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贵宠艳妻 卷四》 第1章 【正文开始】 日已西沉,夜幕降临。 主仆三个才转过身去,忽然看到身后站着两个全身穿着黑衣的男子,三人吓了一跳。 金雀儿跟银串儿忙将主子挡在身后,金雀儿问:「你们是谁?要干什么?可知道我家奶奶是谁?」 两个黑衣人都只是露了眼睛在外面,根本看不到面部表情。 他们也不说话,只是一步步朝这边逼近。 银串儿忽而大喊:「祝福大……」 「哥」字还没出来,就被一掌劈在颈部,两眼一翻,晕过去了。 柳芙金雀儿见状,同时喊了一声「银串儿」,然后又同时看向面前的两个人,俱是一脸惊恐。 「我家奶奶可是京城荣国公府的顾四奶奶,我家爷是今科状元郎,陛下钦点的钦差大臣。你们若是识相的话,赶紧滚。否则的话,要你们死无全尸。」 「金雀儿,不必说了。」柳芙严肃起来,她看着靠自己越来越近的两个人,皱着眉心说,「这船上的人,都是非富即贵,楼下就有赌场,就真为钱财,去那里抢就好。想必……就是冲着顾家来的吧?」 见两个人还是不说话,柳芙又问:「你们是嬴王府派来的?」 两个黑衣人相互望了眼,依旧没说话,只是同时高高举起手中匕首来。 正要落下灭口,角落里,忽然走出一个人来。 「嬴王府……好歹也是皇后的娘家,军功赫赫,将门之风,素来行事都是光明磊落的。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也会使这种下三滥的手段?」 来人一袭白衣,手中持着一把折扇,步履缓缓,姿态娴雅。 望着面前的行凶之人,他是面不改色,一点都不带怕的。 两个黑衣人互相望了望,纵身一跃,同时投身跳入河中。 金雀儿双腿软得站不直,跌摔在甲板上。 柳芙朝着顺王行礼:「臣妇见过顺王殿下,方才多谢殿下救命之恩。」 金雀儿也趴着跪在顺王跟前:「奴婢叩见殿下,多谢殿下救我们奶奶。」 「不必客气。」顺王耸耸肩,觉得好生奇怪,「本王并未出手,又谈何相救?」 伸手过去,虚扶了一把,柳芙直起了身子来。 顺王笑着问:「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澄之呢?」 柳芙目光在顺王脸上一掠而过,一时间没说话。 她想着,这个顺王到底可靠不可靠,自己夫君的行程,能不能告诉他。 只是柳芙还在犹豫忖度的时候,顺王已经自己说了道:「你不说,本王也知道,想必要不了多久,澄之也要来了。正好,到时候,找他一起喝花酒。」 顺王故意这样说:「你来了也有几日,船上什么样的情况,心里清楚吧?男人嘛,出来玩儿,有些时候就是逢场作戏。澄之高中状元那几日,外面应酬得多,我们也是常常去那些秦楼楚馆。」 见面前的佳人脸色已经很不好了,顺王觉得她是不经逗的,倒是识趣,不说话了。 他笑了笑,又吩咐金雀儿道:「你家主子受了惊吓,赶紧扶着人回去吧。」 「可是银串儿……」金雀儿推了推银串儿,也不见人醒。 柳芙弯腰,将人扶了起来,说:「一起扶她回去吧。」 柳芙金雀儿正要扶着银串儿回去,祝安祝福几个匆匆跑了来。 「夫人!」祝安吓了一跳。 但见夫人人好好的,他才稍算安心。 夫人出来的事情,他都不知道。若是夫人真有个三长两短,便是赔上他们几兄弟的命,也是不够的。 「小的们该死!」祝安忽然单膝跪了下来。 祝安一跪,后面几个也跪了下来。 柳芙知道此事是她想得不周全,不怪他们几个,忙道:「你们起来吧,此事与你们无关。再说,我也好好的,等爷回来,大家都不必提此事。」 顺王却「噗嗤」一声笑起来。 「状元夫人,你也太小瞧你的夫君了吧?你以为你不说,他就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了?」忽而又正色了些,顺王道,「再说他们几个既然能得保护夫人这样的差事,想必是十分得澄之重视的。家仆最在乎忠心与否,若是夫人一并帮着他们欺瞒他们的男主人,这是大忌讳。」 柳芙没想太多,只知道此事不怪祝安几个,便只想瞒着了。 祝安忙给顺王磕头:「殿下教训得是。」 顺王见天色已晚,也不想再呆在外面,便说:「行了,该领罚到时候领罚就成,都回去吧。」 顾晏是天黑后上的船。 船在半道泊在案边,顾晏就是这个时候上的船来。 「奶奶,爷来了。」金雀儿兴冲冲走进屋来。 她话音才落,顾晏人已经到眼前了。 「爷。」柳芙看到朝思暮想的人,一脸喜色,立即站起来。 第2章 上下打量着他,然后直接扑进他怀里。 金雀儿偷偷捂着嘴巴笑,然后出去了,顺便也将门关了起来。 顾晏一袭蓝色杭绸锦袍,玉冠玉面,长身玉立。 见人朝他扑来,他也笑着环住人说:「这才分别两日而已,怎么还撒娇成这样了?」 柳芙捶他一拳说:「那你想不想我?」 她仰着头,望着几乎高出自己一头的男人。 「想,日思夜想。」顾晏亲了亲她噘起的小嘴,垂眸笑着。 「那就好。」柳芙忽而想起顺王说的话来,她心里酸酸的,连带着脸色都不好了,「我以为,你半道上会去哪里喝花酒,瞧上哪个秦楼楚馆你的姑娘了呢。」 「谁跟你说的这些乱七八糟的?」顾晏皱眉。 「顺王殿下啊。」柳芙眨着眼睛,一脸无辜,「他亲口告诉我的,说就前些日子,你们常去。」 其实柳芙也不傻,顺王那样说,未必没有故意逗她的意思。既然如此,那也别怪她了,反正就是他说的。 「我找他去!」 方才上船的时候,祝安已经将傍晚的事情都告诉他了。所以,顺王就在船上的事情,他也知道。 「目的是找他,还是找他喝花酒?」柳芙问。 顾晏恼极反而笑起来。 他也不说话,直接将人打横抱起,往床边去。 柳芙知道他想做什么,脸埋在他胸膛,红得似是滴血般。 在船上行夫妻之事,还是头一回。都觉得兴奋至极,顾晏晚上都没吃,饿着肚子搂着娇妻一遍又一遍,直到尽兴为止。 事后,柳芙香汗淋漓,软着身子侧卧在男人身边。 她小腹被烫了好几回,于是歇息下来的时候,捂着那里说:「会不会……已经种下小宝宝了?」她眨了眨眼睛,「你丢进去好几次,我感受得到。」 见她声音低低的,说得可怜,顾晏忽而将人完全抱进怀里来。 「是,你说得对。」他笑着,手刮着她滚蛋的脸颊,「说不定不止一个。」 柳芙说:「我不要一次生几个,我要一个一个的生。我今年十八岁,怀上刚刚好,十九岁给爷生个儿子,二十三岁再生一个女儿。不要多,就两个正好。」 顾晏臂膀紧紧框住人:「你放心,一定会的。」 柳芙想了想,觉得这个话题有些沉重,于是改说了别的。 「今儿的事情,祝安告诉你了吗?」 「嗯,说了。」顾晏道,「的确是他失职,不过暂且没罚他,等回了京城再说。」 柳芙求情说:「其实也是我疏忽了,出去的时候,没打声招呼。他们几个一直对爷忠心耿耿,其实不必体罚。」 「我也有我的规矩,既然失职,就必须要罚。你放心,祝安自己心里明白。我若不罚他,他怕是也不会再留在我身边。我让他护你周全,他差事没办好,若再不罚,将来别人更不会好好做事。」 柳芙点了点头说:「那你安排吧。」 想了想,又道:「真是嬴王府的人吗?是想杀我灭口?」 「倒也未必。」顾晏虽还没具体细问,想他觉得该不是嬴王府的人。 这件事情,整体都透着股子怪异。 七月中到的杭州,顾晏一早便递了信给郡王府的人,所以,郡王世子早早便候在了码头。 顾晏顺王等人才下船来,郡王世子便大步迎了过来。 郡王世子有十数年未见过顾晏,他们表兄弟还是儿时见的面,所以,世子有些不敢认。 不过,顾晏前世中状元后来过杭州,那时候就见过世子。所以,顾晏瞧见了世子后,率先走到跟前来。 「表兄。」 「澄之?」世子面露喜色,一双精锐的眸子,上下打量着跟前的人,「没想到十数年不见,你都长这么大了。」 「世子爷,只招呼澄之,便不招呼本王吗?」顺王悠哉悠哉走了来。 顾晏信中也提到了顺王,所以,郡王世子忙请礼道:「臣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笑起来,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 「你我乃是同宗,往后便兄弟相称,何必如此客气。」他摇着折扇扇着热风,道,「好些年没来杭州了,走吧,去见见太妃老人家。」 「请!」世子侧身让道,请顾晏与顺王先行。 到了郡王府,一并都往老太妃院儿里去。 老太妃知道几个小辈今儿过来,早喊了家中小辈到她那里候着了。当然,顾旻没在。 「祖母,孙儿将人接了回来。」世子朱兆义回了太妃话后,让到了一边去,顾晏夫妻并顺王走了进来。 顾晏带着妻子给自己外祖母请安,顺王是亲王,不必下跪,只虚行了一个礼。 第3章 老太妃满头白发,眼睛也花了,眼神不好。 凑近了来,才瞧清楚外孙跟外孙媳妇。 老人家也是个和蔼的,一手扶起一个来,却是抹了眼泪。 「见你如今还好好的,我也就放心了。想你当年那么小,就吃了那些苦头,那十年,我也过得不好。」老太妃想着女儿女婿并几个外孙外孙女吃了那些苦头,她都难过。 顾晏闻言,又跪下来,给老人家磕了三个头。 「是澄之不孝,叫您老人家担心了。」 「快,快起来。」老太妃笑着,「今儿高兴,咱不说那些不高兴的事儿。澄之,这是你媳妇吧?」 顾晏道:「她叫小芙,是孙儿的妻子。」又对柳芙说,「给外祖母磕头。」 柳芙照着方才顾晏的样子,给老太妃磕了头。 老太妃亲自扶起人来,又凑近了些瞧:「好,好!长得好,人也瞧着乖顺。多大了?」 「回太妃的话,今年十八了。」柳芙恭恭敬敬。 「十八……那比旻姐儿还要小,比澄之小七岁呢。」太妃心里还记着几个外孙的年岁,「澄之今年都二十五了,你们两个,可有孩子了?」 「娘,让澄之跟他媳妇先坐下喝口水吧。」郡王妃见老人家兴奋过头了,怕她高兴过度反而伤了身子,便亲自过来扶着老人家道,「您也坐下,反正他们俩要留杭州好些日子呢,有什么话说不完啊?」 「对对,你说得对。」太妃拍了拍两人手,坐了回去。 顾晏夫妻又挨着给两位舅母请安。 郡王妃早安排好了住处,说了会儿话,世子朱兆义请着顺王去了他的住处,顾晏夫妻则去了老太妃的跨院,见到了顾旻。 如今的顾旻,肚子已经很大了,她人也胖了些。 早知道兄嫂今儿要来,顾旻早盼着了。 只是她这个样子,见不得光,平时也不出门去。 「四哥,四嫂。」见兄嫂过来后,顾旻扶着腰站起来。 远远的,就望着人笑。 如今的顾大小姐,衣着简朴,头上也没什么发饰。整个人脸上也不施半点粉黛,脸圆润润的,倒是比从前更美了些。 「小姑。」柳芙看到这样的顾旻,险些认不出来。 顾旻打发了丫头们出去,她才请兄嫂坐下来。 顾晏知道外祖家不会亏待了妹妹,所以,也并不问她过得好不好,只说:「娘若是见到你现在的样子,一定会很高兴。」 「娘还好吗?」顾旻想家了,「祖母好吗?」 「你放心吧,他们都很好。」 顾旻低了头:「是我不好,我害你们担心了。」 「说什么傻话。」顾晏望着妹妹,见她如今似是变了个人,他心中也高兴,「知道你想家,但是暂时你还不能回去。且再留在外祖家住些时日,等时机差不多了,四哥会亲自接你回去。」 顾旻认真点头:「嗯。」 又说:「外祖母与舅母都对我极好,除了不能出门外,旁的一应吃穿都是照着表妹们来的。只是,我如今不爱穿那些艳丽的衣裙了,觉得这样简简单单的挺好的。」 见妹妹如今懂事了不少,顾晏心疼她。 「过去的事情已经过去了,往后的日子,你得好好过。先把孩子生下来,将来万事都好说。」 「四哥不必替我担心,我早就想明白了。」顾旻笑起来,「我做了那样的错事,如今还能好好活着,是上天的眷顾。既然我还活着,那我一定会好好活下去的。」 「你们放心,我不会做傻事的。」 顾晏说:「我来杭州,是有皇命在身,不能日日陪着你。不过,这些日子你四嫂会陪着你。你也听话,跟你嫂子和睦相处。」 顾旻倒是挺高兴的,因为除了外祖母日日陪着她外,已经很久没人来看过她了。 两个舅母对她的确十分照拂,但也都是面上的事情。 家里的几个表妹,她更是一面都没有见过。 她也知道,自己做了丑事,舅母们怕表妹们会被她带坏了,所以才不让她们来的。 舅母们做的是对的。 她只身一人在外面久了,倒是十分想念曾经的几个嫂子来。便是她素来与这个四嫂不睦,如今见到人,也是高兴的。 「四嫂。」顾旻主动伸出手去,握住柳芙的手,「你还能来看我,我很高兴,就怕你们都嫌弃我,再也不理我。」 柳芙忙说:「怎么会,我们怎么会不理你。我跟你四哥一样,都希望你往后都好好的。」 「好,我会的。我会好好过,再不让你们担心。」 顾旻说着,手便轻轻抚上凸起的肚子来。起初她是痛恨这个孩子的,它来得不合时宜,让她那般痛苦。 第4章 可是后来,渐渐的可以感觉到它在自己肚子里动来动去后,她心也渐渐软了。又想着,既然这个孩子打不掉,想必是老天要它留在这个世间。 不管是不是老天要拿这个孩子来惩罚她,留着它在,让她永远都忘不掉曾经放过的错。 但是她想,既然事已至此,也该好好待这个孩子。 只是,很多时候她也为难,也很恐慌、害怕。这个孩子出生后,会跟她一样,是见不得光的存在。 顾晏还要去拜见两位舅舅,又有公务在身,不便在此久留。又简单说了几句,顾晏便站起身子来,要先行离开。 柳芙其实很是依赖他的,见他要走,本能也跟着站了起来。 虽说她是荣国公府四奶奶,但是因为的确没见过什么大世面的缘故,突然造访郡王府,这里又人生地不熟的,她与府里的外祖母舅母们相处起来,也十分拘束。有顾晏在身旁还好些,离了顾晏,她就六神无主了。 顾晏晓得妻子怕生,便安抚说:「你暂且先住在外祖母这里,等我忙完了公事,会带你出去玩。」 前世的时候,这桩差事顾晏前后差不多办了近两个月。但是既然是办过的案子,肯定不能再花那么多时间。 柳芙心中也明白。 「那你万事小心。」柳芙知道不会有大问题,但还是忍不住提醒,「也不必担心我,我与小姑作伴也很开心。」 顾晏倒是不避讳有妹妹在,宠溺的摸了摸妻子脸,这才离开。 望着哥哥挺拔如松的背影,顾旻笑着:「四哥四嫂感情还是一如既往的好。」 柳芙说:「让你见笑了。」又道,「虽说我小的时候也跟爹爹出门跑过生意,但是也没出过这么远的门。忽然来了杭州,你四哥又不在身边,我还挺心慌的。」 顾旻沉默了会儿,她望着柳芙,忽而拉着柳芙手,一起坐下说:「若是从前的话,我指定嫉妒你。觉得你出身不好,却能得四哥这般宠爱,真是好命。」 「可是现在,我想开了。」 「其实没什么好命不好命的,我出身荣国公府,家里长辈都十分疼爱我,难道我命不好吗?只是后来,我有些钻了牛角尖,便走偏了。现在再想想,觉得也没什么好嫉妒的。」 柳芙望着她。 半饷才问:「那你后悔错过了林公子吗?」 顾旻没有丝毫犹豫,摇头:「不后悔。」 顾旻又说:「我知道他是很好的人,林家人都好,祖母跟二婶,还有三哥四哥,他们当初给我择这门亲事的时候,都是为了我好。只不过,我也不想骗自己,我的确与林续有过不来的。」 「他是个好人,但是我也不能因为他是好人,就百般说服自己,逼着自己跟他过下去。」顾旻面色沉静,有种看破了红尘的意味,「就算灯节那日,我不犯糊涂做出那等傻事来,我也是会与他和离的。我会祝福他,希望他找个好姑娘做媳妇。」 柳芙其实有些能理解顾旻,就如前世她坚持要与顾晏和离一样。 倒不是说顾晏哪里不好,不过就是她觉得他们不合适罢了。 当你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他一无是处,在你眼里都是好的。可当不爱一个人的时候,哪怕他再如何好,都会觉得与之相处就是煎熬。 但柳芙也相信,其实日子过得久了,很多事情也都会改变。 比如她现在喜欢上了顾晏,就算他忽然变得一无所有,她也会跟着他。 那日当得知他其实这么久以来一直都在欺瞒自己后,她之所以有那么大反应,也是因为心里早就已经有了他吧。 若是心里没有他,她就算得知其实他是前世的那个人,她也会嬉皮笑脸虚与委蛇,才不会生气发火,又打他又骂他呢。 「四嫂,你也不必拘束,安心在这里住下就是。而且,外祖母人很好的。」顾旻说,笑了笑,目光垂落,在柳芙小腹瞅了眼,又问,「你跟四哥打算什么时候要孩子?」 提到孩子的事儿,柳芙心被刺了下。 自己的那些糟心事,她也不想说,便只道:「凡事讲究缘分,该来的,总会来的。」 顾旻点点头。 顾旻又问了些家里的情况,柳芙都一一说与她听。 姑嫂两个正叙话,太妃打发了人来说,叫她们去太妃那里,说旁人都走了。 柳芙扶着顾旻过去,给太妃请安,太妃笑着:「你们都起来吧,这里没有外人,不必客气。」 「旻姐儿,你怎么样?」坐下来后,太妃拉着顾旻的手,甚是关怀。 顾旻将头靠在太妃腿上,很是乖巧地说:「我挺好的,您不必担心。」 太妃想了想,说:「这几日正是暑热,你嫂子又才来,舟车劳顿的,需要好好休息。等到八月里,外祖母带你们俩去城外灵隐寺上香。」老人家似乎为了安抚顾旻一般,特意强调说,「就带你们俩去,旁人谁都不带。」 第5章 顾旻眼睛亮了亮:「真的?」 「当然是真的。」太妃哄着顾旻,就像哄小孩一样,「外祖母何曾骗过你?」 太妃心中对两个儿媳妇其实有些意见,自己外孙女再做错了事情,那也是她的心头肉。两个儿媳妇避着旻姐儿,跟避瘟神似的,又是何意? 她也知道,旻姐儿做了丑事,京城呆不下去了,这才被送到杭州来的。 既是一家人,又何必瞧不起她。 太妃心里清楚,却没明说。不过,虽说没有明说,但是她的不满也表现在了脸上,对两个儿媳妇,也是没好脸色。 所以,才有方才那样的话。 六月里的时候,举家女眷去过一回灵隐寺祈福,当时所有人都去了,就顾旻没去。 太妃也知道,可能那个时候外孙女不合适一起去。不过,为了让她心里舒坦些,太妃打算八月亲自带着她去一回。 到时候,若是遇到熟人问起来,就说是寄住在家里的亲戚。 托词多得是,也不是非得就那么见不得人,非得把人闷在家里。 这样闷着,非得闷出毛病来不可。 到了八月里,天气渐渐凉爽了些后,太妃趁世子朱兆义不去营里当值的时候,喊了郡王妃与世子一道来。 「这几日天渐渐凉了下来,过两日,我便带着旻姐儿与澄之家的小芙去灵隐寺上香。」太妃语气尚算和善,「旻姐儿肚子月份大了,恰好澄之家的小芙尚未育有子嗣,这回去,便求菩萨保佑她们姑嫂俩。」 「老大媳妇,你一应安排一下。另外,兆义,你也安排几个人,一路护送我们过去。」 郡王妃忙劝着说:「母妃,这事情怕是不妥吧。旻姐儿毕竟带着身子,就这样大摇大摆出去,万一旁人问起来,咱们怎么说?」 太妃说:「知道你在担心什么,你担心的,也是对的。不过,你也得为旻姐儿想想,她已经很可怜了。在家里,你不让她出我这院子,她只能呆在这。」 「但总也得出去透口气儿,总憋闷着,人容易精神崩溃。」 「至于万一出去遇到了人,该怎么说,我自是心里明白。这件事情,你就不必操心了。这一回,我是一定要带旻姐儿出去一趟。」 见太妃态度坚决强势,郡王妃也不再说话了。 世子朱兆义望了眼母亲,继而对太妃说:「祖母带表妹与表弟妹出去一趟也好,不如这样,大后日孙儿可以调休一日,到时候,不如孙儿亲自护送祖母过去。」 「这样是最好不过了。」太妃乐呵呵笑起来,望着长孙说,「有你在,我就一百个放心了。」 从太妃的院儿里出来,郡王妃就开始数落儿子。 「你也是的,不但不帮着娘劝一劝你祖母,怎么反倒还要亲自跟着去?兆义,你这样做,可不是明智之举。」郡王妃也有她自己的担心。 她就这么一个儿子,如今是世子,将来就是郡王。 世子妃去世有三年多了,朱兆义一直守了三年。 郡王妃年初的时候就提过要让他续弦,但是朱兆义总以军务繁忙,推脱了。 之后不久,便收到了京城的来信,大着肚子的旻姐儿就被送了来。 郡王妃也是怕,怕儿子糊涂,被他祖母忽悠着说几句,最后会娶旻姐儿做填房。 想他们表兄妹小的时候,兆义去京城他姑姑家,对这个表妹就不错。 郡王妃不是不喜欢那个外甥女,只是不喜欢她做自己儿媳妇。再说,她被顾家宠成了那个骄纵的样子,根本当不了一家的女主人。 郡王妃本来就够担心的了,现儿又见儿子与她有独处的机会,就更担心了。 朱兆义比顾晏大两岁,如今也就二十七的年纪。二十岁娶的江南名门之女为妻,婚后两人得了一个儿子,之后没多久,妻子便病重离世。 他是一个典型的铁血汉子,手握兵权,在整个江南一带,也有举足轻重的位置。 「祖母年纪大了,又坚持要带表妹出去,偶尔也得顺着她一些。这件事情,娘您放心吧,儿子会安排妥善。」 郡王妃知道此事已定,便不再劝,只说:「你说得也对,孝顺老人家,是应该的。」立即又说,「那你也该知道,善芳走了也有三年多了,你一直未娶。就算要替她守孝,也该守完了吧?」 「你正值壮年,身边也需要一个温婉贤惠的人照顾。娘打算趁着在八月里,将杭州城里适龄的小姐都请上来,趁着赏菊宴这个机会,你也好好挑一挑。」 「就算你是续弦,但以你的品貌身份,想续娶一个什么样的女子,都好说。」 朱兆义只笑着,也不说话。 郡王妃又说:「你成日忙着军务,许是不知道。早在去年年末的时候,已经有几家夫人亲自登门打探你的情况了。只不过,那时候娘见你忙,常常连家都不回,只歇在军营里,也就没提。」 第6章 「反正娘不管,这回你续娶的事情,必须敲定下来。」 朱兆义负着手,听完母亲的絮叨后,终于侧过身去说:「那就请娘定夺吧。」 又道:「我与澄之约好了,外头还有些事情,先走了。」 顾晏这几日一直忙着查贪腐案,结果按着前世的思路查,最后竟然发现他二舅也牵涉其中。 所以,朱兆义的确是去找顾晏有急事。 前头敏恩郡王的书房里,不但朱兆义父子在,王府二老爷也在。 一母同胞的俩兄弟,性子却完成不同。 郡王刚正不阿,二老爷不但软弱无能,还敢借着王府掌军机重权受贿。都是暗地里的勾当,郡王并不知情。 顾晏虽有些为难,但是既然此番他是钦差,势必要一视同仁。 就算是亲娘舅犯错,也得受到大康朝律法的制裁。 好在,他大舅明事理,要他秉公执法。 这桩贪腐案,虽说大方向与前世差不多,但是细细查下去,牵涉其中的人越来越多。顾晏本以为半个月就能查完的事情,得拖延到一个月。 忙里抽空去给外祖母请安,顺便见了见妻子。 柳芙也有大半个月没见着丈夫人了,甚是想念。 此番见着了,就黏在他身边,关切问:「外头的事情,可处理好了?」 顾晏说:「得再有几日忙。」 柳芙想了想,又小心翼翼问说:「今儿二舅母来外祖母这里哭了,说是求外祖母在你跟前求求情,放过二舅一马。外祖母很是生气,当场骂了二舅母。这件事情……你打算怎么做?」 「自当秉公执法。」顾晏没有任何犹疑,见妻子不说话了,他伸出手去,牵过她手来说,「这也是大舅的意思。若我偏袒了郡王府,不但自己不好在陛下跟前交差,就是大舅与表兄,往后也无法在杭州立足。」 「再说,二舅自己做错了事情,也算是给他一个教训。好在他贪的不多,不至于要了性命。吃几年牢饭,也就出来了。」 「既如此,我就放心了。」 柳芙是怕会因为二老爷的事情,让他与郡王府生出嫌隙来。既然郡王都说了要按着律法来办,那就好。 「过几日,外祖母说要带我跟小姑去灵隐寺上香。听说,这里求子嗣特别灵。」柳芙摸着自己肚子,倒是十分期盼,「我打算好好求一求,说不定就能有孕。」 顾晏听表兄朱兆义说了此事,点头道:「去散散心也好。」 他答应她要带她出去玩的,结果来了后,两人连面都难得见一回。他公务在身,日日都忙到深夜,也不便再来这里。 「万事小心些,我会让祝福祝安也跟着。」顾晏抬手,将她垂落下来的鬓发别到耳后根去,动作极为温柔。 柳芙忽然靠进他怀里:「我知道,我会紧紧跟在外祖母身边的。祝安祝福……还是去帮你做事吧,再说,世子说了,那日他会亲自跟着一道去。」 顾晏道:「祝福祝安就是派来保护你的,让他们去吧。」 听他这样说,柳芙倒是不再说什么了。 灵隐寺是杭州城最大的寺庙,香火特别旺盛。 到了寺庙里,太妃带着顾旻与柳芙两个跪拜进香。上完香后,又给捐了香油钱。 之后,有小沙弥请着人去禅房暂做休息。 一会儿下午,还得听净慧大师讲经文。 「你们两个也累了,一会儿吃点斋饭,再休息一下。」太妃自己也是热得一头汗,她抬手随意抹了几下,倒是不在意。 柳芙顾旻两个应是,听话乖巧。 天还很热,吃了斋饭,都困了,便合着衣裳躺在禅房里休息。 柳芙心有些不安,总觉得心口似是压着一块巨石般。她只以为是天热又走了路的缘故,倒是也没有多想。 只是合衣躺着睡下的时候,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 旁边,顾旻倒是很快就入睡了。 柳芙侧身躺着,睁着眼睛想着些事情。慢慢的,她觉得晕晕乎乎的,上下眼皮子一点点黏上,怎么都睁不开似的。 她忽然想到了什么,突然惊着。 立即爬了起来,正要大喊,嘴巴却被人用布死死捂住。 那人是从后面偷袭她的,她翻着眼睛朝后看,依旧是一身黑色衣裳的高大男子。 脸上围着黑布,看不清长相。 不过,这双眼睛,柳芙倒是熟悉的,与那日在船上要害她的人怕是同一个人。 柳芙根本没时间多想,翻了几个白眼,就晕过去了。 等她再醒来的时候,人倒是无碍,只是她人没在寺庙的禅房里,而是外面的一个山洞。 第7章 她旁边生着一堆火,她寻着火光看过去,就看到了卧靠在洞壁边的顺王。 顺王受了伤,人倒是还醒着。 柳芙望着他,脑子有些懵。 「殿下?」她忙爬了起来,走了过去,「您这是怎么了?」 顺王道:「我受伤了,不过还好,死不了。」望了柳芙一眼,他又说,「你也别惊讶为什么我会在这里,当然不是我绑了你来的,不必用那样的眼神看着我。」 柳芙忙说:「我不敢那样想,我知道,肯定是殿下又救了我。」 顺王说:「澄之有公务在身,一时抽不开身。但他又放心不下你,所以,便求了本王跟着。」 「亏得有本王在,否则的话,你此番怕是早被卖到不知哪个青楼去了。到时候,顾澄之就哭去吧。」 顺王吓唬她。 柳芙倒吸一口凉气,忙说:「我有些印象,今儿害我的人,与那日在船上要害我的黑衣人,怕是同一伙。禅房外是世子亲自带人守卫的,若是这个黑衣人武功不高强的话,不可能瞒过世子的眼睛。」 柳芙吓得咋舌:「我何德何能啊,竟然能劳动这样的高手一再劫持我?」 顺王轻哼:「朱兆义心思不在你身上,自然对你就有所疏忽。」 「只有本王在盯着你,所以你一出事,本王就追了出来。你夫君这回又欠了本王一个人情,等回了京城,本王要一一都讨回来。」 顺王的确救了她几回,柳芙心里对他感激的同时,又觉得有些不是滋味。 顺王与她非亲非故,就算是帮着自己夫君暂时顾着她周全,但是毕竟也给他添麻烦了。而且,这回为了救她,还弄得自己受了伤,柳芙心里十分过意不去。 同时,心里少不得又要将想要劫持她的黑衣人骂了千万遍。 「多谢殿下一再的救命之情,等回去后,我与夫君都会报答您的大恩。」 柳芙还将顾晏捎带上了,也是想以此来避嫌吧。毕竟,这孤男寡女的独处,影响十分不好。 虽然她心里也知道,顺王殿下光明磊落,乃是坦荡的君子,加之今儿又救了她一回,她着实不该往龌龊的方向去想。不过,他是男子,她乃是女子,该保持一定距离的时候,是必须要保持距离的。 顺王何等聪颖,自是听明白了。 他笑着说:「你也不必害怕,本王虽然受了伤,但伤势还算好,并无大碍。现在歇在这里等,一来是本王方才与蒙面人交手的时候,有些耗尽体力了,二来,也是你还昏迷着,不好带你回去。」 柳芙笑得有些尴尬,只轻轻点了点头。 忽而又皱眉来,她望向顺王问:「殿下与歹徒交手了,可知道是谁要害我?那回在船上,我后来问夫君是不是嬴王府的人,夫君说不是。我想着,除了嬴王府外,好似也不该有别人了。」 「所以就想问问殿下,您身手好,在与歹徒交手的时候,是不是探出了些门路来?您知不知道是谁要抓我?」 其实柳芙心里隐隐也有一个怀疑,但是她不敢也不好明说。 所以,她就一再暗示,想让顺王自己说出来。 她毕竟也是重活了一世的人,前世虽然她没有牵涉进权势的中心,但是后来京城里的那些勾心斗角,她也听说了些。 就连顾晏那样的人,最后自己死于谁手,他都不知道。 顺王眼底笑意稍稍收敛了些,垂着眸子说:「意不在你,告诉你也没用。」 撑着身子站起来,扶着墙说:「走吧。」 「那您的伤势……」 方才他坐着,山洞里又暗得很,她没瞧清楚。现儿他站了起来,又朝她走近了几步,身上那些狼藉的血渍,自然也都露出来了。 顺王垂眸望了眼身上的血渍,笑着道:「没伤到要害处,不过都是些皮外伤。那些人知道我的身份,他们不敢真的伤了我。」 柳芙听他这语气,分明就是知道那些人的身份,可却有不愿与她说的意思。 柳芙想,不说便不说,等回头问夫君,也是一样。 洞里黑,不透光。外头还是大亮的天儿,烈日依旧挂在高空中。 山洞里阴凉,外头十分热。 一出来,柳芙就觉得大太阳晒得她脸疼。 顺王说:「这是灵隐寺的后山,想必朱兆义已经发现你不见了,这会儿估计正派人四下找你。灵隐寺四周都是山,他又人手有限,还得分拨一部分保护太妃与顾大小姐,所以……想必得找到傍晚了。」 「求人不如求己,走吧,咱们自己找回去。」 顺王体力尚不充沛,虽说皮外伤,但也伤着了,整个人走得东倒西歪,瞧着甚是狼狈。 柳芙还好,什么事情都没有。 第8章 又因为睡了一觉休息够了,此番倒是精神抖擞。 就是有些晒。 柳芙一个女孩子还没说什么呢,顺王开始骂骂咧咧骂了起来。 「妈的,晒死老子了。」 柳芙望了他一眼,见脚下有一根粗树枝,立即捡了起来,将粗树枝上的枝枝桠桠拔掉,递过去给顺王。 「殿下先将就着用一下。」 顺王瞅了眼柳芙,继而笑着接过来。 「你倒是心细。」顺王拄着粗树枝做拐杖,力量一部分卸在树枝上,倒是走得稳当许多,「对了,你跟澄之是怎么认识的?依我对他的了解,若不是真心看上了你的话,就算姑祖母老人家再撮合,他也是有一百个理由拒绝。」 顺王边说,边上下打量起身边的女孩子来。 生得是十分美艳,不过要说特别之处,倒也不是那种迷倒众生的长相。 小家碧玉型,性子也可爱。 顺王也很好奇,到底是这个女孩子身上的哪一点,打动了顾澄之那颗如冰块般冷硬的心。 「那殿下去问他啊,我也不知道。」柳芙一边陪着顺王说话,一边四下张望,似是寻找着什么,话说得也有些心不在焉的,「反正是我爹跟祖母老人家做的主,我就是听了家里的话。」 「那你的意思是说……起初你还是瞧不上他的?」顺王起了兴趣,本能朝人凑近了些,「那后来怎么好上了?」 柳芙觉得这个王爷挺奇怪的,怎么这么想打听别人夫妻间的事情,都不知道避嫌的吗? 不过,看在他救了自己的份上,柳芙说:「他一直对我很好,我就觉得他这个人好。一起相处得久了,感情自然而然就有了。」轻轻眨了下眼睛,柳芙忽而想起顺王妃来。 既然他探她的话,那她也想探一探他的八卦。 「殿下与王妃是婚前就认识的吗?」她问。 提到府里的两位王妃,顺王顿时没了任何兴致。 「本王的事情,就不提了。行了,本王也不问你了。」 柳芙「哦」了一声,然后继续找可以敷伤口的草药。 「殿下等一下。」柳芙蹲下,从杂草从中摘了几把草,递过去说,「咬碎了,敷在伤口上,免得伤口腐烂。现在天气炎热,伤口最是容易发炎。」 「你还懂医术?」顺王接过去,倒是挺诧异的。 柳芙说:「以前在富阳的时候,邻居家的伯娘是医女,他们家开医馆。所以,跟着看过一些医书,略懂一些药草。」 其实是前些日子常去齐家医馆的缘故,那时跟着齐明茹辨识草药,学到了不少东西。 「懂得倒是挺多。」顺王暗叹一句,继而照着她说的那样做。 柳芙背过身子去,离得也有些远,直到顺王说好了,她才又走了过去。 「凉丝丝的,的确是不疼了。」顺王觉得有些意思,细白面皮上,笑得眼睛都弯了起来,他望向柳芙说,「不愧是顾四瞧上的女子,倒也不是花瓶,有些本事。」 柳芙经不得这么夸,只笑着说:「殿下可是王爷,什么样的奇女子没有见过?再说,我本就是普通小百姓,琴棋书画或许不精通,但是略懂些营生的手艺,不奇怪啊。」 顺王又望了她一眼,没再说话。 朱兆义寻到人的时候,已经是傍晚,太阳都快要落山了。 没想到顺王也在,且还受了伤,朱兆义立即在顺王跟前单膝跪下请罪。 「殿下恕罪,是臣疏忽了。」 顺王道:「起来吧,别跪着了。」 朱兆义站了起来,目光在柳芙身上轻轻掠过后,落在顺王身上。 顺王受了伤,且瞧着白色袍子上染了不少血,朱兆义不自觉又皱起眉头来。 「殿下受伤了。」朱兆义自觉失职,忙侧头喊了人来,让扶着顺王回去。 因为天气热,也是怕女眷途中会中暑,所以此番出城来灵隐寺上香,朱兆义特地吩咐了府医跟上。 到了寺庙里,自然有大夫替顺王瞧伤。 而柳芙,则由朱兆义亲自护送去了太妃那里。 太妃正担心着,忽而有贴身丫鬟跑来说,表夫人被世子爷带回来了,太妃这才松了口气。 提着的那颗心落了回去,老太太身子都软了。 澄之将他媳妇托付给她,若是人没了,她可怎么跟澄之交代啊。 「祖母,表弟妹回来了。」朱兆义一个箭步,便跨到老太妃跟前,跪下请了个安,之后才站起来。 「来,让我瞧瞧,可伤着哪里了?」太妃拉过人去,亲自上下好一番打量,见人的确没有伤着,她才说,「好在没事,不然的话,我可怎么跟你夫君交代?」 第9章 又问孙子:「兆义你说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啊?大家一间屋睡得好好的,怎么单单小芙被抓走了?后来又在哪里找到的?」 朱兆义说:「表弟妹无碍,多亏了顺王殿下。」 「顺王?」老太妃更是吃了一惊,「怎么……顺王也在?」 他不是陪着澄之留在杭州城内办公事么,怎么也出城来了? 「顺王怎么样?」 朱兆义如实说:「殿下受了伤,不过孙儿问过府医了,说是不严重,养两日就好。」 郡王府虽与当朝天子为同宗,但是几代下来,到了如今的敏恩郡王这一代,关系已经有些疏远了。老郡王与先帝乃是堂兄弟,如今的郡王与今上虽也为堂兄弟,但是毕竟隔着一层。 而顺王再不得宠,那也是亲王,是当朝二皇子。 他若伤着了,陛下怪罪下来,郡王府吃不了兜着走。 太妃坐不住了,忙扶着丫鬟的手起身:「走,我去看看他。」 朱兆义扶着祖母道:「您慢些走,不着急。」又说,「殿下真的无碍,正在歇息。」 「那也得去看看,亲眼瞧见他无事,我才能放心。」太妃不听孙子怎么说,坚持要亲自过去一趟。 朱兆义没办法,只能陪着她老人家去。 「四嫂,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等人都走了后,顾旻才扶着腰缓缓朝柳芙走来。 「我也不知道,我当时睡在禅房里,没人迷晕了。醒来的时候,顺王已经救下我了。」柳芙说,「顺王与想要劫持我的人交过手,他肯定知道来者是何人。先不管这些了,等回去后再说吧。」 顾旻说:「你人没事就好。」手摸着床,慢慢坐在床沿后,又说,「你要是出了事情,四哥肯定担心。」 「好在有惊无险。」柳芙自己想了想,其实也挺后怕的。 顾旻忽然「哎呦」了一声,柳芙忙问:「怎么了?」 顾旻苦着脸,又有些笑出来的意思,指着自己肚子说:「踢我……」 因为耽误了些功夫,朱兆义也怕晚上赶路会出事,便与太妃商量,打算晚上暂且借住在寺里。 太妃也怕再出事,连连应着。 第二日早早起来,趁着早晨天还算凉爽的时候,赶路回了城内。 顾晏是从祝福祝安那里得到的消息,祝福祝安再次失手没能够护得住女主人,一回来,就去朝顾晏请罪了。 顾晏暂时没空惩罚他们俩,直接赶去太妃院里。 「澄之,你别担心,小芙没事。」见外孙着急忙慌赶来,太妃怕他担忧,「人好好的,亏得顺王当时人也在寺里,及时跟了出去,这才保住了人。说起来,也是兆义的失职,他的人就候在禅房外面,竟然还能让歹人钻了空子闯进去,实在是他的不是。」 顾晏说:「想必敌方是有备而来,不怪表兄。」 匆匆朝外祖母抱手行了一礼,顾晏道:「娘子歇下了吗?我想去看看她。」 太妃说:「她与旻姐儿一道回屋去了,不知道这会儿子有没有歇着。你若是不放心,便去瞧瞧她。」 「是。」顾晏应着,已经转身去了妻子的屋。 柳芙此刻人不在自己屋,而在顾旻屋里。 顾晏在妻子的屋里没找得到人,就去了妹妹那里。 「四哥。」顾旻看到兄长,站了起来,「你是担心四嫂,所以来看她的吧?」 「有没有吓着?」顾晏问妻子。 吓肯定是吓着了,不过现在事情已经过去了,她人又没事,若再哭诉自己吓着了,岂不是叫他担心吗? 所以,柳芙便拍拍胸脯道:「你看我现在这个样子,像是吓着的样子吗?我只是觉得奇怪,到底是什么人,非得要一再对我动手。而且,知道顺王是亲王,还敢动手伤了他……得是什么样的人?」 「夫君你又说不该是嬴王府的人,那还能有谁?」 其实答案呼之欲出,只是顾晏不想当着妹妹的面说。 柳芙心里也有些猜着了,只是她实在不敢那样想,所以也不多嘴。 「我在陪小姑说话呢,从昨天晚上开始,宝宝就一直在踢她。」柳芙不想说那些沉重的话题,立即转了别的说了,「昨儿去寺里求了菩萨,让菩萨保佑我也可以得一个可爱又健康的宝宝。外祖母说,灵隐寺求子嗣最灵了,想必菩萨听得见,又见我长得好看,说不定就能答应我了。」 顾晏倒是被她逗得笑起来。 顾旻说:「四嫂还是一如既往会说笑,四哥那么能言善辩的人,怕是都服了你。」 柳芙说:「你四哥能言善辩吗?我可没看得出来啊。他平时话少得很,甜言蜜语没有,心思完全靠猜。我哪里做得不好了,他也不说,只晓得摆脸子生气。」 第10章 顾旻笑着:「四哥年少的时候,可是举京出了名气的辩才。当时,就连嬴王府的世……」 顾旻顺口就要提到嬴鸿来,却又及时打住了。 顾晏柳芙同时望向顾旻,顾旻忽而又笑起来说:「便是嬴王府的世子爷,也不敌我四哥厉害。」 柳芙忙说:「真的?」 「当然是真的了,嫂子若是不信,可以问四哥啊。」顾旻下巴朝顾晏那里一抬,努了努嘴,「四哥,你自己说。」 顾晏却不愿提,只道:「都是陈年旧事。」 他漆黑的眸子定在妹妹脸上,忽而抬手,在她肩上拍了一下说:「见你如今有说有笑,我也放心了。只不过,再过些日子,我也得回去了,你自己好好保重。」 顾旻还挺有些舍不得的。 她想家了,也想娘跟祖母了。 只不过,到底是吃过苦头了,如今也懂事了些。就算想家,也不再说出口来,怕给兄长添麻烦。 「这么快就要走?不是说……还要带四嫂在杭州玩几天的吗?」 顾晏道:「答应了你嫂子的事情,肯定会办得到。只是就算玩几天,也迟早得回去。到时候兄嫂不在,你便乖乖听外祖母的话,好好养着身子。」 「你也放心,等时机成熟了,四哥会接你回去。」 顾旻笑起来:「那我听你们的。」 顾晏不便在后宅久留,陪了会儿妻子后,便去了前头。 知道顺王因为救妻子受了伤,顾晏亲自去给顺王谢恩。 顺王休息了一夜后,体力恢复了些。顾晏寻过去的时候,顺王正站在屋檐下舒展筋骨。 看到顾晏过来,顺王手上的动作没停,只是笑着望向顾晏问:「哄完媳妇了?」 顾晏负手走到他跟前,轻轻点了点头。 「亏得有你在,否则的话,后果不堪设想。」 顺王嘿笑着:「澄之,这人是谁派来的,想必你自己心里也清楚。那个人也不会伤了你媳妇,不过就是想带走她吧。但是你说得也对,好在有本王在,不然就算他不会对你媳妇怎么样,至少也是叫你们小夫妻两个分离了啊。」又啧啧叹,「想你替他卖命,他却还那样对你,换做是我,我心里也不好受。」 原是大不敬的话,但顾晏心中也的确是有些不爽快,便没反驳顺王的话。 顺王终于停下了手上的招式,拿了湿毛巾擦了脸,又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人后,顺王说: 「你们顾家四个兄弟,他最喜欢的还是你。我说句公道话,子冉论武……那是比你差得远了,但是论文才,可不比你差啊。会试成绩,他名次也比你好,可他老人家却偏偏点了你为状元。」 「如今这么大的一份差事,竟然也交给你来办。本王如果没有猜错的话,这份差事办完回了京城,你得一步登天。」 顾晏不否认,等他回了京城,的确会一步登天。 但是如果代价是拿妻子来换,他做不到。 顾晏忽而想到定王来,他下意识便皱了眉头。 不过,他不是定王,不可能做得到抛弃妻子。 况且,他也有与老人家讲条件的能力与筹码。 「殿下怎么看?」顾晏问顺王。 「什么叫本王怎么看?」顺王有些恼火了,「本王在问你呢,你倒是好,直接将问题抛了回来……本王就是好奇,父皇何故偏这般重用于你?」 顾晏立在廊檐下,容颜冷俊。顺王站在廊檐上,清雅的面容上,含着似是而非的笑容。 两人目光对上,其实彼此心中都差不多猜得到原因了。只不过,这个所谓的原因,乃是陛下的良苦用心,事关重大,是不能轻易开口说出来的。 两人皆沉默着,似是在比着定力般,沉默对视,却谁都不先开口说话。 直到廊檐另外一头有丫鬟捧着茶水来,朝着两人请了安,开口说了话,这才打破这份沉寂来。 顾晏依旧立得纹丝不动,一手攥拳搁在小腹处,另外一手攥拳,背在腰后。顺王侧头去,朝那丫鬟挥了下手,阔袖随着他大幅度的动作,来回晃了几晃。 「端进去,然后退下去。」顺王微肃容说。 「是,殿下。」丫鬟应着,立即照着吩咐做事。 「进来说吧。」吩咐完丫鬟,顺王才邀请顾晏一同进屋说话。 门合上,两人皆坐了下来。 「你打算怎么办?」顺王率先开了口,问得慢悠悠的,颇为有些瞧好戏的意思。 眯眼,微笑,不轻不重问了一句,而后缓缓端起茶来品茗。 顾晏素来喜茶,可此番却没了那些悠闲的兴致。 「不管他老人家心里到底是怎么想的,我是不可能做出抛弃妻子的事情来。」顾晏态度坚决。 第11章 顺王立即拆他台说:「弃子?」他哈哈笑,「你有子女吗?」 顾晏微愣。 想起妻子的身子来,他脸色越发凝重起来。妻子的身子,是他另外的一块心病。 子嗣……他当然想要。 他跟她一样,都想求得一个身上流淌着他们血液的孩子。 不管是儿子还是闺女,他都会非常疼爱。 见顾晏面色冷厉许多,顺王这才反应过来,或许自己多嘴了。 顺王并不知道柳芙子嗣艰难的事情,他素来就是这样的性子。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的,喜欢不经意间打击别人几句,以此来当做乐趣。 顾晏年岁不小了,却膝下无子,顺王想取笑他一番,原觉得无事的。 若他晓得顾晏夫妻间的那点事情,他也不会这样问,不会故意在兄弟的伤疤上撒盐。 「喂喂喂!顾澄之,你也不至于吧?本王就笑你没儿子,你就甩上脸子了?」顺王摇头,「你也不想想,就算你暂时没有子嗣,可你至少还有一位美娇娘啊。」 「本王有什么?本王什么都没有,连自由都没有。」 想想这些年过的日子,顺王都觉得自己活得窝藏。 后族强势,外戚摄政。 不但父皇这个皇帝做得不称心,就连他这个皇子,都得藏拙装傻。 有时候想着,他这个王爷做得有什么意思?倒不如落在寻常百姓家里。 若生为平民,至少,他还能读书考科举走仕途。 如今呢?空有一腔热血与抱负,却半点沾不得朝政。 这样想着,都觉得十分没意思。 顺王的身不由己,顾晏心中也明白。 「太子倒是中正清明,是皇后与嬴王府被权势迷了心窍。」顾晏本是谨慎之人,但在顺王跟前,他也不必有话藏着掖着,索性直接说了出来。 顺王笑着,却比哭还要难看几分。 又给自己倒了杯茶,当是喝酒一样,仰头一饮而尽。 他倒是乐观的,喝完后又笑起来:「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本王倒是想看看,这嬴王府到底能猖狂到什么时候。」 顾晏道:「已经走到了权势的巅峰,再往上走,已经没有路,势必要陨落。」 顺王哈哈大笑,手在顾晏肩上拍了拍,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 「如今,你也逃脱不掉了。」有人陪他一起做难兄难弟,他挺开心的,「算了吧,既是出来了,那些事情不说也罢。怎么样?案子都办完了吗?」 顾晏颔首:「差不多了。」又说,「这两日带着小芙在杭州城玩一玩,大后日立即返京述职。」 「真好啊,你还有娇妻陪伴左右。」顺王觉得自己好生可怜,「算了,你陪着娇妻吧,本王自己去玩儿。」 办完了公事,这几日顾晏天天陪着妻子。带着她逛遍了杭州城的大街小巷,陪她去最好的酒楼吃饭,陪她去听小曲儿,还带着她泛舟西湖。 柳芙从来都没有这么开心过,每天日程都排得满满的,虽然她很累,但笑容比前些日子多了不少。 最后一天的时候,她非要拉着顾晏陪她去逛杭州最大的街市,挨着一家一家逛,几乎是逛遍了所有的街铺。她买了一大堆东西,不但随行的金雀儿银串儿怀里抱满了礼盒,祝福祝安更新面前堆得有山高。 柳芙开心极了,心情也美丽到爆炸。 虽说入了秋,但秋老虎还在,依旧有些热。 柳芙从一家铺子跑出来,眼瞧着天色要晚了,正要朝另外一家铺子里跑,顾晏拉住了她。 「帕子呢?」顾晏问她。 「什么帕子啊?」柳芙热得脑门上全是汗,额角的鬓发都被汗水黏湿漉了,她微喘息着,眨了眨眼睛,「丝帕啊?我没带啊,怎么了?」 顾晏拉她到跟前来,抬起袖子给她擦额头上的汗。 「差不多就得了,家里也没那么多人要礼物。就算要带礼物回去,意思着买点,讲究的不过就是个心意,谁也不会挑你的理。」顾晏望着她,见她双颊粉润,抬手刮了刮她鼻子。 柳芙心里暖暖的,一头扎进去,扑进他怀里。 「夫君是心疼我,还是心疼你的银子啊?」柳芙故意说,「是不是看我这几日花你银子花得多了,你就心疼了?别这么小气嘛,好歹你也是整个北方‘隐形’首富,才花你这么点钱,你就舍不得了,还说你爱我……是骗我的吧?」 顾晏闭了嘴,而后朝旁边看过去。 旁边,祝福祝安金雀儿银串儿见顾晏看来,立即都将眼珠子往别的地方瞟,不敢看。 顾晏晓得她这是心情好,又在跟自己闹了,他倒是完全吃得住。 「还有多少东西没买?」顾晏拉着她手,继续朝前面去,「等买完了,带你去吃好吃的。」 第12章 不提吃的还好,一提吃的,柳芙立即就觉得肚子饿极了。 匆匆买完最后几样东西后,顾晏带妻子去吃晚饭。 等回了郡王府,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顾晏亲自送妻子去太妃那儿,太妃还没睡。 太妃吃完晚饭后,在院子里消了消食。柳芙回来的时候,老人家才洗完热水澡,正歪着身子躺在榻上小憩呢。 「明儿都要启程回京去了,怎么今天还怎么晚回来?」瞧见外孙跟外孙媳妇,太妃坐正了身子来,指着一旁道,「你们两个都坐下来吧,说说话。」 「是。」顾晏应着。 太妃极为舍不得,双眼渐渐泛起了些水光来。 「这回你们走了,下回再见,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你们两个要记着,日后若是有空了,要常来杭州看看外祖母。」 顾晏应着:「澄之会牢牢记住您的话。」 太妃又凑近了些说:「虽然我十分喜欢旻丫头,也希望她可以一直留在我身边陪着我。但我也知道,若是为了她好的话,等孩子生了避了风头,还是得叫她回去。」 「她虽然犯错了,但是毕竟是你亲妹妹。澄之,回去后,你也要在你祖父父亲跟前多说说她的好话。」 顾晏点头道:「这件事情,还请外祖母放心。等日后时机成熟了,会接她回去。」 「那就好……那就好。」太妃重重呼出口气来,身子收回去了些,微仰着,靠在榻边的大迎枕上,「其实若是依着我的意思,旻丫头与兆义倒是般配,只可惜,你大舅母不答应。」 老人家哼哼笑了两声,摇着头说:「好似是怕我会撮合他们俩似的,这不,最近忙着要举办什么赏菊宴呢。」 「几乎请了杭州城大半的名媛千金来,为的……就是替兆义物色一位世子妃。」 顾晏心里明镜似的,他也知道,为了妹妹好的话,是千万不能让她嫁在杭州的。 虽说有外祖母在,凡事会偏疼着。但说句不孝的话,外祖母已经年迈,能护得她一时,却护不得一辈子。 将来,整个郡王府,迟早是大舅母当家做主。 小妹骄纵又没什么心眼儿,到时候表兄时常在外,怕是也会顾虑不周。 她虽做错了事情,但毕竟不至于一辈子都受磋磨。所以,顾晏是铁了心思等将来时机成熟后,再接她回去的。 哪怕是留在家里一辈子,至少能跟前看着些。 顾晏起身,半跪在太妃跟前。 「外祖母疼她,是她的福气。不过,大舅母顾虑得是对的。表兄如今是世子,将来便是郡王,他的正妻,自该是一位端庄贤惠的世家千金。旻姐儿性子骄纵任性,还有大小姐脾气,并不适合表兄。」 「我知道。」太妃点点头,「只可惜,除了兆义外,你其他几个表兄弟都是不成器的。不然的话,旻姐儿……」 太妃觉得说这些也没意思,话说了一半又不说了。 「算了算了,不提这事。」太妃道,「左右还有你母亲与丽阳大长公主疼她,想来她将来的去处,你们也都是已经想好了,我就不多这份心了。」 「起来吧。」 顾晏站起来:「天色晚了,外祖母还请早点歇着。」 「你也累了这些日子了,早些回去歇着吧。」 顾晏要走,柳芙立即站起来。 「外祖母,我送送夫君。」 知道小夫妻俩正是浓情蜜意的时候,这些日子又分房睡,想必是想着对方了。 老太妃是过来人,便笑着道:「那你去送送吧。」 柳芙抱着顾晏手臂,陪着他一道走在院儿里。 「回去吧。」快出了院门的时候,顾晏驻足,望着妻子,「你送我出去,一会儿我还得再送你回来。」 「夫君。」柳芙抱着他手臂不肯松开,低着头,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蹭着地上的石子,声音嗲嗲的,「那你就不想吗?我们都分开这么长时间了,我……我想你。」 顾晏笑着,伸开双臂去将人抱住。 「想!怎么能不想我的小乖乖?」他揉她在怀里,动作轻柔,「但你也得听话,这是在郡王府,不是于归院,凡事得有规矩。」 「噢!那你的意思是说,我是不懂规矩的人了?」柳芙就喜欢跟他犟嘴,然后好让哄着自己,「你刚刚说,世子娶妃,应该娶一个淑女名媛,往后才能将整个郡王府打理好。」 「而小姑,你说她骄纵爱耍小性子,不适合做王妃。这话……是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 她有些难过,软绵绵趴在他怀里,提不上一点力气来。 顾晏一听,就知道小东西故意在跟他撒娇了,他便搂得人更紧了些。 第13章 「我说过,等这回回去,咱们单独过。到时候,你想把屋顶掀了都成,左右有我给你顶着。」既然她想听甜言蜜语,他便也不吝啬,说给她听,「到时候,你是想出门做生意,还是想呆在家里休息,都依着你。」 柳芙噘了噘嘴,仰头望着头顶的男人。 「等你真正飞黄腾达了,连祖母老人家都管不着你了,你还会对付我打我吗?」柳芙两辈子都记着那二十板子,「还有那个喜和郡主,她从前……可是你的未婚妻,陛下赐婚,你都答应了的。」 从前心里没他,她才不管什么徐小姐什么郡主呢。 可现在心里满满都是他,柳芙再回想起从前的事情来,心里就很不好受了。 酸溜溜的,跟打翻了谁家的醋坛子一般。 顾晏笑着回堵她:「那你的秦大哥呢?」 「我……」柳芙万万没想到,他竟然会提起秦忠来。 曾经的那点破事情,她都要忘记了。 「你欺负我!」她跟他撒娇,娇娇软软的,嘴里说着他欺负人,身子却更往他怀里挤,「我……当时那不是为了我娘嘛,可我选错了一步,日后尽是吃苦头了。」 「你都知道我过得不好,现在也不晓得心疼心疼我。」 「你以为我过得好吗?」顾晏稍稍严肃了些,漆黑的眸子里闪着光。 柳芙望着他,似是明白了些什么,眼睛缓缓眨了几下,等着他继续说话。 顾晏却又不说了:「回去吧,早点休息,明天还得启程回去。」 「那不是傍晚的船嘛,不着急。」柳芙不想走。 顾晏抬手,将她被风吹乱的鬓发理了理,才认真说:「等上了船,日日夜夜睡在一起,何须急在这一时。」 「我又不着急。」柳芙轻哼一声,「那我回去了。」 说罢她就转身走了,顾晏都没反应过来。 怀里的那团娇软瞬间抽身而去,顾晏心中极为不舍。 柳芙就是故意的,先扑他一下,给他一颗糖吃,然后再转身跑开,让他心里失落。 她想,这样的话,他晚上睡觉肯定满心满眼都是自己。 柳芙累极,一夜无梦,睡得死沉。倒是苦了顾晏,因为思念佳人,整夜都辗转反侧,没睡好。 他早起已经习惯了,就算夜间睡得不好,第二日也是一大早就起来去练晨功。 这个习惯是打小就养成了的,顾家几个兄弟,人人都这样。 柳芙住在太妃院里,也不必日日去给郡王妃跟二夫人请安。所以,第二日睡到辰时才醒。 醒来后,就开始收拾包袱,午后就要去码头了。 顾旻手扶着门框站在门口,望着屋里的柳芙,她有些不舍起来。 「大小姐。」金雀儿与银串儿朝顾旻请安。 柳芙回身看到顾旻,迎过去扶着她坐下来:「你来了怎么不说话,这边坐。」 「知道你要走了,我来看看你。」她想了想,从袖子里掏出一封信来,「这是写给母亲的,麻烦四嫂捎带回去。」 柳芙立即收起来,说:「放心吧,我一定亲手交到母亲手里。」 顾旻说:「今日一别,不知何时才能再见。」 柳芙安抚她说:「等你将孩子生了下来,身子调理好了,就接你回京。」 其实顾旻现在对回不回京去,已经不那么在意了。只是,她有些想家、想家里的亲人了。 她也不想别的,哪怕回去后,只能一辈子住在庄子上了却余生,她也愿意。 靠着京城,想见母亲的时候,还能见着。如今远在杭州,想见亲人都是奢望。 临行前,顾晏带着妻子去给两位舅舅道别。 只是,二老爷已经被他抓走看押,要押回京城接受惩罚去了,所以二夫人恨他入骨,根本不远见他。 所以,顾晏只意思着在二房院子外面行了个礼,这才来大房这边。 恰好,郡王与郡王妃都在。 顾晏知道,如今算是得罪了二舅一家,小妹住在这里,虽有外祖母照拂,但怕是也还得大舅与大舅母多多偏疼着些。 所以,顾晏便说:「旻姐儿还劳烦舅舅与舅母照拂了,等来年,一定接她回去。」 郡王妃总是有些不放心,怕顾家会放弃这个女儿,直接扔在了郡王府。 「澄之,你打算日后如何处置旻丫头?」望了眼自己夫君,郡王妃笑着,「这个孩子生下来,怎么办?」 顾晏道:「等孩子生下来,会养在别处。等旻姐儿出了月子,身子稳定了,就即刻接她回京。」 「那……可替她谋算好了未来?」郡王妃试探性问着,「她毕竟还年轻,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娘家吧?大长公主与姑姐都疼她,想必要未她谋算的。」 第14章 顾晏望了眼郡王妃。 知道她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所以,顾晏道:「这得看她的造化了,但是不管怎样,就算将来再嫁,也势必会选择嫁在京城附近。祖母舍不得她,母亲也舍不得……依着两位老人家的意思,怕是要留她在府里一辈子。」 「那日探了旻姐儿口风,她也是想家了,想即刻回去。若不是还有这等事情,我也早带着她回去了。」 听顾晏这样说,郡王妃一颗心彻底滚回了肚子里去。 「你放心,既然是答应了照顾旻丫头,舅母必然会照顾好她。你二舅母如今生你的气,其实不怪你,更不怪旻丫头,有我与太妃在,她还不敢欺负旻丫头。」 「多谢舅母。」顾晏行礼。 「一家人,客气什么,快起来。」郡王妃立即去扶人。 等再回到京城,已经是深秋季节。 顾晏进宫复命,柳芙则直接回了国公府。 而此刻国公府里的福寿堂,乌泱泱挤满了一屋子的人。柳芙这回去杭州,买了不少礼物,就连老夫人身边贴身伺候的大丫鬟,都给备了礼。 顾晏授命钦差大臣,奉旨去江南查贪腐案,此番是立了大功。顾家人心里都清楚,顾晏才高中状元郎便立此大功,这是陛下器重,这回入宫复命去,想必是要得陛下重赏了。 所以,福寿堂里,不管是女眷还是孩子,都闹哄哄的,高兴极了。 却唯独大夫人默坐在一旁,神色颇为不佳。 儿子奉旨查案,竟然查到了他亲娘舅头上来,大夫人心中多少有些不舒服。 「都好好坐着,别吵了,坐下来。」见孩子们满屋乱跑,老夫人怕他们相互追逐会摔着了,所以忙说,「闹一闹就是了,晖哥儿辰哥儿允哥儿连哥儿,你们先回去,课还没上完呢,回头仔细先生生气。」 「是。」 几位爷年岁大一些,很快被老夫人打发走了。 剩下来的几位小姐,也都老老实实坐了回去。 老夫人笑嘻嘻的,开始问柳芙去了杭州都玩了哪些地方,吃住可都还习惯,柳芙都一一回答了。 「你们几个过来,请着姑娘们外头玩去。」老夫人将府上几位姑娘也打发走了后,这才问柳芙有关顾旻的一些事情,「旻丫头可还好?身子如何?」 一提到顾旻来,整个屋里瞬间都安静下来。 柳芙站了起来回答老夫人的问题,道:「在杭州的这些日子,我一直与小姑住在一起,住在外祖母的院儿里。小姑一应都很好,我陪着她的时候,她与我说了很多话,最后我与夫君要走的时候,小姑甚是不舍得。对了,小姑写了封信,说是要给娘的……」 说罢,柳芙忙从阔袖里掏出那封信来。 大夫人听说女儿写了信给儿媳妇带回来,眼睛立马亮了起来,明显是一脸的期待。 柳芙将信递过去,大夫人忙拆开来看。许是因为激动的缘故,捏着薄薄几张信纸的手,都微微有些颤抖起来。 一边看,大夫人一边含着泪笑起来。 「旻丫头信上都说了些什么?」老夫人等不及,急切地问。 「娘,旻姐儿好得很,说她很好,叫咱们不要担心。」大夫人一边说,一边擦着脸上的泪,笑着说,「旻姐儿信上说,她与她四嫂呆在一起的那些日子,非常开心。说她过得很好,她外祖母跟舅母都很疼爱她,叫咱们不要担心。还说她早知道错了,知道做了很多叫咱们伤心的事情……」 想起那件事情来,大夫人又语有哽咽。 「说往后再也不会了,她自己也会好好过日子。」 「那就好,那就好。」老夫人心中也高兴,又问柳芙,「这回澄之办案子办到了他舅舅头上,郡王府没为难你们吧?」 柳芙忙说:「我听夫君说了,事情是二舅瞒着大舅做的,大舅并不知情。大舅得知此事后,非常生气,只让夫君按着律法办事,不能因为是甥舅关系就从宽,也是大舅发了话,让夫君带二舅进京受罚的。」 说到这里,柳芙朝她婆婆那里望了眼,才又道: 「大舅说了,若是夫君对二舅开恩,不但会祸及国公府,就连郡王府,也会一并惹上祸端。只有将二舅交给陛下,让他受到律法该有的制裁,才能保得住两府。」 老夫人严肃了些,也道:「敏恩郡王这话说得在理,必须要依法处置才行。」又对大夫人说,「我知道,回头你定会去牢里探望你兄弟,但是不管怎么样,千万不要动了救他的心思。」 郡王府二老爷是幼子,从小就得长姐偏疼。 不是嫡长子,将来也无需撑起整个家,所以就成了纨绔子弟。年轻的时候种花逗鸟不务正业,如今老了,竟然还敢做出这等受贿的事情来。 第15章 大夫人心里恨他糊涂,但同时又心疼,怕他在牢里会吃苦。 「儿媳谨记娘的教诲。」 不管心中是怎么想的,至少面上,大夫人是听了老夫人的话。 老夫人知道大夫人疼这个弟弟,但也知道,她不是糊涂之人。所以,也就没再多言。 「小芙,你这一路回来,想必是累了的,你先回去休息休息。你一走就是数月,想必你娘也想你。等你休息好了,就去看看你娘吧,她跟姚伯爷的好事,该是也要近了。」 老夫人到底是偏疼着柳芙的,知道她是天空中的鸟儿,而不是笼子里的金丝雀。 所以,便替她做了决定道:「我就替你做了这个主,你娘若是想你想得紧,这些日子,你便多在那里呆上几日。想必这几日澄之也忙,你留在家里,他也不能陪你。正好,你可以陪陪你娘。」 柳芙望向自己婆婆。 大夫人说:「老夫人说得对,你便去吧。」 「谢谢娘。」柳芙开心到飞起,谢了婆婆后,又谢太婆婆。 老夫人偏心柳芙,叫宋氏看得眼馋。 打从回来后,这也有一年多了,她也就过年的时候回过娘家一趟。也是就那回,见到了自己姨娘一面。 掐指算算日子,如今十月份了,这也有近一年没见过姨娘了。 自己婆婆还在跟宋国公府置气,所以,平常的端午节中秋节,也都不让她回去。她性子软,婆婆强势,管着她说不让回去,她也不敢不听话。 心里着急,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宋玥没忍住,「呜哇」一声,干呕起来。 「小玥,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忙关心。 三夫人坐得靠宋玥更近些,忙也问:「怎么了?可是天儿冷,受凉冻着了?」 「不是不是。」宋玥怕大家担心自己,忙摇头否认。 她有些扭扭捏捏的,话没说几句,脸就红了起来。 三夫人是急性子,又问:「到底怎么了?」 宋玥这才小声说:「娘,我有了。」 「你有什么了?」三夫人急吼吼的话才说出口,忽然就反应过来,继而大喜,「又怀了?」 「嗯。」宋玥轻轻点头,脸埋了下去。 三夫人高兴极了,忙跟坐在上位的老夫人说:「娘,小玥又怀了身子,您又要添一位重孙了。」 老夫人已经听到了,心里乐开了花。 「这一胎争取再添个闺女,跟皎姐儿一样可爱。」想了想,忙又改口,「添个小子也好,添个小子,让他太爷爷亲自教他武功。」 宋玥又有喜了,老夫人既为她高兴,又想着顾昶夫妻都近三十了,膝下还无一子,便又闹心起来。 樊氏就坐在宋玥旁边,打从听说她又怀了后,樊氏就打起了主意来。 那双眼睛,一直盯着宋玥肚子瞧,都没有挪开过。 她打起了宋玥肚子的心思,她想着,反正老三夫妻已经有了允哥儿皎姐儿兄妹了,若是这胎生下来后,能过给他们夫妻养,该有多好啊。 樊氏起了这个心思,心里更是痒痒的。 她是存不住心事的人,心里一装着事情,就要立即找个人说出来。 樊氏平时行事虽然大大咧咧的,但是分得清楚好歹。这种事情是大事,在没跟自己夫君商量好之前,她不敢多嘴。 回了院子后,樊氏便一直着急地等着自己夫君回来。 隔一刻钟,她就打发人去前头问一声。最后实在等不及了,她自己跑到前面去候着。 顾昶下了值回来,见妻子等在前面,一脸急色的样子。 他忙快走几步过去问:「怎么了?」 「你终于回来了,我有大事跟你商量。」说罢,樊氏便抱着自己夫君手臂,一边拖着人,一边快步往后院去。 顾昶一脸的莫名其妙,等回了小夫妻两人的院子后,顾昶又问:「到底怎么了?」 樊氏瞪大眼睛盯着自己夫君看,特别严肃认真。 顾昶被她盯得,堂堂正正的没做过什么亏心事,都有些心虚起来。 「你看着我干什么?急匆匆等我回来,到底什么事,你倒是说。」 樊氏此刻心噗噗跳,她鼓足勇气问:「夫君,你想不想要个孩子?」 顾昶目光上下打量着妻子,更是猜不透她的心思了。 莫非……她怀上了? 「你……是不是……」他目光落在她小腹上。 樊氏打了他一下,有些不高兴:「我不能生,这都十多年过去了,一直没动静,更不能生了。是小玥,她又怀了。」 「三弟妹?」顾昶更不懂了,愣了半天,才说,「那是好事,我明儿去给子冉道声喜。只不过,三弟妹怀了身子,跟你我有什么关系?」 第16章 「哎呀!」樊氏跳脚说,「三叔跟小玥不是已经有了允哥儿皎姐儿了吗?儿女双全!我就想着,她这不是又怀了嘛,不管儿子闺女,生下来,可不可以过继给我们养?」 顾昶倒是没往这方面想,听妻子这样一说,他狠狠愣住了。 他也想当爹爹啊,只可惜,妻子早年顽劣从马上摔下来,孩子小产后,便不能再生育。 这些年,为了不戳她伤心事,他都不敢提孩子的事情。 现在她提了,他心里更是渴望期盼。 老大老三都是儿女双全,老四夫妻年轻,迟早会有的。就只有他,年纪大了不说,膝下也无一儿半女。 「你真的这样想?」顾昶问妻子。 樊氏激动得不行,好似是顾晟夫妻已经答应了似的。 「真的!」她特别认真,「你看我的样子,像是在开玩笑吗?你若是也同意的话,明儿一早我便去找小玥,跟她说这件事情。小玥脾气挺好的,想来会答应。」 顾昶道:「此事不着急找三弟妹,你先去跟娘说一声。」 「哎呀娘肯定答应。」樊氏觉得都不必问自己婆婆,她婆婆最好说话了。 「也是。」顾昶搓了搓手,竟也十分激动起来。 这一夜,夫妻俩因为过继这件事情,都兴奋得睡不着觉。 又兴奋又紧张。 第二日早早起来,两人都顶着个熊猫眼。 顾昶出门去营里,樊氏则匆匆梳洗一遍,就去了她婆婆二夫人那里。 正如她说的那样,二夫人听樊氏有这样的打算,可乐呵了。 「你跟仁义都不小了,仁义又不肯纳妾,子嗣的确成问题。你们这样想是好的,只是……不知道子冉跟小玥会怎么想。」二夫人其实心里还是很担心的。 虽然说他们夫妻已经儿女双全,但毕竟是自己的骨肉,搁谁谁也会舍不得的。 樊氏说:「我一会儿去找小玥说说,小玥性子软,怕是能答应。三叔素来与夫君关系好,再说就算过继来,往后也是一个屋檐下住着,想必也不会不答应。就是……三婶那边,不好说。」 二夫人笑着道:「你三婶最是爽快的性子了,若是老三夫妻都答应了,她不会为难你。」 「那就好。」樊氏坐不住了,起身说,「我去找小玥。」 樊氏跟宋玥说了后,宋玥愣住了。 她眨了几下眼睛,又垂眸看向自己的肚子。 「小玥,你也可怜可怜我吧,你瞧我,一大把年纪了,膝下一个孩子都没有。你瞧你,都有俩了。」樊氏握住宋玥手,「就算过继给我们了,以后你想见,也是日日都见得着啊。」 「我……我等夫君回来,问问他的意思。」宋玥没主意。 再说,这么大的事情,她是必须要跟自己夫君商量的。 樊氏一听就乐了:「那你答应了?」 宋玥心善,想着二伯二嫂成亲多年还无子嗣,将来老了的确会寂寞一些。所以,她犹犹豫豫的,想答应。 但是这样的大事,她拿不定主意,还得问自己夫君的意思。 顾晟知道二房的意思后,倒是说:「二哥二嫂平时多喜欢皎姐儿,想必也会喜欢这个孩子。」 「夫君是答应了?」宋玥问。 顾晟道:「这事依着你,毕竟怀孩子生孩子吃苦受累的是你。你若是觉得可行,我便也没什么不答应的。」又道,「这样也好,也省得祖母老人家一直担心二哥二嫂膝下无子的事情。」 宋玥抱住顾晟胳膊:「那我都听你的,明儿去跟娘说一声,再告诉二嫂去。」 正如二夫人所言,三夫人是爽利的性子,并没有为难。 樊氏等到了好消息,立即跑去老夫人那里说了。 老夫人更高兴:「若小玥这胎是男儿,过继给你们夫妻俩,也是十全十美的事情。将来你们老了,也有人膝下孝敬着,不至于孤苦无依。」 樊氏道:「便是闺女,我们也要。养个闺女,大不了将来招赘上门。」 其实樊氏最先考虑的倒不是子嗣的事情,她是太想做母亲了。偌大的院子里,除了他们夫妻大眼瞪小眼外,旁的真是一点乐趣都没有。 若是能养个孩子,不管儿子闺女,她都觉得是件开心的事情。 「这件事情,日后再说吧。」老夫人说,「虽则我也稀罕姑娘,但倒是希望小玥这胎是个儿子。有了儿子,也算是解了你们夫妻的一桩心头大事。」 樊氏笑着:「是个小子也好,我可以教他练功。」 大夫人不喜欢太闹腾的人,再加上之前她干预过顾昶夫妻房里事情的事,与樊氏闹过不愉快。 所以,此番倒是没多高兴。 第17章 只不过,三房孩子给二房养的这事儿,倒是让她心中动了点别的心思。 但那心思也只是想想罢了,她不好开那个口,毕竟不是光彩的事儿。 顾晏这几日忙,柳芙便在自己母亲那里歇了几晚上。 郭氏就要嫁到姚家去了,早在一个多月前,姚荃江就亲自接了郭老太太与郭雪山一家三口上京城来。 如今,一大家子都住在郭氏买的那两进宅院里,虽说有些挤,但比从前热闹了许多。 姚荃江的意思是,郭母与郭雪山一家三口进京后,便就住在这里了。等他跟郭氏做了夫妻,这处院子,就正好给他们母子夫妻住着。不管蓉姐儿是跟着去伯府,还是就呆在这里,都方便。 郭雪山这些年一直埋头苦读,上回秋闱落了榜,如今正在努力看书,打算参加两年后的考试。 京城繁华文人也多,总比呆在乡下死读书的好。 郭雪山夫妻是想留下来的,郭老太太为了儿子女儿考虑,便也留了下来。 一家人住得近,往后总是能有个照应的。 家里热闹起来后,蓉姐儿性子也更是开朗不少。小丫头如今长了,但爱玩的性子一点没变,总变着法子欺负郭少壮。 郭少壮年纪大,又是男孩子,总让着她。 「你来住了有几日了,也该回去。虽然老夫人跟你婆婆都答应你回来住,但是你也得把握着分寸。」郭氏舍不得女儿,但为了她好,也得劝着她回去,「今儿收拾收拾,明儿便回去吧。」 柳芙舍不得母亲,抱住她手,心里酸溜溜的。 「等娘嫁了姚伯爷,往后娘就是别人的了,女儿还能这样与你一处呆着吗?」 人家都说女儿出嫁了娘舍不得,到了柳芙母女这里,倒成了娘要改嫁女儿舍不得了。 郭氏道:「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何用?亲事早定了下来,还能反悔吗?你要是早说,娘就不嫁了。」 「别!」柳芙说,「姚伯伯是好人,我虽然舍不得娘,但也希望娘后半辈子能有个依靠。」 郭氏却说:「你姚伯伯膝下无子,娘这嫁过去,也不能给他生个孩子。」 其实早在郭氏得知自己被下了药难再怀孕后,便找姚荃江说过,想要解除婚约。不过,姚荃江根本不在乎。 他要娶她,又不是为了叫她给自己生孩子的。他就是想着,曾经错过了彼此,只希望往后的日子,可以一起携手安安静静度过。 至于子嗣,他想好了,大不了过继一个。 郭氏见姚家人都不在乎这些了,所以,便没再说什么。只是,她心里总还有些愧疚吧,觉得对不住姚家人。 她反正已经这样了,倒是不在乎。现在,她只担心女儿。 「你怎么样?」郭氏问,「回来这些日子,可去找了明茹?」 「还没有去。」柳芙忽然没了兴致,低头开始玩自己那双手。 其实她心里是很怕的,怕去见了齐明茹后,齐明茹继续告诉她,她身子依旧不好。 打从知道自己子嗣艰难后,柳芙便一直按着齐明茹说的那样调养身子。就算这回跟着顾晏去了杭州的几个月,她也是不敢怠慢半分。 小姑怀身子常常会熬安胎的药,她便也顺便麻烦了郡王府的人替她也熬一份补身子的药。 住在老太妃那里,一应都是太妃的人做这些事情的。太妃宽厚仁慈,素来喜欢她们姑嫂俩,并不多问。 那些下人们,就更是只照着主子吩咐做事去了。 倒是顾旻见她隔三差五吃药,问过两回。不过,都被柳芙敷衍过去了。 吃了好几个月了,早该去齐家医馆找齐明茹再把把脉瞧瞧身子的。可柳芙胆小,不敢去。 「怎么没去?」郭氏一颗心都扑在女儿这里,「你得去啊,不管怎样,还有明茹在。娘知道,你是怕明茹告诉你不好的消息,可是你也得想想,你不去,难道就能有好消息了吗?」 「娘……」柳芙忽然心里难受起来,伏在母亲腿上,像个小孩子似的,「若是我真的就一直怀不上,该怎么办?我跟夫君都很喜欢小孩儿,都想要一个属于我们两个人的孩子,然后一天天看着他/她长大。」 「每天都很怕,怕我会跟二嫂一样,往后真的都不能再有孕了。」柳芙委屈极了,眼睛都红了,「若我心里没他,他纳妾也好,外头养人也好,我都不在乎。可是如今……如今我心里有他了,我就不想他去碰别的女人。」 柳芙这些日子总爱胡思乱想,也常常会做梦,更是不敢见顾晏了。 她不敢想,若是有一日他为了子嗣的事情,去睡了别的女人,她会怎么样? 就算他不爱那个女人,完全只是为了子嗣,她也难过。 第18章 柳芙知道善妒不好,且没子嗣这事儿,原因在她。可……她也不想自己的男人夜里睡觉的时候,怀里抱着别的女人。 她想过了,若是真的走到那一步的话,她就真的不跟他过了,让他再娶一个能生的好了。 「傻孩子,你别多想。谁说你一定怀不了的?就是明茹……她不是也说了,这世上,根本没有绝对的事情。」郭氏心里女儿的还要疼,但是她必须放宽了心去安慰她,「别自己吓唬自己,听娘的话,赶紧去找明茹。」 柳芙想了想,觉得也是,总逃避也不是法子,便答应了。 「我明儿一早去吧,然后直接回去。」 「好,好,有什么消息,也派人来给娘递个信。」 「我知道了。」柳芙应着。 第二日上午,柳芙去了齐家医馆。 柳芙去的时候,医馆里正忙着。齐明茹暂时没空招呼她,柳芙便也帮着一起干了点活。 齐明茹倒是没觉得有什么,她也从来不觉得曾经的好姐妹如今高嫁了后,她在她跟前,就低了一等,她还是如从前一样待柳芙这个姐姐。倒是齐嫂子,总怕柳芙这位富贵人家的少奶奶会累着,隔三差五便过来提醒她去歇着。 齐明茹有些嫌她烦了,便丢下手上的活,说:「那你们忙吧,我们去后院。」 齐嫂子巴不得呢。 「好好好,你陪着顾四奶奶去,这里有我跟三儿呢,放心吧。」 柳芙跟着齐明茹去了后院,齐明茹望着柳芙道:「姐姐不是回来好些日子了吗?怎么今天才过来。」一边说,一边伸出手来,指腹搭在柳芙手腕上,静静凝神搭了会儿脉后,才收回手,面上始终一派平静,没什么表情。 倒是柳芙,紧张得心都要跳出来了。 「怎么样?」她问,「是不是好些了?」 齐明茹道:「你最近是不是思虑的事情比较多?晚上睡眠不太好。」 「是。」柳芙老实回答,「我老实跟你说吧,其实我心里压力蛮大的。我跟你姐夫,我们两个都想要孩子。他为了不叫我难过,所以从来不提这事儿。可我心里知道,他也很想要。」 「这事情急不来,姐姐还是勿要多想,好好调理身子才是。」齐明茹提点,「心情好不好,也是很重要的。」 柳芙皱着眉问:「明茹,是不是情况还是很糟糕?」 齐明茹道:「不是很糟糕,姐姐别担心了。虽说还需要些时间将养着,但至少比从前好很多。那药寒性大,虽说每次剂量不多,但是也吃了几年,伤了根本。」 「好在她每次量用的少,也不是完全绝了你生育的可能。总之现在你该做的是放宽心,抱着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 一切顺其自然的心态,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可是很难的。 她在乎的多了,得失心自然就重。 「你日后还会常常出来吗?」齐明茹转了别的话问。 「出来。」柳芙点头,「我们说好合伙开药材铺子的事儿,你别反悔。」 齐明茹说:「我可没那么多钱。」 柳芙道:「你不是有医术吗?医术入股,咱们五五分。」 齐明茹惊了下。 柳芙其实很珍惜与齐明茹的这段姐妹情,想前世的时候,她母亲去世得早,妹妹又被苏氏母女养废了,偌大的京城,便只有她们两个相依为命。 富贵时候的感情,或许并不一定是真的。 但是患难时候还能珍重这份情谊,那肯定是真的了。 柳芙作为姐姐,前世也没有给齐明茹带去什么好处。这辈子,她想对她好些。 「明茹,往后你得空的话,也教我一些医术吧?我想着,多学点医术,先不说救别人,就是对自己、对身边的人,也是有好处的。比如说,我若是早早跟着伯母学了医术,苏氏下药的时候,我指定能察觉得到,也不至于成现在这个样子。」 「好。」齐明茹握住柳芙的手,目光坚定,「只要你不怕吃苦受累,我教你。」 柳芙从小就好动,不比齐明茹能够静得下心来。所以当初齐母教她们姐俩的时候,柳芙就常常听不进去。 上课的时候,不是犯困就是走神。 最后,她被齐母撵了出去,再不肯教她了。 学医都是枯燥乏味的,必须要耐得住性子看很多书,也要一样样分辨识别很多草药。这种事情,也不是一年两年能学得来的。 当然,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后,柳芙已经做好了吃苦耐劳的准备了。 「你放心,这回我一定吃得下这个苦。」 齐明茹终于扬唇笑了起来。 她一笑,仿若整个世界都亮了。 柳芙盯着她看,有些呆了。 第19章 「你以后还是多笑笑的好,笑起来更好看。」柳芙调侃。 齐明茹闻声,立即又板起了脸。 她起身走到书架旁边,在一角拿了几本书来,推给柳芙。 「先看这些吧,看完了告诉我,我会考你。」 柳芙翻了翻,笑着说:「以前小,不爱看。现在大了,想必能看得进去。」 齐明茹说:「你之前跟着我捡了一段日子的药草,便先看这些吧。先把这些草药尽量认识了,我会再带你出城去采药。」想了想,又说,「当然,你如今身份不同,若是不方便的话,这一项可以略过去。」 柳芙说:「什么身份不身份的,在你面前,我还是原来的那个人。」 齐明茹点了点头,明亮的眼睛里,也有了笑意。 齐明茹又给柳芙开了个方子,加了几味药材。回去后,柳芙吩咐金雀儿去煎药。 小厨房里正炖着汤,金雀儿怕药味太重,到时候会影响汤的味道。所以,便带着陶罐与食材去了府里的大厨房。 她也没影响别人,只是悄悄劈了一个角落,蹲在角落里扇着扇子煎药。 大夫人身边的丫鬟金玲拿着东西出来,瞧见了,走到金雀儿身边问:「你在这熬什么呢?一股子怪味儿。」 金玲被药味冲得直皱眉:「怎么这么臭。」 金雀儿忙说:「没什么,是我家主子近来有些受凉了,所以熬些药喝。」 主子不能怀孕的事情,她不想让别人知道,尤其是大夫人身边的人。 金玲望了眼金雀儿,觉得她行为古怪得很。当下没说什么,等回去后,她转身告诉了大夫人。 大夫人并不关心这个儿媳妇,早就已经放弃了对她的管教了。 「熬药就叫她熬去吧,你管那么多事情做什么?」 金玲忙说:「奴婢本来不想管的,只是那药闻着实在太难闻了。夫人您平时也受过凉,马大夫开了药方奴婢给煎过药,也并不是这种味儿啊。」 金玲想了想,忽然想起些什么来,忙说:「奴婢倒是想起来一件事情。」 「什么事?」大夫人依旧漫不经心。 金玲道:「奴婢是跟了夫人们去边境伺候过的,那时候刚去边境之地的时候,二夫人也常常熬药喝。二夫人因为那年摔下马小产后,就再难有孕,大夫开了调理的方子,似乎……」 金玲瞪大眼睛,不可置信的望向主子。 「夫人,难道……」她有些不敢说,但还是撑着胆子说了,「难道四奶奶也……」 「别胡说!」大夫人最厌恶这些奴才们私下嚼舌根。 但是训斥了一句后,她自己心里却将这件事情放在了心上。 「你确定?」大夫人问。 金玲道:「当年咱们一大家子都挤在那一个小院子里,那味儿奴婢都闻了好些年了。方子是马大夫开的,夫人若是想要知道答案的话,奴婢去请马大夫到大厨房那儿看看去。到底是什么样,他老人家指定闻得出来。」 「好,那你快去。」大夫人催促。 金玲忙应着:「是,奴婢这就去。」 金玲转身走了后,大夫人忽然有些焦躁不安起来。 若是真如金玲说的那样,难道,老四媳妇真的不能有孕? 若是……若她真的身子有问题的话,那么…… 自从那日二房顾昶夫妻讨了三房顾晟的小玥肚子里那个孩子后,大夫人便也因此得到了启发,忽然想到了别的事情来。 她一直头疼女儿将来那个孩子生出来后,该养在哪儿合适些。 若是外面寻一处普通老百姓养着,怕是生活条件不够好。可若是养在家里,名不正言不顺的,万一有人问起来,孩子怎么跟人家解释? 可若能以一个正当的理由养在家里的话,到时候,让老四媳妇佯装怀了身子。 这孩子差着一岁半岁的,也瞧不出来什么。等再大了些,再让孩子出去,就说是老四夫妻的。 原先大夫人不好意思开这个口,总觉得那样做,有些对不住他们小夫妻两个。但是如今,若是真的老四媳妇不能怀孕的话,那这个孩子给他们养,也算是一件好事。 但凡双赢的事儿,都是好事儿。 大夫人十分紧张,此刻心中竟然起了一个恶毒的想法,就是真的希望柳芙不能有孕才好。 这个念头一冒出来,连她自己都吓了一跳。她忙念了句「阿弥陀佛」,说自己罪过了。 很快,金玲便请着马大夫过来了。 「怎么样?」大夫人着急问。 马大夫先朝大夫人弯了弯腰,这才说:「夫人,四奶奶吃的药,的确是调理身子的。」他顿了一瞬,才又继续说,「与当年老朽开给二奶奶的药,是一样的。」 第20章 「真的如此?」大夫人心中紧张。 「是。」 「好了,那我知道了。」大夫人强撑着稳住自己的情绪,朝马大夫挥了挥手,「行,那你回去吧。」又叮嘱,「这件事情,暂时别声张出去,谁的别告诉。」 「是。」马大夫应着。 等马大夫走后,金玲说:「夫人,四奶奶这是欺瞒,要不要去告诉老夫人?」 「暂时不必。」大夫人扬手制止了,「他们不说,想必也有不说的原因。金玲,你去前头瞧着,一会儿四爷若是回来了,你即刻请着他过来。」 「是,奴婢遵命。」金玲应一声后,又问,「夫人要现在就喊了四奶奶过来吗?」 「不必了。」大夫人扬手制止,「你按着我吩咐的去做吧。」 顾晏忙到天黑才回来,听祝福说妻子已经回来了,他正大步往于归院方向去,却被金玲拦住了。 「四爷,夫人叫您过去一趟。」金玲低着头请安。 顾晏负手驻足,问道:「什么事?」 金玲说:「奴婢也不清楚,夫人只叫奴婢等在这里候着四爷。」 顾晏目光朝于归院的方向看了看,这才转身,大阔步朝静心院去。 「夫人,奴婢将四爷请来了。」进了静心院后,金玲便小跑着到大夫人跟前。 她话才说完,顾晏就已经负手跨过门槛,走了进来。 「母亲。」顾晏抱拳弯腰行礼。 「不必客气,起来吧。」大夫人亲自扶了儿子一把,又遣散了屋里的一应丫鬟婆子,这才问,「这些日子瞧你忙,可是还在忙杭州的那桩案子。」 顾晏以为母亲是要说二舅的事情,目光在大夫人面上重重凝视了好一会儿,这才说:「是。」 大夫人说:「母亲也知道,这事儿的确是你二舅不对。他财迷了心窍,这才做错了事情。」 「母亲理解便好。」顾晏声音低低的。 顾晏是聪明人,又善察言观色。他心里也明白,这个时候母亲老人家叫他来,既然不是说二舅的事情,那想必就是说别的事情的,反正绝对不会是关心他公务忙不忙累不累的。 忽然想到前世来。 或许是因为顾家落难那些年,他没能够陪伴在她老人家身边,所以母子感情有些疏远了。 母亲待大哥总是比待他要亲近许多。 但他其实也不计较这些,堂堂八尺男儿,又何必与自己兄长争宠。 但感情这种东西,都是相互的。 母亲待他不亲,他便也不会付出全部真心待母亲。 在他心中,自然是妻子更重要。将来,便是妻子与子女更重要。 至于长辈,他该有的尊重当然也会有。 「母亲有什么话,便直说吧。」 大夫人这才问他:「我问你,你媳妇在吃那些药,到底是怎么回事?」 顾晏眉头一跳,垂眸望着大夫人,并未说话。 大夫人说:「她让她的丫鬟在熬药,我都看到了。马大夫说,那药与当年他开给老二媳妇的药是一样的。老四,你可知道这件事情?」 「我知道。」顾晏说,「她身子无碍,又还年轻,养些日子就好。」 大夫人不信:「当年你二嫂小产的时候,比她现在还小些呢。当时大家也都说她年轻,将来总归会好的。可是后来呢?十几年过去了,她肚子也是一点动静都没有,到如今,还得过继老三家的。」 顾晏似是听出些端倪来了,他目光定定落在大夫人身上,眉心微皱。 顾晏听母亲这话似是有巴望着自己妻子不能受孕的意思,他心中一股子恼火。 但到底敬她是长辈,还算是保持着尊重。 「小芙与二嫂不同,二嫂当年是怀了身子又小产,小芙如今只是体内略有些寒气,并无大碍。」望了眼母亲,顾晏又道,「马大夫医术再好,于妇科方面,也是比不上齐姑娘的。」 「有齐姑娘在,娘子迟早会有孕。」 大夫人也是聪明人,听儿子这样说,就是知道他已经猜得出自己的用意,但是还没等自己说出口来,他就先拒绝了。 「母亲有一件事情想要求你。」大夫人用了「求」这个字,也算是母子渐渐生分的一种表现,「你妹妹那个孩子……将来生下来,往哪儿放的好?」 顾晏道:「寻一户清白善良的人家,让帮忙养着。」 「清白善良……」大夫人已经不满意这个答复了,「这京城处处都是是非之地,哪里会有真正清白的人家?」 「既然京城不安全,那便送到京郊。」顾晏态度坚决,语气却还算温和,「京郊的几个县,都不错。不如就富阳吧,儿子在那里呆过几年,那里多少还有些关系在。」 第21章 「寻一户可靠的人家,想必不难。」 「老四!」大夫人有些恼了,严肃地望着儿子,「你明知道我的意思,却偏偏说别的。难道,你的亲外甥,都不管了吗?」 顾晏也道:「娘子不过就是吃些药,娘便断定她这是不孕了。到底是马大夫医术真的高明到这种地步,能够预言未来,还是说……在您老人家心里,其实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就已经祈祷着娘子往后都不能有孕?」 「这样的话,我们夫妻留下那个孩子,还得对您感恩戴德。」 「你!」大夫人气得连连后退,不敢相信,「你……你敢这样对我说话。」 顾晏才又说:「请恕儿子不孝,是儿子言语间冲撞了您。」 又道:「小妹是我亲妹妹,她的事情,我会万分放在心上。但是您也别忘了,小芙是我妻子,我也不会叫她受半点委屈。」 「您也不必再找她,这事情就算她同意,我也不答应。」 顾晏虽疼妹妹,但是作为兄长能做的他会做,不该做的,他也会拎得清楚。 孩子养在府里,本来就是糊涂之举,更何况是还要名正言顺养在他们夫妻名下。 这个孩子若是他们接了,难道是要日日提醒妻子往后都不能再孕的事情吗?还是说,就此已经判定,她就是一个生不出孩子来的女人? 就算生不出,就算将来需要过继,也不是这种时候。 「凡事都有一个度,把握好了,大家都好。若是把握不好,将来一处住着,总免不得矛盾。儿子知道母亲是明理之人,希望这件事情,就到此为止了。」 「天色晚了,母亲也请早点歇着,儿子先回去。」顾晏道别。 「澄之!」大夫人喊了一声,顾晏却不回头。 顾晏步子快,夜幕下,他的身影很快便不见了。 「奶奶,爷回来了。」 银串儿早早便候在二门口处,看到顾晏身影后,她立即跑着回来,向柳芙通风报信。 金雀儿知道自己今天犯错了,一直低头站在一旁候着,不敢说一句话。 今天因为小厨房炖着汤的缘故,她便去了大厨房那边熬药。一时疏忽了些,所以就酿成了这样的大错。 若不是银串儿去找她,暗中看到大夫人身边的金玲带着府里的马大夫鬼鬼祟祟站在她旁边,她都不知道,原来金玲今天跟她搭讪的时候,就已经怀疑了。 也是银串儿机灵,发现不对劲后,提醒了她一声,便立即回来将事情汇报给奶奶了。 这件事情是大事,奶奶也做不得主。是爷说要瞒着的,如今到底还继续不继续瞒下去,还得听爷的意思。 所以,傍晚的时候,柳芙就打发了丫鬟去前头迎着顾晏。若是他回来了,便立即告诉她一声。 谁知道,于归院的丫鬟还没请着爷回来,人就被金玲请走了。 小丫鬟忙匆匆跑回来,立即将事情一五一十汇报给了柳芙。 所以,柳芙才叫银串儿去二门上候着。 顾晏负手迈阔步走了进来,柳芙已经迎过去了。 「娘已经知道了?」柳芙问。 顾晏轻轻点头:「知道了。」 说罢,他拉着人,去榻上坐下。 「瞧你脸色很不好,是不是娘骂你了?」柳芙挺心疼他的。 这事情不怪她,是她当年吃了亏。如今他帮着瞒着,却反过来要替她挨骂。 「若只是骂我几句,我受着也就是了。」顾晏冷笑一声。 「那到底怎么了嘛?」柳芙急死了。 她是急性子,凡事都希望快快知道结果。现在见人说一半留一半的,她忍不住了。 「你们都先退下去吧。」顾晏吩咐。 旁人都走了,金雀儿却没走,「噗通」一声,在小夫妻俩人跟前跪了下来。 顾晏望向妻子,一脸不解。 「这是怎么了?」 柳芙道:「事情不怪她,我也说了与她无关。可她就觉得怪她,这不正心里懊悔着呢。」 顾晏知道怎么回事了,便也道:「此事与你无关,你先下去吧。」 金雀儿抬头望着柳芙,柳芙笑着说:「你瞧,爷都说了不怪你了,你还不起来?」 「是。」金雀儿这才起身,「那奴婢去厨房看看。」 「现在可以跟我说了吧?」见丫鬟婆子们都出去后,柳芙抱住男人手臂摇。 方才回来的路上,顾晏就在想,此事到底是说还是不说。 若是说了,怕她更加伤心。可若是不说,那就是欺瞒,他不想夫妻间还存在什么秘密与隔阂。 所以,决定凡事都告诉她。 第22章 告诉她也不会让她为难,左右娘想让小妹的孩子养在他们名下,不管她应不应,他首先是不会应的。 顾晏将事情说给妻子听,并且也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柳芙明白怎么回事后,眨了眨眼睛,沉默了。 「你别多想,好好养着自己身子才是正经。」顾晏紧紧攥住她那双手,将她小手攥在掌心,见她还是不说话,顾晏皱了眉,「你不会也有这个想法?」 柳芙道:「今天去找明茹了,明茹虽然没明确说,但是我也看得出来,怕还是不顺利。」 顾晏道:「你还年轻,先好好养着再说。这天下好大夫多得是,如果连齐大夫都不行,还有别人。」 「那万一我真的就不能生呢?」柳芙望着他,少有的严肃,「你瞧,二嫂曾经也吃了很多药,也养了很久的身子,现在还是不能怀。我就怕……怕自己跟二嫂一样。」 「就算真的到了那个地步……」顾晏双手稳稳扶住她肩膀,开始跟她保证,「能调理好最好,若是不能,也无事。有没有孩子,这是看上天给不给这缘分,强求不得。」 柳芙盯着他那张俊脸看,见平时威严的人这会儿子信奉神明说起这些道理来,竟十分可爱。 没忍住,她笑出声来。 他在说非常严肃的事情,她却不合时宜笑了,顾晏有些看不懂。 「笑什么?」他问。 柳芙忙忍住。 可看着他刚刚那个样子,就是觉得好笑。忍了会儿没忍住,又捂着嘴巴笑得乐颠颠的。 顾晏就静静看着她疯。 等笑够了,柳芙才说:「也真是难为你了,为了安抚我,你把老天都搬出来了。这事乃是人为的,你怪人家老天做什么?老天爷这老人家,可不得冤枉死。」 顾晏道:「小芙,你我也算是两世夫妻了,如今走到一起,还有什么难关过不去?」 柳芙歪头靠在他肩膀上,收起笑容来,也渐渐严肃起来。 「都听你的。」 顾晏抿了下嘴,手臂伸过去,将来揽进怀里来抱着。 第二日,柳芙去静心院请安,大夫人思来想去,还是也问了柳芙。 当然,也说了她身子难有子嗣的事情。 叶氏也在,听到这个消息后,着实吓了一跳。 不过,柳芙倒是蛮镇定的。 昨儿他们夫妻俩已经商量好了,坏人让顾晏来做,柳芙就保证不得罪自己婆婆、不被抓住把柄就行。 叶氏目光在大夫人跟柳芙身上溜了一圈,想说什么,却又沉默了。 总之这件事情,她觉得不好。 柳芙面上淡笑着回答说:「这件事情,昨天晚上夫君已经跟儿媳妇说了。他回去后很生气的样子,我就问他是怎么了,他说……说婆婆您偏心,说您巴望着我怀不了身子才好。」 「胡说八道!」大夫人气得心肝脾肺肾都疼,胸口剧烈起伏起来,「这话……这话真是老四亲口说的。」 柳芙点头:「嗯。」又道,「所以夫君很生气,晚上都没吃,倒在床上埋头就睡了。」 「他……他这是胡说。」大夫人觉得自己冤枉极了,她何曾开口诅咒过老四媳妇? 这种莫须有的罪名,她不敢担。 「你别听他瞎说,我再怎么样,也不会说出那样的话来。」大夫人与柳芙解释了几句,又说,「真是不知道澄之如今这是怎么了,好似是变了个人似的。」 「他小的时候再孤傲冷漠,但那都是对外人。对我这个母亲,可是从来不会这样。」 柳芙也道:「怕是娘您冤枉了夫君,您这样说他,他着实委屈。有可能……是娘跟夫君有十年没见,所以母子感情到底生疏了些。不过没关系,日后一块住着相处久了,会好的。」 大夫人沉沉叹息一声,也不想说这些没用的,只问柳芙道: 「你是怎么想的?」 柳芙说:「儿媳只是一个妇道人家,这种大事,儿媳做不了主。娘也教过儿媳,凡事要以夫为天,要夫唱妇随,还要孝顺公婆,听公婆的话。如今婆婆与夫君意见有分歧,倒是叫儿媳夹在中间为难了。」 故作思考沉默了一瞬,她又说:「不管怎么样,儿媳都听你们的。」 这话说的跟没说的一样。 大夫人静静望着跟前的小女子,总觉得如今的她,倒是更为圆滑了。 想了想,大夫人觉得,此事还是需要与老夫人商量。 「行了,不说这些,去福寿堂给老夫人请安。」 说罢,大夫人起身,后面叶氏与柳芙都跟着。 这件事情,大夫人是单独找了老夫人说的。老夫人听后,当即就骂了大夫人一顿。 第23章 「你是糊涂了吗?」老夫人语气十分不好。 大夫人低眉顺眼道:「娘,我知道这样对澄之他们不公平,但我这也是没了办法啊。旻姐儿也是您疼着长大的,难道,您就不希望她日后过得好些吗?」 大夫人近来糊涂了,但老夫人不糊涂。 「若她只是与续有和离,并没有做出那些龌龊的事情来,这个孩子怎么都好安置。可你也不想想,如今她肚子里的那个,很有可能是嬴家的种啊,你这样做,不是坑害澄之他们吗?」 大夫人说:「这些我也考虑过,但那件事情,嬴家也有错,他们不敢。旻姐儿是不好,但孩子毕竟是无辜的。」 老夫人冷哼:「旻姐儿肚子里的孩子无辜,澄之跟小芙就不无辜了?你就这样轻描淡写的将这烫手山芋扔给老四,日后就心安理得的过你的日子了?」 「呵呵,我算是看得出来了,在你心里,怕是只有忠孝与旻丫头两个孩子,澄之多半不是你亲生的。」 「娘!儿媳不是这个意思。」大夫人觉得自己冤枉,觉得自己的一片苦心,大家都不理解,「我心里待他们兄妹三个,都是一样的,何来偏心之说?」 「既然这样,好,那孩子让忠孝小榕夫妻养着吧,记在他们名下……」 「这样不行。」老夫人话还没说完,大夫人就说,「忠孝是长子嫡孙,将来是要撑起整个顾家门楣的。这样的事情,如何能叫他冒这个险惹这个麻烦?」 老夫人冷眼望着她。 大夫人有些不敢看老夫人的眼睛,别开头去。 「澄之是幼子,爵位轮不到他。而且,陛下还很器重他,就算出了事情,有陛下的隆恩在,想来也无事。」 老夫人道:「我还是大长公主呢,陛下的亲姑母。你公公,是当朝驸马,陛下的亲姑父。家里的几位老爷,谁不是陛下的亲表兄弟?那又怎样?」 「天威难测!如今澄之是得宠,可谁知道将来会如何?」 大夫人唇抿紧了些,不说话。 老夫人又说:「你可知道,离天子越近,越是危险。澄之如今得陛下器重,你以为,这是一件好事吗?站得高,若是摔着了,必然摔得狠!」 老夫人咬牙切齿。 「为了旻丫头这事儿,你先后无理取闹了多少回了?越来越糊涂!若是再这样是非不分,我便掳了你管家的大权。依我看,老二媳妇老三媳妇,如今都比你明事理!」 老夫人话说得有些重,那也是因为她太过失望的缘故。 若是旻姐儿的孩子能够留在顾家养,她会大费周章盘算着将来如何安置她吗? 「你自己回去好好想想,先呆在静心院闭门思过半个月。这半个月的大事小情,让老二老三媳妇和小榕管,你暂时不必插手。」老夫人平时瞧着温顺,但是狠起来,也是不留情面的。 大夫人就这样被关了紧闭,对外称,却是偶感风寒,生病了。 虽则找了这样一个说辞,但是府里的人都清楚,是大夫人犯了错,被老夫人惩罚了。 大夫人乃是世子夫人,得犯什么样的错,才能被罚得这么严重…… 事情很快就被老国公知道。 宅内的事情,男人们从来不管的。 不过,这回老国公倒是问了一嘴。豆,豆,网。 老夫人说了后,老国公狠狠一掌劈碎了一张桌子,愤怒难平。 「你这是怎么了?」老夫人没想到他竟会生这么大的气,「孩子们糊涂,我不是都罚了吗?你还动怒了。」 老国公那双似是豹子一样锐利的眸子紧紧盯着妻子看,像是有什么话要说,但最终还是忍住了没说。 「是该罚!依我看,罚她紧闭半个月,都是轻的。」老国公越想越来气,最后直接拍板说,「往后料理后院大事小事的权利,就让老二媳妇来吧,我看她就很好。」 老夫人皱眉:「你平时何曾管过这些事情?后院的事情,还是我说了算。老大媳妇是有错,但你这罚得也太重了些。」 老国公说:「你别废话,说那些没用的,就按着我说的办。」 「国公爷,这不对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老夫人觉得不对劲。 老国公说:「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会知道。现在别问那么多,问得多了,对你也没好处。」 说罢,似是怕妻子会追着问似的,忙起身说:「我去前头睡,你早点歇着吧。」 青方院,此刻顾旭也在向妻子打听母亲被关禁闭的事情。 叶氏虽然不清楚那日祖母与母亲到底说了什么,但是她也猜得到一些,她将事情的前因后果都与顾旭说了。 顾旭道:「母亲的确是为了小妹的事情犯了糊涂,这样的大事,怎么能逼老四他们。」 第24章 叶氏道:「母亲怕是太想念小妹了,故而才犯了这样的错。不过,好在只是被关禁闭半个月,等半个月过去后,还是会和从前一样的。您也放心,这半个月来,我会日日过去请安。」 「辛苦你了。」顾旭伸过手来,紧紧握住妻子的手。 叶氏脸忽而红了下,继而低了头。 顾旭望着她,沉默了许久,才说:「叶千荣要回来了。」 「谁?」叶氏惊住了。 叶千荣是她庶出的弟弟,当年是被她兄长叶侯爷赶出去的。后来她听说,他一直呆在北境之地,带兵打仗,立功无数。 如今回来,是以什么样的身份回来? 「他……要回来了?」叶氏忽然十分害怕起来。 这些年,叶侯府每况愈下,早不是当年祖父在时候的盛况了。兄长毫无建树,家里不过就是在吃老本,几个侄子也无甚出息,若不是看在荣国公府的面上,想花钱寻个差事,怕是都难。 当年兄长对二弟的确手段凶残了些,再加上,姨娘当年与母亲也多不和睦……如今他若是回来,怕是会对叶家不利。 顾旭乃是守卫皇城安全的首领,平素与天子近臣也走得近,凡事自然消息灵通。 「已经在回京的路上了,怕是没多少日子就要抵达京城。」顾旭知道妻子心中有所顾虑,所以紧紧握住她手,未松开,「他大胜突厥,在北方建立了威严,功不可没。」 「这回回来,加官进爵,怕是铁板钉钉的事情。」 「但是你也不必担心,凡事还有我在。」 叶氏眼里渐渐湿润起来,她望着顾旭,眼泪汪汪的。平时强装着一副镇定的样子,凡事都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好似一个木雕美人。如今吓着了,一副没了主意的可怜样,倒是有些小鸟依人的样子。 顾旭与叶氏,虽算不上盲婚哑嫁,但是也比那好不得多少。 成亲前,他们见也没见过几回,就更别说喜欢了。 又都是长子长女,万事守着规矩,婚后相处,难免不会单调乏味一些。 成亲没多久,顾家落了难,去了流放之地。再之后,一大家子人住在一个小院子里,男人们常常出门不在家,就更别说如何好好相处了。 有了顾旭给的承诺,叶氏心中踏实了不少。 至少还有他在,她有个依靠,总不会觉得没主意。 「爷……」叶氏万分感激他,哽咽着唤了一声后,便不说话了。 顾旭亲了亲她眼睛,然后将人搂在怀里。 叶千荣抵京的时候,已经到了十一月里。 贵京城虽然还没有下雪,但是天气已经十分冷了。 恰好这日,柳芙出门来了齐家医馆找齐明茹。 街上百姓闹哄哄的,整个大街都被挤满了。便是赶车的祝安说是荣国公府的马车,希望可以让一个道出来,也没人搭理。 柳芙撩开前面的锦布帘子说:「要不先停在路边吧,等这阵子过去了,再说。」 「是。」祝安应一声,赶着马车到了路边。 马车停下后,柳芙就听路边的百姓说:「是叶将军回来了,叶将军可是大英雄。大败突厥军,收复北境失地,让突厥人对咱们大康俯首称臣,别提多威风了。」 另外一个说:「而且,叶将军很年轻,如今才二十五岁。」 「二十五岁也不小啦,娶媳妇了吗?」 「娶不娶的,也轮不到你。」 「别说话了,叶将军来了。」 柳芙坐在马车里翻着那几本医书,等了会儿,觉得这样等下去的话,还不如自己走着去齐家医馆呢,免得浪费时间。 瞧这阵势,也不晓得得闹到什么时候。 「祝安,我走着过去,这里离齐家医馆也没多远了。」说罢,柳芙便从马车上跳下来。 这似乎是她的习惯,从小的习惯,下马车的时候,总喜欢跳着下来。 柳芙人才跳下马车,两个丫鬟跟着,她从人群中挤着往前去。 叶千荣坐在高头大马上,年轻的男子穿着玄色的铠甲。方才那一幕,他也瞧见了。 目光追随柳芙身影瞧了会儿,他勒住马缰。后面的副将瞧见了,立即打马上前过来。 「将军。」 叶千荣指着人群中的柳芙说:「你去查一查,看看她是哪家的。」 副将目光也朝柳芙望了眼,忙应着:「是。」 叶千荣垂了眸子,他忽然想到了自己胞姐叶桃来。 他胞姐叶桃从前还在的时候,也是这样,下马车喜欢跳下来……平时人前装着端庄的样子,背地里,却是十分活泼的性子。 这个女子,倒是与叶桃有些像。 第25章 副将去打听柳芙的身份,倒是没费什么事。 柳芙是从挂有「荣国公府」字样牌子的马车上下来的,自然知道是荣国公府的人。加上,她去的地方是齐家医馆,只私下稍稍打探一下,就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了。 打探了消息回去后,副将如实禀告了叶千荣。 叶千荣没说什么,只淡淡点头道:「我知道了。」 当年他被叶家赶出家门的时候,才十二岁。十二岁的年纪,虽说不算小了,但那时候的他,其实也还是一个脆弱敏感的少年。 同一年里,他相继失去了三个亲人。 胞出的姐姐,他的姨娘,还有父亲。 父亲在的时候,有父亲护着,他们姐弟母子万事无忧无虑。等父亲姨娘都走了,他的嫡兄继承了爵位,对他一再施行打压,他便连丧家之犬都不如。 当年没打死他,是他命不该绝。 如今回来了,他必然是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他不相信姐姐当年会自缢,也不信姐姐才走没多久,姨娘就会病逝。还有他的父亲,他父亲的死,肯定也有蹊跷。 而这些谜团,他会一一解开。 他会彻底查清楚当年的事情,然后替父母跟姐姐报仇。 叶千荣坐在高头大马上,面容冷厉严肃。偏他生得似他姨娘,容颜昳丽,纵然面有肃杀之色,也耐不住全城的百姓挤破脑袋就为了追着他多看几眼。 一拨拨人流从齐家医馆门口过去,柳芙望着那坐在高头大马上的渐行渐远的人,叹了口气说:「就因为他回来,今天街上全是人,马车都不好走。我刚刚实在等不及,是走过来的。」 柳芙跟齐明茹抱怨。 其实更夸张点说,她是从人群中挤过来的,现在热得一头汗。 齐明茹朝门外望了眼,才说:「北境御敌的英雄,保护了不少北地的百姓,也收复了几座城池,的确是英雄。现在回京来了,受百姓们追捧爱戴,也是可以理解的。」 柳芙挤过去,眯眼笑起来。 「我刚刚一路过来,看到追着他跑的姑娘比较多。或许,看中的不是叶将军的大英雄身份,而是那张脸呢?」柳芙想着叶千荣那张脸,啧啧叹了几声,赞美说,「长得十分俊美,你是没看到,好多姑娘追着他嗷嗷叫,还有人仍花给他呢。」 齐明茹笑着说:「那在姐姐眼里,是这位叶将军更为俊美一些,还是姐夫呢?」 齐明茹本来只是想玩笑打趣几句的,可是没想到,她这话才问完,医馆门口就出现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她吓了一跳,正想用给顾晏请安来提点柳芙呢,却没想到,顾晏却朝她送来一个略微凌厉严肃的眼神。齐明茹顿时低了头去,有些后悔自己刚刚那样问了。 柳芙并不知道顾晏就在身后,她还真的在认真思考齐明茹的问题。 双手捧着脸,似是非常艰难的做了一番思考后,才说:「我平心而论,论长相的话,其实是叶……」 「姐姐!」齐明茹实在怕柳芙会说错话,从而导致他们夫妻间产生不必要的嫌隙来,打断了她的话。 她也不管顾晏是不是警告过她,反正她就低着头走过去,福了礼道:「民女见过顾大人。」 「起来吧。」顾晏声音低低沉沉的。 柳芙跟被闪电电到了一样,立即转过身去,就看到负手立在身后的男人也正瞅着她看。 那张英俊的脸上,含着点笑意,笑容着实诡异。 柳芙暗暗抹了把汗,笑着过去挽住他胳膊,仰头问:「你怎么来了?」 顾晏倒是还跟从前一样,没说什么别的,只道:「知道你来了这里,今天街上人多,怕不安全,所以过来找你。」 「那你是担心我嘛?」柳芙心里甜滋滋的,脸上笑容藏都藏不住,又说,「我又不是孩子,自己会注意安全,还需要你陪着啊?」 齐明茹见顾晏来了后,她请过安就走开忙自己的去了。 只有夫妻两个人在的时候,顾晏开始算账问起来。 「刚刚齐姑娘的问题,你想回答的是什么?」 柳芙一惊,忙开始装傻:「什么问题?」 顾晏望着她。 柳芙心虚,挪开目光说:「你对你的长相就这么没有自信吗?这种问题,还需要我回答吗?难道夫君还不明白,在我的心里,你永远是最俊的最厉害的最……」 她又转了套路,开始撒娇。 「最疼我的。」 她也不顾是在外面,直接挤到他怀里去,说:「你刚刚冤枉了我,我现在生气了,你打算怎么哄我?」 顾晏拿她没办法。 「要哄你,也是回家了再哄。这是在外面,你不怕齐姑娘笑话?」顾晏宠溺的抬手揉揉她脑袋。 第26章 柳芙素来知道拿捏分寸,小作怡情,大作伤情。 「那也好。」她依了他,又问,「你不会是来接我回家的吧?我可才过了,打算今天一天都呆在医馆里。」她掰着手指头数,「一会儿明茹得考我,然后我还得跟着她一起分辨草药,还得帮着她一起照顾病人……傍晚的时候再回去。」 顾晏点头道:「我一会儿还得进宫,你乖乖呆在这,傍晚过来接你。」 柳芙就故意鼓着嘴说:「看看!看看!说漏嘴了吧?我就知道你不是特意来寻我的。不过是衙门的差事办完了,路过这里,顺便来看看我而已。」 顾晏说:「行了,自己忙去吧,我先走了。」 柳芙故意装着样子朝他福个礼:「爷您好走。」 等顾晏离开后,齐明茹便拉着柳芙一道去了后院。 「还好你跟姐夫没事,否则的话,就是我的错了。」齐明茹着实捏了把汗,「往后这种玩笑,可不能开了。」 柳芙道:「没事,你不必担心。」 「其实我跟你姐夫的感情,挺深厚的,不会因为这些小事伤着情分。别说今天你提醒了我,我没说出来,就算说出来了,我会说的也是他好。」 齐明茹笑着:「姐夫待姐姐真好,我都羡慕你了。」 「那你也赶紧找一个啊。」柳芙挺操心这个妹妹的。 虽说非常赞成她寻一个两情相悦的夫君,但是若她总不存了心思去寻,也寻不到啊。日日呆在医馆里,除了能跟病人接触外,旁人都接触不到了。 「若是你愿意的话,我可以帮你物色物色。」 齐明茹道:「说姐姐呢,何必说我?」 立即岔开了话题,只问:「这些书,你都看完了?好,那我要开始考你了。」 柳芙便知道,她这是不想谈这个话题了,便也识趣。 叶千荣进宫面圣,陛下皇后对他大有加赏。 陛下册封他为二等大将军的职位,赐大将军府。 大康王朝,有一等上将军两位,分别称为左将军右将军,军权相互牵制。从前顾家尚未被流放的时候,荣老国公便是左上将军,而嬴王殿下为右上将军。 后来顾家被判流放,嬴王便迁升为左上将军,右上将军的职位一直空着。 直到顾家再次回京,陛下念顾家男儿于南境御敌有功,便将右上将军这个位置给了荣国公府。 而荣老国公早已年迈,陛下又不想他老人家屈尊于嬴王这个晚辈之下,便将右上将军的职位给了荣国公世子顾大老爷。 嬴王府与荣国公府,各有一位上将军,两府素来不合,军权相互牵制,陛下放心。 上将军的职位,一般都是皇亲贵胄担任。而大将军的职位,素来都是空着的,只在需要打仗的时候,陛下才会临时授予大将军之职,命他率兵出征御敌。 如今叶千荣才回京,陛下皇后便封了他大将军之职,很多人都看不懂。 叶千荣,如今已经不是叶侯府的人。他早被逐出了家门,如今不过只是一介平民。 虽则军功无数,但毕竟年纪太轻,才二十五岁。 一无身份,二无资历,才回京便受陛下如此器重,举朝文武百官都颇多意见。 但是难得的,陛下皇后似乎意见一致,便是平时敢说敢言的言官,也不敢轻易开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彼此给一个眼神,就都安安静静不说话了。 叶千荣的确乃是功不可没,但是并非必须授予大将军的职位。 若说军功,顾家的大爷跟二爷,当年流放南境之地的时候,又打水匪又打南国的,难道功劳就比叶千荣差了吗?可回了京城后,两位爷的军职也是居于叶千荣之下。 论出身,论年纪,两位爷哪位不比叶千荣好。 朝堂上正议论纷纷,大太监高亚仁却凑到高宗耳边说:「顾大人来了。」 「宣他进来。」 高亚仁应了声「是」,便扬起嗓子喊起来:「宣钦差大臣顾大人觐见。」 顾晏授命钦差一职前往江南查贪腐案,回了京后,配合大理寺审理案件,彻底给每一位贪腐受贿的人都定了罪行。 贪腐的共二十八人,其中罪重被判死刑的有十二人,其余的,六人流放,十人被下了大狱。 一样样一条条,陈案总结做得清清楚楚,高宗看了后,连连点头夸赞,夸顾晏年轻有为,第一次办案子,竟然就能这般条理清晰,乃是可塑之大才。 于一众受罚名单中,看到了敏恩郡王府二老爷的名字,高宗似乎特别满意。 「把你舅舅也下了大狱?」高宗合上卷宗,笑起来,「这案子你办得好,朕心甚慰。」 顾晏忙道:「臣不敢担,乃是陛下圣明。」 第27章 高宗笑着摆了摆手:「你也不必谦虚,是你的功劳就是你的功劳。澄之,你能大义灭亲不徇私枉法,这一点做得特别好,乃是为满朝文武做了一个典范。」 「当然,案子办理得也好,朕要赏你。」 想了想,高宗严肃道:「顾澄之听命。」 顾晏立即撩袍子跪了下来:「臣在。」 高宗道:「你案子办理得好,朕不能埋没了你这样的人才,年初的时候京兆尹失职被朕贬黜,大半年来,朕一直都没有物色到合适的人选。如今倒是正好,你填了这个位置。」 「陛下!」皇后惊了,「此事万万不能如此草率。」 「皇后不必多说。」高宗以往都会听皇后几句,但是在这件事情上,他老人家的态度却十分坚定,严肃制止了皇后继续说话后,他又道,「当年荣国公府被冤流放,乃是朕的疏忽。如今虽则都回来了,但是到底与从前不一样。朕十分欣赏你的才能,但想着你非长孙,将来国公爷的爵位也轮不到你来承袭,所以……」 「朕要另封你一个爵位,便就册封你为顾王,赐顾王府,享受亲王同等俸禄待遇。」 皇后愕然,惊得已经不想再说话了。 而陛下两道口谕一下来,满朝文武更是七嘴八舌议论着,早不顾忌这是早朝,陛下还在跟前。 倒是顾晏,自始至终都十分淡定从容。 谢了恩后,陛下唤他起,他也站了起来。 高宗全程无视所有人,只对顾晏道:「你先回去,等朕拟好了圣旨,会命高亚仁亲自送去荣国公府。」 「是。」顾晏抱拳,「臣领命。」 「退朝。」高宗说了一句,起身走了。 皇后似是还有些没回过神来,兀自坐了好一会儿,才慢慢站起身子来。 等帝后都走了后,满朝文武才敢离开。 一出了宫殿,就开始三五成群聊了起来。 高宗下了朝后,直接回了勤政殿拟圣旨。皇后不死心,也去了勤政殿。 「陛下,您真的要册封顾澄之为异姓王?」皇后始终觉得自己像是在做梦,不敢相信。 这异姓王是何等的殊荣?打从大康朝建立以来,他们嬴家是头一份。 可顾澄之如何能跟嬴王府比?当年陛下乃是不得宠的皇子,懦弱无能,前太子与诸位亲王斗得你死我活,是怎么都不会想到他的。后来,若不是他们嬴家拼死挡在前头杀出一片天地来,哪里来如今的陛下? 嬴王府受封异姓王,乃是理所应当的。 可是顾晏算什么? 难道,仅仅因为办理了一桩贪腐案,就能飞升到与嬴王府平起平坐了吗? 高宗道:「皇后来了?皇后坐。」 他对皇后,倒是一如既往爱重。 「朕金口玉言,既是说出了口,岂有自打嘴巴的道理?」他伏案书写的时候,抬眸看了眼皇后,继而又继续着手上的动作,「再说,顾澄之的确有才,且当年顾家遭流放,也的确是朕的疏忽。顾家男眷也就罢了,个个都是马背上长大的,吃些苦也无妨。但是皇后别忘了,大长公主,朕的亲姑母,也遭了罪。」 皇后说:「当年陛下与臣妾都与大长公主说了,请她老人家住在公主府,依旧享受公主的一应待遇。可,是她老人家坚持不肯的。如今,倒也不能全怪在陛下头上。」 高宗道:「皇后今天来,就是与朕说这些的?」 皇后望着站在龙案后面的男人,认认真真仔仔细细的看,她忽而想到曾经还在王府时候的那些日子。 他对自己虽则爱重,但却非男女之间的那种爱,她总觉得心中不舒服。 他是她的丈夫啊,可是他的心在哪里? 很多时候,她都希望自己愚蠢一些,凡事不要看得那么透彻才好。很多事情看不明白了,或许心里才好好受一些。 她也并非不能容忍他宠幸别的女人,但却忍不了他爱别的女人。为了掩护顺王的母妃,他竖了多少挡箭牌? 真正面上宠幸不算真的宠幸,瞧着不算宠,却事事都为她思虑,这才是真正爱一个人的表现。 她心中恨毒了文宸妃。 她原不欲开杀戒,但是谁让宸妃竟然仅随其后生了皇子。太子与顺王,不过只差着不到一个时辰的功夫。 宸妃这个贱人,她为了可以坐上皇后的宝座,耍足了手段。 原她还差着一个月才生产,却见她生了皇子后,她竟然召了太医局的医女过去,帮她催产。 她就是不明白了,这样一个贱人,为何偏偏陛下心中就是有她? 想到曾经的那些事情来,皇后也没了好脸色,直接起身与陛下道了别,回来自己寝宫。 第28章 高宗拟好圣旨来,递给高亚仁:「你去顾家宣读旨意,不得怠慢。」 圣旨送达得很快,顾晏才接了妻子回府,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祖父跟父亲见面说一说这件事情,宫里的圣旨便传过来了。 一家老小出去接旨,高亚仁念完圣旨后,顾家人都惊呆了。 高亚任笑着道:「大长公主,驸马爷,可有何不妥?」 大长公主道:「陛下喜欢澄之,是澄之的福气。再说,身为臣子,替陛下办事是应当应分的,怎么会有如此厚重的奖赏。」 高亚仁道:「大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喜事,顾王殿下接旨便是。」 「那……有劳高总管跑这一趟了。」老夫人客套。 高亚仁笑着:「能给荣国公府办差事,乃是咱家的荣幸。得,宫里陛下还有不少差事等着咱家去办,咱家得走了。」 「高公公慢走。」 树大招风。 本来顾家就已经够招风的了,如今却还出了一位异姓王。 大长公主可不觉得这是好事儿。 本来自己孙儿办理江南贪腐案,就已经得罪了不少人。如今回京后,却还受封异姓王的爵位,就更加耀眼了。 老夫人不稀罕什么王不王的,她就希望家里子孙都能好好的。 接到这道圣旨来,老夫人不但不高兴,反而急病着了。 一听说老夫人病倒了,都十分担心,匆匆跑往福寿堂。 「你们都先退下去,我有话与澄之跟小芙说。」老夫人让别人都走。 「其实我没病,就是担心你。」老夫人紧紧握住顾晏的手,「陛下就算器重你,也不能这样招摇。他这不是为你好,是害了你啊。不过现在再多说什么,也没用了,旨意已经下来了,你以后万事都小心着些。」 顾晏低头应着:「孙儿明白。」 老夫人又问:「如今你有了自己府邸,是怎么打算的?继续住在家里,还是出去单独过。」 其实老夫人不必问也知道,怕是要走了。 为了他媳妇,他也会选择出去过。 小两口一起过,多逍遥自在啊。 顾晏沉默了。 他知道,这样做,怕是不孝顺了。 其实呆在荣国公府里万事都好,除去母亲因为小妹的事情会时不时刁难他们夫妻外,旁的人都很好。尤其是祖母老人家,待小辈们是再好不过的了。 不过,顾晏也知道,不管旁人再好,只母亲会为难妻子这一点,他便是坚持要搬出去住的。 再说,妻子从小在民间长大,素来不喜欢那些规矩。继续呆在国公府里,势必要遵守国公府的规矩,但是如果单独出去开府,王府里只有他们两个主子在,凡事怎么都好做。 继续住在家里,就算他是异姓王,按着孝道,也不能越了家里的规矩。 所以,便她是顾王妃,也得继续做她的顾四奶奶。 再有一个,就是往后遇到相互见礼的事情。 他日后贵为王爷,父亲只是荣国公世子,按着爵位尊卑,见到了他还得行礼,岂不是他的不孝了? 前世的时候,他后来也是搬出去住的。为的,就是避免这样的尴尬。 他的长辈与几位兄长,都是严格按着规矩来行事的人。待人待己都十分严厉,所以,就算他说乃是父子兄弟不必行那些礼数,父兄也是不肯答应的。 前世他为了孝道,起初留在家里住了些日子。后来实在受不了长辈在他面前放低姿态,便搬出去一个人住了。 而今生,为着妻子,他也是更要尽快搬出去。 「请祖母恕孙儿不孝。」顾晏一脸沉重,对待老夫人,是极为敬重的,「往后怕是不能日日过来给您请安了。」 说罢,顾晏撩起袍子跪了下来。 柳芙见状,也忙跟着跪在老夫人床榻前。 老夫人说:「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她忽而笑了起来,一手一个,虚扶着两人,让他们起来,「这样其实也好,小芙是活泼的性子,她并不适合住在国公府这样的深宅大院儿里,人多规矩重。只不过,往后只有你们两个过日子,你得更加好好待她,知不知道?」 顾晏笑起来,应着:「孙儿会牢牢记住祖母的话。」 「真好。」老夫人眼里笑容温和慈祥,目光在两人面上来回转了转,才说,「眼瞧着就要过年了,就算再着急离开,也得等过完年再说。况且,陛下御赐的府邸,也需要先派人去打扫收拾吧?也不能说立即就住进去。」 顾晏道:「孙儿也正是这么想的。」 顿了顿,顾晏黑眸抬起,望向躺在床上的老人,说:「只是……孙儿也有一个请求。」 「有什么话,你便说罢。」 第29章 顾晏道:「只要孙儿与小芙呆在荣国公府一日,便只是顾家的四爷与四奶奶,只有晚辈朝长辈行礼的道理,旁的不论。」 老夫人笑起来:「女眷这边,祖母能做主。只不过,你父亲跟忠孝,怕是不能。」 「他们父子俩的性子,你该是最了解的。赤胆忠心,眼里只有朝廷与陛下,万事都极重规矩。你如今封了王,除非日后刻意避开不见,若是见着了,他们父子俩怎么也会坚持要行礼。」 这一点,顾晏明白。 顾晏沉默着没说话,老夫人就说:「也无妨,你父亲要是给你下跪,你便也跪着敬他就是。再者,我与你祖父说说,让你祖父在你父亲面前提一提。」 「孙儿叫您操心了。」 老夫人再次叮嘱道:「澄之,小芙,祖母的话你们万万要记住。如今澄之得了陛下这样丰厚的赏赐,怕是招了很多人的不满。所谓树大招风,你们往后要更加小心行事才行。」 就算老夫人不一再提醒,顾晏心中也是明白有数的。 老夫人称说要休息,打发了顾晏夫妻先回去。 顾晏夫妻两个才走,老夫人便差了瑛婆去前头,让她喊了荣老国公过来。 老夫人与老国公做了好几十年夫妻了,老国公是什么性子,老夫人当然知道。此番她病着了,家里的人都跑来探望她,却唯独自己的丈夫没来,她心里存着疑惑。 她了解自己的这个丈夫,虽则脾气跟炮仗似的,一点就炸。平时说话的时候,也一口一个「爷们」挂在嘴里,似乎对她不耐烦,但是其实心中对她极好。 他们老夫妻感情深厚。 若不是这样的话,当年顾家落难,陛下皇后都亲自出面说请她移驾回大长公主府住,她早回去了。正是因为心里深深记挂着彼此,所以才愿意放下尊贵,去陪着他一起吃苦。 他跟孩子们被流放到南境苦寒之地,她则呆在市井间,过普通老百姓的日子。 若不是当年他极力劝她,她估计也是要跟着他一起去那苦寒之地的。后来,也是为着子冉澄之跟旻丫头三个小的,她才答应不跟着一起去,而是求了皇恩,住在京郊富阳。 现在自己病了,他却躲着不肯见,想必是有什么事情瞒着自己。 老夫人是有大智慧的人,虽然如今老了,但是脑子还不糊涂。今儿这件事情,还有前些日子丈夫的一些反常跟欲言又止,就让她立即想到别的事情来。 吩咐瑛婆说:「他若是拿别的借口推脱不见,你便说,现在不过来,往后再想见我,可是不能了。」 老夫人性子刚烈说一不二,有些时候,老国公也敬着两分。 很快,荣老国公便过来了。 老夫人已经卧坐起来,背后垫着一个大软枕。 「若不是我叫瑛婆去请你来,国公爷怕是不能来吧?」老夫人说话阴阳怪气的,「我这如今老了,国公爷便不拿我当回事了?还是说,如今你的亲孙儿受封的王爵,你就更不把我这个过时的公主放在眼里。」 荣老国公说:「有事说事,你说这些有的没的干什么。」 老夫人对屋里侍候的人说:「你们全都出去候着,本宫有话与国公爷说。」等一屋子的大小丫头全都出去后,老夫人才道,「国公爷,你到底是有什么大事瞒着我?现在都已经什么时候了,你难道还不能告诉我吗?」 荣老国公想了想,弯腰在妻子床榻边坐了下来。 「告诉你,你万万要保重身子,不能生气。」 「你说吧。」老夫人毕竟是历过大事的人,就算是天大的事情,她也受得住。 「你可知道……陛下为何要册封澄之为异姓王?」老国公声音放低了些,望着老妻子,满脸的认真,「因为,他才是吴贤妃的儿子,是陛下的三皇子。」 「你说什么?」老夫人万万没想到,竟会是这样。 她忍不住的,就剧烈咳嗽起来。 荣老国公忙帮她拍着背,严肃地道:「你瞧,我都说你别生气。」 老夫人道:「那……那定王是?」 她望着他,心中已经有了答案。 荣老国公望着妻子,黑峻峻的眸子里透着光,半饷才紧咬着腮帮子说:「聪儿……是咱们的老四。」 「所以,你便执意要留下阿姜他们母子兄妹三人是不是?因为连哥儿跟蕙姐儿,他们兄妹是顾家的孩子。」老夫人一会儿高兴,一会儿又担心,「那聪儿怎么办?」 老夫人却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既然如此,陛下又何必封了聪儿为王。」老夫人目光转了几转,才兀自说道,「他这是为了保护澄之,故意将聪儿树起来,送到皇后跟嬴家眼皮子底下去。」 「他是天子,顾家是忠诚,你们不管怎么做,我就算再心痛,也是能够理解。只是……他这回又急忙忙封澄之为异姓王,难道就不怕皇后他们发现其实两个孩子是调换的吗?」 第30章 荣老国公道:「圣心难测,你也不要想得太多。这些年来,陛下心中未必比我们好受。这件事情,连吴贤妃都不清楚,只我与陛下知道。如今又多了一个知情人,那就是你。」 又道:「顾王毕竟是陛下的亲骨肉,他流落民间这些年了,如今好不易寻着个机会封他为王,陛下自然想弥补他。至于聪儿……他能得封亲王爵位,也是天大的恩赐了。」 老夫人比荣老国公睿智些,想的永远比一介武夫的老国公深远一些。 「既然定王非皇子,而澄之如今又只是异姓王……除非将来陛下自己昭告天下澄之乃是他的儿子,否则的话,澄之登基为帝,那便就是谋逆!但若是陛下昭告天下,便也就意味着,他是跟所有人撒了谎,这是万万不能的。」老夫人想不明白了,「定王顾王都不能得这个皇位,太子背后又是嬴王府,那么……就只剩下顺王一个了。」 「也就是说,陛下最后属意的人选,还是顺王?宸妃的儿子?」 荣国公府一门忠烈,素来只忠心陛下。老国公更是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很多事情,他不会往深处去想。 「你想这么多做什么?不管是谁登基,只要是陛下属意的皇子,顾家都会全力拥护。」老国公说,「与其想这么多,不如好好休息,养着身子。」 老夫人白了眼老国公,只说:「你走吧,我现在不想看到你。」然后又扬声喊瑛婆,「你去让姜夫人抱着蕙姐儿来见我,我有些想蕙丫头了。」 荣老国公起身,负手垂眸道:「你记得万不能说漏了嘴,切记!」 老夫人根本不搭理他,全然当做没听见。 很快,姜氏抱着蕙姐儿过来了。 蕙姐儿如今已经九个多月来,褪去婴儿肥,小丫头越发俊俏起来。 嘴里「咿咿呀呀」的,模糊着已经能喊出「娘」这个字了。 「给老夫人请安。」姜氏抱着蕙姐儿,朝着半卧在床上的老人家福身子。 本来老夫人就十分喜欢蕙姐儿,如今得知其实她就是自己的亲孙女后,她对这个小女娃更是疼爱。 「蕙姐儿。」老夫人若不是身子有些虚弱,她都想抱她了,「听说蕙姐儿会喊娘亲了,是不是?」 「娘!」蕙姐儿听到「娘」这个字,立即学了一句。 老夫人乐坏了。 「聪明!这孩子真聪明。」老夫人笑得嘴巴都合不拢,「你爹爹平素闷不吭声的,你娘也是不爱说话的性子,你还真不晓得随了谁。」 瑛婆笑道:「这姐儿是老夫人您看着长大的,说不定是您老瞧多了,就随您了。」 瑛婆本来只是一句玩笑话,可却叫老夫人心中更是酸楚。 老夫人没答瑛婆的话,只对姜氏道:「我怎么听说你又想着要离开了?是不是觉得咱们对你不好?」 姜氏忙道:「不不不,您对我很好,府里的夫人奶奶们都好。只是……我迟早是要离开的。我总不能……总不能一直留在这里打搅你们。」 老夫人笑着说:「怎么能说是打搅?你带着蕙姐儿住在我福寿堂,我开心还来不及呢。你若是坚持要走,定然是觉得我对你不好。」 「老夫人。」姜氏都被老人家气乐了,「我真的没有。」 「既然没有,那你就留下来。」老夫人不管别的,只挣扎着抱蕙姐儿去她身边,慈爱的摸着她小脑袋,稀罕地说,「我跟这丫头有缘,跟你们母女都有缘,你们是上天派到我身边来的。阿姜,为了连哥儿跟蕙姐儿,你留下来,好不好?」 「往后都别提要走这事儿了。若是想你爹娘了,等年后,我派人去接他们进京来住一段时日。」 姜氏知道,老夫人这是铁了心要留下她来。若是再拒绝,便显得自己不通人情了。 所以,姜氏立即跪了下来:「全凭老夫人安排。」 「真好。」老夫人望着姜氏,眯眼笑着,而后弯腰伸手去扶她。 郭氏与姚荃江的亲事办得不算隆重,但也不寒碜。 姚荃江是想大办的,但是郭氏觉得自己如今都是快四十的人了,又不是年轻的小姑娘,若真大办,反而会叫人笑话了去。所以,只是请了两头的亲戚,聚在一起吃了饭。 该有的排场还是有的,姚荃江也请了几个曾经并肩作战的战友。一起喝了些酒,又稍稍闹了闹新房,就算了事了。 婚期是在十一月初,等到十二月中旬的时候,郭氏竟然诊出了有孕的脉象。 郭氏愣住了。 她不敢相信,又怕是大夫诊错了,回头白高兴一场。所以,忙差了个小丫头出去,让她到齐家医馆去请齐大夫。 姚伯府的丫鬟去齐明茹那里的时候,正好柳芙也在齐家医馆。 看到是母亲身边的丫鬟,柳芙忙问:「翠鸟,怎么了?」 第31章 翠鸟特别高兴,笑着说:「大小姐,大喜,夫人的大喜。夫人这些日子一直嗜睡,所以伯爷便请了大夫去给夫人把脉,您猜着夫人怎么了?」 都说是大喜了,还能怎么了? 柳芙兴奋:「娘有了身子?」 翠鸟说:「是的。」又道,「不过夫人不敢相信,便特意差奴婢来,说要请齐大夫去瞧瞧。只是不知道……齐大夫这会儿子得不得空。」 这医馆里病人挺多的,翠鸟怕耽误了人家。 齐明茹还没说什么,齐嫂子忙走了来道:「得空!当然得空。明茹,你赶紧过去,这可是大好事。」 「那好,我去看看,一会儿就回来。」齐明茹应着。 柳芙自然也是跟着一道过去的。 此刻郭氏屋里,已经坐了不少人了。 姚老夫人在,姚荃江也在,二房的二夫人也在。 见齐明茹背着个药箱来了,老夫人忙招呼齐明茹说:「快,快给琼花把把脉,看是不是喜脉。」 瞧见齐明茹身后的柳芙后,老夫人微微愣了下,就要起身请安,被柳芙拦住了。 「我都叫您一声奶奶了,您再给我行礼,岂不是损我阳寿吗?」柳芙跺脚,「往后不许这样了,我们不是那些世家大族,没有那么大的规矩。」 姚老夫人道:「既如此,那我便当做还是在富阳了。」 姚荃江站了起来,将位置让给柳芙跟齐明茹。 齐明茹替郭氏把了脉,也笑起来:「的确是喜脉,恭喜夫人。」 「真的?」郭氏觉得不可思议,但是她心情的确是非常好的,满面笑容洋溢,「可是……不是说身子不能有孕吗?」 齐明茹说:「只是子嗣艰难些,但您的身子算是调理得好的。」 姚老夫人立即站起来,朝外面的老天喊了几句,才又折回来道:「要好好养着,也得感谢菩萨。如今年里也就算了,等过完年,咱们婆媳三个,可得去寺庙好好上香,感谢菩萨保佑。」 二夫人也道:「娘说得正是。」又对郭氏道,「恭喜大嫂。」 郭氏高兴完后,注意力就全部集中在女儿身上。 「明茹,我这把年纪了,都能怀得上,小芙也能的吧?」 齐明茹点头:「肯定的,姐姐也能。」 郭氏就更高兴了。 「你们两个,晚上留下来吃饭。」郭老夫人招呼着,「咱们整几个菜,一家人坐在一起吃,热闹热闹。」又对姚荃江道,「你去郭宅一趟,将你岳母跟大舅子一家都叫来,也让他们高兴高兴。」 齐明茹医馆里还有的忙,柳芙也等不及要回去告诉顾晏这个好消息。 再说,如今母亲嫁了人,她也是嫁出去的女儿了,不想打搅姚家跟自己外祖母一家吃团圆饭。所以,柳芙便也婉言谢绝,告辞了。 顾晏如今是京兆尹,每天要处理的庶务多。 早上去衙门的时候,顺便送妻子来医馆。等傍晚从衙门回来的时候,再顺道接妻子回去。 所以,柳芙跟着回了医馆后,做事就有些心不在焉了。 「明茹,娘都怀上了,我也能的吧?」 打从回来后,这样的话她都问了几十遍了。 亏得齐明茹性子好,倒是耐着性子一遍遍肯定回答她:「一定能的。」 柳芙就乐起来。 柳芙只留了金雀儿在医馆里帮忙,她早打发了银串儿去门口望着顾晏的车了。 银串儿跑回来说:「王妃王妃,王爷过来了。」 柳芙立即扔下手中的东西,匆匆跟齐明茹道了别,就跑出去了。 车才停稳,顾晏正伸手撩起帘子来准备下车,柳芙就已经跳了上去。 亏得顾晏反应够快,这才没撞上。 他将人稳稳接在怀里抱住,问她:「什么事情这么高兴?」 柳芙想了想,开始卖关子:「不告诉你!」又伸手撩开侧面的帘子,冲外面跟着的两个丫鬟说,「我不说,你们也不许说!」 顾晏笑:「你不告诉我,我也知道。」 「你知道什么?」柳芙不相信他能知道,但又觉得或许他已经知道了呢,所以一双眼睛瞪得圆圆的,一眨不眨盯着顾晏看,「王爷是如何知道的?莫非方才银串儿告诉你了?」 顾晏敲了下她脑袋:「我想知道,怎样都能知道,随便打发个人去打听就行。不过,如果真有好消息,我还是希望这种好消息是从你嘴里说出来的。」 柳芙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便也不再卖关子了,直说道:「我娘怀孕了。」 顾晏微一怔,而后忙说:「那真是要恭喜岳母与姚伯爷了。」 柳芙心中高兴极了,她是打心眼儿里替母亲跟姚伯爷高兴。 第32章 「虽然我肚子暂时还是没动静,不过,既然娘都怀得上,那我肯定也能。」柳芙安分了些,窝在他怀里坐着,玩他腰间挂着的玉佩跟穗子,「明茹说了,我迟早能怀得上。」 「这么好的一个消息,你听后开心不开心?」她仰头笑问。 「开心。」顾晏侧脸蹭着她脸颊。 嘴上说开心,其实心里却是有些心疼她的。 因为孩子的事情,她已经伤心过很多次。这回岳母怀上给了她一点希望,他就怕她到时候再失望。 如果最后的结果是失望,倒不如一开始就没有希望的好。 跟去年比,今年年底,柳芙倒是清闲不少。 除了去外面医馆帮忙,旁的什么事都不必做,她所有时间都是由自己来安排。 清闲倒是其次,主要的是自由。 而且,不必做自己根本不喜欢做的事情。 大夫人虽然已经出了禁闭,但是老夫人依旧没将管理中馈的大权还给她。如今国公府里准备年节的事情,还是二夫人三夫人管,另外大奶奶叶氏跟在两位婶娘后面帮忙。 柳芙这些日子除了去外面医馆找齐明茹外,便就是去宋玥院儿里。 因为宋玥肚里这个孩子说好了将来要过继给樊氏夫妻,所以樊氏如今跑宋玥院特别勤快,几乎是天天过去。 没事陪着说说话,或者说些外面的趣闻给她听,再者就是在宋玥跟前她练武耍刀,说是耍给她未来的孩子看。樊氏性子豪爽,性格又外向,常常都能逗得宋玥开心。 柳芙过去的时候,樊氏正说坊间的趣闻给宋玥听。 「二嫂如今只来三嫂这里,都不去我那里了。」柳芙娇嗔,「所以,只能是我自己寻过来了。」 见是柳芙来了,宋玥忙要起来朝她请安。 柳芙飞快跑过去将人按住:「三嫂再这样,下回我不敢来了。」 宋玥道:「夫君说了,你如今身份不一样,必须要见礼的。」 樊氏出身将门,素来不爱规矩。面对如今已经是王妃身份的柳芙,她还同从前一样。 「虽然三叔对你说过这些,可如今他人不是不在这嘛,你就当做自己已经行礼了。」樊氏笑望着柳芙,上下打量,「今天怎么这么高兴?有什么喜事?」 「二嫂怎么知道我高兴?」柳芙觉得奇怪,她已经刻意收敛很多了。 樊氏道:「眼睛亮亮的,跟透着光一样,指定有好事。再说,现在都什么时辰了,你还过来,往常这个时候你都是呆在自己院儿里陪着小叔的。你们夫妻两个恩爱,只要小叔一回来,我们是指定怎么叫你出来你都不会出来的。」 被她戳穿了,柳芙心中跟流着蜜一样,甜滋滋的。 不但不生气,反而很高兴。 她爱黏着自己夫君又怎样?谁让他们感情好了。 「我就喜欢黏着夫君,怎么了?谁让我跟夫君感情好呢。」柳芙是知道二嫂三嫂夫妻感情都好,所以才敢在她们跟前秀的,「只要他不是忙公务,我就喜欢呆在他身边。当然,他也喜欢时时刻刻都带着我在身边,二嫂就嫉妒去吧。」 樊氏「呸」了一声说:「说的好像我们没人疼似的。」又问宋玥,「她从前在富阳的时候,脸皮就这样厚吗?」 宋玥本来是不爱说人闲话的人,不过此番当着面,也不叫说闲话,便也配合着樊氏道:「二嫂你是没见过她从前的样儿,其实现在的都不算什么。从前的时候……小芙更黏小叔。」 从前在富阳的时候,柳芙黏顾晏,那些都是装的。当时,他们都还没有什么感情,都是在装,在演。 但宋玥不知道啊。 宋玥不知内情,所以,她就觉得柳芙曾经做的那些,都是因为心中爱极了小叔。 樊氏问:「她都做过些什么?」 柳芙不让宋玥说,她自己说:「夫君颜好,在富阳,谁能比得上他啊。我就喜欢他那张脸,所以就死皮赖脸赖着他了,不行啊?」 「行行行,当然行。」樊氏倒挺欣赏柳芙的豪爽与不做作的性子。 她就喜欢这样的人,而不是那种一举一动都讲究规矩的人。 樊氏此刻心中就是想到了叶氏,偏宋玥不知道,提了一句道:「咱们三个有说有笑,要是大嫂也在就好了。」 「她在有什么好的,她若是在,咱们还能这样说笑吗?」樊氏反驳,语气有些重。 樊氏不喜欢叶氏,倒也不仅仅因为叶氏万事重规矩。论起来,其实她是厌恶极了叶氏的母亲,也就是如今叶侯府的老夫人。 樊氏虽说是出身将门,但是这种将门与那种外面带兵打仗建功立业的大将之户是不一样的。樊氏的祖父只是一个普通老百姓,他父亲有本事,年轻的时候,在护城军北门营谋了一份差事。 第33章 从底层老老实实做起,后来得其上司赏识,一步步升迁,等樊氏长到十五六岁的时候,他已经是北门营左卫军统领,手下管着五六百号人,负责京城治安。 当时北门营右卫军统领叫唐统,唐统领的妹妹,便是先叶侯爷的姨娘,十分得老侯爷的喜爱。 曾经的叶侯夫人如今的叶老夫人,十分瞧不上唐姨娘,又知道唐家与樊家的交情,所以连带着也瞧不上樊氏的母亲。 当年顾旭还只有十七八岁的时候,曾在北门营历练过,与两位卫军统领关系都甚好。樊氏不知道怎么回事,后来唐姨娘的女儿死了,都传都是因为她嫡姐与顾家大爷定了亲,她是为情而自缢。 后来樊氏做了顾家二奶奶,与叶氏成了妯娌,叶夫人与樊夫人也算是姻亲了,时常一些宴会上遇到的时候,叶夫人便百般瞧不上樊夫人。还到处散布谣言,说她的私交姐妹是唐姨娘那样的狐媚子,想她也好不到哪儿去。 她父亲樊宾手下虽说管着几百号人,但是如何能与叶侯府比? 她母亲樊夫人又性子软,遇到这种事情,常常只能独自抹泪,也不敢找人家理论。后来樊氏知道母亲受了委屈,自己找到叶侯府去,丝毫没给叶夫人面子。 曾经的叶大爷,也就是如今的叶侯爷,知道母亲被一个晚辈奚落了,寻了机会要教训樊氏。 结果,不但没有教训到樊氏,反倒是被樊氏打了一顿。 再后来樊氏有孕,叶大爷叶萧在顾家的马上动了手脚,害得樊氏骑马摔了下来,肚里孩子没了,并且此后再不能怀孕。 自此,不但樊氏恨透了叶家母子,便是顾昶也对叶家颇多意见。 当年还流放在南境苦寒之地的时候,大夫人见樊氏始终不能有孕,意图提过让顾昶在当地收个房生个孩子,被顾昶严厉拒绝了。 樊氏与叶家有仇,所以也并不怎么待见嫂子叶氏。 不过,顾及着都是顾家的媳妇,她也不会怎样。 平时见着了,唤她一声大嫂就是,也无过多交情。 樊家与叶家的恩怨,宋玥跟柳芙都知道。 宋玥是本来就是世家女,当年事情闹得算大,她知道点。而柳芙知道,则是顾晏告诉她的。 顾晏告诉她两位嫂子间的恩怨,也是叫她心里有个准备,免得将来说错话。 柳芙机灵,忙就说:「大嫂现儿正帮着两位婶娘一起做事呢,哪比得咱们舒坦?」又说,「现在想想都觉得开心,去年这个时候,我忙得都没空找你们说话。」 宋玥也忙岔开话说:「等你年后搬去王府住,咱们往后就更没有这样说话的日子了。」 柳芙道:「我会常常回来看你们的,你们也得常去找我说话。」 一时间,三人都沉默了。 说起来轻松,其实又谈何容易啊? 柳芙其实也挺舍不得的。 不过,就算再选一次,她也会选择离开。 「对了,你到底有什么高兴的事儿?」樊氏问。 柳芙本来挺高兴的,但是方才她想起来二嫂不能有孕的事儿,所以不想说了。 「不想告诉你们了。」柳芙道,「自己猜去吧。」 樊氏气炸了:「爱说不说!我还不想听呢。」 宋玥道:「指定是她诓我们的,故意逗我们开心。」 柳芙挨着宋玥坐了下来,盯着她微微凸起来的小腹看,羡慕地说:「三嫂又要生了,过继给二嫂后,二嫂也要做娘了。」 樊氏问柳芙:「你身子调理得怎样了?」 柳芙子嗣艰难的事情,经过大夫人那么一闹后,家里人基本上都知道了。 「明茹说会有的。」柳芙道,「我今儿要说的喜事是……我娘怀了身子,我想我应该也可以。只不过,我又怕,怕自己满门心思扑在这上,结果却是空欢喜一场。」 这种痛苦,樊氏懂。 「真是挨千刀的,这世上,怎么会有那种狠毒的妇人。」樊氏气,「这也是你脾气好,要是我,我指定将她打成猪头,然后再将她扔进河里喂鱼去。」 柳芙说:「她已经被问斩了,得到了该有的惩罚。」 「我就是觉得不够解气。」樊氏说,「一刀下去,她不过是碗大个疤,哪能比得了你的痛苦?」 想着,又劝说:「总之你还年轻,跟我不一样。我当年的生活环境不好,所以没调理好,成了这样。你不一样,你过完年也才十九岁,往后日子还长着呢,迟早能有。」 「过完年我都十九了。」柳芙挺伤怀的,「想我与夫君成亲的时候,才十六,一转眼也两三年过去了。」 樊氏攥拳:「你是不是故意的?在我面前提年龄,不是故意说给我听的嘛?」 第34章 「不是不是。」柳芙忙笑着挥手。 樊氏哼:「想你也不是。」 她忽而又惆怅起来:「想我也快三十岁了,真可怕。」 母亲怀了身子,又与姚伯爷过得幸福,柳芙倒是心疼起自己父亲来。 从前因为苏氏在她们母女饭菜中下药的事情,柳芙一度恨极了她父亲。觉得就算父亲不知情,那苏氏之所以能那样做,也是因为他给了她胆子。 现在再回想,又觉得父亲可怜。 寻了个日子,柳芙去了父亲那里。 柳重山如今在京城的院子,离荣国公府比较远。柳芙坐马车去,加上路上堵了些,将近一个时辰才到。 整个京城笼统分为三部分,最中心的是陛下妃嫔以及包括东宫在内的宫城,再有就是各王亲贵胄以及朝廷重要官员所住的皇城,最后是普通百姓住的外城。 外城最大,当然人也最杂。 那些皇亲贵胄中,身份门第越高的,靠着皇城越近。门第越低的,则靠着普通百姓所住的外城近。 荣国公府邸离皇城极近,而柳重山因为手头钱要留着做生意,宅子买的地段不算好,故而离得远了些。 柳芙找过去的时候,柳重山正在家,蓉姐儿也在。 听说大女儿来了,柳重山简直不敢相信。 他们父女,有些日子没来往了。 柳重山亲自迎了出来,想着她如今身份又不一样了,忙要行礼,被柳芙制止了。 「爹爹何需如此。」 柳重山道:「如今你是王妃娘娘,比往日又不同了些,应该的。」 柳芙道:「便我是王妃,那也是你的女儿。你这样做,怕是要折煞我了。」 柳重山没再说话。 蓉姐儿也有些日子没见着姐姐了,打从母亲改嫁伯府后,她便常常来父亲这里住。 过完年,蓉姐儿也有八岁了,顽劣的性子稍稍收敛了些。 「姐姐怎么过来了?」蓉姐儿问,「莫不是来告诉爹爹娘亲有孕的好消息的?」 「我来看看爹爹不行啊?」柳芙嗔她,「只许你来,不许我来?」 柳蓉笑着:「倒也不是,只是姐姐常不来,我以为你不会来的。」 「你们姐妹也别在这里站着说话了,进去说吧。」柳重山说。 京城里寸土寸金,柳重山这一处两进的小院子,买下来也花了他不少钱。 当时为了在京城定居下来,富阳那边卖了几个铺子,这才凑够钱。 「爹爹如今跟着姚老板做生意,如何?」进了花厅坐下后,柳芙问。 柳重山道:「诸事还算顺利,这事情,得多谢顾王殿下。」 柳芙抿嘴说:「他是您女婿,帮您是应该的,谢他做什么。」又问,「蓉姐儿如今跟着你住?」 本来母亲改嫁,蓉姐儿不肯跟着去姚伯府,说是留在郭宅跟外祖母一家住的。 「她来这里住些日子。」柳重山其实不赞同小女儿跟她一起住。 他做生意,一年里得有大半年忙得不着家。这里又人口复杂,女儿这里住着,他还怕不安全。 岳母那里好,虽说也属于外城,但毕竟是紧挨着皇城的,地段比他这儿好太多。 再说,那儿还有岳母可以照顾女儿,他也放心。 柳芙望着父亲,见他似是瞧着又比上回见到的时候苍老了些,柳芙说:「爹爹就算忙生意,也得注意休息。」 柳重山道:「已经忙得习惯了,歇不下来。」 「对了,柠哥儿呢?」柳芙问。 三叔家的柠哥儿早过继到她父亲名下了,此番父亲定居在京城,柠哥儿肯定也得跟着来的。 「他在铺子里忙。」柳重山说,「今儿是蓉姐儿在,不然我也得过去。」 柳芙却皱眉:「柠哥儿书念得好,他又喜欢念书,爹爹该培养他将来走仕途。」 柳重山笑着:「他白天忙做生意,晚上回来后点着灯读书。这孩子……勤奋得很,也不知道像咱们老柳家的谁。」 柳芙道:「你们都注意点身体,我往后也会常来看你们。」 柳芙略坐了会儿,就要走。 柳重山喊住了她问:「你娘怀了身子,你可……有好消息?」 提起这事情来,柳芙心中便又冷了些。 「爹爹莫不是觉得苏氏死得可惜了?」 「爹爹不是这个意思。」柳重山忙道,「我只是想着……关心关心你。这件事情,是我对不起你们母女。」 「算了,都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柳芙也不想再揪着这件事情不放,「那年苏氏设计害我掉进冰窟窿里,本来是想要了我的命的。如今看来,就算没要了我的命,也差不多要了一半。」 第35章 「只可惜她死了,不然的话,她估计要高兴坏了。」 柳重山沉默。 柳芙对父亲,是又敬爱又憎恨。 想起不高兴的事情来,她更不愿在这里多呆半刻。 回去的路上,歪着身子靠着马车眯眼睡了会儿。 马车才在国公府门前停下,候在门口的一个福寿堂的婆子便匆匆跑了来。 「娘娘您可回来了。」那婆子忙给柳芙行了礼,而后说,「老夫人差奴婢来请您过去呢?」 「可是出了什么事?」柳芙一边往里面去,一边问那婆子。 那婆子回话道:「娘娘您离开不久,宫里便来了人。说是今年除夕的合欢宴上,陛下下了旨意,叫您与顾王殿下一道去。」 「什么?」柳芙大吃一惊。 同时,脚下步子也停住了。 那婆子道:「这事儿奴婢不好说,您还是去老夫人那里吧,老夫人怕是有话要说。」 柳芙觉得十分奇怪。 除夕佳节,都是举家欢乐的日子,就算顾晏受封异姓王,那也是顾家的人。 就算不在国公府吃年夜饭,也不该进宫与陛下皇后以及诸位嫔妃皇子一起吃…… 柳芙想着,就算是嬴王府,从前也没有过这个福利吧? 顾晏还在衙门里没回来,柳芙先自己一个人去的福寿堂。 「祖母。」去了后,柳芙先给老夫人行礼请安。 「小芙,你过来。」老夫人朝柳芙招手,示意她到自己跟前去。 姜氏本来带着蕙姐儿陪在老夫人身边的,见到柳芙,姜氏给柳芙行了一礼。姜氏猜得到老夫人有话要与柳芙说,于是识趣的道别说:「老夫人,王妃娘娘,蕙姐儿怕是饿了,得让奶娘喂奶去,我先回屋里一趟。」 老夫人本来就对姜氏母女就挺好的,自从知道其实刘聪才是自己亲孙子、姜氏是自己亲孙媳妇、连哥儿蕙姐儿是自己亲曾孙后,便对姜氏跟蕙姐儿更好了。 连哥儿住在前头,与几位小爷一起在家里私塾念书,她管不着。 不过,她会每日都唤了姜氏母女陪在身边,也越发喜爱蕙姐儿。 「那好,万不能饿着蕙姐儿。」老夫人对姜氏说,「你先回去,一会儿吃晚饭的时候,你再来。」 「是。」 这些日子一直都是这样,所以姜氏便应着了。 姜氏平时不怎么说话,为人也是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但是心思却是细腻的。 老夫人本来的确是对她们母子很好,但却也不至于日日都唤了她们母女到跟前去。姜氏想不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会让老夫人更加对她们好了。 难道,是因为她总吵着要离开,所以老人家不想她们离开,便越发对她们好了吗? 姜氏想不通,但她感受得到,老人家这是真的喜欢她们母女,而不是虚的。 等姜氏抱着蕙姐儿并奶娘一道离开后,老夫人才对柳芙道:「你已经知道了吧?」 「嗯。」柳芙点头,「只是我不明白,陛下为何这样做?」 老夫人是知道原因的,但是她却不能说。 这么大的事情,她不能说,不能随便说。 于是,老夫人道:「圣心难测。陛下何故这样做,咱们谁都猜不透。」 「只不过,喊你来是想告诉你,进了宫后,万事都要小心着些。」老夫人伸出手去,握住柳芙的手,望着她,认真又严肃,不似平时那么慈爱了,「小芙,若是在这顾府,不管发生什么事情,我都可以护得住你。我相信,澄之他也可以。」 「但是你要知道,这世间,并不是遇到所有事情,澄之都能护得住你的。」 「祖母还是那句话,既然做了王妃,说话行事便更要比往前慎重。进了宫,一言一行,都是要经过深思熟虑的。」 柳芙也认真回道:「是,孙儿记着。」 若顾晏只是一个闲王也就罢了,可如今他只凭借办了一桩贪腐案,便坐上了京兆尹的位置。 京兆尹,正三品京官,那得多少双眼睛盯着啊。 不说前朝,就说本朝,顾晏之前的几任京兆尹,都是外放历练过至少十年才坐上这个位置的。 老夫人其实有些时候很是想不明白,既然当初陛下为了保护这个皇子,不惜费了心思将他跟顾家的孩子掉了包。如今,何故又要这般高调? 陛下的心思,老夫人有些看不透了。 其实当年,先帝的诸多皇子中,如今的陛下是不起眼的一个。别说当时身为长公主的老夫人了,便是先帝先皇后,都未曾想过,将来会是他继承皇位。 先帝的几个孩子,都太过优秀了些。 第36章 以至于,谁都不愿屈尊人下,谁都想要坐上那个位置。 孩子们都大了后,开始不听先帝的话。兄弟之间,各种明争暗斗,最后斗得惨不忍睹。 有能力有本事的都厮杀得伤了元气,最后谁也没有想到,平时闷不吭声的七皇子,竟然也会参选夺嫡。 靠着外家的势力,今上走上这条路,还是十分顺利的。 只不过,嬴家心大,不满足于一等公的爵位,竟然逼着今上立为异姓辅政王。今上初登为帝,羽翼未丰,只能任由皇后与嬴王府摆布。 当初,怕皇后与嬴家戕害皇嗣,留一个皇子在民间,甚至使了掉包计来保护皇子,那都是可以理解的。 只是……这般急匆匆要给与澄之权势,难道,就不怕皇后一党人心生疑窦吗? 「祖母。」柳芙见老夫人一直不说话,便轻轻喊了一声。 老夫人回了神来,笑着道:「老了,不中用了,竟然与你说着话,就犯了困。」 柳芙忙说:「是我与夫君的事情,叫您担心了。」 老夫人摇摇头:「操心你们的事情,是应该的。」 又怕柳芙会过于担心,反而心里会有压力,便说:「一会儿澄之就回来了,想必他会再好好与你说说。你也不必太担心,做好本分的事情就行。」 柳芙道:「祖母您提点的对,其实我也怕。」 柳芙心里是真的担心的,有人若是要陷害你,人家会设计好陷阱等着你往里面钻。 往后的路,怕是防不胜防。 「你很聪明,也机灵。其实只要你愿意花些心思在这些尔虞我诈上,你不会吃亏的。」老夫人又提点说,「小芙,人心善良是好事,但是善良的前提是必须要能自保。」 「这人,该心狠的时候必须要心狠些才行。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最大的伤害。」 「是。」柳芙将老夫人说的每一个字都听进去了,「孙儿谨记祖母的教诲。」 「那你先回去。」老夫人说,「出门大半天,想必也累了。」 「孙儿告退。」柳芙行礼。 晚上顾晏回来后,柳芙立即迎了过去。 「夫君可都知道了?」一边问,一边挽着男人臂膀,随着他一道往榻边去。 顾晏道:「已经知道了,方才回来的时候,祖父已经叫了我过去。」 「祖母也叫了我。」柳芙亲自给他倒了杯茶,递过去,「新煮的,你喝一口吧。」 顾晏将喝了口后,将茶盏放下,拉着妻子坐在身边去。 「你是不是紧张?」他问。 柳芙点头:「紧张是肯定的,因为我总觉得不对劲。就算你是异姓王,可从前也没有这样的规矩吧?」 顾晏眸黑如点漆,面容冷肃认真。 「若是往后跟着我会有危险,你是否还愿意继续跟着?」 柳芙想都没想,直接说:「我都这样了,你还不相信我吗?是不是要我把心挖出来搁在你面前,你才信?」她有些小委屈,不高兴了,「你这样问,分明就是觉得我心里没有你,只能同享福,不能共患难的……」 「咦……」她觉得哪里不对劲,「你什么意思啊?」 「危险?你已经知道了这回进宫去,会有危险?」 「你们先退下去。」顾晏没回答妻子的问题,而是遣退了屋里的丫鬟婆子。 顾晏牵着妻子的手进了内室去,两人一并在炕上坐下后,顾晏才道:「方才祖父找我了,说了有关我身世的事。」 「你的身世?」柳芙脑袋突然跟炸开了一样,本能脑海里有个什么念头一闪而过,「夫君,你的身份不是顾家四爷吗?」 其实他非顾家之子的事情,早在年初的时候便有所怀疑了。 最开始起疑心的时候,是旻姐儿那次犯错,祖父叫了父亲母亲去受罚。当时,祖父鞭子抽打了所有劝阻的男眷,却是唯独没有打他,他当时便有了疑虑。 后来,便是去杭州那次。 前后两次想要掳走妻子的人,都是那个人派来的。 他不满意他在民间娶的妻子,所以想要强行干预,让他另娶她人。 而当时,不仅是他猜着了原委。他相信,顺王心思素来敏捷,想必也是什么都明白了。 方才回来,祖父已经完全告诉了他真相。 刚刚一路回来的路上,顾晏都在思虑,要不要告诉妻子。 最后他决定,不管怎样,他也不愿瞒着她。 虽说知道后,可能会跟着一起提心吊胆。不过,凡事有利便有弊,知道了,万事也好心里有个准备。 正在顾晏与妻子细细说着身世问题的时候,皇宫里,皇后也去找了高宗。 第37章 「臣妾听说,今年除夕的合欢宴,陛下特意下旨让顾王夫妻也进宫来?」皇后实在有些忍无可忍。 不管是对待顾家,还是对这个顾澄之,陛下似乎都十分偏袒,尤其这个顾澄之。 他的存在,将是将来太子登基最大的威胁。 高宗抬手指了指一旁,似是晓得皇后会找来似的。 「皇后坐。」 他永远都是这样,待自己敬重友爱,但她心里清楚,这并非是爱。 皇后坐了下来,继续抬起眸子,望着离自己不远不近的那个男人。 她不再开口说话,只等着他先说话。 高宗道:「朕其实是想热闹热闹,所以,才喊了顾王与顾王妃也进宫来。与先皇相比,朕的子嗣实在是不多。有些时候,朕倒是怀念起当年先皇还在时的日子了。」 「光是同岁的兄弟,朕就有四个。」高宗眼一眯,笑起来,「皇后可还记得?那时候,每年的除夕合欢宴,皇兄们都争抢着表现自己哄父皇开心。便只有朕与皇后,坐在角落里,都不说话。」 「臣妾记得。」皇后点头,她也笑,但是笑容却未达眼底深处,她望着陛下,仿佛已经看穿了这个男人的把戏似的,她说,「只不过,子嗣多有子嗣多的好处,而子嗣少,也有子嗣少的好处。」 「先皇育有皇子二十四,后来都想争夺皇权,最后又是个什么下场?」皇后轻笑两声,「陛下您皇子虽不多,但却都是十分和睦的,不是吗?」 「兄友弟恭,多好啊。对了,前些日子小四小五两个还说呢,太子带着他们去骑马了,两位皇子跟着他们的太子哥哥玩儿,可开心了。将来,等他们俩长大了,太子必然是多两个好帮手。」 高宗冷眼看着皇后,目光阴沉沉的。 可当皇后抬起眼睛望过去的时候,看到的,却是陛下千年不变的那张儒雅的笑脸。 「是啊,小四小五两个,都喜欢与太子一处玩。」高宗蓦地咳了一声,右手攥成了拳头,抵在唇边。 皇后想说几句关心的话,可想着此番两人是在打着言语上的讥锋,便就没说话。 高宗道:「朕也没有刻意善待顾家,从而冷落了嬴王府。朕早想好了,今年除夕夜,便让喜和也进宫来,几个孩子,倒是可以一起高高兴兴玩一玩。」 皇后想到了另外一件事。 「喜和过完年也十五了,臣妾想着,也是时候替她择一门好的亲事了。」 高宗道:「此事朕也有放在心上,等过了年,朕会好好替喜和选一个好夫婿。」 皇后道:「陛下,其实臣妾心中倒是有一个合适的人选。」 「谁?」高宗问。 皇后道:「便是大将军叶千荣。」 皇后心中有自己的一番打算,她知道叶千荣早与自己的嫡兄叶侯爷断绝了关系。 而他的生母以及胞出的姐姐,都与叶侯府有血仇。 这番回来,想必是会找叶侯府寻仇的。 而顾家,则是叶侯府的姻亲。若是她能够拉拢到叶大将军站在自己的阵营,那么无异于是多了一份很大的力量。 她早谋算了这件事情,所以,当初才极力劝陛下册封叶千荣为大将军的。 高宗却轻笑出来,摇摇头。 「喜和虽不是朕的亲闺女,但也是朕看着她长大的。她从出生到现在,呆在宫里的时间要比呆在嬴王府的多,朕跟皇后一样,都是疼她的。」稍稍顿了片刻后,高宗继续道: 「这叶千荣,如今虽为大将军,但论起来,不过就是一介草民。又是北境黄沙里磨练着长大的,皮糙肉厚,怕是配不上喜和。」 皇后道:「陛下这话说错了。喜和平素也爱舞刀弄枪,最是喜欢骑马射箭了,她与叶将军,倒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此事,挪一挪朝后再行商议吧。」高宗不想再说这个。 他又怎么会不明白皇后的心思?他们嬴家,已经有了一个太子女婿,如今又想拉拢一个大将军……他们是真的想要造反了吗? 高宗知道,自己之所以能够登上这个帝位,亏得了嬴王府的帮助。但是,他才是天子,是一国之君! 任何一个帝王,都不可能会允许有外戚干政。 而嬴王府,仗着自己权势大,做尽了让他厌烦的事情。 皇后虽说是嬴王府的女儿,但也是他的皇后! 既已嫁他为妻,心中应该明白,她凡事必须要以皇家利益为重。如今,却事事都帮衬着她自己的娘家。 可以说,嬴王如今野心之所以这么大,一大半的原因,到归于这个皇后。 嬴王府不除,必是心头大患。 次日,皇后差了自己宫里的太监去了嬴王府。下了懿旨,说是今年除夕夜的时候,让喜和进宫与诸位皇子公主一起吃饭。 第38章 嬴王已经知道了陛下下旨意召顾晏除夕进宫守岁的事情,所以,此番就算自己的女儿也有这样的特殊待遇,他也并不放在心上。 一来,是陛下召顾晏在先,召他嬴家的人在后,显得他有些落了顾家一头。 二来,这异姓王受亲王同等待遇竟然待遇到可以参与到皇家的年岁宴中,让他心生不满。 想他受封异姓王二十多年了,何曾有过这样的待遇? 如今那顾澄之才得封王位多久,竟然就有了这般待遇,岂不是骑到了他的脖子上了? 嬴王府待皇后宫里的太监十分冷淡,那小太监是皇后的心腹,所以,就算嬴王再冷淡,他也是极力热脸贴了去。 「王爷,皇后娘娘还交代了,请喜和郡主提前几日进宫去。」那小太监嗓子又尖又细,笑声也是阴阳怪气的,「皇后娘娘说,郡主殿下马上也要及笄了,说是要给她说亲呢。」 嬴王回身望了眼那个小太监,这才叫了他进去,细细问了清楚。 「皇后给凰儿选的夫婿,是叶千荣?」嬴王反问。 「这还有假,是皇后亲口告诉奴才的。皇后说,让奴才来说与王爷您听,也好叫您心中有个准备。」 嬴王摸着下巴,在他的书房里来回踱步。 「你给本王带话给皇后,就说本王知道了。」嬴王很快便做了决定,又道,「这叶将军虽则出身不好,但却算是个有些本事的。放眼整个贵京城,能娶我凰儿的,也没有几个。」 小太君适时拍马屁:「喜和郡主虽为郡主,但论品貌与出身,不比宫里的公主差啊。能选中叶将军做郡马爷,那是叶将军的福气呢。」 嬴王笑起来:「你倒是嘴巴甜。」 「去找府里管家吧,让他拿五十两银子给你。」 「多谢王爷赏赐!多谢王爷赏赐!」 嬴王虽然觉得叶千荣出身低,但他跟皇后一样,看中的就是叶千荣大将军的身份,以及在漠北的军威。 所以,对这门亲事,倒是极为满意的。 不过,女儿出嫁,这是母亲需要忙的事情。所以,嬴王便命人去喊了嬴王妃来。 嬴王与王妃说了此事后,王妃倒是有些不太愿意的样子。 「王爷,叶千荣出身不高,又是粗人,怕是与凰儿不合适。臣妾想着,还是替皇儿择一个勋贵人家的子弟,也无需有太大的能耐。凰儿性子烈,若是再遇到一个烈的,指定过不来。」 「臣妾想着,该是给她选一个性子温顺的才是。」 嬴王顿时冷了脸。 「你一个妇道人家,你懂什么?本王喊你来,是告诉你这个结果的,不是在与你商量。再说,凰儿适合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这个做父亲的不清楚吗?」 嬴王道:「她性子烈,若是嫁一个懦夫,她能瞧得上眼?」 「身世不重要,手里的兵才重要。」 王妃素来温顺,这回却是为了女儿,与嬴王对上了。 「王爷这是给挑女婿呢,还是选友军?臣妾不管别的,就想凰儿嫁一个她自己真心喜欢的。」 「你!」嬴王气得爆炸,「你敢这样跟本王说话。」 王妃道:「臣妾不敢。」 嬴王说:「她身为嬴家的女儿,享受了该享受的荣华富贵,如今需要她做出贡献的时候,难道就不行了?哪里有这么好的事情。再说,那个叶千荣,未必没有你说的那样不堪。」 「本王见过他,模样倒是俊美得很,人也威风凛凛,有大将风范,比他那个嫡出的哥哥强得太多了。」 「王爷!」嬴王妃无奈,更加放低了姿态,求着嬴王道,「臣妾嫁给你这么多年,什么事情都依着你顺着你。你当年说要让凤儿嫁给太子,臣妾也依着了。」 「可是今天,臣妾也求您一回,您与皇后便放过凰儿吧。」 嬴王性子爆裂,王妃却生性温婉贤良。她平素对嬴王是百依百顺的,今儿这般违背于他的意思,也是鼓足了勇气的。 「什么叫放过她?」嬴王更加不高兴了,狠狠一甩宽大的袖袍,冷声说道,「本王说了,本王也是她的亲生父亲,难道本王还会害了她不成?」 「王妃,你如今胆子是越发大了,竟然敢这般顶撞于本王。」 其实这些年来,嬴王妃也压抑得够了。她心里知道自己的夫君在做什么,也知道他心里想要的是什么,更知道如今已经走上了这条路,就算反悔,也是无用了。 想必如今就算他们嬴王府想舍弃一切权势,怕是陛下也不会相信吧? 但是那是她的女儿啊,她怀胎十个月生出来的。 她已经为了他所谓的宏图大业舍弃了一个女儿的幸福了,难道,还要再舍弃一个吗? 都说为母则强,就算她平时性子再懦弱,这回也要竭力争取。 嬴王妃心里这样下定了决心,所以,此刻心里也不惧怕嬴王了。 第39章 「臣妾不敢顶撞王爷,臣妾也知道,王爷说的自然有王爷的道理。但是也请王爷理解理解臣妾的心情,凰儿是臣妾的女儿,她适合什么样的人,适合过什么样的日子,臣妾明白。」 嬴王妃知道,自己说这么多,或许一点用处都没有。因为她跟这个男人一起生活了近三十年了,他是什么样脾性的人,她知道。 但是就算再艰难,她也是要争取的。 「王爷,臣妾求您,凰儿的夫婿让她自己选择吧。」王妃跪了下来,颤抖着手扯着嬴王的袍角,已经满脸是泪。 嬴王根本听不进去,气得一张脸成了绛紫色。 「你若是想跪,便就跪在这里吧。」嬴王一把将袍角从她手里拽出来,气得下巴胡须乱抖,「本王不让你起,你最好别起。」 说罢,嬴王一脚踹开书房的门,而后负着手出去了。 候在门外的两个丫鬟,吓了一跳。 等嬴王走后,两个丫鬟才敢跑着进屋来,陪着王妃跪在一起。 「娘娘,这该怎么办?」 嬴王妃道:「受罚的是我,王爷没说要罚你们。你们两个,留下银花陪着我就是,金花,你去前头候着。若是世子回来了,你去跟世子说。」 金花忙说:「是,奴婢这就去。」 嬴鸿回来后,没等金花寻着机会与他说,嬴鸿自己的人便已经将事情都告诉嬴鸿了。 嬴鸿只冲那小厮微微颔首,沉声道:「我知道了。」 本来是打算回自己院子去的,但是想了想,便往另外一个方向去。 嬴鸿去找自己父亲的时候,嬴王还在气头上。 他活了大半辈子,身边的女人素来都是对他逆来顺受的。今儿这样的事情,可还从来没有过。 他大男子的那颗自尊心受到了极大的伤害,已经发火好几个时辰了。 听得家奴报说世子爷来了,嬴王发脾气道:「让世子进来。」 面对父亲的盛怒,嬴鸿面不改色。 稳步走了进去后,如往常一样,朝着父亲行了个晚辈礼,而后直起腰来。 「想必你也都知道了吧?」嬴王是背对着儿子的,负着手,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微侧头,但腰杆依旧立得笔直,「你是来替你母亲求情的?」 嬴鸿道:「父王难道真的打算将凰儿嫁给那个叶千荣?」 嬴王立即转过身来,脸色越发难看了些。 「怎么,连你也觉得为父的决定是错的,觉得皇后是错的?」嬴王气愤到了极致,又狠狠甩了下袖袍。 嬴鸿道:「儿子只是觉得,凰儿嫁不嫁叶将军,主动权根本不在咱们这里。」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嬴鸿道:「叶千荣虽说与叶侯府跟顾家都有仇怨,但是未必就会亲近我们嬴王府。所以,儿子觉得,想让凰儿嫁叶将军,不过也是皇后娘娘的临时起意罢了。」 「就算您与母妃都答应,凰儿也应了,那叶千荣能应吗?」 「他怎么不能?」嬴王冷哼,「能做我嬴王府的女婿,那是他几辈子修来的福气。这外头,不知道多好达官贵胄想做我的女婿。本王选择他,是看得起他。」 嬴鸿道:「但叶千荣并非外头那些达官贵胄,他有如今的这些,完全是靠他拿命拼来的。所以,不管是顾家也好,嬴王府也罢,他根本不会在意。」 嬴王沉默了片刻,继而又道:「若是皇后懿旨赐婚,他还真敢抗旨不成?」 「未必不敢。」嬴鸿声音淡淡的。 嬴王闻声立即转过头去,虎目瞪得圆圆的,望着自己儿子。 嬴鸿却稍稍垂了眼眸道:「依儿子看,他也并非贪恋权势之人。再说,他的亲人都已经离世,在这个世上,他也没有什么牵挂的人。他一个人,可以说是天不怕地不怕。」 「但他却还有执念。」嬴王说,「当年他被叶侯府逐出家门,与丧家之犬也差不多。十三岁便只身前往北境之地,在那里熬了十二年,才熬出今天的成就来……为的是什么?」 嬴鸿抬起眼皮子来,目光沉沉望向自己父亲。 「父王想助他铲除叶侯府?」他声音低沉。 嬴王冷哼,摸着自己下巴的胡须,一脸自得的样子。 「只要本王想,本王可以将叶家连根拔起。」 嬴鸿道:「叶侯府如今虽则式微多年,但是毕竟百年世家的根基尚在。而且,叶侯府素来与嬴王府没有什么瓜葛,就为了拉拢一个叶千荣,却大动干戈铲除一个叶侯府,怕是会让京里别的世家瞧着心寒。」 只稍稍顿了一瞬功夫,嬴鸿便又继续道: 「如今王府可以动手铲除叶侯府,将来,必然也可以动手要了别家的根基。这样做,与失了人心并无二样。儿子觉得,此乃下下策。而且,此举不但对王府不利,对太子也不利。」 第40章 嬴王沉下心来细细思量了一番,觉得儿子说的未必不对。 「那你说该怎么办?」嬴王一时倒是没了主意。 嬴鸿道:「小妹的婚事,还是由着她自己做主吧。她的性子不似大妹,父王该清楚。再说,拉不拉拢叶大将军又如何,就算我们无作为,叶将军怕是也会亲太子多余亲顺王或者定王。」 「顺王与定王背后都是顾家,而顾家与叶家乃是姻亲关系,叶将军心中有数,万万不会偏顺王与定王两位王爷。而不管他是保持中立的态度,还是将来支持太子,于我们来说,都是好事一桩。」 「所以,此事最好顺其自然的好,别回头因为联姻的事情,再彻底得罪了叶将军。」 「本王会怕得罪他?」嬴王冷哼。 嬴鸿道:「怕倒是不怕,但是事情若是真闹起来,一来麻烦,二来,嬴王府也会失了人心。」 「行,为父知道了。」嬴王大咧咧挥挥手,很是不耐烦的样子。 「那母妃……」嬴鸿抬眸望着父亲问。 「让她起来吧。」嬴王面容冷肃,「哼,她如今倒是敢顶撞于本王了。罚她跪一跪,也算是搓搓她的锐气。你也放心,她与本王近三十年夫妻,本王也不可能如何罚她。」 「就跪几个时辰而已,无大碍。」 嬴鸿沉默片刻,才道:「母妃就算有错,到底也是王府里的女主人。现在父王罚她的事情闹开了,传出去,怕是会叫人笑话。再说,她平时哪件事情不是都依着您?这件事情,她也的确是心疼小妹的缘故。」 「行了,本王知道了。」嬴王就算知道自己有错,他也不愿承认,忙转移话题问,「你来得正好,本王还想问你呢……早说让你纳妾,你怎么回事?」 嬴鸿说:「如今这么忙,儿子连娘子房里都去得少,又何来心思纳妾想别的?等等再说。」 「你过了年可二十八了啊,二十八!」嬴王特意在「二十八」三个字上加重了些音量,「不是十八岁啊我的儿,你就算不为你自己考虑,也得对咱们嬴家考虑吧?」 「我就你跟鹄儿两个儿子,他还是个不成器的,你这样下去,让为父怎么办?」 「儿子心里记着了。」嬴鸿忙抱拳弯腰告辞,「天色也不早了,儿子先回去吃个饭。」 又道:「就算父王生母妃的气,也还请看在三十年夫妻的情分上,回去多哄哄母妃吧,也算是给她一个面子。」 说罢,不等嬴王再开口说话,嬴鸿已经利索转身告别了。 嬴王狠狠捶桌子:「倒还是个痴情种!也不知道像谁!就是可怜了我嬴家的子嗣!」 到了除夕这日,一大早,宫里便遣了小太监来荣国公府。 传圣上口谕,说是召见顾王与顾王妃,让他们即刻进宫去。 老夫人笑着对那小太监道:「除夕夜,本来宫里事情就多,还劳烦公公你来国公府办这差事,实在是委屈你了。瑛婆,你去抓把金豆子给这位小公公。」 每逢年节,尤其是新年,宫里的小太监小宫女们,是最喜欢替主子办差事的。 因为不管办什么差事,也不管差事是大是小,反正只要办了,就一定能够拿到赏钱。 亏他师父高亚仁疼他,这才得了这样一桩差事。 小太监忙又在老夫人面前跪了下来,磕头说:「奴才先给大长公主您拜年了,祝您福寿安康,祝荣国公府岁岁高升,祝府里的爷们都当大官,夫人们都长命百岁。」 「好了好了,你先起来吧。」老夫人乐呵呵的,她望着这个小太监看,然后问,「你是在勤政殿当差的吗?」 「是,奴才正是在勤政殿当差。」他笑着,白净面皮都笑出花来,「您还记得奴才呢?」 「瞧着眼熟。」老夫人道,「只是本宫有些不明白,这吃年夜饭,一般都是下午再开始,怎么这一大早陛下就要接了人进宫去?可是有什么别的安排?」 小太监忙说:「这事儿,奴才还真是就知道一些。」 「奴才也是偶然听了师父高公公说了一嘴,说是陛下今儿兴起,想看马球赛。奴才听师父说,陛下说了,荣国公府的几位爷可都是打马球赛的好手。若不是世子爷二爷身居要职得当差,这一时间走不开,而还得留三爷在府里陪着大长公主您,陛下可是想将府上四位爷都唤进宫去的。」 说完后,他阴测测笑两声,以示讨好。 老夫人笑着:「过年高兴,就该热热闹闹的。」 正说着话,外头有小丫头来说:「老夫人,殿下与王妃过来了。」 不管这个时候进宫是去做什么的,既然是奉旨进宫,自然得穿王爷与王妃该穿的衣裳。 陛下虽说异姓王享与亲王同等待遇,但毕竟不是亲王。所以,宫里的司制局在赶制衣裳的时候,自然也稍稍留了些不一样的地方。 第41章 此番顾晏与柳芙过来,是先给老夫人拜年,再拜年进宫的。 两人依着祖制,在老夫人跟前行了跪拜大礼。 而后,老夫人才唤起道:「陛下宣旨进宫,你们便早早去吧。」 「是。」顾晏与柳芙同声应着。 进了宫后,顾晏自然是去见陛下,柳芙则由宫里的宫女领着,去了太后那里。 此番皇后与诸位妃嫔,还有几位太子妃王妃娘娘,都在太后宫里。 柳芙到的时候,太后的寿康宫,又已经是乌泱泱一大群人了。 柳芙不敢多看,只低着头走路,而后给诸位娘娘请安。 太后笑着:「你来了正好,一会儿正好你们几个去校场看马球赛去。你们年轻,都不想拘着,哀家知道的。所以,哀家也不拘着你们,今儿你们自己玩自己的吧。」 这些话,是对着太子妃太子侧妃,还有几位王妃侧妃说的。 说完后,才对皇后道:「皇后去不去?」 皇后自然是要去的,今儿这场马球赛,可是她提议的。 她就是想让嬴凰看看,这叶千荣叶将军,到底有多优秀。 「母后,今儿儿臣便也当一回小孩子了,儿臣也去看看。」皇后不但自己去,还拉着几位娘娘说,「你们也去。」 几位娘娘巴不得去瞧瞧热闹呢,跟呆在这里闷闷的比起来,当然是去外头看比赛的好。 「多谢太后娘娘,多谢皇后娘娘。」诸妃嫔挪身子谢恩。 而此刻,勤政殿里,高宗单独见了顾晏。 「今天的马球赛,是皇后提议的。而叫你来参赛,是朕的意思。」高宗边说,边咳了一声,又道,「皇后的意思正明白,她是想给嬴王府的喜和跟叶大将军牵线。」 「但是,朕绝不能答应。」 顾晏微垂眼眸,陛下不问话,他便不随意说话。 高宗又道:「喜和自己马球打得不错,想必她也会喜欢上叶千荣那样的男儿。朕叫你来,就是因为朕知道,有你在,叶千荣就不会吸引得了喜和的目光。」 顾晏心中自然知道高宗的意思,但他却道: 「但是臣已经有了妻子,这么做,怕是不妥。」 不提他这个妻子还好,一提这个妻子,高宗便有诸多不满。 「想你当年在京城,那可是名满京华的顾四郎,当时别说是别的王公千金了,便是朕的公主,你也是瞧不上。怎么如今……却娶了那样一位娘子,你还这样视若珍宝。」 顾晏道:「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富贵之时,未必可以看得到真情,但是患难之时结下的缘分,却是货真价实的。」 「况且,小芙很好,臣也十分喜欢。旁的人,不管谁,臣都不会再多肖想半分。」 顾晏态度坚决,直接明明白白拒绝了高宗的旨意。 「你!」高宗没想到他竟然会这般就拒绝了,于是,忍不住又咳嗽起来。 高亚仁眼观鼻鼻观口,见这位顾王殿下竟然也不劝着几句,他倒是有些看不懂了。 「陛下,您喝口茶。」最后,是高亚仁打破了这尴尬的静谧。 「朕不想喝。」高宗使劲挥手,「拿开,拿开。」 高亚仁忙将茶端走。 高宗又道:「有些事情,虽则你我之间还没有说破,但是朕知道,想必你自己心中也是明白的。朕没有想别的,就是想给你娶一个这样的媳妇。」 「而且,朕也不想嬴王府拉拢到叶千荣,思来想去,便只有你了。」 顾晏却说:「若是臣未娶妻,此事定当替陛下分忧。不过既然臣已经娶有妻室,且夫妻和睦并不矛盾,自然也就没有别的想法。」 「朕没有说要你休弃她,你如今是王爷的身份,一个王妃一个侧妃,也不过分吧?」 顾晏抬眸看向高宗:「陛下是暗示臣……娶郡主为侧妃吗?」 高宗不是这个意思:「朕倒是想!但是嬴家不会答应,皇后不会答应,就是喜和她自己,也不会答应。朕是想……不管你心里喜欢谁,你娶了喜和郡主,你如今的王妃,还是你王府的人。」 顾晏手撩起袍摆,跪了下来。 「要臣贬妻为妾,臣万万做不到。」 高宗心里也明白,他对顾晏多少是了解的。 不过,如今也是没了法子,他才想让他这样做的。 高宗道:「你非要逼朕下了圣旨吗?」 顾晏道:「臣不敢……」 却是不卑不亢,没有一点慌张的意思。 恰好,外头小太监喊说:「太子殿下,顺王殿下,定王殿下到——」 「让他们进来。」高宗冷了眼顾晏,而后坐回了龙案后面,又对跪在下面的顾晏说,「你先起来吧。」 第42章 「多谢陛下。」 恰好太子与顺定二王走进来的时候,顾晏已经站起身了。 见到顾晏,太子高兴极了。 「孤就说吧,澄之肯定在父皇这里。」太子有些嘚瑟,昂首问顺王,「学必,孤说的没错吧?」 顺王忙朝太子拱手:「皇兄说得对。」 继而,太子与顺定二王一起给高宗请安。 高宗道:「你们三个怎么一起过来了?」 太子说:「半道上遇着了,就一起过来给父皇请安了。」 高宗深深望了眼太子,而后目光在顺定二位王爷面上划过,继而笑着道:「你们可都准备好了?」 顺王自始至终都面含微笑,在陛下面前,并不主动抢着话说。 而定王,则低眉顺眼立在一旁。他容颜谨慎,面色稍凝重些,神色似是比太子与顺王更为紧张一些。 定王也不说话,他是怕说多错多。 太子见两位皇弟都不说话,他便笑着道:「父皇,您都叫了澄之来了,还问咱们兄弟三做什么?有澄之在,我们三个谁能出风头?」 话虽是这样说,但是太子却是一点不生气。 说完,还抬手在顾晏肩膀上重重拍了一拍。 太子故意道:「澄之,你的球技我们可都是知道的。今天既是除夕夜,又是咱们几个欢聚在一起的日子,你可不能放水啊。」又说,「孤虽不如你,但是这几年来却有球技精湛了些。不如你,总不至于输得太难看吧?」 顾晏忙抱拳道:「太子过奖了,臣愧不敢当。」 太子摆摆手,似是有些不满的样子。 「孤还是喜欢你年少时候的那副孤高样,如今年岁大了,反而觉得与孤疏远了些。」太子说,「想小的时候,你可从没怕过谁,也从不将谁放在眼里。」 顾晏笑道:「那时候臣年少无知,现在想想,是臣太过不知天高地厚了些。」 太子说:「你我乃表兄弟,今儿又是除夕,无需这般客气。」 「是。」顾晏应着。 顺王缓缓朝太子顾晏这边走几步,面含笑,若三月微风。 「皇兄别忘了,可还有一个人在。」顺王说,「父皇与母后定然是故意的,如今澄之与叶将军都回了京城,便不再喜欢你我兄弟几个。有澄之也叶将军在,皇兄都没把握,更肖说臣弟了。」 太子回身望着顺王,忽而想到母后曾经私下与他说过的话。 母后说,顺王并非他表现出来的那个样子平庸,他是深藏不露。太子待手足素来情深义重,他想着,就算母后与舅舅们不喜顺王,但是他与顺王毕竟是亲兄弟,不该有那些隔阂算计。 所以,母后说的话,他不愿相信。 「学必从小马球打得就不好,不知道这些年,有没有偷偷躲在顺王府练习?」太子问。 顺王眉眼一跳,立即朝太子望来。 但他面上神色不变,回答说:「当然。」 「真的?」太子问。 顺王道:「昨儿晚上从父皇这里得知今儿有马球赛后,臣弟当时就在王府练习了。皇兄若是不信的话,可以去问王妃。」 太子笑:「你这样是对的。」 望了眼眯眼笑着坐在高位的高宗,太子想劝他几句不要过于沉溺酒色,但想着今儿是高兴的日子,如今又不少人在,他怕这样说了后会落了顺王面子,便作罢。 「那一会儿马球场见分晓。」这才转身看向一直静静立在一旁的定王,「老三从小不是与我们一处长大的,孤也不知道你球技如何。不过,看你的样子,应该有些功夫伴身的。」 见太子话头说到他身上来,定王才道:「臣弟不敢与两位皇兄相比。」 太子笑起来。 高宗也笑着起身:「都站在朕这里说什么话,走吧,出去。」 见陛下说着话便从龙案后面站起来往下面走后,太子并几位王爷忙分站两边,将中间的道让出来,并且都颔首以示恭敬。 陛下皇后临时起意的马球赛,没想到,来的人也不少。 嬴王府是皇后的娘家,这种热闹的场面,自然是少不得嬴王世子嬴鸿的。 校场上,嬴鸿旁边站着一个妙龄少女,少女劲窄衣着,简单利落。该少女便是喜和郡主嬴凰。 嬴鸿在与妹妹嬴凰低声说着话,兄妹俩不知道在议论些什么,嬴鸿面色冷沉,似是不高兴。而嬴凰,也是一脸不高兴的样子。 最后好像兄妹两人意见没达成一致,嬴凰不爱与兄长争论了,转身走了。 却是一转身,就瞧见不远处高宗正领着几位皇子朝这边过来。 嬴凰忙请安道:「凰儿给陛下请安。」 第43章 嬴鸿自然也是请安。 走到跟前来,高宗先是唤了起,而后目光在兄妹两人面上扫过,笑着问:「老远朕就瞧见你们俩在嘀嘀咕咕的,都说些什么呢?朕怎么瞧着,好似凰儿不高兴似的,是不是你这个做兄长的欺负她了?」 还没待嬴鸿说话,嬴凰便道:「陛下,您可一定要为凰儿做主。」 高宗笑着,指了指身后说:「今儿你的几位表兄都在,你且说出来。别说朕了,你的几位表兄,也是谁都可以替你做主的。」 嬴凰说:「今天是除夕,又是陛下您与皇后姑母亲自主持的马球赛,我也想上阵打几球,大哥却不同意。大哥说,我是女孩子,不该在这么多男子面前舞刀弄枪,让我趁早打消这个念头。」 「大哥还说……」嬴凰瞟了眼自己兄长,下巴昂得更高,「大哥说我粗鲁不懂礼貌,说怕会惊扰了圣驾。」 「陛下,凰儿现在可就站在你面前,可惊扰着您了?」 「凰儿!」嬴鸿压低声音斥责,「不许无礼。」 高宗却笑着扬手说:「这有什么有礼无礼的,嬴鸿,是你太过中规中矩了。」想了想,陛下说,「咱们大康朝,也没有那种小家子气的规矩,喜和又是女中豪杰,自是该上。」 「是,臣遵命。」嬴鸿没再说别的,只是恭敬应了高宗的话。 嬴凰得意,故意在自己兄长面前「哼」了声,然后便亲自选了一匹马。 她翻身上马,动作特别灵活。 皇后领着诸位嫔妃与王妃侧妃们,也都来了,坐在看台上。 看台离马球场有些远,虽坐得高,但毕竟看得不清楚,也不刺激。 太子妃提议说:「母后,既是来了,总也得玩得尽兴才行。儿臣觉得坐在这里看得不清楚,不若……让儿臣领着诸位妹妹下去看吧?」 皇后点头说:「今儿便就都是一家人,没什么尊卑规矩,你们便去吧。」 「多谢皇后娘娘。」一众人忙谢皇后恩典。 嬴鸿此番进宫来,也是皇后叫他来的。嬴鸿进宫,自然也将妻子徐氏带在了身边。 徐氏虽不是王妃,但也是王府里的世子妃,再说太子妃又是她的大姑姐。这种场合下,太子妃自然不会落了徐氏的面子。 徐氏跟在太子妃身侧,恭恭敬敬的,也不说话。 太子妃见她不说话,则也不管她,只顾着与旁边的人说话。 顺王的两位王妃,都是皇后的人。所以,平时自然也与太子妃走得近些。 顺王妃与侧妃家世都不高,当初是皇后故意选的。 家世容貌不好,若是内涵足够的话,顺王或许还能觉得说得来。可惜的是,两位王妃身上真的是一点优势都没有。 审美也有问题,总喜欢打扮得花枝招展,未免俗气了些。 这样的人带出去,顺王自己也是觉得丢脸的。 可偏皇后极喜欢这两位王妃似的,平时但凡宫里有些个什么活动,都会叮嘱顺王将两位王妃带进宫里来。她对两位王妃,似也十分宽厚。 因此,顺王的两位王妃,便有些不知天高地厚起来。 「太子妃姐姐,咱们真要站在这里吗?」顺王妃觉得有些冷,抱紧手臂,「让她们站在这里就好,咱们回去坐吧?去跟皇后娘娘一起坐。」 侧妃也附和道:「是啊,咱们回去吧。」 太子妃心中是瞧不起顺王的两位王妃的,但面上却和颜悦色。 「一会儿太阳高了,就不冷了。这里看得清楚些,咱们也好替殿下们与诸位爷助势。」太子妃端庄,也尽量表现得温和,她看向顺王妃,便说,「两位妹妹若是呆在这里觉得不适,便回去吧,无碍。」 顺王妃又改了主意:「那不行。」 她适时拍马屁说:「太子妃姐姐呆在这里呢,我们怎么能回去,万万不行的。」 侧妃又附和:「是啊是啊,姐姐您都不怕冷,咱们怕什么。」 一口一个姐姐叫着,却全然不将别的王妃们与徐氏放在眼里。 太子妃只冲她们两个轻轻点了点头,也就不再多言。 恰好,球场上准备参赛的人都已经换了衣裳。分红蓝两队,衣着不同。 顾晏为了不抢叶千荣的风头,与叶千荣一对,为红队,两人领着别的几个世家子弟。 太子顺王定王,则与嬴鸿兄妹一起,为蓝队。 红队的人见了蓝队的阵势,立马不干了。 「这不公平啊,我们这边除了顾王与叶将军,别的都是充数的。可太子殿下那边,却个个都是骑射好手……这也不必比赛了吧,直接判你们赢得了。」 太子道:「我们这边……除了嬴鸿表兄跟嬴凰表妹外,别的……」太子望了望定王顺王,见两似都是胸有成竹,太子笑道,「反正,孤的骑射最弱。」 第44章 方才那个说话的便忙道:「太子殿下您要是最弱,那咱们岂不是没一个能入得了眼的了?殿下您太会说笑了。」 嬴凰道:「来吧,别磨磨唧唧的,一点不爷们。」 裁判是高亚仁,大家都没有意见。 哨声响起,球场上便热闹了起来。 台下,徐氏朝柳芙那里望了眼,悄悄走了过去。 柳芙瞧见是徐氏,倒也冲她笑了一下。 不管过去都有过些什么恩怨,但柳芙想着,总之她是没吃什么亏的,心下也并未记着仇恨。 如今柳芙身份略高一些,依着规矩,徐氏朝柳芙欠了下身子请了个安。 作为礼貌,柳芙回礼了。 徐氏望着柳芙道:「我早该跟你说一声对不起的,那年的秋狩,是我起了不好的心思。」 如今回想起来,也是后悔的。她当时,是真的鬼迷了心窍。 可如今是真的看明白了,她曾经执着的那些,现在想想,都是可笑的。 她与这位顾王殿下,的确是青梅竹马。他被贬为庶民的那些年,她心里一直装着的都是他,她也一直都在等他……可是他呢?他自从娶了妻子后,却是心里再没有自己的了。 她原还抱着些希望,直到后来有意无意间,总有人会在她跟前说些他们夫妻的事情后,她就彻底明白了。 柳芙点点头:「我相信,你也并非有意陷害。既然事情都过去了,我早选择忘记了。」 徐氏抬起眸子来,再次好好打量着跟前这个女子。 「你长得真美。」她夸赞她,是发自肺腑的。 柳芙道:「夫人您才是国色天香。」 徐氏轻笑一声,也不说这个了。 「还有……旻姐儿她……还好吗?」徐氏关心着问。 旻姐儿是有错,但毕竟她为此毁了一辈子,徐氏还是有些挂念她的。她想着,若不是有顾家流放这样的事情,她与世子爷就不会走到一起做夫妻,那么旻姐儿或许便能如常所愿了吧。 徐氏看旻姐儿,觉得她傻,就好比看到曾经傻乎乎的自己一样。 「她挺好的。」柳芙顾虑着如今在外面,也不愿多说。 徐氏也心中明白,就点了点头。 「你们在说什么?」宋珂走了来。 宋珂是太子侧妃,徐氏跟柳芙见着了,都请了礼。 徐氏说:「也没什么,就是曾经我做了些不好的事情,想与顾王妃说明白了。」 宋珂知道那件事情,不过她并不感兴趣。 「怎么听你们提到了旻姐儿?对了,有些日子没看到她了。」宋珂与顾晟是表兄妹,曾经也是常去顾家走动的,故而与顾旻关系甚好,「等过完年开春了,太子妃会举办一个赏桃会,到时候,定要带着旻姐儿一起。」 柳芙笑,只虚应着:「是。」 球场上正热闹,也不知怎么的,诸位爷本来都还藏着掖着些本事的,如今倒是一个个都彻底发挥了出来,打得可谓是十分火热。 高亚仁身为裁判,都手舞足蹈有些激动起来,更不要说那些外面站着看比赛的宫女小太监们了。 陛下与皇后坐在看台上,也都看得专注,陛下看到兴奋处,也忍不住拍手叫好。 皇后却假笑虚应着,目光却死死盯着顺王看。 她就知道,顺王根本不是表面上看起来的那样平庸。 这马球打得好,想必旁的也不会差。 「陛下!娘娘!您们瞧,这宫里的马球赛,可有好些年没打得这般火热了吧?」高亚仁兴奋得不行,忙转身冲看台上的高宗跟皇后喊,「老奴可也是热血沸腾呢。」 高宗笑声清脆,指着高亚仁说:「你裁判也当得好,十分的公允。」 「多谢陛下夸赞。」高亚仁笑了笑,又转过身去,继续忙自己的分内事情。 旁边,黄昭仪凑过去与贤妃说:「姐姐,定王殿下也不差呢。」 贤妃见儿子虽则养在民间多年,但是与诸位大康的精英儿郎站在一起,也差不到哪儿去……她心中也是甚是欣慰的。 「是妹妹夸赞了。」贤妃虽则这么说,脸上却是堆满笑容的。 黄昭仪便道:「只可惜,臣妾的五皇子年纪实在太小,不然的话,定也要让他过来比一比。」 贤妃朝皇后那边望了眼,忙对黄昭仪说:「太子殿下可是最喜欢他五弟了,四皇子与五皇子有太子殿下平素里带着,将来定然不会差,妹妹只管放心。」 黄昭仪想了想,觉得也是这个理儿,便笑起来。 「咱们继续看吧。」黄昭仪目光才落到球场上去,却惊呼一声。 现在比赛已近尾声了,红蓝两队的比分都追得十分紧迫。 第45章 目前来看,是顾晏与叶千荣率领的红队暂时落后一分。所以,叶千荣眼瞧着就要到结束的时间了,便制奇发了一球。 一场比赛下来,顾晏与叶千荣并肩作战,倒是有些默契。 叶千荣不按常理出牌发的一球,顾晏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等蓝队的人反应过来前,顾晏率先控马跟着球跑。 只是这一球,叶千荣也是孤注一掷,力度下得有些大,眼瞧着就要朝站在外面的诸位王妃落去。 只见偌大的球场上,其他所有人都安静停住了,便只瞧见顾晏一人策马奔腾…… 黄昭仪紧张地攥住吴贤妃手说:「姐姐,你说顾王殿下能追到吗?」 吴贤妃也十分紧张:「我也不知道。」 其实她心里是不希望他追得到的,顾晏跟他儿子不是一个阵营的人,她希望自己儿子赢。 今儿是除夕节,陛下与皇后又宣了这么多英才进宫来,阵势实在大。 一会儿赢了的那一方,想必会有丰厚的奖赏。 球朝顺王妃砸去,眼瞧着就要砸到顺王妃了,顾晏身姿敏捷,从马背上一跃而起,手中球杆接了球后,他在空中连着几个翻腾,借力打力将球打向另外一个方向后,继而他稳稳当当落在了马背上。 球进了,整个球场以及看台,都沸腾起来。 方才惊险,顺王妃一口气卡在嗓子眼,唤了句「英雄救美」后,两眼珠子一番,昏过去了。 太子妃忙喊人送顺王妃回去,又派了自己身边得力的小丫头跟着去伺候,她人却没走。 太子妃对柳芙道:「看来,还是顾王厉害。」 柳芙忙道:「太子妃娘娘过奖了。」 顾晏一手紧攥着马缰,另外一只手,则握着球杆高高举起,马儿在远处打转,这是胜利的欢呼。 柳芙望着坐在马背上的男人,心下欢喜,低着头笑起来。 笑了会儿后,又忍不住抬起眼睛去看他。 恰好,顾晏目光也朝她投落来。 两人虽隔得有些远,但彼此眼里都是浓情蜜意,甜得能流出糖水来。 柳芙觉得,自己这算是彻彻底底被他的英姿给征服了。她以前怎么不知道,原来他还会这些,跟一个……跟一个小年轻似的。 其实他已经不年轻了啊,过了年二十六,不是十六呀。 不过她又想,这赛场上,论起年纪来,好像她夫君还算是年轻的。 于是又觉得不对劲。 正要细细想着哪里不对劲的时候,哨声响起,下半场开始了。 顾晏与叶千荣似是约好了似的,上半场比赛赢了一球,下半场便输了一球。 高亚仁为难起来:「陛下……这打了平局,要不要加塞?」 高宗摆手道:「图一个热闹而已,未必就是为了分出胜负来。既然都赢了,那就都有赏。」 「陛下英明!陛下英明!」高亚仁拍马屁。 高宗望着球场上的那群英年,眼底笑意渐浓。 高亚仁宣布了比赛结果,大家都无甚在意,似是这比赛的过程比结果更为重要一些。 赛场上打得酣畅淋漓,诸位英年意气风发,比起十年前来,英姿更甚。 正如柳芙所想的那样,这次的比赛,其实参赛的诸位王爷与世家公子都不年轻了。大康王朝英才辈出,如今京城炙手可热的贵公子,早已经换了一批人。 而眼前的这些,都已早是做了丈夫做了父亲的、即将迈入中年行列的大龄青年人了。 十年前,他们是大康冉冉升起的新星。十多年后的今天,再次赛场逐鹿,挥洒汗水,不顾身份不顾立场,这么熟悉的场面,也让这些英年想念起从前来。 马奴牵走了马,宫婢们也都递了湿热的毛巾来,太子妃领着诸位王妃夫人们,也都迎了过来。 太子妃带头,接了热毛巾帮太子擦汗。 王妃夫人们见状,也都纷纷效仿起太子妃来,以示夫妻恩爱。 顺王妃被叶千荣打出去的那一球吓晕了过去,被宫人扶着回去歇息了。而顺王侧妃,则被太子妃差遣走了,太子妃让侧妃跟着去照顾顺王妃。 所以,此番顺王未免就显得有些孤零零了。 别人都有妻子帮忙擦拭额头脸上的汗,便只有顺王殿下,只能自己擦自己的。 太子这才想起顺王妃来,问太子妃:「顺王妃可还好?有请了太医来看吗?」 太子妃说:「妾身吩咐下去了,弟妹无碍。吩咐去照顾的宫婢遣了人来回话,说就是吓着了,好好休息休息就没事。」 又看向顺王道:「二弟也请放心。」 顺王无甚在意,不过面上功夫还是需要的,他朝太子妃拂手说:「劳烦皇嫂费心了。」 第46章 太子妃笑:「都是应该的,哪里有什么费心不费心的,是二弟你见外了。」 叶千荣朝太子顺王这边走了两步,对顺王道:「此事是臣的失误,惊扰了王妃。」 顺王轻笑一声,摇摇头:「此事与叶将军无关,将军不必挂心。」顺王不愿一直将话题围在顺王妃身上,便转了话题道,「将军的球打得十分不错。」 叶千荣稍一颔首,算作是回敬。 「比顺王殿下,臣还是稍逊一截。」 太子也道:「学必,你这些年是不是都躲在王府里偷着连球了?怎么感觉球技突飞猛进,叫孤眼前一亮。」又说,「本来孤不觉得你多厉害的,还以为你的球技与孤跟三弟差不多呢……」 太子望着顺王,目光温润若三月微风。 顺王从前都是藏拙,是不想去应付皇后一党人。 而如今,他是烦够了被人打压与压迫,也是他一点点开始反击的时候了。 但是从前藏拙,在外面,一直制造的都是风流王爷的形象。如今要突然扭转形象,自然也需要一个过程。 而这次的马球赛,就是一个很好的机会。 好好露一手,让大家都知道,他顺王朱学必,其实也并非一无是处。 「臣弟爱玩儿,自己在家偷着练过。不过,与澄之跟叶将军比起来,臣弟还是差得远了。」顺王笑容敛去一些,负手望向一旁的嬴鸿兄妹,「喜和的球打得也甚是不错,本王素来知道你是女中豪杰,却没想到,竟然也是这样杰出的英才。」 嬴凰抱手道:「顺王殿下过赞了,臣女不敢当。」 高亚仁匆匆跑了来,气喘吁吁的:「诸位爷都在说什么呢?陛下还等着诸位爷去领赏呢。」 太子一拍脑袋:「是孤的疏忽。」他笑着道,「孤一时高兴,都忘记要去见父皇了。」 高亚仁忙道:「陛下知道。陛下可开心了,见诸位爷聊得甚欢,陛下说了,已经吩咐了人准备了热水,诸位爷先去沐浴更衣再稍作休息。等到晚上除夕宴上,再做奖赏。」 「谢父皇/陛下隆恩。」 太后仁慈,也不拘着这些小媳妇们。 用完午饭后,都将她们打发走了,要她们玩自己的去。 柳芙与众人不熟,简单聊了几句,便想去找顾晏了。 她请宫人领自己去顾晏暂时歇脚的地方,去了顾晏暂时在宫里歇脚的地方后,却被告知,顾晏等诸位爷,被太子请去了东宫。 柳芙想了想,太子妃好似也回了东宫,此番过去的话,正好可以拜见,也好见到顾晏。 宫人又带着柳芙去了东宫,太子妃亲自接见。 太子妃心里也明白,怕是来找顾王的。 太子妃话没说破,只坐着与柳芙说笑,而后差了宫人去告诉了顾晏。 「顾王妃不常来宫里,怕是有些认生。」太子妃瞧着十分精明,一双眼睛亮亮的,似是透着算计般,她面上含笑,「如今你也是王妃娘娘了,往后怕是会常常受召进宫。若是不嫌弃,可以常来我这里坐坐。」 柳芙忙稍低了头道:「多谢太子妃娘娘,臣妇若是日后进宫来,定常常给娘娘请安。」 太子妃笑着道:「你不必这样客气的,大家都是一家人。」 柳芙便也笑应着说:「是。」 很快,便有宫人走进来说:「娘娘,顾王殿下在宫外候着呢。」 太子妃起身说:「走,那咱们一道去。」 柳芙伴在太子妃身旁,出了宫门,便就看到门外正负手立在一棵大梅树下的顾晏。 顾晏已经换了一身家常袍子,蓝色的杭绸锦袍,温润的白玉冠束发,越发显得他冷俊,与上午球场上英姿勃发的样子截然不同。 瞧见人来了,顾晏抬腿迎过来。 「顾王,本宫亲自将你的王妃交给你。」太子妃笑着,语气略有奚落,却是玩笑的语气,「太子请你们来东宫玩,可就只有你的王妃寻了来。」 顾晏朝太子妃抱手,面含浅笑道:「叫娘娘笑话了。」 太子妃点点头说:「本宫便也不打搅你们,这东宫的任何地方,你们都可以去。再等一会儿,怕是父皇那里得来人传话了,每年除夕晚宴都得早早过去。」 「是。」顾晏道,「臣记着。」 太子妃与顾晏道了别,便领着宫人去寻太子,只剩下两个小宫娥远远跟在顾晏柳芙身后。 柳芙知道,刚刚太子妃那是笑话自己了,所以此刻,她有意离得顾晏远了些。 顾晏却伸过手去,牵起她软绵绵的小手来。 柳芙挣扎了一下,见挣扎不掉,也就作罢了。 「你现在心里是不是也在笑话我。」她声音低低的,心里想往他身上靠,却又有所顾忌,心里猫爪挠似的痒,却也忍着,「我听得出来,太子妃刚刚那是取笑我,取笑我小家子气,没见识。」 第47章 顾晏却笑起来。 他声音低沉醇厚,十分悦耳。 「是吗?那恕为夫愚笨,为夫没听出来。」顾晏捏了捏她手面,稍稍提了些力,将她拉靠在自己身边来,见她跌跌撞撞的就靠过来后,顾晏道,「你来找我,说明你心里想我,我高兴都来不及。」 柳芙一下子就开心起来。 「是有点想你,而且我也想家了,想念只属于我们两个的家。」她靠在他身边,将脑袋歪靠在他手臂上,紧紧抱住他胳膊道,「我都不晓得,原来你球打得那么好,我都……我更喜欢你了。」 顾晏平素是稳重的性子,寡言少语。豆,豆,网。 但是一般在亲近的人面前,他说话还是没什么顾忌的。且此番自己心爱的女人在仰慕自己,他作为男人的那颗虚荣心,无限放大到几乎要膨胀的地步。 「是吗?那想必日后你会越来越喜欢我。」顾晏说,「这些都不算什么,为夫还有更厉害的。」 听到「厉害」两个字,柳芙总会胡思乱想想岔了去。 而此刻,她也的确想岔了。 不过还好,她脸埋在他臂弯间,他又高出她那么多,看不见。 「我喜欢你,想必有人更喜欢你吧?」柳芙娇嗔起来,「你别忘了,你从前可还有一个未婚妻呢。」 顾晏自然没忘。 不过,喜和郡主的性子,他还算了解。 那个女子自尊心极强,既然她知道自己已娶有妻室且夫妻恩爱,想必她也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来。 再说,要自己娶喜和,那只是陛下的意思。嬴家那边,未必肯。 况且,好男儿多得是,她未必就非得觊觎他这个有妇之夫。 那个叶千荣,除了出身低了些,旁的都不比他差。最重要的是,他未娶。 顾晏正在想着事情,一时间未答话。 柳芙等了会儿,见他一直不说话,便仰头看去。 「怎么了?是不是后悔当初没跟我和离?」柳芙本就有些小性子,加上说起这种事情来,她因为喜欢他,所以就更加在意了,在他面前,她将所有缺点全部暴露。 小家子气,善妒,爱生气,喜欢胡思乱想等等。 但顾晏偏就喜欢她的这些。 柳芙说:「喜和郡主是巾帼英雄,她生得貌美又出身好,球也打得好……你定然是今天瞧见了她的英姿,便想起以前她是你未婚妻的事情来,你定是念上了。」 柳芙知道他心里有自己,可,她也怕他心里也有别的女人。 她就是善妒,就是想要一个人霸占他……否则的话,她就不要他,才不会与别的女人一起呆在他身边。 她宁可江湖不见,也不愿天天瞧见他身边站着另外一个女人,从而受气。 顾晏捏她脸道:「我什么还没说,你就已经给我定罪了?」 「那你不回答我的话,你刚刚在想什么?」柳芙娇嗔。 「我在想你。」顾晏道,「想从前我与别的女人定亲的时候,你当时心中会是什么感受。」 说罢一顿,顾晏便问起她来:「当时你是什么感受。」 什么感受?当时她什么感受也没有啊,反正那时候他们都没关系了,他娶谁不娶谁,关她什么事。 那时候的情况,跟现在怎么能一样。 可柳芙却不敢说当时没感觉,她怕他会生气。 这个男人,其实他也很小气的。 柳芙支支吾吾的,便敷衍着说:「那人家当时忙得要死,都想着怎样能赚更多钱呢,旁的都没功夫想。哪像你啊,又威风又厉害,还有闲功夫想这些……」 顾晏停住脚步,侧过身来。 柳芙忙也停下脚步,眨了眨眼睛。 顾晏问:「是不是没当回事?」 「不是。」柳芙连忙否认,却不敢看他眼睛,「我有当回事,我真的有。我当时就在想,你果然真的不要我了,你生我气了,你跟别的女人定了亲,往后就永远是别人的夫君了。」 「你晚上会抱着别的女人睡觉,就像从前抱着我一样……」 柳芙半真半假的说了一些,忽而也念起那时候的日子来。 那时候的确是忙,而且日子过得特别糟心。 正像她说的,忙着赚钱还来不及呢,哪里有闲功夫想别的啊。 而且,当时父亲完全被苏氏蒙蔽,她孤立无援,就只想着如何与苏氏斗了……听到他与喜和郡主定亲的消息后,不过也只是恍惚了一番,很快就翻篇了。 顾晏承诺她:「不会有别的任何一个女人,你是我的唯一。从前是,现在也是。」 「真的?」柳芙惊讶,「那你不是跟她定亲了吗?你都答应了,还能反悔啊。」 第48章 顾晏便又牵着她手,继续缓步往前走。 「定亲并非成亲,是有一段时间的。再说,那时候我与她的亲事,完全是政治婚姻,彼此心中都清楚。我不愿意,她也未必是心甘情愿的。」顾晏庆幸今生没有走到那一步,否则的话,其实事情还是有些难办的。 「我不会与她成亲,等大事成了,婚事自然不作数。」 前世他到二十七岁,临死的前一刻,都不曾知道,原来他才是真正的三皇子。 今生因为许多事情都不一样了,所以,有些蛛丝马迹,让他提前知道了这个秘密。 不过,他至今都还弄不明白到底是谁对自己下的手。 他素来警惕,若不是他信任的人下的毒手,他必然是会有防备的。 可若是他信任的人的话……又能是谁呢? 柳芙越发紧紧挨着他了,心下欢喜地说:「我信你。」 晚上的除夕宴,陛下也留了今天参加马球赛的另外几位世家子弟一起吃饭。 所以,今年的晚宴,十分热闹。 先是皇后领头,之后诸位嫔妃一一给陛下敬酒祝贺。 之后,便是太子领头,诸王爷诸世子爷纷纷恭祝陛下皇后万福安康。 等一一敬了酒后,高宗便唤了赏。 「朕今天看到你们在球场上的样子,便想到你们小的时候。」陛下喝了几杯酒,有些感怀,「这似是一眨眼的功夫,你们一个两个竟然也都这么大了,都已经是……孩子的父亲,有儿有女,孩子们也都大了,朕要不服老,也不行啊。」 皇后说:「陛下万岁,如今才多大,怎么能说自己老。」 高宗摇摇头:「旁人不知,皇后还不知道吗?朕……」 「陛下。」皇后道,「今儿是高兴的日子,不如便说些高兴的事情吧。」 皇后还是想要撮合自己的侄女与叶千荣,想着拉拢到叶千荣,便说:「臣妾想给喜和赐婚,不知陛下意下如何?」 高宗笑起来:「皇后还是看中了叶将军?」 皇后道:「叶将军年轻有为,而且,今天球场上,臣妾见喜和似也是对叶将军有意。她女孩子家面皮薄,这种事情,只能我这个做姑母的来替她操心了。」 「皇后问过她了?」 皇后笑着道:「下午的时候,臣妾问过喜和了。这孩子……说什么反正她的亲事自己也做不得主,便由陛下与臣妾做主。」 高宗只是笑,也不说话。 半饷,高宗才道:「其实……朕心中也有一个较为合适的人选。只不过……」他摇摇头,「可惜了。」 皇后问:「陛下心中合适的人选是谁?」 高宗说:「皇后觉得……」他抬手朝顾晏的方向指了指,「觉得顾王如何?」 「顾王?」皇后诧异,立即朝顾晏的方向看去,面上的笑,便有些怪异起来,「顾家的儿郎,自然个个都是好的。只不过,这顾王殿下早已娶有妻室,且臣妾瞧着,他对自己妻子也甚是爱重,想必也不会停妻再娶。」 皇后对陛下说的这些话是很有意见的,本来嬴家与顾家就不和,这顾晏虽说是异姓王,但又不是亲王,他又比自己的侄女嬴凰高贵到哪里去? 难道,还要自己的侄女去做他的侧妃不成吗? 皇后话没说得明白,但是话中却是有些怨念。 「臣妾倒是不觉得顾王比叶大将军好多少,臣妾就觉得叶将军不错。」 高宗喝得有些多,话便也说得多了些。 「叶千荣如何能与澄之比?」高宗醉眼迷离,望着皇后,「他如何配?」 皇后眉心一跳,总觉得陛下这话里似是有话。 再结合近些日子来发生的一切,皇后便越发觉得,陛下对顾四郎有些好得太过了。 纵然是赏识,但是何至于赏识到如此地步? 顾四郎却是英才,但是顾家其他三位又何尝不是? 皇后天资聪颖,凡事也总会多想几分。 而此番,她心中是有所疑虑的。 高宗见皇后面色不对劲,便岔了话题说:「素来天家赐婚,赐的是姻缘,而不是拿皇权压制臣子。皇后觉得喜和看上了叶将军,但是叶将军却未必喜欢喜和,皇后难道真的要当着众人的面赐婚吗?」 这个问题,皇后也想过。 但她想着,就算叶千荣心中不愿,可既是赐婚,想必他不愿也得愿,这也是她想当着众人的面提起此事的原因。 若是私下找他说,万一不答应,她也实在寻不到什么借口。 叶千荣就像是一块肥肉,虽然嬴鸿说他保持中立便是对太子的助益,但是身为母亲,皇后还是觉得只有成为连襟才是最有保障的助益。 第49章 也是对嬴家的助益。 皇后心中清楚的明白,如今嬴顾两家瞧着相安无事,但是日后必然会再掀起血雨腥风。 顾家英才辈出,嬴家与之相比,却略显人丁单薄。 皇后想,她不能不为将来做打算。 皇后想打一个赌,就赌这叶千荣的胆子。 若他也对嬴凰有意,那自然是万般皆好。若是他对嬴凰无意,她身为皇后,又当着这么多勋贵之人的面赐婚,他想拒婚,怕是也得心中掂量犹豫几分。 皇后其实可以私下寻了叶千荣去,告诉他自己的意思,再询问他的意思。 但是皇后也知道,这叶千荣,的确是桀骜的性子。私下找他,他若是不肯,定然当即便会谢恩。 若是到那时候,她再强行赐婚,反而会生了怨。而这种时候,她赐了婚,他答应最好,不答应的话,也只能是他大不敬,到时候说出去,也不会说是她这个皇后的错,只能说是叶大将军不知天高地厚。 这般一想,皇后便笑了起来。 「陛下,今儿是除夕佳宴,虽则说有君臣之分,但到底都是一家人。不如……便让他们小辈随意敬酒吃菜吧,也不必束缚着,就当做是在寻常百姓人家一样。」 高宗点点头:「皇后说的,甚合朕心。」 皇后道:「是陛下仁慈,待这些小辈,都跟待自己的孩子一样。」 陛下皇后宽厚,底下坐着的人又都高高举起酒杯来,恭贺大康风调雨顺,祝帝后福寿绵延,祝天下百姓安居乐业。 正是一派歌舞升平的时候,皇后便说:「趁着今儿是团圆的日子,本宫倒是想再添一桩喜事。」 说罢,她倒是也不卖关子,直接看向叶千荣道:「叶大将军,过完年,可是二十有六了?」 叶千荣与这些勋贵子弟不熟,虽说他从前也是侯府庶子的出身,但是在这些勋贵世家诸位爵爷世子爷眼里,他是存在感特别低的一个。再说,后来他也被在叶侯府族谱中除名了,如今只是一介平民。 沙场多年的磨练,早将他从前阳光的性子磨没了。 他也深谙一个道理,凡事少言多行,才是好的。 所以不管是白天时候的球赛,还是现在的除夕宴,叶千荣所说过的话,不超过十句。 这种场合,他内心是排斥的,自然也不会花心思与这些虚伪的人打唇舌之战。 他只想着,一会儿结束回去,寻了与自己并肩作战的好兄弟再喝几杯。 这酒,只有与志同道合的人一起喝,才能算是喝的好酒。 他原想着自己不过就是来走个过场的,却没想到,皇后竟然会突然问起自己问题来。 叶千荣默了片刻,这才缓缓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朝着皇后抱手道:「是。」 皇后笑着:「你在北境之地一呆就是十数年,吃尽苦头,这才替陛下保住了一方疆土。叶将军,你实在是我大康受之无愧的大英雄。这杯酒,本宫敬你。」 叶千荣道:「替陛下分忧是臣的本分与职责,皇后娘娘敬酒,臣愧不敢当。」 皇后道:「叶将军的确是劳苦功高,这酒担得起。」 说罢,皇后一饮而尽。 叶千荣见状,便也给自己斟满了,仰头饮尽。 继而抱拳:「多谢陛下,多谢皇后娘娘。」 「叶将军且坐下。」皇后抬手指了指。 等叶千荣坐下后,皇后立即又道:「叶将军因为替大康守护疆土,这才耽误了自己的终身大事。陛下,这也是陛下的责任。」 高宗晓得皇后要说什么,就只笑着点头应付。 「是,皇后说得对。」 皇后又说:「那陛下觉得臣妾的侄女嬴凰如何?乱品貌年纪,两人都是相当的。」 叶千荣眉眼一跳,立即抬眸朝上位看去。 他这才明白过来,原是要赐婚。 叶千荣心中冷笑一声。 几番思量间,他便已经猜得到,皇后是想拉拢他手中的兵权,以及他在漠北的名望与军威。 只不过,皇后怕是也小瞧了他,他叶千荣一无所有,什么都不怕。 皇后话音才落,黄昭仪便连连附和道:「这喜和郡主也是到了说亲的年纪了,说给叶大将军,正正好。皇后娘娘,还是您疼郡主,凡事都替她考虑着。」 皇后说:「叶将军好,但是本宫的侄女也不差。嬴凰文成武就,大康女子,能有几人这般?」 黄昭仪咬了下舌头,心知这是皇后拿自己来敲打叶将军了,连忙闭嘴不再说话。 在座的诸位,其实谁猜不到皇后的心思啊,便是平素被说是才智平庸的太子,也瞧得清清楚楚。 第50章 太子仁厚,虽则知道这是自己母后通过联姻在给自己铺路,不过,他也有些于心不忍。 若是嬴凰表妹与叶将军情投意合,便万事皆好。 可若是彼此并非有情,这断送的,可是一辈子。 于是,太子站了起来说:「父皇,母后,虽说赐婚是好事一桩,不过,这毕竟是表妹跟叶将军一辈子的终身大事。既是他们二人一辈子的事情,母后还是得问问他们二人的意思。」 太子自己也是被赐婚的,他娶了自己的表姐为太子妃。 不过,母后到底也疼爱他,最后,也给他选了心爱之人为侧妃。 但是就算是这样,他平时也是为难的。 他心中对太子妃有敬重,但却无男女之情。可为着顾及太子妃的面子,他一个月也是不得不有半个月留在太子妃那里。 很多时候,太子都会在想,若他不是太子该多好,若他只是寻常百姓家的一个普通人该多好。 皇后略蹙了下眉,对太子此番行为,皇后甚是不满。 「太子,你先坐下来。」皇后让太子坐回去,才问嬴凰,「凰儿,你是女孩子,你说如何?」 嬴凰心中倒是未必说喜欢叶千荣,不过,她也明白,她身在异姓王府,将来婚事指定也由不得自己。 与其嫁一个别的面都没见过的,倒是不如嫁这样一个英雄。 白天球场上,这叶大将军的英姿,她也是瞧见了。往后若是与这样的人生活,也是挺好的。 所以,嬴凰便道:「便由陛下与皇后做主。」 皇后笑起来:「好!好……」 那边,叶千荣却离座走到大殿正中央去,单膝跪拜道:「臣觉得不妥。」 叶千荣这话一出,本就静谧的大殿,越发安静起来。 皇后笑容僵硬,语气也强硬起来。 「叶将军觉得哪里不妥?」 叶千荣道:「臣出身卑微,自觉配不上郡主。所以,还请陛下皇后收回圣命。」 所谓的出身卑微,不过就是一个托词,皇后心中明白。 所以,她也不会认为叶千荣说自己卑微便是真的以为他觉得他自己是卑微的。 皇后道:「出身且不论,旁的……叶将军与嬴凰倒是甚为般配。」 叶千荣稍稍抬眸,望向高位的帝后,竟也是态度坚决。 「请陛下与皇后恕,这个旨意,臣不能领。」 皇后愤怒道:「叶千荣,难不成你觉得喜和郡主配不上你吗?嬴家的女儿,太子都配得,难道你一个将军还配不得?」 叶千荣说:「臣请皇后娘娘息怒,既然是嫁娶,总归是喜事。若是闹得不开心,就不是喜事了。」 「你!」皇后没想到,这样一个出身卑微到卑贱的人,也敢用这样的语气说话。 皇后目光一转,见在场还有这么多人看着,怕是发火会有失凤仪,便强行挤出笑来说: 「叶将军,本宫见你大龄未娶,也是为了你着想,这才将本宫心爱的侄女许配给你。原想着,这乃是一桩好事,却不料,叶大将军竟然会瞧不上嬴凰。」 「罢了罢了,算是本宫多操心了。」 叶千荣说:「郡主千好万好,乃是奇女子。臣不过命如草芥,配不上。郡主与臣,乃是云泥之别。」 叶千荣有傲骨,但也不是那种盲目自傲的人。 他不畏皇权,没人能够左右他的意思。 但是,只要还是好商好量的地步,他也不会随意得罪皇后与嬴家,从而给自己招来祸端。 「所以,还请皇后娘娘收回成命。」 嬴凰见状,便也道:「娘娘,凰儿本来是对叶将军有倾慕,不过,也不会强人所难。既是叶将军不肯,此事便作罢吧。」 皇后气得头疼,只能作罢。 高宗酒饮多了几杯,指着嬴凰说:「你是好孩子,将来定然能择个良婿。」又说,「若不是顾王已有妻室,朕倒是觉得,你与他甚是般配。」 嬴凰说:「多谢陛下夸赞,嬴凰不敢当。」 高宗说:「朕说你配,便是般配。其实说起来,如今澄之乃是王爷的身份,也该有侧妃。」 顾晏立即起身说:「臣不敢担陛下厚爱,臣与王妃甚是恩爱。当初在富阳成亲的时候,臣也承诺过妻子,此生定当只此一人,不离不弃。」 「王妃在臣落难的时候,未曾离弃,如今臣富贵了,自然不会生出二心来。」 皇后知道陛下在打什么心思,她不同意,所以也说:「陛下,臣妾瞧顾王夫妻甚是恩爱,怕是不好棒打鸳鸯。」又说,「要不今儿便不说这些了吧?还是唤了歌女舞女来,一起喝酒赏舞吧。」 第51章 「皇后说得对。」高宗道。 接下来的歌舞虽则精彩,但是每个人却都各怀心思,一顿饭吃得,其实也是索然无味。 虽说天家留饭乃是恩赐,但是这样的团圆日子,都想呆在自己家里。 散了后,各自回各自的府邸。 顾晏喝了几杯酒,身上散发着淡淡的酒气。 马车里,柳芙伏在他身上,仰头问:「你刚刚那样说,就不怕得罪陛下吗?」 顾晏虽说有些醉意,但神智却是十分清楚的。 闻声,他抬手搂住了妻子肩头道:「若是这点勇气都没有,你还会喜欢我、拿我当靠山一样倚仗我吗?」他轻笑一声,眸子也亮亮的,他热热的手掌拍了拍她纤细的肩头,说,「你不要胡思乱想,这点事情,我应付得来。」 柳芙心里更甜了。 「你真好。」她甜甜夸他,「我们要一直这样幸福的生活下去。」 「一定会的。」顾晏将她搂得更紧。 她喜欢依赖他,他也喜欢她对自己的依赖,此时此刻,彼此都是幸福的。 「只是我也没想到,叶将军真的敢丝毫不给皇后跟嬴王府面子,直接就拒绝了。」柳芙还在想着方才的事情,「喜和郡主,倒也是女中豪杰,若是别的贵女,怕是会觉得叶千荣这是坏自己名声吧。」 顾晏道:「叶千荣不是一般人,喜和郡主……她的确是女中豪杰。」 柳芙仰头望了眼头顶的人,犹豫着说:「其实……若不是嬴王府与荣国公府处在对立的一面,我倒是觉得嬴王府世子与喜和郡主,是不错的人。与夫君你,或许能成为朋友。」 「不过可惜了,政治立场不同,便是怎么都走不到一处去的,想想也挺悲哀。」 顾晏垂眸望了怀里的人一眼,只宠溺的摸摸她头。 「你在我面前夸别的男人,就不怕我生气?」 柳芙说:「夫君你度量最是大了,怎么会生气?再说,我所说的,其实也是夫君你心中所想的吧?」 顾晏眯了眯眼睛,没说话。 顾晏总觉得哪里不对劲,但是细细去想,却又参不透。 过了正月十五,嬴王进宫面见皇后,当着皇后的面发了顿火。 「叶千荣这小子实在是不识好歹,他胆敢当着那么多人的面不给我嬴王府面子,老子……迟早废了他。」嬴王气得不轻,这顿火早憋着了,「太不像话了。」 「兄长,这是在宫里,你说话注意些。」皇后蹙眉。 嬴王稍微收敛了些后,便说:「你亲自撮合的亲事,他竟然也……」 面子尽落,嬴王说的都不想说,只能狠狠甩着袖袍。 「畜生东西!」他继续怒骂,「若不是他还算有些本事,就凭他的出身,也想攀附我嬴王府,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是个什么样子。」 皇后心思却不在叶千荣那儿了,今儿找自己兄长来,是商议另外一件事情的。 「兄长,此事已经过去,就不要再提了。况且,就算他再是畜类,如今也是手握兵权的大将军。就算不拉拢,也万不能得罪了去。」 嬴王心口憋着一股子气,撒不出来,脸都憋红了。 皇后说:「兄长认为……陛下对顾王如何?」 「顾王?」嬴王一愣,「怎么,你难道还想撮合凰儿与顾澄之?这事我万万不答应。」 皇后笑:「兄长你可是糊涂了,本宫怎么会那么做?本宫只是觉得不对劲,陛下为何会对顾家老四这般好。」 「还能为什么?顾家若是没了人,他还能成什么事?」嬴王想问题素来简单。 皇后却说:「重用顾家的确是可以,但是顾家四位爷,陛下何以只独独十分重视顾四呢?本宫瞧得出来,陛下对顾四的那种偏爱,已经超出了一个帝王对臣子的偏爱。」 嬴王突然回头,问:「娘娘的意思是?」 皇后说:「本宫也只是猜测,目前也没有什么证据。不过,本宫已经暗中派了人去彻查了。」 皇后眯眼,微笑道:「兄长想想,当年……三皇子可是一直由顾家人保护着。那荣老国公,又是对陛下对朝廷忠心耿耿的,三皇子与顾家老四年岁包括出生年月都差不了几天,顾家未必就做不出掉包皇子的事情。」 「怕你我动手伤害皇嗣,所以,就演一出掉包计。」 嬴王道:「娘娘的意思是……其实真正的三皇子,乃是顾王?而那个所谓的定王,其实是顾四?」 「哈哈哈哈哈!有意思,有意思。」 皇后缓缓在宫殿里来回踱步,眼里含着精明的算计:「本宫也还只是猜测,万事还得等遣派出去的人探了消息回来再说。」 「本宫听说,当年真正的顾四刚出生不久,就因为身子欠佳被送出去两年,两年后才接的回去。两年时间,曾经的小婴儿也长大,到底谁是谁,除了有心掉包的人,别的谁也不清楚啊。」 第52章 嬴王摸着下巴的胡须笑:「这种事情,也就他做得出来。」 皇后望了眼自己兄长,没说话。 嬴王继续说:「他这老小子,心思阴险,不是从来就喜欢搞这些吗?」 皇后道:「兄长,你说话也注意些,这是在宫里。」 又道:「再说,他是君,你是臣,很多时候,你也别在人家的地盘太过张扬。你啊,带兵打仗是好手,但是心思太粗了。若不是有嬴鸿在,你怕是早得罪光了所有人。」 嬴王甚是自豪:「手上有兵,拳头就是硬,谁敢对我怎么样?」 嬴王冷哼:「当初若不是有嬴家,他如今能坐上这个位置吗?若不是妹妹你嫁了他为王妃,依着咱们嬴家的兵权,完全可以自己做皇帝。」 「哪里还轮得到他。」 皇后说:「本宫都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兄长你怎么就是不听?」 「好了好了,不说就不说。」嬴王不甚在意,耸肩道,「掉包定王跟顾四又如何,有太子在,难不成他还想另立谁为储君?老子也不怕他。」 「等将来太子登基了,这天下,就是我们说了算。」 未等皇后再开口说话,嬴王主动道别说:「娘娘有情况便告诉我,我先回去。」 皇后素来知道兄长的性子,说了多少回,总不听,便也不想再说什么。 「行了,你回吧。」皇后颇为头痛的样子,手撑着额头,只朝嬴王撩了撩手,打发他走。 过了年后,顾晏便带着妻子从国公府搬走了,去了自己王府。 如今小夫妻两个,日子过得特别好。 唯一闹心的,也就是还没有孩子的事情了。 单独住出来后,偌大的王府,就只有他们小两口子过,柳芙不必再早请安晚请安,也不必再周旋应付她婆婆,日子倒是过得越发潇洒了。 顾晏衙门里头事情多,且忙,白天常常都不在家。 柳芙如今与齐明茹一起经营起一家药堂来,日日也都忙得很,只晚上才回家去。 还如从前一样,顾晏对妻子早接完送,两人早上一道乘坐马车出府,晚上再一道乘坐马车回去。 虽则说忙,但却过得比从前更加甜蜜。 「姐姐最近心情似乎好了不少。」齐明茹望着柳芙,见她面色红润,便说,「这样是对的,的确要保持好心情。这样的话,对将来有子嗣也好。」 柳芙道:「你瞧我现在这么忙,哪里有功夫想那些不开心的啊。」 「我啊,现在就想着好好经营好这家药堂,为京城里的百姓,也做点事情。」 齐明茹笑起来:「如今你与姐夫住了出来后,反而感情更好了。姐夫每天对你早接晚送的,多好啊,便是我瞧着都羡慕。」 「你羡慕,那你倒是寻一个好人嫁了啊。」柳芙开她玩笑。 一听她说这事儿,齐明茹便去忙别的了,不再理她。 柳芙跟在她身后忙,凑近了问:「明茹,你也十八了啊,虽说一个人过着也挺好的,但是作为姐姐,我也希望你可以寻到一个如意郎君。」 「这世道对女人不公平,你总不能一辈子就一个人吧?」 齐明茹说:「那如果寻了一个还需要你保护的,你愿意嫁啊?」 柳芙道:「京城这么大,每天进出咱们药堂的人也多,你愣是一个没瞧得上?明茹,你若是愿意的话,我托你姐夫帮你物色?」 「姐,别说了,干活吧。」齐明茹不乐意。 「王妃娘娘,师父,外面来了好多人。」说话的是药堂里的一个小学徒,叫香屏,才七八岁大的样子,「他们瞧着有些可怕,都带着伤,流血呢。」 「走,去看看。」齐明茹忙起身出去。 柳芙跟在她身后,神色也有些紧张。 呆在外面的人,是叶千荣与弟兄几个,都带着伤,而且看着样子伤势不轻。 叶千荣等人也只是随意找的一家药堂,却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顾王妃。 柳芙见是叶千荣,也是一愣。 继而走过去问:「叶将军这是怎么了?」 如今开了春,天气也越发暖和起来。所以,叶千荣便带着家中几个副将去城郊打猎。 却不料,城外遭人埋伏,故而受了伤。 埋伏他们的人,好似也并没有要了他们性命的意思,放了些暗箭后,就跑了。本来若是想追的话,凭他们几个沙场出生入死的兄弟,自然追得上。 不过,叶千荣心中猜得到埋伏的人是谁,也就没让人追上去。 除夕合欢宴上,的确是他落了喜和郡主的面子。那喜和也算是女中豪杰,看在这位郡主的面上,叶千荣不想与嬴王府计较。 第53章 这回暂且放过,但是若是再有下回,他必当不会这样好说话了。 这些事情,叶千荣自然不可能跟与嬴家敌对的顾王妃说。 顾家与嬴家的这淌浑水,他不想掺和。 再说,顾家与叶侯府乃是姻亲,他更不想朝顾家示好。 不过,叶千荣瞧着这位顾王妃言行举止间有些似自己早已去世的胞姐叶桃,倒也生了几分好感来。 叶千荣起身,朝着柳芙抱了抱拳道:「行军之人,受伤在所难免。」只说了这两句,便应付过去,又问,「只是不知道,王妃娘娘如何在这里?」 柳芙道:「这是我与妹妹明茹一起经营的药堂。」 两人一起经营的药堂,取名叫祈福堂。 祈谐音齐,指的是齐明茹。福谐音芙,指的是柳芙。 而祈福二字也是表明了她们姐妹二人合伙经营这家药堂的意思,故而有双关之意。 叶千荣想着方才进来的时候看到的匾额,便笑着点了点头。 祈福堂很大,光是齐明茹收的女学徒,都有七八人。 另外,柳芙也从外面又聘了几位医术不错的老大夫来。 略微寒暄了会儿,柳芙便说:「叶将军与诸位将军都受了伤,还是先包扎伤口的好。」 叶千荣冲柳芙点点头,便没再说话。 恰好这个时候,齐明茹端了药箱出来。 叶千荣转身坐回去的瞬间,抬眉间,瞧见了齐明茹。 女子瞧着十七八岁的年纪,一身淡绿色衣裙,乌发齐腰,只简单以粗布束缚住,发间无丝毫首饰。女子面容恬淡、沉静,做事有条不紊,那老成的样子,瞧着竟不似是这般年纪该有的样子。 在这满地富贵的京城,这样的女子,倒是少见。 叶千荣目光在齐明茹身上稍稍驻足片刻,只这一细微动作,便被柳芙看在了眼里。 她没说话,想着这叶千荣的确不错,可也觉得叶千荣才得罪过皇后与嬴王府,若是真瞧上了明茹,怕于明茹来说是祸事。 除非,叶千荣既爱慕佳人,又能万事护得住其周全。 柳芙又觉得自己想得有些多了。 不过多看了几眼,八字没一撇的事情。 齐明茹倒是没有注意叶千荣的目光,她心思只在如何救治病人上。 她亲自给叶千荣包扎了手腕上的伤口后,又见他胸口也受了伤,便说:「请叶将军脱了外衣。」 「什么?」 齐明茹靠近低头在给他敷药包扎的时候,叶千荣若有似无在打量她,所以,一时间有些走神。 乍然听到齐明茹说这话,他倒是有些无措的样子了。 这就是做医女的尴尬之处,既是行医救人,便无男女之分。 平时这样的情况,总是能够遇得到的。 但齐明茹也的确是女孩子,加上这个世道便是如此,所以其实她一个人也真的挺不容易。当着面不敢说她什么,但是私底下,总有人会议论她。 好在有柳芙这样一个王妃护着,那些不好听的声音,便也传不到他们耳朵里。 但是就算这样,也避免不了尴尬。不过,齐明茹行医这些年,也早习惯了。 在她很小的时候,她娘就告诉过她,既选择了这条路,将来必然会遇到这样的尴尬,要她努力克服。 所以此刻,相较于叶千荣的微微吃惊,齐明茹倒是显得更为镇定一些。 她目光稍抬起了些,看着叶千荣道:「将军胸口也受了伤,脱了外衣,我好替你敷药包扎。」 齐明茹话音才落,叶千荣的那些副将便轰然大笑起来。 叶千荣也不是扭捏的性子,狠狠扔回去一个冷厉的眼神后,便开始扒拉下自己外衣,露出紧实的胸膛来。 见状,柳芙走开,去忙别的了。 齐明茹依旧照着程序来做,自始至终,连脸都没红一下。 等处理好后,齐明茹又让徒弟香屏按着分量包几包药来,之后递给叶千荣道:「叶将军与诸位将军伤势不算太严重,但是也得注意伤口的清理。这些药拿回去,这包是内服的,这包外敷,坚持一个月即可痊愈。」 叶千荣接过来:「多谢齐姑娘。」 正要付银子的时候,这才想起来,出门狩猎,忘记带银子了。 一时间,叶千荣只觉得十分尴尬。 本来,他还想多付些钱。 齐明茹看了他一会儿,便说:「你乃是大将军,贵京城里有身份的人,我自然不怕你欠银子。总共是五两银子,先欠着也行。」 叶千荣说:「一会儿回去,我让家丁送过来。」 而后也不多留片刻,只冲那些副将道:「走!」 第54章 等一群人大喇喇走了后,柳芙才走里面走出来。 「这叶将军平时看着挺凶挺吓人的,今儿对你说话倒是耐心又温柔。」柳芙拉着齐明茹手,一道去了内室,「明茹,我瞧这叶将军对你不一样。」 齐明茹说:「我是大夫,他需要我处理他的伤口,自然得态度好一些。」 柳芙说:「那你觉得……他这个人如何?」 「什么如何?」齐明茹反问回去,望了会儿柳芙,这才有些明白过来,她脸顿时就红了。 「姐姐在说什么?我听不懂。」齐明茹面红耳赤,怕丢人,立即要走。 柳芙拉住了她,笑着说:「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其实伯娘不在,齐大哥与齐大嫂又成日忙碌着,你又不听他们的……你的事情,还不得我这个做姐姐的替你张罗了。」 「明茹,叶将军我瞧着是不错,不过,他如今得罪了嬴王府,怕是嬴王府不会轻易放过他。」 齐明茹都不知道她在说什么,故意生气道:「姐姐再这样,我真的生气了。」 「好好好,不这样,不这样,行了吧?」柳芙投降,不过,忍不住还是道,「可是……这位叶将军看你的眼神,的确不一样。方才我瞧见了,他那双眼睛一直盯着你看。」 「姐姐!」齐明茹气。 柳芙说:「你看你生气了,说明你自己心里也是在意的。你若是不觉得他好,以你的性子,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齐明茹不想跟她说话,转身就走了。 柳芙追在她身后说:「明茹,你就告诉我嘛,你是不是觉得他也有些好?其实我觉得,你俩倒是挺般配的,你若是心里也有这个想法,等我回头去问问你姐夫,好不好?」 「这女人看男人,总会看岔了眼。但是男人看男人,还是很精准的。」 「一个姐夫半个兄长,我又跟你关系好,你姐夫会替你着想的。」 齐明茹说:「姐姐一口一个姐夫,这般将姐夫挂在嘴边……我看姐姐明儿也不必来了,直接跟着姐夫去衙门办案算了。」 柳芙说:「我倒是想呢,可那也不合规矩呀。」 齐明茹本来是想堵她的嘴的,却没想到,她不但不害臊,反而这般「不要脸」,齐明茹觉得在这方面自己说不过她,索性不说话了。 柳芙到底是将这个妹妹放在心上的,等晚上顾晏下了值顺道来接她回去后,她便将今天发生的事情与顾晏说了。 「你觉得叶将军如何?」 顾晏想了想,说:「这叶千荣有胆识有魄力,与齐姑娘倒是般配。」 「你也这么觉得?」柳芙更开心了,又絮叨起来,「其实明茹的事情,我一直放在心上。若是她与叶将军两情相悦的话,倒是一桩好的姻缘。」 「瞧那日除夕宴上,叶千荣敢直接拒绝皇后的好意,便瞧得出来是一个有担当的人。将来若是成了,也不会让明茹吃了亏。」 「你就这么看好他?」顾晏笑着,顺手从车里捡了一本书来看,「你对他又是有多熟悉,不过才见过一回面,就敢这样给你的好妹妹说和?」 柳芙白了他一眼说:「我相信女人的直觉。」 顾晏说:「可你别忘了,当初叶侯爷将叶千荣驱赶出府,他如今再回来,对叶侯府、包括对顾家,怕都不会有善意。你是顾家人,齐姑娘是你妹妹,若是他们二人真结为夫妻了,你与齐姑娘,将来再见岂不是为难?」 「这个问题嘛……我也想过。」柳芙双手捧着脸,一副在思考的样子,「但是叶千荣丝毫不顾皇后与嬴王府面子,想必政治立场是与顾家没有冲突的。至于别的,那都是私人恩怨。」 「再说,他与叶侯有仇,那也是他们兄弟之间的事情,总牵扯不到整个顾家吧?顶多,就是顾家参与党争的时候,他叶千荣保持中立不插手。」 柳芙抿了下唇,又说:「不过这事儿,目前还只是我自己的胡乱猜测。至于他们二人是不是能成,得看缘分。」 「若是上天注定了的缘分,便是我不撮合,也自然能成。若是无缘,就算我撮合,估计最后也不能在一起。所以,还是看缘分吧。」 「你说得对。」顾晏道,「若是齐姑娘真有那个意思,我去问问。」 柳芙说:「明明是叶将军瞧上了我家明茹,要问,当然是叶将军差人来问我的意思。怎么,好像是我家明茹非要缠着他叶大将军一样。」 顾晏真是服了她。 投降了,点头赞同说:「娘子说的都对。」 柳芙白日有些忙得累着了,歪着身子靠过去,挤在他怀里。 怀里挤着个小东西,顾晏书看不成了,索性将书扔在一旁去。 「夫君,你说……叶将军他们几个受伤,会不会是有人故意报复示威啊?」柳芙今天问过齐明茹了,伤势瞧着吓人,其实都没有伤在要害处。 第55章 而叶将军初回京城来,想着那仇家,也屈指可数。 这事情,要么是叶侯府干的。要么,就是嬴王府干的。 而叶侯府与叶千荣的仇是不共戴天的,当初叶侯爷能将叶千荣从族谱除名,如今既然下了手,想必不可能说只是吓唬吓唬。 如此一来,估计就是嬴王府的人干的了。 嬴王殿下咽不下去那口气,所以暗中派人教训叶千荣。 顾晏说:「叶侯府如今没有这样的能人,且以叶千荣对叶萧的仇视,若真是叶萧的话,他得此机会,定然不会善罢甘休。想来是嬴王府,怕是替嬴凰出气,给叶千荣一个教训。」 「那我与夫君想到了一处去。」柳芙挺自豪的,「我也猜着是嬴王府动的手。」 又道:「嬴王世子怕是不会这么小家子气,肯定是那位自以为高人一等的老王爷。」 她又说:「所谓近朱者赤,常常与夫君呆在一起,感觉自己都变得聪明了。」 顾晏笑着说:「是,近墨者黑,我最近倒是变笨了不少。」 「你敢取笑我。」柳芙不依,扑过去跟他闹腾,「你是不是不喜欢我了?现在开始损我……你以前不这样的,叫人家好生伤心,心都要碎了。」 与她一起时间呆长了,对她的这种撒娇取闹,早已习惯。 顾晏配合着道:「那你碎一个给我看。」 「夫君你摸一摸。」柳芙故意逗他,一双小手握住他温热的大手,按在自己心口,「是不是又红又肿的?就要碎了。」 顾晏那双黑色的眸子一点点慢慢抬起来,目光里渐渐似是燃起火来一样。 他那双温厚的大手,蓦地攥紧,抓住,柳芙吃痛「哼」了一声。 她可怜兮兮望着他。 一双大眼睛,水汪汪的。 顾晏只觉得喉头一紧,问:「想不想?」 柳芙挑衅:「你敢不敢?」 事实证明,最不能挑衅的,就是男人的自尊心,尤其是那方面。 最后的结果是,两人在马车里寻求了刺激,柳芙起不来了。 好在闹市上此时人多嘈杂,柳芙又死死咬着唇不肯发出声音来,那双粉嫩的唇都咬破了。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她又哭又闹,不肯下车去。 顾晏理好自己的衣裳,又去帮她穿衣裳。 柳芙不让他碰自己,打他手说:「金雀儿银串儿她们肯定都知道了。」 顾晏道:「平时你我夫妻房里行事,她们又不是没听到过,你怕什么?」 「这回不一样。」柳芙蹬了蹬腿,「这是在外面。」 「那还不是你诱的我?」顾晏一边耐着性子安抚娇妻,一边还是靠过去,要亲手帮她穿。 这回,柳芙倒是没拒绝。 不过,她将脑袋别开,不肯看他。 顾晏亲手替她穿好衣裳后,捏她似是能滴出血珠来的脸颊,笑着说:「差不多行了。」 柳芙扑过去,黏在他身上。 「抱我回去。」 「这会儿又不怕了?」顾晏问她。 柳芙窝在他怀里不肯起:「反正这张老脸已经丢尽了,我索性破罐子破摔好了。」 既然她都不在意,顾晏更不在意了。 抱着人,直接大步朝府里去。 隔日,柳芙又在祈福堂看到了叶千荣。 这日柳芙来得迟了些,她得知顾老夫人身子不好,去了一趟荣国公府。 过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坐在一旁正喝着茶的叶千荣。 齐明茹竟然没在。 柳芙走过去问:「叶将军过来,是不是换药的?」 见是柳芙,叶千荣搁下茶盏来,起身说:「我是……来给齐姑娘送上次的医药费的。」 柳芙目光在他身上停留片刻,倒是笑起来:「这医药费交给我也是一样的,想必叶将军也忙,不劳烦您候在这里等了。」又问香屏,「你师父呢?」 香屏说:「林家太太过来了,找师父的,师父与她在内室说话呢。」 「林太太病了吗?」柳芙问。 香屏摇摇头:「瞧着样子,不像是病了的啊。」 「好,我知道了,你去忙自己的吧。」柳芙点点头,心下有些明白过来。 叶千荣还站在原处,走也不想走,留也留得尴尬,一时间,倒是有些无措起来。 柳芙也不想再逗他,万一将这份姻缘逗走了,就不好了。 所以,她只严肃说:「叶将军若是无事,便再等等吧。」 叶千荣道:「好。」 柳芙吩咐香屏好好招呼叶将军,她则去了内室。 第56章 内室里,林太太正抓着齐明茹手在哭诉。 看到了柳芙,林太太忙拿帕子擦了擦眼角的泪水,起身要给柳芙请安。 柳芙说:「伯娘不必客气,快起来吧。」 又问:「这是怎么了?」 柳芙与林家人不常见面,平常林家人有个什么小病小灾的,都是齐明茹亲自上门去。 所以,这回见着林太太,见她仿若比上回见到老了许多,柳芙也有些晃神。 想着方才从荣国公府得到的消息,说是杭州那边来信儿了,旻姐儿的孩子生了下来,是个男孩儿。 虽说孩子还小,但是瞧着模样……旻姐儿自己哭着说,不是林家的。 若是这个时候,林续有还记挂着旻姐儿的话,怕是对林家又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林太太道:「我过来与明茹说说话。」 柳芙问她:「林公子近来如何?」 林太太沉沉叹息一声,心中埋怨顾家,却又不敢说顾家半句不是,便只能道:「他还是那个样子,打从和离回家后,就跟丢了魂儿似的,再不是从前那个样子。」 又想着,自己媳妇做了那种丑事,又有几个男人能受得住打击? 林太太只觉得心痛如刀绞,却也无可奈何。 顾家权大势大,难道,他们林家还能状告顾家跟嬴王府吗? 不能啊。 柳芙望了眼齐明茹,只对齐明茹说:「外面叶将军来了,说是送上次的医药费的。人家到底是大将军,不管怎么样,你也得出去亲自收下这个银子。」 又说:「我与林伯娘也好些日子没见,我陪陪伯娘说话吧。」 正因为之前柳芙对齐明茹说过叶千荣偷看她的事情,所以,齐明茹有些在避嫌。 香屏已经告诉她了,说是叶将军来了,她只吩咐香屏好好款待,并不打算出去。 她想着,既是来送银子的,搁下就好,何必一直等着? 现儿柳芙让她出去,齐明茹其实有些不太情愿。 「姐姐去收一下钱就好,你也是这祈福堂的东家。」齐明茹说话的时候没看柳芙,不敢看。 柳芙说:「我方才进来的时候见过他了,可人家说,是给齐姑娘送医药费的。点了名找你,我还能说什么。」 齐明茹不再说话,想着自己一直躲在这里也不是事儿,往后生意做大了,这样的事儿总能遇得到,她也不能回回都靠别人……所以,便同意了。 「林伯娘先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林太太似是听出些端倪来了,有些走神。 齐明茹跟她打招呼,她只虚应了一句「好,好」,等齐明茹出去后,她问柳芙: 「娘娘,方才您说的那位叶将军,他是什么人?」 为着儿子的事情,林太太这一年多来,其实过得也挺糟心的。儿子打从和离后,整个人就变了,再不是从前那个阳光活泼的儿郎,成日呆在家里不出门,话也不多说一句,他们老夫妻俩都怕他会抑郁而亡。 就更不要说,继续出门筹谋生意了。 亏得他们林家还有些家底,加上,顾家觉得对不起他们家,原来住的那宅子过户给他们林家了,且也给了不少银子,这才生活问题不大。 但是要这房子跟钱有何用?她要她儿子好好的! 其实林太太一直都很喜欢齐明茹,很想撮合她跟自己儿子在一起。但是她心中也明白,若是搁在从前,儿子与明茹或许般配。 但是现在,是配不上人家姑娘的了。 不过,林太太瞧得出来,她知道明茹或许对她儿子尚有些好感,就一直还存着这个心思。 柳芙也知道林太太有这个心思,便说:「叶将军您都不知道啊?就是去年年底回来的那个,大英雄。」 林太太好似有些反应过来了,忙惊讶:「那个叶大将军?」 「对。」柳芙笑着挨着林太太坐,又给她倒了水,说,「前些日子他来咱们药堂,明茹替他敷药包扎了伤口。当时他忘记带银子了,今儿送来了。」 林太太心凉了半截,弱弱道:「这种小事,怎么还劳烦他一个大将军亲自送来?直接打发家里随便谁送来得了……」 「谁说不是呢。」柳芙只说了一句,话也没说破。 不过,就算齐明茹与叶千荣不能成,其实柳芙也是不赞成自己的手帕交嫁给林续有做填房的。 林续有心里喜欢的是顾旻,她并不觉得明茹嫁给林续有,是好事。 林太太又坐着等了会儿,见齐明茹还没回来,她站起来说:「我来这儿也有会儿了,该回去看看了。」 柳芙也起身送她:「伯娘,我送您出去。」 林太太说:「哪能劳烦王妃娘娘亲自送,我自己走就好。」 第57章 柳芙还是陪着林太太出去了,外面,齐明茹正在给叶千荣换药。 瞧见林太太出来,齐明茹忙说:「您就要走了吗?」 林太太目光在叶千荣脸上落了会儿,而后看向齐明茹道:「是,我得走了,我得去陪着续有。」想了想,她还是说,「明茹,你若是得空,哪日去看看续有吧。」 「你们小时候也算是一起长大的,说一些小时候的事情,说不定他情况会好一些。」 齐明茹轻轻点了点头:「我会的。」 柳芙也说:「伯娘放心,我会跟明茹一道去看看林公子的。想着,我小时候,也是认识他的。」 林太太却说:「您如今是王妃娘娘了,民妇可哪里敢。」 柳芙道:「伯娘别说那些虚的名头,就算是王妃,那我也还是那个我啊。您怎么来的?我让人送您回去吧。」 林太太说:「不劳烦了,我也坐车过来的。」 柳芙热情的将林太太送到药堂门口,亲眼看着她上了马车后,她才折回来。 齐明茹已经将叶千荣换好药了,叶千荣起身要走,柳芙喊住他说:「叶将军,不知可否借一步说几句话?」 叶千荣一愣,似是眨眼的功夫,就已经考虑好了。 「好。」 齐明茹望了眼柳芙,没说话。 柳芙说:「对面有家茶楼,不如去那里坐坐吧。」 叶千荣本以为只是寻常的借一步说话,却没想到,这位顾王妃娘娘,还想与他坐下来喝茶说话不成。 叶千荣目光定定在柳芙面上停顿片刻,而后才回答说:「娘娘请。」 柳芙对齐明茹道:「你先忙着,我一会儿回来。」 齐明茹不理她,应也没应一声,转身就走了。 柳芙咋舌,心想,她这不也是为了她好嘛,怎么还不领情了。 柳芙身边跟着丫鬟,叶千荣身边也跟着小厮。 而这茶楼,是顾晏名下的产业,所以柳芙一来,掌柜的便亲自过来招待了。 柳芙道:「今儿本王妃请叶将军喝茶吃点心,李叔,楼里新上了什么好点心好茶水,都端上来,请叶将军品茗。」 「是。」李叔应着。 叶千荣坐下来后,目光缓缓却又凝重的四下望了会儿,最后目光落在对面柳芙脸上,问:「顾王妃找在下,是有何事?」 柳芙说:「叶将军觉得我那妹妹明茹如何?」 叶千荣一愣,继而又睇了眼柳芙,这才说:「齐姑娘医术高明,在下十分钦佩。」 柳芙笑着道:「叶将军该是知道,你如今得罪了皇后娘娘与嬴王府,与谁走得近谁便会遭殃。若你对明茹没心思,便不要再去打搅她……若是有些心思,请你还得护得住她……」 叶千荣没说话,只目光直勾勾盯着对面的柳芙看。 丝毫不忌讳,看得柳芙十分尴尬。 「叶将军。」柳芙笑着唤他一声。 叶千荣说:「很多时候,顾王妃的一言一行,还有说话的样子,倒是像极了我一位故人。」 柳芙可不知道,原来在很多人眼里,看到她,都会想到叶侯府曾经的三小姐叶桃来…… 柳芙问:「像谁?」 「按着一惯的套路,叶将军这会儿该说的是……曾经爱慕的女子?哈哈哈……」 叶千荣还没说话,却有人率先抢了他的话来说。 敢当着柳芙这位王妃与叶大将军面这样放肆说话的,身份自然不会低。 顺王一身酒气,柳芙老远就闻到了那酒味儿,她抬起袖子掩住鼻口。 叶千荣目光在顺王与柳芙身上来回转了转,继而起身,朝顺王抱拳道:「见过顺王殿下。」 顺王打了个酒嗝,说:「叶大将军不必客气……」 柳芙也站起了身子来,对叶千荣道:「我说的话,还希望叶将军能够放在心上些。」 叶将军朝柳芙抱拳:「顾王妃放心,在下自然心中有数。」 顺王问:「你们两个之间有什么秘密?」他眨了眨眼,一脸的好奇,「小心我告诉澄之。」 柳芙说:「顺王殿下您天天出入秦楼楚馆,我还没告诉顺王妃呢……您这又是去哪儿喝酒了?」 顺王笑着:「那你去告诉她吧,本王还怕她不成?」 顺王似是站都有些站不稳的样子,东摇西晃的,险些撞在柳芙身上,好在叫柳芙避开了。 金雀儿扶住自己主子说:「娘娘,齐姑娘可还在等着您呢,咱们回吧。」 柳芙与顺王跟叶千荣道别,又对李叔道:「你去煮点醒酒茶来给顺王喝,另外,今天这顿茶,记在我账上。」 「是,娘娘。」 第58章 柳芙离开了,顺王晃着身子坐在原来柳芙坐的地方,也冲对面的叶千荣按手,示意他坐下。 「有人请客,不吃白不吃。叶将军,你我也喝几盅?」 「在下不嗜酒。」叶千荣拒绝。 顺王却笑起来,眼睛亮亮的。 「叶将军是行武之人,行武之人如何会不嗜酒?怕是……叶将军嫌本王是不得宠的王爷,故而不肯与本王一同饮酒吧?」 叶千荣自始至终都是一脸严肃。 「在下不似王爷,在下有军务在身,喝酒误事。」 顺王坐正了身子来,点头说:「叶将军的顾虑是对的,不过,今天不喝酒,喝茶总可以了吧?」 叶千荣根本不想与这些权贵亲王私交过密,他不图他们什么,所以,并不接受顺王的邀请。 「府上还有些庶务要处理,便不陪殿下了。」叶千荣朝顺王抱了抱拳,正欲要走。 顺王道:「陪顾王妃有空,陪本王就没空了?」又唉声叹气的,「你们两个都一样,见到本王,如同避瘟神似的。」 叶千荣皱眉,反正他也听不懂这位殿下到底什么意思。 叶千荣正欲下楼去,顺王又冲站在楼梯口的人问:「你说的那位故人……到底是谁?」 叶千荣驻足默了片刻,没搭理。 李叔亲自端了醒酒汤来:「殿下,您喝点醒醒酒吧。」 「多谢啊。」顺王笑眯眯的。 「那您歇着,小的去忙。」李叔又问,「您想吃些什么?小的去拿。」 顺王摆摆手说:「就不吃了。」又问李叔,「你们家王妃跟这位叶将来过来喝茶,你们家王爷可知道?」 李叔忽然面露尴尬之色。 「这个,这个小的可不知道。主子们的事情,我们这些人怎么敢过问啊。」 顺王笑:「那就不是你们王爷特意交代过的?本王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李叔下去后,顺王状似趴在桌子上休息,其实却是歪着脑袋看大街对面的那间药堂。 柳芙回去后,齐明茹在生她的气,故意不理她。 柳芙凑过去,主动示好说:「你别这样嘛,我这么做,还不是为了你好。」见齐明茹立即掉头,身子扭转到另外一边去,柳芙又立即转过去,「你真的生气了啊?」 「姐姐这样做,会让我很难为情。」齐明茹终于开口说话。 柳芙道:「那我问你,林伯娘找你来什么事儿?」 「没什么,就说说家里的事。」齐明茹说。 「她来的真正目的,你不知道啊?」柳芙哼道,「在我面前,你就别遮遮掩掩的了,你跟林续有,到底怎么回事?」 「姐姐不要胡说。」齐明茹一本正经道,「咱们三个是小时候就认识的,从小一起长大,姐姐该知道的,我与他不可能。」 齐明茹语气有些激进,明显也是生气了。 生气了。 这回是真的生气了。 柳芙看得出来。 他们三儿打小一起长大的,柳芙小的时候似是个男孩子,林续有乃是爽朗的阳光少年,齐明茹则相对稳重一些,话也不多。 齐明茹从小就有些喜欢林续有,只不过,她从来没跟任何人说过。 齐父去世得早,齐母为人异常严肃。所以,齐明茹从小也很严肃。 齐明茹自己性子沉闷,所以,其实她很羡慕柳芙与林续有那种豪迈爽朗的性子的。 久而久之,羡慕、欣赏,随着年龄越来越大,也渐渐变了味儿。 齐明茹喜欢林续有,不过,她也是自尊自爱的人,不可能人家都娶了媳妇了,她还想着人家。 所以那一年,他成亲了,她便一个人背着药箱出了趟远门。 说是去游历,其实是去散心的。 出了一趟远门,看到了很多风景,也学到了很多东西,她整个人眼界、心境,便都更加开阔起来。 可当她已经渐渐将他与过去放下的时候,他却和离了。 其实就算他和离,齐明茹也没有想过怎么样。 她心里清楚的知道,他们此生,也不过就这样各自过各自的了。 可林伯娘似是有意撮合,常常让她去林家看林续有。她见曾经那样豪迈的少年,似是一夜间,没了所有的精气神,成日萎靡不振,这让她觉得有些心痛。 到底是年少的时候仰慕过的人啊,他为何要变成这样。 她曾经在佛祖面前祈祷过,她保佑他与他娘子一生和睦顺遂,她希望他过得好的。 这世间还真的有这样一种感情,食之无味,弃之可惜。 柳芙严肃地说:「你该知道的,他之所以变成今天这个样子,完全是因为顾旻。那次我去杭州,看到顾旻了,她似是也变化了不少。不管他们往后如何,作为姐姐,我明知道这是浑水,还是不希望你掺和进去。」 第59章 「因为一旦掺和进去了,不过是多一个人痛苦。」 「还有,往后你也别再一个人去林家了。林伯娘再来,我跟她去。」 齐明茹点了点头,说:「姐姐说的这些,我都明白。其实……我也从来没有想过别的。姐姐关心我,是为了我好,我懂的。」 柳芙便笑起来:「是你太好了,林续有配不上你。林太太也有些自私了,他儿子那边的事情都是一个烂摊子,也妄想拉你进去。不过,她是做母亲的,虽说自私了些,但也能理解。」 「反正别说是我了,就是你娘,也不会答应你跟林续有的。」 「姐姐,不说这些了。」齐明茹觉得这些事情太烦了,闹心得很,不如好好学医救人呢。 柳芙便也识趣,不说了。 不过柳芙只忍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我帮你试探了叶将军,人家说了,定然会护得住你。」 说完,柳芙抱着一麻袋草药去了外面,齐明茹想说什么也不好说,吃能望着她。 马车停在王府门口的时候,天色有些晚了。 今儿药堂里忙,故而顾晏坐在那里等了妻子好一会儿。之后,两人索性没有回家吃,在外面吃了饭。 哪成想,回到家的时候,却发现王府门口拴着一匹棕红色的马。 这马儿顾晏认识,荣老国公的坐骑。 顾晏忙问:「是不是老国公来了?」 守门的小厮忙道:「回殿下的话,荣老国公在您花厅候着呢。」 顾晏训斥:「老人家过来,怎么也不知道打发人去告诉我一声?」 一边肃着脸训斥,一边带着妻子往花厅去。 顾晏与柳芙要朝荣老国公行礼,被老人家制止了。 老国公要给顾晏行礼,顾晏忙扶住了他。 「祖父现在过来,是不是有什么要紧事?」 荣老国公望了眼柳芙,柳芙便知道他们祖孙有话说,忙识趣地道:「想必祖父还没有吃晚饭,夫君,你们说着,我去厨房看看,让他们备好酒菜来。」 顾晏点点头。 等柳芙离开了,荣老国公才说: 「嬴王府的人在查当年的事情。」老人家一脸肃穆,「想必是怀疑了。」 顾晏一点也不觉得奇怪,笑着道:「陛下这样高调待我,嬴王府怎么可能不怀疑。」 荣老国公负着手,闻声望了眼顾晏。 「陛下是觉得亏欠了你,所以才想把一切能给你的都给你。何况,太子身后有嬴王府,只要嬴王府在一日,陛下便不可能让太子继位继续做傀儡。将来对付嬴王府,还是需要你出力。」 顾晏问:「祖母您觉得,陛下心中属意的人选,到底是谁?」 荣老国公认真想了想,摇头:「圣心难测。」 顾晏凝眸道:「孙儿觉得,孙儿就是被扔出来的靶子,目的是为了转移嬴王府的注意力。这些日子,孙儿也将整个事情彻头彻尾细细思虑了,或许……孙儿根本不是皇子。」 「你说什么?」荣老国公愣住了。 他垂眸认真想了想,才又道:「你是说……当年……」 他不敢相信。 顾晏是怀疑的,他点了点头。 荣老国公问:「你为什么这样说?你是察觉到了什么?」 顾晏道:「陛下看似事事为我着想,其实如果真的有心为我着想,便不会这样。若他真有心为我好,便会如待顺王那样待我。而定王……陛下接了定王回去,又冷待定王,想必也是保护他的一种方式。」 「他做了这么多,目的就是为了引起嬴王府的人怀疑,将所有明箭暗箭,都指在我身上。」 荣老国公有些接受不了,身子猛然踉跄起来。 「祖父!」顾晏立即将人扶住。 荣老国公目光涣散,他猛地剧烈咳嗽起来。 顾晏忽而有些后悔,他不该告诉老人家这些。 老人家上了年岁,早不是当年那个无战不胜的常胜将军了。 「无碍。」荣老国公撑着身子,朝顾晏挥手,「没事。」 「您先坐下来。」顾晏扶着老人家,让他在圈椅上坐下,「不过是孙儿的猜测,未必就是真的。既然嬴王府的人去查了,便让他们去查,孙儿也早有准备,您与祖母都不必担心孙儿。」 老国公只是觉得心寒。 他一辈子效忠先帝与陛下,一辈子肝脑涂地为了朱康王朝。戎马一生,保卫家国。甚至因为陛下的一个密旨,他甘愿承受莫须有的屈辱,让全家老小跟着他一起受流放之苦。 可是到头来,难道他所付出、所承受的一切,全部都是一个谎言吗? 当年,是陛下亲口与他说,将两个孩子掉了包,目的是为了保护皇子。 第60章 但是要他放心,顾家的孩子,他们可以继续留在顾家教养。 荣老国公一辈子都对朝廷尽忠尽责,他不管将来谁做皇帝,他永远听的都是当朝天子的旨意。 就算将来太子登基为帝,若那时候他还有幸活在这个世上,他也会毫不犹豫听从下任帝王的差遣。 这是他们顾家子孙的使命。 陛下可以利用,甚至也可以为了皇族血脉而暂时牺牲他顾家的孩儿,只是,身为天子,如何能够欺瞒? 若是这件事情上,陛下都对他撒了谎,那么,荣老国公开始怀疑,是不是其它很多事情,他所知道的,并不一定都是真相。 荣老国公毕竟上了年纪,乍然听顾晏这样说,他一时间也是接受不了的。 待得坐下来好好调整了情绪后,老人家才稳住那口气。 「老了,真的老了。」荣老国公沉沉叹息一声,目光浑浊似是黯淡无光,他望着门外空旷的虚无,喃喃说,「想以前的时候,单枪匹马闯入敌军阵营取了敌军首领项上人头都不是难事,而如今却……却天天坐在家里,也能感觉到那股子无力。」 顾晏半蹲在老人家腿边,以示孝道。 「孙儿说的,不一定是真的,只是怀疑而已。」顾晏一再解释,「陛下……未必是在欺骗您老人家。」 荣老国公却是笑着摇头,目光垂落,望着蹲在跟前的年轻人。 「其实……这些日子,你祖母也一直在我面前絮叨。我只当她老了,爱胡思乱想。」老人家声音闷闷的,「她老了,但是你还年轻。澄之,你素来又是稳重的孩子,若是心里没有个五成把握,不会这么说罢?」 顾晏依旧半蹲着,目光深邃黝黑。 「不管真相如何,在孙儿心中,您与祖母永远都是孙儿的祖父祖母,是亲人。」 老人家点头:「一样。」 静默了会儿,老人家又说:「总之如今你也大了,越来越有本事,凡事……也不必祖父替你筹谋。只不过,嬴王府也的确不好对付,你万事且小心才是。」 顾晏道:「孙儿明白。」 有丫鬟站在门口说:「娘娘说备下了老国公爷爱吃的菜,一会儿就端上来,请老国公爷留下来吃饭。」 荣老国公对顾晏道:「看你们俩如今的样子,想必是恩爱有加的。」 顾晏点头:「一直如此。」 老人家说:「就是可惜了些,若是再能添个孩子,该是万事大吉了。」 谁不想要孩子?当然想要。 不过,如今小夫妻两个都想得开了。商量好,若是在顾晏而立之年的时候,还没能添一个,便商量着从族里抱养一个。 但这些都是后话,他前世……可是只活了二十七。 能活到三十岁,再说不迟。 「饭就不吃了,你祖母还在家等着呢。」荣老国公慢悠悠站起来,怕起得急了,会站不稳,站起来后说,「你们好好的,才是好。」 「孙儿谨记。」顾晏送老人家到王府门口。 等再回去的时候,柳芙站在院子门口等他。 「祖父怎么走了?」 遥遥见人回来,柳芙迎过去,主动挽住男人胳膊,与他一起往回走。 「时候不早了,他想回去陪着祖母老人家。」 柳芙就笑起来:「两位老人家感情可真好。」眨了眨眼睛,又道,「我听说……当初他们的亲事,乃是祖母的父皇做主决定的。起初的时候,祖母可一点都不喜欢祖父。」 「谁跟你说的这些?」顾晏侧头笑问。 「祖母自己啊。」柳芙抱得他更紧了些,歪着脑袋靠在他臂膀上,两人缓缓散着步,「以前还在富阳的时候,我常常与你吵架,祖母就说,吵吵架感情会好。」 「说她与祖父年轻的时候,也常常吵架摔碗砸东西。祖父是急性子,她老人家也是。不过,后来慢慢磨合好了,感情也就深厚了。」 柳芙又说:「我们相处的时候,亏得我性子好,否则的话,早过不下去了。夫君,你说是不是?」 顾晏事事依着她:「娘子说是,那便就是。」 柳芙道:「瞧你说的就不诚心。」 顾晏说:「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哭着闹着要和离……」 柳芙说:「那能怪我吗?我本来也想好好过日子的,谁让你……」 她忽然闭了嘴。 「我怎么?」顾晏追问。 柳芙本来顾及他脸面不想说的,既然他还舔着脸来追问了,柳芙便道:「谁让你当初那么不要脸,我都还不怎么认识你,跟你都不熟……你都不知道好好先哄哄我开心,每天一到晚上,就晓得脱衣裳做那事……」 第61章 「那我细皮嫩肉的一朵娇花,怎么受得起嘛。」 现在想起来,柳芙还是满心的怨愤。 「你那时还总冷漠,不会说甜言蜜语哄我,冷肃可怕……反正我当时,天一黑我就怕。」 「常常吃完晚饭跑去祖母那里躲着,你还过来拉我回去……」柳芙觉得那简直是噩梦。 顾晏脸再好看又怎样?可当时新婚后的日子,并不是她所幻想的那样啊。 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有的只是一个陌生男人天天压在你身上弄得你累得半死,她能喜欢么? 顾晏停住脚步,紧紧握住柳芙手。 「你为什么不说?」 柳芙轻哼:「我怎么好意思开口?那种事情……多难为情。」 顾晏将她抱起来,柳芙本能双手环住他脖子。 心里已经晓得他要做什么了,却羞羞答答装作不知道的样子。 「你要干什么嘛?」 顾晏说:「把以前欠你的温柔,都补回来。」 柳芙将脸埋在他胸口,偷着笑说:「那你要说好听的话哄我我才肯,否则的话,今天晚上不许你上床睡。」 近来房事多。 晚上累着了,白天的时候,柳芙总精神不佳。 困,累,想睡觉。 在柳芙又一次打了哈欠后,齐明茹走了来。 「姐姐若是困的话,不如先去睡会儿吧。」 「没事,我忍忍就好。」说罢,柳芙强打起精神来。 却在一抬眸的瞬间,瞧见门口站着的人的时候,她笑了起来。 冲齐明茹眨了眨眼睛。 「怎么了?」齐明茹顺着她目光看过去,就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叶将军叶千荣。 齐明茹抿了下嘴,还是迎了过去。 「叶将军……是来换药的吗?」 叶千荣点头,目光在柳芙脸上一掠而过,继而垂眸看向齐明茹。 道:「是,还请齐姑娘帮忙换一下药。」 齐明茹说:「那您先坐下。」 转身去拿了药来,叶千荣早已熟练的自己将外衣扒下,自信的露出紧实的胸膛来。 齐明茹转身过来,望了眼他身上的伤口后,问:「不是叮嘱说不能吃发物,伤口也不能碰到水吗?」她一脸严肃,眉心蹙起,「将军这伤势,怎么越发严重起来?」 叶千荣面不改色说:「练武的时候,不小心汗湿了。」 齐明茹便不再说话,只一边小心翼翼处理伤口,一边再次叮嘱:「如今天气越发热起来,将军如果不想伤口溃烂的话,还是请将话听进心里去。」 叶千荣保证说:「下次不会。」 齐明茹望了他一眼,没再说话。 等伤口重新敷药包扎好后,叶千荣掏出一锭银子来。 齐明茹说:「不过是包扎伤口,不需要这么多钱。再说,上回将军付的费用,已经足足够了。」 叶千荣说:「往后还得常来打搅姑娘,你便先收下吧。」 齐明茹抬眸看着他,默了会儿才说:「叶将军,你的伤口,其实不必回回都来。我已经告诉过你,自己在家处理就行。来回跑,还耽误你公务。」 齐明茹几句话一说,堵得叶千荣满肚子的话都说不出口来了。 除了起初最糟糕的那几年,已经很久没人敢这样跟他说话了。 「好,我明白。」 半饷,叶千荣才说:「打搅了齐姑娘,抱歉。」 临走前,叶千荣还是将那一锭银子给留了下来,转身负手大步匆匆走了出去。 齐明茹站着没动,目光落在那刺眼的一锭雪花纹银上。 柳芙走了来,朝门口张望了会儿,才伸手握住齐明茹手,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 「他是故意的。」齐明茹道。 柳芙道:「那你这么做,也算是拒绝他了。」柳芙觉得有些可惜,「你真的不考虑吗?」 齐明茹没说话,只搬了一筛子的草药走了。 柳芙也不想她因为这件事情过于闹心,于是追上去,岔开话题说了别的:「明天你出城采药,我跟你一起去。」 嬴王进宫来面见皇后,皇后见自己兄长脸色不佳,忙问: 「兄长这是怎么了?」 「叶千荣这个臭小子。」嬴王气得胡须乱颤,狠狠一巴掌抽打在案上。 皇后眼神示意宫娥们都下去,这才问:「他怎么了?」 「是做了什么事情,惹兄长生气了?」 嬴王越想越气:「他看不上我的女儿,皇后猜猜看,结果他瞧中了谁?」 皇后笑着:「瞧中了哪家的闺女了?」 第62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嬴王冷哼:「哪家的闺女?呵——不过是民间一个普通的医女,下等人。」 皇后倒是好奇:「普通医女?」她微垂着眼眸,沉默了会儿,才说,「本宫的人来告诉本宫,说是顾王妃在京城与人共同经营起了一家药堂……不知道与此事是不是有关?」 嬴王冷笑:「皇后猜对了。」 忽而又冷着张脸,那目光,似是能吃人一般。 「叶千荣瞧上的那位医女,便就是与顾王妃情同姐妹的一个女子。这件事情,若说不是顾王夫妻事先预谋好的,我都不信。」 皇后笑说:「这个顾王……倒是真有本事。叶千荣这样的人,他也能拉过去。呵,本宫之前还是小瞧了他些。」 嬴王忽然想到另外一件事情:「娘娘上回说的要去查探的事情,如何了?」 皇后手撑着额头说:「怕是打扫惊蛇了,本来寻到的一个人,结果忽然人间蒸发了。」 「说明有问题。」嬴王笑起来,「真没想到,顾家一辈子替老小子做事,忠心耿耿,结果却被老小子摆了一道。顾家自己家的孩子,流落在外那些年,老小子的种,却被顾家培养得好……他可是心思阴沉。」 皇后轻哼:「其实只要顾澄之不坏我的事儿,他是贤妃的儿子还是顾家的儿子,我都不会在意。」 「兄长该是知道,我在意的,只有那个女人的儿子。」 说到痛恨之处,皇后咬牙切齿。 贤妃不过是当初陛下立在宸妃面前的靶子,皇后都同情她,自然也不会对她如何。 只要贤妃母子安安分分的,她便会手下留情。 哪怕将来太子登基了,只要贤妃识趣,这后宫,自然也有她的一席之地。 不过,若是他们母子不识趣的话,也就别怪她不客气。 嬴王肃容道:「不管怎样,这个叶千荣,就算不被拉到我们阵营来,那也不能与顾王夫妻走得近。」 「这是自然。」皇后同意,「这件事情,兄长便看着去办吧。」 人间四月芳菲尽。 四月里,已经是十分暖和的天儿了。 柳芙与齐明茹早就约好,今儿一起出城去采药。所以,早早的,顾王府的马车便停在了祈福堂门口。 齐明茹叮嘱学徒香屏说:「师父不在,你记得带着师妹们好好做事,回来师父会考你们。」 香屏是几个小学徒中年纪最大的,为人稳重乖巧,也很能吃苦耐劳。 「是,徒儿记着了。」香屏说,「徒儿会好好教导师妹们,等着师父回来。」 「你回去吧。」齐明茹让她进去,不必目送自己。 等香屏回去后,柳芙才从马车上跳下来。 齐明茹喊了她一声: 「姐姐。」 柳芙说:「走吧,早早去了,也能早早回来。」 这是柳芙第一次出城采药,之前的日子,都是天天背书。 齐明茹望了眼柳芙,说:「怕是回来得不会早。」 柳芙拉着她上车,道:「我就随意说了一句,反正今儿就跟着你了。怎么,我是那种怕吃苦的人吗?」 齐明茹抿嘴,笑了一下。 马车缓缓行驶起来,齐明茹抬手撩起侧面的帘子来。 「怎么跟这么多人?」她好奇。 柳芙耸肩:「夫君怕我们会有危险,所以,特地吩咐很多高手跟着。明着是这些,暗地里,我估计还有。」 「我们是出城去采药的,能有什么危险。」齐明茹嘀咕了一句,但想着京城里的确是波涛汹涌的,便就没再说话。 马车行驶在京城的宽道上,恰好与骑在高头大马上的叶千荣偶遇。 此番叶千荣出城,是带着兄弟们出城演练的。 看到是顾王府的马车,叶千荣手握住马缰,马儿原地晃荡几圈。 他招手示意紧随他身后的一个副将到身边,低声说:「你去祈福堂看看,齐姑娘今天在不在。」 「是。」副将正应着,刚准备要去。 叶千荣又道:「不必了。」 春风吹拂,帘子被风吹了起来,叶千荣与齐明茹的目光恰好对上。 所以,叶千荣又立即制止了副将。 「看什么呢?」 柳芙正在与齐明茹说话,忽然间齐明茹不说话了,柳芙便好奇顺着她目光看去。 「叶将军?」她笑起来,「这是偶遇,还是叶将军有心啊。」 齐明茹目光垂落下来,也不爱说话了。 柳芙凑近了去,问她:「你真的没那个意思吗?其实我觉得……他这个人还不错,真的不考虑考虑?」 齐明茹道:「姐姐又了解他多少呢?这毕竟是一辈子的事情,不过才几天,就能看清一个人的真面目吗?」 第63章 齐明茹其实是有些怕的,她不过一个普通小女子,也没有妄想过会被这样的大英雄看上。 「是我疏忽了。」柳芙道歉。 柳芙是多活了一辈子的人,所以对叶千荣的了解,不仅仅是限于此的。 她敢这样撮合,肯定是觉得不管政治立场如何,只单单这个人来说,是不错的。 但是她忘了,齐明茹并不知道这些。 柳芙想着,此事便顺其自然吧,若是叶千荣连这点耐心都没有,那也配不上她的好妹妹。 齐明茹说:「其实我知道姐姐是为了我好,你也想我有个好的归宿。我心里,还是很感激你的。」 柳芙搂着齐明茹:「不着急的,如果叶将军这点耐心都没有,也不过尔尔。你便按着你的心走,不管结局如何,姐姐都支持你。」 齐明茹笑起来。 春光无限好。 城外风景宜人,一路上,到处都是花的甜香味儿。 齐明茹要去的,是离京城最近的一座山。 马车一路上行驶得比较快,但是也快到中午的时候,才到山底下。 齐明茹背起药框,柳芙也学着她的样子,背起一个。 「山路崎岖不好走,得徒步上去了。」 齐明茹一边说,一边已经用手拂开路边的杂草,往山底去。 叶千荣一路尾随,最后在离顾王府马车有些远的地方停下。 远远看着,倒是也没有跟上去。 副将问:「将军,要跟着过去吗?」 叶千荣想了想,摇头道:「去另外一边。」 说罢,抬起手来,一鞭子抽在马屁股上,马便跑了起来。 而此刻隐身在暗处的黑衣人头头,迅速拿手势做了个暗号,一群黑衣人便暗搓搓跟着齐明茹和柳芙去了。 叶千荣跑到一半,忽而狠狠勒住马缰来。 那双精锐的眸子,似是透着锐利的光。 叶千荣一停下,后面呼啦啦一群人都跟着停了下来。 「将军,怎么了?」 叶将军手一勒缰绳,马脖子扭了下,便嘶吼着往回跑。 叶千荣感觉到了不对劲。 「回去!」 「将军!」副将喊了一声,根本不知道怎么回事,「回哪儿去?那今天的演练还练不练了?」 叶千荣早已一马当先飞驰而去,副将当然得不到任何回应。 叶千荣带着大将军府的一群人往回赶,又回到山底的时候,正瞧见一群黑衣人在与顾王府的护卫激烈厮杀。 他只稍稍观望了眼双方的战局,就知道,顾王府略占下风。 好在,顾王妃与齐姑娘暂且无事,被顾王府的一群护卫围护在中间。 这群黑衣人训练有素,人虽然不多,但懂行的人一看,就知道是专业杀手。所以,叶千荣没再犹豫,直接提力,双臂平放展开,便从马背上腾空而起。 脚尖落在马背上借了个力,便投身到了战局中。 他身后的副将一看,都晓得自家将军这是掺和进这件事情了,便也不再干坐着,连忙举着武器来,喊打喊杀冲进阵营。 顾王府本来是略占下风的,但是因为有叶将军府的人加入,很快便扭转了局势。 那群黑衣人是有备而来,早盯着顾王府多日了。此番突然袭击,自然是有信心可以速战速决完成主公吩咐的任务,却不料,这已经离去的叶将军,竟然又杀了回来。 「不好!」黑衣人头头已经感觉到敌对不过,与其恶战一场,不如趁早抽身,「撤退。」 只是,如今的局面,已经不是刚刚的局面。他们想撤,也很难。 叶千荣差不多猜得到是谁派出来的杀手,他虽然之前拒绝了嬴王府与皇后的拉拢,但是也不代表他想得罪嬴王府。所以,几番思虑间,叶千荣便有放水之意。 只要顾王妃与齐姑娘安全,至于嬴王府与顾王府的恩怨,他不愿掺和其中。 而京城里的那些什么政局立场,他就更不愿意掺和了。 叶千荣放水,却反而叫黑衣人头头看到了希望。黑衣人头头目光一转,瞧见了被顾王府护卫围在中间的两个女子来。 他还记得,主公吩咐过,定要将那个齐姑娘带回去。 所以……黑衣人头头立即抽身,腾空跃起,往齐明茹扑过去。 柳芙见齐明茹有危险,想也没想,直接挡在齐明茹前面。 祝福与祝安两个就护在柳芙身边,见状,立即扑过去挡住自己的女主人。 场面一时间有些混乱,柳芙脚下没有站稳,便摔跌下来。这里是一个土坡,坡虽然矮,但是滚下去的话,也还是有些危险的。 第64章 柳芙歪着身子,从矮坡滚了下去。 「姐姐!」齐明茹连忙喊着,人也跟着滚了下去。 她要拉住柳芙的手,却怎么都拉不住。 叶千荣见状,黑眸中闪过一丝杀意,便再不手下留情。 「留活口!」叶千荣冲身后的一群副将喊,喊完后,他则飞跃而起,追着柳芙与齐明茹去。 大将军府的人得了命令,自然不敢松懈半分。 叶千荣飞跃而过,先拉住了齐明茹,等再想去拉柳芙的时候,柳芙已经撞在了一棵大树根上,自己停下来了。 齐明茹忙跑了过去:「姐姐,你怎么样?」 柳芙此刻浑身脏兮兮的,脸上也全是泥土,头发又乱又脏,脸色也有些苍白,似是吓的。 「明茹,我,我肚子有些疼。」她人倒是还好,平时到底不是娇惯着养大的,从山坡上滚一圈下来,人也无碍。 只不过,她觉得小腹胀痛。 齐明茹见情况不对劲,大惊,立即去给柳芙号脉。 「姐姐……你有喜了?」她是又高兴又难过。 姐姐做梦都想要一个孩子,如今终于有喜了,她自然高兴。可是,本来就因为身子的缘故导致胎相不稳,现在又发生这种事情,一来是惊吓着了,二来,也是方才一圈滚落下来,有些动了胎相,所以她难过又担心。 「什么?我,我有喜了吗?」柳芙兴奋得不得了,忙挣扎着要爬站起来,因为激动的缘故,眼眶都湿润了,「明茹,你可有号错了?」 齐明茹又号了一下,忙说:「姐姐的确是喜脉,只不过,现儿有些危险。」 一边说一边自己爬起来,然后扶住柳芙道:「走,我带你去找我娘。你如今,也只有我娘可以护得住你腹中胎儿了。」 本来听说自己有喜,柳芙特别高兴。可现在又听说胎相不稳,她又担心焦虑起来。 齐明茹道:「姐姐别担心,我娘肯定有办法的,只要她肯。」又望向叶千荣,「叶将军,可否帮帮忙?」 叶千荣道:「我送你们去。」 叶千荣与齐明茹一左一右扶着柳芙,等回去的时候,顾王府与叶将军府的人已经抓住了那几个黑衣人。 黑衣人已经死了一片,全部倒在地上,唯独只留下一个活口,被将军府的人用刀架着脖子,满嘴的血。 叶千荣只扫了一眼,便知道是怎么回事。 副将看到叶千荣,匆匆跑来抱拳说:「将军,这些人都是死士,便被抓了,个个都咬破藏在嘴里的毒囊,自杀了。好在还留下这一个,我一拳过去,打掉了他满嘴的牙,他现在想咬舌自尽也不行。」 「现在怎么做?」 叶千荣道:「人交给顾王府,你跟老张随我走,其他人都暂且回去。」 那副将说了声「是」,目光又落在柳芙身上来。 「顾王妃娘娘这是怎么了?」 叶千荣说:「废话少说,跟我走一趟。」 说罢,叶千荣扶着柳芙进马车,他则翻身上马,亲自护送。 他人坐在高头大马上,手攥着缰绳,垂着目光看向祝福道:「刚刚的情况,你也听到了,你亲自回去一趟,将事情告诉你们家王爷。人我先护送过去,这些顾王府的人,一半带着这个人回去,交给你们王爷处置。另外一半,跟着我走。」 祝福犹豫着,不敢做决定,他望向柳芙。 柳芙道:「听叶将军的。」 等祝福要走的时候,柳芙叮嘱说:「别跟王爷乱说,就说……就说我想家了,想回去看看。」 祝福愣了会儿,还是道:「是,小的明白。」 齐母已经好几年没再救过人,自从齐兄与齐明茹可以独当一面后,齐母便一直呆在佛堂里,吃斋念佛。 齐明茹平素就算回去,也不会打搅母亲。 但是这回,情况不一样。 「娘,您便救救芙姐姐吧。」齐明茹跪在母亲身边,「芙姐姐从前被苏姨娘下了药,一直子嗣艰难,好不易女儿帮她将身子调理好,如今怀了身子,可却……却出了这样的事情。」 「这事儿是因女儿而起的,叶将军说了,那些人是冲着女儿来的。」 「娘,平时再怎么样,我都尊重您。但是这回,女儿求求您了。」 齐夫人穿着一身棕褐色的衣裳,齐明茹说话的时候,她就一直在一旁打坐念佛,仿佛丝毫没受到什么影响。 「娘!」齐明茹忍不住,开始给母亲磕头。 一下一下,脑门磕在地上,很快,她额头便沁出血珠来。 齐母手中捻佛珠的动作终于停住了,她缓缓睁开眼睛来。 「你起来吧。」 第65章 听到了母亲的声音,齐明茹忙停住了继续磕头的动作,她眼圈都红了。 「娘……」她喃喃问,「您真的愿意救姐姐一回?」 齐母亲自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儿,而后说:「或许这是天意吧,你带我去看看。」 柳芙一直腹痛如刀绞,痛得难忍。 齐母过去的时候,柳芙已经流了一身的汗。 顾晏得到消息后,早已经快马加鞭赶了过来,陪在妻子身边。 柳芙看到齐母,伸出手去,哭求着道:「伯娘,我想要这个孩子,我想要……」 齐母捉住她伸过来的那只手,掐住了脉搏,按了会儿,然后吩咐女儿明茹道:「你先呆在这里,我去准备一下。」 「谢谢娘!」齐明茹高兴极了。 她娘这样说,那便是姐姐可以得保了。 「姐姐,没事了,没事了。」齐明茹哭着笑,又望向顾晏,道歉说,「这回是姐姐为了救我,才……顾王殿下,是我对不起你们。」 顾晏已经知道是什么情况,他当然不会怪罪齐明茹。 如今齐母愿意救妻儿,他感激还来不及呢。 顾晏抱着妻子,对齐明茹道:「该是本王感谢齐姑娘才对。」 齐明茹擦了擦眼泪。 柳芙还是觉得肚子很痛,她紧紧抱着自己男人,心里却是松了口气。 齐母是妇科圣手,既是答应了救人,自然会帮人帮到底。 一应针灸熬药蒸药浴,都按着步骤来。 驱了体内寒气,柳芙只觉得是舒服多了。 泡完药浴换了身衣裳,柳芙感激说:「谢谢伯娘救命之恩,我感觉好了很多。」 齐母道:「你也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再怎么样,我也不忍心对你见死不救。」又望着女儿说,「再说,明茹一个女孩子呆在京城,也得亏你照拂了。」 柳芙忙说:「是明茹自己本事,其实我也没有怎么照顾得到。」 齐母道:「虽说暂时用药逼出了你体内的一些寒气,不过,你身上的这些病时间累积得有些长了。想要完全康复,还得好好养着,切记,别动了气。」 「是,伯娘说的,芙儿都记在心里。」柳芙应着。 齐母又说:「我会将你日日需要做的事情,都记下来,你拿回去,按着做就行。以后,每个月来我这里一回,我再亲自帮你调理调理,想必,这样治疗下来,生出来的孩子才会健健康康。」 柳芙不但想要这个孩子,她还想孩子健康。 所以,齐母说的每一个字,她都牢牢记在了心中。 「天色不早了,你又刚刚泡完药浴,想必是困。先休息吧,好好睡一觉,明儿醒来的时候,你会觉得身子舒爽很多。」 齐母于他们有救命之恩,所以,柳芙给齐母跪了下来。 齐母忙扶住人道:「你如今身份不同,千万别这样。来,快起来。」 柳芙道:「多谢伯娘。」 齐母望着柳芙,此时此刻,她想到了很久之前的一件事情来。 「我先回去了。」齐母转身离开。 齐明茹一直送母亲到门口,之后,才折身回来。 「姐姐放心,娘既是这样说了,指定是一点问题都没有了。」齐明茹也替她开心,「真好,姐姐姐夫总算求仁得仁了。」 柳芙自己也很开心,而且,她也知道,既然齐伯娘说只要好好将养着将来生出来的孩子才能健康,那肯定是没问题了。 所以,她此刻心情特别好。 「我是求仁得仁了,那你呢?」柳芙凑近了去问。 齐明茹知道她在说什么,别过脑袋去:「姐姐说什么呢。」 「叶将军啊。」柳芙说,「今天他救了你,你不打算好好谢谢人家?」 齐明茹说:「自当是要谢的,只是,我还没有想好怎么谢。」 柳芙道:「其实不需要想着怎么谢,你只要过去对他说一声谢谢,他就高兴。」 齐明茹想了想,说:「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再说吧。」 又说:「这会儿子,想必姐夫与他呆在一处呢。」 柳芙又皱起眉来:「今天的那些杀手,肯定是嬴王府的人。嬴王府太过分了,你怎么他们了,竟然下此杀手。」 齐明茹说:「怕是因为叶将军吧……」又道,「姐姐之前不是说了,皇后赐婚叶将军跟喜和郡主,被叶将军当场拒绝了吗?想必……嬴王府是怕叶将军会……会因为我的原因……而投靠顾王。」 柳芙想了想,也觉得该是这样。 她望了眼齐明茹,说:「你也别担心,这件事情,想必夫君与叶将军会处理好的。」 第66章 「嗯。」齐明茹点点头。 门「吱呀」一声响,顾晏走了进来。 齐明茹忙起身道:「姐姐,你早点休息,我先走吧。」 经过顾晏的时候,齐明茹朝着顾晏稍稍欠了身子,算作行礼了。 「怎么样?」顾晏在床边坐下来,握住妻子的手问,「是不是好了很多?」 柳芙这会儿子心里特别高兴,歪着脑袋靠在他肩头,娇滴滴说:「母子平安,开不开心啊?」 顾晏笑:「当然开心。」 他牵住她柔软小手,放在唇边亲吻起来。 柳芙紧紧靠在他胸口,另外一只手在他胸口处划来划去,又有些遗憾的样子。 「只是,往后得好长一段日子,再不能与夫君好了。」那种事情,她如今倒是挺喜欢的。 顾晏说:「为了你跟孩子,我忍得住。」 柳芙仰头看着他,半饷才说:「真的吗?」 「难不成还会骗你?」 柳芙不信,轻哼一声扭过脑袋。 「你那么贪吃,我才不信你忍得住呢。」她自己想想,都觉得心里酸,「指不定忍了一个月后,你就房里纳了别人了。等给你生了孩子,我也人老珠黄了,你往后便再也不喜欢我了。」 「这样一想,觉得真无趣。」 顾晏笑着捏她脸:「我看看,是不是还哭了?」 柳芙说:「噢!是不是我哭了,你就开心?」 顾晏又将人抱住道:「自己在这里瞎猜什么?信不信,走着瞧不就知道了?」 柳芙问他:「那你真忍得住啊?」 「忍不住怎么办?谁让我只喜欢你,又不喜欢别的女人。」 柳芙这些算是开心起来,说:「你现在嘴巴越来越会说话了,你要是早这么会说好听的话哄我开心,咱们或许……从来都不会闹这些别扭。」 若不是前世闹别扭和离了,或许,他们两个当时都不会死呢? 一想到前世的死来,柳芙又心惊胆战的。 她死的那一年是二十岁,可如今,她已经十九岁了。 也就是说,还有一年时间了。 「我有点怕。」柳芙忽而抱住人更紧了些,「我怕孩子生下来后,我们会没了……这样的话,这个孩子岂不是很可怜?」 「别怕,有我在,我会保护好你。」顾晏承诺。 既是重活一回,他自然也看清了很多事情。 前世英年早逝,今生自当不会允许。 「那你要是真那么神那么厉害的话,为什么你也早死了?」 柳芙真不是故意要泼他冷水的,这是她内心真正想知道的啊。 顾晏倒是一点不生气,反而抬手揉了揉她脑袋。 「因为从前,太过亲信一个人。」顾晏说,「但是今生,不会了。」 「谁啊?」柳芙问。 「暂时还不能告诉你,等能说的时候,自然会说。」顾晏额头抵着她额头,如今满心欢喜。 柳芙轻哼:「你不告诉我,那我还不想知道呢。」 她说:「反正,我现在有小宝宝了,可开心了。别的那些破事,你能者多劳,就好好操心去吧。我啊,只想好好养着,然后生下这个孩子来。」 想了想,又问:「你猜是男孩儿是女孩儿?」 「男孩儿女孩儿都喜欢。」顾晏亲了亲她鬓角。 柳芙说:「我既希望是男孩儿,又希望是女孩儿。」她很是纠结的样子,「要是能一胎就解决掉所有问题,该多好。」 顾晏手拍了拍她背说:「时间不早了,赶紧休息吧。」 柳芙仰躺了下来,却还是在想着,到底会是儿子,还是闺女。 顾晏侧坐在床头陪着,直到她睡着了。 叶千荣暂且也歇在了齐宅,第二日一早,叶千荣早早起来晨练,便遇到了齐明茹。 齐明茹是来道谢的。 看到齐明茹,叶千荣唤了一声。 「齐姑娘。」 男人高大挺拔,容颜俊美非凡,皮肤却有些微糙,那是常年于北疆风吹日晒的结果。 齐明茹走了过去,道:「我来……是跟叶将军道谢的,谢谢你救了我。」 叶千荣忙说:「此事乃是我连累了姑娘,该我与姑娘道歉才是。」 齐明茹想了想,便说:「既如此,将军往后还是少去祈福堂好些。我怕……往后这样的误会,越更多。」 叶千荣本以为会因为此事而与佳人走近一步,哪成想,一大早就又被拒绝了。 叶千荣正沉默着,柳芙实在忍不住,从大灌木后面走了出来。 第67章 直接问叶千荣:「叶将军对我妹妹,到底是什么意思?你也是爽快之人,不如给个痛快话吧?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总这样别别扭扭的,也不太好。」 顾晏本来是拉着妻子的,可见妻子走了出来,他便也缓步朝这边走来。 叶千荣与齐明茹立在廊檐下,柳芙与顾晏夫妻则站在台阶下。春光正好,两对璧人都是姿色卓绝风采各异,这人的绝色,竟是比春色还要美上几分。 叶千荣遥遥朝顾晏抱了抱手,顾晏冲他略微颔首,这就算是相互打过招呼了。 「姐姐,你在说什么呢!」齐明茹两颊烧如火云,不敢看任何一个人。 柳芙这才正色说:「叶将军,我待明茹犹若亲妹,明茹今年十八岁,按理说,早该定下亲事。不过,明茹的一生,有她自己的追求与抱负,她不是平凡女子,将来也不可能会呆在家里相夫教子足不出户。她是医女,将来自然会将相当多的一部分时间花费在行医之事与祈福堂上,你若是能接受这些,再谈别的。」 「若是接受不了……」柳芙望了眼齐明茹,伸手去握住她的手。 「接受不了的话,想必你也不能给明茹幸福,不如不要招惹。」 柳芙与齐明茹姐妹十多年,柳芙自然了解这个妹妹。 柳芙现在说的,正是齐明茹想说的。 齐明茹这一辈子,都不可能会如别的女子那样,循规守矩,呆在家中不出门,一辈子就只守着丈夫孩子,围着锅台子转。 正因为如此,所以,她才相看了很多人,都觉得彼此不合适。 索性最后齐兄齐嫂再让她去相看,她也是不愿意了。 婚姻不是儿戏的事情,若是彼此信念不和,将来也是过不到一块去的。 叶千荣本来也是漂泊无根之人,虽则长在侯门,不过,他身世也是凄惨。高门大户的那一套,他素来不屑。 所以,柳芙提出的这些,在他这里,根本不算什么。 望了眼齐明茹,叶千荣缓缓朝台阶下走来一步,说:「顾王妃说的这些,在下心中明白。」 「那日于祈福堂一见,在下对齐姑娘……便心有所念。在下的经历,想必顾王与王妃心中都清楚。」说到这里,叶千荣声音变得冷沉许多,同时,面色眼神也俱是冷厉起来,他似是刀子般的目光在顾晏夫妻面上刮了一下,才又道,「像我这种四海为家的人,素来向往的都不是权贵,更肖说那些规矩。」 「出身勋贵的顾王都能接受自己妻子抛头露面,在下何尝不能?」 他忽而一字一句说得凝重:「在下此生最为痛恨的,便是所谓的大家族里的冢妇。看着光鲜体面,其实内心极为肮脏。」 「做尽狠辣肮脏之事,手上沾满鲜血,回头倒也能够面不改色继续装她的老好人。怕是这样的人,才最是虚伪。」 「顾王殿下,你说是不是?」 叶千荣的一番话,意有所指,顾晏听在耳朵里,自然明白。 不过,那些都是叶府自己的事情,他一个外人,说不上嘴。 顾晏道:「不管是深宅大户,还是普通百姓。如叶将军方才嘴里说的这样的人,处处可见。当然,深宅大院里,自然也不尽是叶将军所以为的那样。」 「好人,坏人,虚伪,还是善良,是没有门第之分的。」 叶千荣问顾晏道:「那殿下觉得,另兄另嫂是什么样的人?」 顾晏正色道:「本王家中有三位兄长与三位嫂夫人,不知将军问的是谁?另外,兄嫂为人如何,也不是本王这个做弟弟、做小叔的应该评价的。」 叶千荣微抬了些下巴,目光凌厉。 「有其母,必有其女。」 柳芙没想到,这说的好好的,就突然扯到了别的上面去。瞧着虽然两人面不改色,怕是再揪着这个话题往下说,便要兵刃相见了。 于是,柳芙忙岔开话题说:「时间不早了,都不吃早饭的吗?」 说完,主动挽住齐明茹:「我一早去看伯娘,小杏说她老人家正在佛堂诵经念佛呢。现在不知道诵完经没有,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 齐明茹也是聪明之人,忙道:「昨儿才回来,今儿就又要走了,我也不能时常陪着她,我去看看她。」 又对叶千荣与顾晏说:「王爷,将军,还请前厅去用早餐,一应都准备好了。」 叶千荣对顾家再有意见,甚至此时此刻也迁怒到了顾王……但是对齐明茹,他自始至终都是以礼相待。 冲齐明茹道了谢后,叶千荣往前厅去,顾晏自然同行。 两人并肩而行,叶千荣目不斜视,却是对顾晏说:「不管在下对齐姑娘是何心思,也不管将来在下与齐姑娘如何,殿下都莫要动旁的心思。」他负着手,步伐稳重,迈过门槛,略侧头望了眼顾晏后,缓缓前行,「在下不会掺和进顾家与嬴王府的任何一场战争,不过,若是顾家帮衬叶侯府,往后的事情,就不好说了……」 第68章 顾晏今儿心情好,不管叶千荣说什么,他都面含微笑。 「大将军怕是多虑了,内子撮合你与齐姑娘,完全是因为觉得将军可以护得住齐姑娘。至于别的,是叶将军多想了。」又道,「再说,将军与叶侯府的事情,乃是叶家家事,外人管不着。」 「不过……本王嫡兄乃是叶侯府的女婿,若将军真雷霆手腕想要将叶侯府连根拔起,嫡兄若是冷眼旁观,这才是不应该的。」 顾旭年少时在北门营历练过,曾与叶千荣的舅舅唐统兄弟相称。叶千荣小的时候,对顾旭特别崇拜信任,私交自然也甚好。 不过,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亲人一个个相继离世,连他自己都被逐出叶侯府……而顾旭却做了叶侯府的姑爷,从那以后,叶千荣便对顾旭心怀怨愤。 他胞出的姐姐乃是被叶家那个老夫人勒死的,而他的父亲与生母的死,想必也与叶老毒妇脱离不了干系。 这种时候,任何与叶家亲近的人,便都是他的仇人。 而他这次回京,其实最主要想做的一件事情,就是报仇。 叶千荣驻足,望着顾晏:「顾王可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不过也对,事情没有发生在你的身上,你也无需站在别人的角度考虑问题……在下理解。」 顾晏正色道:「叶将军,本王兄长曾经待你不错。如今你回来,目的明确,就是想要报仇……想必你如今还未动手,兄长心里已经是左右为难了吧。」 叶千荣唇角轻轻扯起一道弧度来,继续迈腿缓缓往前去,却不说话。 顾晏也继续前行,又说:「那年你被叶萧赶出府去,顾家紧跟着也落了难。但是尽管如此,兄长怕你北行途中会遭遇不测,还是安排了人跟着你,一路护送。」 「他对你一直都照拂有加,可不比对我这个亲弟弟差。」 叶千荣道:「世子爷待我的好,在下自然会记在心里。将来若是有机会,也会报答。」 「不过一码归一码,叶侯府的事情,他若是插手,在下一样不会手下留情。」 顾晏道:「叶将军这么说,岂不是故意让他选择叫他为难吗?」 顾晏停住了脚步,负手立在叶千荣旁边,英眉微皱。 「你该知道,不管是对你、对已经逝去的叶三小姐,还是对他的妻子儿女,他都是付出真心的疼爱。至于你们叶侯府的事情,外人自然也说不清。不过叶将军,不管你寻仇也好,报复也罢,凡事不要牵连无辜……据我所知,当年大嫂对叶三姑娘,也是多有照拂……你所谓的恩怨,与她想必无关。」 叶千荣轻哼:「若真与她无干,我叶千荣自然不会牵连无辜。但是她的兄长,她的母亲……我若是动手了,她真能不管不顾吗?」 「顾王,你也不必再说。此事,与你也说不清楚。」 顾晏本也不想插手。 这种家事,外人是如何都说不清楚的。 柳荷听说柳芙回了富阳,便亲自来了齐家探望妹妹。 打从柳芙去了京城后,姐妹两个,也有好些日子没有见面了。 柳芽早在两年前,由柳重山这个伯父做主,嫁给了秦忠。柳芽自从嫁了人后,便随着秦忠一起呆在了富阳。 秦忠是柳重山义子,也是他生意上最好的帮手。柳芽人也聪明伶俐,婚后两人日子倒是过得十分不错。 柳重山想着,等京城稳住了脚跟,富阳的所有生意交给柳荷夫妻管,秦忠与芽姐儿,他打算带在身边。至于柠哥儿,他是打算培养他走仕途读书考取功名的。 「芽姐儿呢?快生了吧?」 姐妹俩高高兴兴说了几句,便说到了柳芽。 柳荷笑着:「快生了,还有差不多一个月就生了。」又说,「你也知道,她爱闹腾,总静不下来。娘怕她不老实呆着养胎会伤着孩子,索性带她回乡下去了。」 「不然的话,我都要跟她一起来看你了。」 柳荷握住柳芙手,说:「你的事情,我也知道一些。那个苏氏,的确该死!而且她也得了报应,老天有眼。」 「二妹,你别总想着那些不开心的事情,如今怀了孩子,便好好养着吧。」 柳芙素来乐观,点头说:「大姐放心吧,我的性子你还不晓得啊?不会的。再说,那个女人,还真不值得我们母女焦心,不给她那个脸。」 「那就好。」柳荷心里倒是高兴。 柳芙问:「你跟姐夫都挺好的?二叔二婶身子咋样?」 柳荷道:「我们都挺好的,你就别担心了。」 柳芙想了想,又说:「我下午就得离开了,这会儿回来,也是事出突然。一会儿,咱们一起去看看祖母吧。」 「我正是这样想的。」 第69章 从富阳回了京城,顾晏先送妻子去了荣国公府,之后他去衙门办事。 老夫人知道柳芙怀了身子,特别高兴,老人家握住她手不肯松开,执意要留她在家多住些日子。 柳芙不敢拂了老人家的好意,自然是应下了。 再说,如今她怀了身子,这是天大的喜事。这样的喜事,她也想跟很多人分享。 荣国公府可比顾王府热闹许多,各有各的好处。 国公府里婆子媳妇很多,一听说柳芙回来了,都凑到福寿堂来说话。 宋氏如今肚子很大了,人也胖了些,穿着宽松的绸缎锦衣,笑嘻嘻的拉着柳芙手,一个劲恭喜她。 「三嫂的道喜,我收下了,我也很高兴。」柳芙心里美滋滋的,目光又落在宋玥高高隆起的肚子上,问,「三嫂肚子都这么大了?会不会是双胞胎啊?」 宋玥摸了摸耳朵,笑容腼腆。 「是比之前怀允哥儿皎姐儿的时候大,不过我也不知道是不是两个。」 樊氏眼睛亮亮的,一直跟在宋玥身边。 「若是一儿一女两个多好,我知道我贪心了些,但是见你们都是儿女双全的,我也总想要两个孩子。」 若是两个全部过继给顾昶夫妻,宋玥是舍不得的。 她摸着一天比一天鼓囊的肚子,感受着孩子一天天长大,她只要想着往后这个孩子不会喊她娘,她心里总有些酸。 不过,跟二哥二嫂说好的事情,她肯定不会改变主意。 就算不是当初说好的,就是现在的话,她也是愿意过继的。 只是……有些舍不得而已。 老夫人虽然老了,但是很是明事理。 听到了樊氏的话,她指着樊氏道:「若真是两个,也只能过继给你一个。小玥是生母,你总不能两个都抱走吧?」 樊氏其实有些私心想要,但是她自己都觉得开不了那个口。 「祖母,我在开玩笑呢。小玥跟三叔能过继一个,我就很开心了。」樊氏只要想着不久后她也能有个孩子喊她娘亲了,就高兴到飞起,「不过,若小玥这胎真是俩,不管我抱走的是哪一个,我往后对另外一个也是一样的好。」 老夫人说:「咱们家近来喜事连连,如今小芙也怀了身子,往后你们兄弟妯娌几个都膝下有儿了,我也没什么不放心的。」 一群人窝在福寿堂笑闹了会儿,而后,老夫人留下柳芙一个,将其她人都打发走了。 「这些日子,你便留下来住吧。」老夫人其实挺想念这对孙儿孙媳的。 虽然他们小夫妻俩平时也都常常回来探望,但回来探亲跟住在家里,毕竟是两回事。 「这回的事情,祖母也知道了。所以,更是不放心你们住在外头。」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慈爱的抬手替柳芙理头发,仿若此刻她不是高高在上的大长公主,而只是民间一个普通的老妇人般。 「说句难听的,我与你祖父都上了年纪,身子……到底是不行了。就想着,能多见你们一日算一日。」 「祖母,您说什么呢!」柳芙鼻头发酸,「才不会!您是千岁,这才多大年纪啊,指定活的要比我长。」 「你这就是胡说八道了。」老夫人乐呵呵的,「祖母自己的身子自己心里清楚,虽说千岁不行……但是再活几年应该可以的。」 柳芙抱住老人家手臂,有些生气了:「那您往后可别再说这些话,我听了难过。」 老夫人说:「那你跟澄之留下来住,直到你做完月子再走,祖母就答应你,多活几年。」 柳芙心里美滋滋的,嘴上却说:「祖母您有那么多孙儿孙女孙媳妇,每天都很多人围着你说笑,其实也不差我一个呀。」 老夫人就知道她心中想着什么呢,于是笑道:「旁人再好,那也不是小芙啊?小芙只有一个,谁能替代得了?」 柳芙就乐了:「您还是最疼我的!既然您最疼我,那我指定要留下来的。」 又说:「其实这些日子住出去,虽然很自由,但是我也想您。祖母,这回回了富阳一趟,我有些想念从前咱们一家在富阳的日子了。那时候多好,虽然家小了些,但是挤在一起真热闹。」 老夫人搂着人道:「是啊,那时候好。日子简单,却十分温馨。其实,这市井人家的日子,简单朴实,倒未必就不如现在的。」 「只不过,不管是什么样的日子,都是一种体验。你也别总想着过去,活在当下多好。」 柳芙点头应着,倒是十分乖巧。 「就是有些想念从前了,不过,现在这样也很好。」柳芙靠在老夫人怀里,两人好得似是亲祖孙似的,柳芙道,「祖母,我有个妹妹,虽然不是亲的,但是跟亲的也差不多。」 第70章 「是那位齐姑娘吧?」老夫人问。 「嗯。」柳芙说,「那位叶将军看上了她,这回遇难,也是亏了叶将军相救。」 「不过……叶将军因为叶侯府的事情,似是也不愿与咱们家走得近。那日他与夫君说的话,我听在耳朵里,都觉得像是要闹事的。万一……万一他真对叶侯府赶尽杀绝,那咱们岂不是为难?」 老夫人道:「这些事情,你不必操心。叶侯府的那些腌脏事,我多少也晓得一些。」 「这个叶千荣,也的确可怜。否则的话,当初我也不会允许你大伯暗中帮他。」 「说到底,不过都是他们叶家的家事。他叶千荣再怎么被逐出家门,不也是还姓叶么?再说,叶家太夫人还在,想必那孩子也是个孝顺的,看在太夫人的面上,他凡事也都会思虑再三。」 「他父亲在世的时候,对他极为不错。搞垮叶侯府,也是有负他父亲,他凡事会三思的。」 「那就好。」柳芙想了想,说,「祖母,夫君可能回来得晚,我晚上可不可以留在你这里吃饭?」 「怕见你婆婆?」老夫人问。 柳芙倒也不是怕见她婆婆,总之现在婆媳两个虽说谈不上多好,但是关系也不僵硬。 只不过,柳芙不喜欢与她婆婆呆在一起,她心里还是更亲老夫人的。 「不是。」柳芙如实说,「一会儿去给婆婆问个安,但是我想呆在您身边等夫君回来。」 「没白疼你。」老夫人心里十分开心。 柳芙去了她婆婆那里问了安后,回来留在福寿堂与姜氏母女一起陪着老夫人吃饭。 吃完饭,柳芙逗着蕙姐儿玩。 蕙姐儿如今有十四个月大了,能踉踉跄跄满地跑,还会喊人。 柳芙特别喜欢这么大的女娃,觉得十分可爱。 「蕙姐儿,来,给你糖吃哦。」柳芙哄她。 蕙姐儿忙颠颠朝柳芙跑去,笑嘻嘻扑进她怀里。 姜氏手疾眼快,拉住女儿。 「王妃娘娘肚子里有小宝宝了,你安静点,别撞着娘娘。」姜氏拉着女儿,「来,好好走,斯文些。」 柳芙说:「姜姐姐,蕙姐儿真可爱。」 「美!」蕙姐儿笑着,小手往脑袋上指,指着一朵绢花,「美。」 老夫人乐得合不拢嘴:「这丫头也不知道像谁,总这样臭美。」 柳芙说:「像她爹,总之不像姜姐姐,姜姐姐才不会这样。」 话音才落,柳芙就后悔了,也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意识到自己说错后,柳芙立即朝姜氏望去,姜氏却似是不在意般,面色如常。 柳芙又扭头望向老夫人,老夫人冲她眨了眨眼睛,这才说:「想想,定王也有些日子没来咱们府上了吧?想来这些日子忙,蕙姐儿刚出生那会儿功夫,他倒是来得勤快。」 姜氏早想得开了,如今儿女双全,她又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想必是忙吧。」姜氏搂住不安分的女儿,将她按在身边,望向老夫人道,「您想他了?」 前些日子,老夫人已经将那个秘密告诉了姜氏。所以,姜氏知道,其实她的夫君并非什么王爷,他才是真正的顾家四爷。 想他自从进了宫后,陛下皇后包括贤妃在内,都说要帮他选王妃。但是这也一年多过去了,到如今,王妃人选也还没有定下来。 皇后选的人,贤妃不满意。贤妃选的人,皇后不答应。 就这样,事情就一直耽搁了。 而陛下,似乎不爱管定王的事情。 而老夫人话也只说了一半,剩下的一半还没说。老夫人犹豫着,要不要告诉她真相。 那日老国公从顾王府回来,顾晏对老人家说的那些,老国公一字不落的全部告诉了妻子。听后,老夫人便沉沉叹了口气。 其实,顾晏没说这些的时候,她就心中隐隐有这样的猜测。 澄之与阿聪两个都是她看着长大的,澄之与她呆在一起的时间最长,她心里清楚知道这个孙儿是个什么脾性。有些时候那性子,与他祖父年轻的时候是一模一样。 而聪儿,谨小慎微,寡言少语,则与她那陛下侄儿像了个十足。 这陛下,当初还是王爷的时候,就默默无闻,没什么存在感。与他的那些皇兄比起来,他差了远了。 可是谁能想得到,平素闷不吭声的七皇子,竟然能是最后的赢家? 陛下当初登基,宫闱中也着实历经一番腥风血雨。老夫人是担心,如今的定王,会成为曾经的陛下。 太子仁厚,其实没什么不好。唯一不好的,就是有一个嬴家那样的外家。 身为大长公主,她那一辈唯一的一位老公主……虽则老夫人已经出嫁多年了,但也还是替皇家的这些侄儿侄孙担心的。 第71章 但又想着,担心又有何用? 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切皆是有因果报应的。 那个黑衣人死士自杀未遂,被顾晏的人带去了京兆尹大牢严刑逼供。 京兆尹大牢被顾晏的人把控得密不透风,嬴王府的暗卫再三想潜入大牢销毁人证,最后都是以失败告终。嬴王知道事情有些大,心中暗骂那些人都是蠢货的同时,也着人去将世子嬴鸿请了来。 嬴王暗中派王府死士城外埋伏柳芙与齐明茹的事情,嬴鸿起初不知。 等他知道想要阻止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之后再得到的消息,便是留了活口。且那个活口还被顾王带走,进了京兆尹大牢。 嬴鸿自知生气无用,便私下动作,想了别的办法。 嬴王起初以为事情不会闹那么大,但是等他派去蹲守在京兆尹大牢外的人急匆匆回来说……顾晏傍晚忽然从京兆尹府衙出来,骑马正往宫里去,嬴王着急了。 一边暗地里派人阻止,一边则急忙喊了儿子来。 嬴鸿知道父亲鲁莽,但却没想到,父亲竟然会鲁莽到如此地步。 「父王早该知道事情的后果!」嬴鸿心中气愤,一双鹰眸死死盯着自己父亲看,「事已至此,父王如今又打算叫孩儿如何做?」 嬴王道:「为父要是有办法,还能着人喊了你来?」 嬴王天生桀骜,又自命不凡,是个暴脾气。 此番心中怒火中烧,他也是被惹急了。 「妈的,顾澄之敢弄老子,老子的兵立即踏碎整个贵京城。到时候,咱们嬴家自己做皇帝。」 嬴鸿皱眉:「父王若真是有反意,此事便该从长计议。若只是一时的气话,还望父王往后这样的气话少说为妙。」 被自己儿子说了一顿,嬴王便是心中大怒,也只能忍了。 沉默片刻,嬴鸿才说:「这几日,儿子倒是也没闲着。找到一个人,或许有些用处。」 「什么人?」 听说儿子早就想好了办法,嬴王眼睛一瞪,亮了起来。 嬴鸿望向自己父亲说:「顾澄之枉害过人命,如今被害者的女儿就呆在府上。或许,以此为条件,与顾澄之谈判。」 嬴王摸着下巴的胡须,来回踱步,眉头渐渐舒展开来。 「真没想到啊,一向自诩清廉公正的顾家,也有这枉害人命的时候。若真有这样的事情,还谈什么条件?直接带着人进宫,本王倒是想看看,陛下会如何处置这个顾澄之。」 嬴鸿道:「那父王到底是想嬴王府相安无事,还是想与顾家打擂台,最后弄得两败俱伤?」 嬴王被问得哑口无言,最后瞪了儿子一眼。 嬴鸿却当做没看到自己父亲最后瞪自己的那一眼,只继续说:「或许,嬴王府与荣国公府两败俱伤,这才是陛下愿意看到的。」 「你的意思是……」嬴王似是不相信般,「你是说陛下其实对顾家也不信任?」 嬴鸿道:「若是嬴家倒了,陛下又该头疼顾家权势大了。」 嬴王忽而想起另外一件事情来,他忽而笑着摇摇头。 「或许你说的倒是没错,陛下对顾家,不是利用,就是忌惮。」嬴王又莫名其妙心情好了起来,来回踱步的步子也轻松了许多,「是啊,那个老小子那般奸诈狡猾,当年装着柔弱势小,最后不也是他登基为帝?」 「如今,装着是依靠顾家重用顾家,却又如何?还不是利用人家的儿孙。」 嬴鸿起身道:「来不及了,儿子去找顾澄之。」 「你去吧。」嬴王不再阻拦,「你去跟顾澄之好好谈谈,最好让他们顾家弃暗投明,别再替老皇帝卖命了。」 想了想,又觉得不对劲,于是笑声更大。 「我看还是算了。」嬴王道,「这个顾澄之才是皇子,此事想必他心里也清楚。」 董绣春知道是有人陷害自己娘,所以,起初的时候也有四处奔走,想替母亲鸣冤。 但是,有顾晏的人在,别说是董绣春,便是洪家人,也都束手无策。 后来,董绣春渐渐也就放弃了。 靠着从母亲苏氏那里分得的一些财产,嫁了同村的一个人过起日子来,倒也还算和美,直到嬴鸿的人找过去。 董绣春对自己母亲其实感情并不很深厚,当年母亲呆在柳家的时候,将她带在身边,其实也是利用成分居多。为的,还不是替她那个便宜弟弟做打算。 母亲没死的时候,她倒是有些着急。但是母亲死了后,她便也不当回事了。 可当嬴王府的人找去,她见可以替母亲寻仇、可以治柳芙那个夫君的罪,她心中那股子嫉妒怨愤之火又熊熊燃烧起来。 第72章 她是愿意的。 所以,她跟着来了京城。 嬴鸿安排她在王府住下,却是暂且没见过人,只从属下那里打听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嬴王府的人一路设置阻挠,从京兆府到宫城,顾晏愣是两三个时辰都未过得去。 不过,顾晏也是算准了嬴鸿怕是会来找自己,他也是在等着嬴鸿来。 他自己心中也清楚,一旦嬴王府没了,顾王府,包括荣国公府,便是处在风尖浪口。 此时此刻的顾晏,自然是对当朝天子起了防备之心。 嬴鸿在宫门外寻到了顾晏。 顾晏看到嬴鸿来了,手勒住缰绳等他靠近。 走得近了,嬴鸿跳下马来,朝着顾晏抱了抱手。 「顾王,不知可有空谈一谈。」 顾晏道:「嬴世子想谈什么?若是谈嬴王府如何设计想要陷害无辜的事情,怕是本王没空。」 嬴鸿说:「那就谈谈富阳一个姓苏的女子的事情。」 顾晏眉心一跳。 嬴鸿已经再度翻身跳水马背,重新看向顾晏说:「想来,顾王也不愿与嬴王府两败俱伤。这里说话不方便,殿下请随我来。」说罢,嬴鸿双腿轻夹马腹,轻轻「驾」一声,便转头往回走。 嬴鸿与顾晏是两个阵营的人,彼此都知道,不该在大街上或者人多的场合呆在一处。 所以,两人倒是想到了一处去,选了个僻静的巷子口说话。 「我知道,顾王是查到了什么,所以,此番想进宫去向陛下禀明情况。」嬴鸿开门见山,「殿下可以这么做,但是我还是希望殿下可以放嬴王府一马。」 顾晏说:「嬴王府在害人的时候,可有想过放无辜者一马?」 「这回是内子与齐姑娘命大,遇到了叶大将军相救,才能逃过一劫。若是那日未遇到叶将军,怕是后果不堪设想。」 嬴鸿说:「此事并没想牵连到顾王妃,嬴王府意在那位齐姑娘。但是也没想对齐姑娘如何,并且那日就算抓到了人,也不会对齐姑娘如何。」 顾晏笑了一声。 嬴鸿又说:「就算是父王因为叶将军拒绝舍妹亲事而有害人之心,我也是会及时阻止的。」 顾晏道:「嬴王殿下派死士拿人,这件事情世子可知?」 嬴鸿说:「虽未及时知晓,但也不妨碍我阻止自己父亲做傻事。」 顾晏点点头。 「原来世子爷也知道,这是一件蠢事。」 嬴鸿说:「你我两家,原无嫌隙。我想,事情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我也不愿兵刃相见。」 顾晏却问:「原无嫌隙?世子怕是忘了,当年顾家,是怎么受流放之苦的。」 嬴鸿却是一笑。 「殿下真的以为,当年的事情,乃是嬴家一家所为吗?难道……若无陛下首肯,若无老国公的配合,顾家真就那么容易被流放?」 顾晏望着嬴鸿,问了一个他心中早就已经知道的答案。 「你的意思是,当年的事情,乃是陛下所为?」 嬴鸿道:「事情真相是怎样的,顾王心中比我清楚。」 顾晏道:「既然世子知道这么多,也应该知道……我的真实身份。不管陛下对顾家如何,最终都是为我考虑。我对陛下,自当该誓死效忠。至于世子所谓的把柄,世子不防自己去查一查,看看可否能够告倒本王。」 说罢,顾晏潦潦朝嬴鸿抱手,继而翻身上马。 「本王还有要事在身,恕不奉陪。」 顾晏打马而去,嬴鸿却未再追上。 顾晏进了宫,奏明了一切,高宗听后,气得连连狠拍龙案。 「这嬴王府,胆子实在是太大了。」高宗咳嗽起来,话都说不清楚,「来……来人。」 高宗连着喊了两声「来人」后,自己却晕倒了过去。 高亚仁吓着了,连忙大声喊起来:「太医!快叫太医。」 等太医院一群太医赶到勤政殿来给高宗把脉治病,高宗醒了后,天已经很晚了,顾晏还没离开。 「你们都退下去,喊顾王进来。」 诸位妃嫔擦了擦眼泪,请了告别的礼后,退出去了。 殿外,太子与诸位皇子也都在,高亚仁却叫了顾晏进去。 皇后回身望了眼,没说话。 顾晏进去后,跪在了床边,高宗示意他起身来。 「你坐吧。」高宗赐坐。 顾晏却道:「臣不敢。」 高宗说:「你有何不敢的?朕让你坐下来,你坐下来便是。」 顾晏稍稍愣了片刻,而后才遵旨坐下。 高宗说:「澄之,此事朕打算交给你去办。就算这回不能扳倒嬴王府,但是……至少也得折了嬴家一只臂膀。这叶将军……朕可不希望他与嬴家走得近。」 第73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顾晏道:「臣与叶将军私下说过几句话,叶将军并不想亲任何一方,他说效忠的,只有陛下一个人。」 高宗仰躺在偌大的榻上,望着明黄色的帐顶说:「嬴家权势大,太子软弱,朕怕他将来登基会如朕一样,继续为嬴家所把控。不过,朕也说句真心的话,太子倒是纯良,若无外戚干政,他也未尝不可为储君。」 「只不过,身为天子,纯良是没用的。」 高宗说话的时候,顾晏一直默默听着。 直到高宗忽然侧头问顾晏:「澄之,你可有帝王之心?」 顾晏黑眸立即抬起,继而便是离座跪在了床榻前。 「臣万死不敢。」顾晏承诺,「臣一生效忠陛下与大康,必当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高宗望着他说:「其实……最无辜的便是你啊,其实你才是……」 又懊悔道:「朕这么做,也是迫不得已。想必……姑母与姑父心中也对朕诸多意见。为了自己的儿子,朕留了他们顾家的骨血在皇宫里,推他到了风尖浪口,让他承受着本不该他承受的一切。」 若不是顾晏重新活过一回,此番怕是也要信了这位陛下的话。 顾晏可是头一回知道,他们顾家尽职尽责效忠的皇帝陛下,原来真的是满嘴谎言。 或许他有他的不得已,又或许是被嬴家控制得久了,这是本能反应…… 但是在顾晏心中,到底是对这样的陛下有些失望的。 一个帝王,为了制衡可以不择手段。当然,身为天子,也能说一两个谎言。 只要是为了大局考虑,怎样都行。 但是此时此刻,顾晏总觉得眼前的这个陛下,真的是超乎出了他的想象。 但是,他却不得不说:「祖父与祖母,一定会理解陛下的苦心。臣,也定当替陛下分忧。」 高宗伸出手来,轻轻握住顾晏手道:「孩子,迟早有一日,你的身世会公诸于世。」 顾晏道:「其实是不是公诸于世,臣并非在意。不管身在哪里,臣都是一样效忠陛下。」 高宗略微思忖一瞬,又问顾晏:「你认为顺王如何?」 顾晏说:「顺王乃是皇子,自当是极为优秀的。」 「可惜啊,太过优秀……太过聪颖了。」高宗喃喃,「若他生得平庸一些,皇后未必会盯着他不放。」 又说:「不过,若他真的平庸了,反而发愁的就是朕了。朕想……太子若是无能,四皇子与五皇子又都还小,便也只有顺王能担重任了,你觉得怎么样?」 顾晏低着头道:「臣自当听命陛下。」 「倒是苦了你了。」高宗一脸愧疚,「不过你也放心,等到时候,朕会将事实真相告诉顺王,他自当会善待于你。」 「臣叩谢陛下。」顾晏行大礼。 顾晏知道,此番陛下说的一切,不过都是在试探他而已。 让他误认为自己是皇子,试探他是不是真有称王称帝的反心。 只要他说错一个字,或者流露出一点点不该有的心思,怕是在他老人家这里,信誉立即降低为零。 顾晏不知道他在皇帝老人家这里这一关有没有过,不过他也管不了那么多,只要他所言所行没有出格之处,想来陛下也不能拿他如何。 等顾晏从皇宫出来,衙门里却来了人告诉他,说,那个死士趁防范松懈的时候,撞墙自杀了,已经死了。 顾晏点点头,表示知道了。 证人虽然已经死了,但是已经画押认罪,顾晏也同样可以参奏嬴王府一本。 嬴王却是不承认,反过来咬顾晏屈打成招。 退了朝后,皇后去了勤政殿,望着满地的奏本,却笑着道:「陛下何故这般生气?」 高宗见是皇后来了,他说:「朕亲自点了京兆尹,却办事不利,皇后说朕该不该生气?」 皇后道:「办事不利,便撤了他的职位就是,何故这般生气呢?大康最不缺的就是能人,撤了顾澄之,自然有别人可以顶得了这个位置。」 高宗坐了下来,说:「这人当初是朕选的,如今却将差事办成这样……朕失了颜面倒是事小,就怕冤枉了舅兄,舅兄生气。」 皇后一愣,继而道:「陛下乃是天子,嬴王再是王,也是臣子,他不敢。」 又道:「陛下,定王的亲事,依臣妾的意思,还是觉得义忠伯府的三姑娘不错。只不过,贤妃嫌义忠伯门第不够高,不肯。」 「只是,义忠伯府如今就算再式微,那祖上曾经也是开国元勋。这样勋贵人家的女儿做王妃,也不算过。」皇后有自己的一套打算,这定王如果娶了义忠伯府的三姑娘为王妃,将来义忠伯自是对她这个皇后感恩戴德。 更何况,义忠伯,如今也算是在她娘家嬴家手上做事。 第74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定王并非皇家血脉这事儿,旁人并不知道。若是撮合成这门亲,义忠伯府出了位王妃,自然对她这个撮合的媒人心存感激。 皇后的心思,高宗其实都明白。 他咳了一声,眉眼抬都没抬一下,只说:「当年你执意替顺王选妃,宸妃去得早,你身为中宫皇后,也却是有这个权利。不过,如今贤妃尚在,定王又是她唯一的儿子,你选出来的人既然贤妃不答应,朕也不好说什么。」 皇后笑:「但是定王年纪也不小了,这一直不娶王妃,怕是……说不过去。」 高宗这才转头看了眼皇后,唇角微微勾出一个弧度来,略微有嘲讽的意味。 不过,没待皇后看清,高宗便又恢复如常。 「皇后,你若是真心替定王打算,便好好替他选一个。若并非真心,朕看定王的事情,你也别管了。」高宗语气透着些不耐烦。 皇后笑着道:「陛下以为臣妾愿意管吗?陛下可能是忘了,臣妾是皇后。定王也是臣妾的儿子,他的婚事,臣妾自当应该多操些心。」 皇后「呵呵」笑两声,笑声中夹杂着不屑与轻蔑。 「陛下知道他如今有儿有女,但是外头的人可不知道。定王二十七都未娶妻,那些不知情的宗亲大臣,不会背地里说陛下的闲话,他们背后议论的……是臣妾。」 「皇后!」高宗声音陡然拔高几分。 在皇后、甚至在嬴王面前,高宗从来都是软言软语和颜悦色的,如今这般发火动怒,倒是少见。 便是皇后,也是被陛下的这一声给惊住了。 「臣妾在。」略微迟疑一会儿,皇后便弯腰请罪,「陛下若是觉得臣妾语有不当之处,还请陛下责罚于臣妾。」 高宗道:「朕敢责罚你吗?嗯?皇后!」 「朕但凡动你一根手指头,你兄长的十万大军便能踏平朕的贵京城。」高宗也是积怨已久,如今既然泄了愤,索性也就泄愤到底,「皇后自己想想,这些年来,朕对你、对嬴家,是不是一再包容?」 「你的兄长嬴王殿下,自视清高,一再无视朕、无视大康,更是无视先帝及皇家列祖列宗!嬴王言语放荡,皇后你更是不顾群臣反对,坚持要干涉朝政,朕又何曾辩驳过一句?」 「只不过,万事都得讲究一个度,做事情,也得给别人留余地才是。」 高宗一生气,便觉得喉咙痒,忍不住咳嗽起来。 「朕……朕不想见你,你回去吧,咳咳咳……」 高宗身子都站不稳,羸弱似蒲柳般的身躯弯下来,手撑着龙案。 侍候一旁的大太监总管高亚仁见状,忙问:「陛下,可要传太医?」 「传什么太医!」高宗冲高亚仁发了火,他双目猩红,甚是可怕,「如今的太医院,还有什么能用之人?」 「若是太医院的太医有用,朕……的身子,能一直都不见好吗?」 外面忽然打起响雷来,轰隆隆的,仿若从遥远的天际一直滚到耳边。 闪电肆起,惊雷炸开,方才还好好的天儿,突然就变了。 高宗忽然想到了二十七年前的那个雨夜,一样的春雷肆起,那夜的太医院,但凡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死了。 对,是他下令杀死的。 他双手沾满鲜血,如今……身子一日不如一日,或许也是报应。 想到了那年的事情,高宗忽然心中恐慌。 他怕,他在害怕。 他怕自己费尽心机经营多年,最终却依旧落得个竹篮打水一场空。 嬴家心大不知足,他有心铲除赢家。 但是嬴家手握兵权十万,他也不敢轻易动弹分毫。一旦哪里走错一步,那么,大康就完了。 高宗又忧虑神伤起来,导致忍不住的连声咳嗽。 皇后还在,站着没动呢。 高宗咳着咳着,忽然抬眸望向皇后。他平时装着温和好脾气的样子,实际上,乃是心思阴毒之人,并非面上瞧着的那样温雅。 平时不轻易露出半分,可一旦露出来的一个眼神,便也足以让皇后心惊胆战。 她与这个男人结发近三十年了,到如今,她竟然都不算太了解他。 他的心思……藏得实在是太深了。 而他,而他也从来不与自己交心。他这辈子所信任的,便就只有那个女人。 只有那个女人! 便是那个女人死了多年,她依旧活在他心里。 可便是她活生生站在他面前,在他的心里,她也如同死了一般。 皇后忽然好恨。 「皇后还呆在这里做什么?」高宗一边咳嗽,一边怒视着皇后,「是想亲眼看着朕死吗?」 第75章 【注:豆.豆.网独家连载vip作品,阅读中遇到乱码漏字等,请联系豆.豆.网客服。】 皇后扯了下嘴角,连个安都没请,直接转身拂袖离去。 等皇后离开后,高宗这才强撑着身子又一屁股跌坐下来,胸口剧烈起伏着。 可怜了高亚仁,一边端茶倒水,一边还提心吊胆的。 所谓伴君如伴虎,这种将脑袋挂在裤腰带上过日子的感觉,高亚仁是再清楚不过了。 如今这样的春雷雨夜,陛下想到了二十七年前,他又何曾未想到? 天子!这就是天子! 可是,他做的这一切,也是为着大康,为着江山社稷不落入旁人之手啊……他又有何错? 高亚仁忙得一头汗,最后好不易见高宗稍稍好转了些,高亚仁跪下来说: 「陛下,还是差人去请个御医来瞧瞧吧。」 「不必了。」高宗对自己的身子十分清楚,他摇摇手说,「朕自己的身子自己清楚,这些年了,药吃得少了吗?也不见多好。」 高亚仁站在一旁,依旧小心翼翼伺候着。 「想朕……」高宗忽然开口,「想朕……怕是也活不了多少日子了。」 「陛下!」高亚仁吓着了,立马跪了下来,磕头说,「陛下您定然是长命百岁的,不对,您是万岁,是万岁啊陛下。」 高宗笑着摇头:「自古以来,多少帝王就是因为这一句‘万岁万万岁’,便想着要长生不老。但是,朕心里明白,什么千岁万岁,那都是骗人的。」 「普通人,能活到七八十,便是高寿了。」 高亚仁跪着,不敢接话。 高宗继续道:「从朕七岁的时候开始,你便伴在朕身边了。如今细细数来,也有四十多个年头了。朕是什么心思,想必你比曾经的宸妃还要清楚。」 「是,奴才知道。」高亚仁回答说,「陛下一辈子操心江山社稷,一辈子筹谋着如何制衡那些皇亲贵族,您做的这些,都是为着黎民百姓着想,您是一位仁义的君王。」 「仁义?」高宗怕是自己都不愿相信,「高亚仁,旁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 「朕做的那些事情,双手沾满鲜血,还能是仁义的君王吗?」高宗摇摇头,觉得挺可笑的,「不过朕也不在乎这些,朕做的这一切,都是自己想做的,从不后悔。」 最后四个字,高宗是咬着牙齿说出来的,可见他的决心。 对,从不后悔!便是双手沾满鲜血,便是二十七年前,他亲自下令秘密处死林神医,他也是不后悔的。 但凡知道那个秘密的人,都得死。他们不死,他费劲心机谋算的那一切,岂不是要白费心机了? 「若是林神医还在,或许……朕这咳疾,早就好了。」说罢,高宗只觉得喉咙越来越痒,又连着咳了好几声,稳住了后,这才继续说,「你是不是也觉得朕残忍?杀了他。」 高亚仁说:「陛下您是君王,凡事不能只考虑对与错。您那样做,必然是有那样做的道理。」 「呵!」高宗冷笑,微垂眸,眯眼看向高亚仁,那双深邃的眸子,寒光一闪而过,「是啊,是有朕的道理的。」 「不过,朕也明白,当初的确是不该杀。所以,这是朕的报应。朕这咳疾……除了他,谁也治不好。」 其实高亚仁想说,当年林神医虽然死了,但是他的关门弟子尚在。但是这些话,高亚仁不能说。 若是说了,不但那个关门女弟子得死。而且,他这个知情不报者,也不会落得好下场。 但是如果不说的话,陛下这身子,怕是…… 正在高亚仁犹豫之际,高宗忽然道:「高亚仁,你可是朕最信得过的人,你不会也欺骗朕、想陷害朕吧?」 「奴才不敢!奴才万死不敢!」高亚仁吓得一身冷汗,立即匍匐在地,行大礼说,「陛下……您借奴才一百个胆子,奴才也是不敢的啊。」 「谅你也不敢,起来吧。」高宗唤了起。 高亚仁这会儿,是更不敢说了。 当年的事情,便让它随风而逝吧。不管怎样,不管将来谁登基为帝,不都是陛下的子嗣、大康的血脉吗? 陛下这般煞费苦心,为的,还不是打击嬴家。 谁让嬴家为臣不忠呢?又谁让皇后为妇不贤呢? 高亚仁想,这一切,都是嬴家兄妹给逼的。 【卷四完】 注1:相关书籍推荐: 01、《贵宠艳妻》卷一 作者:桂圆 02、《贵宠艳妻》卷二 作者:桂圆 03、《贵宠艳妻》卷三 作者:桂圆 04、《贵宠艳妻》卷四 作者:桂圆 05、《贵宠艳妻》卷五 作者:桂圆 注2:本作品由豆豆提供,感谢您的阅读。希望一如既往支持豆豆,有您的支持,我们将做得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