瑶站在山峰上,望着绵延的山峰,叹气道:“姥姥,之飏,狰伯伯,猊姑姑,你们在哪?” 窸窣的声音,从风之瑶脚下的侧崖处传来。 风之瑶闻声,警惕地将余光瞥向脚下的侧崖处。她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处,偷偷地祭出九节流光鞭,紧握于掌心。 不知何时,四周开始暗流涌动,阴风蔓延出比它更甚的不详之气。 发丝,衣衫,披帛,在风中快速地摇曳着。 一团黑影,从侧崖探出。 黑影漫出黑气,静悄悄且快速地朝风之瑶袭去。 黑气来到风之瑶的身后,化作一只巨兽的獠爪。 獠爪大张,迅速地向风之瑶紧握而去。 獠爪卷着阴风,带起尖峰上的碎石,在即将触碰到风之瑶之际,风之瑶便以一个瞬身,消失在獠爪的掌心中。 尖峰上的獠爪处,碎石如流水,向深渊滚落而下,尘灰夹着黑气四起。 獠爪变回至黑烟,回到黑影身上。 “啪——” 尖锐的声音,打破层峦叠嶂的山峰中的诡静。 乌云下的流光,就像是一条条速度极快的蟒蛇,将黑影驱散。 风之瑶现于黑影上方,挥着九节流光鞭。 即便是黑影散去,她也未曾放下警惕。 风之瑶紧锁眉头,唤出披帛中的金色巨蟒。 一道金色闪电,划开厚重的乌云,劈裂了风之瑶脚下的尖峰。 随着一声巨响在耳边荡远,随着脚下漫烟尘土散去,一条三丈多长的黄金盔甲巨蟒,吐着猩红的蛇信子,出现在乌云与深渊之间,立于风之瑶身旁,熠熠生辉,普照着这黯淡无光的异界一角。 风之瑶飘至巨蟒的头上,立于它的金色蛇鳞上。 她抬手一挥,广袖淡粉罗群变成了一袭白色锦袍,锦袍外是金甲红披。双平髻化成高束而起的马尾。白色马蹄莲花簪,化成一条金色镶红宝石细带抹额。 阴风下,红披飘飘,英姿飒爽。 黄金巨蟒的双眸,如血色宝石般,鲜艳夺目,与风之瑶额上的宝石,相交辉映。 她们神情肃穆,看着眼前凝成一团的黑影。 黄金巨蟒声音如少女般甜美:“四大凶兽-混沌。公主,看来咱们的对手相当棘手。” 风之瑶掌心溢出汗水,努力克制着瑟瑟发抖的身体:“棘手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阿禾,趁它现在还没完全恢复,咱们先下手为强!” “是!”阿禾应声,张开血盆大口,朝混沌快速蜿蜒爬行而去。 黑烟中,一头巨熊隐没在其中,仅露出头部。 它狰红的双眸,目露凶光。 它面目狰狞,露出森冷的獠牙。 它张开能吞噬万灵的血盆大嘴,朝风之瑶怒吼。 它声如雷霆,厚重的乌云被它震起了涟漪,触天的山峰,被它震成了碎石。 风之瑶和阿禾在它的声浪中,连稳住身形都难,更别说靠近它。 混沌收回嚎叫,直接朝风之瑶急速飞去。 风之瑶惊恐:“阿禾!” 阿禾还未从贯耳欲聋的声音中缓过来,便看见混沌以极其快速的速度向她们飞来,并以黑烟幻魔爪,直接朝她们袭来。 就在魔爪即将触到风之瑶和阿禾时,阿禾一个瞬身,出现在混沌的上空:“公主!” “好嘞!” 风之瑶朝混沌挥鞭袭去,并将它牢牢绑住。她口中念决,数道闪电从她手中溢出,沿着流光鞭,击到混沌的身上。 荧蓝色的光,将黑影包裹其中。刺目的光芒,闪耀在上空一角。 风之瑶抽回鞭子,与混沌拉开距离。 此时,她和阿禾,已是气喘吁吁。 虚空的坠落,混沌的吼声,都给风之瑶和阿禾,带来不同的伤害。为了能让雷击伤害到混沌,风之瑶使出了大半修为。 雷击依旧在继续,混沌在耀眼的雷电中,一动不动。 阿禾提议:“公主,咱们还是先躲起来,找到先神再做商议。这个孽障可是臭名远扬的上古恶兽,您还太小,无法独自与它抗衡。” 风之瑶擦掉沿着脸颊流下的汗水:“虽然很不甘心,但只能这样做了。阿禾,接下来,咱们就拼尽全力的逃跑。” “是!” 阿禾带着风之瑶隐去身影,没入阴风中,落至山峰怪石里,藏身于其间。 沿着险峻的山峰峰壁往下望去,位于昏暗与黑暗分界处的一块石头上,一位面容俊朗的少年,正躺在上面。 感觉身体似乎被摔断的风之飏,被一个震耳欲聋的声音给震醒。他咬牙支着手坐起,警觉地看着周围。 石头下,是黑暗的温床,孕育着世间的罪恶。一只只贪婪的黑手,沿着被黑暗侵蚀的峰壁,伸向那分界处唯一的身影。 一只只黑手搭在石头边上,游向坐在石头中央的风之飏。 风之飏正全神贯注地巡视着四周,万幸的是,他用余光瞥见了游在石面上的黑手。就在黑手即将要触到他脚踝之际,他立马起身,往上一跃,攀附在峰壁上,低头看着石面上的黑手。 石面上的黑手立了起来,似乎是在召唤着风之飏与它们一同堕入黑暗。 风之飏不予以理会,朝山峰跃去。 天边,昏暗下的蓝光,吸引住了风之飏的目光。 风之飏朝蓝光仔细望去,见到那金巨蟒上那一抹熟悉的身影。 被蓝光包住的黑团,邪恶可怕。 “之瑶!”风之飏焦急,祭出轩辕剑。未等他来得及瞬身过去,就被一阵飓风吹飞,镶进尖峰上的峰壁。 待尘烟散去,一头如牛般大小,长着翅膀的红色剑齿虎的凶兽出现在风之飏面前。 凶兽在低吟着,嗜血的目光,紧盯着风之飏。 风之飏吃力地将身体从石壁中拔出。 他拭掉嘴边溢出的血迹,因害怕勾起了唇角。 “穷奇吗?真是不走运。之瑶,你坚持住啊,我还要晚点才能过去找你。” 或许,再也不能去找你了。 风之飏唤出锦服上的黄金巨蟒,约四丈长,黄金鳞片,熠熠闪光。 他同样金甲红披,拔剑立于巨蟒头上。 风之飏朝巨蟒问道:“铄,可有把握?” 铄的声音如少年般,温润和煦:“少主,穷奇对于现在的您和我来说,可谓是毫无胜算。” 风之飏额上冒出细汗,冷笑道:“我怎不知。铄,咱们就以防为主,以攻为辅,最主要是和之瑶汇合,然后找到姥姥。” “是!少主!” 风之飏挥起轩辕剑,凌冽带着金光的剑风,直接朝穷奇飞去。 穷奇挥动着翅膀,避开巨大猛烈的剑风。 “铄!”风之飏目光冷静,紧锁眉头。 铄得到指令,张开嘴巴。一个金色光球,汇聚在它的嘴巴前方,然后迅猛地朝穷奇飞去。 穷奇为了躲避剑风,并没有注意到朝它飞来的金色光球。 一道金光,在穷奇的身上迸裂,刺眼的光芒随着一声巨响散开。 风之飏和铄趁着万丈的光芒,躲进群峰之中,感应着风之瑶,朝她飞去。 风之瑶听见巨响,感应到风之飏,遂惊喜小声地道:“阿禾,是之飏,还有铄。” 阿禾答道:“嗯,公主,咱们现在就去与少主和铄汇合。” 包裹在闪电中的混沌,与包裹在金色光芒中的穷奇,一齐朝天怒吼,弹开身上的光芒。 十方山峰,裂出巨痕。乌云卷涌,激起了层层澎湃的云浪。 风之飏与风之瑶捂着耳朵,隐去身影,压下气息,用心感应着对方,贴在峰壁上疾飞。 四大恶兽,诞于上古,以邪恶为食,以凡人裹腹。 于风之飏和风之瑶来说,现在还不足以与之独自抗衡。 他们在峰壁边上,努力地保持着镇静,却无法抑制心中的恐慌。 他们在心中呼救,呼救着诩渺,呼救着狰,呼救着猊狞兽。 残酷的是,眼下他们只能靠自己。 恐惧,绝望,占据了他们的身体,犹如似要欺压下来的乌云,让他们看不见前方的光明。 山峰下,无数只黑手,朝他们挥动着,低吟着,怒吼着······ 异界篇:四凶丸子二 乌云滚滚,一只展翅的大鹏鸟在云海下,掀起了波纹。 大鹏发出鹏嘚,急速地飞在尖锐的山峰上方,卷起一阵阵风,掠掉尖峰上的碎石。 它琥珀色的眼眸,扫视着所过之处,似乎在寻找什么。 猊狞兽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 她和诩渺、狰、风之飏、风之瑶,因为躲避即将到来的天雷五兄弟,跑进了绿树荫荫的树林。却不曾想,掉落至这个毫无人迹、阴冷的地方。 乌云下,是暗淡无光。山峰下,是黑暗恐惧。 山峰如刃,怪石嶙峋。 猊狞兽唯一能做的,就是在这茫无边际的异界中,在怪石遮挡的山峰里,寻到诩渺他们的身影。 猊狞兽缩小身形,急速地飞进层层山峰中。 “砰——” 一声巨响从山峰里猝然传来,未过多久,一道黑色的光束,从山峰中向云层射去。 云层被黑色的光束,射出了一个大窟窿,久久未能愈合。 云层后,便是那一片的虚无的黑暗。 猊狞兽的双眸充满了惊讶,她使劲地挥动着翅膀,从山峰里快速地盘旋而出。 她褪去大鹏的身形,化作一头上身似狰狞,下身似狻猊,带着橘色焰气的猛兽。 橘色猛兽凌空奔跑,躲避着从身后射来的黑色光束。她的焰气,在风中疯狂地摇曳。 猊狞兽暗叫倒霉,此时遇到谁不好,偏是遇到四大恶兽的梼杌。 梼杌人脸虎身,满嘴獠牙,黑色的光束,从它嘴里源源不断地射出。 光束所及之处,毁坏便久久不可复原。 猊狞兽边跑边想,一直这样躲下去,不是办法。大家都是上古猛兽,谁又比谁差!?虽然她现在有伤在身,但不拼一拼,实在不像是她的风格! 她停下奔跑地步伐,转身面对梼杌,面对那一道直直朝她射来的黑色光束。 猊狞兽张开嘴,带着焰气的橘色光束从她嘴里射出。 黑色与橘色相抗,不相上下,迸出一片醒目的光芒。 不远处的乌云下,尘灰滚滚,山摇石坠。 一头独角五尾的赤豹,矫捷地跃在尖峰上。 他朝身后的滚烟喊道:“我的肉不好吃!你追我作何!?” 猊狞兽被浓烟吸住了目光,她收起光束,化回人身,避开梼杌的攻击。 滚烟里,一头羊身人面,眼在腋下,虎齿人手的巨兽冒了出来。它尖利獠牙,浸着那三尺垂涎。 猊狞兽冷汗直冒,追着狰的不是别的恶兽,正是连自己都吃的饕餮。 看着饕餮的猊狞兽,遽然心生一记。她朝狰喊道:“狰,快把饕餮引过来!” 既然饕餮连自己都吃,那自然也会吃梼杌。 狰闻声,与猊狞兽难得地想到一块。 他一个急转,朝梼杌凌空跑去。 猊狞兽则向梼杌发起挑衅,将它引向饕餮。 两兽相对迎面跑着,将要相撞之际,猊狞兽一个闪身,飞到了梼杌的下方。 狰避开梼杌喷出黑色光束,朝它的上方跑去。 黑色光束,笔直地朝饕餮射去。 原以为,饕餮会因为梼杌的攻击,就此转移目标,然后两兽恶战,狰与猊狞兽得以脱身。 万万没想到的是,饕餮不仅躲开了梼杌的攻击,还直接将梼杌忽视,紧咬着原目标不放,锲而不舍地追在狰的屁股后。 狰欲哭,余光看向饕餮:“怎么和计划的不一样!?” 猊狞兽汗颜,不由得嘲笑一番:“看来它知道,你和梼杌相比,你比较好吃。” 狰气急,一边奋力逃跑,一边抗议地吼道:“都什么时候了!少挖苦几句不行吗!?” 猊狞兽耸肩,道:“没办法,习惯了。” 猊狞兽因调侃狰,稍稍放松了警惕。 一道黑色光束,趁她不注意,朝她袭来。 猊狞兽眼疾手快,一个转身,黑色光束擦臂而过。 她手臂上的衣衫,因为黑色光束,没有得以幸免,连带着手臂,擦出了一道深深的血痕。 一滴冷汗,从猊狞兽额边划过。 她凝眉嗤声:“真是麻烦!四大凶兽不是向来都是独自行动的吗!?怎么一下子出现两头!?” 狰恢复人形,飞到猊狞兽身后,与她背靠背:“不是一下子出现两头,是四头全都来了。” 猊狞兽瞄向天际,神情严肃:“不好!之飏和之瑶!” 狰点头:“四头同时出现,必定是冥界有魔头故意为之!你可有见到渺渺?” 猊狞兽以待攻待守之姿道:“没有!” 狰冷哼:“既然这样,那就先把这两头解决,再想法子去救之飏和之瑶。” 猊狞兽勾唇,冷笑道:“用得着你来说,别忘了,刚刚被饕餮追得只懂得逃跑的是谁。” 狰的脸,倏地一下红得直冒烟。他手脚并用地解释着:“那还不是因为情况紧急,还没带得及反应过来!” 他当时像一件物件,被挂在一条突出来的石条上,浑身难受得紧。昏迷之际,冰凉的水滴,滴落在他的脸上。 水滴,一滴、两滴。渐渐地,三滴、四滴······ 是下雨了吗? 狰是这样想的。 他睁开双眼,一张没有眼睛,只有鼻子与嘴巴的人脸,映入他的双眸。 滴到他脸上的,不是雨滴,而是沿着獠牙嘴角滴下来的口水! 狰被这张恐怖不详的脸给吓了一跳。只见那张脸,张开硕大无朋满是獠牙的嘴巴,直接朝他扑咬而去。 狰被吓得忘记了身体的疼痛,直接从石条上向深渊跳下。 饕餮一口咬下石条,三口作两口地将嘴中的石头吞下。 狰现出兽身,踏着风开始逃跑。 饕餮寻着它的肉香味,紧跟其后。 之后,就遇见了猊狞兽, 猊狞兽对狰的遭遇完全不敢兴趣,她祭出火璃弓,一把如红玉般、润泽剔透、没有弓弦的长弓出现在她手中。 她朝梼杌拉开弓,如火线的弓弦,出现并连接在上下臂弓的顶部与底部。 三条腾着火焰的箭架在了火璃弓上,抵着火线般的弓弦,蓄势待发。 “有时间说这么多,还不如拿实力来说话。要不要比比看?看谁先把眼前的怪物杀死!” 猊狞兽话音一落,腾着火焰锐利的火璃箭,迅猛地朝梼杌击去。 梼杌张开嘴巴,想以黑色光束一次性解决掉三支火璃箭。 未等梼杌攻击,三只火璃箭“倏”地朝不同的方向同时散开。 梼杌朝其中一支火璃箭射出黑色光束,被火璃箭轻松地避开了。 避开攻击的火璃箭,继续朝着梼杌游离猛速地击去。 梼杌朝火璃箭怒吼,想用气势将火璃箭逼退震碎。 猊狞兽见了,勾唇笑道:“哼!少天真了,火璃箭可没你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也该让你见识见识,上古神兽的厉害! 异界篇:四凶丸子三 梼杌的吼叫,将空气震起了涟漪。 火璃箭并没有因此受到波及,依旧在涟漪中快速地穿梭。 三支火璃箭以不可阻挡之势,从不同的方向向梼杌袭去。 其中一支火璃箭,在空中调整好最佳射姿,然后迅猛地俯冲而下。 速度极快地火璃箭,将梼杌的身体穿透而过。 猊狞兽暗喜,四大凶兽的梼杌也不过如此。可在她暗喜之余,被火璃箭穿透的梼杌,化成了一道虚影,消失在她的眼前。 原来,梼杌在火璃箭将要碰到它的身体时,留下了一道虚影,然后它一个躲闪,避开了火璃箭的攻击。 猊狞兽反应过来的时候,梼杌已经朝她凌空飞去。 一道虹光从梼杌眼前一射而过,阻挡了它的行动。 虹光在空中折了回来,继续向梼杌飞去, 梼杌转头,它的身后,是两道紧随其后的虹光。 猊狞兽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一闪而过:“别以为耍点小聪明,就能避开火璃箭!” 梼杌发出沉沉的低吟,似乎是在对棘手的火璃箭感到生气。 火璃箭速度极快,路径杂乱无章。 梼杌吼叫一声,一边躲避着火璃箭,一边持续地朝它们发出攻击。 狰手中的拂尘,化作一把九尺长、通体黑色的噬魂戟。 黑色的戟尖,一侧如月牙一般,锋利如钩,与另一侧尖锐的短剑相连。 狰一个瞬身,来到饕餮背后上方。 他紧握手中的噬魂戟,朝饕餮刺去。 不知所以的饕餮,飘立在原地,四处张望,寻找着狰的身影。 噬魂戟就是在这时,狠狠地插进了饕餮的后背。出乎意料却又在意料之中的是,饕餮对此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它腋下的眼睛,在快速地转动着,最后朝上空望去。 饕餮眼露笑意,似乎是因为找到了狰而高兴。它噙着口水,一个转身,向狰伸出了手。 饕餮的转身,让手握噬魂戟的狰,随着戟翻向一侧。 狰露出厌烦的表情,嗤了一声,抽出噬魂戟。 “只知道吃的家伙,根本感受不到寻常的攻击吗?既然这样,接下来,就让你好好地感受一番!” 狰挥动着噬魂戟,直接朝饕餮向他伸来的手刺去。紧接着,他一个翻身,跃离饕餮的恶爪。他手中握着一条黑色的铁链,铁链则连接着噬魂戟的底部。 噬魂戟刺入饕餮的掌心,黑色的光晕从它的掌心抽离而出。 狰将铁链紧紧地扯住,直直拉起:“噬魂戟噬魂戟,自然是要噬魂。恶兽之魂,足以满足它一段时间。” 饕餮发出痛苦的吼叫。它抬起另一只手,忍着疼痛,使出浑身力气,要将掌心中的噬魂戟拔出。 狰怡然一笑:“只会吃的傻瓜,你以为吃着魂魄的噬魂戟,能被这么轻而易举地拔出!?” 饕餮腋下的双眸,露出怒气,它张开嘴巴,抬起带着噬魂戟的手,毫不犹豫地朝嘴中送去。 狰暗叫不好,立马将噬魂戟收回。而饕餮,已经把它的手,吃进了腹中,还吃得津津有味,回味无穷。 狰感到一阵恶心,他收起铁链,将噬魂戟握回手中、 吃掉半只手的饕餮,断臂处,冒着浓浓的黑烟,一只带着黑血的白骨人爪,从黑烟里伸了出来。 黑血化成虬结的肌肉,一张人皮,从肌肉中渗出并将肌肉包裹于其中。 狰趁隙看向猊狞兽,只见她此刻已是汗流浃背,气喘吁吁。 猊狞兽不仅要驱使三只火璃箭,还要在躲避攻击之余,朝梼杌发起进攻。 三支火璃箭,此时只剩下一支。 上古恶兽,不愧是上古恶兽。 隐去身影的风之瑶,掩下气息,沿峰壁潜行,她靠着血亲关系,感应着风之飏。 突然,尖峰开始剧烈地摇晃,形状不一的滚石,向下滑落。 就在风之瑶和阿禾躲避落石之际,一个漫着邪恶的黑烟团子,出现在风之瑶面前,近在咫尺。 混沌的出现,让风之瑶和阿禾眼中只有惊恐,她们现出了身影,忘记了逃跑。 风之瑶在心中呼唤,呼唤着疼爱她的父神和母神。 她年纪还小,不想就此战死! 风之飏感应到风之瑶有危险,不由得让铄加快了速度。 骤然,一阵狂风大作,将风之飏和铄的身形吹出。 穷奇凌空站在风之飏身后,朝他挥动着翅膀。 狂风袭来,让风之飏和铄无法张开眼睛。 穷奇见状,心情大好,愈加卖力地挥动翅膀。 狂风变飓风,风之飏和铄被卷入其中,随风翻滚。 在风中的风之飏,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苦笑。 他对不起父神的栽培,对不起母神给予的生命,更对不起风之瑶,因为他再也无法去救她了。 风之飏勉强睁开一只眼,模糊的视线里,他看见穷奇举着锋利的爪子,快速地朝他飞来。 三只火璃箭已全部被梼杌折断,变成火星散去。 从虚空坠下受了伤的猊狞兽,已无法再射出火璃箭,她手中的火璃弓,也变成了火星子,消失在手中。 猊狞兽面如死灰。或许,今日她便要羽化而去了。 她抬手,泰然地擦掉从脸颊流下的汗水,定定地站在原处不动,等着梼杌对她张开那张血琳琳的大口。 她心中,对诩渺充满抱歉。 渺渺,对不起,不能再陪你走下去了、 没有火璃箭追击的梼杌,发出一声邪恶得意的吼叫。它踏着风,朝已无力躲避的猊狞兽奔去。 狰抵抗着饕餮的攻击,看见了绝望且无力反击的猊狞兽,一时失了神,被饕餮紧紧地抓在手中。 饕餮张开嘴,口水止不住地流了出来。它看着狰,腋下的目光,是对能吃到美食的异常兴奋。 狰在饕餮的手中拼命地挣扎,眼神充满惶恐,心中充满不忿!他还没有找到烛阴,不能就此消失! 这些心中的不忿,并没有阻止他愈发靠近饕餮的嘴巴。 近在眉睫的混沌;举着爪子袭来的穷奇;踏风迎面奔来的梼杌;因即将可以享用食物而开心的饕餮。就在它们马上得以对眼前的手下败将,挥下那千钧一发之击的时候,一条带着荧荧白光的白绫,出现在它们的脖子上,紧紧地勒住。 白绫将饕餮的手掰断后,一阵夹带着桂花清香的微风飘来,四大凶手同时消失在风之瑶、风之飏、猊狞搜、狰的面前。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震惊地看着四大凶兽如宠物一般,被白绫扯离而去。他们的脸上,恐慌渐渐消失。 他们带着劫后余生的喜悦,望向那茫茫一处。 此时的天,乌云汹涌奔腾。 掩在黑暗中的黑手,似巨浪一般,不再害怕那一丝丝光芒,争先恐后地伸向天空。 四方的邪恶不详围在了一起,它们的中间,飘立着一位黑发白衣的绝色女子。 她的眼中,充满着不屑,充满着不可一世。 异界篇:四凶丸子四 一片无际的荒芜平原上,阴风朔朔。 一位白裙翩跹,黑发如瀑的倾世女子,正慢悠悠地在这个贫瘠的土地上走着。她臂挽如波浪荡漾的荧白披帛,乌发上,是毫无发饰简单的垂云髻。 她眉不描而黛,唇不涂而朱。 她肤如凝脂,齿如瓠犀,领如蝤蛴,手如柔夷。 她美目盼兮,目光含水悠长。 她所及之处,长出了嫩绿的小草,五颜六色的小花,为这荒凉的平原,添上一丝彩色。 不知走了多久,她停下从容的步伐,平静地看着眼前红发如藻,妖纹如邪魅,肩肘处长着犄角的英俊男人。 诩渺淡道:“是秽啊,这么久不见,你长大了。” 秽站在离诩渺十步开外,眼前这个女人,和从前一样,还是那么的可怕。即便站得离她远远,也无法忽视她压倒性的气势。 能与这强劲气势对抗的,三界中,唯有那位。 可惜,他现在被囚禁在极寒之地。 秽的身体,不知是因为兴奋还是害怕,在隐隐发抖。他道:“诩渺,好久不见。” 诩渺先是环视四周,后再问道:“你让我们来这里,是想知道什么?” 秽抬手,从额前向后捋了捋如海藻般的红发。现在的他,正努力地在诩渺面前保持镇定。 他道:“我想知道的,你未必会告诉我。” 诩渺将目光放到天边,道:“那又何必如此大费周章,还把四大凶兽聚在一起。” 秽冷笑:“你毕竟是一代先神,岂能那么寒酸地来迎接你。” 诩渺将目光转回到秽的身上,戏谑地道:“哦~?那我是要谢谢你?” 秽不经意地打了个冷颤:“这倒不用。不过,从你嘴巴里得不到的讯息,或许,可以从他们嘴里撬出。” 诩渺的双眸带着轻蔑:“这个方法倒是不错,可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们了。” 秽自以为是地抬起双手,环胸道:“狰和猊狞兽我并不抱太大希望,倒是那两个小的,你确定不是高看他们?” 诩渺挑眉,十分肯定地道:“他们现在确实不是四大凶兽的对手,但也不是轻而易举就投降的孩子。” 她迈开步子,缓缓地朝秽走去:“倒是你,真的以为这样就能拖住我?” 秽见诩渺靠近,连忙后退几步,他露出因害怕而渗人的笑容:“拖住你?不好意思,我并无那个打算。只是许久未见你,想和你好好聊聊天。” 诩渺不屑一笑:“就凭你?可笑至极,真不知是谁给你这份自信。” 秽看着即将逼近的诩渺,冷汗直冒。 是啊,简直可笑。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自信,竟敢瞒着上头那几位,私自主动地找上诩渺。 是因为忠诚吗? 开什么玩笑! 冥界讲忠诚,简直就是无稽之谈! 在冥界,讲究的是力量,谁力量最为强大,谁就能统治这一方世界。 被封印的那一位,正是如此! 自他被封印后,冥界就再也没有出现像他如此纯粹强大的统治者了。 冥界里,不管是大到邪王还是妖王,小到魑魅魍魉,无不期待他早日冲破封印,再次带着它们“开疆辟土”。 他们不知等了多久,才等来封印有所异动,可这个时候,天界唤醒了诩渺。 诩渺不仅没有重新设回长眠咒,还跑去了极寒之地,和狰他们有所行动。 在这种关键的时候,他怎么会允许,允许诩渺他们出来破坏他们的复兴之计。 虽然他知道自己完全不敌诩渺,也不知诩渺他们到底在做些什么,但他认为,只要有所行动,多多少少能为冥主冲破封印的大计,带去一定的帮助。 一阵干涩的阴风吹来,卷来了一缕淡淡的血腥味。 诩渺停下脚步,朝阴风吹来的方向望去。 秽也朝同样方向望去,他语气中,充满得意:“看来,他们就要坚持不住了。” 说完,秽垂头弯腰,发出了“咯咯咯”的笑声,身体随之起伏。 他用手捋着额前的头发,抬头,脸上是狰狞的笑容。 诩渺不解,问:“你笑什么?” 秽站直身子,面容扭曲。他双手一摊,道:“自然是开心,所以才会笑。” “开心?” “当然!诩渺,你就算再厉害,你的同伴照样还是会受伤,你也有保护不了他们的那一天。” “所以,你是因这而笑?” “也不全是。不过是觉得他们受伤了,对你来说,也是一种挫败。想到这,心情就不由得大好。” 秽的自以为是,让诩渺不由得替他感到悲哀:“为了你所谓的“忠诚”,来寻求这不平衡的满足感,亏我刚刚还以为,你有出息了。” 秽不以为然:“总之,只要他们其中一个战死,就算是我赢了。” 他感知随着阴风飘来的血腥味,自满地笑道:“啧啧啧,这战况,诩渺,于你来说,可是非常的不理想。不过,也不能全怪他们,毕竟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再怎么厉害,也无法成为四凶的对手,你说~,是不是?” 诩渺没有做出回答。她脚下生出一阵风,瞬间消失在秽的眼前。 疾风卷起尘沙,吹乱了秽的头发,四周变得烟蒙蒙。 秽用手臂护着脸,耳边回荡着诩渺平淡却慑人声音:“今日之事,日后定会让你为此付出代价。” 秽惊恐,慌乱地望向四周,直到确认没有诩渺的身影,才瘫坐在地。 诩渺如疾风般飞到空中,垂手立于乌云下。四条白绫,从她的宽袖探出了头,往不同方向,急速笔直地飞去。 白绫似利剑,斩断了饕餮的手。 白绫似铁链,紧拽着四凶来到诩渺面前。 阴风呼啸,乌云激荡。 深渊里,是无尽的哀嚎。 数不清的黑手,从地底沿着峰壁攀爬而出,朝一处汇聚而去。 四凶见到诩渺,发出沉沉的低吼,目光变得愈加的凶狠热烈。 饕餮长出了新的手臂,与其他三大恶兽将诩渺围住。 诩渺宠溺地环视着四大凶兽,将白绫收回宽袖。 她微挑红唇,自言自语地道:“你们也长大了不少。” 诩渺话音一落,数万只黑手聚集成数条黑色巨臂,从地底不同方向喷涌而出,向诩渺快速游离盘旋而去。 巨臂夹带着各种嚎叫声,有着魔似的尖叫声,有伤心绝望的哭声,有刺耳疯狂的笑声,还有阴森恐怖的哀叫声····· 它们交汇萦绕,紧追着诩渺不放,似要将她拽进那万劫不复的深渊。 它们将五指张开,露出那张带着佞笑、尖牙长舌的嘴。 诩渺踏着阴风,灵活地在空中腾跃。 她轻松地避开了黑臂们的抓捕,凌空翩翩转身,洁白无尘的鞋尖,汇出一团淡蓝色的光晕。 诩渺垂手单脚立在其中一只巨臂的指尖上,沉着优雅,风姿绰约。 浅蓝色的光晕,在黑色巨臂的指尖上,晕染而落。 漆黑不见底的深渊,倏地被一片蓝色光芒吞噬。 光芒映衬在峰壁上,迸发而出,闪闪发光,温暖照人。随着一阵阵痛苦的哀鸣,深渊恢复了黑暗,黑色的巨臂,早已不知去向。 诩渺双脚立在峰尖上,黑发、披帛、裙裾随风飘荡。 “接下来,轮到你们了。” 诩渺瞬身消失于峰尖,紧接着是“砰——!”的一声巨响,天摇地晃。 以她为中心的四周,绵延一片的山峰峰顶上,浓烟弥漫,巨石层层迸裂。 狰搀扶着猊狞兽,朝滚滚浓烟处飞去,路上遇见了风之飏和风之瑶。 “狰爷爷。”风之瑶难掩喜悦,朝狰喊道。她看见受伤的猊狞兽,随即担忧地问道:“猊姑姑,你还好吗?” 猊狞兽猛咳几声,擦掉溢在嘴角边的血迹:“还······还好。” 狰不由得酸道:“都这个时候了,就别逞强了。” “谁说我逞强了!咳咳咳······” “行了!现在不是吵架的时候。”风之飏出声劝阻。 他看向被浓烟遮挡的方向,道:“有时间在这里吵,还不如快点过去找姥姥。” 风之瑶赞同:“嗯!没错。” 狰和猊狞兽被风之飏这么一说,倒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猊狞兽倔强地冷哼一声,将狰一把推开,把自己挂到风之瑶身上:“之瑶,咱们走。” 风之瑶汗颜一笑,带着猊狞兽朝浓烟飞去,风之飏紧跟其后,最后是及其郁闷的狰。 浓烟里,视线所及范围不足一尺。 四道划破浓烟的黑色光束,分别从四个方向,往一个方向疾速射去。 光束炸开了浓烟,积聚到一处,溅涌出一片黑色的光芒。 黑色的光芒,侵吞着四周一切能吞噬的东西。而后,四散的光芒又聚到了一起,汇成了球,然后消失不见。 诩渺伸出舌头舔了舔嘴唇,意犹未尽,道:“若是不夹着尘沙,应该会更好吃。” 四头双眸闪着红光,带着杀戮的凶兽,从远处气势汹汹地向诩渺奔来。 它们本就没有理智,现在是既没有理智,还因诩渺的挑衅,勃然大怒。 它们所过之处,乌云炸裂,阴风咆哮。 它们张开嘴,发出震天动地的吼叫。 诩渺泰然凌空而立,看见了狰和猊狞兽,风之飏和风之瑶,向他们挥手笑道:“你们还活着呀。” 狰伤心无泪:“你是多想我们死啊,渺渺。” 猊狞兽发出惊呼:“渺渺,小心!” 话刚说完,四头凶兽的头,狠狠地撞在了一起。 风之瑶先是担忧,后是惊喜,指着四头凶兽的上方,笑道:“看,姥姥在那!” 就连风之飏,此时也露出一个安心又带着骄傲的微笑。 四头凶兽龇着牙,各往后退一步,抬头望向头顶上方。 诩渺垂眸看着它们,摇头咂舌:“啧啧啧,真是不学乖的家伙。”? 四头凶兽俯身,它们咧着嘴,蓄势待发。 诩渺淡然勾唇一笑,从宽袖祭出四条白绫。 白绫如箭一般,朝四头凶兽席卷而去。 四头凶兽还未来得及避开白绫,便被白绫缠得无法动弹。它们挣扎着,反抗着,发出贯耳的怒吼。 黑色的光束,从它们嘴里肆无忌惮地喷射而出,大肆地破坏着周遭的一切,想以此波及到诩渺。 它们挣扎得越厉害,白绫缠得越紧。最后,白绫将它们从头到脚,紧紧地裹住了。 耀眼的白色光芒,从白绫上漫出,夺目刺眼。 光芒消失,四大凶兽也消失了。 诩渺的四周,出现了四个闪着黑光,浸着黑气,如肉丸子般大小的团子。 她轻启朱唇,深吸一口气。 四个黑色丸子,随风接连地进入到了诩渺的腹中。 风之瑶看着诩渺吃得津津有味,不由得感到一阵恶寒,问:“那四个东西该不会是······” 狰点头,道:“没错,如你所想。” 风之瑶难以接受:“可······可这样,不会拉肚子吗?那么邪恶的东西。” 猊狞兽解释道:“渺渺自身带有强大的净化修复之力,它们进到渺渺的腹中,不仅不会让渺渺感到不适,还可以起到帮渺渺提升修为的作用。” 风之瑶一听,便不再觉得恶心,反而是双眼冒出崇拜的光芒。 风之飏问道:“那这样,四凶是不是就不复存在了?” 狰摇头:“只要世间有恶,四凶永远不会消失,它们还是会在我们不知道的地方,重新诞生成长。” 世间有善,便有恶。 善恶相辅,亘古不变。 玄女国篇:海里小岛 蔚蓝的大海,风和日丽,风平浪静。 海鸟乘着海风,低空盘旋。渔夫驱着渔船,撒网捕鱼。 诩渺一行,来到了海边。 风之瑶伸腰深吸一口气,清新中带着海盐味道的海风,令她心旷神怡。 海滩上,白浪如花,平静的海面,如丝绸一般轻柔。 风之瑶抬手挡住醒目的阳光,探头往远海望去。 她问道:“姥姥,您说的那个名叫玄女国的小岛,在哪?” 海风吹起了诩渺的秀发、披帛、白衫,清雅绝尘。 “那个小岛,在海里。” 风之瑶蠢蠢欲动,满眼期待:“海里!?那还等什么,咱们快走。” 她见诩渺站在原地不动,又问:“姥姥,怎么不走?” 诩渺勾唇一笑,阳光照在她如雪一般的肌肤上,晶莹剔透。 “之瑶,大海这么大,那个名叫玄女国的小岛具体在哪,姥姥也不知道。” 猊狞兽补充道:“据传闻,玄女国的入口,百年才开一次。很不凑巧,上次入口打开的时候,好像是十年前。” “什么!”风之瑶失望地道。 风之飏不悦地道:“我们可没那个时间,在这等上余下的九十年。” 诩渺恬然道:“别着急,沉住气,桥到船头自然直。哎呀!来到海边,突然想吃炙海鱼。要不,咱们去下海捕鱼?好不好?” 风之瑶一听可以去海里捕鱼,瞬间又来了精神,她一边嚷着,一边拉着猊狞兽就往海里跑去。 风之飏紧随其后。 诩渺本是跟在风之飏身后,她看见愁眉苦脸的狰,停下脚步问道:“狰,你不去吗?这几日里,你怎么了?一直愁眉不展,是发生了什么事情?不如说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狰叹气:“渺渺,你就别拿我打趣了,如今情况不容乐观,已经不是开玩笑的时候了。” 诩渺不解,问:“为什么?” 狰急道:“渺渺,你怎么还好意思问为什么!冥界的魔王都主动找上咱们来了,咱们若是不快点将补天石找齐,被他们下手为强,那后果不堪设想!” 诩渺恍然,道:“你是在担心这个呀。” “难道你一点都不担心吗?”狰流下无力的泪水。 诩渺摇头:“还好。” 几日前,诩渺吃下四凶丸子后,便和狰他们回到掉进异界的树林里。 回到树林,已是夜晚。 月黑风高的夜,林子婆娑作响。 五朵胖乎乎的小乌云,隐藏在一颗大树下,看着诩渺一行,鬼鬼祟祟地迈着步伐。 五朵小乌云,幽幽地从树底下飘出,悄悄地跟在诩渺他们身后。 猊狞兽纳闷:“奇了怪了,这天雷五兄弟怎么还不来?” 诩渺不悦,抗议道:“不来岂不是更好!” 猊狞兽尴尬,干笑几声不答。 云大飘到诩渺身旁:“可是渺渺,我们已经来了。” 诩渺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了一跳。她停下脚步,捂胸看向那漆黑一片:“我说你们几个,都一把年纪了,没必要再玩这些无聊的把戏。” 云二挠了挠自己的云顶,呆憨地笑道:“嘻嘻,吓到渺渺了。云四的主意,果然厉害。” 云四离诩渺最远,虽说本就是它出的主意,但一听云二就此出卖了他,立马气炸。 “什么叫做是我的主意!” 云四说完,就看见诩渺带着寒光,朝它瞪来。 云五依旧是睡眼惺忪:“四哥,敢做就要刚当。” 云四欲哭无泪,朝云五耳边吼道:“闭嘴!” 这都是些什么“好兄弟”。 云三清清嗓子,高傲地道:“行了行了,办正事要紧。话说,你们就不舍得点一下火吗?” 狰摊开手掌,在掌心出幻出一团腾腾的火焰。 五朵小乌云,一字排开,飘在诩渺面前。 云大道:“渺渺,天雷之罚没罚完,你是躲不掉我们的。” 诩渺摆手,颓然道:“我知道,我知道,我没想过要逃。” 只是想稍微避一避。 所以,她才故意当作什么都不知道,去到那异界打了一架。 虽说四大凶兽不是什么厉害的对手,但至少让她体验了一把,从复醒到现在,法力充盈的感觉。 弦月东挂,星子稀疏,黑云从四方滚滚而来。 风变得狂躁暴烈,吹弯了树林里的翠树蒿草。 闷雷在黑云里,厚积薄发。 五道刺目的紫色闪电,划破浑厚的夜空,落入树林。 三道振聋发聩的雷声,让青丘郊外,山摇地动。 吓得正在造狐狸崽的苏胡胡和苏黎黎的阿爹阿娘,立马停了打来。 发生什么了? 地震? 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两只狐狸,随即又滚在了一起。 天空的黑云散去,五朵圆滚滚、胖乎乎的小黑云,飘在弦月星子下。 云大朝躺在地上一动不能动的诩渺道:“渺渺,后会有期。” 说完,五朵小乌云,乘风离去。 受了天雷的诩渺,最后不得不在郊外的树林里多逗留几日疗伤。 树林里自然纯净的气息,和诩渺吃下的四凶丸子,各自发挥着优越的疗效,让诩渺在这次天雷之罚后,恢复得出奇得快。 要说有多快,就拿诩渺被劈后的第二天的晚上发生的事情来说。 依旧是一个月黑风高,弦月高悬,星子点点的夜晚。 诩渺拉着风之瑶,摸黑地来到了苏胡胡和苏黎黎的住处。 风之瑶很是不解,问:“姥姥,咱们来到这作何?找那两只狐狸崽?” 诩渺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带着风之瑶头偷偷摸摸地进到院子,来到两只狐狸崽的阿爹阿娘的屋外窗前。 诩渺用手指将窗纸扎出两个洞,对风之瑶小声地道:“给你看些你以后一定会用得上的东西,好好学习学习,到时候你一定会感谢我。” 风之瑶似懂非懂。她点了点头,俯身透过窗纸上的两个指洞,往房间里看去。 房间里,漆黑一片,只能听到从里面传出来的喘息声。 诩渺忍着期待的笑意,捏了个诀,在风之瑶太阳穴旁绕了一圈。 瞬间,房间不再漆黑,里面发生的一切,被风之瑶看得真真切切、清清楚楚。 风之瑶臊红了脸,收回眼睛,难为情地责怪道:“姥姥!这······这都是些什么!” 诩渺狡黠一笑:“怎样?” 风之瑶羞愧地跺了跺脚,朝院外走去:“不怎样!” 诩渺追了上去,:“哎哟,之瑶,这也是一种学习,没必要那么害羞。想当初……” 风之瑶羞愤道:“姥姥,之瑶还小,学习这些还早着呢。” 诩渺掩唇笑道:“我知道,咱们先提前做好功课。话说,你以前的看的话本,没有这些?” “姥姥!” “嘻嘻,好好好,不说了不说了。” 不过这件事,还是被风之飏给知道了。诩渺被他提着轩辕剑,追了好几个山头。 狰看着诩渺逃跑的背影,不由得发出感慨:“真好。” 猊狞兽难以置信,问:“这有什么好?” “唉~,你不懂,与其像个中规中矩的长辈,我倒是希望渺渺能像现在这样,如同一个孩子,无忧无虑。” 猊狞兽不由得翻出一记白眼:“渺渺什么时候像个中规中矩的长辈了,只是这次,是真的做得过火。” 狰被猊狞兽的话噎得无话可说,他道:“我只希望她,可以把心中的负担放下,每天能发自内心的开心。” 猊狞兽不由得地发出一声叹息:“我觉得这对于渺渺来说,很难。别看她整日几乎把笑容挂在脸上,她的内心所承受的那些,究竟是什么感觉,我们不得而知。” 海风轻轻地吹拂着,海面泛起粼粼涟漪,洁白的浪花,拍打在细软的沙滩上。 诩渺拍了拍狰的肩膀,笑道:“放心吧,你担心的,极有可能不会发生。如果发生了,咱们拼尽全力去阻止就可以了。” 狰不明所以地问道:“极有可能不会发生?渺渺,这是什么意思?” 诩渺道:“在异界里,我遇见了秽,从他的话语中可以知道,现在代为掌控冥界的那几位,并不知道我们在寻找补天石。”? 狰暗淡的眼神,泛起了希望的光芒:“真的?“ 诩渺点头:“不过秽的话,不可以过于相信。可以知道的是,第一:他们并不知道补天石可以成为加强封印冥主的媒介,第二:他们知道补天石可以加强冥主的封印,却无法感知补天石的碎片。所以……” “所以?” “所以他们很有可能是在等我们将所有的补天石碎石找齐,然后再出来抢夺。” 狰不解:“可是秽不是已经出现了吗?这样不就打草惊蛇了?” “秽的行动,是瞒着他们来开展的。补天石的消息,极有可能只有他们知道。” “那他们为什么会允许秽出现?” 诩渺望向水天相接的大海,勾唇笑道:“他们是想通过秽告诉我们,他们对我们的行动一概不知,好让我们放松警惕。” 狰忿然:“这些冥界的家伙,实在是狡猾!” 诩渺转头看着狰,道:“所以你在这里发愁也没用。大家都不是傻子,我们唯一能做的,就是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狰恢复愁眉不展:“话是如此说,可那玄女国的入口,总要想办法去找吧。” 诩渺深吸一口气,闻着海大的味道,望向天空:“大海就是善变,很快就要变天了。” 狰问:“变天?渺渺,是不是变天了,你就有办法找到玄女国的入口了?” 诩渺笑道,迈开步子朝大海走去:“狰,很多事情都已是注定,你着急也没有用。所以,我们不如先去好好地享受一顿丰富的炙海鱼。嘻嘻,真不知道,我们吃鱼的时候,是出太阳,还是狂风,亦或是暴雨。” 狰无力垂头,跟上诩渺:“没办法,你都不着急,只能由我来代你着急。” “是吗,那真是谢谢你。待会多吃几条鱼吧。” “唉~。” “别叹气嘛。” “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吃,渺渺,你就不怕长胖吗?” “什么!?你说什么!?” “······没······没什么。” 阳光布在海面上,海面如剔透的蓝水晶一般,闪闪发亮。 万里无云的天空,澄净清澈。 海上,风之瑶和猊狞兽、风之飏和渔夫,正捕着鱼,准备来个大丰收。 一切是那么的平静祥和。 这份平静祥和,背后又会隐藏怎样的狂风暴雨? 玄女国篇:妙怡 幽蓝静谧的深海里,暗波涌动,冰冷黑暗。 这一片海域,终年不见阳光。这一片海域,是真正海中霸主的栖息地。 它们长相怪异,凶狠无比,盘踞在各自一方的海谷里。 再往下,是海波涌起,湍急迅猛的漩涡。 那里,即便是海之霸主,也不曾敢靠近。 穿过激流飞溅的漩涡,是一片平和的冰蓝海域。 在那里,有温暖的阳光铺洒。金黄色的光芒,折射成五彩缤纷的光束,将这一片冰蓝,映衬得美轮美奂。 色彩斑斓、千奇百怪的珊瑚,扎根在海中的礁石上,如同海中宝石一般,璀璨生辉。 多姿多彩的海中生灵,在珊瑚礁里,自由自在地翩翩而游。 一只庞大无比的海龟,在珊瑚礁上,缓慢潜行。 海龟的龟壳,被一个如水晶般透明的泡泡膜,高耸地笼罩着。 泡泡膜在阳光下,七彩纷呈。 穿过泡泡膜,偌大的海龟龟壳上,有山川、有湖泊,有飞禽、有走兽,有树林、有花朵,还有城市和村镇,房屋和宫殿。 这便是海中桃源仙境—玄女国。 生活在陆地上的人们,最憧憬的生活之地,无外乎就是海中桃源乡,天上琅环地。 玄女国被称为海中桃源乡,一是因为这个国度充满着神秘,二是因为玄女国只有女子,没有男子。 玄女国的姑娘,样貌生得美,身材玲珑有致。 她们都留着一头如海藻般浓密的长发,发色不一,因人而异。 据闻,她们可以触水化成人鱼,触地则成人身,皆怀灵力。 玄女国,皇都。 白墙绿瓦,鳞次节比。依水成街,桥街相连。 从竹桥走到梧桐街,再从梧桐街走过珠链桥来到华凝路。 华凝路的路边,坐落着一家卖胭脂水粉的店面。 一块红底黑字的牌匾,稳稳当当地挂在店面的屋檐下。 牌匾上,写着‘暮翠堂’三个秀气的大字。 走入店面,胭脂水粉的香味,充斥在店内的空气中。 红娘站在柜台后,埋头认真地算着帐。 她年纪在二十五岁左右,挽着倭堕髻,簪着红木发钗,身着白色交领里衣长裙,外罩一件红色曳地薄纱,腰系七彩编绳垂坠腰带。腰带上,挂着一个精巧别致的玉色莲花荷包袋。 “红娘。” 两位双眸深邃,鼻梁高挺,美丽无暇的少女,相携走进暮翠堂。 她们年龄在十七八岁上下,身着水蓝色和烟绿色鲛绡丝绸曳地衣裙,额上是与服饰颜色一致的珠玉垂坠。 一头如波浪的长发,柔软光滑地垂落在肩背后。 红娘放下手中的毛笔,脸上带着笑容,盈盈地走出柜台。 她生得妩媚动人,一双桃花眼,即便是女子瞧了,也难免会心动。樱唇两旁的黑痣,更是为她动人的面容,添上极具个性的色彩。 红娘问:“两位今日要买些什么?” 紫发蓝衣黑眸的姑娘问:“有新品吗?” 金发绿衣蓝眸的姑娘道:“我还是要上次那水胭脂。” 红娘点头:“有的,二位请随我来。” 说完,红娘便带着两位姑娘走进了内阁。 约摸半盏茶的时间,她一人从内阁走出,身后已无那两位姑娘的身影。 红娘走到柜台后,拿出两颗硕大圆润的夜明珠放好,心满意足地笑了笑,拿起笔,继续埋头算帐。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一位身着月光色鲛绡丝绸曳地衣裙、头戴白纱幕离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急匆匆地走到柜台边。并将手中的珍珠串银丝钱袋丢在柜台上。 饱满丰润的夜明珠,从钱袋里滚了出来。 红娘抬起头,面无表情地问:“你这是作何?” 白纱幕离遮脸的女子,语气急切,透着虚弱:“把闵之给我。” 红娘微微凝目,语气疏冷:“姑娘,你怕是找错地方了,这里没有叫闵之的人。小店里,只有小女子一人。” 女子望了望门外,颤抖着手,焦急道:“红娘,你就别装傻了。快!把闵之给我,我要带他离开这里。” “离开这里!?离开这里你们能去哪?玄女国没有能容得下你们的地方。” 红娘最终还是无法对她做到置之不理。 女子的语气,从急切变成恳求。她握着红娘的手腕,道:“有的,一定会有的!红娘,求求你,让我把闵之带走吧。” 红娘推开女子的手,将柜台上的夜明珠全部放进珍珠串银丝钱袋,并将钱袋放到女子手中。 “你走吧。” 女子摇头,大步流星地走到柜台后,跪在红娘面前,抽泣道:“红娘,求求你,让我把他带走。” 红娘无奈,确认四下真的无人,才蹲到女子面前,对她厉声道:“妙怡,闵之已经不在了,我要和你说多少次,你才愿意相信!?” 妙怡摇头,轻纱随着她的晃动,泛起了悠漾。 她道:“我不信,我不信他不在。我每天晚上都会梦到他,总觉得他,还在我身边。红娘,求求你,再帮帮我。” 妙怡伸出手,紧紧地拽着红娘手臂上的衣衫。 红娘垂头,瞧见了妙怡手臂上若隐若现的血痕。 她拉过妙怡的手,并将袖子挽起。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血痕,映入红娘的眼底。她震惊地抬起头,并将挡住妙怡面容的白纱拨开。 白纱下,是一张楚楚可怜的脸,憔悴娇柔。 红娘叹气:“你怎么瘦成这样了?还弄出一身伤。” 妙怡摇头,小脸瘦削,双眼红肿。她不过是个十九岁孩子,却没有十九岁该有的青春年华:“阿娘显我丢人,每日施以我鞭刑,直至我认错为止。” 红娘眼中充满不忍:“你这是何苦?认个错就这么难吗?” 一颗晶莹剔透的泪水,划过妙怡的脸颊,化成豆粒般大小的玉色珍珠,掉落至地。 “我认错就说明我放下闵之了。可是我,放不下他。阿娘没有体会过这种感受,所以她无法理解我。” “那你就打算一直受着鞭刑?你不要命了!?” 妙怡的双眸,毫无生气:“自从和闵之分开,我便觉得这世上任何东西,都已经不值得我留念。” “任何东西?包括你的阿娘?” 妙怡不答。 红娘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她站起身,扔下一句“不孝女”,走进内阁,从里面拿来了出一瓶药。 红娘将药塞拔开,一边替妙怡上药,一边道:“趁现在家里的还没有人发现你逃了出来,上完药,我带你回去。” 溢着荧光的药浆,从白瓷玉药瓶的瓶口缓缓流出,浸润着妙怡的伤口。 妙怡只觉得手臂传来令人感到舒适的冰凉,驱散了那灼灼发烫的痛感。 她道:“难道,你真的不愿意再帮我了?” 红娘无力地道:“妙怡,不是我不帮你,是我帮不了你。你也看到,闵之是在你面前死去的。你要什么时候,才能接受这个事实?” 妙怡顿时有口莫辩。 红娘见妙怡不再说话,便也不再出声,低头无声地为她上着药。 突然,红娘被妙怡一把推到地上。 妙怡咬牙站起,趁红娘摔倒在地,往内阁跑去。 “妙怡!”红娘见了,赶忙起身,追了上去。 妙怡跑进内阁,插上了锁。 内阁里,摆满了货架。 货架上,放着各种各样的胭脂水粉。 妙怡走到最里层的货架旁,她抬手吃力地扭动放在第四层的金丝孔雀珐琅器。 红娘站在内阁门外,拍打着门口,喊道:“妙怡,你住手,闵之不在里面!妙怡······” 妙怡对急迫地敲门声充耳不闻。随着金丝孔雀珐琅器的扭动,她面前的白墙随之移动,出现了一扇窄门。 妙怡想都没想,提起裙子,迈着急步,走了进去。 门后,是一条比窄门稍微宽一些的甬道。暗灰的墙壁上,挂着发出橙色光芒的红烛灯。 妙怡沿着甬道往里走去。 甬道后,是盘旋而下的石梯。 石梯后,是纵横交错的甬道。 妙怡轻车熟路地沿着甬道走到一洞口。 洞口后,是一片茵绿翠嫩的草地,草地上,是五彩缤纷的花朵,野蝴蝶在花朵上,翩翩起舞。 苍劲葱郁的大树,垂挂着用花藤编成的秋千。 草地中央,是碧波荡漾的湖泊,湖泊上,泛着几只小船。 湖泊两侧,是柳树如荫。 湖泊后,是远山。 山脚下,依稀可以看到房屋墨色的屋顶。 苍树的秋千下,柳荫下,船只上,是成双成对的男女。 仔细一看,女子的装束与男子的装束并不相同。 女子曼妙,充满着异域风情。 男子翩翩如玉,倒像是中原人士。 即便如此,也阻挡不了他们眼中的热烈与柔情。 妙怡的突然闯入,吓坏了沉浸在甜蜜中的男男女女。 “闵之!闵之!你在哪?你还活着,是不是?”妙怡一边小跑,一边带着哭腔喊着。 在场的男男女女,皆充满疑惑地看着她。 “闵之,我知道你在,你快出来!咱们一起离开这里!” 妙怡停下脚步,朝四周巡视望去。 随着她的呼喊,她心中那熟悉的感觉,愈发的强烈。 她看向远山山下的房子,内心变得激动起来,她双眸含泪,满怀期待地朝远山山脚走去。 “闵之,你是在那吗?” 紧接着,眼前一黑。 红娘看着被她用手劈晕的妙怡,低声喃道:“别怪我,妙怡。” 妙怡睁开眼的时候,她已经躺在了床上。 暖纱幔帘,奢华优雅的内饰,气派不凡的摆设,熟悉的千年紫檀罗汉床,不是别处,正是她的闺房。 一位衣香鬓影,年近四十的贵妇人,走到妙怡的床边。 她气度雍容,脸上丝毫没有因岁月流逝而留下的痕迹,眉宇间却透出了因走过漫长年华留下的坚毅不屈。 她眼中是失望透底,冷冷地对躺在床上的妙怡道:“你简直丢尽了妙家的脸!从今往后,你不许再踏出闺房一步!” 妇人对身旁白发染鬓的余姑姑道:“鞭刑挪到此,照例进行。” 余姑姑倒吸一口冷气,眼中满是心疼地看着妙怡,道:“是。” 妙怡不语,面如死灰地将头侧向另一边,无声地流下了一滴眼泪。 玄女国篇:归物、归乡 蓝天白云下,一个座古朴的村落,沿海而立。 村落和谐宁静,民风淳朴善良。村落里的村民们,因长年住在海边,皮肤被风吹日晒得黝黑发亮。 村子后,是一片葱绿的树林。 一场大雨过后,林子里空气清新且自然。 一位身着暗蓝色长衫,背着书娄,手拿湿漉漉雨伞,二十岁出头的男子,踩着被雨水冲刷而变得松软的泥土,缓缓而行。 山脚下,一块大石头上,躺着一位白里红纱的姑娘。她枕着双手,叼着狗尾巴草,嘴旁的两颗黑痣,灵动可爱。 她长得美,皮肤却生得有些黑。 “姑娘?”是一个清润的嗓音。 躺在石头上无聊发呆的红娘,叼着狗尾巴草,循声抬头。眼前,站着一位带着书生卷气的素衫男子。 男子生得一表人才,神明清朗,眸似清泉。 红娘坐起,疑惑地问:“有事?” 男子抬手作揖,道:“在下因朋友之故,到沧村寻人。可在下在这林子里走了几日,也未曾见有村落。见姑娘在此,便冒昧前来问路。” 红娘从石头上起身下地,打量着男子,好奇的问道:“沧村?你去那寻何人?” 男子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双眸蒙上一层哀伤:“唉~,说来话长。” 红娘拍了拍男子的肩膀,笑道:“那就边走边说。” “什么?” “走了,带你去沧村。” 男子名叫郑闵之,渤州人士。家境清贫的他,想以考取功名,出人头地,以此光耀门楣。 进京赶考的路。困难且孤单。幸好,郑闵之遇见了为考取功名,从沧村千里迢迢奔赴京城的孟寻。 两人一见如故,在奔赴京城的路上,成了无话不谈的兄友。 可惜,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 在考试的前几日,染上咳疾的孟寻,一病不起,离开了人世。 郑闵之深感悲痛。他本可以化悲痛为力量,奈何天不遂人愿。 日夜的操劳,兄友的病逝,让郑闵之最后连初试都没有通过。考试的不济,让他一时无法回去面对家中父老。 于是,他决定把孟寻的骨灰及遗物,归还至孟寻的亲人后,再做打算。这样也免得好友沦落成孤魂野鬼。 孟寻遗留之际曾与郑闵之说过,他住的村落叫沧村,那里有他的阿爹阿娘,还有心爱的姑娘阿桩。 孟寻本打算,不管他有没有高中,等考完试,就回村把阿桩娶了。 结果却是,令人惋惜。 就此,郑闵之带着孟寻的骨灰及遗物,踏上“归物、归乡”之路。 红娘摸着下巴,唏嘘道:“可怜,孟寻实在是可怜。” 伤感顿时涌上心头,郑闵之擦了擦眼角的泪水,问:“不知姑娘,可否知道阿寻的亲人住在村里的何处?” 红娘努了努嘴,道:“我只知道村子里是有几家姓孟的,至于孟寻是谁家的儿子,我就不清楚了。不过,我可以陪你找。” 郑闵之一卸愁容,开心道:“真的吗!?那实在是太好了!”他作揖,道:“姑娘愿帮助在下,在下无以为报,只能在此先谢过姑娘。” 红娘摆手,不以为然,道:“小事情,小事情,举手之劳罢了。” 郑闵之问:“还未问姑娘芳名。” 红娘笑道:“我叫红娘。” “红娘姑娘也是住在沧村?” “嗯······算是吧。” “算是?” “是啊。” “红娘姑娘,在下对这‘算是’,很是不解。” “哎呀,怎么和你说你才能明白呢?就好比我知道沧村住有人,但沧村的人,并不知道我住在沧村。” “······恕在下愚钝,红娘姑娘说的,在下听得不是很懂。同在一个村落,村民怎会不知道你?” “所以说,这很复杂, 你就别问这么多了,找人要紧。” “是是是,红娘姑娘说得是。” 在树林里走上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郑闵之和红娘来到了沧村。两人走在阡陌小道上,经询问村民,得知了孟寻的住处。 郑闵之和红娘按着村民指的路,来到一间用泥砖砌墙的院落外。 两人相视一眼,走到用茅草木头搭起的院门门外。 郑闵之在木门上敲了三下,透过门隙,喊道:“请问,有人在吗?” 见无人应答,郑闵之又敲了敲。正要出声再喊,木门咯吱一声,打开了。 开门的是一位老翁。 老翁白发覆黑发,面容黢黑,布满了皱纹。 “你们是谁?要找何人?” 郑闵之作揖有礼,道:“孟伯父您好,在下姓郑名闵之,这位是红娘姑娘。贸然拜访,还望见谅。” 孟父问:“既然是贸然拜访,又事因何事?” 郑闵之听孟寻说过,他的父母,非常支持他进京赶考。所以,即便孟父看起来与寻常渔夫无异,但他的举止言谈,却无不透出他与寻常渔夫的不同之处。 郑闵之深吸一口气,从书娄拿出一个暗白素胚瓷壶。瓷壶的壶口,白布覆盖,白条紧绑。 孟母从一间折角泥砌茅草屋里走了出来,她看见孟父一动不动地站在院落门口,便走上前问道:“孩子他爹,你站在门口作何?是寻儿回来了吗?” 孟母双鬓斑白,皱眉蹙额。她来到孟父身旁,看见孟父双眸黯淡、神思哀伤地抱着一个暗白素胚瓷壶。 门外,跪着一位素衫清秀男子,男子双眸通红,看得孟母一脸疑惑。 她问:“这······这是发生了什么事?” 孟父呆然不答。 孟母见状,心中顿时生出不快。 她忍不住地往孟父手臂狠狠地掐了一把:“问你话呢!” 孟父不为所动。似乎现在即便是天塌下,他也全然不在意。 “孩子他爹,你到底怎么了?你说话呀!?啊!?说话呀!” 孟父依旧呆若木头。 孟母即便再生气,也不由得开始担心。 孟父将手中的瓷壶抬起,放到孟母面前,木然道:“孩子他娘,寻儿······回来了。” 什么! 孟母看着瓷壶,不由得双脚发软。 她的大脑,开始一片空白。 她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她颤着抬起手,想去又不敢去触碰那不愿接受的事实。 她的孩子,出门前还是好好的一个人,怎么回来就变成了一个瓷壶? 一个牛高马大的孩子,怎么就让一个瓷壶给装回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不相信!不相信辛辛苦苦养大的孩子,完完整整地送出去,归来却是那伤人透彻的粉灰。 她的心血啊,一生的心血啊! 要她如何愿意相信。 心是钻心的痛,无法言喻。 多希望这是一场梦,醒来后,她的孩子还在。 孟母恍惚地睁开眼,眼前是一位面容朴实的女子。 “阿椿,”孟母从昏睡中醒来,她舔了舔干裂的嘴唇,虚弱地问道:“寻儿呢?” 阿椿拭掉脸上的泪水,故作坚强,答非所问,道:“孟娘,您渴不渴,要不要喝水?。” 孟母摇头,急道:“寻儿呢?” 阿椿从床边站起,强忍着泪水:“要不,我给您煮碗粥。想来,您也饿了。” 孟母从床上坐起,怒道:“我问你寻儿呢!” 阿椿再也可克制不住泪水。她跪在孟母面前,哽咽道:“孟娘,阿椿以后一定会替阿寻好好地孝顺您和孟爹。” 孟母只觉得天旋地转,她坐在床上,努力稳住身形。 原来,不是梦。 是真的! 她的寻儿,真的离她而去了。 孟母起身,连鞋子都来不及穿,往厅堂跑去。 厅堂不大,仅能摆下几张老旧的桌椅。 孟父面如土色,双眼通红。他坐在正椅上,紧紧地搂着素胚瓷壶。 神情哀伤的郑闵之,无所事事的红娘,则坐在一旁。 孟母跑到厅堂门口,停下脚步,慢慢地走到孟父面前蹲下,轻轻地抚摸着暗白素胚瓷壶。 孟母双眸暗淡无色:“孩子他爹,你说,咱们做错了什么?好不容易有了个孩子,辛辛苦苦地养大成人,怎么出去一趟,人就没了?” 郑闵之曾听孟寻与他说过,孟父孟母是老来得子,他是家中独子,唯一的顶梁柱。所以,他才想去考取功名,让辛劳一辈子的父母,得以颐养天年。 看着伤心凄然的孟父孟母,郑闵之伤悼中多了分自责。 他的父母,会不会也和孟父孟母一般,极度思念着自己的孩儿。 是啊,于他的父母来说,他的健康,他的生命,定然那名利更为重要。 想到这,郑闵之不由得羞愧难当。 要尽早回去才行,免得父母担心。 郑闵之拭去泪水,起身抬手作揖,道:“二老请节哀,孟兄如若泉下有知,定不希望二老为他如此伤心伤神。孟兄曾与在下说过,让二老白发人送黑发人,是他的不孝。可······在重病面前,即便是京中最好的大夫,也无能为力。” 孟母听完郑闵之的话,猛地站起。 她恶狠狠地瞪着郑闵之,道:“你说寻儿不希望我们伤心伤神!?他是我们的孩子,我们能做到不伤心不伤神吗!?寻儿若是真的泉下有知,见到阿爹阿娘不为他留下一滴泪,那他得有多伤心。” 郑闵之顿时哑口无言。 孟母咄咄逼人,道:“你没有经历过痛失至亲之痛,凭什么劝我们不要伤心!你说,我好好的寻儿,怎么就生病了!?他以前明明是那么的健康······” 孟父有气无力地唤了一声,打断了孟母的话:“孩子他娘······”。 孟母置若罔闻,继续道:“寻儿这个孩子,从小到大,生病的次数少之又少,怎么一个咳疾就要了他的命!?” 孟父深吸一口气,忍着怒气,道“孩子他娘,别说了······” 孟母依旧自顾自地说着:“我不信!寻儿是不是有什么难言之隐,所以才不愿回家?是不是没有通过考试,觉得无颜回来见我们?一定是这样的!去!你快去和寻儿说,阿爹阿娘不奢求其他,只求他健健康康,回到阿爹阿娘的身边,我······” 孟父无奈叹一口气,喝道:“不要再说了!孩子他娘!” “我就是要说!我不信,不信寻儿就这样离开我们,里面的骨灰,一定是假的!” 孟母走到孟父面前,伸手就是去抢他怀中的瓷壶。 孟父牢牢地护着瓷壶,见孟母不依不饶,随即吼道:“你要自欺欺人到什么时候!?闵之这孩子,已经把寻儿所有的遗物都一一交出来了,你就认命吧······” 孟父推开孟母,用手捂住眼睛,无声地哭了出来。 孟母一下子变得茫然起来,像个无助的孩子,定定地站着。 她目光涣散,直至桌面上那一件整齐叠放的灰色衣衫吸引住了她的目光。 孟母呆愣地走了过去,将衣衫拿起并摊开,挂在手臂上,轻柔地摩挲着。 这件衣衫,是她特意在孟寻进京赶考前连夜缝制的。就是希望能给孟寻带个好意头,穿着一件好衣衫去考试。 结果,她的孩儿,竟是有去无回。 孟母抱着衣衫,瘫坐在地上,哑声哭泣。 昏黄的斜阳,从门外照进了厅堂,洒在孟父和孟母身上,凄凉惨淡,悲伤无力。 玄女国篇:乌龟壳上的国度 碧水粼粼,天空绚彩。 郑闵之浑身上下,冰冷彻骨。 他的五脏六腑,浸泡在咸腥的水中,令他感到窒息。渐渐地,咸腥味越来越重,越来越重,皆向他嗓腔涌去。 “咳咳咳······”伴随着一阵剧烈的咳嗽,郑闵之缓缓睁开双眼,看着五光十色的天空,眼神迷蒙。 一位挽着倭堕髻,簪着红木发钗的俏颜女子,闯入了郑闵之的视线,嘴旁的两颗黑痣,秀气可爱。 “你终于醒了。” 郑闵之强撑着身体坐起,环视着四周。 碧波万顷的翠湖,远山烟蒙。绿树红花,身下是柔软的绿毯。 他问:“这······是哪?我是死了吗?” 红娘蹲在郑闵之身旁,欣赏着眼前的美景,笑道:“放心,你还活着。至于这里,是海中仙境-玄女国。” “海······海中?玄······女国?” 郑闵之抬手,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痛感随即传来。 他低头再看衣裳,素衫贴身,湿哒哒得令人难受。 原来,他没有死。 他还可以在父母膝下尽孝。 可是,玄女国又是在何处? 他知道,玄女国位于九州,可九州的地图上,并未描画有此国的具体方位。 郑闵之问道:“红娘姑娘,请问从玄女国回渤洲,要多长时间?” 红娘打量着郑闵之,反问道:“你今年多大?” “已二十有一。” “那你一辈子都回不去了。” “什么!”郑闵之惊呼:“此······此话怎讲?为何会回不去?” 红娘望着绚丽多彩的天空,道:“因为我们现在在深海里,你能从深海游到陆地?” 郑闵之用手覆在软嫩的草地上,道:“可······可、可此地,瞧着不像是在海里。” 红娘解释道:“这玄女国,是依着一头巨大海龟的龟壳而建,那海龟在海里游,玄女国自然就是在海里。” “可为何这里没有海水?”郑闵之问道。 红娘指着如彩虹般的天空,道“因为玄女国的先祖们,为了不让后世遭到海兽们的攻击,所以在国境边处,设下了一道结界。故而,那海水进不来。” 郑闵之听得头昏脑涨,他敲了敲额头,问:“那······那好好的,怎么会来到此处?” 红娘道:“怎么,你忘了?还是说,被海水给淹傻了?我们在沧村回渤洲的路上,遇到大漩涡,所以就来到这里了。” 时间回到前几日。 郑闵之把孟寻的骨灰和遗物送归至孟父孟母后,在沧村留了几日,帮着孟父孟母为孟寻办葬。 葬礼忙完后,归家心切的郑闵之,拜别了孟父孟母,踏上了归家之路。 离开孟家,郑闵之对红娘道:“红娘姑娘,这几日里真是辛苦你了。你与我非亲非故,非友非道,却愿意留下帮忙,在下实在是感激不尽。” 红娘玩着腰带上的垂坠道:“你无需这般客气,反正我也闲来无事,帮帮忙,刚好可以解闷。” 郑闵之问:“闲来无事?红娘姑娘家中没有活计可干?说来,你出来这几日,你阿爹阿娘可知?” 红娘道:“我打出生就是一个人,无爹无娘,无拘无束。” 原来是个孤儿。 郑闵之心中不由生出一丝怜悯。 他发出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想不到,红娘姑娘也是位可怜人。” “可怜?谁可怜了?” 红娘疑惑,好好的,为何说她可怜。 郑闵之摇头笑笑:“没什么,是说红娘姑娘是一位可爱得令人不禁想去怜爱的姑娘。” 好好的,揭人伤疤作何。 红娘一听,开心一笑。 原来,是在夸她。 红娘转念一想,问:“嗳,你接下来是要回家吗?” 郑闵之郑重地点头:“是的!通过孟兄的事,在下深有感触。名利可以再寻,父母的年华,却已不再。在下要尽自己所能,好好地尽孝。免得以后,留下遗憾。” 红娘听得稀里糊涂,又问:“渤洲那边,可有好吃好玩的东西?” 郑闵之面容露出骄傲:“自然!” 红娘兴奋,道:“那我与你一起去渤洲好了,反正我在沧村也呆够了。” 郑闵之笑道:“古人云,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行万里路,不如阅人无数。红娘姑娘愿去渤洲游玩,走走逛逛,也未必不是件好事。” 郑闵之尔后心想,红娘帮他许多,他却无以报答,既然她要去渤洲,不如请她到家中做客,好好地招待答谢一番。 可是,他的家······ 还是算了吧。 郑闵之挠挠头,难为情地道:“红娘姑娘,在下有个不情之请。到了渤洲,请容在下做姑娘的咨客,以报答这几日恩情。” 红娘听得一头雾水,道:“什么恩情?什么咨客?时候不早了,咱们还是快点启程。到了渤洲,你爱干嘛干嘛。” “好!”郑闵之权当红娘默认,迈着轻快的步伐,跟在红娘身后。 “等一下!”红娘停下蹦跶的脚步,转身道:“你说,咱们走海路会不会更快?” 郑闵之若有所思,道:“自然,渤洲正是在沧村的对面。” 红娘惊喜,道:“那还等什么,走,咱们坐船去渤洲。” 郑闵之面露难色,并未跟上红娘。 红娘停下脚步,回身问:“怎么不走?” 郑闵之叹气,道:“海路用费过于昂贵,在下的盘缠,是定然不够。” 红娘疑惑:“盘缠?那是什么?” “就是银子呀。” “银子又是个什么东西?” “就是能让人活下去的东西。难道,红娘姑娘不用银子?那你平日里,吃穿住是怎么解决?” 红娘摸着下巴,思忖道:“这个很好解决呀。” 毕竟,她可吃可不吃。 郑闵之点头,道:“也是,这里离海边这么近,怎会被饿死。” 郑闵之转身面向林子处,道:“所以,红娘姑娘,咱们盘缠不够,只能走陆路。” 红娘不为所动,自顾自地在想着些什么。她灵光一闪,上前拉住郑闵之的手腕,道:“不用,咱们混上去就行了,那船可好混了,我都混过好几次了。” “混?” “是啊。” “红娘姑娘,这种投机取巧、偷偷摸摸的事情,还是不要干为好。” “你这秀才,这怎就叫投机取巧、偷偷摸摸?不过是借他们的船坐一坐,反正他们的船这么大,多我们两人又不会怎样。你倒好,我好心想办法,却对我说起了教。” 郑闵之汗颜一笑:“毕竟投机取巧、偷偷摸摸不是君子所为。在下不敢自称神贤,但也读过神贤书,书中说,君子应······”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走快点,晚了,船就要走了。” “······” 郑闵之在红娘的帮助下,与她顺利地混上了回渤洲的货船。 波澜壮阔的大海,即便是天空,也变得触手可及。 大海辽阔,只要未抵达海岸,在海上的未知,永远是那么的奥妙神秘。 前一刻还晴空万里,紧接着,乌云便涌了过来。 平静的海面,霎时变得波涛汹涌。 豆大的雨水,随着雷声,敲打在船面舷窗上。 雨,越来越大。浪,越来越高。 即便是货船,也只能陷于猛浪中。 海浪成丈,连海接天。大自然面前,凡人皆为蝼蚁。 巨浪如同巨手一般,将货船拍成碎片。 疾猛的海涡,如同一张巨口,吞噬着渺小的生灵。 被卷入大海的郑闵之,不省人事。直到他醒来,周围的一切,已是那么的陌生。 郑闵之垂头丧气:“如若是这样,在下与死了,又有何区别。” 红娘眨巴着双眼,道:“怎么没有区别,区别可大了!你都不知道,咱们这次有多幸运。” “幸运!?” 红娘点头,道:“当然!你以为,玄女国很好找。若不是碰巧遇到玄女国的海门大开,谁也甭想找到这海中仙境。” “海门?玄女国有通往陆地的出口?” “有啊。” 郑闵之一扫脸上愁容,连忙起身:“那还等什么,咱们快去把出口找出来。”? 红娘努努嘴,道:“可是现在,海门已经关了。” 郑闵之问:“那何时再开?” 红娘答道:“海门一百年开一次,一次开一天,所以,下次打开的时间是一百年后。” “一百年后!?” 作为一介凡人的郑闵之,就算他活到一百岁,也等不到一百年。 郑闵之怏怏地坐回到草地上:“若是这样,还不如死了算了。” 红娘不解:“你怎可说这些丧气话,你可知道,玄女国是陆上多少人做梦都想寻到的国度。即便是海门大开,若是没有玄女国的引路使,也别想来到此处。船上的其他人,就是这般,他们现在,估计已经被海兽消化得差不多了。” “那在下怎会?” 红娘得意地笑道:“所以,你要感谢我才行。若不是我,你早就葬身鱼腹,更别说有缘来到此地。” 郑闵之欲哭无泪,道:“可在下,并不想在此度过余生。家中还有父母需在下回去照顾,如今这般,这······唉······” 红娘不懂郑闵之的心情,她无法理解,心思早就飘到玄女国繁华热闹的皇都去了。 她道:“哎呀,你就别伤心了,与其在这伤心,还不如好好活下去。反正不久之后,你在你父母心中,就会成为死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郑闵之深深地叹了口气:“的确如此。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虽说我在父母心中已死,但实际上我还活着。既然活着,就不能随便糟蹋自己。” 郑闵之深吸一口气,他起身朝红娘深深一拜:“日后,在下可依靠的,只有红娘姑娘了,望红娘姑娘日后多多指教,在下也会竭尽全力,在红娘姑娘需要······” “得了得了,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这秀才说的话,听得我耳朵都起茧了。还傻站着干嘛,走啊。” 郑闵之点头,刚要迈出步伐,就被湿透的衣服止住了脚步。 他尴尬地道:“红娘姑娘,你看我这······” 红娘挑眉,道:“这个啊,简单!” 红娘抬手捏诀,一道红色的光芒,从她指尖跃出,化作一条透着红光长长的红线,落到郑闵之身上,萦绕在素衫外。 随着红线淡去,郑闵之的衣服变得干净如洗。 郑闵之惊叹,抬手作揖,恭敬道:“原来,红娘姑娘是修仙之士,是在下失敬了。” 红娘听得糊涂。这秀才,整日说些她听不懂的东西。 红娘问:“修仙之士?那是什么?” 郑闵之吃惊地反问道:“红年姑娘不知?” 红娘一脸天真,答:“不知。” “可你不是会法术吗?怎会不知?” “哦~,这个啊,嘻嘻,我天生就会了。不然,在没有引路使的情况下,我怎么把你带进来。” “天生。”郑闵之复述着,随即震惊道:“红娘姑娘,原来您是仙子!” “仙子?那倒也不是。我一直待在沧村,哪都没去过。” 自打她有意识,她便一直待在沧村。 那时候,还没有沧村这个村子,倒是有几亩桑田。 玄女国篇:倒霉的异类 郑闵之真心觉得,自打帮孟寻办完葬礼后,就变得格外倒霉。 想来,一定是因为他没有跨火盆。 他还记得,红娘替他弄干净衣裳后,身后毫无人迹的树林里,突然出现了数十位身着银色铠甲、头发高高束起的女子护卫队 她们英姿焕发,个个生得花容月貌。 她们手持冰冷锋利的武器,怒视着郑闵之。 为首的年级稍大,她指着郑闵之道:“没想到,未经允许,竟有异类闯入!箭弩队,放箭!” 手持箭弩的女子护卫队,一字排开,纷纷指向不明所以的郑闵之。 郑闵之惊慌,道:“各位,请容在下解释,在下不是坏人,在下······” 郑闵之话未说完,持箭弩的女子护卫队,扣下机关。 尖锐的弩箭,接连地朝郑闵之射去。 郑闵之被吓得转身就跑,手忙脚乱地避着弩箭。许是他幸运,竟无一箭射中他。 他朝红娘喊道:“红娘姑娘,烦请你出手救救在下,或者你同她们解释一下,在下,在下不是坏人!” 听无人应答,郑闵之不由得多唤几声:“红娘姑娘,红娘姑娘?红娘姑娘~!” 依旧是无人应答。 郑闵之沿着翠湖,使出平生最快的速度逃跑。他回头往身后看去,如软毯的草坪上,早已无红娘的身影。有的,是追赶而来,手持武器,杀气腾腾的女子护卫队。 郑闵之仰头朝天哭喊:“红娘姑娘~!” 郑闵之毕竟是位文弱的书生,即便他跑得再快,也很快被身后训练有素的女子护卫队追赶上来。 结局不想而知,郑闵之被女子护卫队五花大绑,押往皇都。 一路上,郑闵之没少解释自己不是坏人,结果被女子护卫队嫌弃太吵,直接被敲晕。 郑闵之从酸痛中醒来,这时的他,已经躺在一个冰冷伸手不见五指的地方。 他的手脚,被紧紧地绑着。他的嗓子,不知被什么东西给堵住,发不出一丝声音。他想挣扎,可他越挣扎,绑着他绳子就越紧。渐渐地,他便放弃了。 挣扎有何用?就算绳子被解开,他也逃不出去。郑闵之如是这般想。 除了自认倒霉,还能有什么办法? 他不曾想,红娘会抛下他离开。与其这样,当初就不应该救他,带他来这遥远、毫无亲故的地方。 郑闵之不解,想他刚到此处不久,还是在郊外, 怎就会被追杀? 难不成,这个国度,有一人与他长得相似。那人,又是在逃犯人,所以就······ 若是这样,只能说他倒霉、 是的,他就是倒霉。 正当郑闵之暗自感伤、自认倒霉时,一道刺眼的光芒,直直地照在他双眸。 郑闵之双目半眯,循光看去。 光线照在通体漆黑的栅栏上,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一位头发卷长的女子,闯进了郑闵之的视线范围。 她背对着光,郑闵之无法看清她的面容。她秀气的耳垂上,戴着如水滴般的粉色耳坠,在光线的折射下,晶莹闪烁。 女子的声音甜美,就如那山涧泉水一般。她压着声音,发出惊叹:“原来,陆上的男子,是长这般。海星,把帘子再掀开一点,我瞧着不是很真切。” 海星的声音从女子身旁传来,同样也是将声音压低:“小姐,这已经是最大限度了。再掀,就要触碰到结界了。” 女子低落地发出一声叹息:“可是我好想仔细瞧瞧他。” 海星语气变得焦急:“小姐,这可是异类,咱们还是快点回去吧。要是被大人发现了,你定少不了被骂一顿。” 女子道:“你急什么,阿娘进宫去见女皇了,一时半会回不来。” 海星道:“可······要是被别人发现,那也一样惨。大人手下的兵,可从未将你放在眼里。” 女子不耐烦地道:“好了好了,我知道了,回去就回去,真是的。”转而,女子对郑闵之道:“下次我再来看你。” 海星郁闷道:“小姐,你竟然还敢有下次。” 女子起身,提起裙子,娇傲地道:“你管我。” 声音远去,郑闵之没入黑暗。 现在,他可以知道,他应该是被关在一个铁制的笼子里。四周这般漆黑,是因为笼子被类似于毯子的东西给盖住了。 郑闵之暂且称之为——遮帘。 可是,为何要称他为异类? 时间,对于处在黑暗中的郑闵之来说,每一分,每一秒,都是那么的漫长。 遮帘再次被打开。 郑闵之循着光,看见笼子外,站着几个人。 站在中间的,从衣着上看,可知此人地位不一般。两旁的,则是脚踩银靴。 郑闵之竖起耳朵,仔细地听着站在笼外的人之间的对话。 “异类可有什么异常?” 听声音是女子,透出成熟稳重与不怒自威。很显然,说话的,是站在中间的那位。 “回大人的话,并无异常。”说话的依旧是女子,恭敬且严肃。 自然,就是脚踩银靴中的其中一位。 “嗯,那就先继续关着。等我忙完这段时间,再对他进行审讯。” “是!” 遮帘被放下,脚步声渐渐远去。 不到一炷香时间,遮帘再次被打开。 一只带着银色护臂的手,从笼子外伸了进来,粗鲁地将郑闵之拉到笼子边上,并将他的嘴巴撬开,把一些郑闵之没见过的东西,往他嘴里猛灌。 郑闵之挣扎,只觉得嘴里的东西冰凉软嫩,无需咀嚼,便可顺着舌头滑入腹中。 已有些许饥饿的郑闵之,吞下这不明之物后,很快有了饱腹感。 戴着银色护臂的手,在给郑闵之灌完东西后,狠狠地将他往里一推,随后起身离开。 遮帘敝盖。 郑闵之躺在地上,剧烈地咳了起来。 虽说那物无需咀嚼,但一直往嘴里灌,也难免会被呛到。 停止咳嗽的郑闵之,又开始暗自感伤。 他家世是清贫,可此等委屈,以往是从未受过。 如今他被关押在此,不知红娘又在何处,会不会来救他。 算了,十成是不会了。 红娘既然能弃他而去,自然不会来救他,且经他观察,守在这附近的,不是银靴,便是银色护臂,想来这些人,与抓他进来的人,并无大异。 身在黑暗的郑闵之,对时间已全然不知。 不知何时,他已睡去。 窸窣的声音,将睡眠极浅的郑闵之吵醒。 遮帘打开,外面也已是黑暗。 暖红的火光下,粉色耳坠依旧是那么剔透亮洁。 女子的声音兴奋,她蹲在郑闵之面前,小声地朝郑闵之道:“嘻嘻,我又来看你了。” 海星依旧焦急无奈,她站在女子身后。郑闵之只能看见她下半身:“小姐,咱们还是回去吧。大晚上的,你跑来这里,要是······” “海星你别吵,万一把护卫给吵醒了,看咱们往哪逃。” 海星趁此道:“既然这样,那还不如快些回去。” 女子没耐心地道:“哎呀,你就少说两句。” 女子说完,便将头抵在栅栏上。 笼子里,一双清眸,温润如水,比海里的夜明珠,还要好看。 郑闵之仍然无法将女子的面容看清,只知她有一头如波浪的长发,整齐地披在身后胸前。 还有那粉色如钻的耳坠。 女子蹲在笼子外,除了一双好看的眸子,其他愣是没看清。 她语气中带着失望:“我要怎样,才能将他瞧得真切?” 海星直接泼冷水,道:“无论你怎样,都无法将他瞧得真切,还不如回房睡觉去。” 女子对海星的话置若罔闻,完全没有要走的意思。她挽起袖子:“要不,我先把他带走,等我瞧仔细了,再送回来。” 海星被吓得赶紧弯腰伸手揽住女子双腋,往外拖去:“小姐,赶快收起你这混蛋的想法,快点回去睡觉。” “海星你干嘛,快点放开我!” “不放,海星绝对不放,小姐要是再胡闹下去,海星只能去向大人打小报告了。” “你·——” 随着窃窃的声音远去,郑闵之闭上了双眸。 郑闵之做了一个梦,梦见黑暗离他远去,回到了他的家乡渤洲。 他的父母,一夜苍老不少,见到他回来,喜极而泣。 郑闵之眼角溢出一滴泪水,从他耳旁缓缓滑落而下。 他睁开双眼,四周清明,空气中,浸着淡淡的甜香。 他揉了揉眼睛,再睁开。 珠帘轻缦,墙如白玉,雕画着可爱轻灵的海中生灵。 郑闵之惊诧,环视着周围。 他现在所处的地方,不像是在笼子里,倒像是在一个奢华高雅的房间里。 目光落至床边。 一位女子举书遮脸,坐在床边的地上,认真品读。 她有一头粉色如海藻般的长发,光亮顺滑,毫无发饰、一丝不苟地披在身后,垂至胸前。 她耳垂那只如水滴般的粉色耳坠,郑闵之认得,是那位偷偷来瞧他的女子。 她身着浅黄色鲛绡丝绸长裙,露出滑嫩白皙的肩膀。 她举着书本的手,纤细如葱。 女子听到声音,将书放下,墨蓝色的眸子,如毫无瑕疵的宝石一般,晶莹璀璨。额上银细带镶蓝宝石的抹额,与之相映生辉。 她一脸笑容地对郑闵之道:“你醒啦?” 女子十六七岁,冰肌玉骨,眉目如画,朱唇皓齿,笑容灿烂如明珠。 郑闵之张嘴,想说话,却依旧发不出声音。 女子道:“你的哑声咒我没有替你解,毕竟你是我偷出来的。若是被人发现,咱们都得完蛋。” 郑闵之点点头,表示理解。 女子拿起书,对躺在床上郑闵之道:“你先躺着,我还要再仔细研究研究。” 研究?研究什么? 郑闵之心想,该不会要将他开膛破肚?毕竟生活在海中的人,见到陆上的人,难免会好奇。 郑闵之越想越害怕,他这是逃过一劫是一劫,一劫更比一劫强。 正当郑闵之独自瑟瑟害怕之时,女子的声音悠悠飘来:“我要看看,这真的男子,是不是如话本上所说的一样。” 郑闵之:“······” 看来,是他想多了。 玄女国篇:险丢清白 话本和戏曲,自古就是人们陶冶生活,解闷放松的首选。 即便是海之国度—玄女国,也不例外。 妙怡作为一位资深话本迷,看过的话本,数不胜数。 以她看话本的经验来讲,这玄女国的话本,远不比陆上国家的话本好看。 因此,每到海门大开,她便让海星,偷偷地给她买上那么几本话本。 “陆上的话本,皆是毒瘤。”妙怡的阿娘,万般严肃地如是说。 妙怡倒不这样认为。 从话本上看,陆上的国家,比玄女国有趣多了。 陆上的国家,除了女子,还有男子。 妙怡没有离开过玄女国,她没有见过男子。 她问海星,海星满脸不屑 “还不是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能有什么区别。” 妙怡不信,话本里写的,与海星所描述的,还是有差别。 具体差别在哪,妙怡一时半会说不出。她需要一个真男子,一边举着话本,一边好好研究。 每到祭祀先祖的时候,妙怡都会在心中,暗暗地向先祖许下这样的愿望:祖祖,赐我一个男子吧! 许是她心诚则灵,她日思夜想的男子,出现了。她的阿娘,玄女国的宰相,统领兵部,在郊外活抓了一名男子。 她不顾海星阻拦,带着她偷偷地去瞧了那男子两次。可惜,每次都无法将他瞧得仔细。 妙怡十分失落。 于是,她壮起胆子,趁大家伙儿熟睡之际,将男子偷出。 偷男子的过程很顺利,一回到房间,妙怡就迫不及待地举着书,开始细细研究。 这男子的确和海星说的一样,两只手,两条腿,一个脑袋。脑袋上,留着一头黑发,高绾而起。没有华冠,没有金玉钗,只有一条洗得发白的蓝色绾发布条。头发,还有些许凌乱。 书本上是这样描写: 剑眉星目,意气风发。 据妙怡理解,不像。 英俊潇洒,玉树临风。 那又是什么模样? 风度翩翩,一双桃花眼……… 这都是些什么? 真人怎么和话本上描写的不太一样? 温润如玉,如玉?倒是很像玉。 样貌端正,嗯,五官都在,端正端正。 身材颀长,何为颀长?不过,既然要屈腿躺在她妙怡的床上,那算长了。 话本里说,男子与女子结合,可生出孩子。 那是如何生? 抱一抱? 亲一亲? 还是怎样? 是男的生,还是女的生?还是,从天上掉下? 这话本,为何要写得这般隐晦。 妙怡从床边站起,跪到床上,伸手就想去解郑闵之的衣衫。 吓得郑闵之“蹭”地一下,从床上跳起。 他连忙缩到角落里,朝妙怡摆手摇头。 妙怡安抚道:“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我只是想瞧瞧看,你除了脖子处会凸起一块,胸是平的,还会有哪里与我们不同。” 郑闵之惊恐地看着妙怡,立马起身跑下床。 这玄女国的女子,竟这般生猛。 妙怡转身,随之跳下床,一把将郑闵之抱住 “你别乱走,万一被抓到了,我定少不了阿娘的一顿毒打。 两人扭抱成团。房门,好巧不巧,就此被推开。 妙怡暗叫不好,她竟忘了锁门。 一位绑着辫子,发色乌青的少女,迈腿走了进来。 她年纪同妙怡一般大,面容俊俏,所着衣裙,却没有妙怡穿得那般光鲜亮丽。 海星见到郑闵之,发出一声惊呼,晕了过去。 妙怡无奈,只能先将郑闵之扛到椅子上,将他绑好。 郑闵之惊讶,眼前的这位姑娘,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力气却不是一般的大。 扛起他来,丝毫不费劲。 妙怡将郑闵之的手脚绑好后,便上前将门锁住,把海星抱到床上。 海星很快就醒了。她睁开眼,看见妙怡手里端着珊瑚琉璃茶杯。她的身后,是被她绑在椅子上,一动不能动的郑闵之。 海星无奈地发出一声叹息:“小姐······” “来来来,喝点水” 海星未得将话说完,就被妙怡扶着坐起,随即就被杯子塞住嘴巴,茶水直往她嘴里灌去。 “咳咳咳——小姐——” “肚子饿了吧,来来来,吃点点心。” 喂完海星喝水,妙怡马不停蹄地拿来精致的点心,往她嘴里一顿猛塞。 “小姐!你够了!”海星将嘴里的点心吐出,鼓起嘴巴,怒道。 “嘘!你小声点。”妙怡走到七彩波纹窗的窗边,偷偷地将窗子打开,确认外面的婢女没有听到房间里的动静,才从新将窗子关上掩实。 海星对自家小姐,除了头疼就是头疼。她从床上下来,走到妙怡身旁:“小姐,你怎么可以把异类偷出来。” 妙怡露出谄媚的笑容,将海星推到桌边坐下,小声道:“我这不是一时没忍住么,你就让我好好地仔细研究。待我研究完,一定把他送回去。” 海星欲哭无泪:“小姐,这是能偷出来研究的吗?不管,你现在把他送回去。” “我不!”妙怡收回笑容,不悦地双手环胸,将头扭向另一边。 “小姐!”海星起身,走到妙怡面前:“你要是不赶快将异类送回去,万一被发现了,可怎么办!?” 妙怡将头扭到另一边,不看海星:“我不管!” 海星急得直跺脚,她叉腰道:“既然这样,那奴婢只好去和大人说了。” 说着,朝门口走去。 妙怡赶忙起身,将海星拉住:“哎哟,我好海星,你别这样嘛。” 海星严肃道:“小姐,你可知你这样做,是犯了大错。趁现在还没人发现,这个大错还可以弥补。” 海星的苦口婆心地劝说,并未让妙怡有所放弃。 她撒娇道:“海星~,趁现在阿娘忙,无暇顾及其他,你就让我好好研究研究。我保证!等我将他研究完,一定神不知鬼不觉、安然无恙地将他送回去。至于那些看守,你放一百个心,她们绝对看不出,笼子里面,是个假货。” 妙怡一撒娇,海星就不自觉地心软。她虽然板着脸,但语气却出卖了她:“那你究竟要研究多久?” 妙怡见海星有所心软,便笑道:“你放心,绝对快,等我将他衣服扒光,瞧仔细了,就把他送回去。” “不行!”海星红着脸道。 “为何?”妙怡不解。 “小姐,你难道不知道男女有别?”海星感到烦闷,对自家小姐深感无语。 不过,不知者无罪,毕竟她的小姐,从小到大,一直都呆在玄女国。不像她,去过陆上的国家,走过几遭。 “男女有别?”妙怡皱着眉,陷入思忖。紧接着,她眉头舒展,一脸兴奋:“哪里有别?海星,你告诉我。” 海星苦恼。她要如何向她的小姐解释。 她知道男女有别,第一次,是因为她误入青楼,一不小心就瞧见了一丝不挂的男子。当时,她也不懂,还凑上去瞧了瞧。 第二次,是她不小心闯进了一户人家。那户人家有个女儿,即将要出嫁,便请来嬷嬷教她闺房之事。海星很凑巧,又听见了。虽然她没听完,但她想到第一次所瞧见的男子。他没穿衣服的样子,与嬷嬷讲的联系起来,直接让她矂红了脸,无地自容。 这两件事,都是海星不堪回首的过去。 海星焦躁,道:“小姐,你就别看了,求你了,你还是把他送回去吧。” 郑闵之非常赞同海星说的话,与其扒他的衣服,不如送他回那牢笼。 “为什么?既然你不愿意说,那我就自己去研究个清楚。”妙怡挽起袖子,朝郑闵之走去。 郑闵之惊恐,连脚指头都在挣扎。 海星将妙怡拦住,急道:“小姐,你没经过人家同意,就把人家衣服给扒了,也······也太那个了吧。” “太那个?是什么意思?” 海星扶额,她的小姐,简直单纯到家。 “小姐,你想想,若有人没有经过你的同意,直接上来就扒你衣服,你开心吗?” “当然不开心!我的衣服,岂是随随便便能扒!” “所以呀小姐,你也不应该随随便便去扒他的衣服。他在我们玄女国是异类,可他在陆上,可不是异类,是人啊。” 妙怡恍然:“原来如此,意思是说,我要是扒他的衣服,要经过他的同意才行。” 海星汗颜。 郑闵之汗颜。 海星挠挠头,一时半会竟不知该如何回答。她瞄了一眼郑闵之,道:“呃······算是这样。” 妙怡走到郑闵之面前蹲下,双手支着下颌,道:“确实,不应该强人所难。”她对郑闵之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道:“我可以解开你的哑声咒,但是你千万别大声说话,知道了吗?” 好好的,为何会愿意解他哑声咒? 难不成——真的是要经过他的同意,去扒他的衣服? 郑闵之冷汗直飙。 妙怡的请求,让郑闵之一时无法做出决定。若是他答应了,妙怡依旧要扒他衣服,他到底是该发出叫喊,还是不该发出叫喊。 发出叫喊,他的诚信没了。 不发出叫喊,他的清白没了。 二者,都十分重要。 妙怡看出郑闵之的担心,故而道:“你放心,没有你的同意,我绝对不会扒你的衣服。我妙怡,可是言出必行,说到做到!” 有了承诺,清白就有了保障。郑闵之是这样想的。况且,眼前这位女子,不像是会说谎的样子。 只要他不同意,她就无法拿他如何。 况且,不能说话,实在不方便。 郑闵之思虑再三,最后点了点头。 妙怡开心地得跳了起来。 海星只觉的心力憔悴。她坐到凳子上,自言自语地道;:“不管了,小姐长大了,也管不着咯。” 海星看着妙怡开心的背影,不由自主地笑了出来。 是啊,这世上能有比小姐开心还要重要的事情吗? 小姐开心,她就开心。 事已至此,祸已闯下,小姐又像一头牛似地,拉不回头,只能同她一起担着了。 谁让她是她海星的小姐。 她的小姐,就是她海星存在的意义。 玄女国篇:封闭之国 哑声咒虽得解,但郑闵之的内心,依旧高兴不起。他的手脚,仍被稳稳当当地绑在椅子上。 妙怡坐在郑闵之面前,道:“我叫妙怡,你叫什么?” 郑闵之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道:“妙怡姑娘好,在下姓郑,名闵之。” 妙怡心生好奇,问:“你是怎么来到玄女国的?” 不问还好,这么一问,一缕伤愁,再次在郑闵之心中泛起。他发出一声叹息,道:“说来也是不凑巧。在下在回家的路上,突遇汝国海门大开,在下就这样被卷进来了。” “不可能!”站在妙怡身后的海星,斩钉截铁地否认:“你以为,玄女国是这般容易进得来!?玄女国的海门从不会将人卷进来,若没引路使带路,即便是海门大开,也照样来不了。何况,玄女国已经将近一千年,未派出引路使了。即便是我们出去,也只能在规定的地方,规定的时间,,购买规定的物什。奉劝你一句,最好还是不要撒谎。” 妙怡赞同地点了点头。她的海星还是很厉害的,可以从陆上给她带回话本。 “在下没有撒谎,只不过随在下进来的,还有一位姑娘,在在下被抓的那日,她便不见踪影了。” “姑娘?”海星眉头微皱。 “会不会是引路使?”妙怡问。 “不会,引路使岂是谁人能做?如若要真的是引路使,怎会出现在郊外。”海星想都没想,直接否决妙怡的想法。 妙怡撇撇嘴,觉得现在所讲的话题无聊得紧。她摆摆手道:“得了得了,就别深究了,我们又不是审犯人的看守。” 海星不予以赞同:“小姐,还是问清楚好点,如今他在你房内,万一他是坏人呢?” 妙怡不以为然,道:“就他,手无寸铁,能拿我怎样?” 海星道:“小姐,人不可貌相,即便他打不过你,也不能说明他是好人。这世上最可怕的,就是小人耍诈。” 小人? 郑闵之对这强扣的帽子,表示不满。虽然他无法成为神贤,但是,他一直都以君子之道来严格要求自己。 他对海星道:“这位姑娘,小人固然可怕,但是你的话,在下不予以苟同。在下做事向来光明磊落,与姑娘所说的小人······” “你闭嘴,让你说话了吗。”海星不悦地打断了郑闵之的话。 妙怡笑道:“海星,你想多,你看他傻傻的,怎会是小人。” 郑闵之愤懑。 一会儿说他是小人,一会儿说他是傻子。 是可忍,孰不可忍! 他义愤填膺地道:“两位姑娘,在下是坦坦荡荡的正人君子,既不是阴险狡诈的小人,也不是愚蠢无知的傻子!” 海星不屑,嗤了一声。 妙怡咧嘴一笑,她站起身,弯腰轻抚着郑闵之的头发,柔声哄道:“好好好,我知道,我知道,别生气嘛。” 妙怡的的突然靠近,让郑闵之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美人近在咫尺,即便是气上心头,脸也不由得一红。随而,气也消了大半。 妙怡将手覆在郑闵之时的额上。 “脸这么红,是发烧了?” 海星看透不说破。玄女国这么大,估计就只有她家小姐不知美貌为何物。 郑闵之紧张,结巴道:“妙怡姑姑姑姑娘,男女授、授授不亲,请、请离在下远、些。” 海星难以置信一笑,原来,还真的是位正人君子。 不过,的确有些傻。 妙怡歪着头,问:“为何?”紧接着又问:“你能让我瞧瞧你吗?” 郑闵之苦着脸,冷汗直流:“妙、妙怡姑娘,请你自重。” 妙怡直起身子,叉腰道:“自重?我怎么不自重了?” “就是!我家小姐怎么不自重了!”海星一听,脾气蹭地一下就上来:“要不是碍于我家小姐清白,不然,早就将你扒光了。” 郑闵之有苦难言,难不成,他的清白,就不是清白了? 妙怡劝道:“好了好了,你可别吓着人家。”她再次俯身,近距离地看着郑闵之,露出纯洁无暇的笑容:“话说回来,你的声音真好听,我喜欢。” “噗——”郑闵之脸红得直冒气。 接着—— “咕咕咕——” 妙怡掩嘴:“看来你不是发烧,是肚子饿了。海星,给这位——嗯——哦!郑公子,拿点吃的来。” 海星扁扁嘴,没好气地应了声,板着脸走出了妙怡的闺房。 妙怡坐回凳子上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答应我?” 郑闵之自然知道他要答应何事,于是装疯卖傻道:“答应什么?” “让我看你呀。” 郑闵之一滴冷汗划过脸庞。他知,作为正人君子,说谎实在不应该。可为了保住清白,想来也是情有可原。 他吞了吞口水,目光游移,道:“呃,这这这个,自自、自然是要等在下想好了,才才才······” “你怎么突然间说话成了这个样子?”妙怡听了半天实在是听不下去了。 她郁闷地问道:“你要何时才能想好?” “······事——事关清白,自然是要郑重仔细地考虑上几日。” 妙怡站起,负手来回踱步:“那也不能太久,虽说牢中的假货看守看不出,但是,若是等阿娘回来,迟早会瞒不住。届时要是再仔细调查,那我一定会完蛋!” 郑闵之看着妙怡,被抓进来至此,他心中充满疑问。 他抿了抿嘴,鼓起了勇气,问道:“那、那个,妙怡姑娘,在下有一事不解,不知妙怡姑娘是否可以为在下解惑?” 妙怡停下脚步,坐回凳子,问:“你有什么不解?” “想来也是让在下万般想不通。为何你们要将在下抓住?在下可是清清白白,行得正坐得直。” 妙怡点头,很是能理解:“也是,什么都没做,就莫名其妙地被抓进来,心中难免会不平。可是在玄女国,这一切都能解释得通。” “为何?” “因为玄女国是女儿国,是一个没有任何男子的国家。你们男子,在这里就是异类。异类闯进来,女皇自然要为国民的安全着想,抓你还需考虑?” “这······竟······”郑闵之听了,一时半会说不出话。 身为男子,就有错了? 这个国家,实在太不公平。 在陆上,明明是女子不如男。 妙怡发出一声细不可闻地叹息,道“玄女国已经将近一千年不派出引路使了,长期封闭,甚至可以说是排外。你是在没有引路使的带领下,来到玄女国,又是异类,不抓你抓谁。” “可、可至少要听一下在下的解释吧,在下不是坏人,来此地也并非自愿。”郑闵之愁闷道:“在下自觉冤枉得很。” 妙怡耸了耸肩,道“你觉得冤枉也没用,告诉你一个更坏的消息,自玄女国不派出引路使之后,这个国家,对陆上的国家,似乎充满了仇恨。虽说海门每百年大开,那都是去采买陆上只有的东西。所以,接下来的日子,你是凶多吉少。” 那这样,他和葬身海底有何区别? 不过是多活几日罢了。 还是没有尊严地苟活。 妙怡自然不懂郑闵之此时的心情,喜滋滋地道:“所以,你还不如答应我的请求。” 郑闵之哭丧着脸,问:“在下答应你,你能放了在下吗?” 妙怡果断地答道“自然是不能。即便我放了你,你也逃不出去。” “那在下,就不能答应妙怡姑娘。” 死也要死得清白。 玄女国篇:人算不如天算 海星坐在桌边,满脸嫌弃地看着正在看书的郑闵之。 她臭着脸道:“我劝你少得意,别以为这样,就可以安然如故地待在这里。” 郑闵之放下手中的书,礼貌客气地道:“海星姑娘,在下没有得意。妙怡小姐答应过在下,自然就要遵守承诺。” 海星嗤声:“那又如何,等大人回来,你还不是该怎么处置,就怎么处置。” 郑闵之一听,神思顿了顿。 他举起书,继续研读。 自从郑闵之读起这海中贤书以来,不仅接触到了不一样的思想,还颇深有感悟。 海中的神贤,与陆上的神贤,对事物的看法、理解与解读,都存在很大的差异。 趁此机会,他要好好研究研究,去粗取精。他虽饱读诗书,但也不是迂腐之人。 若是人们之间,多些沟通理解,分歧会不会故而减少? 沟通容易,互相理解是何其之难。 史往今来,少之又少。 看书之余,郑闵之想起了前几日,现在想想,多多少少有些自满。 前几日,妙怡一直对他实施软磨硬泡之计,为得就是让他之答应她的请求。 郑闵之自然是盐油不进,无论妙怡如何死缠烂打,他都无动于衷。 经过郑闵之对妙怡不多不少的了解,他多多少少知道,妙怡是个单纯的姑娘。为此,即便妙怡再怎么单纯不知世事,他也要为妙怡着想,为自己的清白着想。 郑闵之顾心生一计,转移了话题,给她讲陆上的奇见妙事、他的所见所闻所遇。 不出郑闵之所料,妙怡很快就被他说的故事给吸引了。 为了继续转移妙怡的注意力,他又让妙怡给他讲这海之国度里的趣闻。 经过两人的相互交流趣事,妙怡全然不记得她将郑闵之偷出来的目的。她滔滔不绝,与郑闵之在闺房里谈天说地,无话不谈,可以说是成为了好友。 郑闵之也从被绑在椅子上,到可以在房间里自由走动。 妙怡为了方便郑闵之休息,还偷偷地辟出一条通往耳房的通道,让他可以神不知鬼不觉地在耳房里休息。 海星很生气,但也没有办法,只能由着妙怡乱来。毕竟,郑闵之手脚束缚即使解开,他照样逃不掉,只能偷偷摸摸地躲在妙怡的闺房中。 海星本是这样打算,等到夜深人静,妙怡熟睡的时候,她再将郑闵之给送回去。 可她没想到,一连三个晚上,他们几乎都是彻夜长谈。她在一旁,居然也听入迷了。 她是到陆上走过几遭,可每次都是规定的地方和规定的时间。陆上那么大,她知道的,连皮毛都算不上。 因此弄得她,一点余下的精力都没有,更别说瞒着妙怡将人送回去。 即便这样,郑闵之照样依旧要回去,而且还是要在妙怡的阿娘回来之前,回到那牢笼。 对此,郑闵之心中自是清楚。 他不想自欺欺人,只想在回那牢笼前,过上几日自己想过的日子。 或许,这是他临死前得到的最后尊严。 这几日里,他会经常思考,他这一生,是否有没有白来。 科考失利,又失孝于父母,仔细想想,还真是失败。 唏嘘之余,还有惊诧。 妙怡和海星看上年岁不大,却已有五百多岁。 郑闵之不由得再感慨,人的生命,究竟是短暂而绚丽好,还是平淡而漫长好—— 短暂而绚丽的生命,则希望生命漫长。这样,生命,将会一直无限地绽放下去。 漫长而平淡的生命,则希望生命短暂。这样,平庸的生活,或许可以在短暂中得到盛放。 上午时分,天空绚彩,爽风宜人。 五进五出的宅院里,绿瓦朱檐,层楼叠榭,雕梁画栋。 院子里,五光十色的珊瑚丛,缤纷多彩。冰玉石柱三层喷泉、绕廊灵渠……无不在彰显出此户人家,非富即贵。 大门前,院门处,廊宇走道上,下人护卫,各尽其职,未曾敢交头接耳。 一位身着藏青色华服锦袍的贵妇人,从枣红色的八抬矫辇上,扶手而下。 贵妇人一头粉发,编辫绾髻。即便年逾四十,也无法掩盖她绝色的美貌。她面容冷峻,不怒自威。仪态,落落大方。 贵妇人步伐沉稳,神情倨傲地走进宰相府邸。 站在府邸大门的守卫见到贵妇,皆肃穆俯首行礼。 在府邸里忙碌的下人,见到妇人进府,皆垂头俯身,轻声细步地来往于院子中。 玄女国当朝宰相—妙冰,走至前厅主座坐下。 底下管家下人,快步轻缓上前,递上湿帕暖茶。 妙冰轻抿一口茶,问:“这几日我不在家,可知大小姐都在做些什么?” 管家年近五十,是一位身体微胖、身材高大的妇人,她俯首恭敬道:“这几日,大小姐几乎待在房中未出。” “哦~?”妙冰面色冷酷,眉毛不由得轻轻一挑。 她将手中的暖茶放到案几上,“咚”地一声,声音不大,却让在前厅的管家及下人的心,出于本能地紧了紧。 妙冰又问:“二小姐在何处?” 管家仍俯首,轻声道:“二小姐这段时间,几乎都在校场,早出晚归。” 妙冰淡然地点了点头,她从主座站起,再次确认地问道:“你确定怡儿这几日真的待在房里?” 管家额头开始冒出细汗。一滴冷汗,从她耳旁滑落而下。 “这——大小姐几日几乎闭门不出,便是用膳,也是让海星送进房。” 妙冰冷道:“那你紧张什么,又不是要处罚你。” 管家抬手擦了擦脸庞的汗水,瑟瑟的道:“······是。” 妙冰对身旁的余姑姑道:“走,去怡儿房间,看看她最近又搞什么鬼。” 余姑姑年纪与管家年龄相仿,身材高挑细长,面容静穆。她站在妙冰身后,双手交握与腹前,道:“是。” 妙冰领着余姑姑走到门口,还未走上几步,一道曼妙的身影,随即出现在她面前,并将她一把抱住。 “阿娘,你终于回来了,女儿想死您了。”甜甜的声音,带着撒娇。 即便是妙冰听了,心也不由得一软。 她将怀中人儿轻轻推开,面容虽冷,但眼中却透出一丝宠溺。她板着脸道:“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你说,你是不是在房里做什么坏事?” 妙怡努嘴,委屈反问道:“阿娘,女儿想你,怎么就成了献殷勤了?况且,你怎就知道女儿在房间做坏事?” 妙冰不答,摆出一副给你自己意会的模样。 妙怡心神领会,不悦地看向管家,剜了她一眼,道:“莫不是有人打小报告!?” 管家讪笑道:“大小姐,您误会奴才了,奴才可什么都没说。” 妙怡不信,朝她做了个鬼脸。 妙冰道:“尔管家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告诉我你这几日一直待在房里。” 妙怡一听,神情愈加的委屈:“娘,女儿不出门就真的在房里做坏事了?你就不许女儿在房间里研读诗书?” 妙怡此话一出,在场的,皆垂头掩嘴偷笑。 妙冰道:“你看,你说这话,谁信。” 妙怡仍旧理直气壮道:“她们又不在女儿身边,怎就知道女儿说的不是真的?您信她们,还是信您的女儿。” 妙冰冷哼,道:“就是因为你是我的女儿,我才不相信你会认真地研读诗书。” “娘~!” “得!那我就考考你,你若答得上来,我就信你。” 妙怡一听,心想,果真会如此。 既然这样,她也没必要再装下去,于是坦白道“得得得,我说实话,我这几日一直待在房间里看话本。” 妙冰不满地摇摇头:“你啊,整日无所事事,不是在家看话本,就是到外面疯玩,现还对我说起了慌。” 妙怡低下头,半带认错半带撒娇道:“诶呀,我不是怕我说实话,你又要说我了吗。” 妙冰伸出食指,在妙怡额上毫不客气地点了点,恨铁不成钢地道:“既然知道我要说你,你为何不改正!?我说你说得还少吗?你什么时候才能入心!?你看看你妹妹,再看看你,文不文,武不武,将来要怎办!?” 妙怡摸着额心,挽着妙冰的手笑道:“嘻嘻,这不是还有您在吗?” 妙怡不说还好,一说顿时就让妙冰来气:“我能让你靠一辈子吗!?我······” 妙冰话未说完,一位身着银甲的女子走了进来,俯身拱手。 妙冰收回训斥妙怡的话,对银甲女子冷道:“报!” 银甲女子毕恭毕敬地道:“二小姐已从校场出发,赶往牢狱。” 妙冰应了一声,朝银甲女子摆了摆手。 银甲女子授意,俯身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妙冰压着心中的怒气,对妙怡道:“回来再教训你。” 说完,便领着徐姑姑及一众护卫,朝府邸大门走去。 妙怡见妙冰走远,故作镇静地朝房间跑去。 妙冰的教训算得了什么,从小到大,她被教训得算少吗?她早就习以为常了。 不!不仅习以为常,还被骂出了经验。只要在被教训的时候,顺着妙冰的话应几句,再撒个娇,啥事儿没有。 倒是她房间那位,要想办法在妙冰及她妹妹妙舞赶到牢狱前,将他送回至牢笼才行。 不然,后果就不是一顿教训能解决的了。 妙怡从小到大,只受过母亲一顿挨打,原因是她偷看陆上国家的话本被发现了。 那一顿毒打,简直是痛彻心扉。 这一次要是避不过,估计要比上一次来得更猛烈。 妙怡神色慌忙地推开门,随即又将门关上。她气喘吁吁,道:“海星,不好了!喝喝喝——阿娘回来了。她现在,现在,正赶往——牢狱的路上。妙舞,她,喝喝喝——她也去!” “什么!”海星和郑闵之异口同声地从凳子上站起。 海星走到妙怡面前,惊慌地道:“那······那该怎么办!?” 妙怡扶着腰,指着郑闵之道:“当然是现在赶紧把他送回去。” 海星慌得来回踱步:“可······可大人和二小姐不是已经去牢狱的路上了吗?赶得急吗?” 妙怡道:“从校场到牢狱还有好一段距离,阿娘又是坐矫撵,只能走大路,我们抄近近路,届时你在大门外拖住阿娘,我把他送进去。” 海星猛地点头。放到寻常,海星是一万个不愿意去拖住妙冰,替妙怡打掩护。 现在,情况紧急,只能硬着头皮上。 海星急得要哭了出来:“小姐,都说了,让你早点将他送回去,你看,这下可好了吧。” 妙怡也甚是苦恼:“这人算不如天算,谁知道阿娘今日就回来了。她出去前我还问了她好几次,她都说是后日才回。幸好我今天到院子里溜达了一会,不然她直接就找上门了。好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先把他送回去先,事后你想要啥,我都满足你。” 海星愁着脸道:“这可是你说的哦。” 妙怡扶腰点头,她现在要趁隙缓口气。 站在书桌后的郑闵之,脸色煞白。 没想到,该来的还是来了。 可他,还没有做好准备。 郑闵之内心多多少少有些苦涩,虽说不就是一死么,但若的到那个时候,他真的就能做到不会恐惧? 人心都是肉做的,人有七情六欲,自然就会有恐惧。这份恐惧,就要看能不能克服了。 克服了,就是大义凛然,置生死与度外。 克服不了,只能卑微的求饶,或是出卖自己的人格。 郑闵之是哪种?他也不知,他只知检验他的时候快要到了。只是,代价有些大。 郑闵之所想,妙怡也是知道。经过几日相处,妙怡已经将他视为朋友,可是,她也无能为力保护郑闵之。 她带着抱歉,走到郑闵之面前,道:“实在是不好意思,你先回去,我回头替你想办法向阿娘求情。好吗?” 郑闵之能理解,妙怡将他偷出牢笼,让他自由地在她的闺房里待上几天,他已十分感激。 郑闵之百感交集,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的他,只能点头。 “你们在聊些什么呢?”一道悦耳的声音传入房内。 他循声望去,露出一个若隐若现的笑容。 玄女国篇:合作共赢 微风抚绿野,枝柳随风荡。 香花明艳阳,珊丛如星石。 红娘从面向内院的一扇窗户一跃而进。 她倚靠在窗台把玩着腰带的坠子,眉目含笑地看着房间里的三人。 曦光打在红娘的身上,衬得她白里透红,光彩照人。 海星走到妙怡身旁,将妙怡护在身后,警觉地看着红娘。 眼前的女子,看上去柔弱无害,可就是这样柔弱无害的女子,不仅避开了府内护卫,还悄无声息地潜到府邸大小姐的后院。 她的神情,泰然自若,似乎潜入宰相府邸,就如同回自己的家一般,轻而易举。 郑闵之看见红娘,内心欣喜。很快,愤懑抱怨委屈顿时涌上心头。 此时的他,心情复杂。 他要说的,并不多,可一时间内,他竟不知该如何开口。毕竟,在这玄女国里,他唯一能依靠的,只有红娘。 红娘笑道:“闵之,我来接你了。” 海星瞄了一眼郑闵之,问道:“你认识她?” 郑闵之点头,道:“认识,在下便是随她一同来到贵国的。” 妙怡惊喜,问道:“既然这样,那她就是闵之的朋友了。” 未等海星出声劝阻,妙怡走到了红娘面前。 海星暗暗地推一把郑闵之,小声问道:“她真是你朋友?” 这个问题,郑闵之也无法回答。 若是朋友,当时为何要抛下他,独自离开? 若不是朋友,此时又为何来接他? 妙怡拉起红娘的手,友好地道:“实在是太好了!你若是不来,我就要把闵之送回那牢笼里了。这次若是进去,即便是我,也无法保证他日后能有尊严地活下去。” 红娘的笑容明媚,道:“所以,我这不是来接他了吗。” 妙怡目光诚恳,点了点头,道:“你这一来,闵之既不需回那笼子,我也不用冒险将他送去那地。所以,你们接下来会去哪?” 红娘收回笑容,故作忧愁地道:“是呀,会去哪?玄女国这么大,竟没有闵之的容身之处,实在是愁煞人也。” 妙怡一听,也皱起了眉头,与红娘一同忧愁了起来。 海星无语,她走到妙怡身旁道:“小姐,你跟着她愁什么?”随而她又对红娘道:“你不是要带人走吗,赶紧的,别在这耽搁时间。” 妙怡扯了扯海星的袖子,道:“海星,你怎么可以说这种话。”她对红娘道:“若是需要帮忙,你尽管开口。” 郑闵之于她,已是朋友。 她还想继续听陆上的奇闻妙事。 最重要的是,她想让郑闵之答应的事情,郑闵之还没有答应她。 若是有选择,她自然是不会让他回到那牢笼。 红娘一展愁容,问:“真的!?” “自然!妙怡目光灼灼,曦光下的她,面容灿若云霞。” 红娘咧嘴一笑,丝毫不客气地道:“我这几日看上一铺子,铺子后有院子,院子可以住人,铺子可以卖东西,只可惜,我没钱。不知你是否愿意慷慨解囊。” 与郑闵之相处一段时间的红娘,也习得了一些成语俗话。 红娘不傻,她甚至聪明到懂得用钱去生钱。 在玄女国,夜明珠就是钱。 红娘爱夜明珠,但也不会为一颗夜明珠,放弃一堆夜明珠。 “当然可以!” 作为宰相的掌上明珠,妙怡最不缺的就是钱,她想都没想,十分大方地答应了。 海星无奈,只能扶额。 她家小姐的心思,她还是懂的。 妙怡问:“你要多少,我让海星去取。” 红娘掰着手指头算了算,道:“需要十颗大珠,三十颗中珠,五十颗小珠,后面还会陆陆续续的需要些。可行?” 妙怡双手拉过红娘的手,紧紧地握住 “当然可行!一百个可行!姑娘是要开什么店?” 女子多的地方,自然是胭脂水粉。 红娘道:“开胭脂水粉店,名字都想好了,叫暮翠堂。” 妙怡兴奋,目光热烈 “那我日后是否可以经常到你店里玩耍?” 红娘对妙怡的小心思看透不说破:“当然,随时欢迎。” 妙怡高兴得拍掌叫好,继而继续拉着红娘的手道:“我叫妙怡,你叫什么名字?” 红娘道:“我叫红娘。” “那我们以后就是朋友了,你有事我帮你,我有事你帮我,可好?” 红娘自然知道妙怡要她帮的是什么忙。 她点了点头,道:“求之不得。时候不早了,是不是······” 妙怡附和道:“是是是,海星,快!按红娘说的,去拿钱来。” 红娘看着郑闵之,补充道:“顺便再找一套女子的衣裳,能让闵之穿得下的。” 妙怡恍然:“对对对,海星你快些,咱们要在阿娘回来前,把闵之送出去。” 海星看着自家小姐这般开心,即便是因无奈而感到身心疲惫,也还是顺着她的意,去账房拿银两,去替郑闵之找衣裳。? 此时的郑闵之,丝毫没有他说话的余地。 现在的他,就是女子为刀俎,他为鱼肉。 玄女国,皇都。 天空五彩斑斓,折射而下的曦光,温暖照人。 依水而建的皇都,就如同女子一般,温柔美丽, 没有叫卖声,没有吆喝声。 来往之人,皆是面容艳丽动人的女子,她们相携走在皇都的街道上,有说有笑地逛着路边的商铺。 温雅的皇都,在她们的说说笑笑中,被赋予了生命,充满了活力与色彩。 红娘用手肘顶了顶身旁身材壮硕的女子,道:“还在生气呀?我这不是已经来救你了吗。” 壮硕女子没有搭理红娘,闷闷地将头扭向另一边。 红娘掩嘴偷笑,走到女子另一侧,仰头细细端详着女子的面容。 “想不到,你装扮成女装的模样,还挺好看的。眉清目秀,秋波婉转,这皮肤,啧啧啧,细腻得——即便是女子瞧了,都会心生嫉妒。可惜,身材壮硕了些······” 郑闵之停下脚步,深吸一口气,对红娘道:“红娘姑娘,那日你为何要丢下在下,独自逃跑。” 这几日,他被关进了牢笼,还差点丢了清白。现为了逃命,还穿上了女装,涂上脂粉。 可笑,可笑! 自打他来到玄女国,他就觉得自己是个笑话。 在这里,他的生命与人格岌岌可危。 即便是穿上女装,丢了脸面,他也全然不在意了。 心酸,心酸! 红娘拍了怕郑闵之的肩膀,脸上丝毫没有愧疚之意:“我若不逃跑,与你断了联系,我现在如何来救你?” 红娘的话自然是有道理,郑闵之自然懂得,只是心中那份憋屈,怎么也散不去。 “那你至少提前与在下知会一声,在下自然会理解。你可知在下在那牢笼里,在那府邸中,是多么的胆战心惊。” “这不是来不及吗,一堆人突然从林子里冒出来,我能逃走已经算是不错了。” 红娘故意发出一声叹息:“这几日里,我虽没你过得这般如履薄冰,但也好不到哪去。你至少还能吃饱饭,有地方睡觉,而我呢,只能饿着肚子,露宿于街头。” 红娘泫然欲泣的模样,让郑闵之的心不由得一软,但是,气并没有完全消完:“那这也不能成为你与妙怡姑娘随意就将在下当做筹码,来换取你们各自需求的理由。你这样做可有问过在下?说得不好听些,你压根就没想过来救我、” 红娘没想到平日彬彬有礼的郑闵之生起气来,这般难哄。 她故作愁闷悲痛地道:“闵之,你这是冤枉!不满你说,我每时每刻都想着去救你。我知道这样做对你来说很不公平,但也是被迫无奈。我若不这样做,咱们住哪?还是说,你愿意整日穿成这样,在这大街上来回溜达乞讨?“ 郑闵之一听,面色不自觉地缓了下来。 红娘见了,一鼓作气,继而又道:”我相信,妙怡绝对不会强迫你,日后的事情,谁也说不准。“ 郑闵之摇摇头,已然是没有心思再追究下去。 ”罢了罢了,如今到了此番境地,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红娘见郑闵之气消,立马恢复回明朗的模样,道:“是啊!闵之,你能想通,我替你感到十分地高兴。话不多说,咱们快走,那铺子我可是留意了好几天,若是去迟被人买去,我会很伤心的。” 郑闵之看着红娘灿烂的笑容,不由得佩服她的演技,还真的骗过了他。 算了,不想这么多了。 君子忍人所不能忍,容人所不能容,处人所不能处。 郑闵之释然道“是是是,在下也要赶紧到那容身之处,将这身衣服换还了才行。” “嘘!你少说几句话,要是被人听见,我又要饿着肚子躲上几天。” “······” 红娘那么一说,郑闵之立即闭上嘴巴。 她如若再躲上几天,他就真的在劫难逃了。 沿着皇都的街道直直往下走,路边是各色各样的食铺。 食铺里,传出诱人的香味,交汇于一处,流至红娘与郑闵之的鼻前。 红娘是可以不吃不喝,也可永远露宿郊野,这些于她来说都不成问题。但是,这是她有意识以来,第一次离开沧村,来到海中仙境。 这里的一切,几乎都在吸引着她。尤其是那珠圆玉滑的夜明珠,不知为何,当她瞧见它们第一眼,便起了冲动,想拥有无穷无尽、硕大的夜明珠。 红娘从一家食铺里走出,手里拿着两串冒着香气、热情腾腾的炙肉。 她递给郑闵之一串,迫不及待地吃了起来。 郑闵之接过炙肉,轻轻地咬了一口。 炙肉外焦里嫩,回味无穷。 郑闵之一连吃了好几口,然后开始仔细地观察着手中的炙肉。 炙肉被烤得面目全非,不过还是可以大致看出一二。 郑闵之看得越仔细,心中那不好的预感就越浓郁。最后再也忍不住,问道:“红娘姑娘,不知这是什么鱼?形态口感如此不一般。” 红娘吃得津津有味,道:“这不是鱼,这是海蛇。” “······” “呕——” 红娘看着走到树边干呕起来的郑闵之,万般疑惑。她吃着手中的烤海蛇,心满意足。 这一口,她都不知馋了几天。现在,终于能吃上了。 一位慈祥和蔼的老妇走到树边,将一张帕子递给郑闵之,笑问:“姑娘这是头胎?可有三个月?” 郑闵之看着老妇,满脸黑线,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回答。 老妇继续道:“这烤海蛇是好吃,不过,你还是少吃些,对腹中胎儿不好。” 郑闵之依旧沉默,耳边的老妇滔滔汩汩,一直说个不停。 郑闵之不好发出声音,故朝红娘投去求救的眼光。 红娘吃得那是个专心致志,丝毫没有注意到郑闵之切切的目光。 郑闵之不知,这几日,红娘其实一直都在留意着他,她还忍着诱惑,四处寻找他们的容身之处。 不仅如此,红娘还想要夜明珠,还想去品尝这里的食物,还想住上这里的好房子。 经过她几日留意,得知郑闵之深得妙怡心,两人几乎无话不谈。故此,她生出一个想法,虽然要稍稍利用郑闵之,但很是值得去尝试。 玄女国篇:头号怀疑对象 玄女国,皇都。 五进五出的华府宅院里,一位发色红棕、绑着辫子的女子,双手交握于腹前,沿着廊宇急步往别院走去。 妙怡趴在床上看书,双腿交叉竖起,悠哉游哉地晃动着。 海星走到妙怡身旁,神情严肃。 “小姐,大人命人来传,让你去前厅一趟。” 妙怡起身,道:“什么?阿娘这么快就回来了!?” 海星弯腰附到妙怡耳旁,小声地道:“据说,还是在气头上,搞不好是在牢狱里发现了什么,所以一回来就立马让你过去找她。” 妙怡拿着书本的手,不自觉地紧了紧。 “这都能被发现?” 海星无语地翻出一记白眼,道:“小姐,那不是别人,是大人!她能成为女皇眼前的红人,自然有她的过人之处。你把那异类偷出来放走,容易骗得了别人,却那逃过大人的火眼金睛。说不定你现在,已经成了头号怀疑对象。” 妙怡仍不解:“可是······她怎么知道?” 按理来说,应该是天衣无缝才对。 海星此时的心情实在是慌得要紧,就怕妙怡在偷郑闵之的时候,留下一丝蛛丝马迹。 “我也不知道。总之,小姐待会儿你一定不能惹大人生气,知道没有。” 妙怡站起身,带着一丝焦虑道:“知道了知道了,咱们还是快点过去,去得越晚,越被人怀疑。” 妙怡和海星,一前一后,穿过檐廊,来到了前厅。 前厅里,妙冰坐在主座上,身旁站着一位粉发高束,银甲红披,英姿勃勃的妙龄少女。 少女十四五岁,带着稚气的模样,倒是与妙怡有几分相似。未施粉黛的面容,华如桃李。 妙怡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天真无邪地跑向妙冰。 正当妙怡准备黏上妙冰的时候,妙冰突然冷喝一句“跪下!”,吓得她急忙刹住脚步,跪在了地面。 跟在妙怡身后的海星也跪了下来,心中是万般佩服她家小姐。 都是什么时候了,竟然还敢往大人身上凑。 玄女国论不知死活的人中,绝对有她家小姐的一席之地。 妙怡伸手揉着膝盖,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扑通一跪,差点没崩碎她的膝盖骨。 妙怡又抬手挠了挠头,偷偷地朝妙冰身旁的妙舞使了几记眼色。 奈何妙舞全然当做没看见,将目光转向别处。 “你难道连跪都要我教你!?” 妙冰又是一句厉喝、 妙怡一听,立马放下手,挺直腰背,不敢再有多余的小动作。 “说!牢笼里的异类是不是你放走的!” 妙怡心中纳闷,她明明已经做到神不知鬼不觉了,为何妙冰一从牢狱回来就直接怀疑她。 反正现在郑闵之已经逃出去了,事已成定局,她能做的,只有死活不承认。 “什么!?放走!?阿娘,难不成是异类不见了!?” “砰——!”妙冰怒拍茶案,斥声道:“少在这里扯话!问你什么就答什么!” 妙怡被拍案声给吓了一跳。 这是把她当成犯人来审? 用得着这样? 算了,她的阿娘,向来是秉公无私。 妙怡蠕了蠕嘴,即便心中不爽,面上也依旧如常。只是话语间,多多少少透出些不满与委屈。 “阿娘,你可不能随随便便就冤枉我。我这几日一直待在房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那异类不见了,与我何关。” 海星内心不由发出一声赞叹,她家小姐的演技,愈加的精进了。 可是,她的小姐被大人这般责问,内心一定很不好受。 妙舞面无表情地冷道:“牢中的护卫说,有看到你偷摸进出牢狱。所以你想想,你是不是真的大门不出二门不迈。” 妙舞话音一落,妙怡和海星的心,不由得咯噔了一下。但是面上,是万万不能惊慌。 妙冰冷冷地哼了一声,道:“我奉劝你,你少在我面前装可怜委屈喊冤枉。难不成我还不了解你?说!异类是不是你放走的。” ”我——“ 妙怡一时不知该如何解释,她明明是趁人不注意的时候才偷溜进去的,怎会被人瞧见? 海星心中暗叫不好。妙怡现在越不说话,妙冰就越怀疑她, 于是,海星壮起胆子,磕头伏地道:“大人,奴婢可以为小姐作证,小姐是清白的。望大人不要冤枉小姐。” “砰——” 依旧是气势慑人的拍案声。 妙冰冷肃道:“我问你话了吗!这么着急出声为她辩解,难不成是真的有鬼!?” 海星的身体,不由得瑟瑟发抖。即便如此,她还是要硬着头皮说下去。 现在,只有她能护住妙怡。 “大人,小姐的话您不信,那奴婢自然要替小姐作证,以免她受到委屈。” “作证!?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和她是一条船的!?还作证,简直可笑!我让你待在她身边,是为了让你替我监督她,管束她。你倒好,和她沆瀣一气!她如今这般,很大原因就是你纵着她,任由她乱来而造成的!” 妙怡不忍妙冰怒斥海星,想开口阻拦,被海星偷偷地扯了扯衣衫,给阻止了。 海星道:“是,奴婢知错,愿意领罚。但是,小姐是真的无辜,望大人不要再责怪小姐。” “无辜!?牢狱里的护卫指名道姓说看见她,何来无辜!?何况那牢笼里,还留有她的气味。证据确凿,你说说看,无辜在哪!?” 妙冰转而对妙怡道:“你现在认错还来得及,把人交出来,我权当没发生!” 妙怡看着妙冰,无措地舔了嘴唇。 是啊,她怎么没想到,既然是她弄出的冒牌货,自然而然就会留下她的气息。 这下,该如何解释是好。 这脑子,怎么就突然一片空白了? 海星伏在地上,双手紧握成拳。 前厅里,安静得能清楚地听到呼吸声。 好一会儿,海星才鼓起勇气,道:“或许,是有人冒充了小姐也说不定。“ 妙舞轻挑眉毛,语气如冰:“连气息都能冒充?” 海星想起了红娘。 如果是她,一定可以。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说不定还真的有。“ “哦~?看来你是知道些什么。”妙舞的冷眸直直地盯着跪在地面的海星,嘴边勾起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冰冷如刀。 海星寒意四起,对妙冰道:”禀大人,小姐的确是去过牢狱,但是她也只是好奇那异类的模样,偷偷地去瞧了一眼,还将异类的哑声咒解开,与他聊了几句。海星站在一旁,有听到他与小姐说的话。他说他只是陆上一位普通男子,因遇到玄女国海门大开,故此随着一位女子来到玄女国。所以,异类的不见,是不是与那女子有关。” 妙冰半眯眸子,丝毫没有相信海星的话。 “随便聊聊几句,他愿意就与你们说这些了?” 海星深吸一口气,道:“禀大人,那异类未得解释就被抓了进来,所以小姐一解开他的哑声咒,他就迫不及待地向小姐解释,求着小姐放他离开。小姐即便是好奇,也没有将异类放走,而是很快就把哑声咒给异类附上,离开了牢狱。大人,奴婢没有阻止小姐去牢狱是奴婢的错,但是您想想,异类在没有引路使的情况下,被带到玄女国,那带他来到这里的那人,自然灵力超群,甚至可能在大人之上。故而,她要冒充小姐气息,自然是轻而易举。” 妙冰和妙舞听完海星的话后,不由得相视一眼。 妙怡原本悬着的心,也终于得以放下。 但是她怎么会让海星一人承担错误。 她道:“阿娘,那牢狱是我执意要去,与海星无关,” “你闭嘴!“妙冰气势十足地低吼道。 妙舞俯身,附在妙冰耳旁小声道:“阿娘,您觉得海星的话是否可信。” 妙冰思忖片刻,压着声音,道“也不是全然不可信。那异类我见过,就是普通的陆上人类。在没有引路使的情况下,他只会是葬身大海,成为海兽腹中食物。” 妙舞眉目微凝:“那海星说的话,很大程度是可信的。姐姐去过牢狱,要捕捉姐姐的气息,于那人来说易如反掌。“ 妙冰点点头,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她对妙舞道:”那这事就不是我与你能管的。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你不必操心,做好自己的事情即可。“ 妙舞应声,站直身子。脸上的神情,依旧是如寒冰一样冰冷。 妙冰让尔管家叫来几个下人,并吩咐她们到妙怡房中仔细地搜查一番。 “阿娘!”妙怡抗议。 这样大肆地搜查她的房间,可有替她想过她的感受,为她的脸面着想。 妙冰不容妙怡抗议,道:“闭嘴!” 妙怡见妙冰态度已决,即便她再发出抗议也无济于事,只能跪在前厅干着急。 府内的下人领意后,浩浩荡荡地到妙怡房中大肆搜查,很快,下人便抬着厚厚地一沓书本回到了前厅。 尔管家上前复命:“大人,小姐的房内并无可疑的人影。只是,奴婢在小姐房内,找到了几本可疑的书。” 妙冰垂眸看着被放在地面的书本,皆是不伦不类、禁止在玄女国翻阅的书籍。 妙冰拿起其中一本,丢在妙怡面前:“我看你是被打得不够!海星被罚得不狠!” 妙怡咬了咬嘴唇,心虚得不敢说话。 海信依旧伏在地面。只要妙怡与郑闵之出逃之事撇清关系,其他的都是小事。 妙冰站起,艴然不悦地道:“这段时间,你就给我好好地待在房间里面壁思过,等我将那异类抓回,在同你好好算账!海星,别以为你就此能逃过责罚,我也不多说,你自己去领受。” 妙冰说完,带着妙舞甩袖离开。 玄女国篇:难主难仆 玄女国,皇都。 日过正午,曦光橙红。院子里的珊瑚丛,熠熠生光。 妙怡被关在房间里,望着紧闭的窗户,焦急地来回踱步。急得如热锅上蚂蚁的她,最后还是没忍住,走到门边。 门一打开,两把长柄大刀立马出现在妙怡面前。 大刀刀柄漆黑,刀面铮亮,刀锋尖利,闪过一丝凌厉的银光。 长柄大刀交叉拦在妙怡面前,她俏丽的容颜,映在如镜子般光洁的刀面上。 守在门口两侧的其中一个守卫,侧头对妙怡道:“小姐,请你回去。” 妙怡出乎意料,她没想到妙冰竟然还派来了守卫。 她道:“我不出去,我只想知道,海星什么时候可以回来?” 守卫面无表情,丝毫没有因妙怡是宰相府的大小姐而对她客气:“下人的事情,不劳小姐挂心。请小姐关上房门进屋待好。” 妙怡心急如焚,道:“怎么可能不挂心,她不是别人,是我的海星。求求你,至少告诉海星现在如何,她何时才能回到我身边?” 守卫冷道:“小姐,恕奴才无可奉告。” 妙怡哀求,道:“别!算我求你了,你就告诉我海星现在到底怎样了,我好担心她。” 守卫转过身,看着妙怡叹了一口气。 妙怡以为守卫是心软了,愿意告诉她海星现在的情况。 她紧皱的眉头,稍稍舒展,眼中多了几分期待。 谁知,守卫不但没有告诉妙怡,还将她推倒在地,将门关上。 妙怡听到上锁的声音,来不及惊怒,赶忙地从地上爬起,拍打着门扉,对门外的守卫喊道:“嗳,别锁门!求求你们,别锁门!或者,你们就这样告诉我,海星现在怎样了。两位守卫姐姐,我不过是想知道海星现在是什么情况,她何时回到我身边。求求你们,就告诉我吧——” 妙怡在房间里,叫喊了半天,喊累了嗓子。 门外的守卫,依旧是丝毫不为所动。 妙怡沿着门扉坐到地上,靠着门背。她的手心,因为用力拍打着门扇,通红如血。 —— 海星是被身体火辣辣的痛感给痛醒的。她似乎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梦中的她,一直在火海地狱游离拍打着。 无论她怎么努力挣扎,都无法逃离那灼烧她每一寸肌肤的地方。 她向妙冰求饶认错,向妙怡呼救,却无人回应。 渐渐地,她沉入那腾腾火海,失去了意识。 不知过了多久,那被火燎的感觉再次回来。她看见了妙怡,正对着她笑。 小姐—— 海星在心中轻唤一声,缓缓地睁开双眼。眼前的人,驱散掉她这几日心中的不安。 “小——姐——” 正全神贯注地为海星上药的妙怡,听到了海星虚弱的唤声。妙怡顿了顿,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她放下手中药浆,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海星。 床上的人儿,已经睁开了双眼。她面容苍白,神情虚弱,若是不稍加细心看护,极有可能会随时离开。 妙怡惊喜,靠近海星,道:“我还以为是我听错了,你终于醒了海星,你可吓死我了你知不知道,呜呜呜呜——” 海星鼻子一酸,声音细微:“小姐,海星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妙怡擦掉脸上的泪水,道:“说什么傻话,你怎么可能再也见不到我。”她将手轻轻地附在海星的脸颊上:“不要怕,没事了,这段时间就好好养伤,知道了吗?” 海星心安地点了点头。 妙怡温柔地道:“我还要给你继续上药,有点疼,你忍着点。” 自那日妙怡和海星被妙冰责训后,妙怡被禁足,海星则自己去领了责罚。 但凡是责罚,都不会轻,更别说海星所犯的错误。其中的一条,便是不可触及的底线。 她从陆上给妙怡带回的那些书,是玄女国禁令。单单这条,足以要了她 所以,海星从训罚院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半死不活了,然后又被丢在别院,由他人照看着。 从训罚院出来的奴才,即便是伤痕累累,可怜兮兮,也不会有人同情。所谓的照看,不过是做做样子,表面人情罢了。 海星的命,若不是妙怡在房里闹绝食,她连活下去的机会都没有。 妙怡被关在房中,因又无法得知海星的消息,心如火焚。 她喊哑嗓子,无人理她。她的阿娘,也未曾来过瞧她。 于是,妙怡一气之下就闹起了绝食。 让妙怡感到心寒的是,妙冰对她闹绝食的事,置若罔闻。以至于她这绝食闹起来,真的就差点被饿死。 后来,守卫来传,妙怡饿倒在地,妙冰才松口让人将海星送到妙怡房中。 难主难仆,一起软禁。 期间,妙冰也未曾来看过妙怡,未让人传来一句关心的话语。 海星因为伤口传来的痛感,无法入睡。何况,她已经晕睡了好几天。她看着为自己上药的妙怡,道:“小姐,你怎么瘦了?脸色也不好。” 妙怡坐直身子,摸着自己的脸蛋,笑道:“是吗?一定是你眼花看错了。” 海星不语,抿了抿嘴。她现在虽然受了重伤,但是绝对没有眼花, 这个世界上,会为她操心的,只有妙怡。 事实,的确如此。 闹完绝食的妙怡,看见全身被打得皮开肉绽的海星,命若游丝,她又如何能吃得下饭。 一连几日,不瘦才奇怪。 妙怡还记得,她被饿晕后醒来,看见被送进房间的海星,那种感觉,惧怕又无助。 她当时是多么的害怕,害怕海星就此离她而去。 从小到大,她的阿娘忙于公务,她的妹妹,性格冷淡脾气又臭,虽说是姐妹,但姐妹之间该有的腻歪与闺阁情谊,她们之间,全然没有。 只有海星,一直陪在她身边,照顾着她,宠溺着她,任她任性妄为。 虽然海星会经常嘴上说着不同意,但只要她一撒娇,海星就会心软,默许她一切胡闹,到最后,还会主动出来担责受罚。 只是以往的责罚,不过是简单地被训几句。像现在这般,还是头一次。 所以,无计可施的妙怡,才会拿生命去要挟妙冰,让海星回到她的身边。 妙怡本以为,闹个绝食,可以救出海星,免除禁足。她万万想不到的是,妙冰此次是真的气上了头。 依旧被禁足的妙怡,在房间里找翻了天,别说药,连个药瓶都找不到。 没有救命的药,请不来大夫,那海星还是会死去。 更残忍的是,妙怡要硬生生地目睹着这一切的发生。 她什么都做不了,无力且绝望。 即便如此,妙怡仍然没有放弃。她是不会让海星死去的。 府邸上下,最不希望海星死的,只有妙怡。其她的人,海星与她们来说不过是一个过客,可有可无。她的生死又与她们何关? 没有药,妙怡只能先给海星渡去灵力,可她当时也虚弱得很,且责罚海星的,都是灵力上乘的器具,以她现在的灵力,根本起不到任何作用。 束手无策的妙怡,苦求了很久门外的守卫,想着能不能通融一下,将大夫请来,再不济,送点药进来也好。 结果是,依旧没人给予回应。 直到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妙怡哭累了,趴在床边睡着了。 妙舞从靠近后院的窗子,翻身跃进。她走到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海星,冷冷地呢喃了一句:“还真是命硬,一口气居然能吊这么久。” 妙怡听到声音,睁开红肿的双眼,抬头一看,竟是妙舞。她单手掩嘴吃惊,指着妙舞,半天说不出话。 妙舞没有理会妙怡,她伸出手掌,弯腰附在海星的额头上,向海星渡去灵气。 妙怡从地面上跪了起来,伏在床边,静静地看着海星。 妙舞年纪虽然比妙怡小,但自打她懂事以来,妙冰就将她扔去了校场。自小的严格训练,让她的灵力早已在妙怡之上。 妙舞给海星度去灵力后,海星的面色,瞬间有了明眼可见的起色。 妙舞收回手掌,从怀中掏出几瓶灰蓝瓷瓶,扔给了妙怡:“这些药都是上好的药,吃的涂的都有,她能不能活下去,接下来就要看她自己了。” 妙怡手忙脚乱地将药接住,抱在怀中,仰头看着妙舞,充满感激地笑道:“谢谢你,妙舞。” 妙舞睥睨着妙怡,冷傲道:“别说我来过。” 说完,妙舞就离开了妙怡的房间。 自那晚后,妙怡便开始细心地、专心地照料着海星。 万幸的是,她的海星醒过来了,不会离开她了。 妙怡看着海星身上的伤口,悲伤、心疼涌上心头:“不知这伤,会不会留下疤痕。” 海星倒不在意:“留下又如何,衣服一遮,谁能看见。” 妙怡叹气,愧疚道:“海星,对不起,都是我连累了你。” 海星摇摇头,道:“小姐,你连累我的次数还少吗?”她轻轻地握着妙怡的手,道:“只要小姐开心,海星都会全力支持小姐的。” 妙怡放下手中的药瓶,爬到海星面前,俯身小心翼翼地将她抱住:“呜呜呜——海星,你真好,有你真的是太幸福了。” 海星忍痛地抬起手,颤着手抚着妙怡的后背。 海星有小姐在,也很幸福。 海星没有家人,只有小姐将海星视为家人。 海星是个奴隶,是小姐让海星体会到什么叫做平等。 海星因为有小姐在,不用挨饿受冷,不用胆战心惊,不用看人眼色,······ 致读者朋友们 《渺渺连墨》这本书不知不觉已经上架了,非常感谢读者朋友们对《渺渺连墨》这本书的支持与不离不弃。 这本书不是爽文,也没有太多轰轰烈烈、甜甜的爱情。与其说是玄幻仙侠的故事,不如说是故事。 故事的前期,都不会写太多关于男女主角的故事。男主角也不会在前期出现得太多,甚至露脸的机会都都少。(表打我,故事设定,后期男主一定会出现。就算男主不愿意出现,我也一定会让他出现) 故事的前期设定,是各个国家的小故事与女主及伙伴之间的经历。 温情的,悲伤的,喜悦的,平淡的…… 关乎爱情,关乎友情,关乎亲情…… 人的感情总是复杂的,甚至有的还会隐晦难懂。 表面所看到的,内心不一定就如表面那样。 好了,废话少说了,请各位读者朋友,带着耐心细细品阅。 如有不足,还望各位指出川子的不足之处。 川子可能不太懂得去回应,但是一定会接纳各位意见,改正改进。 川子会努力更新,提升自己,写出更好更精彩的故事。 玄女国篇:男女之间的二三事 玄女国,皇都。 华凝路上,临水的街道旁,一排开外皆是胭脂水粉店,店面各具特色。 其中,有一家胭脂水粉店,店面崭新。屋檐下的牌匾,红色花结艳丽夺目。 迈过门槛,进入店内,甜香四溢。 四面的物架上,整齐有序地摆放着各式各样胭脂水粉。 数量不多,胜在精美。 红娘站在柜台后,满意地看着店内的一切。 从买下店铺到暮翠堂开业,已经过了一个多月。 红娘和郑闵之也算是安定下来。 郑闵之作为玄女国的异类,只能整日待在后院,或是看看书,或是整理整理货架。 想来,日子也算是惬意。 曦光正好,浅风拂面。 妙怡带着海星,走在皇都的大街上。 海星默默地跟在妙怡的身后,心知妙怡此次出门的目的。 大概大半个月前,红娘驱来一只纸鹤飞到妙怡房中。 妙怡伸手接住纸鹤,纸鹤化成一封信。信上,红娘告知妙怡店铺已买,正在准备货架商品及店面装点。信上还留有暮翠堂预计开张时间、店铺具体位置。 暮翠堂开业后不久,妙冰也心软松口解除妙怡的禁足。 妙怡见海星身体已愈可得差不多,就以散心为由,带海星来到了皇都大街上。 一路上,妙怡心不在焉地闲逛着,想方设法又悄无声息地向华凝路方向走去。 海星不傻,她了解妙怡胜过了解自己,何况妙怡的心思还是这般明显。 海星双手环胸,轻咳几声。 妙怡闻声,转头看见海星停下脚步。她回身走到海星身旁,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身体不舒服?” 海星突发奇想,抬手点着太阳穴道:“还别说,是有点头晕。” 妙怡赶忙扶着海星:“那······那咱们还是回去吧,” 海星受罚,失血过多,即便身体大致痊愈,气血的亏损,还是需要花上一段时间才能恢复如初。 海星的脸蛋,原本是圆润通红,受罚后,下巴尖尖,脸上仍还有些苍白。 “小姐不逛街了?” 妙怡扶着海星折身往宰相府方向走去:“不逛了不逛了,你的身体重要。” 海星心中有些小开心,她笑道:“真的?” 妙怡言之凿凿:“当然!” 海星噗嗤一笑。 妙怡不解:“你笑什么?” 海星摇摇头,从妙怡怀中抽出手臂,道:“小姐,我没事了,你被关了一个多月,想必真的是被闷得慌,这街还是要逛,不然小姐被闷傻了,会愁死海星的。” 海星虽是这般说,但妙怡还是不放心,她拉着海星的手腕,问道:“你当真没事?” 海星咧嘴一笑,“没事——,小姐,海星不过是想试探一下,海星在你心中是否比那异类重要。” 妙怡一听,伸手推了推海星的额间:“你这脑子都在想些什么。你自然比他重要,我只不过是想多听听陆上的趣事,况且,他还没答应我提出的请求。为了放他离开,你为此还受了苦,我多听些趣事,不仔细研究他,我对得起你吗。” 海星汗颜,她家小姐想事情的思维,简直非同寻常。 妙怡抬手刮了刮鼻子,略带心虚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去找闵之?” 海星耸了耸肩膀:“小姐,你那点小心思,就算瞒得过大人,也瞒不了我。” 妙怡咧嘴傻笑,挽着海星的手臂,道:“那——,我能去找闵之吗?” 海星被罚是因为她不顾劝阻将郑闵之偷出放走,以至于她房内的那些不该看的书全被搜出来,拖连到海星。 海星发出一声叹息,道:“小姐,就如你刚才所说的那样,不去找那异类,实在对不起我这一身伤。” 反正罚也罚了,命也得以捡回,她也想听听那陆上的趣事。或许以后,她就无法再去那陆上走一遭了。 妙怡开心得跳了起来,将海星抱住:“海星,你真的是太好了。我的海星是最好最好的。” 海星含笑,将妙怡轻轻推开:“好了小姐,咱们快走吧。” 暮翠堂后院,绿草翠嫩,彩蝶在花丛中翩跹起舞。 一条鹅卵彩石小道尽头的石桌旁,一位翩翩公子,正在举书品读。 红娘从店堂走进,朝正在看书的郑闵之轻唤一声:“闵之。” 郑闵之听声望去。 红娘笑靥如花:“你看看,是谁来看你了。” 从红娘身后,走出两位容貌上乘的佳丽。尤其是粉色蓝衫的那位女子,在曦光下,如宝石一般,耀眼夺目。 她笑容甜美,纯洁无瑕,朝郑闵之小跑而去。 美女固然养目,但眼前的美女让郑闵之提不起那欣赏的心情。 他以为,妙怡一个多月未来找他,多半已是放过他,让他本是悬着的心,得以稍稍以放下。没想到,今日妙怡就出现在他面前了。 郑闵之放下书本,起身朝妙怡作揖一拜:“妙怡姑娘,一个多月未见,可还安好?” 妙怡停下脚步,站在郑闵之眼前,脸蛋白里透红:“不好不好,你知不知,都是因为你,害得海星差点丢了命,我也被禁足了一个多月。” “啊——!”郑闵之知道他的消失必然会掀起一阵波澜,但是他怎么也没想到会牵连到妙怡与海星。毕竟,当时妙怡在他面前是信誓旦旦地说绝对不会被发现。 他从宰相府离开后不久,皇都开始大肆搜查,城门处严防把关。幸好有红娘在,他才过了那严格的搜查。 郑闵之朝妙怡和海星深深一拜,道:“连累两位姑娘,在下实在是愧疚不已。”他转而对海星道:“不知海星姑娘的身体,是否恢复康健?” 海星冷哼一声,双手环胸高傲道:“不康健我能来这里?” 郑闵之嘴角抽抽:“也是。” “不过嘛。”海星挽起袖子:“疤痕是留下了。” 如今全是疤痕的她,已经无法再穿露出肩膀手臂的垂缦衣衫了。 郑闵之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娇弱女子,竟受下如此罚刑。 海星放下袖子,道:“总之,以后我家小姐要你干嘛,你最好答应,不然,你就是对不起我们,到时候,定要你好看。” 郑闵之汗颜,道:“······是,只要不是违法伤风败俗之事,在下定会答应妙怡姑娘的请求。” 妙怡俏然一笑:“既然这样,那你多给我们讲讲这陆上的奇趣妙闻吧。” 郑闵之安心一笑,只要不嚷着扒他衣服,一切都好说。 陆上趣事何其多,谈天道地说不尽。 招人举耳细闻听,从朝至暮不睬时。 一连几日,妙怡带着海星几乎每日都带着海星到暮翠堂听郑闵之讲闻。就连红娘,店里没事的时候,也会坐在一旁听得入迷。 不为别的,就为凑个热闹。 郑闵之这几日实在是口干舌燥。 他曾立志,定要成为朝廷有用之人,为百姓谋福,所以,他一有时间就看书读诗,却没想,如今竟用在了讲趣事上。 他不得不叹,他这一生真是跌宕起伏,事事都不如他意。 又过了几日,郑闵之从口干舌燥变成了声音嘶哑。 妙怡见他这样,允他休息几日。 玄女国的天空,晨日绚丽,夜晚暗如深海。 又是一日上午。 曦光从门外洒进暮翠堂的店堂内。 人不多,偶有几位姑娘相携而来,也有几位回头客,总是只用那几样。 妙怡在家无事,既听不了郑闵之说陆上趣事,就留在店堂内帮红娘整理商物。 妙怡一边整理着商物,一边发出一声叹息。 红娘听见了,好奇地问道:“好好的,叹什么气?” 妙怡思虑片刻,道:“你说闵之什么时候才让我仔细瞧瞧他?” 红娘放下手中的活计,走到妙怡身旁问:“你就这么想仔细瞧看他?” 妙怡点头。 红娘问:“将衣服脱光那种?” 妙怡理所当然地道:“不然怎叫仔细瞧看。” 红娘清清嗓子,道:“妙怡啊,这可不是随随便便能看的。” 妙怡诧异,问:“为何?” 红娘耐心解释道:“这陆上的规矩,就有一条是男女授受不亲,你这样的想法,在陆上是要被浸猪笼的。” 妙怡摸着下巴,沉思片刻。 浸猪笼她知道,算是陆上一种刑罚, 她问:“我倒是听过闵之说过,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是什么意思?” 红娘道:“就是男女不能直接接触的意思。” “可是陆上的规矩,在玄女国又不管用。” 红娘问:“妙怡,在玄女国你们是怎么去生孩子?” 妙怡道:“自然是年纪到了,就去找巫婆奶奶要圣水,将圣水喝下,然后就怀胎三年。” 红娘道:“在陆上,是男女相结合才会有孩子。” “这个我知道,我在书上看到过,但具体如何生,我便不知了。” “妙怡,在陆上,男女要从相遇相识相知相恋才会相许,最后才是诞下孩子。” 妙怡听得稀里糊涂,问:“何为相遇相识相知相恋相许?” 红娘答道:“你不是看过陆上的话本吗,里面的男女主人公,就是从相遇相识相知相恋,最后相许。” 妙怡恍然:“原来这样,我都是看那故事情节,竟然忽略了这一层。” 红娘莞尔一笑:“你若是想仔细瞧看闵之,就要和他走到相许这一步,他才会答应你的请求。” 妙怡掰着手指头道:“那如今,我和他是走到相识这一步了?” “没错,你再加把劲,就可以达到你的目的了。” 妙怡叹气:“可是还有好几步要走,会不会像话本一样长?” 红娘道:“你放心,我会帮你。” 妙怡惊喜:“真的?” 红娘露出一个耐人寻味的笑容:“真的。只是,你会为此付出一些代价。” “代价?什么代价?” 红娘意味深长地道:“届时你自然便知,没事,这代价谁都可以付得起。” 妙怡似懂非懂地挠了挠头,继续手中的活计。 在内阁整理货物的郑闵之,突然间打了个喷嚏。 一旁的海星嫌弃地拍了拍衣衫,走到别处继续整理货物。?? 郑闵之疑惑,好好的,怎会打喷嚏? 玄女国篇:红娘是红娘 玄女国,皇都。 夜空漆黑纯透,夜风微凉。 院子里,橙红色的珊瑚海星灯,温馨四溢。 五颜六色的花丛,随风轻轻摇摆,清新的空气中,夹带着淡淡的花香。 妙怡坐在闺房的后院里,望着夜空出神。 海星端着切好的果盘,来到妙怡身边。她将果盘放到桌面:“小姐,在想什么呢?想得这般出神。” 妙怡欲言又止,最后发出一声叹息:“只是发呆罢了。” 上午红娘对她说的那些,她其实是似懂非懂。 她和郑闵之已经是相遇相识了,那接下来的相知相恋相许她又该如何做? 这陆上的男女之事,她又好奇得紧。 尤其是对男人。 陆上的话本,已被妙冰收缴,现在,妙怡是无论如何都拿不回来再做参考与研读了。 虽说平日看了又看,可是一旦需要用上,便会忘得一干二净。 她这鱼脑袋哦~。 海星看见妙怡心事重重的样子,道:“小姐,你就少骗我了,你发呆可不是这副模样。” 妙怡眨巴这大眼,问:“那是什么模样?” 海星用暖玉色的水晶叉子为妙怡叉起一块晶莹透亮的果片:“呆傻呆傻的模样呗。" “那现在呢?” “现在?是呆丧呆丧的模样。” "......" 妙怡将果片放入嘴中。 水果的甜香,清甜解渴。 “海星。” “嗯?” “你知道什么是相知相恋相许吗?” “不知道。” 若是男女哪里有别,她还是知道的。 “小姐,好好的,怎么会问这个问题。” “就是好奇。我以为,你去那陆上走过几遭,会稍微有所了解。” “我只知道,陆上的男女年纪到了,就会成婚成家,其他的就不是很了解了。” 至于男女哪里有别这些,就真的没必要说出来。 她可不想回忆那不堪的往事。 不过她家小姐说的那些,又是什么? 海星反问道:“小姐,什么叫相知相恋相许?” 妙怡将叉子放回果盘,起身:”我若是清楚,还用问你。“ 海星坐在凳子上,看着向房间走去妙怡的背影,耸了耸肩,吃起了果盘里的果片。 是啊,她高估她家小姐了。 这夜。 红娘和郑闵之坐在院子里,各做各的事情。 实际上,是郑闵之在挑灯看书,红娘则想方设法地找他说话。 郑闵之放下书,问:“红娘姑娘,找在下有事?” 红娘点头如捣蒜。 她正襟危坐,问:“闵之,我看你好像也老大不小了,是吗?” 郑闵之疑惑:“怎么突然地问起这个?红娘姑娘是在关心在下?” 红娘反问:“难道我平日不关心你?” 郑闵之回想起他被抛弃和被抓的那个时候,心酸涌上头。 “相处时间太短,未曾感受到。” 红娘厚脸皮地笑道:“那接下来的时日,我便多关心关心你。” 郑闵之心生不详预感。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郑闵之放下书,站起躬身拱手道:“红娘姑娘,在下已至弱冠之年,况红娘姑娘为女子,在下为男子,论关心、论干活,皆应在下多为之。” 红娘挠挠头,干笑了几声,道:“行行行,咱们之间不分这么多,互相关心互相关心。” 郑闵之点点头,坐回石凳,拿起书继续挑灯夜读。 只是,红娘并没有要离开的打算。 郑闵遂又放下书:“红娘姑娘还有事?” 红娘问:“闵之,你觉得妙怡如何?” 郑闵之摸着下巴,思忖道:“美丽大方,活泼可爱。” 还有,生性悍猛。 郑闵之问:“红娘姑娘为何问这个问题?” 红娘道:“你也老大不小了,难道真的要孤独终老?” “……” 这该不会是—— “这玄女国内,能容得下你的只有妙怡和海星。她们择二选一,不就只有妙怡了吗。” 果真如此—— “红娘姑娘,妙怡姑娘这般优秀,在下怕是配不上,况这是玄女国,男子与玄女国女子是不可以相爱的。” 红娘不予以苟同:“你顾虑这些作何?你想想,这世上可歌可泣的爱情,哪一例不是超越地位,脱离世俗的。” 郑闵之在心中默默地叹一口气。 他不是顾虑,是害怕。 一想到妙怡嚷着要扒他衣服,他就…… 唉~,吃不消。 郑闵之道:“红娘姑娘,孤独终老也未曾不好。想来古今圣贤中,也有许多清心寡欲、随性地度过一生的高洁人士。在在下看来,一切讲究缘分,在缘分下,在下只需接纳便可。” 红娘嘴角抽抽。 这是盐油不进吗? 这红娘真不好当。 翌日,煦风荡漾,吹起皇都街道中央清澈如蓝的河面,波纹层层轻泛。 一大早,妙怡就带着海星来到暮翠堂。 暮翠堂开业不久,还有许多货物需要重新整理排序。 今日,暮翠堂不开业。 红娘、海星、妙怡、郑闵之在内阁里整理着货物。 红娘突然心生一计,对海星道:“海星,可以陪我出去买些东西吗?” 海星担忧地看了一眼妙怡,问:“买什么?” 红娘掰算着,道:“墨、纸,还有一些杂七杂八的东西。” 海星不乐意:“一定要现在?” 她怎会放心她家小姐和异类独处。 郑闵之用衣衫擦了擦手道:“是啊,红娘姑娘,一定要现在?” 他可不想被强迫答应去扒自己的衣衫。 红娘上前拉住海星,往门外走去:“都是必需品,你放心,很快就回来了。” 海星推打着红娘的手背,道:“我还没答应你呢,快放开我!” 妙怡倒是无所谓。 她对海星道:“海星你就帮帮红娘吧,我和闵之留在这里,不会有问题的。” 海星腹诽:她还需要我帮? 郑闵之腹诽:他觉得他接下来一定要多加小心。 红娘拉着一万个不愿意与她去买东西的海星走到门口,还未走上几步,红娘停了下来。 海星问:“怎么不走了?” 不走她就回去。 若不是小姐让她陪逛,她才不会半推半就地走出来。 红娘笑嘻嘻地道:“出门太急,忘记带钱了。你在这里等我一下,我回去拿钱。” 未等海星出声抱怨,红娘就跑回暮翠堂,在柜台里拿了几颗夜明珠。 她抬手捏诀,朝内阁抛去。 红娘狡黠一笑,走到门前,将暮翠堂的大门关上,然后开始带着海星走街串巷。 郑闵之和妙怡在内阁里,各怀心事地整理着货物。 妙怡费尽心思地想靠近郑闵之。 郑闵之不露痕迹地想避开妙怡。 郑闵之看着桶里还算干净的水,朝妙怡拱手道:“这水脏了,在下去换一桶干净的来。” 郑闵之提着桶走到门边,本是想单手将门推开,却发现门无论怎么用力,都无法推开。 郑闵之放下手中的水桶,想用身体将门撞开。 妙怡闻声走到郑闵之身旁,问:“怎么了?” 郑闵之站直身子,拂去额上的细汗。 “这门打不开。” “怎会?”妙怡伸手推了推门,确实如郑闵之所说那般——推不开:“好好的,怎么会打不开了?” “是啊,真是令人想不通。” 妙怡收回手,道:“看来,只能等红娘和海星回来了,” 郑闵之低落地发出一声叹息。 他提着桶走回到货架间,继续整理着货物。 妙怡随在郑闵之身后,问:“闵之,你是在害怕我吗?” 郑闵之一听,惶恐失措地忙摆手道:“没——没有,在下没有害怕妙怡小姐。” 妙怡将身体侧到一边,不看郑闵之。她漫不经心地道:“你别骗我了,我是知道的,你害怕我强求你去扒你的衣衫,将你瞧个精光。” “······”郑闵之无话可说。 妙怡瞄了一眼郑闵之,道:“红娘和我说了,你们陆上的男人是不可以随便看的。所以——” “所以——?” 郑闵之内心忐忑。 “所以你放心吧,我不会强迫你答应我了。” “真的?”郑闵之惊喜地问道。 他的内心,此刻是无比感谢红娘。 妙怡言辞诚恳坚决:“自然!我妙怡说到做到!” 郑闵之听了,差点喜极而泣。 他深呼一口气,刚得以放松,耳边就传来妙怡毅然决然的声音:“我会让你自愿给我瞧看!” “······”郑闵之汗颜。 阿弥陀佛,不知者无罪。 不过,何出此言? 妙怡道:“红娘说了,只有男女相爱,才会——” 才会什么了? 一时间想不起。 “男女相爱?”郑闵之听得一头雾水,怎么又提及到了男女相爱? 在玄女国,女子不是可以自行生育成家的吗? 郑闵之无奈地腹诽道:红娘姑娘啊红娘姑娘,你都教了些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给妙怡姑娘啊~! 妙怡认真地道:“闵之,你愿与我试试吗?” “试——什么?” 妙怡用纯洁水灵的眼睛看着郑闵之,诚恳无比地道:“与我相爱呀。” “······这······”郑闵之受宠若惊,白皙的脸庞,泛起绯红。 妙怡虽然在郑闵之心中是焊猛了些,但是,试问除了有龙阳之癖的男子,又有哪位男子不爱美女? 妙怡的悍猛是源于她过于单纯,现在她答应不强求郑闵之,那郑闵之的心中,多多少少还是会有所松动。 妙怡见郑闵之不回答,便道:“你不用急于一时回答我,反正我是不会强迫你的了。你也无需将我视为瘟疫,想方设法地躲着我,在玄女国,你还是需要朋友不是?” 郑闵之听得心中一暖,看来是他对妙怡的偏见太深。 他朝妙怡深深做了一个揖,道:“妙怡姑娘,日后若是在家觉得烦闷,大可到暮翠堂找在下。在下不才,愿与妙怡姑娘与上次那般,一起探讨书中难题,交流各地趣事。” 妙怡喜出望外,问:“真的?” 郑闵之道:“君子一言,驷马难追。” “太好了~!”妙怡一听,直接往郑闵之身上扑去。 郑闵之用手肘抵者妙怡,道:“妙怡姑娘,切莫激动,切莫激动——” “哦哦哦——,对对对——,男女授授不亲,嘻嘻~。” 妙怡意识到自己失态,立马将郑闵之松开。 “不好意思,我太开心了,一时间就控制不住自己,没吓着你吧?” 郑闵之整理着衣衫,带着措乱与羞涩,道:“没······没,没事——。” 海星很生气,红娘将她从东面逛到西面,从白天逛到白昼交替,从街头走到巷尾,反而复之,到头什么都没买。 红娘倒是逛得心满意足。 她道:“海星,谢谢你,带我彻头彻尾地逛了一次街。这玄女国的街道,就是好玩儿。” 海星怒气冲冲地走在前面,背对着红娘翻出一记白眼。 “海星?海星?海星——”红娘唤道。 “······” “海星,你是生气了吗?” “······” “海星,你别生气嘛。” “······” “海星,你别走这么快,等等我。” 海星捂耳,一跺脚将红娘甩下,自行先回暮翠堂。 红娘没有追上海星,而是望着夜空,灿而一笑。 玄女国篇:洞天福地 转眼,时间过了一年。 玄女国四季如春,气候温暖宜人。 这日,曦光正好,如一层晕着光辉的轻纱,洒在进了暮翠堂的后院。 郑闵之坐在石桌旁,支着下颌发出阵阵叹息。 他已经整整一年没有出门了,如若再这样下去,他就要被憋死在玄女国,英年早逝。 妙怡兴致冲冲地提着裙摆跑进暮翠堂的后院,兴奋道:“闵之,你猜猜,今天我给你带了什么过来。” 郑闵之没精打采地抬眸:“妙怡姑娘来啦。” 妙怡停下欢悦的步伐,走到郑闵之面前,俯身问:“闵之,你这段时间是怎么了?为何愈发地闷闷不乐?” 海星扛着一个翠蓝镶银丝锦盒,随在妙怡身后。 许是她的错觉,她总觉得妙怡和郑闵之在这一年的时间里,关系变得微妙许多。 具体,又说不出来。 郑闵之双眸纯净清澈,他道:“妙怡小姐,在下在这暮翠堂的后院里已经整整待了一年。” 以前在家中,他虽也不经常出门,但偶有时间,还是会到郊外踏青,与人对诗对词。 哪像现在,大门不能迈,二门不能出,只能待在后院里,一天天闷着自己。 海星阴阳怪气地道:“难不成你还想出门走走?好心奉劝你,别白日做梦。” “海星。”妙怡轻声嗔道。 海星不服气,道:“本来就是。” 妙怡无奈摇摇头,对郑闵之道:“闵之你别在意,海星这话也不全无道理。要不,你化成女子,我和你到外面走走?” 郑闵之只觉得心中烦闷,他扶额摇了摇头。 化作女子这个方法郑闵之也未曾没有想过,毕竟,在屋内困闷了这般久,大体上是没有什么不愿意的了。 只是,上次他化成女子从宰相府逃出来的路上,因吃了炙海蛇在树荫底下扶着树干干呕,引来一位热情的老妇。 至今,那位老妇还时常来跑问红娘,十分地关心他有没有孕期不适,还送来一些孕中女子的可以吃的补品。 红娘甚是高兴,半推半就地就收下了。 美其名曰,是她将老妇挡回去的酬劳。 是啊,若不是有红娘在店堂拦住,那老妇估计就要守在郑闵之身边贴身伺候了。 想来,若是郑闵之真要出去,还要装成一位孕妇才行。 郑闵之欲哭无泪,他都解释得口干舌燥了,老妇依旧认定他有孕在身。 心累—— 心酸—— 红娘从店堂走进后院,她双手环胸,气道:“实在是可恶!” 郑闵之、妙怡、海星循声望去。 红娘走到郑闵之、妙怡、海星的面前,道:“这隔壁家的新品,整日没完没了地上架,实在是气死我了。” 弄得她的生意越来越难做,夜明珠的收成也越来越少。 海星幽幽地说一句:“难不成你还想隔壁永远不上新品?你想得倒是挺美。大家都是做生意的,谁不是想方设法地去赚钱。这生意做得比你好,就是比你好。与其在这里生气,还不如去想想如何招揽客人。” 红娘本来就在气头上,一听海星这般说,自然而然地就朝她瞪了一眼。 她随后想想,觉得海星说的话的确没错。 她的确阻止不了隔壁上新品。 她也不屑使那肮脏的手段。 红娘叹气,肩膀一垮,整个人都焉掉了。 妙怡看了一眼郑闵之,再看一眼红娘,再高昂的兴致,也被磨掉大半。 “你们这是?唉——” 红娘问:“妙怡,你又叹什么气?” 妙怡坐到郑闵之身旁,道:“你和闵之都死气沉沉的,我能不叹气么。” 红娘看向郑闵之,问:“闵之怎么了?” 海星没好气地替郑闵之答道:“准备要被闷死了呗。” 妙怡道:“红娘,你可有办法让闵之出去走走?他整日闷在这院子里,再这样下去,怕是会——” 红娘点头应道:“嗯,的确要多加重视才行。”随后,她微微扬起嘴角,将身体挺直,道:“走,带你们去个地方。” “什么地方?” 郑闵之,妙怡,海星异口同声地问道。 曦光照在红娘身上,光辉圣洁。 “去了你们便知道了,那地方算来也是前几日才弄好,毕竟,总不能让闵之真的被闷坏吧。” 郑闵之只觉得是喜从天降,无神的双眸,瞬间来了精神。 红娘带着郑闵之、妙怡、海星走进装货物的内阁。 她走到最里层的货架旁,将货架上的金丝孔雀珐琅轻轻转动。 货架后,洁白的墙面上,随着金丝孔雀珐琅的转动,出现了稍比一人宽的窄门。 一条被暖橙色光芒浸透的甬道,出现在红娘、郑闵之、妙怡、海星面前。 红娘在前面带队,郑闵之他们随后。 甬道深邃幽长。 缓步走上片刻,是一条只能容下一人的旋转石梯。 沿着石梯走下,依旧是一条甬道。只是不同上一条甬道那般,这一条甬道是四通八达,稍不注意,便会迷路。 红娘带着郑闵之、妙怡、海星七拐八绕地走到一处石门前。她抬手,将石门轻轻一推。 石门被推开,一片美景出现在红娘、郑闵之、妙怡、海星眼前。 他们迈步走进石门后的世界。 绿草红花,苍树柳树,湖泊远山,船只秋千,甚至房屋,一一尽有。 就连蓝天白云,也是那般逼真。 郑闵之抬手够向天空。 真高—— 似是与陆上的天空,一样高、一样美。 红娘笑问:“闵之,做得可逼真?” 郑闵之有些恍然。 他心头一暖,鼻子有些酸:“逼真,非常的逼真。红娘,谢谢你,除了说谢谢,在下无以回报。” 红娘俏然:“谁说没有,你要更努力地干活才行。” 郑闵之:“······” 妙怡提议:“要不,咱们给这里起个名字如何?” 话是这般说,但妙怡是看着郑闵之说的。 红娘和海星一看,便知妙怡的小心思。 红娘目光深长:“闵之,要不你给起一个?” 郑闵之摸着下巴,思忖道:“······叫洞天福地如何?” 妙怡自然是双手赞同外加赞扬:“好!这名字气得好!” 海星扶额,摇了摇头。 她家小姐果真是变了。 红娘赞许道:“嗯,我也觉得,这名字起得甚是不错。” 实际上,她才不管此地叫什么。 她只知,她赚钱的门路即将多出一条。 如若她成功,这卖胭脂的生意,便不再是那么的重要了。 “唉~” 一声叹息,将红娘思绪拉回。她问:“闵之,怎么了?” 郑闵之愁容再展:“景色虽美,可这偌大的洞天福地,只有在下一人,那与在下一人待在院子里又有何区别?不,要比待在院子里,更加的寂寞。” “哦~是吗?”红娘耐人寻味地道:“闵之不是说,古今神贤中,也有诸多高洁人士了无牵挂地度过一生的么,难道这般,闵之就受不了?” 郑闵之嘴角抽抽,无言以对。他偷偷地看了一眼妙怡。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妙怡见郑闵之看向自己,便朝他甜甜一笑。 郑闵之的脸颊染上绯红,他眼神慌乱,转头不再看妙怡。 他对红娘道:“红娘,在下不配。” 海星嗅到不一样的气息,警惕地问道:“什么配不配?” 红娘笑而避答,道:“没什么,我先出去了,店堂不可太久没人。” 夜风穿堂过,凉夜舒爽。 妙怡兴致盎然地拿来贝壳,准备做几个贝壳风铃。 她道:“海星,你过来帮帮我,我今晚要多做几个风铃,明日拿到洞天福地挂到树枝上,这样我就可以和闵之听着风铃声,坐在树下下棋了。海星,我今日送给闵之那副棋子,你说他会不会喜欢?” 海星兴致不高地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他肚子里的蛔虫。” 闵之,闵之,闵之,整日闵之。 她家小姐把郑闵之的名字挂在嘴边的次数,那是越来越多。 海星道:“小姐,你日后能不能离那异类远一点,海星见你瞧他的眼神,简直就快要生出花来了。” 妙怡放下手中的七彩贝壳。她双手捂脸,略带羞涩地问道:“真······真的吗?” 海星深深地翻了一记白眼,反问道:“难不成我还骗你?” 妙怡不答,她低下头,继续编着手中的风铃。 她也不知为何,与郑闵之相处一年多的时间里,渐渐被他的才华与教养给吸引了。 妙怡想起话本里的一句话:总会在一个不经意间,就被一个人吸引,再延伸至喜欢,如若是幸运,将会是相爱。 妙怡心想,她现在是喜欢郑闵之吗? 或者,会与他相爱吗? 相爱的滋味,又会是如何? 翌日。 曦光正好,暖风也正好。 妙怡带着编织好风铃,来到洞天福地找郑闵之。 至于海星,则被妙怡一张必需物品清单,支去街上买东西去了。 妙怡跑到洞天福地,白皙的脸蛋泛起一丝丝潮红。 她伴着清脆悦耳的风铃声,朝在洞天福地里看书的郑闵之唤道:“闵之,你看,我编的风铃。” 郑闵之抬头放下书,露出和煦的笑容。 他站起身,待妙怡走近,朝她深深一拜:“妙怡姑娘,来便来,何须每次都带礼物。” 妙怡晃着手中的贝壳风铃,道:“没事,反正我日后也会经常来,就当做是满足我的小心思,如何?” 郑闵之点头应道:“即是这样,自然是要满足妙怡姑娘的小心思。” 退一万步来讲,在被红娘抛弃的时日中,妙怡好歹将他偷出,免受几日牢笼的苦日子。 妙怡开心道:“那我挂在树枝上怎样?日后可听着风铃声下棋,也算是别有一番风趣。” 郑闵之温声道:“倒是不错的提议。” 得到郑闵之的许可,妙怡随即踮脚轻轻一跃。 她跃到枝桠上,将风铃分别垂挂在树枝上。 苍树高耸浓密。 郑闵之仰着头对妙怡喊道:“妙怡姑娘,一切以小心为主。” 妙怡不以为然地道:“你放心好了,摔不着我。” 话音一落,妙怡突然身形一晃。她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便朝树底下摔去。 郑闵之大惊失色,手忙脚乱地伸出手将妙怡接住了。 软香在怀,两颗心的碰撞,一触即发。 洞门外,一抹红色身影,嘴边带笑,施然转身离去。 玄女国篇:东海龙王 深海,深长静谧。 一座绚丽雄伟的水晶宫,巍峨地坐落在深海一处。 水晶宫绚丽璀璨,犹如海中巨大的彩色夜明珠,迸发出如流彩般的光芒。 墨蓝的海水被浸在光芒中,一片光亮清明,递送去一片生机,就连绿油油的海草,都格外的曼妙。 诩渺、狰、风之飏、风之瑶骑着头顶着大包的海龟,穿过花色斑斓、形态各异的游鱼,向水晶宫缓缓游去。 水晶宫门前,是五颜六色、形态万千的珊瑚丛。 壮丽的宫门前,守着举着海叉的虾兵蟹将。 宫门顶上,悬挂着一张霸气辉煌的牌匾,牌匾上,是四个苍劲有力的大字—— 东海龙宫—— 诩渺一行,骑着满脸不情愿、只敢怒不敢言的海龟来到东海龙宫的宫门前。 虾兵蟹将们见到海龟们个个鼻青脸肿、头耸大包,无不震惊。 离宫门最近的蟹将声音憨傻,问:“龟子龟孙大人们,你们怎么这副模样了?” 蟹将身旁的虾兵,声音尖细,指着乌龟壳上的诩渺一行,道:“大人,定是他们做的好事。” 原来,是来者不善! 蟹将当即下令:“众将士听······” “住手!快把宫门打开,他们不是你们能惹的主。” 蟹将的“令”字还未说出口,诩渺坐下较为年长的海龟,臭着脸地打断了蟹将的话。 蟹将额旁划过一滴冷汗,但既然龟子龟孙都这般开口了,蟹将也只能命人将宫门打开。 坐在乌龟背上的诩渺,对虾兵蟹将们露出天真无邪的笑容,看得一众虾兵蟹将面红耳赤。 宫门打开,龟子龟孙们沿着宽长的宫道,徐徐向前。 宫道两侧,整齐有序地站着手持海叉的虾兵。 龟子龟孙驮着诩渺一行,游进水晶宫偌大的正殿里。 正殿里,金碧辉煌,气派不凡。 珊瑚玛瑙为点缀,硕大的夜明珠为装饰,如月光般的轻纱,在莹蓝色的海水中漫舞。 正殿中,一位背着重重的乌龟壳,肤色呈褐色,发色黑白相间,双目微突,耷拉着两个厚厚的眼袋,留着八字胡的龟丞相正埋头专心整理着案几上的公文。 年纪一不小的他,长期低着头只觉得脖子酸得很。 趁抬头间隙活动着肩颈的时候,龟丞相远远瞧见了自家儿子和孙子们,驮着几个奇怪的人游了进来。 他放下手中的公文,抬手揉了揉双眼。 龟丞相以为自己是年纪大了,老眼昏花。却没想,他的儿子儿孙不但背上真的驮了人,竟还受了伤。 从伤口大致瞧看,八成是给揍了。 龟丞相挽起袖子,怒气冲冲地朝他的儿子儿孙们走去。 他第一宝贝的龟孙们和第二宝贝的龟儿子,居然被人给揍了,是欺负他老龟家没人!? 龟丞相年纪虽大,但其实气势却不输年轻人,他扯着沙哑的嗓音,怒问他的龟子龟孙们:“好好的,你们的脸怎会成这般?” 龟子龟孙们见到自家父亲爷爷,臭极一时的脸,立马转成了委屈。 他们不敢明目张胆地说脸上的伤是被诩渺他们给揍的,只能苦着脸沉默,并向他们的父亲爷爷抛出凶手正是他们背上的人的讯息。 龟丞相服侍东海龙王多年,最是会察言观色。龟子龟孙们向他抛去的讯息,他一瞧,立马会意。 龟丞相叉腰。儿子孙子被打,这份屈辱占据了他的龟脑袋。 他既没有问诩渺一行是谁,也没有问他们来此的目的。 他的心中,只有质问。 龟丞相气势逼人:“你们为何要欺我儿子儿孙?” 猊狞兽和风之瑶对视一眼,心想,这应该不算是欺负吧, 诩渺从龟背上下来,不答反问:“敖执可在?” 龟丞相见来人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里,面子已被拂去不少,现又直接直呼东海龙王名讳,更是气得直接跳脚,涨红了脸。 “大胆!你这无礼之徒,东海龙王大人的名讳也是你能叫的!?” 狰手握拳头抵在唇前轻咳一声:“这位丞相,很不凑巧,按资历来算,你口中的无礼之徒,的确可直接称呼东海龙王的名讳。” 龟丞相一听,立马将目光转移到狰身上,抬手指着他,被气得半天憋不出一个字。 龟子龟孙们,赶忙上前替他们的父亲爷爷顺气,正想开口驳斥,一个声如洪钟的声音传了进来。 “这般吵闹,是有人找我?” 一位额上长着一对龙角,肤色偏红的男子从正殿的偏门走了进来。 他年纪在三十岁左右,双目凌厉有神,面容看上去似是不苟言笑,一头火红的长头发,顺直地垂落至腰。 敖追生得美,东海龙王敖执的五官,相对来说就比较普通。与敖追的桃花眼不同,敖执的剑眉星目为他添上十足十的正气凛然。 敖执负手立于正殿中央上方,居高临下地看着诩渺和龟丞相他们。 龟丞相与他的龟子龟孙见到敖执,纷纷恭敬地低下头行礼。 龟丞相最先开口,想让敖执替自己及儿子儿孙们做主。 “龙王大人,这几个身份不明的无礼之徒身手不凡,不仅打伤微臣的儿子儿孙,还胁迫微臣的儿子儿孙驮他们来到龙王的宫殿里,实在是猖狂得很!大人,为了海中太平,微臣恳请大人将这几个无礼之徒抓进那海牢中,好生审讯一番。” 龟丞相虽然是个文官,但是他的儿子孙子除了继承衣钵的那位,个个都是身手不凡的武将。 既然他的儿子孙子打不过,那只能由龙王出马。只要龙王出手,他就有机会替他儿子孙子报这屈辱之仇。 敖执淡然地朝龟丞相道:“无需你多说,我知道该怎么做。” “——是。”龟丞相躬身应道。 他的嘴角,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 想欺负到他头上,还早着呢。 他是谁,龟丞相!就连东海龙王都会体恤的龟丞相! 正当龟丞相和他的龟子龟孙们自鸣得意的时候,沉稳浑厚的声音,从他们的头顶上方传入了他们的耳朵。 “不知先神屈尊驾临小神敝处,是有何要事?” 先神?屈尊?敝处? 这几个词,听得龟丞相及他的龟子龟孙们一头雾水。 先神,如今这世上,能称之为先神的,那是少之又少。 难不成这几位,是贵客不成? 若真是贵客,那就······ 事情的发展转变得太快,让龟丞相和龟子龟孙们一时不知该如何做出反应。 只是这冷汗,倒是一直往外冒。 龟丞相和龟子龟孙们稍稍侧头,用余光瞥向诩渺一行。 这气头上看人,总是会带着些许颜色。 待冷静下来,又将会是不一样的认知。 诩渺姿色绝美,她眉如远黛,目光如水,双眸如星辰般浩瀚深远,一身白衣无尘,披帛蹁跹。 她乌发挽垂云髻,柔直地垂落至脚踝处。 看似十八九岁模样,却怎么也看不透、猜不着,高深莫测如那昆仑之巅、深海之底。 诩渺的身后是狰和猊狞兽。 狰也是一身洁白无瑕的修仙道袍,他白发苍苍,半挽发髻,一只样式简单的玉簪穿发而过。 他的容颜年轻俊朗,五官生得出落有致,尤其是一双眸子,温润如玉。 他手搭拂尘,道骨仙风。 猊狞兽一袭桔红罗裙,五官虽不及诩渺,但也有属于自己的魅力。左眼角下的青色泪痣,更是为她那双总是透出漫不经心的眸子,添上别样的韵味。 诩渺子清冷高贵,猊狞兽则是成熟自带韵味。 狰和猊狞兽身后是风之飏和风之瑶。 他们面容相似,稚气未脱,气质却不凡。 风之飏天生傲然,眼中是骄傲,是不屑。 他五官生得英俊,龙章凤彩。白色锦袍着身,英姿卓越。 风之瑶皓齿明眸,眼中是好奇,是纯真。 她眉眼如画,清新决然。广袖淡粉罗裙,天真烂漫。 龟丞相和龟子龟孙们内心留下懊悔的泪水。 果真是不一样! 现在怎么看,都自带光芒。 诩渺眉目含笑,一脸无害道:“没事我就不能来?” 敖执依旧是负手而立:“据闻先神近期繁忙,既然在繁忙中抽身来小神这一趟,自然是有事。” 诩渺泰然走到敖执面前,与他面对面,道:“这四海龙王中,也就属你最难相处,你说说,你这臭性格什么时候能改改?” 敖执偏头不看诩渺,一本正经地道:“先神要是有事请说,没事便请回。” 诩渺嘴角抽抽。 这祖传的性格,正是越来越难对付。 她不生气,不生气—— 诩渺走到正殿中央的主座坐下,巡视打量着四周:“水晶宫就是水晶宫,气派浑然,别有一番······” “与敖追那里想比,我这里差多了。”敖执未等诩渺说完,便出声打断。他转身朝诩渺拱手,语气毫无起伏:“先神,既然来了,自然是正事要紧。” 诩渺露出一个迷倒众生的笑容,将话题转到别处:“你见到我这般淡然,是从敖追口中得知我已经醒了?” 敖执正色庄容:“先神复醒,乃是三界大事,小神作为东海一番统领,虽没有义务让海中所有生灵知道,但小神神职在身,日常稍加留意,也是应该的。” 龟丞相和龟子龟孙听了,简直是欲哭无泪。 原来他们的龙王大人早就知道了,只是他不说。 不说的原因是:他知道就行了,其他人无所谓。既然无所谓,那就不说了。 当真是害惨了他们。 诩渺嗤声:“你说这话是要堵死我?难得来一趟,想与你多聊几句都不行。你这性格,与你祖辈一样,一点也不可爱。” 她道:“既然你这般说,那我便开门见山,你这水晶宫是比不上敖追的,但是有一样东西,你有,他未必有。” 敖执目光深沉,看不出一丝波动:”我有,敖追没有,先神,你确定小神这当真会有这样的东西存在?“ 诩渺勾唇邪魅一笑,目光玩味:“怎么,你是装傻不成?” 这是东海龙王祖传的性格是冒青烟了? 竟然还敢当着她诩渺的面装傻。 有趣,实属有趣。 玄女国篇:海门钥匙 敖执俯首,正言道:“小神不敢装傻,小神清廉惯了,先神要的宝物,小神给不了。” 诩渺靠在椅背上,脸上的笑容差点挂不住。 住在水晶宫里,说自己清廉,还这般一本正经,也只有敖执能云淡风轻地说出来。 不过,四海龙王中,的确是敖执最为清廉。 诩渺清清嗓子,道:“你又怎知,我要的一定就是宝物?” 敖执挺直身子,眸子平静如水:“那先神要什么?” “海门钥匙。” “不给!” 海门钥匙不是宝贝,却要比宝贝还要珍贵。 诩渺道:“无需你给,只需你借。” 敖执义正言辞,直接拒绝:“不行!这是东海最值钱的东西,不借!” 诩渺:“······” 狰抬手作揖,礼貌地道:“东海龙王,时态紧急,烦请通融。算是为了天下苍生,你就破例借于我们用用。待用完,我们必定完好无损地归还。” 敖执转身低眸看着狰,道“狰老,不管出于什么原因,海门钥匙不借就是不借。” 狰:“······” 风之瑶走到猊狞兽身旁,附在猊狞兽耳旁小声道:“这东海龙王怎么这般难沟通?” 猊狞兽将目光放在敖执身上,抬手掩嘴低声解释:“这四海龙王中,要属东海龙王最难相处。固执、认死理还软硬不吃,丝毫没有人情味。” “连姥姥出面也一样?” “谁出面都不行,这祖传的,最难改!” 风之瑶难以置信:“那······咱们接下来该怎么办?” 猊狞兽耸了耸肩:“ 不知道。” 风之瑶:“······” 主座上的诩渺垂眸不语,稍过片刻,她从位置上站起,对言笑不苟的敖执道:“既然不愿借,那我们只好就此离开了。” “啊——” 狰和猊狞兽、风之瑶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就连风之飏的眉毛,都不自觉地往上挑了挑。 “渺渺,不在恳求一下,就这样离开?” 诩渺朝狰从容一笑:“不然呢?”她将目光转移到敖执身上:“我相信,就算我抱着敖执的大腿在这哭上一千年,他都不会为之动容。” 敖执不答,偏头不看诩渺。 诩渺故作叹气:“真是愁啊~!东海龙王的性格,什么时候才能变得可爱些。” 说完,带着狰、猊狞兽、风之瑶、风之飏扬长而去。 离开东海龙宫,诩渺一行走进了珊瑚丛里。 猊狞兽道:“我们入海就是为了来借钥匙,难道,就真的这样离开了?” 风之瑶道:“许是姥姥有了其他办法,不需那海门钥匙,也可以去到那海之国。” 诩渺停下脚步,掩唇故作忧愁,道:“之瑶,你太高看姥姥了,没有那海门钥匙,姥姥也去不了海之国。” 风之瑶惊讶:“那······那怎么办?” 狰耷拉着脑袋,道:“难道,真的要呆呆地等上九十年?” 不行! 多耽误一年都不行! 狰正襟站直,道:“渺渺,要不你就再多受一次天雷,强行把海门打开算了,免得等上那九十年。我们入海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免等这九十年么。” 原本,诩渺一行是在海岸上津津有味地吃着炙海鱼,思考着如何去到那海之国。 他们吃着吃着,突然海风大作,平静的海面变得波涛汹涌,蔚蓝的天空瞬间被滚滚而来的乌云遮挡得严严实实。 本是在海上捕鱼的渔民,纷纷将船驶回到岸边,他们将渔船绑好,带着东西急忙地跑回家。 风之瑶咬了一口香气喷喷、酥口细嫩的炙海鱼,望着天空道:“这天变得真快,看来是暴风雨。” 诩渺喝了口淡茶,翕动着鼻翼,道:“不过是转瞬即逝罢了,不足以为意。” “那是当然,这是在告诉渔民,龟子龟孙要上岸了。”坐在一旁帮着诩渺一行炙烤海鱼的老翁道。 老翁和蔼可亲,正直花甲之年,满头苍发,黝黑充满皱纹的脸布满了斑点斑块。他手握蒲扇,朝炙烤海鱼的炉子轻轻地扇着火。 狰问:“为何这龟子龟孙上岸,派头这般大?渔民甚至避而取之。” 炙烤炉里的炭火,一闪一红,噼里啪啦地响着。 老翁道:“这龟子龟孙不是普通的龟子龟孙,是东海龙王身边大红人——龟丞相的儿子儿孙。” 猊狞兽遽然:“说来也是,这四海龙王身旁的龟丞相,个个是能手,久坐丞相之位永不衰。” 风之瑶不解:“即便如此,也用不着像避妖怪一般去避开他们吧。上个岸还弄得天昏海涌的。” 老翁有序地扇着扇子:“龟子龟孙是神,渔民自然要避而不见,免得无意间冲撞了海神。至于天昏海涌,老头子我也很是百般看不懂这龟子龟孙的喜好。” 风之飏警惕地看着老翁:“那为何你还如此淡然的在此为我们炙海鱼?” 老翁闻言,抿嘴笑了笑,道:“老翁要是走了,谁留在这为各位炙烤这些海鱼?” 诩渺撕下一块鱼肉,浅笑轻尝:“不得不说,仙翁的手艺确实是好。” “仙翁?!” 狰、猊狞兽、风之瑶、风之飏一同看向老翁。 老翁张嘴哈哈大笑,声音年迈沧桑:“先神谬赞,这海鱼味道好,先得是鱼好,再到这炭好,与老头子的手艺无关。” 诩渺放下手中的炙海鱼,道:“仙翁自谦。鱼是仙翁捕的,炭再好,也需仙翁扇风控制火候。” 海风狂啸,卷起海浪。 海浪凶狠地拍打在沙滩礁石上。 一间茅草小亭子,特立独行地立于延长的海滩一处,迅猛的海风中,岿然屹立不倒。 海风似乎吹不进亭子里,炙烤海鱼炉子里的炭火,安然无恙。 亭子里坐着的人,也与亭子外呼啸而过的海风,毫无牵连。 狰靠近老翁,朝他身上闻了闻:“嗯,隐约间透着股仙气,不过要稍加仔细才能将这仙气闻出。” 老翁呵呵一笑,双眼因笑容眯成了一条缝:“天宫冷清,老头子爱热闹,故长年辗转于凡间,在凡间待久了,这凡俗之气自然就盖过了仙家之气。倒是让神君见笑了。” 狰一听老翁称呼他为神君,开心得挠着头直笑。 狰虽然为上古神兽,但一直在钟山伺候于烛阴座下,至今也未能混到一官半职。 他和诩渺一样,都是天界中的洪荒老一辈。只是,辈分虽大,却无权力可言。 诩渺尚有威严,狰是丝毫没有。所以,当初才会派他到凡间寻找诩渺。 一是狰闲。 二是现天界中,既能算得上与诩渺交好,又能方便差使,也只有狰了。 猊狞兽最看不惯狰这副嘴脸。她不屑地嗤了一声,大口地吃起了炙海鱼。 亭子外,海风愈加的放肆,暴雨如豆粒般大小,顺着狂暴的海风,倾盆而下。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乌云淡去,暴雨转弱,汹涌澎湃的海面也渐渐的归于宁静。 阳光驱散乌云,沥干了空中是水汽,重新铺洒在恢复了温柔的海面上。 龟子带着龟孙们上到岸边,向海滩上的洞穴走去。 诩渺坐在亭子中,远远瞧见了龟子龟孙们的身影,遂起身,道:“好了,我们该走了,仙翁,有缘再见。” 说完,转身离去。 老翁巍巍颤颤地站起,朝诩渺的背影抬手作揖,恭送着诩渺离开。 狰和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不明所以地追上诩渺。 狰问:“渺渺,我们去哪?难道不去那海之国了?” 诩渺摸了摸肚子,笑道:“许是吃了炙海鱼,脑子有了力气,突然想起东海龙王有海之国的海门钥匙,所以,咱们可以下去找他借钥匙。” 猊狞兽担忧道:“可是以东海龙王那个性子,怕是不会愿意将钥匙借出。” 诩渺恬然:“东海龙王脾气虽臭,但还是可以尝试一下。话说,现在的东海龙王是谁?” 狰摸着下巴道:“似是叫敖执。” 诩渺点头:“说起来敖执比敖追年纪要大些,我施咒前倒是见过他,那张脸算是臭得可爱。” 狰汗颜,要说三界中能让东海龙王的脸越来越臭的,也只有诩渺了。 风之瑶问:“既然是要去海中,为何我们还要再海滩上走?” 诩渺一脸无害地道:“之瑶,你还太年轻。吃饱了就该休息,游去东海龙宫太费力气,还是找人代劳为好。” 风之瑶又问:“找谁?” 诩渺望着不远处的洞穴,开心地笑道:“当然是刚刚上岸的龟子龟孙们啦。” 诩渺一行进到洞穴的时候,龟子龟孙们正在洞穴里照顾着上岸产卵的雌海龟。 之后,就是诩渺一行不仅揍了一顿龟子龟孙们,还以此拿卵要挟他们。 龟子龟孙们再愤然,也只能忍住,驮着诩渺一行往东海龙宫游去。 晶莹多姿的珊瑚丛里,传出了一阵阵求饶声—— “哎哟,疼!渺渺,求······求你了,放······放手,疼疼疼——” 诩渺揪着狰的耳朵用力拧着,道:“凭什么要我再去多受一次天雷,你去不行吗?” 狰疼得龇牙咧嘴:“我······我哪有那本事,将海门打开,嘶——” 诩渺冷哼,用力一拧,然后甩开,道:“少在我面前装没本事,要强行打开,也是你去打开,我才不多受那一次天雷。” 狰双手轻轻捂着又疼又热的耳朵,弱弱地道:“不过是个提议,也不必如此当真——” 猊狞兽落井下石道:“这算是什么狗屁鬼提议,如若真的是提议,你就该说是你去打开那海门,而不是让渺渺去打开。” “你······”狰无理反驳。 谁让他嘴欠。 风之飏不愿在珊瑚丛中浪费时间,傲然道:“那接下来到底该怎么办?还是先到别处将其他补天碎石寻到手再做打算?” 诩渺看向水晶宫,道:“那倒不用。既然敖执不愿借,那我们便偷。” “偷!?”猊狞兽出奇。 竟要出此下策? 诩渺露出一个自满的笑容:“没错,而且还是神不知鬼不觉地将钥匙偷走。” 风之瑶道:“偷不算难,但不让东海龙王知道,拍是不容易做到。” 诩渺在珊瑚丛里寻了寻方向,迈出步子,道:“放心好了,我刚刚在龙宫里,趁敖执不注意的时候,给他施了个诀,他现在感知不到我们。”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随在诩渺身后。 狰趁机拍马屁道:“不愧是渺渺,真有先见之明。” 猊狞兽嫌弃地剜了一眼狰,对诩渺道:“渺渺,其实你到水晶宫的目的并不是去借钥匙,而是去给敖执施诀。我说的对吗?” 诩渺侧头,对狰道:“狰,你看看猊,同样是神兽,为何区别这么大?” 狰吃瘪,又鉴于刚刚惹诩渺生气,不敢出声替自己辩解,只能在猊狞兽的鄙视下,回瞪她一眼。 玄女国篇:通往海门的路 莹蓝色的海水里,生机勃勃。 灿烂堂皇的水晶宫宫墙外,五十步以内的珊瑚丛,五光十色,连绵繁密。 风之瑶坐在离宫墙不远处的珊瑚礁上,她伸出手指,与在珊瑚丛里来回游去、五彩斑斓的小彩鱼耍闹着。 她问:“狰爷爷,住在玄女国里的人是凡人,还是鱼人?为何他们可以得到东海龙王的庇佑?” 狰龇着牙轻揉着被诩渺拧肿的耳朵,道:“这世界,大体分为三界:天、人、魔。天界又大体分为:神、佛、仙,人界自然就是凡人,魔界固然就是魔、妖、鬼、怪、魑魅魍魉。” “然这天界中的仙,往下还有细分,比如精灵,海灵。玄女国的百姓,就是属于海灵一系,寿命漫长,但灵力在天界中是属于下乘,顾需要有神职在位的神官守护。” “玄女国长期封闭于海中,只有海门大开时,才能到陆上采买一些必须品,而神官的职责也仅仅是守护而已,没有女皇呼召,神官是不得随意踏入玄女国的国境。若是玄女国遭到袭击,神官没有尽到职责保护,那神官就一定会受到严重的天罚。” 风之瑶疑惑:“看来,玄女国在天界中的地位不小。” 狰发出一声叹息:“三川河大战的时候,鲛人出征,死伤无数,当时的天帝,为此深受撼动,特下令优待鲛人后代。这玄女国的百姓,就是那鲛人演化而来的后代,他们现在所居住的龟背,还是九天玄女坐下的一只神兽。” 风之瑶惊呼:“九天玄女!?哇~!” 狰摇头:“这都是先人用鲜血换来的待遇,没什么可出奇的。” 风之瑶收回惊呼:“这样想想,的确如此。” 狰道:“之瑶,你这天界史,看来要多多加强才行。” 风之瑶一听到”天界史“三个字,整个人立马变得晕乎乎。 她从不愿静下心去看书学习,所以当初狰要下凡寻找诩渺,她就死皮赖脸地缠着狰,随他一同下凡。 狰语重心长地道:“好歹你也是下一任女娲,总是这样可不行。” 风之瑶努嘴,看向坐在一旁安静不说话的风之飏,道:“不怕,我有之飏在,哪像狰爷爷,总是孤身一人。” 狰一听,心酸涌上心头。他双眼噙着泪水,可怜巴巴地道:“主人未离开钟山的时候,我才不是一个人。” 风之瑶晃着双腿,道:“那打烛阴先神离开钟山后,狰爷爷孤身也将近十万余年了吧。” 风之瑶的话,深深地扎进了狰的心中。 他撇嘴,欲哭哽咽。 风之瑶汗颜。 一时没想到狰的心灵如此脆弱。 她曾听老一辈说,狰遇到烛阴前,是一头非作歹的恶兽,却没想,向善后变得这般脆弱。 风之瑶清清嗓子,望向水晶宫,转移话题,道:“不知姥姥和猊姑姑是否能顺利将钥匙偷出。” 狰不答,起身抱着一颗如人高般的橘色珊瑚,暗自感伤。 风之瑶用手肘戳了戳闭目养神的风之飏,道:“我是不是说得过头了?” 风之飏微张冷眸:“没有过头,都是些实话。” 风之瑶嘴角抽抽:“可是转而一想,是不是有些不尊敬老人?” 风之瑶虽然不爱学习,但一直都是听话乖巧的孩子,如今跟在诩渺身旁,倒是开始变得有些放肆。 风之飏刚好相反,品学兼优,脾气却倔强傲娇得紧, 他骄傲自满,不可一世,除了自家父母亲和风之瑶,他还真的没将谁放在眼里。所以,他愿意与狰下凡寻找诩渺,那是因为风之瑶。 他道:“没事,老人记性不好,你过段时间对他好点,他很快就会将此事忘记了。” 风之瑶崇拜地看着风之飏:“既然这样,那我就放心了。” 大概过了一炷香的时间,隐身去偷钥匙的诩渺和猊狞兽,大摇大摆地从水晶宫里走了出来。 诩渺和猊狞兽走进珊瑚丛,和狰、风之飏及风之瑶汇合。 风之瑶兴奋地迎上去:“姥姥,姥姥,如何如何,钥匙可有拿到?” 诩渺做出一个嘘声的动作,柔声对诩渺道:“拿到了,咱们先离开这里。猊。” “是。” 猊狞兽领意,翻身化成一头橘红色的蛟龙。 诩渺、风之瑶、风之飏、狰,先后坐在化成蛟龙的猊狞兽的背上,向深海游去。 猊狞兽自然不会漏掉这次机会去挖苦狰:“狰,你不是很了不起的么,为何不是自己游去那深海,而是坐在我的背上?” 狰因羞愧涨红了脸,他举手羞怒道:“你这是在海中做什么威风?有本事,到陆上一决高下!” 猊狞兽冷哼:“是你自己没本事,却说我在海中做微风,怕是到陆上,你一样打不过我。” “你······”狰因坐在猊狞兽的背上,实在不好发作。 毕竟,吃人嘴软,一时间处在了劣势。 诩渺轻轻地拍了拍猊狞兽的后背,道:“都少说两句,你们若是再吵,我就不与你们寻那补天石了。” 诩渺说完,狰立马紧闭嘴巴。 猊狞兽不以为意,道:“我倒无所谓,渺渺去哪,我便去哪。” 诩渺朝猊狞兽笑笑:“谢谢你,猊。” 猊狞兽不答,加快了速度,往深海游去。 终年没有阳光照耀的深海,冰冷且黑暗。海水表面看似平静,实际上每一处都暗藏着巨大的危险。 为了不惊动海中霸主们,引来不必要的战斗,诩渺一行只能摸黑压着气息往海底游去。 海水幽冷刺骨,与极地的寒冷不同,深海的冷,是蔓延到心中的冷。 由外而内,由内而外,相互夹击,侵蚀着每一丝意志。 不能使用神力对抗,唯有以肉体相抗的风之瑶,抵在风之飏怀里瑟瑟发抖。 “哈啾~!” 一个喷嚏,打破了深海的诡秘寂静。 风之瑶撇着嘴,颤抖地小声解释道:“呜呜呜——我不是故意的。” 悚然黑暗不见五指的深海,在一声喷嚏后,开始有所异动。 原本缓和如静止的海水,渐渐地变得迅猛。更深处的海底,刮出阵阵海风,带起一个个海涡。 海中霸主们听到声音后,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他们用近乎失明、带着惨白冷光的巨眸,森寒地望向诩渺一行。 诩渺平静地摊开掌心,祭出一朵幽蓝的火焰,朝四周巡照而去。 海山海乳石后,盘踞着各种身形庞大的海兽。 它们身形如山,丑陋凶恶。 它们目光嗜血,獠牙巨大尖利如刀锯。 它们通体漆黑,身体粗糙带刺又坚如铠甲。 风之瑶惊讶地看着四周,望不到边际的深海里,皆是虎视眈眈的海兽。 她咽了一口唾沫,道:“这······这么多······吗?” 诩渺淡然,道:“当然,大海无边无际,它们都是海中霸主,在海中厮杀,盘踞在深海各处。” 一阵猛烈的海息,突然泛起,朝诩渺一行涌去,周围的海水随之荡起,划出一条条海纹。 诩渺坐在前方,衣裳凌乱地海中飘荡着。 风之飏和风之瑶抬手挡脸,半眯着双眼。 猊狞兽咬牙,在激涌如飓风,冷冽如冰窟的海水中咬牙稳住身形。 大海的力量是强大的,无论猊狞兽怎么努力,都不由得地往后急退。 风之飏紧紧地揽着风之瑶,问:“接下来该怎么办?” 诩渺衣衫虽乱,但面容依旧如常。 她道:“照这个势头来看,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还有霸主涌来。” 风之瑶听后更是自责,眼角挂泪道:“怎会这样,姥姥,之瑶不是故意的。” 诩渺浅浅一笑,道:“没关系,都是些不足以挂齿的小海兽罢了,之瑶无需自责。” “诶?”风之瑶懵然,问:“既然不足挂齿,我们为何还要鬼鬼祟祟?” 狰解释道:“为了不让敖执有所察觉,渺渺给他施诀定下的时效仅有半个时辰。如若我们在此与海之霸主们打起来,以敖执的修为,一定可以感知到此处的异动是由我们引起。” 诩渺补充道:“这些海中霸主们,本就是敖执故意安排在此,为的就是严防突发情况。” 风之瑶问:“难道,我们就没有其他的路可选了?” 诩渺答道:“玄女国的海门,每一百年大开一次,在陆上出现的海门每一处都不同,而在海中通往海门的路,仅有一条。” 风之瑶此时已是凌乱,问:“那——接下来该怎如何?” 诩渺侧头,怡然道:“眼下,我估摸着敖执已经知道钥匙被偷了。狰,速战速决。” “好咧。” 狰应声,抬手捏诀。 他祭出一张莹蓝色、如寻常大小般的渔网,漂浮于头顶上。 他嘴里念诀,渔网发出一闪一闪的莹蓝光芒,飘游至上方。 潜在周围的海中霸主们早已按奈不住,它们张开漆黑森然的大口,争先恐后地朝诩渺一行游去。 庞然大物们的有所行动,牵扯起深海中每一处海流。犹如深海全然撕下它伪装的面具,露出它最真实的模样。 肆意翻腾,横流汹涌,不顾一切地向四周搅动与破坏。 海底下的海涡,变得愈发的巨大迅猛,犹如一张张笑脸,阴险狡猾。它们似乎是在享受,享受着所有的吞噬过程,欣赏着从完整变成分裂。 海水如疾风,猊狞兽咬牙吃力地与海水的阻力对抗。 莹蓝色的渔网在狰停下念诀后,停止了向上浮动。 渔网在湍急的深海里,向四周延展而开,把四周袭来的海中霸主们阻拦在网外。 狰得意地用拇指点了点鼻头,道:“有捆仙绳,自然就有锁妖网。如何,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厉害。” 风之瑶看着渔网外暴怒躁动、想用尖齿破坏渔网的海中霸主们,再抬头望向上方,无邪地道:“狰爷爷,被锁在网内的,似乎是我们。” “是吗。”狰也抬头往上方瞧了瞧。 透着莹蓝色光芒的巨大渔网,笼罩着诩渺一行,将海中霸主们隔绝而开。 狰汗颜,道:“呃——,渺渺交来的任务,就是要拦住这些海中霸主们。现下已将它们拦住,就没必要在意被困一方到底应该是谁。” 海水因海中霸主们躁动,变得愈发的激烈。 猊狞兽在急涌的海水里,只能咬牙坚持不被随波逐流,已无分身乏术去挖苦狰。 诩渺张开一道结界,将急促的水流隔绝开来。 猊狞兽在结界中恢复了人形。 诩渺驱着结界,往深海海底急速游去。 她挑唇看向狰和风之飏:“有一件事,我忘记与你们说了。在玄女国,男子为异类。所以,你们要是想安全无事地待在玄女国,就要委屈一下字自己,来一次男扮女装。” 狰不以为意,反而很是兴奋。他道:“这有何难。” 紧接着,狰转身一变,化成了一位丰乳肥臀,腰肢纤细,皮肤嫩白的娇艳妙龄女子。 他身着浅黄抹胸曳地长裙,外罩一件青色薄纱广袖曳地长衫,再挽一条红色丝绸披帛。 他乌发挽堕马髻,簪满珠钗壁环,如葱的手指,轻捻白色绢丝绸扇的玉骨扇柄。 风之瑶和猊狞兽被狰的审美惊呆了双眼,一同嫌弃地往后挪了几步。 狰摸着发髻,声音甜美魅惑。 他矫揉造作地问道:“渺渺,奴家这副模样,可好看?” 诩渺眉角抽抽,想起了郑诗诗,竟泛起一丝怀念。 她道:“甚好甚好,很有成为头牌的潜质。” “渺渺!”狰扭捏地跺了跺脚。 风之瑶和猊狞兽纷纷捂嘴嘲笑。 风之飏看见狰这副模样,就如被雷劈似地,已被吓得无法动弹。 他本就抗拒男扮女装,看到狰的幻化后,更是深受冲击。 他道:“我不男扮女装!绝对不!” 渺渺也不强求,笑道:“可以!不过,要委屈你一个人,孤零零地在漆黑幽冷的海底里等我们。要不,你现在游回陆上?或者,你一副男儿身随我们进去,然后到那玄女国牢笼里,等着我们将补天碎石带出?三选一,你自己选。” 风之飏:“······” 风之飏垂眸陷入沉思。 在海底的海门旁等候着,以他的修为,又能在那充满未知与危险的地方支撑多久? 游回去,海水湍急,还有海中霸主们的夹击,似乎也难,若是不凑巧,碰到追赶而来的东海龙王—— 如果被他被抓住,向他父神有理有据地一番告状,等着他的,定是屁股开花,还要连同风之瑶的那份,一起受着。 在海牢里等着,似乎是个不错的主意—— 可是,女人是何其可怕的生物。 想想他的母神生气时,他的父神是何其的听话乖巧与谄媚渺小······ 所以,他真的可以独自去面对一群女人吗? 风之飏抬眸望向诩渺的背影,想起曾经被她揍起的那一记爆栗,如今还记忆犹新。 风之飏越想越觉得烦闷,他忍无可忍地朝狰怒吼,道:“臭老头,都怪你!” 狰听得不明所以,被突然而来的怒吼激起了火气。 他抬手就是一顿爆栗,对风之飏吼道:“臭小子,我是你的长辈,有你这样和长辈说话的!?好好的,怪我作何!?” 狰抬起双手,往上托了托月、匈,道:“别整日臭老头臭老头,我现在可是十七八岁的妙龄少女!” 风之飏捂着头,回吼:“还不因为是你,撒网捕鱼就撒网捕鱼,你却竟傻到将我们困在渔网中!” 狰不服,抗议道:“那些海中霸主们分散于四周,你说怎么捕,你倒是捕给我看看!” 风之飏一想到真要男扮女装,就气不打一出来:“你难道不会将他们引到一处再撒网吗?大海那么大,给你大展身手的机会都不会把握!为老不尊地男扮女装,卖弄风骚就这般积极!” “砰——” “砰——” “砰——” 黑暗幽静的深海,传来三声响脆。 风之瑶心疼地道:“狰爷爷!不对,狰奶奶!你怎么可以对之飏下如此重手!” 猊狞兽嗤声:“不仅为老不尊,还心胸狭窄。” 诩渺掩唇偷笑:“狰,教训晚辈,要循循善诱,切莫大动肝火。” 狰:“······” 玄女国篇:爱心感化 玄女国,皇都。 曦光温暖,煦风和畅。 小桥流水,温柔如画。 阡陌纵横的大街上,走着五位与本国装扮格格不入的女子。 其中最美的依旧是那白裙飘然,乌发垂踝的女子,惹得经过的玄女国女子都不由得偏头或驻足偷看。 除了白衫女子,还有风韵成熟、身着桔红衣裙的女子,天真可爱、身着粉色广袖罗裙的女子,艳俗婀娜、身着青纱抹胸曳地长裙的女子,以及高束马尾,身着白色锦袍,脸未加修饰,英气清秀的高冷女子。 诩渺乜斜地看着风之飏,掩嘴勾唇地调侃道:“真是人间绝色小娘子。” 风之飏双手环胸,羞着脸将头转向一边,不看诩渺。 狰摇着绢扇,望着街道两侧:“渺渺,可有寻到补天石的气息?” 诩渺收回目光,道:“自然,不然我怎会下来。” 狰开心道:“在哪在哪?” 诩渺泰然地道:“急什么,她又没有逃跑。” “逃跑?”风之瑶问:“为什么会逃跑?难道是长脚了?” 诩渺目光悠远:“不仅仅是长脚了,还长个胳膊,长了身体和脖子脑袋。” 猊狞兽讶道:“该不会是化成了人形?若是这样,事情就难办了。” 风之瑶同样惊讶:“这石头也会化成人形?” 诩渺道:“为何不会?更何况它们在凡间待了这般久。” 风之瑶继续问:“那为何我们之前找的没有化成人形?” 诩渺摸着下巴沉思道:“许是不想,又许是没有开智。” 风之飏不屑地嗤了一声。 与其在这里解释半天,还不如现在就去将那石头抓住,离开这鬼地方。 诩渺一行来到玄女国,正是上午时分。 诩渺带着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在皇都大街上,七拐八绕,街头巷尾地走了个遍、 风之飏耐心被磨得丝毫不剩,他停下脚步,朝诩渺怒道:“走来走去,到底什么时候才到!?” 诩渺停下脚步,回身对风之飏温柔地笑道:“年轻人,万事稍安勿躁,你急又有何用?” 风之飏被诩渺温柔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憷。他轻咳几声,压着怒气,傲然道:“我受不了这身打扮了!” 诩渺笑意更浓,道:“这身打扮有何问题?非常好看,伏羲女娲一族的后代向来都是一男一女,现在我倒是觉得,两个女孩也很是不错。” 风之瑶点头附和道:“之瑶也是这样想的,这样之瑶就有志同道合的玩伴啦、” 风之飏一记白眼飞上天,朝风之瑶气道:“想什么想!都是女的怎么传宗接代!?” 猊狞兽加入打趣队伍中,道:“来这里找女巫,喝下那圣水,也能传宗接代。” 风之飏不屑,道:“作为伏羲女娲后人,自然要保持血统纯贵,那圣水岂是能用!?” 猊狞兽思忖道:“话说,玄女国也是为了保持血统,所以才不许国中女子与陆上男子通婚结合,似是靠女巫的圣水,来繁衍后代。” 猊狞兽话音未了,不远处,传来了掷地有声的声音,似是银甲踏足。 狰寻声望去,看见一群身着银甲红披、手持武器的女子,她们整齐有序、气势汹涌地朝诩渺一行走来。 她们的出现,吓跑了在街上游走的行人,两边的店面,也纷纷将店门关上。 街道瞬间变得冷清。 诩渺看向她们,呢喃道:“终于来了。” 玄女国的护都女子队带头的统领,手握尖刀,对诩渺一行厉声道:“你们是何人!?海门紧闭期间,又是如何进到玄女国境内!?” 诩渺耸肩,带着挑衅道:“玄女国很难进吗?”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瞧不起玄女国!?”诩渺的话自然地挑起统领及护都女子队的怒气与不满。 风之飏侧身装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实际上,早已竖起耳朵,稍稍转眸乜向诩渺,等着看好戏。 女子之间的争论是有些无聊,看头却是不可质疑的精彩。 诩渺挑眉,道:“没什么意思,字面上的意思。好了,不与你们说废话了,带我们去见你家大人。” 统领道:“我家的大人岂是你想见便见!?” 统领心中同时疑惑,为何这群外来者不避着她家大人,反而还主动要求见她? 诩渺道:“你家大人本也不是我想见之人,不过,现下是有些事情要找你家大人。哦,对了,你家大人的烦恼,刚好我可以替她解决。” 统领冷笑:“可笑,我家大人能有什么烦恼?即便是有,也用不着你替她解决。” 稳做宰相几百年载的女人,岂是能随便轻瞧! 诩渺耐人寻味地道:“哦~?当真?难道她与女皇都已经可以容忍到,任由她将皇都搅得乌烟瘴气了?一个视男子为异类的国家,竟容许有红······” “你闭嘴!”统领脸色苍白地打断了诩渺。 她怎会知玄女国最肮脏的存在? 统领深吸一口气,稳了稳情绪道:“好,我带你们去见我家大人,你们随我来。” 狰走到诩渺身旁小声问道:“渺渺,这玄女国不是好好的吗?怎么就乌烟瘴气了?” 诩渺抬手用力拧了拧狰的鼻子,道:“亏你还是神兽,你竟闻不出这玄女国有陆上男子的气味。” 狰吃疼,揉了一下鼻头,翕动着鼻翼,压着声音惊呼:“还真有,而且还不少,都是从同一个方向传来。” 诩渺乜了一眼狰,道:“下次你动动你的脑,动动你的五官神识,别总是依靠我。” 狰挠挠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统领带着诩渺一行来到守备森严的宰相府。 五进五出的宅院,碧瓦飞甍,层楼叠榭,静穆辉煌。 得到妙冰的许可,统领将诩渺一行从偏殿领到了正堂。 正堂的主座上,坐着鬓发粉白相间,身着黑蓝间白锦袍的妙冰。 此时的她,脸上布满了细纹,面容是难掩的憔悴,却也挡不住她冷峻的目光与由内自外散发出来的不怒而威。 统领尊敬肃穆地朝妙冰拱手行礼,道:“大人,要拜见您的五人,已为您带来。” 妙冰抬手,示意统领退下。 待统领退下,妙冰才开口,道:“请诸位上座。” 诩渺一行领意,坐至两侧偏位。 尔管家很适时地带着下人走进了正堂,为诩渺一行奉上茶点。 诩渺一行见有茶点,有滋有味地吃了起来。 主座上的妙冰厉色地问道:“不知诸位是如何进入玄女国,又是如何知道玄女国的秘密?” 风之瑶嘴里含着点心,道:“自然是用钥匙将海门打开,然后就进来了。” 在偏殿,诩渺已将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 况且,这些事于他们来说,也不是什么不可以说的事情。 风之瑶再拿起一块点心,开心地吃了起来。 海之国度不愧是海之国度,这里的女子,容貌皆是上乘,就连点心,都如花一般香,如水一般轻柔,入口即化,唇齿留香。 诩渺喝了一口茶,清雅的茶香,蔓延于口。她道:“至于玄女国的秘密,我们是怎么知道的,大人就没有必要在这里装糊涂了。” 玄女国的百姓作为海灵,大多数都是灵力低微者。 玄女国灵力处于上阶的,除了女皇及她的后代,便是朝中的武臣了。 武臣又分品阶,品阶越高,灵力自然越高。 妙冰作为朝中一品官员,灵力自然为玄女国的上阶。 只是,这些灵力在诩渺面前就如蜉蝣,即便她们封下结界,那也不过是为了隐瞒皇都中的百姓罢了。 妙冰自然清楚坐在眼前的几位是有多厉害,无需探底,就凭他们能完好无损地穿过海中霸主的领地,无恙地进到玄女国。 妙冰发出一声细微的叹息,凌厉的目光透出几分憔悴:“她太强大了,就连女皇都不得不毫无条件地允许她为所欲为。是她,害得我大女儿整日魂不守舍,人不人鬼不鬼,她还打伤了我的二女儿,至今还躺在床上未醒,而我这个做母亲的,还要容忍她做哪些苟且的事情。” 诩渺出其,道:“打伤?她竟没有打死你的二女儿,你的二女儿算是很幸运了。” 妙冰愤然:“幸运!?可笑,舞儿如今躺在床上,如同活死人一般,与死,又有何区别!?” 诩渺道:“当然有区别,区别可大了。活死人还可救,死人不可救。” 妙冰听后,眼中生出一丝希望:“你这话是在告诉我,舞儿可以醒过来?” 诩渺灿然一笑:“这有何难。” 妙冰压着心中的激动,道:“当真?” 猊狞兽抬起脸,睨着妙冰道:“不当真我们特意过来骗你?你们所头疼的那位,正是我们要带走的人,既然能将她带走,自然就能救你的女儿。” 狰用双手托了托身上的月、匈,道:“大人,你就放一百个心交给我们。” 狰的动作看得妙冰一阵傻眼,她缓了一会儿神,正言道:“即使如此,有些事我还是要过问一遍。” 诩渺拿起一块点心,轻咬一口,道:“你尽管问。” 妙冰道:“海门钥匙常年在东海龙王手中,即便如此,东海龙王驾临玄女国的次数,自三川河大战后,也仅有三次。你们说你们是用钥匙将门打开,那你们的钥匙是怎么得到的。” 诩渺放下点心,拍掉手中的糕屑,脸不红心不跳地道:“自然是现任东海龙王——敖执给的。他知道你们现在有难处,但以他的能力又打不过她,所以是求爷爷、告奶奶地将我们请来,替他解了这难解之愁。” 狰、猊狞兽、风之瑶原本都是在津津有味地吃着点心喝着茶,风之飏则傲娇地抵者下颌,将目光放在正堂的院子上。 他们听诩渺的话后,纷纷带着崇拜的目光看向了诩渺,就差点鼓掌赞扬了。 唯有风之飏,难以置信地转回了头,惊大双眼。 妙冰总觉得这话哪里有问题,但是又说不出哪里不对劲。 她继续问:“既然如此,你们为何要来找我,不直接去找她?” 诩渺收回嬉皮笑脸,正色道:“我若是直接找她,那就是一场大战,玄女国于天界有恩,百姓又是无辜,所以,我才想着来这,向你了解清楚期间发生的事情。” “了解清楚后又能做什么?就可以避免战斗?”以妙冰对那位的了解,这架,是避免不了。 诩渺道:“了解清楚自然就可以做到很大限度地去避免战斗,毕竟我来这,不是为了和她打架的。” 妙冰问:“那是为了什么?” 诩渺天真一笑:“自然是为了去感化她。用爱,与道理。” “什么!” 狰、猊狞兽、风之瑶异口同声地讶道。 风之飏直接惊掉下巴。 骗人,绝对是骗人,这绝对不可能。 玄女国篇: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 玄女国,皇都。 五进五出的宅院的正堂上,一阵煦风穿堂而入,轻抚堂内在座所有人的面庞,吹起鬓边的细发。 妙冰应诩渺的要求,将事情娓娓道来说予诩渺一行听。 她所知道的,就是妙怡和郑闵之在红娘的努力撮合下, 两人从相遇相识到相知,变成了相互探讨至相恋,最后如了红娘的愿,成了一对郎才女貌的璧人。 可在玄女国,男子本就为异类,更别说与男子相恋,那是绝对不可以触碰的底线。 海星自然是极力反对,但又不忍见妙怡受罚伤心,便决定支持并隐瞒一切。 可终究还是纸包不住火。 妙舞天生敏感,她很快察觉到妙怡和海星的变化与异样。 她开始时刻留意着妙怡和海星。 那一晚,夜风清冷,院落里的常青树被吹得沙沙作响。 妙舞沾着夜色,轻步地来到妙怡的后院,偷听到了妙怡与海星之间的对话。 主仆之间的对话,有请求,有劝诫。 那时海星,她的心情就如藤条一般,纠缠在一起,怎么理也理不清。 不管如何,她依旧是想再劝劝妙怡,回头是岸。 当时的妙怡,她的话语中,已经是三句不离郑闵之,完全是坠入爱河,无法自拔。 郑闵之是谁? 妙舞从海星嘴里得知,他为异类。 原来异类,真的是被她姐姐给放走的。 妙舞垂下眼眸,继续偷听着房内的对话。 闺房里,妙怡与海星说起了相爱的感觉,声音是那么的轻快与喜悦。 相爱是什么? 妙舞不由得思考了起来。 但是,似乎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情。 海星对妙怡说那是禁忌。 禁忌么? 她的姐姐触碰了禁忌。 妙舞抬眸望天。 若是禁忌触碰得越深,那所尝的后果,会不会是愈加的强烈? 妙舞收回目光,稍稍侧眸望向房内。 她的双眸,闪过一丝玩味。 或许,可以试试。 所以,妙舞就真的给了妙怡三年尝试禁忌的甜蜜,最后,她狠狠地将妙怡推进了地狱。 妙怡和郑闵之的事情,在妙舞的告发下,被妙冰得知。 那日,红娘刚好有事离开了皇都。暮翠堂里,只有海星、妙怡和郑闵之。 妙冰怒火中烧,带着妙舞及部下来势凶猛地闯进暮翠堂。 在妙舞轻车熟路的带领下,妙冰找到了洞天福地。 洞天福地里,一颗苍树下,才子佳人紧紧地相拥在一起。 气得当时的妙冰直接提到飞进洞天福地,朝郑闵之砍去。 妙怡眼疾手快,将郑闵之推开,幸而得以躲避妙冰的攻击。 妙冰的突然出现,让郑闵之、妙怡、海星惊惶无措。 妙怡唯有紧紧地拦住妙冰,替郑闵之求饶。 直至求饶无果,妙怡才想着与郑闵之逃跑。 海星为了给妙怡和郑闵之争取逃跑的机会,最后死在了妙舞的刀下。 郑闵之也被妙冰连劈十掌,吐血倒地,生死未卜。 亲人般的仆从和心爱的人接连倒地在地上,死的死,重伤的重伤,一时间内,令妙怡备受打击。 无法接受现实的她,最后吐血晕倒,被妙冰带回了宰相府。 自此,妙怡被妙冰每日施以鞭刑,以示惩戒,知道开口认错为止。 妙怡自然不愿认错,她愤懑,怒问妙舞,此番为何意。 妙舞居高临下,冷傲地睨了一眼妙怡,不答,转身离开。 自那以后,妙怡再也没有见过妙舞。 许是恋人间的心有灵犀,妙怡总觉得郑闵之依旧活着。 她趁着妙冰和妙舞同时不在家的时候,冒着危险,带着夜明珠偷偷跑出宰相府,向红娘请求帮忙。 结果,得到的是红娘的背叛。 妙怡被红娘送回了宰相府,囚禁在闺房内。 说到这里, 妙冰已不得不手肘支案,掌心托额。 她卸掉了往日坚不可摧的面具,此时的她,仅仅是一位憔悴苍老,面色沉重的母亲。 她道:“怡儿被我从暮翠堂抓回来后,我便将此事上报给了女皇。自然,我没有将怡儿的事情如实地向女皇禀报,再怎么说,怡儿还是我身上掉下的肉。” “女皇得知后,便将此事全权交由我调查处理。可当我回到暮翠堂的时候,那里已经一切如旧。无论我怎么搜,不管是异类,还是那机关暗地,已全然消失不见。” “之后,没过几日,女皇和我在玄女国境内感知到了陆上男子的气息。后经调查,我们得知她,她······她开了一条从玄女国通往陆上的道路,并将陆上的异类带至她的机关暗地,并······并······” 妙冰紧握拳头,因羞愧而说不出话。 诩渺轻抿一口茶,道:“并为上门买胭脂的女子牵线搭桥,与那陆上男子相爱。这说得好听些,是牵线的红娘,说得难听些,与老鸨又有何异。” 妙冰深吸一口气,调整了一下情绪道:“所以趁夜色深浓无人时,女皇和我一同去暮翠堂找了她。她倒也大方承认,也没有再将自己的实力藏着掖着。因此,我们之间的差距,显而易见。” 猊狞兽问:“那你们为何不向龙王求救?” 妙冰不答,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无血。 诩渺笑道:“许是被抓住了什么把柄。” 妙冰咬了咬嘴唇,道:“总之,她的行为得到了女皇默许,她也私下答应我,不会让那异类与怡儿见面,所以,我们也算是相安无事地度过了一段时间。” 风之瑶像是听话本般,听得聚精会神。 她晃着双腿,问:“那后来呢?” 妙冰道:“后来,她欲望越来越大,越来越大,甚至想破坏玄女国纯正的血统,舞儿因此气不过,提着刀去找她,结果被伤痕累累地扔在了宰相府门前。” “我们无计可施,唯有将暮翠堂周围的街道封锁大半,布下结界。原以为,她会为此大闹一场,没想到,她竟安安静静地待在暮翠堂里,接待着她所谓的老顾客。” 妙冰坐直身子,道:“这就是这近十年发生的事情,我已经将我知道的,全部说予你们听。” 诩渺从偏座上起身,意味深远地看着妙冰,道:“既然说完了,那就带我们去见见你的小女儿吧。” 妙冰一听诩渺要去见妙舞,激动地一时无语凝噎。 她撑着案几起身,快步走在前方,亲自将诩渺一行领到妙舞的寝房。 素雅简约的房间,是浓浓的药味。 除了梳妆的妆奁,看书练字的案几,还摆放着尖刀红枪,银甲披风,还有一个随手可拿的药箱子。 房间里的一切,无不是在告知着外人,房间的主人,只爱武装,不爱红装。 诩渺进房后,将药箱子打开,里面全是些上好的金创药。 药瓶上,铺着一层薄薄的尘灰。 妙冰支走下人,站到妙舞床旁,满是迫不及待地看着诩渺。 她搓着双手,紧张地道:“烦您过来瞧瞧,舞儿是否真的有救?” 诩渺缓步走到床边,垂眸看着双眼紧闭,脸色苍白无血色,瘦得只剩下皮包骨的妙舞。 她道:“自然是真的有救。狰。” “是。”狰应声,从诩渺身后走到床边,捏诀为妙舞疗伤。 趁狰疗伤间隙,诩渺出了妙舞的房间。她笑着对妙冰道:“是否可以去瞧瞧你的大女儿?” “这······”妙冰略显一丝迟疑,她思忖片刻,最后应声答应:“我带你过去。” 妙冰带着诩渺来到妙怡的寝院,她们没有进房,而是站在寝房外的院子上,透过窗户往里瞧去。 房内的妙怡由余姑姑亲自照料,如今的她,眼中无光,神情呆滞颓唐,就如一个提线木偶般,任由余姑姑“操控”。 诩渺收回目光,转头看向妙冰:“你这又是何苦,自己尝过的苦不够,还要让女儿继续尝?” 妙冰脸上露出一丝凄凉的笑容:“就是我尝过的苦太多,所以才要及时制止,不能让她走我的老路。” 诩渺勾唇,声音如和风一般轻柔,却又掷地有声。 “你作为母亲,总会不自觉地为孩子做打算,可你曾有想过,你所给予的,就真的是她想要得到的?你总是一心地想着如何替她避免错误与弯路,却忘了教她如何去面对解决,也忘了在合乎情理下给予她支持与鼓励,你宁可让她伤心一辈子,如行尸走肉般地活着,也不愿让她尽情的感受,然后心怀美好念想地活下去。” “父母之爱子则为之计长远,但这长远,应该你们都可以接受的长远。” 诩渺说完,转身离去,留下站在院子里望着妙怡的妙冰。 心怀美好念想——吗?? 狰为妙舞疗完伤后,立即跟上诩渺,准备去往暮翠堂。 妙舞虽然得以治疗,但一时间内,还无法清醒。 风之飏恰好得到妙冰的许可,在府内可以现出男儿身。于是,他干脆留在宰相府里,若是妙舞有什么,也方便联系狰。 妙冰亲自将诩渺、狰、猊狞兽、风之瑶送到府门,她的脸上,已无先前的高高在上与冷冽,反而多了几分柔和与感激:“多谢几位前来相助,等事情完了,我再带几位进宫向女皇领赏。” 诩渺笑道:“赏赐就不用了,我们也只是单纯地想带她离开。” 妙冰点头,随即想起什么,急问道:“对了,还没问几位的名字,瞧我这脑子,真是愈发的不中用,让各位见怪了。” 诩渺道:“不碍事,名字不过是个称谓,萍水相逢一场,留不留名字无所谓。时间紧迫,办正事要紧。” 妙冰站在府门外,看着诩渺潇洒转身,带着狰、猊狞兽、风之瑶离开了她的视线。 所以,名字是不留了吗? 玄女国皇都大街上。 诩渺、狰、猊狞兽、风之瑶并列地走着。 从宰相府走来,一路上,狰几番欲言又止。最后,他觉得有些话,不可不说。 “渺渺,觉得你做得不对。” 诩渺疑惑,这是要准备哪壶不开提哪壶? “什么不对?” 狰挺了挺胸,露出他傲人的身材,道:“宰相大人要问咱们的名字,于礼节上,咱们岂能不说?” 诩渺不以为然,道:“论辈分,我比她大,哪来的礼节不礼节,辈分就是礼节。” 狰据理力争,道:“宰相大人又怎会知道这辈分,无论怎么看,我们都比她长得年轻,论样貌,她是我们的长辈。渺渺,即来他人国,便尊他人礼。” 诩渺听得心烦,她停下脚步,嫌弃地看着狰:“好好的,你怎么突然变得这般酸溜溜?” 狰双手捂月、匈,一脸纯真道:“有吗?” 诩渺被狰猥琐的动作气出一记白眼,她道:“不知道,许是我想多了。” 狰自然明白诩渺为何会那样想,他语重心长地道:“渺渺,礼节这种东西,是唔唔唔唔······” 诩渺受不了狰的长篇大论,给他施了一个哑声咒。 她叉腰道:“你给我闭嘴!并且给我好好动脑想想为什么我不告诉妙冰名字,而不是在这里无脑地对我进行一番‘教训’!” 说完,诩渺大步离开。 猊狞兽幸灾乐祸,她朝狰递去一声嘲笑,大步流星地追上诩渺。 狰一脸不解与气愤,他怎知为何?这要他如何想? 狰看向身旁的风之瑶,双眸透出求救与求解的目光。 风之瑶摇摇头,叹气道:“狰爷爷,您不能因为自己年纪大就老是不动脑子,小心患上脑子呆傻的病。您想想,咱们是怎么来这玄女国的?是偷钥匙来的,届时我们出去,东海龙王以此告我们的罪,我们将名字说出去了,岂不是留下证据了?我们现在不降姓名留下,到时候天帝问话,女皇与宰相对我们的事一问三不知,不就无法对证了吗?” 狰恍然大悟,点头如捣蒜地发出“唔唔唔唔”的声音。 风之瑶继而又道:“狰爷爷,很多事情都不是片面的,你要想得周全才能去说教,这个道理,我这个做小辈的都懂,你怎么就这么不开窍呢?亏你还在凡间打拼了这么久,唉~,难,实在是难~!” 狰越听越觉得不对劲,他陷入沉思。 他这是被小辈给教训了? 狰看着风之瑶的背影,伤心羞愤涌上心头。 他乖巧的之瑶居然教训了一顿他。 狰扇动着手里的绢扇,扭着细腰,追上了风之瑶,嘴里还发着“唔唔唔唔”的声音,以示抗议与伤心。 玄女国篇:沉沦在欲望中的红娘 玄女国,皇都。 在狰的极力抗议下,诩渺很快替给他解了刚施上不久哑声咒。 得以解开哑声咒的狰,开始无休止地向风之瑶哭诉。 可怜的风之瑶,不过是向狰提出意见,却要被迫听着狰没完没了的泣诉。 皇都大街上,不算得热闹,来往的百姓,不是形只影单,就是三三两两。 猊狞兽半吞半吐地问道:“渺渺,此番前去,你真打算用爱去感化红娘?“ 以她对诩渺的了解,这完全不是诩渺的处事风格。 诩渺神情自若,道:“当然!作为人敬人爱的先神,心怀爱心是何等的重要。“ 诩渺话音一落,四下立马变得鸦雀无声。? 她不解,耸肩问道:“有问题?” 狰、猊狞兽、风之瑶一同摇了摇头。 猊狞兽讪笑,问:“若是她不听······” “不听?这有何难。”诩渺抬手挽了挽袖子,朝暮翠堂方向望去,目光平静悠远,道:“其实,不管用何种方法,我们必定是要将她带走,不是吗?” 猊狞兽顺着诩渺的目光,道:“是啊,可不能再让她留下祸害玄女国的百姓了。况且,她还有她的使命要去完成。” 补天石作为上古神器,亦正亦邪。故此,它所处的环境,十分重要。 红娘,就是其中一颗碎石幻化而成的人形。 化成人形的红娘,天生可知世事, 只是,她久久未能离开沧村。 因为,她生性喜爱热闹,宁可留在村子里听村民说一些家长里短,有的没的,也不愿自身一人踏上旅程。 沧村自成了村子,村民世代古朴,即便是有了欲望,也不过是为了吃饱穿暖。故而,在沧村的红娘,还是一颗纯洁质朴的补天碎石。 直至她来到玄女国。 玄女国毕竟是一国皇都,这里诱惑太大,所诞生出的欲望,是无穷无尽。 红娘受到了诱惑,听见了欲望。久而久之,她的内心也诞生令玄女国女皇生畏的欲望。 风之瑶问:“可是说来也奇怪,女皇下令封锁街道布下结界,为何红娘没有反抗?” 诩渺道:“红娘的欲望,最先来自于周围的人,就好比她感受到了妙怡心中的欲望,所以她才会以保护郑闵之为筹码,去换取她在玄女国的立足之地。期间,她又为妙怡与郑闵之牵红线,渐渐地,她嗅到了可以满足她欲望机会,最后,她的欲望就像一颗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恰好,女皇下令将暮翠堂临近的街道封锁,并布下结界,在一定程度上,让红娘与外界的欲望有所隔绝。所以,不是她不想大闹一场,而是她心中的欲望,有所缩减。” 风之瑶继续问道:“可她不是继续为玄女国的女子与陆上的男子继续牵线搭桥吗?欲望怎会缩减?” 挣解释道:“在女皇的强硬干预下,如今爱上陆上男子的玄女国女子少之又少,就算有,心中的欲望无外乎就是与心爱的人永远在一起,就好比红娘在几年前为妙怡和郑闵之牵红线的一般,也并未威胁到玄女国的族群问题。她的一发不可收拾,只停留在女皇毫无底线地默许她一切行为的那段时间里。” 风之瑶越想越不解:“那红娘这般做,是真的错了吗?” 红娘的做法,的确令玄女国纯正的血统受到一定的威胁,但是,一个长期封闭的国家,在这里生活的百姓,是多么的无趣与无知。 若是没有红娘,妙怡及这皇都里的部分女子,就体会不到世间爱情的甜蜜与苦涩,也无法知道陆上的生活是多么的精彩与有趣。 诩渺抬手轻轻地摸了摸风之瑶的头,道:“之瑶,这世上有很多事情。本就没有绝对的对与错。” 风之瑶的所想,诩渺自然清楚。 她道:“之瑶,红娘是让玄女国的一些女子体会到爱恋中的乐趣,但是,红娘没有来玄女国之前,那些未遇见心爱之人的女子,照样过得很开心。” “情爱本不是人人所得,也不是必须所得。只是,一旦陷入情爱中,得到的结果,往往只有两个:一个好,一个坏。好的结果,固然令人欣喜,但是坏的呢?” “之瑶,红娘给予的爱情,仅仅只是短暂的快乐,而短暂的快乐后,是长久的痛苦。所以,这是残忍的。” “自玄女国的女皇插手干预,有多少玄女国的女子,之后都要活在思念心爱之人的岁月中,度过漫长的一生。那些深夜跑出家门,为的就是去见心爱之人的女子,你可知道她们要冒多大的危险?” “说得好听些,红娘是打破了这里的世俗规矩,可世俗规矩真的就这般容易被打破?她不过是在这里,陷入了欲望的沉沦。” 风之瑶听得是云里雾里,她叹一口气,只觉得诩渺说得并不是一件好事。 诩渺温柔地笑道:“你现在年纪还小,经历得又少。不过话说回来,姥姥并不希望你能懂得这些。” 不懂爱恋的苦痛,只尝爱恋的甜蜜。 不懂离别的伤心,只知幸福的美满。 诩渺一行,一路朝华凝路走去,宽广的街道,渐渐没了行人。 结界外的街道,店面紧闭,冷清萧条。 狰打量着四周,道:“怎么不见有守卫在此驻守?” 诩渺看着结界内的街道,勾唇笑道:“女皇怎么会将守卫安排在如此明显的地方。” 猊狞兽陷入沉思:“话说,倒也奇怪,女皇插手干预,红娘竟也没有上门去找她算账。” 诩渺道:“女皇干预是百姓,红娘为何要找她算账?想来这街道的封锁与结界,也是女皇找到一个能让红娘信服的理由,才能得以实施。可惜,此计不是长远之计。” 风之瑶道“那红娘为何不搬走?” 诩渺摇头,目光玩味:“因为,她无法离开暮翠堂,毕竟那里有接连玄女国与陆上的暗道。那暗道,估计让她下了好几年的心血。” 狰疑惑:“难道那暗道搬不走?” 诩渺迈步走进结界,脸上是抑制不住的兴奋:“当然可以,不过花费的时间与精力必定不会少,还不如将姑娘们引到此处更为省事方便。” 结界里的街道,毫无人气,萧肃诡秘,即便有曦光照耀,掩也不住从深处传来的寒意。 风将地面上的落叶吹起,夹带着空气中的尘埃。 诩渺一行不紧不慢地直直往深处走去,来到暮翠堂的店面门外。 与别处因常年不打扫的店面不同,暮翠堂的店面及牌匾,干净无尘。 曦光照进暮翠堂的店堂,明亮整洁。 摆放在货架上的商品,精美无暇。 诩渺迈步走进暮翠堂,来到货架前,拿起一个水青色的胭脂粉盒,细细摩挲打量。 狰、猊狞兽、风之瑶紧随其后。 胭脂水粉对女子而言,都有着莫名的吸引力。 不论年龄,不论族群。 猊狞兽和风之瑶很快就沉迷于其中。 狰即使化成了女子,可他本质为男子,对眼前这些瓶瓶罐罐丝毫不感兴趣。 他打量着无人看管的店面,心中是万般的担忧,担忧红娘因他们的到来而逃跑。 诩渺刚好相反,丝毫不着急。 她看着手中的胭脂,兴致盎然地道:”不知这胭脂,我抹了,会不会好看。 风之瑶一听,欢腾地走到诩渺身旁,她正要开口说好看时,就被一个嗓音婉转,带着揶揄的声音给打断了。 “都一把年纪了,还不知羞耻地想抹胭脂水粉?” 诩渺一行循声望去,看见红娘从店堂的偏门走了进来。 红娘身着白里红纱,发挽倭堕髻,以精致昂贵的珠钗为缀。 她一双桃花眼,勾人心魄,唇角边的两颗黑痣,摄人心魂。 在玄女国待了十年的红娘,早已褪去当初的素雅质朴。浑身透着珠光宝气的她,走到柜台后支肘抵颌,戏谑地看着诩渺一行 “我原以为。你们一来到玄女国就会过来找我,没想到,你们竟先去了一趟宰相府。” 诩渺放下手中的胭脂,带着调侃,挑眉笑道:“怎么,吃醋了?还是说,突然发现自己在我们心中,其实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的重要,而深感低落?” 红娘嗤笑:“不过是随便说说,何必听进心里引出遐想。毕竟,突然相见,多多少少会觉得尴尬。” 诩渺走到柜台前,双手抵在台面上,与红娘对视:“这么说来,倒是要谢谢你这小心意了。” 红娘垂眸莞尔一笑:“不过是简单的待客之道,无需言谢。” 她抬起双眸,目光凛冽,与诩渺清冷幽深的目光,再次直直对上。 殿堂内,霎时间安静得可怕。 微妙的气氛瞬间凝固了起来,犹如一张薄膜,一触即破。 门外的天空,似有乌云遮挡,四周变得阴暗起来,就连微风,也稍稍开始变得急切,卷得落叶尘埃,簌簌作响。 狰、猊狞兽、风之瑶站在诩渺身后,连呼吸都变得小心翼翼。 他们暗暗地调整站姿,时刻地准备着对红娘发出攻击。 一颗石头与两神两兽的战斗,一触即发。 红娘最先将这危险的气氛打破,她偏头看向狰、猊狞兽、风之瑶,道:“不公平。” 诩渺问:“怎么不公平了?” 红娘褪去她凛冽的目光,慵懒地道:“你们人多,而我就一个人,这何来公平?” 诩渺挑唇:“所以,你是想和我打一架?” 红娘冷笑,随即摆出一副不甘心的模样,道:“我现在是人,我有我的意识存在。自然,也有替自己争取自由的权利,你说是不是?” “当然是。”诩渺不可否认:“一颗石头都能成为红娘来替人牵红线,那还有什么是不能的?” 诩渺的嘲讽让红娘的脸色一时有些挂不住,她道:“石头牵红线怎么了。至少我牵成功了。哪像你······算了,还是废话少说,你现在马上转过身让他们离开,我和你堂堂正正地打一架,我赢了,你随我,我输了,就与你离开玄女国。” “好啊。”诩渺爽快地答应了。 她转身面对着狰、猊狞兽、风之瑶,道:“你们到结界外面等我,顺带着保护好结界外面的百姓,就怕届时我稍微控制不住,波及无辜的百姓。” 红娘听了诩渺的话,不由翻出一记白眼:“我说你是不是仗着自己年纪大,吹起牛来丝毫不用打草稿。” 诩渺稍稍侧头,笑道:“都是洪荒出来的,谁又比谁年轻。” “你!” 诩渺见红娘被自己的一句话呛得哑口无言,心情顿时大好。 狰、猊狞兽、风之瑶对诩渺是信心满满。既然诩渺让他们离开,他们听从便是。 狰道:“渺渺,稍以给她点颜色瞧瞧便可,不必大动干戈。” 诩渺怡然一笑:“放心吧, 我自有分寸。” 诩渺说完后,狰和猊狞兽以及风之瑶便转身离开了。 只是,未等他们离开店堂,身后就传来了一声动静。 狰、猊狞兽、风之瑶回身看去,只见诩渺站在柜台前,胸口上插着一把血琳琳的石刃。 嫣红的血液从诩渺的胸口流出,将她身上白衫浸染,犹如一朵盛开的曼陀罗,鲜艳夺目,凄美绝华。 玄女国篇:无法逆转的自然之力 玄女国,皇都。 华凝路的上空,原本的绚丽多彩,此时已变得灰暗阴沉。 结界外,早已被奇异景象吸引而来的百姓堵得水泄不通。她们议论纷纷,踮脚朝结界里望去。 阵阵肃萧寒风从结界里吹出,直入骨髓。 围观的百姓皆因袭来的寒凉,抬手摩挲着臂膀。 “砰——” 一声响声从结界里传出。 结界深处,尘烟蔓起。 红娘趁狰、猊狞兽、风之瑶吃惊之际,毫不留情地将他们接连踢出暮翠堂。 狰、猊狞兽、风之瑶抵着暮翠堂的门扉,摔在了街道上的河提岸边。 红娘从容地从店堂走至店面的门口,居高临下地望着狼狈的狰和猊狞兽及风之瑶。她的身后,是垂头背靠着柜台坐地上的诩渺。 鲜红的血液沿着诩渺饱满润泽的下巴滴落而下,她的胸口,漫出了一朵殷红曼妙的曼陀罗花。 接着,青灰色带着裂痕的石块,从诩渺的胸口溢出,并延伸而开,将胸前的一片猩红吞噬化尽。 红娘转身凝眸看着诩渺,款步回到身体正被石块逐一覆盖的诩渺面前。 她睥睨着诩渺,道:“诩渺,你嘲笑我作为石头去当红娘,那你可知你现在,有多么的难堪?诩渺,自三川河大战后,你有真正地反思过自己吗?你难道不知,你是多么的不堪?” 红娘看着一动不动的诩渺,双眸带着取笑,道:“也是,现下的你,又如何能回答我的问题。” 红娘抬起脚,狠狠地踩在诩渺的胸口上。 诩渺化成石头的胸口,在红娘的踩压下,瞬间长出几道新的裂痕,并发响脆的撕裂声。 红娘眼中充满鄙夷,道:“你不仅仅失败,还弱得可怜,连带着你的同伴也一样。诩渺,仔细想想,你还真的是可怜又可悲。” “住口!不许你这样说渺渺!”狰从堤岸边飞进店堂。他褪去女儿身,恢复了道骨仙风,鹤发俊颜的男儿之躯。 狰将手中拂尘垂落而下的麈尾朝红娘延长甩去。 红娘踮脚一跃,避开了狰的攻击,翻身落至柜台后。 狰转手一挥,用麈尾将诩渺圈住,拉回到自己怀里。 狰抱着诩渺,双脚点地,跃出暮翠堂。 猊狞兽和风之瑶见狰从暮翠堂出来,立马走到他身旁,垂眸忧心地看着因受伤晕过去的诩渺。 诩渺的双眸掩在额前的碎发下,她脸色惨白,嘴周的鲜血,触目惊心。她的身体,被坑坑洼洼的石块侵蚀蔓延,裂痕也随之延展,接连地掉下细细碎碎的石粒。 “渺渺,醒醒!渺渺!”狰紧张地轻唤了一声。 猊狞兽目光无措,她抬手捏诀,欲阻止诩渺被继续石化下去。 桔红色的光晕笼罩在诩渺的身体上。却仍然无法阻止她如碎石般破碎掉落的身体。 “姥姥~。”风之瑶哽咽,她朝暮翠堂店堂看去,悲愤道:“实在可恶!嘴上说着堂堂正正,转而立马就对姥姥使阴。猊姑姑,姥姥可还有救?” 猊狞兽额头上,很快就布上了一层薄薄的细汗,她的眼底,生出一丝悲凉。 猊狞兽深吸一口气,忍着悲痛,道:“我会尽我最大的能力将渺渺救回。” 就算是豁出这条命,也要救活她。 狰看着猊狞兽,目光复杂。 他抬手准备捏诀,被猊狞兽给阻止了。 “你留着力气去对付红娘和保护之瑶,渺渺由我来救。” 狰果断点头,严肃地收回手,并将诩渺送到风之瑶怀里。 风之瑶跪在地上,搂着诩渺,仰头看着站起身的狰:“狰爷爷—” 狰一脸悲壮:“渺渺要救,补天石碎石同样要带走。” “你确定?”红娘从店堂走出,双手环抱地抵在门框边,一脸嘲弄:“就以你们这样,也想将我带走?看来奄奄一息的诩渺,还不足以令你们感到绝望。” 风之瑶气道:“呸!若不是你使坏,姥姥也不至于这样……” “之瑶,少说两句。”猊狞兽阻止道:“忍一忍,不可将她惹急。” 猊狞兽的话被红娘听到,她戏谑道:“怎么,害怕了?” 狰甩了甩拂尘,抵在手臂上,轻捻拂柄,正义凛然地道:“不过是一颗碎石,何以为惧。” 红娘带着挑衅的笑容:“碎石?豹子,不要小看自然的力量,不然,你会为此吃尽苦头。“ 狰嗤声:“自然的力量?坐井观天的家伙,你又何时见过真正的自然之力,竟不知羞耻地将自己以自然之力相称。” 红娘淡然,站直身子,她的双手,化成如刀的石刃。 “你不信?甚好,那就由胜负来决定对错。” 红娘将双刃举到胸前,屈腿发力朝狰跃去。 狰甩动着拂尘,麈尾随之摇摆伸长,朝红娘攻去。 红娘稍稍偏身,轻而易举躲过狰向她甩去麈尾。她躬身朝空中跃去,想以此缩短她与狰之间的距离,快速地接近狰。 狰施诀,以麈尾化刃,直接刺进腾在空中的红娘的腹部。 红娘瞳孔微张,不由垂头看向腹部。 白色的麈尾,一尘不染,即便是穿过了红娘的腹部,依旧洁白无暇。 红娘抬头,唇含讥笑地看着狰。她举起如刀刃的手,易如反掌地将穿刺而入、尖如刀刃的麈尾切断。 红娘翻身落地,平坦的腹部,出现了一个如拳头般大小的空洞。 转而,如拳头般大小的空洞,连带着衣衫,从四周向中间愈合而去,直到恢复如初。 被红娘切断的麈尾,细软如发丝,纷扬飘落。 红娘眼含戏弄的笑意,道:“刚刚是不是有些小窃喜?自以为就此可以得手。可惜,我可没你想得那般简单。” 狰握着拂尘的手不由得紧了紧,他面带愠怒,道:“少在这里瞧不起人。” 红娘目光森寒,举起双刃:“那你倒拿出你真正的实力,若是让我信服,我便用正眼瞧你。” 狰冷笑,手中的拂尘化作一把九尺长、通体漆黑的噬魂戟。 他挺立而站,一手握噬魂戟,一手向红娘以掌示意迎击。 红娘眼中闪过不屑与自满,向狰迈出大步跑去。 “铛——” 红娘的石刃落在狰手上的噬魂戟上。 一阵凛冽的寒风,从他们的脚底吹散而出,卷起地上的尘埃,向四周荡去。 狰收回噬魂戟,朝红娘击去。 红娘不守反攻,毫无章法、肆意地挥动着双刃。 狰攻击不成,只能防守。 红娘见隙,对着狰的腹部,一脚将他踢飞。 轰隆一声,河对面的堤坝上,浓烟滚滚。 “狰爷爷——”风之瑶担忧地朝对面堤坝喊了一声。 然而,无法得到回应。 红娘自鸣得意,双手朝下一挥,石刃锋利尖锐,她缓步朝猊狞兽和风之瑶走去。 猊狞兽收回法诀,擦掉额头上的细汗,虚弱地站起了身。 红娘不以为意,道:“怎么,法力给出去了大半,还敢出来迎战?” 猊狞兽压着心中的不安,道:“没办法,同伴不争气,我只能多操心。” 红娘看着风之瑶怀中已被石块全然覆盖的诩渺,似乎只要轻轻一碰,诩渺就会化成碎石,散落在地。 红娘勾唇得意一笑,加快了脚步。此时的她,已经按奈不住地想去将诩渺完全毁坏。 冷汗从猊狞兽的额头沿着脸庞滑落而下。 她想让风之瑶带着诩渺逃跑,可如今的诩渺,只要稍微一动,就会是万劫不复。 将诩渺抛下? 她无论如何都无法做到。 猊狞兽双手握拳,整颗心提到了嗓子处。 现在的她,是否能接下红娘的攻击,连她自己都不清楚。 如若能接下这一击,那之后的攻击呢? 她还能接得住吗? 猊狞兽咬牙,心想,都到了此番境地,还管这么多作何! 能拖延一时,是一时! 既然处在弱势,那就先来个下手为强与措手不及。 就在猊狞兽准备对红娘发起攻击时,一阵冰冷毫无生气的寒风从她脸庞呼啸而过,卷断了她额侧的碎发。 一条闪着黑色光晕的长链短刺刀,径直地朝红娘砍去。 长链短刺刀速度极快,给红娘来了真正的措手不及。她停下脚步,举起双手,以石刃迎击。 “哐当!” 红娘双手的石刃,掉落至地,切面平整光滑。 未给红娘反应的机会,长链短刺刀立马朝红娘发出接连的攻击。 红娘双手继续化刃,只是她的石刃在长链短刺刀面前,不过是小巫见大巫,都被轻易地切断了。 红娘吃力地迎接着长链短刺刀的攻击,一步一步地往后退去。 狰手握噬魂戟,从堤坝浓烟中飞到猊狞兽身旁。 他的脸颊衣衫,沾满了尘土,噬魂戟的底部,生出了一条黑色的链子,连接并操控者正对红娘进行攻击的短刺刀。 狰挑眉,乜着猊狞兽道:“什么叫同伴不争气?”他抬手指向红娘:“这叫不争气?” 猊狞兽有气无力地翻出一记白眼,心想着若是争气,怎么在对岸呆那么久。 此时的猊狞兽,已没有多余的力气去反驳狰。她吃力地坐回到地面,带着感伤与心疼地看着诩渺。 她喃道:“渺渺,对不起,是我没用,没能将你救回。” 操控着噬魂链的狰用余光瞥了一眼诩渺,对猊狞兽道:“有时间在这里伤心,还不如想想法子。” 风之瑶抱着诩渺一动不敢动,就连哭泣,都不得放肆大哭。她问:“难道狰爷爷有办法?” 狰的神情严峻,道:“没有,但不代表红娘没有。” 风之瑶恍然大悟,悲伤的神情显出一丝希望。 “狰爷爷,加油!” 狰目光坚决,点了点头。对红娘的攻击又迅猛了几分。 狰心中的想法,红娘不得而知,她调侃道:“怎么,这就是你求人的态度?” 狰冷道:“是你让我使出实力让你信服,怎么,现在反悔了?” 红娘一边吃力地躲避着攻击,一边道:“反悔倒不至于,因为我只服强者。不过,实话于你们说,现在的诩渺,我也无能为力。” 狰眉头微皱。问:“怎么会!?这明明是你让渺渺变成这样的,按理来说,你就应该有法子解决。” 红娘勉强挤出一丝蔑笑,道:“你忘了吗?我刚刚与你说过,不要小瞧自然之力,不然你会为此吃尽苦头。而我,对诩渺施的就是不可逆转的自然之力。” “你!噗——” 狰听完,顿时气急吐血。 朱红的血液,将他的白衫染红了一片。 红娘趁此间隙,将狰的噬魂链一脚踢开,幻出新的石刃,朝狰疾速跑去。 风之瑶满眼惊恐,朝狰喊道:“狰爷爷!” 玄女国篇:臣服 玄女国,皇都。 银甲红披的护城护卫浩浩荡荡地来到隔绝华凝路的结界外,将接连涌来驻足凑热闹的百姓们驱赶而开。 护卫们手握红缨枪,神色严肃地驻守在结界外。 结界里,传来的声响不断。 妙冰随着队伍来到结界外,神情肃穆。 她身旁的护卫问:“大人,我们真的不需进去帮忙吗?” 妙冰冷道:“我们进去能帮什么忙?你们的任务就是守在这里,保护好百姓。” “是!”护卫拱手领命。 结界深处,暮翠堂门前,一片狼藉,原本平坦的地面也变得凹凸不平。 狰从红娘口中得知诩渺无法得救,一时怒急攻心乱了分寸,被手中的噬魂戟趁隙反噬。 噬魂戟虽为神器,但噬魂噬魂,既是他人之魂,也噬操控者之魂。 故而,使用噬魂戟的神,第一硬性条件就是修为必须要高,法力必须要强。 只是狰被红娘狠狠地踢了两脚,有伤在身的他,控起噬魂戟来,显得有些困难。加之分心,气血攻心,正好给了红娘反击的机会。 红娘举着双刃,难掩兴奋激动,速度化风,三步做两步地朝狰跑去。 红娘的速度极快,让狰连逃跑的机会都没有。 他的白衫被鲜血染红大半,夺目鲜艳。 他眼中充满凄凉,是对自己无能的叹息,对诩渺的歉意。 绝望之际,狰闭起双眼,凛然地站在原地等着红娘对他的最后一击。 他的身后是风之瑶急切的呼唤声。 猊狞兽更是咬牙起身,欲拼尽全力,将狰救下。 红娘跑到狰面前,挥着石刃朝狰的脸直直劈去。 狰努力地保持镇静,紧闭双眼的他只觉得脸面最先袭来一阵森冷的寒意。他微微地蹙起眉头,双手紧握成拳。他因为紧张害怕,后背已被冷汗浸湿。 刀刃即将落至狰的脸庞,岌岌可危。 突然,狰的腰部传来一股力量。 猊狞兽双手将狰的腰部环住,带着他摔倒在地,躲过红娘的迎面一击。 锋利的刀刃,割断了狰扬起的发尾。 红娘凌空一转,举着刀刃朝地面的狰和猊狞兽刺去。 “猊姑姑!狰爷爷!” 风之瑶环抱着诩渺,无助地看着一时无法从地面逃离的狰和猊狞兽,双眸留下无望的泪水。 狰眼疾手快,撑掌起身,护在猊狞兽身上。 红娘露出带着得意的狰狞一笑,双刃径直朝狰和猊狞兽刺去。 尖锐的刀尖,带着森森的戾气。 就在红娘快要将刀尖刺入狰胸口的时候,突然被迫停了下来、举着刀刃凌空倒立。 未等红娘看清是怎么回事,她的身体就被快速地抽进暮翠堂。 “咚隆——”一声,暮翠堂连带着邻里的店面,化成一堆废墟。 得以死里逃生狰和猊狞兽从地上坐起的,不明所以地望向那一片尘烟四起的废墟。 风之瑶双眸垂泪,看见了尘烟后站着一抹熟悉的身影。 她难以置信,心中又生出期许。 诩渺一袭白裳从尘烟里缓步走出,清丽绝尘。 狰、猊狞兽、风之瑶,喜出望外。 诩渺咂舌:“啧啧啧,你们这日子真的过得过于舒坦,导致现在只有挨揍的份。” 狰手臂捂脸,哭道:“呜呜呜······渺渺,我以为你死了。” 诩渺勾唇,秋眸如剪水,深邃平静下暗藏波动:“我在你眼里,就这般弱得可怜?” 原本激动的狰一听,瞬间没了哭声。 风之瑶将诩渺抱住,看着地上的一滩碎石,扯开嗓子哭道:“毕竟地上的那摊姥姥都那副模样了,怎么可能还在世上。呜呜呜——” 诩渺揉了揉风之瑶的头,轻声道:“没事了,那不过是障眼法。”转而她看向猊狞兽,道:“倒是难为你,渡了大半法力给一个空壳。” 猊狞兽含笑地摇摇头。 只要诩渺活着,她什么都愿意为之付出。 风之瑶惊讶:“姥姥的障眼法竟然这么厉害,将我们瞒得紧紧的。” 狰骄傲,似乎夸诩渺就是等同于夸他。他肮脏的脸挤出得意的笑容:“那必须厉害!渺渺是谁,她施的法岂是谁都弄破?” 风之瑶努嘴,带着些微抱怨,道:“那至少提前知会一声,姥姥,您可知道,之瑶有多担心你?” 狰不予苟同,道:“之瑶,这你就不懂了,要想瞒过别人,就得先瞒过自己人。” 风之瑶瘪瘪嘴,又问:“不过话说回来,姥姥你刚刚去哪了?你可知狰爷爷被打得有多惨。” “咳咳!之瑶,后面那句大可不必说出来。” 诩渺灿然一笑,道:“我知道,不过我也知道他能顶一段时间。所以,我就趁此到红娘修好的暗道那去瞧了瞧。不得不说,红娘还真是一位称职的红娘,除了暗道,还有一处风景优美的洞天福地,极适合男女幽会。” 猊狞兽道:“难不成里面还有陆上的男子?” 诩渺摇头:“似是刚被送走不久,我顺带将那条暗道给封了。” “噔——”的一声,将诩渺、狰、猊狞兽、风之瑶的目光引到一处。 红娘吃力地推开压在身上的屋梁,拖着伤痕累累的身体走出废墟。 诩渺从宽袖下祭出一条莹白色的白绫。 白绫萦绕在狰和猊狞兽的周围,发出浅浅的光晕。 狰和猊狞兽在光晕下,身体上的伤痕正快速地愈合,力量也源源不断地涌了上来。就连狰沾满尘灰和血液的衣衫,也变得干净如新。 诩渺调侃道:“怎么,居然要花费这么久的时间,才能从里面爬出来,你让我失望了,红娘。” 红娘晃晃悠悠地站起,她愤恨道:“少在那自以为是,待会,我便让你笑不出来。” 诩渺莞尔,道:“就凭你现在这副模样?” 红娘忍痛,双手一挥,再次化成石刃,道:“是又如何!我就是要给你些颜色瞧瞧!” “当真?”未等红娘攻来,诩渺便一个瞬身来到红娘面前。 她凌空而飘,俯视着红娘。 她的目光,紧紧地与红娘的目光交汇。 红娘仰头,一动不能动地看着近在咫尺、绝美倾世的容颜。 那双眸子,漆黑深远,看似平静如水,却让红娘从心底生出蚀骨的寒意。 诩渺微微启唇,声音缥缈悠远,又直入心髓:“现在,可还想与我打一架?” 红娘不答,满眼惊恐。随后,垂手瘫坐在地。 风之瑶惊奇,问:“姥姥这是做了什么?竟让红娘感动害怕。” 猊狞兽解释道:“红娘这是威风不成,反而被渺渺给吓着了。” 狰道:“渺渺让红娘直接感受到她的强大,红娘深知不敌直接认输,还臣服在了渺渺的威严下。” 狰不说话还好, 他一说话,立马引来猊狞兽的嫌弃。 法力已恢复至大成的猊狞兽,毫不犹豫地从诩渺祭出的白绫中走出,她双手环抱,带着脸色将头甩向一边。 既然被人给了脸色,狰也不打算客气,臭着脸将身体背对着猊狞兽。 风之瑶在场,被忽然变得奇怪的两人,弄得一愣一愣的。 好好的两人,怎么突然间就······ 在结界外的妙冰, 此刻已经焦急得来回踱步,直到她身后的护卫传来兴奋的声音:“出来了!她们出来了!” 妙冰停下脚步,循声望去。 结界里,诩渺带着狰、猊狞兽、风之瑶、红娘,徐徐地朝结界外走去。 妙冰迎了上去,目光躲避着红娘。 红娘也偏头不去看她。 妙冰问:“如何?” 诩渺答道:“一切顺利,我们待会就带她离开。” 妙冰欲言又止,道:“我······我想······在她离开前,带她去见见怡儿。” 诩渺看了一眼红娘,道:“当然可以,我们先回宰相府。” 妙冰见诩渺答应,面色缓和,舒心一笑。 午后的天空,绚烂清明,微风细微和煦。 看似寻常的一切,恢复至原来真正的模样。 五进五出的宅院里,妙冰单独带着红娘向妙怡的寝院走去。 红娘吊儿郎当地跟在妙怡的身后,道:“你带我去见她作何?你不是早已知道。我如你所愿告诉她郑闵已死,只是,她死活不愿相信。” 妙冰停下脚步,问:“那郑闵之现在是死是活?” 红娘抿抿嘴,不答。 随即,她勾唇讥笑,反问道:“你让我过去,难道不怕我在她面前将你的秘密戳破?” 妙冰咬唇,略显得一丝紧张:“你要说,我也拦不住你。” 红娘冷笑,嘲讽道:“你说你这是何苦,你这般区别对待,将你的两个女儿都推进深渊,都对你生出了恨意。” 妙冰发出一声叹息,道:“是我的错,所以,我现在在努力地去弥补她们。” 红娘望向天边,道:“弥补?可笑,不要总想着去弥补一个人,这会让你越错越深。你看看宫中那位,如今她如何能弥补?自从她因爱生恨,玄女国就一直处于闭关锁国中。如若,让国中百姓知道她是因一己私欲,害得她们成为可笑的井底之蛙,你说,玄女国会不会因此陷入内乱?” 妙冰冷道:“玄女国的事,你别想着插手!女皇的心结,我会想办法替她解开。毕竟,现在的玄女国百姓,比井底之蛙还要可悲,她们甚至都不知自己是井底之蛙。所以,求求你发发善心,别让她们面对如此残忍的现实。” 红娘挑眉嗤声。 她绕过妙冰,道:“不用你带路,我自己过去找她。” 妙怡的寝房内。 余姑姑正在给妙怡喂食,她看见红娘进来,连忙放下手中盛饭的器皿,起身将妙怡护在身后,戒备地看着红娘:“你来这作何!?还嫌害得我家小姐不够!?” 红娘不请而坐,为自己斟了一杯茶:“害?那是妙怡自愿的。你别那么紧张,你以为我想来?还不是你家大人求我来的。” 余姑姑凝眉,道:“我家大人求你?” 余光之下,余姑姑看见了站在院子外的妙冰。 红娘轻抿一口茶:“这下,总该相信了吧。” 余姑姑咬唇,担忧地看了一眼妙怡。 既然是妙冰让红娘来,那自有妙冰的用意。 余姑姑只好三步一回头地走出寝房。 红娘见余姑姑离开,遂放下手中的茶杯,走到妙怡面前,蹲下轻唤一声 。 “妙怡——” 玄女国篇:命运之使 阳光灿烂,天高海广。 一望无际的大海,海浪和缓,海风轻柔,海声悦耳。 茫茫平静的大海上,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看似毫无目的地在海面上幽幽晃晃地飘荡着。 叽叽喳喳的声音从木船里传了出来。 诩渺被这嘈杂的声音吵得脑壳直发疼,身体只要稍稍一动,痛感就会牵一发而动全身,直入骨髓,涌进心头。 诩渺蹙眉,倒吸一口凉气,强撑着睁开双眼。 耀眼的阳光,刺得诩渺的眼睛一阵生疼眩晕。她眨了眨眼,稍稍偏头,抬手挡住直射而下的阳光。 诩渺的身旁,围站着好几个人,有身材高挑,也有身材矮小。 他们皆俯身注目,定定地看着诩渺。 因背对着光,他们的面庞,隐于阴暗。 诩渺一时看不清他们的面容。 “醒了。”是软糯空灵的孩童声。 “醒了!?诩渺醒了!?完蛋了,要死了~!”是阴森低沉的女声,只见她曲手耷拉着长长的宽袖,捂着脸颊,扭动着身体,发出哀嚎。 “红娘姐姐,我现在可以在她脸上画画了吗?”是清脆的男童声,声音带着兴奋激动。 “当然可以,此时不画,更待何时。”说话的,变成了另一人,是男子的声音,温润平淡。 “别听他的陌一,你若是画了,诩渺可不会看在你是小孩子的份上轻饶你。”是红娘的声音。 男童失望地嗤了一声:“嘁,小气鬼。” 诩渺揉了揉太阳穴,眯着眼撑肘坐起。 耷拉着宽袖的女子见诩渺坐起,立马举起双手在船上来回奔跑。 她那遮手宽大的袖子,正在海风中随风摇摆。 她绝望地嚷道:“完了完了,诩渺起来了,完了完了~!一切都完了!” 红娘扶额摇头,对来回奔跑的女子道:“锦和,请你不要在船上跑来跑去。” 锦和对红娘的话置若罔闻,依旧满脸惊恐地来回跑动。 “难道就没有人想看诩渺生气的样子?”是温润的男声。 红娘叉腰,乜眼看着男子,道“漉君,你若是想看,倒是可以试试。” 漉君摸着下巴,一本正经地道:“不了,毕竟出自他人之手,才会精彩有看头。” “红娘姐姐,我害怕。” “别害怕,雪诺。” 红娘弯腰搂了搂抱着她大腿的小女孩,温柔地笑道。 诩渺不明所以地身旁陌生的面孔,朝红娘问道:“这是怎么回事?狰他们呢?” 红娘勾唇,朝诩渺身后指指。 诩渺侧身回眸,看见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半死不活、披头散发地椅坐在船栏边。 他们的发上,绑满了密密麻麻、五颜六色的蝴蝶结,脸上,除了胭脂水粉,就是用颜料所绘制的图案。 风之瑶哭丧着脸,委屈巴巴地朝诩渺哭喊一声:“姥姥——” 陌一咧嘴得意满满,来到诩渺面前邀功。道:“嘻嘻,他们脸上的画是我画的,如何,是不是画得特别好。” 诩渺不答,微微凝眸,她细细打量着眼前的陌一。 陌一不过是个十二三岁的男孩,身着一件水蓝色素袍,一头银发随意垂落,在阳光下熠熠发光。他的小脸尖尖,双眸精明带着狡黠,加上坏坏的笑容,给他青涩的俊颜带去一丝痞帅。 抱着红娘大腿的雪诺,害羞胆怯,小声地道:“蝴蝶结······是我扎的,胭脂······是我上的。” 雪诺是个五六岁的小女孩,她身着一袭杏色带袖连衣长裙,乌黑的头发绑满了圆圆的小发髻,发髻上,系着各种颜色的蝴蝶结。她的脸上,还留着未褪去的婴儿稚气,肉乎乎的圆脸,是精致的五官,水灵灵的大眼睛,透出怯弱与惧生。 红娘轻轻拍了拍雪诺的后背,对诩渺道:“这船过于冷清,于是我便将伙伴们叫出来,热闹热闹。” 红娘说完,漉君就走到诩渺面前:“哟”了一声,算是打了招呼。 漉君,十七八岁的少年模样,青色的头发高束而起。他生得儒雅,如玉一般温润,脸上总是挂着和煦如春风般的笑容。只是,这份笑容底下,总是透着淡漠与疏远,还有几分不怀好意。 诩渺的耳边,回荡着锦和凄惨的叫嚷声,她寻声望去。 锦和二十一岁左右,披麻戴孝,挥着长长的宽袖来回奔跑,连带着船也晃上也分。她原本清秀的面容,因惨白的脸色及双眼底下那一团黑晕,变得死气沉沉、阴气森森,似有一团乌云一直缠绕在她头上久久不愿离去。 诩渺被锦和的叫嚷声喊得心烦意乱。她捏了捏眉心,有气无力地道:“红娘,快让她停下。” 红娘灿而一笑:“为何?你不觉得得这样热闹些吗?” 诩渺蹙眉,脑袋如炸裂一般。 她记得,在玄女国的时候,她带着红娘从暮翠堂去到了宰相府。 红娘应了妙冰的请求,来到妙怡的房间。 她蹲在妙怡面前,轻唤了妙怡的名字。 妙怡听到了心中期许的声音,原本涣散的双眸,视线渐渐地聚焦到红娘的身上。 眼前的人儿,正是自己日思夜想的救世主啊! 妙怡神思归聚,见到红娘,惊喜之余,更多的是急切与迫不及待。 她抓起红娘的双腕,焦急地问道:“红娘,闵之呢?他是不是没死!在洞天福地的时候,我,明明感知到了他,他也向我做出看回应我,可是为何你······算了,红娘,快!带我去见闵之,快!” 不由分说,妙怡立马拉着红娘站起,欲朝窗外走去。只是,许久未走动的她,一起身便摔倒在地。 红娘默默地扶着妙怡。 妙怡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眼中又燃起了希望。她挣扎起身,道:“来不及了,红娘,趁阿娘没发现,咱们快点离开。” 红娘抿着嘴,反手拉住妙怡的手臂,随即,她嘴角噙笑,道:“不急。” 妙怡焦灼:“怎么会不急!闵之现在到底如何?至少要让我去瞧瞧他。红娘,算我求你了,好吗?你要多少颗夜明珠我都给你。” 红娘摇头,一脸淡然。她将妙怡扶到床上坐好,道:“妙怡,你可知现在是什么时候?” 妙怡迫切中带着疑问:“什么什么时候?” 红娘道:“妙怡,自那件事败露后,已经过了将近七年的时间了,这段时间里,你一直在生病。” “七年!?”妙怡双瞳微微紧缩,神情一下子变得恍惚起来:“怎么会一下子就过了七年?”而后,她似乎想到一些得以关联的事情,眼中充满期许:“那——闵之是不是已经痊愈了?” 红娘不答,从手心幻出一颗掌心大小的水晶球。 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长了一株莹蓝色的珊瑚,清明生辉。 红娘将水晶球递到妙怡面前。 妙怡看着水晶球,一脸疑惑:“给我?” 红娘点头,咬了咬唇,嗫嚅地道:“对不起,我没能将闵之救回?” 妙怡愣了愣,去接水晶球的手,也停滞住了。 她勉强挤出一丝笑容:“你······是在骗我吗?” 红娘摇头,拉过妙怡的手,将水晶球放到她的手中。 水晶球上,还残留着红娘的温度:“我没有骗你,是真的,闵之被你的阿娘伤得过重,我救下他的时候,已经是奄奄一息。当时,闵之过于脆弱,我不敢操之过急,怕他的身体承受不住,所以一直悉心照养。只是,后来——” “后来?后来怎么了?”妙怡鼻子一酸,双眸晕起了水汽。 后来,红娘陷入了欲望,没能将郑闵之救回。 红娘避而不答,道:“这颗水晶球是闵之过于思念你残留下来的魂魄,你拿着它,留着作为念想。” 妙怡双手捧着水晶球,呆愣地垂下了双眸。 掌心中的水晶球,光滑温润。 一滴垂下,滴落在球面上,感受了妙怡的温度,瞬间发出温暖的莹蓝色光辉,将妙怡的脸庞包裹于其中。 熟悉的气息,在妙怡的掌心涌动着。 妙怡神情哀恸,她垂头,额间抵在水晶球上,哽咽了起来。 红娘用手抚了抚妙怡的后背,算是无声的安慰。 她道:“即使闵之没死,你们也无法走到最后。” 妙怡仍然垂头哭泣,不答。 她当然知道,她与郑闵之迟早有一天会分开,她也做好了那一天到来的心里准备。其实,她是可以接受那个时候的到来,看着郑闵之安然离去,她心中无憾。 可是如今,她亲眼看着她的阿娘将击倒在地,她却无能为力,就连他何时离去,她都不知。 其间,是多少的遗憾啊! 红娘抿了抿唇,问:“你恨吗?” 妙怡抬头,看着红娘,眼眶已被哭红:“恨什么?” 红娘道:“恨我,恨你的阿娘,恨妙舞。” 妙怡挤出一丝惨笑:“我现在,还有恨的权利吗?” 这几年,她也有清醒的时候。 每次清醒时,都是在夜深人静的深夜,而这个时候,她的阿娘,就会拖着疲惫的身体,跪在她的床边,摸着她的脸,哭得死去活来。 她的阿娘,白天是公私分明的铁娘子,夜晚是无可奈何的母亲。 她可以在她的阿娘的哭声中,听出自责与心疼。 在可以肆无忌惮地展露出自己脆弱与伤口的时分,她的阿娘,会满眼心疼地抚摸着她的伤口,哭得撕心裂肺,还会为她渡去灵力,为她偷偷疗伤。 她从阿娘的倾诉中得知,她与妙舞不同。 妙舞是阿娘喝了圣水才怀孕诞下的,而她—— 有阿爹! 她的阿爹,是陆上的男子。 那时,玄女国还未闭关锁国,也未对男子有如今这般憎意。她的阿爹,作为别国使者,来到了玄女国,与她的阿娘坠入了爱河。 当时她的阿娘不顾长辈们的反对,怀上了她。而她的阿爹,留在玄女国的期限已够,被遣送回国。 她的阿爹离开时到死去,都未能知道她的存在。 她的阿娘,也在苦苦的思念中,诞下她并将她抚育长大。 她作为仙灵与凡人的后代,灵力自然比正统的仙灵要低。 阿娘的面上虽然总是对她一脸严肃和一脸恨铁不成钢,实际上,阿娘心底里是格外地呵护她。 妙舞也是她的阿娘为了保护她,才来到这个世上。 妙舞懂事的时候,妙冰就将她扔去军营接受非同寻常地训练。 妙舞从小在妙冰的夸奖下长大,但是她总觉得妙冰爱妙怡胜过爱她。她要事事做得完美,才会有夸奖,所以她就无论做什么事情都力求完美。 但是妙怡不同,她受伤,阿娘会格外担心,她不思进取,阿娘只会说两句,之后继续容着她放肆下去,嘴上总是嚷着不成器,心底不知是多么的疼惜。 妙舞嫉妒,同样是一个肚子里出来的孩子,为何妙怡可以得到妙冰有温度的关心,而她得到的,永远都是妙冰带着疏离和冷淡的关心。 妙冰一生的心思的确都放在妙怡身上,深怕她走错在日后的生活里走错一步,甚至恨不得扶着她走完一辈子。 因为,她不想妙怡因为一个小小的错误,毁掉一生。 可是,往往最害怕什么,就会发生什么。 妙怡的体内,毕竟流着一半凡人的血统,所以,她才会那么容易地与郑闵之产生共情并陷入爱恋。 妙冰当时从妙舞嘴中得知后,那是个捶胸顿足。 难道她们母女的命运,都逃不过那情爱二字吗? 她怎么舍得让自己的爱女陷入那长长苦情的思念中迟迟不能出来,那种滋味,她自己一个人体会就足以。 这种命运,无需挽留。 妙冰果断插手,为的是让妙怡早日回头。只是她不知,三年时间里,短短的三年时间,妙怡爱郑闵之爱得入骨。 妙冰自以为是地将妙怡从那万劫不复的境地里拉出,以为是正确的。 结果却是,她的两个女儿,病的病,伤的伤,让叱咤一生的她,顿时不知所措,陷入了遥遥无期的悲望中。 红娘从妙怡房间里出来的时候,已是傍晚。 妙冰想将诩渺一行劝下留宿,被诩渺婉拒。 毕竟他们是偷了钥匙进来,还是趁早离开为好。 果不其然,诩渺一行从海门出来的时候,敖执带着虾兵蟹将,海中霸主将海门围得死死的。 当然,少不了天雷五兄弟。 诩渺见到天雷五兄弟的时候差点傻眼,她知天雷五兄弟能上天,却不知还能入海,时间一到,就像鬼魂一般,怎么甩也甩不掉。 诩渺后悔,她当初就不应该将红娘的暗道给毁了。 果然,和狰走在一起久了,连带着脑子也不好使。 诩渺身旁的狰,突然打了一个喷嚏。 他揉了揉鼻头,心想,好好的怎么会打喷嚏?如今法力傍身,未觉得有冷意。 真是奇了怪了。 珒国篇:天梯 平静的海面上,一艘小木船缓缓地飘荡着。 诩渺撑手而坐,眉心紧蹙。 在深海里被雷劈的滋味,比在地上被雷劈还要刻苦铭心。 诩渺一行从海门出来时,敖执早已带着声势赫赫地队伍在门外候着。 他一见诩渺一行出来,立马迎了上来,拱手对诩渺肃穆地道:“先神,烦请将钥匙交出。” 诩渺怎会立马将钥匙交出,她拉过敖执,附耳小声道:“交钥匙也不是不可,但是,你要答应我,不可以在天帝面前参我一本。” 敖执清眸微凝,神情淡漠:“如若我不答应呢?” 诩渺勾唇邪魅一笑:“那我就将钥匙吞进腹中,据我所知,海门钥匙仅此一条,若要重新再配,需花上千年时间。如何,我这个主意是不是很好?” 敖执一脸严肃,表面上,丝毫没有因为诩渺的话而受到威胁影响。 只是,表面神情如旧,不代表内心毫无波动, 敖执陷入了沉思,他考虑得越久,诩渺脸上的笑意就越浓。 片刻后,敖执一本正经地道:“好,我答应你。” 诩渺恬然一笑,将钥匙祭出还给敖执。 熬制接过钥匙,一言不发地带着虾兵蟹将和海中霸主浩浩荡荡地离开了,只留下奉命前来对诩渺施惩的天雷五兄弟。 之后发生的事情,不言而知。 诩渺被天雷五兄弟劈得不省人事,直接晕了过去。 猊狞兽化成一头橘红色的蛟龙,驮着昏迷不醒的诩渺和狰、风之飏、风之瑶及红娘,游上了岸。 玄女国的补天石已到手,以狰几次寻找补天石的经验来看,接下来要去的地方,便是珒国。 要去珒国,必须渡海。 狰捏诀,造了一艘小木船。 两兽三神外加一颗石头,就这样坐上了船,向珒国悠悠荡荡地飘去。 路上,红娘嫌弃船上氛围冷清无聊,趁着诩渺晕睡之际、风之瑶发呆之际、风之飏闭目养神之际、狰和猊狞兽吵架之际,偷偷地将诩渺和狰他们之前搜集而来的补天石从诩渺的神识中召唤而出。 原本安静地待在诩渺神识中的补天石,相继从诩渺神识中出来并化成人形。 狰、猊狞搜、风之瑶、风之飏反应过来的时候,为时已晚。 海面上的悠悠漂着的小木船,瞬间变得热闹拥挤起来。 红娘含笑,捏诀将船变大。 之后,两兽两神被化成人形的补天石们,折腾得气喘吁吁,最后只能任由他们胡闹,直到诩渺醒来,也无能为力。 醒来后的诩渺只觉得浑身难受疼痛得紧,丝毫使不上力气,加上锦和的叫嚷声,让她头疼欲裂。 她本想让红娘使锦和停下,但红娘并不打算配合她。 诩渺问:“她叫什么名字?” 未等红娘启唇,漉君便替红娘做了回答:“她叫锦和,锦缎的锦,和气生财的和。” 诩渺叹一口气,心思烦乱,气息虚弱地道:“锦和,不要在嚷嚷了,吵得很!” 诩渺一出声,锦和立马停了叫嚷。她双手耷拉着宽袖曲在胸前,惊恐不安地看着诩渺,嘴里小声地嘀咕道:“完了完了,诩渺生气了,我定是要死了!完了完了······” 诩渺咬牙忍痛直起身子,盘腿而坐。她闭上双眸,以汲取大海之灵气来疗伤。 她淡漠中带着不容反抗,道:“接下来这段时间,你们谁都不许捣乱,否则,违者必罚!” “······”无人回答。 诩渺感受到了四周一片安静清明。 红娘、锦和、漉君、陌一、雪诺纷纷到船栏边上盘腿坐好,一声不出。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安心一叹。 安静下来后的木船上,诩渺微蹙的眉心渐渐舒缓而下,她问:“狰,接来下是去哪?” 狰将头上的蝴蝶结摘下,脸面也恢复至白皙干净。他道:“去珒国。”随后,他双眸生出忐忑的期许,问:“渺渺,我选的地方对吗?” 诩渺面色苍白,神情淡然地应了一声。之后便不再说话,安心地疗起了伤。 风之瑶趴着头靠在船头的船栏上,望着远海,神思飘忽。她的目光涣散,不知不觉间,聚在了一处接连天海的白色柱子上。 风之瑶抬头,用手揉了揉双眼,确认真的是一条白色柱子后,便道:“要变天了。” 狰坐在船侧,背对着风之瑶,仰头眯着眼望着澄净的天空,道:“这天好好的,怎会变天。” 风之瑶幽幽地抬起手,指着前方,道:“可是前面有一条水龙卷。” “水龙卷?”狰惑然。他和猊狞兽,风之飏一同回头循着风之瑶的手望向了前方。 肉眼可触及的前方,一条白色的圆柱连接着碧空与湛海,每靠近一分,圆柱的身形便扩大一分,海水便湍急一分。 红娘、锦和、漉君、陌一、雪诺皆放眼望去。 红娘玩味一笑。 锦和惊恐无望。 漉君若有所思。 陌一蠢蠢欲动。 雪诺瑟瑟发抖。 风之瑶神情变得疑惑:“可是水龙卷的周围是晴天,狰爷爷,这是变天还是没有变天?” 狰神色复杂,道:“之瑶,这不是变天,这是天梯,去珒国唯一的道路。” 诩渺闻声睁开眼,侧头回眸。 她的伤还未疗至大半,竟这么快就到天梯了。 风之瑶惊讶:“如今的国家都这般神秘了?去玄女国只有一条路,去珒国竟然也只有一条路。” 狰解释道:“海中仙境玄女国,天上富贵乡珒国,这两个国家,在陆上百姓的心中充满了神秘与向往。自古神秘又是心之所向的地方,皆是遥不可及。” 风之瑶又问:“那珒国也是仙灵一族?他们也与玄女国一样闭关锁国吗?” 猊狞兽道:“珒国乃是天使一族,灵力比玄女国要强些。他们没有实施闭关锁国,因为他们从未对人界开放。” 风之飏问:“既然不对人界开放,为何还会有天梯在?” 猊狞兽答道:“这天梯只有修仙之人才能找到,每年的春天,这里都会聚集着许许多多的修仙者,他们会御剑扶摇直上,只是,能去到珒国成为天使的修仙者几乎没有。他们不是深受重伤灵根俱毁,就是葬身于海底。所以,要想去到珒国,必须要成为仙者。” 风之飏冷笑:“可笑!若是这般,为何还要招引那些修仙者前去送死?” 狰摇头叹气:“不是天梯去招引那些修仙者,是那些修仙者不想再脚踏实地地修炼,反而想靠捷径成为仙者。天梯于那些修仙者来说便是捷径,若是幸运,进入到珒国,他们就可以免去那漫长枯燥的修习,直接成为仙者。” 风之飏嗤声,道:“简直愚蠢至极。” 猊狞兽露出耐人寻味的笑容,道:“这些人在我们眼里的确是愚蠢至极,他们在修习中未能摒除杂念,皆带着侥幸心理前来一试,殊不知,等待他们的更残酷的现实。” 正当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陷入唏嘘中,他们所坐的船在海面上突然间似受到牵引一般,在渐渐变得急促的海面上朝天梯而去。 海浪虽急,但阳光依旧灿烂,天空依旧晴朗,海风依旧轻缓。 船儿不受控制地随着海浪漂去。 风之瑶挺直身体,继续往前看去。 一个巨大的凹坑出现在了风之瑶面前,凹坑里,是一个巨大滚着白浪的漩涡。 风之瑶大开眼界,没想到天梯下竟是这番景象。 风之瑶虽贵为神女,但从出身到随狰下山寻找诩渺前,她都一直与风之飏待在昆仑仙山中,修习法术,提升修为。即使与狰下到凡间寻找诩渺,也不过是去寻常的城镇。 她向来不爱学习,只喜与山中仙兽生灵玩耍,故而 现在见到一些未曾见过的场面,难免会大吃一惊。 红娘按奈不住,走到船头,脚踩船栏,笑道:“事情变得有趣起来了!” 漉君依靠在船边,身旁是紧紧抱着他的雪诺。 漉君摸着下巴心想:他要如何做才能将受伤的诩渺推下船,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嫁祸给他人,若是嫁祸,嫁祸给谁更好?。 锦和耷拉着宽袖环抱着双膝,眼中满是消极,嘴里还在小声地嘀咕着些什么。 陌一随在红娘的身后,咧嘴笑道:“大闹一场的时候到了!” 红娘问:“你要闹什么?” 陌一答:“不知道,只是不闹一下总觉得身子痒痒。” 狰和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一听,心中顿时暗叫不行! 现正是关键的时候,他们绝对不能允许陌一出来捣乱。 正当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意识共达,决定提前出手制止陌一的时候,船上突然剧烈摇晃了起来。 他们所坐的船掉进了凹坑,卷入了迅猛湍急的漩涡,沿着旋流急速而下,朝着天梯底部飞快漂去。 锦和再也受不住,挥着双臂在船上跑来跑去,让原本就摇晃的船身摇晃得愈加厉害。 她眼中充满了悲观绝望,用低沉毫无生气的声音叫喊着:“完了完了,我们都要完了!要死了,要死了,真的要死了······” 诩渺的头再次痛起,她原本想争分夺秒地吸收着海灵之气来疗伤,但锦和这样来回跑动地叫嚷让她无法静下心。 她有伤在身,锦和又是补天碎石,叫嚷声中所含带的力量,以她现在的身体,无法施诀隔绝。 就连红娘也不由得朝她调侃道:“你是补天石,怎么会死。” 锦和深陷自身悲观,完全没有听见红娘的揶揄,依旧自顾自地来回跑动叫嚷。 摇晃中,雪诺眼角噙泪地抱着漉君,漉君的眉头已然拧成了一团,他想了好多个办法都被自己给推翻了。 红娘依旧踩着船头的船栏,眼中是难掩地激动兴奋。 陌一在船上蹦来跳去,躲避着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的夹击围困。 一艘不大不小的木船,在凹坑的漩涡中激烈地摇晃着。 船中的人似乎丝毫不受此影响,坐的坐,站的站,跳到跳,跑的跑,追的追。 木船就是在这猛烈地晃动中,沿着急流来到了天梯底部,而后又随着旋转的天梯急速地扶摇直上。 “咔嚓、咔嚓、咔嚓——” 连带着几声,瞬间让船上的人安静了下来。 木船沿着天梯还未走到一半路程,船体就出现了几道肉眼可见的裂痕。 锦和见了,发出一声尖叫,差点没将诩渺送走:“啊——!完了完了!彻底完了!” 猊狞兽惊叫,对狰道:“还愣着干嘛!,快修船!” 未等狰回答,风之飏抱起了诩渺,踮脚一跃:“修什么修,上去何须这船。” 猊狞兽一拍脑袋,这脑子算是被锦和给嚷傻了。她踮脚,随着狰和风之瑶跃离木船。 陌一露出不悦与失望,随在风之飏身后跃起。 原本他是打算将船弄坏,再施一个小法术,让诩渺他们掉进漩涡里,现下好了,船自己烂了,他啥都没法做了。 漉君拧眉揽着雪诺跃起,他绞尽脑汁也未能相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如今事发突然, 他又得从新想的法子。 红娘面带笑容将被她敲晕的锦和抵在腰间揽着轻身一跃。 事情真的是,越来越有趣了。 珒国篇:性情大变的诩渺 诩渺睁眼醒来,浑身愈加的难受。 算来,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锦和蹲在诩渺身旁,曲手耷拉着宽袖,满脸阴郁地道:“你醒啦,诩渺。” 诩渺一听见锦和的声音,登时被她阴沉沉的情绪给笼罩,心情立马变得糟糕起来。她坐起身子,双手环膝,一脸低落—— 如今的世道是怎么了? 她为什么要出生在这世上—— 她为什么要活着—— 思来想去,总觉得没劲。 真没劲—— “渺渺,渺渺——”狰挥着手从远处小跑而来,身后是风之瑶。 “姥姥——” “渺渺,你醒啦~”猊狞兽和风之飏从天而降,落到诩渺面前。 “猊——”诩渺跪起一把环住猊狞兽的腰。 猊狞兽惊奇,将诩渺的手扒开,与诩渺平视,关心地问道:“渺渺,怎么了?发生了何事?” 风之飏也觉得有端倪,将轩辕剑抽出,抵在锦和的脖子上,冷道:“说!是不是你!” 锦和一个激灵,摇着双手,耷拉而下的宽袖随之摇摆。 她哭丧着脸,头摇得想拨浪鼓似的,道:“要死啦要死啦!不是我不是我!诩渺醒来的时候,就已经是这样了。” 诩渺抱着猊狞兽,沮丧地道:“猊,我仔细想了想,我就不应该活在这世上。猊,我就是个错误,对不起对不起——” 猊狞兽听得一头雾水,风之飏一脸惊讶。 猊狞兽轻抚诩渺后背,安慰道:“怎么会是个错误,渺渺,定是你想多了。” 风之飏再次质问锦和:“你当真没对她做手脚?” 锦和垂着眼泪,猛地摇头,心想着:要死了要死了。 狰和风之瑶跑到了诩渺身旁。 风之瑶双手支着膝盖,躬着身体,一脸惑然地看着诩渺:“姥姥怎么了?” 猊狞兽摇摇头,发出一声叹息。 她也不知诩渺这是怎么了。 诩渺从猊狞兽怀中抽出身体,转身一把抱过狰的双腿,哭喊道:“呜呜呜——狰,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我不应该老是欺负你,我错了我错了我错了!果然,我活着就是一个错误。” 狰被诩渺的动作与话语吓得连忙抬腿将诩渺蹬开。 他连爬带滚地与诩渺拉开距离,抬手指着诩渺,满脸惊恐结巴地道:“你你你······你是谁!?渺渺去哪了!?” 诩渺咧嘴大哭,对猊狞兽道:“呜呜呜——猊,狰不愿意原谅我,我还是死了算了。” 猊狞兽汗颜,心中一万个疑问。 她从新将诩渺抱入怀中,像安慰小孩子似地,轻声道:“没事,没事,他不愿意原谅你,你也不必这般伤心,我定会将他抽筋扒皮。” 风之瑶走到风之飏身旁,低声询问:“姥姥这是生病了?” 风之飏将轩辕剑收回剑鞘中,傲着脸道:“不知道,一回来她就是这样。” 时间往前推去。 两兽三神及五颗化成人形的补天碎石,一同沿着天梯急速而上,穿过云海,涌泉而出,来到了天上富贵乡—— 珒国。 诩渺因身体虚弱,受不住天梯的迅猛的冲击,再次晕了过去。 珒国天空清明,就连云朵也是触手可及。 两兽三神及五颗石头从涌泉出来后,所到达之处,是四面碧绿葱郁环山的山谷。 仙雾缭绕下,是一片翠意盎然。 狰与风之瑶留下照料诩渺,及监察补天碎石。 猊狞兽带着风之飏到四周查看一番。 陌一和漉君则趁着猊狞兽和风之飏离开,狰和风之瑶无分身乏术,诩渺晕睡之际,逃离了队伍。 红娘好心,安慰着狰和风之瑶,带着雪诺追了上去。 狰深受感动,由着红娘而去。 只是,这一追,红娘、雪诺、陌一、漉君全然没了踪影。 狰意识到被骗,赶忙带着风之瑶朝红娘离开的方向追去,想着能找回一个是一个。 至少,不会死得太惨。 只是,没了束缚的补天石,岂是那么容易找回。 狰和风之瑶最后空手而归。 狰原是想,好好认错,应该也不会被诩渺揍得太惨。 却没想,他一回来,诩渺就抱着他的大腿直道歉,吓得他连忙踉跄地与诩渺拉开距离。 安慰着诩渺的猊狞兽朝狰问道:“好好的,你们去哪了?” 害得诩渺醒来是这般模样。 未等狰回答,风之瑶先开口答道:“狰爷爷一个不小心,将红娘他们给放走了。之瑶和狰爷爷一起去追他们。” 狰扶额,他本想多来几句话润润色,为他的失误添上几许悲惨,来激起诩渺的同情心,以少受一些皮肤之痛。 现下好了,风之瑶丝毫没有润色,如实地替他做出回答。 狰爬到诩渺面前,小心翼翼地道:“渺渺,我不是故意的,下次我一定会提高警惕,绝不再受他们期满,让他们再逃第二次。” 猊狞兽嫌弃地看着狰苦求原谅的嘴脸,刚想伸手推开他,就被诩渺给抢先了。 狰见诩渺靠近,吓得赶忙闭上双眼静静受死。 他以为,迎接他的将会是重重的拳头。没想到,却掉进一个柔软的怀抱。 诩渺将狰抱住,哇哇大哭。 “狰,真是难为你了,我实在是太不争气,事事都要你去操心。” “诶?”狰在诩渺怀中,受宠若惊地眨了眨双眸。 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无一不傻眼。 猊狞兽额角垂着一滴冷汗,:“那个,渺渺······” “呜呜呜——猊,你也辛苦了,事事都以我为先,诩渺在此无以为报。”未等猊狞兽说完,诩渺又是一个转身,将猊狞兽抱在怀中。 猊狞兽嘴角抽了两下,双手抚在诩渺的后背,道:“渺渺,你这话折煞我了。” 诩渺坐直身子,耷拉着宽袖擦了擦眼泪,道:“我决定了,不在去寻那补天石。寻到了又如何,留也留不住,还不如寻一处福地,安然地过完剩下的日子。”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 这感觉,怎么这么熟悉?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齐刷刷地看向在一旁蹲着的锦和。 锦和被他们这么一看,登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惊恐地站起身。 她摇摆着双手:“不是我,真的不是我,我什么都没干!啊!要死了要死了——” 狰还未来得及伸手去抓锦和,锦和就举起双手,挥着她的宽袖,一溜烟地跑开了,将两兽三神甩在她脚风下凌乱。 好在狰及时反应过来,带着风之飏及风之瑶前去围追,才将锦和带回。 折腾半日,两兽三神才沿着山谷里的路徐徐而行。 山谷的另一头,红娘抱着雪诺,与陌一和漉君正慢悠悠地走着。 陌一走在前头,得意满满,咧着嘴坏笑:“红娘,这个诩渺也不怎么样嘛,并没有传中说得那般可怕,你看,现在我们还不是逃得远远的。” 红娘挑眉:“你这话说得太早,你现在能逃,是托了天雷五兄弟的福。她若是没有受到天惩,别说现在逃出来,你连化成人形的机会都没有。” 她至今还记得,那穿入心底的冥寒之意,是多么令她感到绝望无助。 红娘睨着陌一,道:“我劝你,玩够了就回去,不然届时,你这人身不保。不!我们谁的人身都不保。” 雪诺一听,搂着红娘颤颤发抖起来。 红娘拍拍雪诺的后背,安慰着她。 陌一不以为然:“好了好了,我知道。” 漉君双眸弯弯,细长的睫毛在和煦的阳光下格外地好看。 他笑眯眯地道:“要不~,趁诩渺现在身子虚弱,我们回去将她杀了?” 雪诺毫无血色的小脸,在阳光下如同透明。 她小声软糯地道:“漉君哥哥,杀人是不对的。” 漉君抬手宠溺地揉了揉雪诺的头,道:“雪诺,你太小了,有些事你不懂。” 红娘制止道:“漉君,收回你那些不着正道的主意,诩渺若是死了,你觉得天界会放过你?她现在是有天惩在身,同样,她现在也是天界最为重要的救命稻草。” 漉君笑意更浓:“救命稻草么,若是将救命稻草给毁了,那种绝望又是如何在脸上展现出来?好奇,好想看看。” 红娘嗤声:“怕是你连看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抓去陪葬了。” 漉君噤声,笑意僵在脸上,不再说话。 陌一走在前方,深深地打了个哈欠。 他心中有了些后悔,因为现在,少了可以欺负捣乱的人,实在无聊得很。 早知道,他就应该将狰绑过来,随他们同行。 突然,路边的草丛,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 红娘一行闻声,停下了脚步。 陌一登时来了精神,挽起袖子就想往草丛钻去。 草丛茂密旺盛,生长得如一个四五岁小孩一般高。 雪诺挣扎着要下地。 红娘不明所以,将她放下。 未等陌一爬进那草丛,雪诺就一骨碌地钻了进去。 翠草将雪诺的身体遮掩大半,随着她所过之处,沙沙作响,摇摇晃晃。 “雪诺?”红娘惑然,撑膝俯身朝草丛轻唤一声。 草丛内归于平静,梢头随风轻轻摇曳。 约莫片刻,草丛窸窣作响,弯腰低摆。 雪诺拉着一个个头比她要小一些的男童从草丛里出来。 男童四五岁左右,头上飘着一个圆圆的光环,身上长着一对小翅膀,肉脸圆嫩,格外讨喜。 他穿着一件灰色锻制绸面无袖衣衫,上身宽松,领子处折出了三道褶子,腰间系着同色绸带,折绕几段挂于左肩垂于身后,下身的裙子直垂至脚踝。 男童白嫩的肌肤沾着棕色湿漉漉的泥土,双手轻轻合拢。 “蝈蝈、蝈蝈——” 蟋蟀的叫声,从男童掌心中传出。 男童并不惧生,朝红娘咧嘴一笑,露出如白丁的乳牙和两个浅浅的酒窝。 可爱得令人忍不住地想上前抱入怀中。 红娘见到男童,脸上露出一丝诧异,随即,诧异被她玩味的笑意遮掩而去。 珒国篇:天上富贵乡 九重天下的珒国,天空淡蓝,就如一条清澈的河流,清朗纯净。 白茫茫的云海弥漫,将大片淡蓝天空淹没。 云雾绕在在山腰处,将山体一分为二,一半仙雾缭绕,一半翠绿葱昂。 五颜六色、如似的云朵,飘绕在四周,伸手可触。 山谷中的某一处。 漉君摸着下巴,思忖道:“深山中,竟有如此幼小的孩童,珒国的父母,还真是心宽。” 红娘挑唇一笑,嘴角旁的两颗黑痣,风华绝代。 “心宽?漉君,你睁眼仔细瞧瞧,他有何不同。” 红娘的话,让漉君原本带着笑意的脸, 透出一丝严肃。 他看着眼前的男童,笑眯眯的双眸缓缓睁开,显出他狭长的丹凤眼。 漉君诧然,转瞬即逝。 他恢复了和煦中带着陌离的笑容。 “不好意思,一时间没看清。” 陌一枕着手臂,懒洋洋地道:“那接下来该怎么做?不如,一起逃跑算了。” 红娘双手环抱:“能跑去哪?” 陌一邪魅一笑:“自然是和其他伙伴汇合。” 漉君若有所思:“这个想法倒是不错。” 红娘不予以赞同:“错得很!劝你们还是安分守己为好。” 陌一嗤声:“嘁!红娘,诩渺当真有那么可怕!?竟让你落入这般胆小的境地。” 红娘笑意深长:“那是你没有领会到她的恐怖之处。” 一个眼神,足以令一颗只知欲望,不知情感为何物的石头,在心中生出恐惧。 这是何其的恐怖—— “那带上弟弟吗?”雪诺拉起男童的手,奶声奶气地问道。 红娘俯身,柔声地反问:“这是雪诺的弟弟?” 雪诺点点头,道:“嗯,雪诺想要弟弟。” 红娘转而问男童:“那弟弟可想和雪诺一起走?” 男童不答,只知咧嘴嘻嘻一笑。 他扯过一朵浅粉色、圆滚滚的小云朵,踮起肉肉的小短腿,坐到云朵里,悠悠然然地驶着云朵飘走了。 “弟弟等我。”雪诺紧随其后,跳到云朵中,随着男童一起飘走。 云朵渐渐远去,雪诺与男童的身影消失在红娘、漉君、陌一的视线范围内。 陌一慵懒地问道:“不追上去可以吗?” 红娘迈步朝另一个方向走去,道:“放心吧,不会有事的。走,我们进城玩玩去。” 山谷中的另一处。 因为诩渺的关系,两兽三神外加一颗石头所走的路程并不快。 现在的诩渺,就如同锦和的分身,一脸颓废沮丧,曲手耷拉着袖子,紧紧挽着猊狞兽。 至于锦和,则是满脸阴沉地跟在诩渺身后。 风之瑶一路上戳着所过之处的小云朵,不亦乐乎。 她问道:“还要多久才能到城镇?” 风之飏走在最后,双手环剑于胸前,傲着脸问道:“怎么,累了?” 风之瑶摇头:“就是想去瞧瞧天上富贵乡的镇子会是如何的富贵,和海中仙境相比,谁又更胜一筹。” 狰闻言,耳朵立即动了动。 他转身倒退而走,清了清嗓子,正了正衣襟,自我陶醉地道:“之瑶,这富贵乡与仙境是不可相互比拟。海中仙境,风景优美,人儿更是靓丽。天上富贵乡,绿水青山,金山银山,就连百姓用得小器件,不是美玉就是金器。” “哇~!竟富贵到这种地步。”风之瑶讶道。 她加快脚步,走到狰的身旁。 狰继续道:“海中仙境虽然也是富庶之地,但是与天上富贵乡相比还差得远,同样,天上富贵乡风景优美,可与海中仙境相比,又少了几分特色。总之,各有各的优势。” 风之瑶陷入沉思,道:“的确,二者不应拿来相比,各具特色,才应是最美的存在。” 狰轻轻拍了拍风之瑶的头,甚感欣慰地道:“不错不错,孺子可教,孺子可教。” 风之瑶灿烂一笑:“哪里哪里,是狰爷爷解释引导得好。” “嘿嘿,有吗?”狰随即露出一个猥琐地笑容。 风之瑶肯定地点了点头:“有!” 风之瑶的认可,让狰的鼻子瞬间拉长了三寸。 他一脸得意,抬手伸出食指,在鼻头下方来回轻轻摩擦。 狰自满的模样,看得猊狞兽青筋直露。若不是诩渺在她身旁挽着她,她必会举着拳头狠狠地给狰来一个暴击。 放眼而看,狰的身后,矗立着一颗苍翠的树木。恰巧,树木还长在了小道的中央。猊狞搜心生一计,偷偷捏了个诀,让树木稍稍弯了腰。 不知所以的狰,仰头高傲地直直后退。 “砰——” 狰的后脑勺重重地撞在了弯腰的树木的枝桠上,一个大包,冉冉而起。 突然的撞击,让狰毫不留情地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火辣辣钻心的痛感,脑袋传来的眩晕,让狰收回了他那三寸长的鼻子。 他眼角挂泪,捂着脑袋,吐着舌头,喘着粗气。 猊狞兽登时觉得心情舒爽,捧腹大笑了起来。 狰心知肚明,他顶着大包,气哄哄地走到猊狞搜面前,抬手往后一指:“是不是你干的!?” 猊狞兽耸肩:“也有可能是那颗树实在看不惯你,所以就稍稍弯了一下腰。” 狰冷笑:“少在这里骗人,一个小小的生灵,岂敢这样对我狰大爷!这事,绝对是你干的!” 猊狞兽从诩渺怀中抽出手臂,并让诩渺稍稍后退,她叉腰,气势凌人地道:“是我干的又如何!?还狰大爷!拜托你,请你要点脸,别把神兽一族的脸面丢光。” 狰气恼,怒白了双眼,唾沫横飞地道:“你说谁丢光神兽一族脸面!?” 猊狞兽额头抵者狰的额头,同样怒白双目:“说你,又如何!” 站在一旁卑微如一个小小生灵的诩渺,看着谁也不让谁,一触即发的两人,瑟瑟发抖起来。 她身后的锦和见状,挥起宽袖来回跑动地道:“啊——要打架啦要打架啦!要死啦要死啦——” 锦和这么一跑,原本傻傻站着的诩渺,也跟在了锦和的身后,与她一起挥着宽袖,来回跑动叫嚷。 忽然混乱的场面,让风之飏和风之瑶一时不知所措。可若是他们不插手,这局面不知是要僵到何时。 风之瑶走到狰和猊狞兽身旁,将他们分开,好心劝阻。 风之飏则想办法让诩渺和锦和停下。 最后—— 风之瑶劝解无果,忍无可忍下,对两兽三神各挥去一记拳头。 四处跑动的诩渺和锦和也被风之飏一手提着一个,带了回来。 诩渺和锦和见两兽顶着三个大包,吓得又想叫嚷起来,结果被风之飏一个眼神给吓了回去。 风之瑶双手环抱地站在狰和猊狞兽的中间,如小大人似地训斥道:“姥姥如今这样,狰爷爷和猊姑姑就不要再吵了,都是多大岁数的神兽了,还这般不听话。” 狰和猊狞兽不答,相互不爽地看了一眼对方,然后扭头转身离开。 一个在前方带路。 一个在后面牵着诩渺。 站在原地的风之瑶,无奈扶额地叹了一口气。 天爷这是为何?为何让她在不该承受这些的年纪里来承受这些。 越矩教训长辈的感觉—— 似乎—— 还行。 归于安静的两兽三神,继续朝前行去。 只是,这路越往前走,四周的葱绿就越来越少。 葱昂的山野,不仅变得光秃秃,山体上,还留着坑坑洼洼的洞口。 两旁茂盛的草丛,也露出棕色的地皮。就连五颜六色的云朵,也变得灰气沉沉。 放眼望去,皆是不毛之地,荒凉至极。 眼前的景象令诩渺一行深感惊异。 风之瑶道:“这珒国的开采,竟是这般严重。” 狰揉了揉双眼,难以置信地道:“这不应该呀,据我所闻,珒国确实是随处可见的黄金玉石,但珒国的国法条例,是不允许被过度开采。” 风之瑶沉思不解地道:“珒国从未对陆上国家开放,他的金银玉器如何销卖?” 猊狞兽答道:“珒国是不对陆上国家开放,但他对万灵开放。万灵从珒国买走金银玉器,再转卖到陆上,来换取在凡间的游玩的钱财。可是,即便是这样,也用不着开采成这般。” 风之飏道:“会不会是补天碎石搞得鬼?” 狰摸着下巴,思索道:“有可能。” 风之瑶面露忧虑:“可是姥姥如今这般,还能有谁能感知到——” 话未说完,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齐刷刷地看向了诩渺身后的锦和。 锦和曲着手耷拉着宽袖,阴郁的脸满是疑问。 风之飏拿剑戳了戳锦和的屁股,板着脸问道:“说!你是不是可以感知。” 锦和被风之飏突然一戳,猛然地吓了一跳。她垂着宽袖,揉了揉屁股,低沉沉地问道:“感知什么?” 风之飏翻出一记白眼,将剑从剑鞘中拔出。 凛冽的剑气,森寒的剑光,吓得锦和随时准备来个挥袖逃跑。 风之瑶轻身跃到锦和身旁,摁住她的肩膀,道:“劝你还是不要装傻,如实回答,我们不会伤你一分一毫。” 锦和见跑不了,曲着双手于胸前,耷着宽袖,一脸丧气地问:“回答什么?” 诩渺同样被风之飏的轩辕剑给吓着,颤着身体地往猊狞兽身上靠了靠。 猊狞兽抬手拍了拍诩渺的肩膀,对锦和道:“还打算继续装糊涂?你的同类你难道感知不出?” 锦和恍然,嗓音沉沉:“你是说祝芑吗?” 狰凝眸,问:“他叫祝芑?” 锦和答道:“没错。” 猊狞兽神色严峻:“难不成他和你们一样,化成了人形?” 锦和点头,道:“你们若是想见祝芑,我可以带你们去见他。但是,他未必愿意与你们一同离开。” 风之飏将剑收回剑鞘,问:“你既然能感知到祝芑,那是不是也能感知到红娘。” “当然,他们已经见过·····” “那你为何不早说!”未等锦和说完,狰气不过地打断了她的话。 殊不知,他现在因为红娘、漉君、陌一、雪诺的逃跑,害得他有多担心追不回他们。 “我我我······你没问,我怎会知道”锦和被狰突然的一吼,登时被吓得两眼垂泪,一脸颓丧。 她胡乱地挥动着双臂,若不是风之瑶将她按住,指不定又要跑到哪去了。 猊狞兽不悦,朝狰低骂道:“你给我闭嘴!你若是将她给吓跑,谁带我们去找红娘他们!” 狰理亏,悻悻地闭上了嘴。 待风之瑶将锦和安抚平稳后,才对她道:“要不,你带我们去找红娘和祝芑他们可好?” 锦和很爽快地答应了,她阴沉沉地问道:“是先找红娘,还是先找祝芑?” 猊狞兽思索:如今渺渺性情大变,要想带走祝芑,只能靠红娘他们。 她道:“先找红娘他们。” 珒国篇:富贵乡变贫穷乡 日当正午,太阳并没有高照。 锦和带着两兽三神穿过珒国的一片片荒凉。 荒凉上,连天空都变得阴沉沉,云朵也失去了色彩生机。 锦和带着两兽三神来到一座用暖白玉砌成的城门前。 城门无人把守,城墙因城外荒凉,铺上了一层尘沙。 城门上,雕刻着两个苍劲端正的大字—— 珒城。 锦和带着两兽三神走进珒城,沿着主道大街直直地往前走去。 街道两侧,即使是普通铺子,也如金碧辉煌的神殿一般,富丽堂皇。 沿着白玉阶梯而上,是高耸而入的大门。门外,矗立着几根粗圆的白玉柱子,柱子顶端,雕刻着展翅的雄鹰。 美中不足的是,街道两侧那雕栏玉砌的店铺,皆蒙上一层灰旧。原本以为喧嚣繁华的大街,竟比想象中要冷清不少。 风之瑶一边走着,一边好奇地看着每一位街上的行人:“咦?他们为什么头上都飘着一个光环,身后还长着一对灰色的翅膀?连他们的服饰,也与我们的不同。” 狰再次充当解释,只不过这一次,他正经了不少。 “这珒国的子民乃是天使一族,祖先来自于遥远的西方,他们头上的光环以及他们的翅膀,便是他们这一族的特征。他们的服饰,也是他们先祖流传下来的传统西方服饰。” 风之瑶皱眉思索:“西方?如来佛祖?” 狰摇头,目光深远:“不是,是比那里还要遥远的地方。” 风之瑶惊讶:“这么远!” 狰道:“自然!之瑶,你要知道,这个世界远要比你想象中的还要广阔。盘古大帝开天辟地,也不过是一方世界,正所谓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风之瑶陷入沉思:“之瑶以往只待在昆仑山中,殊不知外面的世界是这么奥妙博大。” 狰肃穆地道:“如今你知道了,就须以宽容敬畏之心融入这大千世界中。” 风之瑶很是受教,严肃地点了点头。 猊狞兽仔细地打量着来往的行人,只见他们皆穿粗布无袖上宽下窄灰色的衣衫,神情涣散,就连身后的翅膀,也因沾了尘灰变得肮脏不已。 “奇了怪了,不是说这珒国富得流油么,怎么个个都像难民似的。” 狰也随着猊狞兽的目光打量着路上的行人:“在珒国,翅膀就是地位的象征,双翅不仅要优美有力,就连羽毛也需柔软细白如雪。故而,翅膀在珒国子民心中的地位,格外的重要,每日必定会花上数个时辰,来护理他们的翅膀。可现下他们的翅膀,怎么······” 风之瑶道:“这该不会也是托祝芑的福吧。” 狰一听,无奈地扶额摇头。 这补天石闯起祸来,还真的一点也不含糊。 猊狞兽朝在前方带路的锦和问道:“还要多久才能找到红娘他们?” 锦和曲手于胸前,阴沉沉地道:“快了,再过几个路口,转个弯便到。” “咕噜噜——” 诩渺停下脚步,摸着自己的肚子,对猊狞兽颓然地道:“猊,完了完了,我肚子饿了。” 猊狞兽诧然:“什么!?肚······肚子饿······饿了?” 作为先神的诩渺,可汲取天地灵气转为自身能量。 如今,从她嘴中说出‘肚子饿’三个字,无外乎等于听到太阳真的打西边出来了。 现下诩渺的性情,就如锦和一般,接下来的事情只能靠狰和猊狞兽来拿主意。 所以,狰决定,不管猊狞兽说什么,都尽量忍着不生气,不挖苦,即使是说话,也尽量地做到从他嘴里说出,听起来至少不那么的阴阳怪气。 他淡然地道:“这有何奇怪,渺渺受了天雷之罚,与凡人无异,又不知为何性情大变,如今这珒国荒凉,更是无天地灵气予她吸收疗伤,肚子饿乃是寻常。” 狰说完后,一丝尴尬顿时蔓延在两兽三神和一块补天石块中。 两兽三神以及锦和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虽说狰已经尽最大的努力,将话语说得正常,可在猊狞兽的耳朵中,怎么听都觉得不顺耳。 她稳了稳情绪,心中默念着‘大局为重’四个字,尔后才道:“那就先吃了东西,再去找红娘他们。” 精神紧绷的风之瑶在猊狞兽话音一落后,安心地乎了一口气。 看来那两记拳头还是很非常有用的。 至少,感觉比她姥姥的有用。 紧接着,两兽三神及锦和便随意寻了处酒家。 他们想着,难得来一趟珒国,不如就好好趁此机会尝一尝当地美食。却没想,在菜单上寻来寻去,除了稀饭就是青菜。 狰举着菜单看了一遍又一遍:“小二的,你确定只有稀饭和青菜?” 狰的身旁,站着一位头顶光环,带着翅膀的灰衣男子。他手里拿着一只羽毛笔以及一张白纸,彬彬有礼地笑道:“是的,客人。还有,客人,我不叫小二的,我叫侍者。” 狰将菜单递回给侍者,道:“既然只有青菜稀饭,那有何故将这菜单递上,惹得我们嘴馋。” 侍者接过菜单:“皆是流程所需,请客人们见谅。客人当真的不要这菜单?” 狰摆摆手:“既然菜单上的菜都没有,要这菜单有何用?” 侍者耐心解释道:“自然有用,用处还不小。” 风之飏挑眉:“那你且说说看有何用处。” 侍者颔首:“白粥无味,青菜寡淡,若是举着菜单边看边吃,脑中是各种美味佳肴,这粥与青菜吃起来,便会觉得是有滋有味,许还能多吃几碗。” 两兽三神:“······” 狰清清嗓子,小声嘀咕道:“这样做,怕是只会馋得愈发的心痒痒。” 侍者稍稍俯身,问:“什么?听不清。” “没······没什么,菜单就免了,上些稀饭青菜便可。”狰干笑几声,随而问道:“多少银两?” 侍者笑得人畜无害:“五百金。” “什么!”狰被吓得直接从位子上跳起。 猊狞兽难以置信“五百金!?比在凊镇的时候还要坑人。” 侍者问:“凊镇又是何处?珒国之大,只有一城,从未听过什么凊镇。” 狰解释道:“那是陆上的国家,与珒国无关。” 侍者若有所思地道:“陆上的国家——”随即,他恢复了纯良的笑容,道:“既然这样,那粥与青菜总共要一千金。” “什么!?”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诩渺坐在位子上,捂着肚子有气无力地道:“猊,我肚子好饿。”转而她对身旁的锦和道:“你说,他们会不会往食物里添毒?” 锦和曲手耷袖,丝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一定会,这世上处处是危险,他们先宰钱财后宰命。” “这位客人,你想错了,我们只宰钱财不宰命。”侍者温声解释,笑容就如绵里藏针一般,透出森森寒意。 锦和被侍者吓得躲到了诩渺身后。她探出脑袋,看着侍者,阴沉沉地道:“这个人,笑起来好像漉君。” 诩渺循着锦和的话,开始仔细观察侍者:“我也觉得好像,他是漉君吗?” 锦和摇头:“不是。” 猊狞兽看了一眼身旁的诩渺,莫名的心酸顿时涌上心头。 若是诩渺永远这样,接下来该如何是好。 她道:“珒国不是视金钱如粪土的国家么,怎么白粥青菜开价如此之高?” 狰附和道:“就是。” 还明目张胆地抬价宰客。 侍者听后,发出一声叹息。 他面露难色,道:“今日的珒国,已不是往日的珒国。正所谓是富贵乡变贫穷乡,如今的珒国,已是千疮百孔,粮食短缺。多少人穷得有上顿没下顿,以啃树根树皮度日。” 猊狞兽凝眉:“好好的,怎会这般?” 侍者道:“说来话长,以往的珒国,的确是富可流油,即便是开采矿玉金银,也能很快恢复如初。直到六百年多年前,一位旷工在山上发现一块五彩美石。” “这块美石,有着源源不断的力量,旷工觉得神奇,便将美食上交至王殿,后来,王殿将美石供奉在城中最大一间神庙中。” “自那之后,珒国所开采的矿玉山头,金山银山,就再也无法恢复如初。当时万灵来朝,王上因迫于压力,为了履行与万灵提前定下销售货物的单子,不得不将严禁开采的地方解禁。” “所以,才有外面那一片荒凉?”风之瑶道。 侍者点头:“除了珒国的入口及方圆十里,其他无一幸免,直至今日,珒国没了可销的货物,陷入了贫穷。” 风之飏道:“那为何不改种庄稼?” 侍者道:“珒国能种庄稼地方,只有珒国入口及周遭方圆十里,可是那一点地方,是无法养活珒国的所有子民。毕竟,以往珒国的粮食蔬果,还需玄女国供应。” 狰摸着下巴道:“这么一听,珒国如今这般,是因那块美石。你们为何不将那美石丢弃,或是向九重天通报此事?” 侍者凝眉道:“自然是想过丢弃,但那美石就如生了根一般,无论是谁,都无法将它挪动。王上同样试过向九重天通报,只是,如今的九重天,皆因冥主之事。无暇顾及其他。几乎所有的武神,都被派去监视冥界与坚守极寒之地了。剩下的文官,又有何用?” 侍者转而问道:“话说回来,你们是从陆上而来,可珒国从未对陆上子民开放。” 风之飏傲然道:“我们虽是陆上而来,但并不是陆上子民。” 猊狞兽道:“而且我们来此地,就是为了带走你口中那块的美石。” 侍者惊喜:“当真!?”随即,又恢复愁容:“可那美石,不是那么容易就可带走的。” 狰道:“这你就不必担心,我们自有办法。” 侍者陷入困惑,经过他一番思想斗争后,登时觉得脑袋清明。 万事皆可一试,不论成败。 他卸掉愁容,道:“既然这样,烦请各位随我去见见我们的主事大人,美石一事,或许他可以帮上一些忙。” 猊狞兽点头,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诩渺悠悠地插了话:“猊,我肚子好饿啊,我是不是要被饿死了?” 狰汗颜,如今的诩渺就如一个小孩子一般,他对侍者道:“要不小二的,你发发好心,施我们一碗粥?” 侍者恢复有礼的微笑,道:“大家都是穷人,何必相互为难。不过你们放心,你们若是真的帮上了忙,主事大人定会倾囊相助,将家中粮食奉上。还有,客人,我不叫小二的,我叫侍者。” 珒国篇:被吃穷的珒国 珒国,珒城。 天空一片灰蒙蒙,曾经繁华热闹的都城,如今已变得凄凉萧条。 两兽三神以及锦和在侍者的带领下,来到了主事大人的府殿上。 高门而入,穿过花园,来到正殿。 两兽三神及锦和席地坐于正殿内,等候着主事大人的到来。 诩渺坐在猊狞兽身旁,捂着肚子,下巴抵在猊狞兽的肩膀上,死气沉沉地道:“猊,我肚子好饿,什么时候才可以吃东西?我觉得我都快要被饿死了。” 猊狞兽轻声安抚道:“快了快了,再忍忍。” 正殿门外,一位身形高大,肌肉健硕,留着虬髯的中年男子,迈着稳健的步伐,虎虎生威般地走了进来。 坐在坐毯上的两兽三神及锦和,纷纷起身。 狰拱手有礼,正想启唇说话,就被虬髯男子抬手示意噤声。 狰垂下手,尴尬地摸了摸鼻头。 接着。正殿陷入了短暂的沉默,约莫片刻,虬髯男子从殿中央走到正殿一侧俯首而站。 门外,一位瘦骨嶙峋的老人,拄着拐杖,颤颤巍巍地走了进来。 老人留着利落的短发,老态龙钟,庞眉皓发。 他每走一步,都要停下抖上三抖。 狰低声询问站在身旁的侍者:“这位老者是?” 侍者正襟道:“正是主事大人。” 狰诧异,压低声音讶道:“这老者是你们的主事大人!?这······这年纪也······我还以为是那位正值壮年的男子,才是你们的主事大人。” 侍者一脸庄重“主事大人年事已高,就连天主大人,也礼敬三分。壮年男子乃是主事大人的孙子——盖厄大人。” 主事大人——亚夫,此时正支着拐杖,哆哆嗦嗦地在宽敞的正殿里,如乌龟爬行般,慢悠悠地朝正位走去。 狰继而再问:“为何无人上前搀扶?” 侍者道:“主事大人最顾忌别人说他老,所以,任何事情,他都要亲力亲为。” 狰汗颜:“可照他这样走下去,我们要等到何时?” 侍者答道:“这我也不知,等着便是。” 既然侍者如是说,狰也不好再说话。 约莫一盏茶的时间,亚夫终于抖着腿坐到了正位上。 盖厄走到亚夫身旁,挺立而站。 正坐上的亚夫,深深地呼了一口气,他打着颤,拿起放在地面的茶杯,缓慢地抿了一口茶。 亚夫将茶杯捧在手心中,他的嘴唇,微微动了动。 在侧位站着的两兽三神以及锦和不由得地将双眼睁得再大一些。 他们满怀期待。 终于—— “咳咳咳咳咳——” 两兽三神及锦和正盼望着,以为亚夫终于可以开口说话。殊不知,等来的却是撕心裂肺地咳嗽声,似乎要将那五脏六腑,硬生生地咳出。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登时傻了眼。 他们心中就算已是不耐烦,也无法做出对一位老者生气。 诩渺和锦和对视一眼,露出了恐慌的神情。 这般猛烈的咳嗽,会不会被感染而死? 糟糕,真是糟糕! 盖厄俯身为亚夫顺了顺气,直到亚夫对他摆了摆手,他才站直身子。 亚夫缓了缓呼吸,对还在侧位上站着的两兽三神以及锦和道:“呃呃呃呃呃——” 两兽三神及锦和,听得一脸糊涂。 这难道是珒国当地的语言? “诸位,请坐。”正当两兽三神及锦和陷入困惑中,亚夫身旁的盖厄,对亚夫的话语做出了讲明。 狰不明所以地看了看侍者。 侍者解释道:“主事大人年纪大了,说话也不大清晰利索,故而,他说的话,皆需盖厄大人进行解释。” 狰点头,干笑两声,随即坐下。 侍者走到正殿中央,俯首对正位上的亚夫道:“主事大人,正是这几位异客,信誓旦旦地说可以将美石带走。” 亚夫坐在正坐上,一脸平静,完全没有狰猜想中应有的激动的反应。 狰陷入沉思,莫不是主事大人不相信他们? 很快,一声吼叫声将狰的思绪拉回,吓得他魂魄差点飞出身体。 盖厄清了清嗓子,俯身在亚夫耳旁,扯开嗓子吼道:“爷—爷!这些异客说可以将美石带走!” 正殿里,所有的物品都在盖厄的声浪中,抖了三抖。发丝衣袂皆在声浪中,随之舞动。 亚夫在盖厄可以击起空气的声浪下,稳坐如山。他后知后觉,呆滞的脸上最终浮现出一丝丝难以推敲的神情:“呃呃呃呃呃——” 盖厄随即解释道:“各位说的,是否当真?” 狰稳了稳心神,自信满满地道:“当真!如真金白银一般当真!” 盖厄点点头,正当他准备为亚夫传话的时候,狰插了一句进来:“不知这事公子能否自己做决定,毕竟这话传来传去,不仅费嗓,还费耳。” 差点还费神。 盖厄拒绝道:“不行!这事我无法做决断。”紧接着,他又扯开嗓子对亚夫吼道:“爷—爷!他们说当真!” 亚夫淡然片刻,白花花的浓眉轻轻一挑,就连声调都高了几许:“呃呃呃呃呃——” 盖厄传话:“我爷爷说,那就有劳各位。”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 就······这样? 不是说可以帮上一些忙吗? 这是要如何帮?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傻着眼,看着亚夫再次花上一盏茶的时间,支着拐杖抖着双腿离开正殿。 狰难以置信,朝盖厄问道:“就······就这样?” 盖厄身材魁梧,一本正经中自然而然地透出正气凌然:“当然,不然各位还想如何?” 猊狞兽道:“也不是该想如何,只是觉得······或许······你们可以提供一些帮助。” “帮助?哈哈哈哈哈——”盖厄仰头爽朗大笑:“我们都无能为力的事情,如何提供帮助?” “可是——”狰朝四周看了看,原本站在他身旁的侍者,早已不见踪影。 他垂头发出一声叹息,觉得盖厄的话,确实有理。 若是帮得上忙,那束手无措的就是他们了。 真是糊涂了。 “可是什么?”盖厄惑然:“你是说那带你们来这里的侍者?许是他想拿些酬金,故而才将你们带来。” “酬金?你们该不会还搞那些所谓的重金招募······”猊狞兽难以相信。 没想到堂堂天使之国,竟也沦落到这般境地。 盖厄干笑两声,透出心酸:“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虽说是重金,但与以往比起,不过如鸡毛般的钱财罢了。不过,你们若是真的需要我帮忙,我倒是可以为你们带路。” 狰失望地摇摇头,拒绝了。 说到带路,他们还有锦和在。 狰看向诩渺,道:“若真是可以帮忙,不如就施碗粥饭,给与我们同行的伙伴,填填肚子。” 盖厄爽快地答应了:“这自然可以,美味佳肴如今没有,粗茶淡饭倒还有些,希望各位不要嫌弃才是。” 狰道:“如今珒国不同以往,能以粗茶淡饭招待已是万般真诚,岂敢说嫌弃二字。对了,淡饭不要多,一碗足以。” 毕竟现在要吃饭的,只有诩渺。 盖厄点头,吩咐家中的老侍者下去为诩渺准备粥饭, 狰继而问道:“不过话说回来,你们就真的要这般轻易地相信我们?不打算对我们稍加怀疑?” 盖厄豪爽中带着无奈:“如今这般,我们还有资格和时间去怀疑?且先抛去你们不凡的气度,就算你们生得平凡,只要说能将美石带走,我们也相信你们。不管是人还是神,甚至就是魔头,一到了绝望的地步,只要有救命稻草,就会紧紧地拽住。” 狰摸着下巴思索。 盖厄的话,的确没错。 残酷的现实面前,哪还有时间细细思虑。 诩渺坐在席上,看着用陈年旧米煮的粥饭,一脸忧愁地问:“猊,你说这会不会有毒?” 锦和附和道:“我觉得,绝对有。” 猊狞兽剜了一眼锦和,对诩渺柔声道:“放心吧, 不会有的。” 就算有,也毒不死你。 诩渺摇头,丧气沉沉地道:“我不信,要不你先试试?” 猊狞兽汗颜,于是就当着诩渺的面吃了两口。 诩渺见猊狞兽没事,才颓然地拿起勺子,吃起了粥饭。 诩渺饱饭后,锦和再次带着两兽三神,走在寻找红娘一行的路上。 锦和带着两兽三神在主道大街上七拐八绕,来到了一座神庙前。 狰仰头看着大门:“神庙?据说美石也在神庙······莫不是!” 狰惊讶地看着锦和:“该不会红娘他们在里面!?” 锦和丧然地点了点头。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神情变得肃穆,他们稳了稳心绪,迈步走进神庙。 神庙里,幽深阴凉。 径直地往里走去,有几许暗黄的烛光在摇曳着。 走进仔细瞧看,供台上,坐着一个约莫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身宽体胖,五官因脸上的肥肉,挤成了一团。 他肥胖粗短的手,一手拿着一个鸡腿,正大快朵颐、津津有味地吃着。 狰刚想开口询问锦和红娘一行在何处,掩于黑暗中的红娘就出现在了烛光照射之处。 一双桃花眼,在烛光下,波光潋滟,嘴角两旁的黑痣,更是妖娆动人。 锦和见到红娘,立马耷拉着袖子跑到了她身后。 诩渺见状,也随着锦和,来到了红娘身后。 红娘看见诩渺,生出一丝诧异,随后似乎明白了什么,转而戏谑地道:“不愧是老病残幼,做事情就是拖沓。” 狰冷笑:“你这话说得,似是在等我们。” “不然你以为是如何。”陌一慵懒的声音,从黑暗中传出,唯有双脚,是触及到那细微光芒。 他深深地打了个哈欠:“我们若不是在等你们,你们觉得以你们现在的速度,还能见到我们和祝芑?” 确实,红娘他们,早早就到了这神庙。 狰对此无法反驳。 猊狞兽问:“那你们为何不带着祝芑逃跑?” 漉君出现在祝芑身后,居高临下地道:“这么说来,你们是希望我们逃跑?” 猊狞兽勾唇嗤笑:“当然不希望,只是简单地好奇罢了。” 红娘嘲讽地笑道:“现在可不是好奇的时候,因为,接下来这件事,会令你们感到万般头疼。” 风之飏眼中带着不屑,丝毫没有把红娘的话放在眼里。 狰心中猜到大半,他问道:“不知是何事。” 红娘叉腰抬手,用拇指指着背后的祝芑道:“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 漉君抬手立掌,朝正在吃着东西的祝芑狠狠劈去。 供台上的祝芑,受了漉君一掌,依旧像个没事人一样,自顾自地吃着手里的东西,完全没有将周围的人放在眼里。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诧然。 同为补天碎石的漉君,竟然无法伤祝芑一分一毫。 红娘道:“无论我们对他说什么,他对我们的话,皆是置若罔闻,不予以理睬。” 猊狞兽不解:“可为何漉君伤不了他?” 陌一从黑暗中踏着闲散的步伐,走到红娘身边,懒散地道:“怎么说也是吃穷珒国的补天碎石,岂是这么容易对付。” 珒国篇:小恩 随着男童离开伙伴的雪诺,与男童来到坐落在珒城内的一处屋殿外。 屋殿位置偏僻,几乎无人来往。 雪诺从由彩色变成灰色的小云朵上跳到地面:“这是你的家吗?弟弟。” 男童手中托着抓来的蟋蟀,笑嘻嘻地点了点头,跑进了屋殿。 一位绑着辫子,年近三十的妇女从屋殿里走出,她眉目慈善,看见男童蹲下身子与他平视。 妇女和蔼宠溺地用手轻轻为男童拭去脸上的尘土,道:“今日又去抓蟋蟀了?” 男童点点头,将肉嫩嫩的小手托放于妇女面前,开心地向妇女展示今日的成果。 妇女温柔地揉了揉男童的头发。她看见了站在门外的雪诺,站起身子,和善地笑道:“小恩,这是你的朋友吗?” 小恩转身看了一眼雪诺,随即扬起头,带着浓浓的稚气,道:“是姐姐。” 妇女笑意愈浓,对门外的雪诺道:“那还站在门外作何?小恩的朋友,进来吧。” 雪诺站在原地不动,凝着小脸,打量着屋殿与妇女。 妇女惑然,道:“小恩,你的朋友莫不是害羞了?” 小恩似懂非懂,蹦蹦跶跶地跑到雪诺面前,拉起她的手拉着她往屋殿走去:“姐姐别害羞,别害羞。” 雪诺虽然戒备,但在小恩的带动下,走进来屋殿。 屋殿内,雕梁画栋,金光碧色。 小恩蹲在花园里,安置着他手中的蟋蟀。 雪诺席地坐在屋殿的殿厅中。 妇女端来茶饮及水果,放到雪诺面前,坐在她的对面:“我叫丽思,是小恩的母亲。你是我知道的小恩的唯一朋友。” 雪诺警惕地看着丽思:“弟弟以前没有朋友?” 丽思摇头,温和地道:“这附近的孩子都比小恩年岁要大,我们住得偏僻,小恩自出生到现在,都是自己一人玩耍,现在,他能带朋友回来,我真的很开心。” 丽思问:“你叫什么名字?” 雪诺答:“我叫雪诺。” 丽思复问:“你愿永远陪伴小恩吗?” 雪诺思忖。她想起了红娘说过的话,答道:“不能。” 丽思失望,道:“是吗,我还以为你会永远陪伴着小恩,可惜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唏嘘之余,殿厅外。传来了一个男子的声音。 “小恩!我的宝贝儿子!可有想爹爹?” “爹爹——”小恩听到男子的声音,稚嫩的嗓音中带着纯粹的喜悦。 “哎哟!爹爹来抱抱咱们的乖儿子。”男子的声音中,是无限的宠溺。 丽思站起,朝门外望去眼中是万般柔情:“是小恩的父亲回来了。他叫洛维。” 洛维抱着小恩从花园走进殿厅,人未到,声先至:“丽思,丽思,我回来了。” 洛维走进正殿,被席地而坐的雪诺吸去了目光:“家里来客人还是位小客人?” 丽思走到洛维身旁,如小鸟依人般,眉目透着羞涩,就犹如新婚不久的小夫妇:“是小恩的朋友。” 洛维三十岁左右,是位清秀爽朗的男子。他欢喜道:“小恩的朋友!?” 他用手臂轻轻地掂了掂怀中的小恩,自豪道:“真不愧是我洛维的儿子,小小年纪就可以交到一个如此优秀的女娃子。” 丽思轻轻拍了拍洛维的肩膀,佯怒道:“少在这里不正经,雪诺是小恩的姐姐。” “哦~?”洛维将小恩放下,走到雪诺面前蹲下,咧嘴露出大白牙笑道:“你叫雪诺呀。” 雪诺板着小脸,双手紧紧地拽着腿上的裙子,点了点头。 洛维抬手揉了揉雪诺的头,道:“既然来了,就和小恩开心和谐的玩耍吧。” 洛维站起,问:“不知雪诺家住何处?” 丽思惊讶,捂嘴道:“我······我忘记问了。” 洛维扶额,无奈道:“如今天色不早,若是惹得雪诺父母着急,这样就不好了。” 丽思点头,刚想开口询问雪诺,雪诺便仰着头道:“雪诺没有家人,你们无需担心。” 洛维和丽思诧异,一时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眼前的小姑娘,口头虽说是孤儿,但从她的穿着打扮上看,丝毫没有孤儿该有的褴褛与肮脏。反而还自带一身不凡之气,高洁脱俗。 洛维干笑道:“既然这样,那雪诺就留下来住下吧,与小恩多玩耍玩耍,可好?” 雪诺看了一眼小恩,庄重地点了点头。 夜幕垂怜,稀稀疏疏的星子下,珒城陷入一片寂静。 花园里,传来蟋蟀的叫声。 雪诺躺在小恩的身旁,睁眼出了神似地看着没在黑暗中的屋顶。 小恩从床上坐起,揉了揉眼睛,睡眼惺忪地走出了房间,不一会,他带着浓浓的睡意又回到了床上。 夜色中雪诺的眸子,就如天上的星辰,平静耀着那点点光芒。 小恩手脚并用地爬到床上,双眼朦胧地问道:“姐姐不睡觉么?” 雪诺转眸,看向小恩,道:“睡不着。” 小恩为自己盖好被子,躺了下来:“姐姐是想爹爹娘娘了?” 雪诺摇摇头:“不是。” 小恩侧身面向雪诺,问:“那又是为何。” 雪诺睁眼看着眼前的黑暗,反问道:“小恩,你爱你的爹爹娘娘吗?” 耳边,传来细细的呼吸声。 雪诺侧头看向身旁熟睡过去的小恩,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话。 身旁的小恩似乎正在美梦中,吧唧着小嘴,露出了甜甜可爱的笑容,像是在回应着雪诺一般。 灰亮的天空,替代了前夜的黑暗。 用过早膳后的小恩和雪诺,便跑到街上玩耍去了。 小恩拉着雪诺,灵巧地避开来往行人,跑在主道大街上。 雪诺问:“我们要去哪?” 小恩咧嘴浅笑:“见朋友。” 雪诺道:“是神庙里的朋友吗?” 小恩停下脚步,万般好奇地问:“你怎么知道?” 雪诺先小恩而走:“我当然知道。” 小恩随在雪诺身后:“你怎么当然知道?” 雪诺不知该如何解释,蹙着眉头,道:“我也不知,但是我就是知道。” 小恩皱起小脸,走在雪诺的身后,陷入了沉思。 姐姐说的,是什么意思? 实在是,听不懂。 雪诺和小恩,一个走在前头,算是带路,一个走在后头,陷入自我思考中。 两个稚嫩的孩童,走着走着,就来到了神庙前。 小恩先雪诺一步跑进神庙。 原本黑暗幽深的神庙,随着小恩的到来,登时变得明亮光堂。 神庙里的两兽三神及红娘、漉君、锦和、陌一深感诧异,要知道,他们花了整整一晚的时间,也未能将神庙变得光亮,更别说能将祝芑如何。 小恩跑到供台前,丝毫没有注意站在两侧的两兽三神及红娘、漉君、锦和、陌一。 他带着灿烂的笑容,踮着脚,举着手朝供台上的祝芑摆到:“胖哥哥,胖哥哥,小恩有朋友了。” 雪诺从门外慢悠悠地走了进来。 狰这时才发现,红娘一行中,没有雪诺的身影。 雪诺走到红娘身旁。 红娘俯首垂眸,宠溺地看着雪诺:“雪诺,你终于回来了。” 雪诺点点头:“是小恩要来这里。” 不然,她并不打算那么快就与红娘一行汇合。 红娘抬首,看着小恩:“这孩子叫小恩啊。” 雪诺应了一声,不再说话,走到小恩身旁。 小恩收回手,看着神庙里的众人,丝毫不惧生。 他问:“姐姐,他们是你的朋友吗?” 雪诺思考片刻,道:“嗯~,算是吧。” 狰细细地打量着小恩。眼前的孩童的与外面行人不同。白里透红的脸蛋,浑身都肉乎乎的,虽穿着一件灰衫,但他身后的小翅膀,羽毛洁白丰盈,灵动可爱。 连同他身上的气息,也与寻常珒城子民的不同······ 坐在供台上祝芑,将手中的鸡腿从嘴上撤离,他扯出一个笑容,脸上的肥肉随之抖动,如豆子般大小的眼睛,瞬间成了一条细缝。 祝芑嗓音浑圆低沉,道:“小恩,你来啦。” 祝芑开口,引来两兽三神及红娘一行的诧异。 他们怎么说修为也不低,在世上也度过了漫长的时光。 如今,竟不如一个小孩。 小恩鼓起小脸,甚是可爱。他举着手表示不悦:“小恩早就来了,我喊胖哥哥,半天,潘哥哥,没有理我。” 祝芑捧腹开怀:“不好意思,我吃得太专心了,一时没发现你来。” 祝芑收回笑容,目光扫视着小恩以外的人,朝红娘一行道:“原来同类们也来了。” 陌一老成地叹了一口气:“我们早就来了,是你没发现我们。” 害得他一天不捣蛋,浑身痒得难受。 祝芑打哈:“哈哈哈,吃东西也是一门学问,既然面对学问,自然要专心致志。不知同类们来找我有何事。” 红娘道:“自然带你离开。” 祝芑不语。他将目光转到两兽三神身上,问道:“同类们莫不是与这几位是一伙?” 漉君答道:“算是。” 虽然他心中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还是按照红娘的要求来承认了。 他心想,若是局面变得四分五裂,那会不会很热闹? 红娘似乎看穿了漉君的心思,用余光轻轻瞪了他一眼。 她同样也想看热闹,不过,目光还需长远些。万不可被眼前的热闹,断送了日后的自由。 祝芑垂眸,看着站在眼前的小恩,道:“若是这样,我只能请你们离开了。我是不会和你们走的。” 珒国篇:努力藏在心底的愧疚 “这个国家如今都这般了,你难道还想着继续吃下去?”陌一枕着手,懒洋洋地问道。 “不过,我还没见过真正被一人吃倒的国家。”漉君脸上的笑容别有深意。 锦和打了个寒颤,躲到红娘身后:“吃……倒?” 红娘环抱,饶有兴趣地看着小恩:“为什么?为了这个孩子?” 小恩站在供台前,虎头虎脑。 红娘看他,他就咧开小嘴,嘻嘻一笑。 狰蹲下身子,蹙眉摸着下巴打量着小恩:“可是这孩子……” “好了!各位还是请离开吧,恕我不送。”未等狰说完,坐在供台上的祝芑下了逐客令。 他旁若无人地,又开始吃起了手中的鸡腿。 雪诺扯了扯红娘的裙摆,仰头道:“弟弟很开心。” 红娘诧然,侧头垂眸不语。 神庙的花园里,荒芜一片,干枯的杂草,丛生缠绕。 用砖石砌成的围墙,破败不堪,已成断壁。 垂头丧气的两兽三神,神情自若的五颗补天神石,前前后后地走到了花园中围站着。 狰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难不成,真的要渺渺亲自出马才行?” 风之瑶眉毛蹙成八字:“可是姥姥如今这般······” 说着,不由地看向站在猊狞兽身旁,神情比他们还要丧的诩渺。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一同垂头叹气。 漉君笑容温柔和煦,饶有兴致地看着诩渺:“不如我们将诩渺狠狠揍一顿,说不定她就会好起来了。” 陌一挽起袖子,慵懒全褪,精神满满:“既然这样,我们不如在这里大闹一场,提前将这国家闹没了,祝芑就不得不与我们一起走了。” “揍我!?” “闹一场!?” “太可怕了——” “要死啦——” 诩渺和锦和异口同声,举着手,挥着宽袖,在花园里来回奔跑。 猊狞兽戒备地看着漉君:“不许你打渺渺的主意!” 漉君温和笑容依旧挂脸:“这只是个提议,不过~,我们若是真的这样做,你们也拦不住我们。” 陌一眼中是抑制不住的迫不及待:“那还等什么,咱们一起动手,顺带将诩渺杀了。” 雪诺颤着身体,紧紧地拽着红娘的衣裙, 她胆小,最怕打打杀杀。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恼怒警惕地看着漉君和陌一。 狰道:“打不打得过,不试试怎知。” 花园里,一阵冷风袭来,吹动了覆在地面与残壁的杂草。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和漉君、陌一,气势相互僵持,谁也不让谁。 红娘站在一旁,兴致满满地看起热闹。 雪诺站在她的脚边,紧张害怕。 诩渺和锦和则在花园里来回叫嚷奔跑。 神庙的花园,一时好不热闹。 小恩蹦跶着粗圆嫩白的小短腿从神庙里出来。 他双手捧着一个香气喷喷的鸡腿,来到雪诺身边:“姐姐,胖哥哥给的,吃。” 小恩将鸡腿递到雪诺面前。 雪诺放开红娘,摇摇头:“你吃吧,弟弟。” 小恩没有强迫雪诺,既然见她不吃,自己就应了一声,双手捧着鸡腿,开心大口地啃了起来。 来回奔跑的诩渺,用余光瞥见正在津津有味的吃着东西的小恩,停下了脚步,留下锦和独自叫嚷。 诩渺看着那油亮亮的鸡腿,不由自主的咽了口口水。 她目光呆滞,直愣愣地盯着小恩。 约莫片刻,她迈开步子,身体像不受控制似地来到小恩身旁。 诩渺蹲下身子,抬起手向小恩伸去—— 本是相互僵持的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漉君以及陌一,还有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红娘,以及雪诺,皆敛神屏息地看着诩渺。 狰双拳紧握,心中暗在叫喊:渺渺,不能拿!绝对不能拿!咱们不能丢这个脸。现在出手阻止?不!若是出手阻止,对方一定也会来阻止他。 猊狞兽咬唇,眉头不自觉地稍稍蹙起:难不成现在连一碗粥都不能满足渺渺了、 风之飏满脸嫌弃:嘁,你要是敢抢小孩子的鸡腿,丢了诸神颜面,届时定要你好看。 风之瑶小脸憋红:“不能拿!姥姥,要忍住,千万不能拿!” 漉君睁开他狭长的丹凤眼,目光玩味深远:先神也不过如此,此等好戏,绝不能让狰他们出手阻拦。 陌一露出一个坏坏的笑容,脑中全是等诩渺将鸡腿拿走后,他把鸡腿从诩渺手中夺走,任由诩渺哭闹追要,他就是不将鸡腿还给诩渺。他要将鸡腿扔到地上,狠狠地踩上几脚。 红娘目光热烈:这世上,有趣好看的事情还真不少。 雪诺陷入沉思:若是弟弟的鸡腿被抢走,她要不要帮弟弟抢回来?若是要抢,她该如何抢?她害怕,真的害怕。 眼看诩渺的手愈发地接近小恩手中的鸡腿,在场的皆是干瞪着大眼,直愣愣地看着诩渺的手。 专心致志地吃着鸡腿的小恩,与余光看见了诩渺。 他垂眸看了看诩渺,思考片刻,咧着小嘴,将手中鸡腿没被啃咬的那一面递到诩渺面前。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红娘、漉君只见诩渺神情掩于碎发下,她如葱般的玉指,越过了小恩手中的鸡腿。 未等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松气,随即又被诩渺惊吓了双眼。 诩渺将小恩拥入了怀中,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她的头,埋在小恩的肩膀里,声音缥缈如风:“孩子,真是可怜的孩子——” 诩渺惊人的举措,不仅吓傻了两兽两神,同样也将红娘、漉君、陌一惊呆。 来回奔跑嚷叫的锦和也停下了步伐。 雪诺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 猊狞兽眼中闪过一丝黯然,转瞬即逝。她走到诩渺身旁,无声地轻抚着她的后背,眼中尽是柔情。 那努力藏在心底的愧疚,终究还是被小恩唤出。 小恩不明所以,一脸纯真单纯,任由诩渺紧紧拥着怀中。 狰神情恢复严肃,朝红娘问道:“话说,你知不知道渺渺为何会性情大变?” 变得与锦和一般,毫无生气,总是哭丧着脸。 红娘挑唇,自满得意地道:“当然知道。” 风之瑶急切地问道:“那是为何?” 红娘笑容如虚无:“诩渺受了天雷之惩,来到珒国后,你们让她和锦和单独相处,她身体虚弱,无法抵挡锦和的颓丧之气,就被她给传染了呗。” 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 猊狞兽仰头看向红娘:“哪可有解决的办法?” 风之飏拔出轩辕剑,指向锦和:“把她杀掉不就行了,又不缺她这一块。” 锦和见锋利闪着银光的长剑,直直地对着自己,吓得登时撒腿就要跑。 狰眼疾手快,抓住了她的后领子,才免让锦和逃跑。 锦和流下两行热泪,被狰提在手中。 她怎么就这么惨!每次要逃跑都被抓住。 风之瑶将风之飏的手握住:“之飏,不可冲动。” 风之飏不语,睨了一眼风之瑶,将剑收回剑鞘,抱着剑转身走到残壁边,倚靠而坐。 红娘饶有兴致地看着被狰提着的锦和:“其实这事不难解决,只要锦和恢复石身,离诩渺远远的,不出片刻,她就可恢复。” 狰扫了一眼手上的锦和:“要怎么将她变回石身?口诀是什么?” 红娘歪头不答。她目光耐人,笑意深远。 陌一神奇十足,双手环抱:“要想知道,你们就要先告诉我们,好好的,为何要来寻我们?” 他们先两兽三神及锦和到达神庙。 自信满满的他们,因祝芑的忽视,受到了一定挫败。 无计可施之际,漉君开始思索,于是三块神石便聊了起来,最后才得以反应过来,他们竟全然不知诩渺一行寻他们的目的。 陌一简单地一问,让狰、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陷入了沉默。 他们总不能说:我们来寻你们,是为了去加固冥主的封印。 若是这样,有谁会愿意丢弃自由,成为那极寒之地的一个牢笼? 狰思忖片刻,折中给了个解释:“天界需要你们,所以······” “哼!”狰未说完,红娘便发出了一记冷笑:“你觉得,你这话我们会信么?” 漉君的笑意变得冰冷:“大家活得年岁相近,多些真诚,少些欺瞒,或许还能增进情感。” 漉君说完,红娘和陌一抖上三抖。 这话从漉君嘴里说出,不知为何,多了几味。 狰反问:“那你们觉得,我们寻你们是为何?” 红娘挑眉道:“如今的三界,平静下暗潮涌动,你们来寻我们,定不会有什么好事。” 猊狞兽起身:“既然你们是这般想,为何不趁现在逃跑?” 陌一嗤声:“我当然想逃,但红娘不准。” 狰戏谑,道:“没想到,你竟变得安分起来了。” 红娘嫌弃地白了一眼狰,扭头不答。 逃? 若是逃跑有用,她早就逃得远远的了。 说她安分,也不过这一时。 等她找打合适的时机,她定会逃跑。 只不过,不是现在。 力量! 没错! 她需要力量,有了力量,她就可以逃得远远的了。 只要她的力量—— 不! 他们所有的力量加起来,超过诩渺眼底里那深不见底的虚无,他们就可以逃跑了。 可那还要强的力量,她要去哪里寻找? 珒国篇:搬家为何物 小恩被诩渺紧紧拥在怀中,时间久了,就觉得呼吸有些许难受。 他蹙起眉头,用手肘做了一番挣扎。 诩渺将小恩放开:“弄疼你了?” 小恩点点头。 诩渺颓然,露出一丝苦笑:“不好意思,一下子就情不自禁。” 小恩摇摇头,将手中的鸡腿放到诩渺面前:“要吃吗?” 诩渺摇摇头:“谢谢。” 小恩咧嘴嘻嘻一笑,继续啃起了鸡腿。 诩渺侧头看向猊狞兽:“这孩子,很特别。” 猊狞兽眼底泛起波澜,神情现出诧异:“渺渺,你······” 诩渺扯出一个苦涩的笑容:“多亏了这孩子。现在的心情虽然还有许低落,但不至于和锦和一样。” 猊狞兽双眸闪过一丝神伤,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她懂,她都懂。 诩渺此时的心情,定好受不到哪里去。 狰提着锦和原本想上前关心一番。他瞄了一眼锦和,心中害怕锦和再次对诩渺产生不良的影响,便站在远处,尽量将身子探向诩渺。 “渺渺,你现在可还好。” 诩渺站起身,扫了一眼在场的每位,在看向神庙高耸的大门,眉眼中探出忧伤:“除了心情低落些,修为未恢复,其他的都好。” 狰问:“那锦和······” 诩渺背对着狰,淡淡地道:“就让她待在这里吧,毕竟她也是一颗补天神石,大家都是人形,为何她就不能。” 风之瑶戒备地瞥了一眼锦和,走到诩渺身边:“可是她······” 诩渺摇摇头,打断了风之瑶的话:“之瑶,万事都不要将自己的懦弱强加到别人身上,锦和只是一个外因,只要原因还是出在我身上。” 风之瑶努努嘴:“怎会出在姥姥身上?姥姥如今这般,是因为姥姥受了天雷之罚。” 诩渺发出一声叹息:“我为何会受到天雷之罚?还不是因为我自己犯了错,万事皆有因果,唯有接纳,才是放下。” 狰听了诩渺这些话,心中断定—— 渺渺绝对没有恢复正常! 诩渺伸出手,唯有对着小恩,才露出一丝发次内心的笑容:“走,我们进去找祝芑。” 小恩余光瞥见诩渺的玉手,垂眸看了看手中被啃得大半的鸡腿。他腾出一只手,往身上衣服蹭了蹭,握住诩渺的如柔夷的手,扬起头问:“祝芑是谁?” 诩渺迈出不在,朝神庙走去:“坐在里面那位哥哥就叫祝芑。” 小恩笑道:“原来胖哥哥的名字叫祝芑。” 诩渺问:“你叫他为胖哥哥,他不生气?” 小恩摇摇头:“胖哥哥从来没有对我生过气。” “是吗,看来胖哥哥很喜欢你。” “姐姐也是这样想的?小恩也觉得是,除了爹爹娘娘,就属胖哥哥最好了。” 诩渺的笑意愈浓—— 这孩子,真有眼力见—— 怎么乖得这般招人疼呢。 两兽两神以及五颗补天神石,站在花园里,大眼瞪着大眼,随在诩渺的身后,再次进入神庙。 神庙里,就如一个黑暗的山洞,仅有洞地那点点微光,指引着外人。 漆黑的神庙,随着小恩的到来,变得光亮焕发。 神庙宽敞高大,屋顶上,五彩缤纷,描画了充满异域风格的彩画。 石砌的供台,祝芑坐在上面,不亦乐乎地吃着手中的佳肴。 诩渺拉着小恩,缓步走到供台前,稍稍仰头:“祝芑,你打算要吃到什么时候。” 祝芑放下手中的美味,惊诧道:“诩渺,你怎么来了。” 诩渺挑眉,神情不佳:“我早就来了,你只是没发现我。” 祝芑咬了一口肉,翕动着鼻翼:“你身上有锦和的味道,许是我将你当成锦和了。” 诩渺再次问道:“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祝芑嘴里嚼着食物,淡然道:“我不是说过了吗,我不走。” 诩渺语气中,带着不容反抗:“这个由不得你,你不走也要走,不然,我来找你作何。” 两兽两神及五颗补天神石走到诩渺身后,一起随着诩渺仰头看着供台上的祝芑。 狰附在诩渺耳旁:“渺渺,这个祝芑不简单,漉君一掌劈下去,他都不为所动。” 诩渺侧头看着狰,目光竟出奇地多了几分神伤与柔情,看得狰鸡皮疙瘩直冒。 “若是你也有他这一身肉,你同样未必会有感觉。” 狰:“······” 诩渺悠悠在补充一句:“你知道这叫什么吗?” 狰摇摇头,表示不知。 诩渺发出一声叹息:“这叫绝对防御。” 狰:“······” 他看向祝芑。 供台上的那位,披头散发,穿着一件宽袖灰色布衣罩衫裙,他身形庞大,占了大半个供台,脸上的横肉挤压着五官并垂落向下。 狰不由得咽了一口口水,这绝对防御,他还是不要为好。 祝芑扯咬了一口手中的肉,狼吞虎咽似地就吞了下去。 “我不是已经请你们出去了吗,为什么还进来。” 陌一枕着双手:“诩渺进来,我们便跟着进来。” 红娘道:“祝芑,你真的不打算四处走走,瞧瞧外面的热闹?” 漉君和煦的笑容中,透出了隐隐的狡黠:“虽然我很想看这个国家被吃没,但是我无法长期留在这里,所以,要不你再考虑考虑,与我们一起上路,我想,定会有许多有趣的事情发生。” 猊狞兽翻出一记白眼:“就你这黑心肠,哪些有趣的事情,我们不敢恭维。” 漉君带着疏离看向猊狞兽,笑容满面:“看来,我的心思,还是被发现了。” 红娘不由得嘲讽:“但凡你收敛些,也不至于被发现这般早。” 漉君的笑意更深,他睁开狭长的丹凤眼,目光冰冷。 陌一咧嘴坏笑:“怎么?想灭口?”他挽起袖子:“我帮你。” 风之瑶汗颜:这些石头的思想,怎么这般不端正。 风之飏暗暗握紧手中的剑—— 要打架,他绝对奉陪。 雪诺似是看穿祝芑的心思:“我们带着弟弟一起走。” 小恩歪着脑袋,一脸懵懂。 走? 去哪? 搬家吗? 和爹爹娘娘? 还有祝芑吗? 祝芑的目光变得稍许温柔,他看向雪诺:“小恩离不开珒国,我也离不开珒国。” 诩渺低头对小恩笑笑,继续朝祝芑道:“你可以放手,我想小恩是不会怪你离他而去的。” 祝芑冷笑:“你如今能说出这般话,是因为你不知道我于小恩是怎样的存在。” 诩渺双耨闪过一丝黯然:“我当然知道。祝芑,那些埋刻在心中的记忆,从皮肤渗入血液的记忆,无论你如何想方设法,都无法将它从一个人身上抹除。” “很多事情,忘不掉就是忘不掉,” 她曾经也想将那刻骨铭心的记忆抹除,可是无论她怎么暗示自己,怎么捏诀施法,寻边三界可以令人忘记过往的良药宝物,到最后,她仍然无法忘记。 她甚至让自己陷入沉睡,来麻痹自己。 残酷的是,醒来后,该记得的,依旧会记得。 祝芑不予以苟同:“那是因为你是诩渺,孩子的心思没那么复杂。” 诩渺摇头:“这终究不是长久之计,你和小恩,总有一天会分离。给相互一个好去处,于你们来说,就是好的大结局。” 祝芑如豆子般大小的双眼,透出不屑:“怎么,说得与你离开,就是好去处。” 诩渺自嘲笑笑:“那至少不是一个坏去处。” “嗯,这个我现在倒是认同。”陌一又恢复成一副懒洋洋的模样,他枕着双臂,瞥了瞥嘴道。 他想起在花园里诩渺对狰说的话,心中对诩渺有了些许改观。 至少现在,他可以继续保持人形。 祝芑冷哼一声,不在说话,继续旁若无人地吃着手中的东西。 小恩眨巴着水灵灵的大眼,声音娇嫩憨态:“胖哥哥生气了。” 诩渺抽出手,将小恩抱在怀中,吧唧地亲了一口他肉嫩嫩的脸蛋:“没事,等会儿,我们好好哄哄他,他就不生气了。” 小恩开心灿然一笑,白嫩肉肉的小脸,泛起两朵可爱的红晕:“真的?” 诩渺点头,眼中充满怜惜与宠溺:“真的,你和胖哥哥说,胖哥哥,不要生气,他就不生气了。” 小恩似懂非懂,但还是很听诩渺的话,朝祝芑奶声奶气地道:“胖哥哥,你不要生气了,你生气了,小恩也会不开心。” 诩渺一听,更是忍不住用脸蹭了蹭小恩的脸蛋。 小恩咧嘴奶声大笑,让诩渺身后的两兽两神,甚至五颗补天瑞神石,神情都不由得深处一丝丝温柔。 猊狞兽抬手,悄然地拭去眼角的泪水。 祝芑放下手中的肉,对小恩道:“小恩,你在外面玩太久了,还是先回家去,别让爹爹娘娘担心。” 小恩点头应道:“嗯!” 诩渺将小恩轻柔地放下。 临走前,小恩仰着问出心中的好奇:“胖哥哥,小恩是不是要搬家了?” 祝芑双眼笑成两道弯弯的细缝,道:“小恩想搬家?” 小恩歪着小脑袋,陷入思考:“嗯——” 约莫片刻,一个奶气的传来:“想!” 祝芑温柔地道:“好啊,小恩想搬去哪?” 小恩再次陷入思考,乖巧道:“这个要问娘娘。” 祝芑柔声道:“好,小恩先回去问问娘娘,到时候再过来再告诉我。” “好!” 小恩蹦跶着白嫩肉圆的小短腿,跑出了神庙。 小恩出了神庙的门口,祝芑脸上的柔情随即消失。 他垂眸看着眼前的两兽三神及五个同伴,冷道:“我还是和你们讲讲我和小恩的故事吧。” 诩渺席地而坐:“好啊,洗耳恭听。” 珒国,珒城。 主道大街上。 幼小的小恩,开心地挥动着身后的洁白如雪的翅膀,跑在街道上。 他仰着可爱朝气的小脸,对每一位行人说道:“我要搬家啦,小恩要搬家了。” 行人对小恩的话置若罔闻,不予以回应。 小恩停下欢快的脚步,走到一位坐在路边叹气的中年男子面前。 他露出发自内心喜悦的笑容,对男子道:“叔叔,叔叔,你知道吗,小恩搬家了。” 连续发出几声叹息的男子民,有气无力地直视着眼前:“这日子,真的没法过了。” 说完,他从地上站起,拖着沉重的步伐,从小恩的身体穿过。 小恩看着男子的背影,依旧是笑嘻嘻。 不过,话说回来,搬家又是什么? 可是,他好开心。 珒国篇:拿供品的孩子 祝芑何时化成人形? 他已无印象。 他有印象的,就是在这供台上,有源源不断的力量与食物。 那时珒国的天,就如仙界一般,清明澄净,被浅浅的仙雾萦绕。 度着光晕的云朵,悠悠地飘在四周。 那时珒国的街道,万灵来朝,宽敞的主道大街上,挤满了各处而来的万灵,热闹繁华。 珒国的子民,每一位都打扮得光鲜亮丽,尤其是身后的翅膀,矫健与优美并存,羽毛胜雪,蓬松轻柔。他们的脸上,洋溢着幸福喜悦的笑容。 祝芑坐在神庙里,接受子民的朝拜与供奉,听着街道传来的嘈杂声音,享受着各种美味佳肴。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 自此,珒国从鼎盛走向衰败。 祝芑记忆力不好,遇见小恩的第一天,具体是什么时候,他俨然不记得了。 那日,天空有些昏暗。 小恩站在神庙门外,扶在门边,探着头往神庙里望去。他紧张地咽了一口唾沫,咬了咬嘴唇,往里缓缓走去。 神庙内,阴暗干冷,仅靠挂在四周石壁上火烛照明。 小恩脚步很轻,很快就走到供台前。他含着食指,仰着小脸,看着供台上的食物。 虽说神庙日益冷清,但还是会偶尔有些零散的供民,前来送上供品。 小恩仰头打量着祝芑。 供台上的祝芑,身形宽大,肥肉横生,五官挤成了一团。 他正心无旁骛地吃着东西。 小恩踌躇半会儿。犹豫之后,他踮起脚,伸出手,努力向供台边上的水果够去。 几次尝试后,供台边上的水果滚落至地。 小恩惊喜,迈着短短的小腿,追上了在地面滚动的水果。 他蹲在地上,紧紧地揣着怀里的水果,扭头往后望向供台上的祝芑。 供台上的祝芑,仍旧是专心地吃着拿在手中的食物。 小恩撇了撇嘴,压着心中的慌张,揣着水果,蹦跶着小短腿,朝外跑去。 供台上的祝芑,睁开他如豆子般的双眼,目光凛冽。他的嘴巴,不停地扯咬着手中的肉食,他的眼睛,直直地看着小恩的背影。 连续几日,小恩都跑到神庙,将那供台的果子拿走。 这日,小恩与前几日一样,到神庙里拿果子。 他踮着脚,用手够着供台边缘上的果子。 “原以为,如今的神庙,不会再有人来。没想到,竟有一支小老鼠,连续来了几日。” 头上,传来低沉憨厚的声音。 小恩闻声,够向供台的小手臂,顿在了桌面。 他仰起头,看向供台上祝芑。 豆子般的小眼睛,在昏暗中,闪着寒光。 祝芑垂眸看着供台边上的小恩。 眼前的小孩,不过三四岁,瘦瘦小小,一双眸子纯净无暇,明亮又大。 他脸上露出恐慌的神情,畏畏缩缩地将手收回。 小恩双手紧紧交握,像是做了错误的孩子,垂着头,往后退了几步。 他抬眸,偷偷瞄向供台上的那双脚。 “你拿走吧。” 未等小恩转身逃跑,供台上就传来了声音。 小恩诧异,抬头望向祝芑。他的双眸,在阴暗的神庙里,熠熠闪着光芒。 祝芑见小恩站在原地不动,再次开口:“这果子,我不要,你若要吃,便拿走罢了。” 祝芑向来是能吃肉绝不吃果。况留在供台上的果子,放置时间久了,不仅干瘪,还不新鲜,根本入不了祝芑的法眼。 小恩恍惚,随即变得惊喜。他在原地犹豫了半会,然后跑回到供台边,踮起脚去够果子。 祝芑见他手太短,够了半天也未能将果子拿到。 他皱了皱眉,看得实在堵心,就勉为其难地伸出了脚,将供台上的果子踢向小恩。 果子从供台滚落至地,小恩撒着小短腿,追着果子跑去。 他将地上的果子捡到手里,朝供台上的祝芑灿烂一笑。 祝芑懵然,完全无法理解小恩这感恩一笑,继续咬着手里令人垂涎的美味。 他要的,从不是珒国子民上供而来的寒酸食物。 他要的,是珒国这源源不断的力量,化成的山珍海味,美味珍馐。 小恩对祝芑表示感谢后,便离开了神庙。 第二日,小恩再一次出现在了神庙。 只是,供台上,已经没有可以给他食用的果子了。 他站在供台前,垂涎欲滴地仰头看着吃得津津有味的祝芑。扁平的小肚子,发出咕噜噜的声音。 他见祝芑不理会他,就抬起手,一边吮吸着自己的手指,一边看着祝芑手中的卤肉。 祝芑感受一股热烈的光芒投射在自己手中的卤肉上。 他睁开双眼,冰冷地看着小恩:“贪婪的天使,将供台上的果子拿走,竟还敢垂涎本神手中的肉食!” 小恩哪里听得懂祝芑的话。他只知道,祝芑手中的肉一定很好吃,若是能带走,那就好了。 他依旧直愣愣地看着祝芑手中肥嫩鲜美的卤肉。 祝芑恼怒,无论是谁,都不允许窥伺他手中的肉! 他肥肉横生的脸,朝中间堆集而去,五官似乎拧成了一团。 “大胆的天使!竟不理予神的警告,还敢继续窥伺着神的东西!” 小恩听不懂祝芑的话,他看得懂神情。他知道,祝芑脸上的表情是生气了。 他的爹爹,生气的模样,就是这般。 小恩感到害怕,往后退了几步。 可是他不能走,他唯一能找到吃的地方,只有这神庙。 小恩鼓起勇气,走到供台前,声音纯净清澈,带着稚气:“我……不走!” 祝芑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 他垂眸,看着供台边上的小恩,双眸透出坚毅。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 未等祝芑发怒,小恩继续道:“骨头!骨头,也要!” “骨头?”祝芑小声地重复着小恩的话。 “哈哈哈哈哈哈—”祝芑张嘴大笑,露出他整齐坚硬的牙齿。 他脸上的肥肉,伴着他的笑声,随之抖动。 他手中的这块肉,哪来的骨头? 小恩不明所以,心里想着是不是祝芑连骨头都不打算给他? 可他明明见过,街上的叔叔婶婶,他们都不吃骨头。他们会把骨头给家中凶狠的看门狗吃。 他太小,抢不过那些畜牲。 小恩着急了,他靠近供台,踮起脚,手扶着供台边,对祝芑道:“娘娘,娘娘—” 祝芑停下笑声。此时的他,怒气已全消:“娘娘?不好意思,本神是男的,既不是你的娘娘,也不是天宫上的娘娘。” 小恩摇摇头,迫切地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祝芑。 “娘娘,饿,死。” 祝芑顿了顿,问:“你问我要骨头,不是自己吃,是拿给你娘娘吃?” 小恩点头,脸上的急切因祝芑的理解,褪去不少。 祝芑问;“你不吃?” 小恩摇头:“娘娘吃。” 祝芑又问:“那昨日与前几日的果子?” 小恩咧开小嘴笑道:“娘娘吃。” 珒国篇:变脸比变天还快的娃子 珒国,珒城。 一道幼小的身影,躲避着行人,步伐略带不稳地跑在主道大街上。 小恩怀中揣着用油纸包好的卤肉,跑进珒城西南边一处高门府殿。 他跑过花草败落,一片狼藉的花园,来到一间阴冷潮湿、凌乱的房间里。 丽思披头散发、奄奄一息地躺在石床上。丽思的身下,垫着几张起毛球的毯子,她的身上,盖着一张厚厚的补丁被子。 小恩来到床边,将手中的卤肉放到丽思嘴边,轻声唤道:“娘娘,娘娘,醒醒,醒醒,吃肉肉。” 丽思脸色蜡黄,眼周及嘴边是发紫的乌青。她的发色暗黄,发丝干枯结成一团又一团。 丽思闻声,缓缓地睁开双眼。 眼前,重影阵阵,丽思缓了好半天,干裂起皮的嘴才缓缓张开:“小······恩。” 小恩听见丽思的声音,安心地笑了笑。他将丽思嘴边的油纸扒开,把里面肥嫩鲜美的卤肉撕下,送到丽思嘴里。 丽思嗫嚅着嘴巴,气若游丝:“小恩,你······也吃。” 小恩摇摇头:“小恩不饿。” “咕噜噜——” 丽思艰难地扯出一丝笑容:“吃······点儿······吧。” 她现在实在是虚弱得很,便是有那心思想哄小恩吃东西,力气也不允许她。 小恩吞了吞口水,忍着面前巨大的诱惑:“娘娘吃。” 丽思眼中透出心酸与心疼,吮吸嗫嚅着小恩为她撕下的小肉条。 不知为何,丽思吃下小恩撕给她的肉条后,身体逐渐恢复了力气。 她嘴边的卤肉,还未吃上一小半,她就可以撑着手臂从床上坐起。 小恩惊喜,一双水灵灵的眸子,生出了亮光:“娘娘……” 丽思发出一声叹息,咬牙吃力地将小恩抱上床,让他靠在自己怀里。她将卤肉拿在手中,放到小恩面前:“咱们一起吃。” 小恩开心地点了点头,伸出小手,将那卤肉扯下,小口地吃了起来。 丽思见小恩吃得斯文,便知他心中所想。她扯下一块肉,放到小恩嘴前,让他慢慢吃完。 她深感好奇,问:“小恩,这肉,你是去哪寻来?” 小恩仰头,双眸清明无暇:“神庙。” 丽思垂头,看着小恩,眼中闪过一丝诧异:“神庙!?” 小恩咧着小嘴,应了一声。他扯下一块肉,放到丽思嘴边:“娘娘,吃。” “好。”丽思心不在焉地应了一声。 如今珒国这般,竟还有人到神庙祭祀!? 丽思近来身体不适,又是有上顿没下顿,但不代表就此忘记她之前在街上听过的流言。 如今珒国这般,就是托神庙里面那位的福! 大家伙想赶他离开都来不及,怎会将如此好的肉,作为贡品祭祀上去? 珒国一日不如一日,这样上好的肉,怕是只有王公贵族才能吃得上。 小恩自然不会想到这些。 他为了丽思,跑到神庙,为的就是寻找可以让丽思裹腹的食物。 即便是一个烂水果都好。 祝芑要赶他离开,他怎会愿意空手而归, 一连几日,他都是在神庙里寻到可以让丽思续命的食物。 且,他只能在神庙里寻找食物。 哪怕是祝芑吃剩的。一根骨头也好,他也要带回去给丽思。 祝芑并不这样认为,他只觉得小恩在开玩笑。 他手中的卤肉,没有骨头,何以将骨头予他? 这世上,竟有比他还要馋食物的人存在—— 就像是,在外面好几日不得吃饭的乞丐。 小恩说,那是拿回去给他娘娘的。 前几日的果子,也是给了他娘娘。 祝芑有些惊异,他仔细想了想,最后捏了个诀。 神庙里的昏暗,登时明亮被驱散。 小恩被这一瞬,惊得瞪圆了眼睛和嘴巴。 祝芑坐在供台上,认真地打量着眼前的孩子。 小恩的身形要比同龄的孩子要小些,四肢纤细,皮肤透出不健康的苍白。他的眼睛很大,就如同一汪清泉,纯净透澈。 他的脸蛋、手臂、露出的脚踝,皆有乌青,新旧交替。 祝芑咬了一口手中的肉。这下,他更是不解:“你都这样了,还想着你的娘娘?” 小恩回神,目光放至供台。 “哇~!” 他的眼睛瞪得更圆了,嘴巴也张得大大的。 供台上的人,就是一个大胖子—— 一个庞大的大胖子! 祝芑扯咬着手中的卤肉:“喂,我问你话呢。” 小恩将嘴巴合拢。他看着祝芑手中的卤肉,更是清楚真切。 口水,不自觉地从他嘴角流出。 “什么?” 祝芑嘴里嚼着食物,吧唧着嘴巴道:“你如今这般,还想着你的娘娘?” 小恩听得一头雾水,但是祝芑和他说娘娘,他就很开心。他挥动着小手臂,朝祝芑笑道:“娘娘,娘娘。” 紧接着,他的脑海出现了丽思躺在床上的模样。 小恩收回笑容,小脸变得严肃:“饿死……娘娘,饿死!骨头,求求骨头!” 祝芑皱眉,他看着手中的卤肉:“我这里没有骨头。” 小恩以为,祝芑是不愿给他。 他的小脸,因为踮脚,涨得通红。剔透如珠的眼泪,从他眼角落下。 小恩又开始变得焦急:“骨头,骨头,呜呜呜呜——” 祝芑诧异不解:“你怎么还哭上了?你不要哭······” 他活了这么久,自有印象来,是第一次见人这样在他面前哭。 这种感觉—— 倒是让他措手不及。 小恩全然听不进祝芑的话。他的小脑袋,全是骨头和他的娘娘。 祝芑被小恩的哭声扰得头痛扶额:“我没有骗你,是真的没有骨头。” 小恩:“呜呜呜呜——” 祝芑忍着心烦:“这是肉,哪来的骨头!” “呜呜呜呜——” 供台边上的孩子,丝毫没有听进祝芑的话语。 祝芑忍无可忍,一个控制不住,朝小恩低吼道:“不要哭了,你烦不烦!” 小恩被祝芑的一声低吼给吓了一跳,坐倒在地。 祝芑一瞧,心想这招竟然有用。 未等他庆幸,坐在地上的小恩,哭得愈发大声。 竟然是—— 适得其反! 祝芑无奈。他总不能将小恩打晕吧。 祝芑认为,以蛮力服人,不是为神之道。况且,小恩还是个如此小的孩子,他更无法下手。 最终,祝破天荒般地给了小恩一块卤肉,让他带走。 佛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 虽然说,他现在是吸着珒国的血,吃着珒国的肉,但他还是自我感觉良好了一番。 只是,祝芑低估了小恩,低估了小孩子—— 小孩子缠人的毅力,是出了名的惊人。 除非他不想理睬你,否则,他将会将你缠到发疯。 翌日,一大清早—— 小恩蹦跶着他的小短腿,再次来到昏暗的神庙。 供台上,正吃得津津有味的祝芑,感知到小恩的到来,心中咯噔一下,他心想—— 莫不是又······ 祝芑清清嗓子,道:“先与你说明白,你来就来,日后可没有肉给你。” 小恩没有对此作出回应。 昏暗下,他走到供台前,踮起小短腿,将手中的东西放到供台上。 祝芑好奇,垂眸看向供台。 透着昏黄的烛光,供台上,放着一束野花。 野花的花瓣很小,因为太暗,看出是什么颜色。 祝芑不明所以地看向小恩:“什么意思?” 小恩有模有样地在供台前跪下,还朝祝芑磕了三个头。他奶声奶气地道:“谢谢你。” 祝芑眨着他豆子般大小的眼睛,一脸惑然—— 好好的,为何谢他? 若是因昨天那事,大可不必谢他。 一是,他做好事向来不求谢—— 虽然,他也没做过什么好事。 二是,这种好事绝对没有下次—— 他祝芑,说到做到! 但有些事,还真的只是说说而已,做不做得到,还真的难说。 小恩从地上站起。娘娘有教导他,做天使要心怀感恩。 祝芑既然帮了他,他就要感恩祝芑。 这些野花,是开在他家的花园里的。 其实,小恩不知道应该送什么礼物给祝芑,他也没有贵重的礼物可以送予他人。于是,他摘了在家中花园里生长的野花过来。 昨日那块肉,不仅让他填饱了肚子,还将他的娘娘从生命的边缘拉回。 如今,那块卤肉还剩大半,他和娘娘还可以吃上几日。 等娘娘身体好了,一切就会好起来了。 小恩坐在供台前,仰着小脸:“胖哥哥。” “什么!?”祝芑掏了掏耳朵,竟然有人敢在他面前提‘胖’字! 小恩咧嘴,露出如豆丁的小牙齿:“胖哥哥。” 祝芑恼怒,一个控制不住,朝小恩吼道:“闭嘴!不允许你喊我为胖哥哥!” 一阵烈风,随着祝芑的吼声,直直吹打在小恩面门上。 小恩不受力,往后滚了几个跟头。 他挣扎坐起,缓了缓神,随即裂开嘴巴,大哭起来:“呜呜呜呜,胖哥哥,凶——” 祝芑后知,见小恩翻了几个跟斗,才意识到自己这般反应于小恩来说过于生猛。他微微地蹙了一下眉头,正琢磨着自己此番是否对错,那边的小恩就哭了起来。 小恩一哭,他就头疼。 小孩子,终究还是过于麻烦、 祝芑摇头,未来得及发出一声叹气,那边便再次传来一个‘胖’字。 祝芑再次恼怒:“不许叫我胖哥哥!” “呜呜呜呜······肥哥哥。” 祝芑:“······” 怎么感觉更难听了? 他垂脑摇头,束手无策。 想不到他祝芑,活了这般长久。如今,也算是尝遍美食,怎么就对一个小孩子,一点办法都没有!? 小恩的哭声,响彻神庙,回荡在祝芑的耳边。 祝芑捂耳,却一点用都没有。 无可奈何之下,他朝小恩喊道:“胖哥哥就胖哥哥!随你好了,莫要再哭!” 胖哥哥总比肥哥哥好听。 如今,祝芑是多么的想将小恩赶走,让他进不了这个神庙。 可若是设下结界,那一定会将珒国的灵气隔绝,让他无法吃食。 坐在地上的小恩,从大哭变成了一阵阵的抽泣。 他从地上站起,拍了怕身上的尘灰,带着眼泪鼻涕跑到供台前,破涕为笑:“胖哥哥,嘻嘻。” 祝芑登时傻了眼—— 这娃子,怎么变脸比变天还快!? 珒国篇:万物皆平等 俗话说:有一就有二,有二就有三。 小恩自打和祝芑交谈上后,总是很自觉地跑到神庙里玩耍。 祝芑能将他赶走么? 不能! 作为一介神石,他岂能与一个垂髫之儿一般见识!? 他吃他的肉,小恩耍玩小恩的。 各做各的事,互不干扰。 只要不与祝芑抢食物,一切皆好商量。 神庙昏暗,祝芑为了小恩不被磕碰摔倒,给他捏了个诀,让神庙变得亮堂起来。 小恩每日就是在宽敞明亮的神庙中,肆意玩耍。 神庙里,空旷平坦。地面以石砖铺路,除了用石头雕刻的供台、承重的柱子、四面照亮的挂壁蜡烛,别无其他。 神庙的顶部,是五彩琉璃,上面绘制着美丽充满异域风格的图案。 坐在供台上的祝芑,吃了坐在供台上吃东西,眼下,有多了一件事—— 他会时不时瞧一瞧在下面玩耍的小恩。 小恩的身上,总受带着淤青。旧的还没好,就覆上了新的。 祝芑没有在意。一是他关心这些作何,小恩自有他的父母操心;二是小孩子家家,磕磕碰碰定是少不了。 日当上午。 小恩在神庙里玩得开心,忽然跑到供台边,扶着供台,踮起小脚,仰着头望着祝芑出神。 祝芑被小恩热烈的目光,盯得浑身难受。他垂头:“你看着我作甚!?” 小恩不答,朝他咧嘴笑笑,露出豆丁洁白的小牙齿,与他脏兮兮的小脸,形成鲜明的对比。 祝芑打个寒颤:“你若是想要吃的,我可告诉你,没门!” 小恩仍是笑哈哈。 祝芑挠挠头:“莫不是自己耍着耍着就傻了?”他眨巴着豆大的眼睛,嫌弃地道:“整日脏兮兮的,真不知你阿爹阿娘是如何照顾你的。” 小恩尖削的小下巴,抵在供台边,奶声奶气:“朋友。” 娘娘与他说过,整日在一起玩耍的就是朋友。 娘娘还与他说,等他长大了,可以出去读书写字了,就可以交到朋友了。 如今,他算长大了吗? 可是,他已经不能出去读书写字了。 不过,他还是交到了朋友。 祝芑满头雾水:“朋友?什么朋友?” 小恩天真并认真地道:“胖哥哥,小恩,朋友。” 祝芑咬了一口肉,一边咀嚼一边思索。他道:“你这话不对,我比你活得的年岁要长,应是你的长辈。现下,你怎么可以与我称友道弟,占起我的便宜来了!?” 小恩听得稀里糊涂,只懂得咧嘴笑道:“朋友。” 祝芑扶额,心想自己与一个孩童解释什么。说这么多,他又能听懂什么? 他连你的肉都可以要走一块,更别说占你便宜了。 世间的孩童,不分种族,总是会令人头疼不已。 做长辈的,多些宽容便好。 又是一日。 今日的小恩比往日来得要迟。 他来到神庙的时候,已是中午。 连着几日,神庙都是小恩的声音。 他迟来半日,祝芑竟有些不适应。 小恩一来,便别扭地问道:“怎么,今日是有事?” 小恩两个小手掌轻轻地合在一起,似乎是托着东西。他小腿蹦跶地跑到祝芑面前,将手伸到供台上,稍稍打开一条小缝隙。 祝芑身体本是坐得直直的,可他眼睛太小,看不清小恩手中的东西。 他稍稍弯腰,看不清。 再弯腰,依旧看不清。 再弯—— 腰间的肉,将他阻隔。 在小恩眼里,祝芑的弯腰,与他的垂头,没有任何区别。 祝芑坐直,伸手擦了擦额头上的细汗。他眨了眨如豆子般大小的眼睛,道:“你的手太小,我看不清。” 小恩将手收拢笑道:“蛐蛐。” 祝芑难以置信:“你迟来半日,就是为了抓这个东西?” 小恩将手放到胸口前:“蛐蛐,一起,朋友。” 祝芑扯咬一口手中的鸡腿:“你连蟋蟀都不能放过?非要与它处朋友?” 小恩不解,无邪地看着祝芑。 祝芑望向神庙的大门外。心想自己为何要与小恩说些,他又不懂。 他神思缥缈,道:“罢了,且随你意。不过,不同族类非要处在一起,受伤的,终究还是强的那一位。你与蛐蛐相比,你便是强者。你要做好心理准备,迎接它随时离开你的那一刻。” 祝芑将目光放回至供台边上。 供台边,早已无小恩身影。再将目光放远,小恩蹦跶着小短腿,朝神庙外跑去。 祝芑问:“去哪?” 小恩答:“蛐蛐,家。” 祝芑:“······” 不过,话说回来,炸蛐蛐会不会好吃? 第二日,上午。 神庙后的花园,杂草丛生。 “呜哇哇哇——” 孩童的哭声,便是从神庙后的花园里传来。 小恩站在比他还要高的草丛里,仰头放声大哭。 他的身旁,站着一个体型庞大,需十个小恩才能勉强围抱住的祝芑。 他扯咬一口手中的火腿,一边咀嚼一边道:“我昨日已与你说,要做好与它随时分别的准备。” “呜哇哇哇——”小恩不答,只顾着哭。 祝芑苦口婆心地道:“他终究是一只蟋蟀,他的生命过于脆弱,你和他,本就是不可能。为何要执意如此?” “呜哇哇哇——” “你莫要再哭了,虫死不能复生。不过,我就此可以与你说说,我们对待每一道生命,皆要平等爱护,生命无论于谁来说,都是万般可贵。当然,除了那些害虫人渣。” “呜哇哇哇——” “它的生命是过于脆弱,但是,它能有你这样的朋友,是其他蟋蟀不可比拟的。” 豆大滚烫的泪珠,从小恩的眼角溢出,沿着他瘦削带着尘土的脸庞,滑落而下。 蜡黄的小脸,因大哭,涨得通红。 他转眸,看向身旁的一块与他一般高的石头,哭得更伤心了。 暗灰色的石头上,一抹草青色的身影格外的显眼。 干瘪的身躯,紧紧地贴在石头上。 小恩今日一大早就来到神庙的花园里,想的就是与昨日抓回的蛐蛐朋友见面。 昨日,他将蛐蛐放到花园的一处。 今日,便想着到昨日那处去寻它。 殊不知,蛐蛐张腿,怎会留在远处等着小恩。 小恩着急,跑进神庙向祝芑求救。 祝芑起先是一万个不愿意,但小恩太吵,吵得他不得不再次破例。 他从供台上瞬身来到什么的后花园。未在那寻上几步,他就已经累得气喘吁吁。 于是,祝芑走到一块石头上坐下,继续吃着他手中的东西。 小恩着急,没等祝芑好好休息,便嚷着他起身去寻找。 祝芑拗不过小恩,只能身心疲惫地从石头上站起。 他这一起身,小恩就见着了那一抹草绿色的身影—— 是一道多么的熟悉身影。 没错,当时蛐蛐就在石头上。 蛐蛐正是被祝芑活生生压死。 死得是何其的惨烈! 祝芑见小恩哭声不止,心中难免焦躁起来:“该说的我已说,你,也该适可而止。” “呜哇哇哇——” 祝芑无奈扶额,心中做了一番斗争后,将手中的火腿递到小恩面前:“你若是能将眼泪止住,我便将手中这火腿给你。” 小恩停下哭声,满脸委屈地朝眼前的火腿眨巴着眼睛。 祝芑暗喜—— 小孩终究还是小孩,拿出个东西好好哄哄,就不足以为惧······ “呜哇哇哇哇——” 祝芑:“······” 怎么与他想象的不一样? 为何会不为所动? 祝芑只觉的头疼得难受,一气之下,他伸手将小恩的衣服抓住:“还哭!若是再继续哭下去,我便将你扔出去,永远都不许你进到这里!” 虽说真不能不让他进来,但是,小孩吓唬吓唬几句,他便会当真。 未等祝芑将小恩提起。他便紧紧地扯住祝芑的衣服不放。 一胖一瘦,一大一小,就此相互僵持。 祝芑没想到,小恩的力气竟然比想象中的要大,难不成是吃了他给的卤肉造成的?算了,眼下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 祝芑垂头,看着如一只小虫般紧紧地缠在自己身上的小恩,道:“你放手。” 小恩抽了抽鼻子,眼角还挂着眼里。他摇了摇头。 祝芑用他那豆丁般大小的眼睛,翻出一记白眼。 小孩,就是麻烦! 麻烦极了! 祝芑道:“你放手。” 小恩继续抽着鼻子:“我不走。”他纯净的眸子,透出坚毅。 祝芑诧异,心想小恩难道是害怕离开自己? 他在一个孩子心中的位置,竟然这般重要? 祝芑清清嗓子:“你若是不哭,我就不赶你走。” 小恩点点头:“不哭。” 祝芑满意地点点头:“好,那你现在将我放开。” 小恩却没有要将祝芑放开的迹象。 祝芑道:“你放心,我向来说到做到,从不欺骗小孩子。” 他不屑这般做。 小恩摇摇头。 祝芑问:“莫不是你有其他要求?” 小恩点点头。 祝芑举起手中的火腿:“你要吃这个?” 小恩摇头。 祝芑再问:“那你要什么?” 小恩看着他身后的石头,板着小脸严肃道:“道歉。” 小恩的话,差点吓掉了祝芑那豆丁小眼:“对谁?” “蛐蛐。” 祝芑倒吸一口冷气,道:“小恩,我是神,蛐蛐是虫子,我怎么可以······” 未等祝芑说完,他身下的小恩悠悠地说了两个字:“平等。” 祝芑顿时无话可说。 他这算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吗? 西方的神界的统治者名曰上帝。 此时的祝芑,心中只想问:上帝,为何要派一个小孩来折磨他。 珒国篇:小恩、祝芑、蛐蛐是朋友 清风吹拂,杂草垂腰。 石头面上的草青色身影,如细粉一般,随风飘散而去。 祝芑提着小恩,小恩扯着祝芑的衣衫,眼都不需眨一下,草青色的粉末登时融进那略带阴沉的空气中。 一大一小,一胖一瘦,一个抬头,一个垂头,两人面面相觑,眨巴着眼睛,陷入沉默。 祝芑暗喜,真的老天开眼。 珒国,郊外。 与珒城不同,郊外的天空天朗气清,草木茂盛皆绿。 祝芑汗流浃背地站在草丛中,他一手叼着一个鸡腿,一手祭出一个美人拳,捶着腰背,气喘吁吁。 小恩撇开生得比他高的茂草:“胖哥哥,别偷懒。” 祝芑受不住,祭出一张石椅,坐了下去:“偷懒?可笑!我怎么说,也是高高在上的神,怎么可能与你在这抓蛐蛐。” 这不是活受罪,是什么? 小恩扯着祝芑的衣衫:“不行,胖哥哥,别偷懒,蛐蛐,抓蛐蛐,好朋友。” 祝芑耐心道:“小恩,你可知什么是······” 小恩不依不饶:“蛐蛐,抓蛐蛐!” 祝芑汗颜,无奈垂头:“行行行,抓蛐蛐就抓蛐蛐,我简直是服了你了。”他站起身:“你先去四周找找,我随后。” “嗯!” 小恩蹦跶着小腿,再次没入草丛中。 祝芑摇摇头,抬起美人拳,朝草丛里轻轻一指—— “蝈蝈、蝈蝈——” 祝芑清清嗓,故作惊讶:“哎呀!这不是蛐蛐么。小恩,小恩——” 葱郁的草丛,窸窸窣窣。 小恩来到祝芑身旁,从绿草中探出脑袋。 祝芑故作自若,瞄了一眼脚边的蟋蟀:“你的蛐蛐。” 小恩眨着纯净水灵的大眼:“胖哥哥抓。” 祝芑一听,险些站不稳。 就他这个身形,稍微动一动,他都累得很,更别说弯腰抓蛐蛐。 他招来几朵晕着浅光、透着淡黄色的云朵,将它们拢在一起,坐了上去。 “我才不抓,你要抓,你慢慢抓,我回去了。” 祝芑作势要走,吓得小恩立马将地上的蛐蛐抓起,抱着祝芑的大腿,随他离开。 祝芑将小恩放到身旁,眼中闪过一抹得意。 小孩子,终究还是不能太宠。 小恩双手轻轻合拢,托着蛐蛐,靠在祝芑舒软宽大的身上:“胖哥哥为什么这么反感抓蛐蛐儿?” 祝芑扯咬手中的鸡腿,吃得津津有味:“你年纪小,不懂,这不是反感,而是觉得无趣。既是无趣的事情,我为什么要做?留给你做就好了。” 小恩摇摇头:“不无趣,蛐蛐,是朋友。” 祝芑嗤声,随即感到一阵诧异。他仔细地回想一番,问道:“你怎么突然可以说这么多话?” 小恩咧开小嘴:“祝芑哥哥是好人,多说,无碍。” 祝芑受宠若惊:“我是好人!?你当真!?眼下,我可是受尽珒国子民唾弃。” 小恩眉眼弯弯,如白丁般的乳牙,可爱得紧:“是好人。” 祝芑不语,吃着手中的肉,愈发觉得美味。 只是,这话,似乎哪里不对劲—— 祝芑陷入沉思,约莫片刻,他恍然:“那之前,你一直提防着我!?” 小恩不答:“嘻嘻——” 祝芑冷哼。 亏他刚刚,竟还有些许开心。 小恩用头蹭了蹭祝芑:“小恩是孩子。” 祝芑似是有些委屈:“小孩就可以这般胡闹!?”他垂眸,看着身旁笑得无邪灿烂的孩子。 瘦弱的身子,蜡黄的小脸,看起来,竟有些可怜与令人心痛。 祝芑努努嘴,出奇地关心起小恩,他略带别扭地问道:“上次给你那肉,是不是早就吃完了?” 小恩摇摇头:“还有。” “还有!?”祝芑惊异。 那不过是两三口的肉,竟也可以吃上好几日。 小恩抬起手,放出一条小小的缝隙。他眯起一只眼,透过缝隙往里看去。 蛐蛐在小恩的手中,格外的乖巧。 “小恩和娘娘,吃不多。” 吃不多? 难怪会这么瘦弱。 祝芑道:“若是······那肉吃完了,我还可以再······再给你一块。” 小恩惊喜,他抬起头,直巴巴地仰看着祝芑。 祝芑有些难为情:“你不必为此感到惊讶,我也不是可怜你,我只是怕我那肉吃不完,若是馊了,就浪费了。” 馊肉——真真是个不错的借口。 小恩点点头:“胖哥哥,你真好。” 祝芑掩着心中的开心:“少在我面前拍马屁,你这些小娃子,年纪小小,鬼精鬼精的。” “嘻嘻——” “还笑,回去照看好你的朋友,小心又被我坐没了。下次,我可不再和你出来。” “也是胖哥哥的朋友。” “我没有答应。” “可,小恩和胖哥哥是朋友,小恩和蛐蛐儿也是朋友,那,胖哥哥和蛐蛐儿,就是朋友。” 祝芑:“······” 非常好! 此话,竟让他无言以对。 自此,素来除了吃还是吃的祝芑,担起了照看蛐蛐儿的重任。 祝芑坐在供台上,一边吃着手中的佳肴,一边垂眸看着供台上的蛐蛐儿,不禁地自言自语道:“你呀,是我从别处变来,却没想,从此过上了好日子。” “虫生,处处是惊喜——” “喂,蛐兄,肉再不吃,就要硬了。” “你若是瘦了,小恩定会在我面前大哭一场。为了咱们的清净,你就吃几口,啊。” “蝈蝈——” 蛐蛐儿看着眼前的比它还要大的肉块,发出了一声叫声,似乎是在回应祝芑的话。 祝芑望向门外,嘴里咀着肉:“奇了怪了,小恩怎么还不来。” 若是往常,他早就迫不及待地蹦着小短腿,笑嘻嘻地跑进来。 可今日,却迟迟不见人。 祝芑瞄了一眼蛐蛐儿,将手中整块肉直接放进嘴中,紧接着,又有一块油淋淋的肉,出现在他的手中。 “不来也好,可以清净清净,你说是吧,蛐兄。” “蝈蝈——” 祝芑起先是不在意,而后,小恩一连几日都未曾出现在神庙,倒是让他紧张担忧起来。 直到一日正午。 祝芑从供台飘落至地,正要打算化身,出去寻找小恩。 正巧,小恩就来到了神庙。 祝芑惊奇,举着鸡腿飘到小恩身旁:“你这几日去了哪?怎么就如突然消失一般。” 小恩不答,只是朝祝芑笑笑。 几日不见,小恩看起来比前些日还要虚弱憔悴。 原本蜡黄的小脸,变得苍白无神。 他的身上,以往是有淤青。如今,不仅淤青变多,瘦得只剩下皮的小手臂上,还多出许多血痕。 祝芑神情登时变得严肃:“你被打了!谁动的手!?” 竟然敢揍他祝芑的朋友,怕是不要命了。 小恩依旧是一脸傻笑不答。只是,这笑容底下,是无尽的伤痛与无望。 祝芑诧异。这几日究竟是发生了什么,让一个原本天真无邪的孩童,露出这样的神情。 只是,小恩不愿回答,他也不能逼着人家说出口。 祝芑将手中的肉一口吞下,施诀让小恩飘到自己的怀中。 他抱着小恩,坐回到供台上:“等你愿意说了,再与我说吧,眼下,最重要的是,先给你疗伤。” 祝芑坐在供台上,怀里拥着小恩。他的掌心,施出一个红色小小的光晕球。 光晕球逐渐扩大,将小恩包裹在其中。 小恩觉得浑身温暖舒适,连带着心,也变得踏实起来。 他身上的伤,在光晕下,愈合得连一道细小的疤痕都没有。 祝芑收回光晕,突然觉得难为情起来。 他这是怎么了? 竟然,主动关心起一个孩子,主动为他疗伤,主动替他感到担忧······ “呃······那个,你的伤我治好了,可以从我怀中下来了。” 眼下,他该如何是好? 好好的,怎么忽然犯浑了? 定是那日去抓蛐蛐儿惹得祸。 祝芑怀中的小恩,丝毫没有要离开的意思,他紧紧地拽着祝芑胸前的衣衫。 小恩撇着嘴,似乎在强忍什么。 祝芑看在眼中,心中顿时又生出不忍。 他轻轻拍了拍小恩的后背:“若是有什么委屈,就哭出来,不必憋着。” 小恩抬眸,水汪汪的大眼睛,登时被水雾蒙上。 泪水如决堤般,从小恩的眼眶流出。 他依旧紧紧地拽着祝芑的衣衫,扯开嗓子,淘淘大哭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胖······哥哥,娘······娘,呜哇哇哇······娘······娘不在了。娘······娘离开······了小······恩,呜哇哇哇——” 祝芑是块石头,不懂母子分别之苦,更是不会理解,母亲于小恩这个年岁的孩子来说,是何其的重要。 他安慰道:“好了,好了,你娘娘走了,还有我呢。你若是想我陪着你,我便绝对不会离开你,说到做到。” 小恩抽泣,看了一眼祝芑,继续扯开嘴巴:“娘娘,呜哇哇哇——” 直到最后,小恩哭累,睡在了祝芑的怀中。 第二日。 醒来后的小恩,笑嘻嘻地朝祝芑和蛐蛐儿道了声再见,离开了神庙。 祝芑见小恩的心情恢复,心情也变得好起来。 他嘱咐了一声小恩,目送他离开。 却不知,小恩这一走,连着十天半个月,就再也没有来过神庙了。 祝芑在神庙里等啊等,等啊等。他先是担忧,后又觉得小恩失信于他,从而感到愤怒,于是,他在神庙里,生气了闷气。 祝芑向来不爱动,又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性子。 他曾是这要要求自己:能不出去走动,就不出去走动;能不理事,就不理事。 可他心中,终究是放不下小恩。 自打小恩来后,祝芑不得不承认,冷清的神庙变得热闹起来,他也不至于那么寂寞。 如今,神庙里少了小恩的笑声,倒是让他有些无法适应。 他想着,还是将小恩找回来比较好。 祝芑乔装变身,化成一位肉乎乎的珒国天使,漫无目的地走在主道大街上。 毕竟,他不知道小恩家住何处。 祝芑停下脚步,想着干脆捏诀来寻小恩的气息,碰巧,身旁传来了两位妇女的交谈的话语。 “阿姐,请问这几日您可有在街上看见小恩?我这有几件旧衣裳,想着扔掉也浪费,干脆送予他穿。” “唉~!你这衣裳,这孩子是穿不了。” “穿不了?阿姐,何出此言?” “这孩子,是个福薄的,可怜他小小年纪,就······”说到这,妇人不由得哽咽起来。 另一位妇人听闻后,鼻子一酸,眼角也溢出了一滴泪水:“可怜的孩子,如今珒国这般,我们的日子是一日不如一日,却没想他竟比我们还要可怜。” “是啊!从可怜之人的口中说出的可怜,那是何其的可悲!” 祝芑听得一头雾水。 小恩好好的,怎么就成了别人口中可怜的孩子了? 他问:“两位阿姐,冒昧打扰一下,请问,你们可是认识小恩?” 两位妇人先是有些诧异,后是点点头。其中,年长些的那位,满脸悲情地答道:“认识,当然认识!毕竟,是个真真可怜见孩子。” 珒国篇:无辜的受害者一 珒国,天上富贵乡,多少人梦寐以求的地方。可这一切,都在祝芑进到神庙、化成人形,步入了没落。 小恩原本是出生在一个幸福美满的家庭,在他不长的成长年岁中,父母的笑容,他是见过的。 天使作为仙灵一族,必是拥有漫长的岁月,同理,成长的年岁,变得十分缓慢。 珒国的一日不如一日,小恩的家境,与凡人相比,是万贯家财,与珒国富商相比,就是普通的平民老百姓,故而,洛维和丽思脸上发自真心的笑容,愈来愈少。 少时不懂愁滋味。 小恩自然不懂洛维和丽思的苦楚与烦恼。 他每日依旧是开开心心,自由自在地在家中玩耍。 丽思每次在他面前,都会尽可能地表现出开心的样子。 但,洛维无法长期这般掩饰自己。 他原本是一个阳光温柔的父亲。以前家中手头宽裕的时候,他会与几个好友到赌场小赌怡情。 随着日子变得拮据,洛维在好友的怂恿下,竟然答应去赌场博弈一场。 带着侥幸心理的下场,结果往往都是以悲惨收场。 以往,洛维只是小赌,赢了,自然开心,输了,倒也无所谓。 博弈就不同了,一旦输了,那将是一个遥遥不尽的无底洞。 自那后,洛维脾气愈发的暴躁,甚至与丽思起了争执。 争执一旦发生,若不能得到妥善处理,就会如雪球一般,越滚越大,越滚越大,最后,压死的,就不仅仅是起争执的两人。 一次争吵中,向来和煦的洛维,一时忍不住,狠狠地刮了丽思一记耳光。 丽思捂着脸,难以置信。 眼前的男人,已全无平日和善,有的,是暴戾与通红的双眼。他的眼底,已全无理智。 丽思看着洛维,只觉得眼前人突然陌生得很。 他的丈夫,平日笑嘻嘻的丈夫,爱妻儿的丈夫,竟然动手打了她。 洛维的心,起初还是存有良心。他因打了丽思,心生愧疚,他向丽思道歉认罪,并发誓悔改。 丽思在洛维的苦苦哀求之下,见他是初犯,又见小恩年纪小,便答应原谅他。 殊不知,有些事,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三,若不及时制止,从中脱身,那后果,便会是自己无法承担,甚至,还会累及身边无辜的人。 洛维的改邪归正没有能维持太久,毕竟,在他心中,赢回他输掉的钱,才是最为重要。 自此,洛维与丽思走上了一条恶性循环的道路。 他们的争吵越来越多,脾气上来了,洛维便开始动手,事后,又是一副痛定思痛的态度,哀求着丽思原谅。 丽思每每这时,她的心中都会顾及到小恩,想着他年纪小,不能没了父亲,不能没了一个完整的家。 是的,她总想着为了小恩,再忍忍,再忍忍······ 总是给洛维最后一次机会。 洛维就是在丽思这种“纵容”下,变得愈发的变本加厉,直到后面,洛维对丽思的拳打脚踢,可以说是毫不眨眼,甚至还将她囚禁在家中,不许她外出。 最可怕的是,赌场上的不如意,让洛维染上了酒瘾。 在那之前,丽思即便是被洛维狠揍,也是起了争吵。自洛维染上了酒,但凡心中有些不顺,就会拿丽思出气。 丽思的日子,只能说是苦不堪言。 连带着整个家,都因洛维的生气,变得凌乱与破败不堪。 小恩那时还小,每每丽思被揍的时候,或是洛维快回来的时候,丽思都会将小恩哄在房间里,并将小恩锁在房间。 一晚,睡前熄灯前,丽思拥着小恩在怀,柔声为他讲着睡前故事。 小恩仰着头,看着丽思的脸:“娘娘,你的脸,近来为何总是受伤。” 丽思垂头,对怀中的心坎肉扯出一抹掩藏在眼里的苦笑:“娘娘近来不知为何,手啊,是越来越笨了,做不好家务事,总是被砸。” “那娘娘疼吗?” “疼啊,被砸了,怎会不疼。” 小恩转了转身,趴了起来,继续仰着头:”那小恩快快长大,帮娘娘干活,娘娘就不会被砸了。“ 他朝丽思鼓起嘴巴,往她的脸轻轻呼气:“小恩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丽思鼻子一酸,将小恩揽入怀中,不让他瞧见自己。她抬手抹掉忍不住流下的泪水,忍着哭意:“嗯,吹吹就不疼了,小恩真是娘娘的好孩子,有小恩在,娘娘再辛苦,也值得。” 小恩伸出他白嫩肉肉的小短手,轻轻地拍着丽思腋下。 那里,是今日被洛维毫不留情踹到的一处,生出了好大一块淤青。 小恩每拍一下,痛楚就深入一分。 丽思再也忍不住,蹙起了眉头,无声地痛哭起来。 身体的疼痛,远比不上心中的疼痛。 就算是为了小恩,她也要想办法逃离这里,哪怕是到外面乞讨。 小恩人虽小,但孩子的心思是敏感的,他抱着丽思,想了想,问道:“娘娘,小恩觉得,爹爹最近变得不是爹爹了。” 丽思从悲苦中稳了稳情绪,问:“怎么不是爹爹了?爹爹还是那个爹爹呀。” 小恩皱起小眉头:“是吗,但是,爹爹和娘娘好久都不睡在一起了。” 丽思轻轻抚摸着小恩的头发:“傻孩子,娘娘和爹爹不睡在一起,是因为娘娘想多陪陪小恩。” “可是爹爹现在都回来得特别晚,也不抱小恩了。爹爹是不是不喜欢小恩了?” “爹爹怎么会不喜欢小恩呢。爹爹最喜欢小恩了,只是近来爹爹忙,所以回家晚了,因为太累,所以无法多出心思来抱小恩。等爹爹忙完,爹爹就会回到小恩身边,抱抱小恩,疼疼小恩。” 丽思实在无法对一个幼儿说出实话。 小恩还小,她觉得他不应该承受这些。 丽思终究是一个女子,自小恩出生后,一心一意。埋头地扎进家中,全心全意地照顾着丈夫和孩子。 说要逃跑,谈何容易? 三界中,一个女人,但凡在婚姻中抛弃了自己,那日后她想与在外养家的丈夫重新抗衡,只能是付出巨大的代价与之抗争。即便如此,赢的胜算也不大。 丽思就是那个在婚姻中完全抛弃自己的女人,她手无缚鸡之力,也无挣钱养家之法,她心有不甘,也想奋起斗争,可现实,岂又是她想得这般容易。 若是她能在洛维对她动的一次手后,带上银两与小恩,下定决心离开,日后的日子,何至于这般辛苦。 她心中除了不忿,更多的是,后悔与无助。 丈夫对妻子实施家暴,孩子就是最无辜的那一位。 小恩还是看见了洛维对丽思施以拳脚。 那一晚,洛维回得比往常要早,他嘴里拿着一个酒壶,醉醺醺地回到家。 一回到家的洛维,就大喊着丽思的名字。 丽思害怕洛维会主动找上她,连忙哄了几句小恩,连门都来不及锁上,就应声见洛维。 洛维见嚷叫了几声丽思才出现,心中的闷气更甚,二话不说就揪着她的头发给了她两记耳光。 洛维将丽思推到在地,将一天的不满,全部都发泄在丽思身上。 小恩站在门外见了,自然是忍不住跑进去。 他是年纪幼小,对许多事是懵懂未知,但是他知道,他的娘娘被爹爹打了。 “不要打娘娘,不要打娘娘,爹爹,不要打娘娘——” 小恩哭喊着,毫不犹豫地扑在丽思身上。 洛维已是喝醉,又是气头上,管来人是谁,狠狠踢便是。 他这一脚,狠狠地落在小恩幼小的身体上。 丽思只觉得心头被人揪着一样,痛得无法呼气。她翻身,将小恩护在身下,承受着洛维的殴打。 小恩在丽思的保护,哭得泣不成声,除了苦苦哀求,只有哀求:“爹爹,不要打娘娘,娘娘疼,爹爹,不要打娘娘,不要打娘娘,打娘娘,娘娘疼,小恩疼,呜呜呜呜——” 小恩撕心裂的求饶,让丽思的心如滴血一般,她不能出声,只能无人挨揍,不然,洛维只会揍得更甚。 丽思忍着忍着,洛维就揍累了。 他仰头喝了一口酒,气喘吁吁地坐到椅子上。 护着小恩的丽思,身体支撑不住,倒在地上,几乎要晕过去。 小恩从地上爬起,哭得上气不接下气,跪在丽思面前:“呜呜呜呜,娘娘,娘娘——” 丽思虚弱地呼着气:“小······恩,别哭,娘······娘,没······事。” “呜呜呜呜呜,娘娘——” 小恩转头看向坐在椅子上喝酒的洛维,从地上起身,挥着小手就朝洛维砸去:“坏爹爹!你是坏爹爹!不是小恩的爹爹!小恩的爹爹,不会打娘娘!坏爹爹!走开!” “小恩。住······手,不······许打你······爹爹。” 丽思勉强起身,趴在地上,朝小恩伸出手。 她害怕,害怕洛维连小恩都打。 果不其然,心乱如麻的洛维,在酒精的促使下,变得愈加的烦躁,小恩在他面前哭喊,就是火上浇油。 洛维起身,直接抬脚将小恩踢飞:“你个赔钱的东西,嚷什么嚷!” 小恩被洛维一脚踢到殿厅的一角,幼小的他,平日被都是被呵护着,如何受得了洛维着全力的一脚、 小恩收了哭声,晕在地上。 即使这样,洛维也不愿放过小恩。他走到小恩面前,对地上的小恩拳脚相加。 “住手!”丽思见了,顾不得身体疼痛,咬牙起身,使出浑身力气将洛维推开。她坐在地上,将小恩抱在怀中,细细打量着,轻声唤道:“小恩?小恩?小恩你醒醒,你醒醒,看看阿娘,小恩——” 洛维被丽思推到在地,他满脸熏红,踉跄起身,看着坐在被他揍得全身无一是好处。头发凌乱、嘴角溢出血迹的丽思,眼中充满凶残。他指着丽思道:“好啊你个贱女人,竟然敢踢我!” 丽思抱着怀中的小恩,眼泪直掉。她再也受不住,朝洛维吼道:“推你怎么了!你个人面兽心的东西,连自己的儿子都下得了手,你的良心是被狗吃了!?还是被放在那赌场赌掉了!?” “乓——” 洛维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贱女人,你竟然敢骂我!?” “对!我就是骂你!你个狼心狗肺!禽兽不如!” 洛维怒极反笑:“哼!我禽兽不如!?”他扬起声调,指着小恩:“我要是个禽兽不如,他就是禽兽不如的小杂种!” 洛维说完,抬起腿,就是朝地上的母子粗暴地踢去:“你们两个赔钱东西,还是打死算了!赔钱的东西——” 珒国篇:无辜的受害者二 珒国,珒城。 小恩睁眼醒来,丽思已经是哭肿了眼睛。 “娘——娘” “小恩。”丽思跪坐在旁,抽泣着,柔声问道:“小恩,身体是不是很疼?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小恩的声音虚幻如空气:“不……疼,娘……娘,别哭。” 丽思握着小恩的手,俯身埋头大哭起来:“小恩,娘娘对不起你,对不起——” 小恩年纪小,被洛维一顿暴打后,在床上躺了大半个月。 一天夜里,火红的烛光将一间小房填满。 小恩躺在床上,原本圆润的小脸,已消瘦大半,连带着眼里的光芒,也黯淡了大半。 丽思坐在床边,目光温柔,带着簿茧的手,轻轻拨弄着小恩细软的发丝:“小恩在想什么?” 小恩受伤以来,几乎没有开口说过话。 “娘娘,爹爹……不爱小恩了吗?” 丽思嘴边添上一抹苦楚,半响才张开嘴,却又不知该说些什么。 “……小恩。” “爹爹,为什么不爱小恩了?为什么不爱娘娘了?” 丽思鼻头一酸,深吸一口气:“小恩,以后的日子,即便爹爹不爱我们了,我们母子俩也要好好地活下去。” 她是不能出门,好在屋殿后的冰窖里,还冻着些果子蔬菜肉类。 洛维本就不大爱理家中事,自然不知道冰窖里还冻藏着食物。 这些食物,够丽思和小恩吃上好长一段时间。 至少,可以让母子二人,少一分烦恼。 小恩偏头,看着丽思脸上的淤青和伤疤:“娘娘疼吗?” 丽思摇摇头:“不疼。”她弯腰搂着小恩:“只要小恩快点好起来,娘娘就不会觉得疼。” 小恩微微点头:“小恩要快快长大,保护娘娘。” 丽思感动,埋在小恩的脖子里,露出欣慰的笑容。 自此,洛维晚上回来得再晚,嚷叫着再大声,摔再多东西,丽思和小恩皆是对此置之不理。 他们将自己锁在屋里,等洛维闹够了,安静了,再睡去。 第二日,待洛维出门,丽思才从房间中出来。 她知道,洛维一定会去赌场。 那里,有他追求的东西。 丽思捡来被洛维摔烂的桌椅木头,拿来加固房门,还设了一道结界,为的就是不让洛维破门而入。 洛维因为酗酒的原因,灵力大不如从前。因此,丽思和小恩才能得以躲过一劫又一劫。 丽思比洛维灵力强,为何不全力奋起反抗? 在珒国,男人的地位就是绝对。 女人若是动手打男子,那是会被抓去受惩的,甚至有可能连性命都不保。 当然,万事不能够绝对,还是会有另当别论的情况出现—— 珒国的男人既然能拥有比女人优越的地位,也可以主动将这份优越放弃。 只是,如若这样做,这个男人在珒国子民的心中,那是连一个女人都不如。 故而,绝大多数的珒国男人,为了尊严,是打死不屈服于女人。 洛维不同,赌瘾和酒瘾将他推向深渊,难以翻身。他的尊严,早已一文不值。 洛维生得清秀,年纪轻轻的,虽衣衫破乱,脸色憔悴,,但依旧不难吸引个别女子。 那日,洛维被赌场的老板扔出赌场,并命令他三日内将欠下的赌债一并还清,不然就将他的屋殿妻儿拿去典卖还债。 洛维不以为然,一心只想着回本。他求着在赌场干活的侍者,为的只是一次机会。 侍者们对洛维的央求置若罔闻,凶狠地将他再次推到在地,刚好被路过的一个女子撞见。 女子名唤贝尔,是赌场老板的女儿。她生得平凡,看一眼便以忘记,她身材一般,驼背含胸。可偏偏这样一个如白开水一般的女子,有着暴烈的性子。 贝尔是赌场老板基仇的宝贝女儿,疼她宠她呵护她到了无法无天的地步。 贝尔要强,性子难处,还有一个对她唯命是从的老爹,老爹又是开赌场的。 以上种种,成了贝尔长成老姑娘,也没人敢去娶她的原因。 赌场是每日来往人群络绎不绝,可是,在自视清高的珒国子民的心中,玩玩可以,但是和开赌场的人处在一起,那是会拉低自己的身份与地位。 可在对没了心志可言的洛维就不一样了。 贝尔在他眼里,就是救命稻草,不仅将他从地上扶起,还将他从满身的债务中抽身而出。 基仇不喜欢洛维,可贝尔偏偏喜欢得紧,还非他不嫁。 贝尔的母亲萨伊倒是觉得开心。女儿的年纪越来越大,如若再不嫁人,就真的嫁不出去了。 她了解贝尔,每次脾气急起来,哪次不是哄上半日。现有一人愿意理解她、包容她,是一件多么皆大欢喜的事情。 但,洛维是谁,一个欠下赌债的男人。 基仇没想到此,他的心都会疼起来。 一是:他的宝贝女儿竟然要嫁给一个有酒瘾的赌徒,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二是:洛维一旦去了贝尔,那他在赌场的债务一切为零。 珒国一日不如一日,小本生意实在难做。 洛维自然也是知道贝尔的脾气,她的脾气是在珒国出了名的要紧,不然,哪会到现在,都没将自己嫁出去。他答应娶她,装出一副爱她的样子,那是因为他现在的处境。 待他娶了贝尔,他的债务一切顺其自然地得到解决,不仅如此,老丈人是赌场的老板,日后在赌场,谁敢欺负他? 至于贝尔的脾气,将她扔在家中,交给丽思,一切万事大吉。 只是苦了丽思和小恩,日子还没好过几日,家中就即将迎来人性暴躁的女人。 丽思知道现在的洛维已无良心,却不知他竟然是这般没良心。 无论如何说,她还是洛维名正言顺的妻子。 在珒国,一个男子只能娶一个妻子。 若是洛维娶了贝尔,那是置丽思与何地。 但丽思转而一想,若是洛维娶贝尔,那是定要休她,这样,她就可以带着小恩离开这地狱,将小恩好好抚育成人。 只是可怜那善良的丽思,她的想法过于美好,低估了洛维的丧心病狂。 丽思和小恩,不过是从一个地狱,跳到另一个地狱。 珒国篇:无辜受害者三 贝尔的家境虽然不受大多数珒国子民待见,但好歹也是家中大小姐,洛维娶她,那就不能过于寒酸。 对于丽思和小恩,贝尔并不知道他们的存在。 贝尔自小自私善妒,若是知道丽思和小恩存在,定是容不下他们。 洛维自然也想到这些。为了让婚礼如期举行,洛维瞒着丽思和小恩,将他们的户籍拿去入了奴籍。 奴籍是什么?那是受所有珒国子民最不待见的品阶。 他们生来残缺,或许大众有所不同。 珒国的子民崇尚白色矫健的翅膀,以翅膀为荣。 奴籍的子民,则是以翅膀为耻—— 他们因翅膀的丑陋或畸形,一出生便受到了最不公平的待遇。 可怜的丽思和小恩,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从洛维的妻儿变成了洛维的奴仆。 丽思和小恩的翅膀,虽不说是最漂亮,但也是雪白丰盈,优美流畅,一眼看去,绝不会与‘奴仆’二字关联在一起。 这便是丽思最为后悔的事情。 她不恨洛维,她痛恨自己! 明知洛维的心已被狗吃,她的脑袋竟然还不清醒,将自己和小恩的户籍久久留在洛维身上。 真真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丽思和小恩被迫从温暖的小房间,搬到阴冷潮湿的偏房。 贝尔对这母子俩也是极为的嫌弃,就连她带来的奴仆,也不待见他们母子二人,私底下的欺负,更是少不了。 贝尔嫌弃丽思带着一个小娃娃。同样是奴仆,她会更偏爱家中带来的那几位。 洛维只好谄媚地笑着去解释:“如今珒国一日不如一日,这带着小娃娃的奴仆价格便宜,吃得又少,就连那小娃娃,也能干些活。一个人的价钱,两个人干活,是件多么划算的事情。” 这些话,听得丽思紧咬牙。 如今的洛维,已是六亲不认。 随着贝尔过门的奴仆,能与两个拥有正常翅膀了天使一同为奴,正好可以拿来发泄心中的不忿。 他们所受的不公平实在太多,而他们的不公,就是那些自诩拥有漂亮翅膀的天使擅自的赋予。 他们明明才是需要被保护的那一类,却要在承受着自卑的同时,还要去承受那等级的压迫与嘲笑怒骂。 丽思和小恩就这样深深地陷入了地狱,每日是苦不堪言的劳作,做不好,连那少得可怜的粥羹都吃不到。 除去这些,还有每日必不可少的抓弄与殴打。 小恩也从一个天真活泼的孩子,变成了一个不再会说话的孩子。 他圆润可爱的小脸,早已消失不见。他依旧会笑,笑容仍然是那么纯真,一双大眼,清澈明亮,只是,这些都不是发自内心。 因为,欺负丽思的奴仆告诉他,只要他笑,他们就不会对丽思下重手。 小恩信了,他笑嘻嘻地看着那些奴仆对丽思拳打脚踢,为的就是希望丽思能少受些痛楚。 可他不知,他们骗了他。 那些奴仆怎会舍得这样好的机会,现在,正是要狠下重手才是。 丽思和小恩的日子,只能说是痛苦不堪。 丽思想过就这样一了了之,但是,当她对上小恩那双水灵的大眼时,她实在不舍。 她舍不得丢下小恩独自离去,她走了,小恩怎么办? 或是,与小恩一同离去? 她不是没有试过,趁小恩熟睡时,颤着双手覆在他脖子上,看着他稚嫩的小脸,感受着他均匀的呼吸。 一瞬间,她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她覆在床上无声抽泣起来,她恨自己起了歹念,竟想拉着小恩一同消散离开。可她凭什么,凭什么擅自替他做主!? 小恩还小,拥有的未知太多,他可以闯,可以探索,她不应该剥夺他这些去权利。 但如今的日子,实在是······ 悲愤、矛盾,充斥在丽思的心中。 躺在床上的小恩缓缓张开眼,看着陷在哭泣中的丽思,紧握拳头。 他第一次,觉得自己是这般无用,第一次,这么狠自己为何不快些长大。 珒国在祝芑的暴饮暴食下,变成了一个贫穷的国度。 贫贱夫妻百事衰。 洛维和贝尔很快就陷入了不间断的争吵。 洛维滥赌,还有酒瘾,娶了贝尔,占着自己是赌场老板的女婿,行为比以往更甚。 贝尔在家中,几乎是前呼后拥,怎肯洛维将自己冷落在家。 刚开始,洛维还有耐心哄着贝尔,也争取每日欺着自己的心,与贝尔花前月下。 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 洛维还是那个洛维。他不再愿意演戏,不顾贝尔在家中如何大闹,都将她冷落在一旁。 基仇的赌场也随着珒国的没落倒闭了。 从此,洛维没了赌场赌博,贝尔也因洛维,气得回了娘家。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基仇的赌场是倒闭了,但对于洛维来说,依旧是有钱的老丈人。 没了赌博,没了酒喝,更可怕的是,没有养活自己的法子。 故而,洛维只能拉下来脸,谄媚地到老丈人府上,将贝尔哄回家。 贝尔带着奴仆回了娘家,洛维也前去哄人。 原本鸡飞狗跳的家,顿时只剩下丽思和小恩母子俩。 此时的丽思,已好几日没能吃上东西,加之一直被贝尔身旁的奴仆殴打,躺在床上更是奄奄一息。 小恩着急,跑出屋殿,原本是想寻大夫替丽思医治,可谁知道,大夫一开口就问:“是否有钱?” 小恩摇摇头。 大夫怒了:“没钱也敢上门寻我治病!?走走走,这里不欢迎你。” 小恩就这样被赶出医馆。他不知所措,丽思还在家中等着他回去。 小恩又跑进餐店,只求他们给些剩菜剩饭。 殊不知,当时的珒国,就连着剩菜剩饭,都是无比的可贵。 老板自然是拒绝了小恩的请求。他见小恩瘦瘦弱弱的,脸蛋、手臂,是一块又一块的淤青,便告诉他:“珒国最大的神庙,或许还有些供品······” 但能不能拿到,就看运气了。 小恩只听到神庙有供品,二话不说就蹦跶着小腿朝神庙跑去。 他去过那里,是爹爹和娘娘带他一起去的。 那时候,他们还是幸福的时候。 他不用每日担惊受怕,不用每日受贝尔挨打,娘娘也没有受到欺负,爹爹还是那个爱笑关心爱他的爹爹。 可这些,都已经回不去了,所有,都回不去了。 珒国篇:无辜受害者四 祝芑于小恩,是不幸中的幸运。 洛维上门哀求贝尔回家期间,小恩在神庙中寻到吃食,认识了祝芑,在神庙中得到暂时的心安。 他渐渐地放下了恐惧,开始信任祝芑,也认识了新朋友。 虽然,新朋友只活了一天。 所谓,追妻火葬场,求妻回家的道路,道长且阻,洛维在贝尔家,少说也待了将近一个月。 小恩曾单纯的以为,爹爹和那凶横暴躁的女人不会再回来。正当他开心高兴之余,洛维回来了。 不过,只是洛维一人回来。 此时的丽思,已能下床干活。她在洛维的房间里,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寻了好日。 小恩因洛维与贝尔不在家而高兴,丽思却高兴不起。她和小恩,已不是平头子民,若不将那入了奴的籍拿回来,日后,她和小恩哪还有所谓的自由可言。 事情往往就是这般凑巧。 洛维因受挫而归,心中烦闷,又是喝得醉醺醺地回来,正好撞见了丽思在他房间里翻找东西。 洛维站在房间门前,打了个酒隔,步伐不稳地迈腿进房,结果被门槛绊倒在地。 丽思被突然传来的声响吓得赶忙转身站起。 洛维本来就晕乎乎的,结果这么一摔,只能是趴在地上稳稳神。 丽思惊恐地看着洛维,身体传来的本能恐惧,让她登时手足无措。 洛维摇摇头,支着手从地上站起。他头发凌乱,双目无神,满脸通红。 洛维摇晃着身体,满嘴酒气,指着丽思道:“好你个脏东西,竟然敢趁主人不在家,呃!来······来主人房里,偷东西!” 丽思朝门外瞧了瞧,没看见贝尔的身影,提起的心,稍稍放下。她开门见山地问:“我和小恩的奴籍,在哪?” 洛维冷笑:“怎么~?想要奴籍?” 丽思抿了抿嘴巴,没有做出直接回答。 她鼓起勇气:“看样子,贝尔是不愿同你回来了,既然她不回来,你也没必要打肿脸充胖子,在她面前装体面,不如将我和小恩的奴籍给我,也算是给各自最后的体面。” “体面?如今你这样,也敢与我说‘体面’二字?” “乓——” 洛维将手中的酒壶,狠狠地摔在地上。 “我是主,你是奴,我们之间,没有商量的余地!” 丽思颤着身体:“都到了这般境地了,你还不打算放过我们母子两!?洛维,你究竟为何会变成这样!?你难道真的一点良心也没有了!?” “良心!?良心能当饭吃?眼下这般,我既然过不好,你和那个小赔钱,也休想到外面逍遥自在!” 洛维从衣袋里掏出两张纸,“你当我是傻了不成,出门在外,自然要将这么重要的东西随身携带。” 丽思身形一晃,双手紧握成拳。 洛维缜密的心思,让丽思大吃一惊。 洛维将丽思和小恩的奴籍放回衣袋,还用手拍了拍胸口。 他扁扁嘴,吧唧了几声,晃着身体道:“是不是很吃惊!?不必吃惊,我啊,是不会放过你们母子俩的,就连死,也要经过我的同意才行。” 语毕,洛维仰头大笑。 丽思顿时觉得浑身冰冷,眼前的人,实在可怕得紧。她的父母走得早,临走前,拉着洛维的手,千叮咛万嘱咐,不求大富大贵,只求在余生待丽思如初,呵护她,爱护她。 洛维当时言辞恳切,信誓旦旦地应下岳父岳母的叮嘱。 父母的离去,让丽思陷入痛失至亲的悲痛中。那时,洛维对她是寸步不离,细心温柔地呵护开导,甚至为了哄她开心,绞尽脑汁地想了许许多多的法子。 丽思深受感动,心想着自己终究是选对了人。 可如今的眼前人,让丽思感到心寒惧怕。但是,她必须为了小恩,奋起与洛维作斗争。 她捏了个诀,将地上一块锋利的酒壶碎片,隔空拿到手中。她握着碎片,以尖利一面对着洛维,咬牙切齿:“既然你不愿,那我只能与你拼了!” 丽思跃身,径直地朝洛维刺去。 洛维醉酒,眼前的丽思都是好几个,可幸运之神似乎不在丽思这边,甚至,要将丽思母子逼进绝路。 洛维侥幸地避开丽思刺来的利刃。 昔日恩爱的夫妻,互相不留情地交起了手。 男女力气本就有悬殊,洛维又喝了酒,行动上,毫无章法。 丽思的身体仅是稍有恢复,虽是主动进攻,很快就落了下风。 这次,洛维是狠下杀手。 可怜的丽思,死在了洛维的手中。 但最为可怜无辜的——是小恩。小小年纪的他,痛失了在这世上最爱自己的人。 小恩跪在丽思身旁,朝丽思哭喊着,只求她睁开双眼看看自己。 丽思的胸口淌着赤红的鲜血,血腥味充斥在鼻子边。 丽思的身体开始变得冰冷僵硬,无论小恩哭得多么撕心裂肺、哭得多么绝望无助,她就如一个“冷漠无情”的人,对小恩的苦苦哀求“充耳不闻”。 小恩的哭声,让洛维烦躁无比。 洛维为了让小恩停止哭泣,对他是拳打脚踢,硬生生地将他揍晕在地。 失去母亲的小恩,就犹如失去所有。 自那一晚后,小恩不敢再哭,只能将悲伤埋在心里。他唯一能想到的依靠,只有祝芑。 一日,他趁洛维不在家,从家中狗洞爬出,去寻他心中仅有的依靠。 但是他不能够再像以往那般,一整天都留在祝芑身旁。 小恩在丽思死后,记起她生前曾与他提起过的话:奴籍一日不拿回来,他们就一日没有自由可怜。 在珒国,擅自逃跑的奴隶,逃不过狠重的刑罚,也逃不过那一死。帮助奴隶逃跑的子民,可以逃过一死,但逃不过狠重的刑罚,甚至,会为此成为奴隶。 小恩知道,祝芑是珒国不受欢迎的神,所以他不能拖累祝芑。 只是他这一走,就再也见不到祝芑了,连最后的道别,都来不及。 小恩偷摸外出,在回家的路上,被洛维抓了个正着。 洛维很生气,将小恩关在房间里,吊打至死。 小恩在闭上眼睛前一刻,他想起丽思曾经对他说的话。 丽思说:小恩这个名字,是她和洛维为了感恩而取的。 为何感恩? 自然是—— 感恩小恩来到这个世界—— 感恩小恩成为他们的孩子—— 珒国篇:小恩的心愿 妇人说着,泫然欲泣:“他们家的事情,我们都知道,只是如今我们连自己的生活都难以顾及,怎抽得了身去理他家事。” 另一妇人附和:“是啊,我这也是好不容易寻到几件旧衣裳,想着家里没人穿,就给小恩送去,谁知······真是可怜的孩子,被他那丧心病狂的父亲,打得······体无完肤,一条小小的生命,生生······就没了。” 祝芑寻到小恩的家中时,他家的大门是半敞着的。推门而进,里面是一片狼藉,花园更是杂草丛生,一看就是常年无人打理。 洛维躺在厅殿上,一动不动。 走进一瞧,他已没了气息,七窍淌着猩红的血早已凝固。 他的双眼,睁得尤其的大,似是死不瞑目。 洛维将小恩的尸体扔去乱葬岗后,便回了家。 他如今没了基仇的庇护,那追债的人自然就会上门要钱。 金钱,无论是富裕还是贫困,其重要性,皆是第一。 洛维无钱可拿,就被追债的人活活打死了。 祝芑站在洛维的尸体旁,双拳揣得紧紧。 洛维终究是太轻易地死去了。 富庶富饶的珒国,本是没有乱葬岗这种地方存在。如今,乱葬岗堆尸如山。 祝芑在乱葬岗寻到了小恩的尸体。 小小的身体,冰冷冰冷的,全身,血迹斑驳。 玄女国的海灵,死后便会化成泡沫。但珒国的天使,死后依旧会保留尸体。 在珒国,天使死去,将会以最圣洁、最干净的方式入棺椁,那是对生命最后的尊重。 祝芑用手覆在小恩的额上,想着去救活他。 可惜,小恩死了好几日,能在累累的尸山中寻到他,已经是万幸。 被丢弃在乱葬岗的亡魂,就像无家可归的孤魂,四处茫无目的地飘荡。 小恩的亡魂,许是生前心情过于悲痛,化成几缕残魂,在风中哀嚎。 祝芑将那几缕残魂找寻到后,带回了神庙。 只是那几缕残魂,无论祝芑用什么办法,都无法融合在一起。 似乎是在害怕融合后,就会记起生前的种种不幸。 究竟是多深的恐惧,连死后都不愿回忆。 祝芑看着掌心上小恩的几缕亡魂,心中悲愤交加。 他为何会有这种感情,祝芑不知,他只是一颗石头,一个经年累月默默活着的石头。 他在珒国的山里待了很长时间,他不知寂寞为何物,也不知热闹为何物。后来,他被开采的旷工发现,为真身长得美,就被供奉在珒国最大的神庙中。 不知何时,他化成了人形,以珒国常年的底蕴,金矿宝玉为食,将一个国家吃向毁灭。 曾对他崇敬的珒国子民,也变了态度,对他甚是嫌弃,更是想方设法地想将他赶走。 祝芑对这些不以为然,他关心的,只有他的吃食。 直至小恩的出现。 起初,他是嫌弃小恩整日叫喳喳,还不知死活地窥伺他手中的肉。 随后,他适应了小恩的存在,一边嫌弃,一边为他破例。 小恩对他说,他是他的朋友。可祝芑觉得,朋友哪有吃的重要,但心中还是十分的开心。 在一个人人对他心怀憎恨的国度,还有一个孩子视他为朋友,让他那颗石头心也被捂热了。 祝芑适应了小恩的存在,甚至愿意与他分享手中的食物。这于小恩来说,实际上是天大的荣宠。 一个深陷家暴的孩子,一个深受子民厌恶的石头,他们在神庙里,相互取暖,相互汲取。 小恩遇见祝芑是不幸中的幸运,祝芑遇见小恩,是为他这漫漫无彩的年岁中,添上一抹明黄。 就如一缕阳光,照进了祝芑的心。 祝芑的满腔愤怒无从发泄,面对着小恩的亡魂,束手无措。 是啊,想不到他堂堂补天石,也有束手无措的时候。 祝芑带着小恩的亡魂去到那茂密的草丛里,他扯咬着手中的鸡腿,抬起另一只手:“小恩,你可还记得这里?这里,是你朋友最喜欢待的地方。当然,它们也是我的朋友。你说过,蛐蛐是小恩的朋友,胖哥哥也是小恩的朋友,所以,蛐蛐和胖哥哥也是朋友。” 祝芑垂眸,留意着掌心上飘着的亡魂。 小恩的亡魂,被祝芑放在一颗透明的结界球里,这些亡魂,在结界球中,漫无目的,毫无章法地飘荡着,就如死灰,沉沉无生机。 祝芑眼中透出失望,就连手中的鸡腿,也顿时觉得无味。 “小恩,对不起,若是那日我不放你回去,你就不会惨死在你爹爹手中,若是我机灵点,你和你娘娘,说不定现在······” 祝芑发出一声叹息。 如今说这些,还有何用? 小恩已经离他远去,他即便有一万颗救他的心,小恩也不愿融合在一起,去回忆那痛心的往事。 因为小恩,祝芑说了平生第一句对不起,发出了平生第一声叹息。 就在祝芑准备放弃,放小恩离去的时候,他手中的结界球,发出了明黄色的光芒,就如太阳一般,递出淡淡温暖。 祝芑惊喜,原本无神的小眼睛,顿时焕发出光芒,他唤道:“小恩?” 结界球闪着光芒,一闪一闪:“胖哥哥。” 稚嫩的声音,从中传出。 “胖哥哥,你寻到了小恩。” 祝芑应声:“是啊,我寻到了你,又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将你唤醒。你要记得谢我。” “嘻嘻。”结界球中传出小恩的笑声,但是祝芑能能听出,那不是发自真心的笑容:“谢谢胖哥哥。” 祝芑心中感到一阵心酸,他道:“‘谢谢’二字,等你复活了,再与我说。日后,你就随我生活在一起。我吃肉你吃肉,我喝粥你还是吃肉。” “轰隆——” 一阵晴天霹雳。 祝芑的话,连天爷听了,都不由地觉得感动与震惊。 “谢谢胖哥哥,可是小恩不想再活过来。” 爹爹娘娘都不在了,他也不想留在祝芑身旁拖后腿。 祝芑听了不悦,如豆子般大小的双眼,被眉头皱得成了一条细缝:“不想活!?你是嫌弃我!?” “不是不是。”小恩赶忙解释道。许是魂魄的关系,小恩说话倒不像是一个小娃娃:“我这样,也能陪在胖哥哥身边。” 祝芑不赞同:“不行!这样怎能长久。” 小恩听后,陷入了沉默。他思索一番,道:“那胖哥哥可否能帮小恩实现一个愿望?” “愿望?”祝芑脸上怒气消去:“你说。” 珒国篇:小恩的梦 小恩的愿望是什么? 无外乎就是希望爱他的母亲在世,父亲也如从前一样爱他与爱他的母亲。 所以,祝芑为小恩设下一道梦。 一道令他忘却伤痛,永远都开心幸福的梦。 小恩的魂魄,就在这梦中。 诩渺从地上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尘灰。 “所以,你为了小恩的梦,不愿离开这里?” 祝芑津津有味地吃着手中的肉。只是这肉,一日比一日要小。象征着珒国即将空壳。 “小恩的愿望,需要我。” 诩渺问:“就算是饿死?” 祝芑:“······” 陌一枕着手,慵懒道:“这梦,就真的这般重要?” 红娘淡道:“你没认真听?这梦,于小恩重要。” 漉君突发奇想:“若是我们出手将梦破坏,后果会如何?” 陌一一听,顿时又来了精神:“我怎么没想到。” “你敢!”顶头,传来祝芑愠怒的声音。 锦和被祝芑雄厚的音浪,吓得抖上三抖。 她弱弱地说一句:“你,你们,还······还是不要······这样······”做了吧。 陌一嗤声。 雪诺仰着头,看着供台上的祝芑,道:“小恩很开心。” 祝芑低头看向雪诺,理所当然:“我知道。” 雪诺朝祝芑露出一个甜甜的微笑:“谢谢你,祝芑。” 祝芑诧异,略显得不好意思:“何······何须说谢。” 诩渺宠溺地揉了揉雪诺的头:“既然你不愿走,那我们就不勉强你了。” “渺渺。”狰一听,瞬间按奈不住。 若是不勉强,那冥主的封印,又该如何? 诩渺转身朝狰笑笑不语,狰本还想说些什么,但一看诩渺,一时又不知该如何开口。 或许,渺渺自有他的打算。 两兽三神以及五颗补天神石,一同离开了神庙。 “姥姥,咱们就这样离开吗?” 风之瑶回头看了一眼神庙。 “还是说,另有打算?”猊狞兽问。 诩渺嘴角噙着淡淡的笑意。她问:“你们愿意破坏的小恩的梦?” 与其说是愿意,不如说是不忍。 一个无辜的孩子,长期遭受父亲及继母的奴仆殴打,痛失母亲,最终还惨死在父亲的手中,但凡是有心,定会替他感到悲伤。 小恩从未做错任何事,却要成为父亲的出气筒。 虽说他理应要魂归西天,但是,一想到他生前过得那般痛苦,眼下又能体会心中梦寐的幸福。 出于怜惜,他们怎忍得了心? 狰和风之瑶、猊狞兽陷入了沉默。 红娘、漉君、陌一则是以身外人看热闹的态度,竖着耳朵想知道狰他们的态度。 雪诺眼中露出一丝伤感。她与祝芑一样,希望小恩能开心地活在梦中。 锦和在一旁,双手垂在胸前,宽袖耷拉,心中是无比的忐忑。 要死,要死,如今,究竟是要那般? 这时,风之飏悠悠地傲然来一句:“怎么不愿意,总不能因为一个死去的孩子,抛弃大局。” 狰、猊狞兽、风之瑶:“······” 能面不改色说出这样的话,也只有风之飏了。 可他的话,也不无道理。 为了大局着想,确实不能因为小恩,停下他们该做的事情。 只是这样做,难免过于残忍冷漠。 可若要做成大事,就必须隐下那心中的所谓的慈爱怜惜与柔软。 诩渺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有了之飏这话,我就放心了。咱们姑且再等上几日,若是不行,届时就让之飏出手便可。” 风之飏:“······” 他怎么觉得自己掉进了一个坑。 感情届时坏人要他做? 就连一旁的红娘。漉君、陌一抖不禁露出戏谑的笑容。 诩渺停下脚步,对雪诺道:“雪诺,你不去找小恩玩吗?” 雪诺惊异,心中疑惑诩渺这样问是有何目的。她仰头望天,天色阴沉沉:“今日太晚了,还是明日吧。” 诩渺点头:“好。” 两兽三神及五颗补天石回到珒国入口的郊外。 那里绿树常青,彩云飘飘,阳光明媚,与珒城相比,完全是另一番天地。 两兽三神以及五颗补天石在那休憩了一宿。 诩渺也在那靠着不多的灵气,闭眼疗伤。 翌日清晨,雪诺驾着小彩云,朝小恩家中飘去。 狰再也忍不住,问:“渺渺,你这是出于何意?” 诩渺闭眼盘腿,坐在松软的草丛中。她假装听不懂狰的话,问:“什么何意?” 狰坐到诩渺身旁,原本担忧的心,不由得地放了下来。诩渺愿意装糊涂,至少说明她此时已不受锦和影响。 毕竟,性情大变的诩渺,他是真真的无能为力。 “就是让雪诺去找小恩。” 诩渺睁开一只眼,瞄着狰,道:“雪诺与小恩年纪相仿,让两个孩子一起玩耍,难道很奇怪?” 狰:“······” 当然不奇怪。 奇怪的是,你让雪诺去找小恩。 狰在心中腹诽道。 他清清嗓子,舔了舔唇,问:“渺渺,你让两个孩子玩在一起,难道就没有其他目的?” 诩渺惑然:“其他目的?” 诩渺思虑一会,随即捂嘴故作震惊:“狰,你莫不是想到我要为两个孩子牵线?” 狰嘴角抽抽,他用肩膀推了一下诩渺,靠近她小声道:“渺渺,你就告诉我吧,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与别人说。” 诩渺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笑容,问:“真的?” 狰见诩渺笑了,顿时觉得有戏,掩不住兴奋地道:“当然!” 诩渺抬手,朝狰勾了勾手指。 狰受意,将耳朵挪向诩渺。 诩渺笑意更浓,附在狰的耳旁,小声道:“我就是真的单纯想让两个孩子好好玩耍,绝无他意。” 狰:“······” 骗人,绝对是骗人,他不信,一千个、一万个不信! “渺渺~。” “真的。”诩渺一脸无害地朝狰眨着大眼睛。 “我不信。”狰双手拢在袖子里,将屁股挪回地上,心中不满,连带着说话也不过脑子了:“你会这么好心?” 这不,说完,他就后悔了。 “渺渺,我······” 诩渺挑眉:“你放心,你这话我记住了。” 狰泪流满面。 珒国篇:黄粱一梦 雪诺刚到小恩的家门口,碰巧就撞见刚刚出门的小恩。 小恩很兴奋,他昨日回家与娘娘说了搬家的事情,娘娘也十分的开心。 雪诺以为小恩回去找祝芑,却没想他要去郊外。 他手里拿着一个小竹搂,里面垫着葱绿的叶子,叶子上,是青绿色的小虫子。 小恩说,因为要搬家,所以他要带着前些日抓到的蛐蛐去郊外,与它的朋友道别。 至于祝芑,等家里的事情忙完,再去找他也不迟。 于小恩来说,蛐蛐是他的朋友,蛐蛐的朋友也是他的朋友,朋友即将分离,好好道个别,是应该的。 但祝芑不一样。 小恩坚信,祝芑会永远陪在他身边,即便是他们搬家,祝芑也会与他们一同离去。 至于新家在哪,娘娘与他说,想到别处瞧瞧。 别处,又是哪里? 小恩的世界很小,有爹爹娘娘和祝芑足以。 珒国,郊外。 狰靠在一棵树下,正为自己的口无遮拦感到后悔,想着如何将功赎罪。 不过他而后一想,如今诩渺雷伤在身,在珒国又久久不能痊愈。等到事情完了得差不多,下一道神罚差不多也该来了。 狰顿时豁然开朗—— 将功赎罪的机会还有很多,无需急于眼前。 狰的小心思,诩渺一清二楚。 她轻挑红唇,看破不说破。 不远处,传来孩童的声音—— 是雪诺和小恩。 狰闻声,站直身子,侧头朝身后的诩渺道:“渺渺,雪诺带小恩过来了。” 诩渺起身,朝声音方向走去,她的语气浅浅,轻声温柔:“确切的说,是小恩带雪诺过来。” 诩渺过去找小恩,定然少不了两兽两神,更是少不了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红娘、漉君、陌一。 至于锦和,大家伙都走了,她留下来作何? 锦和从不奢求其他,只求自己的小命能留下。 珒国郊外草丛的一处,小恩手里提着竹篓,和雪诺低着头,正在寻找着什么东西。 两兽三神及四颗补天碎石,躲在苍天大树后,探出脑袋,看着在草丛中忽隐忽现的两个可爱的小脑袋。 陌一觉得无聊,满脸嫌弃:“悄咪咪地躲在这里,不觉得丢脸?” 漉君眯眼望向窸窣的草丛中,若有所思:“他们似是在寻找什么。” 诩渺笑道:“蛐蛐,他们在找蛐蛐。” 风之瑶兴奋:“之瑶也爱玩蛐蛐。” 以前还在昆仑山的时候,她没事就去山中寻那蛐蛐来玩。 狰感慨:“孩童就是好,烦恼少,一个小小的蛐蛐,就可以体会到所谓的满足感。” 猊狞兽不由得出声呛道:“你这话说得,怎么听,都觉得你在妒忌这些个小娃娃。” 狰不悦,阴阳怪气的回呛:“正所谓,说着无心,听者有意。我不过是简单的感慨几句,你就说我妒忌这些小娃娃,我怎么觉得,你说这话,是你嫉妒他们才是?” 猊狞兽冷哼:“少在这这为自己说些无用的说辞,你若不这样想,怎会这样说。” “可笑,我即便是这样说,你不那样想,我的意思又怎会被曲解。” 狰和猊狞兽,你一言,我一句,便吵了起来。 漉君笑容和煦如春风:“陌一,不如你将这里掀了,别让那两个娃娃难找。” 红娘一听,噙着笑意的目光,变得耐人寻味。 锦和则是身体一抖。 好好的,为何要将此地掀了? 若是掀了,她会不会死? 可怕,实在是可怕。 让陌一将眼前这地掀了,怕是惹得两个娃娃不开心。 雪诺还好,指不定小恩会哭得稀里哗啦。 都掀了,留下的,估计都是蛐蛐的尸体了。 陌一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这倒是个好法子。” 诩渺将陌一拉住:“陌一别闹,万一伤着他们怎么办?” “哈!?”陌一听得一脸雾水。 陌一望向穿在草丛里两抹稚嫩的身影,他不过将这绿油油的地皮掀开,怎就伤到雪诺和小恩了?何况,这两个娃娃,也不是轻易能伤着的。 诩渺这分明就是睁眼说瞎话。 小恩和雪诺在草丛里全神贯注地找着蛐蛐,不远处一颗大树后,传来叽叽喳喳细微的声音。 两个孩子不由停下来,一同望向那颗苍天大树。 雪诺护在小恩的身前:“你们莫要躲了,出来吧。” 苍树后的两兽三神和四颗补天石一听,笑嘻嘻地从树后走出来。 陌一一脸可惜,差一步,就差一步,若不是诩渺阻止,他就可以趁此机会,活动活动身体。 从化成人形到现在,他调皮捣蛋的事情都不能做,实在是憋得难受。 同样感到可以的还有漉君。不过,他把行迹败露的过错,推在了狰和猊狞兽身上。 若不是他们吵架发出声音,也不会被两个娃娃发现他们这几个。 虽然这样做很欠,但他实在是想看得看,蛐蛐一死,会不会惹得娃娃大哭一场? 好奇,十分的好奇。 小恩认得两兽三神以及红娘他们。 他从雪诺身后走出,朝诩渺笑道:“漂亮姐姐。” 诩渺走到小恩面前蹲下,笑意甚浓。 果然,嘴甜的孩子,就是可爱。 她抬手捏捏小恩肉肉白嫩的脸颊。 可爱归可爱,但是,终究要回到现在属于他的地方。 “小恩是乖孩子是不是?” 小恩点头,奶声奶气地答道:“是!” 诩渺抬手摸了摸小恩圆滚滚的头:“那乖孩子是不是要听话才叫乖孩子?” 小恩听得不太懂,蹙眉思考了半会,理所当然地道:“是!” 娘娘说,听话的孩子才是乖孩子。 他既然是乖孩子,自然就要听话。 雪诺猜到诩渺要对小恩做什么,赶忙又将小恩拦在身后:“不可以。” 诩渺目光宠溺:“雪诺,这里不是小恩的归处。” “不!”雪诺听了诩渺的话后,本就有所动摇,但是一想到身后的小恩,又变得坚定起来:“这里是弟弟的归处。这里有爱他的爹爹和娘娘。” 诩渺耐心地劝道:“可那是假的。雪诺,我知道,你是因小恩看起来年纪与你相符,但是实际上,你要比他活得更久。这里不是小恩的归处,这些不过都是祝芑给予他的。” “雪诺,残酷的事情已经发生,无论我们是谁,都无法将它扭转。” “雪诺,放小恩离开这里,才是对他最大的仁慈。”? “这里,与死去的小恩来说,不过是黄粱一梦。” 珒国篇:梦醒 小恩被雪诺护在身后,一双清澈大眼,无辜纯净。 漂亮姐姐说要送他离开。 为何? 雪诺侧头用余光看向小诺:“可是······他真的很开心。你舍得?” 诩渺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容:“何来舍得与不舍得,雪诺,他的灵魂深处,依旧是千疮百孔,不放他离开,才是真正的残忍。” 梦是美好的,梦里的深处,依旧是无法忘记的伤痛。 雪诺听后,有所动摇。 小恩探出脑袋:“你们在说些什么?” 诩渺对小恩笑道:“我们在说,我们要怎么做,才能让小恩感到真正的开心。” 小恩蹙眉,小脸疑惑:“小恩现在很开心。” 诩渺抿抿唇。 祝芑为了让小恩在梦中真正地感到快乐,将他生前最痛苦的记忆全部抽离。 可是,有些记忆是深入骨髓的。 被最敬爱的人活活抽打而死,于小恩,即便记忆抽离,灵魂的伤痛也无法抹灭。 孩童拥有三界最纯净的灵魂,犹如山涧的清泉,清澈见底。犹如冬日的白雪,洁白无瑕。 世上,越是纯净的东西,越容易被染上颜色、 小恩所染上的颜色,是无尽的悲凉。 他的痛是刻在骨子里,刻在灵魂深处,可以抽离,却无法永远忘却。 唯有归渡,才算是真正地将他从痛苦中抽离。 诩渺正准备开口,一记凛冽的虹光,不偏不倚地落在她脚边。 狰眼疾手快,将拂尘伸长,圈着诩渺带回到身边。 雪诺抱着小恩,踮脚跃起,后退了几步。 小恩原本有被吓到,他仰头朝红光袭来的方向看去,发自内心的笑容登时露在脸上:“胖哥哥。” 祝芑踏风而来,凌空而飘,满是肥肉的脸,因生气拧在一起。却有种莫名的喜感:“你们想对小恩做什么!” 狰刚想开口,被诩渺阻止了。 她本是想让雪诺将小恩引到此地,施诀让小恩从梦中解脱,却不曾想祝芑这么快就赶了过来。 她道:“当然是做你心中所猜想的事。” 祝芑一听,愈加愤然:“你们所有人,休想让小恩离开。” 陌一听了,立马解释道:“哎哎哎,不是所有人,祝芑,可别把我们几个和诩渺他们归在一起。”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猊狞兽只觉听得不对劲,朝陌一质问道。 如今诩渺有伤在身,如若红娘他们不愿意出手帮忙,他们几个又怎是祝芑的对手。 将珒国吃穷的祝芑,多蕴含的灵力自然会比红娘、漉君、陌一、雪诺、锦和高出许多。何况,他那身满满的肉,绝对的防御。 红娘走到一棵树坐下,事情变得有趣起来。她倒是想看看,如今的诩渺,会如何应对现下的局面。 漉君的想法与红娘一样,只不过,他更想看到的,是受伤后的诩渺如何在祝芑面前求饶。 指不定这样,他们就可以全然脱身了。 漉君朝雪诺道:“雪诺,将小恩保护好。” 雪诺诧异。漉君为何突然对她说出这样一句话。 在祝芑凛人的气势下,雪诺幼小的身体禁不住地颤抖起来。 她向来是害怕这种场面,但是为了小恩,她又不得不护在他的身前。 雪诺咬牙,克制着心中的害怕,转身抱着小恩逃离这一触即发的战场。 锦和见大势不好,挥着宽袖来回奔跑。 “不好了不好了!要死了要死了!” 诩渺冷笑。她压根就没有指望红娘他们会出手帮忙。这种情况下,他们不出手插一脚,她就已经谢天谢地了。 “祝芑,小恩终究是要离去,你能让他陷入一时美梦,却无法让他美梦成真,这是为何?你一定知道吧。” “闭嘴!这无须你操心!”祝芑选择逃避回答。 “你逃避回答也没用!祝芑,不要再自欺欺人,小恩是活不过来了,你也无法将他永远置于美梦中。” 祝芑双拳紧握,拿在手中的卤肉,瞬间化成了灰烬,掉落至地。 诩渺说得没错。 小恩没了肉身,埋在深处的悲痛,无论祝芑如何抽离,都无法全然抹去。这份悲痛,就是无法让小恩复活的原因。 祝芑当初寻到小恩的魂魄时,已经是四分五裂,他原以为,只要将魂魄愈合,他就能让小恩复活。 只是,小恩的魂魄无论如何都不愿愈合在一起,直到他唤醒小恩的一丝残魂,满足了他愿望,小恩的魂魄才在这美梦中得以愈合成形。 祝芑原以为,这样,他就能将小恩复活。 可惜,事与愿违,那份悲痛一直与祝芑对抗。祝芑害怕伤害到小恩,所以又不能将法力施得过于猛烈。 直到现在,他都无能为力。 如今的小恩,是没了生前的记忆,活在祝芑创造的世界中。 但是,这不是长久之计。 祝芑在珒国待得越久,珒国就往灭国的方向再陷一分。 祝芑可以离开珒国,小恩却不能。 小恩的梦境,需要在他生前所处的环境上才能得以创造。 珒国若不在,小恩的梦境就会破碎。 美梦破碎,如若祝芑不愿放小恩离开,那么,小恩的灵魂就要永远在痛苦中无尽的沉沦下去,最终变成怨魂。 变成怨魂的魂魄,唯一的去处,只有地狱。 诩渺的话,被雪诺背着的小恩给听到了。 实际上,诩渺所说的话,不是讲予祝芑听,而是讲给小恩听。 她知道,那日在神庙后,她和祝芑的对话,已经让小恩有所触动。 当时的小恩或许没有意识到,但现在,面对现实,他不得不做出选择。? 他道:“雪诺姐姐,我们回去吧。” 雪诺停下脚步,惊讶地看着小恩。 眼前的小恩,说话竟然变得利索起来。 小恩朝雪诺灿然一笑:“雪诺姐姐,漂亮姐姐说得没错,小恩的确不能永远待在胖哥哥的身边。雪诺姐姐,小恩已经很满足,心中对胖哥哥也是无尽的感激。” 雪诺的心情顿时五味杂陈:“小恩” “雪诺姐姐,咱们回去吧,小恩不想再让胖哥哥为难,小恩也不想让珒国消失。” 珒国篇:道别 珒国,郊外。 澄蓝的天空,白云一片连着一片。 青葱苍翠的林子里,风起云涌。 祝芑冲冠眦裂地飘在空中,怒气冲冲地瞪着诩渺。 诩渺淡然:“怎么,你不觉得我说得对?还是你不愿承认?” “住口!” 即便再困难,他也会想尽一切办法帮助小恩。 他不是执着,也是不钻牛角尖,更不是仗着小恩的事情来显现出自己的厉害。 他抽离了小恩生前的记忆。那记忆就犹如有了魔力一般,刻在小恩灵魂深处,也让他的心为之受到震撼。 小恩生前太苦,苦到他心中。 不知是不是平日常吃肉,祝芑这颗石头心,竟像人心一般,对小恩起了深深的怜悯。 他甚至觉得,若是他不疼爱小恩,这偌大的珒国,还会有谁来疼爱他? 小恩不应该过得这般凄惨,他没有犯下任何罪过,也没有做错任何事,他纯真,他无暇,却在死前,沾染上最令人感到悲痛的颜色。 他的父亲,给予了他半条生命,却未经他的同意,夺走他活下去的权利。 祝芑愤怒。生命是每个人最珍贵的宝物,他的父亲本就无权将这么美好的宝物夺走。 面对生命,我们应要敬之、爱之、畏之······ 而不是随意糟蹋,视如草芥。 诩渺理解祝芑的心情,她同样为小恩的事情感到悲哀。但是,从大局出发,她不能让这份独属于小恩的悲哀,成为珒国所有子民的悲哀。 祝芑要离开珒国,一是为了珒国子民,二是为了天下苍生,三······也算是满足诩渺的心愿。 她只想早日找齐补天碎石,完成她该完成的使命,然后继续她隐世逃避的生活。 说到逃避,他与祝芑,又有何不同? 她做不到的事情,却要装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样子,让祝芑接受他不愿接受的事情。 想想真是可笑。 狰叹了一口气。他知道,诩渺又陷入暗自神伤中。 他清清嗓子:“祝芑,你这样做,若是小恩知道了,他会更加的伤心。” “你这是在威胁我!?”祝芑甩手,祭出一个通体黑色长柄流星锤,锤子周围,还镀着一层赤红的红晕:“这些事,小恩永远都不会知道!” 祝芑挥起流星锤,烈风四起,原本暗潮涌动的林子,沙沙作响。 气氛,就如即将离弦的弓箭,变得无比紧张。 狰和猊狞兽拦在诩渺和风之飏、风之瑶身前,分别祭出噬魂戟和火璃弓。 祝芑将流星锤举起:“就凭你们,也想拦住我!?” 祝芑的攻击,不猜便可得知势头会有多猛。 猊狞兽勾唇一笑,额上的冷汗随着脸颊滑落而下:“劝你还是不要小瞧我们,有事情,不试试怎知不得。” 祝芑嗤笑,倾身朝两兽三神举锤飘去。 眼看,祝芑即将挥锤落下,千钧一发之际,小恩的声音传来:“胖哥哥,不要!” 小恩的声音,将极度愤怒中的祝芑,拉回理智的底线。 他停下攻击,飘在空中,看着雪诺背着他原路返回:“小恩,你怎么回来了!?快走!” 雪诺背着小恩踏风飘到祝芑面前。 祝芑收回流星锤,板着脸质问雪诺:“不是让你带他离开么!?回来作何!?” 面对依旧愤然的祝芑,雪诺不由得颤抖起身体。 小恩从雪诺的背上下来,将她护在身后:“胖哥哥,是小恩让雪诺姐姐带小恩回来了,不怪她。” 祝芑一听,恨铁不成钢,咬牙切齿道:“你回来作甚!?” 小恩笑笑,小小的身体只能抱住祝芑的一条腿。 她仰头,一双清澈的大眼,是无比的真诚:“胖哥哥,谢谢你,谢谢你为小恩做的一切。” 祝芑诧然:“小恩,你······” “胖哥哥,你为小恩做的这些,早已足够。小恩很开心,能在那段痛苦无比的时间里,遇见了胖哥哥。” “胖哥哥,小恩已经很满足了,不应该再继续留下来。” 祝芑不可置信。 为何?为何小恩的魂魄会从梦中醒来!? 诩渺在一旁露出一个淡淡的笑容,眼底透着一丝伤感。 她心中虽然不忍,但事情就该是如此结束。 小恩,终究是无法长眠与美梦中。 唯有离开转世,才是对他最大的救赎。 她道:“祝芑,如今小恩的魂魄还未成为怨魂,劝你趁早放他离开,不然,你救他陷入美梦,同样让他陷入无尽的地狱。” 祝芑气得身体直发抖:“你闭嘴!” 小恩在祝芑的腿上蹭了蹭:“胖哥哥,你别生气。小恩知道,胖哥哥是觉得小恩可怜,所以不舍小恩离开。但小恩还是要离开的,胖哥哥,你放小恩离开吧。” “小恩离开后,以后或许就会忘记胖哥哥了,但胖哥哥于小恩的恩情,是小恩无法报答的。” “胖哥哥,请原谅小恩的任性。” 小恩鼻子一酸,说着说着,就不由得泪眼汪汪:“胖哥哥,求求你,小恩离开后,千万不要忘记小恩。” 祝芑垂头沉默,双拳紧握。 小恩继续道:“胖哥哥,小恩不想因为自己,害得所有珒国的子民,这样小恩即便是活过来了,会更加的伤心难过。” “小恩再也不想伤心难过了,那种滋味,小恩不想再尝。” 那种滋味,实在是太苦太苦,苦得无法用言语形容。 诩渺见祝芑有所动容。她知道,祝芑是不想小恩再苦下去。 “祝芑······” “我知道了!” 祝芑强忍悲痛。 他问:“小恩,你真的不会怪我?” 不会怪我没有及时保护你? 不会怪我让你带着伤痛离开? 小恩摇摇头,粲然一笑:“不会!” 祝芑强忍着泪水:“······好,我知道了。” 他抬手,宽厚的掌心覆在小恩的额头上,溢出淡淡的红光。 抱着祝芑的小恩,身体渐渐淡去,变得透明。 他笑道:“胖哥哥,谢谢你······” 祝芑吸了吸鼻子,泪水沿着他的脸庞,低落在小恩透着光晕的身体······ 最终,小恩化成了七彩泡泡,朝天空缓缓飘去。 他稚嫩的笑声,回荡在珒国的郊外。 祝芑永远不会忘记,小恩临走前,那刻入心中纯净的笑容。 漉君面色有些复杂:“没想到,事情的结局竟然是这样。” 陌一的神情同样难以形容:“嘁,到头来,还是要按红娘说的那样,乖乖地跟在诩渺身旁。” 锦和用宽袖擦了擦泪水,阴沉沉地道:“可是,这分明就很感人。” 红娘露出意味深长地笑容,看向漉君和陌一:“是啊,很感人。” 漉君和陌一被红娘这么一看,心虚地将目光转向别处。 红娘只笑不语,将目光放回至祝芑身上。 她今日是开来眼界了,锦和就已经是个特例,没想到,祝芑竟然也会流泪。 雪诺仰着头看着飘在空中缤纷色彩的泡泡,想起那一晚她自言自语的说的一句话—— 愿你来生,生你的人,永远爱你疼你。 天宫篇:冒牌货 送走小恩,祝芑就没有理由留在珒国了。 既然来到天使之国,诩渺便想着顺道去天界瞧瞧。 毕竟,自长眠咒被解后,哪怕是天帝下令让她受天惩之罚,她也未曾到那三十六重天走一遭。 从珒国入口踩着祥云一直往上,便是神仙居住当差的地方。 如今冥主封印异动,冥界蠢蠢欲动,留在三十六重天的,除去避世不出的几位先神,就是文仙居多。 三十六重天,彩云祥瑞,圣光普照,仙雾缥缈。 一座座金光熠熠的宫殿,错落有致。在缭绕的云雾中,神秘又神圣。 清幽的空中小岛,美丽的瀑布垂直而落,飞溅起如珠玉般的水珠。七彩的彩虹桥,缤纷夺目。洁白的仙鹤,成群而飞,高雅逸态。 诩渺和风之飏、风之瑶坐在化成大鹏的猊狞兽背上,狰则现出原身,带着六磕补天神石,一起来到南天门。 南天门的天兵,白甲银盔,手持红缨枪,神情肃穆地站在插入云霄耸高的南天门前。 “来者何人!?” 守门的天兵,皆是二十多岁的模样,英姿勃发。他们将红缨枪相抵,拦住去路。 狰化成人身,朝天兵道:“我,你们也不认识了?” 狰平时上天宫,皆以人身进出,如今现出真身,守门的小天兵认不出也是情有可原。故而,狰以为只要他化成人身,天兵就会恭敬地放他们进去。 正当狰暗自得意时,两位年轻的小天兵相视一眼,并无放两兽三神以及六颗补天石进去的打算。 其中一位小天兵道:“认是认得,只是不知是不是冒牌货。” 狰诧异:“什么冒牌货!?我是如假包换的狰大爷。” 猊狞兽站在他身后酸道:“说不定,人家压根就不认识你,只是不愿得罪人,就随便找个理由来搪塞拒绝你。” 来往的天宫的贵人那么多,小天兵地位卑微,现下天宫管控又严,猊狞兽这话都是有几分道理。 狰当即表示不服:“不可能!” 以他与太上老君的交情,守门的天兵不可能不认得他。 诩渺问:“冒牌货是什么意思?难不成天宫之前混进了冥界的人?” 两位小天兵神色躲闪。 这个问题,他们是答还是不答。 另一位小天兵道:“几位还是请回吧,小仙在此无可奉告。” 诩渺挑眉:“既然这样,那我们就不难为你们了,走吧。” “诶?渺渺,就这么走了?”狰讶然。 猊狞兽轻蔑地扫了狰一眼:“不然呢,留在这看你笑话?” “你!”狰愤然。 诩渺淡然道:“也不是非要进去,只不过想着既然到了珒国,就顺带上来瞧瞧,既然进不去,那便算了。” “咦,那不是云二么。”正当诩渺一行准备离开,风之瑶往身后瞧了瞧,刚好瞧见了从南天门经过的云二。 “云二,云二,云二~······”风之瑶一边掰着手一边喊道。 云二听见声音,转过身一看,竟是诩渺,立即兴奋道:“渺渺!我们正准备去劈你呢。” 风之瑶呆住了。这么一来,她岂不是成了将天雷五兄弟引来劈诩渺的罪人了? 锦和一听见‘劈’字,整个人又开始变得神经兮兮的。她躲在祝芑宽大的身体后面,死气沉沉地紧张了起来。 祝芑一边吃着肉,一边想着这天雷的味道会是如何。 红娘倒是想一观诩渺被雷劈的样子。 雪诺同样害怕雷声,怯懦地紧紧拽着红娘的衫裙。 漉君一副笑眯眯的模样下,倒是生出不少“主意。” 陌一每时每刻都在做着准备,但凡有机会,他随时可以准备大闹一场。 诩渺倒是一副泰然自若:“这事不急。云二,你与这两位小仙官说说,可否让我们进去?” 云二飘到守门的天兵身后,咧着嘴傻傻地笑道:可以可以。 守门的小天兵听了,露出为难。其中一位:“天雷二神君,这······怕是不太好吧。毕竟前几日才······” 云二依旧是傻傻地笑着:“不碍事,渺渺的气味我认得,这三界中,想要冒充她,就如凡人登天,难上加难。” 两位小天兵听后,不由得露出惊讶。 天雷五兄弟乃是从盘古开天辟地一直活到现在的至尊先神,从它嘴里说出这样的话,眼前这位生得貌美倾世的女子,究竟会有多厉害? 趁两位小天兵惊讶之余,狰按奈不住地得意起来:“所谓不知者无罪,你们年纪还小,自然是不知道这位是谁。现下,我狰大爷就告诉你,这位就是天帝日盼夜盼,从长眠咒复醒过来,唯一能与冥主抗衡的先神——诩渺!至于,我,你们······” “小仙恭迎诩渺先神。” 未等狰自豪地介绍一番自己,两位小天兵就立马跪下,放下手中的红缨枪,双手抱拳,敬崇地朝诩渺行礼。 如今形势紧迫,天界上下,谁不知诩渺? 与天雷五兄弟一同诞生于盘古开天辟地,拥有天地间最纯净的灵力,深得初代众神栽培与真传。 说她如今能与冥主连墨抗衡这话,一点也不为过。 所以,即便是补天神石心中再多不满,他们依旧不敢在诩渺受了刑罚后,肆意离开,也不敢过于造次。 这点,红娘深有体会。 诩渺的实力,远远不止她所展现的。 诩渺的到来,让云二格外的兴奋:“渺渺,渺渺,这次你是想在天宫受罚?” 诩渺嘴唇微微抽搐两下,面笑肉不笑地道:“不是。” 再众神仙面前受罚,她究竟是多想不通?自己坲了自己的面子。? “那你上来作何?”云二不解。 “自然是久不来,刚好又到珒国寻补天石,就顺带上来瞧瞧。”诩渺解释道。 云二兴致盎然:“既然这样,渺渺这次就顺带就受罚了吧。” “云二,此事不急,天雷之罚,还是在凡间找个空旷的地方实施为好。” 她可不想在一众神仙眼巴巴的眼神下,去受那天雷之罚,那多没面子。 诩渺问道:“我刚才听那小天兵的话,天宫是发生了何事?” 云二挠挠自己云脑袋,瞬间变得低落起来。原来,对诩渺施惩天雷之罚事件这么值得兴奋的事情。 它傻乎乎地道:“前几日,天宫有几位外出的神君,被冥界的人冒充,以冒牌货身份,混进里天宫内。” “哦~?那天宫可受到什么损失?” 诩渺心中诧异,她倒是没想到,冥界会这么早就坐不住。 云二继续挠着头:“损失倒不大,顺带还给我们提了个醒。” 天宫篇:问罪 圣光郎朗,云雾缥缈迷蒙。 三十六重天,各宫各殿,各山各水,各具特色。 神君仙官,道骨仙风,气质卓越超凡。 诩渺的突然的到访,惹得清冷的天宫,变得嘈杂起来。 天帝天后,急忙整装候在天界大殿。 留在天界的神君仙官纷纷出来,站在大殿两侧,只想一睹传说中先神圣颜。 众神众仙,屏息以待。 一朵白色又圆碌碌,傻里傻气的小云朵最先飘进大殿。 它的身后,白衫蹁跹的女子最为夺目。 素净淡雅的装扮,超然脱俗却又不容侵犯。 绝色的美貌,就连见多识广的神君仙官都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赞叹。 女子身后,是白发苍苍,容颜俊美,依然是白衫偏偏的男子。 神君仙官认得他,就是此次受命下凡唤醒诩渺先神的狰。 狰的身旁,是一位风韵万千美妇。美妇身后,是两位男俊女美的小神君和小神女。 至于那六颗补天石,则是先后跟在诩渺身侧。 他们形态各异。有美娇娥,也有玉郎君,有精力十足的小孩童,也有可爱软糯的小女娃,有憨厚敦实的小胖子,也有一直低落阴沉的忧郁姑娘。 天帝着白色金丝祥云锦袍,头戴十二旒冕。 天后着白色金丝广袖朝服,头戴珠玉凤冠。 天帝天后模样生得年轻,往大殿上一站,郎才女貌,金童玉女。 他们见诩渺进来,携手走到诩渺面前,领着在场的神官仙君跪地行礼。 诩渺对这些虚礼从不在意,礼到了她也只是淡淡地应一声。 不过,诩渺有一事,怎么说,都有些耿耿于怀。她道:“是个年轻有为。” 天帝昊阳携妻站起,诩渺突如其来的夸奖,让他受宠若惊:“先神谬赞,与先辈相比,昊阳还有许多不足及学习的地方。” 诩渺点头,语气淡淡:“你倒是谦虚。” “啊?”昊阳一听,总觉得哪里怪怪。这话,听起来怎么不想是夸人,倒像是问罪。 诩渺打量着大殿,负手道:“我今日一来,云二见着我就巴不得对我行使天雷之罚。你若没有些实力,天雷五兄弟会这么听你的?所以,你也不必在我面前谦虚。” 天雷五兄弟诞于盘古开天,模样虽生得可爱无害,但若要真的差遣他们,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先不说五兄弟都是此般,就拿云三和云四,要他们千里迢迢从一处飘到一处与兄弟们汇合,再与兄弟们从一处飘到一处去劈神。这种活计,一般情况下,他们是不会答应的。 昊阳汗颜,干笑了两声。 果真。是来问罪了。 他年轻登帝,模样上也不过是三十出头。 新官上任三把火,年轻的昊阳也不不例外,更何况,如今三界情势紧张,他若不在手段上强硬起来,整顿天界,届时怕是乱上加乱。 这不,年轻气盛有又迫不及待做出功绩的昊阳,在好不容易将天界整顿一番后,诩渺就在极寒之地犯了错误。 这下昊阳头疼了。诩渺是他的长辈,,又是他命狰下凡,在没有经过诩渺的同意下,将她唤醒,于这些,他本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给予一声警告便可。但俗话说,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况又在诩渺犯下错误的时候,又是他刚好重整完天宫风气,他若是不对诩渺说些什么。他这天帝的面子往哪搁?日后的威严往哪放? 昊阳头疼啊,绞尽脑汁地想了几日,终于想到一个法子。 让天雷五兄弟去施罚。 他原是这样想。他如今年轻,他的提议,天雷五兄弟未必会答应。至少,云三云四绝对不会答应。 于是,昊阳信心满满地在众神众仙面前,做了一番肺腑发言,在众神众仙面前立下公私分明、刚正不阿的形象。 众神众仙听了昊阳的发言,深感欣慰,心中立下誓言,日后誓死追随昊阳。 昊阳一看,效果有了,便捏诀千里传唤天雷五兄弟。 没有得下结论前,事情皆有转折点。 昊阳的提议,天雷五兄弟答应了。 云三云四还意外的兴奋。毕竟,他们要劈的不是别的神仙,而是诩渺。 如今给他们机会,他们不答应是傻子? 可昊阳差点傻了眼。但碍于面子,他也只能装作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挥手让天雷五兄弟去施罚。 当时的昊阳,心中在留泪。 底下的众神众仙,那崇拜的小眼神,皆巴巴地望着他。 新任天帝果真不一般,厉害,厉害,实在是厉害! 就这样,天雷五兄弟开开心心地一同飘去劈诩渺。 实际,当时云二压根没听懂昊阳的话,就傻乎乎地跑去和兄弟们汇合,云五则是没睡醒,还是云四将他扯去和哥哥们汇集。而在云大的巧妙一说,诩渺在不乐意,也只能受罚。 可怜那昊阳,刚登位不久,就得罪了诩渺。 其实,叶说不上得罪。 只是,他这样惩罚一位长辈,虽显出他大公无私,但一见面说起,难免会心虚尴尬。 昊阳拱手作揖凛然地道:”昊阳深知这般做法,会伤了先神与天界的情谊,也会抹了先神的面子,但是,国有国法,家有家规,天界也有天界的规矩,昊阳这般做,也是为了尊天界规法,还望先神勿恼。若是先神实在是气不过,过后先神要打要骂甚至要罚,昊阳一并接受,绝不多一个‘不’字!“ 诩渺挑眉,意味深长地看着昊阳。 昊阳则被诩渺看得冷汗直冒。 在一旁的天后、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神君仙官,皆屏息注目。 诩渺挑唇:“哦~是吗?” 昊阳深吸一口气:“是!” 诩渺淡笑不语。 当着众神众仙面前对她说出这些话,若是她不答应,她岂不是丢了长辈该有的风范? 所谓长辈该有的风范,诩渺并不在意。在她这里,只有想与不想。“ 她淡道:”算了,也是我做的不对,该罚还是要罚。“ 诩渺此话一出,惊呆了她身后的两兽两神,令天帝天后感到意外,而六颗补天石有的戏谑看热闹,有的想着该如何大闹,有的吃的吃,有的懵懂的懵懂,甚至还有在担心自己生命安危的。 在两侧的神君仙宫们听到诩渺这话,对诩渺的印象立马有了转变。 诩渺原先在他们的印象是高高在上,神秘又神圣,据传闻,脾气还不太好。如今,在这些印象基础上,又多了对诩渺的崇拜。 先神诩渺。也是一位大义的神仙。 其实,诩渺到没想这么多。她此时这样说,不代表届时她就那样做。 她不过是在心中稍稍有些佩服眼前这位年轻的天帝。年纪虽轻,考虑的东西到不少。特意在众神众仙面前说那般话,若是她不答应,她在众神众仙心中的形象便会一落千丈。 既然这样,她也那样说好了。 反正,只是说说而已。 到时候该如何做,看她届时的心情。 天宫篇:捣乱的陌一 仙雾缥缈的三十六重天, 一派清明。 在诩渺的默许下,六颗补天石在随诩渺去往昊阳为她设下宴席的路上,有那么几个,偷偷地从诩渺身后离开。 狰担忧地望着他们的背影:“渺渺,这样真的好吗?” 诩渺淡笑不答,将话题转到宴席:“快点走吧,天后的琼浆玉露可不是那么容易可以品尝的。“ 红娘、漉君、陌一的离开,就连猊狞兽也难免担忧:“可是,放任他们离开,真的好吗?” 诩渺走在前头,心中念的,只有那一口香醇的琼浆玉露:“没事,随他们去吧。” 祝芑一边吃着卤肉,一边是难掩的兴奋。宽胖的身躯,堆满肥肉的脸蛋,挤在一起的五官,怎么看都是一个自带喜感的小胖子:“宴席上面,可有肉吃?” 诩渺勾唇:“当然,而且,味道包你满意。” 祝芑豆子般大小的双眼,闪出精光。 只有有肉,让他干啥都行。 雪诺怯懦地跟在祝芑身旁,诩渺侧头垂眸看向雪诺,无声地朝她伸出手。 雪诺看着诩渺白皙纤细的手,咽了一口口水,犹豫了一下,还是伸出手,握住了诩渺的手。 温柔柔软的手,让雪诺顿时安心下来。 锦和耷拉着宽袖,警惕的随在两艘三神的身后,她总觉得,这附近不安全。 是的,一定会有些什么奇怪的东西来害她。 真的是要死啊要死。 两兽三神及祝芑、雪诺、锦和走到昊阳设宴的殿厅。 白雾垂漫于脚下,白玉般勾栏,别致的雕画,皆是神圣不可侵犯,高洁不容玷污。 祝芑见到席上摆满美味珍馐,情不自已地就不请而坐,自顾自地吃起了东西。 昊阳也本是想说几句,毕竟,场面还是要做的。奈何 诩渺也是没规矩惯了,未等昊阳开口说话,就径直坐到席位上,迫不及待地喝起了美酒。 惹得昊阳在众神众仙面前落下了一个尴尬。 幸好有狰在,给了昊阳一个台阶下。 昊阳回到席上坐好,拿起酒盏,朝诩渺道:“本是不该未经先神同意将先神唤醒,但现下情势严峻,好望先神勿恼,” 一盏琼浆玉露下肚,喉间充斥着浓浓的酒香味。 诩渺是愈加佩服昊阳了,年纪轻轻,做事却面面俱到。 所以说,她其实挺讨厌来到这三十六重天的。 规矩多多,说话还要隔着一层肚皮。 都活了一大把年纪了,到头还是没活明白。 诩渺摆摆手,懒得与昊阳多说一句:“我懂我懂,你们也是没办法才那样做。” 昊阳一听,原本提在嗓子眼的心,顿时得以放下。 不怪罪他就好,若是怪罪了,这三十六重天,怕是不够诩渺拆。 只是可怜狰,替昊阳挨过了这一劫。 宴席进行得十分顺利,主要是诩渺喝得尽兴。 诩渺开心,大家也开心。 诩渺生气,大家只能抱头保命。 就在大家其乐融融地喝酒吃宴的时候,一小天兵急匆匆地飞进了殿厅。 小天兵十分狼狈,虽没有受什么大伤,但是从模样上看,似乎受到不少抓弄。他跪在殿厅中央,瑟瑟发抖:“禀······禀天帝,补补······补天石,在别的宫调闹了起来。” “什么!”昊阳从席位上站起。刚才忙于在诩渺面前做功夫,竟然没发现诩渺身边少了三人。 “嗯~,看来很有精神嘛。”诩渺放下酒盏,半醉微醺地支着脑袋。 昊阳看了一眼诩渺,他知道,补天石闹起来,他们也没法。 补天石作为上古神器,亦正亦邪,只是他们心中戾气太重,一时间,三十六重天纯净的仙气也无法立即祛除他们心中的戾气。 同时,三十六重天也是日月精华的聚集地之一,补天石在这醇厚的日月精华的滋养下,变得十分有活力也实属正常。 诩渺从席位上站起,摇晃着身体:“我知道,你想让我做什么。” 昊阳抬手作揖:“有劳先神。” 本是坐着的的众神众仙也纷纷起身,一同抬手作揖,异口同声地朝诩渺道:“有劳先神。” 诩渺撇撇嘴,朝狰他们道:“你们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两兽两神信心满满地点了点头。 临走前,雪诺拉着诩渺的手,眼中充满哀求:“不要伤害他们。” 诩渺宠溺一笑:“放心吧,我只是不让他们继续捣乱,将他们带回来而已。” 雪诺点点头,安心的放下手。 一直躲在祝芑身后的锦和,阴沉沉地附在祝芑的背上,道:“完了完了,红娘他们要完了。” 祝芑全神贯注的吃着东西,对锦和的话,没有做出任何反应。嘴里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嚷着好吃。 诩渺要去阻止补天石,怎么想都觉得会有一场大战。 也不是在担心宫殿受损,那个过后修缮修缮便好。 主要关心的是大战的过程。 诩渺在这些后辈的心中,那是充满了神秘。 作为后辈们的众神众仙,也想目睹诩渺的实力。 一是为了验证诩渺是否真的传说中那么厉害;二是为了验证诩渺到的实力究竟是多厉害。 补天石—— 就是很好的对手。 虽然是碎石,但怎么说也有三位,每一位都是蕴含着洪荒最纯的法力,又吸收着天界的最纯致的日月精华,可谓是精力充沛。 此战不看,岂不是傻? 于是,众神众仙一同带着恳切,眼巴巴地望向坐在主位上的昊阳。 昊阳自然懂他们的请求。 因为—— 他也想看。 他捏了个诀,宽敞的殿厅,出现了一面大而圆的镜子。 镜子里,却是另一番景象。 三十六重天的某处,在陌一的肆意破坏下,已经全无先前的模样。? 不是没了屋顶,就是屋顶被倒放,不是没了房子,就是房子立在屋顶上。 甚至就连好几处的瀑布,也在陌一的捣乱下,变成一处奇景—— 倒挂瀑布。 更可怜的是那白鹤神鸟,羽毛全被陌一拔得一根不剩,光秃秃的。 那个眼泪流得啊,甚是羞耻与委屈。 陌一放肆开怀的笑声,响彻三十六重天。 红娘和漉君,则坐在一旁,任由陌一调皮捣蛋。 天宫篇:背水一战 “轰隆——” “砰砰——” 一派清明、祥和安静的三十六重天的某一处,传出一阵阵贯耳的动静。 “呀呼——” 陌一的小身影,上蹿下跳,活力十足,真真是,忙碌又开心,充实无比。 红娘躺在缤纷的草地上,耳边是陌一肆意的笑声。 漉君坐在红娘身旁,他依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模样,深不可测。 “没想到,你竟然会默许陌一在这里胡闹。” 红娘自嘲:“怎么,如今我在你眼里,已经成了害怕诩渺的胆小之辈了?” 漉君避而不答:“我可没说,我只是稍感意外而已。” 红娘笑笑,不语。 她伸了一个懒腰,刚要准备睡过去,耳边就传来了漉君的声音:“让陌一这样大闹,就不怕引来诩渺?” 红娘侧身,背对漉君:“那也是陌一的事情,与我何关,更何况,诩渺现在不是还没来么,” 红娘说着,便睡了过去。 漉君坐在一旁,笑意更深,自言自语地喃喃道:“说不定,就快来了。” 漉君陷入思忖。 诩渺若是来了,陌一会如何做?乖乖听从诩渺的话,还是就地打一场? 天宫日月盈泽,诩渺现在怕是已经恢复得差不多了。 同样是面对选择,他会如何做?红娘又会如何做? 他们只是一件神器,一件生来任人摆布的神器。 可他总觉得,必要时,还是要反抗,为那自由做出一番争取。 飘在空中的陌一朝地面的红娘漉君招手,只要能让他捣乱,他可以一直都精神充沛下去。 “漉君——,红娘——,你们要不要也来一下——?” 过瘾,实在是过硬! 在三十六重天捣乱,感觉就是不一样。 满足感,油然而生。 陌一怎么说也是被憋了好几天,憋得他手痒脚痒。 没错,陌一就是三天不揭瓦,浑身难受。 漉君朝陌一喊道:”不了,你玩得开心就行。“ 陌一一听,有些失落。 捣蛋鬼,也希望有志同道合的同伴。 不过,玩得开心从漉君嘴里说出,怎么听,都觉得没好事发生,浑身渗得慌。 陌一不会强求人,既然红娘和漉君不与他玩,他就到别处继续搞破坏。 陌一咧嘴一笑,自顾自地耍闹起来,朝别处凌空游去。 他游着游着,突然,一双白色无尘的鞋子,出现他眼前。洁白素净的裙摆,随风翩跹。 陌一停下动作,寻着裙衫往上看去。倾世绝美的容颜,近在咫尺。 “啊——” 陌一被吓得连退三步。 红娘缓缓睁开眼,坐起:“看来,是要抓我们回去问罪了。” 漉君笑眯眯的神情下,是难掩的兴奋与冰冷:“要去吗?” 红娘站起,拍拍屁股:“走吧。” 诩渺凌空而立,她垂眸看向陌一身后不远处的几处宫殿—— 面目全非。 除了倒挂的瀑布,将宫殿拆开,陌一还从别处拆了几处殿宇,以点而立,一层一层地堆立起来。 就连诩渺看了,都不由得在心中发出赞叹。 干了调皮捣蛋的坏事,遇见前来问罪的长辈,陌一首先表现出来的就是心虚:“你······你来这作何!?” 诩渺淡淡地扫了陌一一眼:“看来,你已经玩得够尽兴了。” “哈!?” 诩渺挑眉:”既然你已经玩得尽兴了,那就随我回到宴席上。“ 弄成这样,受命外出处理公务的武神仙君们,回来后看见了,估计要被气岔气了。 “不随!”陌一难以置信,虽然他会心虚,但是他还是会光明正大地继续捣乱。 如今他是玩开了,让他随诩渺离开,心中自然是不乐意:“我还没玩够呢! 诩渺掏了掏自己的耳朵:“你管这些称为‘玩’?若是如你这样说,那三十六重天,岂不是成了你耍闹捣乱之地?” “不然呢?”陌一理所当然地反问一句。 不是给他耍闹玩耍,为何刚才默许他离开? 诩渺嘴角抽了抽。她道:“陌一,这里是三十六重天,是清明素净之地,不是给你胡作非为的地方。” 何况,今日这事情若是传到冥界,那天界的颜面何在? 补天石大闹三十六重天,想想就觉得丢脸。 陌一嗤笑,人小鬼大地道:“少在这里与我说教。我告诉你,别看我个头小,我与你,出自同一时期,休想在我面前掩去你曾经大闹三十六重天的事情。充长辈来教训我!“ 所以说,这就不好办了。 诩渺怎么说也是年轻过的。年轻的时候,睡没有反叛的时候。更何况,当时的三十六重天规矩有没有如今这般繁杂。 当时的三十六重天还是十分的自由自在。哪像现在,不经意犯个错就要去受那天雷之苦。 诩渺翻出一记白眼。既然以往的光辉过去都被知道得一清二楚,那她也没必要在这里装和蔼了:“是啊,这充长辈也是门累活,装起来不是一般的难受。” 陌一鄙夷地看着诩渺,发出一声冷哼。 诩渺难以置信。陌一高估了她的耐心。诩渺要不是为了给后辈们留个好印象,她怕是早就动手了。 殊不知,在宴席上的后辈们,巴不得她动手。 “我再问你一次,回不回到宴席上。” 陌一双手环胸,高傲地将头一甩:“不回!” 态度十分决绝。 红娘和漉君慢悠悠地飘到陌一身后。 诩渺朝他们问道:“你们呢?你也要和陌一一样倔强?” 红娘勾唇:“陌一怎么就倔强了?不过就是贪玩些。” 漉君的笑容透出森寒:”陌一既然想要玩,为何不给他继续玩?“ 有了红娘和漉君的支持,陌一的气焰,又涨了几分:“就是!“ 诩渺摇摇头,撇撇嘴,呼了一口气:“你们既然这样说,那我明白你们的意思了。来吧,打一架,你们若是赢了,爱去哪去哪,爱怎么闹就怎么闹。但是,你们若是输了,以后,就得乖乖听我的,即便是我让你们去送死。你们也不许有异议,怎么样,这个提议接不接受?” 红娘、漉君、陌一一听,相互对视。 他们决定,背水一战。 或许,还真的为此争取到自由。 红娘知道,诩渺的厉害,但是,今日不同往日,她的身边,还有与她一样渴望自由的同伴。 说不定,会赢。 天宫篇:另一种形态 三十六重天的某一处,气氛剑拔弩张。 在宴席上坐着的众神众仙,皆屏息注目。 终于,躲避不了的一战,就要开打了。 锦和躲在祝芑身后,瑟瑟发抖。 “完了完了,红娘他们完了。” 开战前,陌一不忘朝诩渺挑衅:”诩渺。我们早就不服你,明明什么都没做,却装出一副清高了不起的样子。“ 诩渺挑眉:“哦~,是吗。” “当然!”陌一理直气壮:“是不是,红娘,漉君。” 红娘:“······” 漉君:“······” 诩渺哂笑:”看来,只有你这么认为。“ 陌一气恼:“喂,好歹你们也回应一下!” 红娘甩手,双手变成尖锐的石刃:“这种事你我心知肚明就好,何必说出来。” 她瞬身一跃,来到诩渺身后,将石刃径直插进诩渺的胸口。 未等诩渺来得及反应,她的身体差不多就已经被石化了。 “漉君!陌一!”红娘抽出石刃。 “我来!”未等漉君回应,陌一抢先跃到诩渺面前,伸出脚一把将诩渺的身体踢成石块。 “咦——”宴席殿厅,发出一一阵唏嘘。 雪诺坐在祝芑身旁,颤抖着身体问:“他们非打不可?” 祝芑啃咬着拿在手中的肉:“谁知道。” 反正,他对这种打打杀杀一点兴趣也没有。 锦和探出脑袋:“诩渺死了。” 祝芑豆大的眼睛透出一丝精光:“不一定。” 陌一得意地看着眼前的碎石:“先神诩渺,也不过如此。” 红娘和漉君警惕地看着周围。 红娘严肃道:“事情没你想象中那么简单,还是小心为上为好。” 当初她就是和陌一样天真,以为诩渺好对付,所有就掉以轻心。 陌一不以为然,摆摆手:“她都化成石头碎片了,哪怕是初代伏羲女娲在世,也救不了她。红娘,这个诩渺就这样,你承认她弱有这么难吗?” “陌一!”漉君突然睁开他那双丹凤眼,眼中是难掩的惊讶。 “是啊,承认我弱就这么难吗?”就在陌一自鸣得意的时候,诩渺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陌一的身后,她弯下腰,附在陌一耳旁轻声说道。 陌一诧然,将双眼睁大,身体一动也不能动。 “怎么,害怕了?” 诩渺将手抬起,轻轻地搭在陌一的肩膀上。 陌一一个激灵,未等诩渺碰到他,转身一逃,来到红娘和漉君身旁:“怎······怎么会,她明明······” 一滴冷汗沿着红娘的脸庞而落:“所以说,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漉君仔细打量着诩渺:“她是什么时候,避开了你的攻击。” 红娘摇头:“不知道,也有可能将我的攻击给化解了。” 漉君露出一个森寒的笑容,身体因兴奋开始稍稍发抖:“看来,还真不能小瞧她、” 陌一将袖子撸起,依旧是信心满满,此时的他,已经兴奋得难以按奈:“那又怎样,我们使出全力,我就不信她是我们的对手!” 陌一张开手掌,掌心化出一个又一个金色的圆刃。 圆刃接连朝诩渺攻去,诩渺的周围,顿时浓烟四起。 浓烟越来越大,越来越浓,将诩渺的身体完全遮挡了。 宴席殿厅上,又是一阵唏嘘。 风之瑶担忧地问:“姥姥这样,真的没事吗?” 狰紧拽拳头:“放心,渺渺没我们想象中那么弱。” ”哈哈,这下看你怎么逃。“陌一肆无忌惮地朝诩渺扔出一把又一把的圆刃,面容因兴奋,变得有些扭曲。 “陌一,够了!”红娘出声阻止。 现下,还是不要过于浪费力气。 陌一停手,自满地朝红娘和漉君炫耀道:“红娘,你也不咋样嘛,诩渺在我手下,丝毫还手之力都没有,无论她怎么躲,都无法躲开我的攻击。” 他转身愈加骄傲地看着那一团浓烟。 滚滚的浓烟,久久未能散去。 一条淡着光晕的白绫,破咽而出,如利剑般直直朝陌一刺去。 陌一惊讶之余,甩圆刃,本是想将白绫割成残布。却没想,化成碎片的竟是那削减如泥的圆刃。 陌一轻轻一跃,原是想避开白绫的攻击,谁知白绫对他紧追不舍,就如一条紧追着食物不放的白蛇,游离迅速地追着陌一的脚步。 浓烟散去,诩渺的身体完好无埙,衣衫依旧是干净如新,发髻也整齐得一丝不苟。她的宽袖下,连着追击陌一的白绫。 红娘跃起,举着石刃朝诩渺击去:“漉君!” 漉君受意,出乎意料地招来了天雷五兄弟。 天雷五兄弟的身体不受控制似地,五朵无害可爱的小雷云,登时将整个三十重天遍布。 黑漆漆浓厚的乌云,滚滚翻涌。 红娘趁诩渺讶然之余,飞出一把石刃,插进诩渺的胸口。 诩渺的四肢,顿时变成了石头无法挪动。 追击陌一的白绫,也停了下来,回到诩渺的宽袖中。 红娘落到漉君身旁:“是不是很吃惊?漉君竟然能将天雷五兄弟招来。” 诩渺抬眸望向头顶那一片黑压压的乌云:“有点。” 陌一回到红娘身边,自傲道:“诩渺。这就是你轻看我们的结果,漉君善用雷,招来雷云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可是招来天雷五兄弟,也太不现实了。”诩渺小声嘀咕道:”你们这五朵雷云,心中到底是多么的期盼,竟然一个召唤,就能将你们招来。“ 陌一见诩渺的嘴巴在动,却听不清她在说什么,难免好奇:“喂,你在说什么!?” 诩渺勾唇,怡然地笑道:“没什么。”她仰头,朝那一片黑漆漆问道:“喂,你们五个,这算不算一次惩罚?” 天雷五兄弟飘在诩渺的头顶上方,心虚得不得了。毕竟内心的小心思,在漉君的一个捏诀召唤下,竟然完全暴露在诩渺面前。 诩渺的头顶,传来云大讪讪的声音:“算,算。” 他敢说不算? 而且,也要了施罚的时间了。 劈完这次,就可以开溜离开,躲上一阵子。 风之瑶仰头望着头顶乌压压的一片,想到诩渺受了天雷之罚后的情形,吓得猛摇狰的手臂:“狰爷爷,不能啊!姥姥现在不能受罚,她若是受下这天雷之罚,怎么可能还是红娘他们的对手。” 猊狞兽安慰地拍了拍风之瑶的肩膀,安慰道:“放心吧之瑶,这里是三十六重天,渺渺即便是受伤了,也能很快恢复。” “可是······” “没有可是,之瑶,你就睁大双眼看着吧,传说中的先神,没你想象中那么弱。” 狰淡然地坐在席上。 风之瑶惑然。以往平常,狰比她还着急,今日怎么就这么泰然? “轰隆——” 就在风之瑶深感奇怪之时,三道五击天雷,响彻整个三十六重天。 清明祥和的三十六重天,也在天雷下,晃了三晃。 乌云散去,可爱无害的小乌云,再也没心思留下来看诩渺和红娘、漉君、陌一之间的打斗,它们夹着云屁股,急急忙忙地飘走。 唯有云二:“咦,我们就这样走了?我还没没看够呢。” 云三恨铁不成钢地敲了敲云二的脑袋:“还看还看!走啦!” 受了天雷之罚的诩渺,身形不稳,一个不稳,差点从三十六重天掉下。 她咬牙,唤来一朵七彩祥云,倒在了云朵上。 红娘振奋一笑:“果真,唯有天雷之罚,才能将你受创。” 诩渺躺在云朵上,身体只要稍稍一动,痛感就会牵一而动全身。 “所以······你们听到天雷五兄弟心中的欲望,将······他们召来。” 漉君恢复笑眯眯的模样:“诩渺,只能说你不幸运,偏偏这时候,天雷五兄弟在这三十六重天。” 陌一活动着筋骨,随时可以再大干一场:“诩渺,你逃不过今日!” “哼,是吗!?”诩渺在红娘、漉君、陌一准备向她发起攻击前,发出了一声冷笑:“终究,我还是被你们小看了。” 红娘凝眉:“什么意思?诩渺,即便你现在在天宫,你的身体也不可能一下子恢复如初。” 诩渺躺在祥云上,望着恢复仙气弥漫,霞光四溢的天界,目光悠远深处:“红娘,我以为那一次,你会对我彻底产生恐惧之心。” 红娘勾唇,唇边两颗黑痣,别有一番风情:“恐惧之心?不瞒你说,的确是有,不过现在,对你,也不是那么的害怕了。” 诩渺神情自若:“是吗,我终究还是被你们小瞧了。” 漉君神情变得严肃起来。他总觉得哪里不对劲,诩渺现在明明天雷之罚,身体受了重伤,为何狰他们不马上跑过来救她?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诩渺忍着身体的疼痛,深吸一口气:“你们难道就没有想过,在如今严峻的形势下,我若真的受了伤,得益的将会是谁?你们难道就没想过这个问题吗?” 陌一一脸无所谓:“得意的自然是我们。” 诩渺嘴唇抽抽。捣蛋鬼的想法,永远是那么奇特。 “如今冥界异动,若是没有后路,天帝会对我施惩天雷之罚!?我会这般轻易的答应下来,给冥界那般不安好心的家伙可趁之机!?” 殿厅主位上的昊阳,眨巴着双眼。 实际上,诩渺所说的后路,他还真不知道。 他本就是想拿惩戒来立立威风,谁知天雷五兄弟的想法竟在他意料之外,让这天雷之罚得以实施。 诩渺的话,让红娘的心不由得慌了起来:“后路?什么后路!?” 诩渺勾唇:“怎么说,我们都是也是诞于洪荒,我当初去冥界大杀四方的时候,你们就应该知道,那时的我,会与平常的我有些许不同。” 诩渺话音一落,数条白绫从她的宽袖跃出,围城一颗白色圆球。 刚从乌云滚滚恢复宁和的三十六重天,再次乌云密布,电闪雷鸣。 凌冽的大风,将三十六重天凌空而立的岛屿吹得摇摇晃晃。 宴席的殿厅,也难以幸免。 除了祝芑因体型庞大之外,其余的神君仙官,都在这刮人的大风下,无法睁开双眼。 狰和猊狞兽在风中稳住了身形,设下了结界。殿厅才在狼藉中恢复先前的平静。 红娘、漉君、陌一在风中被吹得发丝衣衫凌乱。他们咬牙,努力地在风中稳住身形。 白色圆球,浸出猩红的红晕。 白球缓缓打开,化成无数条长而直的丝线,朝一处涌起。 光芒四溢,照得红娘、漉君、陌一无法睁开双眼。 直至凌冽的烈风消失,光茫散去,三十六重天再次恢复先前的祥和,红娘、漉君、陌一,才得以睁眼。 “这······这是!?” 眼前之景,让红娘、漉君、陌一双眸微缩,异口同声地发出惊讶的声音。 眼前的女子,一头苍发散落,沿着脸颊两侧直直垂立至脚踝。她身着一条齐胸白色长裙,外罩一件红色薄纱长衫,殷红妖娆的眼影及瞳孔,妖艳摄人的倾世之姿,媚而不俗。如血一般猩红的红唇,将她的肌肤衬得胜雪。 她抬起如柔夷般的手,尖细而长的朱红指甲,格外的醒目。 她缓缓勾唇,妩媚风流,声音更是自带柔情,摄生心魂:“来吧,我们继续。“ 天宫篇:彻底的服从 仙雾缥缈,云阶月地的三十六重天,苍发红纱,夺目显眼。 天宫的宴席殿厅,在座的神君仙官,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风之瑶揉了揉双眼。飘立在殿厅中央的镜中人儿,模样是熟悉的模样在,只是装扮及气质,却与风之瑶所熟悉的大相径庭。 她扯了扯狰的袖子:”狰爷爷,镜子里面那位,是姥姥不?“ 狰同样感到惊讶。说实话,他也是头一次见到诩渺现下的模样:“······是。” 风之瑶依旧有些难以接受:“为······为什么姥姥的模样······” 狰双眼直直地盯着镜中人儿:“虽然听过一些传闻,但是具体如何,我······我就不清楚了。” 风之飏好奇心突起:“什么传闻?” 风之瑶附和:“对对对,什么传闻?” 她好奇,好奇诩渺到底发生了什么,令她一头乌发变白发。 猊狞兽叹气:“这些传闻其中牵扯太多旧事,一时间说不清。我只能告诉你,渺渺那副模样,是因为伤心过度所致。” 锦和躲在祝芑身后,满脸惊恐:”完了完了,红娘他们,要完了。“ 祝芑雷打不动地吃着东西:“是啊,” 雪诺仰头:“我们我不去救红娘他们吗?” 锦和伸手将雪诺的嘴巴捂住:“雪诺,救不了,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祝芑从容地咀嚼着嘴里的食物:“放心吧,诩渺需要我们,不会将红娘他们杀死的。”他放下嘴边的食物,目光严肃:“只是,日后,红娘他们怕是再也不敢捣乱了。” 雪诺歪着头,双眼透出疑惑。 三十楼重天,微风和畅,仙气飘然。 诩渺凌空而立,和风吹起她轻如蝉翼的红纱。一头苍发下,是不老绝美的容颜。 与白裳淡雅的装扮不同,白发红纱的诩渺,已无那悠远淡雅,清新如水。如今的她,就如身上鲜艳的红色一般,耀眼夺目,妩媚照人,透出热情的高贵优雅。 “怎么?吃惊了?”诩渺红唇微挑,摄人心魂,如红宝石般的血眸,就如千年寒冰一般,凛冽冰冷。 诩渺微微垂头,打量着自己,一举一动,都透出一股不容人侵犯的媚态:“或者~,还是害怕了?” 红娘、漉君、陌一皆被眼前的诩渺惊得目瞪口呆。 不过是换了身衣裳,稍稍换了个打扮,却没想实力也增了大半。 白衣的诩渺,除却战斗与生气,大多数的时候给人的感觉就像是浸在山涧泉水中的美玉一般,可远观不可亵玩。 白发红纱的诩渺,已然将那份温润除祛,她妖娆妩媚,浑身上下,都透出强烈的攻击性。虽美,但不容人靠近。虽艳,但带着剧毒。 白衣的诩渺,就如同一朵生长在凡尘外的一片请潭上的白莲。 白发红纱的诩渺,就如同一朵养在绝望中,鲜红欲滴的带刺玫瑰。 陌一压制着心中的恐惧:“谁······谁说我们害怕了!“ “哦~,是吗。”诩渺稍稍低头,抬手掩唇,清冷的魅惑的声音,充满了挑衅。 陌一年少,难免轻狂,怎会容人挑衅:“哼,你这是看不起我们!?” 诩渺放下手,微微抬起下巴,傲然睥睨着红娘、漉君、陌一:“是啊,看不起。”她露出一个轻蔑的笑容:“你们三个,实在是弱得可怜。” 陌一愤然:“你!” 他活了这么久,第一次被别人说实力弱。 红娘心中同样愤怒,石头也有属于石头的尊严。即便如此,也不能被愤怒支配了身体:“陌一,她这是在挑衅,千万不要上当。” “我知道!”陌一没好气地回答道。他双手紧握成拳,整个人都在努力地克制着怒气。 诩渺轻笑一声:“这不是挑衅,这是实话,你们确实很弱,比真金白银还要真的弱。” 漉君神情肃穆,诩渺的话对他并不起太大的作用:“这话,你敢不敢在你身着白裳的时候,再对我们说一次?” 诩渺双手环胸,打量着漉君,反问道:“为什么?” 漉君避开诩渺的话,答道:“怎么,你是不敢?还是害怕?害怕白裳的自己敌不过我们。” 漉君的话,点醒了红娘,她补充道:“是啊,诩渺,你的自信哪去了?” 诩渺不以为然,赤红的眼影,为她添上了风情娇媚:“我的自信哪去了,无需你们操心。我想以何种形态来对付你们,你们也管不着。不过~,我可以告诉你们,现下的我,可不会对你们手下留情哦~,不过是几块碎石头,何以畏惧。” 哪怕是化成粉末,她也能将他们恢复成形。 诩渺的话,引的殿厅内的众神众仙发出阵阵唏嘘。 更是将红娘、漉君、陌一吓出了冷汗。 诩渺说的话,说不定就是真的。 现在的她,或许真的会赶尽杀绝。 红娘举起石刃:“既然这样,哪怕是死,我们也要拼出一条血路!” 语毕,红娘瞬身一跃,来到诩渺面前。她挥举石刃,以难以阻挡之势,向诩渺攻去。 陌一见红娘气势十足,原本蔫下去的斗志,顿时从身体里涌了上来。 他斗志满满,正准备为红娘加油打气时,却见红娘停下了攻击,举着石刃,一动不动地飘在空中。 陌一不满:“喂,红娘,你在干什么!?怎么不攻下去!?” 红娘举着石刃,身体不自觉地发出颤抖。 她原本打算誓死一战,压根没想到可以靠近诩渺。 绝望下,老天给了她希望,希望的后面依旧是绝望。 她靠近了诩渺,同时被她她一记眼神,吓得无法动弹。 诩渺看着红娘,眼中充满讥讽:“红娘,你真的恨不听话。” 诩渺淡漠的话语,让原本就刚到恐惧的红娘,彻底臣服在眼前无尽的绝望中。 她瑟瑟发抖,眼中充满畏惧:“不······不,我错了,我错了,我真的错了······” 红娘突如其来的认错,令漉君和陌一难以置信。 陌一朝红娘喊道:“红娘,你在做什么!?红娘!“ 红娘对陌一的声音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呢喃认错。 殿厅中的一众,同样被诩渺那一记眼神,惊出了藏在心底深处掩藏至深的恐惧。 诩渺从红娘的面前站出,缓缓地飘向漉君和陌一。 强大的压制,令陌一和漉君不自觉地后退了。 陌一壮着胆子,想诩渺质问:“喂!你对红娘做了什么!?” 诩渺步履轻缓,嘴角噙着淡淡的笑容,邪魅渗人:“你想知道?那你试试便知。” 白戎国篇:从天而降的巨石 初春,蓝天白云,阳光和煦,冬雪消融,凌凌寒气没有丝毫褪去之意。 连绵不绝的山脉,依旧银装素裹。 一片无际的平原上,小草初露头。 白雪,嫩草附在棕色的土地上,显得天空晴朗明净。 两兽三神及六颗补天石缓步走在茫茫高原上。 狰仰头望天,挂在天空一角的太阳,就犹如蓝天的装饰品,没有透出一丝暖意。 温柔的阳光,洒在诩渺身上,将她衬得愈发的神圣光洁。一袭白裳翩翩,披帛飘然,乌发如瀑,容貌决然。 风之瑶望着无边的平原:“姥姥,这附近真的由国家?” 诩渺走在最前头带路:“之瑶,我们现在就已经在白戎国境内了。” 风之瑶诧然:“可是怎么一个人都没有?” 猊狞兽解释道:“白戎国是个游牧国度,没见到人很正常。” 风之瑶恍然大悟。 诩渺稍稍侧头,朝红娘问道:“可有感知到你的同类?” 六颗补天石走在两兽三神身后。 红娘没好气地回答:“你不是也可以感知么,问我作何。” 在天宫的时候,她试图与漉君还有陌一打算一同逃离诩渺控制。 她以为,诩渺受了天雷之罚就不会是他们的对手。却没想,诩渺竟还有另一种形态存在。 诩渺的另一个形态,惊呆了六颗石头,同样也惊呆了天宫上的神君仙官。 形态上的差异,连同实力也有了变化。 白发红纱的诩渺,风情万千,妩媚清高,从头到脚,都散发出肃杀之气。 红娘与她的差距一下子被拉开。她原本是想趁机一搏,来个突袭。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她刚刚近身准备挥刃而落,就被诩渺一记眼神吓得无法动弹。 内心的恐惧柔然而生,比上次更甚。 她开始后悔,后湖自己又生出如此愚蠢的想法。 她明明已经感受到一次她与诩渺的差距,却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竟又生出如此蠢笨的想法。 她与诩渺的差距太大,大到令她逃跑离开的心,彻底地死了。 陌一和漉君也是如此,诩渺的一记眼神,让他们输得心服口服。 在殿厅的祝芑、雪诺和锦和,也被镜子中的诩渺送来一记警告的眼神,吓得祝芑顿时没了食欲,雪诺哇哇大哭,锦和惊慌失措,挥袖四处奔跑。 神君仙官们也因此对诩渺生出了敬畏之心,皆垂眸臣服。 没见诩渺前,诩渺是充满了神秘,令人憧憬且好奇。见到白裳黑发的诩渺,只觉得诩渺生得美,神圣光洁,令人崇敬。再见到白发红纱诩渺,是心生敬畏,得出越美丽的女人越不能惹的结论。 带伤耍帅的结果,是有代价的。 诩渺将红娘、漉君、陌一带回殿厅后,以乏困唯由。让昊阳腾出了一间偏房予她休息。 诩渺带着猊狞兽走到偏房后,褪去白发红纱,恢复乌发白裳之身。登时,一口猩红的鲜血从诩渺的嘴里喷出,吓得猊狞兽惊慌失措。 “渺渺!” 诩渺努力稳住身形:“果然,以带伤之身现出另一种形态,必会遭到反噬。” 猊狞兽扶住诩渺:“渺渺,你没事吧!?” 诩渺靠在猊狞兽怀中,虚弱地摇摇头:“不碍事,这里是天宫,我躺几日便好。但此事,决不能让红娘他们知道,” 猊狞兽严肃地点了点头,将诩渺扶到床上躺好。 因天宫日月精华浓厚,诩渺的身体很快得以恢复。 不过几日,两兽三神带着六颗补天石,继续踏上寻找补天碎石之旅。 红娘、漉君、陌一,虽然依旧是表现出面上的不服气,但是,心里已经是彻底的心服口服,不敢再生出逃跑的念头。 毕竟,他们即便是逃,也逃不出诩渺的魔爪。除非,他们从这个世界上彻底消失。 二者相比,他们宁愿留在诩渺身旁,还可以经常回呛诩渺,以此抒发心中的苦闷与不悦。 诩渺知道红娘、漉君、陌一是被迫留在自己的身边,所以,能不与他们一般见识,就不与他们一般见识了,谁让她需要他们。 被需要的人,一定限度下,可以为所欲为。 陌一枕着手,神情颓然:”喂,诩渺,你明明就可以感知尤念,为何不自己加快速度去寻她?“ 诩渺挑眉:“哦~,原来他叫尤念,这个名字,一定是个姑娘吧。”她灿然一笑:“自己去多寂寞,带上你们还可以多培养培养感情,你说是不是呀,陌一。” 陌一嗤声不屑:“谁想和你培养感情,” ”不要脸的家伙!“ 诩渺本想笑嘻嘻地带着点调侃回答陌一一句一点也不可爱,不远处走进山谷的小路,就传来一个中气十足浑厚的嗓音。 两兽三神及六颗补天石停下脚步,纷纷看向诩渺。 诩渺转身问狰,一脸纯情无辜:“他们这是在骂我?” 狰摇摇头:“怕是碰巧,” “碰什么巧!明明就是故意的!”狰话音刚落,那浑厚的声音再次从山脚后传来。 诩渺回身,挑唇微笑地看向山脚后面,声音平静毫无起伏:“听到没有,她说他是故意的。” 狰知道,诩渺已经将此仇恨记下了。他在心中发出一声叹息,既然是故意的,只能让他自求多福了:“听到了。”、 诩渺理了理衣裳,仪态优雅地迈出步子:“我倒要看看,是谁守在这里骂我不要脸。” 陌一从队伍后面跃着步子走到狰面前,看着诩渺的背影:“你们不去看热闹?” 狰眼疾手快地将陌一拉住:“急什么,晚点再去。渺渺此时定是正在气头上,你若此时跟上去,近了她的身,绝对不会有好果子吃。” “砰——” 狰话刚说完,耳边就传来了一声巨响,震得地动山摇。 狰寻声望去,只见眼前出现了一颗巨大的石头,将进入山谷的小路全部堵住了:“发生什么事了?” 漉君笑容如初春的太阳,和煦却没有丝毫温暖:“没什么事,只是一颗石头从天而降而已。” 风之瑶邹起眉头,指着巨石,问道:“姥姥好像,被巨石砸中了是吗?” 猊狞搜点头:“好像是。” 锦和阴沉沉地飘了上来:“是不是被砸死了?” 祝芑咬着炙羊腿:“死不死不知道,不过的确是被砸中了。” 雪诺点头附和:“好像是踩到什么机关,石头才从天上掉下来,” 狰摸了摸下巴,淡然地道:“原来如此。“紧接着,他大喊道:”啊!不对!现在是了解来龙去脉的时候吗!?快去渺渺!“ 猊狞兽和风之瑶发出一声惊呼,一同与狰跑到了巨石下。 红娘看着巨石,唇角微微一扬,嘲笑道:“被石头砸中的诩渺,也需要被救?” 风之飏翻出一记表演,傲然道:“哼,她乐意,你管得着么。” 白戎国篇:诩渺失忆了 茫茫高原上,空气凌冽稀薄。? 连绵雪山下的山谷入口,一颗巨大浑圆的石头,将入口完全堵住。 六颗补天石泰然地站在入口前面,事不关己地看着急忙上前的狰、猊狞兽、风之瑶。 红娘戏谑地朝风之飏挑唇一笑:“你怎么不上去帮忙?” 风之飏不屑:“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用得着这般兴师动众!?” 漉君笑眯眯地在风之飏身后,幽幽地来一句:“是啊,不过是被颗巨石砸到,狰他们至于这么紧张么。”漉君睁开双眼,目光凛寒:“诩渺是怎么了?” 他其实一直都在疑心。自那日后,诩渺在天宫的偏房中几乎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狰说诩渺是累了,他不信,其中定有诈。 狰快步走到巨大石块前,捏诀将巨石移走。 巨石下,是一个人形凹坑。 诩渺一动不动地趴在了凹坑里。 “渺渺~。”狰蹲下将诩渺从凹坑里扒拉出来,将她抱在怀中。 “姥姥是晕过去了?”风之瑶俯身看着紧闭双眼的诩渺。 诩渺白皙的脸庞,沾上了棕黄的尘土,发丝有些凌乱。 猊狞兽担忧:“怎么会,按理来说,这颗巨石理应对渺渺构不成威胁。” 狰轻轻地摇了摇怀中的诩渺。却毫无反应:”关键是,这颗石头砸下来的时候,渺渺竟不知。“ 猊狞兽惊讶捂嘴:“难不成······” ”嘘!“狰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这事你知我知便可。“ 猊狞兽恍然,捂嘴猛地点头。 风之瑶站在一旁,天真无邪。 她心想:狰爷爷和猊姑姑在说的事情,到底是什么事? 红娘仰头看向诩渺,朝风之飏揶揄道:“传说中的先神诩渺,似乎被巨石给砸晕了,你不过去关心关心?” 风之飏手拿轩辕剑,双手环胸,一脸傲然:“又不是什么大事,何须凑那个热闹。” 漉君笑眯眯地摸着下巴。 看样子,事情可不简单,其中绝对有诈。 想到这,他的笑容不由得加深。 好奇,实在是好奇。 狰转头稍稍地瞄了一眼六颗补天石:“接来我们要做的,是要如何解释。” 猊狞兽神情肃穆:“确实,渺渺好不容易让他们彻底臣服,灭了他们逃跑之心。现下,决不能因为这个又让他们生起那反叛之心。” 狰冷笑:“自始至终,他们的心里就从未想过服从我们,不过是迫于渺渺的威严下,如今的他们,是不敢再次逃跑,只是,无论如何,都不能让渺渺在他们面前丢了威严。毕竟,先神诩渺被巨石砸晕,怎么想于渺渺都是尖丢脸的事情。” 猊狞兽赞同:”没错,那用什么理由呢?“ 狰一边思考,一边道:“嗯,就说渺渺以巨石砸下来为契机,趁机祭出元神,跑到冥界调查事情。这个如何。“ 猊狞兽思忖半会儿:“可以,就用这个。” 风之瑶看了一眼狰,又看了一眼猊狞兽,眨巴着大眼睛、 她抬起手,捏了一把自己—— 疼! 眼前所发生的一切,并不是在做梦。 风之瑶不由心中发出感叹:没想到她有生之年,竟然能看到狰爷爷和猊狞兽在心平气和地交流。” 神奇!实在是神奇! “你们是谁!?” 山谷中的山脚后,传来一个浑厚熟悉的声音。 两兽两神和六颗补天石寻声望去,只见山谷入口后,涌出一堆汉子。 他们身材各异,眼神锐利,皮肤黝黑通红,眼眶深邃鼻梁高挺且如鹰勾。他们留着浓黑长长的络腮胡子,而裸露出来的皮肤因干燥,起了皲裂的斑驳。 他们身形十分高挑,皆在九尺左右。 他们穿着厚厚的袍子,肩膀上、腰上挂着棕色的动物毛皮子。比寻常人大一倍的 ,一手握长矛,一手持蹲,警惕且凶狠地看着眼前打扮与他们不同的突来者。 狰记得着声音,就是将诩渺惹怒的声音,如果不是他,渺渺就不会生气,也不会被巨石砸中,更不会在六颗补天石面前丢脸。 他将诩渺抱在怀中站起,愤然道:“你竟还好意思问我们是谁!?说,你为何要骂渺渺!” “什么!?”说话的是站在前方右边的男人,他身材削瘦,留到胸前的红棕色胡子,被她编成了一条辫子。他一脸茫然且愤怒地问道:“渺渺是谁!?我为何要骂他!? 狰难以置信,堂堂九尺男儿,竟是敢做不敢当:“少给我装糊涂,渺渺就是我怀中的人儿。” 狰说完,他面前的一众,将目光放到了他怀中的诩渺身上。 躺在狰怀中的姑娘,虽然小脸有些脏,却丝毫不影响她的眉毛,反而为她的娴静添上一丝俏皮。如此容貌,就像是雪山上稀少珍贵的雪莲,冰清玉洁,超然脱俗。 这等容貌呵护都来不及,怎会舍得辱骂? 那男子目光变得柔和,他的口音,充满了异域风情:“这位姑娘如此美丽,我怎会舍得骂她?” 说完,他身旁身后一同点了点头。 狰诧然:“可我刚才明明听见你在说他不要脸,还说是故意的!” 那人囧然,他呆呆地挠了挠头:“这话我的确说过,但我可以向阿拉发誓,这话,我绝对不是对这姑娘说的。”说完,他瞄了一眼身旁身材粗壮的汉子,指着他道:“不信你问他。” 狰眨了眨眼,将目光放到那人身旁的汉子身上。他体型彪悍,橘黄色的络腮胡,就像一团杂草,垂直腹前,他声音有些沙哑,却依旧洪亮:“他说得没错,因为,他骂的人是我。” “哈!”狰、猊狞兽、风之瑶讶道。 红娘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感情诩渺是生错气了。”他拍了拍风之飏的肩膀:“诩渺到底是多害怕有人骂她,竟敏感到这种地步。” 风之飏往旁边挪了一步,与红娘拉开距离。 红娘不恼,厚着脸皮凑上去:“你难道就不好奇诩渺为何会如此敏感?” 风之飏转头,直直盯着近在咫尺的红娘,冷道:“不好奇。” 这一幕,不凑巧地被风之瑶看见了。她目光平静,神情淡然,很快就把注意力放回到眼前奇怪的人身上。 躺在狰怀中的诩渺发出一声闷哼。 狰听到动静,惊喜地垂头轻声唤道:“渺渺?渺渺?醒醒渺渺。” 诩渺拧着着眉,眼珠子在紧闭的眼皮下转动了几下,缓缓地睁开了双眼。 猊狞兽喜出望外,走上前:“渺渺,太好了,我还以为要等上几日你才能醒过来。” 诩渺目光缥缈,上下打量着围在身边的人,随后露出惊恐,问道:“请······请问,你······你们是谁?” 白戎国篇:诩渺爱上狰 临近中午,高原上的阳光变得微微刺眼,却依旧如雪山上的白雪,冰冷刺骨。 狰将诩渺抱在怀中,不容置信。 红娘仰头观望,完全是一副看热闹的模样。她伸手拍了拍风之飏的肩膀:“你听到了吗?” 风之飏嫌弃,与红娘再次拉开距离:“没有。” 红娘笑意更浓:“我可听到咯,看来有大事要发生了。” 漉君睁开笑眯眯的双眼:“别说,还挺期待的。” 锦和躲在祝芑身后,阴沉沉地警惕地打量着四周:“什······什么大事!?是不是我们都要死了?” 祝芑啃咬着手中的羊肉,完全是事不关己,哪怕是天塌,他也不在意:“不知道。” 陌一枕着手,没精打采地打了个哈欠。这种不能捣乱的事情,他一点兴趣也没有。 雪诺一脸怯懦,她揪着陌一的衣衫,瑟瑟发抖。 猊狞兽同样难以置信,她掏了掏耳朵,与风之瑶对视一眼,轻声问道:“渺渺,你刚刚说了啥?” 诩渺一双黑眸,纯净清澈,她一脸无辜地看着猊狞兽:“请问,渺渺······是谁?” 狰和猊狞兽同时倒吸一口冷气。 风之瑶目瞪口呆:“姥姥,您······” 诩渺凝眉:“姥姥?”她抬手扶着额头:”不好意思,我好像什么都不记得了。“ 狰、猊狞兽、风之瑶大惊失色。 风之飏垂下双手,面色凝重。 红娘瞄了一眼风之飏,戏谑的道:“啊咧,真的发生出乎意料的大事了。” 漉君笑眼眯眯:“没想到,竟还会有这一出发生。”他看向风之飏,意味深长:”真好奇接下来你们会怎么做。“ 锦和愈发的紧张,他紧紧拽着祝芑的衣衫,将他的衣领往后扯了大半:“怎······怎么了,是发生了什么吗?我们是要死了?” 祝芑像个没事人一样,即便衣领勒住了喉咙,也照样大口吃肉。他一边咀嚼着食物,一边道:“不知道。” 雪诺往陌一处靠了靠,害怕地小声道:“陌一。” 陌一没精打采,瞄了一眼雪诺,淡淡道:“不会有事的,放心吧。” 狰将诩渺放下,不知所措。他扶着诩渺的双肩,焦急地道:“渺渺,好好的,你说这话作何?你别吓我啊,渺渺。” 诩渺抿了抿嘴,问:“我的名字是叫渺渺吗?因为,从刚刚你们就一直对我说‘渺渺’这两个字。” 狰长大嘴巴,无力地垂下双手。 猊狞兽瞪大双眼,双手捂住嘴巴,不由得往后退了几步。 风之瑶手足无措,转头对上风之飏的目光。 山谷里的一众,疑惑地眨着双眼。 他们看了一眼诩渺、狰、猊狞搜、风之瑶,再看一眼风之飏和六颗补天石,觉得事情与他们无关,便打算转身离开。 “你们去哪!”狰将他们叫住。他怒气冲冲地走到他们面前,仰头叉腰:“怎么?想全身而退。” 站在前面瘦削的汉子垂头:“你这话说得就不对了。” 他身旁的壮汉附和道:“就是。此事与我们无关,拿来的全身而退。” 狰指着被他捏诀一走的巨石,对瘦削的汉子道:“怎么无关!要不是你在山后讲那些话,渺渺也不会误会上前要与你们理论,更不会被这颗石头砸中!” 汉子们寻着狰的手,将目光放到他身后的巨石。 “嘶~。”瘦削的汉子及站在他身后的汉子们,见到巨石,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而壮硕的汉子及他身后的汉子,则一脸疑惑地看向瘦削的汉子及他身后的汉子。 狰将一切看在眼里。 有诈,绝对有诈! 他问道:“你们认得这颗石头。” 瘦削的汉子及他身后的一众,立马摇头否认。 壮硕的汉子一脸惑然,与他身后的一众,也摇了摇头。 诩渺看着狰的背影,将身体挪到猊狞兽身旁:“你叫什么名字?” 猊狞兽内心五味杂陈。诩渺问她叫什么名字,她还真不好受:“我是一头猊狞兽,没有名字,你以前都叫我为猊。” 诩渺听得一头雾水,猊狞搜又是什么? 她转头看向风之瑶:“那你呢?” 风之瑶看了一眼猊狞兽, 心情复杂:“我叫风之瑶,算是您的后辈,我和那边那位小神子,都管您叫姥姥。” 诩渺顺着风之瑶抬手指着的方向,看了一眼凝着眉头的风之飏。 她摸了摸脸颊,心想:她竟年岁竟这么大,居然已经当时了姥姥。 诩渺将目光转到与山谷里汉子理论的狰身上,神情变得些许羞涩。她抬起手,掩着嘴小声地向猊狞搜询问:“那他呢?他又是谁?” 猊狞兽撇了撇嘴,叹了口气,面色不善地道:“他是一头叫做狰的神兽,你都是管他叫做狰。” 诩渺点头。 猊狞兽继续道:“你平日里最大的爱好,就是欺负他和揍他,” “什么!?”诩渺吃惊。她转头看向风之瑶。 风之瑶无奈地点了点头。其实她觉得,猊狞兽大可不必将这些事情说出来。毕竟继续被失了记忆的诩渺欺负,也是一件悲惨的事情。 诩渺目光含泪,楚楚可怜地看着狰的背影:“我以前对他,都是这么残忍的吗?” 对狰残忍!? 这四个字从诩渺嘴里说出,怎么就觉得这么奇怪。 猊狞兽和风之瑶对视一眼,心中顿时生出不详的预感。 狰转身,气愤地回到诩渺和猊狞兽、风之瑶身边:“实在是可恶,这石头就是他们放的,死活都不承认。可恶,实在可恶!” 狰的话,无人回应。 狰疑惑,觉得气氛微妙的很,便一脸疑然地扫了一眼诩渺、猊狞搜、风之瑶:“你们怎么不说话?” 猊狞兽和风之瑶对视一眼后,叹了一口气。 实在是难以开口。 诩渺将狰的双手拉住,目光全是柔情:“狰,以往的种种,对不起。” ”哈?“听到‘对不起’三个字,狰首先怀疑的是自己的耳朵。 猊狞兽和风之瑶则惊掉了下巴。 即便是六颗补天石也大吃了一惊。 红娘问道:“诩渺刚刚,说了对不起?” 漉君点头,竟没了笑脸,反而是一脸严肃:“没错。” 陌一轻蔑地笑了一声:“真是难得。” 锦和呆若木鸡,阴沉沉地问:“三界准备要灭亡了?” 祝芑放下手中的食物:“有可能。” “呜呜呜——”雪诺抱着陌一,小声地抽泣起来。 狰一脸呆滞,问猊狞兽和风之瑶:“渺渺刚才说了啥?” 风之瑶收回下巴,目光愣怔:“姥姥对你说了对不起。” “什么!”狰登时被吓出双眼。他急忙抽出双手,含泪道:“渺渺我要是做错了什么,你就说出来,千万不要这样惩罚我。” 猊狞兽:“······” 风之瑶:“······” 诩渺先是惊诧,随后又恢复一副温柔的模样:“狰,你别害怕,我已经不是以前的我了,我不会再像以前那样伤害你了。” 狰先是呆住,而后半信半疑:“······真的?” 诩渺看着眼前留着一头苍发,年轻卓越,英俊帅气的狰,一袭白衫,道骨仙风。 她白皙的脸庞染出了红晕。她目光含羞,微微低下头:“自然。我怎么会舍得对喜欢的人痛下狠手。” “喜欢的人?”狰挠了挠头,顿时反应了过来,与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同时瞠目结舌。 “什么!” 白戎国篇:沉重的爱 狰觉得今日的太阳,格外的温柔。 没有温度的阳光,铺洒在他身上,竟觉得格外舒爽。 是什么,令他吃惊之后,产生了这种错觉? 是诩渺的惊人心意。 猊狞兽差点被惊晕过去,她靠在风之瑶身上,努力稳住心神。她稍稍侧头,目光放在羞涩的诩渺身上,有气无力地附耳问道:“之瑶,刚刚的话,你听见了吗?” 风之瑶同样震惊,她对上猊狞兽的目光,舔了舔嘴唇,犹豫片刻道:“听······听到了。”随即反问道:“猊姑姑,是······是真的吗?” 猊狞兽#欲哭无泪:“我到是希望是假的。”她将目光转到狰身上:“之瑶,你看看他,竟然,竟然······” 狰从震惊中抽离出来,看着诩渺含羞带怯的面容,不由得生出了恍惚之感,顿时觉得春风拂面,露出略微猥琐的笑容。 猊狞兽嫌弃地放出一记白眼,三步做两步地走到狰身旁,拧起他的耳朵:“你给我收起你这令人恶心的神情!“ 狰吃痛:“疼疼疼······喂!快给我放手!快点放手!” 诩渺吓得捂嘴,连忙上前阻止猊狞兽:“猊,快放手,你弄疼狰了。” 猊狞兽被诩渺推开,眼中皆是不容置信。她呆滞地往后退了几步,靠在走上前扶住她的风之瑶怀里:“之瑶,刚刚渺渺和我说了什么?” 风之瑶抬手轻拍猊狞兽肩旁,以示安慰:“猊姑姑,姥姥在你和狰爷爷之间,选择了狰爷爷。” 猊狞兽委屈地苦着脸:“怎······怎么会。” 红娘仰望着前方,诩渺正关心着狰,狰满脸受宠若你,她笑着摇摇头:“没想到,失忆不仅让诩渺全然忘记以前的事情,竟还可以让诩渺瞬间爱上一头神兽。好笑,实在是太好笑了。” 漉君笑眯眯地道:“诩渺失忆,我们也没理由留下来继续跟着她。” 陌一兴奋地问道:“这么说,我们以后想干嘛就干嘛?” 锦和从祝芑身后探出头:“难不成,三界不会被毁灭了?我们就不会死了?” 红娘侧头对锦和道:“锦和,这与三界毁灭无关。” 祝芑面露愁容:“那我的肉怎办?” 雪诺同样担忧:“那雪诺会被抛弃吗?” 陌一登时有了就精神:“放心吧,雪诺,以后你就跟着我陌一大爷,大爷我带你四处闯荡,翻他个底朝天。” 雪诺面露怯意。说实话,她并不想和陌一去翻个底朝天,只想去找好朋友。 风之飏面色凝重,质问道:“你们都在说些什么!?别忘了,你们都彻底臣服于姥姥的威严下。” 红娘勾唇邪魅一笑,她走近风之飏,生出纤细的手指,微微抬起他的下巴:“诩渺都失忆了,你让我们凭什么臣服于她的威严下!?“红娘将唇贴在风之飏耳边:”说不定,她会大慈悲地当我们离开呢。“ 风之飏双手紧握,眉头凝重。 风之瑶侧头,原本是想留意六颗补天石,却没想看见了风之飏和红娘贴近交耳说话,甚是亲密。 风之瑶内心顿时觉得百味杂陈,抿抿嘴将目光放回诩渺身上:“猊姑姑,那接下来,我们要怎么办?” 猊狞兽深陷悲伤委屈中,低落地摇摇头。 诩渺关切地打量着狰,关心地询问:“狰,耳朵疼吗?” 狰闻宠若惊,显得手脚无措:“还······还好。” 诩渺羞涩一笑,眼波婉转,微微低头:“那就好。” 狰顿时一个激灵。眼前的诩渺的确是美得不可方物,温柔似水,若是没接触过诩渺的人或非人见了,定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就好比站在山谷里的汉子,眼睛已经无法从诩渺身上挪开。 狰不同,他太了解诩渺了,且还被她揍过不少。 刚开始,他听到诩渺说喜欢他,他首先是怀疑自己的耳朵,其次是震惊,再而是有些得意,没想到失忆后的诩渺会喜欢他。没有了印象,从第一眼,第一感觉就喜欢上一个人,说明狰的确有吸引人的魅力,而且这个魅力还不小。 内心的前后无缝衔接的变化,都敌不过狰的自知之明,以及对诩渺的过分了解。 没错,诩渺是失忆了,但是他没有失忆。以往的种种,都深深地埋在他的内心深处。他对诩渺,是打心底的敬重,打心底地将她视为自己的亲友。因此,诩渺说喜欢他,撇开前面的虚有的心情,实际上,他是从骨子里感到害怕,更别说是趁人之危了。 他不屑做也不愿做。 诩渺于他,永远都是最好的朋友,他愿永远呵护她、疼爱她、永远屈于她不讲道理的威严下,永远做她第一关心她的朋友,也不愿与她结为连理。 他知道,诩渺的内心深处,永远放不下的,就是她永远的痛,将所有的爱都挥洒进去的痛。 最主要的是,诩渺现在是失忆了,万一她恢复记忆了,记得他趁机吃了她的豆腐,那他,岂不是会被打死!? 诩渺的爱,是很沉重的。 虽然他们平日里也很亲密,但总觉得这种趁机揩油会死得很惨。 狰清了清嗓子,结巴道:“呃······那个渺渺,其实·······” “什么?”诩渺直视着狰的目光,眼中含带着期待:“你说。” 狰挠挠头。他仔细想了想,好像直接拒绝也不太好。以他对诩渺的了解,恢复记忆的诩渺记起自己被拒一事,定会揪着他的领子质问他:“难道我魅力,不足以让你沦陷么!?狰,你竟敢拒绝我!? 狰想到这,起皮疙瘩起了一身。 难! 实在是难! 拒绝也是一门技术活。 “哒哒哒——”正当狰犯难的时候,一个马蹄声,由远及近地传来。 一位精壮的少年,面色严肃地骑着比寻常马儿要高的黑色骏马,出现在两兽三神及六颗补天石还有山谷里一众的汉子面前。 “多吉叔——,强巴叔——!”少年的面色,自他见到山谷中的一众汉子后,登时变得轻松下来。 白戎国骗:移情别恋 少年的古铜色的肤色,健康阳光。如雕刻般的五官,俊朗英气。一头清爽利落的短发,随着迎风,随意凌乱,却不显糟蹋。他的双眸的很黑,夹带着细闪的微光,犹如那纯透的夜空中的一颗星子。 少年与山谷中的汉子一样,穿着厚厚的袍子,肩搭腰挂着的棕色动物皮毛,潇洒硬朗—— 直让诩渺看呆了双眼。 少年骑着黑色的骏马来到山谷的汉子面前,一个帅气的翻身落马。 山谷里的汉子见到少年,震惊之余,不忘双手交于胸前,向少年行礼:“阿沃王子。” 阿沃年纪虽轻,但已是八尺男儿。他仔细地打量着山谷中的汉子,提起的心,终得以放下:“太好了,你们都没事,这下我就放心了。” 多吉是领头瘦削的汉子:“我们自然是没事,阿沃王子这般担心,又是为何?” 阿沃伸出双手,一边拍着多吉,一边拍着强巴,神情严肃:“我听闻多吉叔和强巴叔因前几日的争执,约到此地大打一场,吓得我赶忙从三十六部赶来这里。万幸的是,这架是没打成,实在是太好了。” “好个屁!”强巴是壮硕的汉子,他将手一甩,睁开的阿沃的手。 “没错!这架是必须要打,不然就对不起我昨日弄了半天的陷阱了。”多吉怒气一来,连说话都忘记过了脑子。 两兽三神及六颗补天石一听,顿时就明白那重天而降的巨石为何会重天而降了,敢情是陷阱。 强巴听到陷阱,连带着身后的随从,都凝眉怒视着多吉及他的随从。 强巴狠狠地推了一下多吉,扯开浑厚洪亮的嗓子,怒道:“好啊,你个多吉,你竟然敢背着我弄陷阱!咱们明明想阿拉发誓,光明正大地打一场,你居然背地里耍阴!” 多吉有些心虚,碍于面子,只能强硬地回击,他没强巴狠狠地推了几下后,稳住身形,靠近强巴,直视他的充满怒火的双眸:“怎么就耍阴了,这也是战术的一种!” “你说什么!?”强巴浑身上下,散发出戾气。 多吉与强巴的矛盾,一触即发。 阿沃努力地挤到他们的中间,将他们分开:“你们不要吵了,强巴叔,多吉叔,有话好好说,何必在此伤肝动火。” 强巴怒火中烧,对阿沃命令道:“阿沃王子,。请你从强巴的面前离开!” “强巴叔!” “你若是不离开,我连你都揍!” 阿沃身后的强巴将阿沃推开:“阿沃王子,这是我和他的事,你不要插手。” “多吉叔,强巴叔,你们······”阿沃心急如焚,他一大早急急忙忙赶来此地,就是为了阻止两人相互伤害,可眼前,完全不是他所能控制的。 “等一下!”多吉和强巴准备动手,狰的声音传来。他走到强巴和多吉身旁,同样也是怒气冲冲。 “你想做什么!”强巴怒问。他本就因为多吉对他耍阴感到生气,现又被狰打断,怒火已经填满他的内心,就等发作那一刻。 狰甩了一记白眼给强巴,目光冰冷地目视着多吉。 多吉本就在身形上气势低于强巴,现又被狰一动不动地盯着,刚雄起的气势,又渐渐地褪走了。他目光躲闪,被狰盯得浑身发毛,他强装坚强:“你······这样盯着我 ,是要作何!?” 狰半眯双眼,浑身上下,染上阴戾。他目光就如凌厉的刀子,一刀刀刮在多吉身上:“那个石头是出自你手!?” 多吉明白狰说的是什么意思,他是在向自己追究。 他花了一天弄的巨石,没有砸中敌人,反而砸中了路过的此地的路人。他不仅生气,还非常的无奈。 石头怎么就不砸对手,偏偏砸中路人!? 其实,他本意是想将强巴引到陷阱里,然后它启动机关,让强巴死于巨石下。 只可惜,半路杀出个程咬金,诩渺不知怎么地,触发了机关,又碰巧地被巨石砸中。 多吉想到这,不由得生出疑问—— 诩渺被巨石砸中,竟然只是失忆,其他地方,全然无恙。 多吉轻轻拍了拍狰的肩膀:“这位······”他从上到下打量着狰,想了想,便道:“这位道长,这陷阱是出自我及我的部下之手,但是,是那位美丽的姑娘自己不小心触发的,所以······” “你若不在此地设下陷阱,渺渺就不会被砸!”狰打断道。 阿沃摸着下巴,觉得狰的话甚是不对劲。 红娘冷笑一声:“这个狰难不成是傻子?那个叫多吉的,又不是先知,怎会知道诩渺会来此地,更不会知道会发生变故。狰这是把自己当成了什么?说出这么片面的话语。” 风之飏将头扭向一旁,不理会红娘。 他知道,狰不过是维护诩渺心切,看不了诩渺受伤和受委屈,气急之下,说出那样的话。 多吉对狰的话不予以赞同:“道长,你这话差异。此地靠近山谷,不熟悉的此地的人,绝对不会从此经过,故而,我在此设下陷阱,自然不会考虑到行经此地的路人。” 阿沃点头附和:“的确,山谷幽深曲折,不是白戎三十六部的人,进去了绝对走不出山谷。” “没错!”多吉得到阿沃的赞同,气势稍稍回来,他将身体站直,俯视着狰:“说来,我还没追究你们呢?” 狰仰头看着多吉:“追······追究什么!?” 多吉捏着拳头,看向诩渺:“自然是追这位姑娘将我的陷阱破坏了。” 这要如何赔偿他呢? 就让诩渺嫁给他? 没错! 嫁给他! 这个想法非常好! 阿沃见多吉脸上露出兴奋之情,以为他要动手,便上前阻止道:“多吉叔,住手!那位姑娘相比也不是故意的,而且,她被巨石砸中,已经付出了生命,就没必要在追究下去了。多吉叔,强巴叔,你们也不要在做争吵了,和我一起会三十六部。” “不!” 阿沃的提议遭到多吉和强巴的异口同声的拒绝。 狰满脸疑问:“付出生命的代价?”他用手搓了搓阿沃的肩膀:“你说谁付出生命的代价?” 阿沃转身面对狰,言语中充满歉意:“道长,我知道您不愿意相信事实,但还是请您节哀,逝者已逝,就让她安心离去吧。阿沃想您保证,定会厚葬那位姑娘。” 狰无言。毕竟眼前的人乃一介凡人,理解,他能理解:“你不要误会,那位姑娘没有死,但是,也好不到哪去。” “什么!”阿沃看向巨石,足足有两丈高,若是被砸中,三十六部最勇猛的汉子,定会必死无疑。 他不容置信地看向狰,再将目光转到那凹进去的人形坑,尘土中,没有沾染一丝血色。 不可能! 阿沃首先是表示不相信,但他想起阿爷经常对他说:“世界很广阔,正所谓是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他又不得不尝试着去相信。 他舔了舔嘴唇,问:“不知那位姑娘现在在何处?受的伤严不严重。“ 狰发出一声叹息。 阿沃神色凝重。终究是受了很重的伤了吗?虽然没死,但是临死前的这般苦痛,还不如一击致命来德爽快。“ 狰将目光放到诩渺身上:“她失忆了,” “什么!”阿沃难以置信,顺着狰的目光看向诩渺。 眼前的女子羞答答地看着他与狰,她白衫飘然,容貌美得绝然,气质优雅超然。 无论怎么看,都不像是被石头砸中的人。 阿沃问道:“你说的当真?” 狰点头:“知不知,渺渺失忆是一件很严重的事情。” “严······严重?” 狰神色严肃:”没错。“他侧头贴近阿沃的耳朵,目光往诩渺身上一扫:”她失忆后,向我表达出她真实的想法。“ 阿沃满脸疑惑:”真实的想法?“ 狰点头,肃穆道:“是的,她说她喜欢我。” 阿沃点头:“以前不敢说的事,失忆后大胆说了出来。” 狰有些窃喜,隐忍克制着自己的表情不能崩。他故作烦恼:“可是这让我很头疼。” 阿沃不解。眼前的姑娘这般美丽,既然她将自己的心意表达出来,就应该大胆接受:“为什么?” 狰故作叹气:“因为我太了解她了,因为太了解,所以不能相爱。” 阿沃听得一头雾水。他没有经历过情爱,且他们高原的汉子,对待这些比较直白,爱就是爱,不爱就是不爱,爱就要大胆表达出来,不爱就逃大胆拒绝,丝毫没有这些忸怩的情绪参砸在其中。 猊狞兽翻出一记嫌弃的白眼,双手环胸。 风之瑶汗颜。她知道猊狞兽是在嫌弃狰的厚颜无耻:“猊姑姑,你不要生气,狰爷爷他·······他就是这样。” 猊狞兽点头不答。 狰把话说完后,用余光瞥见了向他们走来的诩渺。他赶忙躲到阿沃身后,探出头泪眼汪汪地语重心长地道:”渺渺,你不要过来!你要知道,我与你是不可能的!我与你相互间过于了解,一同了经历种种事情,我与你永远只能做亲友,且无法跨过这条鸿沟。渺渺,求求你,放下我,我与你依旧是亲友,我带你始终如一。渺渺,我知道,我说这些你会生气,但是,为了对你负责,我不得不说!渺渺请你听我一言、1“ 狰声情并茂、滔滔不绝地说了一大堆。 诩渺款步地走到了狰和阿沃的面前,含羞带怯地微微低下头。 狰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他心想,诩渺是不是要对他发起死乞白赖的攻势,就像他当时死乞白赖地求诩渺答应他请求的时候。 “渺渺,不要啊——” 狰闭上眼,朝天怒吼,耳边传来诩渺温柔甜美的嗓音—— “这位公子,请问你可否愿意娶我为妻?” 语毕,惊呆了山谷中的一众汉子,也惊呆了猊狞兽、风之瑶、风之飏及六颗补天石,更是惊得阿沃因害羞脸色变成了猪肝色,鼻血沿着鼻腔流了出来。 唯独剩下狰,在风中凌乱。 茫茫的高原上,狰心碎的声音,格外的响亮。 他的渺渺,居然就这样移情别恋了。 明明一阵还说喜欢他,后脚就让别的男人娶她。 白戎国篇:看不顺眼的两人 狰很伤心,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一件商品,爱则留,不爱则抛。 他的心情从天堂跌倒地狱。 高原上,风中的狰,连同他的心,化成了石头,碎成了一地。 红娘捂嘴吃惊,笑道:“没想到诩渺竟是这样的一个人,正是让我另眼相看。” 漉君笑容意味深长:“所以,爱一个人爱到痛彻心扉,忘记了,那人啥也不是。” 陌一抠了抠鼻孔:“你们都在说些什么?红娘,我们什么时候可以走?” 红娘已经深陷热闹中:“别急,看完热闹 在走也不迟。” 风之飏一记冰冷的眼光扫到红娘身上,向她发出警告。 红娘不以为然,朝风之飏挑眉戏谑道:“我是想走,没有诩渺阻拦,你们能留得住我?” 风之飏凝眉:“不全力以赴,又怎知不能。” 红娘的笑容耐人寻味:“是吗。不过,你这孩子,还挺可爱的。” “嘁!”风之飏嫌弃地将头撇向一边。 阿沃将流出来的鼻血擦掉,总觉的诩渺的话就如梦境一般,虚幻而不真实:“你······你刚刚同我说什么?” 诩渺羞涩一笑,抿了抿嘴道:“我问你,你愿不愿意······娶我?” 狰靠近诩渺:“渺渺,那我呢?” 诩渺侧头看向狰,眼中全无羞怯之意:“你不是说我们之间是不可能的吗,与其勉强,不如放过。而且,我见到他才发现,原来我喜欢的是精壮的汉子,不是你这种阴柔邪魅。” ”······“ 狰垂下头,小声嘀咕道:“不。其实你真正喜欢的,也不是这种精壮的汉子,你所喜欢的,可不是一般的厉害。” “你说什么?”诩渺侧头问道。 狰连忙摇头,一边说着没什么,一边退到猊狞兽和风之瑶身旁。 “不正常,渺渺实在是太不正常了。” 风之瑶点头赞同:“我也觉得姥姥现在很不正常。” 猊狞兽翻一记白眼,与狰拉开一定的距离:“刚才的你,可不是这样想的,“ 狰继续道:“要想个办法让渺渺恢复记忆才行。” 风之瑶继续点头赞同,紧握双拳立于胸前:“没错!让姥姥恢复正常。” 猊狞兽继续阴阳怪气道:“刚才的你,依旧不是这样想的。” 狰深吸一口气,转头问风之瑶:“之瑶可有法子?” 风之瑶沮丧地摇摇头:“没有。” 猊狞兽有冷哼:“哼!现在着急了。” 狰忍无可忍,走到猊狞兽的身旁:“与其在这里怪里怪气,还不如赶快想办法!“ 猊狞兽再翻一记白眼,冷笑道:“我怎么就怪里怪气了,是谁刚刚一点也不着急地去想着如何让渺渺恢复记忆,而是与她一起演苦情戏。” 狰心虚:“我······我这不是先要解释一番才行么。”他挺了挺身子,尽量让自己在争吵的下风中,留下仅剩的威严:“何况,你愿意让渺渺真嫁给那个······那个阿沃?” 猊狞兽瞬间板脸,冷道:“不愿意。” 狰将身体放松:“那不就行了。” 狰说完,猊狞兽就赶忙补充道:“但我更不愿意看见渺渺选你。” “你!”狰气结。他心想,他很差吗?他明明很帅,不然诩渺失忆后第一件事就不会是向他表达心意了。在场的人那么多,为何不去找风之飏。不去找漉君? “狰爷爷,猊姑姑。”就在狰和猊狞兽相互争执,准备开吵时,风之瑶的声音的悠悠地传进了他们的耳朵。 “姥姥和阿沃一同离开了。” “啊?”狰和猊狞搜异口同声地应了一声,将目光从对方身上抽离。 “哒哒哒——”两兽还未反应具体发生率什么事,就看见阿沃骑着黑色的骏马离开了,他的身后,是仙气飘飘的白色身影。 紧接着,多吉和强巴带领着手下,也从山谷中骑马而出。 “渺渺!”狰捂脸惊讶,撒腿就紧追上去。 红娘对今日的热闹,刚到很满意:“没想到诩渺竟是这么的好拐骗。” 风之飏看着诩渺的背影,一脸嫌弃,对红娘他们道:“还站在这做什么,追上去啊。” “那是自然。”红娘妩媚一笑,双脚离地,率先地追了上去。 漉君笑眼眯眯:“哎呀,看来红娘是完全是醉心于热闹中了。” 陌一不满地道:“红娘这个叛徒。”他转而慵懒地问道:“那我们呢?” 漉君摸着下巴:“虽然我不是很热心沉迷这些事情,不过去瞧瞧也无大碍。” 说完,随着红娘的身影一同离去。 陌一嗤笑:“你这话说出来是骗你自己的把,”他烦躁地踢起脚边的碎石。 碎石登时就犹如一枚铆足力量的暗器,刮起一地上的尘灰,朝远方急速地飞去,直至消失在天际。 “真的是,热闹能有玩耍好玩!?” 诩渺坐在马背上,双手搂着阿沃的腰,羞答答的她,将头轻轻靠在他挺拔的后背上。 阿沃策马,脸就像煤炉中的红炭,又红又烫。 多吉在阿沃在后方,眼中闪过不悦。他主动地向强巴发话:“喂,你觉不觉得那个女人很可疑。” 强巴先是轻蔑一笑,而后道:“我看你是不服气,嫉妒了,才说可以吧。”他微微仰起头,眼中充满蔑视:“怎么,喜欢那个女人?” 多吉臭着脸不回答。 强巴得意一笑:“你也不看看自己几斤几两,你能配得上人家么。“ 多吉目露狠光,瞪着强巴:“你什么意思!” 强巴见多吉生气,表情就愈发的自满:“怎么,说到痛处了?就你这瘦不拉几的模样,哪个姑娘会爱上你。” 多吉将腰间的弯刀抽出:“少在这里笑话人,你也不会去照照镜子,瞧瞧自己,你这模样,别说姑娘看得上,就连汉子也嫌弃。” 强巴也抽出弯刀:“可笑!白戎国的男子皆以强壮为美,什么时候轮到瘦子在这里评头论足了。” 多吉举起弯刀:“白戎国的男子以实力说得算,有本事在这里打一场。” 强巴仰头大笑,爽快地答应了,最后还不忘调侃:“打就打,在这里起码没有陷阱。” 就这样,你一言我一句,多吉与他的手下和强巴与他们的手下,从动嘴变成了动手,场面是无比的混乱。 阿沃嘘声,让马儿停下,拉着缰绳转身,朝刀剑相见的人群喊道:“强巴叔!多吉叔!停下!不要打了!强巴叔!多吉叔!” 诩渺探出头:“好好的,怎么就打起来了?” 阿沃叹气:“说来话长,强巴叔和多吉叔以前虽不说是很好的兄弟,但两人都是相安无事地相处着,可后来不知为何,突然相互看不顺眼,整日嚷着大打一场。” 诩渺点头。 她陷入沉思。总觉得强巴和多吉两人现在的关系,她的身边也有,没事都能吵起架,解决方式永远都是大打一场。 白戎国篇:高原三十六部 辽阔无垠的高原上,天空湛蓝无比,就连云朵也格外的纯净。 地面铺着一层薄薄的青毯。碉房、帐房错落在美丽的高原上。 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踏风而行,跟在阿沃与诩渺的身后。他们的身后,是鼻青脸肿的多吉和强巴以及他们的手下。 阿沃侧头,目光瞥向飘在他和诩渺身后的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怯怯地咽了口口水。 他现在对两兽两神和六颗补天石,是敬畏交集。 多吉和强巴在回部落的路上打了起来,场面是一顿的混乱。他下马阻止,但也是一人之力,阻止得了几个人,却阻止不了一群人。 幸好,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追了上来,三两下就将挥动着弯刀,扭打在一起的两群人分开了。 阿沃自然是感谢他们,但见他们个个双脚不着地,凌空而飘,阿沃开始感到害怕。 被石头砸不死的美娇儿,会飘的奇人,五一不让阿沃感到害怕惊奇。 阿沃将目光收回。 一双纤细白嫩的手,紧紧环住他的腰间。他清清嗓子,低声问道:“还未问姑娘芳名。” 诩渺从头靠在阿沃坚挺的后背上,心是无比的安心:“渺渺,他们都叫我渺渺。” 阿沃微微点头,应了一声,又问:”渺渺姑娘,后面那几位你可认识?“ 诩渺坐直身体,转头看了一眼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继而靠在阿沃的背上:“应该都认识吧。” 阿沃故作镇静:“那······渺渺姑娘可知他们是何人?同样,渺渺姑娘又是何人?” 诩渺摇摇头:“不知道,我记不得了。” 阿沃失望地叹了一口气。是啊,他问一个失了记忆的人作何? 腰间环抱着他的力量不由地紧了紧,诩渺抬起下颌抵在阿沃的肩膀上:“你会娶我吗?” 阿沃脸颊登时涨成猪肝红,整个人因紧张变得结巴:“这······这,那······那,我······” 诩渺见阿沃半天回答不出,不由得撒娇道:“什么这的那的,你就告诉我嘛,告诉我好不好!?” 诩渺的撒娇,令阿沃的心跳不由变得加速,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他满脸通红,汇集到脸部的血气,欲从七窍“噗噗”冒出。 从小到大,他第一次这般与女孩子亲密接触,而且还是一位无比漂亮的姑娘。 这让他如何受得住。 两兽两神在身后见了,内心是五味杂陈。 六颗补天石则是大开眼界,睁大着双眼看热闹。 狰实在是看不下去,想着上去将诩渺从马背上拉下来,结果被猊狞兽拦住了。 “你拦着我干嘛!?” “我不准你去打扰他们。”猊狞兽满脸清高。 狰不解:“为何!?你难道不觉得看得恶心么?渺渺和一个陌生男子在眼前腻腻歪歪,你看得下去!?” 风之瑶蹙着眉头道:“其实之瑶看不下去。” 虽然以往她没少看父母在一起腻腻歪歪,但是眼前这个场景,她无法接受。因为她清楚的知道,诩渺和少年阿沃的年岁差,不仅仅是一点点。 这种祖孙恋,她难以接受。 猊狞兽深吸一口气,保持面上的平静:“看不下去就别看,总之别不能阻止。” “为什么?”风之飏难以理解。他和风之瑶一样,受不了诩渺和阿沃在一起,尤其是诩渺在他心中就是一位老太婆。 猊狞兽目光透出温柔,看着诩渺的背影:“因为,现在的渺渺,心中无痛苦,心中无执念,可以随心所欲地照着她的心来说。” “就······就算是如此······”狰无法臧彤猊狞兽的想法:“可这······难道不是默许渺渺犯错么、” 风之飏难得地和狰是同一个观点:“这也太随心所欲了。” 风之瑶附和:“是啊,这凡人与神仙的爱情,本就是无疾而终,若是让姥姥陷进去,那岂不是把她推进深渊?” 猊狞兽摇摇头,自信道:“不会的。” 狰不信,轻蔑地反问道:“你确定?” 猊狞兽抛给狰一记白眼,高傲道:“现在的渺渺,可不是以前那只对一人死心塌地的渺渺,她不会在一棵树上吊死的。” 猊狞兽这一句话,让狰顿时感到心酸。 是啊,诩渺前一刻还说喜欢他,下一刻就坐到别人的马背上,要以身相许。 猊狞兽见狰的神情变得暗淡,不由得稍稍得意:”况且,那少年也不敢答应渺渺,没过多久渺渺就回放弃了。“ 风之瑶问:“万一他答应呢?” 猊狞兽皮笑肉不笑地答道:“那我就将他的皮扒下。” 狰、风之飏、风之瑶:“······” 红娘戏谑的声音从两兽两神的身后传来:“真是一头残忍的神兽,这么一想,失忆的诩渺真是可怜。” 猊狞兽稍稍侧头,红唇微挑,冷道:“既然是看热闹,那就请你看热闹少说话。“ 红娘捂嘴,眉眼弯弯,不答。 锦和躲在祝芑身后,探出脑袋,警惕地道:“千万不要爱上一个男人。” 祝芑吃着肉,问:“为什么?” 锦和的神情突然变得阴森恐怖:“因为,指不定哪一天,那个男人趁他熟睡之际,将她五马分尸。” 雪诺竖起耳朵听完了锦和的话,小小的身体不由得抖了抖。 陌一慵懒地摸着雪诺的脑袋,像个小长辈似地道:“所以雪诺,这个世界上的男人,你只能信我,明白没有。” 雪诺仰头,目光纯情地点点头。 漉君笑眯眯地道:“陌一,你现在的模样顶多是个男孩,不算男人。” 祝芑对这些全然不在意。他道:“你们不懂,诩渺这样做,是为了有肉吃。” 六颗补天石的身后,多吉和强巴及他们的手下,听六颗补天石的对话,那是一头雾水。 什么被杀?什么有肉吃? 明明是他们王子最危险好吗! 他们的王子,此刻正被一个被石头砸不死的女人紧紧地抱着,以此威胁,而那个女人的身后,是会飞的怪物。 他们虽然不和,但对王子的忠心,是日月可鉴。 风之瑶朝四周望了望:“狰爷爷,这一路走来,之瑶见着了好几个部落,难不成这白戎是部落组成的国家?” 狰点头,笑道:“没错,而且白戎的部落还不少,大大小小加起来,一共有三十六部,这三十六部既叫白戎三十六部,也叫高原三十六部。这三十六部里,每个部落与每个部落之间,有着一段长长的距离。” 风之瑶凝眉:“那这样,白戎国是一个整体,还是一个国中国?” 狰整理了一下衣衫,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走在前面带路,坐在马背上的阿沃打断了:“白戎国自然是一个整体,但是,每个部落都是同等重要,缺一不可。” 白戎国篇:巨人国 两兽三神以及六颗补天石随着阿沃,来到一座气势磅礴,充满异域风情的宫殿里。 走在宫殿的宫道上,两旁的守卫,皆是九尺以上的壮汉,他们申请凶狠,不容侵犯。 风之瑶仰头打量着四周:“哇塞,白戎国的人都这么高的吗?” 狰甩了甩手中的拂尘:“自然,这白戎国还有个别称。” 风之瑶问:“什么别称?” 狰扫了一眼守卫:“巨人国。” 风之瑶明白地点点头,继而问道:“那他们是凡人吗?” 狰答:“自然。白戎国的子民皆是凡人,不过,他们的力气会比寻常的凡人要大。” 那块砸中诩渺的巨石,就是一个很好例子。 风之瑶将目光放到眼前的宫殿上。 黑瓦白墙的宫殿,庄、严肃穆,高耸如云。通向宫殿的白石天梯,遥看不见边际。 阿沃从马背上下来,向诩渺伸出手。 诩渺羞涩掩嘴,伸出玉手,扶着阿沃下了马。 猊狞兽伸出手指虚点阶梯:“这一共有多少个阶梯?” 阿沃淡然地答道:“一千个。” 风之瑶略显吃惊,掩嘴道:“一千个!?走上去?” 阿沃点头、 风之瑶心生佩服:“你们不觉得累?” 阿沃笑道:“习惯就好。” 猊狞兽问:“一定要用脚走?” 阿沃郑重地回答道:“是的,王威尊贵,只有白戎国的王与王后,才能坐矫撵上去。” 锦和从祝芑身后探出头,紧张害怕道:”上面那么高,万一失足掉下来,岂不是会被摔死?“ “啊?这······”阿沃摸了摸头,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到。 毕竟,从他懂事起,他就没见过有谁失足从阶梯上面掉下来。 祝芑走到台阶的角落上坐下,一边扯着肉一边道:“既然是用脚走上去,那我就不上了。” 锦和随在祝芑身后:“我也不上了,万一摔下来,就完蛋了。” 红娘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对锦和道:“放心吧,我敢向你打包票,你即便是摔下来,也不会有事。” 锦和连忙摇头拒绝,躲在祝芑的身后。 陌一突然来了精神,他挽起袖子,跃跃欲试:“要比比看吗?谁最先到上面。” 阿沃一听,脸色骤变。他出身阻止道:“不行!不能在天梯上······” “咻——” 未等阿沃说完,一阵风从从他的面庞拂过。 陌一以一阵风的速度,跑上天梯。 “咻——” 又是一阵风。 风之飏追在陌一身后,紧跟不放。 陌一用余光瞥见风之飏。咧嘴一笑,将速度加快。 “你······你们快停下!”阿沃大惊失色:“走······天梯的时候,不可以疾跑,只能缓步!” 语毕,迈腿追上去。 狰看着陌一、风之飏、阿沃的背影,不由发出一声感叹:“年轻真好。” 他摸着下巴,低声呢喃道:“要不,我也参加?虽不比他们年轻,但绝对是宝刀未老。” 狰的话被猊狞兽听见了。她嫌弃地翻出一记白眼:“还宝刀未老?简直笑掉大牙。” 狰冷笑:“你不信?” 猊狞兽轻佻眉毛,眼中尽是轻蔑:“当然。” 狰压着心中的怒气,保持平静道:“要不比比?” 猊狞兽不屑:“不比!谁像你这么幼稚。” 狰扬起下巴,睥睨着猊狞兽,露出一个坏笑:“哦~,我知道了。” 猊狞兽被狰看得鸡皮疙瘩直冒,她用双手环抱着自己:”知······知道什么?“ 狰的笑容意味深长:“你在害怕!害怕你比不过我!”他抬起腿,慢悠悠地走上阶梯:“其实吧,这并不是什么大事,你害怕就直说。毕竟,我不像你这么阴险小气,我狰堂堂正正,光明磊落,面对弱者,皆以同理心相待,更不会趁此嘲笑。” 猊狞兽叉腰,难以置信地看着狰的背影。 所谓人要脸树要皮,他狰怎么就没有呢!? 猊狞兽挽起袖子,说她阴险是吧! 好! 非常好! 她就让他瞧瞧,什么叫做阴险。 猊狞兽迈开步子追上狰,趁狰自鸣得意,毫无戒备的时候,将他推下阶梯。 狰一个踩空,身体往后仰去,摇摇晃晃、扭着脚落到了地面。 猊狞兽朝他做了个鬼脸:“比就比,谁怕谁!” 说完,扭头沿着天梯急速而上。 狰愤然,他指猊狞兽半天都说不出话。 他咬牙甩手,迈腿追赶猊狞兽。 风之瑶看着狰的背影:“没想到狰爷爷和猊姑姑也是这么的精力满满。”她转头挽着诩渺的手臂:“姥姥。之瑶陪您慢慢地走上去。” 诩渺含着温柔地笑容,点点头。 两人迈入踏上阶梯,风之瑶用余光瞥见站在原地不动的红娘漉君与雪诺。转身问道:“你们不上去吗?” 红娘摇头,将目光放到诩渺身上,对她道:“我们本就是过客,在此要与诩渺姑娘道别了。”! 风之瑶震惊:“什么什么过客!你在胡说些什么!”转而,她对诩渺道:“姥姥,红娘的话,您千万不能信!她在骗你!就是想趁你失忆,偷偷逃跑!” 现下,风之飏和狰还有猊狞兽都不在,风之瑶一人绝对应付不了红娘和漉君他们。 不! 不对! 即便是狰和红娘风之飏在,依旧是应付不了红娘他们。 可为何这么奇怪!? 风之瑶万般不解。在天宫的时候,姥姥明明已经彻底让补天石心服口服了,为何他们现在还起这逃跑的心思? 诩渺淡然一笑,目光柔和,她轻轻拍了拍风之瑶的手背,示意她不要着急:“既然是过客,遇见了便是缘分。既然有缘,为何要分开?” 诩渺的话令红娘和漉君出乎意料。 明明是失忆了,为何还不愿放他们离开? 他们原本想着,趁诩渺失忆,趁此逃跑,顺带再给她施一个诀,让她永远都想不起他们,将他们的存在遗忘。 漉君笑容和煦:“缘分有深有浅,我们与诩渺姑娘的缘分不深,刚刚好,到此结束。” 诩渺怡然:“哦~,是吗?” 她乌黑深邃的双眸,平静如水,又如远山,悠远流长。 诩渺眉目含笑,对上红娘和漉君的目光:“可我,不这么认为。我与几位的缘分,一时间无法斩断。所以,你们还是继续留下来吧,大家也好相互有个照应,你们说是不是?” 红娘和漉君看着诩渺,不知为何,被他们努力埋在心底的恐惧,逐渐蔓延全身。 原来,哪怕是诩渺失忆,她说不可以,依旧是不可以。 逃跑,于他们是遥遥无期。 白戎国篇:要以身相许的诩渺 这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感觉,为何会出现? 红娘与漉君万般不解。 诩渺的笑容和煦温柔,到底是哪里出问题? 为何?为何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害怕? 诩渺但笑不语,转身拉着风之瑶的手缓步轻踩阶梯而上。 红娘和漉君面露慌色,对视一眼,跟在诩渺身后。 雪诺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锦和躲在祝芑身旁,探出头轻唤了声雪诺的名字,朝她招招手。 雪诺受意,小跑至锦和身边,与祝芑一起留在了下面。 一千个台阶,于陌一风之飏、猊狞兽和狰,只不过是一瞬的时间,于阿沃来说,虽然他身体健壮,速度也不低,但是终究是个凡人,跑到一半便被陌一和风之飏、猊狞兽和狰落下了。 诩渺和风之瑶、红娘、漉君走到宫殿正门前时,陌一和风之飏,猊狞兽和狰,都板着一张脸,将头扭向一边,互相不理睬。 唯独阿沃,气喘吁吁地坐在地上,身旁是端水为他搽汗按摩的婢女。 诩渺掩嘴,赶忙走到阿沃身旁蹲下,眼中尽是关切:“你没事吧?” 阿沃摇摇头,搀扶着婢女站起,气息有些凌乱。 虽无大碍,但他实在是累。 一千个阶梯于他来说,本不是问题,但为了追赶陌一和风之飏,他一开始就是咬牙猛追,直到后面没了力气,就连同猊狞兽和狰,也是后来者居上,超过了他。 阿沃摇摇头,心想他今日是 怎么了,遇见的都是些什么人! 一位年过半百的男人,从宫殿的前厅走出来。他体型匀称,肩背挺得很直,身高足超九丈。他发色棕红,虽然留着络腮胡子,却搭打理得干净卫生,倒是透出一丝儒雅之气。 男人走到阿沃面前,双手交叉于胸前,弯腰行礼:”阿沃王子。“ 阿沃颔首:“益西叔。” 益西放下双手,微微躬着腰:“加布王传您进去。” “好。” 阿沃应声,刚想迈腿离开,奈何手被诩渺紧紧拉住。 狰将目光放在诩渺拉着阿沃的手腕上,一动不动。突然间,他觉得内心变得空落落,还生出一股莫名不详的预感—— 万一诩渺是真的认真的,非阿沃不嫁那种,他该如何做? 难道真的要像猊狞兽所说的那般,对阿沃下手?那这样,最后受伤的,还不是诩渺? 阿沃轻轻地拍了拍诩渺的手背:“你在这里等我,我去去就回。” 诩渺摇头,垂眸不答。 益西看着诩渺,垂眸之姿,我见犹怜。他不由得在内心发出感叹—— 这时间,竟有如此美丽的女子存在。 约莫片刻,诩渺抬眸,对阿沃说道:“你带我去见你们的王,好不好?” “啊?”阿沃不解。同样不解的自然还有两兽两神,红娘、漉君、陌一以及益西。 阿沃问:“为······为何?” 诩渺羞涩低下头,就如同少女怀春一般:“让他给我们两赐婚。” “什么!”狰、猊狞兽、益西异口同声地发出惊呼。 风之瑶一脸兴奋:“哇!之瑶可以吃姥姥的喜宴了?”不过,她转而一想,又觉得诩渺和阿沃的结合,是及其不合理的。毕竟,诩渺和阿沃之间,实在是差距太大。 风之瑶摸着下巴,定定地看着诩渺—— 姥姥这样,是不是老牛吃嫩草? 风之飏一脸嫌弃,他心想,他若是阿沃,一定会对诩渺避而取之。 陌一对这些事完全不敢兴趣,不耐烦地站在一旁躲着脚。 红娘自然是看热闹第一人,有了热闹看,什么逃跑,什么恐惧,全抛之脑后。 漉君倒是一有点小小的机会,就时时刻刻在谋划着。他想,若是诩渺加给了阿沃,那他终究可以有一天会得以离开。 益西则表示对阿沃感到吃惊和佩服,瞬间对这白戎国的小王子另眼相看。没想到他跑出去劝架,顺带将人生大事给解决了,对方是个美得绝然的可人。 狰和猊狞兽前一刻还是相互看不顺眼,诩渺话音一落后,非常有默契地走到诩渺身旁。 狰急道:”渺渺,不行啊!“ 猊狞兽应和道:“是啊,渺渺,三思啊。” 诩渺惑然:“为何?” 狰可谓是心急如焚:“渺渺,如今你的任务不是嫁入为妻,而是拯救苍生。” 猊狞兽猛点头,表示赞同狰的所说的话:“渺渺。你和阿沃是不可能的,因为你······” 猊狞搜嘴动了半天,也无法将那”你比阿沃老太多“的话说出口。 诩渺继而问道:“因为我什么?” 猊狞兽一时急上头,脑袋空空,不知该如何向诩渺解释。她用手肘狠狠地顶了一下狰。 狰一个激灵,舔了舔嘴唇:“因为,因为······因为我刚刚不是说了吗,你有任务,你需要拯救苍生,而不是提前嫁为人妇。” 阿沃和益西站在一旁,听得是云里雾里。可诩渺他们所交谈的,与他们又有何关系!? 益西打断狰、猊狞兽和诩渺的对话:“几位,若是有事可到别处商量,阿沃王子还要去给加布王复命呢。” 狰和猊狞兽表示理解,他们忙点头,想将诩渺拉走。他们本就应该在路上将诩渺带走,然后想方设法让她恢复记忆。 失策,真是失策! 更失策的是,无论狰和猊狞兽怎么拉诩渺,诩渺都不愿放手。 阿沃是跑了一千级阶梯累得半死,还有受这拉扯之痛。 无奈之下,阿沃只好带诩渺去面见加布王。 诩渺去了,两兽两神、漉君、红娘、陌一自然也跟着一起去。 浩浩荡荡的队伍,在益西和阿沃的带领下,七拐八绕地来到了加布王处理国务的正殿里。 白戎国的宫殿外表虽然恢弘,但内里却比不上平原国家里的宫殿。少了几分精致,多了几分淳朴自然。就如同白戎国这个国家一样,在恶劣的环境下,坚韧不摧,靠着自己的双手,克服困哪,创造奇迹,创造幸福。 加布王坐在主位上,全神贯注的低头处理着国务。直至益西及阿沃向他行礼,他才悠悠地抬起头。 加布王扫了一眼眼前人,靠在椅背上,双手交握放在肚子上,睨着眼前的人:”没想到,竟然还来了客人。“ 白戎国篇:争吵不断的三十六部 加布王虽然是睨着在正殿里的人与非人,但他脸上所显的倦态,是无法掩饰的。 加布王身形肥胖,身体将主位占得满满的。他随意散着披散卷曲的头发,浓密的络腮胡长而垂至胸前,因年岁已大,头发与胡子早已染上雪色。 阿沃双手交于胸前,敬畏地向加布王躬身:“是回来的路上遇见的朋友。” 加布王稍稍坐直身子,面上露出一丝喜色,似乎是为阿沃交到朋友感到欣慰:“既然是朋友,那就要好好招待,绝不可以怠慢!” 阿沃应声:“是。” 加布王继续问:”多吉和强巴呢?“ 阿沃答道:“回来的路上,让他们各回各部,禁足思过了,待他们想清楚了,再来面见您。” 加布王点头,对阿沃的做法表示肯定:“很好!你做得非常对,我现在非常不想见到他们。” 阿沃颔首不语。 加布王无奈地叹了口气:“这几年辛苦了,让你冒着危险四处跑动。” 阿沃恭敬道:“这是我应该。” 加布王继而在叹一口气,仰着头看向挑高的屋梁,神情悲怆:“要到何时!三十六部才能恢复平静!?” 转而,正殿陷入沉默。 高原的天,总是蓝得那么纯净。 白云,连绵不绝。 冰雪消散,空气都夹带着冷意,吸进肺里,可以令昏沉沉的脑袋,瞬间变得清明。 转眼,已临近傍晚,毫无暖意的太阳,却丝毫没有下山之意。 两兽三神及红娘、漉君、陌一在阿沃和益西陪同下,与加布王一同到偏殿中用膳。 他们席地而坐,面前摆了当地迎接客人的青稞酒,以及大盘的炙牛肉和研制成粉的调味。 食物虽不精美,却朴实实在。与大口喝酒、大口吃肉的白戎国很是相符。 加布王坐在主位上,举起青稞酒:“来,朋友们,欢迎你们来到白戎国,让我们一起干了这杯青稞酒!” 坐在侧位上的一众,纷纷举起酒杯,与加布王一同一口饮下绵甜柔和、醇厚爽净的青稞酒。 饮了酒的加布王,仰头哈哈大笑,换来了舞女为酒宴尽兴。 白戎国的舞女,身高皆有八丈,她们身材苗条袅娜,不顾初春的峭寒,穿着露出肚脐的单薄衣衫。 她们头戴华饰,待乐师们奏起音乐,便开始扭动着身体。 她们的舞蹈,与乐师们奏的音乐一样,热情奔放。 加布王一扫在正殿的疲态,大口喝着酒大口吃着肉,哈哈哈大笑,心情大好。 他问阿沃:“你们是如何相识?” 阿沃放下酒杯,皱了皱眉头,沉思一会儿后,严肃道:”是在强巴叔和多吉叔要打架的地方遇到的。有位姑娘还被多吉叔设下的巨石陷阱给砸中了。“ 加布王听后,面色随即染上悲愤:“这个可恶的多吉!待他来见我时,我定要好好的惩罚他。” 阿沃挠挠头:“多吉叔也是无心的,他也没想到那处会有人经过。” 加布王垂头叹气,再无心思欣赏节目,便遣散了乐师与舞女。 两兽三神及红娘正看得尽兴,突然间的结束,让他们感到有些扫兴。他们将目光,皆投向主位上的加布王。 加布王满脸悲痛,对两兽三神及红娘、漉君、陌一道:“对不起,阿沃的朋友们,我不知道你们在今日发生了如此悲伤的事情,请原谅我的失礼。” 两兽三神及红娘、漉君、陌一一脸疑惑。 悲伤的事情? 什么悲伤的事情? 所非要说有,似乎也有。 诩渺的失忆令两兽两神感到悲伤,同时,诩渺的变心,让狰更感到悲伤。 于红娘和漉君的自然也有,就是他们仍然无法逃跑。 狰泫然而泣,内心因初识的加布王的一句话,深受感动:“加布王,请您不要自责,您的热情招待与理解,已然让我们受伤的心,得到疗治。” 狰一说完,加布王走到狰身旁与他一起相拥,一起感同身受。 令在座的其余几位,深感尴尬。 阿沃能十分肯定,加布王与狰所说的绝对不是同一件事。 哪有人早上死了亲密的伙伴,傍晚都能像个没事人一样,品尝佳肴,欣赏歌舞。 阿沃轻咳几声,对加布王道:“爷爷,那位姑娘虽然被巨石砸中,却是无性命之忧,人家好着呢。” 加布王登时从悲伤中抽离而出,转身诧异地问道:“竟有此事!?” 阿沃郑重地点点头:“就是您身旁那位。” 加布王将目光转到坐在狰左侧的诩渺。眼前的人儿,容貌绝美,气质绝然。 诩渺对上加布王的目光,向他举杯,轻抿酒水。 加布王愣神,也举起酒杯,将酒一口喝下。 狰仍然陷在悲伤中,坐在他左侧的猊狞兽看不下去了,便用手用力地拧了他的后背。 狰吃疼,身体腾地弹了一弹,转头怒视猊狞兽。 猊狞兽冷着脸,向他抛了几记眼神,顺带往他身侧指了指。 狰受意,转头一看,看见加布王的目光,全然放在诩渺身上。 狰不由得着急了,他生怕加布王看上诩渺,然后将她纳为妃子。这其实还好解决,最怕是其实是诩渺答应。 虽然狰无论怎么认为诩渺都不会答应加布王,但是万事没有绝对,诩渺的心思,谁也别想猜。 狰用手在加布王愣直的双眼前晃了晃:“加布王?加布王?” “啊?何事?”加布王回神将目光回到狰的身上。 狰关心地询问:“您还好吗?” ”还好!还好!“加布王摇摇头,待脑袋清醒些后,立马紧握着狰的手腕。他神情严肃。问:”你们是何人!?“ 加布王的态度突然转变,令狰有些措手不及:“您这话是什么意思?” 加布王指向诩渺:“为何她被巨石砸中没有死!?” 诩渺的样貌他早就看见了, 美是美,但在加布王眼里,女子身高若没有八丈高,都是不算美,他在意的,是被巨石砸中而不死这件事。 “这······”狰转了一眼眼睛,道:“我们是四处游历的修仙之士,那巨石自然是砸不死我们。” “修仙之士!?”加布王重复道。 猊狞兽附和道:“没错,我们是修仙之士。” 加布王松开紧握狰的手,陷入沉思。 他有听说过所谓的修仙之士,在中原里,有很多人都走上了修仙之路,但在他们白戎国,从未有人想着成仙。 白戎国的子民们觉得。既然上苍给予他的生命是有限的,他们便遵循上苍的意愿,在有限的岁月中,活出肆意的自己,不做那所谓延长岁月之举。 与其在漫长的岁月中陷入平庸与寂寞,不如轰轰烈类过完短暂的一生。 但,现在的白戎国需要修仙之士。 白戎三十六部,现下是争吵不断,已到了白热化的程度。 三十六部的战争,就如离弦的箭,只要一个不注意松开手,就会被打响。 这种严重的局面,只有修仙之士才能解决。 白戎国篇:许婚 原本热闹的大殿因加布王陷入的沉思,登时变得沉默。在坐的,皆满脸疑问地看向加布王。 约莫片刻,加布王从沉思中拉回思绪。他拉起狰的双手,目光是期许与哀求:“修士,你一定要帮帮我!帮帮白戎国!” 狰被加布王这么一紧握双手,登时被吓得不知所措。他不明所以地看着加布王:“何事?” 问及何事时,加布王脸上蒙上了一层哀伤,垂头叹了一口气。 阿沃见加布王陷入忧伤,便替加布王向两兽三神及红娘、漉君、陌一道去原由。 白戎国是一个位于高原的国家,由三十六部组成。 白戎三十六部,或多或少地保护着白戎国的子民,每一部设有一名突厥,来分部管理。而三十六部之上,则是一国之主—— 加布王。 白戎国虽然分为三十六部而治,但部族与部族之间,一直都是友好相往,对一国之王更是绝对的忠心。 他们淳朴善良,热情大方,就犹如这雪域高原上的蓝天、白云、雪山上的白雪一般,纯净质朴。 部落与部落之间,距离不近,却也阻挡不住他们一颗乐于分享,乐于认真生活的心,他们会相互分享新宰的牛羊肉,聚在一起围着篝火唱歌跳舞。 白戎国的子民,就是在这份平静且平凡的时间里,快乐地生活。 而突来的变故,打破了生活幸福的白戎国子民。 加布王其实已经不记得是什么时候发生的事情了,因为事情发生得很突然又十分的平常。 部落与 部落之间的争吵,是在所难免。 那日加布王午憩起来,侍从来报,说有几个部落因一些小事打了起来。 部落之间有矛盾,他作为一国之主,自然要挺身出面解决矛盾。 只是他没想到,那仅仅是一个开端,而后,白戎国的三十六部像是被陷入诅咒一般,是源源不断的争吵与打架。 正所谓是三天一小吵,五日便会刀剑相向。 加布王从此陷入忧心,他唯一的孙子,则跳起那劝和的大梁。 部落与部落之间的矛盾是日益增大,但是何总矛盾加布王就不得而知,就像是突然吵起来一样,连带着后面,各部子民也陷入争吵中—— 就好比强巴和多吉。 多吉和强巴分别是汗吉部的强仁突厥和达木部的旦增突厥的左右手,两人先前虽没有多么亲密,但三十六部陷入矛盾后,他们是多次私底下约战。 部落之间的战斗,于加布王来说,伤到国家气运为其次,最主要的伤到了无辜的子民。 战争中,受伤的永远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无辜群体,但发起战争的人却被自己的欲望活矛盾蒙蔽了双眼,将他人的生命视为蜉蝣,以一己自私剥夺了他人的生活下去的权利。 三十六部之间,大大小小的争吵战争,已经许多无辜的子民丢了性命。原本幸福团圆的家庭,也变得支离破碎。 小孩的双眼本是世上最纯净的宝石,却被迫蒙上一层带着血腥的阴霾。 加布王深感痛心却又无能为力。 他派了身边得力的部下去调查,却调查不出一二。 事发突然又蹊跷,除了劝架,他别无他法。 如今国中来了修士,他自然要试一试,万一成功了呢? 毕竟此事已经蹊跷道令他觉得,可能不是出自人为。 他不知对方是出于什么目的,但是他不允,不允不怀好心的人与非人从中作恶,伤他无辜子民,坏他各部情谊。 阿沃说完,两兽两神陷入了沉思。 诩渺和红娘、陌一、漉君则事不关己地在一旁喝茶,各打小心思。 狰凝眉,摸着下巴,对猊狞兽、风之飏、风之瑶道:“会不会是······” 猊狞兽点点头,表示她也有此想法:“有很大可能。”转而,猊狞兽对身旁的红娘问道:“你可知白戎国的补天碎石在哪?此事,到底与他是否有关系?” 红娘挑唇,抿了一口青稞酒:“有没有关系我不知道,但我知道,他们不愿我们。” “我们?”狰复述道:“连你们也不愿见?” 红娘勾唇,表露出戏谑之情:“没错。” 加布王坐在狰的身旁,迫不及待地想知道狰他们是答应:“如何?你们可否帮帮我?” 狰略显为难:“这······不好说。” 连同类都不想见,可想而知在白戎国的补天石是多么抗拒地见到他们。 若是强硬去见,难免会有一战。 白戎国虽然人疏地阔,但毕竟是神仙打架。 白戎国的子民在部落中的战争都无法逃离,更别说能逃离神仙的波及。 石头打起架来,可没想象中的那么简单。 加布王在不上一层忧愁:“难道事情很棘手?即便是修士也无法解决?” 狰摇摇头:“话也不能这样说。” 狰侧头,看向诩渺,只见她完全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喝着青稞酒,吃着炙牛肉,还时不时偷偷看向阿沃。 狰汗颜,心想,这样的诩渺还能帮上忙吗? 加布王看见狰将目光放到诩渺身上,便以为诩渺是他们之中最厉害的。 事实证明,他的想法是对的,可于现在,有不大对。 加布王全然没想那么多,转身面对诩渺,哀求道:“修士,请您帮帮我,帮帮白戎国的子民吧!” 加布王说得恳切。 席位上的诩渺,则悠悠地放下酒杯,将目光从阿沃身上收回,放到加布王身上:“可以。” “什么!”两兽两神发出惊讶,就连红娘、漉君、陌一都不由得挑眉。 红娘探出头,一脸好奇地看着诩渺和加布王。 真好,又有好戏看了,眼下不知狰和猊狞兽该如何应对。 狰发出一声苦笑:“渺渺,你是否了解了情况?” 猊狞兽附和道:“是啊渺渺,如今你这般,不可勉强。” 诩渺对狰和猊狞兽的话置若罔闻,自顾自地对加布王道:“不过~,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诩渺的答应本就让加布王感到惊喜,只要白戎国得救,他什么都可以答应:“你要多少金银珠宝?着我都可以给你,” 诩渺摇摇头,道:“我不要这些。“ 加布王问:“那你要什么?封地?还是······我的位置?” 诩渺继续摇头:“不是。“她将目光放到阿沃身上:”我要你给我许婚,将我许配给你的孙子——阿沃。“ 加布王一听,原本紧张的心得以放松。 一旁的两兽两神则是无比的震惊。 敢情诩渺是来真的! 他对阿沃的感情竟然是真的! 白戎国篇:商量计策 诩渺要出嫁,有人欢喜有人愁,还有一些看热闹希望事情再大一些,至于当事人之一的阿沃,早已红透了脸,手足无措地坐在席位上。 愁的是谁!? 自然是两兽两神。 看热闹的是谁? 自然是红娘和漉君。 至于陌一,依旧是一副与我无关的样子,没精打采地坐在席位上。 那欢喜的是谁? 当然是加布王。 他如今这个年岁,最大的心愿就是看着孙子娶妻生子。 他的儿子死得早,原本退位的他不得不再次顶上这一国之主的位置。 现在孙儿长大了,在他的培养下变了一位优秀的男子汉,待解决眼下这些麻烦事,不用过多久,就可以卸下这身重担,颐养天年了。 诩渺的身高虽然加布王不太满意,但是,她生得极美,对孙子又十分自信,想着以后的孩子定不会差。况诩渺是修仙之士,以后若有什么,还可以保护他的孙儿重孙,甚至保护白戎国的子民。 话说回来,修仙之士可以结婚? 加布王清清嗓子问道:“修士,您作为修仙之人,也可步入红尘?” “不可!”未等诩渺回答,狰抢先了一步。 诩渺笑容甜美:“是的,修仙之士不可步入红尘。” 加布王一听,失望的神情爬上布满皱纹的脸庞。 “但是——“诩渺接着道:”我可以断了那修仙之愿,步入红尘,与阿沃结为连理。“ 狰捂着胸,差点背过气, 加布王登时喜形于色。 他没想到眼前的女子,竟会如此忠于爱情。 可这如果断了修仙之缘,那会不会······ 诩渺看出加布王的忧虑,便道:“加布王,请您放心,如今我这身法术,即便不修仙,对付不祥之物仍是绰绰有余。” 加布王一听,所有的顾忌便烟消云散,当下就下令为两人许婚。 婚期择日再订。 两兽两神一听,顿时傻眼,想出身劝戒,但眼下又不合时宜,便互递眼神,找个时间商量对策。 红娘更是招来一位侍从,让他倒宫殿下将祝芑请上来,若是他不愿意,就告诉祝芑,上面牛羊肉尽是。 阿沃则是一脸受宠若惊。他偷偷看向诩渺,只觉得眼前的女子,生得绝美,一身白衫,光华流转,如天山峭壁上的雪莲一样,他是何德何能可以娶到这样的女子。 阿沃想着想着,不由暗自揣紧拳头,暗自发誓日后一定要对诩渺好。 诩渺感受到阿沃的目光,侧头羞涩一笑。 阿沃登时脸蛋直冒热气,手忙脚乱地避开目光。 他现在,还没做好准备如何去面对这位未过门的妻子。 诩渺收回目光,对加布王道:“加布王,小女还有一个不情之请。” 加布王心情大好,将身旁一脸苦闷的狰搂入他宽厚的怀里,拥着他举着酒,哈哈大笑。 狰就像加布王的玩物一样,任由加布王“折磨”。 加布王就像一位可爱的老头子,憨态可掬:“何事?“ 诩渺再次瞄一眼阿沃:”婚礼可否越快越好?最好就在这几日。“ 加布王一听,收回了笑容。 王子结婚,自然要细心筹备。他们虽是高原之国,与中原人眼里,就是野蛮一族,礼数自然也没有中原那么繁杂,可不能少的一样不能少。若是在这几日完婚,难免会仓促。 诩渺见加布王为难,便抬起手指掐指算道:“据我所知,五日后有一个极好的日子。加布王,五日可否准备妥当?” 加布王看向益西。 益西受意,起身来到加布王面前恭敬道:“回大王,五日虽然时间有些紧迫,但赶赶时间是足够的。” 加布王脸上再布笑容:“好!那就五日内!” 早日完婚,他好早日抱上曾孙。 宴席结束,两兽三神寻了一个偏僻人少的角落,围在了一起。 狰着急的问道:“渺渺要嫁人,你们可有什么好法子?” 猊狞兽同样焦急,她思忖道:”我倒有一个法子,不知有没有用。“ 狰一听,连忙问道:“什么法子。” 猊狞兽犹豫了一会,道:“就是刺激渺渺。” 风之瑶一脸好奇:“如何刺激?” 猊狞兽描了一眼狰:“将极寒之地那位的事情说予渺渺听,或许能勾起她心底的记忆。” “极寒之地?”风之瑶挠挠头,满是不解。 极寒之地的那位,又是哪位? 狰点点头,道:“也不是不可。” 就怕说完之后,诩渺恢复记忆,狠狠地揍他一顿。 风之飏并不好奇极寒之地的那位是那位,也不好奇极寒之地那位与诩渺发生的事。他问道:“若是你们说完,姥姥还没恢复记忆,又该如何?” 法子不仅要万全,还要多备几个。 两兽两神,同时陷入沉默。 猊狞兽最先打破沉默:”要不······我们将渺渺敲晕,尔后带走?“ 狰点头,摸着下巴思考道:“这法子可以。” 风之瑶一脸担忧:“可是,我们能将姥姥敲晕吗?” 狰、猊狞兽:“······” 狰陷入苦恼:“应该······可以吧。” 猊狞兽也显得不是那么的肯定:“渺渺如今失了记忆,与我们应该不难下手。”她扫了一眼在场了三位,问道:“或者让渺渺恢复记忆?” 风之飏问:“如何帮她恢复记忆?” 狰沉思片刻后道:“我记得这受了外界之力失忆之人,可再给她一击众创,就极有可能令他恢复记忆。” 风之瑶一听,随即露出崇拜之色:“哇!狰爷爷,你太厉害了!” 狰一听到夸奖,鼻子瞬间长了几寸。 猊狞兽嫌弃地拍了拍狰长出来的尖鼻头:“可是渺渺不是寻常人,寻常法子用在她身上有用?” 风之飏一脸不屑道:“她还是被寻常法子砸的失忆,不试试如何知。” 风之瑶举手赞同:“我觉得之飏的法子可以一试。“ 猊狞兽还是觉得可以再想想办法, 狰便道:“好!我们先试试一个法子,然后再试一试第二个法子,如若全部成功,那就再趁渺渺掉以轻心的时候,将她敲晕带走。“ 猊狞兽担忧道:“可是万一补天石出来阻止我们怎么办?现在红娘和漉君可是破天荒地站在渺渺一边。” 狰指着猊狞兽道:“这容易,之飏和你想法子将他们支走,我和之瑶则对渺渺下手。” 猊狞搜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但眼下也别无他法,只能答应狰的提议。 毕竟眼下,诩渺无论如何都不可以成婚。 白戎国篇:掳走 商量好计策的两兽三神,自然是迫不及待地一一实施,毕竟时间紧迫。 首先派出的,是猊狞兽。 为何是猊狞兽? 自然是同为女人,说起话来,容易产生共情。 这日,天空蔚蓝,白云随风飘飘,冬雪还未能全部消融,天气依然有些冷冽。 诩渺坐在加布王安排的寝颠中,听着婚嫁姑姑给她讲婚礼时的礼仪步骤,与婢女们挑选着婚服的样式及钗环样式。 寝殿中,简直是好不热,每个人的脸上,都布满了喜悦。 红娘坐在寝颠门旁,侧耳听着里面的嬉笑声。 她抬眸,看着来人,勾唇笑道:“你当真忍心?诩渺就这样嫁了,或许于她才是真正的幸福。你何必到人家跟前去揭人家的伤疤。” 猊狞兽睨眼看着红娘:“你知道我要干嘛?” 红娘从地上起身,靠近猊狞兽附在她耳旁道:“当然~,还包括了你们之后的计划。” 猊狞兽偏头,冷眼看着红娘。 红娘拍拍猊狞兽的肩膀:“放心吧,我们没那么无聊。” 说完,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猊狞兽回身,看着红娘一抹红色袅娜的身影,问:“你不害怕?” 红娘不答,背着猊狞搜朝她摆了摆手,转身走进拐角。 猊狞兽面带担忧地抿了抿嘴,又觉得没必要将时间花在猜想补天石的心思上,便走进寝颠。 诩渺见猊狞兽进来,笑意更浓,她朝猊狞兽招手道:“猊,快过来。” 猊狞兽刚迈进门口,就挺下了脚步。 诩渺的笑容,让猊狞兽陷入了回忆。 她已经很久未曾见过诩渺这般的笑容,是发紫内心的高兴,真情实意的开心。 一时间,猊狞兽突然觉得红娘的话是对的。 守在远处观望的狰、风之飏、风之瑶见猊狞兽一直站在门口不曾朝诩渺走去,难免心急。 狰凝着眉:“怎么还不走到渺渺身边?” 风之瑶同样着急:“猊姑姑,别傻站着,快到姥姥身边。” 风之飏则嫌弃地看着身旁的两人:“你们能不能安静的观望,别这般着急。” 坐在软垫上诩渺,见自己招呼了半天猊狞兽都没见对方回应,便起身走到猊狞兽身旁,拉起她的手:“猊,你怎么了?” 远处的狰、风之飏、风之瑶见诩渺走上前,不由得在心中发出一声欢呼。 猊狞兽从遥远的回忆中拉回思绪,她稳了稳神,扯出一个笑容:“没······没事。” 诩渺笑道:“那就好,既然没事,就一起与我挑衣服吧。” 说着,诩渺拉着猊狞兽朝婢女拿来的布料及样式图走去。 诩渺从新坐到软垫上,猊狞兽则坐到她身侧。 诩渺选了几个自己喜欢的颜色,往自己身上一搭,想猊狞兽询问道:“哪个比较衬我?” 猊狞兽粗略地扫了一眼诩渺手中拿的颜色,心想,这世上哪有颜色可以衬托渺渺?唯有渺渺来衬颜色。 猊狞兽心不在焉地道:“都还看,随你喜欢。” 猊狞兽的回答,显然不尽诩渺的意愿。 诩渺身旁的几位婢女则道。 “诩渺姑娘生得美,无论哪个颜色,穿在诩渺姑娘身上,定然是好看的。” “但是既然是大婚,自然要选个吉祥的颜色,奴觉得红色吉祥,就像那中原人结婚,都是选红色为吉服。” “我们堂堂白戎国,为何要学那中原之国,诩渺姑娘,还是明黄好看。” “不行,诩渺姑娘气质容貌胜过那天山雪莲,这种颜色诩渺姑娘虽然穿得好看,却掩盖了诩渺姑娘绝然的气质,还是这湖蓝色好。” 婢女们你一言我一句,各自发表各自的办法,渐渐地陷入了争论。 猊狞兽发出一声叹息,拉过诩渺的手:“渺渺,我能单独地与你说一会儿话么?” 诩渺眼带笑意地看着婢女们争论,后听猊狞兽要与自己说悄悄话,便点头答应了。 待姑姑及婢女们离开,诩渺问道:“是要说些什么?” 猊狞兽深吸一口气,平复内心的紧张,搓着手道:“渺渺,恭喜你,找到了归宿。在此,我先祝你百年好合,早生贵子。” 诩渺一边整理着布料,一边笑道:“好,谢谢你,猊。” 猊狞兽随着诩渺的笑容也露出一个苦笑,心中则是恨不得扇自己几个巴掌。 好好的,说那些作何! 猊狞兽再深吸一口气,见诩渺的目光全在布料上,便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刚提起勇气,准备开口说话是,就被诩渺抢先一步:”猊,趁现在,要不你也选个自己喜欢的颜色做套好看的衣裳,好参加婚礼。“ 诩渺这么一说,猊狞兽的头不受控制般地点了点,嘴巴也不受控制地应道:“······好啊。”她瞄一眼布料,道:“······橘色好了。” 诩渺看了一眼猊狞兽:“看来,你还真是喜欢橘色。” 猊狞兽低头,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随即想起自己该说的话还没说,立马抬头,结果依旧被诩渺抢先。 诩渺将一本厚厚的样式图放到猊狞兽面前:“来,选个你喜欢的样式。” “啊?”猊狞兽有些不明所以地看着诩渺。 诩渺嘴角噙笑,示意猊狞兽翻看样式图, 猊狞兽受意,垂头翻开样式图,大致快速地翻看了一眼,随便找了个样式,就递给了诩渺。 诩渺看着猊狞兽选的样式,满意地点了点头。 猊狞兽心猜,诩渺眼下应该没有其他事了,便再次鼓起勇气打算实施第一个计划,谁知诩渺拉着猊狞兽道:“话说之瑶他们呢?还有红娘,也要快点选布料颜色与样式才行。” 猊狞兽顿时气结。心想不能再任由诩渺这样抢话了,便拉着诩渺的手毅然道:“渺渺,那些事先放一放,有些话,我必须和你说。” 诩渺一听猊狞兽的话,顿时才想起她来这里的目的,便不好意思地笑道:“你瞧我这脑子,真是被开心冲昏了头。说吧,是有何事?” 猊狞兽干笑几声,心是愈发的紧张,拉着诩渺的手也不由地加重了力道。她咽了口唾沫,道:“渺渺,你难道就不想知道失忆前的记忆?” 毕竟失去了记忆,任由谁,都会好奇自己以前的过往。 就在猊狞兽满心期待地等着诩渺一脸好奇询问自己时,眼前的诩渺却一脸不以为然:“以前的记忆那是以前的事情,记不记得也无所谓。何不向着明日好好地活下去?说白了,没必要花那时间去记起。” 诩渺的话,瞬间让猊狞兽难以置信。 怎么诩渺的回答与自己想象的有些不同? 不行! 这样下去不行! 猊狞兽扯着准备要将注意力放到别处的诩渺,道:“你就真的一点也不好奇?你以前的过往?你心中那位一直念念不忘、无法从记忆中挥去的真正爱人?你就真的不想记起?” 诩渺含笑地挣开猊狞兽的双手,转过身整理凌乱的布料:”既然是心中念念不忘、无法从心中挥去的爱人,为何能随着记忆一同消散?既然一同与记忆消散了,那也说明不是心中真正的所爱。“ “这······”诩渺的话,让猊狞兽顿时哑口无言。 说实话,连墨是诩渺做梦都想忘掉的人,却没想一颗巨石便帮她实现了愿望。 那这沉睡的这段漫长岁月,又算得了什么? 猊狞兽前脚刚从猊狞兽寝颠中走出,狰后脚就拉着她到一处角落。 角落里,还有风之飏和风之瑶。 狰问:“如何?” 猊狞兽臭着脸看着狰:“你看我这样,你觉得如何。” 风之瑶赝本欣喜的脸蛋,随即被失望覆盖。 狰摸着下巴,总觉得不对劲。 以他对诩渺的了解,连墨二字在诩渺的心中,分量绝对是最重的。 用连墨刺激诩渺,不应该出差错啊? 狰又问:“莫不是装的?” 猊狞兽回忆起她去找诩渺说话的情景,摇摇头:“不像是,渺渺的语气轻松,丝毫不像是装的。” 既然猊狞兽如此说,狰也只能失望无奈地宣布第一个计划失败。 尔后的第二个第三个计划,也是相继失败。 为何失败? 因为无论两兽两神如何努力,都没有将诩渺砸晕,即便是狰捏诀施法天降巨石,也是刚好与诩渺擦肩而过。 筹备婚礼的五日里,诩渺是一日比一日开心兴奋,而两兽两神则是累得不像神样。 毕竟有谁能像他们,半夜趁诩渺熟睡偷袭,都无法偷袭成功。 一眨眼,五日时间已过,婚期而至。 白戎国算来已经很久没有办过大喜事,三十六部的突厥应邀而临。 虽然他们此时心生间隙,谁也看不惯谁,但即是加布王邀请,又是阿沃的婚礼,岂能是不参加。 白戎国王殿,此时垂着红帐缦帘,铺上了绯红的红毯,更是绑上那喜气洋洋的彩结。 白戎国虽不是中原之国,但加布王见诩渺来自中原,觉得人家姑娘远嫁,便想着遂了中原的婚嫁布局。 而婚礼这日,白戎王殿,宾客将至,高朋满座,每一位都沉在喝酒吃肉的喜悦中。 阿沃作为新郎,还未能去将新娘迎来拜天地,就被一众叔伯拉去喝酒。 从今日起,他便是真正的男子汉了。 宾客宴席,热闹非凡,人声鼎沸。 两兽两神坐在其中,实在是高兴不起。 这时,一位婢女从诩渺的寝颠中跑出,一边跑一喊:“大事不好了!王妃被掳走了!王上,阿沃王子,救命啊!王妃被掳走了!” 白戎国篇:被尤念挑起的矛盾 诩渺睁开双眸,背后,是侵人的寒意。 一片冰蓝的冰洞,明亮得有些晃眼睛。 诩渺躺在偌大的冰洞中的某一处,四周的冰面,更是干净得如一面镜子,铮亮铮亮的。 诩渺站起,朝周围巡视一番,随意寻个方向迈步走去。 冰洞四面平坦,加上如四壁犹如镜子,仿佛置身于万花筒中,且冰洞岔路极多,不管再怎么小心翼翼,都会不知不觉地陷入迷路。 冰洞寒意冷冽,地势平坦且复杂,冰壁下更是寸草不生,连一滴水都没有,若是凡人困在此地,唯有绝望。 诩渺对此倒不在意,眼下,她也是胡乱的走,迷路了又如何? 诩渺的步伐从容,乌黑的长发,一身洁白无尘的衣裳,倒像是长在这隔世的冰洞中的一抹稀世罕见的雪莲,为幽深单调的冰洞,添上绝尘的神秘,摇身一变,成了一个寒冰仙境。 诩渺嘴角噙着浅笑,她负手而行,闲适惬意,目光悠长且含温柔。 她沿着岔路七拐八绕地走着,独自在这毫无人气的冰洞中玩耍起来。 忽然,诩渺停下脚步,目光放在眼前的一面冰壁上。 诩渺看着冰壁里的人儿,道:“我还以为,你并不打算出现。” 冰壁里的人儿同样是一袭白裳,她挽着倾髻,簪着一朵雪莲垂珠钗,模样的年岁像是三十五上下。 她虽然一身白裳,却无法掩盖她雍容的气质。她冷笑一声,道:“我是不打算出现,可以你晃来晃去,惹得我心烦。” 诩渺挑眉:“哦~,是吗?”见对方不答,遂转身打量刚刚站在身后的人。 眼前的人,气度高贵,年岁虽不年轻,却依旧是位美人,不施粉黛的皮肤,细腻白皙。 只是,此时的她,眉宇间透出的是疏离与戒备。 诩渺笑道:“我说啊,我是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吗?为何要板着一张脸看着我?尤念。“ 尤念嗤笑:“难不成你还指望我对你笑嘻嘻?“ 诩渺耸肩:“这难道不行么?” 尤念瞬间冷脸:“不行!诩渺,我劝你你,少痴心妄想!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此行寻我们是何目的。我告诉你诩渺。无论如何,我是不会和你走的。” 诩渺不以为然地笑笑:“既然这样,你为何还主动找上门,将我掳走?” 诩渺不说还好,一说让尤念瞬间来气,她咬牙道:“因为你的坏主意,打在了不该打的人身上。诩渺,我劝你,活到如今这个年岁,最好安分些,否则,我就算是豁出这条命,我也要将你那点坏心思灭掉。” 诩渺掩唇,双眸透出无辜:“瞧你说的,我能有什么坏心思。” 尤念紧握双拳,咬唇。他深吸一口气:“你若说你没存有坏心思,那你嫁给阿沃作何!你要点脸么!?” 诩渺见尤念努力压着怒气,便故作羞涩道:”怎么?我想嫁给喜欢的人也不行?况且,我这模样瞧着也不过是十七八岁,与阿沃配起来,可谓是天设地造,郎才女貌,怎就如你说的不要脸了?“ ”我呸!“尤念眼中溢出厌恶:“你竟也能说出这样的话!” 诩渺放下手,勾唇冁然一笑:“我为何不能说?” 尤念道:“因为你根本就不爱阿沃。” 诩渺点点头:“我若是真的爱上,你就不会只是简单地将我掳走了。” 尤念的双手因为强忍怒气变得颤抖起来。 她自嘲道:“是,是我傻,是我蠢,竟然着了你的道。” 诩渺走近尤念,笑容虽有,却透出疏离:“不,是因为你太在乎阿沃了。” 尤念听到阿沃的名字,愠怒的神色,不由得缓一缓。 对此,她没有选择隐瞒。 她知道,无论什么事情,都无法瞒住诩渺。 “没错,我是过于在乎阿沃,只要是涉及到阿沃的事情,我就无法袖手旁观。” 诩渺点点头,一时陷入思绪,漫不经心地说来一句:“我懂。” “不!你不懂!“尤念立马出声否决。 诩渺拉回思绪,神情有些涣然。她的眼底快速地闪过一抹悲凉失望,很快又挂上没心没肺的笑容,一副全然不在意:“是,我不懂。” 尤念没有看见诩渺那一闪而过的眼神,此时的她完全潜在愤怒中。 “你何止不懂,简直就是蛇蝎心肠!” 诩渺一脸惑然,眨着双眼。 说她不懂,她可以接受,可为何要说她蛇蝎心肠? 尤念看出诩渺的不解,不由得嘲讽道:“你如今对阿沃的行为,像极当初连墨对你一般,所以你说,你是不是蛇蝎心肠?” 尤念的解释,让诩渺还真的觉得有几分道理,但又觉得有很大不同。 她承认,她利用了阿沃。 被巨石砸中的那一刻,她不过是心血来潮地玩玩失忆,顺便吓吓狰。可当她看见阿沃出现,她便立马改了主意,瞒住两兽两神及六颗补天石,继续假装失忆,为的就是将尤念引出来。 不同的是,她虽然利用阿沃,但也不过是短短几天时间而已,且她从未与阿沃单独相处,也未使得他爱上自己。 实际上,阿沃对诩渺的心思,不过是因为诩渺的喜欢而感到开心兴奋甚至得到满足,从而对诩渺产生一种错乱的爱慕,这种爱慕,甚至连喜欢都算不上。 毕竟少年单纯,于情爱经历得又少,何为真正的爱情,还有待他花时间探寻。 诩渺道:“尤念,你若是想揭我伤疤,我劝你还是大可不必。不瞒你说,直至大婚那日,阿沃连怎么来面对我这个”新婚妻子“都不知该如何做。我于他,负担大于爱。没错,我是利用了他,但是事后,他若是知道我是利用他的,他会如释重负。” “而你,若是被他知道,你就是挑起三十六部矛盾的那个始作俑者,你觉得他会如何待你?” 诩渺的话,犹如一根根寒针,刺进尤念的双耳。 她冷冷地看着诩渺:“你威胁我?” 诩渺勾唇淡然一笑:“算不上,我知道,你这是为了保护他,我理解你。但他总有一天要长大,你无法永远陪在他身边,为何不让他自己去想法子解决?” 尤念轻蔑一笑:“因为你不懂,诩渺,你是天界中最愚蠢的神,因为相信连墨,害极了身边的最爱你的初代伏羲女娲神。最重要的是,我所有的经历,你没有,你无法体会我的心情。” 接连被尤念挖苦,被迫回忆以往的往事,诩渺挂在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变得凄苦悲伤。 她垂头抿抿嘴,而后再深吸一口气:“是,我也觉得我挺蠢的,爱上一个伤我至深的魔头。没错,我也没有你经历过的经历,但······阿沃是高原的孩子,不是被捧在手心的明珠,他日后要像高原上的雄鹰一样,展翅翱翔。如今你这样做,他如何成为一头雄霸一方的雄鹰?“ 诩渺的话令尤念心中有所波动,但她依旧坚持自己的意见:“这就无需你担心。总之,我是不会与你离开这里。阿沃是我与那人的约定,我要陪他走完他日后的路。” 诩渺见尤念态度坚决,便不再强迫。她靠着冰墙坐下,顺带拍了拍身旁的地面。 尤念垂眸看着诩渺:“作何。” 诩渺道:“聊聊天。” 尤念不屑:“我拒绝。” 说完,转身离开。 身后,诩渺的声音悠悠传来:“是吗。既然这样,那我就回去,把阿沃带来这里并告诉他,你就是令白戎国陷入混乱的凶手。” 诩渺话音一落,尤念立马转身,嗔目走到诩渺面前:“你敢!” 诩渺狡黠一笑:“有何不敢。” “你!”尤念气结、 诩渺挑衅道:“怎么?不服?那打一架啊,然后将阿沃引来此地。” 见尤念不说话,继续道:“不就是聊聊天么,这么抗拒?” 尤念含着怒气扯住一个笑容,切齿道:“没错!” 诩渺点点头,表示明白尤念的意思。她故作无害:“那我只好回去和阿沃说了。” 她一边说着,一边假装要起身。 尤念见自己是在那诩渺无法,便一屁股坐到诩渺身旁:“聊什么!?” 诩渺扑哧一笑,而后见尤念投来一记杀人的目光,立马止住笑容,严肃道:“聊聊你与那人的故事。” 尤念诧异,她没想到诩渺要听她的故事,便有些难为情的说道:“聊其他的不行?” 诩渺道:“可以,但是,你还有其他的事情可聊?” 尤念:“······” 白戎国篇:懵懂初遇良人 尤念睁开眼,第一眼看见的,是白戎国蓝得澄净的天空。 雄鹰在终年冬雪不融的雪山上盘旋,高亢的尖啸声,响彻山谷,似要将人的魂魄穿透。 尤念一丝不挂,坐在山脚一块躺地的横石后,旦走几步,就是从山上留下的融水汇聚的溪流。 白戎国因气候地理的原因,几乎没有高大盎然的树木,顶多沿着溪流,长了些拥有强大生命力的衫草。 江措骑着白色的骏马,沿着溪流边缓缓而走。 骏马高大,走到一块巨大的横石前,便能一清二楚地将坐在横石后的女子,瞧得仔细清楚。 尤念模样年岁不过是十六七岁,一头乌黑浓密的长发,将私密部位遮住,并勾勒出她玲珑苗条的曲线。如雪一般白皙的细腻的肌肤,俏丽的容颜,不施粉黛的五官,明艳如阳。一双深邃如远山的黑眸,如溪水一般,平静且透出冷冽。 尤念微微仰头,充满好奇与戒备地打量着江措。 江措当时也就是二十岁上下,皮肤黝黑透红且干燥,五官如刀削一般,立体且刚毅。 他即便是坐在马背上,依旧可以看出他身材颀长,少说也有八尺高。 嘉措穿着暗红色的衣衫,戴着朱红色的玛瑙项珠,腰间系着黑色镶白玉腰带,脚上则穿着一双黑色高帮厚底锦面舄。浑身上下,无一不透出贵气与优雅。 江措身材极好,即便外面套着厚厚的动物毛皮的袄衣,也丝毫没有影响他的帅气与独有的气质。 江措见尤念身无衣物,性子单纯的他,瞬间热了脸颊。他目光躲闪,手脚无措,坐在马背上,更是不知该如何应对。 尤念微微凝眉,只觉得眼前人怪得很。 她站起身,吓得江措刚忙抬起手捂住双眼:“我不是故意的!” 尤念漫不经心地睨了一眼江措,心里觉得他有些痴傻,轻轻冷哼一声后,转身头也不回的迈步离开。 江措紧紧捂着眼,坐在马上呆呆地一动不动。 他等了半天,耳边久久未传来动静。 江措内心忐忑,心中又难免好奇,便稍稍拉开指缝。 他透过指缝,只见原本站在眼前的尤念早已不见踪影。 江措将手放下,往四周环视一番,直至他将目光放远,才看见那一抹纯粹得不得再纯粹的身影。 尤念气质脱俗,身无衣物的她,就犹如从天上下来的仙子,高冷绝然,不容侵犯。 虽然会使人脸蛋浑热,但不敢起那作歹的心思。 江措见尤念走远,心中暗叫不好。 白戎国民风是有些彪悍,但也没彪悍到女子裸、着身体四处行走。 江措将身上的袄子脱下,并从衣衫撕下一条布条。他用布条蒙住双眼,拉起缰绳,双腿夹往马腹,朝尤念奔去。 “姑娘,麻烦停下脚步,姑娘,姑娘······” 尤念听见声音,停下步子。 其实,她并不知道江措是在唤他,她只是好奇声音。 江措在心中估算着距离,且他听觉天生灵敏,刚好不偏不倚地停在尤念身侧。 江措将手中的袄子朝尤念递去:“姑娘,天气寒凉,还是将衣服穿上,免得冻了身体。” 尤念看了一眼江措手中的袄子,遂抬头看向江措。 她好奇,好奇江措为何要蒙着双眼。 只是,她不会说话,只能静静地看着江措。 江措见半天没动静,一位尤念离开了,便将蒙着双眼的布条扯开,却不知尤念此时正一动不动地看着他。 这下子,江措是将尤念彻底看完全了。他登时矂红了脸,惊慌失措下,一个不小心,翻身从马背摔下。 溪流旁,碎石铺了一层有一层,江措这一摔,说不疼是假的。幸好,白戎国的男子平日摔跤摔习惯了,是疼,却不至于伤筋动骨。 尤念的目光,随着江措而动。她慢慢地靠近江措,隔着骏马观察着眼前人。她原本白嫩的双足,因为碎石,已经被摩得血迹斑斑,她却浑然不觉。 江措好不容易站起身,看见尤念靠捡,刚忙背身不看她。他背对尤念,将袄子递出去:“你快穿衣服!” 尤念将目光放到袄子上,心中满是疑问:为何这个傻子要追上自己,为何他要给东西自己,而眼前的东西,又是什么? 尤念再也止不住好奇,将江措的袄子接过。 江措感受到尤念将袄子拿走,提着的心终得以放下。 他估摸着穿衣服的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穿过身。殊不知,转身回去的江措,被眼前的尤念吓了 一跳。 尤念依旧是一丝不挂,她摊开江措给的袄子,像是看稀奇玩意似的,正仔细研究着。 江措问:“你为何不穿?” 尤念听见江措的声音,将注意力从袄子上抽离,歪着脑袋看向江措。 江措本是放下的心,顿时又提起。他对眼前的女子,是束手无措,又不忍她这般模样四处行走。她终究是个姑娘家,无论是白戎国与中原国,姑娘,都应该被保护起来。? 于是,江措干脆豁出去,对上尤念的双眸,细声劝道:“姑娘,求求你,将衣服穿上吧,免得着凉。” 奈何,无论江措如何苦口婆心,尤念都不为所动,一时看着袄子,一时看着江措,悠远的双眸,已然抛却了对江措的第一眼戒备,现在的她除了好奇不解,便是懵懂无知。 江措看出尤念的不同,心中顿时冒出一个奇怪的想法。 尤念不是不穿衣服,而是她不知道为何要穿,也不知该如何穿。 没错,从石头化成人形的尤念,因为一直处在纯净的雪域山谷中,此时的她,就犹如一位刚刚出世的婴儿,对周遭的一切充满好奇。 白戎国民风淳朴,又是游牧民族,迁徙而居。部落间,保持联系同样保持距离,分散的子民,使得白戎国的环境并未受到欲望的侵蚀。 未消融的雪山是那么的纯粹,使得当时化成人形的尤念,内心同样干净得纯粹。 只要没有威胁到她,那么她便会放下那本能的戒备与轻蔑,转而成为一个对世事懵懂无知的人儿。 遂而,江措鼓起勇气,对上尤念的目光。 眼前的女子,完全不像是装疯卖傻。 江措与尤念相遇的地方,本就少人来往,也就江措没事就喜欢骑着马过来玩耍,来挥散在家中的烦恼。 今日,常年无人的横石后面,出现了一位身无遮物的女子。 排除了装疯卖傻和不安好心,江措现下最多的就是好奇。 眼前的女子,从何而来? 她为何会出现在那? 还胆大至不着遮物。 仔细瞧着后,模样也不像是白戎国的子民······ 种种疑问,渐渐从江措心中升起。 但,眼下首要的不是将疑问解开,而是让尤念穿上衣服。 江措往四周看了看,四下出来溪流声与偶有几声的鹰叫,便只有他和尤念以及一匹白马。 如今尤念这般模样,江措无论怎么想,但凡只要有第三个人出现,他立马就会陷入百口莫辩的境地。 想到此,江措不由得垂头发出一声叹息。 他陷入焦虑中,约莫片刻,终于决定鼓起勇气—— 他要亲自给尤念穿上衣服。 江措深吸一口气,将头扬起,努力将目光放到尤念脖子以上的位置。摸索着来到尤念的身边。 尤念见江措走近,便稍稍侧身,直面江措。 江措看着尤念对一切充满新奇的神情,对她笑道:“你······别害怕,我不会对你如何。” 尤念微微皱起眉头,似是表示对江措的话表示不理解。 江措再次发出一声叹息,心中只想着速战速决,便一把拿过尤念手中的袄子。 尤念见手中的袄子被江措拿走,脸上浮现出一丝不满的神情,心中只想:眼前的傻子为何要抢走自己的东西? 江措将尤念不悦的神情看在眼里,便细声安慰道:“你放心,我不是要抢你的东西,我是帮你将它穿到你身上。” 尤念神情依旧是不满,双眼直直地盯着江措,似是在向他抗议。 江措看在眼里,心中不自觉地觉得尤念这番模样甚是可爱。 什么都不懂,却又懂那么一点点,就像一个需耐心教养的孩童一般。 想到这,江措一时失了神。 他心想,他这是怎么了,怎会生出这样的想法!? 江措摇摇头,把注意力从这些无关紧要的想法中抽出, 继而一鼓作气地将袄子个尤念穿上。 这是江措第一次给别人穿衣服,还是给一位女子穿衣服。 目不能视,手又要快速小心,免得碰到不该碰的地方。 既然是头一次为他人穿衣,那手法自然是生疏的,总得来说,也算是顺利完成。 江措作为男子,即便没有袄子,热血的他也冷不到哪去,且又是在尤念面前, 身体早已因为害羞,热得直冒汗。为尤念穿衣的那一刻,他炙热的皮肤,触碰到尤念那如冰霜寒凉的肌肤,一冷一热的碰撞,让世事无知的尤念,感到无比惊奇。 原来,世间还会有这般炙热的温度。 江措则是感到更为奇怪,身体明明已经冷成如冰块一般,为何眼前的女子,能像个没事人一般? 白戎国篇:破坏订婚 茫茫高原,平坦无际,两抹纤细的身影,坐在棕色矫健的骏马马背上,策马驰骋。 夏日的高原,蓝天白云,阳光遍洒。 速度稍稍落后的女子,着一身紫粉束腰衣衫,外面套着一件黑色齐腰褂子,浓密的头发在后脑勺出绑成两股。她皮肤黝黑,五官平凡,是为质朴的姑娘。 她神色略显吃力,似是在努力追赶跑在前头的女子:“白央,你慢点。” 白央奋力跑在前方。她的皮肤很好,就像雪山上那未融的白雪一样,白嫩细腻。总是常常惹得白戎国其她姑娘阵阵羡慕。 她身着一件浅青色的束腰衣裳,外罩一件白色镶青边的齐腰褂子,褂子上,绣着间希纹样。乌黑油亮的头发,绑成了两条辫子,额前佩这一条白绒垂细珠的护额。 白央的容颜,在太阳下、在蓝天云朵下、在雪山下,是那么的明艳动人。周遭的景色,也因她的出现,焕发出生机。 “拉珍,你快些。” 拉珍咬牙,眼下已是她最快的速度。 白央是拉珍服侍的主人,在白戎国里,能骑马骑过白央的,只有白戎国王子——江措。 白戎国是高原之国,空气稀薄,以致使长期生活在白戎国的子民们,身体会比生活在中原之国的子民要健壮,他们身材高大,喂养的骏马,也可在高原驰骋。所以,在白戎国里,男子是好男儿,女子更是不容小觑,她们不仅能相夫教子,还能骑着马随夫狩猎。 白戎国的女子,没有中原那一套大家闺秀,她们无需待字闺中,成为丈夫的附属品。她们只需活出自我,越是有能力,就越受优秀的男儿喜欢。 白央正是如此。 拉珍也自然清楚,只是,在她眼里,白央似乎优秀过头了,她能做到的,有时连白戎国的男子都未必能做到。就好比白戎国的女子骑马不在话下,但为了追上白央,拉珍已经是拼尽全力,接近身体的极限。 在白戎国,身体若是超过极限,那便会十分危险。 可偏偏白央依旧是神情自若。 高原的风,在急速驰骋的速度下,变得有些割人脸面。拉珍将身体尽量匐在马背上:“白央,你这般跑下去,即便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马儿。” 白央侧头瞄了一眼拉珍,没有回答她,反而对她说道:“拉珍,千万不要勉强自己。我先行一步,你先休息休息,而后再慢慢追上也不迟。” 语毕,白央持着缰绳,双腿踢在马腹上,一眨眼的时间,便于拉珍拉开了距离。 白央用手轻轻抚在马背上。她相信这匹骏马,一定可以让她及时赶上。因为,这是江措送给她的马儿。 马儿感受到白央的心意,不知怎地,顿时浑身充满了力量,撒着腿,跑得更快了。 白央速度提升之快,登时令拉珍傻眼。 她将缰绳拉起,坐下的马儿终于得以休息。 拉珍与马儿一样,此时已累得气喘吁吁。 她看着白央远去的背影,自知追不上,便下马与马儿一起坐下喘口气。 今日,是白戎国王子江措与白戎国第一部落的公主的订婚之日。 白央,则是被隐瞒的那一位。而知道消息的她,不顾阻拦,带着拉珍策马往宫殿跑去,为的就是阻止这一场订婚。 她不相信,江措会将她抛弃,而娶另外一位女子。 不管怎样,她都要知道答案。 白戎国的宫殿,就是白戎国最具威严的存在,统领白戎三十六部的王,是三十六部誓死尊崇拥护的统治者。 今日的白戎国宫殿,除了圣神巍峨,还透出冲天的喜悦。 加布王最优秀的儿子—— 江措,于今日,将与三十六部最勇猛的部落,德吉突厥最爱的女儿,白戎国最优秀的女子——绛曲公主完成订婚仪式。 各部突厥与夫人公主及各部贵族,备着厚礼,带着祝福,欢聚在白戎国威严的宫殿。 宫殿里,彩旗飘扬,每一处,都绑上寓意吉祥幸福的彩结。 朱红色的地毯上,散满彩色的鲜花。 宾客宴席,觥筹交错,欢声笑语。宴厅中,奏折欢庆的乐曲,舞女们,跳着热情奔放的舞蹈。 宫殿外,架起了高高的柴堆,孩童们在柴堆旁玩起了游戏,等候着夜幕的篝火庆宴。 订婚宴席就是在热闹的中,拉开了序幕。 吉时到,巫师祭天地禀先祖。 守在宫道两侧的侍卫,吹起了长长的法螺,低沉的法号,气势磅礴。 江措穿着紫色镶黄边的赘规,他的身旁,是身有八尺,身材玲珑有致的绛曲公主。 绛曲与白戎国子民一样,皮肤黝黑通红,幸是保养得当,虽然化了妆,也不难看出她肌肤细腻且光滑。 绛曲五官生得精致,气质高贵优雅,一双眸子,含带着自信满满与从容。 她贴身穿着宝蓝色的裙子,外罩一件暗红色外袍,脚上穿着祥云织锦筒靴,腰间系着宝石镶嵌的腰带,手上戴着金钏和海螺镯,颈上佩黄色玛瑙项饰,胸前悬着层次分明的琥珀、瑰玉的短项链和珠玉穿成的璎珞长项链。 她的黑发,对半分开,梳在两旁,头上系着珠璎顶髻,顶髻上,镶嵌着一颗翠绿色的松耳石。披散而落的头发,编成了一小股一小股的小辫,缀满了金银珠玉,宝石珊瑚。 浑身上下,可谓是灿烂夺目,宝气珠光。 加布王坐在王座上,看着两位新人缓缓走来,脸上的笑容是愈发的灿烂,遂拂须仰头哈哈大笑。 坐下左下侧的德吉突厥自然也是十分开心,他的女儿,唯有白戎国最优秀的男儿才能配得上。 走过宫道,迈上宫殿前一千级台阶,江措与绛曲来到了加布王与德吉突厥面前。他们双手交叉于胸前,跪地弯腰。 加布王哈哈大笑,高兴得除了说好,再无其他。 益西双手端着一个金色器皿来到加布王身旁,恭敬地弯了腰,将手中的器皿,递到加布王手旁。 加布王将食指伸进器皿,沾上里面的红土后,便在江措的额间轻轻地点了点:“孩子,从今日起,绛曲便是你的未婚妻,你不仅要爱她呵护她,还要尊重她,让自己早日成为一位合格的丈夫之选。” 江措神情平静,双眸未透出过多的情绪:“是,孩儿谨遵父王教诲。” 加布王满意地点点头,他与德吉突厥默契地含笑对视一眼,遂又将手伸进器皿中,就在他准备将沾有红土的食指往绛曲额间按去时,台阶之下,由远而近,传来阵阵躁动。 一抹浅青色的身影,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闯进了一片彩色纷扬、喜庆热闹之中。 在场的所有人,见到这一抹身影,无不露出震惊的神情。 “白央!”江措不顾未完成的仪式,从地上起身。他虽震惊,但他的双眸,此时正满含热烈地看着那闯进来的女子。 这一切,被跪在一旁的绛曲看得清清楚楚。她侧身回头,往下看去,登时对那突然闯入,使得订婚仪式中断的女子,生出怨恨。 江措见到白央自然是高兴,可眼下她这般闯入,最重要的便是保护她。想到这,江措顾不得其他,迈步就要向他走去。 “江措!”加布王立马出声阻止。他从王座上站起,走到江措身后,抬起手搭在江措的右肩上:“作为绛曲的未婚夫,你现在只能待在绛曲的身边。” 江措能感受到从肩膀上传来的力度,他侧头看向加布王:“父王,白央需要我的保护,她无法应付下面的守卫。” 加布王眼带寒意地看着江措,忍着怒气道:”江措,绛曲才是你要保护的人,而白央,她不是。她既然闯进来,就要做好为此付出相应代价的准备。“ “可······”江措难以置信,而肩膀的力度,又加了一重。 “江措,回去,回到绛曲身边。”加布王冷声道,语气中是不容反抗。 江措见没有商量的余地,往台阶下看了一眼后,双手紧握成拳,走到了绛曲身旁。 白央坐在马背上,对围在身旁蓄势攻来的守卫不予以理会,她仰头向千层台阶上望去,看向那华服女子身旁的男子。 他皮肤黝黑,几日不见,原本干净的脸蛋,生出了乌青色的胡茬,为他帅气的面容,她添上一分成熟刚毅。 白央双眼含着柔情,嘴角噙笑,朝江措喊道:“江措,我来破坏订婚,来救你了。” 白央此话一出,引来宾客一阵唏嘘议论。 原本冷着脸的德吉突厥,在白央话音一落后,瞬间生出怒杀之意。此时的他,顾不得君臣之别,靠着强压的怒气仅剩的理性,朝加布王质问:“王上,这是怎么回事!” 绛曲是他和夫人最爱的女儿,终身大事定是谨慎谨慎再谨慎,如今终于寻到满意的女婿,却没想在订婚这日,贵宾集聚面前,让他的女儿丢了好大一脸。 是可忍,孰不可忍, 破坏订婚?简直是痴人说梦。 若是真是如此,那么他德吉突厥,就算是拼上一世英明,也要为他的爱女讨回公道。 加布王对突如其来的变故也感到惊讶。他明明已经将白央骗到离宫殿十分遥远的先祖墓园,为何她还会出现在此?还扬言要破坏订婚,将他孙子带走。 真是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子! 白戎国篇:私奔 盛大的订婚宴席,因白央的到来被迫中断。 眼看吉时将过,德吉突厥急得跳脚:“王上,还等什么!?快将那女轰走。” 绛曲从地上站起,走到江措身旁,挽着他的手臂,似是向白央宣告她的地位。 江措垂头,看了一眼绛曲的玉手,轻轻地将手抽出,并拉开距离。 绛曲诧异,因面子被拂,连带着看江措的目光,都充满了怒意。她的双手紧紧拽着宽大的袖子,骨节发白,贝齿咬着鲜艳的下唇,似是要滴出了血。她再次靠近江措,压着怒火低声道:“江措,我才是你的未婚妻,未来正统的妻子!下面那个,她破坏了我和你的订婚宴,王上与阿爹是不会放过她的。” 绛曲上下打量江措,只见他平静的面容下,正努力掩饰心中的不安。他在害怕,害怕白央受到伤害。见此,绛曲的心像是被堵住一般,她不知自己为何会如此,她与江措的婚姻,本就是无可避免,待江措未来继承大王之位,他还会迎娶其他部落的公主,而她,只不过是比其他部落公主稍稍幸运那么一些,生在了三十六部中最强一部中,成为了正妻。 是啊,王族之间,哪有感情而言,有的,全是利益挂钩。 但她不服,她从小就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她是她阿爹最疼爱的女儿,她的自尊不允许自己未来的夫君,在各部王族贵戚忽视她,从而关心一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 可在江措心中,此时白央的安危最为重要。他转头看向绛曲,面色平静,目光复杂。 绛曲被江措突然的注视,吓得有些无措,她很快调整心态,对上江措的目光,高傲自信,露出得意的笑容。 江措微微凝眉,将目光从绛曲身上撤离。他无法自欺,转身走到加布王面前跪下:“父王,请您放了阿央。” 白央的闯入,令订婚宴中断,已经让加布王丢了很大的面子,并且得罪了德吉突厥。 他是贵为白戎国的大王,但是白戎国的大王是需要三十六部的强力拥护与承认,决不能因为是站在权利的顶端,从而对部下臣民使用权利压迫。所以,王族与部族之间的联系是及其重要,对各部突厥,自然也是要给足脸面,尤其这次,为了让德吉突厥将爱女嫁给他的爱子,他不仅是费了口舌,还将身份拉低,终让德吉突厥见到自己的诚心,才使得他放心,答应将爱女嫁给江措。 加布王看着跪在眼前,一脸毅然的江措,气得半天说不出话。 白央破坏订婚宴,当场绞杀也不为过,可他的好儿子,竟当着德吉突厥和绛曲及各部贵族王戚面,向他替白央讨饶! 这是将他脸面放于何处!? 将王族的脸面放于何处! 当真是气死他! 江措自知他已将将加布王惹生气,但他不能就此让步,他能做的就是让白央安全离开:“父王,您难道忘了吗?您答应过孩儿,不伤害白央一分一毫。” “你!”加布王气得上气不接下气,咬牙切齿道:“你给我回到绛曲身旁!” 见江措跪在地上一动不动,颤着手道:“你忘了我刚刚与你说的吗!?她必须要为她的错误付出代价!” 江措目光决然,丝毫没有让步的迹象:“那,父王之命,恕孩儿无法遵从。” 江措说完,顿时让在席的贵胄沸腾,纷纷交头接耳,投掷震惊的目光。 绛曲难以置信,精致的妆容,也无法掩盖她愈发难堪的脸色。 她的订婚宴席上,被一个不知哪来的野丫头破坏了,她未来的夫君竟还当着众人的面为她跪下求情,这让她以后还如何立威?如何在各部公主中抬起头? 王后站在加布王身侧,轻抚胸口为他顺气:“阿措!你可知你在说些什么!” 江措态度坚决:“孩儿知道!” 他试过说服自己,但他没有成功。 他也想像加布王说的那样,与绛曲继续进行订婚宴,冷眼看着白央被擒,从而让她放下对自己的执念。 可是他错了,他忍不了!他无法看见她在他面前受到围攻。 作为白戎国王子,他要担起责任。 他的父王答应了他,只要他点头答应娶绛曲为妻,就不会为难白央,并答应他日后可以将她迎娶进门。 为此,他妥协让步。只要白央没事,他都可以忍耐,忍到他与白央相聚。 可白央的出现,打破了所有人的计划。 更是让加布王恼羞成怒。他已经给了机会白央,可她没有把握机会。他的最为满意骄傲的儿子,当着众人的面,违抗他的意愿,为那个令他面子尽失的女人,屈身求情。 德吉突厥与夫人在一旁观望,便是傻子,只要没有眼瞎,都能看出一二。他冷道:“王上,看来是我的女儿配不上王子殿下。” 加布王板着脸,没有回答德吉突厥的话,反而对江措道:“你起不起来!” 江措道:“父王,只要阿央没事,您让我做什么,便做什么。” “你!我······我!” 加布王被气得青筋直冒,恨不得立马寻出一条棍子,狠狠地打在江措身上。 王后眼中尽是焦急,无措的她只能随在加布王身后一边柔声哄着,一边朝江措挤眉弄眼,让他向加布王低声道错。 江措对王后的示意装作全然没见到,仍毅然决然地跪在地上,惹得一旁的德吉突厥气得直发冷笑。 底下在座的宾客,各执神色心思,交头接耳,好奇地想知道事态发展。 加布王寻不到棍子,气急之下,朝殿下吼道:“你们都是死人么!留她在哪作何!为何不动手!” 加布王一声怒吼下令,令守在两旁的守卫顿时神色惶恐,执起兵器,一窝蜂地朝白央击去。 白央淡然,从马背上跃起,至江措身旁而落。她拉起江措:“走,我们一起走。” 白央轻而易举地落到江措身旁,不仅让江措感到吃惊,同样让在殿上的一众感到惊讶。 在加布王和江措心中,白央就是一个懵懂无知的姑娘。却没想,她竟会武功。 白央见江措迟迟不回答,稍稍凝眉,再出声问一次:“你愿不愿意与我离开?” 江措回神,神情依旧呆滞。但他现在知道了,他所要保护的姑娘,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弱,他为何不能给她一些自信,幸福是要看靠自己创造的。 更重要的是,他所给予的保护,未必就是她想要的,两人在一起,如若不能一起面对难题,那怎会走得长远? 想到此,江措反握白央的手,目光炽热:“愿意!” “江措!”加布王瞪着怒目:“你若今日离开,便不再是我的儿子。” 江措转头看向加布王,眼中含带歉意:“父王,对不起。” 他再看向绛曲,同样也是一句:“抱歉。” 说完,他拉着白央的手,飞下大殿,骑上骏马,与她一起突出重围,朝殿外跑去。 绛曲站在殿上。满含怒气的她,将头上的钗饰纷纷扔到地上,抬起脚便是狠狠地踩下! 她的阿娘,除了愤怒,更多的就是心疼。她跑到绛曲身边,温柔地将自己的宝贝女儿拥入怀中。 绛曲紧咬双唇,目光仅是愤然。 耻辱! 她从小到大,从未受到过这般的羞辱。 她恨,恨白央,恨江措。 从小不可一世的她,实在无法咽下这口气。 无论如何,她都要让江措和白央为此付出代价! 白戎国篇:捡了一个傻姑娘 江措为尤念穿上袄子,挠挠头骑上马,拉起缰绳缓步离开。 尤念站在原地,垂头打量身上的袄子。 原来,这这奇奇怪怪的东西,是这样用的。 尤念抬头,如溪水一般纯净的眸子,看着江措的背影,逐渐远去。 江措坐在马背上,忍不住地总是往回看,似是不放心尤念。 尤念待在原地一动不动,稍稍歪着脑袋,观察着江措。 江措发出一身叹息,拉着缰绳,掉头沿原路走回。 偏远深山,尤念从何而来,他不知。他只知,一个姑娘待在这里,实在危险。即便没遇见猛兽,如若太阳下山,留在这里,只有被活活冻死的份。 江措下马,关心地询问 :“那个······请问你······从何处来?” 尤念一脸懵懂,直愣愣地盯着眼前高大精壮的江措。 江措被尤念盯着有些不知所措,美人在前,直直地盯着自己,不紧张才怪。 他清清嗓子:“你是怎么来到这里的?” 尤念仍旧不答。 江措再问:“你会说话吗?” 尤念歪头,神色显出稍稍的不耐烦。 江措显得有些无奈。他道:“要不你先与我一同离开这里,等你想说话了,我再带你去寻找亲朋好友?” 尤念眨眨眼,一脸无知。 江措见尤念没有决绝,便侧身示意尤念上马。 尤念疑然,呆呆地看着江措,一动不动。 江措心想,许是自己的行为过于冒进,将尤念给吓着了。便轻声安慰道:“你放心,我绝对不会伤害你的。” 说完,江措只觉得可笑。 他说他不会伤害她,可凭什么让人家去相信他。 江措深吸一口气:“要不,我在前面走,你跟在我身后?” 这样,给她选择,或许她会感到放心与安心。 尤念依旧不回答。 江措站在一旁,束手无措。他低头看见尤念的一双玉足,鲜血斑斑。即便是肉眼所见,都难免会觉得疼。 他道:“你······还是上马吧,我在下面帮你牵着。” 尤念循着江措的目光,惑然地垂下头,看了一眼自己的脚。 有什么问题? 为何要一直看着她的脚? 江措见尤念丝毫不配合自己,觉得自己的好心被践踏。他这般关心她,却得不到一句回应,想到这,他的心情稍稍变得烦躁起来。 可他的教养以及对世间的认知,他不能对一个姑娘生气。 他深吸一口气,冷冽的空气将他心中的燥闷驱散。 当人从混沌中变得清醒清明的时候,他对事物的观察,就会不自觉地变得细微,看到了之前一直忽略看不见的细节。 江措继续好心地劝说,让尤念随自己离开,可无论他怎么说,尤念都不予以回应。 江措对此意识到,不是尤念不回应,而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回应。 尤念她不懂,她压根就听不懂江措对她说的话。在她眼里,江措是个奇怪的东西,她对他尽是满是好奇的观察与难以察觉的戒备。 江措对此感到一筹莫展。他要如何做,才能在不将尤念吓到的情况下,让她坐上马,与他一同离开? 江措不自诩优秀,他的父亲从小告诉他,作为白戎国优秀的男子,必须要有责任感。 他遇见了尤念,无法对眼前这个不知从何处来的傻姑娘抛在原地置之不理,虽然现在的情况同样令他十分头疼。 江措和尤念,两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江措眼看出来时间已久,况且此地处在山脚下,难免会遇到一些下山觅食喝水的动物。若是小动物还好,万一是猛兽,那就情况就不一样了。 江措稍稍挪动脚步,慢慢地想尤念靠近。 尤念依旧在原地一动不动。 江措见状,劝道:“你千万别怕,我只是将你抱上马,毕竟,留在这里危险。” 江措说完,见尤念只是眨眨眼,便咽了一口唾沫,伸手轻轻拉着尤念的手。 尤念感受到那温暖有力的触感,垂下头看着江措拉着自己的手。 至于江措,见尤念有所动作,只能拉着尤念的手一动不动,直到尤念看着自己的手后,丝毫没有进一步的动作,便一鼓作气地快速将她抱起,往马背上放去。 尤念本来还处在好奇中,为得反应过来,就坐到了马背上。她满脸疑惑地看着江措,接着又巡视着四周。许是高度不同,看的的风景也不同,尤念对此感到十分惊奇。 江措见尤念不反感,反而是乖乖地坐在马背上,提着的心终于得以放下。 他实在是怕,怕尤念反抗,因为,他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反抗的尤念。 还好,尤念很“听话”。 江措拉过缰绳放到尤念手中:“牵着它,做好了,咱们走了。” 尤念垂眸,看着手心中的缰绳,在看了一眼在下马牵马的江措,默默地将缰绳握在手心中,然后继续观望着四周的景色。 白戎国是一个地广人稀的国家,即便是亲密的三十六部,部落与部落之间的距离,也会隔上一段距离,而且白戎国是游牧的国家。每次都会迁徙到不同的地方,周遭的环境,无论是大环境还是小环境,都会有所变化。 白戎国,是一片的辽阔无际,蔚蓝的天空,是那么的难以触及。 蓝天下的云朵,是那么的洁白,风轻轻一吹,便四处消散。 江措牵着马,与尤念走到三十六部其中一个部落的时候,太阳就要快下山了。 金黄的夕阳,绚丽的晚霞,铺洒在广袤的高原上,未那土地上的淡淡青色,铺上一层缤纷的色彩,让高原似乎活了过来。 江措的到来,令科尔斯部的突厥与族民都感到意外的惊喜。 为了迎接江措,他们宰起牛羊,架起火堆。 江措对此感到十分开心。 白戎国是一个热情的国家,生活在这里的子民,他们不害怕感到麻烦,只害怕日子过得不够热闹。 招待江措的多准突厥问:“今日王子怎会路过此地?” 江措看了正在四处好奇打量的尤念,略显害羞道:”在路上见了个傻姑娘,便耽搁了路程。“ 白戎国篇:名字与心意 翌日一大清早,江措带着尤念离开了科尔斯部,朝白戎王族宫殿出发。 为了赶时间,江措坐上骏马,在无际辽阔的高原上,策马奔腾。 风,吹打在尤念的脸上,于她,是新鲜的初体验。她张开双手,嘴角不自觉地上扬,在马背上感受着大自然的馈赠的触感。力量,在体内源源不断地生出。 江措见尤念没有反感自己,而是无比放松,本是稍稍提起的心,得以放下。 经过昨晚短暂的相处,尤念虽懵懂无害,但性格脾气还是十分肆意的,只要稍稍不如意,便会发脾气耍赖。像极了从小在山中长大的野人。 江措此时对尤念的要求很低,只希望她乖乖听话,别哭闹耍脾气。 好在,尤念在大多数的时间里,都是静如处子。 白戎国王族的宫殿,巍峨雄伟,犹如百年的苍茫雪山,屹立不倒。 江措将尤念安置好,急匆匆地去拜见加布王。 加布王坐在太阳殿的主座上,手肘抵在案几上,垂头批着公文。 江措急忙走进太阳殿,站在加布王面前,双手交于胸前,躬身道:“父王。” 加布王垂头淡淡地应了一声,稍过片刻,抬起头问:“一宿未回,去哪了?” 江措答道:“去了喀拉玛依雪山,回来的路上有事耽搁,在科尔斯部住了一宿。” 加布王的语气,仍是咸咸淡淡。卷浓的黑发,因国务繁重,已生出不少银发。即便是络腮胡,也掩盖不住他脸上的岁月与疲态。 加布王身形壮硕高大,眉宇间,透着一股不可侵犯的威严。即便他的语气咸淡,于江措来说,却是无形的压力。 加布王抬起头,目光平静地注视着江措。即使是片刻,对江措来说,似是过了许久。 “你若是晚点回来,你那几个哥哥,估计就要替你办丧了。” 江措:”······“ 白戎国向来只承认强者,即便是继承人,也是遵循这个条件。 江措恰好就是百年难得一遇的完美继承人。 他血统尊贵,是加布王与王后的儿子,用中原的说法便是嫡子。 他虽是年纪最小,但比排在前头的哥哥都要优秀。所以,他理所当然地成为了白戎国的王子,下一任继承人,同样引来了兄长的嫉妒与不服。 他那些所谓的兄长,皆出自他父王的侧室,口头上总是装出兄长该有的模样,对他嘘寒问暖,实际上他们的心中,是巴不得他早点离开这个世界。 真是所谓的“兄弟和睦,情深义重。” 江措发出一声叹息:“让父王担心了。” “哼!”加布王冷笑:“担心?可笑。” 他往椅背靠去,双手搭在两侧的把手,睥睨着江措:“如若你真在半路被他们派去的人给杀了,那也只能说明我看错了你。” 江措抿嘴不答。 加布王的话,听起来是冷血,却是真真的现实。 生在王族,被推上如今的位置,他的命就由不得自己了。 他若不强硬,那最后丧命的便是自己。 白戎国的王族,就是这般残酷。 因为,只有在残酷中走出来的强者,才是真正的强者,才能担起一国之主这个重担,才能守护好白戎国的万千子民。 加布王道:“这次算你幸运,你那几位哥哥还未害得及派人出去,你变回来了。估计他们此时正待在自己的殿中,暗自后悔。” 江措点点头,只能应道:“是。” 加布王甩了一记白眼给江措。 他这个儿子确实优秀,手段也够硬,就是他内心,总留着那一点点所谓的慈悲。 总有一天,那一点点慈悲,极有可能会害了他。 加布王朝江措摆摆手:“你下去吧。” 江措躬身,往后退了几步,转身离开。 离开太阳殿,江措向王后报了声平安后,便去找尤念了。 他将尤念安排在离他寝颠中的偏殿内。 还未回到寝颠,江措就听见了从里面传出来的声音。 全是婢女恳求无奈的话语。 江措走进寝颠,站在院落中,随手招来一个婢女,问:“发生了何事?” 婢女面露难色:“王子,那位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许我们替她换衣裳。上蹦下跳,已经把殿内的翻得个底朝天了,有好几个姐妹,都被她无意间伤到,不省人事地被抬了出来。” 江措:“······” 他朝婢女摆摆手:“我知道,你去忙你的吧,我进去瞧瞧。” 江措走到偏殿,他刚刚走到门口,一个花瓶好巧不巧地砸在他的脚边。同时,一个鼻青脸肿的婢女,被四脚朝天地抬了出来,从他身旁经过。 江措扫了一眼那婢女,心中只有两个字:真惨! 他转眸看向殿内,里面为尤念服侍的婢女也好不到哪去。 她们头发衣衫凌乱,原本干净的脸蛋,多多少少地泛起了淤青。 她们缩在一起,面露恐惧,与尤念拉出一定的距离,却又讨好柔声地请求尤念换上新衣。 江措摇摇头,下令让偏殿里婢女们下去。 婢女们如临大赦,转身就跑出了偏殿。 江措将偏殿的门关上,他拿着一套干净的衣裳,站在门后,朝尤念伸出手:“你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来······” 江措未说完,站在床榻上的尤念,就走上前一把将他抱住。 江措受宠若惊,黝黑的脸庞登时冒出热腾腾的热气。他举起手,害羞且难为情地道:“那······那个,你先放开我。” 尤念双手紧紧地环住江措结实的腰部,抬起头,目光纯净无害地看着他,丝毫没有要放开他的迹象。 江措低头看他,此时,他只觉得脸蛋热得厉害。幸好他长得黑,不然,他的脸此时一定比那雪山中的岩浆还要红。 他甩了甩手中的衣服,想着转移尤念的注意力:“来,我们先把衣服换上。” 尤念依旧不为所动。 江措无奈,不经意间瞄到尤念的玉足。 原本上来药止住血的双足,经她一闹,底下的伤口又裂开了。 尤念却丝毫没有感觉到疼痛。 因此,江措只能将尤念的手从他的腰间扒下。 尤念歪着头,满脸不解。 江措道:“咱们先换衣服,然后再上药,行不行?” 尤念眨着双眼,不答。 江措开门,唤来一位婢女。 尤念见婢女走进偏殿,立马躲到江措身后,探出头一脸戒备。 婢女同样感到害怕,却又不得不从,拿着江措递给她的衣裳,瑟瑟发抖。 江措头疼,甚至觉得将尤念带回是自找苦吃。 他先是让婢女保持镇静,而后是将尤念从身后拉出,一脸诚恳地对尤念道:“只是换件干净的衣裳,无需害怕。” 尤念紧紧握着江措的手,冰冷的指尖与那炽热的温度交融。 一双剪水秋眸,明亮无辜,似是在向告诉江措,她不想他离开。 江措反手握着那手中的冰凉,轻声道:“放心,我就在这,那也不去。” 说完,他闭上了双眼,对一旁的婢女道:“我留在这里,你给她换衣服。” 婢女见江措留下,原本忐忑的心,稍稍得以变得安稳。她应了一声,拿着衣服,小心翼翼地走近尤念。 许是江措在场,尤念十分乖巧地配合婢女,将新衣裳穿上。 为尤念换衣裳的婢女,嘴上不能过问,心中满是好奇。 好奇江措何处寻到尤念,好奇他为何将尤念带回,毕竟尤念一点也不像她们白戎国本国的女子,而她更是好奇尤念与江措之间发生了什么,为何会这般亲密····像一朵鲜花,娇艳欲滴。 换好了衣裳,江措带着尤念来到正殿,为她上药。 正殿的坐榻上,尤念安静地将双走搭在江措的腿上,歪头看着为她上药的江措。 江措的动作十分轻柔,生怕将尤念弄疼。他为为尤念缠上绷带,轻轻地将她的双足放到地面。可尤念的双脚刚触底,她便抬起继续搭在江措的腿上。 往来复始,江措只能摇头放弃,由着尤念将叫搭在他的腿上。 他没有王子的架子。 她也不知他是王子。 两人就在坐榻上,沉默地走着。 江措先打破沉默,问:“你可有名字?” 尤念歪着脑袋,不答。 江措笑笑:“你既不知从何而来,也不会说话,自然也不会知道自己的名字。”他看着尤念,目光温柔如春风:“白央,叫你白央如何?你就如雪山上的雪,纯白无暇,轻而易举地立于心中。” 江措的笑容,让尤念,也就是白央,一时恍了神,找了魔似地,出奇的点了点头。 江措对此感到惊喜:“你听得懂我说的话?” 白央凝眉,盯着江措的神情,又是满脸疑问。 江措有些失落:“既然你点头了,以后你的名字就是白央了。记住,你叫做白央、” 白央不答,看着搭在江措腿上的双足,上面缠着的绷带,一时将她的注意力引起。 她活动着双脚,自顾自玩耍了起来。 江措的脑海中,白央朝她点头的动作一直反反复复。 为何她当时会回应他? 她喜欢这个名字吗? 她到底听不听得懂他说的话? 他记得他的母后与他说过,心意相通时,无言胜有有言。 那么他与白央,是不是心意相通? 想到这,江措的脸不自觉地又热了起来。 他摇摇头,对自己说道:“江措阿江措,你在胡思乱想些什么!?你与白央才认识多久!?何来心意相通!?少在这里痴人做梦了。” 白戎国篇:一生一世一双人 白央与江措,轻而易举地从王殿的包围中逃出。 江措拉着缰绳,甩着马鞭,将白央护在胸前:”想不到,你竟会前来破坏订婚宴。“ 江措不说还好,他这么一说,白央顿时来气:“你为什么瞒着我!” 江措:“······” 看来他订婚宴没办成,媳妇没定下,还把爱人给惹生气了。 江措尴尬地清清嗓子:“我这不是有难言之隐嘛。” 白央质问:“什么难言之隐!说!” 江措汗颜。 白央侧头怒视江措:“洛桑奶奶果然说的没错。” 江措一脸疑问,他眨了眨眼:“洛桑奶奶?她说了啥?” 白央朝江措翻一记白眼,将目光放至前方,面容幽怨:“洛桑奶奶说,你们男人是花心大萝卜,总是做些心口不一的事情。洛桑奶奶还说,不能相信你们男人的话,因为你们总是满嘴谎言,没一句是真的。” 江措汗颜:“你信了?” 白央努了努嘴:“我本是不信的。” 她顿了顿,瞄了一眼江措:“现在我觉得洛桑奶奶的话,是极有道理的。” 江措:“······” 白央稍稍垂头,一脸委屈:“你都瞒着我与别人订婚了,我怎能不信?“ 白央的话,让江措心头一紧,生出愧疚。 他拉起缰绳,吁声让马儿停下。 茫茫高原上,一对俊男俊女,骑着健壮的宝马,慢步而行。 江措搂着白央的细腰,将下巴抵在白央的肩膀上:“是我不好,害你担心,让你害怕,起了那些堵心的心思。” 白央神色烧缓,抿了抿嘴:“你这话,又有多少是真的?” 江措苦笑,坐着身子垂眸看着白央。眼中满是爱意。 眼前的女子,还是和他当初见她的时候一样,未曾有一丝改变。 她就如那雪山上的白雪,神圣纯洁。 她的一举一动,总是牵动着他的心。 她在他心中,永远美丽,无论是她的外貌还是她的灵魂。 “我若说我这话是真心无比,你信吗?” 白央挑眉:“不信。” 江措勾起唇角,一时迷得白央恍了神。他生得极俊,黝黑的皮肤,为他添上阳刚之气。 白央在他怀中,是无比的心安。 江措笑道:“若我说,对你的爱是热烈的疯狂的,你信不信?” “不信。” “那我发誓?如若我变心了,就让天上的太阳坠下火球将我砸死,或让雪山上的白雪,将我埋了。如何?” “呸呸呸!”白央急忙捂住江措的嘴巴:“这些话可别乱说!” 她看着江措,感受着他传来炽热又温柔的目光。 江措眉目含笑,白央顿时恍然。 她羞着脸,转身背对江措,可爱的耳朵,染上浅浅的红色:“我是认真的,你居然还好意思对我开起了玩笑。” 江措看着眼前羞怯的人儿,心中喜爱得紧。他握住白央冰冷的小手,向她递去温热:“我知道你是认真,但我也是认真的。” 白央诧然,抬头看向江措。 江措的目光热烈真挚:“我知道我瞒着你与别人订婚,一定会会惹你伤心生气,可我这样做,是因为我害怕,害怕会失去你,如若我不答应父王,那么他一定会想方设法地拆散我们,还会想方设法地去伤害你。我害怕,我不想失去你,也不希望你受到伤害。所以我答应了父王。” “白央,我为我的自作主张向你道歉,是我懦弱了,低估了你与我走下去的决心,也低估了你的坚强。订婚宴席上,你能出现,我非常开心,但我一开始居然像个懦夫一样,不知道该怎么做。” “白央,是你,是你让我鼓起勇气,违抗王旨,与你私奔。这是我一直想做而不敢想的。” 白央挑眉笑道:“原来你的梦想是与人私奔。” 江措轻笑:“不,我的梦想是能遵从自己的内心,是与心爱的姑娘一起生活。” 白央低头,反握江措的手:“江措,你知道吗,是你带我认识了这个世界。这个世界很大,可以容下万物,而我的心只能容得下你,你就是我的世界。” “江措,我不愿与人一同与我共侍一夫。如若真要那样,我会带着我心中的世界离开你。” “一世很短,却还要我与人分享,我做不到。同样,用一世的时间去爱那么多人,将心底有限的位置,分割给那么多人,这样做,一定会很累吧。” “江措,借用书中一句话,我这一世,乃至生生世世,只愿一生一世一双人。” 江措满眼柔情,紧握白央双手:”好。“ 他与白央,在雪山山脚下相遇,然后鬼使神差地将她带回王殿,留在自己身边。 那时的白央,什么都不懂,唯一信任的只有江措。 她不会说话,更不会遵守王殿中的规矩。 加布王第一眼见到她时,气得瞪眼直吹胡子。 加布王是位传统的白戎国男人,在白戎国,无论男人还是女人,皆以身高体格来评判美。 白央很美,美得动人,美得令江措一个大男人露出害羞的表情,但白央在加布王眼中不一样。 白央无论身形还是身段近乎完美,唯有个头无法达到加布王的要求。 加布王为此感到十分生气,要将白央赶走。而那一次,是江措头一次违抗了加布王的命令。 他苦苦哀求,只想让白央留下。 他承认,他不希望白央走是因为白央的美貌。他从未见过如此美貌的女子,他想将她留在身边。 江措为了让白央留下,足足忍受了加布王一个月的冷眼辱骂,最后才换来他的勉强应许。唯一的要求就是,不准让加布王看见白央。 自那起,白央就留在江措的寝颠中。 白央依赖江措可以非常快地学会江措教给她的东西。 两人就这样在一起度过了一年又一年的时光。在这些流逝的时光里,江措不仅教会白央生活技能,还教会她如何去爱。 江措原本想着,将这些教会白央,以后她便可以有了选择。而他深感幸运,因为,白央选择留下他的身边,同样也选择了他。 白戎国篇:老鹰法则 开春的白戎国,要比寒冬时,还要冷上几分。 一片无垠的高原上,连绵的雪山,终年不化。 太阳在这片土地,似乎就是一个装饰品,从未能给予当地子民温暖。 一处冰洞中,诩渺与尤念并将席地而坐。 诩渺问:“你那么爱他,为何不让他复活?” 尤念淡道:“他是凡人,且那是他的命数,逆天改命,本就是不被允许的事情。” 诩渺挑眉,感到有些意外:“没想到,你竟然会遵守这天地规矩。” 尤念淡笑,转头看着诩渺:“难不成逆天改命对他就是一件好事?” 诩渺思忖,笑道:“未必。” 尤念摸着自己的脸庞,目光缥缈,陷入回忆:“他们人类会苍老,我为了不让他们起疑心,也学着他们变苍老。我如今这般年岁的模样,就是他当年离开我时,我所用的模样,自那之后,我便一直保持着现在这个样子。“ 诩渺问:“那阿沃呢?你为何要抛下他独自躲在这个冰窟窿里。” 尤念扯出一丝苦笑:“江措不在人世之后,这世间与我来说,已然是毫无意义。更别说去照顾一个孩子。“ 她问:“你不觉得一块石头爱上一个人,为那人生出孩子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吗?” 诩渺思考片刻,道:“是挺奇怪的,但你不是普通的石头。” 尤念失笑:“是啊,所以我很快就后悔了,但是我不知道该如何去面对他。” 尤念的神情,布上一层淡淡的忧伤。 “我在他最需要我的时候离开了他,当我想回到他身边陪伴他的时候,我却不知该如何做。我想,他一定会很恨我,恨我突然间抛弃他。” 诩渺问:“你确定他真的恨你?” 尤念看了一眼诩渺,带着嘲讽,笑道:“你这样问我,让我感到十分奇怪与不适。” 诩渺惑然:“为何?” 尤念道:“你做过母亲吗?你能理解母亲对孩子的感情吗?” 诩渺挑眉,耸肩淡道:“确实,听你这么一说,的确很奇怪。” 尤念的感受,她无法理解。 指不定,她比尤念更差劲。 “诩渺,即便阿沃不恨我,我也不敢去见他,因为我原谅不了我自己,更是害怕去面对他。这种感情是复杂的,即便与你说看,你依旧不会懂。” 诩渺缄默不答,反问道:“那,你为何要挑起三十六部的矛盾。” 尤念答道:“我是一个失败的母亲,没能在阿沃需要我到时候照顾他,陪在他身旁,所以,我能做的,只有默默的守护他。” “如今的三十六部,已不像以往,对王族是绝对的忠心。三十六部里,已有好几个部落的突厥,起了那谋反之心。” 诩渺接上尤念的话:“所以,你就从中挑拨,让部落与部落之间闹起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从而保护王族。” “不仅如此,三十六部间闹起矛盾,还可以用王族出手,便可肃清一部分起了谋反之心的党羽。” 诩渺点头,赞同道:“这的确是个好主意,不过,若是让阿沃知道了,定会生你的气。他最不愿意看到的,就是三十六部自相残杀。” 尤念冷哼:“他懂什么!他与他父亲一样,总是带着天真,别人都要了他的命,他却还当那人是兄弟。” 诩渺但笑不语。 尤念不解,问:“你笑什么?” 诩渺勾唇:“可你这样,累的不依然是阿沃么。为了劝和,他每日疲于奔命,陷入危险,这难道也是你愿意看到的。” 诩渺的话,让尤念陷入沉默。 阿沃那样做她何尝不担心。 刀剑无眼,一个不小心,便会命丧刀下。 好几次,若不是她暗中保护,阿沃就要命丧黄泉了。 其实她有在想,她这样做到底是对还是错。 如今的加布王年事已高,对许多事情,皆是有心无力。 她何尝没有向加布王透露消息,可加布王对此丝毫不上心。 世间安有两全法,最终,她能做的,只有暗中保护。 诩渺道:“或许,加布王是故意不上心。” 尤念神情登时变得严肃:“这是什么意思?” 诩渺一脸泰然:“加布王这一辈子,几乎都是在王座上度过,在白戎国,有谁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国家?还有谁会比他更了解自己的臣民?” 尤念凝眉。 诩渺继续道:“加布王从出生就处于激烈的竞争中,他既然能坐上王座,就看不出底下有谁起了谋反之心?” 尤念一脸肃穆:“你是说,他是故意的?” 诩渺没有回答尤念的话,自顾自地说道:“老鹰为了让自己的孩子早日翱翔成为雄鹰,从而将他们推下悬崖,逼迫他们学会飞翔。加布王对阿沃也正是如此。“ “阿沃日后定是要继承王位,加布王也不可能一直守在他身边,所以,他必须成长起来。加布王不出手解决,就是为了让阿沃有所察觉。” “没错,加布王可以轻而易举地肃清起了叛逆之心的党羽,但阿沃现在连三十六部起了谋反之心这件事都丝毫察觉不了。如若加布王替他解决了,那日后加布王不在了,面对同样的事情,阿沃如何独自解决?届时,他靠谁?” 尤念道:“所以,我不能离开这里。” 诩渺摇头,对尤念的想法表示不赞同:“那你要一直守着这里,护着阿沃?以及护着他的子子孙孙?” 尤念稍稍仰起头,态度坚决:“没错。” 诩渺道:“你这是害了他。” ”世间,不是亘古不变的,即便你这次不与我离开,未来的事依旧说不准。“ “尤念,无论在哪,都是强者说得算,你与其一直保护阿沃,不如让他成为强者。” “我知道,你对他心生愧疚,想着办法去弥补他,可你有想过,你这般做,其实是害了他。” “阿沃是个善良的孩子,同样也是一个坚强的孩子,你对他,应该多些信心,多些狠心,就好比你当初离开他一样。” 尤念嗤笑:“听你这么一说,倒像是我做错了一般。” 诩渺反问:“难道不是吗?” 尤念深吸一口气:“或许是吧。可如今,我再也无法狠下心了。” “不,你不是狠不下心,你是无法直视心中的愧疚。去和阿沃见一面吧,与他说清楚,让他知道你的想法,同时也让你知道他的想法。” 白戎国篇:母子相见 世间的情感皆是复杂的。 爱,又如何去将其表达? “我爱你“三个字,从他人嘴里说出,永远都是那么的简单。 爱是奢侈品,亦是廉价品。 尤念常常想,她对江措的爱,是奔放的,是热烈的,而对阿沃的爱,是遮遮掩掩的。 她作为他的母亲,在他父亲死后,忘记了如何去爱,忘记了作为一个母亲该有的责任。她抛下他,即便是他当时可怜巴巴地求着她不要走,可她还是冷眼甩手离开,将他交给他的爷爷。 她不敢去想阿沃被抛弃的这几年,他是如何度过。 会不会因为想母亲而想到哭泣?会不会因为没有母亲而被其他人欺负?他会不会常常问起母亲?这些她都不敢想。 她太爱江措,以至于要花上几年的时间,才能慢慢地调整过来,才想起江措曾经与她说过的坚强,才想起她作为一名母亲的责任。 她去找阿沃的时候,那个曾经幼小的孩子,拉着她的衣衫紧紧不放的孩子,已经长成了一个大孩子。 他坚强刚毅,待人温和,完全与他已逝的父亲一样。 可她却不知道该如何面对他。 直接上前与他说她是他的母亲? 简直可笑,当初走得那么决绝,她哪还有脸去求他与自己相认? 只要能远远瞧着他,她便心满意足。 所以,当她知道有人起了谋反之心,阿沃生命会为此受到威胁,她再也顾不得其他。她挑起内讧,阿沃何时有难,她就躲得远远地,解救他于危难中。 她以为,她这样做就是对阿沃的补偿。却不曾想,有一日,竟有人告诉她,她这样做是错的。 她没有帮助阿沃,反而害了他。 如若真是这样,那么她这个母亲,真是失败透底了。 诩渺和尤念,陷入了沉默。 冰蓝的冰洞中,寒气弥漫。 突然,安静的冰洞,传来几道声音。 “你确定是这里吗?”是猊狞兽的声音。 “当然!”狰说得无比肯定。 原本,两兽两神是惆怅的,因为诩渺非要嫁给阿沃,他们却无法阻止。 结果,即将大婚的时候,服侍诩渺的侍女从殿中跑出来,嚷着诩渺被掳走了。整座王殿顿时炸开了锅,乱成了一团。 阿沃登时手足无措。迎娶诩渺他本就忐忑,如今新婚妻子被莫名掳走,他一下子慌乱了起来。 其实,大婚前的那几日他心中一直在烦闷。因为,他不知道他究竟是不是爱诩渺。 没错,诩渺的确很美,美得让他的心跳加剧。可这是喜欢吗?是爱吗?他不懂。但他不敢拒绝这场婚礼,因为加布王如今年事已高,作为他的孙子,他觉得能在他有限的时间里,完成一些让他感到安心与开心的事,也算是尽了一份孝心。 而加布王差点被气吐血。他儿子订婚有人来破坏,到孙子结婚,还是有人来搞破坏。 他难道就不能安心地参加一场婚礼么!? 他的儿子当时死活要娶那个叫白央的女人,最后拗不过他答应了,自那以后,他也不太插手儿孙们的幸福。 其实他挺意外的,他的儿子与孙子的眼光如出一辙,喜欢的都是些娇小的中原女人。美是美,总觉得有些不健康。 不过他早就已经淡然了。他都这把年纪了,还有得挑剔么?况且阿沃的生母也是那娇小的女人,也没见阿沃比白戎国的男子差到哪里去。 可是!他的孙媳妇被人掳走了! 还是在大婚当日被掳走! 简直是过分,若是被他知道是谁,定要扒了他的皮。 站在尤念身旁的诩渺噗嗤地笑了一声。 尤念警觉地听着传来的声音,想着要不要逃跑。她问:“你笑什么?” “我突然想到,你不仅破坏力江措的订婚宴,还破坏了自己儿子的订婚宴,加布王要是知道了,定会被活活气死。” 尤念冷笑:“那个老头,看女人的眼光本来就不咋地。” “渺渺!”说话间,狰惊喜的声音传来了。 狰和猊狞兽、红娘和漉君以及阿沃,出现在诩渺和尤念面前。 尤念见到阿沃,立马转身背对他。 “渺渺,你没事吧?”狰快步走到诩渺面前,细细打量。 “没事。”诩渺笑道。 阿沃看着尤念的背影,一股莫名的熟悉,从心底油然而生。很快,他把目光转到诩渺身上。踌躇着要不要上去关心。 红娘挑眉,看着尤念:“尤念,你还真的令我大吃一惊。” 尤念不答,想就此离开,被诩渺拉住。 她冷眼看着诩渺:“放开我。” 诩渺不放反而握得更紧:“不放。” “你······” 诩渺笑道:“来都来了,你不打算上去仔细看看他?抱抱他?” 尤念剜了一眼诩渺:“这轮不到你操心。” “怎么轮不到我操心?你是补天石,现在最让我操心的,就是你们了。” 见尤念不说话,诩渺含笑地看向阿沃:“阿沃,你过来。” 尤念身形一顿,挣扎着要甩开诩渺的手。 诩渺勾唇。她不容尤念挣扎,将尤念的身体扳转过去,面对阿沃。 阿沃听到诩渺叫他过去,因为紧张,使得神情有些木然。 尤念见阿沃离他越来越近,同样忐忑,眼神飘忽不定。 其实,她现在是矛盾的。继续阿沃过来,也不希望他过来。 她想逃离,但也想与阿沃说话。 阿沃走到诩渺面前,呆呆地问一句:“你······还好吗?” 诩渺笑道:“好,我很好,谢谢你的关心。” 阿沃扯出一个憨厚笑容,像极了当初江措看尤念的模样。 阿沃挠挠头:“没事就好。” 诩渺点点头,将尤念往自己身前带:“知道她是谁吗?” 阿沃看着尤念,眼前的女人,年纪看起来虽然有些大, 却也没有掩盖她美丽的面容。她看自己的眼神,满含期待,也有温柔与愧疚。眉宇间,透出无比熟悉的感觉。 她是谁? 阿沃努力地想着。 他总觉得他与她认识过,也接触过一段时间,在他很小的时候。 尤念此时的心,正扑通扑通地快速跳动。双手紧紧握成拳头。 她希望阿沃能认出自己,同样也希望阿沃认不出自己。 阿沃摇摇头。 他想不起来了。 尤念眼底划过失望。内心自嘲:想不起不是很正常的吗?她有什么资格让阿沃想起他。 诩渺点点头,直接开门见山:“她是你的母亲。” 白戎国篇:因为是母亲 “渺渺!你知不知道我们被你骗得有多紧张多辛苦!” 连绵雪山的山脚下,狰抱怨的声音响彻整个山谷。 诩渺淡然:“有么?” “有!”狰当真是欲哭无泪。 诩渺被掳走的时候,他是多么的害怕,生怕诩渺因为失忆会被不安好心的东西给骗了,被骗了不要紧,就怕被策反。那后果,不堪设想。 他带着猊狞兽和红娘、漉君、阿沃寻着诩渺的气味来到那四周皆是冰蓝的冰洞,当他见到诩渺的时候,是放心是安心同样还有担心,简直是百感交集。 可结果是什么? 结果是诩渺带着他和猊狞兽、红娘、漉君走到山脚,一脸平静地告诉他们—— 她的失忆是装的! 他差点一口老血喷出。 猊狞兽也甚是想不通,甚至觉得有些窘迫。她觉得和狰一起被骗,是一件丢脸的事情:“渺渺,下次好歹与我们打声招呼。” 诩渺道:“打了招呼就不好玩了。” 猊狞兽:“······” 红娘坐在一颗横石上,勾唇欲从中挑衅:“她就是觉得你们被骗事件很好玩的事情。” 狰狐疑地打量着红娘:“说得你没有被骗似的。” 红娘刚想说话,就被诩渺抢先了一步:“她原本也是被我给骗了,但她比你们早知道些。“ 猊狞兽问:“什么时候?” 红娘扯扯嘴角,将目光放到别处不再说话。 诩渺道:“就是去到王殿的时候,他们不愿意上去,我与她对视的时候。” 狰恍然:“哦~!原来如此。” 正因为是假装失忆,所以诩渺才能用眼神震慑红娘他们。 故此,红娘他们知道了诩渺的失忆是假的。 狰一想,心中就更郁闷。 敢情连红娘他们都能知道的事情,他都不能知道,压根就没想过,红娘知道真相只是碰巧而已。 若是红娘乖乖听话,那么,她就不会受到诩渺的震慑。 不过,谁让他们的心总是不能乖乖安分守己,总想着趁机侥幸呢。 狰哭道:“呜呜呜呜······,渺渺,我在你心中是不是不重要了?” 诩渺皮笑肉不笑:“没有哦~,你在我心中还是那么重要。” “那为什么还要瞒着我?” 诩渺道:“不过是心血来潮,顺带看看在我失忆的时候,你有没有趁机占我便宜。” 狰一听,瞬间收起悲伤的神情。他一脸严肃地回想这诩渺在假装失忆的时候,自己究竟有没有做了对不起她的事情。 猊狞兽想到些什么,神情一顿,走到诩渺身旁,道:“渺渺,其实有很多想法都是狰提出来的。” “哦~,是吗?”诩渺耐人寻味地看着狰。 狰一脸惑然。 漉君的笑容就像白戎国的太阳一样,看起来温暖,实际上丝毫却冷冰冰:“揭人伤疤,这法子好。” 狰一听,顿时想起猊狞兽说的是何事。他气道:“什么叫是我提出的!明明就是你提出的!” 诩渺将目光转向猊狞兽。 猊狞兽心虚,道:“那······那你也同意了,我······提出来,你也没反对!” 既然没反对,那就是共犯。 狰道:“这······这,这不都是为了帮渺渺恢复记忆么。”转而,他对诩渺道:“所以说渺渺,下次有什么计划记得提前和我们说一声,免得到时候受伤的还是你。” 极寒之地的那一位,她想忘都来不及,竟还想着去帮她她回忆以前的事情。 虽然那个计划没有成功,可是以诩渺的性格,她是不会就此放过的。 诩渺笑容如春日的暖阳一样,温暖和煦,她声音温柔甜美,对狰道:“你的意思是,我以后想做些什么,都要经过你的同意了?” 狰一瞬间,觉得浑身上下冷得很。他僵硬地摇了摇头:“·····不······不是的渺渺,你误会我的意思了。我的意思是,你提前和我说一声,免得我一时脑子不灵光,伤害到了你。” “哦~是吗。意思是说,我如果是真的失忆了,你们的脑袋就不灵光了,我如果是假失忆,你们的脑袋就灵光了。” 狰干笑:“也······也不是这个意思······” “砰——” “砰——” 未等狰说完,两个爆栗,分别落在猊狞兽和狰的头上。 猊狞兽委屈地摸着自己的头顶:“渺渺~。” 狰可怜巴巴地不说话。 诩渺道:“下次遇到这种情况,知道怎么办了吧。” 两兽卑微地点点头。 冰蓝的山洞中,只有尤念与阿沃。 阿沃眼中是难以置信。 尤念满脸愧疚,手足无措地站在阿沃面前。 “那·····那个,你冷吗?” 尤念打破山洞中的尴尬。 阿沃摇摇头。 尤念扯了扯嘴角,尴尬道:“是不是,很惊讶?” 阿沃点点头:“爷爷说,您死了。” “哦。”尤念有些失落,随后她想想,她这个母亲当得与死又有什么区别? 阿沃道:“那时候,我每天都要哭着去找您,爷爷无奈,只好找一具面容全毁的尸体,换上您的衣服,然后告诉我您死了。当时,我很伤心,一直跪在那具尸体旁边,乞求着您快点活过来。” 尤念垂下头,苦涩占据了她的心。 阿沃舔了舔嘴唇道:“我当时非常的无助。因为,在那个时候,我最亲近的人就是您,您的离开,让我不知所措。爷爷对我的确很好,但是,当时的我,心中觉得能依靠的,只有母亲。” 尤念深吸一口气:“那你现在见到我,是不是很恨我?” 阿沃回答得很直接:“是啊,非常恨。” 尤念苦笑:“我就知道。” “但是,我同样很开心。” 尤念不容置信地瞪大双眼,她看着阿沃:“·······开心?” 阿沃点点头:“是啊,因为您没死,所以我很开心。” 尤念咬着下唇,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为什么······会感到开心?” 阿沃道:“因为您是我的母亲,母亲在世,于孩儿就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情。” 尤念强忍泪水:”可是我······把你抛弃了。“ 阿沃对此不予以否认:“是的,你把我抛弃了,在我最需要你和最离不开你的时候,但这与你还活着来说,根本不值一提。因为您是我的母亲,作为您的孩儿,就是希望您过得开心幸福。” 白戎国篇:决心 为人父母,总觉得自己对孩子的爱才是付出的一方。殊不知,他们亦是被爱的一方。 孩童出生在这个世界上,唯有父母值得依靠。在他们心中,父母永远都是沾着光辉的人。 尤念的心,五味杂陈。 她从未想过,阿沃会对她说出这一番话。 她抿了抿嘴,手足无措。 阿沃问:“那你可以告诉我吗?你当初为什么要抛下我?是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尤念神情暗伤,摇了摇头:“没有,只是我任性而已。” “任性?” ”是的。”尤念道:“当时你父王离世,我觉得天都要塌了。一时无法接受事实的我,犯了一生最大的错误——将你抛弃。“ 在阿沃的印象中,他的父亲是一名真正的男子汉。他潇洒英俊,待人温和,就如那传说的暖阳一般,给予他温暖。他最记得的是他父亲那一双手,有力且温柔,他的笑容很温柔。 每次他父亲摸着他的头顶的时候,他除了感受到父亲的爱,还有莫大的安全感。 所以,他父亲对他的影响是远大的,小小年纪的他立誓要成为像他父亲一样的人。 可惜,他父亲走得早,母亲又突然暴毙,他能依靠的只有祖父。 可是,当时他对他的祖父是及其的陌生,从小野惯的他,面对王宫的生活,是诸多不不适应。 虽说白戎国在规矩方面没有向中原那么繁复,但是,该有的威严,依旧在。 阿沃垂头,道:“是啊,你不该将我抛弃。” 尤念深吸一口气,犹豫了片刻,靠近了阿沃,将他轻轻地拥进怀中。 结实的肌理,温暖令人踏实的胸膛,都让尤念感到恍惚。 是啊,孩子长大了,抱起来的感觉都不一样了。 她的一生很漫长,但她不知道她与阿沃能相处多长时间。 正所谓时间不等人,她在阿沃成长的时间里,错过了太多太多。 阿沃被尤念拥进怀中,身体变得有些僵硬。 他不知所措,这种感觉,陌生中带着一些熟悉。 尤念离开的时候,他会常常想念母亲的怀抱,可如今他还想念吗? 不想了,因为母亲不在身边,他早就已经忘记了这种感受。 “那······那个能放开我吗?” 尤念将阿沃放开,带着苦笑问:“是不是不习惯?” 阿沃点点头:“······是。” 尤念扯了扯嘴角,道:”对不起, 我一时没忍住。我知道,我没有资格抱你,但······“ 阿沃道:“没事。” 母子二人,顿时陷入沉默。 短暂的沉默后,阿沃问:“你和诩渺姑娘认识?” 尤念点头,随即一脸严肃地道:“阿沃,你不能和诩渺成为夫妻!她是个骗子!” 阿沃道:“为的就是将你骗出来?” 尤念哑然。 阿沃笑了笑:“如果这样,也挺好的,至少我能知道你活着,还能再见着你。” “······阿沃。” “其实,我对诩渺姑娘,一点感情也没有,只是不想让爷爷伤心罢了。” 尤念道:”是吗。“ 阿沃问:“所以,她为什么要你现身?” 尤念想了想,道:“没有为什么,不过是我与她的一些私事。” 阿沃又问:“你会离开这里吗?” 尤念温柔地反问:“你为什么这样问?” 阿沃道:“直觉。诩渺姑娘和她的朋友不是普通人,他们来这里,其实就是为了带你离开吧。因为······母亲,看起来也不想是普通人。” 尤念听到母亲二字的时候,内心受到很大的撼动。 她强忍泪水:“你唤我什么?” 阿沃有些难为情:“······母······亲。” 他本来不打算唤她为母亲,或许是血缘之间的魔力,尤念将他拥入怀之后,他竟心软了。 他开始贪婪母亲的怀抱。 是啊,缺失的母爱归来,他受宠若惊,生怕这只是一场梦。 如若是一场梦,他也不希望在梦中有遗憾。 人的感情总是那么复杂,说不明,道不清。 因爱生恨,因恨生爱。 尤念再也克制不住泪水,再次将阿沃拥入怀里。这一次,她是紧紧地抱着阿沃。 阿沃有些束手无措,思忖了片刻,才缓缓地抬起手,轻轻地拍着尤念的后背。 尤念喜极而泣:“阿沃,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是母亲的错,母亲不应该将你抛下,这些年,母亲一直对你心怀愧疚,却又不敢去面对你。母亲发誓,以后我再也不离开你了,好吗?” 阿沃问:“你不和诩渺姑娘离开吗?” 尤念放开阿沃,眼中带着坚决:“不!我不与她离开,我要留在你身边补偿你,保护你!” “保护我?”阿沃惑然:“母亲,我如今已长大了,无需你的保护。” 尤念紧紧握住阿沃的手:“不!你在母亲的眼里永远是个孩子,母亲只怪自己当初过于自私将你抛下,错过了你最美好的成长时光。” 阿沃发出微不可闻的叹息:“母亲,过去的事情,就不用在说了。” 尤念应声表示赞同。随即,她道:“对了,阿沃,你要小心三十六部里的人。” 阿沃疑问:“为何?” 三十六部的每一位,都待他如兄弟亲友。虽然现在各部之间的关系一直处在紧张的状态,但并不影响阿沃在各部走动,他依旧是各部喜爱的小王子。 尤念目光变得冷静,她道:“你还小,有许多事情你只看见了表面。三十六部现在很危险,你一定要少在各部走动。” 然而,阿沃关注的,却是其他:”什么!?三十六部有危险!?母亲,三十六部有什么危险!?“ 尤念不打算告诉阿沃:“这你无需知道,你只要听我的话不靠近三十六部,你就不会受到危险波及。届时,你便可相安无事地继承王位。” 阿沃难以置信地看着尤念。 什么叫三十六部有危险而不去靠近三十六部? 三十六部是白戎国的子民,他作为白戎国的王子,未来的国王,他怎能对白戎国里的危险置之不理? 这样,他日后坐上王位,他如何心安!? 他可是在很早之前就下定决心,要好好守护白戎国,守护白戎国的所有子民。 白戎国篇:责任 阿沃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位英明的君主,超越他的祖父与父亲。 成为一位英明君主的前提之一,就是要为亲近臣民,了解臣民心中所想。 白戎国地域辽阔,若是作为白戎国的一国之君都未能起到桥梁的作用,那么这个国家,如何能长远? “不行!”阿沃义正言辞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母亲尽管与我说,若是让我在三十六部之间少走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尤念焦急道:“如今不同往日,母亲虽有心护你,但些事情我是万万不能插手。你听我话,你现在少走动,等过了这段时间安全了,你想去哪母亲都不拦你。” 阿沃见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三十六部中发生了什么事?” 尤念眼神飘忽,支吾道:“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尤念这般,越是让阿沃起了疑心:“母亲,求求你,你就告诉我吧。” 尤念态度坚决:”告诉你什么?三十六部什么事都发生,我要如何告诉你。“ 这次轮到阿沃焦急。 其实,他多多少少可以感觉到三十六部其中的异样。平日里相处友好的各部,怎就突然闹起了矛盾?且这矛盾也不是小打小闹的矛盾,而是动了真刀的矛盾。 他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却又不知蹊跷在何处。 正所谓,解决矛盾,就要找到矛头,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过于奇怪,阿沃无论怎么找,都无法找出矛头在何处。 阿沃对此感到束手无措。 “你就告诉他吧。”诩渺走了进来,身后是狰和猊狞兽、红娘和漉君、 尤念面露不悦:“你进来作何?为何还不走?” 诩渺笑道:“我来就是找你带你离开,怎么可能在此将你抛下离开。” 阿沃看了一眼尤念,问诩渺:“你们要将母亲带走?” 诩渺含笑地打量着阿沃:“看来母子相认进展得十分顺利。”转而她看向尤念:“是不是感到很开心?你的儿子愿意原谅你。” 尤念走到阿沃身旁,将他拉护在身后:“我开不开心与你何关!你们还是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阿沃的原谅,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管他什么老鹰法则,其他法则,她现在只想好好地陪在阿沃身边,好好的保护他。 他在需要被保护的时候,她离开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补偿他。哪怕竭尽一生。 诩渺对尤念的心思了如指掌,她带着嘲讽道:“尤念,其实你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 尤念面色一寒,带着肃杀:“诩渺,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唯独你不能。” 诩渺不以为然:“怎就不能?” 一瞬间,冰冷的冰洞中,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紧张,似乎凝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诩渺笑道:“阿沃需要母亲的时候你不在,阿沃需要成长的时候,你却把他放在手心中小心呵护。所以你说,你是不是很失败。” 尤念道:“我怎么做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在这里教训。“‘ 诩渺看向阿沃:“我不是在教训你,而是为阿沃感到可怜。他现在正是扛起责任的时候,你却打算让他成为一只不会飞的老鹰。” “尤念,这个世上,唯有强者才有说话权,山会塌,水会干涸,世间万千,不会永成不变,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会羽化仙逝。你若是真的阿沃,你就告诉他三十六部发生了什么,让他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尤念身后的阿沃按奈不住:“母亲,你就告诉我吧。” 尤念态度任然坚决:“阿沃,这些事你无需知道,一切皆有母亲在。” 阿沃道:“母亲,诩渺姑娘说得对,我需要扛起肩上的责任,我不可能永远躲在你身后,永远接受你的庇护,你如今不会离开我,但以后的,总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那届时我该找谁庇护?” 尤念眼神有些动容,她意想不到,阿沃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深感欣慰,她的儿子,是一个好男儿。 想到这,尤念对阿沃的愧疚不由得再加重一分:“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是补天石,世间再怎么变化,她依旧会活在这世上。 阿沃着急地在尤念身后来回走动,他道:”母亲,求求您,您就告诉我三十六部发生了什么?您放心,如若是危险的事情,我一定会想爷爷或者您寻求帮助,但是我不能撂下这个责任。“ 尤念紧闭双唇不答。 阿沃见尤念盐油不进,一气之下怒道:“难道您希望我再次恨您吗!?” 尤念惊讶。她没想到阿沃会对她生气,她好不容易才得到阿沃的原谅,怎么就又让他恨起自己了? “啊······沃。” 阿沃同样有些讶然,他缓了缓神,道:“母亲,我······我已经很明确地向您表达出我的意愿,所以,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答应我。若是父亲在世,他一定会放手让我一搏。” “很多事情,我是不懂,所以我更需要去面对,而您要做的,就是支持我,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 “可是······”尤念眼神飘忽:“可是,母亲不想你生命受到威胁,不愿见到你受伤。” 阿沃知道,尤念实在害怕,害怕自己再次恨她。 其实,阿沃对他母亲的恨也只是一时,时间久了感情淡了,何来的爱与恨呢? 只不过是心中突然不忿,口头上说说而已,说完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将尤念揽入怀中:“母亲,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替祖父分担,也可以独挡一面了。身为白戎国的男子,哪有不受伤的。母亲,您要相信我!” “我知道,您对我充满愧疚,所以想补偿我,将我护在身后,可是母亲,我已经不是当时的小阿沃了,你所想给予的保护,对如今的我来说,已经完全不需要了,现在的我,需要的是您的支持,您明白了吗?” 尤念靠在阿沃的怀里,听着从他胸口传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这他结实的胸膛,心中不由感叹,她的孩子,的确长大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长大,精神上,也成为了一个强大的人。 熟悉的感觉,让尤念想起了江措。 她心想,若是江措还活着,他一定会感到十分高兴。 他们的孩子,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儿,未来定能独挡一面。 站在一旁看得饶有兴趣的红娘,忍不住出声:“尤念,看来你儿子比你看得开。” 尤念翻开阿沃,转身冷眼看着红娘:“哼,用不着你来说。” 阿沃有些羞涩地挠挠头。毕竟面对不相熟的母亲,说着这一番话实在是难为情。如若不说,尤念又怎会知道他心中所想? 他问:“呃······那个,母亲,您先告诉我,三十六部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念看向阿沃,眼中的愧疚已全然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严厉:“好。那你听好了。” 阿沃见尤念变得严厉,他也不自觉地板起了脸,一脸肃穆:“好!” 尤念道:“事情是这样的,三十六部里的杜尔哲部、鄂林部与巴干达部起了谋逆之心,打算联合一起谋篡王位。” “什么!” 阿沃不容置信。 杜尔哲部就算了,据他所知,杜尔哲部是三十六部最为强大的部落,只是在他还没出生前,就与王族闹了不悦。虽然他们是三十六部最为强大的部落,但在王族面前,还有有一定的力量悬殊,双方若是打气,杜尔哲部绝无胜算,当然,王族也会受到重创。 故而,这几年来,他们一直忍气吞声地屈于王族之下,每次朝会,也只是象征性地参加参加。 但鄂林部与巴干达部就不同了。 鄂林部的赞坚突厥与巴达干部的多杰突厥,是阿沃视为亲人的长辈。他年幼丧父,母亲又不在身边,赞坚突厥与多杰突厥就如如同父亲一般,教他骑马射箭,如何成为一位刚毅的男子汉!他们的夫人,就像是母亲一般,关爱他,照顾他。 所以,阿沃非常喜欢到鄂林部与巴达干部。 可为何他们,会起了那谋逆之心? 尤念见阿沃神色震惊,轻唤几声。见阿沃拉回思绪,便问:“要我继续说下去吗?” 阿沃稳了稳心神,舔了舔嘴,僵硬地点了点头。 尤念道:“而我知道了他们的秘密,所以,就略施小计,让他们之间生出了间隙,然后我再混进其他部落,从中挑拨。白戎国的子民十分热情,待人十分淳朴,纯净的他们,非常容易在其中挑起矛盾。所以,很快三十六部就莫名闹起了矛盾,而且还越闹越大。“ 漉君摸着下巴,思忖道:”可是这样,到时候收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尤念冷笑:“我原本打算,让他们之间相互残杀,来场大清洗,到时候,不用王族出手收场,他们就会疲于战争。届时,再让王族出手,三十六部的忠心,就如雪山上留下来的融水,清澈无比,不夹带任何叛逆之心。” 阿沃听了尤念的话,露出无比震惊的神情。 为何?为何他的母亲说到相互残杀的时候,可以这么一脸平静。 那是白戎国的子民,战争中,最无辜的就是子民,即便相互残杀,他们也是无知的受害者,连被人利用了都不知道。 可又为什么? 为什么他视为父亲一般去崇敬的赞坚突厥和多杰突厥会起了谋逆之心? 他不信! 他们待爷爷,总是恭恭敬敬,对王族、对白戎国的忠心,是天地可鉴。 指不定是他的母亲误会了什么。 诩渺看着阿沃,对尤念道:“看来,阿沃对你说出来的话,十分难接受。” 尤念双眸透出担心。可现下她已将所有她知道的事情说出来了,她就不能在中途心软。 白戎国篇:利益至上 。现实本就残酷,即便再怎么自欺欺人,残酷依旧不减。 阿沃虽然已可以独当一面,为加布王分担政务,但面对强大又残酷的现实,他本是坚决的心开始动摇。 视为亲人的人,竟然起了谋逆之心。 一切都是那么可笑。 尤念拍了拍阿沃的肩膀,以示安慰。她语气变得柔和,神情依旧严肃:“我知道,这对于你来说十分难接受。但是阿沃,事实就是如此,你不得不接受。唯有接受,与之对抗你才能成长。“ 阿沃看着尤念,神情黯然:“可是······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做?” 尤念道:“因为,利益至上!” 阿沃满是不解:“利益至上?” 为何要利益至上?人们为什么要对一些不属于自己的东西心存幻想?为何要为了利益发生争执?难道就不能各退一步吗? 尤念无奈的地发出一身叹息,她的孩儿就如他的父亲一样,想法过于美好,生性过于纯良。他们父子两,总是单纯的以为,这世上待他们好的是好人,即便是坏人,也总有一天会变好。 “阿沃,你现在还小,对许多事情的看法还过于单纯。你要知道,在利益面前,即便是亲友,也会因利益产生冲突。” “可是赞坚叔和多杰叔对爷爷是······” “他们对加布王再怎么忠心,那也是可以装出来的!”尤念忍不住打断阿沃的话:“阿沃,世上没有永远的君臣,只有永远的利益!能对权利与利益视而不见的人,那是少之又少。” “我知道,你很崇敬他们,但是他们所谓的忠心,不过是用来欺骗你的假象,为的就是让你对他们掉以轻心。” “阿沃,他们是起了谋逆之心的人,他们现在对你多好,待篡位成功,他们就会对你有多残酷。” 阿沃无比震惊,难以置信地看着尤念。 尤念道:“事实就是这么残忍,每个人都想成为天下霸主,拥有无尽的权利与富贵。” “所以阿沃,当别人撼动你的利益的时候,你就必要要扞卫你的利益,不允许他们伸来的魔爪触及你的利益。” “可是······” “没有可是!”尤念厉声道:“阿沃,你要学会心狠。成为一名英明的君主,不仅仅是对子民仁爱,也要有一颗狠下来的心。你不能因为心软放过一个坏人,从而让无辜的子民为此丧命。“ “赞坚和多杰既然起来叛逆之心,你就当即快刀斩乱麻。将他们示众处决,一是扞卫自己的王权,二是给三十六部一个警示。” 阿沃的身体不自觉地颤抖起来:“可我如何下得了手?” 尤念目光冷峻:“下不了手也要下!不然,沦为阶下囚的就是你!” ”这······“阿沃顿时不知该说些什么。他沉默了片刻,突然生出一个幼稚天真的想法:”或许,赞坚叔和多杰叔其实并没有······“ “阿沃!”尤念登时觉得恨铁不成钢,她应了阿沃,告诉他三十六部所发生的的事情,并为他分析其中的要害,他竟然还自我欺骗地去选择相信赞坚与多杰。 阿沃被尤念一吼,瞬间不出声,他垂下头,双手紧握成拳。 这要他如何接受!?如何去接受心中崇敬的人对自己所做的一切全是演戏!? 尤念深吸一口气:“阿沃,你知道赞坚和多杰为何这几年才起谋逆之心的吗?” 阿沃摇头,表示不知。 尤念道:“因为加布王。” “因为爷爷?爷爷怎么了?” “加布王年轻的时候,是位杀伐果断的君主。他英明果敢,重用贤臣,敬爱子民,同样,他也是眼里容不进沙子的人,若是谁起了不好的心思,他宁愿错杀一一百,也不愿放过一个!” “三十六部遵从加布王,一是发自内心,二是不敢起那小心思。” “赞坚与多杰同样是如此,当时他们还小,鄂林部与巴干达部实力也不如今日,当时的他们,丝毫没有想过要谋反,直至前几年,他们发现加布王年纪大了,许多事情已经是力不从心,那时,他们才起了谋逆之心。” ”可是阿沃,你当真加布王不知道吗?“ 阿沃不容置信地睁大双眼:“母亲这话,难不成爷爷······” “他当然知道,他在位这么长,他的臣子一举一动他都了解。” 阿沃疑然:”那为什么爷爷······“ “是啊,为什么加布王不派人阻止呢?”尤念打量着阿沃。 “因为,他想借此机会锻炼你。” “锻炼我?” “没错,就如诩渺所说的,你终有一天要长大,加布王同样也想你长大。所以,他在赌。” “他在拿王族的命运在赌,他赌你有没有发现赞坚和多杰的秘密,如若发现了,你又会怎样做。“ “所以爷爷一直让我处理各部的矛盾,每次回来都会让我向他禀报,” “没错!阿沃,这件事只是你步入强大的道路的一个开端,是你面临众多事情中的其中一个,作为英明的君主,就要有如鹰一般的眼睛与精神。“ “阿沃,你难道要辜负加布王的一番好心吗?他非常的想在他的有生之年,可以看到你的成长。” 尤念的目光,温柔且坚定,充满了力量与希望。 阿沃沉默片刻,拳头松了又握,松了又握,眼底充满了迷茫:”那我接下来,该怎么做?“ 三十六部之间的矛盾,杜尔哲部与鄂林部。巴达干部的反叛之心,让他无从下手。 尤念道:“当然是解决当下最应该解决的事情。” 阿沃陷入恍惚,目光缥缈:“当下最应该解决的事情——” 自然就是将反贼抓住,稳固王族的地位。 想到这,阿沃的心跳不由得加快。 他要去与他尊敬的叔叔对峙,并将他们打入牢笼。 想到这,阿沃不由得反问自己:他真的能做到吗?他那么敬爱他们,可是如若他不这么做,届时被困在牢笼的便是自己了,或许到了那时,他所谓敬爱的两位叔叔,就不一定给他留情面了。 阿沃的眼神慢慢变得坚决,他对尤念道:“母亲,孩儿先走一步了。” 说完,阿沃朝洞口跑去。 尤念看着阿沃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他能想通,就是一件极好的事情。 狰同样看着阿沃的背影:“真的不用帮他吗?他当真能解决?” 诩渺笑道:“狰,你要给阿沃信心,而且这件事,他必须要独自面对,更何况这是凡人之间的事情,我们插什么手。” 狰瞄了一眼尤念,眼神飘忽不定:”万一,他要是有······“ 尤念打断狰的话:“我是不会让阿沃有性命之忧的。” 漉君笑道:“如若只是抓拿叛贼,那还好办,可眼下各部之间的关系紧张,抓拿叛贼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尤念听漉君这么一说,眼底生出了愧疚。 她挑起矛盾,把事情搞复杂,为的就是让三十六部之间自相残杀,却没想现下让阿沃中途插了进去,反而给他加了负担。 诩渺走到尤念身旁,声音温柔且有力:“放心吧,阿沃可不是普通的孩子,他有一半补天石的血脉,可不是那么容易就被挫折打败的。” 尤念诧异,转头看向诩渺:“谢谢你。” 若不是诩渺,她或许如今都不敢和阿沃相认,也不会想今日一样,担起一个母亲的责任,去让孩子在成长中面对困难与挫折。 是啊,与其将他护在身后,让他窝窝囊囊地度过一生,不如让他成长为一个强大的人,面对不同困难的时候,都能带着自信与坚毅,迈过一道又一道的坎坷,带着优雅与笑容,度过精彩辉煌的一生。 诩渺挑眉:“不用谢,这是我应该做的。” 她若不让阿沃强大起来,尤念怎会放心? 尤念不放心,又怎么跟她走? 尤念知道诩渺的心中在想什么:“我说过,我是不会和你离开的。” 她想留在阿沃身边,看着他成长。 诩渺撇撇嘴,抬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 红娘噗嗤一笑,戏谑道:“这下我们的诩渺先神也没辙了。” 诩渺白了一眼红娘,对尤念道:“你都抛弃他好几年了,现在就想着陪在他身边了?” 尤念冷道:“就是前面错过了,所以才要日后补偿。” 诩渺对此不予以赞同:“时间是世上最珍贵的东西,流逝了就是流逝,没有补偿这么一说。” 尤念凝眉:“所以,你想说些什么?” 诩渺双手环胸:“尤念,你没有选择,你必须跟我走。不过,我可以给你一个期限,等到阿沃将叛贼抓拿了,你和他好好道个别,你就要和我们一起离开了。” 尤念一听,气道:“诩渺,虽然我们只是补天石,但也不是你的附属品,不是你让我走我就必须要走,也不是你让我怎样,我就要怎样!” 诩渺笑道:“是啊,你不是我的附属品,我没资格命令你,也没资格插手你的人生。但是!如今三界需要你们,你们多做的一切也不是为了我。同样,我也不想来寻你们,只不过迫于现实。” “尤念,你若是想阿沃活得长久,你就和我们一起离开,去行使你的使命。” 尤念气得身体微微颤抖:“你少在这里威胁吓唬我!” 诩渺不屑一笑:“我为何要威胁吓唬你?我闲得慌?尤念,我不信不知道极寒之地发生了什么,三界没了,阿沃的生命也会随之消散。” 车胡国篇:郡主驾到 车胡国,渠城。 初夏时节,天气微热。 两兽三神及七颗化成人形的补天石,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格外的显眼。 诩渺有气无力地趴在狰的背上,面色苍白无比。 陌一满脸不解,仰着头看着尤念,欲言又止。 尤念发出一身叹息:“从白戎国到车胡国你都看了我一路了,看够了没有?” 陌一撇撇嘴,因被尤念当众揭破,显得有些难为情,他噘着嘴道:“我只不过觉得不真实。” 补天石虽然分裂成碎石,但是他们曾经作为一个整体,即便分裂,只要距离允许,便可以主动探知其他补天石碎石心中所想。当然,这要经过被探知补天石的同意才可以。 据陌一对尤念的探知,她是无论如何都不愿意离开白戎国,离开阿沃,怎么诩渺他们去寻一趟尤念回来,她就突然改变想法了? 他本想探知一二,可偏偏红娘、漉君、尤念像是说好似的,将他防得死死的,似乎是有意为之。 尤念睨眼看着陌一:“有什么不真实的,难不成同伴愿意与你同行你不高兴?” 陌一嗤笑,心想:这样的同行,反正他是怎么也高兴不起来。 尤念扫了一眼陌一,不在说话。 与同伴同行么? 高兴得起来才怪! 她好不容易与阿沃相见,就想着日后那也不去,留在阿沃身边陪伴着他,与他好好修补母子关系。偏偏半路杀出一个程咬金。 诩渺竟然拿阿沃的生命来威胁她! 不,确切的说,事实就是如此,她若不与诩渺离开,去行使她的使命,别说阿沃,即便是她也未必可以难逃一死。 尤念活到如今这个年岁,又经历了爱人的离世,对生死早已看淡。 但是阿沃不行,他还年轻,未来还有许多惊喜与未知等着他。 尤念不忍心,不忍心阿沃年纪轻轻,还未体验完人生真正的快乐,就这样受到波及,无辜的离世。 所以,尤念不得不离开白戎国。 她离开白戎国的时候,阿沃已经将那些起来反叛之心的逆贼统统抓进的大牢,至于三十六部之间的矛盾,不是一天两天就能解决的,但是阿沃有信心将三十六部之间的矛盾解开,无论花多少时间,他都愿意做。 尤念对此感到非常欣慰。 只是阿沃怎么也没想到,他好不容易才见到的母亲,再一次的离开了他。 他原本想,将叛贼抓住后,就将母亲接回王宫,孝顺她,陪伴在她身旁左右。他想让母亲看见他的成长,想得到母亲的认可与赞美。 可无论他如何苦口婆心的哀求,母亲就像是铁了心似地要离开他。 他感到十分伤心。 他再一次被抛弃了。 尤念同样如此,愧疚之心再次涌上心头。 但她没办法,她必须要让阿沃以后过上和平幸福的日子。 她抱住阿沃,努力汲取属于阿沃的气息,并努力牢记拥抱阿沃的感觉:“阿沃,对不起,我知道你一定在恨我再次抛弃你,可是这次不同。母亲不想离开你,但是母亲又不得不离开你,母亲有母亲的事情要解决。” 阿沃问:“那······那你解决完事情后,会回来吗?” 尤念身形一顿,陷入了沉默。 阿沃紧紧抱着尤念,神情难掩悲伤:“不会回来了吗?” “······嗯。”不是她不想回来,而是她不能回来了。 “是吗。”阿沃低落道。 尤念忍着泪水:“阿沃,以后的日子里,你要好好照顾自己,按时吃饭按时休息,遇人遇事凡是都要留个心眼,正所谓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你一定要好保护好自己。以后是路,只能靠你自己走下去了,你要坚强,母亲相信你,日后你定会成为可以毒打过一面的白戎国君王。” 阿沃扯出一丝苦笑:“母亲放心,我一定会好好照顾自己,好好保护紫金,毕竟您之前不在的日子里,我也熬过来了。” 尤念喉咙一涩,顿时说不出话。 她知道,阿沃在怪她,可她能有什么办法?怪就怪吧,反正她本就不是好母亲,儿子怪她,只能默默受着。 阿沃的心何尝不是伤痕累累。视为亲人的叔叔利用他的善良来欺骗他,欲篡夺王位,好不容易见到的母亲,再次离开,还是有去无回。 母子俩,再次陷入沉默。 尤念放开阿沃,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咬牙离开了。 阿沃站在原地,不敢转身目送尤念离开。 他怕他忍不住,会跪下向他母亲乞求。 诩渺离开时,经过阿沃身旁,用两个人听见的声音:“你不要怪她,她也是迫不得已,因为你的生命在她心中比世间万物都要珍贵。哪怕她豁出生命,也要保你平安幸福一生。” 诩渺说完,头也不回地带着两兽及红娘、漉君离开了。留下阿沃满脸震惊地站在原地。 待阿沃反应过来,诩渺一众早已离开了冰洞。 他朝洞口奋力跑气,洞外也早已不见诩渺的身影。 阿沃站在洞口,神情恍惚,仿佛至身于虚无。 诩渺那一番话,究竟是什么意思? 直至一阵接着一阵、震天动地的雷声传来,才拉回阿沃的思绪。 阿沃跌坐在洞口,望着远方,眼泪不自觉地留了下来。 诩渺被天雷五兄弟劈了之后,除了浑身疼痛无力,就是疼痛无力,一路上,都是靠着狰背着她,才慢慢走到车胡国。 人潮涌动的人群,嘈杂热闹。 诩渺趴在狰的背上,意识缥缈,只觉得眼前的一切一点也不真实。 “让开!让开!你们都快点让开!郡主驾到,你们赶紧将路让出来!”远处,两个骑着马的侍卫,一边叫嚷一边驱赶着走在街道上的人群。 开心在街上游玩的百姓,听到郡主二字,登时大惊失色,连忙跑到街道两侧,大气不敢出,垂头跪下。 本是车水马龙、热闹繁华的街道的街道,顿时变得冷冷清清、安静无比。 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一脸疑惑,也随着百姓站到两侧。 站在补天石身旁,一位年纪四十左右的啊伯,看见两兽三神及补天石站在一旁没有跪下,便出声道:“喂,你们不要命了吗!?还不快点跪下!” 陌一双手环胸,冷眼高傲地睥睨着啊伯:“哼!可笑,区区凡人还想让我给她跪下!?” 啊伯一头雾水:“什么区区凡人?你们是傻子不成!?那是郡主,还不快点跪下!?” 风之飏同样傲气:“郡主又如何。”凡人的君王若是知道他们真实身份,要沐浴斋戒上三日,才可上门行三叩九拜之礼。 “你······你们。”啊伯气结。他热心提醒,结果好心当作驴肝肺:“随你们便,待郡主来到,见你们如此,好你们好果子吃,到时候可别怪我没提醒你们。” 啊伯说完,不再说话。 狰背着诩渺,向四周巡视一圈,稍稍躬身低声询问跪在身侧的阿婆:“阿婆。郡主出巡每次都弄这么大阵仗吗?” 阿婆瞄了一眼狰,想了想,怯怯地点了点头。 狰继续问:“为什么?” 阿婆眼神躲闪,摇了摇头,不再回答。 阿婆身后的年轻小伙子见了,热心解释道:“你们是外面来的是吧。”见狰点头,继续道:“难怪!唉~,虽说不知者无罪,但我还是劝你们,跪下垂头迎接郡主吧,她可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亲侄女,太后唯一的亲孙女,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得罪她无非得罪当今圣上与太后。“ 猊狞兽惑然:“可我们也没得罪她呀。” 年轻小伙子道:“你们有所不知,那位郡主从小到大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被皇上与太后及她的父母宠得无法无天,嚣张跋扈,稍有不顺心,受苦受难的都是我们这些无辜的老百姓和她身旁打杂的婢女太监。” 风之瑶惊讶:“所以她每次出巡你们都必须这样?那如果不从呢?又会如何?” 小伙子道:“那你就等着吃苦头吧。不死也会落下个终生残疾,而且,期间所受的刑法,可不是你们所能想象的。受刑者越痛苦,郡主就越开心。” 猊狞兽叉腰,愤然道:“这郡主残忍得竟这般壕无人性!” 小伙子点点头,刚想开口说话,眼神霎时一变,带着惊惶,匆匆垂下了头。 猊狞兽觉得奇怪,努了努嘴将目光转回到街道上。 “哎哟我滴个娘啊!”猊狞兽捂着胸口发出惊呼,被突然出现在眼前,与自己的脸蛋近在咫尺的一张阴森怪异的老脸给吓得往后退了一步。猊狞兽稳了稳心神,上下打量着老者。 老者一身锦衣,手里拿着拂尘,苍发 束在高筒的帽子里。他涂着厚厚的白、粉,嘴唇画得红红的,眼睛很小,厚重的眼袋几乎耷拉在嘴角。 老者神情阴鸷,左右逡巡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他声音尖细,透着怒气:“大胆无礼的刁民,明知郡主出巡,竟敢不跪下恭迎!来人,将他们带走!” 车胡国篇:郡主的烦恼 老者话音一落,穿着黑衣,腰间别着弯刀的数名侍卫横眉怒目地走了上来,对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是一边喝斥,一边准备动手,未等他们近身,就莫名其妙地被弹开了。 他们坐在地上还没来得及吃疼,就在老者的怒视下,扶着屁股从地上站起。 站在为首的那位,从腰间拿下鞭子,指着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怒道:“你们好大的胆子,竟然敢违抗命令!” 猊狞兽翻一记白眼:“这算是什么命令!我们做了什么错事!?就要对我们动手动脚的!?” “大胆!”老者站在侍卫的身后,翘起兰花指指着猊狞兽道:“你们目无王法,冲撞了郡主,不抓你们抓谁!?” 风之瑶也不由得生气:“我们怎么目无王法了!?又如何冲撞郡主!?” 从来到渠城,他们一直都是规规矩矩的,而且他们连郡主的面都没见到,怎么就冲撞她了!? 老者道:“郡主就是王法,郡主出巡,你们不叩头恭迎,就是冲撞了郡主!” 红娘一脸戏谑:“想不到,这个国家如此悲催,竟然以一个小小的郡主为王法,可笑,简直可笑极了。” 老者一听,气愤道:“反了反了!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侮辱郡主!你们还傻站着干嘛!还不快点将他们抓住!” “是。”侍卫听了,为首的甩开鞭子,其余的抽出弯刀,朝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跑去。 “哼!愚蠢的凡人!”陌一冷笑,朝侍卫们轻挥衣袖。 朝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跑去的侍卫,登时被莫名出现的巨风吹飞,重重地摔倒在地。他们捂住胸口,一口鲜血喷出,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锦和浑身一颤,躲在祝芑身后瑟瑟发抖。 尤念挑眉:“你下手也好歹轻点。” 陌一臭着脸嗤了一声,活动着手腕:“我已经下手很轻了,是他们不抗揍。” 漉君笑道:“他们当然不抗揍,毕竟只是区区凡人。” 猊狞兽叉着腰,对陌一的做法默许赞同,但她作为神兽,面上还是要提个醒:“你们能忍则忍,小心搞出大动静。” 老者看着躺在地上的侍卫,满脸震惊。他打量着两兽三神及补天石,心想对方定是不简单。 老者双手握拳,蓄势待发。 既然靠侍卫没用,只能由他亲自出马了! 大内第一高手可不是浪得虚名的! 老者调整好姿势,正准备来个出其不意,就被突然传进来的声音的打断了:“徐公公,发生了何事?” 说话的,是一位姑娘,年纪在二十五六岁左右,一身宫婢打扮,长得清秀可人。 徐公公循声望去,没有回答宫婢的话,而是径直绕过她,朝她身后走去。 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也循着徐公公的背影看去。 街道上,大张旗鼓地站着一群人,从他们的穿衣打扮上看,可以得知来者的地位不一般,非富即贵。 人群中央,是一个精致宽敞的矫撵。 整座矫撵需要三十二个人来抬,矫撵由上好的金丝楠木打造而成,刷上极好的红漆,矫撵的围栏处,雕刻着栩栩如生的凤凰。 矫撵由一幡浅蓝色累金丝的巨大纱幔笼罩,微风拂来,纱幔轻轻吹起,隐约可以看见纱幔中,白色柔软舒适的羽毛褥子上,躺座着一位华服赤足的女子。 女子的足很美,白嫩娇小,细长的脚腕上,戴着银铃脚镯,稍稍一动,铃铛发出轻快悦耳的声音。 徐公公穿过人群,走到矫撵前跪下,恭敬道:“病郡主,前面出现了几只知天高地厚的老鼠,奴才正准备要教训他们。” 纱幔中的声音甜美中带着一丝慵懒:“老鼠?徐公公,好好的,怎么会出现老鼠呢?” 徐公公叩头,身体微微地在颤抖:“望郡主息怒,是奴才的疏忽,才让老鼠扰了郡主出行,望郡主给奴才一次机会,奴才定会将功赎罪!” “哦~?这几个老鼠还需徐公公亲自出手?”纱幔中的声音除祛几分慵懒,取而代之地是好奇。 一颗豆大的冷汗从徐公公耳旁划落:“······是,不过也只是几只大老鼠而已,不用多久,奴才就能将他们抓回府上,等候着郡主的发落。” 一把原形的绢扇从纱幔中探出,轻轻将纱幔撩开:“等等,既然你要亲自出马,我岂能不看。我对那几只大老鼠挺好奇的,竟逼得你出手。” 纱幔中探出一只涂着朱红豆蔻的纤纤玉手,站在纱幔外候着的宫婢垂头弯腰地伸出手。 玉手搭在宫婢的手背上,脚上的铃铛清脆悦耳地摇动着。 跪在两旁叩首的百姓,目光充满惊恐,打气都不敢出一声。 站在另一侧纱幔外的宫婢,为矫撵中的人撩开帘缦。 玉足及地,一位貌若天仙的女子从纱幔中走出。她年纪在十六七岁左右,一身繁复放宫装,头戴凤冠华钗,一双凤眼,透着不可一世! 她睥睨矫撵下的百姓,犹如在傲视着虫子一般,只要她愿意,便可随随便便地捏死其中一个。 “大老鼠在哪?” 徐公公依旧叩首:“回郡主,还要再往前走一点,才能见到他们。“ 郡主轻摇绢扇:“嗯,那就往前走。” “是。”徐公公应声,垂头站起转身,走到人群前方:“走!” 人群受意,浩浩荡荡、慢慢地往前走去。 奢华的矫撵在徐公公的指挥下,来到了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旁。 徐公公恭敬地躬身跑到郡主面前:“禀郡主,他们这几个就是大老鼠,您瞧一眼便好,免得污了您的眼睛。“ 郡主睨眼看着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约莫片刻才道:“徐公公,你打不过他们。” 徐公公诧异:“这······” 都还没打呢,怎就知道打不过了? 红娘饶有兴趣地看着郡主,附和道:“是啊,打不过。” “闭嘴!郡主让你说话了吗!”徐公公厉声喝斥道。 红娘不以为然,含笑耸耸肩。 郡主转身回到纱幔中:“徐公公,他们是本郡主的客人,不用我多说,你应该知道怎么做了吧。” “什么!?客人!?”徐公公顿时惊呆了下巴。他看着眼前这些人的装扮,完全不像是有头有脸的人物,怎就成了车胡国最为尊贵的郡主的客人了!? 郡主道:“没错,你务必要好生招待他们。” 徐公公看着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咽了一口口水,壮起胆子:“奴才冒昧问一句,郡主有调查他们身份?有客人来,太后与皇上,王爷与王妃可否知道?” “既然是我请来的客人,我自然早已调查清楚。我进来有些烦恼,不想让皇祖母与皇伯伯、爹娘知道,免得他们担心,便自作主张地将他们请来为我解决烦恼。徐公公,你不会背着我向皇祖母与皇伯伯、爹娘偷偷禀报的是吧?” 徐公公身形一顿,莫名的压力倾身而下:“······是,奴······才定会为郡主保守秘密。” 郡主应声:“嗯,我本郡主就相信你。这几位是本郡主请来的异士,他们道行极高,做事又几位低调,所以他们并不想让别人知道他们究竟帮了我什么忙。假如他们做的事被不允许知道的人知道,那后果的严重性不言而喻,所以,徐公公,假如本郡主的事情没有被完美的解决,那么,我刑房里器具,只能等着徐公公了。” 徐公公吓得连忙跪在地上,颤抖道:“郡主放心,奴才一定会对此事缄口不言!” 片刻,郡主的声音从纱幔中传出,淡漠带着不怒自威:“其他的人知道了吗?” 赝本站着的宫人,纷纷跪下,两旁的百姓更是吓得神色惊惶,他们异口同声地应道:“是!” 车胡国篇 阿沃的目标,就是成为一位英明的君主,超越他的祖父与父亲。 成为一位英明君主的前提之一,就是要为亲近臣民,了解臣民心中所想。 白戎国地域辽阔,若是作为白戎国的一国之君都未能起到桥梁的作用,那么这个国家,如何能长远? “不行!”阿沃义正言辞地道:”若是有什么事情母亲尽管与我说,若是让我在三十六部之间少走动,那是绝对不可能的。“ 尤念焦急道:“如今不同往日,母亲虽有心护你,但些事情我是万万不能插手。你听我话,你现在少走动,等过了这段时间安全了,你想去哪母亲都不拦你。” 阿沃见此,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是不是三十六部中发生了什么事?” 尤念眼神飘忽,支吾道:“没······什么事情都没发生。” 尤念这般,越是让阿沃起了疑心:“母亲,求求你,你就告诉我吧。” 尤念态度坚决:”告诉你什么?三十六部什么事都发生,我要如何告诉你。“ 这次轮到阿沃焦急。 其实,他多多少少可以感觉到三十六部其中的异样。平日里相处友好的各部,怎就突然闹起了矛盾?且这矛盾也不是小打小闹的矛盾,而是动了真刀的矛盾。 他总觉得其中有蹊跷,却又不知蹊跷在何处。 正所谓,解决矛盾,就要找到矛头,可是事情发生得太突然、太过于奇怪,阿沃无论怎么找,都无法找出矛头在何处。 阿沃对此感到束手无措。 “你就告诉他吧。”诩渺走了进来,身后是狰和猊狞兽、红娘和漉君、 尤念面露不悦:“你进来作何?为何还不走?” 诩渺笑道:“我来就是找你带你离开,怎么可能在此将你抛下离开。” 阿沃看了一眼尤念,问诩渺:“你们要将母亲带走?” 诩渺含笑地打量着阿沃:“看来母子相认进展得十分顺利。”转而她看向尤念:“是不是感到很开心?你的儿子愿意原谅你。” 尤念走到阿沃身旁,将他拉护在身后:“我开不开心与你何关!你们还是走吧,我是不会离开这里的。” 她好不容易才得到阿沃的原谅,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管他什么老鹰法则,其他法则,她现在只想好好地陪在阿沃身边,好好的保护他。 他在需要被保护的时候,她离开了,无论如何,她都要补偿他。哪怕竭尽一生。 诩渺对尤念的心思了如指掌,她带着嘲讽道:“尤念,其实你是一个很失败的母亲。” 尤念面色一寒,带着肃杀:“诩渺,这个世界上任何人都可以说我,唯独你不能。” 诩渺不以为然:“怎就不能?” 一瞬间,冰冷的冰洞中,连带着空气都变得紧张,似乎凝在半空中一动不动。 诩渺笑道:“阿沃需要母亲的时候你不在,阿沃需要成长的时候,你却把他放在手心中小心呵护。所以你说,你是不是很失败。” 尤念道:“我怎么做是我的自由,轮不到你在这里教训。“‘ 诩渺看向阿沃:“我不是在教训你,而是为阿沃感到可怜。他现在正是扛起责任的时候,你却打算让他成为一只不会飞的老鹰。” “尤念,这个世上,唯有强者才有说话权,山会塌,水会干涸,世间万千,不会永成不变,即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会羽化仙逝。你若是真的阿沃,你就告诉他三十六部发生了什么,让他自己想办法去解决。” 尤念身后的阿沃按奈不住:“母亲,你就告诉我吧。” 尤念态度任然坚决:“阿沃,这些事你无需知道,一切皆有母亲在。” 阿沃道:“母亲,诩渺姑娘说得对,我需要扛起肩上的责任,我不可能永远躲在你身后,永远接受你的庇护,你如今不会离开我,但以后的,总有一天你会离我而去,那届时我该找谁庇护?” 尤念眼神有些动容,她意想不到,阿沃竟然会对她说出这样的话。 她深感欣慰,她的儿子,是一个好男儿。 想到这,尤念对阿沃的愧疚不由得再加重一分:“你放心,我永远都不会离开你的。” 她是补天石,世间再怎么变化,她依旧会活在这世上。 阿沃着急地在尤念身后来回走动,他道:”母亲,求求您,您就告诉我三十六部发生了什么?您放心,如若是危险的事情,我一定会想爷爷或者您寻求帮助,但是我不能撂下这个责任。“ 尤念紧闭双唇不答。 阿沃见尤念盐油不进,一气之下怒道:“难道您希望我再次恨您吗!?” 尤念惊讶。她没想到阿沃会对她生气,她好不容易才得到阿沃的原谅,怎么就又让他恨起自己了? “啊······沃。” 阿沃同样有些讶然,他缓了缓神,道:“母亲,我······我已经很明确地向您表达出我的意愿,所以,我希望您能尊重我,答应我。若是父亲在世,他一定会放手让我一搏。” “很多事情,我是不懂,所以我更需要去面对,而您要做的,就是支持我,站在我的身后支持我。” “可是······”尤念眼神飘忽:“可是,母亲不想你生命受到威胁,不愿见到你受伤。” 阿沃知道,尤念实在害怕,害怕自己再次恨她。 其实,阿沃对他母亲的恨也只是一时,时间久了感情淡了,何来的爱与恨呢? 只不过是心中突然不忿,口头上说说而已,说完了,就不觉得有什么了、 他将尤念揽入怀中:“母亲,我已经长大了,可以替祖父分担,也可以独挡一面了。身为白戎国的男子,哪有不受伤的。母亲,您要相信我!” “我知道,您对我充满愧疚,所以想补偿我,将我护在身后,可是母亲,我已经不是当时的小阿沃了,你所想给予的保护,对如今的我来说,已经完全不需要了,现在的我,需要的是您的支持,您明白了吗?” 尤念靠在阿沃的怀里,听着从他胸口传出有力的心跳声,感受这他结实的胸膛,心中不由感叹,她的孩子,的确长大了,不仅仅是身体上的长大,精神上,也成为了一个强大的人。 熟悉的感觉,让尤念想起了江措。 她心想,若是江措还活着,他一定会感到十分高兴。 他们的孩子,是个有责任有担当的男儿,未来定能独挡一面。 车胡国篇:冒牌郡主二 夏煊旻慈爱地站在爱女身旁:“菲儿啊,父王怎么想,都觉得你回王府住才是最好的。一是父王母妃想你想得紧,二是你又未出嫁,自己出来住不安全。” 没错,前不久斯愠才软磨硬泡让太后答应她从王府搬出去,自立府邸。 她原本想着自己一个人搬出来日子会好过一些,可没想她一搬出来,夏煊旻和邹芳雅每日都要来她府中央求她搬王府,甚至有时连早朝也不去了。害得斯愠不得不有事没事就往外跑,这一往外跑,就得兴师动众,若是再遇到个没有眼力见的,冲撞了当朝恒阳郡主,那斯愠就不得不替恒阳郡主施以惩戒了。 斯愠道:”父王,女儿已经长大了,不再是小孩子了,“ 说完,朝主位走去。 夏煊旻和邹芳雅连忙跟在斯愠身后。 邹芳雅道:“胡说,你在父王母妃眼中,永远都是孩子。” 夏煊旻立即附和:“就是!” 斯愠坐在主位上:“那以后我若是嫁出去了呢?” 夏煊旻和邹芳雅分别坐在斯愠两侧,为她端水递去糕点。 夏煊旻显得有些惊讶,道:“菲儿,你难不成忘了?嫁出去?父王与你说过,你若是看上谁家公子,父王就让他嫁到咱们府上。” 斯愠咬着糕点,瞪大双眼地看着夏煊旻。 竟然要求入赘! 斯愠将口中的糕点放回碟中,道:“没忘,只是······” “只是什么?”邹芳雅问。 斯愠摇摇头:“没什么。” 她原本想说不妥,但是这种事情发生在夏菲菲身上简直正常不过。 邹芳雅放好手呈糕点的白玉碟子,语气中带着撒娇:“菲菲,你就随父王母妃回家吧,自你立府别住,母妃就没睡过一次好觉,且你这府邸里王府又远,母妃想你又不能立马见着你,宝贝。你可知母妃心中的难受?” 斯愠道:“母妃,你总要习惯的嘛。” 夏煊旻急道:“这怎能习惯,菲儿,我的心肝儿,我的明珠勒,你在这边住,父王母妃担心得紧,想念得紧。” 斯愠轻柔一下额角:“父王母妃,这有什么好担心的,女儿在这里很安全,过得很自在很舒服,你们就不要再劝我回去了。” “自在?”夏煊旻道。 “舒服?”邹芳雅道。 “菲儿,你和父王说,王府里是谁让你感到不自在了!?父王立马将他赶走!” “没错!母妃的心头肉,告诉母妃谁让你感到不舒服了,母妃回去立马让他消失。” 斯愠:“······” 她一把从榻上站起:“没有!没有!没有!” 夏煊旻和邹芳雅见斯愠生气,赶忙站起。 “好好好,没有没有。”邹芳雅轻轻抚着斯愠的胸口,柔声哄道。 斯愠推开邹芳雅的手:“父王,母妃,王府里没有让女儿感到不自在和不舒服的人,若是有,会让你们现在才知道。” 夏煊旻谄笑道:”是是是,父王的宝贝说得没错,没人敢欺负到咱们菲儿的头上。“ 斯愠继而道:“所以你们别老是猜来猜去,若是非要说让我感到不自在不舒服的,现在,也只有你们了。” “啊?这······”夏煊旻与邹芳雅异口同声道。 夫妇俩,相视一眼。 斯愠整理了理发冠:“女儿搬出来,无非就是想体验一把自己住是什么感觉,你们非要天天来烦我。” 邹芳雅小心翼翼地道:“这······既然这般说,那······那也可以搬到里王府近一些的宅子理。” 夏煊旻附和道:“是啊,就好比王府的隔壁。” 斯愠头疼,她与这对夫妇怎么说都也说不清呢? 无奈之下,斯愠只好面露不耐烦:“那这样还能有什么意思!?“ “那······”翊王夫妇一听,面露急色。 斯愠抢先堵住他们的嘴:“好了,你们不要再说了,反正我已经决定要自己住了,等到自己住腻了再搬回王府住。总之,你们不能再来烦我了!你们明天再来劝我,我往后就迟一日回府,全都全不回的那种!” 斯愠说完,提裙怒气冲冲地大步离去,将傻眼的翊王夫妇留在正厅中。 邹芳雅转头看向夏煊旻:“这······这······怎么办?” 夏煊旻看着斯愠离去的背影,心烦意乱地甩了甩袖子,发出一声叹息:“还能怎么办,只能答应明日不来了呗。” 邹芳雅一听,心急欲哭:“可······这不见菲菲,我的心难受啊。” 夏煊旻轻轻搂过邹芳雅,凝眉愁道:“本网何曾不是?可若不听菲儿的话,她回王府的日子就往后推一日,何不现在咬咬牙,让菲儿早日腻了一个人的生活,好早日回到王府。” 邹芳雅也发出一声叹息:“只能这样了。” 转而,她想了想,推开夏煊旻:“不行,我还是放心不下。” 夏煊旻一听急了,怎么说得好好的,又不听了呢。 未等夏煊旻说话,邹芳雅招来贴身的嬷嬷道:“你去看看四方隔壁,那个宅子好,从那户人家手中买下,本王妃要偷偷搬进去。” 邹芳雅话音一落,夏煊旻顿时双眼一亮:“是啊,还有这个方法。” 邹芳雅白了一眼夏煊旻,盈盈得意地扶扶华冠:“所以说,凡是要动脑。” “是是是,还是夫人聪明。”夏煊旻笑着附和,再次将邹芳雅搂进怀中。 “好了,我要好好检查检查,看看咱们菲菲这里有什么缺的,趁现在我好补上。” “对对对,夫人说得对。” 斯愠提着裙子,大步流星地走回自己的寝屋。 直到下人通报翊王夫妇离开府院,她才起身向别院走去。 遣散了随在身后的下人,斯愠才推开别院寝屋的门走进去。 关上门的那一刻,斯愠才得以松一口气。 “哟,回来了。” 是红娘的声音。 斯愠深吸一口气,转身看向在寝屋中的一众。 诩渺已从昏睡中醒来,虽然未能全然恢复,但精神不错,正坐在床上含笑看着斯愠。 斯愠走到诩渺面前,笑道:“你醒啦诩渺,身体可好些?” 诩渺点点头。 在一旁的两兽两神见了,总觉得怪怪的。 毕竟补天石主动关心诩渺,斯愠还是头一个,让两兽两神生出不真实的感觉。 斯愠坐到诩渺身旁,握住了她的手,让两兽两神登时倒抽一口气。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斯愠道:“诩渺,你一定要早些恢复,好带我离开这里。” 诩渺笑道:“怎么,你好像很想离开这里,早日加入我们。” 斯愠猛地点头:“想死,日思想也,日盼夜盼你们早日到来。” 诩渺问:“那你可知与我离开是为了什么吗?” 斯愠答:“知道!但我还是想与你离开这里,这里简直不是人待的地方,你一定要早点恢复,替我想办法,带我离开!” 诩渺再问:“可是有难处?” “有!”斯愠想都没想就答道。 她扫了一眼在座的一众:“你们一定要帮我想想法子才行······” 车胡国篇:化成人形的快乐 咦? 这是哪? 斯愠睁开眼,只觉得眼前所见,十分新奇。 古香古色的房间,香炉熏香袅袅。 斯愠当时还未懂何为奢华,何为高雅,但凡是看得顺眼,都是相当不错。随后,她又见到另一番景象。 时下初秋,早起的风已有些凉,但吹在身上格外的舒服。 凉风扑在斯愠脸上,拂去初醒的倦意,神思清明舒透。 窗外的茵草绿树的梢头,开始泛起淡黄之色,院子里,已种下应时节的桂花与彩菊。 满院的桂花香,沁人心脾,斯愠第一次闻到香味,不由得深深吸了一口—— 真香! 房门被推开,从门外先是走进一位挽着双髻,脸蛋圆圆,可爱的姑娘,她的年纪,在十五六岁左右。 那姑娘道:“小姐,你怎么一起床就走到窗前?如今已入秋,可不像夏天那般,万一被凉着了怎么办?” “现在才入秋几日,哪有你说得这么严重。”斯愠的头上传来一个温柔的含笑声。 姑娘走进房,从她的身后陆陆续续走进几个与她年纪相仿,打扮相似的姑娘,但是她们身上所着的衣裳颜色与不布料都不及先头进来的那位姑娘。 “怎么不严重了!?小姐,您是不知现在医馆里有多少人等着看病呢。”那姑娘快步走到窗边将窗子关上。 斯愠听见头上再传来几声轻笑,然后随着她坐到妆奁前。 斯愠透过镜子看见了自己与头上那位。 那位小姐生得十分漂亮,年纪与小环相仿。未施粉黛的她,就如出水的芙蓉,清丽高洁。她眉目含笑,就如夜晚所洒落的月光一般,温柔静好。 斯愠则被镶在一个银制的平安锁中,被戴在小姐洁白光滑的项颈上,垂至胸前。 斯愠眨眨眼,恩,还挺好看的。 小姐好看,她也好看。 小姐转头朝那姑娘道:“小环,你还在那傻站什么,过来给我梳头。” 小环扫了一眼窗户,走到小姐的身后:“小姐,你以后不可以一大早衣服不穿就开窗了,你要是不听小环的话,小环就告诉老爷听。” 小姐扑哧一笑。 小环拿起梳子,为小姐梳发:“小姐,你笑什么?” “没什么,好好梳你的头。” 站在小环身侧给她递钗环的小丫头笑道:“小姐是笑小环姐姐年纪不大,管的事倒不少。” “你!”小环登时哑口。 小丫鬟道:“小姐,看来奴婢说对了。” 小姐稍稍侧头看来一眼小环,对小丫鬟道:“行了,你就别拿她打趣了,免得她到时候生气呢。” “我才没有那么小气呢。”小环立马解释道。 她转而对小丫鬟道:“你不懂,我这是为小姐好,老爷将小姐交给我,我定要将小姐照顾好才行。” 小丫鬟点头应和:“是是是,小姐能有小环,是小姐的福气。” “是的呢。”小姐转头看着小环笑道。 小环脸上露出羞涩笑容,她垂头,手中握着小姐乌黑顺滑的发丝,自豪道:“我家小姐的头发就是好!” 小姐失笑,那小环没法,笑道:“好了,你就快点给我梳头吧。” 温馨简雅的寝房中,主仆间的说说笑笑,在早晨迎来崭新的一天。 一连几日,斯愠对周围的事物也了解得差不多。 她所在的地方是车胡国的渠城,小姐是渠城一富商的女儿,名叫云亦忆。 云亦忆出生不久,她的母亲就因病去世了。 她的父亲也没有因为她的母亲的逝世而再娶,反而是独自将云亦忆抚养成人。 世人都说,女儿是父亲的小棉袄,是父亲的前世情人。 云亦忆就是如此,她从小听话乖巧,从未让她的父亲过多操心。 云亦忆如今长大,不仅出落得亭亭玉立,还能在生意上为她的父亲打点一二,实属羡煞周围的邻里。 云亦忆的父亲是渠城有名的玉石商,斯愠就是被当成一块美玉,成了云亦忆父亲送给云亦忆的及笄之礼。 小环是从小长在云亦忆身边的侍女,比云亦忆大几个月。 云亦忆的父亲不仅是一位富商,同时也是一位善人,平日里乐善好施,小环就是在一个雨夜中被云亦忆的父亲的捡回来的,对待小环像是对待亲人一般,就连外出带回来的礼物,也有小环的一份。 云亦忆的父亲因为生意事情,有时忙得甚至是见首不见尾,他对云亦忆,总是带着一份愧疚。 愧疚自己没能将云亦忆的母亲留下,愧疚自己因为生意冷落了云亦忆。所以,他让小环替他照顾他这唯一的爱女,也算是弥补那一点点的缺失。 小环很争气,的确像个小大人一般,将云亦忆照顾得非常好。 一主一仆,私底下,亲如姐妹一般。 斯愠作为礼物,被挂在云亦忆的胸前,每日同她吃住,日子过得相当舒适。她见到了许多未曾见过的东西,可谓是大开眼界,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每次吃饭,她只能睁大双眼,痴痴地看着桌上一席美味佳肴—— 可看不可吃, 简直是馋得她不要不要的。 秋去冬来,日子一日日的过去,转眼过了一年。 一年的时间里,斯愠成了云亦忆的私密倾听者。 夜深人静的时候,亦或是四周无人的时候,云亦忆都会轻握胸前镶嵌着美石的平安锁,诉说属于小女孩的烦恼以及对她父亲的思念。 又是一年初秋,天气爽朗,微风带凉。 在云府的日子,平淡幸福。 一日,云亦忆穿戴整齐,刚准备出门,戴着脖子上平安锁掉在了地上。 小环将锁捡起:“小姐,平安锁的链子断了。” 云亦忆拿过平安锁,大致扫了一眼,将锁放到案几上:“回来再拿去修了,走吧。” “是。”小环应道,随着云亦忆前后离开寝房。 时下虽是初秋,但屋外依旧是阳光明媚。 秋日里的阳光,舒适而不耀眼,透过洁白的窗子,映射进云亦忆的寝屋,铺洒在案几上。 案几上的平安锁,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发出淡淡的光彩,一闪一闪。 安静的寝屋里,随着一道光芒的出现,一位身材曼妙,赤、裸身体的女子突然出现在寝屋中。 没错,经过斯愠不怎么的努力,她化成了人形。 化成人形的斯愠只觉得一切神奇的很,她打量自己的身体,在如凝脂的肌肤上戳了戳。她迈开腿,感受走路的感觉,令她兴奋有觉得不真实。 原来,化成人形竟是这般快乐的事情。 斯愠走到柜子前并将柜子打开,里面的放的,全是云亦忆的衣衫。 衣柜-里的衣衫,可谓是各式各样,令斯愠看得眼花缭乱,一时间不知该挑哪件。 “啊——” 斯愠正挑得入迷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惊叫声。 斯愠回身,看见云亦忆和小环此时正用难以置信的眼神看着自己。 尖叫是小环发出来的,她捂着嘴巴:“你······你是谁!?怎······么这样就进我们小姐的房间!” “我······”斯愠无措,她没有想到云亦忆和小环会折返回来,害得她刚刚全身心地在挑衣服,就连说辞也未能想好。 门外响起拍门声,传来家丁焦急的声音:“小姐?小姐?您可还好?是不是发生了什么?” 小环见家丁来,本想去开门,却被云亦忆给拉住了。 云亦忆走到门前将门稍稍打开,仅是让家丁们看见自己:“没事,是我自己不小心吓到自己,你们退下吧。” 家丁们见云亦忆无恙,相视几眼后,往寝屋内瞄去,生怕云亦忆是受到威胁才那般说。 云亦忆尽量用身体挡住家丁们的视线:“怎么,你们不走?” 家丁们一听,再次相视,见云亦忆神色无异,为首的只好道:“是!小姐若是感到哪里不对劲,定要出声呼救,这样奴才们才能及时赶来救小姐。” 家丁的话令云亦忆心中升起一抹感动。她道:”你们有心就行了,自己的家能有什么危险,你们退下吧。“说完,将门关上。 小环在云亦忆关上门后,扫了一眼斯愠,焦急道:“小姐,你为何不让家丁们进来把这个浪荡的女子抓走!?” “小环!”云亦忆轻声警告:“不许无礼。” 小环不服气:“哪里无礼了,本来就是······” 今日,她与云亦忆一同出门采买,刚坐上马车还未走远,云亦忆就发现自己落下了一个荷包,这个荷包,是她母亲生前佩戴之物包,同样是云亦忆极为重要的东西。 云亦忆的母亲给云亦忆留下许多贴身之物,每一样都十分的珍贵,只不过其他的都是些易碎品,云亦忆不敢随身携带,唯有那个荷包,只要拿好,就不怕东西过快的磨损。 主仆急匆匆地折返回来拿荷包,却没想看到一个一丝不挂的女子在翻找柜子。 云亦忆对小环道:”你莫要胡说,许是人家有难言之隐。“转而,云亦忆对斯愠柔声道:“你先将衣服穿上,柜子里的衣服随便穿。” “真的吗?”斯愠惊喜地问道。 云亦忆含笑点头。 “那我就不客气了。”斯愠说完,继续挑选衣裳。 她还是石头的时候,对凡间的所有的事物都无比的好奇,都想亲自体验一番。 凡间女子的衣裳制得相当好看,斯愠作为女子,可谓是爱美之心,挑衣裳自然是挑自己觉得最好看最喜欢的。 小环不容置信地看着斯愠,心中只觉的厚颜无耻这四个字与斯愠绝配。小环长这么大,第一次见有人将客套的话当真。 车胡国篇:石头变丫鬟 斯愠挑来挑去,最终挑了一件淡紫色的衣裳,衣裳的裙脚下,绣着白色可爱的蝴蝶兰。 穿上衣裳的斯愠,俏皮娇美。她面露开心的笑容,站在原地转起圈圈。轻盈的裙摆,随着斯愠的转动,就如一朵绽放的花朵,让人瞧得如痴如醉。 云亦忆含笑地看着斯愠,安静地站在一旁。 小环一脸难以置信中带着难为情,甚至觉得尴尬得紧:“小姐,您若是再不喊停,咱们今日就出不去采买,留在这看她转一天。” 云亦忆笑道:“放心吧,不会的。小环,你看她多开心,这种纯粹的喜悦,世上能有多少人有?” 小环怀疑自己听错,掏了掏耳朵:“小姐,一个不明身份的人赤、裸、身体地出现在您的寝屋里,穿着您的衣裳,你居然还能这样想!?” 小环现在甚是想知道她家小姐的脑子是什么做成的。 她道:“小姐,如今她穿了衣裳,咱们就应该叫来家丁将她押去衙门,查明她的身份,咱们在看看屋里有没有东西丢了。” 云亦忆失笑:“小环,你放心吧,事情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 云亦忆的目光放在斯愠的身上,眼中尽是温柔:“不知为何,我见着她,总觉得熟悉的恨。这个姑娘,似乎在我看不见的地方一直陪着我。” “什么?”小环傻眼,她抬起手覆到云亦忆的额头上:“小姐,你莫不是生病了?” 云亦忆轻轻拉下小环的手,伸手轻轻点在小环的额间:“你这脑瓜子,想什么呢,我好得很。“ 小环努嘴,刚想开口反驳,余光就瞥见斯愠朝她们走来。 护主的小环出于本能,想都没想就张开双臂,将云亦忆护在身后,警惕地注视斯愠。 小环正要出声问斯愠她为何过来时,就被斯愠抢先了。 斯愠将随意搭在身上的乌发挑在手上,朝云亦忆问道:“是否有钗环可选?我想理一理我这头发。” “喂,你比我不知好歹,我家小姐……” “小环,不得无礼。”云亦忆将小环拉到身后。 小环不服气:“小姐,无礼的人是她。” 云亦忆不答,凝眉对小环摇摇头。 小环见劝服不了云亦忆,只能努嘴不再说话。 云亦忆拉起斯愠的手,往妆奁走去。云亦忆让斯愠坐下,拿起梳子帮斯愠梳理头发:“姑娘是从何处来?” 斯愠打量镜子里自己的模样。不说很美,倒也清秀可爱。 她抬手指了指案几。 云亦忆和小环将目光投向案几,案几上,放着一个银制的平安锁,原本镶有美石的地方,此时已是空空如也。 小环连忙上前将平安锁拿到手中,讶道:“玉呢?怎么不见了?小姐,玉不见了!” 云亦忆放下梳子,走到小环身旁拿过平安锁,神色略显焦急。 小环看向泰然坐在位置上的斯愠,指着她道:“我知道了,是你偷的!”小环上前一把握住斯愠的手腕:“你这个小偷,快将玉交出来!不然我就带你报官!” 斯愠惑然:“什么玉?你在说什么?” 小环气急:“你少在这里装糊涂!我们出门的时候平安锁上的玉分明还在,怎么回来一趟玉就不见了!?当时房间里除了你没有其他任何人,你说说看,不是你还能是谁!?” “小环,你先别急着下定论,咱们进来时这姑娘一丝不挂的,若是拿了东西,她怎么藏身上?”云亦忆将小环拉开,柔声劝道。 小环深吸一口气,待怒气压下,没好气地对云亦忆道:“那不是她拿的,玉石能去哪?咱们离开的时间不长,谁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将玉石扣下?” 小环说完,登时恍然大悟。 是啊,时间不长,男子都未必能做到的事,女子怎能做到。 小环不好意思地瞄了一眼云亦忆。 云亦忆朝她眨眨眼,似乎在告诉她,遇事切莫冲动。 小环愈发的尴尬,弱弱地道:“那……玉石去哪了?怎么突然就……” 斯愠从位子站起:“原来,我在你们心中是一块玉石呀。” 小环不解:“你这话什么意思。” 斯愠不答,含笑转身,一道白色光芒朝云亦忆手心跃去。 本是三人的寝屋,此时只剩一主一仆。 云亦忆只觉手中传来一股温润,抬手打开一看,一块洁白无瑕的“美玉”出现在已是空空如也的平安锁中。 小环顿时目瞪口呆,双手捂嘴与同样吃惊的云亦忆相视无言。 云亦忆手中的平安锁突然又发出一阵光芒,一道白光跃出,斯愠再次出现在云亦忆和小环面前。 小环看着再次空空的平安锁,倒吸一口冷气:“妖怪啊~。” 语毕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是夜,斯愠随在小环身后走进云亦忆寝屋的耳房。 小环关上门:“以后,你就与我一起住在这间耳房里。” 小环坐到床上,朝斯愠抛去一记眼神示意:“你就睡我对面那张卧榻吧。” 斯愠点点头,走到卧榻坐下。她打量身上的服饰,道:“我难道就不能穿小姐的衣服吗?非要穿这丫鬟服?” 小环脱鞋躺到床上:“当然啦,你现在是丫鬟,自然是要穿丫鬟的衣服。小姐是小姐,衣服当然好看。总之,你就知足吧,你身上这身可是一等丫鬟的服饰,比那些二三等丫鬟穿得不知好多少。” 斯愠一听,随即露出好奇的表情,她走到小环的床边蹲下,双手抵在床上:“那意思是说我是一等丫鬟?” 小环挑眉点点头。 斯愠再问:“那小环也是一等?” 小环摇摇头,面露得意神色:“我比较特殊。” 斯愠愈发好奇,连带身体都往小环面前靠:“特殊?怎么特殊法?” 小环从床上坐起,骄傲地指着自己说:“在这个家中,除了老爷小姐,谁都不能命令我。” “真的?”斯愠目光崇拜:“小环,你太厉害了。”转而斯愠思忖片刻,喃喃道:“那我要做多久才能做到你这个位置?” 小环不屑一笑,扫了一眼斯愠,继续躺床:“你啊,是不可能的,在这个家里,我是特殊的。”转而小环又想,道:“就算你做到了,我们也不知道,你活得不是比我们久么,我们不在世上了,你依旧是如今这般模样。” 小环说完,转身背对斯愠。 起初她以为斯愠是一个妖怪,被吓晕过去。待她醒来,斯愠才对她们做出一番解释。这种解释无非就是云亦忆所佩戴的平安锁镶嵌的玉石实则是上古神器补天石的碎石,经过漫长的修炼、吸收天地之精华,终于得以化成人形。 补天碎石不是玉石,却比玉石珍贵上万倍。化成人形的补天石,可探人心中的欲望,若是补天石愿意,也可为之满足。只是斯愠刚刚化成人形,满足愿望是定然做不到的,但是略施一些小法术逗人开心开心,对她来说不是难事。 听完斯愠解释的一主一仆,只觉得事情甚是神奇,同样觉得恍惚且不真实。 斯愠告诉她们,自己先天愚钝,经过漫长的岁月才得以成人形,如今得以人形,也需花费比其他碎石多十倍的努力,才能修炼到法术极佳的地步。 听完斯愠所说,云亦忆难免心生新奇,连着出门采买都没了兴致,忙着想知道斯愠在那漫长昼夜更始中,所见所听的趣事。 只可惜,斯愠开智晚,即便作为石头的她可以自主修炼,但是她的意识也是在一年前才得以初醒。 害得云亦忆心生好奇却不得而知。 化成人形的斯愠没有去处,也没有生活技能傍身,虽然饿不死,但初到人世的她还是懵懂无知,云亦忆与她父亲一样,是个心善之人,又觉斯愠还是石头的时候,陪伴了自己几年光阴,便让斯愠留下。 斯愠一听,实在是开心,但既然留下,她的身份只能是云亦忆的贴身丫鬟,故而斯愠换下云亦忆的衣裳,从石头变成丫鬟,由小环带着。 斯愠趴在小环的床边,下巴抵着手背上,神思缥缈:“小姐和小环是收留斯愠的人,若是你们不在世上了,我又该何处何从?” 小环转身面对斯愠,抬手在斯愠额上弹了一指:“自然是有你的去处。” 斯愠摸着额头:“可我现在什么都不会。” 小环翻出一记白眼:“现在什么都不会能代表以后什么都不会吗?你放心好了,我会教到你会为止。” 斯愠站起开心道:“真的?” “恩,真的。”小环没好气地应道。她扯过被子盖在身上:“好了,该去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干活。” “恩。”斯愠笑着点头,转身一屁股坐到床上,挨着小环就睡下。 闭了眼的小环登时被吓得睁开眼坐了起来,她惊诧地看着躺在身边的斯愠:“你这是干嘛?” 斯愠一脸无辜纯情,笑道:“睡觉呀。” 小环抬手指着床对面的卧榻:“我不是和你说了吗,你睡对面。” 斯愠眨巴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可我想与你谁。” “但我不想与你睡!”小环用手推了推斯愠:“你快起来回你的地睡觉。” 斯愠坐起,满脸不解:“你为什么不想与我睡?” 小环往床内挪了挪:“因为我们不熟!我和不熟的人睡会睡不着,如若睡不着就会影响明日的活计。” 斯愠歪头,陷入思考:“可是你不是已经答应我日后要一直带着我么?怎么就不熟了?” 小环无奈揉了揉额角:“那是日后的事情,现在咱们就是不熟!反正你给我回你的地睡!” 车胡国篇:学无止境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仲春。 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木,开始冒出新芽。 斯愠在云府的日子,那过得是相当开心。 当然,这个开心只有她自己觉得。 斯愠刚出现在云府的时候,云府上下的家丁婢女无一不感到意外。 想想他们家小姐与小环,采买半路折返回府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结果第二日一大早,小环就领着一位面容隽秀,如碧玉一般的女子从耳房出来。 那一日,云府上下都能确定,府内并无来人。 那斯愠从何处来? 实属令人好奇。 可好奇没有用,斯愠与小环住在一起,又是一等丫鬟,整日待在小环身边,他们是无从下手。亦或是好不容易等小环一人独处,寻到机会,屁颠屁颠地上去询问,结果却是无可奉告。 真真是惹得云府上下打杂一众心痒痒。 他们对斯愠充满好奇,但斯愠可没让他们省心。 刚刚成为丫鬟的斯愠,不是摔这就是摔那,给大家伙平添不少工作。 那会云府打杂的一伙,对斯愠意见十分之大,碍于云亦忆的面子,又是敢怒不敢言,怨气愈发的大。 云亦忆心知大伙对斯愠意见很深,只能顶着压力,硬着脑皮让斯愠继续干下去,私下就让小环多帮衬些。 小环那个叫做心累,她何止帮衬,就差一把手一把手地教了,只是斯愠怎么教都不懂,骂她木头脑袋又觉得没什么杀伤力,谁让斯愠是一块石头呢。木头石头都是头,石头还比木头硬,论脑袋开光,石头花的时间,自然比木头久。 想到这,小环当真是欲哭无泪。 斯愠未来的路,真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最后,云亦忆没法,只能让斯愠留在身边递滴茶水,送些东西。 仲春时分,天气渐渐转暖,云家的生意可谓是一日比一日红火。 为了减轻父亲商务上的负担,云亦忆开始到店里帮忙,凡事都亲力亲为。 这日,云亦忆和小环在店里忙了一个上午,待店里客人少些,才得以到隔间坐下用食。 斯愠坐在云亦忆旁边,双眼放光地盯着桌上的食盒。 小环嫌弃地扫了一眼斯愠,将食盒打开,将装在盒中的饭菜拿出。 四菜一汤,算不上山珍海味,也是美味佳肴。 小环为云亦忆呈好饭和汤,才得以坐下。 斯愠迫不及待地拿过饭勺,往自己碗里呈满饭。 小环瞪一眼斯愠:“整日除了吃就是吃,啥活都干不了。” 斯愠往云亦忆碗里夹去一块鸡腿,再给小环夹去一块,最后再往自己碗里夹一块:“小环,话不能这样说,这段时间里,我跟在小姐身边学到不少东西呢。” 小环嗤笑:“就你?别笑掉大牙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你不是说你不用吃饭也不会饿死的么,怎么还吃这么多!?” 斯愠笑道:“小环,你不懂,既然有美食在前,咱们就不能暴殄天物。小环,农民伯伯干活可累了,千万不能浪费食物。” 小环冷笑:“那我替农民伯伯谢谢你。” 斯愠厚着脸皮咧嘴笑嘻嘻道:“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你!”小环气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云亦忆出声劝道。 “小环,你别总说斯愠了,斯愠也帮了咱们不少忙,若不是斯愠送货快,咱们点里生意会这么好么?而且,她跟在我身边,也有认真学习。” 云亦忆转而对斯愠道:“斯愠,你要好好学下去,学无止境,很多东西需要咱们一起进步。” 斯愠啃着鸡腿,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小环看着斯愠一脸狗腿样,除了嫌弃就是嫌弃。 云亦忆了解小环,她表面看上去对斯愠百般嫌弃,实际心中并不这样想。她含笑帮小环拿起筷子:“小环吃饭吧。” 小环接过筷子,瞪着斯愠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许是吃得急,还没咽下就被呛到了。 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又开始忙活。 云亦忆在店里与店里的伙计一同招呼客人,为客人挑选店里的饰品。 小环站在一侧为云亦忆打下手,斯愠则站在另一侧观望云亦忆如何招待客人,如何卖货。若是有需要,还可为店里跑跑腿,将商品送货上门。再或者有来捣乱了,斯愠还可以出手将人赶走,无论对方是多少人,斯愠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打跑。 “陈夫人,好久不见。” 云亦忆与小环、斯愠的身后,传来两位贵夫人的寒暄。 “是啊,孙夫人,进来可好?” “哎,还不是那样。”接着,孙夫人靠近陈夫人:“陈夫人,我听我家那位说,蒙将军要回来了。” 陈夫人一听,惊喜道:“当真?” “当真!”孙夫人道:“这蒙将军啊,可谓是威武勇猛啊,边境一战,大获全胜!” “蒙将军算是没有辜负圣上的期待。” “是啊,此次凯旋而归,等着蒙将军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有加官进爵。” “既然这样,我可要好好盘算盘算。孙夫人,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好咧。” 太阳西落,夜幕低垂,圆月高悬,星河点点。 云府云亦忆的寝房中,云亦忆沐浴更衣,小环为她卸妆解钗,斯愠站在一旁为小环递送梳子。 “小姐今日累了,早点沐浴早些休息。” 云亦忆掩嘴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她透过镜子瞧见小环嘴角含笑,便笑问:“今日是有什么碰到好事情?” 小环诧然:“小姐难道不觉得是好事情?” 云亦忆一脸疑问:“什么好事情?” 小环笑道:“难道小姐今日没听见?蒙将军凯旋而归,要回来娶小姐了。” 云亦忆一听,先是惊诧,而后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她羞涩无措,站起身,快步朝浴室走去。 斯愠看着云亦忆离去的背影,懵懂地问道:“蒙将军是谁?为何小姐会害羞?” 小环咧嘴灿烂一笑:“蒙将军是小姐的青梅竹马,前几年被派去边疆大战,出征前,对咱们小姐许下诺言,若是凯旋而归,定三媒六聘,娶小姐为妻。” 斯愠掩嘴吃惊:“小姐要嫁出去了?” 小环不答,迈着轻盈的脚步向浴室走去,留下斯愠站在原处凌乱。 翌日清晨,云亦忆起床梳发,斯愠心不在焉地站在云亦忆的身后。 小环用手肘推了好几下斯愠,直到她回神:“在想什么呢?” 斯愠摇摇头。 小环上下扫了一眼斯愠:“小姐的茉莉翠钗。” “哦。”斯愠点头,忙弯身将翠钗递到小环手中。 斯愠虽化成人形已有一年多,但她一直待在云亦忆身边,平常除了送送货,保护云亦忆,不是吃还是睡,心思依旧单纯,闲来无暇时,也会认认字,看些简单的话本 。 书上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若云亦忆嫁出去,那她就是云府泼出去的水,斯愠在想,若是云亦忆被泼出去,那她该怎么办? 蒙将军只娶云亦忆,那她斯愠只能留在云府?但是,斯愠想留在云亦忆身边。只有留在云亦忆身边,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做自己。 书上说,好的主子南遇见,若是遇见了,定要好生相待,永远留在好主子身边。 云亦忆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好主子。 斯愠走出寝屋,来到院落,看着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家丁,浇花的婢女,低落地发出一声叹息。 “斯愠姐姐,你怎么了?”一个小婢女从斯愠身旁经过,见斯愠垂头丧气,故停下脚步询问道。 斯愠眨巴双眼,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小婢女满脸疑问,但见斯愠不说,端着水盆离开。 “嗳,等等。”小婢女未走几步,被斯愠伸手拉到角落里。 “有事?”小婢女见斯愠突然间神秘兮兮的,心中不免泛起好奇。 斯愠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附在小婢女耳边问:“我问你,如若小姐出嫁了,我该怎么办?” “啊?小姐出嫁?”小婢女讶道,连带着嗓音都不由得提上几分。 斯愠赶忙捂住小婢女的嘴,见院子里的干活的人没听见才放开手:“我是说如若,不是真的。” “那我怎么知道,随你开心,爱去哪去哪?”小婢女感到一丝丝希望,斯愠神神秘秘地将她拉来,就是为了问她这个无聊的问题?那也太无趣了。 “啊?那我要去哪?”小婢女的答案,让斯愠的心情瞬间坠落至谷底。 “我怎么知道。”说完,小婢女嫌弃地白了一眼斯愠离开了。 小婢女不知,她这两句话,让知年一整日没精打采,就连吃饭都没了干劲。 云亦忆害怕斯愠是哪里不舒服,便让她早早回房间休息,毕竟,石头生病,还真没有人可以医治。 斯愠却不是这样想,她以为云亦忆是要将她赶走,心情更加郁闷。她不敢问,生怕问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还不默不作声地留在云亦忆身边,能留一日是一日。 早早回到房间的斯愠,那是坐立不安,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车胡国篇:将军回朝 仲春的夜,风还有些微凉。 夜空,晚星点点,圆月高挂,月光皎洁,却又时而藏在云纱中。 小环伺候云亦忆谁下后,捶着肩背走回房间。 房间的等没有熄灭,小环看着侧躺在睡榻上,面朝墙壁的斯愠,心想斯愠竟然也会有精神不济的一天,她更想不到的是,自己居然还会碰到这一天的到来。虽然有些不习惯,但也是打开眼界一番。 小环小心翼翼地将门关上,蹑手蹑脚地走到睡榻旁。 她用手轻轻支着睡榻边,将头探进榻内,只见榻上的人儿,盖着被子安静地侧卧,一双眼睛,瞪得大大的。 “诶呀妈呀。”小环站直身,拍了拍胸口。 直至今日,斯愠是这般睡觉的。 “怎么了?”斯愠坐起,关心地询问道。 小环摇头,朝斯愠摆摆手:“没事。”而后她问:“吵到你了?” 斯愠答道:“没有,我没睡呢。” “啊?原来没睡啊。”小环感到有些失落,她还以为自己又见着令自己开眼界的事情,正想着第二日与小姐妹们分享。 “有事?”斯愠问道。 “没事没事。”小环赶忙否认,继而又问:“你,是不是哪里感到不舒服?” 小环突然的关心,让斯愠心中感到一阵温暖:“没有。” 小环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当她询问斯愠是不是不舒服之后,斯愠看她的目光产生了一丝变化,令小环由内而外地感到稍稍的不自在:”没事就好,没事就早点休息吧。“ “嗯。”斯愠点头,带着被子躺下。 小环一边咬手指,一边思忖地走到床边。 她还是觉得奇怪,若是累了,现下已休息了那么久,精神应该已经恢复了,且又不是感到不适,怎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 小环越想越觉得不对劲,她觉得还要问清楚为好,她心想斯愠这么傻,又是一块石头,万一连自己生病了都不知道那该怎么办? 小环走回到睡榻边,伸出一只手覆在斯愠的额上,另一只手覆在自己的额上:“嗯,还好,没有发烧。” 斯愠满脸疑问地眨着双眼:“小环,你这是在做什么?” 小环收回手,语重心长地对斯愠道:“斯愠,你要是哪里感到不舒服,你一定要说,知道没有?” 斯愠坐起,即便她心情再低落,在小环的关心后,也变得好了起来:“小环,你这是在关心我吗?” “哪······哪有!”小环一听,顿时羞得不知所措。 斯愠笑道:“小环,你放心吧,我是不会生病的。” “那你为什么一整日都没精打采的?你都不知道害得小姐有多担心。”小环坐到榻上,疑惑地看着斯愠。 听到’小姐‘二字,斯愠的心情又开始变得低落:“小姐在担心我?” “当然!”小环只觉得斯愠这话问得就像是一句废话。 斯愠抿抿嘴,舔了舔嘴唇,听到云亦忆关心自己,她还是蛮开心的。 沉默片刻,斯愠开口问:“小环,蒙将军那么厉害,怎么会和小姐成为了青梅竹马?” 斯愠从书中得知,凡人的婚姻讲究的是一个门当户对。 斯愠觉得,且不说门当户对,只要是每个人生活的环境都不同,当官的自然都是与当官的打交道,子女结婚,首选的就是与王室结成姻亲,他们是万万不会首先想到与富商结亲。故而,许多富商之女不是成了妾室,就是成了继室,成正室者,大多数是为官前,为官后那是少之又少。 蒙将军虽是从武,说得难听些就是一介武夫,武夫在朝,地位卓然,娶妻首选难道不是世族大家里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的嫡小姐么? 想起这些,斯愠不免好奇。 小环听了斯愠这样问,神思变得缥缈,陷入回忆:“蒙将军的父亲是老爷的一位很好的故交,大概是蒙将军五六岁的时候,蒙家家道中落,父母双亡,老爷见蒙将军年幼可怜无人照顾,便将他带回云府与小姐为伴。” “蒙将军是个争气的,年少成名,一举拿下文武双状元,年纪轻轻便可如潮为官。” “这么厉害!?”斯愠惊叹道。 小环面露骄傲之色:“当然!蒙将军骁勇善战,几次出征都能大退敌军,守护我朝边疆,每一次回来,都是凯旋而归,年纪轻轻的他就成了当朝的护国将军。” 斯愠思忖道:“若是这样,岂不是有许许多多的女子想嫁与蒙将军?” 小环点头:“那是自然,蒙将军年轻有为,人生得又是一边人才,英俊潇洒,可以说是全国未出阁女子中的梦中情人。” 斯愠道:“那这样小姐岂不是很多情敌?” 小环不以为然:“那又怎样,蒙将军只喜欢我们家小姐,还说非我们家小姐不娶。” 斯愠惊奇:“竟这般痴心?” 小环得意一笑:“当然!不然怎惹得众多女子倾心?” 斯愠点头,若真是个真心专一的男子,斯愠也就放心了。 她在话本中见到太多太多因富贵权势抛弃自己糟糠之妻的男子了,她不希望云亦忆受到这般伤害。 斯愠问:“小环,如若小姐嫁出去了,你打算去哪?” 斯愠的问题听得云亦忆满头雾水:“什么什么去哪?当然是陪小姐嫁去蒙府啦。” “也是,你是小姐的贴身丫鬟,又是从小与她长大、”斯愠低头呢喃道。 小环将耳朵伸到斯愠嘴边:“你说什么?” 斯愠抬头:“小环,小姐若是嫁出去了,我该怎么办?” 她才留在云亦忆身边一年多,她没有那个自信,云亦忆出嫁也将她带去蒙府。 小环疑惑:”什么怎么办?当然是与我们一起蒙府。“ 斯愠惊喜:“当真!?” “当真啊。”小环觉得自己愈发地看不懂斯愠了:“你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不将你带走,留在云府气死老爷?气死大家伙?” 斯愠精神顿时恢复生气,她笑着附和:“是啊是啊,可不能单独将我留下。” 见斯愠恢复了精神,小环突然觉得有些好笑:“真是的,这种问题也能问得出口。” “嘻嘻。”斯愠没有回答,只是咧嘴傻笑。 她还真的担心了一天。 斯愠得到满意的答案,扯着被子躺下:”好了,时候不早了,睡觉吧。“ 说完闭上眼睛。 小环挠了挠头,一脸想不通地站起走回到床旁。 她站在床边,思考片刻,猛地转身对卧榻上的人儿道:“你该不会是担心小姐不带你离开,才低落一整天的把?” 卧榻上的斯愠,吧唧着嘴巴,一个翻身,抱着被子背对小环。 小环双手叉腰,难以置信:“睡着了?这么快就睡着了?看来,当石头也挺不错的。” 翌日,正是用早膳时分,街道上锣鼓喧天,鞭炮齐鸣,人声鼎沸。 小环拉着斯愠走进人潮涌动的人流中。 斯愠嘴里咬着一个大馒头,迈着大步随在小环身后。她咬了一口馒头:“小环,你慢点。” “不行!”小环道:“去晚了就见不到了。” 渠城宽敞的主街旁,站满了人群。 小环拉着斯愠依着自己的身形偏小,挤到了人群前方。 渠城主街,人声喧哗,热闹至极,每个人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 斯愠吃着馒头,疑惑地问道:“今天是什么好日子么?大家怎么都聚到街上?” 小环探头望向城门方向:“今日是蒙将军回朝的日子,将军凯旋而归,大家伙当然要出来迎接。” “是啊,今日城门早早就打开了,朝中重臣身着爵服,戴官帽,领着仪队也一大早到城门外等候将军回朝。”站在斯愠身旁的妇女附和道。 斯愠吃着馒头,心想原来是蒙将军回来了。 也难怪,大将军凯旋归来,百姓自然出来热情相迎。 前方,传来官兵们维持秩序的声音,紧接着,前方百姓的呼声愈发高涨,惹得斯愠手里拿着馒头将头探出,与那位蒙将军愈发的好奇。 前方是浩浩荡荡的队伍,维护秩序的官兵走在前方,随后是举旗的仪队,仪队后,是骑马的官员与将士,再随后是拿着兵器的士兵和拉着行李的马车,黑压压的一片。 渠城的主街上,飘满了欢迎将军回朝的彩绸,五颜六色的花瓣,从天而降。 浩浩汤汤的队伍愈发接近的斯愠,斯愠也看见了那位令渠城女子魂牵梦绕的将军。 战马上的将军,身着黑甲,即便是风尘仆仆也掩盖不了他的意气风发与卓尔不群。 他只需往那一站,便能成为人群中最耀眼的存在。 马背上的将士们与身后的士兵,赶了将近一个月的路,脸上早已布满了倦意与风尘,但当他们看见热情的百姓们,那倦意顿时烟消云散,只觉得一切都值了。 蒙将军带领着队伍从小环与斯愠身旁走过。 小环激动得将斯愠紧紧抱住,站在原地大叫,不知道还以为小环喜欢蒙将军,殊不知小环是为她家小姐而尖叫。 蒙将军在马上听到小环的声音,转头含笑地朝她点点头。 斯愠原想,即便小环说蒙将军如何帅气逼人,但既然是骁勇善战,那定会是个壮硕的汉子,却不知那蒙将军竟长得儒雅偏偏,就连脏兮兮的黑甲穿在他身上都格外的好看。 斯愠不自觉地也露出一个笑容—— 小姐能嫁到这样的夫君真好。 车胡国篇:升官进爵与求婚 渠城的主街上,彩绸飘飘,绚丽多彩的花瓣化成雨滴,飘飘扬扬地洒落在街道上。 街道两侧,站满了百姓,沸反盈天,好不热闹。 未等队伍走远,小环拉着斯愠离开了拥挤的人群。她们回到云府,将身上的花瓣抖落,急匆匆地跑回云亦忆的寝院。 云亦忆用过早膳,就一直站在房屋门前来回踱步,见小环拉着斯愠跑进来,便迎上去。 “怎样,他有没有受伤?” 小环见云亦忆一脸担忧,不由觉得好笑,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云亦忆不清楚小环为何会笑,如今她只关心蒙苍扬有没有受伤。 “我问你话呢,小环。现在可不是笑的时候,你告诉我,他有没有受伤?” 小环收回笑容,略带开玩笑之意,道:“小姐,您这么担心蒙将军,刚才为何不亲自去瞧?” 云亦忆知道小环是要拿自己打趣,焦急的她变得眼神躲避,转身就往屋里走去:“我一个闺阁小姐,怎么可以到人多的地方抛头露脸。” “哦~,原来如此。”小环故作明白地说道。她和斯愠相视一眼,掩嘴偷笑。 斯愠见手中的馒头还没吃完,遂咬了一口馒头,一本正经道:“他不好,受伤了。” “什么!”云亦忆讶道,忙转身回到斯愠与小环面前。 她紧握小环的手臂,眼里充满急切:“伤得如何?严不严重?” 小环不答,转头对斯愠笑道:“你看,她急了。” 云亦忆一看,才意识到自己被骗。 她跺脚转身,此时巴不得捂住脸。 丢脸,真丢脸。 “你们骗我。” 说完,气冲冲地走进屋子,坐到椅子上,背对小环和斯愠。 小环和斯愠走到云亦忆身后。 小环道:“小姐,蒙将军这么厉害怎么可能受伤。回来的模样,是有点脏兮兮,不过小姐你放心,蒙将军还如以前一样帅气。不!比以前更帅了!更成熟了!完全不影响将军上门娶您。” “小环!”云亦忆听小环这么一说,羞得云亦忆耳根都变红了。 云亦忆起身,不敢转头看小环:“你就别拿我打趣了。” “嘻嘻,是。”小环偷笑,她道:“时辰差不了,那奴婢和斯愠去准备准备,小姐差不多就可以出来去店里了。” 昭武八年一月,护国将军蒙苍扬大退前来冒犯敌军,凯旋启程之日,昭武帝大赦天下。 昭武八年二月,蒙将军回朝,全国举庆三日。昭武帝大设宴席,为蒙将军接风洗尘,并宣旨晋封护国将军——蒙苍扬为当朝右相,赐良田千亩,美院十户,黄金万两,其他同行将士,按级晋封。 依着全国举庆之日,街道上热闹非凡,商贩们的生意也随之红火。 云亦忆亦是如此,她今日在店里,顾不上吃喝,忙活了一整日。 晚上,熄灯后,她躺在床上只觉得周身酸疼。 平日再忙,伙计也会顾及她的身份让她尽量少做些,今日别说她了,就连啥事都不做,只需送货的斯愠,都累得不成人样。 云亦忆闭眼侧躺在床,用手揉捏肩膀,突然,一阵清风拂来,一双布满薄茧的手,轻轻搭在云亦忆的细腰上。 “谁!”云亦忆一个激灵,猛然坐起,警惕地看着来人。 黑暗中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云亦忆感觉床边一陷:“亦忆,别怕,是我。” “苍扬哥哥。”熟悉的声音让云亦忆高兴得往床边靠近。 借着微弱的月光,云亦忆满眼柔情地注视着眼前日思夜想的人。 月光打在他的脸上,勾勒出他坚毅的脸庞, 剑眉星目,挺鼻薄唇,长在他脸上却有一番儒雅。 正如小环所说的那样,他变得比以前成熟了,眉眼憾带着别人在他这个年纪不曾有的岁月,因在边疆,他的皮肤变得粗糙许多。 云亦忆双手握住他的左手,轻轻摩挲。他手上的茧子,变多了。 云亦忆无言,除了柔情还有心疼。 蒙苍扬将云亦忆的碎发别到耳后,温柔地道:“想我吗?” 云亦忆含笑,点点头。 她道:“你辛苦了。” 世人都觉得蒙苍扬骁勇,打了胜仗回来,加官晋爵,赐良田,赠豪院,得黄金,令让羡煞不易。 只有云亦忆,在他出征时,心中对他满是挂念,为他深感担忧。待他回来,只有云亦忆是不带任何目的,任何要求地关心他,心疼他。 他今日的所得,皆是他以命相抵来换取的,这条路有多艰辛,只有他知道。 蒙苍扬心中一热,将云亦忆拥入怀中:“为了你,一切都值得。” 云亦忆与蒙苍扬十指相扣:“苍扬哥哥,你难道不知,我要的只是你平安健康吗?” “我知,但我还是想竭尽所能给你最好的。你从小锦衣玉食,从未受过劳苦,我怎舍得你到我身边,只有吃苦的份?” 所以,他才选武弃文,只有这样,他才能快速地往上爬。 他道:“我刚封相,这几日定会忙着应酬,我想你想得紧,才冒然前来看你,这几日街上热闹,店里的生意能帮则帮,帮不了就算了,我也会派些人过去帮忙,我也会抽空来看你。” 云亦忆点头:“嗯,我知道,你也要注意休息,千万别累着。” “好。”蒙苍扬应道:“亦忆。” “嗯?” “等忙了这几日,我就带着聘礼,上门下聘娶你。” 云亦忆先是诧异,随后脸上露出喜色,带着笑意应道:“好,我等你。” 蒙苍扬扶着云亦忆躺回床,为云亦忆轻揉腰部,待她睡去,掩好被子,蒙苍扬才小心翼翼地离开。 一夜无梦,醒来后的云亦忆坐在床上,看着被子傻傻地笑着。 斯愠与小环站在门前,看着床上的云亦忆。 “小环,小姐怎么一觉起来,变得傻乎乎的了。” “这我怎么知道,指不定,还是你传染给小姐的。”小环说完,走到床边。 “这事怎么能赖我,我又没有和小姐睡在一起,要传染,也是传染给你。”斯愠跟在小环的身后。 “怎么了?”云亦忆听到斯愠的声音,忙收回脸上的笑容。 斯愠嘟嘴满脸委屈:“小环说小姐变得傻乎乎的是因为被我传染了,可是我都是与小环住一屋,怎就传染给小姐了?” “小环,你愈发的胡闹了。”云亦忆故作生气。 小环俏皮地吐了吐舌头:“嘻嘻,难得见小姐心情这么好,就想逗逗小姐。小姐时候不早了,小环伺候您起床。” 云亦忆扶着小环起身,走到妆奁前坐下:“怎么,我平日看起来心情不好?” “好,只是蒙将军回来后,小姐的心情变得更好了。” 云亦忆羞涩一笑,低头玩弄着披在身上的发丝。 昨晚的一切,感觉就像是发生在云端上的事情,一切都觉得不真实,若不是腰间还残留蒙苍扬的触感,她都以为自己是在做梦。 斯愠弯腰仔细打量云亦忆:“小姐今日起床后的精神不错。” 云亦忆诧异,摸着自己的脸问:“难道我以往的起床后的精神不好?” 斯愠思忖道:“以往小姐起床,许是睡不够,或是睡不好,起床后总是端着一副很有精神的样子,可小姐今日这番模样,是由内而外地看起来精神十足,许是昨晚睡得极好。” 小环不忘打趣:“那当然啦,也不瞧瞧如今谁回来了。” 云亦忆作势要打小环,小环往后一退避开了。 云亦忆佯怒道:“都怪我平日对你们过于宽容放纵,害得你们愈发的不知道规矩,愈发的过分,整日就知道那我打趣。” 小环和斯愠相看一眼,一同掩嘴而笑。 云亦忆透过镜子看见她们,道:“还笑,还不快点过来给我梳妆。” “是~,我的好小姐。“小环和斯愠异口同声道。 时过几日,天朗气清。 下了早朝,蒙苍扬就急匆匆地赶去了乾元阁门外候着了。 待昭武帝换下朝服,伺候在圣上身边的桕公公从阁内出来。 桕公公朝蒙苍扬盈盈一拜:“蒙相,圣上请您进去。” 蒙苍扬对桕公公复而一拜,迈着款步走进乾元阁。 乾元阁内,昭武帝换上正黄金龙常服,他站在宽大的金丝楠案几后,正给阁内的花花草草浇水。 蒙苍扬走到案几前,绛紫绣蟒官服下摆一挥,双手抱拳,身板挺立,气质昂扬:“臣,蒙苍扬叩见圣上。” 昭武帝——夏煊晔见蒙苍扬进来来,登时喜笑颜开。 夏煊晔年近四十,身形微胖,面容和蔼慈祥。 “蒙爱卿,快快请起。” “谢圣上。” 夏煊晔朝蒙苍扬招招手,蒙苍扬受意,恭敬地走到夏煊晔身旁。 夏煊晔一脸满意地看着眼前种在阁内的花花草草,就像是看自己的孩子一般:“蒙爱卿,你瞧瞧看,朕养的花草可好?” 蒙苍扬双手作揖,稍稍弯腰答道:“回禀陛下,臣乃粗人一个,赏花养木并不在行,但以臣肉眼所见,这些花草,圣上定是倾洒不少心思在里面,不然也不会将这些花树养的得般好。” 夏煊晔一听,呵呵一笑,指着蒙苍扬摇头道:“你少在朕面前装不懂,你以为朕是老了还是糊涂了?忘了你是文武状元。” 蒙苍扬依旧恭敬有礼:“臣不敢欺瞒皇上,那文武状元已不知是多久之前的事情了,臣在边疆待得,整日与士兵待在一起,想着如何早日击败敌军,抽不出时间看书与吟风弄月,久而久之便忘了,成了一个真正的武夫······” “蒙爱卿就此打住,朕不允许你这样说自己。”夏煊晔凝眉,伸手示意蒙苍扬不要再说下去,转而问道:“蒙爱卿来,是有事?” 蒙苍扬作揖点头。 夏煊晔问:“哦~?说来听听。” ”圣上,臣有一事相求。“ “何事啊?” “臣请圣上为臣赐婚。” 夏煊晔一听,顿时拂须大笑:“说来你也到了成亲的年纪了,如今你年轻有为,功名在身,朝中不知有多少大臣的女儿想与你喜结良缘,共成连理。不知,是那位大人的小姐这般有福气。” 蒙苍扬压着内心的紧张与激动:“回禀陛下,她不是官家小姐,也不是名门之后,她······只是一位小小富商之女,是臣的青梅竹马,日思夜想的姑娘。” 夏煊晔稍感意外,脸上的笑容依旧在:“原来是两小无猜。既然是你心中所喜,你们又是两情相悦,朕祝福你们。” 蒙苍扬惊喜:“圣上成全我们了?” 夏煊晔笑道:“成人之美的事情,朕十分乐意做。” 蒙苍扬一听,喜形于色。他双手抱拳,激动道:“臣谢陛下成全!” 车胡国篇:男大当婚女大当嫁 蒙苍扬得到夏煊晔的赐婚后,就马不停蹄的带着聘礼与媒人到云府提亲。 不出半日,蒙苍扬要迎娶富商之女云亦忆的消息在整个渠城传开了。 消息一出,多少王府郡主小姐心碎一地,嚷着自己的父亲进宫求圣上收回成命。可圣上的话说出就没有收回去的道理,况且还是成人之美的事情。 其实蒙苍扬深知,夏煊晔一定会答应他迎娶云亦忆。夏煊晔不傻,作为帝王的他最懂得就是制衡。 蒙苍扬年纪轻轻身居要职,手握重兵,若是与朝中的某位大臣结为亲家,即便他蒙苍扬没有造反之心,作为皇上的夏煊晔晚上也会为此多虑到睡不着觉。既然如此,为何不由他迎娶一个富商之女,一来成全蒙苍扬,以此稳固蒙苍扬的忠心,二来免去朝中那些繁杂关系的烦恼。 两全其美的事情,何乐而不为? 云亦忆的父亲——云敬看见蒙苍扬命人抬了一箱有一箱聘礼走进府院,他便知道,他这个女儿是留不了了。 所谓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两小无猜的青梅竹马,经历了分别,终于得偿所愿,将要结成连理,实乃喜大普奔的事情。 蒙苍扬走到云敬面前,抬手作揖,郑重地道:“敬叔,我来求娶亦忆了。” 云敬年纪在四十五上下,因独自养育着家中的孩子,又长期操劳,鬓边以长满了白发,他身形稍略削瘦,从五官看得出,年轻的云敬也是美男子一枚。 云敬深吸一口气,抬手重重地拍了拍蒙苍扬的肩膀,虽无言,但眼中尽是感动。 蒙苍扬知道,云敬这是答应了,压着内心的兴奋,庄重地朝云敬叩首三拜。 云敬将蒙苍扬扶起:“孩子,这些年,辛苦你了。” 蒙苍扬摇头:“不辛苦,为了亦忆,一切都值得!” 云敬似乎稍有感触:“忆儿年纪还小时,她的母亲就走,我这个做父亲的,平日里忙于生意,在她成长的人生中经常缺席。苍阳,就当是我求你,日后不管过了多久,定要待忆儿如初。” 蒙苍扬郑重地应道:“敬叔,您请放心,我定会付出全部真心,来爱护亦忆,与保护亦忆。” “嗯,希望你说到做到。” 云府的后院。 云亦忆站在寝屋门前,焦急地来回踱步,直到看见小环回来。 云亦忆迈着大步,迎上小环:“怎样?爹爹可有为难苍扬哥哥?” 小环急匆匆地赶回来,待喘两口气后才道:“哎呀小姐,您就放一百个心吧,老爷怎会为难姑爷呢,怎么说姑爷也是他看着长大的。” 云亦忆得知云敬没有为难蒙苍扬,提起的心才得以放下:“你不懂,事情不怕万一就怕一万。” 小环蹙眉,对云亦忆的话深感不解:“这不是钉在板子上的事情么?怎会有万一和一万呢?” 斯愠在云亦忆身后,手里拿着一个大苹果。她咬一口,含在嘴里,边吃边说:“小姐是害怕老爷心里不平衡,从而生气会为难姑爷。毕竟,自己养得如花似玉的姑娘,竟然被养在家里的小子拱走了,那种滋味,发生在不同父亲的身上,就有不同的感受。” “哟?斯愠,你这分析得蛮有道理的呀,怎么今日脑子开窍了?”小环走到斯愠身边,抬手轻轻点了点斯愠的额角,虽然意外,却为她感到高兴。 斯愠不答,吃着苹果,开心地朝小环挑眉。 云亦忆却听出不一样的话来:“斯愠,你是不是吧苍扬哥哥比喻成猪了?” 斯愠吃着苹果一脸无害:“我没说啊。” 云亦忆叉腰质问:“那你怎么说拱不拱的?” 斯愠天真道:“我只是说拱字,没说姑爷是猪,怎么小姐心中将姑爷默认成猪了?” “你······”云亦忆顿时无言相对。 小环站在一旁拍手叫好:“斯愠,看来你真的变聪明了。” 斯愠傻傻地笑道:“其实不是斯愠变聪明,是因为小姐只要触及到姑爷,脑子就会变得不聪明了。” 小环倚靠在斯愠的身上,眼神像极了老母亲看女儿:“想不到小姐这么快就出嫁了,姑爷真幸福,能娶到这么好的小姐。” 云亦忆被斯愠和小环的你一句我一句的姑爷说得满脸羞涩:“我这还没嫁呢,你们就姑爷长姑爷短的,你们不害臊,我还害臊呢。”言毕,提着裙子走进寝屋。 小环目光循着云亦忆的背影:“那不是迟早的事情么,早叫一日就当做是熟悉一日。” 蒙苍扬下聘后,很快就着人将大婚的日子选出,经与云敬商量,蒙苍扬与云亦忆的婚礼就在昭武三月初六举行。 时间紧迫,蒙云两家当即开始着手准备婚礼。 日复一日,时间如流水,眨眼,就到了蒙苍扬与云亦忆大婚之日。 斯愠记得,蒙苍扬与云亦忆大婚当天可谓热闹十足。渠城的百姓们,额手称庆。 接亲临走前,云敬握着蒙苍扬与云亦忆的手,喜极而泣。 他道:“尔后,你们夫妻二人结成连理,定要相互扶持,绝不能干伤害对方之事。” 蒙苍扬与云亦忆异口同声地回答:“是,孩儿(女婿)明白。” 云敬紧握云亦忆的手:“忆儿,你要记住昨晚为父与你说的话。” 云亦忆福礼:“女儿定不忘父亲教诲。” 出嫁前一夜,父亲找她彻夜长谈,与她说了许多话,无非就是自己要懂得保护好自己,无论在哪,家永远都是庇护她的地方,而即将要成为一名妻子的她,要做好丈夫的贤内助,切不可百般刁难胡闹…… 云亦忆深知这些皆是云敬的苦心,遂而一一应下,临走前,眼泪汪汪,依依不舍地坐上了花轿。 斯愠却感到有些恍然,她化成人形待在云亦忆身边不过是只有一年多的时间,于她只不过眨眼间的事情。她家小姐,怎就这样出嫁了呢? 斯愠抬眸望天, 世间变化瞬息,谁不是这世间渺小的一员? 成婚后的云亦忆,除了住的地方不同,其余的与婚前的没有差别,用过早膳后,带着小环和斯愠到店里打理生意,若是想家,便与蒙苍扬回云府小住几日,夫妻二人,可谓是恩恩爱爱,甜甜蜜蜜,羡煞旁人。 至于斯愠,无非就是一块单纯快乐的小石头,吃吃睡睡,偶尔帮帮忙,毕竟旁人也不指望她能做些啥,倒是挺羡慕她整日无忧无虑,无论怎么吃怎么睡都不长肉。 日子平淡且舒适,开开心心,幸福的又过了大半年时光。 秋天的到来,洋溢着丰收的喜悦。 上午,云亦忆、小环和斯愠坐在去往店面的马车里。人来人往的街道上,原处传来极速的马蹄声与高喊声。 “让开!让开!” 车夫循声一看,见一名身着铠甲的男子,骑着骏马,在街道上疾驰而来,吓得车夫赶忙下车,将马车拉到一旁,避开来人。 他刚将道让出,就感到一阵风,从他面前疾驰而过。 小环掀开帘子,探头看向疾驰而过的身影:“一大清早就有急报,难道是有什么事发生了吗?” 说完,小环突然意识到自己谁错了话,赶忙对云亦忆解释道:“小姐,许是其它事情。” 她家小姐与姑爷如今才成婚半年,若假如是边疆有事,那…… 云亦忆面露担忧,摇了摇头。 马车外,一位阿婶见是将军府的马车,便谄媚地插了话:“夫人与姑娘们难道不知?” 小环听见声音,随即又探出头:“你知道是何事?” 阿婶年纪五十左右,体型微胖,脸蛋黑红黑红的,光滑圆润,手里别着一个菜篮子:“是太后和郡主要回来了。刚刚那人,估计是向圣上传报太后和郡主的行程。” 太后信佛,两年前,带着虔诚之心,到车胡国的普华山上吃斋念佛,以佑车胡国风调雨顺,国泰民安,百姓们安居乐业。 群主夏菲菲,是太后唯一的嫡亲孙女,亦是太后的心头肉。 此次前去礼佛,除了郡主之外,还有太后的亲儿子及儿媳——翊王与翊王妃。 太后为妃的时候,育有二子,圣上虽有皇饲,但皆是儿子,早年生了女儿,却不幸夭折。 小儿子翊王与王妃生生了两个儿子,也才得夏菲菲一个女儿,妾室虽有女儿,但在将嫡庶有别的太后眼里,夏菲菲才是她唯一的嫡亲孙女,故而愈发地宠爱有佳。 郡主在太后,圣上及她的父母眼里,是含在嘴里都害怕化的明珠,但在百姓眼里却不是这样想的。 小环一听到夏菲菲要回来,脸色都变得难看了。她放下帘子,对车夫道:“李叔,咱们快去店里吧。” 车夫受意,上了马车驾马朝店面缓缓走去。 斯愠问:“小环,你怎么听到郡主之后,脸色就怪怪的?” 小环厌恶地答道:“你是不知,那位郡主有多恶心,在车胡国,说得难听些可谓是臭名远扬,老百姓甚至那些官员小姐对她,都是敢怒不敢言。” 斯愠从袖子里掏出一个苹果,咬一口:“看来这个群主是个很可恶的人。” 小环点头赞同:“就不知她这次随太后礼佛,性子会不会有所改变。” 斯愠不解:“话说回来,依你说的郡主,以她的性格,竟会随太后前去礼佛。” 小环嗤笑:“你想得美,她才不愿意和太后去呢,只是当时大家伙对她的意见极大,圣上与太后迫于民怨,才将她带去普华山避避风头,也想着陶冶一下性子吧,至于她的父王母妃心中不放心,也随了去了,就不知此次之行,可有成效。”道你的想法,同时也让你知道他的想法。” 车胡国篇:独宠一身的郡主 昭武八年秋,风高气爽。 当朝太后携翊王夫妇与恒阳郡主夏菲菲归渠。 车马浩浩汤汤,大张旗鼓,城内百姓,皆到街上叩头相迎。 昭武帝夏煊晔领后妃皇子们,早早在宫门等候。 由七匹骏马牵引的凤驾,缓缓走进宫门。待凤驾停下,夏煊晔带着后妃皇子们款步迎上去。 凤驾打开,最先出来的是一位绯衣少女。 少女年岁在十六七岁左右,娇俏可爱,美若天仙。她宫装着身,年纪轻轻便可头戴凤冠。 “你慢点。”少女身后传来一个急切的声音。 太后孙佩予搀扶着宫人的手走下凤驾。年近七十的她,鬓边发丝黑白相间,脸上几乎看不见什么皱纹,从面容可知,太后年轻的时候定是为绝美女子。 随在太后身后的是夏菲菲的父母,翊王与翊王妃。 翊王与昭武帝是胞弟,面容五官相似,只是翊王体型相对昭武帝属于偏瘦,因小昭武帝几岁,看起来也比昭武帝年轻几分。 翊王妃更是保养得宜,年近四十的她看起来与夏菲菲就似姐妹,可谓是令人羡慕的城中美贵妇。 昭武帝领着后妃皇子一同向太后行礼:“母后慈悲为怀,心系子民,为我车胡国不辞辛苦前去礼佛吃斋,今母后归来,定是舟车劳顿,皇儿已命人为母后上好汤浴,备好床褥。” 孙佩予含笑,满意地点头。年近七十的她,中气十足,端庄高贵,自带凌人气势。 “皇伯伯,蒙苍扬是不是结婚了?”夏菲菲站在孙佩予身旁急切地问道。 “菲菲,不可无礼。”邹芳雅瞧见了,碍于天家颜面,出声提醒一句。 邹芳雅自然知道夏菲菲是何等受宠,她也因这个女儿,在天家中有了立足可以说话之地。只是,大庭广众之下,该有的规矩还是要有,免得被不安好心的人传出去,引来别人指指点点。 夏菲菲是她的心头肉,她可看不得这些,一两张嘴还好管,但你一句我一句的,她怎能对付得过来。 孙佩予拉起夏菲菲的手,露出只对夏菲菲的和蔼与可亲:“宝贝别急,有皇祖母在,哀家定会为你做主。” 夏菲菲收回冲人的气势,委屈巴巴地对孙佩予点点头,挽着她的手臂,靠在她身上,带着浩浩荡荡的一众走进用膳的殿阁。 昭武帝为迎太后回宫,设下了家宴,因太后长途跋涉,所上菜品,皆是以清淡为主。 宴席上,昭武帝见夏菲菲一脸闷闷不乐,胃口不开,遂关心问道:“菲儿可是哪里不舒服?” 夏菲菲抬眸,扫一眼昭武帝,将手中的象牙筷往桌面一扔,努嘴不悦道:“皇伯伯不疼菲儿。” 夏煊晔只觉无辜:“朕怎么就不疼菲儿了?” 夏菲菲不看夏煊晔:“菲儿一下马车问皇伯伯的话,皇伯伯一下子就忘了,还好意思说疼菲儿。” 夏煊晔大悟,拍了拍大腿,而后叹一口气,道:“蒙将军确实已与人结成连理。” “什么!”夏菲菲腾地一下从位置上站起,而后含怒坐下。 “菲儿这是怎么了?”夏煊晔满脸疑问。 “皇上,你难道不知菲儿钟情于蒙将军?”孙佩予拍拍夏菲菲手背,对夏煊晔道。 “什么!”夏煊晔讶道:“朕……不知啊!若是知,定不会应下蒙将军的请婚。” 夏菲菲脸上尽是不甘与委屈。她带着怒气不悦道:“皇伯伯这哪是不知,分明就是不疼菲儿。” “这……”夏煊晔咂舌拍腿,愁着脸无措道:“这怎就不疼了呢?皇伯伯的确是不知呀。” 夏煊晔心想,他就算知道又如何,他先是帝王,后才是丈夫、儿子,他所做的一切,前提必须是无损他的利益。 夏煊旻虽是他胞弟,可生在帝王家,胞弟又如何,只要侵犯他的利益,他一样会动手。 夏菲菲身份特殊,又深得太后宠爱,若是让夏菲菲与蒙苍扬结为夫妻,那不就是摆明将江山拱手让给夏煊旻了吗。 夏煊晔不傻,怎么可能让这种事情发生。 蒙苍扬只有娶富商之女,才是对他的帝位最大的巩固。 孙佩予也轻声哄道:“菲儿,皇伯伯日机万理,每日都又那么多的事情要处理,哪有时间了解你们这些小姑娘的心思,况你又不曾与他说,他就更不知了。” 夏菲菲觉得太后分析得有理,脸上的才得以稍稍消散:“那现在菲儿说了,皇伯伯可要为菲儿做主。” 夏煊晔问:“如何做主啊?” 夏菲菲微微抬起下巴,骄傲道:“皇伯伯,你让蒙将军休妻娶我。” 夏菲菲此话一出,登时迎来后妃与皇子们的窃窃私语,连带着她的父母都露出惊讶之色,一旁的太后垂着眼帘,看不清神色。 夏煊晔面露难色,道:“这……怕是不太好吧。” 夏菲菲不乐意了,脸上再布怒气:“怎就不好了!?皇伯伯,菲儿已自降身份,愿意嫁给一给娶过妻的男人为继室。总之,菲儿嫁定蒙苍扬了。” 夏煊晔深吸一口气,抬手揉了揉太阳穴,依旧耐心道:“菲儿,那蒙将军成婚才半年,且他妻子也未犯有错误,这无故休妻,无论于谁,都说不过去啊。” 夏菲菲见夏煊晔死活不愿帮自己,气得直在位子上跺脚,眼泪巴巴地哭道:“呜呜呜呜……皇伯伯不疼菲儿了,呜呜呜呜呜……皇伯伯是大坏蛋!呜呜呜……” 翊王夫妇坐在夏菲菲身旁,抬眼瞄见夏煊晔面露不耐烦之色,忙围到夏菲菲身旁柔声安慰。 夏菲菲丝毫没有理会翊王夫妇,从小到大,她要什么便得什么,谁人敢对她不敬,她就让那人吃不了 兜着走。现下夏煊晔不愿帮助她,她心里哪里能平衡得了。 孙佩予抬起眼帘,拉着夏菲菲的手,拥入怀里,宠溺地哄道:“好孩子,不哭不哭,哀家知道你伤心,但是皇上说得对,无缘无故让蒙将军休妻,不合于情理。哀家知道,你心中不忿,但也是没法的事情了。” 夏菲菲靠在孙佩予的怀中,哭声渐小,楚楚可怜地唤一声:“皇祖母。”就不再说话。 夏菲菲从小被宠到大,但她却不傻,她深知只有牢牢抓住太后这个靠山,她才可以肆无忌惮地做自己想做的事情。 所以,只要孙佩予说话,夏菲菲即便心中再多不甘,口头上也会乖乖示弱,变得听话。 宴席结束,夏菲菲红着眼随翊王夫妇回到王府。 翊王身份尊贵,手机住王府,势头堪比皇宫。 王府的后院中的一处寝屋,门窗紧闭。里面,传来噼里啪啦的声响。 夏煊旻和邹芳雅站在门外,神情焦急地拍打着房门。 邹芳雅哭道:“菲菲,母妃的好女儿,你开开门,让母妃进去好不好?” 夏煊旻同样急道:“是啊菲儿,你这样砸东西,万一把自己给砸到了,受伤了怎么办?且你这样生气,会气坏自己的身体的。” “滚!”屋内传出气急败坏的声音。 寝屋内,一片狼籍。桌子摔下地上,茶杯的茶水洒在地面上,满地的碎瓷,就连缦帘,也被撕出一个个大窟窿。 夏菲菲气喘吁吁地站在寝屋中,双眸尽是愠怒与不甘。 她的东西,从小到大,无论她是不是她的,只要她喜欢,就必须是她的。 如今,竟有不知好歹的家伙,敢抢走她的东西!简直没了天理! 夏菲菲双手握拳,她若能忍,她就不叫夏菲菲。 “啊——!”想到这,夏菲菲愈发的恼怒,她尖叫,发了疯似地在屋里砸东西。 屋内传出来的声响,让翊王夫妇担心却只能干着急的站在门外敲门。 夏煊旻道:“菲儿,我的女儿,你不要再生气了,父王替你想办法如何?” 语毕,屋内的声响顿时没了。 翊王夫妇以为有效,提起心的心得以稍稍放下。 约莫片刻,房门被打开。翊王夫妇连忙端上茶水,讨好地端到夏菲菲面前。 夏菲菲冷脸扫了一眼茶杯,毫不客气地推开。她迈腿走出寝屋,头也不回地朝院子走去,随而丢下一句:“让徐公公单独来院里见我。” 徐公公本是伺候在太后身边的公公,因太后疼爱,便将徐公公赐予夏菲菲,以代太后时刻照顾她。 徐公公在别人眼中是一位公公,但在夏菲菲眼中,他还是自己的军师,许许多多她不如意的事情,都是他替自己出谋划策。 反正太后于皇上不会怪罪于她,有些事情,大可先斩后奏。 太阳西下,晚霞挂在天边,金光洒在院子里。 夏菲菲坐在院子里的亭子中,一位手握拂尘,头发苍白,身着暗红锦袍的老者急匆匆地走到夏菲菲身旁。 “老奴参见郡主,郡主万福” 夏菲菲颔首,板着脸道:“徐公公,你可知我叫你来是为了何事?” 徐公公面相阴柔,敷着一层厚厚的**,朱红的嘴唇欲滴出血。 他双手作揖,躬身道:“老奴不知,但郡主若是需要用到老奴,老奴定会在所不辞,为郡主鞠躬尽瘁!” 夏菲菲原本冷着的脸,听到徐公公的话后有所松动。 她满意地点点头:“很好!我就不信,属于我夏菲菲的东西,怎会沦到他人手!” 车胡国篇:给郡主的警告 清晨,天还微微亮,街道上,偶有几声狗吠声。 为了让妻子多睡些时候,蒙苍扬蹑手蹑脚地起床换上朝服,骑马进宫会朝。 约莫过了半盏茶,太阳东升,天色明亮。 熟睡中的云亦忆,被急切的敲门声吵醒。迷糊间,她睁开惺忪的睡眼,揉着眼睛下床开门。 门刚打开,涌在门外的婢女纷纷跪下。 云亦忆睡意顿消:“怎……怎么了?一大清早急匆匆的。” 为首的婢女带着哭意,焦灼道:“夫人,不好了,恒阳郡主一大清早就来府中指名道姓的要见您,奴婢们说夫人您还未起床,梳妆也需要时间,便请求郡主稍等片刻,可谁知郡主不肯,立马着人挥鞭毒打回话的小姐妹。” “什么!”云亦忆大惊失色。 她刚想迈腿朝前厅走去,尔后一想,如若她这般去面见郡主,届时定会被拿来说事。 云亦忆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镇静下来。 “你们快起来帮我梳妆,还有,把小环和斯愠叫起。” “是。”跪在地上的婢女们应声,开始忙活起来。 简单的梳妆打扮后,云亦忆带着小环和斯愠急匆匆地走到前厅。 前厅的院子中,一个年纪在十四五岁的小婢女血肉模糊地躺在长凳上。 小婢女奄奄一息,她的旁边,站着一位年纪将近三十,面容冷峻的宫婢。 宫婢手里拿着一条带刺的长鞭,鞭条上还滴着血。 云亦忆匆匆地扫了一眼小婢女,眼中满是担忧,可现下什么都做不了。 跟在云亦忆身后的斯愠则与宫婢对上目光。宫婢身材挺直,目光冷酷,一看便知是有功夫傍身。 斯愠将目光转到小婢女身上。小婢女此时已是凶多吉少,若不快些带下去救治,只怕会没了性命。 前厅内,夏菲菲一身明黄宫装。她负手踱步,打量前厅内的装饰。 云亦忆带着小环和斯愠跪在夏菲菲身后,一边叩头一边道:“臣妇(奴婢)叩见郡主,郡主吉祥万安。” 夏菲菲闻声停下脚步,她稍稍侧头,递去一个眼神给站在一旁的姑姑。 姑姑颔首领意,走到云亦忆旁边,二话不说就用手抓扯她的发髻。 云亦忆的发髻被猛地一扯,吃痛一声抬起头,未等她反应过来,一个有力的巴掌落在她白嫩无暇的脸蛋上。 姑姑平日里做的都是些粗活,手劲不仅大,手掌还有一层厚厚的茧子。 姑姑的一巴掌,将云亦忆扇得趴在地面。 小环和斯愠也是未得反应,云亦忆就被趴到在地。两人满眼震惊,心疼且小心翼翼地将云亦忆扶起来。 云亦忆捂着半边脸坐直,她现在只觉得被打的一边脸又辣又疼,耳朵一直在嗡嗡地叫。 云亦忆放下手,小环和斯愠只见她半边脸又红又肿,嘴角还溢出血丝。 斯愠想伸手摸上去,被云亦忆一个眼神阻止了。主仆三人,端直身体跪在前厅,直到身后传来扑通一身,躺在长凳上的小婢女断了起摔在地上,夏菲菲才转身面对前厅跪着的主仆三人。 斯愠双拳紧握,原本小婢女可以得救的,却被夏菲菲硬生生地拖断了气。 可恶!实在可恶! 夏菲菲睥睨着云亦忆,问:“你可知本郡主为什么会命人扇你一记耳光?” 云亦忆抬眸,胆怯地看了一眼夏菲菲,随后摇摇头。 夏菲菲手扶徐公公手背,走到主座上坐下。 云亦忆因惧怕而不敢回话,让夏菲菲得到满意的满足感。她傲然道:“本郡主赐你一记耳光,其实是在提醒你,让你清楚地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竟也敢在本郡主面前自称臣妇!” 夏菲菲的理由令云亦忆刚到诧异,小环紧要牙关,此时的她,满怀的气愤堆积在胸。她家小姐如今乃是宰相夫人,有诰命在身,于礼来说,即便是见着郡主,也只需福身行礼,这跪礼是万万不需。且她家小姐作为宰相夫人,在天家面前自称臣妇又有何错! 夏菲菲的做法,分明是在告诉云亦忆,她如今嫁给蒙苍扬又如何,她夏菲菲就是不承认她云亦忆是蒙苍扬的妻子,当朝宰相夫人,云亦忆在她眼里,依旧是命如草芥的普通百姓。 可心中气愤又能怎样,郡主金娇玉贵,身后又有太后与皇上撑腰,若是反抗就等于反抗圣上与太后。 云亦忆珉珉嘴,双手紧紧地扯着宽袖,被打的脸蛋仍然火辣。她俯身磕头:“草民明白,日后,草民定会无时无刻提醒自己是何种身份。” 夏菲菲得意一笑,垂眸把看自己的手:”既然你已明了自己的身份,那你就将这份和离书给签了吧。“ 夏菲菲说着,徐公公就走到云亦忆面前,将一封和离书扔到云亦忆面前。 夏菲菲道:“本郡主见你态度良好的份上,给你一次机会,你将和离书签了,这次的事情本郡主就不再追究。” “不可能!”斯愠再也忍不下去,从地面站起。 夏菲菲脸上的笑容在斯愠说完“不可能”三个字后登时滞住。她收回笑容,整张脸充满冷酷与暴戾。她抬眸怒视斯愠,咬牙切齿地问道:“你有胆子,再把刚才的话说一遍。” 前厅的气氛顿时变得紧张,候在一旁的侍从,皆是大气不敢出,双眸不敢抬, 云亦忆和小环拉扯着斯愠的手和裙摆,小声阻止。见斯愠丝毫没有认错的迹象,云亦忆遂弯腰磕头,想着为斯愠求饶。 斯愠蹲下将云亦忆扶住,冷眼对上夏菲菲残暴的目光道:“我说不可能!我家夫人乃是蒙将军明媒正娶的妻子,一品诰命,于你面前自称臣妇有何过错!?且和离乃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岂是由你一个黄毛郡主说的算!?” “大胆!”夏菲菲拿起案几上的茶杯,怒扔在云亦忆面前。 斯愠抱住云亦忆,为她挡住了茶杯的碎片。 斯愠转身,霸气凛人地道:“郡主这是不服?可郡主不服又有何用,事实本就是如此,郡主若是不服,那就到太后和皇上面前哭喊去,何必一大早就来宰相府拿我家妇人出气,将事情闹得这么难堪?” “难堪?”夏菲菲难以置信地看着斯愠,从小到大,从她记事起,斯愠是第一个敢这么与她说话的人,且还是个婢子。 夏菲菲因气愤,自嘲了一声。她深吸一口气,强压怒气,怒眉瞪眼地看着斯愠:“你叫什么名字、” 斯愠起身,挺直身板,微微抬起下巴:“斯愠。” “斯愠。”夏菲菲喃道。 好,她记住了这个名字,一个胆敢在她面前不自称奴婢,不知天高地厚,敢于反抗她的人!这样的人,于她来说可我是死不足惜,千刀万剐。 夏菲菲扫了一眼站在前厅里的侍从,充满怒气的面容顿时变得扭曲,她嘶着嗓子朝前厅里侍从喊道:”你们还傻站着作何!眼瞎还是想死,还不赶紧把这个杀千刀的贱奴给本郡主抓住!“ 垂头不敢喘气的侍从被夏菲菲的嘶吼吓得一阵激灵,连忙向斯愠走去。 斯愠将云亦忆扶到位子上坐好,叮嘱小环照顾好云亦忆后,转身迎上朝她而来的人。 侍从大多数是夏菲菲带来的宫婢和姑姑,虽有力气,却没有武功伴身,斯愠两三下就将他们全推到在地。 斯愠在不争气也是一颗补天碎石,力气有多大可想而知,被她推到在地的侍从们,没有重伤,也能断个手残个腿什么的,总之被推到的人,只有躺在地上哀嚎的份。 夏菲菲出乎意料地看着地面的一众,瞪眼吼道:“你们这是干什么!快给本郡主起来!起来啊!” 徐公公走到夏菲菲身前,用手将她护在身后。 夏菲菲感到不容置信,无论她怎么看,斯愠都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怎就让徐公公生了警惕,让他亲自保护她呢? 徐公公的武功在九州可是排得上名号的,若是使他生出戒备,便是表明事情的严重性。 徐公公朝门外手里拿着鞭子的宫婢递去一记眼神,宫婢受意,拿着长鞭踮脚朝斯愠走去。 拿长鞭的宫婢是徐公公的关门弟子,深得徐公公的真传。她轻声漫步,悄无声息地靠近斯愠,尔后将带刺的长鞭向斯愠甩去。 斯愠眼神冷冽,直视徐公公和夏菲菲。 徐公公见斯愠的注意力全在他和夏菲菲身上,心中不由暗喜,就在他与宫婢以为偷袭成功时,斯愠头也不回地将即将挥在她身上的长鞭握在手中。 未等云亦忆和小环反应是何事发生,也未等夏菲菲、徐公公与宫婢来得及诧异,斯愠扯住鞭子一头往墙壁一甩,另一头的宫婢被狠狠地砸在墙壁上。 宫婢从墙壁跌落在地,从嘴里吐出一口鲜血,便晕了过去。 前厅内,夏菲菲、徐公公、云亦忆和小环皆被斯愠的行为吓得目瞪口呆。 斯愠板着脸,眼中尽是戾气,缓缓朝徐公公和夏菲菲走去。 徐公公和夏菲菲因斯愠逼人的气势吓得一直往后退,直到没有地方可退,夏菲菲被迫做到主座上,徐公公仍硬着头皮护在夏菲菲面前。 夏菲菲见斯愠一步一步的靠近,颤着声音对斯愠发出警告:“停下!停下!快给本郡主停下!我告诉你,若是本郡主有个万一,你也别想活了!”夏菲菲说完,见斯愠没有停下的脚步,害怕得全身发抖,紧紧抱住徐公公:“本郡主让你停下你没听见么!快给本郡主停下!” 斯愠睨眼看着夏菲菲,露出一个嘲讽的笑容,继续朝她走去。 徐公公双手握拳,时刻准备与斯愠决一死战。一滴豆大的冷汗从徐公公的额头沿着鬓边滑落而下,这种单方面的压迫感,他已经许久没有体会,如今再次体会,还是如起初一般,令他感到害怕。 就在徐公公分神一刹,斯愠快步来到徐公公与夏菲菲面前。 夏菲菲见斯愠的面容近在咫尺,吓得尖叫起来。 “住嘴。”斯愠淡道,气势却丝毫不减:“若不住嘴,现在我就把你给杀了。” 夏菲菲一听,立马双手捂住嘴巴,眼角还噙着泪水。 斯愠眼中满是轻蔑,她道:“今日你们在云府你们受我威胁之事谁都不可以说,还有,日后你们若是还敢找我们夫人的麻烦、打我们家姑爷的主意,那下次,你们还能不能活到明天,我可不敢保证。” 斯愠扫一眼夏菲菲和徐公公:“听到没有!” 徐公公和夏菲菲此时已经吓得一动不敢动,只能呆愣愣地点头。 斯愠往后退一步,脸上褪去冰冷,恢复平日里的傻里傻气:“那你们是自己走还是要我送你们呀?” “我们自己走,自己走!”夏菲菲一听,立马从主座上站起,提着裙子就往府外跑去。 车胡国篇:招安 翊王夫妇近日可谓是万般担心与操心,自那日夏菲菲带着徐公公早早出去,回来后,夏菲菲就生起了病,且病症势头十分迅猛,不出几日,夏菲菲便高烧不退,简直是吓坏了翊王夫妇,惊动了孙佩予和夏煊晔好几次出宫探望。 担忧夏菲菲的孙佩予传来徐公公问话。翊王告诉她他们已经问过徐公公的话,可她不信,坚决要亲自确认。 孙佩予传来刑拘,放在徐公公面前,板着脸问了好几次话,也上了好几次刑罚,可每次得到的答案都是夏菲菲出门时被一个突然闯出来的乞丐给吓着了,若是问那乞丐在哪,徐公公便说他已经将那乞丐解决了。 孙佩予不信,夏菲菲从小养在她身边,在场的所有人中,只有她最了解夏菲菲。她的孙女是娇贵,但也不至于被一个乞丐吓成这样,可无论她怎么问,徐公公的答案都是一样,孙佩予见没法,只能放徐公公离开去养伤。 徐公公自然是不会将实话说出,他知道自己与斯愠之间的差距有多大,那个差距简直像是隔了几个次元一般,不是他能对抗的。不!确切的说,不是凡人可以与之对抗的。 夏菲菲自从云府回来后,就变得神经兮兮的,又因当天晚上做了噩梦出了冷汗着了凉,所以才生了病,且她受了惊吓,稍不注意就成了高烧不退。 夏菲菲生病这段时间,翊王府惩处了不少婢女下人,连带着太医也受了不少苦罪。 不过,夏菲菲生病这段时间,渠城的百姓日子过得相当舒心,尤其是当朝右相的宰相府。 那日,夏菲菲离开后,宰相府上下,除了蒙苍扬,对斯愠产生了极大的改观。 整理好前厅,将小婢女送去好生安葬,将事情安排妥当后,斯愠和小环扶着斯愠回了寝屋。 云亦忆坐在妆奁前,抬着肿起的半边脸给小环上药。 斯愠坐在一旁啃着苹果,关心瞧看。 “嘶~!”脸上的疼痛引得云亦忆倒吸一口冷气。 “小环轻点。”斯愠拿着大苹果往云亦忆脸上凑去,轻轻地给她吹起。 小环拿着沾有膏药的棉球轻轻地在云亦忆的脸上擦拭:“我已经很小心了,夫人您忍着点,受了伤涂药难免会疼。” 云亦忆点点头,对斯愠笑道:“斯愠,我没事,你放心吧。” 斯愠见云亦忆这般说了,只能点点头,坐回位子继续啃苹果。 小环瞄了一眼斯愠,含笑道:“没想到啊,我们的斯愠竟然这么厉害,一下子就把那可恶的郡主给吓跑了。” 斯愠嘴里咬着苹果,一脸天真地道:“这难道不是很正常吗?” 小环惊讶地反问:“你觉得正常?” 斯愠一脸无害地点点头:“是啊,毕竟我是补天石,我和那个公公的差距摆在那,我只需将气势稍稍抬起,便可让他们产生畏惧之心。” 云亦忆一脸担忧:“可这样咱们与郡主的梁子就此节下了,我怕日后······” 斯愠咽下口中的苹果道:“夫人您放心吧,他们不敢。” “就是!”小环骄傲地笑道:“他们若是敢,那斯愠定会给他们颜色瞧瞧,是吧斯愠。” 斯愠点头:“他们若是再敢,就不会像今日这般让他们无恙地离开了。” 小环表示赞同:“这次算是便宜他们了,他们不仅将前厅弄得狼藉不堪,还······还害得冬儿······” 冬儿便是那死去的小婢女,她年纪小却勤奋,十分招人喜欢。 斯愠想起冬儿死去时的模样,顿时觉得手中的苹果不甜了:“若是我早点出手,或许冬儿就不会······” 云亦忆低落地发出一声叹息:“逝者已去,哪里还有什么若是。小环,你让人好生打点好冬儿的后事,待火化后,就派人将冬儿的骨灰送回她的老家,还有给冬儿家中父母多补些银两,那房子该修缮的就修缮,还有,葬礼······” “夫人,你放心,这些小环都懂,小环会将事情一一的安排好。” 云亦忆颔首:“好。” “忆儿!忆儿!”蒙苍扬焦急的声音从屋外传来。 云亦忆、小环、斯愠循声望去,只见他急匆匆地走进寝屋,来到云亦忆面前。 蒙苍扬蹲下身,仔细打量云亦忆的脸蛋。 云亦忆将肿起的脸微微偏开蒙苍扬的视线:“很丑吧。” 蒙苍扬眼中尽是担忧与怜惜:“丑什么丑!疼吗?” 云亦忆抿嘴摇头,伸手握住蒙苍扬的手:“我没事,让你担心了。” 是啊,他怎会不担心。朝中有要事相商,蒙苍扬故而在宫中滞留了一会儿,回到府后,刚到前厅就看见家丁婢女们在打扫,未等他问话,一个小家丁就上前与他说早晨郡主来过,让他赶紧去看看云亦忆。 蒙苍扬一听,就知事态发生得相当严重,来不及细想与了解,就快步朝寝院走去。 “我何止是担心,我简直是要被吓死了。 ” 蒙苍扬抬头看向小环:“夫人可还有哪里受伤?是否上药,可有仔细检查?” 小环恭敬地回答道:“姑爷放心,夫人除了脸被郡主命人扇了一记耳光之外,其他出并没有受伤,脸上的伤也已经上了药。” 提着心的蒙苍扬听小环说完,才稍稍放下。他柔声地向云亦忆询问:“可有哪里不舒服?若是哪里不舒服,定要与我或者小环说。” 云亦忆含笑点头:“我知道,你无需这般担心。” 蒙苍扬道:“我怎能不担心,你都受了伤,现在伤口还疼不疼?” 云亦忆摇摇头:“好了许多。”她紧紧握着蒙苍扬的手:“你不知,今日那郡主能就此离开,全是斯愠的功劳。” “哦~?是吗?”蒙苍扬有些诧异地看向斯愠。 小环附和道:“当然啦姑爷,斯愠可谓是人不可貌相。” 蒙苍扬眼中透出赞许,此时的他没心思关心斯愠是如何将夏菲菲赶走,他只关心云亦忆的伤和夏菲菲为何突然上门找麻烦。只是,蒙苍扬没想到看起来傻乎乎的斯愠,竟能有将夏菲菲赶走的能力。 蒙苍扬转而又想,这样也好,他好安心将云亦忆交给斯愠,毕竟夏菲菲是个真正的大、麻烦。 “很好,斯愠既然是大功臣,那就奖励一百个鸡腿。” 宰相府上下,谁人不知斯愠对吃有多热忱,胃口有多开! 果不其然,斯愠听到一百个鸡腿后顿时两眼冒出精光。 蒙苍扬与云亦忆相视一笑,而后,他收回笑容,一脸严肃地道:“忆儿可知郡主为何一到早就到府中找你麻烦?” 未等云亦忆开口,站在蒙苍扬身后的小环答道:“还不是因为郡主钟情于姑爷,趁姑爷不在家先是找茬教训夫人,然后拿出和离书,想强迫夫人与姑爷和离,她好趁此将姑爷抢来占有。” 蒙苍扬听完,深吸一口气,轻轻拍了拍云亦忆的肩膀:“怪我,让你受苦了。” 云亦忆为蒙苍扬整理落在额前的发丝:“你也不知道,怎么能怪你。” 蒙苍扬起身,神情严肃:“这事虽然是后宅的事情,但我觉得此事应该告知圣上。夏菲菲刁钻任性,若是一味的忍气吞声,只会助长她的气焰。” 云亦忆忧心道:“可她备受宠爱,圣上会不会……” 蒙苍扬躬身扶着云亦忆的肩膀,:“不会的,圣上先是圣上,而后才是她的伯伯。” 听了蒙苍扬的话,云亦忆才稍加安心。 皇家颜面,何其的重要,夏菲菲再受宠,圣上也不会任由她胡闹。私自到圣上臣子家中胡闹,无故责罚诰命夫人,若是传出去,哪一件不是丢皇家颜面? 果不其然,蒙苍扬与夏煊晔说完此事后,夏煊晔的脸可谓是绷得紧紧的。只是,夏煊晔碍于孙佩予,即便心中再生气,也只是好声好气地当着孙佩予的面说夏菲菲几句。 夏菲菲是万万没有想到蒙苍扬会去打小报告,且那日发生的事情她又不敢说出,心中有气,面上只能装得可怜兮兮的样子,跪在孙佩予和夏煊晔面前认错。 夏菲菲大病初愈,小脸惨白削瘦,她眼角含泪,楚楚可怜,孙佩予心中有气,也忍不住让她起来,抱在怀里柔声说教。 夏煊晔对此也是深感无奈。 送走孙佩予和夏煊晔,夏菲菲坐在寝屋中的卧榻上。她的手心紧紧攥着那在手中的帕子,似是在努力克制着某种情绪。 “来人!” 候在门外的婢女恭敬地走到夏菲菲面前,福礼请安。 夏菲菲深吸一口气,板着脸道:“传徐公公。” “是。” 约莫半盏茶的时间,徐公公一拐一拐地走进夏菲菲的寝房。 夏菲菲诧异:“徐公公,你这是怎么了?” 徐公公朝夏菲菲盈盈一拜道:“奴才无事,只是前几日不小心摔了一跤,还望郡主恕罪,奴才不能跪下给郡主行叩礼。” 夏菲菲自然是不会相信徐公公这套说辞,一个在天下武功里排得上号的人,即便是摔跤,又怎会摔成这样。 夏菲菲见徐公公不愿意说实话,也不打算追问,她没心思去追问。 她不知,徐公公是被孙佩予施以刑罚以此逼供。 夏菲菲朝门外轻唤:“来人,给徐公公赐座。”待徐公公落座,夏菲菲让人见门关上后,开门见山道:“徐公公,无论怎么想,本郡主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徐公公面色平静,沉默片刻道:“可是······” “我不要可是!我也不想听到可是二字!”夏菲菲忙打断道:“本郡主叫你来,就是让你给本郡主想办法的!那日的事情,现在只有你我知道,我也只能找你想办法了。徐公公,你千万别辜负本郡主对你的期望啊!” 徐公公思忖半会,发出一声叹息:“计策自然是有,但是能不能成功,奴才不敢保证。” “是何计策?说说看。”夏菲菲的神色泛起一丝兴奋。 徐公公答:“郡主若是想达到目的,一是调虎离山,让那个叫斯愠的婢女离开云亦忆身边,郡主趁机下手,但这法子估计在她身上实施不了。” 斯愠强他们太多,调虎离山这种小伎俩,就算将她引开,她还是可以很快赶回到云亦忆身边。 “那另一个法子是什么?”夏菲菲迫不及待地问道。 “另一个法子就是招安,将那个斯愠的婢女招到郡主手下,为郡主办事,这样世上就有人可以反抗郡主了。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这个法子成功的机率同样不大。” 夏菲菲露出一个阴鸷的笑容:“既然是有机率,那本郡主就不能放弃。本郡主就不信,有人会对本郡主提出来的条件无动于衷。” 车胡国篇:夏菲菲之死一 四季更替,秋去冬来。 车胡国因地处南方,即便是冬天,也冷不到哪里去。 夏菲菲自生病被孙佩予说了之后,人变得相对以前来说安分不少,主要是孙佩予不放心,将夏菲菲接近宫中,让她待在自己身边将近大半个月。 蒙苍扬与云亦忆经过夏菲菲上门寻麻烦之后,可谓是心有余悸,却那件事后的大半个月夏菲菲就真的没有寻上门了。 蒙苍扬想,夏菲菲在刁蛮,也要顾及皇室颜面,圣上定是不允她那般胡闹下去。 云亦忆权当功劳在斯愠身上。 斯愠对此不以为然,她原本想,若是夏菲菲再寻上门,她决定就不再客气。现在,夏菲菲不再寻云亦忆麻烦,那么她还是该吃的吃,该喝的喝。 车胡国地处南方,习惯温暖适宜的的渠城百姓,哪怕冬天不冷,也不愿出门,故而云亦忆店中的生意冷清了不少,反而是送货上门的单子多了许多。 今日,在回店的路上,斯愠偶遇卖糖葫芦的小贩,嘴馋的她买了一串,然后一边心满意足地吃着糖葫芦,一边慢悠悠地走回店。未走几步,斯愠就感觉有人在身后拍了拍她的肩膀。 斯愠回身一看,是一位婢女装扮的小姑娘。 小姑娘朝斯愠得体一拜:“姑娘,我叫小姐有要事找您。” 斯愠打量着眼前长相平凡的小姑娘:“你家小姐是谁?” 斯愠在渠城的人际关系特别的小,可以说是除了云亦忆和被她吓唬的夏菲菲,就真没认识其他的贵族小姐了,就连婢女,她也只是认识宰相府和云府的。 小婢女答道:“姑娘前去一见不就知道了吗。” “哦~?那我还是不见了,我对你家小姐不感兴趣。”说完,斯愠转身就走。 小婢女快步走到斯愠面前将她拦住:“姑娘,请您随我去见一见我家小姐,我家小姐有要事与您相商。” 斯愠吃着手中的冰糖葫芦,心生奇怪,她在渠城不过是一个小小婢女,居然还有贵族小姐找她,还是商量要事,摆明就是有诈。 “不见!” “姑娘,求您了,您就去见见我家小姐吧。”见斯愠决然离开,小婢女一把将斯愠拉住。 斯愠无奈翻出一记白眼:“那你说,你家小姐是谁?” “这······”小婢女欲言又止,最后道:“姑娘随我过去便能知道我家小姐是何人了。” 斯愠见小婢女死活不愿说,冷哼一声迈脚离开。 “姑娘!”小婢女随即拉住斯愠,眼中尽是恳求:“求求你了姑娘,你就随我去见见我家小姐把。” 小婢女面露惧色,似乎斯愠若不与她前去见她家小姐,她就会为此惨遭责罚一般。 斯愠不语,思忖片刻,心中不忍就答应了小婢女。 小婢女深深向斯愠福了福身子,开心道:“谢姑娘,姑娘请随我来。” 小婢女带带着斯愠走进一条冷清的小巷,小巷尽头,停着一辆马车,从马车的装饰上看,坐在里面的人非富即贵。 小婢女带着斯愠走到马车旁,恭敬道:“小姐,奴婢将斯愠姑娘带来了。” 小婢女话音一落,马车的门立马从里面打开,一个端着架子的声音从里面传来:“进来。” 斯愠看一眼小婢女,小婢女示意斯愠上马车,戒备地走上马车。 马车里坐着两位带着帽子的人,他们垂着头,帽檐将他们的五官隐去大半,故而斯愠瞧不出他们是谁,只知从身形上看是一男一女,一老一幼。 斯愠坐在靠近马车门口的角落里:“你们······找我是要商量什么事情?” 带着帽子的两人待车门关上后,才悠悠地拿下帽子。他们将头抬起,其中一位的女子道:“自然是好事。” 斯愠看着眼前的夏菲菲和徐公公,算是知道为何小婢女为何苦求她过来。若是她不来,小婢女怕是有得苦头吃。 斯愠淡淡地问道:“说吧,什么好事。” 夏菲菲给徐公公递去一记眼神,徐公公领意,将放在他身旁一个木箱打开。 斯愠只觉木箱中发出金光闪闪的光芒,斯愠知道放在箱子里的是金子,虽说没有十万两,但一个就足以让平头小百姓过上极好的生活。、 夏菲菲含笑微微抬起下巴,睨眼看着斯愠:“怎样,想不想要?” 斯愠扯扯嘴角,笑了笑:“并不是很想。” 夏菲菲脸上的笑容滞了滞,她瞄了一眼徐公公,徐公公朝她微微点点头。 夏菲菲深吸一口气:“你有了它们,你就可以买许许多多好吃的东西,当然,你想要其他的,本郡主一样可以给你,想要多少,本郡主都可以满足你,只是······” 斯愠故作对夏菲菲的话感兴趣:“只是什么?” 夏菲菲不屑一笑:“只是本郡主要你从那云亦忆身边离开,到本郡主身边,为本郡主效劳。你放心,本郡主绝对不会亏待你。” 斯愠挑眉轻笑道:“哦~是吗。” 徐公公补充道:“斯愠姑娘,咱家不知你为何会留在那云亦忆身边,但咱家认为,想斯愠姑娘这样的人应该受到重用,淋漓尽致地发挥你的价值,你待在云亦忆身边,实在是大材小用,及其委屈。” “恒阳郡主,就是可以让你大放异彩的最好选择,是你伯乐!那云亦忆可以给你的,恒阳郡主照样可以给你,甚至比云亦忆给你的要好上千万倍!所谓的明名震天下,权势金钱,只要你能为恒阳郡主效劳,这些恒阳郡主都可以给你!” “斯愠姑娘,难道你就甘心在那云亦忆身边做个小小婢女?如渺小的蜉蝣一般苟且下去?” 斯愠听完徐公公的话,不由发出一声轻笑:“徐公公,你这话不对,蜉蝣怎就是苟且的活下去了?在这个世间,任何生命都值得被得到重视与尊敬。还有,徐公公,无论是你还是我,甚至是你口中尊贵的郡主,我们都是这世间渺小的一员,在时间的流逝下,谁人不是那小小的蜉蝣呢?“ “你们提出来的要求很诱人,但我对这些丝毫不感兴趣,我家夫人给我的,自然没有你们开出来的条件好,除了吃穿就是一些零钱,但是,有些东西,只有我家夫人能给,你们却给不了。” 斯愠瞄了一眼那一箱金子:“这些东西,还是留给需要它的人吧。” 斯愠推开马车的门,跳下马车,头也不回的走出巷子。 夏菲菲坐在马车中,双手紧攥袖子,她大口吸气,强压涌上心头的怒气,双目瞪着前方:“不知好歹的东西!给脸不要脸!” 徐公公一片平静,他似乎对斯愠的拒绝感到并不意外:“郡主,招安本就不是一个上上计策。“ “那什么才是上上计策!”夏菲菲怒目看着徐公公,地吼道。 徐公公道:“对她,没有上上计策。” “本郡主不信!”夏菲菲的面容逐渐变得扭曲:“本郡主不信她没有弱点!世上办法那么多,本郡主绝对会想出让他们吃不了兜着走的办法来!” 她夏菲菲就没有得不到的东西! 斯愠刚回到店,小环就迎了上来:“你去哪玩了?这么晚才回来。” 斯愠绕开小环,径直走到茶案旁坐下给自己倒了杯水。 ”有些事情,耽误了一下。“ 小环坐到斯愠身边,探出身子仔细打量斯愠。 “你骗谁呢,你这一嘴油一嘴糖屑的,定是跑去哪吃东西了。” 斯愠咧嘴嘻嘻一笑,没有否认。 小环努嘴:“你啊,整日就知道吃,夫人给你再多零花钱都不够你花。我先告诉你,你花完了,我可不借你。” 斯愠笑道:“没关系啊,你不借我,可以给我买嘛。” “你······” “好了,你们都少说两句。”云亦忆从里房走出。 小环起身迎上去:“夫人,你看斯愠,越来越过分了,还想占我便宜呢。” 云亦忆掩嘴微微一笑:“你这嘴,就是不饶人,真到那个时候,我看你还不是傻傻地给斯愠将那便宜占去。” 小环挤挤鼻子,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云亦忆走到茶案边坐下,斯愠为云亦忆倒了被暖茶。 云亦忆轻抿一口,道:“现下生意冷淡,没有什么活干,又是近年关,我想着过几日,咱们干脆到郊外的观音庙上香祈福,你们觉得如何?” “好啊!”斯愠双手赞同。 小环用手一边点着斯愠的头顶,一边道:”只要是能玩能吃,你都觉得好。“ 斯愠含笑捂头:“整日待在家多无聊,出去走走解解闷嘛。” 云亦忆笑着摇摇头,宠溺地看着小环和斯愠:“那就说好了,这几日你们就准备一下。“ “是,夫人。”小环福礼乖巧地应道。 斯愠凑近云亦忆,好奇地问道:“夫人,去观音庙的路上,可有什么好吃的吗?” “你啊,就真的只想着吃。”就在云亦忆在想着去程的路上有何东西吃的时候,小环忍不住地插了一句。 斯愠道:“当然啦,吃好喝好玩好,人生快哉!” 小环道:“可我们这次是去祈福上香,不是去玩。” 斯愠不答,观音她是没见过,或许在以前在哪里会有一面之缘,但她那时候什么都不知道,且于她来说,根本不需要观音庇佑,如今云亦忆有她在,也大可不必去上香祈福,有她就已足够。 车胡国篇:夏菲菲之死二 南方的冬日相对于北方,寒风没有那么的凛冽。 云亦忆带着小环和斯愠出门的当天,天格外晴朗,连带着太阳也格外的温煦。 那日,天不是很冷,风有些干燥。主仆三人,一大早坐上马车,朝郊外的观音庙驶去。 主仆三人,一路上有说有笑,斯愠还时不时留意道路上是否摆有贩卖小吃的摊子。 只可惜,一路上人都没见几个,更别说摊子了,只有离城门不远处,摆了一个卖豆腐脑的摊子。所以,斯愠一路上,出来从家里带出来的零嘴外,只吃了一碗豆腐脑,就这样,斯愠一路上在期许与失望中来到了郊外的观音庙。 主仆三人到达观音庙已临近中午,三人相扶下了马车,却是一头雾水。 “李叔,你确定没有走错路?”小环忍不住问道。 眼前的观音庙,可谓是破败不堪,别说人影与香火,就连放在前院中间的香炉都铺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尘,交织着厚厚的蜘蛛网。 李叔拉马叉腰道:“是啊,就是这里没错,离渠城最近的郊外,就只有这一间庙,怎么可能会走错。” “没想到咱们城里的老百姓对观音这么狠。”斯愠戏谑道。 “去去去,少在这里。”小环听了急道:“这庙以前可不是这样的。” 云亦忆附和道:“是啊,以前这里可多人来上香祈福了。说来,我也是许久没来,没想到会变成这样。” 斯愠问:“那我们现在回去?” 既然没有好吃的,她还不如回家躺着啃苹果。 小环瞄了一眼云亦忆:“那不然呢,这样也上不了香啊。” 云亦忆有些失落,难得出来一趟,却是白跑一趟。 斯愠瞧见云亦忆这般,问道:“那附近可还有供人上香的庙?” 小环答道:”往下走还有,只是路程有些远,咱们不打算在外边过夜,去是去不了了。“ 斯愠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她想着既然路途远,也只能在这家观音庙上香了。 观音庙破败,但修缮之事于斯愠来说不过是一眨眼的事情。她不想让云亦忆真的白跑一趟,就想着干脆将观音庙修好,让云亦忆进去上香,这于观音和云亦忆都是一件好事。 正当斯愠准备捏诀将观音庙修一修的时候,身后传来李叔的惊呼:“夫人,不好了!有贼寇!” 斯愠循声望去,看见一群彪形大汉手里提着大刀、斧子、流星锤,凶神恶煞地从四周朝云亦忆他们涌来。 云亦忆长这么大第一次看见这么多贼寇,脸色一时间被吓得有些煞白。她努力保持镇静,道:“先······先进庙里躲躲,然后在想法子从庙的后院逃出去。” 眼下也的确只有观音庙可以给云亦忆他们躲避。 斯愠的脑子,在大多数的情况下,都是处于比较迟钝的状态。她还未真正弄清什么事情的时候,就被小环连拉带跑地躲进观音庙里了。 观音庙虽然破败,但门还是好的。将门关上后,李叔寻了几根粗的木头顶在门口边。将前院的大门固牢后,云亦忆四人相携朝后院跑去。他们敢走几步,前院的门蹭的一下就被踢开了。 前院的大门,被贼寇堵住,四周低矮的院墙也陆陆续续爬进贼寇,眨眼间,云亦忆四人就被贼寇堵住了逃路。 小环将云亦忆牢牢护在怀里,惊恐地环视四周:“这······这什么时候有这么多贼寇了!?” 李叔捡起一根木棍,将云亦忆主仆三人护在身后:“是啊,出城时未曾听说郊外有贼寇作祟。” 小环焦急道:“那眼下咱们怎么办?” 如今天下太平,九州同乐,以至于云亦忆这次出门没带护卫在身边。即便是带,瞧着眼前蜂拥而来的贼寇,也定不是这群贼寇的对手。 李叔一脸悲壮:“夫人放心,即便是豁出这条命,我也会护夫人周全!” “你确定?”李叔话音刚落,堵在门口的贼寇中传出一个散漫的声音。 堵在门口的贼寇纷纷往往两边站开,一个身及八尺,体格健硕的大汉出现在云亦忆四人眼前。他肩扛青龙大刀,脸上有一条长长的刀疤,左眼戴着黑色的眼罩。 不用猜,他便是贼寇团伙里的头目。 头目凶神恶煞地走进观音庙内,轻蔑地看扫了一眼云亦忆四人后,坐到他身后的小弟为他推到并粗略打扫了一下的香炉的腿脚上。他放下肩上的大刀,道:”就凭你们四个?一个老匹夫和四个老娘们?“也想从我刀疤的眼皮下得到周全?简直笑掉大牙!“ 刀疤说完,围在四周的小弟们举着武器哄然大笑。 刀疤翘起二郎腿,食指摩挲着长满胡茬的下巴,对云亦忆、小环、斯愠上下打量。他一脸坏笑,猥琐道:“这三个老娘们看起来不错,倒是可以带回去万耍玩耍。”转而他嫌弃地看了一眼李叔:“这老匹夫留着没用,杀了!” “你敢!”小环壮起胆子朝刀疤吼道:“你可知我家夫人是谁的妻子!?” 刀疤满脸不屑,往边上吐了口痰,漫不经心地问:“谁啊?” 小环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道:“我家夫人乃是当朝右相、护国将军蒙苍扬蒙将军的妻子!若是我家夫人有个三长两短,你们都不想活!” “哦~,是吗。”刀疤支着大刀站起,戏谑道:“我倒还想会会那蒙苍扬,看看他有多厉害。小娘子,若是我将蒙苍扬打败,我是不是也能坐当朝右相啊?” 刀疤说完,一院子的贼寇再次大笑。他们吹哨起哄,不忘出声巴结刀疤。 “呸!不要脸的东西!也敢拿自己和蒙将军比,臭不要脸!”小环怒道。 刀疤诧然一笑,指着小环道:“嘿,这小娘子性子够烈,带回去一定很好玩。兄弟们!还等什么,动手啊!“ 刀疤一下令,他底下的小弟顿时热血沸腾起来,一同朝云亦忆四人跑去,似乎是在比谁先抓倒被他们围起来的四人,然后好拿去邀功领赏。 突然,一阵大风吹起,将四面涌来的贼寇吹到在地。 贼寇们不明所以地坐在地上,看着院子中间的四人。 斯愠走到云亦忆的身前,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红彤彤的苹果,在手心上抛几下,随后一口咔嘣脆,整套动作可谓是行云流水。 “想要抓走我们,先过我这关。” 刀疤挑眉,先是意外,而后似乎又想明白了什么,欣赏的目光落在斯愠身上:“娘子的戏法耍得不错啊。“ 斯愠再咬一口苹果,泰然道:“还算可以,你若是想体验一把被戏法耍得团团转,就尽管过来。” 刀疤冷哼一声:“兄弟们,可别让一个耍戏法的娘子个小瞧了!让她瞧瞧是咱们厉害,还是她的戏法厉害!还有,娘子细皮嫩肉的,可别伤着,免得带回去影响了味道!” 小弟们得到鼓舞,纷纷从地上站起。 小环厌恶地看着眼前的一众:”斯愠,别给他们好颜色看!“ 斯愠笑道:“当然!” 言毕,斯愠将手中的苹果往天空一抛,一个瞬身在院子里来回一圈后,回到云亦忆面前,将她护在身后。 被跑在空中的苹果准确无误地落在斯愠的手心,斯愠接到苹果,慢悠悠地咬了一口。就在她咬下苹果的那一刻,院子里所有的贼寇全部倒在了地上。 刀疤难以置信地看着四周倒地的兄弟。明明什么都没发生,怎就······ 斯愠俏然一笑:“看来,是我的戏法厉害啊。” 小环将云亦忆放开,开心地在斯愠身后挥动着双手:“不愧是斯愠!简直就是厉害!”随后她朝刀疤做了个鬼脸:“哼,想抓我们,等下下下辈子吧!” 刀疤见院内的兄弟们全被斯愠放到在地,只觉得脸面顿时被丢。他素来要面子,兄弟们被放到他已经生气了,小环的鬼脸挑衅则是彻底将他激怒。 刀疤拿起青龙大刀,朝斯愠挥去。 斯愠对身后的小环道:“小环,你们往后退几步,小心别被伤到。” 说完,斯愠踮脚,体态轻盈地朝刀疤跃起。 刀疤挥着大刀直直地朝斯愠刺去。 斯愠先刀疤一步,脚尖轻轻落在刀疤的刀柄上。 斯愠先是咬一口苹果,而后对刀疤说:“我敢打赌,我苹果没吃完你就会被打败。” “放屁!”刀疤见自己被小看,怒气不由再多增几分。他挥刀一翻,斯愠一个翻身立脚落在地上。 “你不信?还是不敢打赌?”斯愠云淡风轻地挑衅道。 “我为何要信!为何要与你打赌!等我将你抓回去定会好好折磨折磨你们!”刀疤恶狠狠地道。此时的他恨不得将斯愠撕成碎片。 斯愠不以为然,淡然道:“空口无凭,等你能伤着我,你在说这大话也不迟。” 刀疤不服气:“哼!我倒要看看是谁说大话再先!” 话音一落,刀疤继续挥着青龙大刀朝斯愠攻去。 斯愠出手反攻,而是轻而易举地躲开刀疤的攻击,顺带还将他耍弄一番。 刀疤哪能忍得了被这般耍弄。他的表情愈发的狰狞,双眼通红,只为能伤到斯愠。他像是发了疯似的,见斯愠在哪,他就往哪里砍,一招一式,丝毫不过脑。 刀疤的大脑已然是被愤怒给支配了,斯愠见他越愤怒,就当着他的面笑得越开心,以此循环,刀疤就愈发的愤怒。 人心,就是这般好操纵,尤其是脑子里没东西的人。 车胡国篇:夏菲菲之死三 斯愠躲避刀疤的攻击,见他愈发的愤怒,还不忘出声调侃挑衅。 几个回合下来,刀疤因过分使用体力,不出所料地累得气喘吁吁。刀疤颤着手,手中的大刀直直地插在地面。 刀疤身影不稳,只能扶靠在通体黑长的刀柄上。即便如此,他也不忘怒瞪斯愠。 斯愠将手中的苹果核扔到地面,她拍拍手,道:“看不出来你挺可以的嘛,居然撑到我吃完苹果。看来是我低估你了。” 刀疤冷哼:“少在这里与我说这些风凉话,我告诉你,我刀疤向来是锱铢必报,只要我有一条命在,你就休想活下去!” 斯愠将手负在身后,摇头晃脑,故作出痛心的模样:“你说说你一条好汉,为何非要做这种打砸抢杀的事情?且你也应该知道我与你之间的距离,俗话说识时务者为俊杰,既然打不过,带着你的兄弟们离开,我也不会耻笑你。” “我不杀人,并给你留个体面,愿意放你离开。不过,你要答应我,日后不可再干这些坏事。” “呸!我不仅干,我还要将你抓回去碎尸万段!”刀疤喘着粗气吼道。 斯愠摇头叹气,道:“你这又是何必。” 身后,传来小环的声音:“你与他说这些作何!他要是懂得这些,他就不会选择当一名坏事做尽的贼寇了!” 斯愠回头看一眼小环,她眨眨眼,心想小环这话说得没错。 刀疤扫一眼躺在地上的小弟们,火气再次涌来。他一拐一拐地走到就近的小弟身旁,咬牙提起力气狠狠地踹上几脚:“还装!还装!你们一个个的还给老子装是吧!不想死的,赶紧给老子起来!” 刀疤话音一落,躺在地上的小弟们纷纷起身,为了表示自己已倾尽全力对付斯愠,还装成一副受了重伤的样子,相互搀扶。 其实,斯愠都没怎么对付这帮小弟,只是让他们倒地睡一觉,这不,一下子就醒了,个个躺在地面装睡。 刀疤踉跄走回到自己的武器身边,咬牙用力将刀从地面抽出。 他花了全身力气,将刀从地里拔出,同时差点摔倒。 一个小弟看不下去,扶着屁股走到他身边将她搀扶住。 刀疤吐一口痰,对小弟们道:“你们全都给老子上!” 小弟们听到命令,不敢违抗,举着武器朝斯愠进攻。 斯愠往自己身上掏了掏,发现自己就放了一个苹果在身上。没有吃的她,登时觉得世界失去了该有的活力。她抬手,凌空转了个圈圈。向她和云亦忆、李叔、小环攻来的贼寇小弟顿时分两伙。 走在前面的一伙被斯愠控制,他们纷纷转身向身后的伙伴挥刀。 刀疤不明所以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面,吼道:“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小弟们挥刀相向,自相残杀。其中一个小弟带着哭声解释道:“老大,我们也不想,只是这身体不受控制。“ “什么!?”刀疤掏了掏耳朵,与身旁的小弟对视,两人的脸上,布满疑问。 斯愠眉眼带笑地看着眼前混乱的场景,如果现在有吃的就好了。 “你们都要加把劲哦~” “是你!”刀疤见斯愠一副看热闹的模样,更能肯定心中所猜:“是你搞的鬼!” 斯愠笑眼对上刀疤的目光不答。她不屑杀人,但被她控制的小弟们为了自保,绝对会对朝夕相处的伙伴痛下杀手。 人,大多数就是这么自私,他人利益与自身利益,自是自身利益为重。 不过这样也好,都是些做尽坏事的贼寇,她斯愠就当做是替天行道了。 见斯愠不回答,刀疤愈发的恼怒,现下他体力已恢复些许。他拿过身旁小弟地弯刀,径直地朝斯愠挥去:“我和你拼了!” 斯愠只觉得有趣,凡人无论什么时候,那毅力总是惊人得可怕。 刀疤和斯愠,就这样再次开启你打我躲的游戏。 云亦忆和小环哪里见过这种血腥又混乱的场面,一主一仆紧紧相拥地站姿原地瑟瑟发抖。 李叔拿着棍子,时刻警惕周围,将云亦忆和小环护在身后。 这时,一个身影趁院内混乱之时混了进来。他身穿贼寇的衣裳,身形却与宽大的衣裳不搭。自他混进院子那一刻,似乎就在找寻什么。而这道身影不是别人,正是夏菲菲。 夏菲菲因为气不过,就偷偷地命人找来这一伙凶神恶煞的贼寇。 她不服气,凭什么云亦忆可以得到她得不到的东西! 她喜欢蒙苍扬,与蒙苍扬可谓是一见钟情,并暗自发誓非蒙苍扬不嫁。可蒙苍扬呢,竟然在她不在渠城的时候娶了妻子,夫妻二人还恩爱有佳,简直是要将她逼疯。 她恨蒙苍扬不爱自己,同样也恨云亦忆,在她眼里,蒙苍扬和云亦忆同样有罪。只是,她爱蒙苍扬,所以可以原谅他对她的“不忠”。故而,她要向云亦忆下手。 斯愠,就是夏菲菲对云亦忆下手的阻碍。她不曾想云亦忆身边竟然有这般厉害的人物存在,就连她佩服的徐公公都害怕她。 对此,她更加不服气! 她想通过招安,奈何斯愠不愿!简直就是要将她逼疯。 接二连三的不如意,让要风便是风,要雨便是雨的夏菲菲自尊心受到强大的打击与侮辱,她不服,无论如何都吞不下这口气! 她要让云亦忆死,让蒙苍扬娶她,让斯愠臣服! 一切的一切,都要如她所愿! 不然,她宁为玉碎,也不为瓦全。所以,夏菲菲命人打探云亦忆的行踪,还着人寻了一帮贼伙,为的就是要让云亦忆陷入死境。 夏菲菲本是打算让贼寇将云亦忆掳走,侮辱后再将她杀掉,她觉得斯愠本事再打也无法以一己之力对抗这么多人。 可事情却不如她所想那样发展。值得她庆幸的是,她跟着贼伙一起来了这里。她原本是在门外等候消息,等着等着却r听见里面传来混乱的声音。 夏菲菲探头进去瞧看,场景一片混乱,她生气的同时发现眼下正是有机会将云亦忆杀死。 她拿出随身携带的匕首,避开混乱的人群向云亦忆靠近。 夏菲菲每靠近一步,她就愈发的兴奋,似乎过了今日,一切都属于她了。 夏菲菲悄无身息地来到云亦忆身后,她举起在阳光下透着寒光的匕首,她的脸,因兴奋变得狰狞 “贱人,去死吧!” 从此,世间一切,只要她喜欢,都将属于她。 车胡国篇:夏菲菲之死四 相拥在一起的云亦忆和小环听到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立马转头看去。 “啊——”主仆两人见夏菲菲手握匕首向她们刺去,登时被吓得大惊失色,跌倒在地。 夏菲菲面容扭曲,满意地大笑起来。 李叔循声回头,目瞪口呆地看着夏菲菲手中的匕首径直朝云亦忆刺去,正当他准备拿棍子将夏菲菲捅开的时候,夏菲菲的动作停滞了下来。 夏菲菲身躯一震,瞪着双眼低头看向自己的胸口。 一把弯刀,从她的胸口穿刺而过,猩红的鲜血,从弯刀滴下,落在云亦忆浅蓝色的衣衫上。 云亦忆、小环、李叔不容置信地看着眼前刚刚发生的一切。 弯刀从夏菲菲胸口抽出,夏菲菲的身体也随之一转,倒在地上,两只眼睛瞪得浑圆,似是死不瞑目。 将夏菲菲杀死的贼寇,抽出刀后继续加入混战中。 斯愠为了防止有人偷袭,捏诀的时候同时下了另一道诀,若是有人偷袭云亦忆,靠近云亦忆的贼寇就会不受控制地去保护云亦忆,将趁机偷袭者杀掉。 夏菲菲千算万算,也没算到斯愠会留这一手。 云亦忆和小环抖着身体坐在地上,惊恐地看着夏菲菲的尸体。 小环最先回神,她咽了一口唾沫,鼓起勇气,颤巍着身体爬到夏菲菲身边,她伸出食指探在夏菲菲的鼻子下。 云亦忆被李叔搀扶起来,问:“怎······怎样?” 小环满脸恐惧地坐在地上,瞪着脚退回道云亦忆脚边:“没······没了气息了。” “怎······么会······”云亦忆双手捂嘴,目光震惊。 此刻的主仆,已经被吓得不懂哭泣。 破败的观音庙里,混乱不堪,里面充斥着愤怒、震惊还有恐惧。 “住手!全部住手!”突然传来的声音,打破观音庙内的混乱,拉回处在负面情绪中的思绪。 身着黑甲的官兵从门外涌进来,他们手持弩箭盾牌,训练有素地应对眼前混乱的场景。 斯愠见官兵来了,就不再打算和刀疤玩下去。她闪到刀疤身后,轻轻往刀疤脖子一敲,刀疤便两眼一翻晕了过去。 小弟们见老大晕倒了,纷纷扔下武器投降。 蒙苍扬手持长剑,身穿官服,神情焦灼地从官兵身后走出,快步走到云亦忆身旁。 蒙苍扬先是将云亦忆拥进怀中,而后放在仔细查看:“可有伤着?” 云亦忆见蒙苍扬来,登时放声大哭,连带着小环也哭了出来:“姑爷,你怎么现在才来,呜呜呜呜······” 蒙苍扬何尝不想快些来,他下了朝后想着云亦忆不在家,便与同僚闲聊几句。谁知这几句下来,得知郊外近几日来了一群作恶多端的贼寇,将蒙苍扬吓得魂丢了似的,脸色无比苍白,似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当时,他只觉得整个人像是掉进冰窟一般,四周全被黑暗吞噬,让他急得无措。而后,他全无理智,带着手下的兵的就往这边赶。 还好,云亦忆还活着,他提起的心才稍稍放下。 “有没有受伤?” 云亦忆摇摇头,抱着蒙苍扬大哭起来。 蒙苍扬心中满是愧疚,万幸,人还在,没有受伤,不然,他无法原谅自己。 “对不起,我来迟了,忆儿,对不起!” 蒙苍扬差点要恨透自己,他只觉得自己傻得可怜,云亦忆说不要随从,他竟也放心答应! 想到这,蒙苍扬只觉得自己可恨! 云亦忆轻轻推开蒙苍扬,抽泣道:“夫君,郡主,郡主······” 蒙苍扬微微凝眉,心中生出不详的预感,忙问:“郡主怎么了?” 云亦忆抬手指向蒙苍扬身后。 蒙苍扬循着云亦忆的方向一看,登时大惊失色。 他努力稳住心神保持镇静,稍稍挪动,尽量将已经死去的夏菲菲的脸给挡住。他对官兵们道:“你们快将这伙贼人带下去,本相的夫人受惊了,需暂时留在这里安慰夫人。” “是!”官兵们抱拳领命,很快就将院里的贼寇带出去。 待里面的人全部出去后,蒙苍扬对李叔道:“李叔,快将门关紧” 李叔领意,上前将院门关紧。 云亦忆见蒙苍扬神色异常,便出声问:“怎么了?” 蒙苍扬不答反问:“郡主是怎么死的?” 云亦忆抿了抿嘴,深吸一口气道:“被······被贼寇杀死的。” 蒙苍扬现在只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她怎么会······” 小环补充道:“是她自己混进来的,她还想刺杀夫人,结果被贼寇错杀。” 蒙苍扬一听夏菲菲要刺杀云亦忆,放下的心登时又提起:“那可有伤着你?” 云亦忆答道:“没有,她正要得手的时候,就被贼寇杀死了。” 蒙苍扬安心的呼一口气,转而又变得十分焦虑。 云亦忆担心的问道:“是发生什么事了吗?” 蒙苍扬叹一口气:“我准备出发时,太后和皇上以及翊王夫妇知道郡主私自来这郊外,此时他们正往这里缸。我因骑马,又是领将,故而快他们几步,不用过多久,太后和皇上他们就会赶到。” 云亦忆掩嘴吃惊,脸上还挂着泪痕的她,楚楚可怜:“那怎么办?郡主的死即便与我们没关系,但以郡主这个死法,先不说圣上,太后和翊王夫妇绝对不会放过我们。“ 蒙苍扬双手紧握成拳:“只能让李叔将郡主的尸体从后院搬出,葬到后山上,过几日再想法子让翊王夫妇发现。” 小环点头附和:“只能这样了,不然以翊王夫妇的性格,绝对不会善罢甘休。明明就是他们女儿的错,死也是死有余辜,我们才不要担那莫须有罪名。 蒙苍扬道:“没错,李叔,你赶快将郡主的尸首带走,记得葬好,还有,记得葬的位置。” 李叔颔首:“大人放心,小的这就去。” 说完,李叔扛起了夏菲菲的尸体。 “菲儿,本王的菲儿在哪?蒙相何在?本王的菲儿呢?” 李叔刚将夏菲菲的尸体扛起,门外就传来了翊王的声音。 “蒙相呢。” “在院内安慰夫人。” “有什么好安慰的!菲儿,蒙相,本王的菲儿在哪!?菲儿,不要怕,父王来了······”翊王的怒斥声、呼唤声越来越近。 院子的门,在蒙苍扬、云亦忆、小环、李叔紧张得屏息之际,被一脚门踢开。 车胡国篇:冒牌生活开启 车胡国,渠城,群主府。 后院,紧闭的寝屋内,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全神贯注地听着斯愠娓娓道来的一切。 临近中午,屋外的阳光变得热烈几许,从白色的窗纸映衬而入。 “所以,迫不得已之下,你变成夏菲菲的模样,从而顶替她。”诩渺靠在床头上,懒洋洋地道。 斯愠神色严肃地点点头:“当时情况实在紧急,这也是不是办法的办法。” 她其实大可可以带蒙苍扬和云亦忆他们杀出去,但是只要他们杀出去,那他们日后的日子都要生活在躲避之中,再无安宁可言。 斯愠不舍云亦忆陷入那种境地,在翊王推门进来的那一刻,她将手伸进夏菲菲的伤口里,然后将沾了血的手往舌头一抹,眨眼间,斯愠变成了夏菲菲的模样,李叔上的夏菲菲,则变成了斯愠的模样。 翊王看见冒充夏菲菲的斯愠,快步走到她身旁:“菲儿,你可没事吧?” 斯愠故作害怕,一把抱紧翊王:“呜呜呜呜呜······父王,菲儿好害怕,菲儿知道错了。” 翊王满眼心疼,抱着斯愠轻声安慰:“好孩子,你可知父王有多担心?有没有受伤啊?” 斯愠泪眼汪汪地摇摇头,她身后的云亦忆、蒙苍扬、小环以及李叔惊讶地面面相觑,但见斯愠将翊王糊弄过去,提起的心终得放下。 斯愠抽泣道:“父王,那群贼寇实在是可恶,你们定不能留他们性命!” 翊王忙点头应道:“好好好,父王绝不轻饶他们!菲儿想如何处置他们,父王就依着菲儿的意愿将他们全杀了。” 斯愠点头:“父王,菲儿好累,咱们回去吧。” 翊王忙扶着斯愠:“好,咱们回去,你皇祖母的凤驾应该也快赶到了,再忍忍,好孩子,再忍忍啊。” “菲菲,我菲菲······“翊王话音一落,院外传来了邹芳雅急切的声音。 斯愠偷偷地看了一眼云亦忆,随后扯开嗓子一边大哭,一边往院外快步走去。 之后,斯愠被孙佩予带进皇宫,住上了大半个月。幸好斯愠当时往舌头沾了夏菲菲的血,脑中有了夏菲菲生前的记忆,不然,她定会引起孙佩予和翊王夫妇的怀疑。 从皇宫出来后,夏菲菲想尽一切办法与蒙苍扬或者云亦忆联络上,然后在一个大家都熟睡的夜晚,斯愠翻墙而出,偷摸地来到了宰相府。 宰相府,蒙苍扬和云亦忆的寝房,灯火通明。 斯愠变回自己原本的模样,从寝房的大开的窗户钻了进来。 云亦忆见斯愠来了,赶忙迎上去将她抱在怀中:“斯愠!” 小环在斯愠进来后,立马将窗户关上:“见你这么晚都不来,还以为你来不了了,惹得我们不知有多担心。” 斯愠但笑不语。 云亦忆拉着斯愠的手到茶案边坐下:“这一月来,你过得还好吗?” 斯愠点头:“群主的生活怎可能不好,又是待在宫里,只是······” “只是什么?”云亦忆忙问。 斯愠拿过案几上的苹果咬一口,道:“那皇宫里可讲究了,明明桌上的菜还剩那么多,他们吃几口就让人给撤下,不知有多浪费!最可恶的是,我还要碍于现在这个身份,不能敞开肚子吃,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把好好的食物撤下去倒掉。” 云亦忆一听,满眼 心疼:“真的难为你了。” 小环发出一声叹息:“明明有好吃的在眼前,却不能吃得心满意足,斯愠,这对你来说实在是 太残忍了。“ 斯愠无比赞同:“就是!” 站在云亦忆身旁的蒙苍扬关心的则是另一件事情:“圣上与太后还有翊王夫妇没有对你生出怀疑吧。” 斯愠摇摇头:”他们是定然是看出任何端倪,这一点我还是十分有自信的。“ “那你何时能回来?”云亦忆问。 斯愠摇摇头,低落道:“我可能没法回来了。” “为什么?”小环问。 “我如今冒充夏菲菲冒充了整整一个多月的时间,若是现在突然消失,太后和翊王夫妇定然要将车胡国掀翻天,届时,他们首先怀疑的就是你们。夫人,你们若是因为夏菲菲失踪而被翊王夫妇缠上,他们定会缠着你们找到夏菲菲为止!” 小环蹙眉,现下她实在是不通:“为何?按理说翊王夫妇并不会怀疑到咱们身上。” 太后、圣上以及翊王夫妇并不知道真正的夏菲菲在观音庙已经死了。 “因为供词。”蒙苍扬道。 “供词?什么供词?”云亦忆问, 斯愠目光冷峻道:“贼寇们的供词。” 贼寇们的供词与翊王以及后面赶来的太后、圣上以及邹芳雅所看见的不一样。 尤其假冒夏菲菲的斯愠从院子出来后,将真正的夏菲菲杀死的贼寇突然传来一句:“咦?她不是已经死了吗?怎么······” 轻描淡写的一句话,引来所有人的注目。只怪当时情况过于紧急,斯愠还未害得及将贼寇们的记忆抹去,翊王就匆匆赶来了。 贼寇的一句话让院子外的气氛陷入一种微妙,斯愠急中生智,故作暴怒:“大胆贼寇,竟然敢诅咒本群主!”而后,她可怜兮兮地迎上呆愣地停下脚步的邹芳雅,抱住她哭道:“母妃,你不爱菲菲了。” 邹芳雅回神,满眼心疼:“傻孩子,母妃怎么不爱你呢,来,让母妃瞧瞧,可有哪里受伤?” 斯愠跺脚哭道:“菲菲今日受了惊吓,现见到您,居然还被一个贼寇诅咒,母妃你当真能咽下这口气?” 邹芳雅一听,双眼登时变得通红,指着那贼寇道:“来人,将那满口胡言,诅咒郡主的家伙给杀了!将他的狗头斩下,挂到城门以此示威!” 虽说当时斯愠以此糊弄,可她被带进皇宫待在孙佩予身边哪里都去不了。 同时,牢中贼寇们的供词多有怪异,当时主审官以为贼寇们是为了推脱罪责,才胡说八道,全部施以死刑后,一切又会到正常。但如若夏菲菲突然消失不见,那贼寇们的供词就会被再次翻出,尤其是那个将真正的夏菲菲杀死的贼寇的话,定会指引翊王夫妇怀疑道同在观音庙里的云亦忆。 ”怎么会······“云亦忆对此难以相信。 蒙苍扬解释道:“天家就是如此,他们心思敏感,非常容易因为一句话,从而对一个人产生怀疑。他们会错杀一百,只为了不遗留一个敌人。” 云亦忆握住斯愠的双手:“即便是这样,难道就要你一辈子留在他们身边?” 斯愠微微一笑,道:“那也是没法子的事情,除了吃得不过瘾,其实留在那里也什么不好。况我假冒夏菲菲,稳住天家,你们才可以无忧地在这渠城安心幸福地生活下去。” “可你不是夏菲菲,你是斯愠,你有你的性格,假冒一个人,替着她的性格,以她的方式活下去,对你来说太不公平了!”云亦忆为斯愠抱不平。 斯愠轻轻拍了拍云亦忆的手背:”夫人,这哪有你想得那么可怕,而且时间于我不过是眨眼间的事情了,就算我不冒充夏菲菲,我也不能永远待在夫人身边。“ 即便她心中十分想······ 云亦忆担忧道:”可是······“ “没有可是,夫人,你放心,等到时机成熟,我就会恢复斯愠的身份。” 云亦忆问:“时机成熟是何时?” 斯愠朝窗口看去,望眼欲穿。她嘴角微微勾起:“我也不知,总之不会很久。” 蒙苍扬拍了拍云亦忆的肩膀:“你就放心吧,要对斯愠有信心。” 蒙苍扬对斯愠可谓是大开眼界,后来云亦忆将遇见斯愠的事情告诉他。他听完后便深知,这种事情对斯愠来说就是鸡毛蒜皮的小事,可以十分轻松地应对。 斯愠赞同蒙苍扬的话:”是啊,夫人,你要对我有信心。只是······“ 云亦忆问:“只是什么?” 斯愠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只是我在皇宫与王府经常吃不过瘾,日后我能不能偷偷回来, 你给我开开小灶?” 云亦忆一听,本是愁闷的脸登时扑哧一笑。 小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点了点斯愠的脑袋:“你啊,我们为你担心得不得了,你居然知想着吃。” “嘻嘻。”斯愠摸着脑袋,俏皮地吐了吐舌头。 蒙苍扬见云亦忆笑了,绷着的脸也松了几分:“看吧,我说什么了,不用担心。” 云亦忆抬头对上蒙苍扬的目光,抬手轻轻拍了拍按在她肩上的手背,与他相视一笑。 云亦忆再次拉过斯愠的手,温柔道:“好,你想什么时候吃,你提前告知一声,我好为你准备。” 斯愠一听雀跃一笑,一把将云亦忆抱住。 就这样,斯愠开启她假冒之路。 其实,假冒之路说难不难,说易也不易。 容易的地方就是所谓外面乔装,可谓是天衣无缝。 难处则是夏菲菲的性格,斯愠既然要冒充人家,她自然要做到全像才行。她的脑海,充斥着夏菲菲生前的记忆,感受着她所有的情绪,最后斯愠得出一个结论,夏菲菲这样活着真累。 故而,她也要这样累着地活下去。她不信夏菲菲经历过一次贼寇就会性情大变。 既然连她都不信,更别说将夏菲菲养育成人的翊王夫妇和孙佩予了。 斯愠只有从外貌与性格上和夏菲菲一样,才不会引来天家的怀疑。 车胡国篇:妖师 风之瑶听完斯愠的道来的前因后果,万般想不通:“可你明明有法术在身,你大可将罪责往自己身上揽,逃走后大可以以其他模样留在云夫人身边。” “不要!我才不要!”斯愠道:“夏菲菲纯属是被误杀,我为何要担那莫须有的罪名。” 猊狞兽微微凝眉,看向红娘;:“你们补天碎石也在乎这些。” 红娘挑眉笑道:“谁知道呢,大家的性格都不一样。”转而她对斯愠道:“那现在你这样,过得也不舒服啊。” 斯愠抬起头,一脸倔强:”那也总好去担那冤枉罪名。“ 在斯愠心中,清白的名声是她最后的底线。 无论是谁,都不可以践踏她的名声。 依靠在床头的诩渺打了个哈欠,慵懒地问道:”斯愠,你有法力在身,为何不弄个傀儡?“ 斯愠面露难色:“起初我也是这样想的,但是我进宫后发现,太后的身边有一个国师。“ 陌一冷哼:“国师?那有什么了不起的。” 斯愠严肃地点头:“他是个妖怪,来无影去无踪,皇宫里,只有太后知道他的行踪,我也是无意间发现的他。” 风之瑶问:“可知是什么妖?修为如何?” 斯愠回忆道:“是一只蛇妖,也有上万年修为。” 陌一轻蔑地嗤了一声:“不就是一只上万年的蛇妖而已,抡出去打一架将他杀了,一切顺遂。” 斯愠羞愧地低下头:“可我······打不过他。” 斯愠开蒙晚,平时又懒,对付凡夫俗子她可以是绰绰有余,但是对付一只上万年的蛇妖她是绝对打不过。 她如今在宫中可谓是如履薄冰,小心翼翼,时时刻刻地将自己补天石的气息隐藏起来。 万幸的是,她当时沾了夏菲菲的血,身上有了她的气息,只要斯愠将自身的气息压得够低,蛇妖就不会发现她是冒牌货,更不会发现她是一块补天石。 “打不过!?你这莫不是要丢我们补天石的脸!?”陌一嫌弃道。 诩渺笑道:“这有什么好丢脸的,各有长处短处,斯愠心善,可没你那么多坏心思。” 陌一登时被诩渺的话噎住,他翻一记白眼,转头不再看诩渺和斯愠。 漉君笑眯眯地从中挑拨:“诩渺这话,是嫌弃我们的陌一?” 陌一双手环胸,继而再翻一记白眼。 诩渺勾唇不答,寝屋内陷入沉默,气氛变得微妙。 斯愠干笑几声,刚想开口说话,就被诩渺慢悠悠地插了话:“嫌不嫌弃的,你们很在意?” “ 谁在意了!”陌一红着脸急道。 诩渺看着陌一红透的耳根,但笑不语。 斯愠见氛围不再紧张,道:“哎呀,这些过后再讨论,如今你们来了,快帮我想想法子,如何脱身。” 斯愠承认自己的脑子大多数的情况的下是笨的,她知道诩渺会来,对诩渺可谓是日思夜盼,只想着早日脱身,与诩渺一同离开。 诩渺笑道:“斯愠,不要着急,法子是有的,但还要想想。”她躺到床上,深深打了个哈欠:“我又困了,再让我歇会。” 说完,闭眼随即睡去。 风之瑶震惊:“姥姥何时这么能睡了?” 狰叹了口气:“许是那五道天雷,渺渺还无法从中恢复。”紧接着他对斯愠道:“你放心,渺渺定会为你想办法,你让她多休息几日。” 斯愠担忧地看了一眼诩渺,只能点头答应。 她道:“那这个后院我就留给你们,我该出去了,那个徐公公是太后的心腹,我不能待在这里过久。” ······ 几日后。 郡主府周边邻里的一间府邸门前,停放着一辆有一辆马车。 邹芳雅站在前院中,上下打点。 夏煊旻从匆匆走进新府:“雅儿,打点得如何?” 邹芳雅迎上去:“东西不多,差不多了。” 夏煊旻巡视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难就好。” 这几日,经过他们夫妇俩的努力,终于买下这间背靠郡主府的府邸。府邸与王府相比不算大,但位置极好,紧邻郡主府又不易被发现。 夏煊旻问:“现在可有派人去盯着?” 邹芳雅答:“你放心好了,自接手这院子,我就命人去盯着了。说来也巧,这几日菲菲一直往后院跑,还支走了后院的家丁婢女,神秘得很。” 夏煊旻笑道:“菲儿如今已经长大,小女孩家家的,自然有她的秘密。” 邹芳雅却不这样认为,她面布愁容:“你说菲菲好好的怎就非要搬出王府呢?以往她从未说过要分府别住,还搬到这么远的地方。” 夏煊旻将邹芳雅搂入怀:“你都说是以往,菲儿总有一天是要长大,她这个年纪,想一样是一样,我们老了,捉摸不透她了。” 邹芳雅摇摇头:“这于年纪无关,还有那蒙苍扬,她之前那么喜欢他,怎么说放弃就放弃,还放弃得这么决绝。” 夏煊旻道:“小姑娘就是这样,估计菲儿连是不是喜欢都未必分得清。” “她怎么分不清,你这个父亲的不知,我这个做母亲的清楚的恨,之前在普华山的时候,菲菲嘴里整日嚷着蒙苍扬,还说非他不嫁。你还不了解你女儿吗,喜欢的,一定要得到。” 夏煊旻扶着邹芳雅到前厅的主座上坐下:“那人总会变的嘛,菲儿年纪已经不小了,她心中想什么,她未必想告诉咱们。雅儿,咱们就给菲儿一点自己的空间,有一天她自己想明白了,一切都好了。” 邹芳雅凝眉道:“可我还是觉得哪里不对劲,我这个做母亲的感觉告诉我一定是哪里不对劲。以往我抱着菲菲在怀中,软软的,暖暖的,香香的,可安心了,不像现在,将菲菲抱在怀中,总觉得冷冰冰的。你说,咱们的菲菲是不是被冒充了?” “你这是什么傻话。”夏煊旻蹙眉道,接着轻声安慰:“你啊,就是自菲儿搬出府后睡得不好,故而生出幻觉。雅儿,你就不用胡思乱想了,咱们搬到这里不就是为了守着菲儿,以寻心安的么,等过些日子菲儿一个人住腻了,就会回王府了。” 邹芳雅听后,心有顾虑地点点头。 又过几日。 一大早,孙佩予命人将斯愠召进宫。 斯愠即便心中一万个不愿意,面上依旧要装出雀跃的模样。夏菲菲的记忆中,她对孙佩予的感情十分复杂,可谓是又敬又怕,又爱又恨,既想靠近,又想远离。 夏菲菲十分清楚,她若是想在车胡国肆无忌惮,她必须要有孙佩予做她的靠山。 孙佩予自然是疼爱她,只是斯愠在夏菲菲记忆中感受到,孙佩予的爱沉重的,她允夏菲菲想要得到的一切,同时又她无论去哪,都要将夏菲菲带在身边,即便哪都不去,也要三天两头将夏菲菲召宫中小住几日。 夏菲菲若是闯祸,她不会出声责罚,而是冷眼面容平静地看着她,因此夏菲菲每次犯错后都必须装出一副可怜的模样,以博取孙佩予的同情,紧紧抓住孙佩云这座牢靠的靠山。 孙佩予自然都原谅夏菲菲,但夏菲菲觉得,孙佩予的爱过于窒息,她满足自己的同时,还想时刻控制自己,将自己强留在身边,享那天伦之乐。 此次进宫,孙佩予除了简单过问斯愠分府独住过得是否习惯之外,就是简单地聊些宫内外有趣的话题,或是逛逛御花园。用过晚膳后,孙佩予出奇地没将斯愠留下。 斯愠意外之际还心中暗喜。 用完晚膳,见天色不早,孙佩予便让斯愠离开。 斯愠行了跪礼,扶着徐公公的手背上,坐上出宫,垂着幔纱的矫撵。 走到半路,矫撵停下。 斯愠感到奇怪,以夏菲菲的性格朝外怒道:“本郡主没让你们停下,你们怎么可以停下来!?” 徐公公的声音从矫撵旁传来:“郡主,是国师大人。” 斯愠神情一滞,心不由得变得紧张。 国师怎么突然来堵她的路。 斯愠稳了稳心绪,故作镇静地掀开幔纱,扶着徐公公的手背走下矫撵,向国师盈盈一拜:”国师安好。“ 国师身着白衫,外披着一件连帽披风。他手拿拂尘,带着帽子。帽子又深又宽,将国师的五官遮住大半,只露出他苍白的薄唇。从下巴的肌肤可以看出,国师年纪不大,像是风华正茂的男子。 国师朝斯愠微微颔首:“今日见到郡主,觉得郡主于往日有些不同。” 斯愠心猛然跳,表面依旧镇静:“哦~,是吗?不过是哪里不同?是变漂亮了?” 国师轻笑:“郡主貌美,自然是一日比一日漂亮。贫道说郡主的不同,是郡主的气息。” 斯愠抬手闻了闻衣衫,身上除了熏香的味道,别无他味:“什么气息?” 国师勾唇:“不属于世间的气息。” 斯愠一听,瞳孔骤然一震。这几日她几乎天天到后院,国师又是妖,自然可以闻出沾染在她身上的补天石气息,以及两兽三神的气息。 斯愠放下手,冷哼一声:“国师这话,本郡主听不明白。” 国师抿嘴不语,约莫片刻,他道:“群主,时候不早了,早些回去,贫道现行告退。” 说完,一阵狂风骤起,眨眼间,国师消失在斯愠一行眼前。 斯愠板着脸:“哼,神神秘秘的家伙。” 说完,甩袖回到矫撵。 车胡国篇:金蝉脱壳一 回到府邸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将光明吞噬。 斯愠支走家丁婢女,急匆匆地来到后院。 后院的寝屋中,两兽三神,七颗补天石,在无聊中各做各的事情, 斯愠推门走进寝屋,先是做到茶案旁给自己满上一杯水。 红娘和漉君见到斯愠进来,则走到她身旁坐下。 红娘好奇问:“怎么,是有什么大事吗?” 斯愠连喝了三杯水,待缓过来后,道:“国师发现你们的存在了。” 红娘支着下颌,眨着双眼,平静地问道:“所以呢?” “所以······”斯愠见红娘这般镇静,不由得心急,可未等她将话说完,脑子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所以呢?知道又如何?国师有不能拿她怎样。在这寝屋中,除了她,哪个不是国师的对手?不,哪个都可以将国师打得满地找牙。 可是为何国师要将她拦下,与她说那一番话呢? 为了扰乱她的阵脚? 可国师应该知道,无论他怎么做,在诩渺他们面前都是无济于事。 “所以什么?”陌一见斯突然不说话,懒洋洋地问道。 斯愠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没什么。” 漉君轻抬下巴,戏谑道:“看来我们都被斯愠小瞧了。” “没有没有,绝没有此事。”斯愠忙解释:“怪我脑子不机灵,才这么一惊一乍的。” 诩渺经过几天的休息,身体恢复大半,她走到斯愠身旁坐下:“不怪你,你也是被那国师乱了阵脚。” “可为何国师要特意要来于我说这些?” 诩渺支着下颌,抬抬眉:“谁知他在想什么,许是他有他的计划吧。” 斯愠蹙眉问:“连你都不知?” 诩渺失笑:“我这几日一直在安心疗伤,哪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你也别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斯愠叹一口气:“我能不多想么,今晚是我冒充夏菲菲第一次与国师说话,内容还那么刺激。诩渺,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才行。” 诩渺点头,朝窗户看去:“嗯,时候也快到了。” 斯愠见诩渺这般说,不由得有一种解放前夕的轻松:“可有法子?” 诩渺含笑看着斯愠:“法子不急想,时候到了,法子自然就会有。” 诩渺的话让好不容易可以见光明的斯愠再次陷入黑暗,她失落道:“是吗。” 既然诩渺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顺着诩渺的话应下。 坐在椅子上的狰突然道:“但我们眼下放任那个蛇妖不管可以吗?” 陌一眼珠子一转,登时来了精神。他挽起袖子,蠢蠢欲动:“要不我现在就去将那国师打回原形,让他永远只想做一条小蛇。” “不可以。”诩渺淡道:“国师有来招惹你们吗?人家现在安安分分,我们何必井水去犯河水?” “嘁。”陌一一听,身体一松,继续没精打采地依靠在榻。他不满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简直无聊!哼,不与你们玩了。” 说完,陌一变回一颗流光溢彩的小石块。 诩渺但笑不语,她伸出手,小石块从榻上飘到她手上,隐于掌心。 一直躲在祝芑身后的锦和却道:“我倒觉得在这里挺好的。” 哪都不去,没有任何威胁,具有足够的安全。 尤念轻抿一口茶,笑道:“能从锦和口中听到‘好’字,简直出奇。” 锦和一听,阴郁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一时害羞的她,赶忙躲在祝芑身后。 斯愠看着寝屋内的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们还真的什么都不担心啊。 眨眼,又过了几日。 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待在郡主府中,吃吃喝喝,惬意愉快地度过了将近半月时间。 斯愠除了尽职尽责冒充夏菲菲之外,一有时间就跑到后院的寝屋中。她到后院的目的很明确,为的就是商量计策,可每次她都是意志坚定地进去,徒劳无功i地出来。 说是商量计策,可哪一次不是说着说着就说到其他事情,最后变成聊天。 对此,斯愠除了自责,只剩后悔。 眼见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院子里,渐渐响起蝉叫声。 诩渺支着下颌坐在边发呆。 斯愠一把将门推开,走到诩渺身旁。她今日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与诩渺商讨出一二,假冒夏菲菲的活实在是太累,让她长时间干下去,她会疯的。 “今日天气真好。”未等斯愠开口,诩渺抢先一步说道。 她伸个懒腰,惬意道:“夏天到了,知了开始叫了,将要成虫的知了,就要准备破壳而出。” 诩渺转头看向斯愠,笑道:“不如咱们来一招金蝉脱壳如何?” “什么?”斯愠还未来得及消化诩渺所说的话,出于本能地问了一声。 诩渺双手合掌:“就这么愉快决定,咱们就来一招金蝉脱壳。” 狰问:“渺渺,你打算如何脱?”随后想想这般说不太好,便由道:“你打算如何让斯愠姑娘脱壳?” 诩渺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这个~,就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诩渺将头探出窗外,道:“也要看上边配不配合。” 夏日炎炎,未到仲夏,天气异常炎热。 近几日夏煊晔手中的奏折全是车胡国旱灾,从暮春到初夏,车胡国滴雨未落。 炎热的天气炙烤着大地,别说灌淋田地,就连喝水都成了问题。 一大早,斯愠冒着火辣的太阳进宫看望孙佩予。 孙佩予坐在殿中主榻上,见斯愠冒充的夏菲菲来,喜笑颜开。 “难为你大热天的的进宫,热不热?来皇祖母身边,皇祖母给你扇凉。” 斯愠颔首,做到孙佩予身旁,目光巡视四周。 孙佩予一边为斯愠扇凉,一边问:“看什么呢?” 斯愠没有回答,而是向候在殿中的嬷嬷宫女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想活了不成!?“ 听斯愠当头一喝,吓得殿中的嬷嬷和宫女纷纷低头跪下。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孙佩予看得一头雾水。 斯愠满脸怒容,对孙佩予道:“皇祖母,你是被热傻不成?这些伺候人的家伙,明见天气这么热,也不舍得将冰块搬到殿内,供您纳凉。” 孙佩予欣然一笑,让跪下的嬷嬷和宫女起身,而后对斯愠道:“如今国内闹起旱灾,宫里哪还敢用冰块。” 斯愠努嘴道:“那就不能从别国借来?” 孙佩予拉过斯愠的手:“这大热天的,就算借到。回到渠城还能剩什么?况这来来回回的不用花钱?” 斯愠不悦道:“那皇祖母就这样热着?孙儿热着到还好,您哪能受得了这种罪。” 孙佩予轻轻摩挲斯愠光滑细腻的手背:“没事,熬过这段时间便好。” “熬?”斯愠不容置信道:“皇祖母,您瞧这天,有一点下雨的迹象么?熬能熬到什么时候啊。” 孙佩予面露难色:“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皇伯伯为此事,烦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天又热,心热燥闷的,天天对着他那帮大臣大发雷霆,现下谁都不敢接近他。” 斯愠嗤声,不屑道:“生气有什么用,又不能将问题解决。” 孙佩予宠溺一笑,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斯愠额头上推了推:“也就是你,还敢这么说你皇伯伯,连带着哀家,如今都不敢在他面前晃悠。” 斯愠微微抬起下颌,傲然道:“本来就是嘛。” 孙佩予道:“你没经历过这些,不知其中的事情复杂到令人心烦。” 斯愠挽过孙佩予的手臂,半带撒娇道:“孙儿确实不知,但孙儿现下有一计。” “哦~,是吗?”孙佩予意外地笑道,将身体往后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冒牌夏菲菲,问:“你有什么计策?说来给皇祖母听听、” 斯愠正襟危坐,清清嗓子道:“皇祖母,你可知车胡国大旱是为什么?” 孙佩予想想,摇摇头。 斯愠接着道:“当然是因为老天爷啦。” “老天爷?”孙佩予一脸疑惑。 斯愠点头,郑重地道:“车胡国大旱,不就是老天爷不下雨导致的嘛。所以是因为老天爷。” 孙佩予发出一声叹息,忧愁道:“你这样说的确没错,可老天爷就是不下雨,咱们有什么办法?” 斯愠翻了一记白眼,道:“所以咱们就想法子让老天爷下雨啊。” “想法子让老天爷下雨?” “对啊!老天爷不下雨,说明他老人家不开心,他不开心,就想着法子折磨咱们呗。” 孙佩予若有所思:“这······到有几分道理,可是老天爷为何不高兴?”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到天上做神仙了。” 孙佩予一听,拍腿笑了笑:“也是,你这小淘气包若是到了天上,还不把上前给掀了。”斯愠含笑,撒娇地挤挤鼻子。 孙佩予问:“既然你这么讲了,是有法子?” 斯愠坐直身体,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当然!” “什么法子啊?说来给哀家听听。” “这法子简单,老天爷不下雨,咱们就求他老人家下雨。咱们弄个祭雨,将咱们车胡国的得道法师全请来,怎么盛大怎么来,让老天爷看见咱们的诚心,说不定他老人家开心了,就下雨了。” 车胡国篇:金蝉脱壳二 斯愠从宫中回到郡主府,连喝了几杯水。 天气实在太热,就连她这颗石头都觉得有些难熬。 院子里的知了叽叽喳喳地叫着。 前几日,诩渺让狰到天宫找去找风泠铖的手下——太阳星君,也是那天起,太阳拼了命似地炙烤着车胡国,紧紧用了几天时间,就做出大半年的成效。 突如其来的旱灾,让车胡国的百姓们一下子陷入水深火热中,原本繁荣的车胡国,一下子变得民生凋敝。 斯愠向孙佩予提出来的祭雨,乃是不是办法中的办法,只要有一线生机,夏煊晔都会将此紧紧抓住,不放弃地试一试。 夜晚,天气燥热得难以入睡,斯愠刚好心有忧虑,碍于白天眼线太多,不好再去后院,于是趁着夜晚大家熟睡之际偷偷跑到后院。 她蹑手蹑脚地推开后院的寝屋房门,果不其然,待在里面的两兽三神都没有睡,似是知道她会来,而七颗补天石恢复原形,待在诩渺的神墟中。 推开房门之际,一阵令人感到舒适的凉意扑面而来。 斯愠见房门关上,而后见到茶案上飘着一块冰蓝的晶石。晶石冒着白气,凉意正是从它身上散发而出。 斯愠登时觉得自己活过来:“你们真是舒服,躲在屋内那冰石乘凉。你们可知,我那屋热得就像一个火炉,住得难受极了。” 诩渺坐在榻上,拿起案几上的茶壶满上一杯水,招呼斯愠到旁边坐下。 斯愠坐下拿起茶杯,茶杯温润冰凉。 诩渺笑道:“这是极寒之地的万年寒冰做成的冰露,现在喝刚好。” 斯愠点点头,将茶杯中的冰露一饮而尽。 冷冽的冰露一解斯愠心中燥闷,神明清朗,随而又喝了一杯。她看着茶杯,心想着要不带些冰露过去给云亦忆。 诩渺心知斯愠在想什么,道:“这冰露凡人不可饮用,万年寒冰做成的水,即便神仙,也不能多喝。” 斯愠见自己的小心思被诩渺知道,不由得有些尴尬:“我这不怕他们热吗。” “不过是熬个几日的事情,难不成他们为了你连这点苦都吃不了?那你岂不是白在这里受累了?”猊狞兽双手环胸靠在床的围屏架上。 “他们才不是那种人。”斯愠忙解释道。 “既然他们不是那种人,斯愠姐姐你还担心什么?”风之瑶搬来一张凳子,坐在诩渺下榻处:”外面的百姓不好说,但既然是渠城里的官员,相信日子不会太难过。“ 听风之瑶的话,斯愠稍稍安心地点了点头。 诩渺为自己倒了一杯冰露,轻抿一口:“说吧,来我这除了天气热睡不着,还为了什么。” 斯愠抿嘴,犹豫了片刻道:“诩渺,你说我们要不要先对那国师下手?” 诩渺问:“为什么?” 斯愠面露急色:“万一他出来捣乱怎么办?” 诩渺不以为然:“他不会出来捣乱的。” 斯愠问:“你怎么能肯定他不来捣乱?” 诩渺支着下颌,漫不经心地道:“斯愠,降雨于那只蛇妖来说不是难事,他若是要捣乱,还能等到现在?别说他现在不会来捣乱,祭雨那日他同样不会来。” 斯愠半疑半信:“你确定?” 诩渺勾唇一笑,自信道:“当然。” 斯愠向孙佩予提出来的祭雨,孙佩予与夏煊晔说完后,夏煊晔不但没有反对,反而还觉得此方法值得一试。他招来司天监,救近寻了个好日子,而后立马命人着手祭雨的事情。 天家的吩咐,谁敢马虎?因此,祭雨前的准备之事,准时在祭雨当天前得以完美完成。 祭雨当日,万里无云,太阳就像一颗滚烫的火球,高高挂在天空上。湛蓝的天空铺上的强烈的光晕,映得阳光下的人难以睁开眼。 车胡国,渠城,皇宫祭坛。 夏煊晔领着孙佩予以及后妃皇子们盛装打扮,浩浩荡荡地来到祭坛。 如今天气炎热,所有人恨不得待在寝殿中一动不动地坐着,现下帝后及孙佩予还有一众嫔妃、皇子却要盛装出席,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莫大的折磨,来到祭坛下的他们,早已汗流浃背,可面上依旧要装作一副庄重的模样。 祭雨之事,作为天家的胞亲,自然是少不了夏煊旻和邹芳雅,以及冒充夏菲菲的斯愠。 斯愠躲在人群后,在炎热的天气下没精打采。她心中甚是佩服夏煊晔和孙佩予那一众人,心中是万般好奇他们是如何做到面上的纹丝不动。 斯愠放眼望去,突然觉得,所有人之中,似乎只有她才能感受到这炎热的天气。 为表诚心,夏煊晔决定此次祭雨所有人都要跪在蒲团上合掌乞讨。 白玉石砌成的祭坛圆而宽,四周空旷且毫无遮荫之物。夏煊晔领着众人顶着烈日绕着祭坛跪下,祭坛中央放着一张宽长的供案。 供案上,除了摆满了瓜果蔬菜,鸡鸭鱼肉,还摆放着各式各样的法器。 三条手臂粗的供香,插在供案后的香炉中,香烟袅娜而升。 吉时到,参与此次祭雨的高道,身着法服,手拿拂尘,有序进场。他们来到供案前,拿起上面的法器,嘴里念念有词,开始祭雨做法。 斯愠微微抬头,眯着眼看着火辣辣的天空。 这样做,有用才怪。 但是…… 三十六重天,仙气缭绕,诩渺支着脑袋侧躺在一朵柔软舒适的白云上闭目养神。 狰站在诩渺的脚边,四处张望,忽看见两道飘来的身影,遂欢快道:“来了来了。” 诩渺惺忪地睁开双眼,微微勾唇。 两道身影很快来到诩渺和狰面前,他们双手抱拳,跪在诩渺和狰面前:“雷公(电母)参见先神,神君。” 诩渺坐起身,含笑道:“雷公电母快起。” “谢先神!” 雷公和电母身着白色衣衫,身后长着一对矫健大翅,他们相貌平平,面容冷峻严肃。 雷公手持雷公凿,电母双手拿闪电神镜,夫妇二人双手作揖,异口同声地恭敬道:“先神,小神已做好准备!” 诩渺摆摆手,然后将双手拢进宽袖中,遥望远方:“雨神到哪了?” “来了来了,渺渺,雨神来了。”狰探头遥看,指着前方道。 诩渺循着狰指着道方向看去,只见一个黑色的身影,骑在一头牛上上,踏云悠悠而来。 诩渺招手道:“这里,这里,雨神,我在这里。” 雨神是一个白发苍苍,老态龙钟的老头子,盘腿蜷缩地坐在一头长着三只眼睛的老牛背上,他双手拢在袖子中,臂弯搭着一把拂尘,神态像是没睡醒,吧唧着没有了牙齿的嘴巴。 雨神颤巍地抽出双手,眼神迷蒙,两道长长的白眉垂在脸颊两侧。 诩渺伸手扶住雨神:“行礼就不用了,还是干正事要紧。” 雨神朦胧的双眼透出一丝坚定,嘴唇嗫嚅了半日,才吃力地道出一个“是”字。 诩渺笑笑,拍了拍雨神的手,随着雷公电母一同凌空而飘。 狰看着雨神的背影,道:“雨神真够敬业的,一把年纪还不舍得将神位让出。” 诩渺召来一朵小云,倚靠而坐:“让不让位的,雨神自有打算,他现在,只需给我好好布雨。” 车胡国篇:金蝉脱壳三 车胡国,渠城。 皇宫,祭坛。 高道们一手挥动拂尘,一手摇着三清铃,在法阵中摇头晃脑,翻来跳去,将一场法事做得高深莫测。 夏煊晔一众,跪在祭坛外,没毒辣的太阳照得汗如雨下,头昏脑涨,所有人都是没精打采地咬牙强撑着。 登时,顶头忽然一暗,夏煊晔只觉得阳光不再毒辣,似乎还起了凉风。他缓缓抬头,无云的天空,四周涌来乌云。 夏煊晔长着嘴,望着天,惊喜得半天都说不出话,他的身后,传来兴奋喜悦的声音,大家都望着天,无神毫无希望的脸终于洋溢出笑容,所有不适,都被一阵阵吹来的凉风给吹散了。 “轰隆隆——” 天边,想起震耳的雷声,如银蛇般的闪电,划开厚重的乌云。 眼前的一切,似乎都在为一场大雨的到来汇集力量。 夏煊晔将孙佩予搀扶站起,开心道:“母后,有用!有用!” 孙佩予喜极而泣,双手合十:“天爷开眼,体恤我车胡国的子民,愿降甘露就我车胡国子民于水火。”转而她回头朝身后的人群喊道:“菲儿呢?哀家的菲儿呢?” “皇祖母,孙儿在这。”斯愠从一众人身后走出,走到孙佩予身旁,握住她生出来的手。 夏煊晔笑道:“此次天降甘露,属菲菲占头公。” 孙佩予宠溺地看着斯愠:“是啊,若是菲儿提议祭雨,还不知干旱到何时。” 斯愠不说话,含笑高傲得意地仰着头,看向祭坛依然在努力做法是求雨的高道们。 一滴豆大的雨水滴落在斯愠的额头上,随后,接二连三的雨水落下,眨眼间,天空伴随着雷电,下起了倾盆大雨。 斯愠撒开孙佩予的手,向祭坛跑去,喊道:“太好了,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天降甘霖,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出开心的笑容。 斯愠仰头在祭坛上转圈,脸上是难以抑制的兴奋,似是找了魔一般,咧嘴大笑:“哈哈哈哈哈——,终于下雨了,终于下雨了——” 孙佩予见斯愠这般开心,她笑得也愈加开心,她站在伞下,朝雨中的斯愠喊道:“菲儿,快回来,雨水凉。” 夏煊旻和邹芳雅撑着伞,走到孙佩予身旁。 邹芳雅喊道:“好孩子,不要再玩雨了,快随母妃回去喝完姜汤,免得感冒。” 斯愠停下转动的脚步,站在雨中含笑看着祭坛外的孙佩予、夏煊晔、翊王夫妇。 “轰隆——” 彻耳的雷声似要将天空震碎,呲裂的闪电直击祭坛,落在斯愠身上。 斯愠难以置信地瞪大双眼,身体在雷电中不受控制地抖动着。 “菲儿——(菲菲——)”祭坛外,是撕心裂肺地呼喊声。 所有人,都向斯愠跑去。 斯愠身体一转,重重倒在地上,而后缓缓闭上双眼,耳边渐渐没了焦急的呼喊声。 斯愠醒来的时候,她已经恢复自己的模样,狰背着她,刚好出了城门。 斯愠揉揉双眼,扫视一眼周围,除了两兽三神,未见其他补天石身影。 狰的声音传来:“醒啦。” 斯愠淡淡地应啦一声,伸手摸了摸后背,龇牙道:“嘶~,虽说心理早已有了准备,但这劈得也太狠了吧。” 猊狞兽双手环胸,笑道:“不狠些那些人怎么会承认夏菲菲被雷劈死,你又如何能脱身。” 斯愠倒吸着气:“寻常人被雷劈了还能活下来?这分明是按劈神仙的标准来劈我。” 风之瑶干笑道:“许是怕你演得不真实,干脆就劈得厉害些,别生气别生气,这不,在不用打架,没有追兵,你希望的人相安无事的情况下,你成功出逃,算是没白劈了。” “诶~。”风之瑶话音一落,立马传来一声叹气。 诩渺惆怅道:“斯愠劈完,掐指一算,快到我了。” 狰、猊狞兽、风之瑶、风之飏:“……” 独有斯愠一脸雾水。 被大雨冲刷后的郊外,重回生机,恢复郁郁葱葱。 一辆马车停在郊外的林子中,斯愠从狰的背上挣扎落地,然后站在原处踌躇不前。 马车的门被推开,云亦忆和小环从车中探出头,而后扶着李叔的手背下了马车。 斯愠登时忘记疼痛,开心地迎上去。 云亦忆扫了一眼两兽三神,福身行了个礼。 斯愠忙拉过云亦忆的手:“夫人,你怎么来了?” 云亦忆含笑,不答反问:“他们就是来接你的人?” 斯愠回头看一眼两兽三神,点点头。 云亦忆道;“挺好。那我们以后还可以见面吗?” 斯愠一听,低落地摇摇头。 她和云亦忆此次一别,永生永世,不得再相见。 云亦忆心中亦不是万般不舍,不是滋味,她强打起精神,忍着分别的痛苦:“那一路上,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小环将手中的食盒递给斯愠:“这是夫人做的,给你留在路上吃。” 斯愠接过食盒,抿嘴笑了笑,脸上的低落难以掩饰。 小环抱住斯愠:“你走了,可千万别忘了我们,听到没有。” 斯愠猛点头:“我绝对不会忘记你们。” “好了小环,咱们该回去了,免得耽误斯愠的行程。”云亦忆将小环拉回身边,深深看了一眼斯愠,咬牙上了马车。 小环随后跟上,站在车门前依依不舍地看着斯愠:“记得照顾好自己。”说完,忍着泪水也进了马车。 李叔无言拍了拍斯愠的肩膀,拉着马车离开了。 斯愠抱着食盒站在原地,直到看不见马车的踪影,她才回到两兽三神的身边。 两兽三神和斯愠没走几步,平静的郊外登时狂风大作。 诩渺停下脚步,抬头看天:“嗯,今天是个好日子,确实适合拿来送行。” 语毕,一位身穿白衫,手持拂尘的人从林子里缓步走出。他披着一件长长的连帽披风,戴着宽松将半边脸遮住帽子。 他在两兽三神、斯愠的十步之外停下脚,然后将帽子摘下。 帽子下的脸俊美阴柔,与之一身打扮极其不符。 诩渺挑眉:“国师怎么来了。” 国师面无表情,他双手交握,躬身做揖,郑重道:“谢谢。” 猊狞兽冷哼:“谢什么?谢我们不杀之恩?” 国师站直,身躯挺立:“谢你们巧用金蝉脱壳之计,断了一人虚妄的念想。” 风之瑶蹙眉思考:“虚……妄的念想?谁有虚妄的念想?” 国师没有回答,向两兽三神及斯愠一拜,随着一阵风离开了。林子中,国师的声音回荡其中:“走好,告辞。” 风之瑶一脸惑然。怎么,这就完事了?说一半不说一半的就离开了? 这种做法,未必也太可恶了吧! 风之瑶走近诩渺,挽起她的手:“姥姥可知那国师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谁又有虚妄?” 诩渺抬手掐指,故作高深:“知道,世间的一切,我都知道。” 风之瑶兴奋地摇晃诩渺的手臂:“那请姥姥快快说来,快快说来,之瑶想知道,大家伙都想知道。” 风之飏嫌弃道:“明明是你好奇,扯什么大家都想知道。” 当然,他嘴上是这么说,心中与风之瑶所说的那般,好奇极了,早早竖起耳朵。 诩渺心知大家心中的小心思,笑道:“行,那我就告诉你们。” …… “什么!”风之瑶的惊呼声在郊外安静的林子里响起。 猊狞兽同样不敢相信,她摸着下巴道:“没想到国师和太后居然有一腿!那太后如今都七老八十了,他居然还能做到不离不弃!佩服,佩服!” 狰道:“这么一听,那夏菲菲也太会投胎了吧。” 猊狞兽冷哼:“会投胎有何用,专门做些损阴德,积民怨,令父母操心的事情,好好的一张牌,被她打得稀巴烂。” 孙佩予和国师背地里其实有不正当的人妖恋,孙佩予还使计生下他与国师的孩子。 孩子是个女儿,是车胡国的公主。按理说,人妖相恋生下的孩子因继承妖怪血统,会比寻常的凡人孩子要健康厉害,可孙佩予和国师的孩子先天体弱,小心养护也才将公主养到十六岁。 痛失爱女的孙佩予,自那后整日陷在悲伤中,直到夏菲菲出生。 夏菲菲自小就与她死去的姑姑极为相似,孙佩予以为是她的女儿回来找她,对夏菲菲可谓是宠爱无度,将夏菲菲惯得不知天高地厚,而她对夏菲菲的感情也愈发的依赖,甚至心中生出夏菲菲是她女儿的念头。 孙佩予对女儿的思念,还有对夏菲菲复杂的感情,随着她年纪日益增长,渐渐地分不清现实与虚妄。私底下,孙佩予在国师面前,几乎都是疯言疯语。 身为妖怪的国师,虽说痛失女儿同样令他感到悲伤,但是,他要往前看,看见孙佩予这般,他心中万般不忍。 所以,唯有夏菲菲死,孙佩予才能从虚妄中抽离出来。 猊狞兽拍拍袖子,道:“那太后如今都这把年纪了,确定她能走得出?” 诩渺耸肩两手朝外一摆:“谁知?” 斯愠抱着食盒,走在两兽三神的身后:“我有一事不解,国师那一天晚上为何来找我?难道是将心中想法告诉我?” 诩渺回头看着斯愠去:“不知道,许是他觉得他当时在不出现,日后就没机会出现了吧。” 冥界篇:冥界七魔 终年不见阳光的乌暮国,昏沙漫漫,阴风哀嚎。 连绵的洞口,铸成一张张面目狰狞的面容。从洞口走入,里面幽深曲折,洞壁两侧,挂放燃着暗红色光芒的火烛。 一位身材曼妙的女子,扭着纤细的腰肢,走在只能容下一人的石路上。石路两侧,是滚烫火红的岩浆,稍有不慎,跌落下去,便是死无葬生。 女子穿着一件蓝紫色细带束腰衣裙,手臂耷着一件黑色曳地长衫,露出细腻嫩滑的香肩。她发梳倭堕髻,仅别一支珊瑚点翠排串步摇。女子样貌不过十六七岁,生得貌美如花,额上长着一对如白玉般剔透温润的鹿角。 脚下的路越来越窄,还未能淌过底下的火海熔岩,路走着走着便没了。 女子垂眸朝熔浆望去,轻启朱唇:“秽灰头灰脑的回来,你还有心情在下面游泳?” 底下,滚烫的熔浆冒气火泡,咕噜声溅起,一具壮实的身躯从岩浆中冒出:“是鹿女啊,那边准备得如何了?” 鹿女睨眼看着岩浆中的无头身躯,嫌弃地翻出一记白眼:“现在过去,大概差不多都到齐了吧。” “好,咱们也出发。”无头身躯从岩浆中一跃而起,落到鹿女身前。 细窄的石路在无头身躯落地时晃了晃,石屑从石路两侧掉落至岩浆。 鹿女扶着发髻,凝眉不满道:”蚩尤,你上来就上来,搞这么大动静作何!“ 蚩尤身躯高大健硕,他赤、裸上身,下身着一条黑裤,脚穿高筒黑舄。蚩尤无头,故五官长在肚子上:“嘿嘿,不好意思,一时兴奋控制不住。“ ······ 北方,极寒之地。 暴雪肆虐,寒风如刀,阴暗之下,幽蓝整齐排开。 风雪中,淳于昱身着鲜艳红衫,只身一人,赤足走在寒冰大地上,她沿着厚雪,盈盈而步。 淳于昱衣衫单薄,除了隐私的部位,或是裸、露,或是以红纱附体。寒风狂啸,吹起她的衣衫下裙,露出一双白嫩修长的美腿,她的手腕与脚腕,皆带着金色的镯子。 淳于昱生得绝美,可谓是倾人之貌。她冷艳高贵,相貌年纪大约在十八九岁。 淳于昱的一身打扮,皆是红色,红色仿佛因她而生一般:绯红的眼影,猩红的双眸,朱红的嘴唇,鲜红的指甲,赤红的衣衫,甚至是雾髻上的钗环,同样是艳丽夺目,而这些汇聚在她身上,竟有清雅脱俗之态。 身处极寒之地的淳于昱似乎感觉不到冰冷,她压低气息,明目张胆地缓步而行。她看似漫无目的地走在雪地上,实际上,她心中无比清楚,此行她要走向何处。 天兵守卫处。 阴暗的天空下,暴雪侵占着天兵天将的大部分视线范围,即便有幽火照明,在能见极低的寒地中,也难以用肉眼查看四周。 今日的暴雪比往日的还要猛烈,风泠铖和风泠若一大早坐着坐骑,奉旨上天回命。 驻地的天兵天将们和往日一样,他们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警惕地戒备在这一片苍茫严寒之地中。 今日,表面看似平静的极寒之地,暗地里,早已风起云涌。 连墨封印处。 淳于昱来到此处的时候,她的同伴们早已等候她多时,她凌空而立,面容冷峻:“什么嘛,原来你们早就到了。” 淳于昱在雪地而行,好不容易找到封印连墨的冰山,外面又是重兵把手。 此次他们商量前来,决定先不打草惊蛇,故而她在冰山下绞尽脑汁,想方设法才将那一群天兵天将支开,偷跑进来。 西海鹿女香肩半露,风情万种地翘着二郎腿坐在一张腾空的椅子上,含笑戏谑道:”是啊,比你早到,真真是不好意思了。“ 淳于昱冷脸不答,似是不屑。她看向被四条万年玄铁铁链禁锢的金鼎,冰冷的面容变得柔和,眼中尽是心疼。 面目狰狞丑陋的夜叉手持三叉戟,坐在玄铁链上,扫了一眼四周,尖着嗓子嘲笑道:“这极寒之地说是重兵把守,还不是被我们轻而易举地偷溜进来了。” 蚩尤躺在灼热的熔浆上,肚子上的嘴巴朝两侧抬起,露出一嘴獠牙,似是在笑:“这事若是被天帝小儿知道,那脸色,啧啧啧……绝对相当精彩。” 獓因牛头熊身,魁梧强壮,他身披蓑衣,背挂两把巨斧。他神情暴厉,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大:“俺们要不干脆趁现在将这极寒之地砸了,然后借此将冥主救出!” “不可!”洛姬雅的声音甜美轻柔。她相貌清丽,如小家碧玉一般,我见犹怜:“獓因,别忘了我们的计划!” “嘁!要俺说,俺们根本就没必要弄些什么狗屁计划出来!俺们憋屈了多久,你们可有数过!?俺不信,俺们现在杀上三十六重天,不说落花流水,至少也能杀他们个措手不及!何必在这里鬼鬼祟祟!” 洛姬雅的外表年纪与淳于昱相差不大,都是看起来像十八九岁的漂亮姑娘。她发梳飞天髻,头戴水玉双花簪,身着淡紫色广袖留仙裙,仙气飘飘,超凡脱俗。 “但你别忘了,现在诩渺苏醒,你确定你能打得过她?” 獓因脸色不由一滞:“所以早些时候为何不抢占先机,下手为强!?” 洛姬雅神色平静,淡然道:“为什么?为的就是韬光养晦,你以为天界那一帮是吃素的吗?” “所以,接下来,我们该听谁的?”女魃凌空侧躺在用沙子做成的卧榻上,她身形窈窕袅娜,身着青衣,一头乌发,随意倾洒在身上。 女魃相貌端丽冠绝,看似二十出头,却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似乎对任何事情都提不起兴趣。 “这······吾也不知。”犼飘在女魃身旁,一边喷着火焰,一边道。 犼身着幽蓝色锦袍,样貌英俊,模样年纪看似不过二十出头,只是,他脸颊、手背皆布满鳞片,而且他只要一说话,嘴里就会喷出火焰。 鹿女转动双眸,带着试探,问:“那······要不我们现在抓阄决定?”然后她看见犼动了动嘴,立马指着他道:“你别说话!你一说话就喷火!万一烧着我,你赔得起我这副如花似玉的样貌么!?” 她还要凭这副好皮囊去勾引更多的男子,来充实她的后宫。 淳于昱飘到金鼎前,抬手穿过结界,轻抚于金鼎上。 淳于昱撇去平日的清高孤傲,此时的她,是一位如水的女子,柔情万种。 “冥主请再忍忍,很快,您就可以重见天日了。” 鹿女轻蔑地白了一眼淳于昱,阴阳怪气道:“说话就说话,装出这副嘴脸要给谁看!?” 淳于昱收只剩下森森白骨的手,她转身抬起下巴,高傲道:“你管我给谁看,反正不是给你看。” “你!”鹿女愠怒,指甲深陷于椅子扶手中,咬牙切齿。 淳于昱傲然而笑,说话间,白骨森森的掌心血肉交织,眨眼恢复先前的白嫩细滑。 极寒之地,耸入云间的冰山内的黑洞底下,气氛紧张微妙。 “是阿昱在外面吗?”金鼎突然传出磁性魅惑的嗓音,打破僵持不下的气氛。 “是!是属下在外面。”淳于昱忙转过身,难以掩饰地激悦道。 鹿女、女魃、夜叉赶忙从椅榻、铁链上起身。 “还有谁在外面?” 诩渺来极寒之地所设下的结界,不仅在原有的基础上加牢加固,还同时斩断了连墨对金鼎外的感知。 今日,淳于昱不顾锥心之痛,伸手穿过结界,轻抚于金鼎,从而让布在金鼎上的结界有所松动。 连墨虽然不是很确定,但他可以肯定,金鼎之外有来人,而且全是熟人。 “禀帝君,冥界七魔皆在此。”淳于昱刚想开口,却被洛姬雅抢先一步。 淳于昱不悦,瞪了一眼洛姬雅。 洛姬雅平静的面容下闪过一丝得意,眉眼浅含笑意地对上淳于昱的目光。 獓因难抑激动的心情,留下两行热泪:“呜呜呜呜……帝君,您终于说话了,您知不知,俺已好久没听过您说话了,俺对您,甚是想念。” “……” 獓因突如其来的铁汉柔情,让其余六位一时间来了个措手不及,深陷尴尬。 六位魔王,皆是满脸嫌弃地往后退一步,为的就是与獓因拉开距离,唯独金鼎里那一位,传出了一声轻笑。 獓因眼角挂着泪珠,先是诧异了一会儿,而后继而大哭:“帝君,您怎么还笑得出来?您是不是在里面待得太久了被关傻了?” “嘭——”的一声,獓因的头顶伸出一个大包。 夜叉站在他身后吹了吹发红的拳头,然后一边甩手一边道:“怎么说话的,说谁傻呢?” 獓因收回眼泪,摸着头顶,神情呆滞说不出话。约莫片刻,他转身怒道:“夜叉,你居然敢揍俺的脑袋!” 夜叉对眼前发飙的壮汉丝毫不惧怕:“揍你怎么了,瞧你怎么说话的!” “你!不知道天高地厚的家伙,给俺受死!”獓因突然发现自己说不过夜叉,于是一把将他拎起,抡起拳头就要往夜叉的脸上揍去。 夜叉身型不及獓因强壮,力量也相差悬殊,被拎住的他只能挥动四肢挣扎。 就在獓因的拳头即将落地夜叉的脸上,连墨的声音从獓因身后传来:“獓因,住手。” 獓因的拳头停在夜叉的眼前,夜叉直觉一阵拳风袭来,惊恐地看着近在咫尺的硬拳。 连墨道:“许久不见,如今见到你们这么有精神,我很开心,但是这并不是你们起内讧的理由。” “就是!帝君这话说得太对了!今日难得我们七个聚在这里,帝君还能与咱们说上话,咱们不应该其乐融融,和和美美吗!?”蚩尤附和道。 犼一脸不明白,皱眉道:“和和美美?其乐融融?你们是当帝君是真的傻了吗?咱们之间啥时候到这种地步了?你们不觉得这样渗得慌?吾说咱们大可不必这般虚伪,相互恶心,难道真实点不好吗?” 犼一说完,登时觉得气氛变得不对,眼前的五位,目光含怒,一同瞪向自己。 他退到女魃身后,问:“他们看起来怎么像是生气了?” 女魃打了个哈欠,道:“你难道不知什么叫做审时度势吗?若是不知,那就别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啊?什么意思?”犼挠挠头,不解地问。 女魃听后,侧头看了一眼犼,对他笑笑。 犼向女魃回了一个笨拙的微笑。 女魃不语,顿时收起笑容,扭头不再与犼说话。 犼一脸雾水,脑子也像是打了结似地,想不通,对任何事情都想不通! “夜叉。”连墨出声打破洞内短暂的沉默。 “属下在。”夜叉拱手抱拳。 “替我去办件事情。” 夜叉听后,敛了敛神,激昂道:“是!” 符禹国篇:恰遇故人归 离开渠城,脚程未及两个时辰,天雷五兄弟便悠悠地从天边飘来,随即就是响天动地的雷声,害得渠城百姓以为是地震了。 诩渺被雷劈,一路上走走停停的,将用了五日才到符禹国的都城——启城。 南方的国家相对北方的国家更为富饶繁华,两兽三神进城的那一日,刚好符禹国一年一度的夏祭,正是普天同庆,祈祷秋天五谷丰登的好日子。街道上,人来人往,新奇不断。声势浩荡的祭祀游街队伍,引得城中百姓们纷纷驻足与街道两侧举手欢庆。 敲锣打鼓声,炮仗声,喧哗声惹得在狰背上的诩渺心烦意乱,雷劈之痛在身,她哪有那个心思去凑街上的热闹,一路上,他们的脚程虽不快,但路上走走停停,对疗伤丝毫无益。 现下的诩渺,只想快些找个客栈,然后好好地躺上几日,慢慢地去吸纳天地日月精华已疗身上的伤痛。 诩渺是这般想,两兽两神却不是这样想,同样,出来凑热闹的八颗补天石也不这样想,他们的目光,皆被街上热闹新鲜的玩意事物给吸引住,动不动就是驻足探头查看,巴不得现在就凑近人群中,体验一把凡间的世俗快乐。 狰精神抖擞地对风之瑶道:“这符禹国,就属一年一度的夏祭最为热闹,每年都会有许多新奇玩意出现,这些个新奇玩意,甚至还能将天界的一些小神仙吸引下来。” 风之瑶惊呼:“看来符禹国的子民极具创造力,之瑶瞧着也甚是欢喜。” 猊狞兽站在风之瑶身侧,语气不屑,目光却一直留在游街的队伍上,不肯挪走:“之瑶,他都说是些小神仙,小神仙有什么了不起的,没必要这般大惊小怪。” 狰冷哼:“嘴上是这样说,眼睛倒是挺诚实的。” 猊狞兽一听,登时乜眼瞪了瞪狰。 风之飏抱着轩辕剑,同样看得津津有味,也是死活嘴硬:“确实没什么好看的,之瑶,你看那兔子,做得多栩栩如生。” 风之瑶看了一眼风之飏,忍笑循着风之飏指的方向看去:“哪个?” 诩渺下巴抵在狰的肩上,看着两兽两神的神情,是由内而外的开心,想来这也是她复醒以来,第一次看见两兽两神面容是这般轻松,似乎所有困恼他们的烦恼,在普天喜悦的好日子里,终得以放下放松一会儿,就连带着八颗补天石,也是出奇地乖巧可爱。 难得大家开心,诩渺心想自己就不扫他们的兴了:“狰。” “嗯?怎么渺渺,是不是哪里不舒服?你在等等,现在人多,待人散去些,就可以找间客栈住下了。”狰这边对诩渺说道,目光却留在游街的队伍上。 诩渺轻声笑了笑:“这里人这么多,你找个地方放我下来,我自己清净清净,你们若是想玩便去玩吧,待到街上的人散去,你们记得回来接我就行。” 诩渺说完,狰的双耳一动,两眼冒光:“渺渺此话当真?” 诩渺无力地点点头:“当真,快寻个安静少人又舒适的地方放我下来。” “欸,好勒。”狰开心地应道。 狰背着诩渺先是到一间布行,花重金买下一张柔软舒适的毯子,随后找了一条无人清净的巷子,将毯子靠墙铺下,随后将诩渺放到毯子上:“渺渺,街上人多,给你休息的地方只有巷子了,你先委屈一阵,待人散了我定会回来接你。” 诩渺嘴角抽抽:“那你记得定要回来接我,不然后果是什么,我想你一定很清楚,在这里我就不多说了。” 狰身躯一震,抖了抖,笑道:“我发誓,定会回来接渺渺!”说完,狰迫不及待地转身离开。 诩渺看着狰的背影,浅浅一笑,随后闭眼盘腿打坐。 “哟,小娘们,自己一个人在这?” 耳边,传来一个吊儿郎当的声音,诩渺缓缓睁开眼,眼前站着几个身着布衫,年纪不大,长得歪瓜裂枣的小混混。 领头的小混混蹲在诩渺身旁,摸着下巴,目光邪yin地上下打量诩渺,就差口水没流出:”娘子这般天姿绝色,怕是天上的仙女都比不上。” 诩渺继而闭上眼,淡道:“如今启城正是热闹的时候,你们不到街上去,怎么出现在这?” “这个嘛······”领头的与小弟们猥琐地相视一笑,继续道:“自然是不舍得小娘子自己一个人待在这里,如何,随爷几个快活快活。” 诩渺复而睁眼,失笑道:“小娘子,你们称呼我为小娘子?” 诩渺的笑容,看呆了几个混混,他们只觉得脑袋一热,鼻子下冒出一股热流,抬手一摸一瞧,竟然是血。 诩渺继续笑道:“几个不经人世险恶是混混,居然管我叫小娘子。”她支颌打量眼前被她的笑容美呆的几个混混,思忖道:“若是这世间不安好心的人与非人都似你们这般,那真正烦心的事,一定会变少许多吧。”转而又自嘲道:“那这样的世间,又有什么乐趣呢?大起大落,大悲大喜,唯有经历过,才能知其珍贵。是啊,说不定因为这些经历,才能感受到自己原来是活着的。” “老大,她在自言自语些什么?”混混小弟擦掉鼻血,凑到领头跟前问道。 领头一脸龌龊奸yin,不耐烦地道:”这我哪里知道!管她在说些什么,反正人先归我就行了。“ 说着,领头混混朝诩渺伸出手。 “住手!你们在干什么!”一声怒喝,制止了领头混混伸向诩渺的yin手。 “光天化日,你们竟敢对一个手无寸铁的女子下手,简直是卑鄙无耻下流!” 领头混混起身叉腰,他这不是想下手却还没下手成么,至于将他们骂得这么难听么!? 混混就是混混,永远只会为些不足以挂齿的小事从而耽误大事,别人骂他们几句,他们的注意力立马就转移到骂他们的人身上,继而再细想那些难听的话,随即怒火登时就涌上脑袋。 “你是哪来不长眼睛的狗东西,竟然敢来破坏哥几个的好事!”领头威风地说道。 对于混混们,正所谓是此时不威风,更待何时威风。 “哼,对一个姑娘上下其手也是好事!?真当启城没了王法!?” “王法?能当饭吃吗!?“领头地冷笑:”不过是个小白脸,真当哥几个是吃素的?兄弟们,咱们上!“ 坐在毯子上的诩渺渐渐回神,她总觉得自己在陷入思考的时候,耳边想起一道温润带着愠怒的声音。那道声音她十分熟悉,刻在心中永远无法万却,慢慢地,她陷入恍惚。 诩渺缓缓抬眸,过来骚扰她,对她图怀不轨的几个混混,此时正躺在地上痛苦地呻、吟。 一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伸到诩渺眼前:“姑娘,你可还好?” 头顶熟悉的声音,如同响雷,给诩渺来了个当头一击。诩渺的脸色霎时变得苍白,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她强稳心绪,缓缓抬起头,对上那一张即便是死都不会忘记的面容。 诩渺顿时忘记身体上的疼痛,猛然站起,指着眼前人难以置信地道:“你怎么会在这!?” “我怎么不能在这?”那人疑惑道,他见诩渺一脸惊恐,遂关心道:“姑娘,你没事吧?你放心,这些歹人已经被在下揍趴下,他们不会再对你怎样了。” 诩渺摇着头,神色慌张:“不,你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绝不可能!” “我若不在这,又怎能救你?姑娘,没事了,你无需在害怕。“那人伸出手,想轻拍诩渺肩膀,以示安慰。 “你住手!”未等他碰到诩渺的肩膀,诩渺便一顿怒喝。 “好,好,好,我住手,你也别害怕。”那人抽回手并举起。 诩渺抖着下唇,躬身靠着墙壁,眼泪在眼眶中打转:“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在这里,我明明已经对你······为什么会这样!?” 此时的诩渺只觉得心被鞭子狠狠地抽着,痛得让她难以呼吸。 原来,久未见面,再见的时候,还是像当初一样,是蚀骨钻心的疼。 原来,过了这么久,她还是什么都没能忘却。 实际上,却是难以忘却。 “姑娘,恕在下斗胆问一句,听你说的这些话,你像是认识我一般。”那人见诩渺如此激动,故而提起勇气问道。 诩渺哂笑,眼泪从眼眶中溢出,她冷眼看着眼前人:“你这是在和我装糊涂?” 那人一脸无辜:“姑娘,我为何要装糊涂?我确实是真真不知姑娘为何会说出这等奇怪的话语。” 诩渺插着腰,尽量地将身体立直:“你以为你这样我会信你!?当我受伤就看不起我了是吗!?你这身乔装有何用,哪怕你化成灰,我都认得你!” 诩渺拉起那人的手腕:“你不承认是吧,那你现在立马与我去一个地方!“ “一个地方?姑娘,你是打算要到我去哪里吗?”那人怕伤到诩渺,便不敢做挣扎,而是拖着步子立在原地不走。 诩渺不做回答,咬牙拉着那人的手腕。她现在浑身疼得厉害,一丝力气都用不上。见身后那人不不挪动脚步,猛地回身,没想到一个气急攻心,使他两眼一黑,晕了过去。 符禹国篇:故人不是故人 诩渺醒来,她正躺在一张舒软的卧榻上,身上盖着一张轻薄的软被。她所在的房间,典雅别致,熏香袅娜。 房间的门被推开,一位梳着双髻,年纪在十四五岁的小丫鬟端着水盆走进来。 “姑娘,您醒啦?”小丫鬟模样一般,皮肤却极好,圆圆的脸蛋红彤彤的,甚是喜庆。 诩渺掀开被子坐起身:“这是哪?” 小丫鬟将水盆放好,蹲到诩渺身侧:“这里是顾府,姑娘是被我们公子抱回来的。” “你们公子?”诩渺转头看向窗外:“我睡了几日?” 小丫鬟掰着手指头道:“差不多有四日了。” 诩渺凝眉呢喃道:“四日,我竟然睡了这么久。” 诩渺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身体,连续休息四日的她,身体的疼痛已然消散,法力也恢复不少。 小丫鬟自顾自地道:“姑娘这几日,睡得就像头猪似地,怎么叫都不醒,请来大夫给您看病,大夫却说您身体无碍,简直奇怪得很。” 诩渺没有理会小丫鬟说的话,问道:“这几日可有人来找过我?” 小丫鬟歪头思考一会儿,道:“没有。” 诩渺诧异,按理来说,她不见,狰大可循着她的气息来找她,怎么会没有动静呢? 诩渺又问:“夏祭可有结束?” 小丫鬟点头:“前日已结束。”她站起身:“差点忘了,姑娘醒来,我应该去告知少爷一声。” 语毕,小丫鬟起身小跑离开,独留诩渺在房间。 小丫鬟刚将房门关上,诩渺就从榻上站起,打开房门,巡视房外的院子四周。 没有妖气,没有结界,一切的一切,都无比正常。可是,她明明看见了他,难不成是因为长得像生出错觉? 进符禹国之前,诩渺的心不知为何,猛然地跳了几下,自那之后,她总是觉得心慌得难受。 许是雷伤太痛,惹得她过于紧张,致使她认错人。 诩渺深吸一口气,随着痛感消失,心也可以平静下来。她从房间走出,静静地站在回廊下,等着顾家公子,打算道谢后再离开。 实际上,她想再次见一面那位顾公子,看他是长得相似,还是…… “姑娘,你怎么起来了?”小丫鬟的声音拉回诩渺的思绪。 诩渺含笑,本想回答小丫鬟的话,但当她看见随在小丫鬟身后的顾公子时,她脸上的微笑,骤然消失,身体像是掉进万年冰窟中,浑身冰冷。 原来,不是因为长得相似而错认,而是真的长得一摸一样! 顾公子一袭白衣镶金边锦袍,长身玉立,他乌发束冠,玉簪穿冠而过,英姿焕发。 诩渺身形不稳,差点跌坐在地。 顾公子眼疾手快,将诩渺扶住,而后觉得不和礼数,立马将诩渺放开,命小丫鬟上前搀扶诩渺。 顾公子走到诩渺面前,双手作揖,朝诩渺一拜:“在下顾宁禧,给姑娘见礼。前几日姑娘晕倒,在下私自做主将姑娘抱回府,还望小姐莫怪罪。” 诩渺推开小丫鬟,伸手把住顾宁禧的手腕。 顾宁禧疑惑,抬起双眸,对上诩渺凌厉的眼光。 “姑娘,请问你这是……” 诩渺按着顾宁禧手腕上的脉络,不着痕迹地探查。 顾宁禧的模样可谓是形貌昳丽,他的五官就如同一件鬼斧神工地雕刻品,完美得寻不出一丝瑕疵。 诩渺神情淡然,内心却感到无比疑惑。眼前的人,功力傍身,但也只是一个凡人,可他的模样,甚至神情,都与被封印在极寒之地中的连墨一模一样,那怕眼前人上唇留着胡子,诩渺也绝不会将他认错。 是巧合,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诩渺缓缓放开顾宁禧的手腕,扯了扯嘴角:“小女子略懂些医术,见公子脸色不佳,一时没忍住就······还望公子赎罪。” 顾宁禧笑道:“无碍,姑娘医者仁心,是好事。” 小丫鬟道:“姑娘看得真准,少爷这几日确实是奔波繁忙。” “蓉儿!”顾宁禧轻喝道。 名唤蓉儿的小丫鬟努努嘴,退到顾宁禧身后。 诩渺微微颔首,掩嘴抿抿嘴,她朝顾宁禧福身有礼道:“叨扰了几日,小女子也该回去了。这几日,劳烦顾少爷照顾了。” 顾宁禧见诩渺说要离开,一抹失望的神色从他眼底闪过:“原来姑娘是有归处,我还以为姑娘是外乡人,在这启城无依无靠,便自作主张地将你带回。” 诩渺的面容平静,内心却是翻江倒海:“小女子的确是外乡人,进城时恰遇夏祭活动,不慎与伙伴走散,那日又刚好碰上身体不适,对公子多有得罪,还望公子海涵,大人不记小人过。” 顾宁禧笑道:“姑娘言重了,不知姑娘还有伙伴,私自将姑娘带回府,这几日,定给你的伙伴添忧了。” 诩渺摇摇头:“顾公子哪里话,我听蓉儿说,这几日街上无人在寻人。” 顾宁禧一听,转头看向蓉儿。 蓉儿规矩地站在他的身后,朝他点点头。 顾宁禧思忖片刻,道:“既然这样,姑娘可有去处?” 诩渺想想,遂而摇头。 顾宁禧暗喜,道:“要不姑娘先留在顾府,待寻到伙伴,另做打算也不迟。” “这······”诩渺迟疑,似有忌惮。 顾宁禧忙未诩渺解忧道:“姑娘放心,这顾府除了几个家丁丫鬟,只有顾某一人,且姑娘的伙伴在姑娘消失的这几日里并未上街寻人,许是人生地不熟,哪怕有那寻人的心,也不知该如何下手,所以要不姑娘先住下,待顾某派人出去将你的伙伴寻来与你相见,届时你们再做打算也不迟。” 顾宁禧承认,让诩渺留下夹带有他的私心。面前的女子实在太美,当他第一眼看见她,她的模样便在自己的脑海中挥之不去,他对她可以说是日思夜想,恨不得一直陪在她身旁。但是他的教养告诉他,他不能这样做,这些唐突甚至冒犯的想法,不但会吓到她,而且是非常不尊重她,他若是那样做,由与那日的混混有何区别? 可他也不想就此与她别过,他能做的,就是想方设法将她留下,至于后续发展,他会倾尽努力,让她感受到自己对她的心意,至于她接不接受,全凭她决定。 诩渺见顾宁禧既然这般好心,就没必要扫了人家的好意,况且她也想留下,好好调查调查一番。她不信顾宁禧和连墨之间没有任何关系,事情绝对不会这么凑巧,其中必定有诈。顾宁禧是凡人之身,身上也没有连墨的气息,但背后指不定是有谁在捣鬼。 诩渺含笑,向顾宁禧盈盈一拜:“那小女子在此谢过顾公子。” 顾宁禧见诩渺答应,顿时喜笑颜开,高相得搓着双手。他问:“顾某还未问姑娘闺名。” ”诩渺,这是小女子的名字。“诩渺用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顾宁禧。 “诩渺。”顾宁禧重复一遍诩渺的名字,似是在回味,接着,他笑道:“这般仙气的名字,只怕天下只有姑娘担得起。” 诩渺微微低头,羞涩掩唇一笑:“顾公子谬赞了。” 诩渺的笑容,看呆了顾宁禧,,甚至觉得种在园子里娇嫩的花朵,霎时间没了颜色,似乎四周所有的事物,全为诩渺倾倒。 顾宁禧稳了稳心神,清清嗓子,以此掩饰自己暂时的失态:“诩渺姑娘,要不咱们去前厅说一说你的伙伴,让我好知道他们的样貌,这样方便寻找。” 诩渺点头应道:“好。” 顾府不算大,以雅致为主,家丁与丫鬟的确与顾宁禧说的那样,人的确不多,却都是规规矩矩,因此可见得顾府在启城中是有头有脸的大户人家,非富即贵。 从后院到前厅距离不算很长,顾宁禧故意将脚步放慢,为的是不放过一分一秒与诩渺相处的机会。 一路上,顾宁禧一直揉搓着双手,眼神飘忽,他内心紧张,又想着该说些什么,尽快地与诩渺拉近距离。 他以手握拳,放在双唇前轻咳一声:“对了,诩渺姑娘,你的身体······” “已无大碍。” “哦,那······那就好。”顾宁禧舔了舔唇,问道:”不知诩渺姑娘那日是因何不舒服,顾某将诩渺姑娘带回府后,请来了好几个大夫,他们都说诩渺姑娘身体无碍,让顾某放心,但见诩渺姑娘一直昏睡不起,顾某实在是放心不下。“ 复而顾宁禧想了想自己刚刚说的话,觉得有些直白冒犯,赶忙解释道:”诩渺姑娘,顾某刚才那话绝对别无他意,还望诩渺姑娘别多想。“ 顾宁禧手足无措的模样逗得诩渺忍不住发出一声轻笑。熟悉的模样,略带笨拙的神情,诩渺也是第一次见。 在她的回忆与印象里,连墨每时每刻都能保持一副完美的状态,他的一举一动,完全挑不出一丝毛病。 就是那样的连墨,让诩渺曾经度过了一段令她感到无比的心安与幸福的日子,当时的她,是无比地崇拜着连墨,甚至觉得世间没有任何男子能与他相比。 现在想想,到觉得是嘲讽。 符禹国篇:凉风入心 符禹国,启城。 顾府,前厅,顾宁禧和诩渺对坐于茶案边上。 顾宁禧为诩渺斟上茶,命人到街上请画师。 “诩渺姑娘,冒昧问一句,你们是为何来启城?”前厅中,只有顾宁禧和诩渺两人。 单独相处,于顾宁禧是莫大的好事,天大的机会。 诩渺轻抿杯中茶,茶水香醇浓厚,味甘悠远。 “说来话长,小女子家中落道,父母双亡后,一直与伙伴相依为命,前些日子,小女子不慎将父母留下的遗物丢失,经过打听,知道遗物被人拾走,并带入启城。故而,小女子为寻遗物,与伙伴辗转来到此地。” “姑娘的遗物是何物?可有什么特征?顾某愿出一份绵薄之力为你寻之。” 诩渺一听,忙起身福礼,道:“小女子在此谢过公子。” 顾宁禧虚扶诩渺:“姑娘客气了,快请坐下。” 诩渺颔首,随后落座:“小女子的遗物是一把通体碧色的玉簪,玉簪一头雕有一朵栩栩如生的佛莲,簪子看似寻常,却又不同,只有识货的人,才能知道那簪子价值非凡。” 顾宁禧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唤来家丁附耳说了几句。 家丁连连应下,匆匆出府。 顾宁禧对诩渺道:“诩渺姑娘烦请耐心等上几日,顾某已命人去寻,一有消息,定会立刻告诉诩渺姑娘。” 诩渺感激地笑了笑,起身单膝跪下:“顾公子的大恩大德,小女子今生没齿难忘。” 顾宁禧忙将诩渺扶起:“诩渺姑娘无需客气,你不畏艰难,与同伴千里迢迢前来寻亲人之物,这番勇气,顾某敬佩。这世间,又有多少女子,能有诩渺姑娘这番勇气?” 诩渺垂眸不看顾某,唇角含笑,带有一番羞涩:“顾公子抬举小女子了。” 诩渺轻抬眉目,眼含秋波,泛起一丝哀戚:“小女子已无以为靠,唯有先亲留下的一枚簪子拿来做念想,若是连那念想都寻不回,我独留在这世上又有什么意义。” 诩渺我见犹怜的模样,直戳顾宁禧的心脏,心疼,怜惜,愈发的喜欢……全汇聚在这一刻。他暗自发誓,今生今世,无论用什么法子,定要守在诩渺身边,让她免遭伤害,护她周全。 “诩渺姑娘莫要说这些泄气伤心话,你还有你的伙伴,簪子顾某也会想尽办法,替姑娘寻回。” 诩渺点头,道:“顾公子那日救了我,现又帮我寻伙伴找遗物,顾公子的恩情,小女子无以为报,日后,顾公子若有需要小女子的帮忙的地方,顾公子莫要客气,尽管开口。” 顾宁禧也不客气,很爽快地应下了,有来有往,他们才有发展。 诩渺轻笑,问:“话会回来,那日街上这般热闹,顾公子怎会出现在小巷里?” 夏祭这么盛大的一个节日。达官贵人,王侯将相,不是应该早寻一处上好的位置,观望游街么? 顾宁禧与诩渺几句交谈下来,刚开始的紧张无措慢慢地不见了,举手投足间变得自然许多。 他道:“我向来不喜那种热闹,因碍于情面,不得不去露个脸,且回来的时候路上十分拥挤,便决定走小路回家,然后就刚好碰见诩渺姑娘……” “被调戏”三个字顾宁禧说不出口,那日的事情已经过去,何必揭人不堪回忆的经历。 临近傍晚,外出的家丁带了几个画师来到顾府,诩渺与他们描述完狰他们的外貌后,简单用过晚膳,回房沐浴。 深夜将至,所有人已在熟睡中,诩渺的房门被轻轻地打开。 皎洁温柔的月光,洒在园子,铺在游廊,诩渺从房间轻声走出,沿着游廊漫步而行。 月光映衬在诩渺的乌发与白色的衣裳上,度上一层荧荧光辉,圣洁高雅。她走出游廊,穿过院子,胜雪的肌肤,倾倒众生的绝色,平静的面容,在月光下,是那么的神秘与唯美,她置身的院子仿佛是那九天仙境,她便是九天中最为矜贵漂亮的仙女。 诩渺来到一间紧闭门扉的屋子前,门被轻轻推开。她走到床边,床上躺着的正是顾宁禧。 诩渺俯身伸出手,却在他脸庞边上停下动作。 漆黑的房间,借着微弱的月光,诩渺如秋水的双眸下,是复杂的情绪。 为何要长得一模一样?难道是觉得惩罚她还惩罚得不够?亦或是在提醒她什么? 诩渺将手收回,她站直身体,转身离开房间。 深夜静谧,院子里传来虫子的鸣叫。 诩渺抬头望天,黑夜下,星河遍布,似是置身于银河中,令诩渺生出一种诡异的不真实的感觉。她闭眼探究,得到的结果的总是一切正常,可既然正常,为何狰还不上门寻她?她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刚想就此进行思考,但一到脑边,登时没了那感觉。 诩渺讨厌这种感觉,可她又无能为力。她看着自己纤细白嫩的双手,陷入思绪。她多久没有这种的感觉了?她第一次有这种感觉的时候,还是她父神母神羽化的时候,然后,这是第二次。 她以为,自那之后,她便不会有无助感,一个一直沉睡的人,哪来的无助?她现在醒了,还是以为这种感觉不会再寻上她,因为大家都求着她来拯救苍生,既然是英雄,又怎会无助呢? 看来,是她想得过于简单,或者是她高看自己。 原来,过了这么久,她的想法还是那么幼稚。 她以为她能看透一切,实际上,她在别人眼中或许只是个笑话。 诩渺扯出一抹苦笑,她今晚是怎么了?不是出来寻查个究竟吗?为何在院子里站着不动,在这里多愁善感? 夏日的夜晚,有些燥热,诩渺的心,有些烦闷忧郁。 翌日。 诩渺用过早膳,与顾宁禧一同出了顾府。 诩渺与顾宁禧说,她是从小镇子来启城,想见见都城的繁华,故想到街上走走。 顾宁禧一听,眼下不正是表现的机会吗?遂立马表示与诩渺一同上街,美其名曰——咨客。 诩渺见顾宁禧这般热情,不好拂去他的好意,便点头答应了。其实,她到街上去,一是为了寻找狰,二是再四处查看一番。 顾宁禧和连墨模样相同,因此分散诩渺大部分的注意力,她的心思全在为何顾宁禧会和连墨长得一模一样。直至昨夜,诩渺在院子暗自神伤,她才突然发现,她寻不到两兽两神还有补天石的气息。 诩渺断定,期间定有蹊跷,许是她漏了哪里的线索,或是哪里有重要的线索她没找到。既然顾府没有,那启城定会有。 顾宁禧见诩渺答应,登时喜形于色,他唤来家丁,本想让他备一辆马车,却被诩渺阻止了。而后他想,是啊,坐马车哪有闲散于街上那般浪漫。 顾宁禧命人拿来一把遮阳的伞,撑着伞和诩渺一同走出顾府。 启城的大街,因夏日炎热,少有人行走。倒是茶馆、听书楼以及戏楼,喧哗热闹,高朋满座。 诩渺走在街上,引来往来之人不由将目光投掷到她身上,甚至还将在茶馆里避暑,在听书楼里听书,戏楼看戏的人都引到门口遥遥而看,甚至有好几位男子,仗着自己是青年才俊想上前套近乎。可当他们见诩渺身旁站着的是顾宁禧,只好就此作罢。 顾宁禧在启城的身份神秘尊贵,只知他富可敌国,就连符禹国的皇帝,也礼让他三分,更别说寻常百姓,对顾宁禧既尊敬又害怕,想上去与他结识,又无法战胜心中的自卑。 可谓是复杂又矛盾。 此时的顾宁禧,内心是忐忑紧张,是兴奋喜悦,他非常开心地能与诩渺单独走在街上,为她撑伞,以此告示众人他与诩渺关系看起来不一般,另外,他又害怕,害怕自己成为不了一个合格的东道主,让诩渺玩得不尽兴,不开心,从而留下不好的印象。 顾宁禧四处巡视街边的店面,他停下脚步:“诩渺姑娘,可否在此等一下顾某?” 诩渺心中不解,但还是点头答应了,顾宁禧毕竟是人,人有三急很正常。 顾宁禧将手中的伞给了诩渺,向一间雅致的店面跑去。 诩渺撑伞站在原地,看着顾宁禧的背影,接受着周围带有不纯的目光。 诩渺对这些目光不予以理会,她就好比红尘中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莲,恬然自若,高洁脱俗。 有人想趁顾宁禧不在,借此上前认识诩渺,却都被诩渺淡然的目光给劝退。 诩渺神情怡然,目光淡淡,可就是这一副人畜无害,斯文娴雅的样子,让驻足垂涎诩渺美貌的人,只能站在她五步开外,但凡小挪半步,就会有一股无形的压力倾身而下,让他们深感窒息与恐惧。 果然,貌比天仙还美的女子,寻常人只可远观。 诩渺站在原地约莫等了半盏茶的时间,顾宁禧从雅致的店铺里小跑出来,手来还端着一个精致可爱的瓷碗。 他笑容灿烂,就如孩童一般。 夏日早上的阳光已是热烈,顾宁禧的笑容却像夏日的凉风,吹进诩渺的心。 符禹国篇:女儿节藏女儿心 顾宁禧手里端着一个白瓷兔子碗,匆匆小跑到诩渺面前,额头上沁着一层薄汗。 “这是启城最好吃的玫瑰冰酪,天气热,解解暑气。” 顾宁禧虽然是这样说,但是诩渺在炎热的天气下,泰然自若,汗都不出一滴,与顾宁禧对比,他倒更像是需要解暑的人。 诩渺眉目含笑,接过顾宁禧手中的冰酪,吃了小口。 冰酪沁凉,夹带着幽香的玫瑰香气,小口下去,驱散了夏日的们燥,令人心旷神怡。 顾宁禧满眼期待:“如何?好不好吃?” 诩渺点点头。 顾宁禧长呼一口气,似是紧张的心终得以平缓。他是多么的担心诩渺不爱吃,他平日吃冰酪吃得少,只知道那家店是启城最好吃的冰酪点,深受姑娘孩童喜爱。他跑进店里,里面的冰酪是各种口味,看得他眼花缭乱,最后只能问店家哪个口味深受大众喜爱,才买了那玫瑰冰酪。 诩渺被顾宁禧略显笨拙的模样逗笑。 诩渺的嫣然一笑,惊艳了顾宁禧和四周围观的人,皆被诩渺的笑迷得心花灿烂。 顾宁禧意识到自己有所失态,赶忙抽回思绪,轻咳两神以掩饰尴尬:“诩渺姑娘这是为何而笑?” 诩渺收回笑容,目光变得悠远深沉,似是陷入回忆:“我有一位故人与你长得十分相似。” 顾宁禧恍然:“所以那日······” 诩渺垂头苦笑:“我把你错认称他。” 顾宁禧握着伞柄的手不由得紧了紧,心中顿时觉得不是滋味:“那位故人,对诩渺姑娘来说很重要?” 诩渺沉思一会,摇摇头:“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人。” 顾宁禧见诩渺神情透出淡淡的哀伤,便知诩渺说的是谎话。 他好奇诩渺和那位故人之间发生了何事,让诩渺压抑着内心的痛苦,故作轻松轻描淡写地说出‘只是一个普通的故人’的话。 顾宁禧道:“可是那日诩渺对顾某的表现,不像是······普通的故人。” 诩渺捧着装着冰酪的兔子瓷碗,缓步走在街上:“他做了伤害我和欺骗我的事情。” 顾宁禧诧异,顿时又觉得不好意思,他心急,无意间将诩渺推向不愿回忆的过去。 诩渺见顾宁禧有些不知所措,道:“我直到现在都不敢相信,除去双生子,竟有如此相像的两人。” 顾宁禧问:“有多像?” 诩渺看着顾宁禧,目光深长:“可以说是一模一样。” 顾宁禧一听,脸色煞白:“莫不是真他是我失散的双生兄弟!?” 诩渺被顾宁禧逗笑:“你放心,他年纪比你大些,绝不会是你的双生兄弟。” 顾宁禧现在的心情可谓是一起一落:“那为何会······” “许是造化弄人吧,世间这般大,有许多事情未必有真正的答案。“ 顾宁禧点点头,诩渺说得有道理,既然没有真正的答案,自己为何要浪费去时间去想?那人已经是诩渺的过去,他要做的,就是成为诩渺的现在。可好奇心占据着他的身体:“那他是什么样的人?” 诩渺没有回答,而是停下脚步看着顾宁禧。 顾宁禧略显心虚,目光飘忽,道:“我······我的意思是,我们要以此为警觉,绝······绝对不能成为他那样的人。就······就是想知道,自己和他······有没有共同点,若是有,我立马改!” 诩渺笑道:“你放心,你不会成为他那样的人。” 顾宁禧眨着双眼:“你肯定?” 诩渺点头,目光虚渺:“他做不到像你这般肆意洒脱,也没有你这般真诚,他虚伪的笑容下,是想方设法地欺骗我,骗走我所有的信任。“ 顾宁禧愤然:“听诩渺姑娘这么一说,那人简直太可恶!” 最可恶的是,竟然还与他长得一模一样。 诩渺淡然道:“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虽说很难将此放下,但生活依旧要继续往前,日子本来过得就苦,总是时时刻刻地记着,那日子还怎么过?” 诩渺知道,她没有资格说这一番话,她就是一个逃兵,说出一番话的她是多么的虚伪。 但,她现在就是要虚伪。 顾宁禧赞同道:“诩渺姑娘说得没错,只要不是天塌下来,还有一条命在,我们都要往前看。“ 更何况现在他遇见了诩渺,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放弃。他发誓,遇见他之后,诩渺的每一天,都是好日子! 启城作为符禹国的都城,繁华富庶。 顾宁禧带着诩渺走走停停逛逛,眨眼到了傍晚。 顾宁禧带诩渺走进启城最好的酒楼。 酒楼内,尽显奢华。 酒楼里,高朋满座,人声鼎沸,好不热闹。 掌柜谄媚地带着顾宁禧和诩渺走进雅间。 雅间临街,顾宁禧和诩渺临窗而坐。窗外,是启城的城河。 夜晚垂幕,圆月东升,天空开始出现闪闪的星点。 铺着月光的河面荡漾,泛起涟漪。远处,飘来几盏花灯,火红的烛光,在平缓的河面上摇曳跳跃。 渐渐地,花灯越来越多,孤寂静谧的河面瞬间有了活力,变得热闹起来。 诩渺望着窗外:“今日是什么日子吗?” 顾宁禧思忖,而后惊喜道:“今日是女儿节。” 诩渺微微凝眉:“女儿节!?女儿节不是七月初七么?” 顾宁禧骄傲地笑道:“那是别的国家,在符禹国,每月的初七,都是女儿节。” 诩渺惊诧,神思穿过沉沉云雾,回到遥远的过往。 那一晚,她和那人,站在河边,河上飘满花灯。 她双手拿着糖葫芦,将嘴巴塞得满满当当。 那人抬手将她嘴边的糖渍拂掉,宠溺道:“又没人与你抢,慢点吃。” 她三两下将嘴里的食物咽下:“你不懂,今晚是女儿节。” 那人不解:“女儿节怎么了?” 她扬起白里透红的小脸:“女儿节当然是热闹啦!胃口也会便好。” 那人被她逗得轻笑:“我倒不这么认为,你在任何时候胃口都好,在你身上,只有好与更好!” “你!”她被那人的话堵得无法反驳,甚至觉得他说得在理。 “好好好,我不说了,你吃,你吃。”那人哄道,随即他问:“你喜欢热闹?” 她十分肯定:“当然!热闹多好,大家都开开心心的,脸上洋溢笑容,尤其是这女儿节。你说,要是每天都是女儿节该多好,这样未出阁的姑娘就能每日打扮得漂漂亮亮地出门玩耍了。” “你这是在满足你的私欲?” “才没有!我这是为天下姑娘着想。” “你这是女儿节藏女儿心。” 她疑惑:“女儿心是什么?” “女儿心······这个嘛,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切,小气鬼,不愿意告诉我就说嘛,干嘛弄得神神秘秘的。” “这与神秘无关,走,带你去吃东西。” 她没有动,忽视了他的话,自顾自地吃着手中的糖葫芦。 那人无奈宠溺地笑笑:“生气了?” 她不答, 那人道:“不要生气了。”见她仍然没有理会自己,又道:“我向你许下一个承诺如何?” “什么承诺?”她心中好奇,嘴上没好气地问。 ”以后每月的初七都会是女儿节,这样可好?“ 她惊讶:“这样可以吗?” 那人笑道:“为何不可。” “可······”可节日哪是他说什么时候,就是什么时候。 “可什么?”那人问, “没事。”她笑笑,既然是人家好意,怎能拂去,反正也他无法做到,口头说说令自己开心开心有何不可? 她道:“加油,我等着那一日的到来。” 思绪再次穿过重重云雾回到现金,诩渺看着河面上荷花灯,嘴角泛起一丝苦笑。 她如今明白了什么叫女儿心。 女儿心是单纯,是不谙世事,是怀揣各种个性鲜明的小心思,是对美丽的渴望,是对爱情的憧憬,是对幸福美满的未来的向往······ 这些—— 她全部都没有了。 “诩渺姑娘,诩渺姑娘,诩渺姑娘······” “······啊?”诩渺拉回思绪,看向顾宁禧:“怎······怎么了?” 顾宁禧见诩渺回神,道:“你想去放花灯?“ 诩渺稳稳心绪,笑道:“还······还好。” 顾宁禧不信,他明明看见诩渺看着河面发起了呆,他硬是叫了好几声,诩渺才回神。 他提议道:“吃完饭,我们一起去放花灯可好?” 诩渺的双手在宽袖下握成拳头,心神不宁地道:“好······好啊。” 用过晚膳,天彻底黑下。 顾宁禧带着诩渺来到河边。 河边,站满了人,有如胶似漆的小夫妻,有成群结伴的小姐妹,他们放下花灯,许下愿望。 夜空下,除了星星,还有孔明灯与之作伴。 顾宁禧在小贩处买下一盏花灯,递给诩渺。 诩渺含笑接过,走近河边,将花灯放到河面上。 花灯荡着平缓的河水,逐渐远去。 诩渺闭眼双手合十,心中却无愿望可许。 她缓缓抬起双眸,一串如红宝石般,在烛光和月光的映衬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出现在诩渺面前。 诩渺诧异,接过糖葫芦。 顾宁禧挠挠头:“也不知道你喜不喜欢,见到了就想着给你买一串。” “······谢谢。”诩渺惊愣道。 “砰——,砰——,砰——” 五彩缤纷的烟花,霎时在天边散开,一簇接着一簇。 顾宁禧站在烟花下,咧开嘴巴笑得像个孩童般开心。 符禹国篇:伙伴重逢 诩渺抽回目光,扯动一下嘴角落:“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回去吧。” 诩渺将手中的糖葫芦还给顾宁禧,提裙转身现行离开。 顾宁禧看一眼手中的糖葫芦,复而看向诩渺的背影。 怎么好好的······ 顾宁禧扔掉手中的糖葫芦,快步追上诩渺。 诩渺稍稍偏头,用余光看一眼顾宁禧。两人一路沉默,回到顾府,诩渺立马将自己锁在房间,惹得顾宁禧挠头满是疑惑—— 究竟是哪里做得不好?怎就突然间······ 诩渺凝眉坐在床上,双手紧紧握成拳头,目光冰冷忧伤。 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 为什么会重复那一晚的事情? 明明在街上走了一天,却丝毫寻不到狰他们的气息。 难不成是幻境? 不!应该不是幻境,幻境无法做到这么真切,虚幻的东西都有漏洞,哪怕是她,也无法保证幻境里所有的一切都能瞒住困在幻境里的人。 既然不是幻境,那又是什么? 或是······冥界搞的鬼? 但是启城甚是他们一路走来,都没有闻到冥界的气息,即使是早他们几日来到启城,那也会留下气息才对。 诩渺烦躁地躺在床上,翻身咬起手指。 要是狰他们在就好了,至少还有伙伴商量。 自复醒以来,诩渺第一次这么想念她的伙伴,耳边没了他们的声音,总觉得日子少了些趣味。尤其是没了狰这个出气包,登时就没有了肆无忌惮发脾气的理由。还有补天石,原来操心也可以成为一种幸福······ 诩渺想着想着,睡意袭来,不知不觉就说过去了。 一夜好眠,诩渺做了个梦,梦见狰他们来寻她了。 日上三竿,诩渺被敲门声吵醒。 诩渺揉眼起床,走到门后将门打开。 敲门的是蓉儿,她红彤彤的脸蛋,洋溢着灿烂的笑容:”姑娘,你的伙伴来找你了。“ 诩渺睡意顿散:“当真。” 蓉儿猛地点头。 屋外,阳光明媚,诩渺的心情也随之好起来。她提裙走出房间,刚走两步停了下来。 怎么这么奇怪?明明都寻上门了,为何感受不到他们的气息? 诩渺身后的蓉儿问:“姑娘怎么停下了?” 诩渺转身问:“你当真是我的伙伴?” 蓉儿道:“当真!守门的家丁已经和画像核对过了,他们也说是来找您。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他们伤痕累累的,都受了很重的伤,相互搀扶才寻走到顾府,说完来找您,就晕过去了。” “什么!?”诩渺讶道:“那他们在哪?快带我去。” 蓉儿应道,走到诩渺前面:“姑娘请放心,少爷已经命人请大夫了。” 蓉儿带着诩渺,快步来到安置狰他们的寝房。他们所住的寝房,就在诩渺的隔壁。 诩渺走进房间的时候,大夫刚将药开好,家丁手里拿着药单,与大夫走出房门。房间里,除了照顾两兽两神的婢女外,还有顾宁禧站在茶案边上。 为了方便一同照顾,偌大的房间里,放了四张床。 床上的两兽两神,面色惨白,衣衫破败,虽然已经经过处理,但依旧可以看见满身的伤痕。 两兽两神昏迷不醒,身上的伤痕更是惨绝人寰。 顾宁禧走近诩渺身旁:”诩渺姑娘,大夫已经都给他们瞧过了。大夫说,你伙伴们身上的伤······不是出自人类之手,且他为你伙伴把脉,脉象也甚是奇怪,故而大夫不敢乱下药,而是开些金创药和固本的药。“ 诩渺大致扫了一眼两兽两神身上的伤势,带着感激对顾宁禧道:“谢谢你,顾少爷。” 顾宁禧略带自责:“诩渺姑娘不必客气,我也没帮上什么忙,大夫说,他们能不能活下来,就要看他们自己了。” 诩渺点点头,稍稍偏头对顾宁禧说:“顾少爷,您能不能与婢女们都到外面等候片刻,我想单独和他们待一会。” 顾宁禧担忧地看一眼诩渺,思虑了会儿道:“好。” 顾宁禧带着婢女们走出房间,并将房门关上。 诩渺冷眼看来一眼房门,走到狰的身旁,伸手把在他的手腕上,依次轮流。 床上的两兽两神除了气息薄弱外,其他并无可疑之处。 诩渺心想,难道是因为两兽两神受伤她才无法感知到他们的气息? 诩渺款步走到房间中央,垂手而立。 眼下不是怀疑的时候,心中存疑,将他们救醒一切便知。 四条泛着淡淡荧光的白绫从诩渺的宽袖中飘出,它们盘旋地飘到两兽两神的身上,并将他们环绕。 白绫的光芒渡到两两兽两神的身上,荧光将他们包围,身上泛着血迹的伤痕正在慢慢地愈合,连带的破烂、满是尘灰的衣裳也恢复如新。 光芒消失,白绫也不见了。 两兽两神缓缓睁开眼,身体的疼痛全然不见,且充满力量。他们为此惊讶,惑然地巡视周围,直到看见诩渺,激动地从床上起身。除了风之飏,狰、猊狞兽、风之瑶都连忙跑下床,来到诩渺身边。 “渺渺,我终于找到你了。”狰泪流满面,因为害怕被揍,不敢抱上去。 “呜呜呜呜,姥姥,之瑶找您找得好辛苦。之瑶以为,以后再也见不到姥姥了。”风之瑶紧紧将诩渺抱住,身旁的猊狞兽连连点头,赞同风之瑶的话。 诩渺问:“你们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何受这么重的伤?” 狰擦掉脸上的泪水,哽咽道:“那日夏祭,我将你安置好后,就与之瑶他们汇合,本是开心大家一起开开心心,热热闹闹的好日子,结果红娘他们心生心生逃意,趁我们不注意就真的偷偷溜走了。” 猊狞兽道:“我们连忙追上去,一路追到城外一处人烟稀少的郊外的山谷中。” 风之瑶道:“红娘他们见甩不掉我们,就与我们打了起来。” 狰从袖子里掏出八颗五彩缤纷的石块:“我们拼尽全力,最后还是两败俱伤。” 猊狞兽道:“好在捣乱的只有红娘,陌一和漉君,不然,我们怕是没命回来见你了,渺渺。” 诩渺接过补天石,祭入神虚:“你们辛苦了。” 狰摇头:“这不都是应该的吗。” 符禹国篇:南柯一梦终醒 太阳西落,夜幕低垂。 晏城因为实行宵禁,街道上全无白天的热闹,有的只是夜巡的卫兵。 圆月如盘,皎洁的月光,倾洒而下。 一抹朱红轻盈的身影,循着月光,踩着高低错落的屋梁,没入夜色。 无风的夜,蔡府却反常地刮起阴凉的大风。 常年失修的后院,阴风卷起地上的落叶,吹弯了杂草,森森作响。 知年踮脚轻轻地落在后院中一间破败房子的屋顶上,负手而立。 一身朱红的知年,在夜色中格外显眼。浅淡的月光,轻柔地洒在她的身上,勾勒出她袅娜曼妙的身材。浓密的秀发,在月光下晕开难以察觉的暗红。 知年的目光,平静如水,眼角下的猩红泪痣,发出荧荧微光,冷艳妩媚。清冷的身姿,在夜色中显得格外诡秘。 院子里的阴风,因知年的到来,变得狂躁起来。她脚下的破房,被风吹得摇摇欲坠。 知年挑眉,踮脚一跃,双脚刚离开屋顶,脚下的屋子登时四分五裂。 知年凌空翻身,未等双脚及地,夹带着枯叶的卷风立即朝她袭去。 卷风来势汹汹,知年诧然分了神,忘记捏诀防御,被卷风撞倒在地。随即,卷风沿着知年的双脚,侵身而上。 眨眼间,知年的身体被卷风包裹。 阴风飒飒的后院,在知年被困于卷风中之后,陷入了诡异的静谧。 是夜,无星,如圆盘的皎月,被如黑纱的云蔓延遮住,隔绝了浅淡的月光。 蔡府的后院,安静得连一根针掉到地上都能听得见。 夹着枯草的卷风,立于后院中一动不动。若是仔细瞧看,就会发现,卷风正在努力对抗着什么。 “砰——” 卷风霎时消散,夹带的枯叶散落在地。 一团比夜色还要黑的身影,快速地闪跳至杂草丛中。 脱离卷风的禁锢,知年站在原地泰然地拍打衣衫上的尘灰。 一条长长的血红,从杂草而出,划破暗淡的夜色,急速地朝知年攻去。 血红湿哒哒的,将知年的脖子紧紧勒住。 知年除了感觉到窒息之外,就是脖子处传来的湿冷令她深感恶心。 知年做了好几次心理建设,才十分嫌弃地抬手握住那一条长长的舌头。 湿、软、冷,让知年因恶心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都已经是死人了,怎么还这么心急?” 知年用力一拉,舌头的另一端,躲藏在杂草身后的东西,现出了模样。 随风张扬的白色衫裙,黑色将五官遮掩的长发,凌厉且森寒。 知年忍住恶心,一鼓作气,欲与夜中的惨白拉近距离。 未等近身,惨白的身影,张扬的宽袖下,长着黑色锋利指甲的手,将舌头一分为二。 知年将卷在脖子上残余的舌头扔到地上。 残舌触地,化成黑烟消散。 知年拿出帕子,擦掉残留在脖子上的液体。 另一头,带着断舌的惨白,往后退了几步,与知年拉开了距离。 小白从布袋里冒出头:“啧啧啧,对自己也忒狠了,说断就断。” 知年将帕子扔到地面:“那当然啦,都成了厉鬼了,哪还有狠不狠的说法。”随即低头看着小白笑道:“要是这种事情放在小白身上,小白绝对不敢这么做。” 小白抬头举爪抗议:“好好的,这种事情为什么要发生到我身上!?而且,我的舌头才没有这么长!”转而他看向眼前的厉鬼,道:“与其说这些废话,还不如快点将蔡茹抓住!” 知年活动着手腕:“哎呀,你急啥,她又跑不掉。” 小白:“······” 蔡茹凌空飘立,断舌已恢复起初的模样,长长的,带着唾液垂在嘴外。她浑身上下,透出冲人的戾气,却不敢靠近知年。 知年迈开步伐,朝蔡茹奔去。 蔡茹没有迎战,转身快速飘走。 知年在她身后紧追:“刚才不是主动送上门吗?怎么现在转身就逃?” 小白的声音从布袋里传来:“她现在毕竟只是个鬼,脑子不太灵光,见人就攻击,哪知眼前这个是个打不过的,所以也只能逃了。” 知年挑眉:“那可不行,既然都缠上我了,就要对我负责。” 小白:“······” 两条带着荧光的红线从知年的袖子下钻出,相交盘旋地朝蔡茹游离追去。 红线很快追上蔡茹,绕着蔡茹的身体而下,一收!紧紧地缠在蔡茹的身上。 蔡茹飘在空中,使劲地挣扎。 知年从布袋中拿出一张黄纸,持在指间。她默念法诀,空白的黄纸上,登时出现赤红的图案。 知年将黄符贴在蔡茹的印堂上,本是反抗的蔡茹瞬间像一块木头,愣在原地。 知年眉眼带笑,在蔡茹面前打了个响指。 蔡茹身体一颤,身上的戾气随着院子里渗人的阴风慢慢消失。贴在印堂上的黄符,被突然吹起的清风吹散,将面容遮住的黑发,也被吹开。 一张面容苍白、清丽隽秀的小脸,出现在知年面前。 蔡茹睁开双眼,淡然的双眸见到知年,先是诧异,后是戒备:“你是谁?” 许是久未说话,蔡茹的声音有些沙哑。 “我?当然是来帮助你的人。” “帮助我的人?”蔡茹微微凝眉。 “是的,你复仇的愿望,我来助你实现。” 蔡茹冷笑:“谢谢你的好意,不用。” “哦~,是吗。”知年靠近蔡茹,附在她的耳旁:“你真不打算考虑考虑?“ 蔡茹坚决道:”不考虑。“她瞄了一眼自己的身体:”你快放开我。“ 知年撇撇嘴,抬手用手指挥绑在蔡茹身上红线。 红线整齐有序地从蔡茹身上慢慢脱离。 知年漫不经心地道:“话说,你可有想过一个问题?” 知年解绑的速度实在是慢,慢得让蔡茹露出不耐烦的神色:“什么问题?你快点可好。” 知年全然当做没听见蔡茹后面那句话,依旧慢吞吞:“你有没有想过,你若是以现在这个形态将他们杀死,你就会被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而他们呢,死后喝了孟婆汤,说句不好听的,来世依旧是一条好汉。” 蔡茹双眸一冷:“他们做了坏事!死后才没那么容易进入轮回。” “那又怎样,至少他们会比你早日脱离苦海,步入轮回。而你,永生永世都要受尽折磨。” 蔡茹双眸一凛,双手紧握成拳。 约莫片刻,蔡茹考虑一番后,问:“既然这样,那你又打算如何帮我?” 知年灿然一笑:“这很简单,我助你重生,届时,你会拥有现在的记忆,你想怎么复仇,怎么折磨他们,都没人能够阻止你。” 蔡茹冰冷的眼神透出一丝动容,她思忖了一会儿道:“你寻上我,还主动要求帮我。”继而,上下打量知年:“这世上,当真有这么好心的非人存在?” “当然没有。”知年道:“我帮你,你自然要回馈我相应的价值。” 蔡茹饶有兴趣:“我如今是鬼,身无分文,给不了你想要的。” 知年淡笑:“这世上,有许多东西,可不是用价钱来衡量的。” “哦~?那你要什么?” “你的一分魂魄。” “就这?” “是的,就这。” “好,我答应你。” 符禹国篇 “轰隆——” 一声春雷,划破夜晚的寂静。春雨淅淅沥沥,滋润世间万物。 黑压压的山林后,一道凌光划破黑夜。哗哗的雨声中,夹带着坎坎声。 雨夜里,虎背熊腰的壮汉,肆意挥动手中的斧头…… 清晨,送走寒冬后第一场春雨,迎来暖阳东升。 大地回春,春暖花开,春雨过后,放眼望去皆是郁郁葱葱的蓬勃之景。 郊外,灼灼的桃花林,芳菲妩媚,一阵春风拂来,桃花林里落英缤纷,漫天桃红。 灿烂如霞的桃树下,一个八九岁左右的男童,仰头凝眉观望。 约莫过了半盏茶的时间,他神色一顿,转身匆忙离开。 郊外,葱郁的树林,简素的小院。 男童跑进小院,朝坐在院子里缝缝补补的老媪道:“奶奶,奶奶……” 老媪白发苍苍,脸上布满了皱纹,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活,和蔼地问道:“嗯?怎么了?怎么这般着急?” 男童拉扯着老媪的衣袖,满脸焦急:“奶奶,不好了!快!快去桃林!” 老媪被男童生拉硬扯地站起身,在男童的搀扶下,蹒跚吃力地紧跟男童步伐:“三乐,你慢点。” 三乐哪里还顾得了这些,扶扯着老媪就往桃林去。 “奶奶,你看。”三乐指着眼前两棵枝繁绚烂的桃树道。 春风徐拂,夹带来湿润的气息。绯红的桃花瓣如漫天飞雪,在林中舞动,窈窈曼曼。 老媪支着拐杖,抬眸看着树上的桃花,眼神缥缈而悲伤。 “哈——” 桃树后,传来一道哈欠声,打破桃林中有些哀戚的氛围。 三乐闻声,走到桃树后。 一位女子,枕着手臂,依靠在桃树下,正吧唧着嘴闭目养神。 女子一袭束腰红杉,斜挎一个红色流苏布袋。红衫的裙摆是不规则的设计,垂搭在女子纤细的小腿上,露出一双珠红镶银边祥云的高筒红舄。 女子看起来年纪不大,十七八左右,略施淡妆,挽着当下流行的垂环分肖髻。发髻两侧,簪着浅粉色的花朵流苏坠子,俏皮可爱。 女子相貌极美,腮凝新荔,眉目如画,说是沉鱼落雁,天姿国色也不为过。她的左眼角下,还有一颗如芝麻粒大小、猩红色的泪痣,愈发显得她妩媚动人。 三乐揉揉双眼,他离开的时候,四周明明没有人,怎么才一会儿时间,就出现了一个人? 看女子的样子,像是很早就到了这里。 三乐寻了寻地面,捡起一条树枝,戒备地戳了戳女子的肩膀。 “干什么!睡得正香呢,别吵我!”女子揉了揉肩膀,不耐烦地道,双眼依旧紧闭。 三乐扔掉手中的树枝,试探地问道:“你······你是谁?” 女子没有回答,打个哈欠继续睡去。 三乐见无趣,挠了挠脖子,转身准备走回老媪身边。 这时,身后传来一声惊叫声:“啊!” 三乐被吓一跳,忙回身警惕地看着女子,另一侧的老媪也支着拐杖慢悠悠地走上前。 三乐不放心祖母,趁女子打量四周的时候,快步回到老媪身边,将她护在身后。 “这是哪?”女子回头看向三乐问道。 三乐抬头看了眼老媪,随后道:“晏城郊外的一片桃花林里。” 女子一听,忙从地上起身,吓得三乐和老媪连连后退几步。 女子叉腰,自言自语道:“桃林?怎么会到这里来?” 女子抓抓头,自顾自地迈着大步离开。 她刚走几步,像是想起什么事情,复而停下脚。 女子转头看向老媪与三乐,道:“没救了,你们放弃吧。”尔后,头也不会地离开桃花林。 三乐和老媪相视一眼,紧接着,三乐喊道:“谁没救?你倒是说清楚啊!喂——,喂——!” 老媪轻轻地拍了拍三乐的肩膀,道:“别叫了,已经走远了。” 三乐转身,泪眼汪汪地将老媪抱住:“奶奶。” 老媪柔声哄道:“三乐,这是天意,天意不可违背。走,咱们回家。” 老媪拉起三乐的小手,悠悠地朝小院方向走去。 ······ 知年离开桃花林,却在绿郊中止住脚步。 好话说得好,喝酒误事,她不慎贪杯,结果就真的误了正事。 果然,先辈们血泪的教训要时刻牢记在心。 知年敲了敲沉重的脑袋。现下她酒意未散去,又是骤然醒来,使得脑袋变得不太灵光。 “娘子在寻什么?”耳边传来一道温润和煦的声音。 知年焦急道:“在寻方向。” “哦~?娘子这是要去哪?” “晏城。” “那往西北方向走便是了。” 知年一卸愁容,笑道:“是吗,谢了。” 话音一落,脸上的笑容一滞,知年循声而看,一位二十出头的男子正飘在她身旁。 “啊!”知年被吓一跳,连忙后退几步:“你······你是谁!?” 男子一头的乌发,随意却不凌乱地搭在身上。他着白衫内里,外穿一件宽袖淡粉色外裳,人看起来倒是翩翩如玉,儒雅俊秀。 他手中拿着一把折扇,然后用折扇指了指自己,道:“我?娘子,我是赤绯啊,你的相公,怎么,不认识我了?” “相······相公!?”知年掏了掏耳朵,生怕是自己受到刺激听错了。 她不过是醉酒,怎么醉出一个相公来了? “你······你怕是认错人了 !” “怎么可能!”赤绯飘到知年面前,郑重道:“我与娘子相邀今日见面,我着粉衣,你穿红衫。” “今日?”知年摸着下巴,看了眼自己,再看一眼赤绯:“粉衣,红杉。” 对头! 可怎么会对头呢? 知年心有不安地陷入回忆,她想,她最近除了喝几次酒,就没有乱跑,更别说答应了谁的请求,且再往前想,那些该应约的也应了,该逃的也逃过了。 难不成——,是在她喝醉的时候答应的!? 想到这里,知年恨不得给自己来一巴掌。她道:“这事,你还是忘了吧。” “为什么!?”赤绯面露哀容。 知年挠头想了想,道:“哎呀,这种不是发自真心的话,怎能相信!” “不是发自真心!?” 知年心虚地舔了舔嘴唇,道:“反正,咱们就此别过。” 言毕,知年拍了拍赤绯的肩膀,绕过他迈步离去。 赤绯眼含热泪,望向远去的知年,难以相信地呢喃道:“不······不是真心!?” 没过多久,往西北方向走去的知年,身后的林子中,传来一声哀嚎:“啊——!娘子,你太伤我心了!呜呜呜呜······” 符禹国篇 第二次三川河大战后,三界归于平静,万灵终于得以过上安稳和平的日子。 人界,九州,晏城,正值春日。 城外,草长莺飞。 城内,人声鼎沸,不绝于耳。 小白是一只小黑狗,身体胖嘟嘟,脑袋圆碌碌,毛发柔顺且发亮。它趴在路边的茶馆里的一张桌子上,吐着舌头,气喘吁吁。 小白的身旁,是正在大快朵颐的知年,知年的身旁,是眼带幽怨的赤绯。 说来也是辛酸,小白一觉醒来,身边没了知年的踪影,害得他挥着他的小翅膀急急忙忙寻了大半天,最后,他在一间茶馆里找到知年,和知年在一起的,还有一个他从未见过的陌生男子。令他惊奇的是,男子管知年喊娘子,且看男子表情,似乎在生知年的气。 要说生气,小白也气:“一大早不见人,你跑哪里去了!?” 知年心满意足地喝完碗里的面汤:“其实这事我也觉得奇怪,昨夜我喝了酒,第二日居然在一处桃林醒来。” 小白恨铁不成钢地道:“说了多少次了,少喝些酒。还有,你什么时候成亲了?我竟然不知!” 知年瞄一眼赤绯,凑到小白的耳旁:“这事更奇怪!成亲这事我也不知,从桃林出来就遇见他,然后一直缠着我,管我喊娘子,甩都甩不掉。” 小白:“……” 后桌,传来几个妇女的交谈声。 “哎!你们知道了没有,蔡府又办丧事了。” “知道了,这蔡老爷怕是个命硬的,先是克死自己的正室夫人,后是克死自己唯一的嫡女,还害得岳丈全家倒台失势。” “是啊,我还听闻,最近蔡府在闹鬼。” “什么!?当真!?” “千真万确!” 小白尖尖的耳朵动了动,听到妇女们的交谈,想起他们还有事情要办。 他望向茶馆外,道:“时辰不早了。” 知年喝完茶壶里最后一盏茶,扔了四个铜板在桌面上,起身伸个懒腰:“走,干活去!” “可是……”小白看向满脸哀怨的赤绯。 知年拎起小白,放进布袋中,向茶馆外走去:“放心吧,他自己会跟上来的。” 小白将头探出,他才不希望赤绯跟上来,但知年都以身相许了,不负责好像说不过去。 街道上,人群来来往往,青衫布衣中,一抹红色身影,尤为显眼,她融于杂世,又格格不入。她的身后,一位粉衣乌发的男子,凌空而飘,紧随其脚步。场景可谓是相当奇异,但周围的行人却是视而不见,仿佛看不见一般。 一间华府大宅,坐落在繁华街市的一角。 大宅的屋檐下,是一块黑底滚金边的牌匾,上面雕写了两个端正浑圆的白字—蔡府。 蔡府门前,白灯笼高高挂起,哀嚎声从府院内传出,守门的家丁披麻戴孝,神情悲穆,垂头守在门侧。 豪门华府,尽显悲凉。。 知年负手踱步,走到蔡府门前,刚准备要迈步进府,就被守在门前的家丁给拦下。 “你是谁?可有帖子?”家丁甲一边问一边上下打量知年。 知年摇头:“帖子?没有。我是你家小姐叫来的。” 两位家丁相视一眼。 家丁乙问:“是哪位小姐?” 知年含笑:“就是此时正躺在棺材里的嫡小姐——蔡茹,是她叫我来的。” 家丁甲掏了掏耳朵,以为自己听错了,遂又问道:“谁……谁?哪位小姐来着?” 知年答道:“蔡茹小姐。” 家丁甲一听,立马瞄了一眼家丁乙,袖子下的双手,因紧张握成拳头。 家丁乙倒吸一口冷气,故作镇定道:“蔡茹小姐前几日就已经暴毙了,如何能叫你来!”继而,他再次打量知年,一袭红衫在蔡府的凄白面前显得格外的刺眼。 “哦~?是吗?”知年扫了一眼守门的家丁,目光耐人寻味。 她看向蔡府,里面屋檐梁柱,系满白绸,院子里,插挂着一番又一番随风飘动的白缦。 家丁婢女们,穿着孝服,垂头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守门的家丁见知年没有离开的意思,遂再次出声赶人。 知年不恼,临走前拍着两个家丁的肩膀,问道:“话说回来,自打蔡茹小姐暴毙,二位近来睡得可安稳?” 两个守门的家丁听知年这么一问,神情瞬间一滞,脸色登时煞白,眼底是无法掩饰的恐惧。 知年挑眉,继续道:“正所谓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看来,二位平日里总是做着欺负人的勾当,这种事,真真不见得是件好事 。” 知年的话,惹得守门的家丁阵阵心慌。 家丁甲问:“你······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不······不知道,就······别乱说!” 知年掩嘴狡黠一笑:“行,是我误会了两位。” 守门的家丁嘴上是那样说,其实内心早已心乱如麻。 知年见她的目的达到,含笑转身离开。 小白从知年斜挎至腰旁的流苏红色布袋里探出头,看着蔡府守门的家丁神色惊惶地将大门关上。 小白仰着头,一双眼睛,乌黑明亮:“咱们真不用进去?“ “你没瞧见么,刚刚他们将门拦得那么严实,咱们怎么进去,现在又把门关上了,更加进不去了。” “这不像是你的做法啊。” 难不成有了相公改性了? 知年揉了揉小白圆圆的脑袋:“小白,不要着急,咱们有得是机会,现在蔡府上下都因蔡茹小姐的暴毙而伤心,咱们就不要进去打扰人家了。” 小白鄙夷道:“你也信?” “嘻嘻,信,怎么不信,他们演得这么卖力,这么逼真,自然是要信的,不然,岂不是浪费了他们的一番‘苦心’?” 小白叹一口气,道:“行吧,你开心就好。” 知年遥望天空,笑若暖阳:“今天天气真好,咱们再去搓一顿。” “你不许喝酒!就是因为你昨日喝醉,害得咱们耽误了大半天,不然早就开工了。” “好好好,不喝不喝,我喝茶,解酒。” 知年和小白,一人一句,渐渐走远。 赤绯跟在知年的身后,若有所思地看了眼蔡府,然后快步跟上知年。 符禹国篇 时间飞快,转眼到了仲春。 院子里光秃秃的树木,开始冒出新芽。 斯愠在云府的日子,那过得是相当开心。 当然,这个开心只有她自己觉得。 斯愠刚出现在云府的时候,云府上下的家丁婢女无一不感到意外。 想想他们家小姐与小环,采买半路折返回府后就再也没有出过门,结果第二日一大早,小环就领着一位面容隽秀,如碧玉一般的女子从耳房出来。 那一日,云府上下都能确定,府内并无来人。 那斯愠从何处来? 实属令人好奇。 可好奇没有用,斯愠与小环住在一起,又是一等丫鬟,整日待在小环身边,他们是无从下手。亦或是好不容易等小环一人独处,寻到机会,屁颠屁颠地上去询问,结果却是无可奉告。 真真是惹得云府上下打杂一众心痒痒。 他们对斯愠充满好奇,但斯愠可没让他们省心。 刚刚成为丫鬟的斯愠,不是摔这就是摔那,给大家伙平添不少工作。 那会云府打杂的一伙,对斯愠意见十分之大,碍于云亦忆的面子,又是敢怒不敢言,怨气愈发的大。 云亦忆心知大伙对斯愠意见很深,只能顶着压力,硬着脑皮让斯愠继续干下去,私下就让小环多帮衬些。 小环那个叫做心累,她何止帮衬,就差一把手一把手地教了,只是斯愠怎么教都不懂,骂她木头脑袋又觉得没什么杀伤力,谁让斯愠是一块石头呢。木头石头都是头,石头还比木头硬,论脑袋开光,石头花的时间,自然比木头久。 想到这,小环当真是欲哭无泪。 斯愠未来的路,真真是路漫漫其修远兮…… 最后,云亦忆没法,只能让斯愠留在身边递滴茶水,送些东西。 仲春时分,天气渐渐转暖,云家的生意可谓是一日比一日红火。 为了减轻父亲商务上的负担,云亦忆开始到店里帮忙,凡事都亲力亲为。 这日,云亦忆和小环在店里忙了一个上午,待店里客人少些,才得以到隔间坐下用食。 斯愠坐在云亦忆旁边,双眼放光地盯着桌上的食盒。 小环嫌弃地扫了一眼斯愠,将食盒打开,将装在盒中的饭菜拿出。 四菜一汤,算不上山珍海味,也是美味佳肴。 小环为云亦忆呈好饭和汤,才得以坐下。 斯愠迫不及待地拿过饭勺,往自己碗里呈满饭。 小环瞪一眼斯愠:“整日除了吃就是吃,啥活都干不了。” 斯愠往云亦忆碗里夹去一块鸡腿,再给小环夹去一块,最后再往自己碗里夹一块:“小环,话不能这样说,这段时间里,我跟在小姐身边学到不少东西呢。” 小环嗤笑:“就你?别笑掉大牙了,干啥啥不行,吃饭第一名,你不是说你不用吃饭也不会饿死的么,怎么还吃这么多!?” 斯愠笑道:“小环,你不懂,既然有美食在前,咱们就不能暴殄天物。小环,农民伯伯干活可累了,千万不能浪费食物。” 小环冷笑:“那我替农民伯伯谢谢你。” 斯愠厚着脸皮咧嘴笑嘻嘻道:“不客气,应该的应该的。” “你!”小环气结。 “好了好了,你们两个都少说两句。”云亦忆出声劝道。 “小环,你别总说斯愠了,斯愠也帮了咱们不少忙,若不是斯愠送货快,咱们点里生意会这么好么?而且,她跟在我身边,也有认真学习。” 云亦忆转而对斯愠道:“斯愠,你要好好学下去,学无止境,很多东西需要咱们一起进步。” 斯愠啃着鸡腿,眉眼弯弯地点点头。 小环看着斯愠一脸狗腿样,除了嫌弃就是嫌弃。 云亦忆了解小环,她表面看上去对斯愠百般嫌弃,实际心中并不这样想。她含笑帮小环拿起筷子:“小环吃饭吧。” 小环接过筷子,瞪着斯愠往嘴里塞了几口饭。许是吃得急,还没咽下就被呛到了。 中午小憩一会儿,下午又开始忙活。 云亦忆在店里与店里的伙计一同招呼客人,为客人挑选店里的饰品。 小环站在一侧为云亦忆打下手,斯愠则站在另一侧观望云亦忆如何招待客人,如何卖货。若是有需要,还可为店里跑跑腿,将商品送货上门。再或者有来捣乱了,斯愠还可以出手将人赶走,无论对方是多少人,斯愠都能轻而易举地将人打跑。 “陈夫人,好久不见。” 云亦忆与小环、斯愠的身后,传来两位贵夫人的寒暄。 “是啊,孙夫人,进来可好?” “哎,还不是那样。”接着,孙夫人靠近陈夫人:“陈夫人,我听我家那位说,蒙将军要回来了。” 陈夫人一听,惊喜道:“当真?” “当真!”孙夫人道:“这蒙将军啊,可谓是威武勇猛啊,边境一战,大获全胜!” “蒙将军算是没有辜负圣上的期待。” “是啊,此次凯旋而归,等着蒙将军的不仅仅是荣华富贵,还有加官进爵。” “既然这样,我可要好好盘算盘算。孙夫人,咱们找个地方好好聊聊。” “好咧。” 太阳西落,夜幕低垂,圆月高悬,星河点点。 云府云亦忆的寝房中,云亦忆沐浴更衣,小环为她卸妆解钗,斯愠站在一旁为小环递送梳子。 “小姐今日累了,早点沐浴早些休息。” 云亦忆掩嘴打了个哈欠,点点头,她透过镜子瞧见小环嘴角含笑,便笑问:“今日是有什么碰到好事情?” 小环诧然:“小姐难道不觉得是好事情?” 云亦忆一脸疑问:“什么好事情?” 小环笑道:“难道小姐今日没听见?蒙将军凯旋而归,要回来娶小姐了。” 云亦忆一听,先是惊诧,而后白皙的脸庞,泛起红晕,她羞涩无措,站起身,快步朝浴室走去。 斯愠看着云亦忆离去的背影,懵懂地问道:“蒙将军是谁?为何小姐会害羞?” 小环咧嘴灿烂一笑:“蒙将军是小姐的青梅竹马,前几年被派去边疆大战,出征前,对咱们小姐许下诺言,若是凯旋而归,定三媒六聘,娶小姐为妻。” 斯愠掩嘴吃惊:“小姐要嫁出去了?” 小环不答,迈着轻盈的脚步向浴室走去,留下斯愠站在原处凌乱。 翌日清晨,云亦忆起床梳发,斯愠心不在焉地站在云亦忆的身后。 小环用手肘推了好几下斯愠,直到她回神:“在想什么呢?” 斯愠摇摇头。 小环上下扫了一眼斯愠:“小姐的茉莉翠钗。” “哦。”斯愠点头,忙弯身将翠钗递到小环手中。 斯愠虽化成人形已有一年多,但她一直待在云亦忆身边,平常除了送送货,保护云亦忆,不是吃还是睡,心思依旧单纯,闲来无暇时,也会认认字,看些简单的话本 。 书上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如若云亦忆嫁出去,那她就是云府泼出去的水,斯愠在想,若是云亦忆被泼出去,那她该怎么办? 蒙将军只娶云亦忆,那她斯愠只能留在云府?但是,斯愠想留在云亦忆身边。只有留在云亦忆身边,她才能肆无忌惮地做自己。 书上说,好的主子南遇见,若是遇见了,定要好生相待,永远留在好主子身边。 云亦忆就是一个如假包换的好主子。 斯愠走出寝屋,来到院落,看着在院子里打扫卫生的家丁,浇花的婢女,低落地发出一声叹息。 “斯愠姐姐,你怎么了?”一个小婢女从斯愠身旁经过,见斯愠垂头丧气,故停下脚步询问道。 斯愠眨巴双眼,思忖片刻,摇了摇头。 小婢女满脸疑问,但见斯愠不说,端着水盆离开。 “嗳,等等。”小婢女未走几步,被斯愠伸手拉到角落里。 “有事?”小婢女见斯愠突然间神秘兮兮的,心中不免泛起好奇。 斯愠清清嗓子,压低声音,附在小婢女耳边问:“我问你,如若小姐出嫁了,我该怎么办?” “啊?小姐出嫁?”小婢女讶道,连带着嗓音都不由得提上几分。 斯愠赶忙捂住小婢女的嘴,见院子里的干活的人没听见才放开手:“我是说如若,不是真的。” “那我怎么知道,随你开心,爱去哪去哪?”小婢女感到一丝丝希望,斯愠神神秘秘地将她拉来,就是为了问她这个无聊的问题?那也太无趣了。 “啊?那我要去哪?”小婢女的答案,让斯愠的心情瞬间坠落至谷底。 “我怎么知道。”说完,小婢女嫌弃地白了一眼斯愠离开了。 小婢女不知,她这两句话,让知年一整日没精打采,就连吃饭都没了干劲。 云亦忆害怕斯愠是哪里不舒服,便让她早早回房间休息,毕竟,石头生病,还真没有人可以医治。 斯愠却不是这样想,她以为云亦忆是要将她赶走,心情更加郁闷。她不敢问,生怕问了得不到想要的答案,还不默不作声地留在云亦忆身边,能留一日是一日。 早早回到房间的斯愠,那是坐立不安,躺在床上也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符禹国篇 回到府邸时,太阳已经落山,夜幕将光明吞噬。 斯愠支走家丁婢女,急匆匆地来到后院。 后院的寝屋中,两兽三神,七颗补天石,在无聊中各做各的事情, 斯愠推门走进寝屋,先是做到茶案旁给自己满上一杯水。 红娘和漉君见到斯愠进来,则走到她身旁坐下。 红娘好奇问:“怎么,是有什么大事吗?” 斯愠连喝了三杯水,待缓过来后,道:“国师发现你们的存在了。” 红娘支着下颌,眨着双眼,平静地问道:“所以呢?” “所以······”斯愠见红娘这般镇静,不由得心急,可未等她将话说完,脑子顿时豁然开朗。 是啊,所以呢?知道又如何?国师有不能拿她怎样。在这寝屋中,除了她,哪个不是国师的对手?不,哪个都可以将国师打得满地找牙。 可是为何国师要将她拦下,与她说那一番话呢? 为了扰乱她的阵脚? 可国师应该知道,无论他怎么做,在诩渺他们面前都是无济于事。 “所以什么?”陌一见斯突然不说话,懒洋洋地问道。 斯愠回神,不好意思地笑笑:“没。没什么。” 漉君轻抬下巴,戏谑道:“看来我们都被斯愠小瞧了。” “没有没有,绝没有此事。”斯愠忙解释:“怪我脑子不机灵,才这么一惊一乍的。” 诩渺经过几天的休息,身体恢复大半,她走到斯愠身旁坐下:“不怪你,你也是被那国师乱了阵脚。” “可为何国师要特意要来于我说这些?” 诩渺支着下颌,抬抬眉:“谁知他在想什么,许是他有他的计划吧。” 斯愠蹙眉问:“连你都不知?” 诩渺失笑:“我这几日一直在安心疗伤,哪有心思去管其他的事情。你也别多想,一切顺其自然。” 斯愠叹一口气:“我能不多想么,今晚是我冒充夏菲菲第一次与国师说话,内容还那么刺激。诩渺,我们要快些离开这里才行。” 诩渺点头,朝窗户看去:“嗯,时候也快到了。” 斯愠见诩渺这般说,不由得有一种解放前夕的轻松:“可有法子?” 诩渺含笑看着斯愠:“法子不急想,时候到了,法子自然就会有。” 诩渺的话让好不容易可以见光明的斯愠再次陷入黑暗,她失落道:“是吗。” 既然诩渺都这样说了,她也只好顺着诩渺的话应下。 坐在椅子上的狰突然道:“但我们眼下放任那个蛇妖不管可以吗?” 陌一眼珠子一转,登时来了精神。他挽起袖子,蠢蠢欲动:“要不我现在就去将那国师打回原形,让他永远只想做一条小蛇。” “不可以。”诩渺淡道:“国师有来招惹你们吗?人家现在安安分分,我们何必井水去犯河水?” “嘁。”陌一一听,身体一松,继续没精打采地依靠在榻。他不满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简直无聊!哼,不与你们玩了。” 说完,陌一变回一颗流光溢彩的小石块。 诩渺但笑不语,她伸出手,小石块从榻上飘到她手上,隐于掌心。 一直躲在祝芑身后的锦和却道:“我倒觉得在这里挺好的。” 哪都不去,没有任何威胁,具有足够的安全。 尤念轻抿一口茶,笑道:“能从锦和口中听到‘好’字,简直出奇。” 锦和一听,阴郁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一时害羞的她,赶忙躲在祝芑身后。 斯愠看着寝屋内的大伙你一句我一句的,不由发出一声微不可闻的叹息。 他们还真的什么都不担心啊。 眨眼,又过了几日。 两兽三神及七颗补天石待在郡主府中,吃吃喝喝,惬意愉快地度过了将近半月时间。 斯愠除了尽职尽责冒充夏菲菲之外,一有时间就跑到后院的寝屋中。她到后院的目的很明确,为的就是商量计策,可每次她都是意志坚定地进去,徒劳无功i地出来。 说是商量计策,可哪一次不是说着说着就说到其他事情,最后变成聊天。 对此,斯愠除了自责,只剩后悔。 眼见天气一天比一天热,院子里,渐渐响起蝉叫声。 诩渺支着下颌坐在边发呆。 斯愠一把将门推开,走到诩渺身旁。她今日决定,无论如何,都要与诩渺商讨出一二,假冒夏菲菲的活实在是太累,让她长时间干下去,她会疯的。 “今日天气真好。”未等斯愠开口,诩渺抢先一步说道。 她伸个懒腰,惬意道:“夏天到了,知了开始叫了,将要成虫的知了,就要准备破壳而出。” 诩渺转头看向斯愠,笑道:“不如咱们来一招金蝉脱壳如何?” “什么?”斯愠还未来得及消化诩渺所说的话,出于本能地问了一声。 诩渺双手合掌:“就这么愉快决定,咱们就来一招金蝉脱壳。” 狰问:“渺渺,你打算如何脱?”随后想想这般说不太好,便由道:“你打算如何让斯愠姑娘脱壳?” 诩渺脸上的笑容意味深长:“这个~,就要看你们配不配合了。” 诩渺将头探出窗外,道:“也要看上边配不配合。” 夏日炎炎,未到仲夏,天气异常炎热。 近几日夏煊晔手中的奏折全是车胡国旱灾,从暮春到初夏,车胡国滴雨未落。 炎热的天气炙烤着大地,别说灌淋田地,就连喝水都成了问题。 一大早,斯愠冒着火辣的太阳进宫看望孙佩予。 孙佩予坐在殿中主榻上,见斯愠冒充的夏菲菲来,喜笑颜开。 “难为你大热天的的进宫,热不热?来皇祖母身边,皇祖母给你扇凉。” 斯愠颔首,做到孙佩予身旁,目光巡视四周。 孙佩予一边为斯愠扇凉,一边问:“看什么呢?” 斯愠没有回答,而是向候在殿中的嬷嬷宫女喝道:”你们这些狗奴才是不想活了不成!?“ 听斯愠当头一喝,吓得殿中的嬷嬷和宫女纷纷低头跪下。 “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孙佩予看得一头雾水。 斯愠满脸怒容,对孙佩予道:“皇祖母,你是被热傻不成?这些伺候人的家伙,明见天气这么热,也不舍得将冰块搬到殿内,供您纳凉。” 孙佩予欣然一笑,让跪下的嬷嬷和宫女起身,而后对斯愠道:“如今国内闹起旱灾,宫里哪还敢用冰块。” 斯愠努嘴道:“那就不能从别国借来?” 孙佩予拉过斯愠的手:“这大热天的,就算借到。回到渠城还能剩什么?况这来来回回的不用花钱?” 斯愠不悦道:“那皇祖母就这样热着?孙儿热着到还好,您哪能受得了这种罪。” 孙佩予轻轻摩挲斯愠光滑细腻的手背:“没事,熬过这段时间便好。” “熬?”斯愠不容置信道:“皇祖母,您瞧这天,有一点下雨的迹象么?熬能熬到什么时候啊。” 孙佩予面露难色:“那也是没办法的事情,你皇伯伯为此事,烦得吃不下饭,睡不着觉。这天又热,心热燥闷的,天天对着他那帮大臣大发雷霆,现下谁都不敢接近他。” 斯愠嗤声,不屑道:“生气有什么用,又不能将问题解决。” 孙佩予宠溺一笑,伸出手指轻轻地在斯愠额头上推了推:“也就是你,还敢这么说你皇伯伯,连带着哀家,如今都不敢在他面前晃悠。” 斯愠微微抬起下颌,傲然道:“本来就是嘛。” 孙佩予道:“你没经历过这些,不知其中的事情复杂到令人心烦。” 斯愠挽过孙佩予的手臂,半带撒娇道:“孙儿确实不知,但孙儿现下有一计。” “哦~,是吗?”孙佩予意外地笑道,将身体往后仰,上下打量着眼前的冒牌夏菲菲,问:“你有什么计策?说来给皇祖母听听、” 斯愠正襟危坐,清清嗓子道:“皇祖母,你可知车胡国大旱是为什么?” 孙佩予想想,摇摇头。 斯愠接着道:“当然是因为老天爷啦。” “老天爷?”孙佩予一脸疑惑。 斯愠点头,郑重地道:“车胡国大旱,不就是老天爷不下雨导致的嘛。所以是因为老天爷。” 孙佩予发出一声叹息,忧愁道:“你这样说的确没错,可老天爷就是不下雨,咱们有什么办法?” 斯愠翻了一记白眼,道:“所以咱们就想法子让老天爷下雨啊。” “想法子让老天爷下雨?” “对啊!老天爷不下雨,说明他老人家不开心,他不开心,就想着法子折磨咱们呗。” 孙佩予若有所思:“这······到有几分道理,可是老天爷为何不高兴?” “我哪知道,我要是知道,早就到天上做神仙了。” 孙佩予一听,拍腿笑了笑:“也是,你这小淘气包若是到了天上,还不把上前给掀了。”斯愠含笑,撒娇地挤挤鼻子。 孙佩予问:“既然你这么讲了,是有法子?” 斯愠坐直身体,自信地拍了拍胸口:“当然!” “什么法子啊?说来给哀家听听。” “这法子简单,老天爷不下雨,咱们就求他老人家下雨。咱们弄个祭雨,将咱们车胡国的得道法师全请来,怎么盛大怎么来,让老天爷看见咱们的诚心,说不定他老人家开心了,就下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