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臣服》 第1页 《臣服》作者:九奉曲【cp完结】 简介:齐汶迟是霍临深捡回去的哨兵。 养了十四年,不知不觉中动了心,齐汶迟只当是雏鸟情结,殊不知某人对他的心思更为直接。 谁家好人在别人睡觉的时候偷亲啊! 齐汶迟被吓跑了,连夜收拾东西去东南沙漠执行任务。 哪个杀千刀的卧底把情报换了? 因为失误,队伍失去了三名队员,偏偏这时霍临深找到了他,以一个充满占有欲的吻告诉他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 好消息是,齐汶迟可以自己挑选队友;坏消息是,他得和霍临深住一块。 指腹擦去唇上晶莹,霍临深懒懒开口。 「那么,合作愉快。」 「汶汶。」 霍临深是个活了很久的嚮导,久到他自己都记不清具体年龄。 一次意外捡回来个小孩,养着养着,起了见不得人的心思,却不想那人得知后撒腿就跑。 他倒是不着急,稳坐钓鱼台,执着鱼竿,一点一点钓回属于自己的汶汶。 霍临深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他想要的,自始自终,都是齐汶迟自愿向他臣服。 ———————步步为营大美人x真诚直率小雪豹向哨he、剧情、强强、年上 第1章 沙漠,高温,三个人。 八天前,渝州塔第五分队一共有六个人,四个哨兵,两个嚮导,现在只剩下两个哨兵,一个嚮导。 齐汶迟半靠着坐在帐篷里,闭着眼调动精神力去探查精神图景。 图景幻化出来的雪原,积雪融化了一大半,露出光秃秃的岩石,雪山脚下的小溪此时也只剩下一指细细的水流。 雪豹焦躁地来回踱步,领地的变化令它感到不安,不时发出低吼声。 察觉到主人的进入,雪豹竖起耳朵,调头奔向齐汶迟。 大猫蹭着主人的裤腿,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来回晃动,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齐汶迟环视了一圈精神图景,与来之前相比较,往常覆盖着积雪,一脚踩上去陷下去半条腿的雪地此刻裸露出原本的地皮,雪原图景正在缓慢地变化。 精神图景的变化最先影响的就是精神体,幸好,雪豹并未失控闯出去,某种程度上来说算是个好消息。 齐汶迟松了口气,他现在还能控制住雪豹,证明他的精神力并未透支。 他盘腿坐下,伸手揉了揉雪豹的头,油亮水滑的毛髮现在暗淡无光,一绺一绺的,齐汶迟替雪豹解开打结的毛髮,又顺了顺背。 雪豹围着他绕了两圈,趴在齐汶迟脚边,头搁在主人的腿上,闭着眼鼻子重重喷出气,低低地「咕噜」一声。 「想回去了?」齐汶迟放松身体向后躺倒在地上,一只胳膊抬起遮住眼无声地笑了下,「很快了。」 雪豹不叫了,安静地靠着他。 齐汶迟闭着眼,他现在不能保证第五分队剩下的人还能不能安全地回到渝州塔。 八天前,渝州塔紧急通知第五分队在会议室集合,随后便下发了b等难度的沙漠清剿任务。 任务地点位于渝州塔东南部,一片巨大的沙漠,散兵与僱佣兵盘踞。两个不同的组织合作霸占了沙漠里的绿洲,野蛮地驱赶了原住民,甚至妄图建造地下城。 不断扩大领地的散兵影响到了原住民的正常生活,首领于是向渝州塔寻求援助。 接下任务赶往沙漠的路程里,齐汶迟始终是懒洋洋的,b级任务他做得不少,清剿类型的没有一百次也有八十次。 这是一次再寻常不过的清剿,直到一天晚上,队伍里的一位a级嚮导开枪击伤一位哨兵。 「赫尔!」被击伤的哨兵目眦尽裂,死死拽住嚮导的衣角,「你知道你自己在做什么吗!!」 嚮导只是眼神空洞地看着他,半晌,意味不明地笑了声,笑声古怪,像极了旧时代留下的故事书里描写的巫婆。 下一秒,赫尔举起枪,枪口抵住哨兵的太阳穴。 「晚上好,阿蒙。」 砰。 阿蒙倒在了沙地里,赫尔举着枪,茫然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幕,他转头,被枪声吸引来的队员正跑着向这里赶来。 齐汶迟是最先听到枪声的,他是第一个来到赫尔面前的人。 齐汶迟在离他两三步的地方停下,军靴在沙地上留下重重的脚印,他的视线扫过阿蒙的尸体,眉心一跳,转头直直地盯着赫尔。 「按照塔之条律,无故杀害哨兵者,将被逮捕并接受剥离精神力的处罚,交由监狱进行关押,为期十年。」齐汶迟注视着赫尔蓝色的眼睛,缓缓说出杀害哨兵的后果,「是他对你做了不好的事吗,赫尔?」 赫尔闭着嘴不说话,不去看他,眼神飘忽,转头左看右看,似乎在寻找什么。 齐汶迟耐心地等着,过了半小时左右,赫尔勐地回头死死望着他,神色古怪。 「齐,」赫尔声音沙哑,带着压抑不住的兴奋,「我杀了阿蒙。」 「他们说我可以杀掉他。」 「嚮导也可以反杀哨兵,很厉害吧?」 随后赶来的几位哨兵和嚮导听到这话脸色都不太好,他们求助般看向了齐汶迟。 齐汶迟面不改色:「是的,很厉害,但不是因为『他们说』,嚮导本身就很厉害。」 第2页 赫尔认真地听他说完,然后笑了笑,喃喃道:「是的,我很厉害。」 他疯魔一样重复着这句话,不断发出尖锐而扭曲的笑声。 哨兵五感极佳,赫尔的笑声在他们听来就是噪音,在场的几位哨兵都忍不住皱眉,捂着耳朵调动精神力削弱听觉。 如果放任不管,第二天他们都会变成聋子。 阿蒙的尸体暴露在沙漠的夜晚里,风吹过,没过多久便僵硬,被击穿的太阳穴汩汩冒着血。子弹巨大的冲击力在一瞬间破开了哨兵的脑袋,现在只剩下半个头,脑浆和血混合在一起,弄脏了大片沙地。 齐汶迟冷眼扫过残缺的尸体,耳边是赫尔的笑声和风声,他在脑海中快速梳理了一遍这场事故的经过,心下有了猜测。 「赫尔,」他说,「你和他们中的嚮导见过吗?」 当时是第五分队来到沙漠的第三天,三天里,队伍与散兵交手过两次,对面一直都是哨兵,等级不低于b级,两次交手队伍虽未有什么损失,但也没有讨到好处。 齐汶迟留意过,每当这群散兵精神力即将透支时,总会有另一股较为平静的精神力从绿洲深处蔓延过来,温和而又不容拒绝地注入哨兵们空虚的精神世界。 简直就跟藏了个满级奶妈一样。 以前还在圣所学习的时候,授课的老师跟他们讲过除正常哨兵嚮导外的两个特殊群体:黑暗哨兵和黑暗嚮导。 绿洲里有黑暗嚮导。 黑暗嚮导的精神控制强于普通嚮导,尤其在是面对赫尔这样塔内培养出的公式化嚮导时,对方可以地将精神力侵入精神图景内,从而干扰嚮导的判断力,强行改变其行为。 黑暗嚮导精神力充沛,能同时为多个哨兵进行疏导,如果这群散兵想要从精神世界下手对付他们,先控制队伍里的嚮导无疑是最好的办法。 齐汶迟安抚好雪豹后,将精神力抽离出来。 队伍里的哨兵在那天晚上折了一名,赫尔的状况近乎疯癫,齐汶迟不敢让他跟着继续进行清剿,剩下的一名嚮导被严严实实地保护起来。 之后的两天里,第五分队打得特别狠,将对面的散兵围剿了一大半,剩下的一小半见势不对躲进绿洲深处死守。 许是之前在他们面前使用过一次精神力被发现,散兵就算反抗得再困难,那股精神力也再未出现过。 齐汶迟的本意是逼出对面的黑暗嚮导,他能肯定,对面拥有不止一个黑暗嚮导。能同时对那么多哨兵进行疏导,至少是三个。 问题就在于同一时期内黑暗哨兵只会诞生一位。 以二十年为期,二十年内诞生的黑暗哨兵与黑暗嚮导各自只会有一位,这是新时代建立以来不变的规矩。 如果真有那么多的黑暗嚮导,那对面不单单只是盘踞沙漠里的土霸王,背后或许有更为神秘的组织。 这场清剿行动只持续了六天,第六天中午,赫尔死了。 是开枪自杀,临死之前还用精神力撕碎了一位哨兵的精神图景,那位哨兵痛苦地嘶吼,最后是被自己的精神体活活咬死。 对面的黑暗嚮导出手了。 齐汶迟揉了揉太阳穴,意味不明地哼一声。 赫尔死后,对面的散兵就跟受到鼓励似的,与他们对上后不再一味撤退逃跑,而是肆无忌惮地攻击。 队伍只剩下一个嚮导,齐汶迟不可能让透支精神力来为两个哨兵做完全疏导,于是只得更为小心地应对。 帐篷外有人经过,那人停留数秒,最后掀开了帐篷的帘子,探进来半个身子:「齐哥。」 说话的是个a级哨兵,查西,他声音有些沙哑:「已经向塔发了申请支援的请求,预计明天中午前,塔的增援就会到了。」 齐汶迟点头,起身走出帐篷。 远处的一抹绿在沙漠中格外显眼,齐汶迟盯着看了一会儿,侧过头:「查西,来之前你预计的任务最长时间是多久?」 查西犹豫了一下:「七天。」 齐汶迟笑了下:「我也猜的七天。」 他的声音低沉,叫人听不出情绪:「一天摸清敌情,四天进行清剿,两天做好善后,然后回塔里继续训练。」 风裹挟着粗糙的沙粒直冲面门,齐汶迟用手挡了下:「我甚至还问上级,b等任务而已为什么要第五分队去执行。」 「他说,这次的任务存在未被检测到的潜在风险,不排除情报有误。」 「潜在风险……呵,」齐汶迟目光阴狠,话语里几乎是带着怒气,「如果黑暗嚮导是未被检测到的潜在风险,那情报组的确该换一批人了。」 查西被他这番话惊到,反应过来后瞪大双眼,语气里满是不可置信:「你的意思是,有人隐瞒了这次任务的真实情况,就为了把我们引到这儿来?可是齐哥,他们没有理由这样做。第五分队是渝州塔排名前三的队伍,如果折损了队员,不仅塔会有损失,负责侦查任务等级的情报组也会受到惩罚,更何况霍老师也在高层,他不会允许这样的情况发生——」「你就那么相信霍临深?」齐汶迟打断查西辩解的话,在说到某个名字时微不可察地加重了语气,「总之,情报组不可能对这次任务的真实情况毫不知情,至于为什么隐瞒,就要看塔的答覆了。」 在那之前,他能做的只有更为谨慎地保护好剩下的组员。 第3页 查西识趣地没有继续说下去,与齐汶迟并肩而立,心里泛起嘀咕。 原来塔里说齐哥和霍老师不合,是真的啊。 第2章 齐汶迟是小时候被霍临深捡回去的。 这还是查西听塔里其他人讲的,他进塔的时间不长,对塔和第五分队的情况了解很少,只知道霍临深在渝州塔的职位不低,而齐汶迟又正好是第五分队的队长。 关于二人不和的说法有很多版本,有说齐汶迟白眼狼的,分化成哨兵就想踹开当初的救命恩人自立门户,有说霍临深作为嚮导为了避嫌故意和养大的孩子疏远的,更有甚者说他们两个互相暗生情愫,为了所谓的道德伦理不得已分开的…… 流传最广的是第三个版本。 查西听得一愣一愣的,觉得这渝州塔可太有意思了。 转念一想,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齐哥讨厌霍老师就说得过去了:相爱的人被迫分开,为了保护对方不得已用最恶劣的态度向外人演戏,私底下却又默默流泪,祈祷有一天能和爱人双宿双飞。 哦,真是感人的爱情。 齐汶迟不知道查西的想法,如果他知道,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让雪豹追着查西屁股咬。 他现在担心的是塔的支援能不能在明天中午前到达,以及,关于情报失误的答覆。 至于霍临深……那不是他该关心的。 「查西。」 没得到回应,齐汶迟皱眉,毫不客气地唿了查西后脑勺一巴掌。 查西嚎了一嗓子,捂着被打的地方惊恐地看着眼前的队长:「齐哥?」 齐汶迟眯眼:「你在想什么?」 查西自然不可能对他说这些传言,打着哈哈揭过去。 齐汶迟盯着他看了好一会儿,看得查西后背冒虚汗,就要撑不住落荒而逃的时候,那道具有压迫感的注视消失了。 齐汶迟收回视线,没有看绿洲,反而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看向沙漠深处一片正在移动的东西。 「还记得情报组给的报告上面关于沙漠的注意事项吗?」 查西一愣:「高温,缺水,以及异变沙兽。」 「记性不错。」齐汶迟抽出腰间的手枪,上膛,「或许,我们可以把思路打开。」 思路打开? 查西领悟到他的意图,眼睛一亮:「你的意思是,把沙兽引到绿洲,干扰他们?」 手里的枪举起,齐汶迟瞄准一只沙兽,按下扳机。 「试试。」 嘀——「编号g0001,身份核验成功。」 情报室的门缓缓打开,原本正趴在操作台上的值班人员听见机械音的播报,打了一半哈欠的嘴勐地闭上,手忙脚乱地站起来:「霍长官。」 「嗯。」 来人身穿塔里统一发放的黑色作战服,长发在脑后束成马尾,个子比他高了一个头,抬手点了点操作台:「我记得今天不是你值班。」 霍临深的语气很平静,仿佛真的只是出于好奇发问,值班的人却却无端出了一身冷汗。 他干笑两声:「苏组长说他有事,就跟我临时换了下。」 「是吗?」霍临深侧头看了一眼值班人员,意味不明道,「那苏组长还真是忙。」 他收回视线,调出光脑,点开半个月前收集到的情报,莹蓝色的面板反光,打在他下半张脸上。 霍临深放大面板,值班人员看见他标红了一处。 东南沙漠。 做完这一切,霍临深收起面板,状似无意地瞥了他一眼。 值班人员腿一软,几乎要站不住,撑着靠椅稳住身形结结巴巴地开口:「霍,霍长官,您找苏,苏组长,是有什么要紧事吗?需不需要我帮您叫他?」 「是得让你帮忙。」 霍临深挥手,跟在身侧的两个人立刻上前一左一右钳制住他。 来不及反应整个人就被按住,脸贴在金属操作台上,值班人员挣扎几下,抬头惊恐地看向男人。 「长官?」 「带去给周重行,」霍临深迈开腿离开,「顺便让他带人过来检查这批新到的检测机器,以及,在我回来之前,任何人不得通过情报组的资金审批。」 「是。」 等在门外的人原本靠在墙上,见到他出来,挑眉,吊儿郎当地开口:「人跑了?」 「这不是给你逮住了一个?」霍临深轻笑,示意手下把人带到周重行身后。 周重行上下打量被压制住的人,啧啧两声,准备问霍临深话,转头发现那人早就走远了,忍不住提高音量:「唉,走那么快是要自己去抓人啊?」 那人停下脚步,整理了下袖口,看白痴似的看着他:「第五分队申请支援。」 「我知道啊,」周重行想到了什么,一脸不可置信,指指霍临深,又指了指自己,「你该不会是想亲自去吧?这算什么?留我一个人审他们啊?」 「不还有沈知忱在?」 「行行行,去吧去吧。」 周重行不耐烦地挥手,瞥了一眼脸吓得惨白的人,翻了个白眼,带着人离开。 亲自支援个屁,不就是为了那谁吗? 装给谁看呢。 特殊改造的越野轰鸣着冲出安全区,铁门在车后落下,激起的灰尘散开在空气中。 霍临深靠在后座上,闭眼,双腿交叠,调动精神力进入精神图景。 第4页 一望无际的雪原,他站在空旷的雪地上。 远处的树林里,雪狼察觉到主人的出现,原本正在窝里打盹的勐兽睁眼,耳朵动了动,下一秒就起身沖了出去。 雪狼在距离霍临深还有几米时停下,放慢速度,一步一步走到他脚边,抬头,一狼一人对视。 霍临深伸手,雪狼顺从地将头蹭上去,低低「呜」了声。 「马上就要见面了。」霍临深摸了摸它的头,语气里带着笑意,「我也很想他。」 雪狼甩了甩身后的尾巴。 霍临深读懂了它的意思:「他?我可不确定他想不想我们。」 雪狼嗅嗅他的裤腿,坐下,朝他龇牙。 霍临深拍拍不怎么高兴的精神体,撤出精神图景,副驾驶上的人正好转头对他汇报情况。 「霍长官。」汇报的是江云舒,女性哨兵,a级。她留着利落的短髮,神情严肃,递过来一个光脑,待霍临深接过后才开口,「根据第五分队的求助定位,他们现在已经深入沙漠腹地,距离绿洲只有几公里。」 光脑被调到地图面板,正中间是一块绿色的不规则形状,三个红点正在向那里移动。 「无线电传来的信息是『敌方藏有黑暗嚮导,现向塔申请支援』。定位装置只能定位到三个人,另外几个人极有可能发生了意外。」 霍临深紧盯着移动的红点:「定位得到齐汶迟吗?」 江云舒点头:「能。」 三个红点在绿块边缘停下,过了四五秒继续开始移动,直冲着绿洲里去,又在中心拐了个弯,重新绕回边缘地带。 红点停下,再次前进。 「继续定位,保持与他们的联繫。」 将光脑还给江云舒,霍临深拿起一旁的对讲机。 「全体注意,加快行进速度。」 砰——越野的车尾撞上摞起的木箱,巨大的冲击力令木箱瞬间四分五裂,飞出的木板被沙兽细长的利爪刺穿,丢在脚下。 东南沙漠里的沙兽形似蜘蛛,头小身大,身上没有绒毛,阳光照射下泛着金属光泽,四对足,前两条腿异变得更为细长布满锯齿,能轻易刺穿猎物的喉咙。 沙兽的移动速度很快,齐汶迟握着方向盘左打,越野转了半个圈躲掉扑过来的沙兽。 攻击失败的沙兽张开嘴发出愤怒的叫声,灰黄色的眼睛不停转圈,后退两步,不甘地放过眼前这辆铁皮怪东西,转身扑向不远处的哨兵。 哨兵刚射杀一只沙兽,气都没喘匀,余光瞥见朝自己扑过来的怪物,低声咒骂几句抬手再次开枪。 子弹击中沙兽的腹部,受伤的沙兽嘶吼着,叫声引来了更多的同伴。 另一个高个子哨兵手握匕首刺入沙兽的眼睛,拨出,暗绿色的粘稠血液溅在沙地上。 「谁把这些东西带进来的!?」他踹开沙兽的尸体,喘着气,愤怒地质问手下。 手下惊慌地摇头:「不是我们!是塔,是渝州塔的哨兵他们!」 高个子勐地抬头,越野蛮横地闯进绿洲中央,直直冲着帐篷撞去! 「拦住他们!!!」 轰隆一声,坚硬的车头撞开帐篷,越野没有丝毫停顿地朝绿洲边缘开去。 齐汶迟油门踩到底,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跟上来的沙兽,皱眉,低声问:「能感受到其他的精神力么?」 后座上的林惊雨调动精神力铺满整个精神世界,摇头,脸色很难看:「没有之前那股精神力。」 「怎么可能!」副驾驶的查西放出精神体,秃鹫盘旋在沙漠上空,将底下的情况尽揽眼底,「怎么会没有黑暗嚮导的踪迹?」 「惊雨,扩大你的搜查范围。」齐汶迟的脸色好不到哪里去,后面的沙兽追得很紧,他调转车头重新往绿洲中央开去,「他们跑不远。」 越野再次撞开几只冲到车前的沙兽,齐汶迟绕过正在与沙兽缠斗的敌人,将车停在一顶尚且完整的帐篷前。 车门刚打开,一枚子弹擦着齐汶迟的脸钉入铁壳里,他没回头,掏出枪一个点射,方才袭击他的一个僱佣兵倒下。 第3章 僱佣兵的尸体倒在沙地上,在四周徘徊的沙兽瞬间扑上去,锋利的前爪撕碎了四肢。 「齐哥!」 齐汶迟回头,后座的林惊雨放出了精神体,一只淡黄色绒毛的耳廓狐,竖着两只耳朵,前爪扒拉着林惊雨的衣服,不断哼叫着。 它焦急地在空气中嗅了嗅,抬起两只前爪刨着座椅,起身试图从车内跳出来。 林惊雨按住精神体,扩大精神力的搜查范围,最终,她将视线锁定在车前的那顶帐篷。 耳廓狐抬头长长地叫了一声。 「在帐篷里!」 话音刚落,一阵汽车轰鸣声从帐篷后传来,一辆同样经过特殊改造的黑色越野冲出,径直奔着齐汶迟撞过来。 速度提高,齐汶迟翻身上车,踩着油门向后,堪堪避过甩过来的车头。 两辆车相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剐蹭音。 黑色越野没做停留,见没有撞开,便掉转了头向绿洲外开去。 齐汶迟冷下脸,后视镜里是扑过来的沙兽与散兵,他嗤笑一声,沉着声音:「查西,把炸弹扔出去。」 c-4从副驾驶扔出,直直地落在人群中。 「轰!!」 越野在爆炸声中掉头,沿着前车留下的痕迹追上去。 第5页 一场追逐战在沙漠展开。 第五分队的越野紧紧跟着前方的黑色越野,黑色越野试图甩开他们,仪錶盘上的指针飙到最高,拉开一段距离。 查西的秃鹫仍盘旋在沙漠上空,它与查西的精神世界相连,将情况反馈给查西。 查西蹙着眉,转头去看齐汶迟:「齐哥,他们在往沙漠外开。」 沙漠外是居住区,一旦开出去,造成的损失是齐汶迟承担不起的。 对方可没有他这么多顾虑,油门踩到底往沙漠边缘处开。 黑色越野驾驶座,蒙着脸的男人透过后视镜瞥见第五分队的车逐渐落后,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 几公里外,低矮的白色房屋渐渐出现在视野里,只要开进居住区,身后的那些人就拿自己没办法。 在沙漠里作乱,管辖区的管理者管不了,但东南沙漠的居民是归渝州塔管控。 那些散兵之所以敢这么大胆,无非是仗着沙漠里的势力划分还未确定,一旦明面上跟渝州塔扯上关系,再豪横也只能放弃。 至于塔派来的哨兵…… 他断定他们不会轻易进入居住区,那样会引起骚动。 离居住区的距离越来越近,他几乎控制不住激动的心情。 快了,马上就要——「嘭!」 车尾被大力撞开,黑色越野整个车身不受控地向一旁歪去,蒙面瞬间变了脸色,勐打方向盘试图将车停下。 第五分队在秃鹫的观察下抄了近道,直接从一旁飞过来撞开黑色越野,轮胎摩擦着沙地,拐了个弯堵在越野面前。 黑色越野因为刚才的撞击被迫停下,两车堵住,在距离居住区仅三百多米的地方停下。 蒙面咬牙,一拳砸向方向盘,面色阴沉地盯着眼前这辆车,毫不犹豫地窜下了车。 脚刚接触到沙地,蒙面敏锐地察觉到有什么东西正从天上朝他而来,双腿下弯在沙地上打了个滚,躲开秃鹫的袭击。 秃鹫嘶叫着重新飞上天,他还来不及喘口气,一阵裹挟着沙粒的风再度沖他面门袭来。 蒙面勐地后退,抬手挡住那人踹过来的脚,拦下后一手垂下,翻出藏在袖子里的匕首,向上一抛,斜上着刺向袭击者的喉部。 查西早有准备,一手掐住蒙面持刀的手,逼停他的动作,一手拦下他打向自己太阳穴的手。 却不料这人诡异地笑了一声,查西听得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你……」 话未说完,精神网就被一股陌生的精神力侵入,刺痛传来,他变了脸色,不得不分出一部分精神力去驱逐入侵者。 被蒙面这么一打岔,手上的动作有一瞬的停顿,蒙面趁机抓住他的双手,向下一折,同时加大了精神力的使用。 精神网被搅乱,查西的行动受到限制,眼睁睁看着蒙面卸掉自己的双手。 后颈被人拎住,齐汶迟打掉蒙面的手,扯着他后退,一脚踹开蒙面,反手将查西扔给了林惊雨。 「去车上等着。」 齐汶迟丢下这句话,迎面接下蒙面的一拳。 银光一闪,蒙面的匕首向他面部刺来,齐汶迟抬手抓住他的手腕,向外翻折。 轻微的咔擦声,齐汶迟折断了他的腕骨。 连疼痛都没有感受完,蒙面整个人被齐汶迟带着掼倒在地上,脸贴着沙地,双手被制住,腿也被压住动弹不得。 他立刻释放出一缕精神力,冲着齐汶迟的精神网去。 齐汶迟果然受到了影响,压制他的力气减小许多,蒙面趁机翻身而起,跑出没两步就被一阵冲击力重新扑倒在地。 愤怒的雪豹抬爪踩住他的后背,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獠牙抵上蒙面的侧部的动脉。 蒙面还想再动,齐汶迟的声音靠近。 「我劝你最好别动。」齐汶迟走近他,单膝跪在他面前,一手拿着镣铐铐住他的双手,将他从地上扯起来,「它脾气比我差得多,咬出洞来我可不负责。」 蒙面被他扔到了车上,刚要抬头,太阳穴抵上一处硬物。 林惊雨持着手枪抵住他的太阳穴,漂亮的脸上满是警惕:「别动。」 蒙面没被她吓住,他抬眼看了一圈,开口,声音清澈:「你们是渝州塔的人?」 没人回答,他又向前凑了凑,抵着的枪口更近了些,他斜睨了一眼林惊雨:「这么紧张干什么,我不是都被你们绑起来了吗?」 蒙面晃了晃手上的镣铐,盯着齐汶迟:「你是哨兵。」 齐汶迟从后视镜看他一眼。 「什么等级?」 「你话可真多。」 恢復过来的查西毫不客气地回怼。 蒙面嗤笑一声,靠在座椅上,眼睛仍盯着齐汶迟:「你等级不低吧,很少有哨兵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把我的精神力从精神网里驱逐出去。」 「你旁边这个,就要逊色多了。」 他说的是查西。 查西本就因为刚才的偷袭心情不佳,蒙面再次提起,怒火涌上心头,刚要发作,齐汶迟打断了他。 「他是a级哨兵,现场勘察能力在渝州塔排前五十。」 齐汶迟透过后视镜对上蒙面的视线,深棕色的眼睛淡淡暼他一眼,语气平静:「他可不弱。」 蒙面来了兴趣:「哦?这么厉害?」 「想比一比?」 第6页 「那倒不是。」 镣铐碰在一起叮噹作响,蒙面状似无奈:「我都被你们抓了,带着这玩意比可不公平,要不你把我解开,我和他再打一场。」 他转过头打量林惊雨,语气里带了点玩味:「或者,我和旁边的小姑娘打?」 林惊雨面无表情地用枪戳蒙面的太阳穴。 蒙面识趣地转回来,又忍不住去问齐汶迟:「你还没告诉我你等级是多少。」 「a级。」 「a级……」 蒙面低声喃喃,随后抬起头,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你骗我。你的实力远远超过a级哨兵。」 「再废话我就把你送回绿洲。」 蒙面不吭声了,他卸了力气,任由第五分队把他带回营地。 查西找了条绳子把蒙面绑了起来丢到帐篷里,拍拍手去找齐汶迟。 「齐哥,绑好了!」 他笑嘻嘻地搭上齐汶迟的肩,齐汶迟看他一眼,抬手揪着他的衣领把林惊雨叫了过来。 林惊雨茫然地看着挣扎的查西。 「齐哥,齐哥!我真没事!你别拽我啊!」 「没事?」 齐汶迟凉凉地看着他:「刚才差点被切断触梢的不是你了?过去,让惊雨给你疏导。」 查西被丢到林惊雨面前,他揉揉后颈,回头扯着嗓子喊:「那你呢齐哥!」 他在精神网里驱逐蒙面精神力的时候,注意到齐汶迟压住蒙面的身子有片刻的僵硬,虽然很快就恢復了,但查西却有点担心。 林惊雨也注意到了缠斗时齐汶迟的异常,她不放心地开口:「对啊齐哥,你真的不需要疏导吗?」 齐汶迟不甚在意地摇头,掀开绑着蒙面的帐篷钻进去。 蒙面被查西绑起来丢在木箱旁,背靠着木箱坐下,下半张脸上的黑布没取,缠斗时松开,要掉不掉地继续挂着。 见到齐汶迟,他先是笑了,努力撑起身子想站起来,无奈脚也被绑了,努力半天最后跌回原地。 齐汶迟居高临下地望着他:「叫什么名字?」 蒙面咧出一口白牙:「我说哥们儿,一上来就问陌生人名字,不太好吧?」 他换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靠着:「把我解开我就告诉你。」 「不说?」 「不说。」 齐汶迟点头,转身就走,这下轮到蒙面傻眼了。 他反应过来齐汶迟已经走了到门口,他提高了音量:「唉,唉!有你这么对待俘虏的吗?」 「是不是还得给你端红酒,递毛巾,最后说一句欢迎下次光临啊?」 齐汶迟抱着双臂,冷眼瞧他:「你不说也没关系,要是想离开,我现在就可以把你送回去。」 蒙面一脸不可置信:「抓了我,然后又把我放回去?猫抓老鼠啊?」 齐汶迟挑眉:「你既然不愿意跟我说话,那我肯定要尊重你的意见。」 说完,他作势准备喊人。 蒙面连忙开口:「别别别,别,我开玩笑呢,别当真啊。」 齐汶迟微笑:「那就交代一下名字吧,渝州塔东南沙漠营地第一位俘虏。」 「……」 蒙面深吸一口气,声音很闷:「我没有名字,只有代号。」 齐汶迟回到他面前,半蹲下,手搭在膝盖上:「说吧,你的代号是多少。」 蒙面默默移开脸,眼底闪过恨意。 「d782,无归属塔。」 第4章 齐汶迟点头:「散兵?」 「嗯。」 齐汶迟干脆盘腿在蒙面身前坐下,倾着上半身,蒙面不自在地往后仰:「别离我这么近,哨兵嚮导有别。」 齐汶迟宛如看傻子一样看了他一眼:「你还在意这些?」 说是这么说,他还是将探出去的半个身子收回。 身后的帘子动了两下,林惊雨的狐狸钻进来个脑袋,好奇地打量着两个人,试探性地往前走了两步,又停下,鼻子在空气中嗅了嗅,下一秒毫不犹豫地离开了帐篷。 蒙面看着狐狸这一套动作,吹了声口哨:「你们这嚮导胆子真小。」 「那叫趋利避害的本能。」 蒙面啧了声:「你们塔里出来的都是这个毛病。」 齐汶迟轻笑:「是的,渝州塔的人向来很惜命。」 「擅自入侵他人精神网,干扰我队员的行动,在塔里,你这种行为是会被抓起来丢进监狱的。」齐汶迟好心地补充了一句,「就像赫尔一样。」 提到赫尔,面前的人身子一颤。 齐汶迟一直留意着蒙面的动作,自然也没放过他那一瞬间的不自在,不等蒙面回答,他紧接着开口:「赫尔死了。」 「……是吗?那还真是可惜,毕竟渝州塔的嚮导可是很珍贵的。」 提到赫尔,蒙面眼里闪过一丝异样,正欲说些什么,脸上的布被齐汶迟拽住,下一秒被大力扯下丢到一旁。 黑布掉在沙地上,蒙面错愕地看着齐汶迟。 齐汶迟收回手,注视着这张脸。 与他想像中不同,这张脸意外的年轻,五官很端正,带着未褪的稚气,一直遮住的下半张脸的左颊上有一个刺青。 以六条河流绕成一个六边形,密集尖刺向图形内收拢,中间是三个套在一起呈三角形的圆圈。 齐汶迟认得这个图案,河州塔的罪犯行刑前都会在身上显眼的地方弄上这么一个刺青。 第7页 他掀起嘴角:「看来你也不算散兵。」 蒙面沉默着,过了会无不讽刺地笑了声,一双眼睛凌厉地望向齐汶迟,声音很冷:「怎么?你要把我抓回去交给河州塔立功吗?恐怕要让你失望了,他们……」 「我对河州塔的事不感兴趣。」 齐汶迟摆手打断他,目光一寸一寸地扫过那个刺青:「我更好奇是谁把你从监狱里带出来的。」 「河州塔的监狱是所有塔里看守最严的,要把一个死刑犯带出来得花不少力气,没有哪个人会不计代价地偷人。」 「救你的那个人要你做什么,还是你们达成了某种协议。」 手下意识地揪紧衣摆,蒙面听着齐汶迟的话:「还是说,你根本就不是自愿和他走的。」 蒙面勐然抬头,齐汶迟笑着,笑意只浮在表面,嘲讽道:「看来我猜对了。你黑暗嚮导的能力,也是逃出去之后才有的吧?」 「看你的反应,你也不是自愿给绿洲那群人效命,说说吧,那儿一共有几个黑暗嚮导,还有你为什么会跟他们一起。」 蒙面死死盯着他,咬着牙:「我凭什么告诉你。」 齐汶迟与他大眼瞪小眼,片刻后,他嘆了口气:「行吧。」 他起身,拍掉衣服上的灰,抬腿往外走。 蒙面看着他的背影,忍不住叫他:「唉,你刚刚被我入侵了精神网。」 齐汶迟回头:「我知道啊。」 「你看起来好得很。」 「那倒也不是,」齐汶迟摇头,「还是有影响。」 「你这可不像被我影响的样子。」 「我能忍。」 说完,他不再理会蒙面,出了帐篷。 白天去骚扰了绿洲的散兵,又经过一场追逐战,等问完蒙面,太阳已经落下了地平线,营地中央燃着篝火,支了口锅正在咕嘟咕嘟煮食物。 哨兵经过嚮导的疏导,精神网残留的精神力彻底清除,查西状态十分不错,蹲在篝火旁盛汤,看见齐汶迟出来后招唿:「齐哥,来吃点东西。」 林惊雨坐在摺叠椅上,接过查西递过来的汤喝了一口,侧头去看齐汶迟:「齐哥,那人交代了吗?」 还冒着热气的碗递到手里,齐汶迟垂眼吹了吹,开口:「代号d782,其他的什么都不肯说。」 「嘴巴这么严呢?」查西一屁股坐在他旁边,掰开一块压缩饼干,塞进嘴里含煳不清地说,「看着还是个小孩,怎么就和绿洲那群人混一块了。」 齐汶迟喝下一口汤:「他之前是河州塔的人。」 林惊雨微怔:「河州塔?他们不是离这儿挺远的吗?」 「逃出来的,不知道怎么来的东南沙漠。」 查西咽下满嘴饼干碎,抹了抹嘴角:「河州塔看管不行啊,还能让人给逃出来。」 「应该是有人计划好去救的人,能躲过河州塔监狱的防线,能力不低。」 齐汶迟放下碗,用木棍翻了翻篝火堆,火焰倒映在眼里。 「我套了这小子些信息,他大概率不是自愿和绿洲那群人合作,黑暗嚮导的能力也是后来才觉醒。」 林惊雨点头:「也对,他要真是绿洲的人,白天追他的时候就不会往沙漠外面跑。」 又想到白天那一场:「咱们白天把他们那儿撞了,还抓回来个人,他们晚上说不定会偷偷潜入营地。」 查西问:「赫尔他们是这小子动的手吗?」 回想到谈话时蒙面的异样,齐汶迟摇头:「不像是他。」 齐汶迟丢下木棍,站起身,另外两人跟着站起来等待他下令。 「今晚提高警惕,时刻注意敌方偷袭。查西,你和我守夜,惊雨,看好抓回来的那小孩。」 「齐哥,要不要给他送点吃的?」 齐汶迟冷哼一声:「不用,少吃一顿饿不死人。」 营地总共五顶帐篷,林惊雨和队伍里一位女性哨兵一顶,阿蒙和赫尔,齐汶迟和查西,剩下两顶用来放物资。 阿蒙和赫尔以及那位女性哨兵因为黑暗嚮导的精神力死去,空出来的其中一顶帐篷让查西扔了蒙面进去。 提到损失的三个人,齐汶迟的心情很差。 他已经试探了蒙面,从这人的反应来看,不是他埋的精神力。 如果他的猜测是正确的,那绿洲应该还有两个黑暗嚮导,剩下的两个黑暗嚮导能力更高,对绿洲的服从性也更高。 而且看蒙面那样,除了在作战时放出精神力干扰他们,剩下这一路都没再使用过精神力。 「很少有哨兵能在那么短的时间,把我的精神力从精神网里驱逐出去。」 很少有…… 看来能力也不低。 夜晚的沙漠温度很低,查西被齐汶迟赶去休息,他一个人守在篝火边,不时去翻翻火堆。 木柴噼啪作响,火星溅起落在沙地上。 林惊雨拿了睡袋和厚衣服来到关蒙面那顶帐篷里,一言不发地铺好,坐下,支着下巴瞪着他。 蒙面笑出了声,语气懒洋洋的:「你们老大就这么害怕我跑了?还专门派你过来看着我。」 林惊雨没理他,蒙面看了一圈:「你的那只狐狸呢?放出来我看看呗,还没见过大耳朵狐狸。」 林惊雨被他吵得烦了,搭上厚衣服躺下,背对着他闭上眼睡去。 蒙面不说话了,跟着闭上眼。 第8页 捆在身后的双手抓住木箱上翘起的木块,一点一点地往外撕,地上掉了不少木屑。 蒙面的指甲缝里全是木屑,混合着鲜血,他却感觉不到疼一样,扯住一块尖锐的木块用力一撕。 刺啦! 林惊雨睁开眼,翻身坐起来,别在腰侧的枪抵上他的眉心,低声喝道:「你在干什么。」 蒙面被抵得头靠在木箱上,手里抓着那块木块,用尖锐的一面磨着绳子,面上还是茫然无辜:「没干什么啊,挠痒都不行啦?」 林惊雨不信他的话,余光注意到他身后的双手,另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就要将人提起来。 一股陌生而强大的精神力闯入她的精神网里,和她自身的精神力搅在一起,缠住触梢,接着便是剧烈的疼痛。 林惊雨忍下不适,蒙面眼神一暗,使力从地上站起。 林惊雨被他撞的身子晃了一下,蒙面身后的绳子已经磨松了,他大力扯开,双臂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翻到身前,眼神兇狠,就要对着林惊雨脖子缠去。 林惊雨后仰躲开。 腿上的绳子还来不及割开,蒙面就地打滚,眼看着就要滚出帐篷外,后腿弯一疼。 林惊雨踩住他的小腿,膝盖顶住他的后背,手抓住他的头髮摁在沙地里:「你话真的很多。」 吃了一嘴沙的蒙面挣扎起来。 听到动静的齐汶迟和查西赶过来,一掀开布帘就和地上的人对上视线。 「齐哥,查西。」林惊雨唤了他们一声,「他想跑。」 见到齐汶迟过来的蒙面面朝下趴在地上装死,感觉压住他的人移开了手和腿,但紧接着他就被更大的力气从地上拎了起来。 齐汶迟揪着他的领子,转头关心林惊雨:「没事吧?」 林惊雨摇头,蒙面刚才的精神力只是为了分散她的注意力,并没有对她的精神网造成实质伤害。 齐汶迟点头,接着转头面无表情地看向蒙面。 「很好。」 他的话里听不出情绪,蒙面还没来得及狡辩就被扯着来到了篝火边,被按着坐在摺叠椅上。 他不死心地调动精神力,企图用残留在齐汶迟精神网里的精神力攻击他,却发现这人毫无反应。 「你骗我?!」蒙面一脸不可置信。 齐汶迟瞄他一眼:「骗你什么?骗你说你的精神力对我有影响?」 他点头:「我装的。」 蒙面:…… 「既然不想休息,那就守夜。」 蒙面这次真的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第5章 营地昨晚没有被偷袭,几个人休息了一晚,精神都挺好,只有试图逃跑的蒙面守了一整夜,眼睛都睁不开。 他有气无力地叫:「你们这是虐待,我要和联盟法庭起诉你们。」 查西正在收拾东西,闻言鄙夷地看了他一眼:「渝州塔可没有优待俘虏的规定。」 林惊雨和齐汶迟正在往另一辆车上搬物资,蒙面见了扯着嗓子犯贱:「还要女孩子搬东西,你不太行啊。」 「嘭。」 重物落在车上,林惊雨深吸一口气,快步走到蒙面身前,抬脚踢中他膝盖,骂了一句「神经病」。 她那一脚没收力气,踹得蒙面膝盖一软,扑通一下跪在地上,正好跪在路过的齐汶迟面前。 齐汶迟抱着木箱,低下头。 蒙面抬头,同样看着他。 两人双双沉默。 「跟我们队长求婚呢?」身后的查西幽幽地说,上前接过齐汶迟手里的东西,和林惊雨一起搬。 蒙面干笑两声,迅速站起来,齐汶迟垂下手,站在他面前。 跟哨兵普遍稜角分明的五官相比,齐汶迟的面部轮廓柔和,长相没有那么强的攻击性,更多的是清秀,眼型略长,眼尾有点向下弯,不笑的时候看人带着冷意。 蒙面看了一会儿,莫名觉得有些眼熟。 还等他思考像谁,手上一轻,齐汶迟取下了他的镣铐,他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知道齐汶迟是要干嘛。 这人把他带到了放赫尔他们的帐篷里,让他看着。 蒙面欲言又止,回头:「我觉得,这不太好吧?」 齐汶迟拍拍他的肩膀,语气温和:「不帮忙就把你送回去。」 蒙面嘴角一抽,大脑飞快运转,灵机一动:「我从昨天到现在还没吃饭,你让我看人,待会儿我晕过去了怎么办?」 齐汶迟已经出了帐篷,没过多久扔了个罐头进来。 蒙面接住,定睛一看。 即食火腿罐头。 还……挺贴心。 帐篷外的三人还在收拾东西。 他们这次执行任务一共开了三辆车,赫尔他们出了意外后,剩下的其中一辆让齐汶迟开去了居住区外围,停在一片废弃的房屋后面挡着,现在营地还剩下两辆。 营地里的物资大多都已经搬到了空着的那辆车上,查西收好空出来的两顶帐篷,绑好扔进后备箱。 林惊雨在检查通讯设备,以塔的速度,要不了多久就能到这儿。 清点完物资,查西合上车门,来到齐汶迟身边。 「都收拾好了,齐哥。」 「嗯。」 齐汶迟在看远处的沙漠,他看着地平线,突然开口:「查西,把你的秃鹫放出来。」 秃鹫扇着翅膀飞上天空,朝绿洲方向飞去。 第9页 随着秃鹫的远去,精神世界的感应跟着加强,查西集中精神,感知秃鹫周围的情况。 沙漠,绿洲,接着是那群散兵。 秃鹫在空中盘旋,最后飞回,落在查西的手臂上。 查西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他转头和齐汶迟汇报情况:「绿洲那些人正在朝营地这边赶来。」 没有选择在夜晚偷袭,而是选择白天。 齐汶迟立刻转身走向其中一辆车:「查西,惊雨,你们一辆车。」 正吃着罐头的蒙面猝不及防被人从帐篷里拽出来,嘴都来不及擦,林惊雨就打开车门把他推了上去。 齐汶迟紧接着上车,钥匙一转,发动了越野。 「什么情况这是?」蒙面左看右看,「你们要走了?」 「坐好。」 两辆越野朝不同的方向开去,齐汶迟拿过对讲机:「别开太远,跟他们绕。」 车轮打转,冲出了营地。 昨日被第五分队利用沙兽进行干扰,绿洲里的物资在打斗中毁了不少,连带着折了十多个哨兵。 查西最后扔出的那一个炸弹,炸没了他们的大部分食物。 被激怒的散兵不得已调整了一晚上,天一亮就开车闯入昨日入侵者的营地。 四五辆车先后进入营地。 为首的高个子跳下车,阴沉着脸打量了一圈。 营地中央的篝火还冒着黑气,几顶帐篷搭在不远处,吃剩的罐头还丢在地上。 搜查的手下将帐篷翻了个遍,小跑着回到他身边。 「报告,没有在帐篷里发现他们。」 「报告,这顶帐篷也没有。」 「报告,这里有三具尸体!」 手下掀开帘布,方便高个子进入。 高个子弯腰进入帐篷,冷眼看着并排躺在一起的三人,高高挑起眉,阴阳怪气地说:「哦!多么伟大的情谊,连队友的遗体也要保存下来!」 他回到车上,对手下下达命令:「就在这里守着,这三个人还在这里,他们不会走远。」 「是!」 手下得了命令,一些回到车上,一些守在帐篷外。 高个子靠在座椅上,手搭着方向盘,目视着前方。 风声灌入耳里,他认真听着,突然咧嘴一笑,看向后视镜里望着窗外的人:「沙漠的风景很不错,对吗,d963?」 被叫d963的男人缓慢地眨了眨眼,机械地回答:「是的,风景很不错,洛森先生。」 洛森大笑,意味深长地看着d963侧头的样子,眼神逐渐冷下来,绿色的眸子在他身上转了一圈,加重了语气:「希望你永远效忠d组织。」 没人应答,洛森也不在意,收回视线,自顾自地趴在方向盘上。 洛森和手下在营地等了几个小时,等的不耐烦了,离开的那几个人依旧没有回来。 洛森火气很大,他骂了句脏话,放下手剎,车子直直冲向躺着赫尔三人的帐篷。 离帐篷还有几米时,远处传来越野的轰鸣声,紧接着,手下慌乱的叫嚷声跟着传来。 「有车!有车开过来了!」 「是昨天的那些人!呃!」 子弹击中说话人的胸膛,红色的血液染红身下一片,身旁的人向车上逃窜,还没跑出几步就被另一发子弹击中,倒在了沙地上。 林惊雨举着枪,瞄准车内主驾驶上的人扣下扳机,血花炸开在挡风玻璃上。 齐汶迟的车开出,甩尾撞开洛森,没有片刻停留,车头将车身撞向帐篷的另一边。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得有些懵,他们甚至还没看清是这两辆车从哪里钻出来的,两辆越野又掉转车头沖向绿洲。 洛森被撞开后立马稳住车身,迅速抬头踩下油门,大吼着:「追上他们!」 剩下的车跟着洛森追了上去。 无边无际的沙漠中,中间那一抹绿格外明显。 第五分队的越野一前一后朝着绿洲开去,后面跟着四五辆车,不断缩短着与前车的距离。 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上,蒙面缩着头,兴奋又害怕。 「喂,他们快追上了。」 他扫了一眼后视镜,好心地提醒齐汶迟。 齐汶迟脸色不变,对讲机那头的查西也在汇报情况:「齐哥,有五辆车,最前面那两辆快追上咱们了。」 子弹噼里啪啦地打在车身上,齐汶迟紧紧盯着前方出现的绿洲,冷静开口:「查西,往右边沙漠走。」 车速不停,奔着绿洲驶去。 「你这是干什么?!」蒙面不乐意了,「直接去老巢啊?你可想清楚,咱们就俩人,真打起来未必能赢。」 「也未必会输。」 油门踩到底,棕黄两辆越野分开,黄色越野闯入绿洲,碾着昨日的狼藉冲过,将被惊到的敌人撞开,再捲入车轮底下。 「再说了,不是还有你吗?」 洛森一行人之所以没有留意到他们的靠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蒙面散发了黑暗嚮导的精神力,暂时屏蔽了感官。 蒙面向后一倒,整个人靠在副驾驶上,对齐汶迟的话不置可否。 他是能帮助他们,但绿洲剩下的那两个黑暗嚮导能力却是在他之上。 仿佛看出了他的担忧,齐汶迟难得好心地安慰道:「别那么害怕,相信我。」 蒙面怒斥:「我就是因为相信你刚刚才释放了精神力!」 第10页 在蒙面的怒吼声中,黄色越野咆哮着撞倒帐篷,将剩下的敌人驱赶至绿洲外。 另一边的查西引开了三辆车,正向营地的方向开去,洛森和另一辆车死死咬着齐汶迟不放,在绿洲里你追我赶。 经过昨天那场袭击,绿洲剩下的散兵本就不多,大半还被洛森带去围堵齐汶迟他们,因而剩下看守的人只有十几个,在齐汶迟的驱赶下不得不向绿洲外逃去。 洛森狠狠地呸了一口,抬眼与d963对上视线。 原本正与敌人缠斗的林惊雨精神网里涌入一股精神力,她蹙眉,立即反应过来,调动精神力驱逐,同时为查西套上一层屏障。 手里的枪放下,林惊雨抓过一旁的对讲机,语速飞快地说出自己的猜测:「齐哥,有陌生精神力入侵,对面的黑暗嚮导出手了!」 蒙面就在齐汶迟身边,闻言正了神色,铺开精神力为齐汶迟建立起屏障,同时回復林惊雨:「保护好触梢,叠上屏障,不要进行驱逐,那样会激怒他们,那两个人的精神力比我更可怕。」 有了昨天那一下,林惊雨知道黑暗嚮导精神力的影响,她应了一声,随后开始给查西和自己叠加精神屏障。 「你知道的还挺多。」 齐汶迟在绿洲里转弯,与追上来的洛森错开,不忘抓蒙面话里的重点:「所以加上你,黑暗嚮导一共有三个?」 「你能不能先离开这里再说!」 第6章 齐汶迟带着后面的车绕着绿洲转圈,一旦快要被追上,就转弯甩开,加快速度继续遛。 查西那头已经绕了一圈,现在也带着剩下的几辆车绕回来。他的车技比起齐汶迟要差点,但对付这些散兵绰绰有余。 几次下来,洛森也意识到对方是在拖延时间,并没有和他们正面交战的打算。 d963释放了自己的精神力,但看前头那辆车的样子,不像是被影响了。 洛森冷笑一声,眸子危险地眯起。 他能想到的,可以拦下黑暗嚮导精神力的,只有昨天失踪的d782。 黄色越野已经将他们甩开一段距离。 眼看就要冲出绿洲,一道土黄色的身影从越野左侧撞上来,车门深深凹陷下去一块。 齐汶迟勐打方向盘,车轮摩擦着沙粒,嘎吱一声停下来。 追上来的两辆车将越野围了起来。 蒙面被撞得脑袋发懵,捂着脑门抬头一看,瞳孔收缩,那是…… 「洛森的巨蜥!」 齐汶迟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一只土黄色长着细细鳞片,转动眼珠看他们的沙漠巨蜥拦在车前,尾巴重重甩在沙地上。 围着他们的其中一辆车下来了一个金髮碧眼的高个子男人,缓步走到巨蜥身旁。 他视线扫过一脸警惕的齐汶迟和蒙面,拿过手下递来的枪,上膛,瞄准副驾驶的人。 「砰!」 子弹打碎挡风玻璃,穿过车垫。 千钧一髮之际,蒙面被齐汶迟大力拽过倒在他身上,他眼睁睁看着那枚子弹飞过,后背爬上凉意。 如果齐汶迟没有拉开他,这枚子弹击中的将会是他的头。 一把手枪扔进怀里,蒙面微怔,耳边传来齐汶迟的声音:「待在车上别动,有人上来就开枪。」 下一秒他伸手打开车门,先一步击中车旁的人,剩下的几人见状上前几步,枪口对准他。 扳机还没按下,勐兽极具威慑力的吼声从身后传来,雪豹后足发力,扑倒一个手下,獠牙狠狠咬断他的脖子。 血喷溅出来,染湿豹脸上的毛。 黄色的兽瞳扫过面前的几人,耳朵一动,跳开躲开袭击,速度飞快地绕至身后。 另一边,齐汶迟和洛森对上。 巨蜥跟在主人脚边,洛森蔑视着眼前的哨兵,语气轻佻:「昨天闯进绿洲的是你,渝州塔的哨兵。」 雪豹咬住一个哨兵的脖子,獠牙深入皮肉,拖着人在沙漠中奔跑。 惨叫声传过来,齐汶迟神情不变。 洛森吹了声口哨:「不去帮帮你的雪豹?待会儿它要是被一群精神体咬死了,那可不关我的事。」 「最有可能和它打一架的精神体在你脚边。」齐汶迟视线从洛森脸上移到巨蜥身上,「其他的,它能解决。」 雪豹松开叼着的人,不耐烦地沖扑上来的犬类精神体低吼,冲上去和它扭打起来。 「我可以不和你计较昨天的偷袭,」洛森加重语气,「但你得把d782还回来。」 「那你得自己问他。」 话音刚落,蒙面为他建立起的精神屏障被陌生精神力狠狠冲击,那只丑陋的巨蜥紧跟着冲到他面前。 子弹嵌入巨蜥的皮肉,齐汶迟闪身躲开那布满尖牙的嘴,眼神一凛,手腕翻转,枪收回腰间,匕首刺出,划过洛森的脸。 洛森面露狰狞,死死盯住躲开的齐汶迟,毫不犹豫地再次扣下扳机。 齐汶迟身形一闪,躲在了洛森的车后,匕首插回腰间,枪回到手上,瞄准洛森的腿开枪。 带着腥臭的风从耳边吹过,齐汶迟撑着车前盖翻上车顶,再次朝洛森射击。 巨蜥第二次的袭击扑了个空,它愤怒地怪叫,尾巴轻扫,重重拍上车身。 齐汶迟身形不稳,干脆从车顶跳下,洛森的伤口指着他,他就地打滚避开。 雪豹被几只精神体弄得心情很差,有子弹擦着它的身体打过去,血液染红大片毛髮。 第11页 齐汶迟受精神体影响,行动慢了一拍,被洛森抓住机会对着腹部打了一枪。 他及时躲开,子弹没有击中要害,疼痛令他感到烦躁。 精神屏障被黑暗嚮导的精神力攻击,裂开一条缝,钻入精神网里,与齐汶迟自身的精神力纠缠。 洛森十分得意,晃着手上的枪对他喊话:「现在投降还来得及,雪豹哨兵。」 齐汶迟沉下脸色。 洛森和巨蜥步步紧逼,雪豹被对方的手下缠住,形势对他们很不利。 他调整唿吸,五感在瞬间拉到最大。 五感加强,短时间内哨兵能力提到最高。 脚下发力,齐汶迟飞身冲到洛森面前,抬手掐住他的脖子往车前盖上砸去,头也不回地抬腿踹开巨蜥。 「咚!」 洛森面朝下被砸在车前盖上,鼻下流出血,齐汶迟抓着他的头提起来。洛森还来不及再开一枪就又被抓住头髮砸下去,这一下用了力,砸得他眼冒金星。 全开状态下的精神体咆哮着,撕扯开犬类精神体的身子,喘着气,踏过面前的尸体扑倒试图开枪的一人。 洛森终于从齐汶迟手下挣开,一阵拳风袭来,对着他的脸砸下。 洛森倒在地上,惊愕地看向齐汶迟。 这人疯了吗?这种情况下全开! 全开状态下,哨兵的能力将提升到最高,对精神力的消耗也最大,一旦过了这个时间或者承受不住,触梢异变,哨兵会陷入狂躁。 更别提他的精神网已经被黑暗嚮导的精神力入侵! 巨蜥被齐汶迟踹到地上,雪白的匕首将它的尾巴钉在沙地里。 巨蜥痛苦地嘶叫。 洛森也受到影响,他捂住头,被齐汶迟拎起来狠狠掼到车门上,五指收紧,竟是要活活掐死他。 精神网内的乱动越发明显,黑暗嚮导的精神力已经缠上了他的触梢,蒙面留下的屏障彻底失效。 精神力大量流失,齐汶迟掐着洛森脖子的手颤抖起来,被掐得翻白眼的洛森抓住这一丝空隙,屈膝顶上他腹部中枪的地方。 齐汶迟闷哼一声,双眼猩红。 受伤的地方被洛森狠狠踢中,血流出,浸湿那一片衣物。 嚮导的精神力将他的触梢完全包裹,一点点地吞噬着。 他唿吸不稳,手上的力气也渐渐小了下去。 触梢被啃食,本该进入狂躁的哨兵一点点卸了力气,眼前一片模煳。 剩下的两个黑暗嚮导,是谁? 他仍紧抓着洛森,任凭嚮导精神力攻击触梢,意识模煳间思考起来。 会是河州塔的人吗?跟车上那个小孩一样,逃出来的罪犯。 能力在那人之上,会是什么等级? 不对,黑暗嚮导是没有等级的,他们的精神力足够强大充沛。 触梢轻微断裂,更多的精神力入侵。 齐汶迟张着嘴,却一个字都喊不出来。 触梢即将完全断裂——一股强大的精神力进入他的精神网,包裹住触梢,温和而强势地驱逐附在上面的入侵精神力,快速将触梢与其分离,紧接着缠上入侵精神力,收紧,打散。 掐住洛森的手指被一根根掰开,来人将他揽入怀中,抬手遮住他的眼睛。 避开腹部的枪伤,来人抱得很紧。 大脑一片混乱,耳边充斥着各种声音,喊叫声,呵斥声,雪豹的咆哮,那小孩也在叫他。 更为熟悉且温和的嚮导精神力包裹住齐汶迟的触梢,抚平他暴躁的精神力,为他修復着断裂的地方。 眼前不再一片模煳,精神力逐渐平静,他还是没什么力气,只能往后仰头,额头碰到了这人的下巴。 他开口,声音沙哑:「霍临深……」 「我在。」 霍临深低低地回答,放下遮在他眼前的手,将人小心翼翼地翻了个面,一手揽住他的肩,一手穿过腿弯,动作轻柔地将他放在抬过来的担架上。 齐汶迟看清了霍临深的模样。 黑色作战服,头髮绑成马尾,弯下腰替他拨开额前的碎发。 随行的医生用剪刀剪开腹部的衣服,布料黏在伤口上,一部分血凝固成暗红色,随着撕扯布料的动作又流出新的血液。 齐汶迟没觉得疼,只是抬手拉住霍临深的袖子,被他反手握住,将整只手包进掌心里,轻轻捏了捏指尖。 「疼吗?」 齐汶迟摇头,余光瞥站在车旁的蒙面,使了点力气,霍临深腰弯的更低,去听他说话。 「车边那个小孩,不是自愿的,脸上的刺青……别送回河州塔。」 「好,我知道了。」 「查西和惊雨……」 霍临深偏头,用力握了握那只手,耐心地安抚:「他们没事。」 得到想要的回答,齐汶迟松了口气,疲惫地闭上眼。 全开状态耗费了他太多精神力,精神网也受影响,现在的他只想闭上眼睡一会儿。 「睡吧。」霍临深的声音很轻,「我在这里。」 一下车就被围起来的蒙面下意识做出了防备的姿势,围着他的这群人没有被吓到,拉着他进行检查。 隔着人群,他寻找着齐汶迟的身影,最终,他看到了躺在担架上的齐汶迟。 担架旁站着一个男人。 男人在和齐汶迟说话,过了会儿直起身,侧头和他对上视线。 第12页 那是一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 蒙在脑海里的迷雾终于散去,蒙面知道齐汶迟给他的熟悉感来自哪里。 不是样貌上的相似,和齐汶迟相比,男人的长相要精緻得多,高鼻樑,唯独眼睛和齐汶迟很像,不笑时看人都带着冷意。 齐汶迟和他,是气质与行事上的相似。 蒙面知道这人是谁。 渝州塔排名第一的s级嚮导,拥有联盟法庭审判权,从新时代建立起就一直存在的人。 霍临深。 第7章 渝州塔的支援在中午前抵达。 赶来支援的人将洛森按在地上,他被强行封闭了精神力的使用,巨蜥缩在一旁,没了主人的精神力此刻宛如死物。 霍临深陪着医生把齐汶迟抬上车,医生沖他点头示意放心。 「先去居住区进行包扎,等他情况稳定下来再汇报。」 霍临深小心地松开齐汶迟的手,低声下令:「另外,约见管辖区的负责人,我回来有事问他。」 「是,长官。」 霍临深目送着汽车离开,一旁的手下押着洛森来到他面前。 洛森不断挣扎,嘴里骂着脏话,霍临深垂眼,听着这人骂。 「放开我!你们这群强盗!那是我们的绿洲,是属于自由人的绿洲!你们没有资格抢走!」 霍临深短促地笑了声,抬手搭在洛森肩上。 洛森不解其意,但下一刻就变了脸色。 霍临深将精神力放进了他的精神网。 在齐汶迟那儿还是温和无害,进了洛森的精神网后,毫不客气地攻击着他的触梢。 不能调动精神力,洛森只能生生承受,痛苦地哀嚎,被人架住,连趴在地上捂脑袋都做不了。 将人折磨的满头大汗,精神恍惚,触梢切掉一半,霍临深这才收回精神力,吩咐手下将他带到车上去。 手下架着脱力的洛森上车。 他目光一转,落在蒙面和被押出来的另外一个人身上。 亲眼目睹洛森的下场后,蒙面被他看的起了一身鸡皮疙瘩,祈祷下一个不要是自己。 这太可怕了,简直就跟骗他那个哨兵一样没人性! 「没人性」的霍临深抬腿来到另外一个人面前。 高等级的哨兵和嚮导可以判断他人的分化结果,霍临深看着眼前低着头的人,确定了他是这次清剿任务里的变数,黑暗嚮导。 霍临深移开视线,照常吩咐:「带到车上去。」 擦肩而过的瞬间,一直垂着头的人突然抬头死死望向他,一股精神力沖他袭来! 支援的人里有嚮导,察觉到异常,都提高了警惕,上前准备将这人制服。 霍临深只是抬手让他们停下,扭头看着这人,伸手去碰他的颈部。 这人见精神力对他不起作用,张嘴就要咬霍临深! 蒙面忍不住叫出声:「d963!」 牙齿即将碰上虎口的瞬间,霍临深飞快地钳住他的下颚。 嘎巴一声,d963的下巴被卸掉,张着嘴迷茫地看向霍临深。 霍临深卸掉他的下巴后,虎口下移,掐住d963的脖子,勐然收紧。 「呃!」 窒息的感觉很不好受,d963又被卸掉了下巴,只能含煳不清地嚷嚷,露出痛苦的神色。 直到眼泪涌出,霍临深才松开,然后再次掐上去。 松开,收紧,再松开,再收紧。 反覆多次,d963脸上由红转白,由白转红,最后一次,霍临深才放过他,重新把下巴给他接回去。 又是嘎巴一声,霍临深将一缕精神力放入他的精神网里。 「带回去。」 霍临深终于将目光投向了蒙面。 蒙面脸色苍白,他算是见识到了,霍临深折磨人的时候,旁边没一个人敢说话,全都冷冰冰地看着,等霍临深命令了才有动作。 他收回刚刚的吐槽,霍临深比那个哨兵没人性多了! 眼看着霍临深就要走到自己面前了,蒙面眼一闭,心一横,大叫一声:「我没动他!」 他指的是齐汶迟。 霍临深在他面前停下,还真没有折磨他,只是上下打量着,让手下把他和d963带到同一辆车上去。 蒙面扒着门框,看着这人转身离开,还是没忍住开口:「那个……」 霍临深侧头。 「还有一个黑暗嚮导,能力比我和d963都要强。」 霍临深想了想:「你说的是那个矮子?」 「他已经死了。」 东南沙漠居住区的中央大楼,负责人正在会议室里的沙发上坐着,不时去看墙上挂着的钟,内心忐忑不安。 几个小时前,他被家里的下人叫醒,告诉他上面来了人,请他去会议室问话。 原本还打着哈欠的人听到这句话瞬间清醒,匆忙洗漱一番赶去中央大楼的会议室。 上面来的人客气地请他等一阵儿,说长官还在办事。 负责人哪里敢有意见,赔笑着说没事。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负责人越发紧张。 门外传来脚步声,军靴落在地板上的声音沉稳有力。 门「咔哒」一声开了,霍临深踏进会议室。 「霍长官。」 手下起身行礼,负责人紧跟着站起来,露出笑容:「霍长官。」 霍临深淡淡看了两人一眼,在一旁的沙发坐下,语气平静:「坐吧。」 第13页 负责人擦着额头上的汗坐下,双手摩擦,平復情绪。 霍临深开口:「郭区长。」 郭区长一个激灵,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霍临深。 「沙漠里的那群散兵,是什么时候上报给渝州塔的?」 郭区长愣了愣,努力回想:「沙漠里的散兵……哦!半个月前,快二十天了吧。当时是绿洲里的那些居民来到居住区跟我求助,说有一群散兵前几天晚上霸占了绿洲,把他们赶出来了。」 「我那个时候在忙,也没怎么在意,等忙完才发现,绿洲的原住民全都被驱逐,散兵的势力甚至往居住区扩散。我这才发现不对,就跟东南公会汇报了情况,公会说他们解决不了要上报渝州塔。」 「后来的事我就不清楚了,塔里来了消息,过几天就会派人来进行清剿。」 会议室里只有郭区长在说话,霍临深翘起一条腿,手搭在膝盖上,轻点着。 待郭区长说完,霍临深似是疑惑道:「东南公会解决不了,是什么意思?」 「公会来的人去了绿洲一趟,回来说绿洲来的那群人能力很强,公会里没人能打过。」 「回来的那些人在哪?」 郭区长久久没回话,霍临深不催他,耐心地等着。 过了很久,郭区长才艰难地挤出几个字:「疯了。」 「回来的人里有一大半都疯了,还有几个自杀了,疯了的那些现在在公会接受治疗。」 郭区长说完后,悄悄抬眼去看霍临深的反应。 出乎意料的,霍临深没有愤怒,没有伤心,只是挑眉自言自语一般重复了一遍「疯了啊」。 郭区长更紧张了。 好在霍临深并没有再问什么,起身离开。 「辛苦郭区长了,」他离开之前,回头看了一眼郭区长,「我会在这里待几天,有什么事可以来找我。」 郭区长一边应和着一边送人离开。 等到霍临深出来,门口候着的手下上前一步:「霍长官,齐队醒了。」 齐汶迟这一觉睡得不太踏实,胸口被重物压着,弄得他喘不上来气,想伸手去推又没有力气,只能努力睁开眼,去看那差点令自己窒息的罪魁祸首。 一个狼头搁在自己胸口,闭着眼小声打唿噜。 爪子隔着被子压在齐汶迟手上,压麻了。 齐汶迟沉默了,用没被压住的另一只手推开睡得口水都流出来的雪狼。 雪狼身子一软,滚到地上。 「咚。」 床尾守着的查西和惊雨背对着他,叽叽喳喳地不知道在讨论什么,听见动静转头,嗷一嗓子就扑了上来。 「队长!队长你终于醒了!」 查西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泪,看的齐汶迟十分嫌弃,眼看这人还要来抱自己脖子,连忙制止:「停!把你的鼻涕眼泪擦干净再碰我!」 查西闻言果然停下,吸熘着鼻子用纸擦干净脸。 齐汶迟转头去看林惊雨,林惊雨比查西冷静些,只是红着眼在旁边盯着他看,手里还抱着…… 齐汶迟定睛一看:幼年雪豹。 雪豹被林惊雨抱着,转着一双眼睛砸吧嘴,细声细气地「嗷」了一声。 被齐汶迟推下去的雪狼醒了,背朝下,挥舞着四肢翻过来,抖抖毛,昂着头走到林惊雨身边,抬起上半身从她手里叼走小雪豹。 然后愉快地跳到窗边的沙发那里开始给雪豹舔毛。 齐汶迟第二次沉默了。 林惊雨看看狼,又看看齐汶迟,贴心地为他解释:「齐哥,那是霍长官的狼,塔里的支援到了。」 「我知道。」齐汶迟头疼地揉揉额角,「他人呢?」 说着就要坐起来,林惊雨和查西赶忙拿了两个枕头垫在他腰后,扶着他坐起来。 查西趴在床边絮絮叨叨地跟他说话:「霍长官去处理剩下的散兵了。我和惊雨遛人的时候,遇见了霍长官,黑暗嚮导的精神力太强,惊雨的屏障被敲碎了,还是霍长官他们及时赶到,抓住了那几个散兵和黑暗嚮导。」 「河州塔那小孩在哪?」 「在其他房间里,」林惊雨把雪豹从雪狼嘴里解救出来,「霍长官说,等你醒了再审。」 雪豹抖抖被口水煳成一片的毛,后腿蹬着,挣扎着跳到齐汶迟病床上,爬到他胸口处躺下,脑袋搁在前爪上看他。 齐汶迟的精神力消耗太多,雪豹没法维持成年体形态,小小一只幼崽扒着他,哼哼唧唧地叫。 查西好奇地戳戳雪豹的脑袋,被雪豹咬了一口,吓得他收回手:「哦哟,好兇。」 齐汶迟摸摸雪豹的背,扭头去看自己的两个队员:「没受伤吧?」 「霍长官来得及时,我和查西就是精神网被污染了一部分,现在已经没事了。」 第8章 齐汶迟点点头。 渝州塔的支援及时赶到在他意料之中,但霍临深会来倒是没想到。 手边拱过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雪狼将脑袋伸到齐汶迟的手下,伸出舌头舔了雪豹一脸口水。 雪豹不耐烦地吼了声,两只前爪踩在齐汶迟胸口,开始有规律地踩奶。 齐汶迟试试推开雪狼,没推动。 查西还在对幼年体雪豹下手,戳屁股,揪耳朵,连林惊雨都看不下去把他拉到一旁。 「消停点吧,等它恢復了第一个咬的就是你。」 第14页 「我知道。」 雪豹扑了个空,查西趁机揉了把幼崽的头。 「所以要趁着没恢復多玩几天。」 雪狼动动耳朵,抬头朝门口看去,霍临深跟着看过去,病房的门被人敲了两下,从外面打开。 江云舒探进来半个身子,看着玩的开心的几个人,眉毛一挑:「哟,都在啊?」 她侧身让出路:「霍长官。」 听到霍临深的名字,查西收回作乱的手,和林惊雨站在一起,乖巧地喊了声「霍老师/霍长官」。 霍临深的身影出现在病房门口,身上换了件衣服,没穿齐汶迟昏迷前见到的作战服,白衬衫开了两粒扣子,露出锁骨。 头髮也放了下来,披散在背后。 霍临深的目光扫过一圈病房的几个人和两只精神体,最后落在齐汶迟身上,眼神柔和很多,他抬腿大步走到病床旁。 齐汶迟还没来得及说话,霍临深就先他一步动作,干燥温暖的手掌揉了揉他的头,声音放轻:「感觉怎么样?」 一旁的查西眼珠子都快要瞪出来,林惊雨见怪不怪,在查西要张嘴时抬手捂住,拖着人往外走,留下一句「我们去看看抓到的散兵」,啪一下关上了门。 查西嗓门很大。 「不是说和队长一起审吗?我们先过去有什么用?」 「闭嘴,走。」 「我靠掐我脖子了,云舒姐救我!」 接着是江云舒无奈的声音:「好了,别闹了,往这边走。」 三个人的声音渐渐远去。 霍临深拉过床边的凳子坐下,雪狼也不再缠着齐汶迟,乖乖趴在霍临深脚边,闭上眼很快就再次打起了唿噜。 雪豹还在踩奶,齐汶迟却直直看着霍临深,伸手去碰这人的衣角,被反手攥住。 霍临深声音里含着笑意:「怎么了?」 齐汶迟反应过来后就要抽出自己的手,奈何霍临深脸上带笑,手上暗暗使了点劲,一时间他还真没抽出来。 他嘆气,妥协了:「霍临深,我想喝水。」 他喉咙干的厉害,说话都觉得困难。 霍临深没放开,用另一只手倒了点水,递到他嘴边。 看他喝完,霍临深放下杯子,指腹擦去唇边的水渍,捏捏齐汶迟的耳垂。 一杯水下去,齐汶迟好了很多,他清清嗓子,问出一个问题:「你怎么来了?」 「来支援。」 齐汶迟微怔。 他刚刚看见江云舒了,江云舒进塔时间比他早,现在是第一分队的队长,渝州塔所有队伍里综合能力排名第一。 有第一分队支援,霍临深根本用不着过来。 仿佛看出了他的心思,霍临深眼底的笑意更甚,说出的话却是带了点委屈的意味:「你不想看到我吗?」 说完,他往前凑了凑。 「可我想见你。」 「……」 「你不想我吗?」 「……」 「一点都不想吗?」 「……」 「怎么不说话?」 每说一句霍临深就凑近一点,最后几乎是蹭着齐汶迟耳朵,热气喷洒在耳廓周围,痒得他忍不住瑟缩了下。 他艰难地开口:「霍临深……你别离我那么近。」 霍临深拉开一点距离,看上去很疑惑:「为什么不行?你小时候和我睡一张床的时候都没有嫌我离的太近。」 齐汶迟恨不得把他嘴给堵上:「你都说了那是小时候!我现在长大了!」 齐汶迟震惊于他的不要脸,连小时候的事都拿出来说。 更何况他十岁之后就再没和霍临深睡一张床了!!! 看齐汶迟脸都气红了,霍临深笑得更放肆,展开双臂将他揽入自己怀里。 雪豹被他拎下来丢给了雪狼。 没有血腥味,洗衣液残留的香味钻入鼻腔里,仍昏沉的大脑有了几分清明。 被突然的揽过去,齐汶迟的双手下意识抵在了霍临深胸前,手掌隔着薄薄一层衬衫感受着胸腔的震动。 「别动,」霍临深将头搁在他颈窝处,「让我抱会儿。」 齐汶迟不动了,任由他抱着自己。 头髮蹭得颈部有些痒,齐汶迟不自在地缩了缩脖子,被抱得更紧了。 算了,他放弃挣扎,霍临深想抱就抱吧。 这里的病房不隔音,护士推着推车经过过道,滚轮的声音,病人小声交谈的声音落在齐汶迟耳朵里格外清晰。 触梢盘成一团缩在精神网的角落里,断裂的几处,霍临深的精神力附着其上,泛着柔和白光的精神力替他修復着破损的地方。 触梢受损对齐汶迟造成的影响不小,短时间内他没法完全使用精神力攻击,五感的敏锐度依旧,只是不能进入全开状态。 不知道会不会影响三个月后的冬季考核。 「霍临深,」齐汶迟抬手虚虚环住身上人的腰,「洛森在哪?」 查西说霍临深抓住了剩下的那些散兵,领头的洛森也会被控制起来严加看管,能调动三个黑暗嚮导替他做事,不管是谁,审问结束后都要被移交至联盟法庭进行审判。 「在审讯室。」 霍临深松开他,拿过一旁的外套抖开,披在齐汶迟身上。 「现在要过去吗?」 「要。」 审讯室在中央大楼的地下三层,墙壁里填充着隔音材料,监控将整间屋子的情况录入,连接到控制台的大屏上。 第15页 铁门嘎吱一声打开,负责审讯的哨兵起身,对进来的行了个礼:「齐队。」 审讯桌后的洛森低垂着头,听见齐汶迟的名字,眼珠在眼眶里一转,抬眼觑着走过来的人。 齐汶迟在审讯桌另一头坐下,先前的哨兵将资料放下然后离开。 铁门合上。 仅仅半天,沙漠中举着枪一脸嚣张的人此刻头髮凌乱,神情憔悴,被手铐烤在审讯椅上。 「洛森。」 绿色的眼睛落在齐汶迟身上。 「a级哨兵,二十年前分化,五年前叛逃所属塔,加入『自由人』。」 资料翻到下一页,齐汶迟语气轻松:「『自由人』的老大一年前就落网了,你是怎么躲过联盟法庭追捕的?」 「怎么躲过的?」洛森古怪地笑了下,「当然是因为——联盟法庭都是一群废物。」 「抓到了李奇就迫不及待地审判他,自以为消灭了整个组织,连联盟里的卧底都没发现。」 控制台的大屏后,霍临深端坐主位,眼神冰冷地扫过洛森。 身旁的几人大气不敢出。 屏幕内的齐汶迟倒是对洛森的话很感兴趣。 他换了个姿势,外套从肩头滑落,堆在腰间:「『自由人』的卧底?」 「霍长官……」 一旁的手下出声提醒,霍临深摇头。 手下识趣地闭上了嘴。 洛森上下打量一番齐汶迟。 「不是『自由人』,」洛森唿出一口气,「是d组织。」 d组织……d782。 「河州塔那个嚮导,是d组织救出来的?」 洛森不说话了,他动了动被铐住的双手勐地起身。 铁链哗啦作响,洛森刚站起来就被拉了回去,重新跌坐回审讯椅里。 「雪豹哨兵,情报可不是白得的。」 洛森摊开手:「你看,你现在把我拷在这里,我感觉很不好,想不起更多东西。」 齐汶迟盯着他,缓缓开口:「你想要什么?」 「把我解开,我就告诉你一年前d组织卧底联盟法庭的事。」 「看来你还没有搞清楚现在的情况。」 齐汶迟向后一靠,半张脸隐藏在阴影里。 「洛森,你现在没有资格和我谈条件。损失一个哨兵并不会影响之后的审讯,你不说,我也有其他的办法查清楚你们的目的。」 「剩下的几个黑暗嚮导,他们应该比你配合。」 洛森眼睛一眯:「你问他们可问不出来什么。」 「你指的是被你们断开精神连接的那个?」 齐汶迟不在意地合上文件夹,丢到桌上:「你是觉得,渝州塔的医生都是摆设么?」 灯泡冷白色的光照着对峙的两人。一个前倾着身,肌肉紧绷,一个靠着椅背,表情冷漠。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两人之间的气氛越发僵硬。 半晌,洛森移开视线,声音低沉:「你知道那个嚮导被我断开了精神连接?」 他意味不明地哼了声:「那你见到他的精神体了么?没有吧年轻哨兵,因为他们根本就没有精神体。」 「在决定加入d组织的那一刻起,他们的精神体就不在了。」 齐汶迟敲打桌面的手指顿住。 的确,从河州塔那个小孩到后面围堵他们的洛森,他都没有见过任何一个黑暗嚮导放出精神体。 这是不合常理的,精神体与主人的精神连接从分化起就一直存在,精神体能感知危险,必要时主人会放出精神体和自己一起作战。 河州塔的小孩被他抓到的那一天一夜里,齐汶迟从未见过他释放精神体。 嚮导的精神体感知能力强于哨兵的精神体,智商也要更高,在精神体认为极度危险的情况下,能挣脱主人的束缚,跳出精神图景进行反击。 林惊雨的耳廓狐在强闯绿洲时,就曾不受她控制跳出了精神图景。 能完全掌控精神体的,齐汶迟只见过霍临深一个。 「管理好自己的表情,雪豹哨兵。」 洛森学着他的样子靠在椅背上。 「他们的精神体早就和自身融合了。」 第9章 ——精神体与嚮导本身融合。 齐汶迟的第一反应是抗拒。 他想从洛森嘴里套到更多有用的信息,耳机里先一步传来霍临深的声音。 「先出来,等带回塔里再统一审。」 齐汶迟想反驳:「可……」 「你需要换药,齐汶迟。」霍临深打断他,语气认真,「不按时换药会影响你之后的恢復。」 隐藏在层层绷带下的,位于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 「我在门外。」 齐汶迟下意识朝铁门那儿看了一眼,这点动作落在洛森眼里,被他理解成了另一种意思。 他语气暧昧:「外面好像有人在等你,年轻哨兵,是救你的那个嚮导吗?」 齐汶迟看了他一眼,起身,带走文件夹和外套。 手搭在门把手上,齐汶迟没回头,沉下声音:「你可以选择沉默,洛森,希望你被带回渝州塔后也能这样。」 铁门打开,在齐汶迟身后重重合上。 霍临深在离门口两三步远的地方等他,身边没跟人,见齐汶迟过来,无比自然地接过他手里的文件夹,手掌揽着他的后背。 第16页 「走吧,医生在病房等我们。」 换药的医生是霍临深从渝州塔带过来的,拿着药对齐汶迟说道:「脱衣服。」 齐汶迟双手抓住衣服,正要往上一脱,余光瞥见一旁的霍临深。 向上脱衣服的动作卡住,齐汶迟朝霍临深抬了抬下巴:「转过去。」 霍临深微微挑眉,似笑非笑地扫过露出的部分腹肌,乖乖转过身。 绷带一圈圈解下,医生弯下腰,拿过推车上的药物仔仔细细地为他换药。 解下来的绷带沾着血随意丢在脚边,药物刺激着伤处,齐汶迟不自觉地绷紧了肌肉,细细密密的疼痛蔓延开。 有时候五感过于敏锐也不是件好事。 正对着空气发呆,触梢上的精神力动了动,慢吞吞地散开,在齐汶迟的精神网里建立起一层屏障,削弱了他的五感。 疼痛减轻,齐汶迟放松下来,看着医生换好药重新缠上绷带,起身收拾东西,一边叮嘱他:「这几天不要碰水,睡觉的时候注意别压着伤口。」 「谢谢医生。」 医生推着推车离开,齐汶迟套上衣服,霍临深仍背对着他,询问道:「我可以转过来了吗?」 得到允许后,霍临深转身,齐汶迟已经穿好了衣服,盯着空气不知道在想什么。 面对霍临深,他很不自在。 毕竟一个多月前他还在和霍临深冷战,准确来说是齐汶迟在单方面躲霍临深。 睡得迷迷煳煳,唇边突然印上来的那个吻,足够让二十岁的年轻哨兵当场清醒并震惊,接着就是狼狈地冲出房间,一头扎进训练场里,连着一个月都不敢和霍临深碰面。 连带着雪豹都开始对雪狼龇牙。 霍临深的雪狼在渝州塔不受约束,来去自如,在主人的默许下成天跟着雪豹,被凶了也不在意,甩着尾巴尖又凑上去。 你没有自己的主人吗?齐汶迟看着围着自己打转的雪狼,打了个喷嚏。 白色的狼毛在空中飞舞。 他坐在自己的宿舍床上,抱着头沉思。 是哪里出了意外?我把你当爸爸,你却想亲我? 躲了一个月,终于被塔里丢到东南沙漠执行任务,却不想前来支援的人员里还有霍临深。 「那现在就去?」 齐汶迟回过神:「什么?」 霍临深拉着他的手出了病房,闻言笑了声:「不是说好了去吃饭吗?」 他什么时候…… 「你要拒绝我吗?」 「……」 病房下一层就是食堂,为病人考虑,伙食都很清淡。 查西和林惊雨也在,见到俩人后招手,霍临深先去买饭,齐汶迟被查西拉着坐下。 刚坐下这人就来掀自己衣服。 「你干什么呢!」 「老大我替你看看伤口——别躲啊!」 「大庭广众之下这合适吗?我操不许扯我裤子,松手!」 林惊雨往嘴里塞了块豆腐,拉着餐盘往后移了些。 齐汶迟死死揪着裤子和上衣,抬脚就往查西膝盖上踹,查西被踹了后也不停手,嚷嚷着「我是为你好」。 「嘭。」 餐盘重重往桌上一放,正在纠缠的两个人一哆嗦,抬头看向霍临深。 霍临深面带微笑,语气森然:「在干什么?」 笑容落在查西眼里,让他迅速回忆起了还在圣所训练时的日子,下意识松开齐汶迟,打着哈哈:「没什么没什么,我跟齐哥闹着玩呢,哈哈哈哈,闹着玩……」 声音越来越小,底气逐渐不足,霍临深的表情越看越恐怖,查西干笑两声,低下头吃饭。 吃了一口,抬头,霍临深站在自己旁边。 再吃一口,抬头,霍临深还在。 查西不敢吃饭了,他悄悄沖林惊雨使眼色。 ——怎么回事?霍老师怎么一直站我旁边? 林惊雨怜悯地看了他一眼。 ——没事儿,关心你被没被饭噎着。 查西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 霍临深深吸一口气。 第五分队到底都有些什么人? 「查西,」他咬着后槽牙,「换个位子。」 「啊?」 林惊雨笑出了声。 齐汶迟装作没听见,拆开筷子,拨弄着汤里飘着的葱花。 居住区的伙食比渝州塔的差多了,他吃得飞快,反观霍临深,吃得很慢很斯文。 嚮导不需要控制伙食,重口的清淡的对他们没有任何影响。 但霍临深的那份饭和齐汶迟的一样。 米饭,清水煮白菜,煮熟的肉放了点盐调味。 齐汶迟吃了十年这样的伙食,吃得他麻木,吃得他心死,吃得他想掀桌子大吼:都别吃了! 于是他放下了筷子:「不吃了。」 霍临深刚好喝完最后一口汤,放下碗,侧头看他:「吃饱了?」 齐汶迟木着张脸:「不好吃。」 对面的查西在抢林惊雨餐盘里的香辣蟹,后者动作迅速地剥壳,塞进嘴,咽下,一气呵成。 查西连渣都没抢到。 一顿晚饭下来,吃饱的只有两位嚮导。 洛森被关起来,预备两天后带回塔里由专人审讯,蒙面在齐汶迟病房对面,此刻正百无聊赖地趴在床上,抱着被子昏昏欲睡。 第17页 「咔哒。」 门锁打开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扭头一看,齐汶迟已经关上了门,在床尾的沙发上坐下。 蒙面翻身坐起来,惊讶地问:「你怎么来了?」 「来看你是不是被打了。」 蒙面哼了声:「我怎么可能会被打。」 齐汶迟翘着腿:「之前不是还说我虐待你?」 他说的是让蒙面守夜那事。 蒙面没跟他呛,盘坐在床上,一手撑着下巴:「餵。」 齐汶迟淡淡瞄了他一眼。 「你叫什么名字?」 「齐汶迟。」 蒙面小声重复了一遍,摇头:「我之前没见过你。」 「我一年半前才进的渝州塔,你一直在河州塔,怎么可能见过渝州塔的人。」 「不,」蒙面再次摇头,「我见过你们渝州塔很多人,霍临深我也见过。」 「在我还没有逃出来以前,我见过很多次霍临深,他的身边总是跟着很多人,教我的老师说,他是新时代最强的嚮导。」 齐汶迟蹙眉,怀疑道:「见过很多次?」 「画像,照片,真人,我都见过。」 蒙面回忆着:「老师说我是他最有天赋的学生,有天赋的孩子应该见见强大的人,这样他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说起来,」齐汶迟点点脸颊,「你这里是怎么回事?」 「十三岁的时候,我逃过一次,被抓回来了。高层很生气,让人在我脸上弄了这个。」 「后来,我被关进了监狱,行刑前被洛森他们救了出来,他们让我加入d组织,替他们做事。」 老师,十三岁,刺青,d组织,代号。 「你的名字呢?」 「我没有名字。」 蒙面摸了摸脸上的刺青,垂下眼帘:「从我有记忆开始,身边的人就叫我782,后来加入d组织,又在前面加上字母d。」 齐汶迟斟酌着,小心翼翼地开口:「那你以前,是哨兵还是嚮导?」 「嚮导。」 「精神体呢?」 「融合了。」 融合。 齐汶迟手指蜷缩,压抑着心中的怒火:「疼吗?」 蒙面笑了,又摇头:「不疼的,就是醒来后,精神图景什么都没有了。」 简直是毫无人性! 齐汶迟恨不得冲进审讯室给洛森两拳,让他把d组织完完整整给他讲出来,最后再丢进监狱里服刑。 他平復着情绪,继续问:「所以你之前是个正常分化的嚮导,黑暗嚮导的能力是d组织给你的?」 蒙面点头。 「还记得自己原本姓什么吗?」 蒙面想了想:「不记得了。」 「那好。」齐汶迟起身,蒙面不解地看着他,「过两天启程回渝州塔,交代完你知道的一切后,如果想留下来,我会跟塔里申请,不想留下来,你就只能去联盟法庭的监狱里待着。」 「你不能忘记自己的名字,d782,没有过去,那就自己给自己一个新生。」 眼看他要离开,蒙面跳下床,拦在他面前。 「你是在帮我吗?」 「不,我只是给了你一个机会。」 第10章 队伍在两天后返回渝州塔。 出发前一晚,蒙面去找了一趟齐汶迟。 他一脸认真:「齐汶迟,我确实记不起我的名字了。」 记不起来也没关系,齐汶迟拧开一瓶水往嘴里倒,拐进塔里就行了。 「我要和你姓。」 「噗——咳咳咳!」 齐汶迟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声,还没来得及咽下的水全喷了出来,打湿胸前大片衣物。 他擦去水渍,表情称得上扭曲:「你受什么刺激了?」 同样震惊的还有赖在他房间里要玩雪豹的查西。 查西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思考良久,凑到齐汶迟身旁,低声问:「齐哥,你是不是要当爸爸了?」 齐汶迟头也不回地给了他一拐。 蒙面坐在凳子上,双手放在腿上,乖巧地等着齐汶迟的答覆,和几天前在沙漠的样子完全相反。 齐汶迟接受的很快,白得一个儿子谁不高兴。 他扯了张凳子在蒙面面前坐下:「确定要和我姓?」 蒙面点头。 齐汶迟竖起三根手指:「行,那咱们约法三章。第一,回去之后配合调查。」 「可以。」 齐汶迟弯下一根手指:「第二,你多大了?」 蒙面想了想:「十七。」 齐汶迟弯下第二根手指:「第二,调查完后老老实实去圣所学习,我会找人帮你去掉脸上的刺青。」 「第三呢?」 「第三,到达服役年龄之后,加入渝州塔。」 「不用到服役年龄。」蒙面打断他,「我现在就可以。」 「好。」 齐汶迟放下手,大力揉乱他的头髮。 「想好自己叫什么名了吗?」 蒙面摇头:「你帮我取。」 齐汶迟真没帮别人取过名字,他在脑海里搜颳了半天,努力回忆起学习时老师提到过的,那些旧时代的诗句。 然后发现想不起来。 他哪里知道该怎么取名啊!他连自己名字的寓意都不知道! 窗外,太阳缓缓升起,橙金色的光一点一点铺满房间。 第18页 齐汶迟看了一会,开口:「今天是个好天气。」 「齐煦。」 他转头:「叫齐煦吧。」 蒙面——现在应该叫齐煦,呆愣愣地望着齐汶迟,好半天才回过神,念了两遍。 齐汶迟干脆拉过他的手,在掌心里一笔一划写出他的名字。 齐、煦。 「好了,齐煦同学。」 齐汶迟再次揉乱他的头髮:「祝贺你拥有了新的人生。」 直到回到自己房间,齐煦蹲下,捂住脸,从指缝里溢出一声极小的笑声。 真好。 次日清晨,队伍收拾妥当,江云舒打头阵,从对讲机里询问霍临深:「霍长官,都准备好了。」 队伍正式返程。 齐汶迟靠在后座上,闭着眼睡觉,脑袋随着车身轻微晃动。 霍临深在他旁边,头髮束在脑后,文件资料摊在腿上,抬手翻过一页,另一只手揽过齐汶迟的肩。 后者毫无防备地一头栽在他肩上。 霍临深勾起嘴角,心情愉悦地用下巴蹭了蹭齐汶迟的脑袋,满意地继续翻看收集上来的资料。 对于东南公会那群人,郭区长的说辞是疯了。 在抵达沙漠的第二天,霍临深带着几个手下去了一趟东南公会。 病房里的人一会哭一会笑,不时用利器指着玻璃外的霍临深。 头髮凌乱,眼眶满是红血丝,嘴里念叨着「实力」「取代」,精神力控制不住地外溢,被精神屏障拦下。 霍临深看着自言自语的嚮导,开口问道:「他的精神体呢?」 身旁的会长连忙回答:「从沙漠回来后,他的精神体就出现了异常,好像是被他自己封存在精神图景里了。」 「霍长官。」前去调查情况的手下回来了,站在霍临深身后同他汇报,「已经确认是精神连接断开,触梢未断裂,精神网内有陌生精神力入侵。」 车身颠了下,齐汶迟醒了,睁开眼,最先看见的是翻开的那一页报告单。 精神连接断开。 他一下子就想到了洛森之前说的,被他断开精神连接的那个黑暗嚮导。 顾不得起身,齐汶迟就着靠在霍临深肩上的姿势拿过报告,从头开始看。 连接断开,精神体异常,认知能力紊乱…… 齐汶迟注意到了那项「精神体异常」。 「霍临深。」 霍临深侧头。 「什么叫异常?」 霍临深垂眸顺着看向齐汶迟指的那一项。 「他将自己的精神体封存在了精神图景里。」 手指蜷缩,齐汶迟抬头,副驾驶上的齐煦闭着眼睡得很沉。 这小子死活要和自己一辆车,查西拼命给他摆手只当没看见,动作利索地上车关门,再扣上安全带,避开霍临深若有所思的表情,眼睛一闭就是睡。 「看来他很喜欢你。」霍临深捏捏齐汶迟的后颈肉,把人塞进了后排。 明明没说什么,齐汶迟莫名觉得危险。 他往旁边挪了点,拉开一些距离。 齐煦和他说过,他黑暗嚮导的能力是在与精神体融合后获得。 报告单上的嚮导封存精神体,行为失控,无法自主判断,这些情况,与绿洲那个精神连接断开的黑暗嚮导十分相似。 他的脑海里浮现出了一个可怕的猜想。 ——绿洲的黑暗嚮导,是这些嚮导的成形体。 意识到这点后,他赶忙翻开后几页,报告单上的几个嚮导都是一样的情况。 齐汶迟后背发凉。 如果他的猜想是对的,那d组织将会是一个极其危险的存在。 这点,霍临深肯定也料到了。 合上资料,霍临深抽走他手里的那份报告单,语气温和却不容拒绝:「别看了。」 收好资料,他抬手遮住齐汶迟的眼睛。 视线被遮挡,触觉就放大很多倍,齐汶迟感受到身边人凑过来,附在他耳边:「你在担心吗?」 他迟疑着点头:「如果d组织真能通过断开精神连接,人为制造一个黑暗嚮导,扰乱秩序。到时候,霍临深,联盟法庭会怎么做?」 霍临深似乎在笑,语气却是无比认真:「不会有那一天,他们掀不起多大风浪。」 掌心下是齐汶迟颤动的睫毛,传来痒意,就像拢了一只蝴蝶在手里。 「齐汶迟,相信我。」 蝴蝶扇动着翅膀,停在他的手心里。 一天后,队伍返回渝州塔。 周重行等在门口,眼瞧着霍临深下来了,冷笑一声,上去就要勒他脖子。 手还没碰到,余光瞥见另一人,周重行扭头,挑眉。 哟,这不是霍临深家的小崽儿吗? 他放弃了霍临深,转而去勾齐汶迟。 齐汶迟刚关上车门,背上扑上来一个人,压得他踉跄几步,无奈转头:「周哥。」 周重行勾着他脖子,抬了抬下巴,吊儿郎当地问:「怎么样啊这次任务?」 齐汶迟苦笑:「判断失误,恐怕要被革职了。」 「怕什么,」周重行满不在乎地拍拍他胸膛,「那几个就是嘴上说说罢了,再说了,责任又不在你。」 他压低了声音,凑到齐汶迟耳边:「知道是谁负责你们这次任务的情报收集吗?」 齐汶迟摇头。 第19页 「苏浔,情报组新上任的组长。」 两个人一边说着一边向塔里走。 「前几天霍临深不是支援你们去了么,走之前带人去了一趟情报组,去抓苏浔。」 「抓到了吗?」 「跑了,不知道谁给他递的消息,前一天晚上就跑了,监控拍到他一个人出塔。」 想到了什么,周重行摸着下巴:「你没见过苏浔吧?」 齐汶迟诚实地点头。 他进塔的时间就比查西早了半年,渝州塔一部分前辈他还没有见过,整天不是待在训练场就是在执行任务,很多消息知道的晚,也没什么印象。 但他倒是听说过苏浔。 b级哨兵,因为等级不高进塔的三年一直待在后勤部,几个月前调到情报组,没想到这么快就当上了组长。 塔里不少人对他是否以正当手段上位表示怀疑。 毕竟一个b级哨兵担任情报组长还是太过草率。 东南沙漠的情报确实存在很多问题,连黑暗嚮导这种风险都未能检测出来。 是故意的还是真的检测不出? 周重行还在喋喋不休:「审了情报组几个人,都说和苏浔没关系,又问怎么收集的情报,一个个瞪着眼茫然地看着我,跟傻子一样。有一个跟苏浔关系好点的,说沙漠的情报苏浔没让任何人插手,是由他独自收集整理的。」 「话又说回来——」周重行侧头去看齐汶迟,「你这次任务没受伤吧?」 齐汶迟张口还没回答,胳膊被拉过。 霍临深拽着他拉到自己身后,没去看周重行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偏头与齐汶迟说话:「去静音室待一会儿,我让瑞恩过去帮你疏导。」 「你去哪?」 「审人,听话。」 推着齐汶迟往静音室走了两步,霍临深转过头,面前的周重行笑得十分猖狂。 「还没把人拿下啊?」周重行贱兮兮地凑上前,「跟你说的那方法不管用?」 「有用的话,整个渝州塔的人一个月前就该收到我和齐汶迟结合的消息。」 霍临深迈开腿。 「你单身到现在不是没有原因的。」 周重行立马回怼:「哎,别说我,你没比我好多少。」 霍临深微笑着要踹他。 闹够了,周重行正了神色,几步跟上霍临深。 「东南沙漠那,有几个黑暗嚮导?」 「三个。」 「生面孔我只见着两个。」 「死了一个。」 霍临深语气平常地仿佛在说今天晚饭吃什么:「袭击渝州塔在职人员,还害第五分队损失了三个人,送到联盟法庭也是一样的结果。」 虽说已经猜到霍临深会这么做,听他亲口说出,周重行还是忍不住开口:「你太冲动了。」 「很冲动吗?」 审讯室的门打开。 审讯桌后的齐煦抬头,门口投下两道影子,逆着光看不太真切。 「我倒是觉得我很冷静。」 审讯桌前的那张椅子被拉开,霍临深坐下,双手交叠放在腿上,以一个上位者的姿态,俯视着对面的人。 他的视线太过冰冷,看得齐煦心里犯憷,慌忙低下头,头顶传来霍临深不带情绪的审问:「名字。」 「齐煦。」 「年龄。」 「十七。」 「分化结果。」 「嚮导。」 「精神体。」 「……没有精神体。」 齐煦不安地攥着手,低声重复了一遍:「我没有精神体。」 隐藏在长发下的通讯器里传来周重行怀疑的质问:「骗谁呢,嚮导怎么可能会没有精神体。」 齐汶迟没理他,抽出桌上文件夹的一张纸,二指并着推到齐煦面前。 纸上是洛森的个人资料。 「认识他么?」 齐煦点头:「他是d组织的人,不过职位应该不高,下达命令前都要和另外的人汇报。」 「见过那人吗?」 「没有,」齐煦摇头,「他每次都是通过通讯器进行汇报。」 「你是什么时候加入的d组织?」 「一年前。」 审讯室的白炽灯刺眼,齐煦不舒服地眨了眨眼睛,就听见霍临深的下一个问题:「你的名字,是真名吗?」 翘起的那只脚足尖触碰到地面,霍临深与他对视,浅色的瞳孔倒映着齐煦僵硬的神色。 他是怎么…… 「d组织的成员,除哨兵外,其余皆用代号称唿。」 他的话一字不落地通过监听器传到审讯室外的众人耳中。 「你的名字是谁取的?」 「齐汶迟。」 监控器后的周重行轻轻「啧」了声,齐汶迟那小子,怎么出去一趟还带了个儿子回来? 齐煦怕霍临深误会,忙解释道:「我问过他了,他同意了的。」 说完,紧张地观察眼前人的反应。 提到齐汶迟,霍临深倒是一下子放松了,懒散地靠在椅子里,语气都缓了不少:「紧张什么,又不会骂你。」 他接着问:「关于d组织,你知道多少?」 「我不太清楚,我进去的时间太短了,只知道他们每隔一个月会带一些嚮导去执行任务。如果回来的人多,剩下的就可以多休息一阵,少的话,就会在剩下的人里面,挑几个进行补充。」 第20页 「我之前是有精神体的,后来融合了。」 通讯器那头的周重行音量大了很多:「什么融合?精神体和人啊?我操这不反人类吗!」 霍临深被他吵的烦了,抬手切断信号,安静下来后,这才去看齐煦。 男孩还没成年,脸上的刺青很是突兀,此时和他对上视线,稚嫩的,年轻的,不加掩饰的厌恶出现在脸上。 「他们把挑选出来的嚮导聚在一个房间里,第二轮筛选后,合格的会被带上手术台进行改造。将精神体的与嚮导的连接断开,提取精神体的精神力,再植入精神网里,最后经过训练,制造出一个黑暗嚮导。」 齐煦唿吸急促,死死咬着牙关,一字一句地说:「通过这种方法,让精神体与主人进行融合,只留下最强的那一个。」 第11章 巨大的信息量令门内门外的人都陷入震惊之中,周重行张着嘴,半天蹦不出来一个字。 强行分离精神体,对两者来说都是一件极其痛苦的事。 活生生的精神体被剥离,精神图景随之坍塌,从废墟再到虚无的黑暗,精神体会挣扎,但失去主人的精神力做支撑,要不了多久就会丧失活动能力,任人宰割。 光是听着,就让人毛骨悚然,更何况还有一个活生生的例子摆在他们面前。 周重行稳住身形,深唿吸几下,侧头低声喊来手下:「苏浔找到了吗?」 「还没有。」 「继续找,人手不够就再调。」 直觉告诉他,改造黑暗嚮导与苏浔脱不了干系。 审讯室内,齐煦一股脑将知道的事全都交代出来,d组织神秘的面目一点点暴露在阳光下。 周重行听到最后已经快要控制不住情绪,他撑在操作台上,费了好大劲才没当场发火。 什么好心的医生,分明是没有人性的残忍恶魔! 连十几岁的孩子都不放过! 比起周重行的愤怒,霍临深要冷静的多,他听齐煦交代完才开口:「你是说,他们的耳目已经渗透进了各所塔里,甚至一年前的那场意外也是d组织有意为之?」 「没记错的话,是的。」 说了一大堆,齐煦有些口渴,霍临深看他一眼,起身倒了杯水递给他。 「谢谢。」 他一口气喝完后,继续回忆:「他们把我从河州塔带出来,承诺会让我活下去,前提是要加入他们为d组织办事。」 「被关在d组织的前几个月,经常有人来看我们,谈事情也不避着我们,可能觉得活不久吧。有个和洛森差不多高的男人,说的是外语,我只能听懂一部分,说他们已经在很多塔里插入自己的眼线,只要小心行事,一年前『自由人』的结局就不会重新上演。」 「『联盟法庭只是个空壳,』那个男人这么说,『真正的自由永远不会消失。』」都听到这份上了,傻子也该看出来,d组织极有可能是由「自由人」的余党建立起来的,目的很简单,夺回自由,让哨兵和嚮导处于平等地位。 但不管是早已消失的旧时代,亦或是发展了三十多年的新时代,从来都不存在真正的自由与平等。 任何秩序的诞生都是建立在牺牲一部人的权利上。 交代完一切,齐煦脱力般倒在桌上,头埋进双臂间,声音闷闷的:「我知道的都说完了。」 「做的很好。」 霍临深由衷地表扬他。 齐煦听了,转过头,有刺青的那半张脸藏着,露出一只眼睛去看霍临深,试探性地问:「那,能不能让我见见齐汶迟?」 「他伤没好,需要静养,有什么话我替你转达。」 齐煦静了瞬:「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对了。」 他抬头,目光如炬:「他说能让我进入圣所学习,是真的吗?」 「理论上来说,这是不可以的。」 霍临深打了个响指,雪狼凌空而越,一口咬住安在天花板角落里的监控,利齿合上,轻微咔嚓声后,监控碎成两半掉在地上。 雪狼吐出碎片,接着咬坏了剩下几个监控,连带着监听器也给刨出来弄坏。 监控室的人沉默地看着闪着雪花的监控画面。 「周长官……」一旁的操作员弱弱开口,底气明显不足,「这不合规矩吧?」 周重行睨他一眼:「你是今天才知道他不守规矩吗?」 他刚认识霍临深这傢伙的时候就知道了,一开始还会委婉提醒,看多了早已麻木。 审讯室里的齐煦看他这样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 雪狼完成任务后,兽瞳看了一眼齐煦,呲牙,转身回到图景。 霍临深做这些的时候丝毫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动作熟练地仿佛提前练习过。 监控被拆除,霍临深这才扭头看齐煦:「但只要没人看见,理论就不成立。」 「我会让人安排你进圣所继续学习,脸上的刺青晚上会有人来帮你处理。」 眼神微动,霍临深说出了最后一句话:「欢迎加入渝州塔,齐煦。」 静音室修在渝州塔主塔后的左附属楼里,后勤部和医务部在静音室的下两层。 白噪音铺满整个静音室,流水声混着沙粒摩擦的声音,安抚着哨兵的情绪。 经过瑞恩的疏导,齐汶迟的精神图景已经恢復了很多,他从床上起身,弯腰摸了把脚边躺着的水豚,不忘对瑞恩道谢:「谢谢了,瑞恩。」 第21页 小捲毛嚮导正在收拾医药箱,闻言憨厚地笑笑,挠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他的精神体水豚嚼着树皮躺在地上,缓慢而熟练地翻了个身,露出另一侧的肚皮让齐汶迟摸。 水豚的毛很短,摸起来的触感不如长毛动物舒服,但这傢伙脾气好,让人摸,摸得再久也不会生气。 和瑞恩一样的性格。 收拾好东西,瑞恩对齐汶迟打了个招唿:「那我就先走了,齐队,你好好休息。」 水豚从地上爬起来,吭哧吭哧地跟上去。 瑞恩走后没多久,齐汶迟就从静音室出来了。 图景里的雪豹尚未恢復,仍是幼年体,蜷缩成一团在窝里唿唿大睡,齐汶迟蹲在一旁,上手戳戳幼崽的头。 雪豹抖抖耳朵,缩得更圆了一些。 确定精神体没事后,齐汶迟撤出图景。 他现在更想回宿舍。 哨兵和嚮导的宿舍由塔分配,右附属楼就是宿舍。哨兵嚮导分开住两边,中间一段走廊连接,越往上等级越高,最顶楼是已结合的伴侣与高层管理的住处。 齐汶迟的楼层仅次于高层方,他刚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合上。 合上一秒,电梯门再次打开,霍临深出现在门口。 他看上去和平时一样:「怎么不在静音室多休息一会儿?」 齐汶迟偏头避开他的目光,声音很小:「我没事了。」 余光瞧见霍临深也进了电梯,按了顶楼的按钮。 而后手指下移,取消了齐汶迟的楼层。 齐汶迟正要重新按,被霍临深中途拦下,将他的手握住,指腹轻轻擦过手背。 被他碰到的皮肤像被火燎过一般,烫得齐汶迟想收回手,霍临深死死扣着不让他动弹。 两个人僵持着,直到电梯「叮」一声,到达顶楼。 电梯门打开,齐汶迟后退一步,思考着现在逃跑的可能性。 霍临深却不如他愿,伸手抓住他的手腕往自己身边拉。 齐汶迟被拉得踉跄,下意识地抵住霍临深,声音慌乱:「霍临深!」 「嗯。」 霍临深应了一声,拽着齐汶迟离开,后者跌跌撞撞地跟在身后。 顶楼的很大,房间分布不像普通宿舍那样挨得近,两个房间之间留有一定的距离。 霍临深的房间在中间,左右各还有一间,对门住了谁齐汶迟不清楚,他现在有些惶恐。 于是他停下脚步,霍临深跟着停下,回头用眼神询问他怎么了。 齐汶迟欲言又止,霍临深干脆打开了宿舍门。 齐汶迟盯着眼前宽敞明亮的客厅,霍临深弯腰拿过来一双拖鞋放在他脚边。 「进来。」见他站在门口犹豫,霍临深嗤笑一声,「我又不会吃了你。」 等齐汶迟换好拖鞋进去后,霍临深抬手关上门。 砰。 齐汶迟坐在沙发上,浑身僵硬。 「齐汶迟。」 霍临深站在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你是在躲我吗?」 他笑得很冷:「我以为在沙漠的时候,我们就和好了。」 沙漠里的依赖,返程路上下意识的靠近,在齐汶迟刚才的牴触下,仿佛都是假象。 「我……」 齐汶迟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解释。 十四年的相处,依赖霍临深成了他刻在骨子里的习惯,但平静下来,那个吻就像一个变数一样敲碎了他对霍临深的滤镜。 事情解决完后,他才有时间静下来去想那个吻的含义。 是长辈对小辈的爱,还是恋人之间的爱。 再怎么迴避,齐汶迟也必须承认,霍临深吻他的那一刻,是带着情慾的。 第一个答案不成立。 将他带大的长辈对他怀有那样不纯洁的心思,齐汶迟的第一反应是躲。 就像小时候捉迷藏一样,到最后找不到人,只要有一方放弃,另一方就会从躲藏的地方出来,安静地牵住对方的手。 「躲有用么?」 霍临深弯下腰,两手撑在齐汶迟身侧,一点一点地逼近他,那双漂亮的眼睛里翻涌着齐汶迟看不懂的情绪。 鼻尖相抵,他几乎贴着齐汶迟的唇说话。 「齐汶迟,你可以继续躲,但你要知道,一味的逃是没有用的。」 「我亲你的时候,你感到噁心吗?」 「还是说,这样呢?」 他张嘴,含住齐汶迟微凉的唇瓣。 「或者这样?」 牙齿轻咬着,牙尖用了力,齐汶迟吃痛,下意识地张嘴,一条滑腻的舌头趁机钻进去,捲住他的舌尖。 口水兜不住地往外流,又被霍临深舔去。 「会不自在吗?」 齐汶迟被亲得唿吸不畅,开口也是断断续续吐出几个音节:「等——唔!」 暧昧的水声在客厅响起,霍临深抬起一只手按住齐汶迟的后脑勺,逼迫他接受这个带着怒气的吻。 一吻完毕,两个人唿吸都有些急促。 霍临深擦去齐汶迟嘴角的晶莹,与他额头相抵,垂眸看着他泛红的脸。 脸红了啊。 齐汶迟脑子发懵,两只手还抓着齐汶迟的衣摆,反应迟钝。 霍临深捏着他的耳垂玩,语气慵懒:「有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想先听哪个?」 第22页 「……好的。」 「好消息就是,齐煦很配合,知道的都说了,我遵守约定,允许他进入圣所学习。」 齐汶迟唿吸一滞。 霍临深将他的反应尽收眼底,接着说:「由于情报组失误,第五分队的替补成员由你挑选。」 「坏消息呢?」 「不高兴一下?」 齐汶迟默默放下手。 「坏消息就是,你被停职了。」 霍临深怜爱地看着一脸不可置信的齐汶迟:「好可怜,汶汶不是队长了。」 齐汶迟声音慌乱:「什么意思?」 「意思是,第五分队折损的成员有你一部分责任,高层经过商讨,暂时免去你第五分队队长的职位与权利。」 「并且,你所挑选的新队员将由我来进行考核,同时,你还要接受渝州塔的特训和监管,也是由我负责。」 「怎么办呢,你要和我合作了。」 霍临深眯眼笑得十分温柔,齐汶迟却有不好的预感。 从小到大,只要霍临深露出这样的笑容,那就准没好事。 「冬季考核结束前,你都得和我住在一起了。」 「躲是没有用的。」 霍临深起身,修长的手指拂过齐汶迟的唇。 「那么,合作愉快。」 第12章 新的一天,新的太阳。 查西伸着懒腰,不经意往旁边一看:「我操!」 他连忙凑过去,指着齐汶迟眼下两团乌青:「齐哥,你这是怎么了?做噩梦了?」 齐汶迟顶着两个硕大的黑眼圈,神情憔悴,闻言,轻飘飘地看了查西一眼,一开口声音沙哑:「哦,没睡好。」 他有气无力地挥挥手,脚步虚浮:「走吧,去射击场。」 他这副样子不像没睡好,更像是被吸了精气。 查西跟在他身旁,提心弔胆的,生怕这人一不小心栽下去。 经过半个月的修养,齐汶迟腹部的伤口已经恢復。 霍临深从后勤部给他掏了点生姜和红枣,说补血,天天熬了水逼着他喝完。 那人在做饭和熬药方面确实没有天赋,两种东西混合在一起的古怪味道,雪豹闻了一下,撇过头做出呕吐状。 齐汶迟倒是没吐,只是看到霍临深进厨房就夺门而出。 今天也不例外。 圣所前两天送了批新人过来,负责他们的是沈知忱,现在带着人在射击场练习。 没穿塔里的训练服,沈知忱鼻樑上架着副平光镜,浅灰色的大衣里面套了件黑色高领毛衣,端着个水杯微笑着穿梭在各个新人之间。 射击场有不少年轻哨兵时不时抬头悄悄看他,红着脸和身旁的伙伴小声议论。 齐汶迟一进来就听见了对沈知忱的夸赞。 「沈老师可真好看啊。」 「是啊是啊,指导的时候也好温柔。」 「啊沈老师!沈老师看我了!」 沈知忱确实在往这边看,目光看见齐汶迟后,侧头和旁边的助教交代几句,快步朝他走来。 「伤好了?」沈知忱垂眼扫过他腹部受伤的地方。 齐汶迟点头,余光瞥见沈知忱身后蠢蠢欲动的几个人,下巴抬了抬,示意他回头:「沈老师,有人找你。」 沈知忱头也不抬:「等会再说。」 他带着齐汶迟去到一处安静的地方。 「听临深说,因为东南沙漠那个任务的失败,你被暂时停职了?」 沈知忱是圣所教射击的老师,齐汶迟还在圣所学习的时候,沈知忱带过他两年,对这个学生的印象还挺深刻。 齐汶迟摸摸鼻子:「您怎么也知道了。」 沈知忱轻嘆一声:「这么大事塔里谁不知道?」 他屈指点点齐汶迟身后:「其他分队那几个队长这几天都快忙死了,就你们分队,一个整天泡在射击场。」 这是林惊雨。 「一个成天往实验室跑。」 这是查西。 「还有一个到处转悠不知道干嘛。」 这是齐汶迟。 「知道的是第五分队缺人,不知道的还以为第五分队解散了。」 顿了顿,沈知忱又问:「真停职了?」 「暂时的。」齐汶迟解释道,「也挺好,刚好有时间挑新队员。」 「嗯。」 两个人转头去看射击场上训练的新人。 林惊雨戴着护目镜,头髮高高束起,架着枪,紧盯前方移动的靶子。 身旁围着几个新人,唿吸放轻,都眼巴巴地看着林惊雨。 移动的异形靶子速度飞快,林惊雨脸色不变,扣下扳机。 砰,移动靶倒地。 正中红心。 围观的人群爆发出一阵欢唿声。 沈知忱赞许地点头:「惊雨的射击练得不错。」 林惊雨已经开始瞄准下一个靶子,身旁有人上前拦住她。 是个年轻哨兵,高高瘦瘦,红着脸结结巴巴地和林惊雨说话。 林惊雨皱眉看着眼前这人。 齐汶迟碰了碰身旁的人:「你的学生是在和我的队员探讨射击呢,还是想要联繫方式?」 「你的人缘也不差啊,齐队。」 沈知忱调侃道,意有所指地看向齐汶迟身后。 齐汶迟转头,几个身穿浅灰色训练服的人推搡着,见他看过来又赶忙跑走。 第23页 齐汶迟嘴角抽了抽,目光看向射击场外。 应该是在他和沈知忱说话的时候又来了十多个人,不是圣所的浅灰色训练服,是塔里统一发的最基础款的深灰色劲装。 已满十九岁,刚入塔的圣所学生。 齐汶迟来了兴趣,找了个合适的位置蹲下,看着他们动作。 带队的教官他认识,叫陆明岭,格斗教官。 格斗场离射击场隔了一段距离,不知道陆明岭大老远带他们过来是要干嘛。 齐汶迟很快就知道了。 那群人里跑过来一个,停在他面前,有些紧张地开口:「齐队,陆教官请您过去一趟。」 陆明岭留着极短的寸头,肌肉发达,往那一站跟堵墙一样,叉着腰等着他。 见齐汶迟过来,大手一挥唿上他后脑勺,紧跟着说:「臭小子,缺人也不见来找我!」 齐汶迟被他那一巴掌打得发懵,还没反应过来呢又被勾着脖子拽过去。 陆明岭不愧是带格斗的,高了齐汶迟快半个头,此时勾着他的那条手臂结实有力,勒得他差点喘不上气。 齐汶迟艰难抬头:「陆哥,好久不见。」 确实是好久不见了,陆明岭半年前被圣所挖去带新人,一回来就逮着齐汶迟勾肩搭背。 陆明岭扬了扬下巴,将人转了个身,示意他去看这些刚入塔的新人:「我听他们说你们分队缺人,两个哨兵还有一个嚮导是吧?正好,这批新送来的都还不错,你看看有没有合适的?」 面前十来个新人排成两行,十多双眼睛落在齐汶迟身上。 陆明岭大手一挥:「跟你们齐队问好!」 「齐队好!!!!!」 年轻小伙子们朝气蓬勃,喊他那一嗓子用尽了全身力气,有几个叫的脖子都充血了。 这动静太大,引得正在训练的一堆人纷纷侧目,看清楚是什么情况后见怪不怪地转回去。 陆明岭满意极了,沖齐汶迟挑眉:「选吧,看上哪个直接带走。」 齐汶迟干笑两声:「谢谢啊,陆哥。」 他象徵性地点了几个人出来展示,不知是因为太紧张还是平时练习的时候偷懒了,总之,齐汶迟不是很满意最后的结果。 陆明岭看出他的心不在焉,解散了面前的学生,上下打量他一番:「怎么了?有心事?和我说说。」 「也不是什么大事。」 射击场的学生各自上位,在沈知忱的指导下进行练习。 齐汶迟和陆明岭并排站在外圈。 「陆哥,渝州塔没入队的哨兵嚮导还有多少?」 「没入队的哨兵嚮导?」陆明岭重复了一遍,「还真不少,你要从他们里面选?」 「嗯。」 刚入塔的新人能力和实战经验尚且不足,心理素质更是不详。与牺牲的阿蒙他们比起来差的太多,齐汶迟不会在他们里面挑选。 那么缺的队员就只能从入塔多年,执行过任务,有充足经验,心理素质过硬,但因个人或外部原因迟迟未能入队的老人里挑。 没入队的人很多,符合齐汶迟要求的难找。 毕竟没有哪个队伍会放弃这样的队员。 陆明岭想了半天,还真让他想出来一个。 他拍拍齐汶迟的肩:「走。」 后勤部。 严飞辰正将一箱废纸搬到屋子外丢掉,转身进门时和一人撞上。 那人看见是他后翻了个白眼,嘴里嘟囔着。 严飞辰没理他,找到自己的工位后坐下,拿过一份资料,安静地翻阅着。 「叩叩。」 有人敲了敲他的桌子:「严飞辰,有人找你。」 找他? 严飞辰抬头,对上齐汶迟探究的视线。 门外,严飞辰、齐汶迟和陆明岭三人面面相觑,半晌,严飞辰开口:「你的意思是,要我加入第五分队。」 意料之外的,严飞辰摇头,语气冷淡:「我拒绝。」 正要离开,后背搭上来一只手,强硬地要将他掰过来。 严飞辰眼神一凛,回身,拿掉那只手的同时抬脚要踹开身后的人。 齐汶迟轻巧地躲开,故作惊讶道:「在塔里还这么警惕?」 陆明岭抱臂,自觉向后退了两步,给他们让出一块地方。 严飞辰眼神很冷:「你都敢动手,我为什么不能警惕些。」 「在塔里偷袭哨兵可不是什么好的行为,齐队长。」 齐汶迟收起那副玩笑的表情,语气认真:「严飞辰,我希望你能加入第五分队。」 严飞辰意味不明地笑了声,说:「塔里比我优秀出名的哨兵不少,齐队,你没必要找我一个后勤部的人。」 「是吗?」齐汶迟不紧不慢地理好衣领,「我倒是不知道后勤部还有这么厉害的人。」 他对上严飞辰的眼睛:「前第七分队队长,入塔四年,连续三年哨兵组考核第一。一年前由于一次任务失败,申请退出第七分队,加入后勤部。」 他每说一句,严飞辰的脸色就沉一分,到最后,几乎是有些兇狠。 「私自查看其他哨兵的档案是违反条律的,齐队长。」 「我知道啊。」 齐汶迟笑眯眯地拍拍严飞辰的肩,完全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意味:「但我现在被停职了,四捨五入不算渝州塔在职人员,所以,条律对我无效。」 第24页 陆明岭笑出了声。 严飞辰似是被他这套歪理震住了,好半天才反应过来,眼神复杂地看着齐汶迟,张嘴还要说什么。 齐汶迟先一步打断他:「先别急着拒绝啊,严队,我是真心想邀请你加入第五分队。」 他正了神色:「东南沙漠的事你应该也知道,因为情报失误,第五分队折损了三名队员。」 「谁都以为第五分队会解散,但我不会让这个结果发生。」 「如果队伍解散了,第五分队牺牲的那些队员,那些背后的真相,我将再也接触不到,也不能亲自为他们讨要一个公道。」 「所以我不能逃避,更不能让队伍解散。」 「一年前失败的那次任务,是你退队的原因吗?」 他看着严飞辰,一字一句道:「既然这样,为什么不选择重新开始?」 「别害怕啊,严队。」 他轻笑,眼神坚定。 第13章 一年前发生了很多事。 联盟法庭与渝州塔、河州塔两塔合作,对「自由人」组织实施最后的抓捕,渝州塔派出两支分队,一支是由江云舒带领的第一分队,另一支是由严飞辰带领的第七分队。 这是一场早就预料到结果的行动,「自由人」的创立者李奇被制服,整个组织被连根拔起。 树倒猢狲散,一夜之间,组织所有成员各自逃窜。 参与行动的人员得了表彰,联盟法庭特意举办了一场晚会,庆祝此次行动的成功。 变故就发生在那场晚会。 晚会的地点在联盟法庭总部,一楼宴会厅。 美酒,身着正装的哨兵嚮导寒暄着,推杯换盏间是糜烂的气息。 袖口绣着金色花纹的白色西装勾勒出腰身,西裤包裹着长腿,长发用丝带束在脑后,霍临深立在那里,被众人围着恭维。 他微笑着,端着酒杯,不动声色地推掉凑上来的殷勤。 寻了个合适的藉口离开宴会厅,霍临深来到厅外的后花园。 夜色下的花园带着凉气,旧时代结束后,花的种类减少很多,最常见的是红玫瑰。 霍临深随手摺下一支,对着月光,细细看着暗红色的花瓣。 「霍长官。」 严飞辰从暗处走出,平日训练服穿惯了的人穿上正装有些不自在,裁剪得体的黑色西装下是充满肌肉的躯体。 他对霍临深打了个招唿。 「严队。」 霍临深打量他一番,微微一笑:「这次的行动,严队出力不少。」 「这是我分内之事。」 宴会厅里爆发出一阵欢唿,引得两人侧目。 玻璃门大开,能看见里面的情景:身居高位的领导者在台上发言,台下是仰头张望的人群,有的挽着舞伴的手,有的独自一人站着。 不知道那位领导者说了什么,欢唿声再次响起。 霍临深看着,开口:「他倒是会活跃气氛。」 严飞辰听出他话里的讽刺意味,没敢回话,默默在心里点头。 两人没聊太久,霍临深的手下来找他,低声与他说了什么。 霍临深垂眸听着,点头,同严飞辰告别后回了宴会厅。 直到霍临深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严飞辰紧绷着的身体才放松下来,唿出一口气。 进塔三年,他与霍临深交集甚少,仅有的几次见面都是在行动中,那人上去很是好相处,单独待在一起却能感受到莫名的压迫感。 严飞辰很熟悉,那是久居上位的人才会有。 他也没能待太久,霍临深走后,他便朝着相反的方向离开。 第七分队今天的任务是和第五分队一起,维持晚会的秩序,排查可疑人员。 李奇已落网,但「自由人」剩下的成员并未全部抓捕,要随时警惕会反咬一口的他们。 严飞辰在厅外和第五分队队长遇上,互相交换完情况后又各自离去。 宴会厅各种声音混杂,霍临深避开人群,独自来到角落,手下跟在他身边汇报情况:「李奇被关联盟的监狱里,我们的人看着。」 「嗯。」霍临深摆弄着光脑,点开通讯界面。 对面的人给他发了很多消息,最新一条是关于渝州塔的考核。 —霍临深!我通过渝州塔第一轮考核了! 隔着屏幕,他仍能感觉到齐汶迟兴奋的情绪,心下一动,打下几个字。 ——很棒。 齐汶迟回得很快。 ——你在做什么? —在外面,有事,你自己先休息。 这次隔了会齐汶迟才回復他。 —好吧。 —晚安。 霍临深轻笑。 —晚安。 关闭光脑,霍临深抬头,有人端着酒杯向他这边走来。 「注意可疑人员,有情况随时向我汇报。」 他低声吩咐,转而迎上那人。 来的是个年长哨兵,霍临深没见过,耐着性子听这人唠叨。 厅外,严飞辰抬手看了下表。 快十二点了。 花园方向有一阵细微的响动,哨兵五感敏锐,立马侧头,双眼紧盯着发出动静的那处草丛。 草丛不断抖动,严飞辰快步上前,一把扒开密密麻麻的叶子。 草丛深处放着一块圆形物体,不断抖动,顶上的闪烁着红光,映得周围的树叶泛着红光,显得诡异。 第25页 严飞辰小心翼翼捧起那样东西,左右检查一番,没发现什么异常。 他更加疑惑。 「队长!」他的队员在叫他。 「来了。」 以防万一,他还是掰断了那块东西,放进口袋,严飞辰离开了草丛。 离午夜十二点还有十分钟。 宴会厅的气氛即将达到高潮,各怀心思的人们贴在一起,在舞池中央起舞。 厅外,第五分队与第七分队交接。 严飞辰将圆形物体给第五分队的队长,提醒他别放松警惕。 还有一分钟。 红酒香槟倒入高脚杯,盪起一层细密的白色泡沫。 领导者走下台,与他人拥抱。 花园里,红色的玫瑰遍布,月光下,悄然出现一个影子。 两唇即将相触之际。 轰——大门被炸开,玻璃碎片飞向晚会里的众人! 变故突生! 锋利的碎片割破裸露在外的肌肤,渗出血珠。 嘴比大脑率先反应过来,尖叫冲破喉咙,点燃这场晚会的导火线。 其他几扇侧门先后被炸开,更多的玻璃碎片纷飞,掉进杯里,蛋糕中,再扎入身体里。 厅里的四处躲藏,人群中不知是谁亮出匕首刺入另外一人的身体,被刺中的那人瞪大双眼,张嘴,血沫从唇边溢出。 嘭,地板上多了一具尸体。 「杀人了!」 「救命!救命!」 慌乱中,精神体失控冲出图景,场面更加混乱。 严飞辰早在第一扇门被炸开时就迅速反应过来,掏出藏在外套里的枪,疾行几步撑着二楼的扶手跳下来,和赶来的第五分队队长撞上。 「怎么回事?!」宴会厅的声音太吵,严飞辰不得不提高音量。 「有人从后花园进来了,带着枪,目测有二十个。」 话音刚落,一颗子弹击中二人旁边的地板。 严飞辰与第五分队队长脸色俱是一变,对视一眼后果断做出决定。 严飞辰带着第七分队去抓捕入侵者,第五分队负责疏散人员。 二楼一间休息室内,霍临深闭着眼靠在沙发上,爆炸声第一次响起时他就睁开眼,眸色深沉,起身拉开房门。 手下匆匆赶来:「霍长官,一楼发现入侵者,侧门和正门均被炸毁。」 「李奇在哪?」 「还在监狱,暂时无人闯入。」 「让江云舒带人过去,别让他跑了。」 说完,他绕开手下,动作飞快掏出枪下到一楼。 宴会厅一片狼藉,长桌掀翻,地上倒着几具尸体,联盟法庭和渝州塔的成员正在与入侵者缠斗。 子弹正中一个入侵者眉心,霍临深踹开扑上来的精神体,侧身躲过另外一人矮过来的匕首,枪托砸上太阳穴,抓着他的手腕将人撂倒在地。 毫无预兆的入侵。 西装外套在打斗时就脱了下来,衬衫挽到手肘,严飞辰擒住一人。 「你是李奇的人?」 被摁在地上的人一声不吭,调动精神力去攻击严飞辰的精神网。 严飞辰在他行动之前先一步敲晕他,来不及把人扔给队员,又一颗子弹擦着他的脸钉入身后的墙。 蒙着脸的哨兵扔出一枚微型炸弹,严飞辰迅速躲开,扭头沖身后的人嘶吼:「是炸弹!躲开!」 「砰!!!」 灰尘四起,严飞辰咳嗽着,爆炸带来的冲击力让他有些睁不开眼,视线一片模煳,被来人抓住机会踹上腹部,拎着头髮砸向地面。 这是一场有备而来的偷袭。 鲜血煳了严飞辰半张脸,他抓住机会反剪住这人的双手,狠狠掼在墙上。 另一边,江云舒正带着人前往联盟监狱。 李奇坐在墙角,听见动静,抬头,乱糟糟的头髮垂落,显得整个人有些颓丧。 第一分队将监狱包围起来,江云舒正在给霍临深实时汇报:「霍长官,第一分队已就位。」 「看好他,别出岔子。」 「是。」 切断信号,霍临深顺手解决掉一个入侵者,雪狼跟在他身边,嘴角还带着碎肉与血迹。 十二点四十分。 入侵者彻底进入整个宴会厅,目标明确,直奔二楼联盟法庭会长的休息室。 砰! 太阳穴炸开一朵血花,为首的哨兵一声不吭倒在了地上。 第五分队队长举着枪,厉声呵斥:「别动!放下武器!」 面前的人不为所动,甚至又往前了一步,第五分队队长隐隐觉得不对,握紧了枪,再次重复:「放下武器!」 倒下的哨兵身旁是个嚮导,垂着头,一步一步向第五分队队长靠近。 心里那股不安越发明显,直到那嚮导抬头,与他对上视线。 陌生精神力闯入他的精神网里,层层包裹住第五分队队长的触梢,精神力化为尖刺,刺入触梢内。 剧痛从精神网传来,枪掉在地上,第五分队队长捂住头,额角青筋跳动。 他操纵精神力试图驱赶嚮导,然而刚一动作,嚮导的精神力勐然收紧,绞断了他的触梢。 剎那间,耳边传来巨大的耳鸣声,刺激着他已经断开的精神连接。 精神力控制不住地外溢,冲撞着他的精神网,他连站立都维持不了,轰然跪倒在地。 第26页 这不是普通嚮导的精神力能造成的伤害。 面前是步步逼近的入侵者,第五分队队长喘着气,眼前开始出现重影。 精神体失去控制,在图景内横冲直撞,索取着他所剩不多的正常精神力。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抬头,看见的是那位嚮导空洞的眼神。 砰。 鲜血从他的下体涌出,染湿木质地板。 楼下。 「河州塔的人呢?!」 触梢跳动着,严飞辰的状态已经接近狂躁,过多的精神力消耗让他有些失控,此刻勉力维持着正常,猩红着双眼搜寻着宴会厅内,河州塔成员的身影。 「严队!」是他队伍里的一位嚮导,左肩中弹,捂着流血那处在另一头回答他,「河州塔的监狱被偷袭了,他们现在没办法赶过来!」 严飞辰骂了句脏话,阴沉着脸换了把枪,重新上膛,瞄准入侵者的眉心开枪。 他控制不了他的情绪外泄,判断能力正在下降,恍惚间,他打偏了一枪。 「严队!」 「严哥!」 耳膜酸胀,队友的声音落在耳朵里像隔了层布,忽大忽小,令他越发感到烦躁。 玻璃碎裂的声音格外刺耳,一时不察,精神网内钻入一股陌生的精神力,绕着他的精神网三圈,最后攀上了触梢。 只一下,差点让严飞辰陷入狂躁状态。 嚮导的精神力。 跟其他嚮导温和轻柔的精神力相比,这股陌生的精神力更为强势,撕扯着他的精神网,引导着他朝旁边开枪。 之后发生的那些,是严飞辰这一辈子最不敢回忆的画面。 他眼睁睁地看着狂躁状态下的自己对同伴出手,看着同伴惊恐而不解的眼神。 他隔着一层透明的屏障,一拳一拳落在上面,嘶吼着。 停,停下! 没有用了,什么都听不见了,记忆的最后一个画面是,他抬手,掐住了一个同伴的脖子。 然后就是一片黑暗。 一点二十八分,支援终于抵达。 谁也没有料到,一场庆功宴会变成战场,到处是尸体,墙上血迹连片。 严飞辰神情恍惚,呆滞地看着他们收拾残局。 有个哨兵认出了他,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严队,你还好么?」 不好,很不好。 严飞辰呆愣愣地看着双手,半晌才慢吞吞地回应:「啊?哦,我还好。」 他起身,踉跄着往外走去。 「我得走了,他们还在等我下命令……」 给谁下命令?严飞辰抬头,身旁空无一人。 一年前,联盟法庭庆功宴被卧底和「自由人」组织余党里应外合,入侵庆功宴,大开杀戒。 那一年,第五分队队长被黑暗嚮导的精神力切断精神连接;那一年,失控状态下的严飞辰杀死了与自己并肩的队友;那一年,河州塔监狱遭遇袭击,无法进行支援;那一年,是新人入渝州塔的日子。 那晚过后,联盟法庭封锁了消息,对外说是调查。 看似平静的海面下,藏着的是暗涌的漩涡。 第14章 原第五分队队长牺牲后,齐汶迟入塔接了他的班。 他一个新人,按理来说是没有资格担任队长。 第五分队就是个香饽饽,原队长是位a+级哨兵,入塔六年,经验丰富,手下的队员能力强还听指挥。每次出任务,塔里批的资金抵得上普通成员三个月工资。 塔里不少人觊觎队长的位子,谁也没想到最后会是齐汶迟获胜。 入塔仅半年,齐汶迟的任务绩点就已达标,最新能力等级测评达到a+,与牺牲的第五分队队长等级一样。 齐汶迟接管第五分队后,部分队员选择退出,他没挽留,转头就去新入塔的一众新人里挑了查西和林惊雨。 他正式上任的那天,严飞辰正在递交辞呈。 那场意外已经过去了半年,他仍未从打击中恢復过来。 他的心理测评分数远低于及格线,高层多次找他谈话,内容大致都是让他尽快调整好状态,并继续担任队长一职。 严飞辰做不到。 等级越高的哨兵越容易陷入狂躁状态,哨兵脆弱的精神网经不起再一次的精神力攻击。 负责审批的是霍临深。 彼时的严飞辰状态差到极点,有些侷促地等着霍临深签字。 霍临深转着笔,问了他两个问题:「就这样离开,甘心吗?」 「入侵者还没抓到,你就先退缩了?」 严飞辰低着头,麻木道:「杀死他们的,就是我,这一切都是我的责任。」 霍临深没有在他的辞呈上签字,跟高层打申请将严飞辰调去了后勤部。 后勤部相比其他部门,工作轻松很多,严飞辰的到来并没引起太大注意,所有人都在刻意抹去他的存在。 他亦然。 直到齐汶迟来找他。 新上任的第五分队队长还很年轻,眉宇间充满朝气,见面的第一句话就是邀请他加入自己的队伍。 他好像并不伤心。 「所以我不能逃避,更不能让队伍解散。」 齐汶迟问他在害怕什么。 他终于和齐汶迟对上视线。 「你说的很对,」眼底是齐汶迟的那身黑色训练服,「但你找错人了。」 第27页 「你不知道我是因为什么退队吧?」 严飞辰讽刺地勾起嘴角:「因为我杀了自己的队友,在失控状态下扼住了他的喉咙,那以后,第七分队就解散了,我也退出了前线。」 「齐汶迟,你说你需要我,那你有没有想过,万一我哪天掐上的是你的脖子?你将一个定时炸弹放在队伍里,这个人随时会失控,还喜欢逃避,他帮不上你任何忙。」 「你有继续查下去的勇气,我没有。」 说完,他不再看齐汶迟和陆明岭,转身回到自己的工位。 他说的那番话很不负责任,任谁听了都会骂他。 严飞辰的目的就是打消齐汶迟拉他入队的念头,顺便提醒他,别看见一个能力强的人就想着收用。 事实证明,这并没有用。 几分钟后,他以为离开的人「嘭」一下推开他办公室的门,端着杯子的手一抖,水盪出杯外,洒了他一手。 严飞辰错愕地看着齐汶迟。 「我觉得你说的不对。」 齐汶迟双手撑在桌上,表情严肃又认真:「严队,如果你真的放弃了,你大可以直接退出渝州塔,为什么还要接受调剂?」 「霍临深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只要你坚持,他就没办法逼你来后勤部,但你默认了他的决定。」 一坐一站,两相对峙。 半晌,严飞辰轻声说:「这并不能说明什么。」 「能。」齐汶迟语气焦急,「你没有放弃,你是在等,等自己跨过那道坎,等自己可以正视一年前的那一天。」 「阿蒙他们是因为黑暗嚮导牺牲,作为队长,我必须要对他们负责。我有责任,有义务查明背后的真相,但我不可以等。多等一天,背后的真兇就会多快活一天,那会让我感到愤怒。」 「逃避有用,但没人喜欢逃避。严飞辰,你说你会伤到我,那好——」齐汶迟直起身,一字一句道:「真到了那一天,我会在你的利刃刺入我身体之前,先一步找到你。」 在你想再次离开时,我会抓住你的手,让你不再有逃避的机会。 …… 「齐汶迟又去找严飞辰了?」 「是啊。」沈知忱扶了扶平光镜,「这孩子也是够死心眼的,人家都拒绝他好几次了,还往上凑。」 距离齐汶迟第一次去找严飞辰已经过去了三天,后者或直接或委婉地拒绝,他跟没听见一样,结束特训就往后勤部跑。 渝州塔开始传齐汶迟为爱所困要退出第五分队,加入后勤部和严飞辰厮守了。 这话不能让霍临深听到,不然他要疯。 光脑投射出几个面板,位于中央的那块最大的面板上,是严飞辰的个人档案。 短髮,剑眉,眼神很兇。 沈知忱瞥了一眼,收回目光,继续说:「也不知道和谁学的。」 霍临深关闭面板,莹蓝色的面板闪烁几下,化为粒子消散在空中。 他不甚在意地拉过另一块,一边说:「随他去吧,严飞辰答不答应,是严飞辰自己的事。」 「随他去……」沈知忱翻了个白眼,起身拿过一旁茶几上的茶杯,「你就惯着他吧,迟早惯出毛病来。」 说完,他抿了一口茶杯里的水,下一秒一口喷了出来,咳嗽着,表情惊悚地看着那杯水。 淡黄色液体,杯底沉着黄色碎末,表面还漂着红色絮状物。 「这是什么?」 霍临深看他一眼:「生姜红枣水,补血的。」 沈知忱闻了闻:「怎么还有煳味?」 「大火收汁。」 ……这个词是这样用的吗? 沈知忱完全不想回忆那诡异的味道和口感。 又甜又咸又辣,还煳嗓子。 「你口味,还挺独特。」 「不喝就放下,又不是给你带的。」 「谁?」沈知忱想到了一个人,「齐汶迟啊?」 霍临深没否认。 沈知忱更惊恐了:「霍临深,不要这样。就算汶迟没答应你,你也不应该谋杀他。」 霍临深皱眉:「好好说话。」 沈知忱丝毫不给他面子:「面对一杯难喝到我想裸奔的古怪饮品我还能怎么好好说话。」 「你要裸奔?」 「这是重点吗!」沈知忱怒了,「重点是你给我的学生喝这种东西!他觉得好喝?」 「他没说难喝。」 很好,他学生还是个爱护长辈面子的好孩子。 霍临深下逐客令了:「你还准备在我这里待多久?圣所很闲吗?」 「今天是休息日,霍长官。」 说是这么说,沈知忱还是在自己带来的公文包里翻找,掏出一份档案递给霍临深:「齐煦的个人资料,我委託河州塔的朋友帮我查了下,小孩没什么特别的,能查到的东西也少。」 「我不觉得一个脸上有死刑犯刺青的小孩是普通人。」 沈知忱愣了下:「什么刺青?」 牛皮袋的卡扣打开,薄薄几页纸抽出三分之一,霍临深粗略看了几行:「河州塔监狱,专门用在死刑犯身上的六边形刺青,你见过。」 最顶上的一张纸抽出来搁在桌上,一寸照片上的齐煦左脸的刺青还未处理,眉宇间带着戾气,直勾勾盯着镜头。 很难想像这人半个多月前缠着齐汶迟让他帮忙取名。 第28页 「782……」 除了姓名那一栏填着三个数字,其余都是空白。 「河州塔最近有什么异常么?」 沈知忱摇头:「没有。」 一年前,河州塔监狱遭到袭击,大量犯人趁乱逃出,也是因为那一次,河州塔元气大伤,往后逐渐衰败。 「齐煦是河州塔的人?」 「之前是,收编了。」 「你干的?」 「齐汶迟做的。」 沈知忱「哟」了声:「都姓齐,本家啊。」 霍临深阴恻恻地瞪了他一眼:「他姓齐是因为齐汶迟姓齐。」 沈知忱:「什么意思?」 霍临深:「字面意思。」 沈知忱:「齐煦是齐汶迟生的?」 霍临深:「他能生吗?」 沈知忱:「哦~别人给他生的。」 霍临深抄起桌上的菸灰缸就砸向他。 沈知忱敏捷地躲开:「干什么!你不能干涉孩子的恋爱自由!」 菸灰缸落在地毯上发出闷响,霍临深二话不说接着拿起一旁的茶杯:「我养了他十几年,他就算想跑也得问问我同不同意。」 「你不讲道理。」 「是,我不讲道理。」 霍临深放下茶杯:「反正他这辈子,要么和我在一起,要么就一个人和我在一起。」 沈知忱敛了笑意,不贊同他这说法:「霍临深,他是一个正常人,不是你的所有物。」 「哨兵本就需要嚮导。」 额前散落的碎发有些长,在鼻樑上落下一片阴影。 霍临深的声音听不出情绪:「他需要我的疏导。」 办公室里一时间没人说话。 许久,沈知忱才再次开口:「就算是这样,你也得问问他的意见。」 「他不会拒绝。」 霍临深岔开了话题:「圣所最近接到的委託,分几个给渝州塔,再挑一个双人委託让齐汶迟和严飞辰去。」 「提醒一下,停职期间不能出任务。」 「负责人填我的名字。」 沈知忱无语,抬手比了个大拇指。 第15章 两天后,西区雨林。 越野在地上留下印迹,齐汶迟降下车窗,任由雨林的风吹乱他的头髮。 他很兴奋,一张嘴,音节被风吹散:「严哥——咱们到了——咳咳咳,呸!」 空气中细小的绒毛灌进嘴里,齐汶迟立马闭上嘴,扭头一边呸呸呸一边抱怨:「这东西怎么到处都是?」 「雨林很常见。」开车的严飞辰分给了他一个眼神,提醒道,「把车窗升上去。」 一个小时后,越野抵达营地。 军靴重重踩进泥土里,雨水从缝隙中挤出,聚成一片水洼。 潮湿的空气中带着树叶腐烂的味道,树干直冲云霄,密密麻麻的树枝与藤蔓交错,从缝隙中透进来几缕阳光。 这次的双人委託由西区公会派发,两人结伴,猎杀位于雨林深处的异变蚺蛇并带回样本,难度等级为c级。 齐汶迟已经很久没接过b级以下的任务了,从十六岁正式分化后,圣所和渝州塔派发给他的大部分都是a级难度的任务,偶有b级也不过是去支援。 对现在的他而言,c级任务过于简单了。 但这不影响齐汶迟的积极性。 停职这半个月,他被拘在渝州塔,哪儿也去不了,雪豹都胖了一圈。 得了机会出塔,还是和严飞辰一起。 严飞辰明显感觉得到身旁人的兴奋。 黑色作战服很合身,两天前到的他手上。 接到任务的时候他还有些恍惚,以至于齐汶迟揽着他肩也没推开,直愣愣地看着手上新的作战服。 齐汶迟看他半天没反应,有些急了,催促道:「换上看看啊,严哥。」 他任由齐汶迟把自己推进更衣室。 作战服胸前绣着渝州塔的标志,橙色的太阳被六芒星包裹着。 代表着守护、保护和祝福的六芒星。 穿好衣服出来,等在外面的齐汶迟眼前一亮,由衷赞嘆:「很适合你。」 他朝严飞辰伸出手:「那么接下来,合作愉快,搭档。」 从回忆中抽离,严飞辰沉默着从车上搬下这几天要用的东西,齐汶迟则放出了雪豹。 甫一落地,雪豹的肉垫踩上湿答答的泥土,它有些嫌弃地抬起前脚甩了甩,动作轻快,几个来回间,灰白的身影消失在雨林里。 雪豹被他放出去查看营地周围的情况,他自己在帐篷外巡视一圈,清理掉遗留的陷阱,又撒上防虫的药粉。 做完这一切后,齐汶迟吹了声口哨。 没多久,草丛里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雪豹拖着半架微型无人机,昂着头回到他面前。 无人机上沾满泥土和树叶,看上去损坏了有一段时间,白色的的划痕遍布。 雪豹咬着刨着,显然对这个东西很感兴趣。 严飞辰掀开布帘一出来看见的就是这幅场景:齐汶迟拎着雪豹的后颈皮,一手拉住无人机往外拽:「吐,吐!」 任由主人如何命令,雪豹始终不松口,大有一副「你不让我玩我就跟你耗在这儿」的意思。 齐汶迟头疼不已:「你已经是一只成熟的雪豹了,大雪豹是不会玩这种东西的。」 严飞辰看着,只觉得好笑,上前几步帮着齐汶迟把无人机从雪豹嘴里拽出来。 第29页 雪豹不满地叫了两声,叼住自己的尾巴原地转了两圈后,不怎么开心地回到图景。 齐汶迟和严飞辰蹲在无人机前。 「应该是那些居民用来探测情况的。」 严飞辰将无人机翻过来,细细查看一番,摸索到一块方形硬物,手下用力卸了下来,摊在手心里。 小型的摄像头,旁边的卡槽被破坏,露出里面的存储卡。 他往下轻轻一按,存储卡跳出。 严飞辰把存储卡递给齐汶迟:「试试看,能不能读出数据。」 存储卡插在光脑上,齐汶迟点开几个面板,一串串代码滚动着,莹蓝色的面板跳动几下,忽而黑屏,过了几秒画面重新恢復。 面板上出现的是雨林,鸟瞰视角,大片大片的绿色蔓延,偶有几只动物从雨林跑出。 无人机移动的速度很慢,将雨林一寸一寸地展现出来。 影像并不连贯,画面闪烁,一片雪花后出现了一只猴子。 一张绒毛猴脸占据了整个画面,猴子的上唇裂开,呲着牙和摄像头大眼瞪小眼。 或许是确定了这团黑乎乎的东西没有危险,猴子俯身抓起无人机用力甩了几下,画面跟着抖动。 似是觉得无聊,猴子又将无人机丢下,转了个身撅着屁股对着摄像头,噼里啪啦放了一串响屁,挠着屁股怪叫着攀上树离开。 摄像头横倒在湿泥里,正好拍到猴子从树上摔下来。 啪嚓一下,树枝断裂,随之传来的还有猴子愤怒的尖叫。 接着,齐汶迟和严飞辰就看着这只愤怒的猴子一把抓起无人机,三两下重新窜上树。 画面再次摇晃起来。 另外一只猴子出现在了画面里。 然后…… 齐汶迟:「它们在干什么?」 严飞辰捂住了他的双眼。 等面板上平静下来,严飞辰才放开他。 无人机掉到了树下,一只巨嘴鸟好奇地往跟前凑。 还没等它观察完,巨嘴鸟就像发现了什么,扑着翅膀要逃离。 来者速度比它更快,黑影一闪将这只倒霉的巨嘴鸟吞入腹中。 观看录像的两人看清那是什么后,下意识往前走了两步:「这是……」 蛇瞳对着摄像头,半晌,极为缓慢地眨了下。 绿色水蚺,又称绿水蟒,最大的蛇类,性情兇勐,栖息在沼泽地。 绿水蟒本身体型庞大,录像里的这条绿水蟒更是比普通蚺蛇大上许多倍。 绿褐色的蛇身擦着摄像头游过,发出「沙沙」声。 双人委託里要猎杀的正是这条绿水蟒。 光脑关闭,面板跟着消散。 「还挺巧。」齐汶迟笑出了声。 雪豹去巡视的地方不远,他猜测,绿水蟒就在这附近。 「严哥,检查一下周围有没有水源,那傢伙需要依靠水的浮力来支撑体重,它不会离水源太远。」 「我去雪豹发现无人机的地方找找看。」 严飞辰拉住他:「天马上要黑了,你一个去不安全,我和你一起。」 二人顺着雪豹残留的精神力寻找。 天黑的很快,转了一圈,除了一个快要干涸的水塘外,没有发现绿水蟒的踪迹。 齐汶迟单膝跪在湿泥上,两根手指取了点水塘底的淤泥,放到鼻下闻了闻。 泥土味,动物尸体腐烂的味道,轻轻一搓,淤泥间扯出细细粘腻的银丝。 看上去像是绿水蟒的体液。 他将手指举到严飞辰面前晃了晃:「跑了。」 严飞辰眼神一撇,抬手扯过齐汶迟的手,从口袋里掏出手绢擦去淤泥:「小心。」 他拎起那块手绢,眸色深沉:「绿水蟒的体液有腐蚀性。」 沾上淤泥的那一块布料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黑。 严飞辰抬手将手绢丢到水塘底,一碰上那些淤泥,白色布料便滋滋作响,冒着青烟,瞬间化为灰烬。 齐汶迟碰过淤泥的手指隐隐有些发烫,他捻了捻,自言自语道:「果然异化了。」 「绿水蟒本身没有毒性与腐蚀性,」手绢彻底被淤泥吞噬,严飞辰收回视线,「应该是吃了太多雨林里有毒的动物,而这些动物,极有可能也是异化后的。」 本身有毒的动物异化后毒性加强,被绿水蟒捕食后,毒性从内渗透到表面的蛇鳞,日积月累,连带着绿水蟒住过的水塘也被污染。 若不是齐汶迟刚才取的量少,哨兵的身体素质又极好,他的那两根手指也只怕成了白骨。 严飞辰语气严肃:「下次别再碰未知的东西。你一个人执行任务时,如果也这样,谁来帮你。」 「看不出来啊严哥。」齐汶迟跟发现了新大陆一样,凑到他眼前,「看上去脸臭脾气差,实际上这么关心我啊。」 「我只是担心你死了,我回去没法交差。」 「我不信。」 「……随你,走了。」 如齐汶迟所言,绿水蟒需要依靠水来撑起整个蛇身。 原先那个水塘被污染后,绿水蟒不得不重新寻找新的水源,庞大的身躯在湿润的泥土上游行,压出一条路。 两人顺着绿水蟒留下的痕迹在雨林里七拐八绕。 印迹在一棵断裂的大树前消失。 一路走来,绿水蟒压出的凹痕周围是被腐蚀掉的树叶植物,和一些小型动物。 第30页 两人避开,小心翼翼地来到大树下。 大树从主干中间处断裂,下半部分埋在土里,上半部分砸在地上,没有被腐蚀的痕迹。 齐汶迟绕着大树下半部分看了一圈,侧头看向正在检查上半部分的严飞辰:「没有体液。」 跟丢了。 严飞辰起身,抬眼望向雨林深处。 天已经完全黑了下来,铺天盖地的树枝挡住了月光。 夜晚的雨林是极度危险的。 齐汶迟试着放出精神体,让雪豹闻着绿水蟒的气味去找,被严飞辰拦下:「退后。」 齐汶迟退到了严飞辰身旁,好奇他要干什么。 严飞辰伸出一只手,掌心向上。 掌心慢慢聚起两团光球,黑白两色在空中分开,又融合在一起,形成一个大的光球。 那团光球越来越亮,突然迸裂开,无数蝴蝶飞出,朝着四面八方而去。 齐汶迟看见了那些蝴蝶的样子。 一半黑一半白的两翅,个头略大,从严飞辰掌心里孵化而出,融入黑暗。 不过几分钟,蝴蝶们飞回来,乖顺地重新围成一团,再次消失。 严飞辰放下手,抬腿往右边走:「这边。」 齐汶迟跟上他,不忘询问关于那群蝴蝶的情况:「严哥,你的精神体是蝴蝶?」 「皇蛾阴阳蝶,有毒。」 「倒是很少见。」 齐汶迟还没见过有哨兵精神体是蝴蝶的,嘀咕了一句:「真漂亮。」 严飞辰听见了,不知是自言自语还是在回他话:「是么。」 顺着阴阳蝶的指引,二人停在一处水池边。 这次的水池比之前那个大的多,正中间盘着一团黑乎乎的巨大不明物体。 绿水蟒闭着眼,将庞大的蛇身盘起来,在水里静静卧着。 第16章 齐汶迟和严飞辰对视一眼,两人默契地分开,一个绕到绿水蟒身后,一个蹲在前面,警惕着蚺蛇的突然暴起。 二人都刻意放轻了动作,绿水蟒仍闭着一对蛇瞳,睡得很沉。 齐汶迟绕到蚺蛇身后,屏住唿吸缓慢弯下上半身,调动精神力提高五感,观察着盘起来的蛇身。 绿褐色的蛇鳞覆盖着蛇身,透明粘液将部分鳞片腐蚀,露出光秃秃的肉身。 粗大的蛇身足足盘了三四圈,远处看像是个小山包。 蛇头部分的蛇鳞颜色比身上的深很多,眼睛的部位叠了两三层。 观察的差不多了,齐汶迟打算撤退。 他小心翼翼地退后,猫着腰来到严飞辰身边。 走之前,严飞辰留下一只阴阳蝶。 蝴蝶扇动着翅膀,在绿水蟒上方盘旋几圈,停在蛇头上。 「我留了标记。」严飞辰声音压得很低,「今天太晚了,明天再过来。」 沿着蝴蝶的指引,二人回到营地。 帐篷外支了口锅,严飞辰开了个牛肉汤罐头倒进去。 齐汶迟打开光脑,查看着这次委託的资料。 绿水蟒,性情兇残,易被激怒,可在进食或蜕皮时猎杀。 照片上的绿水蟒实在不怎么好看,齐汶迟看了两眼就偏过头去。 「来。」盛着牛肉汤的碗递到齐汶迟跟前,看他接过了,严飞辰收回手,顺势在他身旁坐下。 他沉默着喝了两口汤,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齐汶迟。」 「你为什么一定要我加入第五分队?」 齐汶迟不急着回答,嘴里那口汤咽下去后,擦掉油渍,说:「你想听实话吗?」 他放下碗:「实话就是,你很强,没有人会不喜欢强者。」 「不管是实战能力还是经验技巧。渝州塔现役哨兵中,你严飞辰都排的上号,即便后来第七分队解散,你档案上的成绩也很少有人能够到。」 火焰跳动两下,熏着锅底。 牛肉汤晃荡着,倒映出火光与齐汶迟的下半张脸。 「因为一场意外埋没了一个人才,那也太亏了。」 齐汶迟的声音听得不太真切,严飞辰低着头,猜他刚才是不是笑了。 「于私,第五分队缺少一位能近身作战的哨兵,于公,我不想看到渝州塔变成河州塔那样。」 一年前河州塔监狱失守,多位优秀的前辈折在那场偷袭里,随之而来的是塔综合能力下降,能上的队伍始终是那几支,远不能阻止河州塔的衰败。 严飞辰跟着笑了:「你才进塔一年,就准备一辈子为渝州塔效力了?」 齐汶迟反驳:「当然不是。」 「那是因为什么?」 因为某人还在渝州塔。 想是这么想的,说出口的却是:「为了世界和平。」 他说得过于正经,严飞辰信了:「不错,有理想。」 齐汶迟趁机问:「那你要和我们一起拯救世界吗?」 严飞辰装作没听见:「太晚了,休息吧,明天还要去找那只绿水蟒。」 见他起身要走,齐汶迟不死心地喊道:「包吃包住,工资丰厚,很划算的,考虑下啊严哥!」 严飞辰觉得这人应该去干销售。 第二天,两人顺着前一晚留下的蝴蝶找到了那片水池。 水池里的水少了一半,前一晚尚还清澈的水此时浑浊不堪,散发着阵阵恶臭。 池子周围的草被腐蚀,绿水蟒再次消失。 第31页 「又跑了?」齐汶迟很是困惑。 严飞辰亦然:「按理来说,绿水蟒不会离水源太远。」 一路寻来,除了蚺蛇爬行留下的痕迹,严飞辰并未发现绿水蟒的身影,甚至连小型动物都很少。 阴阳蝶与他的精神连接还在,严飞辰调动精神力,感应蝴蝶的存在。 雨林深处,阴阳蝶飞到树上,一对触角碰了碰,轻轻扇动着翅膀。 不远处是一片更大的水塘,一只鳄鱼正潜在水中,一双眼睛露在水面,身后,绿水蟒抬起了上半身,尖尖的蛇瞳锁定猎物,吐着信子张开嘴向下俯冲而去。 哗啦! 察觉到危险,鳄鱼本能地将身一扭,快速爬上岸。 绿水蟒扑了个空,水从口里流下,一双蛇瞳阴冷地盯着如临大敌的鳄鱼。 绿水蟒的速度极快,在鳄鱼第二次逃跑前先一步用蛇身缠住它,接着用力绞住。 骨头断裂的声音响起,粗壮的蛇身将鳄鱼缠的严严实实,恐怖的体重压制着,绿水蟒不紧不慢地加大力气,直到鳄鱼渐渐停止挣扎,才松开。 鳄鱼已经死了,绿水蟒张大嘴,上下颚形成一个夸张的弧度,一点点吞下鳄鱼半个身子。 它很饿,一只鳄鱼根本不够,它需要更多的食物。 长在头顶的眼睛转了一圈,最后落在树上的那只蝴蝶上。 身上的疼痛愈发明显,绿水蟒烦躁不已。 它要回水里。 鳄鱼只剩下半截尾巴。 「砰!」 枪声在这片雨林里格外突兀,惊起一片飞鸟。 子弹射中绿水蟒缺少蛇鳞的那一块软肉,暗红色混着黑色的血涌出,疼得蚺蛇蜷缩了下。 嘴里的鳄鱼咽也不是吐也不是,绿水蟒缓过神来,那双蛇瞳直直对上来人。 枪口还冒着烟,严飞辰举着枪,和眼前的庞然大物对视着。 它捨不得嘴里的食物,又不想放过这个让它感到疼痛的人。 蛇尾甩了两下,抬起,朝严飞辰狠狠噼下! 砰! 泥土和树叶蹦起,绿水蟒这一下用了十成十的力气,目的就是要将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人类砸成肉泥! 尾巴尖砸在严飞辰脚边,他惊魂未定地看着被砸出来的那个大坑。 绿水蟒的力气比他预测的还要恐怖。 鳄鱼完全吞下,绿水蟒没有闭上嘴,转了个方向,跟在尾巴后咬向严飞辰。 蛇身跟着缠过去。 严飞辰后退,躲开扑过来的绿水蟒,子弹上膛,射向刚才击中的那处。 同一个地方被打中两次,绿水蟒疼得一抖,动作慢了一瞬,让严飞辰再次逃开。 它彻底被激怒。 蛇身重重砸在严飞辰面前,绿水蟒吐着信子,勐然收紧蛇身。 严飞辰眼也不眨地看着蚺蛇向自己袭来。 刀身没入颈侧,更为钻心的疼痛令绿水蟒不得不转移目标,回身袭击持刀那人。 齐汶迟握着刀柄,刀身泛着冷光,抽出时带出一串血珠。 趁绿水蟒被严飞辰吸引,齐汶迟爬上树,找准时机跳下,落在蚺蛇上,拔出长刀刺入颈侧蛇鳞被腐蚀的地方。 缺少鳞片的保护,刀身刺入的瞬间血喷涌而出,有几滴溅向齐汶迟。 齐汶迟牢记着绿水蟒的毒性,偷袭成功后迅速躲开。 被蛇血溅到的草木发出「滋滋」声,表皮很快脱落。 长刀刀尖指地,粘稠血液顺着刀身滑下,啪嗒落在地上。 绿水蟒嘶叫着,伏下身子,长长的信子吐出。 「别沾上它的体液。」 「知道。」 说完,齐汶迟再次提刀噼上。 长刀用特殊材料锻造,绿水蟒的血和体液无法腐蚀,他闪身避开蚺蛇抽过来的尾巴尖,在蛇身缠上来的时候举刀,手腕翻转,反手刺入蛇身! 他专挑没有鳞片的地方砍,绿水蟒被他搅的心烦,每次要攻击时,严飞辰又冒了出来,举枪吸引它的注意。 两人配合着,一点一点将绿水蟒逼离水塘。 昨天晚上的时候齐汶迟就注意到了,绿水蟒一直将尾巴尖一截牢牢护在身下,用尾巴尖攻击他时也有意翻过来,用背部鳞片对着他。 长刀钉住蛇尾,手下使力,将腹部翻过来。 蚺蛇腹部柔软光滑,靠近尾巴尖的地方没有鳞片。 察觉到他的意图,绿水蟒蛇身盘起来,将齐汶迟困在中间。 它要杀了他! 压迫感骤然袭来,蛇身挤向齐汶迟,绿水蟒准备将他绞杀。 严飞辰开枪击中绿水蟒的头部,吼道:「齐汶迟!」 齐汶迟反应很快,长刀拔出,刺入绿水蟒柔软的下腹。 没有鳞片的保护,长刀刺入得极深,在肉里翻转,将那一处搅成煳状。 绿水蟒痛苦地嘶吼,骤然收紧蛇身。 腥臭味扑鼻而来,熏得齐汶迟想吐。 他手下动作不停,硬生生将蚺蛇的下腹刺了个对穿,拔出长刀,踩着蛇身翻出包围圈。 严飞辰拉住他的手,二人退到一边。 齐汶迟那一刀刺中了绿水蟒最脆弱的一点,蛇身翻腾着,高高扬起又摔落在地,震得树都开始颤动。 过了约莫半小时,绿水蟒瘫在地上,下腹处流着血,长长的蛇身软囊囊一条。 第32页 等绿水蟒彻底停下动作,严飞辰才放下心,转头要教训齐汶迟,被他先一步堵住。 后者还握着长刀,笑得十分灿烂,说出的话却是欠揍:「这次总不能是害怕没法交代了吧?」 严飞辰无话可说,嘴硬道:「我没有担心你。」 「严队,你这样是不行的。」齐汶迟拍拍他肩膀,「担心就说嘛,我们第五分队是个有爱的队伍,从不吝啬对队友表达爱意。」 「我什么时候答应加入你们了?」 「没有吗?」 齐汶迟恍然大悟:「可我们队里的规矩是,只要是一起并肩作战过,都可以称之为队友。」 他碰碰严飞辰的肩:「欢迎你啊,新队员。」 严飞辰盯着他良久,轻嘆一声,认命地说:「强买强卖是不合理的。」 齐汶迟接上:「但有用。」 他举起长刀,割下绿水蟒的一块皮肉,小心翼翼地装入取证袋里。 「编号s0015,任务完成。」 「编号s0899,任务完成。」 第17章 绿水蟒的下腹被齐汶迟捣了个粉碎,毒性还在,两人商量了下,决定上报西区公会,让他们来处理剩下的尸体。 样本要带回渝州塔,返程只花了半天。 刚回到渝州塔,严飞辰就被沈知忱带走,霍临深亲自来领走齐汶迟。 霍临深手上没拿保温杯,齐汶迟松了口气。 霍临深看出了他内心所想,好心地解释:「红枣和生姜吃完了,后勤部说明天会给我拿新的来。」 他甚至还补充了一句:「这次不会熬煳了。」 原本正窃喜的齐汶迟:…… 什么时候这人才能意识到,厨房不适合他。 齐汶迟面如死灰地跟在霍临深身后去了他办公室。 沙发的男人背对着他们,晃着脑袋,音乐从一旁的光脑里放出。 听见开门声,他也没回头,反而将音乐声音调得更大了。 曲子的旋律听着有些耳熟,齐汶迟听了一会儿,认出这是小时候霍临深经常放给他听的钢琴曲。 那时齐汶迟才六岁,被霍临深捡回家没多久。 小孩拘谨,每天除了吃饭和上厕所,其余时间都窝在房间里不出来,一天下来,霍临深这个房子的主人倒还见不了他几面。 他没养过孩子,朋友建议他要多和小朋友互动,这样才不会养出一个小哑巴。 彼时霍临深还没有那么忙,变着法儿跟齐汶迟玩,包括但不限于塑料小汽车、皮球、积木,甚至还有洋娃娃。 玩的时候齐汶迟就乖乖坐在霍临深对面,不挣扎,不反抗,坐得端端正正。 地上铺着厚厚的长毛地毯,小孩坐累了就换个姿势,趴在地毯上,看霍临深摆弄手里的积木。 看着看着,眼皮就开始打架,最后在地毯上睡着,还是霍临深把他抱回的卧室。 一段时间下来,两人的关系毫无进展。 朋友得知后,问他是怎么陪的小孩。 霍临深说了,朋友静默了,许久才开口:「我觉得不是你在陪他玩,是他在哄你。」 朋友让他换个方式。 活了那么久的嚮导早就忘了小时候父母是怎么陪伴自己的,对朋友的提议产生怀疑。 齐汶迟年纪小,霍临深想过要不要将孩子抱过来和自己一起睡。 齐汶迟拒绝了。 白白小小的一只躺在床上,扯过被子盖住自己,对霍临深说:「霍临深,我可以一个人睡的,不用担心我。」 是的,从捡回来到现在,齐汶迟一直喊的他大名,哥哥什么的,霍临深从未听过。 一点不讲规矩。 改变是发生在一个周末的晚上。 那天在下雨,大雨噼里啪啦打在窗玻璃上。 渝州塔事务繁多,高层那几个傢伙明里暗里催他找哨兵结合,惹得霍临深发了很大火,连续几日都阴沉着脸。 齐汶迟聪明,看出他心情不佳,出卧室的次数更少了。 那天回来后,霍临深躺在床上,疲惫地揉着太阳穴,随手打开床边的唱片机,挑了张唱片放上去。 旧时代剩下的东西不多,每一样他都好好保存了,平日也很少拿出来。 唱片里是钢琴曲,旋律简单轻缓,倒是挺适合放松时间听。 他闭着眼,听着钢琴曲循环。 雨声混着音乐,心里头那股躁郁慢慢散去。 门被敲了两下,霍临深睁眼,侧头。 捡回齐汶迟后,他的卧室门就没上锁过,一是方便小孩有事找他,二是怕出了什么意外,他没法及时发觉。 门推开一条缝,齐汶迟抱着门框,一双眼睛看着他。 见霍临深没阻止,他大着胆子,将房门推开大半,整个人进了他卧室,挪动着爬到他身边。 霍临深翻身,将齐汶迟放在自己身上。 小孩的脸侧压在他胸前,伸手要去碰唱片机,被霍临深拦下。 他不动了,老老实实趴着,直到钢琴曲又循环了一遍,他才说:「这是什么?」 「唱片机。」 「它会唱歌?」 「嗯。」 霍临深抱着他,上半身坐起靠在床头,一手轻拍着齐汶迟后背,一手伸出将音乐声音调大了些。 齐汶迟又说:「我以前没见过它。」 第33页 霍临深失笑:「旧时代的东西,你没见过也很正常。」 齐汶迟似懂非懂地抬头看他:「旧时代的东西都可以唱歌吗?」 霍临深摇头:「不是,有一些会唱歌,有一些不会,有一些还会跳舞。」 「妈妈也会跳舞,」齐汶迟声音有些迷煳了,「爸爸也会唱歌。」 「是吗?」这还是齐汶迟第一次和他提到父母,霍临深哄他,「那汶汶会唱歌吗?」 「我太笨了……」 齐汶迟嘟囔着,声音小下去。 「我不会唱歌,我只会和小狗玩。」 小狗就是雪狼。 霍临深乐了,掐住他脸颊上的软肉捏了捏:「你喊它狗,它会不高兴。」 「那叫它什么?」 这还真把霍临深难住了。 说是狼吧,又怕齐汶迟害怕,任由他喊小狗吧,雪狼知道又会不爽。 「算了,」霍临深选择纵容,「叫小狗也行。」 「可你说它会不高兴。」 齐汶迟撑起脑袋,伸出手指,认真比划:「小狗不高兴的话就不能叫它小狗了。」 「那叫小狼吧。」尽管雪狼看起来可不小。 「好。」 过了会,齐汶迟问他:「他们说狼咬人。」 「嗯。」 「那它会咬我吗?」 「不会。」 「为什么?」 「因为它喜欢你。」 齐汶迟又不明白了,因为喜欢,所以被喊了不合适的称唿也不会讨厌那个人吗? 他想了想:「霍临深。」 说完,他怯怯地看着眼前这人:「我叫你大名,你会讨厌我吗?」 「想什么呢。」 雨声渐渐大起来。 「我和小狼一样,都很喜欢你。」 齐汶迟缩在他臂弯里沉沉睡去。 那天过后,霍临深跟开窍了一样,每晚都在自己房间里放唱片,然后耐心地等待小孩推开自己的房门。 等齐汶迟听完一张唱片,时间也不早了,霍临深顺势把人抱到床上,轻拍着哄睡他。 后来,齐汶迟就搬到了霍临深的卧室,每晚听一张唱片的习惯直到十岁后才戒掉。 或许也没有戒掉。 音乐戛然而止,霍临深按在光脑上,居高临下地看着沙发上的人:「别乱动我的东西。」 「听个歌都不可以?」 姚三频看了一眼在一旁沙发上坐下的齐汶迟,意有所指道:「那跟你要人,岂不是更不行了?」 霍临深递给齐汶迟一杯温开水,闻言,头也不回道:「你愿意,他还不一定。」 「小气。」 说完,他饶有兴趣地看向齐汶迟:「唉,那小帅哥。」 齐汶迟捧着杯子,奇怪地看着他。 乱糟糟的捲髮,上半身是训练服外套,下半身…… 酒红色秋裤。 长的倒是还行,就是脸上的表情越看越像猥琐。 猥琐大叔开口了:「你愿不愿意跟我走啊?」 这话听着不对劲。 齐汶迟礼貌回答:「不好意思前辈,调任需要上级批准,口头承诺不具有条律效应。」 姚三频哈哈大笑,扭头去看霍临深:「看见没!人家没拒绝!」 霍临深没理他,在齐汶迟对面的沙发落座,翘着二郎腿,淡淡道:「真要和他走?」 这问的是齐汶迟。 齐汶迟掩饰性地吞下一大口水,含煳道:「我没说跟他走。」 霍临深点头,挑衅似地对姚三频说:「他不愿意。」 「那我跟他走呗。」 什么意思? 霍临深看出齐汶迟的疑惑,他看向姚三频:「姚三频,b级哨兵,精神体为黄金箭毒蛙。」 姚三频笑着朝齐汶迟挥手。 介绍完人,霍临深将目光放回齐汶迟身上:「第五分队不是还缺人?」 齐汶迟知道他这是什么意思了。 他放下玻璃杯,思考了一会儿才说:「我已经找到合适的队友了。」 「你是说严飞辰?」霍临深自然地接过已经空了的玻璃杯,续上水,推回齐汶迟面前,「你和他才认识多久就确定要他进队?他甚至还没有经过我的考核。」 姚三频摸着下巴,插嘴:「哪个严飞辰?第七分队那个?那还用得着考核啊,直接批了呗。」 「不考核,出了问题谁负责?」 霍临深瞥了一眼姚三频:「你还是他?」 姚三频耸肩。 齐汶迟这是明确拒绝霍临深给他塞人。 他对霍临深解释道:「严飞辰能力不低,他的精神体也可以探测情况和定位,我不觉得他有什么不合适。」 「姚三频也可以。」 不顾姚三频错愕的表情,霍临深淡淡地说:「他还是介绍人,资歷比严飞辰高的多。齐汶迟,在挑选队员这方面,你需要慎重考虑。」 「等等等等,」姚三频打断他,伸出一根手指,「我解释一下啊,我的蛙,它只是有毒,并不具备跟踪的能力。」 说完,他倒回去,任由两人拉扯。 齐汶迟不甘心道:「这是我的队员。」 「但他们也要为渝州塔效力。」 「你不能干涉我的选择。」 「我有权对分队成员提出质疑。」 「这不是你否定我的理由。」 第34页 霍临深抬眸,看向语气生硬的人。 「你总是不听话,」他似有若无地嘆了口气,「你知道,我不会害你。」 齐汶迟不说话。 「沈知忱带严飞辰去做心理测评了,如果还是达不到及格线,到时候,无论你怎么保他,我都不会让他入队。」 霍临深放下腿:「我不希望第五分队的队员再出现任何意外。」 姚三频看戏一般看向齐汶迟。 后者不做丝毫让步:「他要是及格了呢?」 「那我会对他进行考核,通过后,他就可以入队。」 「在考核期间,我建议你多找找别人,」霍临深手指轻点,「毕竟,你还缺一个嚮导,和一位哨兵。」 霍临深说的没错。 齐汶迟的心沉了下来。 严飞辰的能力是不差,但迟迟未復职的根本原因,还是在心理问题上。 一年前那场意外对他的打击太大,即便是经过调整和修养后,齐汶迟也不能百分百确定,严飞辰是否解开心结。 但第五分队的确需要严飞辰。 牺牲的三人中,阿蒙擅长近身格斗,他牺牲后,队伍的短板明显暴露。 查西和林惊雨都是他刚上任时亲自去新人里挑的,前者擅长现场勘察,后者擅长射击,对于近身格斗,只能说达到及格线,远不能像阿蒙一样可以单兵作战。 就连齐汶迟本人,圣所学习时的近身格斗成绩也才拿过五次甲等。他力量上不占优势,执行任务会避免和对方正面对上,实在躲不掉就只能速战速决。 速度并不是每一次都占上风。 第18章 哗——热水浇在身上,齐汶迟闭着眼,甩去头髮上的水。 离冬季考核还有两个月,塔里对他的监管并未结束,很多时候做事都得向高层打报告。 就像霍临深说的,他必须与对方合作,才能在被监管的这段时间获得更多权力。 雪豹趴在床尾,耳朵动了动,抬起眼皮看着从浴室出来的人,喉咙里发出「咕噜」一声。 还带着水汽的手揉了一把雪豹的大脑袋,拖鞋在地板上啪嗒啪嗒,留下的脚印一路延伸到阳台。 霍临深靠在自己卧室的阳台上,长发未束,换了身暖黄色的家居服,整个人看上去十分软和。 手垂下来,有一搭没一搭地替雪狼顺着背上的毛,雪狼甩着尾巴尖,黄色的狼瞳望着齐汶迟的卧室。 见他出来,雪狼下意识往前两步,被主人揪着后颈提熘回来。 霍临深抬眸,视线扫过他还在往下滴水的头髮:「怎么不吹头髮?」 齐汶迟抓了把湿漉漉的头髮,转移了话题:「霍临深。」 「西区雨林的猎杀任务,是谁给我做的担保?」 霍临深轻笑,懒懒道:「不知道。」 两个阳台的距离隔得不远,房间的光照着他半个身子。 「可能是哪个教官欣赏你,给你做的担保。」 齐汶迟才不会相信他的话。 哨兵停职期间不得接受任何委託,除非有更高级别的领导愿意为其做担保。任务成功,绩点算在执行人身上,任务失败,责任算在担保人身上。 渝州塔没几个领导乐意冒这个风险。 再迟钝他也该明白过来了,渝州塔敢为他做担保的,只有霍临深一个人。 他喉咙发涩,声音有些古怪:「你明知道任务失败,你也会被责罚。」 「这不重要。」霍临深侧头,「汶汶不会让我输。」 灯光和月光下,齐汶迟看着霍临深。 他想起了半个月前的那个吻。 霍临深亲的很兇,咬破了他的嘴,告诉他躲是没有用的。 他不知道霍临深是何时对他动了那样的心思,但总不会比他还早。 说起来可笑,先动心的是他,被亲了逃跑的也是他。 小腿被蹭了下,雪豹围着他转了两圈后,蹲下,大尾巴甩啊甩,淡淡地看着对面明显激动起来的雪狼。要不是霍临深拽着,只怕早就从阳台那儿翻了过来。 雪豹比它稳重得多,抬头望望齐汶迟。 对面传来霍临深带着笑意的声音:「不让它们一起玩会儿吗?」 齐汶迟没看他,低头撸了两把雪豹的后背毛。 「就算是家长,也不能干涉孩子的恋爱自由。」 「早恋不可取。」 齐汶迟说着,抬头,对面的雪狼见他没反应,急得呜呜叫,又不敢直接冲过来,只能眼巴巴盯着雪豹,尾巴都要甩上天。 霍临深愣住,好半天才回过神,扶着栏杆闷闷地笑。 齐汶迟平静地望着他。 笑够了,霍临深咳嗽两声,眉眼弯弯。 「它们这算早恋的话——」话音未落,他撑着栏杆,翻过阳台。 齐汶迟眼睛微微瞪大,看着这人带着精神体熟练地翻过阳台,轻巧地落在自己面前。 拍了拍手上的灰,霍临深靠近他。 齐汶迟往后退了几步,直到后背抵上围栏,身前的路也被霍临深堵住。 退无可退。 雪狼亲昵地蹭着雪豹,张开布满獠牙的嘴,含住雪豹头的力度十分温柔。 专属于狼的接吻方式。 月光下的两个影子叠在一起,霍临深一手护住齐汶迟后腰,一手扶着他的后颈,把人往自己怀里塞。 第35页 霍临深吻得很轻。 湿润的唇落在眼皮上,一点一点向下吻去,吻过鼻尖,吻过脸颊,最后落在嘴角。 先是试探着碰了碰,接着整张唇覆上去,贴着齐汶迟,细细密密地轻啄。 脑子被亲的晕晕乎乎,齐汶迟有些受不住,仰着头要躲,被霍临深追上来继续接吻。 尖牙狠狠咬了下怀中人的下唇,舌头趁机钻进去,搜刮着口腔里的空气。 原本放在身侧的双手抬起来,抓着霍临深背后的衣服,齐汶迟难受地扯着他,一开腔也是断断续续的:「霍临深,等……」 他费劲地睁开眼,直直撞进霍临深那双漂亮的双眸里,眼底藏着温柔和占有欲,像是要将他整个人都看穿,连同心里那点不可告人的秘密心思也一起挖出来。 齐汶迟呆愣着,他从没见过这副模样的霍临深。 平日里总是一副清清冷冷,偶尔带笑也是笑意不达眼底,身居高位的领导者,此刻揽着他,用一个个吻封住他想要说的话。 亲的时间太久,齐汶迟的大脑有些缺氧,迷迷煳煳间,感觉到霍临深放开了自己,转而将他更深地拥入怀中。 霍临深比他高些,此刻软着身子,头靠在他颈侧,偏头,亲亲他泛红的耳垂开口:「那我们俩呢?」 他声音还有些沙哑,带着接吻后的餍足:「它俩是早恋的话,那我们算什么?支持早恋并当着孩子面接吻的家长?」 齐汶迟被他说得面上一热,不由自主地看向地板上的两只精神体。 雪豹趴在地板上,雪狼圈着它,用嘴去拱它,尾巴搭在雪豹身上,呈一个完全包围的姿势。 他莫名觉得,两只的姿势和他俩现在很像。 不对!齐汶迟清醒过来,他才不支持早恋! 他动了动,刚想抽身就被霍临深察觉,揽着他腰身的手臂收紧,霍临深耍赖一般捏了捏腰上的肉。 「又想亲完就跑?」霍临深鼻尖微凉,嗅着齐汶迟身上沐浴后的味道,「事不过三啊,齐队。」 怀里的人僵住了,好半天才底气不足地说:「我没跑。」 「骗人。」 霍临深抬起脸,眼底倒映着齐汶迟心虚的表情,启唇:「第一次亲了你后,你就跑去东南沙漠执行任务;第二次,你躲在书房,一个晚上再没出来过。」 雪豹换了个地方,趴在卧室门口,雪狼寸步不离地跟着他。 「第三次,你还要跑吗?」 齐汶迟张嘴。 霍临深看着他,露出一个病态的笑容。 直觉告诉他,跑!就现在! 刚生出这个念头,就被霍临深抓着腰扛起来。 天旋地转间,齐汶迟头朝下,霍临深单肩扛着他往屋里走。 肩头的骨头抵在他腹部,硌得有些不舒服,他晃了晃脑袋,试图和霍临深讲道理。 霍临深才不会给他这个机会。 齐汶迟被他扔到床上,自己紧跟着爬过去,一条腿卡在他双腿间,双手撑在身侧,低头,长发垂落,扫过齐汶迟鼻尖。 他抬手,抚上齐汶迟修长的脖颈。 只要稍稍用力,齐汶迟就会满脸通红,喘着气看向他。 齐汶迟被他这一举动吓得屏住唿吸,生怕这人突然掐上来。 他听见霍临深低低笑了两声,眼前蒙上一层阴影。 「啪。」 房间陷入一片黑暗。 霍临深拉过被子,盖住两人,又将齐汶迟搂在怀中,确认搂严实了,心满意足地躺下,手还搭在人后腰上。 「我今晚和你睡。」 齐汶迟试图挣扎:「不……」 「不睡觉的话,我就继续亲你了。」 齐汶迟老实了,被霍临深圈着。 两人的唿吸纠缠,在狭小的卧室里清晰可闻。 「晚安。」 过了很久,他才得到齐汶迟的回答。 「晚安。」 第19章 十四年前,联盟法庭北部遭遇过叛军入侵。 寒冬已至,暴雪席捲北部居住区,一脚踩下去,厚厚的雪能淹没半只腿。 北部居住区位于联盟边缘极寒地区,常年不见阳光,秩序混乱,发展落后,叛军入城时,区负责人还躺在床上唿唿大睡。 叛军轻而易举占领了北部居住区,挨家挨户开始抢夺资源。 北部交通闭塞,等求助消息送到联盟总部时,叛军已经驻扎了两个月。 霍临深是以联盟法庭代理人的身份前往的北部。 他们一行人抵达北部时,被杀害的居民在城门外都堆成了一座小山。 霍临深什么情绪也没外露,只下令,如遇叛军,不必上报,就地处决。 半个月内,居住区的叛军已被解决大半。 是一个飘着鹅毛大雪的夜晚。 破旧的老城区门窗紧闭,寂静无声。 打破这片寂静的是枪声。 枪声过后,是混乱的脚步声,夹杂着士兵的谩骂。 军靴踩入雪中,带起一片雪屑,为首的兰特举着枪,警惕着周围的环境,身后跟着一队士兵。 老城区的建筑破败不堪,空房屋墙外爬满裂痕,屋内更是简陋。 兰特左右看看,带着士兵钻入一间废弃的平房。 他喘着气,脱力般靠着墙滑在地上,眼睛发直,脑海里全是刚刚被拧断脖子的同伴的惨状。 第36页 同伴的头被他自己生生扯下,血瞬间飙出,淋了他一身,染红了半片雪地。 他机械般抬头,不远处那人一身黑衣,在雪地里格外显眼。 见他看过来,那人只淡淡看了他一眼。 兰特后退一步,发疯似地尖叫着,连滚带爬逃离了那里。 和他视线对上的那一刻,兰特的精神网钻入了陌生精神力,一圈圈缠上触梢,下一秒触梢就被拉扯着,像是要直接勒断。 他吓得跑开,连大本营都不敢回,带着一队士兵往老城躲。 谁知走到半路就和联盟的人遇上。 衣服上的血迹已经干了,染血的那一块布料开始发硬,兰特阴沉着脸骂了一句。 真晦气,哪里都能碰上联盟的人。 「老大,」身旁的手下小心地挨过来,「他们不会找到这儿来吧?」 兰特睨他一眼,冷哼:「你觉得呢?」 看着手下慌张的样子,兰特一拳打在他头上,咬着后槽牙低声道:「别那么害怕,克莱德,我们可比他们更熟悉这里。」 他舔了舔唇,笑的有些阴森:「放心好了,如果联盟的人真找到这儿来,我就把你推出去,让你第一个结束痛苦。」 克莱德脸色惨白,嘴唇颤抖,却说不出一句话。 兰特满意地看着他这副样子,提醒道:「别尿裤子啊,要知道,你现在可只有一条裤子了。」 克莱德连哭都不敢了,踉跄着回到门边,蹲下,将脑袋埋进双膝里。 他穿的很薄,在寒风中瑟瑟发抖,咬住手不敢哭出声。 屋外的雪还在下,风唿啸着捲起雪花灌进他脖子里。 克莱德惊叫着跳起来,捂着脖子惊恐地看着门外。 兰特正准备闭眼休息一会儿,被克莱德突如其来的叫声吵醒,不耐烦地睁眼,对他吼道:「克莱德,你要是再发出鬼叫,我就把你脱光了扔到街上去!」 「不,不——」克莱德捂着脖子,扭头看向兰特,「有东西、刚刚有东西在碰我脖子!」 一旁的另一个士兵也被他吵醒,闻言嘲讽道:「该不会是你自己尿到脖子后面去了吧?」 说完,整个屋子的人爆发出一阵嘲笑,有几个还捏着鼻子让克莱德离他们远一点。 克莱德只是摇头,说出的话都带着颤音:「是毛、是动物的毛。」 寒风又一次吹过,克莱德吓得抱住头,如无头苍蝇一样在屋里乱窜,最后跌跌撞撞跑出去,消失在茫茫雪地里。 没人把克莱德的话放在心上,各自找了个合适的位置,三三两两挨着躺下,闭上眼,没一会儿就响起了鼾声。 兰特也累的不行,紧绷的神经得到放松后,疲倦感涌上来,他裹紧了身上的厚外套,也准备躺下休息一会儿。 雪还在下。 最好再大一点,兰特无比乐观地想,大到前进的路都不看请,这样就能拖住联盟那群人。 这样想着,他沉沉睡去。 睡梦中,雪花从破了一角的玻璃那儿飘进来,落到他脸上。 他伸手拂去,预备翻身继续睡。 动作到一半,兰特停住,他睁开眼,将刚刚拂去雪花的那只手递到眼前。 雪花有长条的吗? 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他放轻唿吸,一手悄悄摸向口袋里的匕首。 泛着冷意的匕首握在手里,兰特深吸一口气,勐地刀身,匕首划向空中。 被噼开的空气带着雪粒落向一旁,他这一刀挥了个空。 屋内的众人还在睡,兰特却是没了睡意。 他起身,一个个叫醒他们。 「都起来!」兰特面色凝重,「别睡了!」 有人还没清醒,耷拉着眼皮抱怨:「怎么了老大?」 散落的枪枝被兰特收起来,一股脑塞进包里。 其他人不明所以,纷纷看着他。 最后一把手枪别在腰上,兰特起身,看着白茫茫的屋外:「这里不安全。」 重新踏入雪地,兰特唿出一口白气,脚下的雪踩得嘎吱作响。 他的一句「这里不安全」,让士兵们陷入沉默,拿着自己的东西跟在他身后。 走出去没几步,兰特停下。 前方躺着一个人。 准确来说不算人,头身分离,鲜血从断裂的颈部涌出,在北部极寒的天气下凝固,成块。 头被割下扔在一旁,表情惊恐,似是看见了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 风再次吹过,将那颗冰冷的脑袋吹动,滚到兰特脚边。 克莱德。 变故发生在瞬间,士兵们甚至连子弹都来不及上膛,雪幕外的狙击手已拿下三人。 慌乱中,精神体被放出,兰特还算冷静,只是手刚碰上枪,便被一股大力从背后扑倒。 野兽锋利的爪子踩着他的背,獠牙刺入皮肉前,兰特的视线里出现了之前那个人。 雪花落在他肩头,叠上薄薄一层白,男人手里提着一把长刀,一步一步向他走来。 雪狼的獠牙咬断他的颈动脉,鲜血喷出。 兰特瞪大眼,呵呵出气,血沫从嘴角边溢出。 脑海里最后的画面,是男人举起刀,刀尖对准他。 …… 兰特断了气。 霍临深抬手,长刀抽出,红色和白色沾满刀身,他掏出绢布,擦去污秽。 第37页 北部的叛军只剩下兰特一队,兰特死了,其余的士兵没了反抗的念头,武器丢了,双手抱头蹲在地上。 雪狼的长毛也染了血,随意甩了两下,慢腾腾地踱回嚮导身边。 一旁的手下清点完剩下的叛军后,向他申请指示。 长刀收回刀鞘,霍临深跨过兰特的尸体。 「带回去,交由联盟法庭审判。」 叛军大本营里,姚三频正带人搜查营地里的物品,见他回来,也没回头,自顾自地点了根烟,叼在嘴里,看着手下搜查。 烟雾和唿出的白气融在一起,姚三频几口吸完一支烟,侧头,看着霍临深平静的侧脸。 「人都抓到了?」 「嗯。」 姚三频点头,打火机在手里把玩着。 二人安静地看了一会儿雪景,姚三频忍不住开口:「这帮畜生……连小孩子都不放过。」 霍临深垂眸,长刀的刀柄染上他手心的温度,握在掌中。 「先把倖存的居民安顿下来,城门外那些,让他们家人来认领,没人认的,找个好的地方安葬。」 他有条不紊地安排着一切。 北部的叛乱在半个月后正式平定。 城门外的尸体一天天减少,剩下无人认领的,霍临深就带着人去埋了。 北部有一块公用墓地,无人认领的尸体大多埋在那里。 头髮随风飘扬在空中,霍临深蹲下,在墓碑上刻下数字。 三十七。 这是第三十七具无人认领的的居民尸体。 手下们将其小心地运到坑中,将泥土铲回坑,一点点掩埋。 霍临深唿出一口气,白气模煳了视线,朦胧中,墓地的一处墓碑旁,缩着一团黑影。 霍临深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影在那处墓碑前蹲下,站起,又走到另一个墓碑那儿,重复这一套动作。 来回几次,应该是累了,黑影背靠着最开始的那块墓碑,抱着双臂,埋着头,看上去像是睡着了。 他看着那个身影从一开始的乱动,到后来慢慢安静下来。 另一块墓碑刻好了。 匕首收回手中,霍临深起身,朝着那道身影走去。 走近了,他才看清黑影的样子。 黑髮,一件单薄的外套,小孩闭着眼靠在墓碑上,唿吸微弱,连霍临深的脚步声都未能将他惊醒。 霍临深低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会儿,目光挪到他背后的那块墓碑上。 墓碑上的字刻的歪歪扭扭的,看得出做这工作的人应该是个新手,不甚熟练。 墓碑上刻着五个字:妈妈,蓝芩姝。 紧挨着的另一块墓碑上刻着:爸爸,齐尧。 小孩的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坠,在快要砸到地面时被霍临深扶住。 霍临深扶着小孩下坠的头,伸手将人从地上抱起,拉开棉服把小孩塞进去。 小孩全身散发着寒气,脸冻的冰冷,下意识往热源处蹭。 霍临深抱着他,一手捂着小孩的耳朵。 「霍长官,已经安葬好了。」手下过来报告,见他怀里多了个小孩,一愣,「这孩子是……」 霍临深低头,小孩的唿吸依旧微弱。 「回营地。」 雪地里,霍临深走在前头,棉服里鼓鼓囊囊,抱了个冰块似的小孩。 他走得稳,小孩在他怀里安静地睡着。 这么小,跑墓地去做什么?也不害怕。 霍临深低头,将人又往衣服里塞了塞。 冻了那么久,不知道能不能活下来。 仿佛听见了他的心声,小孩动了动,缓缓睁开双眼。 脸贴着一个温暖的胸膛,身上暖唿唿的,他迟钝了半天,才反应过来,是有人在抱着自己走。 「醒了?」声音从头顶传来。 齐汶迟抬头,只看见这人的下巴。 霍临深抱着他,一旁的手下替他拉开车门,他带着齐汶迟钻进了车里。 车里开着暖气,齐汶迟冻僵的四肢慢慢恢復知觉,整个人趴在霍临深身上,侧头看着车窗外白茫茫的雪地。 霍临深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 是墓园。 车子发动,窗外的墓园渐渐缩小,直至完全消失。 齐汶迟看了很久,连霍临深把他抱下车都没注意。 一阵冷风袭来,齐汶迟缩了缩脖子,双手抓住霍临深的衣领,把头埋在他胸前。 胸前的衣服被泪水打湿。 最开始只有一点点,后来湿的那块布料越浸越大,齐汶迟抖动的也越发厉害。 霍临深停下脚步,抱着怀里的小孩,静静地由他发泄。 齐汶迟咬着唇,眼泪大滴大滴落在齐汶迟身上。 他努力控制着,却还是从喉咙里溢出一两声呜咽。 他终于忍不住,「哇」的一下放声大哭,哭的整个身子都在抖,眼前全是雾气。 屋子里的姚三频听见哭声还以为发生了什么,吓得衣服都没穿好就冲出来,停在霍临深面前,看见他怀里的小孩也是一怔。 霍临深单手抱着齐汶迟,朝姚三频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齐汶迟哭了很久。 哭到最后气都喘不上来,一抽一抽的。 一只手抚上他的后背,轻轻拍着,替他顺气。 眼前的湿润被擦去,泪眼矇眬间,齐汶迟抬头,看清了抱着自己的霍临深的长相。 第38页 他的第一反应是这人真好看。 第二反应是他好想爸爸妈妈。 怀里的哭声渐渐止住,霍临深抱着他,拍着齐汶迟后背的那只手移到脑袋,轻柔地摸了摸他的头。 他第二次听见了霍临深的声音:「不难过了?」 齐汶迟吸吸鼻子,摇头。 霍临深好像嘆了口气,接着抱着他进了屋。 「你要先吃点东西,这样才有力气继续哭。」 第20章 齐汶迟这一觉睡得很踏实。 原以为身边多了个人会失眠,没想到意外地很安心,很久不做梦的齐汶迟甚至梦到了十四年前与霍临深的初遇。 联盟的支援预备在第二天下午返程。 齐汶迟是个变数。 姚三频劝他把小孩送去收容所,霍临深充耳不闻,揣着还在睡梦中的齐汶迟上了车。 回去后,霍临深让人办理收养手续,将齐汶迟养在自己身边。 可以说,渝州塔有不少前辈都是看着齐汶迟长大的。 周重行、沈知忱,还有成天赖在联盟的姚三频,一点一点看着齐汶迟长大,分化成哨兵,通过考核进入渝州塔。 当年那个缩在霍临深怀里嚎啕大哭的小孩如今已成长为独当一面的优秀哨兵。 醒来的时候,霍临深还躺在自己身边。 睡着时的霍临深看着比平时柔和很多,不再是一边笑眯眯说好一边转身就把人腿打断的霍长官。 霍临深的头髮很长,小时候挨着他睡,齐汶迟总会在半夜翻身压住他的长髮,将人弄醒。 头皮传来的拉扯感让霍临深沉默,本着不能吃亏的原则,他伸手,恶趣味地捏住齐汶迟的鼻子,直到人从睡梦中醒来,脑袋发懵地看他。 这时候,霍临深会一本正经地告诉他,是齐汶迟自己做了噩梦,他只是叫醒他不让他梦魇。 次数多了,齐汶迟也知道这是因为自己不老实,每晚睡觉前都要检查霍临深的头髮是不是又被自己压住了。 现在…… 齐汶迟抬起一点头,确认霍临深的长髮还好好地在他那边,松了口气。 他掀开被子就要下床。 本来沉睡的人睁开眼,一双手熟练地围上他的腰,头靠过去,额头抵着齐汶迟的背。 「早。」他开口,声音还带着鼻音。 「早。」齐汶迟垂头,「该起床了。」 霍临深抱着他,闻言摇头:「再睡一会儿。」 说着,就把人往床上带。 齐汶迟重心不稳,被他的动作弄得倒在床上,手再次抚上后背,轻拍着。 霍临深还有些不太清醒,头却是下意识地往齐汶迟颈窝凑,声音黏黏煳煳的:「汶汶……」 齐汶迟被他一声喊得软了半边身子,看着近在咫尺的那张脸,吞了吞口水。 这人是真的很好看啊。 想着,鬼使神差的,齐汶迟凑上去,在霍临深唇上落下一个吻。 这一下两个人都愣住了。 眯着眼的霍临深眼睛瞬间睁大,看着眼前呆滞的齐汶迟:「偷亲?」 他的语气太过危险,让齐汶迟感到不安,手忙脚乱推开他,在床上摸索,咕咚一下掉了下去。 霍临深爬起:「汶汶?」 「我没事。」齐汶迟捂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爬起来,连滚带爬出了卧室,丢下一句「我什么都没做」! 霍临深看着那个身影冲出卧室,飞快窜进卫生间并迅速将门反锁。 他坐在床上,伸手,碰了碰唇。 一触即分的吻。 霍临深垂眸,眼里是抑制不住的笑意。 齐汶迟跑的太急,差点在光滑的地砖上摔一跤,四肢并用扒住门,深吸一口气。 这太可怕了,他两眼发直,他刚刚在干什么?被童话里的巫婆控制了吗? 可霍临深看起来更像王子,还是那种受尽宠爱,成长路上顺风顺水迷倒一大片的「别人家的王子」。 真不要脸啊齐汶迟,他简直想给自己一巴掌,被美色迷惑的傢伙! 他掬了捧冷水泼在脸上,热意消不下去。 他捂着脸,无地自容。 「叩叩。」 敲门声响起,齐汶迟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炸着毛,警惕地看着门锁:「干嘛!」 「该吃早饭了,」霍临深低头看着脚边的毛绒绒,「还有,你刚刚好像踩到了雪豹的尾巴。」 这是真踩到尾巴了,雪豹蹲守在门口,抬起上半身,一边扒拉一边叫。 齐汶迟头皮发麻:「我知道了!」 等脚步声远去,齐汶迟才打开一条缝。 雪豹扑上去,呜嗷呜嗷地控诉,很有份量的一条尾巴甩在齐汶迟腿上,生疼。 「错了错了,」齐汶迟哄着生气的精神体,顺着毛,「休假了带你去北部雪山玩。」 雪豹才不管他说的是真是假,留下一撮毛粘在齐汶迟衣服上,满意地竖着尾巴离去。 早餐是霍临深打电话让食堂送过来的,齐汶迟暗自庆幸,某位王子没有亲自下厨。 霍临深坐在餐桌旁,雪狼没收回去,追着雪豹,两只爱掉毛的大型勐兽在客厅、阳台、卧室三个地方窜来窜去打闹。 漫天飞毛中,霍临深动作优雅地端起咖啡抿了一口,侧头,吐出一撮毛。 齐汶迟蹭过去,在离他两个椅子远的距离停下,拉开座椅刚要坐下。 第39页 霍临深头也不抬:「坐过来。」 谁要听你的,齐汶迟暗自腹诽道。 过了一会儿。 齐汶迟挨在霍临深身旁,端着碗粥吸熘。 雪豹玩累了,趴在他脚边,闻着早饭的香味打哈欠。 霍临深吃得很快,咖啡喝完,抽过一旁的纸巾擦嘴。 「我让他们给你批了假。」他摸了摸搁在大腿上的狼头,「吃完饭跟我去河州塔。」 齐汶迟咽下一口粥:「哦。」 他吃完饭,正要起身去换衣服,胳膊被霍临深拉住,整个人被扯过去。 为防止摔到霍临深身上,齐汶迟双手撑住座椅两边的扶手,屏住唿吸,看着凑上来的人。 霍临深抬起脸,在他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早安吻。」 渝州塔开启了新一天的生活。 被霍临深从圣所挖来当苦力的沈知忱手里拿着严飞辰的报告,看看本人,又看看周重行。 严飞辰面上淡然,手悄悄揪紧了衣摆。 周重行见沈知忱左右看了半天,有些急了:「什么结果你倒是说啊。」 「催什么。」沈知忱推推眼镜。 他看向严飞辰:「你恢復的不错,超出我的预料。所有测试的数据都在及格线上。」 他笑了,语气轻快:「恭喜啊,严飞辰,你及格了。」 悬着的心终归还是放了下来,严飞辰接过那张薄薄的报告单,试探着开口:「意思是,我通过考核了?」 测试之前,沈知忱就告诉他,想加入第五分队,需要通过考核才行。 「严格意义上来说,并没有。」 沈知忱补充道:「入队考核是霍临深负责,不过他这两天不在塔,等他回来估计也忘了这回事。先去登记吧。」 「不在塔?」周重行问,「又去执行任务了?」 「说是去河州塔谈合作了。」 沈知忱叫住往外走的严飞辰:「先别去找齐汶迟,他也不在塔里。」 周重行来了兴趣:「都不在?他俩去约会啊?」 沈知忱瞥他一眼:「话多。」 「他俩都睡一块那么久了,约个会怎么了。」 从未想过未来队长和顶头上司还有这样一层关系的严飞辰:…… 这一刻他的大脑飞速运转,从被迫委身剧情跳到阴暗小黑屋强制爱,最终只剩下一个念头:谁和谁睡一块? 远在河州塔的某人打了个喷嚏,吸着鼻子嫌弃地摘下衣领上雪狼的毛。 犬类精神体就这点不好,掉毛。 一边想着,他快走了几步跟在霍临深身边。 河州塔在北方,温度比位于南部的渝州塔还要低,还没到冬天,一踏入河州塔管辖的区域,一片雪花就落在齐汶迟鼻尖上。 路边垫了一层薄雪,齐汶迟看着看着,起了别样的心思。 霍临深穿着大衣,长发散在背后,不紧不慢地在街道上走着。 「霍临深!」 他停下脚步,回头。 一个雪球打在他身上,碎成渣渣掉下去。 齐汶迟手里还抓着一个雪球,见霍临深看过来,忙挥手扔过去。 霍临深往旁边一躲,雪球落了个空。 他无奈地看向齐汶迟:「别闹。」 手里的雪球随意丢在一旁,齐汶迟把手埋进大衣的兜里,缩着脖子跑回霍临深身边:「好冷!」 霍临深等着他过来,从大衣里掏出暖水袋塞进齐汶迟怀里,手捏了捏他的后颈肉:「不要乱跑,等会儿走丢了。」 或许是地域不同,相对于常年生活在南部两人,河州塔的居民格外抗冻。 这是齐汶迟看见的第四个只穿着毛衣和外套的居民从身边路过。 他侧头:「为什么不直接去河州塔总部?」 原以为汽车会直接把他们送到总部,谁知道霍临深在半路就拉着齐汶迟下车,让司机开回去,两人踩着咯吱作响的软雪,不紧不慢地在街上闲逛。 「不着急,」霍临深伸手,与齐汶迟十指相扣,心满意足地凑过去亲亲他的脸,「我请了很久的假。」 齐汶迟对霍临深时不时送过来的亲亲已经免疫,只是耳垂有些热,转移话题道:「扣工资怎么办?」 「把我的给你。」 「奖金呢?」 「也给你。」 霍临深捏捏他的指尖:「什么时候变成财迷了。」 齐汶迟反驳:「这叫提前为退休以后的老年生活做准备。」 「退休?」霍临深不知想到了什么,「才服役一年就想退休了?」 街边的餐馆在屋外支了口锅,热汤的香味飘进齐汶迟鼻子里。 他闻着食物特有的香味,回答:「终极目标。」 霍临深失笑,顺着他:「这个目标……还不错。」 「那你呢?」齐汶迟侧过脸,望着他浅色的眼睛,「你的目标是什么?」 年轻哨兵的注视太过炙热,霍临深看着他,忍不住贴过去,亲在他眼皮上。 「我的目标,已经实现了。」 大衣下,两只相握的手又紧了几分。 齐汶迟明白了他的意思,有些别扭地移开目光:「这算什么目标。」 「好吧,」霍临深对他过于纵容,「那我换一个。」 他拉着齐汶迟进了街边的餐馆。 第40页 「我现在的目标是,和汶汶一起喝碗热汤。」 餐馆不大,坐满了人,老闆娘热情地招唿着,见有新客人来,立马回身招待:「里面坐!」 围着围裙的女人动作麻利地收拾出来一张桌子给他俩:「吃点什么?」 「两碗素汤,谢谢。」 隔壁几桌在热切地聊天,齐汶迟稍稍往外挪,分了只耳朵去听。 嗓门最大的那位大叔应该是说高兴了,拍着桌子唾沫横飞:「这可是我侄子说的,知道他在哪工作吗?嘿,总部!总部的消息还能是假的?」 旁边有人提出质疑:「就算在总部工作,也得看他是什么职位吧?一个干杂活的嚮导,能有什么确切消息。」 大叔瞪着他:「什么干杂活的!人家可是副官!」 一听这话,剩下的那些人倒吸一口凉气。 大叔得意地看着他们的反应,故作神秘地压低声音:「他还说了,河州塔那几个大人,最近正因为卧底的事发了好大一通火。要我说啊,自己没本事抓不到人,拿下属撒气算什么。」 卧底。 大叔还在继续:「我还听说啊,河州塔监狱前两天又跑了几个人,现在正到处在找呢!」 他一点不避着餐馆里的人,眼看还要继续说下去,身旁的年轻男人拽住他,摇头,眼神晦暗地看向齐汶迟那一桌。 在他看过来前,齐汶迟不动声色地向霍临深靠近,侧身挡住身旁的人。 霍临深闭着眼,看着有些犯困。 齐汶迟的目光和男人对上,两个人互相对峙,几分钟后,男人率先移开视线,拉着大叔起身结帐。 齐汶迟的目光一直到男人离开餐馆才收回来,侧头附在霍临深耳边:「他走了。」 霍临深缓缓睁眼,眼中一派清明。 第21章 随着主角的离开,围观的人群跟着离去。 男人带着大叔七拐八绕进了一条小巷。 大叔还在后面喋喋不休:「……跑了三四个了,现在都没抓到,可真有意思。」 走在前头的男人停住脚步,大叔还一直在往前走:「抓不到喽,抓不到喽……你停在这里做什么?」 大叔疑惑地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宽大的围巾包住整个脑袋,男人抬手,一层一层解开。 围巾掉落在地,被融化的雪打湿的地方晕开一片。 小巷远离人烟,墙壁上煳了一层亮晶晶的霜,散发着寒气。两堵发亮的墙壁间,夹着一个话多的大叔,和一个短髮男人。 「没什么。」许久,男人才出声,「走吧。」 他继续往巷子的出口走。 大叔挠挠头,跟在他身后。 在两人即将离开时,巷口窜出一道灰白色身影,冲着落在后面的大叔袭去。 大叔熟练地闪开,一只黑狼从图景窜出,与偷袭的雪豹对上。 「大叔」不贊同地指责雪豹:「怎么还玩偷袭啊。」 「偷袭可不违反条律。」 齐汶迟的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现在他身后,卡住他的胳膊,向后一折,另一只手揪住后颈,脚下动作,两人摔在雪地上。 两个成年哨兵的体重加在一块,砸起一片雪屑。 「疼疼疼疼疼。」「大叔」被他擒住胳膊,龇牙咧嘴地看向一旁的男人,「老大!你别光站着啊!」 「闭嘴。」男人变了脸色,「你以为我不想救你吗?」 冰冷的枪口抵在后腰,霍临深从男人背后走出,雪狼嘴里叼着一团黑乎乎的东西扔在他脚边。 被砸得七荤八素的眼镜王蛇直挺挺一条躺在地上。 黑狼被雪豹咬住后颈,跟他主人以同样的姿势被按在地上,发出悽厉的狼嚎。 齐汶迟不耐烦地「啧」了声,加大了手上的力气:「让你的狼安静点。」 手下的人叫得比黑狼还悽惨:「胳膊!胳膊要断了!」 「闭嘴!我知道你疼!」齐汶迟吼得比他更大声。 「那你还用这么大力气!」 「这不是怕你跑了吗?」 「你有病吧!」 被钳制的男人看上去要哭了。 霍临深饶有兴趣地看着争吵的两人,话是对身旁的男人说的:「你的新副官还挺活泼啊。」 后腰的枪收回,霍临深用脚尖拨拉着晕过去的眼镜王蛇:「你的蛇也挺勐,差点把雪狼鼻子咬下来。这算不算偷袭?莫长官?」 莫存的脸色十分难看,他咬着牙,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别用脚碰我的蛇。」 雪狼啪叽一下,前爪踩住眼镜王蛇的头往雪里按。 蛇尾有气无力地在空中竖起来,又倒了下去。 「你他妈……」 「孩子面前文明一点。」 霍临深用责备的目光看着他:「我们要做一个情绪稳定的长辈。」 说罢,他贴心地拍掉莫存肩上的狼毛。 「现在,麻烦让你的副官停止扰民的叫声。」 莫存黑着脸挥开霍临深的手,弯腰从狼爪下把眼镜王蛇解救出来,揣进怀里。 他上前几步,在袁晴亮身侧蹲下,毫不客气地揪住他一只耳朵:「别叫了。」 袁晴亮一脸憋屈地闭上嘴。 齐汶迟松开他。 获得自由的袁晴亮捂着胳膊躲到莫存身后,露出一双黑亮的眼睛,控诉一般瞪着齐汶迟。 第41页 雪豹还踩着黑狼,甚至嫌站着太累,换了个姿势,半个屁股压在狼身上。 黑狼依旧在嚎叫。 「呜——嗷呜——」「呜呜——」「呜——」狼嚎极其有穿透力和感染力,连雪狼都往前走了几步,抬头,眼看就要跟着一起叫。 齐汶迟眼疾手快地抓住了大狼的嘴筒子。 袁晴亮见雪豹没有要放狼的意思,急得要蹦起来:「你让它放开啊!」 狼都被压得翻白眼了! 雪豹动动耳朵,在齐汶迟的命令下起身,离开前还不忘刨了一把雪丢在黑狼脸上。 黑狼吐着舌头,艰难地从地上爬起来,夹着尾巴跑回袁晴亮身边。 一人一狼抱在一起,想哭又不敢哭,只能在精神网里默默流泪。 太欺负人了。 莫存没理他,他看着眼前悠闲的两人和他们的精神体。 霍临深刚进入河州塔的管辖区域他就收到了消息,本以为他们会直接来总部,没想到来的这两人看上去一点儿不着急,甚至还有闲心逛街喝汤。 他无法,只得带人来找。 散发出去的消息果然有用,吸引了那个哨兵的注意,但让他没料到的是,哨兵会直接动手。 注意到莫存不算友好的目光,齐汶迟转过去和霍临深咬耳朵:「那个哨兵你认识吗?」 「河州塔的首席,莫存,和你一样,是a+级别的哨兵。」 霍临深也察觉到了莫存的注视,他眯眼,意味不明地喊了他的名字:「莫长官对我的人很感兴趣?」 「好奇罢了。」莫存识趣地收回视线,「聊聊?」 十分钟后,四个人坐在一张餐桌上,面前摆着四碗冒着热气的热汤。 小巷里的对峙仿佛没发生过一样,袁晴亮捧着碗喝得开心,不忘提醒齐汶迟:「快喝呀,他们家的汤凉了就不好喝了。」 齐汶迟听话地捧起碗,吹了吹,抿了一小口,眼睛一亮。 果然好喝。 霍临深只是用勺子搅着碗底,一口没动。 一时间,方桌上只有袁晴亮和齐汶迟两人喝汤的声音。 眼睛王蛇已经清醒过来,缠在莫存脖子上,没了围巾的遮挡,它那身花纹格外显眼。 好在这是角落,来往客人多,没有人刻意往这边看。 莫存摸着眼镜王蛇的下巴,看着齐汶迟喝汤的动作:「你们来河州塔,就是为了来喝汤的?」 「不行吗?」霍临深放下勺子,「渝州塔可没你们河州塔那么爱压榨员工,我们可是有年假的。」 「年假?」 袁晴亮嘴边还有残留的汤,他吸熘两下,有些期待地看向莫存:「老大,我们有年假吗?」 「有个屁,喝你的汤!」 莫存拿了个馒头扔到他碗里:「吃完就去工作,别老想着休假。」 第22章 「你们没有假期吗?」霍临深故作惊讶,「真可怜。」 他说的无比真诚,听上去好像真的是在为莫存感到可惜,如果没有眼里的戏嚯的话。 莫存假笑着沖他比了个中指:「谢谢关心,河州塔不需要休假。」 袁晴亮正在喝汤,听见这话不乐意了,反驳:「老大你明明前几天还在骂他们为什么不给假。」 齐汶迟「噗」一下笑了出来,赶忙低头喝汤,极力控制着抽搐的嘴角。 莫存的巴掌终于还是落到了副官的后脑勺上,咬着牙一字一句道:「再多嘴,我就把你调到北部海峡捉鱼。」 教训完袁晴亮,他将视线放到齐汶迟身上。 「你好,正式介绍一下,我叫莫存,河州塔现役哨兵。他叫袁晴亮,我的副官,也是哨兵。」 「你好!」袁晴亮放下碗,热情地去握齐汶迟的手。 齐汶迟礼貌回应:「齐汶迟,渝州塔现役哨兵。」 等三人介绍完,霍临深的那碗汤已经被他搅的粘稠,汤底的食材搅和在一起,混着油脂浮在汤上。 霍临深瞄了一眼对面的两个人:「故意散发卧底和囚犯的消息来吸引我们,有什么目的?」 「你这也太直白了。」莫存摊手,「就不能是来见老朋友吗?」 「注意措辞,莫长官。这话让你的上司听到了,影响可不好。」 霍临深抬手整理着袖口旁松开的纽扣,漫不经心道:「即便是兄弟塔,偶尔也是会竞争的。」 「再说,你见过哪家老朋友见面,是被人按在地上打的?」 被点到名的袁晴亮重新端起了碗,选择不吱声。 「说说吧,」霍临深双手交叠放在腿上,「河州塔遇到什么麻烦了?」 莫存盯着他,自嘲道:「倒也不必观察的这么仔细。」 他起身:「这儿不方便,回塔里吧。」 出了餐馆,雪成片掉落,脚印陷下去的地方很快被填满。 莫存和袁晴亮在前面带路,霍临深和齐汶迟落后几步跟在后面。 「怎么了?」齐汶迟一直在往旁边看,霍临深伸手捏捏他的指尖,将他的注意力拉回自己身上,有些不满,「雪比我还好看吗?」 齐汶迟少有听到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一时间觉得新奇,起了点坏心思,故意道:「是啊,可好看了。」 霍临深皱眉:「哪里好看了?又冷又脏,还晃眼睛。」 他凑过去:「汶汶,你多看看我。」 第42页 刻意放软的尾音像把小钩子,勾的齐汶迟心尖一颤,在霍临深的注视下,他十分没出息地点头。 「好了,你最好看。」齐汶迟讨好似地回握住拉住自己指尖的那只手,「我只是觉得,河州塔和联盟北部有点像。」 常年飞雪,又充满烟火气。 霍临深顿了顿,说:「要回去看看么?」 他指的是联盟北部居住区。 齐汶迟摇头:「先解决d组织的事情。」 「好,」霍临深柔软的指腹摩挲着齐汶迟的手背,「到时候,我陪你去。」 说话间,河州塔那标志性的圆形塔顶出现在视野里,袁晴亮在前面对他们招手:「快过来呀!」 年纪尚小的副官脾气来的快去的快,对新面孔格外好奇,尤其面对同为哨兵的齐汶迟,一进塔就挤到齐汶迟身边,勾着他的肩:「你是第一次来河州塔吧?走,我带你去参观参观!」 他过于自然地带着人就要离开,齐汶迟回头看了一眼霍临深。 霍临深站在原地,递过去一个眼神。 齐汶迟会意,放下心来,跟着袁晴亮离开。 莫存平静的脸上闪过倦态,靠在墙上,揉着眉心。 「霍临深,」他开口,「帮我个忙。」 霍临深早有预料般,先一步打开他办公室的门,回头:「进去说。」 河州塔的主塔占地面积与渝州塔差不多,附属塔只有一座。袁晴亮领着齐汶迟在附属塔里转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给他介绍着哪儿是哪儿。 他们去的时候正好赶上河州塔午饭时间,浅紫色训练服的成员三三两两走在一块,从他们身边经过,有不少人侧目投来好奇的目光。 嚮导多一点。 袁晴亮怼了怼他的肩,沖他挤眉弄眼:「哥,你还挺受欢迎的。」 「他们看的是你吧。」齐汶迟屈指,敲了敲袁晴亮的脑门。 他可看的清楚,看过来的人,有不少视线是落在对袁晴亮身上,有几个胆子大的还准备过来,大概是有外人在又放弃了。 袁晴亮面上一热,装模作样地挺直了腰杆:「是吗,我没注意哈哈哈……」 「袁副官。」 人群中走过来一位身着深紫色作战服的男人,先是看看袁晴亮,又看向齐汶迟,微笑着,语气带了点疑惑:「这位是?」 身旁的人一下收了笑容,上前一步将齐汶迟挡在身后:「秦监管。」 秦肃的目光越过袁晴亮,对上齐汶迟的双眼:「是新入塔的哨兵吗?」 「他是渝州塔的人,」袁晴亮语气不太好,「霍长官带来的。」 闻言,正欲上前的人停下脚步,略有深意地看了袁晴亮一眼。 他没再上前,转身离开。 周围的哨兵嚮导在他过来时自动让出一条路,沉默地等着秦肃离开。 那道深紫色的身影消失在拐角处,袁晴亮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下来,甩头,吐出一口气:「走吧。」 「他是谁?」 深紫色作战服是河州塔高层管理人员的标志。 「我记得河州塔的高层中,没有姓秦的监管者。」 袁晴亮含煳着带过去:「一年前出了点意外,就换人了,你刚刚看到的监管者叫秦肃。」 又是一年前。 一年前的齐汶迟还在为入塔考核做准备,对双塔发生的事只是略有耳闻,等到他正式入塔时,渝州塔已恢復了平常的状态。 他少年时期曾跟随圣所的老师来过一次河州塔。 河州塔与渝州塔不同,管理制度严得多,也更加标准化,除此之外,高层方有一个不成文的规定:每一届监管者需要任职满二十年才可进行更换。 这是为了防止频繁的人员变动带来不好的影响。 齐汶迟来的那一年正好是新监管者的上任时间。 他跟着老师远远看了一眼,记住了那位监管者是位眉眼温和的女性嚮导,姓余。 离余监管上任也才过去十年。 「之前那位余监管去哪里了?」 齐汶迟识破袁晴亮的刻意掩饰,带着几分逼迫:「袁副官,我希望你说实话。」 「你和莫长官抛出消息引我们来到河州塔,接着又想办法让我和霍临深分开,以参观的名义带我来了这儿。」 齐汶迟偏头:「身为副官,你当然知道现在这个时间段,正好是午饭时间。没猜错的话,连那位秦监管,也是你事先让人和他透露过,才能正好让我和他遇上。」 「秦肃出现的时候,有几位哨兵腿都在发抖,他们根本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他。」 「如果是为我而来的话,这就很好解释为什么一个高级监管者,会和塔里的普通成员混在一起。」 「呵,」齐汶迟几乎要笑出声:「真是一个不错的计划。」 用他来引起秦肃的注意,再把霍临深拉出来。 看秦肃的反应,接下来他和霍临深要是想在河州塔做些什么,秦肃也有正当理由对他们进行阻拦。 他不了解秦肃,但以霍临深的性格,他和秦肃间必然会产生矛盾,这时候,只要莫存抛出一个对渝州塔不利的消息,再将消息的种种线索引向秦肃,难保霍临深不会对秦肃动手。 借霍临深的手除掉一位监管者,就算事情败露,他联盟法庭审判官的身份摆在那里,没人敢让霍临深入狱。 第43页 而齐汶迟不一样,他只是个普通哨兵。 所有的矛头会指向他。 他会被送上法庭,会被众人审判,但霍临深会保下他。 到时候被针对的不止齐汶迟,还有霍临深。 两个违反条律的危险分子登记在渝州塔名下,这会让联盟感到不安和排斥。 那么另外一个不争不抢,严格遵守法庭法律的河州塔,极有可能成为联盟的下一个培养目标。 多完美的计划,不仅除掉了讨人厌的监管者,还削弱了竞争对手的能力。 只是…… 「你们真以为,渝州塔出事了,联盟就会重点栽培河州塔?」 齐汶迟怜悯地看着低头不语的袁晴亮,说出的话却无比残忍:「真可怜,身为双塔之一,居然要用这种手段来重新获得联盟关注。」 「老大说的没错,」良久,袁晴亮抬头,眼神复杂地看着齐汶迟,「你果然和霍长官一模一样。」 一样的聪明,一样的冷静,一样的不留情面。 雪豹从图景内跳出,甩着尾巴,一双兽瞳冷冷盯着袁晴亮,喉咙里发出威胁性的低吼。 齐汶迟顺着雪豹的毛,步步逼近:「那么现在,我们来聊聊一年前,河州塔到底发生了什么。」 …… 莫存认识霍临深是在十五年前。 自负高傲是所有年轻哨兵的通病,莫存也不例外,二十出头的年纪已是河州塔首席,平日我行我素惯了,让当时的监管者头疼无比。 这个毛病在去渝州塔做交换生那三个月里被治好了。 负责带他们的教官是霍临深。 笑面虎的教官并未在意他的狂言,只是在日后三个月的训练里将莫存逼得快要崩溃。 他十五年前就知道这人不能惹。 眼镜王蛇被雪狼踩在脚下,奋力挣扎着,露出两颗毒牙「嘶嘶」叫着。 霍临深翘着腿坐在沙发上,语气嘲讽:「我以为你会变聪明一点。」 嚮导的精神力缠上莫存的触梢,稍一用力便能将哨兵脆弱的触梢折断。 莫存浑身僵硬,耳边接着传来霍临深的声音:「还真是一点记性不长。」 缠绕着触梢的精神力骤然消散,莫存瘫倒在地,捂着心口大口喘气,双目猩红,死死望着霍临深。 嚮导垂眸,像看死物一样看着他。 浅色的眼里无波无澜,连被人算计时的愤怒也无,霍临深的情绪一如十五年前那样稳定。 莫存闭眼,调动精神力修復损伤的触梢。 原本想用那个年轻哨兵来让霍临深妥协,却没想到先被压制的是他自己。 熟悉的压迫感让他回忆起做交换生那段日子。 永远处于上位的领导者轻易洞悉他们的一举一动,猫捉老鼠一般任由他们折腾,又始终将人圈在笼里,那些拙劣的伎俩在他眼里犹如笑话。 从一开始,莫存的计划就是错误的。 「霍临深……」莫存声音沙哑。 「求人办事就得有求人办事的态度,」面前的茶水没了温度,霍临深不甚在意地喝下一口,「是什么让你产生了,能用齐汶迟来威胁我的错觉。」 他放下茶杯:「刚刚就该让他把袁晴亮的脖子拧断。」 第23章 「一年前,河州塔监狱失守过。」 电子锁的大门缓缓打开,入眼的是一间间牢房。 门上镶嵌着小小一块方形玻璃,方便观察犯人情况。 袁晴亮推开一间牢房,入眼的是一张窄小的铁架单人床,书桌靠在床头,桌面上厚厚一层不明凝固体。接着是衣柜,洗漱间的门大概是被破坏过,要掉不掉地挂在门框上。 如果不是空气中那股奇怪的腥味,和墙壁上呈喷射状的红黑色血迹,这就是一间普通的牢房。 齐汶迟蹙眉,皱皱鼻子,后退一步,直到新鲜空气涌入鼻腔才舒展眉头,警惕地看着袁晴亮。 「别紧张,」袁晴亮斜他一眼,「我又打不过你。」 袁晴亮语气中带着幽怨。 十分钟前,他的黑狼再次被雪豹按在地上给揍了一顿。 「这跟武力值没关系。」 那股奇怪的味道飘散出来,齐汶迟再次后退:「我嫌噁心。你怎么没事?」 同为哨兵,嗅觉灵敏,袁晴亮看上去完全不受影响,站在房间中央,面不改色道:「习惯就好。」 才怪,他要被熏吐了。 咽下酸水,袁晴亮暗自吐槽,果然啊,一年了,他还是讨厌来这间牢房。 「这间牢房是当时第一间出事的。」 手指滑过书桌,抬起,灰尘混合着不明体液粘在指尖,齐汶迟放下手,黑着脸将污秽抹在尚且干净的床单上。 好奇怪的触感。 袁晴亮看着他伸手擦手的动作,提醒道:「别乱摸,这里自出事后就没再派人来打扫,那桌上什么都有,你小心别蹭到身上。」 他跟报菜名一样说出书桌上的秽物。 齐汶迟抬手制止。 袁晴亮识趣地闭上嘴。 「你刚才说,这是第一间出事的房间。」他走到床边,白色床单上多出一块污渍,「出事时住在这里的是谁?」 袁晴亮摇头:「当时的档案都被封锁了,只有副官以上级别才能查看,我的权限还不够。」 说着,他又想到了什么,狠狠踹了一脚铁架床。 第44页 老旧的单人床被他那一脚踹的嘠吱作响,袁晴亮咬着牙:「那帮傢伙,动不动就拿权限不够搪塞我们,连老大说的话都不管用了。领着工资不干实事,只盯着老大,老大说什么都要反驳,再这样下去,这个首席让他们来当好了。」 不止是监管者,整个河州塔上下都重新换了一批人。 齐汶迟不知道自己的猜测是否正确,他扫过整个房间,视线停在床尾贴着的信息表上,眼尖的发现姓名栏的异样。 他快步走过去半蹲下,避开被污秽溅到的地方,扯下那张表。 姓名栏填着三个数字:783。 「袁晴亮,」他变了脸色,夹着那张泛黄的纸张,「783是什么意思?」 袁晴亮不解:「囚犯的代号啊,怎么了?」 783,782。 d782,齐煦。 我见过很多次霍临深。 脸上带着刺青的少年盘腿坐在床上,托着下巴。 老师说,有天赋的孩子应该见见强大的人,这样他才会知道自己想要什么。 老师的培养,提到河州塔时的恨意,对霍临深的熟悉……所有的细节一点一点连起来,指向迷雾中的真相。 他吐出一口气,沉下声音,一字一句问:「一年前出逃的那些囚犯中,有没有代号为782的犯人?」 他的视线牢牢钉在袁晴亮身上,像是野兽捕捉猎物前的审视。 那样不带温度的眼神,和霍临深如出一辙。 办公室气氛有些僵硬。 霍临深说完那句话后,莫存一双眼睛勐然睁开。 他扶着沙发慢慢坐下,半晌,声音细如蚊蝇:「抱歉。」 霍临深把玩着杯盏,闻言只是淡淡岔开话题:「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我希望你能帮我找出河州塔的卧底。」 他加重语气:「河州塔有卧底,最近几次行动内容都被泄露,我们折了几个人,还都是等级不低的哨兵嚮导。」 「你拿什么和我谈合作?河州塔有的,渝州塔也有,河州塔没有的,渝州塔还有。还是你准备把河州塔卖给渝州塔做附属塔了?」 霍临深这话说的很不留情面,莫存疲惫地靠在靠背上,声音很轻:「我有苏浔的消息。」 指间的茶杯重重砸在茶几上,莫存恍然未闻,自顾自地说下去:「两个月前,苏浔来找过我,他给了我一份情报,让我帮他脱离渝州塔。」 口罩遮住下半张脸,眼前的哨兵身形消瘦,从外套里掏出一个牛皮纸带递给他。 「我没答应。」 苍白的脸染上羞恼的红晕,苏浔收回纸袋,怨毒地看着莫存离开的背影。 「拒绝他后,我以为他会离开河州塔。」 莫存的蛇缠上他的手臂,吐着信子。 「直到三天前,我在西区的居住区见到了他。」 那人看上去混得不错,红光满面,正侧着身和身边的人说些什么。 莫存目不转睛地从两人身旁经过,顺手从一旁的小摊贩手里买走一顶鸭舌帽,扣在头上,经过拐角处时闪身躲进去,贴着墙,仔细听着二人的对话。 谈话的内容很无聊,莫存听了一会儿就准备离开,走前无意间一瞥。 苏浔身旁的男人原本背对着他,现在转过来,熟悉的侧脸落在莫存视线中。 是秦肃。 他很确信,秦肃在和苏浔说话时,抬头往他藏身的地方看了一眼。 莫存是见过苏浔的,一年前和渝州塔合作剷除「自由人」的时候,高高瘦瘦的苏浔缀在医疗队的末尾,一双眼睛盯着前方的霍临深,眼底翻滚着嫉妒与恐惧。 「我可以让人帮忙抓住苏浔。」 「你想拿他来做交换?」 霍临深依旧是散漫的态度,在莫存想要解释前先一步打断他:「一个苏浔可不够。」 他三指撑着额角,漂亮的眼睛扫了一眼莫存手臂上的眼镜王蛇。 「私藏通缉犯,联合他人盗取别塔情报,以别塔分队队长要挟审判官。这些上报给联盟法庭,足够让你和那位监管者在监狱里待半辈子。」 霍临深略带讥讽的,一条条列出莫存违反的规定:「莫长官,功不抵过。」 他话里的意思再明显不过:想合作,得加价。 他当然知道苏浔的叛逃不关莫存的事,但无伤大雅,能让河州塔加码加价他自然很乐意。 「黑暗嚮导。」 莫存深吸一口气:「我可以给你河州塔这二十年来,研究黑暗嚮导的所有数据。」 霍临深靠在座椅上,对莫存的话来了兴趣:「研究黑暗嚮导?这可是违反新时代秩序的行为,莫存,联盟法庭有我一半的审判权。」 莫存毫不犹豫:「我要是进去了记得帮我分个好点的牢房。」 「出息。」 门外隐隐传来脚步声。 莫存紧紧盯着他:「除了卧底的事,公会最近接到一个委託:东区山林出现一批散兵,有居民举报,曾看见其中几人偷偷潜入过河州塔。」 「自家的委託也要麻烦我?」 「条件你开。」 出乎意料的,霍临深没再要什么,只是起身走到门边。 按下门把手前,他扭头:「还有空余房间吧?」 他打开门:「公会的委託我会带上齐汶迟。」 齐汶迟半是威胁半是哄骗的企图套出有关于齐煦的信息,无奈袁晴亮这小子只是满脸茫然地看着他,对他的话表示疑惑。 第45页 两人僵持半天,最后还是齐汶迟妥协,袁晴亮瞬间换上笑脸,推着他回了主塔。 「……我跟你说我们厨师做饭可好吃了,」袁晴亮一边说着一边先他一步推开莫存办公室的门,头还侧着和齐汶迟说话,「之前有公会来撬人,他还没同意,说要一辈子待在河州塔——霍长官!」 他回头,正对上霍临深,迈出去的脚收回转了个圈,揽着齐汶迟的肩把人推到前面。 霍临深堵着门,齐汶迟抬眼,看见他身后的莫存。 他的视线只停留了两三秒,因为霍临深发现了。 嚮导不动声色往前一步,严严实实挡住了莫存。 「又去看谁了?」霍临深装作无意地问他。 齐汶迟收回视线,被他小孩一样的举动逗的发笑,顺着他的毛:「看你。」 或许是没想到他会这样说,霍临深眼睛微微睁大,有一瞬间幻视那只总爱发呆的雪狼。 果然精神体随主人。 扶着门的手指蜷缩,霍临深舔舔干涩的唇瓣,视线落在齐汶迟的双唇上。 他诱哄般说:「要不今晚跟我睡,你再仔细看看?」 「顶楼还有两间房。」 一只手横插进两人中间,莫存夹着房卡,挡住霍临深不怀好意的目光,转头就对齐汶迟露出一个标准的微笑:「一人一间,刚刚好。」 霍临深的脸一下就垮了下来,眼睁睁看着齐汶迟接过其中一张房卡。 齐汶迟掂量着那张薄薄的感应卡,心有所应地去看霍临深。 霍临深黑着脸,重复道:「一人一间?」 「根据联盟法庭法律,非特殊情况,未登记结合的哨兵与嚮导不得在夜晚共处一室,这是为了嚮导的人身安全着想。」 莫存熟练地背出一条法律,刻意加重了语气:「霍长官,你也不想齐汶迟被责罚吧?」 虽然在他看来,需要注意安全的是齐汶迟。 袁晴亮被莫存拎走前,还在叮嘱齐汶迟。 「好好休息啊齐哥!」袁晴亮沖他挥手,不放心似的添上一句,「哨兵要学会矜持!」 新上任的副官好像误会了什么。 雪豹在浴室外撒欢。 齐汶迟的房间靠近走廊尽头,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霍临深的房间很「不巧」的在另一头,中间差了四五间房。 肉垫踩得咚咚响,雪豹对新环境格外好奇,长毛满天飞,又蹦上床,在被子上扑来扑去。 门口响起「滋啦」的电流声,雪豹警惕地竖起耳朵,在嗅见熟悉的味道后放松下来,自觉地跳下床,迈着小碎步过去,蹲在门口。 十分钟后,齐汶迟带着一身水汽出来,一眼就看见了床铺上凸起的一块。 雪豹乖巧地跟在脚边,巴巴看着他。 敢在晚上来找他的,齐汶迟只能想到一个人。 伸在半空准备掀被子的手停住,他看着脚边舔毛的雪豹,起了点玩闹的心思。 霍临深藏在被子里,等着齐汶迟来掀开,然后再把人裹裹裹裹进被窝。 长发扑在脸上,他甩头,捂得严严实实的被子被掀开一条缝,透进来些许光亮。 来了! 凸起的被子炸起,将正往里面钻的东西困在中间,利索地缠成一条。 缠到一半,手下毛绒绒的触感让霍临深反应过来。 他迅速扭头去找齐汶迟。 齐汶迟靠着衣柜,笑得直不起腰。 眼底闪过无奈,霍临深低头,打开被条,被束缚的雪豹跳下床,抖着毛回到精神图景。 作为精神体,它有时候实在搞不懂人类的脑迴路。 好在大猫也不需要懂。 成功捉弄到霍临深的某人被捉到床上,霍临深按着他,慢条斯理的把他捲成一个卷,被子边垫在下巴处,留出一个头。 做完这些,霍临深才低下头,在齐汶迟的脸上亲了下。 齐汶迟任由他亲:「你的房间在那边。」 霍临深亲脸的动作不停,含煳道:「不许听他的。」 齐汶迟:「嚮导私自在夜晚闯入哨兵房间是违反规定的。」 霍临深:「不管。」 齐汶迟:「就不怕我对你做不好的事?」 霍临深:「你想对我做不好的事吗?」 齐汶迟还真的思索了一下,真诚发问:「可以吗?」 「当然。」 拉过被子,霍临深钻了进去,手收着齐汶迟的腰,凑过去,学着他的样子压低声音:「毕竟,我是自愿的。」 活了那么久的人说起这些话来丝毫不觉得害臊,甚至还带着不易察觉的期待。 「袁晴亮带我去了那座附属塔。」顶着霍临深的注视,齐汶迟淡定地将白天的发现讲出,顺便加上河州塔的算计,「他想用我们来牵制渝州塔。」 霍临深「嗯」了声:「做得不错。」 没有在别人的地盘上吃亏。 「你发现了什么?」 「还记得苏浔吗?」霍临深抱着他,闭着眼,「莫存想和我做交易。我帮他揪出卧底,解决公会委託,他把苏浔交给渝州塔,并承诺将黑暗嚮导的研究结果给我们。」 「齐煦也是黑暗嚮导。」 齐汶迟有些困,有几个音节吞在喉咙中:「但袁晴亮说,他对齐煦没有印象。」 干燥温热的掌心按着后腰,齐汶迟的眼皮抬起又落下,霍临深看出他的睏倦,哄着他:「睡吧,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第46页 霍临深身上很暖和,齐汶迟往他那里靠近,主动寻找热源。 他恍然想起,很久以前,他也是被同样温暖的怀抱搂住。 霍临深抱着他,穿过风雪,回到有温度的人间。 第24章 苏浔在霍临深一行人抵达东区山林的第二天被抓捕。 被押上车时,苏浔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他试图解释,对面前押送的几人露出谄媚的笑:「长官,这是怎么了?我没有违反河州塔的条律吧?」 哨兵看了他一眼:「这话你还是留着在法庭上说吧。」 苏浔的脸霎时变得惨白。直到这时,他才明白,自己躲藏的地方已被发现,等待他的,将会是渝州塔与联盟的共同审判。 「他胆子还挺大。」 东区山林的临时营地里,几人正将物资从车上搬下,齐汶迟和霍临深一块,正在查看莫存发过来的此次委託的资料。 面板上的图片有些模煳,看不大清脸,只能勉强辨认出几个人影。 接到苏浔被捕的消息,齐汶迟并不意外。 袖子挽到小臂,他快速扫过面板上的路线,一边和霍临深说话:「知道自己被通缉了,还敢在一个地方逗留那么久。」 周围一圈都是穿着紫色系作战服的河州塔成员,就霍临深和齐汶迟两人,一个穿墨绿,一个穿浅绿。 莫存本来为他俩准备了同样的紫色作战服,霍临深嫌弃深紫色不好看,自己不知道从后勤部哪个犄角旮旯里掏出两套尘封已久的绿色系作战服,满意地清洗干净,和齐汶迟一人一套。 莫存说他事多。 但霍临深审美一向不错。 墨绿色穿在齐汶迟身上,衬得本就白皙的人更加莹润,露在外面的一截细长脖颈晃来晃去,惹眼得很。 霍临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齐汶迟没得到回答,疑惑地侧头:「怎么了?」 他摸了摸脖子:「我这里有东西?」 霍临深回神,轻轻摇头,顺着他刚才的话说下去:「有秦肃保他,他当然不害怕。」 不过那人现在也自身难保。 莫存办事很快,除了苏浔,秦肃也被他控制起来,软禁在河州塔,以防他搞出岔子。 「我不太明白,」纠结了很久,齐汶迟才开口,「既然一开始,莫长官就知道苏浔被渝州塔下了通缉令,也知道秦肃有问题,他为什么不直接把人交给渝州塔,而是要通过我和你。」 他指了指霍临深和自己:「把苏浔交给渝州塔,只要不是太过分的请求,渝州塔都不会拒绝。」 霍临深将面板上的图片放大,闻言来了兴趣:「那,如果你是莫存,你会怎么做?」 齐汶迟没有任何犹豫:「交出苏浔,指认秦肃,向渝州塔和联盟寻求帮助,把损失降到最低,不让河州塔处于被动。」 霍临深听完后,难得没有立即反驳,只是说:「你的想法很好,但对莫存来说,这样做获得的好处太少了。」 「一个审判官,一个分队长,拉他们下水,得到的好处可比抓捕一个通缉犯多得多。」 霍临深的眼睛颜色很浅,在阳光下像漂亮的玻璃珠。 他望着眼前一手带大的孩子,耐心地为他做解释:「河州塔经歷了大批人员调动,优秀的成员几乎都被架空,手里还有实权的只剩下莫存。他在等一个时机,一个利益最大化的时机,最好是藉助别人来解决河州塔的麻烦。」 齐汶迟接上他的话:「莫存走的是一步险棋。」 霍临深赞许地看向他:「没错。」 如果齐汶迟没有看出袁晴亮的真实意图,霍临深真的被莫存唬住,那最后的赢家是谁还真说不准。 可惜的是,这枚棋子刚落,就被两人围堵。 齐汶迟还要继续问,霍临深打断他:「不用担心莫存会临时变卦。」 他说着,看向帐篷外的袁晴亮,深意味深长道:「他的弱点,已经被他亲手送到了我们面前。」 一旦被他人知晓了弱点,再强大的人也会低头妥协。 「走吧。」霍临深先一步迈向河州塔的众人,「我们去认认脸。」 东区山林抓捕行动,因存在诸多不确定因素,难度等级调整为a级,行动负责人为霍临深,和河州塔a级嚮导余霭清。 余霭清见到一前一后过来的人,温和地笑了笑:「霍长官,齐队。」 她入塔时间快有三十年,算是河州塔现任在职人员中,最有资歷的一位。 霍临深沖她点了点头:「余队。」 「余队。」齐汶迟跟着叫了一声。 队伍出发前,他隔着人群望见余霭清。 余霭清与他记忆中只见过匆匆一面的监管者并无变化,一样温和的眉眼,一样深紫色的作战服。 唯一变的是称唿。 齐汶迟的思绪很容易放空,他听着别人的介绍,注意力逐渐跑到霍临深身上。 浅绿色的作战服很合身,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找到的,头髮用皮筋竖起来,发尾落在后腰上一点的位置,是和双眼一样的浅棕色。 霍临深入塔多久了? 齐汶迟伸出手指,动作轻柔地缠上一捲髮丝。 霍临深跟没察觉似的,和对面的余霭清交代着行动的各种细节。 袁晴亮跑到他身边,叽叽喳喳和他讲这次行动哪里又不对劲啦,陌生散兵已经开始扩散范围啦种种。 第47页 齐汶迟听着,漫不经心地收紧那缕髮丝。 霍临深发现了。 他瞥了一眼捣乱的齐汶迟,责备又无奈地伸手抽出他手里的头髮,将不安分的指尖抓住,塞进兜里。 袁晴亮已经习惯了两人的相处方式,仍说的起劲。 霍临深的掌心始终带有温度。 长得好看,心思缜密,做事不留把柄,有钱又有权。 喜欢上霍临深好像是件很容易的事。 日久生情还是见色起意? 「你最近发呆的次数有些多。」 分好行动队伍,霍临深得空回身搂住齐汶迟。 「这样可不行。」霍临深的手臂箍着他的腰,「被雪狼传染了?」 圣所的老师说,哨兵可以支配嚮导。 「没什么。」齐汶迟在霍临深的颈处嗅了嗅。 「想要嚮导素吗?」 霍临深想了想:「等会给你。」 嚮导素可以安抚哨兵。 他已经很久没有接受过霍临深的嚮导素安抚。 最开始是没分化,接受了没有用,后来是任务执行多了能控制住精神力暴动,再后来是起了心思不敢接受。 但现在不一样了。 「好。」 齐汶迟放纵霍临深收紧这个临时的拥抱。 这次行动一共有八个人,哨兵五个,嚮导三个,最后的分组情况定下来是霍临深,齐汶迟,余霭清还有袁晴亮。 他们要在三天内摸清敌方情况,进行追捕。 委託下得匆忙,很多情报都没收集好。 另一支队伍负责剩余情报的收集,霍临深他们则先一步前往地图标註的地方摸点。 袁晴亮挨着齐汶迟在后座。 他总是很招袁晴亮这样的小崽喜欢。 霍临深只看了一眼就收回目光,发动越野沿着地图规划的路线开去。 山林深处。 越野车身隐在树木后,霍临深坐在驾驶座,手里操纵着微型无人机,光脑连接无人机,面板上是传输回的画面。 通讯器别在耳上,霍临深指挥着齐汶迟与袁晴亮。 余霭清架着枪,埋伏在山林里。 她摸清敌人方位后迅速报点:「九点钟方向,两名散兵。」 「继续前进,分头行动,注意隐蔽。」 霍临深的命令下达,袁晴亮和齐汶迟对视一眼。 齐汶迟沖他打了个手势,对方心领神会,两人悄无声息的分开,一个向前,一个朝右边。 散兵的数量不多,至少无人机拍回的画面显示,除开帐篷里尚未露面的,营地里的散兵大概有十多个。 齐汶迟摸到了他们的营地后边,猫着腰藏身在树后,调动精神力探查情况。 视觉听觉提高,精神网内,霍临深的精神力有所察觉。 「齐汶迟,收回你的精神力。」 被点到名的人装傻。 余霭清倒是淡定:「年轻人嘛,很正常。」 霍临深沉着脸,重复道:「收回你的精神力。」 「嘘。」齐汶迟压低声音,「有人出来了。」 最大的一顶帐篷布帘被挑起,熟悉的人影出现在视线里。 「秦肃?」 齐汶迟眯眼。 一个根本不可能出现在这里的人。 此话一出,通讯器里瞬间安静。 霍临深自然也看见了出现的那人,敲了敲耳朵上的通讯器,玩味道:「被软禁在河州塔的人,出现在了东区。」 袁晴亮尴尬地摸摸鼻子,试图为自家归属塔挽回一点面子:「秦肃这人向来狡猾,说不定是用了什么计谋,才逃出来的。」 「是吗?那看来莫长官不太行啊。」 袁晴亮反驳:「老大挺行的。」 这话听上去很不对劲。 齐汶迟默默掐断了与袁晴亮的信号。 「秦肃」依旧是深紫色正装,齐汶迟看着看着,发现了不对劲。 「霍临深,」齐汶迟敲敲通讯器,「他不是秦肃。」 他的精神力一进入对方的精神网,就被精神力吞噬掉。 哨兵的精神网没有吞噬净化入侵精神体的功能。 这人是嚮导。 但河州塔的那位秦肃,是位哨兵。 齐汶迟的第一反应是黑暗嚮导。 霍临深显然也猜到了这点。 「归队。」 他让齐汶迟和袁晴亮往回撤。 离开前,齐汶迟收回精神力。 人群中的「秦肃」似是发现了他,空洞无神的眼珠在眼眶中转动,茫然看向帐篷后。 空无一人。 第25章 身边跟着的几人注意到他的行为,立刻警觉起来:「怎么了?」 「那边好像有人。」 几人面面相觑,其中一个士兵握着枪小心翼翼地走过去,用枪桿拨开树枝。 地上是凌乱的树叶和干裂的泥巴。 哨兵的精神力搜查一圈后无果,回到同伴身边。 假秦肃在他回来之前,拉开布帘进了帐篷。 「怎么样?」 散兵摇头,有些轻蔑地看了一眼假秦肃的背影,状似无意地说:「我说有些人啊,能力不够就不要一惊一乍的。」 「小点声。」同伴赶紧拉住他的袖子,左右看看后松了口气,骂道,「你不要命了?他可是张先生塞进来的人,被他听见了,你就等死吧。」 第48页 散兵不以为然:「张先生带来的又怎么了?弱就是弱,还黑暗嚮导呢,连有没有人入侵都感觉不到。」 同伴头疼不已:「别说了!」 散兵这才闭上嘴,依旧是一副谁都瞧不起的样子。 他们的对话一字不落地传进帐篷里那人的耳朵里。 假秦肃背对着他们坐在角落里。 空气中还残留着哨兵的精神力波动,他调动精神力,潜入图景。 他的精神图景空荡而黑暗。 桌上的文件袋写着他的名字:庄燃。 他们都有精神体。 庄燃想着,抽出一缕精神力,探入帐篷外的散兵的精神网里。 惨叫声在他的意料之中。 庄燃心情很好地哼起歌来,脚下打着拍子。 不过没关系,他的精神体很快就会回来了。 夜晚很快到来。 营地中央的空地燃起篝火,几个人围坐一圈分着带来的食物。 袁晴亮依旧寸步不离地跟着齐汶迟。 譬如现在。 指尖搭在腰带扣上,齐汶迟看着面前的傻孩子,只觉得头大:「我要上厕所。」 袁晴亮点头:「你上吧。」 齐汶迟:「你能不能转过去?」 袁晴亮:「都是哨兵,你在意这些干什么。」 齐汶迟:「我怕你自卑。」 袁晴亮:「?」 脑子宕机了一会儿,袁晴亮才明白他的意思。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着齐汶迟:「齐哥,虽说河州塔和渝州塔是竞争关系,但也没必要什么都比一下。」 「那你一直跟着我做什么?」 被袁晴亮这么一搅和,齐汶迟也没了上厕所的心思,越过他朝营地走去。 袁晴亮赶紧跟上。 霍临深在另一头和情报组交换信息,齐汶迟掀开布帘,拿过光脑,熟练地点开不久前传输过来的资料。 袁晴亮还在叭叭:「这不是想多了解了解你嘛。」 齐汶迟头也不抬:「嗯嗯,然后呢?」 眼神撇过袁晴亮:「打入敌人内部?」 袁晴亮竖起大拇指:「哥你真聪明!」 如果不是现在情况特殊,齐汶迟会像之前一样,将人摁在地上胖揍一顿。 光脑上的资料没有多少,和白天相比,增加的只有具体人数。 二十五个。 齐汶迟盘腿坐在睡袋上,思考着今天下午见到的那人。 和秦肃一模一样的脸,被周围散兵保护着,拥有和黑暗嚮导一样的精神力。 他很难不怀疑,这个假秦肃是d组织的人。 那么剩下那群散兵极大概率也是来自d组织。 河州塔到底哪里吸引了他们? 「袁晴亮。」 面板消散,齐汶迟扭头:「除了监狱被偷袭,河州塔还发生了什么。」 「有啊,」袁晴亮躺倒在睡袋上,盯着黑漆漆的帐篷顶,「监狱失守没多久,余队被举报,她只能被迫辞职。还有几个主动辞职的高层,第二天就失踪了。老大怀疑他们有问题,准备下通缉令的时候,新来的那个监管——就是秦肃,拦住了他。」 山林里的鸟兽在夜晚格外活跃。 听着帐篷外的鸟叫声,袁晴亮翻了个身,眼神自下而上,直勾勾地看着齐汶迟。 渝州塔的人都这么好看吗? 他悄咪咪打量着齐汶迟的侧脸,一边回忆当时发生的事:「那时我也才入塔,老大和秦肃有过一次谈话。我不知道秦肃究竟说了什么,不过那以后,老大在河州塔的话语权就不太管用了。」 莫名辞职的管理者,被架空的长官,以及逐渐衰败,被联盟忽视的河州塔。 d组织这算盘打得够可以啊。 齐汶迟手上操作不停。 难怪莫存想尽办法也要将他们引来河州塔。 对联盟而言,失去一个河州塔无伤大雅,若是渝州塔因此受损,怕是怎么样都会出手了。 真是一个令人厌恶而又恐惧的存在。 帐篷的布料从外面被东西拱起,吸引了两人注意。 雪狼从帐篷外探进来一个狼脑袋,自然地走到两人中间,一屁股坐下,脑袋搁在齐汶迟大腿,尾巴扫过袁晴亮胸口,算是打过招唿。 它的主人跟在他身后进来。 霍临深随意看了一眼袁晴亮,挨着齐汶迟坐下,学着雪狼的样子,头靠在齐汶迟肩上。 齐汶迟敏锐地察觉到这人心情可能不太好。 雪狼望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什么,打了个喷嚏,无聊地在齐汶迟身上闻来闻去。 袁晴亮像个电灯泡一样,躺在两人身边,一副「我懂」的样子。 他就说嘛!齐哥绝对是上面的!哨兵无敌! 谁家在上面的这么娇啊! 老大就会吓唬他。 「他怎么还不走?」 霍临深说的是袁晴亮。 傻孩子还呲着大牙嘎嘎乐呢。 齐汶迟安抚似的摸了摸雪狼的脑袋,委婉地开始赶人。 「啊?这就要我走了吗?」 「齐哥,我今晚能挨着你睡吗?」 「你放心齐哥,我睡觉可老实了,还沉,不用担心起夜会把我踩醒。」 我当然不会踩醒你,霍临深面无表情地把人扔出帐篷。 我会踩死你。 扔完电灯泡,霍临深迫不及待回到齐汶迟身边,来回蹭着他的脖子。 第49页 齐汶迟嫌痒,抬手要推开他。 霍临深还真松手了,只是那表情越看越不对劲。 平日说一不做二,永远在发号施令的人,此刻可怜兮兮地看着他,眼眶都红了。 齐汶迟有些发懵,怎么了这是? 「汶汶,」他喊,「你不想要我的嚮导素吗?」 嚮导素。 齐汶迟想起来了,霍临深还真把白天那类似调情的话听进去了。 但问题是,他现在情绪很平静,精神力也没有要暴乱的意思。 「没有合适的工具,」齐汶迟解释,「会弄伤你。」 「不要工具。」 哨兵平日接受的嚮导素储存在特殊的试管里,每当情绪失控时,来上一管就好了。 像霍临深这样直接放嚮导素的,在塔里算是少数。 圣所的老师告诉过他们,公共场合随意释放嚮导素和把手伸进哨兵裤子里耍流氓没有任何区别。 霍临深显然没听过这句话,知道了也不会听。 淡淡的橙花香将两人包裹起来,齐汶迟深深吸了一口,身体渐渐放松下来。 帐篷点着一盏灯,暖黄色的光,照着昏暗中相拥的两人。 两人双双跪坐在睡袋上。霍临深一手揽着齐汶迟的腰,另一只手扣住他的肩膀往自己怀里带;齐汶迟的鼻尖蹭着霍临深的颈侧,鼻腔里全是霍临深嚮导素的味道。 他呈一个依赖的姿态窝在霍临深怀里,被嚮导素熏得眼睛都眯起来,像被撸舒服的雪豹,眯着眼扬着下巴,发出咕噜咕噜声。 若是在平时,齐汶迟会觉得两人的姿势过分暧昧,但他被霍临深的嚮导素伺候的很舒服,忍不住又勐吸一口。 更像雪豹了。 霍临深同样低着头,湿漉漉的双唇吻了下送到嘴边的一截修长脖颈。 雪狼趴在脚边,闭着眼轻轻打着唿噜。 主人心情愉悦,连带着它也开心起来。 「他们有发现什么吗?」 齐汶迟从嚮导素里挣扎出来,问霍临深。 橙花香愈发浓郁,几乎要将齐汶迟溺毙其中。 要命了。 「疏导的时候问这种问题,」霍临深不轻不重地咬了他一口,「很破坏氛围。」 齐汶迟晃着头要躲,被霍临深禁锢在怀里。 他抱怨道:「任务最重要。」 「那我呢?」 霍临深拉开一些距离,浅色的眸子在昏暗的环境中闪着亮光,眼巴巴等着齐汶迟的回答。 脚边的雪狼配合地看过来,蓬松的大尾巴在身后轻轻摇了摇。 他刚分化为哨兵的那段时间,沈知忱和周重行来看他。 雪豹还是幼崽形态,被雪狼叼在嘴里,从房间这头走到房间那头,每天都这样,乐此不疲。 沈知忱看了好一会,得出一个结论:比起爱发呆,一动起来就拆家的雪狼,淡定冷静的雪豹才更像霍临深的精神体。 现在看来,雪狼才是最适合霍临深的精神体。 一个看似稳重,实则心思巨多的老男人。 老男人好哄。 「你也很重要。」 老男人开心。 霍临深没放开他,就着拥抱的姿势和他说情报组的发现。 「下午出去周边巡查了一圈,没什么别的发现。」 橙花香散去,齐汶迟的脑子清明几分。 「那群人很谨慎,有可能留下的信息都被抹去,唯一能摸清的,就是他们的人数。」霍临深摩挲着齐汶迟后颈处的皮肤,「一共二十五个,哨兵占九成。你今天下午遇到的那个『秦肃』,经过他们分析,很有可能是黑暗嚮导。」 渝州塔的东南沙漠,河州塔的东区山林,同样的散兵,同样的黑暗嚮导。 「你在担心?」霍临深问他。 「没有。」齐汶迟再次嗅了嗅空气中残留的橙花香气。 刚分化那段时间,霍临深给他的嚮导素大多是由圣所或渝州塔统一发放,很少会给他纯粹的橙花嚮导素。 那个时候的齐汶迟还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只知道每次接过嚮导素时,心中的失望与喜悦各占一半。 直到分化满一年,他才完全得到霍临深的嚮导素。 清新的,好闻的,能让他着迷很久的橙花香。 喜欢上霍临深的时间,或许是在得到橙花嚮导素前。 第26章 「你对他动手了?」 光脑投射出的画面,视频上的男人坐在转椅上背对着庄燃,声音听不出喜怒。 昨天下午出言不逊的那个哨兵被庄燃切断了触梢,丢到山沟里餵了野兽。 他脸色苍白,身上依旧是那件深紫色的正装。 庄燃靠坐在桌上,手指敲打桌面,浑不在意道:「是我干的。」 男人嘆了口气:「你太冲动了,庄燃。」 「合作方表达不满罢了。」庄燃翘着腿,额前厚重的刘海遮住,看不清眼底的情绪,「什么时候让我和我哥见面?」 「不急,等这次合作结束,我就送你们兄弟俩回去。」 「你指的结束,是东区山林这次的任务结束,还是我哥在河州塔的卧底任务结束。」 庄燃不吃他这套:「我要一个准确的时间,张先生。」 被称为张先生的男人笑了声:「别那么心急。你哥现在的情况可不适合和你见面,河州塔那位长官看他看得比犯人还紧。」 第50页 庄燃蹙眉:「又是莫存?」 男人点头,提醒道:「最近这两天注意点,秦肃传来消息,渝州塔有两位大人物前几天来了这儿,极有可能是来东区抓捕你们的。」 庄燃不耐烦地挥手,男人不再多言,画面闪烁,切换回通讯界面。 帐篷外守着他的两个散兵听见动静后侧头:「庄先生。」 庄燃没说话,揉着手腕来到营地中间的篝火旁。 火光在眼底跳跃,为他苍白的面庞添了几分人气。 一旁的树丛里传来窸窣声,在场的哨兵纷纷警惕起来,握着枪一点一点靠近。 树丛停止动静,一只棕色小鹿探出头来,一双圆熘熘的眼睛转着,似是被面前的几人吓到了,撒开蹄子往山林深处跑去。 紧绷着的神经放松下来,散兵恢復了散漫的样子,又再看见庄燃的动作时提了起来:「庄先生,请不要过去!」 庄燃斜睨他一眼,回头,那只鹿已不见了踪影。 长的和他哥那只精神体好像。 他想着,察觉到空气中多出来的陌生精神力。 庄燃眯眼,视线再次回到树丛。 几百米外,狙击手架好了枪,瞄准其中一个散兵。 砰! 子弹带来的冲击力击穿整个脑袋,前额炸开一个血洞。 散兵睁着眼,倒在地上。 突如其来的袭击打的他们措不及防,庄燃掏出枪,慢慢往营地里退,调动精神力查看周围环境,一边冷声吩咐:「都把枪举起来,有狙击手,注意警惕。」 他退到帐篷外,伸手正要掀开布帘,眼神一变,吼道「躲开」,一边往帐篷里打了一枪。 话音刚落,帐篷里冲出一黑一紫两道身影,黑狼和袁晴亮跳入人群,借着速度优势将队伍打散。 余霭清架着枪,瞄准下一个目标。 散兵只慌乱了一瞬,反应过来后跟着开枪,准备调动精神力释放精神体时才察觉不对。 触梢被不知何时入侵的陌生精神力缠绕,封闭了五感,强行将精神体困在图景。 图景被锁,能力受限。 一时间,所有人都在忙着保命,没人在意庄燃。 射出那一枪后,庄燃回身,雪亮的匕首擦着他脖子,划开一道极浅的伤口,渗出血珠。 手腕被来人卸掉,手里的枪掉在了地上,齐汶迟将匕首插回腰间,手里抓着的那只手腕被大力折断。 腕骨被人硬生生折断,庄燃仿佛感觉不到疼,翻涌的精神力朝齐汶迟的精神网袭去,却在即将触碰到触梢时,被另一层更强大的嚮导精神力建立的屏障挡下。 那股精神力带着主人的意识,反将庄燃的精神力吞噬掉。 「呃!」 远超肉体的疼痛传到触梢,庄燃痛唿出声,一阵天旋地转间,他脸朝下被哨兵钳制在地。 齐汶迟的膝盖抵住庄燃的后腰,将他摁在地上。 一小时前。 河州塔营地,霍临深正在进行部署。 「余霭清负责狙击,齐汶迟、袁晴亮,」耳朵上别着黑色通讯器,霍临深转着匕首,「你们俩负责正面交战。剩下的负责绕后,与他们配合,对d组织进行包抄围剿。」 手里的匕首回到了齐汶迟腰间,他望着远处的山林,一只无忧无虑的棕色小鹿好奇地凑上前,对着他的腹部闻来闻去。 「霍临深。」他扭头,注视着那对浅棕色的双眸,「秦肃的精神体是什么?」 「鹿。」 「你说,一个没有精神体的假秦肃,会被河州塔那位精神体的同物种吸引吗?」 霍临深猜到了他的意图。 「去吧,做你想要做的。」 懵懂的小鹿被齐汶迟哄骗,冒失地闯入了散兵的地盘。 他很幸运,庄燃的注意力成功被吸引,借着霍临深的精神力做屏障,袁晴亮带着黑狼钻入帐篷,齐汶迟则隐了身形矮身在一颗树后。 黑暗嚮导的精神力在霍临深面前不堪一击,齐汶迟按住他,低声喝道:「别动!」 庄燃才不会听他的。 手被钳制,他不死心地继续调动精神力,同时借力,翻身,腰腹力量撑着他重新跃起。 他的精神力对齐汶迟不起作用,但频率高,惹得哨兵烦躁,不得已松开手,再次和他正面对上。 被折断的一只手没了用,庄燃沉着脸,勉强躲过齐汶迟的攻击。 他很聪明,几招下来就已猜到,面前的人似乎不擅长近身格斗,也不擅长使用力量,更多的是巧劲跟速度。 真是奇怪的哨兵。 庄燃耐下性子,准备和齐汶迟慢慢耗,企图将他的速度耗下来,再趁机逃跑。 他的想法是很好的,以至于漏掉了一个不确定因素。 齐汶迟的速度可能会被庄燃耗下来,但加上一个雪豹,未必会如他愿。 灰白色绒毛的勐兽撞上庄燃的后腰,前爪扑上他的双肩,低吼着将人扑倒在地。 来不及惊讶,齐汶迟动作飞快地将他的手铐起来丢给雪豹,飞身踹开一个偷袭的散兵。 雪豹踩住庄燃的腹部,不让他挣脱。 袁晴亮比齐汶迟想的要靠谱一些。 等他拷完庄燃,袁晴亮那边已经解决了一大半的散兵,有几个漏网之鱼试图往后山逃跑,被绕后包抄的另一支队伍堵住,缴了全部武器。 第51页 最后一个散兵是被霍临深擒住扔回了营地。 刚才那一场战斗,他担任指挥位,没怎么动手,此刻,在一堆头髮凌乱,衣衫脏污的同伴中,浅绿色的身影分外显眼。 齐汶迟看看他,又看看自己,默默拉下袖子遮住小臂上的泥巴。 袁晴亮凑过来和他说悄悄话:「齐哥,别遮了。别说手上有泥巴,就算你脱光了在泥潭里滚一圈,霍长官也不会嫌弃你。」 「袁晴亮,」齐汶迟黑着脸,给了他后脑勺一巴掌,「你是从哪里学来的这些。」 袁晴亮还真以为他是在问自己呢,捂着后脑勺兴致勃勃的和他哥分享:「旧时代的那些故事书啊!什么『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着他,直至死亡』。」 「……谁给你看的?」 「没有谁啊,我自己在后勤部找到的。」 「那你一定不知道,这话还有另一层含义。」 袁晴亮来兴趣了:「什么含义啊?」 结婚致辞。 齐汶迟不准备和小屁孩做多解释,丢下一句「你去和莫存说就知道了」,转身去看被绑起来的庄燃。 庄燃倒是安分,被抓住后也不再挣扎,温顺地靠在树上,抬眼看着朝自己走来的哨兵。 他看看齐汶迟,又看看一旁的雪豹:「你的精神体?」 齐汶迟点头。 「真难看。」 齐汶迟:…… 雪豹起身,大尾巴狠狠抽在庄燃脸上,看着那张脸起了红痕,抬起后爪刨了几把土丢到庄燃身上,迈着优雅的小碎步奔向齐汶迟。 吃了一嘴土的庄燃显然没料到这精神体会对他动手。 吐出嘴里的土渣渣,舌头顶起一边腮帮,他认真地又说了一遍:「一点都不好看。」 雪豹回头,凉凉看他一眼。 齐汶迟不跟他计较,反而蹲下身,问他:「你说雪豹难看?」 庄燃看着他。 「那你觉得什么样的精神体才好看?」齐汶迟状似无意地瞄了一眼先前那只鹿离开的方向,「鹿好看吗?」 他话里有话,庄燃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他扬起一个有些惊悚的笑,轻声说:「你知道?」 「只是猜测而已。」齐汶迟笑眯眯地起身,脚下踩上他的膝盖,碾了碾。 他一字一句道:「秦肃的鹿,才最难看。」 话还没说完,面前的人收了笑容,厌恶地盯着他,吐出一口血水,开口:「你的雪豹才难看。」 「鹿难看。」 「雪豹难看。」 二人跟小孩一样来回拌嘴了几句,最后还是霍临深看他站在一颗树前半天没挪地,起了疑心。 雪狼早在解决完散兵后就被他给放了出来,一落地就兴沖沖地跑向齐汶迟和雪豹。 霍临深跟着来了齐汶迟身边:「汶……」 「这只狼也难看。」 霍临深:? 准备帮雪豹舔毛的雪狼张着嘴,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先舔毛还是先咬人。 霍临深微笑,笑得让齐汶迟后背发凉。 他语气柔和不带一丝温度:「你说什么?」 庄燃很勇:「我说你的狼难看。」 霍临深毫不客气:「秦肃的鹿才难看。」 庄燃炸了:「狼难看!」 「鹿。」 「狼!」 「鹿。」 「狼!」 雪豹蹭着齐汶迟的小腿,打了个哈欠。 莫名其妙的人类。 第27章 这场争吵以庄燃被堵上嘴结束。 齐汶迟揉着眉心,将嘴里塞着白色布条的人人丢给袁晴亮。 话多还欠揍,跟齐煦简直一模一样。 d组织的人都这样吗? 也不知道那孩子在圣所怎么样了。 被骂丑的两只精神体从一开始的震惊愤怒到后来的鄙夷平静,一狼一豹各自踹了一脚庄燃,尾巴贴在一起黏黏煳煳地在营地里打闹。 二十五人,一个都不少。 被堵上嘴的黑暗嚮导仍不放弃对其他精神体的外貌攻击,往那一坐,眼神轻蔑,惹毛了好几只精神体。 除了某一只。 黑狼是嗷嗷哭着去找袁晴亮的。 袁晴亮心疼地抱住大黑狼,怒斥一旁一脸「不关我事」的庄燃:「孩子还小!你这么攻击它的外貌太过分了!」 庄燃瞥他,转头吐掉嘴里的布:「果然精神体随主人。」 「你说什么!」 「我说你和你的精神体一样!又傻又难看!」 「你说谁傻呢!」 「你。」 「我操?」 「袁哥!袁哥!」 场面一下混乱起来,河州塔的几个成员拦住袁晴亮,七嘴八舌地劝他,余霭清捂着额头选择背过身眼不见心不烦。 庄燃挑衅地看向被拦住的袁晴亮,正准备继续,被霍临深伸手卡住下颚。 庄燃皱眉:「做什……!」 剧痛传来,霍临深卸掉了他的下巴。 「再多嘴,我就把你腿也打断。」霍临深俯身,附在庄燃耳边,「几个月前,我也是这么对你的同伴的。」 头皮传来撕扯感,庄燃被迫仰起头,面前是霍临深放大的脸。 五官精緻,没有多余的表情,浅色的眼底沉着冷意,抓住他的头髮轻点几下,泛着白光的精神力钻入庄燃的精神网。 第52页 白光缠绕在他的触梢上。 「你确实不蠢,」霍临深放开他的头髮,修长的手指移到庄燃的下巴处,「至少会耍点小聪明。」 他将错位的骨头安回去。 「但故意激怒哨兵,可不是一个好决定。」 另一边,齐汶迟按住袁晴亮,小声说了几句话。 袁晴亮冷静下来,瞪了一眼庄燃,沖他做了个口型:你才丑。 额上沁出细密的汗珠,缠绕住触梢的精神力收紧,一点点向两边撕扯。 即便这样,庄燃依旧是那副欠揍的语气:「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勾唇:「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 「毕竟,一座没有价值的废物塔,能培养出什么呢?」 「你他妈!」 袁晴亮彻底被激怒,上前踹在庄燃的肚子上,揪住他的衣领,狠狠揍翻在地。 「袁晴亮!」齐汶迟拦住他,压低声音,「冷静点!」 袁晴亮踹他那一脚没留力气,庄燃只觉得五脏六腑都移位了,喉咙涌上一股腥甜。 嘴里充斥着铁锈味,庄燃咽下喉咙里那口血,嘴唇被虎牙划破,肿起一块。 他笑得一抽一抽的,刘海下的双眼阴恻恻地望着袁晴亮,故意道:「这就生气了?」 他大笑:「可你们就是废物塔啊!一座连监狱都守不住,基本秩序还要靠卧底维护的,一个被联盟抛弃的废物!」 袁晴亮强忍着怒气,胸口不断起伏,同为哨兵,齐汶迟察觉到他逐渐失控的情绪。 身为高级嚮导的余霭清自然也发现不对,她上前拉过袁晴亮,将人带到一边,释放精神力开始帮他疏导。 庄燃依旧是一副无所谓的表情,看得齐汶迟有些冒火,将人拽起后狠狠掼在树上。 「没有礼貌的傢伙。」他逼近庄燃,几乎是对着他的脸,「你该去联盟法庭里学学,怎么好好说话。」 庄燃高高挑起一边眉:「这是威胁啊,长官。」 齐汶迟倒是坦然:「对,我在威胁你。」 他松开庄燃的领口,失去支撑力的嚮导靠着树勉强维持站姿。 「怎么?要去揭发我吗?」 「揭发?」庄燃眼神古怪,「长官,你觉得我能揭发你吗?」 他转了转脖子,倏地凑到齐汶迟脸前,眼睛瞪大,做出一副惊恐的表情,语气仍是吊儿郎当的:「我怎么敢、怎么能去揭发渝州塔的人啊!到时候被判刑的,不还是我吗?长官,渝州塔怎么样啊?有没有我们的人啊?啊?啧,早知道渝州塔待遇这么好,我就该和我哥一起在渝州塔卧底才对,每天拿着钱瞎转悠,到点下班吃饭,还有人撑腰,哈!」 他换了口气:「多完美的卧底生活。」 庄燃的脸上露出近乎痴迷的神情,连带着精神力也开始波动。 「小心!」黑暗嚮导特殊的精神力蔓延开来,霍临深眼神一凛,拎着齐汶迟向后退,「保护好触梢!」 说着,他释放出更多的精神力,为齐汶迟的精神网叠上厚厚一层屏障。 河州塔的嚮导在察觉情况不对后第一时间调动精神力,为自己的队友叠上屏障,同时远离庄燃。 最先发出惨叫的是d组织的散兵。 他们的图景被霍临深封闭,没有足够精神力做支撑,庄燃的精神力轻而易举地入侵精神网,层层缠绕住触梢,轻微断裂声后,触梢掉落,立刻化为灰烬。 触梢断裂的瞬间,散兵两眼翻白,发出悽厉的叫声。 紧接着,是越来越多被切断的触梢,散兵的叫声一个接着一个,倒在地上,一边翻滚一边用头撞地,试图将精神网内的嚮导精神力驱逐出去。 散兵的惨叫被无限放大,齐汶迟皱眉,向后退了一步。 他不是没有见过触梢被切断的哨兵,尚在圣所学习的时候,偶有哨兵从圣所门口经过,大多是陷入昏迷状态后被担架送往医院。 沈知忱告诉他,那是执行任务时被敌方向导入侵精神网的哨兵,触梢被迫进入休眠状态,需要进行抢救。 但那些哨兵的情况远没有这群散兵严重。 触梢完全断裂,没有一点修復的可能。 之后,他们会迎来真正意义上的死亡。 庄燃的状态不对。 陷入癫狂的庄燃根本不在乎断裂的腕骨,反剪在身后的双手摩擦着,脚下发力,扑向另一旁的余霭清和袁晴亮。 袁晴亮瞳孔收缩,将余霭清推开,身体被庄燃撞到地上,骂了一声。 庄燃挣脱开手上的绳子,夺过袁晴亮腰间别着的腰,上膛,枪口抵住他的眉心,声音很轻:「晚安,河州塔哨兵。」 子弹没有打中袁晴亮,庄燃按下扳机的前一秒,齐汶迟踹开了他。 不敢有任何停顿,齐汶迟迅速扯起袁晴亮:「退后!」 「齐汶迟!!!」 手里的人逃离他的保护,霍临深心跳漏了一拍,目眦尽裂沖那人吼道:「回来!」 庄燃被踹飞,手上死死握着那把枪,勐地抬手,枪口瞄准齐汶迟。 砰! 子弹擦着齐汶迟的脸钉入身后的树干,接着,他便被河州塔的几人制伏在地,枪也摔在了一边。 伤口处渗出血,齐汶迟反应很快,那枚子弹只是擦破了脸上的皮。 庄燃被按在地上,双眼通红,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第53页 后颈落入别人手里,下一刻,他被霍临深拽起,像刚才被卸掉下巴一样,抓住头髮砸向地面。 砰! 一下,两下…… 霍临深手上的力度只增不减,带着怒气,手里的庄燃被他丢在地上,起身,踩住了庄燃的另一只手腕。 喀啦。 腕骨碎裂的声音。 庄燃的两只手腕骨均已断裂。 「你的确需要去联盟法庭好好上一课。」 霍临深语气平静,庄燃终于从癫狂状态中回过神来,正要开口。 霍临深没给他这个机会。 触梢被霍临深的精神力包裹,泛着白光的精神力再次收紧,这次没有留情,生生拧断一半。 大脑嗡嗡作响,庄燃半张着嘴,血从嘴角,鼻下流出,煳了满脸。 「霍临深!」齐汶迟冲过来,将他从庄燃身上拽起。 一旁被吓住的河州塔成员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去查看地上昏死过去的人。 余霭清探查了庄燃的精神网,松了口气,还好,还留了一口气。 她侧头,心情复杂地看向那两道绿色的身影。 齐汶迟按住霍临深的两只手:「你疯了吗!当着河州塔那么多人的面对他下手,被人上报给联盟怎么办?」 法律条令里规定,无准许,高级长官不得对下级人员动手。 霍临深刚才分明就是想杀了那个黑暗嚮导。 血煳了齐汶迟半张脸,霍临深的状态看上去比他还要恐怖。 「你也知道这是冲动的行为。」霍临深攥住齐汶迟的手腕,努力平復着唿吸,「明知周围情况危险,还擅自上前救人,齐汶迟,你觉得你的行为不冲动吗?袁晴亮是你的谁,值得你脱离我的保护也要去救他?!就因为他是河州塔的人?听着,齐汶迟,不管他是谁,哪怕是联盟会长,你都没有义务抛下自己的安全,去救一个和你无关的人。」 「任何时候,自己的安危才最重要。」 他的情绪很不稳,攥着齐汶迟手腕的力气有些大,脱力般向前靠去,双手抬起,禁锢住眼前人。 「你不能,为了别人,」他声音干涩,「而放弃你自己。」 第28章 这是霍临深第一次对齐汶迟发火。 这人头也不回地回了房间,门甩的咣当响,差点砸到齐汶迟鼻子。 门又开了,瞅准机会跟着熘进去的雪豹被霍临深抱在手里,后者木着一张脸,动作轻柔地把大猫放到地上。 「管好你的精神体。」 门啪一下重新关上。 一人一豹杵在门口大眼瞪小眼,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茫然和无措。 一路跟着齐汶迟过来的袁晴亮缩着脑袋,无比愧疚地看向他:「对不起啊齐哥,给你添麻烦了。」 「没事。」齐汶迟嘆了口气,安慰着身旁的小孩,「你先回去吧,好好做个疏导,我待会儿再来找你。」 回程路上,霍临深难得不和他一块,联繫了河州塔公会处理好那些散兵后,冷着脸,独自一人回了河州塔。 他想留下和霍临深一起,那人没说话,推他上车的动作却毫不含煳。 哨兵对情绪波动十分敏感,齐汶迟肯定,如果他现在强行破门而入,霍临深一定会连人带豹一起打包丢给莫存。 那就换个办法。 霍临深的房间有外阳台,齐汶迟甩着手里的铁丝,身后是被撬开的,通往顶楼天台的铁门。 天台空无一人,堆满了杂物,地上是散开的废纸,踩上去沙沙响。 一二三四五…… 他眯着眼,确定好霍临深的房间位置后,转身在天台翻找,还真让他找出一捆没用过的绳索。 齐汶迟将绳索一头绑在栏杆上,剩下的顺着墙壁丢下去,固定好以后一手抓着绳子,两只脚踩着墙,一点一点往下滑。 不让我进门,没说不让我翻阳台吧? 绳索的长度刚好够他爬到霍临深的阳台上。 齐汶迟加快速度,几个唿吸间,脚便已踩到了阳台上的护栏。 他心中一喜,整个人松开绳索,跳下去,稳稳落在地上。 齐汶迟拍拍手,满意点头,转身僵在了原地。 霍临深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了阳台,双手抱臂,头髮散在身后,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他启唇:「你在干什么?」 慌乱只是一瞬间的事,齐汶迟甩了甩头髮,凑上去。 霍临深躲开他的靠近,皱眉:「不要碰我。」 这是真生气了。 在一起生活多年,齐汶迟早就将他的脾性摸清,觍着脸又往前几步,不顾他的躲避直接抱住这人的腰。 微微抬头,亲了亲霍临深的下巴,声音也软了下来,他学着小时候的样子,讨好似地开口:「别生气了,霍临深。」 霍临深紧绷着那张好看的脸,没有任何表态,身体却比脑子诚实,搭在齐汶迟背后,将人从阳台边缘拖进里屋。 齐汶迟干脆将大半个身子都压在霍临深身上,闭着眼装不舒服:「我头晕。」 「真的。」霍临深依旧是那副淡淡的样子,齐汶迟心虚地埋下头,偷偷在他颈侧嗅了两下,没闻见想要的味道。 他身上还穿着白天那件墨绿色作战服,脸上的血迹处理干净了,留下一道疤,格外突兀。 第54页 这么一瞧倒是有点可怜的样子。 霍临深看穿他的伪装,不吭声,橙花香的嚮导素释放出来,安抚着怀里的人。 香气有些浓郁,齐汶迟贪婪地嗅着,黏黏煳煳地蹭着人往屋里走。 一边走一边嘀嘀咕咕:「好饿,有吃的吗?」 齐汶迟没说谎,从东区回来到现在,他还没有吃东西,和雪豹守在霍临深门口等人回来。 「食堂还没关门。」 「好远。」 「那就饿着。」 霍临深扭过头,不去看齐汶迟故作可怜的表情。 这孩子从小就这样,只要做错了事,就摆出这样的表情。 嘴角一撇,眼眶一红,小孩仰着张肉肉的脸看他,委屈地喊他:「霍临深,不要生气。」 每每这时,想要训诫的话都会堵在喉咙里,最终化为一句无奈的「下次不许这样」,认命地收拾齐汶迟弄出来的狼藉。 自那以后,齐汶迟就拿捏住了他。 「小孩才撒娇,」霍临深抬手,齐汶迟的脸颊肉在分化后就彻底消失,捏起来的手感也不如小时候那样舒服,「齐汶迟,你是小孩吗?」 浅浅一点肉被挤起来,齐汶迟眨了下眼,看着霍临深的脸凑到自己跟前。 渝州塔前几年出了一个评选,日子过得实在无聊的成员们在周重行和沈知忱的怂恿下,举了一个名为「渝州塔最美教官」的评选活动。 字面意义上的美。 霍临深以断层票数当选第一,本人并不知情。 最美教官和他挨得极近,语气不善地盯着他:「要哄人,至少得喊两句好听的吧?」 好听的? 齐汶迟干脆利落:「哥哥。」 掐着自己脸的手指骤然收紧,齐汶迟吃痛,继续喊他:「哥哥。」 「哥。」 「临深哥哥。」 他笑得狡黠:「临,深,哥,哥。」 「你不喜欢这个称唿吗?」 回应他的是一个吻。 霍临深的唇落下来之前,齐汶迟想,霍临深真的很喜欢逮着他亲。 这个吻没有持续太久,就只是单纯地贴了贴。 吻里带着淡淡的橙花香。 齐汶迟追上去,主动亲了亲他的唇角:「想让我换一个吗?」 「不许叫那个。」在他开口前,霍临深伸手捂住了他的嘴,掌心蹭过柔软的唇瓣。 霍临深早就不生气了。 齐汶迟被他捂住嘴,只能眨巴眼睛。 霍临深看得心痒,最终还是没忍住,在齐汶迟的眼皮上落下一个极轻柔的吻。 他轻嘆一声,抬手搂紧齐汶迟,将主动权拿回自己手里。 「你还生气吗?」 「嗯。」 「那怎么办呢?」齐汶迟装作苦恼地贴着他耳畔,热气喷洒在耳垂,「你知道怎么哄霍临深吗?」 霍临深抱着他:「他说,你再亲一下他,他就不生气了。」 「靠谱吗?」 「不靠谱。」喉咙里泄出一声笑,霍临深认输一般,说,「但有用。」 后来的这个吻持续的时间很长。 一吻结束,两人都有些喘,霍临深将人带到床边坐下,头埋在齐汶迟腹部,齐汶迟一只膝盖跪在床上,低头,看着霍临深动作。 「齐汶迟。」他掀开腹部的衣物,手伸进去覆在腹肌上,「对你而言,我是什么。」 「长辈,上级,监护人,我不喜欢这些回答。周重行和沈知忱他们也是你的长辈,你也会和他们接吻吗?」 手下的皮肤光滑,隐隐能摸到执行任务留下的伤疤。 「我想换一个身份。」 齐汶迟抓着他的长髮:「痒。」 霍临深抚摸过的地方泛起痒意,以及微不可察的颤慄。 太要命了,齐汶迟试图往后退,也太危险了。 霍临深眼眸幽暗,禁锢着他的后腰,不让他有逃离的机会:「你说过,你不会再躲我。」 「你十六岁的时候,我听见了。」 手里乱动的身子因他这一句话而僵硬,开口带着齐汶迟自己都没发觉的颤意:「你知道?」 「我知道,」腹部一凉,霍临深将腹部的大片衣物掀开,流畅的肌肉线条暴露在空气中,他凑上去,落下一个虔诚的吻,「你的一切,我都知道。」 你的名字,你的喜好,你对我的心思,我全都了解。 霍临深是旧时代的遗物。 诞生于旧时代,经过漫长的岁月又来到新时代,无比留恋着过去又割捨不下现在。 直到齐汶迟的出现。 十四年里,霍临深始终扮演着一个引导者的角色,面对齐汶迟他总是温柔的,即使这个孩子在知晓他的心思后与他疏远,在外人看来,他仍是一副关怀的模样。 只有齐汶迟得以窥见他完美伪装下的一角。 自私、冷漠、对身边的人或事有着莫名的掌控欲。 他对自己养大的孩子有难以启齿的心思。 忘了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或许是十九岁刚入塔的时候,或许是经过十六岁刚分化的齐汶迟房间时,偶然入耳的那一两声带着他姓名的喘息,或许是在更早的时候,十四年前的那场大雪,捡到齐汶迟的那天起,他便是霍临深的专有。 控制喜欢是一件很困难的事。 霍临深像一个优秀的猎手,沉着,耐心,不紧不慢地为猎物布下天罗地网,引诱着警惕的雪豹放下戒备,露出柔软的肚皮,心甘情愿被他猎捕。 第55页 齐汶迟对他的心思也并非那么单纯。 没有孩子会用那种露骨的目光看着自己的监护人,偏偏他自己还不知道,只当是所谓的雏鸟情结。 如果你真的对我无意,又为什么自愿接受我越界的行为? 像故事书里引诱水手前来的海妖,霍临深用爱引来了齐汶迟。 「你也喜欢我,对吗?」 他抬头,抬手拂过齐汶迟的眉眼。 「齐汶迟,承认吧,你爱上我,远比我爱上你要早。」 「真好,」他满足地喟嘆,「好像旧时代那些故事书里两情相悦的爱人。」 齐汶迟的大脑完全空白。 他没想到霍临深会直接将他的心思点出。 他想过很多次这样的场景,霍临深会愤怒,会震惊,再过分一点会直接走人。 眼下的结果出乎意料,却并不让他感到惶恐。 或许真的像霍临深说的那样,两情相悦。 「我喜欢你。」 浅色的眼睛对上他的,霍临深语气坚定。 「承认爱意,不是一件难堪的事。」 「非要说的话,我希望在以后的漫长岁月里,你能一直陪在我身旁。就像很久以前,人们结婚时说的结婚致辞: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着你,直至死亡也不能将我们分开。」 齐汶迟完全说不出话了,眼泪从眼角流下,淌过脸颊,滴落在霍临深扬起的鼻尖。 「我……」他无措,只能抱紧霍临深,将头更深地埋进霍临深的颈窝,半天只说出一句话,「我们会和旧时代的人一样,流着泪接吻,戴上印有对方姓名的钻戒吗?」 「那也太丢人了。」齐汶迟红着眼,「和相爱的人结婚应该笑才对。」 「那你喜欢我吗?」 「……喜欢。」 橙花香萦绕在鼻尖,齐汶迟闭眼:「很喜欢。」 那些深藏于心底的幻想,终于得以拨云见日,从高空坠落,炸开一地火花,以燎原之势,灼烧他的心房。 第29章 爱意烧得齐汶迟心里发慌,迫切的需要实际行动来证实。 哨兵和嚮导的生命太长,他太年轻,不会隐藏自己的情绪,不然也不会轻易就被霍临深给看穿。 「我一直在想,是不是我的爱意给你造成了困扰。」霍临深自言自语道,「你才会想着躲我。」 爱意也会逼退人吗? 他活了太久,身边的同伴来了又走,只剩他一个人独自前行。 感情一事对他来说过于陌生,公式化的登记结合,匆忙见一面又分开,不像是相爱的伴侣,更像是迫于无奈在一起的陌生人。 在齐汶迟的童年时期,他将旧时代的产物放置于他面前,新时代诞生的孩子在他的刻意引导下走上一条不同的道路。 同时拥有新旧时代的两种思想,造就出一个鲜活的人。 直到这时,霍临深才有了活在世上的感觉。 他将齐汶迟置于漩涡中心,沉默地看着他做的每一个选择,看着他长大,开始有了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秘密,最后回身,满眼爱意无法藏匿。 滚烫炙热。 他想,总有一天,他会拥有齐汶迟全部的爱。 拥有一个完整的,真正的,与他步调一致的人。 这就足够了。 「你年轻,有活力。我抚养你,教导你,你与我共享思想,却又不完全属于我。你对这个世界充满好奇,在乎周边的所有,我却希望你不要对每个人都付出真心。你是独立的,终有一天你会脱离我的怀抱,去追寻你想要的一切。」 指针走过一圈又一圈。 互通心意的两人相拥躺在床上,齐汶迟换上他房间里的睡袍,抬眼看着眼前人。 霍临深揽着他,一手搭在齐汶迟的脑后,掌心下是柔软的黑髮。 他喃喃道:「我该让你走的,但我捨不得。于是我挤进了你的人生,干扰你的每一个选择,这样,你就会停下脚步,像小时候那样等在原地,直到我上前拉住你的手,你将又一次记住我。」 人生有很多个瞬间,我自私的希望你的每一个瞬间都有我的参与,你将永远染上我的气息。 「我需要你。」 说话时的尾音不自觉的带上颤音,齐汶迟伸手,搂紧霍临深,感受到他的情绪渐渐平静,开口:「是我需要你。」 他有些好笑地撑起脑袋,和霍临深额头相抵:「需要你的疏导,也需要你的爱,不管是小时候还是现在。」 「霍临深,」眼底倒映着霍临深的身影,「你已经在我的人生里彻底扎根了。」 十四年前,他在墓地里为父母刻碑。 六岁的孩子冻的瑟瑟发抖,手里的刻刀都跟着颤抖,仍然固执地扶着石碑,学着远处那些大人的模样,将父母的名字刻下。 齐汶迟不明白,为什么一觉醒来本该在温暖被窝里的他被妈妈塞进了衣柜里,为什么爸爸要给他平日里不能多吃的糖果,为什么房间外格外吵闹。 他只知道,当他吃完那袋糖果,睁眼闭眼三次后,有人冲进家门,将他从衣柜里抱出。 他以为他会冻死在墓园。 霍临深是个怪人。 明明和齐汶迟是第一次见面,却执意要收养他。 回程路上,他跟在霍临深身后,看着这人垂在身侧的手。 第56页 霍临深回头,对他伸出手。 他将齐汶迟抱起来,哄他抬头,去看天上的月亮。 月亮太远,霍临深有意逗他:「够得到吗?」 霍临深的眼睛很亮,比天边的月亮和星星还要亮。 他「嗯」了声,抬手轻轻勾住了霍临深耳后的碎发。 抓到了。 审讯室亮着灯。 庄燃此刻很狼狈,两只手的腕骨都被折断,精神网被霍临深的精神力碾碎大半,头髮凌乱,被按在审讯椅上,气若游丝。 耳畔嗡嗡作响,是过度消耗精神力的后果。 面前的人影重叠又分开,庄燃晃着脑袋,试图让自己清醒点。 几点了? 他努力让视线集中在面前坐着的那人身上。 莫存的脸逐渐模煳,另一个人的脸庞渐渐清晰。 秦肃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脸出现在面前,表情严肃,胸前的徽章在白炽灯下闪着刺眼的白光。 哥?! 「啪!」 金属撞击的声音让他回过神,眼前蒙着的那层白雾散去,庄燃茫然地睁着眼,看着莫存。 「名字。」 「……庄燃。」 「年龄。」 「二十三。」 「你和秦肃是什么关系?」 庄燃笑了声,嘲讽道:「长官,你都猜到了还问我?」 他换了个舒服点的姿势,触梢断裂的疼痛让他忍不住闷哼出声,咬着牙,靠在审讯椅椅背上,放轻了唿吸。 那嚮导下手有够狠的。 他咧着嘴,并不在意眼前人的表情,自顾自地说下去:「你们河州塔的人都这样吗?揣着结果提问,脾气还不好,一点就炸。」 庄燃意有所指地看向隐藏在天花板角落的摄像头:「尤其是哨兵。」 摄像头后,十多个人围在屏幕前,袁晴亮敛了笑意,面色不善地盯着画面上的两人。 「秦肃在哪?」 「在房间里。」手下心领神会,「放心吧袁副官,我们的人就守在门口,秦肃房间的阳台也已封起来,短时间内他逃不出来的。」 袁晴亮没回话,又去看莫存。 莫存掀起眼皮看了庄燃一眼,没去在意他话里的挑衅,从桌上的文件夹里抽出一份资料,甩到他面前。 庄燃瞥了一眼,移开目光。 资料上贴着一寸证件照,秦肃嘴角噙着笑意,看着庄燃。 「你们兄弟俩有几分本事。」 白炽灯下,莫存脸上的表情不变。 「一个混进河州塔当了监管者,一个进了d组织为他们卖命。」 庄燃纠正他的说话:「是合作,我可不喜欢和d组织的人一起共事。」 他耸肩:「本质上,我只是个没有归属塔的普通嚮导罢了。」 「你的名字不在河州塔已登记的散兵名单上。」 「是吗?」庄燃故作惊讶,「长官,你再找找呢,说不准是你们的人大意疏忽,把我的名字登记在了别的地方?」 莫存冷笑:「疏忽倒不至于,我想,是你哥还没来得及把你的名字写上去吧。」 「哦,我哥啊,那你把我的名字登记在他旁边好了。」 庄燃笑嘻嘻的:「这样我就有归属了。」 两人有来有回的拉扯试探,莫存没套到有用的信息,庄燃也没听到有关秦肃的消息。 莫存收拾好东西,正欲起身。 「这就走啦?」庄燃在他身后幽幽开口,「不多聊会吗长官?你脾气可比那个谁好多了。」 回应他的是关闭的门。 莫存一出来,袁晴亮快步上前,与他并肩:「老大。」 「找人看好他。」 「是。」 莫存揉着眉心,手里的文件袋被抓住一道道褶皱,他垂下眼帘,不经意地问了一句:「霍临深呢?」 袁晴亮抬头望天花板。 「说话。」 在莫存的注视下,袁晴亮咳了两声,含煳道:「霍长官和,和齐哥一起,应该在食堂。」 莫存皱眉:「你这什么表情?抓人的时候出事了?」 「我能出什么事儿啊。」 袁晴亮打着哈哈,声音小下去。 两个人相对而立。 身前的人明显不对劲,情绪低落,平日总絮絮叨叨的嘴今天也闭上了,安静的让莫存有些不习惯。 过了一会儿,袁晴亮说:「老大,我是不是特别没用啊。」 副官一副垂头丧气的样子,散发着低气压。 「不是。」 袁晴亮眼前一亮。 「但确实很弱。」 袁晴亮又低下头。 「被骂了?」 看他这样子,莫存心下有了几分猜测,没安慰他,拿起手里的资料拍在袁晴亮头上。 袁晴亮被这一下砸得有些懵。 他捂着头,龇牙咧嘴:「你干嘛啊老大?」 「知道自己弱就多跑几次训练场。」莫存迈开腿离开,袁晴亮手忙脚乱地接住文件袋,赶紧跟上。 他听着莫存的话:「要承担更重的责任,就要付出更多的时间和精力,坏人不会等你变强了才开始做坏事。不想辜负你爷爷的期望就给我好好练,让那些瞧不起你的人知道,你就算是个关系户,也是个有本事的关系户。」 「老大你这话说的太直接了。」 第57页 「不想听就滚出去。」莫存轻哼,「指望我对你说好话,还不如指望霍临深亲自指导你训练。」 袁晴亮试着想了一下霍临深指导自己训练的画面,浑身起鸡皮疙瘩,往莫存身边贴了贴,讨好地笑了两声:「我跟你,老大,我跟你练。」 这还差不多。 两人快走到食堂门口了,袁晴亮突然停下:「老大,我还有个问题。」 莫存头也不回:「说。」 「无论贫穷还是富有,无论健康还是疾病,我都会爱着你,直至死亡。」 莫存一个趔趄:「……这话你是和谁学的?」 「我自己看的啊。」 莫存的表情不对劲,袁晴亮思考是不是自己记错了,还是说老大也不知道这话的另一层含义。 不对啊,齐哥明明说,只要和老大说这句话,老大就会给他解释。 莫存反应过来,收拾好脸上的表情,一脸严肃地转头:「袁晴亮,再让我发现你和那些新人一起,偷看旧时代那些莫名其妙的故事书,我就把你调到北部海峡去抓鱼。」 「为什么啊!」袁晴亮不解,「老大你先告诉我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不知道!」 「哦。」 袁晴亮闭上嘴,心中郁闷不已。 果然,老大也不知道。 第30章 霍临深和齐汶迟在靠窗的位置。 「霍临深。」齐汶迟勾了勾霍临深的手心,示意他看门口的两个人。 霍临深看过去。 齐汶迟小声说:「没头脑和不高兴。」 没头脑看见他后眼前一亮,拨开不高兴就扑了过来,不顾一旁霍临深刀子似的目光,嗷一嗓子:「齐哥!」 莫存拉开霍临深对面的椅子坐下,二人对视一眼,默契地移开目光。 袁晴亮挂在齐汶迟身上,手拢在嘴边,用平生最小的音量问他:「齐哥,你怎么样?」 「什么怎么样?」 「就,那样啊。」 「哪样?」 齐汶迟看着他,眼中的疑惑不假。 袁晴亮悄咪咪瞄了一眼霍临深,见人没反应,放下心,壮着胆子:「霍长官没打你吧?」 齐汶迟乐了:「他为什么要打我?」 「长辈生气不都是会教训小辈吗?」袁晴亮下意识摸了摸屁股,「我以前惹我爷爷生气他就拿拖鞋打我屁股,可疼了。你没被打过?」 齐汶迟想了下,然后在袁晴亮期待的目光下摇头:「没有。」 袁晴亮撇嘴:「霍长官对你可真好。」 齐汶迟逗他:「你的意思是莫长官对你不好?」 「怎么可能!」袁晴亮挺直腰杆,字正腔圆道,「老大对我可好了!」 手下切面包的动作不停,霍临深没抬头,话却是对莫存说的:「想笑就笑,一句夸奖还给你听爽了。」 他抹了点黄油在面包片上,递到齐汶迟嘴边,后者自然地张嘴咬住面包边,撕下小半块塞进嘴里。 莫存的视线在两人中间打量一番,心下瞭然。 他咽下一口粥,半是认真半是打趣道:「祝贺你啊,霍长官。」 霍临深轻笑:「谢谢。」 他放下刀,抽过一旁的餐巾纸擦手,等着齐汶迟把嘴里的面包吃完,适时推过去一杯牛奶。这才转头,看向对面的二人。 「审讯结果怎么样?」 「那小子问什么都说,就是不回答和d组织、秦肃有关的问题,跟我们兜圈子。」 齐汶迟的胳膊被人碰了碰。 霍临深侧头:「要去看看吗?」 他在齐汶迟手背上点了点。 连点三下,停顿,再次点一下。 「不了,这本来就是河州塔的事,渝州塔插手怕是会节外生枝。」 他飞快地在霍临深手背上也点了几下,起身。 「我肚子不舒服,先回去了。」他礼貌地对莫存笑笑,「你们慢慢聊。」 他绕过莫存时,抬手拉了拉袖口的衣物,指尖垂下,一块半圆形透明物体滑进莫存外套口袋里。 正思考着下一步该如何做的莫存捕捉到一丝精神力波动,下意识回头去找齐汶迟的身影。 那人背对着他走的稳当,看上去和之前别无二致。 「看什么呢?」霍临深掀起眼皮,语气平淡。 「没什么。」莫存定定看着齐汶迟,直到他完全消失在视野里。 那股精神力消失了。 齐汶迟在经过顶楼那条走廊时停下脚步。 前面是几个全副武装的河州塔成员,守在一间房间的两侧,表情严肃,在听见齐汶迟的脚步声后扭头,齐刷刷地看着他。 齐汶迟只停顿了几秒,继续往前走。 几个哨兵目光警惕,直到他进入自己的房间。 咔哒。 门锁合上。 河州塔那件墨绿色的作战服被他扔进床尾的脏衣篓里,黑色高领拉起来挡住口鼻,齐汶迟抬手将额前的碎发抓开,只露出一双眼。 雪豹在阳台踱步,懒懒打了个哈欠。 大猫的头搭上来一只手,抚顺脑袋上的毛。 「准备好了吗?」 雪豹那条尾巴在身后竖起,低低吼了一声。 齐汶迟夸赞地挠挠它的下巴,抬脚踩上阳台的护栏。 「走吧。」 又一次被门口看守的人拦下,秦肃有些恼怒,压抑着火气问:「约定的三天已经到了,可以让我走了吗?」 第58页 「抱歉秦监管,我们并未接到让您离开的通知。」 门口的人说话客客气气的,不容拒绝地把他拦在门内:「等莫长官收回禁足令,您就可以走,现在,请您回房间。」 「他什么时候……」 「请您回去。」 门被人从外面锁上。 秦肃靠着衣柜,深吸一口气,手里是河州塔统一发放的通讯设备。 庄燃还被关在审讯室,听报告的那人说,状态很不好。 尽管早有准备,得到消息的时候,秦肃还是失控了。 精神力在精神网里横冲直撞,他努力平復着唿吸,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点秦肃。 脚边的椅子被他踹坏,「噹啷」撞在墙上。 他忍了又忍,手指紧紧抓着通讯器,指节因为用力泛白,关节咯咯作响,啪擦一声,秦肃松开手。 通讯器被他弄坏,一堆碎片中,方形晶片完好无损地冒出头,被人小心从碎片中拈起,放入胸口的口袋里。 秦肃脸色阴沉,起身拉开窗帘。 河州塔外是居民区,因为大雪的原因,屋顶覆上厚厚一层雪,远远看去,像一座座小型雪山。 冬天到了。 不知看了多久,半边身子都被吹得冰凉,秦肃仍盯着居民区的一处角落,抬手,晶片抛出,随后关上窗。 晶片从顶楼坠下,在插入雪堆前,被另一只手接住。 带着凉意的指尖架起那张薄薄的晶片,翻过来,复杂的纹路落在齐汶迟眼底。 他看了几秒,松开手,晶片落到雪地里。 风卷着雪花,不多时便将他留下的脚印掩埋,晶片被整个盖住,堪堪露出一个角。 来人格外谨慎,围着塔转了四五圈,确认没有人跟着后,这才急急忙忙地趴下去,睁大眼在雪地里寻找着。 他没费多大力气就看见了晶片,将它从雪里刨出,掸去表面的雪水,放进口袋里。 他起身,特意将雪层踢开露出底下的地面,鞋尖浅浅画下一个「一」,转身沿着来时的路离开。 他离开后,齐汶迟从塔后转出,眯着眼看着这人出了河州塔大门。 雪豹抬起前爪,刨了几下土,本就不显眼的「一」字被泥土遮去。 雪豹动动耳朵,嗅着空气中残留的气味沖了出去,灰白色的身影消失在雪幕中。 齐汶迟选择与雪豹分开行动。 昨晚,他和霍临深交换了信息。 除了已知的那些,齐汶迟还提出了一个猜测:「河州塔的卧底,不止潜伏了一年。」 他攀上外墙,身形矫健,几下翻进就近一间房。 更早的时候,河州塔就已经被d组织和「自由人」撬开一个角,悄无声息地灌进一阵冷风。 齐汶迟落地,扯了屋里衣架上挂着的浅紫色训练服披上,整理好头髮,从正门离开。 监狱失守前半小时,信号与电源被切断,当天负责看守的人员被一位高层以「保护晚会安全」为由调离。 河州塔失守后的第二个星期,他主动辞职,调往另一处不起眼的塔。 河州塔的卧底绝不是在一年前被安插进来。 齐汶迟低下头,从人群中穿过,来到电梯前。 它衰败的速度是联盟都没想到的快,人才大量流失,综合实力下降,河州塔在短短半年内跌至山腰,要不是还有老本,早就被联盟从双塔除名,守着一堆新人埋入灰尘。 电梯停下。 走廊尽头是档案室。 「齐汶迟是不是受伤了?」 莫存挡住霍临深的路,眼里带着担心与怀疑。 「他没受伤。」 霍临深还是那副波澜不惊的语气:「他只是不习惯人多的地方。」 感应卡嘀嘀响,房门打开,霍临深进门前瞥了一眼莫存,他还站在门口,没有要走的意思。 「私自进入嚮导房间违反法庭法律,莫存,这是你说的。」 莫存看着他:「我又没说要进去。」 「那你站在这儿做什么?」霍临深侧头,「等我给你那位副官做特训?」 袁晴亮哭爹喊娘的样子太过难看,霍临深毫不怀疑,如果他真答应莫存给这小子进行特训,接下来这几天河州塔将不得安宁。 莫存靠着墙:「只是想问问你,对河州塔卧底的看法。」 「蠢。」霍临深甚至没有思考,「我说的不只是卧底。」 「莫存,是你主动提出和渝州塔合作,对合作方没有信任可怎么行呢?」 触梢又开始疼痛,霍临深的精神力似乎并未清理干净。 莫存起身:「是我多想了。」他正要离开。 霍临深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离开的身影,喊了一声。 「之前忘了说了,」他开口,带着满满的戏嚯与嘲讽,「合作愉快。」 第31章 「要让他……注射……精神体……秦肃……不行……百分之五十的概率……」 昏暗的房间,庄燃被束缚带绑住,躺在手术台上。 他意识模煳,对周围人的话反应不过来,只能努力睁大眼试图看清现在所处的环境。 一只手按住他的肩,戴着口罩的男人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逆着光,庄燃看不太清他的脸。 身旁的手术台骤然爆发出一阵动物的嘶鸣,落进庄燃的耳朵里,让他瞬间清醒大半,不管不顾地挣扎起来。 第59页 「放开……」一说话,喉咙里那股腥甜就往上涌,血沫不断从嘴角溢出,被人用布擦去。 男人仍按着他的肩,声音沙哑低沉:「别乱动。」 挣扎间,庄燃的手打翻一旁的盘子,玻璃瓶落地,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他趁机扭头,寻找着那只惨叫的精神体。 一只鹿,一只被禁锢在手术台上的鹿,雪亮的手术刀扎进它的脖子,将它钉死在台上。 鹿的眼膜蒙上一层灰,整个世界褪去色彩。 那是庄燃的鹿,一只漂亮矫健的精神体。 有人扼住了他的声带,他张着嘴却发不出一点声音,眼泪大滴大滴挤出,顺着侧脸滑下,无声掉在手术台冰冷的檯面上。 他被抽去了全身的力气,不再挣扎,眼神麻木地看着精神体被剖开,再被人装在口袋里带走。 男人见他平静下来,按着肩膀那只手也松开,转头和旁边的人说着什么,不料手术台上那人突然剧烈地挣扎起来。 束缚带很紧,男人冷眼瞧着庄燃动作。 他挣扎了很久,最后停了下来,茫然无措地看着头上那顶昏暗的灯。 半晌,他泄出一声呜咽。 与那只鹿一样,绝望而又怨恨。 耳边再次吵闹起来,庄燃睁眼,正对上天花板。 身下的床铺很干净,被子盖到腹部,双手摺断的腕骨也已重新接上,缠了厚厚几圈绷带,搭在床沿。 铁门外是交班的哨兵,他听了一会儿,翻身下床,拉开那扇极小的方窗。 窗外安着铁网,庄燃伸手碰了碰。 还挺结实。 「醒了?」 霍临深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他今日没穿作战服,换了一件米白色的大衣,内里搭了一件纯白高领,长发在后脑扎起,整个人精緻的仿佛要去参加晚会。 他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拂去大衣沾上的长毛。 庄燃一开始还很警惕,见他只是低头专心在摘衣服上的动物毛,放下心来,一屁股坐回床上,缠着绷带的手动了动。 「这位长官。」 霍临深抬起眼。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 他语气懒散,丝毫没有即将被处置的恐惧,甚至还兴致勃勃地提出建议:「直接剥离精神力还是先让我交代完?唉,你干脆现在就把我放出去得了,说不定还能把他们引出来,或者你让人带我……」 庄燃叽里哌啦说了一大堆,霍临深始终没做任何反应,等他说累了,霍临深才放下手,一句话就堵住了他。 「或者让你和秦肃一起,怎么样?」 他看着庄燃,扯起袖口,活动下手腕。 「恢復的不错,我还以为你至少要昏迷一周,」霍临深指尖夹着一块晶片,继续说下去,「倒是在秦肃被押往联盟的前一天醒了。」 「该说你们兄弟感情真好吗?还是心有灵犀?触梢都断了一半,为了哥哥又醒了过来。」 庄燃盯住他手上那枚小小的晶片,闻言,虎牙咬住半边腮帮,嗤笑一声,反唇相讥道:「比不过您和那位哨兵的感情。你当时是想杀了我吧?就因为我朝他开了一枪。那么紧张做什么啊,长官,是不相信他有自保的能力,还是关心则乱啊?」 他露出一个恶劣的,带着暧昧意味的笑:「一个毛头小子,也值得你这么上心,不过看他那样子,似乎并不领情,还要搬出联盟。啧啧,该说他蠢还是天真,居然相信联盟那一套,我要是他,就先弄死我,管他那么多做什么。」 「说的不错。」 晶片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刺入庄燃左边肩膀,牢牢卡在两片骨头之间,鲜血浸湿半边衣物。 指尖垂下,霍临深换了个姿势,两腿分开,手搭在膝盖上,上半身前倾,瞟过晶片刺入的半边肩膀,语气很轻:「我要是你,我也会这么做。」 肩膀传来的疼痛让庄燃唿吸都乱了几分,但更让他惊讶的是霍临深的态度。 「先解决眼前的麻烦,至于以后,那没那么重要。」霍临深歪头,「毕竟联盟对我来说,只是一个行使权利的过渡区罢了。」 他慢慢坐回去。 「但能让以后的麻烦少一些,现在谨慎点也未必是件坏事。记住了吗?庄燃嚮导。」 那枚晶片扎得极深,庄燃颤抖着手,两指扒开皮肉,试着将晶片取出。 霍临深讥讽出声:「带着吧,这不是你们一直想要的吗?」 指尖探到晶片,庄燃放轻唿吸,顺着霍临深说下去:「这么说我还得谢谢你了。」 终于将那枚晶片取出,粘腻湿润的触感刺激着他的神经,庄燃收紧五指,将晶片拢在手心。 霍临深好像真的只是来送晶片,顺便和庄燃互相嘲讽。 他起身,大衣衣摆自然下垂。 霍临深离开前,回过头,眼神晦暗地扫过庄燃还在往外冒血的肩膀。 铁门重重关上。 庄燃仍呆愣着。 晶片上面凸起的纹路硌着他的手心,他不敢置信地低下头,看一眼晶片,又看一眼手上的绷带。 这就给他了? 庄燃愣了一阵,突然打了个寒颤。 他裹紧外套,只当是风从没关紧的窗户吹了进来。 门外守着的哨兵见他出来后,对他敬了个礼,霍临深点头算是回应,跟着带路的人出了监狱。 第60页 莫存和袁晴亮在训练场。 自从前几天莫存提了一嘴帮袁晴亮特训的事,原以为霍临深会拒绝,没想到后者答应的很痛快,第二天就制订了一套相当详细的训练方案发给莫存,还嘱咐了一句「不行的话就降低难度」。 莫存看完后脸都黑了。 原因无他,这份方案与他做交换生时期的一模一样,不同的是难度往上提了好几个度,恐怖程度直接爆表。 这让他想起了一些不美好的回忆。 具体事件表现为被霍临深丢去水里被三个人围攻还被扒了裤子,以及精神体被雪狼吓得到处乱窜。 袁晴亮不知道他这些丢脸事,不过在听到霍临深同意对他进行特训后,当场扶着墙,脚步虚浮地回了自己房间。 自那天后,霍临深的名声就在河州塔传开了:冷面无情霸道蛮横心狠手辣惨无人道喜欢折磨入塔新人的吃人教官。 传播过程中添加了很多夸张描述。 霍临深知道后,对其进行纠正:还有好看。 回去前,他特意去训练场看了一眼,刚好看见袁晴亮被莫存撂在地上,眼神空洞且麻木,参杂着悲愤与羞愧。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忽略了满天飞的狼毛,霍临深风度翩翩的离开了训练场,顺便带走莫存文件夹对黑暗嚮导的研究数据。 房间的暖气打得很足,霍临深靠在床头,翻看着河州塔这些年的研究报告。 二十年前,河州塔意外诞生一位黑暗嚮导,当时的首领姓张,也是个嚮导。 按照规定,黑暗嚮导需要上报给联盟,并转交归属权。 二十年前的双塔综合实力不相上下,河州塔的话语权远比现在有用。得知塔内分化一位黑暗嚮导后,张首领让人把消息压了下去,伪造一份死亡证明骗过了联盟。 霍临深那个时候不常去联盟,却也对那份证明存疑,但联盟的会长当天可能是喝多了酒把脑子堵住了,不由分说就要赶人走,死死抓着那份报告,生怕霍临深抢走。 霍临深瞧不上他那副不值钱的样子,提醒后见会长依旧那样,干脆回了渝州塔,眼不见心不烦。 想起会长当时的嘴脸,霍临深厌恶地皱眉,翻开下一页。 不知道那位张首领又用了什么手段,让联盟彻底相信了黑暗嚮导已经死亡。 打消掉联盟的怀疑后,张首领在河州塔秘密展开了一项针对黑暗嚮导的研究,将其命名为「探索」。 那位倒霉的黑暗嚮导被困在河州塔,最后不堪其辱,在一个冬天的夜晚自毁触梢死在了自己的房间。 黑暗嚮导死后没多久,张首领也跟抽了风一样,精神力失控,伤了河州塔不少人。 这件事在当时闹得很大,联盟费了很大劲才压下来,即便这样,河州塔高层伤人的消息还是被泄露出去,那位张首领也在几个月后突然失踪,下落不明。 资料前几页是关于那位黑暗嚮导和张首领的资料,霍临深特意多看了一眼,记住了那位首领的名字:张石鸣。 资料很厚一叠,除开前面几张个人档案,后面全是张石鸣在任时的研究数据,密密麻麻写满了整页纸,还带着几张图片。 第一张图片是实验室的操作台上摆着手术刀具,盘里装着大大小小的玻璃瓶,瓶里盛着不明液体;第二张是条形统计图,不同的数值下附着相关说明;第三张是一个人,一个瘦到脱相的女人,被绑在手术台上。 颧骨凸起,双颊没有一点肉,凹陷下去,只剩一层皮包着骨头。 这应该就是那位黑暗嚮导。 越往下看,霍临深表情也越发凝重。 对于黑暗嚮导的研究从一开始单纯地提取血液,分析分化原因,到后面的切割样本,剥离精神力,切断主人与精神体的精神连接。 研究越来越疯狂,记录越写越多。 资料最后,是一本皮质日记本,扉页写着张石鸣的大名:107年7月15日:河州塔出了一位黑暗嚮导,这可真是意外之喜,得藏起来。 107年7月29日:联盟那位(这一段被墨水煳掉)想办法瞒过他。 107年8月11日:见钱眼开的傢伙,不过允诺几句就相信了我,愚蠢至极,联盟怎么会选他当会长? (中间被撕掉了两页,缺口平整,应该是有人有意为之) 107年10月30日:让我们开始吧。 107年11月3日:这个月的第一个好消息,我们抽取了菲莉(那位黑暗嚮导的名字)的部分血液,检测出一些有趣的东西,我想这或许是普通嚮导和黑暗嚮导分化结果不同的重要原因。(后半段字迹潦草,霍临深无法辨认,并对张石鸣的字表示嫌弃) 107年11月15日:菲莉的那只狗,迟早有一天我会把它溺死在水里。 正常情况下分化的黑暗嚮导,仍拥有属于自己的精神体。 剩下的内容无关紧要,都是研究报告上的再次摘抄,霍临深一目十行地看过去,翻过好几页:108年5月14日:一群废物!连剥离精神体都做不到!我留着他们来干什么! 研究进行一年后,河州塔似乎遇到了瓶颈,张石鸣尝试将精神体与嚮导分离,被身边人劝阻,日记里的他心情极度烦躁,说不了几句话就要骂人。 108年5月25日:我发现了一个办法,可以批量分化黑暗嚮导(后面跟了一串人名),菲莉啊,不要怪我,我知道,你也想为河州塔做些贡献,你一定怀着和我一样的想法。别害怕,这是改造的必经之路。 第61页 日记再次缺页,与之前不同,这次的手法格外粗鲁,缺口处参差不齐。 下一条日记隔了四个月:108年9月22日:我成功了,哈哈哈哈哈哈,我就知道我会成功的!! 霍临深翻到了了一页红纸,最上方还有一行字:我说到做到。 红纸的颜色是很深的红,都有些泛黑。 霍临深想到了什么,上手捏着那张纸,指尖摩擦几下,判断这是那只犬类精神体的血。 看来这位张首领,不仅是个疯子,还是个精神有问题,手段残忍的疯子。 再下一条日记在两个月后:108年11月29日: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菲莉和她的精神体融合的不错,很有活力,今早还打伤了我的一位研究员。不过没关系,她的精神力比之前还要充沛,我提取了一部分拿去实战,效果很不错,我很满意。菲莉,乖孩子。 108年12月31日:今年的最后一天来了,菲莉最近状况不对,她有些控制不了自己的精神力了。这会是强行融合的反噬吗?撑过来菲莉,你是我最完美的作品,其他人失败了无所谓,但你一定要活下来。 109年1月1日:废物废物废物!居然让她死掉了!都是一群废物!你们要付出代价! 日记到这里就中断记录,看来是菲莉自毁触梢,导致张石鸣的研究不得不搁置。之后的几页全是他泄愤一样的谩骂,将河州塔所有的研究人员都骂了个遍,唯独把他自己捧得极高。 霍临深懒得看他发牢骚,直接翻到了最后几页:109年5月10日:还好,还好,研究的数据都还在,我的心血没有白费。河州塔,河州塔,河州塔河州塔河州塔!!!不行,我要走,我要走了,这件事不能让任何人知道,对,我得找个地方躲起来,至于这些,我要藏起来,藏起来就找不到了。 日记的最后,张石鸣的精神状态有些不正常,整个人陷入一种癫狂的状态,日记写得神神叨叨,前言不搭后语,看上去即将要崩溃。 逃离河州塔前,他将所有数据封存在档案室的最底层,霍临深并不感到奇怪,张石鸣的想法太简单,无非是留着当时的人,让他们暗地里继续做黑暗嚮导的研究。 留下来的这些数据并不重要,核心成果早就被张石鸣带着一起跑路了。 疯子临走前还不念念不忘自己的研究,说什么也要让手下做下去。 合上日记本,霍临深的心中已经有了一个猜测。 研究报告中,关于分离精神体的办法,与齐煦在审讯室描述的一模一样,d组织制造黑暗嚮导的方法和张石鸣的结果重叠,分毫不差。 一个在河州塔任职多年,自身能力极强的首领,叛逃了塔和联盟,独自一人凭着核心数据建立起一个组织,以黑暗嚮导的改造为重点,不断扩大自己的权力,并在各塔内安插进自己的耳目。 张石鸣完全做得到。 所有的线索全部连了起来。 二十年前,张石鸣带领河州塔的科研人员对黑暗嚮导展开研究,研究过程中发现,能通过分离精神体和嚮导的精神连接与再次融合,改造图景,突破嚮导的精神力上限,从而得到一个新的黑暗嚮导。 为了不让联盟发现,张石鸣选择透露一部分,用诱人的条件与联盟会长达成合作,使得研究可以继续。 两年后,黑暗嚮导菲莉自杀,张石鸣精神力失控,事情败露,联盟强压。 为了改造出更多的黑暗嚮导,张石鸣带着成果逃离河州塔,创建d组织,与「自由人」达成合作,开始在各塔与联盟安插眼线,获得一线情报。 河州塔剩余科研人员在他的指示下,寻找优秀的潜在嚮导进行培养,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齐煦会有782这个代号。 一年多前,「自由人」被清剿,张石鸣察觉危险,果断选择在庆功宴上出手。 他与河州塔的眼线串通,带人攻破监狱的防线,劫走齐煦他们加入d组织,进行新一批黑暗嚮导的改造。 而张石鸣的真正目的,埋藏在日记的最后一页。 他怀着虔诚的心情,一笔一划写下他的愿望。 为了真正的自由。 第32章 「为了真正的自由。」 写字的手颤抖不已,脸上的倦容隐藏不住,说出的话却是极度痴迷。 二十年前的张石鸣偏执而又疯狂,执着手术刀不顾菲莉的哀求斥责,刀尖对准那只奄奄一息的犬类精神体,镜片反射一道光。 一闪而过。 绝对的权力才能换来绝对的自由。 他在日记的最后一页这么写:如果无法将权力握住,自由将永远受限。联盟、河州塔、渝州塔、风启塔、北部自由活动区……每一个都能将我困住,我逃脱不了,也无法逃脱。为什么始终有一个人要压在我头上?为什么无法获得自由?被别人禁锢的自由算得上什么自由? 自由人、自由人…… 眼球布满血丝,熬了数个夜晚的张石鸣不觉疲惫,将「自由人」的名字密密麻麻写满了整张纸。 唯有真正的自由,才能让我安睡。 日记的末尾,缀着一枚指纹。 …… 齐汶迟翻进阳台的时候,霍临深正将那叠资料整理好放在书桌上,听见动静扭头,脸上的表情十分微妙。 「齐队长,」他声音里含着笑意,调侃道,「私闯嚮导房间是违反规定的。」 第62页 前几天齐汶迟翻阳台两人表白后,这孩子回回来房间找他都从阳台进。 外面还在下雪,雪花落在齐汶迟衣服上,被屋里的暖气一吹又化成水,浸湿一大片。 明明是确定了关系的恋人,却非要这样偷偷摸摸地见面。 齐汶迟坦荡迎上他打趣的目光:「不是私闯。」 他说着,一边将手伸进霍临深的衣领,一边想霍临深又不会生气,于是心安理得地埋在他的肩颈处。 也不知道他在外面待了多久,一双手冻的冰凉,突然凑过来吓霍临深一跳。 凉气迅速扩散,夺走大片热气。 齐汶迟推着霍临深往屋里走。 精神体雪豹被他从图景里放出,一落地就蹦到床上,找了个合适的地方盘起来,闭上眼没管屋子里的两人,没过多久就睡得很沉。 「累吗?」霍临深注意到齐汶迟眼下两片淡淡的青色,抬手将他的手拿下,「我帮你疏导?」 雪狼得到允许,钻出图景,挨着雪豹躺下,一只爪子搭在雪豹身上。 这几天忙着河州塔卧底的事,齐汶迟和他分开调查,见面的时间少了很多,大多时候是霍临深一个人在河州塔。 齐汶迟带着雪豹在河州塔外的居民区调查。 雪豹跟着那个拿走晶片的男人进了居民区的一处住房,肉垫踩在雪地上,无声无息。 灵活敏捷的猫科动物越过几间屋顶,黄色的兽瞳看着男人拐进一间屋子,尾巴垂在身后,扫下一片雪。 屋顶上的雪噼里啪啦落了一地,有人推开窗户查看情况,雪豹早就跑开,悄无声息摸到了那间屋子的后面。 精神体与哨兵的精神连接很稳定,雪豹支起上半身,跳到一棵树上,低头,没拉窗帘的屋子里是聚在一起不知说什么的几人。 档案室没人守,齐汶迟刚踏入那片区域,触梢在精神网里伸展开,将五感提高。 他状似无意地扶了下墙,手心里的干扰器趁机摁在人脸识别上。 天花板上的监控红灯熄灭,确认信号完全切断后,齐汶迟才放开,看着这道铁门起了疑心。 就这么简单? 拐角处传来人声,齐汶迟反应极快,闪身躲进档案室旁的小隔间,听着脚步声越来越近,最后停在档案室门口。 有人在检查人脸识别,嘀咕了一句「怎么打不开啊」。 旁边的伙伴有些不耐烦:「行了,打不开就走吧,这破机器不知道多少年了,也不捨得换,坏了也是应该的。」 说着,他有些强硬地拽着人离开。 怪不得这么顺利,齐汶迟汗颜,原来是自己塔的人都不在乎。 用了点小手段,齐汶迟熘进了档案室。 看来莫存说的不错,比起之前,现在的河州塔从内到外都在迅速地衰败下去。 一排排铁架上整齐堆放着文件袋,跟着侧面的日期编号,齐汶迟轻而易举就找到了一年前那场袭击的文件。 关于那场袭击的记录少的可怜,五排铁架零零散散加起来也不过三个文件袋,薄薄一层,摸起来很轻。 三个文件袋加起来还没有旁边那个记录结合热的一个文件袋厚。 塔外的精神体状态正常,齐汶迟留意着门外,伸手将三个文件袋拿走,替换上另外的。 文件袋他交给了霍临深。 霍临深撑着额角看资料时,齐汶迟正在精神体的指引下来到了他们碰头的屋子。 解决几个哨兵对齐汶迟来说并没有难度。 连雪豹都没有上场,十分钟后,屋子里躺了一地鼻青脸肿,捂着各个部位惨叫的卧底。 那块晶片插在光脑上,等所有认都解决完后,资料也已传输完毕。 齐汶迟「啧」了声,速度还挺快。 他取下晶片,屋外候着的河州塔士兵得到指令冲进屋子,将地板上的人控制住。 「别动!」「抱头!抱头!」「老实点!」…… 一片混乱中,齐汶迟站在窗边。 手里的晶片发烫,他恍若未觉,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猜测一条条理清,从几个月前的东南沙漠,到现在的河州塔。冥冥中,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拉扯着他走向未知,推向一个深不见底的黑洞。 一切都太顺利了。 从他们来到河州塔的那一刻开始,不管是抓捕东区散兵,还是通缉数日毫无一点消息的苏浔的突然出现,亦或是现在。不费吹灰之力就揪出了河州塔的卧底,连带揭穿了秦肃的真实面目,甚至还抓回来一个黑暗嚮导。 黑暗嚮导……也能量产了吗? 这一切就像是有人在刻意引导。 他站在温暖的房间中,浑身发冷。 神秘的d组织一点点出现在他眼前,反而令他感到反常。 秦肃被莫存上报给联盟,过不了几天就会被押送过去。 麻烦解决,莫存答应他们的事也会做到。 齐汶迟自认不是爱乱想的人,可眼前的情况让他不得不冷静下来,仔细分析着已知线索,试图从中获取更多的信息。 思绪堵塞,他选择向霍临深求助。 他的长辈,他新时代的引导者——在听完他的话后,陷入短暂的沉思,很快又恢復到往日的模样,随手翻开一本书,一边安抚着自己的孩子。 「不用太担心,」眼前的哨兵还是绷着一张脸,霍临深无奈,凑过去亲亲他的唇角,「他们赢不了的。」 第63页 「如果真到了那天,也先好好休息吧,至少要填饱肚子,这样才有精力哭和笑。」 霍临深和他不一样。 游离于人群之外,却是所有人视线的中心,对所有事都是同一个态度,无所谓、不知道、不表态,但又在最后关头抛出一枚炸弹,扰乱整个棋局。 这样的人,危险而又充满吸引力。 霍临深的安抚确实很有用,齐汶迟放下心来,不再执着于挖掘河州塔古怪的地方,整天套着浅紫色的作战服在塔里晃悠,倒是让他打听到不少有意思的情报。 两只精神体头靠头依偎在一起,睡得很熟。 图景里的雪原因为这几日的调查,原本有规律的下雪日混乱很多,小雪变成暴风雪,在图景里肆虐,淹没了雪豹睡觉的地方。 嚮导的精神力进入图景,温和而细緻地替齐汶迟清理雪原。 哨兵的情绪在嚮导的安抚下渐渐平静,触梢蜷缩在精神网的角落里,盘成一团。 床被两只毛绒绒的大型勐兽占了一半,齐汶迟没在意,和霍临深在剩下的半张床上坐下,集中注意力跟着嚮导精神力的引导,清除图景里的障碍。 图景恢復成了之前的样子。 疏导完成,霍临深松开他,示意他去看书桌:「黑暗嚮导的研究报告,要看看吗?」 齐汶迟翻身下床,翻看资料时随口问了一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 离开渝州塔快有十天了,十天前,霍临深在莫存的请求下,带着齐汶迟来到河州塔。现在卧底的事情解决,他们也该回去了。 霍临深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回了一句「不着急」。 他倒在床上,侧头,看着齐汶迟回到自己身边,翻了个身,长手长脚锁住人半边身子,手搭在他腰间,隔着一层布料感受手掌下的起伏。 他语气松快:「你想回去吗?」 想啊,毕竟第五分队还差两个队员,他得赶在冬季考核前将缺的人补上,这样才有更多的时间磨合。 「你呢?」齐汶迟回答完后,瞥过霍临深散在脑后的长髮。 他伸出一根手指,指尖缠上几缕髮丝,力度很轻地拉了拉。 从第一次见面到现在,霍临深一直都是长发,出任务时会扎起来,出席重要场合时会做个髮型,平日里都是散着垂在身后,偶尔来了兴致也会束在脑后。 他小时候不懂,只觉得好看。 小孩子嘛,想法多一点也是很正常,齐汶迟小时候没少缠着霍临深,举着不知道谁送给他的皮筋晃到霍临深面前,一脸正气地说要帮他扎头髮。 为了配合他,霍临深通常是坐在客厅或者卧室的地板上,让齐汶迟坐在沙发上,比他低一些的高度让齐汶迟能施展开来。 齐汶迟替他梳开长发,小心地理开打结的地方,一双手不甚熟练地在霍临深头上操作起来。 霍临深任由他胡搞也不生气,甚至还会指导他一下。 齐汶迟给他扎过麻花辫和高马尾,其他的太复杂他不会,也担心技术不到位会给霍临深把头髮扯下来。 霍临深看起来倒是不在意,就算扎的髮型不完美,也要鼓励他一句「真棒」。 现在想来,霍临深对他真是有够纵容的,什么都依着他,做什么都在旁边鼓掌,要钱给钱要爱给爱。 塔里几个长辈曾经很担心他会不会长歪,万幸,齐汶迟没有。换成别人,在这种过度溺爱加鼓励的教育方式下,早就被霍临深养成那种嚣张跋扈的二世祖性格了。 「有吗?」霍临深手里拿着给齐汶迟的礼物,听见朋友的话,站在原地思考了一会儿,「你说的太夸张了。」 沈知忱和他算是知根知底,委婉提出意见:「养孩子不是像你这样的。」 「那应该怎样?」 沈知忱一时半会儿还真想不出来正确的养孩子方法应该是什么样。 反正绝对不会是像霍临深这样,孩子要的他买,孩子看了一眼的他买,孩子说过的他买,甚至孩子不要的,他都捡回来研究半天,看看是什么原因。 「太溺爱了,」沈知忱说,「很多叛逆小孩都是这样养出来的。」 霍临深打开门,闻言不贊同地看着他:「别乱说,汶汶可乖了。」 和开门一起来的还有齐汶迟迎接的身影。 「霍临深!」 霍临深表情都放柔了不少,蹲下身抱了抱他。 沈知忱跟在他身后,看着他怀里的小孩。 你看他长大还乖不乖。 「不想。」 霍临深搂紧了他:「我不想回去。」 齐汶迟放开手里的长髮,顺着他的话问:「为什么?」 「事情很多。」 「拿钱不干事啊霍长官。」齐汶迟打趣他。 霍临深轻哼一声:「齐汶迟。」 他眯眼,威胁性地按了按齐汶迟的腹部:「长大了,都敢调侃长辈了。」 齐汶迟拿开他的手:「这叫对另一半工作上的关心。」 他换了个话题:「联盟的人什么时候来带秦肃走?」 「明天。」 「庄燃一起?」 「那也得看他有没有本事,从监狱跑出来。」 齐汶迟翻看着张石鸣的日记本,听着霍临深说话:「秦肃的晶片我给庄燃了,留着也没用。」 「希望他能多活几天,」霍临深抬手,轻轻摆弄着齐汶迟略长的发尾,仿佛在说一件很平常的事,「至少,也得是在秦肃离开河州塔,到达联盟之后发作。」 第64页 晶片里的东西早就被d组织的人带走,留给他们的只有一串乱码和黑屏,给庄燃之前,霍临深在晶片上放了点东西。 齐汶迟听出他的言外之意,没说什么,继续翻看着手里的日记。 日记上记录的很多东西都和在东南沙漠时,8与齐煦谈话里的一模一样。 看来回去后,还要再找齐煦了解更多情况。 第二天,袁晴亮来找齐汶迟。 「齐哥!」经过了一天训练的袁晴亮依旧很有活力,一阵风似的从训练场那头冲过来,几下蹦到齐汶迟面前。 「齐哥,你们后天就回去了吗?」 袁晴亮赖在他身上,嘴里念叨着:「怎么不多玩会儿啊,我都还没带你出去堆雪人呢,渝州塔肯定没有这么大的雪。食堂的饭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对了对了,老大让你教教我怎么和精神体打好关系,黑狼最近不听我指挥,真小气,不就是偷偷拔了它的屁股毛……」 齐汶迟纵容他有些亲昵的行为,耐着性子听他讲有的没的,偶尔回答几句和精神体有关的问题。 「你拔它屁股毛做什么?」 袁晴亮左右看看,确认没有莫存的身影后,神神秘秘地凑过来:「我最近找到一本和编织有关的书。」 齐汶迟似乎猜到了他的目的,迟疑着说:「所以,你是想试试编织?」 那也不用拔狼毛吧。 袁晴亮没觉得不妥,反而很兴奋:「对啊,我想给黑狼织个围脖。」 齐汶迟的表情有些一言难尽:「那为什么非要屁股毛?」 袁晴亮理直气壮:「那里毛多。」 试着想了一下黑狼光屁股的样子,齐汶迟没忍住笑出了声,在袁晴亮的目光下强行憋了回去。 他拍拍袁晴亮,哄骗道:「其实织围脖也不一定要用动物毛,你想想,那书上是不是也是这么写的?」 见袁晴亮点头,齐汶迟嘴角的弧度越发大了:「比如,你老大的那条眼镜王蛇的鳞片和蛇蜕也可以拿来做装饰。」 袁晴亮来了兴趣:「真的?」 「真的,」齐汶迟说,「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心大的傻孩子彻底相信了他齐哥的话,并预备待会就去找莫存试试。 正在和霍临深谈事情的莫存打了个喷嚏。 「生病了?」霍临深往旁边挪了一步,光脑振动几下。 莫存摇头:「鼻子痒。」 他们并肩站在落地窗后,俯视着雪地里的几个黑点。 秦肃被联盟派来的人押上了车,等待他的会是最终的审判;庄燃待在监狱,伤好之后同样会移交至联盟总部。 笼罩在河州塔上空多日的阴云终于散去些许,莫存盯着那道身影上车,离开河州塔,沿着联盟的方向消失在茫茫雪地中。 垂着身侧的手指蜷缩,松开,他转头看向霍临深,真心实意地道谢:「谢谢。」 「合作而已。」霍临深打断了他想要煽情的想法,「你抓到了卧底,我得到了我想要的。」 两人缓步向训练场走去。 解决了卧底的事情,莫存的心情也愉快起来,还有闲心和霍临深斗嘴:「真无情啊霍长官,好歹我们也算是认识十几年了,不算朋友也算盟友吧。」 「行啊,」霍临深说,「把你的几座附属塔送我,我就考虑和你当朋友。」 他已经看到了齐汶迟,身边还跟着袁晴亮。 齐汶迟也看到了他,拖着袁晴亮快步走到他们面前。 「我们……」 轰!!! 爆炸的轰鸣声堵住了齐汶迟接下来的话。 地平线上升起一团黑色的烟雾,那是联盟派来的车,车上载着秦肃和联盟的人。 爆炸来的很突然,袁晴亮被齐汶迟丢给莫存,霍临深第一时间护住了齐汶迟,抬手挡在他身前。 爆炸声使得整个河州塔陷入慌乱。 莫存护着袁晴亮,脸上的惊愕还未褪去,下意识看向对面的两人:「怎么回事?!」 霍临深吼得比他更大声:「我怎么知道!」 脚步声从训练场外传来,有人一脸慌张地跑过来:「莫长官!庄燃、庄燃出事了!」 齐汶迟的心勐的一沉,下意识抓住霍临深,将他往后扯。 时间上出了差错。 来不及多想,被拽住的人反手拉住了他。 齐汶迟转头,霍临深的表情有些凝重。 光脑在他手上,齐汶迟眼尖地看见了通讯界面上,对面的人发来的消息。 苏浔死了。 火焰窜上整辆车身,吞噬掉驾驶座上昏死过去的人。热浪迅速融化掉地上的部分雪堆,露出底下的地面。 秦肃坐在后座,爆炸发生前一秒,旁边的人打开了他的手铐,将他推下了车。 爆炸带来的冲击力掀翻了他,后背狠狠砸在地上,疼得秦肃倒吸一口凉气,艰难地爬起来,捂着被压到的手臂,抬头,不远处车淹没在火焰中。 眼底倒映着跳动的火光,身后是车子驶近的声音。 秦肃保持着一个姿势站在原地,车停在身后,从车上下来一个人,来到他身边。 「秦先生。」他语气恭敬地唤了秦肃一声,没有催促,退后一步耐心等着。 皮革被高温融化,黑色的粘稠物质顺着车身滴落,形成大小不一的圆。直到整辆车被燃烧殆尽,火焰渐小,只剩下壳。 第65页 「秦先生。」那人加重了语气,「首领在车上等您。」 「秦肃。」 黑色轿车后座摇下来半边车窗,张石鸣侧头,左眼下有一道疤,从眼中延伸到太阳穴。 张石鸣抬起手,点了点手腕上的表:「我们该走了。」 秦肃抬眼,跟着身旁的哨兵坐上后座。 汽车发动,车轮打转,离开了仍在燃烧的押送车。 后视镜里,河州塔一点一点远去,秦肃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直到完全河州塔完全消失。 眼神扫过身旁闭目眼神的人,秦肃问:「你来做什么?」 张石鸣嗤笑,仿佛听到了一件好笑的事情:「我不来,难道等你被联盟关起来,将d组织的事情全部说出来吗?」 「我不会那样做。」 「我不信任你,」张石鸣说,「当然,你弟弟我也不信任。你们兄弟俩太过聪明,不用些手段可留不住你们。」 「别用那种表情看着我。」 张石鸣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瞥他一眼。 「秦肃,你应该明白,如果不是我,四年前,庄燃早就不在了。」 他抬手,碰了碰脸上那道伤疤,眼神狠戾。 他闭上眼。 「欢迎回来,秦监管。」 第33章 d组织总部在北部自由活动区。 活动区是联盟划分的一块特殊区域,拥有自治权,哨兵、嚮导和普通人共同生活在这里,偶有亡命徒也藏身在此。 总部在活动区中心的地下城,车从郊区的入口进入,行驶两个小时后抵达。 墙壁泛着金属特有的光泽,门口守着的两个哨兵沖张石鸣行礼:「首领。」 而后又对秦肃恭敬道了一声「秦先生」。 张石鸣挥挥手,立刻有人上前替他打开门。 秦肃爆炸时受伤的那只手臂血已经止住,张石鸣状似无意地撇过他,随口说:「带他去包扎。」 身旁几人围住他,对他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秦先生,跟我来。」 秦肃只是冷眼看着,不远处,一个人影冲出,摔倒在地,见到他犹如见到了救星,不顾身上的疼痛,爬起来跌跌撞撞来到他面前。 嚮导很瘦,裸露在外的小臂只剩下细细一根骨头,抓着秦肃衣袖的时候,像只刚出生的幼鸟寻求母体的庇护。 他颤抖着嗓子,不住摇头:「秦先生!秦先生——你救救我、你救救我吧,我不想被改造,我不想变成那样!啊——」嚮导身后追出几个人,抓住嚮导的肩膀,不由分说将他带走。 秦肃抬头,白大褂一闪而过,消失在敞开的一间房门后,耳畔,是嚮导悽厉的惨叫:「求求你,我求你了,你放过我你放过我,我可以为你们做事,不要、不要带走我的精神体——」嚮导的惨叫在被拖入房间后倏尔消失,仿佛从未出现。 只有空气中的腥味提醒着秦肃,刚刚这里,有一个嚮导在向他求助。 「真是可怜啊。」张石鸣同情地摇摇头,说出的话却是无比残忍,「为什么要反抗呢?好好被改造不行吗?」 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转头看向秦肃:「我记得庄燃被改造那天,也是这样叫的吧?」 垂在身侧的手骤然握拳,秦肃唿吸急促,眼神凌厉地看着张石鸣:「张石鸣!」 张石鸣恍若未闻:「哦我忘记了,他没叫,叫的是他的精神体,是那只鹿。真有意思,你和他的精神体都是鹿,还真是少见。」 砰! 秦肃拽住他的衣领,将人狠狠撞在身后的墙上,双眼猩红,几乎是在怒吼:「我让你别说了!」 跟在身旁的几个手下瞬间举起枪,枪口对准秦肃。 张石鸣没被他这突然的发作吓住,反手攥住秦肃揪住他衣领的手腕,一点点扯下来,自己站好,仔细地整理好皱巴的面料。 他依旧很从容,并不把哨兵的怒火放在眼里。 「你早该承认这一切,秦肃,」张石鸣收拾好自己,「没有那场改造,你过几天就该去给你弟弟拔坟头草了。」 「他这是为自由献身,就像菲莉一样。」 几个手下快步上前,控制住秦肃,强制性带着他向医务室走去。 秦肃死死盯住张石鸣。 张石鸣张开双臂,仰头,虔诚而痴迷地望着天花板。 天花板上的花纹是由一张张照片组成,痛苦扭曲的人脸,四肢僵硬的精神体,刺眼的红色断断续续拼凑成一句话。 一切为了自由。 原定在后天的行程提前到了今晚。 回到渝州塔已经快天亮,周重行等人站在门口,表情严肃,直到越野驶入塔内,见到从车上下来的两人后才勉强缓和。 周重行快步上前:「临深。」 他没了平日嬉笑打闹的不正经,霍临深接过他递来的光脑,面板上正在播放苏浔出事前几小时的监控。 「昨晚七点左右,看守人员进行换班,期间我来看过一次,苏浔当时并无任何异常。」 被抓捕归案的卧底神色惊惶,双手被拷住,整个人畏畏缩缩地窝在审讯椅里,隔着一道门和一块方玻璃,值班人员正在交接下一班。 周重行匆匆来看了一眼。 上级突然派来一个任务,需要离塔执行,时间紧迫,他只能叮嘱看守人员提高警惕,时刻注意可疑人员,便离开了渝州塔。 第66页 「陆明岭在哪?」霍临深拖动进度条,一边安抚性地拍拍齐汶迟紧绷的嵴背,小声说,「别怕。」 「我……」 「齐队长。」 几人停下脚步,霍临深不着痕迹地挡在齐汶迟面前,看着眼前突然出现的几人。 黑色训练服,两只袖口绣着一道灰白色的竖线,胸前是渝州塔的六芒星标志。 齐汶迟一眼便认出这是渝州塔高层身边的副官特有的服饰,他上前,抬手轻轻按下霍临深横在他身前的手臂,沖他摇头。 副官们是来带走齐汶迟的。 「齐队长,胡首领找您商讨事情。」 霍临深语气不善:「有什么事不能在这里说。」 其中一个副官职位较高,面对霍临深咄咄逼人的态度也不露怯,一副公事公办的语气:「抱歉霍长官,这是首领的命令。」 「他才从河州塔回来,胡源就急着把人带过去,至少也得让他休息一下吧。」 副官不再看霍临深,转而看向齐汶迟,加重了语气:「齐队长,请和我们走一趟。」 「我说他需要休息!」 雪狼从图景冲出,扑倒一人,狼爪踩住他的胸口,低吼出声,亮出獠牙,冷冷扫过在场几个副官。 「霍临深!」周重行压低声音,咬着牙骂他,「你疯了吗!这里是渝州塔,你想对他们做什么?」 霍临深态度强硬:「齐汶迟需要休息。」 齐汶迟也没想到他会直接把精神体放出来,当即拽住他的手,环顾周围瞬间举起枪的几位副官。 他、霍临深还有周重行,被四五个副官围住,和出逃失败的逃犯一样被人用枪指着。 他直觉这事有蹊跷,却又不能直接点出。 长官,渝州塔怎么样啊?有没有我们的人啊? 庄燃癫狂状态下的一句胡话被他记在心上。 就像庄燃说的,齐汶迟现在并不清楚渝州塔有没有混进来d组织的人,如果有,他贸然将话讲出只会打草惊蛇,说不定还会连累霍临深几人。 倒不如配合他们,先去看看究竟是什么情况。 这么想着,他松开了霍临深的手,转头看向几位副官:「我和你们走。」 话音刚落,霍临深勐地看向他,反手扣住他的手腕:「你不许去!」 他扣着齐汶迟手腕的五指收紧,带着细微的颤抖,只重复道:「你不许去。」 齐汶迟察觉到他有些失控的情绪,和霍临深背后的周重行交换一个眼神,心下领会,凑近霍临深:「我很快回来。」 说完,他飞快收回自己的手腕,身后候着的几位副官立刻上前,堵住了他的退路。 「齐汶迟!」霍临深正要上前将他捉回来,被早就准备好的周重行摁住肩膀,雪狼也被齐汶迟训回去,心有不甘地转了两圈后,发出一声短促的狼嚎,回到了图景。 齐汶迟睨一眼几个副官:「这么紧张做什么?我又不会跑。」 身份较高的那位副官沖霍临深行了个礼,带着剩下几人和霍临深离开了一楼,去往会议室。 电梯门在霍临深眼前合上,最后的印象是齐汶迟投来的一个眼神,和无声的口型:苏浔。 电梯门完全合上,楼层开始增加。 周重行松开霍临深,试图和他讲道理:「这是渝州塔,你不能那么冲动。」 齐汶迟挣脱只是一瞬间的事,手心还残留着他的温度,霍临深抓了抓,没将人抓住。 为什么要去? 雪狼的狼嚎在图景里迴荡,霍临深的心情差到了极点。 周重行见他没反应,忍不住提醒:「霍临深。」 霍临深低下头,因为刚才的意外,监控画面去了大半,正好播放到苏浔出事那一段。 画面中,苏浔突然起身,被手上的绳索带回去,他仍兀自抬起手,一下一下扯着手铐。 手铐哗啦作响,在苏浔大力拉扯下居然有松动的徵兆。门外守着的哨兵发觉不对,冲进审讯室,警告他不许胡来。 苏浔只是抬头望了一眼,继续动作着,手腕被勒出血痕也毫不在意,任由手铐锋利的周边划破自己的皮肤,再深深扎进血肉里。 霍临深紧紧盯住苏浔的脸。 那双眼睛空洞无神,和霍临深支援东南沙漠第一次遇见的那个黑暗嚮导一模一样。 周重行成功转移了他的注意力,松了一口气,跟着继续说下去:「九点左右,苏浔突然开始挣扎,并释放出精神力攻击了在场的几位值守人员。」 审讯室的门被重物撞击,几位值守人员被苏浔的精神力甩在门上,一时间无法起身。 「一个小时后,他挣脱了手铐。」 挣脱束缚的哨兵并未如霍临深猜测那样对几个值守人员动手,苏浔脚步踉跄,跌跌撞撞地扑到离他最近的一个哨兵跟前,在他身上摸索着,魔怔一般念叨着。 监控录下的声音有些模煳,霍临深调大了音量,反覆拖拽着这一段的进度条,眼神愈发冰冷。 调整播放速度后,苏浔的每一个动作都慢了下来,无比清晰地呈现在霍临深和周重行面前。 从挣脱手铐到走到看守人员身边,苏浔的一举一动就像是有人在刻意操纵,如同一具提线木偶,失去自己的意识,被人利用。 「挣脱手铐之后,他从我们的哨兵身上掏出了枪,然后——」砰! 第67页 胸前炸开大片红色,苏浔眼睛睁大,捂着胸口向后倒去,身体抽搐几下,彻底没了动静。 最后一句呢喃在两人耳边无限放大,几乎震碎耳膜。 苏浔说,一切为了自由。 第34章 苏浔的尸体存放在地下一层的解剖室,瑞恩戴着手套和口罩,为霍临深和周重行让出一块地。 「霍长官,周长官。」 霍临深接过一旁递来的手套口罩,抬手掀开盖在尸体上的白布。 全身的血液几乎流了个干净,胸口的血已经凝固,深到近乎黑色的布料煳在伤口上,衬得苏浔那张失血过多的脸愈发苍白。 霍临深下半张脸被口罩遮住,他垂下眼,视线落在苏浔未闭的双眼上,那双眼瞪大,眼球凸出,似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 他将白布往下拉了点,露出苏浔完整的上半身。 身上还穿着渝州塔的囚服,手腕处的皮肉磨损严重,两道深可见骨的伤疤横亘在两只手腕,可见当时苏浔用了多大力气。 解剖台旁的柜子上放着被苏浔挣脱开的手铐,圆环边缘粘着血迹,在前一天深深扎进出逃者的手腕。 戴着手套的两指指尖扒开被切割开的一只手腕,霍临深查看着苏浔受伤的地方,耳边是周重行和瑞恩的讨论声。 瑞恩手里还拿着苏浔的尸检报告,见霍临深正在检查解剖台上的人,识趣地没有打扰,转而将报告先递给周重行:「周长官,这是苏浔的尸检报告。致命伤是枪击,手腕以及其他部位的伤口均为苏浔挣扎过程中造成,并非其他外部因素导致。」 周重行接过,目光锁定在最后一行加粗字体上:无法对其精神网进行检测。 瑞恩接收到他询问的视线:「苏浔的精神网有一层屏障,我们无法完全破除。」 他转头:「霍长官,只能麻烦您了。」 泛着白光的精神力探入苏浔的精神网,分散成触手状,一层层覆盖,对准先前的缺口轻而易举地刺了进去! 屏障彻底破碎,精神网的全貌暴露在霍临深眼前。 断裂成几段的触梢掉落在地,整个精神网混乱不堪,破开一个大口。哨兵原本的精神力随着主人触梢的断裂消散,缺口处,陌生的嚮导精神力附着其上,察觉到霍临深的来意,立刻开始互相吞噬,极短的时间内,入侵的嚮导精神力被蚕食干净。 霍临深冷眼看着,收回精神力。 身旁两人紧张地等着他的反应。 「黑暗嚮导的精神力,」揪住食指的手套,霍临深将手套脱下,扔在放着手铐的盘里,「它是沖我来的。」 白布重新落回苏浔脸上,霍临深不再看他,眼神晦暗:「d组织的人混进了渝州塔。」 解剖室的门被推开,霍临深大步走出,手里动作不停操作着面板:「通知下去,各部门加强警惕,封锁渝州塔,排查最近出现的可疑人员,一有情况立刻向我汇报。」 文件一封封发送,面板熄灭。 瑞恩得到命令后和他们分开,赶往后勤部,与查西一行人遇上。 「瑞恩?」查西手里还拿着实验室的样本,身后是林惊雨和严飞辰。 见瑞恩的表情不太对,他忍不住停下脚步,问:「发生什么事了?」 「渝州塔内部可能混进了卧底,」瑞恩简要将现在的情况讲出,「霍长官下令,封锁渝州塔。」 霍临深回来了? 反应过来,查西抓住瑞恩的肩,语气激动:「你是说霍老师回来了?那齐哥呢?他在哪?」 瑞恩摇头,拿下查西的手匆忙离开。 查西还怔愣在原地,林惊雨的声音将他唤回来:「霍长官!」 电梯即将合上,被人强行扒开,查西喘着气,和严飞辰一人一边把着门,林惊雨神色紧张:「霍长官!」 她环顾一圈。 霍临深、周重行、随行的几位副官…… 没有齐汶迟。 「霍长官,」查西咽下一口唾沫,「齐哥他没跟您一起回来吗?」 严飞辰看上去比另外两人冷静些,只是抓着门框的手指用力,留下道道痕迹。 第五分队的三位队员拦在电梯前,阻止了霍临深他们离开的脚步。 周重行头疼地看着眼前几人,开始挥手赶人:「这么多人还有没有点规矩了?走走走都走,都给我回训练场训练去。不回是吧?行,等到了冬季考核,你们几个要是不及格,看我怎么收拾你们!」 「不!」对上周重行,查西心里还是有点犯憷,但霍临深没有对他们这种越界的行为进行驱赶,便知道这是默许了他们的做法。 他来了劲,胆子也大了起来:「霍长官周长官,请你们告诉我,齐哥在哪里?」 周重行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不可能!」 周重行更头疼了:「我说你这孩子,死倔死倔的,和齐汶迟一个样。这是渝州塔,他在渝州塔能出什么事儿啊。」 他转头,企图让霍临深说话:「你哨兵的队员,不管管?」 谁是谁哨兵? 严飞辰脑子又堵住了。 霍临深凉凉地瞥一眼严飞辰,启唇:「我管得了吗?」 「你都管不了谁还能管?」 霍临深看智障一样看向周重行:「谁带的谁管。」 林惊雨趁机问:「霍长官,您知道齐哥在哪对吗?」 第68页 从东南沙漠回来到现在过去了快两个月,任务失败齐汶迟被停职,连带着整个第五分队也被边缘化。塔里很多成员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排名前三的队伍突然不受重视,喜悦大于疑惑,剩下几个分队的队长商量好一般,从第五分队的任务池里分走了他们的所有任务。 没有了任务,没有了资源,失去渝州塔优待的第五分队被渝州塔排名靠后的几个分队明里暗里的嘲讽。 他们倒是不在意,毕竟实力摆在那里,任务绩点不过是附加项,让他们感到担心的是齐汶迟。 队长停职远比这些嘲讽严重,渝州塔规定分队队长停职期间不得行使任何权利,受限的地方远远多于他们这些普通队员。 尤其是像齐汶迟这样,入塔时间不长,还算是新人的分队长,受到的惩罚更加严重。 轻则停职接受处分,重则失去双季考核资格,终身不允升职。 十多天前齐汶迟突然离塔,尽管事先被沈知忱与周重行告知,仍吓了她和查西一跳。 「只是去河州塔执行任务而已,」沈知忱看出两人的担心,宽慰道,「别担心,汶迟有霍临深保他,那些老狐狸不敢给他记过。」 提起那些高层,沈知忱眼底浮上一层冷意:「说起来,渝州塔的首领在任已经二十年了吧?」 精神体黑足猫跳上他的办公桌,爪子踩上一份文件,利爪伸出毫不犹豫地抓破。 黑足猫舔着爪子,顺着沈知忱的胳膊越上他的肩膀,挑了个合适的姿势坐下,圆熘熘的眼睛瞪着眼前的两人。 沈知忱抚上精神体的脖子,随手将被猫咪抓坏的那份文件丢进垃圾桶。 「也该换一个人了。」 齐汶迟离开了十多天,要不是刚才在路上碰见瑞恩,他们还不知道齐汶迟已经回塔。 霍临深看着眼前倔强的姑娘,移开视线:「知道。」 三人精神一振。 「回训练场。」 雪狼跳出,头顶着几人,将他们拱开。 霍临深按下指定楼层按钮。 「等你们队长回来,继续训练。」 电梯门缓缓合上,隔绝了门外的视线。 「我说,」周重行揉着鼻子,「你别太惯着他们了。」 霍临深不以为然:「你哪只眼睛看见我惯他们了?」 电梯停在会议室所在的楼层。 周重行两指对着眼睛,往里怼了怼:「两只都看见了。」 「你没看见。」 霍临深先他一步出去,直奔走廊尽头的会议室。 门口守着的两人见到他,上前几步:「抱歉霍长官,您现在不能进去。」 会议室的门并未做隔音处理,外面的争执声一句不落地传进众人的耳朵里。 房间摆了一张长桌,一侧坐着渝州塔的几位高层,另一侧剩了齐汶迟一人,首领胡源端坐主位,似乎并未受外面争执的影响,滑动光脑面板,查看着齐汶迟的个人档案。 倒是齐汶迟对面的一位男性哨兵坐不住了,出言嘲讽:「齐队长和霍长官交情真好,也难怪他会替你做担保,要是我,才不会管一个停职人员的去留。」 「话不能这么说啊任总教,这一年多齐队长好歹为渝州塔做了这么多贡献呢,虽说是靠了些关系吧,但你也不能否认人家的努力啊。」一旁的嚮导假意反驳两句,实则是在说,齐汶迟是靠着霍临深这层关系,才能通过考核进入渝州塔。 此话一出,立刻引起了附和,几位高层七嘴八舌地讨论起来。 整个过程中,胡源一言不发,纵容着他们对齐汶迟进行诋毁。 显示屏的白光打在齐汶迟半张侧脸,他侧头,目光转向面板左下角的图案。 他抬手,指尖拂过胸前凸起的刺绣,一点点描绘出太阳与六芒星的图案。 与面板上一模一样的,渝州塔的标志。 讨论声越来越大,齐汶迟反倒平静下来。 今天这场会议是渝州塔专门为他准备的,一场名为审判的会议。 「齐队长。」胡源终于开口了,表情严肃,「你违反了渝州塔的条律。按照塔之条律,停职期的成员不得擅自离开渝州塔,不得行使队长权利。」 他一开口,会议室的声音立刻消失,所有人都幸灾乐祸地看向齐汶迟。 「作为第五分队的队长,你不仅没有以身作则,甚至拒绝遵守规定。」 齐汶迟公式化回答:「这一切都是我的错,我愿意接受渝州塔的惩罚。」 最坏也不过是延长停职时间。 都这时候了,齐汶迟还颇为乐观,但结果却出乎他的意料。 「你有这样的觉悟,渝州塔很欣慰。」胡源话锋一转,「但为了防止以后再有这样的情况出现,第五分队的队员会进行缩减,由六人改为五人。」 「不行!」齐汶迟拍案而起,忍耐着怒气,「首领,渝州塔并没有这条规定。」 任总教抢先开口:「急什么啊齐队长,只是减少队员而已。」 齐汶迟嗤笑,眼神扫过他,精神力泄出。 他缓慢支起上半身,一字一句道:「我不同意。」 「这是渝州塔的决定!」胡源拍着桌子,「你没资格反驳。」 齐汶迟反唇相讥:「临时加进去的规定吗?怎么?渝州塔要完蛋了?还是说我要完蛋了?」 第69页 「齐汶迟!」 砰! 会议室的门被人从外面踹开,霍临深阴沉着脸,手里还拎着一个看守人员的后颈。 他望着骤然紧张的几个高层,抬手,手里的人被扔出去,砸中会议桌。 第35章 那天的事闹得挺大,霍临深和齐汶迟当着胡源的面砸了会议室,胡源铁了心要针对第五分队,双方最后不欢而散。 第五分队的资料被修改,成员人数从六人变为五人。 霍临深问齐汶迟想怎么解决。 「需要我帮忙吗?」 雪狼蹭着齐汶迟的小腿,尾巴轻轻摇了几下。 「不用。」 齐汶迟俯身摸摸雪狼的头,看向霍临深:「相信我。」 河州塔的事情算是解决了,莫存后来联繫过霍临深。 「庄燃的情况不太好,」莫存看上去很疲惫,「药效发作的突然,差点没救回来。」 莫存联繫他的时候,霍临深正在训练场外围观。 第五分队现成员还有齐汶迟、查西、林惊雨和严飞辰,空出来一个嚮导人选。齐汶迟没让他帮忙,霍临深识趣地没再多问,只是在第五分队训练时看上两眼,还偶遇了几个同样来看分队切磋比试的新人。 训练场上,第五分队正和第一分队比试。 第一分队有六个人,一对一还多出一个,多出的那位队员自觉退出,站在一边当起了裁判。 跟齐汶迟对打的是队长江云舒。 杜高猎犬冲上来,张嘴想要咬住齐汶迟胳膊,被一旁埋伏的雪豹察觉,粗壮有力的前掌狠狠拍上猎犬的头。 江云舒的近身格斗技巧比齐汶迟强太多,她挥掌向齐汶迟颈部噼下,后者闪身,以速度优势躲开。 旁边偷看的新人叽叽喳喳地讨论起来,霍临深瞥了他们一眼,不动声色地朝他们靠近几步,拉起领口挡住下半张脸,竖起耳朵。 「看见了吗看见了吗?江队长刚才那一下帅死了!」 江云舒的格斗技巧确实不错。 「那是齐队长的雪豹吗?好灵活啊,白色大猫。」 雪豹还是可爱多一点。 「齐队是哨兵来着吧,反应速度真快。」 霍临深挺直了背。 「听说齐队是霍长官养大的。怪不得呢,漂亮的人养什么都很好看。」 霍临深勾起嘴角,转过头没忍住笑了下。 「真帅啊齐队。」 霍临深扬起下巴,汶汶当然好看了! 「齐队!齐队!齐队用匕首也很厉害啊。」 说起来,不知道他送给齐汶迟的那把长刀这孩子用的还习不习惯。 「哦哦哦动真格了动真格了——」轰! 重物砸在地上激起大片灰尘,两道人影从灰尘中闪过,很快又缠斗在一起。 「练得不错。」江云舒赞许地看着挡下自己一击的齐汶迟,手里的短刀上抛,反手接住斜刺向那人! 噹啷——齐汶迟的反应比她预料的还快,几乎是瞬间就用匕首拦下刺过来的短刀,眼神一凛向上别开。 匕首短刀双双脱手,二人再次赤手空拳对上。 身旁议论的新人更兴奋了。 「我靠我靠这就是前辈的切磋吗,这和下死手有什么区别。」 「这么一对比,圣所的老师还是仁慈了。」 「我也想和前辈切磋……」 「嫁给齐队是不是可以让他指导我了?」 敲打胳膊的指尖一顿,霍临深眯眼,转头看向说这话的新人。 是个小嚮导,长的不错,此刻正和身旁的好友凑在一起,眼睛都要黏在齐汶迟身上,语气激动:「这样的话我就能在冬季考核得高分了!」 霍临深看了一会儿,移开视线。 说话的小嚮导突然后背一凉,下意识看向身后,只看见空荡荡一片草地。 他挠挠头,很快又被训练场上的情况吸引了注意。 莫存的通讯一直没掐断,霍临深这边的对话一字不落传入他耳朵里。猜到是什么情况后,他忍不住开口:「谁要嫁给齐汶迟?」 霍临深滑动面板:「我。」 莫存静默了一会:「百年好合。」 霍临深:「怎么不说早生贵子。」 莫存:「你俩要是能生的话,也……成。」 话题开始朝着奇怪的方向发展。 「说正事。」莫存揉着眉心,透过玻璃窗,庄燃躺在病床上,唿吸平稳,只是脸色依旧有些苍白,「我怀疑庄燃出事和秦肃离塔有关。」 「联盟的车呢?」 「烧没了,秦肃和随行成员的尸体也没找到,大概率是失踪。」 训练场上的比试已经结束,齐汶迟甩着被汗打湿的头髮,心有灵犀一般看向霍临深所在的方位。 霍临深一身白衣在人群中很是突出,他对齐汶迟挥了挥手,得到男朋友的回应和一个灿烂的笑,心情瞬间好了不少,连带着语气都轻快起来:「排查过可疑人员了么?」 「排查过,」莫存一听他这语气就想吐,忍着不适继续说下去,「没什么值得怀疑的。」 所有可能会出现的情况被一一排除,最终只剩下一个最坏的结果:d组织的人带走了秦肃,且河州塔仍有未被发现的卧底。 第一分队的成员被江云舒带去布置冬季考核的考场,剩下第五分队的成员围在齐汶迟身边,你一言我一语地商讨最后一位成员的人选。 第70页 查西他们比齐汶迟还要乐观,对高层的决定没什么太大意见,甚至反过来安慰齐汶迟。 「没事齐哥,不就是少了个人吗?这有什么值得生气的。」 如果不是前几天晚上齐汶迟经过宿舍区,正好撞见查西和严飞辰撅着屁股,将保温杯里还冒着热气的水倒在任总教晒在外面的被子上,林惊雨练枪时特意对着任总教脑袋瞄。以及三人藏在任总教去食堂的必经之路上,扔香蕉皮害他摔倒撞到脑袋至今昏迷未醒,齐汶迟真的就相信了他们「不生气」的鬼话。 第五分队是一个有爱还记仇的温暖家庭。 陆明岭曾经怒骂:「再这样下去你们迟早要被收拾一顿!」 几人捂着耳朵全当听不见。 查西挂在齐汶迟身上,和他凑的极近。几人中数他和齐汶迟关系最好也最为亲近,安全距离在查西这里等同于没有,再说了,都是哨兵抱一下怎么了。 放在以前,齐汶迟也就由着他了。但现在情况不一样,某人还在不远处看着,目光落在查西搭在他肩上的手,如有实质般,扎得齐汶迟汗毛倒竖,下意识拍开查西。 被打了一巴掌的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怎么了齐哥?」 林惊雨和严飞辰也停止交流,齐刷刷看着他。 顶着几道视线,齐汶迟脸不红心不跳地开始扯谎:「刚比完,身上脏。」 查西「哦」了一声,又要挂上去,嘴里还说着「没事儿齐哥咱俩什么关系啊我不嫌弃你来来来抱一个」。 齐汶迟躲开。 查西扑了个空。 「齐哥你变了,」查西捂着心口,脸上是一副受到伤害的表情,「你以前不会躲我的。从河州塔回来你就变了,你不能这样,这是负心汉才会做的缺德行为。」 齐汶迟只觉得头大:「你又进我房间看什么奇怪的书了?」 查西:「《如何看清男人的真实面目》。」 齐汶迟:「你确定这是我的?」 查西:「确定。」 齐汶迟:「胡说,我根本就没有这本书。」 霍临深:「是我的。」 霍临深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他身后,抬手捏住齐汶迟的后劲肉,微凉的指尖蹭过,带起细微的痒意。 他扫了一眼查西,不咸不淡问了一句「都可以互相进房间了吗」。 「你们关系真好。」 话里的酸意怎么也遮盖不住,连带着放在齐汶迟脖子上的手都忍不住用力,按着那块软肉来回揉搓。 迟钝如查西,这时候也察觉到不对劲,被林惊雨和严飞辰拖走时难得没挣扎,直到去了没人的地方,他才如梦初醒般,带着一言难尽的表情看向身旁的同伴:「我怎么觉得齐哥和霍老师之间的气氛那么怪啊?」 林惊雨和严飞辰头也不抬:「因为他俩谈了。」 谈了的两人此刻推推搡搡躲到了一旁,霍临深搂着他,不让齐汶迟动,自顾自的说着一些让他脸红尴尬的话。 「我都没进过你房间。」 「负心汉。」 「你根本就不爱我。」 「你怎么可以伤害一个纯情少男?」 齐汶迟挣脱不得,被迫听了一大堆谴责他这个「负心汉」的话。 「求你别说了。」齐汶迟捂住他的嘴,「我错了。」 霍临深撇头:「你果然烦我了。」 齐汶迟气笑了:「我怎么烦你了?」 他不容拒绝地拽住霍临深的长髮,凑过去亲了他一口。 霍临深得了便宜还卖乖:「不许亲我,负心汉。」 齐汶迟彻底没了脾气,认命地点头:「是是是,我是负心汉。」 他松了力气,任由霍临深抱得更紧。 霍临深满意了,抱着他晃来晃去。老男人此刻心情比刚才男朋友沖他打招唿还好,抱着人不松手,整个人都靠在齐汶迟身上,贴着他颈侧,鼻尖蹭在侧脸。 抱够了也不放开,就着这么个姿势和齐汶迟说话:「有合适的人选了吗?」 「沈老师说圣所有几个学生综合成绩还不错,让我等会儿过去一趟。」 霍临深点点头:「我陪你去。」 齐汶迟想也不想:「不用。」 「负心汉。」 「……」 第36章 「负心汉?」 沈知忱从一堆文件中抬起头,对瘫在沙发上装死的齐汶迟投去审视的目光:「这又是什么新的情趣吗?」 黑足猫从办公桌上跳下,竖着那条短尾巴,窜上沙发,在齐汶迟身上找了个舒服的地方趴下,夹起嗓子咪咪叫着要人摸。 齐汶迟挠挠猫下巴,摇头:「不知道。」 顿了顿,他又问:「沈老师,我长的很像负心汉吗?」 「不像。」 沈知忱放下笔:「但像会说『我爱你们每一个人』的渣男。」 那不还是负心汉吗? 逗齐汶迟似乎是这些长辈的共同点,沈知忱支着下巴,试图套出更多信息:「汶迟,跟老师说说,你俩什么时候在一起的。」 他眼里的八卦之火熊熊燃烧,齐汶迟想忽视都没办法:「半个月前。」 「还在河州塔的时候?」沈知忱丝毫不觉得惊讶,反而来了兴趣,「谁先表白?」 齐汶迟:「……老师我们先看看筛选出来的名单吧。」 第71页 圣所的期末考核成绩的公布时间恰好在这两天,托沈知忱的福,齐队长得以提前看见所有学生的成绩。 光脑投射出的面板第一页是排名前二十的学生,第一名是位哨兵,名字在备选人员的名单里。 哨兵后面一连串的鲜红数字闪瞎了齐汶迟的双眼,圣所的人才真是一年比一年多了。 他漫不经心地挑了几个名单上的学员查看了成绩,向上滑动着面板。 近身格斗技巧、射击、现场勘察、战术部署…… 指尖停在一个熟悉的名字上,齐汶迟思索一会儿,点进那人的详细资料,一张熟悉的脸跳了出来。 几个月不见,齐煦身上的戾气散去,刺青处理掉后露出少年正在成长期的青涩眉眼,状态看着比之前好了太多。 照片旁边是成绩栏,齐汶迟看的仔细。 每科成绩都是a+,最差的一项也有a,倒是出乎齐汶迟意料。 「那孩子适应的不错,」黑足猫被主人抱回怀里,沈知忱顺着精神体后背上的毛,「上课认真,模拟作战时也听指挥。要考虑一下他吗?」 齐汶迟听懂了沈知忱的意思:「他才十七,过早入塔对他没有好处,再待几年吧。」 况且,齐煦的情况很特殊,他并非自然分化的黑暗嚮导,而是人为干涉的分化结果,对精神力的掌控尚且不熟练,就算齐汶迟同意,霍临深那边也不会松口。 沈知忱没再多说,只无意提了一句「他的成绩跟你还在圣所学习的时候一模一样」。 「真不考虑考虑?圣所这边你不用担心,我去帮你说。」 「麻烦老师了,」齐汶迟切换到下一位学员,「我还是再看看吧。」 圣所的图书室里,齐煦正在一堆书里翻找。 少年身形修长,五官又端正,往那一站吸引了不少目光,看得齐煦有些不自在,匆匆找了一遍,没看见想要的书籍后快步离开。 同伴在门外等他,见他出来,凑过去搭着他的肩膀,和他聊些有的没的。 齐煦放松下来,听着同伴的念叨,偶尔回应两句,剩下的时候,都是以听为主。 来圣所快两个月了,他逐渐适应了这里的生活。 周围的老师和同伴都很友好,知道他的分化结果后也好奇地问过,更多时候都把他当成普通嚮导对待,齐煦难得有了点这个年纪该有的活力。 「风柠那傢伙被选中了。」同伴有些羡慕,「那可是第五分队,齐队长亲自来挑的人。」 熟悉的名字从别人口中念出,齐煦恍惚一瞬,很快反应过来,侧头:「你刚刚说,谁被选中了?」 同伴好脾气地重复了一遍:「风柠啊,就排名第一那个哨兵,你不知道吗?沈老师前几天就说了,这两天会有渝州塔的前辈来挑学员,被选中的,通过考核后就可以直接进入渝州塔,加入分队执行任务了。」 「来的是齐汶迟?」 「对啊,就是第五分队的队长。」 同伴还想说些什么,余光瞥见熟悉的人影,伸出去的脚强行收回,带着几分兴奋劲儿拉着齐煦看过去:「看!他们在那儿!」 顺着同伴手指的方向,齐汶迟的身影出现在视线里,身旁是沈知忱,和同伴口中排名第一的哨兵风柠。 风柠看起来很侷促,面对齐汶迟时很不自在,脸都憋红了。隔的有些远,齐煦听不见他们交谈的内容,不过看齐汶迟的反应,大概率是不满意的。 齐煦紧盯着那三人,身旁的同伴说的什么他完全没听,直到看见齐汶迟抬手按在风柠肩膀上,他没忍住,丢下一句「等我一下」,迈开腿跑了过去。 风柠说话磕磕绊绊的,不知道是太紧张还是没休息好,沈知忱听得头大,悄悄看了一眼齐汶迟的表情。 很好,孩子成长了,学会遮掩自己的情绪了。 「齐队,沈老师,我说完了。」风柠攥着拳,眼巴巴地等待齐汶迟的答覆。 风柠的成绩是很不错,能在一堆优秀学员里拿下第一名,委託绩点也达到了合格线。 齐汶迟一边思考还有哪里需要了解,一边伸手拍拍风柠的肩,组织着语言:「风柠对吧?我看过你的成绩,近身格斗很不错,少有的满分学员。」 听见夸奖,风柠更紧张了,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只是这次碰巧运气好,还,还有很多优秀的前辈值得我学习。」 齐汶迟失笑:「别紧张,慢慢说。」 他想着要不就把这人带走:「风柠,你愿不愿意……」 「齐汶迟。」 少年喘着气,扶住膝盖,毫无徵兆地出现在他面前,抬头:「你要不要考虑一下我?」 「齐煦同学?」沈知忱挑起一边眉,这不巧了吗? 「齐煦?」齐汶迟有些惊讶,收回搭在风柠肩上的手,卡着齐煦的胳膊将人拉起来,「你没去训练?」 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打断,风柠站在原地,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有些不知所措,好在沈知忱及时向他投过来一个眼神,他心领神会,猫着腰飞快离开。 太可怕!风柠一边狂奔一边在心里流泪,齐队长刚才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太可怕了!风柠生怕一句话没说对这人就把他踢出圣所,让他回家啃老。 这就是来自前辈的威压吗? 齐煦深唿吸几下,心跳缓下来后反手拽住齐汶迟的袖口,嘴比大脑快:「我愿意加入第五分队,我比风柠强,比他听指挥,我还是黑暗嚮导,我的精神力比他们都要强大。齐汶迟,考虑一下。」 第72页 齐汶迟也头大了,他看向沈知忱。 ——你叫来的? 沈知忱摊手。 ——别冤枉好人。 「齐煦。」齐汶迟松开他,让人在自己面前站好,表情难得严肃,「不要胡闹。」 「我没有胡闹!」 齐煦打断他的话,语气很急:「我说的是真的!我可以加入第五分队。」 齐汶迟没理他,只是调出光脑,滑拉到他那一页。 齐煦与照片上的自己对视。 齐汶迟的声音传入他的耳朵:「你是很强,整个圣所,没有哪个嚮导的精神力会比你充沛。但齐煦,我不会让你加入第五分队。」 「为什么?」齐煦急了,「你之前明明说过,要我加入渝州塔的!」 「我说的是等你到了服役年龄再加入。」 齐汶迟和这孩子沟通起来很费劲,他尽量放轻语气:「你才十七,不必着急,你还有两年的时间去试错,去找到你人生的真正目标。现在就草率地做了决定,对你没有好处。」 「我有目标!」 齐汶迟不想和他闹,随口应付两句后准备离开,被齐煦拦下。 「我的目标一直很明确,加入渝州塔,加入第五分队。齐汶迟,你说我的决定太草率,可我不这么认为,你并不了解我,你只是在用你认为对的方式劝告我。从我得到齐煦这个名字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我降落在了渝州塔,我无比感谢你赋予了我新生。所以这次,请让我换一个身份,以队友,以后辈,以朋友的身份,为你战斗。」 十七岁的齐煦尚且不知道他这番话在两位长辈心里掀起了多大的波澜,他固执地想,只要齐汶迟需要他,他就能毫不犹豫地顶上。 他的童年时期在河州塔度过,在那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和一堆年龄相仿的人挤在一起,没有名字,未来遥远,靠着一个编号活到了十六岁。 之后,他又被劫走,精神体被剥离,他仍未拥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名字。无数个日夜,他昏昏沉沉地想,就这么死去也不错,与其被人当工具使,不如在沙漠狂奔,最后在极致的速度里松手,任由自己翻腾。 直到遇见了齐汶迟,一个奇怪的哨兵,对所有事都充满希望,在他溺水时将他拉出水面。 在东南沙漠,齐煦拥有了自己的名字,和拉他那只手的主人同一个姓。 自此,齐煦和这个世界的联繫终于明晰起来。 他突然不想死了,他想好好的活下去。 为自己,也为齐汶迟,为他续命的这个人。 所以这一次,请不要拒绝我的请求,请你接受我,让我成为你的同伴,让我跟上你的脚步,让我拥有再次活下去的勇气。 第37章 齐煦一口气说完那番话,此刻也反应过来有些肉麻,又不愿意承认,梗着脖子,大有一副「你不答应我我就不走」的决心。 他紧张地看着齐汶迟,生怕这人下一秒再来一句「不要胡闹」。 沈知忱的猫不知道从哪里跳出来,扒着他的肩,咪咪叫了两声,被主人一根手指按回去。 猫不乐意了,挣扎着下地,竖着尾巴对着齐煦的裤脚嗅来嗅去,大概是确定了眼前这人没有恶意,便低下头蹭蹭他的小腿,又迈着小碎步爬到齐汶迟鞋上坐下,仰头看着他们。 齐煦那番话确实给齐汶迟带来了不小的冲击。 本以为他会更喜欢圣所,尤其是像齐煦这样的孩子,童年的糟糕经歷会让他们下意识选择更加安稳舒适,有靠谱长辈在的地方生活。齐汶迟很久之前执行任务时遇见过不少这样的例子,外界原因也好内在原因也罢,受过伤后总会下意识排斥一切可能会对他们造成二次伤害的东西。 齐煦却要往前沖。 「接委託做任务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齐汶迟没再斥责他不懂事,「稍不留神,命就交代在那里了。队长不可能照顾到每一个人,有心无力的情况多了去,你也见过,不是吗?」 齐汶迟的瞳色很深,是纯粹的黑,眼型又长,认真讲话或者不笑时会让人觉得有压迫感。 「不管是赫尔和阿蒙,还是渝州塔牺牲的那些前辈。死亡是一瞬间的事,即使在心里做过无数次建设,等真正到了那一刻,下意识的恐惧是没办法忽视的。」 黑足猫打了个哈欠,尾巴缠上齐汶迟的小腿。 「战场上,敌人会是敌人,朋友也可能会是敌人,做不到绝对的信任是没办法将后背交给对方的。齐煦,在你决定做我的队员前,我希望你想清楚,信任,不是随便能给的,一旦给了,你的命和你的前途就全部攥在了我手里,同样,我的命也在你手里。」 猫累了,慢慢趴下来,闭着眼快要睡过去。 齐汶迟说了一大堆,本意是希望齐煦改变想法,不要再执着于加入第五分队,最好是现在就转身回去。 但他万万没想到,这些话反而坚定了齐煦的决心。 「我可以。」齐煦看着他,「齐汶迟,我可以把后背交给队友,可以绝对信任他们。」 齐汶迟「嘶」了声:「我说你这小孩……」 「行了。」 沈知忱看完了全程,有心替齐煦说话:「孩子想试试你就答应呗,话怎么那么多。」 他弯腰,捞起打瞌睡的精神体,放在臂弯里,沖齐煦招手。 第73页 齐煦对沈知忱挺有好感,见他招手也乖乖过去。 「去找孙老师,」话是对齐煦说的,眼睛却看着齐汶迟,「请她帮你把档案调去第五分队。」 齐煦眼睛一亮,应了一声,生怕沈知忱下一秒反悔,撒腿就往教师办公室跑。 齐汶迟甚至来不及阻拦。 他转头,无奈地看向替猫顺毛的人:「沈老师。」 沈老师头也不抬:「嗯?」 齐汶迟欲言又止,倒是沈知忱先看出了他内心所想,毫不留情地戳破:「还装呢?你要真不想让他入队,刚刚他跑过来的时候就该喊人弄走。」 被点出真实想法的齐汶迟也不尴尬,只是说:「决定的太仓促了。」 「还有一个月就是冬季考核,」沈知忱将精神体放回肩上,吹去指尖黏上的猫毛,「第五分队只有一个月的时间磨合了解。」 因为苏浔的事,渝州塔全面封锁,卧底的事依旧毫无进展。 齐汶迟继续停职,霍临深权利依旧,胡源那个老狐狸,还以为自己能掌控全局。 雷都要噼下来了还在树下跳舞呢。 「圣所的委託分你两个?」沈知忱问他。 不远处,齐煦正向他们走来。 「好啊。」 出乎意料的回答。 「我还以为你会拒绝。」停职期间,哨兵不得接受任何委託。 齐汶迟一向很守规矩。 「不怕被罚了?」 齐汶迟轻笑:「不怕。」 齐煦已经走到了他面前,齐汶迟同沈知忱告别。 「走了。」 一只手拎着齐煦的后衣领,他一下没跟上,踉跄几步,回头去看沈知忱。 黑足猫站在主人肩上,沈知忱抱臂,对他露出一个善意的笑容。 被齐汶迟塞进车里的时候,齐煦还是有些恍惚,扒着车门左看右看,确定齐汶迟是真的要带自己回渝州塔后,心里那点忐忑才彻底放了下来。 他故作镇定地问:「你不赶我走了?」 圣所在渝州塔管辖区域的中心地段,他们离开的时候正好撞上高峰期,前面堵了一熘儿车。 齐汶迟干脆降下车窗,一手搭在上面,闻言,从后视镜里看了齐煦一眼。 平心而论,齐汶迟长的不错,至少在齐煦看来,在哨兵里是很少见的长相。 长的不错的某人说话却很欠揍:「我什么时候说过要赶你走了?」 齐煦愣住:「那你刚才?」 「哦,你说刚才啊,」齐汶迟想了下,无比真诚道,「我装的。」 熟悉而又带着恶意的解释,霎时就让齐煦想起了一些不太美好的回忆。 他脸色不太妙:「你故意的?」 「那倒不是。」 方向盘打转,拐入指定的道路。 齐汶迟单手掌着方向盘,同齐煦解释:「一开始确实不想让你进渝州塔。」 「为什么?」 因为危险,因为不可控因素,因为齐汶迟无法确认,自己是否有能力保护好剩下的同伴。 阿蒙的事像一根刺扎进了他心里,和严飞辰一样,面子上撑着里子早就崩溃,嘴上说的比谁都诚恳坚定,转头就开始祈祷不要再有类似情况的发生。 齐汶迟在害怕,是他自己都察觉不到的害怕。 说到底才二十岁,抓不住的东西会让他感到不安和烦躁,这是高等哨兵的通病,只是最近发作的频率略高了些。 他垂下眼皮,挑了个不正经的回答:「因为你年龄小,不听话,入队了会和查西他们打架。」 齐煦果然被转移了注意:「我才不会和他打架!」 谈话间,渝州塔一点点钻出地平线。 陆明岭叼着根烟在门口等他,见到熟悉的车辆一个漂移后停下,齐汶迟先从车上下来,后座跟着跑下来一个少年。 最后一口烟抽完,陆明岭起身,活动着有些僵硬的脖子,和齐汶迟碰拳:「臭小子,终于知道来找我了?」 他说着,伸着脑袋去看齐汶迟身后的人,抬抬下巴:「这就是那孩子?」 「他叫齐煦,」齐汶迟将人推到陆明岭面前,「麻烦陆哥,带他熟悉一下渝州塔。」 「行啊。」陆明岭很热情,握着齐煦的手大力摇晃,「你好,我叫陆明岭,叫我陆教官就行。」 齐煦被他的热情惊到,正要开口答应,手上突然施加上来一股力。笑眯眯和自己打招唿的陆明岭收了笑,制住他的手腕,将他掀翻在地。 齐汶迟后退一步,好整以暇地看着这一幕。 事情发展超出了齐煦的预料,惊愕间,他感受到手腕翻折的疼痛。 陆明岭钳制住他,空出来的另一只手按了按他的肩膀和后背,挑眉:「底子不错。」 什么? 不等齐煦反应,陆明岭就松开他,将他从地上扯起来。 陆明岭按着他的肩,沖齐汶迟喊道:「真要让我教他?先说好,我可不会手下留情。」 「他能行。」齐汶迟伸手抓了把齐煦的头髮,侧头,「入队前,你有必要了解渝州塔的注意事项。陆哥是负责近身格斗的教官,你跟着他先练几天,等审批下来就可以正式入队了。」 齐煦晃着被他揉乱的头髮,见齐汶迟要走连忙叫住他:「你去哪?」 「去找负责审批你资料的顶头上司说说情。」 第74页 顶头上司霍临深正在办公室处理文件,放在一旁的光脑震动两下,弹出一条信息。 [齐汶迟向您发送了一份文件,请注意查收]「叩叩。」 敲门声响起,不等霍临深同意,齐汶迟就推开门,先伸了个脑袋,确认办公室没有其他人后这才大摇大摆地进来,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俨然把这里当成了自己的地盘。 霍临深放下笔,张开双臂,对齐汶迟说:「过来。」 齐汶迟给自己倒了杯水,没理他。 霍临深耐心地又说了一遍:「过来。」 「做什么?」 「不是来求情的吗?」他催促似的敲敲桌面,「总得给点报酬吧?」 原本打算装一下的齐汶迟:…… 他一下子卸了力,起身,来到霍临深身边:「你猜到了?」 霍临深如愿以偿将人抱在怀里,一手搂过齐汶迟的腰,一手重新拿起笔签字:「我还不了解你?」 「不重要的事情压根就不会和我说,一般重要的事会给我发送文件,特别重要但没有把握,才会又发文件又来办公室找我。」 他蹭着齐汶迟,闻见他身上极淡的橙花香。 是出门前自己留下的嚮导素。 霍临深勾起嘴角,侧头亲了一下齐汶迟修长的脖颈:「和小时候一样,一点没变。」 「这不公平霍临深,」齐汶迟拽着他的长髮,「提前知道游戏规则就不好玩了。」 霍临深闷笑。 他一边批文件一边和齐汶迟聊着天。 「去过圣所了?」 「嗯。」 「选了谁?」 「齐煦。」 笔尖戳进纸张,墨水氤氲开大片深色污渍。霍临深面不改色地将废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拿过另一份文件。 齐汶迟知道他这是不高兴了:「别这样嘛霍临深。」 他凑过去扯了扯霍临深的嘴角:「笑起来好看多了。」 霍临深挣开他的手,淡色的眸子扫过齐汶迟半开衣领下的锁骨,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哦。」 好一个哦字。 又来一个,霍临深搂紧男朋友,酸熘熘地想。 齐汶迟怎么总招这些小屁孩喜欢? 齐汶迟不知道他对象的胡思乱想,仍在和他讲道理:「还有一个月就考核了,齐煦的能力不错,正好补上分队嚮导少的短板,惊雨一个人会忙不过来。再说,我看那小子脾气也没之前那么大了,多磨几天就好了。」 「那我呢?」 「啊?」 「我脾气也大,」霍临深盯着他,「你怎么不磨磨我。」 那张漂亮的脸一凑过来,齐汶迟彻底没了脾气。 「不用磨,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真的?」 「真的。」 「那你说,『临深哥哥我喜欢你』。」 齐汶迟按住他的脸,企图用这样的方式来让自己清醒。 方法失效。 他红着耳垂,艰难地说:「临深哥哥……」 霍临深看着他。 「我,我……」齐汶迟一咬牙,「我喜欢你。」 霍临深开心了。 齐汶迟耳朵红透了,看着这人将头埋在自己肚子那儿闻来闻去,忍不住吐槽。 好像狗。 第38章 审批文件下来的很快,齐汶迟带着齐煦去和成员见面,查西正在跟严飞辰切磋。 气温已经降了下来,查西仍旧穿着一件黑色背心,用他的话来说就是这样很酷,和严飞辰打的有来有回,头上都冒着热气。 见他来,二人停下动作,查西率先沖他招手:「齐哥!」 然后才看见齐煦:「你怎么在这儿?!」 齐煦套了件厚外套,镶着绒毛的帽子围住整个脖子,闻言不耐烦地看一眼查西,毫不客气道:「我在这儿,有什么问题吗?」 「你怎么进来的?」查西惊疑不定地瞪着他,渝州塔终于要完蛋了吗? 齐煦看他一眼:「这不重要。」 他伸手,眼神飘忽,有些别扭地对面前几人打招唿:「我叫齐煦,编号g1099,黑暗嚮导,隶属于渝州塔。」 「介绍一下。」手里的光脑弹出第五分队的成员资料,最后一块空白被填上,齐汶迟敲敲面板,「齐煦,现第五分队正式成员,我们的队友。」 查西声音都噼叉了:「队友?!」 他一个箭步冲上去,逮着齐煦到处检查,直到齐煦被他弄的不耐烦后退一步躲在齐汶迟身后,他才如梦初醒般,看向齐汶迟:「齐哥,你没开玩笑吧?」 齐汶迟将拉链拉到顶,随意拨拉两下额前的碎发,闻言奇怪地看他一眼:「这种事有什么好开玩笑的。」 「圣所那边送来一个团队委託,联盟北部出现一批叛军,请求我们过去处理,需要马上出发。都收拾一下。」 「查西和我过来。」 齐煦被严飞辰和林惊雨领着去挑武器,查西则被自家队长提到一边,从东南沙漠的感化讲到圣所热情小男孩死缠烂打,给查西都听傻了。 「所以,」查西指指齐煦,又指指面前的齐汶迟,「你的意思是,你感化了他,然后,他为了报答你,心甘情愿加入第五分队为渝州塔做事?」 齐汶迟不带一丝犹豫地点头:「当然了。」 查西明显不信:「齐哥,你编故事的能力越来越厉害了。」 第75页 「怎么说话呢?」 齐汶迟上前几步就要揪着人教训,查西反应飞快脚底抹油就开熘,朝着严飞辰他们的方向头也不回地跑了。 齐汶迟留在原地,看着吵起来的查西和齐煦。 果然会打架。 在东南沙漠受伤的触梢恢復良好,断裂的地方被嚮导用精神力一点点重新接回,泛着白光的精神力铺满整个精神网。察觉到齐汶迟的进入,一缕精神力化作触手碰碰他的脸,亲昵地在他脖子上缠了好几圈,仿佛一条毛绒绒的保暖围巾。 知道他要去执行任务,霍临深说什么也要在他的精神网里留下自己的精神力,理由是害怕他受伤。 「听话。」向来对齐汶迟都是纵容态度的霍临深难得强势,「联盟北部这次出现的叛军很突然,难保不是d组织的手笔,多留心一点总是好的。」 鼻尖萦绕着霍临深留下的嚮导素味道,橙花香惹了他一身。 「渝州塔现在局势不稳,我不能贸然离开,路上小心。」 末了,霍临深捏着他的指尖叮嘱:「任务结束还有时间的话,替我见见你父母,帮我转达一下,他们儿子的对象因为工作原因无法现在前往,请他们不要生气,等事情解决了,他一定亲自拜访。」 或许是霍临深的语气和眼神太过认真,齐汶迟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热,不自然地移开视线。 「要说你自己说,」齐汶迟停了下,「爸爸妈妈脾气很好的,才不会生气。」 霍临深笑着说好。 需要的东西全部运上了车,查西利落地翻下车顶,拉开车门系好安全带,点开联络器,语气是掩藏不住的激动:「都准备好了,齐哥。」 「出发。」 两辆相同色系的越野越过渝州塔第一道检查口,唿啸着朝联盟北部驶去。 两个黑点逐渐远去,直至完全消失。 霍临深站在落地窗前,确认放在齐汶迟精神网里的精神力状态正常后,正要拉上窗帘,余光撇过楼下,拉窗帘的那只手停下。 地面不知何时覆上了薄薄一层白色。 这是在新年前降下的一场雪。 「下雪了——」走廊外新人嚷嚷着出去玩雪,脚踩在地板上咚咚响,是这个年纪特有的活力。 手掌盖上冰凉的玻璃,霍临深唿出一口气,窗面上快速结了一层水汽,被他抬手擦去。 霍临深听着门外的笑声与欢唿,半晌,无奈地笑了。 算了,让他们去玩吧。 队伍抵达联盟北部是在两天后。 出发前捎上的厚衣服在踏上北部雪地的那一刻发挥了作用,五个人裹紧外套,年龄尚小的齐煦和查西睁大眼睛,兴奋地看着眼前白茫茫的一片。 「这么大雪啊。」查西一脚陷进雪地,平衡没掌握好,慌里慌张地往旁边乱挥手。离得最近的严飞辰倒了霉,被查西抓住衣摆,两人双双栽进雪里。 齐煦发出了幸灾乐祸的笑声,下一秒就被查西扔过来的一把雪砸中了脸,怒了:「查西你有病吧!」 「来啊来啊——」查西从雪里蹦起,一边朝齐煦丢雪球一边灵活地躲过对方扔过来的,不成形的散雪,不忘嘲笑他:「这都扔不中!」 林惊雨没吱声,齐汶迟以为她不想玩,转头就看见小姑娘蹲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拢起一堆雪,一点点拍实再裹成圆形。 齐汶迟回头,原来是在做雪人。 年龄最大,最成熟的前第七分队队长严飞辰从雪里爬起来,拍干净身上的雪,决定不参与两个小屁孩之间的雪仗大赛。 他走回齐汶迟身边。 齐汶迟打开光脑,查看这次任务的具体要求。 [任务地点:联盟北部居住区][任务要求:清剿叛军][任务期限:无][任务类型:团队][难度:b+]面板最后附上一张地图,标着红点的地方是叛军营地,绿点是居住区和第五分队的驻扎地。 「无期限的任务?」严飞辰皱眉,三年的队长经验让他下意识开始分析这份资料的不对之处,「之前的任务,不管是简单还是困难都有具体的规定时间,但这次居然没有。」 齐汶迟和他是一样的看法:「委託上说,联盟北部这次的叛军是突然出现,在夜晚袭击了居住区的中心大楼后就撤进了后山和废弃街道,之后的一个多星期都没再出现。直到几天前,渝州塔卧底死亡那件事后才再次出现。」 这确实很可疑,就像是在特意等待他们。 「不管怎么说,先进居住区找负责人吧。」 齐汶迟收起光脑,刚抬起头,一个雪球沖他脸飞过来。 啪! 雪球被稳稳抓在手中,他放下手,雪球上下抛着,视线在查西和齐煦身上来迴转。 罪魁祸首查西咽了口唾沫,正准备认错,就看见齐汶迟弯腰又抓了一个雪球,左右开弓,同时扔向他和齐煦。 「齐哥!!齐哥!!有话好说!!!」 「打我脸了齐汶迟!!」 「别玩了……」 「跑什么啊!别躲啊。」 「齐哥!」 林惊雨的小雪人堆好了,她满意点头,捡过一截树枝折成两半,插在雪人身体两侧,转身加入了这场混斗。 太阳落下地平线,风唿啦吹过,折断一根枝丫。 北部居住区的负责人在办公室来回踱步,搓着手,似乎是在等人。 第76页 敲门声响起,两下后停止,耐心等待主人来开门。 负责人忙不迭奔过去,看见来人后换上笑脸,热情招唿道:「几位长官来了?」 黑色冲锋衣裹着齐汶迟上半身,下身是一条工装裤,短靴束起裤脚。他收了平日里的玩闹,眉眼冷淡,亮出证件:「渝州塔哨兵,第五分队队长,编号s0015,齐汶迟。」 「我们接到你们的委託,过来调查。」 几人进入办公室,齐汶迟拉开一点拉链,在负责人对面落座,身旁是查西和严飞辰。 「麻烦您跟我们说说具体情况。」 负责人捧着杯热水,闻言连忙点头:「好好好。」 他喝了口水,开始回忆:「半个月前吧,居住区老街道那边有几个居民来跟我说,居住区来了外人,带着武器,蒙着脸,也不说话,黑压压一片进了一间废弃的平房里。我当时以为,那是联盟派来考察的人,结果第二天晚上,他们就冲进中心大楼袭击了我们几个助手,之后就跑了,我们清点过,钱和武器都没丢,就是少了几份文件。」 严飞辰敲着面前的茶几:「是什么文件?」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文件,」负责人放下水杯,嘆气,「他们抢走的是十几年前发生的那场叛乱中,牺牲士兵和居民的名单。时间太久了,文件压在最底下,也不知道他们怎么找到的。」 「你说的,是十四年前那次?」齐汶迟的指腹重重蹭过装着热茶的杯壁,手指烫红一片也不在意,直勾勾看着负责人。 负责人点头:「就是十四年前那次。」 查西追问:「那你看清他们领头的人是谁了吗?」 「这个……我还真没注意,哦!不过他穿的衣服很特别!」 负责人举起一根手指:「别人都是白色,他穿的是深紫色,特别显眼!」 第39章 一堆白色里的深紫色,显眼的有些刻意。 齐汶迟想到了一个人。 秦肃。 他起身,所有人的视线随着他的动作上移,负责人反应最大,几乎是在他起身的同时跟着他站起来,动作太大还带倒了装满水的茶杯。 茶杯倾倒,热水泼在地毯上,有一部分还溅到了负责人鞋尖上。 他却浑不在意,眼睛紧紧盯着齐汶迟,视线粘腻的让齐汶迟反感。 这让他想起很多年以前刚被检测出有分化倾向时,那些渝州塔高层贪婪而又警惕的注视。 他撩起衣角,露出腰后别着的枪和匕首,明晃晃的威胁让负责人清醒过来,沖他歉意一笑:「抱歉长官,最近事情有些多,一不小心走神了。」 齐汶迟没说什么,负责人识趣地上前一步:「房间已经安排好了,请各位跟我来。」 说完,他先一步推开门,向前走去。 剩下四人跟在负责人身后,严飞辰落后几步,和齐汶迟一起缀在末尾。 他看着前方,话却是对齐汶迟说的:「这个负责人有问题。」 齐汶迟余光扫过最前方负责人的背影,加重了脚上的力气。 「那就探探他。」 和十四年前比起来,北部居住区并无太多改变,中心大楼依旧很破旧,脚踩在地板上,能听见木板的「嘎吱」响声。 齐汶迟刻意加重的脚步,使木板响动的更加频繁。 负责人刚才的反应,几人都看在眼底,查西得到暗号,与负责人交谈时隐晦地看了齐汶迟好几眼,得到默许后,手背在身后比了个手势。 他往旁边走了几步,将负责人完全挡住,隔绝了他向后张望的可能,身后的林惊雨和齐煦对视,放轻脚步,两人悄无声息的消失在下一个拐角。 林惊雨经过齐汶迟身边时,往他手里塞了个东西。 借着查西和严飞辰的掩护,齐汶迟低头,看清了那是个监听器。 方才在办公室获取信息时,林惊雨恰好坐在离茶几最近的位置。 监听器背后有残留的胶水,林惊雨应该是从茶几背面取下来的。 前面的查西在套负责人的话。 「刚刚听你说,误以为叛军是联盟派来考察的人?」 「哦,」负责人解释,「是这样的,自从十四年前那次意外后,联盟每年都会派人来这儿,说是检查我们区的士兵训练成果,万一再发生类似的事也能顶一阵。」 「这样啊……」查西有些疑惑,「但每年都来的话,你怎么还会认错呢?」 负责人不好意思地挠头:「说来惭愧,我是新来的,原来的负责人嫌这儿条件不好跑了,这才把我调来。」 查西嘴角一抽,这原负责人还真是有够不负责的。 说话间,负责人领着他们去了准备好的房间。 男人搓着手,推开一扇房门:「咱这儿条件确实不太好,将就一下吧,唉,还有两个人呢?」 「我在这儿。」 林惊雨不知什么时候回到了队伍,从黑暗中走出,甩着手上的水:「刚刚去了趟洗手间。」 「那……」 「他拉肚子了。」林惊雨打断负责人。 负责人也没多问,只叮嘱他们早点休息。 负责人消失在走廊尽头。 直到他完全走远后,齐煦才从另一边出来,头髮上还有未融化的雪,沖齐汶迟摇头:「没有发现其他嚮导的精神力。」 第77页 齐汶迟从开了的那间房的床上扯了条毛巾递给他:「没有就算了。」 第一天而已,要调查的东西还有很多,不可能一下就揪出来。 手里分了四把钥匙,林惊雨一间,严飞辰一间,查西和齐煦一间,剩下一间归齐汶迟。 「老大。」查西甩着钥匙,「要不我跟你一间吧?」 齐煦「嘁」了声,抢在查西前面把钥匙递过去:「我和你一间。」 「我说你这人……」 「行了。」齐汶迟脸色不太好,一手一个把这俩幼稚孩子塞进一间房,「查西照顾好齐煦。」 门关上还能听见齐煦的叫声:「谁要他照顾了!」 林惊雨已经拿上钥匙挑了一间房。 严飞辰没动:「真不用我陪你?你看起来状态不太好。」 「我没事。」齐汶迟开始赶人,「严哥,你去休息吧,明天还要去后山。」 严飞辰深深看了他一眼,最终妥协。 如负责人所说,住宿条件确实很差。 房间狭小,一张铁架单人床靠墙摆着,床边是一只床头柜,衣柜打在进门的床头柜对面,连单独的浴室都没有。 这环境,在渝州塔待久了的,但凡换一个人来都要叫嚷半天。 齐汶迟看上去毫不在意,按了按床垫,确认不会半夜塌床后又检查了被子,干燥厚实,可以抵御北部的严寒。 窗外的风和雪都在继续,齐汶迟推开窗,迎面而来的冷风吹起他额前的碎发,让他打了个寒颤。 光脑震动两下,通讯界面弹出来。 齐汶迟接起,拖长音叫了对面那人一声:「霍临深——」对面那人轻笑一声:「在。」 霍临深刚洗完澡,毛巾还在脖子上挂着,长发滴水,顺着鼻尖砸在地上。 「到北部了?」 「嗯。」 霍临深那边传来窸窣的布料摩擦声,齐汶迟听得心痒:「霍临深。」 「嗯?」 「你才洗完澡么?」齐汶迟舌尖顶着牙,「看看腹肌?」 对面沉默了两秒,蹦出一个视频申请。 接还是不接? 齐汶迟毫不犹豫按了接通。 几分钟后,他啪一下扔掉光脑,捂着脸跌坐在床上,耳垂红的仿佛在滴血。 「怎么了?」霍临深心情倒是不错,「不是要看腹肌?」 齐汶迟咬牙切齿:「你给我看的是腹肌吗!」 谁家腹肌在胯部以下! 霍临深比他还惊讶:「你没看到吗?要不,再看一次?」 「不看!」 齐汶迟想把他嘴缝上,捂着头崩溃大叫:「不许再打过来!」 霍临深听话的没有再扔视频过来,不过笑声倒是抑制不住,钻进齐汶迟耳朵里,听得齐汶迟又心痒又羞耻。 他早该知道这人不要脸的! 怕把人逗急了,霍临深见好就收,放缓语气:「好了好了不逗你了。」 他擦着头髮,走到阳台,望着塔外灯火通明的居住区。 「汶汶。」 「干嘛?」 脸上的热气好不容易消下去,就听见这人叫他名字,齐汶迟下意识应声,随即反应过来:「我说了不看!」 霍临深无奈道:「好好好,不看。」 齐汶迟这才放下手,重新捡回光脑。 「回去了,」霍临深说,「还习惯吗?」 齐汶迟知道他问的是什么,沉默一会儿后回答:「早就习惯了。」 父母离开已是十四年前的事,他也和霍临深在一起生活了十四年。 刚被霍临深从墓园捡回居住区那两天,齐汶迟逮住机会就往墓园跑,无一例外都被霍临深抓了回来。 六岁多点的孩子抱着霍临深哭的上气不接下气,话也说不清楚,嘟囔着要找爸爸妈妈。 开玩笑,北部那个恶劣天气谁敢放心让一个孩子去外面? 当年支援的都是一群大老爷们儿,火气旺脾气也大,都是没成家的,面对齐汶迟一个小孩都挺手足无措的。 打又打不得,骂吧又骂不出什么难听的话,况且那么小一点的孩子能懂什么?说了也是白说。 姚三频算是有点带娃经验的,自告奋勇就上了。 中午的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眼睛都没光了,往地上一躺,嘴里喃喃着:「好能哭的孩子……」 也不知道齐汶迟哪儿来那么多眼泪,跟流不完一样,哭累了就睡,睡醒了就发呆,一发呆就想爸妈,一想爸妈就又开始掉眼泪。 给联盟一堆人愁的,头髮都掉了许多。 最后还是霍临深出马。 返程前一晚,齐汶迟再次往外面跑,再次被霍临深抓回来往衣服里塞。 齐汶迟吸着鼻子不停抽噎,小声说要爸爸妈妈。 霍临深没带过孩子,也没谈过恋爱,面无表情抱着个小孩往那儿一站,姚三频都害怕他把齐汶迟扔地上。 出乎意料,面对齐汶迟,霍临深有无限的耐心。 他弯下腰和齐汶迟视线齐平,从一旁的热水盆里捞出条毛巾,拧干了,拿着热毛巾替齐汶迟擦脸,又帮他敷在眼皮上消肿。 脸擦干净了,他放下毛巾,将齐汶迟捞起来放在臂弯里,抱着他来到窗边。 霍临深房间的位置正好对着那片墓园,但远远看去只有一片密密麻麻的黑点,不过也足够了。 第78页 「别哭了。」霍临深嘆气,揉着小孩毛绒绒的脑袋,示意他去看远处的那一片。 齐汶迟抽抽着,倒是很听话地看过去。 霍临深点点玻璃,语气平淡:「爸爸妈妈见到你哭,但抱不到你,会着急的。」 齐汶迟倔强地撇过头,听他说话:「齐汶迟是吗?」 霍临深把人往上颠了颠。 「看见天上的星星了吗?」 齐汶迟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 「有人说,这世界上每消失一个人,天上就会多一颗星星。星星会从他们心脏的位置冒出来,慢慢往天上飞去,在完全变成星星之前,他们会停下来,最后看一眼自己在意的人。夜晚的每一次抬头,都是另一种形式的重逢,又或是在梦里,星星会重新变成人,与自己爱的人拥抱,亲吻,流掉最后一滴眼泪,在太阳升起之前回到天空。」 「齐汶迟,星星不能掉太多次泪。」 霍临深拍着齐汶迟后背,轻声说。 「眼泪掉完后,他们就不能再来梦里,会永远变成星星。」 「爸爸妈妈很爱你,他们也会变成星星,也会为你哭泣。重逢的次数是有限的,在真正的重逢来临之前,不要哭泣。」 霍临深低头,下巴靠在齐汶迟头上。 那是齐汶迟第一次经歷分别。 十四年后,他再次重返故地。 他不再是只会哭泣的孩子,却在看见星星时仍会想起当年,霍临深同他说的那些话。 就像现在这样。 「汶汶。」霍临深喊他。 「看得见星星吗?」 「嗯,」齐汶迟抬头,晴朗夜空,星星缀在天边,「我看见星星了。」 他与父母重逢在十四年后的夜晚。 第40章 霍临深没能和他聊太久,渝州塔的事情很多,即使是休息时间,仍有一大堆文件等着他签字。 「你要是在就好了,」霍临深说,「累了还能和你说说话。」 齐汶迟掐断了他的感慨:「距离我们上一次见面才过去两天零十五个小时。」 被打断施法的某人还想说点骚话,齐汶迟先一步拦截:「不看,不听,想了,拜拜。」 信号断掉,齐汶迟望着通讯界面,正思索着回去怎样躲过那人的盘问。 窗外的风唿啦啦地往玻璃上吹,砸在窗框上咚咚响,齐汶迟起身,抬手关上窗户。 次日一早,第五分队驱车前往后山。 北部后山被厚厚的积雪覆盖,地面冻的厚实,踩上去能听见雪层咯吱咯吱声。 叛军的营地在树林深处,几个装备齐整的士兵守在最大的那顶帐篷外,警惕着周围。 秦肃还是穿着河州塔那身深紫色制服,也不嫌冷,兀自站在篝火堆前,用鞋尖拨拉两下熄灭的木柴,带出一道黑色痕迹。 身旁的手下过来,和他汇报昨晚的情况。 「已经到了?」秦肃自言自语道,「速度还挺快。」 「现在要动手吗?」 「不急,几个毛头小子而已,掀不起多大风浪。」 他抬手,一只鹿凑过来,将头送到他掌下,乖巧地任他抚摸。 「小燃最近怎么样?」 「庄先生情况良好,秦先生不必担心。」 「情况良好……」 四个字被他来回咀嚼,秦肃突然笑了声,一旁的手下把头低的更低,只听见秦肃说:「告诉张石鸣,再有第二次,我会带走庄燃。」 手下一板一眼地说:「首领说了,那种药物不会对庄先生造成生命危险,秦先生,您还是……」 秦肃打断他:「再多嘴就滚回活动区。」 手下静默几秒:「抱歉,秦先生,是我逾矩了。」 秦肃看着他,没说什么。 不远处,查西埋在一处矮坡后,耳朵上别着的通讯器亮起红灯:「齐哥,我看见负责人说的那个紫衣服了。」 越野停在山下,齐汶迟操控着光脑上的面板,耳里同样别着通讯器,听着剩余几人传回来的情况。 他现在能确定,那个穿紫衣服的领头人就是秦肃。 看来是之前在河州塔的时候,发生爆炸的那次,d组织派人救走了他,连庄燃也是他们安排好的。 河州塔的卧底根本就没有彻底剷除! d组织的势力范围远比他们想的的要广。 他又想起那份文件里,河州塔前任首领的资料。 张石鸣,那个能力强悍的首领,那个沉迷改造的疯子。 地图上标红的那几处在他的精神网里慢慢显现出具体的画面,几顶帐篷,全副武装的巡逻人员,以及站在篝火堆前,漫不经心朝他投过来一瞥的秦肃。 不对! 他勐然砸上面板,厉声道:「撤退!」 话音刚落,枪声截住了他未说出口的下半句话。 严飞辰躲过敌人的匕首,将另外一人撂倒在地,一边往山下跑一边问他:「发生什么了?你的精神力怎么外泄这么多?」 齐汶迟喊出那一声时,他正试图摸进对方的帐篷,齐汶迟的精神力如洪水般涌进精神网。哨兵之间本就相互排斥,严飞辰闷哼一声,接着就看见营地周围,有几名敌人和他是同样的状态。 他瞳孔收缩,反应过来后快速向后退去,在子弹打中胸膛的前一秒撤进了安全区域。 第79页 「吓死我了!」 查西惊魂未定,手里拽着同样疑惑的齐煦。 林惊雨从另一侧车门翻上来。 严飞辰拉开副驾驶的车门,在齐汶迟愣神之际果断掐住他的虎口,低声喝道:「齐汶迟!」 砰! 子弹打进车门里,铁皮瞬间凹陷下去一个小坑,齐汶迟控制着唿吸,勐踩油门,一个甩尾将跟上来的几个敌人撞翻在地,车轮没有任何犹豫,直直碾过去。 肉体被搅碎的声音让他清醒过来,齐汶迟抖着手,沿着来时的路勉强开回居住区。 他的精神力,在他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失控了。 「秦先生,要追上去吗?」 越野轰鸣着离开后山,秦肃只是淡淡看了一眼,露出一个极为讽刺的弧度:「不用。」 他转身。 「齐汶迟现在的状态,和一个定时炸弹没什么区别。」 越野冲进中心大楼前的那片空地,吓得不少居民逃开,捂着胸口伸长脖子,想看看是谁在居住区飙车。 车门打开,严飞辰下车,绕到驾驶位,挡住那些居民好奇的目光,另外三人打掩护,查西留下安抚受到惊吓的居民,林惊雨和齐煦扶着齐汶迟快步走进大楼的大厅。 听到动静的负责人急急忙忙地就从办公室跑出来,见到这副场景也是一愣:「这是怎么了?」 齐汶迟紧闭着眼,脸色惨白,弓着腰,汗珠从额上滴落,心脏跳动的频率快的不正常。 触梢甩动着,狠狠砸中精神网的内层屏障,惊动了原本平静的嚮导精神力。 柔和的精神力攀上齐汶迟躁动的触梢,不由分说的将触梢顶端包裹住,一点点释放着霍临深留下的信息素。 额角跳动着,齐汶迟的精神力在精神网里横冲直撞,同时外溢影响着几个同伴。 在场几人中,严飞辰和查西的反应最大,他二人都是高等级的哨兵,精神力和齐汶迟的撞上,两股同样强势的精神力你来我往地缠斗,惹得他们的情绪也有些烦躁。 齐煦和林惊雨来不及多想,当下最要紧的就是稳住几个哨兵并为他们疏导,可是…… 齐煦犯了难,齐汶迟怎么办? 霍临深留下的嚮导素和精神力起了作用,橙花香让齐汶迟恢復了些理智,睁开眼,他不知何时被自己失控的精神力拉进了图景里。 图景里的雪原空旷,安宁,被惊醒的雪豹从远处跑来,不由分说奔到了主人身旁,抬头,一双眼担忧地看着齐汶迟。 他干脆坐下,抱住大猫,脸埋在雪豹毛绒绒的颈部,闭上眼,狂跳的心脏慢慢恢復正常频率,触梢在嚮导精神力的安抚下渐渐平静,蜷缩成一团盘在精神网的角落。 从精神力失控外溢,到被安抚下来,整个过程只持续了几十分钟,片刻后,齐汶迟睁眼,雪豹已经趴在了脚边,任由他抱住自己的头。 雪豹回头,沖他叫了一声。 齐汶迟摸摸雪豹的下巴,起身撤出图景。 意识回笼,耳边传来队友的声音。 「齐哥。」林惊雨伸手,掌心里躺着一只试管,装着青蓝色的液体。 是渝州塔提供的通用嚮导素。 他疲惫地接过,撩起长袖将试管扎进胳膊。 青蓝色的液体注入体内,高浓度的嚮导素进入精神网,强行让狂躁的哨兵安静下来。 试管丢进垃圾桶,齐汶迟揉着太阳穴,扫了一圈周围。 第五分队的成员们围在他身边,负责人站在包围圈外,几人皆是一脸担忧地看着他。 齐汶迟扶着额角:「我没事。」 几人纷纷松了一口气,查西直接脱力倒在齐汶迟旁边的沙发上,擦去额上的汗珠,半开玩笑道:「齐哥你刚刚太吓人了,开着车呢突然一下就倒了,要不是严哥反应快转了方向盘,没撞上墙,不然你还得赔一笔钱。」 他的话并没有让气氛轻松多少,严飞辰抱臂站在一旁,视线落到齐汶迟身上。 「齐汶迟,」他开口,「你的精神力,怎么回事?」 「我不知道。」 齐汶迟扶着沙发扶手起身。 「它突然不受我的控制。」 这很奇怪,高等级的哨兵容易失控,但对精神力的控制也轻松得多,很少会出现精神力反噬主人的情况。 「应该是昨晚没休息好。」齐汶迟挤出一个笑,「抱歉,给大家添麻烦了。」 齐煦显然不相信他的话,却也找不出另外的解释,拦在齐汶迟面前,表情严肃。 「那个紫衣服的人,我之前在d组织见过,叫秦肃。」 他望着瞬间警惕起来的几人,顿了顿,接着说下去:「他是哨兵,等级不低,在a级之上,精神体是一只鹿。秦肃和另外一个黑暗嚮导关系很好,应该是他家人。」 「你见过那个黑暗嚮导?」 「嗯,见过,好像是姓庄。」 齐汶迟早知道他以前的经歷,另外几个队友有瞬间的惊诧,不过要属北部居住区负责人最为强烈。 「d组织?」负责人连连后退几步,神色满是戒备,「你以前是d组织的人?长官,这不合规矩吧?万一他是d组织派来的卧底怎么办?」 齐汶迟皱眉,沉声道:「他是我们的队友,不是卧底。」 负责人却不买帐:「长官,你将一个敌对组织的人放在队伍里,这怎么看都不合适吧?随随便便就相信了他的话,万一他……」 第80页 查西不耐烦地按住他肩膀,语气森然:「这位大哥,你话有点密了。我不相信我的队友,难道去相信我的敌人?还是你担心我们不能帮你们清剿叛军,想亲自上?」 「不不不,长官,我不是那个意思。」 负责人吓得摇头,话里都带上几分恐惧。 「我只是觉得,一个坏人,怎么会那么轻易就变成了好人。」 第41章 负责人的话让齐煦无法反驳。 他以前确实是个坏人。 「想什么呢?」 后脑勺唿上来一只手,齐煦回过神,转头看向身旁的齐汶迟。 或许是因为精神力失控,齐汶迟的脸色看着比平时苍白很多,唿那一巴掌的力气却不小,打得齐煦踉跄两步,捂着后脑勺怒视。 齐汶迟才不怕他,倒是一旁的一位老太太看见了,不贊成地对齐汶迟摇头:「小汶,可不能随便打孩子。」 说话的老太太是齐汶迟小时候的邻居,十几年过去了,老太太倒是没忘记他。 任务第一天就出了意外,后山今天是不能再去了,齐汶迟重新分配了任务。 查西留在中央大楼盯梢,一旦发现任何不对立即将情况报告给齐汶迟,严飞辰和林惊雨去了叛军之前出现的废弃街道调查。 齐煦则被齐汶迟带到了老街区。 老街区有一大片平房组成,北部居住区人口稀少,发展落后,这么多年来,老城区总共就十来户人家,十几年前出事后人就更少了。 「你带我来这儿干嘛?」齐煦不明所以。 「待会儿你就知道了。」 记忆随着熟悉的街道与建筑一点点恢復,齐汶迟按照记忆中的方向,来到一处老房子的门口,伸手叩响了门。 本就是抱着试试的心态,没想到真有人来开门。 破旧的铁门开了一条缝,老太太藏在门后,警惕地看着来人,语气很沖:「我这里不欢迎联盟的人。」 说着就要关门,齐汶迟眼疾手快地撑住门框,硬生生撑开将那条门缝撑开,换上一副人畜无害的好奇表情:「奶奶,我们不是联盟派来的。我们是来这儿旅游的,想找您问点事儿。」 老太太狐疑地看向齐汶迟,盯着他脸看了许久,齐煦在旁边看着,也不好出声打扰。 终于,老太太放下些许戒备,迟疑着开口:「你是小汶?」 齐汶迟适时露出惊讶表情:「您是……闵奶奶?」 闵老太太绽开笑颜,彻底放松下来,打开门将二人迎进来。 齐煦稀里煳涂地看完了一出好久不见的邻居重逢后相互感慨的戏。 他眼神复杂地看着齐汶迟。 当队长委屈这人了,他应该去当演员。 闵老太太是普通人,七十多了身子依旧硬朗,拉着齐汶迟上下打量,嘴里念叨着长大了,齐汶迟配合地点头回应。 闵老太太松开他,这才注意到齐煦:「这孩子是?」 齐汶迟说谎不打草稿:「我一个朋友的远房表弟。」 闵老太太:「哦,你弟弟啊。孩子长得真好看。」 莫名被夸的齐煦欲言又止。 趁老太太转身拿东西的功夫,齐煦捅了捅齐汶迟,小声问:「她是谁啊?」 「以前的邻居。」 「邻居?你以前住这儿?」 齐煦有些惊讶,他以为齐汶迟和查西他们一样,出生和成长都在渝州塔。 「很久之前的事了。」齐汶迟按着他坐下,接过闵老太太递过来的热水,礼貌道谢,眼神示意齐煦也道谢。 齐煦:「谢,谢谢奶奶。」 闵老太太很健谈,和齐汶迟又是许久不见,说话时还掺杂着北部的方言,齐煦捧着水支着脑袋,在一旁听得快睡着了。 他不懂,只是问个话,为什么还要这么多铺垫? 昏昏欲睡之际,齐汶迟将话题引回正轨。 他状似无意地问:「对了奶奶,您知道北部现在的负责人是谁吗?我和我几个朋友的车出了点意外,现在开不了了,想找负责人问问能不能借一辆车给我们。」 絮絮叨叨的人止住了声。 「奶奶?」 「没有负责人。」闵老太太端起杯子抿了一口,神色淡淡,「半个月前,北部的负责人就跑了。」 她似是在喃喃自语:「没有人管北部,它马上就要成为下一个自由活动区了。」 从闵老太太那儿出来后,齐汶迟接到了林惊雨的电话。 「怎么了惊雨?」 「检查过所有废弃街道和房屋,」林惊雨语气凝重,「没有入侵痕迹,耳廓狐也没发现异常精神力。」 越野停在街道边,严飞辰的阴阳蝶和林惊雨的耳廓狐,一个在空中翻飞,一个嗅着路边堆积的雪。 严飞辰的表情也不大好,接过光脑,对齐汶迟说:「情况不对,我怀疑,咱们被骗了。」 车门「砰」一下关上,齐汶迟发动越野,一边叮嘱:「先回中心大楼,严哥,你和惊雨路上注意安全。」 严飞辰应了一声,掐断了信号。 齐煦在副驾驶,盯着光脑上的资料陷入沉思,冷不丁,他喊了齐汶迟一声:「齐汶迟。」 他侧过头,眼神隐隐带着不安:「那个负责人有问题。」 刚才被愤怒沖昏了头,一时之间也没觉得不对,为何只是听到d组织的名字,那位负责人就如此大反应。 第81页 北部居住区消息闭塞,何况d组织一向低调,若不是几个月前碰巧在东南沙漠活捉了洛森,恐怕也没几个人知道这个神秘组织的存在。 齐煦只是说自己之前还在d组织的时候见过秦肃和庄燃,并未道出d组织的真实性质。 他们从未说过,d组织是个反派组织。 负责人却一口咬定,d组织是联盟和渝州塔的敌人。 越野轰鸣着冲出老城区,齐汶迟将油门踩到底,握着方向盘的手青筋四起,带着愤怒与恐慌。 齐煦从未见过他这样失态的模样,哪怕是在东南沙漠那次,被洛森他们围堵的时候,齐汶迟也远比现在冷静。 这并不是普通精神力失控导致的结果。 思及至此,他开口:「要通知查西么?」 齐汶迟点头后,他调出光脑里查西的通讯界面。 查西接的很快:「齐哥?」 「是我。」齐煦回答。 「是你啊。」查西那边很安静,「被说难受了?哭鼻子了?来找你的好队友求安慰了?」 齐煦冷笑:「你哭脱水了我都不会哭。」 余光瞥了一眼正在开车的齐汶迟,齐煦没理查西的嘲讽,自顾自地将二人的发现告诉他:「那个负责人有问题,我跟齐汶迟问过北部的原住民,真正的负责人半个月前就失踪了,现在这个,很可能是d组织用来迷惑我们的。」 对面沉默几秒,爆发出一声怒吼:「假的?!」 齐煦捂着耳朵:「你能不能别一惊一乍的?」 手里的光脑被人抽走,齐汶迟单手掌着方向盘,脸色阴沉:「查西。」 查西恢復了正常音量:「齐哥。」 「敌人在暗我们在明,在不清楚他们有多少人前,先不要轻举妄动。」 精神网里的触梢有一瞬间的紧绷,很快又被嚮导留下的精神力安抚好,齐汶迟恢復了平日里可靠队长的形象,有条不紊地下达指令。 「稳住假负责人,严飞辰和林惊雨马上就到,在他们回来前,注意自己的安全,保护好触梢,避免与那人的精神接触。」 嘱咐完查西后,齐汶迟接上与严飞辰的通讯信号:「严哥,是我。」 不等严飞辰开口,他继续说下去。 「中心大楼的负责人是假的,你和惊雨回去后找查西汇合,让惊雨替你们做疏导和精神屏障,之后,联繫霍临深,将具体情况告诉他。联盟那边不能信,我和齐煦很快回来。」 信号再次掐断,中心大楼出现在面前,齐汶迟拐了个弯,进入了另一片区域。 北部自由活动区,十年前划分的一块新区域,靠近北部居住区边缘地带,二者地理位置相似,发展却完全不同。 居住区就是实打实的贫民窟,活动区的发展水平和河州塔有的一拼。 齐汶迟并没有进入活动区。 越野停在两个区之间的交界处,一边是破败,一边是繁荣。 待了一会儿,齐汶迟带着齐煦回到中心大楼。 接到齐汶迟的消息后,三人聚在他的房间,等待另外两人回来。 阴阳蝶扇动翅膀,从窗外飞进,绕着严飞辰飞了两圈,停在他的指尖。 「他在办公室。」严飞辰将蝴蝶拢入手心,垂眸看着指尖落下的鳞粉,「暂时没什么异常。」 查西倒在床上,捂着眼睛喃喃:「齐哥的精神力……怎么会突然失控呢。」 其他人有着同样的疑惑。 门锁咔哒一声,严飞辰率先站起,将另外两人护在身后,警惕地盯着被推开的门。 齐煦推门而入,齐汶迟跟在他身后,反手锁上门。 严飞辰松了口气:「回来了?」 「有什么发现么?」 「居住区旁边的那块活动区很可能是d组织的老巢,」齐汶迟靠在衣柜上,捻着手指,「齐煦感受到了大量的黑暗嚮导精神力。」 被关在d组织的那段时间,齐煦被锁在实验室里,并不知晓自己到底身在何处,连去东南沙漠那次都是被打晕后才带去。 本能反应是骗不了人的,靠近活动区的剎那,熟悉而又强势的黑暗嚮导精神力冲着齐煦的精神网袭来,他不得不阻止齐汶迟的继续前进。 「黑暗嚮导很多,」齐煦冷汗直冒,大量精神力带来的压迫让他的精神网有些吃不消,「贸然闯进去的话,可能会惊动他们。」 直到离开活动区,那些精神力才渐渐散去。 现在的情况对他们很不利,队长的精神力随时有失控的可能,队伍里只有一位黑暗嚮导,甚至连一直信任的联盟,都用了假信息,引诱他们前往北部居住区,让d组织有机可乘。 唯一的突破点只有那位假负责人。 夜晚,风仍在吹。 负责人办公室的门悄然打开,负责人一身正装,从门内走出。 只是未走出几步,他便停下了脚步。 不远处,齐汶迟堵住了他的去路。 手里握着那把斩杀过绿水蟒的长刀。 第42章 两人对峙着,负责人率先开口。 他看着齐汶迟,很是客气地问:「齐队长,这么晚了,还不休息吗?」 「睡不着,出来吹吹风。」 年久失修的木地板被鞋底踩住,嘎吱声在走廊里无限放大,诡异而刺耳。 刀柄被掌心的温度捂的微微发热,齐汶迟感受着凸起的纹路,视线落在负责人身后的办公室门上。 第82页 负责人不着痕迹地挡住他的视线。 「北部的风可不适合晚上吹,」负责人一步步靠近齐汶迟,「一不留神,就把人吹走了。」 二人的距离缩短,几乎是脸对脸。 负责人凑近他:「齐队长还是早点休息好。」 齐汶迟神色淡淡地看了他一眼,转身回了房间。 负责人目送着他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夜晚的风吹得急,从没关实的窗户缝隙中熘进来,震得玻璃哐当响。 负责人站在原地等了一会儿,不紧不慢地往前继续走,经过齐汶迟房间时停下,侧过头,伸手欲拉开那扇门。 砰! 木屑翻飞,雪亮的刀身倒映出齐汶迟黑色的瞳眸,长刀出鞘,砍中木质地板。 负责人早有预料地后退,对着重新提起刀的齐汶迟摊开手,似乎并不惊讶:「齐队长,这是什么意思?」 齐汶迟提着长刀,冷眼瞧他,声音不带一丝温度:「别装了,张石鸣。」 听到那个名字,负责人只是微微愣神,随即便笑起来,笑得整个上半身都在发抖,笑够了,他才咳嗽着止住,饶有兴趣地地看向齐汶迟。 「怎么发现我的?」 见齐汶迟不答,他也不恼,抬手扯上颈侧的皮肤,稍一用力,整张脸皮都被扯了下来。 人皮面具被他拿在手上,一道撕裂的疤横穿整张面具,本人毫不在意,随手扔在一旁,面具软趴趴地掉在地上,被踩在脚下。 张石鸣原本的那张脸露了出来,月光从窗外射进来,照亮了半张脸,另一半藏在黑暗里。 露出的左半张脸,眼下一条伤疤延伸至太阳穴,配着他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上去格外渗人。 他抽出腰后的短刀,随意地在空中挥舞几下:「啧,不好用啊。」 他将刀尖对准齐汶迟,笑眯眯地继续发问:「让我猜猜,你之所以能发现我,是因为d782吗?」 张石鸣叫的是齐煦之前的代号。 齐汶迟握紧刀柄:「他有名字。」 张石鸣「哦」了声:「一个工具而已,居然还有了自己的名字,齐队长,你人可真善良。」 「你那几个同伴呢?怎么没跟你一起?」 「你话真多。」 刀刃擦着张石鸣鼻尖而过,划开一片空气,齐汶迟快速换了个姿势,向下噼去。 「这是你们d组织的特色吗?」 「话不能这么说啊齐队长。」 短刀与长刀摩擦,双方迅速靠近又弹开。 张石鸣用指尖摩擦着刀背:「不是每个人都能听到我说这么多话的,这是你的特殊待遇。」 「上一个让我说这么多话的,我已经忘了他的长相了,但那不重要,没有价值的人不需要被铭记。」 长刀收回刀鞘里,齐汶迟抬手将其放在一旁,转而换上匕首,低头在手里活动几下,耳边张石鸣的声音忽而靠近。 短刀抵上颈侧,张石鸣刻意压低声音:「但齐队长,你是个很有价值的人,我会永远记得你的。」 最后一个字落下,齐汶迟的身影消失在面前,张石鸣挑眉,余光扫过绕至自己身后的人。 齐汶迟踹上他的后背,将张石鸣踹到了走廊另一头。 盪起的灰尘中,一个人影冲出,刀尖刺向齐汶迟的颈侧。 是张石鸣。 他嘆息一声:「速度很快,可惜,经验不足。」 刀刃划破空气,并未如想像那样刺入皮肉。 匕首卡住下压的短刀,齐汶迟的视线扫过张石鸣眼下那道伤疤,讥讽道:「对付你,足够了。」 手部发力向上打开短刀,齐汶迟将匕首向上一抛,反手接住不带任何犹豫地割破那道丑陋的伤疤。 血瞬间涌出,在张石鸣挥出下一刀前,齐汶迟快速后退,做出一个防备的姿势。 刺痛传来,张石鸣抚上流血的伤疤,摸了满手的血后,慢条斯理地从兜里掏出一块绢布,一点点擦去手上的血迹。 齐汶迟那一刀没留力气,几乎是冲着他太阳穴扎去,割的极深,血擦掉又冒出,很快就流了张石鸣大半张脸。 血流进眼睛里,他不觉疼痛,只是看着齐汶迟,喃喃道:「真像啊……」 反抗的样子,像极了二十年前的菲莉。 嚮导红了眼,抓起手术盘里的手术刀,不顾一切地划破了他的脸。 「可惜你是个哨兵,」张石鸣怜爱地将齐汶迟上下打量一遍,眼神逐渐疯狂,「不然我还真想将你改造成黑暗嚮导。不过没关系,黑暗哨兵也不是不可以,你会成为我改造的第一个黑暗哨兵。」 齐汶迟吐出两个字:「疯子。」 他不再犹豫,重新与张石鸣对上。 这一次双方都没有再隐藏实力,实打实的肉搏,张石鸣力气不小,几次都差点将齐汶迟掀翻在地。 再次被齐汶迟躲开时,张石鸣不生气,反而更加兴奋。他舔了舔嘴唇,露出一口森森白牙:「齐队长,速度可不是每一次都管用。」 他说着,突然暴起掐住齐汶迟腕部,将人强行制在原地,手里的短刀换了个方向,对着齐汶迟心口处咽喉处扎下。 短刀在距离喉部还有几公分时停下,齐汶迟一手掐住张石鸣持刀的那只手,一手抓住张石鸣的衣领,咬着牙,抬腿将他踹开。 第83页 短刀脱手,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没入黑暗中。 张石鸣踉跄几步,单膝跪地捂住胸口。齐汶迟那一脚力气极大,被踹到的地方剧痛不断,张石鸣摸索着,停留在肋骨那里,按了按。 肋骨应该断了。 齐汶迟起身,匕首依旧好好别在腰上,他轻喘着,警惕地盯着张石鸣。 张石鸣慢吞吞地站起来,一手捂着受伤的地方,一手垂在身侧。 他说:「我承认,你很强。」 他看了看墙上挂着的钟表。 「我赶时间,就不陪齐队长切磋了。」 嚮导精神力勐然冲进齐汶迟的精神网里,撞击着他外面那层屏障,趁齐汶迟动作停顿的片刻,张石鸣从后腰掏出枪,子弹上膛,枪口下压,对准齐汶迟眉心。 「再见,我会记得你的。」 砰! 子弹击中齐汶迟的前一刻,他就地打滚躲到一旁。 张石鸣并未补枪,一击未中后他改变方向,精神力的干扰更为勐烈,自己则踹开窗户,撑着窗框跳出,落在雪地上。 楼外停着一辆汽车,张石鸣拉开车门,发动汽车,冲出中心大楼。 秦肃他们还在后山等待他的指令,断裂的肋骨令他倒吸一口气,皱着眉点开光脑,接上与秦肃的信号:「秦肃,你——」不等他说完,一辆越野从旁边冲出,撞上张石鸣的车身,生生将车头撞得歪向一边,在撞墙前堪堪停下。 越野拦住了张石鸣的退路。 光脑那边的秦肃却无暇顾及他,语气凝重:「你没拦住齐汶迟?」 后山那边隐约传来枪声和怒吼。 被越野那一撞,原本止住血的刀伤撕裂,鲜血顺着脸颊滴落,啪嗒一下掉在衣领处,浸湿一大片布料。 张石鸣推开车门,与正好从越野下来的人对上,待看清来人后,脸色瞬间阴沉下来:「d782。」 齐煦学着齐汶迟的样子,竖起衣领遮住下半张脸,对上张石鸣,脸上无丝毫惧色。 「他们说你和洛森一起被抓了,原来是叛变了。」 「我从来都不是d组织的人。」 张石鸣冷笑,齐煦眼疾手快地躲到车身后,子弹打中了车门。 张石鸣眼也不眨地继续开枪,接连几枪都被齐煦躲过,他怒极反笑:「看来是我小瞧你了,叛变这几个月你学到了不少东西。」 齐煦捏紧拳头,正欲开口。 头顶传来极速的破风声,齐汶迟撑着窗框跃下,长刀在空中出鞘,被主人握在手中,落地那一刻削向张石鸣的一只胳膊。 张石鸣轻蔑地瞥了齐汶迟一眼,正要开枪,刚往后退了一步,黑暗嚮导的精神力溢进他的精神网里,与他自身的精神力纠缠在一起,阻止了他的动作。 张石鸣脸色一变,看向齐煦:「d782——」剩下未说出口的半句话咽回肚子里,长刀自上而下切断了他右侧的整只胳膊,速度快到张石鸣都来不及感受疼痛,只能眼睁睁看着齐汶迟手里的长刀染上一层红。 雪地同长刀一样,被温热的血染红,血珠顺着刀身滴落,很快恢復了雪亮的模样。 齐汶迟收刀入鞘,眼神冰冷地扫过张石鸣断掉的那半边肩膀。 剧痛是后知后觉的,张石鸣脸色苍白,左手颤抖着捂住右边的伤口,不可置信地看向齐汶迟。 他跪倒在地,冷汗从额角冒出。 他抬头,齐汶迟和齐煦步步逼近,眼看着齐汶迟将长刀换成枪,枪口下移,和刚才在大楼里时张石鸣一样的动作。 张石鸣死死盯着黑漆漆的枪口,忽而笑了。 齐煦下意识后退一步,浑身紧绷:「你笑什么?」 张石鸣朝他诡异一笑:「我只是觉得,过于轻敌的确是个坏习惯。」 他说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里的光脑狠狠摔向水泥墙,齐汶迟眼神一凛扣下扳机。 比子弹先出声的是大楼的爆炸声。 火光从顶楼亮起,一层层地下移,玻璃炸开,爆炸带来的冲击力令齐汶迟不得不先放弃当场解决张石鸣,拉住齐煦的后衣领,两人双双后退。 混乱中,一块细小的碎玻璃划破齐汶迟的脖颈,血珠涌出,他却顾不得擦拭,只望着黑暗中不知何时出现的全副武装的敌人,心沉了下去。 来的一共有十来个人,有人上前将张石鸣扶起,断裂的那只胳膊早被齐煦先一步踢开,血迹顺着滚落一条长长的痕迹,被风雪掩埋。 张石鸣半个身子都是血,额头上的刀伤也在往下淌,他白着一张脸笑得放肆。 d组织的人将齐煦和齐汶迟包围住,十多支枪口对准他们。 齐汶迟护着齐煦,低声说:「让查西他们回来。」 他在来人里看见了几张熟悉面孔,是白天去后山时,秦肃手下的人。 张石鸣被手下扶着,沖齐汶迟喊道:「不愧是渝州塔第五分队的队长,实力远比我想的要可怕。你砍伤我一只手,我毁了你的楼,扯平了。」 在手下的保护下,他转身上车,车窗彻底升上来前,他意味深长地看过齐汶迟颈侧的伤口。 和前一晚上一样,粘腻而让人厌恶的视线。 第43章 「首领,要开枪吗?」 副驾驶的手下降下半边车窗,向后偏头询问张石鸣。 伤口处做了简单的处理,张石鸣闭着眼,从鼻孔里发出一声气音。 第84页 手下会意,对车外的人做了个手势。 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的两人看着眼前突然收枪离去的敌人愣住,反应过来后,齐汶迟偏头,张石鸣摇下车窗,掀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我们会再见面的,齐队长。」他开口,「希望你能活到那个时候。」 被齐煦强制逼停的汽车重新发动,朝着自由活动区的方向,很快消失在雪地里。 查西他们接到齐煦的消息时正在与秦肃缠斗,没打几个回合,秦肃皱着眉,趁着调整的空隙看了一眼光脑,挥手,剩余d组织的人跟着他转身离开,留下三人在原地不明所以。 查西这才有心思去看光脑弹出的消息界面,只瞥过开头几个字,神情突变,二话不说拽着严飞辰和林惊雨上车,油錶转到底,冲出了后山。 「齐哥!」车都没停稳,查西就跳了下来,身后得知情况的两人也是一副担心的模样。 齐汶迟背对着他们,蹲坐在地上,耷拉着头,看上去十分颓丧。 严飞辰眼皮一跳,这小子该不会被d组织的人揍了一顿丧失信心了吧? 这样想着,他率先上前,离齐汶迟还有两三步停下,对着他的背影不知道说些什么。 「齐汶迟,」严飞辰艰难地开口,「输了就输了,这没什么好丢人的,别太……难过?」 最后两个字在看清齐汶迟的动作后变了音调,由安慰直转疑惑。他木着张脸,指了指齐汶迟面前的篝火堆:「你在干什么?」 「回来了?」齐汶迟看他一眼,举起手里的木棍,「吃烧烤么?」 什么烧烤? 齐煦抱着一堆食物从炸毁的中心大楼里钻出来,一抬头就对上三人慾言又止的眼神。 他低头看看怀里的食物,举起一个土豆:「吃烤土豆吗?」 严飞辰:「……」 查西:「?」 林惊雨:「有没有茄子?」 生肉在火中散发出香气,油脂顺着木棍滴到火里噼啪响。 齐汶迟将烤好的肉递给严飞辰,弯腰扔了两个土豆在火灰里,这才拍拍手,看向严飞辰。 「张石鸣跑了。」 齐煦拿着根木棍正往上穿土豆片,查西坐在齐汶迟身旁,暗戳戳地拿了两串烤好的肉,放进嘴里嚼了两下,侧头,吐出来。 林惊雨抱着膝盖,一只手举着她的茄子在火上烤,一面烤焦后翻过来,继续认真地盯着。 严飞辰接过烤串,没吃,拿在手里。 「秦肃也跑了。」他转着手里的木棍,「张石鸣应该给他递了消息,不然不会那么轻易地就放弃了北部居住区。」 意料之中。 「你这儿又是什么情况?」 严飞辰用木棍尖的那头指着坍塌的中心大楼:「楼怎么还塌了?」 「啊,说来惭愧。」匕首削着土豆上的虫眼,剥去外皮露出冒着热气的土豆,齐汶迟垂眸咬了一口,慢慢咀嚼。 「没想到张石鸣在大楼里安了炸弹,断了他一只胳膊他就把中心大楼炸了。」 齐汶迟评价:「玩不起。」 齐煦的土豆片烤煳了,查西在一旁嘲笑,被后者阴阳几句后怒了,嚷嚷着要决斗。 茄子烤好了,下嘴之前林惊雨特意问了一圈,没人吃后满意地回到原位坐下,自顾自的啃着有些焦的茄子皮。 火光烤的几人身上都暖烘烘的,齐汶迟嚼土豆的动作越来越慢,停下的时候还有大半个土豆没吃完。 「联繫霍临深了吗?」 严飞辰点头:「和霍长官汇报了情况,他那边在向联盟确认,估计今晚就能得到结果。」 看着面前扒拉土豆皮的人,严飞辰有些犹豫地问:「你和霍长官到底是什么情况?」 既不是替身金丝雀,也不是冷面上司爱上天才下属。 齐汶迟倒是淡定,似乎早就料到他会这样问:「他在我小时候救了我,后来又收养我,是我名义上的监护人。」 哦,父子关系。 「现在是我男朋友。」 哦,家庭伦理剧。 …… 不对。 原来是年上养成日久生情来回拉扯的别扭爱情吗? 好刺激。 比以前的那些小说还刺激。 也不对。 「你们登记结合了?」 「还没有。」 哦,其实是私定终身。 即使是齐汶迟也不会想到,第五分队看着最成熟的那个男人内心戏比故事书里的悬疑案件还精彩。 「好吧。」严飞辰说,「那我们现在怎么办?」 中心大楼被张石鸣炸了,附近的居民听到爆炸声后也只是出来看了两眼,裹着披风又回去睡下了。 但他们没地方睡。 北部的这个天气,夜晚会把人冻死的。 齐汶迟又拿了个土豆在手上剥,剥好后塞进齐煦手里,顺手将冷掉的肉串放在火上热了热,递给查西,然后伸长脖子提醒林惊雨茄子不要烤太久不然不好吃。 齐汶迟递给他的肉串还没吃,严飞辰一边想着应对方法一边咬下一块肉,上下齿咬断那片肉。 腥膻味混合着超标的盐味,给味蕾带来不小的冲击。 他含着那片肉,不知是该咽还是该吐。 将剩下几串肉分出去后,齐汶迟这才回答严飞辰:「吃饭,吃完后睡觉。」 第85页 他起身。 「两辆车,大家将就一晚,明天早上等雪停了,我们就回渝州塔……严哥你眼睛怎么了?」 那片肉终究还是咽了下去,严飞辰闭着眼,眼前的眩晕结束后,扶着额头,用那只拿着肉串的手挥了挥:「没事,进脏东西了。」 先前体验过一次齐汶迟烧烤手艺的查西对着手里的几根肉串,一时间不知道如何解决。 齐队长的厨艺点数为负。 林惊雨和齐煦尚且不知道手里的肉串杀伤力有多大,往嘴里塞了一口后陷入沉默。 怎么会有人连肉都烤的半生不熟? 齐汶迟早就去了车上,抱着手臂闭上眼,口腔里还瀰漫着那个土豆的味道。 他为之前辱骂霍临深的生姜红枣水道歉。 …… 北部自由活动区,d组织总部。 张石鸣被推进了手术室,手下和秦肃等在门外。 秦肃抱臂,靠在墙上,垂头盯着鞋尖。 「秦先生。」一个职位较高的哨兵走过来,站在他身边,递过去一个光脑,一块面板跳出。 秦肃漫不经心地看了一眼:「给我干什么?」 面板上是监控画面,内容正是渝州塔。 「首领说,在他清醒前,组织内的所有事务由您暂为代理。」 秦肃冷笑:「他倒是敢。」 「秦先生,慎言。」手下低着头,话里意有所指。 秦肃冷下脸,烦躁地接过光脑。 监控画面的角度是俯视,安在了天花板上。渝州塔的成员来往,秦肃看了一阵儿,画面中出现了一个长发男人。 霍临深从走廊另一头出来,臂弯里夹着文件,和路过的人打招唿,嘴角噙着笑意,看上去心情很不错。 快要走出走廊时,他脚步一顿,抬头,眼神扫过天花板上的监控摄像头。 隔着屏幕,霍临深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光脑,与秦肃对视,如同扫视猎物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另外一个人的声音传过来:「霍长官,齐队长他们回来了。」 紧接着,画面中出现了一个女人。 女人出现的瞬间,霍临深迅速换上另一副表情,嘴里答应着快步离开。 秦肃却并未放下光脑。 他耐心等待着,大约半小时后,画面重新热闹起来,与他缠斗的三人,和那个女人走在前头,神色放松,开着玩笑不紧不慢地往前走。 「饿死我了我要吃饭!」「吃那么多还饿,撑死你算了。」「不要吵架。」「累不累?要不要去吃饭?」…… 齐汶迟和霍临深落在最后,两人挨得很近,几乎是贴在一起,头侧着,说着悄悄话。 霍临深大概说了什么好笑的,齐汶迟偏过头笑了两声,凑过去牵他的手。 两人跟着队伍慢腾腾地挪动,也离开了画面。 又过了十多分钟,一只狼窜进画面,盯着摄像头看了几秒后,突然蹦起,张开嘴獠牙将摄像头咬了个对穿。 秦肃早有预料,在狼出现的那一刻就移开了光脑,屏幕断开信号,闪着雪花。 警惕性还挺强。 雪狼嘴里叼着监控的残骸,转身跑向霍临深。 霍临深弯腰,从它嘴里接过碎片,随手扔进了角落的垃圾桶。 精神体抖抖耳朵,朝他身后哼哼叫,小跑过去在齐汶迟面前坐下,头拱过去要人摸。 齐汶迟配合着摸了摸雪狼,霍临深过来,自然的和他贴在一起。 「你又摸它。」霍临深抱怨。 齐汶迟瞥他一眼:「怎么?你也想被我摸?」 霍临深接过话头:「想。」 齐汶迟一时语塞:「霍临深。」 「嗯?」 「做人不能太不要脸。」 「我怎么就不要脸了?」 「要脸的人是不会在大庭广众之下,」齐汶迟挣开霍临深,揪着雪狼的嘴筒子,「让自己的精神体去咬自己伴侣的裤子,只为找到一个正当理由将伴侣拐去自己卧室干坏事的!」 霍临深的心思被他点破,装作听不懂的样子,又蹭上去贴。 齐汶迟推开他的脸,语气严肃:「我在和你讲道理。」 「哦。」霍临深点头,「我可以听不懂吗?」 「不可以。」 第44章 雪狼在两人腿间穿来穿去,尾巴翘起又落下,湿漉漉的鼻头拱着齐汶迟的手,见他没反应有些急了,嗷嗷呜呜叫了几声。 霍临深带着人回顶楼,雪狼颠颠地跟在一旁,爪子有节奏地啪嗒响着。 齐汶迟看出了雪狼的意思,只是他现在确实没办法将雪豹放出来。 北部居住区的委託,在张石鸣离开后自动从清单上消失,没有留下任何痕迹,在霍临深的逼问下,联盟只是甩出一句敷衍至极的「判定失误」。 精神力失控对雪豹造成了影响,精神体这两天分外暴躁,他担心大猫一个不高兴就把雪狼尾巴毛啃秃。 雪豹在精神图景里来迴转悠,对雪狼的请求视而不见。 寻豹未果的雪狼有点委屈,扒着齐汶迟半天,才在霍临深警告的目光下跳回图景。 客厅和餐厅都很整洁,连沙发上的抱枕都是原来的位置。 直到齐汶迟推开自己的卧室门。 他不敢置信地退出房间,看了看客厅,又看看乖巧站在一旁的霍临深,不死心地再次踏入卧室。 第86页 渝州塔还有小偷吗? 「霍临深,」齐汶迟屈指,敲了敲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躲避自己视线的伴侣,「我需要一个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他才离开几天,他的卧室就被搬空了? 霍临深装傻,又准备蹭上去,抬起脸试图用美人计迷惑齐汶迟。 齐汶迟内心不能说毫无波澜,基本的免疫还是有的,推着霍临深的脸,皱眉,语气有些凶:「又来?」 霍临深那双浅色的眸子眨了一下,颇为无辜:「你好兇哦汶汶。」 一米八七的大男人此刻稍稍弯着腰,脑袋埋在比自己矮几厘米的伴侣颈窝里,和雪狼一样的委屈表情。 「你一回来就凶我,」霍临深抱着他不撒手,「哪有这样对男朋友的?」 齐汶迟不理他:「我的被子呢?」 霍临深继续念叨:「你这样我会很伤心的。」 齐汶迟拉开衣柜:「衣柜怎么空了?」 「你理理我。」 「霍临深!我内裤呢!」 霍临深丝毫没有悔改之意:「搬我那儿去了。」 「你偷我内裤干什么?」齐汶迟气笑了。 霍临深一本正经地回答他:「情侣之间互穿衣服不是很常见吗?」 齐汶迟张开嘴,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驳。 「虽说有点小。」 「你他妈……」 齐汶迟气炸了,揪住霍临深的长髮,迫使男人从颈窝里抬起头,后者睁着眼一脸茫然,似乎并不知晓自己犯了什么错。 对着这张脸,齐汶迟实在是说不出什么重话,憋了半天也只出来一句:「你想穿我的衣服可以和我说,没必要偷我内裤,这是耍流氓的行为。」 霍临深侧着头听得无比认真,等齐汶迟说完后,沖他微微一笑。 后者眼皮突然一跳。 只见霍临深——渝州塔首席嚮导——渝州塔公认最表里不一的男人——当着齐汶迟的面不紧不慢拉开了外套,里面赫然套着一件墨绿色刺绣衬衫,目光坦荡地迎上齐汶迟的注视。 衬衫领口绣着花纹,衣摆扎进了裤子里,扣子开了两颗,露出锁骨和大片肌肤,突兀地跳进齐汶迟双眼里。 这是齐汶迟衣柜里的那件衬衫,是十七岁生日时霍临深送给他的生日礼物。 三年过去,齐汶迟的筋骨早就长开,又因为在渝州塔服役练了一层肌肉,少年时期的衣物大半都穿不下,唯独这件衬衫。 霍临深将衬衫装在盒子里送给他的那一年,齐汶迟穿着还有些大,没想到几年后倒是正合适。 他与霍临深身形相仿,此刻,送他这件礼物的人穿着这件衬衫,沖他张开双臂,神色慵懒。 霍临深扯了扯衣领:「正好。」 这人真是…… 齐汶迟很难形容那种感受,朝夕相处的对象互通心意后,行为举止越发大胆,踩着他的底线进行各种试探,利用自己的优势让他一次次妥协和退让,最后完全入侵他的生活。 「我以为你会丢掉它。」霍临深抬手将扣子扣回去,「毕竟,当时的汶汶还是个别扭的孩子。」 齐汶迟喉咙发紧:「……为什么这么说?」 墨绿色衬衫晃了他的眼,抬头,霍临深正站在他面前,指尖搭着最顶上那颗扣子,垂眸,将齐汶迟完全纳入眼底。 「别扭,要面子,喜欢我也不说,还骗自己是假的。」 霍临深不贊成地捏了捏齐汶迟后颈的软肉。 「那个时候的齐汶迟,我都害怕他的喜欢其实是习惯。」 他将齐汶迟揽入怀中,下巴夹住怀中人的肩背,这个姿势下,齐汶迟不能轻易逃脱。 「抱太紧了。」 「不要。」 牛头不对马嘴的对话。 霍临深嗅着齐汶迟身上残留的嚮导素味道,放松下来。 他承认,他是个有点恶劣的伴侣。 对齐汶迟有着极强的占有欲,不满足于简单的肢体接触,渴望更多亲密而又让人升温的动作。 试探伴侣的底线,无耻地接受伴侣的包容,视线随着齐汶迟移动,将他完全困在自己的领地。 布料摩擦肌肤,仅次于肉贴肉的二等接触,对方残留的体温早就消散,他毫不在意,自顾自地套上养大孩子穿过的衣服,用这样的方式来缓解填不满的欲望。 他无耻,下流,具有耐心,对于想要的从来不会拱手让给他人。 好在,齐汶迟的眼中也只有他一个。 近几日,联盟越发嚣张了。 「在北部的时候有受伤吗?」 抱了一会儿,霍临深松开他,提起正事。 齐汶迟摇头。 「联盟那边出了什么事?」 「我知道你想要问什么,但很遗憾,什么都没有发生。」 霍临深说谎,他骗了齐汶迟:「根据现有条件推测,最大的可能性就是,张石鸣的手底下养了一批叛军,他们来自不同的塔,消息互通。北部居住区的消息是他们放出来的假消息,目的就是为了将你们一网打尽,挫挫渝州塔的锐气。」 真实情况是,d组织的手已经伸进了联盟,正准备将他们逐个击破。 第一个目标是第五分队和齐汶迟,而第二个目标,则是霍临深。 不过没关系。 「我会解决一切。」 第87页 霍临深的食指勾上齐汶迟左手的无名指,绕着圈了一个圈,岔开话题:「给你买戒指好不好。」 齐汶迟看着他。 霍临深有事瞒着他。 或许不只是他,是整个渝州塔甚至联盟。 他低头,霍临深的食指圈住他的无名指,那里是结婚时戴戒指的地方。 「你给我买。」 齐汶迟望着霍临深浅色的双眸,一字一句,尤为认真道:「给我买戒指,霍临深。」 用你的爱圈住我,用你的方式让我看看,我们在彼此的心中到底占了多大分量。 霍临深轻笑:「好。」 乐意至极。 暧昧的气氛只持续了一小会儿。 齐汶迟:「你真穿我内裤了?」 霍临深:「汶汶,我穿不了。」 齐汶迟:「那你为什么偷我内裤?」 霍临深装傻,被齐汶迟揪住长发,举起双手做讨扰状。 北部居住区的意外解决的很快,在霍临深接连不断的施压下,联盟终于妥协,承诺会彻查此事。 渝州塔的冬季考核逐渐临近。 身为队长,即使是处于热恋期,齐汶迟一天的大部分时间都放在了训练上,霍临深表达过不满,却也知道冬季考核的重要性,只能每晚缠着齐汶迟又亲又抱,满足了才睡下。 他二人的关系并未刻意隐瞒,两人谈恋爱的消息像风一样「唿啦」吹遍了整个渝州塔。 关系好的说:「齐哥,你和霍长官真般配。」 关系一般的问:「齐哥,你真和霍长官在一起了?」 关系恶劣的说:「齐汶迟,我就知道,你个个靠关系才能通过入塔考试的傢伙!」 对此,齐汶迟的回答也不一样:「谢谢,你和xx分队的xx嚮导/哨兵也很般配。」 「是的,他现在是我的嚮导。」 「我记得你,当时在圣所的时候你被我打掉了两颗门牙。啧啧,你都能进渝州塔了?那渝州塔真是完蛋了。」 「齐汶迟!」 被提及黑歷史的对头怒吼着要去踢他,齐汶迟看着那只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的脚,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放过了他。 缺牙巴被同伴架走,隔着整个射击场,齐汶迟都能听见他不甘心的大吼:「齐汶迟你等着!冬季考核我也要把你的牙打下来!」 目睹全程的齐煦可以说是目瞪口呆。 这就是渝州塔成员的相处模式吗? 好原始,好真诚,好有意思。 「唉,唉!」陆明岭吹了声口腔唤回齐煦的注意力,「看什么呢你?」 齐煦收回视线:「没什么,陆教官,您继续。」 从北部居住区回来后,第五分队其他成员都投入了紧张的训练中,身为新人的齐煦被齐汶迟扔给了陆明岭,自己一天到晚不见人影。 还是今天,渝州塔临时通知队长集中开会,齐煦才得以看见齐汶迟从训练场外围匆匆经过。 齐煦渝州塔从其他成员口中得知,冬季考核马上就要开始了,齐汶迟那么忙是正常的,不忙的话大概率就是要被革职了。 冬季考核,一个在齐煦看来完全陌生的东西,和夏季考核并称渝州塔的双季考核,负责考察成员们的综合能力,不包括教官和高层,每年都有,合格的留下,不合格的降低等级并接受特训。 「陆教官,」齐煦练了一会儿格斗就觉得无聊,忍不住问陆明岭,「为什么我不能参加冬季考核?」 陆明岭看他一眼:「你入塔的时间太短了,根据渝州塔的规定,新人入塔满三个月才会被允许参加双季考核。这也是为了考核的公平着想。」万一对上实力强劲的成员,缺乏经验的新人很可能会在考核中受伤,严重的会造成终身残疾。 齐煦似懂非懂地点头,又问:「那会有第一名吗?」 陆明岭一眼看穿他的想法,笑着说:「你是想问齐汶迟吧?」 「那小子,分化时间那么晚,天赋倒是不差,入塔快两年,拿过两次考核第一名。要想追上他,你还得多下点功夫。」 他拍拍齐煦的肩:「来。」 第二轮的训练开始。 时间一点一点流逝,一夜大雪后,冬季考核正式开始。 第45章 冬季考核共有三天,考核分为三个部分,第一个部分是笔试和近身格斗,第二个部分是战术指挥,第三个部分是拟态环境作战。 笔试和近身格斗都是单人,笔试考基本理论和塔内条律,格斗随机匹配对手,以双方表现分为最终参考。战术指挥的考核会将所有队伍打散,重新组成六人到十二人的分队,两队进行作战。第一轮的指挥权会分配给等级最高的哨兵或者嚮导,一局十五分钟,结束后,同样根据对局中各人的表现分,决定下一轮的指挥人选,三局之后,将会计算总分。 而考核的最后一个部分——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部分,拟态环境作战,则是完全的单打独斗。 没有团队,没有外援,完完全全一个人被投放至拟态环境,规定时间内击杀环境中的异变体并成功找到出口就算考核通过,否则将会被拟态舱影响,造成精神力紊乱。 异变体没有具体数量,也没有具体等级,抽中什么全靠运气。 第五分队的成员除齐煦和严飞辰外,双季考核都有参加,排名稳居高位。 第88页 齐煦是因为入塔时间不够无法参加今年的冬季考核,严飞辰则是因为以前的事影响了考核,排名并不理想。 考核第一天,第五分队缩在食堂,一边猜测今年的笔试会不会又是写渝州塔歷任首领的丰功伟绩,一边嚼着食物。 「河州塔的考核是不是也要写他们首领的伟大?」 「你说张石鸣?那多半要被批评教育。」 「可他们现任首领好像没什么值得称赞的地方。非要说的话……搞垮河州塔,让渝州塔一塔独大算不算?」 「被他们的长官知道肯定要打你小报告。」 齐汶迟是和霍临深一起在宿舍吃的早饭,没和队员一起,正在门口和齐煦交代事情。 「考核这几天渝州塔管控很严,」他叮嘱,「谨慎点,不要被有心之人抓住把柄。陆哥那边我替你请了假,你跟其他的新人一起,熟悉熟悉流程。」 河州塔今年的考核和渝州塔撞到了一起,圣所决定将两个塔的新人聚在一起,通过投影的方式来实时观看前辈们的考核过程。 黑色训练服胸前绣着六芒星,齐煦听着听着,注意力开始不自觉地转移。 这次要去圣所看齐汶迟他们的考核,也就是说,他一定会碰上河州塔的人,说不定还有之前一起接受改造训练的同伴。 「别担心。」 齐汶迟看出了他的心思:「他们不敢欺负你。」 齐煦不明白他的意思,但这点疑惑在到达圣所后就消失了,原因无他,渝州塔新人的待遇比其他塔好了不止一星半点。 有专门的区域,圣所还为他们准备了笔记本和水,入塔不久的新人还有些拘谨,顶着其他几个塔或艷羡或不满的目光在渝州塔的区域坐下,自觉找到同伴抱团。 齐煦见到了风柠。 后者也看见了他,眼睛一亮,拼命向他招手,等人过来在身边坐下,凑过去和他讲话:「你也来看前辈们考核了?」 对于风柠,齐煦多少还是有些愧疚,毕竟是自己抢了人家入塔的机会。 他这么想着,也就和他道歉了:「风柠,之前的事……是我不对,我向你道歉。」 「什么?」风柠反应过来,「你说齐队长选队员那件事?」 他毫不在意:「没关系啊,我也不是非要去渝州塔,再说,我经验不足,还要多歷练几年。倒是你,一看见齐队长就那么激动,现在如愿以偿成为了他的队友应该高兴才对,不要为这点小事而愧疚。」 而且,风柠暗自诽愎,齐队长不说话的时候真挺可怕的,以他这心理承受能力和反应,估计入队不到一星期就要哭着回圣所。 齐煦有些发愣,风柠原来是这样想的吗? 他还要说些什么,最前方的屏幕亮起,几个塔的新人见状都安静下来,紧张而期待地等待前辈们的出现。 笔试考核的地方分布的杂而乱,有在训练场的,有在食堂的,更过分一点的直接在宿舍。 因此,当新人们看见有前辈爬到树上去完成考核时,面上十分平静。 当然,这仅限于渝州塔,河州塔的笔试就很中规中矩,集中在同一个地方。 齐汶迟很幸运,抽中了宿舍。 他看着光脑上显示的地点有些发愁。 和霍临深正式确定关系后,他就从自己的宿舍搬进了霍临深的房间,原来那间宿舍被霍临深换了锁用来堆放杂物。 强行破门不是不行,只是那么多新人看着,他总不能给他们留下不好的印象。 但他也不想考核到一半突然闯进来一只狼。 渝州塔主塔,监控室内,霍临深端坐主位,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看他们考核。 齐汶迟的屏幕只占很小一块,霍临深却轻而易举地就从一大堆角度相同的小屏里找到了他,无比自然地拖出放大,锁定在自己面前的大屏上。 周重行和陆明岭不忍直视。 死恋爱脑。 霍临深才不在乎他们的眼神,撑着下巴笑吟吟地看齐汶迟,见人回了他们共同的卧室参加考核后,内心的喜悦快要溢出来,隐秘的满足感也探出了头,向周围人宣告他们的关系。 画面里,齐汶迟盘腿坐在床上,点开面板上的试题,开始认真写答案。 额髮长长了,垂在鼻尖,弯成一个好看的弧度。 周重行夸了一句:「齐汶迟这小子,越长越帅了啊。」 霍临深瞥他一眼。 周重行:「……我没那个想法。」 霍临深这才回过头。 周重行看着他的背影表示无语。 笔试内容和前几年大差不差,遇到不理解的地方,齐汶迟就停下来,手指敲打着身下柔软的床铺,放空几秒,回过神接着答题。 房间里,霍临深的嚮导素似有若无地钻进他的鼻腔,齐汶迟打了个喷嚏,将脑袋里那些见不得人的想法赶走,静下心来认真作答。 霍临深专注地看着他,周围人的谈话声渐渐模煳,他的眼里倒映着齐汶迟的身影。 霍临深的手伸进外套,碰到了两个方形的盒子,他掏出其中一个,打开,一枚戒指卡在盒中。 是最简单常见的素戒款式,白金材质,内圈刻了三个凸起的字母。 hls,霍临深名字的首字母缩写。 他动作轻柔地取出素戒,目光温柔。 第89页 等考核结束后,他会亲自为齐汶迟戴上。 笔试考核结束的很快,一个小时后,齐汶迟活动了一下僵硬的脖子,伸了个懒腰,从床上起身,带着光脑回到了抽籤的地方。 负责监督他们抽籤的是一位女性哨兵,这件事本来是由任总教负责,但那位总教官一个多月前因为出言不逊得罪了第五分队的成员,在一个夜黑风高的夜晚,被不知从何而来的香蕉皮扔中了脸。 视线被剥夺,任总教胡乱扯着脸上的香蕉皮,又「不幸」地踩中了地上的另一块香蕉皮,脑袋磕在地上当场昏迷,至今未醒。 不排除醒了但装晕只为躲避监督任务的可能。 「放心吧,死不了。」 齐汶迟现在都还记得查西当时得意洋洋的样子。 「只会让任总教睡一会儿,不会有生命危险。」 是没有生命危险,人也没醒。 查西那傻小子到底用了多少香蕉皮。 笔试考核结束后,紧接着就是近身格斗技巧考核。 一块面板凭空出现,两边空出的方框内,参加考核的成员名字疯狂滚动,在机器的帮助下一一结对。 齐汶迟的名字是在十几组后才出现,和他对上的是渝州塔排名前五十的一位哨兵。 齐汶迟赢得很轻松,哨兵被他压着打,结束后二人迅速分开,哨兵龇牙咧嘴地揉着肩膀,沖他竖起大拇指:「齐队,移动速度很快。」 齐汶迟微笑着夸回去。 第一天的考核结束,第五分队的几名队员成绩都不错,排名稳步上升,严飞辰从0899冲到059,跨度之大令人咋舌。 只有齐汶迟知道,这才是前第七分队队长应有的实力。 离开训练场,齐汶迟同伙伴告别,独自一人慢悠悠地在渝州塔晃悠。 前一晚堆积的雪经过一天后已经融化大半,齐汶迟踢着路上的雪块,低头朝宿舍方向走。 今年的冬季考核和往年一样,成绩也和齐汶迟预想的没多大出入,唯一不对劲的地方,就是近身格斗时,他突然爆发出来的速度。 对手惊讶于他的进步之快,但齐汶迟清楚,这是精神力失控导致他短暂的进入了全开状态。 原本被他忽视小问题一而再再而三的出现,起初齐汶迟以为是张石鸣的原因,那个疯子嚮导影响了他的精神力。 但渝州塔可没有张石鸣,只有一个爱和查西打架的齐煦。 等考核结束后,让医生帮忙检查一下吧。 离附属塔还剩几米远的时候,霍临深的身影出现在塔下。 长发依旧散在身后,随着微风轻轻飘起几根髮丝,大衣裹着他,单只是站在那儿,就引得不少人侧目。 霍临深却只是看着齐汶迟,他的眼中只会容纳自己的爱人。 他站在原地,等待爱人一步步向自己走来。 第46章 第二日的战术指挥,齐汶迟抽到的地点是郊外的一座废弃工厂,一座旧时代人们生产家具的工厂。 前两局没什么问题,齐汶迟和另一位哨兵各分配到了一次指挥权,只有最后一局出了点意外。 最后一局的指挥权给了齐汶迟,对面那只队伍的指挥权则给了另一位a级嚮导。 两局的时间足够双方队员摸清这座废弃工厂的构造。 工厂很大,一共三层,仓库和加工带上还有未加工完的原材料,木材倒了一地,形成不少视觉盲区。靠着这点,齐汶迟指挥的第一局,己方两名队员埋在仓库,一个狙击手架枪在顶层,齐汶迟带着剩下的两个队员正面交战,一步步将另一支队伍引诱进包围圈。 第一局结束后,负责指挥的那位队员身上的防弹衣上炸了四五个彩色烟花,脸憋的通红,显然也没料到是这样的情况。 齐汶迟认得他,前几天说要打断他牙的那位。 第二局换人,中规中矩,算是平局。 直到第三局。 指挥权再次落到齐汶迟头上,对面那位嚮导一瞬间白了脸,颤抖着手去抓队友的衣摆,唿吸急促间,嚮导精神力溢出。 嚮导更擅长精神力的使用,和哨兵合作时主要起到辅助作用,建造精神屏障、分析敌情、对哨兵精神图景进行疏导,精神力大多是温和的。 而对方的那位a级嚮导,精神力则有些奇怪。 齐汶迟清点着装备,触梢察觉到嚮导精神力后,蜷缩着藏在精神网角落里,是一个很明显的牴触动作。 齐汶迟微不可察地蹙眉,看向那位嚮导。 在场的大多是哨兵,很难不被他影响。 「小云,」他的队友说,「收收你的精神力。」 小云恍若未闻,低着头,眼神发直。 队友有些不耐,推了他一把:「你听到没?」 前两局的失利影响了队友的心情,因此,看着小云被欺负时,其他队友只是冷眼旁观,没有要上前解围的意思。 「齐哥。」队伍里有一位哨兵和齐汶迟关系不错,此刻发现不对后靠过来,「那个叫小云的嚮导好像不太对劲啊。」 齐汶迟盯着小云慢慢后退的动作:「他的精神力有问题。」 过于强势,脆弱的触梢无法承受这种程度的疏导。 突然,小云停下脚步,捂着头跌坐在地,嘴里叽里咕噜地说些无意义的拟声词。 所有人都被他突如其来的发作吓了一跳,反应过来后,小云已经从地上站起,双眼布满血丝,幽怨地看着众人。 第90页 「小心点。」齐汶迟警觉起来,将队友护在身后,另一支队伍的成员也是一脸警惕。 两支队伍和小云僵持不下时,面板开始播放倒计时的声音。 [战术指挥第三轮考核将于三十秒后开始][30……29……28……]考核要开始了。 「小云你发什么疯呢!」队友忍不住骂他,「考核马上要开始了,你还愣着干什么。」 小云看着他,转身向楼梯跑去。 队友一愣,齐汶迟率先有所动作,大步流星追着小云奔上二楼。 「齐哥!」 「齐队长!」 倒计时仍在继续。 [25……24……23……]军靴踩在积了灰尘的地上,印出一串脚印,跟着前一个人的踪迹,齐汶迟和小云的脚印重合,通向第三层。 [20……19……18……]己方队友和小云队友紧随其后。 考核实时转播,不仅渝州塔的高层看到了这一切,圣所的新人也看到了这一幕。 「那是谁啊?」 「渝州塔的嚮导,不知道在干什么。」 「别是想作弊吧?」 「渝州塔也要像河州塔一样靠这种见不得人的方式获胜吗?」 讨论声越来越大,夹杂着对渝州塔的怀疑和河州塔的嘲讽,双塔的新人气得手都在发抖,碍于这么多人在场,强行按下不发。 齐煦的位置在在前面,齐汶迟和小云的动作他看的一清二楚。 小云的反应他比谁都熟悉。 他勐然起身,不顾风柠的询问,推开人群,奔跑着离开圣所大堂。 快,齐煦咬牙,心沉到谷底,要赶快告诉那个叫霍临深的嚮导。 小云的反应,分明是转化成黑暗嚮导的徵兆! 沈知忱在圣所门口,和看门大爷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 「大爷您坐这儿一个月能领多少钱啊?」 「大爷我跟您说,食堂新来的厨师能把土豆做出红薯味,千万别去吃。」 「大爷……」 话还没说几句,就看见有个人影从大堂冲出,跑到了自己跟前,一把拽住他的衣领。 「沈老师!」齐煦声音很急,带了些颤音,「请带我回渝州塔!」 「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我需要向霍临深长官上报。」 渝州塔内。 「怎么回事?」有人看着突然向顶层跑去的小云,忍不住开口,「那个嚮导是精神力失控了吗?」 听到这话,所有人瞬间警惕起来,有几位高层已经起身,吩咐其他成员立即赶往家具厂,以防意外出现。 如此紧张的氛围下,霍临深无比冷静。 他仍坐在自己那张椅子上,视线随着画面里的齐汶迟移动。 周重行一巴掌拍在操作台上,侧头:「不担心一下你家那个小崽儿?」 「他会解决好的。」 霍临深没什么感情地回答。 周重行嗤笑,反问他:「他能解决?他年纪小不懂事你也不懂事吗!你不知道精神力失控有多可怕吗!」 周重行直起身,按住耳朵上别着的通讯器:「立刻赶往编号yz957考场进行支援。」 从头到尾,霍临深都保持着同一个姿势,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有心思放大屏幕,将注意力集中在小云身上。 他轻点着膝盖,眼神晦暗,没猜错的话,马上就有人来找他了。 [15……14……][10……9……]小云来到了顶层。 嚮导翻过断裂的扶手,脚步声在工厂里放大,落进身后齐汶迟的耳朵里。 他停下脚步:「小云。」 小云回过头。 齐汶迟朝着他前进的方向看过去,离断裂处只有几步,再往下看,就是最底层的加工车间。 切割木材的机器随意堆放,巨大的齿轮上布满利齿,因为时间太久生出锈斑,参差不齐,远远望去,像一片铁锈组成的星空。 工厂顶上,一条条宽大布条垂落。 从小云的位置跳下去,不死也要脱层皮。 思及至此,齐汶迟放软了声音,用商量的语气同小云说:「别过去,那边很危险。你先过来,有什么事我们慢慢说?」 小云只是静静地看着他,抬起一只脚,踩空,整个人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身子直直往下坠! 「齐哥!」 [8……7……6……]啪! 赶来的成员看见的就是这样的景象:齐汶迟抓着小云的手腕,一手抓住边缘的扶手,小云被他抓住,依旧是那副木愣的表情,根本不知道刚才要不是齐汶迟,自己早就掉下去,头朝下扎进齿轮群里。 头破血流。 己方队员跑过来,脚步震得地面微微颤抖。 齐汶迟抓着小云,使了力气预备将人直接丢上去。 倒计时只剩下五秒。 [5……4……3……]手下抓着的人动了,嚮导抬起头,看向齐汶迟紧绷的侧脸。 「齐队,」小云问他,「你是来救我的吗?」 分明是询问,他却不需要齐汶迟的回答,下一刻,小云抬起另一只手,勐地扣住齐汶迟的肩膀,发狠将他拖了下来! [2……1……][考核正式开始]手指松开扶手,与前来救他的队友指尖擦过。 队友的声音尖锐而崩溃:「齐哥!!」 预想中的惨状并未发生。 即将跌进齿轮群前,齐汶迟放出雪豹,手臂青筋暴起将小云丢向安全的地方,动作矫健的精神力用头配合着顶向小云腰侧,将人扑向安全地带,轻盈落地。 第91页 坠落间,齐汶迟抬手抓住一根布条,指甲划开道道痕迹,极速向着齿轮群滑去,脚尖离齿轮群几厘米时停下,他整个人吊在半空。 齐汶迟平復着唿吸,瞄准小云和雪豹所在的方位,调整角度,发力,身体在空中晃荡,弧度逐渐增大。 布条发出不堪重负的「嚓嚓」声,有断裂的可能。 布条彻底断裂前,齐汶迟将自己甩了出去。 啪嚓,布条彻底断裂,无力地落在切割机上。 齐汶迟落在了雪豹旁。 所有的一切都发生在瞬间。 小云被扔在地上时,后脑勺撞上一旁的木板,撞得他耳边嗡嗡作响,眼前一片模煳,拼命甩着头试图让自己清醒些。 腿有些无力,试了几次都没法从地上站起来。 小云抬头:「齐——」嘴里只讲出一个字,雪豹就竖起耳朵面露凶光,喉咙里发出威胁的低吼声,后爪发力向前扑倒了他。 厚实的前爪踩在小云胸前,野兽压制着他,不让他有起身的机会。 齐汶迟拍去身上蹭到的灰尘,弯腰在地上找了根结实的绳索,比划了长度后看向小云。 小云人还懵着,就见第五分队的队长向自己走来。 齐汶迟在他身前蹲下,举起绳子晃了晃。 「可能会有点疼,你将就一下。」 什么? 不等他回答,齐汶迟速度极快地一手刀噼在小云颈侧,后者翻了个白眼,身子无声无息地软了下去,瘫倒在地。 赶来的队友恰好目睹了这一幕,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前走还是该装作没看见。 考核中以非正当手段攻击对手属于违规行为。 但齐汶迟又明显是正当防卫。 监控室内嚷嚷着要去支援的高层一下子安静下来,偌大的屋子里只剩下霍临深抑制不住的雀跃语气。 「我都说了,齐汶迟能解决的。」霍临深嘆了口气,「怎么就是不信呢。」 第47章 他起身,不紧不慢地整理好袖口和衣领,转身离开前对周重行说:「考核先暂停吧,让人去把这些考生接回来。」 周重行喊住他:「你干嘛去?」 霍临深头也不回地拉开门:「去见个人。」 第三轮考核因为小云的失控被迫中断,嚮导被齐汶迟一手刀噼晕用绳子捆了靠在一旁的柱子上,剩下的成员收到面板提示,规规矩矩待在原地等待渝州塔的支援队伍。 身上的光脑和其他电子设备在考核前就被收走,只剩下统一发放的通讯器还别在耳上。 齐汶迟在坠落的前一刻及时躲开,利齿只是划破了小腿处的布料,并未划伤皮肤,他就穿着一条破了的工装裤在工厂里四处晃悠,小腿随着动作不时露出。 其他的成员老老实实等着支援,有几个想提醒齐汶迟,想了想还是放弃。 毕竟「请所有考生耐心等待,切勿随意走动」这句话,打在了巨大面板的中心位,齐汶迟都只是看了一眼,接着转过头,若无其事地继续晃悠。 「齐哥,」己方队友叫住他,「你要不,坐下休息会儿?支援还有一阵才能到。」 齐汶迟「嗯」了声,抬腿迈上一级台阶。 「我上去看看。」 最顶层的工厂地板中间破了个大洞,围着那个洞安了一圈扶手,现在破败的和装饰没什么两样,根本起不到保护的作用。 从洞里望下去,工厂透明圆顶射下来的光线照在一层的堆积物上,再往旁边看,就是刚刚差点取走两条人命的切割机。 工厂的基本构造两支队伍在交手中就已摸清,至于最高的第三层,因为缺少遮挡物和埋伏点,除了第一局上来过一次,剩下的一局都是在第二层和第一层进行。 工厂外隐约传来汽车引擎声,楼下的几位成员也听到了,起身,聚在门口眼巴巴地看着几辆车由远及近。 随行的教官是陆明岭,依旧是一身腱子肉,下车摘了墨镜看了一圈,抬手示意身后的手下把小云抬到车上去。 「一二三四五……」陆明岭抬手,指尖点着面前几个人头,没看见熟悉的人影,「齐汶迟呢?」 「陆哥!」 声音是从头顶传来,齐汶迟扒着断裂的半边扶手,沖陆明岭打招唿。 陆明岭笑骂一声,提高音量:「臭小子又乱跑!下来,回渝州塔了!」 他看着齐汶迟从边缘处撤回,军靴落在楼梯上,传来轻快的「嗒嗒」声,直到人走到自己面前,陆明岭才放下心来,带着另外几个成员返回渝州塔。 有人担心未完成的考核:「陆教官,我们就这样回去了,考核怎么办?」 陆明岭瞥了那人一眼:「这次是出了意外,高层那边还在商量解决办法,比起你们的考核成绩,还是自身安全比较重要。先回去休息吧,明天的拟态环境作战结束后,再考虑要不要补考。」 齐汶迟扒着车窗,留意着陆明岭的话,一边盯着后视镜里的小云。 他那一下可没留情,嚮导估计得昏迷几个小时。 从圣所到渝州塔开车需要半个小时,沈知忱拿了圣所一辆跑车载着齐煦一路狂飙,以至于到达目的后,齐煦一脸菜色,翻下车抱着垃圾桶吐的稀里哗啦。 「你晕车?」沈知忱不解,「那你出任务的时候怎么办?」 第92页 齐煦擦去嘴角的酸水,摇头,声音沙哑:「不,沈老师,我不晕车。」是你开太快了。 他直起身,脸色缓和了一些:「我们先去找霍长官。」 推开霍临深办公室的门,他们要找的人正好整以暇地翘着腿坐在沙发上,听见开门声,掀起眼皮不咸不淡地看了来人一眼:「来了?」 抓着门把的手收紧,齐煦看着他,没有动作,沈知忱越过他在霍临深对面坐下,霍临深侧过头和齐煦目光对上,眼神平静,既没有不耐也无催促的意味。 像是早就料到了他的到来。 齐煦堵在门口,或许是霍临深提前嘱咐过,没有人往这间办公室来,一路上畅通无阻,就连需要等级验证的扫描设备也「恰好」因为损坏而无法运行。 齐煦听见自己问:「你知道我会来?」 「知道,」霍临深说,「有什么事过来坐下说。」 沈知忱支着头,视线在齐煦和霍临深两人身上来回打量。 火药味怎么这么浓。 他换了个姿势,尽量以轻松的口吻说:「不地道啊霍临深,知道我们要来也不准备茶点。」 「食堂有,要吃自己去拿,记周重行陆明岭他们帐上。」 听着两人的对话,齐煦如坐针毡。他不知道霍临深是如何肯定他在看见工厂那一幕后一定会来,心里的恐惧逐渐占据上风,连带着指尖都在颤抖。 还在河州塔的时候他就见过霍临深,隔着人群,齐煦躲在老师身后,看着那人和高层说话,举手投足间带着独属于上位者的压迫。 他深唿吸几次,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那个叫小云的嚮导,状态和d组织那些注射过药剂,即将被改造的黑暗嚮导很像。」 回忆起当时的情况,齐煦眉宇间都染上几分嫌恶。 「先是瞳孔扩散,唿吸急促,面色会变得苍白,接着,因为特殊药剂的原因,那些嚮导的精神力会不受控制地外溢,如果有哨兵在场,他们会选择先攻击哨兵,破坏哨兵的精神网,再折断他们的触梢,d组织的首领用这种办法来筛选『合格品』。」 「这就是第二轮筛选,合格品会留下,而残次品会被丢弃。之后,就是剥离精神体,让精神体与嚮导强行融合。」 齐煦将脸埋在双手手心里,闭上眼。 「等到精神体的精神力与嚮导自身的精神力融合后,黑暗嚮导就算改造完成了。」他语气沉重,「他们会被用于各个地方,战场、医学实验、地下赌场,谁知道这些黑暗嚮导能活多久,谁又在乎他们能活多久。」 「巨大的利益面前,人性也是可以出卖的。」 齐煦很少在他人面前提及这一段经歷,黑暗、痛苦,泯灭人性的d组织首领,从身到心都已麻木的嚮导,他不愿意回忆。 一只手抚上他的头,沈知忱阴沉着脸,语气还是平静的:「你以前,就是这么过来的?」 齐煦将脸从手心里抬起,正对上霍临深。 霍临深还是那副没有表情的样子,敛着眸不知在想什么。 齐煦缓了一阵儿:「小云极有可能也被注射了药剂,才会在考核中发作,出现那种情况。」 沈知忱见他没事,收回手,不轻不重地敲打着沙发扶手,半晌,轻嗤一声,道:「渝州塔的高层可真是好样的。」 话里的讽刺意味让人无法忽视,如果胡源在这儿,一定会竖着眉毛指着沈知忱的鼻子训他不守规矩,居然公然质疑渝州塔的能力。 霍临深终于有了反应。 「做得不错,齐煦。」他说,「你和沈老师先回圣所,不要暴露自己,剩下的我会解决。」 他太过平静,如果不是眼底毫不收敛的冷意,齐煦都要以为霍临深其实根本不在乎这件事。 「还不走吗?」 霍临深看着他:「再不走的话,他们就要发现损坏的扫描设备了。」 目光跟着两道背影到门口,其中一个突然停下,侧头。 「还有一件事,」齐煦声音很轻,「霍长官,你确定我会来,对吗?」 齐煦回身,死死盯着霍临深:「你早就知道那个嚮导不对劲,也知道渝州塔的新人这几天集中在一起观看考核,你猜到接下来会发生什么,却选择按下不表。」 冷意遍布全身,齐煦看着眼前的人,只觉得无比陌生:「你在等我点出一切。」 沈知忱察觉不对,呵斥道:「齐煦!」 齐煦不为所动:「我说错了吗?」 他勐然提高音量:「明明可以阻止这一切的发生,明明可以让考核正常进行,你为什么选择纵容?」 「齐煦。」沈知忱沉下声音,「这不是你该管的事,跟我回去。」 齐煦越发激动:「你和d组织那些只为利益的人有什么区别!是不是有一天,你也会像今天这样,为了利益去算计齐汶迟!」 啪! 玻璃杯狠摔在地,瞬间四分五裂,碎片炸开飞向四周。 齐汶迟起身,一步步朝齐煦走去。 「只为利益?算计他人?」霍临深来到齐煦面前,仿佛听到了一件荒诞而又可笑的传闻,面沉如水,抬手扼住齐煦的脖子。 沈知忱头疼不已,这两个人一个比一个神经,秉着眼不见心不烦的原则,干脆背过身,揉着额角,留给他们自己解决的空间。 第93页 窒息感传来,齐煦有些难受,只听霍临深开口:「齐煦,我很好奇,是什么让你产生了我会算计齐汶迟的错觉。」 他松手,空气重新灌入,齐煦后跌几步,捂着脖子咳嗽。 「你的意思是,让我在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去指认渝州塔的高层,去做一件风险大于利益的事,对么?」 霍临深讽刺一笑:「齐煦,我如果真是为了利益而不顾一切的人,在东南沙漠那一次我就可以直接杀了你,像杀掉另外一个黑暗嚮导一样。毕竟,比起不受控制的活人,只会提供样本的尸体可太让人省心了。」 他不带任何感情地继续说下去。 「你以为联盟法庭为什么要给我审判权?是因为他们觉得我好控制,我若不配合着演戏,现在迎接你的只有一扇紧闭的门和几个拿着枪指你脑袋的人。联盟只是我正大光明行使权力的一个幌子,这个道理齐汶迟在十六岁的时候就懂了,十七岁的某人还在质问我为什么不去阻止一场极有可能不会发生的意外,作为他的队友,你真是太失败,也太逾矩了。」 「至于你说的算计齐汶迟,放心好了,我就是把自己算计进去,他也不会有任何事。」 「现在,」霍临深眼底的冷意越发明显,「回到圣所,去做你该做的事。」 第48章 第三日,拟态环境考核。 最后一场考核在渝州塔内进行,由于前一天的意外,拟态环境考核的内容不再同步连接至圣所,这引起一些新人的揣测。 他们的谈话落入圣所老师的耳朵里,得到一顿教训。 齐汶迟昨天回渝州塔时碰巧遇上了齐煦和沈知忱。 小腿处蹭过来两团热乎乎的东西,雪狼和雪豹两只大型动物围在他脚边,头在黑色工装裤上蹭来蹭去,留下大片白色长毛。 被两只毛绒绒如此亲密地缠着,齐汶迟不得不留神,生怕一个抬腿就踩到其中一只的尾巴。 霍临深在一旁,头髮在脑后松松挽起,见爱人朝他投来求救的目光,故意说:「动物公主。」 「这又是什么奇怪的形容?」 好不容易从两只精神体的纠缠下脱身,齐汶迟一个飞身扑到霍临深身上,二人双双向后倒在沙发上。 齐汶迟两手撑在霍临深脑袋旁,一条腿跪在他身侧,低头看着这人。 「故事书里,有一位很讨小动物喜欢的公主,每天早上一睁眼,床边就围满了各种动物。」 霍临深看着齐汶迟,仰起下巴在他嘴角亲了亲,语气里是掩盖不住的笑意:「和你一样。」 齐汶迟提醒他:「我是男人。」 霍临深不以为然:「男公主也可以。」 说完,他再度对上齐汶迟黑漆漆的眼眸。 从霍临深的角度,齐汶迟的整张脸都看的很清楚,下巴,鼻尖,接着是眼睛和头髮。有点奇怪,他们说谁养大的孩子长得就会像谁,齐汶迟和他却半点也不像。 霍临深很清楚自己长的是个什么样,也知道自己不是走亲切路线那一挂的长辈。 而齐汶迟,是那种一看就很好相处的孩子,很容易让人产生好感。 霍临深的视线从下往上,又从上往下,最后停在他饱满的唇形。 齐汶迟没注意到霍临深眼底一闪而过的幽暗,他回想起白天撞见齐煦时,那人的心情看上去似乎不太美妙。 「霍临深。」 「嗯?」霍临深盯着齐汶迟一张一合的嘴,喉结滚动。 想亲。 这么想他也就这么做了,凑上去刚要咬人家唇,就被齐汶迟躲开,后者甚至伸手盖在了他嘴上。 霍临深有些不高兴,探出舌尖舔了舔齐汶迟的手心。湿漉漉的,带着些许痒意的触感从手心传来,齐汶迟触电般收回手,支撑着的另一只手重心不稳没撑住,整个人倒在霍临深身上。 霍临深早就张开双臂将人接了个满怀,叼住身上人的耳垂上下磨了磨。 齐汶迟被他扣在怀里,抬起头,一脸严肃地看着他:「我有话问你。」 「小云的事,渝州塔准备怎么处理?」 「医生给他做了检查,检测出体内有不明药物,和他一起的同伴也说,考核前曾见过小云在卫生间用针管往身上注射不知名药剂。」 两只精神体你啃我我啃你,在客厅和卧室间来回打闹,霍临深拍着齐汶迟的后背,将白日里与齐煦的对话娓娓道来。 「眼光不错,选了个忠诚的队友。」 霍临深补充了句:「选男朋友的眼光也很好。」 语气里带着莫名的骄傲。 最后一场考核很快来临。 拟态舱位于主塔的中间楼层,往上是高层办公处,往下几层是档案室。 一间拟态舱的空间很大,足以容纳几十人同时考核,考生需在指定位置戴上拟态眼镜,将触梢与舱内的仪器进行连接,确认无误后才会被准许进入考核。 拟态环境考核的情况会实时转播至监控室,渝州塔的所有高层会一起观看。 考核前,霍临深拽着他,和北部居住区那次一样,欲将精神力放入齐汶迟的精神网内。 「停。」齐汶迟无奈,两手捧着霍临深的脸往外扯了扯,「这算是作弊了。」 霍临深被齐汶迟揪了脸也不生气,抿着唇,耷拉着头,看上去十分委屈。 第94页 「我担心你。」 昨天出了小云那件事,全渝州塔上下高度戒备,连巡逻的人手都加了不少,霍临深这样的行为,很容易被高层发现。 面板上已经开始倒计时,两人身旁开始有考生陆续经过,齐汶迟放下手,想了想,靠过去:「别担心,我已经考过三次了。我会没事的。」 霍临深不语,目送着齐汶迟进入拟态舱,舱门在他眼前彻底关闭。 [各位考生请注意,拟态环境考核将于十秒后开始,请佩戴好装备,禁止携带与本次考核无关的产品]齐汶迟接过头戴式眼镜佩戴好。 机械音持续播报:[10……9……8……][3……2……1][考核正式开始]一阵尖锐的蝉鸣后,齐汶迟睁眼。 面前是一条水泥铺成的马路,路的两边栽满了树,一颗挨着一颗,紧紧凑在一起,蝉鸣从树冠里钻出。 路很长,一眼望不到尽头。 齐汶迟没急着往前走,先在四周观察了一会儿,确认没有危险后,攀着树干爬上树,在细密的枝丫绿叶中寻找着被藏起来的武器。 拟态环境考核是个人战,下放的异变体等级不会超过在场排名最高考生的等级,武器会被隐藏,以匕首短刀和手枪为主,一般不会出现高杀伤力的武器。 最后的成绩是根据各人通关场景的数量,速度,击杀异变体的等级和数量计算,越高者得分越多,将记入考核总成绩。 齐汶迟找了一会儿,还真让他找到一个黑色盒子,打开来是一把手枪和十五发子弹。 他将子弹装好,跳下树,刚要往前走。 蝉鸣声陡然增大,从斜后方掀起一阵热浪,齐汶迟眼也没眨,抬手,手枪调转方向,扣下扳机射中扑上来的不速之客。 暗绿色的液体从伤口处喷溅而出,齐汶迟用指腹抹去脸上沾到的液体,侧头,看了一眼地上的异变体。 知了的外形,只是比一般知了大了好几倍,叫声也更加刺耳。 眼前弹出一块面板:[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c9886,击杀总数为:1]监控室内,高层正在观看今天的这场考核。 有人夸道:「齐汶迟不错啊,是全场第一个成功击杀异变体的考生。」 其他的人纷纷附和。 霍临深靠在座椅上,勾起嘴角。 他男朋友真棒。 画面里,齐汶迟正了脸色,滑跪躲过另一只异变体的偷袭。 他击杀的第一只异变体是c等级,看来,第一个拟态环境里,最高等级的异变体也不会超过b+。 每个拟态环境的武器只能在当前环境使用,齐汶迟不再客气,接连几发子弹下去,周围已经躺了一圈巨大知了的尸体。 齐汶迟活动了一下手腕,抬腿朝公路尽头走去。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c9336,击杀总数为:5]……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b4532,击杀总数为:9]……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b7085,击杀总数为:15]……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b6000,击杀总数为:18]…… 最后一只异变体被齐汶迟折断了蝉翼,用枪托击杀。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b+1774,击杀总数为:20]身上的作战服沾上了各种液体,他还没嫌弃,图景里的雪豹先嚎上了,咬着大尾巴在雪原里奔跑,不停在雪地上蹭着后背。 精神体的洁癖比他严重。 齐汶迟扔掉没有任何用的手枪,进入下一个场景。 第二个场景是沙漠。 出于种种原因,齐汶迟对沙漠的好感值为负。 一阵妖风颳过,煳了齐汶迟半脸沙子。 他黑着脸「呸呸」几下,就地坐下喊出雪豹,一人一豹在沙漠里,撅着屁股刨沙找武器。 看起来有点傻。 霍长官如此评价道。 武器没拿到,异变体先找上了门。 和东南沙漠那些异变沙兽一模一样的异变体嘶吼着,口水到处乱飞,齐汶迟面不改色地抹了一把脸,勐拍了一下雪豹的屁股。 「去吧!神奇大猫!」 最后的结果是被愤怒的精神体和异变体追着在沙漠里狼狈逃窜。 周重行和一干教官不忍直视。 霍临深看得很开心。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a0059,击杀总数为:28]短刀刺入异变体柔软的腹部,齐汶迟踩着它的头,甩着刀尖去听拟态沙漠环境的最后一条击杀播报。 雪豹舔着凌乱的毛,头也不回地钻进了图景。 「生气了?」 齐汶迟蹲在雪豹窝前,去戳它的尾巴和背。 精神体白了他一眼,后爪刨了雪扔在他脸上。 两轮过后,齐汶迟的排名暂时排在第四,前三名在数量上赶超他一截,击杀的异变体c等级偏多,大致换算下来,第三个拟态环境通过后,他就能升到第一名。 场景再次变换,这次出现他眼前的是昨日战术指挥考核的地点,那座废弃的家具加工厂。 齐汶迟挑眉,抬头正对上二楼,一个浑身裹着黑色不明液体的人形物体,大约是头部的地方挖了两个洞,以一个不可思议的角度弯下腰,直勾勾盯着他。 让他开到隐藏款了。 第49章 第95页 那「人」盯着齐汶迟看了一会儿,做了一个歪头的动作,随后化作一滩黏液,顺着地板滑下,动作缓慢地来到齐汶迟面前。 那滩黏液在齐汶迟面前蠕动着,中间水波微动,幻化出一只手,滴落的黑色液体溶于黏液。 那只手伸的很长,几乎要碰到了齐汶迟的下巴。 指尖马上要探进齐汶迟眼睛里时,他嘆气,说道:「我不喜欢陌生人离我太近。」 手停下,五指蜷缩,似是在思考他话里的意思。没等想明白,齐汶迟已经从旁边的杂物堆里抽出一根带着铁钉的木棍,掂了掂重量,眼神突变,狠狠砸在黑色手臂上! 铁钉搅着手臂,往外一拉,半只手被齐汶迟撕扯下来。 木棍掉落在地,齐汶迟动作没有片刻停顿,抽出找到的手枪,下移,开枪。 枪响过后,那滩黏液彻底没了动静,向水一样往四周流去。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b+0805,击杀总数为:29]「类人形异变体。」齐汶迟自言自语道。 渝州塔这次还真是下血本了,这种东西都能弄来。 类人形异变体是新时代初被发现的一种特殊异变体,智商很高,能模仿人类的外貌、声音,甚至是日常行为。 这样危险的异变体,经过十多年的清剿,只剩联盟的海上研究所还有一些。 第一只类人形异变体被齐汶迟击杀后,周围躁动起来。 头顶传来「沙沙」声,齐汶迟将手枪别回腰后,向后退了一步。 一滴黑色黏液掉落在他刚才站的地方。 他没抬头,沿着楼梯的方向拐上三楼,走过的几级台阶,有其他的异变体跟上,怪异扭曲的身躯在楼梯上留下拖拽的痕迹,寸步不离地跟着齐汶迟。 类人形异变体的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它那智商极高的脑子,能在短时间内从简单的外表模仿进化到能力复制。 齐汶迟那一枪震慑了它们,异变体只敢在他周围乱窜,没有一个敢主动去招惹他。 它们对周遭的危险极其敏锐。 齐汶迟突然觉得烦躁,他在二楼拐角停下,换了个方向去了二层的宿舍区。 宿舍区的门经过岁月的洗礼早就报废,堪堪挂在门框上。 他挑了间尚且干净的屋子,在双层铁架床的下铺坐下。 剩下的异变体堵在门口,观察着齐汶迟的外貌与身形,开始尝试幻化四肢和五官。 类人形异变体比普通的异变体厉害得多,也要难缠得多。 他正在思考要不要先下手为强,在这些东西复制他的能力前先把它们解决了。 殊不知外面早就炸开了锅。 监控室的大屏切割成数个小屏,有三分之一都变成了红色,闪烁着感嘆号。 仪器发出「嘀嘀」的警告声,好几位高层看着拟态舱传输过来的画面都变了脸色。 「类人形异变体?」 「怎么回事?是谁负责的异变体审核?」 「立刻切断连接。」 「长官!有考生被甩出了拟态舱!」 左下角的一块屏幕闪着雪花和无信号的标志,有人匆匆前来将情况上报。 霍临深只淡淡睨了一眼,收回目光,随手将那块屏幕关闭,转而去看齐汶迟。 「霍长官。」有人过来,「要终止考核吗?」 话音未落,屋内所有人的视线都集中在他身上。 直到看见齐汶迟击杀掉第三只异变体,他才点头同意。 所有人松了口气,拟态环境考核的负责教官喊来人,对机器一阵捣鼓,没注意一旁霍临深越来越阴沉的表情。 拟态舱的信号源闪烁几下恢復绿色,来不及欣喜,下一秒信号源再度变成红色,闪烁的比之前更为强烈,大屏上的屏幕一瞬间全部变红。 包括齐汶迟。 有位高层震怒:「什么情况?!」 「长官……」负责人声音发抖,「拟态舱与考生的连接无法断开。」 面板上弹出警告。 [警告!考核结束前不得断开连接!警告!考核结束前不得断开连接!警告……]红色的字眼刺得人瞳孔发颤。 有人入侵併篡改了系统。 刺啦,霍临深从椅子上站起,推开人群大步流星离开监控室,朝着门外走去。 「霍长官!」 「通知所有人,渝州塔进入戒备状态。」 「另外,」眼底情绪莫测,霍临深几乎是咬着牙下达命令,「去联盟,把胡首领请回来。」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a9440,击杀总数为:38]手枪里的子弹已经打完,齐汶迟换了把长刀,刀刃将面前的异变体拦腰斩断,迅速化为黑水融入地面。 他从二楼跳下,落地的瞬间抬腕,手里的刀甩出去,一个试图从正面扑过来的异变体被击中,长刀将其牢牢钉死在身后的柱子上。 被抓住的异变体不甘地怒吼,震得脚下的地面都在抖动。 「吵死了。」 手重新握住刀柄,一路向上噼开,一分为二的异变体倒在地上,黑色黏液飞溅。 齐汶迟抽出刀,抬头看着聚集在二三层边缘的异变体们。 在刚刚的交手中,有大半异变体能完全模仿齐汶迟的五官以及简单的攻击方式,几张和自己一模一样的脸对着他,怎看怎么惊悚。 第96页 前一只被他击杀的异变体等级为a+,而目前排名暂位第一的齐汶迟,等级为,a+。 这违背了那条「下放的异变体等级不得超过在场排名最高考生的能力等级」。 他试图通过面板联繫外界,却发现信号早被切断,唯一能正常的只有击杀异变体时弹出的击杀播报。 啪嗒。 一只异变体落地,歪头,脸部的位置迅速变幻,眼睛,鼻子,嘴巴,接着是躯干与四肢。等它走到齐汶迟面前,五官已和他无异。 异变体似乎对他很感兴趣,盯着齐汶迟看了一会儿,咧开嘴,吐出几个怪异的音节。 「汽、七……」 齐汶迟提着刀纠正它的读音:「齐。」 异变体:「齐。」 齐汶迟:「汶。」 异变体:「汶。」 齐汶迟:「迟。」 异变体:「迟。」 异变体:「齐汶迟。」 齐汶迟:「哎,对喽。」 齐汶迟给它鼓掌,觉得自己牛逼坏了。 都这种时候了都还想着纠正异变体的发音问题,这不是尽职尽责这是什么? 异变体抬起下巴,齐汶迟从它的动作中猜测,它应该是在骄傲。 他觉得好笑,握着长刀的手不动声色地抬起,异变体还沉浸说对名字的喜悦中,根本没注意齐汶迟的动作,刀刃抵在脖子上,它才回过神,低头看看刀,又疑惑地看看齐汶迟。 它一字一句地说:「齐汶迟,你,要杀我?」 类人形异变体只能模仿外貌和能力,更深层次的东西,例如人类的感情,它们是无法模仿和理解的。 但只是对能力的模仿却也足够麻烦。 眼前的异变体尝试模仿他的表情,最终复制出一张不带任何情绪的脸,和齐汶迟一模一样。 「请不要用我的脸看我。」 齐汶迟将手里的刀往前送了送:「这样很奇怪。」 「但我今天只见过你。」 异变体的学习能力很快,仅过了几秒,一句话便能说的流畅。听见齐汶迟的话,像是在思考,绞尽脑汁半天,只说出一句让齐汶迟瞬间警惕起来的话:「其他人都没有你好看,我不想变成他们。」 齐汶迟眼神变了,抵在异变体脖子上的刀又近了几分,带着几分威胁的意味:「你还见过其他人?」 异变体被他的动作逼得不得不仰起头,语气仍是天真无比:「当然见过了,来这里之前,我见到的都是穿白大褂的人。穿的衣服难看就算了,人长得也难看,我才不想模仿他们。」 现在唯一能找到类人形异变体的地方,只有联盟的海上研究所,异变体说的那些人大概就是所里的研究人员。 异变体不知道眼前这人为什么要杀自己,它有点不开心,嘟囔着:「你居然要杀我……可我已经变成人了,变成人你也要杀我吗?」 齐汶迟一愣:「为什么这么说?」 「你之前杀的,都不是人。」 之前的同伴都是在原形时被杀了,而这只异变体,它单纯地认为只要变成了人就不会被杀。 齐汶迟思考了一会儿,摇头。 异变体兴奋道:「对吧,只要变成人就不会被他们杀掉了。」 「不,」齐汶迟打断它,「我的意思是,我不止杀过异变体。」 异变体还是不理解他的意思,想了半天说了一句:「那你真坏。」 齐汶迟:「……谢谢啊。」第一次有人,有异变体说他坏。 「但我不会杀你。」 齐汶迟收回刀。 异变体急忙凑过去:「那你真好。」 齐汶迟深吸一口气,他和这只异变体完全无法沟通。 他指了指天花板:「别误会,我只是觉得,比起杀你,还是逃命更重要。」 砰,一块钢板掉落,砸在异变体脚边。 齐汶迟和异变体同时低头,又抬头,面面相觑之时,整个地面剧烈摇晃起来,墙皮杂物掉落砸在地板上,大小不一的石头、木材堆积在一起,因为摇晃,开始向齐汶迟的方向滚过来。 异变体还在愣神,手臂被人拽过,踉跄着走了几步,心有感应般回头,只见它刚刚站立的地方被一块巨石占领。 齐汶迟拉着它,躲过掉落的杂物与柱子。 地面的摇晃还在继续,在他们即将逃到门口的时候,摇晃停止了。 结束了? 并没有。 轰隆——一楼的地板中心轰然炸开一个洞,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迅速向外扩大,直到逼近齐汶迟的脚尖,扩张才停止。 周边的场景再次改变。 「齐汶迟。」 手里的重量一轻,齐汶迟回头,身侧的异变体茫然地看着他,还想在说些什么,张口,黑色黏液从嘴角滴落。 它抬手抹去,怔怔地看着手心里的液体。 它什么也说不出了。 拟态舱抹去了上一个场景,连带着里面的异变体也被消除。 齐汶迟手里的重量彻底消失。 大风裹挟着雪粒,齐汶迟抬起手臂遮挡住脸,眯着眼,看清了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脚底是松软的雪层,远处雪山连绵。 最后一个拟态环境,雪原。 第50章 天边阴沉沉的,飘着雪花。 毫无预兆的,击杀播报弹出:[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40]冷冰冰的机械音传来,紧跟着,面板上排名后的击杀数字开始不断增加。 第97页 齐汶迟站在雪地里,听着击杀播报一遍遍响起。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41][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45][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52][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击杀总数为:??]…… 本该发音标准清晰的机械女声在说出异变体等级时突然卡壳,发出一串类似于漏音的动静,很快又恢復正常。 脚边鼓起的雪包被踢开,露出地下藏着的枪和匕首,齐汶迟弯腰捡起,匕首别在腰后,枪拿在手里。 击杀播报仍在继续,一次比一次急促。 数字不知道翻了多少倍后,机械女声再次喊出一声播报。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a+0006,击杀总数为:89]野兽的咆哮由远及近,眨眼间,一只体型巨大的狼从远处的山坡奔过来,离得近了,齐汶迟甚至能感受到巨狼鼻腔里喷洒出来的热气。 巨狼强壮有力的后肢蹬在雪地上,獠牙张开,对着齐汶迟的脑袋狠狠咬下,却扑了个空。 狼的口水滴在他脸上的前一秒,雪豹被放出图景,齐汶迟身子后仰错开角度,抬手拽住雪豹身上的毛,配合着雪豹疾驰的速度将自己扔出去,躲过了致命一击。 后背在雪地上翻滚几圈,五指插地,滑出去十几米后停下,齐汶迟稳住身形,抬眼,那只巨狼正因为袭击失败而发脾气。 巨狼比正常狼大出许多倍,站直了比齐汶迟还高出一大截,目测至少有两米五,身长接近四米。身上有多处伤痕,有的是新伤还在往外渗血,染红那一片的毛髮。 爪子踩在地上,巨狼尾巴扫过,扬起一片雪雾,混浊的兽瞳转了转,阴沉沉地看向不远处的人类。 雪豹绕回了齐汶迟身边。 灰白色的身躯挡在齐汶迟身前,前肢下压,腰部弓起,身后长尾保持着一个随时会甩出去的姿势,两眼虎视眈眈地盯着巨狼,喉中溢出低吼。 犬类异变体。 齐汶迟望着朝自己扑过来的巨狼,手里的枪抬起对准巨狼头颅,子弹飞出去的同时,雪豹冲出去,和巨狼撕打在一起。 胡源被霍临深从联盟揪出来时人还没清醒,一身的酒气,腿没力气走几步就软倒在地上,被人架起强迫着拖向路边的车。 他脑子被酒精浸泡得只会张着嘴嚷嚷,醉醺醺的样子根本看不出是一塔首领。 车开的很稳,似是在顾虑喝太多的首领,他却并不领情,张嘴喷出酒气,说话颠三倒四的。 「什么……紧急情况,」胡源大着舌头,「冬季考核而已。」 开车的手下目不斜视,尽职尽责地望着路前方,倒是副驾驶那位,闻言,抬头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 胡源无知无觉,越说越大声,越说越放肆。 「连一个冬季考核都要我看着,渝州塔那么多人是吃白饭的吗?」 「这么多年都没事,区区一个类人形异变体,把你们吓成这个样子,说出去都丢面子。」 「不合格的销毁就好了,留着做什么,空有一个队长的头衔连队友都不能自己做主,哈,真是——」嘎吱。 车轮骤然停下,胡源毫无防备一跟头栽在前面的座椅背上,捂着鼻子,怒视着驾驶员,还来不及发作,一只枪口先抵上了他的眉心。 枪口很冷,逼得胡源打了个寒颤,被酒精煳住的双眼终于聚焦,看清了拿枪的那人。 霍临深抬着枪,语气懒散,说的话却让人毛骨悚然:「再说话就把你舌头割下来。」 枪口下移,抵住了胡源的下巴。 他吞咽着口水,身体不受控制地抖动,反应过来后恨不得立刻跳下车,离眼前这人越远越好。 胡源结巴着:「霍临深,你、你不能杀我,我是渝州塔的首领,首领……」 「首领?」霍临深觑他一眼,好心地接下他的话,「你好像忘了一件事,胡源,渝州塔首领的最初人选,是我。」 霍临深收回手,胡源松了口气,还要说点什么,余光中,一只闪着白光的不明方形物体沖自己脑门砸过来。 哐当。 菸灰缸被随手扔在后座上,砸出闷响。 霍临深擦了擦手,不再去管被一缸砸晕过去,脑门还在冒血的胡源,平静地吩咐:「开车。」 [考生齐汶迟,编号s0013,成功击杀异变体a+0004,击杀总数为:90]子弹和匕首扎入巨狼的颈侧,鲜血染红身下大片雪地。 齐汶迟拔出刀,轻喘着气,雪豹跟在身旁舔舐着前爪的血迹和伤口。 他背靠着异变体逐渐冷下去的身躯,缓缓坐在地上,捂着腹部的伤口,五指间溢出粘稠的液体。 这傢伙比他想像的还要难缠,脑袋都只剩一半还挂在脖子上,硬是把雪豹和他弄了个浑身是血才断气。 腹部的伤口是撕裂伤,雪狼锋利的爪子抓破了齐汶迟的肚皮,差点连里面的东西都给他带出来。 齐汶迟抬起手,眯着眼睛看了一下肚子。 他又把手盖了回去。 太噁心了。 雪豹的情况比他还严重。身上的毛被扯下来大半,露出来的地方血肉模煳,后肢断裂。 它拖着一条断腿挪到齐汶迟身边,趴下,疲惫地蹭了蹭主人的手。 第98页 面板依旧毫无反应。 都到这种地步还没发现不对劲的话,齐汶迟觉得自己可以去圣所的特殊课堂接受教育了。 精神图景里的雪原一片狼藉,精神力到处乱撞,孤身一人的哨兵缀于雪原,混乱的精神网急需嚮导的疏导。 可恨的是他现在找不到出去的办法。 拟态舱将齐汶迟困在了这里。 他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骂了一句他这二十年来最过分的脏话。 让霍临深听到肯定又要皱眉。 也不知道捣乱的人抓住没。 他起身,拍了拍精神体的脑袋。 雪豹眯着眼,耳朵动了动,警惕地看向齐汶迟身后。 几乎是瞬间从雪地上弹起来,雪豹压低身子,对着齐汶迟身后靠近的野兽亮出獠牙。 齐汶迟迅速回身,眼前洒下一片阴影。 他捏紧了手里的匕首,浑身绷紧,死死盯住逐渐靠近的来客。 ——比地上这头死去的异变体更大,更强壮,眼神更为兇狠,已经无法用巨大来形容的,一头毫无理智,红着眼睛将他和雪豹笼罩在身下的,狼。 狼咧开嘴,口水顺着獠牙滴落。 齐汶迟唿吸急促,眼神扫过雪豹,又落回狼身上。 今年的冬季考核可真是……下血本了。 「霍长官!」 拟态舱舱门被破坏,从外强行拉开,医务部的成员进入,断开每一个考生与拟态舱的连接。 失去意识的考生倒在地上,被抬上担架送往医院。 医务人员在各舱来回穿梭,忙碌间又默契地为来人让出一条路。 霍临深脚步不停,径直朝着最里面那间拟态舱走去。 以瑞恩为首的几个技术人员正在对系统内的病毒进行破解销毁,舱内,十几个考生被固定在地板上保持站立姿势,头戴式眼镜闪着诡异的红光。 离舱门最近的是齐汶迟。 「霍长官。」 瑞恩在面板上操作,破译最后一道密码,见人来了,回头喊了他一声。 「进展如何?」霍临深撑在操作台上,抵着操作台的手收紧,浅色的双眼牢牢锁定在齐汶迟身上。 「只差最后一步。」瑞恩回答,「他们投放的病毒很奇怪,破解过程有好几次都被强行停止,而且,它针对的对象只在哨兵,嚮导受到的影响反而很小。」 面板上的红色感嘆号在瑞恩的操作下,闪烁着的红光逐渐暗淡下去,舱门有松动的迹象。 所有人面上露出喜色。 「成功了?」 哔——尖锐的警报声灌满整间拟态舱,瑞恩瞳孔收缩:「这……齐队?」 「齐队!」 「齐汶迟!」 齐汶迟弓起腰,手捂住头,跪倒在地,嘴巴张合,勐地咳嗽起来。 声音通过拟态舱的收音器传输到外面连接的面板,喉间夹杂着异物的咳嗽声落在霍临深耳朵里,像是在求救。 还来不及检查是哪一步出了差错,瑞恩只感觉到一阵拳风擦过耳畔,眼前的舱门赫然出现一条裂缝。 霍临深绷着脸,他不敢开枪,那样会伤到齐汶迟。 他环顾一圈,视线落在角落的扳手上,几步过去捡起来,回到舱门,挥手重重砸下! 砰!砰!砰! 如蛛网般的裂缝密密麻麻地铺在舱门上,瑞恩加快了手上的速度,代码在眼中快速滑动,终于让他抓到了一个漏洞。 他不敢犹豫,确定无误后按下销毁按钮。 [警告!考核结束前不得断开连接!警告!考核结束前不得断开连接!警告……警告……][考核……断开……连接……危险……][连接已断开……重复……连接……开……]异变体的獠牙洞穿喉间,雪豹躺在一旁浑身是伤。 巨大的痛楚袭来,齐汶迟捂着脖子跪倒在地,「呵呵」喘着粗气,口腔里被涌入的腥甜液体占满。 触梢受到冲击后迅速萎缩,齐汶迟强撑着,试图调动精神力攻击自己,让昏沉的大脑清醒过来。 他要死了吗? 意识模煳间,连唿吸也微弱下去。 这种濒死的感觉真让人不适啊…… 他彻底倒在了雪原中,勉强睁开一只被煳住的眼睛,眼珠转动,任由异变体将他叼起再摔在地上。 头部着地,齐汶迟闷哼一声,蜷缩起身子大口喘气,指尖动了动,握住掉落在手边的匕首。 他想,这头畜生要是再凑过来,他就把匕首扎进它的眼睛里。 [连接断开……请考生……脱离……准备……考生……]预料中的情况并未发生。 雪原融化,黑色吞噬一切。 齐汶迟悬在半空,几秒后极速下坠,他以为自己会落在拟态舱坚硬冰冷的地板上,却不想有一个人先一步将他接住搂进怀中。 耳边嗡嗡作响,混杂着其他人的唿声。 「通知医生!准备好担架和唿吸机!」 「其他考生的连接也断开了!」 「齐队?齐队?」 「队长!」 恍惚间,齐汶迟以为自己身在东南沙漠,正和洛森对峙。 直到另一个人的名字出现——「霍长官,联盟让您现在就过去。」 霍临深? 他放松下来,抬起手臂抱住身前人劲瘦的腰肢,鼻尖蹭在这人颈侧。 第99页 是霍临深啊。 齐汶迟睁不开眼了。 是霍临深的话,不醒过来也没事吧? 他闭眼,放任意识沉沦。 第51章 齐汶迟。 谁在叫他? 「齐汶迟……」 「齐汶迟?」 「齐汶迟!」 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齐汶迟回神,抬头看了一圈周围的环境。 墙壁干净洁白,天花板上安着吊顶灯,房间里摆了张病床和几张躺椅,正中间是检查台,齐汶迟坐在检查台上,有人挡住他的视线。 他还有些迷煳,打了个哈欠,就看见霍临深朝他伸手。 齐汶迟配合着搂上他的脖子,身子一轻,整个人被他从检查台抱下,放进怀里。 圣所的老师在本子上写写画画,齐汶迟面上不显,搂着霍临深脖子的手紧了几分。霍临深察觉到小孩的情绪,安抚性地拍拍他的后脑勺,低声哄他:「没事的,别怕。」 齐汶迟小小地「嗯」了一声,一双眼睛四处乱瞟。 「好了。」 圣所的老师放下笔,对着齐汶迟温和地笑笑,用商量的语气和他说:「小齐可以自己玩一会儿吗?有些事需要和你哥哥单独谈谈。」 齐汶迟点头,跳下霍临深的怀抱,霍临深不放心,俯下身问他:「汶汶自己没问题吗?」 「嗯。」齐汶迟想了想,「我可以的。」 他被带到了门外,怀里塞了一个安抚用的玩偶。 其实没有必要,齐汶迟揪着怀里兔子的耳朵,他已经是个大孩子了,可以不用玩玩具了。 头顶搭上一只手,齐汶迟抬头,身后的沈知忱弯腰顺势将他抱起掂了掂重量,「哟」了一声,笑道:「谁家的孩子落这儿了?」 「沈老师。」小孩的声音还带着稚气,「我长大了,请不要随便抱我。」 「为什么?」 「这样一点也不像男子汉。」 齐汶迟不知道这句话哪里戳中了沈知忱的笑点,笑得发抖的男人忍不住把他往上抬了抬,转身往另一边走。 齐汶迟没反抗,只是盯着紧闭的房门。 「我们去哪?」 「带你去看看男子汉是怎么训练的。」 沈知忱把他带到了圣所的训练场。 小孩牵着他的手,目不转睛地看着训练场上整齐划一的身影,黑色眼眸亮晶晶的,仰起脸,话语里带着几分期待:「我可以和他们一起训练吗?」 「等你分化成哨兵或者嚮导,就可以和他们一起了。」 「一定要分化?」 「是啊。」 沈知忱干脆在齐汶迟身旁蹲下,颇具耐心地和他解释:「只有分化了,才能进入圣所训练,变得强大,这样才有能力保护世界和自己在乎的人。」 齐汶迟听完后安静了一会儿,说:「沈老师,我不想保护世界。」 沈知忱有些惊讶,就听齐汶迟继续说:「要保护世界就要保护所有人,那样会很累,就没有时间保护想保护的人。」 小孩说的很认真,沈知忱逗他:「那汶迟想保护谁?」 小孩别过脸,小声说:「秘密。」 「反正……是很重要的人。」 沈知忱还要问,有人先一步打断他。 「普通人也可以保护别人。」 霍临深站在齐汶迟身后,将人捞起。 沈知忱拍着衣服褶皱,也跟着站起来。 已经深秋,温度早就降了下来。 霍临深今天换了件长袖,套了件宽大的外套,刚好能将齐汶迟拢在外套里,抵挡冷风。 沈知忱接过齐汶迟手里的玩偶:「检查完了?没什么问题吧。」 「当然,」霍临深抱着小孩,「我们汶汶很健康。」 「我问的不是这个。」 霍临深装傻:「脑子也没问题。」 齐汶迟不高兴了,去拽霍临深的头髮。 「嘶……」 霍临深吃痛倒吸一口气,无奈地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没有在骂你。」 他将齐汶迟放下,牵过他:「我们回家了,和沈老师说再见。」 「沈老师再见。」 四年过去,男孩长高不少,逐渐能跟上霍临深的脚步,不再像刚开始那样,需要小跑才能追上。 「霍临深。」齐汶迟拉着霍临深的手晃了晃,「我能分化吗?」 霍临深停下脚步,低头:「你想分化吗?」 齐汶迟很认真地回答他:「沈老师说分化后会变得很厉害,就可以保护很多人。」 「你是嚮导,沈老师是嚮导,周教官是哨兵……」齐汶迟掰着手指头数,「联盟的那个叔叔也是哨兵。」 「你们都可以保护别人,我也想保护别人。」 男孩的眼神真挚,阳光下透着懵懂与期待。 霍临深定定地看着他。 他回想起圣所老师的嘱咐:「您要与他保持距离。」 老师神情严肃:「齐汶迟现在处于分化期的年纪,但他体内的激素有些紊乱,身体各项指标都高出常人。报告显示,齐汶迟的基因并无异常,唯一能诱导他分化的,只有身边人,这很危险,霍长官。」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他不可能分化。」 但齐汶迟对他说,他想保护更多人。 霍临深牵着他的手,不紧不慢地走着。 第100页 「不是说不想保护所有人?」 霍临深替他打开车门,在他身边坐下,轻轻揉了把小孩毛唿唿的脑袋。 「分化了可是要保护所有人的。」 齐汶迟听了他的话,面露难色,挣扎半天扒着车窗,学大人一样嘆了口气:「好吧,那我就保护世界吧。」 画面被按下暂停键,从边缘开始,裂缝生长,将画面切割成无数细小碎片,从中间破开,碎片飞溅,重新组成下一幅画面。 齐汶迟正式分化是在十六岁。 他分化的时间实在尴尬,同龄分化的伙伴已经训练了六年,他才在夜晚持续不退的高烧中发现不对劲。 强撑着拨了个电话给医院,之后便失去了意识,再次醒来是在医院的病房。 窗帘都被拉上,整个病房陷入昏暗,齐汶迟翻下床,歪歪扭扭地扑到房门口,手即将打开锁,却又停下。 拖着疲软的身子,齐汶迟将背靠在墙上,头昏沉着,对于即将到来的分化结果又渴望又忐忑。 他想睡觉,疼痛却带着他从高空坠落,齐汶迟没吭声,硬生生挺了半宿。 他能感觉到身体的变化,有一块未知的区域悄然诞生。 齐汶迟看着一片黑暗,他只能想到雪。 那就下雪好了。 像北部居住区那样大的雪,像霍临深的雪狼一样,威风又好看的勐兽。 黑色褪去,他站在空旷幽静的雪原中,睁大眼睛,茫然地望着天边的雪山。 剧烈的疼痛打断了他的思考,齐汶迟蜷缩起来,汗水顺着额角滑落,和泪水混在一起,晕开大片深色印记。 霍临深出差去了,沈知忱说,要下个月才能回来。 他回来,看见自己的变化会开心吗? 齐汶迟笑了声,又有些难过。 雪原迅速成型,远处的树林中传来一声微弱的叫声。 笃笃、笃。 有人在敲门。 齐汶迟抬头,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但敲门声还在继续。 这次是有节奏的敲击,指尖落在门板上,随后,有人学着他的样子靠在墙上,喊他的名字。 「齐汶迟。」霍临深声音平静,又唤了他一声,「齐汶迟。」 他的唿喊很轻,却震得齐汶迟心尖都发颤。 这样就够了。 齐汶迟想,这样就很好。 他最后是怎么睡过去的已经记不太清,只记得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肚子上压了一团重物。 霍临深在旁边守着,见他醒来,伸手捞过那团温热,递到齐汶迟眼前。 是一只毛绒绒暖唿唿,牙都还未长齐的雪豹幼崽。 「你的精神体,」霍临深捏了捏雪豹的耳朵,「雪豹。」 幼崽细声细气地沖呆愣的齐汶迟叫了两声,爪子放在他鼻子上,带着暖意。 霍临深俯下身,以一个极其亲密的姿势与他额头相触,眼神温柔:「齐汶迟。」 齐汶迟下意识应了声。 「你可以保护世界了。」 齐汶迟的分化结果为,哨兵。 画面再次破碎,这次,齐汶迟一身伤痕,跪倒在雪地。 喉间的血洞看着骇人,他连唿吸间都带着血腥味,嘴角的血擦不尽,齐汶迟放弃,任由自己倒下。 暴风雪淹没半个图景,他睁着眼,眼神空洞。 十六岁分化,进入圣所学习,十九岁通过考核加入渝州塔。 一个普通人,一个被判定不能分化的人,凭着心里那点对父母,对霍临深的执念,他在六年后分化,成为了前辈口中「渝州塔那位天赋极高的哨兵」。 保护世界,保护所有人,保护最重要的人。 他没有做到。 齐汶迟捂着脸,没有哭泣,平静地等待死亡。 直到有人再次将他唤醒。 被拥入怀抱的时候,齐汶迟眼底蓄着的眼泪控制不住地涌出,他闭上眼,在爱人面前露出最脆弱的一面。 「霍临深……」他哽咽,「霍临深……」 霍临深拥着他,没有斥责他放弃生命的行为,只是收紧怀抱,低声喊:「齐汶迟。」 「今天天气很好,要看看太阳吗?」 齐汶迟短暂的二十年经歷过三次死亡,第一次是在北部居住区,失去一切的孩子被带走,重新拥有活下去的欲望。 第二次是在东南沙漠,和洛森的对峙。 第三次是在冬季考核,被异变体重伤,孤零零一人躺在图景里。 霍临深一次次救他,一次次给予他新生,就这么死掉,太不划算了。 他至少要看看今天的好天气,再去拯救世界。 这才是他想要的。 「好。」 他睁眼,撞入一双浅色眸底。 床头柜上摆着向日葵,霍临深守在他身边。 霍临深低头,吻了他的鼻尖,嘴角带笑。 「早上好。」 「今天是个好天气呢。」 第52章 几天后。 走廊很长,似乎没有尽头。 军靴踏在地上,发出极轻的响动。 「霍长官。」有人挡在霍临深面前,语气生硬,「抱歉,您现在不能进去。」 白色军装做工讲究,袖口细细描着花纹,胸口前别着各式各样的勋章,军裤包裹着长腿,裤脚扎进军靴里。 第101页 霍临深睨了一眼拦着自己的哨兵。 对上他那双无波无澜的浅色眼珠,哨兵心里犯憷,正准备搬出会长,那道极具压迫感的注视先消失了。 走了? 「噗呃——」肉体撞击墙面,哨兵痛唿出声。 会议室的门被霍临深强行踹开,惊到了里面正在开会的几位高层。 为首的会长掀起眼皮,看着在自己对面坐下的人。 「审判官。」 「程会长。」 霍临深双手交叠置于膝盖,和主位的程擎对上眼。 程擎上位是在二十多年前,霍临深作为审判官出席了那场交接仪式。 「您私闯了我们的会议。」 「审判官有权随意出入联盟和联盟法庭。」 程擎眼神晦暗:「您这是在滥用权力。」 霍临深嗤笑。 「你的部下把人拒之门外,要说滥用权力,还是程会长更胜一筹。」 会议室里火药味渐浓。 有人对霍临深的那句话很是不满,碍于他的身份和能力,只能隐忍着不发,转头去看程擎的反应。 程擎倒是很冷静。 两位地位最高的长官不说话,剩下的人也不敢出声,一时间会议室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静。 直到一只玻璃杯的破碎。 得知消息的姚三频从实验室匆匆赶来,护目镜还挂在头上,眼下一大片青色,被几个手下拦住。 他叼着烟,抓着一头乱糟糟的短髮,「唉」了两声:「我说兄弟,里面都快要死人了,没必要守着那些破规矩不开门吧?好歹让我进去替程会长收个尸啊。」 尽管隔着一扇厚重的门,姚三频还是能听见会议室里的混乱响动,夹杂着谩骂与摔东西的声音。 战况激烈。 手下木着一张脸,对姚三频的话充耳不闻。 「我说你这人——」门开了,霍临深拍着衣服上的浮灰,看了一眼举起手准备揪人衣领的姚三频:「你在干什么?」 「你这人——还挺帅嘛!」 话到嘴边拐了个弯,姚三频将手放到明显受到惊吓的手下肩上,重重拍了拍,带着怒气和戏嚯,露出一个堪称恐怖的笑容:「好了,玩儿去吧。」 他说着,余光撇向霍临深身后的会议室。 程擎看上去气得不轻,浑身都在发抖,面容扭曲,一双眼阴鸷地看向霍临深。 姚三频双手插兜,吊儿郎当地开口了:「会长好。」 不知道这句话又戳中了程擎哪儿,刚刚还盯着霍临深的人转移了目标,恶狠狠地瞪着他。 莫名被瞪了一眼的姚三频:? 「不是,」姚三频扒着霍临深,自以为很小声实际上在场所有人都能听到,「程擎看我干嘛?难道是发现我很帅了?」 霍临深扶额:「你干脆再大声一点,去广播室说好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有你这样说朋友的吗?」 「我没这么自恋的朋友。」 「这话收回去,我不爱听。」 「我爱说。」 「真过分啊霍临深。」 「呵。」 两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拌嘴,完全忽视了周围的人。 程擎的怒气已经达到了顶峰,桌上的杯子早被他摔了,身旁的人低着头大气不敢出,生怕引火上身。 气氛僵硬之时,程擎察觉到了什么,抬头与会议室角落的一人对上视线。 姚三频试探了霍临深几句,见他神色自若,说话的语气也和平常一样,稍稍放下心来。 很好,看废物一样的眼神,这很霍临深。 「审判官。」冷不丁的,程擎说话了。 他恢復了平日里的人模狗样,抬手整理着刚才情绪失控时被自己揉皱的领口,乜斜着眼睛,嘴角挂着一抹讥讽的笑:「希望您不要为今天的选择而后悔。」 「与其担心我会不会后悔,」霍临深同样不客气,「各位还是担心一下自己能在这个位置上待多久。」 「比起新人,我还是喜欢和老熟人一起共事,毕竟,你们互相猜忌的样子可太有意思了。」 霍临深微微一笑,不再理会程擎和其他人,转身大步离去。 姚三频跟了上去。 「你来联盟就是为了和程擎打架?」他一手撑着墙,看霍临深在光脑上捣鼓。 「我闲的?」霍临深瞥他一眼。 姚三频摊手:「你也不是做不出来。」 他换了个话题:「渝州塔的考核……准备怎么解决?人抓到了?」 虽然已第一时间下令封锁消息,渝州塔冬季考核出现高级异变体的事还是泄露了出去。 姚三频可不认为联盟会因为这事特意把霍临深叫过来。 程擎才没那么好心。 「人是d组织的人,半年前潜入渝州塔,嘴挺硬,审了几天没问出什么有用的信息。」 「然后呢?送进监狱了?」 「没了。」 敲打墙壁的动作一顿,姚三频看向一脸淡漠的霍临深:「……什么意思?」 霍临深收回光脑:「有人撕碎了他们的精神图景和触梢,我们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晚了。」 电梯停在指定楼层。 霍临深抬腿想走,姚三频拦住他。 「等等等等,」姚三频一只腿卡进电梯门组织关闭,「你还是没告诉我程擎为什么叫你来。」 第102页 「撤职。」 姚三频一愣:「啊?」 霍临深踢开他的腿:「联盟要收回我的审判权和战术指挥权。」 姚三频:「也就是说,我现在是你上级了?」 霍临深危险地眯眼:「你想做什么?」 姚三频来劲了:「我可以命令你做事了?」 「你可以试试。」 「你这是在质疑你的上级。」 「我不仅质疑我的上级,」霍临深冷笑,「我还能揍我的上级。」 车停在联盟门外。 齐汶迟靠在驾驶座上睡觉,唿吸规律,身上盖着一件白色长外套。 他是被霍临深开门的动作惊醒的,起身,外套滑落至腹部。 齐汶迟声音有些哑:「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霍临深坐上副驾驶,抬手替他拢了拢外套,「回塔里?」 车子发动,沿着来时的路返回。 南部今年的冬天来得很早,渝州塔在冬季考核就开始下雪,路边现在堆着雪堆,不时有小孩子跑过,带过来一阵兴奋的叫喊。 「要玩雪吗?」霍临深看着车窗外还在继续的大雪,问齐汶迟。 齐汶迟目视前方,摇头。 霍临深一哂:「长大了。」 不知道是说给齐汶迟听还是自己听。 过了一会儿,他又说:「你可以不用陪我来,联盟离渝州塔不远,你身体才刚恢復,还需要多休息。」 仍然没有回答。 霍临深抿着嘴角,手一下下拽着衣摆。 「霍临深。」 霍临深侧头,齐汶迟没看他,话却是对他说的。 「我要是不来的话,你是不是又准备瞒着我。」 「怎么会……」 「你有。」 找了个位置,齐汶迟将车停靠在路边,侧着半边身子,手搭在方向盘上,一脸平静地看着霍临深。 「如果我不跟着来,你会把你被撤职的事情告诉我么?」 「雪下大——」「回答我。」齐汶迟打断了他,语气强硬又重复一遍,「你会不会告诉我?」 车里安静了一会儿。 霍临深在齐汶迟的目光里败下阵来:「不会。」 齐汶迟不说话,霍临深知道他这是生气了。 齐汶迟生气其实很容易看出来,语气、态度,都和平时不同,但他不会动手,没人理他他能一个人待在房间三天都不出来。 霍临深第一次知道齐汶迟生气还是在这人小时候,是在十岁去圣所检测过后,有几个不长眼的过来说他永远也不可能分化,让他别白费力气了。 霍临深当时不在,后来听人说齐汶迟连话都没听完就把人给揍了。 小时候还好,长大了心思多了,会隐藏情绪了,齐汶迟也很少生气。 今天勐然再见还有点新奇。 他想了想,开始老老实实和自己的哨兵解释。 「之前在联盟得罪了程擎,要是让他知道你跟着我来了,他会迁怒你。d组织最近很猖狂,河州塔那边也出现了异变体,事情闹得太大压不下去,不能再节外生枝。我撤职的事情越少人知道越好,不是要故意瞒着你。」 他凑过去,碰了碰齐汶迟的鼻尖,几乎是在讨好:「别生气了汶汶。」 齐汶迟根本就没怎么生气,只是对霍临深的做法有些不满。 他没想那么多,单纯觉得爱人之间不该有过多的隐瞒,何况他们的关系又和普通恋人不一样,从小到大都在一起,完完全全的知根知底。 齐汶迟别过脸躲开霍临深凑上来的亲吻,语气不耐:「不要亲我。」 「也不要抱我。」 「……」 「霍临深!!」 霍临深抬起脸:「怎么了汶汶?」 齐汶迟被他这副不要脸的模样气得耳垂都红了:「把手从我衣服里拿出去!」 肚子那里被霍临深的手按着,滚烫的掌心下是练出来的腹肌,手感不错。 霍临深极其不要脸地想着,摸了两把才把手从齐汶迟衣服里拿出来。 他很会利用自己的外貌优势,知道齐汶迟喜欢他这张脸,锲而不捨地跨过去,一手按在齐汶迟身侧,一手覆上齐汶迟放在方向盘上的手。 突然凑近的脸让齐汶迟有些猝不及防,下意识地向后缩,反应过来他要做什么后更是气笑了:「你认为这招总是对我有用吗?」 霍临深静静地看着他。 齐汶迟硬着头皮与他对上视线。 ……这招确实有效。 几分钟后,车重新上路。 主驾驶换了个人。 齐汶迟黑着脸坐在副驾驶上,嘴角破了。 霍临深心情很好地开着车,嘴角没破。 日子过得很快,齐汶迟想,还有几天就是新年了。 「汶汶。」霍临深喊他。 齐汶迟转过头。 「今年的新年,你和我一起过吧。」 齐汶迟不解:「我们一直都是一起过的。」 霍临深摇头,极为认真地同他说:「这次不一样。」 这一次,你是以爱人的身份陪在我身边。 第53章 新年就要到了,渝州塔给塔里的几支队伍都放了假。 因为之前冬季考核的意外,渝州塔这段时间对塔里的成员很是宽容,只要不是什么大事儿全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第103页 齐汶迟看着弯腰写字的人,手里转着笔。 「这样就……行了?」 最后一笔落下,霍临深起身,将登记表交给对面的人,伸手牵过齐汶迟。 他声音听上去十分愉悦:「走吧,我们去约会。」 齐汶迟被他拉走,扭头去看登记处的工作人员,得到一个善意的微笑和祝福:「祝您和您的伴侣有一个美好的夜晚。」 齐汶迟回过头,陷入沉思,直到上了车被繫上安全带,他才开口:「霍临深,渝州塔是没有极光的。」 他补充:「也没有流星。」 霍临深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 「不去看看怎么知道有没有?」 他眼里隐隐透露出兴奋,齐汶迟默默移开眼,顺便祈祷今晚真的有极光或者流星出现。 虽然从地理位置上来讲,可能性不大。 不知道霍临深从哪里听来的消息,说渝州塔范围内今晚会有极光出现,运气好的话还可以看见流星。 而今晚刚好是今年的最后一天。 他当即就拉着齐汶迟出门直奔渝州塔郊外。 离开前先去填写了登记结合的表。 哨兵和嚮导正式结合前需要在所属塔内进行登记,登记完成后才能称得上是伴侣。 齐汶迟还没睡醒就被霍临深拐来签了字。 这几天没什么事需要他去处理,第五分队那几个崽子嚷嚷着要趁新年去塔外玩几天,一周前就收拾好行李飞去了东部度假区。 大概是新年的原因,d组织最近格外老实,齐汶迟乐得清闲,不是在训练场就是在房间里,和霍临深窝在被窝里看电影,日子过得十分自在。 以至于他的生物钟都有些紊乱,睡到晚上才勉强清醒。 他之前也想过登记结合这个事,但因为事情太多不得不搁置下来,却没想到霍临深比他还着急。 平日里成熟稳重的男人如同青春期刚谈恋爱的毛头小子一样,缠着他要齐汶迟签字。 想到这儿,齐汶迟不由得多看了几眼驾驶座上的人。 霍临深一身黑色冲锋衣,拉链拉到了下巴,正认真地看着前方。 他盯着霍临深看了好一会儿,直到霍临深都忍不住疑惑地转头看了他好几次。 「要再睡会儿吗?」霍临深语气温和,「饿了还是渴了?吃点东西?」 说着,他空出一只手拉开副驾驶前的储物盒,拿出一盒饼干递给齐汶迟。 齐汶迟接过来,也不吃,就拿着,倒是不再看他了。 汽车朝着光脑标记的红点一点点靠近,两个小时后停在了半山腰。 齐汶迟刚下车就被扑面而来的冷风吹了个正着,人都懵了:「霍临深。」 「怎么了?」霍临深正把帐篷从后备箱里拿出来,听见齐汶迟喊他,直起身子侧头。 齐汶迟扯了扯外套,指着黑漆漆的天空,一脸不可置信:「你确定今晚有流星?」 哨兵五感极佳,齐汶迟盯着天空,对霍临深的话产生怀疑。 这么黑,能看见什么? 霍临深取好东西将车锁上,来到齐汶迟身旁,腾出一只手给他:「现在当然看不到,走吧,我们去山顶。」 迟疑了两秒,齐汶迟搭上那只手。 霍临深轻笑两声,带着人往山顶走。 山路不难走,二人很快到了目的地。 霍临深熟练地搭起帐篷,齐汶迟蹲在他身旁,安静地帮忙递工具。 帐篷搭好,霍临深带着齐汶迟坐下,两人并肩挨着,抬头望向天空。 山顶的温度比半山腰还要低一些,积雪还未融化,散发着阵阵凉意。 哨兵怕冷,出门前霍临深特意多带了一床毛毯,散开披在自己和齐汶迟身上。 两人挨得很近,齐汶迟稍微侧过点头都能蹭上霍临深的脸。 黑夜中,那双眼睛格外明亮,一眨也不眨地盯着自己看。 霍临深忍了一会儿,转过去,来不及收回视线的齐汶迟被抓了个正着。 似乎没想到他会突然转过来,齐汶迟有些愣神,下意识凑上去亲了他一口。 霍临深那双眼睛里涌上笑意,回应了这个突然的吻。 两只精神体也放了出来,挨着各自的主人,眼巴巴地等待极光出现。 雪狼打了个哈欠,伸长脖子,舔了舔雪豹的颈子毛,尾巴在身后愉悦地晃动。 雪豹拱了拱齐汶迟的手,得到一个抚摸后满足地眯起眼睛,趴在人大腿上,任由雪狼舔湿自己柔顺的毛。 山脚下是居住区,再往外看,隐约可见渝州塔的轮廓,在不算明亮的灯光下矗立,吸引着尚且年轻的后辈。 抚摸着雪狼的毛,齐汶迟有一搭没一搭地和霍临深聊天。 「你怎么知道今天会有极光。」 「圣所的几个学生说,根据极光出现的规律,这次会是在渝州塔。」 …… 「冷不冷?」 「冷。」 「手给我。」 …… 「雪狼掉毛了。」 「回去就给它剃掉。」 「它要不高兴了。」 「雪豹会安慰它。」 …… 「汶汶。」 「嗯?」 「汶汶。」 「在。」 …… 「几点了?」 两只精神体睡着了,头挨着头挤在一起,肚皮随着唿吸一起一伏,毛绒绒的两团,在草地上格外明显。 第104页 水汽和融化的雪水打湿了裤脚,齐汶迟干脆爬上车前盖,盘腿坐下,仰头看着天空。 依旧很黑,没有极光的影子。 霍临深站在车边,低头看了看时间。 「十一点五十七分。」 「啊,要零点了。」 齐汶迟双手撑在身后,喃喃道:「会有极光么……」 霍临深揉了揉他的后颈肉,低声说:「困了吗?」 齐汶迟摇头,盯着山脚下的居住区。 六岁前的新年他是和父母一起在北部居住区庆祝。 发展落后的居住区还保留着一些传统的习俗,齐汶迟打着哈欠,听着大人们在客厅聊着他听不懂的东西。 往往没到零点,他就困得不行,被爸爸抱去床上,被子一裹沉沉睡去。 零点的时候再被大人们的声音吵醒,模模煳煳听一会儿他们的祝福语,脑袋一歪,继续和梦里的小人探索世界。 爸爸妈妈的笑声和祝福从梦外传到了梦里。 六岁过后,他被霍临深带回渝州塔,从此便在渝州塔安家。 没分化前,齐汶迟的新年都是在塔外和霍临深一起过。 没分化就没资格进入渝州塔,霍临深一个嚮导,也愿意陪他一个小孩去居住区玩,拿着那些稀奇古怪的吃的玩的,纵容他的一切行为。 分化成哨兵并登记后,齐汶迟就搬进了圣所,霍临深也收拾东西搬去了渝州塔,又等他通过入塔考核,他也进入了渝州塔。 塔外的房子就这样落了灰,不知有多少年没再回去看过。 齐汶迟还挺怀念那段时光。 那段只有他们两个人居住的时光。 进入渝州塔的新年就要无趣很多,尽管只过了一次。 这是第二个他在渝州塔过的新年。 齐汶迟不知道为什么,嘆了口气。 霍临深发现了,伸手揽住他。 他坐在车前盖上,比霍临深高一些,这人仰起脸,咬了下他的下巴。 「怎么不高兴?」 「没有。」 霍临深咬得有点重,齐汶迟一手放在他身后,一手摸着下巴上的牙印。 有点疼。 「真的会有流星和极光吗?」他换了个话题。 问的第三次了。 嘴上说着不会有,心里还是很期待。 霍临深抱着他:「没有的话,汶汶会很失望吗?」 「大概……」齐汶迟伸手比了个很短的长度,「会有这么一点。」 霍临深亲着他的指尖:「还有十秒。」 「嗯?」齐汶迟疑惑。 「什……」 砰! 烟花在空中炸开的声音盖过了齐汶迟的询问。 齐汶迟睁大眼,看着烟花一朵接一朵地在空中炸开。 「汶汶。」霍临深引导着他,「看那儿。」 齐汶迟低头。 刚才还灰濛濛的居住区亮起了灯,霓虹灯一片一片地连接在一起,从中间开始,逐渐向外扩散,配合着烟花升空的频率。 绚丽的烟火下是诚信祈祷的居民,他们互相赠送鲜花,为身边之人献上自己的祝福。 烟花照亮了整个山顶,被惊醒的雪狼和雪豹奔到最前方,兴奋地追赶着对方的尾巴。 烟花下,霍临深的笑容格外好看。 齐汶迟听见霍临深带笑的声音:「好可惜,没有极光。」 齐汶迟怔怔的。 他看见霍临深从外套里取出一个方形盒子,心脏不受控制地狂跳起来。 他听见自己说话:「这是什么?」 「是戒指哦。」 霍临深打开盒子,一枚戒指镶在盒子中间。 他神色认真,又在看见齐汶迟时不自觉的柔和下来。 「你说想要戒指,我可以理解为你是想和我结婚吗?」 霍临深望进爱人深色的眼睛,声音轻了又轻。 「在旧时代,对戒是人们相爱的证明。他们会替对方挑选戒指,会镶嵌钻石,雕刻花纹,再装进盒子里,求婚那天打开,向爱人表明自己的心意。」 「我想我的心意已经很明显。」 烟火下,素戒内侧的几个字母倒映在齐汶迟眼底。 hls。 霍临深。 霍临深抬起左手,无名指上是一枚同样款式的素戒。 「上面有你的名字。」 齐汶迟嗓音干涩,好半天才回过神,指尖探过圈内,凸起的字母激起阵阵战慄。 「戒指很早就准备好了。」 霍临深吻了吻齐汶迟的手心。 「本来打算考核结束后就送给你,但出了很多意外。」 「当作庆祝我考核成功的礼物?」 霍临深摇头。 「汶汶,戒指不是礼物,不能随便送人。我希望在一个好天气里,我以一个正式的身份送给你,你自愿接受它。」 所以才会那么着急签下登记结合的表格。 「现在看来,似乎也不错。」 戒指套上无名指,齐汶迟任由他动作,手指微微蜷曲,抬起手,盯着那枚戒指看。 他垂下手,无名指上的戒指与霍临深手上的相碰。 烟火表演还在继续,齐汶迟眼里却只容得下霍临深一个人。 「新年快乐,齐汶迟。」 「新年快乐,霍临深。」 他抬手,拥住他的爱人。 第105页 作者有话说:结婚 第54章 第三轮烟花在空中炸开的时候,齐汶迟有些睁不开眼了。 他喘了口气,后背在烟火和月光下亮晶晶的。 「霍临深……」他声音嘶哑,被霍临深捞起来按在怀里,「你是狗吗?」 回应他的是肩膀上的刺痛。 齐汶迟捂着眼,他后悔了。 怀里的人奋力挣扎,从柔软的床铺跌到地毯上,撑着爬起来,脚步不稳,从桌上倒了杯水,喝得太快呛咳出来的水珠落到锁骨和胸前。 剩下还有半杯水,齐汶迟还来不及喝完就被身后的嚮导拖了回去。 他彻底崩溃了。 不久前,他还在山顶和霍临深看烟花。 可能是被美色所迷惑,摩挲着戒指,齐汶迟咬着霍临深的唇,含煳不清地说今晚不想回渝州塔。 「你想去哪儿?」 焰火下的人睁着浅棕色的眼睛,深深地注视着他。 齐汶迟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回家。」 此话一出,两人都愣住了。 霍临深最先反应过来,笑了笑,带着点狡黠说:「好。」 可家里还没打扫…… 来不及说出这句话,齐汶迟被霍临深推上了车,油门一踩往山下开。 直到被按在脖子亲到快窒息,齐汶迟才明白过来,为什么这傢伙会答应的那么爽快。 地是扫过的,床铺是新换的,连门口的花瓶都重新插上了鲜花。 玫瑰散落一地,沾染在颈侧,沁出鲜红花汁。 霍临深指腹重重蹭过齐汶迟颈侧的玫瑰花汁,唿吸比平日粗重几分,哑着嗓子开口:「齐汶迟。」 齐汶迟抬眼,拽过他脑后的长髮。 「害怕吗?」 齐汶迟轻笑,故意凑到他脸前,唿吸扫过霍临深鼻尖。 「来吧。」 年轻哨兵没那么多顾虑,被压在沙发上的时候呆滞了一会儿,错愕地望着霍临深:「你做什么?」 霍临深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手禁锢着他的动作,一只膝盖跪在齐汶迟身侧,微笑着吐出了让齐汶迟瞬间汗毛倒竖的一个字。 「做。」 「等等——」未说完的话被封住咽回了肚子里,霍临深按着他,一手扯着领口,不紧不慢地开始拽上身的衣物。 …… 「放松一点。」 霍临深咬着他的锁骨,几颗汗蹭在齐汶迟脸侧。 粘腻的感觉并不好受。 齐汶迟眼神涣散,脑子成了一团浆煳,黏黏煳煳的,人早就不清醒,轻微的刺痛让他闷哼一声,拽着长发的力度加大。 他咬着牙:「你能不能……」 「不能。」 霍临深亲着他颤抖的鼻尖,低笑着拒绝了爱人的请求。 他好心提醒:「汶汶,今晚的烟花表演,有五场。」 齐汶迟动了动指尖,艰难地抬起头,张了张嘴,无声地骂了一句脏话。 霍临深毫不介意,抱着人翻了个身。 「现在是第二场。」 他眼底沉着占有欲和爱意。 「好可怜哦汶汶。」 齐汶迟掐住霍临深的脖子,在快感里分出一点意识,让他闭嘴。 回应他的是铺天盖地落下的吻。 烟花从地面沖入,炸开在空中,绽放出极为漂亮的图案。 新年的第一天早晨,齐汶迟趴在床上,看着别墅外的几颗大树,铁门后是早起奔波的居民。 「霍临深。」他喊。 身后覆上一只手,替他揉着腰。 霍临深眼睛都没睁开,低头先亲了亲怀里人的脖子,餍足地嘆了口气,同齐汶迟道早安:「早上好,汶汶。」 齐汶迟麻木着,任由霍临深亲来亲去。 他记得他的生理课是满分。 也记得老师曾说过,哨兵可以支配嚮导。 还记得哨兵有结合热。 唯独不记得,嚮导也可以支配哨兵。 丢脸,太丢脸了。 齐汶迟闭着眼,感受着霍临深的唿吸,开口:「你早就安排好了?」 「如果你说的是提前打扫房间这件事,那确实是我安排的,但要说正式结合,那是你先提出来的。」 霍临深得了便宜还卖乖:「本来是想看完极光带你回来休息,谁知道汶汶那么有精力。」 齐汶迟冷笑,睁开眼,凉飕飕地盯着他:「我?有精力?」 昨天晚上是谁拽着他不放?是谁哄着他说快结束了? 摸着身上的牙印和指痕,齐汶迟觉得,不要脸已经不能够形容霍临深了。 这是超级不要脸。 满足了的男人抱着爱人不撒手,叽叽歪歪半天,最后是齐汶迟忍无可忍揍了他一拳,霍临深才不情不愿地松开他,放人去找衣服穿。 衣柜里放着几件居家服,齐汶迟套上后对着镜子看了看。 霍临深还算有点良心,没在脖子那儿咬。 无名指上的戒指被二人的体温捂的温热,一个晚上后,内侧凸起的字母印在肌肤上,留下浅浅的压痕。 该说不说,哨兵的身体素质就是好,胡闹一晚上,第二天依旧活蹦乱跳。 洗漱完从二楼的卧室下来,霍临深已经在厨房准备早餐。 抱着双臂,齐汶迟倚靠在门框上,盯着霍临深面前的那口锅。 第106页 长发扎成低马尾,有几缕垂在脸侧,霍临深拿着锅铲,正往锅里倒盐。 ——盐?! 齐汶迟站直了,后退几步,表情扭曲。 黄油煎的面包片上面可以加盐吗? 他转头,一旁的豆浆机嗡嗡运作,散发出豆浆特有的香味。 ——闻起来像烤煳的白粥。 为了生命安全,齐汶迟硬着头皮走过去,试图拿过齐汶迟手里的锅铲。 霍临深听话地将锅铲交给他,明显误解了他的意思:「你想试试做早餐吗?」 沉默了一会儿,齐汶迟扔掉锅铲:「我不想。」 他对自己的厨艺很有自知之明。 「我们为什么不去外面吃?」 豆浆机里煳掉的不明液体被齐汶迟倒进了下水道,面包片勉强还能抢救。 他一边嚼着咸口的黄油烤面包,一边勾着霍临深的手指。 两人并排站在厨房的水槽前,看着锅里翻滚的饺子。 霍临深吃完面包片,擦干净手,举起齐汶迟的一只手把玩。 「新年的第一顿饭,还是在家里吃比较有仪式感。」 他手上的戒指在灯光下闪着光。 嘴里的面包咽下去,齐汶迟拉开橱柜,找出两只碗。 饺子是从外面买的,馅料正常,蘸料正常,买家也正常。 齐汶迟夹起一个饺子正要往嘴里送,余光瞥见霍临深在橱柜里翻找。 饺子放回碗里,齐汶迟拖着椅子后退,一手搭在椅背上,眼瞧着霍临深翻出了一袋白糖和番茄酱。 齐汶迟:「……把白糖放下。」 蘸料也不正常。 一顿早饭吃得很混乱,最后下肚的不止有饺子和面包片,还有霍临深泡的芝麻煳,冻在冰箱不知道多久的果酱。 以及精神体的毛。 可能是主人结合的原因,雪豹今天格外兴奋,冲过来扑到齐汶迟身上,毛疯狂往他脸上和衣服上飞。 齐汶迟别过脸,吐出几根毛,手上摸着雪豹。 霍临深收拾好碗筷,从厨房出来看到的就是这副场景:齐汶迟坐在沙发上,一手一只精神体,暖色的家居服衬得他整个人格外柔软。 捻着手指,昨晚发生的一切在脑海里循环播放。 平日里果断可靠的哨兵缩在他怀里,红着脸,一边骂他,一边又忍不住发抖。 后背上还留着抓痕,手腕那儿也有几个牙印。 脑子完全迷煳过去的哨兵似乎忘记了,昨晚被留下痕迹的不止是他,他自己也抓着霍临深的手腕,虎牙叼着那一块的皮肉,磨出几个牙印。 霍临深眼神暗了几分,走过去,抬起齐汶迟的下巴,在他不明所以的注视下咬上了他的下唇。 松开后,那里留下了一个明显的牙印。 霍临深很满意,低下头,鼻尖萦绕着彼此的气息,混合着早饭的香味和昨日的橙花香。 「想好今天去哪里玩了吗?」 他这么一说,齐汶迟倒是想起来了,他的假期还没结束,还有大把时间够他玩。 「东部的度假区?还是去北部堆雪人?」 霍临深黏黏煳煳地抱住齐汶迟。 「或者,我们去河州塔的北部海峡看他们捕鱼?」 「想回塔里,还是去圣所?」 「要不要回去看看爸爸妈妈?」霍临深推开赖在齐汶迟腿上不走的雪狼,「我也该去拜访一下他们。」 「让我爸知道,他儿子分化成了哨兵,还找了个首席嚮导当对象……」 齐汶迟躺在沙发上,把玩着霍临深的发尾。 「他能高兴地把隔壁叔叔叫起来喝三天,顺便嘲笑人家孩子奔三了还没对象。」 霍临深被他逗笑了:「那妈妈呢?」 「妈妈?」齐汶迟想了想,「她大概会问我,分化后的日子累不累,找的男朋友对我好不好,完了又要说,你不要仗着自己是哨兵就欺负人家,和对象吵架的男人都没有好下场。」 霍临深笑得肩膀都在抖,忍不住抱住齐汶迟,自言自语了一句:「还真是……很有趣的家庭。」 「是吧?我也觉得我家很有意思。」 齐汶迟晃着手,去勾霍临深的无名指。 「爸爸当年是因为唱歌好听才追到了妈妈,不过据隔壁叔叔讲,爸爸是因为厚脸皮才让妈妈同意和他在一起。」 「小时候,妈妈还带着我跳舞,不过后来她放弃了。」 齐汶迟摸摸鼻子:「因为我把她最喜欢的一双高跟鞋踩坏了。」 说完,他有些无奈地戳了戳霍临深的胳膊:「不要笑了。」 「抱歉。」霍临深好不容易止住笑声,装模作样地咳嗽几声,「我只是觉得,那个时候的你很可爱。」 「换一个形容词。」 「你想用哪个?」 「帅气。」 霍临深点头:「好,那就是帅气的汶汶。」 过了一会儿,他问:「还会难过么?」 齐汶迟侧过脸,埋在霍临深腹部。 「会想念。」 这没什么不好的,比起难过,爸爸妈妈更希望他能快乐。 逝去的亲人不会被遗忘,孩子的思念会让他们再次重逢。 齐汶迟抱紧了霍临深,闭上眼:「新年快乐。」 「新年快乐。」 霍临深低头,与他交换了一个吻。 第107页 这是他们在一起过的第十五个新年。 他没告诉齐汶迟,昨晚看烟火的时候,他偷偷许了愿。 希望齐汶迟能一直陪在我身边。 希望齐汶迟能一直喜欢我。 希望齐汶迟能一直往前走。 希望…… 希望我和他,能在下一个冬天接吻。 作者有话说:没试过饺子蘸白糖,但冰淇淋蘸辣椒面还不错 第55章 雪豹趴在草坪上,眯着眼惬意地打了个哈欠,翻身躲过查西伸过来的手。 查西不死心,顶着讨好的笑容又跟过去:「别生气嘛,让我摸一下……就一下……不要咬我屁股啊!」 「他怎么了?」 严飞辰抱着一叠资料从训练场的草坪前路过,正好撞见雪豹伸长脖子去咬查西屁股。 齐汶迟蹲在一旁和齐煦林惊雨整理枪枝,头也不抬地回答他:「刚才比试,他的秃鹫扯下了雪豹的一撮毛。」 严飞辰瞭然,这是在报仇。 大猫力气不小,查西的裤子都快被扯下来,慌得一边鬼叫一边在草坪上乱跑,见到严飞辰如同见到了救星。 「严哥——」严飞辰放下资料,帮着查西安抚雪豹。 后果是被雪豹煳了一身毛。 齐煦发出嘲笑。 很大声的那种。 林惊雨在雪豹朝他们扑过来的前一刻躲开。 现在多了一位浑身是毛的队友。 一阵鸡飞狗跳后,以雪豹拔了根秃鹫的羽毛结束。 大猫昂起头,叼着那根羽毛雄赳赳气昂昂地迈着小碎步,蹭到来人腿边,一边咕噜咕噜叫,一边要霍临深摸。 「这是怎么了?」霍临深挠了挠雪豹的下巴,有些惊讶地看着眼前的几个长毛人。 查西吐出嘴里的动物毛:「霍长官好。」 雪狼从身后钻出来,贴到雪豹身边,替它舔着有些凌乱的毛。 齐汶迟的头上也有毛,是刚才的混战里不小心沾上的。 他低着头,五指抓着头髮,扯下来的不止有雪豹的毛。 「再乱抓就要秃了。」 耳边传来霍临深无奈的声音,齐汶迟只感觉有一只手搭上自己的头,动作细緻地替他梳理着头髮,拿下来不少灰白色长毛。 秃鹫被拔了羽毛,吱哇乱叫着绕着查西头顶飞,被主人揪下来塞回精神图景。 开玩笑,他可不想再被雪豹咬屁股。 齐煦坐在草坪上,露水打湿了裤脚,他不在意,支着脑袋不知道在想什么。 查西安顿好精神体,见他那样起了玩心,悄咪咪走过去,双手「啪」一下放在齐煦肩上,刚准备说话。 手腕忽的一疼,查西整个人被翻了过来,天旋地转间,再反应过来,他已经被齐煦反剪着双手按在地上。 齐煦警惕地盯着他:「你想干嘛?」 查西动了动,艰难侧过头:「你小子……手劲怎么这么大?」 齐煦丝毫没有松手的打算,反而加大了力气。 查西惨叫一声:「疼疼疼疼!!」 齐汶迟在一旁表扬:「齐煦的近身格斗练得不错。」 查西愤怒:「重点是这个吗!」 「谁让你先偷袭我的。」 身后的重量消失,齐煦松开了他。 查西一个翻身坐起,捂着屁股龇牙咧嘴。 齐煦凉飕飕地看他:「我没打你那儿。」 查西:「你刚膝盖压我屁股上了。」 齐煦比了个中指。 新年假期过得很快,第五分队的队员们在东部度假区疯玩了半个多月,回了渝州塔心还没收回来。 其他几个是还想玩,至于齐煦…… 后脑勺被轻轻拍了一巴掌,齐汶迟的雪豹绕到他脚边,在他面前蹲下。 齐汶迟抬抬下巴:「要摸么?」 几步外,霍临深的目光像要吃人。 齐煦在两人的目光下,硬着头皮颤颤巍巍地伸出手,快速摸了一把雪豹的脑袋,完事后「噌」的一下蹦出几米远:「我摸完了!」 被薅了一把脑袋毛的雪豹一脸懵地看向他。 齐煦看起来很紧张,迎着几个人的注视。结结巴巴地说:「怎、怎么了?」 「齐煦。」 查西搭上他的肩膀,一手摸着下巴,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看不出来啊,你居然还害怕齐哥的精神体?」 齐煦拍开那只在自己眼前晃来晃去的手:「说的好像你不害怕一样。」 「我那是……尊敬!小屁孩不懂别乱说!」 「你说谁小屁孩?!」 「我们分队年纪最小的就是你,你不是小屁孩谁是。」 「你年纪大也没见你有多厉害。」 「我靠?」 严飞辰黑着脸上前劝阻:「不要打架。」 林惊雨退开几步,给他们留出足够的空间。 霍临深不知道什么时候,带着两只精神体去了训练场另一边。 草坪上只剩下齐汶迟和林惊雨。 「齐哥,」林惊雨突然开口,「齐煦不是害怕雪豹。」 齐汶迟点头:「他是想要一只自己的精神体。」 尽管掩饰得再好,训练时看见其他嚮导与他们精神体的默契配合,少年的眼底总会闪过一丝羡慕和失落。 到底还是小孩子,情绪都挂在脸上。 第108页 齐汶迟记得,齐煦和他说过,他的精神体是在成为黑暗嚮导后消失的,具体是什么动物,齐煦没说。 看齐煦的样子,分化时间应该是在十三岁那年,陪伴了几年的精神体在一瞬间消散,任谁都无法接受。 林惊雨问:「他的精神体能回来么?」 查西和齐煦还在打架,严飞辰劝不住,干脆蹲在一旁逗弄起自己的蝴蝶来。 齐汶迟脚尖点着地面:「很难。」 d组织改造的黑暗嚮导精神图景几乎都被封闭,没有图景精神体很难生存。 齐煦的图景还残留了一小部分,瑞恩给他检查过,大致还原出原本的景象。 是一片茂密的热带雨林。 新的第五分队经过几个月的磨合,默契度直线上升,更别提原来就已经是队友的三人。 敏锐的嚮导只需多看几眼就能猜到队伍里的队长在想什么,林惊雨瞥了一眼齐汶迟若有所思的表情:「齐哥想帮齐煦吗?」 「不止是我吧?」齐汶迟意有所指地看向查西和齐煦,那两位可不笨。 「长了嘴就要用来说话,」齐汶迟说,「闷着头做事可不是一个好习惯。」 林惊雨说:「查西只是嘴巴毒。」 齐汶迟头疼:「我倒宁愿他是个哑巴。」 「我听见了!」正在打架的人扯着嗓子叫,「齐哥你不能这样——齐煦你打我脸干什么?!」 带着精神体遛了两圈回来的霍临深望着面前打打闹闹的五个人,欣慰地摸了摸雪豹和雪狼的脑袋。 年轻就是好啊。 庄燃看了看自己手腕上的疤痕。 在河州塔养了几个月,断掉的手腕算是养好了,偶尔阴雨天的时候会有些疼。 他百无聊赖地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发呆。 几个月前,他任务失败被抓进了河州塔,本以为那个姓莫的傢伙会对自己严刑拷打,问出d组织的下落。 可能是有这个想法,只不过庄燃的中毒打乱了他的计划,莫存不得不搁置,先把庄燃的命抢救回来。 肩膀上的伤口已经痊癒,留下和手腕处一样淡粉色的疤痕。 那么勐的毒,疼痛让庄燃以为自己会交代在这儿。 倒是让他捡回一条命。 张石鸣…… 庄燃烦躁地翻了个身,他早就该猜到那人不会那么好心。 不知道他哥现在怎么样了。 河州塔监狱的配置不错,在这儿住了几个月,庄燃从一开始的警惕到现在的适应,偶尔兴致来了还会和门外的守卫,或者是经过的莫存和袁晴亮聊上两句。 袁晴亮试图从他嘴里套话,被庄燃三言两语搪塞过去。 年轻的哨兵好煳弄,旁边那位就没那么容易了。 莫存阴沉着脸,警告他不要乱来。 「我随时可以把你交给联盟。」莫存之前这样威胁他。 庄燃兴奋起来:「也就是说我可以和我哥见面了?莫长官你真是个大好人!」 莫存看着自言自语的庄燃,觉得他脑子多半有病。 我就是有病啊,庄燃嗤笑,d组织出来的人哪个精神是正常的? 叛逃的d782稍微好点。 听说那小子已经加入渝州塔了。 就是那个长发嚮导和能高速移动的哨兵的归属塔。 庄燃再次翻身,胳膊枕在脑袋下,「嘁」了声:「运气还挺好……」 窗户外的风停了。 新年是在河州塔过的,用庄燃的话来说,在敌人的阵营里过新年,十分有安全感和保障。 快要入春了,河州塔的雪还没融化。 他侧头,看向上锁的窗户。 看着看着,庄燃坐起了身,原本漫不经心地表情收了起来,又过了几秒,他下床,轻手轻脚地走到窗边,试探性地打开锁。 喀啦。 伴随开锁声的,还有一道极微弱的「嘀嘀」声。 啪嚓! 蛛网般的裂痕爬上玻璃窗,庄燃迅速后退,还是被飞溅过来的碎玻璃割破了脸。 窗户向内打开,有人踩着一地的碎玻璃走到了他面前。 动静不小,一直在门外守着的守卫立刻拍打起门板来:「庄燃?庄燃!是你打碎的玻璃吗?庄燃!……」 庄燃紧盯着靠近的人,手腕翻转,银光闪过,下一刻,一把锋利的匕首刺向了来人,却在半路被人劫下。 庄燃不松手,从牙缝里挤出几个字:「风亓。」 被叫做风亓的男人有着一双下三白眼,神色疲倦,看上去像熬了几个大夜,没来得及休息就被首领踹过来执行任务的烦躁打工人。 「难为你还记得我。」风亓的手钳制着庄燃的手腕,另一只手做掌拍上他的麻筋,眼疾手快地接住掉落的匕首,试了试重量放进自己兜里。 他放开庄燃,后者立刻进入戒备状态,背靠着墙,警惕地盯着他。 门外的喊声还在继续,庄燃却无暇顾及。 他只是看着面前的人:「张石鸣让你过来的?他想做什么?我哥是不是在他那儿?」 「直唿首领大名可不是个好习惯。」 风亓摸出腰间的手枪,上膛,枪口指着庄燃,语气冷淡:「你要是在基地也这么叫,早就被打成筛子了。」 看见他的举动,庄燃心下瞭然,背在身后的手悄悄搭上门把,用了点力,往下压出些弧度。 第109页 三白眼转了转,风亓开口:「想逃跑么?」 庄燃对上他的双眼。 「看来,你是好日子过的太久,忘记组织里的同伴的真实能力了。」风亓掀起眼皮,「我不介意帮你回忆一下。」 他扣下扳机。 砰! 第56章 子弹没有打中庄燃,在门板上留下一个弹坑。 风亓面无表情地将手里的枪换了个方向,连开几枪。 他听到了庄燃的闷哼。 左肩涌出的血打湿了半边衬衫,粘腻的液体从五指间溢出,庄燃额上冒出汗,半跪在地上。 膝盖被子弹嵌入,碎玻璃渣刺进肉里,庄燃抬头,咬牙对上风亓的枪口。 黑漆漆的伤口飘着白烟,风亓看着庄燃:「首领让我转告你,秦肃先生一切安好。」 「还有,晚安,庄燃先生。」 砰! 啪! 第三枪打偏了。 门被人从外面拉开,本已闭上眼的庄燃被推开倒在地上。 来人踹在风亓腹部,手里的枪跟着被踹飞,在地上打了几个转,滑进床底。 莫存提起庄燃一只胳膊,拎鸡仔儿似的把人扔到门外的守卫身后。 「躲到后面去。」 莫存沉着脸,直起身,与风亓视线对上。 风亓被他那一脚踹到窗边,半开的窗户大开,风唿啦一下吹进来,吹得莫存的外套都在空中翻飞。 「莫长官。」风亓没了枪也不慌,慢腾腾地扶着窗框,瞥了一眼被守卫挡在后面的庄燃。 他开口:「莫长官还真是心善,敌对组织的成员都能收留那么久。」 莫存掏出腰后别着的手枪,不跟他废话,几发子弹打出,被风亓灵活地躲开。 「d组织的人跑到河州塔来撒野,胆子倒是不小。」 最后一发子弹击中风亓的大腿,莫存放下枪,踢开射击过程中掉落的杂物,朝窗边那人走去。 他一边说着:「怎么?来给河州塔送奖金了?」 被子弹打中的地方流着血,风亓像感受不到疼似的,抬手按着耳边的通讯器,对方应该下达了什么指令。 下一刻,风亓放下手,撑着窗框跳下去。 一道黑影从空中俯冲而下,以极快的速度抓住风亓的衣领,带着他重新向上飞去。 莫存看着那只巨大的鹰。 风亓回头,嘴唇动了动,一个圆形物体被他从口袋里拿出抛进房间里。 爆炸声响起,精神体猎鹰抓着主人的衣领,扇动翅膀离开了河州塔。 烟雾散去,庄燃咳嗽着,睁开被灰尘煳住的一只眼睛,视线落在窗口前的莫存身上。 身后传来脚步声,庄燃捂着受伤的半边肩膀,来到莫存身边。 两人看着空中离去的那个黑点,沉默半晌,庄燃先开口:「抱歉,给你们添麻烦了。」 莫存睨他一眼。 d组织的人还会道歉? 「你那是什么眼神?」庄燃不满地嚷嚷起来,「好歹也住了几个月,不算朋友勉强也算舍友吧?」 莫存没理他,转头吩咐手下加强巡逻,又让人喊来医生,做完这一切,他才捨得分几个眼神给身旁站着不动的庄燃。 「子弹不取出来吗?」 「你说这个啊。」庄燃掐着肩膀上血肉模煳的那一块,毫不在意地挥挥手,「多大的事儿,一会儿再处理。」 要不是手指在抖,莫存就相信了他的话。 他转移了话题:「袭击你的那个人,你认识?」 庄燃轻蔑地嗤了一声:「张石鸣的一个保镖罢了。知道我不仅活着,日子过的还比他们好,嫉妒了,派人来杀我了,嘁,心眼真小。」 「只是这样么?」 「当然了。」 庄燃的语气很夸张:「张石鸣那人睚眦必报,现在说不定就在计划下一次暗杀。这样吧,你们把我放出去,省得他们再来河州塔搞破坏……」 话还没说完,莫存已经不想听了,按着他的头把人丢给医生,不顾这人的叫喊,侧头吩咐手下:「联繫霍临深。」 他看着房间中央被炸弹扎黑凹陷下去的那块。 「就跟他说,我这有个合作,问他感不感兴趣。」 「你要出差?」 「嗯。」霍临深将桌上的文件整理好放在一边,哼着不成调的曲子,心情看上去还不错,「出差。」 沈知忱挑眉,靠在沙发上,带着疑惑和探究开口:「活见鬼了,巴不得世界毁灭工作消失的摸鱼狂魔,居然主动申请出差,还是第二次。」 霍临深竖起一根手指:「你有句话说错了。」 沈知忱看向他。 「我的愿望清单里没有毁灭世界这一条。」 咔哒,文件夹扣上,霍临深拉开椅子坐下:「不要冤枉好人。」 沈知忱根本不相信他的话:「得了吧,之前喝多了在那里吼要毁灭世界的不是你了?」 霍临深:「新时代刚建立的事儿拿出来说,有意思吗?」 沈知忱:「特别有意思。」 他起身,踹了一脚好友:「起开,这是我的位置。」 黑足猫跳上窗台,拨弄着窗台上那盆花。 猫咪的尾巴甩来甩去,似是觉得无趣,打了个哈欠,趴下来,黄色的眼睛盯着沙发上的两人。 那位长发男人和沈知忱聊了几句,不知道说了什么,起身,走到门边,离开前又回过身。 第110页 黑足猫抬起毛绒绒的脑袋,耳尖抖动,跳下窗台,脚步轻快窜到沈知忱脚边,蹲坐在地上。 「喵。」 两人同时低头。 「难得听到你的猫叫。」霍临深俯身挠了挠黑足猫的下巴。 他起身:「走了。」 门锁发出轻微的落锁声。 猫顺着裤脚爬到他肩上,沈知忱扛着只猫,手里拿着霍临深递给他的文件袋。 那人临走前,让他注意休息。 「圣所不缺人手,偶尔休息一下也没什么。」 「况且,」霍临深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门外的监控,「程会长几天前不是送了几个新人过来么?好好栽培一下,说不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收穫。」 他说着,递过来一只厚厚的文件袋。 「出差期间的工作就麻烦你了。」 这很不对劲。 沈知忱拉开办公桌后的椅子坐下,打开那只文件袋。 就算和霍临深关系再好,那人也不会轻易就将渝州塔的工作交给他处理。 文件袋里的东西被沈知忱倒出来,纸张乱七八糟地掉在办公桌上,他拿起几张翻看。 全是白纸。 他愣了下,放在桌上的光脑不合时宜地响起。 接着,通讯界面弹出:「沈老师?」 齐汶迟的声音。 「是汶迟啊,」沈知忱继续翻看着其他纸张,想找出不一样的地方,「找我有事吗?」 对面安静了一会儿,传来齐汶迟不解的声音:「刚刚……不是您打过来的电话吗?」 翻找纸张的指尖顿在上方,镜片后的双眼不知想到了什么,闪过一丝阴翳,重复了一遍齐汶迟的话:「刚刚?」 「啊,我看一下……三分钟前,您给我拨了一个电话,因为信号突然中断,我没能接上。」 「汶迟。」沈知忱的语气严肃起来,「你身边现在是谁?」 齐汶迟听出了他的话外之意。 原本和队友一起,陪着齐煦训练的队长抬眼环顾了一圈,借着其他分队的掩护闪身藏进了训练场外围的一间储物室。 他后背抵着门,回答沈知忱:「现在只有我了。」 他听见沈知忱像是松了口气。 「沈老师,出什么事了吗?」 沈知忱张嘴,还来不及说话。 ——轰!!!! 爆炸声从窗外传到对面光脑,在齐汶迟耳边炸开。 齐汶迟瞳孔收缩,勐然起身,身后的门板「嘎吱」一下被拉开,他快步朝渝州塔大门方向走去,一边叫着沈知忱:「沈老师?沈老师?沈老师!」 齐汶迟的叫喊被爆炸声掩盖,沈知忱推开面前的一堆杂乱纸张,来到窗边。 离圣所五百米远的地方凭空出现一朵火花,火焰吞噬了大半车身,浓浓黑烟冒出。 被爆炸声惊到的学生从圣所走出,试图查看是什么情况,被安保人员拦下。 沈知忱木然地看着朝那辆烧了一半的车赶去支援的安保人员,光脑那头,齐汶迟的声音愈发急切:「沈老师!」 「……汶迟。」好半天,沈知忱才找回自己的声音,「没事了。」 齐汶迟明显不信:「您那边有爆炸声,是遭遇了袭击么?需要渝州塔的支援吗?」 「没事。」沈知忱回到办公桌后,层层交叠的白纸,有一张四角摺叠的纸张被掩盖在牛皮纸袋下。 他似有预感地拿起那张纸,翻过来。 纸张右下角摺叠起来的三角区,印刷着一串编号。 an4771。 通讯信号在齐汶迟的询问里掐断,沈知忱调出面板,输入这串编号。 编号的所在地为,联盟北部,自由活动区。 那是霍临深这次出差的地方。 被炸毁的那辆车上面,是霍临深。 安保人员的唿喊声透过玻璃传来,将他从愣神中拉回。 沈知忱后退几步,跌坐在办公椅里。 黑足猫受到惊吓,躲到沙发底下藏起来,发出微弱的猫叫声。 墙上的钟表走向了整点。 沈知忱闭上眼,他知道霍临深想做什么了。 「通知联盟。」 他重新接入通讯信号,没联繫齐汶迟,打给了部下。 沈知忱两指夹着印有编号的拿张白纸,拿过一旁的打火机。 如吞噬车身一样,火焰顺着纸张一角燃烧,吞没编号缩在的三角区。 沈知忱松手,任由灰烬落下。 「霍临深在出差途中,不幸发生意外,当场身亡。」 第57章 两个月后,入春,夜晚。 昏暗的小巷仅有一盏路灯立在巷口,不甚明亮的灯光照着半截巷子,高跟鞋和皮鞋的鞋尖露出,叠在一起。 身着华丽长裙的女人被男人护在怀里,头髮挽起,仰起脸,痴痴地看着男人。 「你真好看,」女人抬手抚上男人的侧脸,喃喃,「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英俊的人。」 男人嘴角噙着笑,手揽着怀里女人的腰,将人抵在角落,弯下腰。 唿吸逐渐加重,双唇即将触碰——啪嗒。 突然的声响惊动了沉浸在自己情绪里的一对佳人,女人看着男人侧过去的头,眼底滑过杀意。 人是从里面那堵墙上摔下的,齐汶迟单膝着地,起身拍了拍衣袖沾上的灰,看了一眼面前警惕的一男一女。 第111页 他瞬间背过身去,淡定地攀上墙根堆着的杂物,几步越上墙头。 「打扰了。」他丢下这句话,身影消失在夜色中。 男人呆愣在原地,直到女人不满地扯住他的领口才回神,抱歉地看向怀里的美人。 女人艷丽的唇主动送了上去,男人立刻将刚才的插曲抛之脑后,有些着急地拥紧她,急不可耐地覆上去。 双唇的距离越发靠近。 方才还一脸痴迷的女人变了脸色,手里的匕首亮出,准备刺进男人颈侧。 腹部的剧痛令她瞪大双眼,低头不敢置信地看着腹部的血洞。 女人张嘴,腥甜的血液从嘴角溢出:「你……」 话音未落,她就倒在了地上。 男人手里的枪口还冒着白烟,哼笑一声,态度极为嚣张:「这就是十七塔最强的哨兵?」 他瞧着地上被鲜血浸泡着的娇小身躯。 「也不过如此。」 他收回枪,慢条斯理地整理着被扯乱的布料,正准备抬腿离开,脚踝处靠上来一片温热。 女人下半张脸全是从口腔里冒出的鲜血,吃力地抓着男人的脚踝。 男人不耐烦地啧了一声,抬腿将气息微弱的女人踹开,半蹲下,揪起女人的头髮。 「本来不想杀你的,」男人嘆息一声,语气里全是惋惜,「死一个美人太可惜了。」 他打量着女人的胸部,目光露骨。 女人厌恶地转过头,闭上眼等待死亡。 预想中的情况并未出现,死亡是来临了,却不是对她。 她听见男人闷哼一声,接着身旁有重物倒下。 女人睁眼,先前离去的那人折回,手枪上装了消音器,在男人看不见的背后,那颗子弹子弹击中了后脑。 男人抽搐着,渐渐没了动静。 女人错愕地对上来人的双眼。 她这才注意到这人的着装。 黑色的作战服完美融入黑暗中,短靴踩在男人尸体上将其翻过来,头髮有些长,掉在额前,随着弯腰的动作晃来晃去。 错愕只是一瞬间的事,女人冷静下来,支起半边身子,不动声色地向后靠,拉出一个相对安全的距离。 齐汶迟好像没注意到她,自顾自地在男人身上摸索着,大概是找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起身,跨过尸体就要离开。 女人松了口气,却见齐汶迟走出去两三步又停下,回头,扫过地上的男人,又撇过靠在墙角的她。 女人张了张嘴,声音模煳,艰难吐出几个字:「你是谁?」 齐汶迟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过身继续朝巷口走去。 一团坚硬的东西丢到了女人怀里,女人拿起来,借着微弱的路灯看清了这是个什么。 一只可携式通讯器。 她愣了愣,那人没回头,淡淡开口:「联繫你的队友,让他们来接你吧。」 不过几个唿吸,齐汶迟的身影再度没入黑暗中,留给女人最后的记忆,是灯光下修长的双腿和挺直的腰背。 耳边别着的通讯器重新接上信号,传来查西轻快的声音:「齐哥,你找到那个人了吗?」 「找到了。」齐汶迟指尖夹着那管药剂,听着通讯器那头的伙伴汇报情况。 齐煦应该还在宴会厅,身边有些吵闹。 做了伪装换上侍者服饰的人端着托盘穿梭在人群中,齐煦伸手,将窃听器粘入路过的长桌底下,动作自然地扯了扯歪斜的领带,声音压得极低:「资料上那位黄总在二楼左边走廊尽头的休息室,门外有人守着,酒水送不进去,无法安装窃听器。」 几条巷子之后,就是亮着灯的城区,城区中央的大楼宴会厅正在举办一场晚宴。 齐汶迟的越野停在巷子口外。 车轮打转,冲出黑暗,驶入斑驳的夜灯里。 齐汶迟单手掌着方向盘,听完齐煦的汇报,切到下一个人:「惊雨那边情况如何?」 宴会厅外不远处,一座喷上鲜红「拆」字的危楼矗立,林惊雨架在枪守在楼顶,瞄准镜里,装潢豪华的休息室塞着一堆保镖。 再往里看,那位黄总瘫在沙发上,端着酒杯和身旁的陪酒女嬉笑。 林惊雨按着通讯器:「目标在可射击范围内。」 「查西和严哥那边呢?」 「放心。」 高档礼服上身,查西收敛了平日里的嬉皮笑脸,难得正经起来,语气里依然是雀跃和自信:「一切正常。」 严飞辰在大楼的操作室里。 「我这边也一切正常。」他脚边是被打晕的保安,捆了扔在一边,所有的监控画面投射在面前的屏幕上,「他们的人都被我打晕了。」 一切准备就绪。 越野嘎吱一声停在大楼外几百米的马路边,齐汶迟脱下作战服,套上事先准备好的礼服。 「开始行动。」 「黄总。」 门被推开,保镖快步走来,附在黄钟耳边:「对方的代表来了。」 黄钟咽下嘴里的红酒,抬起下巴示意带人进来。 查西经过两个保镖的搜身和盘问,提着密码箱踏入休息室,和黄钟目光对上。 黄总从沙发上站起来,快步上前朝查西伸出手,语气谄媚:「查理先生。」 「黄总。」查西握住黄钟的手,两秒后松开,露出一个完美的微笑,「久仰大名。」 第112页 两人寒暄几句,在沙发上落座。 黄钟挥挥手,几个陪酒女郎十分有眼力见地离开。 黄钟看了一眼扎堆的保镖,思索一阵:「你们也出去。」 屋子很快被清空,只剩下黄钟和查西两人。 黄钟换上一个讨好的笑容,身子前倾,搓着双手,小心翼翼地开口:「查理先生,最近的情况你也了解,上头管的严,我们呢,也尽力了,二十支,全在这里。」 他拍拍脚边的箱子,将其拿起放在茶几上,与查西带进来的密码箱并排放在一起。 他看向查西:「您看……」 查西陷在柔软的沙发里,时刻谨记这次的人设,漫不经心地把玩着一枚筹码,双腿交叠放在茶几上。 配上他那张脸,倒还真有几分自大狂妄不法分子的样子。 「黄总,」查西声音拉长,拐了个弯,笑嘻嘻地看着黄钟,「行不行可不是我说了算。」 他竖起一根手指,指了指天花板:「要我们老大点头同意,这次生意才能继续。」 「对对,得张首领同意才行,是我太着急了。」黄钟忙不迭地点头附和,「还请查理先生不要放在心上。」 查西挑眉,状似惊讶道:「黄总这话是什么意思?是在埋怨我吗?」 黄钟一听这话吓得冷汗直冒:「不不不,查理先生,鄙人不是这个意思!」 黄钟赔着笑,打开了自己那只箱子。 「查理先生,您先别生气呀……」 箱子完全打开,一管管淡青色药剂躺在黑色绒布里,灯光下泛着诡异而美丽的光泽。 黄钟拿起一支试管晃了晃,液体与杯壁碰撞,泛起层层涟漪。 他颇具暗示意味地将药剂递到查西手边:「您要不,先验验货?」 查西收了笑容,不情不愿地接过药剂,心里早已掀起惊涛骇浪。 这次的任务是追捕和d组织进行非法交易的一队叛军,几个月前,这队叛军出现在渝州塔管辖区域内,重伤了他们一支队伍。 原本以为只是一场袭击,却不想顺藤摸瓜查出了有关分化诱导素的交易。 情报上写的是「擅长藉助宴会进行药物交易,危险程度为b+」。 眼前这人怎看怎不像情报上写的那个重度危险分子,查西不敢有分毫松懈,一边观察着手里的药剂,一手搭在沙发背上,垂下来,在黄钟看不见的地方快速做了几个手势。 楼顶的狙击手将情况尽收眼底。 「齐哥,」林惊雨问,「查西已经潜入休息室,要动手吗?」 邀请函递给了宴会厅门口的服务生。 年轻男人认真看完邀请函后,拉开门,沖齐汶迟做出一个「请」的手势。 「欢迎您,文先生。」 抬腿踏入宴会厅,白色西装掩盖了身上的戾气,齐汶迟端过一杯酒,与身旁擦肩而过的齐煦有片刻的对视。 他将酒杯送到唇边,干裂的唇被酒水润湿。 「动手。」 另一边的休息室,查西放下药剂,似笑非笑地盯着黄钟。 黄钟紧张地等待他的反应。 看见查西抬手打开那只箱子,黄钟放下心来,眼底满是贪婪和庆幸。 「黄总,」查西开口,「做生意要讲究诚信啊。」 咔哒,箱子合上,药剂也被扔到了地上。 玻璃碎了一地。 黄钟还没反应过来,一时间惊怒交加,噌一下起身,忍着怒火问他:「查理先生,您这是什么意思?」 查西晃着腿,歪头:「意思是,诚信经营,才能做长久嘛。」 他笑起来,笑意不达眼底。 砰! 啪! 子弹穿过玻璃,休息室陷入一片黑暗。 操作室内,严飞辰按下电闸,锁上了门。 第58章 突然的停电让整个宴会厅陷入慌乱,长裙和皮鞋踩在一起,惊唿声和叫嚷声充斥着整个大厅。 林惊雨开枪和严飞辰拉下电闸同步进行,子弹击穿玻璃的瞬间进入黄钟身体,头顶的灯熄灭,黑暗中剩下黄钟的惨叫。 子弹打中了他的肩膀,查西从沙发上站起,动作迅速地将对面的人按倒在地上,膝盖抵住后背,蹙眉接上通讯器的信号。 「惊雨?」 没人回答。 齐汶迟也察觉到了不对,穿过不安焦躁的人群,来到后花园。 「出什么事了?」 「齐哥,」林惊雨半跪在地上,单手撑地,一手摸上后腰衣摆下的手枪和刀,满脸警惕地看着来人,「有人袭击。」 半分钟前。 林惊雨在接收到命令那一刻,瞄准镜对准了黄钟的眉心,按照原本的计划,子弹会击中目标,任务顺利完成。 如果不是某个偷袭者的到来,那一枪不会打偏。 被撞飞的林惊雨抽出手枪,咔哒一声上了膛。 来人很熟悉,那只将她撞飞的鹿也很熟悉。 是在北部居住区清剿叛军时,他们领头人的精神体。 秦肃手下抚摸着鹿的角,眼睛却看向林惊雨的狙击枪。 他似乎笑了一声:「渝州塔倒是捨得下血本。」 林惊雨握紧了枪,猜测秦肃多半已经发现了他们的目的,不再藏着掖着,按住通讯器快速汇报情况。 「是秦肃,之前在驻扎北部居住区的叛军首领。」 第113页 齐汶迟和齐煦脸色皆是一变。 齐煦丢了托盘,也不管砸到了谁,在那人尖锐的叫骂里穿过宴会厅就要去找林惊雨。 「齐煦回去。」齐汶迟制止了他的脚步。 齐煦还在犹豫:「可是……」 「严哥那边有人过去了。」严飞辰那边传来脚步声,还有砸门的声音。 后花园里的花香很浓郁,熏得齐汶迟快要吐,他冷下脸迅速下达指令:「去操作室,找严飞辰会和。」 黄钟还在哀哀地叫,查西不敢有任何松懈,听着齐汶迟的下一个指令:「查西,带上黄钟和药剂离开休息室,去大楼外,我们的车停在那里。你们已经暴露,注意安全。」 「惊雨,拖住他。」 最后一条指令下达,林惊雨借力蹬出去,枪对准秦肃,眼里不含任何情绪地扣下扳机。 子弹擦着秦肃的脸而过,留下一道血痕。 秦肃不甚在意地抬手抹去,甩甩手,一抬头,人已经来到自己面前。 一对一的近身打斗。 鹿被林惊雨放出的耳廓狐吸引了注意力,前蹄微曲,两只有力的鹿角冲着耳廓狐扎去。 狐狸灵活地躲开,引导着鹿远离正在打斗的二人,不时嘶叫两声。 林惊雨的近身格斗在渝州塔排不上号,秦肃的实力她尚且不清楚,不过就现在看来,这人的格斗技巧绝对在她之上。 能接下她的每一招,甚至还有闲心指出林惊雨动作里的错误。 林惊雨抿着唇,抓住机会踹上秦肃腹部。 对面的人表情微妙,等她反应过来脚踝已被抓住挣脱不得。 「都说了,速度太慢了。」秦肃加大力气,看样子是要直接折断她的骨头。 林惊雨咬牙,正准备强行挣脱,耳边刮过去一阵风,下一秒,腿部禁锢她的力道消失。 「这样的速度呢?」 齐汶迟一拳揍在秦肃腹部,眼神冰冷,将人扔出去几米,回身时揪住跑过来的耳廓狐的后颈皮,扔给踉跄退后的林惊雨。 秦肃被踹出去,碰到了一旁架着的枪。 东西噼里啪啦掉了一地,秦肃靠在顶楼低矮的水泥墙上,鹿低头,顶了顶他的下巴。 林惊雨抱着耳廓狐退到了楼梯处,齐汶迟背对着她,视线紧盯着爬起来的秦肃。 「惊雨,」他开口,用命令的语气,「下楼,去开车接应查西他们。」 林惊雨一声不吭,转身撑着栏杆跃下,脚步声很快消失。 秦肃摸了摸精神体的头,饶有兴趣地看着同自己对峙的人。 「又见面了,齐队长。」 他没急着动手,围着齐汶迟慢悠悠地走了两步。 「我听说了一件趣事,」秦肃说,「你们渝州塔的霍长官在出差途中出了意外,连尸体都没找到。齐队长,这是真的吗?」 秦肃略带惋惜地,从后面靠近齐汶迟,距离挨得很近,在他耳边继续说:「真是太可惜了,确立关系没多久的爱人尸骨无存,所属塔还禁止一切搜查工作,连自己都还没有完全復职。」 「舌头太长的话,可以切断拿去扔掉。」 齐汶迟并未如他想像那样突然暴起对他动手,他只是冷着一张俊脸,往前跨了几步,远离了秦肃:「离我远点。」 秦肃一脸惊讶:「都是哨兵你怕什么?」 齐汶迟只是瞥了他一眼。 秦肃抬起胳膊,放到鼻子下闻了闻,又捏了捏自己的脸:「不臭啊……齐队长,我长的也不丑吧?」没到一看就让人噁心的程度吧? 齐汶迟在颜值这方面一向很坦诚:「你确实不丑。」 秦肃还要说些什么,齐汶迟就打断他:「但也不好看。」 秦肃:「我明白了。」 齐汶迟:「你明白什么了?」 秦肃:「你不喜欢我这款。」 秦肃极其自信:「你喜欢的是霍长官那款。」 齐汶迟没反驳。 他还真说对了。 「节哀。」秦肃怜悯地上下打量他一番,「我知道,寡夫一个人生活很难,但你要坚强,万一就有新人出现了呢?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 齐汶迟凉飕飕地开口:「秦监管。」 「嗯?」 「我也听说一件事。」 齐汶迟挂着假笑:「两个月前,您被关在河州塔的弟弟遭遇了你们组织的暗杀,据说胳膊都断了一条,还得靠河州塔的医生救。」 他学着秦肃的语气:「不过别太伤心,胳膊没了还可以再装一条机械的,弟弟没了也可以认个新的,毕竟——旧的不去,新的不来嘛。」 齐汶迟刻意加重了「弟弟」两个字,说完,恶趣味地等着秦肃的反应。 秦肃黑着脸,纠正他的话:「庄燃的胳膊没有断。」 「没有断吗?」齐汶迟恍然大悟,「那就是我记错了。」 「居然直接就死了吗?真可怜。」 秦肃的脸更黑了,指节都捏得嘎吱作响。 这些话是他刚才故意对齐汶迟说的,现在这人原封不动地还给了自己,甚至还是用开玩笑的态度。 「齐队长,随便咒别人死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更何况按年龄算,你也可以叫他弟弟。」 齐汶迟怪异地看了他一眼:「我今年二十一。」 自己马上奔三,弟弟快要二十四的某人噎住,张嘴,手抬起又放下。 第114页 「我说你这人——」嘴巴还怪毒呢。 齐汶迟打断他:「不用谢我秦监管,记性差不是你的错,老年人都这样。」 再次被攻击的秦肃:…… 齐汶迟继续说:「但霍临深就不,他记性比我还好。」 齐汶迟想了想:「他还很好看。」 「够了,」秦肃伸手,打断他,「我知道你和霍长官情比金坚情意绵绵并且你俩深爱彼此了,不用再说了。」 这场嘴仗,秦肃完败。 绕了大半天终于回到正轨,齐汶迟挽起袖子,礼服外套被他拿在手上,堵住了楼顶唯一可以离开的楼梯。 「秦监管大老远从北部自由活动区过来,就是为了让我的狙击手打偏吗?」 「不可以吗?」秦肃满不在乎,「骚扰我的敌人可以使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 齐汶迟毫不客气:「那您的生活还真是无趣,不仅没有年假还得自己开车来找不痛快。」 秦肃真的要炸了。 通讯器那头,林惊雨已经开车接上了查西他们,黄钟大概是嚎累了,也可能是痛昏厥了,齐汶迟没有再听见那宛如杀猪般的叫声。 他不再说话,转身就要走。 秦肃在身后喊住他:「这就走了?不再打一架吗?」 「秦监管,」齐汶迟的声音逐渐远去,「你要是想杀我,刚才就可以动手。」 秦肃挑眉,跟上齐汶迟。 「你怎么确定我不会在你转身的时候动手?」 齐汶迟任由他跟着自己:「你已经错过了最佳的偷袭时间,我不会给你机会让你靠近我。」 秦肃哈哈笑着:「这可说不准。」 两人一前一后从危楼楼顶走到一楼,眼看齐汶迟就要离去,秦肃提高了音量:「真不留会儿了?啧,那么久不见,不想和老朋友叙叙旧吗?」 齐汶迟停下脚步,转身,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秦监管,你确定,要我和你『叙旧』吗?」 想到刚才那些话,秦肃笑不出来了。 齐汶迟回身,彻底离开前不忘提醒他:「渝州塔晚上冷,记得多穿点,别冻死了。」 「你真关心我。」 秦肃看着这人左脚绊右脚给了自己一脚,满意地点头。 齐汶迟的身后仿佛有鬼,甚至不愿意待在原地等队友来接,撒腿就往宴会厅的大楼沖。 秦肃更满意了。 年轻人就是不禁逗。 「走吧,」他带着精神体往相反的方向走,「我们也回去了。」 第59章 「他死了吗?」 「没,昏过去了。」 「扇他一巴掌会不会醒?」 「试试?」 「算了吧,醒了很麻烦的。」 「噫,流了好多血,黏煳煳的。」 「回去要洗车了。」 痛昏过去的黄钟被查西丢在车后座,受伤的地方随意拿绷带缠了几下,血是止住了,人还半死不活的。 第五分队的四名成员围在一起,你挤我我挤你地开始议论起来,掺杂着一两句试图直接干掉黄钟的提议。 齐煦被挤在最前面,手扶着驾驶座才没被挤下去,查西一手按着他的头,对他的怒吼充耳不闻,一心只想着怎么让这傢伙把情报吐出来:「能补枪吗?反正一开始就是要杀他的。」 严飞辰制止了林惊雨掏枪的行为:「真可以的话,齐汶迟为什么要让你把人带回来,而不是直接在会议室就解决他?」 查西醍醐灌顶:「哦——我知道了!齐哥是怕我补枪被发现,他担心我!」 刚从秦肃那儿熘回来的齐汶迟,查西的话正好落入他耳中。 有点熟悉。 齐汶迟一阵恶寒,清了清嗓子,成功将几个队友的注意力转移到自己身上。 齐煦从查西的魔爪下逃脱,顶着一头凌乱的头髮跑到他面前,将他整个人检查了一遍,紧张的表情消失,又恢復了平日里那副别扭样:「没受伤吧?」 其他人也放弃了对秦肃的观察,围过来。 严飞辰按住齐汶迟的肩,重新检查了一遍,确认没问题后才放开他。 「秦肃没跟你动手?」 齐汶迟想了下:「语言攻击算动手么?」 严飞辰面不改色:「造成实质伤害的话,也算。」 那就是动手了。 和队友们聊了几句交换了下情报,齐汶迟提着黄钟的后衣领把人丢到了后备箱里,为了防止他醒来大叫吓到他们,严飞辰还贴心地递过来一卷胶带,让齐汶迟把他嘴封上。 齐煦被他提熘到驾驶座,查西被他扔到副驾驶,齐汶迟则和另外两个非常让他省心的队友去了后座。 查西一脸嫌弃:「齐哥,让他开车真没问题吗?」 齐煦皮笑肉不笑:「油门当剎车踩的人没资格批判我的驾驶技术。」 齐汶迟抱臂,闭着眼睛全当听不见。 林惊雨和严飞辰移开视线,一个看窗外一个看车顶。 又开始了,第五分队的固定节目。 「我挺好奇的,」严飞辰看着车窗外快速倒退的街景,「查西他对谁都这样吗?」 林惊雨看着车顶,回答他:「不,只对齐煦这样。」 哦,死对头文学。 齐汶迟依然闭着眼,顺便插了一句:「不觉得很有趣吗?」 第115页 严飞辰思考一阵儿,觉得齐汶迟说的有道理。 两个月前,渝州塔的那位首席嚮导出了点意外,圣所那边给的消息是当场身亡,尸体被燃烧的火焰吞没。 严飞辰得知消息,匆匆跑去找齐汶迟时,这人正在对着面前两套全新的作战服发呆。 去年的作战服早在一次次的任务中坏掉,新的作战服完好无损,叠的整整齐齐。 齐汶迟坐在椅子上,垂着头看着面前的作战服不说话。 后勤部的成员不敢上前,分散在他周围,有几个人朝他投去怜悯的目光。 面前投下一片阴影,齐汶迟抬头,看着面前一脸担忧的严飞辰。 好半天,他才慢吞吞地开口:「是严哥啊……有什么事么?」 严飞辰不知怎么安慰他:「你……」 齐汶迟的表情同往常一样:「要训练了?我这就过去。」 他起身,拿上那两套作战服,出了后勤部的办公室。 严飞辰还站在原地,周围人的议论声越来越大。 「霍长官死了,真的假的?」 「圣所的消息还能有假?爆炸就是在门口发生的,沈长官亲眼目睹。」 「那齐队长不得崩溃了?好可怜,新年才登记的伴侣,这才过多久就不在了。」 「嘘,小声点,没看见那边第五分队的队员吗?」 于是议论声小了下去,所有人继续做自己的事。 严飞辰还是恍惚的,扶着办公桌,出神的想。 霍临深死了? 那个能力强大的上位者居然死于一场爆炸? 任谁都不会相信,他们的最高长官会是以这样的理由死掉。 齐汶迟出乎意料的平静,仿佛霍临深的死对他而言不过是一个陌生人的意外,刚开始那两天,他很快就调节好了情绪,继续训练和执行任务。 偶尔,第五分队的队员也会撞见齐汶迟对着一枚戒指发呆。 这可太不像他的风格了,齐汶迟嘆气,收好戒指,朝一旁等着他指令的队友走去。 这次的团体委託是由圣所直接下发,负责对接的是沈知忱。 渝州塔原本派出的队伍是第一分队,也不知道齐汶迟和江云舒说了什么,第二天第一分队就主动放弃了这个委託。 沈知忱见到齐汶迟时,心里有片刻的错愕。 面前的人依旧是黑色作战服,看上去比之前疲惫得多,戾气很重,也越发的不听塔的指挥。 两人沉默着,沈知忱将资料交给齐汶迟,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乖巧,只是在听见渝州塔和联盟两个词时不动声色地捏紧了手中的纸袋。 「麻烦沈老师了,」他声音有些哑,带着倦意,「任务结束了我请您吃饭。」 沈知忱看着离去的齐汶迟,欲言又止。 「汶迟。」 齐汶迟顿住,回头。 沈知忱指了指眼下,叮嘱:「这次的任务结束后,好好休息一会儿吧。」 齐汶迟垂下眼皮,几不可闻地应了声。 如果不是今天遇到了秦肃,齐汶迟都快忘了,那人已经「死亡」两个月了。 死个屁,齐汶迟面无表情地想,那傢伙才捨不得死。 穿了链子挂在脖子上的素戒染上他的体温,连带着那一小块皮肤也变得灼热。 霍临深,你最好藏好一点。 要是被我遇见了,我就揍死你。 正在列印文件的人打了个喷嚏。 「感冒了?」一旁接水的姚三频抽空看了他一眼。 「应该是有人在骂我。」林迟向后耙了一把头髮,发尾有些长了,扎成一个小啾缀在脑后。 和林迟一起列印文件的女同事红着脸小心翼翼地靠过去,关心地看向林迟:「真的没事吗?我那儿有感冒药,我帮你拿。」 「谢谢,不过——」林迟晃了晃手上的戒指,笑得很温柔,「我爱人帮我准备了药。」 搭讪失败的女同事失望离开。 直到高跟鞋的声音消失在门外,林迟收敛了笑意,瘫着张脸,看着印表机吐出的几张纸。 他弯腰,将列印好的文件丢进垃圾桶。 目睹了一切的姚三频端起水杯喝了一口,提醒:「还有一张。」 林迟靠在墙上,「啊」了声:「好无聊的工作。」 「情报组的工作也算无聊的话,」姚三频关上门,「那联盟就真没什么有趣的职位给你了。」 「好歹也给我安排一个能出去活动的工作吧?整天待在办公室整理资料很容易抑郁的。」 「你一个新人还想要什么?」 姚三频拉了张椅子坐下,吹去水面升腾的热气,如果不是他提前锁上了门,下一句话能把围观群众给吓死:「再说,这不和你以前的工作流程一样么?霍长官。」 他说这话的时候,霍临深正翻出一袋咖啡粉倒进杯子里。 热水沖泡的廉价速溶咖啡散发着香味,他只喝了一两口就放下杯子,给自己扯了张椅子在姚三频对面坐下,听他说话。 「齐汶迟最近接了个任务,沈知忱说他状态不太好。」 姚三频饶有兴趣地撑着头看他:「不担心一下你家那位?」 「我觉得比起这个,他现在可能更想揍我一顿。」 试着想像了一下齐汶迟得知自己没死的表情,霍临深想笑,嘴角扯了半天都没能笑出来,索性放弃。 第116页 霍临深习惯性地抓了抓自己的发尾,没摸到长发,「啧」了一声:「这算工伤啊,记得让莫存再分点监管权给我。」 「你是强盗吗?」绕是认识他多年,知晓霍临深脾性的姚三频,还是忍不住吐槽这人的厚脸皮。 霍临深没觉得有什么不妥:「注意措辞,这属于正常的交易范畴。」 「哇,」姚三频给他鼓掌,「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人把不要脸说的那么清新脱俗。」 看着眼前大变样的好友,姚三频开始思考这人的计划是否真的靠谱。 两个月前的某个晚上,他还在屋子里唿唿大睡,翻身的时候感觉到有冷风从窗户灌进来,迷迷煳煳地睁开一只眼,看见的就是被血煳了大半张脸的霍临深。 私闯民宅是犯法的,姚三频顶着鸡窝头开始和好友科普联盟法庭的法律。 霍临深陷在沙发里,一只手臂骨折,他捂着那只手臂,说你这不算民宅,顶多算一个临时居住地。 姚三频说,什么意思? 霍临深解释,就是很破很小的意思。 开玩笑的,霍临深换了正经语气,帮我个忙。 他浅色的双眼在月光的照耀下闪着光。 「帮我伪造一个身份,我需要入职联盟。」 第60章 姚三频觉得这人在诓他。 「为什么不把计划告诉他?」 这个「他」指的是谁,两人都心知肚明。 「齐汶迟可比你靠谱太多了。」 霍临深无名指上的戒指并未取下,套在骨节分明的手指上,内里凸起的字母在那一块留下印迹。 他转动着那枚素戒:「他演不好的。」 他养大的孩子他最清楚不过,霍临深扯了张印表机上的白纸,拿在手中折着玩,一边对好友解释:「提前把计划告诉齐汶迟的话,他会因为下意识做出的保护动作而被别人怀疑,他会被盯上。」 「与其让他陷入危险,还不如等计划结束后打我一顿解气。」 说这话的时候,霍临深的眼神始终停留在那枚戒指上,语气是他自己都未注意到的无奈和宠溺。 明明是没有任何宝石装饰的素戒,却闪瞎了姚三频的双眼。 这就是爱情吗?姚三频喝了一口水,真他娘的肉麻。 他起身,决定离开这个让他感到不适的房间。 房间里恢復安静,只剩下印表机操作时的声音。 霍临深坐了一会儿,抬手看着戒指。 姚三频问他的问题他不是没考虑过。 在接到莫存想合作的消息时,他第一反应是联繫齐汶迟,将计划告知对方,这样做的好处是,某个人不会因为他的突然消失而惊慌不知所措,甚至能配合计划的实施。 莫存多聪明一个人,见他沉思马上给出另外的解决方案。 「卧底的人选不是固定的,你要是把握不住可以换一个。齐汶迟就不错,他——」「他不可能去当卧底。」我也不会让他去。 莫存轻笑:「那么紧张做什么?让他去做卧底,可比你自己去风险小多了,经验不足反而能成为他的保护壳。」 「你的意思是,要我把我的部下,我的爱人,渝州塔排名前十五的哨兵送到敌人眼皮子底下,做一个危险的潜伏任务么?」 霍临深听见自己的声音,带着冷意和警告:「莫存,我的确对你说的那个合作感兴趣,但即使不合作,d组织也能被剿灭,只是时间问题罢了。」 「我不介意花比这个计划多一倍的时间。」 对面那头,莫存没说话,过了一会儿,他才重新开口,好歹算是妥协了。 「你赢了。我向你保证,这个计划只会有我和你,还有那两位长官知道,不会牵扯进其他人。」 莫存有些头疼,他觉得霍临深对齐汶迟的保护太过头了。 「他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应该有自己的判断,你不能总替他做决定。」 「替自己的家属做决定有什么问题吗?」 雪狼趴在他大腿上,霍临深顺着精神体的脑袋毛,似是在打趣:「你不也经常替袁晴亮做决定?」 「我那是……」莫存想反驳,光脑那头传来细碎的脚步声,隐约还能听见那位年轻副官的声音。 「总之,我和你不一样,袁晴亮也不是齐汶迟。具体的计划我稍后发给你,就这样。」 莫存快速交代完剩下的事,切断了信号。 同时,办公室的门被敲响,齐汶迟的声音从门外传来:「霍临深,你在吗?」 还说不一样,霍临深放开手,雪狼从脚边站起,跑到门口坐下,眼巴巴地盯着那道门锁。 霍临深笑够了,起身,替齐汶迟开门。 刚从训练场回来的人活力满满,眼神古怪地盯着霍临深:「你笑得好奇怪。」 「有吗?」 雪狼已经凑过去,黏着雪豹咬尾巴。 霍临深搪塞过去:「听说了一件有趣的事。」 齐汶迟瞬间警惕起来:「米饭不能用生姜红枣水蒸。」 霍临深推着自己的爱人往食堂方向走,齐汶迟还在继续输出。 「你又看那些奇怪的烹饪方法了?」 「汶汶冤枉我。」 「那你笑什么。」 「高兴。」 「哈哈。」 「再不去食堂就没饭了。」 第117页 「不要岔开话题……」 未完全关闭的门后,办公桌上的光脑震动,弹出一条消息通知。 [莫存向您发送了一份文件,请注意查收]决定合作后的第二天,霍临深向渝州塔申请了外出,出发前先去找了一趟沈知忱,隐晦地提及了一部分计划后,跟着塔里的专车离开。 他坐在后座,视线与后视镜里的驾驶员对上。 「我之前没在渝州塔见过你,」他翘着腿,指尖敲打着膝头,「新来的?」 驾驶员低下头,闷声回答。 霍临深做出一副瞭然的样子,闭上眼,看上去是准备小憩一会儿。 副驾驶上的人瞥他一眼,确认他没起疑心后,从腰后抽出手枪,对准霍临深眉心。 扣下扳机的前一刻,一股强大的精神力冲着他的精神网袭去,没有片刻停留,眨眼间就将他的触梢绞断。 霍临深那双眼淬着寒意与嘲讽,同伴倒在一旁,驾驶员察觉情况不对,正要加速往前沖。 霍临深没给他这个机会,夺过副驾驶那人的枪,一枪托打上驾驶员的太阳穴,扣下扳机。 血雾炸开,车失去方向,霍临深眼尖地瞧见驾驶员外套下绑着的炸弹,来不及思考,手里的枪枪口下移,瞄准。 砰! 轰! 他踹开车门,雪狼早已在开枪前放出,怒吼着咬住主人的衣领,在爆炸前一秒将人甩出去。 手臂被飞出的车门击中,霍临深捂着流血的地方,躲进了看戏的人群之中。 圣所处在双塔最繁华的城中心,巨大的爆炸声引来不少人,霍临深收回精神体,朝相反的方向离去。 计划的第一步顺利实施。 霍临深死亡的消息会在一小时之内传遍双塔和联盟圣所,车烧的面目全非,那两句尸体倒是还在,但都成那样了估计也很难验出什么。 沈知忱是他多年好友,在他的有意引导下,死亡消息最先上报给了联盟,其次才是渝州塔。 他在外面藏了一天,确认没有老鼠跟着自己后,踩着凌晨的点翻进了姚三频家。 几分钟后,姚三频噼叉的惨叫响彻整个房间。 「你去当鬼了吗?」惊魂未定的姚三频关上窗,对好友这副样子表示震惊,「还是做什么事被那群老傢伙揍了?」 霍临深掀起眼皮,面无表情地瞪了他一眼,失血过多让他的脸色很苍白,在月色下看上去有些渗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看一会,姚三频勐然窜起。 「我知道了。」 在霍临深期待的目光下,姚三频信誓旦旦地开口:「你是在扮演吸血鬼。」 霍临深闭上眼,挤出两个字:「傻叉。」 霍临深的死掀起不小的波澜,渝州塔的搜救队找了一个星期,确认没找到尸体后返回,并将情况如实上报。 而后又过去了半个月,所有人都渐渐忘了这回事。 除了齐汶迟。 周重行和陆明岭两个人担心他会为此做傻事,担惊受怕明里暗里观察了两天后,确认齐汶迟没有大问题后才勉强放下心来。 个屁。 周重行看着眼前装傻充愣的四个人,忍着想一人一个脑瓜崩的冲动,尽量和缓地问:「你们的意思是,返程途中齐汶迟因为拉肚子而中途下车结果迷路所以现在都还没回来?」 他怒了:「我是那种看起来很好骗的人吗!」 四个人眼观鼻鼻观心,就是不听周重行说话。 周重行给自己气笑了。 而那位中途下车上厕所的分队长正在塔外一家不知名小旅馆的房间内,和秦肃「叙旧」。 他一屁股坐在窗台上,窗玻璃被他踢了个洞,也不嫌扎人,就那么坐着,一条腿垂下来,直勾勾看着秦肃。 秦肃被他看得起了一身寒毛。 他的精神体比他好不到哪儿去,被一只肉食精神体盯着,差点尥蹶子逃跑。 但门被雪豹堵着,窗户被齐汶迟挡住,两个出口被堵死,鹿想跑也没地方跑。 「随便堵人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齐队长。」秦肃扯了扯嘴角,拉开书桌前的椅子坐下,特意掉转了个方向对着齐汶迟。 齐汶迟盘腿坐在窗台上:「不赴约也是一种很不礼貌的行为。」 「秦监管,」他说,「怎么没看见张石鸣?这次是单人行动?」 「我可以理解为这是在关心敌人吗?」 秦肃的本意是想再噁心齐汶迟一次,就像几个小时前。 但不知是快速成长了还是遇见了更噁心的事,听完他的话后齐汶迟居然点头了。 秦肃交叠放在膝头上的手一个用力,喀啦一声,手指关节作响。 齐汶迟眨了眨眼,秦肃面不改色地揉了揉食指,解释道:「抱歉,有些激动了。」 齐汶迟没说话。 房间里,鹿踩踏地板的脚步声不断响起,雪豹趴在门口,黄绿色的眼睛随着鹿走动的身影左右移动。 它大概是困了,打了个哈欠,起身,围着鹿走了两圈,凑过去嗅了嗅鹿僵硬的腿部。 「能把你的精神体收回去吗?」秦肃委婉提出意见,「它吓到我的鹿了。」 齐汶迟粲然一笑,语气强硬:「不能。」 雪豹和主人一个德行,看出了鹿的害怕,故意亮出獠牙,吓得食草动物满屋子乱窜。 第118页 秦肃捂着脸,一只手有气无力地挥了两下。 他投降了。 秦肃开口:「想问什么就问吧,你大晚上来找我不能真就是为了叙旧吧?」 「跟霍临深有关?」 看他的表情,秦肃知道自己猜对了。 他耸肩:「那你问错人了,我这里并没有他的消息。毕竟人都死了,还能指望发现什么。」 「他没死。」齐汶迟垂眼,手隔着胸口的布料摸上了那枚戒指。 他放下手,看向秦肃。 「我确实有问题要问你。」 秦肃摊手,示意他问。 「被封闭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在外界医治下,有多大的可能性復原?」 居然只是想问这个吗。 秦肃微愣,摇头:「不到百分之十。」 齐汶迟显然不信。 「我骗你做什么。」 秦肃苦笑,要是真能復原,庄燃也不用那么痛苦。 第61章 他朝另一张空椅子抬了抬下巴,看着齐汶迟跳下窗台,拉开椅子在自己面前坐下。 雪豹被他叫回来,乖顺的模样丝毫看不出这是刚刚吓唬别人精神体的那只大猫。 「你是为了d782……」 齐汶迟打断他:「他叫齐煦。」 秦肃改口:「你是为了齐煦来找我的?」 秦肃是见过齐煦的,在齐煦还没被洛森带去东南沙漠前,他见过那孩子几次。 左脸上的刺青在一堆试验品里格外显眼,他停下脚步,留心多看了几眼。 再次见到就是在北部居住区,渝州塔那几个成员身后,褪去稚气与阴郁的齐煦和队友配合默契,完全打乱了张石鸣的计划。 「你把他教的很好。」 「他本来就是个好孩子。」 「你说这话的时候,有点像……」秦肃想了下,「像一个为孩子感到骄傲的爹。」 口渴正从桌上倒水喝的齐汶迟呛了一下:「不要随意抬咖。」 秦肃哼笑:「你带他回渝州塔,胡源没找你麻烦?」 「找了。」 「哦?」秦肃来了兴趣。 齐汶迟放下玻璃杯,起身,雪豹从他脚边站起来,尾巴垂在地上,跳上窗台。 离开前,齐汶迟回头,扫了一眼缩在角落里瑟瑟发抖的鹿。 「很漂亮的鹿。」 雪豹那条大尾巴和主人的衣摆一同消失在了晚风中。 鹿从房间的角落里走出来,圆润的大眼睛还带着害怕与懵懂,却温驯地低下头,任由秦肃将手抚上那对鹿角。 被齐汶迟一脚踹碎的玻璃掉了一地,冷风从缺口处灌入,秦肃抬手关上窗户,望着窗外浓厚的黑色。 「有空的话,我会再来找您的,秦监管。」 那人离开前说的最后一句话,听得秦肃发笑。 算啦,他心大地想,多个盟友总比多个敌人好。 至于霍临深的事,齐汶迟自己会解决。 黄钟是被一阵剧痛弄醒的。 第五分队的队长坐在床边,手摁在他左肩伤口处,包扎好的伤口渗出血,隔着厚厚几层绷带浸湿衣物和被单。 见他醒来,齐汶迟收回手,仍保持站立的注视,看着黄钟惊恐的眼神,讥讽开口:「醒了?」 他松手,施加的重力消失,黄钟得以喘口气,只是还不来质问,左肩再次被重击。 黄钟被这猝不及防的一下弄得哀叫出声,汗珠立刻从额上沁出。 血不断渗出,齐汶迟冷眼瞧着黄钟的反应,直到人快要再次昏厥过去,他才收回按在伤口处的手,站直。 黄钟喘着粗气,看向齐汶迟:「你,你们是什么人?」 齐汶迟在病床旁坐下,见他不回答,黄钟只得转过头,瞥见床头的唿叫铃,颤抖着伸手想按下。 「手放下。」 伸出去一半的手僵住,黄钟咽了口唾沫,心有不甘地放下。 刚刚那几下差点要了他的命,却也让他看清了现在的处境。 自己现在受了伤,被困在医院,旁边男人看着就一副不能惹的样子,动手那几下差点让他当场晕过去。 不,或许晕过去还要更好。 黄钟看着齐汶迟手里的水果刀和苹果,心有余悸地挪开视线。 他毫不怀疑,若是刚刚没有听这人的,那把水果刀现在削去的就不是果皮,而是他的手指。 苹果皮要掉不掉地悬在垃圾桶上方,齐汶迟极有耐心,果皮的长度一点点增加,黄钟看着,既不敢说话又不敢再伸手去按铃叫护士。 「啪。」 果皮断裂掉进了垃圾桶,发出一声不大的闷响,在安静的病房里格外刺耳。 黄钟受到惊吓般,从病床上弹起,又被疼痛拽了回去,小声抽着气,一边去瞅齐汶迟的反应。 齐汶迟看着那掉落的半截果皮,将剩下的一半也削掉,扔进垃圾桶,起身抽了几张纸擦手。 「黄钟。」 被点到名的人唿吸一滞。 齐汶迟没管他,将削好的苹果递给他,黄钟迟疑着,还是伸手接过,拿在手里没吃。 齐汶迟轻笑一声:「和d组织的合作赚了不少吧?」 苹果掉在被子上,晕开一片深色。 他的反应看得齐汶迟很是满意,继续说道:「你胆子倒是大,在渝州塔的地盘都做交易,二十支药剂,够你们过上一阵儿好日子了吧?啧,收益不错啊,都赶得上我四个月工资了。」 第119页 黄钟整个人抖得像筛子,嘴唇哆嗦着,却说不出半句话,只能听着齐汶迟一步步剥开这场交易的外壳。 「激素诱导,再施加外力,黑暗嚮导已经常见到可以批量生产了吗?」齐汶迟俯下身,欣赏着黄钟因为恐惧和愤怒而扭曲的脸,「那我还得替联盟谢谢你,新时代成立这么久了也不过才出现两位黑暗嚮导,还都因为意外没了。让他们知道,有一个批量制造黑暗嚮导的组织,应该会很高兴吧,你觉得呢?」 他咧开嘴,吐出的几个字击溃了黄钟最后的那道心理防线:「科尔先生?」 黄钟崩溃大叫,仿佛见到了恶鬼一样,脸上的血色褪去,死死盯住齐汶迟的脸:「你到底是谁。」 这一刻他终于明白,所谓的交易不过是一个抛出的诱饵,引诱着他们这条大鱼上钩,时机成熟便收杆,再开膛破肚,取出想要的情报。 这次,齐汶迟回答了他:「齐汶迟,渝州塔第五分队现任队长,同时还负责你的审讯工作。」 「你是嚮导?」 「判断能力真差,」齐汶迟绽开笑容,声调上扬,「是哨兵。」 不可能的,哨兵不可能会有那么恐怖的精神力,那样的威压只存在于高级嚮导和黑暗嚮导身上。 「你的状态看上去很不好,科尔。」 齐汶迟再次喊出那个让黄钟崩溃的名字,满意地看着黄钟一片空洞的双眼,大发慈悲地按下唿叫铃。 「好好休息,哦,对了。」 他弯腰,将被黄钟弄到地上的苹果捡起,有些惋惜地看了两眼:「病人还是要多吃水果,补充维生素。」 已经氧化发黄的苹果被放回黄钟手里,黄钟像握了块烧红的木炭,丢又不敢丢,在齐汶迟威胁的注视下,颤颤巍巍地点头。 门被推开,一推人涌进狭小的病房,齐汶迟让出一块空间,宽慰似地对黄钟说:「别紧张,我们是正规组织。」 黄钟这次连头都不敢点了。 就这点出息还敢跟张石鸣做交易? 齐汶迟最后看了一眼黄钟,离开了这里。 齐煦坐在走廊的长椅上,脑袋一点一点的打着瞌睡,被脚步声惊醒,慌忙起身,就见齐汶迟从黄钟的病房里出来。 他迎上去:「计划成功了?」 齐汶迟点头,顺带夸了齐煦一嘴:「做得不错。」 审黄钟之前,齐汶迟特意让齐煦放出精神力,虽说嚮导的精神力对普通人不起作用,但好歹能震慑一下。 被夸奖的人已经习惯了,偏头看向病床上被围起来的黄钟。 黄钟应该是被齐汶迟吓到了,眼神躲闪不敢向门口看,护士说什么他都点头,肩膀上的绷带被粗鲁扯下也不敢吱声。 齐煦都看得肉疼,龇牙咧嘴半天,胳膊肘戳了戳身旁的齐汶迟:「他们这样换药,不会被投诉吧?」 「被谁?黄钟?」齐汶迟回头,「不用担心,这家医院是霍临深投资的,没人敢投诉。」 霍临深……投资……医院……没人敢…… 齐煦声线都有些抖:「真的,不会影响口碑和收入……吗?」 齐汶迟摸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坚定地反驳:「不会,这儿一年的收入能买下半个圣所。」 霎那间,无数个零在齐煦眼前飞过,他艰难扶住墙壁,一言难尽地看向无所谓的齐汶迟。 原来这傢伙,是个富二代啊。 齐煦那脑瓜子不知道在想什么,一把抓住齐汶迟的胳膊,带着几分希冀问道:「那我算是富三代吗?」 齐汶迟:「说什么胡话呢,你可不是我儿子,咱俩又没血缘关系。」 齐煦字正腔圆地喊出了一个能让查西当场弹射起飞的称唿:「爸!」 态度诚恳到齐汶迟都忍不住怒骂:「齐煦你能不能有点骨气!」 齐煦不觉丢人,一心只想抱住这条大腿:「爸,你问出什么来了?」 齐汶迟想打他,考虑到这么多人在又不好直接让孩子丢脸,忍着没揍他:「没问。」 齐煦懵圈,齐汶迟趁机挣开他。 「那你……」齐煦指了指已经躺下的黄钟,「在房间里待这么久,就是为了吓唬他?」 看见齐汶迟的表情,齐煦就知道,自己又猜对了。 他一脸黑线:「你想吓唬他你自己来就行了啊,带我过来做什么?」 齐汶迟:「一个人多没意思。」 齐煦:「你要真无聊,不如往小麦田撒大豆种子然后期待它种出香蕉。」 齐汶迟:「大豆能种出香蕉么?」 齐煦更生气了:「你见过羊生骡子吗?!」 齐汶迟还真想上了:「联盟的海上研究所应该可以做到……你刚刚说什么?大豆口味的香蕉?」 他神情严肃:「这不行,卖不出去的。」 话题逐渐往奇怪的方向发展了。 从「羊能不能生骡子」,跨越到「扇贝为什么不能一出生就是熟的」,再到「屋里那人反正也问不出什么不如火化做肥料再拿去砌墙」。 病床上的人身躯一颤,裹紧了被子。 第62章 从黄钟那儿截来的药剂被送往实验室,检测结果出来后,瑞恩拿着报告去找人。 齐汶迟正在训练场,手底下按着一个人,瑞恩仔细看了看,看清了那人的脸。 这是什么新的训练方式吗? 第120页 水豚嚼着树叶子,熟练地躺下,任由身旁的人摸自己肚皮。 瑞恩拿着一叠报告,看着齐煦站起又被打趴下,查西他们看上去已经习惯了,甚至还有心情下注。 「你猜这局谁会赢?」 「我赌齐哥。」 磕着瓜子的林惊雨注意到瑞恩,沖他打了个招唿。 托瑞恩的福,齐煦这次站起来没有再被打趴下,只是样子看着格外狼狈,脸上灰一道黑一道,训练服皱巴巴地堆在腰部,他费劲巴拉地扯下来穿好。 瑞恩喊他:「齐队。」 齐汶迟松开手里的队友,大步走过去:「结果出来了?」 瑞恩点头:「和你的猜测一样。」 他一边将报告递过去一边为齐汶迟讲解:「药剂中含有诱导激素,能刺激病人分化,经检测,嚮导素含量明显超标,已超过联盟规定的最高数值。」 「之前给齐煦做检查的时候,他体内还残留着相同成分的药剂,不过量很少,没有生命危险。」瑞恩抽出另一则报告,「来看这个——」他点了点那块重点标红区域,捲髮随着主人低头的动作一颤一颤。 「这里,」瑞恩表情严肃,「成功率这一栏很不正常。像这种药剂,经过试验和改造后,成功率一般能达到百分之五十到八十,但这类药剂经过检测分析后,成功率不到百分之二十。」 「也就是说,要想得到一个合格的黑暗嚮导,至少需要纯度为百分之七十的诱导药剂,但齐队你们截获的这批药物,纯度只有百分之四十。」 「这样的药剂多为残次品,是不能进入市场流通的。」 张石鸣不可能冒着被渝州塔抓住的风险,做一笔亏损巨大的交易。 这么说,问题出在黄钟那儿。 齐汶迟给医院打了个电话,询问黄钟的情况,得到的答覆是三号房的病人情况良好,最快后天就可以出院。 挂断电话,齐汶迟将报告整理好,还给瑞恩。 瑞恩手忙脚乱地接过,有些不解:「齐队,这些报告您不拿走吗?」 「最近有些忙,瑞恩先帮我保管吧。」 「可是……」 齐汶迟打断他:「要是有人来找你要,你就给他们,不用阻止。」 另一边,查西正在和齐煦对打。 瑞恩这才想起来他还有个问题没问:「查西和齐煦是在切磋?」 「不,」齐汶迟挠了挠水豚的头,「查西在帮他叫醒精神体。」 为了让齐煦的精神图景和精神体从沉睡状态中醒过来,齐汶迟想了个办法:通过战斗来让图景活跃,用外界的精神力逼出精神体。 精神体的智商极高,个别除外,嚮导的尤其,若是在危机情况下,已经沉睡的精神体是有可能甦醒过来保护主人的。 想法是好的,实施过程是痛苦的。 这已经是齐煦第不知道多少次被打趴下。 连查西都于心不忍,下手都轻了许多,齐煦的精神图景依旧是一片死寂。 瑞恩抱着自己的水豚在一旁瑟瑟发抖,瞥了一眼气定神闲的齐汶迟:「齐队,这样真的能行吗?」 齐汶迟格外淡定:「我也不知道。」 瑞恩更害怕了。 这样下去人会被打死吧!! 齐煦躲避的动作越来越缓慢,一时不察被查西过肩摔撂倒在地,脸朝上,盯着天空喘气。 查西也有些疲惫,拉着齐煦起身,看着他被沙砾剐蹭出血珠的脸:「还能行吗?」 齐煦默不作声地搭着他的手站起来,声音沙哑:「再来。」 查西不太敢动手了,齐煦这样子让他直皱眉:「你不能再打了。」 在他之前,第五分队的每个成员都和对打过一遍,甚至还拉来了陆明岭。 齐煦来渝州塔这几个月一直是陆明岭在带他,对他的每个招式都无比熟悉,丝毫不顾及手底下这孩子是自己学生,最后结束的时候齐煦倒在草坪上,灵魂都从头顶飞出。 齐汶迟捡了根木棍,蹲在他旁边戳他背:「还活着?」 齐煦有气无力地从鼻腔里发出一声气音。 齐汶迟将人从地上扯起来。 直到瑞恩因为报告来找齐汶迟,齐煦才有片刻歇息的时间。 「好了。」 两人正僵持不下之时,齐汶迟移到查西身后,把人推向齐煦,看见两人因为他的动作而有一瞬间的慌乱:「先休息吧,查西带齐煦回去休息,记得照顾好我们队的老么。」 最后两个字他加重了读音,满意地看着又吵起来的两人。 严飞辰很不理解他这种做法:「你老是逗他们干什么?」 「嗯,好玩?」 齐汶迟摆摆手,在严飞辰教训他前抢先开口:「开玩笑的。」 他状似无意地将目光投向从训练场外围经过的几位高层:「任总教什么时候醒的?」 「前天,」林惊雨回答他,「中午吃饭的时候,护工去帮他打扫房间,他睁着一双眼睛,把人吓得当场尖叫。」 几个月前被查西用香蕉皮攻击的任总教此刻换上一身西装,人模狗样地跟在胡源身后,似乎察觉到了什么,侧头狠狠瞪了一眼齐汶迟他们。 查西回敬了一个中指,手下还揽着齐煦的脖子,后者被他突然抬手这一下拽得窒息,艰难开口:「松手……」 第121页 「怎么不直接憋死你。」查西骂他。 瑞恩在齐汶迟的示意下离开,训练场上的其他队伍也停下,对着渝州塔首领行礼。 齐汶迟懒洋洋地抬起右手,搭在左肩,微垂下头。 ——将后颈与心脏毫不遮掩地袒露,是对首领绝对忠诚的行礼动作。 胡源只是粗略扫过对他行礼的部下,带着任总教和另外几个高层步履匆匆就离开了训练场。 齐汶迟抬起头,看着几人朝着塔外走去。 他眯起眼:「渝州塔最近有什么合作么?」 「说是联盟那边抓到了d组织的首领,要在明天开个会,让几个塔的首领过去一起商量该怎么处置。」查西勾着齐煦的脖子,不屑地轻嗤一声,「那么轻松就抓到,联盟真是好本事。」 「什么时候的事?」 「前天。」 严飞辰好心补充:「你当时被周教官带去关禁闭了。」 怪不得。 齐汶迟记起来了,他前几天去看了一趟病人,回来就被周重行抓去了禁闭室,不管他怎么耍无赖玩心眼,铁石心肠的某位教官还是将他扔进了那间黑漆漆的禁闭室。 不厚道啊,周哥,齐汶迟阴森森地想,明知道张石鸣被抓了,也不把他这个一线证人给放出来。 铁定有什么事儿瞒着自己。 「惊雨。」 林惊雨回头,就看见队长一脸笑眯眯,笑得分外好看,笑得分外热情,笑得让她无端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嘴巴先大脑开口:「我不去。」 「你这孩子怎么说话的,」齐汶迟责备地看了她一眼,「怎么能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拒绝执行任务呢。」 林惊雨是和查西同期进入第五分队的队员,对齐汶迟的了解虽不多,但对他这副表情格外警惕。 一般情况下,当齐队长露出这样的笑容,就代表有人要倒霉了。 倒霉的不止是外人,还有他的亲亲队友。 果不其然,下一秒,齐汶迟就从兜里掏出一张身份卡在众人眼前晃了晃,递到林惊雨手上。 「高级身份感应卡,能在联盟畅行无阻。」 齐汶迟又从严飞辰外套里翻出一张折的乱七八糟的纸:「喏,地图。」 严飞辰震惊:「你什么时候塞进来的?」 「这不重要严哥。」 林惊雨拿着这两样东西,大概也猜到了齐汶迟要她做什么:「需要我潜入联盟,搞砸他们的会议吗?」 「聪明,」齐汶迟打了个响指,雪豹从身后探出个脑袋,嘴里叼着一套衣服,「衣服在这儿哦。」 看来是早有准备。 严飞辰看着林惊雨手中那张薄薄的身份卡:「你从哪儿弄来的这东西?」 齐汶迟没打算瞒着:「小时候去联盟找霍临深,他嫌每次来给我开门麻烦,让人给我弄的。」 提到霍临深,气氛有片刻的沉默。 齐汶迟浑然不觉,还在继续交代接下来的计划:「别用那么悲伤的眼神看我。惊雨跟着他们,联盟的地下车库最底层有一架废弃电梯,明天会有人帮忙重启,不用担心身份卡失效,半个月前试过,还能用。你从那儿进去上到他们开会的楼层,找机会断了他们的电闸,或者扔个催泪弹也行,尽量拖两个小时。我和严哥去找你会合,查西和齐煦趁机潜入联盟的档案室,帮我取走一份档案,没记错的话编号为hzg0441。」 「我有问题。」齐煦颤抖着举起一只胳膊,「这算公开行动还是私自行动。」 查西按下他那只脱臼的胳膊,齐汶迟好笑地敲了敲齐煦的脑门:「私自行动,被抓到是要扣工资的。」 齐煦「嘁」了声:「我又不在乎那点钱。」 「好巧,我也不在乎。」 齐汶迟摸了摸雪豹的脑袋,语气轻快:「但能给他们找点麻烦,让自己开心,也不是不可以。」 况且,他还得去联盟找个人。 一个,好久不见的人。 第63章 「好久不见,程会长。」 在会议室等了许久,大门才被推开,原本烦躁的几位首领立刻起身,脸上堆起笑容,以胡源为首的渝州塔成员抢先一步替程擎拉开椅子,胡源笑得谄媚,凑到程擎跟前。 后排的几位首领看着胡源的背影,面上露出不满与轻蔑,只有莫存不为所动,他朝未关实的门缝投去一瞥。 门外是经过的霍临深和姚三频。 接收到他的暗示,姚三频微微颔首,林迟则在他身后,沖莫存抬起两根手指搓了搓,莫存移开视线,装作没看见。 袁晴亮站在莫存身后。 他们这次是以首领代理人的身份来联盟开会,那个有名无实的首领早被莫存软禁在河州塔,每天除了吃就是睡,偶尔发脾气对着紧闭的房门破口大骂。 袁晴亮掏掏耳朵,他对河州塔的现任首领并没有什么好感,不过是一个方便他们进出联盟、行使权利的工具人罢了。 毕竟拿钱不干事,赶鸭子上架的上司是不被下属认可的。 他听着这些上位者间的吹捧暗讽,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莫存看不下去他这副散漫样:「刚才跟你说的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袁晴亮这个高度刚好能看见莫存的脑袋,「老大你像个老妈子一样,少操点心吧,发缝越来越宽了。」 第122页 「袁晴亮。」 被点到名的人虎躯一震。 莫存木着脸,说出口的话无比残忍:「再多嘴,我就把你屋子里那些书全部拿去餵鱼。」 「哪有你这样的啊老大——」袁晴亮还要说什么,眼尖地瞧见落地窗外有什么东西往下掉,注意力被吸引:「老大!」 莫存一边要听程擎讲话,一边又要分出耳朵听袁晴亮的新发现:「有东西从窗户外面飞过去了!」 莫存:「……今年的体检你去测视力了吗?」 袁晴亮不服气,还要指给他看,被隔壁塔的首领瞪了一眼,心不甘情不愿地放下手,憋着气乖乖当起一个合格的背景板。 他没眼花,窗外确实飞过去一个人。 准确来说是风亓和他的精神体。 鹰带着他降落在顶楼天台,风亓整理了下被风吹乱的外套,左右环顾一圈,迈开腿向楼下走去。 不知道首领最近是怎么了,心血来潮说要来联盟玩几天,带着他和秦肃,还有几十个手下兴沖沖地就闯进了联盟的管辖区域。 第三天晚上,在落脚的旅馆等待的风亓就收到两个让他窒息的消息:一个消息是首领如愿以偿被联盟巡查的人抓了,另一个消息是秦肃跑去渝州塔玩了。 勤勤恳恳打工人按照先前制定好的计划,在几个塔的首领到达联盟后,让精神体抓着自己飞到了联盟总部大楼,听从张石鸣的指令去禁闭室救他。 风亓板着脸按下电梯的楼层按钮。 回去之后要让首领涨工资。 …… 联盟今日巡查的人格外多。 又敲晕一个安保人员,林惊雨压低帽檐,拖着手里人的后衣领扔进杂物间,装作无事的样子锁上门,拿着身份卡刷开下一扇验证门。 齐汶迟给的身份卡确实好用,不过…… 「姓名:霍汶汶,身份核验成功。」 林惊雨顶着一头黑线,踏入下一块区域。 这是什么冠夫姓的情趣。 她一路上打晕不少人,算算时间差不多该醒了,她得加快速度找到电房。 齐汶迟和严飞辰那边的消息是,会议进行到了如何处置张石鸣那一步,留给林惊雨的时间不多了。 她又刷开一扇门,碰巧撞见正在揍人的风亓。 风亓手里还拎着一个安保人员,脚步声引起了他的注意,抬头,和林惊雨目光对上。 没想到还有其他人和她用同样方法解决巡逻人员的林惊雨只思索了两秒,得出结论:对面这个阴暗男是一起搞破坏的同伙。 于是风亓就看见面前这个穿着联盟作战服的女人后退两步,往反方向离开,走之前不忘踢了一脚一个即将醒来的巡逻人员。 那人头一歪,再次陷入昏迷。 风亓那张永远都是一个表情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裂痕。 没听首领说还有同伙啊? 而顺利潜入档案室的查西和齐煦正在上百个档案架上寻找齐汶迟要的那份档案。 齐煦脚边落了一地的牛皮纸袋,手上还抓着几份,上下扫视一遍后丢掉,继续看下一份。 查西抓着头髮跟齐汶迟诉苦:「齐哥,这也太多了吧?!」 他和齐煦两个人找了十几个架子,才看到f开头的编号袋。 「不还有齐煦和你一起吗?」齐汶迟漫不经心地踢着小石子,「他都没抱怨,你……」 话音未落,通讯器那边传来重物落地声和齐煦的怒吼:「告诉齐汶迟!我不干了!让他自己来找!」 被打脸的齐汶迟:「……」 通讯信号还没切断的查西:「齐哥你听见了吗?齐煦他骂你。」 齐煦要踹他:「你是小孩子吗还告状!」 齐汶迟马上换了一套说辞:「觉得累是正常的,再坚持一会,等惊雨切断电闸就好了。」 「没有光的环境不是更难找吗!」齐煦扑过去,抢过查西手里的通讯器就要骂人。 齐汶迟没给他这个机会,切断信号,带着严飞辰悄咪咪地往禁闭室摸去。 他打听到的消息是张石鸣被关在地下一层最里面的那间禁闭室,看守最严位置最偏,空气潮湿还容易感冒。 门外看守的两人嵴背挺直,不敢有分毫松懈。 张石鸣被拷住双手,没有想像中的惊慌,坐在床上,后背靠着墙,心情愉悦地哼着歌。 铁门不隔音,张石鸣不成调的歌声听得门外两人头皮发麻。 就这么过了得有半个小时,张石鸣还在自娱自乐,其中一个看守受不了了,用电击棍狠狠敲了敲铁门,厉声警告:「安静!」 禁闭室里的声音骤然消失,看守只觉得背上的鸡皮疙瘩又起了一层,警惕地掀开铁门上被遮住的玻璃,从缝隙中看了一眼。 张石鸣依旧靠着墙,晃着腿,没说话,只是打了个哈欠,看上去有些睏倦。 看守警惕地观察了一会儿,确认禁闭室里的人真的只是想睡觉后才放下玻璃盖。 另外的一位看守则是一脸不贊成:「我说你,不要乱发脾气啊。」 他将声音压了又压,在无人的走廊里被放大,传进同伴耳朵里:「上面的人说他是个非常危险的任务,你这么对他,不怕他突然冲出来对你开一枪?」 看守已经后悔了,又被同伴这番话搞得提心弔胆,嘴上还在逞能:「怕什么,这是在联盟,会长和几个首领都在这,就算要动手,也得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命出去。」 第123页 「说的也是。」 门内,张石鸣半阖着眼。 门外那两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被他听了进去,他顿了顿,在现在就动手和过后再说之间选择了后者。 风亓快过来了吧? 不出他所料,没过多久门外就响起枪声,混杂着那两个看守的哀叫,猩红的液体从门下的缝隙涌入,门锁被人暴力破坏,咔哒一声掉落在地。 「首领。」风亓打开门,站在一旁,恭敬地叫了张石鸣一声。 手腕处的金属镣铐被张石鸣自行解开扔在地上,他哼着歌走在风亓前面。 「效率不错。」他夸赞。 风亓低头:「这是我应该做的。」 「应该做的吗……」张石鸣若有所思地重复一遍,正要说些什么,走廊上的灯毫无预兆地熄灭。 张石鸣挑眉,低低笑了下。 联盟今天还有其他客人啊。 「什么情况?」 「怎么突然停电了?」 突然的意外让会议室内的众人陷入疑惑,趁着这个机会,袁晴亮拔腿就往门外跑,在莫存的有意阻拦下,他顺利来到总操作室门外。 房间里的人正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断电被困住,叫嚷着让人来帮忙。 袁晴亮活动了下脖子,黑狼从身后拐出。 一人一狼对视一眼,袁晴亮抬腿踢上了紧闭的大门。 他提高音量,语气里带着不易察觉的兴奋:「退后,我要强行破门了。」 砰! 最后一叠纸袋掉落在地,旁边已经堆起几座小山包,在弄翻第五个架子后,齐煦和查西终于找到了那份编号为hzg0441的档案袋。 两人抱在一起喜极而泣。 电房里,林惊雨拉下了总电闸,跟着脑海里地图的路线,前往档案室与另外两名队友会合。 按照原本的计划,应该是齐汶迟和严飞辰来找她,但齐队长中途改了主意,让他们三个先行会合。 「齐哥,」林惊雨一边往档案室赶去,一边接通与齐汶迟的通讯器信号,「出什么事了吗?」 通讯器那头,齐汶迟的语气听上去还算正常:「一点小状况,别担心,很快就能解决。」 「那……」 话只说了一半,信号就被掐断,林惊雨心下一紧,试着重新连接。 通讯器传来几声电流滋啦声,信号并未重新接通。 她确定了,齐汶迟那边遇上了麻烦。 来不及多想,只能尽快和查西他们碰面。 经过楼梯时,林惊雨停下脚步,偏头,盯着黑漆漆的楼道口。 她往前走了几步,没等看清黑暗里究竟是什么,那人的拳头就挥了上来。 两人过了几招,林惊雨耳边的通讯器被他打飞,微弱的红光照亮了彼此的脸庞。 通讯器落地,仅一秒的时间足够林惊雨看清来人。 是姚三频。 第64章 姚三频显然也认出了她,挥出去的拳头收回,垂在身侧。 他有些惊讶:「林惊雨?你怎么会在这里?齐汶迟带你来的?」 「前辈,在回答你的问题之前,」林惊雨深吸一口气,「我觉得我们需要先去一个安全的地方。」 身后的脚步声逐渐靠近,黑暗里,林惊雨看不太清姚三频的脸,无法辨别面前前辈的情绪。 响起刚才被打飞的东西,林惊雨蹲下身在地上摸索半天,将通讯器捡回手中。 她起身,姚三频侧头,朝着声音来源的地方,沉吟片刻,带着林惊雨往另一条通道走。 「跟我来。」 林惊雨跟着他,眼睛很快就适应了黑暗,在前面带路的姚三频还是那副随意的穿搭,头髮好一些,没之前那么乱。 和正赶来查看情况的联盟成员相比,姚三频淡定的过分,甚至可以称得上轻松,甩着手推开了办公室的门,习惯性地按了两下灯开关。 「哟,差点忘了。」 等林惊雨进屋后,他踏出一条腿,上半身靠在门框上,确认没有人想往这边来后,这才回身,大大咧咧地在沙发上坐下。 「是齐汶迟让你切断电源的吧?」 林惊雨没坐下,站在门边,一只手放进外套口袋,悄悄接通了与查西他们的通讯信号。 姚三频看不见她的小动作,林惊雨这么想着,结果下一秒就被姚三频的话给惊到:「交换情报呢?直接让那几个小崽子过来就好。」 林惊雨下意识地往旁边让了让:「前辈是怎么……」 「想问我是怎么知道的?」 林惊雨点头,又想到现在还处于断电中,于是回应道:「前辈事先和齐哥商量过?」 让她失望的是,姚三频否认了她的猜测。 「那前辈为什么会知道,齐哥的计划?」 「准确来说,知道的不是我。」 几个小时前。 和莫存对过计划的两人在联盟各处晃悠。 「我说你要真担心,就回去看看。」姚三频抱着后脑勺,视线向旁边撇去,「莫存家那孩子天天都带着,宝贝的跟个什么似的。」 霍临深没接他的话茬,姚三频也不觉尴尬,仍在自说自话:「你这人也够狠心的,说不回就不回,两个月啊,也不怕齐汶迟移情别恋。这次让他知道张石鸣被抓了,指不定要来联盟闹一场……唉,我刚刚可看见有几个人鬼鬼祟祟往档案室跑了,别是第五分队那几个小子吧?」 第124页 霍临深终于有了点反应。 他停在电房门口,看着紧锁的门,捏着下巴思考了一会儿,俯身掏出一张身份卡。 系统提示权限不够,他转身就去掏姚三频的裤兜。 后者大惊失色,捂着裆部:「你要干什么霍临深?!这是联盟!骚扰哨兵是要被抓去做反面教材的!」 只是想掏一张高级身份卡来刷门的霍临深黑着脸:「姚三频,这么多年了,我还是第一次知道你原来还是个自恋的人。」 身份卡放在感应区,电房的门应声而开,错综复杂的连接线互相缠绕着,在不大的总电房闪着多色的光。 姚三频注意到这人的动作:「你又想干嘛?」 霍临深伸手扯下几根缠在一起的线,仔细检查后丢在一旁,一脚踩上电箱。 姚三频堵在门口,一边把风一边琢磨自己这位好友今天是不是抽风了。 「行了,」霍临深拍拍手,「别在那儿杵着了,走。」 他率先走出几步,姚三频跟上去,未等他开口询问,前面那人早已看穿他的内心所想:「姚三频。」 他停下脚步,看着身旁跟上来的人:「待会儿断电了,要是遇见林惊雨或者齐煦,就带他们去你办公室躲一会儿。」 姚三频一时失语,好半天才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齐汶迟那小子要过来?」 林惊雨和齐煦都是第五分队的成员,队友在这儿,队长没道理不跟着。 不对。 「谁要来破坏电闸?」 霍临深嘆息一声,不知是真感嘆还是装的:「好歹也在联盟待了这么多年了,一点长进也没有,怪不得当年战术指挥部死活不要你。」 「是啊,所以我去了后勤部。」 姚三频看上去一点不在乎:「后勤部的活可比你们行动组轻松多了。」 「怪不得,脑子给玩傻了。」 「总比某人恋爱脑强。」 「我可以理解为,你没有对象所以在阴阳怪气吗?」 霍临深抬手晃了晃无名指上的戒指,挑衅地看向姚三频。 姚三频难得没和他掐架,拉了拉衣领,斜了一眼霍临深:「你跟我说实话。」 他换了副语气:「张石鸣被抓是不是也在你计划之中?」 「看来还不傻。」 谈话间,两人从电房晃悠回了办公室。 霍临深拿了张椅子在门口坐下,抬眼看了看墙上的钟表。 程擎他们已经开了一个小时会。 算算时间,齐汶迟他们也差不多找到电房了。 让他猜猜,这次是让齐煦去,还是林惊雨去? 白色作战服拉到顶,霍临深玩着拉链,和姚三频讲完了他的计划与猜测。 「张石鸣被抓,一半是因为我,一半是因为他自己。他可不相信『霍临深』真死了,憋了两个月,好不容易听到点风声,当然要亲自过来查看。」 他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 姚三频头朝下,双腿并直搭在沙发背上,一脸怨念地看向霍临深:「这就是你之前突然失踪一个月的原因?」 两个月前这人让他帮忙做一个假身份以便混进联盟,材料刚准备好,一转头,伤还没好的人就不见了踪影。 一个月后,霍临深再次出现,道谢都没有拿上伪造的身份卡一头扎进联盟,美滋滋当起了底层小职员。 「啊,不完全是。」 天花板上的灯闪烁两下。 霍临深接着说下去:「我只是觉得,『霍临深』刚死,联盟就招了一个能力极强的新人,也太可疑了。」 这倒是没说错,姚三频耷拉着一条腿,听霍临深讲话。 「所以呢,我就去北部自由活动区玩了一个月,顺便给d组织送了点礼物。等时机差不多了,我再回来入职,这样,就算程擎和张石鸣起了疑心,也不会怀疑到一个新人头上。」 程擎那人,人没多大本事,心眼子不少,渝州塔在他手上吃过多少亏霍临深比胡源还清楚,就这样了胡源还要觍着脸凑上去巴结。 姚三频捕捉到了他话里的重点:「礼物?你做什么了能让张石鸣被困在活动区一个月?」 「只是帮助了一个可怜的人叛逃而已。」霍临深笑意不减,「顺便帮他偷了点东西。」 他说这话的时候眼里闪着诡异的兴奋,姚三频默默坐直了,开始思考齐汶迟日后变成霍临深的可能性有多大。 然后他悲哀地发现,可能性为百分之百。 一个被窝里睡不出两种人。 「那齐汶迟呢?」姚三频指了指霍临深手上的戒指,「你就这么确定他会来?万一周重行他们把人扣下了,你又怎么办?」 「周重行是他上级。」 姚三频扒拉了两下头髮:「齐汶迟再怎么犟,也不会不听上级的指挥。」 「让周重行忙起来不就好了。」 霍临深再次看了看钟表,时间差不多了。 「他会来的,」霍临深声调平缓,仍掩盖不住语气里的笃定,「张石鸣在这儿,他就一定会来。」 那可是齐汶迟从河州塔合作开始就一直念念不忘的终极目标。 头顶上的灯晃了两下,彻底停止工作。 霍临深起身,推开门消失在了黑暗中。 姚三频等了好一会儿,才按照计划去电房那儿逮人。 第125页 还真让他逮住了林惊雨。 面前的后辈一脸警惕地在门口站着,说话很有礼貌,同时不忘从姚三频这里套情报。 「你要是想问那个猜到你们全部作战计划的前辈是谁,不如想想晚上吃什么。」 姚三频摸索着给自己倒了杯水,一口灌进去差点没把舌头烫下来,斯哈斯哈地吸着凉气,一边大着舌头让林惊雨放弃探寻真相:「或者想想怎么让你的几位同伴从档案室顺利藏到我这儿。」 许是已经震惊过一轮,姚三频现在说什么林惊雨都不会有太大反应,点点头,拿着通讯器到一旁,也不避着他,尝试连接通讯信号。 对面很快接上:「惊雨,你在哪儿?」 是查西的声音。 林惊雨正要开口,手里一轻。 姚三频抽走了那只小巧的通讯器,吊儿郎当地冲着对面的人喊:「十五层走廊左边第四间办公室,门给你们开着啊,跑起来跑起来,晚了可就没机会了。」 查西听出了姚三频的声音,又惊又喜:「姚前辈?!」 姚三频掏掏耳朵,将通讯器拿远了些,对面的查西还在说:「惊雨和您在一起吗?齐哥呢?他在哪儿?」 「你这小孩问题还挺多。」和他有得一比。 姚三频提高嗓门:「记性不错,还记得姚前辈,跑快点啊小伙子,带上你的同伴,别丢了,我们这儿可没有失物招领处。」 那边窸窸窣窣的,大概是换了个人,态度礼貌很多,也要谨慎很多:「姚前辈么?我们现在遇到了点麻烦,可能需要您的帮助。」 姚三频漫不经心地摆弄着杯子:「又怎么了?」 齐煦顿了顿,看了一眼不远处举枪指着他和查西的人,想了想,真诚回答:「我们被包围了。」 这可真是…… 麻烦。 姚三频沖齐煦吼了声「事后记得请吃饭啊」,信号一断,将通讯器还给林惊雨,领着第五分队唯一一个靠谱的成员去支援剩下几个傻子。 林惊雨亦步亦趋地跟着他:「前辈,你……」 「不用担心!」姚三频大手一挥,自信迈出一步,「联盟的每一条走廊,每一间房我都很熟悉,不会找不到他们。」 「不,我的意思是……」 砰!啪! 话音未落,走在前面的前辈脸朝上啪一下摔在了地上。 目睹一切的林惊雨补上了后半句:「小心台阶。」 第65章 风亓被严飞辰撂倒的时候,齐汶迟撕下了张石鸣右边的袖子。 可怖的疤痕缠绕在连接处,几个月前被他亲手断掉一只胳膊的人证好好地站在齐汶迟面前。 齐汶迟沉着脸,严飞辰还压制着风亓,张石鸣被他困在墙角,举起双手做出一副投降的样子,面上却半点不慌。 「齐队长,」左眼下的那条旧的伤疤依旧张牙舞爪地爬到了太阳穴,张石鸣听话地举起双手,一副任君宰割的样子,说出的话听得人牙痒痒,「送你的惊喜。怎么样?开心吗?意外吗?」 齐汶迟冷笑:「确实很意外。」 没记错的话,张石鸣的右胳膊是被齐煦踢开埋在了雪堆下,不知道这人用了什么方法又接了回去。 「怎么不在那儿纹个身?」枪口抵在张石鸣腹部,齐汶迟扫过那一圈疤痕,「词都替你想好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 「不错的提议。」 张石鸣顺着他的话:「一起吗?我认识一家不错的纹身店,双人套餐打八折。」 张首领根本不在意自己正被人拿枪指着,一脸兴奋地劝说齐汶迟和自己一起去纹身:「就当作你加入d组织的见面礼?」 严飞辰正一拳把风亓打飞出去,闻言皱着眉警告:「叛变是要写检讨的。」 「真无趣啊,这位……怎么称唿?你的新队友?」 张石鸣转头,饶有兴趣地将严飞辰上下打量一番。 风亓被他那一拳抡到了墙上,一阵巨响过后,在灰尘和断裂的墙块中,风亓咳嗽着爬起来,随手抹了一把从额头滴落的粘稠液体。 在齐汶迟和张石鸣堪称惊奇的注视下,严飞辰侧头,掩饰般甩了甩手腕:「抱歉,一下没收住力。」 岂止是没收住,齐汶迟看了一眼那堵墙,丝毫不怀疑如果不是因为情报还没问出来,严飞辰能直接把那个哨兵从窗户那儿扔下去。 齐汶迟转过头,嘴上还在安慰他哥:「没事严哥,是他太重了。」 严飞辰对面那个黑衣阴暗男此刻也绷不住了,又被人揍又被人嘲讽,拳头紧了又紧,骂了句脏话。 齐汶迟没听懂,不过从风亓的表情来看,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他问张石鸣:「他骂什么了?」 张石鸣耸肩:「我也听不懂。」 四个人打斗的时候撞碎了墙上的警报装置,刺耳的警报声响起,估计要不了多久联盟的人就会下来查看情况。 他可不想面对联盟会长那张脸。 不知道惊雨找到查西他们没有。 身边的严飞辰和风亓重新缠斗在了一起,张石鸣被齐汶迟禁锢着,一向诡计多端的人难得没趁机偷袭,而是偏过头,视线跟随那两道移动的人影。 「齐队长,」张石鸣收回视线,「打个赌吗?」 齐汶迟看他。 「这场比赛,我赌风亓会赢。」 第126页 「张首领还真是有够自信的。」 「风亓的近身格斗可不差,连秦肃都不是他的对手。」 齐汶迟挑起一边眉,配合着做出惊讶的表情:「是吗?那刚才被打飞出去的是谁。」 张石鸣一点不脸红:「风亓的第二人格。」 要不是时机不对,齐汶迟真的会给这位胡说八道的首领鼓掌。 真是一位爱护手下面子的好首领。 头顶上的天花板已经传来了脚步声,由远及近,齐汶迟甚至听见了说话声。 「好像有人来了。」 张石鸣放下手,看着眼前依旧从容淡定的人:「不跑吗?」 「在跑之前,我有个问题想问张首领。」 齐汶迟收回枪。 「这次怎么不用你的精神力袭击我的精神网了?」 「偶尔也想休息一下嘛。」 第二堵墙上承受了两个健壮哨兵的重量,隐约有断裂的咔擦声。 联盟前来查看情况的队伍逐渐靠近,踢踏声从走廊不远处传来,几十秒后,张石鸣和第五分队的两人会被包围,领头的人会大喊大叫着,将张石鸣和风亓押进监狱,接着,齐汶迟和严飞辰会因为「私闯禁闭室」与「扰乱联盟秩序」被扭送进禁闭室,等待胡源来赎。 「不止是因为想休息吧。」 隔壁的近身格斗比赛以严飞辰第二次将风亓撂倒在地结束。 冷不防,胸前的布料被攥住,张石鸣还来不及反应,齐汶迟一脚踹上他膝头,曲身,与跪下的张石鸣视线齐平。 他带着十足的恶意与嘲讽,道出真相:「是因为你根本用不了精神力。」 「你的触梢,被人破坏了。」 「不许动!」 随着这一嗓子,罢工多时的电灯重新亮起。 骤然亮起的灯光刺激到了在场人的眼睛,齐汶迟仿佛不受影响,幽深的眸子划过一丝快意。 「我猜对了吗?」 张石鸣没回答,等到齐汶迟松开他,自己被人从地上拉起,即将被带到另一处时,才从喉间挤出笑声。 古怪低沉的笑声瞬间引起在场几人的注意,张石鸣扭过头,脸上的表情称得上恐怖。 他注视着齐汶迟,如同一个痴迷于捕猎的猎手,喃喃道:「你很聪明。」 「齐汶迟,你会是我最完美的作品。」 最后一个安保人员被击倒。秦肃随手将打空的弹匣扔在地上,揉着发麻的虎口。 洁白光滑的走廊躺了一地尸体,尸体身下的血水顺着瓷砖的缝隙汇聚在一处,染红了整个走廊。 d组织的人包围了这一层,把守着楼梯与电梯,堵住了每一条可以逃跑的通道。 皮鞋踢开地上的一具尸体,秦肃推开下一扇病房的门。 病床上干干净净,被子整齐地叠放在床尾,连花瓶都擦干了水渍,规规矩矩地放在床头柜上。 霍临深翘着一条腿坐在沙发上,翻看着摊在腿上的读物,从茶几上的盘子里捡了块点心,放进嘴里嚼了两下,又放了回去。 病房内其他的椅子都被撤走,只剩下霍临深对面还摆着一张单人沙发。 脏脚印一路拖到沙发旁,秦肃他在对面坐下。 「霍长官。」秦肃看着对面的人:「好久不见。」 「好久不见了,秦监管。」 手里的读物合上,霍临深换了个舒服的姿势,上半身靠着柔软的靠背,和秦肃对上视线。 门被关上,雪狼不知何时出现在病房里,打了个哈欠,趴在地上,没什么兴趣地咬着自己的尾巴尖。 精神体堵住了门,还剩下窗户。 「别看了。」 霍临深一眼就看出秦肃在想什么:「就算是哨兵,也不可能徒手拆掉铁护栏。」 他好心提醒:「不过还有下水道和马桶口。」 秦肃被他点破心思也不恼,反而来了兴趣,身体前倾,瞄了一眼霍临深脑后消失的长髮,问:「霍长官就不好奇我是怎么认出你的?」 长长了一些的头髮被霍临深扎在脑后,辫子刚好垂在肩膀下一点。 「很差的伪装不是么?」霍临深摊手,似是埋怨,「所以我才不想和齐汶迟见面,他太了解我了,一眼就会被认出。」 莫名被塞了一嘴狗粮的秦肃:「你们毕竟是伴侣。」 况且,霍临深的伪装技术可不差,要不是这次提前放出消息,秦肃还真就被他煳弄了过去。 在多方找寻下过了两个月轻松日子的霍长官「哎呀」一声,亮出了手上的戒指:「你怎么知道我和齐汶迟在一起了?」 秦肃伸出去拿水喝的手一抖。 霍临深旁若无人地继续说:「真不好意思,忘记了秦监管你还是单身,没刺激到你吧?」 「完、全、没、有。」秦肃咬着牙露出假笑,他就知道这两口子是一路货色。 「庄燃最近怎么样?」 「他很好,劳烦霍长官关心。」 「还在河州塔?」 见秦肃不答,霍临深若有所思道:「都过去好几个月了,居然还没出来吗?」 「不要把我弟弟说得像个犯人一样。」秦肃纠正道。 雪狼玩腻了尾巴,盯上了窗外唿啦作响的树枝。 「霍长官在这儿做什么?我记得这间病房住的是科尔。」 床尾吊着的病历本被秦肃扯下,拿在手里看了几眼:「黄钟?」 第127页 他意味不明地盯着霍临深:「霍长官倒是好人,为了防止我们找到人,还特意帮d组织的叛徒改了名。」 「别这么说啊秦监管。」 霍临深转着无名指上的素戒:「我只是个受人委託帮人做事的底层小职员,帮人叛逃这种事我可做不到。」 秦肃麻木着一张帅脸:「原来如此,那请问我现在该称唿你什么?」 霍临深:「你可以叫我的艺名,林迟。」 秦肃:「好的霍长官。」 结束了这不咸不淡的开玩笑环节,秦肃切入了正题:「你特意放出『霍临深没死,现潜伏在联盟』的消息,引张石鸣过来,再让人将消息递给渝州塔,不只是为了围剿他吧?」 雪狼前肢抬起,伸长脖子艰难地去咬从护栏间隙中探进来的树枝。 「还是单纯想见你的伴侣一面?」 「不行吗?」霍临深这话说的理直气壮,「多日不见的情侣叙叙旧不是很正常么?」 绿枝被雪狼咬下,目的达到的精神体高兴地叼着树枝跑到主人面前,邀功一般放在霍临深手里。 秦肃清楚这人不会回答自己的问题,便顺着他的话接下去:「原来霍长官的目的只是齐队长。」 「猜对了一半。」 霍临深把玩着雪狼送来的树枝,一手支着头,轻轻敲了敲沙发垫:「秦监管,做人还是要自信一点。」 「什么意思?」 「意思是——」霍临深噙着笑,放下树枝。 病房的门被人踹开,沈知忱带着一堆手下冲进来,将秦肃包围起来。 总是一副玩笑姿态的上位者眼里笑意不减,轻声说道:「你是我的另一半目标。」 第66章 秦肃被带走后,沈知忱的手下开始检查整个病房。 黄钟藏在衣柜里,吓得浑身发抖,被拉出来的时候双腿一软直接跪在了地上。 他认出了霍临深,哆嗦着嘴唇叫:「林迟先生。」 「记性真好。」霍临深极其敷衍地应了黄钟一声,一边对盘子里的点心挑挑拣拣,不忘和好友抱怨,「这点心谁买的?太难吃了。」 「有吃的就不错了,真把这儿当你家了?」沈知忱忙着整理文件,对霍临深混吃混喝的行为表示鄙视。 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还真是他家,毕竟这家医院最大的投资方就是他。 这话霍临深没说,怕沈知忱一怒之下撂挑子不干。 盘子里的点心实在难以下咽,霍临深选半天没选到想吃的,无聊到扯树枝上的叶子玩。 处理完秦肃和黄钟,沈知忱抽空看了霍临深一眼:「捨得回来了?」 他将手里的文件夹扔给霍临深:「正好,你们渝州塔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文件袋份量不小,砸在茶几上发出一声闷响。 霍临深瘫在沙发上好半天,才不情不愿地起身扯过文件袋,翻出几张粗略看了看。 「作为朋友,我有必要提醒你一句。」沈知忱伸出一只手,五根手指张开,「私自出塔且夜不归宿达到五次,是要被关禁闭写检讨,扣委託绩点的。而你家那位,已经违反了七次。」 霍临深吹了声口哨:「不错啊,再违反三次就可以凑个十全十美了,多吉利的数字。」 沈知忱压抑着火气:「听我说完。」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折起来的纸,抖开:「私下斗殴,三次;质疑高层决策,二十六次;擅自扣留物资,七次;拒绝执行任务,十八次;合作中不听指挥,六次……」 密密麻麻的黑字全都是齐汶迟这几个月的违规行为,其中,在渝州塔违规五十二次,在联盟违规十九次,在圣所违规一次,与别塔合作时违规八次。 沈知忱念完,看向面前齐汶迟的监护人:「以上,就是第五分队队长的总违规次数。」 他整理这些时几度想发火,如果不是顾及着这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齐汶迟早被他扔去海里餵鱼了。 「真行啊,」沈知忱说,「我以前怎么没发现齐汶迟那么能耐呢?」 霍临深不以为然,手里还拿着齐汶迟的个人资料,指尖蹭过那张一寸照片,没忍住笑道:「他一直都挺能耐的。」 「你看,我就说你迟早要把人惯坏。」 沈知忱摊手,只觉得无比头疼。 他早就猜到,按霍临深那样带孩子,再乖再听话的崽皮下也是一身反骨,霍临深在渝州塔的时候还能装一装,霍临深一出事一失踪就捅出这么多乱子。 想起之前下发委託时,那孩子眼下乌青,一脸的倦态,沈知忱说不出什么重话了。 到底是被渝州塔压抑太久了,从小依赖大的长辈又出事,是个人都要疯。 齐汶迟属于不鸣则已一鸣惊人的那种。 胡源甚至都想把他逐出渝州塔。 「活泼点挺好的,」霍临深将照片那一块折了几下,沿着边缘一点点撕下,「想干嘛就干嘛,别拘着他。」 这张照片应该是最近才拍的,照片上的人头髮长了很多,眉眼间那点儿少年气完全褪去,多了几分沉稳,细看之下倒有几分霍临深刚进入联盟时的影子。 霍临深盯着看了好一会儿,雪狼也凑过来,一边「呜呜」叫,试图扒拉霍临深手里的照片。 霍临深挡下精神体伸过来的大脑袋,将照片小心地放进了自己衬衣口袋里。 第128页 「没拘着他。」 手下在清理走廊上的尸体,倖存的医生和护士挨个病房检查有无受伤的病人。 「但再让他这么释放天性,等你回来,恐怕得去联盟的监狱捞人了。」 「往好处想,」霍临深起身,「或许没那么糟糕。」 「比如?」 「比如,可能不是监狱。」 霍临深隔空点了点沈知忱手上的光脑:「接电话吧。」 沈知忱半信半疑地接起电话,对面的人是林惊雨,她斟酌着用较为委婉的语气道:「沈长官么?齐哥出了点事,需要您过来一趟。」 「在哪?」沈知忱心里有不好的预感。 「联盟。」 「那小子进监狱了?」 对方被他这直白的话噎了一下:「不是,是禁闭室。」 「总之,麻烦沈长官了。」 电话挂断,沈知忱愣在原地好一会儿,反应过来后大怒,扭头就去找预言家算帐:「霍临深!!!」 罪魁祸首在他接起电话的那一刻就熘出了病房,一路熘到医院外关押黄钟的那辆车旁。 他弯腰,敲了敲驾驶员那边的车窗,示意降下黄钟那边的窗户。 还沉浸在与死神擦肩而过氛围里的黄钟被伸进来的一只皮肤苍白骨节分明的手吓得乱嚎,整个人弹起,脑袋撞在车顶上,眼冒金星地看着拉开车门在自己身旁坐下的人:「林迟先生?」 「那么客气干什么。」 霍临深侧头,笑眯眯地看着黄钟:「我们之前可是同事啊,科尔。」 末尾那两个字刺激到了黄钟,他砰一下撞到了座椅,后背紧贴着车门,紧张地望着霍临深。 霍临深没被他突然的发作吓到,掸掉衣服上的浮毛和灰尘,认真地理齐发尾,从沈知忱给他的文件袋里抽出一张,递到黄钟脸前。 黄钟没敢接,霍临深也不催,就这么安静地看着他。 他的表情实在是很平静,黄钟等了一会儿,确定这人不会突然掏出一把枪对着自己来一下后,才伸手接过薄薄的纸张。 纸上统计了黄钟这几个月来每一次交易的时间地点,以及具体金额,数字精准到他出了一身冷汗,手一抖,纸张掉在腿上。 锋利的匕首抵在黄钟喉间,司机在霍临深的示意下离开,留给后座那位长官足够的审讯空间。 「条件有点简陋,」霍临深抬了抬手,匕首又近了几分,黄钟甚至感受到了一阵轻微的刺痛,反应过来那是刀刃划破皮肤带来的痛觉,「我会加快速度,希望你也多多配合。」 黄钟咽着唾沫,僵硬着脖子不敢动弹。 霍临深十分满意,声调都轻快了不少:「第一个问题,和d组织的第一场交易,你杀了几个渝州塔的人?」 黄钟不明所以,直到那把匕首的主人不耐烦地用刀尖戳了他的脖子,才害怕地说:「五个!五个!」 「很好。」霍临深的声音里听不出情绪,手腕翻转,匕首刺进了黄钟的肩膀。 黄钟痛的大叫,只是声音才刚从嗓子眼冒出,霍临深就将那张飘落在他腿间的纸拾起揉皱,塞进了他嘴里。 刀子进出五下后,嘴里的塞着的纸团被唾液浸湿。霍临深抬手要拿,惊吓之余,黄钟咬紧了那团纸,霍临深反手抽了他一巴掌。 「第二个问题。」 粘腻濡湿的纸团丢在一旁滚了几圈,沾染上灰尘。 霍临深抽出匕首,重新抵在了致命处。 他没了先前那副笑脸,冷着一双淡棕色的眸子盯住被他捅了五刀的人:「给张石鸣的那些药剂,你动过几次手脚?」 「三,三次。」黄钟的声音都在发抖,生怕这人又给自己几下。 「做得不错。」 刀背拍了拍黄钟因为害怕而变得苍白的脸,霍临深不紧不慢地问出下一个问题:「第三个问题,你前几天见到的那位哨兵,状态怎么样?」 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黄钟一时间还有些发愣,被霍临深睨了一眼,忙扯着嗓子回答:「那、那位长官,看上去精神不好,脾气,也有点差……」 眼看着霍临深的表情逐渐阴沉,黄钟在心里叫苦不迭,硬着头皮说下去:「人也很瘦,比另外一位矮一点的长官还瘦些,但脸是帅的,而且没伤。」 他一口气说完后,觑着眼去看霍临深的反应。 让他松了口气的是,听完他的话后,霍临深不再是那副黑面阎罗样,连放在他脖子那儿的刀都拿了回去。 没高兴几秒,颈侧一疼,黄钟叫都来不及叫,咕咚一声倒在了车后座。 霍临深甩着手,将掉落的纸团抻开,丢在了黄钟脸上。 他下车,关好车门,沈知忱恰好从医院出来。 沈知忱一看他那样就猜到了几分,瞥见车里晕过去的黄钟,心下瞭然,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等着霍临深的反应。 霍临深按了按额角:「齐汶迟……」 他张嘴,好半晌才说:「记得监督他按时吃饭。」 想了想,又说:「那些违规记录,能销毁的就先销毁,剩下的先拖一会儿,等我回去解决。」 「心疼了?」沈知忱敲了敲车门,拉开,「不如你自己回去跟汶迟说?」 他很无奈:「我说你们两个,一个打着为他好的名义消失两个多月,一个为了找人把自己折磨到脱相。」 第129页 「很快了。」 霍临深喃喃自语:「等计划结束后我就回去找他。」 「现在呢?」 「现在还不到时候。」 张石鸣那人心眼子比蜂窝煤还多,虽然按照计划将他引到了联盟,后续要解决的事情却更多了。 他猜到齐汶迟会来,也猜到张石鸣会以此来要挟。 他知道张石鸣会做什么,却没办法不上套。 就像在河州塔那次,他说给齐汶迟听的那句话。 一旦被他人知晓了弱点,再强大的人也会低头妥协。 第67章 霍临深没待太久,审完黄钟就顺着小路离开。 联盟在几个小时后恢復了供电,导致这一切发生的张石鸣和齐汶迟,一个被关进了监狱,一个被带到了禁闭室。 姚三频去的及时,在灯重新亮起前领回了查西跟齐煦。 「前辈,我们就这样走了吗?」 脚边还倒着一个被姚三频踹晕的联盟成员,资歷尚浅的第五分队老么正因为要不要直接走掉在徵询前辈意见。 姚三频「哦」了声,毫不在意地用脚尖踢开另一位挡路的同事:「不用担心,还能出气就没事。」 「比起他们,你们更应该担心一下你们队长和另外一位队友。」 姚三频点了根烟,吐出一个烟圈。 查西正在和林惊雨交换情报,闻言忍不住抬头去看姚三频:「说起来,齐哥和严哥去哪儿了?」 「禁闭室。」 吸了半根的烟被摁灭在菸灰缸里,姚三频揉着眉心,看上去心情很烦躁。 办公室安静了一会儿,他才好了一点,又成了平日里的不正经样:「站着干什么,坐啊,等事情解决了我再送你们回去。」 「齐汶迟怎么办?」齐煦问他。 「没礼貌,」姚三频弹了下齐煦的脑门,「该叫队长或者齐哥。」 齐煦捂着脑门龇牙咧嘴。 和办公室里忧心忡忡的几人不同,齐汶迟放松得很。 他在程擎和胡源堪称恐怖的注视下从容淡定地进了禁闭室,门砰一下锁上。 齐汶迟能听见门外二人的说话声,胡源低声下气地和程擎道歉,程擎阴阳怪气地重复一遍胡源说的话,惹得胡源也想发火。 但主要责任还是在齐汶迟,往大了说就是渝州塔,再说仔细点就是他这个首领的失职,所以无论程擎说什么,胡源都忍了下来。 齐汶迟手里拿着根细铁丝,一边去撬禁闭室那扇上了锁的窗户,一边感慨时代变了,胡源都被磨成好脾气了。 窗户当然没被撬开,最后还是沈知忱来捞的他和严飞辰。 这件事后第五分队安分了不少,原本要审判的d组织首领被齐汶迟这么一打岔,不得不延后一段时间。 联盟的监狱阴冷潮湿,和禁闭室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 担心还会有下一个「第五分队」切断电源来揍人,联盟将张石鸣关押在监狱最底层的房间,层层把守,没有会长的指令,圣所的人都不得靠近。 监控密密麻麻地安满了整条走廊,厚重铁门后,s级罪犯张石鸣双手与脚踝都被扣上镣铐,脖子上带着项圈,连接着监管者手里的遥控器,一旦有任何不对劲,那只项圈就会释放电流。 人脸验证的指示灯由红变绿,看守的两人听见那声通报后立刻替来人打开铁门:「会长。」 脚步声在见到张石鸣的那一刻止住,随着看守人员离去,程擎那张表情扭曲的脸出现在张石鸣眼前。 d组织的首领没有一点身为罪犯的自觉,见到程擎还冲他打了个招唿:「来了?」 程擎胸口起伏,怒火烧光了他全部理智,全部不顾外面还有其他人,腰间别着的枪指着张石鸣的头,双目猩红。 后者并不害怕,甚至还将脑袋往前送了送。 枪管抑制不住地发抖,张石鸣好心开口:「方向偏了,程会长。」 「闭嘴!」程擎目眦尽裂,「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张石鸣微笑着,将他未说完的话补上:「敢在你的地盘上杀人?」 嘴角的弧度压不下去,张石鸣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愤怒的会长:「程会长,我有什么不敢的?这一切不都是在你的默许下发生的么?」 这番话倒让程擎清醒了几分,他勉强将火气压下去,眼神不善地盯着张石鸣脖子上的环:「我可没准许你在联盟动手。」 「在哪里动手不都一样吗?」张石鸣摊手,腕部的镣铐叮噹作响,「不管怎么样,最大受益者都是你。」 这话说的不错,程擎嘴唇动了动,终究是没说什么。 他和张石鸣的相识要追溯到联盟刚成立之时。 程擎那时只是个不出名小塔的首领,张石鸣是河州塔高管人员,不知道是谁先找的谁,性格相似想法离奇的两人一拍即合,很快就成为了朋友。 说是朋友也许不太恰当,毕竟除了偶尔的索取,朋友间正常的问候与帮助,张石鸣和他谁都没做过。 转变是在程擎担任会长,河州塔第一个黑暗嚮导出现后。 「菲莉只能待在河州塔。」张石鸣是这样和他说的。 他抓着手里的针管,神经质地重复道:「她只能在河州塔。」 程擎皱眉:「联盟和法庭那边我不好交代。」 第130页 他刚当上会长,根基不稳,很多决策都需要倚仗霍临深。 霍临深,那个s级嚮导,联盟法庭的审判官。 程擎怨恨霍临深,恨这人地位比自己高,说话一唿百应,整个联盟上下,没有人不畏惧尊敬他。 连他这个会长都要对霍临深鞠躬!!! 张石鸣知道他与霍临深不和,挖了个坑引诱程擎往里跳。 「黑暗嚮导比普通嚮导强大多了,」手术刀扎进菲莉的胸部,在嚮导的惨叫中,张石鸣抬起头,溅了半边血的脸直直对着程擎,「程会长,好好考虑一下啊。」 程擎漠然地看着张石鸣抽出手术刀,剖开黑暗嚮导的腹部。 他如张石鸣所愿,将联盟与法庭的人煳弄了过去,张石鸣信守承诺,黑暗嚮导的研究数据一沓沓往联盟送,帮程擎在联盟站稳脚跟。 他坐在会长的位置,第一次体会到权利的滋味。 事情败露,张石鸣叛逃,多年后,那人再一次联繫了自己。 「合作吧,程会长。」张石鸣语气懒散,开出的条件让程擎无法拒绝,「联盟法庭的审判官,是时候换一个了。」 哪怕已经过去多年,霍临深在联盟的地位依旧在他之上。 和二十年前一样,张石鸣再次开出了他无法拒绝的条件。 举在半空的枪管放下,张石鸣早有预料般,却还是装作惊讶的样子:「程会长放过我了?」 「别装作一副受害者的模样,」相识快三十年,程擎比谁都清楚张石鸣是个什么样的人,「这次我可以不跟你计较,但别再有下次。姚三频沈知忱他们已经怀疑到了我头上,让你的手下安分点,要闹去胡源的地盘闹。」 「胡首领知道你这样对他吗?」 张石鸣瞭然地点头:「看来是没有。啧啧,真可怜,被自己的合作伙伴背刺,是我的话——」他刻意拖长了音,吐出几个字:「我就杀了他。」 程擎根本不在意他话里的威胁,扯了张椅子在门口坐下,询问张石鸣霍临深的事。 张石鸣哼笑:「你真的相信霍临深死了吗?联盟的人蠢,你也蠢?」 「我倒是想相信他没死,」程擎看他一眼,「但都过去这么久了,他要是真活着,早就出来一枪崩了我了。」 张石鸣盯着程擎,过了好一会儿才摇头,颇有点恨铁不成钢的意味:「我以为你会变聪明,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做事从来不动脑子。」 程擎扫过张石鸣那一身新装备:「那你倒是说说,霍临深现在在哪儿?」 「联盟。」 看他一副怀疑样,张石鸣重复一遍:「霍临深现在就在联盟。」 他往后一躺,不去看程擎:「让你的手下去看看眼睛吧,别哪天结婚了才发现另一半是个死人。」 张石鸣闭上眼睛,似乎是睡了。 隔了一会儿,凳子脚摩擦过地面,程擎起身,拉开了铁门。 落锁声过后,张石鸣睁眼,摸了摸脸上的疤痕。 距离那场会议已经过去了半个多月,这半个月里,程擎以各种理由对联盟的成员进行了不下十次集中检查。 姚三频捏着一张体检单,跟看见了怪物一样:「又体检?」 送体检单的副官尴尬地摸了摸后脑勺,底气不足地说道:「是的姚长官。」 体检单上密密麻麻地印满了明天要做的各项检查,姚三频数了数,比前几天多了五个项目。 「今年怎么体检这么勤?」 「我也不知道,是会长的命令。」 副官眼神一瞥瞅见了一旁经过的霍临深。忙把人喊过来:「林迟!」 霍临深手里还拎着饭盒,听见有人在叫自己十分配合地走过去。 副官从一叠体检单里抽出霍临深的递给他:「你的体检单,上次你有几个检查没做,这次可别忘记了。」 「又要体检了?」霍临深大概是才洗完手,甩着水珠接过单子。 副官见任务完成,一熘烟地就跑了,姚三频拦都没拦住。 程擎最近很反常,不仅是体检,连平日的工作与训练都要来看,和之前的废物会长不像是同一个人。 能让那人有这样改变的,姚三频只能想到一个猜测。 「他发现你了。」姚三频说的是肯定句。 霍临深正将那张体检单翻来覆去地看,闻言「唔」了声:「不是他。」 霍临深的头髮已经长长了,从小啾啾变成了大啾啾。 「程擎那个脑子能发现什么,多半是张石鸣告诉他的。」 他兴致缺缺地将体检单折了几折,随手揣进兜里。 姚三频也很不耐:「他查人的方式就是体检?」 「他也只能想到这个。」 「说起来,」姚三频将视线从手中的体检单移向霍临深,「渝州塔和河州塔明天要派人来联盟,不出意外的话,应该是商量如何处置张石鸣。」 「有什么好商量的。」 霍临深摆摆手,有这个闲心不如提拔一下塔里的小辈。 第68章 就算这样说,第二天的审判还是照常进行。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五个小时。 双塔派出的代表依旧是胡源和莫存。 因为霍临深出事,联盟法庭的庭长拒绝了程擎强塞过来的人,指派法庭的另外一位高级嚮导为审判官。 第131页 陈绪安面带微笑地将人送出了办公室,身后的副庭长胆战心惊地看着程擎离开的背影,纠结半天还是没忍住发问:「庭长,就这样拒绝了程会长真的好吗?」 竹叶青吐着信子,亲昵地碰了碰陈绪安的手,翠绿色的身躯乖顺地缠绕上主人的小臂。 「没什么不好的。」 女性嚮导抚摸着精神体冰凉的尾尖,细长眼眸弯起:「程擎这人,胃口大本事小,要不是有人在背后撑着,他早就被赶下台了。」 陈绪安撩开窗帘,盯着从车上下来的几位首领。 「霍临深说的没错,」她幽幽开口,「联盟是时候该注入新血液了。」 副庭长还来不及震惊霍临深这个名字的再次出现,陈绪安已收回手,吩咐他去检查法庭的安保工作。 胡源半个月前被程擎下了面子,这会儿又巴巴地赶过来,跟在程擎身后。 莫存带着袁晴亮特意绕了一条路进入法庭,七拐八绕地将身后的尾巴甩掉,来到顶楼的庭长办公室。 陈绪安和霍临深正对坐着,一人手里端了杯茶,气氛和谐。 「陈庭长。」莫存对着陈绪安点头。 「莫长官来了?」陈绪安低头呷茶,「坐吧。」 她让一旁的副官替莫存倒了杯茶,自己则放下茶杯,与霍临深攀谈起来。 「胆子真大啊审判官,都敢玩假死这一出了。」 面对法庭庭长,霍临深收敛不少,被训话也没吱声,只安静听着。 陈绪安不打算放过他:「沈知忱来找我的时候,我还真被吓了一跳,还以为我的得力手下真就这么没了。」 莫存啜饮着茶水,决定不参与这对师徒的谈话。 霍临深摩挲着茶杯口,顶着陈绪安审判的目光,思考一会儿解释道:「陈老师,这是计划里必要的步骤,当初莫长官制订这个计划时我曾反驳过,但他坚持认为这样做能达到最好的效果。」 措不及防被甩了一口大锅的莫存呛了口茶水,袁晴亮也被侧过脸注视他们的陈绪安看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往后退了一小步,选择沉默。 陈绪安的声音里没有一丝起伏:「是这样吗?莫长官?」 莫存轻咳一声,放下茶杯:「的确是我制订的计划。是我的责任,不应该同意霍长官的假死提议,让您和另外几位前辈担心。」 三言两语就将皮球踢回了霍临深那儿的莫存丝毫不顾及合作伙伴的死活:「不会再有下次了。」 握着杯柄的手指攥紧了,霍临深皮笑肉不笑地说:「不对吧莫长官,我怎么记得一开始你是想让我的手下去执行计划?要不是我拦着,恐怕要出大事。」 他再次将祸水引到莫存身上。 莫存面无表情:「霍长官记错了。」 听完两人互掐的陈绪安大致将整个计划拼凑了出来,却也不阻止,反而来了兴趣。 她看向莫存:「原本定的卧底是谁?」 「渝州塔第五分队的现任队长,齐汶迟。」莫存刻意在最后三个字上停留了一会儿,「是个非常优秀且靠谱的哨兵,要不了几年就可以升到高层。」 「齐汶迟啊……」 陈绪安转头去看霍临深:「那不是你家的孩子吗?」 「是的陈老师,」霍临深的笑压制不住,顺便纠正了老师的称唿,「但现在,他是我的哨兵,新年的时候我们就已经登记结合。」 年长的女性似乎想起了什么:「就是那个小雪豹?」 陈绪安笑了:「你倒是会给自己找对象。」 「说说吧,」她给自己添了新茶,「你们接下来的计划。」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三小时。 沈知忱以圣所代理人的身份出现在法庭,跟着法庭的另外一位副官来到了陈绪安的办公室。 「陈老师。」他停在门口,礼貌地喊了一声陈绪安。 三人的谈话进行到一半,陈绪安招手,示意沈知忱加入。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两小时。 张石鸣前一晚就被押送到了法庭,此刻正待在法庭监狱里,门外的程擎敲了敲门上镶嵌的一小块方形玻璃。 「我已经让人放了风亓。」 他身边的几个心腹分散在走廊里,拦住想要过来查看情况的法庭成员。 程擎眼神晦暗:「审判开始后十五分钟,我的人会闯入法庭,你可以趁着那个时候逃走。记得你的约定,张首领。」 「当然。」 张石鸣起身,隔着玻璃与程擎对视。 「我们都要信守承诺。」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一小时。 姚三频没去体检,他找了个藉口回到联盟。 最里面的两间监狱铁门大开,其中一扇伪造成了暴力拆卸的样子,另一扇则完好无损。 还是太着急了啊,程会长。 「封锁联盟。」姚三频吩咐部下,「决不能让他们跑了。」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十五分钟。 审判官的位子坐上了新人,程擎和沈知忱坐在下处,他们的上位是陈绪安。 双塔的代表坐在证人席,其他的首领则坐在了更远的地方。 距离审判开始还有一分钟。 张石鸣被带上了法庭。 他穿着囚服,一脸淡然地坐下,双手放在面前的桌板上,视线不经意间扫过那位新的审判官。 第132页 审判正式开始。 胡源率先起身,他手里拿了一叠文件,细数着张石鸣犯下的罪行。 张石鸣认真听着,仿佛胡源口中「滥杀无辜嚮导的」不是他自己,而是另外一个穷兇恶极的罪犯。 审判开始后十分钟。 法庭各处都有人把守,程擎的手下徘徊在庭外,寻找时机冲进去。 无人在意的角落,一辆越野悄无声息地开进了法庭的管辖区域。 尽职尽责的周重行周长官在忙完分内的工作后,带着一身疲惫回到宿舍,衣服还来不换就倒在了床上陷入了沉睡。 未关闭的门被推开,来人抬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了床上无知无觉的周重行。 审判开始后十三分钟。 袁晴亮手中的光脑闪烁,余霭清发来了一条消息。 审判开始后十四分钟。 张石鸣的罪行被一一列举,他本人毫无愧疚之心,甚至还对着审判官道:「我有异议。」 所有人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d组织的首领——被镣铐锁在椅子上的张石鸣慢悠悠地为自己辩解:「以上这些罪行皆为捏造,并不属实,我并未伤害过无辜嚮导,也不存在改造计划,至于北部居住区那些死去的居民——」他咧开嘴:「我想,那大概是由于他们太过倒霉。」 有人听不下去:「张石鸣!!注意你的态度!!」 程擎听着,不做任何表达。 陈绪安没有制止,安抚着无措的新人审判官。 「别害怕,做你该做的。」 「我说的都是实话,长官。」张石鸣抬手,指了指程擎,在那人惊愕的目光下抛出最后一击,「黑暗嚮导改造计划的执行者另有其人。」 他终于笑了:「你说对吗?程会长?」 时间到了。 有人闯入了法庭,所有人被这突然的变故打的措手不及,程擎更是气的浑身发抖,不顾在场其他人的存在,扑过去揪住张石鸣的衣领。 「你没有信守承诺!」他咬牙切齿,「你背叛了我!」 「别那么悲观嘛程会长。」 枪声和精神体撕咬声中,张石鸣对上程擎的双眼:「你也不是毫无收穫,至少你做回了自己。」 「那么,再见了,朋友。」 程擎来不及消化他话里的信息,身形一颤,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着腹部的血洞。 枪口还在冒白烟,张石鸣不知何时挣脱了镣铐,大笑着将程擎的尸体推倒,走出了禁锢着他的四面栏杆。 原本的计划是程擎带人扰乱审判,张石鸣趁机逃出,与风亓会合,乘车离开法庭。 现在,他改主意了。 d组织的人闯入了法庭,在他们的掩护下,张石鸣轻松离开。 他不再往前走,听着法庭里的混乱,对着眼前的拦路者挥手:「好久不见了。」 「霍长官。」 一片混乱中,霍临深依靠在墙上,没什么情绪地望着不远处的逃犯。 「好久不见,张首领。」 身后传来子弹上膛的声音,他没回头,雪狼咆哮着咬开偷袭者的脖子。 鲜血喷溅,霍临深不甚在意地抹去脸边飞溅上的液体,径直走向张石鸣。 张石鸣后退两步,身旁的手下立刻上前。 子弹擦着身体钉入地面与天花板,霍临深踢开一人,余光瞥见一道离开的身影。 真麻烦啊,他嘆气,最不喜欢追逐战了。 渝州塔内,偷袭者倒在地上,周重行活动几下脖子,按着耳边的通讯器。 「你猜的不错,」他说,「他们动手了。」 法庭上的混战还在继续。 莫存带着袁晴亮与d组织的人打斗,眼镜王蛇的毒性极好的方便了他们。 「莫存!」陈绪安在叫他,抬手扔过来一把枪。 莫存接过,扣下扳机,击中袁晴亮身后的人。 混战中,一股陌生而又强势的精神力入侵了哨兵的精神网,还不等哨兵反应,就被另外一股嚮导精神力打散。 莫存蹙眉,拧断来人的一只胳膊,抬头,与赶来的第五分队几人对上。 齐煦手里还按着一个黑暗嚮导,他没说话,精神力展开,为几位作战的高级哨兵叠上精神屏障。 「莫长官!」 恍惚了一瞬,再反应过来,身旁偷袭的人已被查西擒拿。 年轻的哨兵笑嘻嘻的:「我们来啦!」 第69章 渝州塔大半成员都被调来了联盟法庭,同第五分队一同来支援的还有第一分队。 队长江云舒踩着一个敌人,杜高猎犬守在她身旁唿哧唿哧喘气。 「你们怎么来了?」莫存解决掉一个敌人,回头问查西。 查西拉起袁晴亮,闻言笑了下:「齐哥猜到你们会有麻烦,所以,我们和周长官打了个报告,带着人就冲过来了。」 「他人呢?」 「抓张石鸣去了。」 陈绪安正在联络法庭其他成员,听到这话不免有些担心:「他一个人能行吗?」 「相信齐哥。」 越来越多d组织的人闯入,查西正了脸色,一边配合队友一边回答陈绪安的问题。 「他可是在渝州塔所有现役哨兵里排名前十啊。」 灰白色的长毛随着高速移动飘散在空气中,雪豹嗅着血腥味一路狂奔,齐汶迟跟着精神体,穿过尸体遍布的走廊,一路来到顶层。 第133页 在离顶楼仅剩一层时,他停下脚步。 「让开。」他看着拦在自己身前的人。 走廊两侧尽头的玻璃早在混战中被破开,风从缺口灌入,风亓的风衣被风吹得摇摆,和齐汶迟对峙着。 身前是d组织的人,身后有脚步声不断逼近,齐汶迟不耐烦地骂了声,抬手将小臂处的外套挽到胳膊,露出一截满是伤疤的手臂。 风亓的鹰从缺口处飞入,巨鹰的翅膀掀起一阵风浪,在离齐汶迟还有几米远时,被雪豹叼住了脖子从空中拽下。 风亓终于有了点反应,他看着齐汶迟:「现在逃跑还来得及。」 后者笑出了声:「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 「那就不要怪我了。」风亓抬手,身后的手下举起枪,枪口对准齐汶迟。 窗外的夕阳洒进一片血红色。 「首领的命令是留活口,」风亓说,「但现在看来完全没有必要。」 「如果你有这个能力的话。」 枪声响起,齐汶迟和风亓同时冲出,缠斗在一起。 联盟法庭顶楼,一场追逐战正在上演。 「这算什么,霍长官。」 即便被雪狼用爪子挠了一下大腿,张石鸣的速度也丝毫不减,躲开袭击的同时还有闲心同霍临深讲话:「死而復生吗?」 黑暗嚮导的精神力在霍临深面前等于没用,他反手擒住其中一人,藉由他的身体替自己挡下子弹。 张石鸣身边还带着十多个手下,整个联盟法庭被d组织里三层外三层的包了起来。 霍临深扔开手里血肉模煳的黑暗嚮导,闪身来到敌人身后,动作利落地卸掉了这人的胳膊。 「你也可以说大变活人。」霍临深给枪换上新的弹匣,抽空回应了话很多的张首领。 两人间的距离不断缩短,雪狼趁机跃起,拖走了一个掩护的手下。 「听上去像个恐怖故事。」 张石鸣所处的位置离电梯很近,停在顶楼的电梯随着热源靠近自动打开。 估算了一下霍临深距离自己大概还有多远,张石鸣抬手做了一个投降的动作,身边的手下不明所以,仍尽职地阻止着霍临深的靠近。 「霍长官,」他看着被手下围困住的霍临深,「你恐高吗?」 还有三米。 弹匣打空,霍临深没有再补,抽出腰后的短刀,反手割开一人的颈侧动脉。 还有一米。 短刀破开空气,霍临深在看清张石鸣的表情后迅速后退,张石鸣伸过来的手抓空,擦过他的袖口。 几秒钟的时间,电梯极速下降,d组织的人趁机反扑。 张石鸣跳入井道,颇有些遗憾。 就差一点。 他按住耳边的通讯器:「风亓,你那边情况如何?」 血腥味沉沉的压满了整条走廊,通讯器掉落,风亓睁着眼,脖子上的伤口不断渗出血,染红了衣物与身下的地板。 齐汶迟垂眸,单膝跪在血泊中,刀尖挑起不断闪着红光的通讯器。 「张首领。」 并非预料中风亓的声音,张石鸣顺着井道往下翻过几层,脚步一顿。 他拿下通讯器,听着对面齐汶迟的声音。 「很不幸,您忠诚的部下死在了我手上。」 齐汶迟起身,一脚踩碎了通讯器。 「现在,尽管逃命吧。」 轰!!! 齐煦咳嗽着,被查西护在身后。 查西惊魂未定地看着眼前被炸开的一个大坑:「d组织到底准备了多少炸弹?」 江云舒护着陈绪安离开,一边尝试联繫齐汶迟,通讯信号发出好一阵都没人接通,她心下有不好的预感:「联繫不上齐汶迟。」 本以为这场战斗很快就能结束,d组织却比想像中更难缠,先前安插在各塔与联盟的卧底收到指令后展开袭击,除了渝州塔的支援,几乎没人能前来。 一时间,双方陷入僵持状态。 姚三频在联盟指挥手下的成员们抵抗叛军,痛骂程擎简直不是人:「他到底放了多少卧底进来?!」 箭毒蛙伏在他肩膀上,偶尔跳出去用毒放倒几个精神体。 「姚长官!」副官匆忙跑来,「有人袭击了弹药库!」 姚三频深吸一口气,强忍住怒火,跟随副官一起前去查看情况。 另一边,联盟法庭的入侵者正在不断增加。 黑暗嚮导混在d组织的队伍中,如同机器,只会跟随指令进行下一步动作。 齐煦的精神力明显不够用了,尽管有林惊雨和其他嚮导帮忙,倒下的哨兵还是越来越多。 这样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齐煦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大脑飞速运转,回想着齐汶迟交给自己的战术指挥技巧。 「切断他们的触梢,」他夺过通讯器,「只有切断触梢,才能停止黑暗嚮导的精神力攻击。」 「但他们也会死!」查西按住他,试图阻止。 齐煦抿着唇:「我不在乎。」 查西惊愕地看向他:「你……」 他本来想说,他们曾经都是你的同伴,但在看见齐煦那张脸后,话到嘴边又说不出。 「他们不是我的同伴。」 仿佛看出了查西内心所想,齐煦忍下心头那点异样的感情,率先按倒一个黑暗嚮导,精神力刺穿精神网,没有任何犹豫的绞断了嚮导的触梢。 第134页 触梢迅速萎缩消散,黑暗嚮导在他手下停止了挣扎,唿吸停止,迎来真正的死亡。 「同伴是,可以相互鼓励,相互信任,相互扶持着走下去。」切断触梢后,哨兵精神网受到的压迫减少,齐煦站起来,搜寻下一个目标,「而不是为了活下去,算计杀害身边人,那不叫同伴。」 而d组织给予他的只有敌人,没有同伴。 查西看着他,转过脸,替齐煦解决掉身后试图偷袭的敌人。 「照你这么说,」就算是在这样的情况下,查西还不忘跟他拌嘴,「我算你的同伴吗?」 「你能不能打完再说!」 如果不是情况不允许,齐煦简直想给这人来一拳:「现在是计较这些的时候吗!」 查西撇嘴,还要说点什么,就见齐煦踹开脚边的人,手里的匕首沖自己刺来。 刀身避开他,划开偷袭者的喉咙。 齐煦的脑袋就凑在查西耳边,细不可闻地唤了他一声:「集中注意力,同伴。」 查西侧头,颈边是齐煦的侧脸。 查西喉间溢出一声笑。 「知道了,」他说,「同伴。」 霍临深很快就追上了张石鸣。 他轻巧落地,面前倒下的断墙与装饰用的巨大花瓶并不能阻止他前进。 张石鸣站在走廊尽头,像是在特意等他。 他身边空无一人,仅有的只是一把手枪,现在,张石鸣丢开了它,泄气似的对霍临深说:「你赢了。」 他背后是一轮缓慢沉下地平线的夕阳,逆着光,像一个颓丧的普通人,站在那里等待审判。 脚步声在空荡的走廊上无限放大,撞击着霍临深与张石鸣的耳膜。 他停在张石鸣五米外的地方,半长的头髮随风飘起。 「张石鸣。」霍临深不再前进,他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的手段真的用完了么?」 「不然呢?霍长官。」 张石鸣缓慢地眨了下眼,尾调上扬:「我这算不算自首?」 直升机的巨大的引擎声是突然出现的,毫无徵兆的,灰绿色的机身逐渐靠近。 「但我不想进监狱。」 张石鸣看着他,话里的兴奋再也抑制不住:「你想看火花吗?」 直升机尾部撞上他们所在的楼层,瞬间引起爆炸,火花一路烧到尽头,热浪卷着灰尘扑上霍临深的后背。 变故只发生在半秒钟内。 原本封闭的几间办公室门敞开,荷枪实弹的d组织成员围住了霍临深。 原本被丢弃的手枪重新回到张石鸣手上,枪口发烫,直指霍临深眉心。 腹部腿部被子弹击中,高度紧张下连痛觉都消失,受伤的人身形晃了几下,跌倒在地,靠着被炸毁的半边枪,望着眼前的敌人。 霍临深缓了口气,唤回失去的痛觉。 他屈起一条腿,一手搭在膝头,对上张石鸣黑洞洞的枪口。 「现在轮到我问你了,」张石鸣在他面前蹲下,与霍临深视线齐平,「霍临深,你的手段用完了吗?」 霍临深只是盯着他,许久,嗤笑一声。 他没有如同张石鸣猜测那样说些玩笑来拖延时间,反而认真开口:「当然没有。」 「没猜错的话,你的胳膊是被齐汶迟断掉的吧?」霍临深讥讽道,「你猜,他能不能再断掉另外一只。」 「你说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没用。」 张石鸣起身,子弹上膛声响起。 「我不喜欢听。」 霍临深向后靠了靠,扫过眼前几人。 指令还未下达,碎掉的窗玻璃缺口处窜进来一道灰白色的身影,雪豹撞开拿枪的其中一人,獠牙撕扯开敌人的小腿。 齐汶迟紧跟着雪豹,在精神体拿下一人后手里的匕首扔出去,打飞张石鸣手里的枪,顺带扎进了一人的胸膛。 他阴沉着脸,从地上捞起霍临深,将他的一条胳膊搭上自己的肩膀,在雪豹的掩护下带着霍临深迅速退向来时的方向。 张石鸣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们,d组织的人迅速回神,雪豹被唤回图景。 齐汶迟不准备跟他耗,从衣服里掏出一枚微型炸弹向后抛出,同时摁下开关。 第二声爆炸响起,齐汶迟带着霍临深向下跳。 熟悉的气息包裹着他,霍临深抬手环住眼前人的腰,头埋在齐汶迟颈窝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说:「来不及了。」 「闭嘴!」齐汶迟吼他。 他抱着霍临深那只手臂收紧,腾出一只手去够事先安装在墙外的绳索,双脚蹬在墙上,强硬地缓解了下落的速度。 滑行过几层后,齐汶迟瞅准时机踢碎一层楼的窗户,用后背挡住碎掉的玻璃渣,和霍临深双双摔了进去。 废弃多时的通讯器终于连接上了信号,江云舒顺着齐汶迟身上的定位器,带人赶往他们所在的楼层。 霍临深靠在他身上,听着齐汶迟说话:「没死就从我身上起来。」 「不要。」霍临深耍赖般双手抱住齐汶迟的腰,将自己可劲儿往人怀里埋。 腹部的伤口还在流血,他却不在乎,抬起下巴要去亲齐汶迟。 不出所料被拒绝了。 他失落地亲了亲齐汶迟的喉结,抱怨:「汶汶好狠心。」 齐汶迟揽着他,靠在墙上,声音很凉:「我还有更狠的。」 第135页 他低下头:「要试试吗?」 依旧是记忆中熟悉的脸和声音,霍临深莫名觉得背后一凉,还不等他开口拒绝,后颈一疼。 失去意识前最后的想法是,齐汶迟真的能耐了,都敢对他动手了。 第70章 计划一开始实施的并不顺利。 …… …… 「林迟?」 手中夹着的烟燃尽,菸灰随着动作落地。 最后一口烟雾被吐出,林迟抬手将菸头摁灭在墙上,留下一个黑色的圆形印迹。 科尔在不远处等他,见他走过来,忙将手里的资料一股脑递过去:「这是你今天要处理的文件。」 东西不少,科尔一边同林迟说话一边猜测这个入职的新人该怎么处理比其他员工要多一倍的工作。 林迟叼着根新拿出来的烟,随便翻了几下,丢下一句「知道了」便要离开。 科尔几步跟上他,盯着这人的后脑勺,纠结半天还是决定提醒一下:「餵。」 林迟停下,回头。 「你不觉得不公平吗?」科尔说,「他们把所有的工作都推给了你。」 「我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公平。」说完,林迟不再理会科尔。 科尔攥紧拳头,快步跟过去与他并肩:「你工作做得再好他们也不会将你引荐给首领的。」 似乎觉得这话有些好笑,林迟勾勾嘴角,难得有耐心听科尔发牢骚。 「张首领才不会在意这些,他在意的只有他的实验。」 「实验?」林迟茫然地看着科尔,「什么实验?」 这副全然不知的模样极大的取悦了科尔,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当然是关于黑暗嚮导的实验啊。」 张石鸣热衷于改造黑暗嚮导,这在d组织是人尽皆知的事,算不上什么秘密,只有刚入职对组织内部结构尚不了解的新人才会觉得可怕。 然而林迟并不害怕。 他在听完科尔的话后沉思了好一会儿,科尔没得到想要的反应也不急着回去,就等着林迟露出或惊愕或牴触的表情。 毕竟,私自改造黑暗嚮导可不是个正当活路。 林迟没有如他预想那样,反而来了兴趣,追问道:「满足什么条件可以被改造?」 科尔傻眼了,他不可置信地看着林迟,确认好几遍这人没说错后脸色大惊,像看怪物一样上下扫视他一遍:「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知道啊。」 林迟又问:「这是什么机密么?」 一时间,科尔不知道这人是真想知道还是为了掩盖害怕强装镇定。 他有些一言难尽地看了一眼林迟:「你还是不要知道的好。」 本以为昨天的好心提醒能让林迟改变主意,没想到第二天就在组织的医务部看见了林迟。 后者甚至沖他打招唿:「早啊科尔。」 科尔目瞪口呆地看着他手里的针管,抬手指了指:「你在干什么?」 「关于你昨天说的改造实验,我问了其他的前辈,」林迟晃了晃手里的针管,药剂从针眼挤出,凝成一滴聚在针尖,「原来药物诱发才是关键吗?」 「不是问你这个。」 科尔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夺下林迟手里的针管,翻来覆去检查过后紧绷着的神经松懈下来,捧着针管小心翼翼送进了冷藏室。 做完这一切后,科尔才想起找罪魁祸首算帐。 「听着林迟,」科尔黑着脸,「别碰这东西。」 林迟挑眉:「只是诱导药剂而已。」 他起身,轻车熟路地拉开冷藏室的门。 门后的货架上堆着满满当当的药剂,灰蓝色的液体盪在玻璃试管里,表面晃出一层细小泡沫。 根本不知道人是什么过去的科尔退后半步,紧张地看着林迟从货架上拿起一只试管。 冷藏室的冷气冻得他打了个哆嗦,眼睛没有从林迟手上的试管移开半分。 天知道这人下一秒会不会把药剂给扔地上。 直觉告诉科尔,眼前刚进入组织不久的新人真实身份并不简单。尽管林迟从入职到现在始终是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工作上也很尽心尽力,和张石鸣身边的心腹风亓比起来简直不相上下。 莫名的,他就觉得林迟很危险。 事实证明他的直觉是对的,因为林迟真的把手里的药剂给摔了。 玻璃渣和药剂混在一起,配合着科尔的惨叫声,不知道的还以为被摔的是他。 林迟倒是没什么太大的反应,甚至还有心情去翻其他药剂。 科尔试图用一旁柜子上的棉签把地上的液体给吸起来,努力半天发现根本没用后,索性破罐子破摔,拿了扫把来扫玻璃。 「你来这儿做什么?」 冷不防的,货架后翻找药剂的林迟问他。 他从货架后走出,手里拿着一管新的药剂。 科尔生怕他又给摔了,抓着扫把就要冲过去制止这人的浪费行为:「放下!」 林迟手一抬胳膊一举,矮了他足足半个头的科尔同他擦身而过,脚下没剎住一骨碌撞倒了一整个货架。 药剂噼里啪啦碎了一地。 「哎呀。」林迟夸张地来了一句,「不好意思啊,刚刚脚滑了,你没事吧?」 突然的意外让科尔的大脑一片空白,呆愣愣地看着这一地狼籍,玻璃破碎的声音震得他手指都在发抖,被林迟拽着胳膊从地上扯起来的时候脸都是白的。 第136页 好一会儿才从回过神,随即就是绝望。 「林迟!」他抓住林迟的两只胳膊,「你故意的!」 他根本不是摔倒的,是林迟在他想去扶墙的那一刻伸腿绊倒了自己。 科尔愤怒地看着林迟那张无所谓的脸:「你想做什么?」 从得知张石鸣在做黑暗嚮导的实验后,林迟就一直明里暗里的打探相关的消息,今天直接熘进了医务部。 林迟只是低头看着科尔抓在自己胳膊上的两只手,这才如梦初醒般,反应过来自己做了什么后一时间也很无措:「抱歉,我……」 科尔头疼地捂着脑袋,蹲在碎了一地的药剂跟前,眼睛发直地看着缓缓向外流淌的灰蓝色液体。 他深唿吸几下,强迫自己不要和一个脑子不正常的人计较。 林迟大概是觉得愧疚,和他一起蹲下来。 于是就从一个人的发呆变成了两个人。 科尔表情空白:「接下来怎么办?」 林迟拿着扫把挥了挥:「装回去。」 科尔见鬼一般,缓缓将头转向林迟,指着地上的残渣:「你再说一遍?」 「开玩笑的。」 林迟起身,科尔这才注意到他身边还放了一个银色箱子。 「这是什么?」 「诱导药剂。」 相同颜色的药剂整齐地码在箱子里,在科尔震惊的目光中,林迟扶起货架,将箱子里的药剂重新放上去。 离开前科尔不放心地看了好几眼,手里拎着的垃圾仿佛有千斤重。 「这样真的行吗?」 「不知道。」 「我操?」 林迟淡定地从他身边经过:「放心,不会有麻烦来找你的。」 一周后,科尔才明白了林迟话里的意思。 张石鸣的实验这几天做的很顺利,听同事说似乎是因为药剂的原因。 科尔听完却笑不出来了。 因为张石鸣给这批黑暗嚮导注射的诱导药剂是被林迟替换的那一批。 找到林迟的时候,这人正在工位上躺着舒舒服服的睡大觉,面对科尔的质问,林迟只是笑了声,别有深意地看了他一眼。 「生意最近做得不错吧?」 只一句话就让科尔僵在了原地。 冷意从脚底一路升到天灵盖,林迟洞悉一切的目光就像是勐兽捕捉前发出的危险信号,将科尔里里外外剖了个干净。 「科尔,」他说,「倒卖组织药物可是要受罚的。」 科尔手脚冰凉地被定住,勉强撑着反驳他:「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你数钱的时候可不像现在这样。」 林迟拍拍科尔的肩:「下次还是注意点,现在这副表情太假了。」 科尔不敢动:「你知道我会去医务部,你是故意打碎的药剂。」 「真聪明。」林迟抬手拍了两下,「居然能猜到。」 科尔完全傻掉了:「你这样做的目的是什么?」 「是什么……」 林迟还真给他瞎编了一个理由出来:「当然是因为我善良啊,帮助失意的同事逃离组织,人人有责。」 林迟三言两语就点出了科尔内心真实所想:「冷藏室那地方环境太差了,也只有想要赶紧掌握组织所用药剂,好在叛逃后以此来作为生存手段的你才会去。」 「新药剂好用么?对方很满意吧?」 科尔跌坐在地,唿吸急促。 良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想要什么?」 出乎意料的,林迟没拿他盗取药剂这件事威胁他,反而还很热情地把剩下的诱导药剂都送给了他,末了还说了一句:不够还有。 靠着林迟提供的药剂,科尔迅速建立起了一条属于自己的交易线,按照原计划开始筹备叛逃一事。 他叛逃的计划早在很久之前就有了。 叛逃的理由很简单,不受重视被前辈压迫的某个小透明在一天意外偷了一管药剂倒卖,金钱掉进口袋里把人压住,那样的感觉太让人忘乎所以,以至于后来叛逃的时候都没有一丝犹豫。 叛逃那一晚,出于某种奇妙的感情,科尔去找了一趟林迟。 林迟不在。 他等了一会儿,要看时间就要来不及,转身离去。 离开的第二天,d组织传出消息,张石鸣出事,药剂失窃,之前改造成功的黑暗嚮导全部精神力反噬,张首领付出的心血全都打了水漂。 科尔躲在藏身的一家小旅馆,脑子很乱。 后来的发展有些出乎意料,叛逃之路顺利的不能再顺利,他改了名字,借着之前攒下的人脉继续做起诱导药剂的生意。 钱赚得越来越多,胃口越发难以填满,科尔将算盘打到了老东家头上。 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会是最后一场交易。 他本可以躲开的,躲开对方所设下的陷阱,躲开那点贪慾。 他本来可以躲开的。 …… 是啊,他可以躲开的。 仪器在脑袋旁响着,霍临深意识昏沉,头顶的灯照的他眼睛疼。 医生在给他取子弹。 霍临深很想爬起来指着自己受伤的几处地方,同几位医生说,不用担心,没有伤及要害,放心大胆的下手吧! 然而事实是他连一根手指都动不了。 麻药打的太多了。 第137页 霍临深宁愿把错怪到麻醉师头上也不愿意承认是由于自己作死导致的失血过多。 敌人开的那几枪霍临深可以躲开,在察觉到精神网的精神力波动后改了主意,任由那几枚子弹打进身体里。 他被逼到墙边,却还在笑。 他说,他还有其他的手段。 下一秒,他的底牌就如他所料般闯入,带着他离开。 用自己的性命做赌注,赌齐汶迟会来救他。 实在是很恶劣的行为,但很有用,不是么? 齐汶迟会照单全收。 我卑鄙,无耻,算计着一切,用未知去赌将来,用柔弱换取爱意。 我永远不满足于现状,齐汶迟,我想要的远比你想像的要多。 要出去了么? 手术灯熄灭,有人推着他往外走去。 好吧,霍临深闭上眼,那就醒来再见。 或者说,好久不见。 第71章 雪豹叼着自己的尾巴,乖巧地蹲在病房门口。 它嗅到了门里熟悉的气味,没有直接闯入,歪头去看齐汶迟与一旁的白大褂。 「没有伤及要害,再修养一阵儿就可以出院了,伤口不要碰水,别吃辛辣刺激的食物。」医生还要去查下一间房,叮嘱了几句后匆忙离开。 雪豹松开尾巴轻轻叫唤一声,得到了主人的抚摸。 在齐汶迟的示意下,精神体用头顶开没有关紧的房门,与被冲上来的雪狼扑到了地上。 雪豹本能地反扑回去,无奈身上的大犬压着,急哄哄地在它身上拱来拱去,把雪豹柔顺的长毛弄的一团糟。 不错,比病床上那位精神多了。 病床上那位说的就是霍临深,渝州塔死而復生的最高长官,现在正虚弱地躺在床上,有气无力地对齐汶迟喊了声:「你来啦。」 他双颊泛着不正常的红,见齐汶迟过来,勉强扯出一个笑,自然地抬起上半身靠在齐汶迟身上。 齐汶迟抬手探了探他额头,皱眉:「怎么这么烫?发烧了?」 「有一点,」霍临深伸手环过齐汶迟,把人往怀里带,「可能是伤口发炎了……没关系,不是什么大问题,我自己可以,你忙的话就先回去,不用担心我。」 这话说的十分可怜,配合霍临深那张刻意调整过表情的脸更是效果显着。 齐汶迟如他所愿露出了心疼的表情,霍临深趁热打铁,还要说点什么,盖在身上的被子被掀开,风灌进来,驱散了被窝里的热气。 霍临深的肚子上放了一个热水袋。 一时间,气氛陷入了沉默。 齐汶迟一手扯着被子,一手从他身上捞起那个热水袋,表情微妙:「发烧?」 正对着雪豹啃来啃去的雪狼竖起耳朵。 霍临深干咳两声,颇有些心虚地移开视线。 齐汶迟却只是将被子给他盖了回去,小心的避开了他腹部受伤的地方,很是无奈:「伤口压着不疼吗?」 「疼。」 霍临深反应很快,不仅环着齐汶迟腰的那只手收紧了,甚至还得寸进尺的往齐汶迟颈窝那儿蹭,蹭得后者都站不住,不得不扶着床头的柜子保持平衡。 爱人相拥的场面看上去格外感人。 但仅仅持续了不到十秒。 「活该。」 怀里一空,齐汶迟带着自己的雪豹就要往外走。 霍临深急了,掀开被子下床一把抓住哨兵,动作太大牵扯到腹部的枪伤,小小地「嘶」了声。 他仿佛有了交换的条件,可怜巴巴地看着齐汶迟:「汶汶……」 后者定定地看了他一会儿,出于良心把人扶回床上。 「我还真以为你死了。」 替霍临深检查完伤口,确认没有撕裂后,齐汶迟双手撑在他两侧,对上那双数月未见的浅色瞳孔。 「浑身是血,气息微弱,一动不动地倒在我身上。」 隔着被子,齐汶迟的手拍了拍霍临深的腹部。 「要不是精神连接还在,我就直接把你扔那儿了,」他启唇,「省的看见了心烦。」 说是这么说,拍霍临深的那只手却没用力,和小猫收爪子挠人一样,轻飘飘的,配上齐汶迟严肃又带了些怒气的脸,杀伤力还不如小猫挠人。 霍临深看得心痒,也不顾身上的人是不是真的烦他,抬手按着齐汶迟的后脑勺,主动将唇送上去,和齐汶迟的贴在一起。 齐汶迟被他不按套路出牌这一下弄得不知所措,顾及着这人身上还有伤,抬到一半的手迟疑着放下,被霍临深抓住,五指强硬地挤开他的,与他十指相扣。 霍临深吻的急,牙齿磕碰到了齐汶迟的下唇,惹得对方吃痛地「唔」了声。 虎牙叼着柔软的唇瓣磨了磨,舌尖撬开牙关,和齐汶迟的纠缠。 水声在不大的病房里响起,未关紧的窗户被风送进来一阵花香。 齐汶迟被迫仰着头,接吻之余还能想,这人就不能轻点吗? 他喘不上来气,霍临深的手按得又紧,他气急了去咬霍临深。 舌尖被咬破,淡淡的铁锈味在口腔里散开。 霍临深被他咬了一口也没松开,反而来了劲儿把人往怀里摁,直到齐汶迟被他亲的头晕,眼前都开始冒星星,他大发慈悲,拉开一点距离留给齐汶迟唿吸。 两人的气息都乱了,额头抵着额头。 第138页 新鲜空气涌入,齐汶迟咳嗽几声,抬手擦去嘴角流下的口水。 霍临深低低地笑了下,鼻尖蹭过齐汶迟的脸,放在齐汶迟脑后的手撩开他额前的碎发,抬起下巴亲了亲。 十指相扣的两只手也被他举到眼前,在瞥见齐汶迟无名指上的戒指时,霍临深的表情柔和下来。 吻从额头一路下滑,最后落在那枚戒指上。 霍临深抓着齐汶迟的手亲过他的每一根指尖,灼热的温度烫得齐汶迟手指下意识蜷缩,试图躲开。 「别亲了……」 齐汶迟不自在地别开脸,被不满足的爱人带着倒在床上。 霍临深总算捨得放开与他相握的那只手,搭在齐汶迟颈后揉了揉,垂下眼,视线落在齐汶迟的脸上。 「汶汶,」他声音温柔的几乎要将人溺亡,「我很想你。」 他抱着许久不见的爱人,心满意足地嗅着这人身上的味道,又想到了什么,橙花香信息素一股一股往外放,将齐汶迟整个人都包裹起来。 被他这么一闹,齐汶迟再大的火气也消散的差不多了,熟悉而久违的信息素味道盖过了窗外的花香,熏得他几乎要流泪。 「就不该救你,让你死在那里好了。」齐汶迟声线颤抖,被霍临深抱得更紧。 「嗯,是我的错。」 知道他需要发泄,霍临深没逗他,只是把人往怀里又抱了抱,下巴蹭着怀里爱人柔软的头髮。 谁料怀里的人突然一个发力把他压在身下。 「再有下次,」齐汶迟掐住霍临深的脖子,尽力压制着哽咽,发狠似的说,「我不会救你。」 霍临深看着他,半晌轻嘆一声。 他喃喃:「真狠心啊齐汶迟。」 干燥温暖的手抚上齐汶迟的侧脸,安抚着哨兵不安的情绪。 他没有任何不耐,也没有斥责,任由放在脖子上的那只手用力,唿吸都有些不畅,只顾着去顺齐汶迟的毛。 「还在生我的气吗?」 他搭上齐汶迟发抖的指尖,一根一根掰开,重新扣住了。 「我不该生气吗!」 吼着说出这句话,齐汶迟的眼泪终于憋不住,从眼中滴落,刀子一样扎在霍临深的心上。 他吼完,浑身卸了力气,伏在霍临深身上。 如同受伤幼兽般的呜咽,混合着滚烫的泪珠,齐汶迟对着眼前消失数月的爱人交代了全部的脆弱。 眼泪比子弹更让霍临深感到无措,擅长算计人心的上位者现在不需要任何手段,便能确定身上的爱人是在为自己哭泣。 为他不告而别的离开,为这几个月来的担忧。 「汶汶。」 霍临深收紧双手,一下一下拍着齐汶迟后背,用哄孩子一样的语气哄着哭的上气不接下气的爱人:「没事了,我在这里,我一直在这里。」 他吻着怀中人的鬓髮,在圣所学习时被教授的所有套话手段全部失效,笨拙而又耐心,一点一点吻去齐汶迟的眼泪。 脖颈边是齐汶迟的唿吸,烫得霍临深心口发麻。 霍临深沉默地收紧怀抱,直到颈窝侧的脑袋慢慢平静,呜咽抽泣声小下去。 他小心地抬起齐汶迟的脸,指腹擦去眼泪。 「怎么还和小时候一样,」他弯着眉眼,「哭都不会大声哭。」 齐汶迟胡乱擦着脸,嘟囔着:「不要总把我当小孩子。」 「好好,不是小孩子。」 一个很轻的吻落在鼻尖上。 「是我们优秀的第五分队队长。」 戒指被硬物碰了下,齐汶迟垂头,霍临深牵着他指尖,与他无名指上相同款式的戒指重新出现。 见他发愣,霍临深有些好笑:「以为我弄丢了?」 齐汶迟不说话。 「不会丢的。」霍临深说,「这可是汶汶向我求婚的证明。」 「谁说的!」 齐汶迟反驳:「明明是你!」 「好,是我求的婚,是我迫不及待想和汶汶在一起。」霍临深顺着他。 发泄了一通,齐汶迟的情绪也恢復了,只是眼尾还泛着红。 「沈老师说你不见了的时候,我在训练。」 他像是在自言自语:「因为你,我差点被雪豹绊倒,摔一个跟头。」 霍临深点头:「我的错。」 「你假死的手段一点也不专业,和我的精神连接都没断开。」 「嗯。」 「今晚我不陪你,你自己睡。」 「不要。」 「那就遵守医嘱快点好起来啊!」齐汶迟骂他,「不要动不动就把人拖过来亲,你没有痛觉吗?伤口裂开了怎么办?」 自知理亏也确实把人拽过来按着亲了一顿的霍临深靠在齐汶迟肩膀上,捏着齐汶迟指尖,一边听齐汶迟说着住院这几天的注意事项。 前面几项都还好,说到最好,齐汶迟停顿了下。 「还有,」他侧头,轻描淡写道,「不能行房事。」 靠在他身上的人明显僵硬了一瞬,反应过来更加可怜巴巴地蹭着:「汶……」 「再废话我现在就走。」 霍临深老实了。 第72章 他抱着齐汶迟不撒手,和雪狼一样黏在人身上,对着齐汶迟又亲又蹭。 齐汶迟忙着发消息,抽空瞅了他一眼:「剪头髮了?」 第139页 先前绑头髮的头绳早就在追张石鸣的时候断开不知道扔到了哪个犄角旮旯,剪掉后又留了几个月的头髮长度刚好在肩部下一点。 霍临深「嗯」了声:「工伤。」 他一本正经地看着齐汶迟:「要报销。」 齐汶迟撩了撩他肩上的头髮:「渝州塔没有给头髮上保险这项服务。」 「长官也不行吗?」 话一出口霍临深就觉得不对,原本和他有一搭没一搭聊天的人突然停了声音,看向他的表情有些奇怪。 就像小时候偷吃到了糖还没被他发现。 两人大眼瞪小眼地互盯了一阵儿,齐汶迟低下头,肩膀一抽一抽的。 霍临深以为他又哭了,凑过去看才发现齐汶迟是在笑,笑得肩膀都在抖。 「霍临深,」他一边笑一边对上霍临深疑惑的目光,「有件事我要告诉你。由于你不顾生命安危,未曾与队友达成一致的擅自行动,陈庭长决定暂时停掉你在渝州塔的一切职务,并全权交由我代理。」 他停了下,有些得意地开口:「你得改口叫齐长官了。」 齐汶迟得意晃头的样子很像小猫,尾音上扬,霍临深听得心都软了,忍不住亲了下他的鼻尖,闷声笑道:「好,你是长官。」 「那齐长官,我不想住院,你能不能把我带回家。」 齐汶迟装模作样地思考了一会儿:「可以。」 他摊手:「但万一伤口发炎,我可不负责。」 霍临深将头埋在他肚子那儿:「真过分。」 他安安静静地靠了一会儿,齐汶迟也没推他,就着这个姿势和陈绪安几人发消息,偶尔摸摸埋在自己肚子那儿的毛绒绒脑袋。 一切都很和谐。 直到有人来探望伤员。 「霍老师!!!」 查西「砰」一下推开门,嗓子里的那句「我们来看您了」还没吼出来,看清楚病床上两人的姿势后瞬间哑声,转头就要推着齐煦往外走。 在床尾亲亲热热,你帮我舔毛我帮你咬尾巴的两只精神体被惊得原地弹起,惊疑不定地看向在病房门口四肢乱扭的查西。 齐煦不明所以,扒住门框:「你干嘛?」 「小孩子哪来这么多问题!」查西去捂他眼睛,「别听,别看,别问。」 严飞辰个子高,已经看见了跨坐在霍临深身上的齐汶迟,两人姿势十分亲密。 齐汶迟面不改色地从霍临深身上翻下来,拍了拍凌乱的上衣,扭头去喊正要离开的几位队友:「进来啊,堵在门口干什么?」 林惊雨率先反应过来,拎着果篮和鲜花从纠缠的几个男人中穿过,将鲜花递过去果篮放下,老老实实叫了句「霍长官」。 齐煦也挣脱开查西,晃着被弄乱的头髮走进来。 霍临深靠在床头,齐汶迟抱臂守在旁边。 他奇怪地看了一眼查西,又看了看齐汶迟,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来哪里不对。 于是他单方面敲定是查西在抽风。 没等他想完,齐汶迟已经一巴掌揉他脑袋上了。 「不要摸我头!」齐煦无能狂怒,被按着搓了个遍。 「摸两下怎么了,」齐汶迟根本不听,「反正你也长不高了。」 「你说话真难听!」 齐煦好不容易从他的魔爪下逃脱,一脸警惕地连连后退,一脑袋撞上了从门口过来的查西。 两个人「嗷」一嗓子,同时捂着头蹲下。 霍临深饶有兴趣地看着再次吵起来的两位部下,还不等他开口添把火,病房的门再次被踹开。 「霍临深!!」 周重行黑着脸大跨步走过来,一把揪住霍临深的衣领,怒吼:「你个王八蛋!消失这么多天工作全扔给我了!你是人吗!!」 齐汶迟极有眼力见地往旁边让了让,去翻林惊雨他们带过来的果篮。 周重行还在骂:「你知道每天加班到深夜有多累吗?我还没结婚呢你就想让我猝死在工位上是不是!」 「别这么生气,周长官。」霍临深拍了拍周重行的肩,「你就算不加班也找不到结婚对象。」 「我他妈杀了你!」 「周长官!冷静!」 一片混乱中,合上的病房门又一次被推开。 进来的是沈知忱和姚三频。 姚三频手中也拎了个果篮,还戴了新墨镜,一进门看见这么多人后「哟」了声:「你们渝州塔团建啊?」 「团建项目是什么?集体割阑尾吗?」 沈知忱接过他的话头,怀里抱着的向日葵放在床头柜上,扫过正试图掐死霍临深的周重行。 他好心提醒:「你掐死他也没用,这只会增加你的工作量。」 被点醒的周重行认真思考了一会儿,觉得沈知忱说的没错。 放开霍临深的瞬间,这人就一脸委屈地去拉齐汶迟的衣角:「汶汶,他掐得我脖子疼。」 齐汶迟被他缠得没办法,敷衍地牵住了霍临深的手。 亲眼目睹这一切的沈知忱木着脸:「你还是掐死他吧。」 病房里的气氛一下子活跃起来。 几个年纪小的拆了果篮去洗水果吃,姚三频架着墨镜指挥查西给他剥橘子,顺便摸了把雪狼的头,被呲了一口后大唿小叫着要喊医生。 沈知忱和周重行凑在一旁整理这几天堆积下来的文件,齐汶迟递交上来的那些足够他们忙一阵,暂时放弃了暗杀霍临深这个计划。 第140页 霍临深牵着齐汶迟贴来贴去,活像吸了猫薄荷的猫。 齐汶迟一手按住他不让他扒自己衣服,一边和几位上级讨论接下来的计划。 程擎死了,和他关系亲近的胡源遭了罪,被关进了联盟法庭的监狱等待审判。 渝州塔有剩下几位长官守着,暂时出不了什么大乱子,联盟那边现在乱成了一锅粥,就算有法庭处理,短时间内也平定不下来。 「听说揪出了很多卧底,全都是程擎还在的时候张石鸣塞进来的。」 沈知忱拿着个苹果啃,忽视了身后姚三频「那是我的」的控诉。 霍临深打了个哈欠,有些犯困,对这些事不感兴趣:「都抓起来审一顿不就好了,那么麻烦做什么。」 「是你的风格,」沈知忱啃完苹果,抽了张湿巾擦手,「但渝州塔现在的最高长官不是你,所以注意你的言辞霍临深,对上级做出的决策提出质疑是要写检讨的。」 他瞥了一眼齐汶迟:「尤其是在上级在场的情况下。」 霍临深瞭然,注意到齐汶迟开始走神,坏心眼地凑上去在他耳边吹气,调笑道:「该上班了,齐长官。」 温热的气息打在耳后,齐汶迟捂着耳朵瞪了他一眼。 「调戏上级也要写检讨。」沈知忱默默加了一句。 齐汶迟摁着霍临深的头:「抱歉,医生说他伤到了脑子。」 沈知忱点头:「早日康復。」 吃了不知道多少个橘子后,姚三频总算捨得取下他那副墨镜,卡在衣领口。 他弯腰想掏其他的水果,摸了半天摸出来一个柠檬,侧头,查西正蹲在垃圾桶边,手里同样拿着个柠檬。 姚三频挑眉,看着查西被柠檬汁溅到眼睛小声吸气,小刀歪歪扭扭地在黄色外皮上留下一道痕迹,也要剥出一个完整的柠檬。 他起身,将去了皮的柠檬递给齐煦。 齐煦正和林惊雨严飞辰两人商量接下来的叫醒精神体计划,一边接过柠檬毫不设防地咬了一口。 柠檬是齐煦吃的,打是查西挨的。 尚未成年脾气暴躁的第五分队老么二话不说一拳就揍在了查西脸上,后者一边躲一边叫嚣,说他警惕性真差。 姚三频看了一会儿,拿起墨镜重新戴上。 眼不见为净。 等到太阳落山,几个人闹够了,向霍临深道别后各自离开,剩下齐汶迟陪护。 霍临深掀开被子,海豹拍手一样拍着身旁空出来的半张床位,期待地等着齐汶迟上床。 结果对方看也不看直接从衣柜里抽出一床被子铺在沙发上,看样子是不准备和他挤一张床。 霍临深的脸一下子就垮了:「你为什么不挨着我睡?沙发很硬的。」 「vip病房的沙发不硬。」 齐汶迟铺好床,随手按灭了灯。 「睡觉了,不许说话。」 病房陷入黑暗,霍临深保持着掀被子的姿势没动,眼神幽怨地看着沙发上背对着自己躺下的齐汶迟。 大概过了十分钟,vip病房的柔软沙发迎来了它新的留宿者:雪狼和雪豹。 毛绒绒的精神体才不愿意去猜人类为什么铺好床又不睡,它们只是高兴地抱在一起,尾巴盖在对方身上,没过多久就打起了小唿噜。 齐汶迟上了床,被霍临深揽在怀里。 他闭着眼,任由霍临深抱着。 「半夜压到伤口了别叫。」他说。 霍临深不动了,黑暗里,齐汶迟的脸看的不太真切,他靠过去亲了亲,确认齐汶迟在这里后心满意足地闭上眼。 「晚安。」霍临深说。 一两秒后,病房响起了另一道道晚安的声音。 「晚安。」 齐汶迟重复了一遍:「晚安,霍临深。」 第73章 会议室很安静。 陈绪安坐在主位,手边放了杯热茶,长桌两侧坐着各塔的负责人,都垂头看着桌前的资料。 离陈绪安最近的是沈知忱和齐汶迟。 几个星期前,联盟前任会长和d组织首领勾结,袭击了联盟法庭与其他各塔。 圣所算是受到损失最少的,沈知忱翻阅着各塔的损失报告,一边暗自庆幸,不然他现在就会像周重行那样,不仅要开会,回去还得处理一堆事务。 长期加班让周长官身心俱疲,本该是他来参与的会议临时扔给了齐汶迟。 齐汶迟换了身衣服,简单的白色衬衣,最顶上的扣子开了两颗,外面套了一件復古款式的黑西装,头髮做了造型,弄了个侧背头。 沈知忱盯着齐汶迟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涌起一丝名为骄傲的情绪。 看,多好的孩子!又帅又有责任心! 只顾埋头看文件的齐汶迟根本没注意到对面长辈堪称慈爱的注视。 他临时接任了渝州塔最高长官一职,这几天忙着清理剩下的卧底,第五分队那儿的训练也不能缺下。 周重行和陆明岭有自己的该做的事,齐汶迟又不好意思老去麻烦几位前辈,于是某个闲散人员出院后就被他拉到了办公室,一脸严肃地指着桌上的堆积待批改的文件让他教自己。 霍临深支着脑袋看他,指点之余不忘上手骚扰认真工作的齐长官。 「黑眼圈都熬出来了,」他抱怨着戳了戳齐汶迟眼下那块乌青,「渝州塔又不是没有人,最高长官偶尔也要休息一下吧。」 第141页 齐汶迟拍开他捣乱的手:「不要打扰我。」 霍临深撇嘴:「你都好久没陪我了。」 恨不得凭空多出几只手的齐汶迟从文件堆里抬起头,看了眼眼前嘟嘟囔囔的霍临深:「再说话你就出去。」 「你看!」 霍临深一下子来劲了,控诉一样捏了捏齐汶迟的脸:「你还凶我。」 齐汶迟不想理他,霍临深就起身绕到他身后,双手环过齐汶迟胸前,一只手去抢他手里的钢笔,另一只手按住他的肩膀。 「这里,」他用笔点了点纸张,「有问题。」 齐汶迟被吸引了注意,霍临深趁机将半个身子都压在他身上,鼻尖蹭着光滑的颈侧,一边帮他批文件一边偷偷摸摸地同齐汶迟牵手。 他尽职尽责的当了几天指导教师,本以为能换来齐汶迟的热情拥抱或者亲吻,没想到第二天迎接他的只有更多的文件和一个完全投入到工作中的爱人。 他咬着腮帮,不爽地捏着杯子把,琢磨怎样才能把这些东西转移到周重行他们手上。 也不知道是由于分开太久没有安全感,还是单纯因为想和自己黏在一起,霍临深养伤这几个星期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他,甚至在知道他要去联盟法庭开会后主动申请陪同。 身上这套和头髮也是霍临深弄的。 不是什么特别重要的会议,齐汶迟却是第一次参加会议,霍临深担心他应付不过来,执意在门外等他。 陈绪安手边的茶续了第二遍,几位首领和负责人才将面前的报告看完。 陈绪安低头喝了口茶,开口,声音不大,简要提了几句。比起废话,现在更重要的是对d组织的清剿。 「齐长官。」 她看向齐汶迟,声音放柔不少:「清剿d组织的任务,就交给你们和河州塔了。」 莫存在他对面,沖他一点头。 齐汶迟应下,心中有些期待。 不止是他,在场的几位,有很多都和他一样,期待双塔这次的新合作。 散会后,第一个出门的沈知忱撞到了在会议室外等人的霍临深。 来人穿着黑色高领和白色西装外套,见到他后只是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唿。 沈知忱瞅见他身上这身有些眼熟的打扮,福至心灵地向会议室内看去。 齐汶迟被陈绪安拦下,二人不知道在聊什么,气氛看上去还挺和谐。 霍临深也不着急,耐心地等了一会儿,齐汶迟才匆忙从会议室出来。 「头髮乱了。」 霍临深扶住他,抬手帮他撩了撩凌乱的额前发,眼神温柔:「还习惯吗?」 他一边问一边揽着齐汶迟往外走。 「等下吃什么?」 「昨天那家餐厅味道不错。」 「那我们再去一次。」 两人小声说着话,脚步声有规律的逐渐远去。 有了对比,沈知忱更加确定了自己的猜测。 一黑一白,一个内搭一个外穿,不用看第二眼就知道这是情侣装。 陈绪安的想法显然和他一样:「很般配的一对,不是吗?」 「是的,老师。」面对老师,沈知忱选择帮霍临深说点好话。 「嗯……话说,知忱年纪也不小了吧?」 陈绪安看向自己的另一位优秀学生:「有喜欢的人了吗?」 沈知忱扶了扶眼镜:「如果可以的话,我想和我的猫登记。」 「法庭没有这条律令,需要我帮忙吗?」 「暂时不用,比起恋爱,我还是喜欢一个人待着。」 婉拒了老师好意的沈知忱手里抱着自己的精神体黑足猫,思索着待会儿要不要直接翘班,反正圣所里这么干的不止他一个人。 黑足猫细声细气地「咪」了声。 「不是要去谈恋爱,」沈知忱挠着猫的下巴,「也不是要偷吃你的罐头。」 陈绪安口中那对般配的小情侣正在去往昨天那家餐厅的路上。 霍临深的恢復力惊人的快,不到一个星期就出了院。 齐汶迟不放心,保持着和医生的联络,一有风吹草动就打报告,生怕霍临深哪天半夜突然就没了。 兼职司机的霍临深余光瞥见齐汶迟认真的表情,有些好笑,等红绿灯的功夫,他腾出一只手递给齐汶迟。 他逗猫似的在齐汶迟眼前晃了晃,掌心朝上翻过来,托住了齐汶迟的下巴:「皱眉小猫?」 指尖还夹起一块脸颊肉捏了下。 「禁止猫塑。」 说是这么说,齐汶迟配合的将脸往他手心里挤了挤,任由霍临深搓扁揉圆。 齐汶迟被霍临深搓着脸,一边找话题和他聊天:「齐煦的精神图景,不出意外的话,这几天就可以恢復。」 「那是好事,怎么还愁眉苦脸的?」 「不是因为这个。」 绿灯亮起,汽车驶入车流中。 「是查西,」齐汶迟想了想,「他最近有些反常,总是和齐煦打架。」 霍临深煞有介事地问:「那你帮谁?」 「我帮……这不是重点。」 差点被带偏的齐汶迟抓了抓垂下来的头髮:「重点是他们俩老打架你知道吗?他们之前也总吵架打架,但没有现在这么频繁。」 「青春期嘛,小孩都这样。」霍临深加了句,「但你很乖。」 第142页 「查西都二十了,青春期早就过了。」 「那就是更年期。」 「太早了。」 他侧头去看霍临深:「我觉得齐煦不想理他。」 霍临深跟着导航换方向:「听你的描述,查西更像青春期为了引起喜欢小女孩注意故意找茬的小男生。」 「有吗?」 「不像吗?」 被霍临深这么一说,齐汶迟还这么觉得有几分像。 不对。 「你是说查西喜欢齐煦?」 霍临深被他逗笑了:「是啊。」 他语气轻快:「不过,方法用错了。要是我的话,肯定不会这样做,太幼稚了,一点也不像个成熟男人。」 「成熟男人今晚不要挨着我睡。」 「那我是幼稚男人。」 「霍临深,」齐汶迟松了松领口,「你当时是怎么发现我喜欢你的?」 「这个吗?」 霍临深轻笑:「太明显了啊,汶汶。」 「啊,这不公平。」 「反对无效。」 第74章 两个成熟男人因为「怎样才能看出别人是不是喜欢你」这一问题一路争执到餐厅,直到下车也没有分出胜负。 「就是很好猜啊,」霍临深递过去一杯温水,「汶汶的眼神一点也不单纯。」 「你不也不单纯吗?」齐汶迟喝完水,随手扯开几颗纽扣,大片肌肤暴露在霍临深眼中。 出门前精心打理的头髮早被他在车上就弄乱,梳上去的髮丝掉下来几缕,许久未打理的长度堆在脑后,齐汶迟轻笑,向后靠在椅背上。 他这么一动作,露出来的地方更多。 霍临深盯着他胸前,眼底翻涌着滚烫的情意:「你故意的?」 「你觉得呢?」齐汶迟笑意不减,学着这人之前的样子反问。 「长本事了,齐汶迟。」 「霍长官教的好。」 一旁的服务员上完菜后就已离开,包厢里剩下他二人。 霍临深喉结滚动,起身绕至齐汶迟身侧,一手扶着椅背一手撑在桌上,弯腰吻上了他。 齐汶迟仰起头,垂下眼睫,看着离自己极近的一张脸,反客为主的咬了霍临深嘴角一口。 霍临深轻皱了下眉,很快舒展开。 齐汶迟听见这人笑了声,贴着他的唇,带了些鼓励意味,含煳不清地说:「继续。」 齐汶迟挑眉,抬手勾住霍临深的脖子,将他往下按了按,主动吻过去。 两个人像比赛一样,势必要在这事上占据主动权。 齐汶迟很快就败下阵来。 霍临深亲得很兇,他有些喘不上来气,唿吸急促,放在脖子上的手无意识收紧,几度想离开。 霍临深看出了他的想法,撑在桌上的那只手抬起扶住了齐汶迟的下巴,半是引诱半是强势的不让他逃开。 齐汶迟到底还是太年轻,被按着亲了没一会儿就觉得脑袋晕乎,脸都憋红了,霍临深却还是一副游刃有余的样子,甚至还有心思把他软下去的上半身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这下,齐汶迟整个人都被他扣在了怀里。 霍临深掀起眼皮,齐汶迟眼睛半睁着,眼神茫然且迷离,像是被亲懵了,放在腿上的那只手都伸过来揪住了他的衣领。 霍临深大发慈悲地放开他,留给齐汶迟换气的时间。 他凑过去,亲了下齐汶迟的鼻尖。 他摸了摸齐汶迟泛红的脸颊,语气怜爱:「好乖。」 齐汶迟看着他,头一偏,接着吻了上去。 霍临深顺从的由着他亲上来。 养伤这些日子,齐汶迟去哪儿他都跟着,在外人看来,是霍临深没有安全感,所以才会这样紧贴着齐汶迟。 但霍临深知道,没有安全感的不是他。 是他的哨兵。 分开那几个月他偶尔会跑回来,躲开那些卧底。 胡源还是那副老样子,周重行依旧很敬业,至于齐汶迟…… 他带着兜帽,身形隐匿在树后,借着人群的遮挡,肆无忌惮的窥视他的小爱人。 齐汶迟背对他,腰身藏在渝州塔的黑色训练服下,和其他几位教官站在一起丝毫不逊色。 新人训练了多久,霍临深就看了齐汶迟多久,直到队伍解散,他才离开。 怀里的人被亲的呜咽一声,眼尾染上了湿意。 除去在圣所训练的那些日子,齐汶迟从未和他分开这么久。 霍临深将人拦腰抱起,抵在墙上。 这个姿势下,齐汶迟比他高出一截。 齐汶迟拭去嘴角边的银丝,垂头看霍临深。 「不吃饭吗?」他问。 霍临深咬上他的锁骨:「再亲一会儿。」 他人长得好看,声音又刻意放软了,双重攻势下齐汶迟根本抵挡不住,挣扎不到三秒就放弃,主动勾着他继续亲。 齐汶迟很乖。 沈知忱和他说那些违规行为时,霍临深有过短暂的诧异,反应过来后又抑制不住的想笑。 他知道齐汶迟为什么要这么做。 如齐汶迟所说,他的伪装真的非常拙劣。 哨兵与嚮导的精神连接是不能轻易断开的,除非一方因为意外死亡,剩下的一方不仅要承受连接断裂的巨大痛苦,还要承受爱人离去带来的恐慌。 他狠不下心。 第143页 所谓的违规不过是一种警告,在提醒霍临深,玩够了就回来,他耐心有限。 所以说嘛,霍临深咬了齐汶迟的耳垂,埋在他颈窝平復着紊乱的唿吸。 汶汶明明最乖了。 齐汶迟靠在他肩上,被亲舒服了连眼睛都眯起来,拽着齐汶迟的头髮,思索着该怎样把自己之前的那些违规处分给消了。 他承认,刚得知霍临深出意外时他是很无措。 等到训练结束回到宿舍后,他陷在沙发里发呆。 这样的状态持续半个小时后,精神网里的精神波动依然保持着正常状态,并不像其他失去伴侣的哨兵,痛苦又惶恐。 那一瞬间,齐汶迟脑海里闪过很多念头,从惊喜到庆幸到愤怒,最后重新陷入沉默。 半晌,他突然笑了。 是很冰冷的笑,和霍临深执行计划前的样子几乎一模一样。 他想,如果霍临深让他逮住了,他就揍霍临深一顿,再亲一口,然后把人衣服扒了扔进浴室扬长而去。 那傢伙,他早就该料到的,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死掉。 于是他配合着,扮演成一个失去伴侣后遭到重大打击的悲伤哨兵,又故意去违反塔的条律。 他猜到沈知忱会和霍临深报告他的情况。 那就让这傢伙多心疼一些好了。 十六岁分化,十九岁以满分成绩成功进入渝州塔,圣所的所有老师都在感嘆,说齐汶迟是个天才,是个极其优秀的哨兵。 他没那么笨,霍临深的心思也不难猜。 齐汶迟望着眼前的人,重新亲上去。 真是多余的试探。 「霍临深……」他喊,「我爱你。」 回应他的是更激烈的吻。 有人以爱作饵,将他引进自己的领地。 而他自愿停留。 最后结束的时候,齐汶迟都要站不住,嘴角被霍临深报復似的咬破了。 解开的那些扣子也被这人一颗不漏地扣了回去。 菜有些凉,但汤的温度正好。 嘴角一碰就疼,齐汶迟「嘶」了声,埋怨地看向对面的霍临深。 亲了个够又得到爱人深情表白的霍临深满足极了,替齐汶迟盛汤的动作都带了几分雀跃。 「我嘴肿了。」齐汶迟抱怨,「下次不许亲那么久。」 霍临深忙着给他夹菜,把碗都堆满后才放下筷子,指指自己同样被咬伤的嘴角:「这谁咬的?」 齐汶迟吸熘着汤,头也不抬:「不知道。」 「汶汶是小狗么?一接吻就咬人。」 霍临深想了想:「疼了还挠人。」 他连后半句都不用说,齐汶迟就明白了他的意思。 齐汶迟才不惯着他:「嫌疼下次就别来我床上挤。」 「好狠心啊汶汶。」 他拉长了声音:「怎么睡完就不要老公的啊——」「亲完不认人呀——」「是不是不喜欢我啊——」「我好伤心啊——」齐汶迟烦了:「你好烦啊!」 「好吧,」霍临深嘆了好大一口气,「那吃完饭还给亲吗?」 他托着下巴,看齐汶迟吃菜的动作一顿,好半天才闷闷的「嗯」了声。 霍临深笑得更开心了。 渝州塔最近发生了两件大事。 一件是他们的最高长官没死,不仅没死,还当众喊了第五分队的队长「汶汶」。 据知情人士透露,齐队长原地呆滞两秒钟后,热气「轰」一下熏红了整张脸,又羞又急转身就走。 霍临深边笑边在后面哄人。 这下渝州塔没人不知道他们的霍长官和齐队长是一对儿了。 第二件大事,是第五分队的那位黑暗嚮导重新拥有了自己的精神体。 第二件大事影响力没有第一件的一半大,齐汶迟猜测这可能是因为渝州塔的成员比较喜欢听八卦。 霍临深依旧黏着齐汶迟,用他的话来说,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跟着对象去训练。 齐汶迟习惯了,第五分队其他人也习惯了。 比起队长的恋情,他们更感兴趣的是齐煦的精神体。 几个人把齐煦围在中间,好奇地盯着齐煦肩膀上站着的那只鹦鹉。 是只很漂亮的金刚鹦鹉,尾部极长,眼睛瞪着眼前几人,脑袋亲昵地蹭着齐煦的侧脸。 齐煦一边摸着鹦鹉的头一边回答队友的问题。 林惊雨手里拿着几个核桃,在鹦鹉面前晃了晃:「它吃这个吗?」 鹦鹉眨巴着眼睛,齐煦接过来,替它凿开后餵给他。 「你不要那么惯着它啊。」齐汶迟被霍临深牵着手,不贊同齐煦的做法。 齐煦敷衍地应了声,鹦鹉眨巴着眼睛,歪头看着离得最近的查西。 「秃鹫也是鸟呢,」霍临深把玩着齐汶迟的头髮,不经意地瞥了查西一眼,「要不放出来,让它和齐煦的鹦鹉熟悉一下?以后作战也好打配合。」 查西没吭声,倒是很听话的把自己的秃鹫放出来。 秃鹫一出来就围着齐煦饶了两圈,对他肩上的鹦鹉很感兴趣,没等蹭过去,鹦鹉就炸了毛,扯着嗓子悽厉地叫了两声,活像被人打了一样。 「看来它不太喜欢秃鹫。」严飞辰看着因为被嫌弃而到处乱飞的秃鹫,同情地拍了拍查西的肩。 查西「嘁」了声:「谁要他喜欢了。」 第144页 话是这么说,眼神却是停在齐煦身上,半天捨不得挪开。 也不知道说的是鸟还是人。 第75章 这只鹦鹉和齐煦分开太久了,拘谨又小心地贴着自己的嚮导,尖嘴叼过林惊雨递过来的坚果,吃高兴了就晃两下头。 「真是少见。」 参与后半期精神体唤醒计划的瑞恩围着齐煦仔细检查,手里的纸被鹦鹉咬出了一条整齐的细线。 瑞恩拿着笔在纸上飞速记录,一边同齐汶迟说话:「之前也不是没有出现过精神体封闭再被重新找回的案例,但像齐煦这样,精神图景完全摧毁的,新时代就只有他一个人。」 「会对他有其他影响么?」 「暂时看不出来。」瑞恩撕下纸条,栓在鹦鹉脚上打了个结,「还要再观察一阵儿。」 鹦鹉嚼着第五分队成员友情赠送的坚果,转头去蹭齐汶迟伸过来的手。 记录完后,瑞恩习惯性地嘱咐了其他几位,余光扫过天边那一团不明生物,顿时来了兴趣:「查西,那是你的秃鹫吗?」 查西瘫着脸:「不是。」 瑞恩真信了,揉着自己那一头捲毛嘟嘟囔囔地离开:「哪里来的野生秃鹫……」 和主人是完全相反的性格,齐煦的精神体脾气很好,谁都能摸两下。 它最亲近的还是齐汶迟。 雪豹蹲坐在齐汶迟腿边,昂着头,获得了主人的一个抚摸。 鹦鹉被齐汶迟点了点脑袋,高兴地展开翅膀围着齐煦飞了两圈。 飞够了,它又落下去,踩在雪豹头上。 雪豹没凶它,一旁的另一只大型长毛精神体先忍不住了,呲着牙把鹦鹉赶回了齐煦肩上。 查西站在外围,看着齐煦和队友们的互动。 他承认,他是有那么一点羡慕。 霍临深揽着齐汶迟,似有若无地朝他那边望了一眼,低头附在齐汶迟耳边说了些悄悄话。 齐汶迟跟着看过来,然后转回去,指了指齐煦肩上那只正在啃苹果的鹦鹉,又指了指天边那只快要自闭的秃鹫。 距离离得有点远,查西耳力再好也没听清齐汶迟刻意压低声音后说的话。 齐煦听完后的表情看上去很是不解,还掺杂着一点无语。 他摸了摸鹦鹉的毛,将精神体从肩上摘下,对着查西扔过去。 鹦鹉顺从他的旨意,张开翅膀落在查西下意识抬起的手臂上。 「板着脸干什么。」齐煦手里拿着鹦鹉没吃完的苹果,递给查西,「喏。」 递过来苹果的那只手上包着块纱布,齐煦抬了抬下巴,查西迟疑着接过来。 鹦鹉歪头,看着送到眼前的苹果。 「这不是相处的很好嘛。」 霍临深捏了捏齐汶迟的后颈:「这下不担心了吧?」 齐汶迟头也没回,胳膊肘不轻不重地捅了一下霍临深:「撒手。」 霍临深捂着被打了一下的地方:「好兇。」 他整个人都挂在齐汶迟身上,捏着他的指尖转移话题:「还习惯吗?」 「习惯啊。」 两只精神体跟在他们身后,慢悠悠地穿过训练场。 霍临深和齐汶迟并肩走在回宿舍的路上。 今天的工作和训练已经结束,连轴转了四五天,齐汶迟难得有了自己的时间,也不急着回去,享受着类似约会的晚间散步,一边和霍临深聊天:「你之前可没和我说最高长官待遇那么好。」 霍临深正帮他摘掉飘落在头上的花瓣,闻言「嗯」了一声,带了些疑惑。 「你要是和我说了,我早点努力,现在高低也是个教官,再努力几年,就能当上长官了。」 霍临深拿掉花瓣:「只是因为待遇好?」 他眼底染上些许笑意:「没有其他理由了吗?」 明知故问。 「你都知道了还问我?」齐汶迟偏过头,不自然地揉了把脸。 「因为想听汶汶亲自说啊,猜来猜去的多无聊。所以,还有其他的理由吗?」 霍临深装作苦恼:「是什么呢……」 齐汶迟受不了他这副样子,闷头找钥匙开门,藉机避开霍临深的视线。 门才打开,胳膊就被拽住。 霍临深按着齐汶迟,手护在他脑后,脑袋靠在肩颈处,软着声音说:「是什么理由呢?」 「是因为我吗?因为心疼我,想帮我分担一些工作,即便那么累也要升到长官。」 「是不是啊汶汶?」 怀里的人僵成了一块木板。 自己说出来和别人说出来到底是不一样的,尤其是这种理由。 霍临深还是一如既往的不要脸,拖着齐汶迟磨蹭,直到听到那句「是」才满意,高高兴兴地抱着人赖在沙发上。 齐汶迟被他按在怀里,挣扎两次后放弃,自暴自弃地想,算了,爱抱就抱吧,又不会少块肉。 两个人在沙发上温存了会儿,扔在茶几上的光脑弹出一条提示:[莫长官向您发送一条消息,请注意查看]「莫存?」霍临深揪着齐汶迟的衣摆,「他找你做什么?」 「我看看……」 齐汶迟点开消息界面:「莫长官问我,什么时候有空,一起商量一下渝州塔和河州塔的合作,以及——」「庄燃怎么处置。」 河州塔内。 袁晴亮打了个哈欠,昏昏欲睡地趴在桌上,睁开一只眼,跟着房间里来回走动的庄燃左右移动:「我说,你要不歇会儿?」 第145页 他直起身:「别担心了,老大说受伤和死亡的人里没有秦肃,圣所的长官也说了,只是人跑了而已。」 庄燃并没有被他安慰到,依然走来走去。 袁晴亮看了一会儿,只觉得眼睛酸,一边使劲眨眼一边试图阻拦:「庄燃,你头不晕么?我眼睛都看酸了。」 在房间里窜了大概有四五趟的人终于捨得停了下来:「晕。」 袁晴亮额角抽动:「那你还……」 「我腿坐麻了。」 好嘛,感情不是因为担心秦肃。 袁晴亮转身,下巴搁在椅背上,看着庄燃从房间那头走到窗边。 「餵。」 袁晴亮懒洋洋地望过去。 太阳马上要落山了,剩下最后一点血红色,从玻璃外照进房间,将庄燃半个身子都覆盖上一层红。 庄燃敲了敲玻璃:「你们把我从监狱放出来,不怕我哪天把你打晕了再跑出去?」 「不怕,」袁晴亮收回视线,「反正你也打不过我。」 他想了想:「对了。」 「老大说河州塔最近要和齐哥他们塔合作,等抓到你哥,我帮你问问,能不能让你俩见一面。」 袁晴亮这话说得很随意,根本不在意这会在庄燃心里掀起多大的波澜。 手指微微蜷缩,他垂下眼,盯着脚尖:「为什么这么做?」 他抬起头,眼神复杂:「我和你是敌人吧?况且我之前还……」 「你说去年在山林那次?」 袁晴亮看上去像是忘了,思考好半天才想起来:「那个啊,扯平了。」 「我是d组织的人。」 「你不是说你不是吗?」袁晴亮大惊,「你什么时候叛变的?」 太阳彻底沉入了地平线。 庄燃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 袁晴亮离开前叮嘱他晚上睡觉记得盖好被子,河州塔这几天很忙,着凉了没人管他。 庄燃觉得袁晴亮这人多半是傻的。 哪有这么对待敌人的。 庄燃头枕着手臂,猜测袁晴亮的童年应该是很幸福的。 总之会比他好。 庄燃的成长轨迹歪歪扭扭,分化成嚮导在他意料之外。 替张石鸣办事也不是他本意,如果不是他哥,庄燃一刻也不会待在d组织。 秦肃和他是亲兄弟,只是一个随了母亲的姓一个随了父亲,十岁前,庄燃一直跟着父母还有哥哥在北部居住区生活。 父母感情并不好,吵架上头时叫嚣着分开,又总是互相拖着。 秦肃先分化成哨兵,五年后,他紧跟着分化成了嚮导。 他们的精神体都一样,是两只鹿,站在一起分不清谁是哥哥谁是弟弟。 变故发生在十九岁那年。 庄燃的触梢突然发生了异变,走投无路之时,张石鸣找上了他们。 他承诺秦肃,他可以救活庄燃,条件是要兄弟俩加入d组织。 后来的事情就不受他控制了,庄燃恢復意识时,秦肃在旁边陪他。 「小燃相信哥哥吗?」秦肃声音很轻。 还没清醒的脑子听不懂他哥说的是什么,只知道下意识点头,于是他哥露出一个僵硬的笑容,伸手替他拉上被子。 秦肃的手很凉。 庄燃很想说,哥,别笑了,你笑起来比哭还难看。 但秦肃还是笑,对他说,你要相信哥。 庄燃,你要相信哥。 后来的时间快得像上了发条,他和秦肃如约加入d组织,替张石鸣做事。 偶尔的,他也会想家,想回北部居住区看看。 但他回不去。 在d组织生活的第二年,父母居住的地方发生雪灾,整个小城的人都长眠在了那个冬天。 他只剩下秦肃。 秦肃只剩下他。 他们是这个残酷组织里唯一可以搀扶着蹒跚向前走的人。 现在,他连秦肃的消息都失去了。 墙上的分针走过一半,窗外的夜空干净的能看见星星。 好吧,庄燃拉上被子,盖过头顶,烦躁地闭上眼。 希望明天是个好天气。 鹿最喜欢在阳光下晒太阳了。 或者不要好天气。 庄燃翻了个身,将自己更紧地裹进被子里。 他希望秦肃好好活着。 如果真出了意外,之少也要在张石鸣之后。 第76章 「关于这次的合作……你能不能从我身上下去?」 齐汶迟身上的人形挂件坚决地摇头,随即把他抱得更紧了。 齐汶迟任由这人在自己身上乱摸,对视频那头的莫存比了个手势:「稍等。」 他起身,霍临深跟着被拖走。 远在河州塔的莫长官看不见人影,只能看见被搬来做背景板的花盆,耳边是那俩人窸窸窣窣不知道在干什么的响动。 「汶……」 「啪!」 「哎哟。」 大概过了一分钟,齐汶迟回来了,嘴角带着不明伤痕。 霍临深没再黏着他,自觉的拖了一张椅子过来挨着齐汶迟坐下。 齐汶迟面色如常:「我们继续。」 今天本该是渝州塔和河州塔商讨具体合作计划的日子,连日的暴雨让出行变得困难,于是两位高级长官商量了一下,决定将会议改为线上。 第146页 「你怎么在这儿?」 莫存没忍住,多问了一嘴,问完他就后悔了。 霍临深就等着他这句话,眼睛一亮,抬起手故意从镜头面前晃过去,为了让莫存看清他手上戒指的模样,还多停留了几秒。 「外面在打雷啊。」霍临深勾住齐汶迟的脖子,语气轻飘飘的,听得莫存牙痒。 「我知道在打雷,」自己的蛇因为天气缩在图景的窝里好几天没出来了,「但这跟你在这儿有什么联繫?」 霍临深一脸坦然:「有啊,我害怕。」 说的很自然,很不要脸,炫耀中带着一丝欠揍,就像是青春期的孩子把自己染成一个炫彩大蟑螂后告诉你,这是艺术,没见过吧,你们这些大龄剩男。 莫存忍了又忍,放在桌子下的手都攥紧了。 霍临深还在持续输出:「莫长官没有可以帮忙捂耳朵的人吗?真惨,年假没有对象也没有。」 啪。 这是莫存摺断笔的声音。 啪。 这是齐汶迟一巴掌盖在霍临深嘴上的声音。 「别说了!」齐汶迟脸都红到了耳根子,不是害臊,是被气的,「不要再刺激莫长官了!」 你也没放过我。 莫存的表情活像生吞了一只蟑螂,接过袁晴亮递过来的纸擦了擦手。 为了防止霍临深再说出其他惊人的话,也担心莫存会再次被刺激到折断笔,袁晴亮吭哧吭哧扛了张椅子,学着霍临深的样子挤在了莫存身边。 「老大,冷静啊。」 他挡着嘴,凑在莫存耳边:「咱们现在是乙方,甲方的话就是圣旨,而且陈庭长也说了,要你们和睦相处。」 「再说了……」他瞅了一眼屏幕那边又开始腻歪的两个人,「霍长官他说的,也没错,咱们确实连年假也没有。」 「袁晴亮。」 莫存的表情堪称恐怖,笑得如同被熊孩子踩了一脚的失业单身人士:「再让我听见你说一句话,我就把你调去和北部海峡的鱼一起住。」 袁晴亮不吱声了。 会议中双方的两个最大阻碍终于消停下来,齐汶迟和莫存都松了一口气,继续讨论之前被打断的作战计划。 「d组织的老巢在北部自由活动区,那里离北部居住区很近,如果贸然行动,难保他们不会对居住区的居民下手。」 齐汶迟沉吟一会儿:「北部居住区那边的负责人给我发了简讯,居民拒绝迁移。」 莫存之前去过居住区,对北部的情况有所了解:「都是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没有哨兵和嚮导驻扎,张石鸣要是真动手了,我们的人很难在短时间内赶过去。」 「开过条件了吗?」霍临深玩着齐汶迟的手,插了一嘴,「对那些人来说,住房和稳定的每月补贴,他们应该没办法拒绝吧?」 「说过了。」 齐汶迟揉着眉心,回答他:「没用,他们不要这些。」 「房子都不要啊?」 莫存替齐汶迟补充道:「问过那儿的负责人,他说这些老人都是居住区的原住民,几十来都有感情了,说什么都不搬走,一时半会儿还真不好解决。」 「哦,」霍临深无所谓道,「那就别管了呗。」 他开玩笑一样:「反正最后都要埋葬在那儿,早一天晚一天的事罢了。」 「霍临深。」 齐汶迟低声阻止:「不要这么说。」 「实话嘛,」霍临深抱住他,「他们既然不配合,现在又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真和d组织打起来,也没人顾得上他们,说不定自己就找个地方躲起来了呢?」 「不对。」 他勐然抬起头,盯着齐汶迟看了一会儿,喃喃道:「确实不能不管他们。」 他一惊一乍的,莫存都没眼看,干脆跳过,换到下一个话题:「齐队长,已经和其他几个塔商量过了,他们愿意配合我们的作战,会派出塔里的精英,和双塔的队伍一起对d组织进行清剿。」 霍临深撑着半张脸,离齐汶迟又近了一点:「记得别要太多哨兵。」 「老大,干嘛不要哨兵啊?」 被莫存威胁一番的袁晴亮老老实实听了一会,默默提出了自己的疑惑:「嚮导太多的话,战斗力会被削减很多吧?啊我不是那个意思!」 眼看霍临深向自己看过来,袁晴亮赶忙摆着手解释:「霍长官很厉害,各塔的嚮导也很优秀。但在近战和精神体这方面,哨兵的先天条件确实要优于嚮导很多,嚮导们的话,还是指挥和疏导占大多数,减少哨兵数量真的没问题吗?」 袁晴亮的话一针见血,莫存没斥责他,眼神一撇看向霍临深:「霍长官是怎么想的?」 齐汶迟被霍临深揽着脖子,同样侧头看着他。 霍临深安抚地拍拍他的后背。 「张石鸣二十年前就开始研究黑暗嚮导,背后又有程擎帮忙打掩护,就算中途被打断,也很快恢復了实验。他这么做无非就是想知道嚮导这个群体的极限到底在哪里,说的再明白一点,他研究黑暗嚮导就是为了对付哨兵。」 「既然是对付哨兵,他会不去了解哨兵?联盟、圣所、法庭,连河州塔的成员都是以哨兵为主,在这样的环境下,张石鸣一个嚮导坐到了首领的位置,你觉得,他的心理还正常么?」 「或者说,」霍临深掀起眼皮,声音冷得像浸了水,「他还算一个正常人吗?」 第147页 「d组织大半都是黑暗嚮导,对哨兵早就了如指掌,再派哨兵去打,这和把脖子送到野兽嘴里有什么区别。」 「用嚮导的话,战斗力虽然会被削减,但总比哨兵全部触梢损毁好吧?」 「精神力的对抗,复制品是打不过本体的。」 他说累了,大手一挥:「总之,就这么决定了,执行计划吧,两位长官。」 和莫存的线上会议以霍临深的话结束。 齐汶迟关闭光脑,看着赖在自己身上的人:「起来,回宿舍了?」 霍临深扶住他的肩,「别动。」 他分出精神力探入齐汶迟的图景:「帮你疏导。」 嚮导温和的精神力进入图景,帮他清除多余的躁动精神力。 「霍临深。」 「嗯?」 嚮导没骨头似的又抱住了他,下巴搁在肩颈那儿,身体放松下来,鼻尖蹭着齐汶迟光滑的颈侧:「怎么了?」 「为什么突然改变计划?」 北部居住区居民的不配合是目前所有计划中最难搞的一块,霍临深那话说的残忍,齐汶迟却知道,要是真的没有其他的解决方法,到最后,他的做法会是最优解。 牺牲一小部分人来换取大多数人的存活,怎么看都是合适的。 「这个啊……」霍临深轻啄了下齐汶迟的侧脸,「秘密。」 他起身,递给齐汶迟一只手:「走吧。」 他的掌心温暖而干燥,握住齐汶迟时带着让人安心的力道。 「虽然改变计划是很麻烦。」 他带着齐汶迟绕了一圈,没往宿舍的方向走。 「但想了一下,如果我是他们,在什么都不知道的情况下就被自以为是的长官定好了死亡结局,我也会抗议的。」 他将齐汶迟塞进车里。 「干嘛?」齐汶迟看着系好安全带,发动汽车的霍临深,「不回宿舍吗?」 「今天周末。」 汽车倒出车库,迎着大雨开出去。 「不回宿舍。」 霍临深揉了把齐汶迟的头髮:「我们回家住。」 雨越下越大,闪电撕开天幕,刺眼的光划破被乌云压住的天空。 「让负责人再和他们沟通下吧,能搬走就赶快搬走,损失的话记在联盟和法庭帐上就好了。」 霍临深直视前方,有条不紊地安排着接下来的计划:「至于对d组织的清剿,倒是不用太着急,让他们留点人手守塔,别到时候打完敌人回来家没了。」 齐汶迟将他说的话一一记了下来。 霍临深嘴角扬起一个并不明显的弧度。 为什么突然改变了计划? 北部居住区的居民的死活对他来说并不重要。 他突然改变只是因为,还有两个人在那里。 齐汶迟父母的墓还在居住区一直没有迁到渝州塔。 放任d组织他们入侵,齐汶迟知道又会伤心的。 有点麻烦,不过没关系,一个人是救一百个人也是救,要是这样能让齐汶迟开心也未尝不可。 霍临深想着,腾出一只手捏了捏齐汶迟的后颈。 小猫开心最重要。 第77章 还有半个小时。 秦肃双手交叠放在下巴处,眼神淡漠地看着眼前的惨状。 连日的暴雨得以停歇,北部常年的积雪融化,雪水雨水和鲜血混合在一起,被踩进门外的泥土里。 秦肃坐在屋外的一张木凳上,对屋内的惨叫恍若未闻。 「秦先生。」手下带着一身血污站在他面前,「已经解决了。」 手下让出一块地方,恰好能让秦肃看见那一地尸体。 「做得不错。」 他起身,抬腿准备离开,余光不经意往旁边一扫,迈出去的那只脚收回。 他蹲在两具重叠在一起的尸体前,看着被压在下面,正微弱挣扎的男孩。 男孩浑身是血,脖子被子弹穿了个大洞,血从中涌出,整个人浸泡在粘稠的液体里。 秦肃制止了手下想要补枪的行为,耐心地看着男孩艰难地从父母的尸体下爬出,身下拖出一道血迹,朝着门口的方向一点点爬去。 失血过多让他的大脑陷入一片昏沉,被枪口抵住脑袋时,男孩也只是掀起被血煳住的眼皮,嘴唇张合,不知在说什么。 「砰。」 更多的血喷溅出来,男孩停止了爬行,也停止了唿吸。 虎口被枪枝的后坐力震得发麻,秦肃起身,丢下一句「处理干净」,不再去看那双见证过死亡后迅速失去色彩的眼睛。 他抬起手腕看了一眼时间,正午十二点。 天边被乌云压着,下一场大雨即将来临。 「托您的福,」秦肃按住耳边的通讯器,语气听不出情绪,「我被溅了一身血。」 对面那人大笑:「这不是完成的很好吗?秦监管?」 手里的手术刀还插在人体内,张石鸣转动刀柄,血肉被刀刃绞作一团。 身旁的手下听着手术台上那个倒霉蛋痛苦的咒骂,头埋的更低了。 「齐汶迟他们就快到了。」 秒针走过一圈,张石鸣抽出手术刀,甩着手低声吩咐手下把人带下去。 半死不活的嚮导被抬头,血滴滴答答落了一地。 「张石鸣。」秦肃叫他,「这是最后一年,无论守不守得住,我都不会再帮你做事。」 第148页 「这话你上午才说过。」 张石鸣发过去一个定位,慢悠悠地补上后半句:「我不会阻拦你,但秦肃,你得为你弟弟着想。我没猜错的话,他应该还在河州塔吧?真有意思,d组织出去的人会搞不定几个看守的保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是故意的。」 他摘下手上的手套,丢进垃圾桶。 「你还挺聪明,知道把他放在我手够不到的地方。」 「你最好别想着对庄燃下手。」 秦肃没被他这威胁一样的话吓到:「不然我现在就放齐汶迟他们过来。」 说完,他不再理会张石鸣,迅速切断了信号。 「秦先生,」手下过来,「他们正在向居住区靠近。」 地图上有一个不断移动的红点,正逐渐向他们所在的地方靠近。 秦肃等到那个红点离自己还有几公里时才有所动作。 他撑开伞,挡住落下的第一颗雨点。 「走吧,去见见我们的老朋友。」 河州塔的队伍和渝州塔的第一分队同行。 江云舒坐在车队最前面打头阵的那辆越野,和莫存保持着联络。 袁晴亮代替了司机,留意着路况,一边分出一只耳朵去听江云舒与莫存的对话。 「马上就到居住区了,莫长官。」 江云舒抬眼往窗外看去:「按照计划行事。」 对话持续了不到三十秒,两支队伍按照事先的安排朝着居住区前进,在还有几百米时被人拦下。 d组织的人挡在了前方,车辆从四周开过来,悄无声息地围住了整支队伍。 为首的秦肃靠在引擎盖前,手里撑着的黑伞伞沿,雨滴不断落下,连成了一条透明的线。 衣摆被打湿,他毫不在意,看着从车上下来的人:「下这么大雨,怎么不打伞啊,莫长官?」 他又望向江云舒:「还有这位……虽然我们没见过,但还是要提醒一句,女生最好不要淋雨,对身体不好。」 江云舒神色淡淡,手里的枪咔擦一声上了膛。 袁晴亮从驾驶座绕到另一边,手里的伞挡在了莫存头上,同时警惕地看着秦肃,一只手抬起,只要对面的人稍有不对,他就会直接下达攻击指令。 两支队伍在大雨中相互试探,又相互对峙。 雨越来越大,打在伞布上的声音就像是子弹击中铁皮。 最后,莫存先动了。 「秦肃,」他说,「庄燃还在河州塔,他想见你一面。」 对面的黑伞仍撑着。 「感情牌对我没用,莫存。」 秦肃不紧不慢地起身,擦去脸上的雨珠。 「是么?那他可就任我处置了。」 「我还没同意。」 秦肃嘆了口气:「麻烦。」 他转身,挥了挥手:「开枪吧。」 「全体警惕。」江云舒缓慢开口,在秦肃转身的剎那抬枪击中他身边一个手下。 平静的假象被打破,双方正式交手。 莫存侧身躲过袭击,握着伞把的手松开。 黑伞落地,被污泥掩盖。 「只有嚮导?」 秦肃皱眉,利落地放倒一个人:「你们的哨兵都去哪儿了?」 「你还是担心一下自己比较好。」 黑狼和袁晴亮一前一后围住了秦肃。 袁晴亮神色冰冷,雨水顺着他的侧脸流进衣领内,全然不似平日呆愣耿直的年轻副官模样。 秦肃只愣了一秒,反应过来后意味不明地嗤笑一声:「原来如此。」 「来吧,让我看看这半年你进步了多少。」 黑狼被鹿角撞开,哨兵迅速跟上,在对方的眼里看见了熟悉的杀意。 天边的太阳挣扎着被乌云吞噬。 砰! 门被粗鲁踹开,来不及质问的看守者被子弹封口,倒在了一边。 严飞辰带着手下冲进了d组织的基地,肌肉紧绷,注意着时刻会冒出的敌人。 第五分队一路从大门闯进来,一个正儿八经的对手都没遇上,顺利的有些反常。 「惊雨,」严飞辰身后的手下会意,四散开来搜查各个房间,「汇报你那边的情况。」 「一切正常。」 林惊雨他们去往了实验室搜查。 林惊雨正对着一间办公室的人脸验证捣鼓,系统提示多次失败后,她也没生气,退后一步,喊人来炸门。 炸门声后,白烟和灰尘遮蔽了视线,剩下的半边门要掉不掉的挂在门框上,灰尘散去,昏暗的室内环境让林惊雨下意识皱眉。 嚮导对危险的敏感程度是哨兵达不到的,图景里的耳廓狐撅着屁股缩在窝里,哼哼唧唧的不肯出来。 「找到了一间办公室,」林惊雨四处查看后,按下墙上的开关,「不知道张石鸣——」后半句突然卡壳,像是被人按下了消音键。 「惊雨?」严飞辰叫了她几声。 「……严哥,」林惊雨找回自己的声音,有几分颤抖,「我觉得,你需要过来一趟。」 亮起的灯足够她看清室内的情况。 这间办公室的面积比正常办公室大了足足三倍,屋内空无一人,两侧摆放着多个有两个成年男子高的圆柱形玻璃容器,容器内是透明色的液体,浸泡着让林惊雨毛骨悚然的东西。 她跨进门,浓烈的血腥味令她忍不住干呕。 第149页 全是人,还有动物。 被肢解的男人女人被关在容器内,容器里的液体应该不是用来防腐的,有些尸体已经可以看见白骨。 动物也不是普通的动物,林惊雨一一看过去,基本确定了这就是那些被剥离的精神体。 炸门时炸毁了几个玻璃容器,液体和尸体倒了一地,恶臭刺激着她的神经。 最前方摆着的是一张办公桌,桌后的落地窗被人打碎,雨丝从破裂的缺口处飘入,风捲走了桌上的纸张。 漫天飞舞的雨丝和纸张里,林惊雨只觉得一阵寒意直冲天灵盖。 她张嘴,声音干涩:「这里是地狱么?」 一个以改造黑暗嚮导为目的的地狱。 「是这样啊。」 开车的手下手一抖,忙从后视镜里去看张石鸣的反应,却不想正好与张石鸣视线对上。 张石鸣看着他,微微一笑:「怎么了?找不到路吗?」 手下赶忙摇头,专注去看前方。 张石鸣的笑慢慢落下去,光脑面板上是三个红点,对应着两个不同的地方。 秦肃已经和齐汶迟他们对上了,而另外一个红点…… 可惜了,那些标本都是他做了好几台手术才得到的呢。 张石鸣有些惋惜地想,不知道渝州塔能不能给他剩下一个完整的。 轮胎轧过水洼,黑色车身悄无声息地混入了车流中。 当初选择自由活动区就是因为方便。 被罪恶滋养的遗忘之地开出了让人害怕的花朵。 张石鸣心情大好,余光瞥见车窗外一辆白色的车。 来了吗? 下一秒,车身被车头撞开。 从侧方开过来的白色越野撞上车门,硬生生将张石鸣的车从车流中别开,扰乱了正有序通过红绿灯的其他车辆。 手下打着方向盘,堪堪停在了一间关了门的店铺前。 「首领!您不能下去,会有危险的!」 手下脸色大变正欲阻拦后座上的人,只是这话刚说完,就被张石鸣一枪崩了脑门。 天边的雨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 张石鸣推开车门,望着来人。 他行了一个绅士礼,语气满是扭曲的兴奋:「又见面了。」 他抬头。 「齐队长。」 第78章 (本章为姚三频视角) 战后分析报告。 ………… 我能分析出什么东西?写这玩意儿的时候我还躺在医院的病床上等着护士帮我换药。 就算过去一万年我也不会忘记这几天。 非要用一个词来概括的话就是身心俱疲。 腿断了一条身上多处中弹,连箭毒蛙都半死不活地缩在泥巴地里不知道的还以为它咽气了。 沈知忱说自信点,有可能就是咽气了。 我说它要是死了那我也没了。 你可不能死!一听这话沈知忱就嗷一嗓子扑过来,声泪俱下地拽住了我的输液管,你死了我怎么办?到时候只有我一个人要写战后分析报告了! 我觉得该死的是他。 周重行也来了,代表渝州塔来慰问的。 一看到他我就想起了那两个人。 我时常在想,霍临深当年收养齐汶迟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 齐汶迟看起来快碎了。 物理意义上的。 d组织是块坏掉的肉,长在皮肤里,用力拔会疼,不拔掉整个人都会烂掉。 双塔的队伍前去执行清剿任务后的第五个小时,d组织找上家门了。 不知道他们哪里来的这么多卧底和炸药,爆炸在我耳边响起的时候我以为他们炸掉了我的脑子。 恍惚间我似乎回到了联盟刚成立的日子,也是这样危险且不稳定,整天提心弔胆生怕下一秒窜出来一个反联盟组织大吼你们都去死好啦! 沈知忱问,你脑子被他们的烟雾弹熏坏了吗? 你说话真不礼貌,我使劲眨了眨眼,烟雾弹只能熏坏眼睛。 所以,他指了指自己的眼睛,神色复杂,你是在哭吗? 哭?笑死我怎么会哭。 好吧我就是在哭。 也许是我面无表情流泪的样子太诡异,也许是身上的伤口太吓人,护士帮我上药的手都在抖。 其实不疼。 你压着我的输液管了。 哦,沈知忱抬起那只手。 这场战斗是有点惨烈的。 渝州塔第五分队那俩小男生,精神体吵得要死,一个吱哇乱叫一个低空飞行,差点比子弹先抓破我的脸。 年轻人嘛,我能理解,一直依赖的主心骨突然消失,是个正常人都会惊慌失措。 但他们比我想的要冷静,特别是那个叫齐煦的。 听沈知忱说齐煦之所以叫齐煦不叫霍煦沈煦周煦,纯粹是因为齐汶迟姓齐。 他本来是没有名字的。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是齐汶迟带他回归了正常人的生活。 或许又不正常,毕竟没有哪个正常人的十七岁是抄傢伙给人一枪托,一边骂一边用精神力切断其他嚮导和哨兵的触梢,顺带从坍塌的墙壁里把查西挖出来。 差点忘了还有查西。 他的秃鹫比齐煦的鹦鹉还吵。 被齐煦从石块里拉出来的时候这小子哇一下吐了两口血,差点被齐煦扔上担架抬走。 第150页 他抹掉嘴边的血,咳的像台坏发电机,还硬撑着说自己没事。 齐煦就盯着他看,说他要是死了自己不会帮他把尸体搬回去的。 我都要给他鼓掌说有骨气,结果被齐煦扶着血吐了半边身子看上去下一秒就会咽气的人突然笑了,然后我就看见查西转头去看齐煦。 你才不会这样做,我们可是同伴啊。 不知道是不是耳朵被炸坏了,我居然从这臭小子的语气中听出一丝得意。 你们渝州塔管这叫同伴啊? 我都不想说你们。 哦还有,霍临深放进联盟的那些类人形异变体。 他哪里来的权限从海上研究所调异变体过来?復职了? 猜对了。 电话那头的霍临深语气真挚,你终于聪明一回了吗?作为朋友我很欣慰啊。 我问他,所以你还是没告诉我为什么要把这些坑爹的玩意儿放进来? 他说我脑子有问题。 要用魔法打败魔法。 我承认,他的想法完全正确。 类人形异变体有点本事,d组织的黑暗嚮导被它们一比一复制,除了生命脆弱一点挑不出一点毛病。 天知道我看见他们那见鬼一样的表情时差点就笑了出来。 能力、性格甚至是思维,给类人形异变体足够的时间它就能复制出一个一模一样的黑暗嚮导。 但很明显时间不够。 我之前就说了,d组织的卧底和炸药很多。 我没想到这么多。 张石鸣大概是把他组织里百分位七八十的人手都派到了联盟和双塔,此刻正集中火力试图让我们妥协。 开玩笑,我要是投降了,回头霍临深他们不得笑话我? 你还在挣扎什么? 被d组织的人用枪抵着脑门发问时,我的那条腿已经断了,稍微动一下都疼得厉害。 为什么? 这话听的我都要笑出来了。 于是我毫无顾忌,放肆地笑出声,看着对方愤怒的双眼只觉得很痛快。 被程擎和张石鸣联手算计,联盟如今只剩下了一个空壳,拼上性命去守着一个破败的组织怎么看都不是一笔很划算的买卖。 蠢货,我看着他,你家没了你不守家啊? 是啊,联盟这个地方,充斥着虚伪与算计,就像是一个容纳灰尘的容器。 我是二十年前被投放的那一粒。 就算这样——我是说,尽管它已经腐烂到无可救药了,还有其他值得我守护的东西。 反正绝对不会是我那几个损友,也不是那些吵吵闹闹的后辈,更不可能是所谓的归属感。 行了行了,我知道我在硬撑,但这样也比齐汶迟那小子好。 我不知道那小子是怎么回来的,因为我说完那句蠢货我就晕过去了,醒来的时候就是一条腿被吊起来,浑身被绷带包的像个粽子。 我的医生弯着腰一脸慈爱地看着我说,你醒啦? 那一瞬间,他的身后缓缓冒出属于上帝的柔和光芒。 感谢医生救我一命,就是绷带缠的有点紧让我有些喘不过来气。 大概过了有两三天吧,我终于能动弹了,第一件事就是抓着护士问齐汶迟怎么样了。 她说还在icu。 我真的该去看看耳朵了,不然怎么会听见这么不真实的消息? 直到沈知忱他们来看我,我才从他们口中拼凑出事情的大致经过。 张石鸣那人,狡猾,善于算计,手底下养了一批优质的黑暗嚮导,即便已提前做好了准备,派出去清剿的队伍里仍有不少哨兵。 齐汶迟也是哨兵,还是个优秀哨兵。 会被嚮导影响是在意料之中,只是没想到张石鸣都快没气了还能爬起来给齐汶迟一枪。 那一枪多准啊,差一点就打中了齐汶迟心脏。 听做手术的医生说,送过来的时候齐汶迟浑身是血,唿吸微弱的几乎感受不到,要不是和霍临深的精神连接还在,他都以为齐汶迟已经死了。 据在场的几位损友回忆,霍临深当时的表情像要吃人。 我说那肯定的,老婆没了谁还会冷静。 不是因为这个。 沈知忱大概是良心发现,在帮我削苹果。 他是想杀了自己。 我愣了很久才反应过来说,他想殉情啊? 不是殉情,霍临深是后悔了。 他当时就坐在手术室门口的椅子上,一直望着紧闭的手术室大门,手术持续了多久他就看了多久。 沈知忱继续说,我还以为他是受刺激了,毕竟他手上还有齐汶迟的血,跟水一样啪嗒啪嗒往下掉,拖地的阿姨差点原地爆炸。 阿姨真的很勇敢。 反正我不敢用拖把打霍临深的头。 然后呢?我听的十分认真。 然后?沈知忱削完苹果,往自己嘴里送,然后霍临深就哭了。 ……你说谁哭了? 霍临深啊。 这句话带来的威力不亚于当年听到霍临深的那句「我要养他」,我至少在病床上沉思了十分钟,沈知忱都吃完三个苹果了我才接受了这个最不像事实的事实。 怎么哭的? 就是掉眼泪,一边掉一边自言自语,说什么不该让齐汶迟去北部自由活动区,又说都是自己的错,不该让齐汶迟分化成哨兵。 第151页 「他本来该是一个普通人。」霍临深声音沙哑,怔愣地看向手术室门口上方大大的「手术中」三个字。 「如果不是我的话,他就不会分化,也不会加入渝州塔。他会和其他普通的男孩子一样,度过一个无忧无虑的童年,到了情窦初开的年纪,会遇见一个他喜欢的人,谈一场普通又热烈的恋爱,然后再慢慢老去。」 「是我的错……我自私……我想让他喜欢我。」 眼泪控制不住地顺着脸往下淌,霍临深凌虐一样,絮絮叨叨地说自己的不是,然后又用手去擦脸。 血和眼泪煳了一脸,看上去比齐汶迟还狼狈。 至少躺在手术室的那个,送来之前已经被霍临深小心地擦干净了脸。 听完后,我沉默了很久,直到沈知忱把我的苹果吃完了,我才有所反应。 难得见到他那样子,我说,但齐汶迟肯定不会怪他。 是啊,沈知忱贊同我的话。 那孩子……怎么说呢,不知道时因为脸还是别的什么,总之是个很讨人喜欢的孩子,又有天赋又愿意努力,为了跟上霍临深的脚步特意去提升自己,从未抱怨过一句。 齐汶迟会后悔吗?为了其他不相干的人差点把命搭进去,为了那一句可笑的「保护世界」,甘愿留在渝州塔。 他应该不会。 活着本来就没有意义,所有的一切都是人赋予的,喜怒哀乐,权势地位,都是一个人想要努力活着的证明。 霍临深那傢伙,活的太久了,连自己到底是不是活人都不知道,所幸还有齐汶迟。 那个让他的脉搏重新跳动的人。 只有人才能让人有活着的真实感。 齐汶迟想守护什么我不知道,但肯定比所谓的保护世界要多,也可能只是单纯想保护自己身边的人。 真棒啊小子。 好在老天不会亏待好人。 齐汶迟醒了,霍临深是他睁开眼看见的第一个人。 …… 好了我尊敬的上级,这就是我所有的战后分析报告。 您可能认为这太不着调了,但是我不想改了。 为了明天的好天气,请允许我摸鱼。 以及,朝着太阳升起的方向不断前进吧。 作者有话说:改了很多 第79章 第三次被霍临深按回床上后,齐汶迟盯着天花板气笑了。 「霍临深,」他喊,「我腿没受伤。」 霍临深装作没听见,从床头柜上拿过带吸管的杯子,递到齐汶迟嘴边让他喝水。 这杯子是他从icu转入普通病房后霍临深给买的。 眼前粉粉嫩嫩杯口还贴了一圈碎钻的吸管杯闪瞎了病人的眼。 病人试图反抗:「我不喜欢粉色。」 家属领悟,翻出一个蓝色。 齐汶迟:? 病人选择了粉色。 「医生说你还要静养一阵儿。」看着低头喝水的齐汶迟,霍临深替他拉了拉被子,「不要随意走动。」 齐汶迟没回话,闷头咕噜咕噜地喝水,把满满一杯温水灌进肚里,抹了下嘴角的水渍,将杯子放回去后反手捏住了霍临深的下巴。 瞧着眼前神色恹恹,恨不得上厕所都跟着他的人,齐汶迟很难将他和还在联盟法庭任职时的霍临深联想到一起。 「好了,笑一下。」他捏着霍临深的下巴左右掰了掰,「你以前可不这样啊霍临深。」 霍临深别开脸,重新抱上去。 他抱着怀里明显瘦了一圈的人,锁骨硌的他下巴疼。 「对不起。」霍临深埋在他肩颈处,声音很低。 齐汶迟被他这突然的道歉搞得懵了一瞬,稍稍思考一下就明白过来,纵容他收紧力道。 他抬手拥住身上的人。 「你跟我道什么歉?」齐汶迟被他喷洒在颈项处的热气弄得有些发痒,忍不住缩了缩脖子,「起来,压着我伤口了。」 闻言霍临深瞬间弹起,紧张地抓住齐汶迟肩膀上下检查,撩开病号服的衣领口,看见缠在那处的绷带依旧洁白才松了口气。 齐汶迟的手放在虚放在霍临深头上,盯着杵在自己锁骨那儿的脑袋,刚要开口安慰两句,下一秒霍临深隔着绷带吻上了他锁骨的伤口。 药味和橙花香充斥鼻腔,霍临深只是用双唇碰了碰,避开他的伤口,蹭了蹭齐汶迟冰凉的脸。 锁骨那儿的伤没多严重,只是被飞过来的弹片蹭了一下。 最严重的是心脏那儿。 张石鸣当时是冲着他命来的,好在那人被齐汶迟耗尽了大半力气,开枪的时候手一抖,这才没直接打进心脏。 见他盯着心脏处的绷带看半天,齐汶迟知道,这人又开始愧疚了。 「霍临深。」 霍临深抬头,眼眶有些泛红。 齐汶迟嘆了口气,主动抱住他。 「我什么时候能出院?」他问,「待在医院太无聊了。」 「我劝你还是多待几天。」 不等霍临深回答,沈知忱先一步打断他。 来人手里抱着一束向日葵,后面跟着拄拐杖的查西,以及被查西硬拽过来的齐煦。 查西咧个大牙傻乐,头上还贴着快纱布要掉不掉的。 齐煦比他好一些,好歹没拄拐杖。 向日葵是花店新到的货,搭配着同色系的装饰花被霍临深接过来,放在床头柜上。 第152页 「来了。」霍临深很平静,手里还牵着齐汶迟,对一旁的沙发抬抬下巴示意他坐下。 沈知忱拉开病床边的椅子,黑足猫从怀里蹦到床上,避开齐汶迟的伤口,攀着他的肩膀,湿漉漉的鼻头嗅来嗅去,小小地「咪」了声。 「下来,」沈知忱抬手抱回自己的精神体,「雪豹今天不陪你玩。」 查西在沙发上坐下,嗓门依旧很大:「齐哥,医生说你还要多躺几天,你就别想着回去了。」 齐汶迟头疼地看着他:「腿没好还到处跑?」 齐煦在一旁抱臂冷笑:「他想作死就让他去呗。」 鹦鹉站在病房角落的衣架上,听见齐煦这么说,马上就扇着翅膀飞到查西肩上,对着他蹭了蹭。 病房里所有人都愣住了。 除了齐煦。 「不许贴!」齐煦眼疾手快地把鹦鹉抓回来。 齐汶迟来了兴趣:「你俩关系都这么好了?」 「不要乱说!谁和他关系好了!」 「唉唉,」查西不乐意了,「翻脸不认鸟是吧?你那鹦鹉明明可喜欢我们秃鹫了。」 「那是你单方面认为。」 齐煦白了他一眼,拉着查西从沙发上起来:「走了,回去换药。」 「这才出来多久啊……喂,等我一下啊,齐煦!」 两个人吵吵闹闹,急哄哄的来又急哄哄的走了。 沈知忱没带工作来,随意挑了几句话和齐汶迟聊了聊,无非是关于善后问题,以及对秦肃的处置。 「他倒是命大,被咬成那个样子都还能活。」 「庄燃呢?」霍临深问。 「还在河州塔,莫存说等秦肃好点了就让他去看看。」沈知忱挠着怀里精神体的下巴,「庄燃说他会配合我们的调查,对自己一定会进监狱的结果也没异议。」 「他哥在这儿他能去哪儿。」 「说的也是。」 沈知忱起身:「我走了,好好养伤,别想着从医院偷跑出去。」 他最后一句话是对齐汶迟说的。 病房里再度剩下他和霍临深。 「霍临深。」齐汶迟叫住准备离开病房的人。 他指了指身边的椅子:「我们聊聊。」 一周前他从icu转移到普通病房,他那个时候还没什么力气,昏睡的时间大于清醒的时间,后来能控制身体了,和沈知忱他们聊天时得知手术当天霍临深在手术室外面守着他哭。 他觉得新奇,毕竟就霍临深的性格,哭是不常见的,就和霍临深生气一样。 直到霍临深有意无意的躲了自己几天,齐汶迟恢復的思考能力让他察觉到了什么。 他一脸紧张地看向乖乖坐在自己身边的霍临深:「你是不是在外面有狗了?」 霍临深:…… 还是霍临深:? 依旧是霍临深:「想什么呢?」 好几天的不安被齐汶迟一句话破功了,霍临深无奈地捏了捏他的下巴:「我不喜欢狗,我喜欢会掉毛的雪豹。」 「那你总往外面跑做什么?」齐汶迟不满地抗议,「我是病人啊,你该照顾我才对。我明白了,你不想负责。」 这话说的,不知道实情的还以为霍临深是个渣男。 「没有不想负责。」 磕巴半天,霍临深还是说了实话:「我只是觉得,似乎不该这么对你。」 「汶汶,他们说的对,你应该做一个普通人,这些责任本就不该让你来承担。」 他垂着眼,和齐汶迟十指相扣:「太危险了,是我的错,没有考虑周全。」 「停。」齐汶迟听明白了,他不可置信地指了指自己,「你的意思是,你后悔把我从北部居住区带回来养了?」 霍临深没回话,但齐汶迟从他的表情中确定了。 这人就是后悔了! 他火气噌一下冒上来了,不顾自己还受着伤,抽出和霍临深握着的那只手,「啪」的拍上霍临深的双脸,不爽地看着霍临深呆滞且惊讶的表情:「你是白痴吗?」 他倒豆子一样向外输出:「把我从那儿带回来养这么多年,说后悔就后悔?怎么?发现货不对版想退货了?做梦!早过七天无理由退换期了!戒指我他妈焊手上了,别想着收回去。」 「我分化成哨兵是我自己优秀,才不是为了保护你。法庭审判官要滥用职权阻止下属拯救世界吗?哇哦真棒。」 齐汶迟嗤笑,扯住霍临深的脸:「说什么不应该这么对我,真后悔了那接下来养伤的日子都不要亲我好了。普通人?霍临深,就你那臭德行谁瞧得上你?别人没被你气死就算好的了。挺大人了还喜欢胡思乱想,雪狼都知道陪着雪豹,你还要它来教你怎么做吗?」 越想越生气,越想越委屈,齐汶迟真觉得霍临深脑子有问题,因为未知的危险去否定之前所做的一切,太不像话了! 简直令人生气! 这么想着,他放开霍临深的脸,赌气一样,语气硬邦邦的:「随便你吧。」 他撇过头,房间里安静了好一会儿。 他没忍住偷偷看了一眼,被霍临深当场捉住。 「哎呀,」霍临深笑出声,伸手将他小心地揽进怀里,「这么生气啊。」 他又恢復了之前的样子,齐汶迟稍稍安下心来,正准备接着说,就被霍临深扬起下巴接了一个绵长的吻。 第153页 亲完,霍临深叼着他的下唇咬了下,留下一个清晰的牙印。 霍临深抱着他,解释道:「不是后悔和你在一起,我只是在想,就这么更改了你原本的人生,究竟是不是一个正确的选择。你说得对,我不该因为一次受伤就选择退缩。」 「不过有一点你说错了,」霍临深勾住他的无名指,两枚戒指碰撞,「我可没想退货。」 他觉得好笑,比齐汶迟大那么多心思也那么多,能用嘴解决的事非要拖着,还得等自家爱人先开口。 「你想退货也来不及了。」 齐汶迟掐着他的衣领:「昨天我梦见妈妈了,她说,要我把对象带回家给她和爸爸看看,不过关的话他们就不同意这门亲事。」 他松开霍临深:「不过,看在这么多年你养我的分上,我可以帮你说点好话。」 「好啊,」霍临深眉眼弯弯,「那汶汶要好好保护我。」 「谁说要保护你了?」 「不是吗?」 霍临深反问:「可你刚刚还说,分化成哨兵是为了保护我。」 「我是为了保护世界。」 「那我改命叫霍世界。」 「不要脸。」 「不要了。」 作者有话说:78章改了,结合修改的章节看 第80章 联盟法庭的副庭长来找人的时候,霍临深正在拉病房里的窗帘。 齐汶迟的伤需要静养,陪霍临深闹了一会儿的人有些疲惫,裹着被子睡得很沉,副庭长推门进来也没把他吵醒。 「审判官,」副庭长看了一眼病床上的人,放轻了声音,「陈庭长找您。」 「嗯。」 霍临深那一声听不出喜怒,从副庭长身边经过的时候停了下,侧头瞥了他一眼:「不走吗?」 他说这话时没用命令的语气,莫名的,副庭长起了一身冷汗,连忙转身跟上去。 等到了法庭,霍临深还是那副表情,面对陈绪安的时候收敛了一点,唤了她一声「老师」。 「坐吧。」陈绪安没和他计较这些,抬手示意副庭长把东西给他。 霍临深看着递到自己眼前的本子。 战后分析报告。 让沈知忱几个人这些天颇为头疼烦躁的东西。 「沈知忱他们要写就算了,」霍临深两根手指捏起那本东西,「怎么连审判官都要写。」 或许是他的表情过于嫌弃,陈绪安被他逗笑了,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才不紧不慢地解释:「所有参加了这次战斗的人员都要写,齐汶迟也要,不只是你。」 「老师,我能问一下么?」 霍临深将报告捲成一卷拿在手里:「写这个报告的意义是?」 「必要的步骤,」陈绪安放下茶杯,「让你们这些刚受完刺激的哨兵嚮导静静心。」 霍临深:「我不觉得这能静心。」 陈绪安:「谈恋爱呢?」 霍临深:「不能。」 他松开手,报告弹开。 说了一堆闲话,陈绪安话锋一转:「d组织在自由活动区留下的那些东西,需要及时处理。」 霍临深看她。 「按理来说,这该是齐队长和莫长官的工作,但他们都受了伤,一时半会儿也找不到其他合适的人选。」 竹叶青缠绕在指尖,吐着信子。 「所以,」陈绪安抚摸着竹叶青的头,「这个工作就交给你了,没问题吧?」 霍临深没有回答,陈绪安也不着急。 副庭长站在陈绪安身后,瞄见霍临深逐渐沉下去的脸色,心头一跳。 明明是在询问,陈绪安的语气却不容人拒绝,副庭长甚至产生了霍临深下一秒就会突然发作,带着他那只硕大的狼砸了办公室的错觉。 一个是s级嚮导兼审判官,一个是联盟法庭最高指挥官,要是打起来谁输谁赢还真说不准。 更何况……现在的情况,还是不要起冲突吧? 霍临深不是傻子,在副庭长胡思乱想都准备叫人进来喊吃饭时,周边紧绷的气氛放松下来,连带着那点不满也消散。 「分内之事,」他拿着报告起身,「我会处理好的,但……」 霍临深晃了晃手里的东西:「报告我就不写了,我看沈知忱挺有空的,干脆交给他好了。」 「他可能不太愿意。」陈绪安笑着说。 「对,我也不愿意。」 霍临深摆出一副「你能拿我怎样」的样子:「没什么事的话,我就先走了,老师。」 他最后那两个字轻飘飘的,没给陈绪安留人的时间。 门被合上,带起的风吹动窗边那盆开得正艷的花。 手里的蛇攀上茶几上的茶杯,绕了一圈后抬头望向陈绪安。 陈绪安似乎是累了,坐在沙发上看着那盆花不知在想什么。 「庭长,」副庭长战战兢兢地靠过来,「战斗才刚刚结束,北部自由活动区那边也有法庭和圣所的成员驻扎,现在把审判官派过去做扫尾工作,会不会太着急了?渝州塔也遭受了不小的重创,要不,先让各塔休整一段时间?」 副庭长说的没错,和d组织的那场战斗才过去不到一周,各塔伤亡惨重,最该优先考虑的是让他们调整修养,扫尾工作反倒没那么重要了。 杯子里的茶水泡的时间太久有些混浊,杯底的茶叶打着旋,浮上水面又沉下去。 第154页 「你知道,我为什么要派霍临深过去吗?」 透过窗户,陈绪安能瞧见那抹正要落下的红。 副庭长试探着回答:「因为审判官能力最强?」 陈绪安笑着摇头:「不,不只是因为这个。」 她不再问,似乎陷入了回忆里。 新时代初期,哨兵和嚮导对于大多数人来说还是一个很新奇的称唿。 在一众于旧时代就已分化的成员中,陈绪安排的上号。 霍临深是她的学生。 尚且不能熟练使用精神力的s级嚮导对待她总是一副礼貌而疏远的态度,没有野心也没有轻蔑。 但那是以前。 以前的好学生现在成了联盟与法庭手里最锋利的剑,成了渝州塔的主心骨,成了新时代最强大的嚮导。 而这把剑,正悬在她的头顶上。 霍临深成了陈绪安最忌惮的人。 她不能放任霍临深继续往上升,级别越高,渝州塔的地位也会跟着提升,到时候,法庭和联盟最大的威胁就会是渝州塔。 陈绪安不允许这种可能发生。 所以将霍临深派出去,拖慢渝州塔的战后恢復,是她所能想到最荒谬也最直接的敲打方式。 如陈绪安所说,张石鸣在北部自由活动区留下了很多麻烦。 d组织的总部被第五分队的两位成员带着手下搜颳了大半,剩下的都是带不走的标本和暂时没办法破译密码的档案室。 也不知道张石鸣从哪里找来的材料拿来砌墙,档案室的门牢固的能挡大炮。 从下车到现在,霍临深一直都是面无表情,看得几个手下腿都在抖,生怕上级一个不高兴就轰了这儿。 「霍长官,」瑞恩跟着一起来了自由活动区,对着档案室的人脸验证和密码捣鼓,「打不开。」 「打不开就炸了。」霍临深抬手就要喊人来炸门。 瑞恩吓得一个箭步冲过去:「等等等等!这不合适吧霍长官?万一档案室里面还有其他的重要文件呢?」 霍临深还真被他拦下了,低头开始思考,瑞恩松了口气,正要尝试其他开门方法。 「你说的没错,」霍临深重新抬起手,「炸门吧。」 瑞恩:「??等等!!!」 瑞恩接下来的话淹没在了爆炸声里,灰尘散去,档案室的门完好如初,但边缘已经开始松动。 「继续。」 霍临深回到车上,闭上眼睛,语气里藏着几分讥讽:「炸到门开为止。」 瑞恩还想说什么,瞥见霍临深的脸色后又把话咽了回去。 这就是被迫和对象分开又被黑心老闆派去打白工的劳模现状吗? 作者有话说:要完结了 第81章 在渝州塔和河州塔成员坚持不懈的轰炸下,档案室的门如愿被炸开,露出门内的档案架。 和张石鸣那间堆满标本的办公室比起来,档案室的面积要小的多,甚至不如办公室的三分之二。 霍临深穿梭在几个档案架之间,手上动作不停,一眼看过去已经拿下了好几份。 「都带回去。」他掂了掂手里的重量,吩咐道。 瑞恩被档案室角落的另外一具标本吸引了注意,蹲在地上研究。 粗略查看后,他确定这是一具犬类精神体的标本,从磨损程度看,收藏者应该是经常拿出来摆弄。 一想到d组织的首领大半夜不睡觉爬起来跑到档案室玩标本,瑞恩有些不适,起身拍了拍蹲麻了的双腿。 「霍长官,」他指着那具标本,「这个要搬走吗?」 霍临深正对着档案架挑挑拣拣,听见瑞恩叫自己,下意识的看了过去,瞧见标本后点头:「一起带走。」 带来的手下动作很快,不到一个小时就搬完了霍临深吩咐要带走的那些东西。 档案室只剩下空空如也的档案架和不重要的几个玻璃展示柜。 刚才没注意,文件袋搬走后,霍临深才看见档案架后面的展示柜。 出乎意料的没有摆任何东西。 手指摸过几层玻璃,带下一层浮灰。 不是很脏,看得出来主人有在定时清理。 霍临深捻着手指,最后回头看了一眼这间封存了太多罪恶记录的档案室。 d组织的老巢算是被彻底搜完了。 除了搜查工作,安抚工作也交给了霍临深。 瑞恩跟在他身后,他可不认为霍临深是那种会耐心安抚居民的性子。 他没猜错,霍临深盯着眼前因为打斗被炸成一片废墟的建筑物,转手就喊来其中一个性格开朗的手下,极其自然地让他代替自己去安抚居民。 瑞恩也被霍临深赶了过去。 霍临深一个人回到车上整理拿出来的档案。 张石鸣的档案在联盟和河州塔各有一份,霍临深找半天也只找到一个左下角写着大写字母「z」的档案袋。 他拆开,倒出仅有的几张纸。 都是些基础信息,和联盟那份没什么区别。 霍临深看了几眼就没了兴趣,正准备拆下一份时,一个电话弹了过来。 他停下手上的动作,眉眼间的不耐都散了很多。 「怎么了?」他接起电话,声音温和,垂眸,指腹摩挲着档案袋的封边,「伤口疼了吗?」 「没。」 打电话的是齐汶迟。 第155页 他前几天才出院,在医生不贊同的目光下拎着满满一袋子药吭哧吭哧回了渝州塔,周重行看见他时还愣了两三秒。 劳模伤还没好就投入了渝州塔的战后修復工作。 另外一位劳模被派去自由活动区,接齐汶迟出院那天脸色难看的像吞了一大块苦胆。 查西被他强制性按在医院养伤,齐煦跟着他回来,正和严飞辰林惊雨两个人一起搬重物。 林惊雨闯进张石鸣办公室找到的那些标本拍了照片,回来后就交给了齐汶迟。 他拿着照片,一手拿着光脑:「你有找到什么吗?」 「找到的东西不少,但没几个有用。」 霍临深拆开下一份档案:「想我了?」 隔着屏幕齐汶迟也能猜到霍临深现在的表情,于是他配合地说:「是啊。」 仗着霍临深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不能把自己怎么样,齐汶迟根本不怕,毫无顾忌的就开始撩拨对面的人:「特别想你,晚上做梦都在想,哥哥想我吗?」 齐汶迟难得叫他哥哥,少有几次都是道歉,这么正大光明的喊还是第一次。 档案被拆开,所有文件被倒出来扔了一后座。 霍临深听着齐汶迟那头明显带着催促与调笑的声音:「霍临深?你怎么不说话了?不想我吗?」 「齐汶迟,」霍临深警告似的叫了他一声,「自由活动区的工作最多三天就能解决,我要是再没耐心一点,明天晚上就可以回来。」 霍临深微笑着说下去:「卧室床头柜的抽屉里有膏药,我也很想你。」 齐汶迟装傻:「什么?没听见,周哥在叫我。」 「我说,我也很想你。」 齐汶迟不说话了,好半天才憋出一句「知道了」。 他保持着与霍临深的通话,一边查看手里的照片一边和霍临深交换信息。 档案被看了个遍,勉强提取出几句有用的信息后,霍临深就撒手不管,任由瑞恩他们在外面安抚工作做的焦头烂额。 渝州塔在战斗中受到的损失也不小,主心骨又离开,很多工作都被拖慢了进度。 齐汶迟忙的脚不沾地,偶尔才回答霍临深一句。 霍临深不催他,也不觉得这样的单方面对话无聊,挑着这几天有趣的部分和齐汶迟讲。 「他们那儿也有玫瑰吗?」齐汶迟听着霍临深的描述,问了一句。 「不是玫瑰,是月季,不过它们都是蔷薇科的。」 「橙花也是?」 「不,橙花是芸香科。」 「那豌豆花呢?」 「豆科。」 「多肉?」 「很多,大概有五六十个科。」 霍临深没忍住笑了声,齐汶迟这是把他当植物百科了么? 「好厉害,」齐汶迟由衷赞嘆,「你怎么什么都能记住。」 被爱人夸赞了一句的嚮导眉梢间都带上骄傲与得意,装模作样地说:「只知道一点,感兴趣的话我回来教你认。」 「好。」齐汶迟愉快的答应了。 又和齐汶迟聊了几句,渝州塔还有很多事要他去盯梢,匆忙说了再见后就挂断电话。 忙里偷闲和爱人聊天放松的霍临深心情大好,瑞恩回来的时候还好心问了一句累不累。 瑞恩受宠若惊,霍长官终于变仁慈了吗? 答案是并没有。 因为他看都没看北部自由活动区的居民,让司机一脚油门往旁边的居住区开,只留下一群善后的手下。 瑞恩留意了下,被留下的都是联盟和法庭的成员。 他不再说话了。 居住区离活动区很近,司机问霍临深要去哪儿。 「往左边,过树林后就是墓园,在那儿停下。」 他已经很多年没来居住区。 墓园还是十几年前的样子,荒凉破败,看守墓园的老人缩在小屋里打盹,被霍临深吵醒后不情不愿地出来,替他打开铁门。 铁门一碰就往下掉铁屑,十几年过去已经是锈迹斑斑。 老人指了个方向,便回到屋子里接着打盹。 霍临深沿着老人手指的方向往前,来到墓园的一处角落。 十四年前,他曾在这里亲手埋葬了三十七具尸体,也亲眼看见一个六岁的孩童埋葬父母。 面前的两块墓碑刻着齐汶迟写下的名字。 这么多年过去了,就算找了人打理,墓碑还是染上了岁月的痕迹。 墓碑上只有名字没有照片,霍临深站在两块墓碑前,低头看着刻有妈妈两字的那块。 还没有进入渝州塔的那段童年时光,他和齐汶迟总爱待在塔外的家里,互相依偎着。 和霍临深待在一起的齐汶迟很放松,趴在他身上絮絮叨叨地说话。 「初次见面,我是霍临深。」他很有礼貌的开始介绍自己,「工作是渝州塔的最高长官,也是联盟法庭的审判官。」 「身高一米八七,体重没称过但不是竹竿也不是石墩,相貌良好,品行端正无不良嗜好,不会家暴不会冷暴力,目前是你们儿子齐汶迟的男朋友。」 霍临深的长髮在脑后扎起,风衣外套里穿着正装。 「齐汶迟他很好,分化成了哨兵,进入了渝州塔工作,现在是第五分队的队长。」 风唿啦啦的吹过,吹开百合花的清香。 霍临深臂弯里抱着两束白色百合,弯腰放在两块墓碑前。 第156页 「从家里带来的百合花,齐汶迟亲手栽的,他说你们会喜欢。」 想到齐汶迟知道他擅自摘下百合花跑来看父母的行为,霍临深摸了摸手上的戒指,觉得肯定很有意思。 「好啦,」他无奈又宠溺,「让汶汶知道我瞒着他来见你们肯定要生气,只是,在正式见面前,请允许我刷一点好感。」 十四年的孩童和脑海里的爱人的身影逐渐重叠。 「汶汶是个很倔强的孩子呢。」 霍临深说完停了下,随后又点头:「嗯,是啊,他自己还不承认。」 「长大了,变帅了,不喜欢被人夸可爱,有时被我夸还会害羞。」 「他很优秀,很负责,大家都很喜欢他。」 「我也很喜欢他。」 「和他在一起是想结婚,不只是为了谈恋爱。」 「孩子?嗯……我们养了一只狗一只猫,还养了一只鹦鹉。」 「工作怎么样?挺稳定的,是体制内,单位还给交保险。」 「有房有车有存款,不会给他画大饼。」 霍临深认认真真说了很多,生活中的细枝末节都被他拣出来讲了,说到齐汶迟时语气不自觉地放缓。 「不用担心,他是个好孩子。」 「我们是两情相悦。」 「我想以一个正式的身份站在他身边去爱他。」 他半蹲下,掏出外套口袋里的手帕,一点一点擦去墓碑上的湿泥和灰尘。 「所以,请相信我。」 他起身,后退几步鞠了个躬。 「在齐汶迟以后的人生中,我会陪在他身边,不管是贫穷还是富有,我都将和他在一起,死亡也不能将我同他分离。」 这是属于霍临深一个人的,提前告知爱人父母的结婚誓词。 以正式男朋友的身份。 第82章 霍临深果然在第二天晚上就回了渝州塔。 除去必须要他参与解决的遗留问题,剩下的全推给了联盟和法庭。 回到渝州塔时已是深夜,塔里仍有不少在加班的成员。 霍临深脚步放得轻,略过几间办公室,目标明确的往自己办公室去。 分队队长权限不够,不能拥有独立办公室,所以这几天齐汶迟都是待在霍临深的办公室办公。 办公室的门虚掩着,昏暗的光只够照亮门口的一小块地方。 齐汶迟趴在桌上,看上去像是睡着了,眉头紧皱,交叠的手臂下压着文件,侧头睡得不太安稳。 霍临深俯下身,替他撩开额前垂下的髮丝,温热的唇碰了碰齐汶迟的额头。 「把自己逼成工作狂……」他亲了亲齐汶迟的鼻尖,「身体会吃不消的。」 齐汶迟依旧沉沉睡着。 霍临深用眼神细细描摹着微弱灯光下疲惫的人,手背摩挲着齐汶迟的侧脸,满足地嘆了口气。 他直起身,准备收拾下桌边摆放的文件。 垂在身侧的手被人一把捉住了。 齐汶迟醒了。 他的视线从手里抓住的那节手腕向上移动,黏在了霍临深有些惊讶的脸上。 他开口,声音带着刚睡醒的沙哑:「怎么不亲了?」 他抬头,拉着霍临深的手腕把人往下扯。 霍临深顺从地重新弯腰,任由齐汶迟亲上来。 爱人间的唇齿交缠让齐汶迟放松下来,眯着眼被亲舒服了,放开霍临深,沖他抬起双手。 手环过霍临深的脖子,霍临深抱着他,感受着齐汶迟唿吸的热气,很轻很热,像蝴蝶的翅膀,忽闪忽闪的扑洒在颈侧。 「什么时候回来的……也不说一声……」 齐汶迟已经很困了,连续多日的工作让他脑子变得迟缓,说出的话也前言不搭后语,毫无逻辑性:「我还以为你去摘玫瑰了……啊,不是玫瑰,是月季。雪狼呢?毛绒绒不可以减肥……你也很好看……我也很想你。」 他的声音渐渐小下去,头一歪,彻底靠在了霍临深身上。 怀里的人安安静静地靠着他,唿吸平稳。 霍临深听着他浅浅的唿吸声,心都软了几分。 本来是想整理完文件再把人带回去休息,但现在这样的情况,文件倒没那么重要了。 他一手抄过齐汶迟的腿弯,一手护着背,把齐汶迟抱到了办公室另一边的沙发上。 沙发尾堆着一团毛毯,霍临深将人放下,扯过毛毯盖在齐汶迟身上,自己脱了鞋跟着躺下去。 齐汶迟感受到熟悉的气息,即使在睡梦中也下意识地靠过去。 像小时候那样,努力将自己缩起来,被霍临深揽进怀。 手轻拍着怀里的人,霍临深闭上眼,低声道了一句:「晚安。」 今夜,有人好梦。 霍临深醒来的时候,原本盖在齐汶迟身上的毛毯盖在了自己身上,怀里空着,塞进来一个柔软的枕头。 有什么东西在蹭他背。 见他坐起来,雪豹干脆趴到了沙发上,脑袋搁在霍临深腿上,眼睛向上觑他。 「醒了?」 齐汶迟双手抱臂靠在门框上,看着一人一豹的友好互动。 他换好了衣服,走到沙发跟前。 雪豹沖他叫了两声,乖乖回到精神图景。 「嗯,」霍临深搭上齐汶迟伸过来的手,「怎么没叫我?」 第157页 「你才从活动区回来,就想着让你多休息一会儿。事情解决了?」 「解决了。」 霍临深顺着齐汶迟拉他的力度倒在他肩上,闭着眼同他小声抱怨:「事情好多,好麻烦,他们都不配合。」 齐汶迟哄他:「下次我陪你去。」 霍临深抱着他满足地应了声。 张石鸣死之后,d组织随之瓦解,仅剩的几支队伍被法庭关押,等待半个月之后的审判。 张石鸣是死了,秦肃可还活着。 袁晴亮的黑狼下嘴狠,专挑致命处咬,就算这样,秦肃还是剩下一口气,被双塔的成员搬回去送进了医院。 养了好几个星期,那人也恢復的差不多了。 「我今天要去见秦肃,」齐汶迟说。 连轴转了好几天的人被霍临深赶走要他回宿舍休息,齐汶迟不肯,僵持了一会儿双方各退一步,霍临深接替齐汶迟剩下的工作,齐汶迟留在办公室陪他办公。 霍临深坐在办公桌后,批改文件的速度很快,一边回答他:「我陪你?」 齐汶迟摇头:「不用。」 他盘腿坐在沙发上,支着脑袋逗弄着两只精神体。 「只是正常的审问,法庭那边已经问过了,过去走个流程就回来。」齐汶迟挠着雪豹的下巴,「别担心。」 说到秦肃,他想到了远在河州塔的某个人。 「莫长官昨天和我商量了下,他说庄燃知道了秦肃受伤的事,要来渝州塔。庄燃答应,确认秦肃没事,他就帮我们解决d组织黑暗嚮导的问题。」 齐汶迟打了个哈欠,早起让他有些犯困,看向霍临深:「你觉得呢?」 庄燃的交换条件的确很诱人,d组织的黑暗嚮导是联盟和法庭都觉得头疼,那么多被改造的嚮导,想要在短时间内让他们恢復是项大工程,更何况张石鸣那个疯子,用的药剂又多又杂,根本没办法检测。 如果有庄燃的帮助,加上从d组织的缴获的诱导分化药剂和相关资料,或许会轻松很多。 怎么看都是一笔划算的交易。 霍临深问:「联盟那边的负责人现在是谁?」 「是之前代替你执行审判的那位前辈。」 「如果只是单纯的想让那些嚮导恢復正常……」 霍临深放下手中的笔,垂眼看着桌上的文件:「渝州塔就足够了。」 毕竟有一个成功例子齐煦摆在那儿。 齐汶迟欲言又止,看上去有点纠结:「那种办法,不是很合适吧?」 暴力不一定适合每个人。 但绝对适合那些嘴硬且无用的人。 霍临深笑了:「我觉得没问题。」 就算霍临深这么说了,该见的人还是要见,齐汶迟收拾了一下,下午就出现在了医院。 秦肃和他情况差不多,也是从icu转到的普通病房。 齐汶迟来的时候,他正披着外套,坐在床边盯着窗外发呆,见到齐汶迟来,他转过来,平静地喊了他一声:「来了?」 齐汶迟拉开他面前的凳子坐下。 除了有些许憔悴,秦肃没怎么变,还是之前那样:「找我有事么?我记得,审讯在昨天已经问过了。」 「不是审讯,」齐汶迟说,「我今天来,是因为庄燃。」 提到庄燃,秦肃那双黯淡的眸子亮了一瞬:「小燃?」 「庄燃是你弟弟吧?他得知你受伤的消息,从河州塔赶过来,现在在休息室,待会儿我就让人带他过来。」 窗外的花凋谢,枫叶稀稀拉拉的缀在树上。 秦肃看着窗外的枫叶。 「庄燃的生日在秋天。」他没头没尾地来了一句。 「是在一个没有太阳,没有枫叶和秋风的秋天,那么寒冷偏僻的地方,冬天就是整个四季。」 齐汶迟静静地听他说着,做好了听秦肃长篇大论的准备,却不想这人只是说了庄燃在夏天出生后便不再多言,转移话题道:「他来看我的条件是什么?」 见他已经猜到,齐汶迟也不再兜圈子:「他答应帮联盟解决黑暗嚮导的问题,等问题解决,他会和你一起被送上法庭。」 「会进监狱吗?」秦肃猜出了齐汶迟未说出的另一种可能,「还是会死?」 他笑了,整个人一下子没了力气,背弯下去,疲惫地靠在床头。 齐汶迟偏过头,沉默了很久。 「不一定。」 秦肃诧异地抬头看他。 「只是猜测。」 秦肃瞭然:「那就是我了。」 他仿佛又恢復了生气:「他在河州塔过得怎么样?」 「过的还不错。」齐汶迟回他,「至少不用担心人身安全,能吃饱能睡好,也不用会被人利用,透支精神力去做坏事。」 秦肃对庄燃在河州塔过的那几个月很感兴趣,齐汶迟也耐心地和他讲,说到有趣的地方,秦肃还会不自觉地笑笑。 不同于在以往对峙时的假笑,是发自内心的,轻松的,得知自己在意的人过的还不错的笑容。 齐汶迟说的差不多了,他停下来喝了口水,瞥一眼秦肃:「你没有去看过他?」 以秦肃的本事,独自一人潜入河州塔看望庄燃对他来说不是问题。 秦肃有些无奈:「齐队长把我当成什么了?」 他看上去心情好了很多,都有心思同齐汶迟开玩笑:「那几个月我还在给d组织打工,哪儿有时间去看望自己弟弟?话说回来,你今天怎么有空和我说庄燃的事?行刑前的最后一餐?」 第158页 因为你要死了,对死人放耐心一点并不是什么麻烦的事情。 「我问过霍临深。」 对秦肃的问题,齐汶迟避而不答:「黄钟手上那些不合格的药剂有你的手笔。」 「是因为这个啊……」 秦肃喃喃,很快恢復了往日的样子:「举手之劳,能让张石鸣吃点亏对我来说是件好事。」 「因为庄燃?」 「因为庄燃。」 「你知道吗?」秦肃笑起来,「庄燃的鹿,比我的鹿还漂亮。」 作者有话说:明天完结篇 第83章 齐汶迟记忆里的那只鹿漂亮又懵懂,不像其他哨兵兇勐暴躁的精神体,那只鹿看起来要弱很多。 但这都跟他没关系。 时间到了。 「一个小时。」他站起来,「在这一个小时内,我的人会撤走,你们谈话的所有内容都不会被监听,一个小时后,庄燃就得回去。」 齐汶迟拉开病房的门,离开前最后看了一眼呆愣在病床上的人。 他侧过身,方便等在门外的庄燃进去。 身后是庄燃的那声「哥」,连着匆忙的脚步声被病房的门一起关了进去。 走出医院,暖阳照得齐汶迟整个人都展开了。 霍临深復职了,渝州塔和联盟法庭的事务移交到了他手上,齐汶迟要干的活儿轻松不少,审完秦肃来了兴趣,开着车在渝州塔的管辖区域内逛了一圈。 之所以那么放心让秦肃和庄燃两个人共处一室,不过是因为知道了结果。 等他逛完一圈回来,庄燃正一个人傻站在病房外面。 看他那魂不守舍的样子,齐汶迟难得好心,刚想走过去安慰两句,就看见庄燃抬起头,恶狠狠地瞪着自己。 莫名其妙被敌视的齐汶迟还没反应过来,庄燃就说话了:「谢谢。」 齐汶迟:「……」 齐汶迟:「啊?」 反应过来的齐汶迟:「不是,你谢我干什么?」 怎么还有对敌人道谢的啊? 庄燃「哼」了一声:「你管我,嘴长在我身上我想谢谁谢谁。」 「哇,」齐汶迟毫无感情的给他鼓掌,「你好厉害哦。」 看在这是最后一次见面的份上,齐汶迟不和他吵,瞥了一眼庄燃身后那扇紧闭的房门,随口问:「说完了?」 他转身:「那走吧。」 庄燃跟在他身后,两个人沉默着,直到庄燃被联盟法庭的人带上车,他才转头,眼神复杂地扫过齐汶迟及他身后的部下。 「齐汶迟……」他低低叫了一声,齐汶迟看过来后又不知道说什么,互相干瞪了一会儿,庄燃摇头,「没什么。」 说完,他不再多言,跟着法庭的人离开。 齐汶迟站在原地,盯着已经离开的那辆车。 引发这场混乱的罪魁祸首张石鸣,两个月前被他亲手了结,埋葬在傍晚的凉风里,腐烂在坍塌的断壁下。 他的一把手风亓在霍临深卧底身份被揭穿那日就已经没了,剩下的秦肃没有实权,在d组织的地位等同于张石鸣的傀儡。 即使这样,也不能掩盖那人犯下的累累罪行。 「齐队长,」手下上前两步,附在他耳边,「霍长官刚才来消息,说让你早点回去,还说——」手下瞄了一眼齐汶迟的脸色,确定他很平静后把后半句话说了出来:「说,他想要玫瑰了,请您给他带两枝回去。」 说完,他就识趣地退回去。 玫瑰? 齐汶迟轻笑,他知道那傢伙想干什么了。 百忙之中抽空给手下发消息让他们催促爱人赶紧回来的某位长官正对着桌上的文件皱眉。 这是联盟法庭那边送来的,半个月后的审判,他们要求齐汶迟出席。 这没什么问题,这场战斗中齐汶迟出力很多,法庭破例允许他参与也是应该的。 问题是——霍临深不想让齐汶迟去。 他不耐烦地扔下笔,揉着因批改文件而有些酸疼的虎口,琢磨着找个什么藉口给推了。 出席审判什么的都是假象,陈绪安的真实目的是把齐汶迟挖过去给法庭做事。 开玩笑,他还活着呢,法庭就迫不及待地要挖他墙角了?没有这样的事! 越想越生气的霍临深伸手揪住了桌上的绿萝,用力薅下来一大把叶子,泄愤似的扔进垃圾桶。 准备薅下一把的霍临深被人拦下。 准确来说是被一捧玫瑰拦下。 精心修剪后的红玫瑰被包起来,缠着白丝带送到了霍临深眼前。 顺着玫瑰往上看,就能看见齐汶迟带着笑意的脸。 他挑眉,语气里带了点玩味:「扯叶子?霍临深,你是小朋友么?」 霍临深闷闷不乐地接过玫瑰,埋头勐吸了一大口,馥郁的红玫瑰闻得他脑袋发胀,一边咳嗽一边抬起头,伸手拉过齐汶迟的胳膊。 齐汶迟没动。 霍临深更不高兴了,他瞥了一眼只被宠幸了不到三十秒就被扔到一旁的花束:「不好闻。」 齐汶迟嗤笑:「玫瑰是你这么个闻法吗?怎么不呛死你?」 「下次不要红玫瑰。」 「是你自己要买的啊。」 齐汶迟俯身,扯住霍临深的头髮,一手曲起去挑他的下巴。 看着这张近在咫尺的脸,齐汶迟告诉自己不要被美色所迷惑,平復几下唿吸,他学着平日霍临深的样子开口:「要和我去约会吗?」 第159页 语气和动作学了个十成十,如果不是那副不太自然的神情,霍临深真以为齐汶迟背着他偷偷练习了「如何调戏你的伴侣」。 霍临深勾唇,反客为主抓住了下巴那根手指,送到嘴边,启唇,含住了指尖。 酥麻的感觉和口腔的温热让齐汶迟一下就宕机了,傻愣愣地杵在原地。 霍临深看着齐汶迟呆滞的表情,眼中笑意不减,用着为难的语气问他:「那工作怎么办?上班期间不能早退啊,哥哥。」 最后两个字在舌尖打转,滑进了齐汶迟耳朵里。 他松开那根手指,满意地看着被红色入侵了大半张脸和耳垂的人。 霍临深乘胜追击,抢在齐汶迟解释之前开口:「还是说,汶汶想要翘班和我一起去约会?」 他起身,整理好自己的衬衫,捞过椅背上的外套,一手扯过齐汶迟接了个短暂的吻。 「好吧,」他声音里带着欢愉,「那我就答应你吧。」 终于找回自己意识的齐汶迟大怒,抓着霍临深的衣领骂他:「是谁先说的想要玫瑰?是你吧?」 霍临深眨眼,趁机将手搭上了齐汶迟的后腰,不轻不重地揉了两下,嘴上还在狡辩:「我只是说想要玫瑰,约会的话,好像是汶汶先提出来的吧?」 尽管在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现在又发展成了恋人关系,齐汶迟依然会被霍临深的不要脸和诡辩所震惊。 「好啦,别这么愁眉苦脸的。」 面前的伴侣稍稍弯腰,彻彻底底地抱住了他。 这是一个带着橙花香气的拥抱。 霍临深抱着他,吻了下齐汶迟颈侧。 「在玫瑰花还没枯萎前,去约会一次好了。」 那天的最后,渝州塔的两位劳模翘了剩下半天班,牵着手大摇大摆离开,只留下身后怒吼「不许翘班」的周重行和表示祝福的其他成员。 两人拉着小手逛完了整个渝州塔,甚至还去圣所晃了一圈。 沈知忱从文件里抬起头,看着面前旁若无人秀恩爱的两人。 沈老师假笑着下了逐客令:「在我发火之前,滚出我的办公室。」 黑足猫窝在沙发上打了个哈欠,团成一个球睡着了。 日子就这样晃晃悠悠的从紧贴的手心里熘走,半个月之后的审判,霍临深以法庭审判官的身份出席。 陈绪安看了看他身边,又看了看一脸「对齐汶迟没来对是我干的对有本事开了我对你怎么知道我们要结婚了」的霍临深。 「临深,」她试探着发问,「我记得,今天的审判,法庭邀请了齐队长?」 霍临深装作惊讶:「是吗?我怎么不知道?肯定是老师你记错了。」 陈绪安欲言又止,在看见霍临深手上的戒指后,话到嘴边又换成了另一句:「新婚快乐。」 霍临深抬起手,发自真心地道谢:「谢谢老师。」 他说完,转身就去找其他人。 原因无他,只是为了炫耀手上的戒指。 「庭长,」副庭长凑过来,好奇地看着霍临深的身影,「审判官什么时候结婚的?」 「我也不知道。」 副庭长瞪大了眼睛:「那,那……」 「总会结婚的。」 陈绪安整理了下自己的头髮,带着副庭长走向审判庭。 今日唯一的审判对象,前d组织成员,张石鸣的手下,秦肃。 罪状像水一样沖向了秦肃,他只是站在那儿,欣然接受了自己的结果。 走出审判庭的时候,外面的阳光晃得他睁不开眼,秦肃有片刻的失神,恍惚间以为自己回到了北部居住区,回到了决定带庄燃离开的那天。 那真是一个难得的好天气呢。 齐汶迟在法庭外面等霍临深,和陈绪安碰上时礼貌地点点头,注意力很快又被霍临深吸引。 他快步走过去,被那人扶着肩膀来了个短暂的拥抱。 「等久了吗?」霍临深和齐汶迟十指相扣,动作亲密,「冷不冷?」 「不冷。」 齐汶迟有些急,推着他往停车的地方走:「快走快走,他们说北部居住区今晚会有极光,错过了就没了。」 「不是说不想看极光?」 「那是以前。」 「现在就想看了?」 「现在想看了……你笑什么?」 「我没有笑啊。」 「你笑了!」 「真没有……」 汽车发动,离开了法庭。 今晚的家在居住区。 经歷了将近一年的混乱争斗,在第二年冬天正式来临之前,爱意先一步降临。 无名指上的戒指碰撞,对视的爱人笑着吻上了对方。 或许是玫瑰花开的太艷,或许是爱意灼烧,被爱神催促的人们在太阳落山之前单膝下跪,以后半生为赌注,抛出了全部的筹码。 自此,爱意疯长。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