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主莫问》
临城化墨 引章:重门花下旧童谣
予浪荡游离二十余年,别无他物,独留草卷成千,残刀断戟三百件。记几分往事,忆几位故人。虽无无尽富贵,也不差书琴酒肉。本如神仙乐逍遥,却仍躲不过往昔孽债,昼鬼堵门。
那位公子白衣若明雪,金凤冠玉龙簪,手中的油伞定是出自金陵曲家,精巧绝美,好生喜欢。这浓眉似锁,黑眸若思的公子孤身一人而来。
予命童儿煮酒炖肉当为上宾,又差人取出成千草卷,残剑十把。
白衣公子作揖行礼,问:“家父告知杭外落花有故人,通古知今无可及。欲明世事,需明旧事,特来向先生询问往昔。”
仔细端倪这白衣公子,双眉如锋,目若星辰,双耳带福,却生得一个塌鼻梁,败笔,败笔。温尔文雅,谦谦有礼,似是君子。
较之鲜嫩新茶,予却更爱陈年老白茶,碳上壶中的水开了,提壶煮茶静待溢香。
“不知公子想知道什么陈年往事?”
“家父与先生还有大将军,二十来年前那场逆军叛国之事。”
手中茶水险些渗出,虽已明白这白衣公子前来目的仅此无他,提起十九年前,想想行尸走肉二十年,不免觉得白驹过隙蜉蝣天地。童儿取来了草卷断剑,提起一把橙红色的断剑,双指缓缓抚过剑身:“此剑名为舞雩,为一代大侠仲西侯往昔佩剑,三尺零三,为知无不言名剑谱上排行第七,文剑圣诸葛先生称为侠剑。公子可知仲西侯又为何人?”
白衣公子思索有顷,呷了一口茶,轻声答:“昔年西地不夜城主,花落西城仲西侯。”
仲西侯!仲西侯?仲西侯。
二十年前,这个名字足换广厦千万间,美姬珠宝无数。年复一年,除了昔年不夜城主,这个名字还剩什么?
白衣公子眉头微皱,好似见过这剑。
几隙犹豫问道:“先生手中仲西侯往昔佩剑,是不是与现在威名赫赫的林三郎的那柄剑,为一对?”
林三郎?林三郎。
当真岁月催人老,一代新人换旧人,未点头也未否认,是或不是,既已退了江湖何必再去言论?
白衣公子又问:“先生,进门至今,先生未曾问及家父何人,也不问理由,莫不是先生早就候着这一天?”
自然是候着这一天,可同敌忾,然难富贵,历代君王莫不如此?起了身,缓缓胫骨,又走几步,看屋外落雨窸窸窣窣,若是晴天还能看到桃花纷纷扬扬,沉浮不定,很美。
“不过二十年,怎会认不得故人之子。敢问公子,令尊与大将军,近些年可好?”
这白衣公子停顿迟疑,许久才答:“家父近些年噩梦缠身喜怒无常,夜间需服用仙子调配的安神丸,醒时需饮下醒神露才敢见人。”
“哦,可惜予已不再年少,依旧下走之流,是帮不上什么了。那,大将军呢?”
白衣公子的脸色更加不对,待他思索片刻,才答:“大将军三年前消失朝野,没了音讯,问其妻儿府人,皆不知所踪。”
这老东西,昔年那般雄心壮志,如今大事成了,是悔了还是厌了?
挑起一把不足二尺的短剑,这把短剑完好无损,虽多年不用,锋芒依旧。
想来这白衣公子是认得这短剑,急忙起身,又蹲下,从靴子里头取出一把样式相近雕纹颜色有差的短剑。
看了看,哈哈大笑,老东西啊老东西,终究还是着了你的道。
“公子可知道大将军同这几把剑的故事?”
白衣公子点了点头,停顿了会儿,又摇了摇头,又不再动作,思索有顷,又问:“听闻这样的短剑共有三把,一把大将军在本······本公子十岁时候当作礼物相赠,一把留在了先生地方,那第三把何处?”
拿起短剑,用衣袖擦拭一番,童儿递过来早已准备好的木鞘,短剑入鞘递与白衣公子:“予已野鹤多年,不愿再劳累度日望公子见谅,这把七星短剑今日相赠公子,望捎带一句话与令尊。”
白衣公子明白这是在下逐客令,恭恭敬敬由坐为跪,接过短剑:“先生请说······”
再看这白衣公子,像啊,俊啊,不愧是你的种,亲生的。咳嗽几声,提了提气:“公子听好了,登徒竖子猪狗辈······”
这白衣公子一听是骂人的话,狠毒不差,身子倾在草席上,站起了身,把短剑摔在了地上,想骂却找不到要骂的词。予未能忍住,大笑了出来,一旁的童儿倒知道些分寸,掩嘴轻笑,弄得这白衣公子好不自在。
“看来令尊鲜有提起陈年往昔,只管原话转述便是,也罢,童儿,取笔墨。”童儿退下,不久取来了笔墨纸砚。
提笔思索,写下:“新龙历二十一年春,四郎东游落花栖,吾遇之。残刃忆昔,阴风断绪,昨夜无梦,仍记黄沙埋骨,烽烟折戟,叹红尘多少事笑无情多少人。同龄子女不相识,福祸兮?旧楼院墙坍塌,木门雨腐,青草人高,妄存故事徒增无奈。去年多病,梦遇白牛黑马,竟是乡音,只道是,苟富贵莫相忘,却得来他人嫁衣他人妆。东风散去,浮生故事小叙,情仇恩怨,笑之。”
吹干了墨,折好黄纸收入信封,连同断剑草卷交与白衣公子。白衣公子欲问又止,起身行礼,予命仆人收拾断剑草卷送离故人。
先前谴出去的童儿端着酒肉来了堂中,却不见客人,正四处张望,喝住:“莫再瞧了,去,再去拿几个小杯几双筷子,今日就和你们这几个小崽子醉酒听雨当是乐子。”
那个童儿迟疑了下,没敢问,就小跑回去取杯子筷子。
酒肉过半,童儿眉头依旧,问:“你这小儿有酒有肉还愁什么?”
童儿欲言又止,左右纠结,轻声问:“先生给那公子的刀剑都是昔年名震一时的,那先生给那公子的草卷里头都写了什么?为何明明不见先生解答那公子疑惑,那公子离去时候,童子却不见他脸上半分不悦。”
一听这童儿在苦恼这个,不由大笑了出来,放下筷子又小饮几杯,看着落雨,长长吁了口气:“你们看这雨,窸窸窣窣可会厌烦?可曾几何时,有人听雨悟剑,有人赏雪悟道,也有人心灰意冷弃长生。也罢,趁今日无事,又贪杯神志不清有些兴头,就同你们讲讲,你们的先生,昔年是如何意气奋发舌战群儒,你们的先生,身边曾有多少豪杰英雄,名儒美人······”
童子又问:“先生,修仙悟道得长生,那,怎么样的修行,才能算得上修仙者呢?”
那先生伸出不算宽大也不算过分老态的手,轻抚童子头顶,几声轻笑,听他解释:“世间一万人,便是一万修行人;得而知得人,便是悟道仙。”
看向这几个娃娃,予这般年纪,也不错如此。
天下之大,江湖之远,有无数的传奇在一一酝酿。
今日的故事里,是曾经大邺王朝的天下诸般故事,不分贵贱,不分主次。
有雄踞西地的猛虎情字所困,有浴冥火而生的鬼凤恩仇难断,有真命天子卸皇龙之气,有九爪黑蟒逆天化龙,有岁如老龟的邪侠叹长生之苦,有一生问道的剑者不知归处。
见,佛者为参世间万禅而入世,塞外狼王低首为燎原,封地世子护苍生而泯人性,王室遗孤携风云以正名。
更闻,太古之尊寻子而不得,师徒杯酒解千年误会,风华才子救世出轮回,天才妖孽护手足归冥途。
一场浩劫,可将军百战死,可豪侠仗剑行,可升斗小民茶前饭后听说书,可,一生有愧悔当初?
万般故事,一个故事一个主角,然,听完这个故事,再道何人为生,何人为旦,何人为净,何人为末,何人,又为丑。
临城化墨 第一章:山雨欲来
这个地方叫落花栖,为它命名的是个很美的女人,如同她的名字一般,素纱长袍,散发赤脚,,颇显安然,如白云一般。
曾与她同住于此的是那有疯道人一称的玉箫道人苍狗,也不知这是否为他真名,只知道这龟背丑道人驱妖降魔的本事了得,一杆大岳雪银枪也令人畏敬。
人已去,园依旧。
白云苍狗已埋树下,如这随风扬起,纷乱漫天的桃花一般,累了便落栖此处。
映雪桃花满金坞,拂晓雪莲庭荷塘。
讲的也正是临城落花栖,紫薇城的白玉莲池。
这个季节的风微带柔和清爽,纷飞的桃花也送花香。这么大的一片天,用双眼无法望尽,如此微小的一瓣桃花仅遮住视线却可以锁住整片天。
又是一年雨息,他独坐在这儿,吹着风,喝着酒,令旁人感觉非常闲然,十分舒服。
剑漫漫欲破红尘,萧瑟瑟意渡千年。
白云的剑,苍狗的箫,如今说去,也有心惊之人,颊生冷汗。也有恨生不逢时之人,不能一睹其风采。
他已离开这里十年正整,十年,从初入江湖的牛犊到令人生畏的驭鬼尊者,再后来因为杀戮功体被封。
也曾想过,要不卸甲归隐,拥一方桃林。
稍往前看,歪脖不失粗健的一株桃树曲身茅棚屋外,看篱笆院内,桃株上花粉黛,三轮有瓣,花丝粉又嫩,枝又为袍红;另有株处瓣浅绿,形呈倒卵,枝绿而略有红斑;又有一株枝下垂,花重瓣,色红、金、粉、白各有不一。
如白云所言:天下桃花皆可由我落花栖出。
他伸出手,一片花瓣缓落掌心。它浅丝勾形,仿佛刻着某个人的名字,又仿佛少时白云令他持剑绣图花瓣上。手一扬,花瓣并未如愿乘风而去,只是缓缓落下。
戴上面甲,残花未落,人已没了踪影。
空留那满园落花,桌上的碗,碗中的酒。风吹过,泛起涟漪,花徐徐落下,浮于酒上。
化名千千万,终是无人知,白云苍狗有后人。
那如此吧,何不白云剑术撼苍穹,红尘孤骑独行千里
今日春光甚好,暖风熏熏,桃之淡香若有若无。
另一处,有间雅亭,雅亭间素衣白纱的女子斜倚石床上,那人面似初荷落虹,肤若白玉清水细腻,是个美人。
正值春,微风轻送,漫桃飞舞,色重重,恍若仙境。
既是另一处,便不会是那落花栖。
此处为杭外桃花庵,为医者桃花仙子居处。女子这番前来虽未见着仙子,却也没浪费了这美景。
女子单手支颊,青丝若瀑,散于胸前脊后,人花交衬,不知是花美还是人貌。
又半阖双眸,暖光照于面处,光白无瑕。莹白如玉上又些许有几片红白,使亭中娇人更为美丽,更为妩媚。
“闲适忧然好时候,片片桃花印雪红。我的好哥哥啊,你可当真不解风情。”
睁开眼,女子一个支肘,白石座上起,伸一懒腰,长发如丝散下,遮住佳人半面,微风徐来又得发随风逸。
闭目凝神,守在一旁的紫衣少年耳朵微动,一红羽猛禽收翅俯下至亭,少年一抬手,红羽猛禽速止熟练停其腕甲处。
红羽猛禽一声嘶鸣,气流波动,原本徐徐而落如画如诗的桃瓣一下子纷纷扬起。
亭中小憩的女子猛一睁眼,纤长玉指刹那成爪,那四散的桃瓣竟被生生吸了过去,渐渐聚拢,成了一个花球模样。又那么手掌一推,桃瓣再次扬起,散若花雨。
“曲儿,你又皮了。”
女子也是起身,抬手,红羽猛禽稍稍扑扇又落到了女子小臂。
这红羽猛禽竟也知怜香惜玉,不似先前停在少年手腕,整个爪子扣住,现在在女子小臂,也就只是那么站立不动,生怕自己利爪伤了这绝美女子。
唤作曲儿的红羽猛禽用一爪挠了挠翅膀,一片红羽掉落,化为一股红烟。红烟化字,是一手漂亮的行草。
“墨宇折空,北辰独当。”
女子抚着猛禽的长羽:“曲儿,你说我们要不要去帮他?”
女子这般的话那少年早习以为常,你哪天真不去帮你的情郎了,那才令人意外。
红羽猛禽一声嘶鸣,女子扑哧笑了出来,轻铃悦耳,低声道:“像你这般半似囚龙半若野鹤又何趣?还是回你主人身旁去吧。”
说罢,女子微以耸肩撩手,曲儿顺势腾出展翅,飞于长空,渐又化为红烟消散。
女子起身出了亭外,一三驾马车驶来,气派得怕会被误认成哪位王公贵胄准备出门。
三匹白驹皆为马中傲龙,马额上也各有一羽。不说马车所用材木,单说那雕功施漆之术也应为好手,其精致也非一般。
驾车的马夫正是那个十六七岁的小厮,面似成童,一身紫色武袍颇显华贵。双脚缠气却若有若无,可见轻功非一般,持鞭一手略有细茧,看去,磨炼手上功夫也是未曾偷懒。
小厮卖相不差,可不知为何,或许这几日身体不适,面色有些泛白。
女子撩起波斯素幔,自坐车中。成童挥鞭驱马,马前行,车缓动,闲适淡雅亦付于春处。
驱车的少年问:“月儿姐可听过这桃花庵的传闻?”
女子道:“隐世医仙桃花仙子居处,侍婢个个美若天仙,好似是你们男人梦中仙境。”
驱车的红衣少年又问:“那月儿姐可知道江湖有名的女侠中又有谁与这桃花庵有关?”
女子道:“尚青、茉黛、霓霁、不染,这江湖中出了名的才貌女子······红红,平日不多言,今日怎的话又多了些?”
驱车的少年轻笑一声,续道:“女子才貌无双,自视君子,以为好逑。”
“若红红说的是霓霁同花无意出走的事,那这事同你也并无多大关系,何必感慨。”
“花无意,花无意,花家弃子离开花家四年,却没兄长半点消息,又怎会毫无关系。”
“江湖事,天下事,错综复杂也有解开的时候。儿女私事,又怎能说得清。”
花少红不再说下去,驱车前行。江湖事,天下事,有始有终,错综复杂也终有解开说尽的时候,儿女私情,又岂有解开说尽的时候。
与车中美人的三年之约期满,往后的路,或该继续去寻找自己那隐姓埋名于江湖的兄长。
却又听得车中美人轻声道:“红红,山禽十三令已如约备好,走的时候可莫要忘了。”
花少红没有说话,嘴角微微翘起,也未出声。
“红红,《纳云手》《排风掌》这两门大学为白云仙子武学精华,也务必勤修,莫要负了你萦大哥的期许。”
花少红依旧没说话,倒是点了点头。
月儿姐啊月儿姐,他萦如歌上辈子可当真是救苦救难的菩萨,才修得这样的福气。
“红红,前些日子你可是回了西地?”
花少红听到秦月儿这话,不由皱眉,可无奈,这人是他的月儿姐,如何隐瞒?他只得点了点头,随后道:“应他人之邀,去杀一个人。”
秦月儿嘴角微微,小子回来时候只背着宝弓,不见了原本的十三支箭,想来所杀之人修为不差。
“若那日催用的是这山禽十三令,怕是当真能狙杀那人,也是可惜了。月儿姐,可得告诉萦大哥,在这楼中,留心那个叫杜同的人。”
花少红只此一说,并不解释。随后他思索一番,觉得这番提醒也无用处。
杜同再如何,也不会与萦大哥牵扯上关系,留心与否,也不重要。
花少红不再多说,秦月儿,自也不多问。
似主仆,又若姐弟的二人,一个驱车,一个闭目歇息,也不知是要去何处。
再将故事说到帝国境内最西处,这一日的不夜城同往日一般热闹,卖菜的卖菜,杀猪的杀猪。地保同那些闹事的痞子也没闲着。
人们见怪不怪的,是那些带刀带剑带斧子的,虽不恰当,但对于这一类人,边塞之城的确已如见多了驴子的老虎。
帝国十二城,怕除了寒城,也就这不夜城没有禁止城中百姓携刀剑上街。
人群之中,总有那么几个人会尤为惹眼,那个衣着不堪,浑身是血,如酒鬼行路的男人。
还有那个着银衣铠甲,雕刻猛虎的女人。
她背上五尺有长的虎头大刀也不乏看头,那是一把刀刃、刀柄同铠一般的银白纯色,不同的是刀刃上还有还没吹尽的血。
这柄刀也没有鞘,没有刀鞘的刀总是令人更生寒畏惧。
男人跑到了酒楼中,坐在长条木凳上,道:“给我来十斤的酒,再来些配酒的吃食。”
酒保不是没见过这种人,与其是这疯子一般的男子,他更喜欢看这女人的红巾。若不是因为酒保认得这汉子身上的剑伤是何种剑法所为,他连看都不会多看几眼。
女人腰间的红巾残破了不下十个窟窿,这仿佛是她刚从沙场激战得归的证明。说来奇怪,这红巾使得她的脸看上去平静如同山岩,而非湖水。
店中打杂的小厮也是听多了南北趣事,脑子里头不断思索,奇了怪了,王朝里英勇女将不少,可不曾听闻哪个女将骁勇善战,银刀银甲之外长得还这般漂亮的。
酒保余光瞥见童子出神模样,不做理会。他从柜中取出了一坛酒倒了一碗,酒放到男人面前,又拿出了个白馒头。他继续靠在撑柱上看这个女人,是男人都看得出她不是个难看的女人,如果换上丝绸衣裳,说不定更好看,也更容易令人心生他意。
“你怕我没钱,我······”男人从怀中掏出了一片桃瓣,一片用金子打造的桃瓣。
“哟,不就是那楼中的人么,有啥可得瑟的?”酒保还未作答,打杂的小斯没好气道。
“看你样子狼狈,吐纳气息还算稳当,看样子在那楼中地位不低。左肩膀较之常人更有力坚硬,好汉是那使大锤的杜同,还是抗镖旗的王山豹?”酒保与打杂小厮语气好似两端,平和得更像与世无争的归隐老人。
似一语中的,这大汉不由一愣。小厮一看管酒先生把人背景说得透透,不由也装起了腔。
“小爷我告诉你一件事,在老板回来之前吃了馒头喝了酒赶紧滚蛋,拦着小爷看小妞,活腻歪了。”
说来也逗,他不过一个打杂小厮,可在这店中,不论权贵亦或白丁,态度如一。
落魄的汉子的确就是杜同,他闻了闻酒香,单只是闻了闻,唾沫就在口腔里形成了大半。
这杜同将那片黄金桃瓣一掌拍进了木桌里头,打杂小厮不由皱眉。这些江湖人,真是矫情,不愿接受施舍,那能理解,可别动不动就损坏桌椅啊,没教养。
“小二,十斤的酒,给爷爷快点!”
最先不耐烦的自然不会是那酒保,却也不是那打杂小厮,反倒是那个红巾银甲的女人。就见她走到杜同身侧,一掌拍向那桌子,这么一张用了七八年安然无恙的松木方桌,就这么被这位女将军装扮的女人给一掌拍烂了。
黄金桃瓣“叮当”掉落在地,店里的人纷纷盯向二人,没人会担心江湖人在店里闹事,这里可是不夜城,满城的无聊看客都巴不得有人惹事,满大街巡逻的黑甲军那可就有用武之地了。
女将军模样的女子开口,语气有些冷,听不出感情,听她道:“小二,五两,一坛酒。”
酒保勾唇淡笑:“小徒弟酿的酒么,仅此一碗,多了没有。酒算作我请的,算求这人别死在店里头,到时候又要麻烦清理打扫,累也晦气。”
酒保的话依旧简单平静,却添了几分好似那打杂小厮才会有的刻薄。但这杜同的回应很简单,吃了馒头,喝下了酒。
他自然不是怕这酒保,他是怕这女人,更怕这不夜城。
待酒下肚,未过几弹指的功夫,身体裂痕的疼痛缓下,气息也渐顺畅。微微皱眉,检查了下丹田与炁源,又尝试贯通全身经脉,这一碗酒,竟将自己的剑伤给平复,暂时性稳定了下来。
未敢多语,这所谓的小徒弟酿的酒竟还有疗治内外伤的功效?
行走江湖吧,多行不义必自毙,所以义字当头,有恩就得报。这落魄汉子抱拳行礼,道:“吾辈如何为报?”
“滚滚滚,这酒可名贵着,别再来问我们先生讨酒就行。下次你可没这么好运,伤重没死,即便试着再回这儿,不过小爷可没先生那般豪气,会请你喝酒。”
不等酒保作答,那打杂小厮不耐烦道,好似喝的是他的酒。
但谁又知道,过了今日,这酒保便会如蒸发一般。
自也没人会相信,这打杂的小厮在下一辈的江湖,会掀起风雨。
临城化墨 第二章:不二尊者
杜同毕竟也是江湖有名之辈,哪会与一小厮计较。
只见他双手抱拳,没再多说,脚下快步,大步迈出后消失于人海。
二楼的客人摇开了扇子,扇子是二十档扇骨的孔雀檀香扇,扇坠是一块普通桃木质地的八卦阴阳。
这俊俏公子看着杜同走出客栈,微微勾唇一笑,江湖真是有意思,江湖里的人还真是不爱惜生命。
“离家出走这些年,些许的磨砺后功力可达三品境界了?”
那拭剑的武者摇了摇头,依旧专心擦剑。这小公子最不喜欢的,就是别人就修为境界大肆吹嘘或指指点点,男人靠的就是拳头,跟个娘们似的比来比去争口头之快,那还要那第三条腿做什么用。
他擦拭的,是一柄三尺长短,点缀宝石的双龙宝剑,奢华却样式普通,自也不是什么名剑,更不提什么天下十大名剑这般这般了。
持扇的公子不喜欢那柄剑,甚而有些厌憎。人不会无端去厌恶一些东西,只不过大多数的人不喜欢说出原因罢了。
“墨茗,你说奇怪不奇怪,别人行走江湖都会有这样那样的奇遇,或者动不动遇到恶霸调戏良家妇女然后再一柄长剑一身白衣仙人一般出现。可怎么我走了趟江湖,却是无趣至极呀!”
“直呼兄长名讳,无礼!”唤作墨茗的持扇公子收起扇子轻拍在拭剑武者脑门,对方未叫唤也不躲闪,自顾自擦拭爱剑,持扇公子继续道,“自你离开临城再回来,也已经两年零七个月,你那嫂嫂至今还好奇金陵小霸王到底是三头还是六臂。你倒好,不回金陵城,怎就无缘无故把为兄约到这西地来?那个那伽回命丸又是什么东西?”
拭剑的武者放下了剑:“在不夜城更西的西地,那里的人称那伽回命丸是神赐的仙丹。我寻遍了三番五邦却是找不到,一年前,我在纳兰部落遇到了一位苦行僧。”
“那个苦行僧告诉你,在这不夜城的小酒楼会有你要的东西?”
这小公子没有回应自己兄长的话,反倒把两颊鼓起,跟个田里的青蛙一般,像是问兄长,又像问自己:“你说仲西侯会不会有那东西?”
“为兄也奇怪,你练的九星飞伏,出剑迅速,剑气锋利,可每每比剑也不见长进,还是去求下母亲,让父亲教你墨家剑才是。”
“你就得瑟吧,境界不够也不是我的错呀,只能怪我母妃。”拭剑武者把剑收回鞘中,继续道,“再说,你家的剑法还这么多要求,什么多情无情,没劲。不过九星飞伏我才练到六星,哪日练到九星,就算你拿莫语剑,也不会是我对手。”
拭剑武者终究只是个豪门小公子,哪怕出了趟远门,游历了天下,未入江湖门,终究是未入江湖门。
小公子突然皱眉,奇了怪了,自己怎么又被兄长给带沟里去了,这该死的墨茗,又不是不知道自己炁源先天有损,只能聚气丹田,没法纳炁运功。
小公子皱眉怒视道:“别打岔,我那会儿在那个小部落时听闻临城之中有一宝物,能左右轮回,改写命运,也是好生奇怪。”
“什么宝贝?”
“那老妇人也含糊不清,奇怪啊,临城有这么厉害的宝贝我怎么会不知道。”
显然小公子的兄长,也就是这位散着书生气又握扇的公子并不在意小公子口中那什么什么丸,摊开手向小公子索要道:“一诺,为兄的血丝玉呢?”
小公子不大情愿解下挂在脖间的一块玉,一块水滴形状的玄色血丝玉。他递给了自己的兄长,一边嘟囔着:“走的时候还说要我好好戴着,什么护身符,这两年多没见了,刚见面就要讨回去,没劲。”
小公子的兄长,也就是那位唤作墨茗的公子,收起折扇,在小公子脑袋上那么轻轻一敲,随后将玉推还给这小公子,戏谑道:“既然九星飞伏不在乎炁源修为,还不好好练剑。为兄在你身边,护身符不过念想,你还需要什么护身符?”
小公子摸着自己的脑袋,不情愿道:“是是是,墨茗的修为胜过一诺千倍百倍,回到金陵,还指不定怎么被老头儿碎碎念呢。”
墨茗看着这个十四岁孤身游历天下的表弟,不由笑了出来,以勤补拙,以勤补拙,还真是难为你这小家伙了。
那银衣铠甲的女人也要离开店,走之前放了一碎银子在台上,又转身出了门去。
酒保掂量掂量了这银子,一个馒头一碗酒,又不是用金碗盛的酒,盛的也不是什么琼浆玉液,怎么也不会值这二两银子。
这样的江湖人总是有趣的,他们来去无踪,快意恩仇,出手阔错,却从不为自己第二天的馒头钱考虑。自然,酒保对银财是态度冷漠,那打杂小厮可乐坏,有钱不赚是要天打雷劈的,再说了,每每有客人给碎银当赏钱,这管酒先生哪次不是丢给自己。
再后来的酒馆便没了什么乐子,进出的虽要有江湖侠客,却都是在那八卦江湖,倒是无趣。
夜深,酒保阖上最后一块门板时微微叹了口气,因为他自知已没法再在这仙居小楼呆下去。
这最后一顿饭虽然简单,但他依旧吃得很慢,好像这是世上最美味的,他吃完这一顿就不会再有下一顿一般。
那只是一碗冷饭做的茶泡饭,菜是街口那个可怜的瞎老婆子地方买的虫咬青菜,是店里那个打杂的小厮炒的。他一直吃这些,两年零七个月,没有一天变换过,偶尔他还会喝一些自己放的酒,同今天一样。
通常时候打杂小厮会陪同自己慢慢吃,打杂小厮毕竟没进过学堂,不懂礼数,吃饭时候不是胡乱坐姿就是声大若吼。不过酒保倒也不在意,有人陪着,总比孤孤单单一个人,要那么好一些。
酒到今天只剩下了不到半坛,他吃一口饭配一口菜,而对于这酒他却是一饮而尽。
“怎么,不请我喝一杯?”
说话的是一半老徐娘,青春已逝,留下的只有成熟与韵味。风情二字,女人没到一定年龄也是表现不出。
“女人喝酒,红颜易摧。”
“老师,有那么急么?”
酒保如饭后雅趣一般看着这个取了汉人名字的波斯女人,许清河。
当年自己一刀一剑战群魔,潜龙湾刀剑斩杀魔头十一人,血染崖壁,听说那潜龙湾还被人改了名叫啥“斩魔崖”,俗,俗不可耐。
虽说自己那时散出的修为是色无境,可对方也不是草包,终究是十一个洪荒境界半步鸿蒙的魔头啊,没死就已经用光了八辈子的运气。
这一世的功力废了大半不说,旧疾也是雪上加霜,万幸未被天地法则发现他这活死人。
虽能苟活,可每每寒夜,娘啊,皮肤干燥皲裂如同寒风化刃无形割破不说,裹着被子御寒还会浑身出汗,汗还冰冷如寒露。如果这样子也就罢了,可到了后半夜更惨,内脏如火烧,每每那时就觉得死了算了。
可也不过只是抱怨几句,嘟囔几句,寻死?有的时候的确挺难的。
“老师的伤,痊愈了?”许清河将酒倒入碗中,拿起便是一口。待那酒入喉中她才后悔,这酒的确不好喝,又甜又苦。
许清河的血液开始沸腾,皮肤开始冰冷,她有种血液即将爆出飞溅而血管如同硬铁难破的感觉。最后她笑了,没法控制地大笑了出来。
天放亮时许清河躺在床上,她自己的床上。衣衫完整,气息顺畅。
匆匆下楼,什么都没变,那被酒保从大街上捡来的打杂小厮换了身衣着,正在为来客添酒。
扯了扯自己的衣衫,不由微微一笑,想来,遇到老师时,自己不过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春小娘。
仙居小楼的酒保还在,只是那个被她同野狗般从大漠救回来的男人,不见了。
这俏寡妇又回到自己房中,惊奇发现,梳妆台前有个近半丈的破木盒子,难不成是自己刚才慌慌张张出门才没看到么?
盒子上放了张纸,这字迹吧,着实不敢恭维,上头写着“留山城明王,望清河日后托付有缘人”又一行小字,写着“憾曼”。
这大盒子虽说木头已破烂,可锁盒的方法却有趣得很也神奇得很。
许清河心语二字:“憾曼!”
破木盒子竟自行开启,金光乍现令这个屋子仿佛普照佛光之中。
盒子里头是一把长刀,刃直长,尾端微微弧度,说来有趣,这刀竟没刀镡。刀刃参差缺口好似战后并未研磨修复,两侧微微锈迹,那刀鞘之上却满是佛文。
许清河轻轻抚摸这把被称为“山城明王”的刀,原本暗淡的刀竟微微泛出明黄亮光,随后暗淡。
可就是这么一道微微佛光,却为这西城小店,引来了杀劫。
那不与人好脸色的酒保唤作颜啸,颜啸离开仙居小楼是因为有人找到了他,给他送来了一件红衣一个鬼脸面具。
他的确怕了,不是怕死,他怕的是一妖人,时光长河中多次救他的妖人。也是如此,他不得不去见这妖人。
说起颜啸,有人说他几十岁了,也有说他几百岁了,可看去却与二十五六的小伙并无差别,人们会想,或许修仙寻道的人都不容易老。
打杂小厮成了酒保,每月的工钱涨了不少,可到了夜里一人吃饭的时候,总会想起管酒先生喝多时候的模样,他总会吹嘘自己曾名满天下一刀一剑逍遥江湖,也曾收了羽翼隐身朝廷妄图铲奸除恶,然终究是一界武夫一代道痴,不懂权谋算计,落得为人所不容的地步,只得收了本事隐姓埋名。
可他说的话总是前言不搭后语,所以打杂小厮也常作管酒先生喝高了酒后胡言,听之任之。
可打杂小厮只顾着听管酒先生的胡言乱语,却忘了件事,管酒先生曾说过,他的真名,唤作“颜啸”。
天底下,被称为“尊者”之人不出双手,这颜啸就曾是其中一人,佛语“不二”,不二尊者。
说起颜啸,江湖武林一直盛传,他有两个徒弟。
一个,是承了他所有仙家道法的现世尊者,驭鬼尊者萦如歌;另一个,是花满西城仲南燕的义子,现任不夜城主仲西侯。
若说萦如歌同仲西侯是同门师兄弟,这没人会说不是,但十几年来,二人却从未见过面,更不提二人所学本事之间并无半点联系。
若不是杜同看似机缘巧合路过不夜城,回暮寒楼禀报,形容了那酒保模样,怕是萦如歌怎么也不会想到,颜啸就在那不夜城。
一年又一年,颜啸在不夜城,仲西侯竟也浑然不觉,想来,比萦如歌找到了颜啸更为有趣。
说起这不夜城,不夜城地处国之西境,处中土番外相连之地。凡有商队出外经营的,都知道留下一份财宝以孝此地。
不夜城不大,天下十二城各有三四郡,县地十余。而这不夜城不过半郡之大,却是天下十二城中最为富有。因地处太阳归栖处,东边已换黑夜,此地却仍旧为白昼,是常年昼长夜短,谓之,不夜城。
天蒙蒙,雨淅淅,云蔽日,鬼游行。
七月为百鬼出没之季,在这种日子里和尚道士总是有赚头的。城主府上,客卿书难被奉为道君,也是个道士,所以他也会很忙。
他执笔朱砂,在明黄符纸上写了不下五百张。然今才四月,他的符纸是写给不夜城的黑甲穿行大漠以保平安之用。
坐在石桌旁的男人看着西边将落的太阳徐徐出了口气,石桌上刻的是个棋盘,这个棋盘,却一直被男人用来放剑,擦剑,磨剑。道君每见到男人这么做,他就忍不住唠叨一次,可这男人每次虽都应承,也只是左耳朵右耳朵,没听进去。
“临城使节走了?”
书难放下了手中红描笔,点了下头并不做声。他又取了张青紫色的符纸,咬破手指将血化墨在符纸上写了起来。
“听闻来的是二公子的亲信,你们聊了很久?”
书难顿了下,竟不由笑出了声:“是够久,他让小道辅君临城。侯爷,你认为小道该怎么做?”
仲西侯起身又拿了放在另一石凳上的宝剑,轻言道:“你非我奴,喜欢做什么不用事事问我,莫要叛了大邺便可。对了,听探子说,临城三公子,那个朱小王爷这几日也在不夜城,与他同行的是金陵王的外孙,姓墨,道家本事也算小有能耐。你若无事,可以与之相会。”
说罢,这不夜城主便出了这小院子。
道君愣愣听完城主这么一大串话,不由莞尔一笑,并不放在心上。
这片大陆上征战连年,也是近几年才稍得平安,十二城这才有了机会喘息发展。
说来有趣,不夜城与多国交界,却能在乱世之中富胜王朝,百姓安居实非易事。可这又有多少奇才能施其智圆其抱负?仲西侯从不勉强别人,对于书难的去留也是一般。
风起时的大漠更加荒凉,一望无垠根本就无法探寻生命迹象,然,要是看了一个大漠十几年,人可会变?人可会疯?人可会无情?
再五六年,他也要不惑,本该是几个孩子的爹,而他,孤身一人为寡。
大漠无情,人在旅途困了倦了,兴许便是为沙埋葬,沉睡大漠。所以入夜了的大漠令人更为寒栗,凄凉之中更带阴森冰冷。
远处的天空一团火焰越来越近,近了,才看清是一只燃火的凤凰,凤凰背上还盘膝坐了一个红衣男子。
在离地三四丈的地方,“砰”“砰”两声,那只带火的凤凰顷刻化为了一根鲜红羽毛,被来人收入袖中。
虽多年不见,但他怎会忘记这红衣男子是谁。
仲西侯打量了颜啸几眼,他精神奕奕不下当年,谁也料想不到,十几年前他也是这个模样。
兴许修仙之人的容貌都不会变吧。
“师尊果真不曾有变。”
“你变了,变黑了,也更男人了,自然,也更俊了。
临城化墨 第三章:同聚西城
仲西侯不由笑了出来,他曾令人搜寻过黯炎仙君不二尊者的踪迹,结果亦可知。针落人海亦可寻,而叶归森林又如何?千算万算都不曾想到过,自己的师尊一直住在自己的掌权区域。
“弟子寻过师尊踪迹,小师弟,找到了?”
“你十岁时花满西城的仲南燕还在,我奉命取他性命不成,他还饶过了我,你在。你十五岁,仲大侠毒并,那时的不夜城已经人心慌慌,我替你复仇收你为徒。你二十岁,四城和围此地······”
“师尊为弟子除去了四城首将,然被人暗算,身中火毒。”仲西侯没有停下,“弟子二十二时,师尊孤身赴东海,之后消失于天下,踪迹无人可寻。弟子以为师尊已为火毒焚身,现在看来,倒的确无需为师尊担忧。”
颜啸不由面露微笑,可惜这傻孩子不知道,至少在这天下,除了那妖人,无人能伤他颜啸分毫。虽如此,这颜啸却打趣道:“寒心啊,多年未见,徒儿开口就是咒骂死不死的。”
“若师尊不是以这一世修为与义父切磋,义父又怎有机会。弟子言语有失,师尊莫怪,那,师尊要弟子做什么?”
“寒风起,猎鹰季,小西甘心一生屈居西地?”
仲西侯微微皱眉,他所识的颜啸,不曾管天地兴旺,只喜好刀剑走天下,路见不平侠客所为。
仲西后身侧那黑甲的侍从一句轻声“侯爷······”
仲西侯余光瞥了这人一眼,黑甲侍从不再言语。
“不夜城是仲南燕的命。”
简单几字,已表明立场。颜啸没有不悦,反而满脸微笑。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他并未挥袖化凤凰,潇洒离去,反倒在城主府住了下来。
高床暖枕,下人丫鬟,颜啸却睡不着觉了。他想起那埋伏在黑暗处静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在囚笼中忍受各种酷刑,还有旁人的鄙夷与不耻。那些日子的每一天都如同刀一般深刻在他脑中。
多少旧人黑发白雪,又成枯骨,可时长噩梦,终是没能放过自己。
有些东西,事情会淡去,但记忆却不会褪去,可这段记忆却渐渐,渐渐褪色。
清竹淡雅,四草幽幽,月光朦胧下,他端端正正,身子笔直笔直地坐在石凳上,桌上指甲为刀雕刻棋盘,一人执二色子。
那黑子放下,屠龙无悔,那白子再落,暴雨梨花;风盛水起,蛟龙斩月。
“唉,一子误,满盘皆输呵。”
月光下,他手中的东西散出泠泠的白光,那是一管玉箫。
玉箫的主人,颜啸曾寄予厚望,可惜啊,纵然天资无双,还是不舍红尘。
起风了,一片叶子翻滚风中,渐渐落下正中那盘棋死处。
颜啸笑了:“进死退生,退则输,进则需拼上一把,得一个鱼死网破。错一子也不定为输。”
再看这支玉箫,或者,赌注虽大,但这一世,或许当真能了了心愿。
大漠最会骗人,在来来往往之后,风沙会掩住脚印,让人误以为那人不曾来过。少时的仲西侯便是如此,“泣鹫使”,这三字是如此触目惊心。
它曾是王朝最令人害怕的杀手组织,旨在维系安宁。
济世仙君到了最后竟会成立这样的组织,可权利这玩意儿无论在谁手中都不可能永远运用正确,力量无论在谁身上也不可能永远用来维系正义。
“泣鹫使”,便是如此。终究,大邺王朝的燕云骑中,再无“泣鹫使”。
然不二尊者四个字能唤来的人,还差能力不凡不问缘由的死士么?
“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师尊对弟子有恩,弟子又如何能做不义之事。”
大漠的风带走了这句话,把它深深埋葬。
时间对谁都是公平,一天过得很快,起床穿衣三餐之后还复床榻。而对有些人而言,一天并不好过。
颜啸坐在通风处喝着水,风如刀刃,划过生痛,而水是冰凉冰凉,那种寒彻心骨的冰凉。这种时候他常常会羡慕他那位兄长,虽是以一种残忍至极的方式死去,但总好过他这般,活死人,日日受苦。
“师尊可要喝几杯?”仲西侯穿着一件绸缎长袍,样式简单华丽,是那种较之柑橘要淡化的黄色。颜啸也不说话,因为小西的话,一向不多。
“酒是好东西,它能助兴、解闷、消愁,同样的,它也能乱性、烦恼、伤人。酒喝多了会上瘾,同样的,人杀多了也会上瘾。”
说这句话的人,喝酒上了瘾,要他杀人,却连拔刀提剑都感觉没那力气。
再说我们故事最开头落花栖的那位,他正是颜啸的另一个弟子,萦如歌。
既然知道了师尊行踪,自然不能再无动作。
萦如歌虽承的习的是仙家道法,仙术道法,更多的,还是仙术令人满意。
或者他该一身白袍恍如仙人,亦或一身道袍绣八卦似是天师,但他却总喜欢整一身云游僧的行头。
现今也是,白纱斗笠,藏青色的补丁僧衣,背着一破布包裹,拄着禅杖孤身一人走在大漠。
萦如歌有个怪癖,一个人的时候喜好自言自语,话特多,还多半都是废话,可一旦人前,尤其生人前,立马安静得让人会误以为这是个俊俏的哑巴,或是声音冰冷毫无情感可言。
他咒骂说:“这奶奶个腿的,热煞哈嘻······”
才自言自语几句,就听风中传来了哭声喝声怒吼声,他本准备不多管闲事,安安静静离开。
怎料,竟因天气炎热感官判断出了问题,反而一步一步走向了声源处。
见怪不怪,是一群匪人劫持了一车商队,看着也是有趣,匪人不过五人,这车商队男丁起码十人,竟还能被喝住腿软移动不了。
这窘迫和尚看了看这打劫现场,扭过头去装作没事人一般又自顾自朝不夜城方向赶路。
因为这里是不夜城,所以萦如歌不能随随便便使用那凤凰御灵术,毕竟随心所欲幻灵为兽的本事天下精通的人当真不多。
余光瞥见,商队中的妇孺双眼湿润,嘴角欲启又闭,好似想要呼喊救命又摄于淫威不敢说话。那妇孺之中有个番邦女子薄纱遮面,金发碧眼,很是好看。
萦如歌看着这双碧蓝碧蓝,好似上等宝石的眼睛,有那么一瞬失了神。
纵然如此,在萦如歌看来,凡事有因有果,天道如此,自不会随意插手。更关键的,萦如歌这人,从不愿多管闲事,省得惹了一身骚。
可这帮匪人也是傻愣,竟还以为一个窘迫僧人身上还有什么值钱东西,拦下后搜弄鼓捣一番,发现真的是个清水馒头充饥果腹的和尚,破骂几句就准备放人。
说来有趣,有的时候人的蠢与笨当真毫无下限,那个虎背熊腰满脸虬须的匪人还伸手要去摘和尚的斗笠,这下有趣了。萦如歌一个下腰躲过,又一个鲤鱼打滚紧接着纵身跳起,一膝盖将那八尺大汉给顶飞四五丈。
踢到大汉下巴,萦如歌皱了皱眉,这触感略有不同。
这下好玩了,匪人们红了眼,那商队的人都真以为是遇到了活佛罗汉,纷纷跪拜。
“贾人行囊里头可有红袍?”
商队头头也是汉人,误以为和尚要的是名茶大红袍,忙答:“这次是从南边过来的,有上好的龙井同铁观音,师傅可······”
“本座问的是你地方可有红衣长袍?”
商队头头一愣,连连点头答:“有有有,有棉布的也有绸缎的······”
匪人一个个更加怒火,这和尚是真不把自己放眼里,拔刀就一个个冲向和尚,哪怕得罪佛主也要活剐了这和尚。
和尚一动没动,丢掉禅杖,双手结印,右手双指散出红光,就见和尚在空中双指挥动似在画符,口中大喝:“天将地祗,去佞散恶,如干神怒,粉骨扬灰!”
一红描符文散成五组各自飞向匪人,才触碰,就见匪人浑身颤抖,弹指功夫化为烟灰消散。
商队的人个个都看傻了眼,正说呢,不夜城附近虽偶有匪骑,可怎的会有人胆大到白天也敢如此劫财掠货,就不怕巡逻的黑甲么?
那商队头头忙上来各种奉承恭维,和尚直接伸手,说:“把你那红衣袍子取来,本座要换下这身僧衣。”
“那师傅是要锦缎的还是粗麻布衣?”
“自然是锦缎的。”
“好嘞,五两银子。”
萦如歌是当真瞪大了眼,这商贾之辈实在贱骨头,喝问:“本座救尔等性命,取件衣裳做酬谢还不成么?”
“人情归人情,买卖是买卖,不能混为一谈。若换成粗麻布衣,就三十······”这人话没说完,脚已腾空,萦如歌已单手将他提起。
一刻钟后,就见这云游和尚脱了破布僧人,丢了禅杖斗笠,一身棉布白袍,外头披了件锦缎红衫,束起头发,又缓缓戴上了那黑色木雕面甲。既已这般打扮,那也不必一步一步走去西城了。
思索如此,就掏出一根鲜红羽毛,抛向空中。
“嘭”一声,一只展翅四丈的燃火凤凰凭空出现,萦如歌脚下微微用力,身子一跃便到了凤凰背上,盘膝坐下。就听一声嘶鸣,燃火凤凰扑扇翅膀向不夜城飞去。
商队众人见救命恩人竟似神仙,纷纷在沙地上开始磕头跪拜。
那吸引过萦如歌目光的番邦女子起身,也不去抖落身上流沙,自顾自向东走去。
而那商队头头,看着那僧不僧,道不道,似贼非贼的人抢了自己衣裳还搞出一只大凤凰,不知该震惊还是破骂,一时之间愣在了那。
又约摸过了一刻钟,才爆出一句:“娘西撇!”
正如在仙居小楼时一样,繁华的街上人来人往密如急雨,但总有那么些人是比较显眼的。
又是那个身着白银虎甲,背负白银大刀,腰系破碎红巾的女人。原先那个对她畏惧万般的杜同早已不见。
她站在一中土女人开的包子铺前,老板娘体态丰满,衣着普通,脖间项链与耳坠却是金子做的。她笑脸逢迎,即便你不买包子也同等招待,这等态度倒不怎么像中土人。
萦如歌喜欢吃包子,他嗅得出那是几个牛肉包子,那麻辣鲜香的味儿猪肉、羊肉馅的包子是不会有的。
毫无防备,那女人看也不看从袋中抓了一包子如丢石打鸟一般打了过来。萦如歌也实没料到,女人巧劲,若没齿叼二十斤刀刃的力,恐怕早被打落了一地的牙。
果真皮薄味美,汁水咸辣恰到好处。
萦如歌冷眼仇视,女人本能反应,身子一侧,标准的干架预备动作。
萦如歌淡淡一笑,勾唇之间却是苦涩。
果然,山下的日子才最有乐趣。
又仔细打量了这女子,竟有月儿七分姿色,不简单,鬼泣里的探子来报中所描述的女子,当是此人无疑。可奇怪了,事情过去四五日,杜同早早回了楼中,这女人,却还是西地。
“老板娘,十个牛肉包子。”
老板娘那份热情,若是萦如歌头一遭下山遇到,那真的应了颜啸那句,“山上多自在,还有月儿陪你,山下的女人长得丑不说,还都是老虎变的。”
他把一片金子打的桃花瓣摆在了桌上,抓起一个牛肉包子就朝女人砸了过去,老板娘也好,银刀银甲的女人也好,都不曾料到,这贵公子装扮的公子哥这么疯。
女子抽刀挥斩,说来也是运气,每个包子第一刀都被斩为两半,第二刀去砍另一个包子的时候碰到了,又被拍飞回了桌子上。
萦如歌抓起被劈开的一个包子,不由调侃:“你以前是杀牛的吧,这刀法要是放到江湖上,让知无不言知道了,什么刀客排名,女侠榜立马得重写了。”
“你是谁?与杜同可是同类?”
“此已不得当,问人名字怎么能不先自报家门。”
“白璐。”
他没听过这名字,他知道有些人使刀厉害,有些人姓白。有些使刀很厉害又姓白的人,这个人不一定会和暮寒楼楼主白啸天有关系,同样的,仙术道法了得又姓颜的也不一定会是颜啸。
“鬼哭?”萦如歌对女人手中没有刀鞘的虎头刀颇感兴趣,甚而更是超过了对她腰间的破红巾。
白璐摇了摇头,竟毫无芥蒂把刀递给了萦如歌。
这不要脸的也不客气,轻轻抚弄刀身,又看了眼女人的手,她的手指白嫩,而就这么原本该白玉青葱的手上却有不少细茧。
“它叫夜哭。泣泪成珠,荧光如月的夜哭。”
“夜哭?”
萦如歌深深后悔,他本可以不去招惹这个女人的,但他已经这么做了。
就见他把刀交还女人,身子如林间野猴飞窜出去,一根红羽丢向空中,燃火凤凰刹那出现,一个飞身上了凤凰,呼啸离去。
萦如歌并不知道白璐是谁,但他知道夜哭,桃花仙子收藏的三把名刀之一。
神哭、鬼哭、夜哭,颜啸曾经告诫他,遇到前两把不打紧,遇到第三把那就躲远一点,怕会是桃花劫。
桃花劫?桃花劫么,若是这么一个女子为桃花劫,倒也不差。
可惜啊可惜,姑娘,你出现太晚。
火凤翱翔长空,既然来了,何不闹出点动静,告诉师尊自己这两年来修为的进展。
萦如歌的目的自然简单,无非就是讨好颜啸,提前帮自己破封。
可他又怎能料得到,正因为他的突然出现,一出本该延迟上演的戏,提前了。
临城化墨 第四章:临城来客
就在萦如歌凤凰飞天的同时,在不夜城中央位置的城主府,突然传出一声震动大地的爆炸声。蘑菇云从城主府升起,许久,才渐渐散去。
爆炸声起的时候金陵来的那对公子哥正在游街,挑买一些这西地才有的精致小物件。佩剑的小少爷挑了一个可避暑的女子香包,说送给姑母和嫂嫂,被摇扇公子一脸嫌弃。
不等佩剑的小少爷反驳几句,那个刹那,只觉大地震动,摇扇公子险些摔倒在地。
佩剑的小少爷恶狠狠抬头,正看到一只燃火凤凰半空疾翔,上头还坐了一红衣人。
怒上眉梢,双龙宝剑出鞘,从地摊挑起一拳头大小的洋葱,回身一踢,那洋葱恍若飞石射向燃火凤凰。
自然,这佩剑小少爷没千里取人首级的本事,洋葱虽说飞出去甚远,想要碰到凤凰或打中驾驭凤凰的红衣人,那显然痴人之说。
“一诺,你这一洋葱砸过去,打不到这仙人是真,落下砸到路人如何是好?”摇扇公子看过去显然身子骨不如这佩剑小少爷,方才那声爆炸,他若不是手快拉住了一旁的旗杆,怕早颠倒在地。抬头看去,虽不知这爆炸与那凤凰背上的人有无关系,但御灵如此,大家之才。
“墨茗,摔到没有?”
摇扇公子摇了摇头,又帮路旁摊贩收拾东西,顺手捡了两个甜梨,掏出几个铜子给了卖梨老妇,用袖子擦了擦,自己咬了一个另一个丢向他的小表弟。
金陵王封地临城,开国至今世袭罔替,现任金陵王曾有三子三女,孙儿三人,外孙四人。
这孙儿之中二公子朱谏男虽体弱多病但身负监城之责,尽心尽力;三公子就是这身负双龙宝剑,使得一手快剑“九星飞伏”的痞子少爷一诺。
朱一诺的生活很简单,练剑打架吹笛寻欢。
这样的生活朱一诺原本是不需要出金陵,不需要出临城的,直到他从一个云游喇嘛口中听到一种仙药,那伽回命丸。
与他同来的,那文质彬彬提扇的公子墨茗为墨家少主,墨家居于墨县,在金陵边上同属临城。
墨家先祖与金陵王一样,曾是龙帝亲封外姓五王之一,可这墨家先祖不同俗人,推辞不说还婉拒所有恩赐,携族人到墨县扎根安定。
墨县归属临城,自属于金陵王的管辖范围,而朱墨两家世代交好,墨茗的母亲也正是朱一诺的姑母。
墨家虽远离朝廷,却在江湖武林挣得几分地位。
朱一诺不同朱谏男,他喜好舞刀弄枪,与呆在金陵王府相比,自然更喜欢去墨县,找自己的姑父同那些江湖人士学艺讨教。
这次墨茗会来不夜城却不是因为朱一诺的缘故,是这小公子的姑母,也就是墨茗的母亲。
这墨茗的母亲可非一般王女,整个帝国公主郡主县主何其之多,而墨茗的母亲,这鼎剑郡主却是另类中的另类。她顶着郡主的名号却被先帝恩赐“权同长公主”,王位更替,而如今,更是升级为了“权同大长公主”。
鼎剑郡主一收到那不安分侄儿的飞书,就命人取了千两现银让自己的独子快快赶去西地不夜城。鼎剑郡主自然是为了让墨茗好生看着朱一诺,然后把这小兔崽子给押回临城,免得又出乱子。
可苦了墨茗,这多病的身子背着一千两现银一人一骑往西地赶,每到客栈歇息,都得令伙计寻推拿的师傅给自己揉捏肩背摁摁腰。
墨茗也是纳闷,不夜城怎就不开通银号呢?若母亲再给个一千两现银,自己背在身上,那分量就差不多是背了一个自己在一路扬鞭策马。
“那地方,那地方是城主府的位置······”那卖梨的老妇一脸焦急看着蘑菇云升起的方向,不夜城城内一向安定,但十几年前的不夜城也曾为战火吞噬,这里的城民也见识过火药的可怕,“冬儿,快去看看,去看看城主那里的损伤······”
一年近二十,身体健硕的汉子应了声便骑着驴子往发生爆炸的地方赶去。
看这老妇也好,街上别的商贩行人的反应也好,墨茗不由嘴角微微勾起,看来仲西侯并非单纯武夫,齐人之术也相当了得。
朱一诺用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问:“墨茗,你没事吧,不会摔了一下傻了吧?”
“去,你才傻了。小家伙,既然你也不知道那什么什么丸在不夜城什么地方,为何我二人不去城主府问问仲大侠仲城主可曾听说过这种奇药?”
朱一诺犹豫片刻,好似左右摇摆难以定夺,墨茗怎会看不出顾虑,笑后才说:“藩王不得随意出封地不假,可金陵王世子可是谏男,你这日子,比木王爷过得还潇洒,你怕什么?”
朱一诺左看右看,凑到墨茗耳边轻声说:“二哥说过,很多年前,临城为首,举兵西地,我担心······”
墨茗一听原来这傻孩子是担心这事,用手指挑弄了一番朱一诺带有些胡渣子的下巴,如同抚弄一只狗狗猫猫一般:“多年以前,上代人的恩怨,你怕什么?既然我二人路过不夜城,不去问候才是失礼,走,陪兄长去给仲大侠挑份礼物。”
“可是这里可是西地不夜城啊?”
墨茗更是呵呵一乐,道:“你小哥哥做你护卫,这天下,有几人能伤你分毫?”
说罢,也不管朱一诺是否答应,扯着他的领子就自顾自往前走。
墨茗心中也是悲呼哀叹,小家伙啊小家伙,自己能护你到几时呢?
而城主府中,仲西侯却同他的师尊在那悠然喝酒。
“小西,你说,凡人死后是去阴曹地府,那我这样脱离凡道未登仙道的会去哪里?”仲西侯微微抿酒,并不说话,并不准备去理会自己这个神神道道的师父,颜啸也并不在意,又言,“年轻时候觉得仙人厉害,那么多玄幻法术,也不用每天精疲力尽练武,还能殴打那些高手中的高手。可后来遇到很多人,自然,近些年遇到的,是仲南燕。这老匹夫,知晓我仙者身份后居然还朝我吐唾沫,你说气不气。当时就想宰了他把他埋在沙子里算了。”
“师尊当真会说玩笑话,义父的确武功盖世,可如何与师尊的修为相提并论?若师尊哪日欲修大道,小西自会为师尊挑个龙穴风口之地,每年带上两壶淡酒去祭拜。”
颜啸愣住,停顿了几声呼吸后,他看到仲西侯腰间的剑,那赤红如霞的宝剑,又仰望无云的天空,突然一本正经长言道:“我这一生何其漫长,朋友却寥寥无几,除了你也见过的那些老不死外,这一世的凡间,怕也就桃花娘子同你义父仲南燕了。”
仲西侯看着眼前的人,他也好奇问过自己义父,颜啸到底活了多久?
仲南燕笑笑,未正面回答,却文绉绉道:“五百岁可为春,五百岁可为秋;八千岁可为春,八千岁可为秋。”
再后来,仲西侯看到了原话,那是一个叫周庄的道家先祖写在《逍遥游》中的话语。
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
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
而彭祖乃今以久特闻,众人匹之,不亦悲乎?
那颜啸呢?是五百岁还是八千岁?
“因为活太久了,觉得有必要天下一统,既然没人愿意去啃这硬骨头,那要不我去。当时吧,我就派出刺客十三人,要他花落西城。可这老匹夫剑术的确厉害,把我派出去的十三个人都打趴下。虽都受了他的剑伤,伤皮不伤筋,不像蛮横武夫。”
十八年前可曾是少年郎?面前之人,何时曾年少??
“义父说剑能杀人,轻轻挥过,极其容易,剑要救人,难。”仲西侯又斟满了一杯酒,“师尊,弟子不明白,曾问过六师兄,他言师尊的修为凡间无人可右。那为什么会追随白啸天,入了那楼?”
颜啸又笑了,笑容明显,他灌了一口酒,用手背拭净嘴角,继续说着:“你可晓得,仲南燕这老匹夫,他并非一般剑客,当时有个有名的剑客身负重伤去找他,而他干了什么?一箱宝珠,一群美姬,甚至还有你腰间的舞雩剑。”
珠宝、美姬、宝剑,这便是豪侠仲南燕的待友之道。这就是所谓的剑,能救人?颜啸也斟满了一杯酒,面东直立,缓缓将酒洒下,酒滴淌在石板上,风吹过,它平坦于地面,成了一片湿迹,“可惜啊,现在的天下,是年轻人的天下了,我这样空有其表的糟老头子,也不该掺和了。”
仲西侯侧着脑袋看着颜啸,问:“师尊,你四十岁之前,在做什么?”
颜啸想了想,眉头微皱,答:“四十岁之前么?忘记了,只记得,我离开你师祖那年不过十七,后来回去了一趟,在你师祖那呆到了六十岁。之后就是带着一把刀一把剑东奔西走,恨不得把大邺国都走遍,然后再走遍东离、北齐、西蛮之地,大概就是为了走遍这个天下吧。”
“这天下,好玩吗?”三十好几的仲西侯,这时竟同一个听雪的孩童一般,深邃眸子里竟能看出几分向往。
“好玩,当然好玩,我可告诉你,北齐的老娘们最是风骚,那大胸脯子圆润大屁股真是一个绝。东离的小媳妇就不行了,样子吧,都挺不错,水灵灵的,可惜吧,手短腿短,上次见到一小媳妇这么高,大眼睛薄嘴唇的样子好看,可脱了衣服就跟王八卸了壳······”
仲西侯就看颜啸在那比划着,微微嘴角上扬,多年不曾有表情的黑脸城主,这一刻竟然笑了。
在仲西侯颇有兴趣意犹未尽的时候颜啸突然停了,过了片刻,就听他淡淡道:“小西,为师这次来找你,是希望你帮为师散了你师弟的恨。”
仲西侯不明白他口中的恨,顾自斟满了一杯酒,面东直立,缓缓将酒洒下。“是十二还是十三?既然同门师兄弟,自然不推辞。那师尊,可能告知,桃花仙子是谁。”
桃花庵不过一隐士闲居之处,但这桃花庵主却是一个黑白两道相争的人物。对这桃花仙子,人知并不多,一为女流,医术天下可排名,也是常人难见的天下三怪之一。
每任庵主便是桃花仙子,这一任的桃花仙子,被那个知无不言冠上了“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一说。
那庵中侍从皆为女子,面不施粉,素妆淡雅,却个个美若天仙,随便一个流落江湖都能颠倒众生,颜倾天下。
可正是这种美得不可方物的女子,令人着迷松心懈怠之时毒粉夺命,人还未知。关于桃花庵另一主要线索,是曾为暮寒楼不二尊者、黯炎仙君的颜啸与桃花仙子交善,来往密切。
除此之外,别无其它。
临城化墨 第五章:雷咒万葬
仲西侯这问题很多人问过,颜啸也从未从正面回答过,他答应过一个人绝不会说。
他也不知道这类传闻是怎么出来的,如果你与一个人很熟,你无法回答,如果你确定自己与某个人很熟,那么你就无从回答。
桃花仙子对颜啸,就是这么个人。
她可能只是桃花庵中散发遮面,白袍赤足,踝系金铃,声音清脆的姑娘。
细纱之后的面容,他不会告诉任何人。
又或许这是她这个人苦衷,颜啸也有难言之处,翻他人旧账实在不道德,自然他也不喜欢别人揭他的伤疤。
颜啸不说,仲西侯便也不问,他却沉思,义父的待客之道,是如何?
与颜啸而言,若论待客之道,那个叫苍狗的丑男人那待客之道就不错。朋友,就是一碟豆子,几杯淡酒,坐于庭前,赏花开花落。可这丑男人酒品太差,喝醉了酒就喜欢和人干架,可颜啸自己就很尴尬,喝不醉,基本都是压制住这丑男人用绳子捆起来扔到一边。也有过那么几次自己心烦,趁他喝发疯拿他出气,当沙包殴打过几次。
看仲西侯沉思,颜啸误以为这小家伙在生闷气,呵呵一笑,道:“哎呀呀呀,这个我也不大清楚,要不改日带你去溜达溜达,看看一个个大美妞,抢几个回来当城主夫人也不错。”
一边戏谑调侃,看他动作,却是食指浸入杯中,又沾酒弹指。水珠向庭院一角飞去,没几刹那的功夫,一声爆炸,砖土尘烟破坏了安宁。
“嗖”声穿过尘烟飞向空中,是一青衣劲装,蒙头遮面的男子。他手勾在一纸风筝上,尾翎燃火,形似燕子的风筝上。
那风筝飞得极快,顷刻男子已出庭院,且愈走愈高。他手中抛出一物,是把半尺长的铁梭,铁梭上缠了张明黄的符纸。
“雷咒万葬!”
颜啸开始对这男子好奇,“万葬”本是一火器的名字,传闻之中一击断源,二击城枯,三击人万葬。
能把符纸造出万葬的威力,这种人又有谁不好奇?
符纸开始着火,火过半处便会产生如同天雷的威力。仲西侯舒缓胫骨,他的动作缓慢流畅,左脚微微后移踮起,右手按上了腰间的舞雩剑。
右脚动,左脚如同弹簧助跳,人一跃数丈,抽剑挥斩。这动作样式简单,平淡无奇,却也已经倾尽了仲西侯全身功力。
剑气化为数十道,包裹符咒裁了一半,剩下的竟如影一般追向青衣男子。那风筝被剑气才碰到,立马形若枯草,渐化成灰。男子伴随惊恐失措的喊叫声坠下大漠。
伴随着符咒在半空爆炸,空中多了朵蘑菇云,风吹过,云渐散去,好似不曾来过。
掌声渐渐,颜啸看着已回鞘中的舞雩剑:“秋末剑萧瑟,花落满西城。不下老匹夫盛年。”
仲西侯只是转身,风扬起了他的长发袍子,缓缓走开:“不夜城的夜又来了,大漠很无情。大漠的风一样很伤人,进去吧。”
一群黑甲漆亮,腰佩子母刀,手执半月长戟。成小队形快步跑来,在仲西侯身侧三四尺处单膝跪地。为首的是颜啸见过的那一头红发,面刺红斑,浓须虎虬的汉子。
“侯爷,何人何事惊扰?”
仲西侯挥了挥手:“明日出城,大漠东边三里地搜一遍,三个时辰,若无异样便可回城。孤困了,你们可且退去。”
那黑甲军又成形小跑离去,颜啸又不由对仲西侯心生赞叹。十五岁便得位掌一城兴衰,再看现在的仲西侯已不是当年那个对仲南燕惟命是从,逆来顺受,毫无主见的毛孩小西,而是乱世枭雄无双剑客。
颜啸却为他叹息,如果仲南燕之子没早早夭折,或许仲西侯就不会被困这大漠之中。也是,如果仲南燕自己的儿子没有夭折,那自己也就不会收仲西侯为徒,更不会将自己琢磨出来的本事倾囊相授。
黑甲军,或该称之为“北燕军”,就这个名字有过诸多争议,如果是“西燕军”倒无意义,北燕?北燕?莫不是指前燕国?当年韩将军领十万铁骑明着是攻打东离,人却不知是从东离借道突袭位于大邺东北向的燕国。燕国财富多为大邺所收,可土地却被东离和北齐瓜分得一干二净。
这等细碎之语,仲西侯只是一笑置之,时间久了也就一些人暗讽不夜城才会提及。然而提及北燕军,多数人,只会竖起拇指,可见如何威猛。
翌日,晨曦阳光微暗,风沙蔽日。
颜啸饮下一碗无根水,闭目调息,渐渐顺畅。他换了一身稍微华丽的衣裳,布料光鲜顺滑,样式文雅。这样的袍子他以前很喜欢穿,可惜后来没机会穿。
走在城中街道,门店琳琅,建筑美轮美奂。有中土人也有塞外人。有途经此地的,有在这儿开店,经营的。时间虽早,街上也已是一片繁华热闹。
颜啸是个喜欢热闹的人,他知道,小西也是。
在离城主府一条街的那家茶馆,他看到一个甚是眼熟的人,仔细看去,自己认错了人。说巧不巧,颜啸碰到的那对公子哥恰巧是墨茗、朱一诺兄弟二人。
朱一诺一眼便认出了颜啸,还轻轻扯了扯墨茗的袖子。墨茗抬头看去,起身握着扇子作揖行礼,见颜啸越走越近,便右手挽起左手袖子,左手往里一个请的动作:“尊者若不嫌弃,可能与我兄弟二人同座品杯茶,闲聊半刻。”
颜啸忍不住又仔仔细细上下打量了墨茗一番,温文如玉,翩翩俊才。到二人桌旁坐下,墨茗斟满一杯,恭恭敬敬递与颜啸。颜啸伸手接过,眼角微微一颤,也就那么一瞬。随后缓缓微笑,墨茗也是微笑点头,就朱一诺一个人傻愣傻愣在那,不明情况。
尊者?这人不是那仙居小楼的酒保么?
“尊者可是从城主府出来?”
这茶飘着淡淡的花果香,颜啸抿了一口茶,入口甘甜。颜啸不是文人墨客,自也没那闲情雅致去琢磨茶好茶坏,有一点自然不会错,就是这茶好喝。
“的确是从城主府出来,怕你二人也是被那爆炸给引来的吧?”
说到了点上,朱一诺不再擦拭摆弄他的双龙宝剑,墨茗也收起了扇子,静待下文。
“也没什么大事,我同仲城主切磋,没把握,使劲过了点。”
墨茗依旧微笑,朱一诺皱着眉,没忍住,说:“唬谁呢?随随便便切磋都能把城主府炸了?”
颜啸一听,看着这嘴上才起茸毛的小辈,不由哈哈大笑,又抿了口茶,说:“不如这般,你二人既然来了不夜城,就该不失礼仪去拜访仲城主,届时可去他府中四处看看逛逛,有没有哪处建筑损毁,有没有哪片假山被炸绿湖被污。”
墨茗从行囊里掏出一花纹雕刻精美的黄花梨盒子,打开,原来是茶叶:“只是兄弟二人随意四处游玩,便没有刻意准备东西,这是临城今年的新茶,望尊者切莫嫌弃。上门拜访不失礼仪,这肯定不能差下,但总不能我兄弟二人两手空空吧?”
颜啸闻了闻,茶的确香,然还是退了回去:“粗人一个,实在不适合喝这么好的茶,若是你二人想知道送什么给仲城主,简单,去城南找人问问,哪里有卖三尺长的磨刀石,去那种小铺子里随便挑一块样式好看的当作礼物就行。至于这茶叶,倒不如顺带送给仲城主身边的道君。”?
说罢,颜啸起身自顾自朝外走去。
“尊者留步。”墨茗起身,鞠躬作揖,“听闻尊者一刀一剑,甚是了得,不知何时空暇,能来我天水山庄歇息几日,与家父切磋论剑。”
颜啸回过身,依旧那似笑非笑,说:“登门为客就罢了,你我缘深,不久再见,刀剑无情,早已放下,就此辞过。”
颜啸很快消失在人群中,朱一诺喝着茶,没好气说:“墨茗,你还真是莫名啊,这人的刀剑怎么和姑父的多情剑相提并论。”
墨茗嘲笑一般笑了几声,又收起扇子在朱一诺头上轻敲两下,这才说:“孤陋寡闻,先皇曾在燕云骑之上亲设直属暗杀机构泣鹫,内中高手,随便放出一个便能在江湖扬名。藏刃、断枪、没刀,听父亲言语,每一个本事都在他之上,颜啸既然是明面上唯一一个还活着的泣鹫使,更是泣鹫司,那他的本事哪里会差?”
“藏刃?断枪?没刀?不曾听过。”
“那飞贼鬼无双可曾听过?”
朱一诺瞪大了眼睛,使劲点头,眼珠子一转,眉头一皱,又问:“这些你都是哪里知道的?”
“还不简单,你金陵王府的密室书库。”
朱一诺下巴都快掉了,用手搓了搓脸,低声道:“你怎么从不告诉我这些!”
“你可曾问过?别贫了,有个传闻,信你也曾听过。现天下第二江湖组织暮寒楼的前代尊者,就是颜啸,另外他有过两个徒弟,这是天下皆知的,难道你还不信?”
朱一诺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点头还是摇头:“这种传闻一直都有,可你想想,如果那个楼中尊者萦如歌和仲西侯真的是师兄弟,这么多年也不见他们有半点联系。再说了,仲西侯一直用的,都是仲南燕教他的,和颜啸有屁关系。”
墨茗哈哈大笑,又要用扇子去敲打朱一诺的脑子,怎料被这小子一个躲闪,落空了。墨茗也不恼,把茶一饮而尽,笑问:“你说你,既然先天炁源受损,那我寻遍四海为你找来一个擅长音功的师父,以内劲聚音化为兵刃,是你自己不肯学,一直要练快剑,那你说你有没有学音功呢?”
朱一诺摸着脑子,咧嘴哈哈笑。可不是他不肯学,是那音功被传得太邪乎,说是大成之后仅靠内劲就能以音为刃,千军之中亦是无敌。可他翻遍江湖纪事,也不见有哪位绝世高手是音功大成者,那不是浪费时间么。
墨茗掏出十个铜子摆在桌上,收起茶盒,起身道:“走,先去挑一块磨刀石,再去城主府,挑磨刀石这种事情,算考考你眼力,别磨蹭了。”
朱一诺一脸不乐意,突然眼睛睁大,满脸坏笑:“这么说来,我们是准备去见那个所谓的天下第一剑客了?墨茗你等等,我可听说了,人家都说仲西侯的剑法比现在剑圣的还······你丫走那么快干嘛?”
二人一前一后追闹着,又是一声惊天巨响,大地颤动,这次朱一诺长了心眼,扶住了墨茗。向那爆炸声起,蘑菇云升的方向看去,竟是城南方向。掌柜的跑出来一看,痛惜万分道:“造孽啊,那可是古木林的方位!”
朱一诺、墨茗二人皱眉对视,不知该说什么。
临城化墨 第六章:不死之人
再说城主府中,书难不同其他侍从,并非仲西侯坐着他就得站着,仲西侯也知道他是个不容小觑的人。书难喝着大漠甘菊泡的茶,看着玉箫道人留下的心法。这书是颜啸给的,如同宝剑赠英雄,理应给知它识它的人。
“萦如歌,桃花仙子,还有那个白璐,帮我备一份最齐的资料。”
“什么时候?”
“你能什么时候?”
“现在。”
书难从袖中缩出一支玉笔,笔末笔身,甚而笔毫都是青玉做的。那笔毫是玉丝,仲西侯从未见过有人能将玉器做成如此工艺的。
他在空中快写来回,一串符文显现,又化为七本蓝皮内白的书,齐排摆在桌上:“侯爷可看,但侯爷也晓得,天书锁迹能让侯爷知道想知道的,一旦知道一人身份底细,便不可对旁人透露只言半语。”
仲西侯翻开一本,纸上画了一女子,她文雅坐于庭间,右侧二字,白璐。
他看着看着,竟不由嘴角勾起,满是谜题解开的笑意。白璐,白璐,竟是这般身份的一个人,有趣有趣啊。
书难在那抿嘴笑,侯爷从不曾让他动用天书,哪怕是查自己的父母、义父,而今,又怎么耐不住性子?
人痛苦的,是知道秘密却又不能告诉别人秘密。因为,当你想要告诉别人这个秘密的时候,却发现自己忘了这个秘密。
仲西侯看着书难,他知晓英雄不问出处,正如古人所云“将相本无种,男儿当自强”,也不曾问过书难究竟是哪里人士有怎样的过往。他看着书难手上那支玉笔,是否这天底下就真的有这么一支笔能书画兴衰存亡。
“侯爷可是看我手中的笔?”
“上一次见你动用天书用的可不是这支笔。”
书难挥了挥手,那玉笔没了影子。“文人墨客喜欢好的墨好的纸好的颜料好的笔,要找一支好的笔并不容易。一旦一支好笔用上手了,开启了天书,这支笔也就废了。侯爷可习惯自己习惯的东西在顷刻消逝?”
仲西侯合上了天书,转过头看了看书难:“什么时候的事?”
“玉笔?临城使节是什么时候来的?”
仲西侯笑了,传闻青帝玉笔乃是圣物,开国之时龙帝赐予朱家。这金陵王也真是物尽其用,他可不信一个临城会真连一支笔也看不住。想想也是,一件宝贝被人奉为圣物,对他而言却又没什么用处,那么换一种方法来展现它的价值。
“那,朱家小王爷来我西城,你可晓得什么端倪?”
书难点了点头,却是抿嘴而笑:“依旧那句,竖书难不可告之,这个小王爷,日后恐与城主龙蟒之争。”
龙蟒之争?龙,蟒,争?
二人正不知如何继续话题,却是一声爆炸,大地颤动。爆炸声从不夜城古木林那头传来,夜湖的水起了巨大波澜,湖中游物纷纷跃出湖面,涟漪久久。?
“来人!”
“且慢!”
仲西侯看向书难,也不知这道人又要什么名堂,见他眼珠子左右一转,会意,散去了仆人。书难又化出那支玉笔,依旧先前那般在空中来回写写画画,这次出来的不是七本蓝皮书,而是一面一丈高半丈宽的琉璃镜。
随着那玉笔在镜面上轻轻一点,原本的五色琉璃刹那褪了眼色,变为银色,内中画面也渐渐浮现。
在古木林中,就看到一戴着黑木面甲穿着红衣的男子同七八个黑衣人交手打斗,对方人多仍处在下风。地上的尸首年近三十,身材显瘦,也曾是仲西侯的耳目之一。他不由微微皱眉,出巡的人中,若是其中有一人遇害,那谁又能保证另外些人的安全?
就看这红衣黑面之人,左手成虎龙之爪,下身扫腿,风成旋而生力,如利箭射出,在众人起身之时又左手挥过,硬生生把一人一条粗健的腿给扯下,手法不能说是仁慈。
很快,黑衣人一个接一个死在这红衣黑面手上,他抓住了最后一个,用手臂勒住他脖子,好似在逼问什么。像这种死士,原本就没准备活着回去,就看他解开了衣带。书难表情依旧平静,仲西侯却睁大了眼睛,这黑衣人缠腰锦带上竟是齐齐一排“万葬”。
紧接着又是一声爆炸,比先前两次更为厉害,大地摇晃也更夸张,琉璃镜上的画面消失了。仲西侯看向古木林的方向,他是知道这红衣黑面人是谁,怕就是他那个听过没见过的师弟,萦如歌吧。
这般伤害依旧生龙活虎,这小师弟,当真如同传言,是个不死之人。
书难闭目掐指,瞬的睁开眼睛,眉头仍未舒展:“侯爷,恕我直言,颜啸等人不可久留不夜城。”
“我知道。”他面向古木林的地方,手无意识地按上了腰间的舞雩剑,“一头猛狼扑入了羊群会怎么做?”书难依旧皱眉,仲西侯徐徐道,“它会咬死其中一头羊,羊角锋利,体格健壮的头羊。”
“侯爷,你······”
仲西侯面向书难,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古木林那头,火被控制在了半径三百步范围内,好似这边上的区域刚下过大雨,大火却步。
一棵大树掉下了一片炭木,落地成灰。又一片、一片,直到整棵树就这么散了,萦如歌就在树里头。衣衫破烂,喘着粗气,他手里抓着自己的面具,右手握着一块令牌,手上的青筋已经暴了出来,似乎想要握碎这令牌。
这面令牌材质普通,由一般的青铜融成。纹饰也并不复杂,除了边纹走线,就是一只飞渡猿猴的雕饰,另有一数字:二四。
暮寒楼共上分三十六楼,下分七十二阁,意为天罡地煞。
三十六楼的腰牌青铜,七十二阁的则换成了松木质的。
这块腰牌是珍品,这些腰牌制作看似简单,常人捡了也不会以为是什么贵重物品,但有些人看来,这关乎人命。
天罡二十四楼的人在这里,万葬是楼中多宝阁还在研制的东西。
宝器外露,楼人叛离?
萦如歌的太阳穴生痛,被人用棱角的石头从几丈外打来击中般的疼痛。
楼主疯了,长老隐退,又遇到楼人叛乱?
日他奶奶的,什么事都扯到了一块儿,若不是因为有人找到了颜啸,自己还真有打算拉着月儿就这么浪迹天涯,神仙眷侣算了。
“很痛苦吗?你理解我的痛苦吗?”
从萦如歌身子里飘出一个九尺出头身子半透明的蛮邦汉子,面目狰狞,喝问道。
“杀人偿命,把命还我!”
又飘出一个面色惨白身体孱弱的书生,同样身子半透明。
萦如歌盖上了面具,耳廓微微一动,问:“你不出来么?”
“我也不鬼鬼祟祟。”
再出现一人,这人同萦如歌的打扮倒是几分相似,二人都是一般的红袍,萦如歌的袍子色近火焰,而这人的袍子更似鲜血。同样的,二人都带着面甲,萦如歌这次的面甲是遮住眼睛鼻子的龙脸,这男子的,是遮住整张脸的一张鬼脸。
“把身子还给我!”
那个半透明与萦如歌打扮颇为相似的人这么怒吼着,他想掐死萦如歌,可无奈自己并没有死体,根本无法触及他。
萦如歌盘膝坐了下来,双手缓缓自胸前放到膝盖。“哪安逸哪呆着去。”
“在我面前,你还能安心打坐,还真不是一般。”
他盯着萦如歌,第四个,第五个,第六个,整整十一个人,高矮胖瘦,有男有女,有老有幼。他们都是身子半透明,目露凶光,好似恨不得千刀万剐生吞了这眼前的红衣男子。
“本座能杀了你们一次,就能杀你们第二次,第三次!”萦如歌闭着眼,人没有动静,这话冰冷毫无感情。
这装扮与萦如歌类似的人竟开始安静,倒不同另外那些个一般不识趣,依旧面目狰狞。
等萦如歌炁源调息完毕,算是舒畅不少。
手一扬,那些个半透明的人又立马被吸回萦如歌体中。紧接着呛了口血,手背擦拭嘴角,总算舒坦。
一手扶着身侧的大树,不由喘气,心中却道,师尊啊师尊,这一次可能将东西还我。
仲西侯骑着一匹棕色的骏马,书难尾随,骑了一匹白龙驹,他们后边跟的是十几人的黑甲军。
“侯爷不是才说一头狼进了羊群会四处撕咬,首先做的就是咬死头羊。”
仲西侯没有看书难,他一手拉着缰绳一手按上了腰间的宝剑:“狼最大的天敌是什么?”
书难微微笑:“狼的天敌?我还不曾听闻有斑斓大虫虐杀野狼的。”
“那你听的比较多的又是什么?”
“如若要算,那也就是人吧。”
“狼的天敌若是人,那么人是不会对他们饲养的羊下手,自然肚子饿嘴巴馋的时候不算。”
“侯爷就是要靠这群羊来做一个伪装?”
仲西侯的脸转向书难,谁是狼,谁是羊,谁是拿着弓箭的猎人?这头正在谋划的狼最终咬死的是猎人还是头羊?
“曲佬给孤上的第一课,蛮力解决不了什么。”
等仲西侯赶到的时候一片狼藉,萦如歌也早已没了影子,他只能大致判断,这小师弟受伤不浅,但还活着。
他吩咐搜寻了这片地,这里的古木年轻的都是百年之躯,年长的千年古木并不少见。若是谁毁了他那棵万年的腾龙木,那与虐杀他的手足恐怕也没什么两样了。
书难看了现场迹象,却不由笑了,问:“侯爷可信鬼神?”
“怎说?”
“想到了就问问。”
书难不答,仲西侯也不问。
临城化墨 第七章:楼中有变
说起天下桃色之地,莫过于临城的金陵,但若论烟花之地哪处娇娘最是文采名动,那定是墨县的香满楼。
半日后的墨县香满楼,春夏秋冬正在弹奏,寻欢的客人们也都沉浸在酒色之中。
在楼阶一侧,那个珠圆玉润白白胖胖的青衣书生摇着扇子,他在等一个人,他被约到这里,付了银两却不是来寻欢作乐,对一个正常的男人而言,这未免有点不人道。
“咳,这人,说好了这时候来,怎的又叫我苦等。”
一个檀木吊坠从上落下,胖书生接住吊坠,靠近鼻子嗅了嗅:“好东西。”
“那你这夫子倒是同我讲讲檀木做什用的?”萦如歌穿了一件淡青色的袍子,他披散的头发遮住了半张脸,没戴面甲的脸也带上了另一面具,那是一张人的面皮做的面具。
“这人看的眼熟。”胖书生盯着那张脸看,他怎么看怎么觉得那张脸眼熟的很,好似天天见到又一下子反应不过来这张脸的主人是谁。“咦,这面具雕刻的不就是我吗?”
“这面具上的人不是你,是令狐长空。”
胖书生不由郁闷,他们就这么对视着,不同的气质不同的装扮胖瘦不一却同一张脸。
“令狐长空?如如,令狐长空还在我怀里,你这分明就是我的脸,还我,还我。”说罢,伸手朝萦如歌脸上抓去。
二人这么你抓我躲,远远看去,人还以为暗处两个龙阳之好的人玩得正欢乐。
执拗不过,萦如歌最终还是撕下了面皮,却躲进了暗处,好似很介意别人看到自己的脸。等他出来的时候已经换了一张脸,一张塞北侠客的脸,那道过眼刀疤就和真的一般,实在是逼真。
而这张脸,在江湖上也有个名号,叫“摧剑主-令狐长空”。
“你这个,估计是从哪个牛鼻子地方搜刮来的。这么说哦,檀木色分青、紫、黑、绿、红、黄、棕。所散的气味有益人体五脏机能,稳定人脑平定情绪,安详、沉静。助益睡眠,禅定驱蚊······”
“哟哟哟,死胖子,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呆在多宝阁,你不去管理楼中商行实在浪费人才。”
“不贫了,这几日我要去采鬼谷河的无根水,错过了时候你要我等到哪一天哪一年才会有九层外的天雨。”
“来,再送你样东西······”
萦如歌把那二四的腰牌甩给了胖书生,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变化。每一块腰牌都是由他多宝阁出来的,特别之处恐也只有他自己知道。
“二十四楼,楼主子琅。这腰牌的确是经我手而出的。”
萦如歌把他带到了二楼雅间,解开衣服,把他的手一点一点拉向自己。工匠的手通常是粗糙的,而工匠的手也通常是巧妙与灵敏的。他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萦如歌当时的疼痛,在他右肩右胸那一块皮肉已经开了,若他的手再往下按一点,恐怕还会触碰到萦如歌的白骨。
“万葬?”
“的确是你多宝阁研制的雷咒万葬。”
“若真的是我的万葬伤的,那怎的可能只是一块地方。”
“它就是抵着我的胸口炸开的。恐怕不下十张。”
“你是说我多宝阁的东西已外泄?”
胖书生的声音微微颤抖,他不是在惊讶自己的宝贝怎么会无端出现在外头,令他害怕的是他眼前这男人。十张万葬,不说是十张万葬,单单是一张万葬已经可以毁了一个兵营,而他面前这男人还活着,不好不坏。
“看来你的万葬还欠火候,没把我弄死。”
“那你就更不能拦着我去采鬼谷河的水了。”
“明日我得再回不夜城,七天吧,七天之后你给我一个回答,可莫忘了。”
胖书生只能苦笑,他无从作答:“我们先说好了,就算七天内我给不出答案,你他娘的也不能把我丢到冷不语那家伙地方,他可没人性,肯定不会念情的,善刑堂基本都是竖着进去横着出来。”
“七天内如果你没法把那人给我找出来,那我不但去无常长老地方把我十三恨给取来,还会集结我的······”
“好,我答应你,年轻人不要这么冲动。等等,半个月行不行?”
萦如歌不打算再理这个胖子,起身准备离开,可这胖子不答应,拦在门口。萦如歌烦了,从窗户一跃而下,没带面具,不好燃火化凤凰,就混进人群离开。胖子扶着栏杆吼道:“半个月不行,那十天也可以啊······”
胖子书生一个人坐在木榻上,摸着肚子,好似有点饿了,不如先要些吃食再说。
这个胖子书生看上去呆头呆脑,却是暮寒楼为数不多的堂主之一,他的名字倒也有趣,决明子。
与那明目降脂,润肠通便的决明子,一字不差。
暮寒楼里,同萦如歌一起玩闹长大的几位里头,除了已经死去的君无恨同下落不明的南宫子炆外,就属这胖子书生同他关系最近。胖子书生自称萦如歌身上有几道疤,每道疤是怎么来的他都能说出来。
胖子书生习武不成,也懒,就放弃换了另一条明路。
他手巧脑子好使,在楼中七堂的基础上增设了一个“多宝阁”,召集了一群能人巧匠研发各类东西,衣食住行到夺命弓弩,每个进了多宝阁再出来的都不由赞叹,这玩意儿还能这么做?
胖子书生开玩笑说老带着面具人容易心里阴暗,当时还不是代楼主的风冽玩笑一句,那有本事你给如如造一张面具令他变成另一个人。胖子书生还真是,闭门一年,瘦了六十斤,打造出十二张以人面皮制作的面具,萦如歌换一张俨然变成了另一个人,即便是心高气傲的风冽,也是心服口服。
也是从那天起,一个唤作令狐长空的年轻剑客在江湖上掀起了风雨,三年时间,人名“摧剑主”。
烟花之地最不缺的是美人,让男人不可抗拒的,自然也是美人。
决明子最大爱好,研发各类奇奇怪怪东西,第二爱好,自然是吃遍天下美食。第三爱好,决明子不曾说过,但归根到底,他是个男人。
唤来老鸨,帮忙物色了一个极为美艳的女子,搂着小娘纤腰就上了楼去。说来有趣,这胖子要的厢房,竟要求为双子套间。
夜已过半,夏荷服侍完了客人也要回房,路经月女闺房,听得男子轻声。月儿来香满楼时候妈妈什么也没说,只道是她只卖艺不卖身,教她们切不可带坏了她。
这么深的夜,难不成月儿答应侍客?或,她房中有一俊俏小生?
“荷姐姐还没睡吗?”月女轻问,门外的夏荷也似回了魂,慌忙应言,“过妹妹闺处,听妹妹房中小闹,夜深了,也不知道是哪家公子在妹妹房中留宿?”
门吱嘎啦被打开,而开门的那人,一袭淡粉纱衣,星云乌发披散未梳,那小脸眼睛鼻子小嘴精致得就同能人巧匠雕刻的一般,若不是身处的地方不对,还真容易令人误以为是天仙下凡。
而这位下凡的天仙,正是那桃花庵外苦等了半日也未见到桃花仙子的秦月儿。
这夏荷往月女,也就是秦月儿那屋中探了探,同其他姑娘一般的摆设,床上倒是有一大木盒,古木檀香,刻有好似铭文的琴匣盒子。若非秦筝就是古琴,总不可能是琵琶。
那对窗正墙上那扇秀木青窗倒也是开着的,总不成是她那小情郎匆忙之下慌不择路从儿这跳了下去,这可是四楼啊。
“姐姐一定是累着了,听错了。”
“那妹妹也早些歇着吧。”夏荷边走边琢磨,怎的会这样,那声音夏荷感觉分外熟悉,可又说不出是谁。
又路过秋惜房间,内中传来男女合欢的呻吟声。夏荷微微一笑,哪个割蜜的不偷尝几口蜜呢。
月女合上了窗,她的脸色略差,那样的伤口换成是别人又会是怎样?
那荒唐的传闻,说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修成了不死之身,又有几个人真正晓得他的不死之身是怎么个不死法?
他把令牌丢给了多宝阁,意思再明确不过,此事不可泄露楼中。三十六楼的人如果也会叛离,那暮寒楼无疑雪上加霜。
换种思路,若只是因为那个子琅被杀,令牌被夺,敢杀暮寒楼天罡楼主还敢这么玩得,比子琅背叛来得更头疼。
子琅背叛?谁有能力去驱使三十六楼的人?
若那一日她没有来这香满楼,她如何都不会想到,许诺五年之内完成一件大事后与自己退隐江湖的情郎,竟还隐瞒着这样的一个秘密。
江河同流,阴阳分水,也只能盼哪一日百川再聚。
可百川再聚,尤未定也。
临城化墨 第八章:名刀夜哭
墨茗同朱一诺把客栈换到了城南,关于这几次爆炸,城主府给出了说法。
截获一商队,非法运送嘿火药,现在并非春节,用不了那么多火药,留着或为隐患,便一次性销毁。
这种说法实在是与高明无关,嘿火药可不会随随便便就能爆炸,既然城主都这么说了,那便不会再议。
朱一诺找遍了大街小巷,实在没找到有卖磨刀石的,正愁眉郁闷时候又看到了那日在仙居小楼看到的那位,银甲红巾背负虎头大刀的女人。
这银甲女人在,那那个暮寒楼的杜同却不见身影,莫不是已成刀下亡魂?
朱一诺放下喝茶大碗,提起那把双龙宝剑,跟了上去。
银甲红巾的白璐既然能整得杜同落魄如同行尸,哪里会感觉不到还算不上三流剑客的朱一诺。白璐依旧自顾自走,朱一诺不紧不慢,
朱一诺跟着白璐到了一偏僻弄堂,朱一诺一路只顾跟着白璐,还没注意周边建筑物的变化,这西城近番邦的地方,竟会有如此江南风格的建筑,小院假山流水园林,朱一诺恍惚之间还以为自己回到了临城。
待他回了神,却又看到,白璐那双大又明亮的眼睛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大白天太阳正好,朱一诺却觉凉风嗖嗖。
“这,这,你早,看到我了?”
“想学人跟踪先去了你的脚步声,再藏好你的影子。”
“藏好影子?”
朱一诺有些纳闷了,脚步声可以去除,光影瞬息变化,这该怎么藏?不去多想,权当玩笑话,他问:“我看姑娘的银刀无比锋利,可知道附近哪里有卖磨刀石的?”
“哦,这里不就是铁匠铺子么?看来,你不单武功拙劣,眼神也不好。”
朱一诺望弄堂再里看去,锦旗上的确有写“临城金剪子”,朱一诺抚弄下巴,哟哈,金剪子的分店都开到不夜城来了,这买卖做得可以啊。
“你如果只是来买磨刀石那不碍事,如果你是来买磨刀石当礼物送给仲西侯的,怕你买不起。”
朱一诺一听,皱了眉,好家伙,这看不起自己么?
“不信,自己去问问。”
朱一诺随着白璐进了金剪子的铁匠铺子,小店里除了一个穿着随意,甚至有些邋遢的年轻人在一边喝茶玩弄一把宰羊小刀外就是几个铁匠。一年轻人身材健硕光着膀子,身上满是火星斑点,那脸却白皙俊秀。
他看到朱一诺白璐二人进了店,就放下铁锤笑嘻嘻迎了过来。谁知他根本没准备理会朱一诺,冲白璐哈哈乐,一边用围裙擦手一边说:“白姐姐来了,是刀有了缺口要修补还是寻常研磨一下?”
朱一诺心里不爽,明明自己才是金主,居然被无视了,他轻轻咳嗽了声。
这年轻铁匠一听,也看向了朱一诺,对朱一诺这人,他就看了一眼,剩下的打量,都在那柄双龙宝剑上。
就听他冷哼一声,道:“华而不实,手短白刃长,宝石繁多加了重量,汗手握不得。”
朱一诺一听这话,气啊,这可是头一遭有人贬低自己的双龙宝剑,看朱一诺变了脸,这年轻人也不改口,继续道:“我晓得你这是蒙镶戗金,宝石用的也是一等一的上品,又不是打造剑鞘,把这些个东西用在刀剑上头,没半点益处。”
“你这山野粗汉,小王的宝剑岂是你能评头论足,还临城金剪子,竟看不出这是金陵一等一工匠风冶子老先生亲手打的宝剑,真是瞎子拿珍珠当弹丸。”
这年轻汉子没生气,反倒哈哈笑,笑了几声看到白璐皱眉怒视,就收敛了,道:“吃着鸡蛋难不成还要猜一下哪只老母鸡下的?好好好,算小的不识货有眼无珠,那公子是要补缺口呢,还是开锋磨刃呢?”
“他买磨刀石。”白璐顿了一下,接了一句,“送给城主的。”
年轻人一听,明白了过来,进了里屋,那些铁匠们也都停下了手中的活,一个个看着朱一诺,好似异类。没多久,那年轻人出来了,捧着一破木盒子,打开,是一块与砖头无异的方块石头,唯一有差的就是这块砖头色分两半,左半青右半黄。
“你可别拿我开涮。”
“岂敢岂敢,惹怒了小王,我这小店哪还敢开下去。”
朱一诺也懒得和伙计贫嘴,直接问:“几钱?”
朱一诺正准备掏钱,那年轻人直接伸出一根手指,吐出几字:“一千两!”
朱一诺傻了眼,怒声问:“一千两,你抢钱呢?一块破石头一千两!”
“那小王爷觉得你手上的宝剑多少银两?”年轻铁匠见朱一诺不予回答,又从白璐背后取下那银白大刀放到了桌上,从围裙里取出一把银制小铁锤,在刀刃上轻轻敲了几下,用耳朵贴近听了听,皱了眉,“白姐姐,你这刀看来是不能用了,要不你换把刀吧?”
朱一诺嗤笑一声:“果然奸商,随便看一眼就说别人的剑有问题,刀或废了,就忽悠他人再买新刀新剑。”
白璐冷冷道:“小峰从不问我要钱。”
朱一诺愣了下,没了话说。
小峰又问朱一诺:“我说小王,您到底是买还是不买,不买赶紧走,别误着我干活。”
一口一个小王,朱一诺现在也没心思去怒这个茬,心里嘀咕,一千两,一千两他在金陵都能买到十匹成年战马和十头幼崽了,一块破石头竟然要一千两。冷哼了几声,出了门去。
他一路气冲冲,就跟个赌输了月钱的浪荡公子哥一般,回到落脚客栈,墨茗什么也没问,却已全都明白。
“那石头要卖多少,你这般不开心?”
“和小飞尘一个价钱!”
墨茗差点没被糕点噎到,赶紧喝了两口水缓了缓,看了看朱一诺,看他的确没有把那石头买回来也就放心了。
若真的买一匹马,哪怕花了二百两银子,倒也不是什么问题。
说起这小飞尘,是朱一诺十岁那年墨茗相赠,千两白银,仅此一匹。
良驹初长成,与大邺不过百匹的汗血宝马赛跑,也是不在其下。
世间绝品贵有贵的道理,可一块磨刀石就顶得上一匹宝马,也的确心疼不舍。
“墨茗,那我们还去不去找仲西侯了?”
墨茗摇了摇头,又喝了口温水,说:“罢了罢了,空手不合礼仪,花那钱也不值得。一诺,你走后没多久,谷大人来找过我,他们一行准备明日就回金陵,要不一同回去?”
谷大人?朱一诺思索了半天,算是想起来谷大人是哪位了。就是朱谏男下头那个结巴的外交使,个头怕还不如一个小脚媳妇,样子就跟戏里的丑角一般,颇为有趣。
“哦,也奇怪了,二哥让他们来不夜城干嘛?可那个东西我都没弄明白是不是在仲西侯地方······”
“不如就先回去,路上你同我说明白那什么什么丸,我差人再回不夜城四处查查就是了。”墨茗顿了下,补充了一句,“我离家之前,除了你姑母,你嫂嫂也在我耳旁念叨没完,这不夜城,往后也好再来。”
朱一诺眼珠子一转,也的确太久太久没看到姑母同墨家那只小猫咪了,可先回墨县么?
朱一诺只好祈愿,自己的姑父,现任的莫语剑掌剑人,等自己回墨县的时候他正好出走江湖。要不然,还不知道自己会怎么被惩罚,是扎马步三个时辰还是提剑三个时辰,可千万别是默写剑诀三个时辰······
想着想着,朱一诺笑了出来,点头应道:“看来禅机未到,那我们先回临城。”
看朱一诺这傻劲,墨茗是忍不住噗哧笑出了声。
那铁匠铺里头,小峰没有再对那把虎头刀有所动作,他煮了两碗细面又热了一壶黄酒同白璐坐到了里屋。显然,这种再简单不过的细面高汤,于白璐而言,比城中的牛肉包子更合胃口。
小峰倒了两碗酒,自己端一碗,喝了口,问:“白姐,我听刀的声音怕是时间······”
白璐点了点头,她没去碰小峰给她倒的黄酒,就只是看看,说来有趣,在中原地区,到了冬季喝着热黄酒是一大享受,然在这西地,到了晚上一样可以喝热黄酒暖胃驱寒。“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白姐,差不多七年了,你这么折腾也不是办法。”
白璐仍是点了点头,她明白小峰要说什么,准备怎么劝她,所以她用这种方式让小峰没法再往下说。白璐放下了筷子,双眼直勾勾盯着小峰,这血气方刚的西地汉子,竟一下子红了脸,羞涩的样子还当真是有趣极了。
“我已经找到他了,我还需要一点时间。”
“白姐,你别,你别这么,样,这么,这样看着我,怪好意思的,不好意思的,怪的······”
“给我半年时间。”
小峰平复了下心绪,也放下了筷子,举起虎头白银刀,用耳朵贴着剑刃闭上眼细细聆听刀的声音。这把刀的声音当真是美妙,它外头用的是胜过铜铁的硬银,而里头用的,是如同绸缎的软银,据闻这把刀铸了七年。七年,也真是巧。
小峰愁眉思索,把给白璐倒的那碗黄酒也一饮而尽,吁了口气,带着西地口音,道:”如果回火,可以撑一年······”
“刀的锋芒不能收。”
小峰有些为难,皱眉继续道:“可以,但是这把刀,你最多拔刀,四次。若不回火不回炉,遇到真正的高手,这把刀最多拔刀四次,怕就再也用不到了。”
白璐纤长的手指轻轻按在银刀刀刃上,四次呀,这把宝刀虽不是自己常年所配,却的确是把与人为善的好刀。这样的刀用来杀生,实在造孽,那四次就四次吧。
白璐点了点头,没有迟疑犹豫,声音平淡,道:“帮我把刀刃磨得锋利些,或许这几日便会用上一次。”
小峰照做了,他虽是刀匠,也是磨刀师,但他不同别的刀匠或刀客,视刀如命,爱刀成痴。
好的刀就该有它的用处,菜刀就该用来切菜剁肉,剃头刀就该用来削发剃度,屠刀自然用来杀牛宰羊。
像夜哭这样的杀刀,就该用来维护尊严。
最可惜的,不是折断了的刀,而是被当作宝贝藏在盒子里,同奉在祠堂里的刀,有着无比锋利的刀刃,却毫无作为。有几次小峰也曾好奇过,白璐准备用夜哭去做什么,有什么能够让一个刀客不惜折了爱刀也要完成。
“我一月后再来。”
小峰点了点头,目送白璐离开,白璐才出屋门,他便追了出来,捧着一烂木盒子。
“白姐,这给你。”
打开,里头是一把似唐刀非唐刀,它较之横刀,多了几分弧度。若以之论为雁翎刀,又窄了几分。小峰自也看出了白璐的疑惑,轻声道:“防身之用,若未处险境,不用为好。”
白璐也不多问,收下了刀,自行离去。
临城化墨 第九章:大风将起
仲西侯的城主府里头,颜啸才吃过午饭,他穿着单衣独自一人坐在院中亭子里头。风声忽然大盛,人影闪过。树叶才落,那人也到了他身边。
颜啸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来人没有移动,依旧笔挺笔挺站在那。
“你啊你,还是那么死板。”
“我以为师父已经就此退隐,不问世事。”来人的声音实在难听极了,那声音刺耳得如同指甲来回蹭在铁锅上。
“何曾不想,若为师退隐了,你们几人该如何呢?”
来人哈哈大笑,笑声更加令人耳朵生痛,头疼欲裂。又听他言:“东西我带来了,当真要送给那黄毛小儿?”
颜啸扭过头去,看了看这不知认识多少年月的脸,笑嘻嘻问:“怎的?我们这天下第一的快剑客,不舍得了?”
这人也嘻嘻笑,答:“舍得,怎会不舍得。若非仙人境,徒儿早已无需佩剑。只是这把剑已经锈了,留着也是摆设。”
“自是明白你的担心,可若这点东西都要折腾甚久还行不透的,那这孩子也是废了。”
“是仲西侯么?”
“非也。”
“那就是小师弟喽。”
颜啸也摇了摇头,叹道:“想来白云也是一代剑客,女中侠者,如歌虽说袭了衣钵,然剑客,却与他无关。”
来人皱眉纳闷,如果颜啸不肯归隐又这般偷偷摸摸不愿再起风浪,除了他这几个徒弟外,还有什么会令他挂念?回头一想,也对,仲西侯有名剑舞雩剑,如歌那孩子更了不得,藏了一屋子的名剑。
想多了头疼,只好取下背着的剑匣,放到了石桌上,轻声道:“剑我带来了,也便回去,师父,听弟子一言,还是散了吧。若师父有难,我们师兄弟三人挫骨扬灰也不皱眉。”
颜啸哈哈大笑,笑到后来突然呛了起来,面红耳赤,许久才停下,喝了口茶缓缓,才道:“何曾不想,兄弟几人,若没有那人帮助,早已命丧昔年战场。老二,这么说,你明白了吧?”
来人叹了口气,语中透着惋惜,道:“师父,弟子尊重你对故人的承诺。近些年,那位后辈韩将军也和昔年那人一样,不惜声誉,又以命相搏。若非如此,怕这天下,再无名正言顺的一天。也罢,这把剑就我替你去送他后人吧。”
“不,你先把剑送去如歌就行。对了,如歌受了点伤,不妨你先试试他现今身手,若觉得无差,便由得他去,若你觉得已经泛泛,务必将他擒回。”
来人点了点头,又背上了剑匣,才走几步,停下。
“老二,你有疑惑?”
来人依旧点了点头,犹豫再三,问:“师父,这一世,可与师父的大道相干?”
颜啸点头,来人未回头,却好似得到答案,大步离去。
风声呼呼,来去无踪。来人心中些许郁闷,小师弟的泛泛自己当如何判断?纵然自己力出十分之一,全盛的小师弟也不是自己对手,当真不知师父这句话到底有何意义。
风中一句传音,“且告知小师弟,我在南海观音宗等他。”
人才走,白璐却不知从何处静悄悄走了出来,依旧红巾银甲,恍如沙场归人。只是她的刀不再是那把没有刀鞘的虎头银刀,换了一把腰间的窄刀,样式如同唐刀。
“我说呢,怎就一直觉得怪怪的,这小西的城主府戒备,看来很一般么。”颜啸言笑道。
白璐走到了他身侧,面无表情,轻声道:“我是来告别的。”
颜啸饶有兴趣看着她,问:“那你这次是要去哪儿?准备回桃花庵了吗?”
“桃花庵?”
“仙子只有你们几个孩子,你真要回去,她不过几句责骂,几日面壁责罚。”
白璐摇了摇头,在颜啸面前跪下,拜了几拜,起身,轻声道:“如果您能有时间,还望再去一趟桃花庵,仙子她,对您很是想念。”
白璐转身离去,颜啸有些惊讶,很快也就平复心情,表情镇定,在她身后道:“江湖恩怨太多,若能舍得,就尽早舍了,切莫路远了,回头迷雾,那才是真的回不去了。”
白璐快到墙边,突觉一阵大风,本能性身子后倾,扭头看去,不过几掌距离,竟有一支羽箭。循着箭射来的方向,一身材魁梧,须发赤红的蛮汉穿着黑裤赤着上身,就那般持弓立在远处。他的身上,肌肉块块,如同岩石一般,这些岩石之上满是刀伤剑痕,往日印记清晰可见。这蛮汉身后,站了齐齐一排手握半月长戟,腰佩子母弯刀的黑甲军。
就听蛮汉大喝一声:“何人偷摸,难不成不知道这里是城主府!”
白璐皱眉怒视,冷哼一声:“暗箭伤人,无耻。”
蛮汉手一伸,一旁的黑甲将士将一把弯刀递了过来,就听蛮汉哈哈大笑,道:“自是看准了你是个练家子才会射出那一箭,即便射中了,那力道也不足以贯穿胸甲。”他就这么握着刀慢步靠近白璐,挥动手中弯刀甩出漂亮刀花,而他身后那一排黑甲军也都没了原先威严不语的样子,一个个都跟看戏的痞子一般开始喧哗起来。
颜啸皱眉了,他皱眉的可不是因为白璐要同仲西侯的大将军曲天傲打起来,他是奇怪,自己明明听到这队甲士离自己这边当还有百步,怎么一眨眼就在面前了。那般重的黑甲,不可能隐匿声音,潜伏过来,他们也没需要潜伏的理由。
“曲统领,这是何意?”
曲天傲冲着颜啸呵呵笑,继续舞动手中的刀,停下,用刀指了指白璐腰间的长刀,道:“我自是知道这小姑娘是先生的客人,可看到这把刀,一下子就忍不住了,先生莫慌,不会伤着这小姑娘。”
颜啸皱眉叹气,手更是按上了脑门,白璐冷哼一声,正准备走,又被黑甲军的叫嚣喊住。颜啸也忍不住了,抓起茶杯就扔向曲天傲等。曲天傲可没想到,顺势用刀那么一挡,视线才恢复正常,就看到一只翅膀就有一人长的燃火凤凰扑扇着飞了过来。
“先生,这是干啥?”
“你们这几个糙汉子,真要动手,万一被打伤了,你们的城主虽不会责怪,我也无法交代。”
黑甲军们一听,都个个哈哈大笑,有的甚至蹲在了地上,就差没抽筋。
曲天傲站直了身子,拾起了弯刀,还把左手按在了后腰,道:“那就这样,怕人说欺负你个娘们,一只手,一只手够了。”
一阵叫喊中,这帮甲士哪还有军人的样子,全然一帮痞子浪人。
白璐嘴角微微,颜啸也明白了意思,手那么一挥,燃火凤凰化成了一根红羽收回袖中,他坐回了石椅上也不再说话。
白璐看向颜啸,好似在问他一起,颜啸犹豫了会儿,点了点头,眼神之中好似还让白璐手下留情。白璐会意,迈开了步伐,一个拔刀姿势准备随时迎战。
曲天傲看白璐半天没动静,按捺不住,拖着刀冲了过去,迎上去就是一刀砍下。白璐眼中露光,抽刀之快恍如闪电,就见火星四溅,两刀碰撞几番。论力量,白璐明显吃亏,僵持不下,一个侧身,刀刃贴刀刃滑了过去。曲天傲重心不稳险些颠倒,不愧沙场老将,一个单手撑地翻了个跟头,动作全无间隙,回身一刀砍了过来。
二人不断你进我退,你攻我守,看似不相上下。
白璐却在这时又把刀收回了鞘中,不单众甲士有点唏嘘,就连曲天傲也以为白璐是准备认输不打了。这一众人又怎能料到这看似单薄的少女,面无表情压低身子冲了过来,左手紧握刀鞘,右手稳稳按在刀柄上。
近了,曲天傲一声大喝,挥出一刀,就看到空气好似被他这一刀给割开了一般,眼前的事物在那么一瞬间,有如同水面折射的视觉错误。
白璐依旧不以为然,身子轻轻一跃,在半空中抽出那把横刀样式,刀刃微微弧度的长刀,连续挥出几刀。完了,身子稳稳落地,缓缓将刀归于鞘中。
回头,冷冷问:“服了吗?”
这一众黑甲士都傻了,就这么停滞有顷,一个黑甲士开始拍手叫好,这一队人都开始拍手叫好。白璐也好,颜啸也好,这轮到他们傻了眼,丈二和尚一般。曲天傲破骂了几句,喝了一声:“傻愣着干嘛,手臂刚被伤到了,这会儿动不了,还不来扶一下。”
两个甲士一边调侃着自己的大将军,一边上来一个接过刀,另一个缓缓将曲天傲张开的手臂慢慢放了回去,就听一声痛苦吼叫,紧接着又是几句破骂。
事情算过了,曲天傲的手臂也缓了过来,也不由拍手叫好,还一个劲拍手,用那粗犷的声音道:“小娘们,刀法了得,我曲天傲算服了,服······”
另一个甲士笑着脸,附和了句:“看来我们大统领的第七个老婆么着落了。”
“你小子信不信老子回去给你绑牛角上。”
众人见白璐和颜啸都傻愣在那,曲天傲走了过去,伸手就是要拍白璐肩膀,白璐颇为警觉一个侧身躲了过去,曲天傲哈哈大笑,也不觉得尴尬。就看他一边活动手臂一边扭动肩膀,不久,手臂上各种细纹就现了出来,血也跟着流了出来。白璐更加不解,皱着眉,她方才虽说按颜啸意思手下留情,可力道也用了五五六六,让这蛮汉子一两个月用不到手臂应当不是问题,可这蛮汉竟活动了几下,放出淤血就跟没事人一般。
颜啸却突然笑了,他明白了过来,不是自己高估了白璐,是自己低估了仲西侯。
曲天傲虽说是土生土长的不夜城人,可这糙汉子在不夜城也算得上是号人物,是帮仲西侯统领万军的大将,真没点能耐哪能威震三军。
“那是谢过曲统领方才手下留情了。”
曲天傲憨汉傻笑,道:“谢嘛,说好了一只手,刚才颠倒,还不是用了另一只手。”
还是那个嬉皮笑脸的甲士,又补了句:“若白姑娘刚才输了,就该跟大统领前面六个老婆一样,嫁给他了。”
“你这扒皮,咋话噶么多。”
白璐看这一队甲士嘻嘻哈哈,全无军人风貌,竟也忍不住笑了出来,声音清脆甜美。
曲天傲也好,那个嬉闹的甲士也好,竟未发现,这一袭银甲配红巾的姑娘,笑起来时候也同传闻中阳春三月的江南女子一般,美啊。
颜啸看着白璐在笑,微微惊讶了下,也跟着嘴角微翘,露出笑意。就听他低着声音道:“大统领今日好运气,白璐平日里用惯了那把银刀,今日这把长刀有些用不惯,日后你二人再切磋切磋。”
曲天傲一听,这小娘们原来不单单收了力道,还有别的什么隐着,更有兴趣,连连道“一定一定”。有个甲士轻轻拍了拍曲天傲后背,曲天傲不予理会,那人又拍了拍,依旧不理会,那人继续,曲天傲烦了,回过头去准备骂上几句。
这一回头,傻愣了,仲西侯不知何时站在了身后几丈外,面无表情看着这里。曲天傲咳嗽几声,喝了几声,就领着那队人表情严肃,步伐统一离开了。
仲西侯慢步走开,瞥了一眼白璐,也猜到了这姑娘大概就是曾经颜啸偶尔提及,那个背着名刀夜哭的姑娘。
仲西侯轻声道:“天傲是个粗人,多有得罪,姑娘莫放在心上。”
白璐没有说话,行礼之后走向墙边,轻轻一跃,又在墙上连踩几脚,就这么轻轻松松翻墙离去。
仲西侯问:“那把刀,师尊可认得?”
颜啸装作不懂,问:“什么刀?”
“那小姑娘腰间的刀。”
颜啸点了点头,道:“是呀,这种样式的刀的确不该太过张扬。”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那又如何,刀就是刀,无论是中土人造的刀,还是蓬莱人造的刀,用途不都一样。”
颜啸要走,仲西侯喊住了他,问:“师尊收弟子为徒那天,弟子若没记错,师尊背后的那把银刀,怕是一个虎头。”
颜啸没有否认,就等着仲西侯接下来的话,就听仲西侯继续道:“天下的名剑,太多太多,名刀,虽没剑多,也不少。传闻桃花仙子有名刀三把,神哭、鬼哭、夜哭。若那把虎头银刀唤作夜哭,那这小姑娘怕不单单是个游侠或佣兵那般简单。”
“是啊,她怎么可能会是佣兵呢,她呀,不过是个父母还在,爹娘都不肯认的苦命孩子罢了。”
仲西侯皱了皱眉,问:“那,师尊是她父亲么?”
颜啸一听,愣了许久,继续哈哈大笑,道:“有趣啊有趣,若我能有这么一个女儿,何其有幸,何其有幸。”
说完,也不再理会仲西侯,自顾自离开。
仲西侯那面无表情的脸上,嘴角却微微扬起。是呀,他虽不知道颜啸的年纪,但义父也曾开玩笑,颜啸做他爷爷的爷爷都够辈,那到自己这边,不就是太太爷爷么?
临城化墨 第十章:行者惠冬
在颜啸走了有那么会儿后,一个身着黄色麻布短衣,瘦骨嶙峋,不过十五六年纪的少年出现在他背后。少年单膝跪地,右拳按在地上,好似在等待命令。
“惠冬,可能帮我去探一下夜哭?孤想知晓,知无不言那句‘其锋芒兮,山河夜哭’夸张到何等地步。”
黄衣少年点头轻声“是”,稍不注意,没了踪影,好似他原本就是一道光影,乌云稍稍一遮,也就消散了。
话说另一头,曲天傲起了兴致,领着那队巡逻甲士去了演武场。巧,今天六大分部之一的玄豹五部统领摩常也在演武场,二人皆是蛮邦粗汉,浑身是劲没处发泄,就凑在一起又是刀剑又是摔跤,打闹了快两个时辰才都精疲力竭。
摩常一边喝着皮囊中的水一边问:“大统领,你这伤,哪个嫂嫂打的,刀功见长啊。”
曲天傲摇了摇头,还拍打了下摩常,回道:“什么嫂嫂,哪有那福气,是侯爷的客人那个叫颜啸的······”
“啥,你和那个颜啸打了一架?”
摩常误以为曲天傲同颜啸打了一架,那个激动啊,那位仙者可是侯爷的师父,老城主都笑说不敢与之切磋的人物。
“不不不,是颜啸领来的一个小姑娘,估摸也就二十不到,瞅着也就十七八吧。他们中原人,比咱这看去年轻点,就这么个年纪。”
摩常算明白了,放下水囊,嬉笑嘲讽,道:“就说么,你和那个颜啸打,还不连皮都把你给扒了。”
曲天傲同白璐切磋时候,一个劲嘲笑曲天傲的那个甲士纳闷了,就问:“摩常统领,这没理吧,再怎么说,大统领也······”
“咋的?不信啊?你莫说是城主的风乎舞雩,就连老城主的风乎舞雩,那位仙者依旧轻轻松松化解,后来,悄悄跟你们说,听俺啊哈说,是颜啸自己受过重伤,又为了指点老城主,才故意输的。”
虽说听到这话的没几个人,可一众都傻了,曲天傲更是表情严肃,道:“今天是摩常统领水喝多了,醉了,你几个,当没听见,晓得么?”
没人回答,但都一众点了点头。
没人敢说仲西侯天下无敌,同样,没人敢说仲南燕胜之不武。
可就偏偏不巧,有个会读唇的少女路过演武场,恰恰摩常那一句话被她看在了眼里。她瞪大了眼,颜啸,颜啸,这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
话说白璐出了城主府约摸过了半个时辰,突然转过身来,对着空气说了句:“准备跟到什么时候?”
粗布少年自临街一屋檐中现身,白璐仔细看了看少年藏身的地方,脸上没有表情,心里不由赞叹,这等隐匿追踪的本事也算练到家了。
粗布少年没什么表情,问:“怎么发现的?”
白璐摇了摇头,少年本事不差,可怎么会是个小笨蛋呢。
白璐的视线偏转,看去少年身后的人,果真,有个瘦个猴脸的汉子悻悻从墙拐角处走了出来,畏畏缩缩,想跑又不敢跑。
惠冬傻眼了,白璐也不去理会这少年,径自走向那个猴脸瘦个,毫无留情拔刀便要斩杀。却听破风声,本能性挥斩长刀,打落了两把飞刀。
“一尾随流氓,姐姐至于下杀手么?”
白璐看了惠冬一眼,一声“滚”,那猴脸瘦个好似得了特赦令一般立马跑开。再看看惠冬,竟是收了刀,也似不准备去计较就在刚才,这少年还对自己射出两把飞刀。
“你叫什么名字?”
“我?我没有名字。”惠冬结结巴巴,竟然莫名紧张,是害怕?他自然不可能害怕,那是因为什么?少年并不清楚。
换作旁人,惠冬自不会去管,那猴脸瘦个穿的可是天灵六部的作战靴,也不知道是哪个没脑子的主派过来尾随的。
白璐看着少年的眼睛,并没这个年纪该有的清澈,反倒有些浑浊,不说心里城府如何,这少年用眼时间看来远远要长于寻常人,使得眼睛开始干涩好似还有层薄膜覆盖。
“你多大了?”
“大概十五吧。”少年回答的时候及不肯定,他也在猜测,这银甲女人多大了?十七?十八?还是十九?
他虽不害怕,却又不敢开口询问。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跟着我的?”
“城主府出来的时候。”
白璐眼睑微微一动,出城主府的时候?她又颇感兴趣问少年:“你是仲西侯的人?”
少年摇了摇头,白璐并没去理会这个摇头是真是假,又问:“你想离开不夜城吗?”
少年还是摇了摇头,白璐并没有像之前那样的表情,反倒有些不大高兴,自顾自说:“我要离开不夜城了,我时间不多,如果是仲西侯派你来的,告诉他,我下次回来可能就是来杀他的。”
白璐自然是玩笑话,她与仲西侯唯一的联系就是颜啸,那她又为什么要杀仲西侯呢?她好奇这孩子接下来的反应,默默等待那预想中的反应。
少年有些懵了,说自己不是城主府的人,有点脑子的都不会信,那她在一个城主府来人面前讲这样的话?
白璐等得烦了,又落下一句:“我还会再杀四个人,仲西侯可能就是其中之一。”
白璐就这么走了,少年很奇怪,她从没见过哪个女人就像白璐这样,敏锐、我行我素。
“你,可不可以不要杀人?”
白璐有些发愣,这个少年,十五岁或者十四岁或者十六岁的少年,这个跟在仲西侯身边的少年,是害怕杀人?或是害怕死亡?
与白璐分开后惠冬没有回城主府,他到了大漠上的一个地洞,躲进了地洞里头。
这里头尽是一些他所收集的玩意儿。什么狼毫笔、《千字文》、算盘、围棋等等,不过最多,要属鞋子,从布鞋到草鞋,长靴到短靴,各种款式各种样子。但这些鞋子有个共同特点,它们的颜色并不鲜艳,相反还很暗淡,不起眼到人们都懒得低头去看去猜测这双鞋有没有破洞啥的。
少年裹着被子想睡觉,却怎么也睡不着,他起身,抓起一长条木炭,就着油灯在一块釉色木板上开始画画,他在画一个女人,一个很漂亮的女人,这女人穿着舞姬纱裙头戴珠钗。快完成了,少年却突然用长条木炭把女人画像全部抹去,把碳条和木板都扔到了一边,蒙头睡去。
仲西侯给少年的金银财宝足以让他在不夜城大富大贵,可少年却不习惯住在城里,相反,他更喜欢这个他从出生便开始居住,这大漠黄沙下的地洞。
这个地方安静?绝无可能,地面上风沙过境的声音永远不会停。
说吵闹?也不会,永远不会有人来敲门,说“惠冬,我们出去玩吧”。
偶尔会有沙狐,或者沙狼进来躲避风沙,它们也颇懂主人心思,会安安静静缩在墙角,不去破坏洞里的每件物品。
少年睡得无比安稳,他甚至不自觉讲了梦话,那句梦话只有一个字,“爹”。
如果少年找到了自己的父亲会如何?至少这个苦命的孩子不曾想过。
可如果让那个唤作白璐的银甲女子找到了自己的父亲,那接下来的动作再简单不过了,白刃出鞘,一刀两断。
再说不夜城城主府,仲西侯在那听探子将情况一一二二全说清楚,等探子下去了,将那密密麻麻布满米粒大小黑字的小纸丢进油灯。
“书难,十五岁的娃娃可会对女人有所幻想?”
书难停笔,说来奇怪,这道君这几天一直在写写画画。
“道门小周天的功夫令人无求无欲,竖书难不知。”
“十五岁······”
“城主十五岁的时候美姬成群,怎会有欲望难泄。”
仲西侯愣了下,竟不知该作何回答。
他否认又能如何,至少这天下的传闻,西地城主例来善舞剑,好双修。收名剑逾千把,藏美姬逾百名。在那之后就是对名剑的稍稍描述,大部分篇幅都是形容美姬绝色如此这般。
他仲西侯有三个较为喜欢的年轻后辈,一个号“弓者”,出走三载,也该归来;第二个是那“行者”,就是小惠冬,可惠冬这孩子又特别执拗,哪怕自己想教他拳脚功夫刀枪剑术,这孩子愣是不肯学,只对各类身形步伐情有独钟。
而第三个,仲西侯也懒得再去思索,问书难:“风灵王如何了?”
书难摇了摇头,叹气:“先天之灾,无为妄为。”
如此么?那傻就傻吧。
临城化墨 第十一章:番邦狼王
曲天傲最大的毛病就是嘴巴大,可曲天傲最令人佩服的,是他的忠诚。他再一次在饭桌上胡言乱语,然,因为他对仲西侯绝对的忠诚,他自不会说出白天摩常同他讲的话,他说的是另一件事。
仲西侯准备过几日就应邀,出发临城。
曲家在不夜城为四大家族之一,几代大将军都出自曲家,自然,这并非世袭权谋,每一代曲家出的大将军都能令人信服。
曲天傲能成为六部大统领自然也不是曲老将军股掌操纵为之,说来,还有段有趣故事。
年少的仲西侯才习得舞雩剑法最后一式,风乎舞雩,无奈剑气不纯,在演武场险些伤到一才会走路的女娃。好在那时一个青年壮汉冲了出来,挡在女娃面前双臂为盾,硬生生挡下了那一百单八道剑气,而那壮汉,除了手臂上剑痕密布,也没受什么太重的伤。
后面的故事自然简单,那时的仲西侯虽已是城主,然诸多事物都是城中大臣处理,几乎不露面。这壮汉哪里会知道这人就是仲西侯,上去就是对仲西侯一顿乱揍。虽说是出气了,可回府的仲西侯满身伤痕,自逃不开那些家臣眼睛,连夜派出一千黑甲铁骑把曲府团团围了起来,就差满门抄斩。
仲西侯却说了一句话,一句让曲天傲日后成为不夜城当之无愧第一勇士的话。
“十年后,若你还能挡住孤的风乎舞雩,孤便命你当不夜城的大将军。若你挡不住孤的风乎舞雩,曲家下上九族尽诛。”
偏巧不巧,十年之约到了,曲天傲去赴约时候已是满身伤痕。
仲西侯问了,他没答,他使出浑身内劲聚气成盾,仲西侯也使出全力一招风乎舞雩。
他如约挡下了这一百单八道剑气,尽管白骨森森,血肉模糊,甚至损了修为。
两年后曲天傲康复,他也如约封他为不夜城统领六部的大将军。
他知道京州来的商队在大漠被劫,是曲天傲领队护住了不夜城的威严。他既然残躯前来,如何能辱没了我不夜城大将军的尊严,风乎舞雩虽是避开要害,但论真心,的确实毕生修为全力一击。
而那个小女娃,则是曲天傲同父异母的妹妹,曲天琴。
曲天琴一听城主要去帝国东边的临城,放下了筷子,就差拍桌站起。曲老将军轻声咳嗽了一声,曲天琴又乖乖坐下抓起筷子好好吃饭。
曲天傲才出大门就被这古灵精的妹妹给缠上了,曲天琴板着脸问:“说,城主什么时候出发?”
“这我咋知道,又么带我去。”
“悖时砍脑壳的,你除了日婆娘还懂得啥?”
曲天傲被骂了还憨汉一样傻笑,全然没有还嘴的意思,赔笑道:“就该给你找个男人,看你以后还说不说男人日婆娘。怎的?看上城主,也准备跟着去东边儿?”
曲天琴也不掩饰,点头怒着眼,推了推曲天傲,与其说问,不如说是命令:“啥时候去临城给我弄明白,我也要去。”
曲天傲为难了,慢吞吞道:“可我,我也不晓得,啥,什么时候出发啊。再说,我又不去。”
“那更好,快,你去和城主说,就说,就说,就说我去想长长见识嘛。”
曲天傲来不及答应,曲天琴就跑远了,这可烦了曲天傲。
次日,演武场上,仲西侯丢下木剑,衣袍早被汗水浸透,那几个陪练的甲士更是直接呈大字躺在了地上,狗一样伸舌头喘着粗气。一个瘦不拉几的甲士正准备递水过去,曲天傲忙忙抢过,嘻嘻笑着迎了过去。
“城主,商量个事,小事,小事······”
仲西侯抬头看了看曲天傲,伸手,他明白意思递过水囊,仲西侯大口大口喝了几口,把剩下的水一股脑倒在了头上,畅快舒爽。
“临城,是不是明后天就走了?”
仲西侯看了看他,戏谑问:“怎的?准备和孤一道去东边小城觅一个江南姑娘回来,当七婆婆啊?”
曲天傲这么一个西地汉子一下红了脸,还略带娇羞,道:“城主,闹,莫闹。城主去临城,我这就去挑一队人。”
“瞎闹。”仲西侯站了起来,把水囊丢到了一旁,朝演武场另一端吹了声口哨,从那头慢悠悠走过来一个人。这人先前是闭着眼一直靠在墙边的,人声嘈杂的演武场,一声口哨也能分辨,明白意思,实在厉害。
“你们几个留下,你们且都散了吧。”
那些原本就或站或坐在台阶上的没动,那些被累趴躺在地上的,瞬间翻身而起,看不出已经练了半天耗尽气力,就见动作整齐抱拳应是,自行散去。
这人越来越近,曲天傲细细打量,不到八尺,身形偏瘦,手臂倒颇为结实。他到了仲西侯身边,身子笔直,微微低腰,问候一句:“城主。”
曲天傲奇怪了,黑甲军几万人他的确不可能记得过来,但有些本事的,他不可能面生。这人也是那三百多号人里头的?
曲天傲又仔仔细细打量了来人,样子古怪,其特性倒是与那三个娃娃一般,万中无一的特别。
“小梁,你说哪日出发为好?”
“那明日吧,黄历上讲明日适宜伐木、打猎。”
“那就明日。”
曲天傲还傻愣在那,左看看这小梁,右看看仲西侯,哑巴似的想说喊不出声。
“不如比试一番?”仲西侯就同想凑热闹想看戏的人一般起哄了一句,周旁那些将士们一听城主让一个瘦柴同大统领比试,也一个个兴奋起来,也跟着瞎嚷嚷。
曲天傲什么人,蛮邦汉子一个,摔跤骑马,最是喜好。那小梁也没答应,也不拒绝,他的反应比曲天傲来得直接。很干脆,从左腰解下牛皮水壶,右腰取下一对看上去样式普通的铁打狼爪,都随性丢到了地上。
曲天傲更是兴奋,露出憨笑,咳嗽几声,用粗狂声音道:“那这个,咱是文斗呢,还是武斗?”
方才那个要递水给仲西侯的甲士一听还有文斗武斗不由觉得有意思,调侃道:“大统领,把龍字写一遍看看。”
曲天傲不以为然,就抽出弯刀在沙地上开始写汉字。开始还好,可到后头就是不知道这一撇那一横是不是这么写的,越看越不对,擦掉重新反复几遍到最后连龙字的那个龙头是怎么写的也不知道了。气啊,就见他赤面红眼恶狠狠看着那甲士,就见众人戏谑笑闹,好是丢人,他破骂道:“木斯臣,你想挨揍么!”
说起这被骂的甲士,倒是有趣。西地豪门多以军功攒声望,而这木斯臣一家则以文官为主。木斯臣比曲天傲要小上十来岁,小的时候瘦不拉几的不打紧,可渐渐长大,尤其在看过曲天傲同仲西侯那场比试后也起了心思弃笔从武。练了一年两年,自信满满,结果被练武场一个十二三岁的小杂役给痛殴一顿,眼泪鼻涕直直喊疼。
这曲天傲就看不下去了,这木斯臣家的嫡长子怎就是个孬种,不过想想既然是木斯臣家的那也就无所谓了。可谁知道这憨货还是个倔脾气,被小杂役给痛殴后回家愣是没告状,那之后连续来了七天,今天被小杂役用木棍打折了左手,明天又被用木剑划开了后背,惨不忍睹。光是脾气倔没找对路子可不顶用,曲天傲竟越看这小子越顺眼,随口嘲笑了几句,大约摸意思就是娘们一样的人就该回家女红,打打杀杀不适合。
这木斯臣倒是有趣了,明知道可能会被揍得更凶,还恶狠狠瞪了曲天傲。曲天傲也来气,哟呵,好小子,木斯臣还在襁褓里的时候看着还挺有趣,小小软软的一个,越长大咋越看越欠揍呢。
二话没说上去就是一顿揍,可这瘦猴愣是一次又一次反抗,一次又一次挨揍,最后体力不支,昏厥了过去。
再后来,挨打依旧是再正常不过的,可西地第一勇士的曲天傲竟开始耐着性子开始从最基本的教这家族背景不逊于自己的瘦猴。好在木斯臣也算争气,也有那一股子韧性,没被折磨到退缩,倒是被打哭的次数让人记不过来了。
曲天傲也好,那些小兵小将也好,敢这么揍他也不是故意,也不是说真不怕木斯臣家族。是有那么一次曲天傲在自家祠堂罚站,木斯臣家的族叔跑过来求情,说是自家小子求着曲天傲教授武艺这般那般。
曲老将军虽然没有减了惩罚,倒也是赞叹了几句这瘦猴,不失为西地好男儿然后外加一堆故意文绉绉反而显得特没文化特蹩脚的话,都是夸赞瘦猴的话。
等跪了一天终于有饭吃的曲天傲去了大堂,曲老将军却是一本正经,约摸意思就是看一下,虽说木斯臣家的小子身骨不行,但小子争气,就好好调教,成不了高手进不了六部不打紧,至少北燕军的水准得有。
木斯臣虽说依旧瘦不拉几的,可不再最早时候那娘们一样病殃殃的样子。
这文斗武斗木斯臣自然也早就领教过,就听瘦猴语气平淡解释道:“文斗便是棍棒木剑,武斗就是长枪弯刀。”
众人一听,大统领是打算来真的,齐齐扭头看向曲天傲,见他没有辩解的意思,一个个心里都抽了一下。
见人都鸦雀无声,这沉默少语的汉子声冰冷道:“既然曲大将军喜好武斗,那就武斗吧。”
众人这下都看向了仲西侯,可他们的城主却笑呵呵道:“不如这样,收了杀心,一刻钟。”
说罢,就见仲西侯躺坐到台阶上,还一边吃着小食一边喝着新进的葡萄酒,就这样颇为悠闲等待一出好戏上演。
小梁依旧不说话,他走到一旁用一根木棍挨个挨个点过兵刃,最后拾起一对短枪,稍稍舞弄一番,还算顺手,就不换了。曲天傲可没那么麻烦,随手就从一旁抡过半月长戟,呼呼生风颇有气势。
曲天傲一声大喝挥舞长戟,金刚镇泰山,见他身子跳起,由空中长戟狠狠劈下。小梁动作缓慢,就在长戟离他头顶一手掌距离,身子一侧,手肘往上一顶。不偏不倚,正中曲天傲檀中穴。手肘击中,皱眉的却是小梁。
就见他身子急急往后,几个翻滚,一副虎口脱险的神情。看到这一场景,所有人都哈哈笑,小梁也明白过来,这被称为西地第一勇士的曲天傲当真恍如战神金刚刀枪不破。
曲天傲站稳了身子轻拍膻中,呵呵一笑:“不痛不痒。”
小梁的手肘倒有那么些不舒服了,调整身子又舞弄了一番双枪,静待曲天傲攻来。曲天傲扭了扭脖子,就见他双手握戟,身子旋转恍如龙卷,越来越快,最后看不清人,忽然停下,半月长戟飞了出去。小梁脑中数个画面闪过,最后双目露光,双枪交叉挡住长戟。一旁的仲西侯酒杯往石阶上一碰,好在是金子作的杯,若换成夜光杯,怕早已碎裂。
美酒洒了,可这仲西侯却大呼“漂亮”。
半月长戟飞出去的刹那,身材高大恍如棕熊的曲天傲那一刻也狡兔一般,三两步追上长戟拖住枪尾,一个旋转,半月长戟夹着风声劈砍而来。小梁身子一侧,在地上连滚数丈,一个鲤鱼打滚也没了先前的矜持,往地上就是一口唾沫。
曲天傲哈哈大笑,又是扭了扭脖子,笑道:“小子,可以啊,看来对你么理由手下留情。来,让爷爷见识下你的本事······”
话音才落,就见小梁快速奔走起来,不断在曲天傲四五丈地方左右左右,看得人也是纳闷不解,这家伙究竟要做什么?曲天傲却没了先前的轻松,也不再嘻嘻哈哈,双手紧紧握住长戟。小梁越来越近越来越近,就见他双枪左右左右不断刺出,这一刻众人才明白过来。
先前那些虽说看似白费力气,可一旦身子习惯了这种高频率震动,出枪时候也就如同惯性,少费了不少力气。再者,在曲天傲那视角看过去,这甘蔗一般的双枪枪刃就更似白点晃得人犯晕恶心。
双枪快要刺到曲天傲喉结部分,就看这蛮邦大汉身子往后,右脚同时踹出,把小梁就跟沙包一般踢飞四五丈。曲天傲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神情严肃,视线死死落在小梁身上。
刚才他是可以把长戟刺出去的,他还是没敢那么做。
随后,这西地不夜城第一勇士无奈叹了口气,道:“罢了罢了,你赢了。”
临城化墨 第十二章:待秋风起
坐在仲西侯身侧蹭着点心瘦猴木斯臣看着云里雾里,傻愣愣道:“不对啊,这不是大统领······”
小梁咳嗽几声,双枪插地又是鲤鱼打滚,起身后拍了拍身上灰尘,嘴角开始慢慢有血流出,就看他“呸呸”吐了几口,全都是血,再看他本人,又跟没事人一般走向仲西侯单膝跪地,好似在等待仲西侯下令。
仲西侯放下了酒杯,笑呵呵道:“不,是小梁输了,不愧是孤不夜城第一勇士。”
小梁死死捏紧拳头,没敢反驳。
还是那个蹭点心的木斯臣,屁颠屁颠走到曲天傲身旁,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奇怪,为什么曲天傲会说是自己输了呢?
“大统领,咋了?”
见曲天傲眼睛转向他,身子依旧不动,这傻小子也愣了。没弄清状况,愣是傻兮兮那么用力一拍曲天傲的背。
就见曲天傲身子不稳,踉跄几步,这才稳住。又立刻捂住脖子,破骂:“你个死兔崽子,老子脖子都被划了道口子,硬生生运气稳住,就给你他娘一拍给震开了······”
木斯臣没明白,在看曲天傲捂住脖子的手,还真有血透过手缝流了出来。
仲西侯令小梁起来,倒了杯酒递与他,先是调侃了曲天傲一番,又看了看小梁,道:“虽非同族,终究同处西地。狼也好,熊也好,若猎人在这里扎了营,狼窝没了,最后熊窝又怎么可能继续安然无恙。”
他轻轻拍了拍小梁肩膀,继续道:“天傲虽是大老粗一个,他的本事不是吹出来的,纵然是孤,也不可能轻易赢了他。”
“哦,我认出来了······”还是那个不断惹事的木斯臣,就见他指着小梁情绪激动,道,“他,他不是前年那个论剑赢了城主的闫忽德家的崽子么?”
所有人都睁大眼睛,包括曲天傲,唯独仲西侯神态自若好似全然不在意。另一甲士狠狠拍了拍那人脑袋,责骂“瞎嚷嚷什么”。木斯臣略微无辜看着众人,那表情,不由惹得仲西侯又哈哈笑出声来,就见他点了点头,道:“不错,闫忽德部族少主,闫忽德梁,也是未来三番五邦的狼王!”
“狼王?”曲天傲心里头嘀咕着,原来这小子就是狼王,怪不得自己见到这小子时候总觉得和那三个小崽子有种相近的特质,原来这小子就是狼王。
在片刻沉默之后,曲天傲走过去,用力拍了拍小梁肩膀,那个刹那,小梁身子都向一边倾斜不少。就听他粗犷的声音几声大笑后,戏谑道:“厉害厉害,我就说小西没什么本事,那我看来输得不亏······”
“曲天傲,你刚才说孤什么?”仲西侯厉声道。
曲天傲睁大双眼,还不停眨巴眨巴,结结巴巴:“么,么啥啊,么,听错了听错错错了······”曲天傲眼珠子一转,立马转了话题,“城主,闫忽德这小子这么厉害,咋以前不见他露面啊?”
仲西侯自然能看得出听得懂曲天傲这货又在瞎扯了,自己手下有哪些人,这货还不清楚么?纵然没见过,他就不信自己报出“狼王”二字,曲天傲还不知道这小梁是谁。
“他么?他游走于三番五邦京州都城之间,忙得很。木斯臣,木斯臣······”仲西侯几声吆喝,还是不见有人回应,曲天傲忍不住了,过去就是对那个又蹭点心又惹事的甲士脑壳上狠狠那么一下。
这唤作木斯臣的也是郁闷,今天怎么愣是谁都喜欢揍他,急急跑过来,双眼巴巴望着仲西侯。
“孤明日离城,你告之扎老一切大小事务由之代劳,对了,今年古木林就不用再去伐木了。”
木斯臣好似还在想事情,有些心不在焉,只是回了句“诶”。
仲西侯也看不过去了,双指弯曲也准备往他脑门上来那么一下,木斯臣往后一躲,道:“别啊,我在想,城主,以前阿哈跟我提过一个人,我越觉这个人好像就是闫忽德,可么理由啊?”
“你阿哈可是破风将军木斯臣兇天?”闫虎德梁突然这么一问,木斯臣使劲点了点头,又听小梁淡淡道,“那他告诉你的一切都是真的。”
木斯臣就更加纳闷了,又要说什么,被曲天傲一把推开,那个气啊!明明都是一个宗族,一个地方长大的,不过就差了十来岁,可偏偏曲天傲长得和熊一样,自己就跟猴子一般。
仲西侯也不再去管木斯臣的种种疑惑,继续吩咐道:“曲天傲、海拉苏、关成,还有木斯臣,回去之后别忘了同诸老补上一句,秋风已起,该猎鹰了。”
木斯臣眼睛瞟过,先前并没注意,原来今天在演武场北边围在仲西侯身边,算上他和曲天傲在内的七个人,都是四大家族的年轻一辈。本能让他感觉,城主去临城怕是要去干大事了,番邦少年郎的热血一下被点燃,第一个应声道:“诶!”
曲天傲回家后又傻傻在饭桌上口无遮拦,好在曲老将军人老身手不差,当即用筷子打中曲天傲,喝声道:“食不言寝不语!”
见老头子发怒了,曲天傲也不再多话。
曲天傲才走出房门,正准备去街上溜达,或去找木斯臣也好,去找摩常也好,小酌几杯尽兴后再考虑今晚去哪个媳妇地方生娃娃。那小妹曲天琴早堵在了门口,这次曲天琴没能套出什么话,是有人抢在了她之前,一个家仆奉命请曲天傲去老将军房中,说有重要事情,任曲天琴怎么逼问利诱,那家仆愣是铁打的牙齿怎么也撬不开。
曲天傲躲过一劫似的去了曲老将军地方,才进门,老将军又是恶狠狠盯了他一眼,吓得曲天傲立马跪在了地上。
“你这嘴,什么时候能跟你的疙瘩肉一样结实?城主准备什么时候起身临城?”
“明,明天······”
“没了?”
“爷,今天奇怪了······”曲天傲正准备站起,看到曲老将军的眼睛,立马又跪下,“今天小西居然把木斯臣、海拉苏家的三个小子还有关成同关成那个奴才都叫去了演武场。”
曲老将军眼中突然有了神,那种眼神,可不像活了快一百年的人。他立马追问:“把你等小辈叫去,城主说了什么?”
“什么,秋风来了,该猎鹰了。么明白啊······”
“秋风起,猎鹰季。这风刮了那么多年,也是时候刮到不夜城了。”
“啊?”
曲老将军喝了口茶,道:“起来吧。”
曲天傲傻傻应了声,站起来坐到了一旁,一边吃着小点心,一边等曲老将军继续说。曲老将军又看了看自己这光长个子不长脑子的孙儿,不由觉得好笑,可又有几分苦笑。
他这苦笑,是在心疼仲西侯。他尤记得那年奇怪,大漠竟然飘雪,虽没有几尺厚,能让他再像年轻时候去挽风城那次,能堆个雪人玩乐下。
可毕竟这儿是西地不夜城,又是飘雪又是大风几乎没什么人愿意在外边行走。
他陪着不到四十的仲南燕一人一匹骆驼马从南边回来,在邻近的寨子居然看到了火光狼烟。就这么一主一臣,一把剑一把戟杀光匪寇八十七人,最后竟只找到了一个活人,一个被扔进空酒缸的娃娃。那个哭声凄惨啊,哪怕是沙场征战这般年数的二人也不禁心疼。
风雪夜,伴着琉璃盘一般的圆月,一主一臣回西地,满头是雪的仲南燕看着怀中自己用外袍包裹起来的娃娃,竟轻声说了句:“儿子,咱们到家了。”
仲西侯,不夜城生,不夜城人。
“既然秋风来了,也该让你知道了。天傲,曲家、木斯臣、海拉苏还有关家,你觉得有什么联系?”
曲天傲冥思苦想,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道:“都有钱······”
这话一出,气得老将军立马用糕点砸曲天傲,消了气,才道:“我们四家是不夜城命门所在,缺一不可,若一门不忠,则一城将亡。同样的,若四家合力,也能逼宫让位。我曲家主兵,木斯臣家多相或阁老,海拉苏家虽说富可敌国,可他们的财富不过是掩人耳目,他们的库房与城主府虽说隔了四条街,可下头,是通的。”
“啊?那路咋没塌?”
曲老将军那个气啊,明明自己兄弟几人,还有下头几个小子一个个都是能文能武,怎么到了孙子这辈,就曲天傲一个带把的也就算了,还是个神经大条听不懂话的。也罢也罢,慢慢教,只能这样。
“近些年,海拉苏家在天下诸城不断开店立铺,为的并非钱财。算算时间,也有十七八年了,不断收拢铜铁,现在不夜城积攒下来的······”
“要打仗了么?”门被推开,曲天琴冲进来这么一问,吓得曲天傲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把曲老将军也给震惊住。
“你,你,你来做什么?”
“爷,城主要那么多铜铁做什么?是不是要打仗了?”
曲天傲一听小妹这么一说,也是拍了拍大腿,站起来道:“对啊······”
老将军看着自己这最年幼的小孙女,眸子不禁泛起了亮光,声也微微轻快,道:“也罢,把门关上,带你俩去个地方。”
曲天琴一听爷爷没责怪的意思,一下来了劲,关上门,屁颠屁颠等吩咐。老将军领着二人进了里屋,掀开自己的床被,把一块床板摁了下去,整张床分成一块一块,又一块接一块往下沉,再向两旁分散,露出一个四尺左右长宽的洞。老将军把棉被枕头也都扔了进去,接着人跳进洞中,兄妹二人也跟着进了洞。
曲老将军把一旁的一块石板打开,刹那一道光芒射出,兄妹二人本能性闭上了眼。慢慢习惯了光,睁开眼睛,那竟是一颗比曲天傲拳头还大的夜光珠,散出的光芒照亮的地方,比火把还管用。
曲老将军又摁了一旁一虎头雕刻,床板一块接一块又拼了回去。老将军又把枕头棉被逐一安在床板上,又摁下虎头,床板又渐渐升了上去,洞口也被封住,平整得看不出一点缝隙。
曲天傲兄妹二人傻了眼,还真不知道老将军的房里,床下还有这么一个地方。曲天傲虽然笨,可记性不差,怎么看怎么都觉得这种密室的开门方式,同小时候和海拉苏一起在他叔叔房间发现的密室差不多。不过他叔叔那个密室里头竟是些春宫图禁书一类,那段日子,可真是妙不可言。
随着老将军慢慢往前走,曲天琴是没什么感觉,曲天傲就没那么舒服了。他还是头一次发现长这么大个并不是什么好得意的事情。这个过道他只能尽量双臂贴着身子微微弓腰才能保证不碰头不擦到。
总算空旷了,那是一个里间,目测也不过四丈长宽,好在高有一丈过半,不会压抑。老将军把夜明珠放到了一龙头雕刻物嘴里,又把龙爪子往下掰,从四周石壁慢慢转出共计十二个龙头,每个龙头嘴里都含着这么一颗夜光珠,整个里间一下明亮。
“这事情原本只有在天傲成为族长时候才能说,既然城主已经说时候到了,那现在告诉你也是一样的。怕今夜,另外三家,也同老儿做着一般的事情。”
曲天傲有生以来第二次有一种强烈的使命感,头一次是他受衔大将军的时候,这一次,怕更夸张。
“知道的,会原原本本告诉你兄妹二人,不用提问,你们所问的,怕也不知道。”老将军从一旁石盒中取出一竹简,上头刻的字不多,曲天傲兄妹二人却看得心惊肉跳。
“龙族不仁,以我族邦为鱼肉。今以手足血肉为石,砌以西地城墙。聚财于四方,商通于天下,握帝国命脉于掌心。待秋风起,猎鹰季。”
“造反······”
曲天傲的珠子就差从眼眶蹦出来,血丝渐渐密布,他拍了自己几巴掌,问:“爷,这,这是前城主······”
“怎么会是阿南写的,这,这是独孤城主的遗训。”
“独孤少华?他,他不是······”
“暴君么?”曲老将军呵呵一笑,他自然明白曲天傲兄妹二人会有此反应,“独孤城主的凶残并非领兵带将,诛灭三番九邦。他最残忍的,是诛杀三番九邦之后还要每天面对那些被他夺取家园的人。”
曲天傲不明白,他只知道,独孤少华的养子,仲南燕亲手杀了自己养父承了城主之位,开始诸多改革变动,正是这一系列大义灭亲的动作才有今天不分种族和乐富足的不夜城。
可仲南燕暗地里何曾比独孤要仁慈?三番九邦,硬生生被他灭族成了三番五邦。
“如果独孤城主没那么做,那么不单三番九邦,连不夜城也会被帝国吞并,从此西地再无城池,黄沙之中再无绿洲。”
临城化墨 第十三章:猎鹰前夕
曲天傲笨了三十七年,这一刻他明白了过来,眼神坚毅不容置疑。扑通,他双膝跪地,没有表情,声音依旧粗犷,语气却坚定不移:“若小西,若城主愿赴不归路,不怕青史千年臭名,我甘愿做他最锋利的那一把屠刀。”
一向聪明伶俐的曲天琴却一直没明白过来,她看着哥哥同爷爷这种莫名的反应,她的脑袋嗡嗡,想问又不知道该问什么。
“侠名掩盖霸权,仁义遮挡炼狱,阿南把一切都做得那么完美,可惜啊可惜,他终究没有逃过一个情字。”
仲南燕是怎么死的?说是醉酒落入镜湖,又说四城断了不夜城生路自我了断以换不夜城生机,更甚者说是遇到仙人云游四方,那凡间的仲南燕自算是不在世之人······
传闻种种,第二种最为人信,也最多人传。
关于爷爷口中的这句话,曲天琴明白了,她虽不知道前城主把什么做得完美,但她算明白仲西侯为何至今不娶。情如毒药,爱似屠刀。明枪冷箭,杀不了一代英豪,情爱,却可以使一个男人一生努力一世英明荡然无存。
“本以为到死都不可能看到城主猎鹰的场景,不曾想到,这一天来得也挺快。天傲,或许三年,或许一年,黑甲军,黑甲军必须做到风林火山阴雷,作为六部大统领,你能做到吗?”
曲天傲不容置疑点了点头,曲天琴迷茫不知二人所云,问:“那我呢?”
“你,或许可以跟着城主去看一看外面的世界。说你是我曲家人,有的时候真怀疑是不是从海拉苏那抱错了。不开玩笑了,或许有件事情由你去做更显得天衣无缝。”
前半段话让曲天琴那个怒眉嘟嘴,可后半段,曲天琴一听好似有重大任务将落到自己肩上,全然没有半点沉重意思,反倒开心得想跳起来。老将军看着孙女如此,原本严肃到空气都冰冷刺骨的气氛一下被破坏,没有责骂,反倒慈祥微笑,还呵呵乐出了声。
曲天傲原本如临大敌,一下子又成了白日里的傻大个。傻就傻吧,突然他想到一个问题,问道:“爷,你知不知道闫忽德······”
他不曾想到闫忽德这三个字,曲老将军反应会那般强烈。就见老人满脸恐惧,捂着心口不断喘气。兄妹二人手足无措,好在曲老将军是一号人物,即便老了对自己身体依旧控制自如,纵然年纪大了炁源基本已废,可对丹田的掌握可丝毫没有退步。很快就气息顺畅,也不再那么激动。
就听他缓缓道:“闫忽德部族,曾与海拉苏、雪尼特共同治理三番九邦,相互制约。他们分散于帝国境外西北,与西城中间也隔了大片黄沙,反倒与他国算是领土相接。不过这三族与西城往来密切,三番九邦算是独孤城主毁的国,以这十二大部落为主,大小共计三十六个,除了海拉苏家,别的都零零散散没了气候。”
“原来那臭小子他们家原先是这样的。”曲天傲口中的臭小子自然不是闫忽德梁,他们还没那么熟,他也不准备去和这小子近乎近乎,这种眼神里没人情味的家伙,他可不愿称兄道弟。
“你以为海拉苏现在日子很好过?在不少旧族人眼中,海拉苏家就是叛徒,若不是这些年海拉苏家对不夜城的贡献有目共睹,怕他们子辈的日子与现在全然不同。”
“那闫忽德呢?”
“闫忽德啊,那可是草原的狼王,曾经他们的铁骑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以前说,那雅勒的婆娘闫忽德的郎。那个人叫什么名?”
狼王?狼王是他们部族世代传承的称谓么?
“小梁,小西唤他小梁。”
“小梁啊?是没听到过,或许只是闫忽德部族残存的人吧。天傲,不论以后如何,闫忽德家的人你还是不要接触的好。”
“那个小梁,他功夫不错,我看他······”
曲老将军摆了摆手,继续道:“狼在不饿同很饿的时候,对羊,都可以很温柔。你救了那头狼,它可不会像狗一样帮你牧羊。”
曲天傲对这种费脑子的话语不能全明白,但既然爷这么说了,那遵循就是了。
“那我一会儿就去城主府,同小西说带小妹去临城的事情······”
曲老将军又摆了摆手,道:“罢了罢了,老骨头多年没动了,走一趟吧,说不定还会看到木斯臣同海拉苏那两个老家伙的臭脸,这么大年纪了怎么还没死······”
这种话从一个快九十的老人口中冒出来,曲天傲兄妹二人是想笑的,可他们哪里敢笑出来,强忍着,那样子在曲老将军看来,才可笑。
曲老将军最后说的那句话,曲天傲没能明白,然不明白的,也不过是现在的曲天傲。
“不失其所者久,死而不亡者寿。”
不夜城的夜很冷,冷得你会好奇这是夏天还是冬天,或许在不夜城原本就没有季节之分。
仲西侯在那用清水洗拭着爱剑,风吹过,那个一身红衣的人就这么乘风一般从黑夜中漂了过来,带着浓郁的血腥味。
他每一步脚步声都一模一样,丝毫不差,他坐到了仲西侯面前,抓起他盘中的糕点,用他的金杯喝酒。
仲西侯问:“你怎么会来?”
“自然不是来找你的,本意是来找金陵小王爷玩的。”
“哦,那怎么不去找他?”
“那小王爷不但不如大公子有趣,就连二公子,他也不如人家十一。”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他也差不多看法,对朱一诺,既不在意,也无多大好感。他看了看来人的衣袍,开始用布擦拭爱剑,一边道:“以前你穿这种颜色的袍子,后来颜啸来了,也是同个颜色的袍子,结果他的徒弟也是一样的颜色,若不是你的脚步声与旁人过分不同,我当真会看错。”
那人也呵呵笑,打趣问:“说不定我也是颜啸的徒弟。”
“哦,那我岂不是你师兄?”
“师兄好,师弟要告诉你一件重要的事情。”
“师弟请说。”
“墨家少主的才能或在你我之上。”
仲西侯的手同眉毛在同一时刻抖了抖,那个身子孱弱,随时都可能倒在大街上的墨家公子?
“自然,是在他手持莫语剑的时候。”
墨家的公子?他记得呈上来的密报里说他唤作墨茗。
他的才能在自己二人之上?自己如风,来人似雨,能胜过风,能无视雨的,那是怎样的才能?
仲西侯站了起来,挥了挥手中的舞雩剑,每一下挥动,都带来一阵“呼呼”的风声,看着能映出自己面容的剑刃,缓声道:“那在找到那把溅尘之前,或许该抽空去折断这把莫语。”
那人又是呵呵笑,这次略带嘲讽:“算了吧,舞雩这样的破剑就别丢人了。”
仲西侯也不恼怒,对这来客,无论他怎么言语都不会发怒,也是在克制,怕就怕自己冲动起来和这人打上一架,最后倒霉的还不是这美轮美奂的建筑。突然仲西侯没脑一般说了一句:“有的时候,也好奇,颜啸的一生是怎样的精彩?有的时候也曾想过,如果我成为了他,会如何?更有的时候,颜啸口中所述,实在分不清真真假假。”
“我猜猜,剑法依旧那么烂,刀法可能会比较不错。不过么,我觉得他对你倒是不错,他口中是真是假也就没那么重要了,或许,就只是老糊涂了,所以脑子里的东西被他自个儿混淆。”说罢,还不等仲西侯发火,就又一阵风似的,带着浓郁的血腥味消失在风中。以为他走了,可又一会儿,又出现在仲西侯眼前,突然问,“侯哥,你有没有问过颜啸的一生干了什么?”
“除了练武杀人,怕就是行走天下吧。”
“那简单,你武功平平,杀人是够了,那就先行走天下吧。”
“正有此意。”
来人思索了一番,又问:“可已经想好,先去哪里?”
仲西侯摇了摇头,红衣人用右拳敲拍了左掌,替仲西侯做了决定:“那就先临城可好,过一阵子我也会去临城。”
仲西侯呵呵笑笑,临城?这怕不是红衣来客做的决定,从一开始,这天下诸城,他首先要掀起风雨的,就是临城。
可问题来了,是先去痛殴金陵王还是先去折断莫语剑,突然,仲西侯一脸坏笑,红衣人也乐了,拍手叫好:“对了对了,就是这种臭流氓不要脸的表情,对对,就该这样下三滥一点,人活着不就······”
没等话说完,一剑袭来,红衣人身子一闪又乘风离去,还留下一句狠话:“恩将仇报,下次你被人砍死我都不会来替你收尸。”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突然自言自语:“如果我想成为你······”
很快,他自己灭了这么一个念头,他想成为别人,又可曾想过,有多少人,想成为他仲西侯!
当他看向自己手中橙色舞雩剑的时候,更是苦涩一笑,终究自己只能是仲西侯,成不了颜啸。
不知从何处走出一个橙衣女子,脚步轻缓如同猫咪,没有半点声音。
女子面容如何,在阴影处,看不清。
女子身材如何,橙色衣袍宽大,也看不清。
听着女子开口,声冰冷如深冬夜雪:“临城,也是好久不曾踏足,或这临城,便是你我分别之地了。”
“此间与孤最为相配,除你无二。”
橙衣女子一听此语,似愣了片刻,随后笑声银铃,未再多语。
临城化墨 第十四章:西地恶虎
书难直身站在桌案前,他把毛毡平铺在了桌子上。用手轻轻抚过,弯腰轻轻吹了口气。他从一旁捡起一张羊皮纸,把纸平坦铺上。用手背轻轻抚着,这羊皮纸的触感让人的手也不由后缩。
它还带有温温余热,像极了人的皮肤。但较之人的皮肤,倒也是更加细滑。
“书难,你说,在这天下,用兵神人为谁?”
书难依旧弄着他的东西,没停。
“当今兵圣,百战百胜小道不敢说,若实在说内中高手,那也就数金陵王世子。”
“朱谏男?”
书难用小刀轻轻划过那羊皮纸,刀是锋利的好刀,用刀的手也是又快又稳的好手。他把书镇轻轻压上那纸,又取了几支笔架在那笔架上。
“你说你难得找到一支好用的笔,这里又怎的有这么多好笔?”
书难轻声笑,他若是说了实话,恐怕也是在辱骂仲西侯。
“侯爷自是不会知道,一写字绘图的人,再多的好笔也是不够。这就同你等剑客一般,再多的宝剑也不会嫌多。”
“哦,三千若水,只取一瓢饮。”
“那若是这瓢水喝光了,漏光了,那侯爷又该怎么做?”
“那你口中的这瓢水又算得了什么?”
“这里我摆了狼毫、兔毫,笔有中小大,也有斗笔,那侯爷的剑有什么?”书难依旧是说着,又做着。他取来了清水,夜湖的水。他开始磨墨,这砚不是什么名贵的砚,也不是产自四大名山。
“舞雩于我,就是一柄剑。”
“那玉笔于小道,可不单单只是一支笔。”书难摊开了左手,右手的指甲轻轻划过左手手心,皮肉开了,血从里头渐渐流了出来。他握住了拳头,把血滴进墨中。
“你要用血,我叫人取不就行了。”
“别人的血是冷的,我的笔蘸不上这样的墨。”他晃了晃墨盆,他的血就如同一颗又一颗猩红的珠子,在黑墨上头好半天都没法化去,书难啧啧了几声,继续道,“看,墨终归是墨,血终归是血,血化于墨,无法融合化一。”
说吧,书难就用画笔将血与墨搅拌在了一起。原本无比显眼又有些异端的血珠也很快融进了浓墨里头,怎么也看不出这一盆浓墨里头还融合了不少猩红鲜血。
“砰”的声音,书难依旧化墨,仲西侯抬头看去,一袭红衣随风而动,发未束任由风拂,再看,哟,还戴了一黑木制的獠牙面甲。
“小师弟,算是见着面了。”仲西侯原本慵懒靠着,他站了起来,把才擦拭好的剑插入地板,伸了伸懒腰。
来人看了看插入地板的剑,不知是在看剑,还是觉得这西地城主实在无趣,好端端的毁坏了一块地板。
仲西侯没有猜错,来人确实是萦如歌,萦如歌并不多说,他朝空中抛出八张咒符,上四下四,三人周边的空间变成了一片黑色。
“哎,天都黑了还叫我如何作画?”书难提笔在空中来回勾画,那金色的纹线在黑色中耀眼如同游龙。一展明灯把书难所处的地方照亮。
黑色全被收了起来,仲西侯依旧靠着他的剑,书难依旧在作画。萦如歌看向书难,仲西侯看不到他面具下的表情,他猜,这小师弟是在惊讶吗?
书难换了一支新的狼毫,这样的新笔不适合作画,只能用来勾勒画上的细小纹线。他的手上夹着两支笔,一支蘸了墨一支润了水。他用虎口夹住笔的上端,用中指挑拨了两支笔的横竖。用那润了水的笔在画上轻轻瞄着。
仲西侯不懂画,他只知道书难的画很不一般。可即便他不懂画,依旧不明白,为何要将血化入墨中。
“不打紧,这泼皮道者不是外人,有什么直说无妨。”
“仲城主,可能借一物?”
仲西侯把剑缓缓拔了出来,又缓缓插入鞘中。“且说。”
“鞘中剑。”
“意欲为何?”
“挑战墨家剑主。”
仲西侯未多语,竟无比豪爽,将舞雩剑连鞘丢给了萦如歌。萦如歌未动,无形之中自他左后方出现一瘦高个,瘦高个伸手一抓握住舞雩剑。
仲西侯觉得有趣,还不曾听闻有这等法术,甚是神奇。书难微微惊讶,未溢于言表,还是在那里作画,他在画什么,到现在依旧是看不清。
瘦高个穿着一身麻布衣,带了不少补丁,与这红衣面甲的萦如歌鲜明对比。瘦高个恭恭敬敬双手捧剑交与萦如歌。萦如歌握起了剑,瘦高个身子渐渐透明,一两弹指便不见影子。
仲西侯嘴巴开着,倒不是因为惊讶,他还是觉得,这等法术的确有趣,好玩。
萦如歌看了看手中宝剑,赤霞色的舞雩剑,并不华丽,可那雕刻深纹不似传承了数百年。仲西侯就这么看着萦如歌,好似在期待什么。
萦如歌未去理会,握上剑柄,缓缓抽出舞雩剑,看剑刃打磨锋利找不到一个缺口,剑身也是明亮如镜。三尺零三,剑身四面,微微橙光,没有引血槽,双指轻弹,声清脆,隐约之中低沉龙吟。双指轻轻敲击剑身,剑身上反光映出剑名“舞雩”二字。
仲西侯惊讶之情未溢于言表,他所料想的并未出现,不失一城之主,一地霸王的淡定与从容,从那黝黑的面皮上看不到半点表情。
笑问:“如何?”
萦如歌将剑收鞘,丢还给仲西侯,摇头:“好剑,非本尊能持有。”
仲西侯手一伸,握住,笑看手中剑,竟有失而复得的喜悦。
“阎罗殿接到密报,恶虎出西山,仲城主,可不觉得有趣么?”
仲西侯举起一杯茶,那杯茶中浮着的茶叶,茶色嫩绿。他轻轻呷了一口,这茶的香气的确迷人。可他忘了,这茶不是泡给他喝的。
书难无奈看了看这西地之主,要喝茶,好歹自己拿个杯子啊。
“这茶······”
“你如果说是好茶,那也就不适合同你一起喝茶。”
“难不成这不是什么好茶?”
“这是好茶。”书难突然插上了这么一句,“如果不知道这茶是怎么来的,那也就不会知道这是好茶。”
“这茶,掺杂不少杂碎,茶汤也不清楚。尚算嫩绿,也该是真龙井,不过也是下品。”
书难把笔都放进了水里头,那墨水散开,渐渐的,那黑色也都没了,水依旧那么纯净透明。
“这是老妇人赠与侯爷的。”书难端起那坛子,喝了一口里头的水,也不知那洗过掺血浓墨的夜湖水是什么味道。他一口喷了出来,把水喷在了画上,继续道,“你说,你一番外之人打猎为生,若是你家里头唯一的汉子被人杀了,有人帮你报了仇,你拿什么作为报答?”
仲西侯对他人的报恩一向来者不拒,哪怕是农夫家里耕地的牛赠与他,他也会杀了然后同那农夫一家一同食用。而真正的龙井,哪怕在中土人眼中还算不上中品,在不夜城也是价如活鱼。
“书难,你在这里半天,孤依旧是看不出你这到底是在画什么。”
书难看着自己的画,他的画还没上色,不过底已经描好了。
“侯爷看不出来,那尊者可能看出来?”
萦如歌靠近了那幅画,这画上黑白颜色各有其异,浓淡不一。“这画会动?”书难拍了拍手,这画是会动的,只要你的心还在动,那么这画就是在动的。仲西侯也凑热闹上去看了看,奇怪,这鬼画符一样画了什么?自己怎么瞅不出来画有在动。
“我以前看到一书画先生在画画,我过去,我看到他的画在动,他说,他的画没在动。”
书难开始收拾东西,他的画还没画完,而今他不打算继续画下去。“我看到他的画明明在动,那先生愣是说那画没在动。先生的弟子们,那些黄毛孩子,也都说画没在动。路人凑了过来,他们说画在动······”
书难勾唇轻轻笑:“那么尊者,我看到的画到底是在动还是没在动?”
萦如歌并没有搞糊涂,所有的人说那画在动,那作画的人说画不会动。所有的人又反驳那画的确是在动的,作画人的弟子又帮忙说道这画不会动。
“同门情谊,要孤如何帮你?”
萦如歌把一小册子丢给了仲西侯,自己端起了仲西侯那杯茶,微微抿了一口,这茶的确不是什么好茶。这一旁才作好画的书难看得揪心,这两个糙汉子,也罢,下次这茶杯不再用就是了。
“四方鬼神十殿阎罗,独剩九阎罗。”
“哦,秦广王同卞城王,这二人听闻是寅帝之时帝国情报司的人,阎罗天子同四方鬼神,孤倒的确不知道是什么人物。”
“看来仲城主的眼睛很亮,耳朵很灵。”
“你这册子上写明了阎罗殿的万般种种,你要孤做什么?”仲西侯合上了那册子,人最不能说的秘密,就是他是怎么知道这秘密的。仲西侯也觉得有趣,阎罗殿不属于暮寒楼,萦如歌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如今却将阎罗殿一众名册丢给了自己。
“本尊要你不夜城接管阎罗殿。”
“四方鬼神麾下各二使者。十殿阎罗殿中各有辅人十六,这十六人每人协管三人。此外,孟婆奈何桥处护者十三人。”仲西侯把数字一一算了起来,“有趣,若你阎罗殿当真是按你们汉人口传的阴间秩序排列,怎的没有那十鬼罗刹,夜叉阴帅?”
“这些人并非谁人耳目,本尊自是会安排进楼中三十六楼。”
“那你就是要孤帮你照顾一班体弱文人?”
“病卧床榻却知天下事的文人难不成仲城主不要?”
“孤虽喜欢有才之人,但可不喜欢受他人控制。”
“不妨明说。”
“如果事成,孤要应得的。”
“本尊无权做主,但与你应允。”
书难已经收起了他的画同笔具,他今日是不再作画了。
他对他们谈的东西虽不清楚却也知一二。
有的时候人就是这么有趣,直直白白说出来不就可以,仲西侯口中所谓应得的可当真是这红衣鬼面所猜的?若到了最后,发现二人哑谜非同一件事,那一出好戏才叫精彩。
“如果你真的要这么去做,侯爷,恐怕你还缺一调兵遣将的军师。”书难好似毛遂自荐,实而非也。
“你要孤去把那朱谏男请来?”
“他,我恐你既请不到也绑不到。”书难掏出了那支玉笔,他全然不顾萦如歌就在这里,他掏出玉笔在空中画下了符文,一本一本的天书锁迹凭空而现。“侯爷可看这朱谏男来历,若你看完之后还要请他入你不夜城,那我也无话可说。”
仲西侯并没有伸手去拿天书,他不喜欢这东西。秘密是人想知道的,当你知道了秘密,也自是会按捺不住想要同别人分享这秘密,而这天书,却是让人忘记自己所知道的秘密。这种东西当然不是他所喜欢的,用过,也就不想再尝试。
“仲城主,你城中黑甲军多少?”
“黑甲军,已逾八万。”
“八万军队对抗八十万,以卵击石?”
这次换仲西侯笑了:“孤北燕儿郎,个个以一当十。出去多少人,回来就就必须是多少人。他号称大军八十万,莫说八万,还真以为三万黑甲就赢不了?伤人十指不如断人一指?”
“你可是要学那草原的蛮汉,不管敌方千军万马,我只管一路进攻?”萦如歌也晓得这方法并非不可行,而对于他前来的目的,这的确不可行。
仲西侯看着书难把东西都收拾了,他还是没明白书难到底是画了什么。
“唯亲重用,这法子可不好使。你把阎罗殿全权交与孤,若他主人来寻,这黑锅算你的,还是孤的?”
“你不夜城的确非那酒囊饭袋,但你也别忘了暮寒楼尚有三十六楼七十二阁,虽数不多,却个个精锐。本尊阎罗殿中也人才已补,若是真的伤了和气,怕是你我鹤蚌,而非渔人。”
“可答应你,然孤的条件······”
“事成,你会得到你该得的。事败,你地处西地,身后蛮邦,你若被诛,西蛮入境无人乐见。”
萦如歌依旧来去潇洒,乘着他的燃火凤凰也不知一个时辰后会飞到什么地方。仲西侯的眼神之中没有犹豫,他看着书难,看着他那些笔:“书难,你何时空闲,闲情逸致,要不为我书画江山美景一图······”
书难笑了:“侯爷,这画作不得。”
“哦,是么?”仲西侯看着风吹动云,喃喃自语,“辛辛苦苦打造了一个阴曹地府,却将一干英才拱手相让,图什么?”
书难又笑了笑,调侃意味道:“仲城主不明白的问题,何不去问问仲大侠?”
临城化墨 第十五章:与子同仇
次日,仲西侯从水池中出来,擦干了身子,从屏风上撩过那件白色长袍,穿上。这件袍子并不宽大,或是说刚好合身。他一一系上了扣子,从那池中撩起那柄宝剑便走出了浴室。
“侯爷,这么做是不是太过冒风险?”曲天傲穿着玄黑的武袍,他的刀在腰上,他手中是一套金色的轻甲。
仲西侯从大将军手中接过轻甲,缓缓穿上。铠甲这种东西,穿着实在不怎么舒服,以前他每每戴盔披甲,都是不夜城抵御境外蛮夷来犯。西地不同其他军事几城,将领都在营帐中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听上去厉害但在武夫眼中还是贪生怕死之辈。不夜城的大军,每每冲锋陷阵最前头的,竟是他们的城主还有那刀枪不入的大将军。
金色的铠甲穿在身上,关节处都被保护得很好,这时若是踢腿挥拳的,会比赤身裸体时更加有力。
“天傲,这铠甲同上次时候穿的,不一样啊。”
“侯爷上一次是什么时候?”
仲西侯笑了笑,他忘记了,他上一次穿这件铠甲还是他三十整的时候,这几年太过安逸,或许是有点发福了,也罢。
“天傲,你说你那小妹,北燕军哪一部更能磨炼?”
“天琴入北燕?还是别了。”
仲西侯颇有兴趣,看着自己亦臣亦友的大将军,问:“且明缘由。”
“恕天傲直言,哪怕我不夜城再远离帝国,再地处要塞,终究还是帝国的一城而已。”
仲西侯的手又不由按上了那柄剑,用左手大拇指不断摩搓着那个样式似龙非龙的剑镡,曲天傲再明白不过,侯爷在烦恼的时候才会这么做。
曲天傲继续道:“我西地不乏勇武好儿郎,自然巾帼娘们也不少,我不夜城少的······”
见曲天傲沉默停顿,仲西侯怒眉:“你这傻缺大个,什么时候在我面前也要装这装那了?”
曲天傲连连点头应是,继续道:“不如让天琴随侯爷一道去临城,在外面见见世面,懂得人情世故,以后多个运筹帷幄能人才是我西地之福啊!”
仲西侯哈哈大笑,拍了拍手,正合心意,却突然阴沉了脸,问:“傻缺大个,扎佬对你说了什么?”
曲天傲傻眼了,连忙摆手,强挤笑容:“么,么,对了,侯爷,无论怎样,天傲还是会做侯爷最凶悍的那把刀。”
仲西侯又笑了,显得不耐烦,嘴巴笨的人阿谀奉承的话太过单调,实在没什么意思,叹了口气,无奈道:“这些年,诡王为了孤的不夜城,常年呆在方圆天下楼里为不夜城出谋划策,也是苦了她。”
仲西侯这话也是真心,世间最劳累的莫过于一天十二个时辰除了睡觉就是用脑,那可比用同样的时间去干劳累活要悲惨太多太多。诡王善阴谋,寻得一位阳谋先生为她减轻负担,也是仲西侯多年心愿。
不再多想,仲西侯又问:“天傲,你那妹妹多大了?”
“侯爷前几日才问过,天琴已经十七。”
仲西侯敲了敲自己的脑袋,他前几日的确问过他。
“天傲,你二十出头,一身横练功夫已经了得,现在承不了我的风乎舞雩,在我一年归来后,要你能承住九分力的风乎舞雩,可能做到?”
“啊?这不是······”看了看仲西侯那张比自己还黑的脸,只得点头,无奈回了声,“不就虎口拔个牙么,怕个啥!”
“摩常能做到的,你这位大统领难不成做不到么?她如果能同一个寻常姑娘一样生活下去,精致妆容待字闺中。他日找个好人嫁了,相夫教子,平平淡淡也算温馨幸福。”
“我还真怕她出了西城,给我拐了个外地妹夫回来,更怕拐来的还是个文弱书生,那真的是打不能打,骂,我还真怕骂不过。”
仲西侯愣了愣,哈哈大笑了出来。曲天傲这话倒更是提醒了仲西侯,这趟出门,何不寻一善谋先生回来,若是天琴中意的郎君那是绑也要绑回不夜城,到时候这曲家倒的确会变成不夜城最热闹的府邸。
仲西侯依旧在那乐呵呵想着,就见一身腱子肉的曲天傲暴跳如雷,而那文弱的妹夫则手握竹简指着这西地大统领厉声道:“君子动口不动手,动手就是小黄狗!”
故事总是有趣,大人物也总会有有趣的故事。
仲西侯初掌不夜城,细雨飘零的夜会有一点孤寂。年少的仲西侯站在雨中,被他珍如性命的舞雩宝剑被丢在了地上,他手上拿的是一把弯刀。雨水在冲刷剑上的血,地上的血,他身上的血。
权利的道路永远不会是平坦,生存的道路也永远只是一片荆棘地。
那个女童蜷缩在了角落,她在哭泣,她抬起头,她看到这年轻人也在哭泣。雨水打在他脸上,融去了泪水,她依旧看得出他在哭泣。少年拾起了地上的剑,他用衣袖擦干净了剑上的血再放入鞘中。他穿过满地的尸体走到女童面前,伸出了手。
那一年的仲西侯,二十一岁!
“傻缺大个,你可信,帝国命数将尽,天下诸侯虎视眈眈,浩劫迫近。”仲西侯又冲着曲天傲笑,这样的笑是曲天傲从未看到过的,这样的仲西侯那般温柔。“孤已经不敢对我不夜城黑甲军说,孤会让你们活着回来,平平安安同家人团聚。”
走着走着,二人也从居处走到了城墙。前头就是城墙高处点将台,往城墙下看去,城下黑压压一片,那种黑,黑的厚实黑的心安黑的可怕。那白衣的道君已经坐在点将台一旁的藤编太师椅上,他手里是一把别致的玉扇。他的脸上挂着的是笑容,又是一种淡然。
书难同仲西侯说过,他不喜欢杀戮,有罪之人天必诛之,人间万事都是按记载的在进行。
他也说过,若仲西侯用不上舞雩剑了,他手中这把玉扇,可借他仲西侯五十年。
曲天傲紧随身后,换了一身戎装,腰间仍旧是那把大刀,雄壮威武好似金刚。
仲西侯慢慢走向点将台,书难也起身缓步走到他身旁,他问书难:“你帮我?”
“小道自然是会帮城主,但天行有常,恕小道不能帮这天下。”
“如果我看了天书中对于我西地浩劫的记载,也就意味着我没法带我的黑甲军冲破这枷锁是吧?”
“侯爷,你已经看过了。”
仲西侯扭过头去,他已经看过天书中的记载?他确实是没有半点记忆,结局是怎样?是胜是败?他不知道。
“看来你的规矩是真的。”
“天书上的东西我都晓得,包括你想知道的。”
“但是你不能说。”
书难点了点头,他站了起来,收起了扇子,看向城下。
三千六百人的军队不多,可不夜城虎狼军队到底有多少?八万吗?这个数字从未被真正公布,唯有一点人所共知,黑甲军是可怕的。这支军队,就是一支黑色离弦的箭,无坚不摧。
“曾经小道游历天下,哪怕是被称为白鸦的梁家军也不及这黑甲七分英姿。”书难漏了一句,白鸦善攻,黑甲善守,他只是笼统比较了两支军队综合实力。
仲西侯站上了台阶,他左手按在剑上。
“不夜城的汉子,是保护我西地的黑甲。使我不夜城繁荣昌盛,对外固若金汤难以攻打。”
除了仲西侯的话语,书难的耳朵很安静,有的也只是风声,鸟鸣声同自己的呼吸声。
听到高亢声音自城墙传来,马上要往西南跨过黄沙突袭阿(e)塞的三千六百黑甲,竟是一片欢声笑语。
他们不怕死吗?
不怕这一次离开了不夜城,就真的是离开了吗?
书难没有去看黑甲将士们,也未去看点将台上好似准备慷慨程词的仲西侯,他颇感兴趣得是在仲西侯左后侧的曲天傲。
三军看一人,那人,便是将。
“孤年幼之时无能执权,黑甲军依旧听命于孤。以前每每出征之前会说,要多少人去多少人回,爷娘妻子欢笑相送,大胜得归团聚相庆。此番,亦当如此!”
仲西侯这是在说给谁听?是他自己?这白衣道君?多年好友的曲天傲?还是这如行军黑蚁般出征的北燕大军?
“我西地儿郎,此次归来,必将为孤,带回胜利喜讯。不夜城,那三日,必将不夜狂欢!”
即将出征的黑甲将士们齐声高呼“不夜城,不夜城,不夜城”!
欢呼声一浪高过一浪,曲天傲几步到了仲西侯左前侧,手上扬,握成一个拳头。那城墙下一众黑甲刹那无声。听他道:“西地儿郎,为城主,带回胜利的消息吧!”
语落,又听整齐高昂一声“诶”!
随后,只听马蹄动,铠甲响,一众将士向更西处去。
书难从藤椅上起身,走到仲西侯身侧,微微曲腰,一个请的动作,不语,仲西侯点了点头,一身金甲一把赤霞色宝剑,领着黑熊般的西城大将军向点将台东侧的议兵坊走去。
议兵坊里头,男女老少将领合计三十三人,除了出征的玄豹部总兵摩常同副将、参将各一人不在,剩下五位总兵、十一位副将、十七位参将所披盔甲虽颜色有差,但样式一致各佩寒刃。
先进来的是那傻大个大统领曲天傲拨开毡门,三十三位将领神情肃穆,身子笔直。再见到后来进来一身金甲,腰佩赤霞色宝剑的仲西侯,更是右脚一跺,动作出奇整齐,右手成拳抵在心口处,微微弯腰低头,齐声道:“参见城主!”
仲西侯抬了抬手,三十三位将领均收了动作,可站姿依旧,不失军人风范。
“也没什么大事,不过是出城前再看看各位将军。”仲西侯扫过在场几人,啧啧几声,略微可惜道,“摩常、呼延还有楚铖锒不在,可惜了。”
一三十出头红甲将领抱拳道:“回城主,摩常总兵领了呼延副将同楚参将去阿(e)塞清荡了。”
“哦,好,也没什么别的事,就看看你们。”说罢,仲西侯转过头正要走,就听得“扑通”一声,紧接着一句。
“侯爷,火凤四部誓死效忠!”那红甲将领一句单膝跪地,他身后五位红甲将领也齐齐单膝跪地抱拳低首,齐声道,“火凤四部誓死效忠!誓死效忠!誓死效忠······”
被火凤总兵曹无敌先抢了声,另外一边的那领头淡蓝轻甲将领也急忙单膝跪地,他身后的淡蓝轻甲的将领们也齐齐动作。“天灵六部誓死追随侯爷······”
“虎蛟二部誓死追随侯爷······”
“青鸾一部誓死追随侯爷······”
“玄豹五部誓死追随侯爷······”
“金凰三部誓死追随侯爷······”
“誓死追随侯爷······”
宁静在瞬息被这如同雷声的齐声掩盖,仲西侯站在门口,面色依旧,没有半点变化,拨开毡门出了门去。
曲天傲目瞪口呆看着一众将领,傻愣愣问:“你们一帮老大不小的瞅啥呀?咋变成誓死追随了?”
热血过了头,一下被冷却,三十三位将领也成了一众愣头青,对啊,一个个在嘚瑟啥啊呀?
其他人不知晓原因,火凤四部的将领怎会不知晓。
为何?
每日被曲天傲教训的瘦猴,虽不失为西地好儿郎,却终究不过一小小伍长。而支撑着西地颜面的六部将领中,有一人,也姓木斯臣!
曲天傲追了出去,快走几步,又跟在了仲西侯身后。
“那四百人也该有所动作了。”
“好。”曲天傲愣了下,问,“咋成四百人了,那风灵王咋说?”
仲西侯停下步子,冲着曲天傲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并未言语。曲天傲皱眉,摸着下巴,奇怪,到底什么意思?
四百人,四百人!他们生活在这不夜城,或是来走于这天下。可只要仲西侯一声令下,他们就会为他办任何事。
这四百个愿意为了他仲西侯舍弃自己的性命的人正如他腰间的名剑,他的剑能杀人,也能救人。剑用来杀人是容易的,剑用来救人,却是有如九曲十八弯的山路。
“你本说的或会更多。”书难也走到了他身旁,这点将台上,除了那一身黑甲的大统领,就剩这一金一白。
仲西侯看着一军将士英姿飒爽渐行远去,骏马每踏一步动作出奇一致,他看着看着竟笑了出来。就听仲西侯淡淡一句:“书难,你可知道,义父生前给了我十个字,说那十个字就是我的命。”
书难自然也知道,仲西侯不会告诉他仲南燕说了哪几个字,他算算时间刚刚正好,他也向西看,看着一片黑甲西去,颇为壮观。突然有几个对家恋恋不舍的新兵愣头青回望,突然看到那么两个小点在点将台上,一个鹰眼新兵兴奋向同伴喊道:“快看,快看,是城主,城主还在为我们送行呢!”
一片哗然,一传十,十传百,一阵马鸣,一片黑甲齐齐回头。紧接着,齐刷刷一片,翻身下马,单膝跪地,右拳抵在心口处,动作整齐颇为壮观恍如一片黑浪。
突然听到一声雄壮嘹亮的声音:“起!”
所有人动作整齐翻身上马,都轻踢马腹,随军向西南。
突然,有个汉子高声歌唱:“哟,看那东边太阳哟······”
有人紧接着唱:“诶呀,落下了山啊·····”“咱们家边天还亮哟······”“抡起月儿宰沙狼哟······”
书难是第一次听到这歌,哈哈大笑了出来,这谁编的歌曲,没半点朗朗上口不说,还有点转调不畅。
曲天傲也看着黑甲军西去,突然凑到书难身边,小声问:“先生,汉人有句词,你能不能告诉我一下。”
书难略带戏谑看向曲天傲,这大将军,何时对汉人一些诗词起了兴趣,又微笑点头,示意他问。
“没有衣服,与子同仇?”
不等书难回答,仲西侯哈哈笑出了声。
仲西侯看向曲天傲,颇为无奈,再看曲天傲一脸尴尬,只能傻笑敷衍,随后道:“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书难也是哈哈一笑,站直了身,道:“既然城主东游,若非天意,怎有理可循。那今日就由小道,代天传意!”
语落,书难挥动手中玉扇,一道白光直射天际。
随后天降彩云,光芒之甚,不由吸引城中民众,那西行黑甲也不由再次停住。
彩云渐渐汇聚成形,化作似白马又头生鹿角,身披淡蓝龙鳞,蹄踏冰蓝火云的神兽。
在城中某处,有个汉人文士模样的人看着此兽不由愣住,惊讶开口:“白,白,白泽。白泽告天意,圣兽知正气。竟是书中传闻的白泽!”
那白泽一声咆哮,随后十分配合书难,用粗狂声音传与四方。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王于兴师,修我戈矛。与子同仇。
岂曰无衣?与子同泽。王于兴师,修我矛戟。与子偕作。
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于兴师,修我甲兵。与子偕行
西主执剑点将台,天忽有风云汇聚,下降神兽白泽以示天意。翌日,西主提剑东游,以尊天意。
临城化墨 第十六章:香满楼客
萦如歌换下纱布,伤好得较之常人要快很多,但一动一运气,才结翳的伤口又会裂开,血又会流出来。
平凡人都知道,这个样子是需要静养的,萦如歌自然也不是傻子,自然也知道他需要时间去养伤。
他摘下了黑木獠牙面甲,面甲被放进清水中又缓缓浮起。卸甲的感觉那叫一个舒服,就跟大冬天光着身子钻进棉被里头一般。
突然想起那日,月儿来香满楼,他卸下手头万般,慌得驭凤千里从西城赶来墨县。
想想当时月儿又恨又心疼的样子,嘴角不由上翘,谁说自己命不好,命不好的人能找到这么一个绝色容颜又温柔体贴的人做媳妇?
“你的伤······”这声音细柔,萦如歌是再熟悉不过。回头,秦月儿就在他身后,她是乘那龙驹马车来的,凤鸾车马,骏马騑婔。
萦如歌没有瞒她,在他的月儿面前,如何藏得住秘密。
“不碍事。”
她看着地上换下的纱布,血早已湿透染红了那白色,她蹙眉生气:“你到底是要做什么?师父同我们说过千遍万遍,无论局面怎样,最重要的还得是自己。你······”
“白啸天他已经疯了,他连自己都看不好,他的话还有个屁用?”萦如歌怒吼咆哮着,他恨颜啸,他恨白啸天,他也恨自己。
“你······”秦月儿眼眶刹那就红了,颇显委屈,“你跟我嚷嚷个什么劲啊。”
他把黑木面甲从清水中拿起,戴上,习惯了的动作总是那么连贯。“暮寒楼不能塌,暮寒楼塌了,我找来八抬大轿又该让人去哪里把你抬过来。”
秦月儿嘟嘴蹙眉,重重一拳打在萦如歌胸口,这可真没手下留情,秦月儿忘了,往昔的萦如歌任是成百上千记这样的拳头也是不疼不痒,现在,强忍住疼痛愣是没吱一声。
看着萦如歌突然睁大的眼,加上双唇紧闭的嘴,竟不是疼惜,这秦月儿反倒掩嘴嗤嗤笑。
三天后,秦月儿坐在那鎏金牌匾“香满楼”下,她抱着琵琶,心却不在这里。她还在想她的好哥哥,为什么影子永远只能躲在黑暗里。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就是因为有本体所以才会有影子,可阴影里头也好遮阳乘凉并不是百无用处。
暮寒楼,每个人怀着不同的目的来到这里。然后被某个人领导,顺从他的指挥,按他的目的去策划去行动去颠覆。
“月姑娘,可有心事?”才从西地回来的墨家公子坐侧边看台,烟花之地有专门的幽静看台,歌姬舞姬表演之时给那些前来观看的达官贵人们准备。冰雹会令人厌恶,而从这看台丢下来的银两却怎么砸也砸不痛人。
“墨公子,奴家失礼了。”她的琴音乱了,因为她的心没有静过。秦月儿的耳朵微微动了下,习惯了音律的人,他们的听觉总是异常灵敏,秦月儿的耳朵也是,从没欺骗过她。
她听到了金戈铁马,不是从音律中来的。她听到了刀剑噌噌,也不是从音律中来的。这香满楼,怕是要被殷红鲜血代替朱漆来翻新了。
那在横栏上躺着的朱一诺怀里抱着他的双龙宝剑,剑才保养过,跟新的一般,他今天穿的衣裳也是新的。
往往,朱一诺这纨绔子认为男人来花楼的目的应当很简单,喝酒嫖宿,然后和一堆世家子或武林游侠聊一些风尘或江湖趣闻。
可惜啊可惜,墨县的花楼他可不敢这般放纵,不说这是自己那严苛姑母的地盘,单单是这文弱的表兄在一旁,他都不敢放肆了。只得跟着表兄什么赏音听曲故作儒雅,也是苦了他。
自三岁习武,五岁见墨茗,八岁向往游侠儿一人一剑一匹骏马逍遥江湖行,十三岁对女人有了想法,十四岁双龙宝剑在手,出走塞外,十五岁开了荤,十七回江南。
短短不多的年月里见过的女人无数,尝过的女人虽说数的清,却也多是惊才绝艳,可就是从没见过像月姑娘这样的女人。
说样貌,金陵第一花魁红袖儿算绝世红颜,多少达官显贵江湖名门千金散尽只为一品朱唇。倾国倾城没话说,可就是人媚了点一股子骚气。
回了金陵,朱一诺耗尽半年月钱尝过鲜后就没了想法。
论音律才艺,他出走塞外,途径煜城,有美娇娘乌篷船头白衣吹箫,若虚若幻、婉转悠扬,心服口服,若不是光天化日一众白丁,就差没塞银子来体验一把这小娘口技了。
论品行仪态,那些出生名门从小族中专人严苛要求,琴棋书画礼仪修养无可挑剔的贵族少女,与这花楼琴姬一对比,竟有种乡间土妞的错觉。
朱一诺对这月儿姑娘不是没有过歪念头,可每每看到墨茗看月儿姑娘的眼神,竟有些头皮发麻,就奇了怪了,自己的嫂嫂怎就这么相信自己夫君是柳下惠呢?
若不是二人常常吃饭睡觉洗澡都在一块,坦诚相见无数次,还真就怀疑自己的表兄是不是天阉之人,无能之辈。
“一诺,我恐你的衣裳,今天要脏了。”
朱一诺是在睡觉,在这一动就可能翻下去的栏杆上睡觉。
这小王爷小懂音律,但他的耳朵没那么灵。他只晓得,不夜城回来,姑父对他的剑依旧摇头叹息,实在不爽,正愁没处出气。
“有多少人,被你说的这么严重?”
“这声音,如同百千骑兵飞奔草原,又转溪流。”
“看来这些人是飞檐走壁的主。”朱一诺站了起来,站在栏杆上,他脚下催力,人跃上了楼中央的那盏莲花灯。灯是悬挂着的,人是站在灯上,这灯本是承受不了一人重力,而朱一诺就这么站在灯上。
秦月儿颇有兴趣看着吊灯上的小王爷,这小王爷轻功一般,若这灯不结实,从这三楼摔落,不死也残,当真大胆。
“还有声音吗?”
墨茗闭上了眼睛,把手放在耳边,静静听,他微微勾唇地笑了:“客已至。”
朱一诺抛出怀中的双龙宝剑,人飞一般又跃向二楼看席。他追上了他抛出去的剑,用脚尖踢了剑柄一脚,剑鞘飞了出去,离墨茗一尺,“嗖”飞了过去。他又顺势踩在了出鞘的双龙宝剑剑尖,那剑翻转向了空中,右手顺手反手握住了剑,另一只手抓住了护栏。
“哎,打偏了。”朱一诺玩笑一般叹了口气。
“一诺,下次不可这般胡来,你剑鞘飞来,现在我耳朵还嗡嗡生痛。”
就这么瞬间的功夫,香满楼中的客人或是姑娘都愣了,他们看向墨茗他们的位置,有的,脸色已经泛白。
“墨公子,这······”老鸨强作镇定,她可不想在她这儿出了什么乱子。她这里有汉子十几人,可这些人中在香满楼干的久的,也都曾被朱一诺一一打断过手脚,更不提今日来的这般不速之客。
“怕的,可以出去了。”朱一诺才单手爬上护栏,皱眉冷面冲着楼下众人轻蔑道。
不少人看了这场景,听了这话,放下手中的酒杯,推开怀中的姑娘,夺门而出。一个出去了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香满楼空的很快,比前年这儿选花魁的时候人们进香满楼的速度还要快。
墨茗摸了摸身上,又看向老鸨:“这几日月钱花尽,一会儿打斗若是坏了楼里的东西,恐怕墨茗一时也没钱道歉了。”
老鸨哪里还敢提钱的事情,烟花之地来来去去的江湖人很多,她是习惯了的。烟花之地被江湖人毁了的也很多,她是听惯了的。而今,这出戏莫非真要在她这小店开唱?
“那老仆且退下,春夏秋冬,梅兰竹菊,梨杏桃莺,也都下去吧。”
那一帮姑娘是听惯了江湖中的是是非非的,她们也被一而再再而三地告诫,得罪员外地主,也不能惹怒朝廷江湖。
这楼一下子空了,也就静了。墨茗又坐下,摇开他的扇子。他面朝秦月儿,温声慢语:“月姑娘,可能为一诺弹奏一曲助兴?”
秦月儿忘了,自己现在是风尘女子,理应惊慌。她站了起来,礼毕复坐下。琵琶在她手里她便无需多虑,她的手抚过了琴弦,她弹的不是那刀剑相交的沙场金戈,也不是悠扬婉转的江南小调。她弹出了塞外的舞曲,大漠荒凉,驼群行商。
音律之美妙,朱一诺竟微微沉浸,想起去年在大漠遇到的苦行僧,那万法归一的剑法教诲。万法归一,无与有,一念间。
“你们到底有几个人?”朱一诺冲着空气问道,有人回答他,但没人说话。“一、二······”他从这头跳到那头,反手,挥剑。没有多余的动作,完毕,又回到墨茗身边。朱一诺皱了皱眉,他明明听到那边是有声音的,应该是有两个人。
“一诺,若是在水里头敲鼓,声音的传向是不一样的。”
“那好,你说在哪里?”
墨茗笑笑,不说话。
他从钱袋里头掏出了几枚旧铜钱,架在指间,一甩,那铜钱飞向了秦月儿的身侧。朱一诺也在铜钱飞出去的同时跳向了秦月儿,他的人自是追不上飞出去的铜钱,手中双龙宝剑射出,剑钉在了墙上,剑刃上沾了血。经过秦月儿身侧,朱一诺不知为何,有那么刹那心生恐惧,而这恐惧的来源又并非秦月儿。
强作镇定,他拔出剑,眉头依旧皱着:“这什么鬼东西?”
墨茗摇了摇手:“非也非也,不过隐秘之术。”
朱一诺没说话,九星飞伏号称天下第一快剑术,自己现在的出剑速度较之寻常武夫根本就是兔子乌龟的区别。可即便如此,他依旧是没刺死那几个隐秘之人,到最后不过令人稍稍挂彩,气啊。
“哪日你的剑能劈断流水,那才是天下少有的快剑。”
“抽刀断水水更流,难不成你这也不懂。”朱一诺并不是辩驳,快剑杀人,头落人不知,他信,但能劈海断水的剑,他不信。
“嗡”的声音,这声音来的快,传的久。朱一诺不由捂住了耳朵,他看到月儿姑娘只是皱着眉头并不同他。他又看上墨茗,墨茗依旧是笑着的。
朱一诺睁大了眼睛,脸上闪过惶恐,他挥剑,那护栏被劈成了两半。他听出来,这声音是出剑的声音,是快剑划破空气的声音。一个不慎,身子跌落,却见一阵清风袭来,朱一诺这么一个一百二十来斤的汉子,竟被一阵风给盛了起来,落到了墨茗身边。
朱一诺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对刚才的意外全无半点后怕的意思,墨茗依旧微笑,看得秦月儿是暗暗惊叹。
“墨茗,算了,我打不过,换你来吧。”
墨茗皱起了眉头,不过一趟塞外行,他不曾想到现在的小一诺会说出这样的话。
那会儿他私自从金陵出来,被金陵王派出的四大护卫堵在了城门口不让出城,那些护卫可都是易水寒中辈分不低的剑客,随便一个都能对付十个八个朱一诺。
小子那个时候都没认输,这次却直接投降了。
“这人使得剑不是三尺长的剑,是三寸长的剑。”他的话才落,他的脸上多了道伤口,血从那伤口中慢慢流出,半张脸成了红色。
朱一诺用手背抹去了血,一脸愤怒就差爆粗口骂“干你娘”之类的脏话,墨茗却笑得更欢,他看得出这小弟的剑术长了,小子竟能分辨对方用剑长短了。
这虽然不难,墨茗自己也能轻而易举做到,可就这小子而言,算是莫大进步了。
“一诺,菩提无树,虚本是实······”
“听不懂,你行你上,别废话。”
临城化墨 第十七章:俊子黑羽
墨茗更加没话讲了,他能听到那些人在哪里,他不敢说能全都捉活的审问,但要都宰了,对他,这个天水山庄少庄主而言,轻而易举。
可无奈,小一诺终有一日要长大,毕竟,蟒与游鱼同池嬉戏,终有一日分道扬镳。
五声“嗖嗖”的声音,五个人从半空落下,或说是摔在了地上。他们一身黑衣,心口处是湿的,还插着一根一尺不到的银针。
朱一诺顺着红漆大柱子落在地上,用剑挑开了这些的面罩,看到他们本来样子的时候他后悔了。
这些人的脸已经毁了,或者说他们没有脸。没有嘴唇,牙齿裸露在外,没有鼻子,就那么一个黑漆漆的孔,脸颊上满是一个又一个大小不一的肉包,外加一些虫鼠咬过的痕迹。
墨茗翻越护栏从楼上跃下,缓缓落地潇洒非凡,他看到那还没盖好的面罩,吐了。
“这些人,怎的······”
话没完,墨茗又吐了。他想知道这些人是什么地方来的,他们为何效忠于这样的一个组织。
没多久,这些尸体上虫咬的痕迹不止一处,他们的身体开始遍布这种痕迹。
“这什么东西······”二人退后了,他们看着这些尸体一点一点在他们眼前消失。
墨茗的眉头皱了皱,他记起了关于这种术的星点东西。“黄门控尸术······”
“黄门?”
“术分青赤白玄黄五门,这种控尸术是黄门之中以食尸虫为引的恶咒。这般看来,要杀你的人是有预谋······”
朱一诺冷哼了声,不服气道:“你怎么知道是要来杀我的?我又不是临城世子,肯定是来行刺你这天水山庄少庄主的!”
二人你一句我一句争吵了十来句,也是,作为金陵,整个临城的小王爷,朱一诺这种身份尊重身边不跟护卫自己又本事一般的人,能活这么大已经是个奇迹。
同样,墨茗的身世也不简单,父亲那边是天水山庄,人虽不多,却也在江湖有一席之地,母亲那边,这自不用多说,前文提过,是帝国唯一异姓王的掌上明珠,莫忘了,墨母这鼎剑郡主还有个特殊之处,那便是权同长公主。
从小到大,墨茗被人行刺的次数不敢说有三百,但一半肯定是有的,好在这翩翩公子自己本事了得,寻常刺客也都是倒霉了一波又一波。
是墨茗率先结束了争吵,他看去二楼的时候,秦月儿早不在那块“香满楼”下。
也罢,月儿姑娘想来不会是一般的琴姬,也不必过于担心。墨茗从已化为白骨的刺客身上抽出银针,他看不出这银针的特殊之处。
用手夹住了那银针,催动内劲朝香满楼中那根主柱射去。那针开始旋转,直接打穿了柱子钉在了墙上。
“一诺,看来你有的忙了。”
“你不会要我把这些东西带回金陵找人来看吧?”
“你说在临城,是你金陵王府的情报要厉害,还是我天水山庄稍稍领先?”
朱一诺无奈,正打算伸手去捡那银针,手还没碰到,他的身子向后起了几丈,才入鞘的宝剑又拔了出来。在他原来的位置,地上钉满齐齐九支羽镖。他认得这暗器,他也晓得这暗器的主人。
“黑颈鹤······”
墨茗眼睑微微一动,什么?黑颈鹤?他听过这号人物,四大飞贼之中的黑羽俊子,可并未交手或打过交道,这次,却是这阅历可数的小子认出了黑颈鹤的独门暗器。
一人从无形中出现,他从三楼位置缓缓落下,那白衣之外的黑羽披肩,再算上他落下的动作,比墨茗更加潇洒胜似仙人。
“羽不常行走江湖,小辈竟能认出羽,那便留你二人性命,只要将这追魂剔骨针交出来便可。”
朱一诺气得把剑指着他:“那要看你凭什么来讨要这些针了。”
墨茗有些尴尬得笑出了声,朱一诺扭头看了看墨茗,还眨巴眨巴了眼。墨茗哪里会不晓得这意思,这朱一诺吧,知道自己打不过黑颈鹤,可今天自己陪着他呀,那还顾忌个什么,自己干不过,难道自己的表兄还会逊色来人吗?正正宗宗的狐假虎威。
“讨要?”那黑颈鹤蔑笑一般,他动作缓慢,又从怀中掏出三支羽镖,“你认为我有必要讨吗?”
朱一诺的剑闪着泠泠的光,他的眉头是皱着的,他斜看了墨茗一眼。“墨茗,削他呀!”
墨茗笑面不改,摇了摇头,他的扇子还在那摇着。这时候的香满楼不热,人去楼空还有些许的冷。他把地上的银针一一拾起,又放在一旁红木桌子上。
朱一诺一看,笑了,他的眼睛有点眯起来,壮了壮胆,道:“小王可不会让你拿走这些针,自然了,小王也不会笨到为了这些东西赌上自己的性命。”
黑颈鹤眨眼笑笑,他用舌头轻舔着他手中的羽镖:“羽今天肯定会拿走这些针,自然了,羽也不会笨到为了这些针而与金陵王为敌。你可知道为什么羽要定这些银针?”
“什么追魂剔骨,这么俗的名字?”
“最先这针的使用者唤作索魂人,所以叫追魂剔骨针,现在的使用者,是羽的冤家对头。”
“小王晓得你黑颈鹤是一飞贼神偷,好在你不是什么都偷,也没偷到金陵······”
“你以为金陵有什么东西能让羽有兴趣?”
“金陵······”朱一诺正准备怼回去,却又被这黑颈鹤抢先话语给堵回了本要说的话。
“金陵好东西再多,没兴趣对羽而言也就只是一堆废物。”
“普天之下算得上名号的飞贼若要罗列十人,黑颈鹤并非那龙头牛耳。”沉默了有些时候墨茗开了口,这话在黑颈鹤听来有些刺耳。
有能力的人总是不一样的,能力越为特殊强大,这类人也就越令人难懂。这类人也就越不允许别人超越自己,黑颈鹤就是这么一个人。
“那你说,天底下还有谁比黑颈鹤更适合偷王一称?”
墨茗蹲下,从地上捡起了那银针,他射向黑颈鹤,那黑颈鹤不躲不闪,用双指夹住银针。“西有侠盗白影,东有鬼手苍丰,南有无计赤騻,剩下的就是你这北边俊子黑羽······”
“这一类的东西羽自不知是谁编排出来的,但,可不要把俊子同那几个人相提而论了。”
“噢,勉勉强强算得上是江湖公认的编书人,知无不言所传。既然不屑为伍,那你这俊子黑羽莫非神技早已凌驾这几人之上?”
黑颈鹤抿嘴笑,他收起了那根银针:“你说的这些人的确个个了得,但要同黑颈鹤相提并论,不过白影一人。”
“你要这追魂针,难不成这是白影的暗器?”
黑颈鹤点了点头,他的羽镖打造之时前前后后改了百来次,本以为羽镖已是强力无敌,岂料一日遇到同行白影,二人交手,这羽镖全然不敌那追魂针。
黑颈鹤手一挥,把三支羽镖射向一边的柱子,羽镖打进了柱子里头,留在外头的部分不过小指甲的大小。
墨茗拍手:“你二人还真是一黑一白,你这羽镖本已是少有的鬼才暗器。何必还要去找他人习惯之物?”
“你可知道上代偷王?”
“鬼飞贼?”
黑颈鹤点了点头:“相传鬼飞贼的暗器就是缠了血蚕丝的银针,飞檐走壁来去无痕。”
墨茗收起了扇子,拍在了手上:“你们飞贼都说来去无踪,那么敢问你刚才,藏在哪里?”
黑颈鹤抿嘴地笑,他的眼中充满着不屑:“哦,那又有什么理由告诉你之前,羽藏身在哪儿?”
“金陵王孙不让你带走银针你就带不走银针,而此前我已经送了你一银针,作为交换,这也说不得?”
“行中规定,隐匿不可言。若是你真有恩于羽,也不是说不得。而这银针,你自认为有资格同羽谈买卖?”
“我听闻狂傲的飞贼在盗取一物之前会先告知主人,我自是晓得你有这分狂傲。”墨茗从袖子里头掏出了一张紫色符纸,那黑颈鹤的眼睛也瞪大。
“你可是故作声势?”
“你是认为我没那道行驱使这紫色道符?”墨茗把符纸捏在了手心,握紧拳头又展开,那符纸变成了一团紫色火焰。“你现在可有什么感觉?”
黑颈鹤笑了,这次的笑同之前的不一般,这次他笑的有些苦涩。他自然相信这墨家小公子的本事了得,不提青锋榜上第十一位的排名是真是假,单单方才控气御人,没让金陵小王爷从三楼摔落,那道行,怕当真了不得。
黑颈鹤摊开了手,无奈笑问:“你要怎么做?”
“说吧,你是怎么做到的?”
“如若还是不说,你可真的会让那银针上的灵驱使银针刺入羽的心口?”
“我晓得你们这一行的人会随时穿一件细甲,不敢妄言,但我对我的灵媒还有点信心,我恐你的细甲,可没法为你争取半点时间。”
朱一诺收起了双龙宝剑:“你之前不是说你不帮忙吗?”
“谁让你这小子这么不中用,再不出手,真看着这毛贼宰了你不成?”
尽管被墨茗言语鄙夷,朱一诺也毫不生气,反倒莫名一股自豪劲,笑嘻嘻道:“那是,这么一个年轻一辈佼佼者的兄长在我身侧,我怕谁?”
黑颈鹤竟然被这小王爷的嘚瑟劲给逗乐了,墨茗自然是开玩笑,他怎么会杀朱一诺呢?哪怕是同墨茗拼命,杀了墨茗,他也不敢去动朱一诺分毫。
黑颈鹤问:“如果一针入体,黑颈鹤未死,你就不怕以命相搏,这么算来,还赚了一条命。”
墨茗呵呵笑笑,合起扇子,眼神没了之前的温柔,轻声道:“若只以为本少爷只是一耍弄诡术的妖道,那真的是蠢,蠢到忘了墨家之人提剑,是何等模样。”
朱一诺一阵寒意,鸡皮疙瘩莫名起了一身。
临城化墨 第十八章:墨县良人
萦如歌站在树枝上,他在擦拭他手中的断剑:“你要我去看他?”
“我不知道今天会有人来杀他。”
“他们要杀的不是他,是金陵王孙。”
“那个朱一诺?”
“你说刚才有人一直吊在房顶?”
萦如歌点了点头,他下落地上,把剑放在了那石桌上。秦月儿曾令楼人搜寻天下名剑狂刀,可惜无果,巧匠虽有能,可惜打造出来的刀剑也是没一样让这红衣怪人上眼的。
“什么人能这样毫无动静······”
“你是在奇怪什么人能悄无声息瞒过你的耳朵。”萦如歌把秦月儿想说的话说了出来,精通音律的耳朵,能听出说谎的心跳声却没听到飞贼的脚步声。“来的人应是夭子的死对头,不是黑颈鹤就是段干穷奇。”
“段干穷奇?”
“是黑颈鹤的可能较之穷奇的可能自然是要大些。毕竟这穷奇不是飞贼。”
“难不成这段干穷奇同鬼泣里做的是同一件事?”
萦如歌点了点头,段干一门做的事的确同鬼泣里还有泣鹫使是一样的事情,就是行刺暗杀。
“黑颈鹤?他是个怎样的人物,我会听不到他的声音?”
“黑颈鹤你兴许晓得的不多,黑羽你知道应该多些。”
“玄冥老龟的弟子?”月女的眉头展开,他总算明白自己为什么没法听到黑颈鹤的脚步声。活物是会有呼吸的,活物是会走动的。若这活物换成了死物,那这死物怎么走动,又哪来的呼吸声?
“可惜这人来去无影,一向我行我素,玄冥老龟的假死术也是独门不传。”
“既然是夭子的死对头,那我方才用银针杀了那些死士,岂不是······”
萦如歌也呵呵笑了出来,夭子的银针很特别,一旦刺中物体便会扭曲变形,也是以此来保证银针不外传。可如何料得,秦月儿射出了银针,却被墨茗给拦了下来,十几根银针竟完好无损,这样一来,怕是夭子的银针再难是独门暗器,心中不免有些歉意。
萦如歌却不以为然,道:“不打紧,你和夭子接触不多,那愣子才不会介意这些。对了,月儿,能不能帮我把十三······”
“不行!”不等萦如歌把话说完,秦月儿态度坚硬拒绝了萦如歌。
她自然明白萦如歌要说什么,萦如歌不是没有好的兵器,他有苍狗所留银枪一杆,白云所留断剑一把,除此之外还有他斗剑赢来的十三把名剑,可惜啊可惜,这十三把名剑戾气过重,她也只好按照颜啸的要求,将这被萦如歌称为“十三恨”的十三把名剑交与楼中长辈封在了祈年殿。
可也是如此,十三恨被封后,萦如歌竟再难找到称手兵器,每每念到此处,秦月儿也是有些愧疚。
“银针,就算是墨茗与他的一份薄礼。”被秦月儿再度拒绝的萦如歌转移话题,手还是不自觉的按上了那柄或许原本就极其普通的断剑。
剑的由来秦月儿没那么清楚,她只觉得这把剑再普通不过,也只晓得这是她不曾见过的如歌义母,白云仙子的佩剑。
“你说,你可有能力从一根银针中找出端倪,然后,发现我?”
“这可能吗?”
“哈哈,要不我回去一趟祈年殿,去凤窟把······”
萦如歌不敢再继续讲,他看到秦月儿怒目皱眉,意思就是有本事你去取来试试。萦如歌用过多个化名,方便行走天下。也是遇到所谓仙子成百上千,不论是暗中勾引还是明着表白,他这榆木脑袋竟对那些算不上倾国却能凑及倾城姿色的江湖美人们,对她们的想法心思毫不开窍,唯独对他的月儿妹妹,一个眼神就晓得意思。
这名震天下,知无不言口中天下三猛之一的驭鬼尊者,是真的不谙男女之情,还是装傻充愣,谁说得清呢?
“夭子,这小色痞的对手竟风度翩翩,完全不像梁上君子。”
萦如歌笑了出来,并非那种开怀的笑:“这只能怪他爹娘,不过你口中的小色痞可是独步这武林,傲视这天下,乐趣多多呀。”
秦月儿笑了出来,她笑得自然,她笑得舒心。
“如歌,你当真能舍弃一切,同我归隐吗?”
萦如歌抚弄着令狐长空的亻皮面具,还在感慨决明子那死胖子精湛的手艺。
“自然能,可,月儿,再给我一点时间,不多。”
秦月儿从背后用白嫩玉臂勾住了萦如歌的脖子,瓷器般的精致面庞贴在了萦如歌算不得粗犷反倒还算细嫩的面颊上,又迅雷之势亲了萦如歌侧脸一下,笑得花枝招展,笑得甜蜜,笑得如同落尘的仙子。
有妻如此,夫复何求?
再说回香满楼,墨茗同黑颈鹤依旧处于对峙状态。
“告诉你也罢,你先把灵媒解了再说。”黑颈鹤可不是恃才傲物没脑子的主,墨茗道术了得不假,可这小子既然能名列青锋榜,怕是剑术也是惊骇。
同样,也正是因为这天水山庄少庄主鲜有出剑记录,单凭他鲜少的出剑记录同他老子的彪炳战绩,这少庄主的剑同样被吹上了天。
说是什么“温茶三杯飞剑去,归来茗香正当时”,什么“一剑秋水映满月,洪荒游侠如是辨”。
这前者,据闻是这墨家少主去金陵给老王爷贺寿,有弱冠的世家子寻衅,怎知外表温文儒雅的墨家少主刹那脾气暴躁,一剑飞袭割去来人右耳,回座喝茶,竟是茶温茶香恰好时候。
后一句,指的是是年少太过跋扈张扬,弱冠之日被墨家掌剑人严令十年之内无诺不得握剑,恰恰是兴平镇游玩路见不平一剑刺出,竟把一个洪荒境界的名门子弟硬生生打成了游侠境界,虽不知真假但已是提及墨家少主时候为人乐道的下酒传闻。
不过那世家子弟究竟何等境界,倒未有人真的考证。毕竟洪荒可非游侠那般满大街都是,若换作元祖境,或显真实些。
“若是解了你依旧不说呢?”朱一诺篾笑,他是看不惯躲在黑暗中的人的。太脏,让人反感,不能光明正大就别丢人现眼。
“那如果实在不想说,即便你这次真的杀了羽,羽也不会说的。”
朱一诺知道黑颈鹤说的是真话,他在外游历的这几年也见过这类人,他们把命赌在自己的手上,脚上。墨茗又把拳头握紧,那团紫火也随之熄灭。再张开手,又是那张完整的紫色符纸。
黑颈鹤掏出了那银针,他仔细看着。
“若是我真的还有做手脚,我恐你再怎么看也看不出来。”
“那你们要这些银针做什么?”
“你们飞贼一向消息灵通,我自是不会问你消息来自何处?”
“说吧。”
“可惜啊,要你去做的,怕你一人完不成。”
“如果再算上你天水山庄还有金陵王的力量?”
朱一诺靠着桌子坐了下来,还顺手拿起桌上的果子:“也不知是谁才说对金陵毫无兴趣?”
“幼犊不知所以。”
“你······”朱一诺迫使自己冷静,他的话本就没错,他对金陵的宝贝毫无兴趣,不代表金陵没有他认可的宝贝。他也说自己钦佩金陵王,再这么的,也算自己不客气。
“既然你拿到了你要的东西,你为什么来这里小王是毫无兴趣。小王只要晓得,你是怎么出现的,你藏在哪儿?”
黑颈鹤笑了出来,大声的笑,笑的同街口卖肉屠户的笑声一般。“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在意羽是怎么来的,藏在哪儿。就因为你没有听到脚步声没有听到的呼吸声?”
墨茗蹙眉,也没说什么。他的耳朵很灵,哪怕是几只蚂蚁爬过床头他也能听到细碎的声音,而今这么一个大活人他却没有听到半点声音。墨茗更懊恼的,是他根本不知道那捧琴的美姬月儿姑娘是什么时候走。
“你可知晓羽师承何人?”
“人称你为俊子,却没人说你师承何人,这,我也自是不知道。”
“既然你给了追魂针也可告诉你,授羽本领的老翁,人给起的名号,玄冥老龟。”
朱一诺停下嚼食果子,墨茗也没法理解。
“你们是在疑惑?一代神捕玄冥老龟,培育的弟子却是天底下数一数二的飞贼?”黑颈鹤慢慢说着,“所有的罪恶在他老人家面前都是不可能存在的,所有的恶徒也没法从他手中逃脱。而有一个人却是例外。”
“难不成就是鬼飞贼?”
“鬼飞贼并没名号,这名号也是他人起的。正因这飞贼真的同阎罗殿的小鬼一般来去无影。”黑颈鹤从袖子中掏出一细竹筒,那竹筒中飞出一银针,银针打在了房顶的横梁上,墨茗看仔细了,连接着的是一根细胜发丝的蚕丝。
“所以他没法打败鬼飞贼,他就要让他的弟子去夺了鬼飞贼偷王的称号?”
黑颈鹤慢慢升起,就是这么一根蚕丝吊着他:“他老人家收了两个弟子,除了羽,还有另一人。”
“不如这样,黑羽公子帮墨茗找到所求之物,不违背道义之下,墨茗以墨家少主之名允诺黑羽公子三件事。”
黑颈鹤双眼放光,右眼眼睑微微一动,看来颇有兴趣。
他用疑问语气道:“墨家少主这是再拿我黑颈鹤开玩笑么?”
墨茗自明白这意思,还是问:“何出此言?”
黑颈鹤一声嗤笑,回道:“二位公子,一个是金陵小王爷,权掌临城,一个是墨家少主,执剑江湖人让三分。黑颈鹤不认为有什么是二位做不到却需要黑颈鹤代劳的。”
朱一诺呵呵一笑,好似嘲笑黑颈鹤有几分自知。墨茗白了他一眼,继续道:“非也非也,有太多东西在明的不知暗处,请求黑羽公子帮忙,自也是这个原因。”
黑颈鹤依旧眼睑微微一动,眼神示意墨茗继续。
“天下万类,种种情报最为全面快捷的,莫属京州内城情报司-天网。之后或是那个,人所未见真身的知无不言,再者是个名为阎罗殿的江湖组织,可惜,可惜,墨茗无法联系三者其一。”
“难不成你有什么东西要找?”
朱一诺好似察觉出了什么,眉头微皱,看向墨茗,就听他缓缓道:“回阳神药,那伽回命丸。”
“呵,看来或是公子或另有他人,心里的演若达多在作祟,病入膏肓怕是无望了。”
墨茗皱眉,什么是演若达多?像是外邦人名,就看向朱一诺,朱一诺轻声道:“经书中的疯子,整日窥镜中面容,嗔责己头,不见面目,以为魑魅,无状狂走。”
黑颈鹤微微一笑,若是墨茗回答了,他倒不稀奇,可恰恰是这小王爷答了出来,有趣啊有趣。
“探寻人海美人,林中落叶的确是我辈所能,那伽回命丸却是闻所未闻。既然是小王爷同墨家少主的请求,黑颈鹤自会殚精竭虑。若某日当真寻到这那伽回命丸,怕墨公子会食言。”
墨茗微微一笑,收起扇子,道:“黑羽公子但说无妨。”
黑颈鹤收起所有追魂针,取出一枚钉在桌面,轻声道:“第一件事,白影夭妄的遮眼布甲。”
朱一诺的不爽溢于言表,呛声道:“三只手的人不是一个个都好胜心高过天厚过地,夭妄的眼罩为何不自己窃取,要我等取来?”
墨茗看了他一眼,朱一诺收起了情绪,不再说话,墨茗微微点头,又问:“第二件事。”
“第二件事,利用官门权利,找出疯道人苍狗后辈。”
这次换到墨茗皱眉头了,问:“既然人海美人,林中落叶是尔等所能,那为何苍狗后辈要墨茗帮忙?”
“难言之隐,暂不可答。”
“那好,第三件事。”
“第三件事,罢了,就这两件事吧,第三件事,怕即便是金陵王也是无能为力。”
“哦,小小飞贼还胆敢妄言?”
墨茗几分用力,手中折扇发出“吱吱”声音,朱一诺冷哼一声,愤愤离去。
黑颈鹤倒不在意,就听他缓缓续言:“白影眼甲不过闲暇乐趣,苍狗后辈他人所拖,第三件事本是黑颈鹤私事颇有牵扯,也不必拉拽金陵或者墨家,就此别过。”
整座花楼刹那安静了下来,墨茗盯着桌上的追魂针,拍了下大腿:“糊涂啊糊涂,怎就让他占了这般便宜。”摇头叹息,把仅剩的一根追魂针收了起来。
出门刚好遇到朱一诺独自一人坐在藤椅上,看墨茗出来了,没好奇道:“怎的?送走那三只手了?”
墨茗一听,哈哈笑笑,朱一诺啊朱一诺,枉你比自己才小五岁,心智却好似差了十来二十年。就看墨茗摇开扇子迈着步子往前走,头也不回,还时不时发出怪异笑声,朱一诺皱着眉颇为生气,一边缠其左右絮絮叨叨,任是怎样都不见墨茗有所回应。
墨茗出门之前对着空无一人的花楼薄唇微起,呵呵一笑,随后也便领着朱一诺回家去了。
在暗处,有一黑色锦衣之人将一切尽收眼底,人都散了,他才徐徐落地。拍拍身上尘土,好似一切掌握之中。正当他准备离开这花楼,却听一阵风声,就见一道影子闪过,下意识捂住喉咙,却已觉得浑身乏力,眼前发黑。
那一袭得手的青衫剑客检查了死者脉息,确认无误后又来去无影消失了。可怜了这名不知归属哪门的探子,弹指功夫一命呜呼趴在地上起不来了。
正当是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青衫剑客将剑归鞘,剑鞘颇为特别,是一小臂粗细的画桶。
青衫剑客自腰间取下一把黑檀木折扇,“唰”一声甩开折扇,迈着轻盈步子,潇洒离开了香满楼。
临城化墨 第十九章:满城烟雨
大邺分十二州三十六郡三百三十三府二千八百五十六县。
国下为城,故这大邺国除了都城京州之外,剩下的十一州以城为名。
以郡数多少,排名为挽风城、坂城、瑞城、临城、千石城、益城、古葳城、紫薇城、昱城、洛城同不夜城。
每城均有独特之处,而这临城的独特,便是其城之主为大邺国唯一一位异姓王,也是唯一王位可世袭罔替。
临城之都乃是金陵,金陵这地方长街小巷,十几步便能看到一家酒楼,百来步就会看到一花楼或戏场。
仲西侯的剑没在他身上,他的剑用粗麻布包裹,天琴背着。
这么一位西地之主,从不夜城来就只带了两个人。
一个是不夜城世代忠良曲家的幼女,曲天琴,除了扎佬三两句所谓建议外,自己那傻大个的大统领后来也是死缠烂打哭诉哀求,什么不带他妹妹出西城他在家里要被唠叨死欺负得如何如何惨等等。
关于这小丫头,仲西侯自个儿也深思熟虑,丫头根基一般,武艺境界难有大突破,或许到了两极已是极限,可女娃娃脑子好使或能另有作为。
另一个是一十岁杀豺狼,十五岁猎虎豹,然今比自己也要小上四岁的番邦汉子,闫忽德梁。
闫忽德部落被灭以后这幸存的王子虽然落魄却依旧孤傲,仲西侯也是以“他日复国,西城必将竭尽全力相助”这君子一诺相邀,小梁这才成了西地霸主麾下十三人之一的狼王。
就是这么三个人,一个穿着简单不苟言笑皮肤黝黑却气度不凡的主子,一样貌讨喜却一身杀气的丫鬟,还有一长了人的外表却一身野兽气味的仆人。就这么三人,随意挑出一个走在大街上都会格外惹人注意,更不提三人一同出游了。
“临城主有差遣人来孤,来我不夜城,一说是同我协商结盟共进退,而另一方面却是给书难送礼,请其辅君临城。”
金陵城规矩繁多森严,每件兵器要缴纳税银登记不说,还不准来人悬挂开了刃的兵器在大街上晃悠。没办法只得严严实实包裹好了不外露,握不了剑就换一把扇子解痒。
不夜城是个好地方,而不夜城却是连日的风沙,哪里需要扇子。他是看多了那些墨客文人手上不是拿支笔就是握把扇子,也只是借此尝试去压制自己那霸主之威剑尊之意。
正如小梁裹剑时候说的,你仲西侯随便挎一把剑,有点眼力的都能认出这黑面财主是哪路来客。
这种气息没法遮掩,自然,这种拿剑后给人的压迫感也不是生而带来的。
“小梁。”轻吐二字,不多语,也不必眼神示意。
那个番邦小伙点了下头,他并没有卸下背负行囊,直径向前走去,脚步轻盈,没有一点声音。
曲天琴有仔细打量过这人,她不晓得在不夜城还有这么一号人物。
“你是不是在好奇为什么小梁这样的人却没有加入黑甲军?”仲西侯把手放在后腰,手上抓着那把扇子,是不是还敲动几下。
天琴是想问的,黑甲军在不夜城对于一习武之人而言是至高的荣耀,而闫忽德这样的角色却没有加入黑甲军,而他,却的确是效忠于仲西侯的。
“像小梁这样的人,除他之外,不夜城里头还有四百余人。”
“他这样的人有四百个?”曲天琴开始犯迷糊,这四百人是属于北燕军还是青犼近卫?又想起偷听爷爷同傻大个在书房商谈时候提到的“隐沙狐”?
隐沙狐?当时一直不明白这个词,总听这爷孙二人提到“隐沙狐”二字,难不成指的就是这四百人?
军事上曲天琴无勇无谋,有的只是对仲西侯的一腔热血,没干过仗出过兵的人不会相信,在战场上满腔热血抵不过一支冷箭。
仲西侯看着闫忽德在前头,他的脚步依旧轻盈。打猎的人是会野性化的,野性化的人会渐渐淡去人类的感觉,他们知道更多的,是动物的感觉。闫忽德也是如此,他懂得猎豹的奔跑,他懂得夜猫的脚步,自然,他也懂得豺狐的奸诈。
“这些人各有奇异,有的生有千面,有的以耳为目,有的气息能够吓退猛兽。小梁也知道这些人,他是我不夜城中除我之外少数知道那些人具体姓名同数字······”
“所以侯爷把他带在身边?”
仲西侯笑了笑,他本是不会让隐沙狐的人知道自己的同类有多少人有哪些人,可谁会明白动物的智慧是不可估量的。一个懂得动物智慧的人,难以提防。既然你没法去提防他,倒不如就看着他。
“天琴,帮孤记得一件事,你回头闲逛的时候去铺子里看看,有没有牛筋底的靴子,非上上品不要。”仲西侯又皱眉思索了一番,用手比划了一番,补充道,“大概,这么大。”
天琴微微皱眉,未敢多问,记住了尺寸,回应一个“是”。
闫忽德回来了,他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还是那一脸的野性:“侯爷,前头死了七个人。”
“七个?我们才来金陵这繁华之地,就看到了死人,可真是不吉利。”
“四个拿剑的,一个拿刀的,一个拿枪的,另一个使的是九节鞭。”
“那些人说了什么?”
曲天琴没明白,却听小梁缓缓道:“使剑的人脖子上有淤痕,金刚臂力活活掐死。使刀的人手筋脚筋断了,手法细腻,一气呵成,同时射出暗器致残再一剑封喉。使长枪的人外貌无异常,内伤过重,腰骨折断,能想到的只有拳震春秋煞天子。使九节鞭的,侯爷,不妨亲自一看。”
曲天琴同仲西侯一起走了过去,曲天琴看去那四个用剑的,其中两个人已经僵硬的手握住了剑,另外两个人的剑还在鞘中。仲西侯看着这四个人,皱起眉头,剑客的剑,连自己都保护不了,还有什么用处?更可悲的,是练剑十余年,连剑都还没拔出已经丧命。
“好大的力······”曲天琴赞叹道,这么把人掐死,这样的力估摸也能空手与熊相搏。
“这人不定是力量惊人,这人的内力不凡。”仲西侯靠近尸体蹲下了身子,他用手按住那四个剑客的潭中穴,穴散了,这几个剑客,是被人掐住脖子用内力震毁命穴。
“擒鹰术。”仲西侯轻轻吐出二字,猜得出是什么人所为了,不由微微一笑,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们暮寒楼的人真是调皮。
再看使刀使长枪的人死得同闫忽德说的一样,刀者的伤口,四连星的本事仲西侯微微皱眉,莫不是惠冬提前来了?看死者,他倒猜不出这人是谁,毕竟不曾游历江湖,不知武林多少名门豪侠。使长枪的人也是不认得,看尸体倒下的方向来看,死前或许与刀者各守一方却依旧饮恨。
煞天子,拳震春秋,一想到这中原有名的拳法大家,仲西侯不由握紧了扇子,不知有无机会讨教。
最后那个九节鞭的人,仲西侯不由皱起了眉头,这人没有脸,或说是脸被削了大半,已难辨清。
曲天琴看着那句尸体,尸体会说话,如果尸体会说话,那么秘密就没法带到阴曹地府。
这具只有半张脸尸体是笑着的,他的手已经僵硬,剩下的半张脸自然也已经僵硬。他的手臂是伸直了的,他的手被人强行掰开过,手指骨已经折了。另一只手一直缠着那条九节鞭,紧紧握着,可惜,这恍若游龙的兵器没能护住他的性命。
“小梁,记住他们的味道了吗?”
闫忽德梁点了点头,曲天琴开始晓得侯爷为什么会带这么一个人出来。可她不明白的是侯爷为什么会选中她,若不是当真是那傻大个把侯爷给叨叨烦了?
如若遇袭,这二人最为顾忌的,恐怕也就是自己。
闫忽德梁耳朵微微一动,轻声道:“衙役来了。”
仲西侯三人坐进了附近茶楼的雅间,他看着街上的人。很快,官府的人清理现场,扫了大街,自然也带走了尸体。这些尸体,是告知亲属还是抛尸乱葬岗?
“我听书难说,如果人死了没有魂归故里便难以升天,很多会变成厉鬼,在这他们本该离去的地方逗留。”
闫忽德坐在栏杆上,国亡之后他便习惯了动物的世界,没有人的礼数。即便在人的社会,他也不会为难自己去遵守这么一套制度。
“天琴,帮我去沏壶茶。”
曲天琴走开,这里只剩下这两个人。仲西侯依旧是坐着,他没在看街道上的人。他看着栏杆上的人,那人在那里用以皮壶喝东西,仲西侯晓得这不是酒,是马奶。
“为什么骗她?”
闫忽德没有看仲西侯,这是他的态度,如果他不想给任何人好脸色的话他从不遮掩。
“这等事,我毕竟是仲西侯,也只能由你代劳了。”
“五千!”闫忽德伸出了一只手,明码标价,童叟无欺的样子。
仲西侯皱眉苦笑,用扇子指着小梁鼻子,骂了句“黑心贩子”,伸出了两根手指,眼神不允许还价。
闫忽德眼珠子左右转了转,点了点头。
他自栏杆上跳下,站到仲西侯面前,若让人看到,就听着仆人全不顾礼仪,问道:“侯爷,现在武艺境界?”
“够用了。”
“好。”闫忽德并未多语,又踩上了栏杆,他把皮壶系在了腰间,从怀中掏出一对爪套,像极了狼爪,头也不回,落下一句,“两千连人带马,附带兵甲。”
仲西侯傻眼了,这黑心贩子,还真不怕撑死。
“性命为先。”
也不知道这精瘦的蛮邦汉子有没有听到最后那句,仲西侯坐下喝了口淡酒,这中原的酒,还不如他西地的果子酒来得烈。
义父啊义父,十七年了,本该青史留名的你,昔年所为可当真值得?
天琴来的时候仲西侯已经站起,倚着栏杆,对着人来人往的大街看着。他把扇子放在了桌子上,扇子终究不是剑,武夫握不惯扇子,文人也看不起刀剑。
“侯爷,那个野人呢?”
“出去办点事。”
“侯爷让他去办事,我······”
“尸体会说话,自然,也会说谎。”仲西侯没有回头去看着丫头,一城所需,并不全是武境修为深不可测的高手,他不夜城更缺的,是像“诡王”那般的怪才。
“天琴,扎佬虽非冲锋陷阵的武夫,却用兵如神,那你可懂兵法?”
曲天琴低腰抱拳:“侯爷可问。”
“避其锐气,击其惰归讲的是什么?”
曲天琴猛的抬起了头:“侯爷的意思是避实击虚?”
“来,如果我大邺内战,哪城能谋逆有成?”
曲天琴显然不会料到仲西侯竟会如此发问,正要答那兵力强盛的紫薇城,仲西侯又是一问:“江山易了主,可能刹那抵挡门外豺狼,不被轻易攻破。”
“我们北燕军······”
“军者,可溃敌,可护国。扎老有句没有道理的话,兵卒酗酒懒散,民之大幸。”
曲天琴不明白,仲西侯呵呵一笑,也不解释。
若兵者无用武之地,不正是因为天下太平,天下为亲,天下大同么。
“黑甲之中怎么会有懒散之人?”
仲西侯一肚子苦闷,曲天傲猪脑子他不怀疑,难不成这丫头也没能遗传扎老那缜密心思?
黑甲军骁勇无比,他自信无论是大邺还是他国或是三番五邦,都不会有哪支军队比他的黑甲军更为凶猛。
但北燕大军虽说强悍,也有软肋,他的黑甲军攻打沙匪不在话下,守城西地也外敌难攻。
但与另一支天下闻名的军队,紫薇城的白鸦,与之相比他的黑甲军,赢于守城,败于攻城。相比之下,无疑是取己薄处与敌相击。
“爷爷这几日重新练刀就是因为······”
“天傲未至不惑,终究太过年轻,扎佬虽已耄耋,但也只能劳烦他老人家了。”仲西侯看着街上的人,那些个抬轿子的汉子身体矫健壮实,“老易至,惜此时啊。”
最无情的恐怕也就是岁月,他能夺走一个人的美貌同性命,更可怕的,是它能摧毁一个人的信念消去一个人的锐气。
英雄叹老,若是那几个汉子年老了,可还能抬动这四人的轿子?
“侯爷,为什么对那七具尸体如此在意?”
“你可知道燕云骑?”
“燕云啥?”
仲西侯轻笑,也不打算将一切所知都由自己灌输给这丫头。
“那阎罗殿呢?”
“阎罗殿我知道,惠冬提起过,还有一个叫泣鹫使。”
仲西侯微微一惊,这丫头怎的会知道泣鹫使,却不晓得燕云骑。
“而这金陵王也养了一帮咬人不带吼的恶犬,唤作易水寒。”
“易水寒,大傻个说那是古剑谱啊?”
仲西侯依旧不打算告诉曲天琴,易水寒究竟是什么。
自然他也只是看过整理的资料,听过一些传闻罢了。传闻这易水寒中的人都修炼那同名的古剑谱,传闻中那是那位剑客十步一人,百步无敌的剑法。
“比落花西城的舞雩剑法更厉害?”
高手?高手!
当你看到一个人强大得足以令你窒息的时候,会感觉这是一座山,而山脚下的人永远不会看到山顶的那片天,眼前的山已是所有,又如何看到山那头的另一座山。
临城化墨 第二十章:千年鬼婴
“舞雩剑法自是绝世无双的,而这易水寒,据闻是集天下精良剑法于一身。分纵横二系,可攻可守。”
因为说这话的是仲西侯,所以他漏说了一句,自然是故意漏说了那么一句。若是易水寒之大成者,一纵一横这么二位大成者在他面前,他仲西侯也不敢说自己能占到便宜。
传说总是可怕的,没有依据的传说总是让人憧憬又转为不屑。而一旦你晓得了这不是传说,那么他的可怕永远会被烙印在脑中。
“侯爷为什么对这样的传说这么在意?”
“你可知道街口的那五个人是怎么死的?”仲西侯轻轻叹了口气,仲西侯是强大的,他的强大毋庸置疑。仲西侯是自信的,他的自信来源于他的强大。
燕云骑的前身是先帝身旁的护卫,传闻燕云骑中五大高手一战杀敌千人,以此为人知。再后来,又出现了十三铁骑孤军救主的事迹更是令传闻成了传说。
仲西侯不敢说他的手下能五人杀敌千人,但他有自信他那四百余人有能力穿行于万人之中来去自如。
“那个使九节鞭的人,效忠于我不夜城已经八年。”
曲天琴没有说话,她的额角有汗渗出来。那个使九节鞭的人,是笑着死的。她看得出对付杀他的人,他毫无还手之力。而这个毫无还手之力的人不仅使剑还有着同那个野人一般,可怕的力量。
“那几名剑客,右手中阴、会阴甚至大陵这一整片这般平坦,易水寒剑客无疑。”
曲天琴皱眉,所以,传闻中的古剑谱剑客,被虐杀了?
仲西侯同曲天琴在茶馆,此时的萦如歌穿回了他的僧人法衣,还是一顶斗笠,背着一个包袱,俨然一云游天下的僧人。这行头是齐全,这行头也是破旧,看上去倒也像极了一落魄的行脚僧。
萦如歌坐在街口,他盘腿坐着,法杖放在一边,那个铜钵摆在面前。他在想事情,在这喧闹不止的街上想事情。
他就这么坐着,不言不语。
从路口西边走过来一虎头虎脑孩子,手里的糖葫芦糖晶发亮,他盯着萦如歌看。一对年轻的夫妇从他背后走来,男人脖上还骑着一个小男孩。
这个男孩同站在萦如歌面前的男孩长得一模一样,他的手上没有冰糖葫芦。
“这个给你。”那个拿冰糖葫芦的孩子把手中的糖葫芦递向萦如歌,萦如歌看着这个孩子,他该多大?五岁?六岁?
“三郎,大师和你不一样,不爱吃糖。”
被唤作三郎的孩子回头看他母亲,这孩子没有做错,这女人也并不是在斥责。那女人从钱袋里头掏出几个铜子放进了萦如歌破烂铜钵中:“大师见谅,家中并不富裕,只能给大师买几个白馒头。”
萦如歌笑了笑,他戴着面具,他戴着斗笠,他的表情没人看得到。换了姿势,是蹲着,蹲在这三郎面前,他把铜子从铜钵中掏出放到了那三郎手中。
“这孩子面相非凡,女菩萨可能找师傅传授他武艺,十年之后必是一代将才。”
萦如歌这话说出来,那对夫妇也蹲了下来,男人身上的孩子也下来站到了三郎身边。萦如歌看着这孩子,这孩子同那三郎不同,他们一般的面容,面色却不如这三郎有力。“此娃命不该虚,一年一斋戒,斋戒三月乃至十五方能去鬼神。”
萦如歌是看到了的,这孩子身上的暗纹,他晓得有东西在这孩子身上,但看不出是什么东西。
“大师是高人啊。”原本这普通小民对萦如歌还了铜子还絮絮叨叨有所怀疑,可一提到他二子,却是一下子信了六七分。四五年来寻遍城中大小道观庙宇的道君高僧,愣是没法化解,只告知一下延缓之策。
萦如歌摸着那三郎的头,那孩子依旧在盯着萦如歌。
“大师有所不知,奴家本来共产三子,谁知大郎出生是个死胎,二郎出生生气极弱,只有三郎哭声雷动。”
萦如歌又看着这二郎,他从袖中掏出一张金色符纸,把它折成一元宝形状放在了二郎的脑袋上。二郎不动了,二郎又笑了,笑声并不同于一般的孩子,这笑声,与其是笑不如是哭。
“该走的走吧,强留不得。”
“大师你······”
萦如歌并没有去理睬这对夫妇,他依旧对着那二郎说话,那二郎,却跟个木头一般,一动不动。“再不走,索魂人来了,我恐你就真的走不了。”
多么强大的中阴身,有那么刹那,萦如歌竟动了歪念。
“大师,你在同谁说话?”
“你想让你的爹娘看看你抱抱你,那又为何一定要占着你弟弟的身子?”
萦如歌的话越来越让人不懂,也越来越让这对夫妇害怕。
“大师,难道大郎······”
“你们的二郎命相本该将相王侯,一体双魂的凡胎之躯如何承受双魂之苦。”二郎头顶的元宝不见了,就在多双眼睛注视之下,不见了。“应去者去,非我凡物,难留。若还强留,也休怪无情······”
萦如歌的掌心起了一团黑红相交的火焰,这火焰引来了路人,吓坏了这对夫妇。
那女子立马跪了下来:“大师不要大师不要······”
“大师,你不会是要打散大郎魂魄?”天下父母大多如此,已两界相隔又能怎样?
“你们的大郎想留在阳间,二郎命硬,终究是个孩子,这皮囊也是经不起两个魂魄争抢。”
那女人抹了抹泪:“我知道了,大师,你把大郎的魂魄移到我身上,我是他娘,他是从我身体里出来的,我能受得了······”
二郎突然动了,他看向了这女人,这对夫妇也看着他。萦如歌却看着那三郎,这孩子不哭不闹就一直这么看着。这孩子五岁?还是六岁?
“大郎?”
女人抱住了二郎,她不知道现在这皮囊里头是大郎还是二郎。
“你们把这孩子埋在了哪儿?”
“寒舍小院。”
“把这孩子烧了,灰从山顶迎风洒向小院。”萦如歌重重得拍在了二郎的额头,这一下用力很大,却没有听到声音。
二郎哭了,他抱着女人哭了。三郎还在那看着,他的手里拿着冰糖葫芦。
他站了起来,朝西走去,又是喃喃:“艾叶草,藏红花,叶下珠,子时过后焚去残躯。”
他的手低着,像是牵着一个孩子的手。
三郎看着萦如歌远走,他的冰糖葫芦掉落在地。
“爹爹,阿娘,他把二郎带走了。”
二郎?二郎被带走了?
等那对夫妇回过神来再顺着三郎看的方向看去时,萦如歌已经不在。那个铜钵还摆在地上,法杖也摆在地上。这对夫妇赶忙抱紧了二郎,二郎还在,二郎还在。
萦如歌牵着那个孩子走了很久,走过了平成街,走过了顾海街。
萦如歌看着这孩子,苦恼自己无意间居然又掺和了一件不该插手的事。这孩子若是来到了这世上他本该是幸福的,有着疼爱他们的爹娘,有着一起玩闹的兄弟。可他并没有得到这一切,他对这一切的渴望早就超过了对生的渴望。
“傻孩子,继续在那里,只会害死你的弟弟,你的爹娘。”
这孩子没有哭,他抬起头看向了萦如歌,他的脸上没有五六岁的孩童该有的童真。
很快,这孩子最终还是哭了出来,较之十四岁才接触的仙术,自幼被疯道人强迫那趋阴护阳的道术虽不乐意却是一学就会。
他看得出这种浪荡多年的中阴身,力量无比强大,可惜啊可惜,最终结局不过是被划出生死簿,更甚者超出六界,生不生,死不死。
“去看看他们?”
这孩子点了点头,萦如歌摸着他的头就同摸三郎的一般。“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回来,这一生你没得到,下一生你想要的东西都在等你。”
这孩子自也不会知道,曾经有个丑男人也这么摸着这个人的脑袋这般说过。
夜深了,空中有只燃火的凤凰扑扇着翅膀,萦如歌就盘腿坐在那凤凰背上。那孩童坐在萦如歌的腿上。向下方看去,是一间农舍,女人在里头哄着一对双生娃娃睡觉。男人在院子里挥着锄头,他在挖什么东西。
那是一具初生婴儿的尸体,那男人哭了,他抱着那尸体哭了。裹着婴儿的襁褓已经破烂不堪,这婴儿依旧是初生时的样子,那样子像极了睡着了?
“你该走了。”
“大哥哥,我是不是真的做错事了?”
“你二弟天资本非一般凡人能及,你损耗了他太多灵气,已同常人无异。”
“那我把我的还给他······”
“把你的给了他,下一世你非傻即呆。”
“那我也要给。”
萦如歌摸着这孩子的头:“我没法送走你,只能保你不被孤魂野鬼欺负,冥差虽不理会道人,对修仙者多少会礼让。等空暇了,再帮你找位能人,送去轮回。”
这孩子看着萦如歌,萦如歌也看着他。那凤凰愈飞愈高,这孩童又看着地面,他的躯体开始消散。直到全部消失,萦如歌低头看去那农家小院,孩子已经睡熟了,那对夫妇跪在尸体消失的地方泣不成声。
这种事情本该是道士和尚做的,不该是他这样的修仙之人来做。萦如歌知道如何驱散这孩子亡魂,却不知道如何送他轮回。
见到那二郎,萦如歌第一次有了收徒的念头,他不晓得二郎长大后知道了真相是个怎样的反应,的确是他的大哥毁了他,把他从一聪颖之人变成了平庸之辈。
若他如此碌碌无为一生也就罢了,若入自己门下以后有了出息却发现境界如困兽,是否怨恨自己不曾活过的兄长?那这样的人,是会成为仁义君子还是会日后为祸一方?
临城化墨 第二十一章:青衫书生
曲儿回来的时候带了一卷小信,上头就写了一行小字“南海观音宗”。
萦如歌掌中生火,焚毁了那张小字,又挑弄了曲儿一番,随后手一扬,任何疯鸟随处去蹦跶。
御凤飞行一刻钟,萦如歌坐在了观音宗河畔,他坐在那喝酒。酒量并没多少,倒也不是喝不得。
记忆中,丑男人被白云仙子发现酗酒总会被揍得皮青脸肿,然后丑男人会跪在酒碗上一面忏悔一面告诉年幼的孩子,借酒浇愁不可取,借酒浇愁不可取,然后愣是跪在两个酒碗上鼾声如雷。
他把包袱取了下来,打开,里头包着的是一柄样式普通的断剑。他清楚自己是在做什么,他把酒喷在了剑上,用衣袖擦拭。
“嗖”的声音,一颗石子飞来,他翻了个身,那石子依旧打在了他胸口。
萦如歌捂住胸口,若是解了衣服,那个地方的皮肉令人恶心。
“看来我没猜错,凡人皮囊的恢复能力终究只有那么点,被那几张符纸炸伤的地方也不晓得要猴年马月才会好些。”
萦如歌寻声看去,来人一身黑衣,不过四尺出头,干瘦干瘦。脸庞稚嫩,声音却似饱经风霜的老者。
来人笑了笑,也不避讳自己名号,自报家门:“剑者藏刃。”
“哦,泣鹫使,藏刃?”
藏刃不由嘴角露出一个笑,不过一个身影闪动,竟一把夺过了萦如歌手中那把断剑。萦如歌怒自心中生,正要出手,却见这前代泣鹫使闭上双眼耳朵贴到剑身,好似在倾听。听着听着,他竟笑了出来,开怀大笑。
“多么动听的一把剑,送给我如何?”不等萦如歌开口,藏刃补充了一句,“自然,用我的剑换你的剑,这笔买卖,可做?”
“呵,怕能与这把剑交换的······”
“先莫盖棺定论,摧剑千万的令狐长空,可配得上剑者那柄龙耀?”
“龙耀!”
萦如歌不由喊了出来,龙耀,龙耀,竟会是龙耀。也因为来人说出的龙耀,萦如歌忽略了令狐长空这个身份。
来人盯着萦如歌身侧看了有些时间,突然皱眉,心中暗骂了某人几句,随后却是笑了。
“且,吾之手足善鬼道,可救这鬼童。”
藏刃指着大郎,好似胜券在握,这般优厚的条件,如何令人不答应?
萦如歌虽惊讶来人能看到大郎,且抛出的条件这般诱人,却依旧是摇了摇头。
“也罢,那这算送你,要救他也不是没有办法,你是见过他两个弟弟的吧?”
萦如歌一听,立马无形之中划出凤火十几团,杀气腾腾,喝问:“你如何知道?”
藏刃仰天哈哈大笑出声,轻声道:“剑者原本就是来送剑的。”
“如何救他?”虽是问,可那凤火依旧未散。
“如若想救他,那么就让那二郎修成半仙之体以青鸾之火焚烧他兄长的三魂六魄。”
“半仙之体······”
“哦,忘了,依你凡间言语,便是仙道色无境界,没有什么是做不到的,就同你这不死之人一般。”
这次萦如歌也笑了,等那孩子长大修炼成色无境界是何年何月他不知道,他自己这一生能否修到色无境界,他也不知道。
藏刃随手将断剑丢了回来,萦如歌接住了剑,他的手握上了那柄断剑,断剑开始散出泠泠寒光。
“那你可听过开国明君龙帝有言:犯我手足者,神佛必诛。”
藏刃双手合一,剑指直指星辰,刹那月华,一道金光由天而落,恍如一条金龙咆哮蹿入凡尘。近了,近了,藏刃又是伸手一握,又是一声怒啸龙吟,自金光中缓缓抽出一柄龙纹金剑。
“藏刃掩锋五百年,王剑入世惊涛变。不惹仙尘命随风,快意何需三尺剑。”
是王剑被折断还是断剑成废铁,大郎魂之归所或由此而定。
话说这一日的天水山庄,来了位如明珠夺目的公子。
其皮囊之柔美令秦淮河畔鲜名瘦马尽羞颜,其八尺风姿衣袂翩翩儒雅如圣贤, 一袭青衫七分脱俗恰到好处,手中黑木折扇,背上一卷画册,主人来了,收了折扇弯腰行礼,不失读书人之傲骨铮铮却又那般落落大方识得大体。
墨庄主见了来人,抚须而笑,也唯独对此后辈,这常年不苟言笑的墨家掌剑人能有几分笑意。
也不寒暄客套,自顾坐到主位,呷了口茶,问:“鸿儿今日来山庄,可是又得到了什么宝贝,要同茗儿分享?”
来人姓李,名冈鸿,自祖父那辈起,便是金陵王朱家门下客卿。可这客卿又些许有些不同,有钱有权还有人,俨然一山大王下头舞文弄墨的逍遥侯。
李家这辈有三子,这李冈鸿比墨茗大上两岁,三岁识得《千字文》,五岁读得《弟子规》,若论年少天才,弄个如同知无不言的排名,李冈鸿不敢说第一第二,若是颠出了三甲,怕是要惹人非议。
李冈鸿才坐下,又起身行礼,这才继续道:“是呀,前几日有人送给祖父一卷《关帝诗竹》,虽是临摹的,却也是大家之笔,下臣觉得此画价千金,忍不住带来墨县邀玄荼共论。”
墨庄主抚弄着长须,微微皱眉,思索有顷,道:“在墨县往东的桑县,有片绵延十里的竹林,你二人也可当今安泰盛世煮酒话英雄。”
李冈鸿匍匐在地,行以大礼,恭敬道:“谢主婿。”
墨庄主并不在意李冈鸿这一套又一套的礼数,命人去告知墨茗,收拾画具同李冈鸿一道去儒雅风流人士一番。走了几步,又唤回奴仆,补充了句,意思自己的书房有支质地不差的画笔,可一并带去。
新来的小厮有些不大理解,奇了怪了,庄主能有什么好的画笔是公子没有的?他不过是最下等的奴才,自然不好多问,只好如实告之。
墨茗一听是李冈鸿来了,面带微笑,摇开扇子微微送风,而那小王爷朱一诺则是喜露言表,眼睛一下子圆得如同熟透的葡萄,嬉笑道:“大鸿哥来了,又可以去戏弄他一番。”
墨茗轻轻咳嗽一声,低声一句:“不得胡闹。”
奴仆看傻了眼,不曾料到,这么一句话,对金陵小王爷竟出奇有用。
不等墨茗再说下一句话,来了一位传话侍女。
这侍女穿了一身白色长衫,俏皮水灵,恬静可人,那双皮杏眼的黑亮眸子里又透出一股恰到好处的媚劲。
朱一诺看到侍女,比听到李冈鸿来了天水山庄还要乐呵呵,就同一只饿了三五天的大虫一般扑了上去,双眼直勾勾盯着侍女,傻乎乎道:“曲儿姐姐,你肯定是来找我的,对不对,对不对?”
这被唤作曲儿的侍女比朱一诺也就刚好大那么一岁,丫头也的确处事有分寸,做事也不含糊,在大郡主身边六七年,从一个小丫头出落成一风姿绝代的美人儿,也怪不得金陵小王爷会犯花痴。
那先来传话的奴仆都看直了眼,这哪里是丫鬟?这分明是哪位大户人家明珠般伺候的千金小姐呀!
曲儿掩嘴微笑,笑声如清铃,笑脸更似当季桃花。
这侍女曲儿竟也有些主仆不分的样子,赏了朱一诺一个板栗,朱一诺也很配合得捂着脑门发出一声“诶哟”,曲儿收了笑脸,跟说正经事一般,道:“小王爷,大郡主说了,好些年没看到你,也算想你这宝贝侄子,要多瞅你几眼。”
朱一诺一听,也行呀,反正大鸿哥来天水山庄基本都是来找墨茗的,两个人不是孔孟学说就是琴棋书画,没劲儿,还不如去姑母地方撒撒娇说不定还能讨到什么大宝贝。
小算盘可欢心呢,谁料到曲儿又补充了句:“庄主也说了,你不在的这几年他遇到了一位练气高手,即便不催动炁源,单凭丹田之力也能大杀四方,他讨教了几分,正准备教你。”
朱一诺就跟每年去自己母亲坟头哭丧一般的吊死鬼脸面,什么,姑父又要调教自己?那自己岂不是晚上连躺都躺不了?他想说不去,可无奈,没那个胆呀。
回头看了看墨茗,这不仗义的家伙竟然依旧在那悠闲喝着茶,小口小口吃着青团,正是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姿态。
等见到了李冈鸿,就见他孤身一人一袭青衫,如道人一般盘膝凝神在树下打坐。黑檀木折扇放在左旁,右侧竖着一个画筒,或者,里头正是那卷《关帝诗竹》。
听到脚步声,就见其耳廓微微一动,睁开了眼,看到来人是自幼好友,微微勾起唇角露出打招呼意味的笑。
“鸿兄,数月不见,更显沉稳了。”
“茗弟莫开为兄玩笑,主婿不是让你去他书房取来画笔么?”李冈鸿看墨茗除了自己的人,也就手上那把精致折扇,再无别物,李冈鸿有些纳闷。
墨茗呵呵笑出了声,解释道:“有鸿兄在,墨茗哪还敢作画,我就到时候去买两壶酒,再几盘点心,听听虫鸣鸟叫,也是浮生半日闲。”
李冈鸿摇了摇头,握起了黑檀木折扇又背起了画桶,解释道:“茗弟啊茗弟,很不巧啊,为兄前两日在金陵不小心把手腕给扭到了,怕到时候风景再美,这不争气的手腕也是撑不了一幅画的功夫呀!”
墨茗一听,只得摇头叹气,研磨作丹青这等事情太过麻烦,转身就走,就留下那么一句:“行,那这次就你在一旁喝酒吃点心,为弟给你书画江山,以传后世。”
李冈鸿一听,不由笑了出来。
李冈鸿抬头看着这天水山庄的天,自这临城最高处看临城的天,闭上眼,微微笑出了声。
临城化墨 第二十二章:金陵剑客
藏刃手握龙耀剑,嘴角微微勾起,又看了看萦如歌手中那柄散着白光的断剑,不由摇了摇头。下一动作,藏刃将手中王剑丢向了萦如歌,原本金光耀眼的王剑龙耀在落地深入大地的过程变化也颇为有趣。
龙耀刹那收了光芒,原本蹭光发亮的金剑开始一块又一块起了锈迹,直到宝剑深入土中,已是一柄锈迹斑斑的破铜烂铁。
“不如你用这把,而我······”
藏刃手往前一伸,好似向无形空气中那么一抓,握上了另一柄剑,一柄三尺出头的玉剑,通体为透青美玉打造的一柄玉剑。
“此剑名为青莲天引,可不要怪剑者不仅以大欺小,还以神器欺你劣品!”
萦如歌没被黑木面甲遮住的嘴,薄唇微微勾起,有趣啊有趣。修仙者虽是万中难有一,但面前这位,已将自己划离人间的修仙者,他很感兴趣。
头一次觉得这种人有趣,怕是第一次遇到颜啸的时候。
那时候的颜啸不如现在嘻嘻哈哈逢人言笑,他就见那人骑着一只散着火焰的凤鸟,一身鲜红如血的袍子,背上背着一把刀一柄剑,散着的长发也有些微红,任风抚弄。
颜啸没有询问的意思,只是说了句:“小子,今日起,你便是本尊座下十三弟子。”
萦如歌没有拒绝,他要报仇,他也晓得面前的人有世人难以与之为敌的力量,他愿意。
再看这自称剑者的藏刃,枯瘦老者的外貌,却同颜啸一般可能活了几百年,是个老怪物。
这家伙一共拿出了两柄剑,第一把是丢给自己的龙耀,被称为王剑的龙耀在他手中是光芒耀眼恍如金子打造的金剑,丢到地上却如同破铜烂铁锈迹斑斑;第二把是他再次自无形之中抽出来的一把,现在他手上这把剑又是透青的玉质。
这把被称为“青莲天引”的剑,这把玉剑难不成就是文剑?或者是侠剑?
不给萦如歌考虑时间,藏刃脚下催力,如同离弦之箭极快速度射向萦如歌。
萦如歌手中断剑挥动,藏刃射出的剑气离萦如歌仍有三丈,他手中那柄还有一尺出头的断刃,竟也如同锅巴一般裂开。
萦如歌侧身闪过那道剑气,又是避闪几剑,他低头看向手中只剩下剑柄的断剑,将断剑恭恭敬敬放到了地上。
一声大喝,身上红光闪烁,身后展现一直径六七丈的火焰图纹,双眼也从黑白变为了单色的赤红。气势非凡,恍如战神附身,可惜啊可惜,不过几隙功夫,身后图纹如琉璃碎裂,身上红光散去,双眼也恢复黑白。
藏刃哈哈哈大笑出生,轻蔑道:“哦,驭鬼尊者不是全无半点仙力么,怎的,今日竟强提仙能,可惜啊,不过无用功。”
萦如歌却不在意,倒也没准备再坚持,扑身飞向那柄深入土中的锈剑龙耀。
三年,自三年前十三恨被秦月儿封入祈年殿,自己再未握剑。如今握上这柄锈剑,深吸了口气,怒目再开,一声大喝,自周身散出数不清的剑气。
藏刃本能性后退,又急急挥射数十道剑气以保自己周全。他竟然笑了,枯瘦的老脸竟笑中还有几分慈祥。
“青莲天引,刹那芳华!”
语甫落,就见霞光漫天,却是剑气自九千丈云端落下。刹那芳华,的确美得如梦似幻,如七彩霞光,又似透晶琉璃。
萦如歌面目虽冷,却是心中暗骂,这牲口,说好比剑,谁家有剑能将九千丈的气能化为剑气射落?
可哪怕心中将藏刃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个遍,又有什么用呢?
忽而,萦如歌眼睛一睁,嘴角露出微笑。
只见他凝神提气,被封许久的剑招再现尘寰,嘴角微微挤出几个字“白云世界,无尽花海!”
昔年红尘孤骑白云仙子成名剑招,无尽花海。
人未动,全身之气汇聚于剑,又射向长空,剑气凝形,化若漫天缓缓而落的黄花。
霞光对上落花,内劲外放的剑气竟美得不可方物,远远看去,自是没几个人会信这是比剑,更多会以为两个人在变戏法玩。
强招相抵,仅仅一瞬,萦如歌找回多年未有的感觉,那种一剑在手天下任我纵横的快哉潇洒。
可不知为何,竟有两行自面甲流出淌落,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竟然哭了。
虽如此,下一动作却是毫不迟疑,手握龙耀,一剑刺出!
青莲天引,通体为玉,锈剑与之接触,却感觉更像砍在三丈厚的城墙上。
萦如歌猛提功元,锈剑龙耀光芒大甚,露出金灿灿本尊模样。
萦如歌心中大喜,龙纹宝剑杀招开当,再刺出一剑。藏刃却不紧不慢,青莲天引侧剑一挡,一阵兵刃交接金属声。萦如歌巧劲一拨,青莲天引脱手飞出,有机可乘,顺势又是一剑刺出,直向对手眉心。藏刃脚步未动半分,就见其右手双指合一,森森寒意来袭,萦如歌收剑,身子回旋打落青莲天引。面甲未遮住的双眼有那么些难以置信,御剑术?
青莲天引在藏刃周身游走,欢快如同入水的鱼儿。
“任你是魔是佛,挡,杀!”
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藏刃人依旧未动,那青莲天引巧妙格挡每一剑,又借势刺出每一剑,萦如歌渐处下峰。
突然,金剑龙耀包裹青芒,剑气空前,原本轻松如同逗弄幼僮的藏刃,也不免眼角微动。摆衣动作迅速,右手手印,就见其手握成拳,又食指小指翘直。周边大气流转,龙耀宝剑上的青芒竟也开始被强风吹动,将散未散。
“妖道!”
藏刃愣了下,面目刹那变化。原本枯瘦的脸鼓气一般变得白胖白胖,随后胖脸慢慢收拢,整张面容变得刚毅非常,眉眼鼻唇,完完全全是个气度非凡的美男子。这张变换后俊美的脸又满是狐笑,语中颇显嘚瑟:“你呀你,和你师父年轻时候一个样,赢了就是本事高强,输了就是对方出千。”
下一瞬,藏刃也不敢轻敌,就见一道粉红破风墙夺命而来。白衣手微扬,青莲天引归来护主,纵使如此,那道剑气,竟同样生生逼退握着青莲天引的藏刃近二十步。
风散去,再看这落魄户,剑者藏刃也没了先前坏笑,剑一挥,青莲天引化为一把青玉折扇,紧握手中。
“一个鬼孩子,何必?”
“是道是魔是仙,与我何干。同样,这娃娃是死是轮回,与你何干?”
藏刃呵呵笑笑,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道:“小童修为如此已是不易,为何不以仙法相对?”
萦如歌也不含糊,倒有些像市井流氓打不过就嘴炮:“八年之约未至,剑术亦可屠尽仙人三千。”
口气之大,藏刃竟然喜笑颜开,玉扇拍了拍手,啧啧了几声,这小子,颇为讨人喜欢。剑术亦可屠尽仙人三千?有意思有意思,再给你十年可够?可能让自己看到你诛神斩仙的画面,仅凭三尺青锋!
早是今日这般,就该扯上老六一道过来才好,这臭小子自己给小十三铺的路,就该继续铺下去才是。
不过这点小事,怕也不需要老六那小鬼过来,自己,当也可行。
就见其手一扬,大郎魂体从萦如歌体内被强行分离,全身包裹白光,身子缓缓飘起,孩子吓得哇哇大哭,萦如歌更是按上了面甲似准备以命相搏。
藏刃摆了摆手,俊美的脸微微皱眉,一声怒喝:“退下!”
萦如歌看大郎虽漂浮空中,却没有半点难受,这才冷静下来,再看藏刃,不由瞳孔放大。这人竟是以身为引,纳天地阴气汇聚孩子中阴身,待余阳散尽,不惧白昼不畏鬼差,同样,不在三界五行不入轮回。
藏刃扭头看去萦如歌,依旧那张令人恨不得上去抽两大嘴巴子的笑脸:“颜啸与剑者有恩,剑者晓得颜啸每收一位弟子都会相赠法宝三件,这鬼仆算是剑者代他相赠。忘言,此子虽可白昼得实体,但已为剑者名除轮回笈,想让他转世再为人,那要看你的修为了。”
藏刃扭过头去,将后背露向萦如歌,袖子轻轻挥动,无形之中又是化出一柄通体墨色长剑,长剑漂浮半腰位置。藏刃脚下微微一踮起,踏上长剑,御剑飞离,分外潇洒恍若剑仙。
再看大郎,他看着自己的小手小脚,又摸了摸自己光溜溜的大脑袋,异常兴奋。他,终于变得和寻常孩子无差了。
年少的萦如歌问过白云,他怯生生问,“娘亲,既然有人能腾云驾雾,那可有人能御剑千里?”
白云却分外愤怒,怒斥御剑之术并非正道,剑客,唯有手握三尺青锋方才无愧于心。
如今看来,御剑之术,当真拉风。
这几日的临城之都,街上尽为怪人,而有些人能认出这些怪人是谁。那四个背着棺材的,是渤海四子,他们通常会每人背口棺材,要么给别人用,要么留给自己;那一男一女看似为寻常人家少男少女,而敢小觑他们的,早已被分尸五段送入冥中;还有双刀罗汉木维,布衣太岁葛千秋……
仲西侯抱着他的剑,他站在客栈屋顶,他的眼睛如同鹰隼一般深邃锐利。他的行为无疑让巡城司脑袋发麻头疼厉害,按理说除非官府军营,或是有关蝶有登记的镖局,再不济也得是记名在册的赏金猎人,也只有这些人才可以携刀佩剑。
可不知道为什么,就在昨天夜里,二公子亲信突然传令,明早起,加强巡城戒卫。开始以为是有什么重大事情,结果一问,那人补充了句明日起不再阻拦民众佩刀佩剑。这一传令,对中尉李八斗而言,可谓如雷轰顶,这不是要累死他们巡城司么?
而为什么要这么做,传闻说是有数位名剑客来了金陵,这其中还包含了西地之主仲西侯。
开始时候巡城司的中尉大人李八斗还想着封地之主不得随意进入他人封地,违者可以造反罪名逮捕。可下属提醒了中尉大人,西地不夜城是独独例外,自立自治,仲西侯除了是一城之主外并无官爵在身,可算是个奇葩的存在。
一下子大批怪人涌入了金陵,仲西侯忘记了,他也是个怪人,若是教人知道他就是仲西侯,这临城之都恐怕会更加风雨难息。
“青楼冷主独傲武林,仲家四小鬼特来请教。”声落,有四人影立于屋外枝头处,四人一人极高,一人极瘦,一人极矮,还有一人极胖。瘦的那个个儿也不低,略显驼背,长发直直垂下,“望冷主赐教。”
仲西侯迷糊了,冷主?
他听过这名号,冷主,就是青楼那善刑堂的冷堂主,也就是他那红衣小师弟的同门。侯爷勾唇笑了,他自是明白为什么他们会把他误认成那个冷,冷不语是当今天下未曾一败的剑客,仲西侯亦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他们散发出一样的气息,不必使剑依旧剑气逼人。
仲西侯知道这种人可谓最是难缠,但又不好拒绝,便抽出怀中舞雩剑,人影飞出,其身为白,形又似浮云。
冷主名剑七星,分宝剑六柄,三长三短。
不但舞雩剑比七星宝剑要有名,仲西侯当然比冷不语更有名,就算不知他相貌,不知他名字,但说到不夜城或是舞雩剑,那铁定就是仲西侯了。
四刃齐出,而仲西侯未动。
雪似流音,剑似流云;人亦非圣……横剑辟下,四兵刃“砰砰砰砰”落地,也亦非鬼。
四人落下齐伏于地,他们不是人,他们就是鬼。
“虽不知阁下是谁,认错冷主多有得罪。告辞!”四影而蹿,四鬼消迹。
仲西侯傻愣在了那,这就是中原的江湖?一言不合随自己心意上来就是刀剑相向,万一遇到高人被人刺死捅伤还是不是就属于活该了?打不过别人,就礼貌性技不如人如何如何找个台阶马上走人?全无规矩可言。
仲西侯收起了他的剑,他不该把剑亮出来。这四小鬼退得很快,仲西侯相信会有人认出他,他方才人不动挥一剑就击退四人的招式名为“飞花”,即“飞花霄灵动”。
舞雩剑术追求简单明了,无用的招式再过华美也是花拳绣腿,若是有一招一剑能进能退,也就够了。
仲西侯虽不涉足武林,但他之名早已在这鱼龙难辨的武林赚得一亩三分地。对于这一类人,仲西侯一直很奇怪,那些个武夫比武时候怎就喜欢自报招式名字。例如,吃我这记黑虎掏心,看我这招白鹤亮翅。好似输赢不重要,对方记住自己招式名字才是正事。
满城烟雨潇潇处,很快这金陵就会知道,孤已在此。
仲西侯依旧抱着他的剑,依旧盯着那人流不息的街。
临城化墨 第二十三章:证道之行
世切如云望,天格摧帝功。弥留念诸将,顾命托三公。于兀星辰上,充宫霜露中。松揪动哭地,白日起悲风。
任那汉武大帝,任那贞观之治,可有谁曾记起,大邺的江山是怎么来的?
开国龙帝本是前朝末帝的大将,也是末帝金兰。
五国攻城,番邦难安,然末帝身弱,病卧床榻。弥留之际却没传位太子也没封地诸王,有的只是一句话,禅位龙冽。也就是这护国大将军得了地位大刀阔斧。外敌皆退去,江山改了姓。
或许也真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千年帝王轮流换。
看帝国命数,兴许也是该换一换龙座上的人,龙殿上的人了。
才干了一架的萦如歌并不在乎这些,家国天下,对他而言,不过是卸下面具露出微笑的那一刻更为珍贵。
萦如歌是走在那群怪人中的,他没了铜钵没了法杖,一身法衣一顶斗笠一个破包袱,这打扮也会教人觉得他来金陵的目的同那群怪人是一样的。
他来又是什么目的?还有谁会去计较。
萦如歌走进了一间挂着青色为底,边纹黑色,上绣游龙,下绘三才这么一面旗子的客栈。
“呦,大师里边请。”那十五六岁的小厮弓着腰伸着手把萦如歌请到了里边,萦如歌并没去他在擦拭的桌子。他直径走去柜台,那掌柜在上下打着算盘。他对着一本牛皮包着的厚簿子打着算盘,那手法娴熟,来去迅速。
“掌柜的,可能给我一碗水。”
“你要水去同小二说,要开房那客官是要几天的?”
“我要你倒的水。”
这掌柜停了下来,他放下手中的账本看了眼算盘上的数字,用笔在纸上写下。“那敢问师傅是要怎样的水?”
“那你们这儿是有哪些水?”
“我们这儿?有昆仑山雪水,有杭城湖水,有徽城的黄泉水······”
萦如歌走了,他离开了这间客栈。他走的不快也不慢,掌柜的也没去理睬他,只有那十五六岁的小厮些许郁闷。
曲天琴坐在这大堂,她也是看到这奇怪僧人。他走路的方式他说话的声音,这不该是一个僧人该有。然曲天琴也没去在意,这几日金陵来了不少怪人,她更兴趣的,是在这人来人往,鱼龙混杂的地方听听这些人谈天说地,听听这些人口中的江湖。
萦如歌回头看了眼客栈,暮寒楼中舞雩台、祈年殿、多宝阁、善刑堂、鬼泣里,这存在的五堂,无、月、决、冷、夭这五位堂主也是握有实权能调动三十六楼七十二阁的人。尊是代楼主,暮寒楼上下全凭他调遣。
而他,虽说权同几人,却并无实权。见着了他的令牌,每堂每部都得都得听令遵从,这些人,却并不归他管。
这对萦如歌而言也是自在的,何况,他有手下,听命于他的手下。那万里挑一的天鸾十三煞便是听命于他的。
在人来人往的地方,没了那僧人的身影。
他来这金陵是做什么的,也没人会去在意。
萦如歌又去了另一家铺子,一家典当铺,他典当了一把破木剑。典当铺的伙计皱眉看着破木剑,却没有赶他,只是轻蔑道:“下等烂桃木虫吃鼠咬玄武剑一把,典当十三文。”
排在萦如歌身后,怀里紧紧抱着一个朱红木盒的汉子听傻眼了,什么,一把破木剑能当十三文?回头赶紧去砍两棵树开始削木剑,一天算削木剑五十把,每把便宜点卖十文,一天就是五百文,一个月就是十五两。这汉子这么盘算着,突然扭头,走了,原本准备当了老婆的嫁妆首饰,一下子也就没了念想,好似愚笨了多年一下子开了窍,发现了一条生财之道,乐呵呵一路快跑。
萦如歌没注意到身后那憨汉,只道又问了句:“活当,明日取。”
伙计皱了皱眉,问:“非不可,活当,三日取,二十文。”
萦如歌声依旧,道:“二十五文,明日取。”
伙计眉头更紧,这把木剑也不知道该收还是不该收了。正当小伙犹豫,却听一个雄厚声音道:“一百五十文,明日取。”
萦如歌点了点头,伙计不情不愿收下了木剑,掏了一百五十个铜子给萦如歌。等萦如歌走了,伙计随手把木剑丢到了一边,觉得有那么些晦气。方才开口的中年汉子弯腰捡起了木剑,呵呵笑笑:“你呀,就是不识趣。”
伙计幽怨道:“就他这个落魄户,不见得以后会拿什么好东西来典当。”
中年汉子想了想,又看了看这把破木剑,倒吸了口气想了想,话说,除了木剑,还有什么能典当的?另外,一把木剑,街边卖几文?
又用手摸了摸这把木剑的剑刃,哟呵,这把木剑还不是给孩童玩的,这么锋利的剑刃,这是摆明了要孩童去误伤他人么?晦气,晦气。可对待这么一把有些晦气的剑,中年汉子却没有丢了它,还寻了一块材质上品的明黄绸缎包裹了起来。伙计原本还要责骂,一看,奇了怪了,挺破烂的一把剑,怎的用一两银子一丈的绸缎包裹后好似还真有那么点的意思。
伙计自然也想不到,三天后他们当铺上了一件惊动临城拍卖行的宝贝。
屠过恶龙去过鬼佞,仙家佩剑,绝无仅有,机会难得,仅售八百两,错过这村没这店······
仲西侯回来的时候衣袍上沾了血,他的表情没变,他怀中的剑没变。曲天琴看到的时候没有说话,他帮仲西侯脱衣给他热水洗澡。
她晓得侯爷是遇上高手了,侯爷说过,剑客喜欢穿白色的衣服,不单单是因为那一身衣服似极了侠客像极了仙人。剑客穿白色的衣服,这是在彰显自己的能力。刀剑相交,兵器无眼,是容易伤到人的。血流出来了,会沾到衣服上。
那这血是你的,还是别人的?或是你的剑早已吸饱了血,你的袍子还是干干净净的。
仲西侯也同她说过,若是害怕别人看到自己身上的血,那就换一件红色袍子吧。
“侯爷,你今日······”
曲天琴没忍住,她问了,她开口问了仲西侯这么一个问题。
“仲家四鬼,布衣太岁葛千秋,东海睡龙敖弦,两个无名剑客。不过可惜,拳震春秋竟未曾露面。”
“是谁······”
仲西侯脱下了那袍子丢在了地上,他好久没这么挥舞舞雩剑了,他记得那个时候他有些喘气。
“一攻一守,一退一进,也会交换宝剑招式依旧······”
“侯爷不会是说,那是易水寒的人?”
仲西侯摇了摇头,摆了摆手,他对自己的剑无比自信,也坚定易水寒是剑客名门。如果易水寒中的纵横剑客只有这么点能耐,他只有失望。
“肩上刺燕纹,不见得就是燕云骑的人。”
“燕云骑?”曲天琴在试那水温,水还有些烫,她洒下了花瓣倒入了药酒。“如果真的是燕云骑,那这群爪牙来临城又是做什么?”
仲西侯没有回答,等天琴看去的时候,这仲西侯已经睡着了,他趴在桌子上睡熟。曲天琴把仲西侯散下的头发撩起,梳理好。再强大的人在这个时候总是脆弱的,她是如此,侯爷也是如此。
她看到了太多的背影,祖父的,父亲的,兄长的。而今,她又看着这不夜城主的背影,她永远只能看着他们的背影奔跑却怎么也追不上。
曲天琴曾经问曲天傲,十七岁的时候,仲西侯的武学造诣是个怎样的境界,曲天傲摸着下巴想了想,不确定道,大概元祖吧。又问,曲天傲十七岁的时候什么境界?曲天傲颇为自豪道,元祖巅峰境。曲天琴开始一脸惊讶,后又皱眉,问她那正得意的兄长,那你现在什么境界,曲天傲傻依旧那么傻,悻悻道,最最最巅峰的元祖境界。曲天琴嘲讽了曲天傲一番,又问仲西侯现在什么境界,曲天傲又是摸了摸下巴,皱眉思索,不确定回答,或许是鸿蒙境,或许是好几重楼那么高的鸿蒙境。
曲天琴不去管他的或许,可能,在他看来,也只有鸿蒙境,或者高于鸿蒙境,这才可能是仲西侯的境界。
可曲天琴不明白的,从武夫到元祖,若一个人勤勤恳恳,即便天资愚钝,花上几十年,还是有可能达到。可那元祖一境之后又分常见的武道洪荒境,儒道释诸子百家的亏盈境,与罕见的修仙一脉玄黄境,三境之下又分五等,每一等都是一道天坎。
这傻丫头不明白的,是她困于元祖二十年的兄长,曾一人独战三洪荒,虽是艰难,最终取胜。这傻丫头更不会明白,那忽悠人的江湖小说中,动不动就天仙下凡玄黄老祖,可她不知道,修仙之人普天之下已是稀少,更不提玄黄境界,多数修仙者若不借助武道或诸子百家之悟,即便想爬上元祖一境,也是吃力。若真的哪天让这傻丫头遇到一个玄黄境的修仙者,那这趟游历江湖,也算盆满钵满,赚大发了。
仲西侯醒来的时候,躺的地方高床软枕,回笼觉这等天大的享受又有几个人会拒绝呢。可仲西侯立马起来,他掀开被子起身,也实在没有心思多躺。他的剑不在床头不在桌子上,屋内遍寻不到,打开房门,天琴坐在外头,把剑插在地上,背靠着剑,这么坐着。
一个橙衣女子蹲在这丫头身侧,颇有兴趣一直打量着曲天琴。
仲西侯拔出了剑,他把剑丢进了屋子里头。他横抱起曲天琴,把她抱入屋中,轻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
仲西侯丢剑的动作另这橙衣女子不满,可无奈,她的脸被一头乌黑长发遮挡,看不到表情。
仲西侯回头去取他的剑,握到舞雩剑的时候仲西侯奇怪了,舞雩剑陪伴自己十几年,从未见过这等好似要反噬握剑人的灵压。
橙衣女子掩嘴一声嗤笑,道:“莫不是,舞雩剑认为你仲西侯已经不如当年”
仲西侯双手握住了这柄剑,他的剑从未失控过。舞雩是把有灵性的剑,这仲西侯是相信的,舞雩剑同样也是一把忠诚的剑,仲西侯是这么认为的。
“孤仲西侯的剑,纵千百日不握,依旧是这天下最毒的那根刺。”
“飞花霄灵动、落花水无镜、残花风剑决······”脑中无端蹦出剑招剑式,“飞龙巡八荒、飞燕晚归巢······”
仲西侯对舞雩剑法的知晓只能冠以透彻形容,然不论是飞龙、飞燕这样万人军中夺将首级的招式,还是飞花、落花、残花这样镜花水月能攻能守的招式,也被他耽搁了七八年。
是啊,这些年他这不夜城主过的太过安逸。安逸的已经没法与人刀剑相决,性命相对。他的剑术无疑是精湛的,而他的杀戮之心,已然不存。
“飞燕,痕空······”剑式在脑中由飞燕式转痕空式,“痕空、斩空······”痕空式转斩空式,“斩空······破!”全身热血沸腾,炁游周身,剑气散八方,刹那,屋内桌椅瓶罐纷纷碎裂,且切口无比平整。
“侯爷,你······”曲天琴被吓醒,如同受伤的沙狐幼崽盯着猎户,仲西侯喘着粗气,踉踉跄跄站了起来,竟不由觉得力量充沛身子也轻松了几分。
仲西侯看着舞雩剑,他记得仲南燕那一日花下饮酒,突然睡着了,而醒着的仲西侯痕快就看到闭目打鼾的仲南燕执剑起舞。等自己义父酒醒后只觉腰酸背痛,还误以为是年少的仲西侯趁自己熟睡打了自己一顿。
“舞雩啊舞雩,你是多虑了。仲西侯哪怕哪天忘记了自己的名字,也不会忘记这套剑法。”
仲西侯面露笑容看着曲天琴,那橙衣女子何时不见,去了哪儿,他却毫不在意。
“天琴,你可知,孤为何会来临城?”
“为了,为了不夜城?”
仲西侯笑了笑,未语。
雪落春来君且眠,梦里山河不夜天。
我欲西行千万里,不见黄沙不见卿。
瘦马低垂证天道,三尺青锋任笑傲。
千秋功名弹指间,最是无情老天爷。
临城化墨 第二十四章:世子殿下
在这金陵的第四天,闫忽德梁依旧没有消息。
第四天,狼王没了音讯,弓者倒是来信,约摸意思就是自己要去办件私事,到金陵的时间要延后,可能一个月后也可能两个月后。
“侯爷,那野人你是哪里找来的?”
仲西侯在吃饭,他是剑客,也是武夫。他吃的东西不少,种类却不多,也就那酱牛肉饼,熟牛肉片,十来个水煮鸡蛋,一大碗的青菜豆腐汤,一盆糙米饭。桌上还有一小坛的射洪春,仲西侯吃饭的时候是不喝酒的,这坛酒,是天琴在喝。
“十年前我第一次来金陵,从角斗场买下了他。”
“他是奴隶?”
角斗场中有斗鸡斗犬也有斗人,斗鸡斗犬人是没法去分辨它们的表情的,所以,斗人总会更令看客兴奋。
闫忽德就是这么一个奴隶,被用来相斗的奴隶。也就是这么一个奴隶,引起了仲西侯的兴趣。
“十年前的小梁就同一头獒犬一般,一头没有主人的獒犬,逢人必咬。”
他的眼睛里充满的是对人的憎恨,他会毫不留情地斗杀他的对手,用最血腥的方法。
“侯爷买下了这头獒犬?”
“难以驯化,可若是獒犬被驯化成了土狗,也就没有任何意义。”仲西侯当了这獒犬的半个主人,獒是最可怕的犬种,也是对主人最为忠心的恶魔。仲西侯喜欢这样的人,他买下了闫忽德梁。
买下小梁,仲西侯做的第一件事,是带上他的剑,带上闫忽德,毁了那角斗场。他们释放了所有奴隶,把奴隶主丢在奴隶包围中却不让人伤害他。这是仲西侯做的第二件事,他想让闫忽德明白,暴力,永远没法真正去解决一件事情。
这个道理,仲南燕告诉仲西侯这个道理后约摸半年就西去,仲西侯犹豫了很久也怀疑了很久,小仁为善,大仁误国,仲南燕对待有过之人的所为谈不上仁,为何会由心告诉仲西侯,暴力,永远没法真正去解决一件事情。
“有些事情你还没到该知道的时候,小梁有他自己的世界,自然,我也信他对我绝对的忠诚。”
曲天琴听不明白,仲西侯摇了摇头,他夹起了最后一块熟牛肉,他吃了两碗饭,第三碗饭也剩下了一半。“一下子什么都知道,只能满足一时的好奇心,真正能记住,一百句里能有三两句已经不错。”
弓者来信中还提及了一个人,听雨剑主,仲西侯微微苦笑。听雨剑主对他人而言是江湖中另一个销声匿迹的传说,可对仲西侯而言,不过是分隔两地各自长大的表家兄弟一般。
二十九年前,舞雩剑败给了听雨剑,知道这件事的,怕也没几个双脚没踏进棺材板了。
天琴放下了酒碗,她皱眉不悦,明明想更关心侯爷,更知道一些他的事情,被仲西侯一说竟显得自己和街边厚唇长舌的妇人没啥两样。
曲天琴同样不明白,花满西城的仲南燕,除了荣耀,在他眼中输赢、生死,并不是无关紧要。仲南燕是如此,那仲西侯又会如何?
她坚信侯爷心怀不夜城,就同侠客小说中那些游历天下的大侠一般,忧国忧民。可这终究是曲天琴的一厢情愿,若这事情告诉她的兄长,只会让傻大个哈哈大笑,不管曲天琴信不信,反正她那傻大个的兄长,不信。
在仲西侯这么一出闹剧后,整个金陵城,算是起了小小波澜,有那么些沸腾。
“听说了吗,花满西城仲南燕的后人仲西侯来金陵了······”
“传闻是不是真的,他一剑击退仲家四小鬼?”
“我还听说他把葛千秋的布衣甲给破了······”
“肯定是真的,要不然怎么会说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呢。”
酒楼茶馆,金陵之地的江湖人对仲西侯开始议论纷纷。这是仲西侯想要看到的,他没有带剑,他把剑交给了一妇人,一三棱凤眼的妇人。这妇人是不起眼的,然她的名号她的名声,在这天下占有一席。
这妇人的本名基本没什么人还记得,但只要提及“鬼婆娘”,但凡江湖趣闻听多了,或有点阅历的,都知道这么一号人物。说这妇人天生丑陋,蓬头垢面的会让人以为是刚从坟地爬出来。
但就是这么一个丑得让人觉得上辈子造孽不浅的妇人,却是个铸剑养剑的好手,久而久之关于鬼婆娘就开始流传这么几句,“静巷铿锵,暗夜寒光,美衣黑妇,妙抚剑伤”。
自然,名声在外的人时间久了就会有怪癖,更不提一容貌丑陋不愿见人的鬼婆娘。
她的确很有名,慕名向往的人可以挤爆整个朱雀广场。
可知晓她,且有所往来的,普天之下恐怕也就五十来人。自然,仲西侯是其中一人。既然鬼婆娘在金陵,那怎能不把爱剑交与这妙手巧匠好好保养。
而这一日的仲西侯,穿了一身宽袍扎紧了袖口,头发用簪子束了起来。这么一身打扮舒适简单,在如今江湖怪人聚集的金陵而言这身打扮也是不起眼的。
然仲西侯这么一身打扮在他自己看来却萧萧肃肃,爽朗清举,如一云外野鹤行立鸡群。
这几日他会在金陵掀起更大风雨来,他的目的很简单,他是不夜城主,更是天下有名的剑客。他来临城,他来金陵,自然要这金陵王亲自来请他,而不是他以后生辈分去拜见这老王爷。
这西地黑炭还算讲理,才不会去随便殴打挑衅一个人,而对于一些痞子混混或是仗势欺人的,仲西侯就会有些兴趣。
他左手搭在了那九尺来高的汉子肩上,他从包子铺蒸笼里头拿出了一牛肉包子,咬了一口:“烫······”
手一松包子掉了下去,那汉子一拳头挥来,仲西侯恰好弯下身子去捡那包子。
“客人,你要吃包子我还是帮你重挑吧,掉到地上的也就不要了。”那十三四岁的少女胆怯道。仲西侯挂着的是笑脸,他把那沾了灰土的包子一口一口咬完。
“多少钱?”
“客人喜欢就好,不要钱不要钱······”
那汉子也是又拿包子塞进嘴里,仲西侯瞥了他一眼,从钱袋里头掏出十几个铜子摆到了桌上。
“连同这落魄户的一并付了。”
那汉子把手中的包子捏烂,汁水从他指缝间慢慢流出,怒声喝道:“你这黑炭再说一句。”
仲西侯的回应简单,左手抓住那汉子右手手腕,身子一转,他的右手拍在汉子脑后勺。
“信不信像折腾葛千秋那样生撕了你!”
“你,你,你,是仲西侯······”
汉子被打得不算疼,他被这句话给吓瘫在了地上。如若他面前这算不了强壮的人就是仲西侯,他可以一剑破四敌,可以几招之内破人硬气功,那对付自己又是如何?
旁人听到仲西侯几个字也都围了过来,仲西侯是不夜城主,若是城主,穿着该是华丽的。仲西侯是剑客,若是剑客,该是爱剑如命的。
而今这仲西侯没有华丽的衣服,手上也没有宝剑。
“他是假的······”
“他连剑都没有······”
人群之中开始言语,这样的推理逻辑是正确的,仲西侯的确喜欢华丽的衣服,他的舞雩剑也通常不离身。今天的他,却并非如此。
那些人一直在说着,那汉子也相信了,他又站了起来。他开始运气,仲西侯就这么站着,看着,不言不语。这汉子使的是以暴止暴的那种拳法,大圣拳法。
仲西侯对这套拳法很好奇,他听闻过这样的拳法,拳无风却能破岩碎甲。弱冠之前有一商队途径不夜城,其中有个年近半百的护从使得就是这大圣拳法,每一拳都刚劲有力,好是厉害。
“学了行法却不懂出招。”不屑之语,动作没停。
弯腰,出拳,动作轻快流畅。
那拳头打在了汉子的腹部八甲位置,将人击飞四五丈,就这么看他呈大字躺在地上,估计腹部疼痛却又动弹不得。
“你到底是谁?”汉子的手脚是不能动了,他的头还能动,眼睛还能看,嘴巴还能说。
“仲西侯。”
语冰冷,眼孤傲,君名江湖传万里,幼僮戏问君何人,可笑可笑。
在人群中,那个行头破旧的僧人看得仔细。他没见过仲西侯出剑,却听长老打趣说仲西侯对剑的造诣从各个方面综合,要高于不语。
冷主冷不语的剑他再熟悉不过,他要看清楚,是不语的剑更令人惶恐还是仲西侯的剑更令人心惊胆怯没法坐立。
仲西侯的方法有效,没人敢去怀疑或猜测这人的身手,更不提怀疑这人是不是不夜城主。
仲西侯环顾人群,勾唇篾笑,他原地盘膝坐下好似那么个意思,还有谁,孤今日在此,不怕挨揍的就一个一个找上门来。
好斗的人总是不少的,而蠢笨的人,则不会太多。那汉子称不上强大也算不得弱小,而就是这么一个九尺的汉子,被这男人一拳打趴在地。
从未见过这般没品的江湖高手,云游僧人不由呵呵一笑,就见他飞身出了人群,也好试试颜啸口中的小西,他的身手,如何世无双。
左手成拳右手成爪,一拳一爪挥去,坐在地上的仲西侯轻轻跳起,恰到好处避了开去。云游僧人一个翻身左手撑地,双腿一扫。仲西侯按住他的腿一个燕子翻身,绕到了他背后。
“身手了得。”
云游僧人没有说话,他拍了下地,身子跃起,由空肘击而下。仲西侯不躲不闪,他伸出右臂去格挡萦如歌的手臂。二人相交的时候仲西侯瞪大了眼,他相信现今的金陵是高手如云的,他也相信,他想走想留,这天下也是没人能阻止他的。
这个流浪的僧人一拳一脚,有力毒辣,招招要害。这全然不该是出家人的招数,若说有何印象,不夜城的古木林有过几具尸体,就是被人硬生生撕扯了手臂大腿死无全尸。
看着僧人上打咽喉下打阴的龌蹉套路,仲西侯约摸知道了僧人身份,站在了那里,不躲不闪。云游僧人装扮的萦如歌也没收力,跳起凌空回旋踢。他的腿被仲西侯抓住,他双手握住他的腿,猛摔地上。
就见云游僧人双手拍地,借力反弹。另一条腿又瞄准了仲西侯的脑袋,仲西侯左手格挡,手同腿的力量截然不同。仲西侯的手在刹那脱力,他用另一只手把云游僧人甩了出去。
双手放下,轻笑,小师弟啊小师弟,原来你的一招一式都是那么狠毒。往昔,颜啸是如何教你?你年幼时,白云苍狗又是如何待你?仲西侯忍着痛,脑中却是这般疑问。
不知自何处闪现一黑蛮汉子,身过九尺,秃瓢,黝黑肤色胜过仲西侯,面目不同汉人,一口白牙。赤条条的上身缠一铁索,相当彪悍勇猛模样。他挡在了仲西侯同僧人中间,自人群中传来拍手声。
“忻都禅奴。”黑蛮汉子纵然不说话,仲西侯同云游僧人也晓得,这人是忻都奴,忻都奴通常身材高大健壮,皮肤黝黑,且一口白牙如同珍珠。仲西侯自是比云游僧人更晓得这忻都奴,他不夜城中就有不少忻都奴,更有忻都人是他不夜城的大将。而能修炼成这样的奴隶,还当真少之又少。
“你可认为能挡住二人?”仲西侯没去理睬人群中传出笑声同拍手声的人,他就这么问忻都奴。
这奴隶不说话,他依旧站在二人中间,不言不语。他从胸前扯下铁梭,铁梭触地,这奴隶左右看了二人一眼。不夜城的忻都奴通常是干苦力的,他们干极其耗费力气的活,同别的地方的忻都奴不同,他们能拿到工钱,也没人敢歧视他们。
云游僧人凌空一脚踢在了那忻都奴的虎头肌上,那踹到的,全然不似肉,更像一堵墙。那奴隶的身子晃动了下,又站稳,依旧不言不语。
“能把小雷震动的人可不多,金刚怒目,大师好本事。”这人已经站到了忻都奴的身前,那奴隶对着他稍稍躬身,对其好似甚为尊重。
云游僧人不语不言,转过身,脚下催力,几个起落,已不见了人影。
来的这公子戴的那顶夏冠颇为精致,织玉草所编,后缀金花,前镶宝珠。他穿的袍子白丝所织又绣飞鹤。腰间,是一条金光闪闪的金丝腰带。手上也拿了一把扇子,一把折扇,这让仲西侯看得窝心。
这公子转向了仲西侯,弯腰作揖:“阁下可真的是不夜城主仲西侯?”
仲西侯并没回礼,他打量了下这人。“公子何人?”
“朱谏男。”
临城化墨 第二十五章:东行目的
仲西侯看着这个叫朱谏男的人,这人就是书难口中有用兵之才的人?
若卸去脸上的脂粉,脱去这身衣裳,恐怕就是一面色苍白身无几两肉,手无缚鸡之力又弱不禁风的主。然他这样子看上去神采奕奕,不似人们说的一般,百无一用是书生。
他又看着那个被唤作小雷的忻都奴,这奴隶并没奴隶的表情,他给人的气息,更似那不分日夜的护卫,一直守着自己的主人。
“莫见怪,小雷以前的确是忻都奴隶。”
“现在呢?”
那公子笑了笑,这小雷同不夜城的忻都奴一样,没有手铐脚链,他的脸上有一块刺青,这刺青上两道刀疤,想来是他自己划的。
不知为何,仲西侯越看这忻都人越觉得眼熟,好似若干年前曾经见过。他最后否定了这种猜测,若自己曾经见过,自会邀请他入了自己青犼近卫,更可能列入四百人,或者十三将之中。或许,只因为同是忻都人,这大汉给他的感觉和摩常有那么些相近的缘故。
“小雷是我金陵王府的护卫,负责小王的出行安危。”
“有这么一个护卫的确能负责你的安危。”仲西侯没再多问,转过身去走开,他听到那忻都奴的脚步声,他不紧不慢跟着自己。仲西侯笑了笑,他开始快步,那忻都奴依旧跟着,他又加快,忻都奴依旧在他身后。
这二人上起下落,从街至屋顶,再踩踏树尖,这忻都奴一直跟的不紧不慢。再一转身,那忻都奴停了下来,他找不到仲西侯的身影。他握紧了手中的铁索,他在毫无察觉的情况下被人落下,未曾料到,这西地来的黑炭脚上功夫也不差。
“小雷,你本就赢不了他。”朱谏男慢步走来,那小雷靠到了他身边。世子该回府了,他是再清楚不过这朱谏男的身体,这么一个人,却被安排了这么一副躯壳。只能说,命运有的时候的确是公平。
“小雷啊,时间看来是赶不上了。”
那忻都奴点了点头,他不喜欢说话,生于寒城长于忻都的他,讨厌自己的口音。朱谏男深吸了口气,露出笑容,活,总比死要好。
“我们回去吧,看来还真得摆个排场,请这黑面郎来我金陵王府才行。小雷,若是把他请到了府上,你就去厨房做一些加巴地来,让这自号通晓中土番邦的不夜城主品尝一番,忻都的加巴地是怎样的。”
那小雷又是点了点头,没有说话。
“唉,你是不是打算在我死之前都不说一句话啊?”
等闫忽德回来的时候,他的兽皮衣服破烂不堪处处可见剑痕,腰间没有那装马奶的皮壶,就连脸上也破了好几道伤口,血已经结翳。
这蛮子一进屋子就捧起桌上的茶壶不管冷热直接灌入口中,他渴,他饿,但他总归是活着的。
“野人你······”
闫忽德瞥了曲天琴一眼,天琴没敢再说话,仲西侯把桌上的饭菜同马奶酒推向了闫忽德的方向。
“先吃饭。”
闫忽德放下了茶壶,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根本不讲究,道:“侯爷小心,金陵王的势力,临城是他的,昱城之中大号钱庄米铺多半也是这金陵王的东西。”
闫忽德说完了,他没用筷子,也没吃饭。他用手抓起那整只烧鸡,整只开始撕咬。他的样子就同一只三天三夜没有进食,被驱逐领地的野狼。他饿坏了,但他还活着,没饿死饿了几顿那就都不是事。
“侯爷,那不就等于说这金陵王掌管着两城百姓生死。”
“天琴,你可知道临城同昱城,与我不夜城是何关系?”
曲天琴不明白,天下有十二城,临城是特别的,昱城也是特别的,她长大的不夜城更是特别的。
“十年前四成合围不夜城,妄图分我财宝领地,你可知是哪四城?”
天琴听说过,但她也听说过,消息很快就被他们的城主,他面前这个男人给封锁了。
“我今日告诉你,古薇城、临城、挽风城同昱城,就是这四城合围我西地,几次三番要致我于死地。”仲西侯说出这话的时候没有表情,声音冰冷,教人难以分辨他是恨的还是坦然的。
十二城同帝国的关系已经愈发疏远,然曾有明文,各城不得相互争斗。
经历过十年前战乱的人总是恨的,听说过的人总是畏惧的。
“侯爷,你说过野······小梁是十年前才跟随你的,侯爷十年前来过金陵······”
“犯我手足者,神佛必诛。”
“侯爷来金陵就是为了杀人?”
仲西侯唇角微微勾起,并不多言,是啊,十年前千里迢迢从不夜城赶来临城都金陵,就是为了来杀人的。
“那个人叫朱谏膺。”
“朱谏膺?”曲天琴的眼睛瞪大,她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侯爷的确是说他千里迢迢从不夜城来金陵要杀的人是一个叫朱谏膺的人。
仲西侯又是笑笑,曲天琴跟着仲西侯的日子不算长,她眼中的仲西侯是高大的,不苟言笑的。他就如同一座会走会动的汉白玉雕塑,让人能近距离看着,仔细去打量,却又没法亲近。他的脸上没有表情,好似戴了一张精致的面具。
“这个人就是金陵王的大孙子,本是金陵世子。”
“侯爷杀了他?”
仲西侯摇了摇头,他自不会那么做。他放了这个人,就因为他放过了这个人,才引来了更大的麻烦。
仲西侯看着闫忽德,他放下了手中的食物,用手背擦着嘴角,烧鸡上的油迹反而弄的满嘴都是。
“侯爷不用避讳,如果没有侯爷,就不会有今天的闫忽德。那个朱谏膺,除了是金陵王世子,他还经营着一家角斗场、十家赌场同七家妓院。”
“他不是世子吗?”
仲西侯笑了笑,总会有人这么以为,王公贵族理当有享用不尽的财富。仲西侯没去解释,人的贪欲教他如何去解释。
同样有这番感慨的还有一人,每月月钱刚好一百两的金陵小王爷,朱一诺。可怜如他,顶着小王爷的头衔却没法和其他金陵纨绔一般一掷千金,从小到大反倒还欠了墨茗八百近千两的银子,这小王爷可谓是当得憋屈。
闫忽德继续道:“他把我不夜城被掳的将士都丢在了角斗场,让他们相互残杀。”
仲西侯救了闫忽德梁,也救了那些活下来的奴隶、俘虏同武夫。
“那那个人呢?”
“傻了。”闫忽德这么说,那个叫朱谏膺的人傻了,他被一群被他视为猪狗的人包围着,在对他们的恐惧中为他的罪孽得到了应有的报应。
他被吓傻了,这么一位世子,本可以得位执管临城,然所有的东西都已同他无缘。
“侯爷,既然这样,那你还······”
“我还来金陵做什么,对吧?”
曲天琴是这么认为的,无论对错,人总是护短的。
“金陵王做事很绝,他的表面文章比谁都做的好。”
金陵王的几个儿子都早于老王爷先行西去,他们留下了三个孙子算是陪伴老人家,长子朱谏膺、次子朱谏男、三子朱一诺。
谏膺是贪婪有野心的,谏男是善良却有心计的,而那一诺,金陵王不会让他陷入权利斗争。那一日的金陵王没有表情,把一如此大家弄得那般狼狈,不可饶恕。朱谏膺被他送到了寒山寺成了一白痴和尚,朱谏膺的两个心腹被他削成了人棍悬尸闹市。
这种做法,仲西侯做不到,他的师父仲南燕也是做不到。
闫忽德不明白,他不明白为什么侯爷都只说一半。闫忽德知道的很多,甚至比大统领曲天傲知道的还多。
古薇城、临城、挽风城、昱城,与其说是十二城的天下,不如说是四城的天下。十九年前帝国的兵变,站在左相身后的势力,逼死寅帝,追杀太子。一代名将韩无敌一骑当千,为太子出逃断后,朱雀大道血流成河。
仲西侯也有想法,若是把韩将军换成他,他可能做到韩将军所做到的。朱雀大道斩杀甲军千人,就为了一个忠字。
“天琴,我再考你,要人为忠,先做什么?”
“力量······”
仲西侯笑了,那闫忽德也笑了。
“我听说过暮寒楼有一个长老,江湖人号文剑圣,小姑娘,你听过没?”
曲天琴怒目对着闫忽德,这野人知道的的确比她多,她没法辩驳。“文剑圣,本名诸葛丁。通晓天下剑法却不懂施展,是个文人。”曲天琴是听人这么说的,她怀疑,一个文人,一个知文不通武的人怎么可能通晓天下剑法?“难不成他也晓得舞雩剑法?”
仲西侯笑了出来,曲天琴说对了,这文剑圣的确是知道舞雩剑法。“天琴,仲南燕当年难以参透舞雩剑法的风乎舞雩,你可知道帮他领悟的人是谁?”
“侯爷,你不会是要说帮老城主参透舞雩剑法的就是诸葛丁吧。”
“小姑娘,算你答对了。”
曲天琴知道会是这么一个答案,而她依旧不愿去相信这是真的。
“侯爷,你笑我说力量是让人忠诚的所在,那么你说,什么才能让人忠诚?”
“教人忠诚,唯先信任。”
“信任?”
等吃过了饭,闫忽德跟着仲西侯去了他昨日才包下的客栈后院,才入西厢,闫忽德再难压抑,一口浓血吐了出来。又见他身子刹那无力,又硬生生扶墙几个踉跄连滚带摔算是爬到了床上。
而身上那数道伤口也刹那破裂,再度渗血。
仲西侯皱了皱眉,问:“何人?”
躺在床上用左手盖住眼睛的闫忽德摇了摇头,缓缓吐纳,约摸过了一刻钟,身子舒服些了这才向仲西侯讲述了他离开后的种种。
仲西侯眉头依旧,那与肤色一般的黑亮眸子射出两道锋芒逼人的目光,问:“你确定是纵横剑术?”
闫忽德极为肯定点了点头,补充道:“这人显然还有所隐藏,若真正以死相逼,怕是我怎么也回不来。”
仲西侯有些纳闷,那是谁,夺命杀招最后又放了闫忽德。余光瞥了眼闫忽德,或,小梁原本就不是那二人目标。
“侯爷,可能告诉闫忽德,我们此行来临城,您的真正目的!”
仲西侯看着捡了半条命回来,又强撑了近一个时辰的闫忽德梁。不愧为狼王,狠,不单对猎物,对自己也是一般。
“一卷先帝遗诏。”
临城化墨 第二十六章:金陵睡狐
老者穿的是粗布衣裳,他坐在湖边,鱼竿在手里。他头发胡子花白,鸡皮皱脸。这老者,不是鹤发童颜,倒也不是那老态龙钟。
朱谏男同他的忻都奴在他身后,那老者抬头看天,云卷云舒,花谢花开,时间过的快啊。那一年他也是朱谏男这年纪,他在玄门亲手杀了自己的兄长,夺来了今天的位置。沙场点兵,他自己身披铠甲,夜半帐中宝剑挑灯。
时间过的快啊,鸿雁一年一年,旧雁来时可能认得出他今日的面容?
“谏男啊,他的确是在金陵吧。”
朱谏男应是,他在这老者的面前总是站立端正,不苟言笑。
“且问你,摆一出鸿门宴可行否?”
“鸿门宴、空城计对付仲西侯恐怕都不可取,对待他,暗度陈仓稍为恰用。”
老者点了点头,他是满意这孩子的头脑,可这孩子还能呆在自己身边多久?能把他留下,他甘愿花去他半个临城的财富。财富很多人想要,可谁又能拿出他要的东西来与之交换?
“谏男啊,若你他日执掌了临城,你该怎么让你的部下信服?”
“力量。”
老人是笑着的,只有力量才能让人信服,只有力量才能让人折服。拥有无法逾越的力量,拥有令人恐惧的力量,便能拥有忠心的部下。
二十九年前有人质疑过他,二十九年后,他的临城更是繁盛。他靠的,就是力量,让人望尘莫及的力量。
“谏男,爷爷年轻的时候遇到过一个人,他笑着对爷爷说,只有信任才能让人忠诚。爷爷笑他,你知道我笑他什么吗?”
朱谏男沉默不答话,老者继续道:“他是个浅俗的人,信任能够换来忠诚的部下。信任能够得到一百个忠诚的部下,而力量能夺得的,却是天下。信任,对于广大而言是不可行的。”
“谏男明白。”
老者沉思了会儿,他好似在回忆他年轻的时候,年纪大了,时常会想起盛年时候。“他是当时有名的侠客,我同他一起,王道、侠义,他选了侠义,我选了王道。”
朱谏男皱了皱眉,他晓得老者说的是谁。老者说的,是他的亲弟弟。那的确是个侠客,为了贯彻他的大义,他放弃了王位的争夺。那个人信任他,在玄门帮他诛杀了十余高手,当他亲眼看到自己的二哥不念亲情杀了大哥时候,他绝望了,带着自己的银枪离开金陵,离开了临城。
“我记得他收养过一个孩子,叫,叫什吗来着的?”老者回忆,他想起,“他给他起名念苍生。”
“念苍生?”
“你年幼时候见过这个人,就是那个运回他尸体的汉子。莽夫啊,为了一场决斗输了自己的性命。”
风吹过,老者的眼迎风流泪。那样的时光是回不去的,做过的决定也是没法更改的。如若时光真的倒流,他的箭可会离弦?他可会真的杀了自己的兄长,他会选择王道还是侠义?
仲西侯收到了请柬,这请柬是用金子打造的,上头的字是用顶好的朱砂抹写。来送请柬的是个妩媚的女人,那种一颦一笑让男人看了不免想入非非的女人。
女人来送请柬的时候正是破晓,这金陵城沉睡还未苏醒。天是灰色,配上江南风格的酒楼建筑,合在一起就仿佛是一名家泼水墨画。
仲西侯仔细打量了这个女人,这个女人的确迷人,艳丽的花总是带刺的。他是一城之主,看惯了珠宝美人,却依旧被这女人吸引。在不夜城主这一身份之外,仲西侯首先是个男人,是个正当壮年的男人。
“你家主人?”
这女人不说话,微笑点头。她的礼仪神态不卑不亢,这朵花,能看难摘。
“若无圣谕,孤不可出不夜城,更不可与林城之主会面,请!”
仲西侯明白着送客意思,这女人没走,依旧站在门口。
“还有何事?”
“难道一代大侠的不夜城主就是这么对待送信的人,不让进门,也不让喝水?”
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没的也成有的了。何况仲南燕有言教导,女色难戒,不可沉迷。
仲南燕喜欢漂亮的女人,他在位时候他的居处美姬如云。仲南燕死了,仲西侯打发了这些美姬。那时的仲西侯年少,正是一个男人对女人充满幻想充满渴望的年纪。
“那你认为孤一无妻无子的男人同一个娇美如花的女人共处一室,教人知道了会怎么说?”
“哦,原来不夜城主也怕那纷飞的流言。”
这女人不会是个荡妇,仲西侯是这么想的。荡妇不会明着勾引男人,她们会表现的安安分分,宛如处子。这女人的过去仲西侯不愿去猜,她的未来仲西侯却颇有兴趣。
“无知的人以讹传讹。内中真假,与孤也无多少瓜葛。”
“我道是花落西城的不夜城主多么令人畏惧,原来也是一好色却不敢言语的种。”
仲西侯对这女人起了兴趣,辱骂他的人很多,可没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辱骂他。他的动作很快,他一把掐住了这女人:“可能再与孤说一遍?”
这女人的面容看上去难受却依旧是笑着,她在笑,她是在笑仲西侯还是在笑自己?
“你可记得十五年前你驱赶了二十八名舞姬歌姬。”
仲西侯松了手,的确是他下的命令,甚至他都没有见过那些美姬。那些美姬对于仲南燕,是泄-欲的工具,供他自己,供他的朋友泄-欲的工具。仲西侯不会这么做,女色与酒,会消除男儿的雄心伟志,他比仲南燕聪明,然他没仲南燕老道。
“你是那二十八人之一?”
这女人笑了,仲西侯忘了,这女人也不过十八九的年纪,若是十五年前她已经在不夜城,那么她也还是个女娃娃。突然,仲西侯不由怒眉,这女子,不会是哪个女的怀了仲西侯的骨肉偷偷生下来一直养在不夜城。
“你可记得有个琴姬名唤秋嫣?”
仲西侯没有印象,那时候的不夜城有很多琴舞歌姬,他自是不知道这个秋嫣是仲南燕招来的哪个。
“何人?”
“她是我娘。”
“你娘?孤与每人足够的钱财······”仲西侯竟一时无语,这情节,看来与天琴那丫头看的才子佳人小说并无异处。
“离开不夜城,她们的人生已经结束了,她们是人们口中的大侠仲南燕用来发泄的奴仆,她们离开不夜城,别人是怎么看待她们的,你知道我是怎么长大的?你想过吗?”
仲西侯是没想过,他打发了这些人,他没错。不夜城不是寡民番邦,前朝美人今朝用。他也的确是错,这些人离开了不夜城就是一条死路。
“那么,不夜城主,奴家已将请柬送达,也告辞。”
这女人要走,仲西侯拦住了她,强行搂入怀中,吻上丰腴性感双唇,手不安分在她身上来回,她的腰她的胸……
这女人利齿如锋,若不是仲西侯及时后退,怕下唇便被咬去。女人面不改色,一个万福行礼,又慢步离去。
女人走了,仲西侯没来得及问她名字。金陵的太阳开始升起,过不了多久,不夜城的太阳也该升起。等他回去,或该查清,那些舞姬琴姬的下落。
“侯爷,那个女人不寻常。”闫忽德的伤好的很快,他身上的伤痕已经消散,或是根本就难看出来他受过伤。他就是这么在房梁上躺了一夜,同仲西侯一个房间。仲西侯稍稍好奇伤了闫忽德的纵横剑术,哪日若能和内中真正高手交手一番,才是带劲。
“你仔细看过她的手没?”仲西侯仔细打量过这女人的手,这女人的手不似琴姬的手,她的手上有细茧。
“侯爷,我还没同你说过我的伤是谁······”
“哦,那你是已猜出何人所为?”仲西侯颇感兴趣看着狼王,他自然知道答案,小梁最后还是亏心丧气摇了摇头。
的确,若是收敛锋芒的剑客既然放过了闫忽德又如何会蠢到让小梁发现自己身份,那样更蠢。
“天琴那丫头有问过我侯爷这年纪怎的还不娶妻生子。”
在天琴那种丫头的脑袋里,认为一个男人不娶一个女人不嫁,很多时候是他们的心里有个人,就同那些大家闺秀最喜欢的小人书里头的一般,江湖爱恨,美人豪侠。
仲西侯也不看闫忽德,他的手按上了舞雩剑,是带着他的剑去金陵王府?若如此,那便不是不夜城主,而是仲南燕的后人。
仲西侯突然回想了闫忽德的问题,不由舒了口气,后怕道:“看来把你留在身边的确不是个明智的选择。”
闫忽德笑了,他是在笑仲西侯,也在笑自己,仲西侯自然不会是什么荒淫无道的主,同样也不是不食荤腥的圣人。既然仲西侯是个男人,是个血气方刚的正常男人,虽未婚,但论红颜明着暗着的自然也有不少,而能知道究竟有多少,究竟是哪些人?
有这能耐的人不会多,恰恰闫忽德算其中一人。
闫忽德自然也明白仲西侯方才一瞬即逝的后怕是为什么,玩笑问:“那侯爷是否认为闫忽德远离了侯爷,就是个明智的选择?”
“就是因为你这人能知道的东西太多,才得把你留在身边。你同她说了什么?”
“侯爷若是说同白云有关的,闫忽德自然不会说。”
“白云啊。”
那是一个画一般的女人,她的脸不施脂粉却比得过艳妆佳人。
然她的脸上没有表情,无论什么时候,是爱是恨,她的脸上都没表情。
她的人很冷,她的剑也很冷。
仲西侯见识过她的剑,她的白云剑。
“小梁,那个萦如歌,是白云的养子?”
闫忽德点了点头:“这个萦如歌从未用剑,可他的确有得白云所传,是否贯通,不知。”
白云剑法清高无争,舞雩剑法霸道张狂,一张一弛谁能更胜一筹,尚无人知。
一张一弛?一张一弛?
仲西侯突然嘴角微微一翘,若是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强强联手,与那纵横剑术,孰胜?
“白云的剑,苍狗的枪,十五年前这两样东西的确令人害怕。十五年前的萦如歌,他才几岁?”
“约摸十来岁吧,十五年前白云苍狗同埋落花栖,想来这萦如歌也没学几年剑。”
仲西侯摇了摇头,闫忽德不使剑,他能论剑平了或胜了仲西侯,可归根到底他不懂使剑的人。
三岁学剑,十五岁仲南燕疯癫,又过三年,自刎镜湖之畔,真正花落西城,他这储君没了退路。
实在要算,实际也就十二年,然今他已握剑春秋三十整。
“我不用剑,却懂一件事,侯爷爱上了那个有夫之妇。这个有夫之妇,已经死了整整十五年。”
听闻世上会有另一个人,或与他仲西侯生得同样皮囊,可他仲西侯花了整整十五年时间去找一个和白云一样的女人,人财浪费。
颜啸却告诉他,双生的人也都长相不同,何况陌路人?逝者既逝,莫再追矣!
仲西侯摇了摇头,闫忽德不懂,他也不懂。他喜欢上的白云,并非陪同苍狗神仙眷侣的白云,他喜欢的,是一种憧憬在记忆中因为他的爱慕而被岁月不断更改后所制造出来的幻影。
“不去想了,小梁,你且准备一下,今天太阳下山,就同我一道去那金陵王府瞧瞧这老王爷是拿什么来招待客人的。”
仲西侯的兴趣的确在一个女人身上,那个女人,却自称是他仲西侯的妹妹。嘴角不由微微弧度,唇上、手中,那触感还在,的确是个尤物女子。
小梁的话是对的,仲西侯没有忘记那个女人,那个女人死了。
若是那个女人还活着,他也不可能同她厮守。
仲西侯曾问仲南燕,情为何物?
“心头莹雪立孤坟,红描碑体未亡人。”
仲南燕是这么同他说的,同那个只有十三四岁的少年这么说。
“小梁,看来今夜得我独自赴约。”
闫忽德梁应了声是又从怀中掏出狼爪,飞出了窗子。他随着仲西侯来临城,本就不是为了消遣。他来临城,是为了夺回属于闫忽德与梁的荣耀。就是为此,他才追随仲西侯左右。
不夜城是一个小世界,出了不夜城就到了一个大的世界。
大世界里到底有哪些诱惑哪些危险,根本言不尽道不明。正如同那些个死在金陵街头的江湖人,正如险些夺了小梁性命的纵横剑客。
鬼婆娘把舞雩剑打理得好极了,让它看上去就仿佛是一把新剑,一把才淬火而成的锋利宝剑。他抽出了这把剑,叹气,他叹气是他又得挥剑,他挥剑会让多少人惨死,会让多少家庭破裂,他没法去计算这些。
可不知为何,这一次,鬼婆娘把剑交与自己的时候愁眉哀叹,却问而不答,只顾自己回了铺子关上了门。
仲西侯不知为何嘴角勾起,笑得邪魅,也是不知,这金陵城的老狐狸,何时会睡醒睁眼。
临城化墨 第二十七章:天鸾一众
“侯爷······”
仲西侯看去门口,曲天琴站在那,她看着自己。
曲天琴换上了黑色的布甲,她的弯刀在背后,她晓得,侯爷肯定不会叫她一道过去。
“天琴誓死追随侯爷!”这姑娘单膝跪地,拳头打在了地上。
“天琴,你随孤去一个地方。”
“侯爷要天琴去什么地方?”
“可有兴趣帮孤打理不夜城的商行?”
“侯爷······”
“天琴,人实现价值的方式有很多种,打打杀杀最为下等。”
曲天琴欲言又止,打打杀杀最为下等?
可她曲天琴可有为仲西侯打打杀杀的资格?可有那能耐?
仲西侯掏出自己的白玉令牌,他把这不夜城主的象征交给了天琴,他把千万财富交与了这不到二十的小姑娘。
可仲西侯不会料到,一场旷世赌局正在慢慢靠近这十七岁的少女,一场关乎兴与亡的赌局。
仲西侯走了,再没留下一言半语。
而萦如歌此刻站在金陵那根六楼高度的旗杆上,他依旧是那僧人的衣服。没人知道他是怎么上去的。若是身手了得,这么高这么细的杆子也是难以攀爬,更不说是稳稳站在顶端。
“那个人站在那干嘛?”
“他是怎上去的?”
所有人在议论,他们在议论这个站在顶端的男人,他在做什么,他是怎么上去的。萦如歌在等人,这地方的视眼无疑最佳。
萦如歌看到不远处有一人快速奔来,那人躬身快步,快得令人都没法清清楚楚看清面容。他们算是来了金陵,但这金陵难再太平。
他从旗杆上一跃而下,在空中凭空出现了一只燃火的凤凰,踏上凤背,朝东飞去。
萦如歌在天上,飞奔的男子在地上。他们同朝东边,那东边,是金陵王府的方向。
“天鸾一众。”人群中一个带刀的汉子脱出了口,他看到了一个人,那个美艳如花的妇人,那个杀人冷血的妇人,那个被冠以心月狐之名的妇人。这妖艳美妇有着月光般的皮肤,外加狐狸一般的皮囊,然,可远观切莫靠近才是忠告。
萦如歌在酒楼停下,他来的时候吓坏了小二。他那幻化出来的凤凰冲小二一声鸣啼,那小二立马瘫了腿。
“三楼,不可任何人上来。”萦如歌掏出一块金子摆在了桌上,他衣着破烂却出手阔绰,而今的金陵,是没人会去计较这些的。
“客官,楼上有人。”
“那就请他们下来。”
“可,那人是金陵王孙啊。”
萦如歌愣了下,金陵王孙,金陵王有三个孙子,疯了一个。
“可是同另一公子一道来的?”
小二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萦如歌没了话,墨茗同朱一诺是什么时候来的。他才回头,就看到那飞奔的汉子攀爬蹦跳上了三楼。
“坏了。”
萦如歌脚下催力,几弹指的功夫就到了三楼。
上了三楼,场面颇为有趣,才来金陵的天鸾三煞亮着兵器,金陵王孙朱一诺的剑也在手上,另有一位身着华服的中年男子悠然坐着,默默品茶。
他放下了瓷杯:“果然这六安茶还是碧螺春更合我胃口。”他又拿了几个杯子,一一倒茶,“一诺,把剑收了,各位朋友何不一同饮茶?”
萦如歌拍手,三煞前还有人如此冷静,不由赞叹。天鸾一众,本有二十八人,或该是二十八煞。他们嗜血成性,崇尚追寻力量。他们杀人他们抢掳,且都是些极恶之人。
那年他十七,颜啸给他出了考题,要他收服天下二十八名在逃罪犯。
他做到了,他收服了这二十八人,给他们冠以星宿之名。可罪恶之人无论怎样忏悔,他们终究是做了太多错事,他们中的十五人死了,死在了往日同他们一道烧杀抢掠的人手中,往日那些称兄道弟的人手中。
而今的萦如歌是天下少有的高手,这点不容置疑,可是八年的光阴能改变什么?能将这个世界变得同你记忆中的全然不同,更不必说是一个人了。八年前的萦如歌诸多化名游走天下,虽小有名气,但论拳脚本事,昔年二十八煞在他之上大有人在。
回过神,看去那位自顾自饮茶的中年男子。
“这位先生,可能把这酒楼让与我等?”萦如歌抱拳对着中年男子,他在笑自己,要这么对这个人。
中年男子站了起来,他收起了扇子,也抱拳还礼:“一诺,我们来了这么久也该回去见见他老人家了。”朱一诺的剑还在手上,没有入鞘。
“尊者,一内炁全无的黄毛儿拿着一把中看不中用的剑,难不成是以为能一个人对付我们这些人?”那个方才与他天上地上赛跑,快步胜良驹的矮小汉子这么说,萦如歌也没去看他。
他挥了挥手,有个带着白鹿面具,体态婀娜的女人从他身后的阶梯缓步上楼,会意,缓缓拔出了背上的剑。
“此星为张,号为张月鹿,也是使剑的行家。”萦如歌打量着朱一诺,身材较自己,还要健硕不少,手臂粗键,筋脉如同虬龙凸显,这小王爷还不算那种整日惶惶度日的废物。
“那你是想要这女人同我一单一?还不如一同上。”朱一诺自然是没那自信,可这小家伙打小就擅长一计,狐假虎威。
“年少轻狂,若是这般,是会有苦头的。”张月鹿这么说,她把剑收回了鞘中,她没打算同这金陵王孙交手,她怕伤了这人。
“一诺,走了。”
朱一诺正要再开口,反正姑丈就在身旁,自己打不过,难不成他不出手?万一狗屎运,二人都打不过,这儿可是金陵,谁敢不计后果动他毫毛?可无奈中年男子微带怒气一句,吓得朱一诺一阵哆嗦,只好不再说话,乖乖收剑下了楼去。
朱一诺下楼与另一来人擦肩而过,来人冲下楼的二位点头礼让,中年男子自然还礼,朱一诺竟也不反感这人,出人意料抱拳行礼,又匆匆下楼。
来了上了楼,一张狼牙面具,头发黑白相间,一身洗旧发白的童子道袍,背了一柄制功粗糙的玄武桃木剑。
人去楼静,这偌大的酒家三层,就只有这暮寒楼的尊者同他的天鸾四人。
萦如歌同三人都坐下,唯有最后上来的那个狼牙面甲之人背靠大红柱子闭目养神。
“奎木狼,这些日子可有消息?”
那狼面面甲的男人人未动,声音恭敬,道:“近些日子,来金陵的一等刺客十三人,二等三等刺客怕过五十人,可惜这些人,无一活口。”
萦如歌听到这数据,不由眼睑微微一动,不愧是老狐狸的地盘,果然苍蝇都难飞进来。
可这些人都知道,他们的尊者是准备再开杀戒。
若往昔,他也只会招来他们一人两人,而今不单引来曾有“九天玄女”称号的心月狐,更是把这把玄武木剑拔了出来,对方何等人物?
四人都同萦如歌一般戴了面具,戴了与自己的星宿称号相符的面具,唯独那个美艳的妇人,那个冠以心月狐之号的妇人,她是以真面目见人。也对,如此惊艳绝尘的容颜,怎能掩埋于一张木制面具下头,岂不是暴殄天物么。
“尊者怎的会提前这般时间把我们都召集起来?”青楼在策划什么,他们都晓得。待到时机成熟日,恐怕也是他们命丧时,他们也明白,却也是甘愿。
“月狐,此番召你们前来金陵,有两件事。一,楼中三十六楼、七十二阁之中二十三楼楼主,一百零四阁的阁主,死在了金陵。这二人的尸体都被送到了暮寒楼在金陵的商行。”他说话时候声音依旧是冷的,他就看了一眼,“暗器、铁拳,在金陵若遇到这等本事卓群的人,切勿放过。”
张月鹿正要开口,却被心月狐抢了先。
“尊者,我听闻前几日金陵街头死了七人。这七人除去刀客牧流儿同生风枪风里俏,还有四个剑客,同一个使九节鞭的。”
一楼之主,一阁之主,这些人的能力虽不及这十三人,但如何也是元祖之上,更有人不单元祖巅峰境界,甚者已摸到了洪荒门槛。然他们来了金陵,死在了金陵。
“尊者,我同风里俏交过手,他虽未名列于前,但其武艺或不在我之下。”说话的是那个戴着鬼猴铜面甲的人,也是那个怼了朱一诺的小个子。他的腰间挂着长枪,被折成三根短棍的长枪。
“参水猿的长枪我晓得,的确了得。但也不要小看了来杀他们的人。”
“这人如此能耐?”
萦如歌站了起来,他伸出了右手,他的手上一团紫黑色火焰:“你们几人都是个中佼佼者,那一同上来,可能对付得了我?”
这些人对自己的能力是万般自信,任凭帝国的燕云骑如何追捕,他们也能巧妙脱身。若换成其他赏金猎人或是捕快,血性上来还会把人打个残废再一走了之。曾几何时这红衣鬼面人他们还不曾放在眼中那个,不过几年,面对这个尚还年轻的青楼尊者,他们没了把握。
“不懂,难不成那人能同如歌你一较高下?”倚靠栏杆的奎木狼这般问,怕在这天鸾一众,也就这最为前辈的奎木狼敢这么称呼萦如歌。
奎木狼的装扮颇为有趣,童子道袍原本是蓝布道袍,已经洗得发白,好在还没补丁,可袍子上连八卦纹也没绣一个。狼牙面甲像是多年未换,年代久远得就同他黑白参差的头发一般。再看他背后,背着一把与萦如歌当掉的玄武木剑样式相近,不过他这把所用桃木是上品且更加厚实,厚实之外木剑倒是有不少缺口。
倒不是奎木狼自负,也不是没那本事寻得名剑佩戴,是他与这红衣鬼面的尊者有过约定,驭鬼仙再临,世间再无三尺清鸦。
三尺清鸦,萦如歌见过,另三人没那眼福。他们认识奎木狼的时候,这花白头发的落魄道士已经是狼牙面甲桃木剑的装扮,倒是与奎木狼交好的亢金龙曾说这落魄道人是在克制杀人的欲望,用木剑杀人,总不如用铜剑铁剑来得简单。
“你们可听说过血凤凰?”
“近年来崛起的剑客组织,易水寒中三巨头之一。”
“若是他,的确是个难对付的主。”
“那就你吧,参水猿,追查这血凤凰的下落,我信他还在金陵。如有动静告知与尊者,切莫莽进。”心月狐代萦如歌下了命令,有趣,萦如歌没反感,那矮个子男人也没反感,丝毫没有越俎代庖的意味。
仔细看这参水猿,不单个子矮小还有些驼背,背厚手长又腿短,说实在的,有那么些滑稽。
这汉子点了点头,这人,曾经是保一方平安的捕快,却也是血洗人庄的恶鬼,他想到了什么,道:“尊者,我听闻血凤凰从不带剑。”
剑客不带剑?这不论是谁都觉得好笑也觉得荒唐。
“这血凤凰懂得如何控气,他对气的掌握甚至能无形化剑,这样的剑锋利又坚韧。”
“无妨,切莫靠近。奎木狼,心月狐,过几日亢金龙也会来金陵,你三人帮我日夜轮流,看住朱一诺同墨家公子。”
“尊者这······”心月狐不明白,萦如歌要追查血凤凰,杀了血凤凰为楼人报仇勉强说得通。萦如歌要他们看住朱一诺,又是做何用处?她一人也就罢了,更不提,去做这事的竟然还有奎木狼与亢金龙。
“这些时日的金陵,乱又危险。我要你等日夜轮流,保证这金陵小王爷的安全。”
“也不必,就我同亢金龙日夜轮换吧。”
萦如歌看向奎木狼,他已经坐到了桌旁,他以前是个道人,自然,是个嗜血道人。再看此刻,却是风轻云淡全无煞气,正品着茶,把玩着黑曜石的小物件。曾经夺命快剑三尺清鸦也换成了一把满是缺口裂纹的桃木剑,这般的木剑,能伤人?
临城化墨 第二十八章:朱门夜宴
仲西侯穿了一件形似冕服的衣裳,他没戴冠,他这衣服也非玄色,是为白黄。下裳为红色,穿了一双木舄,他的剑挂在腰间,就这般穿着摆着衣袖徒步走到了金陵王府。
那一队守门的甲士看着这人,敢同仲西侯这身装扮的恐怕除了这疯狂的不夜城主也不会有别人。仲西侯掏出那金子打造的请柬,随手抛出,那请柬飞旋,钉在了梁柱上。
“你家主子请的客人来了,还不给孤进去通报。”
那几人愣了,那个好似队长的人强作镇定,下令让一面色凄白的人进去通报。
那人近痴,仲西侯这么一个随手动作,岂知就是如此。那若是他拔剑,他可能真的来去这金陵王府?
等人进去了,仲西侯心头不由骂了自己几句,说好的剑客剑客,这般可好,又变成不夜城主了。
出来迎接的正是仲西侯上次见过的那个体弱世子朱谏男,那个忻都奴小雷依旧跟在他身后。“世子,雷总管,这人就是持请柬之人。”
那小雷一手抓住请柬,从梁柱上拔了出来。这并非蛮力所为,要把这金纸打进实心的梁柱里头,这人的内力,这人的巧劲,可非一般。
不当家不知油米贵,你来吃饭就吃饭,好好的拿柱子出什么气。好好的一根柱子,又要修补,又要重新上漆。虽不用自个儿掏钱,可那门卫老伯看着柱子竟有些伤春悲秋起来。
朱谏男也是打量了一番仲西侯的穿着,他穿着类似冕服的衣裳也没有冠,他的剑还悬在腰间,当真几分沐猴而冠不伦不类。
朱谏男依旧那温和笑面,行礼恭迎:“仲城主不吝赴约,还不快快将城主请进府中。”
在这仲西侯来之前,那金陵老王爷做了一件事,他把他的两个孙儿带到了暗室,金陵朱家,人知人不知的事全记录在了一本册子上。那个暗屋有着这种册子两大箱子,号令三军的兵符同掌控商行的符印。
这二人都没有选,朱一诺是不晓得怎么选。朱谏男想知道,这老人是否就是在此选择了王道?而那个创造了天下传奇的侠客又是否从此处开始走上了他的侠者之路?
仲西侯是进了这金陵王府,临城最著名的是书画,最著名的是那支被传说又神话的玉笔。这支玉笔究竟有什么用,没几个人晓得,也没法去验证。然临城的书画,这是能验证的,这临城主的府邸,它里头的藏品就是很好的证明。
仲西侯看去那个屏风,这围屏有十二扇,有这么多扇的屏风是少见的,这屏风上的画更是少得,那是一套《夜宴图》。
宾客至家中,夜宴宏开,纵情嬉游,神韵独出。
宾客至家中,守门人笑脸逢迎,主人接客请君屋中,美姬在旁宝物如山。
厨房忙碌,大堂歌舞,夜宴歌声,客人举杯,客人堂中舞,主人独自赏乐。
主人送客依依惜别,大堂依旧。
仲西侯看着这屏风笑了,他笑这金陵老王爷,果真是只上了年纪的狐狸。这样的人的确做得出他摆给他人看的事,你同他一路,他酒色钱财以礼待之,若是挡他的路,你是在何时何地消失,恐这世上也没人知。
仲西侯算是见到了这老王爷,他登位之时并不同仲南燕逐城拜访,他固守西地,对中土不言不语。他的财力,不怕他们如何,他就是要这天大邺国的人恨他又离不得他。
这老王爷穿的是寻常的麻布衣裳,他坐在主位。
“晚辈不夜城主仲西侯游玩临城,至金陵,特来拜访临城主。”仲西侯作揖,那些护卫都正视或斜视打量着今日的客人,这客人不是一般的客人,他腰间可挂着一柄剑。
金陵王依旧坐着,他摆了摆手:“果真是年少俊杰,恕老翁年迈腿脚不便,这也算迎友私宴,何必过分礼数,且先坐下。”
仲西侯坐到了这金陵老王爷的右手边,那面东的位置。仲西侯对面,那面西的两个位置坐着朱谏男同另不到二十的男子。这男子眉宇间一股傲气,他看得出,这人孤傲自大。
“容老翁介绍,这是我临城世子谏男,谏男见过仲城主。”
朱谏男站起来,他没拿扇子,他行礼:“仲城主治理不夜城乃是圣明,仲大侠的剑术也是天下了得。”
“了不了得也是他人口传,谁知真假。”朱一诺并不去理会,他喝着酒脱口说道。他也是剑客,然他的剑却从未得到这老翁的认可,他努力磨剑,却不见有人赞赏。
“小公子可就是朱一诺?”
“小儿无礼,仲城主不要见怪。”
仲西侯笑了笑,他解下腰间的剑,摆在了他身旁的次座上。“孤听闻金陵王小孙朱一诺也是使剑爱剑之人,可能把你的剑同孤一看。”
仲西侯的舞雩剑闪耀的光芒是会令人咋舌的,然他的剑鞘却并不华丽。舞雩剑现用的剑鞘是古木林中一棵寻常的树木,被锯被割之后用剩下的废料所做。虽用料并不讲究,可时间久了,这原本再普通不过的剑鞘,竟也包裹了几分白芒,森寒剑气。
“看你这闻名天下的舞雩剑也不过如此,同那寻常铁铺二三两的也没啥区别。”
仲西侯笑了,他笑这人年轻,笑这人轻狂,然,他喜欢这种轻狂。
朱一诺命人拿来了自己的剑,那的确是一柄镶嵌宝石,光亮夺目的宝剑。朱一诺拔剑的时候仲西侯拍了拍手,他晓得这柄剑容易折断,他依旧是拍了拍手:“其光非凡,耀眼夺目,恍若龙鳞。”
朱一诺把剑收回鞘中:“我的剑你看过了,那你的,怎一直呆在鞘中,难不成是一柄锈迹斑斑的剑?”
“剑客哪里会让自己的剑锈迹斑斑,孤的舞雩难以出鞘,恐出鞘,戾气太盛。”
“一诺,不可再无礼。”老王爷发话了,仲西侯也便不再多说,他的确不想这剑出鞘,他的剑若是出了鞘,那这且还年轻的王孙可还会继续练剑?天下剑客无数,不论剑术高低,这些人都相信自己的剑,对剑有着无比忠诚的热爱,这种情,不用剑的人不懂。
老王爷举杯敬了仲西侯一杯,又道:“原本老翁还有一孙儿,可惜那小孙儿是个文痴,同好友出门作画去了,也是没有寻来,下次,再让他向城主赔不是。”
仲西侯将酒一饮而尽,莫名有些辣口,之后又有那么些微甜,若能咪一口然后砸吧砸吧,或许更有味道。
仲西侯问:“王爷口中的孙儿可是列入青锋榜的墨家少主墨茗墨玄荼?”
老王爷哈哈大笑,颇为自得,连连应是。老王爷眼角余光瞥了眼自己的孙儿朱谏男,立马举杯又是敬了仲西侯一杯,饮下之后浑身舒坦,却见自己孙儿微微皱眉,竟有些幼-童偷糖被抓现行的窘态,看在眼里的仲西侯强忍着没笑出来。
“老翁年迈体衰,习惯夜宴歌舞,不晓得仲城主如何?”
“王爷是主,孤乃是客,客随主便。”
老王爷拍了拍手,仆人们开始上菜。鹿肚鸡,鹿血糕,茶树菇鹿肉,另外又上了几壶鹿血酒。仲西侯不由暗笑,鹿肉肉质细嫩,味美,精瘦,补脾壮阳,西地少见,然这金陵王也不至于这般多鹿类招待吧。或者说,此地不愧为金陵,饮酒作乐当尽欢。
又上了凤尾鱼翅,宫保野兔,喜鹊登梅,甜酸乳瓜,糖炒大扁······
多的,仲西侯也没怎么去看,他本就不是个讲究的人,对吃就更算不得讲究。合他胃口,能吃饱能长力就行。
这老王爷又拍了拍手,一群琴姬舞姬从各处进了大堂。
仲西侯无心酒色,他看去这群琴姬舞姬,那为首穿白衣的舞姬,好似就是早晨时候来送请柬的那人。
轻盈优美,婀娜之态让这坐拥无数美姬的西地之主竟也出神。彩纱轻舞,正如雨后晴空那道长虹,那独特之美令人神往。此等佳人,能拥入怀,可是无憾?
这一日,仲西侯同金陵王并未多言,可后人却传出颇多语句,也是有趣。
西主东游遇睡龙,问:浑噩天下谁英雄?睡龙曰:吴水有虬,静,虫鸟以为伴;动,星之异象携风云来谒。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二十九章:誓盟之约
“这舞姬?”仲西侯盯着白衣舞姬不由出神,加之今日夜宴多是活血饮食,脑中浮想早已翩翩。
“仲城主说的是这白衣舞姬?这舞姬名唤藏嫣,异邦女子。”
女人,漂亮的女人,漂亮的番邦女人。这漂亮的番邦女人还有一头红发,红发的女人明里人厌暗里诱人。那些高雅之士总是明着指责唾骂,暗地里却是想这想那,私下口传红发狐媚儿的功夫一般都不会差。
仲西侯想为这舞姬伴乐,他想看这舞姬跳那霓裳羽衣舞,她跳这舞会是怎样风情?
朱一诺在那里喝酒,他不喜欢这鹿血酒,然金陵王同朱谏男常喝这酒。朱一诺喝酒,为的是找点事做做,他不去看仲西侯也不做其它事情,他就在那喝酒。也是无趣,都怪那大鸿哥非要拉着墨茗去什么学术研究风雅作画,无趣啊无趣。
声乐齐鸣,舞姬翩翩,仲西侯站了起来,他被这名唤藏嫣的舞姬吸引住。他对这舞姬好奇,他想把这红发妖媚的舞姬带回不夜城。
仲西侯拍手,全然不顾自己乃是一城之主的身份,在那随着音乐看着舞蹈打着节拍。
这女人的手真的是美极了,他好似从未见过这般秀丽的手。这手柔软好似无骨,如青葱白玉,纤长无暇。这样的手不该握剑,不该下厨不该弹琴。
仲西侯神情未变,脚一把踩在了自己的剑上,这一动作吓得他一旁的那个琴姬瘫在了地上。他的剑,别人碰不得。
又听“噌”的一声,那藏嫣从袖中缩出一把断刃飞刺仲西侯。仲西侯是没见过那秦王破阵舞,若是那舞也是这般无礼的,那他也会没了兴趣。
脚一踏,顺手抓住舞雩剑,身子一转另一只手轻拍那舞姬握刃的纤纤玉手。这舞姬无疑愚笨,若是他恼羞成怒,可以一剑杀了她,纵使仲西侯不杀了她,待她处到了下风,这金陵老狐狸也会杀了她。
仲西侯看到这女人的眼空洞,这女人的眉紧皱。
随着这西地城主握住她的双手,她就好似一具被丝线缠控的傀儡,二人舞剑竟如别样风景。这女人的手并不冰冷,还是热的。是心跳得太快,还是血液翻滚太快?是人热的,还是心热的?
他就这么抓着她,二人一圈又一圈在这大堂舞动。断刃几次离他喉间分毫,又在千钧一刻被挪开。
堂中央,这西地黑炭环抱一皮肤白皙的红发美人翩翩起舞,在座一列均以为下酒好菜,不由叫好,也不由多喝了几杯鹿血酒。
自然,在众人视线被黑白二人舞姿吸引时候,这临城的老龙王贪婪得多喝了两杯。喝得太急,涨红了脸,却见这老龙王用衣袖掩住口鼻,伸出舌头舔了舔嘴角那渗出的酒水,砸吧砸吧,美味呀。
而对于在座宾客,鹿血酒喝多了,热血沸腾,等酒宴结束了也该去去火乐呵乐呵。
朱谏男身子一向不好,今日也喝了三两杯酒,就换了一杯浓茶醒酒,抿了口,面带微笑看着堂中央起舞的二人。
临城的世子殿下朝一旁几个佩剑侍卫一个眼神,那一列侍卫会意,手握剑柄正要上前却一脸郁闷转而惊恐。朱谏男余光瞥去,那十余侍卫的样子颇为可笑,也的确丢人。
他们在努力拔剑,可奇了怪,剑好似被封死在剑鞘中一般,任是怎么用劲,怎么也无法出鞘。
约摸就这样跳了一刻的舞,仲西侯硬是搂着舞姬藏嫣回到自己座位坐下,握起之前的那杯鹿血酒一饮而尽。
痛快后把酒杯拍在了桌上,发出一声轻响,紧接着,听闻一阵利剑出鞘的声音,十三位努力拔剑的侍卫齐齐利剑出鞘,看得在座来客一脸傻愣,云里雾里。
朱谏男眉头微皱,不过刹那,又怒眉呵斥那一列侍卫,道:“大堂不过这点地方,你们几个瞎凑什么热闹,等回头到大院里摆酒宴了再向在座诸位贵人卖弄你们的临兵剑阵舞。”
为首的侍从颇为感恩抱拳躬身,道:“世子恕罪,莽夫为仲城主英姿所引,情不自禁······”
“罢了罢了,滚下去!”
紧接着,就看着十三个侍卫佩剑轻甲,还当真翻着跟斗,这么一路翻滚出了酒宴,宴席之上一阵轰笑。
仲西侯看着有趣,却听得一针清脆笑声,扭头,竟是这红发舞姬掩嘴在笑。
微青秋娘眉,红唇白面,风铃笑声,竟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俏皮。
“王爷,孤请王爷相赠一物。”
莫说朱老王爷,朱谏男也明白仲西侯的意思,朱谏男看了看祖父,这临城的老龙王微微点头,故作仪态大方,又自顾自小饮半杯酒。就是这多贪了半杯酒,朱谏男微微皱眉,又不好多言。
朱谏男心中无奈又不好表现在脸上,算眼不见心不烦,扭过头看向仲西侯,面带微笑,轻声言:“英雄当用美人三千,既然仲城主不弃舞姬劣色,当令服侍仲城主左右。”
仲西侯也不做作,一把将藏嫣搂入怀中,轻挑美人下巴。这红发舞姬又怨又恨,又无可奈何。
“爽快,那不如把这丫头也一并赏赐与孤,作金三百两,如何?”
众人一愣,金三百两?视线纷纷集中在先前一位琴姬身上,把这二八年华的丫头给吓得面色惨白没了血色。看她身子微微颤抖,在座以为是被这西地黑蛮子给吓的。
朱谏男摇了摇头,仲西侯自知有下文,就听朱谏男继续道:“黄白之物未免俗套,不如这样,听闻不夜城宝贝千万,那仲城主今日就欠了小王一柄傲视无双的宝剑,如何?”
仲西侯哈哈大笑,一拍桌案,大声道:“好,今夜就传令送过来。”
朱谏男摇了摇头,补充了一句:“寻常宝剑小王可看不上眼,小王要的,是评剑名谱上可列百位的名剑。”
一众席间客不由轻声闲碎,纷纷猜测仲西侯是不准备要这小娘们了,可怎会想到,这死黑炭,不知道是为了这小娘们两腿间的欢乐还是因为折了面子,竟哈哈几声笑后,不但允诺了一柄剑谱上名列百位的名剑,再加一把上等成色的宝刀。
宴会结束,一帮闲言碎语这西地黑炭还真跟野狗一样,喂不饱。说这蛮子一下要两个小美妞,还猜测明早要扶墙出门。如此这般的下作言语后又嘲笑这蛮邦汉子只是买下了那琴姬,是白拿了那红发舞姬,不懂礼尚往来。
可这些人不明白的,是仲西侯决心一命还一命,纵使约摸明白自己那名手下如何惨死,也不打算寻人报仇了。
不过即便杀了他手下的那人他不打算去寻仇,但也不妨碍将怨气,撒在那杀了长枪客的煞天子,拳震春秋头上。他可不准备去辨别煞天子是不是真的那几个杀人者之一,文人比墨水,武人拼拳头,先打一架再说。
宾客散后,夜已静,金陵王府,仲西侯抬头,看着被屋檐遮住一半的月。这中土的月,果真同西地的不同。
老狐狸同小狐狸明明晓得这红发舞姬不可能近自己身,更不提伤到自己,若不是自己求赐,估计这会儿老狐狸该命人挑断了她的手筋,在她脸上刻了字,逐出王府,再惨一点就是流放边地充军为妓。
仲西侯的眉头微微皱了一下,这种手法无疑是最残忍的。可即便如此,仲西侯也会找到她,他会把这女人带回不夜城,他会找天下最有名的大夫治好她的手。
“金陵王做事果真非一般人。”
“临城曾有一人,这人写得一手好字,深受其父喜爱。”
临城书画闻名天下,好字好画就有立身之地。临城中家境尚可的人家也会在孩童七八岁时候开始找先生教授孩子诗画,这同挽风城尚武是一样的。
“这个人做错了一件事,他写了首诗。”
“哦,什么诗这么惹人怒?”
朱谏男坐了下来,坐在邻着荷塘的长木椅上,摇扇深思。
“生本秀木奈林中,无风无雨自多愁。龙潜黑水不闻世,妄游九霄瞰九州。乱世难平凌云志,我花秋开落百红。月夜磨枪听击剑,坐等风雨尤怨天。”
仲西侯听得出写这首诗的人是个粗犷的汉子,这汉子年轻年少,是那自命不凡的年纪。他想行走天下,他想问鼎天下,他是有野心的,也是有野性的。
“好一个乱世难平凌云志,我花秋开落百红。”
仲西侯听得出这一句,若是有意去听,歪意去听,黑能成白,更不用说是这么一首抒志的诗。不是我这朵花不开放,是你们开的不是时候,你们不懂时机。等我怒放之刻,正是你们枯萎之时。
“诗本无意人有志,奈何生落帝王家。”
“这人,小王也恐仲大侠晓得。”
仲西侯的确不知道朱谏男说的是谁,这些人总是认为在江湖在天下有点名气的人江湖人天下人就是该明白该知道的,朱谏男继续道:“他的本名不便说起,他给自己起了个名字,在他离开金陵后他用这名字闯荡天下,他唤作温九。”
“温九?”
这个名号仲西侯的确记得,这人的时代已过去甚远,这人的时代是比仲南燕更早的时代。他幼时听仲南燕笑说天下事的时候听到过这人名字,温九,这人使一杆银制霸王枪,使枪的人不少也不稀奇,稀奇的是这个温九只有一条手臂,他的另一条手臂的是废的,垂摆向地,没法出力没法握物,作为摆设也嫌累赘的废臂。
“就是那个一条手臂一杆长枪的人。”
“他本是朱家王子,深得宠爱,文武兼才。也因此,他注定被陷入他并不想要的权利斗争中。”
那怎样的斗争?
世子以预谋策反之名逮捕了他,废了他握笔写字的右手。万念俱灰,这人离开了金陵,云游天下,用那支不善握笔不善握剑的手行走天下。数年后他回来,为了帮他二哥夺得王位他回了金陵,他单手握长枪诛杀了世子身边高低合计十八位好手,那些高手昔年英雄榜可都是一百以内呀!
而他的二哥,则毫不留情一箭射死了世子。
“一个王位,手足相残?”
仲西侯并非帝王之血,也非生在帝王家。他生在农家,然他出生后不过几月,他的家被毁了,被一群强盗血洗了小屋。路过的仲南燕带走了这孩子,他血洗了那群强盗。
在这孩子三岁时候,仲南燕便告诉了这孩子。
生,是要握剑,还是苟且于世,碌碌无为?
这答案天下人已经知道,这孩子就站在这里。
朱谏男忽的跪在了地上,跪在了仲西侯面前,仲西侯怎会料到这金陵世子会来这么一出。那小雷也跪了下来,跪在世子身侧。
呵,你们中原人,不是口口声声男儿膝下有黄金么?莫不是太过富有,看不上黄金?
仲西侯并没去惊讶,他低下头去看这一黑一白的二人。
“想来侯爷也已经看透小王的身体,能苟活,终无多少时日······”
仲西侯伸手示意这人打住,习惯叫他侯爷的人不多,也不少:“堂堂金陵王世子就这么与人跪下,还真是有失体面,更不提你们中原人口中始终念叨,男儿膝下有黄金。”
“你可知道生在帝王家的痛苦?兄弟手足没法同正常人家的那般相亲相爱,我本以为我们家会不同,大哥稳坐世子,我能随心随意游走诸城,一诺······”
“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同孤吐苦水可无多大用处。”
“侯爷,谏男只请求侯爷一件事。”
“可说来听听。”
“他日一诺执权临城,还请侯爷鼎力相助。临城财富三分之一可归侯爷不夜城······”
这样的买卖只赚不亏,今日临城势力仅次于那古薇城。然临城的财力却是古薇城难以逾越的。
“这是用钱把孤买通?世子啊世子,可莫忘了,孤之不夜城城市虽小,却百姓安康,城中财库充足。即便他日你那三弟真的兑现诺言,这些财富与孤也只是数字同摆设,并无其它用处。”
“那敢问怎样条件侯爷才肯答应?”
仲西侯笑了,他晓得这世子是认定他了。为了那个对他怒目相对的朱一诺,他已经放弃了自己的尊严,膝下黄金是带不进地府的。
“孤的耳目遍布天下,却查不出这天下的几个组织。”
“燕云骑,阎罗殿······”朱谏男顿了一下,“易水寒。”
仲西侯拍了拍手,朱谏男是个聪明人,书难口中用兵之才的聪明人。
“燕云骑这等孤无兴趣,阎罗殿,暮寒楼的眼睛同耳朵。易水寒,你可能同孤好好说说?”
“侯爷为何偏独对易水寒兴趣?”
“孤才来金陵那日,金陵城死了四位剑客,以凡夫武评而论,四位元祖甲等的剑客。”
朱谏男未语,却是勾唇而笑,也是,什么时候元祖境界的武者突然死得那么廉价了?
仲西侯余光扫见朱谏男这笑,心中也是暗自发笑,随后却说了句与之前谈话全无干系的话:“前些日子,小王爷同墨家公子去了不夜城,还四处打听了一物,其名,娜迦回命丸。”
语落,朱谏男瞳孔睁大,随后却又面露笑容,再后,哈哈大笑。
临城化墨 第三十章:亢金龙陨
奎木狼坐在枝桠上,他穿着一件道袍,背着桃木玄武剑,戴着狼牙面具。
天鸾一众,不过虚名。不知为何,这大半年来奎木狼时常会想起还未面甲身隐,血戮武林的日子。
或是老了,过了那争强好胜嗜血斗狠的年纪,偶尔无聊,才会忆起血气方刚少年郎。
他嚼着米糕再想那位小祖,说来有趣,十五岁的少年明明可以运用仙术痛殴自己,愣是为了所谓的公平仅以凡夫武学对垒。结局自然不必多说,十五岁的少年即便天赋卓绝,百年难遇,可如何能打得赢成名二十年,功体正处巅峰的自己。
奎木狼问萦如歌:“小子,你晓得小道何人么?”
年少气盛,被打得伤痕累累,勉强站起来,一个狮子搏兔,准备再干一架:“管你什么人,打赢了你,你就得给老子做手下!”
奎木狼竟头一次有了惜才的念头,觉得这么好的一把剑,锋芒未出,现在折断太浪费了。经不住这娃娃一连追了自己四个月,死缠烂打,屡战屡败,却是越战越勇。
奎木狼烦了,只道是哪日自己准备隐姓埋名了,会去找这暮寒楼的小少爷,让他回去同他师父说已收复这嗜血道人就是。
萦如歌也是心思单纯,还真就回山了。
再后来,过了两年再见少年,那小祖的脸上开始面甲遮掩,或黑木鬼面獠牙或青铜制佛脸狮子吼,他真正天雷诛心发誓追随他的时候,少年再次摘下面甲。
已经长开的五官,菱角初现的面容这才让奎木狼恍然大悟,怪不得这娃娃北人南相,刚毅之外异常秀气俊俏。
少年问嗜血道人:“饮酒乎?”
嗜血道人,剑指一挥,斩断昔年成名佩剑,挑了一个天狼面甲,自此化名奎木狼,前尘往事已如隔世。
沉浸往昔,突然耳廓微微一动,奎木狼身子轻盈,从这棵树上跃动到了另一棵树上。他原本的位置上多了齐齐一排银针,他自然认得这银针,这银针是白影侠盗夭妄的追魂针。
“黑颈鹤?”奎木狼喊出了这名字,他能想到的只有这个人。
“是我。”这人从空中慢慢飘下,他双臂张开。死盯着奎木,换成以前的名字,黑颈鹤万万不敢对他出手,可奎木狼,除了带了点神话色彩能用以忽悠人外,这名气当真算不得响亮。
奎木狼也好,亢金龙也罢,他们二十八星宿皆是如此。
“你可是那名唤奎木狼的天鸾杀手?”
“天下闻名的大盗黑颈鹤竟知道老道这般无名小卒,还真算是三生有幸。”
黑颈鹤又掏出了几根追魂针,他用舌尖舔了舔-他的针,又对着奎木狼:“那么你,又是否肯说实话。”
“你要听什么实话?”
“我晓得你们天鸾一众是归那个叫萦如歌的不死之人所管,暮寒楼同金陵王府有何瓜葛我没兴趣。我看你坐在这树上不动不语一两个时辰,还一直对着小王爷的房间,可是在打什么歪念头?”
奎木狼笑了,他笑这自诩傲世不屑天下的俊子神偷,竟会因此对自己出手。
“那敢问,俊子黑羽又来此何为?”
黑颈鹤的追魂针依旧在手上,奎木狼的笑声没停:“你手上的追魂针也别忘了是谁赠与你的。”
“难不成来送追魂针的是你奎木狼?”
“自然不会是我,暗器一类老道并无兴趣。赠你这银针的就是你口中的不死之人。”
“还真是难得,这不死尊者竟然亲自来送银针。”
“老道不过是送个信,告知你那天那夜有那地会有这物罢了。”
黑颈鹤收起了追魂针,他是个讲理的人,毕竟他是玄冥老龟的弟子。
“俊子还不曾回答奎木狼的问题。”
“你可知道这些日月,会有不少人奉命来取金陵小王的人头?”
奎木狼又坐了下来,坐在枝桠上:“你看着你的小王,我候着那些不知死活的主。”
“那你又为何?”
“你可晓得,我二十八人归顺尊者后,做事不问缘由,只按他的意思。”
很快夜静,王府盛宴落幕,宾客都各回各家,挨个散了。那俊子黑羽在闲谈几句后,竟也在另一处枝桠躺了下来。
有些犯困,奎木狼打了个哈欠,身子未动,内中运用一套道家走气之法,刹那精神百倍。那名茶馆见过得中年男子同那小王爷一道来的王府,可这夜宴时候那中年男子并没有出席,说是近来操劳一下子身体不适应,静养几日。在这期间,有位青衫公子倒是进了中年男子的屋子,背着把长刀,此后也未出门。
一个被指派伺候中年男子的侍婢听到有幸一睹仲西侯风姿的家丁嚼舌,把仲西侯与美姬起舞大堂,十三轻甲侍卫踉跄出剑等等都加油添醋说得更像鬼神小说。
奎木狼听得真切,他身侧的黑颈鹤也是一般,黑颈鹤疑惑问:“难不成仲西侯百步之内御气压制敌手?”
白天时候还飞针夺命,才过了两三个时辰,竟似已无芥蒂。奎木狼倒也乐道为这不用剑的盗门公子解释:“剑为百兵之主,易上手,难入髓。有的人生而剑骨,能以气御剑,但毕竟少数,当今之世尚无人能如此。有些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虽无御剑之能,但剑气控剑这等小事也是轻而易举,像那婢女方才所说,估摸就是这仲西侯用剑气压制,封锁了那十三侍卫的佩剑,使得困锁剑鞘无法拔出。”
黑颈鹤虽不用剑,但对这等有趣的事也是啧啧称奇。一劲压制十三剑,虽不敢说实用,但至少表面上也挺威风。
守了一夜愣是不见中年男子出屋,倒是那朱家小王爷进进出出好几趟,看在茶楼时候,朱一诺对中年男子的恭敬态度,还真是比亲爹亲妈还要亲上几分敬上几分。黑颈鹤没觉得哪里不对头,可这奎木狼微微皱眉,听闻有位青衫公子常年住在王府,可今日却不曾见到,那位青衫公子去了哪儿?
到了鸡鸣时分黑颈鹤离去,很快,亢金龙过来替换奎木狼。
亢金龙要比奎木狼块头大上几分,但论身法,却要胜过奎木狼。
亢金龙没佩那两把一尺出头的剥皮双刀,甚至穿了一身明黄色的天师道袍,连金龙面谱也没戴,显得颇为随意。若论穿着,他与奎木狼同为道门中人,但看道袍品级,地位怕要高出奎木狼一大截,但论品性,怕两人得互换衣袍才是。
奎木狼倒也不愿多语,他是第一个跟随萦如歌的人,亢金龙是什么时候来的他不知,只知道这家伙最初的面甲本该是角木蛟,可这不要脸的汉子硬生生以“蛟似龙非龙,龙之下,是以为耻”这样的借口从原本佩戴亢金龙面甲的疤脸刀客地方抢夺来了金龙面谱。
那疤脸刀客倒也没那么讲究,只道是,原先的角木蛟面甲太大,恭敬劳烦多宝阁给重新打造了一张浅灰色的蛟龙面甲。
可是无奈,蛟未成龙而夭。
角木蛟在天鸾一众出了名的恭谦为善,旧仇来寻死在了想退隐却没法脱身的江湖,萦如歌收尸后将之以旧名葬在了天鸾峰,却没几个人去祭奠过这位没有血性的好好先生。
更有甚者,即便后来再次补充了天鸾众,对角木蛟这一称号明着也如瘟神敬畏,不愿戴甲,实际上,也都心知肚明看不起这窝囊的货色。
“府中能人异士无数,自当小心。”
亢金龙对这等好意却不领情,白了白眼,在枝繁叶茂的树上挑了个舒服地整个人躺了下去,以手为枕还准备就这么睡上一天。奎木狼也不便多说,摇头叹气,回去歇息。
亢金龙这么做也不是没有道理,在他看来,萦如歌就是瞎折腾。且不说朱一诺如何如何,只道这是什么地方?金陵王府,临城主,也就是大邺唯一的异姓王的府邸,能进进出出几只蚊子苍蝇?更不提暗杀行刺之类,另一方面,自己的修为,元祖巅峰半步洪荒,他可不信有几个洪荒,甚至洪荒甲等乙等的高手会没事干跑来金陵王府行刺。
一切只道是萦如歌这年轻的尊者瞎胡闹,不过对于追随萦如歌这个决定,这七年来亢金龙从无怨言更不提后悔。
如果愣要说遇见奎木狼时候的萦如歌像某个人,说像现在的朱一诺,并不过分,年少不知江湖深浅,撞穿了南墙还不知绕道而行。
那四年后遇到亢金龙的时候,从朱一诺变成了仲西侯,也不过分,年纪轻轻修为已如汪洋大海,下沉千里未达尽头,而其人,却深沉内敛不喜张扬。
亢金龙也开始回忆与这驭鬼尊者的相遇,那真的是惨绝人寰啊?对方遇见他没有太多言语,只问,你愿不愿意跟着我?亢金龙哪里会愿意,自己可是元祖境界乙等修为,你一个黄毛小儿没半点武境气息谁愿意鸟你。
对方又说,你如果不愿意,那我打得你愿意为止。
然后双方大打出手,叱咤一方十五年的亢金龙硬生生被还未弱冠的红衣尊者打得鼻青脸肿昏厥过去。醒来后养好了伤,萦如歌又问他愿不愿意跟随他,自然依旧是一万个不愿意,不碍事,继续打。就这么反反复复是六次还是七次,亢金龙服了。
并不是因为亢金龙被打怕了,如果是被打怕了,第三次被打得最惨的时候就会投降认栽,他是自心底服气。
他也发现了一个小秘密,一个不但天鸾一众没有察觉,连萦如歌自己也没有察觉的小秘密,这个年轻的尊者拥有以战养战的战神体魄。
同样的,之所以在后来的江湖上多了一个不识趣的小子,那个只要哪家有名剑就上门与人决斗,赢了拿剑,输了赔上性命的摧剑主令狐长空。让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挑战天下各大剑宗,以战养战,也是这亢金龙的馊主意。
果不其然,战神体魄的优异之处尽显无疑。
亢金龙虽然不用剑,用的是两把小刀,可对剑术有另外的见解,所以他说的很多东西萦如歌也是真的会去听会去做。
比如,亢金龙说剑与其它兵刃相比属于比较特殊,刀以砍为主,枪以刺为主,弓弩射百步,而剑,可挥斩可突刺,练到后头剑生青芒练出了剑气,更能百步取人性命,在兵器中也算异端。如果近身肉搏干不过了,适当时候也可以服软,以剑气远程对敌,算不得作弊。
他还记得,有一次,令狐长空对战谁来着?
哦,对了,那一次是令狐长空为了一把唤作飞鱼靛的细剑同一个名门公子哥对决,那公子哥叫什么名字他就没记那么清楚,是叫蓝天翔还是蓝天偿,是真的没那么清楚了。那把飞鱼靛算得上上品名剑,但远无法跨入极品之列,最后也没被萦如歌收去。
对那个蓝家倒霉蛋,这亢金龙的确没了印象,但有一件事记忆深刻,那也是二十一岁的萦如歌,也就是令狐长空第一次以剑气杀人。如果不是那个姓蓝的公子哥嘴贱,也就不会落得命丧还没个全尸的下场。
就见一道剑气射向空中,惊雷阵阵,剑气恍如上百箭矢落地,“咻咻”袭来。
对,就是这种“咻”的声音。
临城化墨 第三十一章:风起前夕
奎木狼来报的时候萦如歌在吃早饭,是几个牛肉馅的包子同一碗豆浆。奎木狼说完这些后他的包子掉了,豆浆洒了。
“你再说一遍!”
奎木狼晓得萦如歌是听到了的,他今却要自己再说一遍。
奎木狼只能再说一遍,他的鬼面獠牙面甲摔在地上,他这是真的打算把金陵掀个底朝天。
“你是打算开杀戒?”
“既然他已经是亢金龙了,我就不容他死得不明不白。”
真要说起来,牧流儿同风里俏死了关他屁事,可现在死得是亢金龙,他如何还能无事人一般?
他在忍耐,他的情绪早已不受控制。
“优先级,把城中善长远程弩的都给我找出来!”
奎木狼抱拳,身影一闪,人便不见。
萦如歌也没心吃饭,这无疑比他胸口的伤更折磨人。
青楼的阁主、楼主死在了金陵,是该报仇。
现今,他的手下死在了金陵。
明明那日的亢金龙还是好好的,现在却成了冰冷的尸体,被短弩射穿的头颅被砍下后悬挂在了城墙上。
临城死得那几个,铁板钉钉是各种好手,能不费力杀了他们的,再看手法,怕也是和他的天鸾众一般的高手,几人抱团行动。
亢金龙是在夜里被杀的,唯一见过他的,是那个沿街叫卖夜宵的老汉。
心月狐找到这老汉的时候是客客气气的,那老汉也不慌张。
“老伯,我们只问你点事,你说了就行,不会伤了你。”心月狐的声音冰冷,她想杀人,她要揪出那个人,千刀万剐也不一定能解了她心头怒火。
万幸那个毕日乌之名的衙役没有在,若他在,他会拦住心月狐,天鸾一众,同亢金龙交情最好的,就属这毕日乌。也正是如此,这种事情轮不到他人出手。
很快,他会知道这件事,他会想揪出杀害他手足的人三千六百刀一刀不少活活剐了这人。
“老伯,你夜宵是卖到几时的?”
“昨夜是卖到丑时四更天。”
“丑时,可能说出丑时几刻?”
老汉摇了摇头,回答:“这哪里说得清,只听到打更的说四更天了。”
“你平时不都是子时回去。”
“这不是近些时日城里人多,夜晚人也不少,生意好做。”
“那你是见过头颅被挂在城墙上那人?”
老汉点了点头:“见过,他才过子时的时候来我地方买了些糕点。本来奇装异服的人我是不会去注意的,这人凶神恶煞,却穿了一身明黄道袍,像是天师,老汉家里贡的是三清真人,也就让这人舍了张保夜路的黄符。”
这是好笑的,这老汉问亢金龙要了符文保身,这亢金龙却在这夜里被杀,尸首分离。
“你看到他时是怎样的?”
“这人走路步子很缓,但走得很快,买的多,不像一人的份。”
“他买了多少?”习武之人体力耗费快,吃的东西也自然比寻常人要多。等这老汉把亢金龙买的糕点数量摆出来,这的确不似一人份。亢金龙的饭量,也就这一半。
“月狐,你可有把亢金龙买去的糕点找来?”萦如歌这般问,他是什么时候来的,他坐在房梁上。
心月狐点了点头,她拿来一荷叶包裹的东西,打开,是各类糕点,有些碎的。
萦如歌盯着其中一块米糕看着,这米糕被咬了一半,咬印平滑得如同刀切。这人做事精细,吃东西时候也一般,会嚼的很仔细。
“尊者,亢金龙的事?”
萦如歌手里多了一支弩矢,就是这弩矢爆头夺命。
但萦如歌却还有些庆幸,这并不是旧仇来寻,否则那些被亢金龙杀害或灭门的人只会用剥皮短刀慢慢划开皮肉,让里头的血慢慢流出,这人身体冰冷后砍下他的头颅。
萦如歌清楚记得,这种手段,是亢金龙还不是亢金龙时最喜欢用。他会因为血从人身体里流出来,为了那种快感那种温度急速飙升又缓缓冰冷而兴奋。
萦如歌慢慢卸下了自己的面具,杀气蔓延。除了奎木狼,张月鹿、心月狐、参水猿三人竟有些头皮发麻,不由打了个寒颤,他们都与萦如歌交过手,但萦如歌的前行之快远远超出常人猜测与理解。
现在的萦如歌不过因为愤怒,这样的杀气竟能令人心惊胆战,恐惧,恐惧。
亢金龙的尸体被官府收了,在夜里尸体不见,不用猜也知道是那毕日乌盗走了尸体。
毕日乌带着尸体去了哪儿,萦如歌也并未追问,下令不得追拦毕日乌。他们是他的手下,首先,他们是个人。
人是有感情的,人可以为了感情做任何事,包括杀人和自杀。
“尊者?”
萦如歌的脸暴露在阳光下,这与他而言是一种享受。
“快四年了,压抑久了也该透透气了。”
“尊者,你······”
心月狐本就不戴面具,她单膝跪下:“尊者,不可过激!”
“八岁那年遇到颜啸,问我最想做什么?我回答,杀人。”
他的胸口处有血渗出,血渗透了衣服,那破旧的僧衣,胸口处成了一片红。这些人知道,他的伤口又裂开了。若不静养,已经泛白的皮肉如何修复?
“亢金龙的事参水猿去处理,张月鹿继续追查牧流儿、风里俏的凶手,心月狐·······”
见萦如歌沉默不语,奎木狼开始安排每人工作,那从不戴甲的狐媚女子却不予理会,扭身似准备离开,嗤笑了一声:“他们死不死与老娘有什么关系,我只问,尊者,你要我杀了谁?”
这回答干脆利落,却是那唤作张月鹿的,虽有面甲遮掩,那形体动作还是能看出有那么几分苦恼。
又是夜静,只有蝉鸣同风声。五月的夜不冷不热,这种时候最为惬意舒服。他还记得年少之时自己喜欢躺在桃花树下安睡,闻着芬芳,稳稳入眠。
他对着的那间屋子,那么是谁杀了亢金龙,是你王府的人,还是准备来杀你的人?
若是毕日乌盗去了亢金龙的尸体,他会安葬?若是他会安葬,只奢求他能把他的尸体埋的浅一些,好让亢金龙更早往复那真正的阎罗殿。
“吱嘎”,门被推开,那个中年男子从里头走出来。他抬头看月,是这夜太静还是一个人无聊,这样的深夜他却不曾睡去。
萦如歌盯着他,看着他的眼他的鼻他的嘴,也曾多次幻想同这中年男子碰面的场景,可惜啊可悲啊。
如何令人不恨呢,恨那些做出决定的人,恨这不公的命运,所拥一切,不尽是拜此人所赐么。
“嗖嗖”的声音,萦如歌并没躲开,他转了个身,两手各抓住一根银针,嘴上还叼着一根。他晓得是那个唤作黑颈鹤的飞贼来了,送他银针的,不正是自己。
“你又是何人······”黑颈鹤看清了萦如歌的脸,月色下,这张脸鲜有活人该有的面色,这张脸上只有愤怒。
“墨公子······”黑颈鹤收住了话,他虽没见过墨茗几次,却能确定,墨茗身上不会有这般厚重的戾气。
这人并非墨茗,然这人却同墨茗有着一般的面容。
黑颈鹤亮出了银针:“你是何人?”
萦如歌捏了捏自己的脸,嬉笑:“是否觉得这张面-皮做的过分逼真?”
黑颈鹤是个聪明人,他收起了银针,银针是那个叫萦如歌的人送的,那个人送他银针是要他为他办事。
“在下令狐长空。”
萦如歌还是强压怒火,抱拳补充道:“受墨家掌剑人墨大侠之托这才来此。”
黑颈鹤低头看去院中的中年男子,再看看眼前这自称令狐长空的人,“像。”
天下间面目相似的人千千万万,即便再像,也不可能眼睛鼻子都一模一样。
“看来墨家的秘密很多。”黑颈鹤的话让人不免猜测其中意味,他是指萦如歌所谓的人-皮换面之术,还是指墨家居然能请动折剑一百零六把的摧剑主令狐长空?黑颈鹤暗自摇头,心叹,墨家的秘密多或不多,羽不晓得,只知道忠人之事。
“令狐长空么,有趣,有趣,莫不是这次是准备折了墨家的那柄莫语剑?”言语间,黑颈鹤再次看向院子中那位墨家当代掌剑人。
“日后必当如此,而今,功夫不到家,只能寄人篱下。”
黑颈鹤一听,哈哈大笑,哟呵,这摧剑主居然还懂得恭谦之语,有趣有趣。同样,他更好奇,墨大侠是如何降了这阿塞来的粗痞。
“黑羽公子来此又是为何?”
“与你,好似无关。”
黑颈鹤再不去理会萦如歌,找了个舒服地方躺下,闭目凝神。
萦如歌还当真担心,下一个被爆头丧命的会不会是这哥们儿。
奎木狼试探过黑颈鹤的意图,算不得真正心诚,但能保证的是这飞贼不会起歹人之念,便手拍枝桠身子腾起,凌空一脚飞去。
黑颈鹤是飞贼,他的脚上功夫自然了得。这天下赫赫有名的飞贼不由嗤笑一声,这令狐长空剑术如何不敢说,脚上功夫,泛泛而已。
可这一脚才出,随后萦如歌夺路离去,不再回头。
萦如歌走后不久,果不其然,短弩箭矢再度夺命来袭,“叮铛”的声音,黑颈鹤射出飞针,那些银针被箭矢打飞钉入树干。
而那划破黑夜的银光,那清脆的兵刃交接声,明眼人都能看到,不是聋子也都能听到。
院中的中年男子不过勾唇微微一笑,也不去理会树上得动静。
却是这时,树上跳下一人,中年男子没去看落下的人,却是喝问:“黑颈鹤?此处为金陵王府,深夜入院,何求?”
“没什么,不过是觉得无聊,委身于人太过麻烦,想想还是来杀了你一了百了为好。”
“北落师门!”一声咒起,不等着黑羽俊子动手,其周身被四道冰蓝色高墙困住。
中年男子,他看去那个念咒的人,眼中尽是说不清的情感。
“小小诡道也妄图困住羽么?”北落师门属玄武宫室宿,飞贼对于乾坤八卦星万象的了解可不比道士要差,就见他几个弹指功夫,破了封锁。玄武为北,那破解的地方自然在南,这等看上去无比花俏的术法一旦明白了过来,就和江湖骗子的小小伎俩无差了。
“掌剑人同墨公子当真是不明白他人用心,他人好意,羽好不容易请来一位江湖盛名的高手来护你周全,却还要对羽这般出招夺命,心寒呢。”说罢,黑颈鹤做了一个哭丧脸的表情,他黑衣白面,这个表情更加生动,有趣。
虽是口头占便宜,黑颈鹤也识趣,自知这父子之中不论是父是子,自己都不是对手。只见他身子轻飘飘,就这么飞一般踏空离去,还当真潇洒非凡。
“墨茗······”
恰逢赶来得墨茗正要追去,却被其父喝住。
“不练剑,整日弄些歪门邪道。”
说罢,那名中年男子,也就是墨家当代掌剑人自顾自朝屋中走去。再看墨茗,一身白衣已经破烂,隐隐还有几道血痕,父不问子不语,两两无言。
“过几天就是月无之夜了,你别出屋子了。”屋门被合上时候,墨家当代掌剑人却是落下这么一句。话意如同软禁,样子狼狈的墨茗却是眉头舒展,露出如同幼-童的微笑。
等墨茗进自己的屋换了身干净衣裳,王府的护卫来了,小王爷朱一诺竟睡得死猪一般,护卫轻拍房门才醒。
睡眼惺忪,听得方才这方院子发生的事情,冲那些倒霉的护卫怒吼呵斥,那些人哪敢顶嘴,只得开始去搜寻。
扭过头看到一身白衣,摇着折扇得墨茗,立马换了笑脸,问:“大鸿哥呢,不是说他和你一起去作画,一道回来的么?”
墨茗笑了笑,答:“怕回了府中,或,可能在让云鸿那孩子抄写圣人经文吧。”
朱一诺一听大鸿哥可能在让李云鸿那倒霉蛋抄写经文,竟也不厚道笑出了声,墨茗看着,也实属无奈叹了口气。
黑颈鹤出了王府,突然想到最后墨茗露出的那种体弱神态,又与江湖传闻联系在一起,不由感叹:“卿本帝王将相是佳人,奈何浮生太乱世沧桑。”
才走出没几步,黑颈鹤又被人给拦下来了,这次是两个人,一个大个儿一个书生。
近了,看真切了,才发现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儿。
来的人吓得处事不惊的黑颈鹤也跪在了地上,他娘的,点儿背,居然是那忻都奴雷牛同二公子朱谏男。
就见黑颈鹤急忙单膝跪下,右拳捶在地上,左手按在左膝,无比恭敬,道:“属下黑羽,见过世子殿下。”
朱谏男轻摇了扇子,笑容温暖,轻声道:“黑羽,回来了?”
黑颈鹤没敢抬头,不好意思道:“回来有些日子了,先是去了趟墨县,昨儿才到金陵城。”
“有去看望过王兄吗?”
“还未来得及。”
朱谏男哦了一声,示意他起来,黑颈鹤起身之后依旧恭恭敬敬,朱谏男在前头走,他就同雷牛一道跟在后头,他不说话,自己也就不出声儿。
“其实,你见到本王,无需行礼,毕竟你早已不在编制不属临城。”
黑颈鹤依旧恭敬,只是道:“大公子恩情难以为报。”
朱谏男并不生气,他怎会去生气呢,眼前人开口闭口的恩人可是自己的亲哥哥,他能有什么理由生气。
“黑羽,你可是见过小公子了?”
黑颈鹤这回抬起了头,语气未变,回道:“世子殿下,这番来刺杀小公子的人······”
“已经知晓了,一些黄门宵小罢了。”
沉默有顷,突然,朱谏男声音变了,倒不是变得凶神恶煞,那温暖之中竟有几分哀求,这哀求之外却是不容违逆的命令,听他道:“黑羽,帮本王,杀了墨茗。”
临城化墨 第三十二章:风将起兮
仲西侯换了件绣了睡虎的白袍,他把那套冕服丢在了置放废弃物同厨房垃圾的后巷。
金陵城开始热闹起来,又有个人被杀了。
这几日金陵经常死人,这本该是聊一会儿天就忘记的事,可从昨天到今天,就这个死人,茶馆里的人聊了一波又一波。
那个人的头颅被悬挂在了城墙上,死的时候据说还是呵呵傻笑的表情,却怎么看怎么活似一索命来的恶鬼。这人的尸首官府收走,也算仁义,把头颅给缝合了回去,可就在拼凑完全后,这尸首就不见了。
自然,多了茶前饭后的谈资,什么鬼诈尸啊,阴间锁魂等等等等。
有的说书先生肚子有些墨水,把这玄之又玄的东西,说的还真有那么点感觉,跟真事儿一般。
相比这,仲西侯突然很想回客栈去见那个红发舞姬,藏嫣。
论相貌,她与这西地城主记忆中那个只见过一面的仙子鲜有相同,可就那么一蹙一怒之间,竟生莫名熟悉。
藏嫣,葬嫣,藏与葬,葬与藏。
有种被误解的花唤作藏红花,藏红花又名番红花,仲西侯不知为何突然想到了这么一种在波斯随处可见的小野花。恰恰就是这么一种小野花,活血化瘀,解郁安神,堪称神药。
想着想着,又想到美姬舞剑,舞者武者,仲西侯回过神来,想起了另一件事。
听雨剑主,来了金陵城。
仲西侯在奇怪一件事,听雨剑的主人告诉仲西侯,他来金陵城的时间的确是前天,前些时候仲西侯也听着听雨剑主亲口说过要去一个地方,那地方离金陵有三四日的行程。
用手磨-搓着又生出胡茬子的下巴,听雨剑主,第一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好似那年自己八岁,这娃娃在襁褓里裹得跟粽子一般,成日哭成日哭。
再后来,一两年会见上一次,各自佩剑,不语。
再后来,他成了西地之主,佩剑舞雩,那一身冰蓝侠客装扮的少年也初见锋芒,听雨剑之精妙已有小成。
再后来,他时不时会来不夜城,配着那把冰蓝色不似俗物的听雨剑,喝酒,不语。
突然某一天,他把听雨剑装在一个精美匣子里头,骑着一匹汗血马来了不夜城。
好马好剑如同交代后事一般,什么听雨剑要六十四天打磨一次,七天要润一次冰水,什么听雨剑式逆流而为,非平凡武学唯快不破······
仲西侯也没理他,就差把打小看成半个弟弟的听雨剑主给撵出城主府。
他赢了那场决斗,伤痕累累,多处可见白骨,动一下都疼得咬牙咯咯响。
那次他给听雨剑润完冰水,这给白纱布裹成木乃伊的傻小子看到了,露出一口白牙,得意洋洋。
至今,仲西侯依旧不知,那场决斗,他是与谁生死相决?
这家伙好似身边的确有把小巧精致的轻弩,难不成真的是他干的?可图什么?
仲西侯看着他的剑,赤霞色的舞雩宝剑。
“舞雩啊舞雩,冰封南海的听雨剑会去斩杀一条过江老龙么?”仲西侯没见过尸体,他自是不知道这死了的亢金龙会同他说什么。
亢金龙?天鸾十三煞,这一众原本该是二十八星宿,可这小师弟找来的尽是一些人们口中的江湖败类。
这些人藏了身份也拦不住旧仇来寻,折损了十五人,就剩下这么十三人。亢金龙虽非十三煞之首,也属五首,那他的本事理应不差,若真的是听雨剑主下的手,那仲西侯倒认为,这亢金龙,死得不冤枉。
那天夜里仲西侯也的确是住在金陵王府,他没去注意这一日的王府来了哪些人,又走了哪些人。
他就这么安分老实的在金陵王给他安排的厢房里头稳稳睡了一个晚上,突然脑子里还是那个念头,干什么要把那红发舞姬送回客栈呢?明个儿自己回去的时候一道带回去不是更好么。
吱嘎啦,闫忽德从窗子外爬进来,仲西侯本来说过他很多次,然他怎么也改不了。
“小梁,如何?”
闫忽德收起了那对狼爪:“侯爷,有一件事情,闫忽德并不明白。”
“你且说。”
“仲大侠那时天下群英争夺过一幅画,侯爷可知道这画是什么画?”
仲西侯知道这件事,然他知道的不全:“是有这么一幅画,这幅画据闻是青帝所画。”
“又是那类决定生死兴衰的东西?”
仲西侯微笑:“小梁,你是否觉得这类东西太过荒唐,很是迷信?”
闫忽德没作回答,他也的确是这么想的。
“这幅画的确存在,画这幅画用的也是书难手上那玉笔。”
“画上画了什么?”
“纷飞的战火,蓝甲的将军站在街上,身旁是遍地的尸体。繁华的都城,三个持剑的人站在城门外。地狱的恶鬼,天国的使者,凡间的蝼蚁······”
“若是说蓝甲的韩将军么?那这东西的确有意思,三个持剑的人?”
“他老人家只同我说过这些。”
“那侯爷还知道有谁看过这幅画?”
“青楼楼主白啸天,文剑圣诸葛丁,不二尊者颜啸,白云苍狗,鬼飞贼,玄冥老龟,百日霜楼寒冰,花满西城仲南燕,寅帝大将蒋正、方子龙,笑脸书生上官素人,墨家前代掌剑人墨泷,前代剑圣黑无常······”仲西侯苦想了一阵子,摇了摇头,“人太多了,记不得那么多。”
“按侯爷这么说,白啸天疯了,诸葛丁退了,除了这对过去不语不言的颜啸外,另外那些人都已不在人世。”
仲西侯点了点头,仲南燕本可以活下来,他的豪情逸致害死了他。
“侯爷,如果是这么回事,无常剑客会不会也知道这事?”
仲西侯摇了摇头:“黑白无常追寻的不同,黑无常追寻的是天下,白无常追寻的是心境。黑无常死后白无常就改成了无常剑客,在暮寒楼深居简出,怕是楼中人,也没几个相信那位有剑圣之能的长老真的还留在楼中。”仲西侯看着闫忽德,又轻笑,“你认为这样的人能藏得住?”
“侯爷的剑术少有敌手,何不去同这无常剑客过招见真章?”
仲西侯摆了摆手:“无常剑客的剑术奥义再不一般又如何,他们的时代早已过去,何况这老人家已经退隐,再去打扰也不该是晚辈所为。”
“侯爷,闫忽德实在不明白一件事,为何独独会选择金陵?”
“大邺唯一的异姓王,他这土皇帝做得如何逍遥,过来看看,不好么?”
仲西侯嗤笑一声后继续道:“小梁,普天之下除了两京,还有谁的府邸胜过我西地城主府?”
仲西侯看着被他名列十三人之一的狼王闫忽德梁,也实在不好意思说,除了不夜城,他这辈子只来过临城。这话其实也不丢人,可仲西侯总觉得,自己生活的天地就只是一个小小不夜城,看到的也基本都是黄沙,若对一个走过山水无数看遍绿洲花草的人说自己不屑出游,还真的开不了这口。
“老狐狸年事已高,身子板即便硬朗依旧也不晓得哪日会突然嗝屁。他的两个孙儿一个体弱多病说不准还会先他一步,另一个······”
“他家小王爷名唤一诺,有勇无谋?”仲西侯停顿了下,继续道,“老狐狸的脑子好用,也奸诈,他教这孩子的不是谋不是智,你要他放弃,他偏偏会做到最好。”
仲西侯突然顿了一下,说不中听的,朱一诺这孩子当真还有些倔,也不知道老狐狸暗地里在这小孙儿身旁安排了多少死士。
这等跋扈潇洒的日子后头,多少性命无声无息消失,不知道这朱一诺可知道一二。
“那侯爷是打算吃下这塞不进肚子的大馒头?”
仲西侯大声笑了出来,呵呵道:“你说,临城势大财大,可若是少了主人,这个大家该怎么撑下去?”
“少了头羊的羊群,就是野狼的口中食物,不会反抗也不懂反抗。”
“小梁,你认为人、羊同狼,哪个可怕?”
“可怕的?那恐怕就是羊了。”
闫忽德梁终究是和畜生接触太多,少了些人的敏锐。
存在那么一个善于隐藏气机,修为起码洪荒或同等境界的人,小梁莫不是从未察觉?
闫忽德梁最终还是没有开口,他再次遇到了那对纵横剑客,他跪在了地上,他们再次放过了他。如果让闫忽德编一万个理由,他也不会告诉你,除了复兴番邦,他还想好好活着,二十年,五十年,好好活下去。
仲西侯,你是世无双的枭雄,你可会为了活命对人下跪?可会?
仲西侯突然站直了身子,他未看向闫忽德,自顾自道:“风将起兮,人不还。”
临城化墨 第三十三章:白马盟誓
墨茗没躺在床上,他对着石桌上的棋盘冥思。棋盘上摆着的是旗圣香夫人的《月下白羽帖》,这种从星位开局的棋,一下子令墨茗自觉技艺有差,不止一两点。
“一诺,你喜欢莫语剑吗?”
“太钝了,没兴趣。”
墨茗哈哈大笑,摆了摆手,他不在乎这个,这样的护卫再过森严也没多大用处。
朱一诺的修为毕竟有限,如何分辨剑是锋利是锈钝,还没到那个时候。
“你可别告诉我,你的身子也不对了,姑丈不是说要你三十岁再习无情剑么,怎么会身子骨不对呢?”
二楞青也是好玩,左看看右看看,不断打量墨茗是不是哪里出了问题,更在乎,他是不是脑子出了点问题。
“滚开!”
一道雄厚剑气袭去,朱一诺如灵巧猢狲,一下子翻出四五丈同自己的表兄拉开了距离,就见墨茗手中折扇乍现青芒剑气,眼神顽皮,道:“来,教为兄看看,你这破烂货有无长进。”
朱一诺呵呵了声,自信满满:“好,今个儿就赢了你,要你看看我这两年的历······”
后半句他说不出来了,摸了摸腰间,麻烦了,自个儿没带兵器啊。可自己的表兄哪里会管这些,就见他扇子带风连环攻势,朱一诺只好一边跑一边骂,怎么难听怎么骂。
他骂尽了墨茗祖宗十八代,可这泼皮是忘了,算起来,自己同墨茗的祖上还算得上同一人。他不管,他现在是打不过,但不能输了气势,所以一定得骂,骂的墨茗失了分寸那他也算赢了。
若是打输了,转身就跑,边跑还得边留下一句意味深长的,“给老子等着!”
旁人若看去,这对表兄弟这般真刀真枪,嘴上还全无半点礼数,刚进府的丫头侍从还会害怕得去和老人说出事了出事了,而那些有些年头的老人一听,呵呵几声,各自忙活各自的事情去了,也不打算解释。
黑颈鹤看着这表兄弟二人这般打闹,自觉墨茗本事不输自己,也便离去。在他走后又飞信向朱谏男上报了一件事,名震江湖,又令天下名剑主胆战心惊之人,摧剑主令狐长空来了金陵城。
这人来就来呗,腿在人身上,不好拦着,最多以为金陵城哪个倒霉的名剑之主要遭殃了。可后边还有几句,说这令狐长空还好似受人之托一直护在墨茗左右。
这么一号连胜逾百的人物,如何令人不好奇呢?
可黑颈鹤把一件事偷偷藏了起来,没有说,那就是令狐长空有张面-皮,和墨茗小少爷那真的是一模一样,恍如双生子。
“小雷,你可晓得墨家儒商为何能立足天下,战乱纷飞却好似与他们无关。”
忻都奴摇头,不说话。
“墨家除了天水山庄外还有个庄园,这庄的名字一代改一次,以前唤作瞳桑,而今唤作茗荼。这山庄,以后自然是小墨茗的。”
朱谏男微微皱眉,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那弟媳,也就是墨茗的结发妻子。
突然有些好奇,小墨茗当年游历路上,是如何拐骗回了这个煜城一郡郡守的掌上明珠。
自然,这等奇怪的念头也就那么一瞬,过了也就过了。
小雷点了点头,依旧不说话。
“墨家名剑唤莫语,当家的就是掌剑人。每一代掌剑人的剑术都极其精妙,难以破解。同样,墨家家主的修为颇有意思,从来都没法用衡量凡尘武夫武力的九重境界来划分。”
朱谏男看了看这忻都奴,这蛮汉子,什么时候才能和自己畅谈,别三五天才憋出一个屁,多半还都是让自己注意身体,无趣,无趣。
“历代如此,老王爷就把小姑嫁去了墨家以探其中奥秘。谁能料得,小姑去后对这却是不言不语守口如瓶。”
朱谏男并不反对这,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所有的仇恨是能用爱去化解,若是墨桑真心待他小姑好,那这金陵王的独女尽心尽责相夫教子也是应该。
“你见过墨茗很多次,也不见他使剑。这孩子不同于历代掌剑人,这孩子身体虚弱,虽说天资不凡道法超群,却也只能算是个半吊子。”
朱谏男又看了看小雷,他没心情继续说下去,独角戏,没劲。
“算了算了,同你继续也是没意思。你还是去把那白马准备好给那无礼的蛮人送过去吧。”
小雷点头正要出去,又被朱谏男喊住:“那几个通报的人,且问过,可有将此消息散播开来,不论有多少人知道······”
见他手刀往自己脖子一抹,小雷明白了意思。
再说仲西侯这处,闫忽德在看那封信,这封信已经残破不堪,上头的字并不完整,能读出部分不到四分之一。
“小梁,你娘亲那个梁家是哪个梁家?”
“查了这么多年,结果如何,侯爷也是知道的。”
“闫忽德部落,三番九邦之中原本多么兴盛的一个部落。”仲西侯想到了什么,直接开口,“北国有个梁氏,也就是那玉龙将军梁伯枼他们家,你说,你母亲这个梁,会不会凑巧就是梁伯枼这个梁?”
“天下有名的梁氏十二门,挽风城梁伯枼,煜城梁克勤,还有这临城梁文虎······”闫忽德说的不多,自然知道,每一家,这番邦汉子都有去仔仔细细查探过。
“不说这档子有损心情的事,那老狐狸估计也该遣人来送东西了。”
仲西侯下了楼去,的确是有样宝物还是个活宝物。是一匹白马,一匹矫健帅气的白马。那牵马的是个成童,这童子没有表情,他在那里梳理着白马的毛发。
“这马的确漂亮,可有名字?”
那童子斜瞥了仲西侯一眼,竟无畏惧。“这马自然有名字,这马的名字说出来你若不知也只能说你这人无知。”
“哦,那孤倒要听听这马叫什么。”
“它叫绝地,也叫白义。”
“足不践土,飞奔如飞的白马绝地。”仲西侯看着这匹马,这匹马的确帅气,他的确喜欢,甚至比当初小雨牵来那匹汗血马还要帅气,“这么说来,这老王爷就是将这宝马赠与孤了?”
那童子点头应是:“王爷说了,他送你白马,想必你是晓得意思的,你是怎么言行的,我都得记着,回去同他禀报。”
仲西侯仰天笑,很干脆的笑。他抽出了他的舞雩剑,这剑剑刃光滑,没那引血槽。若是在这样锋利的剑上再弄出一个引血槽,那一剑拔出,鲜血飚溅的画面,说实在,还真有几分令人兴奋。
仲西侯一剑挥去,一招落花,剑气如风教人难以看清。
那成童的脸色大变,变得惨白又是愤怒。
血如泉涌,腥味很重,也说明这马的确是匹好马。
“你······”
仲西侯看着这匹死马,这匹少了四肢唯剩躯干的宝马。
“你这白义的四腿孤留下,把这身子送回去给你家王爷。”
“你,你为什么要杀了它······”成童跪在了没了四肢奄奄一息的白马身侧,用手抚弄马鬃,一下子泪水就哗啦啦落下。
仲西侯只是呵呵一笑,闫忽德却看得莫名一阵心疼。
那成童带着死马走了,一路走一路哭,不敢言语得罪,只能嘟囔咒骂。可又有什么办法,他不过是王府里头一个小马仆罢了,他又能怎么样呢?
闫忽德看着那四条马腿:“侯爷,之后呢?”
“命人把这马腿做成上好的菜,一点不留,全部吃掉,自然不能浪费了这。”
饭菜来的时候,闫忽德好好的坐在仲西侯对面,他左手五指分开拖着饭碗,右手拿筷握在七分处。夹了一片马腿肉,味鲜肉美,但无论有多能勾起食欲,闫忽德依旧觉得这桌子菜太过奢侈。
仲西侯放下了碗筷,很难得的在吃饭时候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一脸笑意,看着闫忽德,道:“小梁可晓得,我为什么吃他马肉还分还?”
闫忽德自然不明白,好好的骏马竟当下酒菜。若想吃马肉,也该去市集买顶好的肉马,烹食这类战马标准培养出来的宝马,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信的理由。
更不提仲西侯这西地汉子,马术精湛,喜好名马也不是什么秘密。
“以前有个姓刘的皇帝,死之前杀了一匹白马与臣子立下誓约,令臣子誓死效忠,永不背弃。”
闫忽德一听,不由微微叹了口气,这声调中竟颇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仲西侯自然是觉察出来了,问:“是孤哪里说错了吗?”
闫忽德放下了筷子,抿了口茶润了润喉,道:“那个刘姓皇帝不过草莽之辈,部下功高盖主之辈不计其数,功业成后,逐一杀害。再后,皇后一脉权倾朝野,这草莽皇帝担心刚打下的江山就要改姓,这才杀白马立誓约,异姓不得为王。”
仲西侯就同一个在茶棚听书的孩子,还颇为赞同点了点头,好似就在说,哦,原来是这么回事。那还真的是自己会错了意,再看看盘中已经烹饪好,无比鲜美的马肉,竟也没了胃口。
闫忽德看了看仲西侯,全无怒意,就接着讲:“可惜啊,江山没改姓,天下却易了主。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天下之主却成了一个女人。这女人在这草莽皇帝死后就虐他妃妾杀他血脉,说到底,白马盟誓,不过家天下的意思。”
仲西侯拍案而起,着实吓到了闫忽德,就听他哈哈几声大笑,道:“这么一说,孤就放心了。”
闫忽德一开始还不明白,转而想了想,仲西侯膝下无子嗣,但是金陵朱家,世代为王,也就明白了过来。
也罢也罢,就同这马肉,或许他面前这不夜城主,是真的一时兴起想吃马肉,但嘴巴长在他人脸上,哪里能左右别人想说的话。
临城化墨 第三十四章:天下武夫
萦如歌住在破庙里头,獠牙面甲被丢在了一旁,对着盆中的水看着自己的脸。这张脸并不难看,不但不难看,甚而还算俊秀。
那个女子从外头走进,她背着一个琴匣:“我听他们说了,你去见他了。”
“哦,不小心碰见了他,没打照面。”
“亢金龙死了,你心痛,天鸾的人恨,可如歌,现在你还不该去见他啊。”月女的眉头一直皱着没有舒展,“墨······”
萦如歌打断了她的话:“青楼的人死在了金陵城,死了就死了,可亢金龙他······”
“你忘了无念为什么让你来金陵?”
“无念,这死胖子他懂什么?什么书画江山用的龙血墨,什么传承千载的青帝玉笔。月儿,再一个月,再一个月八年之期就满了,我······”
“如歌,你······”秦月儿无比惊恐看着萦如歌,为什么八年了,八年时间仍旧无法收了戾气?
萦如歌自知失态,他太过在意,八年前年少的他何等意气风发,普天之下只有我萦如歌不愿去的地方,没有我萦如歌去不得的地方。
神挡杀阻诛魔,任你千军万马,唯我一人前行。
可年少轻狂,终究会酿下大错。
八年前一人屠尽白云山庄一万四千人,那把大火烧了整整六天,白云山庄百年基业付之一炬。
百里之外尤见火光,十里之外仍闻悲鸣,方圆一里的空气中弥漫的尽是血腥。
在两极高手多如过江鲫,元祖大家也不下五十人,甚至还有三四个洪荒宗师的白云山庄,这等家底竟就这么被一个武学造诣也才步入洪荒,且年未弱冠的混小子给屠杀灭门了。
为什么?
原因简单,也很多,主要还是那么三点,白云山庄欺男霸女的勾当越来越多,这么干勉强算得上除奸为善;白云山庄的势力开始侵占暮寒楼的地盘,算是两派相争;第三点,竟是白云山庄有个行走江湖的女娃娃自称白云仙子,自免不得被拿来与十多年前香消玉殒也唤作白云的绝代女剑客作比较。
比较就比较呗,可这不谙世事的女娃娃口出狂言不屑与之相论,白云山庄竟也是这等态度,羞耻与一曾沦风尘吃腿儿饭的平康娘们同名。
再后来的事就是先前说的,一人屠尽一万四,难当。
从白天杀到黑夜,又从黑夜杀到白天,这红衣的年轻人竟不眠不休水米未沾杀了一整天。
等长枪刺穿最后一人,天空闷雷,大雨磅礴,就听一声怒吼撼动山野。
再后来,“驭百鬼取万人头颅,山河同哭,布七劫九难化人屠。一人戮一城,神仙泪涌,尤洗不净血墨染的曼陀枯木。夜听小娘诉苦,近瞧白衣半面可怖;夏间午时山路,竟是寒风冻骨。且试问,鹤发稚童何辜?苍生大义何时如故?”
莫说江湖天下骇人听闻,即便是暮寒楼的人,也不屑与这红衣尊者为伍。
十六楼,人去楼空,又何妨,不过熔了令符。
那一天,颜啸也怒了,天灵一掌,未死,却是锁上了内中仙府朱漆大门。
“你还是同我先去吃顿饭,把身子养一下。”秦月儿不会去管那些人该不该死,人都死了,又能如何?她只记得,他一个人坐在君无恨的小茅屋,两壶不值钱的烧刀子,一壶喝一壶倒。
秦月儿也曾好奇,或该说至今仍好奇,那个秀气胜过女子的君无恨怎就凭空消失再无踪影,再后来不见尸首却只是一封无名书信,寥寥几字:无悔,无恨!
萦如歌不愿多说,空决情不愿提及,那就这样吧,似东游浮萍,不提不问。
秦月儿微微皱眉,萦如歌执拗不过,只能答应。
却见这驭鬼尊者从背后抱住了秦月儿,吓得美人肩膀一颤,倒也没反抗。听他轻声,好似孩童哀求:“月儿,莫不如,今晚你就留下。”
秦月儿掰开他搂住自己纤腰的双手,转过身,用手指轻刮这大小孩的鼻子,又双脚微微一踮,亲了他的侧脸。
些许时间过,萦如歌同秦月儿在一名为“有酒仙人醉”的客栈讨了字号又在二楼路旁处雅间包了一厢。
席帘掀起,这小二十七八的年纪,头戴毡帽,洗旧的浅蓝色布衣,左肩上一白色布巾,腰处围巾,右手提壶,人略为躬,这小厮进来后先为二人倒茶,又问所需。
秦月儿掏出一锭银子置桌上,小厮双目直盯不离,萦如歌见了不由想笑,心情竟好了几分。
人活一世,不就是为了活得更好些,能买得起更好的衣裳田宅,吃得起更好的佳肴美味。
“客……客……客官,啊不,爷儿,您要点什么?”
“先不说别的,你啊,过会儿上菜先替我买一套男装一套女装。记住了,要上好布料的。”小厮唯唯应首答应,秦月儿想了会儿,“那就来一洪武豆腐、一汤臣和气菜、一烽火台羊方、一恩乡重情鹅、一火烧庆功楼、一平步青云鸡、一胡惟庸醋鱼、翠玉白玉汤,最后两杯西瓜膏、两杯酸梅汁,饭后再要两杯虎跑冲泡的狮峰雨前龙井。”
不仅小二表情怪异,就连萦如歌也愣了。“客,客,客,啊不,这位姑娘,现方初夏,城内的西瓜……”
月女又笑,涩苦,“我又糊涂了,那就这些吧!”
“好嘞。”小二停下转身,“姑娘,小店的女儿红、老白干、绍兴老酒、竹叶青都是金陵城里顶好的,另外今儿也巧,小店镇店之宝,寒城的仙人醉还有几斤······”
萦如歌摆手:“不必了,别忘了再两碗江南小细香米。买后若有余钱就作你赏银。”
“好嘞,那就谢爷儿了。”小二捧银欢喜下了楼去。
萦如歌看着月女,他没有戴那鬼面獠牙,戴了一个带笑的狐脸面甲,面甲在笑,他的人也在笑。
“你说你长得这么俊,要不咱摘下这面具吧?”
萦如歌还是摇了摇头,意料之中。
“那你答应我,不能再让让人看到你。”
萦如歌似要辩驳,可一看到秦月儿不容违抗的眼神,又咽了回去。
突然萦如歌微微笑出了声,他想起年幼时候,也是初夏,同那丑道人在河间摸鱼。突然问:“丑黑狗,前些天来的那个大侠说你天不怕地不怕,连那个谁谁谁你明明打不过也敢骂上几句,那你有没有怕的人?”
丑道人想了想,伸手一抓,迅雷之势,抓住一只彩色蝴蝶。看了看手指上的花粉,不由皱眉,又舒展,松开手让蝴蝶飞走,算不上解释,道:“谈不及怕,不过,只要是你娘说的你老子我都会去做。”
萦如歌记忆中的,白云永远都是眉头微蹙,不曾言笑,而苍狗,则和个奴才家丁一般,唯唯诺诺,一张丑脸永远乐呵呵的。
与此同时,金陵王府内,粉衣嫩面的小丫鬟向墨茗、朱一诺问好。
话说这小丫鬟还真别致,一头乌黑秀发扎了两个猫耳,俏皮鬼灵精。带有婴儿肥的小脸又白又圆,皮肤好得就跟剥了壳的水煮蛋,水水嫩嫩。那双水灵眸子就跟两颗又大又圆的葡萄,黑得发亮。妙就妙在那张小嘴,上唇嘴角微微翘,呈以半圆弧度,看去,好似永远面带微笑。
墨茗微笑点头,自顾自摇扇朝御书房走去。朱一诺看到这跟随自己姑母姑丈一道来金陵的墨家小丫鬟,不调戏一番哪会罢休。右食指抚点丫鬟墨曲儿下巴,曲儿自是后退,朱一诺又玩世不恭般笑:“小妞越长越粉嫩了,来来来,让哥哥亲一个,尝一下羽儿妹妹嘴上的胭脂,是甜的还是咸的,我猜是甜的。”
曲儿脚步轻盈,身手灵猫一般,洛神凌波。朱一诺扑了个空,还有要事就没再转身再与这小妮子玩耍。朱一诺也不回头,朝后丢出一块金牌,上头雕刻九爪金龙。
墨曲儿伸手接住金牌,墨茗留声道:“紫禁城不比我墨县,你手持金牌,才能纵横无阻。”
朱一诺同墨茗自非一般规矩所能约束,也用不着那通行金牌。朱一诺依旧随着墨茗走,双手抱着后脑头仰天,边哼小曲,边留下意味深长的一句“等哥哥晚上回来弄死你个丫头片子”。
这丫鬟墨曲儿也只是掩嘴呵呵笑,更多的只是催促这二人早点进去见那金陵王。
二人到了,齐身行礼。
到了御书房前,墨茗正在整理衣袍,而小王爷朱一诺不等守门侍卫通报,一把推开朱漆大门大迈步走了进去。墨茗在后头只得摇头,那些个侍卫太监欲言又止,墨茗余光一扫,竟令一众不由背脊发凉。
进了御书房,朱一诺同墨茗齐身行礼,又是齐声问安。
“一诺问安。”
“墨茗问安。”
金陵王依旧是坐在蛟龙金椅上,他让这二人也起来坐下。他的身体一日不如一日,这些夜里也是梦见大哥三弟,三弟的双手都是好的,大哥冲他笑,也没那憎恶的表情。
朱一诺四处张望,奇了怪了,姑丈这次怎么不在御书房。
“来来来,老头儿的两个大毛笋,凑近点,让老头好好再看看这两个大宝贝。”
朱一诺左右看看,同样也不见朱谏男。
“兄长他······”
“哦,西沙县出了点事,你兄长一直在奏事处批复要文,有大半天了,让他过来还不如让他回去好好歇息歇息······”
墨茗蹙眉,一个小小西沙县出了事情,二表兄一直在屋子里忙活就算了,可为什么外公也会知道?另者,二表兄又为何亲自去奏事处批阅?
在这墨家少主眼中,金陵王一向以智谋奸诈称于世,而近几年竟给人畏畏缩缩之感,好似被人架空。昔年的被称为青水白狐的金陵王,如今竟成了蜗居一地不问风雨的老龙王。
“小一诺,剑练得怎样了?”
朱一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他的剑练得怎样了?是厉害还是不够锋利?是真的能十步一人还是百步无敌?
“闲着的时候多练练,要晓得勤能补拙,别老跟老李家那两个不争气的瞎混在一块儿。”
金陵王口中的老李家,自然也就是他自己的心腹,也就是墨茗好友李冈鸿他们家。
李家这一辈也有孙儿三人,长孙青衫书生李冈鸿,八斗之才,在金陵乃至整个临城,人们的评价竟还要在墨茗之上。可那次子与小儿就是纨绔的代表,再加上朱一诺,这三个公子哥打小厮混在一起,可没少惹事。
朱一诺也想辩解来着,他奶奶的,自己两年多前出走临城游历西邦,回来前又去了趟不夜城,虽说没什么收获,可自己一直没闲着啊。这些,也算不得不务正业。
说起李平鸿和李云鸿,自己回金陵城到现在,一直被祖父同两个兄长呼来喝去,哪有时间溜出去和他们几个潇洒快活。
想想自己回来这么久,没和好友再睹秦淮风光,不免遗憾之情表露。
可这,冤,太冤了,比窦娥还冤。
“茗儿,一诺不争气,你可别让外公失望啊。”
墨茗面笑,心里却苦,老头儿每次都是先给口甜的,再喂一大勺苦的。以前自己同二位表兄,这老头儿对待哪个不是严苛至极。
说来那会儿自己刚会说话,两位兄长已经会文会武,自己午间时候闹腾不愿睡觉,而两位兄长是读书的时间溜回各自寝宫睡觉,就这么兄弟三人,各自举着一本、一册、一捆书,在祠堂里跪了三个时辰,把二表兄那孱弱的身子硬生生跪出一身汗,自己哇哇大哭却没哪个太监宫娥敢上来心疼。
“前些天刚试过一诺身手,对付两极武者已不是问题。”
老王爷闭上眼半顷不语,又缓缓睁开了眼,看着自己的孙儿,两极么?
“可听说易水寒?”
老王爷突然这么一问,朱一诺一下愣神,易水寒?
朱一诺瞪大了眼:“古水河畔传说中那位剑圣的剑法。”
老王爷神情未变,也没去理会这小孙儿,看向自己的外孙,问:“茗儿,你晓得易水寒不?”
墨茗点了点头,站起来说话:“易水寒,列知无不言雾中花榜第二位。据闻内中皆为剑客,练的也都是那传闻中的剑客所使的古剑法,易水寒。”
“雾中花榜,有那么点意思,茗儿啊,除此之外呢?”
二人不说话,每三年,知无不言会发布各类榜单,什么评论文士的相如榜,评论美人的西施榜,评论剑客的青锋榜,还有那个在江湖武人心中最具公信力的万夫榜。
比如,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八年前入青锋榜,两年前占据榜首被奉为剑圣。而在万夫榜上,却未进前十,为天下剑客不满。
那来金陵城有些日子的西地之主仲西侯,青锋榜上无名,万夫榜上却是第七位,也令人觉得颇有意思,也是搞不清这青锋榜与万夫榜,知无不言是拿什么作为根据的。
两个小孙儿都不说话了,老王爷哈哈大笑,用手摸了摸椅子扶手上的麒麟首。不但雕刻栩栩如生,摸上去的手感也是无比立体。说起来这座椅上的麒麟首,看去倒也有趣,扶手形状竟是一条蛟龙在生吞一只麒麟。
“没记错的话,前年时候,小玄荼位列青锋榜第十一位,你父亲列第三位。而那万夫榜上,你父亲同样位列第三位,小玄荼,不曾有名。”
朱一诺扭看向墨茗,哎呀,忘了,那年自己刚好出走。
他大爷的,自己还分不清自己修为什么品阶的时候,墨茗这家伙已经位列青锋榜了。朱一诺心里头一大堆脏话,又不好嘟囔。倒也不是嫉妒愤恨,是有那么些的不甘。
“看来小一诺是不知道这些,茗儿,可记得在你父亲之上,青锋榜第二位,是何人?”
“天地常笑泪落无声。”
临城化墨 第三十五章:天降大任
朱一诺没憋住,噗哧笑了出来。谁取的名字,又长又酸。
“是好笑,但你肯定不知道,天地笑是天地笑,泪无声是泪无声,你们更不会知道,只要你二人一句话,这青锋榜第二位的双子剑客,就愿意为你们赴死。”
朱一诺没能理解,他也不会知道对于这些答案,墨茗早已了然于心。
可墨茗却还是问了句:“天地笑、泪无声,是易水寒剑客?”
“哈哈哈,是,也不是。”老王爷没卖关子,只是继续帮这两个小孙儿解释,“他们不是一般的剑客,而是我易水寒三巨头之一,纵横子。”
墨茗好似恍然大悟,纵横子,纵横子!又微微笑出了声。
朱一诺听不明白这笑声为何这么古怪,老王爷却明白得很,也欣慰。自己几个晚辈当中,昔年丢魂发疯的谏膺一生就此终结,自幼多病体弱练武也未能强身健体的谏男终究不过游侠境界,自幼被奉为天才却画地为牢不愿涉足江湖的小墨茗,今天发出了争强好胜的笑声。
老王爷听到后,很满意。
或许自己的小墨茗不会明白,为何在知道天地笑泪无声是易水寒巨头之后会这般兴奋,但老王爷心里头明白,这笑声就同他那三弟,右手被废离开临城时候发出的笑声一模一样。
辽阔草原驰骋百里终会无趣,人攀高峰艰险难料方能为乐。
“一诺,你觉得你大哥是怎么一个人?”
朱一诺始料未及,同样的,他已经忘了自己有三位兄长,他也忘了他曾喊一个人小哥哥,喊一个人小哥,喊一个人哥哥。
哥哥是个怎样的人?哥哥是个怎样的人?
“当真是一纨绔子弟?老头儿阅人无数,怎会老眼昏花立他世子。这雾中花榜第二位的易水寒,就是他所创。”
“什么时候开始?”
朱一诺一下站起了身,皱眉追问。
“距今,也有十七八年,茗儿约摸六岁,一诺你尚在襁褓中。”
“那时的他······”
墨茗打断了朱一诺的话,一诺不会相信他的大哥会创立这么一个组织。若真的那时候朱一诺只能咿咿呀呀,墨茗六岁,朱谏膺二十一岁。二十一岁,那自己,现在的自己做了什么?
“谏男的身子,哎。”这老王爷叹了口气,老王爷也曾找过取魂夺魄的人,终究是虎毒不食子,没那么做。也或许是因为朱谏男那信誓旦旦的眼神,他那一句“我朱谏男会让朱一诺载入史册,千古明君”,老王爷打消了那个念头,也怀疑过是对是错,可已经这步田地,哪里还要管那么多。
“一诺······”墨茗眼神示意,可这孩子并没有看自己,嘴里还在低声嘟囔,十八年前,十八年前······
“关于易水寒的事,老头儿没有参与太多,有太多,讲与你二人听,还不如要你二人自己身在其中,更能清楚明白。”
墨茗咳嗽了一声,朱一诺依旧没有反应,他只好作揖冲金陵王:“此番事情,玄荼应当回避。”
老王爷摆了摆手,他是那般喜欢这外孙,也多么希望这娃娃是姓朱,可就因为这娃娃过分聪明,渐渐的,对这娃娃竟开始生疏起来,他,也不再那么讨喜了。
直到某一天,自己同谏男在书房议事,这武艺不差却文绉绉酸溜溜得要死的外孙儿一身是血,一瘸一拐推开书房暗门,看到自己时候那个惊讶的表情他一直记得。就见这小外孙单膝跪地,他才明白,原来小时候拔他胡子的那个苦叶茶,那个小墨茗,小玄荼,他已经长大了。自然,他再也没法把这小玄荼抱在怀中哄他入睡。
“傻孩子,老朱家还有什么事情是你不能知道的?”
外公,外公,这本该是多亲切的称呼,这孩子体内同样流着自己的血,他姓墨还是姓朱,重要吗?
可那一天,这孩子喊出了一个称谓,对纵横天下数十年的金陵王而言,胜过晴天霹雳。
参见王爷!
从这小外孙的口中竟吐出了这般陌生的四个字,“参见王爷”!
“易水寒成立,是谏膺结识了一帮善剑的江湖朋友,自然,若没有那个臭棋篓子,也不可能会有今天的易水寒。”
“易水寒是如何得到的?”同样的,朱一诺心中有恨,看着自己的祖父,为何自己明明练剑,这样的事情却从不曾与自己说?
“你可晓得文剑圣?”
“文剑圣诸葛丁?”
老王爷笑着点了点头,剑谱是诸葛丁给的,这恐怕多少也令人一时难以接受。文剑圣是那楼的长老,易水寒本不该外传。
“诸葛丁是个文人,同样也是个贪恋风尘的色胚子。那种场合,你既没有万贯家财,也没有过人武艺傍身,终会有一天是要栽的。”
“所以,哥哥救了文剑圣?”
老王爷点了点头,他在笑这讲义气的江湖人。
“谏膺跟我介绍的时候说,他怎么也不会相信被打成猪头的穷酸老儒生,会写出易水寒的剑谱,问了问人,剑诀精妙至极,如何去猜疑不是干货。”
“暮寒楼的人难道不会易水寒?”
“恃才的狂傲之徒这天下还少么?他通晓天下剑法却手无缚鸡之力,他只会指点他人练剑却从不传授他人,哪怕是当时的白啸天,他也只是赠送了一套白霜剑法,白霜的珍贵还不及易水寒十一。”
“所以易水寒是我们老朱家的?”
这老王爷和自己的小孙儿一问一答,还时不时点点头,可他的目光,始终没从自己外孙儿身上挪开。他突然很心疼这孩子,他永远也忘不了那日他单膝下跪时候的眼神,陌生,陌生的可怕。
他也问过朱谏男,为何那一天,墨茗,他的小玄荼会在那里?
朱谏男却只是轻呷了一口茶,轻轻一句,因为他墨茗,是他朱谏男,是他朱一诺的兄弟,血浓于水的亲兄弟。
该如何去补偿他?现在让小玄荼去扛下这些对他也无公平可言。
然这天下,本就不公平。
“易水寒有三位巨头,血凤凰、雷牛、纵横子。”
“血凤凰是谁?”
“老头儿只能告诉你,血凤凰是前代剑圣黑无常嫡传弟子。”
“那这人也同暮寒楼有关?”
“血凤凰来来去去不受易水寒约束,组织中的剑客要对付他,恐怕也要折损大半才能伤了他。”
朱一诺还要问,墨茗拦住了他,该让一诺知道的,这老王爷不会瞒着他,不想让他知道的,一诺也不可能从他口中去知道。
“爷爷,雷牛到底是何人?”
墨茗的眼皮在跳动,答案再清楚不过,傻一诺还要问什么。突然,墨茗想到了什么,他疑惑,为何那人要隐藏这么多年?
“雷牛你二人是再熟悉不过的,就是那忻都奴,小雷。”
“谏男身旁的异邦汉子?”朱一诺愣愣不语。
“易水寒中的人使剑,小磊······”
“他有一柄剑,不轻易亮出来。一诺,你可能让他亮剑?”
朱一诺不晓得该怎么回答,小雷是朱谏男的亲随,若是他不肯为朱谏男亮剑,又如何为自己亮剑?
“除此之外,那个与茗儿你密切相关的白衣剑客游灵溪,也挂名易水寒。”
朱一诺没有反应,墨茗面露讶异。朱一诺在冥思,游灵溪,听过其名,未曾一见。
可这游灵溪又如何会与自己有关?这游灵溪,是谁?
“每每与墨家相关的动作,他皆会不惜代价,命为草芥。可这人,至今也不知如何控制,如何联系,也是笑话,大笑话。”
“或言之,茗儿便是游灵溪!”
朱一诺不明白其中缘由,左看看墨茗,右看看金陵王。
老王爷却是欢喜点了点头,他实在是太满意这娃娃了,可为什么,如果他姓朱不姓墨,那该有多好。
“说来有愧,昔年为了印证这游灵溪之大才,还曾故意让茗儿陷于险境,果不其然,幽幽然自天而降,白光夺目天神一般。”
“不世之才?”
老王爷点了点头,显然那个时候连他自己也难以置信,这么一个非人非妖竟在易水寒中无人能右。
谏男曾做了一个小实验,这游灵溪展示其能,除了鲜有露面的血凤凰同不屑做作的纵横子,易水寒中就连雷牛都一度双手被废。
“爷爷,我还有一个问题,我,我该如何统帅他们?”
话回萦如歌这边,秦月儿把一檀木盒子递与萦如歌,萦如歌打开,里头是一串佛珠,数了数,共二十七颗。
“这二十七贤者是决大哥帮你找来的。”
“这死胖子,是怕我真的剐了他么,不敢露面。什么二十七贤者?”
“随信行者、随法行者、信解者、见至者、身正者、家家者、一间者、预流向者、预流果者、一来向者、一来果者、不还向者、不还果者、中般者、生般者、有行般者、无行般者、上流般者这十八有学同退法、思法、护法、按住法、堪达法、不动法、不退法、慧解法、惧脱法,这九无法。”
萦如歌关心的自不是什么二十七贤者,他关心的,是秦月儿的一脸认真,那眉头微蹙一本正经欲怒又止。
秦月儿一一说出,这二十七贤者中是含有小乘宗法的,造化在个人。萦如歌含着笑,用拳头支撑着太阳穴,静静看着秦月儿。他无心于内容同虚无缥缈的东西,只是突然觉得,月儿,好美。
“可算找到你这破烂和尚。”秦月儿抬头看去,那个穿白衣的黑脸剑客就站在墙头,朝着他们这里。回头刹那,萦如歌已用鬼面獠牙遮住了自己面容。
“仲西侯。”
“你二人怎就不晓得这什么,我看一下招牌,哦,有酒仙人醉是孤不夜城的财物。”
“那你要做什么?”
秦月儿皱了皱眉,有酒仙人醉在金陵虽然不过几年,可暮寒楼也观察甚久并无异样,自不会想到与不夜城会有何关联。
“听颜啸说过,孤的如歌师弟,在进青楼之前是那白云苍狗唯一的弟子,那今,可还记得白云的剑是怎样的剑?”
“城主是想知道白云同仲南燕的剑,哪一把更锋利?”
“小师弟?要不同师兄过几招?”
“你是怎知晓我这些日子得了把好剑。”萦如歌解开包袱亮出了那把剑,抽出,那剑锈迹斑斑。
仲西侯没有赞叹,反倒皱眉,颇为嫌弃的样子。
“这把剑虽有着无双的霸气,可同时,怨恨太深,终会噬主。”
“你能看出这剑?”
这西地城主对锈剑的不满,竟不是因为锈迹斑斑不见锋芒,却是因为过于霸道戾气太重。
“你可知道这把龙耀是何人所用?”
萦如歌愣了下,又看向他手中的剑,这把剑锈迹斑斑,是再普通不过的,而这仲西侯却知道他手中的剑的。那一日破庙中的事情虽疑点颇多,但既然是把宝剑,他也就没去多想。
“义父同孤说过天下十大名剑,其中就有这龙耀。若是他人,恐这是一把锈剑,可换做是你,想来也不会蠢到用一把锈剑同孤较量。”
萦如歌不说话,他功力灌入剑中,那剑闪出金色的光。仲西侯也拔剑,拔出了他舞雩剑,他要知道,颜啸是看中了他什么,用他手中的剑去知道。
仲西侯纵身跃起,手握宝剑,猛一挥,平淡无常的一剑,却是毫不留情。
萦如歌侧剑去挡,剑气扑面而来,手中锈剑的锈渍竟剥落不少。
萦如歌周身旋转,一剑刺出。
“白云的剑孤不曾见过,也不曾听过,你这一刺,若是能朝上四分,应当更好。”
萦如歌落在了地上,他没刺中仲西侯,他仔细打量了仲西侯手中的舞雩剑,他手中的那柄剑没有引血槽。一个剑术超凡的剑客,握着一把没有引血槽的宝剑,这是更加令人害怕的,而没有引血槽的宝剑也是难用的,对于要用剑杀人的人,没有引血槽的剑,势必会给自己多添几分危机。
他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龙耀,龙耀一道龙形引血槽的,单想想一剑深入,拔剑见红时的场景,也不寒而栗。
他听得出这剑是黑铁打造,在黑铁外头有无用铅涂抹,那只有这把剑饮血之后才能明白。
仲西侯猛地向上挥剑,那剑划破空气的声音如同龙啸,“飞龙巡八荒”,剑气混于风中,萦如歌的头发扬起,黑木面甲不断发出“噌噌砰砰”的声音,面甲没遮到的地方,道道细纹,皮肤生痛,鲜血随着断发飘落缓缓渗出。
仲西侯的眼神变了,不再先前那般玩世不恭,反倒如大漠孤狼,凶狠深邃,又听他声音低沉道:“好,今日就教孤看看你这面具下,是怎样一张脸!”
剑光一闪,破风之声却如佛主低语。“笑佛醉卧花荫涧”,多年未用的白云剑法,是锋芒依旧,还是早已蒙灰,一剑此处,终究结果尽现。
秦月儿不由惊呼,“不要!”,然快剑出手已难收招。
西主东游,遇花僧。笑问:佛可观天下?僧曰:佛无目而通明。西主问:佛可慈悲?僧曰:世本无圣人,如来亦作狮子吼。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三十六章:白云剑意
萦如歌反手挥剑,生出数道剑气化成的旋风。虚虚实实,一时竟让人模糊,纵然是仲西侯这般的无双剑客,也不由猜测下一剑会从哪个地方刺过来。
西城之主皱起了眉,这剑招为何似曾相识。虽说似曾相识,却又似是而非。
嘴角微微翘起,黑脸汉子临时打算小小玩笑一番。
仲西侯出剑挥斩,却是正手握剑,一股旋风与龙卷相交顷刻散了。点点火星,“噌噌”的兵刃交接声。
萦如歌停了下来,双眼露出惊恐。仲西侯,莫不是那剑魂体魄,看过一眼便为己用?
“落花,落花。”
仲西侯忘不了,那个仙子白云使剑的样子,又看了看眼前人,小师弟啊小师弟,那你又是如何使剑的?
“白云剑术十六花,城主猜得没错,此招名为笑佛醉卧花荫间,别名落花。”
“巧了,舞雩之中有三花,也有一招别名落花。”
萦如歌使得这一剑自然不是白云剑术十六花中的落花,落花全名“落花羞林”,讲求的是与人看去出其不意,与己而言随心出剑。以气化刃,虚实同出,攻其不备。
而他方才所出那招,虽带有“佛”字,却无慈悲可言。同落花羞林一般讲究虚虚实实,更多的,却是放弃压抑杀戮的心。人性屠戮,而佛性不泯,是为矛盾。
而人性、佛性,均为剑主本性,本性一剑,自显得虚虚实实。
而仲西侯不曾谎骗,舞雩剑法中的落花,其名“落花水无镜”,讲求的是以心御气,一招出手,不分虚实。纵然对的水中月,镜中花,只管刺出这剑。
“笑佛醉卧花荫间”同“落花水无镜”虽有不同,却也是殊途同归,不过出剑一正一反,可那剑意,却大不相同。
萦如歌没再去纠缠白云剑术同舞雩剑法,他又是腾空,一剑劈下。
仲西侯不躲不闪,手中的剑渐渐起了赤色霞光,缓缓闭上双眼。
若是换作他人,仲西侯怕也不会久违催剑,同样的,换做他人,也没法令他试剑。
“风乎舞-雩!”他缓缓提剑,最后那字念得尤为之重。
萦如歌翻转了身子退回原处,仲西侯猛一挥剑,那七十二道剑气急转,剑光闪过,萦如歌原本的位置,那棵三人高的树如遭天雷,由顶劈开。
风散了,仲西侯又缓缓睁开了眼,他的嘴角勾起,在笑:“小师弟,红尘千里,孤骑独行,翩翩然,飞仙之境,可是使不出来么?”
萦如歌在回想方才一剑,若自己没有收招,能伤到仲西侯,重会毙命,轻,也能卸去一条胳膊。
同样,这一剑劈下去,这仲西侯的七十二道剑气势必会将自己碎尸。
“风乎舞雩!”萦如歌轻轻念出这几个字,“仲南燕当年就是用这招打败无常长老?”
萦如歌未被面甲遮住的薄唇微微翘起,竟是邪魅万分,仲西侯正是皱眉,却又怒睁双目。
就听萦如歌刚硬几字“风乎-舞雩”,仲西侯不曾料想,不过几句话的时间,这红衣面甲的年轻人,竟将他苦修二十多年的“风乎舞雩”偷得六七分,七十二道如墨色浓的剑气袭向仲西侯。
仲西侯笑了,这么多年,从未如此敞开心怀大笑。
再次握紧手中赤霞色宝剑,大声喝道:“风乎舞雩!”
乍然间,七十二道黑色剑气同七十二道纯白剑气一一相抵,以二人为中心,剑气化为一圈涟漪缓缓散开。
仲西侯依旧在笑,开心啊,怎一个爽字了得。
剑归鞘,止住笑声,突然一本正经,道:“舞雩剑从不为虚名而战,它为的,是属于剑主的荣耀。黑无常也好,韩将军也罢,都曾败在舞雩剑下。”
“败在,仲南燕的剑下?”萦如歌信,也不信。
黑无常夺得剑圣称号,在半年时间里打败了一百剑术名家,这其中就包括七星剑、舞雩剑、白云铁剑。
同样的,他化名令狐长空折断名剑上百,却连青锋榜都没挤进去,还真是个笑话。
突然,萦如歌又看了看眼前的西地霸主,也不由觉得更加好笑。
萦如歌三个字,没出现在青锋榜上理所当然,萦如歌不是剑客,可令狐长空没出现在青锋榜上,论实在的,他萦如歌不服,榜首状元之位的冷不语也是费解。
可看了看眼前人,这个剑名满天下的大剑客,花落西城仲西侯,竟也不曾登上青锋榜,五十个名字找半天都找不到一个姓仲的。还当真纳闷,知无不言这老东西到底是怎么排名的?这般胡来,竟还能赚得现今的公信力。
“小师弟,孤就告诉你舞雩剑是如何输的。”
剑鞘射出数丈,赤霞色锋芒再现。
仲西侯的身影化成了白光,萦如歌跺地,腾起。他原来的位置仲西侯站着,他拉住了自己的脚,把自己拖下。
萦如歌将全身功力灌输这龙耀剑中,剑上已经找不出半点锈迹,如刚出炉的纯金宝剑。
一招流苏花界,一层光晕包裹了他的剑,他的剑又刺向仲西侯。仲西侯依旧不躲不闪,他看到的不是剑,是一朵剑刃为瓣的花。
仲西侯笑着,他看着这个与自己算得上同门,又与自己齐名的年轻人,突然乐了。
看着他刺来的剑,仲西侯翻转了手中宝剑,左手轻轻一拍,萦如歌手中的龙耀被打飞,仲西侯舞雩剑的剑柄顶在了萦如歌的的丹田位置。
“舞雩剑当年就是这么输的,很可惜,这把剑,不喜欢杀人。”
不说是萦如歌,在一旁看着的秦月儿也愣,瞪大了眼。
她晓得他在暮寒楼,碍于身份,无法施展剑术。
每每化名令狐长空的时候,也是他萦如歌最自在的时候。
虽不能尽情施展白云剑术,却能握剑,能与人比剑,已是相当满足。
犹记得明明对各自身份知根知底,这萦如歌硬是要戴上面-皮,和冷不语两个人对剑斩仙崖上。
那也是秦月儿头一次看到冷不语六剑齐出,而萦如歌则越战越勇,大有神鬼难当之势。
不论是萦如歌或是冷不语,纵是白袍成红衣,却是笑得无比灿烂。
结局已不重要,冷不语那柄天剑斩断了令狐长空从外头抢来的幽蓝狐,肩膀还挨了一剑,却是输得心服口服。
萦如歌倒也没和那些浪荡子似的要嚷嚷“要不是老子的剑不行,你小子早输了”等等,两个人一同被包裹成木乃伊住进了无花谷,这萦如歌纳闷了大半年,在好奇,怎就没法偷得七星剑的几分剑意。
秦月儿出神之际,仲西侯收起了剑,走过去捡起地上的剑鞘,把舞雩剑收入其中,那赤红色的光淡去。他没有流汗,气息依旧平缓。
“龙耀是把通灵的剑,若是你能展现他最初的样子,那今时今日舞雩剑也已折断。小师弟,在孤眼里,你却配不上剑客二字。”
秦月儿跑了过来,她扶起了萦如歌:“仲城主,如歌的伤······”
仲西侯大笑,大笑了出来。
“孤险些忘了,你这不死之人在孤不夜城古木林受过重伤,这伤难好。既然重伤,为何不去养伤呢?”
仲西侯是走了,他还跪在地上,他抚着胸口,握着剑,没忍住,呕出一口浓血。牙齿血红,却是咧嘴在笑。
一声鸣叫,那只多日不见影子的白隼飞了过来,它停在了剑柄上,盯着它的主人。“曲儿。”
若人生能同这白隼,来时便来走时便走,无人阻挡那才快活。
秦月儿轻抚白羽,又打开了白隼绑着的细竹条,打开,里头是张细纸条“夭子、不语已赴挽风城”。
秦月儿有些不明白,把直条递给了萦如歌,萦如歌看完后掌心火焰,瞬间成灰。
萦如歌抚着白隼的翅羽,锈剑归鞘,冷不语,这面瘫货也出楼了么?
“月儿,你说,事情结束了,我们成亲可好?”
秦月儿愣在了当场,她听得真切,此时此刻却无比希望是自己没听清,让他再说一遍。
眼眶刹那红了,强忍住呜咽,没有才子佳人小说中的曲折情节,也不可能八抬大轿风光过闹市。
“你,你,你哭什么,如果你不愿意······”
“滚,你不知道提亲这种事情要带着很厚很厚的礼去征得长辈同意么?你这样我怎么才算是你明媒正娶的?”
萦如歌傻愣了,“滚”,“滚”,“滚”,这小妮子竟然破天荒没了淑女风范,长这么大头一遭让自己听到从她嘴里蹦出来的脏字。
“对,对,是我忘了,是我忘了······”
就这么,两个人拥在了一起,四周被破坏的街道门扉,渐渐聚拢的人群,不明真相群众口中的难以入耳的话语,萦如歌竟都没了怒意。
人活着,名分这东西有那么重要么?
换个身份,好好活着,有个小家,最后儿女安康,老了含饴弄孙,那不就够了么?
有个背剑的年轻人认出了萦如歌的装扮,颇为恭敬,问:“阁下可是暮寒楼的尊者,萦如歌?”
萦如歌也好,秦月儿也好,回过神来。
萦如歌摆了摆手,竟爽朗摘下了面甲,这可吓坏了秦月儿,不过下一刻,她又乐了。怪不得如歌能这般快意恩仇,出剑不留情,可他又是什么时候戴上了这人皮-面具?
“非也非也,莽夫令狐长空,不过借了这身行头,逼那仲城主出剑罢了。”
背剑的年轻人竟跟见着了神仙一般,欣喜若狂,颤抖的手指着萦如歌,兴奋道:“摧,摧,摧,摧剑主,在下柳州董乘明,在下······”
不等这渴望成名的董乘明再絮絮叨叨什么,萦如歌早就牵着青梅竹马的手一路欢快蹦跶,没了踪影。
躲进有酒仙人醉喝酒的仲西侯竟莫名有了几分酸意,这混小子,刚和自己打了一架,剑气还混乱了自己几分内息,现在倒好,竟还换了身份有了老婆,他娘的。
又想到,白云的剑术精妙无比,她的剑却很普通,她的剑断过很多把,这把断了,就去找家铁匠铺打造一把三五斤的铁剑,用着称手就行。
幼时自己问师父,为什么天下剑客都喜欢佩戴名剑,怎样的剑才算得上名剑?
仲南燕却告诉他,其实,舞雩剑原本也没什么名气,也只是一个小铁匠打得。
仲西侯半信半疑问,真的?
谁知这脸皮厚如城墙的家伙还使劲儿点头,若不是后来白无常带着小雨来了不夜城,他还真就一直被蒙在鼓里坚信不疑。
最后仲西侯握着一把弯刀追着仲南燕跑遍了整座城主府,还是白无常说情才饶过了自己的义父。
想着想着,仲西侯竟也不自觉笑出了声。义父啊义父,剑有名和人有名,哪个更重要?
临城化墨 第三十七章:人心可测
仲西侯把剑摆在桌上,桌上有酒有烧鸡。有个穿了件火红袍子的人坐到了他对面,这人正是颜啸。
仲西侯回过神,看了眼自己的师父,打了个哈欠,人躺在木椅上慵懒得如同一只暹罗猫。
“我不明白,师尊为何一定要我去测试这孩子?”
颜啸喝的酒同仲西侯的不一样,他自己带来了一壶酒,那种又苦又甜的酒。
酒已经不多,时间也不多了,事情却还没办完。
“小西不也一直很在意白云的事?”
“我承认,白云,那个女人······”欲言又止,或说不该从何说起。
“可惜,长你太多岁,可惜,我杀了她。”
仲西侯盯着颜啸,那眼神,就如同一只被杀了同伴的幼狼盯着拿弓箭的猎人。
“义父相信你,我自然也相信师尊。”
“就因为你仲西侯的荣耀?”
仲西侯摇了摇头:“若只是仲西侯,那师尊的事,我所知甚少,而师尊对不夜城的了解远胜于我。这样的角色我本该留不得······”
“你不是第一个同我说这样的话的人,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颜啸站了起来,不知不觉天已经暗了,月亮也已经出来。
有趣的,是楼下已经来了巡城司的人,街边店铺的伙计也好,老板也好,都在那哭诉,两个不知道名,臭不要脸的江湖武夫在这比剑,把街道和店铺弄得一团糟,还没地方索赔······
问及长相,没人能形容真切那两个男子的长相,倒是有几个色胚子对秦月儿的长相描述得那叫一个绝,还一直在那好奇,美人榜不知道有没有这小娘子。
这一日的月不圆有缺,月每天会变,一个轮回后又会变回最初模样,所有的事情若也如此,就没必要那般费神费心了。
“天道自然,人道沧桑。尘是尘,土是土,一切都看造化吧。”
“那舞雩剑同听雨剑可会再战?”
“上一代人的恩怨同我辈何关?雨儿如果打算同我试试,谁的剑技更高一筹,反正我不会推脱。”
颜啸喝下了杯中的酒,换了个话题:“不说这些,你一直找的用兵才人,有人了?”
仲西侯摇头叹息,他手臂上的肌肉依旧紧绷着。“人是找着了,不过,也同没找到一样。”
“什么人,同没找着一样?”
“金陵王世子,朱谏男。这人也不知道今日明日哪日······”
“这天下人这么多,短短十年,你能召集这些,一个用兵将才,把你难倒了?”
仲西侯还在松缓他的手臂,颜啸轻笑,当年的仲南燕也是这般。在他们一群人行刺失败后,他也是当着他们的面松缓自己的手臂,全然不担心这些人会再度反击。“看来你这次也的确用心,风乎舞雩,从你学会舞雩剑法至今,用过几次?”
“萦如歌,萦如歌,一个剑魂体魄的人,怎就明白对一个剑客而言,什么才是剑。”
初夏的天,夜晚的星空总是迷人的。二十八星宿的图案轮廓清晰,斑点迷离。颜啸听到这黑脸汉子在感慨所谓的剑魂体魄,不由轻轻笑出了声。
“可惜啊,可惜,如歌那孩子,并没有什么剑魂体魄。”
仲西侯瞪大了眼,萦如歌并非剑魂体魄,那他还看了几眼就偷得自己风乎舞雩六七分?
“白云剑术的最后一招,唤作空城花海,亦或无尽花海,与你风乎舞雩颇为相似,那你这招风乎舞雩对他萦如歌而言,不过就是一个剑字,原本用赵体写,现在用柳体写,如此罢了。”
“说来简单······”
颜啸也明白仲西侯话外意,也不当真,听过就作罢:“十年,就同我十年前知道自己命煞死劫。小西,十年后,你可已经明白你是谁?”
“我?不夜城主,天下无双的剑客,舞雩剑主仲西侯。”
颜啸又是笑了笑:“那去掉这些,你还剩下什么?”
仲西侯没回答:“师尊虽已满足弟子三个心愿,可能再容弟子贪婪一次?”
“小西求我,那会有什么大事?”
“若哪日我抛弃了剑,抛弃了不夜城,带着一个小娘子来找你······”
“行,我做你的证婚人,我做你的,那个叫啥,对,高堂!”
仲西侯端起了一碗酒:“不过,怕是没有劳烦师尊的这一天。”
“是呀,谁让你是仲南燕的儿子。同样,为师也要求你一件事。”
仲西侯喝了口酒,问:“你用一个求字,就不怕哪一日燕老头来我床边用那双鬼眼恶狠狠盯着我?”
颜啸哈哈几声,继续道:“你排行十一,如歌排行十三。中间排行十二那人,剑道修为,马马虎虎,可仙道一途,将至瓶颈。他为人过于桀骜,为其算命,怕是天劫将至······”
仲西侯把酒洒在了地上:“若仲西侯日后不念同门之谊,必遭天雷地火。”
这孩子,好歹让自己把话说完啊。
颜啸不由笑出了声来,他突然发现,原本不怎么爱说话的小西,越来越像那个不要脸的大剑客仲南燕了。
仲西侯缓缓饮酒,心中默叹,师尊啊师尊,你怎就忘了,小十二,不就是小雨吗?
这几日的朱一诺无疑是最为苦闷的,他十年练剑,为的是那个他本为不耻的大哥。而今,他的剑如何称得上是快剑?那个无能之人的手下,有那么多的剑客名人,他的剑能算得了什么?两极境界的武者,那是怎样的境界?墨茗是怎样的境界?哥哥昔年又是怎样的境界?
“一诺,又在想什么?”墨茗之外,没人更能晓得朱一诺心思,但这人就喜欢不说出来。
“墨茗,墨家掌剑人代代无敌却不求闻名天下,那你要做什么?”
“纵然我的手拿不起那剑,墨家也绝不会毁在我手里。”
“那你靠什么?”
“我有兄弟在,还怕什么?”墨茗看着一诺笑,他的笑暖暖的,朱一诺却看到一张病态的脸,少了颜色。
“你这话可是让我汗颜啊。”
墨茗拍了拍朱一诺的肩:“讲真的,莫语剑送你,要不要?”
“你疯了?你知道莫语剑有多重要吗?”
“你以为?我会把剑给你?墨家的剑,墨家的掌剑人,自然是姓墨的。”
朱一诺傻愣了会儿,不由出口成脏,骂骂咧咧。
就见墨茗呵呵笑,突然从袖子里掏出一张黄色符纸,提笔朱砂描绘出一鸟型,一脸坏笑:“一诺,来,戴上这个······”
朱一诺本能性跳起,一个后翻,远离墨茗四五丈,如同毛发竖立的野猫,喝问:“又什么鬼东西!”
“这是根据北边草原上的青燕改造的符文,你且试试,说不准为兄这一次当真能自己造出一张符了。”
朱一诺一脸果然如此,慢慢后退,也没了先前的愁眉不展,嬉皮笑脸,道:“既然是墨茗你自己改造的,那干嘛不自己实验,我该去练剑了······”
说罢,一溜烟就不见了人。
在原处的墨茗抿嘴微笑,青燕,听北边来的人说,这个头能有人小手臂粗的猛禽,便是为了捕猎而不断进化自己。一诺啊一诺,你可能如同这鹰中猎手,禽中猛虎,为了一个目的而不断增进?
想太多自然伤脑,就看了看手中的符,哎呀呀,不由皱眉:“又画错了。”
这一夜的金陵城颇为太平,次日,仲西侯第二次去金陵王府。
这一次他穿的就是常日里的衣服,宽大的袍子扎紧了袖口,莹白似雪的颜色,潇洒漂亮也容易脏。他有些无奈,到最后还是没能回客栈去见那红发舞姬。
他的腰间佩着那柄无双的宝剑,舞雩剑在手,这天下也就没有什么好去畏惧的了。
在门口等候的,是墨家从墨县带来的侍婢墨曲儿,她水汪汪的眼就这么看着仲西侯,看得出这小丫头聪慧机智识得大体,仲西侯倒也没去过多理会。
那些守门的将士是见过这不夜城主的,他们自然也就退让开去,让这不夜城主自顾自进去。
过了弯弯曲曲的一条又一条道,仲西侯也是有些羡慕,虽非帝王,却同帝王一般坐拥紫禁城,天下自难再有第二人。
忻都奴小雷在内门处等候,他的上身依旧是赤条条,身上的铁索也一直缠着。
“见过你几次,都不见你说一句话,难不成你是哑巴?”仲西侯玩笑道,他本就笃定这蛮汉不会是个哑巴,他依旧要戏弄他。小雷摇了摇头,还是不说话。否认,却又让人误会默认。
仲西侯自然不会忘去来此的目的,这老狐狸会这般主动邀他前来,告知相关易水寒的事情,这不得不说的确是令人惊讶。他来了,他要晓得易水寒中有谁,那个用内力逼死他仲西侯部属的人是否也在易水寒中。
金陵王坐在一把躺椅上,在他的御花园。他躺在那里看天,天是蓝的,云是白的,暖光打在身上,舒服并不刺眼。这样的日子总是惬意,然人生太多不如意,到了这个年纪,比谁都更为清楚明白。
“仲城主来了。”在这金陵王的左侧也有一把躺椅,仲西侯坐了上去,也不去问是不是为他准备的。“看来易水寒的确吸引人,你是想知道易水寒这剑谱还是易水寒这组织?”
“那要看老王爷肯同孤说什么了。”
“在老头儿看来,一个剑客,更加想得到的是那绝世无双的剑谱,而一个城主,更想明白的是一个对他是利是弊的江湖组织,那么仲西侯是一代剑客还是一城之主?”
仲西侯把舞雩剑插进了土中:“那要看是什么时候了,如若有人对孤不夜城心怀不轨,不夜城的子民会看到他们的城主披甲执锐首当前冲。若是有人千里迢迢来寻我,为的就是看看仲南燕的弟子是个怎样的人,舞雩剑是把怎样的剑,那么,我也就是个剑客。”
金陵王不禁拍起了手:“好,好一个是城主也是剑客。那你说,是城主又是剑客,这天下有几人?”
“唯孤一人。”
“当真!”
“当真。”
显然这并不是金陵王想要的答案,然他问错了人。换做是他人,兴许还会献媚一番,然这人是仲西侯。
“前几日老头儿同那小孙谈了易水寒。”
“金陵王百年过了,这王位就要传人,世子身体堪忧,这王位最后也是会压在朱一诺身上。换做是孤,恐怕孤会花更长的时间去栽培这人。”
“他已经合格。”
“容孤想想,要文,他的表兄墨茗同你的旧部是很好的参谋,要武,你临城三十万兵马不容小觑。”仲西侯是这么理解的,城主,武功盖世又能如何?智谋过人又能如何?
同样的,易水寒有多少人?墨茗这青锋榜第十一位是实是虚?仲西侯也就不再多说。
“可惜啊,这孩子还是缺少太多东西。”老王爷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轻笑,“仲城主可曾奇怪为什么临城会想要你的门客书难,让他来辅君临城。”
“才华横溢者,任谁都喜欢。”
“可如果他真的背弃了你,那恐怕他在老头儿地方也是活不得。”
“卖主求荣是为不忠,捧图献地,是为不义。不仁不义的人的确留不得。”
“不同你贫了,且随老头儿一道去看看易水寒可好?”
“是百无一用的剑谱还是那些使得一手好剑的人?”
“若本王躬身求你,你可会答应教授小孙一诺易水寒?”
“那要看老王爷你的诚意有多少了。”
“临城三十万兵马可由你仲西侯调遣。”
“这份礼还真大。”仲西侯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灰,提起了剑,“老王爷可别忘了,孤乃一城之主,可非你不夜城的将相奴才。”
说罢,他朝正门走去。“簌簌”几声,两个带着面具穿着黑白衣服的人挡住了仲西侯。这穿白衣的人戴了个黑面具,穿黑衣的人戴了个白面具。他们手中的剑也是一般,剑座呈两仪,一阴一阳。
不同的,黑衣童子的背上还背了一把剑,一把青色长剑。
他们的衣服是黑白的,面具是黑白的。在这面具上,那黑面具的人是一张哭脸,白面具的人是一张笑脸。
仲西侯打量了这二人,他轻声笑:“难不成这二人就是你易水寒纵横集大成者天地笑同泪无声?”
金陵王拍了拍手,那天地笑泪无声蹿到了老王爷的身后。
“仲城主想知道易水寒的秘密,而今又让你知道了一个,这二人的确就是天地笑泪无声。虽说仲城主的剑术天下无双,易水寒中人才济济,这二人即便杀不了你,就凭他二人的剑术,要废了你仲西侯一人也非难事。”
临城化墨 第三十八章:剑分纵横
面对青锋榜三甲的纵横子,仲西侯握紧了手中的剑,右手按上了舞雩剑的剑柄:“孤很奇怪,为什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戴着面具,把自己的脸埋在一张丑陋的面具下头。”
金陵王大笑,仰天而笑。他的笑声是如同风声的,听上去却觉得这老王爷这日身子不大舒服。年纪大了,就连笑也不敢尽兴去笑。
“那是因为这世道有太多的人戴着面具,这些戴着面具的人又会用这张面具来亲近你,让你以为你看得到他们的心。”
仲西侯抽出了他的剑,他的动作依旧缓慢,剑出剑鞘的声音“噌”的细长:“那孤能问老王爷可是一直戴着一张面具?对所有人?”仲西侯笑着问。
“不曾,纵是在沙场之上,本王也不曾以甲护面。仲西侯,你可晓得本王这风云叱咤的一生最得意与最遗憾的事?”
仲西侯不说话,这老狐狸他不屑,然这老狐狸的雄韬伟略的确不容他否认。
“本王最为得意的,是本王夺得了这王位。”
金陵王顿了顿,他的眼眶泛红,干涩的眼睛生痛难受:“本王最痛彻心扉痛心疾首的事,就是本王坐上了这王座。”
权利,总让人去争夺去厮杀,为了一个王位,这老狐狸杀了自己的兄长逼走了自己的弟弟。当一个人站在无人能及的顶峰,那种孤独感,为何总让人欲罢不能?
“仲西侯,你的剑术号称无人能敌,还有你不夜城主的位置。那本王问你,你位居万人之上,你不曾感到过孤独?”
“从孤三岁提剑起就明白,人的一生,就该困了便睡,饿了便吃,该干嘛干嘛。”
“哈哈哈,该干嘛干嘛,说得简单,那本王今日是要看看,你仲西侯可有能力花落西城孤霜满天。”
金陵王拍手,那黑白剑客化作一黑一白两道光影飞向仲西侯。
“在孤十五岁时有人想谋孤城主之位,派出刺客数百人,这些人都死了,他们死在了同一条小巷子里头。”
仲西侯说着话,他的剑已经出鞘,这把剑是暗淡无光,没有闪出它该有的耀眼的赤霞色。
天地笑一剑从半空劈了下来,仲西侯没动。
泪无声的剑从他后腰刺了过来,仲西侯没动。
他动不得,他的路数已经被这二人封住。
仲西侯松开握剑的手,又猛然反手握住,横风一斩,轻吐二字:“落花!”
可仲西侯也是忘了,实战对敌,他最不耐烦的便是有人出一剑喊一名,恨不得天下人都得熟背他的招式名名称。
这一招剑气不是从剑上散出来,是从这男人,从仲西侯身上散出来。
从他身上散出来的剑气逼退了这二人,天地笑、泪无声收剑后退。
那白衣童子看向了黑衣童子,黑衣童子微微疑惑,又甩出几个漂亮剑花,那种久违的兴奋,连金陵王这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之辈也能清晰察觉。
或者是这二人见过太多剑客,却很少见到,一个剑客,他的人就是一把剑。老龙王面无表情盯着仲西侯,妙,妙,妙,此子竟身怀剑骨。
虽说身怀剑骨,与自己胞弟类同,也仅仅只是类同,那类同之外总有一股不和谐,却又说不出。
金陵王拍了拍手:“一招破了纵横,果真并非凡类。纵横子,仲城主这把剑,可算得上一把戾气重到没法握在手上的宝剑?看来你二人这双股剑的戾气的确不及他,然你这两把剑也不定就征服不了这把戾气宝剑。”
仲西侯把剑握正,剑指金陵王:“一点孤要说明,孤帮的不是你,不是临城,更不是这天下。”
“那敢问仲城主帮的是什么?”
“十余年前,家师仲南燕是如何死的?”
“仲南燕是如何死的,本王知道,但本王不会同你说。”
“孤只想晓得,仲南燕的死是否同那幅画有关?那副画在哪里?”
仲西侯的剑上渐渐闪出赤霞色的光,那天地笑泪无声的手开始颤抖,他们离这仲西侯是这么远。
黑衣童子背上的青色长剑开始微微颤鸣,似要挣脱束缚,脱鞘而出。
“看过那幅画的人基本上都死光了,仲南燕也是。本王晓得,你是听说过,画那副画的笔是本王赠与你门客书难的那支,青帝玉笔,画那副画的墨,是青帝身旁那条苍龙春出深渊时流下的血。同样,本王也可以告诉你,世上根本不存在那样的画。”
仲西侯愣了下,没有那样的画?那仲西侯口中的画上内容又从何处而知?
“青帝也好,苍龙也罢,是真是假,孤不在乎,孤只要晓得,仲南燕是如何死的?”
“这天下用剑的人很多,现在是,以前也是。一个青锋榜,却没有你仲西侯,同样,现在有舞雩剑却没听雨剑,你可晓得是为什么?”
仲西侯不说话,听雨剑还在,然天下人并不知道听雨剑还在。舞雩剑同听雨剑会有一柄剑折断,舞雩剑主是仲南燕,这老狐狸是不是在好奇听雨剑主是谁?
“你是在奇怪,舞雩剑是仲南燕留给你的,那听雨剑是谁留下来的。你可又知道为什么舞雩剑会输?舞雩剑能胜得了黑无常的无常剑,却会败在听雨剑下。那是你的舞雩剑厉害还是那听雨剑厉害?”
听到这里仲西侯收起了剑,他周身的剑气被收了回来。听雨剑主是谁?他微微抿嘴,是自己多虑了。
剑被放入了鞘中,他的眼就如同鹰眼深邃难懂:“一山二虎,一江双龙,容不得。”
“今日本王再同你说一件事,听雨剑也罢舞雩剑也罢,他们的剑术都不及一个人。”
仲西侯起了兴趣,天下人都在传言,黑无常号为剑圣,然无常剑几次败在舞雩剑之下。
“本王三弟乃是天下无双的练武奇才,若是他的手没被大哥废了,恐怕什么黑无常舞雩剑七星剑,在剑位之上都无立足之地。”
“传说是有的,老王爷,你这传说是否已经过了?”仲西侯的话才说罢,两把剑已经架在了他的脖子上,正是那纵横子天地笑泪无声。“剑客最大的光荣莫过于死在剑下,剑客最大的悲哀也莫过于死在剑下。”
这天地笑泪无声的胸口有血渗出,这二人退后,捂着胸口不说话。
“孤很好奇,你二人是对自己多自信还是怎的瞧不起孤手中的舞雩剑,孤对你二人手下留情,你二人却不尽全力。”
这金陵王没说话,天地笑泪无声是什么时候受的伤,他不知道,这二人兴许也不知道。
“若是易水寒中皆是如同这二人的狂妄之徒,那孤也就没了那兴趣。双龙夺珠本是天下传奇之事,然这二人,是龙,却是瞎了眼的盲龙。”仲西侯跳了起来,他原本站的位置地上多了一个坑,一个一人长宽的坑。仲西侯落在了一石灯上,他的剑还在鞘中。
方才无形之中出剑划伤纵横子的,是舞雩剑法三花之末,残花风剑决。剑气如风,剑随风动,侵蚀彻骨,不知生死。
“这还真是一把暴力粗蛮的剑。”仲西侯笑着看那个坑,而若是他的动作慢个弹指功夫,即便不死,这辈子也没法再使剑。
“你不用找了,本王大可告诉你,使这剑的就是那忻都奴小雷。他日兵起,临城大军皆可由你统帅。”
“统帅不统帅你的三十万军,孤不在乎。若非事先有约于人,以孤的脾气,恐怕老王爷同这天地笑泪无声今日都要丧命这院子。”
仲西侯也的确不是在开玩笑,为了这事,他已经一再忍耐。
“本王再同你说一件事,即便本王杀了你的人,杀的也是对你不利的人。”
仲西侯的动作快如闪电,他的舞雩剑瞬间拔出,猛一挥剑,那剑砍断了天地笑身侧那棵四人高的树。
“孤的手下再对孤不忠,也是孤的内事,岂容他人瞎搀和!”
剑风割破了天地笑的衣袖,下一刻,泪无声周身刹那剑风涌动,就差利剑出手。
这修为,竟只是刹那,由元祖境界猛提,突破洪荒,已近巅峰!
仲西侯不免惊讶,纵横子,纵横子,的确不是什么泛泛。
“现在肯使出真本事了?”
缓缓提剑,剑上渐渐散出赤霞色的光芒,剑气包裹了他的周身,他的周身包裹了三十六道剑气。
“可有兴趣见识一下何为舞雩剑,何为花落西城霜满天。”
“好一招风乎舞雩,你可晓得昔年仲南燕这一招风乎舞雩一招斩杀多少人?”
风乎舞雩,强悍的是控制了自己的剑气,剑术越为精湛剑气越为雄厚便能使出最大的威力。仲西侯能散出一百零八道剑气,若是这般说来,可一剑斩杀一百零八人。
“仲南燕昔年百步之外,一剑斩杀三百二十四人,是为人间的恶魔,笑面的死神。”
“三百二十四人,那是怎样的三百二十四人?”
“你不夜城北燕军号称破甲利箭,那你可晓得前十几年二十年,最为勇猛的军队是哪一支?”
“这天下军队何其之多,若说最为勇猛,如何说得来。”
这金陵王的眼神变了,变得憎恨:“那支军队全然不似这人间的。前代大将军韩将军的蓝甲军被人称为冷血的大军,他们只听令于韩将军一人。”
“仲南燕也是昔日截杀太子的人?”
“本王再告诉你一件事,仲南燕能一剑杀了三百二十四名蓝甲勇士,那你可知道杀了仲南燕的是谁?”
“中毒······”
金陵王猛拍桌子:“胡说!”
他站了起来,那布满血丝的老眼瞪得猛大。
“本王今日告诉你,杀了仲南燕的就是那名声极好的白啸天,还有就是让你以为是你大恩人的颜啸,就是这二人用卑劣的手段毒杀了仲南燕。”
仲西侯的脸色并没变,真真假假他如何凭一段话去评论?
颜啸么?若换成别人,能令自己微微惊讶,那该多好。
“那孤也告诉你,若是真的是颜啸同白啸天杀的,这二人孤会让他们付出相应的代价。这答案,可是你想要的?”
金陵王又坐下,他咳嗽着,猛力咳嗽。年纪大了,也经不起激动。
“那个混乱的年代,仲南燕这样的侠者也就只有在气力散尽时候才会为小人奸计得逞。那算作赔罪,本王今日教你见一样宝贝。”
“金陵宝贝尚多,天下飞贼都喜好来金陵游荡。”
金陵王呵呵的笑:“那都是些喽喽,真正的大飞贼,白影、黑羽的,他们来了,要什么,本王能给的直接相送,何须盗取。”
“若是就因为这几人名声过人,老王爷就相送宝贝,那教这些人以后在这天下还如何立足?”
“不说这了,那宝贝明日会到王府,到时候仲城主可一定要到。”
“那也请老王爷也说说是什么宝贝。”
“天下无双的多情宝剑莫语。”
“那可真是件宝贝,孤明晚必来,还会带个客人一同来看看这把号称多情的宝剑。”
“那本王就恭候大驾了。”
仲西侯却并非是对那宝剑感兴趣,他心里头也稍稍嘀咕着,小师弟啊小师弟,明夜就让为兄再看看,你所在意的人是怎样的一柄剑?
临城化墨 第三十九章:令狐长空
萦如歌把整个身子浸入了洒有花瓣的温水中,他要消去身上的气味,从血液中所散出来的气味。
“你当真要去?”
“你是听过的,兵寒刃冷恐无眼,多情剑客无情剑,这莫语剑号称是一把多情的剑,你不觉得有趣么。”
“你是去看那把多情的剑还是去看那个无情的人?”
萦如歌把那具黑木面甲也浸入了水中,既然已经让江湖人知,令狐长空要迎娶暮寒楼祈年殿的秦宫主,还要这面甲有何用?
“月儿,那胖子有没有留给你备用的面-皮?”
月女从一匣子中掏出一张皮制面具,这皮用的是真人-皮,用的是人后腰上的皮。萦如歌每次用这种东西都要彻底清洗一番,洗去这皮上的怨气洗去这皮上的死人气味。
他擦干了身子,穿上了那破烂和尚的衣服,端正坐在梳妆镜前,月女为他梳头发。
“你们长得真像。”
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好像那并不是自己。一个人最熟悉的是自己的脸,最说不清特征的也是自己的脸。萦如歌的这张脸,他记得清眼睛大小记得清鼻梁高度,却对这张脸又爱又恨。
“是像,可姑娘小姐的,怕都喜欢像他那样才气无双的公子吧?”
秦月儿的手贴着萦如歌的脸:“瞎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在我看来,那些读书人和娘们没个什么区别······”
秦月儿突然感觉自己好似说错了什么,正要补充,却是破烂和尚猛然站起,一把搂住她的腰,又顺势吻上了她的唇。
秦月儿也不反抗,反倒双手勾住了自己男人的脖子。
对如此美娇娘能坐怀不乱的可不是柳下惠,而是宫里的太监。萦如歌的手自她腰间向上游去,一把按上了秦月儿的胸,秦月儿如同触电,本能性牙齿一闭,咬上了萦如歌的舌头。
萦如歌身子退回,吐着舌头,好是有趣。
“我答应你,我一定会明媒正娶,八抬大轿。”萦如歌眼珠子转了转,又补充了一句,“先去提亲,然后找八个人们眼中的大侠宗师来抬轿子。”
秦月儿愣了下,“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又让他坐下,仔仔细细为他戴上了那张人-皮面具,用胭脂涂抹着脸,让面具无法从萦如歌的脸上被辨认出来。头发也被染白了几缕,这张脸上被刻上了一道疤痕,一道从眼角往下快要抵到嘴角的疤痕。
“摧剑主,令狐长空,恩,是挺那么一回事。”秦月儿纤长手指缓缓抚过那道真假难辨的英雄疤,四年前令狐长空挑战白鹤道人,白鹤道人的两仪剑一剑划过就此破相。
也是那一战,令狐长空一刻钟时间大败白鹤道人因此扬名,白鹤道人也君子一诺奉上观里贡宝,与道人同名的细剑,白鹤。
说起来,那柄剑还当真是漂亮,剑柄剑身不过两指粗细,剑柄漆黑,而剑身是那种鹤羽一般的白色。在剑的尾部有个孔,孔中有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珊瑚珠,这珠子也不知是怎么放至的,也没有挨着边,好似就这么漂浮在孔中。
剑柄上刻了羽毛纹路,手感颇好,也不大因为出汗而容易脱手。
剑身就颇有意思,羽毛颜色,刻满了小指甲盖大小的字,竟是《道德经》,而这经文也是有趣,月光下呈现黑色,日光下则是白色。整体看去,还真有那么点仙鹤的样子。
令狐长空的每一次出现,就意味着有剑术高手要大败。兴许是一炷香兴许是十招,这令狐长空就会将那使剑的人手中宝剑打落或者折断。
但为何江湖上至今没有人传言,那个时候,往往是天地至阴的月无之夜。
这一日的金陵天黑的很快,等仲西侯小睡了一会儿,醒来只听打更人喊着三更天。闫忽德为他准备了衣服,那衣服依旧是白色,不同的,是这衣服的袖子是开着的,跳动快走风会灌进来的那种宽衣大袖。
“侯爷,你为什么一定要叫上那个会死的人。”
仲西侯把散开的头发用一根丝带扎了起来,那种长长的马尾。
“哪双鞋?”
“这倒也无所谓,这衣裳,怎的也没法过于大动作,穿着舒服就成。小梁,萦如歌被人传为不死之人,到了你口里就成了会死的人。”
“每个人都会死,侯爷也是,这个人怎的就是不死之人?”
“人不是不会死,是这人不会轻易去死。何况,他是修仙的人,寿命不比一般人,若是寿终,恐怕也得花个一百大几十年吧。”
“这么说来,那些王公贵族最想要的不就是这种修仙之术?”
“小梁啊,修仙同修道不同。修仙,要看你有无仙根,修仙之路也非一般人所能忍受。”
“那侯爷是没有仙根?”
“修仙与我并无多大用处,我不求长寿也不求成仙。有和没有仙根,修得了仙术以为能逍遥天地间,但太多限制,不过是珍稀的飞禽换了个大一点的牢笼,与我而言百害无一利。”
仲西侯突然愣了下,停顿了少许时候,又继续道。
“不多说了,小梁,可随我一同去看那多情的宝剑?”
闫忽德摇了摇头:“这临城也来了一个姓梁的。”
“其实吧,既然都姓梁,要不你顺便帮我查一下梁伯枼可好?”
“恐闫忽德要违了侯爷意思。”
仲西侯叹了口气,哎。
不夜城领兵杀伐神勇无敌的勇士要多少有多少,少的是用兵如神的将才。你这落魄的王子,怎就不开窍呢?
金陵的紫禁城这一日来了不少人,金陵王同朱谏男,几个女婿同几个外孙,剩下的就是一些文武将才商贾大亨。
看到仲西侯进了麟德殿的大厅,墨茗起身作揖,莞尔微笑,他手中同所有文人一般拿着一把别致的木扇。仲西侯有的时候也想同墨茗求教一样事情,就是很多文人必修课,怎么使扇子。
那种“啪”一下,扇子打开,又“啪”一下,扇子合拢,有的时候看过去,其实还真有那么几分潇洒。
坐在墨茗身侧的中年男子同墨茗一般的装扮,跪坐在草垫上闭目不语,眉头微皱,双手互相插入袖中。在他面前的桌上摆了一把剑,这把剑连鞘不过二尺七八寸,通体深黑如墨,剑鞘刻文鎏金。
仲西侯回了礼,回头看了看,也是皱眉,奇了怪了,小师弟怎还没到来?
“仲城主是还有客未到?”朱谏男不知何时走了出来,仲西侯看了看还空着的王座,嘴角微微上翘,这朱谏男的确有几分当家的模样。
“请了位朋友过来,孤这朋友没别的爱好,对天下名剑颇为兴趣。”
话落,仲西侯又看了看那柄二尺七八寸的莫语剑。
墨茗眉毛微微一挑,好似知道来人是谁。又看了看父亲,墨家掌剑人依旧闭目安神,不语,不动。墨茗倒也没太多礼数约束,伸手握起莫语剑,同样毫不客气将剑双手捧着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又看了看墨家掌剑人,依旧如坐不动禅,也毫不客气,一把抓过莫语剑。
抽剑出鞘,一声东宿出渊的龙吟,刹那,白光炸开在这大厅,所有人的眼光齐齐射向仲西侯手中名剑。
仲西侯微微皱眉,这把剑,还真,还真,特别。
剑刃倒不是传闻中的深沉如墨,也是一般的银亮颜色,泠泠寒光。可这也是一把钝剑,和空梧清枝一样,是一把钝剑。双刃未开,头平如尺,人说宝剑双刃带一尖,挥刺横斩伤人命。百兵之君,却生而为杀,是为百兵戾气之最。
可这把剑?
与其说是剑,更不如说是一把带了剑柄配了剑鞘的戒尺。再看剑身上的鎏金刻文:无为。
仲西侯并未舞动,白刃归鞘,同样双手捧剑归还。
很快,金陵小王爷,朱一诺穿着一袭白色蟒袍,腰悬双龙宝剑英姿勃发。同他一道进来的,是一衣着破烂僧衣,散发不梳,背负一约摸四尺不到的圆棍包裹,近了,看他脸上竟还有一道半张脸长短的陈年旧疤。
朱一诺看仲西侯也在,并未给予好脸色,直径忽略了这西地城主,领着僧衣侠客正要向自己的表兄姑父介绍,不料这惹人厌的西地莽汉先开了口。
“长空兄,怎的这个时候才姗姗迟来?”
朱一诺傻愣了,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僧衣游侠,问:“你俩认识?”
僧衣游侠轻轻点头,朱一诺显然没了什么兴致。
“还以为你被当成要饭的拦在了紫禁城外,想不到是和小王爷一道进来。”
僧衣游侠双手抱拳,朝仲西侯行礼道:“丢了侯爷相赠的金帖,进来的确花了些功夫,多亏了小王爷。”
朱一诺也不大愿意去理会仲西侯,自也不大乐意去承僧衣游侠这份感恩之情。倒是拉着墨茗坐回了位子,还麻雀一般叽叽喳喳,大概意思就是说这僧衣游侠刚才那散发的剑意肯定是两极,甚至元祖境界。又更小声问墨茗,那日在祖父面前说自己武学修为有两极境界,是真是假。
墨茗笑而不语,这令朱一诺很是心痒痒难受。
突然朱一诺脑子一歪,又问了墨茗一个问题,意思就是墨茗现在武艺什么境界,然后就是自己的姑父那境界?
“长空兄,你是未与小王爷介绍自己么?”
僧衣游侠自然不是他人,正是戴了人-皮面具的萦如歌,更或该说是令狐长空。
“失礼失礼,莽汉令狐长空,见过王爷、侯爷,还有各位了。”
朱一诺瞪大了眼,什么,令狐长空?又扭过头看了看墨茗,墨茗不语,只是微微一笑,又点头。
“哇擦,墨茗,他就是摧剑主啊?”
朱一诺仔细看了看,突然觉得这僧衣游侠的确没那么寻常了,的确大家风范,不对,是宗师风范。朱一诺眼珠子一转,又凑近墨茗咬耳朵。
“墨茗,那他来这里不就是······”
墨茗依旧点了点头,朱一诺还要问,墨茗没给他机会,只是淡淡道:“大概,四五成吧。”
朱一诺显然有些泄气,又看了看自己还在闭目不动禅的姑父,墨茗仍旧没有给他开口的机会,依旧轻声淡淡道:“父亲怕是不会出剑。”
朱一诺正想着,如何才能让令狐长空同墨茗避免一战,可这该死的仲西侯却开口了。
“长空兄的喜好怕诸位都晓得,那论剑术高手,长空认为,是莫语剑厉害,还是舞雩剑技高一筹。”
仲西侯看了眼令狐长空,他这话是说给自己听的还是说给朱家、墨家的人听的?
“舞雩剑王者霸剑,可戾气太重,莫语剑被尊为天下无双的情剑,既非同类,不可论。只是多闻人有情,剑无情,可莫语剑则为人称赞为多情的剑,的确不知莫语剑的情是情在哪个位置哪个地方?”
“要不,一会儿你和姑父打一架?”
朱一诺突然开口,墨茗只得按着脑门微微叹气摇头。朱谏男也不由觉得好笑,这傻弟弟,既然令狐长空来了,还是同仲西侯一路的,那目的不是再明显不过了么?
强行扭转话题,问:“令狐大侠对剑的了解怕没几个人能相媲,小王也曾妄仗剑江湖,无奈这身子,不说也罢。小王好奇,天下名剑何其之多,位列十位又哪些?大贤人知无不言一直不愿排名剑谱,那令狐大侠可能列举十大名剑,好让小王了却心愿。”
“一家之言,小王爷也不必太过认真,七仙薄蝉剑、龙耀、流芳、溅尘、七月流火、莫语、舞雩、七星、不恨、两仪。”
令狐长空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墨茗,二人四目相对,对方温婉一笑,握扇行礼,令狐长空也微笑还礼。
临城化墨 第四十章:锋芒初现
仲西侯不知何时已经坐在了草垫上,他的坐姿同大多数人不同,不是跪坐,而是盘膝。
就见他事不关己挑着葡萄,也不剥皮,直接丢进嘴中,连葡萄核也不吐,调侃道:“有幸,有幸,既然孤的舞雩剑,还有墨家的莫语剑都在长空兄名剑榜上,那这些时日,长空兄所得名剑不由让大伙开开眼?”
令狐长空也未做声,众人看去。,他解下长布条包袱,打开。
紧接着一柄样式普通,剑鞘剑柄看色好似铜制,可剑出鞘却是锈迹斑斑,这剑破烂极了,就同他身上的衣服一般。
然不会有人因为这剑看上去破旧而敢去蔑视他,就如同这个衣着破烂却名声在外的内敛后生一般。
在锈剑出鞘的那刻,墨家掌剑人刹那睁眼,就见又重新摆回他面前的莫语剑竟开始颤动,发出微微龙吟。
墨庄主手轻轻按上了莫语剑,多情宝剑再次出鞘,竟刹那变了颜色。
此时的莫语剑,像那刚用清澈湖水磨好的淡墨。
“墨某人听闻七仙剑五十年前或百年前就不见踪影,然有一把更为奇怪的剑,那把名为龙耀的剑,这把剑也是在十年前销声匿迹于这天下。”
“掌剑人果真懂剑,这把便是龙耀!”
话落,令狐长空功元猛提,己身修为灌入剑中,龙耀渐渐褪去了剑身锈迹,闪出耀眼金光。
莫语剑握在手上,却依旧龙吟不断,墨家掌剑人也只是微微一笑,轻轻扣指在剑身上,颇有老人回望的言语,声轻细:“十五年了,老伙计,原来你也还记得十五年前那个混小子,还有那柄霸道的剑啊!”
这次换令狐长空同仲西侯傻眼了,这墨家掌剑人现在看去神态自然,气定神闲的,原来再年轻些的时候也同现在的令狐长空一般,到处约架,否则哪里会和舞雩剑比试过,又和龙耀剑干过架?
可惜啊,自命不凡的墨桑却在那翩翩公子哥手下吃了瘪。任是他如何提升功元,剑式精妙绝伦,都被那个手握龙耀的剑客压得死死,全无半点喘息机会。
仲西侯突然变得看戏不怕事儿大,用葡萄砸向令狐长空后脑,那一位人未动,原本准确无误飞来的葡萄竟莫名变换了轨迹,砸中了一位花了小五千银子才换得入场的一位商贾。那人也不生气,捡起葡萄冲仲西侯咧嘴大笑,随后把葡萄丢进了嘴中,那样子,好似从未吃过这般可口清甜的葡萄。
仲西侯不失礼仪,冲那商贾抱歉抱拳,又看向令狐长空,道:“长空兄,可是真的要同墨家掌剑人一番比较?”
“如真是如此,求之不得。”令狐长空手握宝剑,双眼冷锋射向墨家父子。
仲西侯站了起来,冲朱谏男行礼:“孤有一请,世子可能答应。”
那朱谏男摆了摆手:“掌剑人虽说是小王姑丈,然小王可没权左右他的想法,他是答应,小王自然不会拦着,他是不答应,小王既为晚辈,也没法说什么。”
“令狐大侠与小可一般年纪,父亲今日斋戒,不可饮酒,不可用剑。小可不才,只有莫语剑三四分火候,由小可执剑讨教,令狐大侠可莫要嫌弃。”
这一阵酸溜溜得,听得仲西侯难受啊,三四分火候,三四分火候就上了青锋榜第十一位,那让他这个空有传闻岂不是更加尴尬。
好一个知无不言,弄个青锋榜,青锋榜也罢,可这剑客榜上却没他西地城主,很是忧郁啊。
“长空鲁莽,喜好挑战名剑,有胆执剑迎战,是甲是乙,并不在乎。”
墨茗扎紧了袖口,脱下长靴,赤脚起身,冲自己父亲行礼,握起家传宝剑,出鞘,奇了怪了,那剑刃又是一般的银亮色。
仲西侯等人等着看戏不说,就连墨茗的表兄,朱谏男也兴趣颇浓,直直看着接下来将要发生的。朱谏男心中不由暗暗,小墨茗啊小墨茗,你的剑究竟练到怎样一个境界了?
随后这墨家少主又向众人行礼:“诸位,那墨茗献丑。”
墨家掌剑人并未言语,同样也没有看自己的孩子,他只是看着这个僧衣游侠。
这莫名的熟悉感,令狐长空,你是何人?又与昔年那位剑客有何关系?
忽的,耳畔竟听得几丝利剑微微的颤鸣声,本能性回头看向西南方向,除了一根朱漆大红嘲风柱,也就是一扇蛟龙出海的屏风。
屋外有位老者缓步而来,金陵王不过瞥了一眼,随后竟发现连带自己的女婿在内,虽只是刹那反应,但同样不由自主看向西南向的,竟有七人。
墨家掌剑人回过神,内中运气,保证心神安宁。自己今日竟会这般失态,让一诺那小子知道了,还不得嘲笑自己大半年。
为何,自己竟有几分莫名的敌意?昔年自己不敌那人,那人便叫自己剑婢与自己再来一场,是因为多年前与那区区剑婢女未分胜负,只是伯仲,所以至今郁结难解么?未分胜负,怕是自己的修为,根本不在人家眼中。
令狐长空,令狐长空,摧剑主之名,多少也有听闻。你能随手一剑破得天下名剑,可能破得了我儿此刻的无情剑?
仲西侯也是那七人之一,奇怪,为何方才会听到一声低鸣?那种低鸣声不会听错,是剑的低鸣声。看了眼站在自己身前的令狐长空,显然这小师弟也是听到了。
仲西侯举起金樽,一饮而尽其中美酒,右手筷子,左手摩挲下巴扎手的胡子,不再去深究那声剑鸣,静待一出好戏,兴致颇高。
令狐长空手中宝剑金光更甚,再不见半点锈迹,厅中来客纷纷退让回座,静待好戏,却听闻一声苍老又雄厚的声音:“竖子无礼!”
只见王座上的黑衣蟒袍的老者步履蹒跚起身缓缓走来,众人齐齐起身行礼,有作揖,有抱拳,却是没几人敢直视这天下为舞台,翻云覆雨数十载的异姓老王爷。
却听这王朝唯一的异姓王接下来一句,令人不由感慨,玩世不恭老顽童,就听老龙王道:“小玄荼出剑,怎能少了美酒为众人助兴呢?”
语落,一众人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墨家父子同朱谏男不由面露苦涩,老王爷啊老王爷,您老人家真会找借口偷喝两口。
西主东游,遇俩小沙弥论道,红衣曰:毕钵罗下佛为佛。蓝衣曰:菩提树前尘落尘。红衣不语,西主曰:毕钵罗下佛成佛,菩提无树尘归尘。
——《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四十一章:名剑无情
令狐长空握剑的手有些许松了,他不晓得自己是该握紧手中的剑还是放下手中的剑。
金陵老王爷仔仔细细打量了番这连他也有耳闻的摧剑主,心里头砸吧砸吧,这年轻后生不像阿塞人。
阿塞虽说靠近大邺中原,那儿的娘们据闻很多骄奢淫逸,但更多的是生性仁爱孝顺。但那儿的汉子就不一般了,多数嚣张跋扈,要么拳头干架要么刀子说话。
这令狐长空,说嚣张,或的确有本事嚣张,算得上恃才傲物。但要提及跋扈,这疤脸的后生,怕是与这二字完全无关。
说起来,金陵老王爷还对这对剑痴狂的小子有几分莫名好感,但又有几分畏惧,感情微妙。
更说起来,竟莫名有那么几分的熟悉,却也是道不明,讲不清。
“这场对决,本王可以喝上三两,不不不,半斤······”
谁料,金陵王才说出这句话,却遭自己两位孙儿各自一个白眼,这天地畏惧的大邺异姓王竟讪讪然:“五两······”
就这么讨价还价似的,见朱谏男同墨茗没再对自己愁眉,金陵老王爷竟还有那么些悻悻。手一挥,婢女也识趣,提壶倒酒,给老王爷满满斟上一杯。
仲西侯觉得无趣,就跟戏迷催开场一般:“长空兄,墨家掌剑人的剑术历代都能独步天下,你的剑术孤微微领教。既然问剑追求的是不败之地,何不领教一下墨家下代掌剑人的剑术,看看是否精湛绝妙?”
令狐长空心放松,手也放松,但还是握紧着剑。
墨茗的剑,多情?无情?
他的剑术可配得上他手中的莫语剑?
“不语!”
高手交锋先发制人为压制后发制人乃洞察,墨茗轻轻吐出二字“不语”,率先出手。他手中的莫语剑滴淌出墨水一般的水滴,挥剑,那墨汁形若飞针射向令狐长空。
令狐长空挪动了身子,才一眨眼,身形闪动转到了墨茗的身后,他那闪着金色光芒的剑正要砍下去,那墨茗却一步未动。
又是低语二字“人语!”
那些飞针又汇在了一起,合成一条绸缎,绸缎裹向令狐长空。
令狐长空手中龙耀才劈下,金剑接触墨水绸缎,却感觉如同砍进泥潭。
墨茗抓住转瞬时机,转身挥剑,他的剑刺向的是令狐长空的手腕,握剑的手腕。摧剑主令狐长空伸出了左手,血一点一点滴了下来,他用左手抓住了快速刺来已化为黑色的宝剑。
剑气割破了他的手心,血从伤口流出,滴在地上,也淌在了这把银亮色的名剑上。
莫语剑闪出奇异的光,这把剑开始渐渐化为血红色。
墨茗手中的莫语剑,开锋了!
赤锋急转,这温文儒雅的公子竟露出鬼魅邪笑,再是命门一刺。
令狐长空怎会察觉不到墨茗修为刹那质变,元祖境界一瞬质变亏盈顶峰,好似再有人推一把,能直入清澜末等。
令狐长空欣喜若狂,同样功元猛提,不再自我束缚,修为猛提至武者洪荒境。
武者洪荒境,修者亏盈境,两大境界巅峰剑客那一刹那忘了身处何地,未控制剑气,剑风一隙之间游转大厅。
那一刻,仲西侯也好,墨家掌剑人也好,还有三位年长客卿纷纷出手。就见三十六道金光自令狐长空手中龙耀飞出,仲西侯同墨家掌剑人各自散出气劲抵消十二道,那三位年长客卿也是弹指猛提功元合力散去十二道金光。
在座各位被这突然出手打断斗剑的五位高手动作给震惊,又见仲西侯拍手,先是哈哈乐了几声,笑声止,道:“长空兄也好,墨少主也好,不亏是年轻一辈佼佼者,一下子,孤竟自觉要让贤江湖了。”
令狐长空明白意思,收剑归鞘,没好气道:“哦,为何不曾听闻仲西侯三个字在江湖上有太多传闻?”
这就很尴尬了,仲西侯要开口,这次,倒是不愿多语的墨家掌剑人开了口:“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这怕是知无不言唯一不是废话的言语了。”
众人先是一愣,又接着哈哈大笑。
朱一诺傻眼了,就这么打完了?那算谁赢了?结果呢?谁赢了?
朱谏男举起淡茶,起身:“可惜可惜,地方太小,没法让令狐大侠同茗弟尽兴,要不明日,在我金陵城五华坪上再尽兴如何?”
墨茗回头看去自己的父亲,墨家掌剑人却未理会那个射过来的眼神,不免微微低落,那种情绪已经习惯,也未溢于言表。一位剑客,展露的修为竟是修者的亏盈,这难道不是一个笑话?
仲西侯拍手:“不愧是长空兄,这破剑,啊不,名剑谱上名列前十的宝剑,果真不凡。墨庄主觉得如何?”
这西地汉子不等墨家掌剑人开口,又站起,解下腰间的剑,把剑摆在了桌上:“孤听闻,墨庄主知晓天下名剑,那天下名剑,哪把名剑最为特别?”
墨家掌剑人表情未有变化,声轻缓,道:“令狐少侠口中的十大名剑各有千秋,如那只听其名不见其身的七仙剑,据闻这把剑也只是传闻中的剑客,公子无双所用,并无后人。令狐少侠手中龙耀,虽为霸王,却极易噬主,被手中的剑吸干精血的大有先例。莫语剑,专杀恶徒,不杀有情之人,可何为有情人,孰为无情人,怎能分得清?至于城主的舞雩剑,墨某就不好说了。”
仲西侯看去令狐长空,讲真的,这张脸算不上英俊,但也的确不像什么莽夫鲁汉。这也是为什么厅中客人会怀疑,这令狐长空到底是不是阿塞人。
可仲西侯又哪里会知道这张脸是不是他萦如歌,他想起萦如歌牵着那个绝美女子,还有那几句酸溜溜的话。
仲西侯又不自觉想起了红发舞姬,也不知道天琴那丫头有没有故意苛难那两个女子?
不由微微吁了口气,就等夜宴散了,回去看看,看看那所谓的妹妹。
“长空兄,这次还是没能清楚,你是有情,还是无情。墨庄主,不如说一说孤的舞雩剑,可好?”
墨家掌剑人看了看赤霞色宝剑,不由觉得有些郁闷。
这,总说什么,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自己也算给足了这西地蛮子面子。
既然自己评价已经如此之高,何必又要自己多言废语呢?
“那还请城主见谅,言撞之处不予追究。”
“前辈客气了,孤只听不语。”
一声前辈,墨茗也不由嘴角微微翘起,西地莽夫。
金陵王咳嗽了声:“我儿但说就是,不说,也就是你的不对了。”
“小婿明白。”墨家掌剑人冲金陵王行礼后,走至仲西侯身边,缓缓提起名剑,看着剑身,莞尔一笑,竟有几分少年意气。
“城主的剑是承了仲南燕仲大侠的。昔年到你不夜城,仲大侠以舞雩剑应对莫语剑,畅快淋漓,却是未果。”
显然,这墨家掌剑人对年轻时候与仲南燕的豪情相交,现在想来,依旧尤为满足,又有些遗憾。突然,中年人神色有变,皱眉深沉,明摆着接下来要说的就该是噩耗了。
“后听闻,舞雩剑的剑核,松了。”
仲西侯皱起了眉,剑核松了?一柄好剑不仅剑刃、剑铗这看得见的外在,内在更有龙骨、剑核。
龙骨与剑如同脊梁与人,剑核与剑如同心脏与人,剑核毁了,这柄剑也就废了。
仲西侯大笑了出来,他的笑声雷动,在场使刀使剑的人都屏住了气。
“松了就松了,活的东西都会有衰老死去的一天,更不用说是一把剑,死物罢了。剑终究是寒刃,么的感情”
“仲城主对手中的舞雩剑所爱不是胜过那不夜城,如今怎说得这样的话。”
朱一诺嗤笑着说,他的双龙宝剑是摆在桌上的,这把剑华丽漂亮,剑刃也是锋利,划过手臂不见伤痕只见出血:“可如今看来,即便是舞雩剑松了剑核,想来也是锋芒依旧。”
“一诺,不得无礼。”
朱谏男轻拍桌子,朱一诺瞥了眼仲西侯住了嘴。小哥今天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只是看仲西侯不顺眼,不代表他不喜欢舞雩剑啊,难不成自己说舞雩剑即便毁了剑核,但锋芒依旧,还说错了?憋屈,憋屈啊。
“姑父上次会过舞雩剑已经多年,今日看茗弟使剑,想来是承了姑父精髓,气势依旧。”
讲真,这朱谏男很多年没见墨茗出剑,他只知道墨茗的剑术每过些时日便是换一个境界,可谓神速如天助。真正看到了,尤其是二人各出一剑,余劲竟要包括自己的姑父同仲西侯在内的五位高手去阻挡,不由心中石头落地。
“天下名剑这么多,大不了就再去寻一把就是。”
仲西侯依旧洒脱,宝剑归原处,饮美酒,人间正是闲时候。
墨家掌剑人突然看着墨茗归还的莫语剑,有些沉思,
那声低沉的剑鸣声依旧在耳畔回响,莫语啊莫语,今日的你,是要同自己诉说什么?
还是说,你又听到了你姐妹在诉苦?
随后的酒宴倒没了其他乐子,多是阿谀或是相互试探。
酒宴散后,仲西侯没有急着回自己住处,倒是扯着令狐长空先去了有酒仙人醉。
难得豪情,仲西侯包下了人家后院,一张木桌,两条板凳,两壶仙人醉,一叠椒盐花生米。萦如歌对这等豪情可无感觉,有酒仙人醉本就是仲西侯的产业,再是豪迈也令人无感。
小二给二人各满上一碗仙人醉,可这师兄弟二人却没有谁先动手或喝酒或丢花生米。
仲西侯看着手中的剑,他举剑对着月光,泠泠月光照在了剑刃上。
这把剑华丽无比,锋利无比,在懂剑的人手上它是宝贝,不懂剑的人手上它依旧是件宝贝。
这把剑,要断了?
令狐长空一点一点扯下了脸上的面具,他把头发抹起,用丝带扎紧。
讲真,那扯人-脸面具的动作有些骇人,还真怕扯着扯着,最后露出来的就是一张血迹淋淋见肉见骨的脸。
等令狐长空,或该说是萦如歌,用一块手帕抹干净脸上的水渍,仲西侯回头看去,不由皱紧了眉头。
“我说,小师弟,令狐长空不是你真面目那就罢了,你这般干脆了当在为兄面前袒露真容,合适吗?”
这张脸,他不熟悉却也的确是不陌生。看到这张脸,他竟也明白了许多令人愁眉的事情。
“也难怪那把自称多情的剑会有些颤鸣,可笑可笑,一把剑,竟然比所有活人都看得明白。”
“颜啸说我去不夜城的时候就该让你知道我是谁。”
“你究竟是谁我有那么几分兴趣,却也不怎么在乎,那是颜啸同墨家人的事情。不过,我说你怎么就敢这么光明正大戴着一张面具就同他们几个四目相对?”
萦如歌答非所问:“他的确不俗,配得上莫语剑。”
仲西侯也懒得再去理睬,左手手肘撑在木桌上,右脚踩上了板凳,拎起一壶仙人醉,呆呆看月,冷不丁冒出一句:“小师弟,你想见识一下哪种方式不可为?可你非要用自己的血去试探,当真墨家的人,都是脑子被驴踢过吗?对了,你说如果哪一天舞雩剑又断了,可还能再寻得一把称手的好剑?”
或许是戴过人-皮面具后面部没那么舒服,萦如歌又用手帕沾了点仙人醉,擦拭一番。这张脸与墨茗那张脸五官基本无差,不过神情气质刚毅了几分,同样少了几分书生秀气。
“不必来打我这把龙耀的主意。”
“君子不夺人之美,我仲西侯虽说不是君子,若是他人城池他人财宝,兴许我会有那么些的兴趣,可这剑客的佩剑,我仲西侯就不会去夺了。除非,你亲手把这龙耀赠与我,那我才会要。自然了,那也得我的舞雩剑真的又断了才行。”
“我有名剑十二把,你若真有兴趣,一把剑换一条命,这买卖做不做?”
仲西侯一听,伸出了手,也不说话。
萦如歌盯着他看,问:“干嘛?”
“把你的剑给我。”
“刚才侯爷可还说了不会要我的剑,这么快就改口了?”
“龙耀有灵,噬主之命,为兄帮你看看,这把剑究竟怎么个噬主。”
萦如歌也不顾忌,把剑丢向了仲西侯。
仲西侯却是双指那么一点,龙耀竟没有继续抛物线,而是稳稳落在了木桌上。接着就听一句:“出鞘!”
龙耀有灵,自行飞离出鞘,仲西侯依旧那浪荡子的动作,脚放板凳,一只手肘撑在木桌上,拳头托着脸颊。
手一摊,宝剑已握手中。
“了不得,竟擅御剑。”
仲西侯呵呵几声笑:“御剑个屁啊,也就这么两手功夫,不过听说那个谁,那个白无常还真会御剑。”
萦如歌皱眉,仲西侯看着别扭,总觉得自己是在跟墨家公子哥对视,不过换个角度,也没有哪里不对。
“得了得了,哪天为兄真的学会那飞剑取头颅肯定教你。”
萦如歌依旧盯着仲西侯,仲西侯总觉得这眼神中透露出来的,是那满满的不信任。
“他娘的,老子以前一直责骂颜啸偏心,你小子是不是属狗的,怎么心这么贪,喂不饱的。”
萦如歌突然哈哈笑了出来,仲西侯嘴角也微微翘起,露出几丝笑意。是不是属狗脑子一算就能明白,能不能喂饱,不试过还真没法确定。自己说了什么,就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握剑在手,真力灌入,龙耀是把锈剑,现在,如何看得出哪里之前的斑斑锈迹。
仲西侯突然站起,身子笔直,举剑平稳,指向为东,缓缓闭上了眼睛。
真力越是灌入其中,金剑光芒更甚,明亮夺目怕是无双。
仲西侯却是皱眉,手一松,名剑落地,直直刺入青石板近两寸。
“小师弟,你既有名剑十二柄,这把龙耀就丢了吧。小心你还没褪光它剑刃上的锈迹,你的手已经废了,你的内力已经干了。”
“放心,你还活着,我就不会死。”
“停停停,说话有点口德。其实孤,我一直很好奇,一庞大的江湖组织,例如你暮寒楼,财富来源,还有怎么维系,黑白道上又是怎么个招呼?”
可惜,萦如歌摇了摇头,这就很无趣了。
突然,萦如歌又冷不丁冒出了一句:“侯爷,其实,我有名剑十三把,不过,有一把剑,太过无情。”
临城化墨 第四十二章:忻都战将
仲西侯并未去在意萦如歌是拥有十二把名剑,还是十三把名剑。
他偶尔梦中也曾幻想,自己是中原什么帮派什么帮派的大宗师扛把子。不过梦中的自己基本不用剑,只会手握长刀,还是那种双手能握,刃长六七尺的特大号长刀,想想也有些滑稽。
仲西侯不打算再问下去,他得去招呼不请自来的客人。
萦如歌慢条斯理,将酒碗翻转,碗口朝下摆放在在了花生米那小碟子旁,正要走,又犹豫,最后还是说出了口:侯爷,我当真有名剑十三炳。”
仲西侯愣愣看着他,寻思着这小师弟究竟是想说明什么,是冲自己炫耀么?他随口问:“有区别吗?”
萦如歌又准备解释什么,喉结一动,咽了口口水没再多话。下一个画面,月下无影亦无人。
朱谏男穿着件银亮丝绸绣九蟒的袍子,拿着他的木折扇慢步走了过来,那个粗壮的汉子小雷就在他身后,他的身上没有那铁索,倒是背后背着一把剑。
仲西侯没见过这样的剑,这是不是一把剑他也说不得。
这小雷有九尺高长,而他背后那把黑色的铁剑却比他人更大,近乎一丈。
这样的铁剑没个小二百斤怎么可能能打造出来,这重量,是寻常宝剑的近五十倍了吧,挥动这种剑,那臂力又该多恐怖。
朱谏男看出了仲西侯的意思,他笑着让小雷解下身上的黑铁剑。
小雷才把剑放下,一声重响,尘烟阵阵。
“怪剑。”
小雷把剑推向了仲西侯,仲西侯身子下蹲,下盘使力。勉强接住了那柄剑,他的脚微微后移,手臂青筋暴涨。
他憋红了脸,吃力举起这把黑铁剑。
多重?一百八十斤?还是更夸张?
仲西侯没那多语气力开口去问,突然换为右手单手握剑,左臂垂下遮掩宽大的衣袍袖子中,竟显得相较之前要轻松安逸。
朱谏男笑了笑,拍手叫好:“侯爷神力,小雷这把剑重达一百六十三斤,虽说流传了三百三十余年,却也是因为这把剑过分阔大,太重,能拿动的人都不多,更不用说是能挥剑实战之人。”
功元猛提,剑气才开始流转又立刻散开。
仲西侯把剑推回给了小雷,气息乱了,甚而有些许眼晕,汗水也不知在什么时候浸透了衣袍。
“剑名?”
朱谏男笑了,他不是在笑仲西侯傻,他是在笑仲西侯有自知之明。
“不恨。”
轻轻二字,竟好似哪里听过,微微皱眉,不就是令狐长空在宴上说的十大名剑么?
“小雷就是易水寒中三巨头之一雷牛,却一直委屈他侍奉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左右,否则将他放入江湖,怕也是传说一般。”
“忻都勇士,沦为奴隶,既然已非人奴,为何还要留着这个纹印?”
仲西侯看着小磊手臂上一个火烙烙下的纹印,不由好奇。他不夜城中有不少忻都遗民,都有这样一个耻辱标志的纹印,基本上都自取利刃,在纹印上划了两道口子。
那些人也不介意把这纹印露出来给别人看,以前是奴隶,现在已经不是,以后更不会是。
雷牛把剑摆在了地上,他躬身跪下,拳头抵在地上:“忻都战将,沦为奴隶。公子救我,如才赏识,知遇之恩难以报答。”
哟哟,这一套一套的中原说辞,仲西侯听着别扭,却没觉得好笑。
“那你又为何给孤跪下?”
“小雷跟我开始,很少听他开口,今夜也是头一次看到他的重铁剑。侯爷可知我兄谏膺是个怎样的人。”
仲西侯笑了笑,这多讽刺,一个开了妓院角斗场的人,他又如何该委婉告诉面前的异姓世子,他的兄长,就是被他逼疯的。
“兄长思维异于常人,精神时好时坏,他开的这家角斗场中有多少人活下来侯爷可知道?”
“听闻,共有一百二十四人出去之后就再也没回来过。”
“那请侯爷随雷牛去一个地方,他就会明白那个男人是个怎样的人。”
“那孤要知道是个怎样的地方。”
“有那一百二十四人的地方。”
雷牛掏出了一份名单递与仲西侯。
“那些人都是兄长精心挑选,武艺全才,这些人都是可独走天下的用剑高手,自然,远不止一百二十四人。”
仲西侯没去猜这是真是假,一份名单有何用处?
剑客行走江湖,更多时候就同萦如歌一般,会用化名。
化名与绰号虽说是表面文章,但也听闻异常重要。
比如前些年有个底子还不错的剑客特意跑去西地挑战他,仲西侯出了三剑。虽说只是三剑,却也是仲西侯极为尊重对手,全力三剑。事后仲西侯问他叫什么名字,剑客竟涨红了脸,低声嘟囔,仲西侯没听清,反复问了几遍什么名字。
那剑客竟一下子站直了身子,更要赴刑场一般,大声吼了出来:“挽风城王三狗。”
仲西侯毕竟在西地长大,没有中原人那么多繁文缛节,同样的,性情豪放也容易被当做没有修养。噗嗤笑了出来,那剑客连自杀的心都有了。
好在是书难最后解围,问剑客有无名号,年轻剑客才行走江湖不过两三年,还没有真正响亮名号。
书难就给取了一个,叫“浮云飞剑客”,说是取自剑仙《古风》之中两句“挥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不知怎的,又变化了一个字,成了“飞剑决浮云,诸侯尽西来。”
这个王三狗也是一两年会去一次西地不夜城,倒是再没有挑战仲西侯的意思,每次来都会给书难带上一份精心准备的礼物,虽说大多都不是什么名贵物品,但用心多少,那些教武场上的莽汉也看得出。
然后这个王三狗会絮絮叨叨告诉书难,这两年“浮云飞剑客”闯出了多少名堂,江湖威名又提升了多少等等。
而仲西侯也渐渐忘了他叫王三狗,更多时候也是称呼他浮云仔。
再看手上的名单,例如那常清空、常清平,可能是青山双子,也可能只是冒名。真真假假何必那么较真。
而朱谏膺究竟是怎么一个人,事情已经过去多年,丑的可以去美化,白的可以抹上墨。
“那孤不明白,既然你跟着现在的世子,跟着谏男兄四年。这四年来都不曾亮出过你的剑,开口说过一句话,而今怎的就为了孤亮出你的铁剑,张开了你的嘴?”
雷牛并未作答,他清晰记得,世子说,昏暗的天下需要光,指引突破昏暗的光。他甘作一盏油灯,照亮老朱家,照亮临城。如果灯多了,那也就不用怕夜路了。
“那你回答孤的问题。”
雷牛依旧未语,神识未归,那位世子对朝廷不满,可策反?难,难。
“世子英才,天妒英才,在那场变故前世子怕已经知道自己的精神早晚会彻底毁掉,也是没法清醒看到自己的弟弟成长那天。”
“那个人是朱谏男吗?”
雷牛摇了摇头,仲西侯没明白这汉子意思。
二公子才智,世子的确没法匹及,可世子难道不清楚二公子的身子骨?哪日暴毙也不知道,那是三公子?还是那个外姓少爷?
雷牛点了点头,仲西侯有些丈二和尚,看去那个朱谏男,他依旧是笑着的。
他这一日的脸色看上去不错,月光下红润光泽,比白日里要好上太多太多。
“侯爷,你对小弟有何看法?”
“那个小少爷朱一诺么?”仲西侯倒满一杯酒,又往嘴里丢了一颗花生米,反问,“那谏男兄对自己的兄弟,又怎么个看法?”
“一诺文武并非在人之上,然他有一颗心。一颗对人信任的心,一颗好强坚韧的心。”
“差的是一个指导他的人?他的剑术虽说漏洞百出,却并非毫无章理可循。”
朱谏男也是苦笑,仲西侯是什么时候见过朱一诺出剑,微微唉声道:“侯爷终究还是看出来了,一诺并非慵懒之辈,一日挥剑数万次,却依旧不急茗弟一个时辰,只是无奈。”
仲西侯抬头看天,轻声叹:“你们老朱家的人为何总会气魂少一,朱一诺这样的体质,假使修行数十年,也没半分内劲。”
仲西侯没有假话,修行分体、气、魂。
体与气都是人所常用,气又分内气与外气。人无内气,不可活,这内气便也可归与体这一类。
一般人强身健体强身健体,以体为主,讲究的是躯体强健,内气顺畅,其中主要的,便是人脐下三指的丹田,聚内气便吐纳。
修为到了一定层次,便能控气驾气御气,就是外气。而要做到这一点,勤修苦练,基本也不难,而外气主要之处,正是人膻中位置的炁源。
可就是有那么一撮人却是悲苦,膻中穴处,并无炁源。
假设气为水,那么炁源就是一个器皿,至于是盆还是缸,那就得看每人的爹娘,如同皮囊由不得自己,能做的也就是微微扩充与控制。
而朱一诺这等没有炁源的人,体内就如同一根朱管,灌入的水一通到体,无法积蓄。
府上的人,还有那些请来的师父都不曾提及炁源同武品,可朱一诺并非痴傻,如何会不知道。
朱谏男拍了拍手:“兄长在一诺还年幼的时候就送了他双龙宝剑,又命人教授他剑术,三五年,小子剑技不俗,却无剑气征兆,更不提剑意。”
仲西侯却叹了口气:“孤不过闲人,押注,注定血本无归。”
“就因为侯爷是个闲人,就因为正气······”
“正气?”
仲西侯未言语,不过一声嗤笑。
针尖麦芒又有什么意思,他让雷牛也一道坐下,又翻正了两个大碗,斟酒:“有话慢慢说,不夜城的夜来得晚,孤睡得也晚,精神好着。谏男兄,雷牛,虽说是在你金陵城,不如这次就主随客便,一同豪饮一碗仙人醉。”
朱谏男起身拱手行礼,又撩裙坐下,举起酒碗豪气一饮而尽。
雷牛并未端碗饮酒,倒是大手一拍,那小二端着一精美茶壶缓步走来,茶香四溢,连门外汉也知道定当价格不菲。
朱谏男为仲西侯斟满一杯茶,自己举杯抿了一口,又示意仲西侯品尝一番。
“侯爷,请,这是小弟前些年出游带回来的吓煞人香,虽说算不上最精品,却也不是入不得喉的下三品。”
仲西侯低声嘟囔了一句:“吓煞人香?”
举杯,同样抿一口,不由双目瞪大,视线直直盯着茶汤。
“果真不俗,怪不得唤名吓煞人香。”
雷牛面前的杯子里有那没喝的仙人醉,仲西侯又翻正一个杯子,示意让雷牛自己倒茶。
“雷大巨头怎的不喝?这茶可怕也花费了那小王爷不少银子。”
雷牛摇了摇头,破天荒又吐出两个字:“粗人。”
西地城主同临城世子自然都明白他是在说自己,朱谏男顾自喝茶,仲西侯却爽朗笑出了声。
“孤也是个粗人,喝茶么,喝个味道就好,管它那么多道理。”
仲西侯倒也没有自谦的意思,在西地不夜城,他身侧可有个书难,喝茶还讲究什么冲泡、温煮、闷蒸。也的确,每种茶用不同的方式,不同的火候,味道也不一样。
但太过麻烦,他也只好城主风范静坐等待,等书难折腾完了就佯装陪先生一道品茶。
仲西侯饮酒一般,一口喝尽了杯中的茶汤,用手背抹了下嘴角,直直看着朱谏男:“说吧,究竟要孤做什么?”
“有关一诺。”
“剑术太差,孤不会教他。”仲西侯停顿了下,倒不是中原这边的书生那种只说一半,他眉头微皱,有些为难,毕竟传授朱一诺这小子剑术的事情,老龙王也有提及,他随后道,“小子脾气太差,根骨一般,万幸力能扛鼎,速度不差。孤会寻人传授他,自然是有条件。”
“谁?”
仲西侯又是眉头一紧,这朱谏男不按套路出牌,都不晓得问一下自己的条件是什么。
他站起身,提起舞雩剑:“这样的剑有两把,一把是孤手中的赤霞色舞雩宝剑。另外一把,是一把冰蓝色的听雨剑。”
雷牛看着舞雩剑,这样的剑,天下只有两把?
“听雨剑?”朱谏男没去追问,若是是仲西侯的朋友,仲西侯的对手,那已足够了。“你可知道为什么小雷会觉得你是那个能教导一诺的人?”
仲西侯无奈苦涩一笑,原来找上自己的,不是这世子殿下而是这哑巴雷。
“那又是为何?”
“摩常!”
雷牛并没有让朱谏男回答,而是自己吐出自己兄弟的名字。
临城化墨 第四十三章:安辩黑白
听到摩常二字,仲西侯刹那释怀,言语之中也多了几分欣慰:“摩常么,孤如何不知道?孤不夜城中除大将军曲天傲外,也不怕世子殿下知晓,天傲下分六部,青鸾、火凤、金凰、虎蛟、玄豹同天灵,这玄豹五部就属这摩常所管。”
“雷牛,沙诺,摩常,兄弟。”
雷牛的意思,不是说雷牛、沙诺、摩常三人是兄弟,他的意思怕是他的本名叫沙诺,和摩常是一起长大的兄弟。仲西侯自然不会去问是不是这个意思,反正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那也就够了。
仲西侯笑出了声,声音更似一种自嘲:“看来孤还真得回去好好查一下,摩常在孤手下呆了快有八年,天傲对他可是信任有加啊。”
“摩常找人,救忻都奴。忻都巨剑游走,救人。”
仲西侯虽然同样听明白了雷牛的意思,可怎么听怎么别扭,真想补上一句,兄弟,咱能好好说话,完整说完一句话么?仲西侯现在就这么一个要求,对于连顺、语法等等就不敢奢求了。
可也奇怪,这哑巴雷刚进这小院时候,说得不是挺顺溜。
仲西侯又笑,这次的笑同先前的一般:“噢,那摩常认定了我就是他所要寻找的人?那孤敢问,朱谏膺可是好人?”
雷牛没有回答,他同朱谏膺提起过摩常,朱谏膺却笑说,仲城主不该窝在不夜城,他该问鼎天下,君临天下······
可这样的话,他如何敢当着朱谏男的面告诉仲西侯。
朱谏男的脸上没了笑容,他打开了扇子,扇子上四个字“仁义忠孝”。
仲西侯看着这扇子上的字,不由一声嗤笑:“世子殿下,做买卖讲究买与卖。既然孤已决定去寻旧友做这朱一诺的师父,那世子殿下,怎就一直不问,孤的要求?”
朱谏男轻摇扇子,又“啪”一下合上,微微点头,示意仲西侯可以标价了。
那一声“啪”,着实看得仲西侯羡慕,“啪”一下打开扇子然后风度翩翩,他已经学得差不多,可这又一声“啪”,潇洒合上,还是没学会。
“仲南燕之时,临城如何攻打的不夜城。几年前,又是如何联同贼寇一道围攻?可能一一道来?”
明明有愧,这朱谏男却并无愧疚颜色,反倒笑意更甚。
“易水寒的剑客追杀狙击了那些行刺仲南燕的人,这事侯爷可知?几年前四城围攻不夜城,我临城的确理亏在先,也是立场不同身不由己。我临城豢养的江湖高手潜行破阵,鲜有露面的游灵溪,更是一剑震毁吊桥,铁骑望河而叹,侯爷可记得?”
“噢,原来那白衣娘们就是游灵溪。”
“血凤凰的剑百步之外诛杀十六人,这件事你可记得?”
“有这件事。”
“那城主还要谏男来说什么吗?临城为不夜城做的事可已经不下一百件,若是城主还要说的话,不单单是谏男,一诺也能一一道来。”
“怪不得那小子这么看孤不顺眼。”
“一诺这么看城主,是因为城主的剑天下无双。”
“看来你这哥哥是看错了,小王爷这么看孤可不单单只是因为孤的剑天下无双,也因为孤是一城之主,四城合围都依旧无恙的不夜城主。”
“那城主可是能答应······”
“朱谏男,同样的话不要让孤说第二遍!”舞雩宝剑已在手上,月光下,明晃晃,寒森森,“当真以为一个雷牛就能护你周全?”
朱谏男竟丝毫没有紧张的意思,反倒又是一声“啪”打开了折扇,那一声“啪”,仲西侯竟不自觉耸了耸肩,悲惨啊,原本的霸气硬生生被这一声“啪”给减弱了几分。
就听朱谏男嬉皮笑脸一句:“侯爷,那谏男死前能不能再说一句?”
仲西侯皱眉,故作不耐烦,道:“放!”
朱谏男愣了下,许久才反应过来,这个“放”是什么意思,有些汗颜,举起茶杯,又抿了一口,道:“侯爷,游灵溪是个爷们。”
仲西侯愣了下,手中宝剑落地,剑刃深入青石板,捧腹大笑。
朱门酒宴结束后,回去的墨家掌剑人坐在石桌前,他的莫语剑摆在桌上,脱鞘无锋的剑。
莫语藏锋,只因名剑多情;莫语开刃,却是剑客多情。
墨茗穿着便衣,手上空空,他走到墨家掌剑人身边,躬身行礼:“父亲。”
“来了。”
“父亲,茗儿······”
墨茗恭恭敬敬,这恭敬中竟也有几分畏惧。墨家掌剑人仔仔细细打量了自己独子的相貌,俊,比自己年轻的时候还俊。他又看向自己的手掌心,二十多年了,自己是不是错了二十多年?
“今日起,你就带着这把剑吧。”
墨茗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等真真切切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记不起自己要说什么。
父亲竟没有惩罚自己,空气凝滞,父子无言。
墨茗咽了口口水,轻声细语:“莫语剑是我墨家一脉传家之物,更是先祖心血所在。”
看着自己的孩子,墨家掌剑人竟说不出是爱,还是恨。或者,这两种感情原本就是同灯芯一般,被拧在一起,分解不开。
第几次?
这墨家掌剑人是第几次仔细打量自己的独子?
他是否这时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孩子已经没了稚气,多了的,除了书生气外竟是几分沙场老卒才有的处事不惊同生死渡外。
“剑给了你,你同殷莉争气些,就给为父弄几个娃娃,含饴弄孙,也是自在。”
儒将君子风范,不苟言笑的墨家之主,此刻却是满脸笑意。风沙吹过,不再年轻的脸,一笑起来,眼角的皱纹更加明显。
君子,君子,君子之名又有何用呢?
说到这,墨茗竟微微红了脸,他成亲也有三两年,媳妇到现在还没下一个蛋,说起来,也的确有那么点尴尬。可父亲,您今天,是为了什么?
墨茗扯开话题,一本正经,问:“先人以墨为姓就是为此纪念,莫语剑被传多情,父亲,莫语剑到底有什么秘密?”
墨家掌剑人没说话,他握起了剑,闭上眼划过自己的手心,他的血从手心流出,淌在了剑伤。莫语剑的剑刃开始吸收滴到剑刃上的血,这剑哪是多情,分明无情。他提手的时候,他滴下的血被那柄多情的剑吸得一滴不剩。
“茗儿,看清楚这把多情的剑。”
莫语剑的剑刃开始出现一块一块的白斑,不过几弹指,剑刃已白如明雪。而原本与戒尺相近的剑刃,一下子露出了双锋,泠泠寒气,竟是六月飞雪冰寒彻骨的错觉。
墨茗眉头紧锁,自家的莫语剑还真适合用来变戏法。在鞘里头,剑是银亮的金属色,在墨家人真理灌入后,剑刃又深沉如墨。等剑伤了人,又变成了妖艳的殷红血色。
现在,莫语剑饮下主人的血,竟是如明雪般干净的白色。
“莫语剑的多情就是吸人血?”
墨家掌剑人摇了摇头,直直看着手中传世宝剑,淡然道:“多情的剑,只杀无情的人。”
“父亲······”
“茗儿,你今年多大了?”
墨茗的手不由颤了一下,父亲怎的会问他这么一个问题?
“取字有四年。”
“茗儿,你如何看待那个令狐长空?”
“多情不敢说,至少不无情。”
“茗儿,来,握剑,莫在隐藏气息,尝试着,败了这摧剑的传说。”
“父亲······”
墨家掌剑人哈哈大笑了出来,这一次,他是自心扉而笑,是啊,自己如何如何,又如何去强迫自己子孙后辈也如何如何,他可是姓墨,不姓朱啊。
“我儿,莫再强迫自己,今日,你就破了修者亏盈,让为父看看,清澜一境与武夫的鸿蒙,哪种修为更胜一筹。”
墨茗愣在当场,竟是红了眼眶。
墨家掌剑人观夜星象,紫薇星朦胧,破军掩其光,再看看手中传世宝剑,好友,多年未见,是该叙叙旧了。
他突然又说出了一句不着边际的话:“如果这令狐长空也是我墨家子弟,或许茗儿就不会这般辛苦了。”
那一日,新龙历四百零三年,五月初三,临城金陵,夜飘雪。
再说回酒家小院,仲西侯送走朱谏男同雷牛,他是一城之主,称王称帝?可当真全无想法?
仲西侯打算去见那红发舞姬,可也是无语加郁闷,又有人来了。
“惠冬,藏着躲着做什么?”
“侯爷。”
一道身影闪过,身子单薄,穿了身洗旧发白衣裳的西城隐秘探子单膝跪地,出现在仲西侯身后。
“脚伤好些没?”
惠冬没有出声,仲西侯也是知道,这孩子的脚底板怕是又出现了那么几道细纹伤口。有没有流血,除非脱下他的靴子,否则这沉默少语的孩子是绝不会同自己说,说了也不可能是真话。
“算算时间,他也该回来了。惠冬,要不到时候让他陪你一同去桃花庵?”
惠冬依旧没有出声,这次却是使劲摇了摇头。
仲西侯手下共有不记名精英四百十一人,原本是整数四百人的暗部加自己麾下十三人,而今少了二人就是四百十一人。
这十三人,就包括了跪在他身后的神行少年,行者-惠冬,自然也包括了那位番邦少主,狼王-小梁。
“萦如歌的手下都是十恶不赦的罪人,能降服也的确是本领了得。可这小师弟再是了得,也不过是一江湖组织的一个小小头目。这小师弟,除了是江湖小头目外,身世竟这般有趣。”
惠冬依旧没有说话,仲西侯看着心烦,就让他坐到自己对面,没了吓煞人香,至少还有仙人醉,可以解馋。
“侯爷,舞雩剑中有一招风乎舞雩,白云剑术中有一招空城花海,同样也是御敌百人的招数。”
“是啊,哪日兴起,风乎舞雩破了他的空城花海,看看到底是谁的剑能真的问鼎天下。”仲西侯又看着这半大孩子,笑嘻嘻问,“小惠冬,莫不是也想学风乎舞雩?”
惠冬使劲摇头,跟个拨浪鼓般,随后说:“萦如歌身后有诸葛丁。”
这一句话,无异于迎头重击,仲西侯不由苦笑。
惠冬啊惠冬,你既然不用剑,就别去打听这么多和剑有关的事,这样,我仲西侯的面子怎么办?
诸葛丁,诸葛丁,傻愣恍如石人,思索有顷,回过神来,释怀笑了。
“小惠冬,以前说你们俩就同双生子一般,可真正的双生子,是否当真有微妙联系,相隔千里分隔二十几年,再次见面了,多少会心有感应?”
这惠冬竟然语不惊人死不休,轻吐俩字:“不信。”
仲西侯愣在当场,过了许久,才爽朗大笑出声。
这会儿,小二突然跑了过来,哈腰点头道:“这位爷,先前同你在这一块喝酒的那位客观走前带走了一坛三十年的仙人醉,说记在您账上,掌柜的没拦着。”
仲西侯听着纳闷,皱起了眉,问:“我请他喝酒不假,喝完带着走,他自己怎的就不付钱。”
小二讪讪然,答道:“那位客观说,他没钱,您有钱。”
仲西侯一听,气得骂了句在临城学的脏话,“娘希匹”。
惠冬毕竟是个孩子,想说什么就直言无忌。
再后来,仲西侯遇见一个叫文公的名仕,同样问了这么一个问题,对方的回答显然儒雅颇多。
阴阳分水江河古,
黑白安辩是非题。
曾倾平生凌云志,
一扇一剑一浮屠。
临城化墨 第四十四章:诸葛剑圣
萦如歌盘膝在火凤背上,怀中抱着一坛酒,好似才出土。
他思索着,仲西侯的剑术的确厉害,既然称手名剑已握,是时候再起“红尘孤骑,千里独行”的传说了。
这天下有太多厉害的剑客,花落西城仲西侯,七星剑圣冷不语,双生纵横子······
白云的剑曾惊艳天下,他捏紧了拳头,何曾不想让天下人知道,仲南燕的剑有传人,白云的剑一样有传人。
“曲儿,你说十三把名剑换一把龙耀,值不值?”
他耸了耸肩,提问鹰隼。在他肩膀上站立的鹰隼好不给面子,竟自顾自歇息熟睡,全然不予理会。萦如歌笑了,傻啊傻,是在问这囚龙野鹤还是在问自己?
萦如歌在离地两丈的地方化去了那只凤凰,鹰隼刹那睁眼,展翅飞走。萦如歌一个翻身稳稳落在地上,骂了几句曲儿无情无义。
守门的是两个身穿青色铠甲,手持长戟的年轻战士,这二人看到来人是萦如歌,单膝伏地:“尊者。”
萦如歌大步走去,并未理睬,这二人在萦如歌走后这才起身。
“夏彤,你说尊者这么急会有什么事?”
“尊者行事一向如此,你是看出哪里不对?”
“前些时日,天鸾杀手一同金陵东游,结果没多久亢金龙······”那个名唤冬骋的青甲战士做了一个抹脖子的动作,还顺带翻了白眼。
“亢金龙?怎可能?”
夏彤颇为怀疑,也是,亢金龙再如何,也不失为一等一的高手,死得毫无征兆,不应该啊!
“天鸾东游为的是去金陵调查出阁主楼主们的死因,可后来亢金龙、奎木狼等被尊者调去做别的事情,也不知道尊者是怎么想的。”
“你可有注意到,尊者今日回来,身上戾气很重。”
“死气也很重。”
这处居所的主人自是闻名天下的文剑圣诸葛丁,莫说天下人,即便暮寒楼里也没几人知晓这剑中怪才身居何处。
诸葛丁早已花甲,他穿着将就,吃食将就,却唯独对酒很是讲究。
三餐无肉毫不在乎,一顿无酒却没了心思动那筷子。
白啸天疯了以后诸葛丁同白无常就一道退隐。
白无常去了哪儿,没同楼人说,只是走前还去看了看萦如歌同冷不语练剑,满脸笑意,笑说“禅机未到”。
而诸葛丁,则一直呆在暮寒楼的后山。
萦如歌再明白不过这老家伙性格,千金散尽见不得这老东西,一坛飘香美酒足以引他自己出洞。但诸葛丁于天下剑客而言,与其说是都奢望拜访,不如说是心中贪欲意在夺取。
谁得了青帝玉笔不见得就能夺得天下,有笔没墨如何书画天下兴衰如何书写武林秘籍。而控制了这文剑圣诸葛丁,不说是一本秘籍,十本二十本天下有名的剑谱他都能写出来。
可这些人是错的。
“诸葛长老,萦如歌拜见。”
他站在迎风穴口高喊,这样的地方声音极难传进去。你开口讲话,能听到声音的,通常不是你前边的人,能听到的,恰恰是你后边的人。
一声鹰鸣,萦如歌抬头看去,那只白隼在高出盘旋。
“好家伙,也晓得帮你兄长通报是么······”
没有回应,萦如歌纳气正要再高声通报,曲儿性子急了,连连几声长鸣。
“是萦儿就进来吧,你那白鸡的声音太刺耳了,快止住,别瞎叫了。”
曲儿俯身下来,收翅稳稳停在萦如歌的肩膀上。他如同顽童,挑弄了白隼一番,全然不怕把这空中霸王惹急了,一喙下去啄瞎了眼。
诸葛丁是个邋遢的人,那样子像极了一个破烂要饭的。然一般要饭的可没他这样的口福,天天有酒喝,还不是一般几个铜子就能买到的酒。
今日让萦如歌看到的诸葛丁,样子更加邋遢,赤裸着上身,胸脯同肚腩上的肉都已经松弛,肉分一层一层那么下垂着。
诸葛丁的前边是一个火炉,他在往里头扔一些画了图的,写了字的黄纸。
“长老今日又是写了多少画了多少?”
“萦儿是明白的,天下的人之所以相竟争夺我一个不懂武学的人,是因为我有脑子,他们都没脑子。”
这话并不好听,但也不得不承认。
“我本以为你会更早些,或是在我同白无常还没退位的时候你就会来找我,可你看,你让我一个老人家左等等右等等,你人愣是没来啊。”
萦如歌把那壶酒摆在了石桌上:“今日不是来赔罪了么,好酒仙人醉,本想去买竹叶青,可钱袋空空。记得长老以前经常陪楼主还有师尊他们喝上好几壶竹叶青,萦儿不厚道了。”
在这老者面前,萦如歌虽未卸下面甲,然话语神态,却同孩童一般。
“好酒自是喜欢,可你错了,是那两个老不死的陪我这酒鬼喝。”诸葛丁闭上眼嗅了嗅,满脸喜色,砸吧砸吧嘴,道,“不错,不错,是金陵城独有的好酒,仙人醉。这醇香,怕有三十来年的火候,萦儿比不语那孩子可有心多了。”
萦如歌不由微微皱眉,莫不是不语也来找过文剑圣?另外,仙人醉到底产自何处?
诸葛丁没去看萦如歌,又好似明白他所思所想,道:“那孩子,还是纠结于第七把剑,不提他了,来,咱爷俩喝一杯。”
这老头儿笑了笑,接过酒,却是打开瓶塞就是往口里灌,喝了几口,颜色开心:“好酒,萦儿,你太笨了,好在比白啸天他们聪明多了。颜啸明面上也算得上你一个师父,别说半个,没有这理。颜啸用剑么?”
萦如歌摇了摇头,的确不曾见过颜啸用剑,可颜啸到底是用什么兵器?他竟当真记不起来,好似当真没见他很安分用过一种兵器。
诸葛丁原本想反驳,后来作罢。颜啸不但用剑,还用刀。不但刀剑通,而且还拥有一双天下无双的名刀宝剑。
“孩子,很多傻瓜以为能以武力逼迫我屈服,可面对暴力相胁,你没能力反抗,懦弱了一次,那这辈子都抬不起头了。”
他招呼萦如歌坐下,把还没烧的黄纸递给了萦如歌。低头看去,表情有变,在面具下,诸葛丁自然看不到他的脸,可他能猜出他的表情。
“来,这一部剑谱挺适合你。”
老人塞到萦如歌手上的,却是那花落西城的舞雩剑法。
“哈哈哈,孩子,很奇怪吧,为什么我会给你看舞雩剑法?”
萦如歌没有多说,他把这天下名列前几的剑谱丢进了火炉中,诸葛丁点了点头,就因如此他才喜欢这萦如歌。
“无忧也好,不语也罢,这几个孩子不是一次两次来问我要剑谱。而今,这舞雩剑法你拿走了就是拿走了,这里的剑谱你拿走了就是拿走了,我是没能力反抗的。”
老人突然往洞口方向看了看,嗤嗤笑出声来:“我忘了,夏彤和冬骋还在外边呢,不过,不碍事,他们也不会如何。”
“代价是,长老从此同萦如歌划清界线。”
“孩子,白云的剑,是怎样的剑?”
“红尘孤骑,千里独行。”
“你的右手分明用过白云剑法,若是没有看错,你还用过落花羞林同流苏花界。”
萦如歌并不奇怪,有的时候你一剑换一剑,手部力量不同,肌肉的伸缩自然也不同。肌肉会很快复原,可那股气息,一时半会儿可难散去。可惜,这一次他老人家看错了,萦如歌并未崔用落花羞林,他是看了仲西侯的舞雩剑法后催使了那一剑笑佛醉卧花荫间。
“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最初见到这两套剑谱,我本以为只是换了个名字,其中相似之处实在太多。翻阅久了,就不由心存鄙夷。”
诸葛丁继续喝酒,才一会儿的功夫,那一坛仙人醉去了一半,他随手把酒坛搁到一边。
“哎,好酒总是嫌够啊。我忘了那是多少年前,那个叫仲南燕的人第一次来找我,这个男人的确是个世间少有的爽快之人,干什么都随着自己的意思。他交出了舞雩剑谱要我帮他参透,在此之前我听闻过白云剑法,二者相似之处颇多。现在想想,也是,天下武功同出一门,天下剑术雷同的自然也不少。”
诸葛丁讲着,萦如歌听着。
“我是怎么答应这人的,这我也就不说了。再后来,一个长得其丑无比的男人来找我,同样献上了一套剑谱,就是那白云剑法,这男人,我恐你是再熟悉不过的。”
“父亲?”
“就是苍狗那牛鼻子道人,口气还不小,说如若我不帮忙,定拧下我的脑袋蹴鞠。可这人太狂了,白啸天当时来我漏屋做客,他一个不爽就拔剑相向,把苍狗打得几乎没了退路。”
诸葛丁当着萦如歌的面在说在笑,这样一件事,被他说的就如同几个还是四五岁的孩子玩闹打架一般。萦如歌脑补了长串画面,想到养父被楼主殴打的场景,不由勾唇起了笑意。那,养父当时是带了银枪还是带了玉箫?
萦如歌晓得,诸葛丁是喜欢这个苍狗的,若是他不喜欢这个男人,到最后他也就不会帮白云去参透这剑法。
“不过这男人还真是胆大,来了一次还敢来第二次,明知道硬的不行不晓得用软的,依旧威逼我。”
“父亲就是这样的人,看上去如同鬼罗刹一般,实际上却是一个少有的好人。”
“是个好人,还是个傻子,来威逼我竟然还带了当年上品的窖藏名酒来,这傻子,要逼我不会在酒里下个慢性毒什么的。以我这种贪生怕死之辈想来是马上说了。”
聊了快有一个时辰,这时间里头,诸葛丁是一直笑着说的。
他看了看这孩子,伸出手去,缓缓揭下他的面甲。
恩,长大了,的确俊,虽说面容不同,但这隐隐的气质,和那个素衣仙子越发相近。普天之下配得上“仙子”二字的,除了她白云,还有谁?
还有谁能?
还有谁敢?
“萦儿,你晓得那丑家伙最后怎么拿到我的批注剑谱么?”老人呵呵笑了几声,自问自答,“他当着我的面打开好酒,自己对着坛子喝了一口,作势要打碎这酒坛······”
临城化墨 第四十五章:剑有所缺
萦如歌有些郁闷,皱眉,最后,这诸葛丁居然是这么答应的苍狗,这买卖也太······
“萦儿,往事我也回忆够了,这人上了年纪啊,就容易遥想当年。说吧,想知道什么。有一点你可得明白,你来找过我,谁都不会知道,除了那只睡眼狐狸颜啸。”
萦如歌解下了身上那柄剑,摆在石桌上。诸葛丁看到龙耀的时候大笑了出来:“这么多年过去了,又看到这破烂东西了。”
“长老以前见过这把剑?”
“你可知道这把剑是谁的?”
萦如歌摇了摇头,天下名剑不少,若不是莫语剑主列举了十大名剑,百家之说,他至今还不明白是哪十把。
“龙耀这把剑是把邪剑,或多情多无情。握这把剑的人,他有个很奇怪的名字,他叫藏刃,我恐你应该没听过。”
萦如歌听过藏刃这名号,却是从仲西侯口中,既然有刃又为何要藏起来。
把刃藏起来不让人知,是因为不想白刃见血还是因为伺机而动?
“这人,师尊可是认识的。”
萦如歌没去多问,剑是从一个近乎死人的家伙手上夺来的这把剑。但现在想来,若说是夺,也的确更加像是送的,那个死人一样的家伙把自己的佩剑送给了自己。脑中慢慢浮现那日夺剑场景,那人身子瘦弱步伐不稳,手劲更是极差,童子样貌老人声音,更生了一双毒妇眸子。
可后来,样貌变化自如,恍如邪人。
可这样的人,怎么看都不像一仗剑天涯之人。
“颜啸应当认识,这藏刃,对颜啸倒是万分恭敬。”
萦如歌听着,想不通,突然觉察到什么。再看龙耀,莫不是,是师尊托人将剑送来?若如此,为何不把自己的十三恨解封?那不是更加干脆?
“长老,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哪个更胜一筹?”
“没有哪本剑谱是真的无敌的,再简单的招式练到极致就是无敌,再无敌的招式不懂皮毛也是没用。白云剑法同舞雩剑法创之初有何关联我不晓得,深入之后这两本剑谱的确不一样。舞雩剑是唯我独尊的剑招,那种以一当百首当前冲,天下共主。白云剑是似水柔情忠孝仁义,却是我行我素,所以才会有那么几句啥,容我想想······”
老人站起了身,手放后腰,抬头看那通风天井,每吸一口气,身上的肉都会抖上三抖。可一下子,竟没了年迈衰弱的气息,刹那,神采飞凡。
“霸王一剑山河碎梦,归去黄花落满西城。小娘一剑万里无云,红尘有情我辈独行。”
啥玩意儿?
诸葛丁看着眼前的年轻人,明明十三四岁时武学造诣已经一定高度,元祖已破近洪荒。可为何每见到一次,气息都是衰弱那么几分,原本剑意可评三品,现在却已跌落第五品。反倒是不语那孩子上月来拜访时候,他的剑意已近无之境界,再过四五年,论剑,怕普天之下,纵是那些藏在暗处的老怪物们,也再难是对手。
诸葛丁大笑,若是白云剑的传人同舞雩剑的传人没有相遇,萦如歌是不会来问他这些的。
显然,白云剑的后人败了,败得彻底。
哦,对了,仲南燕那家伙的小子,是叫仲西侯吧!
诸葛丁思索了半天才缓缓出口:“萦儿你可知道,自己的剑缺什么?所有的剑都不是一天练成的,你现在就是一把残破利刃,重新淬火铸造才能再见锋芒。来来来,首先,去把身上的伤治好,没有强健的身体,我恐再有时日你连龙耀也握不得。一颗耀眼的星亮着的时候即便辉煌再胜,陨落了,谁还会去记得他呢?”
诸葛丁在纸堆中翻找着,最后抽出一个长约一尺半,宽约半尺的白色木盒,吹了吹上头的脏东西,递给萦如歌。示意他打开,盒子打开,萦如歌对里头的这卷剑谱再熟悉不过,白云剑谱,开头几字却令人皱眉,“千里无形,红尘孤骑”。
千里无形?为何是千里无形?
诸葛丁呵呵笑着,又把酒坛揽入怀中,贪婪地抿一口抿一口。
“长老······”
诸葛丁摆了摆手,笑道:“若我猜测不假,仲西侯那娃娃已将舞雩剑法练得七七八八,百步之内恐难有敌手,即便是不语那孩子,怕也不一定能胜了这仲西侯。白云仙去之时你尚年幼,虽日日练剑,却无人指导。这卷剑谱,是我几个月来梦中演武千百遍才有现今注解,以你天资与根基,配以适当修炼方式,事半功倍,或是练剑半年,能与仲西侯伯仲了。”
才能与之伯仲么?萦如歌没有展露半分感情,他收下了白木盒子。原本他来此地,是为了询问剑道,但何为道?
一千个人,有一千种道,既然道有不同,诸葛丁为之解惑之后可当真再无忧愁烦虑?
论剑,诸葛丁不夹杂私人情感,自生以来,悟剑以来,最为器重看好的,莫过于当代剑圣冷不语。之所以会说冷不语不一定能胜仲西侯,倒也不是说在用剑一道,仲西侯天资不如冷不语。论天资,若冷不语是甲等,仲西侯是乙等,可毕竟还有近十年的年龄差摆在那,又恰恰这仲西侯正是壮年,各机能正处巅峰之时,也是不敢妄言。
“萦儿啊,我准备今日明日就云游他处,下次见我,或许难如登天。还有什么顾虑疑惑就说说吧。”
“长老······”萦如歌犹豫再三,好似释怀,声缓平静,“一个人,一生可当真只能练一本剑术?”
诸葛丁点了点头,道:“萦儿啊,你虽能横行天下,但所学太杂,种种所长,却又都差了那么一点。若你一心一意,苦修白云剑术,或,你同不语依旧不分上下。”
萦如歌犹豫再三,随后道:“那可能再要一卷长老注解的剑谱。”
诸葛丁微微皱眉,然也只是刹那,又满面微笑,摆摆手,道:“无妨无妨。”
“公子无双所著剑谱······”
话语未落,诸葛丁接了过去,乐道:“哦,虽不明白萦儿为何对如此残卷有这般兴趣,但也无妨,来来来,帮我把这屋子东西都烧了,我就在一旁为你书画出这《九星飞伏》。”
萦如歌应是,也不问缘由,便将屋子里的剑谱一卷一卷添柴一般放入火堆。
这等行为,若传入天下剑客,哪怕不习剑的寻常武夫耳中,都会咒骂萦如歌暴殄天物,注定要吃饭噎死,喝水呛死,走路颠死。
诸葛丁一边写着画着,一边还知识普及,乐呵呵道:“昔年公子无双是如何创出这快手剑的,实在不知,但这剑谱缺损厉害。到最后传下的也就十一式······”
面具下,萦如歌皱眉不解,问:“九星飞伏,莫不是快剑九式?”
诸葛丁呵呵乐道:“也是,你麾下有那快剑名家,叫什么来着?也罢,不提旧名,也称之奎木狼好了,奎木狼不失为当今第一快剑客,对了,赠你宝剑的那人,藏刃,三十多年前见他之时,使得也是这手快剑,九星飞伏。”
萦如歌颇有兴趣,一边继续往火堆中丢一卷卷剑谱,一边看着诸葛丁。就听这文剑圣有一出没一出继续侃道:“与你排名一番,列举十位九星飞伏名家,不不不,剑术发挥七七八八的怕只有四人。藏刃算一人,剑随影动,暗中出剑,人亡却不知凶手何人,白日杀人不见影,算是将这剑法的暗发挥得淋漓尽致。那奎木狼算当今九星飞伏第一大家,拔剑之快,怕是不语那孩子也比不过他,可惜心眼太坏,不过论剑而言,封剑实在可惜。”
萦如歌不会料到,诸葛丁对奎木狼会有如此评价,但对藏刃最后那句评价,将九星飞伏的暗发挥得淋漓尽致,莫不是这剑法还有其他?且先放下疑惑,又继续听他说出另二人。
“第三位是个后生晚辈,唤作文锦,二九年纪已能一剑破风,小辈之所以能令老儿看上,正是这小辈发现了剑法无限之精妙。第四位,那人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萦如歌突然对九星飞伏越发有了兴趣,但一听老家伙不愿意讲完四位剑客,不乐意了,问:“第四人难道那么不入流或为隐晦?”
诸葛丁依旧乐呵呵,最后没忍住,说了出来:“可晓得金陵有只老狐狸,老狐狸养了三只小狐狸,死了一只,病了一只,还有一只傻傻愣愣的不开窍······”
萦如歌断断续续吐字,问:“莫,不是那,小王爷,朱一诺?”
诸葛丁睁大了眼收敛了表情,眼珠子一转,萦儿是去过金陵的,那知道朱一诺也不足为奇,忙解释说:“对,正是你表弟朱一诺。这孩子,去年云游番外见过一次,使得一手快剑。怕已有六成功力,但还不能融会贯通。之所以列之为四,就因为此子天赋极佳,若有良师引路加之稳健基础,不出五年,便能自行领悟第十式,或能突破第十一式也不足为奇。顺带一提,春眧上次回来,说是那个唤作文锦的,已自行领悟了第十三式。”
若是此刻萦如歌是在喝水,怕真要呛到,九星飞伏到底有多少式?同样,他更加好奇了,朱一诺的本事他怎会不明白,与其说是剑客,不如说是剑童。朱一诺哪怕再勤学苦练,可天已枷锁,到最后也顶多是个身法了得的剑士,想同不语一般,入那剑下无人的剑圣境地,怕是无望。
“长老可知道萦如歌特意求赐《九星飞伏》目的何在?”
诸葛丁皱眉思索,不断转动眼珠,眨巴眨巴眼睛,摇头叹气。未等萦如歌开口,他却抢着说:“撇开上代人的恩怨,再怎么说,这小王爷也与你是血肉兄弟。不对,莫不是你也看中了朱一诺这孩子?”
萦如歌微微点头,依旧来不及开口,诸葛丁又抢言道:“其实见他时候已看出,这娃娃侠肝义胆不假,可太笨了,又不通人情世故。本意是若哪日开窍再由人引导他悟道,若吃了亏栽了跟头依旧死性不改,九星飞伏剩下的十一式,变成九式那就九式吧,也已无所谓。”
诸葛丁与颜啸交好,自也知道萦如歌身世。颜啸走后,他诸葛丁除了座下四剑童,最在意的就是这娃娃。生怕哪天怨天尤人,再心魔难抑,冲到墨县杀人去了。
可诸葛丁也会纳闷,为什么他最后讨要的会是这谱快手剑而不是那多情又无情的剑谱。
萦如歌又要开口,又被诸葛丁抢话:“那烧了这卷,待我重新书画一卷。”
“有何纰漏?”
诸葛丁笑笑,一把年纪却顽童般俏皮道:“这卷剑谱,是以你资质为根本而书画,但那小家伙虽然笨,脑子却比萦儿你的灵光。那年我们在沙漠,饿得眼冒金星,最后运气不错,看到一片仙人掌。别人都砍下整颗仙人掌,这小子倒好,用剑在仙人掌上开了个口,又用剑一点一点把肉挑下来,愣是把仙人掌掏出个一人大小的洞来。躲在仙人掌里吃喝,脑子活络吧。所以对这小子,若太过直白,反而难以牵引他领悟第十二式,第十三式。或许他若一生追求,那九星飞伏之无上境界,说不定能领悟全篇八十一式······”
临城化墨 第四十六章:九星飞伏
听诸葛丁最后那句,萦如歌不由睁大了眼,他曾赞叹九星飞伏之精妙。
可如此精妙剑法,却难入一流。万万不曾想到,五百多年时光长河之中,这号称天下第一快剑的九星飞伏已残剩九一。
萦如歌不敢去想象全剑谱八十一式的快手剑将是如何,苦闷片刻也就释怀了,若朱一诺当真能重写这部快手剑谱,那也是可歌可叹的。
诸葛丁书画了接近一半,又随手丢进了火堆,笑声道:“错了错了,那娃娃虽说脑子灵光资质不差,可太过恃才傲物不知天高地厚,若不把路再弯曲些让他走,怕以后更是没人能奈何得了他,再过片刻,重新拟一份交与你。”
一遍又一遍,自萦如歌第一次见诸葛丁至今,从未见过文剑圣有如此认真的表情。若说此刻境界,怕就是心无杂念,人剑合一吧。
同样的,自年幼同冷不语被送来诸葛丁的山洞,那时的老人开心得如同见到两个从未见过的宝贝孙子,即便是那时的喜悦,仍不及此时。
萦如歌走后,诸葛丁继续在那烧剑谱,曲儿却没跟着一同走。他在洞中扑腾来扑腾去,好似还有事情没做,不肯就此离开。诸葛丁看着这白隼,却是又爱又怕,不由轻声叹道:“白鸡啊白鸡,你可翱翔三千长空,一定要委屈自己在这丈尺山洞,何必呢?”
突闻脚步声,诸葛丁没了笑容,身子微微颤抖,好似洞内温度在刹那已为零下,冻彻心骨寒气逼人。
那脚步声停了,听一人声轻温润,不缓不快:“那把剑的样子,可记得?”
诸葛丁不敢反抗提笔蘸墨,在纸上画下一柄三尺长剑,突然,他将画纸揉成一团丢进火中,哈哈大笑:“你不就是怕那孩子找到那柄剑么,有那么好怕么?你,你说你活了多少年?比我两辈子都长,你还怕什么?是不是干的坏事比我八辈子都多?·”
“我会杀了你!”
“哈哈哈,你当真以为我暮寒楼没人了么?莫忘记了,除了我这老不死的,还有那个白无常,他若出山,你们······”
幽暗处的白光闪袭来,一代剑圣诸葛丁来不及将嘲讽言语倾尽,捂着喉咙跪倒在地。朝洞口方向看去,若说此时此刻有无遗憾,怕就是两位日夜守着自己的夏与冬吧。
孩子们,快走······
可惜啊,春夏秋冬,前年时候秋儿因为几句关于自己的闲言碎语,与人决斗丧命,已让老头儿白发人送黑发人,悲痛欲绝。如今,夏儿与冬儿也要给自己陪葬了么?
幸哉,幸哉,春儿啊,你就不要再回暮寒楼了,天下辽阔,何处不能为家。你可要做那翱翔九霄的空中霸王,切莫因为念旧,再回笼中,做那供人赏玩的金丝雀啊!
他生来奇怪,好似不属凡人世道,他只能安坐于旁,看人们争斗却不搀和其中。
白啸天也好,白无常也罢,愣是颜啸、白云苍狗、仲南燕、韩将军,真正洒脱,毫无贪心,不屑利欲的可真有一人?
好一招“飞燕晚归巢”,好一招“飞龙巡八荒”,昔年背叛仲南燕,助他人参悟舞雩剑法,到了黄泉地狱,若让仲南燕碰到,看到自己伤口,可会怪罪?
一声巨响,凤凰背上,萦如歌回头。他僵立不动,蘑菇云由西边落日方向升起,那是诸葛丁洞穴的方向。
入夜,奎木狼卸了狼牙面甲,一身蓝衣道袍有些发白,黑白相间的头发,盘髻整齐简单。颇有意思的,是这看似中年道童的人还是背着那把手工拙劣的木剑,还扭扭捏捏刻了一个八卦。
他来的这家酒楼虽不是过分奢侈的地方,可一顿酒菜,若上上选择,也能抵得上寻常人家半年收入。奎木狼也有些讶异,尊者今朝是怎的个情况?也罢,反正今晚是有好酒相伴,这是假不了的。
小厮一听奎木狼要去的是甲等雅间,斜着的眼立马睁大,殷殷切切,态度好得没话说。如今的金陵城,可没谁敢小觑那些江湖人。
等奎木狼移开木板门,就看到萦如歌孤身一人斜坐木榻,干净明亮的白袍外头披了件红衣,散着头发,也同样没戴那恶鬼面具。右手拳头撑着颧骨,呆呆看着窗外。奎木狼移上木板门,微微弓腰抱拳轻声:“尊者,不知何事召唤。”
就这么过了些许时候,萦如歌没有反应,依旧呆呆看着窗外,奎木狼轻轻咳嗽了一声,这年轻的青楼尊者依旧没有反应。又听他小声叫唤:“不知尊者召唤奎木狼,可有要事吩咐?”
如此三四遍,萦如歌如同小憩之人被唤醒,回过了神。看到奎木狼来了,揉了揉眼睛,声音低沉疲惫,道:“哦,是知途啊。”
知途,穆知途,暮知途。
这是奎木狼曾经的名字。
单人护镖八百里,神鬼不近,却也令人提及心颤,见面魂散。
奎木狼微微睁眼了一下,尊者今日看来有心事。
“坐吧。”
奎木狼坐下,萦如歌为其斟满了一杯酒,也把自己杯子满上。他问了句:“饮酒乎?”
不等奎木狼回答,将杯中美酒一饮而尽,轻叹了口气,又呆呆看着窗外。
奎木狼自从来了金陵,倒也没怎么胡吃海喝过,人总有欲望,他近女色而不号,好酒而不贪杯,又不能无故杀人,所以到了最后若有心结郁闷,以吃来泄愤。
一桌子好菜,再闻这酒,嗯,是顶好的女儿红。
一饮而尽,意犹未绝,满腔余香。
他提起筷子,又颇有顾虑看了看萦如歌,萦如歌觉察到了那眼神,微微一笑,道:“与我有何芥蒂?你吃你的,我没胃口。”
奎木狼也就不客气,没了他样貌的那种矜持与临危不乱,这筷子还夹着翡翠莲藕,那只手已经单手撕下一条烧鹅腿。
年轻的尊者见暮知途满嘴是油,心中烦恼竟莫名少了几分,从袖子里掏出木盒递向奎木狼。
奎木狼看到这,也放下美食,用手背抹了抹嘴,又把双手在道袍上来回擦了擦,确定不油了才去接这木盒。
打开,是一卷黄纸,慢慢卷开,眼睛越睁越大就差蹦出眼眶。
“如歌,这是何人注释,这般精妙独到······”
是啊,这天底下,还有谁对剑术解读能精妙到这番境界?可惜啊可惜,乘鹤西去再难重逢。
奎木狼看着,又微微皱眉,萦如歌轻轻一笑,问:“怎的?是有何不满之处?”
奎木狼点头,解释道:“白狼却水虽样式与普通劈斩无异,其精妙处便是手臂与剑合而为一,挥剑随心所欲,方才能省去不必要动作从而出剑快速。可这上头,为何注释出剑时候手肘微曲,这样手腕位置势必会微微往后,耽搁出剑时间延了速度,与九星飞伏快剑之名不符。”
萦如歌并不否认这一点,提起筷子示意奎木狼也同他一般。
二人各拿一根筷子以作宝剑过招,就见萦如歌毫无征兆刺出一剑,不偏不倚,瞄准膻中。奎木狼既为天鸾一众第一高手,自能力不差,出剑时候却恍然大悟,微微迟钝了些,萦如歌筷子脱手击中膻中。
出剑速度固然重要,可若手肘微曲,那手腕活动范围更广,对临时调整出剑姿态更为有利。封了对手更多退路,也给自己留了更多生机。这本该是极为简单易懂的事情,为何自己会有这般顾虑?
萦如歌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抿一口抿一口,也不去理会奎木狼。
奎木狼则放下筷子,继续看这加了注释的剑谱。
这中年道童的样子颇为有趣,偶尔皱眉偶尔咧嘴,当真与顽童无异。看到兴头上,还会喝上一两杯,妙啊,绝啊,这类赞叹始终不断。
渐渐,萦如歌合上双眼,把头靠在墙上浅浅睡去,就剩奎木狼一人对着剑谱时而欢喜时而忧愁。
等他看完第九招青瞑无阳却发现剑谱并未就此结束,不由眉头深锁,往下看去,竟赫然写着“无上风澜”,奎木狼也是按捺不住,不看这无上风澜是何东西直接往下,果不其然,又有一招“百里云没”。
来不及提问,萦如歌却先开了口。
“九星飞伏,传说中的千古第一剑客公子无双所著,招式简单寻常却又能千变万化,以出剑迅速绝妙著称。传有九式,其一,白狼却水,其二,阡陌临峦,其三,蚩尤换天,其四,四绿无煞,其五,太岁临门,其六,监兵破甲,其七,破军赤曜,其八,三白流亡,其九,青瞑无阳。可对?”
奎木狼点头,不解问:“那这第十招,第十一招,可是,可是,那诸葛丁,文剑圣所创?”
“他创吗?或许可以这般言语吧,或该说,这两招原本就属于九星飞伏,不过或许是别的名字。”
奎木狼有这般疑问,萦如歌也算明白,为什么诸葛丁会对一个不足二十年纪的小辈颇为中意。是呀,不到二十的小辈能发觉九星飞伏真正之精妙所在,而一个练了三十年九星飞伏,可谓当代大家的暮知途,却还在质疑其真假。
“这是何意思?”
萦如歌睁开了眼,看向奎木狼,奎木狼从未这般仔仔细细看过这年轻尊者的面容,像啊,简直一模一样。但若二人走在一起,还是能令人分辨出来。
萦如歌声音依旧疲惫轻缓:“既然传闻中说九星飞伏是公子无双毕身精力,独到见解,集百家所长,那若只有这九招,且只有这九招,那不说是不是绝妙无双,我倒认为不如白云剑术一半。”
奎木狼正要辩解,却不知该如何言语,或许是不愿承认,但萦如歌所言非虚。
萦如歌不给奎木狼说话的机会,继续道:“可晓得,诸葛丁生前言语,配得上九星飞伏的,天下只有四个人,是哪四个人?”
生前?
奎木狼问:“另三人是谁?”
萦如歌并不惊讶,奎木狼的自信不无道理,若就九星飞伏这九招的境界造诣,他都配不上这四人名额,那还有谁敢言语在他之上?
“一者,听闻你见过,名唤藏刃,便是我这柄宝剑前任主人。”说罢,把龙耀宝剑丢向奎木狼。
奎木狼才看一眼,又还给了萦如歌,眼中恐惧显露无遗,又连饮三杯,缓了缓,才道:“此剑噬主,是为不详,尊者······”
“就此作罢,今日约你并非谈论宝剑。”
噬主的名剑,每一个善剑的人竟都这般言论,笑啊,笑。
奎木狼不敢再多言,只好问:“另外两人呢?”
“我也纳闷奇怪,藏刃到底何人,我所知不清。既然与师尊交好,怕也是位退隐的前辈。另一人,是名唤文锦的青年剑客,偶有传闻,未曾见过。”
奎木狼深思一番,才回答:“怕是与这人曾迎面而过。”
“哦,什么时候?”
“令狐长空大破白衣剑少柳三青。”
萦如歌回想了一番,记了起来,那时候是有一女扮男装的剑客,与柳家人争吵,出剑割了人家几个家丁耳朵。萦如歌不由微微一笑,那是三四年前的事情了,不曾想到那时候的黄毛丫头,竟被奎木狼看在了眼中,不曾忘却,既然奎木狼说文锦是那个小姑娘,那就是她吧。
奎木狼又问:“那第四人呢?”
萦如歌本要开口,却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摆了摆手,意思,不说也罢。是啊,不说也罢,他也算明白了为什么诸葛丁那个时候会是这般心情,不说也罢。
奎木狼几番追问,萦如歌这才回答:“金陵小王爷,朱一诺。”
奎木狼拍案而起,惊讶神情尤甚萦如歌,倒也吓到了萦如歌。
这次是不等萦如歌解释什么,奎木狼又低了低头看那份注释过的九星飞伏,恍然大悟。
“这剑谱,是诸葛丁要尊者赠与这朱一诺的啊。”
萦如歌摇了摇头,道:“非也,这剑谱是我送与你的,你若能加以增进,再将之倾囊相授,可好?”
奎木狼有些不解,又不便多问,只好辩解:“朱一诺底子不错,天赋上佳,可他这性子实属不适合练就这天下第一的快剑,或会有一天因这快剑而死。”
萦如歌点了点头,道:“这你无需担心,他的性子,他自己收敛不了,那由我出面帮他收起性子。知途,做这小王爷的师父,或会难为你。”
奎木狼,暮知途自然明白萦如歌说的是什么。自暮知途成了奎木狼,天下快手剑客自此少了一人,若让奎木狼再成暮知途,那暮知途的仇家势必会找上门来,那时候会有多大的麻烦也无人能够未卜先知。
奎木狼又看了看那后边的”无上风澜“同”百里云没“,不再犹豫,点了点头。奎木狼也罢,暮知途也罢,过去的虽说会过去,可过去,永远都不可能过去。
他看向萦如歌,是啊,毕竟他是萦如歌,他不是颜啸,更不是苍狗。
可是,朱一诺所欠缺的,那他暮知途能够帮忙补缺,萦如歌欠缺的,又何人指点?
“知途,那柄双龙宝剑,可称手?”
奎木狼自然也明白年轻尊者口中的双龙宝剑,就是金陵小王爷手上那柄。
穷酸道人摇了摇头,又自饮一杯:“快剑,可刚不可柔,可细不可长,可无鞘不可无座。这把双龙剑,华而不实,哪怕是他们朱家引以为傲的沙场,这样的剑也只是装饰。”
萦如歌好奇,到底何人相赠这样一柄华而不实的剑。他并不打算去反驳奎木狼,只是问:“那哪里有适合九星飞伏的快剑?”
“自然,这柄龙耀尊者得自己留着,尊者还有一柄剑,适合九星飞伏。”
“说来听听。”
“白衣剑少柳三青。”
萦如歌刹那明白,这把剑,的确适合。
古道落阳斜,白衣瘦马行。
童子折柳弄花环,笑问客人归何处?
东行三千里,可达藏兵谷。
西走三百步,却是小娘屋。
公子公子可停驻?
莫要剑斩黄花,
佳人相思,满腹不得诉。
小娃娃,莫要笑,
可知女人胜过母老虎。
我有名剑二尺五,
欲问江湖路?
王公贵胄,
早已不知归途。
柳三青,柳三青······
那一架也算秋色平分,若是自己少了百一懈怠,怕就被这着白衣握瘦马的柳家三少爷绞烂心窝。
可柳三青啊柳三青,既然出走家族,柳家兴衰便再与你无关,何必明知是败,还要握剑归来。
到头来,舍了性命失了荣誉。
“知途,过几日便帮你取来瘦马。”
萦如歌欲言又止,想了想还是开口问。
“知途,柳三青为何最后握剑?”
“他姓柳。”
萦如歌笑了笑,又要问,却改了口,问。
“饮酒乎?”
临城化墨 第四十七章:金陵遇袭
仲西侯一人把仙人醉喝得干干净净,既然小惠冬不喝酒,那就不喝酒。
也该回客栈了,或者,也是时候该磨一磨天琴的性子,磨成难得他与天傲想法一致的那种性子,那种水乡才有的大家闺秀的样子。
“小惠冬,要不同我一道回去,看看你的天琴姐姐?”
少年行者嘴巴微微一嘟,好似一弹指的功夫便考虑了千千万,最后还是摇了摇头。
“喔,你不想你的天琴姐姐了?”
少年行者立马摇头,眼神坚定,仲西侯不由呵呵笑。
少年行者又想了想,还是决定作番解释,道:“他差不多也快到金陵城了。”
“喔,看来你的天琴姐姐比不上你的小哥哥呀。”
这满是调侃的言语却是让少年行者一下红了脸,他原本还想说,他打算去一趟寒城,有线报说那个红巾银甲飒爽英姿的女人去了寒城。
“小惠冬,有什么心事?”
少年行者犹豫再三,支支吾吾:“我,我想去挽风城,做一些,一些小事······”
少年行者的笑脸一下子红得如同熟透的柿子,仲西侯愣在当场,哈哈大笑。一边笑,一边自袍子内口袋里掏出一片金片,正面刻了一只休憩的老虎,背面却刻了两个字,“风灵”。
仲西侯摊开少年行者的手,把金片放在了他的手上,小手粗糙却没多大力气。
小惠冬啊小惠冬,你这性子的确不差,若同自己这般爱出风头,怕更容易吃苦头。
“若没记错,寒城那边有我西地天茧差不多二三十,带上······”
少年行者正要推辞,仲西侯一把捏紧了少年行者的手,使得他牢牢把“风灵”令握在了手中。
风灵,那是整个西地暗部权利,无二的象征。
正如同仲西侯的义子,那个竹竿一般的傻大个,那个握着奇怪长剑的痴儿,他的名字,就叫风灵王。
握着风灵令的惠冬,此时此刻,已权同风灵王。
这傻孩子也未言谢,慢慢退后准备离开,仲西侯又喊住了他,声温暖,道:“离开金陵城之前,别忘了去见一见你的天琴姐姐,那丫头可是专门帮你准备了礼物。”
少年行者一听曲天琴这般有心,不自觉嘴角微微扬起笑意。
少年行者心中暗问,侯爷,如果当初我没有截得密信,今时今日你是否依旧会这般待我?
如果?
什么是如果?
少年行者紧握风灵令身影闪动,已不知去向。
仲西侯不由微微脖子一缩,这西地黑炭,样子就像极了受惊的浣熊,颇为有趣。
可这西地城主又何曾不是赞叹,身手真不错,也同样暗问,自己的步法可能达到这少年的境界?
礼物?
也不知小惠冬是否会看得上眼。
这里是金陵城,是已不太平的金陵城。
仲西侯住的客栈日日响声雷动,人们知道了第一次,自然也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人来找这仲西侯。
这些人渴望成为强者,一种愚钝的念头告诉他们,想要成为强者,就只有去战胜强者去挑战强者。
若狗屎运侥幸赢了,便是麻雀成凤凰,但多数时候是必输无疑,也无妨,总能在江湖上混得几分名声。
仲西侯离开数天,还没来得及走进客栈,麻烦事情又找上了门。
他轻轻拍去身上的尘土,方才那一跳动作太大,溅起的尘土脏了衣服。
而让这名声雷动的不夜城主如此失态的,是五六个手持弓弩的少年,这些孩子不过十六七,其貌平平,手上拿的弩同弓,那种形状却非比寻常。
仲西侯不由微微一笑,自己还当真是错怪了小雨,还以为是小雨无聊至极,拿轻弩射杀了那个谁谁谁。
黑衣持弓少年又上了一箭,瞄准仲西侯眉心,他身侧另一人问:“仲城主知晓甚广,可是知道我等何门何派?”
仲西侯无奈,总有人以为他知道的很多,江湖也好,朝廷也罢,他仲西侯都属于九层宝塔上部分的人物,可难道正是如此,所以他就必须知道的比别人多么?
有些人有些事他必须去了解,也如此,不代表他就会去了解整个天下。
他也是个凡人,他是仲西侯,可不是书难的天书锁迹。
“可别开玩笑说你们几个孩子是花家庄来的?”
仲西侯才说出这些话,这几个少年就呵呵笑出了声。
“就晓得你们这些妄以为大的人会凭借一点瞎子也能看到的特征来判断,花家庄,他们的老祖宗的确是个厉害的角,可谁说他的后辈都个个了得。”
黑衣少年手指一松,利箭离弦飞来。仲西侯不躲不闪,他要明白这孩子是如何使箭。
那箭离仲西侯三尺距离,身子倾斜,箭矢继续后飞,钉在了墙上。
“箭术不差,可惜终究是几个毛孩子,大人有大人的事情要办,娃娃们不要耽搁了孤去办大事!”
仲西侯想走,这帮孩子不一定肯让他走。下一隙,漫天箭矢飞来,就出自这六人的弓弩。仲西侯只得站稳了身子,手按上了舞雩剑,一个吸气,拔剑挥舞,一招“空鬼无流斩”。
那射出的两道剑气瞬间化若两条腾飞巨龙,交叉回旋,使得漫天箭雨纷纷偏离航道。
仲西侯脚下催力离开了这地,十四岁的时候他也有过这打算,等他十六岁了,他就找个铸剑名师为他打造一把利剑,然后仗剑天下快意恩仇,何等痛快。十五岁,他的确得到了一把天下有名的利剑,却没法凭着这把剑行走天下。
仲西侯很快就绕过了两条街,他停了下来,在路边那个挑着担子的老伯地方停了下来。
“老伯,这米糕怎么卖?”
“两个铜子。”
“这里有二十个铜子。”
“行。”这老汉开始从蒸笼里头夹米糕,“我说你们这些江湖人还真是奇怪,起得早睡得晚,也不晓得你们一日是睡几个时辰。”
“那老人家一天睡几个时辰?”
“这人上了年纪吧,就喜欢黑的时候,黑夜里人的精神也特别好。我老汉白天可还是要睡上四个时辰。”
“四个时辰,老伯身子骨定当结实硬朗。”
“哈哈,谁能知道睡完这觉还能不能醒过来,吃完这顿还能不能有下顿。”
仲西侯觉得这老汉很有意思,他想掏出些银子来给这老汉,想想又作罢,这样年纪的一个老汉,他拿太多的银子做什么用?你这么给他,是帮他还是在骂他?
仲西侯才咬了一口米糕,他把剩下的都放进了怀里。咬进嘴里的那口他嚼得很烂,就同大漠里的骆驼一般那种嚼法。
“老人家,可能请你现在收摊,若是现在还不收摊,我可没法保证明天这时候你还能不能来这里摆摊卖这么好吃的米糕。”
“哎,你们这些江湖人还真是难懂。老汉我这就走。”
“算了,老人家你还是在这里卖你的米糕,我走就是。”
仲西侯这一跳很高,他飞上楼顶,一手握着他的舞雩剑,一手抓着才买的糕点。他得找个人少的地方,在不夜城的时候他怕的是伤害了他的子民,如今在临城,是在金陵,这些不是他的子民,却也是条性命。
仲西侯又一跳,腾空而起,他在空中转身,挥剑,动作连贯简单,并不华丽。
一招“残花风剑决”,阴风阵阵,十几支箭“噌噌”之后都落在了高楼的瓦片屋顶,那些碎瓦顺着弧度掉了下去。
“黄毛小辈如此不懂事。”
那六个少年出现在了他的视线中,他们手上是弓弩,他们接下来的动作很简单也很令人费解。他们齐齐丢掉了手上的弓弩,那些弓弩也掉下了屋顶,摔在了地上。一把连发弩还摔坏了箭匣,仲西侯好奇,这几个孩子是否真的爱惜他们手中的东西?
“让花家庄的人看到了,你们可就麻烦了。”
“就因为我们把手上的东西给扔了?”
还是那个用箭指过仲西侯的黑衣少年,这少年从袖子里头掏出一张纸,一张明黄的符纸。
“如果有东西比弓弩刀剑更好用呢?”
“这东西······”仲西侯的话哽在喉咙里头,他见过这东西,他不敢去确定是不是他见过的那东西。“哪里偷得的?”
“偷,怎的说的这么难听,不过是有人给了我们几十张这个,要我们找人试试这东西好不好用。”
“也听说仲城主一剑,一剑便破了这符咒。”
“也听说过,没记错的话,仲城主用的是那一招‘了空无痕’吧。”
仲西侯听得这些恭维又带嘲讽的话语,不由呵呵笑了笑,道:“同样的伎俩可不好用。”
“城主也说了同样的伎俩不好用。”
这话才出,十二柄飞刃飞了过来,那尾部都勾着这样一张明黄的符纸,“雷咒万葬”。
仲西侯闭上了眼,他挪动脚步,右手缓缓按上剑。仲西侯左脚助跳,右脚使劲,人一跃数丈,抽剑,当空劈下。“空鬼无流斩”,明明一剑,却先前一般散出两道剑气,这一剑就好似把空气当成鱼肉斩开,分筋分骨。就觉狂风袭来,两条剑气形成的恶龙呼啸着扑向那十二柄飞刀。
仲西侯使出“斩空”之际,六名少年齐齐后退,出了西地霸主的视线。
仲西侯皱起了眉头,他想起,但已经太晚。
仲西侯正要双臂交叉去抵挡这冲击,却嗅得空气快速流动,不由嘴角勾起,三年了,久见。
狂风呼啸,又听得凤凰哀鸣,一只紫羽凤凰从仲西侯头上掠过,直直冲向“雷咒万葬”。
一生爆炸声叫醒了还没清醒的金陵城,用这种野蛮的方式。
“唯有鬼才,才有此能。”
一个年轻的声音这般道,寻声看去,一个紫衣少年手握一把做工精致的雕凤紫金弓,一瘸一拐向仲西侯走了过来。就见少年右手成爪,那么一吸,百步之外的那根羽箭竟飞了过来,被他牢牢抓在手中。
仔细打量了这紫色的箭镞,确定没有磨损,就安心放回了背后的箭篓。
一,二,三,四······
共十三支箭,十三支箭单看尾部,十二支尾羽样式一致,其中一支光秃秃没有尾羽。可没见过的人不会知道,十三支箭,每支箭的箭镞都有差别。箭镞有紫色的,有红色的,有绿色的,也有蓝色的,每支箭的箭杆与箭镞眼色一致。而箭镞的刃有平刃的,有十字刃的,有三角刃的,也有倒钩的。
仲西侯善御不善射,所以红意少年背后的十三支箭有什么名堂,他当真不知。但看少年方才一箭,不由赞叹,士别三年,已功力超凡。
同样更是惊讶,制造这符咒的是何等鬼才?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当日就是被这等丧心病狂的小玩意攻击?
前不久闫忽德还问过自己修仙有哪里好的,他还笑说除了纵横天地间别无用处,而今他若是能用符咒或是自己的血幻化出一只能飞能骑的凤凰,那也就不必去担心从这高度摔下去是否断手断脚或是丧命。
“三年不见,侯爷这是老了么?还没完呢。”
又一把飞刃朝他下落的地方飞去,又是一声巨响,城中没醒的人也该被这连续的响动给惊醒。
这不是敌军来犯,这比铁骑更加可怕。
如同龙王怒吼,呼啸出渊,一阵又一阵的天雷。
仲西侯被这紫衣弓者的毒舌给逗乐了,手握名剑,刺出一剑,竟不是那招“斩空”。却是那以气为刃,虚实相交的一招,其名曰“落花羞林”。
紫衣弓者见此场景,不由张大了嘴,故作惊讶鼓掌:“厉害厉害,不过三年不见,侯爷都开始偷学别人剑招了。”
仲西侯回头狠狠瞪了口无遮拦的红衣弓者一眼,收剑入鞘,蔑声道:“你想做哑巴,孤倒可以让小惠冬出手。”
“哈哈,小惠冬可下不了手。”
语落,紫衣弓者利箭再上弦,真力汇聚箭镞,满弓离弦,竟是破空之音。
通体为白的三角钩刃箭化为白羽猛禽再次与一张雷咒同归于尽。凤凰消散了,那支化形白鹄的飞箭竟玩好无损,只是无力落地。紫衣弓者这次倒不再嬉皮笑脸,也没施展先前那一掌吸回离弦箭的本领,只是垂着握弓的左臂,右手却把玩着一支墨绿色的直钩箭矢。
仲西侯察觉少年异样,决心速战速决。
剑上散出了剑气,浓烈到肉眼能见的剑气。
那剑气就如同农户家的炊烟,也如同烽火台的狼烟,剑气包裹着剑,包裹了仲西侯。
紫衣弓者报出了剑招:“哟,风乎舞雩,月华之镜呀!厉害厉害!”
少年刺客们自然不傻,却也难再镇定如山岳,将剩下的符咒一股脑全射了出来。
紫衣弓者见此情景,也不顾左手骨折危险,再是大汗射雕之势,满弓一箭,乍见高山苍鹰一声惊鸣一掠而过。
毁去符咒四五张,紫衣弓者双臂皆垂,却依旧不改玩世不恭的笑脸。
就见仲西侯那剑气分散成了一百零八道,包裹了符咒,一声闷响。
这响声就如同爆竹丢进了水里,或有个常年不洗澡的汉子在水池里放了个响屁。仲西侯又向下挥剑,剑气斩毁青石板,碎块漫天,碎石为着力点,身形已至十丈高度。
“想取孤首级者,天下大有人在。小儿,含恨!”
临城化墨 第四十八章:风雨雷电
杀气重,重到那受惊飞鸟跌落高空,重到死亡将临却忘了逃命。
“哇,从天而降的剑招!”紫衣弓者无力瘫坐在石阶上,已这般狼狈,还不忘逞口舌。
风乎舞雩的剑气没有散去,那剑气就好似被锁定目标的离弦箭,射向那六名少年。那六名少年身影化无,剑气也跟着化无。
“大风起,猎鹰季!”
话落,一阵声响,六名少年的尸体从半空摔落。
仲西侯看去声音来处,那个人穿着一件朝服,那种大员朝服。
“早起的三公,何事叨扰?”
明知故问,不免有趣。
那人摸着左手大拇指上的翡翠扳指:“起得再早再是位高权重也不及仲大侠起得早,也不及仲城主地位高权力大啊。仲西侯都已经开始活动了,我们这样的下等人哪里还有理由躺在床上睡觉呢。”
“那么你这下等人又是怎么个官呢?”紫衣少年算是恢复了些气力,右手成爪,吸回射出去的两支箭,好邪乎,没控好力道,那支白色飞箭差点刺到自己手心。好在都是安全回收,仔细打量了箭镞,同样没有半点磨损,就安了心,放回箭篓。
那三公把手靠在了后腰,抬头盯着仲西侯,那两撇胡子微微动了下,像是在笑。“果真是个狂傲的人,那你可晓得在本官面前这么狂傲会有怎么个下场?”
“那孤还真想知道。”
“本官隶属帝国直管,不属哪城哪主,缉拿误杀个江湖人士恐怕也没什么人会说闲话吧。”
“那按你的意思是,你要杀了孤,然后编个理由堂而皇之。”仲西侯反倒收剑,这人离他大概三十步,仲南燕号称百步之内无人能近,仲西侯恐怕也是,然这人对他不敬,他却收起了剑,“孤的身后有五万黑甲精锐,更有十万蛮族甲士,你当真以为杀了孤编个理由,他们的怒火就会被平息。”
“如果杀了你,不夜城主依旧在,那么那些莽夫还有什么理由造反?”
“这么想取孤首级,若有那本事,就拿去吧。”
“果真是痛快人,风雨雷电,可听到了。”
这人话才出,从他身后闪出几条光影,白蓝橙黄。仲西侯没来得及看清这几人样子,一股气流已经迎面。
“好大的力气。”那是铁锤,百来斤重的铁锤挥舞时带起的风。
仲西侯把剑一横,他的衣角头发都被这风扬起。
又一道光闪来,这气流就如同漫天的利箭飞来。仲西侯向后跳出几丈,那是一把锥子,一把六尺长的铁锥。“这可是雷电二人,雷锤电锥,可就这点能耐?”
仲西侯在笑,他笑着,四匹绸布绑住了他的手脚,无声无息之中。
“这就是风?”
仲西侯转过头去,那个白衣白发一张哭丧脸的人正笑着看着他,那笑难看,难看到仲西侯想冲上去抬手就是抽他一耳光。
“风雷电三人已经锁住了你仲西侯,我说仲城主,别忘了,今日本官带来的可是风雨雷电四个人。”
“那你可知道,为什么这天下有这么多人恐惧舞雩剑法?”
“听说过。”
“怎么个传闻?”
那人又摸着他的翡翠扳指,细眯着眼:“据闻,仲南燕的舞雩剑法有一招从不让人看到,或者该说没有活人看到。”
“看来你是明白人。”
“那仲城主说的不会就是方才那招剑气如矢的招式吧,在本官看来也不过如此,华丽却不实用。”
“那你可还想看第二遍?看完风乎舞雩的,可是没活着走的。”
“我我我······”主子命危,紫衣少年依旧不改性子,竟勉强自己举起了手,继续道,“我看了风乎舞雩七八次了,他是个骗子,我还好好活着呢。”
仲西侯不由眉头微皱,这花少红,还真是不给半分面子。
“如果真的是这样,第一遍我已经看了,可仲城主能杀了我?”
这人话才落,他一个落马侧翻,向右侧翻出了几个滚,原本位置不远处的一棵四人高的树被劈成了两半。“厉害啊。”这人拍手叫好,“什么时候的事,本官竟没察觉。”
“看来你不单单只是一个当官的,所谓大音希声,大象无形。有同无,也不过是字形的差,孤是什么时候挥的剑,你这帮奴才都看不出,更何况是你。”
“风雨雷电,可听到了,堂堂燕云骑的四大高手被一将死之人耻笑,可还听得下去?”
“嗖嗖嗖”,这声音就如同漫天箭雨从五十丈外飞来,这些是利箭,是箭入心口血流不止的利箭。
一黑一白两道光影闪现,二十四把飞刃被打落在地,这黑白二人缓缓落地,看去,正是前几日被仲西侯打得难进难退的纵横剑客天地笑、泪无声。
“是你这两个顽童,退下。”
仲西侯的话不说第二遍,这二人也是识相的。这二人若不留情,杀不了仲西侯却也有把握伤了仲西侯。然最终他们还是会落得个死无全尸的下场,而这行为也被认定为拭主不忠。
那个投掷飞刃的雨跳到了赵汒身侧,低声道:“赵大人,传闻中易水寒内有两大形影不离的高手,天地笑同泪无声,这二人纵横相合据闻能匹敌易水寒第一巨头血凤凰的剑。”
“小雨,难不成你是说这两个娃娃就是天地笑泪无声?”
“只是猜测。”
“这二人的确就是天地笑泪无声。”
仲西侯的脸上反而没了笑,他本想一剑杀了这风雨雷电,无奈这纵横二人半路杀出,他只得回剑收力。出去的力有多少,想要刹那回收,那耗费的力就得更多,这动作之余不免麻了手臂。
“难不成这易水寒是隶属你不夜城所管。”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谁家养了一群猛虎会告诉别人。”
“风雨雷电,可动手,不要伤及路人就行。”
这赵汒依旧自信,他自信他带来的这四个人不但能杀了仲西侯,在杀仲西侯之余还能轻易杀了剑谱有名的两大用剑高手。
这四人齐齐奔向仲西侯,仲西侯站在那不动,他还是被那绸布绑着,不松不紧。仲西侯的手松开,他手中的舞雩剑插进了石板。
“不用剑的仲西侯,就如同被拔了牙的猛虎,有何可惧······”赵汒想收回这句话,可惜太晚。
同样,仲西侯也有些愁眉,他在郁闷,自己明明是想先找到那个拳震春秋,然后和那人打一架泄泄火,结果现在被这姓赵的给逼急了。
就见那个代号为雷,身材异常高大的汉子把铁锤挥向仲西侯,那铁锤还没靠近,仲西侯侧身一拳,这拳头打在了这雷汉子右边太阳穴,经外奇穴本就是人体脆弱之处,命中要害轻则昏厥重则殒命。
这汉子的脚步颤抖人向一边塌去,重重摔在了地上。赵汒愣愣看着,另几人也是这般,那天地笑泪无声,该笑的在笑,该哭的也在笑。他们在笑这几人傻,知道仲西侯是头猛虎,绑虎该用铁链怎么能用姑娘做衣裳穿的绸布。
一头猛虎,拔了牙,还有爪子,照样要人命。
“风雨电,你三人还愣着做什么,还不给你三人的兄弟报仇!”
风雨电三人的确冲向了仲西侯,仲西侯的嘴角勾着笑,他讨厌说大话与废话多的人,他没发觉,来了金陵,自己的废话也没少过。
仲西侯吸了口气,他的身体一震,那绸布被震断,他又提起了剑。
“纵横子,可看清楚这招!”
仲西侯同这二人说,要这二人看清楚自己的剑招,是有意威慑,不懂他意。仲西侯轻轻挥剑,剑光成半月形射向迎面来的三人。
“舞雩剑法不同其他武学剑法,好似家宝不能外传。”
那电挥舞着长锥跳起向仲西侯刺来,仲西侯依旧没动。
“天下武学本同出一派,人说佛学人说道学,孰对孰错并不重要。”
那剑光反转飞来,仲西侯把剑反手,身子旋转,那赤霞色的光就如同一道旋转的风。剑光折断了电的长锥,剑砍破了电的衣甲。
“这招唤作飞燕,飞燕晚归巢,万军之中取将首级。若你二人合用,方显威力。”那风同雨停了下来,风雨雷电,这四人是什么时候进的燕云骑,燕云骑中人是否也都如同传说一般,仲西侯只能莞尔一笑,道:“听闻曾有燕云骑几人诛杀千人,今日看来不过如此。”
仲西侯提剑指向赵汒:“当今帝国就是太多你这般无能又贪好权位的,蠕虫。”
“你杀得了我,却杀不尽这天下的蠕虫。”
“那就能杀几个是几个!”仲西侯快步而起,持剑直刺向赵汒。那赵汒竟也不躲不闪,那风雨二人在一般,如同看戏的人,他们的脚步渐渐后移。
赵汒伸直了手,他的手上握着一把火枪,金漆涂抹无比奢华的火枪。“砰”一声,那火枪中的弹丸射出,射向仲西侯。天地笑泪无声在赵汒掏出火枪的刹那也动了身,这二人一左一右奔向赵汒。
人的速度再快也追不上离弦的箭矢,更不说是出了枪口的弹丸。
“嘣”一声,仲西侯挥剑劈开了那同样金光闪闪的弹丸,被劈开的弹丸一半嵌入一旁土墙,另一半却射入了仲西侯的右肩。他一个纵起,一剑刺入赵汒腹部。
“孤说了,不会有人看到风乎舞雩还让他活着离开的。”
“大人说的对,我赵汒杀不了你,可我也能毁了天下无双的剑客,没了手臂的剑客也只是废人。”
“燕云骑,也只是这般。”
“你永远不会明白燕云骑的恐怖,就如同你永远没法把这已经脏兮兮的天下洗干净······”赵汒的身子倒下,是睁大着眼睛的,却也是笑着的。他知道自己带来的人杀不了仲西侯,他也没把一切赌在一把火枪上。
一击断流的雷咒都杀不了的仲西侯又怎么可能因一把火枪而丧命,仲西侯甩了甩剑,他的剑没有引血槽,剑面也不过四面,却依旧沾上了这么多血,他吹去那些血,看着这朝中大员的尸体,不免笑了。
人生一世匆匆忙忙,有人为了钱有人为了色,有人为了权,到头来,命去,一切万般也都作无,还有什么用处。
“今天洗干净了临城明天就能洗干净挽风城,这天下,终究是会一片白色。”
仲西侯扭过头去,忍着疼痛故作潇洒,那风同雨却没有走,或说逃。
这二人站在那,不左不右不进不退的。
“你二人倒也算是汉子,不做逃兵。”
天地笑泪无声闪到仲西侯身前,这二人的手一直按在剑上。
仲西侯摆了摆手:“练武本就不是件舒服的事,什么也没得到还白白辛苦了半辈子。人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让这二人走吧。”
“侯爷,猛虎放不得。”
仲西侯笑了,这笑同之前的不同,他这次是在笑天地笑这人。
“你二人可记得在王府上你二人对孤出剑?若你二人毫不保留全力一刺,孤会重伤,再多几个高手,也就命丧。自然,那个时候你二人也早已在阎罗殿外等着孤了。”
“明白了,你二人走吧,隐姓埋名也可,改头换面也可,万不可回那猪狗地或将今日之事说出来。”
那风雨二人单膝跪地,那身上缠着绸布的风泣声道:“仲城主是英雄,可我二人不能跟随城主,也不能从此退出江湖。只求城主一剑,让我二人一个痛快。”
“死有很多种方法,有快的有慢的。求死的人也很多,一个人越是求死,孤就越会让他活下来。死都不怕,难不成还会怕活着。”仲西侯不关心这二人的生死,他更关心自己手中的剑,这剑的声音很闷。
仲南燕告诉过仲西侯,舞雩剑同听雨剑大战决一高低,本是伯仲间。仲南燕听到了舞雩剑一声闷响,他的剑脱手,听雨剑架在了这一代豪侠的脖颈上。
风雨二人依旧站在一旁,那雨掏出身上的飞刀全部丢在了地上。“仲城主今日不杀我二人,他日我二人定会联同燕云骑一众高手一同围剿。”
“侯爷,这二人······”
“看出来了。”仲西侯把剑往地上一掷,带鞘的剑插进大地,他手上抬,“你二人还是走吧,燕云骑中高手如云,曾有几人诛杀千人安然无恙回到帝都。”
“燕云骑的训练如同无间地狱,不论是你不夜城的黑甲军或是这二人所属的易水寒,其程度都比不上燕云骑。”
“那孤告诉你,有一个人,或是有一群人,他们所受的折磨,不比你们燕云骑低。”
“谁?”
“天下有一人来去无影,以真身见人不以真面目见人,总有不识事的人给他冠名不死之人。”
“城主说的那人是暮寒楼的尊者,萦如歌。”
“人好暮寒楼第一高手,孤告诉你二人,他的剑术同孤不相伯仲,他的天资却是极其之差。”
那风雨二人皱眉,萦如歌的传闻在天下很多,混杂不一。见过萦如歌的人不少,同之有过往的人也不多。
临城化墨 第四十九章:风可止乎
仲西侯突然对这二人有了些好感,问:“你二人中的是什么毒?说吧。”
“燕云骑的白-粉控制云骑能力不过五分之一,这粉的残毒只能兑以千年泉水同三足乌血,用一定比例混合才能去除。”
“千年泉水孤不夜城就有,三足乌,你燕云骑是如何得来的。”仲西侯提起了剑,“你二人今日杀不了孤,又让你二人的主子死在了金陵,想回帝都恐怕是不成了吧。”
“雷电二人一心寻死,我二人却没那勇气。城主之意我二人心领,燕云骑回不得,不夜城也去不得。燕云骑的主人不是赵汒,燕云骑的主人是······”
“风!”雨愣愣看着那唤作风的云骑心口凸出一支利箭,身子缓缓倒下去。雨回头看去,又一支利箭飞来,射穿他的眉心钉在了他身后的树上。
“天地笑、泪无声!”仲西侯的声音提醒二人戒备周旁一切,飞箭无声无息,定会恶战来袭。
“侯爷大可不管我二人,对付这些人,足矣。”
“那好,就教孤见识一下易水寒中两大高手是怎么个纵横交错。”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一如同雷动的笑声从那人群中传来,这人及其高大却又非常瘦弱,与雷牛那蛮汉子不同的,是这人很白,白得甚而少了几分生气。
他手上握着一把七八尺长的弓,他身旁的那群人穿的是便衣,拿的却是刀是剑是枪棒。
“燕云骑的人也不过如此,仲西侯的确了得,赵汒这家伙果然是个笨蛋。”
天地笑泪无声抽出了剑:“给你两个选择,一,死在这里,二,回去告诉你家主子,谁敢对易水寒之主下手,易水寒的剑客天涯海角也必诛之。”
“这可还真是不知道啊,原来仲城主不但是一代剑客一城之主,竟然连神秘组织易水寒也是你仲西侯的东西。”
仲西侯笑笑,摸了摸自己的头发:“你等蠕虫知道的自然不会多,不夜城是孤的,易水寒是孤的,你信不信,你那燕云骑的主人,可也是孤。”
“这我可就真不信了,不夜城主仲西侯公然闹市刺杀当朝一品大员,这等策反之心,可不是一般人敢有,仲城主可有辩解?”
“看来朝中那群无能之人也有人了解仲西侯,是啊,孤就是要起义篡位,不过,这皇帝老儿的位置,孤可不会要。”仲西侯转身要走,“纵横子,孤的剑杀人,只杀要杀孤同对不夜城耽耽虎视的人。这群无知之辈,恐怕也只能脏了你二人之手。”
“侯爷下令,我二人自是相从。”
仲西侯又回头看了看这天地笑泪无声,他来临城来金陵还真是赚大,代价,自然也不小。
若那二人不是真心寻死,就你那箭术怎能射死这二人。
燕云骑啊,帝国的一道疤。
“看来仲西侯的确很小看人,我知道这二人难对付······”
这人话才落,易水寒纵横子的剑已经逼了上去,剑未至而有寒芒,剑如游蛇。
纵横有序,相互交错,仲西侯不由多看了一眼。
他开始好奇,朱谏膺到底是个怎样的人,而他昔年所做又到底是对是错。
如果是错的,那为何会有这么多人肯甘心为他卖命,这些人无论走到哪都不怕没有路。
如果朱谏膺是对的,那这些人又为何肯为自己卖命?
话说另一人,萦如歌同丢了魂的人一般,他摇晃着身子走在街上。
有人潜藏在那儿,他竟毫无察觉,诸葛丁又是为何催自己快走,若诸葛丁直接相告,他是能救他的。
这天下有多少人想擒拿诸葛丁,数以万计,为的是傲世的剑谱独步武林君临天下。诸葛丁却把这些都带往了轮回,不留下一张一页。
“尊者。”
萦如歌瞥过去,这妖娆的女子是心月狐。她眉头紧锁,脸色暗淡,今日还未施红抹绿:“月狐,怎么说?”
“尊者可记得多年以前的武林有一个枪客,他左手使枪,从不用右手?”
“自然知道这人。”萦如歌自然去调查过往年的传闻,这左手枪客,就是金陵王的三弟,“同金陵王一辈,也曾是个王子。”
“这人本身使剑,后来右手被废,就改用了长枪。”
“这些我都清楚,月狐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些?”
心月狐摇了摇头,萦如歌也是明白她以素颜来见他,自是事态紧急,耗不了那么多时间去精心打扮。
“寅帝时期韩将军的传闻,尊者也是知道的。”
“冷不语的七星剑不就是与韩将军同出一脉么。”
“据情报,冷堂主可能是那个左手枪客的孙儿辈。”
这次换成萦如歌皱住了眉头,面具在外,看不到多深:“不语是朱家人?”
“这只是一种猜测,诸位堂主的身世我们从不调查,包括尊者你的。然这次亢金龙死在的金陵,我们暗中去了几次紫禁城,这就是我们所怀疑的。在他老朱家的祠堂上有一剑形排位,其状与冷堂主的短剑颇为相似。”
“也罢,冷不语,也没心思去搜寻他的过往。”
“尊者,月狐不明白,韩将军死的时候尊者同冷堂主都还是不懂事的黄毛,他的七星剑又是如何来的?”
“七星剑七星剑,就该是七把剑,人们传闻七星剑是六把佩剑加上剑主这把最为锋利的剑。”
“这么说来,冷堂主使用的还不是真正的七星剑?”
“七星剑是当初颜啸寻来交付与白啸天的。”
心月狐愈发糊涂,颜啸是如何寻来的七星剑暂且不说,白啸天又是如何寻来了冷不语?
“月狐,冷堂主的事你们暂且就不用去管。我那时要你们给我去查清仲西侯这人,可有眉目?”
心月狐从腰间的绣荷丝袋中掏出一手绢,这手绢上写满了细小密麻的字。
“这上头写的同颜啸说的并无差别······”
“差别在后头。”
“仲南燕还有遗孤?”
“如果那年仲南燕没有杀了他,按今算来,也快四十了。”
再说回仲西侯处,除那持弓白衣外,其余人均被斩杀,那白衣也悻悻离去。
仲西侯将纵横子带回了客栈,正准备问这二人一些事情,惹事的家伙却回来了。
“侯爷。”闫忽德开门,看到是仲西侯,正要说话,又看到他身后的二人,不免顿住。“这二人的手看上去不同常人,可也是使剑高手。”
仲西侯当真佩服闫忽德的演技,他那日受伤何人所为,再清楚不过。可如今,他见到纵横子,却是好似头一遭相遇一般。
“小梁,还真是什么都瞒不过你的眼睛,这二人的确是使剑行家。天底下两仪剑术用的最好的是哪二人?”
“天地笑泪无声,敢情这二人就是那俏皮却又冷漠的童男童女?”
仲西侯不由回头,他亲手摘下了这二人的面具,这笑脸同哭脸的下面,就是两张十岁出头的两个娃娃的面容,干净无暇,白里透红,无比粉嫩。仲西侯又不由皱起了眉头。
“就奇了怪,天底下为什么这么多面容俊俏的人就是喜欢戴着面具不以真面目见人?”
天地笑不由嗤嗤笑了出声,那泪无声依旧面无表情:“侯爷自然是不明白,我二人不同于他人,我二人看上去十一二岁,实际上两个人年纪加起来,怕已经有侯爷的三倍之多。就是因为我二人年岁会长而面容不变,这才戴起了面具,只有这面具,我二人可以换,这张脸,任是岁月如何变迁,却不曾有变,教人苦恼。”
“人家都是要永葆青春,就你二人怪人。”
“这小哥说的的确是,我二人的确是怪人。那你可明白,一个活了几百年的人,最大的心愿是什么?”
“寻死。”
仲西侯轻轻咳嗽,他翻开了五个杯子,提壶倒茶:“呸呸呸,说什么不吉利的话。那你二人年长······”
有什么人可以活几百年,那岂不是笑话,人妖么?
仲西侯原本是这么想的,可眼珠子一转,想到了某个人,又暗暗在心中把所思所想强行回收。
“我二人即便再是年长却终究是停留在了这个年纪,到死也就十一二岁岁。”
“也罢,我不明白,你二人为何会肯呆在小小的易水寒,囚龙之痒不会不明白吧。”
这泪无声说话了,仲西侯的确是头一次听这没有表情的男娃娃说话,他的声音并不好听,或者说,他的声音好听,好听的就如同晨曦的鸟鸣,可惜这鸟儿被人割坏了喉咙。这么一个十来岁男童永无表情的脸配上这词儿的声音,脸漂亮却又略显阴森,声音沙哑却又稚嫩,是谁都不免难以接受。
“就同活了几百年死不了的人一般,我二人也一直在寻找衰老之术。正是因为这易水寒中有个非人存在,我二人才寻其帮忙。”
“非人?”
闫忽德梁环顾四周,不见自己想要答案,只好作罢。
又见他抚着下巴,他的下巴干净,不似蛮邦的汉子一脸胡渣子:“侯爷,我听闻这天底下的确有个使剑的非人,或者说这人是仙人。游灵溪,这名号侯爷应当听说过。”
“小梁啊,也是忘记同你说了,这游灵溪就是易水寒三大巨头之外另一特殊的存在,雷牛血、凤凰游、灵溪加上你面前这纵横子。任是一人,若是求名求利,都能一剑震天下。”
“可总有些人不求名不求利,这些人的剑也能名震天下,侯爷,你说呢?”这天地笑的话似带戏谑,他这话也的确是这样,仲西侯的名同利本就少有人及,他的剑却也是让他欲藏而难藏。
“这样的话就不必再说了,血凤凰,什么时候帮孤约见此人。”
“侯爷是想知道易水寒第一巨头的剑是怎样的剑?”
“雷牛的黑铁大剑我见过,游灵溪既然非人自然也就不会过多插手人间之事。你二人的剑虽还未炉火纯青,可也算是见过。那易水寒中高手的剑,也就血凤凰的让孤遐想几分。”
“是么。”
“侯爷,闫忽德不明白,为什么这二人是一直跟着侯爷。”
天地笑做了个鬼脸,又冲闫忽德吐舌头:“看看看,有人吃醋了,是不是怕以后我二人一直跟着侯爷,你这小跟班以后不得宠了?”
“那才最好,跟着仲西侯,早晚惹出一身麻烦。”
这二人不免震惊闫忽德的话,他刚才的确是直呼其名的。
天地笑缓和尴尬,补上一句:“你这头号小跟班的位子,怕从今儿起要被他人给霸占了去。”
闫忽德一头雾水,忽觉耳旁有风微动,身子本能反应,反手擒拿,却是扑空。
再次环顾四周,依旧没人,奇怪。
等闫忽德再回座位,不由瞪大了眼,桌上的茶杯,少了一个。
再看纵横子,却是黑童子依旧面无表情,白童子笑如艳丽花朵。
“呆是真的呆!”
等送走了纵横子,闫忽德这才看清楚那个在屋子里隐形了的第五人,那个三年不见的混小子,他正打算追出去狠狠修理这小子一顿,却被仲西侯喊住了。
“小梁,若是我真的要接手易水寒,那么最好的方法是什么?”
“永不更改的豁达之心吧。”
仲西侯看着闫忽德,随后面露微笑,问:“话说,伤你之人,是这纵横子不假吧?”
闫忽德也面露笑容,却是苦笑:“这二人怕早就认出了我的气息,侯爷,计划该提前了。”
仲西侯放下茶杯,缓缓一句:“估摸着小雨也该快到了,切莫将事情告知他,这小子可不同你一般,是个天生的戏子。”
紫衣弓者花少红也是喝光了杯中茶水,三两步蹦跶了出来,自顾自斟满了茶水,道:“你们这帮阴暗的人当真麻烦。”
仲西侯颇为宠溺的摸了摸花少红的脑袋,惹得花少红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红红啊,风将起兮可猎鹰,风可止乎民可安啊。”
临城化墨 第五十章:剑破鸿蒙
“侯爷,你当真是打算留下这两个人?”
“小梁,那你怎么认为?”
闫忽德从怀中掏出一竹简,这竹简上细细写着密密麻麻的字,这种文字仲西侯看不懂,他大致猜得出,这该是蛮族的文字。
“你给我这看不懂的东西做什么用?”
“我三番九邦之中奇怪秘术皆在此中。”
“那小梁你可有修炼?”
“这是额册格留下的。”
“我是看不懂,那你倒是说说这秘术同那二人有什么关系?”
“蛮邦秘术之中有一秘术用汉文,名为转身术。转身术并非长生术,转身术只能令人永远保持外表的年轻,那天地笑同泪无声或许也是蛮族人。”
仲西侯仔细来回看着这竹简,这上头的文字他不认识自然也看不出个所以然来。“那看来那些修仙的人,不用练这转身术也能永葆青春。那我就更是不明白了,你说若是当初我不救你,你现在是否也是身怀易水寒的剑术高手。”
“若是要学剑,仲西侯的舞雩剑同那听雨剑主的听雨剑,闫忽德早就可以偷学。”
“说的轻巧。那依你话语,那二人是蛮族人,看来这朱谏膺当真不简单,易水寒也的确不简单。”
“人中龙凤仙界游侠,这些力量都不容小觑。物极必反,蛮族秘术也会反噬,那泪无声恐怕就是遭术反噬才会如此。”
“这人还是不开口的好,听声音就不能看人,看人,也就不该让他发出声音。”仲西侯沉默,他抬手示意闫忽德不要多言多语。
“客人来了,自然不能怠慢。”
凤凰嘶鸣破空,又听一声“砰”一声,一阵青烟,那红衣鬼面来客缓缓自空落下。
“告诉你一个消息,一个能让你开心的消息。”
仲西侯看着这个戴着面具的人,他亲手摘下了天地笑泪无声的面具,这个人的面具却不是他能摘下的。
可小师弟啊小师弟,虽见过你真容,为兄还是没什么兴趣,天下不是不存在面容相似之人,你何必一直从不见光呢?
“什么消息能让我开心?难不成是暮寒楼楼主的位置,也要让给我?”
“滚。”萦如歌吐出这么一个字,又正了正颜色,继续道,“我要告诉你的,是那个知晓天下剑术的人死了,带着你的舞雩剑带着我的白云剑,带着易水寒,带着嗜血剑,带着七星流云,他带着一堆废纸走了。”
仲西侯的笑沉寂,他笑不出来,或是说不知道该怎么去笑了。
“诸葛神人,仙去?”
“神人?就是有太多人把他视为异类才会让他这般痛苦。”
“那你又是怎么看他的?”
萦如歌抽出了背上的剑,那剑开始褪去锈迹露出那耀眼的金光:“他把舞雩剑谱赠与我,我烧了,他要我任意挑选天下剑谱作为礼物我推辞。”
“糊涂啊你······”
萦如歌提起了剑,他的剑指着仲西侯的眉间:“那你仲西侯又如何······”
“一个人知道自己将死,他对他看中的人会怎么做?若是这个人值得他抛弃性命,那么这个人该怎么做?”
仲西侯也抽剑,他的剑并没有闪出耀眼的光,他的剑平静,静的就如同夏天的湖面,没有风没有雨,水面不起半点涟漪。
原本仲西侯打算同小梁交代几句就回客栈,也不知此时此刻天琴那丫头有没有把人家客栈给拆了。
“那你就该让我知道,文剑圣诸葛丁,教会了你什么?”
“遇到你仲西侯之前,我从不迷茫。”
“那么说你在遇到我之后开始迷茫?”
“我的目的从未改变。”
“人会迷茫,并不是因为什么目的或者什么人,而是你自己,堂堂雄霸一方的暮寒楼尊者,目的从一开始就不明确,更不用说动摇或者迷茫。出剑吧,若是你依旧不明白颜啸与你,诸葛丁与你的教诲,你依旧会输。”
龙耀被抛出手,这剑飞出去就如同一条出了深渊的金龙,蓄势好久,待这一发。
一声龙吟仲西侯躲开,他并不同之前那般从容,他扬起的头发被这利剑削落了几根。仲西侯左手撑地,右腿上扬压在了萦如歌的左肩。
他的左腿也在刹那踢向萦如歌,也是同时,宝剑砍向下盘。
“哈!”一声喝,仲西侯被震开,他被震开了四丈有余,被撞在了墙上。这途中,仲西侯身体下沉,那龙耀金剑贴着他的面飞回,稳稳落在了他的主人手中。
“是有听闻驭鬼尊者萦如歌的手段一向不仁,也的确如此。”
仲西侯一个翻身,人站直,那被震到的腹部隐隐作痛,但更多疼痛,是还上了纱布涂着膏药的肩膀。
他环顾了小院,早已是桌椅碎木,残杯碎壶,茶水美酒洒了一地。而那蛮邦的小伙却还看似悠闲的坐在屋顶上看这两个人相斗,手中拿着那个装了马奶酒的皮壶。
“你这人还真是悠哉,你主人已经这样,你还这般潇洒。”
“尊者的话有多处问题,闫忽德的确效忠仲西侯,但他不是我的主人。其次,侯爷也未必处得下风。”
“再者,与人交手,谁敢上前,怕是这人不怕被我的剑砍伤,也是活腻了。”仲西侯将剑刺出,动作依旧简单毫不多余。萦如歌把剑一横,舞雩剑钉在了龙耀金剑的剑侧。“破!”那剑气发出如同火炮才有的爆炸声,白色的剑气形成气圈震开了萦如歌。
“剑,可以阳刚,却不能霸道!”这句话从很多剑者口中说出,问题都不大,唯独从仲西侯这样的剑客口中吐出,有趣有趣。
萦如歌又飞身而起,他的剑恍若出海的游龙,那龙又好似一千年不曾进食的饿龙。
惜花!
这霸道的剑在一招“惜花绣影”之后,瞬间变得温柔,剑气如同姑娘温暖的手抚过人的脸庞,留下的不是余香,却是伤痕。
一剑刺出,仲西侯后翻身,萦如歌的剑依旧跟着他。
痕空!
仲西侯剑转反手往下一劈,这小院的地砖在瞬间碎裂,萦如歌的剑气被抵散。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仲西侯将剑抛向了萦如歌,他的剑生出一百单八道剑气,这些剑气如同徐徐落下的秋末黄叶,动作轻柔缓慢。然这样的叶子,是伤人的,要人命的。
萦如歌挥剑画出一火红的符文,那是火焰的符文。这符文开始旋转,阴阳乾坤两仪打开,里头就如同一看不清深处的黑洞,把这些剑气都吸了进去。
“愚蠢之极。”仲西侯收了剑,剑入鞘中,那剑发出一声鸣叫,那种嗡嗡的鸣叫,细碎的如同夏天的蚊蝇飞过耳旁。
“你的风乎舞雩我今日能······”萦如歌的手按在了腹部,他的衣衫已经湿透,这腥味,是他的血。他的血浓而黑,“什么时候?”
“小师弟,何不开炁源破鸿蒙,再与为兄一战?”
“鸿蒙也好,洪荒也罢,境界修为不过狗屁······”
“也对,小师弟啊小师弟,你的剑终究还是欠缺太多。”
“那你告诉我,你仲西侯的剑凭的又是什么?”
“可要我来告诉你?”,闫忽德从屋顶飘落,他单手撑地,不起半点尘土。他环顾四周,不由叹气,“侯爷,恐怕身上的银子已经不够赔这些东西的了。”
“这可不是我打坏的,要赔也是这暮寒楼尊者付钱。”仲西侯翻正了一把椅子,坐下,才举起另一看似完好的茶壶,那茶水自壶底慢慢流出。
“信念,虽听起来虚无缥缈。尊者可有信念?”闫忽德微微正了正音色,继续道,“侯爷眼中,无畏天下,唯独荣耀不可没。”
“荣耀?呵,呵呵,呵呵呵······”
“荣耀也好,本心也罢,人无寄托信念,无异行尸苟活。”
萦如歌收了剑,他正要走,那闫忽德又喊住了他。
“尊者还不曾付钱。”
“忘说了,我没钱。”萦如歌话才出口,轻轻甩手,一根红羽化为火凤自无形生出,鸣叫而来,他脚下使力,跃上了凤背,自此飞远。
“哎,天下十三猛的驭鬼尊者,出门竟然连几张桌椅钱都不带。”
“侯爷也不过这般,堂堂城主,出门在外,身上的银子竟不过十两。”
“我这是勤俭,一城之主自该如此······”
仲西侯看着凤凰成了火星点点,不由暗暗感慨,小师弟啊小师弟,你既与自己同为天下三勇,又师出同门,难不成当真不过洪荒之能?或是昔年颜啸狠心下手,至今仍难破封?
想着想着,仲西侯又突然想到了一个人,那个小王爷,不由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各有天命,像有的人连炁源都不完整,更不提修为境界,苦练武艺最终也不过普通武将水准罢了。
酒楼就暂且不回去了,今日再去一趟紫禁城,不过在那之前,自己也该拿出嘲笑他人的资本。
就见仲西侯闭上眼,均匀吐纳,以其身为中心,周遭百步无由风起。还在屋顶的闫忽德立马稳住气息,沉稳身子,妙,妙啊。
他竟看到了风的颜色,风渐渐汇聚,色如炊烟又似真丝。
手掌朝上,看这些风滑过自己手感,触感柔和恍如上好的绸缎。
忽的,风中传来一声长音的“嗡”,声由无渐长,又缓缓消散。等那一声颤鸣彻底没了,闫忽德看向周遭世界,眼前的万物好似停滞,可空中云依旧飘,花前蝶依旧舞,万物并未停滞,动作也未放缓。
这等奇妙的错觉?
一只蜜蜂顺风而飞,闫忽德的眼中,这只蜜蜂却慢得比不过蜗牛。他忍不住伸出手指,伸向那只蜜蜂,轻轻弹了那只蜜蜂。
有趣,有趣,他控制了自己的力量,动作轻得好似并未使出半分力气,可那只倒霉的蜜蜂竟身子被迫向一侧飞出数丈。
刹那,风又开始变化,闫忽德心知不妙,如临大敌强提功元。
“剑破鸿蒙!”
仲西侯突然大喝一声,着实把闫忽德吓了一跳,就见他睁开双眼,眉头紧锁,左手负后腰,右手手掌摊开朝上。周遭百步之内肉眼可见的风汇聚其掌心,又倾全身修为与这股风的力量相融合,化为一道鹅黄剑气冲天际破苍穹。
刹那间,星河颤动,长空悲鸣。
鹅黄剑气渐渐化去,不过几隙功夫,突然,流星天陨,漫天风光夺目非凡。
闫忽德愣在当场,身子笔直,仰头望空,心中不由赞叹,这就是能与天地共鸣的鸿蒙之境么?
闫忽德理解不差,也并非全对。
世人知晓武学最高境界为鸿蒙,未踏入这扇门的人,误以为鸿蒙境界与其它境界一般分上中下三品,却少有人知这鸿蒙之中并无三品,只分八等。
每一等修为之差胜过鸿蒙与洪荒的槛。
而这西地城主今时今日展现这纳风为剑震撼星辰的修为,是这八等修为中的第五等。
鸿蒙境中唯有上四等修为才有与天地共鸣的威力。
而仲西侯的修为停留在下四等已经六年,也是今天,停滞流年的修为鱼跃龙门,破门入了上四境,天底下又真真切切多了一位大宗师。
在星河颤动的刹那,仲西侯却笑看星空,脑中所想,是自己那个小师弟。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何时才会解开束缚,你的修为是高还是在低呢?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一章:五月飘雪
仲西侯坐在紫禁城后花园的内院雅亭中,这样安静的夜总让人会懈怠,因为安逸。
而这安逸,有的时候也会要人命。
“谏男兄,你可知道前些日子金陵城里死的那个道士是谁?”
不过一个多时辰前,朱谏男还在震惊这金陵城怎会天有异像,群星陨落,怎会料到,使这天地异像的主很快就来了自己地方。
“听闻过,似乎名为亢金龙,不过小王听闻,他可不单单是个道士,多年前曾是个喜好在牢里对死囚剥皮抽经的恶魔。”
“这般么?”这话是不假,仲西侯惊讶于金陵王府的资讯搜集能力。
他何曾不知,亢金龙在化身狱卒之前也曾是帝国将才,武艺非凡报国之心一腔热血。可有的时候,开了荤,脱缰野马再难降服。男女尝了禁果便会日思夜想,可这亢金龙,在享受过从虐杀他人,听他人惨叫、求饶、破骂、呻吟等等之后,这其中的快感令人欲罢不能。
人的欲望无止境,亢金龙自愿离了军营,当起了小小狱卒,还只是折磨那些死囚。可欲望犹如饕餮,怎会满足,他开始袭击寻常人,看着他们挣扎,看着他们无助的样子。
那感觉,美妙得无法言语。
冰冷的利器划开皮肤划开血管,内中的血液慢慢流出,直至这人因失血过多而亡。他沉溺其中,变得一发不可收拾。
“侯爷想说的,可是这亢金龙是死在我紫禁城的?”
仲西侯笑笑,又举起酒杯轻轻呷了一口。这产自不夜城西的葡萄美酒,果真不同于别的果子酒,涩而甘。
“亢金龙死在金陵这本不该是要同谏男兄说的事情,可这狱卒已经化名成了亢金龙,那谏男兄就该明白什么了吧。”
“听闻过,暮寒楼的尊者萦如歌曾收服了众多天底下最为十恶不赦之人,而后这些人中的部分终因以往的万般恶行或被追杀或是自刎谢天下。”
“有人敢给这样的恶人起名星宿的,可见这人是何等器重这些人。”
“这些人的确是了得,一诺同墨茗在茶楼时候也都见过这些人。三四楼的茶楼,这些人弹指而上,全然不问楼梯何处,窗可上锁?”
“所以我才来问你,这件事情你打算如何处理?亢金龙虽说是个小角色,可一条土狗若是有个将军那样的主人,它也是猎犬。更不用说这些人不是土狗,是细犬。”
“小雷,你说亢金龙是怎么死的?”
这雷牛不语,朱谏男又是叹气,自打上次见过仲西侯之后,这忻都汉子又是今日这般,不言不语,也是不明白他到底是图的什么。
“这萦如歌我已接触多次,这人,若是结不得同盟,也就不能放他走。”
“就同先前的侯爷一般?”朱谏男说出这话又大声放笑,“有能之人定都狂傲,侯爷是这样,那这萦如歌也肯定是这般。侯爷又为何对他的天鸾杀手这般在意?”
“白日里孤在金陵遇刺,谏男兄可听闻了?”
“纵横子都说了。”
“虽说对燕云骑知道的不多,这燕云骑共分八部,天龙八部。”
“一天众、二龙众、三夜叉、四乾达婆、五阿修罗、六迦楼罗、七紧那罗、八摩呼罗迦。侯爷遇到的是风雨雷电四人,天地笑回过易水寒,这四人同属于龙众九人之一······”
“听闻龙众九人是仅次于天众燕云十二骑的高手,可这风雨雷电却是不堪一击。”
“若是一颗棋子不要了,舍弃的时候也定是会发挥它最大作用,侯爷认为燕云骑也发生变故?”
“孤只告诉你,萦如歌这人,不可弃,燕云骑有十二骑,萦如歌的下属也曾有十二人。金陵要做的,就是找出,是谁,杀了亢金龙。”
朱谏男本就毫无血色惨白的脸上露出一丝困惑为难,也只是一瞬,他问:“那这人是降还是弃?”
“天鸾杀手的主子是萦如歌,萦如歌的身后是整个暮寒楼,暮寒楼现今的楼主什么身份你也该明白,权衡再三,那敢问,谏男兄还有什么疑问?”
“真是浪费一个人才。”
“对暮寒楼而言,金陵城可是旧账未清又添新债。”
朱谏男脸色有恙,手帕捂嘴,轻轻咳嗽,舒坦了,问:“城主明言?”
“谏男兄可记得仲西侯踏进金陵的那一天,街上死了不少江湖人。”
朱谏男皱眉,语气疑惑,问:“来往金陵的武林侠士本就不少,偶尔会因械斗死伤,也属正常,那天之事,有何不同?”
“死的那些,可都是他暮寒楼的骨干。虽说这萦如歌未曾要谏男兄或老王爷给予说法交待,或是顾忌一边是江湖民间组织,一边是帝国官府,能无交集便井水河水不相犯。”
“哦,原来那些人都是暮寒楼的人。那,可有城主麾下?”
仲西侯一脸微笑,不作回答,又反问:“那谏男兄准备如何应付这暮寒楼?”
朱谏男站起身子,走出几步,停下,转过身,对着仲西侯笑道:“既然萦如歌这个暮寒楼并非善类,那便以礼相待。可金陵一向不插手江湖事,那些人是怎么死的,为何会死在我金陵城,谏男也不好追责,可若是他萦如歌又有一得力大将在我金陵城丢了性命,那怕是他再不愿与我金陵城有交集,也是难咽怒火,不再避之了。”
仲西侯着实不曾料到朱谏男会这般打算,收敛笑容,抿了口酒,问:“那谏男兄接下来如何打算?”
“可得劳烦仲城主出手解忧了。”
“大可明言。”
“若他萦如歌的手下,且挑最为重要之人,将之虐杀曝尸,且将尸体丢弃我王府墙边,这萦如歌再如何,也会找上门来。”
仲西侯呵呵一笑:“孤不好杀人,这等事情,当真无法效劳。”
“是么,可为何城主来了金陵,不过一月,已经杀了六七人,尤其这几日,连成童都不放过,可算不得仁慈。”不等仲西侯辩解,朱谏男继续道,“既然那些人威胁到了城主,那萦如歌这名手下又何曾不是一威胁呢?”
仲西侯饶有兴趣看着朱谏男,这世子殿下书生风度,儒雅非凡。可又是为何,却令人头皮发麻,看着这俊美的世子殿下,竟如同看到了一位吃人不吐骨头的恶魔?
“那世子可晓得?孤与驭鬼尊者,同出一门?”仲西侯双眼漆黑深邃,或许是皮肤黝黑的缘故,显得那双眼睛更加明亮。但这明亮,竟如同利剑,悬于人顶,好似会随时射落。
朱谏男叹了口气,用那显然没多少力气的右手把黑檀木折扇捏得“咯吱”作响,好似几番天人交战,最后恢复那似笑非笑的样子,声带笑,却又恭敬非凡,道:“那,侯爷可会忘了,仲南燕仲大侠生前大敌?”
仲西侯对这世子殿下的话语更加起了兴趣,仲南燕生前大敌么?太多太多,朱谏男想要说的,又会是哪一位?仲西侯未搭话,一个眼神,示意朱谏男继续说下去,
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轻了轻嗓子,轻声吐出三个字:“白啸天!”
仲西侯笑意全无,就这么面无表情看着朱谏男,这又是唱哪一出戏?
“义父生前同白啸天的确多次论剑,武夫处友之道,又如何?”
朱谏男听了,停顿几隙,哈哈大笑出声。武夫处友之道么?
“哦,若是如此,若是是白啸天将仲大侠的秘密公布于天下,使得仲大侠苦心守护的秘密,使得某位逝者名誉大损,最终使得仲大侠心力交瘁郁郁而终。这可是友人所为?”
不知为何,仲西侯竟觉得朱谏男所言所语几分熟悉,正要询问仲南燕生前守护秘密为何。话到嘴边,竟双眼空洞,忘了要问什么!
这等感觉,虽令人厌恶,可为何又添了几分熟悉之感?
朱谏男虽不是一等一的武者,但察言观色的修为,胜过多数人,对于仲西侯这等突然失神又刹那平静,他却不明白了,他不明白仲西侯是知晓这个秘密,惊讶自己今日会以此为筹码,还是说他仲西侯根本不知道白啸天出卖仲南燕?
朱谏男闻了闻心神,继续道:“多年前的那场宫变,侯爷可记得?”
提及此,仲西侯眼神大变,凶神恶煞,恶狠狠盯着朱谏男。某人也察觉到了仲西侯气息变化,原本闭目养神依靠着大红柱子,刹那睁开了眼,暗中催动功力,以备不测。
可下一瞬,仲西侯杀意散去,仰天而笑。
“世子啊世子,可晓得人世间最苦闷的有何?”
朱谏男收起了扇子,意思愿闻其详。
又听仲西侯继续淡淡道:“知天下事而不可多言。”
朱谏男皱眉,知天下事而不可多言?人之大学问家,只道是传道授业解惑,知无不言。为何仲西侯却说,知天下事而不可多言?
仲西侯眼神轻蔑,继续道:“更有趣的,是知未来事而烹茶煮肉,静待好戏。”
朱谏男眉头更紧,仲西侯言中之意,言外之意?
“看来,孤这位小师弟,世子殿下还得另请高明除之了。”
话落起身,不如回去看看那红发小娘子,却听背后之人同样仰天笑声。一连串哈哈哈之后,就听朱谏男又是一句轻声,他问:“如果,白啸天的儿女唤作秦月儿,又如何?”
仲西侯愣在当场,却听朱谏男又是一问,就听他声调起伏,道:“如果,秦月儿同样知道,仲南燕所守护之人,又当如何?”
西地城主缓缓闭上了眼,匀速呼吸,不言不语。
义父,我当如何?
朱谏男丝毫不准备放过仲西侯,趁势继续道:“仲南燕仲大侠身为一城之主,昔年竟弃一城百姓之生死于不顾,竟愿以三百万人之性命为赌注随自己涉险,所为的,竟只是自己的一丝情欲。若此事说与天下人听,岂不令人笑话,若此事说与西城人听,岂不令人寒心?”
一字如一刀,刀刀刻在心口。仲西侯周身气流急转,朱谏男却未看到他想要的场景,仲西侯刹那暴怒欲一剑刺死自己从而灭口的场景。
雷牛已握紧身上铁链,随时准备与这不夜城主搏斗。却见漫空飘雪,今时五月,金陵城竟莫名飘雪。仲西侯周身气流散去,伸出手去接那飘落雪花。才触及手指,雪花如同利刃,才相碰,割破指纹,伤口细如发丝。
仲西侯愣愣看着手指,剑气,竟是无比强烈的剑气。再抬头看这漫天飘雪,他不由笑了,这漫天飘雪竟满怀无比精纯的剑气。再看这飘雪,场景变化,竟如同漫天剑雨。
这西地城主,一代剑豪不由哈哈大笑出声。
仲西侯毕竟是个用剑之人,也算半个剑痴,与其权谋一道令人头疼,此刻更好奇是谁,又令天生异象。
“天底下竟还有这般的不世剑才!”
而那朱谏男,不由哈了一口白气,觉得一股寒意。看这漫天飘雪,不由面带微笑,虽是不详异像,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竟笑得如同一个孩子。抬手去接那雪花,简单动作,仲西侯与雷牛眼神锐利,正要阻止,雪花已落到了朱谏男掌心之中。
可,那仅仅是一片雪花,没有异像的雪花。
雪花在朱谏男苍白的手掌上停顿了几隙,仔细看去,竟还能看到雪花的棱角,那每一个棱角漂亮得如同名匠打造的箭镞。雪被体温融化,成了一小滩雪水,从手掌滑落。
朱谏男笑了,哈哈笑了,同样笑得如同一个孩子,眼泪竟也莫名从眼角脸颊滑落,口中不自觉默默吐出两个字:“兄长!”
“谏男兄,不曾想到,你金陵城中还有这等天下不二的剑中奇才。”
朱谏男却是苦笑,这哪里会是什么祥瑞之兆。抹去眼角泪水,看去仲西侯,声温柔轻缓,躬身行了一礼,道:“仲城主见笑了,剑中奇才么?可又如何能知道,这剑中奇才究竟是谁呢?”
话才落,仲西侯耳朵生疼,雷牛也同样反应。他二人听到一声龙吟,那是利剑的低鸣声。二人不由齐齐看向南方,那是声音的来源。这,竟同宴会时候的异像一模一样,或说更加强烈。
仲西侯捂着耳朵,痛苦,痛苦。
再难压抑,一声仰天怒吼。
不过一声怒吼,飘雪尽散。同样,仲西侯周身化出浓如熏烟的鹅黄剑气。再看着西地城主,那双眼睛竟色如珊瑚,异常恐怖。
仲西侯抽出舞雩宝剑,看向朱谏男,声音低沉,怒吼着:“听雨剑,听雨剑......”
朱谏男本能性后退,看着面前之人,陌生的可怕,也的确令人畏惧。雷牛解下缠缚在身上的铁链,金刚怒目,毫无保留,杀气腾腾。
仲西侯咧嘴一笑,收剑入鞘,看着惊慌失措的金陵世子殿下,血红退去,黑眸子无比明亮,同样,眼神轻蔑。
转身离去,踏入风雪,不再多语。
临城化墨 第五十二章:仙地禁府
仲西侯走后,另一人坐到了原本仲西侯坐着的位置,这人穿着一件血一般赤红的袍子,一顶斗笠遮住了面容。这赤红色的袍子上还有一些火焰花纹,他坐在那儿,好似悠然自得。
“这酒杯,可是方才不夜城主用过······”
这人也不在意,提起酒壶往里头倒了杯酒,轻轻抿了一口:“葡萄美酒夜光杯,哪里能用这样的银器来盛酒。”
朱谏男强作镇定,但依旧喘着粗气,看着来人,心中倒也安定不少。
“话说还不到十五,你今日怎的会来?”
这人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明黄符纸:“这是那亢金龙身上的。”
“当真是你杀了他?”朱谏男站了起来,又不禁咳嗽,复坐下,“你可知道刚才仲西侯来找我,是同我来谈什么的?”
“他要你找出杀害亢金龙的凶手,还有杀了不夜城人的,是谁?没错吧。”
“你知道还笑的这般得意?”
“公子还是注意自己的身体要紧,血凤凰承诺过大公子,自然也就不会去做有损朱家声誉还有那让朱家难堪的事情。”
“那你究竟是为何?”
“千里之堤毁于蚁穴,公子该是明白的。暮寒楼的萦如歌,花落西城的仲西侯,这二人都是形同怪物一般的存在,暮寒楼中的多宝阁有研制一种名为万葬的符咒,公子该是明白。”
一声马鸣,血凤凰、朱谏男同雷牛三人齐朝来声处看去。这不是马,这又似马。月光下,那个白衣书生模样的人骑在一匹似马非马的异兽之上,这匹马蹄踏冰蓝火焰,就这么踏空而行。
血凤凰的酒杯才落地,他的人已离开桌椅十来丈,他腾向那个白衣人。
“难不成你就是易水寒中第一剑客的血凤凰?”这书生笑问,血凤凰的左右手各化出一柄血红的利剑,左手那把一尺半,右手那把三尺半,就这么一长一短两把虚无的剑。
“以血化剑,果真不是一般人力所为。”
“可不单单如此!”
他的剑划向了书生,这书生不躲不闪,血凤凰的剑没砍下去。是他的剑太钝,亦或是他的剑本身就不存在。
这书生手张开,拇指中指相扣,一声“破”,血凤凰被一股冲劲反弹。
他在空中几个转身,落地单手伏地。
“你不是人。”
“你这人,怎么好端端骂人呢。”这书生依旧是笑脸,他轻摇着手中的玉扇,就这么从天上看着这二人。
朱谏男起身双手作揖,腰微曲:“先生可就是不夜城的白衣道君书难?”
“书难?”血凤凰心中默念这个名字?
“这么多时日过去,也不曾来同公子道谢,真是有愧。”那似马非马的坐骑渐渐化无,这书难从空中缓缓飘下,白衣乌发,衣袂翩翩恍若仙人。书难从袖中掏出那支玉笔,“多少年来我一直在寻一支称手的笔,公子之德,书难必报。”
“呵呵呵,谏男本意是为了谋得一个通晓天文地理的谋士,先生的确非凡人,不为物质所动心。”
血凤凰的身体渐渐化成了一滩血水,这血水又在顷刻蒸发化无。书难看着有趣,怪不得这人号为血凤凰。
“这剑客,大公子是如何寻来的,公子可知?”
“小雷是兄长所救,游灵溪是祖辈所邀,血凤凰如何来的,谏男的确不知。”
“既为人仆,却不以诚相待。越是有隐瞒的人越是可怕,公子也是明白的。”
“先生是在说自己吗?”朱谏男慢步走到书难身后,这人上上下下就只是一家境尚可或是投了富裕之主的文人墨士,“先生在仲城主身边呆了这些年,却不曾把自己的真本事亮给城主看,那先生口中可怕的人,岂不就是先生自己?”
“刚才血凤凰也说了,我辈并非凡人。仲西侯的确是个了不得的人,可终究是人。”
朱谏男突觉喉中腥涩,以扇遮脸,又慢步走回原处坐下。
“看来公子的大限······”
“习惯了,该来的都会来。若是先生能够相助······”
这书难把手一横:“今日来是来谢公子之恩,可这笔公子即便不相送,时间到了,它也会跟着我走。凡间的事,书难只能看,不能插手。”
“谏男不知先生是人是神,人也好,神也罢,难道就眼睁睁看着天下百姓,置黎民于水生火热却全然不顾?”
“非也,这天下曾有一朵花,花分五瓣,质若水晶,每瓣一色。是为五彩水晶花。将这五彩水晶花的五瓣花瓣各赠一人,是得青、赤、白、玄、黄五帝子灵气以正天下。”
“哪里去找到这五人?”
“这五人都会出现,或许这些人原本就都在一起,可这些人不能说。水晶花是一码事,还有另一件事,是公子要去做的。”
“若能福泽天下,谏男定当犬马。”
“人间自天帝伏羲始,王侯将相、士农工商等级森严。非同天子姓,难为王,非功劳盖世者不成侯。”
“先生的意思?”朱谏男的眉头微微一蹙,天机不可泄露他晓得,可这书难有必要这么绕弯子么?
书难忽然大笑了出来,他掏出那支玉笔在空中来回画写,九本蓝皮薄书现形周身,漂浮着。“公子若有什么疑问,大可选一本书,欲知而不知的,这书上皆有。”
“天书锁迹······”
书难不免惊讶,继而平淡,道:“看来公子是认得这天书锁迹。”
“兄长曾同谏男说过,三皇五帝中的五帝都曾留下传世之宝,青帝玉笔、赤帝炎墨、白帝砂纸、玄帝黑砚同黄帝天书。”
“看来你这兄长朱谏膺不是一般人。”书难把手一扬,这九本天书皆化虚无,“若有人曾去过仙地禁府,那看来小可的天书也不能给公子看了。”
“仙地禁府?”
“听闻朱谏膺是个不凡之人,是善是恶教人难以分清。小可一直好奇,区区一凡人是如何做到这些,今日算是明白。形魂相离,神游太虚,去过仙地禁府的人注定一生痴傻。这内中缘由,也是因为他回来的时候三魂七魄已难完全,自是痴傻。”
“那可有方法救我大哥?”
“死。”
“死?”
“有的时候对有些人而言,死,何尝不是一种解脱?像有些人已经死了,却还要苦苦留在这世上,害了别人,苦了自己。”
“好死不如赖活着······”朱谏男对这个字眼在意,比谁都在意,他的身子微曲,手捂住了口不停咳嗽,“有些人不是怕死,是有太多事情还没做完······”
“可有些人,放手,把没做完的事交给了自己的后人,比如说,仲南燕。”
“仲南燕?”朱谏男缓了缓气,那雷牛在一旁动也不是,静也不是,“他的确有个优秀的弟子······”
“你不是也有一个可塑的弟弟。”
“一诺?”
“若是哪天你明白了朱一诺,为何他的名字不带谏字?你难不成就没有好奇过?”
“好奇?谏男更好奇先生的来历。”
‘说不得说不得,小可的来历,你总有一日也是会明白的。”
朱谏男的眉头又皱了起来,人困惑的时候突然想起了半丝与困惑相关的东西,难免更加困惑。
“先生方才说过五彩水晶花,暮寒楼中的萦如歌就是火道仙术的高手,可召唤一只带火的凤凰自由来去······”
“你是想问我,他是不是赤帝子选中的人?小可不曾言,五彩水晶花所代表的,是仙道大家。”
“谏男明白,先生不会说。”
“天下的事本来就是无中生有,连环相扣。有的时候看似平淡,殊不知牵一发而动全身的道理。小可也该走了。”那似马非马的白马又现形半空,书难的身体飘起,又悬停半空,他自袖中掏出一琉璃小瓶,这小瓶慢慢飘向朱谏男,“这里头是书画江山用的墨,若你能见到那个火道高手,就把这墨与他。”
“把这墨给萦如歌?那为何先生不亲手相赠?”
“小可已明说,今日为还礼而来。小可虽不能插手凡间之事,不过偶尔更改一下事情发展顺序,也倒未尝不可。”
语落,不等朱谏男再有疑问,那似马非马的白马已踏空远去。
朱谏男看着书难离去,不由暗叹,小一诺名字的由来他如何会不知。想来自己才以昔年之事威胁仲西侯,如今,更来了一个狠角色提醒自己。
是自己做得太绝,太无情了么?回头看看身旁的侍从,奇怪,为何小雷有意无意会看向西南方,看去,不过一棵梧桐一面高墙。
突然,这忻都汉子开口一句:“五彩水晶花,指的不是五个人,更不是五个修仙者。”
朱谏男睁大了眼,对啊,为何自己会将神神鬼鬼的传说直接与当时修仙大家联系在一起?
人所不见的高空之上,一道袍童子骑着一头青牛,见书难骑着异兽升了上来,恭敬行礼。凑到书难身侧偏后位置,二人一同前行,童子开口问,这声音确实出奇难听,样貌与声音反差之大胜过了那位黑衣剑客泪无声。
就听这道袍童子问书难:“仙长这般对那西地城主,难道不是扰乱正常运行秩序么?”
书难微微一笑,也不去看那童子模样的人,打趣道:“天母所创之世,虽诸多嘴脸为恶,颇为丑陋,可毕竟此世游历数千年,自也要应了那句言出必行。既然小可已说过,不会帮这天下便不会干涉这天下变化。同样,小可也说过,会帮仲西侯自然要帮仲西侯渡过死劫。”
道童想了想,又问:“那,晚辈的师父呢?”
“既然他强留此世也已数百年,还差他这些时间,让他看尽小辈结局么?”
道童听闻,不由哀叹。
世人都晓神仙好,只有儿孙忘不了
哎,只有儿孙忘不了啊。
再说另一人,颜啸端坐在一破木桌子前,桌上是一碟青菜、一碟酱萝卜、一小碟的盐还有一碗白饭。在他左手边有一小坛的酒,还是那种又苦又甜的酒。颜啸吃饭依旧很慢,每一口饭也都嚼得仔细,把每顿饭都当成他吃的最后一顿饭。
饭吃完了,菜也吃完。颜啸倒了一碗酒,端起,停了会儿,又一饮而尽。
“师尊依旧是吃得简单,酒也就一人独饮。”这地上汇聚了一滩血水,这血水又一点一点堆积,成了一人形。血凤凰就站在颜啸身后,这易水寒的第一剑客,对这青楼前任尊者,又好似毕恭毕敬,惟命是从。
“这些哪里不好?青菜萝卜润肠养胃,细盐米饭提神长力气。”
“不是来同你说这些的。”血凤凰解开了衣服,他的皮肤光洁白皙,皮肤是如此,身板却也结实,身上的肉一块一块形状凸显。他的身体并不干净,纵横交错的疤痕,有刀伤有剑伤,还有被火烧的,被油烫的。
颜啸的手轻轻抚上他的胸口,那样的伤痕,应该很痛吧。
“他终究还是没按捺住啊。”
“仙长的确去找过朱谏男,还把五帝子的事情告诉了朱谏男。”
“他可察觉到你身体的异样?”
“应当没有,他来了我便走了,只在暗处看看。”
“把衣服穿上吧,一直露着,小心石化。”
血凤凰又系好了衣绳,萦如歌在颜啸面前,会摘下面具,这血凤凰在颜啸面前,依旧把脸埋在斗笠下头。
“有一个地方你不曾同我说过······”
“你知道的,已经比别人所知道的要多的多。”
“我明白,可那个地方我的确在意。”
“仙地禁府······”
“是。”
“仙地禁府,说白了就是你们凡间的书房书斋。里头存放了记载天地间万物诸事的竹简,自然也有文房四宝笔墨纸砚。”
“那这是谁的书房?”
“天帝伏羲。”
“伏羲,人皇今安在?”
颜啸笑笑,续道:“人皇那般的等级非我所能匹及,他是否去了天外天,我自是不知。亦或,他同天母一般,早已与这天地融合在了一起。”
“其实有件事我依旧不明白,仲西侯同萦如歌,这两个人你如何捆绑在一起?”
“因为十一同十三之间,有个十二啊。”
“真是羡慕这个十二啊,仲西侯的剑早晚会折断,断了剑的仲西侯也就只是仲西侯而非花落西城······”
“剑断了,自然会有新的剑,只要人依旧便可。”
“我也该走了。”血凤凰的下半身开始化成血水,这血化又突然停住,“忘同你说了,道君给了朱谏男一小瓶墨水······”
“这人,也真是沉不住气。”
“那是什么东西?”
“这不是你所需要的,或是仙长在凡间也呆了太久,难免惹了凡性。若仙长此为真能减轻杀戮,当真是活佛了。也是时候该让如歌去做他该做的事了。”
颜啸虽是钦佩言语,可若当真让书难听到了,不免觉得颜啸是在骂自己。活佛?莫说活佛,即便以道祖相称,与他书难而言,也是羞辱。
“对了,师父,快,这小弓弩你帮我拿去销赃。”说罢,血凤凰凭空划出一把不足一尺的单手连发轻弩,“朱谏男已经问我了,是不是我杀了萦如歌的手下,你说,这要让萦如歌那榆木脑袋知道自己的师兄杀了他的手下,还不跟我拼命?”
颜啸呵呵一笑,竟把那连发轻弩随手一丢,说了句:“臭小子,什么时候偷来的?”
“偷?这能叫偷吗?如果一个读书人非常想看一本书,去借,但主人不在,就先拿走了,那能叫偷吗?”
“自个儿去暮寒楼认错。”
血凤凰见颜啸不再理会自己,小声嘟囔了几句脏话便彻底血化离去。
颜啸低头看着血凤凰离开的那块地砖,不由笑了笑,这臭小子,竟也学会骂人了。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三章:承道之行
金陵一家奢华酒楼,高有六层,客房近百,却只住了一户客人,就是西地不夜城来的一个姓曲的娃娃。
这姓曲的娃娃自然就是那曲天琴,曲天琴也是无奈,侯爷到底是哪根神经搭牢了,竟然要自己带着这么两个风尘货色换家最上档次的酒楼客栈。换就换呗,还要图个清静,让自己去城中产业要钱,包下整间酒楼客房,也就是让这酒家来客只能吃饭没法住店。
这可就苦了曲天琴了,和这么两个女人住在一道。更苦的是,每日都会有先生上门,不是指点她汉人礼乐,就是教她经营算账,当真是用那句话来说,脑壳疼。
那个小的琴姬还算安分平日里就弹弹琴唱几曲,那个红发老娘们就令人窝火了,打不过自己还一而再再而三想溜出去。
突然听到街上人群突然喧嚣不止,曲天琴这爱凑热闹的性子怎能安静。立马探出头去,只见墨盘星空流星醉落,画面梦幻,竟难将双眼收回。
而在六楼的那两位美人同样探出头去,琴姬也不由眼睛睁圆,直直看着满天星辰坠落。而那红发舞姬却愣住,这,这,这······
什么样的人才能引动天地共鸣?
红发舞姬双指合一,指尖闪出烛火般的微亮红光,在空中来回笔画,好似符咒。
等她完事,那东北方向的夜空竟是暗夜一道天雷落下,其光芒之甚当真人世罕见。
“姐姐,那是什么?”
琴姬不由问道,这丫头不过门中下等,怎会知晓即便是凡人,修为到了一定境界也能与天地共鸣。那漫天星辰坠落是一人,那暗夜割破天际的冰蓝天雷怕也是一人。
“这是怎样的修为才能做到?”
舞姬愣愣看着,那道天雷姑且不提,那使得漫天星辰坠落的人必定是在这金陵城中。可会是谁呢?
是仲西侯吗?
舞姬很快否定了自己的猜测,已经有几十近百的高手去试探过这西地蛮子的本事,修为的确高深,但怎么也不大可能会是能引动天地共鸣的存在。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日月盈昃,辰宿列张。
这十六个字看上去颇为唬人,可又有几个人不知,这十六个字不过是幼-童必学文章《千字文》中那最开头的十六个字。
曲天琴想想,觉得无趣,莫不如天亮了去珠宝行溜达溜达,说不准还能遇上些好玩的。再不济,也得去摆摆自己身份,自个儿现在可是金陵城多家商号的大掌柜,不走动走动,那哪行啊。
小厮在那嘀咕着:“奇了怪了,一会儿下流星雨,一会儿又晴空霹雳的,这金陵城是要变天了么?赶明儿是不是还来个六月飞雪给人伸冤啊?”
同样没过多久,小厮就因为自己的乌鸦嘴给了自己几个耳光,还跪在祖宗灵位前忏悔了小半个时辰,就一些鸡毛蒜皮的事发自内心忏悔,比如不该偷酒喝,不该偷看小娘子洗澡,如此如此······
有位客人进了酒楼,另一迎客小厮正趴在桌子上打瞌睡,酒楼被包了,空暇是空了,可闲银子也少了,不知算喜还是忧。再过半个时辰就该打烊了,这时候来了位客人,看衣着,不差,或许还能捞点铜子。
这客人吧,人异常精神。他只是用一根亚麻色带子把头发扎了起来,穿的,却是一件料子顶好灰白相间的宽松袍子,两只手一直插在袖子里头,摆在肚脐位置,显得异常儒雅。
这客人该多大年纪?三十出头?差不多了吧?可给人的感觉却又异常沉稳,不似才过三十的人,更好像已经不惑之年。可同样的,四十来岁的人长这模样,那保养得也忒好了。
小厮一下来了精神,把打瞌睡那桌子擦得干干净净,笑脸逢迎:“这位爷,来,这座位好,您坐这儿。”
客人顺着小厮坐到了长条木凳上,环顾了酒楼一番,对着小厮微笑点头,小厮明白,这是要点东西了。
“小兄弟,给我一壶清酒,一些清淡吃食。”
“好嘞,您看,一小壶竹叶青再加一个荤菜两个素菜,再给你添一碗白饭,这样如何?”
客人点了点头,小厮转身正要去准备,客人轻轻咳嗽了一声,小厮回头,睁大了眼。
这,这,这······
就见桌子上多了一小块金子,对,就是金子。小厮的腰更加弓了,脸上弧度也更夸张,恨不得这时候就给这客人跪下讨赏银。可这儿是金陵,王公贵胄无数的金陵城啊了,可不是他们乡下老家。
“爷,您这是······”
“饭钱,剩下的算与你的赏银。”
小厮心里嘀咕着,这么一块金子,去官府的钱庄兑换后怎么说也该有二十几两银子,自己刚才给这客人点的东西不到三百文。为难啊,为难。
一下子遇到这么大一个金主,小厮犯了难,人都是贪心的不假,可他的胃口还吞不下这么多。
客人好似也看出了小厮的为难,眉头微微一蹙,自然也只是一瞬,是他忘了,这里是金陵城,再繁华,也终究是金陵城,不是帝都京州。
“付了饭钱,剩下的你就代我行善,每日在这门口施粥积德。”
小厮一听,连连点头。转头一溜烟就去了后厨,他也不傻,有钱傻子才不要,这客人是不是傻子可不关他的事。怀里揣着这么一块金子,心里美滋滋,没想到他胡有财还有摸到金子的一天。
客人看着窗外徐徐而落的飘雪,自娱自乐一般开了个玩笑:“这老龙王的金陵城难不成有能令天地异像的冤情?”
小厮怕金主无聊,跑至后厨交代完事情,立马捧着店里最好的陈年竹叶青和一碟椒盐蚕豆就匆匆跑了过来。才过来就听到金主在感慨这夏日飘雪,也是应了句:“估摸着是别地儿有冤情,雪飘到我们金陵城来,来找老王爷伸冤来的。”
边说边翻转酒碗给金主满上,酒香四溢,闻着就令人不由暗自咽下几口口水。这金主不过一个动作,却吓到了这小厮。金主将手从袖子中伸出,也拨正一个碗,示意小厮给自己也倒上一碗。
吓人的正是这金主的这只手,他这手,手掌至小臂三分之二,这一大截,都是血红色,再往上部分同常人无异,有些偏古铜色。
金主好似也习惯了常人的这般反应,嘻嘻笑笑,顾自拿起酒碗一饮而尽。小厮强作镇定,这一个多月来他也不是没见过各色各样的江湖人,或许有些武功高深的人就是会有那么些许的,特别?
对,只能是如此。
“年轻时候来你金陵城伤到的,到现在整双手都是红斑,可把小兄弟吓到了?”
金主这么温和,小厮哪敢再将畏惧写在脸上,眼神询问了一番,征得同意后便坐在了金主左边位置,小心脏依旧扑通扑通,端起酒碗一饮而尽,连连呛了几声,总算稍稍平复。
再看金主这只手,除了颜色吓人外,也没什么特别。那要是说古时那位武圣将军,那还不是用脸把人给吓死?
金主同小厮一直谈天侃地,从二十年前的金陵城讲到了前些日子有个破烂和尚踩着凤凰飞过金陵城上空。金主还笑说是小厮在诓他,小厮有些醉意的红脸眼神坚定,正色道:“那和尚还来过我们这儿,问掌柜的要水喝呢,我给他水给他馒头,他都不要,一定要掌柜的给他倒水喝······”
金主还要再说什么,耳朵微微一动,眼神示意另几位小厮过来,明白了金陵城的物价就不再犯傻,这次掏出了十几个铜子给那几个小厮,示意他们把醉酒小厮抬回去。
突然,这金主就有些嘀咕了,其实,铜子放在兜里的感觉也挺不错的。
他身后大门,有位佩黑剑的黑衣中年缓步而入,看着金主的背,不动,也不语。
金主闭上眼,深吸了口气,这天底下,也就只有你明白自己是谁,自己的真正身份也就你知道。
这金主也是明白了过来,天底下到了他们这种修为境界的,虽能修为通天地,但要做到破封时候夏日飞雪这等场景的,除了来人,怕也找不出几个了。
自然,他自个儿,也算一个。
“墨桑好友,多年不见了。”
金主回过头,睁开眼,盯着黑衣中年的剑看了几眼。不由皱眉,可皱眉也不过刹那,又舒展眉头,好似明白了过来。
来人的确是墨家当代掌剑人墨桑,他一身黑色武者劲装,配了把难掩锋芒的黑剑。这的确是把好剑,却不是他墨家世代传承的莫语剑,这让金主有些奇怪。
墨桑坐到了原本小厮坐着的位置,自顾自翻正了一个酒碗,金主替他倒酒。
墨桑一饮而尽,随后道:“好友,久见了。”
金主戏谑一笑,问:“当真想通了?”
墨桑此刻却是满脸苦涩,笑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一姓皇帝也不过八百年,我墨家,该知足了。”
金主表情未变,依旧那般,他又问:“既如此,你墨家可当真或会灭门啊。好友非我仙门中人,自然不知凡人与修仙者的差别。修仙者的确不得随意杀戮,可好巧不巧,你墨家,却独独例外。”
墨桑仔细盯着这金主,随后问:“若此行成了,可当真能庇佑墨家香火再传五百年?”
金主笑了,哈哈大笑,笑止,他又问:“好友方才不是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么?”
墨桑自己倒满了一碗酒,还是一饮而尽,用手背擦去嘴角残酒后叹了口气,随后才缓缓道:“好友兴许不知,我墨桑除了茗儿,还有一个儿子。那柄剑破封的日子近了,我也想通了,不该为了墨家传承,苦了一个孩子,却又害了另一个孩子。可当真,有的时候,觉得列祖列宗或都盯着,一代一代如此,若是我墨桑破了老祖宗的规矩,死后无颜啊。”
金主又是哈哈大笑,道:“列祖列宗么?若世人知晓了我祖父所谓真正的目的,那就不好说是对视错了。”
墨桑也不去好奇,这位好友时长提到自己的祖父,父亲,却从不说明白他们是谁。只道是猜谜一般,你猜得对了就是对了,错了就是错了,但答案么,那纸上可不会写。
见墨桑依旧苦闷,金主也不再调侃,随后先给墨桑倒满了酒,又往自己碗里添了点,道:“前几日卜了一卦,说我命不久矣,你看,我这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都无所谓,你有这么优秀儿子的人,又何必神神叨叨呢?还是那句,儿孙自有儿孙福。承道之行,旁人可为护道人,却无法代之而行。好友,此行过后,功成功败,也都该放下了。”
墨桑又喝了一口酒,吁了口气,继续道:“有时也是不知,好友这般的燕云骑大人物,竟会收我临城子弟为徒。”
金主哈哈一笑,也喝了口酒,随后道:“小子天资这般,如何令人不爱惜。倒是好友你,墨家掌剑人除了剑术了得,铸剑术也是不差,一辈子只打一把剑,你不把这把剑留给门生子弟,最后还不是便宜了我那个乖徒儿?”
墨桑一听,顿时阴云扫去几分,心情舒畅几分,道:“若不是我墨家族规不可违,我当真想传授他莫语剑法。不过好在好友惜才,没浪费了这么一个好苗子。”
“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看我,明明知道八斗先生那个老妖婆会对我的弟子无礼,我还不是装作糊涂人,不去理会。雏鹰要飞,不可拦。若我今日替不顾燕云骑的颜面,收拾了八斗先生,那再来个九斗先生,一升先生,小娃娃又该如何对付?”
墨桑本打算再说,话到嘴边,顿住了,随后动作再简单不过,举碗与好友一碰,一干而尽。
临城化墨 第五十四章:有妻如此
这一日花楼里的客人多的快令人没了立足之地,不论商贾不论平民,更甚者还有些公家的都挤在了花楼里。也难怪,半个月前有传言,墨县琴姬月姑娘今日会现身金陵城的花楼。花楼老板知晓月姑娘在为墨县新出的美人,颇有名气,可哪知来了金陵城也是这般人气。
自然,来的人无非两种,有的为一睹芳容,有的为沉醉琴音。
秦月儿从窗缝看向楼下,来来往往形形色色,或许,墨茗公子今日也会来的吧。
秦月儿还在思索些什么,萦如歌就从黑暗处走了出来,从背后抱住了秦月儿。秦月儿也不挣扎,反手摸了摸他的下巴,胡子有些冒出来,扎手,该理一下了。
“如歌,你准备什么时候让墨茗公子知道?”
萦如歌沉思有顷,深吸了口气,好似决定颇为艰难,眨了眨眼,才轻声道:“这几日吧,月儿,你说朱一诺的性子如何才能令他收一收?”
秦月儿有些惊讶,又皱了皱眉,那个小王爷么?他的性子,的确太过冒进太过自大,太容易吃亏,眨了眨琉璃般的眸子,道:“你还真是位好兄长,可是如歌,后天就是月无之夜了,你何时回暮寒楼?”
来金陵的这些时日他的确忘记了时间,这么快又是一月月无之夜,思索一番,答:“那就过了明日,便回去一趟。”
秦月儿对这回答颇为满意,又继续思索方才问题,突然从窗缝里看到了一人,这人不是墨茗,是二人正犯愁的金陵小王爷,朱一诺。
他今日怎会一人前来,墨茗又去哪儿了?
朱一诺衣着鲜艳华丽,没有佩那柄双龙宝剑,一进花楼就抬头张望,好似不是来凑热闹听曲的,就是来找人的。
那老鸨从人群中一眼认出了来客尊贵,舞弄着那花了好几两银子买来的丝绢手帕迎了上去,谄媚奉承道:“小王爷今儿是来对了,也是小的不细心,没去府上送信通报,过错过错啊。”
朱一诺丝毫不准备去理会这老鸨,直接将一张镶金打造的请柬丢向老鸨,咳嗽了声,老鸨不再说话,低头看了眼手中请柬心中喜悦溢于言表,打开一看立马换了神情,问:“小王爷,这,这月姑娘的规矩······”
“难不成一风尘女子的规矩,比金陵王还大么?”
朱一诺颇为不屑瞥了眼老鸨,转身离去,撂下一句话:“明日申时,自会有王府四龙驹红鸾车前来相迎,届时不见月姑娘,唯恐子时失火误延至此。”
说罢,冷哼一声出门离去。
老鸨在后头不断诉苦叫唤,朱一诺头也不回,直到这人彻底离去了,老鸨收了演技抬头看向秦月儿房间。碎步匆匆,顾不得太多,便上了楼来。
轻轻叩门声,秦月儿一声“请进”,老鸨轻轻推开门,进入又回身关门。碎步走到秦月儿身前,一直低着头,见到萦如歌也在此,立马跪地,轻声道:“不知尊者今日至此,失礼了。”
萦如歌伸手,老鸨恭恭敬敬将请柬递上。
打开,两行小字刚劲有力“欲揽星辰闻天音,子期温酒候故人”,萦如歌微微一笑,这显然不是金陵王写的,更不会是朱一诺这二愣子写的。
秦月儿吩咐了几句,老鸨也就退了出去。
老鸨退了出去,萦如歌再次摘下面甲搂住了秦月儿,秦月儿笑声道:“如歌,看来你这兄长当真是迷恋琴音不可收拾。”
萦如歌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你哪知他是兄长还是小弟,可不能单凭师尊一语就断定他是兄长。可怕就怕他迷恋的不是琴音,而是那双可摘明星可奏天音玉手的主人。”
秦月儿佯装生气用力拧了下萦如歌搂着她的那只手,直到对方求饶这才放过。萦如歌却呵呵笑笑没心没肺一般还蹲在了秦月儿身前,手指挑起她的下巴,微微皱眉,调侃道:“月儿,你近来是不是胖了些······”
这话一出,秦月儿哪会高兴,那纤纤玉手好似追魂夺命的白骨爪袭向萦如歌,萦如歌上串下跳就同林间的顽猴。见捉不到这萦如歌,秦月儿也是愈发生气,取出琴匣打开,里头是那把凤琴。
再看美人,双眉紧蹙,一脸愤怒,一脸认真。萦如歌依旧嘻嘻哈哈,却慢慢伸出手,抓起面甲,一个飞身,推开窗户跳了下去。
秦月儿心头一惊,急忙探出窗去,人群依旧熙熙攘攘,却不见自己的红衣情郎,含笑几句破骂也就关上了窗,坐回明镜前,继续梳妆打扮。
又听轻轻叩门声,再是传来一温文有礼男子声音,问:“月姑娘可在?小生墨玄荼。”
秦月儿不由勾唇微笑,这兄弟二人当真有趣,弟弟前脚才走,当哥哥的后脚便来了。开门,就见墨茗一身淡青衣裳绣了绿竹,一把扇子捏在手心,见门开了好似有些猝不及防,身子还往后小退了几步,颇为失礼。
“月姑娘,方才听闻一诺送信经过,自觉失礼,特来赔罪,望笑纳。”墨茗将背负的琴匣解下递与秦月儿,秦月儿好生奇怪,墨茗今日难不成是刻意来送礼赔罪,不是来听曲的?琴匣依旧在墨茗手里,她打开琴匣,不由将手抽回。
“不可,不可······”
墨茗却不容推托,硬是要把琴赠与秦月儿。
看着这把“凤回鸣”,秦月儿的思绪好似又回到墨县“香满楼”,二人初见场景。
说来有趣,头一次见到墨茗时候秦月儿皙白无暇的脸蛋上泛起了红晕,老鸨笑脸逢迎,还吹嘘墨茗的琴,朱一诺的笛那是无敌于墨县乃至临城的绝妙组合。
她颇为好奇,就微微拨动怀中琵琶“噌噌噌”,几声入耳,那墨茗果然被吸引。他眼皮微跳,察觉音气之中含似金戈铁马,音又不失为不纯。仰首看去,自己素衣长纱薄丝遮面静坐金匾“香满楼”下。
那一日墨茗为琴音促动心弦,再看轻抚琵琶的姑娘,十指纤细修长,肤白若珠,那眼睛黑白之外又如含秋水,细眉柳叶之形恰到好处。她梳一西施细刘发,人间娇人无数,千金博得美人笑,是不为过。
“凤娘,这姑娘是?”
“这女?新来的琴妓,化名月儿。”
“取我琴来。”宝琴入座,凤娘哈气擦拭,对这琴,凤娘毫不吝啬她那花了二两纹银换得的丝绢手帕。
墨茗撩裙席地,一手抚琴上七弦,另一手抚在面板上的十三个琴徵上,十指抚琴,一曲《潇洒云水》。
“声欲出而隘,徘徊不去,乃有余韵。”白衣少女人美声更甜,又听她赞叹,“曾有听闻,今日得见,不由赞叹。”
三尺六寸的“凤回鸣”奏出这一曲更为傲而切,疾而馨。墨茗十指而停,那一刹右手轻拍七弦,“瑶琴焦尾北辰当空,美人琵琶控诉花尘?月姑娘,人说犹抱琵琶半遮面,又能大弦小弦交辉映。墨某不才,方才小试一曲,也请月姑娘一婉天上之曲为我凡人听。”
秦月儿唇尾微翘,白纱遮住,是看不到的。
“公子言笑了,奴家手拙,奏不出那朦胧幽美的天上仙曲。公子的琴又是世间珍品,哪是奴家手中这一客官花了三五两小钱相送的能媲。”
“四相十品,怎么不是好琴。”墨茗起身,开扇轻摇,“腕软拨头轻,新教略略成。四弦千遍语,一曲万种情。法向师边得,能从意上生。莫欺江外手,别是一家人。拨拨弦弦意不同,胡啼番语两玲珑。谁能截得月女手?插入重莲衣袖中。”
秦月儿也起了身,风过处,白衣翩翩,真如仙子。不过听墨茗这些言辞,当时还真以为也是个风花雪月惯了的浪荡登徒子。
“公子这般看得起,那奴家怎敢扫了大家的兴、奴家虽无那胡儿弹舌语,塞月恨边云之情,但也奢望公子不吝,同奴家共奏一曲。”
墨茗拨弦起调,秦月儿抚琴出音。
这般俊俏非凡琴艺出众的少年郎,哪个姑娘不喜欢?
楼里的姑娘误以为秦月儿也对墨茗动了心思,佯装好心劝说,什么别看那墨茗公子谈吐文雅,衣着翩翩又一手好琴,可千万别对他动了心,省得哪天动了相思,减了玉-肌。
秦月儿回应,墨公子琴音悠扬,应婉婉如一,怎会是一花心人呢?
那风尘女子依旧不饶,继续道,来青楼消遣的男人有几个会是专一的?别看他二十才几的,可也已是偷尽女儿心的贼啊。
秦月儿抿嘴,又辩解,这般男子,为他泪珠盈睫,也值吧?
那人见秦月儿心已定,难更改,只能叹气,回应一句,姐姐已经劝过你了,之后也已是你自己的事了。
扶桑若木本同根,洧盘白水应同源。
而家族天下,又怎会是一风尘女子所会知了?月女望着镜中的自己,似水无澜瓷器般光洁的面容,勾唇而笑。因为那镜中还照出了另外一张脸。
今日萦如歌来看秦月儿时候她笑说此事,她笑声如铃,说那些姑娘再怎么个沦落,毕竟也都是春心才出的少女,那点小心思哪里埋得住。
而说起墨茗,却是夸赞他清朗才俊之貌,披发如妖又不乏神气。剑锋双眉聚风云,无垠双目朗日月。
天资聪颖,儒雅风流。善言巧辩,精通音律,长于辞赋又才能出众。
他问萦如歌,你不觉得他很优秀吗?
思绪飘远,随着墨茗一声声”月姑娘“”月姑娘“,秦月儿这才回过神来。
纤纤玉手抬起,指尖缓缓抚过琴弦,微微几个音,好似能感觉到这琴无限旺盛的生命力,那是有多迷人。
秦月儿不再推托,但这琴,却也的确收不得,只好笑语轻声,道:“不如这般,公子将琴带回王府,奴家有幸,明日王府抚琴奏乐,为盛宴助兴,届时,可请公子将此宝物借与奴家。”
墨茗见已如此,就不好再多说什么。
又是三言两语打发了墨茗,关上门,秦月儿不由吁了口气,正要回梳妆镜前,却觉双眼一黑晕了过去。
约摸过了三四个时辰,醒来时候,衣衫完整,躺在自己床上。
萦如歌坐在地上已经熟睡,那些来听曲的人是不是都散了?花楼可有骚动?
听到声音,萦如歌睁开了眼,神情凝重,不让秦月儿起身。
声音略带愤怒,却又难以掩盖关心,就听他言:“月儿,你是不是近期又弹奏过《竹妃泪》?”
秦月儿却摇了摇头,萦如歌微微不满,又不愿再责怪,给她盖了盖被子,声音也温柔了起来:“那这样,明日我就把曲儿寻来,让它一直陪在你身边,你就万万不可再催动内力。”
秦月儿面带微笑,点头眨眼,意外俏皮可爱,看得萦如歌怒火瞬间消散,再生气,就是他小家子气了。
“唉,刀剑拳脚,不曾言败后退,在你面前,我却只能认输低头。”
秦月儿反而不满了,责问:“怎么了?你好似颇为不满?”
“岂敢岂敢,天亮后王府琴师的事情也就不必烦心,我已托人传信墨茗你身体有恙只能失礼,这傻小子还分外担心亲自上门,已经让老鸨打发了。”
秦月儿双眉微蹙,玩笑一般道:“墨茗若知道我是她弟妹,岂不是如晴天霹雳。”
萦如歌眼珠子一转,想了想,竟也好似恶作剧成功一般笑出了声,听他笑着说:“你一口一句,把我排在后头,颜啸哪里当真确定过,我与墨茗,谁为兄长。”
玩笑过后本想再仔仔细细看看月儿这张脸,但又似乎想到了什么,突然问:“话说,为何这一月下来,我都不曾见过红红在你左右?”
秦月儿摇了摇头,微微皱眉,似有思索,轻声道:“我猜,他是去寻找有关他兄长的线索了。”
萦如歌皱眉看着秦月儿,秦月儿也自然明白,他不是在怨花少红的离去,反之,他更加关心这少年郎。秦月儿用手抚过情郎的脸庞,笑靥如花,柔声轻语:“你有什么好担心的,红红又不是不懂事的小孩子,山禽十三令他今时今日的能耐能催动几支,他自己哪里会不懂分寸。”
萦如歌伸手摸了摸秦月儿的头,满眼情意,声温柔道:“我萦如歌当真幸运,人生在世,有妻如此,还有何可求?”
临城化墨 第五十五章:听雨剑主
实在不能理解,不能理解,这世道,生意人竟还有不贪财的。
仲西侯屡次毁坏客栈种种,钱赔了一次又一次,也是无奈。被闫忽德几次调侃后也是按讷不住,直接冲掌柜去协商买下这五层高楼的客栈。可愣是仲西侯怎么出价,这中年胡子就是无动于衷,只在那拨弄算盘,告知这一次仲西侯该赔付多少银子。
天亮,不及正午,一城之主竟被一商贾给赶出了客栈。
一气之下仲西侯就准备在金陵城买间大宅子,可仲西侯有个不好的习惯,就是出门不爱带钱,这次也一样。左思右想,考虑再三,回曲天琴同藏嫣住的酒楼后还是先去找了曲天琴。
还没进屋,却被告知,曲姑娘游街去了,琴姬舞姬也被一道带了出去。
仲西侯不由摸了摸下巴,那张黑脸表情变化颇为有趣。曲天琴会带着二人除去游街?总觉得是中原人那句,事出无常必有妖。
随后,丢下几个铜子,便出了门去。
仲西侯在一家珠宝商号找到了三人,有些时日未见,曲天琴这西地小姑娘虽蛮气未收,骄横依旧,可换上汉服,梳妆打扮抹上胭脂后竟也同江南女子一般娇羞可人。可一见到来人是仲西侯,又立马现了原形,明明身上一条裙子,竟本能性单膝下跪,险些摔倒在地,让那些伙计强忍笑意,更是有趣。
在座上喝茶的舞姬掩藏更是毫不留情面嗤笑出声,嘲讽使得火药味弥漫且浓厚,倒是那琴姬见到藏嫣姐姐同西地疯丫头又杠上了,又不免皱眉。
仲西侯没有正眼去看藏嫣,无人能知,天下十三猛中的西沙傲虎此刻心跳快得好似要从胸口蹦出。
仲西侯随曲天琴到了里间,他又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曲天琴,又环顾了一番这金陵行中排名第一的珠宝商号,井井有条,看来那些先生把曲天琴调教尚可。
仲西侯哪里晓得,曲天琴,除了领了个算盘和一大堆蓝皮账本外,当真还没干过什么正经事。
曲天琴一双大眼睛眨巴眨巴直直盯着仲西侯,这反倒让仲西侯不知该如何言语。
仲西侯被盯得难受,轻轻咳嗽了几声,站起来走了几步,缓缓道:“近来可对中原人的习惯有所习惯?”
“除了米饭吃不惯外,其他尚可,侯爷这是······”
仲西侯正吱吱唔唔,准备搪塞,闫忽德梁不知道什么时候在门外,也不敲门,直接推开进入。
这人倒是毫不留情,不给半点面子,直接一句:“侯爷缺钱······”
这下好玩了,一个一脸无措,一个一张黑脸竟有些发红。
仲西侯怒目,闫忽德却一脸顽皮笑意,这小梁,今日怎的?往日里,外人面前是十足奴仆样,今朝竟不给自己留半分退让之地,莫不是在金陵呆久了,人也变了?
闫忽德梁自顾自坐到了红木太师椅上,提壶倒茶。从紫砂壶里流出的茶水颜色红亮,从未见过,闫忽德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细细一口,表情未变,却是夸赞:“滋味甘醇特别,从未尝过。”
仲西侯也好奇,也给自己满了一杯,微微抿了一口,睁大了眼睛,他不爱喝茶,可这口感,却是特别,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满腔回味久久未散。曲天琴见往日不爱喝茶的仲西侯也这般爱好这茶,立马又令人沏泡。
仲西侯同闫忽德也是有趣,竟沉醉茶香忘了来此目的。
天色暗了,曲天琴令人准备酒菜,仲西侯这才想起来此目的。
“天琴,摩尼尚品存银多少?”
曲天琴这下算是相信闫忽德最先的话了,扭头看去闫忽德梁,这人,靠在椅子上竟沉沉睡去。
“现银大概两千两,剩余都在宝通商行同乾明钱庄寄存。侯爷所需多少,天琴明早立刻差人去兑换。”
十一大小的宅子要多少银子?钱这个东西,仲西侯这类人是没多少概念的,他只好问曲天琴:“天琴,金陵王府这么一座宅子要多少银子?”
曲天琴当真是目瞪口呆,颤颤回答:“侯爷还是不要想的好。”
仲西侯皱眉,这话又是什么意思,他在不夜城的城主府,虽没金陵王的紫禁城那么大,可论品质,不会输上半点。曲天琴自是明白仲西侯疑惑,解答道:“金陵王的紫禁城占地约摸九百亩,据闻前朝时候占地一千五百多亩,后来为了帝都颜面这才拆了不少。愣它只剩九百多亩,那也是城,哪会是宅子啊!这么大的宅子不说是没有,莫说是有,也没人敢买。”
“莫不是买不起?”
“并非买不起,而是不敢买。莫说这天下只有两个紫禁城,就我们西地的城主府,天下怕也就一两个。”
仲西侯有些好奇了,问:“天琴,那我西地城主府多大?”
曲天琴眨了眨眼,皱了皱眉,估摸了一下,道:“约摸四百亩地吧。”
“才这么点大啊?”仲西侯有那么些郁闷,他自觉自己的城主府相当不错,纵然他住了三十多年,也还是没弄清楚有哪些建筑,“可奇怪,我没觉得他金陵王的紫禁城和我的城主府大小差在哪啊?”
“侯爷,你是不是只去过人家的东宫和御花园啊?传闻紫禁城曾经有九万九千九百九十九个半房间。这样一座城,已不是钱财与权的问题。一座宅子,要与天子相抗衡,谁敢?何况侯爷为西地之主,他城买房,竟要与大邺天子,异地之王齐驱,这,如何使得······”
仲西侯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也不曾料到,来金陵不足两月,离开自己不足十天,这小丫头竟已学习至此,不错不错。同样,小丫头也是忘了,自己为一城之主,天下不过两座紫禁城,自己哪里会犯浑,跟个不懂事的孩子一般嚷嚷着,也要盖一座。
曲天琴眼珠子一转,好似想到了什么,就同挑中玩具的孩童,欢喜道:“侯爷,不如这样,在城南有位大户姓李,名下房产甚多,不如典一大宅过来暂住。”
“典?”
“典房过来,三进三出的大宅子,住上十年也花不了几百两。”
“天琴,你这是要孤他人篱下租房么?那与客栈何异?”
仲西侯显然不满,曲天琴也有些无奈,又只好解释:“典房不同于租房,若侯爷典了李大户的宅子,这十年里这房子就是侯爷的······”
“不可,还是与租无异,孤一城之主,花些银子在金陵买座宅子,谁敢嚼舌根?”
曲天琴只好退步,回答:“八间门面,到底五层,仪门进去大厅,住房花亭小院的宅子侯爷可满意?”
“多少?”
“约摸一千五百两。”
仲西侯皱了皱眉,起身,来回几步,好似做了决定:“这般,天琴,你叫人吃了晚饭就帮孤去看看,一万两的宅子在金陵城可有卖?要一切都好,不必翻修动土的。”
曲天琴眼睛睁大,好似不知该作何言语,仲西侯又补充了一句:“切莫忘了,给孤备一个一亩地大小的练武场。”
一个小丫头进了屋来,恭恭敬敬,毫无惧色,禀报:“回曲娘,大堂供奉财神的那面墙,被人划了两道大口子,饭前还好好的,一刻没人看管便出现了。”
仲西侯微微皱眉,墙上被人划了两道大口子?
曲天琴跟在仲西侯身后去看那大口子,闫忽德梁不知道什么时候醒来,竟也跟了过来。
仲西侯才到大堂,就见琴姬缩在藏嫣怀中,瑟瑟发抖,而这红发舞姬,依旧一脸傲气。
仲西侯欲言又止,暂且忽略,去看那墙上的两道大口子。
仲西侯同闫忽德或许在好奇那两道大口子,曲天琴在意的,还是给仲西侯挑宅子的事情。一万两的宅子,这要她去哪里给仲西侯找出这么一座宅子来?
仲西侯对着墙上的剑气,双目直盯。能划出这种伤痕的剑气,那剑客不单剑术超凡,手上的宝剑,也定是名品。“小梁,你可知道,寅帝曾派人追寻天下十三位剑客。”
“七星剑的韩将军是他的大将,多情莫语剑的墨家是临城朱王爷的女婿。舞雩剑的主人是他不夜城之主,那他还要什么名剑?”
“我有猜测过,倒也并不在意,至少,舞雩剑,他是没法左右。小梁,你的怨恨如何消除?”
“我不恨,我要做的只是复兴三番五邦。”闫忽德梁也看着墙上的剑气,这剑客的手法同仲西侯的也极度相似,“侯爷,这人可是故人?”
“的确是故人,他是在告诉我,他来了。”
“既然故人来了,那侯爷打算怎么招待?”
仲西侯抽出了剑,他用中指轻弹剑身,一声清脆:“小梁,声可清脆?”
“舞雩剑的声音本该如同风声,过耳如绸缎,今日这声音却似带了沙尘的风。”闫忽德把手按在了剑上,“侯爷,你的剑?”
“有人说过这把剑会断,我信,也有人说,这把剑曾经断过,本身就是一把死剑,我未曾问她,可当真大限将至。而今,舞雩将如何,也难再解释。”仲西侯又把剑放回鞘中,“这把剑陪了我也有二十来年,也是该让它休息了。”他解下了腰间的佩剑,在屋子里东翻西找,终于找到了一个破木盒子,当作剑匣轻放了进去。
“没有舞雩剑的仲西侯,可还是仲西侯?”
“被拔了牙的大虫,可还是有利爪的。”
“那侯爷可还会去见一见这听雨剑的主人?”
“既然来了,自然没有不见的道理。”说出这话的仲西侯无比洒脱,正如小人书中的大侠,千里独行不留名,可很快,他又问了一句,“小梁,拳震春秋可有找到?”
仲西侯问这话的意思自然再明显不过,闫忽德梁也是满脸尴尬,不愿理会这西地城主。
曲天琴有些不解,在仲西侯走后问闫忽德:“狼崽子,侯爷干嘛一定要找那个拳震春秋?”
闫忽德也不在意曲天琴对自己的称呼,呵呵一笑,道:“你自然不会知道,侯爷本事多多,其中,拳法排名第二。”
曲天琴一想,也对,一代大剑豪,即便没了剑,也该是位绝世高手。
临城势力在十二城中不是最大的,论财富也不敌西地不夜城,但论及城中百姓形形色色,那当真不是别城能比。
临城的百姓有富者三餐剩饭还有余肉,也有贫者一年到头只能喝粥。有维系安宁的侠士,也有无恶不作的罪人。光怪陆离,所有相反的东西在临城共存着。
仲西侯穿着文人的衣裳,不看那张脸,这人也定非是那读圣贤书的人。有趣的是,穿与自己气息不搭的衣裳也就罢了,可为何翩翩仲西侯这般黑得在夜里都不用穿夜行衣的主,翩翩要挑一件明白如雪的衣裳,这反差,不免有趣,又有些滑稽。
虽说仲西侯换了行头,除了略微滑稽外,还是能看出,隐藏的杀气同霸气。
“竹叶青有美酒,却没人知,同名茶叶也是上品。”朱谏男放下瓷杯,这一次,那忻都汉子也同他一道坐着。他的身侧插着那把忻都的圣物,那把大铁剑。
“能同世子一道饮茶也算一种幸运。”
“可也是不知,这样的机会还能有几次。”
“既然不知过了这次可还会再有下次,那何不好好珍惜?”
“秋叶落尽,明年花开,谁复还?”
这些人也都多多少少好奇,想问又作罢,仲西侯是剑客,也是佩戴名剑的剑客。既然如此,那为何这一日他的腰间没有悬挂那把名剑?
“花开花落几春风?花开花落人如旧?这些都是文人自寻烦恼。好,那今日孤就兑现对世子的承诺。”朱谏男直目盯着这男人,承诺,是哪一个承诺?“可把小王爷寻来?”
“城主的意思是,城主已经决定传授一诺剑道?”
“这人与我气息不和,孤相授,难免石头相击各磨其棱。”
“那城主打算怎么做?”
仲西侯盯着朱谏膺身旁的大汉,这忻都汉子也抬头看这西地城主。
“孤不明白,既然易水寒中高手如云,为何不让这易水寒中的好手来做这块磨剑石?”
“怪只怪这把剑太耀眼,这些磨剑石不敢触碰。”
“马一旦娇贵,还开始挑剔起马鞍来了。孤从不认为这天下还有谁的剑术能更胜于孤,但这个人,孤不敢言剑术在他之上。”
“真有这么个人?”朱谏男眼珠子一转,脑中闪过几个名字,尽是当代剑道大家,最后还是暗自摇了摇头,这些人,不可能和仲西侯有这般关系。
“很早以前,同舞雩剑一般的还有另一把剑,名唤听雨。而这个人,就是现今的听雨剑主。”
“听雨剑,主?”
亘古不变秋悲至,西沙又起风舞雩。
未尽变数春何夕,东雪难闻空听雨。
天下与江湖,三年一变五年一迁,十年,更是一次轮回更新。仲南燕的时代已经过去甚远甚远,那这听雨剑主的时代,那一度的辉煌又是在什么时候?
临城化墨 第五十六章:各有所思
说及朱一诺,他此刻正在自个儿的院子里擦剑,墨茗坐在一旁,手执黑白子,对着桌上的棋盘不知进退。
“墨茗,姑丈已经把剑托与你了?”
“一诺,或许的确不该瞒你。”
“这个同我说不说都一样,又何必在意。”
墨茗放下了棋子,右手食指中指合一,无形之中来来回回,一个符文现形。那把多情的剑从符文中慢慢现形。墨茗拔出了这把通体墨色的宝剑。“多情的剑却陪着无情的人,兵刃无眼只会伤人,而我墨家,却是剑客无情剑多情。”
“剑本无灵,是用的多了才渐渐有了灵气,有了灵气也才渐渐有了感情才会去左右用剑的人。”
“这把剑本不该属于我。”
朱一诺看着墨茗,疑惑不知。
“墨茗,你这是怎的?”
“你我兄弟,我自不会瞒你,或许这把剑在等的人,不是我。”
“难不成,姑丈在外头还有私生子?”
朱一诺打趣道,他对莫语剑的了解,没多少人在他之上。毕竟他朱一诺接触的第一把剑,就是那把黑的和戒尺一般的莫语剑。三四个月的时候第一次见到姑丈,死活要去抓那位大剑客腰间的佩剑。好在莫语无锋,即便让自己抱着睡了一夜,也没伤到自己。
也是如此,朱一诺更是明白,莫语剑,是把坑人的剑。只要不是墨家人,任凭功力如何,这把号称多情的剑,就会一直和它外貌一般,更像一把戒尺。
两位大剑客过招,一位拿出一把旷世名剑,而另一位慢悠悠抽出一把戒尺,那画面,想想就有趣。
朱一诺倒没去在意墨茗的话,他知道自己没有他们口中的那个玩意儿,叫啥,炁源。
也是因为没有炁源,所以他朱一诺其实也明白,自己无论再如何修炼,最终强健的永远只是凡躯肉体,什么剑气如风,什么天地共鸣,与他,算是此生无望。
同样,朱一诺之所以自小愿做表兄的小尾巴,原因也简单,因为表兄懂他的痛苦,他也晓得身在天才一门的表兄,有多痛苦。
“墨茗,你刚才那个凭空掏出莫语剑的招式能不能教我?这个可真潇洒。”
墨茗一听,皱着的眉刹那舒展,纵然知晓小一诺故意扯开话题,还是愁意渐消。
“也可,你画十年符,或可参透。”
朱一诺一把丢了擦剑布,这下换成他皱眉了,听他道:“唉,十年就为了把剑藏起来,这不是坑人么!”
“一诺,听闻小哥托人给你寻了位了不得的师父?”
朱一诺把剑收回了鞘中,讲真,他还真的羡慕墨茗那修者本事,随手一挥,凭空化剑,厉害。自然,在他看来,这凭空化剑的本事更可为大侠出场增添几分帅气。可无奈啊,墨茗随口一说,就要他画符十年,这帅气,不要也罢。
他一脸无奈,更似习以为常,生而何欢的语气回答:“别提了,鬼知道小哥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都给我请了多少个师父了?”
看朱一诺一脸认真,墨茗回想了过去七八年小一诺的拜师经历,不厚道得笑了出来。
正当兄弟二人互相调侃嘲讽时候,一个佩刀护卫小步跑来,几句禀报后便离开。
朱一诺双手一摊,那脸表情很明白,我能怎么办,我也很无奈呀。
墨茗却眉头微微一皱,对朱谏男给小一诺找师父这件事情,他也习以为常,他有点不解的,是为何那名护卫会佩刀,而不同其他护卫一般,佩睚眦战剑?
“墨茗,走吧,去养心殿。”
墨茗这次却摇了摇头,道:“不了,我收拾收拾,也该先回墨县了。”
朱一诺一听莫名要走,不免觉得无趣,可朱谏男已经令人传话了,也不好再说什么,只得先过去养心殿才是。
紫禁城养心殿,何等气派何等辉煌,十二把红木太师椅,八根红漆嘲风柱,金匾高悬,四个大字“仁者无敌”。这大殿上有三个人,朱谏男,他身后的雷牛,还有一人,就是仲西侯,可这仲西侯,却是没佩剑的仲西侯。
“王兄,有何急事把一诺叫来。”
“一诺的剑练得如何?”
“人说快剑能劈水,虽斩不断流水,只能挥断枝桠。”
“那一诺的剑同仲城主的剑相比如何?”
朱一诺微微眯了眼,道:“仲城主的剑盖世无双,世上少有敌手,一诺的剑自然无法跟仲城主的相比。”
“那一诺认为这世上,配做城主对手的有谁?”
“七星剑的冷主,七月流火的燕藏心,流芳剑主······”
“若为兄告诉你,这三人,仲城主百步之内能破其招,可信?”
朱一诺自然是不信的,这些名剑主人的剑术造诣都是登峰造极,瓶颈之处怎会差距悬殊。
流芳剑主名声在外,虽不曾听闻战绩,但他笃定此人并非泛泛;燕藏心虽在数年前没了讯息,谣言颇多,可毕竟同现在的令狐长空一般,挑战上百剑道大家,无一败绩;那冷不语冷主就更不用提了,可是当代剑圣啊!
朱一诺只能劝说自己,兄长是在拍仲西侯马屁,台面话台面话,只好继续恭敬道:“那王兄认为,世上有谁能与仲城主一搏,而与伯仲间?”
“这还是让城主自己来说更能令人信服?”
仲西侯起身,慢步走到朱一诺身旁,他的剑是背在背上。他的动作快,抽出了他背上的剑,朱一诺侧身之时,那双龙宝剑早已离身。仲西侯右手双指轻弹剑身,声如微风,又若流溪。
“这把剑华丽至极,却不是一把快剑。”
一挥袖,将剑射出,朱一诺一个空翻,那剑准确无误的复入鞘中。
“这把剑相随于我十余年,破山匪,斩马贼,怎的不是一把快剑?”
“快剑,自当身细而坚,矿质可曲可弹,挥剑斩击而无风声。”
朱一诺不曾见过仲西侯这般同他说话,不苟言笑也似他眼中的自高自傲。
“一诺,你先下去吧,过几日,仲城主会带其好友登门。届时,爷爷也会设宴招待。”
朱一诺不由皱眉,又要设宴招待仲西侯?还有,他的朋友?朱一诺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令狐长空,话说回来,那人,现在哪儿去了?他对令狐长空有种莫名的亲切感,那疤脸汉子虽说是阿塞人,可不知为何,他更愿相信令狐长空是从江南迁徙过去的阿塞人。
“兄长,墨茗已经起身回墨县······”
“怕他半路便会折回,已差人去请姑母,姑父了。”
“莫不是又要比剑?”朱一诺刹那瞪大了眼,上一次那个令狐长空不知脑子怎么想,竟用手抓剑,这次和墨茗比试的又会是谁?
“到时你就会知道了,且先退去吧。”
朱一诺明白再问下去也是徒劳,应了一声便退下。
白日里才和曲天琴谈论过宅子的事情,这一夜仲西侯又打算住在朱谏男的东宫,别无他意,就想看看,这天下仅二的紫禁城到底如何。
他站在月色下,他的发他的衣袖在飘动,这天下闻名的剑客依旧没有佩剑。
雷牛随着朱谏男缓步走来,他的背后背着那把大剑不恨。
“世子,你说为什么人总会相信那些子虚乌有的传言?”
朱谏男抬头看这夜色,零丁几颗星,薄雾遮月,这样的夜并不美。
“因为相信了传言也就相信了希望。”
“决定把那孩子交与孤了?”
“虽说是谏男相求与你,可要让那孩子信服口服唯有用一样东西。”
“剑。”
仲西侯回头,他前边一百步的位置,一人黑色劲衣,鬼脸遮面,背上背着一把剑,一把黑色剑鞘颇为细巧的快剑。仲西侯不由发笑,朱谏男还真是有趣,一个时辰前要朱一诺退下,天暗了下来,竟还令人负剑而来,这是准备论剑,还是行刺?
“若孤百步之内胜了这剑客,你可是心服口服?”
“若是海轻崆不敌城主百步,把一诺交与城主,小王心服口服!”
仲西侯意味深长看了看这黑衣劲装的剑客,海轻崆?天下武者无数,习剑者更为百兵首位,无为无名之辈自无人记得,可这海轻崆,仲西侯偏恰恰是记得的。海轻崆是快手剑客,可不曾有知,海轻崆使的也是快剑九星飞伏。
“城主请亮剑。”海轻崆轻声细语,竟颇有些秀才文质彬彬的感觉。
“孤手上无剑,心中有剑,你大可大胆刺来。”仲西侯右手向侧,手握虚无,好似手上真的握着一把剑。雷牛黑炭一般的脸竟面色稍黄,可朱谏男是不明白这人到底是要做什么。
仲西侯是独步天下的剑客,朱谏男晓得,也听闻过曾有一人聚气成刃,他倒也不曾听说仲南燕有这本事。血凤凰能纳血为剑,他也曾去问过血凤凰,血凤凰也曾扬言,不每日练剑六个时辰,不积累二三十年,不可能聚气小成。
朱谏男咧嘴一笑,嘴角弧度才起,就见海轻崆剑已出鞘。他拔剑的速度让仲西侯眼皮一跳,快手剑客,究竟怎样的速度才是极限。
“小雷,你可看出这一剑?”
“九星飞伏,融会贯通。”
朱谏男原本只是随口一问,雷牛竟然回答了,他微微惊讶,也微微欣喜,心情更加好上了几分。摇着扇子,看着好似山雨欲来的一场决斗,玩笑道:“那倒要看看海轻崆的快剑,究竟多快。”
雷牛看着那柄银光泠泠的剑,那锋芒若隐若暗,杀气似有似无。他突然想到了三公子,他想到了朱一诺,这么一位王族之人却练着被人不耻,用于隐匿暗杀的剑术,不失为好笑。
九星飞伏是快剑,快到一剑出手,亡命而人不知,才几步,身首分离。
四绿无煞!
海轻崆刺出一剑,朱谏男就见一道白光射向仲西侯。
仲西侯却依旧镇定,如同风中石像。
“贪狼!”
就听他微微吐出这二字,纵身飞跃,一脚踩在了剑尖上,那只见寒芒难见真身的细剑剑尖上。仲西侯对海轻崆手上这把细剑颇有兴趣,这还真的是一把奇怪的剑,他见过不少奇怪的剑,却是第一次见到既没有剑格,也没有剑茎的剑。再者,这把剑又细又长,剑刃却似没有彻底开锋,剑脊平坦更似没有,好在剑尖锻得近乎完美。粗略看去,就好似一根平扁的铁条被削了一个剑的尖头。
海轻崆一个翻身,手中的剑反握又是平砍挥斩,为九星飞伏另一剑,阡陌临峦!
“巨门!”
仲西侯未动,又是轻声二字,那细剑好似砍到了他,海轻崆已然到了仲西侯身后,他的剑依旧干净没有血渍,仲西侯的衣衫也无破损。
“小雷······”
“黑衣并未砍中城主。”
“如何解释?”
“九星飞伏四绿无煞为水,自有寒芒,这一剑可用于震慑对手。阡陌临峦为土,坤山坤向水流坤,他选错了位置。”
“坤山坤向水流坤?”若是扯到易经八卦,朱谏男倒是想到了他另一位弟弟,那人前不喜言笑,只好琴棋的墨茗。
海轻崆停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过了身来,他出了两剑,然并未看到他想看的。仲西侯的手上依旧空无一物,剑客过招却手中无剑,这与他而言,无疑是莫大的侮辱。也是那么一瞬,海轻崆的身影好似化无,只见一点寒芒,他的剑从背后对准了仲西侯的心处。
“这可是号为杀神的破军?”
雷牛点头应是:“破军赤曜,以虚探实,破军,也是好勇斗狠之神。此剑只为取人性命!”
朱谏男嘴角微微翘起,他开始觉得有趣。他的弟弟,他打算寄予自己梦想的弟弟,他用的,如果用的真的是这一招狠过一招的下等剑术,全无王者该有的睿智与胸襟,那果然是最可作为笑料的事情。
“啪!”这声响打破了夜风吹落枝叶的簌簌与剑破风声的龙吟,细剑没刺下,或是没法刺下。仲西侯转身时候右手双指夹住了他的剑,让快剑客自以为傲的九星飞伏。紧接着,仲西侯的左手毫不留情的扇在了海轻崆的脸上。
月色照下,看去仲西侯的脸,也是一脸煞气,他唇启齿开,又是二字“禄存!”
紧接着他的双手成阴阳指法,右手渐渐握起,一团紫色的气在他手中成形,这团气又渐渐拉长,好似一棍,形状又变,有了剑刃。
“公子,不简单。”
“怎么说?”
“聚气成剑,书中,百年第一次见,十九二十年前有人。”
“听王兄提及过,那一年似有数十高手连成一线同一位老者相对。为的,好似是一把剑同一幅画?”
“不恨天陨锻炼,无比坚硬,没被摧毁。”
朱谏男微微皱眉,难不成,昔年那以众欺寡的戏码,不恨也饰了一角?“那你知道的哪把名剑毁于其手?”
“不恨、舞雩、溅尘、鬼才、白杨,鬼才、白杨折断,溅尘销声匿迹。”
朱谏男盯着仲西侯手上的紫色聚气,又不由微笑:“按你的意思,仲西侯早已手中无剑?”
海轻崆向后滑翔六七丈,自那细剑剑柄处又抽出一柄一尺六寸剑身更细的剑。纵身跃起,遮住了照明的月亮,双剑齐齐刺下,仲西侯却依旧不动。
“文曲、武曲,双剑并发,却是破绽百出。”他那紫色的气剑渐渐转色成了大红,那种火焰般的红,“火离昏暗神志不清!”
挥剑,那好似风乎舞雩的强劲剑气向海轻崆迎面而出。
一声清脆,又听“叮当”,兵刃落地的声音,两把细剑双双断刃,落在地上。
“胜负已定。”朱谏男不由拍手鼓掌,他找对了人,仲西侯若是愿意帮他,他不在了,他的志向依旧可由朱一诺代其完成。“小雷,一诺的剑如何?”
“八招。”
雷牛他担忧的是这个叫仲西侯的男人,海轻崆同仲西侯过了十一招,就如果幼儿一般被戏弄玩笑,三公子,可真的能过八招?不恨大剑的威力天下少有能及,他们的剑术都已达瓶颈,突破便另是一个高度。
“若明日一诺也心服口服,便随孤离开。”
海轻崆看着地上的断刃,这把剑的主人,是他熟悉且陌生的人。那些年,这把剑的主人待他如兄弟,他出手当真迅雷不及掩耳,可现在,剑在人已不在。他守着这把剑,决心成为比剑的主人出手更快更狠的剑客,而今,他依旧败了。他把残剑放回鞘中,这般看去,这把剑依旧完整奇怪。
“这招是否是蚩尤换天?”
海轻崆没有回答,他问仲西侯:“方才,贪狼、巨门,是何意?”
仲西侯愣了以下,接着哈哈大笑,自知失态,稳住气息,呵呵笑道:“听闻九星飞伏观星而成,那破解之道也便以星为名,一时兴起,一时兴起。”
海轻崆勃然大怒,却只能克制,一时兴起,一时兴起?仲西侯啊,仲西侯,你的狂妄凭的是什么?难不成什么贪狼、巨门,也都是随心而出,并非刻意?
近千年前未及弱冠的公子无双观星悟剑,创九星飞伏,你仲西侯竟也同样问星破剑。海轻崆眼睁大,又恢复原样,他猜到了,十之八九吧,应当是这样的。
二十年了,练剑二十年来他海轻崆第一次见识到了何为剑心!
朱谏男将海轻崆的气息变化悉数感觉,如果今日换成朱一诺被仲西侯当作幼-童一般调侃玩弄,会如何?如果一诺真的是练武奇才,可为何偏偏,小一诺却没法习得半点内家功夫。或许朱一诺是该不甘,若他有仲西侯这样的身体,这十多年的汗水与心酸,或许天下第一的剑客,会是他。
朱一诺会败,会败得彻底,也败得不冤。
朱谏男自以为全局掌控,可惜啊,这年轻的王者不曾听过那个传闻,那个秋风舞雩,空城听雨的传闻。
那个一夜徒增上万亡灵的骇人传闻。
临城化墨 第五十七章:竹条教训
文臣武将,商儒道贾,数百人的宴会可是乐坏了仲西侯。
仲西侯何许人也,想结交攀附的自然数不胜数,这个员外准备相赠豪宅,那个公子已经准备了美姬。就差没把仲西侯给生吞活剥了,好就好在,这仲西侯身边还有两个人,一个一头红发,异域风情分外诱人的美姬,还有那个粗俗至极全无讲究的莽汉。
也就是藏嫣那么几声咳嗽,还有闫忽德梁那么几个眼神,人们也都开始收敛,懂了分寸知道了规矩。酒宴上最免不了的自然是敬酒,仲西侯受戒仲南燕,可以喝酒,切莫贪杯,所以他的酒量的确不怎么样,他的酒品,也不怎样。
同样是万幸,幸好他身边有两个人,一个在风尘摸爬的红发舞姬,同一个几大缸烈酒下肚,不但全无反应,还能掩藏酒气而不外露的闫忽德梁。
所以,仲西侯的确也没喝几杯。
想来也是有趣,上一次朱门夜宴,虽不如今日热闹,但来客也不少。侧目看了看藏嫣,不由好笑,上一次,她是一个供人欣赏舞姿的下人,宴会再开,她一跃成了座上宾。
仲西侯的身份,除了不夜城主,最有名的,自然是舞雩剑客。
赴宴者中有个人,不知道该是说他不识趣,还是该说这个人懂得人心,他打趣道:“一直听闻风乎舞雩,天地不及,还真想瞧瞧舞雩剑之绝妙。”
有人开头了,自然也有人会把话不断往下接,瞬间整个宴厅沸沸扬扬,几乎清一色让仲西侯露一手。可这些人也是好笑也是有趣,仲西侯,又是何许人也?他除了是舞雩剑客外,他更加是一城之主,这等身份的人岂是一干小人随便起哄就该满足人欲的。
闫忽德梁几声嗤笑,继续喝酒,他静静期待藏嫣的反应。
有趣,第一次仲西侯见到藏嫣,作为信使,这舞姬没有给仲西侯半点脸色。
第二次仲西侯见到藏嫣,作为舞姬,这故人之女竟出剑欲刺杀仲西侯。
按理来说,藏嫣跟在仲西侯身侧的意义,当是羞辱他,或乘机夺命。
所以说,她在气什么?
今日的红发美娇娘褪去了她卖弄了七八个年头的风情,眼神眉宇尽是凶狠,就同一头罕世的红毛血狼扑进了猎犬围栏,虽难敌,却依旧时刻戒备着。
赴宴者中的确没几个人能请动,或者是调侃,嘲讽使仲西侯有所动作,可不代表没有,比如,那个身着黑色蟒龙袍,头戴黑金游凤冠的小王爷,朱一诺。
就见他手中捏着金爵,一手撑着颧骨,悠悠一句:“江湖就是江湖,不过一大坛染布缸,明明一块灰色的麻布,在缸里头随便搅动搅动,染成了明黄色,就以为能做龙袍了,谁不明白,最后,还不是抹上白灰用来作丧服。”
仲西侯依旧乐呵呵,就看他举杯敬酒,一杯葡萄酒,却是敬众人,一饮而尽。就同他自己以前说的,一饮而尽虽是豪情,可一饮而尽,哪里还能品出葡萄酒的美味。
“是啊,麻布终究只能麻布衣裳,可再好手工的丝绸缎子,还是经不起树枝那么轻轻勾扯,小王爷,觉得可对?”
朱一诺一听,羞辱自己还全无脏字,就见他轻拍桌子,好似准备站起身子泼妇骂街。可好就好在,他身侧坐着的人,是才启程就被王府下人请回的墨茗。在他右手微抬的那一刹那,墨茗从下头轻点朱一诺膝盖,一个神经反射弧,朱一诺竟没法抬手。
可没法抬手不打紧,他还是能站起来。就见他愤然站起,没一会儿,手臂也能动了,这才补上那下重重拍案。
墨茗轻轻拉了拉朱一诺的衣袖,朱一诺不予理会,反倒长了情绪,拍案而起。这金陵小王爷毫无礼数可言,就看他涨红了脸,用手指着仲西侯,喝声道:“人人都道你的剑术天下第一,却不见你青锋榜上有排名,以讹传讹真是可笑。”
“一诺!”老王爷虽已老态,可这一声“一诺”却听得出,身子骨无比硬朗。
不等老王爷还要说什么,坐在仲西侯身侧的藏嫣快受不了这金陵小王爷的脾气,就差出门再用那把小剑换目标刺杀朱一诺。
她身侧的小梁按住了她的手腕使她动弹不得,扭过头去本想瞪这蛮子一眼,等她真扭过头去,看到小梁那比狼还凶狠冰冷的眼睛,反而乖顺没了动作。
闫忽德实在搞不明白这女人的脑子是不是坏了,怎就比那个姓曲的小丫头还令人反感,前不久还只是王府里供人玩乐的舞姬,如今只是换了个主子,竟还跟白眼狼一般开始犬吠前主人了。
老王爷自然看到了舞姬动作,不去理会,只是呵呵笑笑,举起酒杯,道:“这娃娃不爱读书,言行也少拘束,还望仲城主不要与之一般见识,本王代之赔罪,先干为敬。”
说罢,老王爷一饮而尽,墨茗用力把朱一诺拉了下来,举起茶杯先向老王爷行礼,又面对仲西侯,道:“仲城主莫笑,一诺这般无礼,咱们的金陵王可是乐得很。”
老王爷露出一不开心的表情,一边命人倒酒,一边问:“茗儿,你当着仲城主的面说这话,是指外公是个顽童,为老不尊么?”
墨茗并无畏惧,反倒还点了点头,道:“仲西侯不比别的城主公子哥,墨茗也就明说,老王爷最爱的就是饭桌上给人赔礼,先干为敬。私下里,莫说是墨茗了,就连世子殿下也对老王爷看得甚紧,不让饮酒半分。可一旦在饭桌上,吾等小辈便没了话语权,又不敢外人面前指责自己的祖父外公。”
老王爷听了,哈哈大笑,大笑归大笑,这老顽童还真就一高兴举起酒杯一饮而尽,用手抹了抹嘴,道:“唉,你说你,一诺整日同你厮混在一起,怎就不能教他一点半点,罢了罢了,仲城主,本王几个小孙脾气一个比一个遭,年少无知,切莫记恨。”
仲西侯顺手举起藏嫣的酒杯,站起身,学墨茗方才举杯行礼,道:“江湖上孤的传闻太多,小王爷难免会觉得人言夸张,年轻人,争强好胜,本就寻常,王爷说笑了。”
说罢,也是一饮而尽,喝完,却有点后悔,藏嫣斟满的是什么酒?还不如马奶酒同葡萄酒来得爽口。
今日宴请的也多以金陵人为主,也多为门上客,所以这些人对老王爷这种爱好,或说癖好,都晓得,只是不言语。今日是墨家少主当着众人面看似数落一般调侃了自己的外公,老王爷也不生气,众人自然也是跟着欢笑,然后举杯。
比起朱一诺同墨茗,仲西侯更好奇站在朱二公子朱谏男身后那巨人一般的蛮族汉子,他手下的摩常怕还要比这叫雷牛的巨人矮上半个头。整个大堂台面上就只有两件兵器,一件,是墨家少主墨茗摆在桌上的莫语剑,另一件,就是这雷牛背在身后的巨剑。
这样的剑,百来斤重,莫说挥动了,背负着也甚是吃力,可想而知这巨人力量可怕。仲西侯已经尝试过一次,自然是对这剑没了任何想法,不过与这种剑相敌,或当有趣。
朱谏男看到仲西侯一直往自己这边看,看的不是自己,而是身后的雷牛,暖声笑了几声,举杯向仲西侯,道:“看来仲城主习武之人对未知武学剑术求而不解,也是心痒痒啊。小雷,仲城主看上了你的剑,还不演示一番?”
雷牛不为所动,依旧如同雕像站在朱谏男身后。
朱谏男没有怪罪他,反倒自责道:“是小王忘了,小雷的剑太过霸道,小殿尺寸大小,让他伸不开手脚,要不酒席过后歇息一两个时辰再去演武场让小雷演示给仲城主看?”
仲西侯摆了摆手,道:“世子殿下言笑了······”
“既然雷总管的大剑在这里没法展开拳脚,要不就由我来陪陪你?”也不等仲西侯或金陵王发话,朱一诺又站了起来,还跑出了大堂。墨茗起身正要去追,却被金陵王喊住。
“茗儿,且由他去,你既已说了,仲城主不是外人,那本王今日就有求仲城主,还望答应。”
仲西侯没有作揖,他抱拳道:“王爷请讲。”
“本王这小孙虽说不算天资聪颖,但勤奋不落他人,府上请来的剑术名家也是被他打跑一个又一个。渐渐就不知天高地厚了,几次还顶撞他姑父。既然是他姑父,自然也会看在本王面子上忍让着。”老王爷用余光瞥了眼朱谏男、墨茗方向,偷偷把手摸向酒杯,举起又是一饮而尽,砸吧砸吧嘴,爽口之后才继续道,“今日,就请仲城主与本王这小孙儿过几招,教他晓得人外人山外山,一分本事一重天。”
仲西侯微微皱眉,也没说不答应,可又没有明确同意。朱谏男拱手道:“说出来仲城主莫笑,虽说姑父莫语剑掌剑人在江湖上有几分地位,昔年也曾与仲南燕大侠打成平手,可莫语剑之剑道,以一贯之,一诺之才,理解不来。这次切磋权当教训教训,顺当还请仲城主传之剑道。自然,未奢望仲城主传授什么剑诀法门。”
“不就是打一架么,怕什么?”仲西侯没说话,藏嫣没憋住,来了这么一句。小梁紧握酒杯,就差把这金子打的酒杯给捏成一个丸子了,早知道,就该千般万般阻止仲西侯带这么个主来这儿,这傻娘们还真不怕老王爷再下令砍了她双手么?
“用剑就免了,刀剑无眼伤到就过了。还请王爷替孤寻一根三尺六的竹条。”
“哦,有趣有趣,你们几个,听到没,还不快去寻竹条。”
等朱一诺回来,看到仲西侯正坐在自己位置上,还用一把小刀在削竹条。
就看他一边削去竹条分枝,一边喃喃:“竹条一根就好,多了枝桠抽起来太疼。”
朱一诺自然明白了过来,紧紧握着手中的双龙宝剑,后槽牙咬得“咯咯”响。仲西侯扭过头来,看到朱一诺双眼带火盯着自己,却回了一脸嬉笑,更加令朱一诺恼怒。就见他慢慢悠悠起了身,边走边用小刀削竹条,长度差不多了,看也不看就把小刀往身后一丟。
藏嫣看到小刀飞了过来,刹那慌了神,就见一只布满厚茧的手伸了过去,一把抓住飞刀。扭过头去,竟是小梁那一脸嘲笑。
动作虽然简单平常,可这一切却被朱谏男看在了眼里。他示意雷牛伏下身子,在他耳边轻轻几语,雷牛点了点头,便出了大堂。
“你确定你要用这么一根竹条同我争斗?”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时不时挥动竹条,听那“呼呼”声。
朱一诺眉头更紧,又问:“仲城主这是把我当小儿戏耍么?”
“一诺,这你就错怪仲城主了。”就看墨茗慢步走了过来,冲仲西侯行礼后示意借过竹条看看,他上下仔细看了一遍又还了回去,继续道,“竹条不同木棍,它如同剑刃可曲可刚,与你切磋中仲城主还得额外多催内力,才能使得这竹条如同利剑。莫问仲城主为何不用宝剑,在座皆知你的剑终究敌不过人家,若真用宝剑,且你剑术精进厉害超过众人所想,仲城主一时兴起误伤了那该如何?”
话没那么好听,但也不差理,朱一诺自然也明白自己是打不过仲西侯的,不过是想看一下,知无不言口中这个号称天下最懂剑的仲西侯到底有何能耐。
仲西侯双指抚过竹条,摆出一韩信点兵姿态,直指朱一诺。
墨茗才回自己位置坐下,朱一诺就将双龙宝剑一甩,剑鞘飞了出去,墨茗右手轻轻拍了下桌子,身子飞出接住剑鞘单脚着地。就见他面带微笑,又慢慢悠悠走回了自己位置。同样的,小梁也把这体弱多病的王爷外孙,这一系动作看在眼中,有了几分兴趣。
仲西侯没动,朱一诺可不喜欢僵持,先出了剑。就看他双龙宝剑剑刃化无,只见寒光。左刺右劈,动作之快,分不清他到底有几条右臂。
藏嫣的眼睛随着朱一诺的双龙宝剑不断左右晃动,过了有那么七八招,差点犯晕呕吐。
仲西侯却是自在,没反击不说,还双手靠于后腰,神态自若缓步左右。
朱一诺嘴角微微扬起,又看他右手换到左手,一个斜劈,仲西侯躲闪不及就看剑刃要触碰胸口。也是那么刹那,朱一诺笑不出来了,仲西侯的竹条离他还有一丈距离,可他的脸颊却被利刃一般的东西给割破,血慢慢渗出。
临城化墨 第五十八章:心悦诚服
朱一诺这金陵小王爷,说没本事,能孤身游历,若真没本事,怕是早已丧命。可同样,若说他有本事,莫说墨桑、仲西侯这等水准的剑客,换作墨茗同青衫客这等水准的也是不将朱一诺纳入眼中。
朱一诺见吃了亏,也懂不能继续莽进。
就见他收剑,足尖一点,身子恍如猎鹰后翔三两丈。可那无形剑刃好似并不打算就此轻易放过,肉眼隐约可见,恍如水中波纹,朱一诺挥剑斩断,一剑,两剑,三剑······
“一诺,破军赤曜。”
朱一诺一听,有谱。
就看他身子左右左右,步伐轻盈,乍以为每一步都是滑过来的。又见朱一诺左右手换剑,双龙宝剑斜刺仲西侯。仲西侯侧身,用竹条刺向剑刃,可朱一诺左手往上一抬,双龙宝剑抛向早已举起的右手,右手接住宝剑,千钧之力汇于一击,狠狠斩了下来。
仲西侯愣了一下,又立马双眼放光,露出微笑,好似对这左右手换剑的招式颇感兴趣。他向后下腰,一抬脚,踢中朱一诺右腕。本以为宝剑该顺势脱手飞出去,双龙宝剑却直直落下,朱一诺调整身子一个旋转,又左手接剑,由下而上刺了出去。
仲西侯身子微微一跃,却是跳起六七尺,稳稳踩在了剑上。朱一诺满脸青筋,双手握剑,一声怒吼把仲西侯给抛了出去。
又见仲西侯顺势张开双臂带动一阵风,反而飞得更远,这一下子,人就快要撞上五丈外的大红柱子。就看他竹条刺出,竹条触碰大红柱子,渐渐弯曲,一百三四十度的变化丝毫不见要折了的迹象。势头缓了,仲西侯身子一转,恍如林间顽猴,双脚贴在大红柱子上,双腿弯曲助跳。
腿一用劲,身子若离弦之箭射出,右手竹条刺向朱一诺。朱一诺的剑掉到了地上,众人眼中,朱一诺站在大殿正中央,仲西侯从大红柱子那边飞过来刺出一剑。朱一诺眼中看到的,却是飞过来的仲西侯,还有数以百计那水波纹一般的利刃。
竹条快到触碰到朱一诺,他闭上了眼,勇者无惧,可他是无知啊。
仲西侯换了动作,脚下催力,硬生生把左脚踩进了石砖中,右手反握竹条手臂直直垂下贴着身子。又看他伸出左手在朱一诺脑门上重重扣了一下,一声“唉呀”,在座众人都笑了出来。
朱一诺捂着脑门皱着眉头却又无话可说,又羞又恼,拾起宝剑,往外头跑了出去。
墨茗起身,向金陵王行礼,走到仲西侯身边作揖后声音缓缓道:“舞雩剑术实在精彩,一诺也该输得心服口服,墨茗先行过去调侃这二愣子一番,待调理好身子,也定当向仲城主请教。”
仲西侯握着竹条抱拳,道:“莫语剑名满天下,令尊与先师也是一天一夜胜负难分,墨公子养好身子,仲西侯上门求教,还望切莫是赐闭门羹才好。”
墨茗微微笑后,又行一礼,也追了出去。在墨茗出去刹那,仲西侯却是觉察一股浓郁剑气围缠周身,这剑气无比熟悉却又难以言语,只敢肯定,这并非常人所知的墨家之人的剑劲剑气。
回到座位上,藏嫣一脸嗤笑,还问仲西侯:“这金陵小王爷武功不咋的,脾气真不小。”
“丫头,习武者勇为先,后自明,先发制人,才懂海纳百川。”
藏嫣瞪了小梁一眼,愤愤道:“又你知道的多了······”
仲西侯看着这舞姬,用右手按住了舞姬后脑,双眼直勾勾盯着她有些微蓝如同水晶的眸子。就这么看着,藏嫣不免眼神左移右动一下没了分寸,下一场景,却是宴中一片哗然,甚而还有人拍手称绝。
就见仲西侯无比霸道,脖子前伸,同样右手用力把藏嫣搂向自己,狠狠吻上了这所谓的妹妹。
朱一诺不开心就会去听曲喝酒,酩酊大醉然后让花楼的伙计送回来。
墨茗追了几步,知道傻一诺的打算,加上这些日子的确身体不适也就没一同过去,也没拦着。
朱一诺心里那个郁闷,自己跑花楼喝酒也就罢了,可好巧不巧,偏偏李家那两个登徒子那个点也在花楼。
这俩缺货一听小王爷是被仲西侯给教训了,都乐的不得了,一下子又多叫了几个姑娘陪他们几个喝酒。李云鸿这兔崽子还一直嘲笑朱一诺剑术不行,酒量不行,在那搂着姑娘翘着二郎腿,那双四季不变的木屐晃荡晃荡,这分明就是个痞子。
这等嘲笑不说,还让朱一诺认他李云鸿做大哥,他李云鸿教他朱一诺刀法。
朱一诺哪受得住这个气,比不了刀剑,只得拼酒量,这一喝,就是折腾了大半宿。
李平鸿不同李云鸿,没有夜宿红楼的习惯,他给了龟公足够银两后便骑着白马回去。
花楼那两个小伙计虽说收了李平鸿的赏钱,但扶着这小王爷一路抱怨,怎么又是自己把这麻烦的主送回金陵王府。
还来不及把朱一诺扶到后巷送上马车,有一人自黑暗处走了过来。
这人不是旁人,正是请缨暗处护着朱一诺的奎木狼。
奎木狼一身王府家奴打扮,衣服没那么合身,有些许的宽松。他背着那把红穗桃木玄武剑,戴着狼牙鬼脸面具垂着双臂走向三人。
大半夜遇到这么装扮的主,那俩小伙计也吓得不轻。
就见奎木狼对朱一诺恭恭敬敬,将朱一诺扶了过去,那小伙计“喂”了声,还来不及问,就看到狼牙鬼脸面具没遮住的眼睛,那个眼神,倒吸一口凉气没敢再说话。直到奎木狼扶着朱一诺越走越远,在街角没了影子,这才大叫一声,二人跟丢了魂一般跑回花楼。
奎木狼虽是扶着朱一诺行走,但那速度,却也和马车慢跑无二。
在与王府隔了一条街的芍花巷子里,朱一诺推开了奎木狼,拾起一旁的木棍就是一阵挥舞。就见他散着酒气,醉醺醺瞎喊着:“仲西侯怎么了,仲南燕怎么了,你个西戎无礼之辈,今日这般羞辱本王,日后本王,本王······”
醉意更浓,差点就栽倒在地,就见奎木狼把脚边石子踢了过去,打中朱一诺左腿,身子往左斜了点这才保住了平衡。
平衡也没多久,就看这金陵小王爷左右踉跄,一下子就倒在了破瓦片堆里,嘴里还念念叨叨没完。
奎木狼靠近,有仔仔细细看了几眼朱一诺,嘴角微微一笑,心里头叹道,本该江湖多情郎,奈何王家纨绔子。
费了这般多的功夫才打晕了那些暗侍卫,是该好好利用这短暂的时间。
他用脚踢了踢朱一诺,低声问:“你可是要学九星飞伏?”
朱一诺一听九星飞伏,醉意稍稍散了一点,睁眼一看,是自家家奴,翻了个身,骂了句:“九什么九,你这奴才,没看到本王正在歇息么?”
奎木狼呵呵一笑,抽出背后木剑,月光下,那做工粗糙的木剑剑刃竟还有残缺。就见他步伐轻盈,月下舞剑,一招一式本该风声呼呼,可朱一诺却没听到半点声响。再看他每后一步前一步,好似寒冬北疆,顽童在鞋底装了薄木两片,在结了冰的湖面滑行玩耍。
朱一诺的醉意渐渐散去,神志逐渐清醒,他看清楚了奎木狼的装扮,的确是自家家奴衣裳,但这人肯定不是金陵王府的人。
他坐直了身子,顺手从一旁抓起一根细木枝,看奎木狼月下舞剑。横劈斜砍,与他所使的“白狼却水”招式并无多大差别,可那如同绸布的月光中,他看到木剑上包裹着肉眼清晰可见的气,就同宴会时候他把剑刺向仲西侯时候那水波纹一般的气。这气越来越浓,恍如白烟。
“白狼却水”后奎木狼又接了“阡陌临峦”,又转“蚩尤换天”,简简单单的招式,奎木狼与他自己使的,好似两套剑法一般。奎木狼收招藏剑,双眼直勾勾看着早已傻愣的朱一诺,看来这小子到了今天才明白什么叫人外人、山外山,这样的性子,小二十年来没有出事也算菩萨保佑。
“你,你的剑法······”
就听一声略带嘲讽的笑,奎木狼用沙哑浑浊的声音答:“不就是杀人无形的快剑,九星飞伏么。”
“你,你认不认识紫薇城的天速星君应倾钧?”
奎木狼微微点头,又摇头,解释道:“九星飞伏这种拙笨无用的剑法,天底下用的人本就不多,那么一个两个小成的人自是知道。”
“你的剑,比······”
“小王爷若是拿这什么天速星君同贫道相提并论,那是万分羞辱。”
狂傲的话,朱一诺却不反感,他自幼拜会无数剑道名师,不出半年都会伤了这些剑道名师使得人家弃剑而走。也就那个应倾君,教了他一年七个月,自己的剑依旧触碰不到对方,这才一直修习九星飞伏。应倾钧厉害,可这狼牙鬼脸面具,自称道士的男人,怕能弹指间就刺伤应倾钧。
朱一诺完全酒醒,他皱着眉,却始终没法开口。
奎木狼何许人,暮寒楼尊者萦如歌手下星宿诸怪,武艺之首。
虽舍了过去换了名字,但其本事,想再闯出个名堂,声震天下也不过几月功夫。他冷冷一笑,道:“小王爷是准备拜贫道为师,修习九星飞伏?”
朱一诺捏紧了拳头,犹豫几番,点了点头。
奎木狼笑了,是发自内心开心的笑,这小王爷虽说蛮横自大,但王公子弟有几个不是这般?算他还能弄清自己斤两,奎木狼从衣兜里掏出一卷手书丢与朱一诺,慢慢走开,边走边说:“一个月后这个时辰这个地方,贫道需试过小王爷可有精进,若没那天资,贫道自当不曾来过。”
“好,一月之后本王,一诺会备好酒肉在此处恭候道长前来。”
奎木狼就这么就着月光慢慢走远,直至消失,这人恍如书中隐世高人,难舍红尘,游走俗世。那自己就该是那书中主人公,准备习得旷世绝学名满天下。
他打开手书,这根本就是九星飞伏的剑谱,妙就妙在,一招一式,一旁都有另一种笔记的注解。
那包裹木剑恍如白烟的东西,还有仲西侯那水波纹的剑刃,那或许就是所谓的剑气。朱一诺咬着下唇皱眉苦恼,又捏紧了拳头,罢了罢了,古代贤人还能忍受胯下之辱,自己屈身求教也没什么不可。起身,拍了拍身上尘土,伸个懒腰,还是先回家睡个大觉再说。
而仲西侯昨晚也是酩酊大醉,他明白了,原来藏嫣杯子里的酒是金陵城独有的黄酒。金陵的黄酒虽然好喝,但后劲可实在不敢恭维。
万幸他身侧除了藏嫣,还有奎木狼这非人哉,回自己的宅子,自没有半点问题。
过了一夜,仲西侯依旧头昏脑胀,走路也晃晃悠悠,不知道的还以为吃坏肚子拉了一夜。
才走出内院,就觉得有那么些奇怪,曲天琴一日之内在金陵买的宅子虽说没请多少仆人,但怎么也超了一双手,不至于一个人都看不到吧。到了大堂算明白了过来,又是自己带来的曲家小丫头在惹事。
就看曲天琴把两个守门老儿,三个厨子,两个老妈妈,两个扫地的,五个侍女都召集了起来。小梁和猴子一般整个人缩在一把太师椅上,正悠然自得喝着马奶酒。仲西侯慢悠悠走过去,本以为又是天琴同藏嫣争执不休,原来是金陵小王爷不请自来。
再扫了眼,朱一诺还大盒小盒带了一大堆礼物。
“小王爷携礼过来,不知何事?”
毫无征兆,朱一诺“扑通”一下跪在了地上,除了仲西侯同小梁,那些仆人还有曲天琴都心底颤了一下,这要是在金陵传开,那还了得。仲西侯脸色没变,小梁却跟看戏人一般面带微笑兴趣更浓。
“一诺恳请仲城主不计前嫌,传授一诺剑术之道。”
仲西侯脸色依旧没变,好似看到朱一诺不等他开口也早明白他此来目的。
“舞雩剑法一向单传,竖不能从。”
“仲城主误会了,一诺并非恳求仲城主传授舞雩剑术,而请仲城主指点一二。”
仲西侯看了看周旁那堆礼物,摇头叹气,从小梁身侧的茶几上拿起一块糕点又是慢慢悠悠离开了。曲天琴同那些仆人们可都傻了,那现在又该如何是好。
见仲西侯离去,小梁从太师椅上起身,步伐轻盈,没出半点声音。他轻轻拍了拍曲天琴的肩膀,道:“你们且都散去,丫头,要不你来同小王爷比划一番,看看,我到现在还不曾见过你这小队长动手。”
“去去去,瞎凑热闹,烦着呢。”
朱一诺见仲西侯离去,觉得没戏,也就站了起来。虽没了那一脸狂傲,倒也不见沮丧,好似意料之中,没什么好惊讶。
“小王爷,这些东西又该怎么办?”
朱一诺回头双眼如同死鱼,道:“都是吃的,你们分了吧,我这要是拿回去,才出你们这宅子都该被笑死。”
“那你快拿走······”曲天琴话音才落,谁知小梁已经打开礼盒,哟,盐水鸭么,撕了块肉尝了尝,还挺喜欢这味道。
“丫头,不如这样,若你和小王爷一番较量,你赢了,我帮你办力所能及不违道义的事情三件。若是小王爷赢了,那你自此以后必须喊我梁哥哥,如何?”
曲天琴一听,自己堂堂金陵城十三间玉器行,八间粮铺外加两家酒楼一家赌坊的大掌柜,竟这么被人明着占自己便宜,火星都快迸出眼睛,双手叉腰跟泼妇骂街的姿态一般,道:“你是没事找事,嫌事情还不够麻烦是么······”
“外加一个秘密,侯爷不成婚的秘密。”
曲天琴停顿了下,这情窦初开的年纪,对爱慕之人诸多事情的兴趣,一下子使得她脑子空白,闫忽德误以为这丫头还是没反应,又补充了一句:“还有那两个骚娘们的来历······”
曲天琴一听,立马点头答应。
这轮到朱一诺不高兴了,臭着脸问:“你们二人这自说自话,可问过本王意见?”
小梁哈哈大笑,领着二人到了大院子那头,从一旁抽出一把不到三尺的宝剑,屏气凝神,突然一挥剑。这下该曲天琴同朱一诺傻眼了,就这么一挥剑,一旁的石桌石椅,被劈成两半。朱一诺上前细看,切口平整,心里不由佩服。眼珠子一转,如果仲西侯不肯传授自己什么,那他麾下这番邦之辈或许也能稍稍教导自己。
曲天琴可烦了,变了脸,一直嘟嘟囔囔抱怨闫忽德,吃饱了闲的,劈石桌干嘛。还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掌了舵才懂琐事多。
而为何朱一诺会来仲西侯地方求教,自不是他自己的主意。
夜里回了住处,把剑谱拿给墨茗,哪晓得墨茗对这添了注释的九星飞伏一头雾水,也是无奈。
墨茗问了朱一诺一句话,一诺,你当真要练剑?
朱一诺纳闷,自己练了十年多的剑,这句话何意?
不等朱一诺问,墨茗继续问,你可明白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是何意?
朱一诺皱眉,说他不服仲西侯,的确是不服仲西侯。但说他服不服气仲西侯的剑,仲西侯的本事,那打内心底说,心悦诚服。
临城化墨 第五十九章:一诺学剑
在仲西侯宅子另一侧的房顶,仲西侯一身米黄衣裳,正端着一壶酒,吃着几个热腾腾的包子。一阵风吹来,来人一袭红衣,但用余光瞥见他这行头仲西侯就能明白来凑热闹的是谁。
就见他举起那盘包子,也不说话。萦如歌伸手拿了一个,看了看,咬了一口,鲜香松软,细腻可口,比他在不夜城吃到的那些个包子还要美味。
“好吃吧,我吃了二十多年都没厌过。”
包子虽然好吃,但萦如歌既没问是哪买的,也没再要,就直勾勾盯着院子那边,好似也在期待好戏上演。
仲西侯捏着一个包子,道:“不如你我师兄弟二人小赌一番,如何?”
二人师从同一人不假,但每每仲西侯提及师兄弟,显然萦如歌对这么一个关系不说反感,但从未在意过。低沉了声音,问:“且说说看。”
“若朱一诺赢了天琴,看在你的面子上,我让小梁重新教他剑之道,彻彻底底。”
“与我何益?那且说说看若曲天琴赢了一诺又如何?”
仲西侯轻轻笑了一声,道:“简单,你摘下面甲陪我去酒楼喝酒。”
“不曾想到仲大侠还有这等恶趣味。”
仲西侯又是轻声笑笑,道:“怎的,是对这金陵小王爷没信心,还是说怕我不夜城黑甲军过分强大,认为这小小赌局必输无疑?”
萦如歌嗤笑一声,又细细看了看朱一诺步伐身形,微微点头,颇为自信,一句:“这金陵小王的脾性当真搞不懂,侯爷乐意助他,也算他造化。可一言为定,但你手下这野人的剑道,可能登台?”
“也是这金陵小王今日登门,我前些日子犹豫的事情,如今才算定了下来。小梁的剑可登台,却也不可登台。”仲西侯喝了口酒,未等萦如歌再问,直接解释道,“曾与我论剑,有过小胜。但真的握剑,却是下等水平。莫慌,小梁可为文师,武师么,自另有人在。”
“如此么?侯爷可听说过暮知途这个名字?”
仲西侯皱眉,问:“暮知途?听闻过,信息不多,听闻也算可塑人才。”
萦如歌点了点头,继续道:“奎木狼便是暮知途,知途昨夜已见过这小王爷,他直言,天底下除了文剑圣怕只有你仲西侯最懂剑。”
这等阿谀赞美的话仲西侯听过太多,但前些时候还无比狂傲要用剑来教训自己的小师弟今日会这般言论,仲西侯也是自心底得意,高兴之余又大口大口喝了两口壶中酒,不知道是包子在嘴中没咽下还是喝得太快,一下子呛到,咳嗽了起来。
也是这咳嗽声,让院子里的三人注意到了在另一侧屋顶上还站了这么两位看客。
那被小梁戏耍挑弄准备切磋的两个人,一个看到自己仰慕的城主正注视着这里,不由心跳加快面红耳赤,另一个,双眼聚焦,看到红衣人那熟悉的面甲,想起那一日酒楼羞辱,不由又咬紧了后槽牙。
小梁一看二人表情,觉得好戏可以开始了,就把剑放了回去坐到了台阶上,拍了拍手掌,道:“好,那就二位自行取兵器,什么时候开始,你二人随意。忘说了,如果打坏了院子里的东西,输的那个人赔偿。”
说罢,可能觉得坐在台阶上没那么舒服,就干脆学弥勒佛单手托脸侧身睡在台阶上。
朱一诺想也没想,直接抽出了方才小梁用过的那宝剑。曲天琴可就左右犹豫了,她没进大堂去座椅上拿弯刀秋雁,最后在诸多兵器中选了一把半月子母刀。一边把皮质刀鞘往腰上绑,一边还嘟囔:“你们中原人的衣服真是麻烦,等等,等等,我先······好了······”
朱一诺呵呵笑笑,看来这曲天琴也真是准备拼命了。半月子母刀同圆月长戟,不夜城黑甲军的标配兵器,看来曲天琴是铁了心要和自己玩真的。
朱一诺闭上眼,弹指之间脑中翻过万千画面,微微皱眉,又舒展,双眼放光透出一股自信。仲西侯的眼睛比萦如歌的看得远,他哈哈一笑,调侃萦如歌道:“看来你压的这一注,胜算好似会大一些。可是,这小子看上去没睡醒,天琴这丫头刁蛮得很。”
朱一诺垂了手臂反手握剑,左手向前,做出一个请的动作。曲天琴抽出那把要大一些的母刀,侧着身子双手持刀,刀刃离脸不过半尺,比镜子还亮的刀面上,曲天琴的眼中早已满是杀意。
就听她大喝一声冲向了朱一诺,这金陵小王爷将剑甩出几道剑花,变正手握剑准备迎战。
一阵兵刃交接的声音,火星四溅,朱一诺的眉头再次紧锁,这姑娘年纪不过十六七,怎么力气比军营里的重甲兵还大。他右脚足尖一点,双臂张开身子向后滑翔四五丈。曲天琴怎肯放过,快步追上,左劈右砍毫不留情。
那一刀快要砍下,朱一诺反而前倾身子,又是反手握剑向上刺出。曲天琴使的力气太大,收劲迟缓,只得母刀脱手减了重量如同灵猴一个后跟翻同朱一诺拉开了距离。
在远处,仲西侯情不自禁拍手叫好,朱一诺这孩子方才那一剑还是有所顾虑留了情面,若不换反手,怕母刀才降至腰间位置,他的剑已刺穿曲天琴下颚。仲西侯冥思苦相,想他过去十余年遇到过的诸路敌手,却想不起有谁用过这种好似破釜沉舟的招式。
“太岁临门,九星飞伏。”
萦如歌八个字,仲西侯更懵了。他自然知道朱一诺摧使的剑招只有九星飞伏这么一套,昨天自己也挑逗教训过这小王爷。可为何不过几个时辰,这小王的剑,竟有种质的变化。
再看曲天琴,感觉自己被这金陵小王爷戏耍了一般,恼羞成怒。她既不去捡刀也不拔刀,就这么空手冲了上来。朱一诺一下也没了注意,收剑单手接招,再次吃了亏。
这小娘们,力气真是吓人。
朱一诺被整个身子举了起来,还被扔出四五丈远,好在他练的是快剑九星飞伏,最优先的便是身子的平衡。就见他在空中两个翻身,落地时候膝盖微曲又一个翻滚。
朱一诺看着面前这称不上漂亮,但也算俏皮可爱的西地姑娘,却有些怕意。
曲天琴自不会放过每一个破绽,就见她抽出子刀射向朱一诺,趁朱一诺躲避之际快步跑过,一个翻滚拾起母刀接连又是十几刀的挥砍。这一连串动作虽说行云流水,完美衔接,可仲西侯却不由按了按太阳穴。
“怎的?昨夜未睡好?”
“没什么,醉酒伤神,没那么快好。”
曲天琴一个怒吼,用脚一提,子刀被踢到腰腹位置,重新握在了手中,这么一大一小双刀左右无间隙衔接打得朱一诺只有躲闪的份。
仲西侯看着这场景似曾相识,问:“你可曾看过双刀左右再行挥砍的刀法?“
萦如歌仔细看了看,摇了摇头,仲西侯以为是他也不知道,正要说什么,被他抢先道:“这不是刀法,这实在要说,算剑法吧。或是你这女仆哪天看过九星飞伏就偷偷记住了。”
仲西侯露出一浅浅微笑,又喝了口酒,颇有兴致,想不到天琴还有这能耐。
可惜啊可惜,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也好,西地不夜城城主也好,都是太过于本能性认知。曲天琴终究只是个小丫头,哪会有他们这两个妖孽一般的才能,看过便能偷得人家的剑招。
曲天琴的出招,不过是黑甲军日常训练时候习得,为何会被仲西侯同萦如歌二人觉得好似九星飞伏,那就是九星飞伏的问题了。
九星飞伏虽说是快剑,但说其本质,就是一套最简单的剑法,最简单的剑招。
既然是最简单的剑招,那他人摧使招式与九星飞伏相似,也便没什么可好奇了。
要说剑法相似,天底下还有舞雩剑法同白云剑术的相似度来的夸张么?
再说这场对决,又看曲天琴同朱一诺过了十来招,明眼人都能看出来朱一诺有意让着曲天琴,毕竟刀剑无眼,若真的出招又收不住那玩笑可就大了。仲西侯或许是无聊了,打了个哈欠,放下没吃完的包子同酒壶,起身拍了拍衣服脚下一跃,张开双臂,好似乘风一般飞了出去。
萦如歌看准之后用脚一踢,把那酒壶踢向仲西侯,伴着呼呼风声,仲西侯在空中一个转身接住酒壶一个旋转,身子稳稳落到了一棵矮树上。就见他喝了口壶中酒,顽童般笑笑就自顾自走开了。
小梁自然也察觉到远处屋顶上已经没了人,就在曲天琴的子母刀要砍出去而朱一诺还没动作时候,丢出牛皮酒壶袋中曲天琴。曲天琴身子不稳,踉跄几步,恼火回头,怒目而视。
小梁嘻嘻笑脸,拾起牛皮酒袋,又正面看向朱一诺,恭恭敬敬,道:“不曾想到小王爷一夜之间剑术精湛到这般境界,闫忽德为昨日无礼现行赔罪。天琴,还看不出是小王爷处处让着你么?你方才那一刀出去,不是没命就是破相,呆丫头。”
曲天琴睁大了她那葡萄一般圆溜溜的眼,眼中满是恶意,愤愤道:“小梁,你胳膊肘是不是被人打折了?”
小梁依旧笑脸,他把牛皮酒袋系在了腰间,双手作刀,冲朱一诺做了一个请的姿势。朱一诺会意,收起剑,放到一旁,双指为剑。就见小梁模仿刚才曲天琴的招式,左右开弓,的确打得朱一诺步步后退,可也就是在连续挥了十几刀后那么转瞬即过的停滞动作,朱一诺一个侧身,身子贴地一剑刺出,直点小梁下颚。
小梁不断揉戳被刺到的地方,换成兵刃,还不知道是怎么个死相。
再看一旁的曲天琴,面目通红,一声冷哼后快步离去。朱一诺跟木头一样,不知所措,而小梁却在那落井下石般哈哈大笑。他转过身面向朱一诺,看了看这金陵小王爷,他实在好奇,究竟什么原因,这小王爷一夜之间突飞猛进,实在惊人。
同样,究竟什么原因,这小王爷一夜之间心态骤变。
“不如这样,单日你来这宅子,我从挥剑开始重新教你,双日你自顾自去玩耍,不必拘束。只有一点,滴酒不可沾。”
朱一诺斜眼上下打量了一番这蛮狄汉子,眼中是一万分的不信任。
小梁哪会看不出来,哈哈几声,就转过身去走开,边走边说:“小王爷,信就来,不信就别舍了那时间。”
朱一诺自然是对这闫忽德梁没半点兴趣,既然仲西侯不肯见自己,也是无聊无奈。只好回去,是继续看那草卷,还是去花楼喝酒,出了这宅子再行思考。
朱一诺才迈出大门,却见曲天琴蹲在门外,听到声音,抬头看了看,自然,她就是在等朱一诺。朱一诺本想再笑话她几句,想想,最后作罢,自顾自正要走。裙摆却被曲天琴拉住,低头,看这西地姑娘到底要作甚。
就听曲天琴轻声道:“你信不信,在不夜城,小梁和侯爷二人论剑,最后赢的是这个狼崽子。”
朱一诺原本想迈出去的那条腿就这么僵在了那,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评论当代剑圣非暮寒楼堂主冷不语莫属。墨茗又笑说西地不夜城主的剑术天下无人可及,无论哪个真哪个假,这个苦力奴仆一般的蛮狄汉子,看来可不单单是个背行李的蛮汉。
可为什么,墨茗会说天下对懂剑的人是仲西侯,而论剑,仲西侯会输给一个不用剑的人?
西主东游,遇公子诺,公子诺问:一刀一剑平生意,刀剑孰能主沉浮?西主不语,遇狼王,问:一刀一剑平生意,刀剑何求论生死?狼王思索有倾,曰:刀非刀,剑非剑,刀剑空舞乱春秋。——《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六十章:凤与鹓鶵
墨茗早起洗了个澡,皂角熬汤,是这墨家少爷洗澡时不可或缺的。
这儿不是那小小墨县,这儿是天下十二城唯一异姓王朱家的金陵城,他处的更是天下只有两座的紫禁城,自有不少更为名贵的皂用品。
可这表少爷除了多加白芷同芝兰,没再折腾。
擦干了身子,穿上那白色明亮的衣裳,再擦干头发,绑上丝带,或是去请安作别也是该回墨县了。
毕竟,月无夜至,不便逗留。
他走的时候也晓得一诺是来不了了,他墨茗一直有自己要做的事情,这小一诺也终于开始有了自己的正事要做。
“谏男表兄,这些时日多有打扰,今来告别。”
这会儿朱谏男在凉亭中盘膝打坐,他的身子没法练功就只好静神吐纳以求养身。那忻都人小雷自然还是往常日子,站在一旁如同雕塑般护卫着。
“茗弟,这是要回墨县了?也罢,那可有同爷爷去请早?”
“他老人家这些时日晚起,连日醉酒怕是又在身披甲胄战群雄中,也不该去扰他清梦。”
朱谏男一听,这弟弟又在拿祖父打趣了,不过一想老人家在床上吼着醉酒梦话,一个劲踢被子手脚乱舞,不由觉得颇有意思。
“茗弟,兄长一直有一事想问。”朱谏男轻笑几声,随后又站了起来,他缓步走向墨茗,“自龙帝开国,龙家为君,花家隐退,冷家出游,墨家行商。先祖龙冽、花邺、冷公子无双、墨无香四人各择其路。虽说事情已逾数百年,那今墨家······”
“恕弟愚钝,兄有事但说无妨。”
“四位先祖曾经共立五九之盟,三位开国功不可没,然无心于政便不强求。龙帝那时允诺,天下不是龙家的天下,是四族的天下。”
“事情已经过去数百年,即便是那时,兄长可真认为龙帝是兑现承诺封地封王?如果兄长是担心墨家会暗中帮助当今王位之人,掐喉帝国经济,以便同兄长等为敌,大可今日囚禁墨茗。”
朱谏男笑了出来,他轻拍了拍表弟的肩,语中悲切,道:“小玄荼啊,为兄时日不多,想同你说的话千万句也没法一日道尽。要说的,也唯有一句,手足之情不可忘。”
“手足情谊······为弟铭记。”
墨茗离去后,微风吹过,朱谏男嗓子难受一阵咳嗽,身子疲软颠倒在地。喉中一股腥味,手掌心微微热烫,挪开手掌看着手心,又咳出了一口血。
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也没坐起,就这么坐在草地上,身子笔直,抬头望天。那还捧着血的右手在草地上来回摩擦,弄得几株青芽染了红。
他就这么静静坐着,听风观鸟行,赏得云卷见云舒,看花落,徐徐风抚,可待来年,晓花开如何红?
他抬起了那只右手,遮住光源,又挪开,竟痴痴笑了出来,独自低声感慨:“小玄荼啊,为兄最后能弥补的,就是让你堂堂正正,堂堂正正的做人啊······”
突然,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笑了出来,痴痴笑,傻傻笑,似疯似癫。
“为兄怎就忘了,将你推入黑暗的人,正是我这个不称职的小哥啊······”
雷牛有些看不懂朱谏男的想法,他开口了,问:“殿下,那黑颈鹤、易水寒?”
朱谏男着实惊讶雷牛会突然开口,他收了惊讶表情,换上了一张笑脸,答道:“你猜。”
金陵一家小茶楼,萦如歌坐在小茶楼三楼的雅间,这三楼有十来个人,除了他萦如歌,另几个人都站着。
驭鬼尊者手里提着一壶酒,不是什么名贵的酒,就是这茶楼掌柜自个儿酿的米酒,喝不醉人。他手里还有两个包子,自然就是从仲西侯地方顺来的包子。
那美艳妇人心月狐略有些着急,问:“堂主,该如何?”
“奎木狼,亢金龙的尸体你可有仔细看过?”
“毕日乌已经······”奎木狼未作答,心月狐却是抢了话,可无奈,话未说完,被萦如歌打断。
“本座指的是亢金龙的尸体。”
“堂主,亢金龙被弩箭射杀后又放空了血尸首分离,有何处······”心月狐这般说,她也晓得这手法是当初的亢金龙最为喜好的手法,惨无人道。
“你们之中又谁的功夫在亢金龙之上?”
“天鸾十三煞,亢金龙位居五位,在其之上的四位心月狐,三位井木犴,二位参水猿,一位奎木狼······”
危月燕说出了她所认为的排名,另几个天鸾众有些讶异看向奎木狼同参水猿。与多数人相同,少有人看过参水猿同奎木狼出手,而人们所熟知的天鸾三甲,不过是井木犴、心月狐同亢金龙。
同样的,这些人对于排名与否,并不在意。
“危月燕,你对十三煞的事情算是通晓。那又问,一位奎木狼使剑,使得是快可断水的九星飞伏。亢金龙并无常用兵器,有的也是一把随身的短刀,不过一尺。若是奎木狼集全力九星飞伏要杀了亢金龙,又该如何?”
“若是我真的要杀了他,势必不会使那九星飞伏,快剑于这嗜血衙差并无多大优势。若换成剑气封路内力压制倒可一试,只是······”
“只是你还不能悄无声息就这么杀了他。”萦如歌的手下不多,然他的手下都有一骑当千之能,他自是对每个人都甚是了解。萦如歌对他的手下无比自信,正如同他对于自己的自信。同样的,这份自信也是自知,他也自知即便是自己,也没法悄无声息杀了亢金龙而不为其知。
心月狐低下了头,若真同萦如歌说的那般,那亢金龙的死因就是他们最不愿去猜想的那一种。
“如果穆大哥,我是说奎木狼的九星飞伏也杀不了亢金龙,那他如何察觉不到飞来的弩箭?”
心月狐宁愿被否定猜想也不愿就此作哑,亢金龙,不可能那般没有担当。
“星宿众多,而今却残十余人,亢金龙不可能就这么心甘情愿······”
“那心月狐你是怎么认为的?”
“他不可能是自杀,这是我唯一肯定的。”看这妖媚似狐的美人儿眼神坚定,萦如歌竟不自觉眼睛转向别处,不愿与之对视。
年轻的尊者站了起来,他看去这街道,人潮汹涌往复不惜。
“亢金龙为何去王府守夜尔等皆知······”
“那个墨家公子。”心月狐不由觉得好笑,曾几何时他们都是孤身飘荡,浪迹天下,那个时候虽说无心无情,却也的确是无忧无虑。什么都比不上自己的命,也不会不悦而为之,她只好继续道,“墨茗今日离开了王府,好似是回墨县去了,尊者的意思······”
“本座要你们当中最为矫健的七人护送他回墨县,确保万无一失。”
“那尊者······”
“本座还有一些事情待确认,若一月之后本座未出信号召集尔等,你们且可散去,也不必再回暮寒楼······”
“尊者······”这十一人齐齐单膝跪地,“天涯海角,火海刀山,天鸾十三人愿追随。”
那唯一没有面甲遮脸的心月狐不知为何,心口一阵微微疼痛,墨茗,墨茗,为何这个墨茗会长了这样的一张脸?
夜里通常用来歇息熟睡,部分人会用来奔走。而白日了,大部分人会忙于奔走,而少部分人用来歇息熟睡。
闫忽德昨夜睡得凑合,朱一诺走后他也出了宅子。他出了金陵城,这是一片林地,这林子安静,少有鸟鸣,自也是人迹罕有。就这么荒芜的地带有那么一间茅草棚子,闫忽德坐在这草棚子下,他坐在这儿喝酒,吹吹风喝喝酒,却听不了鸟鸣。
火焰在瞬间散去,萦如歌从草棚子三四丈的地方走来。
“你来了。”
“许久不见啊,墨家尊者。”
萦如歌看着这异族番邦的男子,不由又多了几分兴趣:“这么看来本座承认与不承认也都是一样的,你又是如何知道的?”
“这世上,只要有秘密,就会有方法去探寻。包括双生子的轮回。”他递过来一壶酒,“这儿的主人没什么好酒留下,不过有的喝总比没的喝要好。”
萦如歌坐了下来,他接过了酒,嗅了嗅,这酒很淡:“闫忽德梁,你可晓得一个人一旦知道的太多,他的性命就越不会是他自己的。”
“这样的话很多人都对我说过。”
“包括你们家那个侯爷?”
“墨尊者可明白侯爷为何还留我在身边而不除了我?”萦如歌不说话,闫忽德为自己斟满了一碗,微微抿了一口,继续道,“侯爷身边有一神人,这人手上有件宝贝唤作天书锁迹,但凡你想知道的,天书锁迹上无不记载。”
天书锁迹,萦如歌自然也是知道的,颜啸同他说过。
“天书锁迹同你又何干?”
“剑有双锋,天书锁迹,你知道的越多离失声也就越快。从天书上知道的东西,但凡是想告知他人,那在你要开口的时候这件事情你将忘记,从而不知自己为何。相比天书锁迹,侯爷更加需要的是另一种方式去知道他想知道的一切······”
“你有自信,自己胜得过那天书锁迹?”
这闫忽德梁不由轻笑,他实在喝不惯中原的酒,把碗往外一甩,倒尽碗中没味的酒,把自己皮壶中酒倒入了碗中,一口饮下大半碗,过了瘾才继续道:“自古之时有神鸟名凤,百鸟之灵不生不灭。日月过后,凤鸟的力量过于强大以至于他的影子也有了灵魂,尽管还是残缺的灵魂。凤鸟残影,是名鹓鶵,习性与凤,样形与凤,却终不是凤。”
“哦,难不成你要说,本座就是那鹓鶵而不是那凤鸟。”
“堂主正解。”
“那你又是如何知晓这些事情的?”
“三番五邦即便名存实亡也是曾经辉煌过,在旧时代时自然也有各种情报组织,也是积累下来了各种信息······”
“你是准备延续你同本座的合作?”
闫忽德梁看着这青楼尊者,想了想那个王爷家的小少爷,不由头疼,又马上换了表情,道:“非也,闫忽德想同尊者换一种交易,而非合作。”
“怎样的交易?你莫是忘了,本座已按你的条件,将阎罗殿一众赠与仲西侯,再有交易,你可有本钱?”
“这一次,闫忽德可以让尊者做回自己,又能救下墨家公子性命的交易。”
“噌”一声,萦如歌手中的龙耀宝剑架在了闫忽德的脖颈间,这把锈剑,冰冷的剑刃开始渐渐退去锈迹,露出的是那好似金子的光芒。
“若你想杀我,我随时在,若你敢动他一根指头······”萦如歌反手握剑,那破木桌子被劈成了两半,切口平整,散出的剑气更是彻骨寒气。
闫忽德颜色未变,反而带笑。他的酒碗在破木桌子被劈开之时被挥手掠走,他笑道:“这酒虽然味道不多,然就这么还没喝尽就洒了,也是浪费。”
那把金剑又重新架在了闫忽德脖颈间,他用双指慢慢移开这剑。
“名剑龙耀,这把剑的主人,应是泣鹫使,杀手藏刃,自上次见过后我就一直好奇,这样的一把剑又何故会出现在堂主手中?”
“龙耀从何处得,也同你关系不大,本座只问你,二人交易,同墨茗何干?”
闫忽德的手上散出赤色如血的光,这光渐渐被引到了龙耀上,锈迹又渐渐爬上了这把金色的剑。
“如此看来,尊者对我,并无杀意,不然龙耀也不会这般收刃。墨家人异于常人之处,就是墨家人的血异于常人。”
萦如歌收起了剑,他对闫忽德的确毫无杀意,问:“墨家人的血又如何?”
“自古至今,苍龙白虎朱雀玄武各守东西南北,中又螣蛇勾陈。”
萦如歌的双手燃起了烈焰,道:“五行之术留于人世也已非一两日,五行所滞?又是什么?”
“青帝玉笔、赤帝炎墨、白帝砂纸、玄帝黑砚同黄帝天书。这五件宝贝堂主可曾听说过?”
萦如歌不由皱眉,青帝玉笔先握于书难之手,据闻能书画兴衰。黄帝天书,莫不是那天书锁迹?
“尊者可是在想黄帝天书是否是不夜城中的道君书难所持有的天书锁迹?”闫忽德也没看萦如歌的面色,自顾自道,“天书锁迹同黄帝天书还是有一定区别,若实在的关联,不过就是道君书难,是黄帝天书的保管者。”
“难不成我墨家人所流的血就是这五件宝贝中穿的赤帝炎墨?”
“赤帝炎墨有烧毁万物的破坏神力,这赤帝炎墨的确以凡人墨氏族人宗家血液的样子流传了下来。可,堂主身体里的血液并非是赤帝炎墨,或说是不完整的墨。”
闫忽德忽而不语,他看着萦,这个男人的面色又会如何?冰冷的木雕面具下头,那张俊俏的脸现在又是个什么样子?
“我是番邦人,番邦有着各种古法的记载,自然也有五大神器的只言片字,恰恰赤帝炎墨就在其中。尊者,我已抛出手中筹码,那尊者,不,墨兄可答应同闫忽德交易?”
萦如歌缓缓摘下了面具,阳光打在脸上照到眼睛,他闭上,又缓缓睁开。闫忽德仔细打量了这张脸,双生子是多么奇妙的存在,即便分开二十余年,过着不同的人生,却依旧有着一样的面容。或许,这二人,脱下衣裳,一个肤体皙白,另一个,或许是腹甲胸肌之外又有数不尽的伤痕。然这两个彰显不同命运的躯体却有着一模一样的面容。
“告诉本座,你的目的。”
“兴我三番九邦,不受奴役,重获自由。”
“番邦兴起,就会虎视帝国疆土,渐渐,又会有统一天下的野心······不在其位便无其心,一旦登上其位,谁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萦如歌的周身燃起了青色的火焰,“若换成你,做了三番九邦的王,恐怕也就是我墨家满门凌迟之时。”
“尊者还不曾听过闫忽德的交易,又为何就这般断定我定能成为三番九邦的王,让闫忽德之名重回权利顶峰?”
“若你一言不对,也莫怪本座青炎火势失手难收。”
闫忽德只能笑笑,萦如歌若说的是真话,他有一言不对,那他也就必死无疑。
“那迦回命丸!”闫忽德并未从萦如歌脸上看到他想要的表情,反倒是一脸冷笑,故作镇定继续道,“只要尊者寻到此物,再配以我族江河同流之术,那不久,尊者与墨公子便能皓阳明月,品茗对弈。”
萦如歌却笑了,笑得异常恐怖,毫无征兆,宝剑出手,风声大震。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一章:龙耀丢失
于仲西侯而言,闫忽德的修为同他这个人一般,如同一个谜。
闫忽德是洪荒么?
他不确定闫忽德究竟哪等修为,却可以确定,现今的萦如歌,不过洪荒中上品而已。
虽说洪荒中上品对他仲西侯而言,是不过而已的修为,但放到江湖上,就不是泛泛之辈了。
自然,闫忽德也不会是泛泛之辈,他自左右袖中各出一尺半短剑一把,交叉格挡。
飞花凌霄动!
满含真力一剑,让这番邦狼王猝不及防,纵使矫健如沙狐,避开要害,终是被剑气割破右腰皮肉。伤口很浅,甚至没有流出几滴血。
闫忽德强提功元,双剑散出青光,仔细看去,竟是仲西侯舞雩剑法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龙巡八荒”!
左剑刺出,剑刃未达,剑气先至。
右剑紧跟,剑刃破风,剑气尾行。
萦如歌唇角勾起,手腕灵活,甩剑花无数,使出多年不用的白云剑术快意剑招,不留生路。
白云仙剑-无尽花海!
一刹那,漫天剑气如黄花飘落。
闫忽德深知已无退路,足下催力,飞龙巡八荒,玉石俱焚只在一剑。
但听破风之声“嗖”,一箭飞来,却是凤凰形状。漫天黄花如风龙卷,那飞来之矢竟穿破龙卷,若不是萦如歌身手了得,怕早已是箭下亡灵。
猝不及防,那飞龙巡八荒,双剑同时而至,虽是用手中金剑挑开一剑,终是左肩见红。
再看来人,再无惊讶,轻声蔑笑,道:“红红,些许日子未见,已然逼命之招?”
花少红一身锦衣,手持紫金鸾凤宝弓,慢步走向二人,他很稳很慢,却依旧难以掩盖,他,花家少子,是个跛子。
握弓抱拳,恭恭敬敬,道:“见过尊者。”
萦如歌满面笑容,看去少年右肩,杀气尽散,问:“这就是山禽十三令?”
花少红自然明白意思,讲道理,那日连射数箭,手指、手腕乃至肩膀早已负荷,今日一箭,有无那日白鹄一箭十一威力还是问题。
“莫不是,你花少红,现在也是仲西侯的人?”
花少红未语,闫忽德代之回答:“少红与我,均有自己目的,为此不择手段又如何?”
闫忽德也明白,若不是花少红一箭飞来,怕此时此刻,自己已是金剑龙耀,剑下亡魂。
龙耀宝剑褪去金芒,再度锈迹斑斑,不听解释,也无需解释。
本以为已到如此,闫忽德双剑落地一阵咳嗽,止了,轻声道:“既然驭鬼尊者不愿同道,那么,就请你死在仲西侯的剑下……”
语甫落,破风之声来袭,招式无比熟悉,舞雩剑法-痕空式。再看使剑之人,花少红竟是以色为赤霞的一支箭摧使剑招,朴实无华的夺命之招。
萦如歌宝剑落地深入土中,紧闭双眼却是邪笑,周身燃起火焰,双目再开,却是燃火赤瞳。一声大喝,强行催使火道仙威,一掌出,利箭折断,再一拳,花少红双臂为翅疾疾后翔。
萦如歌拾起那支断箭,呵呵一笑,声微微轻蔑,道:“听闻花家之主以负箭十三,红红,看来,你此生,十二也配不得!”
番邦狼王狼爪上手却是螳臂当车,萦如歌手握断箭,猛然挥动,鬼火凤凰自箭镞嘶鸣而出,恶狼倒地一口淤血。
“红红,救你那日与你有约,事关兄长不违道义本座誓必不阻,今日所为代天收之!”舍了龙耀宝剑的萦如歌,却是能力更盛。
幽冥鬼凰恶来谒,枫亭雅煦尘寰劫。
面对不属凡间的仙道威能,闫忽德同花少红竟似忘却,萦如歌,本就不是剑客。
花少红虽一足有疾,行动利索却非常人所及,就见他来回跑动,决心以死搏命,利箭上弦,花家绝技五连珠。
闫忽德也非泛泛,舍了短剑,狼爪在手,无所畏惧。
鬼凰将至,利箭迎之,愣是被打落三箭,才射落这幽冥鬼凰。
“九幽离火!”却见萦如歌连化九团靛色火焰,齐齐飞向闫忽德。
狼爪挥动,喝声道:“生本无根,何故留乡!”
就见狼爪划出六道抓痕直逼萦如歌,同一时间,花少红不再闪避,站直身子单腿微曲,一支紫色利箭上弦,修为汇于箭镞。额角鬓间,细汗密布,呼吸早已不再平静。
箭离弦,竟是风卷残云之势,九幽离火顷刻消散,离弦之箭势头不减直逼萦如歌。
再提剑,真力灌其中,剑未金黄人却有感气力掏空。
真力将尽之时,本能催动火道仙能,弃剑又展火道仙威。冰蓝火焰只在刹那燃尽周身三丈诸物,花少红已觉异样,箭镞为蓝再次上弦,又是慑天一箭。箭离弦,弓者一口鲜血喷涌而出,身体乏力,眼前只见白光,昏死过去。
冰蓝利箭将近,化为六翼恶禽嘶鸣夺命而去,可才触碰冰蓝火焰,却是冻结。
“凤凰如何,鹓雏如何?本尊今日就教你二人,命丧!”满腔愤怒不再忍耐,言语之间却又含一种兴奋。
“见鬼!”闫忽德梁轻声嘟囔,随手操起花少红箭篓中一支通体雪白利箭,以箭为剑,再出一招“飞燕晚归巢”。
这一招与那“飞龙巡八荒”同为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招式,殊不料仙能之威已非凡间蝼蚁所能匹及。
冰蓝火焰将近,周身空气温度刹那冰点,死神来临,却不料,这寒流,竟是他人剑气。
再看去,一袭帽兜蓝衣一把冰蓝宝剑,剑尖还滴淌水珠。
“来得可真慢!”闫忽德嘟囔,又回头看了眼已无知觉的花家少子,不由暗自佩服,这小子竟能请来这般一尊大佛。
萦如歌左手冰蓝,右手赤红,两极火焰,修为已近天人。
蓝衣剑者轻轻甩动冰蓝宝剑,水珠尽落,冰蓝宝剑恍如水晶,异常夺目。
“暮寒楼驭鬼尊者萦如歌,幸会!”
“既然有幸,何不自报家门!”
蓝衣剑者几声轻笑,竟将剑收回剑鞘,又一声冷哼:“强者无名最是悲,我的传说,不必借你性命传播。”
闫忽德正要开口,却觉腹部冰寒,低头,皮肉已破鲜血满地。
“再动,怕你的肠子也该出来了。”
闫忽德是一脸疑惑,看去蓝衣剑者,蓝衣剑者又是冷哼道:“侯爷的人,真的是越来越不懂规矩了。”
闫忽德似要辩驳,却无力出声,又听蓝衣剑者言语:“如何?是要我再来一剑,断了蛮夷之望么?”
萦如歌散去两极火焰,蓝衣剑者微微惊讶,又唇角微启,问:“驭鬼尊者这般信任在下么?”
“本座自不是信任尔等,本座不过断定,尔等泛泛,不足为惧。”
“也罢,俗尘只有万般罪恶与孽债,我不愿涉足。红儿,今日已照侯爷约定,护你周全,再往后,亦与我无关。”说罢,竟将手中冰蓝宝剑丢掷花少红。才将剑丢出,剑者就后悔了,花少红早已昏死过去。
就见宝剑将要砸中花家少子,剑者一个鹊起,身影一瞬而知,右手伸出,稳稳接住宝剑。
“你就替你家侯爷先行谢过剑者吧。”
蓝衣剑者将剑放进空间已经宽敞的箭篓,又是一声哀叹,瞥了一眼萦如歌那把锈迹斑斑的龙耀宝剑。足下催力,仙人之姿飞向宝剑。
萦如歌知来人目的,脚尖轻挑,龙耀向后飞出四五丈,又顺势另一只脚狠踢蓝衣剑者膝盖处。蓝衣剑者双手摁住萦如歌脚尖,借力而飞,又扑向龙耀宝剑。
“星辰诀-轸水蚓!”双指间射出红光,化为逐日烈阳战车直直撞向蓝衣剑者。
万里寒冰夏飞雪!
指剑射出彻骨冰寒剑气数十道,愣是上古寒冰依旧无法冻结烈阳战车,轸水蚓将要触碰之际,蓝衣剑者化为血水一滩遁入大地,轸水蚓随之散去,不过弹指蓝衣剑者又出现在萦如歌身后。
寒冰为剑,一剑刺出,萦如歌再是一声大喝,厉声一句:“星辰诀-亢金龙!”
瞬息之间,一条金龙自萦如歌后背狂啸而出,蓝衣剑者冰剑碎裂刹那,彻骨寒气冰封金龙。
“有点能耐,本座不杀无名之辈。”
“强者相决,以杀止杀,驭鬼尊者的确能耐。”
一阵又一阵余波促及,花少红也渐渐醒来,眼还未明,耳廓微动,眉头微蹙。以声辩位,一瘸一拐跑向西边,伏地听声,更是深锁眉头:“剑主,来了一队重甲士……”
“且先散去。”
萦如歌却是依旧不饶,霸主之能再现,八条金龙齐齐飞向剑者,非人间之能如何人间之人阻挡。蓝衣剑者未化血水,却是双手微握,无形之中纳冰成刃双剑齐出恍若雪莲,八条金龙悉数斩落龙首。
又听闻“星辰诀-毕日乌!”
同是刹那,“簌簌”之声大作,竟是漫天黑色羽毛恍如飞刃落下,蓝衣剑者大提公元,一声喝:“垂荷晚叹-孤负东风!”
剑气化作凛冽寒风袭向萦如歌,漫天羽刃疾疾落,晚荷剑风催命寒。强势相对,竟又是一箭来袭,箭虽是无形箭,飞来之际虽却颤颤巍巍,软绵无力,仍是打破僵局。
“燕云骑的人。”
花少红话出口,蓝衣剑者青楼尊者竟齐齐看向闫忽德,燕云骑的人为何在此?唯一的怀疑对象,唯有这番邦后主,闫忽德梁。
杀意已决,戾气逼人。却又是,黑风起,杀气更盛,隐约之中一股不容反抗的霸者之威如泰山临身前,压迫感十足。
闫忽德再也不顾伤口裂开危险,身子后翔,愣是腹部鲜血浸透了衣衫仍是无比幸哉得舒了口气。
黑风掌气竟使两大对峙高手本能性避开后退,转头看去,一阵铃铛脆声响,一头毛驴六尺长,一根萝卜引路去,一袭橙衣面如霜。
来人身子笔直站立毛驴背上,披散头发放荡不羁黑白相杂,橙色袍子隐隐发白,一双手交叉放置后腰,毫无血气惨白的脸闭着眼好似打瞌睡。花少红微微皱眉,为何?方才声音好似一队甲士?
当是毛驴也被一众杀气惊吓,停驻不前,一个晃悠人没站稳翻落在地无比尴尬。不断呻吟,一边揉脸,站起环顾一周不由唇角微启。
就听蓝衣剑者凑到萦如歌身侧,轻声道:“此人虽如戏子丑角,却有感修为如海,不如一道先解决此人?”
萦如歌一声冷哼,蓝衣剑者立马身子退向一旁,生怕萦如歌又整出什么幺蛾子来、他虽如此问,可萦如歌却是答非所问:“宝剑赠人,又如何盯上我龙耀?”
蓝衣剑者呵呵笑笑,又凑到萦如歌身旁,全无杀气,在其耳边轻声几语,萦如歌竟不再动作,一跃数丈,无形之中化出一只燃火凤凰,驱之东去。
橙衣来人双手放入袖中,笑脸竟如逢迎小厮,咧嘴问:“这是哪位爷让过来这林子?”
蓝衣剑者提起龙耀宝剑未有一语,花少红收起紫鸾宝弓也是一瘸一拐跟了上去,把箭篓中的那柄剑抽搐,怀抱胸前,又是真力化气,一招纳云手,将散落山禽令尽数收回箭篓。
三人先后离去,这橙衣白面人一下变了脸色,双眉紧蹙超凡霸气刹那而出,竟是硬生生压得闫忽德只有屈膝不语的份。
“亥骑,这般看来,你情报大错特错。”
闫忽德沉默不语,橙衣白面人再露右手,那手竟通体赤红,这赤红渐渐转黑,似准备再用那可通幽冥令人不寒而栗的招式。黑色不过一瞬,又恢复血红,橙衣白面人抬手,却只是撩了撩头发,看到闫忽德被吓坏的样子不由笑出了声,道:“亥啊亥,你还真是个窝囊废啊,也对,在绝对的武力面前,废物终究是废物。”
闫忽德却闷声不语,也是不敢言语,他曾与仲西侯对聊搏命,也是意气奋发。而今,却被人气势压迫不敢动弹,并非腹部疼痛单纯的压迫感。
“且先言之,既然我来了,不管是萦如歌,还是仲西侯,没人敢动你,也再没人能动你。且先告诉我,那沈万利如何命丧?”
“剑,一剑无血,命丧。”
橙衣白面人竟颇有兴趣,用露出来的血手抚弄下巴上的胡渣子。眼珠子几番转动,也似在思索,奇了怪了,这天下有谁的剑法能快到一剑无血,这难度,如同抽刀断水。
另一只还在袖中的手反复把玩着两枚铜子,这铜子握在手里,颇为有趣。
仲西侯?霸道之剑难以为之。
冷不语?杂耍之剑无能为之。
空蝉儿?血腥之剑如何为之?
“亥骑,那你说说,他伤口看去,杀人者的剑与我的,孰更甚?”
闫忽德虽心中不满,却不敢言表,面无表情,声冷平淡,道:“不尽然,阁下的剑多年未出鞘,怕是锈迹斑斑,比不得仲西侯。”
橙衣白面人不由鄙夷,昔年自己传授这废物剑意,倒是没令自己失望,可现在,竟越发废物。多年未出剑么?狼崽子,你的剑意呢?你的眼是否已经无光?
橙衣白面人嘲讽冷笑:“仲西侯么,不过如此,话说回来,你曾经还小胜仲西侯是么?”
“他未动用舞雩剑法,只是论剑,小胜。”
“那也不过而而,哎,敌手难堪寻,敌手难堪寻啊!”
小毛驴叮叮当,橙衣白面人在那上头高声说着什么:
龙对凤,帝对皇,强者对传说。
英雄对美人,宝马对香车。
花家弓,温九枪,沉沦对讴歌。
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
未得名顺萦如歌,真身难觅游灵溪。
微白莫语,落花剑术三十一。
双冥鬼童,星宿名残一十三。
阳气舒而山川秀,日月出而天地明。
凤凰鹓雏孰为正,且悲且笑且歌之。
临城化墨 第六十二章:寒山寺劫
失去龙耀宝剑的萦如歌驱使凤凰翱翔九霄之上,空气稀薄,风无比寒冷,祸不单行,却是月无夜至,神情恍惚。
手中紧紧握着那已断的山禽橙令,面具下已满是愁容,奈何,奈何?红红啊,事态当真已经到了以命相搏的时候了?
月无夜阴,好似体内仙力被散,驭兽之术难再维持,燃火凤凰刹那烟消云散,红衣面甲的萦如歌,死死握着断箭恍若枫叶从万丈高空下落。
风呼呼狂啸,纵使耗费力气依旧无法再次催化那根羽毛作灵兽凤凰,或是横祸,生命终结竟是这等意外。
不甘啊,不甘啊,萦如歌咬破双指洒血化墨,厉声喝:“揭玄黄,探鸿蒙,天地有灵混沌苍凉;龙为祖,凤呈祥,乾坤道中物我无上!”
只见紫气慢慢缠绕周身,竟是祥云为驾。
算是稳住身子,不过刹那,又是云烟尽散。身子下沉,再无与天地对抗力气。
或是命不该绝,或是善恶有报。散光灵体从心口分离,漂浮空中,只见大郎面目通红小手死死拽住红色衣襟,无奈虽有道行却智窍未通,仍是无法挽救。
不甘啊,不甘啊,那一刹那,萦如歌脑中记起一人名字。
“游灵溪,归兮!”
刹那,火光自内而出,照耀大地,夜如白昼,分外通明。只见极为俊美恍如女子的白衣武者无形而现,将萦如歌侧身抱之,恭恭敬敬道:“主上,墨公子有难!”
短短一语,却如晴天霹雳,游灵溪,游灵溪,为何自己唤回的是游灵溪?
再回大地,却是挥袖下令:“游灵溪,归去,不论何人,威胁者,无赦!唯他是主!”
游灵溪恭恭敬敬,作揖之后光影消散。萦如歌身子一瘫,跪倒在地,双拳无力捶打大地,恨啊!
再次起身,借破指滴淌的血空中画阵,厉声喝:“十三恨······”
心有余而力不及,十三口名剑只如海市蜃楼,出现一幅明亮画面,终是虚无。
无助之际,微暗的光亮,大郎从背后小手轻轻搭在了萦如歌肩膀,小男孩的婴灵欲言又止。倒是萦如歌停止动作,转过身,看大郎着急模样,竟也破涕为笑。
婴灵眉头依旧紧锁,却又不知如何安慰。突然,一股莫名压迫感袭来,竟是源自萦如歌。
这救了自己的萦哥哥已经没了面甲,一脸温柔眼角带泪,似一脸哀求,这哀求之中大郎却是从未有过的害怕,一种本能性最原始的恐惧。
夜寒风冻,幽幽山寺,除了“呼呼”便剩下虫鸣鸟叫。上庵最里边的柴门僧房,住了一位贵客,可时不时那撕裂心扉的痛苦呼喊,一声又一声,一阵复一阵。
外头守了两位耄耋老僧,却是盘膝静坐,俨然不曾听到屋内动静模样。
那长眉老僧用苍老声音道:“无觉师弟,歌者诵佛与文生诵佛,何差?”
长发老僧托腮思索,有顷,答:“歌者重意,文生重礼?”
长眉老僧却是笑笑不语,风声“呼呼”更盛,长发老僧力掌拍地身子盘膝飞起,张开双臂,金光盛耀,真佛落尘,只听得:“尘寰万劫无时尽,屠刀冶血摧浮屠!”
一招佛者慈悲,“卍”字金印似发怒的风神飞廉突袭而来。瞬间,黑暗为金光驱散,佛光暗淡后再看去,竟是黑衣武者十三人。
长发老僧稳稳落地,身子笔直如松,全无耄耋老者常现的佝偻之态。双手结佛印,一声“我佛慈悲”。
黑衣武者纷纷抽出长剑,白光泠泠,似在预告腥风血雨将至。
十三把白刃齐齐刺出,隐世修行的老僧不曾见过这等剑法,简单迅速,一招制敌。
剑刺出招式止,潇潇风声初音落。
金光佛印被黑衣武者击碎,如琉璃碎落又化虚无。
是大风起兮云飞扬!
三名黑衣武者剑带寒光,同样的招式利剑刺出,竟如寒风吹散孤峰之云。
长发老僧倍感压力,佛元猛提,做狮子吼,愤怒非常,厉声喝道:“飞扬跋扈小辈,气哉气哉……”
未出招,却见大风忽作,竟生生退散众剑客。
“师弟,忏悔罪孽五十载,万不可再起杀心动此念想!”
长眉老僧也站起了身,却是龙钟老态,身材瘦小佝偻。那满面慈祥,隐约之中却是令人莫名恐惧。
“各位善人,来我山野小庙何事啊?”
黑衣武者未语,为首者甩出几道漂亮剑花,再次来袭。更是一剑快过一剑,一剑狠过一剑。
是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剑花落,白光暗淡,鲜血滴落。
长眉老僧人未动,又觉佛光耀世,一掌还击,乍见“卍”字佛印排山倒海而来。黑衣武者见已伤到守门老僧,纷纷避散。
任是左腕血流不止,长眉老僧依旧气稳如山岳,佛元之能不断提升,黑衣武者再现破风剑阵“大风起兮云飞扬”!
双招相会,各自消散。
长发老僧怒如山野大虫,衣袍无风自动,正欲损耗修为以极招虐杀众人,却觉周边空气刹那升温。
月无星稀,却是刹那火光漫天,风徐徐而来。来源处看去,如血烈焰,似魔神开杀先兆。
萦如歌,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竟是一头红发随风而动,半裸上身也是密布伤痕。
更奇怪的,是这人的右眼,竟平白无故多了一片刺青,似龙似凤,似鬼似妖,全然说不出具体模样。
虽是整张脸全无遮挡,可这青楼的驭鬼尊者,今夜却给人说不清道不明的压迫感,肃杀之气外更带有一种鬼魅方有的恐怖阴森。
虽是星光暗淡,月无之夜,为首的黑衣武者最终还是看清楚了火光下来人的面容,他震惊,如何相信,这张脸,不赫然正是今夜目标,墨家少主墨茗么?
黑衣武者不再多想,利剑挥舞,白光闪耀,一剑刺出,听闻歌声“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悲恸,心头莫名悲痛。
烈焰魔神般的萦如歌却是怒火满腔,“风萧萧兮易水寒,易水寒!”
右手成爪,包裹如血烈焰,迎上破风利剑。
“星辰诀-奎木狼!”
火焰利爪忽有变色,转瞬之间,竟已色如玄铁。就听“嚓啦”一声,黑衣武者瘫倒在地,剑未断刃,紧握利剑的手,却已飞离身体数丈。
断腕之痛难以忍受,黑衣武者却是笑了,大笑,就见他踉跄站起,左手一扬,身后的刺客们竟纷纷收了宝剑,渐渐隐于黑暗,听得出,他们已经撤离。
黑衣武者左手集刚劲,竟化如刀风刃。近魔近狂的萦如歌有了几分兴趣,聚气成刃,可惜火候不足。
未待风刃成型,听得“九幽离火!”
鬼火天降,黑衣武者刹那成灰,地上的黑印似是证明曾经存在。
不仁的驭鬼尊者缓缓转过身,看去长发、长眉的二位老僧,再无平日对佛者的尊重,嘴角微微勾起笑如邪魅。
寒山寺,寒山寺,这寒山寺里是否还住着那位从未谋面的大表兄?
再次出手,八条金龙似被囚禁雷泽数百年,野马脱缰一般狂啸袭向受伤的长眉老僧。
眼见师兄危险在前,长发老僧再现惊世修为,与长眉老僧相比,全无佛家该有的慈悲。
鹫峰慧剑伏黑虎!
就见长发老僧左手为剑右手成拳,一剑刺出又是一拳来袭,剑将要刺入咽喉却见金龙折返再袭长发老僧。
萦如歌竟觉得这“鹫峰慧剑伏黑虎”竟有些眼熟,而长发老僧剑锋急转,一剑斩八龙,右拳势头不减,近了,突闻破风音爆之声。
星辰诀-女土蝠!
寺院地砖刹那碎裂,紧接着筑造成墙,分隔二人。
伏虎罗汉拳竟一拳击穿土墙,余劲击中萦如歌侧脸。驭鬼尊者身子飞出去四五丈,空中不断调整身子,一个翻身如灵猫落地,可那侧脸已火辣辣疼痛。
长发老僧狠招再出,胸腔热血,竟是莫名又久违的兴奋。萦如歌拳打太极,化出仙道八卦,生死门开,天火来袭。
长发老僧年虽已老,身手依如林间顽猴跃来飞去,终是无法彻底躲闪。僧衣燃火,好在及时脱落才逃过劫难。
长发老僧双眼如火双眉怒,却被喝住。
“无觉师弟,快快住手!”
长发老僧收招,萦如歌却不管不顾,狠招依旧,长眉老僧不顾有伤在身,佛元之威再现,却见柴门开,一条人影从中蹿出。
未收之招被白影打断,长眉老僧踉跄,幸得长发老僧扶住才没颠倒在地。
白影目的并非老僧,而是这红发如魔的萦如歌。纯白利剑,未染半点尘埃,一剑刺出,白光闪过,赫然正是古剑谱易水寒“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无比随性的一剑,却又是威胁独具的一剑。
“游灵溪,宵小所为!”萦如歌再现火道仙威,厉声大喝,“九幽离火!”
九团火焰如影随形袭向游灵溪,游灵溪一把无暇白剑左挥右砍无惧九幽离火。
萦如歌飞身而过,拾起地上黑衣武者宝剑,催使剑招“飞花凌霄动”。
游灵溪无惧不死鬼人,再次出剑“血满金樽华月舞”,剑花无影,随性而为,却是每一剑直逼要害。
紧接着又是剑招“琴酒如歌无关风月”,一剑胜过一剑,随性又精妙至极,却是没有半点嗜杀戾气。
萦如歌见出招间隙破绽可乘之机,催用一招“笑佛醉卧花荫涧”,一剑刺出,一石千层浪。
游灵溪退无可退,萦如歌更似杀意已决,却听一声佛语:“假使百千劫,所作业不亡,因缘会聚时,果报还自受。”
一句佛语,红发近魔的萦如歌竟强行收招,不在乎右臂一阵麻痹刺痛,无力握拳,剑落地。脸上诡异刺青慢慢褪去,发色慢慢恢复。
似已疲惫无力支撑身躯,扑通,跪倒在地,听这驭鬼尊者低语,问:“大师,生死轮回,是否命中注定,今生之苦,前世之业?”
“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日种种,譬如今日生。施主,老僧虽不知施主何人,三途河岸无间亦或极乐,今生事未决,何苦虑往生?”
长发老僧却是没头脑冒出一句:“师兄,这人,竟与墨公子……”
“施主,陋室有粗茶,何不卸下兵甲,荼茶虽无茗香,苦味静心亦可论佛?”
虽意未明,却是身子不由自主,起身慢慢走向柴门,近了,却是心口疼痛,又扑通,跪倒在地。
长发老僧竟未在意先前冒犯,快步扶住萦如歌,劝声道:“浮萍无根东游,候鸟归家年复年,施主,回去吧。”
“回去?回去!”萦如歌苦笑,抬头看了眼游灵溪,可笑啊可笑,自己到底还有多少力量,竟连游灵溪也在自己之上。
同样的,他对游灵溪的忠诚竟不由心头一暖,好似了了一个心结。
无风无光处,两个身影弱小恍若孩童。
其中一人用并不好听如野兽低吼的声音问另一人:“小六啊,为何三位师弟之中你独独中意小十三?”
“莫说我了,二师兄算剑道顶峰吧,他也中意这萦如歌,我中意他又有什么稀奇呢?”
“哎,多么好的苗子,为何偏偏苦难这般多?”
“三个,你说笑吧?小十三这就算苦难多了,他好歹知道自己爹娘是谁,我才命苦,谁生的都不晓得。”
语甫落,被称作小六的童子就被那三个赏了一个板栗,随后那三个继续道:“不过,小六,可有觉得那白衣剑客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奇怪?”
定睛看去游灵溪,原本打算观察这人到底有何不同,却是迎来一剑。游灵溪一剑风萧萧兮易水寒,二人藏身之处瓦石飞溅。
转眼之间,已难寻觅白衣剑客踪影,再遇见,又是迎面一剑。
被称作六个的童子以手作刀,随意挥手,竟是绝世刀劲,一记“山城明王灭轮斩”飞向游灵溪。
游灵溪吃力接下一招,竟似察觉异样,几招远距离佯攻。这次换位那小六对敌,见他双手食指轻弹,打落游灵溪袭来剑劲,可再回神,已不见这白衣剑客。
正欲抽身,却是杀气漫天,萦如歌远处飞身而来。那三个嘴角微微弧度,笑如邪魅,依旧手刀轻松挥动。
令二人意外,萦如歌火焰成刀,同样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
刀劲消散,却听萦如歌怒吼斥问:“山城明王!你们到底同颜啸是何关系?”
长发老僧眼见情节转变,如热锅蚂蚁焦急看向长眉老僧,却见自己师兄无比淡定已回原处盘膝打坐,闭目诵佛。
再看游灵溪,形如鬼魅已入柴门。
“学剑是剑,学刀是刀,擅十八般兵器却无一精通,浪费啊。”感叹之余,那两个童子人已夺路离去。
夜已过半,明明月无之夜,竟是黑暗中隐隐有月光射落,不偏不倚,打在萦如歌身上。刚毅俊俏的脸满是疲惫,身体恍如千斤之重难再支撑重重摔倒在地。
“游灵溪,游灵溪……”嘴中嘟囔,渐渐没了意识。
妖气弥漫,鬼气森森,长发老僧本能催动佛元之威,却听低语:“无觉师弟,诵念地藏经。”
长发老僧未语,盘膝长眉老僧对面,闭目诵佛。听得风声大作,凤鸟鸣叫,翅膀扑扇的声音。
鬼气愈发靠近,长发老僧眉间金光,却听孩童低语“谢谢师傅”。
谢?谢谢师傅?
那是萦如歌所养小鬼吗?那样威能的鬼宿,会是一个知礼为善的鬼娃?
又听凤鸟鸣叫,扑扇翅膀。越来越远,越来越稀。
“无觉师弟,佛饮水而忧苍生,世界大千,万物共存,向佛为善,何必分门别类?”
长发老僧微微一笑低语:“师弟明白了。”
长发老僧回头看了眼禅房,嘴角微微上扬,笑得有些痴傻。不知怎的,竟会忆起如这些娃娃一般年纪的时光,虽是意气风发,却是万千业障,不知此生颂佛,能否轻上几分罪孽。
长发老僧突然嘟囔出一个名字,游灵溪。
游灵溪,游灵溪,是否这个世上,真的有那么一个人,叫游灵溪?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三章:墨桑被劫
午间暖暖阳光照在地板上,房间的地板用的是顶好的酸枝木,红发妖媚的舞姬穿了一身宽敞的碧绿色袍子跪在地板上。
这种天然色绿的真丝还真是奇妙,看上去柔美顺滑,总会将男人的欲望无限放大。袍子里头,藏嫣穿了件绣工绝妙的红肚兜,动作之间,那几分诱人的红时隐时现,更是令人瞎想。
仲西侯穿了件样式简单,材质也普通的赤霞色袍子,他躺在地板上,头枕在藏嫣大腿上。
闻着舞姬身上淡淡清香,看白皙诱人的脖颈和胳膊,再看美人儿妩媚至极的容颜,仲西侯的脑中早已同这红发狐狸精云雨千百次。
仲西侯不是汉人,没有那所谓的繁文缛节。
仲西侯是个男人,好酒色但知节制。
养好了精神,自然早已与这美姬共享床笫之欢,说来,的确尤物,若换个不知节制的,怕早已虚弱的走不得路提不得剑了。
“你说,颜啸为何会收我为徒?”
仲西侯的头枕在她的腿上,可依旧不影响藏嫣冲泡那壶曲天琴送来的阿萨姆。
这种茶产自忻都一个叫阿萨姆的地方,仲西侯只听摩常提及过阿萨姆这个地方,却从不曾听闻那里的茶还这般绝品。
藏嫣把斟得七分满的白瓷杯递给仲西侯,仲西侯接过后脖子微微往上一抬,嘴往前厥,咪了一口,香醇。
把茶喝了,把玩着手中的白瓷杯,仰头看着红发的美人儿,仲西侯觉得,有的时候人生当是如此。
他突然又问了一个很没脑的问题,他问:“你说你会不会不是仲南燕的女儿?”
泡茶的手微微一抖,好在没有茶汤洒出,否则烫到仲西侯事小,把自己大腿烫到就得不偿失了。她恶狠狠看了眼仲西侯,依旧不说话。
她原本就没打算刺杀仲西侯,朱谏男知道她来自不夜城,来自不夜城的城主府,便安排了这一切。
服从,或命有一线,拒绝,临城的边上有十几万的边军,里头都是一帮血气如狼的糙汉子。
万幸她遇见了仲西侯,可,什么时候她竟然没了被驱离不夜城的那份愤怒?
是她来送金帖的时候?是她刺杀未遂,他请赐了她?亦或,他毫无礼数,强吻轻薄的时候?
看窗外飞鸟双双去,双叶徐徐落,这一生,究竟该如何度过?
广厦万间,夜眠七尺;良田千顷,日仅三餐。功成名就王侯将相,身后千年不过一掊土。
“那么,你来临城的目的又是什么呢?”
仲西侯直勾勾盯着美人儿的下巴,他很好奇,很多姑娘在抹胭脂的时候会把脸擦得很白,可往往她们会忘了脖子,最后脸和脖颈两个眼色,看去实在有趣。
这舞姬就有些不同,她天生白皙,下巴脖子那块的皮肤,也是这般好看。
他情不自禁伸手抚摸舞姬的下巴,舞姬本能性拍开他的手,竟忘了二人之间身份的差别。
仲西侯也不恼怒,他换了个姿势,侧躺,头依旧枕在舞姬大腿上。
“前人栽树后人乘凉,树若无人打理,如何活?”
舞姬还准备问什么,低头看了眼这西地之主,他竟然闭着眼,在自己腿上沉沉睡去。那侧脸,棱角如同大漠中的岩石,可这城主的肤色,竟比乡间老农还要深上几分。
她用手轻轻抚弄他有些发黄又夹杂些许白丝的头发,她努力回想,幼时见过的仲大侠可是你如今这般模样?
想着想着,藏嫣竟扑哧笑了出来,她或许有些明白了,她有些明白了为什么姐姐至死都念着仲南燕的好,却从不去恨将她们赶出不夜城的那个少城主,仲西侯。
“等他名正言顺了,我带你回西地······”
声音很轻,她微微皱眉,可沉睡的人依旧在沉睡。是他在说胡话?亦或梦见了什么?谁名正言顺?
花少红也算半个怪物,一连数箭山禽令,手臂折断人昏死过去,如今再次出现,活蹦乱跳,同山间野猴没多大区别。
他在仲西侯新买的大宅子里找了一圈,愣是没找到自己那位小兄弟,瞬间觉得有些没劲。
到了厨房的大水缸旁,用水瓢直接盛了一瓢水,咕咚咕咚喝了个精光。喝完后还“啊”得长长舒出一声,意思颇为舒坦。
在厨房忙活的那位老厨没见过花少红,但看花少红的样子,怕也是位贵公子,想问又怕得罪,只得装作没看见。结果,花少红先开口同这老厨有了交集。
“阿伯,给我整碗葱花面呗。”
老厨盯着花少红看,眼珠子一转,心想,这小少爷怕也不会是外人,有些胆怯问:“公子是要加个煎蛋还是弄些卤肉?”
花少红摇了摇头,指了指台上的一个白瓷瓶,问:“师傅,这里头是白醋吧?”
老厨点了点头,又见花少红点了点头,一脸肯定,老厨试探问:“放一些?”
花少红摇了摇头,老厨又问:“多放些?”
花少红依旧摇头,也不等老厨再问,直接说:“全倒了。”
老厨盯着白瓷瓶,啥?全放了?心里头嘀咕着,东家是西地人,西地人都好麻辣偏咸的,这小少爷的口味怎么就觉得像瑞城的?
再仔细看,又否定了自己的猜测,人或许就只是因为喜欢吃酸的,就这秀气的模样,怎么看怎么像自个儿临城人。
花少红和老厨又客套了几句就出了厨房,才出门,迎头碰上了一穿着白衣长相颇为秀气的小娘。
话说这小娘的脾气和长相可不相称,她见花少红是个生面孔,又见背着弓箭,错觉是个侍从。
花少红倒也不介意这小娘给他脸色,就在厨房门口的石桌石椅坐下,把紫金鸾凤宝弓和缺了一箭的山禽令放到了石桌上。
紫的,白的,墨绿的,从一数到十二,不由哀叹,可惜了那支赤霞橙色的。
他抓起那支除了尾羽,通体嫣红的山禽令,左手作拳撑着脸颊,右手双指灵活把玩着这支山禽令,不由思索不由感慨。
又听他嘟囔着:“月姐姐啊月姐姐,怎就用这么好的箭让我去代表一个人呢,你对我还真残忍······”
“你在这干嘛呢,厨房的酱油快用完了,你利索点,去街口的陈家铺子买二两回来。”
花少红双眼无神还略带疲惫的样子,抬头看了眼,正是那白衣小娘。这小娘哪位?莫不是也同自己一般?
花少红又继续把玩那红色山禽令,声音不冷不热回了句:“我对酱油没什么兴趣,要小爷我出门,给你买一缸陈家铺子的陈醋回来。”
白衣小娘双手叉腰眉头一皱,标准的泼妇骂街预备姿势,花少红刹那来了精神。想想自己也好几年没和人斗嘴了,正要听听这白衣小娘要说什么,却听得一声沙哑的嘲笑。
“你这丫头,竟连侯爷的小兄弟都认不得,好在你不曾见过他,这小子也没法怪罪你。”
花少红没回头去看,右侧鬓角不由细汗渗出,强行稳住气息,有礼回道:“小梁哥,你这狼王跑得可真慢。”
来人正是闫忽德梁,闫忽德梁今日的声音有些沙哑,他慢悠悠走来,坐到了花少红对面,正要开口,却见老厨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葱花面从厨房里头出来。
老厨一下愣了,这可怎么分,白衣闺女在,梁二爷也在,还有这位一看就不普通的小公子。
花少红手挥了挥,示意老厨把面递给闫忽德。闫忽德也不客气,拾起筷子在石桌上一敲,端正了长短,夹起一筷子面用干裂的唇吹了吹。
花少红虽没动作,眼睛却越睁越大,静待恶作剧完成。老厨看着面离梁二爷的嘴越来越近,不由回避,不愿去看,一整瓶白醋,这谁受得了。
就听“呲”,面条被闫忽德吸进了嘴里,见他眉头微微一皱,没放下筷子,反而嘴贴上了面碗,还喝了口面汤。
花少红的眼睁得更大,双手撑在石桌边缘,直直盯着闫忽德梁。
闫忽德就这么一口,两口,吃完了面,喝完了汤,还满足得打了个饱嗝。花少红不由咽了口口水,我的亲娘,这家伙味觉失灵的么?
“你,不觉得酸牙齿?”
闫忽德眉头又是微微一皱,不过也只是一瞬,他毫无形象可言,用右手小指指甲剔牙,轻声笑说:“面条有些软过头,我们族里各种点心酸味,有什么好大惊小怪。”
花少红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小时候在山崖上,兄长带给自己的奶糕,说是蛮邦贡品,那酸味,也就没再说什么。
闫忽德吃完了面,筷子依旧在手,这么轻轻在碗上一敲,问:“红红,剑呢?”
白衣小娘看着二人,竟也一时不知如何动作,想走又不敢,留下又后怕。
“什么时候梁哥哥也喜欢上剑了?我这里有箭十二根,你喜不喜欢?”
“莫要贫嘴,我问你,那把剑呢?”
花少红站了起来,伸了伸懒腰,眼神示意白衣小娘快点走人。那白衣小娘风尘中来,自是明白,一溜烟,也就见不到人了。
花少红又冲厨房那头喊了句:“阿伯啊,听说酱油没了,这个点也没人用厨房,要不您街口跑一圈?”
老厨没看到二人之前对峙,也没听到什么,只是这小公子吩咐了,他一个下人也就不多话,领了碎银子出了门。
闫忽德看花少红这些动作,自明白意思,迅雷之势去抓那把弓,依旧慢了半拍,花少红用短足将紫金鸾凤宝弓踢到半空。又见他左脚一踏,身轻飘起,一把抓住了宝弓。
再看,却是十二支山禽令都在闫忽德面前,这家伙还用那墨绿色的山禽令箭镞在挑指甲缝里的脏东西。
花少红刹那愤怒,厉声喝道:“把箭给我放下。”
闫忽德不予理会,清理干净了指甲缝,又用箭镞侧面开始磨指甲。花少红怒已攻心,持弓拉弦,竟是聚气成矢,对准了闫忽德,又是怒喝:“我说,把箭给我放下!”
闫忽德依旧不予理会,一声破风“咻”,闫忽德身子一翻,落地,不得不将手中山禽令归还。
手持紫金鸾凤宝弓,搭着那支红色山禽令,这样的花少红他没准备惹,也不敢惹。
“你为什么还要回来?”
“红红,我们的合作,你的诚意······”
花少红轻蔑一笑,嘲讽道:“我一没有宗门,又不记在册的浪子,哪有本事和燕云骑的大人谈合作。”
闫忽德也不恼怒,也不反驳,下个动作,又是用小指指甲抠牙缝。
弓箭手的手很稳,他们的耳朵很灵,皮肤对风对气流的触觉更是常人难以想象的敏锐。花少红正要避开,却是来不及。一只血手鬼手双指作剑,离他的后脑勺不过半尺。
这冰寒刺骨的感觉,不是那位听雨剑主,是逼走青楼尊者同听雨剑主的那人。
“花家少子有能令狼王屈膝的本事,英雄少年。”血手来客一句话却是嘲讽了两个人,他没再对花少红做什么,反倒收了手,就轻声问了句,“那把剑呢?”
“不知道。”
血手来客用那可怖的手轻轻拍了拍花少红的右肩,看去虽是动作轻缓,可每一下,花少红都觉得自己肩胛骨似要碎裂,却也愣是没吭一声。眼神毒辣,问:“你又是燕云骑的哪一个?”
“燕云骑的哪一个?我也忘了,我是有多久没回燕云骑了。”血手来客看了眼闫忽德梁,眼神依旧那般轻蔑,而闫忽德依旧不敢丝毫不满,就听血手来客声平静一句,“酉,走。”
闫忽德明白,把人带走,把箭留下。闫忽德又幽幽落下一句:“西风十里地。”
仲西侯睡醒的时候自己依旧是躺在地板上,可惜,没有在醒来的时候看到那个媚可祸众生的红发舞姬,代替她诱人白皙双腿的是一木枕。他的剑被笔直笔直放在身侧,看到这赤霞色的宝剑,仲西侯竟不由笑了出来。
用右手双指摁住双眉眉头顺时针用力揉了揉,还有些困乏。也不知是这临城太过舒适使得自己嗜睡,还是因为这些年城主当得懒散了,他总觉得时常会手劲无力,就像极沉睡榻上多年,那终于醒来的人。
有人从屋外进来,小碎步,很是恭敬。他颇为期待,果然,是红发舞姬。
藏嫣端着一个木盘,木盘上用铜盆盛了一整盆温水,铜盆一侧还有一木杯,杯中泡着一根被侧截成两半的柳条。
她将木盘轻轻放到了木地板上,用毛巾浸透了温水,再拧干,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用毛巾抹了把脸,又用杯中水漱口,再将柳条咬在了嘴中。
这本该是颇为闲适的傍晚,可藏嫣的一句话却令这西地之主黝黑的脸竟有了几分微白。他的反应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甚至有几分出神。
她告诉仲西侯,琴姬告诉她,那个梁二爷和一个血手怪人劫走了一位负弓小公子。
“红红······”
“妹妹躲在一侧还听到,那两个人一直逼问小公子,剑呢?”
“剑呢?”仲西侯缓缓重复这两个字,他还是没能阻止这孩子,同样,如果红红出了事,他该如何去再次面对惠冬同风灵王?
小梁啊小梁,为何要把红红牵扯进来?
没再多余动作,抓起舞雩剑,吐掉嘴中的柳条,夺门而去。
疾步而行,才跨过门槛,竟被一帮人堵在了自己宅院门口。
来的是一队王府卫军,仲西侯也看得出,这一队人当是个个本事不差,然个个肃杀之气煞人,不由眉头微皱。
为首一将见仲西侯出门,虽衣着随意,却是佩剑,那表情变化更是明白或确信了什么。就见他上前几步,抱拳行礼,恭敬却又不容置疑,道:“仲城主,王爷有请!”
仲西侯此时此刻哪还有心情理会,夺步欲离,然这普通动作,却见这队卫军个个利剑出鞘。
仲西侯双目怒睁,左臂垂落,双指合一,那几个还未来得及将剑拔出的人就显得尴尬了。
就见那几个倒霉的卫军死命拔剑,可剑就好似被焊在了剑鞘里头,怎么也拔不出来。
“剑心?”首将不敢置信,又喃喃,“为什么会是剑心?”
“且先退去,孤今日无暇奉陪!”语中怒意不容置疑,其威如泰山临前,几个修为稍后的卫军竟刹那瘫在了地上。
“城主,请不要为难我等,王爷有请!”
“老王爷那,孤随后会去赔罪,现在,滚!”
再这般下去,仲西侯正准备拔剑,却觉一侧剑气袭来,不由以剑鞘格挡。再看剑鞘尾部,这老檀木的剑鞘竟被劈成两半,仲西侯也是皱眉,老檀木这种忻都玩意儿就只能给老和尚用,果然不能用来做剑鞘。
舞雩剑出鞘,刹那剑气包裹,空旷大街一瞬风起。
仲西侯显然准备速战速决,正欲挥剑,却又一道剑气袭来。仲西侯侧剑再是格挡,却微微皱眉,听得一声“咯嗒”。
剑气主人从卫军人群中缓缓走出,一袭白衣,肤白颜美若银狐的俊公子。他握着的剑三尺不到白的没有半丝杂色,较寻常宝剑剑身还有那么些窄。
仲西侯头微微一侧,一个眼神,似在询问,来者何人?
这白狐公子竟也握剑行礼,声貌相搭,也有七八分秀丽姑娘的意思。
“小辈游灵溪,替家主来请仲城主。”
一听游灵溪三字,仲西侯更是重新打量了这白狐公子,这就是易水寒三巨头之一?是血凤凰厉害,还是你这娘娘稍稍厉害些?
可惜不逢时,仲西侯也懒得理会,紧握了舞雩剑,目露凶光,其威如山野大虫,下山猎食,所过之处,鸟兽难觅。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出招便是舞雩剑法最最精妙一招,就见一剑挥出一百单八道剑气,如游龙扑向众人。
却听人群中有十几人齐齐一个动作,同样剑招若风,那是一堵肉眼不见的风墙。
风墙阻挡了那一百单八道剑气有那么一瞬,也是这一瞬的功夫,众卫军齐齐闪身,仍留原地的,算上游灵溪,一共十三人。这十三人各施其能,将风乎舞雩的剑气一一散去。
这十二个站在游灵溪身后的人,却是个个目露羞愧之色,颇为令人不解。
游灵溪一剑刺出,剑气如凛冬夜江寒冰,周遭温度竟刹那低了几分。
这一招叫什么?仲西侯竟突然觉得这一招配听雨剑比舞雩剑法配听雨剑要更搭。
西地城主挥剑,是那一招痕空。游灵溪的一剑剑气尽散,游灵溪面无表情,身子刹那疾驰,又是一剑刺出。
这一招又叫什么?为何明明目标是自己,这一剑依旧刺得如此随意,随意如同自己年幼时候为了应付功课而胡乱挥剑。
仲西侯握剑斩出,直击游灵溪手腕,理当不该有半分出入,可这游灵溪依旧看似随性一扭腰,手微微一抖,竟避开了这一剑。仲西侯的剑被避开,游灵溪的剑即将得手。
却是此刻,一声怒喝:“游灵溪!”
这三个字雄厚有力,却是愤怒异常,就这么三个字,游灵溪如临深渊,本能性疾疾后退。
游灵溪看去,面无表情的脸竟露出了几分恐惧。
仲西侯没必要回头去看,这感觉,已近熟悉。可奇怪,这一次竟没有听到凤凰鸣叫。
仲西侯还是回头看了来人,一看,不由睁大了眼。
萦如歌赤着上身,一头比藏嫣还要显眼的红发,右眼一侧满是奇怪斑纹。这也就罢了,令他惊讶的,是这小师弟为何会有一对奇异的红羽翅膀?
这是,鸟人?
“游灵溪,你且告诉本座,为何在此?”
萦如歌这么一问,游灵溪身后那几个卫军面露尴愤怒。来人是谁,竟敢喝问游灵溪大人?
就听游灵溪声清冷,答:“仲西侯劫走了庄主!”
“庄主?谁啊?”仲西侯有些摸不着头脑?自己不过在自己的新宅子里睡了一觉,难不成偷得浮生半日闲也是犯罪?
游灵溪未答,却是妖魔化的萦如歌替他回答:“墨家之主,墨桑!”
临城化墨 第六十四章:救花少红
仲西侯虽不知墨家掌剑人下落不明与他何干,但看到萦如歌,却隐隐能觉察这小师弟,今日气息与往日颇有不同。
仲西侯不自觉紧握手中名剑,握剑的手如此清晰感知,剑在微微颤抖。
一声剑鸣自西方传来,仲西侯与一众剑客纷纷皱眉,唯独萦如歌依旧怒目,作天神状。他虽未一同看向西方,但眉头也有那么一瞬紧皱,疑惑。
游灵溪看向了萦如歌,这俊美如娇娘的脸上写满了担忧。萦如歌似乎明白,问:“来了?”
游灵溪点了点头,萦如歌眉头再次紧锁,就听他轻语:“想不到,你最终也只是延缓了他们的入世。”
话虽如此,萦如歌眉头仍未舒展,为何?为何所有的人都好似听到了什么,唯独自己什么也没听到?他们听到的,可是那宴上剑鸣?
“什么入世?”仲西侯抬头看去这扑扇着双翅的小师弟,他只能确定那个方向有一把封存数百年甚至更久的剑。可小师弟,你口中的入世指的又是什么人?
萦如歌低头看向仲西侯,却并未聚焦在他身上,他看的,是这西地城主手中的剑,舞雩剑。
又听他轻声道:“天下剑宗!”
仲西侯双眼刹那睁大,原本就黑亮的眸子显得更加明亮,可有所反差的是那眼神却隐隐有些空洞。
天下剑宗?仲南燕不曾告诉自己的一个名字,可,他们为何会入世?
再看手中舞雩剑,心中不由苦笑。
“且先退去,容孤先救回红红。”
萦如歌一听救红红,眉头依旧,问:“他,在哪?”
“不知道。”
“去哪里救他?”
“小梁。”
“小梁在哪?”
“不知道。”
“你跟我走。”
游灵溪同一众易水寒剑客一头雾水,他们原本都清楚感受到了萦如歌的杀意,这杀意的靶心很明确,是仲西侯。为何现在,这萦如歌身上只有森冷与恐惧,却没了那杀意?
游灵溪快步而出,正要阻拦,却是九道火球袭来。以精绝步伐躲避,再看去,只见鬼眼一怒,游灵溪手中白剑落地,身子瘫软。
不过就那么一眼,竟让易水寒三巨头之一的游灵溪记起了一直以来支配自己的恐惧。
仲西侯疾步奔走,萦如歌又是眉头一皱,颇为嫌弃。就见他扑扇了两下红羽翅膀,一个俯冲,仲西侯毫无防备,被萦如歌双手缠腰抱起带上了半空。那张黑脸刷的竟变得惨白,全无霸主风采。
仲西侯强忍惊恐,故作镇定问:“小师弟,你往日乘着凤凰,今日怎么长出一对鸟人翅膀?”
“因为我呀。”
仲西侯觉得奇怪,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为何会是孩童细语?
“因为我会飞呀。”
仲西侯抬头看去,已经惨白的脸再无血色。他看到萦如歌的背上有个微微透明的小脑袋探了出来,肥头肥脑,虽有几分可爱,可那明显不是寻常孩子。
仲西侯不敢多语,透明的小脑袋表情微变,似误以为自己闯祸了,爬到了萦如歌肩膀位置,问:“萦哥哥,是不是我做错了。”
“你没错,你应该亲一下仲伯伯。”
这鬼婴儿自然就是生有千年道行的大郎,同样,虽有千年道行,心智依旧是个四五岁的娃娃,还真准备顺着萦如歌的手臂爬过去亲仲西侯一口。
这可把西地城主吓得没了分寸,曾领三千黑甲狙杀北齐两万骑,硬生生逼得北齐铁骑折损过半狼狈逃回高冈湖北的气魄,此刻难觅。
萦如歌没有言语,大郎却似收到了命令,又乖巧坐回了萦如歌背上,就如同萦如歌往常坐在凤凰背上一般。
“昨日有悟,就将曲儿的灵气与大郎相融。”
仲西侯不大明白,他虽不是修仙者,却也听闻过,纳灵入体或逆天之决。那小师弟这?如此说来,他时常看到的那只火凤唤作曲儿,这鬼童子唤作大郎?
“就是常人口中的,入魔。”
仲西侯再次睁大了眼,抬头去看萦如歌。这一头红发,一双鬼眼,还有那一片斑纹,的确奇怪。
魔,是这这般模样?
仲西侯问:“现在的你,或有能力杀了我,理由?”
“月儿。”
“谁?”
“我的妻子。”萦如歌说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不自觉露出浅浅微笑,异常满足,他又补充道,“她若知道我对红红见死不救,我可就惨了。”
“我见过的那名娇美小娘?”
“我未过门的妻子。”
“哦,那你二人成亲,我可有一杯酒喝?”
萦如歌微微沉默,这天地间,只有他扑扇翅膀的声音,同飞掠而过所带起的风声。
萦如歌淡淡回答:“墨······”
“你认为,为兄可有捉他的理由?”
萦如歌没有回答,也不再言语。
距离城西小亭约摸十来丈,萦如歌双手一松,就这般将仲西侯从五六丈高空丢了下去。
仲西侯怎么会料到这般突发状况,也是无奈,将剑换到左手,右手双指合一,猛一挥动,化出十几道剑气,溅起尘土石块无数。
再看,仲西侯步伐精绝,一步接一步,踩着碎石缓缓落下。落地,右膝跪地,右手撑地,左手握剑向一侧微微扬起,姿势帅气大侠风采尽现。
而萦如歌,扑扇一双红羽翅膀缓缓下落,那一头血红长发风拂张扬,赤膊的上身肌肉块块,那一身疤痕更是触目惊心。
他周身红光微微带黑,双手环抱胸前,闭目之姿,如魔神降世。足尖踏地,风以足尖为中心,一圈又一圈向外扩散,吹尽尘灰。
风止,光芒褪去,红羽翅膀羽毛片片飘落又渐渐透明直至消失,血红长发亦恢复黑色,没有斑纹覆盖的眼缓缓睁开,愤怒与鄙夷。
能证明这人就是先前那红羽双翅魔者的,就只有那裸露的上身,那一身的伤疤。
萦如歌自腰间取下黑木鬼獠牙面甲,缓缓戴上。
“红红,看来你对很多人都很重要。”一个声音戏谑道,狼王从破败亭子缓缓走出。
他早已脱下那一身布衣兽皮,取而代之的是一身褐色轻甲,有些微曲的长发也用一根褐色布条绑了起来。闫忽德梁看了看萦如歌,眼皮不由跳动。
“暮寒楼,尊者?”
“人呢?”萦如歌轻吐二字,语气神情姿态,说前日才被血手来人一招逼走,怕说出来也无人敢信。
“哈哈哈哈哈,哈哈······”另一人也从残亭走出,依旧那一身洗旧发白的橙色长袍,双手插入双袖中,风拂不羁的头发隐隐可见几缕白丝,笑声传,风声止,万物寂无声。
他打量了一眼还保持着那帅气姿势的仲西侯,很快把目光聚焦在同样笔直站立,双手交叉怀抱胸前的萦如歌身上,微微露笑,问:“小兄弟,心结,解了?”
闫忽德梁一听这话,也看去萦如歌,仲西侯更是站起了身子,不由好奇,这来人,何人?
“人呢?”
依旧简单二字,却听得从破败亭子里传出声音:“喂喂,我在这,刚才是谁那么没道德,差点砸死我。萦大哥,你信不信回头我见到月姐姐,告你状······”
萦如歌仍无表情,仲西侯不由用右手捂住了脸,突然开口,替萦如歌回答:“你们撕票吧,人不救了。”
花少红听到了仲西侯的话,不由更大声嚷嚷。穿发白橙袍的人见这主仆二人这般有趣,不由又是一阵哈哈笑声。
仲西侯的视线一直未脱离这发白橙袍来客,这人气息颇有些熟悉,这种气息非寻常武者所有,那是一种天生的霸王气息。纵然这男人已经收敛气息,另以人畜无害的亲和气息掩盖,但同样拥有同样知晓如何收敛这霸王气息的仲西侯,又如何察觉不到呢。
“条件?”
萦如歌今日似不准备多话,一吐两个字,再吐,依旧两个字。
“剑。”
仲西侯不由看向自己手中宝剑,说来也是有趣,老檀木的剑鞘只剩下一半,一半剑刃也已经露了出来。
“理由。”
“你无需明白。”
萦如歌左手一扬,九团鬼火,颜色由红化紫,由紫变青,青转蓝后循环成红。
发白橙袍来客将手从袖中伸出,一双血手,殷红得森冷可怕。血手一个轻轻响指,九团鬼火刹那被风吹散。
萦如歌眼睑微微一动,仲西侯也不由看向了萦如歌。他并非不能理解,就如同自己对剑的理解,能以自己之念,自己之息,封人鞘中剑。
这怪异来人,其仙法修为莫不是碾压小师弟?
修仙者?
“吾善剑,只是略懂仙门之法,不如以剑会友!”
话落,血手来客左手垂直隐入袍袖,右手一挥,剑风自指尖射出,斩断林间枝桠。手再成爪,枝桠还未落地便随强风飞向血手。握住,阳光照耀,这原本分支毛刺不平整的树枝,变得光滑得如同才打磨好的小木棍。
仲西侯将剑鞘丢弃一旁,用左手轻弹舞雩剑剑身,声清脆悦耳。不由分说,赤霞色的宝剑一剑刺出,目标却不是血手来客。
血手来客表情微变,正要出手阻挡,同样,一股森寒,迫使他本能性后退。再看去,萦如歌右手漆黑好似戴了玄铁打造的拳套。一拳轰鸣破风,风中愤怒逼问:“墨桑在哪?”
血手来客更是惊讶,墨桑好友?墨桑好友何时与暮寒楼也扯上了关系?
手中木棍微微一挑,化去拳劲,又回身一刺,无奈对手身法刹那有变,竟迅如灵猴,只留残影。血手来客嘴角微微扬起,左手也停止摩搓动作,将那枚铜子放入了袖袋中。
足下微微一点,身子飘飘然,再是刺出一剑,其势汹涌,如东海怒涛。
萦如歌稳住下盘,轻声一喝:“星辰决,亢金龙!”
乍见九条金龙无形而现,咆哮飞向血手来客。
剑客对上修仙者,其劣势可知。纵使剑气包裹细木棍,依旧难承仙道威能,咔嚓,折成两段。木棍折断,然剑气未消,血手来客轻声一语:“剑一!”
乍然,肉眼可见,剑气包裹折断木棍,塑形成一柄精致长剑。血手来客挥动断木剑,动作简单,只是一斩,同样轻声一语:“剑二!”
乍然,剑气化作数十道半月飞刃袭向萦如歌,避闪不及,却见青石板龟裂,一道土墙自大地而起,抵挡剑气飞刃七七八八方才瓦解。又闻驭鬼尊者怒喝:“星辰决-亢金龙!”
怒啸金龙再现,此次却只一条,金龙带疾风之劲将剩余剑气飞刃悉数吞噬。
金龙在暮寒楼尊者身后不断半空盘转,又见萦如歌右手双指朝空一点,只见漫天云卷,其间破出一孔,降下一束红光直射金龙。
再是一声怒龙咆哮,金眼褪色,神龙点睛,烈焰怒目。
血手来客面对如此仙道威能,竟咧嘴笑,其中意味惊讶赞叹,还夹杂些许嫉妒。再见,断木剑再次挥动,此招为刺,同样轻声一语:“剑三!”
乍然,风起,自断木剑剑尖射出一道剑气,其威之猛,胜过山禽令,其靶心,正是金龙眉间。怒目金龙一声咆哮飞向剑气,爆炸声起,化作青烟,共同消散。
“小兄弟,其实,吾年少时当真略略涉足仙道!”语弗落,断木剑龟裂成如丝木屑,风刹那呼啸。萦如歌明显感觉周遭天地元气急速流转,查看内息,无恙,方才舒心。
“哪位府尊座下?”
“吾为天地散人,无宗无门,小兄弟,莫毁了这四野美景,可能与吾至九霄之上斗上一斗?”
不等萦如歌回应,血手来客乘风而起,也随风而去,去处,九百丈高空。
萦如歌惊讶,一旁与闫忽德缠斗的仲西侯瞥了一眼,也惊讶。这血手来客竟是掌握风之气象的修仙者,御风而行,天地逍遥,当真书上的神仙所为。
无奈萦如歌虽晓得御风术的原理却没那天资,这次也未化羽成凤,双指至唇边,一个清亮口哨。只见天际被割开一道口子,一声嘶鸣,一只白羽鹰隼自裂口处飞出。白羽鹰隼俯冲向大地,再是一声嘶鸣,期间样子渐渐变化。
白羽为火焰包裹,身体不断扩大,鹰钩化为鹑喙又稍细长,鹰头化为鹑首又顶附烈焰三羽,颈微长如蛇灵活,其身相较凤鸟,少了雍容之姿,多了武将健硕风采,火羽双翅,九条燃火尾翎,如何能与先前那白羽鹰隼相提?
或说相近的,也就那一对同样尖钩如锥的四指利爪。
火焰神鸟快要着地张开双翅扑扇几下以为缓冲,双爪落地,俯视萦如歌,其姿雄伟高傲,如帝王藐视众生。又见火焰神鸟双翅张开,鸟首朝天,一声悠长可撕破长空的悲鸣。
下一动作,竟是低首喙触地,闭上双目,无比恭敬,难以想象,一瞬之前那高傲姿态。
萦如歌足下催力,跳上神鸟背上,盘膝。
不必言语,火焰神鸟再是一声嘶鸣,这声嘶鸣也无初次狂傲,再次悲泣之感,这声嘶鸣如沙场随猛将出战的神驹,那以战为乐,以声喝退众生的王将霸气。
才骑着火焰神鸟飞上九百丈高空,血手来客一见火焰神鸟,又是一笑。这一笑,尽是无奈,无奈之中隐隐还有几丝更为浓厚的羡慕与几分嫉妒。
就见他摆了摆手,依旧那种声轻却清晰的语调,道:“吾败,无憾。”
话落,也不去理会萦如歌反应,又自顾自乘风下落。不单萦如歌不悦,这火焰神鸟也是不高兴了,哪有这种人,先是自顾自飞上第一重天,又是自顾自回到大地。
火焰神鸟也是无奈,只得随着萦如歌的意思,再回大地。
离大地约摸五六丈距离,只见火焰神鸟再起变化,万般神圣姿态皆随红光散去,白羽鹰隼就那般乖巧站立青楼尊者左肩。
这鹰隼也是小气,用利爪轻轻钩刺萦如歌肩膀,以表达自己的不满。这般不痛不痒,萦如歌也不去理会,只顾自己调整身子,如灵猫落地。
“打完了?真快,输还是赢?”
仲西侯的舞雩剑插入大地,就见他如野间农汉全无顾忌得坐在青石板的地上,右手摸着舞雩剑的剑镡。
萦如歌余光找到了呈大字型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闫忽德,果然,关于西地演武场的传说终究只是传说。
同样,仲西侯,的确可以算作一个传说。
血手来客看了眼闫忽德梁,不由目露鄙夷,不屑道:“情报司称你曾与仲南燕的小子有过一次论剑小胜,这般看来,你终究是个废物。”
闫忽德想要辩解,他却无奈,相比去无意义得辩解,他更想站起来。而如今,他的四肢经脉已伤,若不是仲西侯剑下留情,大可废了他的武脉,令他从此成为废人。
“可能放人?”仲西侯没有去看血手来客,只是恢复了最原先的问题。
血手来客仰天而笑,这笑声之中不见半点无奈,尽显江湖人的洒脱。
就见他左手一挥,一道剑气自双指射出,射向惨败石亭。很快,听到几句破骂,仲西侯同萦如歌自然知道,花少红这一出戏,算是结束了。
临城化墨 第六十五章:宁有种乎
萦如歌盯着血手来客,即便隔着一个黑木面具,对方依旧能清楚看到那双黑亮眸子里透出的杀意。不等他开口,萦如歌先行发问:“墨桑呢?”
血手来客再次微笑,这般的笑,倒尽是无奈,就见他自左袖中取出那枚铜子,在手中不断把玩,却是解释了:“吾与墨桑多年好友,不过来了临城,与他会了一会。如今他去了哪里,要吾如何能知?”
不等萦如歌再问,仲西侯也阻断了他的话,他先问了萦如歌,声中带着微微疲惫,显然气息并未彻底平静。
“小师弟,墨桑被这·······”仲西侯停顿了几隙功夫,好似在组织语言,或想措辞,又继续道,“这位怪先生捉走墨前辈,你又是如何确定的?仅那游灵溪一语?”
“游······”
同样,不等萦如歌说完,仲西侯再次阻断他的话,听他继续道:“那你可信得过他?亦或,你对墨桑,不信任?”
仲西侯站起了身,因为花少红已经骂骂咧咧从亭子里走了出来,看到闫忽德躺在地上,同死鱼一般,不用猜也明白,肯定是仲西侯干的。
他毫不客气,跨过闫忽德的腹部,走到了仲西侯身后。
血手来客对小子的这一动作颇为觉得有趣,不过他的兴趣可不在羞辱闫忽德这一点上,又听他问:“剑呢?”
“都说了,没有,你怎么那么烦?”
“那,你可走不了。”
血手来客的话自然不假,他来此,就是为了那把剑。仲西侯问:“什么剑?”
“喔,你先前不是知道么?听雨剑主的听雨剑。”
“你都说了,是听雨剑主的听雨剑,我一弓者如何会知道?”
“哦,莫不是,你小子就是仲南燕小子麾下十三将之一的弓者?虽是花家弃子,不过,怎么看,都比你那不争气的哥哥要好些。”
血手来客又仔细观察了花少红一番,小子手指、手腕都有些损伤,怕是多年来勤学苦练留下的痕迹,虽身板偏瘦,依旧掩盖不住雄性阳刚之美。
擅长用弓是必然,但看手上细茧,这小子用剑,怕也不错。可惜啊,可惜啊,偏偏天生一双长短腿,听他打趣道,“与其说是弓者,不如说是将者更适合你未来的称号。”
弓者?将者?
花少红未在意,仲西侯却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却见他将舞雩剑自石板拔出,抛向血手来客,那人未接剑,这旷世名剑就这般垂直落地,再次插入地板中。
“舞雩剑,换花少红,这买卖,可成?”
血手来客盯着仲西侯,萦如歌盯着仲西侯,闫忽德盯着仲西侯,花少红也盯着仲西侯。
舞雩剑,换花少红?
血手来客点了点头,还未伸手取剑,却是猝不及防,就见仲西侯左手双指合一,猛力挥动。同血手来客那“剑二”相近的半月飞刃,“嚓咔啦”一声,又听到金属落地的声音,舞雩剑硬生生被仲西侯自剑刃中心为点,截为两半。
万物寂静,唯有风过耳,却不闻鸟叫虫鸣。
又见浓如炊烟的剑气自断刃口飘出,缓缓升起,无比悠扬,又缓缓飘散。
万物寂静几隙,随后再听得动静,却是飞禽走兽的悲惨吼叫,很快,又是万物寂静只留风声。
发愣的花少红突然觉得脸颊生疼,用拇指一抹,却见一道血痕,再用手一抹,自己的脸上何时多了三四道戏如发丝的剑痕?
他错了,不单单是脸上,还有身上。可,为什么仲西侯没事,这血手来客没事,萦如歌没事,甚至躺在地上的闫忽德梁,也没事?
“哈,哈哈哈,仲西侯啊仲西侯,终究是你的愚蠢引得剑宗入世。”
仲西侯眉头一皱,又是剑宗。他轻声咳嗽,将花少红自太虚神游唤醒,不再言语,抬步离开。天下剑宗到底是哪股势力?
仲西侯不断思索,突然想到了少年时仲南燕的醉话,或许他口中所指便是这天下剑宗。可剑宗入世,与自己有何干系?舞雩剑啊舞雩剑,今日毁了你剑身,可会怨自己?
橙衣男人看向萦如歌,问:“那小友可还有疑惑?”
萦如歌伸手,声冰冷道:“把剑还我!”
橙衣男子愣了一下,随后大笑,笑停了,缓了缓气,随后开口:“小子,非吾以大欺小,龙耀这样的剑,不适合你。也罢,山高水长,日后再见。”
好似橙衣男子不愿再与萦如歌纠缠,足下催力,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萦如歌并未追去,原因有二,也是无奈。
其一,自己这身仙魔功体是借助大郎之能,能持续多久,自己也不清楚,上次交手,他与橙衣男子高下已经明了。
其二,自己是当真不喜欢那把龙耀宝剑,虽说也算得上天下无二,但不喜欢就是不喜欢,简简单单。
若是让那日送剑的藏刃知晓自己割爱将剑送给了他,而他萦如歌竟毫不珍惜,不知会不会气炸。
萦如歌走向还死狗般躺在地上的小梁,问:“可能同本座说说,你究竟何人?”
闫忽德梁答非所问,道:“尊者,若有古币价值连城,那是剩两枚值钱,还是只剩一枚值钱?若只剩一枚,这一枚的价值可胜过两枚?”
萦如歌沉默片刻,道:“念你我曾有同盟,今日就救你一次。”
闫忽德梁轻轻一笑,继续道:“尊者还不曾回答我的问······”
不等闫忽德梁把说说尽,萦如歌一脚踩在他侧脸,另半张脸已稍稍埋入土中,就听愤愤一语:“再有此言,本座,宰了你!”
仲西侯拎着花少红回了宅子,那琴姬乖巧得比侍婢还要侍婢。给花少红下面,不但加蛋加肉,还摆了两瓶城南买的果醋。
仲西侯觉得有趣,藏嫣也觉得有趣,唯独这愣头青把面汤喝了一半,又把两瓶果醋倒进面碗,硬生生又满到了碗沿。
萦如歌不知何时站在了门外,看着天,天色慢慢昏暗,他好似在发呆,又不像在发呆。
藏嫣看了看门外的青楼尊者,未来得及问,却是这当家的先开了口,他未答,只是问:“小师弟,在你们修仙者眼里,当真千里一瞬,令人好生羡慕。”
“不过尔尔。”
仲西侯一笑,又看向众人,开口道:“孤问你门,身世背景,在俗尘之中可重要?”
藏嫣不语,琴姬那和葡萄没差的眼珠子转了转皱着眉,道:“王子住在王宫,少爷住在大宅子,农夫的儿子只能在田里。”
仲西侯对这回答颇为感兴趣,他觉得这回答很有趣。王子就该住在王宫,少爷就该住在大宅子里,农夫的儿子,自然只能在田里挥动出头。
如果要给这小娘的话做个总结,那概括成一句话,这就是命。
几声“咕咚”“咕咚”“咕咚”后又接上一声“噹”,整个屋子安静了下来,又听这花少红满足得打了一个饱嗝,这才注意到众人看着自己。
他一本正经,清了清嗓子,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又是安静,突然,仲西侯拍了拍手,接着哈哈几声。
“是啊,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你们,可是有家回不得?”
站在门外的萦如歌如是问,屋内又是一片安静。
家?这个概念该如何解释?
藏嫣同琴姬没有家,或者藏嫣以前的家是不夜城的城主府,后来临城的花楼是她的家。
琴姬的家又是哪里?是和一群人蜗居的破庙,还是气派的南方紫禁城?
仲西侯也细细思索了番,他的家,怕是只有西地不夜城。
他能回去,他也会回去。
他生在不夜城外的沙漠,长在不夜城,最终,也决定死在不夜城,这是必然的。
他又扭过头看了看花少红,红红这个所谓的花家弃子,可这弃子手中所握,却是紫鸾宝弓。
他们四个,自然不会明白,知道家在哪,却回不得是怎样的痛苦。
仲西侯问:“如果知道他在哪,你还是会去救他?”
萦如歌点了点头,仲西侯又问:“那你可有考虑过,为何你的······为何他会告诉你他不见了?”
萦如歌突然睁大了眼,对,游灵溪为何会出现?游灵溪不该出现,更不可能会带人来找仲西侯,说墨桑不见了。
若换成朱谏男、朱一诺,哪怕是墨茗也罢,这些人不见了,或有可能,可如今不见的人,是墨桑啊。
仲西侯知道几人面前诸多不便,便带着萦如歌去了自己的院子。
萦如歌开始冥思,去探寻游灵溪的记忆。
游灵溪今日经历,如走马灯在脑中浮现。
他看到了一个人,那天下无双的盗贼黑颈鹤。黑颈鹤去了寒山寺,他找到了游灵溪。黑颈鹤让游灵溪去酒楼,酒楼之中有与墨茗相关的东西。
黑颈鹤会出现在寒山寺?为何黑颈鹤会在月无之夜之后的次日就恰巧出现在寒山寺,这般恰巧。
萦如歌突然想到为何黑颈鹤会让游灵溪去找那家酒楼,或该说,黑颈鹤背后的人为何会让游灵溪去那家酒楼。
莫不是,他就是为了让游灵溪去看那些剑痕,如风肆虐的剑痕?
萦如歌没有回答仲西侯在前院时候的问题,他问仲西侯:“游灵溪等为何会来擒你?”
仲西侯伸出右手,向空,手掌猛力张开。看看手心,满是细细老茧,看看手背,指骨粗大皮肤粗糙得好似田间辛勤的老农。
他没有回答这小师弟的问题,他反问:“小师弟,为兄不懂仙道,你可能为为兄解惑?”
萦如歌有些奇怪,但也并未推辞,也没再追问。
颜啸是修仙大拿,他传授自己的,便是仙道。仲西侯与自己同门,更为自己十一师兄,那颜啸传与他的,又是什么?
“修仙一道,讲究与天地共鸣。身外大世界,内府小天地。世界七万载,凡人七十为限,仙者以天地之炁为食可逾七百春秋。”
“长生,么?”仲西侯默默吐出这几个字,又问,“师尊,可有大限?”
萦如歌未曾犹豫,只是点头,继续解释:“长生住世,不死于人间。然所谓人间,不过此生人间。仙者寂寞,生者七十载入轮回,仙者徒增悲痛。”
仲西侯又问:“仙者长生,何人不死?”
萦如歌未思索,答:“鬼者不死。”
仲西侯一愣,不由笑了。鬼者不曾生,自然不死。
突然,他右手双指合一,散出剑气,剑气若风,吹动院中花草。手再张开,剑气散去,风亦停。
他又问:“小师弟修仙,控火,仙者可也分那金木水火土?”
萦如歌点头,又摇头,看了眼仲西侯,见这西地来的黑脸城主有些不解,伸出左手,手心朝上,燃起一团火球,解释道:“金木水火土为世间五大元素,那风为何?雷电又为何?”
仲西侯张口,未出声,自是不知该如何说。萦如歌捏灭掌心火焰,继续解释:“世间元素八千万,仙者之差八千万。正如你的剑气,以己内府小天地炁源为根本,集修为化出剑气,似风起,又不是风。如何能确保他人,无法以内府小天地炁源为根本,集修为化出剑气,似火似冰如雷若电?”
仲西侯突然大笑,拍了拍手,这下是萦如歌不明白了。约摸过了半刻钟,一人疑惑,一人不答,萦如歌竟明白了意思。
见他同样双指为剑,炁源运用无比娴熟,刺出元功饱提一剑,风微微起,却见黄花漫天,徐徐飘落。仲西侯哈哈几声大笑,一挥手,却见风起,将落地的黄花刹那随风而舞,又散于无形。
这意思太过明白,游灵溪要找的是位大剑客,一位剑气如风的大剑客。
大剑客天下本就不多,剑客如风的大剑客,天下几人?
恰巧,这样的大剑客,会出现在临城,出现在金陵?
待风止,仲西侯突然变得一本正经,问萦如歌:“小师弟,你可与那游灵溪相熟?”
萦如歌不答,是不承认还是默认?
仲西侯自座上站起,再次将双手举向天,手心朝内。他的这双手一模一样,丝毫不差,若他只是练剑当左手不如右手。萦如歌自然听闻过,也明白,仲西侯除了是用剑好手,还是一名空手可震天下的拳法大家。
剑与拳对于仲西侯这头西沙而来的恶虎,自如牙与爪。你实在要判断哪个更伤人,还得去亲身实践才行,可同样,谁敢呢?
“义父亡去,颜啸给了我两个选择。”
“哦······”
“君临天下!”吐出这四个字的时候仲西侯的神情体态当真有些变化,那种当真君临天下的霸气不由外露,王目所视之地,臣民如何不跪伏?
“二?”
“西地为侯。”说出这四个字,仲西侯的眼神竟莫名有些温柔,与他的外貌不搭的温柔。
他当如文人,抱猫逗狗,庭前花开花落,天外云卷云舒。
到了春种秋收的季节,便该撸起袖子裤腿,帮阿爹阿娘去地里忙活。
到了雨天风雪天,就该给学生们讲究符合季节的文章诗歌。
“西地,为侯?”萦如歌微微皱眉,虽然仲西侯看不到,但他能猜出来。
“对,仲西侯。义父对我一生定义,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这便是仲南燕所希望的仲西侯么?然,西地之侯终究还是踏足了中原。而后,这西地之侯,是否准备逐鹿中原,问鼎中原,君临,不止中原。
萦如歌没有出声,只是扭过头,盯着仲西侯,这使得仲西侯有些心里发毛。
为不与萦如歌对视,仲西侯只得默默低头看着自己的左手手心。他无意识握拳松开,再握拳再松开。他的左手明明也能提起两三百的石锁,可为何总觉得乏力,好似使不上劲。
“曾经我也问过书难,可能为孤作一幅画,一幅江山揽怀中,娇秀若美人的锦绣山河图。”仲西侯停顿了几隙时间,黝黑的脸衬托得此时若有所思的眸子额外有神,听他继续淡淡道,“研血为磨,一笔天下;万人枯骨,一将功成。”
一听这话,萦如歌竟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随后见他直立了身子,声硬朗道:“泽国江山入战图,生民何计乐樵苏。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萦如歌淡淡吐出这么四句诗,又不由咧嘴笑出了声,凭君莫话封侯事,一将功成万骨枯!
他又不由看向了仲西侯,心中默默想,仲西侯啊仲西侯,你脚下能堆积的白骨能有几万?
仲西侯听完萦如歌念出这四句诗,不由哈哈笑出了声,强忍住后,略带调侃道:“当真啊,如红红说的,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小师弟,听你念诗,想来白云仙子也没少给你喂墨水。”
“丑父······”
临城化墨 第六十六章:何愁何求
“丑父?”
仲西侯愣了下,自然也是很快就明白了过来。是苍狗么?白云也好,苍狗也罢,两位半佛半仙的隐世高手,为何会教一个孩童这么一首诗。
他突然又想起了自己的义父,花满西城一代豪侠。仲西侯情不自禁也念了一首诗,听他声若风沙过岩,几分沧桑几分感慨,道:“传闻一战百神愁,两岸强兵过未休。谁道沧江总无事,近来长共血争流。唉,百神愁啊。”
“师······侯爷,天下是何人的天下?”
仲西侯又是一愣,哟嘿,你一武林一大罪恶势力的尊者,居然问自己朝廷一城之主这么一个问题,总觉得别扭。
仲西侯回答时候倒是不假思索,听他道:“天下是龙家的天下,更是天下人的天下,不会是仲家人的天下。”
“北齐,阿塞,可会夺了天下?”
“不夜城在,北齐也好,阿塞也好,便夺不了天下。”
“西地不存?”
“那孤便话不得封侯事,见不得沧江血争流。”
萦如歌突然站起,身子笔挺,将左右手的袖口扎紧,出人意料双手互握合于胸前,弯腰深深一礼。仲西侯惊讶,却未显在脸上,他好奇萦如歌接下来如何解释。萦如歌的确开始了解释,仲西侯同样并未惊讶,时候他仰天哈哈大笑,这笑声之中竟有那么些许的羡慕。
他记不清萦如歌究竟说了哪些,他只听清楚记清楚的一句话,“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吾,大邺暗卫,墨天枢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孤,花满西城,仲南燕之后?
萦如歌也似乎看出了什么,突然摘下面具,揉了揉脸。果真,将脸袒露了,才是真舒服。
仲西侯看着这张脸,虽然眼睛鼻子什么的基本都和另一个人几乎一模一样,可凑在一张脸上,再加上肤色差异脸庞棱角差异,终究不会是另一个人。
紧接着,萦如歌突然问:“侯爷,或该先称呼为仲城主。”
仲西侯微微皱眉,这,有差?
萦如歌继续道:“我虽处在江湖,多少也知道朝廷分配。天下诸城,除了二王一侯,其他城主均无等级性的官职。”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帮萦如歌补充了句:“非同姓不可为王,非功可比天不可封侯。公侯伯子男,城主之位当可相媲一等公更胜过一等公,也是没有哪城之主愿意放下土皇帝的身段去内府求个名义上的官职。”
萦如歌一听,点了点头,好似准备快点讲完自己要说的,语速有那么些急,听他继续道:“如果侯爷,不,仲城主和随从去了内府。随从当着王公贵胄的面称呼侯,仲城主为侯爷,天子脚下京城子弟,可会奇怪你是哪家的主子,哪位侯?”
仲西侯一听,眉头微微皱,用左手大拇指食指摩挲着胡碴子又冒出来的下巴。在知道猎鹰季节到来前,仲西侯遵从仲南燕的意思,西地为侯。而今他既然到了临城,以后难免不会去内府。
京城子弟多桀骜,这种状况或许真会遇到,正要把自己猜想的说出来,却又听萦如歌继续补充,他清了清嗓子,带着戏子腔调,唱了起来:“你是哪家的侯爷······吾主乃西地之主,仲,西,侯······”
最后那个侯字尾音几次急转,仲西侯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侯爷?喔,这京城大大小小的侯爷本公子都见过,你这厮又是哪家的主子哪位侯?
吾主,乃天下霸剑之主,大邺西地之主,仲西侯!
仲西侯是什么侯?
呵呵······
想到那等画面,仲西侯更加是大笑出声,什么侯?仲西侯!仲西侯是什么侯?呵呵!
突然,仲西侯笑不出来了,因为他脑中的那个随从,竟是闫忽德梁。他又不由想到了这被他取了狼王之名的三番九邦少主,想开口问,双唇才启,又合上。
萦如歌哪会观察不到,问:“侯爷,有何顾虑?”
仲西侯微微一笑,他常自称为孤,因为高处不胜寒,一城之主孤家寡人,虽是为了符合礼,更加是显露内心无奈。
他又看了看自己的小师弟,奇怪,颜啸为何最后会收了这么一个小子?这小子是十三,自己是十一,颜啸在这一代收了三名弟子,却是合他二人之力都不及那十二弟。
他没再憋着,问萦如歌:“小师弟,若再见小梁,孤可该杀?”
“为何杀?”
仲西侯一愣,他想好了四五个可能的答案,却没料想萦如歌会这么反问他。仲西侯又哈哈大笑了出来,对呀,为什么要杀小梁?
“这小子也曾说过,侯爷并非他的主人,既然并非主仆,如何限制他?这小子的所为又为何要对侯爷负责?侯爷为了仲大侠西去的前债来了临城,萦如歌为了楼人被杀留在了临城。”
仲西侯没正面回答,也是反问:“那小师弟,可找到了凶手?”
“不出意外,能此等能为的,怕也就易水寒了。”
“易水寒么?”他见过那些尸体,被剑杀的说是易水寒,他信,那被拳杀的呢?另外,萦如歌麾下那人亢金龙不是被小弩射杀么?
“孤在考虑,前人的债,是前人偿还是后人还?”
“那,我该去寻那位大剑客复仇,还是找个机会痛殴那位小公子?”
仲西侯一听,又不免哈哈大笑,这小师弟,今日真是一个又一个玩笑。他突然一句,萦如歌没想到,等他自己说完,自己也没想到,他自己会这般豁达,他继续道:“不如这样,若你放下仇恨,孤便也放下仇恨。”
萦如歌没回答,放下?仇恨?
“自然,你楼中之人的仇,这是不能不报。若有需要,为兄也能搭一把手。”
萦如歌感激,不过并未接受,仲西侯自然也明白。突然他想到了什么,犹豫了会儿,还是告诉了萦如歌:“小师弟,你的剑,何时能解封?”
萦如歌不理解,眼神询问,仲西侯补充道:“你的确算得上妖孽怪才,或许正是这等天资,颜啸才收你做了小幺。人有丹田,为气海,然修行提升,巩固丹田之后依赖更多的是炁源。如那小王爷却是悲惨,天生没有炁源,修为终究有限。听闻八百年前,几位贤人痛殴仙人,使得仙人锁门,人间修仙之才大减。花家老祖倒是研究出炁源共鸣天地的法子,这才有了万法变化天地共鸣的能为。你倒好,是现世万里无一还有仙根的人,逍遥天地间,快哉快哉。”
萦如歌原先觉得没什么,被仲西侯一说,突然觉得自己不幸的出生却有他人渴望不可及的天赋,一来一去算是平账。
萦如歌补充了句:“天下修仙人不少,单单我大邺怕就有两三百人。”
仲西侯刹那无语,眼神说是轻蔑,更像鄙视,他问:“我大邺有多少人?武者又有多少人?”
萦如歌计算了一下比例,不由哑口不好再多说什么。
仲西侯自然知道王公子弟不知民间酒肉贵的道理,萦如歌修仙之能颜啸也多次称赞,自是如那些含金钥匙的王公子弟一般。他只好再继续自己的言论:“武者修行,元祖已是大槛,更不提元祖之上宗师一道的洪荒境。洪荒境界对天下人或许已是天地鸿沟,然对你我,不过只是开始,鸿蒙八境的跨越才是你我这等人需要追求。”
仲西侯不由右手摊开,掌心汇聚微微龙卷,鸿蒙第五境,这能天地共鸣的能为,与仙人何差?
萦如歌一听,皱眉,若不是仲西侯提醒,他几乎已经忘了,武者的修行,一点不比修仙之人轻松。
“我,纵然昔年化身摧剑主,也不过才踏入鸿蒙二重境罢了。”
仲西侯表面波澜不惊,内心却是吐槽千万遍,鸿蒙二重境,你小子今年才多大?加上被颜啸封了修为,你十几岁那些年到底干了多少事?突然又勾唇微微笑,这小子再过七八年,到了自己这个年纪,可能也如愿跨入鸿蒙五重境?
很快,仲西侯又是皱眉,鸿蒙二重境?这小子被颜啸压抑了这么多年,怕炁源积载将满,若解封之后可会破天荒得破境三重?三重境,引动天劫,无人护持,小子可能承受?
“颜啸封了几把剑?”
“原先十三把,如今十二把。”
仲西侯没问原因,他脑中仔细计算一把剑或需要的修为,十二把剑,他又问:“解封日子?”
“一月。”
仲西侯眉头更深,还有一月,看来自己得更改行程。
“小师弟,可能告诉为兄何为剑宗?”
萦如歌的表情很诚实,他有些惊讶。剑宗,一般去理解倒只会单纯以为是一个以剑为宗的门派,或是精神,或其他有的没的。然,这剑宗是一股隐世的势力,他倒是不会猜想到。
“剑宗,准备入世了。”
“剑宗,入世?”
“虽不明白原因,怕当与墨家有关。侯爷可会以我暮寒楼,临城朱家的易水寒,还有那燕云骑就是当世三大神秘组织,那就是笑话了。”
仲西侯没去反驳,萦如歌的话虽说不好听,但也的确是这么个道理。暮寒楼、易水寒、燕云骑再怎么地位无二,再怎么神秘,终究也只是大邺的门派罢了。
大邺之外的天下有多大,仲西侯也好,萦如歌也好,都不知道,那又如何保证没有可碾压大邺门派的组织存在?
“剑宗上次入世是应是近二十年前,因为王城之乱。这次入世,却是矛头指向墨家,不由奇怪。”
“为何?”
萦如歌也是摇了摇头,他继续道:“你在这金陵城可听到过剑鸣?”
仲西侯点了点头,还指了指方向,他突然明白了过来,那个方向,不正是墨县的方向么?
“小师弟,若你在剑宗入世之前能踏入鸿蒙三重境,或能助墨家渡过此劫。”
“剑宗的人?”萦如歌苦笑,不知如何作答。仲西侯啊仲西侯,你可知晓,剑宗的人根本不屑鸿蒙八重境,那里头的,均为修仙者。
仲西侯呵呵一笑,摆了摆手,道:“开个玩笑开个玩笑,为兄虽不知为兄所认为的那股势力,是不是就是你口中还有那人口中那即将入世的剑宗。但就为兄所知的,那股势力里也并不都是鸿蒙多少重境的高手,原因你自然该明白。我不知道义父为何不告诉我关于剑宗的种种,然义父醉酒时候却是酒话,曾经有个门派欲入主西城,或该说是一股势力,内中尽是使剑高手。这帮人很神秘,目的性也极强,然,义父后来挑战了他们的首领,胜了半招,这个门派或这股势力自此离开西城,答应只要他仲南燕一日在西城,他们便一日不进犯。”
萦如歌也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如果萦如歌能赢了剑宗的人,便可以要求剑宗就此退去。萦如歌盯着仲西侯,仲西侯被看得有些难受,摇了摇头,再次站起,身子笔直,头微微昂。又见他左手握拳放置后腰,右手手掌向上微微抬起,刹那,风起。
就见大风呼啸,不似先前剑气化风的那种,这阵风,是真的大风。风越来越烈,颜色竟也越来越浓,那种肉眼可见,白中带黄,浓似炊烟。
萦如歌伸手,手指触及风烟,剑气!他扭头看向仲西侯,这黑脸汉子的脸微微有些泛白,显然展露修为,即便是仲西侯也是有些吃力。
萦如歌问:“侯爷,你,几重?”
“前几日破了五重,未来得及稳固,听得那几声剑鸣龙吟,略有领悟,怕将近六重边缘。”
不到三十五的年纪破五重迈六境,萦如歌眉头川字更加立体。他也伸出了手,身形如仲西侯笔直如杆,左手负后腰,将己身修为如倒豆子一般一倾而出。
乍见,黄花随风舞动,天外白云汇聚,色将黑暗,或起雷声,却见萦如歌跪倒在地,呕出一口黑血。仲西侯自知不妙,右手捏成拳,风势刹那而去。低身,拳再成掌,贴上萦如歌后背,将己身修为源源不断汇入萦如歌身体。过了近一刻钟,萦如歌方才气息顺畅。
果然,颜啸就是颜啸,这活了不知道多久的老怪物不是他们这种小辈能够去猜测的。
“还是静待解封之日为好。”
萦如歌也点了点头,他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用手背抹去嘴角血迹,问:“侯爷,若有一天,你能令江山易主,可会······”
话未尽,却听哈哈大笑,听仲西侯道:“孤连山河锦绣图都不要,更不提去研墨备画了。”
萦如歌听后,原本还在顾虑的,此刻也算解了心结。
又听仲西侯道:“孤没想过江山易主,你如何能保证,沉睡老龙,不曾想过口吞日月,以掌昼夜更替?”
萦如歌听后,竟眉头舒展,面带笑容,声莫名温柔,道:“老龙王或有此意,小狐狸怕不会这么做。”
这次换仲西侯眉头紧锁,问:“何意?”
“莫忘了,他有位兄长,是墨茗啊!”
仲西侯不由有些苦涩,这个回答若算得上答案?
随后,仲西侯也释怀笑了,这个回答,自然算得上是答案。
小狐狸有位兄长,是墨茗;自己可有位师弟,是萦如歌啊!
“小师弟,人生在世,自是多愁多忧。可了了了了,又何愁何求呢?”
萦如歌听了,未语,了了了了,何愁何求?他现今脑中所想,不是什么墨家,不是什么暮寒楼,不是修仙大道,不是武夫小道,他脑中所想,唯有那美艳无双的姑娘,秦月儿,而已。
西主东游,遇神鸾,问:战图天下何净土?神鸾曰:百神何愁,江山书画?西主应诺,自归去。
——《西城志-仲西侯传》
临城化墨 第六十七章:听雨剑断
花少红这跛脚猴子受了伤也不见消停,才吃过饭,又跑到厨房捧了一堆东西准备在院子里折腾一番。他用竹叶包裹了马肉,又撬了一块石板,石板下头方方正正的一块小土地被挖了个坑,这般折腾,竟是为了吃焖肉。
“马肉虽好,却无酒饮。”这小子还不满足,想着才出花家,落魄流浪到西地,是和惠冬那孩子一起折腾,有酒有肉,再看此时,不免觉得无趣。
“先秦有缪公,食马肉不饮酒,伤人。”
花少红听声音自然知道是谁,回头去,仲西侯手中提了一壶酒站在身后。
仲西侯有的时候看过去,的确有那么点剑中大侠的潇洒,就是人黑了点,没了才子佳人书里的秀气英姿。
花少红问:“那侯爷手中是什么酒?”
“天下桃花皆可出的落花栖出的美酒,配金陵王的骏马当是一绝。”
花少红又低头看了看已经开始焖肉的土坑,什么?金陵王的骏马?也不去理会谁家的马,反正自个儿是从厨房的冰槽里取来的马肉,都给冻成冰马了,也不知道用来做焖肉好吃不好吃。
“侯爷可和驭鬼尊者聊了好一会儿?”
仲西侯点了点头,花少红又问:“萦大哥和你聊上了?”
仲西侯又点了点头,花少红微微皱眉,有那么些许的难以置信,又叹了口气,继续道:“月姐姐多好的美人儿,怎就没脑子,会死心塌地跟着这么一个货儿。”
仲西侯不由呵呵乐了,他头一次见到花少红是在不夜城。曲天傲也好,另几位武将文臣也好,都认为是仲西侯爱才,所以才不惜苦追百里把花少红请回了城主府。
可他仲西侯不愿承认,是因为这小子嘴巴太毒,让他忍不住想逮住这小孩儿,狠狠教训一顿。无奈啊,这小孩儿虽然是个跛子,可奇怪竟是身法了得。而他仲西侯于武道之上最大的短板,便是身法。
“其实以前我离开不夜城,被萦大哥救下,那个时候的萦大哥还是很厉害的。可惜啊可惜,和侯爷你斗上几次的萦大哥都是没法发挥全力的萦大哥。”
“难不成你还希望我二人猛虎相争一虎毙命?”
“倒也不是这意思,有些事情,侯爷知道,有些事情,恐怕侯爷也是不知道。”
“哦,红红知道的,孤却不知道。”
“萦大哥是白云仙子的传人,侯爷是知道的吧?”
仲西侯点了点头,谈谈道:“的确知晓。”
“所以啊,既然仲南燕大侠能有侯爷这样的传人,白云仙子这种变态怎么可能容忍自己的传人不在剑道之巅呢?”
花少红说出这话,仲西侯彻底无语。啥?白云仙子是,变态?
仲西侯突然再次回忆起昔年想要暴揍花少红的那种欲望,可他也只能是想想,不会真的赋予行动,只得继续听花少红瞎扯淡。
“以前我陪月姐姐去给面壁思过的萦大哥和冷堂主送饭,结果这两人竟然在崖壁上打了起来,月姐姐还不让打扰。”
花少红的眼睛突然明亮,好似眼前看到了萦如歌同冷不语正在以剑相斗,听他继续道,“那时的萦大哥所展现的剑道本领,可不像能被那个血手妖怪一招逼退的。诶,对了,侯爷,你们去救我的时候萦大哥是用了什么?剑?枪?还是阴阳策?”
仲西侯哈哈一笑,喝了口酒,调侃道:“你小子还知道萦如歌的阴阳策?皆不是,小师弟用的,是一套孤不曾见过的道法,或该说,融入了道法同仙法的法门。”
“哦,那就该是星辰诀了,暮寒楼里那个胖子就一直囔囔,萦大哥用用星辰诀就可以横扫武道顶峰了,没必要一直强迫自己使剑。关于阴阳策,哪能不知道,楼里传得可厉害了,江湖上不也有他一人攻城的传闻么?不过,我还真从没见过萦大哥使用那卷阴阳策,楼里好像也没人见过,大都只是听闻。”
花少红觉得时间差不多,就挖开了土,把竹叶一片一片播出,仲西侯不由皱眉,这马肉一半熟一般生,能吃么?却见花少红用箭镞削下极薄极薄的一片马肉递给仲西侯。
仲西侯看了看,好小子,竟用山禽令来削马肉。看着手中这片半生不熟的马肉,他也不知道吃下去会不会肠胃不适或别的什么。
花少红自己也削下一片马肉,满满塞进嘴里,细细咀嚼,吃得极为仔细。一边咀嚼一边继续说这萦如歌的事:“后来萦大哥被冷堂主砍了一剑,因为萦大哥的剑太脆了,如果当时萦大哥有一柄不错的剑,或许能赢。”
“那,如果孤与那位冷主,红红你觉得谁能赢?”
“如果是我离开不夜城时的侯爷,和在崖壁上赢了萦大哥的冷堂主,那侯爷会赢。”
仲西侯嘴角微微扬起,显然对这个答案很满意,可花少红却又补充了一句:“可是,那个时候冷堂主才练了四年的剑,就他练剑的时间还不及当时萦大哥的一半。”
仲西侯不由皱起了眉头,当时的冷不语只练了四年的剑?那时间推算一下,到如今,怕也不超过八年。
仲西侯没问,花少红却回答了仲西侯想问的,他又削了一片马肉,放进了嘴里一边咀嚼一边嘟囔:“听月姐姐说是以前诸葛前辈不让冷堂主握剑,就让冷堂主每天干些粗活累活,奇怪,是不是都有这么种设定,大侠在成为大侠前都要过一段小人物的日子?”
花少红盯着仲西侯腰,那地方空空如也,不由一声哀叹,继续道:“侯爷,用舞雩剑换我的命,真的值得?”
“怎的忽而问这个?”
“没什么······”
“如若你死了,风灵王和小惠冬以后再不理孤,那孤岂不是真的就成了孤家寡人了?”
花少红想笑,又强忍住,放下马肉,用手在衣服上擦了擦油渍,笑道:“好,侯爷,就冲你这句话,过会儿我就去把听雨剑取来。”
仲西侯不由狠狠敲了花少红脑壳一下,也不晓得这小子是怎么想的,竟然还敢私自把听雨剑藏起来。
“侯爷打我干嘛,我不过就是想看一下听雨剑和舞雩剑有没有什么区别罢了。这就是忠心,忠心侯爷你晓得伐?你应该信任我,人与人之间信任相当重要。”
仲西侯觉得头疼,这小子怎就又开始话痨了。
见仲西侯又有要打自己的趋势,花少红立马补充了句:“侯爷,听说一把剑用习惯了,再换一把剑就很难顺手,不过,这两把剑竟然特别像,不过有那么一丢丢的差别。”
仲西侯颇感兴趣,问:“有什么差别?”
花少红从背篓后箭篓里又抽出一支山禽令,和那支他用来削马肉的山禽令一起端端正正摆在了地上。这两支山禽令一支白色一支红色,都是三角刃,仲西侯不由觉得有趣,这是在比拟舞雩剑和听雨剑么?
“侯爷请看,这支山禽白令和这支山禽赤令,除了颜色外样子几乎一样。可······”
话落,取凤鸾弓,二连珠射出,却见一白羽一红羽,箭矢化为凤鸟。又见花少红手成爪那么一吸,使出那招纳云手,两只凤鸟褪去颜色又化为普通两支箭矢,乖乖飞回,稳稳落在手心。
仲西侯见过纳云手,再看此招,依旧觉得有趣。
“剑虽然样子一样,可锻剑所纳天地元气却是不同。舞雩剑大风呼呼豪放潇洒,可那把听雨剑冰寒刺骨孤寂独行。”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问:“一把弓用惯了,忽而断了弦,红红会怎么做?”
“能修就修,修不了就换一把。”
“红红就不追求传说中的弓箭?”
花少红将山禽令放回箭篓,摸摸手中凤鸾宝弓,这工艺的确精美,感慨道:“弓虽说华丽,却非上品。可若是先主花邺,就无需手持弓箭也能千里之外以虚无之箭射穿白杨。天下兵器千千万万,又何必在乎现在手上这一件。”
“所言甚开,红红这般年纪却又这般觉悟?”
“我手持弓箭,侯爷佩剑舞雩,也有人使枪使棍。十八般兵器各有其主,甚而听闻有人的兵器是穿在身上的一件宽大袍子。”
“可是藏了七十二件暗器,能松能紧的袍子?”
花少红笑笑,道:“这我就不知了,只是听闻,却不知到底是谁穿着这样一件袍子。”
花少红喝了一口仲西侯带来的酒,才一口,不由呛了出来,“果真难受,如若真有这么件袍子,不如取来送给惠冬才好。”
仲西侯没听后面半句,看着花少红呛酒的样子,却是大笑出声,道:“果真是这般,花家的人都不善饮酒。”
“持弓射箭讲究心神皆稳,饮酒误事才为所禁。说来,那侯爷可有什么想法?”
“红红的意思,是要孤再去把舞雩剑抢回来,修补一番?”
花少红连忙摆手,道:“绝无此意,人皆有错时,就看因何而错。同样取人性命,将在外御敌攻城,匪在山劫道拦路。一般的结果却不同的目的,自不能统一而论。”
“花家人可是个个钉钉铆铆?”
花少红这一次大喝了一口酒却没呛出来,惬意吁了口气,道:“侯爷收留少红之时却已知道,我呢,同花家并无多大关系。有的,不过是这身皮囊同流动的血。这名这人,却同花家无关。”
仲西侯不自觉摸向腰间,却已空空无物,话语中多了几分悲情,道:“宝剑不复。”
花少红还要准备他那一连串的圣人道理,却是一人影蹿到他面前,还来不及看这人模样,就手刀斩落把他击晕在地。
“也不知阁下何地何人?身法如豹,行踪诡秘。”
“不夜城仲西侯,百闻不如一见。”这人背对仲西侯,“舞雩剑为天下少有的名剑,自该归为国有,仲西侯,你尊为一城之主本是这天下之臣,为何与逆贼合谋有所妄图?”
“孤不知来者何人,剑为家师所传并非朝廷所赐,何时又成了帝国所有?”
这人转过身来,那黑色斗篷扬起,他脸上有一黑色罗刹面甲,那样子似极了他不夜城黑甲军的面甲。这人一声冷哼,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更不说一把剑一个人。你仲西侯也好,你舞雩剑也好,自然也为帝国所有。”
“如此说来,孤倒也可以接受。可能取下面甲,以真面目待人?”
“侯爷,这人是燕云骑天众十二骑,千万当心。”花少红一手按着太阳穴处,一手摸着被手刀砍中的脖颈,脖子跟断了般生痛。虎豹豺狼尚不能无声无息接近于他,这人却在他还来不及防备之时一招昏厥。
“不愧是花家的人,一击九冥却能这般时间回复意识。”
“九冥?你莫不是······”话虽这般说,但花少红的鼻子不由嗅了嗅空气中淡淡气味,有些熟悉,却无法说尽。
“呵,小子懂得倒挺多。”
花少红同来人一人一语,仲西侯听着无语啊,这二人打哑谜还真是无趣。
花少红突然变戏法一般,一掌排风,将土坑中剩余马肉也好,柴火也好通通震散。再是一掌纳云,突觉一阵寒气自地下出。乍然,一柄通体冰蓝的宝剑自土坑中缓缓而出。
花少红伸手一抓,抓住冰蓝宝剑,一声惨叫,这冰寒,当真刺骨。想也没想,将剑丢向仲西侯。仲西侯余光一瞥,手一抓,接住宝剑。
这混小子,自己还当真以为他是在这刨坑焖肉。
仔细打量,的确除了颜色,其他不论手感还是造型,均与舞雩剑无二。只是这剑冰寒彻骨,的确不怎么舒服。
仲西侯又盯着剑鞘看了看,他不曾见过舞雩剑最初的剑鞘,后来的剑鞘都是用古木林的老树树根做的。看这剑鞘,竟隐隐觉得好似在压制这把剑,在贪婪得吞噬着剑的剑气。
一声龙吟,宝剑出鞘,刹那,周遭空气急速下降。
仲西侯将剑鞘插入石板,左手慢慢抚过手中的剑,剑刃冰冷无情。再见左手双指合一,轻轻敲在了剑上,手中宝剑瞬间断成两截。不说花少红,这罗刹面甲的人也不由震惊。“一把剑若是坏了修不了,那就换一把,天下宝剑何其多,又怎会没有第二把第三把舞雩剑。”
“仲西侯,你是宁可毁了这美玉也不肯将之交由朝廷?”
“孤非此意,孤是宁可自己亲手毁了它也不愿让它在哪日对决中没法支撑而毁了其名。”仲西侯咧嘴一笑,这黑脸之上满是奸诈,听他继续道,“甚者,这把剑本就不是舞雩剑,你要的既然是舞雩剑,孤自然不好把不是舞雩剑的剑交给圣上。”
“剑没了,那仲西侯也没必要再留着。”这人双手合一,缓缓,右手从左手手心处握剑一般抽出一物,一把无形无色的剑。
“聚气成剑!”花少红那个惊讶,聚气成剑和他聚气成箭可大有不同,后者不过一道炁射出去后再不管其他,而前者可是实实在在将炁化为一把气刃恍若实体。
不等仲西侯再说话,这人就飞奔过来,一剑挥过,生出的剑气化为几个旋风卷起了满地竹叶。这片片竹叶又好似万千飞刃射向仲西侯。
这飞刃还来不及接近仲西侯就已一地叮叮当当,再看去,仲西侯的双手中指食指并在了一块儿。
但听仲西侯霸气无双道:“孤手中有剑,天下何处去不得?孤手中无剑,天下何处不可去?”
临城化墨 第六十八章:天下剑宗
语落,仲西侯右手也握住一把气刃,与来人那模糊气刃相比,仲西侯手中这把,竟是舞雩剑模样。
仲西侯一剑挥出,与来人相对,来人急急后退。
“蜀山剑气,想不到一代大侠仲南燕的后人也会去修习这蜀山剑气。”
“百家所长精浊分离,再融之而不弃之,才为剑道。”
“人说花落西城的舞雩剑法是绝世而单传的,而本座却认为,这天下,离舞雩剑法至高之地最近的人却不是你仲西侯。”
仲西侯不由笑笑:“天下剑法多如牛毛,相像之处也是颇多。难不成你所言,是说除了孤还有人会这舞雩剑法?”
“不仅有,在本座看来,这人本领在你仲西侯之上,却在本座之下。”
这人散去了手上的剑气,转过身去,道:“今日使命也毕,不是取了舞雩剑就是毁了舞雩剑,既然你仲西侯没有舞雩剑,那本座这番也是无功。可你西地,灭亡已定,怪只怪仲西侯这把剑戾气过重不能为之所用。仲西侯,你且听着,若哪日本座领了命令,可大开拳脚,也就是真正花落之时。”
他脚下催力,一跃上了枝头,又好似黑影一般蹿于各个枝头,直至不见。
“喂,没有舞雩剑,听雨剑的报废品要不要?”花少红这臭小子见来人走了,还手作喇叭在那吼着。
仲西侯拾起冰蓝宝剑的断刃仔细打量,太像了,他又不由想到了舞雩剑。没了剑核的剑本身已是死剑,哪怕是天下第一的磨刀师鬼婆娘也无回春之力。
可惜啊可惜,毕竟陪了自己这么些年,纵然已经无用,留着纪念也是不错。
“红红,你能以气喝住千禽百兽,可能用心听出舞雩死声?”
“侯爷,少红虽在花家,却是长于荒山野岭百兽出没之处,是习得喝住禽兽的本事。剑,却不懂的。”
“万物有心,恐怕舞雩剑也是如此,禅机到了,也就毁了。”
仲西侯将听雨剑的断刃塞进了剑鞘,又将断剑也归鞘中。才将剑放下,却见寒气自鞘中散出,一声刺耳龙吟。仲西侯不由惊讶,眼皮一跳,情不自禁再次抓起宝剑,出鞘。
出鞘再见,仲西侯也好,花少红也好,都愣住了。
被仲西侯斩断的听雨剑,竟完好无损。
花少红急忙抓弓拾箭,拉弦,仲西侯自然知道这小子准备做什么。
随后一箭飞来,正中手中听雨剑。
一道细纹,随后皲裂,剑刃崩碎。可随后场景,二人皆是傻眼。碎裂的剑刃化为寒气又飘回剑上,完整的听雨剑再次出现。
见此场景,仲西侯不由摇了摇头,轻声道:“罢了罢了,既然你愿意跟着我这么一个不成器的主,那就由你吧。”
花少红眉头微微皱,侯爷这是,在和剑说话?
“小西,你可明白仲大侠之苦?”那个时候颜啸斜倚着,靠在那刻了大虫的石柱旁,“燕有南飞日,人无回春时。”
“有一群中原商人,他们为时局所不容,便举族搬迁,由东至西。荒野之地有野兽歹人,这些也罢,怕就怕族中人心不一,终在某日族内纷争,他们还来不及出了西城就因争斗自相残杀死伤无数。”
“新生命的诞生总会具有传奇色彩,族中侧室之子同西地一女子日久生情怀了骨肉。事情败露,任是这中原商人或是西城土人都反对这对年轻人在一起,直到婴孩出世那一天。”
这一天,整个西城的花都落了,落英绚丽恍如神仙居处。这个男婴出世了,所有的纷争也都结束了。在所有流离辗转之后,他们的脸上写满了疲惫,就像无力南飞的大雁。
“那个男婴被取名南燕,而这个商族就是景帝龙琦时候右丞相仲浪之后。他们为时局所不容,便举族西行,从东方来到西城,不过是顺了天意。”
仲西侯用沾了粉小球轻敲着手中的剑,听着这个他不曾听过的故事。仲南燕,无力南飞的大雁,每年回春都会出现的喜燕,南燕南雁。是大雁或是燕子,而他,是西地之侯还是天下之君?
“弟子有疑惑。”
“说。”
“除了一去不返的流年,还有什么能让万人景仰神一般的人所害怕所无力?”
颜啸微微呷了一口碗中的酒,这酒依旧不好喝,他却不得不喝:“那小西认为还是什么比一去不返的流年,更让人所害怕所无力?”
“所有的人都会老去,你呢?”
“我不会。”
场景浮现,仲西侯好似明白了那时的话语,适逢天意便不违逆。人活百年终有年老之时,怕又有何用?他突然很羡慕自己的小师弟,与他谈心,这小子竟能没事人一般感慨修仙者寿命太长。
俗人所向往,却是小师弟无奈的地方。这等感慨,不知是该安慰,还是抡拳头胖揍一顿。
“红红,关于燕云骑,你还知道什么?”
“燕云骑根据佛语‘天龙八部’共分八个层次,这想必侯爷是知道的。若说其中高手,我怕侯爷的本事虽是一流的天众,却不一定会是为首的子骑。”
“子骑?”
花少红点了点头,敢这么同仲西侯说话的人不多,敢否定他的人更少。
“燕云骑中有顶尖高手十二人,以时辰为名,子丑寅卯,辰巳午未,申酉戌亥共十二人。”
“那红红认为孤的本是在十二人中可排几位?”
“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敢说‘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自是说明侯爷是天下少有的能人。知无不言会这么说,是因为有些能人潜行在这天下不为人知,即便他老人家知道,却没法说出所有只是只言片语自然没法给个确定也就不去多说。”花少红顿了下,所谓高手在民间,恐怕就是这样,“侯爷的本事恐怕也就只有辰巳午未······”
“哦,连三甲也未入么。”
仲西侯自然明白花少红不敢说仲西侯天下无敌,也不敢说燕云骑的人就比仲西侯厉害,所以很敷衍得取了个中间值。
仲西侯在笑,花少红却不敢笑。敢这么否定他的,恐怕除了这常年与野兽为伍的人天底下也难有第二人。
“那剑圣冷主同小师弟,这二人若在十二骑中,又能有个怎样的地位?”
花少红竟然笑了出来,平和了气,声音淡淡:“没几个人见过这二人以真本事对人。若二人以传闻中的本事,恐怕冷主在十二骑之下,而萦堂主也不过第四。”
仲西侯勾唇微笑,花少红才知祸从口出。仲西侯不过五到八位,萦却只以传闻就能名列第四。恐怕知无不言也不敢这般来说。
“红红,走吧。”
“去哪儿?”
“陪孤去看看这天下。”
仲西侯突然停顿了下,又问:“红红,冷主,当真如此不堪?”
花少红却摇了摇头,解释道:“冷堂主的本事当真没几个人敢说高还是低,因为他不愿出手,但,他从没败过。”
仲西侯一听,笑了。不愿出手,从没败过。这把剑藏得该有多深,这把剑,他的主人又是谁呢?
“还有就是,萦大哥,算不上是剑客。”
仲西侯听得有些莫名,后来想想,没那才华,的确不该勉强。
在金陵城的城门处,守城的那两位易水寒高手原本是闭目养神,突然,觉察到一股莫名压力,猛然睁眼,同样的动作,向城门门洞看去。
令他们这般举动的人形象太过明显,是一个竹竿一般的傻高个。
这傻大个一脸憨笑,笑中透露几分白痴劲。他正把背在背上的竹筒取下来,打开,是一把样子奇怪的剑,勉强称之为剑吧。
二人目测后,这把“剑”怕有四尺半,两指粗细,剑刃未开锋,剑尖被打磨得圆润。语气说是剑,更该说是棍子,或者锏,也可以说是鞭。说他是剑,因为它具备剑的所有特征,剑锋、剑脊、剑从、剑锷、剑腊、剑茎、剑格、剑首,少了缑缰穗,还配有剑鞘,自然,那个竹筒能算剑鞘的话。
这么个丈高竹竿瘦,憨傻若痴,配了把四尺半的长剑,能不惹人注目?
领着这痴儿进城的是个妇人,这妇人怕也不到三十。一身淡黄长衫,宽大得遮住了整个曲线。斗笠上用来遮脸的黄纱也撩了起来,已能看清容貌。
两位剑客看了看,妇人样貌平淡,只是眉宇之间一股更胜男子的傲气,也不知夫婿何人,可是被这妇人常年欺压。二人就这妇人的样貌与气质还互相打趣了一番,看妇人领着痴儿进了城,二人还开始猜拳。
那个穿蓝布武服的剑客输了,低声骂了两句,便跃下侧墙,消失在人潮中。留守的那位穿青布武服的剑客不由嘟囔了两句,反正都是些市井脏话,随后继续闭目养神。
或许是这午后太过安逸,他竟浅浅睡去,还做了个小梦,不做梦还好,一做梦立刻被惊醒,已经出了一身汗。
他梦见自己曾经居住的山洞被人烧毁,手足家人都被浓烟熏死,那个纵火的人还在冲他笑,可无论他多努力,都看不清那人容貌。
他抹了抹脸,心想,也是时候回家一趟了,等今天收了工,回去便同管事的说一声。毕竟他们是易水寒的剑客,不同城中巡城司还有衙卫们,除了偶有任务,多数时间只要保证本事稳中有增就可,尚算自由轻松。
蓝布武服的人很快就已经回来,他看伙伴一身汗,还以为是怎么了。青布武服的人几句完美无缺的假话给蒙混了过去,蓝布武服的家伙倒也是脑子简单,竟也信了。
日子是一天比一天无聊,有的时候他也想做些什么,比如,仗剑天涯,名扬天下。可奇怪,等安逸了,总会顾虑这个顾虑那个。
突然,风起,漫天火烧云。二人立马警觉,抬头看去,果然不是一般火烧云。又是那个暮寒楼的尊者,驾着那只凤鸟分外拉仇恨得从天而降。讲真话,这样子,甚是潇洒。
见他在离地三丈高度化去凤鸟,身子轻飘飘落地,周遭的人早已退让,只有一柴夫背着柴火与他处在了路人形成的圆形包围圈中。
柴夫背对着萦如歌,萦如歌也不说话,柴夫缓缓放下了柴火,转过了身。
侧墙上的两位易水寒剑客这才察觉到,这哪里是柴夫,分明是本领不弱于自己二人的剑客高手。
果不其然,柴夫也不废话,将扁担一把捏碎,内中一把凌厉宝剑,剑在手,天下何处去不得?
“天下剑宗!”萦如歌淡淡吐出四个字,脸上何等表情却被黑木面甲遮挡,看不到。
“我等不过是剑宗在人间的奴仆,暮寒楼何时与我剑宗有了瓜葛?”
萦如歌的回答极其简单,掏出那块尊者令,掌心燃气火焰,几隙功夫便将令牌焚为灰烬。这意思再明白不过,他是萦如歌,现在要揍你要杀你,和暮寒楼无关。
柴夫哀叹一声,有些无奈,下一刻,身如轻燕又似离弦箭,射向萦如歌。
城墙之上,青布武服的剑客暗叹不妙,一把抽出身侧青色宝剑,飞身下了城墙。
乍见,漫天剑气纷扬若飘雪,萦如歌一掌化出鬼火九团。
路人所见,竟是修仙者,不由感慨,议论纷纷,对那柴夫更开始指指点点,叽叽喳喳实在吵闹。
柴夫手腕微微一动,手中剑一挑一抖再一刺,十余动作不过一隙之间。还在城墙上的蓝布武服的剑客不由双手撑在城墙砖上,瞪大眼,恨不得这一剑重新来过,好能再看仔细些。
九团鬼火一剑被破,萦如歌倒不在意,双指合一,闭目领会藏在炁源十二脉中的剑气。剑气自炁源处慢慢成型,游走奇经八脉之中,渐又汇于右手双指之尖。
瞬时睁目,指剑一挥,射出十二道淡黄色剑气。剑气形似花簪,破风射出。柴夫不曾料想,空中调整身子,手腕再是微微一抖,身子回旋再是刺出一剑。这半空中一连串的动作改变,竟无停滞下坠之势。
无奈,花簪形状的剑气终究是萦如歌凝神一剑,虽火候未到,其威依旧不容小觑。柴夫自知避无可避,以身相抵,打落十道剑气,剩余两道贯穿自己右肩。借此,挣得时机,剑终将刺进萦如歌咽喉。
却见萦如歌右手漆黑,好似戴了一玄铁拳套,一把抓住柴夫宝剑。紧接着狠狠将柴夫拽向自己,左手成掌,一掌击中柴夫胸口。
就见柴夫身子向后飞去,四五丈外重重砸在地上,碎裂周边二十步的青石板。
萦如歌看着自己的手心,一道细微的剑痕,星辰决竟抵挡不住这一剑,终究让自己受了伤。再看自己双指,皮已磨破,碰触,痛感清晰。聚气成刃,究竟要怎样火候的本事,才能做到这一步。
临城化墨 第六十九章:禅剑不悔
正当萦如歌出神之际,一道剑气贯穿自己炁源,一口血立刻呕了出来。
萦如歌回头,是柴夫?
他看到的这位与柴夫一样的面容,却是一身蓑衣,咧着嘴憨笑露出一口黄牙。这是渔夫装扮,看来二人是双生子。再看他手中宝剑,与柴夫那把的确样式一般无二。
“渔樵耕读,你们另二位兄弟呢?”萦如歌如是问,他不敢肯定这柴夫与渔夫便是那渔樵耕读中的二人,不过随口一问。
一听渔樵耕读,渔夫竟哭了出来,一边抹泪一边道:“死了,都死了,死了,都死了······”
就听他这么重复着这两句,再听破风之声,萦如歌明白,是柴夫再度站起,握剑袭来。
“星辰决-亢金龙!”尊者怒吼,九条金龙自其后背呼啸而出,直直撞向柴夫,
柴夫眉头微皱,这人究竟什么来头,怎的一套又一套,麻烦,麻烦。怒目,再是一剑刺出,竟如强风过境,九条金龙呜咽消散。萦如歌右手再如玄铁颜色,一把抓住柴夫手中利剑。
听他轻蔑问:“若本座杀尽你剑宗之人,可憾?”
“不许你碰我兄弟!”
背后再是剑气袭来,萦如歌不敢轻敌,准备暂且撤退,先避了这一剑,却是右手好似和柴夫手中剑粘在了一起。
星辰决-女土蝠!
一道土墙破开青石板形成在萦如歌身后,听一声闷哼,萦如歌身体再次被剑气贯穿。回头看去土墙,没有缝隙没有破洞?剑气是穿透了土墙?亦或,是先于土墙刺穿了自己。
右手终于脱离了柴夫的剑,柴夫几个起落到了自己兄弟身边,这两个年已半百的剑客,一个竟开始安慰另一个,连哄带骗如同糊弄一个四五岁的娃娃。
柴夫喝问萦如歌,道:“尊者,为何阻我兄弟二人进城?”
“二位进这金陵城,可是为了墨家人?”
柴夫眼睑微微一动,试探问:“尊者,与墨家人有何关系?”
萦如歌右手几个指头互相摩挲,那微微疼痛的触感依旧,倒也没有减弱,听他冷声道:“墨家人,哦,那你倒是说说,本座与墨家人有何关系?”
“墨家,出多少?”
萦如歌表情有些惊讶,好在黑木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没人看得到他此刻的不解。
“你们,又能出多少?”
“尊者既然已经拥有,又何故要与天下剑宗相争?”
萦如歌更加不明白了,自己已经拥有?却见他右手手掌朝向自己,仔仔细细看着那道细微剑痕,声调依旧,道:“本座既是白云仙子之后,自不能辱没家师所留名声,可惜,本座没有剑······”
“那把剑尊者碰不得!”柴夫声嘶力竭怒吼道,再次紧紧握住手中剑,又在渔夫耳旁低声几句,渔夫竟停止哭泣,眼神开始凶狠。二人摆出剑阵,萦如歌如何不熟悉,这,这竟是柳家的杨柳剑阵。
这个柳家,自然就是柳三青那个柳家。柳家虽为剑客一门,擅长的,就是剑阵。其杨柳剑阵可进可退,修至大成,若不以兵马强攻以多打少,要破之,难,难,难。
青布武服的剑客恰巧握剑落地,正准备向萦如歌方向跃去,却是被人摁住了肩膀。微微扭头,那人模样寻常得没人会去怀疑他不是一个茶棚伙计。这茶棚伙计咧嘴憨笑,双眼眯成了缝,就听他客气恭维道:“爷,小店有酒一朝醉,可否赏脸来喝上几碗?”
青布武服的剑客鬓角不由细汗渗出,自己,竟被摁住肩后动弹不得。
突然听得一声惨呼,青布武服的剑客同茶棚伙计都齐齐看向打斗之处,惨叫的不是萦如歌,是那原本还痴傻的渔夫。
就见渔夫双手捧住自己的眼,有血自手指缝隙流出,怕是已经瞎得彻底。再去寻觅那个柴夫,竟已没了气息,已是一具尸体。寻觅萦如歌,手握宝剑站在不远处。那把剑,当是渔樵二人其中一人的佩剑。
就听萦如歌冷冷道:“杨柳剑阵,练至大成守无敌,攻无不克。可你柳家,除了三郎,有谁得此剑阵精髓?”
渔夫一听三郎,竟也不再痴傻,也不再痛呼,他问:“三郎,你为何会知道三郎?”
萦如歌缓步走到渔夫身前,左手捂住渔夫嘴巴,又一剑贯穿渔夫腹部。再看他嘴巴靠到渔夫耳朵边,轻声一句:“因为我就是令狐长空啊。”
渔夫来不及挣扎,只是说出最后一句:“天下剑宗入世,即便尊者,也不过螳臂当车。”
随后渔夫失去生命迹象,扑通,倒了下去。
萦如歌右手一松,将剑丢弃在了地上。袖中掏出一根羽毛,抛向半空,羽毛无火自焚,化出一只燃火凤鸟。又见他足下催力,跃上凤鸟,就听几声嘶鸣,凤鸟向西飞去。
而高空之上萦如歌轻拍自己右肩,那虎头虎脑的鬼婴大郎自他身体中钻了出来。
大郎一脸笑嘻嘻,随后问:“大哥哥找我么?我和柳哥哥玩得可开心了,就是有个大姐姐老是欺负我。”
萦如歌一听,不由皱眉,随后道:“大郎,萦哥哥有事相求,与你,也无坏处。”
大郎未有疑惑,直接道:“大哥哥直接说,让大郎做什么就行。”
萦如歌宠溺摸了摸大郎的头,随后道:“萦哥哥需要借用你的修为,与萦哥哥,修为可以提升,日后也能保护你的两个弟弟。与你,这次会真真正正断了与你那两个弟弟的命脉联系。”
大郎微微皱眉,纵然是皱眉,这小表情也不免令人觉得可爱,他轻声问:“那二郎和三郎,以后能成神仙吗?”
萦如歌一听,不由乐了,随后回答:“会的,会的。”
从冲突产生到结束,差不多也有一炷香,不,该有一炷半的功夫。巡城司的人也很识趣得在事情结束后及时出现,驱散了人群,带走了尸体。巡城司的人还很负责的带来了几桶水,一桶草木灰小半瓶猪油同几块抹布。
随后,听到轰隆隆的声音,竟是几个石匠带了石料带了工具推着小车朝这地方赶来。
又是过了一炷香时间,城门口的血迹被打扫干净,碎裂的石板也被更替。
金陵城的城门口,好似从没发生过什么打斗和杀人事件一般。
“可惜还在当班,不可饮酒。”
青布武服的剑客这般说,茶棚伙计也是很识趣松开了手,取下肩上的抹布回了店里。
青布武服的剑客回头盯着茶棚伙计,竟是看不出一丝半点的高人风采。
再回头看去原本打斗的地方,效率如此,可,为何那时,萦如歌同仲西侯会看到那些尸体?
那天也恰逢是他当班,他看到了仲西侯,也看到了萦如歌。
青布武服的剑客回了侧墙城头,蓝布武服的剑客还在那以指为剑不断比划,见同伴来了,便停止了动作。
青布武服的剑客很好奇,问:“你这是在瞎捣鼓什么?”
“刚才暮寒楼尊者那一挑一砍一刺三剑,你忘了?”
青布武服的剑客实在不好意思说自己刚才被人挟持了,语气强作镇定,还带有调侃意味,问同伴:“那你倒是来解析解析那三剑有何精妙绝伦之处?”
蓝布武服的剑客一听,啥,你小子今日居然要自己来解析解析,太阳今天从哪儿升起的?不过倒也是呵呵乐傻了,干劲十足。他一边演示一边大谈自己看法,青布武服的剑客倒是看得认真。
两剑共同刺来,挑开一剑,再一剑砍中另一人喉间,最后再一剑刺瞎另一人双眼。问题来了,他的剑,是如何得来的?
青布武服的剑客正要问这个问题,却是被蓝布武服的剑客抢答一般说了出来,他抚摸着自己的下巴嘟囔:“可奇怪,这二人明明都是握着剑的,这青楼尊者是如何做到挑剑再夺剑,再砍再刺?他最先那挑开的一剑用的是什么剑为何想不起?你看仔细了没?”
青布武服的剑客摇了摇头,突然,再次察觉一股剑气来袭,二人纷纷按上了佩剑。
蓄势待发,却听一个声音道:“死的二人,可看出来头?”
二人回头,齐齐单膝跪地,抱拳行礼,又齐声道:“参见执事大人。”
执事,易水寒一共就三位执事,就是那三巨头。来人,则是血凤凰,他如传闻一般,血红袍子宽大得能塞进两个人,一个凤鸟面甲遮住了半张脸令人看不清模样。
“不曾感受过这剑气,只是,暮寒楼尊者一直称二人是柳家之人。”
“柳家?”
“对,这个柳家怕是煜城柳家。”
“呵呵,可惜啊,如果是那个柳家,本该让你二人去结果了这俩小老头性命才对。”
二人也未询问血凤凰的意思,他的意思二人若不明白,那才丢人。柳家的杨柳剑阵讲究攻守配合,易水寒虽说单体能力不容小觑,可厉害的,还是几人配合的剑阵。这其中,也有二人配合的纵横剑阵。
恰巧,这纵横剑阵讲究的,也是那攻守兼备。
“本尊不在金陵这些时日,有多少剑宗的人入了金陵可知?或,有多少剑宗的人盯着墨家少主?”
二人一脸疑惑,剑宗?哪个剑宗?
血凤凰自然也从二人脸上看出了不解,微微摇头,算了,这俩小子不过是易水寒中被派来守城当班的剑客,不过中等,如何会知道太多。
他不再多言,身子化为一滩血水,渗入石板缝中,不知又去了什么地方。
血凤凰去的地方,是金陵城的王爷府,自然,是去了世子朱谏男地方。
他不同别的剑客护卫或下人,从不受礼道约束,他坐在一酸枝木的木凳上,把玩着一个雕刻成饕餮样式的纸镇。
“天下剑宗的人已经进了金陵城,那个萦如歌刚才在城门口杀了两个才潜入的。怕不出半刻,府上的人就会整理成文上报过来。”
朱谏男午睡才醒,还有些眼朦胧惺忪。揉了揉眼,一听是天下剑宗,立马精神,他问:“如何?”
血凤凰有些为难,他不知道朱谏男是在问,天下剑宗的人如何,还是在问萦如歌如何。他只好回答:“哨兵而已,如何敌得过镇军大将。”
朱谏男抓起扇子,摇开,扇子随着手腕微动,轻轻摇着,思索有顷,合上,敲在了手掌心。朱谏男的声音莫名坚定,不容质疑,听他道:“易水寒,三十六人,出发墨县。”
“墨家少主?”
“我已答应他,可退出了。”
听到这话,血凤凰不由震惊。朱谏男与墨茗虽是表兄弟,但墨茗是易水寒一等一的杀手刺客他也是知道的,这般好用的一把剑,朱谏男竟会答应放过,不免令他意外。
就血凤凰对朱谏男的了解,说是念及兄弟感情不愿让墨茗再涉危险,他血凤凰是一万个不相信。
为何究竟会让墨茗退出,他不愿多问,也无兴趣,只好问:“三十六人,何人为首?”
“李家大郎如何?”
汇报了情况,也知道了答案,血凤凰自然就没了要做的事情。对萦如歌,他倒是很有好感,他闭上眼,默默回想萦如歌那迅雷之势的三剑。
约摸画面回想了半个时辰,猛然睁开眼,没被面甲遮住的嘴与下巴摆出一满意的笑。
白云剑客,风吹白云三千里,云不动,云不散,谓禅剑!
萦如歌萦如歌,自己从未如此期待一名剑客的成长,是否失望,又有谁知道呢。
血凤凰突然问:“驭鬼尊者,是从哪一年开始功体受限的?”
血凤凰虽是在问朱谏男,这语气,却似毫不在意萦如歌的修为高低。
朱谏男对血凤凰这般态度自然早已习惯,若血凤凰此时惊恐那驭鬼尊者的修为,那才是不妙。朱谏男思索一番,无奈当真不曾去了解,却是他身侧那忻都汉子答道:“线报,不足一月。”
朱谏男也好,血凤凰也好,自然清楚这不足一月是什么意思。
血凤凰的嘴角再有弧度,他很期待,白云剑的传人究竟如何能耐。萦如歌啊萦如歌,多年不曾见你出剑,一月之后可莫让自己失望。
血凤凰突然好奇,问:“剑有霸道,有侠客,有文士,也有禅意。雷牛,禅剑,讲求什么?”
小雷破天荒再次出声回答:“禅剑,求不悔。”
临城化墨 第七十章:王侯博弈
闫忽德梁在一家客栈吃饭,这家客栈的老板永远在算账,你同他讲话他只会问你是要吃饭或是打尖,要怎样的房间,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即便这老板在同你说话时候也不会睁眼瞧你,哪怕你是英俊的少爷或是貌美的媚娘。
他今天要的东西很多,足够让五六个脚夫在累完一天之后吃得瘫在椅子上动也动不了。
“如此之多的佳肴美味,怎的就不来一杯?”
闫忽德抬头看去,他不会想到是这么个人。曲天琴披了一件花红色琉璃纱衣,梳的也是中原女子的发饰,还插了银制的凤鸟簪子。
涂脂抹粉之后,这西城的少女倒也的确有几分姿色,胜过不少金陵本地女子。
“闫忽德差些忘了曲姑娘还留在这金陵。小二,来一坛陈年竹叶青,外加两个大碗。”
“不要淡忘某些人,因为这些人在关键时刻可能会是救你命的恩人或是取你性命的凶手。”
闫忽德把叫花鸡的鸡翅吞了下去,骨头也没吐出。讲真,他手脚虽能活动自如,可每次咽食物的时候喉咙总觉得有些难受,他笑问:“那曲姑娘会是闫忽德的恩人还是仇人?”
“侯爷认为天琴不敌小梁你,我不知道他是对是错。”
“哪方面?”
“三军统帅,刀剑拳脚······”
“那确实不用比。”
曲天琴的笑如才绽放的花一般,却是那种带刺的花。她问:“你这野人这般自信,不用比便确信能赢得了我?”
“不是赢你,只是闫忽德找不出理由同你一较高低。”
“若是,因为侯爷······”
闫忽德的手握着筷子,曲天琴身上花粉的气味浓厚却依旧没能遮盖住她身上那对分水刺所散出的杀气。
“小梁,你只要告诉我,侯爷的剑究竟怎么了?”
闫忽德停下了筷子,他开始打量这个同他一起从西城来金陵的少女。哦,莫不是这丫头也知道了舞雩剑的事情?
“侯爷的剑怎么了?不知道曲姑娘指的是哪方面?”
那十五六岁的小厮捧着一坛竹叶青过来,酒放在了桌上,大碗也放在了桌上,领了曲天琴给的赏钱也就退到一边去。
曲天琴倒了一碗酒,道:“可惜啊,硕大的金陵城却找不到像样的青稞酒。”
“的确,中原人的酒不管是竹叶青或是女儿红,都比不上青稞酒甘甜爽口。”
“你方才不是问我指的是哪方面,我说,若侯爷的剑没有问题,他的剑怎会出现在天下第一磨刀师鬼婆娘的小铺子里头?”
闫忽德不由笑了出来,舞雩剑出现在鬼婆娘的小铺子里,看来这丫头还不知道剑已断,锋已藏。他又放下筷子拍手,道:“不愧是不夜城曲氏一门,单单是知道舞雩剑曾在鬼婆娘的小铺子里头存放过就已是了不得。”
“如何说起?”
“天底下有四个人最为神秘,曲姑娘可知道是哪四个人?”
“说。”
“天下第一医者桃花仙子,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天下第一磨刀师鬼婆娘,天下第一料理师妙手千味。这四个人都名系天下,却行迹飘忽不定,不为人知。”
“桃花仙子,知无不言,鬼婆娘,妙手千味?”
“你能找到鬼婆娘的铺子自然也该是见过鬼婆娘本人······”
曲天琴摇了摇头,叹气道:“我不曾见到鬼婆娘,只是猜测罢了。”
“猜测?”
“舞雩剑是天下少有的名剑,侯爷也从不让别人碰它。而有人却在一家不起眼的铁匠铺感受到了舞雩剑所散出的剑气,剑气虽然很淡,却可以确定,舞雩剑在这铁匠铺呆了不止一两日。能够让侯爷把剑交出去的,除了鬼婆娘,还能有谁?”
闫忽德依旧在拍掌,道:“妙,但是可惜啊。”
“可惜?”
“可惜,曲姑娘以后恐怕是再也感受不到那种剑气。”
“是你做的?”
“这,曲姑娘太看得起闫忽德了。以闫忽德的本事,不下五十个回合就该被侯爷尸首分离。”
曲天琴实在想不出天底下有几个人能够逼得仲西侯毁了手中的剑,毕竟这头西地的猛虎,没了剑齿还有利爪。
“曲姑娘,若见到侯爷,麻烦转告一声,若侯爷无心天下便回西地去。若侯爷雄心十二城,那依旧得回西地去。若侯爷雄心十二城,恐怕他这远离中土的西城也会难保。一个西城,还不足以与燕云骑为敌。”
闫忽德倒了一碗酒,一饮而尽,曲天琴不由觉得好笑,以前听仲西侯说,闫忽德为了隐匿气息除了马奶酒牛奶酒一类外不会喝酒味浓厚的酒,听他继续道:“自然,有一点你可以放心,我绝无意与侯爷相争,怕就怕他挡住了我的路。”
“你是谁?”
“三番五邦的霸主,闫忽德部落的王。”
“除此之外。”
“若你听了,如何保证不会告诉他人?”
“那你大可不说。”
闫忽德不由又笑了出声,他是谁,有的时候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谁:“燕云骑天众十位,酉骑。”
“天众燕云骑······”
“不夜城曲天琴,本座令你交出天灵虎符······”
“如若不从又如何?”
二人僵持之际,门外却是进来一人,看到二人,兴冲冲道:“小梁师父,曲姑娘,怪不得去了仲城主府上都找不到你二人。”
这来人,竟是临城小王爷,朱一诺。
闫忽德梁看到朱一诺,满是笑意咧嘴欢迎,而曲天琴则有些厌恶。
朱一诺也不顾二人反应,只是要小二添了个碗,自顾自坐下同二人喝酒。
“小王爷去了侯爷府上?”
朱一诺摆了摆手,道:“不过差下人去问了侯爷府上的门房,随后就道出溜达,就看到了二位。对了,小梁师父,你可是答应教我剑道,莫忘了。”
闫忽德梁哈哈一笑,随后道:“怎敢怎敢,莫不如今日起,闫忽德就蹭住紫禁城,可行?”
朱一诺一听,自是高兴,回道:“甚好甚好,着几日对九星飞伏多了几分理解,无人可问,也是有些烦躁。”
随后朱一诺注意到了一旁的曲天琴,立马端着碗敬向曲天琴,道:“听曲姑娘接手了几家商号,若需要帮助,不比客气。”
曲天琴听到这话,不由眼睑微微一动,朱一诺竟知道自己接手了几家商号。不等朱一诺再说什么,头也不回起身离去。
朱一诺有些纳闷,疑惑看向闫忽德梁。闫忽德梁却哈哈一笑,道:“更多时候小孩子总会觉得自己干了些事,大人,是不会晓得的。莫管她,小王爷,喝酒。”
朱一诺有些不明白意思,也不作理会,手中碗同闫忽德梁一个对碰,随后一饮而尽。
夜来的很快,自也静得很快。仲西侯依旧倚在窗口,天已冷,这时候的西城虽说依旧风沙连日,却不一定如同这墨县一般空气中透着凉意。
“侯爷,我不明白,你既然放走了狼王,为何还要死丫头去找他?”
仲西侯把玩着手中的听雨剑,未答,反问:“红红,莫说孤放下西地来临城的日子不短了,就单单你回孤的身边,也有些日子。你说,孤为何来临城?”
“人所传,侯爷你是来搅乱临城安定的,讲真啊,我也这么认为。”
仲西侯手一抖,险些触碰到听雨剑剑刃,不由好笑又好气得看向花少红,问:“他老龙王的底盘局势混乱,于孤,有何好处?”
“自然是西地在临城的商号能攒到更多银子。”
仲西侯更加无语,道:“西地商号虽遍布大邺,可纵然没有这些商号,孤,像缺钱的人么?”
花少红可不是惠冬那孩子,丝毫不给仲西侯面子,道:“侯爷的确不缺钱,但侯爷抠。”
仲西侯实在不知如何同这娃娃对话,只好换了话题,道:“红红,若某日你封王拜相,能得封地,你想要哪里?”
虽明知只是玩笑言语,花少红竟认认真真思考,随后回答:“若真如此,那就墨县吧。”
仲西侯皱眉,天下富庶之地或有趣之地颇多,可为何红红会挑选墨家所在的墨县。未等仲西侯发问,花少红再问:“侯爷可知这墨县是什么地方?”
“孤听闻,天下有柄剑最为奇妙,忽而剑刃色似墨,又忽而剑刃色似血。这把剑懂得多情的人,也通晓无情的人。”
“情剑莫语,这把剑是否真的有灵性,真的多情,除了他的主人恐怕也没人能确定。”
仲西侯没笑,缓缓道:“剑有没有情,剑多情或是绝情,很大程度上也是铸剑师持剑人的问题,同剑有多大干系。”
“侯爷,这可就是你孤陋寡闻。舞雩剑只是一把普通的宝剑,莫语剑绝非是一把普通的剑。”
“又如何说起?”
“在花家的藏书阁中有卷古书,上头记载了世间四件宝物,得一者可立足天下。”
仲西侯颇有兴趣的样子,问道:“四件,难不成又是笔墨纸砚?”
花少红眉头稍蹙,问:“侯爷是如何得知的?”
“你且说说这文房四宝同这墨县有何干系?”
“几百年前墨县也算一块封地,其主就是这墨家。墨家有件传世的宝贝赤帝炎墨,据闻用这墨来写字能书写后事,用这墨来作画能物从画中出。”
“这宝物又是如何传承的?”
“那是一本古书,书上多有撕损,无奈,笔墨纸砚如何传承,皆无记载。”
仲西侯把听雨剑放入了剑匣,这把剑毕竟不是陪伴自己多年的舞雩,人与剑,终究还是互相排斥。
“若孤手中舞雩依旧,那定会去会会现今墨家掌剑人,据闻墨家的多情剑法无情剑法,一招一式都好似有两个人同时出剑,威力似有常人两倍。”
“昔年大将韩将军曾执七星宝剑来寻墨家掌剑人墨桑一较高低,侯爷可知结果?”
“韩将军?朱雀大道以一抵百的前朝将军,但,一个鸿蒙四重亦或五重境的武道强者,打几百个不足元祖的兵士,算不得真本事。”
仲西侯倒了一杯茶,有些人死了名声远洋,有些人活着也名震天下。
而死了和活着的时候都名声依旧的,这样的人却不多。而这韩将军,无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
“孤记得二十年前韩将军背负七星剑挑战了剑谱上十六位高手,三位不逢时,皆在闭关。另外十三位,韩将军十一胜一平一负。”
“输在剑圣黑无常的剑下这多少意料中,然他大败天下第一文豪剑客苏其烨,这已令人目瞪口呆······”
听雨剑好似因为听到昔年旧主之名,有些兴奋,一下子,寒气更甚。好在现在正夏,这样的寒气反倒令仲西侯和花少红更加舒服一些。
“苏其烨会输也是意料中,苏其烨虽说是文人中第一用剑高手,终究是一文人,怎敌得过常年在外的帝国将军。令人目瞪口呆的,是易水河畔,他六剑合一大破白啸天的无形剑刃,那一战才教人目瞪口呆。”
“那时白啸天追杀关外十三鹰回来重伤未愈,加上无形剑刃还未炉火纯青,会败也在意料中。那侯爷可能说出这十六位高手是哪十六位?”
仲西侯不语,只管品茶。他自是知道,这十六人中定有一人是这墨家掌剑人墨桑。
“有一位就是墨家掌剑人墨桑,那时是墨桑执剑第四年,习得多情剑没几章。也就这所谓的没几章,墨桑就同韩将军激战了近三个时辰,直到二人都身体乏力昏厥过去才算作罢。”
“多情剑无情剑,有几章?”
“多情剑三章,无情剑三章,剩下一章,不知其名。一章四招,前代掌剑人同杀人狂魔霍天水决斗时共使过二十招不同剑招······”
“也就是说至今都没有见全过这二十四招多情剑无情剑。”
花少红点了点头:“的确这样,多情剑无情剑招也未尽,就更不提不知名的那一章。”
“那看来明日,孤得亲自去其府上拜拜。”
“侯爷是······”
仲西侯未说话,花少红只觉空气开始稀薄,仲西侯身旁的气如白烟一般成形,渐而化为了一把剑。仲西侯握在了手上,问:“你可知天下有多少人懂这无形剑刃?”
花少红摇了摇头,道:“这当真不知,近五十年里,集大成者也就是暮寒楼楼主白啸天。可······”
“可不曾听闻花落西城也懂无形剑刃?”仲西侯手一挥,那气皆散去,“哪怕是暮寒楼里,你也见识了,孤的小师弟,你的萦大哥,多少也懂得无形剑刃。可现今如你所见,这并非无形剑刃,不过是舞雩剑气。”
“舞雩剑气?风乎舞雩?”
仲西侯只是笑笑,却不多言。
“侯爷,我对什么无形剑刃倒没兴趣。”
仲西侯好奇,问:“那红红对什么有兴趣?”
花少红思索一番,随后回答:“对那些仙人御剑,飞来飞去颇感兴趣。对了,侯爷,你说能将剑气幻化成各种模样,这难度和御剑相比,哪个难些?”
仲西侯也不藏掖,解释道:“前者看修为与悟性,后者不单修为悟性,还需运气。”
花少红听得模糊,他未开口问,仲西侯继续解释道:“据孤所知,御剑分为三种。有专门被作为驴马打造供人乘载的飞剑,那也是修仙人才能催动。拥有剑灵的宝剑,剑有灵,自可与剑主相互感应,可要形成剑灵,谈何容易。还有一种,剑主懂得御剑之道,即便一把寻常铁剑,在他手上也如同水中鱼儿,欢快随意。”
花少红将仲西侯的解释消化一番后又问:“侯爷,那这般说来,要打造专门的飞剑,想来是最难喽?”
仲西侯却是摇了摇头,继续给这娃娃解释:“那是仙人们的技艺,你说对猴子而言,要造车马可容易?猴子造不了车,人却轻松。剑主懂得御剑之道,那等天赋悟性太过稀罕,就不必多说。”
花少红点了点头,似懂非懂,问:“那这般说来,剑有剑灵,才是最难?”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不等他再说什么,花少红下一句话让他差点岔气。
“可萦大哥的十三把剑,都有剑灵,我还以为有剑灵的剑如青菜萝卜。”
仲西侯愣愣看着花少红,不由哀叹,随后玩笑道:“若孤有十三把有灵宝剑,那当真是仙人也不惧了。”
随后,他看着花少红,突然一个坏笑,问:“红红,今日孤带你去墨县,有个方法胜过骏马,可要尝试?”
花少红皱眉好奇,问:“莫不是侯爷也和萦大哥一般,能折腾出个龙啊凤凰啊一类?”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孤并非修仙者,哪会那般玩意。孤啊,至始至终,都只是个剑客。”
花少红却说了句与这话题无关的话:“侯爷,那个小王爷好似最近动静不少啊。”
仲西侯却呵呵一笑,回道:“小狐狸未成精,能有何风浪波澜?”
“唉,居安思危懂伐啦?”
“红红,有的时候孤抛出的一些饵,已经在明面,可总有人生性多疑,觉得孤会在暗处多做文章。”
花少红毕竟不是阴谋阳谋的谋士,说来,他也不过十六七岁,如何能懂,一城之主同一地之王之间的博弈,有哪些乐趣在其中。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一章:墨县主人
这日的墨县同往日一般,人群熙熙攘攘,有人低身搀扶执杖老妪也有人欺压商贩占其便宜。
有几双眼睛透过纱窗从三楼位置看着这人来人往的墨县,那个人用干枯起皱的手按在纱窗上,他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那个一身深蓝衣裳同一身紫衣的两个人身上。
“墨县又会热闹了。”
“唉,三哥,你说如果被送走的是墨茗而不是小十三,那小十三是不是就是这墨县主人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直接一个板栗,他也是无语,这是谁被送走的问题么?墨茗,始终是墨茗,同理,萦如歌也始终是萦如歌。
莫名吃了个板栗,也是无奈,只好换了话题,问:“三哥,要不要同三娘去说说?”
说话这人的声音就好似一年华正盛的男子,他的面容被掩在了黑纱下难看清。
“不必,三娘自该无事一般做她的生意。”
“三哥,我昨日才在金陵看到过十一,这一大早十一怎就出现在墨县了?”
被称作三哥的人呵呵一笑,随后道:“自不会是连夜赶路过来,你莫忘了,早些年时候二哥可是专门去调教过小十一的。”
一听这话,一直询问的男子好似豁然开朗,随后一脸羡慕样盯着外头,不由哀叹道:“唉,学剑就是好啊,潇洒。三哥,你是把刀侧着踩上去,还是直接踩在刀背上?我的长枪可没法让我踩。”
那三哥有些无语,直接一个板栗赏给对方。
“你不会飞吗?”
随后二人一人一语,争吵如同孩童嬉闹,实在令人无法相信,这么两个看去极不靠谱的主竟是两位修仙大拿。
也就是这间酒楼,仲西侯同花少红走了进去,那十五六岁的小厮上来哈腰:“二位客官是要住店还是吃饭?”
“听闻这间酒家有不同一般的美酒,特来一饮。”
“哦,那真不巧,小店今日的弃泪酒今日已经售空,要不客官过几日再来看看?”
“力拔山兮气盖世,时不利兮骓不逝。骓不逝兮可奈何,虞兮虞兮奈若何?英雄难于世,唯有弃其泪。”
“客官果真文雅。”
花少红不由好奇:“今日没酒,那明日早些时候来不就可以?”
这小厮嬉笑:“客官是外乡人自是不知道我们这店的弃泪酒,弃泪酒是店家三娘亲手所酿,小的我头一次喝到这酒的时候就同客官方才那诗句一般深感身在世却难有所作为之苦。”
“这样的酒理应不好喝,又为何会今日没酒,明日也没酒?”
“这酒的确不好喝,又苦又甜。客官又有所不知了,什么时候有酒都是店家说话。兴许今日就有酒了,又或许明日后日,半月一年也不一定有酒。”
花少红也不再问了,仲西侯反倒对这酒愈发来了兴趣。
他掏出一颗拇指直径的珠子摆到了小厮手心:“就劳烦小哥去同店家说一声,西城有人来讨碗酒喝。”
“侯爷,这······”
那小厮十五六的年纪,自是没见过多少奇珍异宝,看到这珠子立马塞进袋中,深怕仲西侯后悔。
“客官先坐,您先坐着,我立马去······”
这小厮连跑带跳去了后院,毫无礼数敲拍一厢房房门:“掌柜的,快点,掌柜的······”
“你这小东西,是有人拿刀驾着你脖子还是怎的?”屋里头传来的声音甜美细腻,多少人听了这声音就想见见这店家。
“不是,是,是,是外面来了一人来讨酒喝······”
“和你说过多少次,决口不提弃泪酒。来讨,没有便是。”
“只是这人不同一般人。”
“这人给了你多少银两?”
小厮挠着后脑勺,脸羞羞答道:“的确给了我一颗珠子,等换了现钱,我把六成给掌柜。这人出手阔绰,而且报的名号不一般啊。”
“什么名号?”
“西城有人来讨酒喝,那西城什么地方,能人商贾遍地是啊。他身旁那个紫色衣服背着弓箭的随从还喊他侯爷呢······”
“西城,侯爷?”没多久,房门开了,“也的确难料到这人会来讨酒喝。”
“掌柜的,这西城的侯爷,是什么侯啊?”
“仲西侯。”
小厮不由摸着后脑勺使劲想,费劲想,仲西侯?我大邺有这么一位侯爷么?不管了,掌柜的说有这么一位侯爷,那就有这么一位侯爷吧。
许清河不是从后院过来,她从二楼下来,步伐优雅。
“西城侯爷会来墨县这小地方,又来奴家小店,真是让小店蓬荜生辉。”
来往墨县的人中有不少江湖朝廷中人,仲西侯的名号是闻名天下的,许清河说出西城侯爷,这些人立马环顾。
没有佩剑的仲西侯除了那一身傲气很难令人立马确定这人就是花落西城的无双剑客,客栈中有不少佩剑的人,然这些人中虽有身散剑气的,这剑气,却完全达不到令人身体僵硬难以行动的地步。
当花少红看到许清河时候也是一脸惊愕,这妇人,不就是西地那个什么什么酒馆的老板娘么?
回头一想,既然仲西侯能在金陵城有众多商号,那她这个西地的酒馆老板娘在别处也有酒馆,也不为过。
花少红也不去猜测其中可有其他,略带戏谑,冲仲西侯道:“好生奇怪,这些人为何一听仲西侯在这里就个个按捺不住,好似准备把侯爷千刀万剐分尸食之。”
“红红可明白失一狼走千羊的道理?”仲西侯看到许清河时候微微皱眉,这人,怎的莫名眼熟,却又不知是何处见过。
没佩剑的仲西侯的确很难让人认为这人是仲西侯,毕竟传闻广传天下,见过本尊的并不多。
仲西侯毕竟是一城之主,对很多人很多事虽不用上心,但多少也会记个七七八八。他记起了这妇人的名字,许清河。
原本他西地的人在别处行商他自不会上心,可这许清河在西地的酒馆可就不得不让他上心了。毕竟没有哪个酒馆的酒保,会是一个活了八百多年的老怪物。
“许老板,孤途经此地,听闻有美酒,就来讨一杯。”
许清河眼睑微微一动,她在西地也极少露面,可偏偏仲西侯就是记住了她,笑脸道:“西城之主会特意来奴家小店讨一杯酒喝,怎敢没有。”
未久,小厮捧着沾了不少泥土的一坛酒小跑过来,许清河又令他去厨房教人准备几个菜。
花少红的视线一直没有离开这老板娘,昨夜与仲西侯谈天之后这花家少子好似脑子长进不少。天下可没那么多的巧合,仲西侯来了临城,西地酒馆的老板娘也在临城的墨县开了间酒馆。
菜齐了,许清河又亲自倒酒。仲西侯嗅了嗅,这酒并没多浓厚的酒香,味淡淡。他拿起那碗一饮而尽,酒入喉中,又苦又甜,好是奇怪。
“这酒······”
花少红才要去拿碗,立马被仲西侯挡住。
“许老板果然有好酒,无奈孤还有要事,等清闲时候再来讨酒喝。”说罢,掏出十颗珠子摆在桌子上,“酒钱摆在此处,告辞。”
许清河只是道别,仲西侯走了,这客栈中的人开始议论。许清河倒是收了珠子,淡淡媚笑。
花少红紧随仲西侯离开酒楼,还时不时回头去看这老板娘,他越发笃定许清河出现在墨县绝非偶然,可目的,又是什么?这女人身上,可丝毫没有半点武者气息。
“侯爷,这酒?”
“这酒喝不得。”
“为何?”
“红红可听过那伽回命丸?”
“传闻只有八颗的奇药?”
花少红一听那伽回命丸无比兴奋,倒是令仲西侯也有些纳闷,莫不是红红也对这那伽回命丸有所需求?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听闻,那伽回命丸重伤将死之人吞下后神情胜盛时,体内真气流动,血脉扩张。这酒喝下去,同那传闻中的奇药效果一般。虽是奇药,但寻常人吃了,难免气息混乱,血脉破裂。”
“那侯爷你······”
“恐怕会有几天不能完全运气。”
花少红微微苦笑道:“那看来好奇的确会害死人,更何况这里是墨县。”
仲西侯也笑笑,这里的确是墨县,出不了事也最容易出事的地方。
“仲城主,别来无恙。”
花少红看去这人,身有一丈是个巨人,手中握着一把朴刀,腰间插了一根棍子。头发皆白,样貌年轻。一身渔夫装束,蓑衣斗笠。
“阁下是?”
“你自然不知我是谁,但仲城主应当还记得吧?”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阁下莫怪,孤确实想不起。”
花少红忍不住笑了出来,讥讽道:“看来阁下的名声还不是侯爷一般名动天下,可一眼认出。”
“你又何人,这小鬼。”
“我,仲西侯身旁的小鬼,无名无号。”
“公子,那人不是渔樵耕读四大怪剑客之一么?”一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这般说,花少红看去这公子,看去是个文弱读书人,背上也是背了一把剑。
这公子收起了手中的扇子,向仲西侯等微笑行礼。仲西侯看到白衣公子,不由乐了,更是贼兮兮得静待好戏。
仲西侯看去白衣公子身旁的仆人,这仆人虽麻布衣裳遮体,依旧能看出他左肩较之常人更粗健有力,应是有千斤之能的怪力之才。
“能把暮寒楼十七楼楼主杜同招为奴才,看来公子并非凡类。老翁我也只好收拾锄头·······”这人话还没完,腰间的锄棍抽出一甩,内中飞出三角钩,直射白衣公子。
杜同才要上前,这公子伸手拦住,道:“杜兄是客,怎能劳烦客人动手。”
话语间,那三角钩的飞索断裂,仲西侯不由拍手。
“想来这就是多情剑,情比金坚。”
“原来是墨县主人,看来老翁的确该走。”
“你是该走,你不走,不说墨县的主人不饶你,我背上的羽箭也会跟着你。”
这人又仔细打量了花少红,这是种怎样的气息,好似天地间的飞禽走兽都会有意而避之。
回身望,的确是刚巧回到墨县的墨茗一行人,万幸那小王爷没跟个跟屁虫一般,从金陵跑来墨县。
倒是在墨茗身侧有个和朱一诺差不多年纪的人,一身华丽服饰,以青色为主。有趣的是这等得体的衣服,却是配了一双样式奇怪的木屐,想来走起路来也是档格浪档格浪的响。
他剑眉下方的那双丹凤眸子,甚是好看。薄唇微启,露出一口白牙。若此人安安静静,怕是惹得一群小娘不由疯狂,可这贵公子接下来的动作却令人恶心。
这贵公子,竟将手伸进裤裆掏了那么一掏,手拔出后还凑到鼻子下闻了闻。
花少红看得咋舌,这,变态么?
这贵公子听闻过仲西侯,但不曾见过,见仲西侯竟然也在,不由抱拳行礼。这一动作,倒是让墨茗有些惊讶。
墨茗轻轻一挥手中无锋的宝剑莫语,问那怪人:“剑宗的人来我墨县作何?或是,还要再来一剑?”
语落,剑气再次汇聚,仲西侯认得这招,其名“不语”,剑气渐渐化若细流,又缓缓形成飞针样式。仲西侯自然也知道,再挥剑,便是墨色飞针暴雨梨花射向“剑宗”之人。
那人也似不愿多留,扛起锄棍,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墨茗身侧的杜同向墨茗行了一礼,道:“此人留不得,近日有幸得墨公子赐酒,杜同这就去拿了这人性命,以作报答。”
花落,几个起落,没了踪影。
花少红同贵公子不由目送二人离开,心里头共同疑问,这家伙,谁呀?
而仲西侯与墨茗,则相视,不语。
仲西侯在打量墨茗的脸,他努力在寻找这张脸同萦如歌的脸有哪些不同的地方。对,墨茗的脸比萦如歌要白嫩,也比萦如歌稍稍圆润些。对,萦如歌长胡子的地方,比墨茗要多些。
墨茗则一直盯着仲西侯的眼睛,他在疑惑,仲西侯为何会突然从金陵离开,又突然来他墨县。明明昨夜过半仲西侯还在金陵城,今早一下子就出现在了墨县,速度实在惊人。莫不是,仲西侯也同萦如歌一般,有逍遥天地间的法门?
想到仲西侯同萦如歌师出同门,都是那位仙人的弟子,墨茗也就不再奇怪。
最后墨茗先开了口,将莫语剑归入鞘中,作揖行礼,恭敬道:“仲城主,不如,墨茗地主之谊,邀城主去小院做客,可好?”
“客随主便。”
话落,贵公子大献殷勤上来替花少红分担行礼,花少红一看到他那掏过裤裆的右手,立马谢却。
临城化墨 第七十二章:江湖故人
仲西侯见过很多江湖人,自然,能与他花落西城仲西侯相处过的都是天下有名之辈。
仲西侯也知道很多江湖组织,可也因为他仲西侯不单单是一代剑豪,还是一城之主,故,他去过的地方屈指可数。同样,那些江湖组织的山门庄子,他自是一处都没去过。
墨家的天水山庄当真是在山上,占地多少他不知,门人多少,自也难知。
山脚处的石做牌坊还当真气派,柱子上的神兽不是龙不是虎,是几只凤鸟。牌坊上头四个大字,天水山庄。
仲西侯盯着这几个字不由微微点头,妙啊。
花少红看仲西侯对着迎客牌坊入神,不由觉得有趣,问:“侯爷,你若去下花家的庄子,你能看到的牌坊比这墨家的还要气派。”
仲西侯呵呵一笑,略带轻蔑,听他解释道:“一处建筑,要美轮美奂,要气派,不过用些好料子,请些能工巧匠。红红,你看这四个字,一笔一划剑锋凌厉,纵然是孤,也不一定能写得这般俊秀。”
这下轮到花少红反击了,听他道:“呵,呵呵。我见过的大侠不少,文人也不少。文人的字必须好看,大侠的字就不一定。但能把字写得那般难看的,就我见过的,也就侯爷同萦大哥了。”
这一句话,引得旁人强忍笑意,反倒使得仲西侯更加尴尬。
墨茗只得恭敬一个请的姿势,引众人入山门。花少红不曾在意,仲西侯倒察觉有点不对,可说不出哪儿不对。就是这墨家少主,今日这个请的姿势,用的是左手。
墨茗是个文雅之辈,当知礼数。可不知为何,这次墨茗未引仲西侯几人去茶室或客堂,直接带着几人去了一处别院。
墨茗轻敲那别院雅间的门,随后退后两步,声音恭敬道:“母亲,有贵客。”
仲西侯的目光一直在墨茗背后的那把剑上,这是怎样的一把剑?情比金坚?实在不懂,剑,哪来的情。
正当仲西侯想仔细看清这把剑的时候,有趣的事出现了。他才察觉到剑的凌厉,莫语剑的气息刹那混乱,如同壁虎变色,难以辨认。
“墨公子,有一事好奇,问之。”
“侯爷直说无妨。”
“公子认为天下最快的剑是什么剑?”
“天下最快的剑,恐怕就是鬼飞贼的短剑鱼肠。”
“那天底下最快的剑法,公子认为是什么剑法?”
“这自不用说,定是九星飞伏。”
仲西侯不再问,他见过最快的九星飞伏,是他才登城主之位时,与其交手的一大盗。这盗贼好似来自地狱的罗刹,出手快而狠,那九星飞伏自是差点要了他的命。
剑虽快,仲西侯却是能看到剑,身体跟不上。
然墨家的这把莫语剑,他却是看不清。
不等仲西侯再问,屋子里头传来了声音,这声音,沙哑而无力,好似一耄耋的老者。
“外头是什么人?”
“前辈,是西城城主,仲西侯。”
“贵客远道而来而未迎接,已是失礼,墨茗,让仲城主进屋。”
仲西侯不由皱眉,墨桑去向不明仲西侯是知道的,墨茗喊的是母亲,为何屋里头传来这般苍老声音。其后,墨茗又尊称前辈。墨家既然在江湖有三分地位,自然门中高手众多,那墨家奉养的前辈,是如何的人物?
墨茗打开了屋子的门让,他依旧站在门外。待仲西侯进了,他却挡在了门外,拦在了花少红面前。花少红自然明白,就几个蹦跶去了一旁石亭。
而墨茗,则也随着仲西侯进了屋子。
他二人走进屋子,这屋子空空荡荡,几个书架,一张书桌,一把高椅,一个瓷壶几个瓷杯。
一个身材佝偻,白头华发的老者坐在书桌前,翻阅着手中的《春秋》。
“贵客到,老朽未能远迎,失礼了。”
“不请自来,是西侯失礼。先生是?”
“仲城主与仲大侠昔年风采相似,老朽记性差了,昔年小南燕的样子,实际上,老朽如今已经快忘了?”
“难不成,先生是义父的前辈?”仲西侯话语难隐惊讶,他乡遇到义父故人。
可曾想,昔年的仲南燕也曾英姿飒爽,潇洒更逍遥。他那个年代的前辈,定是仲南燕年轻时统帅江湖的霸主。昔年霸主,竟已成一老者,不知今夕何夕。
“也难怪,老朽深居多年,仲城主会认不出也是常理。”
“义父故人,西侯今日能见,幸会幸会。前辈可是一直深居于此么?”
“天命如此,吾辈自难相抗。”他倒了一杯茶,将这茶丢向仲西侯,仲西侯稳稳接住,微微一抿,老者问,“是不是淡而无味,闻而无香?”
老者从椅子上站起,伸了个懒腰。或曾经高近八尺,白衣名马,现如今,却不过六尺,西风佝偻。
“老朽大限将至,早已食无味闻无香,自然也就不糟蹋人世间的好酒好茶。”
“前辈还不曾说起为何这样?”
老者微微叹了口气,道:“既然是仲城主,那老朽也就不必隐瞒。城主可知为何我墨家掌剑人个个奇才?”
“确有听闻,墨桑前辈年轻时候曾与韩大将军激战······”
“大将军么?同他还未分出胜负,看来过不了多久就该去看看这娃娃了。墨家的上一代掌剑人会在自己的子嗣到达一定程度时候将全身修为同莫语剑一道交与他,而上一代掌剑人的功体会逐渐虚弱,直到如同废人······”
“为了守住那个秘密?”
老者不由笑笑,道:“天下知道这个秘密的人很多,猜测也很多,而我墨家人却并不清楚那个秘密。不过,仲城主,天下剑宗的确入世了。”
“哦,是么。”仲西侯的回答很简单,情绪没有波动,好似关于天下剑宗的,并无秘密可言。或者说,即便天下剑宗的是秘密,也是他仲西侯不感兴趣的秘密。
“仲城主来墨县,难不成不是因为天下剑宗?”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非也,孤来墨家,已无目的。”
“老朽大限将至,就告诉小南燕的后人一个秘密。”
“那为何不连同秘密一道带走?”
老者不语大笑,笑止,继续道:“小南燕后人的剑的确厉害,仲城主的剑已不下当年花满西城的仲南燕大侠了。”
“莫非前辈曾与义父也曾交手过?”
“谈不上交手,不过二人口传剑招,一攻一拆。”
“而后如何?”
“单论剑招,老朽十一招小胜小南燕的舞雩剑。”
仲西侯不辩驳,他不清楚仲南燕与多少名人剑客有过切磋,他不敢说仲南燕的剑是前代最强的剑,然能打败仲南燕的,绝对是高手。
“墨公子可承得墨家剑法?”
“茗儿已习得剑法,他今懂的,只是皮肉未达其髓。仲城主是天下无双的剑客,城主若肯帮老朽一个忙,老朽便将仲大侠所托悉数告知。”
“什么忙,前辈说的这般沉重?”
“晓得仲西侯是个不愿被威胁的人,这自然不是胁迫,即便仲城主不答应,这秘密也是得说的。”
“前辈这般说了,那请说,能做到的,西侯定当竭心尽力。”
老者开口,不言,又闭上,停顿几隙,开口,声坚定道:“若有招一日,墨家后人走火入魔,只请侯爷一剑杀之。”
仲西侯不语,十年磨一剑,一个高手的养成十年,是短的。也正是用时之久,入魔之人也甚少。
仲西侯看向一侧温文儒雅的墨茗,不由苦笑,这老前辈,要自己威慑墨茗,又何必当着墨茗的面说这般言语。
而墨茗,依旧那翩翩公子的样子,好似对老者的话全不在意。
仲西侯更有些郁闷,墨家后人,那小师弟算不算墨家后人,可这兔崽子好似已经入魔,可该一剑杀了?随后,仲西侯不免笑了,凡人所谓入魔不过是心魔,而小师弟的入魔,则是天地魔道,如何统一概论。
“既是如此,孤大可杀了公子取了莫语,把这名剑当做礼物赠与他人。”
仲西侯语气未变,言辞却有变化,老者不由嘴角微咧,觉得有趣,随后打趣道:“看来仲城主的朋友中也有觊觎莫语剑的。”
二人相视,又相笑。
“前辈所拖,西侯应了,若哪日墨茗公子走火入魔,西侯一剑杀之,负了骂名也无妨。那前辈的秘密是?”
“小南燕曾说过一句,失去的一切有朝一日都会回来。”
“失去的总有一天都会回来······”
“仗剑生,为剑死,小南燕到最后也的确是这样。老朽等了仲城主二十四年。”老者缓了缓,继续道,“小南燕说,如果有天他的孩子迷茫了,还请老朽帮忙拨开云雾。”
“这就是秘密?”
“自然不是。”老者又抿了口茶,微微叹气,“怪不得人人都叹老,原来老了真的会惶惶度日不知所以。小南燕要告诉你的,是昔年韩将军以命相搏护送出城的太子,或该说,是三皇子。”
仲西侯不由大笑出声,道:“前朝太子么,若活着现在也恐在邻国为质。义父,又能何为?当今的天子是昔年太子同族兄长,若他回来了,可能要回大权?”
“仲南燕,一生为情所困,悲。不过,换作老朽,怕也会同小南燕一般的选择,从不曾怀疑。”老者绕着这屋子走动,“阴谋权斗,有太多东西不是你我所能知晓。韩将军为了正统抛弃性命,为的,是让人人口中的昏君,却是他伯乐的先帝血脉能够传承。仲南燕身处不夜城,从此不再踏出,为的,是以西地之势掐帝国命脉,哪怕与世为敌。前朝大臣商贾能人白啸天,收起羽翼,潜息江湖,为的,是不让这乱世为逆臣所吞噬······”
“那韩将军同我义父等人可是忘了,先帝在位时候,并未立谁为储君。现今皇帝再三子之中最长,由他继位,三皇子再逆谋夺位,何来的名正言顺?”
仲西侯开始好奇一件事,大风起,猎鹰季。待他回了西地,他要去询问家老,大风起猎鹰季,猎的是哪门子的鹰?
他曾一度以为,自他袭承西地之主,家老口中念叨的风起猎鹰。他一直以为,是仲南燕的仇,与独孤的名。
他只以为,不夜城黑甲霸天下,为的是威吓西蛮同阿塞,使邻国不敢进犯。却忘了,不夜城守着西地命门,同时这守着的命门另一种意义上,不夜城掐着大邺的命脉。
“随三皇子一同被韩将军送出的,还有一份先帝遗诏,若无此物,莫说小南燕同朱王爷,纵然是韩将军也不会这般行事。三皇子活下来,为的,就是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这八个字从一江湖侠者口中吐出,仲西侯疑惑又觉得可笑。
墨家,龙帝之臣墨天枢后人。
墨桑,临城主金陵王之婿。
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匡扶正室,以正朝纲。
“那,三皇子······”
话未尽,老者已经明白他要问什么,他看了看墨茗。墨茗明白意思,行礼之后便退出了小屋。
等墨茗出了书房,老者缓缓开口,道:“老朽有一事相求,这件事,难免会令仲城主脏了手,为人落下口舌。”
仲西侯却毫不在意,手一伸,示意老者直说无妨。
老者叹了口气,随后道:“寒山寺有两位老僧,唤作无海、无觉,请仲城主,代老朽过去一趟,杀了二人。”
仲西侯皱眉,他自是不知道这二人是谁,不等他开口,老者继续道:“明日再见,老朽有一物相赠,切莫嫌弃。”
墨茗到了屋外,看到花少红正在以一支山禽令作剑,和那贵公子比划。
墨茗一下有了兴趣,二鸿今日倒没捣乱,有趣有趣。
还未靠近二人,却听见有人喊了声“少庄主”,扭头看去,是那如灵猫一边俏皮鬼灵精的丫鬟,曲儿。
曲儿的发型依旧梳得较为特别,黑亮的头发扎了两个竖起来的猫耳朵。
“少庄主,少夫人唤我来喊你呢。”
墨茗一听,原来是殷梨想自己这个夫君了,自然阴霾扫尽,满面春风。
“对了,曲儿,我今日原本带仲城主去见母亲,为何会是白爷爷在书房,不见母亲?”
曲儿摇头不语,墨茗皱眉,显然这丫头知道自己母亲去了哪里,却又不说,只是无奈,便不追问。
可,路才过半,却见前方一青衫书生迎面走来。曲儿立马阴沉了脸,她自然明白这青衫书生来庄里,基本都会霸占少庄主的时间,非要少庄主同他去什么画山画海,写诗作词。
墨茗看到来人,眼睑微微一动,拱手行礼,恭恭敬敬,道:“大鸿哥,今日?”
李冈鸿回礼,轻声漫语,道:“茗弟,为兄今日发现一处山峰有株迎客松,其姿之雄伟,其势之挺拔,立于磅礴云海,俯瞰山下村庄,如我辈······”
“够了够了,李公子,你总得让我家少夫人先见过她日思夜思的夫君吧······”
这次倒是墨茗打断了曲儿的话,声音竟一下同李冈鸿一般轻声漫语,听他道:“曲儿,万万不可这般说,文人作画作词,讲究一瞬灵感,误不得误不得。”
说罢,也不再交待什么,就握着扇子背着剑,也不见这少庄主再回书房取那笔墨纸砚,跟着李冈鸿在走廊尽头不见身影。
“哈!”有人从背后一声惊喝,曲儿吓得身体一哆嗦。回头,竟是那位贵公子,不由气不打一处来。贵公子咧嘴哈哈笑,曲儿理都不理他,自顾自走开。
那贵公子一看青衫客李冈鸿走了,也一下吁了口气,好似虎口脱险。花少红觉得有趣,从后轻拍他肩膀,问:“怎么?金陵城的世家子弟,也有怕的人?”
贵公子呵呵一笑,随后道:“啥叫一物降一物懂否?在金陵城,我连朱一诺都不放在眼中,想怎么揍就怎么揍。世子殿下对我惹是生非也是闭眼,不管不顾。可惜啊可惜,我这兄长,可真是个麻烦精。”
花少红一听,哈哈一笑,随后道:“那看来,你也不过尔尔么?”
“你讨打?”随后一刀砍向花少红,两个半大不大的孩子,又开始嬉闹起来,也为冷清的天水山庄添了几分生气。
贵公子本名李云鸿,自然就是朱家门卿李家这一辈的小少爷。金陵城官宦子弟惹天惹地不敢惹四大魔王,四大魔王中两个姓朱两个姓李。
两个姓朱的一个自然是朱一诺,另一个是朱一诺的堂兄弟,随着家中长辈去了别处。两个姓李的,自然就是李平鸿李云鸿这两兄弟。
再说墨茗同李刚鸿二人,才出山庄大门,却是共同施展精妙身法,向远处遁去。
一前一后,只差一个身位,前面的人节奏一乱后面的人怕就会撞上。而墨茗同李冈鸿愣是这么催功快行了半个时辰,不带歇息,也未见到墨茗要撞到李冈鸿,或李冈鸿步伐忽快忽慢。
路上,李冈鸿的话不由令墨茗皱了眉头。
“燕云骑的人。”
李冈鸿竟告诉他,这次来的是燕云骑的人,看易水寒的损失,或还可能是燕云骑中的天众。
二人停下来后,李冈鸿问:“茗弟,天下剑宗的事可准备妥了?”
墨茗摇了摇头,那个川字更是深了几分,李冈鸿自然也明白墨茗在愁什么,他要开口,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墨茗也明白,李冈鸿想提的,是易水寒三巨头。若是易水寒三巨头一同出马,是否能抵挡天下剑宗的入侵?
墨茗会回答他什么,李冈鸿也很明白。
若是易水寒三巨头去抵挡天下剑宗,金陵安危如何安排?
“又有人来了,还真是让奴家不得空暇歇息······”
正是二人还在顾虑天下剑宗的事情,却是听到一个阴阳怪气的声音。
刹那,漫天剑气,山雨欲来之势。
墨茗,墨桑之子,莫语剑新的掌剑人。年幼习剑至今,做临城的暗影卫至今,第一次感受到了压力,恐惧。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哈哈哈······”来人笑得阴森,随后听她继续道,“李冈鸿,说起来,你我二人,也算故人。已放你一次,就是看你无望鸿蒙,如今看来,好似是本座走眼么。”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来的人,竟是那个以虐杀优秀后辈为乐的变态女人,燕云骑辰骑,八斗先生。
“为何会是这人,无奈啊。”话语尽是无奈,可李冈鸿的声音依旧平稳,依旧轻缓,“茗弟,可能强提功元破鸿蒙?”
有的时候墨茗也很奇怪,很好奇,大鸿哥的人生,究竟有没有情绪?是否会因为什么而开心,因为什么而悲伤。至少,他认识李冈鸿这近二十年的时间里,不曾见到过李冈鸿除了微笑同平静之外,所展露的第三个表情。
墨茗问:“大鸿哥,你呢?”
话落,就见李冈鸿一声怒喝,面狰狞如大雄宝殿的天王。自背后画卷中抽出那柄青色宝剑,鸿蒙一剑天风云色变。
一剑刺出,是古剑谱易水寒中的一招,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墨茗就见那一剑刺出,如剑仙飘逸而去的李冈鸿,大鸿哥在笑,不是往日温文儒雅的微笑,是那种洒脱放荡不羁的笑。
养剑十三载,一朝破鸿蒙。
这个世上最懂墨茗的人,或许只有朱谏膺。这个世上最懂李冈鸿的,怕只有墨茗。
一个谋士门客世家的长子,一个本该琴棋书画一生的多情才子,却隐忍养剑十三年,读着圣贤书,干着杀人的勾搭。
今朝破鸿蒙,怕日后气息再难隐藏,而他所为的一切,不就是为了保全身边似手足如知音的主上外孙么?
这一日的临城所发生的事未被记入正史,可野史之中却多有提及。
这一日的金陵城,西城十三骑的诡王布下天网,正是这以金陵城为中心向大邺全面扩散的天网。耗尽诡王全部心血,为她最后心力交瘁而故埋下了根。
这一日的墨县,不负易水寒第一暗影卫之名的李冈鸿,强提功体,一剑破了鸿蒙境,再难以文弱书生姿态示人,为他日后为仇敌追杀埋下了根。
即便日后万般已注定,此时此刻,不夜城的诡王挑灯书写西地“三十载春秋如故”。
临城的李冈鸿剑破鸿蒙,隐忍十三年的恨与怒尽泄一招“琴酒随歌无关风月”。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三章:八斗先生
八斗先生,传闻是个女人,传闻是个姿色尚佳的女人。
她不但姿色尚佳,且才华之盛,令天下文人墨客难比肩。
这个女人活了多久?
据闻,是同白云仙子一个年代。
那这般算来,怕也已近半百。
容颜易老,年近半百,怕是无论如何保养,都难掩盖岁月痕迹。或者,这八斗先生,也是位修仙大家?
李冈鸿的确遇到过八斗先生,那年他十六,文采傲世,剑法卓绝。小小年纪文已传遍十二城,武夫境界已经踏入洪荒。
十六岁破洪荒是个什么概念?提及另一人,前代剑圣黑无常,黑无常十七入洪荒,二十七入鸿蒙,已是妖孽怪才。十六、十七,不过一年之差,可这个年纪的人,对人情世故,对身与天地的认知却是天差地别。
八斗先生发现了这么个怪才,随后,自然想办法诛杀。
恰巧,李冈鸿常住金陵城,八斗先生也是无功而返。随后的李冈鸿均以文人模样示人,人所不知的,是他的武夫境界如骏马日行八百里,从未停歇。
李冈鸿握着碧青色长剑,他眼前的这位八斗先生竟水灵得如同一个十六七的少女,那双眸子水得无辜,水得惹人怜。
八斗先生的剑是一把枯藤剑,约摸三尺有二,如巧功编藤而成。
“此剑名曰风摧之,不是什么剑谱有名的宝剑,因为,此剑唯我所有,天下不二。”少女一下变了神色,愤恨,不屑,杀意。
李冈鸿细细去感受,那万般气息,借此去感受她的修为。却是皱眉,竟察觉不出是何等境界。
看友人,墨茗却是神情肃穆,缓缓将背上名剑拔出。
剑刃如墨,却是无锋,似戒尺,剑身上也刻满儒文。听墨茗轻声语:“清澜境。”
李冈鸿没了表情,又有了表情,他惊讶,震惊,甚至还带有几分的恐惧。李冈鸿问墨茗:“茗弟,清澜可是对比鸿蒙?”
墨茗点了点头,却是补充了句:“可当鸿蒙四五重。”
清澜可当鸿蒙四五重?墨茗不敢妄下结论,鸿蒙四重亦或五重,即便是有此修为的墨桑,也不曾真正展露过这等修为的高深。
李冈鸿不由额头细汗,若当真如此,怕是结局注定。如几年前墨茗告诉自己的那般,也正是自己鼓励墨茗的那般。
殊途同归,殊途同归,修行一道也是如此。
寻常人,以炁源为本,功体修为,常人武夫微有能耐者,可为游侠行走江湖,进阶三品方是入了武夫修行门道。三品之上为无惧勇人,勇人之后乃懂人体气息变化的四象,四象之后以道家天地之说为根基所命名的两极。
两极之境已是一方枭雄,可谓宗师,或开宗立派为祖师,或沙场骁勇为将军。
若天资过人,两极之后有号,元祖。元祖一境,知天地所常,懂以自身小天地感应自然之道。自此,以炁为山火,借风燎原,已是人中龙凤。
元祖破境,便是天地混乱,万物以杀求生的洪荒之途。踏上洪荒,便是行走江湖,鲜有敌手。洪荒一道,可谓人上人。
内府小天地通晓天地本源,知自然之变化,懂假物于天地,也便可踏入鸿蒙境,自此,可与天地元气相互感应,风雷可为所用。
可,踏入鸿蒙才知晓,鸿蒙之境亦分八重。踏入三重,天地双目半睁,四重境后便为天地不容,天雷地火驱之,不死,可重生。自此,每破一重境,便是天劫临身。
听闻鸿蒙六重境为九道天雷,九道天雷,世上可当真有人经历九道天雷不死?
而这清澜一境,为诸子百家另辟一路,自元祖之后通天地变化,晓亏盈之道,其名曰亏盈。亏盈一境胜元祖八九分,不敌洪荒两三分。
亏盈破境,便是清澜。
浪成于微波之间,风起于清萍之末。
清澜一境,便是取天地元气为己所用,风起无穷尽,可当鸿蒙五重境。
多少武道修行者为求捷径,弃了洪荒路,转取亏盈之道。
或潜修数十载,便可窥天机,得清澜。
而亏盈入清澜,鲜有记载,更多的,是鸿蒙三四重,为避天劫自废修为再转清澜。
失败者,修为散尽,形同废人,只剩余威。功成者,清澜之境,修为同当鸿蒙五重境,虽无再迈一步的可能,却也无需恐惧哪日或遭天劫。
面前这女人,正是这取天地威能为己所用,无穷无尽的清澜境。
李冈鸿怕了,他回忆起昔年初涉暗影卫时遇到这疯女人时的场景,一剑穿胸,黑白光影近一年。
也正是这死亡的恐惧,令他变得比易水寒中任何一名剑客更加刻苦,同样,也令他变得更加小心。
可,墨茗口中等同鸿蒙四五重境的清澜,自己,可有一分的可能?
“公子俏,青衫客,李家嫡孙么?便由你起手,一剑,饮恨!”
话落,不容喘息,风摧之迎面而来,手中剑未来得及提起,李冈鸿身子已经向后摔出四五丈。后飞过程中赫然发现,是墨茗将自己摔了出去,而他手上的莫语剑赫然变成了血红色。
一剑,两剑,三剑······
过招不足二十,墨茗的身上已被割开大小不一六道口子。然,依旧抵挡攻势,丝毫没有逃离或避让的意思。
李冈鸿怒了,一声吼叫,再无斯文书生模样,他握剑飞奔,跃起,一剑刺出。动作简单流畅,恍惚间竟有几分仲西侯挥剑的霸气。
破风之声令人耳朵生疼,八斗先生一脚踹开墨茗,将剑换到左手,反手握剑。李冈鸿碧青色的长剑刺在那把形如枯藤的风摧之剑剑刃上,一声“叮”,好似钉子敲在了铁板上。
八斗先生有些惊讶,随后竟面露笑容,这一笑,俏皮得如同一个待嫁少女,给青梅竹马的情郎做了一个恶作剧。这一笑,李冈鸿心跳加速,扑通扑通,好似整颗心快要破开胸腔跳出来。
他的恐惧也因为这一笑又深了几分,呼吸更加急促,握剑的手开始加速汗液分泌。他死命握紧了手中碧青色的长剑,生怕手一松,剑便要脱手落地。
听一声喝,墨茗一剑“人语画梦三万劫”,血红剑气自莫语剑中散出,化若红色的绸缎袭向八斗先生。八斗先生竟不拒绝,任凭这看似材质顶好的绸缎捆住自己手脚。
墨茗心头一喜,身子跃起,再出一剑,赫然正是三语之中最为少用的“桑海神语乾坤道”,就见嫣红剑气携千钧之势化若行者手中棍,当头而落。
正当血棍离八斗先生不过一拳距离,却见漫天剑气如暴雨疾疾落,再见八斗先生周边大地龟裂出数十道细微口子,又见剑气如藤蔓自沟壑中伸出,破了人语,阻了神语,迫得墨家少主前后受敌。
眼见墨茗陷危,李冈鸿心刹那平静,无欲无求,递出一剑,其名“剑一”!
平凡无奇一剑,不见风起,不见云散。
待这一剑刺出,李冈鸿呕出一口鲜血,握剑的手直直垂下,手中的剑也“叮当”落地。
再观这刺出的一剑,剑气逼退暴雨同藤蔓。剑气穿透墨茗胸腔,直逼八斗先生,中!
墨茗落地,眉头微皱,手捂胸口,不见伤痕。再看八斗先生,却是鲜血染了长衫,满眼愤恨,杀意更甚。
“你,你怎会这种剑法,你,你同鸿蒙心有何干系?”
八斗先生自然不是在问墨茗,李冈鸿不晓得鸿蒙心是谁,但看八斗先生这般反应,已经明了自己师承何人。
就见李冈鸿咧嘴笑,血染红了满嘴的牙,显得更加可怕。他没回答,生死一剑,为何回答?
八斗先生点住身上几个要穴,挺直身子,水亮的眸子再无无辜,透露的只有睥睨蝼蚁,与对自己先前轻视小辈的恨。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这个天下,不需要这般多的优秀后辈。
“原本念你琴棋书画了得,打算废了你武脉便留你性命,如今,你当与这墨家小子双双,去死!”
风摧之再次携无尽风势而来,墨茗挡在了李冈鸿身前。
性命攸关之际,他忽觉自眉心处散出热流,涌向全身。虽不明所以,更不知如何催用这股力量,自成了暗影卫至今,这等情况也发生过几回,事后也未见反噬。
墨茗心头大喜,嘴角微微扬起,却是说出一句令李冈鸿与八斗先生都惊讶不已的话。
“大鸿哥,可莫要泄露了小弟这一秘密!”
话落,却见微风之中忽见飘雪,风雪越来越盛。
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使得八斗先生的动作缓了一隙,而墨茗趁这一瞬之势,再递一剑,不是墨家的多情剑与无情剑,却是九星飞伏中的一剑,监兵破甲!
莫语剑开锋了!
李冈鸿睁大了眼,又仔仔细细盯着莫语剑。莫语剑依旧没有剑锋,依旧如同血色戒尺,那剑锋?
这剑锋竟是由气包裹所化,以气化锋,强行开刃。
李冈鸿见此情形,不由心安,盘膝坐下开始调理内息。
八斗先生面色偏青,竟透露了几丝恐惧。
是的,一个拥有堪比鸿蒙五重境界的高手,恐惧了。
她头一次遇到了所散威能堪比自己修为的后辈,面前这个墨家的新任掌剑人。这小子,竟也是清澜境。
墨茗好似明白了为何八斗先生会出神,他咧嘴微微笑,刺出的一剑不见减速。
八斗先生将风摧之再是横剑一挡,莫语剑刺中,声音如同先前那声“叮”,好似击中铁板。八斗先生的身子被震飞四五丈,内息紊乱,咽喉血腥上涌,强行压抑方才没当着二人的面呕血。
愤怒,愤怒,八斗先生失了分寸,怒吼道:“你他娘得究竟是谁?”
墨茗被这怒吼愣住了,还在调息恢复伤躯的李冈鸿听到这话也是皱眉,八斗先生暴粗口?
“临城墨家掌剑人,墨茗!”
墨茗一本正经,声正不容置疑得自报家门。
随之,手中开锋莫语剑再是递出一剑,依旧不是多情剑亦或无情剑,这一剑,同样也不是方才的九星飞伏。李冈鸿闭着眼,看不到剑招,却隐隐能感受,那是,佛?
佛!
李冈鸿从未感受到过这般强烈的剑气,如沧海之无穷尽,如三千飞流之迅猛。剑气如狂风呼啸袭向八斗先生,这呼啸风中,却似听得厉鬼悲鸣,细细听,又似我佛轻语。
八斗先生正色以对,竖剑胸前,左手双指自剑镡向上抹至剑尖。只见枯藤剑起了变化,枯藤碎裂,只见黑暗凶光自裂缝中透出。待枯藤尽散,八斗先生的风摧之真貌显形。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
如何摧林,刀剑斧子?
若说墨家的莫语剑是剑结构的戒尺,那这把风摧之就是剑结构的,锯子。
这把风摧之通体为黑,色如莫语,两侧剑刃均为锯齿。李冈鸿睁开了眼,突然,觉得耳朵生疼,扭头看向北方,那是墨家山庄的方向,依旧是连续数月偶会出声的剑鸣。
李冈鸿拾起了自己的佩剑,站起了身子,若当真如主上所言,或者,墨家的秘密将不久便明于天下。
那茗弟,又该如何?
再如何,也是后续,眼前危机先过才是命中关键。
只见八斗先生快速挥斩风摧之,墨茗那道强大到令人发指的剑气竟如一根枯木,被削成一条又一条。
李冈鸿细细数着,一道剑气被挥斩成了八道。而这八道剑气悉数击中八斗先生,与他二人是可惜,与八斗先生却是万幸,没有一道击中要害从而夺命。
尽管如此,八斗先生依旧被墨茗这一剑重创,身子摇晃,好似将如迎风落叶,凋零。
墨茗如何会给八斗先生喘息机会,只见他再次刺出一剑,这次,终于是莫语剑法。
多情剑法-君归何期!
一剑挥斩,化出剑气如镰刃似半月。八斗先生后槽牙狠狠一咬,似下定决心两害取其轻。
见她用风摧之割破左手手心,血染剑刃,却如水滴落墨池,不见。
风摧之刹那现出黑芒,八斗先生咧嘴哈哈,似疯狂若疯癫,递出一剑,露出要害七八处,然,要击中这七八处的要害,墨茗势必会被自己一剑夺命。
同样,若墨茗放弃这个机会,一再避让,依旧会被自己这一剑逼入绝境。
风摧之一剑贯体,血涌如泉。却听呵呵笑声,似计划完美。
八斗先生明亮眸子看去,愤怒,同样情绪之中夹杂了几丝佩服。
李冈鸿,这易水寒第一暗影卫,以肉躯挡下这一剑,风摧之已穿透他腹部,他的双手也牢牢锁住八斗先生用剑的右手。
“八斗先生,呵呵,八斗先生。小可不懂,先生人美如花,才胜俗世千万人,剑法也是精妙绝伦·······为何······”李冈鸿没忍住,呕出一口红中带黑的浓血,腥臭难闻,他继续道,“这等本事,何苦难为小可这般无才后辈······”
墨茗手中莫语剑也是变戏法一般刹那换了颜色,与风摧之一般,莫语剑通体漆黑如墨。他的剑已经架在了八斗先生脖子间,同等清澜修为,如今他多了一个鸿蒙境的助力,八斗先生,如何不败?
八斗先生仰天而笑,命丧于此?怎么可能!
临城化墨 第七十四章:余晖悲鸿
八斗先生未有动作,眼神轻蔑,虽后听她道:“好小子,你这右手,还藏有几分玄机。这等意外收获,在实力悬殊面前,无事无用功!”
这话一出,墨茗不由眼睑微微抽动,李冈鸿则一脸不知的看着二人。
“有些时候,饮酒醉了,当真羡慕你们这类人。”
然,语气之间,李墨二人却是听到了几分悲哀,这几分悲哀同样令二人不自觉产生了共鸣。
“你可知,一个书院,弟子近百人,无一人在你之下,人人嫌,人人厌的感觉?你可知,他人一目十行,过眼不忘,而我,却是头悬梁锥刺股,年复年,仍读不懂一本《礼》?”
你可知,琴棋书画,他人文人墨客;你可知,礼射御数,他人英姿勃发。
驽马千里之行,苦闷悲痛,良驹如何懂?
八斗先生的眸子再露凶光,然,李冈鸿却见杀意淡了几分,听她继续道:“人之初,本当平等,为何总有人天资卓绝而不珍惜,而我辈,苦心修行却仍只能换得几声嗤笑,我不服,不服!”
墨茗手中剑墨色淡去,渐渐化为寻常宝剑的银白,他对八斗先生竟同样没了杀意。正要开口,却是变数起,忽然漫天疾疾风雪。雪花如镖,自空千百里而落,靶心之人,正是墨茗。
李冈鸿愤怒看向八斗先生,八斗先生同样一脸茫然。这,莫不是清澜天劫?
不可能,自己清澜一境已苦心经营三十载,不曾遇天劫,这小鬼不过二十过几,入这修为一境怕也不会太久。突然,她明白了,她大笑。她再次看向墨茗,竟是一种同病相怜之感,她微微点头,满意得笑了。
八斗先生松开了手中剑,只见她周身黑晕,如孔雀开屏,满尾黑羽。
几声仰天笑,听其豪迈言:“天要收你,因你破了天规。老身救你,因你不遵天规!”
只见八斗先生万千黑羽化作飞刃,回转三人周遭一丈之地,黑羽飞刃化作的圆球包裹三人。李冈鸿闭上眼,细细去听,兵刃交接,如嗜血沙场。
那金属相击声越来越快越来越响,他睁开眼,看到八斗先生此刻力已吃紧,稍有松懈,怕是三人同时为这漫天飞雪而丧命。
就在此时,再是变数生,风雪之中白光笼罩,一白衣剑客自光中飞跃而出。手中三尺长剑明白若雪,俊子英姿如暗夜流星,耀眼,惹人。
看到这道白影,墨茗心安了,而精神稍一松懈,竟是身如千斤重,手中莫语剑落地,身子垂直倒了下去。
白衣剑客自知不能再耽搁,倾己身修为灌入手中洁白无瑕的宝剑,一剑挥斩,剑芒之盛,好似将要撕裂天空。
风雪为之退散,八斗先生也散去黑羽,同样,松懈之后不由单膝跪地,开始喘粗气。
她低头看去已昏厥过去的墨家少主,或,这便是所谓的“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
这句话究竟如何理解?是说老天爷毫不仁慈,将万物当作没有生命的贡品?亦或,老天爷眼中,万物平等,无贵无贱?
自己何曾没有想过舍了清澜境,一切重来,再由洪荒破鸿蒙,或哪一日,侥幸得了四重境,五重境,熬不过天劫,死了便死了。
可,江湖晚辈,为何会有那般多年纪轻轻破洪荒,随后不过而立的年纪便入鸿蒙应天劫的角色。这等天之骄子,如何令人不嫉妒,不愤恨!
可,小子,既然你已跨入清澜境,再过个十几年,稳固了境界,可等同鸿蒙五重境,为何还要再去尝试破鸿蒙?是这伪鸿蒙五境满足不了你?亦或,有人不愿意只看你停留在这清澜之境?
八斗先生看向白衣剑客,面容清秀,身材单薄,即便细细看去,依旧雌雄难辨。
这白衣剑客看自己的眼神之中竟没有恨,也没有杀意。同样,如同看不出他的性别,从他的眼神中,也看不出半丝情感。
“你就是游灵溪?”李冈鸿如是问,他虽是易水寒的人,却是暗影卫。他虽是暗影卫,但他第一身份,是临城谋士李家嫡孙。
易水寒三巨头,相对常见的雷牛同另一位神出鬼没他不曾见过的血凤凰,他更好奇的是那位总会在墨茗危难之际救他性命的游灵溪。
游灵溪偶尔会出现在易水寒,所执行任务,均万分危机。
据闻他可敌冷主,亦据闻,他不过阴灵。
游灵溪握紧剑,走向八斗先生,意思再明显不过。
李冈鸿却喊住了他,这一喊,腹部被风摧之贯穿的伤口轻微裂开,血将青衫染得更红。疼痛难当,李冈鸿却仍是先开口喊住了游灵溪:“茗弟恨仇更知恩,她虽是冲我二人而来,同样毕竟是救了我二人,恩仇相抵,现在杀他,怕茗弟也是不愿。”
游灵溪低头看去李冈鸿,这人,为何自己莫名熟悉。
是何时曾与这人相熟?这等疑惑不过一瞬,他再次扭头看向八斗先生,依旧没有感情流露,将被李冈鸿拔出身体丢在地上的剑挑向八斗先生,意思再明白不过,走,亦或,滚。
八斗先生拾起风摧之,狼狈模样早已不是最初那水灵乖巧的江南女娃娃,泥土脏了白嫩干净的脸同衣衫,头发散乱,嘴角更有没擦干净的黑血。
她没留下一句话,亦或感恩,亦或他日再见同样不留情等等,拖着剑,走了。
李冈鸿看着远去人的背影,她,她的人生究竟有怎样的故事?
这青衫书生竟突然好奇,二十六年来从未对一件事情如此好奇。如今这积载了二十六年的好奇心一下爆发,却是因为一个女人。一个原本是要来杀他同墨茗的女人,一个可能年纪要长于他母亲甚至他祖母的女人。
李冈鸿稳住气息,腹部伤口虽重,但万幸自己避开了要害,调息几个月或半年也该无恙。
他看向了游灵溪,依旧书生气,恭敬作揖,道:“先生既然是游灵溪,可能将茗弟送回墨家。”
游灵溪的脑袋微微一侧,意思也很明白,他在问,那你呢?
游灵溪或许没有感情,但墨茗不相信他真的没有感情。
李冈鸿也相信,游灵溪有感情,否则他为何会关心自己的伤势?
“若可以,请先生代为转告茗弟,为兄······”李冈鸿顿了下,犹豫许久,缓缓开口,“草民,李冈鸿,志在云游四方,书画天下。或是以后,没有机会一同赏松画竹,望他,担待。”
游灵溪将莫语剑同他自己那柄洁白无瑕的三尺剑一道背在了背上,又横抱起昏睡过去的墨茗。
那画面颇为有趣,不足七尺的白衣人,背着黑白双剑,横抱着一个近八尺的黑衣公子。游灵溪停了下来,他开口了,他留下了两个字,随后足下生风,很快没了影子。
保重!
李冈鸿拾起了自己那柄碧青色的剑,看着这把样式如文剑的武剑,不由心生感慨。他取下了背着的画卷,展开。他坐到了一个松树下,开始仔仔细细看这幅画。
那是一幅金陵城的人世百态图,长街花楼,有鲜衣怒马却被衙役拦了道的公子,有娇羞若花惹人怜的小娘子,也有二人并排长有百人的巡城甲士,有街边叫卖家养土鸡的农妇,城西又有举着锤子忙活的铁匠,有······
李冈鸿咧嘴哈哈笑了起来,笑得干净,也多了份与世无争。他将画收回画筒,又开始看自己这把碧青色的剑。
这把剑是墨桑一生之中唯一完成的作品,也是这墨家之主送给自己这卑微下臣的弱冠礼。
他说:“剑,是剑客最为亲密的伙伴,他们的名字,不该由铸剑的人给予。”
六年了,自己始终不知道该叫你什么。
“不如,唤你青燕如何?”
李冈鸿看着手中的剑,这次笑得有些过分,口中又是呕出了一口血,腹部自然也是疼得厉害。他将才取了名的青燕放回了画筒,握在手中。起身,看着这棵松树,又回身,看去山脚下的村庄。
风起,寒。
又见他右手双指合一,为剑,连挥四剑,斩尽松树旁石壁上的藤蔓。又是屏息凝神,约摸过了一刻钟,再次挥动剑指。
风吹散石壁上的碎屑,见:
笑红尘人生知情恨,看须臾间百变莫测。
天下河山何处可觅,风流人愁燕知归处。
西风吹尽多少情恨,书画不尽侠者气概。
三句尽,双指迟迟未再动作,最后,一笑散了剑气。
不过下一瞬间,剑指再出,石壁上凿开一洞,将手中画筒摄入,再由土石封死。手缓缓摸过石壁,不见哀声不见叹气,却是如疯子一般哈哈笑。
李冈鸿再次看向天水山庄方向,不由自嘲道:“茗弟,你我情同手足多年,为兄今日却动邪念想取你性命,当真不配为人。既然为人臣子,不能对世子殿下出手。那么黑颈鹤这号人物,就由为兄替你除去好了。”
金陵城李家嫡孙李冈鸿,就这么哼着曲子,疯笑着下了山去。
无论八斗先生今日是否出现,今日过后,天下间,再无那一袭青衫的公子俏。
我欲书画山河万里,旖旎风光青衫行。
我欲琴歌千秋万载,余晖悲鸿不复还。
一天分昼夜,虽昼夜时不相等,但总会交替。这一天的夜来得也如往准时,然,这一天的夜,金陵城溜出了一个公子哥。
敢夜禁后出城而无人敢拦的,自然也就一个人,朱一诺。
这二愣货骑着白马飞尘,背着那把富丽的双龙宝剑,出了金陵,沿官道出发直奔墨县。
小王爷虽说是仗剑快意了一把,可苦了守城的那个小队。守将革职,无辜吃了三月牢狱饭,其余十一卒子,被杖三十后发配骆县。
临城下分四郡三十六府二百八十八县,这个骆县,是这二百八十八县中最为穷僻所在,也是与煜城相交常有摩擦的小地方。
朱谏男听到祖父竟是这般责罚,也是觉得过重了些,但又不敢违抗。只得私下取令,这被发配的十一人一年之后可在骆县退伍,根据军阶分配田宅。
朱谏男放下手中书简,今夜,这金陵世子的脸色较之往常,更加糟糕。
身旁的护卫雷牛虽如以往身子笔挺得如同铜铸雕像,但那双黑招子时不时瞥向世子,也说明了一切。
朱谏男轻轻拍了拍手,一个青衣剑客不知从何处,身影闪动,在他的书桌前单膝跪地。
“三恒,唤上你的兄弟,你们这一队,即刻出发墨县,追上小王爷。”
这被唤作三恒的易水寒剑客犹豫几隙功夫,问:“世子殿下,可能使用······”
不等这剑客说完,朱谏男却是点了点头,意思允诺。三恒起身,抱拳行礼,随后又是身影闪动,不知自何处出了这金陵世子的书房。
朱谏男将一支狼毫笔取下,蘸墨准备书写,落笔,一边好似自言自语:“知无不言立有天下名榜,如文人墨客的‘相如榜’,又如倾国倾城的‘西施榜’,在如天下剑客垂涎的‘青锋榜’,亦或万般兵器皆纳之的‘万夫榜’,亦或茗弟曾有列名的江湖后辈‘虺鸾榜’。可这些与我又有何干······”
朱谏男共写了三个字,对他的书法,他并不满意。
他总是愤恨,李家小子李冈鸿的书法造诣碾压了他太多太多,不过,这等小嫉妒倒也不是不能为人知。他看着自己才写好的三个字“雾中花”。
知无不言还有一个榜,却不让世人知,“雾中花榜”。上头记载了这天下各大人所不知的暗世界门派组织,比如,他朱谏男的易水寒,正是这雾中花榜上名列二位的暗世界组织。
天下武者千千万,其中用剑者居多。而一个组织尽是剑者,且剑客修为尽是元祖之巅,这样的组织究竟何人权掌?也实在令人不解。
智者一如知无不言,也曾调查世家门阀无数,排除金陵王的理由很简单。金陵王朱家在江湖上一直扶持的暗势力,不就是墨县的墨家天水山庄么?
一个江湖不过这般大,明面一个墨家庄,暗中一个易水寒,即便智者一如知无不言,也是不敢猜测。
朱谏男将扇子收起,他实在不解祖父今日的决断。在自己书房查遍秘策千百卷依旧不得答案,只得遵从。
雷牛将狐裘披风给世子穿上,听这面色凄白的世子声正唱腔:“来来来,吾等剑客,随本王,同赴墨县,见新主······呀······”
话落,这书房竟是挤满了人,有齐齐单膝跪地的,又闭着眼靠在书架或墙边的,更有坐在房梁上叼着狗尾草的······
这些人样貌不一,气质千差万别,唯一的相似处,均是一袭青衣,背负长剑。
朱谏男自一名身材矮小,微微佝偻的,明显是名老者的剑客手中,接过一水白脸戏剧脸谱,戴上,声忽变,异常低沉,却是霸气:“汝等,随本王,出城,迎战!”
旁人不知,雷牛如何不知。他不过受人所托,护他左右,万不该干涉决断。
实不明白,手足之情,为何经不起一丝猜忌。这无根未见果的猜忌,又为何,需以杀了断。
黑颈鹤来的时候,雷牛自是在旁,听了来报,朱谏男的脸色说不出好坏。
是在可惜那个疯婆子失了手,亦或在窃喜自己的弟弟本领已通天。
临城化墨 第七十五章:父子相谈
游灵溪将墨茗背回墨家,将这黑衣少庄主轻缓平坦放在地上,同样将莫语剑也放到了墨茗身边。
游灵溪侧过脸看向两个守门护卫,不出一声语,足下催力,身子跃起数丈,散于风中散于光中。
好歹墨家也算得上江湖上盛有威名的一方势力,守门护卫自然也不可能是等闲泛泛。对少庄主这般濒死归来,又见这雌雄莫辨的白衣剑客凭空消失,虽都是瞠目结舌,但总归没乱了方寸。
墨茗很快便被送医,少夫人殷莉也是第一时间同那侍女曲儿去了医所。
曲儿很奇怪,同样很气愤,少庄主这般伤重,平日温和待人的夫人竟不见身影。看着少夫人成了小泪人,曲儿也是心里一抽一抽。
天黑了,医所里除了医师同三两个侍婢外,就只有趴在桌子上浅睡的曲儿同守在床边也疲惫睡去的殷莉。
墨茗缓缓睁开了眼,只觉全身上下,几乎找不出哪个地方不疼不痛的。正准备身子坐起,却是胸前伤口好似要再次裂开,只得作罢。再看胸口有只纤长白嫩的手,墨茗不由将自己的手搭了上去,嘴角微微翘起。
吾辈所幸,娶妻如殷莉。
殷莉虽说哭了半天,同样水米未进,身子快被掏空,也是累得睡去。但墨茗的手搭上了自己的手,自然感知。殷莉也是很快醒来,看这躺在床上缠满绷带还一脸傻笑的夫君,不由也扑哧笑出了声。
殷莉这声笑,也是让曲儿醒来。曲儿一看少庄主醒了,少夫人在那傻笑,伸了个懒腰也就出了门去。
“莉儿,将我扶起。”
殷莉轻轻锤了墨茗胸口,墨茗疼得喊出了声,这殷莉,竟也不心疼,又是掩嘴一声扑哧笑了出来。
“莉儿,你这要谋杀夫婿啊!”
这等话语,若是让外人听去,怕也没人敢信,这会是从墨茗嘴里冒出来的。
很快曲儿也回来了,她去厨房要了些米粥同补汤,又帮着殷莉让墨茗半坐起。殷莉一边给墨茗喂食一边还在那没完没了唠叨,这哪里是夫人,分明就是个老妈子。
夜快深了,很难得,对墨茗严苛到极点的庄主大人墨桑竟突然来医所探望。
他依旧神情肃穆,精神饱满,如往常,穿着一件量体裁衣的全黑长袍背着一把漆黑的长剑。
这把剑虽精巧绝伦,但若要同莫语剑相比,那如铜钱对金子,不可同一而论。墨茗、殷莉同曲儿都纷纷屏息不语。然而,这三人都愣住了,若不是处于礼,怕都要使劲揉眼睛,生怕自己看错了。
庄主,他,他竟然在笑。笑得异常慈祥,对,慈祥。
不说是殷莉同曲儿,即便是墨茗,也不曾见过墨桑他,会笑。
君子之言行,不可多一寸不可少一分。言当遵礼,步伐当如一。
殷莉行礼之后也是颇为识趣领着曲儿收拾东西出了医所,留给这对父子单独相处时间。
墨茗伤重自不能起身,看父亲满目慈爱,竟也一下无法适应。他仔仔细细又看了自己的父亲一遍,年近半百依旧俊朗非凡,英气逼人。
若,你能一直如此,顺着年月逐渐苍老,当也是福。
墨桑张嘴,终究没有出声。
墨茗抢先开口,他问:“父亲,与八斗先生可相熟?”
墨桑一听这名字,倒也没惊讶,依旧呵呵笑笑,他轻声道:“不过是一个没人要的婆娘,年纪大了,恨嫁得很呀。”
墨茗一听,啥?自己的父亲竟也会这般言语,也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无奈,笑得幅度没控制好,全身又是一阵疼痛,尤其是左侧锁骨那一剑的伤口更是要命。
墨桑停了笑,又看向自己独子,声依旧,道:“小苦茶,若你不是墨家孩子,或你······”
“若我不是墨家孩子,就这般的身子骨,怕是活不到六七岁吧。”
墨桑一听,又是哈哈笑了出来。的确,这孩子最拖累他的,就是这不争气的身子。不过万幸万幸,这身子再糟糕,也是好过他那两个表兄弟。
“父亲,天劫,究竟是怎样的?”
他记得那日自己入清澜被父亲发现,而墨桑却未责怪,父亲是对自己放弃了?
“天劫,若是人世长安,何苦与天斗呢。”墨桑握紧拳头,又松开,继续道,“为父如今将修为压抑三重境,也是为了这人世长安,说到底,不过是鼠辈贪生。”
墨茗正要开口争辩,墨桑却不给他这机会,只是接下来说出的,让墨茗一夜难眠。
“我儿玄荼,可愿为王,入主金陵城!”
王位易主,墨家为王?
二表兄,他?
鼠辈贪生,可为过?
若要朱谏男与渔家小子互换命运,得七十长寿,他可会拒绝?
弱冠之前,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将墨玄荼这个名字在他的“虺鸾榜”上挂了四年,从墨茗十五岁,到他十九岁,挂了四年的头榜。
知无不言在墨玄荼三个字旁写下一句,“酒剑书画,笑傲人间”。
没人明白,为何智者会写下这八个字。
酒?剑?书?画?
笑傲人间?
虽不明白具体意思,但多数人都认为,这是智者对墨家少主才华的肯定。
十六岁入元祖巅峰,十八岁破洪荒,天下几人?
那时的墨茗风头之盛,同辈无二。可,他的父亲墨桑依旧严苛,对他不曾有一日松懈。那时候的墨茗不明白,自己已算得上同辈第一人,也是江湖与朝廷最为看好的青年俊子,为何在他的父亲这里哪怕是一个点头这样的承认,也不曾有过一次。
二十岁洪荒巅峰境,可洪荒巅峰境,依旧是洪荒境。
二十四岁,停滞了四年,不见半点要破境迹象。
换做寻常人,这再正常不过,可,那个与自己同岁的暮寒楼尊者在十九岁那年破了鸿蒙境,取代他成了同辈第一人。
已然众人矣。
已然众人矣!
墨茗未作回答,墨桑也没继续追问,依旧笑得慈爱,他伸手,好似要去摸摸自己独子的侧脸。可他还是作罢了,毕竟他已非幼-童,也已娶妻,以后也将有子。
墨桑心中不由感慨,时间啊时间,对所有人最公平,同样最无情的,就是时间啊。不知不觉,自己的孩子,竟然已经这么大了。是的,已经安安稳稳长这么大了。
“等伤好了,就开始修炼多情剑吧。”
多情剑?多情剑!
这三个字,墨茗等了太多年,即便他已经二十有四,然这莫语剑的修为不过是精通无情剑,对于多情剑的涉猎,不过一招“君归何期”。
墨桑又将被悬挂墙上的莫语剑取了下来,没有将剑出鞘,只是看着剑鞘,看着剑柄,问:“小苦茶,这把剑,可顺手?”
墨茗嗯了一声,墨桑将剑又挂到了墙上,却是自袖中掏出一本蓝皮书丢向墨茗。
墨茗伸手接住,看了封面,赫然写着《花铸》。
花,铸?
他皱眉看向自己的父亲,墨桑只是身子笔直,面容慈祥,手靠后腰,这么看着自己,不说话,不出声。墨茗翻开第一页,上头是簪花小楷。
“平生无趣,偷艺师兄铸神术,编为花式神铸。”
墨茗有些一头雾水,抬头看向父亲,眼神询问。
墨桑也不再言一藏一,解释道:“我大邺承自于梁,龙帝始,改号为邺,你可明白?”
墨茗点了点头,大邺始君龙帝,有个师弟,唤作花邺,也就是现行弓箭名家花家先祖。
据闻,原本龙帝允诺与花邺同朱墨二家先祖平分天下,朱墨二家自然拒了龙帝好意,然这花邺位传奇人物却是干了件颇为荒唐的事。
他竟然趁着龙帝上朝,将龙帝寝宫的所有物品纷纷用刀劈为两半,甚至连传国玉玺也被他用短刀分毫不差五五分离。
这也就是为什么,大邺的玉玺盖印后中间会有一条线,倒也不是大邺没有能工巧匠,据闻是龙帝下诏,龙床可换,龙笔可换,就这传国玉玺,只准巧匠用金银修饰,万万不可彻底复原。
龙帝的理由也很简单,因为这一半的天下,是他花邺寄存在自己地方的。
数百近千年过去了,龙家既然是大邺之主,花家的人自然只能是臣,亦或是民。可那传国玉玺,倒还真没有哪个敢违逆祖宗的小辈将之彻底修复。
话跑偏了,花邺当初用来将龙帝寝宫通通劈为两半的那把纹龙金刀,正是出自龙帝之手。而龙帝的叔叔,则是史上最负盛名的铸造大家之一,邪道青崖子。
龙帝共打造过一把刀三把剑同一根刺,分送几位挚友。
而花邺则同门之时偷艺龙帝,铸造名剑流芳赠与好友,使流芳二代主人持文剑问鼎天下剑宗。几次辗转,最后花邺编著的这本《花铸》不知怎的也就流落到了墨家。
“墨家每代掌剑人,四十左右,炁源所藏会溢,若不挥泄,也是有损武脉。而这书上记载的铸剑之术可使我墨家之人将溢出炁能融入所铸剑中,若你日后修为将溢,也可依从所述,铸剑赠友。”
意思就是为了避免伤害到自己身体,影响日后修为,就将溢出没用的修为融入剑中。
墨茗回味父亲方才言语,突然注意到一句,问:“父亲所铸?”
墨桑自然也会料到,呵呵笑笑,抚须答:“送给一个后生晚辈了。”
“哦,晚辈?他是个怎样的人?”
“他呀?他是个投错了胎的书生。”
墨茗聪慧,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李冈鸿手上那柄碧青色宝剑,也未询问是否如此。墨茗问了另一个问题:“仲西侯,可走了?”
墨桑摇了摇头,道:“已经在庄子里住下,这会儿怕还在和你剑爷爷相谈。”
“父亲,仲西侯的修为,如何?”
墨桑呵呵一笑,他是欢喜。他欢喜墨茗这孩子竟会关心起他人修为来,这意思,怕是他是看准了仲西侯。有仲西侯这等人物作为指向标,也是不错。
“他的修为不差,与为父同道。今日过后,你怕少有机会看到仲西侯出剑了。”
墨茗皱眉,问:“为何?”
“孩子,你可以为鸿蒙境界是顶天的境界?若你日后有望回归鸿蒙,若是鸿蒙三重,怕无人理会。若你再进一步,到了四重,亦或五重,便会明白从前天地,何等渺小。若你随意出手,天地无视,与你同辈之人也会联手诛杀。”
墨茗不明白,但听墨桑话语,好似鸿蒙五重并不稀少。同样,好似迈进了那道门,虽能为通天,却会受到诸多束缚。
墨桑也不再解释,随后道:“天下万般人物,或都会与你为敌,这仲西侯,你倒不必担心。”
墨茗疑惑,他知道的很多,自也知道仲南燕同金陵王在昔年那场叛乱中所扮演的角色。可后来金陵王所作所为,的确非君子所为。
若他是仲西侯,他来了金陵城,自会将万般怨气发泄。
若当真如此,墨家势必被牵连。可为何父亲会这般说?
小子有疑惑,当父亲的怎会看不出来。墨桑看着自己的孩子,不知为何,越看越觉得喜欢,过去的二十多年,自己为何会对自己的小苦茶万般不满意?也是奇怪。
“茗儿,你可知前朝三皇子的事?”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皱眉,毕竟那会儿他不过一个娃娃。未身处其中,所知的也不过是他人记载他人口传,难辨真假。
“茗儿,为父问你,若我墨家下头的商号不从号令了,你会如何做?”
“自是把商号掌柜给罢了,整顿一番。”墨茗不假思索,随后不由皱眉。
墨桑点了点头,随后道:“也是如此,掌柜的掌管商号久了,就忘记了我墨家才是商号主人。平日里那些掌柜交上来的账本有真有假,也不会过多理会,可时间久了,交上来的账本就成了亏损,或盈利十两,莫说你母亲,即使下头几个管账先生也会气愤。”
墨茗眉头更紧,他自从未关心过自家商号的情况,自也明白,墨桑也从不关心。
墨茗不语,墨桑继续道:“墨家先祖虽说是开国功臣,可臣终究是臣,乱了臣子本分,不合礼数。”
“父亲,若有人坏了礼数,当何为?”
墨桑叹了口气,停顿几隙,随后道:“本想明哲保身,可事与愿违。茗儿,可能答应父亲一事?”
墨茗不作犹豫,直接道:“父亲明说,自不敢违。”
“若有一日你想游走江湖,想做就去做吧。若有一日,你想违背祖训,入朝为官,也去做吧。”
墨茗眼睛睁圆,疑惑,可未来得及开口,墨桑先开了口,道:“可有件事,万万不可为。一诺这孩子,始终是你的弟弟。”
临城化墨 第七十六章:一诺求虐
翌日清晨,一匹白马一个锦绣衣袍的公子哥,随着下山买菜归来的厨房伙计一道回了墨家山庄。守门的护卫一看,哟呵,小王爷今儿怎么来的这么早。
来人自然是朱一诺,护卫又仔细一看,小王爷这脸色,惨白的脸满是疲惫,眼圈还顶了俩黑,估计给张床立马能睡上个几天几夜。
护卫是对的,朱一诺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护卫,自顾自朝这天水山庄专属他朱一诺的厢房走去。护卫接过马鞭,抚摸这白马飞尘的鬃毛,小飞尘赶了一夜的路,虽说也已疲惫得马上要闭眼死睡,但被护卫这般抚摸,也是舒服得翻唇皮叫了几声。
朱一诺一边打着哈欠,一边快步走,结果也是没看清路没看清人,把一人愣是给撞倒在地。朱一诺连连道歉,还蹲下身子把人给扶了起来。结果睁大了眼一看,呀哈,怎么是这丫头。
被撞倒的的确是个姑娘,不过不是墨家人。
这姑娘今日穿了件白红相交映的轻衫,一看撞到自己的是金陵城的小王爷,立马不敢吱声,只好双手握于小腹前,微微低头,像极了一只被教训后的兔子。
“小王爷,不碍事,不碍事,是奴家不好······”
“原来你也在这儿啊,那仲大侠也在喽,他在哪儿?”
他来墨县,这事还要从闫忽德梁说起。对闫忽德梁,朱一诺可是愤愤不平,这蛮子说好指点自己剑术,几次去仲西侯府上都不曾见到人。
随后索性把闫忽德梁请到了紫禁城,这才有人答疑解惑。可好巧不巧,不知怎的,在紫禁城还有人会给闫忽德送信。这下可好,不告而别,这放鸽子的本事,比李家三郎还缺。
墨茗离开金陵没和他打招呼,李家三郎不知怎的也跑来了墨县,李家二郎也不知为何开始闭门读书。自己实在无趣,只得快马跑来墨县寻些乐子。
乐子归乐子,自从他重新修炼九星飞伏,自觉有些火候,剑术大进,现在最希望得到的,也就是自己姑父同那个狼牙面具道士的一个点头。
一看这小丫头在天水山庄,那仲西侯势必也在。也好,在同仲西侯讨教一番,看看自己剑术究竟如何。
被朱一诺撞到的人是被金陵王赏赐给仲西侯的两个女子之一,不是那个唤作藏嫣的舞姬,是那个朱一诺到现在也不知姓名的琴姬。
这琴姬语气断续,道:“没,是,侯爷在,侯爷在······”
朱一诺皱眉,今日这琴姬怎的就吱吱唔唔,该不会是怕自己把她抓回金陵王府吧?
“哇,小王爷是昨天晚上来的吗?”一个声音很惊讶同样很惊喜,朱一诺寻声看去,果不其然,是曲儿这猫精一样的丫头。
琴姬一看曲儿来了,也是绕开朱一诺,溜走了。
曲儿看着琴姬离开,微微皱眉,走到了朱一诺身边,指了指琴姬离开的方向,问:“这人谁呀?小王爷哪儿抢来的小姑娘······”
朱一诺一听,佯装生气,立马把曲儿横抱起来转圈圈,不知是把曲儿给逗乐了还是给吓到了,连连发出怪笑。
连夜赶路,朱一诺也实在是累了,把曲儿放了下来,自己两年多前离开临城,现在回来还不到半年。
突然发现,原来那个像婢女,又像妹妹的小丫头,也已经长开了。
嗯,挺不错,像个大户人家的小姐。
“我还真不知道这小妮子叫啥名,以前是府上的琴姬,后来被祖父送给仲西侯了。诶,仲西侯呢,他是在庄子里吧。”
曲儿点了点头,朱一诺正要问仲西侯在哪儿,还是曲儿抢了话:“好了好了,你看你现在这样子,如果被夫人看到了,肯定要责怪我没照顾好你,你先去歇息吧。那位西地的城主还会在庄子里住上一两日,你晚些再去找他就是。”
被曲儿这么一番关心,朱一诺也的确更加疲惫,睡意也是一下令自己眼皮好似千斤重。又调侃了曲儿一番,也就朝自己厢房走去了。
“对了,小王爷,李家小公子这几日也在府上,要不······”
“早知道了,让他自个儿掏自个儿裤裆,不见。”
曲儿噗哧一笑,却盯着琴姬离去的方向,她可是没听说仲西侯身边除了那个紫衣少年,还带了别人来墨家。
曲儿虽说在墨家地位非凡,但即便自幼长在墨家,与夫人情同母女,她终究还是个侍女。如今的她,虽说不是内侍总管,但也权同总管。
平日里就是伺候少夫人殷莉日常起居,这不,同往日一般早起去厨房,叫伙夫厨娘准备煜城点心,自己又取了盆温水,还带了盒香草先去了殷莉居处。
少夫人殷莉梳洗完毕,今早听下人说庄主已经出门,夫人依旧闭门不见客。殷莉自也不必去问早,也随了心意,立马去医所看墨茗去了。
到了医所,那真是哭笑不得,朱一诺竟然没去自己厢房,硬生生和重伤的墨茗挤在了一张床上。这厮,靴子外袍不脱,就直接霸占了半张又多些的床,趴在床上,左手搭在墨茗腹部,右手则握拳竖起拇指,那拇指就跟奶嘴一般被不断吮吸着。
曲儿见了,不由觉得好笑,这小王爷果真是长不大的小子。
随后她眉头一皱,双手叉腰,正要过去拧朱一诺耳朵,倒是被殷莉拦住了。
曲儿再看,虽说床被占了大半,但墨茗依旧睡得安心,也就明白了。
“你不是也说了么,小一诺从小就喜欢黏着茗郎,怕也是彻夜兼程才从金陵赶来,累坏了,就让他多歇会儿吧。”
曲儿陪着殷莉一边往外走,一边哀声叹气,替殷莉委屈,那双水灵的大眼睛更加显得无辜,惹人怜。
“少夫人,你看少庄主好不容易从金陵回来,又受了重伤,陪在他身边的该是您才对啊,这朱一诺,还是这么不懂人情世故。”
殷莉看着曲儿又跺脚又嘟嘴,不由掩嘴笑了出来,轻轻捏了捏曲儿的脸。这丫头的确心地善良,又温柔体贴,或许,也是为了报墨茗捡她回来的恩。
“你这丫头,就该跟母亲大人去说说,给你找户好人家,把你撵出墨家才好。”
曲儿不乐意了,正要再争辩什么,却听到一个声音。
“少夫人倒是起得早。”
循声看去,是西地城主仲西侯。就他一人,那个穿紫袍的小跟班没跟尾巴似的在他身后。
殷莉行礼后声轻恭敬道:“仲城主起得也早。”
“你们墨家人,怎的连枕头都是用茶叶做馅。说硬不硬,说软不软,实在不大习惯。”
曲儿一听,扑哧笑了出来,不过也是淑女风范,用纤纤小手掩嘴。就听这是下人又不像下人的墨曲儿声音俏皮道:“我们墨家庄子里的枕头不软不硬,那就刚刚好喽,咦,软硬适中的枕头仲大侠睡不惯,那仲大侠又是喜欢怎样的枕头啊?”
玩笑一问,仲西侯却是手指摩挲下巴,好似当真仔仔细细回想了一番,听他道:“最舒服的,自然是孤城主府里的那个紫竹枕。”
“啊?竹枕啊,又凉又硬,能舒服么?”
对曲儿这个问题,仲西侯也只是呵呵一笑,这不过是早晨问候之后的闲言几语。不过既然说起了自己那只紫竹枕,仲西侯也不由摸了摸自己后脑,的确,只有靠着它,才能睡得安稳。
仲西侯穿着一身宽松的橙色袍子,腰间悬着那把冰蓝色的宝剑,听雨。他去了墨家掌剑人的书房,准备再去拜会那位老者。
晨起时候花少红问他,为了一个死了若干年的女人,拿不夜城的安危作为赌注,究竟是为什么?
仲西侯未作答,或者说,他的确不知该如何作答。
若天下人都同你花少红这般认为,那也是极好。
再想想,仲西侯竟也笑了,红红啊红红,若你知晓大风起,猎鹰季,可会为了你这个姓氏,背叛自己?
若目的真如红红所言,那的确,为了一个死了若干年的女人,放弃自己一城之主的责任,可当真是该所为,而非不可为?
仲西侯给花少红讲了一个故事,这个故事,是一个丑男人,一个使枪弄笛的丑道人告诉他的。
很久很久以前,有一种鸟,它的翅膀不够宽不够长,所以它飞行的时候只能不断扑扇它的翅膀。虽然它要比别的鸟更加费力得飞行,但它依旧很享受能在天地间翱翔。可是,有一天,它误中了猎人的陷阱,它的腿被铁老虎给咬断了。它就变成了没有脚的鸟,没有脚的鸟只能不断飞不断飞,永远没法停下,因为,它没有可以让它停下来的脚。
故事很老套,本该至此结束,可年少的仲西侯却看到了那个美如天仙的女人,亲手缝制了棉垫,系在了一只没有脚的白隼肚子上。
白隼扑扇翅膀飞向高空,再畅游天地之后又回来,由于这只白隼没了双脚,所以它只能扑扇翅膀令自己减速,慢慢下降慢慢下降,最后用系了棉垫的肚子着陆。
仲西侯不明白,既然白隼没了双脚,它势必没法在外边的世界好好活下去,救它一时,不过是令其多受一时将死的折磨,意义何在?
与人斗剑回来的仲南燕去了桃坞接他,仲西侯趴在义父背上问,为什么那个姐姐要救那只白隼?
仲南燕回答,侠义!
花少红一头雾水,没有脚的白隼,和短翅膀的小鸟,不对,是没有脚又天生短翅膀的小鸟。
这二者除了都是鸟,还有何干系?
花少红没问,他自然明白,仲西侯已经做了决定。
再说书房里头,仲西侯进去后与老者不过饮了苦茶三两杯,二人均沉默少语。最后,一卷添加批注的《白云剑法》自一尘封铁盒中取出,老者恭恭敬敬交给了仲西侯。
若花少红在侧,他不会去阻止,因为他无法阻止。
若看到老者赠与仲西侯白云剑法,他会更加好奇,为何墨家会有白云仙子的剑法存稿。另一方面,侯爷既然需要的是白云剑法,为何不与萦大哥做交易,却偏偏要来这墨家。
堂堂西地一城之主,竟然跑来临城给一江湖山庄当打手,实在有些无法理解。
仲西侯也不会去猜测花少红会如何想,这小家伙可为了他仲西侯折断了一支山禽令。
老者饮茶,看着仲西侯。
仲西侯盯着白云剑术,不知杯中苦茶早早已凉。
过了午后,金陵小王爷才懒洋洋起床,睁眼看到自己的兄长被自己压得喘不过气,也只是给了兄长露出八颗牙齿的咧嘴傻笑。
朱一诺正准备在床上和墨茗唠嗑,反倒是墨茗提醒了他,小子剑骨微变,可是九星飞伏有了长进。朱一诺这才恍然,自己该去找仲西侯了,现今的他,不敢说能斗得过易水寒中中等剑客,但自信怕也能敌上几十招了,假以时日,或当真有胜之可能。
朱一诺离开了医馆,墨茗自然也就落得清静。
夜静时候,他也清楚感受到莫名的剑气自朱一诺身上不自觉流露。那种剑气锋利如镰刀,又霸道至极。
疾风之劲的风镰,的确有几分九星飞伏的味道,可那泰山于前令人窒息的霸道,又是从何而来?
墨茗不知,也不曾遇及。人各有造化,自己也的确不可能护他一生周全,比如,再遇到八斗先生这等人物的时候。
念至此,墨茗也就嘴角微翘,算心安了。
再说朱一诺,离开医馆,也不梳洗,就跟没心没肺一般逮住一个家丁就问仲西侯在哪儿。
终于在书房里找到了仲西侯,毫无礼数,直接推门进入。那个兴奋劲,把那位墨家老者也给吓了一跳。这小兔崽子,一个人瞎乐什么。
朱一诺毕竟是金陵朱家的子孙,于礼一道也算自幼教授,虽已是兴奋难耐,但看到老者,还是先恭恭敬敬弯腰作揖,向老者行礼。
老者摆了摆手,呵呵笑笑,道:“小王爷这日是捡到什么武林秘籍了?”
朱一诺一听,立马从可教晚辈又变成了没正经的后生,跟猴子一般比划着,叙述着前因后果,这才发现自己把双龙宝剑给落在医馆了。
可惜啊可惜,这朱一诺终究是没有注意到,老者在对他笑,那种笑,却好似在看故人之子。
“哦,一个狼牙面具的道人么?小王爷算是走了天大的好运了。”
仲西侯自然也是听清了前因后果,也明白了为何那日在金陵城,他三流难入的本事能把曲天琴打得愤愤离去。这背后的高人,的确是再适合朱一诺不过了。
这般想想,也不由暗自感慨,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当真是个尽心尽责的好兄长。
仲西侯同老者自然明白朱一诺的来意,可这次不等仲西侯起身,却是老者也站起了身。这老者抖了抖宽松的黑袍,又捋了捋被风散乱的头发,这次不单是仲西侯,连朱一诺也注意到,自己打小就见的老者,今日气色,格外之好。
只见老者左手负于后腰,右手双指成剑,那么轻轻一挥,斩断园子里的一两根拇指粗细的竹子。又是一系列精妙的气刃,将这竹子硬生生砍成两根三尺半的竹棒。
又见这老者手成爪那么一吸,两根竹棒已经稳稳握在手中,他将其中一根递给朱一诺,意思再明白不过。
这虽不是朱一诺跑来的目的,却也不差,好,今日就让仲西侯知道自己的长进。
仲西侯看着一黑一白两个身影在园子里打成一团,那白影还时不时破骂,这骂,自然不是对人,也不是攻击性,都是一些“娘希”“太狗了”等等等等。
那黑影今日却也是为老不尊,每每放水令白影有机可乘,可当真危机将至又每每奇招化险为夷,把白影给气得当真快要有了杀人的心。
仲西侯赞叹老者千变万化如水无形的剑法,又对小别不多日却是剑法大进的朱一诺起了兴趣。
萦如歌的手下,的确还是有那么些深不可测的高手,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如那个亢金龙一般,废物。
然,仲西侯更加感兴趣同不解的,是老者方才那手化成爪的一吸,那可是红红的“纳云手”?
大约过了半个时辰,朱一诺被累得白袍湿透,已经贴在了皮肤上。他的人,也早已呈大字型躺在地上,伸着舌头跟条小猎狗一般喘着粗气。
好小子,都快站不起来了还死命握着那根竹棒。
仲西侯也站起了身,却是打趣道:“小王爷既然已经累坏了,不如就遣人送回厢房休息,孤也就下山去了。”
仲西侯自然是调侃,也的确,朱一诺不干了,立马一个鲤鱼打滚,身子笔直,竹棒反握一个请的动作。
仲西侯呵呵笑笑,也未问老者讨要竹棒。就见这西地城主也是左手负后腰,右手双指成剑,好似这样依旧是太占便宜,竟还闭上了双眼。
朱一诺不乐意了,这也太过小瞧自己,还未开口,却是老者呵呵笑了出来,听他道:“小王爷,你若挡下仲城主这招,老朽就托人为你打造一把与飞鸢相近的剑,可好?”
朱一诺一听,啥?飞鸢?飞鸢虽不是什么名剑,连知无不言名剑谱前三百都排不进,可恰恰飞鸢是一把极其适合快剑手使用的快剑。
一招么?
朱一诺调整了姿势,俨然是那招“阡陌临峦”的预备动作。
可,无奈啊,仲西侯并未打算放水,只见橙袍为风填满,再见他身子一动。
那一剑刺出,如乘风而行的修者,潇洒飘逸,又似下山猛虎,势如山海倾城。
临城化墨 第七十七章:墨家交易
朱一诺还未来得及出招,仲西侯的双指已经靠近,没法闪避。
在仲西侯双指离他眉心不过一个指甲片的距离,这仲西侯更是不客气狠狠在朱一诺脑门一个弹指,疼得这金陵小王爷都缩在地上不断打滚。可奇怪,仲西侯明明是在朱一诺脑门弹指,可这小王爷竟是觉得全身都疼。
老者不由点了点头,这结局好似仲西侯开了个玩笑,调侃了朱一诺,可他毕竟在墨家呆了几十年,如何看不出,仲西侯这一招,虽把握了分寸,但的确未有留情。
千军万马之间,一人突刺,取敌将首级的剑招有多少?或许知无不言有过统计,可他一糟老头子并不清楚。虽如此,老者仍旧是看得出这招同样也是万军之中取敌将首级的剑式,其名或为,飞龙巡八荒!
听闻舞雩剑法有两剑专用于此,其一,飞燕晚归巢,其二,飞龙巡八荒。
天下人都以为舞雩剑法与白云剑术相似八分,这的确不假,可惜,白云剑术中找不出这飞燕晚归巢与飞龙巡八荒的相近剑招。
飞燕晚归巢,放空一切,将修为灌于剑尖,用于奇袭;飞龙巡八荒,以身化为飞剑,千钧之势,携山洪破军一击。
小一诺啊小一诺,怕是你这小兔崽子也得陪着你的兄长,在医馆住上十天半个月了。
果不其然,朱一诺就是被下人给抬走的,更是直接送去了医馆。
庄子里的医者诊断后更是哑口无言,这,这,这,是谁这般大胆,又这般心狠,竟敢在墨家山庄把小王爷给打得全身是伤?
可不对啊,这伤,怎得感觉像是被撞伤的?又不对,既然是被人撞伤的,为何撞击点不是在一个位置,比如常见的腹部,这撞击点,更好似是全身,对,正面每一寸都像是撞击点。
医者还特的跑去向夫人禀报这事,侍婢进行通禀出来后,却是不作为得让医者可退下。
医者虽不明白前因后果,但回想在墨家的这十几年,小王爷被庄主打到要在医馆住上十天半个月的事,没有十次也有八次,或许这回也是庄主在试探小王爷功夫时没把握分寸,这才出了意外。
也不对,庄主不是远游了么?
可怜朱一诺,躺在墨茗隔壁床位,愣是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被打伤的,还在不停嘟囔。
期间,殷莉同曲儿也是一天来探望两次,曲儿止不住嘲笑朱一诺,朱一诺也是不顾形象得荤段子调侃曲儿。可,还是无奈,只要他的话稍稍有些过了,就会被曲儿小拳头一拳打在身上,可能是胸口,可能是腹部,也可能是大腿。
无论哪个位置只要触碰,足够令朱一诺缓上半天,更不提是拳打了。
朱一诺突然问墨茗:“墨茗,你说,江湖是不是充满了仲西侯这样的人物?”
墨茗思索半天,答道:“算是,也不算是。”
朱一诺对这种是马非马的回答有些反感,到底是,还是不是,不过一个字两个字罢了。
他又问,或说是感慨,道:“奇了怪了,好歹我金陵小霸王也行走天下有两年,怎的就是天下纵横无敌手,一回临城,就只有挨打的份?”
墨茗一听,扑哧笑了出来。小一诺啊小一诺,你自然是纵横天下无敌手,你哪里晓得,那些敌手还没与你碰面已经去跟地府东君报道了。
“一诺,为王,不需你足智多谋,不需你武功盖世,你若仁心永固,胸怀天下,方是明主。”
朱一诺整个人陷在了棉垫上,盯着吊在房顶的竹制风铃,愣愣出神,许久后长长吐出口气,道:“墨茗啊,我真的好恨,为什么我就不能像你们一样谈境界论修为。比起做王,我更想当一个绝世高手,天下纵横,快意恩仇。”
天下纵横,快意恩仇么?
三尺剑在手,天下任我游。
谁不想,哪位习武者不愿?
“小一诺,以后有机会,就去去紫薇城吧,如果你去了紫薇城,依旧只愿天下纵横,快意恩仇,为兄陪你去。”
“紫薇城?”朱一诺缓缓吐出这三个字,为何墨茗唯独会建议自己去紫薇城?
数年后,从小霸王变为乱世枭雄的朱一诺夜半惊醒,所梦的,正是自己同兄长墨茗,身骑白马,天下纵横,唯独在紫薇城迷了路。
再说仲西侯,他还在整理随行物品,从山下回来的花少红却极为兴奋,毫无礼数,推门而入。
仲西侯不由皱眉,这西地城主黑炭一般的脸若是皱眉亦或面无表情,就会变得异常严肃或是杀气森然好似充满戾气。
“红红,又何事,慌慌张张?”
花少红对仲西侯这样的表情并不会畏惧,在人前最多只会多几分恭敬,他不掩兴奋,喝了口水,连珠快吐,把仲西侯都说懵了。
最后还是仲西侯总结了一下,才明白过来。
其一,在离墨家山庄不远的山崖一带发现打斗痕迹,看剑痕像是有四名剑客发生了打斗,且是三打一。
其二,部分剑痕很明显是墨家独有的莫语剑所出。
其三,他特意去看了墨茗的伤势,观察之后确定,墨茗的修为或已突破鸿蒙四重境,但境界与寻常鸿蒙四重境的高手相比有些微妙差异,要高那么些,但远不及仲西侯那日展露的五重境。
其四,以一敌三的那位,他花少红敢拍胸脯保证,是八斗先生。
其五,另二位剑客,一位是快剑手,一位是文剑手。
仲西侯摩挲下巴,八斗先生跑来墨家山庄,若他没猜错,大概就是来杀墨茗的,毕竟这老妖婆的心思,太过直白。
三位剑客,莫语剑必定是墨茗无疑,墨茗为何受伤也就说得通了。
那快剑客,或许就是萦如歌手下的那狼牙面具的道人,奎木狼,若是萦如歌安排他传授朱一诺九星飞伏,那么暗中护这小王爷周全,出手相助墨茗也合情合理。
唯独这文剑客,何人?
天下文人剑客虽说不多,但也有成百上千人,其中佼佼者更有二三十。
可惜,就仲西侯所知的这二三十中,无一人破了鸿蒙境。
“红红,若将八斗先生狙杀墨茗这事情告知你的萦大哥,他会如何?”
花少红未作言,单单想想就觉得有趣。
萦大哥的确是个很神奇的家伙,他的境界花少红一直看不透,但就他所知的八斗先生,至少是七年前劫杀他兄长花无意时,那时候的八斗先生修为很明显已经是现在这个境界。
鸿蒙五重境,天下几人?
可同样很奇怪,修为显露,明显只是洪荒巅峰的萦大哥,硬生生斗剑斗赢,并且杀了那位年少俊杰,柳三青。
而柳三青的修为虽无法百分百确定,但据闻,是不止鸿蒙二重的决定高手。
所以,萦大哥的修为花少红实在无法说清。
他只确信,就他所知的萦大哥,至今未曾一败。若是让萦大哥知道八斗先生恶意劫杀墨茗,他的愤怒,可会到达临界点?
每每想到身边是仲西侯、萦如歌,还有自己那位兄长花无意这等妖孽怪才,花少红就觉得胸口发闷。这天底下到底有多少鸿蒙境界的高手?
明明说什么元祖境界已经是大宗师,可为何他每每遇到的人莫说是元祖境界,就连洪荒境界也不放眼中。
回头想想自己可怜的元祖修为,只得无奈叹气。
仲西侯的话令花少红有些纳闷,就听仲西侯道:“小师弟的修为被师尊强行封锁,或许,以战养战,在强大的对手面前,以命相搏,能助他破此枷锁。”
啊?仲西侯打算让萦大哥去找八斗先生算账,就只是为了,让萦大哥破那个所谓的封锁?
“侯爷,恕我眼拙,你认为,萦大哥真实的能耐是何等境界?”
仲西侯一听,却是笑了出来,他并非嘲笑,而是觉得这个问题颇为有趣,听他解释道:“红红,小师弟是将我三十多年来的观点彻底颠覆的人。修为,任是鸿蒙境,亦或洪荒境,高人一等,可当真战无不胜?”
花少红正要回答,却是被仲西侯抢了话,听他继续解释道:“若要我猜测,小师弟的真实修为,怕是鸿蒙二至鸿蒙三相交点。可你莫要忘了,苍狗除了是天下有名的武者,更曾是道家翘楚,他苍狗的义子,在道术修为可会落于同辈之人?”
花少红听这解释,也是不由点了点头。
的确,以佛道儒为主的诸子百家,那些修行者不以武者境界划分,但能耐不必言说。
若是萦大哥的道法修为在类似鸿蒙境这一层次,为何当初能斗剑赢了柳三青也就符合逻辑了。
花少红正这么想,却听仲西侯又补充了一句:“红红,你更莫要忘的,我之所以称他为小师弟,正是因为我同他,都是师尊颜啸的弟子。而师尊教给萦如歌的,正是天下千千万人所神往的神仙一道,修仙之术。”
花少红恍然大悟,萦如歌,当真是武道、术道、仙道,三道皆修,三道皆有为的存在。
“这,这,这,这太过分了吧······”
花少红愤愤了半天,最后却是吐出这么一句。仲西侯无奈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谁说不是呢。”
花少红突然想到一茬,就问:“侯爷,既然颜啸传授萦大哥的是修仙一道,那传授给侯爷的是?”
仲西侯瞥了花少红一眼,不由一声嗤笑,看这小子那眼珠子转来转去,兴致勃勃,也没答复,就见仲西侯双指狠狠在花少红脑门扣了一下。那一声脆响,可想而知这说错话,问错话的花少红被敲得该有多疼。
“你不说就不说么,你带着我从金陵城来墨县的那一套神仙变化,难道不是颜啸传授么?”
仲西侯呵呵一笑,随后道:“红红,孤不是修仙者,师尊所授,恩情难还。但那日你所见,可非师尊所授。若你哪日改修剑道,拜我为师,也可传授你。”
花少红捂着脑门,使劲摇头,那样子,也当真有趣。
仲西侯看了看天色,握紧了剑,道:“红红,起身。”
“侯爷,去哪儿?”
“接她二人,先来墨县,待墨家事了,回西城。”
花少红自然明白二人指的是谁,就跟马夫小厮一般应了声“好嘞”。
花少红原本还打算问一个问题,最终还是没问出口,他想问,那曲天琴该如何?
另外,闫忽德梁,当真放之任之?
花少红正沉思,一阵敲门声唤醒。
这敲门声四声为一段,每段之间间隔约六声敲门声的时间,门外人敲了三段,花少红才回过神。
他看了看仲西侯,仲西侯却坐了下来,还端起了茶杯,意思太明白不过了,小子,傻愣着干嘛,开门去。
花少红快步走过去开门,开了门,傻了眼。
开门刹那,仲西侯察觉一股莫名熟悉气息,也不自觉扭过头看去。不由面露微笑,又到了杯茶,示意来人进屋坐下,喝茶。
来人正是花少红方才猜测的快剑客,奎木狼。
奎木狼依旧那身装扮,破旧打了七八个补丁的道袍,八卦绣得扭扭捏捏。脸上戴着獠牙鬼狼面甲,背后一把粗劣的桃木玄武剑。
奎木狼行了一礼后也就迈过门槛走了进来,也是遵从主人意思,坐到了桌边,但未伸手去取茶杯。
仲西侯问:“道长是随着小王爷一道来的?”
奎木狼点了点头。
仲西侯又问:“道长来见孤,要讲的事,怕不是小师弟交待的。”
奎木狼依旧点了点头。
仲西侯接着问:“可是与你们那位兄弟的死有关?”
这一次,奎木狼摇了摇头。
仲西侯表情未变,却是花少红一脸懵逼,亢金龙的死,侯爷是知道了什么?没理由啊。
“那是与死在金陵城的楼人有关?”
奎木狼依旧是摇了摇头,这一提问,却是把花少红的心给提到了嗓子眼,侯爷早上是吃了什么药么?怎么越说越扯,还把暮寒楼的死在金陵的事也······
花少红没敢继续想,生怕自己没那控制情绪面不改色的本事,使得奎木狼有所察觉,惹了麻烦。
奎木狼开口了,显然他也不准备同仲西侯瞎耗,听他吐了四个字“天下剑宗”!
仲西侯笑得弧度大了些,好似这家伙原本就知道答案是这个,可是,他没有说出来,他等着奎木狼自己说出来。
仲西侯一个请的眼神,示意奎木狼继续。
奎木狼也不纠结仲西侯这好似无礼的举动,继续说了下去:“请仲城主,助墨家一臂之力。”
这次是仲西侯有些不解了,若是萦如歌过来让仲西侯助墨家一臂之力,过了天下剑宗这道坎,他不用去想就能理解。可,奎木狼为何也会如此?
当真心腹?
亦或其他?
“理由?”
“十七年前,苍狗道人写给仲南燕大侠的一封信。”
奎木狼说的不是理由,明显是在说,我给你一封信,这趟活你接不接?
白云苍狗与仲南燕是故交,仲西侯知道,他不由皱眉,因为他也知道,若是一般的往来书信,奎木狼不会傻到以此为交换条件。
奎木狼继续补充,道:“与王朝擎羊之乱有关,更是与你仲西侯身世有关的一封信。”
仲西侯没有反应,却是花少红瞪大了眼,啥?与前代君王宫变有关?还,还与侯爷身世有关?玄乎,玄乎。
仲西侯将茶杯放下,却是笑笑,听他笑道:“这封信,孤不需要,要孤助他墨家,未尝不可。”
“仲城主但说无妨。”
“素闻奎木狼原名暮知途,孤需要暮知途帮孤去办一件事。”
这狼牙面甲未遮住的部分,除了鼻子以下部分,就是那双眼睛了。很明显,奎木狼眼睑不由跳动,花少红也明白,仲西侯说出暮知途三个字的时候,好似触碰到了什么一般。
奎木狼不愧为奎木狼,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就听仲西侯继续道:“孤要暮知途,替孤去寒山寺,杀两个人。”
奎木狼疑惑,花少红也疑惑,寒山寺,杀两个人?
却听仲西侯缓缓道:“恶僧,无海、无觉!”
奎木狼迟疑片刻,点了点头,起身,抱拳行礼,准备出门离去。
他正要出门,仲西侯又喊住了他,听他道:“孤不确定天下剑宗到底有哪些人物,只觉得,墨家这般大的一门,若这点危机也度不过,孤是不信。”
奎木狼扭过头,盯着仲西侯,不语。
“孤可答应,若墨家不亡,后边有人想来浑水搅事情的,孤会令人除之。”
奎木狼依旧盯着仲西侯,透过狼牙面具可以看到他的眼睛,他的眼睛干涩,若有风吹过,不知是否会被刺激得流出眼泪。他想要仲西侯助墨家度过天下剑宗劫难,仲西侯是答应了还是没答应?
他没开口问,扭过头去,直径离开。
确定奎木狼确实走了,花少红再次听音之后,确认屋子周遭都没人,问仲西侯:“侯爷,无海同无觉又是什么人物?”
仲西侯看着花少红,笑了笑,未作回答。
因为仲西侯也不好意思告诉花少红,他也不知道这无海同无觉是什么人,他不过是将别人委托他办的事情麻烦给了别人,若是将此理由说出,未免失了大侠风采。
花少红不断念叨着,无海,无觉?既然是侯爷要杀的人,为何自己从未听说过?佛门恶人?脑中思索了几十个恶僧,依旧没想起,这无海同无觉究竟是什么人。
还在思索,却觉眼前一暗,花少红立马身一侧躲开。果然,仲西侯又打算敲他脑门。
仲西侯已经站了起来,握着冰蓝宝剑,有那么些不耐烦,听他道:“红红,还不走么?”
花少红也就忍住了好奇心,拎起包袱,应了声,“好嘞”。
花少红一边走一边碎碎念,问着:“侯爷,寒山寺在什么地方?谁委托你去杀这两名恶僧?这两名恶僧有这么厉害吗,需要侯爷出手?是不是朱谏男那贼狐狸让你去的?不对啊,他下面一大堆剑客,还要侯爷去?那还有谁会让侯爷去杀人啊?是墨家掌剑人么?也不对啊,自打我们来,就没看到墨桑······”
“把嘴给我闭上。”
“好嘞。”
临城化墨 第七十八章:佛光润炁
俗话说,不是冤家不聚头,巧了,仲西侯同花少红才下山,就在许清河那家名为“谪仙小店”的酒馆看到了一人。
这人穿了兽皮制作的轻甲,乱糟糟的头发披散着,腰间系了个羊皮壶,同满满书香文人气的墨县格格不入。
这人看去,好似一路风尘未歇,神态疲惫。
花少红有些无奈,皱眉道:“侯爷,这样,我也很为难。”
仲西侯却是哈哈笑出了声,冲花少红一笑,这个笑,未免有些阴森。
他不多语,继续领着花少红大步向前。可花少红奇怪了,侯爷的朝向,竟是忽略了这“谪仙小店”。
路过茶楼,花少红就见仲西侯目不斜视,自顾自走。
他花少红扭过头去看这闫忽德梁,闫忽德也是同他对视。
二人走离茶楼约摸十步,闫忽德从店里奔了出来,“扑通”双膝跪在了地上,这举动,立马引起了茶楼内客人同街上行人注意。
男儿膝下有黄金,这蛮子果然不知礼数。
那跪地声音实在太响,仲西侯自再无法装作没看见没听见,他停了下来,转过了身。
说来,小梁的伤倒也恢复得快,如今看去,竟已恢复如初。
“侯爷······”
单单二字,未再多语。
仲西侯嘴角微微一翘,不多语,转过身,继续自顾自走。
花少红微微一愣,立马满心欢喜跑过去扶起了闫忽德梁,还替这狼王掸了掸身上尘土,这小子也不客气,把背负的包裹丢给了闫忽德,就活生生跟只兔子一般向仲西侯蹦跳过去了。
花少红回头看了眼依旧面无表情的闫忽德,他低声问仲西侯:“侯爷,你真原谅狼王了?”
仲西侯一听,一声嗤笑,自然,也是轻声答道:“他原本就不是我仲西侯的人,一个死人,妄图复国的可怜人。”
花少红听懂又没听懂,不过他也无所谓,总而言之,侯爷不会对闫忽德下杀手,够了。
仲西侯一行人离去,那个唤作许清河的酒馆老板娘出现在了一水果摊前,捡起一红彤彤的果子也不问价,径自咬了一口。她看着仲西侯三人离去背影,问:“若是龙耀托付给此人,你可愿意?”
“侯不成王。”水果摊的主人吐出这四个字,那声音,实在刺耳,难听。
侯不成王?
许清河嬉笑看向把自己包裹成粽子一般的家伙,又咬了口手中果子,呵呵一声后,道:“那你,何时是王?”
那人一声嗤笑,声冷如寒风,却也透出霸气,听他道:“师父说过,公子无双仙去之后,我,便是剑中霸王!”
许清河不由摇了摇头,可惜道:“可惜啊可惜,你的那把龙耀宝剑,最终还不是落到了鸿蒙心手中,暴殄天物。”
那人不由皱眉,自己的龙耀宝剑落在了鸿蒙心手中?
鸿蒙心,又是何人?
“无妨,虺未成龙,剑不开锋。”
许清河有些闷了,转过身,朝自己的酒馆走去,临走落下一句:“不如打个赌,我就赌虺不成龙而为蟒。”
“十坛。”
这话一出,许清河乐了,啃着果子扭着腰肢正要走,就听这风姿不减的徐娘落下一句:“得嘞,就等着师兄的醉仙酿嘞,师妹就先去给人做回脚夫送份礼。”
这水果摊的主人语中带着不满,道:“你不曾入门,还是别一口一个师兄为好。”
许清河不乐意了,撅着小嘴,宛如十五六的丫头,道:“怎的?你是嫌我丢人还是如何?若你以师尊座下无女眷为由,我可不答应,我可听六哥说过,老五就是一位师姐。”
水果摊主一声嗤笑,道:“那敢问,为什么师父见你,却认不出你?”
“那是因为,那是因为······”许清河支支吾吾,竟不知如何作答。
水果摊的主人身子微颤,抬头看天,大喜,听他缓缓吐出八个字:“紫气东来,皇龙初醒。”
殊不知,这人看到的“紫气东来”却是一个莫大的误会,这误会也是与那海外岛国“东离”相关,不过那是另一个故事了。
许清河对那什么紫气东来毫无兴趣,她对另一位师兄今日的行为有所好奇,问眼前人:“三师兄今日所为,若让师尊知道了,可会责怪?”
那人摇了摇头,道:“师父将它寄放你处,说有人会来取,也未说明何人。你未告知我等如何开匣,三弟不过借用佛光,未触碰到里头的东西,你有何可顾虑?”
许清河觉得也是如此,也不再在意。
“我也该走了。”
“师兄要去何处?”
“找个人,平了天下剑宗。”
许清河还在疑惑,水果摊的主人却走出了水果摊。他快步向城外走去,水果摊子会如何,他可不会关心。他要去一个地方,去见一个人。
什么地方?
去暮寒楼。
见什么人?
那个在山里藏得太久了的糟老头子,白无常。
再说回墨家山庄,全身裹着白布绷带的朱一诺强行出了医馆,甚至还打算去马棚牵他的小飞尘。
几日不曾露面的郡主大人竟突然现身,看到朱一诺的样子,气的让人把朱一诺给捆在了医馆的木床上,就差没用吸饱水的绸缎塞住嘴。
朱一诺的举动自然很简单,那祸出源头,却是曲儿那丫头。
朱一诺在医馆里一直叨叨,曲儿烦了,就说了句,仲西侯都下山了,你嘚个什么劲。
朱一诺这会儿手脚动弹不得,自是不乐意,非要去追赶仲西侯,再打上一架。还千般万般向殷莉求情,弄得殷莉甚是尴尬,倒是墨茗同曲儿这兄妹二人,纯属看戏。
医馆无比吵闹,侍婢通报了一声,一护卫捧着一大木匣走了进来。
众人目光齐齐看向木匣,这,好似剑匣,又好似刀匣。
墨茗正打算上前一步查看,却被护卫给拦住了。这护卫立马单膝跪地,解释道:“请少庄主不要靠近,这匣子属下等花费半个时辰,依旧不知如何打开,实在怪异。”
“何人送来?”墨茗问,他自然不信有人会无缘无故送一个大木匣子过来,还是个无法打开的木匣。
那护卫双手抱拳,回道:“不知,只是自东飘过一朵乌云,然后这匣子就,这匣子就······”
护卫也说不下去了,就他所能理解的范围内,这剧情也实在是匪夷所思。好端端万里无云的大晴天,就这么凭空化出一朵乌云,还就真飘向了墨家山庄,那也罢了,可自那乌云中竟还掉落一个大木匣子。
这总不会是什么不好征兆吧?
墨茗遣退了护卫侍婢,殷莉同曲儿也识趣出了医馆,这医馆里就剩墨茗同睁眼好奇的朱一诺。
墨茗双目合上,右手双指合一在空中不断来回,好似画符。
乍见一道冰蓝流光射向木匣,那木匣周遭竟泛起金光,抵消冰蓝流光,使之无法探查。
墨茗没辙,朱一诺更是把双眼又睁大了几分。只见墨茗将手缓缓按上了木匣,那木匣倒也不见什么动作,安安静静,的确像个死物。
朱一诺惊恐,挣扎着正打算扯断捆绑,却听得一声呵斥,不是旁人,是他姑母。
这郡主大人眉头微蹙,涂了红的指甲也快将手中丝绢撕裂,然她,一步未动,呵斥之后也未再出声。
朱一诺这小子自然不傻,一看姑母如此反应,自也不敢嘣出个屁,连呼吸也尽量控制。
下一瞬,朱一诺突感呼吸有些困难,并非他控制频率引起,这更像,屋中空气越发稀薄所导致。
朱一诺有些难受,他扭过头去看墨茗,满目是喜,嘴也不由咧开。
再看姑母,眉头舒展,如十六七的少女春风满面。
真别说,这姑母自内心欢喜,当真是个美人,不知昔年的西施榜,可有一位女子姓朱。
再看墨茗,朱一诺总算看出个所以然来。
肉眼可见的金光自匣中流出,包裹墨茗,只见自墨茗膻中位置散出似墨浓稠黑气。黑气与金光相容,为金光包裹,金光渐渐转入墨茗膻中。看他神情,面容舒展,不复童年记忆中那一言一行刻板如朽木如枯石的天水山庄少庄主。
墨茗他,这是在笑吗?
可是,墨茗在笑什么?
再看,只见墨茗的额头,他的眼角,金光笼罩,模糊面容看去,好似长了四五岁。
墨茗的样子他再熟悉不过,可再看,总觉得眼前这位表兄,有些朦胧,似在雾中。想了许久,朱一诺才明白那种感觉,是一种陌生。
金光散去,屋中寂静。
任是朱一诺或又偷偷溜回来的殷莉、墨曲儿,亦或这郡主大人,无人敢出第一声。
却见墨茗一手捧匣子,用另一只手使劲揉捏自己的脸。朱一诺看得有些瞪大了眼,疯了?
又听墨茗哈哈大笑,其声所散,气息雄厚,音传之远,郡主大人也是掩嘴笑出了声。
笑,笑,笑,这是喜极而泣?
朱一诺竟看到姑母的眼角,当真有泪滑落。
可不论姑母昔年如何国色天香,这些年又如何精致保养,终究已是四十好几的年纪,皮肤不再如小娘细腻。
那滴眼泪,那滴眼泪竟卡在了眼角,怎的也滑落不下。
看到这场景,朱一诺也不知是该哭还是该笑。
再看墨茗,走到另一张床前,身子正面倒下。他将头深深陷入枕头,好似安心,准备好好休息一番。
朱一诺实在不明白,这到底咋回事?
又听郡主大人呵呵几声后,道:“天不绝我墨家,这是天不绝我墨家啊。”
语落,又是带泪笑了几声。
那滴眼泪,也总算是滑落眼角,顺着脸庞,下巴,最后滴在了胸襟。
朱一诺还是不明白,也没再忍下去,问了出口:“姑母,谁敢灭墨家啊,寻死么?”
郡主大人一听,又是欢心几声笑,过来,狠狠赏了朱一诺一个板栗,这傻小子疼得脖子都缩短了一分。
却听一旁的墨茗一本正经,道:“天下剑宗!”
“啊?谁呀?”
郡主大人哈哈笑了几声,正要开口,墨茗却是说出一句愣是郡主大人都不敢相信的话,就听他道:“一群老不死的。”
这,算是一句玩笑话么?
“佛观水而怜悯苍生,是我墨家命不该绝,也是你父子,是我墨家祖祖辈辈心善感动我佛。”
墨茗恍然大悟,对呀,那道金光,现在温润自己炁源的那道金光不正是佛光么?
却是朱一诺一句话打断了这墨家母子的神游之思,听他皱眉说了句:“咦,谁在诵佛呀?”
二人面面相觑,齐齐看向朱一诺,朱一诺吓了一跳,讪讪问:“我听错了?”
无人答复,也无人在意。
因为困扰墨家二十四年的一个问题,今日因为一个木匣子,解了。
墨茗翻身,强迫自己坐起了身,自床头取下那柄漆黑宝剑,双手捧起,恭恭敬敬,道:“母亲,此剑,茗儿暂不可接,还请交与父亲为茗儿再将剑护持三十年!”
郡主一听,也不似读书人死板接过剑,如友人久别,一手握鞘,一手握着剑柄,就差再配上几滴眼泪。
听她低声喃喃:“你父亲曾仗着他,山河一动惊鬼神。”
说罢,又将剑还给墨茗,不再多言,自顾自出了医馆。
朱一诺躺在床上仔细琢磨,江湖,到底是什么人的江湖?
庙堂之高,他无意为王。江湖之远,他如何为侠。
墨茗突然问:“小一诺,又在想那些大侠气概的事了?”
朱一诺呵呵一笑,回道:“还是小哥哥能读懂我的心思。我说,墨茗啊,你说,像姑父这样的江湖人,多吗?”
“若如父亲这般的人在江湖上多了,那这江湖的水,也太苦了。”
朱一诺一听,也是点了点头,附和道:“是呀,姑父这样的人在江湖上多了,那你这样的小辈该怎么混啊,那这江湖再无年轻后辈出头之日,是太苦了。”
墨茗一听,也是哈哈大声笑了出来,无奈伤口未复,疼得不知该如何言语。
可也就是那几声笑,竟岔气了,不断咳嗽,更是倒霉,咳嗽一声,疼添一分,咳嗽一声,疼添一分。
再后来,一位向往江湖的世家王爷,去了江湖,也到了他所神往的江湖。
后世有位落魄读书人背着书框行走天下,路过金陵,在一把十人高的石剑雕塑前感慨,更是在一旁石墙上以笔刻字诗两句:
三尺剑锋话千语,一语一诺一江湖。
临城化墨 第七十九章:一诺遭劫
七日后,朱一诺伤愈,墨茗依旧躺在医馆。
朱一诺觉得无趣,准备回金陵,郡主大人一阵一阵交待嘱咐,朱一诺也是竖着耳朵,一字一字听得清楚。
郡主大人不再多语,面容和蔼,慈祥,对,慈祥。
她给了朱一诺一千两金陵“通宝钱庄”的银票,这可乐坏了朱一诺。
如此说来,怕整个大邺,若是见钱眼开,或再通俗点,以穷著称的公侯子弟,朱一诺估计排的上号。
这要怪,也就只能怪朱一诺那不曾见过的母亲,朱一诺奇怪,为何自己的母亲会向祖父要求,每月限制自己银钱,甚至李家那俩小子每月的月钱都比自己多。
尤其那李三郎李云鸿,一庶出小子竟每次偷他家老爷子的钱,从未受过责罚,气人。
朱一诺乐呵乐呵正要出门,又被郡主大人喊住,回头,自己姑母手上握了一卷字,亦或画。
“与世子殿下。”
“好嘞,那一诺就先回金陵了,过些日子再来看望姑母、姑父。”
郡主大人掩嘴笑笑,又要赏这小子一个板栗,被朱一诺躲开。
听得马鸣声,立马向山庄大门跑去,边跑边说着借口:“姑母,小飞尘等不及了,一诺先走了。”
郡主大人又是乐呵呵笑,笑道:“这小一诺,真是个长不大的孩子。是呀,如果一诺能永远如同孩子,如何不好。”
这话出口,身为姑母,如何不悲哀。
王公子弟,虽生来富贵,可其中纷争,寻常人如何能懂?荣华一生,碌碌无为,如何不好?
郡主大人忽然自言自语,似在问:“当真要茗儿······”
那身后的一众侍婢一头雾水,疑惑却是不敢言语。
郡主大人身前,身形有些缥缈的黑衣人摇了摇头,哀叹一声。若郡主大人看到他皱眉神态,一如往昔,又听他哀声道:“若不如此,何人挑起我临城大梁?”
一听如此,无语凝咽。小一诺,还有我那耆儿同膺儿······
不知是想到了自己三个侄儿还是因为自己孩子所受的苦,亦或是自己夫君此般模样,曾艳绝大邺的金陵郡主不由泪涌。
世当如此,即便农家,小子再是手无缚鸡之力,全家生计,也得靠他手中一把锄头,更不提这帝王家了。
本再想说些什么,墨桑已不见身影,郡主大人抹了抹眼角泪水,如戏子变脸,换了巾帼神情。
郡主大人突然想到坊间对他朱墨两家的一句野语,“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家反骨必夺朱色。”
夺朱之色?不以为嫣么?
待朱一诺下山,郡主大人遣退众人,独自一人去了墨桑书房。
有位蒙面的青衣剑客早已在书房等候,他一身青衣背负一柄别致宝剑,剑鞘看去有些别扭,似剑鞘又似刀鞘。
剑客单膝跪地,恭敬道:“参见郡主!”
郡主大人不曾理会,顾自走到桌案前,看到展开的宣纸上还隐隐有那字的墨迹,将纸揉成一团,丢入竹篓,问:“如何?”
“回郡主,臣下去迟,三恒一行十一人,均已饮恨。”
这青衣剑客说出这个数字的时候,语气之中几分悲痛。
郡主大人不由坐下,靠在椅背,竟觉得有些眼晕。
三恒一行十一人,竟会命丧在她墨县。
她又问:“可知究竟何人?”
青衣剑客摇头,不语。
“你且留在庄子里,炁源有损,半年内不可动武。”
“郡主······”
这人还要争辩,却听巴掌落在桌案上,余音回绕书房,久久未曾散去。
青衣剑客只得起身,抱拳行礼,再是将背上宝剑取下,双手恭恭敬敬递到郡主大人身前,又将剑缓缓放在书桌上,退后几步,再是抱拳行礼。
那之后,取下面巾,露出那文质彬彬的一张书生脸,再是解下身上几根青色蚕丝,那原本紧身武服,一下变得宽松如同文人袍子。
郡主大人抓起桌上一把紫檀木二十骨的扇子,将之丢向青衣剑客,那人稳稳接住,儒生作揖后,推门正欲离了书房。突然又停下脚步,也未回头,问:“郡主,臣下可能回金陵养伤?”
“你无需担忧小王爷安危,虎佬已经出了庄子。”
李三公子一听虎佬已经出了庄子,不由欣喜,随后李云鸿内心挣扎几番,还是开了口,道:“郡主,据闻世子殿下领了一队人来了墨县。”
郡主大人一听,眉头微皱,随后道:“云儿,我待你不错是真,但你莫要忘了,李家,始终是金陵城的李家,以后这等事,只可烂在肚子里。”
李云鸿自然明白郡主大人用意,作揖行礼,随后出了门去。
郡主大人看着桌上的剑,这把剑是她四年前送给这娃娃,那年,你这娃娃不过十四岁。四年来,剑缺口了多少次已经不记得。
她只记得,这把剑断过三次,这娃娃,也从鬼门关走了三趟。
听这墨家夫人轻声低喃:“你李家若是再少了你这个带把的,教我去了地府,如何正色对你二人那个张翼德一般的父亲。”
青衣剑客,亦或青衣书生才出了门,不过行走三百步过了亭廊转角,狠狠一拳打在了白墙上。那白墙上不单有了印子,甚至有了个小坑。
这青衣书生深呼吸几口气,平复情绪,“啪”一声,极为熟练且潇洒得摇开扇子,就朝自己在这山庄的厢房走了过去。
琐事烦心,既然不可得,那便不多想。有什么比得上好好吃上一顿,再好好睡一觉,梦一场来得惬意的?
青衣书生不知道的,是他方才那很恨的动作被人看在了眼里,是殷莉同那个似丫鬟又不像丫鬟的墨曲儿。
墨曲儿哀叹了一声,殷莉疑惑,却听曲儿解释道:“三公子每次来庄里,都会被老爷教训一番,说他身在世家,不像文人样子。不过夫人对他如小王爷一般溺爱,这次也不知怎的,老爷不在,夫人好似代替老爷对三公子严苛了。”
“哦,这三公子是个怎样的人?以前竟是从未见过。”
曲儿撅了噘嘴,显然对这青衣书生没多大好感,语气中都显露鄙夷,听她道:“少夫人是两年前嫁给少庄主的,这三公子和朱一诺那缺货一样,也是两年前出门去游历的。朱一诺在少庄主和少夫人订婚大宴那天酩酊大醉,第二天才离开临城。三公子倒去得早,回来的也早。再后,三公子也不曾来过庄子,所以少夫人见过大公子和二公子,就是没见过这三公子。三公子和大公子相比,差远了。这么说吧,大公子和少庄主相比,秋色平分,对,是这个词。那三公子和朱一诺相比,呸呸呸,朱一诺就是被三公子给带坏的。”
殷莉掩嘴嗤嗤笑出了声,还轻轻赏了个板栗给曲儿,调侃道:“也就你墨曲儿大女侠敢这么诋毁咱们临城小王爷和世家三公子了。”
“哪里诋毁,我说的可都是真话。你见过一个读书人每天用手掏裤裆,整日整日流连花巷的?以后谁嫁给三公子真是祖宗坟头冒青烟,是被气出来的青烟。”
风起,竟有几分寒意。
殷莉噗哧笑出了声,她又看了看山庄外的天,语气恢复平静,领着曲儿缓步向山庄大门走去,声清脆如铃,道:“曲儿,我那胭脂快用完了,你陪我下山再去‘初荷坊’买些。”
“好呀好呀,听说又出了种用紫罗兰的花汁做的胭脂,涂在眼皮这儿,可美了。”
曲儿还一边闭上左眼,用右手食指指着自己的左眼眼皮。
殷莉却对此并无多大兴趣,玩笑一般的不屑语气,道:“外邦人的花,有什么好看的。”
终究只是玩笑,二人下了山去,到了那“初荷坊”,指不定是谁挑胭脂挑得不分产地呢。
再说朱一诺,一人骑着骏马飞尘,蹦跶在独有他一人的官道上。
这金陵的小王爷,对墨县到金陵的这二百里地也是熟得就跟金陵城那秦淮河畔的酒楼一般。
朱一诺也是丢尽了王孙子弟的脸,在马背上双手不握缰绳,反倒一遍又一遍数着那一叠合计二十张的银票。
这里头十八张是五十两面额,一张是一百两面额,还有一张二百两面额的,合计是一千二百两。
朱一诺倒不怎么开心,因为这一百两同二百两面额的银票兑换起来实在麻烦,去地下-钱庄,那些黑色货又要抽走两成。
不过摸着那能可劲儿花的九百两银票,心里终归还是美滋滋的,想来自己当初出走临城行走江湖,身上也就一千两的盘缠。
那会儿朱谏男给他这一千两盘缠时,可把朱一诺乐坏了,那可是整整一千两,自己一个月的月钱也才三十两。
如今,姑母怕当真是太久没见到自己,看自己一会儿受伤一会儿受伤,心疼的。
如此这般想着,朱一诺突然觉得,要不以后银子花光了,再受点伤去天水山庄住上十天个把月,这生财之道不错。
朱一诺正在可惜没在李云鸿那小子面前装一次阔绰佬后再离开天水山庄,麻烦事,麻烦人先来招呼他了。
只闻狂风呼啸,胯下小飞尘一惊,也不管主人有无指令,撒开蹄子开始猛然提速。
朱一诺一愣,立马将银票全数收入胸口内襟口袋,紧握缰绳。
不是朱一诺有多敏锐,是他朱一诺知道小飞尘这等灵性神驹,闹脾气也懂得分时候。
小飞尘狂奔三四里,突闻破风声,朱一诺未看清是何暗器,本能反应身子后仰。
虽是未让刺客完成夺命一击,终究动作太慢,鼻尖被暗器划开了口子。
这鼻子不比人脸别处位置,鼻尖被暗器划开,撕心裂肺的疼。
朱一诺闷哼了一声,用拇指抹去鼻尖溢出来的血,拽紧马缰用力一踢小飞尘马肚开始逃命。
能打出暗器偷袭的,显然是早就守候在那处。既然是守在那处的刺客,要甩掉,凭小飞尘的神骏之能也是轻松。
可,纵使良骏千里奔走不喘气,又如何是跑得过飞箭。
“嗖”“嗖”“嗖”三声破音之后又转“咻”“咻”“咻”,这可吓坏了朱一诺。
他游历天下,在挽风城遇到一弓马教头,手下兵士三十几人,个个都能战中催用一等九斗弓,不分时间。若有准备亦或僵持情况,更是个个拉弓一石五斗。
那时他听到的声音也是“嗖”,不过尾音更长。而“咻”,则是那个教头拉满三石铁弓,射落三百步外飞过的大雁。
那箭飞出无影,再见,已是飞雁落地时候。
小飞尘一声嘶鸣,再次提速。
听得一声兵器交接的声音,朱一诺回头瞥了一眼,看到有一浅蓝色粗麻布武服的矮个儿,手中一杆发亮长枪,背对着他站在官道上。
那飞箭是这人打落?
朱一诺不做多想,再次狠狠踢了小飞尘马肚,小飞尘疼得再是一声嘶鸣,更是豁命一般狂奔。
官道上,这矮个儿的拦路枪客面对不再躲藏的刺客就显得为难了,他倒不怕对头人多,就怕被人认得他是何人,万幸这还有猴脸儿面甲令人模糊一个一二三。
猴脸儿枪客甩动了手中长枪,呼呼生风,枪花漂亮得令人自内心会拍手叫好。
“啊呀呀,啊呀呀,这次是赔大了。”
猴脸儿枪客转头看了眼,好在这不知天高地厚的金陵小王爷算是已经跑远了,自己也就没了啥后顾之忧。
想来,那日在酒楼见到这小子,这小子竟还和自己怼上了。不过,若不是那日这小子怼得颇得自己欢心,鬼才愿意豁出性命来救他。
临城化墨 第八十章:护卫几人
站在猴脸儿枪客面前的黑衣人合计九人,武器不一。
站在最后面的汉子怕高不止一丈,那把黑铁弓也是大的出奇。看此人手臂形状,三石弓怕还不是极限。
站在最前面的那人倒不高不矮,面巾未遮住的地方白嫩得像个娘们儿,但右手中指食指出奇修长,怕是个使暗器的高手。
“一个打九个,真是要了亲命了。”
话是如此,猴脸儿枪客手中长枪一抖,长枪化为三节,中间自有链子连接。再见猴脸儿枪客甩弄这分成三节的长枪,竟灵活如蛇胜过袭命九节鞭。
“阁下并非剑客,也不似临城朱家之人,何必以命相护。”
猴脸儿想了个借口,虽说是想,也不过是立马回应。
猴脸儿枪客只是好奇一件事,难不成暗中护着朱一诺的,是一个又一个拔尖剑客?
就听猴脸儿枪客嘻嘻笑笑,道:“爷爷虽说不是他临城朱家的人,可爷爷也算半个墨县墨家庄子的人呀,这事儿,爷爷能不管么?”
那善用暗器的黑衣人微微摇头,好似无奈,又好似可惜,听他道:“既然是墨家老爷子招来,护送小王爷的高手,那只好得罪。”
“得罪”二字咬字异常清晰,声如刻刀,尾音未散,已有三人围上了猴脸儿枪客。
猴脸儿枪客却是闭上了眼,猴脸儿面甲未遮住的口鼻,只见嘴角微微上扬,听得一声“给劲儿”!
一打九,猴脸儿枪客手中长枪形状互相转换,一会儿三节枪棍,一会儿银亮长枪,灵活多变可近可远,九名刺客竟也拿他没办法。
那大个儿弓者见着空隙,夺步而出,可未来得及拉弓搭箭,却听破风之声。弓者未来得急躲闪,竟被这矮个儿枪客迅速飞蹿过来,跳起一丈,一拳狠狠击中太阳穴。
登时,眼儿翻白,丧命。
猴儿脸枪客落地,还使劲甩着右手,喃喃道:“这傻大个儿,咋硬得跟个粪坑石头。”
扭头看向惊魂未定的八人,咧嘴嘻嘻笑,笑声当真如同林间顽猴。不等回神,长枪再次出手,动如蛟龙。银光闪过,几隙之后听得一人惨叫,撕心裂肺。
那暗器行家的右手少了两根手指,正是他骄傲的中指食指。
妙妙妙,那一枪刺去,竟是将两根手指连根斩断,切口平整得令人惊恐。
“好了,爷爷儿上了年纪儿嘞,经不起乖孙们的折腾。这俩不听话的,爷爷儿已经教训,你们,差不多就得了,该散了。”
说罢,将长枪分为三节挂在了腰间,就这么大步向官道旁的小径走去了。
而那八名刺客愣在当场,少顷,其中一人扯下面罩,跪在地上竟哭了。
另七名此刻沉默,那暗器行家也不出声,散去?
刺杀未成,怕已无命回去。
然,这七名沉默的黑衣刺客之中,有一人却是皱眉苦思。
矮个儿的枪客能者,江湖上有几人?
八名刺客正筹划如何求生,突觉寒风刺骨,又觉大气稀薄。
不对,不是空气稀薄了,是自己感到了莫大压力,不由乱了呼吸。
齐齐扭头看去,在五十步外,一佝偻的黑衣老者持着一根烂木拐杖,缓步走来。
“呵呵呵呵呵,娃娃们,既然来了,就留在墨县做客,别走了。”
几个时辰后,金陵城城墙内的一家酒楼楼顶,今日当班的易水寒剑客,巧了,又是那蓝布武服同青布武服的剑客。
听得马蹄声,原本惬意躺在竹椅上的二人鲤鱼跃起,看向城门。
约摸过了四分之一柱香,城门口乱了。有人骑马冲了进来,无人阻拦。
这不长眼的货自然就是朱一诺,城门乱了,同样也是因为守城军官看到小王爷如此窘态,立刻下令封锁城门,随军近百将士也是一瞬间武备状态。
城墙上的二人眼神交换,蓝布武服的剑客未有一语,身影闪动,绝妙之姿飞掠金陵城。
那青布武服的剑客同样身影闪动,飞身掠出,直向城墙。
城墙上的军卒一看,立马长枪长戟招呼过来。
青布武服的剑客几个回闪,同时自腰间掏出令牌。铜制令牌,边缘雕刻一只白鹄,正中刻了一个大字,一个“朱”字。
军卒立马单膝跪地,青布武服的剑客也不去理会,径自走向城头,向城外远眺。
一刻钟,半个时辰,一个时辰,没有任何变化。再见青布武服的剑客手一扬,声传百步:“开城门!”
再说金陵城内,等朱一诺步子才迈进王府大门,被眼前景象吓傻眼了。王府大管事站在假山屏风处,他身侧是一队青衣剑客,然他身后,忽隐忽现的人······
“孙儿见过祖父······”
不等话落,老王爷将茶汤未尽的瓷杯狠狠砸了过来。不偏不倚,正中朱一诺眉心,那疼痛感,老王爷明显卯足了劲,可见老王爷现下有多愤怒。
老王爷也不多语,起身大步向内院走去。
朱一诺无辜看向老管事,却见管事老伯唉声叹气,摇了摇头,他走到小主子身侧,轻轻拍了拍他肩膀。
朱一诺正要开口,却被管事老伯抢先,听他声似雷霆,道:“即日起,未得王令,任何人不得私放小王爷出府。违者,斩,无赦!”
朱一诺瞬时睁大了眼,正要辩解,管事老伯早已走远。可,这管事老伯,竟是向府外走去。
管事老伯才出府门,还未到转角,有人自墙上翻落,站到了他身后。
管事老伯也有些哭笑不得,这,回头一巴掌扇了过去,蓝布武服的剑客一个下腰躲过。管事老伯又是抬腿去踹,蓝布武服的剑客借力向后滑翔三四丈。
“盐伯,正事儿······”
“老头儿我也有正事!”
“啥正事?”
这被称为盐伯的王府大管事竟愁眉,悲愁显露脸上,欲哭而未落泪,其心痛样子让蓝布武服的剑客慌了神。不等他发问,盐伯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云六儿啊,人活着就该好好活着,如果要死,也得像个人物一样去死。”
“盐伯,什么情况?”
盐伯看着被他喊作云六儿的蓝布武服剑客,又笑了出来,显然,佯装释怀,听他道:“三恒他们那一队人,都死了。”
云六儿睁大了眼,那眼珠子好似就要蹦出眼眶,他声音颤抖问:“三,三,三恒,他们都,都死了?”
“六儿啊,所以,活着就得潇洒些。至于,媳妇么,就别耽误人家姑娘了。”
云六儿猛眨了眨眼,又皱眉苦思,娶媳妇儿?
不对,三恒他们那一队有十一人,十一人全死了,怎的个对手?
“盐伯,若世子需要,云六儿愿意,这条贱命死在寒城。”
盐伯一听,乐呵了,方才同老王爷谈论三恒那一队人同朱一诺这范愣举动的愁苦一下也都散到九霄外。盐伯突然想起了一个人,对,从这易水寒三等剑客身上看到了那人的影子。
“好呀,六儿啊,如果哪天你真去了寒城,记得去尝尝一锅搅勺子。就当替盐伯,多尝尝。”
云六儿不明白,但一听盐伯这话儿,也明白,寒城,或许当真会派他过去吧。
盐伯慢慢走远,慢慢走,慢慢放声歌唱,只听风中苍老的声音歌唱着:“风萧萧兮易水寒哟,壮士一去兮不复还,呀,不复还······”
风将歌声散去,然,却吹不散歌者悲哀。
“六儿啊,回禁卫,先替盐伯办一件事。”
云六儿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形状,放声问:“您老倒是说啊!”
“去了你就明白了。”
正如盐伯所思,易水寒的剑客也分等次,这等次的划分也相当简单,凭修为本事说话。
例如像云六儿这般的三等剑客,多是武道才入元祖境界,这等剑客,多潜伏在金陵、临城,亦或其他城池里,干着各种行当不一的活计,算是老朱家派出去的探子。
比云六儿同那个青布武服剑客要低上一等的,第四等剑客,修为多半为两极境界,也有翘楚已入元祖。这等剑客,多半就是一些基本的行刺同护卫任务,数量也占了易水寒十之有六七。
自然,比那二人高一等的二等剑客,要求就比三等剑客要高上一大截了。
二等剑客则为元祖中等亦或上等,也有少数几个已迈入洪荒门槛。这等剑客数量不多,在易水寒中占比也不过一成出头些。
在世俗之中,这等武道修为已是高手,负责的自然是难度较大的行刺,或一些重要人物的暗中护卫任务。
而一等剑客,怕知道数量的也就六个人,金陵王、世子朱谏男、三巨头,第六个人,则是那位王府大管事盐伯。
三恒那一队在易水寒里头稍稍特殊,坂城一地闹了饥荒,他们随着村子的人一路流浪到了临城,被易水寒的人发现,赞叹在流民堆里挖到了宝藏。
连金陵老王爷也被震惊,一个村落竟能出现整整十六个年纪相仿的少年剑胚。这不免惹人怀疑,明察暗调竟没丝毫问题,也就欣喜全都收入易水寒精心打磨。
易水寒的编制严苛胜过军队,而这十六个人少年却有些特别,他们最大的缺陷就是散了容易被逐个击破。同样,他们最大的优势,就是群狼猎虎,雄霸山岭。
七八年的时间,这十六人也不过折损了五人,而今,这剩下十一人竟一次性丧命。
暗中护卫朱一诺的路上十一人齐齐丧命,老龙王如何不怒,小孙儿能毫发无伤回来,当真祖宗庇佑。
云六儿突然很想喝酒,甚至想着想着,喉咙开始干烧起来。
他身子一跃,上了房顶,奔掠而去。
他到一不起眼的小巷弄里找了家不起眼的酒棚,要了一壶低廉的烧刀子。店家是个年有六旬的驼背老者,他就看着年轻人咕噜咕噜举着瓦罐喝酒,摇了摇头,也就继续去忙活。
云六儿喝够了酒,开始闭上眼,双手中指食指合一,作剑指。
他皱眉冥思,是在脑海演练三恒一队十一名剑客丧命场景。他从百人军队围剿三恒一队,再到同等人数的两队交锋,再到,一人游离十一人之间,轻松夺命。
所有的场景猜测,云六儿不放过每个细节。最后,不说他额角,甚至他的粗布麻衣也被汗渗透些许。
他最后所猜想的,竟是合招剑式“大风起兮云飞扬”同“风萧萧兮易水寒”的破绽,对,易水寒剑客引以为豪视作保命剑招的破绽。
他再次合上眼,脑中出现了十二人,十一人着青衣握三尺剑,一人着红衣手中宝剑约摸二尺零四。
红衣剑客手中不长不短的宝剑每一剑都是后手出招,同样,每一剑都是剑刃划过蓝衣剑客的剑刃,顺着剑刃靠近对手,然后再迅雷之势,一剑夺命。
念及此,云六儿竟双腿发软,好似再没力气站起来。
他忘记了一个重要事情,他忘了,三恒那一队中有个憨傻小子,那个叫大鹏的憨傻小胖子,他的武道修为,是洪荒巅峰。假设三恒同其他剑客都是洪荒中等,十个洪荒境加一个洪荒巅峰的一队人,会是一人之力能敌?
莫非那人是鸿蒙境界?
鸿蒙,洪荒,不过一境之差,当真恍如鸿沟么?
等云六儿出了酒棚,从酒棚灶台后边走出两个娃娃,或该说是两个娃娃模样的人。
男童哀叹了声,声音难听,难听得令人想揍人,听他道:“笑笑,这娃娃的道心怕是废了。”
女童也是叹了声,那声音和男童鲜明对比,悦耳如同黄鹂鸟,听她应声道:“是呀,这苗子若是勤快些,前途不可估量。更可惜,身边有座金山,些许年了,竟还是没发现。”
“不如就按小盐子的意思,让这娃娃去寒城历练一番。”
女童眉头深锁,路人看了,还会误以为在佯装老气横秋。唯独这二人自个儿知道,纵使再过五十年,怕是他们二人也没法把肉做心,给修炼成石头般坚硬。
“这娃娃常日同行的那孩子,你可知他的身份背景?”
“知道了,也晚了。”
“诸葛老人家最后一个弟子,我二人是否也该念及旧情?”
“小辈的路太平坦,走不远。”
临城化墨 第八十一章:琴姬之死
仲西侯回了在金陵城的宅子,哟呵,眼前场景,真让他误以为走错了地。
花少红先开了口,依旧不改调侃人的语气,道:“哟呵,这是三个女人一台戏呢?”
院子里,藏嫣和那琴姬,还有曲天琴,三人竟坐在石桌旁,在,绣花?
一看是仲西侯三人回来,藏嫣笑靥如花,眨眼微笑后,又顾自绣那一双鸳鸯。
琴姬有些拘谨,立马站起了身,双手贴在小腹位置,行礼。
再看曲天琴,这傻丫头竟红了脸,用绣了一半的丝绢遮住了眼。
花少红更是来了劲,凑过去,啧啧啧了几声,左手抱胸前用右边腋下夹住,再是右手摩挲着略微开始长胡子的下巴。听他一本正经道:“天琴,你这绣的好。”
曲天琴一听,这狗嘴里竟冒出夸人的话,也立马把丝绢平铺在了石桌上,好让众人看得清。
仲西侯同闫忽德梁强忍住不笑,好在二人都是角色,场面功夫自没话说,反倒是婢女一样站着的琴姬同美如画的藏嫣笑得花枝招展。
又听花少红轻咳嗽了两声,道:“天琴啊,你这公鸡斗蜈蚣,绣得神韵有八分,厉害,厉害······”
花少红还竖起了大拇指,这把曲天琴气的,虽然都是脸红,原先是害羞,而今是暴怒。她站起身,用力一拍石桌,震得针线颤动,听她怒吼道:“这叫龙凤呈祥!”
不说还好,一说,就连仲西侯同闫忽德,也破功了,刹那,园子里一片笑声,好是欢乐。
作为欢乐种子的曲天琴,自然不乐意,快步向里头跑去。
花少红还真是惹事不怕大的主,手做喇叭放到嘴边,问:“天琴呀,这干嘛,多好的公鸡斗蜈蚣,侯爷他们大老粗不懂,我懂你呀······”
再看,曲天琴拖着一把半月长戟冲了出来,花少红立即瞪大了眼,施展绝妙身法,掠墙而出。这惹事的主还传音留话:“天琴,我去外头给你抓只公鸡找条蜈蚣来给你做模子。”
曲天琴咬牙跺脚,可又能如何,毕竟真打起来,自己追不上花少红,也打不过这混小子。
仲西侯看了看这女红活计,表现得很假,他拍了拍曲天琴的头,轻声道:“天赋可佳,底子练好,必定神针绝笔。”
说完,就同卸下行礼的闫忽德去了书房。
到了书房,闫忽德合上门窗,又趴到地上,闭上眼睛耳贴大地,确认周遭没人后起身向仲西侯点了点头。
仲西侯打量了闫忽德几眼,问:“手脚可有大碍?”
“侯爷分寸把握得当,破皮而已。”闫忽德回答后问,“侯爷,当真舍得舞雩剑?”
仲西侯拍了拍椅子扶手,无奈叹了口气,道:“舍得,不舍得,又能如何。如何能料到,杀他一个狗奴才,燕云骑派来的会是这等狠角色。”
仲西侯坐正了身子,问闫忽德:“小梁,如今你在燕云骑也可名列天人,且问你,这鸿蒙心,如何?”
闫忽德摇了摇头,听他解释:“虽说有些年头,可,这燕云骑不比侯爷你的暗部。天骑十二人,除了我自个儿,也就只见过那为首的九点烟雨同这鸿蒙心。这鸿蒙心,见过他出手四五次,每次都是以掌毙命,反倒这回来了临城,看到他出手的花样多了些。若是侯爷与鸿蒙心对手,怕六-四。”
“哦,这样么。”仲西侯回应平淡,他自然明白,谁四谁六。仲西侯突然又绕到了一个近期一直困扰他的问题,问道,“小梁,这鸿蒙心,境界几重?”
“据闻,历经双天劫不死。若非如此,闫忽德也不敢断言他与侯爷六-四分。”
“双,天劫?”仲西侯不明白这意思,他自己遇到过两次天劫,头一遭是沙漠八道龙卷,不以为意,误以为是恶劣天气,以舞雩剑法破之。第二次,是漫天冰锥,躲到了古木林,有惊无险。
可是,双天劫是怎么个意思?
闫忽德也摇了摇头,说不清楚这双天劫究竟是怎么个意思。
仲西侯突然哈哈大笑了出来,闫忽德不明白,笑了四五隙,他停住了笑,闫忽德也明白了仲西侯为什么笑,在笑什么。听闫忽德感慨,道:“天下竟当真有不到五十的人,练就鸿蒙六重境。”
仲西侯左手手肘抵着扶手,用左拳撑着面颊,右手中指食指在扶手上有节奏轻敲着。他突然想到了一个人,他的小师弟,萦如歌。
“小梁,似小师弟这般无视武道境界,越级挑战且未曾饮恨的人,天下可有几人?”
闫忽德摇了摇头,仲西侯颇有兴趣,努了努嘴,意思让闫忽德说下去。
就听闫忽德道:“侯爷,当真如萦如歌这般的人,天下不可能出现第二个。自然,若不是那柳三青愿意以性命成全他,天下本就不可能出现鸿蒙境以上越级虐杀的异类。”
“柳三青么?”
仲西侯脑中思索有顷,最后放弃。
他听说过柳三青,据闻是个身法不错的快手剑客,但是否能入他眼,不好说。
他也未曾注意中原有这么一位年轻剑客叫柳三青,要说知道这个名字,也是因为浮云仔在他耳边叨叨过几次,才有个粗略记忆。
仲西侯又要开口询问,突然书房的门被人叩响。说不上是叩,当是拍门。又听门外女子呵斥,屋内二人耳力都不差,听得清楚。
女人厉声道:“风儿,无礼难立人,叨扰别人,轻叩三声门,不可以掌击之。”
又听一个声音呵呵笑了几下,这笑声也能听出,其主人是个痴儿。
再是听到三声叩门声,声响度恰当,间隔有序,在沉默几隙后,听屋外女人声恭敬道:“主上,臣,诡王携少主风灵王求见。”
一听来人名字,仲西侯瞬时觉得太阳穴生疼。
也不听他出声,只是摆了摆手,屋外的人好似隔着木板看到仲西侯意思一般,轻轻推开了门。门外,是个着白色书生学袍,梳着北齐闺秀发饰的女人,在他身后,当真是个痴儿。
这痴儿一丈有余,背着一个竹筒,穿着无袖褐色麻布衣,头发被梳得整齐,用一根深蓝色缎子扎了起来。
痴儿一看到仲西侯,立马咧着嘴笑嘻嘻跑了过来,跑到仲西侯身前,双膝扑通跪地,声响令人担心地砖可碎裂?
痴儿跪在仲西侯一侧,一手放在仲西侯左腿,一手搭着椅子扶手,把头也放在了仲西侯大腿上,温顺得如同一只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小奶猫。
仲西侯目光竟莫名疼爱,用左手缓缓抚摸痴儿头发与脖子,他又看向女子,问:“诡王,何事,会令你亲自出城?”
女子双手放置肚脐下一寸,相扣后屈膝一个万福,听她说明原因。
“回主上,不夜城,内鬼将出。”
仲西侯同闫忽德立马右眼皮微微跳动,目光惊讶看向被称作诡王的女子。不等仲西侯开口,闫忽德率先发问:“诡王,那人可在我们当中。”
诡王点了点头,仲西侯同闫忽德再次同一个动作,眉头紧锁。
若诡王察觉的内鬼叛城者是城中世家重臣,亦或黑甲军中高阶军官,二人都不会惊讶。然,闫忽德问的是,那人可在我们当中。
这个所谓的我们,是仲西侯麾下十三骑,这十三人包括了屋内的狼王、诡王、风灵王,也包括了出门避难去的弓者花少红同请缨去了寒城的行者惠冬。
仲西侯问:“诡王,认为当如何行事?”
“寒城将乱,望侯爷尽快处理临城之事,速回西地。”
“孤,明白了。”仲西侯的右手双指又在扶手上轻轻敲着,响声越来越响,突然,瞬得动作停止,听他道,“诡王,可能占卜,这月月无之夜阴阳气息。”
诡王未有多余动作,直直开口:“回主上,两日后的月无之夜为东主冥诞。”比比电子书
“东主?”
“酆都四鬼王的东主。”
仲西侯不由猛按太阳穴,听闫忽德问:“诡王,孤虽不懂阴阳之差,但这阴间鬼王冥诞,与凡人何干?”
“狼王需问主上,月无之夜意义何在。”
闫忽德眼睛一睁,又皱眉,听声音,他又在磨牙。沉默有顷,闫忽德开口,试探问:“可是与驭鬼尊者有关?”
仲西侯不置可否点了点头,将额头埋进右手手掌,好似左右摇摆,难以抉择。
闫忽德走到诡王身侧,抱拳行礼,声清亮,道:“侯爷,不如,由闫忽德留在临城,应对他天下剑宗。”
仲西侯看着他,眼中没有丝毫情感,听闫忽德继续补充道:“鸿蒙心,曾允诺闫忽德一件事,或可为盟。”
仲西侯的右手双指又开始敲扶手,他问:“小梁,若你求助鸿蒙心,那你当真永世为燕云骑酉,不可再为孤西地狼王,更不可能为三番九邦之主。”
闫忽德未有犹豫,声朗朗回应:“闫忽德唯死以报恩,然,望侯爷善待我臣民。”
屋内沉默,许久,或有一盏茶的时间,突然,屋外喧闹,有怒骂,有哭泣,混乱不堪。
屋内一主二王不由皱眉,确是那痴儿第一个冲了出去,动作迅猛犹如三石利箭离弦。
近门位置,只见他右手一掌拍开了房门,房门吱嘎啦被拍飞。其左手往后一撩,拔出背上那似剑非剑。
随后,听见兵刃交接的声音,风灵王呵呵哈哈的痴笑,还有另一人不停喊着“误会”之类的词。
仲西侯同闫忽德听出声音主人,急忙飞身夺门。
屋外,风灵王同朱一诺两剑相斗不可开交。只见风灵王回身一刺,朱一诺避闪之后递出一剑“监兵破甲”。
风灵王看这一剑觉得有趣,避开,仍是被剑气划破胸口麻布衣。再看风灵王,脸上写满了愤怒,也是递出一剑,剑势迅猛,这次轮到朱一诺吃亏了。
朱一诺原本可以避开这一剑,然当他看到风灵王递出的这一剑,竟是自己才用过的“监兵破甲”,稍稍失神,被风灵王那没有剑尖的长剑,一剑贯穿右肩。
朱一诺抬腿猛踢风灵王左手握剑手腕,足尖还未触碰,风灵王动作迅猛,后抬腿却是先踢到朱一诺。
那一脚朱一诺被风灵王狠狠踢中腹部,人向后飞出三四丈,重重摔落在地。长剑也被瞬势拔出右肩,血溅飞足足两丈高。
朱一诺用双龙宝剑撑在地上,勉强稳住身子站了起来。
仲西侯同闫忽德梁看到院子里,躲在角落握着扫把瑟瑟发抖的家丁,一旁是哭泣不止的藏嫣。那藏嫣怀里的,竟是仲西侯至今都不知道名字的琴姬。
琴姬躺在藏嫣怀中,嘴角的血迹也近凝干,藏嫣用手绢捂住她的腹部,那原本碧绿色的手绢也被血浸透。而这琴姬,早已没了生气,一动不动。
仲西侯看去朱一诺,朱一诺看了看仲西侯,又看了看琴姬。他一催力,总算站直了身子,将双龙宝剑自石板拔出,用手背抹去嘴角残血,再没惶恐,双目之光反倒坚毅,清了清嗓子,道:“仲城主,你也知道,易水寒为我临城剑客,试问,为何这下人身上会出现我易水寒剑令?”
仲西侯不语,看向藏嫣。这满脸泪痕的番邦美人也抬起头看向仲西侯,却是泪水再度涌出,使劲摇头。
仲西侯再看去朱一诺,这金陵城的小王爷愤怒,右手握着剑柄也发出“吱吱咯咯”的声音。朱一诺将剑平举,指着仲西侯,问:“仲城主,你是宁可相信一个下人,也不愿信我!”
仲西侯轻轻叹了口气,摇了摇头,声却雄厚刚正,好似不容他人辩驳,听他道:“孤不信你,亦不信这丫头,只是,你在孤的院子里杀人,是否太不给面子。”
朱一诺愣了下,再看琴姬,连忙摆手,解释道:“不不不,我没有杀她,我从背后刺了她一剑不假······”
仲西侯示意藏嫣将琴姬身子翻动,朱一诺不由瞪大了眼,这琴姬的背后莫说剑伤,就连衣衫也没有破口裂缝。说从背后刺了一剑,实在言不符实。
风灵王不乐意了,就同个七八岁的孩子跺了跺脚,语气撒娇,道:“义父,诡姨,我还要和他玩。”
诡王不敢出声,只是看向仲西侯。这时候闫忽德倒是挡在了朱一诺身前,双手抱拳,道:“侯爷,朱一诺为金陵小王爷,纵然有错,万万不可。”
“风灵王,右手中指。”
风灵王一听仲西侯下了令,开心得不得了,挥动手中长剑奔向朱一诺。此
刻的朱一诺哪还有什么气力去挡这一剑,正要强行提气,无奈咽喉腥味上涌,没能咽下,呕出一口黑血。再看样子,散乱的头发,满口是血,衣服也也破烂。
闫忽德叹了口气,轻轻摇头,只见他双臂张开,向后滑翔。
朱一诺出剑要挡,却被闫忽德右手一抬,拍飞双龙宝剑。朱一诺失去重心险些倒地,闫忽德皱着眉头先他一步扶住了这小王爷。
风灵王不乐意了,直接出剑刺向闫忽德,闫忽德看着痴儿严重愤怒加兴奋,确实苦笑不得。双手扶着朱一诺,自无法腾出,只见他猛吸一口气,风灵王长剑离他不过半丈,却见闫忽德一声怒吼,那吼声恍如荒野雄狮,威严又震耳欲聋。
刹那,大风起,这风恍如城墙推向风灵王。风灵王被向后推了七八步,调整步子再要去追,闫忽德已经扶着朱一诺夺门离去。
风灵王气得把长剑重重摔在了地上,又狠狠跺了几脚,不解气,扭过头,气冲冲恶狠狠看着仲西侯。
仲西侯不予理会,只是身子笔直,皱着眉头,双手负于后腰,看着二人离去方向。
“侯爷,你要为焦骨讨个公道。”
焦骨?仲西侯到现在才知道,人前小丫鬟,人后大小姐的琴姬叫做焦骨。
他看向抽泣不止的藏嫣,点了点头,不等诡王再出声,只听他道:“风灵王,擒回朱一诺。”
风灵王一听,又呵呵乐了,拾起长剑就冲了出去。
风灵王还未出门,听仲西侯又补充了一句:“只可右手中指。”
风灵王脚步未停,回应的只有一声傻笑。
诡王看向仲西侯,似询问。仲西侯声冷淡,轻声道:“诡王,临城同西地,终究两处,你可懂?”
诡王一听,明白了意思,不再多语。她好奇的,唯有闫忽德这狼一样的家伙为何会出手护住朱一诺,也是有趣。
另一头,才出了仲西侯的宅院,从暗处蹿出一黑一白两道身影。
二人形如童子,白衣女童戴着笑脸面具,背着一把近三尺长明亮如雪的宝剑。黑衣男童戴着哭脸面具,同样背着一把近三尺长的宝剑,不过色黑如墨。
闫忽德虽知道二人身份,还是本能性展开防御姿势。白衣女童一见少主伤重,正要上前逼问闫忽德,却觉闫忽德同朱一诺身后一道剑气袭来。
黑衣男童飞身而起,抽出背后宝剑迎了上去,电光火石,二人已经宝剑对击交手数十次。黑衣男童竟略显下峰,落到地上,还隐隐气息急促。
只听这黑衣男童声音沙哑,且撕裂般吼道:“走!”
白衣女童站到了他身后,黑衣男童依旧那极其刺耳难听的声音,又是一声怒吼:“走!”
白衣女童正要开口,却明白了他的用意。这里虽然是金陵城,但朱一诺是金陵的小王爷,他的安危,不容懈怠。
白衣女童一步三回首,最后抽出背后明亮如雪的宝剑丢向黑衣男童。黑衣男童头也不转,将手中黑剑向后一抛,又是右手一伸,反握住丢过来的那把明亮如雪的宝剑。再看他自己那把黑剑,一个抛物线后稳稳当当插入白衣女同背后的剑鞘。
“我会回来!”
白衣女童冲着黑衣男童的背点了点头,那面具下的表情却并非面具一般的笑脸。白衣女童咬了咬唇,同闫忽德护着朱一诺离开,终于没再回头。
临城化墨 第八十二章:名叶光纪
风灵王当真是剑痴,遇到了一个虽是小矮个却旗鼓相当的对手,竟一下子忘了仲西侯要自己做的事。
就见他挥动手中这跟竹竿子一般的长剑,甩出几个漂亮剑花,顺带那呼呼风声大作。
黑衣男童一个甩手,将手中宝剑转正,拇指虎口紧紧夹住剑柄,另四根手指也是活动几番。就听一声怒吼冲向风灵王,那风灵王也是一脸痴笑迎了上去。
殊不料,黑衣男童竟是一个跃起踩在了风灵王的长剑上,再一借力,向风灵王身后飞出甚远,一溜烟,就快没影了。
风灵王左看看朱一诺逃去方向,右看看黑衣童子离开方向,脑袋跟拨浪鼓一般转了几转,最后还是追向了黑衣童子逃离的方向。
他握着剑,嘴里还不停咿咿呀呀着,那模样,滑稽极了。
黑衣童子戏弄风灵王,走走停停,愣是把这痴儿引到了一漏街小巷。
风灵王看黑衣童子站在巷子尽头不动了,再看黑衣童子身后那四丈出头的高墙,又是咧嘴哈哈笑了出来。
黑衣童子缓缓揭下那哭脸面甲,声依旧刺耳难听,可奇怪,这声音竟异常冰冷,异常高傲。听他缓缓道:“吾辈残躯苟延残喘一甲子,未曾报尽三公子知遇之恩,尔等欲伤小殿下,不协者,吾辈退之!”
话落,黑衣童子双手紧握雪亮宝剑,双目猛然怒睁,杀气,蔓延充斥整条陋巷。
风灵王好似感到异常寒冷,打了个哆嗦,感受到黑衣童子猛然迸发的强大气息,咧嘴笑得更为灿烂。可任是如何,依旧改不了那痴痴傻傻的样子。
“你也是三魂六魄缺失的可怜人,吾辈不取你性命,只去你一身武劲,算是以对昔日对仲西侯所表衷心。”
风灵王哪会听得懂这般文绉绉的东西,话不多说,一剑刺了出去。
只见风灵王这一剑刺出,周遭空气尽数纳于剑尖,又听恍如利箭破风之声。黑衣童子定睛细看,懂了剑中门道,怕是舞雩剑法中那万军之中夺敌将首级的飞燕晚归巢。
黑衣童子将雪亮宝剑双手握于右胸一侧,闭上了眼,听他低语:“如歌,多年未曾与你联手,可寂寞?”
听他呢喃,手中宝剑竟散出明亮白光,下一动作,黑衣童子猛然划出一剑,弧度之大,一剑挥出已经右臂后背全都露给了风灵王。
痴儿看到这一剑挥出后留下的破绽,更是喜欢得不得了。
可惜啊可惜,黑衣童子既然自称活了一甲子,哪会犯这般错误。再见他又是猛然一挥剑,强行止住惯性趋势,反向又是挥了一剑。
这一剑挥出,痴儿才看出其中名堂,只见两道近四丈剑气,交叉着飞向自己。
风灵王哪肯退让,斗志更昂,微微调整剑尖方向,直刺两道剑气交汇那一点。
极招相对,散出一阵又一阵涟漪剑气,顷刻,巷子两边破败的高墙被剑气割划得伤口斑斑,好似轻轻一碰,高墙将倾。
风灵王急急后退,避开残余剑气。却又见黑衣童子乘势而上,单手握剑递出无声一剑。
风灵王退无可退,竟糊涂二愣一般,用手去拨剑。
那蒲叶手掌将要触碰雪亮宝剑,却听一声凤凰鸣叫,黑衣童子猛然收招,双臂张开如回巢燕子向后滑翔数三两丈。紧接着,将剑横在身前,抵挡一阵爆破后的阵阵余威。
硝烟散去,看地上,原本自己所处的位置,多了一支通体紫色的飞箭,看地砖裂痕,还是支箭镞三棱的破风飞箭。
听声音,又来了个玩世不恭的主。
“傻高个儿,没你花哥哥,你的手都该被绞成肉泥了,下次再用手去接刀接剑,花哥哥就把你捆起来让沙狐舔你那又大又臭的脚丫子。”
风灵王听到声音,痴傻的脸竟还皱着眉头撅起了嘴,一脸不高兴。
话不多少,又是一声雄鹰长鸣,再是飞来一箭。
黑衣童子看得真切,迎面飞来的当真是一只苍鹰,他动作如灵猴,向一侧避闪,跃起时候还不忘回身递出一剑。
只见两道气息,一道白色一道墨绿,相抵之后又是散出阵阵涟漪。
回头看,那四丈高墙被打出一个洞,这洞人头大小,滚圆滚圆。圆的周遭,也不见砖块碎裂,可见来人功夫火候。
“如歌,可兴奋?”黑衣童子又是低语,雪亮宝剑再是散出一道白光,像是回应。
来人看得真切,语气之中原来如此的味道,听他道:“喔,原来那把如歌剑是在你这侏儒手上。”
一听“侏儒”二字,黑衣童子气不打一处来,不再退让。他转守为攻,递出一剑,直直略过风灵王刺向半路杀出的紫衣弓者。
紫衣弓者自然就是花少红,他抓着一只公鸡回去宅院准备戏弄曲天琴,一听风灵王没头没脑追了出去,担心之外也是扔下公鸡背着弓箭追了过来。
花少红咧嘴一笑,这笑可不同风灵王那痴痴傻傻,倒有一股邪魅劲。
只见他将左手雕花纹凤的宝弓一翻转,弓弦扣在了左手护腕,右手也不闲着,从背后箭篓抽出一支通体冰蓝,箭镞六刃倒钩的利箭以箭为剑对上了黑衣童子。
可奇怪,看花少红身手,明明二流,愣是黑衣童子如何步步紧逼,花少红每次都能找准空档溜走。
二人缠斗一阵,风灵王不乐意了,挥舞着长剑咿咿呀呀又冲了过来。
花少红如何会让黑衣童子有闲暇空余,同样一箭刺了过来。
黑衣童子面不改色,右手那把名为如歌的雪亮宝剑对上花少红冰蓝色的飞箭,左手轻轻一挥,只见袖袍散出一股黑风,只听“咔嚓”一声,风灵王手中木棍般的长剑登时断为两截。
趁花少红纳闷失神之际,黑衣童子踹出一脚,狠狠命中花少红胸口,将之瘦弱身板踹飞两三丈。
花少红不断揉着胸口,心中不断咒骂,这死侏儒哪来这般气力。
再看黑衣童子左手,也算明白了过来,只见他站在自己同风灵王中间位置,右手握着明亮如雪的如歌剑,左手握着一把黑底金纹的短剑。
这把短剑过分邪性,还不断自剑身散出一股股的黑烟。
花少红不断思索,按照特征总算明白了这是哪把剑。
就见花少红右手猛然一吸,地上那支紫色飞箭同后墙穿洞而出的墨绿色飞箭均飞向花少红。位置近了,手上散去气力,伸手一抓,将两支飞箭也抓在了手中。
他问:“这玩意儿可是黑山风鹤?”
黑衣童子不做回答,他倒是皱眉盯着花少红,不解,为何花少红会白云仙子的功夫?
花少红这小话痨见人不回答,自己也不闷着,将三支箭放回背后箭篓,又自箭篓抽出一支通体雪白的飞箭,又摆动左手宝弓,搭箭拉弦,瞄准了黑衣童子。
“阴山的东西你这小侏儒竟当作杀手锏,真是脏得不行。”
“阴山的东西脏不脏哪轮得到你这乳臭未干的娃娃插嘴。”
说罢,只见黑衣童子长短黑白的两把剑交叉身前,左手短剑源源不断散着黑气,右手长剑也似受到感应,散出一阵一阵白光。
黑烟白光相交映后互相缠绕,显得圣洁却又邪性。
再见黑衣童子将剑都握向右方,紧接着猛然挥出一剑,大声怒吼,声音依旧刺耳,确实声嘶力竭,吼道:“吾名-叶光纪!”
只见一团黑气闪着隐隐白光飞向花少红,这可把花少红吓坏了,破骂道:“他娘的,又一个修仙者!”
说罢射出那白色飞箭,身子也闪向一边,那白光黑气近了,他隐约自黑气白光中看到两只猛兽,却是样貌模糊不清。
以为躲开了这招,殊不料,余威难挡,花少红硬生生被撞得陷进了墙里,全身酸痛,好似全身二百零六块骨头被悉数撞碎了一般。
同时听到金属落地的“哐当”声音,看地上,自己的白色飞箭竟已断成两截,不由心中咒骂。
风灵王看到自己的花哥哥被人欺负,哪里愿意,握着断了一截的木棍剑迎了上来。
这次,他全身散着剑气,好似神佛难挡,又似一面移动的铜墙铁壁。书袋网
黑衣童子才挥出那一剑,显然身子还有些僵硬,微微躲闪,还是被断剑刺中左肩。
黑衣童子同样踹出一脚,风灵王被踹退十几步,他自己也借力向后飞出四五丈。
又见他左手一挥,收回了那把散着浓浓黑气的短剑,黑山风鹤。
只听得“嗖”“嗖”“嗖”,共计十三声,在黑衣童子身后出现了十三位握着长剑的青衣蒙面剑客。
花少红勉强从墙上挣脱,退到风灵王身边,再是自箭篓抽出一支通体赤红,箭镞三角刃的飞箭,对准众人一箭射出。只见黑红大风随着飞箭射向众人,那飞箭化为一只红羽鬼凰,嘶鸣飞向一众青衣剑客。
青衣剑客齐齐出剑,动作有序恍如一人,剑阵“大风起兮云飞扬”。
挡下飞箭,再看陋巷,不见了花少红同风灵王的身影。
为首的青衣剑客上前扶住了黑衣童子,令一名身子版稍显单薄的青衣剑客几个箭步,自那破了一个圆洞的高墙下捡起哭脸面具。
那人回到黑衣童子身侧,单膝跪地,双手将面具呈上。
黑衣童子将手中明亮如雪的长剑如歌放回背后漆黑剑鞘,右手抓过面甲,缓缓戴上。
只听为首的青衣剑客请示道:“是否要追拿二人?”
“不必了,先回易水寒。”
话落,一众十四人,身影全无,不知去向。
安静片刻,一个浑身破烂衣裳,脏兮兮的乞丐自犄角旮旯地方摸爬了出来,他捡起了地上那完整的赤红色飞箭,正准备过去捡起那支已经断成两截的赤白色飞箭,却发现有人站在了飞箭后边。
抬头一看,竟是先前离开的青衣剑客中的一人,吓得脚步不稳,后退颠倒在地。
那折回的青衣剑客一剑刺出,悲苦一生自此终结。
生时人下人,死后亦是无人敛尸,化为乱葬岗上无名鬼。
再说金陵王府,老龙王气血上涌,用力猛拍桌案。
也算这老王爷明事理,没有刁难闫忽德,只是目露凶光,让其回去告知仲西侯,三日内不离开临城,必杀之!
盐伯才回王府听护卫说了小王爷偷溜出门,结果遇刺的事情,也是加快脚步去见了老王爷。才进老王爷的茶堂,就见一众青衣剑客同那白衣仰天笑,黑衣泪无声。
再看泪无声,黑衣左肩膀有些殷红,怕是流了不少血,整个人的气息也有些紊乱还未恢复,明白了方才一战有多惊险。
他在茶堂正中央身子微曲,作揖行礼。
老王爷吹胡子瞪眼,众人自然明白,他并非对茶堂里头的人发火。就听他声音雄厚,愤怒道:“这西地蛮子可以走,这个打伤一诺的和这个射箭的小子······”
只见老王爷右手捏碎一个琉璃杯,意思再明白不过。
盐伯又看了看桌上的那一支完整一支断成两截的飞箭,却是“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这可让老王爷同一众剑客奇怪纳闷了。
就听盐伯解释道:“王爷,这弓者,怕是花家的人。”
老王爷虽在气头上,但并非愚昧之辈,若他是愚昧之人,也不可能大邺王朝王霸一方数十年,老了还被人称为睡龙。
花家的人,可笑啊可笑,八百年都过去了,大邺王朝竟还要顾忌这人是不是花家的人。
盐伯双手一拍,示意那为首的青衣剑客过来,那青衣剑客脚步轻盈,三两步到了盐伯身旁。就听盐伯道:“夜远,你去找画师把那弓者画像画下来,再亲自送去花家。禀花家主人,其门下子弟肆意行凶,险些杀了我临城小王爷。”
那青衣剑客抱拳一礼,未出声,正要出门,却听老王爷补充了句:“就告诉花家的老东西,他门下孽子,险些杀了我朱家世子!”
众人一惊,不过三两隙,除了盐伯,一众剑客齐齐单膝跪地,齐声道:“末将愿为世子殿下赴汤蹈火,无忌生死!”
青衣剑客随后起身冲着老王爷又是抱拳一礼,老王爷的气息也渐渐平复,盐伯一个眼色,众剑客纷纷明白,三人一排出了茶堂。
黑白童子正要迈过门槛,盐伯叫住了黑衣童子。
“光纪,你留下。”
白衣童子侧过头看向黑衣童子,只见黑衣童子点了点头,随后取下了身后那柄插在黑鞘中的白剑如歌交给白衣童子。待仰天笑出了茶堂,黑衣童子也是知趣关上了门。
人都走了,茶堂也就只剩下老王爷、盐伯同泪无声。
盐伯见壶中茶汤快没了颜色,将茶渣倾倒,洗干净了茶壶。又用茶勺从瓷罐子里拨出茶叶,倒入热水,将头抛茶汤倒进,又动作娴熟有序灌入热水,晃了几晃,取了个新的琉璃杯替老王爷斟满了一杯,递了过去。
老王爷微微抿了一口,胸口起伏也渐渐减弱。
盐伯又替泪无声同自己斟满一杯,同样抿了一口,这才开口询问:“光纪,身子骨可还吃得消。”
“小盐子说笑呢,这身子说来不争气,几十年不见有长,也算因祸得福,还如同十七八的后生。”
一听这玩笑自嘲,老王爷也缓了心情,也开了不大不小的玩笑,道:“五十年前看到你,模样娇小可爱,以为和爹娘走失的娃娃,让老盐头带在身边养着,过了两三年不见变化,你这小子才道出事情。转眼我同老盐头都是一只脚踏进棺材的人了,就你小子还是童儿模样,不知是该教人感慨还是教人嫉妒。”
盐伯一听也乐了,也是感慨往事,道:“王爷,说起来那时候随着您手握关王大刀,两军阵前无人敢应,老了老了。”
老王爷却白了盐伯一眼,哼了一声,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舒缓气息,吐出一口浊气,道:“你小子也好意思,昔年你跟着我三弟头遭上阵,还不是被北齐的铁骑吓得尿了裤子。”
“哪儿?没有的事,王爷你就净听三殿下没遮拦,三殿下他······”
盐伯话及此,止住不语。
老王爷一看,也是苦笑几声,摆了摆手,道:“都七老八十的人了,哪还那么多顾忌。唉,我那三弟,我愧对于他啊。也算老天不愿再见我朱家为了个世袭王位兄弟相残,让我那三个儿子都战死在了两境战场,倒是把恶祸算到了我那无辜的孙儿头上。”
盐伯同泪无声欲言又止,老王爷又是摆了摆手,这次倒是止住了这让人无限感慨的话题,转而关切询问泪无声:“光纪啊,你的伤,可无碍?”
“承蒙王爷挂念,修为不精,怕有一阵子握不得剑。王爷,是否将世子殿下召回?”
老王爷摇了摇头,倒是盐伯替老王爷开了口,道:“世子殿下听到小王爷伤重,怕是会立马赶回,倒是主婿那边万万不可透露消息。”
泪无声一听,也是点了点头,却是攥紧的拳头重重敲在了茶桌上。
“是我无能,无法替墨家扛下劫难。”
老王爷又缓缓吐了口浊气,盐伯替他又斟满一杯茶,又见老王爷缓缓抿了一口,听他道:“是福不是祸啊,人与天斗,不可避。对了,那个同仲西侯一道来过王府的剑客,可有消息?”
盐伯摇了摇头,道:“这令狐长空倒当真查无可查,若他能归于易水寒,倒的确是墨家有望。”
“光纪,仰天笑可准备得当?”
泪无声摇了摇头,道:“如歌依旧不愿认主,黑山风鹤戾气未解,时候未到。”
“那就不必再等了,看来,仰天笑的确不是你阴山的人。”
“王爷,小盐子,光纪心中有一人选。”
“喔,光纪说说看。”
“白云苍狗可能担当墨家劫难大任?”
“白云苍狗不是······”
老王爷话未尽,他同盐伯二人相视一眼,明白了过来。
昔年青锋榜排名第三的白云仙子,其后人,不正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萦如歌么?
临城化墨 第八十三章:剑十三恨
秦月儿斜躺在石床上,一旁是盛满葡萄美酒的金制酒觚同一个夜光杯,那凤凰宝琴被搁置在祈年台上。
她看向远处,云层缭绕,几只黄鹤发着断续的叫声飞过云层,遮住刺眼的太阳。
偶尔几阵微风,吹动她今日所穿的轻薄素衣。
一个身披武甲英气不输军中男将的女侍卫,双手捧着一个木匣子向她这竹亭走来。这木匣长六尺,宽四尺,厚约二尺的,一看就不少重量。而这女侍卫步伐稳健,好似这大木匣子不过二三两重。
她走到亭子前,单膝跪下,将大木匣子立在身侧,恭恭敬敬道:“堂主,时候已到?”
秦月儿摇了摇头,她有仔仔细细盯了盯将要成星点的那几只黄鹤,右手拇指中指指甲相互触碰,微蹙的眉头终于展开。
她秦月儿最终还是做了这个决定,起身,赤着脚走向祈年台。
女护卫起身将竹亭中的一石凳子轻松搬起放到台前,秦月儿整理衣衫坐了下去。她长长吁了口气,沉默许久,缓缓出声道:“一曲肝肠断,天涯何处觅知音。既然以前如歌为了我以身涉险,甚至还杀了······不说也罢,现在又愿为我放弃仇恨,我不帮他,谁能帮他?”
“堂主,你的眼······”
“不必再说,令你给无常前辈送去信件,可做了?”
女侍卫点了点头,秦月儿又问:“无常前辈如何作答?”
“前辈只是令他身旁的童子烧酒喝,前辈对尊者的事既不关心,那······”
不等她说完,秦月儿听到结果,却是会心而笑。秦月儿虽说不会是西施榜三甲的美人,但她的姿色也足以倾国倾城,这发自内心一笑,当真美艳。
“焚香,祭剑!”
女侍卫无奈摇了摇头,只得遵从意思,将大木匣子也捧了过来,放到祈年台前。
大木匣子缓缓展开,分为四块平铺在祈年台上。
除了头一片木匣子里放了四把剑,另三块木匣子每块木匣子里头均放着三把剑,这合计十三把剑样式不一,却有两个共同点。
其一是这十三把剑的剑鞘都是极为简单的杨柳木剑鞘,简单至极不见花哨纹路,有差的也就长宽厚度造型各异,剑鞘上刻的宝剑名字不同。其二,每把剑均剑气无双,同样戾气之甚让人三丈之外依旧觉得皮肤生疼。
也算不得十三把剑均满是戾气,其中两把剑剑气逼人,却全无戾气,反倒一股莫名强压迫使另外十一把剑未自行出鞘噬主。
秦月儿自第三块木匣中取出一把剑,将剑抽出剑鞘,这把剑约摸二尺零五,剑刃分四面不过二指宽的白色宝剑。
这把剑样子奇特,剑柄形如瘦马之尾,剑座又似祥云。
她盯着这把剑看了许久,最后将剑归鞘放回,却是苦笑,道:“三青啊三青,你当真是如歌难觅的知音,人不在了,你的瘦马依旧护着他。”
说罢,只见秦月儿右手一扬,开始拨弄古琴。
琴音如鸣声翠却又凄然悲切,突然,秦月儿重重一扯琴弦,声带肃杀之气,喊出一把剑的名字。
“长空!”
只见一个木匣子里一把道剑模样,剑刃刻道纹,剑座为太极的长剑自木匣中挣脱剑鞘自行飞起,在空中回转几个来回后悬浮在了离祈年台六七尺的位置。
“白鹤!”
再是一声,另一个木匣子里飞出一把剑柄剑身均不过两指粗细的长剑,这把剑样子如仙家文剑,剑柄漆黑纹路如羽毛,剑身却如同白鹤羽毛颜色,在剑尾有个孔洞,洞里头悬浮着一颗拇指指甲盖大小的红色珊瑚珠子。
同样,飞出木匣子后在空中几个来回,也悬浮在了离祈年台六七尺的位置,那个孔洞中的珊瑚珠子还不断转动,发出的声音好似鹤鸣。
“瘦马!”
接着,秦月儿先前取出又放回的那把二尺零五的宝剑也飞了出来,这把剑倒是乖巧,径直飞到了该停滞的位置,也不似前两把剑在空中还上下摆动,它就静静浮在半空,好似静物。
紧接着“凌霜”“无常”“桃妖”“放生”“曦明”“清蛰”“黑鸦”“山河一梦”“采薇斧”“小苍狗”,合计十把剑也是听到名字自木匣中飞出,在空中回旋快活后飞到了该停滞的位置。
十三把剑,散出浓烈剑气,颜色不一,远远望去,恍如祈年台为彩云包裹。
那女侍卫看着眼前的十三把名剑,竟不自觉咽了咽口水,右手更是本能性捏紧了拳头,原来这才是尊者被迫封藏的力量。
四个时辰,一主一仆,一个弹琴一个侧身站立护卫,琴声未断,站立的人也寸步未移。实在难以想象,四个时辰不曾歇息,两个女子水米不进,这般煎熬的事是如何撑下来的。
在琴声停止的刹那,秦月儿一口血喷在了琴弦上,紧接着身子瘫软趴在了凤凰宝琴上。
女侍卫慌忙上前,再看秦月儿面色,异常凄白,让人不由心疼。女
侍卫牙齿咬着下唇,不知该何言语。
同时,“簌簌”之声,十三把名剑纷纷落地,插入石板。
“不折,你快去看下,十三恨,解封了吗?”
被换作不折的女侍卫心中闷气却无法抒发,她只得应了声,快步跑去。
离这十三恨还有十步距离,却觉剑气如飞刀袭来,划开身上甲胄,脸上手背也被划开了几道浅浅口子。再看十三恨,不折不由睁大眼,这十三把名剑锋芒无二,泠泠白光胜过东海明珠。
她伸手想要去触碰那把两边剑刃薄厚不一的采薇斧,那采薇斧却散出夺命剑气,不折提气阻挡。
剑气将近,却又有两道剑气袭来,一道打散袭向不折的采薇斧剑气,另一道直直击中采薇斧剑座,采薇斧这才安分。
再看其他名剑,亮度不一散出颜色不一的光芒同剑气后,一瞬,剑气光芒均收敛回剑身,如凡品一般安静。
不折依着剑气飞来方向看去,那两把剑,一把是瘦马,一把是无常。
她就如同对待两个活人一般,冲着两把剑抱拳行礼。
不折将采薇斧自石板中拔出,好家伙,这把剑握在手中,用手掂量,估摸有二十来斤。
再仔细打量,这把剑也是奇怪,两侧剑刃虽都锋利,但这左右剑身厚薄差距竟接近一比二。不折将剑挥动几挥,微微明白这把剑,为何明明是剑,名字却是采薇斧。
她将采薇斧用双手捧着走回木匣子,将之放回相应剑鞘。
等不折正准备回去取第二把剑,却是本能性眼睛向一侧瞥去,动作不停,身如闪电挡在秦月儿身前。
只见她双臂交叉作格挡,下一瞬,听得一声金属撞碰的声音,“砰”。再看不折,双脚竟已踩进石板,那双臂上的铁护腕也被这一击打得龟裂。
不折将护腕取下丢出竹亭,又将右手摸向右侧后腰,那里她藏了一把短刀。
不折皱着眉头,神情不容懈怠,眼珠子上下左右不断转动。
又听一声破风之声,不折快速拔刀挥斩,动作迅速眼神狠辣。
可惜啊可惜,这一击威力不减,她那把短刀愣是和她的左右铁护腕一个下场,刀刃碎裂。
不折看了眼手中残余的一个刀柄,直接丢弃在地,双手作拳,摆出一个御敌姿势。
这样子看去,的确像个沙场骁勇的女将,眉宇之间的英气与杀意早令人不寒而栗。可谁能揣摩其心,不折心里早已暗骂了多宝阁那帮呆子不靠谱,自然也是把多宝阁的阁主决明子全家老少给问候了个遍。
但听不折声平稳,明明声音不响,却悠长传得甚远。
“何方鼠辈,胆敢潜入我暮寒楼!”
来人也算不得不敢露脸的鼠辈,只听远空传来哈哈笑声。再看,这可把不折给惊到了,秦月儿也忍不住看了眼,来人的确斤两不差。
只见远空三人,身穿蓝白相间长袍,以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为首,御剑飞来。飞库
竟是御剑术,不说不折,即便是秦月儿也只是听萦如歌同白无常长老提及过,不曾真正见过。而今她算开了眼界,还一次来了三人。
秦月儿不是修仙人,所以不懂。但萦如歌是修仙人,还是个仙根非凡的修仙者。
萦如歌十五岁学会御灵之术后,以曲儿精血化凤凰为坐骑,来去天地间,潇洒至极。
那时候萦如歌还给秦月儿普及了修仙者的种种,万物有灵,他的凤凰取自曲儿精血,将之融入灵符,相当于他萦如歌自己研制了一种术法。
同样,他骑的是凤凰,自然也有人骑飞马,骑天狗,甚至听闻在北方还有十余丈大小能腾云驾雾的老龟,萦如歌也说在东海见过一位仙家以苍龙为骑。
秦月儿也是姑娘家家,自然也喜欢那些才子佳人仙侠江湖的小人书,那书里动不动就御剑飞行,一把飞剑千里之外取人首级。
秦月儿还问萦如歌懂不懂飞剑,萦如歌倒是哈哈大笑,看自己不高兴才给解释。
万物有灵,这是根本,然剑为死物,无灵之物如何御之?
若是御剑飞行,那这把剑便有一个最基本的要求,便是飞剑需有灵。
飞剑之灵的形成无非三种,其一,是剑铸成之时便引入剑灵;其二,剑纳亡魂为灵;其三,剑与剑主日久而人剑无二,不知觉中以气养出剑灵。
再后来,江湖出现了一个叫令狐长空的疯子,这疯子挑战天下有名剑者。这些剑者必当有个前提,他们的佩剑,必当是有灵之物。
同样也是因为令狐长空,让秦月儿一度以为有灵飞剑其实也颇为廉价。可后来她才发现,萦如歌虽能控制灵剑,使剑凭他意念飞来飞去,但要如同他的胯下凤凰,萦如歌怕是失败了六七百次,最后才放弃。
三位宽袍剑客轻轻跃下飞剑,踩到了这座山峰大地,他们原本踩在脚下的飞剑也是乖巧得如同猫狗自行飞回各自背后剑鞘。
“来者何人?”
为首的老者花白长胡子,仙风道骨,他抚着长须,口中一声道号:“无量天尊,姑娘,吾等前来,不过为了取剑,何必这般杀气凌凌?”
不折不屑冷哼了一声,道:“方才敢问那两道夺命剑气,也是老者的玩笑么?”
这花白长胡子的老者哈哈大笑,笑了两三弹指,面容微笑不改,语气却似命令:“灵剑本非凡人该有,吾等,不过是替仙道,将之取回。”
“笑话,十三恨为我楼中尊者所有,与尔等何干!”
语落,不折功元猛提,周遭草屑碎石横飞,右拳猛力出击。刚猛拳劲破风之声震耳欲聋,祈年台前的秦月儿微微蹙眉,那三位宽袍剑客却面容依旧,好似不曾将不折放入眼中。
“吾辈有一剑可震山河!”
“吾辈有一剑可掩日月!”
“吾辈有一剑可撼天地!”
大放厥词之后,三人异口同声,道:“小姑娘,当真不将拳劲收回么!”
不折哪会去理会这等狂妄之词,足下催力,拳劲更是利添三分。
殊不料,如同霞光闪耀,三位宽袍剑客身影不曾动,不折被硬生生撞飞六七丈,嵌入石壁,身上武甲碎裂,嘴角滴血,奄奄一息。
不折努力想将手探出,却是指不能动,声不能出,眼前所见越来越黑。
三人齐齐看向秦月儿,为首老者依旧抚须,笑问:“无量天尊,这位绝美若仙的姑娘,可懂生命可贵?”
“你们,可是天下剑宗的人?”
虽是疑问,语气中却是诸多鄙夷,秦月儿深吸了口气,将纤纤十指抚上琴弦。
下一瞬,十三把名剑纷纷颤动发出阵阵剑鸣。
其中一把首当其冲自石板中自行飞出,袭向三位不速之客。
看去,是那把太极道剑模样的长空剑。
一看此剑发威,秦月儿嘴角竟是会心的笑。心中也是不由感慨,长空老剑仙啊老剑仙,莫非你当真是将魂体融入本命灵剑,打算护着月儿么?
长空剑周遭幻化出大小不一八卦纹,黑白两道剑气缠绕剑身,时间稍过,这黑白两道剑气化为颜色黑白的两条大鲤鱼。这两条黑白鲤一边缠绕长空剑,一边发出微微龙鸣。
为首的长须老者一见此景,眼中不由绽放光芒,更是快速抚须几把,哈哈笑出了声。在他一侧,那位样貌最为年轻的黑须黑发剑客也是哈哈大笑,不由赞叹:“好剑,好剑啊,师兄,不如这把剑赐予师弟可好?”
长须老者点了点头,这黑须黑发的剑客一看师兄准了,左手负于后腰,右手双指合一一声喝,背后飞剑脱鞘飞出,直直对上长空剑。
只见长空剑与这把色泽微黄的飞剑在空中斗了十几回合,渐显下峰,黑白鲤也是渐渐为飞剑散出的微黄剑光驱散。
再见那把飞剑蓄力一击,击中长空剑八卦纹的剑座,长空剑坠落。
黑须黑发的剑客双指一曲,但见他的飞剑又如同俏皮顽童击碰长空剑几下后,长空剑飞向黑须黑发剑客,他伸手一抓将长空剑稳稳握在手中。
黑须黑发的剑客用左手双指缓缓抚过长空剑剑身,颇为满意得点了点头。
长须老者另一侧那位白发无须的剑客一看师弟得了宝贝,也按捺不住了,用手指向一剑,道:“师兄,那把剑归我可好?”
长须老者一看,好家伙,自己的师弟竟挑中了那把小苍狗。他摇了摇头,说明原因:“白云苍狗白云苍狗,意思就是无像无形,这把剑不适合你,不如,你挑这把如何?”
语落,长须老者剑指一挥,好似强大吸力,祈年台前落在石板上的那把曦明剑被硬生生拔出了石板飞向了白发无须的剑客。
那剑客一看这把曦明剑,样式精美颇显鬼斧神工,虽未得小苍狗,对这把曦明剑也是颇为满意。
曦明剑未来得及反抗,已被白发无须的剑客握在了手中,也见他满意点了点头。
听他道:“无量天尊,看来我们师兄弟十三人都可以再添一把趁手飞剑,师兄中意哪一把?”
长须老者又是轻抚长须,看了看,用手指一点,道:“师弟,替为兄将那把桃妖取来。”
两位剑客一听,得令,正要各显神通,却听的琴弦拨动散出琴音,三人竟莫名心神不定。
齐齐看去,老糊涂,竟得意忘形,把这祈年殿的小姑娘给忘了。
听秦月儿又拨弄琴弦,琴音飘荡,听她声甜细语,道:“几位前辈,晚辈念在礼,不曾计较私闯我暮寒楼,而今当真认为我楼中无人,当成自己杂院,来来去去了么?”
一听秦月儿这话,三人齐齐大笑,显然,并未将秦月儿放入眼中。
黑须黑发的剑客挥动长空剑,甩出漂亮剑花后又很爱惜得用手轻轻抚摸,道:“无量天尊,小姑娘,吾等不过取回不是人间物,如何······”
话未尽,只见一道无形飞刃,看清之时已晚,那黑须黑发的剑客右手握剑手背被花开一道口子。紧接着,一道琴音。
刃先出,音后至,三人这才对秦月儿稍稍上心。
又听秦月儿道:“本座不喜杀人,但犯我暮寒楼,伤我弟子者,当诛!”
三人显然不再将秦月儿的话当孩童戏语,却也没多少在意。
那被伤了的黑须黑发剑客看向自己师兄,只见长须老者微微点了点头,他明白意思,咧嘴嬉笑,只见手握长空剑飞身向秦月儿递出一剑,意在夺命。
秦月儿斜瞥一眼,将右手拇指中指扣上最粗琴弦,猛然拨动。
乍见,一股涟漪以凤凰宝琴为中心荡漾开。
黑须黑发的剑客在半空挥动长空剑,一剑斩落,破开这道琴音涟漪。本以为下一剑可得手夺命,却见两道剑气袭来。
黑须黑发的剑客背后飞剑出鞘,载着主人向上飞了四五丈,然那两道剑气穷追不放。长须老者同白发无须的剑客纷纷指剑相助,各出功元饱满一剑,化去二人师弟危机。
再看去,只见一把稍长一把稍短的两把剑自石板飞出悬浮在秦月儿身前,好似尉迟秦琼挡门前,神鬼不容犯。
临城化墨 第八十四章:灵剑解封
长须老者定睛一看,乐了,哈哈几声后,改了主意,道:“无量天尊,不如这般,那把桃妖师兄不要了,这把无常归我,你的曦明也放回,取那把瘦马更是恰当。”
白发无须的剑客盯上了那把无常剑,但听师兄说明自己看上了,也就没有二话,几句客套谢语。
三人盯着两把飞剑几隙功夫,这两把剑均没有动作,也就明白了缘由。
下一刹那,长须老者背后飞剑出鞘飞向秦月儿。
秦月儿十指均摆上琴弦,快速拨动琴弦,只见大小不一的无形飞刃自凤凰宝琴飞出去抵挡飞剑来势。
无奈,均不见效果。
飞剑将近,瘦马先有了动作,只见这把比寻常宝剑要稍稍短些的灵剑迅如闪电,一剑刺出再是飞向空中,回旋之后又刺向飞剑。飞剑刺出一剑,瘦马已刺出三剑,甚至有一回合瘦马出了四剑。
白发无须的剑客想到了什么,小声询问:“师兄,这把瘦马,可是那位柳家小辈的佩剑?”
长须老者点了点头,白发无须的老者一看师兄点头承认,更是欢喜,恨不得现在就降服瘦马收为佩剑。
可无奈,回合多了,无主瘦马竟渐渐占了上峰,甚至将那把飞剑的剑身还刺出几个不起眼的小坑。这下长须老者不乐意了,只见他催动仙源,飞剑刹那展露刺眼光芒,剑气瞬间提了几个位,再与瘦马相击,胜!
瘦马在半空又别扭飞行了许久,终究如人气力皆到尽时,无奈落地。
只听“叮当啦”,瘦马落地,这把快剑依旧如同离水的鱼不死心得扑腾着。三人倒也不去理会,齐齐看向了另一把难缠的灵剑,无常。
只见无常剑散出白烟,白烟化为四个大字“一见发财”。长须老者一看乐了,还打趣道:“哟,想不到你还是剑中谢必安么,看来老朽今日赚大发了。”
可下一瞬,三人脸色变了。只见“一见发财”散去,剩下的九把灵剑好似受到命令纷纷脱离石板飞至无常剑周遭,首当其冲的还是那把名字同造型都有些别扭的采薇斧。
剑讲究刺,斧讲究劈。
这把采薇斧倒好,身为剑名为斧,还很争气得融合了这两种兵器的特性。
采薇斧追着在空中御剑飞来飞去的黑须黑发剑客,以劈为主,见缝插针顺带刺击。一时之间使得黑须黑发的剑客竟无法招架,一剑将要劈下,却见一道微黄光芒射出,正中采薇斧,采薇斧散去光芒与凌然剑气,落败。
其他灵剑泠泠作响,响声越来越响,越来越响。
下一瞬,只听“簌簌”,除了那把无常,其他九把灵剑配合默契如同九位一队的剑客,布阵攻击。
剑阵灵活多变攻守兼备,看上去,好似胜券在握。
可无奈,三位剑客合招一击,不由分说,直接破了九把灵剑组成的剑阵。九把名剑纷纷坠地,也同离水的鱼在石板上扑腾挣扎。
秦月儿右手向前一探,无常剑向后飞去,剑柄刚好能让秦月儿握住。
名剑美人相衬,虽是赏心悦目,可惜啊可惜,秦月儿终究不是舞剑的公孙氏,也不是昔年的女剑神白云仙子。
秦月儿也的确不打算用剑,她将无常剑双手捧着,又坐下,将剑恭恭敬敬放到一边。
无常剑果真通灵,几番挣扎,好似打算与不速来客鱼死网破,可终究拗不过秦月儿,只得安静躺在一侧。
秦月儿再次拨动凤凰宝琴,无常剑的颤动越来越稳越来越稳,最后安静得如同酣睡的老猫。
黑须黑发的剑客正要满心欢喜去捡地上的剑,他正要探出手去,几道无形飞刃自他后方飞来。好在白发无须的剑客眼疾手快,一把将自己师弟拉回,再看他原本站立的地方,那石板已经化为粉末,露出了山峰原本的土石地貌。
黑须黑发的剑客心有余悸,睁大着眼看向自己的二位师兄,二人也早已将飞剑出鞘,悬浮身侧,俨然如临大敌。
“你有一剑,可震山河!”语落,秦月儿猛扯琴弦,只见一只凤凰嘶鸣一声自琴音中现身,扑扇飞向三人。
三人只觉一股强压不敢懈怠,三人合成防备剑阵,修为提升七八分勉强接下这招。再看三人,早不再仙风道骨,一个个衣袍被汗水浸透,用剑撑地,大口喘息着。
“你有一剑,可掩日月!”语落,秦月儿再次猛扯琴弦,只见一条粗细怕需六人合抱的金光神龙咆哮着自琴音中现身。
金光神龙没有直接扑向三人,而是呼啸着飞向天空,掩盖夺目太阳,看去,逆光的龙王更添几分死神味道。下一刹那,金光神龙呼啸飞向黑须黑发的剑客。
黑须黑发的剑客一看,这畜牲冲着自己来的,登时吓坏,不争气腿软瘫倒在地。长须剑客毕竟年长多阅历,微微看出了秦月儿这番动作的门道,却依旧不敢确定。
只见他手一摊,飞剑离开手心在半空快速回旋,如同一只狼毫笔在描绘着。
几隙功夫,一个透明纹路出现在天空,渐渐化为八卦纹散出千百个微波涟漪。突然,“咻咻咻”,声音不断,自那八卦纹中飞出不计其数的飞剑直直撞向金光神龙。
金光神龙一声咆哮,硬碰硬迎了上去。两相消耗,长须老者最终如愿,打碎了金光神龙,再看去秦月儿,再金光神龙消散刹那,身子瘫软,左手按在胸口,右手拍在了凤凰宝琴之上,发出一声颤音。
再看,秦月儿最终没抑制住,呕出一口浓血,弄脏了琴弦,弄脏了凤凰宝琴。
声势浩大,被拍进石壁中暂时没了意识的不折也清醒了过来,她艰难想要挣脱束缚,无奈还是徒劳。
不折张动嘴巴,努力想要制止秦月儿继续催功,可最终她不愿见到的,依旧发生了。
“你有一剑,可撼天地!”语落,秦月儿十指按在了琴弦上,没有拨动,却是按下的刹那起,这祈年台为中心向周遭散去共计三百里的范围,刹那消音,天地寂静。
三人面面相觑,白发无须的剑客试探着说了句:“师兄,师弟,可听得到?”
另二人应了声,显然,秦月儿并非什么幻术,更没有颠倒错乱空间。三人仔仔细细努力去听,依旧没有声音,没有风声,没有鸟叫,甚至除了他们自己,听不到其他活物的呼吸声。
长须老者未来得及开口,却见天边好似镜面碎裂出现道道裂纹,那裂纹里头异常漆黑。突然,自漆黑中探出一只血爪,紧接着又是一只血爪。接下来是一双凤凰五彩翅膀,突然,伴着一声如龙似凤的吼叫,他们算看清楚了这妖怪的样子。
从天边撕裂天空出来的,是只凤身龙首,翅上生双爪,顶上无角,甩着一条长长龙尾巴,似龙似凤的这么一个怪物。
秦月儿见此物已出,开始弹奏凤凰宝琴。
这次的琴声悠扬婉转,好似安心。
琴音之境,恍如竹林间,风起叶落;小亭间,美人奏琴,剑客温酒。
然,不等沉醉,那怪物再是一声奇怪怒吼,冲向了三人。
三人默契十足,摆出防御剑阵,修为不再遮掩,只见天地黑白汇聚,异象袭来。
那黑云汇聚成形,化为一把巨大飞剑,直直对准了怪物。
这场面,当如三大仙人一战操琴魔女。三人齐齐出剑,只见那把黑云形成的巨大飞剑瞬的飞向怪物。
然,可笑可叹,怪物一声怒吼,接着右边翅膀上的血爪就同母亲抽打幼-童般,一巴掌扇了过去,那把飞剑一瞬间被拍散成了烟雾。
巨大飞剑散去,三位剑客也是失了一口气,各自呕出一口血,跪倒在地。
秦月儿站起了身,缓步走向三人,那怪物死死盯着三人,那眼神,已震慑得三人不敢再有动作。
“将剑留下,滚!再踏足我暮寒楼,定斩不饶!”
其威不可触,三人纷纷放下原本抢夺的灵剑,生怕秦月儿反悔,催动飞剑,飞得比来时还快。
确认三人远去,秦月儿那口强提着的气也刹那散了,身子瘫软在地,那似龙似凤的怪物也顷刻消散。
过了近一炷香,不折总算能自由活动,虽身上依旧没一处不疼痛,但万幸她能动能跑能跳。她慌步跑向秦月儿,将之揽入怀中,关切道:“堂主,堂主······”天天书吧
秦月儿被轻轻几下摇晃,回过了神,她惨白丝毫没有血色的脸上露出一抹笑,反倒关心起不折,听她声轻缓无力道:“不折啊,你,武脉可受损?”
“不折一切安好,堂主,我这就送你去医堂。”
“等等,等······”说罢,秦月儿一阵咳嗽,接着又呕出一口血,还吐在了不折的武甲上,她强行露出一个笑,擦了擦嘴角,不好意思得眨了眨眼,道,“不折,你帮我看看,十三恨,都还在吗?”
不折不敢拒绝,环顾四周数了数,一,二,三······
“十三恨一把没少。”
“那就好,你帮我把剑都归鞘,最后还差一步······”
“堂主······”
“去!”这一个“去”字异常有力,不折被震慑呆住了,一时竟不敢反抗,应了声“是”。
秦月儿被搀扶又坐回了祈年台前,只见她双眼散出明光,双手舞动,后按在了宝琴上,来来回回拨动琴弦,琴音袅袅,意境却是临近死亡的恐惧。
这一曲很短,不到一炷香的时间,结束了。
十三把名剑均无比安静,不折将木匣子一块一块合了起来,直到四个木匣子又合成了一个大木匣子,她才扭过头去看秦月儿,这下可吓坏了,秦月儿竟颠倒在了地上,面色惨白,双唇更没血色,闭着眼,不知生死。
不折立马将木匣子背在了身后,横抱起秦月儿,也不去顾那凤凰宝琴有多珍贵,径直向山下奔去。
其后,暮寒楼某处不知名山峰,天已黑,漫天星辰已出。茅草屋外的土灶旁两个童子开始生火,用一口铁锅开始煮些山里的土鸡野菜。
一位花白长须毛毛躁躁,头光得锃亮的白袍老人躺在一把竹编躺椅上,他的身侧摆放着那个装了十三把名剑的大木匣子。
老人的右手不断玩弄着两个拇指直径的铁球,这两个铁球一看就是老物件,主人也常年把玩,铁球被把玩得也是锃亮。
老人神态安详,突然铁球转动速度越来越快越来越快,转动碰撞过程中还时不时擦出火星。两个还在准备晚餐的童子自然不可避免注意到了老人异样。
突然,听到一声响动,再看老人手上的两个铁球,竟如同才从炉子里取出来,红得发亮,老人蒲扇大的手掌手心也被烧出一股青烟。
老人猛得将两颗铁球拍进了竹椅扶手,起身,双手负在后腰,仰天看望星空。
久久伫立,不发一语。
突然,大木匣子微微颤动,老人斜瞥了一言,没有动作。
一个童子将一碗盛了野菜野鸡肉,散发着阵阵香气的肉汤恭恭敬敬递向了老人。老人看了看在身边侍奉三四年的童子,这两娃娃也该十二三岁了,何苦要让这种年纪的孩子陪着自己一个一只脚踏进棺材的老东西,在深山野岭活一日少一日得浑浑噩噩着。
只见老人左手一挥,大木匣子展开,自里头飞出一把长剑。长剑在老人身周愉快回旋,好似一只与主人久别重逢的小土狗。
老人看着这把灵剑欢快的样子,不由抚须笑了,无奈,他的胡子长年不打理,毛糙得很,无法一捋到底。
童子问:“老祖宗,它还是认你呢。”
老人哈哈笑了笑,接过童子手中的竹碗,用木勺搅-弄着肉汤。
人已老,而剑更利,不由感慨。
想昔年,他兄弟二人仗剑天下,一者好动好斗狠,一者闲云野鹤懒散惯了。
这么个组合,当时觉得二人除了长相一样,日常相处总是格格不入。现在想来,却是令人回味深长。多期望再与兄弟一同闹得江湖沸沸扬扬,再折腾天下剑客一次。
老人将肉汤喝尽,吃光了野菜和野鸡肉。
寻常人偶尔吃一次这等野味,只觉得这美味天上才有,可若是差不多的料理吃上三年四年,怎可能不腻味。
他把竹碗递回给童子,又看向天际。只见满天星辰之中,破军星同紫微星格外明亮,各占一片天,使得周遭星辰好似暗淡几分。
那把灵剑依旧在旧主身遭飞来飞去,俨然没了白天在祈年台那稳重气息。老人摊开了手,灵剑乖巧飞到老人手上,老人握剑,灵剑散出一阵一阵白光。那样子,更像是被主人抚摸毛发的小奶猫。
老人左手成爪,那么一吸,大木匣子中,刻了“无常”二字的剑鞘飞离木匣被老人握在了手中。将手中无常剑归鞘,插进了裤带。
老人仰天大笑,两个童子一边吃着肉汤,一边一脸错愕看着老人。
老人突然发问:“神荼、郁垒,可想去山下走一遭。”
两个童子一愣,面面相觑,都以为自己听错了。
下一动作,齐齐跑向了茅草屋,折腾了快有半柱香,二人各背了一个快和他们人差不多大的包裹,两腰各插了一把剑,蓄势待发就差老人下令。
老人一看两个童子这般举动,不由大笑。
老人摆了摆手,道:“都要下山了,还要这些破皮衣裳作甚,这两把剑也是太钝了,都扔了,扔了。”
“可是老祖宗,剑客怎么能没剑呢?”
老人一听,乐了,这俩傻孩子,是忘了自己可是他白无常晚年的关门弟子,何愁天下宝剑不争先奉为主人?
突然,老人左手双指成剑,射出两道剑气。两个童子背着大包裹也是灵活得如同这山野灵猴,左右翻腾,看准时机,一个双指合一,驱动地上竹叶为剑,另一个同样双指合一,引土灶中未熄火星为剑。
刹那,这山峰上火星四溅,风吹百里,好似神仙打架,神通各显。
老人满意得看着两个童子,原本想抚须而笑,无奈先前动作,胡须太过毛糙无法展现仙风道骨之貌。
老人只好用手去摸那光头,那样子,竟刹那像极了一猥琐老头儿。
两个童子打小生活在暮寒楼,那些江湖上名声在外的大侠回了暮寒楼,和市井小民没啥区别。后来又跟着长老归隐山岭,哪里知道那些传闻中的神仙高手该是怎么个风貌,他们只觉得,老祖宗每每摸光头的样子,就跟山里的老猿差不多。
二人不由嬉笑出声,老人自然明白二人在笑,原本打算佯装愤怒,再教训一番,后来想想,雏鸟长大该离巢了。
随即,只见老人右手一挥,大木匣子中的剩余十二把名剑纷纷作响。下一刹那,连剑带鞘都飞出了木匣。十二把名剑在空中飞舞,散发着颜色不一的光芒,把这无名山峰照耀得五彩斑斓,恍如仙境。
老人这次还是抚须笑了,尽管胡子毛糙,几次抚摸都把下巴给扯疼。他乐呵呵道:“去吧去吧,去找那混小子,别辜负了小月儿的苦心。”
十二把名剑竟如同游子即将离家,排成一排,在老人身前浮动了几隙好似跪拜,随后纷纷剑未出鞘向山下飞去。
两个童子看到这般场景,不由瞠目结舌,声断断续续问:“老,老祖宗,山下,下山,山,这样,多么?”
老人一听,哈哈大笑,道:“天下仙缘不过万份,有为者不过千人,能成为世人眼中的仙人者,更不过百人。怕是你们下了山,寻常所谓剑仙,你俩小童还不会放在眼中。”
“那,像昨天来的那位前辈这样的人物,多吗?”
老人一听,笑得更是没了样子,听他缓缓道:“那样的人物么,估摸着八百年才会出一个吧?走,带你俩小娃娃下山去。”
说罢,老人右手剑指再挥,斩断屋外一根紫竹,紫竹在空中被无形剑刃砍为等份三段,悬浮半空。
老人足下微踮,踩到了一根竹棒上,负手于后腰,冲着两个童子道:“童儿,下山去了。”
那被取名鬼神的两个童子,神荼、郁垒,连忙解下身上包裹,丢了两腰长剑,猴子一般蹦上了竹棒。觉得惊奇好玩,更多的,是对山下的憧憬。
可两个童子不知道的,是山下世界里的人远比山林中的黑瞎子和斑纹大虫,更加可怕。
临城化墨 第八十五章:万事无常
花少红同风灵王一道回了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宅子。说说是一道回去,实际是风灵王把花少红抗在了肩上。
诡王站在门口,看到这画面,不由眉角微微跳动。
诡王急忙让开了身子,风灵王猴儿一般蹿了进去。
仲西侯看到这场景,再看翻墙进来,斜靠着一根红漆柱子喝着皮壶里头马奶酒的闫忽德梁,眼神冷峻,却没半点恨意同杀意。
仲西侯最后又瞥了闫忽德一眼,昂着那张黝黑的脸,迈着大步进了屋。
反倒是诡王经过闫忽德身边,微微停驻,不由叹息摇头,随后也跟着进了屋。
闫忽德也不去理会,背顺着大红漆柱往下滑,最后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他又喝了口酒,叹了口气,可无奈,就是这么一叹气,竟左胸下肋疼痛要命,脸部也被疼得抽搐得微微变形。
终究是透支了太多,可惜啊可惜,自己不是那个怪物,有数百年的年岁能供自己透支。说到底,自己也不过是一人生匆匆七十载的凡人。
思及此,闫忽德又不由大口喝了口马奶酒。他突然好奇,人生数百年,那是一种怎样的体验?
风灵王对花少红的关心不假,可这竹竿是个痴儿也不假。他急急忙忙大手那么一扫,把茶桌上的一整套茶具给扫到了地上,只听瓷器碎裂的噼里啪啦声,莫说诡王,就连西城之主的仲西侯也不由看得眼角抽抽。
风灵王又把花少红放到了茶桌上,可惜,这痴儿不懂分寸掌握。这与其说是放,倒不如说是半放半丢。
花少红在巷子里被揍得没了半条命,这剩下的半条命就差点被风灵王给折腾没了。
花少红后背后脑撞击到茶桌,不由咳嗽了几声,这把风灵王吓得,立马查看花少红全身上下。直到花少红烦了,提力抬腿踹了风灵王一脚,这痴儿才站直身子到一边纳闷去。
仲西侯拨开了风灵王,凑近了花少红,双目在他身上扫视几番。
他闭上双眼,双眉紧锁,似在根据花少红身上伤痕冥想花少红同那名剑客的战斗。
诡王声柔低语,问花少红:“红儿,你遇到的是哪路高手?”
花少红未语,他双目紧闭,呼吸匀速,显然是在稳住体内气息
。过了约摸半柱香的时间,花少红双眼猛然睁开,一个鲤鱼打滚,身子翻起,坐在了茶桌上。他还不断摸索着身上的处处伤痕,碰一下,眼角抽搐下。
他回答了诡王的问题:“一个侏儒,双手长短剑。”
“侏儒?长短剑?”
诡王眉头微蹙,脑中不断快速闪过一个又一个带有这些特征的黑白道上的人物。
最后,诡王摇了摇头,剑客天下数不胜数,长短剑的双手剑客也非寥寥。可侏儒高手,天下本就不多,更不提是能耐在风灵王同花少红之上的长短双剑能手。
仲西侯微微思索,问了句:“那人可穿了件黑衣?”
花少红点了点头,再看仲西侯,他好似了然于心。
诡王也看向了仲西侯,风灵王这痴儿看花少红同诡王都看着仲西侯,也跟风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被看得有些发毛,说出了答案:“易水寒三巨头之外的顶尖高手,泪无声。”
诡王恍然大悟,不过下瞬,她问:“密档上易水寒中的黑白剑客仰天笑同泪无声,貌若童儿,着黑白衣裳,配黑白宝剑,一个戴着一个笑脸面具,一个戴着一个哭脸面具,可······”
花少红插话打断了诡王的话,道:“那个侏儒拿的是把白色的剑。”
诡王就有些纳闷了,这时候风灵王却开了口,听他道:“是那个女娃,嗯,女侏儒换的。”
“对,这侏儒还喊那把白剑,说叫如歌。侯爷,诡王,你们说有趣不,竟然也叫如歌。”
二人自然明白花少红说的有趣点,不过,这等有趣的点,自然无所谓点高点低。
仲西侯闭上眼,微微思索后,睁开眼开了口。
“红红,将剑取来。”
花少红一愣,不明白取剑指的是哪把剑,最后“哦”了声,急忙忙出了门。
诡王正要开口,却是仲西侯抢了话:“孤准备回西地。”
诡王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听仲西侯继续道:“诡王,替孤留在临城,看住一个人。”
诡王未语,眉头微蹙,双目有神盯着仲西侯,静待下文。
听仲西侯缓缓报出了那个人的名字。
“曲天琴。”
风灵王被仲西侯三两语给支了出去,随后闫忽德梁进了屋来。仲西侯看到闫忽德,不由皱眉,那眼神,竟是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
“侯爷,若你回西地,闫忽德就先去趟紫薇城。”
仲西侯刹那没了风度,将一个陶瓷茶碗摔在地上,摔得稀碎。闫忽德纳闷,诡王叹气。
随后也不等闫忽德发问,仲西侯气氛开口,道:“小梁啊小梁,你彻底乱了孤的打算。”
一听此语,闫忽德也是丈二和尚的感觉。
“且问你,少根手指,对人有何影响
?”
虽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闫忽德只好作答:“侯爷,他不单单是金陵城的小王爷,这小家伙内心还想做个剑客。”
“你错了,他朱一诺做不了剑客,他只能是临城世子,只能是临城的王!”仲西侯越说越气,胸口不断起伏,这等样子的仲西侯莫说闫忽德,即便跟随仲西侯年岁较久的诡王也不曾见过。
“天下剑客要多少有多少,更何况他朱家有个易水寒,何需他朱一诺来做剑客?再问你,若今日我仲西侯下令废了朱一诺一指,会如何?”
“临城与西地,再无和平······”
“呸,我西地同他临城,何曾有过和平?”
闫忽德刹那明白了过来,不由后悔不已。
朱谏男这病秧子时日不会多,那未来的金陵王,只可能是朱一诺。可如今朱一诺的志向却不是王权也非富贵,他心思所在,是仗剑天下,快意恩仇。
若被断了一指,本就炁源有缺的朱一诺想成为一代剑豪,更加无望。仇恨会改变一个人,莫说毁人信念的仇恨,这等仇恨可不亚于杀父之仇。
朱一诺改了心思,若他日世袭罔替成了金陵王,仲西侯同老龙王的交易也才真正开始。
可若重来一次,怕闫忽德依旧会护住朱一诺,要说原因,当真不知为何。
仲西侯平复了气息,继续道:“也罢,你去紫薇城何事?”
“杀人。”
仲西侯几人的事先暂放,且说另一人。
那个狼牙面具身穿发白道袍背着一把桃木剑的道人,他足下生风,快步走在崎岖山道。
常人一个半甚至两个时辰才能到顶的山路,这道人不过花了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到了山顶,不见喘气,脚步依旧。
这道人原本就看去落魄,现今这般样子,更加狼狈。破旧的道袍添了不少窟窿,袍子上也多了不少干透成褐色的血迹。他的右臂一直垂着,好似受了重创,也不知道是废了还是只是伤了。
奎木狼到的这座山名唤“天鸾”,相传是七百多年前隐居修仙大家葬刀客叶不凋的修行场。那位早已成了传说,现今野史也鲜有记载。传说葬刀客正是在这座荒野山岭,见凤凰飞天,自创了一套独步天下的刀法,名唤“天鸾”。
而这天鸾峰究竟是以葬刀客的刀法为名,亦或葬刀客的刀法以山峰为名,多少轮回过后,早无从考证。
现今的天鸾峰上有二十六间木屋,一个人工开凿的湖,这人工湖已自成一方天地,湖中有藻有鱼,甚至还有灰羽毛的野鸭在湖上游荡。
有意思的,是这湖旁种的竟不是柳树,而是桃树。六月才初,果子正是当季,一个个圆润饱满,还有几只不及巴掌大小的鸟儿爪子扣住桃子稳住身体,贪婪得吃着果子。
狼牙面甲的道人在最末的那间木屋前停下,他仰头看天,可惜,这儿不是暮寒楼,看不到黄鹤。飞过天鸾峰上空的,都是些叽叽喳喳的小雏。
他又低头看向山下远方,天鸾峰虽算不得参天高峰,但也足够云层缭绕。偶尔几团浮在空中的棉花遮住视眼,也让人错觉恍如身在仙境。
木屋的门吱嘎开了,从屋子里走出了一披散着头发,赤裸着上身的人。
这人一头长发红得如同烈火,皮肤很白,有些微微病态的白。赤裸的上身露出雪亮腱子肉,可惜上头布满各种伤痕,有些不同武器不同物体造成的伤痕也是层叠在一起,让人看了不寒而栗。
他的手中捏着一个铜制面甲,很新,那造型显然以虎豹为原型。
“尊者。”
“你受伤了?”
“无碍,不过去杀了两个人,些许棘手。”
萦如歌微微皱眉,有些讶异。毕竟奎木狼归顺自己至今,杀过的人怕不会超过一只手。萦如歌也不再多问杀的谁,为什么杀,他问了别的事。
“知途,朱一诺回金陵了吗?”
狼牙面甲的道人自然是天鸾众中的奎木狼,而这一头红发赤裸上身的男人,则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萦如歌。
奎木狼盯着萦如歌,他的头发同肤色实在异常得阴森,就连奎木狼也觉得心里有些发寒。
“尊者,燕云骑的人对小王爷出手了。”
萦如歌眉头微皱,显然在等下文。
奎木狼见过萦如歌这般表情几次,每一次那些被盯上的猎物,那下场都只能用惨不忍睹形容,奎木狼继续道:“参水猿怕是暴露了自己的身份。”
萦如歌呵呵一笑,背着手转过身看向山下,那新打造的虎脸面甲轻轻摇动。他又嗤笑一声,说了句:“那看来,仲西侯也该找上他了。”
奎木狼有些讶异,他不明白为什么仲西侯会找上参水猿,萦如歌喜欢挑弄别人那是偶尔,对这暮知途,他倒没那心思。
萦如歌又补充了句:“参水猿第一次以真身出现在金陵城,便被仲西侯盯上了。可惜,任他仲西侯手眼通天,也不会知道那个人是参水猿。”
奎木狼半懵半懂,也不去纠结,他深吸了口气,道:“小王爷安然回
到金陵,不过······”
这等语气转折,萦如歌最是不耐烦。他“唔”了声,奎木狼也不再隐瞒,将朱一诺被仲西侯麾下风灵王同花少红打伤,闫忽德同泪无声救了朱一诺的事情一五一十毫不隐瞒。
萦如歌沉默,沉默的可怕。
些许时间,哈哈大笑,那笑声好似准备将肺中存气全部倾倒。
萦如歌突然问了一个在奎木狼看来不相干的问题,他问:“泪无声那把剑,你可知晓什么来头?”
奎姆摇头,萦如歌未曾回头看,好似他笃定了奎木狼会摇头。
萦如歌哀叹一声,只听他朗声,音随风传百里,道:“空樽待斟梦何方,蘸酒化墨又何妨?爱恨如歌随云意,萦心何苦风凌霜。”
奎木狼有些不解,他自是知道这四句诗是白云苍狗为萦如歌取名时所念,可,这四句诗同那易水寒的泪无声有何干系。
萦如歌又问:“知途,你自然知道我的名字取自这首诗。那我问你,令狐长空这名字取自哪里?”
奎木狼自然明白令狐长空的由来,听他道:“老剑仙的全名怕世人早已忘了,然令狐剑仙天下闻名,他一身用过十余把剑,羽化前最后一把为长空剑。尊者同老剑仙的对决,实际······”
萦如歌并不隐晦,奎木狼不好继续,听他道:“那把对决,我败得五体投地。他飞升之际留下随身佩剑,既然萦如歌不好仗剑江湖,那不如换个身份,令狐长空,可好?”
“尊者,那你同泪无声?”
“听你先前介绍,怕泪无声手上有一把藏了一甲子的剑,我竟没看出来。”
“泪无声的剑?”
“如歌剑。”
“如歌,剑?”
萦如歌又轻轻摇动了他的虎脸面甲,随后转过身,面向奎木狼。
但见萦如歌慢慢戴上面甲,那变化奇妙,他一头火焰红的长发渐渐化为黑色,原本有些病态白的皮肤也渐渐变得如往常微微古铜色。
好似萦如歌在戴上面甲后才是真的他,奎木狼疑惑了,如果只有戴着面甲的尊者才是所谓正常的他,那他该如何摘下这噩梦般纠缠了他二十四年的“萦如歌”三个字。
“尊者,墨公子。”
萦如歌叹了口气,道:“天下剑宗该入世了,怕是墨茗他,或说,整个墨家,逢难了。”
奎木狼正要继续,萦如歌倒先他开了口,听他疑惑,似在问奎木狼:“知途,若是仲西侯同临城主有了梁子,那墨家,看来他不会帮了。”
“不如就让我······”
“闭嘴!”
其声若雷霆,不容奎木狼再吐出第六个字。奎木狼闻此声,未有不悦,却觉心中起了一股暖意。奎木狼,暮知途,穆知途。
知途,可当真还知途。
“走吧,同我一道去金陵城。”
“仲西侯的境界,怕是过了天劫。”
“他已告诉过我,五重境。”
萦如歌轻蔑一笑,只见他右手手心朝上,只见一团黑紫火焰燃燃。
奎木狼见过萦如歌六种亦或七种不同色泽的火焰,却从未见过这般森森冷冷的火焰。突然听到一阵幼-童笑语,奎木狼本能反应,背后桃木玄武剑出鞘,准备剑斩小鬼。
萦如歌轻吹一声口哨,听他道:“大郎已同我心灵相通,与他知人情,与我通阴阳。”
奎木狼明白了,这个被唤作大郎的鬼魂已经成了萦如歌的鬼侍,而萦如歌则成了大郎的阳仆。二者互为主互为奴,若一方反水,当为天诛。可同样的,这等逆天行为,或比他当年所受,更是要煎熬千百倍。
“现今的本尊,早可不将鸿蒙四五重放在眼中。”
说实话,奎木狼并不相信萦如歌这种没有源头的自信,若说在颜啸发怒前的萦如歌是将历天劫的鸿蒙境,那如他师父,那位观主那样六重境的神仙人物呢?
鸿蒙一道,究竟还存在多少高手,是否有十几甚至二十几的五重境之上的怪物,没人敢打包票。
或者,这世上还存在着那不曾记载的七重境。
历经四次天劫而未飞升,亦或未灰飞烟灭,那于寻常世界,是怎样的存在?
奎木狼突然很好奇一个人,他会是什么境界?他好奇的不是别人,而是,暮寒楼的前代尊者,颜啸。
若是关于颜啸的传说,天下最有名的,自然是他一刀一剑斩鸿蒙邪魔的故事。
可惜,奎木狼从未见过颜啸的刀,也不曾见过他的剑。更是从未从他身上有感受到,哪怕一丝丝的洪荒境以上高手的气息。
突然一阵凤凰长鸣,将奎木狼的思绪拉回,看去,是萦如歌化出了一只燃火凤鸟。萦如歌看着自己,伸出了手,听他道:“知途,去金陵城。”
奎木狼点了点头,他在犹豫,也在等待,他在奇怪,到底自己是暮知途,还是奎木狼。戴上了这块狼牙面甲,他的心开始平静,可他不再是暮知途。可,若是他卸下了这块狼牙面甲,他又会是谁?又,能是谁?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八十六章:一诺命途
金陵王府,老龙王的书房,黑衣童子泪无声已经先行离开,剩下的,是那两个一起携手大半辈子亦主仆亦知己的二人。
老龙王用手指有节奏轻轻敲打茶桌,盐伯在那换水泡茶。
待茶香满溢,先给自己斟满一杯,拇指食指捏着品茗小杯轻轻摇晃,又吹了吹热气,微微抿了一口。盐伯很满意的眯眼点了点头,放下小杯,这才为老龙王斟满一杯茶。
他恭恭敬敬将茶递给老龙王,见老龙王神思不在此处,便将小杯放到了离老龙王右手不到半尺的位置。
老龙王神思有顷,举起茶杯一饮而尽,好似茶汤并不烫口。
他缓缓吁了口气,整个身子瘫躺在椅子上,将右手放在扶手上,一如先前,有节奏敲打扶手。
盐伯一边品茶一边似有意无意问:“王爷,可又是在担虑主婿墨家。”
老龙王点了点头,终于也开了口,道:“光纪虽样貌一如童子,终究也是如我等一只脚踏进了棺材,让他扛此大任,实在勉强。昔年三弟身侧四大铁护卫也只剩下他一人,怕也是雄风不复。”
“王爷,那可能将老奴的······”
不等盐伯将话说尽,老龙王摇了摇头,听他解释道:“你终归会活得比我长久,一诺这孩子尚且稚嫩,他还需要你的辅佐。”
盐伯本想叹气,最后张了张口,未有动作,他将小杯放置唇边正准备抿上一口,却忘了,茶汤早被喝光。盐伯也没再给自己斟满,把玩着手中也值百两银子的品茗小杯,眉头不由皱成了川字。
他突然也不自觉回想起年轻时候跟随三公子征战的日子,可惜三公子留有遗憾离开了临城。而自己,终将死在临城,归土之时可会留有遗憾?
盐伯不断张开又握紧左手,虽老矣,终究还有那么些气力。
虽还有那么些气力,可,当真还能挥舞那把大刀么?
老龙王虽未正视盐伯,可余光怎会看不到这般动作,又如何看不出盐伯心中所思所想。一门四英豪,却取了柴米油盐这样的名字。
老龙王又何曾未去思考,是否该让盐伯做一回志在千里的老骥。可他又如何不知道盐伯的状况,正如同自己,曾经多爱骏马,而今,连马靴也不敢再穿一回。
当真英雄迟暮,岁月无情么?
“小盐子,你说,仲西侯这么做的意义又在哪?”
“怕是世子殿下的身子,唉。仲西侯怕是想早日让你把一诺推上来,也算用心良苦。若一诺当真是如此上位,最后他仲西侯得到的好处,怕会少不少。”
老龙王叹了口气,继续道:“或是我老了,前些年那么多次令人去他不夜城,这黑炭都不吱声。这次他亲自来了临城,我心里头总觉得隐隐不安。”
“王爷,你就不要拿我开涮了。”盐伯咧嘴笑,随后继续道,“独孤少华想到的,仲南燕没做成,仲西侯想做成。想来,若三皇子真的能携风云归来,独孤少华这么点心愿,三皇子日后掌了天下,怕也不会拒绝。”
老龙王一直注意这盐伯的左手,他的左手依旧紧握着,心里头不由悲哀。老伙计,你就不能这么安安分分等着老死么?大把年纪了,莫不是还想出去折腾?
“这些自然是知道,我近几日时常噩梦,仲西侯提着剑双眼凶狠站在我床前。日后若真被仲西侯知晓了他义父是怎么死的,你说他会不会真的提剑杀过来?”
盐伯也是皱眉,沉了几隙,才开口道:“既然当年是我动的手,若仲西侯真知道了,大不了就一命抵一命。”
老龙王哈哈一笑,道:“你啊你,早些年你就该死在沙场上,大把年纪了还不安份。你那拳头还不松开,咋的,想同我再比划比划么?我身子骨可经不起你的两拳喽。”
盐伯终究是将左手松开,笑得有些尴尬。
“好了好了,小盐子,你也出去吧,容我一个人呆一会儿。”
盐伯听到老龙王这般说,没再多言,起身,恭恭敬敬作揖行礼,身子后退几步,转身出了门。
老龙王将身子陷得更深,竟不由哼起了戏曲。
“山人,诸葛亮。闻听张郃攻打葭萌关,必须派一能将,前去迎敌。来,张著听令······”哼着哼着,一生如同传奇的老龙王,竟不由落下了泪。
当真老矣,当真羽下无法护犊了。
门被轻轻叩响,间隔有序,老龙王抹去眼泪轻轻咳嗽了声,门被推开。门外站着两个人,后边的丈高个子一看便不是汉人,赤裸的上身缠着大腿粗的铁链子,东一块西一块被刺了几十块刺青,均是刑犯标志。
长高个身前的公子穿了一身玄色袍子,用银丝绣了一条睡蟒,这公子样貌自然俊秀无可挑剔,可惜,一脸病态。
老龙王一看来人,将身子缓缓坐正,展开笑颜。
“谏男,回来了。”
朱谏男向前走了几步,握着手中折扇向老龙王也是作揖,自责道:“孙儿无能,终究是让贼人逃脱。”
“你终究不是武夫,自不知道这湖里的鱼有多灵活。坐,哦,来,你也坐。”
老龙王示意朱谏男同雷牛一同坐下,这次雷牛没有拒绝,朱谏男坐到了老龙王的右手侧,他则坐到了老龙王左手侧。
老龙王亲自为二人斟茶,又将杯子递给二人,最后才给自己满了一杯。他没有急着喝茶,也同盐伯先前一般把玩着价值不菲的品茗小杯,感慨道:“这老白茶,是越煮越香,陈放多年的老白茶,更是价值千金。”
朱谏男张口,又合上,似欲言而不敢言。老龙王呵呵一笑,示意朱谏男但说无妨。
朱谏男将茶一饮而尽,又满上一杯,同样牛饮,接着见他几个深呼吸,最后好似做了颇为重大的决定。只见朱谏男站起,跪在了地上,雷牛见状正要起身去扶,却见朱谏男伸手示意他不要掺和。
朱谏男跪在地上,双手抱拳,头微低,道:“祖父,可曾想过,舍了墨家,降
了天下剑宗。”
此言一出,老龙王并无反应,雷牛却从座位上站起。他起身用力过猛,小腿腿肚子将椅子撞飞一丈开外。
老龙王瞪了他一眼,这敢一人挡下西地城主同暮寒楼尊者的忻都巨汉竟打了个哆嗦,不敢再有动作。
朱谏男继续道:“朱墨两家世代联姻交好,不假。可,若为了保墨家,动摇我朱家在临城基业,甚至折了在大邺地位,或真将如古树倾之,难再生根。”
“那,天下剑宗又如何?”
“几番交手,我朱家易水寒不及燕云骑,甚而不如那西蛮,已不可不承认······”
老龙王突然大怒,将握在手中的品茗小杯一下摔在地上,愤然起身,厉声道:“那你是要我舍了自己的女儿贤婿,舍了你的兄弟,做个不仁不义六亲不认的昏晕之主么!”
朱谏男跪移几步向老龙王,匍匐在其脚边,上半身却已经笔直,仰头看着自己的祖父。他声刚正,竟没了病态,听他继续道:“祖父,为了墨家,舍了朱家,孙儿也可为。可为了墨家,舍了临城,若使大邺局势再倾,舍了的就不单单只是如此!东离可会西渡进犯,若北方几城也同那西蛮起了霸主大邺的心,何人去守北齐郊境。正如寒城,已然司马昭之心,祖父······”
老龙王转过了身去,见他上半身不断颤动,显然当真动了怒,即便努力调整气息,依旧难捋顺心中那口气。他已经杀了自己的兄长,逼走了自己的三弟,甚至,自己的三个孩子也为了自己战死沙场,晚年,当真要自己再次不仁不义?
朱谏男何等心思,他猛一磕头,响动令雷牛心一颤,生怕这一磕头会折了世子这原本就如风中残烛的身子。可,他不敢动啊。
“谏男,你当真以为我老了么?我问你,这些年,茗儿待你如何?他待一诺如何?”
听到这,朱谏男鬓角冷汗渗出。金陵王终究是金陵王,纵然老了,他还是金陵王。
“我是老了,我也想过子孙一辈的事就该让你们自己去琢磨。可你为何一次两次要杀了茗儿,他不姓墨,可他也是你亲弟弟啊!”
说到这,老龙王声音颤抖,竟带有几分哭腔。而朱谏男头垂得更低了些,也是不知如何作答。
“谏男啊,你可知道,仲西侯想断了一诺的手指。”
朱谏男猛然抬头,满眼惊讶。他实在不明白,仲西侯才答应自己会调教朱一诺剑术,日后更会扶持他,自己去趟墨县围剿天下剑宗势力,这才几天功夫,仲西侯已经要断一诺手指了?
“你还不明白吗?并不是每个人都和他仲西侯一般,能当大剑豪,还能当一城之主。小一诺毕竟是小一诺,他再怎么在剑道一途上挣扎,他也成不了仲西侯。”
老龙王不断深呼吸,极力平复,随后只能悠悠然,道:“祖父已归老,以后,也不会干预你做什么,你走吧!”
这话一出,老龙王负在后腰的双手不由捏紧了拳头,甚至双手小指的指甲用力过猛陷进了掌心肉里。他没再言语,摆了摆手。
雷牛扶起了朱谏男,离开了屋子。
在门关上的刹那,一生不曾屈的老龙王跪倒在了地上,痛哭流涕。
雷牛不懂朱谏男所思所想,朱谏男却透彻了雷牛的心思,二人不曾一语,终究无语。
正如雷牛不懂大公子为何愿意舍弃自己的三生气运,以自己万人难觅的极品修仙灵根为赌注,也要上那所谓的仙人府邸。大公子所求的,竟只是半丝能令他人活下去的希望。
他也不会懂,为何一个随时都可能倒下难再起来的世子,却能残忍得以姑母、手足,甚至一个世交家族为赌注,去赌与他无关的一丝威胁。
终究也是朱谏男先开了口,同这主仆二人多年来一样,他问,他不答。
他问:“雷牛,你说,兄长为何愿意去那仙地禁府?”
他不答。
他又问:“蝼蚁之命与王侯之命,可等价?”
他依旧不答。
他继续问:“一人死换万人生,与万人陪葬,可等价?”
他欲答却沉默,然心结解了,同样,他陷入了苦恼。
雷牛突然明白了老龙王的悲愤同不甘,蝼蚁之命与王侯之命,并非因为地位悬殊而价有差。蝼蚁只能掌握自己命运,而王侯,却能掌握千万人的性命。
雷牛不由捏紧了缠在身上的铁链,那曾是斗狗场用来束缚他的链子,而今他一直戴在了身上。
对与错,如何分辨?正如世人认为朱谏膺的混蛋无可比拟,他同样不会去与人争辩。同样,世人认为朱谏男生来可怜,天妒英才,他也不觉得可惜。
再说墨县的墨家庄子,少庄主墨茗已然恢复七七八八,然殷莉依旧把他裹得严实,好似这六月的风也满是寒意,令人哭笑不得。
如丫鬟似妹妹的墨曲儿不由觉得有趣,趁少夫人离去后跑到墨茗身前,手无轻重,在墨茗光洁的脑门上就是一个板栗。疼得墨茗不由倒吸了口凉气,牙齿也是不自觉咯咯响动几声。
看墨茗出糗的样子,墨曲儿笑得如同花一般。她撩了撩裙摆,同墨茗一道坐在台阶上。
她问:“墨茗,你还在担心一诺那傻小子么?”
墨茗也是伸手要还给墨曲儿一个板栗,墨曲儿早有防备,没被得逞。
墨茗点了点头,用手指轻轻刮了刮墨曲儿的鼻子,语气有些轻松,可墨曲儿当他的小跟班也当了十几年,哪会听不出这其中的哀愁。
墨茗道:“谁让生在帝王家,还有,你这妮子,整天墨茗长墨茗短,还敢直骂我们临城小王爷臭小子,你这可是要杀头的大罪。”
“要不要诛九族啊?”
墨茗看墨曲儿一脸期待,自然也明白她肚子里的坏水。
诛九族?墨曲儿这么一个没人要的弃婴,她能有什么九族,最后牵连,还不是把火烧到墨家头上。
墨曲儿把双肘撑在膝盖
上,用手拖着脸,开始伤春悲秋,听她道:“其实我觉得傻一诺这样也挺好的,你们干嘛都要逼他呢。”
墨茗微笑着摸着墨曲儿的头,还忍不住捏了捏那两个猫耳朵般的标志性发髻,声温柔道:“若不逼他,若他来了墨家,该如何?”
墨曲儿扭过头瞪大了眼,那意思在询问,她相信墨茗知道她在问什么。墨茗的笑依旧温暖,然他的眼神中的回答却是墨曲儿不愿意看到的。
墨曲儿又继续用手拖着下巴,又是唉声叹气,道:“唉,可惜我不会武功,也帮不上墨茗哥哥你。”
“傻丫头,你带给娘亲多少年的欢乐,都帮了我多少年了。”
墨曲儿一听,立马又扭过头,变换了一张笑脸。
她白嫩的小脸还带有些未长开的婴儿肥,眼睛眯成了月牙,咧嘴露出洁白的牙齿,笑得天真无邪。墨茗的心也好似刹那被净化,忘了将要面对的压力同无奈,也是哈哈笑了出来。
“什么事,你们两个一直傻笑。”
身后传来殷莉的声音,二人齐齐回头,看这少夫人破天荒端了一壶酒同一些吃食过来。墨曲儿跳起身去接替殷莉,殷莉一个小碎步避开了墨曲儿,佯装严厉,道:“你这小野猫,这果子酒又不是海鱼味的,你急什么。”
随后也是把盘子递给了墨曲儿,她坐到了墨曲儿原来的位置,右手横放在双腿膝盖上,左手手肘抵在右手背,托着左脸侧着脑袋看着墨茗。没人的时候,殷莉总如同及笄之年的少女,看着情郎,怎么也看不厌。
墨茗把她缓缓搂入怀里,轻轻亲吻了她的额头,望着云卷云舒的天空,突然一语,使得殷莉以为听错了,使得墨曲儿险些打翻了盘子。
“娘子,不如等风波过去,我带着你同曲儿,去江湖里闯荡闯荡,可好?”
看多了小人书的墨曲儿呆住了,常笑说曾幻想自己的夫君是个仗剑天下的盖世英豪的殷莉,也没了神。
墨茗看着二人,不由笑了,他又补充了一句:“我说真的。”
再说另一人,被几方势力的人都忧愁的金陵小霸王,朱一诺。
朱一诺这次实实在在被软禁在了自己的居所,出不得门,也不让喊个秀丽小娘进屋,实在闷得慌。
就看他椅子这儿坐坐,把玩把玩手中品茗小杯。又到衣柜那翻翻找找,看有没有没穿过的新靴子。想蹦想跳,那实在痴人说梦,毕竟身上的伤,做不得假。
万般无聊,听到屋外金属声,是有人在开锁。他立马就跟猴精一般快速踢掉靴子蹦到了床上,躺下盖被子闭眼,不过一隙功夫。
门被打开,他听到几声肺痨一般的咳嗽,晓得,是小哥来了。
门被缓缓合上,抹了油的门页没有发出吱嘎啦的声响,关门的人也是动作万般细心。
就听朱谏男道:“行了行了,别装了,起来。”
朱一诺也是没办法,只好起身,赤着脚走到了朱谏男身边,坐下。
“小哥,你这些天去哪儿了?”
“去杀人了。”
朱一诺一听,什么,去杀人了?
朱一诺刹那露出了痞子样,起身一只脚踩在了凳子上,双手撑在桌子上,问:“人呢?抓到了没,是江洋大盗还是采花贼?”
朱谏男瞥了朱一诺一眼,这傻一诺也是知道不雅,又乖乖坐下,脸上写满了期待。
朱谏男自顾自倒了杯水,摇了摇头。
朱一诺刹那像卸了气的羊皮嚢,又走回了床边,躺了下去,嘴里头喊着“好无聊啊,好无聊啊”。
这让朱谏男哭笑不得,兄弟几人个个英才无双,是不是把气运才华都给占尽了才出现了这么一个傻弟弟。
“一诺,可有兴趣去紫薇城游历一番?”
朱一诺以为听错了,“啊”了声。
“可有兴趣去紫薇城游历一番?”
朱一诺又从床上蹦起,端端正正坐到了朱谏男身侧,还恭恭敬敬给自己的小哥倒了杯水。
“你晓得,祖父一辈三人年轻时候都是雄霸紫薇城白甲军的骁勇将军。我们大伯、父亲还有小叔也在紫薇城赚得过几分地位,可惜,就我们兄弟······”
“好嘞,小哥,以后你安稳当你的金陵王,我就去当我的朱大帅!”朱一诺一边说一边有起身,一只脚踩在板凳上,双手摆了一个握剑望江山的姿势。
朱谏男轻轻咳嗽了声,朱一诺立马又坐回了板凳,乖巧得异常可爱。朱谏男一看,不由扑哧笑了出来。
“不如这样,为兄同紫薇城的梁伯葉有几分交情,你······”
不等朱谏男说完,朱一诺又一下蹦了起来,嚷嚷道:“小哥,你还认认识,白玉将军?”
朱谏男不由右手摁住了额头,只觉得太阳穴生疼。只听他淡淡吐出一句:“他以前的名号,叫玉龙将军。”
“哇,我果然是适合闯荡江湖,和西沙傲虎斗过剑,还和不死鬼人聊过天,现在又要去和白面玉龙征战沙场,这天下三猛都被我凑齐了。”
看着朱一诺这般兴奋,站在朱谏男身后的雷牛却不知该如何。紫薇城,虽是以帝王星辰为名,然世人可知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
朱谏男好似丝毫不担心,他又问:“一诺,你知道韩将军从军是从哪一步起么?”
“骠骑大将军,不不不,应该是先锋大将······”
朱一诺喊出一个比划个动作,一连换了七八个,总觉得都不对。
朱谏男也不等朱一诺继续,说了答案:“步兵先锋营!”
朱一诺微微皱眉,很快舒展,也是,真正的大人物都会是从小人物开始。
朱一诺蹭到朱谏男身边,问:“小哥,为什么你和墨茗都想着让我去紫薇城啊?”
朱一诺只是好奇,但这话听到朱谏男耳朵里,却是如晴天霹雳。
“茗弟,让你去紫薇城?”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八十七章:如歌遇劫
闫忽德推开院子大门直径走向凉亭,仲西侯坐在那儿。石桌上是一壶才沏好的茶,茶汤色红,四溢的香气醇中带了些许甜味。
仲西侯翻正了一个杯子,给闫忽德斟满一杯,似感慨似玩笑,道:“天琴这丫头,知道我们打算回不夜城,又不准备带上她,生闷气呢。”
“这丫头不还是给侯爷送来了茶叶么。”
“是啊,再怎么生气,毕竟她也是生在不夜城长在不夜城。小梁,你说呢?”
仲西侯捏着小杯,眼中带笑看着闫忽德,不等闫忽德说话,他继续道:“燕云骑的事,孤欠你的。朱一诺的事,如此,可当是两相干净?”
闫忽德不语,沉默许久,伸手握起了小杯,盯着茶汤看了许久。闫忽德感慨了声,开始说正事:“侯爷,朱谏男有动作了。”
“哦,是准备派三大巨头灭了我仲西侯?亦或向帝都进谏?”
闫忽德摇了摇头,仲西侯有了兴致,示意闫忽德继续。
“玉面白龙,梁伯葉。”
仲西侯一听,扑哧笑了出来。笑了许久,他才缓缓平复气息,又是盯着杯中红色茶汤看了有一阵。
“梁伯葉么?可惜啊,你说如果你母亲的梁是梁伯葉的梁,那故事才有趣些。”
“也俗套了些。”
仲西侯万没想到,闫忽德竟也插科打诨似的言语,附和道:“也是,他虽与我同小师弟齐名,但我当真看不上他。”
仲西侯站起了身,又想去摸左腰,最后作罢,只将双手负在后腰,他突然问:“那个人找到了吗?”
闫忽德自然也明白仲西侯说的那个人是谁,看到仲西侯背着的双手也是捏紧拳头又松开,松开又握紧,反复如此。
闫忽德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燕云骑那些废物不敢担责,将之形容得异常威武。拳震春秋若当真是丈高巨人,拳头打出的位置同力度,的确说明城门口那个被拳头打死的人,是他所杀。”
仲西侯微微点了点头,突然有些遗憾,遗憾的是仗剑天下无人挡,以拳会友无人应。
“另外,侯爷,他,出关了。”
仲西侯微微皱眉,自然也明白这个他指的是谁。
仲西侯问:“小师弟那般的伤,出关了?”
闫忽德点头,补充道:“不但出关了,好似伤已无痕。”
仲西侯眉头未展,却也并没过分惊讶。
“风灵王察觉到的鬼气,看来当真是小师弟的。”
“鬼气?”
闫忽德有些不明白,他知道萦如歌这个人有些妖孽,也被称为驭鬼尊者、不死鬼人,可,鬼气是个什么说法?
“小梁,小师弟出关,怕他头一件事,便是来同孤要人。”
语落,仲西侯突然觉得太阳穴疼得厉害,不知道该如何应对在他看来成天惹事的小师弟。
仲西侯心中不由暗骂,颜啸啊颜啸,你收了十三个弟子,为何偏偏就溺爱萦如歌呢?
师弟?
“红红!”
仲西侯突然喊出了花少红,这泼皮货正躺在屋顶瓦片上睡得迷糊,一听有人喊自个儿,身如灵猴翻动,跳了下来。落地又似灵猫,不起半点尘土。
“大概十里地。”
闫忽德听得奇怪,花少红所指?
“侯爷,看错了,是七里地。”
闫忽德眉头一紧,看,错了?
仲西侯嘴角微微勾起,道:“既然你这狼王本事有所保留,就容不得红红的本事也有所保留么?红红是出生花家,即便血脉汪洋留存至今已经分流如溪,可他花家的人终究还是花家的人。”
闫忽德不明白,眉头依旧紧缩,仲西侯也不再解释。
“三里。”
仲西侯眉头也微微一皱,不过话语两三弹指,竟跨近了四里天,那这从南至北两千里岂不是······
仲西侯很无奈叹了口气,其中羡慕与感慨透露万分。
“看来来不了了。”
仲西侯和闫忽德齐齐“嗯?”了声看向花少红,花少红被看得发毛,解释道:“有人截胡。”
仲西侯目露凶光,
未语,花少红自明白意思,解释道:“三个穿白衣服的老头,踩着飞剑,厉害了。”
“竟然懂得御剑术!”
闫忽德惊讶,御剑术,那可不是一般的修仙之人。可看向仲西侯同花少红,好似对御剑术并不在意。这可不该,毕竟花少红对万般新奇都有兴趣,而仲西侯也算剑痴,怎会对这等高深莫测的御剑术没有表露些什么。
仲西侯松了松筋骨,走回了屋子里头,没多少功夫,左手握着一把冰蓝宝剑走了出来。
手上那把与赤霞色舞雩宝剑样式如出一辙的的冰蓝宝剑,自然就是听雨剑主相赠的那把听雨剑。
只见仲西侯右脚微微一动,左脚再次如同弹簧助跳,人一跃数丈,招式无比娴熟,然抽出挥斩的剑却熟悉又陌生。
平淡无奇的一剑,已倾尽全身功力。
一道半月形冰蓝剑气随着听雨剑的挥斩,朝花少红张望的方向飞去,远了,只见那道冰蓝月牙一分为三,破风而行。
仲西侯身子下落,好似些许脱力,身如飘零枯叶。
狼王同弓者一见城主有危,纷纷摧使招式。不等二人动作过半,仲西侯半空调整身子,稳稳落地。只见他落地时候右手反握宝剑,剑刃深深插入院中石板,左膝已跪地。
听错了?
花少红微微皱眉,他不但听到了仲西侯大口大口的喘息声,还看到他的袍子后背已经湿透大片。
再说远空,萦如歌驱灵燃火凤鸟载着奎木狼,的确是打算去仲西侯地方要人。可正如同花少红说的一般,半路有人来截胡了。
“尊者······”
奎木狼才出声就被打断,萦如歌自火凤背上跃起,身至半空。下一刹那,奎木狼额角冷汗,三位仙风道骨的白袍御剑客也再没了先前的那份潇洒。
萦如歌身上散出黑红色的光,只见身上红袍燃火刹那成灰。原本的黑发也开始褪去黑色,然这次并未变得红如烈焰,这一回,白如冬雪。
萦如歌原本有些小麦色的皮肤也变得惨白毫无血色,脸上、身上开始出现如同寒山寺逼退易水寒一众剑客时的妖斑。
萦如歌在半空悬浮,微微上下摆动,他闭上了眼。那一刹那,即便是寻常武夫的奎木狼也察觉周遭大气变化,好似有一股特别的气在被萦如歌贪婪得吸食着。
奎木狼抬头看向拦路的三位白袍剑客,他们没了先前的淡定,好似呼吸有些困难。
可,为何自己仅仅只是察觉异样,却没半点难受的感觉?
“你,你这般强行索取十里地的天地灵气,这等逆天行为,终会遭天谴!”
稍显年轻的那位白袍剑客这般说,他脚下飞剑早已开始颤鸣,摇晃得如同幼-童嬉闹的秋千板。
“师弟,不可!”
那恶狠狠出口的白袍剑客自袖中飞出一把银亮宝剑,催动脚下飞剑正欲袭向萦如歌。他身侧另一名白袍剑客催动功元,如同风吹湖面,散出涟漪,使那乱了心智的白袍剑客向后滑出四五丈。
萦如歌的双眼猛然一睁,刹那,如魔神降世,天空竟开始盘踞乌云,天地开始暗淡。
奎木狼早已神游九霄,眼前的萦如歌,当真还是那个年少轻狂,一把断剑挑战自己的少年?
想到那场景,奎木狼终究是微微摇头叹气。他自然不再是那个少年,他萦如歌,已是天下三猛之一,更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
即便是穆知途,怕也早已不是这驭鬼尊者的对手。
狼牙面具下,他的眉头刹那紧皱,他背后倒挂的那把桃木玄武剑,竟也开始颤鸣。这把桃木剑,为何会这般动作?
萦如歌左手伸向天空,原本张开的手掌刹那紧握,那一瞬,他的背后展开一对黑羽翅膀,双翅扑腾,不该是人所能为之的能力。
“神挡灭神,魔挡除魔!”
狂傲的口气,是多少踏足武林的愣头青们渴望说出的语句。然,这个年轻一辈中常被人提及的不死鬼人,对着三位修仙者,狂傲不减。
“盘古开天阵!”
其中一名白袍剑客话才出口,只见三人齐齐动作,除了各自脚下踩着的飞剑,各自又划出飞剑
合计十三把,一瞬包围了萦如歌同奎木狼。
萦如歌左手手掌向后微微一摆,燃火凤鸟一声长鸣,扑扇翅膀,载着奎木狼又向上升了不少。那些飞剑原本打算追去,只见漆黑火焰织成一张大网,将他萦如歌同飞剑包裹其中,自然,也包括了那拦路的三位白袍剑客。
“理由?”
鬼化的萦如歌并未声不出而先夺命,他开口询问,语气虽依旧狂傲,却听不出轻敌蔑视的调调。
这样的人,更可怕。
“无量天尊,贫道等为······”
不等那年纪居中的白袍剑客话尽,萦如歌毫无留情,右拳击出,只见一条漆黑巨龙无形而现呼啸着飞向三人。
在上空看得入神的奎木狼怎会认不得,“星辰决-亢金龙”,可这样子,有些奇怪。
星辰决是萦如歌根据道法融合炁和仙力外放研发的招式,这其中自也不缺他奎木狼的功劳。可为何,这一次的星辰决所包含的气息,竟不是道家气息。
那个最先打算出手的白袍剑客一看小子这般无礼,气添三分。自然,功提八分,握住一把飞剑,挥斩出一道月牙与漆黑巨龙相撞而去。
月牙散去,巨龙未消,那挥剑的白袍剑客更是红了脸,恨不得现在就将萦如歌抽筋扒皮一般。
“施主,贫道等前来也并非为了打打杀杀,不过好意告诫。”
“滚!”
那年长的白袍剑客受了气,依旧长者风范,也不恼怒。
“盘古开天,降魔阵!”
话出,只见十三把飞剑绽出耀眼金光,漫天佛语,好似一众僧人颂唱。
上空的奎木狼见此场景,不由恼怒。虽说修行路上殊途同归,但道者窃用佛家降魔调调,实在令人不齿。
同样,奎木狼更是笑话这看似仙风道骨的三个人,降魔亦或驱鬼?如何同一调调?
十三把闪耀金光的飞剑渐渐组合,化为一个卍字。
鬼化的萦如歌看着脚底盘踞的那个飞剑卍字,竟头一次露出鄙夷神色。
“海云吉祥是为卍么?那本尊今日引天外鬼火,破你这不僧不道!”
话语落,萦如歌身未动,却见漫天乌云破开一道光,直直照射三位御剑仙人。下一刹那,只见九团颜色不一的飞火自空洞中飞出,如天外落陨,直直下坠。
那一瞬,无垠长空的一角,被染得赤墨相间。
“六弟!”
最为长者的剑客尾音未尽,一甲子的默契,那年纪居中的剑客早已会意。只见他右手双指为剑,一剑刺向九团飞火。乍见,大气汇成形,形如剑刃,一剑便破了九团飞火。
那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正得意,正要开口,却只见眼前一道黑影,下一刹那,只觉面颊生疼,人已被打飞四五丈。
等他在空中催动飞剑,再次稳住了身子,向前看去。
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右手漆黑,好似套上了一个黑金拳套。他又摸了摸被一拳捶到的左脸,瞪大了眼,自己的灵力竟从细小的伤口中慢慢散出。
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也是皱眉,他清晰看到那灵力恍如丝絮自自己那十一师弟左脸颊散出,慢慢飘向不人不鬼又似魔的萦如歌身上。
而那萦如歌,黑羽双翅一扑扇,身如利箭射向上空。约摸升高了近十丈,再是收翅俯冲,捏紧的拳头向下挥出,拳势不可挡。
仅此一拳,破了所谓的“盘古降魔阵”。
那最年轻的白袍剑客看到剑阵被破,不由恼怒,爆了粗口,道:“什么破剑,狗-娘养的浮尘铸剑客。”
最年长的白袍剑客手一摆,示意自己的师弟闭嘴,听他道:“凡人所铸,无灵之物,如何发挥得了神仙法阵。”
“那去夺取那份仙缘之前,十三把剑看来是当务之急了。”
“既然三弟已经去了,自然稳当。”
萦如歌不由眉头成川,十三把有灵的剑?
这个数字这个条件实在太过熟悉,只见他深吸口气,缓缓吐出,过程之中,那条被驱散的漆黑巨龙再次现形。
他语中透露了威胁,喝问:“猪狗辈,谁胆敢如此?”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八十八章:无奈饮恨
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一听,乐了,却是并不恼怒,听他道:“尊者切莫生气,贫道等不过是取回仙家物品······”
不等歪语解释,萦如歌再出一拳。
远远看去,只见那诡异气象的地方散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这一次再没人被揍飞,反倒是萦如歌扑腾着黑羽翅膀向后飞了四五丈,拉开了与三人的距离。定睛看去,只见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右掌摊开,一个八卦纹如同盾牌挡在了三人面前。那一拳击中的触感,星辰决-女土蝠怕是连这八卦纹的十分之一都比不得。
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一看自己的二师兄使出这他以为最无用的招式,又看这招式出奇有用,欢喜展露。只见他同他另一位师兄各自飞至萦如歌一侧,三人成三角阵势,纷纷摧使先前那二师兄使用的仙家招式。
“八卦-锁苍穹”!
三个大小一致的八卦纹好似三面高墙困住了萦如歌,三块八卦纹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萦如歌一声喝,那漆黑巨龙一声龙吟,呼啸着飞向那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此时此刻,怕那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心中也会暗骂,骂这萦如歌不要脸,专挑软柿子捏。
然,当巨龙撞击在八卦纹上,刹那被溶解消散后,他露出了得意笑容。
奎木狼看得有些郁闷,即便是这最年轻的白袍剑客,按人世年纪,怕也近百,怎心智还比不得少年沉稳。纵然如此,萦如歌的困境,依旧难解。
萦如歌扑扇翅膀向上飞去,却又见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剑指挥动,射出十三道剑气,剑气好似认主,纷纷纠缠萦如歌,他向左,剑气跟着向左,他向右,剑气随着向右。
无奈,萦如歌只好再催一招“星辰决-女土蝠”,毕竟身处高空,纵使空气中也存有土性元气,汇聚的那面土墙,还是如纸一般不堪一击。
十三道剑气破这一道可有可无的土墙,也不过耗费了四道,还剩了九道对这萦如歌穷追不舍。
奎木狼不再看戏,在凤凰背上反手抽出桃木玄武剑,又见他换换揭下狼牙面甲。年月催人老,曾经的嗜血道人暮知途也早已不再年少,若平安过日,怕他也已经过了对子女婚嫁发愁的年纪。
“祖师爷莫怪,孽徒今日并非为了争强斗狠!”
语落,一剑刺出,正是昔年成名绝技“天君降魔”!
只见一剑刺出,漫天剑气恍如流矢疾疾落下。剑气朝向正是三面八卦纹围困的萦如歌,萦如歌察觉高空剑气落下,确实不躲不闪。
下一画面,漫天剑气汇流成一,化为一把透明玄武剑,旋转着射落。正当白袍剑客散出的剩余九道剑气要击中萦如歌,那把透明玄武剑分毫不差与那九道剑气的首端相触。
两股剑气相击,产生微小爆炸,萦如歌被冲击力微微向后撞飞八九步的距离。
那受伤的位置有些发红,皮肉未有伤痕,不过些许疼痛罢了。
萦如歌抬头看向奎木狼,他已卸了面甲,跪在凤鸟背上正不停大口喘息着。他看到这亦主仆,亦师友的人,嘴角微微扬起,表示感谢。
奎木狼摆了摆手,也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一剑,终是引火焚身飞蛾扑火。
那乌云汇聚的天空竟隐隐闪出明黄,突有雷鸣阵阵。奎木狼抬头看向天空,脸上是无奈笑容,或命已尽头。
萦如歌见此场景,顾不得那最年长的白袍剑客又有动作,只见他右手朝下一挥,那载着奎木狼的燃火凤鸟一声嘶鸣,如同萦
如歌先前一般收起翅膀向下俯冲。
“如歌,不可······”
余音未散,那早如涅槃后的燃火凤鸟仅此一瞬,已向下飞了甚远,估摸着不过再数七八个数,就会将背上的嗜血道人平稳送至城中小街。
萦如歌才分神出这一动作,却见一个比他人还要大上四五分的一个黄金大手印,一掌便拍在了他身上。身子被撞飞,任是他扑扇翅膀也无法在空中稳定身子,等停下了,早已是身子撞在了八卦纹上。
咽喉一阵腥味,呕出一口黑血,眼前竟有些模糊。
萦如歌双目怒睁,几分清醒。正要还击,确实祸不单行,那天外落雷此刻降下,不偏不倚,命中!
纵使狂傲如同萦如歌,被那黄中带紫的落雷击中后也不由发出痛苦叫声,狼狈不堪。
三位白袍剑客自然也明白这落雷威力,在确定落雷将命中萦如歌的刹那,摧使飞剑,身子疾疾向后,避开这夺命一击。
再看萦如歌,身上的妖斑开始渐渐淡化,惨白毫无血色的皮肤也开始恢复成原先的小麦色。更要命的,是他背上的那对黑羽翅膀,羽毛开始掉落,翅膀开始消形。
若是让已回地上的奎木狼看到这般场景,怕是悔青肠子也是无法原谅自己,多年隐忍,终究逃不过天上人的眼睛。
萦如歌右手化出一根红羽,不等他化火焚去,那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催动一把闪着金光的飞剑脱离“卍”字剑阵,迅雷之势毁去正在燃烧的红羽。
萦如歌自然恨,无奈,这也算是技不如人,不可怨天。
颜啸一生收过弟子十三人,十二位都是修仙资质绝佳的天才,妖孽,还有一人是个毫无仙缘的凡人武夫。
萦如歌自然是这十二位妖孽之一,可无奈,颜啸昔年善用的御风而行,他萦如歌火候实在差劲。
只见萦如歌强催仙家功体,眉心处渐渐化出一道冲天火焰纹,又见气息流转,渐渐在他脚边汇聚化为一团浮云。可无奈,云未最终成形,也不见三位白袍剑客刁难打断,自行散去。
御风之术已不可为,萦如歌再生一计,右手一个响指,只见无形之中化出一条闪着金光的巨龙。他调整身子,猛地腾飞到了龙头之上。
三位仙风道骨的白袍剑客驾着八卦纹,摧使着十三把飞剑,将一以金龙为骑的白发小辈困在中心,这画面看去,还真分辨不清谁正谁邪。
那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一看这小辈还能将半使炁源半催仙力的招式这般用法,也觉得有趣。
“二师兄,这小子可以啊。”
只见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也是点了点头,表示对萦如歌的认可。然,那年纪居中的白袍剑客却是惋惜叹气,听他道:“可惜,已经入魔,无法入我剑宗。”
萦如歌一听,不由冷哼了一声,道:“纵本尊未入魔,又怎可能会是尔等杂鱼能揽之!”
那最为年轻的白袍剑客不乐意了,正如他的师兄说的,萦如歌已经入魔,自无法入他天下剑宗这等修仙大派。
见他修为不再保留,杀意,起!
“贫道念苍生,在此恳请万古尊主借斩魔剑一用!”
语落,只见原本被萦如歌折腾得乌云密布的天空,刹那破了一个又一个窟窿,阳光从窟窿中射落,照耀大地。
又听一声刺耳长鸣,分不清是什么生物,下一瞬,只见一道青光又穿破乌云使之再添一个窟窿。
一把碧青色的三尺长剑缓缓下落,那最为年轻的
,自称念苍生的白袍剑客飞身上前一把抓住其口中万古尊主的斩魔剑。
念苍生手握斩魔剑迎头劈下,只见念苍生紧握斩魔剑的双手竟如同火烧一般开始蜕皮,而这把斩魔剑,则散出如清水般的阵阵涟漪。
同一时刻,好似正因这把斩魔剑太过奇特,那乌云里头竟有开始隐隐起了闷雷。萦如歌见此,向前一跃,跳下金龙,手一扬,金龙乘风蹿进了乌云。
“星辰决-角木蛟!”
萦如歌右手握拳,双指竖起,一点眉心,又指向金龙消失的方向。动作才结束,只一听骨头折断的声音,萦如歌痛苦得喊出了声。果真,这一式还未成熟,不该随意催动。
念苍生动作还未停,他见萦如歌下坠加速,更是催动飞剑疾疾追去。
“师弟,不可!”
那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才吐出四个字,已经来不及。只见乌云处飞出一物,速度之快,肉眼看不清。
那年纪居中的白袍剑客看清了,不由瞪大了眼,那竟然也是一条呼啸的巨龙,那,竟然是先前的黄金巨龙裹上一层黑紫闪电。
直到裹着黑紫闪电的巨龙撞上了念苍生后背,天空才传来一声震耳欲聋的雷鸣。
“师弟啊!”
“苍生啊!”
只见念苍生身如残叶任风吹凌,那把他口中万古尊主的斩魔剑也化为青烟消散。
与他同样下坠的萦如歌右臂已经垂落,刚才估计也吐出几口浓血,原本还算如珠色白的牙齿已被染红。
他咧嘴笑着,无比得意,双眼却竟是凶狠,听他恶狠狠道:“纵使本尊将万劫不复,也不会让自己黄泉路走得太过孤独!”
剩下的两位白袍剑客自是怒从心头起,齐齐催动十三把散着金光的飞剑射向萦如歌,飞剑才飞了一半距离,却又被凭空飞来的一物打断。
那竟只是单纯的一道剑气,一道形如月牙的冰蓝色剑气。
年纪居中的白袍剑客才看向剑气飞来的方向,迎上眼帘的,竟又是同样一道剑气。
只见他挥动手中宝剑,意图挡下这道形如月牙的冰蓝色剑气,无奈,这道剑气太过霸道,竟在空中将他逼退数丈。
年长的白袍剑客来不及分神,只见又一道形如月牙的冰蓝色剑气盯上了自己,再无长者风范,心中早已咒骂这多事的人。
见他催动被打断进程的十三把飞剑,再次化为一个“卍”字,勉强挡下了那道剑气。
“宵小所为!”
最为年长的白袍剑客在无仙人风采,愤愤出语。
“师兄,先回宗门。”
最为年长的白跑剑客无奈点了点头,十三把飞剑纷纷飞向身子急急下落的念苍生,驮着他同另两位白袍剑客一道飞走。
再看萦如歌,早是油尽灯枯之状,坠地而亡不过迟早。
此生漂泊,历经一切,恍如走马灯在脑中播放。
“月儿,兄长······”
恨,恨,恨!
身体中寄存的鬼童大郎在萦如歌鬼化后也早已疲惫得无法再展神通,哭闹,苦恼,也是恨,恨,恨!
纵然自己同大郎合二为一,于凡间已鲜有人敌,可怎奈何,来人非泛泛,终究只能饮恨。
一者恨自己名未展,娇妻未过门,仇未报,志未酬。
一者恨自己债未偿,手足未相见,恩未还,生未成。
一人一鬼,或将此消散,六道轮回,早不相干。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八十九章:天可怜人
萦如歌早已乏力,万丈高空,任是修仙者神鬼神通,没了燃火凤凰,不懂踏风而行,如何遨游天地?万般豪情,到头来终究不过苍茫大地上一只百年长寿的蝼蚁。
不断下坠,不断下坠,终将如天外落陨,落地刹那骨粉碎,肉化泥。
所谓福无双至,然祸不单行。
正是这般处境,却是鸿蒙劫难,只见天外之天,乌云密布,其中紫雷闪闪,再闻震天怒响。
怕已是十死无生的局面。
是鸿蒙天劫将身躯击得粉碎,亦或万丈坠落摔作肉泥,何差?
终究鸿蒙天劫先至,前一刻为奎木狼抵挡的那次鸿蒙天劫不过一道紫雷,或是天地愤怒,落到他萦如歌的,竟是三条紫蟒风天雷。
三道如同嗜血的紫雷巨蟒伴随着轰轰雷鸣疾疾追赶下坠的萦如歌,此刻的萦如歌虽渴望着生,无奈无可奈何。
曾想,习得白云剑术,大道之成,一把通灵好剑,孤身走江湖。若是遇到墨家人,以剑会之,以剑辱之,令天下人知,白云剑术更在莫语剑法之上。
天不怜他,虽无亲生父母,但白云苍狗胜过那不曾见过的父亲母亲。
严母慈父,授他本领导他正道,何等令人满足的人生。
确实江湖路险,纵使白云苍狗放下名利,终躲不过旧仇来寻。
那个一身红袍的人,是谁?
睡意袭来,身躯沉重。
也罢也罢,算作孩儿不孝,黄泉之后父母莫怪。
也罢也罢,算作情郎薄情,无法八抬大轿九匹良驹,令你风光过门。
白云苍狗,若可以,他萦如歌愿随姓为白,随姓为张。
任是西地古木林,万葬抵在胸腹炸裂也不曾闷响一句;任是寒山寺外,鬼劫临身依旧头高昂,不改本色。
而今,此生路将尽头,竟是有泪滑落眼角。或随身下落,未曾蒸发,落于大地,令人抬头看,疑惑,晴日有雨?
或是紫蟒风天雷天落,武林野史自记不得这一细节。
苍狗?
呵呵,原来自己不曾喊过他一声义父,叫的更多的竟是丑老头儿。
苍狗曾说男儿天地间,情为先,义为后。那他为了情愧对的义,指的是何人?
一杆大岳雪银枪,曾是龙城飞将,无人敢前的骁勇大将,为何他愿舍了荣华身入浊浪江湖?
大岳雪银枪,自己苦苦追求一把天下无双的通灵好剑,竟忘了,在落花之地,还有一位忠心的仆苦苦等着少主归来,令它再返光荣。
那个每每来落花之地,与苍狗对饮的男人,那个一身红袍的男人是谁?
记得他面容如俊朗少年,长发不束,风拂,潇洒更胜书中豪侠。那把刀那把剑,令他神往,却不敢靠近。
记得他说:“此子天赋异禀,将来必成大器。不如入我麾下,做我十三弟子?”
十三弟子?
红袍的人?
一刀一剑?
萦如歌刹那睁开了眼,然此刻却更如九雷轰顶,他记起来了,那个红袍的人,当真是颜啸。
他曾一心想复仇的人,当真是颜啸!
为何会是他?
为何会是一个折损自己寿元,宁可修为如指间沙慢慢散落,也要令他出人头地的人,竟会是自己最大的仇家?
可笑,可笑!
笑自己认贼为师!
可笑,可笑!
笑自己愚笨若痴!
可笑,可笑!
笑自己,已无能为力。
颜啸,颜啸?
萦如歌又记起一事,他离开暮寒楼,决心独自闯荡以求得自身修得战魂体,临别曾问颜啸:“师尊的刀剑曾斩杀鸿蒙七害,那为何师尊不传我刀剑本事?”
颜啸答:“为师的刀传给了你的三师兄,为师的剑传给了你的二师兄,实非为师不愿,是为师无能再传授。”
“那师尊可能授我独立鸿蒙的本事?”
“萦儿,你学本事为的是什么?”
“报仇!”
“萦儿,为师曾经仇深过海,因为仇恨亲手杀了自己的同胞兄弟和妻子,还有千百年难得的知己。仇恨过后身如深渊,再无其他。你命格残缺,为师所授,令你超越凡人极限。然路如蜀道,其中煎熬旁人难以插手,你可愿?”
“师尊所授,与鸿蒙之巅如何?”
“为师所授,待你大成,纵是天上仙人,也不过同道。”
待我大成,天上仙人,不过同道!
颜啸!
萦如歌此时此刻无比渴望活下去,无比强烈的执念。只见他驱动膻中炁源所在,集毕生武道修为汇聚右手,又催眉心仙缘,动十三年苦行沉淀,汇聚左手。心中所想,是那个一身红袍,一刀一剑笑傲鸿蒙的身影。
只见左手化出一把透明虚无的冰蓝长剑,缠绕如雾白气
,右手握住一把唐刀样式扣六环的长刀,色如烈焰缠绕黑森鬼气。
刀剑相交,脸上愤怒杀意,再无先前死气。紧闭的双目刹那睁开,眉头深锁,口中怒喝:“山城冥王,灭轮斩!”
刀剑划出交叉的刀痕剑轮,飞向三道天劫紫雷。然,极招反推之力使身子再如重物捶胸,下坠之势更添三分。
已是此生搏命与天一斗,只见刀痕剑轮冲撞三道紫雷。那紫蟒风天雷却是呼啸而过,犹如细小沙尘抚过面庞,不带半点痕迹。
绝望!
深深的绝望!
只一瞬,武道仙缘,双重修为尽散。
死前一搏,再无后手,只可作罢。
回头望向平凡人间,已可见美轮美奂的酒楼,路上行人也如黑点蚂蚁来往不息。脑中的鬼童子大郎也已作罢,不再挣扎。
或是此生命书也是这边撰写,只求来生父母兄弟,一世平凡。
鬼童子大郎思及如此,虽是眼角有泪,却无遗憾。
“萦哥哥,我的弟弟们如果能活到十四岁,他们会成才吗?”
“会吧。”
“如果萦哥哥活了下来,你会收他们为徒,让他们变成像萦哥哥一样厉害的大英雄吗?”
大英雄?
萦如歌不由暗自苦笑,自己何时谈得上英雄二字?
或许苍狗这个丑老头儿,还有十一师兄的义父,他们称得上是大英雄吧?
“他们会成为天下有名的大英雄。”
“萦哥哥,谢谢你。”
脑中的声音带着微微的呜咽,萦如歌也是闭上眼,嘴角微微翘起,露出一个好似安详的笑。
突然,只觉膻中炁源如火烧滚烫,萦如歌面部刹那表情痛苦,整张脸开始扭曲。
用手使劲摁住穴位,为何?原本即将枯竭的炁源,好似有外来泉水源源不断涌入其中,甚至如水囊灌满,即将破裂。
“大郎,你······”
“萦哥哥,记住我们的约定,男子汉,是男人之间的约定。萦哥哥,谢谢你······”
鬼童子大郎的声音开始越来越微弱,那种人鬼之间的平衡开始如天平刹那倾斜的速度被打破。
萦如歌心魂意念,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大郎小小的身躯在变得透明,变得残缺。
他原本虎头虎脑天真无邪的可爱模样,也逐渐变得可怖,白嫩的小脸开始变得漆黑,双眼开始黑无白增。头发开始变长变得凌乱,獠牙、指甲,身上的鬼斑纹。
即便模样已经两个极端,小脸上依旧挂着泪,依旧露着笑容。
“萦哥哥,谢谢你,我好怕,但,我作为大哥,我要勇敢······”
“萦哥哥,我真的好怕······”
“大郎,快停······”
不等脑中回话语落,却是眉心仙缘再如利锥刺打,疼痛传遍全身。
“萦哥哥······”
鬼童子大郎的身影彻底变得透明,直到在萦如歌的脑中整个形象彻底龟裂,透明化作如丝,最后彻底消散。
萦如歌哭了,天下三猛中的不死鬼人,哭了。
任是头如炸裂疼痛,任是身如火烧煎熬,他双手掩面,哭了。
三道紫蟒风天雷距离萦如歌不过五六丈,这鸿蒙天劫雷竟恍如有灵,巨蟒张开血口,好似准备将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一口吞下。
萦如歌愤怒睁眼,身上皮肤再化为没有血色的惨白,双眼黑白不再,如血充满双眸。脸上妖斑再现,却不再是漆黑,不再是火红,而是那种隐隐散着光的金色。
那头白发风拂飘动,背后肌肉渐渐突起,有奇异的骨头穿透皮肤快速生长。直到骨头化为了翅膀形状,肌肉羽毛渐渐覆盖,纯白羽翼的双翅,成形了。
“天可怜人?”
彻底鬼化的萦如歌对着鸿蒙天劫落下的紫蟒风天雷这般问,天雷本无生命,如何能听得见,又听得懂?
“星辰决-角木蛟!”
右手伸出,食指向前,轻轻一点。
以指尖为源头,蹿出一个与天雷粗细无差的漆黑龙首,黑龙一声咆哮飞向三道天雷。
黑龙身子渐渐成型,直直向最中间一道紫蟒风天雷冲去,一口将天雷吞入口中。只见原本如夜漆黑的巨龙,体内闪出一道一道紫色闪电。
身藏天劫落雷的黑龙在空中快速盘回身子,再次扑向萦如歌右侧的那道天雷。
“星辰决-翼火蛇!”
左手同样伸出,同样食指轻轻一点,确实在左侧那道紫蟒风天雷的周侧化出缠绕天雷的螺旋火焰。在天雷尾端,火焰成型为一个三角蛇头,吐着信子,身躯渐渐收紧,硬生生与那天界落雷同归于尽。
再看腹中藏有雷电的黑龙,呼啸着咬住最后一道天雷,却好似力不从心,竟被天雷拖着撞向萦如歌。
萦
如歌身后那对白羽翅膀扑扇几次,身子飞向另一侧,避开天雷。那紫蟒风天雷早以萦如歌为靶心,急急转头,依旧追向萦如歌。
而天雷尾部的黑龙,腹中那道天雷渐渐膨胀,最后如同蛇吞象,撑破躯体,消散。
萦如歌右手向前一握,无形中化出一把唐刀样式,扣有六环,通体雪白的长刀。那刀上渐渐缠绕淡灰色的气,最后包裹刀刃。
“山城冥王-灭轮斩!”
声冰冷,如鬼神轻语,不屑。
虚无的刀化出近十丈宽阔的刀痕,飞向袭来的紫蟒风天雷。
刹那,如烟消云散。
那对白羽翅膀还在扑扇,手中的刀也渐渐消散。
萦如歌看着自己的双手,这等从未有过的感觉,怕当真是能与天抗衡,独立鸿蒙之巅,天上仙人,不过同道。
正当萦如歌还在悲伤鬼童子牺牲自己换他的生,却又听一声闷雷巨响粉碎宁静,不等回头,只觉如泰山临身,又似黄河水全倾而落。
全身麻痹,再无直觉。双翼羽毛已残缺并带有火烧痕迹,身上皮肤龟裂处不计其数,皮肉绽开,可见白骨。
终是人难与天斗!
当第四道紫蟒风天雷消散,第五道直直落下,再闻闷雷作响。
当真回天乏术,愧对大郎。
却是,一道红色身影挡在身前,那人左手化出一把青如春生枝桠的长剑。就见他左手挥剑直指落雷,那紫蟒风天雷自动消散。
“天上的道友,这可是天的旨意?”
是在问天?是在问天上的仙人?
萦如歌眼皮已经合上,沉重的困意再无法抵抗。那份奇怪的安全感为何会因这个人而产生?
他说他叫什么名字?
或许他最后听到的一句,是“颜啸在此,谁敢动我徒儿分毫!”
那句话落,只觉阳光照样,打在脸上,很舒服。
再说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府邸,虽是遥隔数里地,肉眼如何会看不到那在天一边的各种五彩缤纷,还有这天之异像?
仲西侯问花少红:“生死?”
“怕是九死一生,侯爷,你可历经天劫?”
闫忽德问:“紫蟒风天雷?”
花少红皱了皱眉又摇头,表示不明白,不清楚。
“好家伙,被雷劈了一次,没死。又被三道紫色天雷跟着,把雷都吃了,最后又被雷劈了。萦大哥也是妖孽,这么被雷劈都死不了?”
仲西侯一听,竟缓缓吁了口气,道:“若是死了,如何对得起不死鬼人这称号。紫蟒风天雷?若不是天劫,便是人祸。”
“人祸?还有人能操控天雷?”
闫忽德指了指天,花少红不明白,闫忽德也不解释。
天上?
有人?
花少红在琢磨,若是鸿蒙境的人只有不断往前才能看到更高处的风光的确不错,可要历经天劫才能看到高处风光,得失可是平衡?
他有些困,他想到了自己的兄长,若哪一日花无意再次面对所谓天劫,跨出那一步,可能在这所谓的紫蟒风天雷前面不改色,从容依旧?
更重要的,是他可能像萦如歌,亦或仲西侯这般处之坦然?
“孤有位师兄山剑,师尊曾说,他是他最得意的弟子,可惜,性子太倔,可抛生死也要与天斗。”
“死了?被雷劈死了?”
仲西侯看着花少红,面露微笑,继续道:“义父曾说,若是那位师兄活在这个年代,愣是那位韩将军,亦或黑无常,均不敢提剑。”
“所以,他死了?”
仲西侯摇了摇头,说出一句,令花少红同闫忽德瞠目结舌的话。
“算起来,那位师兄怕有八百岁了。”
“八百岁?既不是神仙也不是妖魔?如何能活八百岁?”
“不,他七百多年前已经死了,不过他快有八百岁了?”
“侯爷,那他到底是活着还是死了?”
仲西侯摇了摇头,没再多说。
闫忽德坐在了台阶上,八百年的寿命,多少凡人的轮回,这样的一生,可会孤独?
他突然好奇,颜啸,活了多久?
“不用去猜了,他就是个老怪物。”
说罢,仲西侯提着冰蓝色的听雨剑竟自顾自朝大门走去。
“诶,你说,颜啸会不会活了上千岁?”
闫忽德摇了摇头,解释道:“颜啸既然为大邺人,而大邺建国至今,八百年。”
花少红觉得没劲,一个翻身,继续躺回屋顶晒太阳。
诡王不知何时停步在了闫忽德的身后,声音依旧恭敬,听不出情绪,听她道:“听闻番邦在大邺之前也曾靠着铁骑踏平这片大陆,甚至将北齐、阿塞的土地也尽纳入其中。狼王,王朝兴衰,不觉得可笑么?”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章:善恶两面
闫忽德一听,不语。
的确,曾经铁延大可汗为主的年代,三番九邦何等霸气,完完全全就是这片土地的霸主。
可惜,不过百年,竟荣光不复。而千年过去,甚至族人没了家园。
“莽夫终究难成天骄,智谋窃国者,方长兴。”
闫忽德冷哼了一声,问:“诡王,你至今仍不死心?”
“御龙术独我一脉,侯爷实有君临天下之才,可惜了······”
“佐君之梦,有时实在是个笑话。纵然他不叫西侯,又能如何?你当真不明白侯爷想要的是什么。”
诡王的表情终于有了变化,她疑惑,问:“那你明白侯爷所思所想?”
闫忽德也站起了身子,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道:“看好那个女人你就是有功之臣。”
“那你去作甚?”
“闲来无事,去帮侯爷看住一个人。”
闫忽德除了门,诡王疑惑更甚,她不在乎闫忽德要去看住什么人,他在意侯爷所思所想,是那个风尘贱婢?
风起,诡王的头发被风吹乱,那原本遮住的侧脸也展露大半。她也曾年少,她小娘子时的姿色,虽谈不上倾城倾国,但绝对靓丽可人。可惜啊可惜,在这般如瓷器精心雕琢的脸上,竟有个死囚的烙印。
那个铁烙的疤痕印在她的左脸,触目惊心。
或许除了仲西侯,再没人知道,已无名无姓的诡王,她的过去,她的家族究竟是怎样的存在。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故事,可惜,在一个大的故事里,主角终究没有几个,那些小人物,有再多的精妙绝伦,终究不过配角。自然,也无人问津。
“风生水起,龙可出渊。天下将乱,侯爷,如何不为君!”
这儿是仲西侯的宅院,自没有什么探子敢靠近,也正因没有探子敢靠近,所以诡王敢这般感慨。
估摸着一个时辰后,金陵城外的竹林,一身白袍的仲西侯独自一人坐在简陋凉亭。
竹叶被风偏偏吹落,在空中翻转下落,或又有风将之吹起,飞到更高处。
仲西侯把听雨剑放在石桌上,身子靠在亭柱上看着他注意了好久的一片竹叶。
那片竹叶估摸着有他小指大小,那片竹叶并不完整,在一端有些破损,那片竹叶也并非全部青色,在中间位置有些发黄。
仲西侯才到竹亭,那片竹叶已经开始下落,结果,过了将近一刻钟,它愣是被风一次又一次吹起,自终都没落下。
仲西侯也忍不住出手两次,指尖化出柔和剑气,想要将这片竹叶打落。无奈,快要落地,风儿总是顽皮,不让他得逞。
出手已经两次,事不过三,自不好再有动作。他就这么愣愣看着,却始终看不到这么一片没有生命的破损竹叶落到地上。
“呼”,带着风声,有东西从背后快速飞来。
仲西侯头往一侧扭动,那东西不偏不倚,刚好落在石桌上,稳稳得立在听雨剑的剑鞘上。
一坛酒,一坛又甜又苦的酒。
其名,弃泪酒。
“你还真是有心,特意跑去寻那难缠的老板娘讨酒喝。”
来人回应:“许清河有求于我,我索要的报酬,正是你我手中这两坛美酒。”
来人较仲西侯,还要高出那么约摸三根手指,一身橙黄袍子宽松任风灌入流出。一头散乱不羁的长发已经黑白相夹,满脸的胡碴怕也是个不懂打理的人。
他的样子的确像极了书中的豪侠,云游天下任逍遥。
可奇怪就奇怪在他那一双手,从手掌到小臂,均是血一般的赤红色,看得令人不由脊背发凉渗得慌。
他提着一壶酒慢悠悠走进了竹亭,在石桌旁坐下,又看了看桌上的听雨剑,不由呵呵一笑,道:“知道你有他物替代舞雩剑,却不曾想过,花少红那小子保住的听雨剑,原来是为了送给你。”
“怎的?红红不将剑送给我,难道还有他人为主?”
来人自然不是别人,天下也不可能有第二个有这么一双诡异血手。骑着毛驴打瞌睡,与墨家掌剑人互称好友,又一招逼退萦如歌同血凤凰,自然就是燕云骑卯骑,鸿蒙心。
鸿蒙心的传闻大多只是江湖人茶前饭后的谈资,内中真假争辩毫无意义。有人说他是燕云骑中仅次于九点烟雨的高手,然因为不恋争斗,所以骑位为卯。也有人说,颜啸曾斩杀的鸿蒙七怪,实际有八人,第八人,就是鸿蒙心。
更有人说,鸿蒙心,之所以为
鸿蒙心,正是因为他,鸿蒙之尊,天人以下无敌手。
真真假假自然无人考证,但能逼退鸿蒙境的血凤凰,还有当时境界压制虽不是鸿蒙境,却无视境界逢强者便战的萦如歌,修为之深不可测,自也证明八九。
“你想取走这把剑,孤自然无所谓,怕就怕孤那位十二师弟,会天涯海角,也去寻仇。”
“哦,听雨剑主么?听闻这孩子,可是杀了他的亲生父亲黑无常的狠人。你竟然会是这种妖孽的师兄。”
听雨剑主为何会杀了黑无常,早无据可查,究其原因,也早无人知。但听雨剑主的确击杀了黑无常,且是以一把不知名的青色长剑破了黑无常的听雨剑。
“孤对燕云骑有几个问题,鸿蒙兄可能解惑?”
“但说无妨。”
“好,子是九点烟雨,卯是你鸿蒙心,酉是孤麾下狼王。戌虽化名来去空空,但身法逃不过惠冬的眼睛,必定是鬼手苍丰,亥是夜未央,夜未央听闻只是挂名,从未遵从指令行事。那另外几人,可能一一说明?”
鸿蒙心一听,原来是问这般,哈哈一笑,举起坛子灌了口酒,用手背擦拭嘴角。在他喝来,这弃泪酒香醇,入口极为带劲。但酒流入胃中,并非火辣辣,是那种说不清道不明,或可称之为,痒。
很奇怪的感觉。
“丑你听过名字但想来不曾来往,寅你熟识不便告知。至于另外几人,能告诉你的,辰之名,为八斗先生,巳之名为催命寒风,自然也就是曾寻你比剑的东来一剑。”
仲西侯一听这两个人,不由也是一笑,五指成爪那么一吸,将压在听雨剑上的那坛有酒仙人醉给吸了过来。揭开酒封,灌了一口。
看到仲西侯这么一手,鸿蒙心不由觉得有趣。
“看来你很习惯这酒。”
“纵然她许清河再是怪癖,既然是在不夜城,自然也懂何人为王。”
“听闻那个名声渐显的浮云剑客,一直在找八斗先生。”
仲西侯一听浮云仔在找八斗先生,不由觉得有趣,莫不是要令八斗先生承认他也是后辈天才?
“你曾欠孤一个人情,今日可能还?”
“哦,连舞雩剑都可以不用的人情?”
“孤要你,替墨家退了天下剑宗!”
鸿蒙心一听仲西侯为的居然是这件事,不由皱紧了眉头,又连连灌了几口酒。他将酒坛放在大腿上,扯开了话题,问:“这纳云手,是何人教你?”
“你也认得这招唤作纳云手?”
鸿蒙心呵呵一笑,道:“白云仙子成名绝技,纳云手、排风掌,如何不认得。”
“既然你知道是白云仙子的成名绝技,难不成不晓得,孤与萦如歌,是同门师兄弟。”
“毫无情分的师兄弟,也愿意将这等本事传你?”
仲西侯喝了口坛中酒,不说话。
“既然你问了我燕云骑的事,可能同我讲讲你西地之主,仲西侯麾下十三骑又是哪些?”
“孤下边的人,没一个到达鸿蒙境,莫不是曾经的鸿蒙七子也会觉得,孤这十三人,会对燕云骑,有所威胁?”
语气虽无调调高低,然,其中嘲笑,却是明显不过。
“呵呵,风灵王天生神将,可惜没有心智,终难承你衣钵。闫忽德在我身边多年,以为是帝国派到你不夜城的细子,怎料这崽是个二五仔。青川之主,听闻此人喜好风光,难成大事。不过,你这十三人中,有两个孩子我倒真真切切的喜欢,不如,你将这二人送我,我便舍了王命,替你护住墨家?”
仲西侯自然明白鸿蒙心口中的两个孩子,指的是谁。
手在成爪,再使纳云手,石桌上的冰蓝听雨剑飞回,握于手中。起身,左手握剑,右手提着酒坛,向金陵城方向走去。
“这等买卖也不愿意做么?你仲西侯当真做不得一个生意人。”
“孤尊为一城之主,生意活计,自有人打理。”
“仲西侯,送你一句话。将者疾如星,行者知路遥。那两个孩子虽未有气候,日后,或会是你的救命稻草。”
“那就谢过鸿蒙兄指点了,若鸿蒙兄无意掺和墨家的事,那不如,就将小梁好好带在身边,保他一世平安。”
仲西侯转瞬走远,空留鸿蒙心一人坐在竹亭。他就如仲西侯先前一般斜靠亭柱,抬头看着亭子外的风光,喝酒,看片片竹叶飘落。
心中不由感慨,仲西侯啊仲西侯,金陵王也不管的墨家你倒是这般上心。自
己欠下的人情那般珍贵,你竟用来换一个身怀反骨的人的平安。
你啊,就只适合当城主,永远当不了生意人。
突然记起自己二十六岁入鸿蒙,不知天高地厚,跑到帝都去挑衅盛名当世的韩将军。
手中握着不曾被知无不言列入剑谱的妖祟戾剑“人间恶”,以为天下无双,无人可为同道。
韩将军那时何等风光,笑对天下高手,身上七把剑,常用的,不过是倒背的两把长剑,他记得左边那把叫“萤烛”,右边那把叫“破军”。
自己也算争气,逼得韩将军精血开封双剑,可惜,还是落得个所谓的虽败犹荣。
“哎,韩大哥啊韩大哥,如果那一年我用的不是那招笑佛醉卧花荫涧,保不准还有赢的机会。”
昔年帝国第一猛将,而今在史书上却落得个身败名裂,如何让人心不愁,心不忧。
可,又如何?
鸿蒙心抬起自己的左手,这双血手,无论看多少年,还是不习惯。
年少轻狂,总是会付出代价的。
那道橙影闪动,空荡破陋的竹亭,就只留下一坛酒,一坛又甜有苦的弃泪酒。
离开竹亭的仲西侯,一路摇晃,一路喝酒。
他也心愁,愁自己做不成好兄长,愁自己当不得好城主。
想来,天下剑宗,自己不过一个鸿蒙修为的武夫,如何一剑驱赶。又想想,天下剑宗,为何苦苦为难一个不显山不露水的江湖小宗门。
他突然将坛子猛一用力,抛向空中,抽住手中冰蓝色听雨宝剑,开始舞剑。
剑气如风吹动灌满竹林小道,那坛难得的西地美酒,也被剑气击得粉碎。酒水漫天落,香溢风散数里地。
义父曾为守帝国边土,身先士卒,曾一剑斩杀数百人。使得北齐虎狼不敢越雷池,何等潇洒。
反观自己,竟这般无力。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八字喝出,只见冰蓝宝剑绽出一团肉眼可见的浓烈剑气,剑气又分为一百零八道,射向周身竹林,又如离弦之箭,飞向长空。
周遭竹林也是无奈,好端端生长,竟被一个疯子无情斩断。
最悲催的,还是天上飞过的三只大雁,被无情剑气,一击毙命,来不及发出惨叫便直直坠落。
听到重物一声又一声得落地,仲西侯好似醉酒的纤夫,打了个醒酒哆嗦,才回头去看。
这西地蛮子,哪是一城之主,看到被自己无意中打落的野味,竟乐呵呵过去。仲西侯正傻乐,那个许久未现身的橙衣女子不知自何处来,已出现在他身后。
仲西侯也不回头,解下袍子束腰的腰带,又用听雨剑的剑鞘做挑棒,绑了三只死不瞑目的大雁。
他问:“舍了舞雩剑,可心有不甘?”
橙衣女子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回道:“舞雩与你的意义怕要胜过与我,小西侯,你可疲惫?”
女人最后那句颇为温柔,竟令仲西侯一时间不知如何作答。
累啊,自然是累。可纵然再累,又如何开口倾诉?
“若哪日当真强者难敌,你还是舍了我,全当缘分尽了,可好?”
仲西侯自然是想说不好,可犹豫几隙,最后默默吐出一字,“好”!
书话至此,仲西侯、朱谏男,善或恶,正或邪。
如何统一话之?
常言道,善恶无人能定,正邪由你纷说。
作为说书的人,如何又不去好奇,颜啸十三个弟子,十一仲西侯,十二听雨剑主,十三是已经半死或废的萦如歌。
仲西侯身为西地城主,自当以不夜城数百万百姓安康为首任。
然,却只因师尊一句话,破碎“西地为侯”四字忠告。
原本又可与临城朱家相谋的大业,又屡次为了一个相识不过半年的小师弟舍弃。
于萦如歌而言,其人为善。那于临城百姓,甚至他辖地的不夜城百姓,可是恶?
一生修行,不论武夫,不论诸子百家,不论修仙之人,道心为修行根本。纵是天下三千里地可以横行的鸿蒙上品的世高手,若是一次又一次损了道心,其路可远兮?
亦或,相识多年,如手足情深的十二师弟,心境又能如何?
换说朱谏男,命不久矣天收之人,不惜耗费轮回福源,不惜千古骂名,也要除去亲姑姑表兄弟所在的墨家,其人,可恶?
善恶两面,何人能定呢?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一章:古龙潭变
萦如歌苏醒,已经过了整整三天,三十六个时辰,分毫不差。
他所处的环境确定陌生,不曾来过,却不知为何,有种奇妙的归属感同安全感。
好似只要在这里,说江湖仇杀?那不过毛毛雨。
甚至可说,即便天柱塌了,天火降世,好似只要在这里,他也不必担心。
他努力起身,算是靠在了床背。
听屋外,鸟鸣悦耳,看屋中,装饰典雅。
想来,这该是个大户人家,不一般的大户人家。
“吱嘎啦”,屋门被人推开。
一个相貌甜美可人,一双黑亮眸子无比惹眼的丫头,端着一盆热水进了屋来。
这丫头实在不好说是下人丫鬟,她相貌出众,哪怕是去了帝都,也不会逊色于那些豪门千金。但说她是这家的小姐,又绝无可能,一个大户人家的小姐,哪能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
等近了,萦如歌的视线也不再那么模糊,发现这丫头梳的头发倒有些有趣。
两个发髻盘得跟两只猫耳朵一般,颇显得俏皮鬼灵精。
自然,会梳这种发饰的,在书里除了墨家庄子的墨曲儿,还能找到第二个人么?
墨曲儿见萦如歌醒来,可面色实在凄白没有血色,赶紧上前让他不要乱动,免得伤口又出乱子,那才麻烦。
把萦如歌安抚后,又用热水浸湿毛巾,拧得七八分干后小碎步走回来,递给了萦如歌。
萦如歌正要抬手去接,可惜,无奈啊,竟是双臂都疼得抬起来都困难,脸上也是刹那表情变化扭曲得可怕。
墨曲儿又是唠叨了几句,意思也就是说萦如歌既然受伤了就不要乱动,免得伤都好不了。说完,用毛巾温柔得给萦如歌擦脸擦手,算是让这个快死的人有了些许精气神。
“姑娘,这是在哪儿?”
“那天可把我给吓坏了,原本好好的一个人在院子里偷偷摸摸吃着点心,谁知道一个仙人驮着你从天而降,可吓坏我了。”
“仙人?”
“对啊,那身红袍好是惹眼。还落下一句,说你有令千万剑魂屈膝奉主之能。后来,就是少庄主来了,就把你送这儿来了。”
萦如歌不由睁大了眼,问:“这儿是墨家!”
墨曲儿点了点头,萦如歌竟异常紧张,正要挣扎起身,打算离去。可无奈,凡人如何与天斗,这天劫遗留下来的伤又怎可能一下两下就好的七七八八,动作弧度不过稍稍大了些,就胸口同右侧肋骨疼得他不由闷哼了一声。
墨曲儿眉头微蹙,又把萦如歌安回了床背,让他好好靠着。
“怕什么,你以为我们不知道你是谁啊。”
萦如歌一听,更是惊慌,眼中甚至隐隐露出凶光。
却听这小丫头又说出了下半句话:“不就是摧剑主令狐长空么,我们庄主可是天下有名无人能右,名满大邺,不,是名满东胜昶洲的当代第一大剑豪,可是墨家掌剑人,瞧把你吓的。”
萦如歌摸了摸自己的脸,长长吁了口气,摸到左眼那道疤,明白了,自己早被颜啸折腾成了令狐长空的模样。可不知为何,自己身份未被识破,竟有些莫名的小失落,不过也只是那么一瞬而已。
又想想刚才这小丫头对墨桑这一连串的景仰之词,也是不由笑出了声。好在笑声由心而发,并不做作,倒也没让墨曲儿反感。
“喂,我说摧剑主,你都睡了这么久了,你饿不饿?”
萦如歌有些不好意思,点了点头,道:“姑娘这么一说,倒真有些饿。”
“这就帮你去准备吃食,不过事先说好,没有酒,另外,牙杯和柳条我取来后你得先漱口。你睡了这么久,我隔这么远都能闻到你嘴里恶心人的臭味了。”
说完,就端着水盆出去了,留下萦如歌一个人,有些凌乱。他哈出一口气,闻了闻,别说,还真的是恶臭难挡啊。
萦如歌这顿饭,是墨曲儿一口一口给喂的。不知怎的,竟让萦如歌想起年幼时自己在雨中悟剑,不知天高地厚,剑没悟出,人倒是发了高烧。
也是那次,原本严苛的母亲白云仙子,当真是急坏了。又是求医,又是以己身修为稳住萦如歌体内气机。还记得她把自己搂在怀里,喂自己喝药喝粥。那么漂亮的一张脸,却是愁眉不展,当真是一等一的大罪过。
对啊,母亲那么漂亮的一张脸,为何会嫁给这么一个丑老头儿呢?
谈笑之中,萦如歌对墨曲儿倒是有了莫大的兴趣。明明是墨家养女,却不愿当千金小姐,硬是要做下人伺候他人,怪哉怪哉。
萦如歌又说,自己养了一只白色鹰隼,也叫曲儿。墨曲儿倒没生气,笑起来露出小虎牙,说自己是少庄主墨茗养的一只小奶猫,全天下最可爱的小奶猫,也叫曲儿。
两个人明明算是头一次见面,竟亲切得如同相处十多年的亲人,聊得也是异常开心。
墨家的庄子,这一日墨家少庄主墨茗同墨家所有高手均在庄子里。墨茗独自一人盘膝坐在练功房最中央处的蒲团上,膝盖上放着墨家传承八百年的名剑,无锋又多情的莫语剑。
突然,大气一阵微微波动,墨茗不由皱眉。
那,是古剑潭的方向。
只见练功房人影一闪,两扇木门打开,不断前后摇晃,过了几刹那,才发出吱嘎的声响。
等墨茗到了祖墓后方的一处碧波潭,只见潭中水波涟漪一圈一圈,那中心处更是不断冒着好似水煮沸后冒出的热泡。
墨茗
不由皱眉,下一瞬,异变再生。
握在左手的黑色莫语剑不断颤动,好似这把无锋的多情剑准备脱鞘飞离。
墨茗低头看向手中宝剑,眉头再锁一分。
自己尚年少,父亲已过知天命,不知是否知道这古剑潭中封锁了什么。
听母亲言,父亲曾年少无知想潜入水中,却是试了百次而无一次成功。
乍闻一声龙吟,多情剑已然出鞘,如同戒尺的墨色剑刃刹那化为明亮银锋。
出手便是无情剑法,语话三千!
只见一剑劈出,化三千剑气,剑气白如烟,形如三尺冷锋射向潭心。
再出一剑,同样无情剑法,夫子令!
乍见一道剑芒,形若夫子手中戒尺,直直插向潭中。
剑气剑芒悉数被吸收小潭,涟漪尽散,水面再归平静。陆地上的墨家少庄主却是眉头未舒,依旧左手握剑鞘,右手执莫语,凝望,凝望。
果不其然,突然,潭心如同炸裂,自中心处射出难以数计的剑气,剑气精纯令人叹为观止。墨茗自知不是对手,急急后退,却见漫天剑气如同流矢纷落,覆盖了整片墨家祖墓。一隙之间,各位先辈墓碑破坏殆尽。
再看这墨家少庄主,也已狼狈不堪,身上原本光鲜的袍子满是疮痍,右手手腕也未顾及,竟被划开一道不深不浅的口子,顿时觉得手中乏力,好似握剑也是心有余而力不足。
再听龙吟,自潭中心闷声响动。
不妙!
再见一只白羽凤鸟自潭中心展翅飞出,带着嘶鸣飞向长空。紧接着双翅再展,漫天羽剑如繁星坠落覆盖整个墨家山庄。
奈何,奈何!
墨茗不再保留,催动己身十二脉的炁源,一展修道高手清澜之威。
莫语剑再由银锋转为墨色戒尺,丢弃剑鞘,双手握剑。只见剑芒大甚,金光照耀,恍如一把数丈长的黄金大剑被一凡人紧握手中。
朝天挥斩,金芒劈向白羽凤鸟,那凤鸟一声嘶鸣,停止射落羽剑,急急避开那一剑。虽是避开,仍被剑劲余威波及,瞬间身体消形有半。
奇怪,那白羽凤鸟没了半边身子,剩下的一半形体依旧在空中扑腾。那样子好似另一半身子依旧,不过变得透明罢了。
再闻嘶鸣,又见漫天羽剑落下。好在被毁去的半边身子果真是被毁去,落下的羽剑也是自那残存的一半羽翅中射落。
奈何一剑才出,收招太慢,来不及再展神威彻底灭了这古剑潭中飞出的异兽。
墨茗左手朝天一抓,手掌成爪,那白羽凤鸟竟好似被一股强大吸力硬生生拉扯向自己。只听痛苦嘶鸣,却是无力反抗。
突然,异数再生。
听那熟悉龙吟自潭中闷响,只见水波再甚,一条黑龙自水潭蹿出,朝天飞起。
这黑龙出潭的神威刹那震开墨茗,也使得墨家少庄主掌劲尽散,功体受损。
以剑撑地,左手摁住心口,终难阻止喉中腥甜,一口黑血登时呕出。再看神色,已是暗淡。
修为清澜,强行催天地元气,再汇莫语剑,墨色戒尺再化银锋。
朝天一指,同样的招式,夫子令!
黑色戒尺飞向黑龙,却如墨滴滴落墨潭,再难寻觅。
那原本提着的一口气,也是刹那消散,再是呕出一口黑血。
墨家祖墓,竟藏了这么两只邪孽异兽,数百年来却是无人知。
若此刻面对这两只异兽的人是墨桑,怕不由感慨,二十四年前的隐隐不安,今日终究得到验证。
再说休养中的萦如歌,本就是通灵大才,察觉这墨家庄子异兽动-乱,眉头不由紧缩。身旁伺候他的墨曲儿竟也与他同样反映,萦如歌对此更是奇怪。
他掀开被子,强行下地,知轻重缓急,墨曲儿也未阻挡。
她问:“你这般孱弱,不是送死么?”
“你家的庄子要被人拆了,怎的我一外人比你还急?”
墨曲儿俏皮回道:“怕什么,有少庄主还有一众高手在,再说,剑老爷爷也在,天水山庄固若金汤······”
话落,却觉强大压力,不等墨曲儿回神,萦如歌一把将之推开,也不顾及她摔倒在地磕到碰伤。
萦如歌右手刹那化为玄铁黑色,好似戴上无坚不摧的拳套,一拳向前击出。只见门窗碎裂,自外射入近十道白芒剑劲,萦如歌的拳头与之相触,竟未伤他分毫。
奇妙景象,剑气如同游蛇缠绕他的右拳,一圈一圈缠绕而上。最后,纷纷融入身体。
墨曲儿回身看到这般场景,却是目露凶光,虽是微乎其微,那杀气仍就被萦如歌观察感应到。
近十道剑气入体,萦如歌全身觉得一股热流循环全身经脉,好似马上要爆体而出。
他不由跪倒在地,左手支撑,右手捂着胸口,脸色憋得发红,不断喘息,太阳穴更是凸起,痛苦难当。
墨曲儿打算上前帮忙,却被厉声喝退。
“不要过来,这剑,剑气在替我疗伤!”
无人敢信,也不曾听闻,剑气还能替人疗伤。但仔细观察,的确看不出萦如歌有将死征兆,墨曲儿也只好静坐观察。
若墨曲儿头一遭看到这等场景,定会惊讶,可上一次少庄主被一大木匣子散出的气息疗伤的场景,已让她觉得万般神奇皆非神奇。
呼吸匀速,萦如歌盘膝而坐,合上双眼,开始调整内息。
表面开始平整,面色由涨红转为惨白,又由惨白转为小麦
黑色。墨曲儿细数,不过数了两百四十个数,萦如歌已经神采奕奕,全然不似被送来时脚踏鬼门关的模样。
“走!”
话落,箭步飞跃被破坏的窗户,墨曲儿也不耽搁,紧随其后。
萦如歌对这小丫头有了兴趣,不曾料想,常年在墨茗左右的小妹妹也有这等身手。
到了屋外,墨家的天水山庄早已狼藉,房屋毁坏过半,下人仆役也都缩在角落瑟瑟发抖。这白色剑气也是奇怪,毁坏庄子,竟如有灵,绝不伤人。甚至被破坏的一个避雷兽砸落,险些要击中一个老奴天灵盖,也是一道剑气袭来,粉碎避雷兽,只留下一堆粉末让老奴头发更是添白几分。
萦如歌环顾着,惨,惨!
场面实在混乱,但更奇怪的,是墨家的门人打算朝剑气袭来处迈进,同样被这精纯剑气逼得步步后退,根本无法向源头探寻缘由。
只见一青色身影在碎石间快速走动,看仔细了,是手握折扇衣袂翩翩的俊公子。
他来回剑气之间,时不时以扇为剑,为自己开辟一条血路。
突闻一声龙吟,只觉一阵无形涟漪以远方剑气来源处为中心向外散开,萦如歌头疼欲裂,好似有个声音在说话,却是含糊不清。
“去!”
脑中另一个声音传来,他自然再熟悉不过,是他亲手杀死的好友,白衣剑少柳三青的声音。
萦如歌催使通灵之能,想与困在自己体内的柳三青残魂沟通,却是怎么也寻不得好友身影。
“救他!”
声音再度传来,萦如歌也明白了意思,不顾剑气如两军交战的流矢落下,只往前冲。
而留在原地的墨曲儿看到这画面,同样嘴角微微翘起,笑得邪魅,甚至有些许奸诈。好似她对这个唤作令狐长空的摧剑主,越来越有兴趣了。
墨曲儿缓步向萦如歌快速奔走的方向走去,可奇怪,那些白色剑气无论如何也伤不到她,甚至恍如遇到魔神,纷纷避让。
等萦如歌赶到古剑潭的位置,看到的是墨茗瘫靠在一块还算完整的墓碑旁,而青衣俊公子正在同一头通体漆黑的巨龙对抗,实在是有趣。
青衣公子挥动折扇,散出数道剑气攻击黑龙,萦如歌不由眼前一亮。这小家伙看上去与朱一诺一般年纪,武道修为倒是不差。
但另一股气息吸引了他,墨茗虽似昏厥,但周身散出的气息他实在熟悉。
风起于青萍之末,浪成于微波之间。
若将诸子百家修道与武夫境界相比,清澜境界勉强算是与鸿蒙一个等级,虽不如鸿蒙五重境却是远胜四重境。这等将诸子百家一境的修到清澜境界的,多被称之为伪鸿蒙。
修道之人虽不如修仙之人,但行走天下,遇到奇珍异兽的机会也非寥寥。奈何,墨茗虽天资卓绝,遇到更多的,还是那些境界高强的凡间武者。虽年少成名,但终究择路有差,渐渐,已处下峰。
不论正伪,终究是鸿蒙五重境的高手,墨茗此刻却似精力耗尽没了知觉。
而一旁的青衣俊公子行走如风,以扇为剑。萦如歌看去,这人却是在布阵法困住黑龙。
萦如歌未作迟疑,双手结阵,右手双指朝前一指,厉声道:“曲儿,去!”
乍见天空撕裂一道火焰口子,一只燃火凤鸟自其中飞出,待火凤飞出,裂口再合,看得人瞠目结舌。
火凤一声嘶鸣,吓得青衣俊公子误以为黑龙又添帮手,不由向后退了几步。动作过快,未留心后方,险些被墓碑碎石绊脚颠倒,萦如歌在后接住。
青衣俊公子回头,此人面容他见过画像,认出是令狐长空,不由含笑,表示感谢。
“这畜生,究竟何方妖孽!”
萦如歌未与理会,却是看向天的另一边。一只身体残缺的白羽凤凰在缓缓恢复原形,那速度,竟是多年前曲儿受伤后浴火疗伤复原的数倍。
甚至那残缺的半边身子,长成的速度肉眼可见,让萦如歌不由震惊,赞叹。
天下四兽,龙千年蜕皮助修行,灵虎三百年返胎固本性,凤凰五百年浴火以渡劫,灵龟万年潜息天地同寿。
萦如歌好奇,莫不是这只白羽凤凰,与曲儿一般,是五大凤鸟之中白鹄的幼雏?
事实证明,这只白羽凤凰并非白鹄一族的幼雏。正当曲儿一展百鸟之皇风采,扑腾向黑龙,那白羽凤凰双翅怒张,疾疾撞向曲儿。曲儿不及避闪,登时左翼被啄开一道口子。
曲儿本就高傲,凤眼杀气毕露,只见这小家伙全身燃起熊熊火焰,那原本受伤的地方火焰烧过,刹那恢复如初。
一红一白两只凤鸟就这么在空中开始各展神通撕斗起来,萦如歌见曲儿同白羽凤凰斗得不相上下,也就稍稍安心。
黑龙见同伴被来路不明的幼雏火凤缠住,抛下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呼啸撞向曲儿。
墨茗已是无力,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同时惊呼不妙,二人相视一眼。
青衣俊公子也不客套,问:“长空兄,可助我飞上三十丈高处?”
萦如歌听着有些纳闷,还是点了点头。
正当他要摧使星辰决的招式,却觉体内炁源涌动,一股熟悉气息。萦如歌不由面露喜色,这,这竟是他被封住的修为,这熟悉的气息,不正是十三恨的剑意么?
只见他自右手指尖化出十三道剑气,这十三道剑气渐渐成形,化为十三把天下无双的宝剑模样。
那样子,自然就是萦如歌常提及的十三恨。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二章:结为安达
同样,虽化为实形,但终究只是十三恨的剑意。
青衣俊公子看到这场景,不由暗暗惊讶。当前局面,不多做思虑,借十三恨为天梯,一步踏一剑,疾疾向高空奔走。那十三把剑气所化的名剑,青衣俊公子每踏一剑,自动飞至最高处,如此循环,十三恨化为的天梯自也无尽头。
萦如歌不曾注意,今日摧使十三恨的剑意,竟异常轻松。他自然也不知道,他摧尽天下名剑最后收集的十三恨,自三百里外正破空向他飞来。而因这十三把有灵宝剑引起的祸端,也将因他这次强行摧使十三恨的剑意而导致结局不可收拾。
墨茗渐醒,虽已无战力,但看着青衣俊公子同萦如歌联手,合作无间,虽稍稍安心。对令狐长空此人,却是不由眉头锁了几分。
再看曲儿,与白羽凤凰一对一已经吃力勉强招架,突然又蹿出一条黑龙,来个龙凤双飞,再难支撑,下峰劣势渐渐显露。
“鹫峰慧剑因陀罗!”
萦如歌看到青衣俊公子那一剑递出,不由双目睁了几分。而这细微动作,却被瘫坐一旁的墨茗看在眼中。
折扇饱含青衣俊公子毕生修为催用此招,不再如同那次在寒山寺那位长发老僧摧使的那般佛光漫天。这一剑,竟是天地大同,万物如一。
其威能,远震八方。
黑龙、白凤,加上曲儿不再恋战,纷纷避让。
墨茗也不由震惊,小家伙修为何日如此?
萦如歌再催十三道剑气,铺作天梯,令青衣俊公子缓步而下。
却见黑龙在远空盘旋,再是疾风之劲呼啸撞向墨茗。
却听空中一声厉喝:“妖孽,还不住手!”
黑龙毫无惧意,却见上空乌云密布,天雷滚滚。从萦如歌身体中飞出一个白影,此人同为白气所化,长发披散,衣袂翩翩甚是潇洒。
只见他乘风而上,飞过青衣俊公子身侧,取过十三把中稍稍显短的一把剑,再是握剑飞向黑龙。
巨龙漆黑,剑客纯白,于天地间恍如一幅画,勇者斗恶龙!
“三青!”
萦如歌不由吐出二字,在一旁的青衣俊公子听得真切,再看那白气所化的剑客,思索与摧剑主相关的剑客,心中明了八九分。想来,这白气所化的剑客,便是曾经快手剑第一的柳家三郎,柳三青。
于墨桑这一辈的豪侠,曾把酒言欢,笑论天下英才后辈,柳三青却是无可挑剔。以至于墨桑遇到了令狐长空,虽肯定了这晚辈的修为同品性,仍不明白,柳三青如何会败,甚至手握瘦马的柳三青为何会丧命。
“汝为何人?敢干涉本座!”黑龙开口,声若洪钟,又觉声音自八方汇聚一点。
白衣剑客嘴角微微勾起,右手握剑,左手纤长手指缓缓抚摸剑刃,如同故人昔辞,多年不见。再而,那纯白不见黑点的双眸弧度微变,英眉微翘,是怒,为杀!
“吾乃天下剑宗空字辈门人,柳三青,妖孽,还不速速退下!”
天下剑宗?
四字一出,墨茗、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比黑龙更加震惊。柳家三郎这般年纪,怎的会是天下剑宗的人?
空字辈,又有何讲究?
然,话才出,黑龙停止攻势,在空中盘旋几次稳住身躯。黑龙龙首与柳三青直线平衡,散着白光的双眼直直盯着柳三青,身躯如灵蛇不断摆动。
“空字辈的仙人为何要护短,助这天杀的墨家!”
逼问,威胁!
柳三青不曾低头看向地面众人,那青衣俊公子也接着剑气所化的飞剑台阶落回萦如歌身侧。二人齐齐仰望关注这一人一龙局势,功元满提,不敢松懈。
“长空兄,也懂驭魂之术?”
萦如歌侧望,对这青衣俊公子这般问题不知如何作答,索性继续凝望。
“将你困于墨潭近千年的墨家先辈早已羽化,何苦纠缠后人!”
“不可能,墨天枢这等祸害,千年不死,定是暗中与现在墨家依旧往来。本座唯有灭了墨家,引他出来,报仇雪恨,方对得起主人昔年恩情!”
“冤有头债有主,恶龙,还不清醒!”
黑龙咆哮,如疯犬在半空来回。龙吟声恍若天雷,人间轰鸣。登时,天地再起异象。乌云恰恰汇聚在墨家天水山庄上空,不多一寸土地,不少一分长空。
乌云之中夹杂明亮闪电,天雷闷响。好似下一刻便如天雷降魔,便要将墨家自大邺王朝去除一般。
只见柳三青先前起风云而化的那团雷云,在他挥剑一刹那,一道紫雷落下,直直击向黑龙额心龙珠。
“紫蟒风天雷!”墨茗、萦如歌同青衣俊公子不由异口同声,话落,墨茗同青衣俊公子齐齐看向萦如歌。
暗想,这令狐长空不过洪荒上品,如何会懂紫蟒风天雷?纵使听闻,怎会见过,更不提认得
。墨茗竟慌乱之间忘了,这柳三青又如何能以人力召唤天劫重雷?
萦如歌观察,虽说这雷的确与紫蟒风天雷相似,却能肯定,并非紫蟒风天雷。不说威力与天威,单单形状也有些许差异。紫蟒风天雷形如蟒,更似龙。而柳三青引天雷而落的,彻彻底底形如游蛇,并无蛇鳞,蛇头也是模糊。
或也可说,一个木雕,一位三十年手艺的老师傅雕刻成龙,一个十来岁的孩子不过用刀削了蛇形。
再说紫蟒风天雷,逼向黑龙龙珠,黑龙不及躲闪,当头命中。
一声哀嚎,身躯坠落。
还未显露龙王霸气却已断章,汇聚天水山庄上空的层层乌云也刹那退散。天空再度阳光射落,晴朗万分。黑龙被天雷劈得形体具散,化为一股黑气再次蹿入清澈碧波潭,激起涟漪阵阵,不久,无迹可寻。
柳三青、曲儿,还有那只白羽凤凰,好似三足鼎立,各占一片天。那白羽凤凰也恢复原型,阳光打落照射,样貌俊美高贵,令人不由神往,天地之间怎可能有这般美丽夺目的异兽。只见阳光照射在白羽之上,羽毛散出五彩光芒。
一声长鸣,似为黑龙哀嚎,又似愤怒。
曲儿样子,原本看去神威阵阵,现在对比之下,竟一如凤凰一如草雉,很是尴尬。
曲儿也不服气,一声长鸣。双翅挥动,扇出九团烈火飞球,袭向白羽凤凰。
却见,柳三青化如白烟游动,再成形,挡在白羽凤凰之前。一剑,半月剑光劈散九团火球。曲儿气得更是几分嘶鸣,低头看了看萦如歌,眼中愤怒。再闻嘶鸣,天空裂开一道虚无口子,这倔脾气的小火鸡扑腾着飞回了天空裂缝,走人了。
或,当算作飞鸟了。
柳三青转过身看向白羽凤凰,却是右手一挥,手中瘦马化为白烟消散。再看柳三青,在空中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头微低,听他道:“天下剑宗,空字辈门人柳三青,见过白凤主白鹄!”
白羽凤凰五彩神光更甚,在空中扑扇翅膀,紧紧盯着柳三青。
她开口了,声如成熟女性,温柔抚媚,单单一语,竟已令人陶醉,浮想翩翩。
“天下剑宗门人,为何干涉本座重生大计?”
“白凤主不死不灭,三百年后便可重生,何苦为难蝼蚁凡人?”
“三百年太久。”
“若白凤主不弃,小辈愿以亡魂为引,助白凤主回归。”
白羽凤凰再是嘶鸣,如凡人笑声,笑中尽带嘲讽,听她道:“不世天才,放弃修仙大道沦为鬼奴。今,莫不是违抗主人号令,甘愿成为本座复生药引。”
“凡人成仙不过多几百年元寿,人生匆匆百年已是无趣,多几百年不过煎熬。”
“为本座药引,你永世长眠,不入轮回,可愿?”
“小辈明白,唯有恳请,白凤主再给小辈三年时间。”
“何为?”
“断恩情。”
不等白羽凤凰同柳三青买卖落锤,却见一道黑色剑气袭向白羽凤凰。黑气渐渐化形,形若夫子戒尺。赫然正是,墨家剑法,夫子令。
白羽凤凰原本就虚弱,这一剑猝不及防,登时命中心口,一声哀嚎。
“无耻小儿,此仇定要你满门偿还!”
狠话落,白羽凤凰扑扇翅膀向远空飞去。
柳三青愤怒回身,看到墨茗手握莫语剑,登时怒添三分,手中再化瘦马,乘风急坠,准备同墨茗拼个你死我活。
墨茗一剑递出,算是最后气力,挪一步也无可能。青衣俊公子见少庄主危及,挥扇打出十余道剑气。柳三青连环挥剑,斩落一道又一道。却是大意,八道剑气自行飘散,停于八方,成先天无极阵,困住已是亡魂的柳三青。
“三青,归来!”
萦如歌自不愿让柳三青受到伤害,双手结印,将柳三青化为白烟吸入体内。暴动的柳三青才回归身体,萦如歌气血翻滚,一时难以平复,登时又呕出一个黑血。气力减了几分,单膝跪在地上,大口喘息。
“少庄主······”
“墨家不安!”
青衣俊公子无法反驳,只得捏着拳头无力哀叹一声。萦如歌凝望墨茗,毫无感情,确实有那么一瞬透露恨意、杀意。
若此刻出手之人是墨桑,他何等人物,江湖摸爬三十年,细微变化如何漏网放过。可今日出手那人,是墨茗啊!
墨茗朝萦如歌鞠躬作揖,道:“此次墨家突遭劫难,幸有长空兄出手相助,小弟在此谢过。”
令狐长空强忍愤怒,故作江湖莽汉,抱拳回礼,语气刹那柔和几分,声低沉道:“少庄主客气了,论年纪,怕是少庄主该为兄长。”
墨茗不由一惊,据闻令狐长空是阿塞人,虽说阿塞人不如大邺人来得水嫩斯文,但若说令狐长空比自己年纪还要小些,那当真江湖岁
月催人老。
“墨茗是六月十五生人,不知令狐少侠哪年生人。”
声音传来,年华已逝,风情依旧的临城郡主缓步走来,墨茗之妻殷莉陪在左右。在二人身后几步位置,一位一看便知饱经风霜的老者杵着拐杖,紧随其后。
墨茗微微一愣,萦如歌也是眼睑微微一动,语气未改,回道:“莽夫同是辛未年生人,比少庄主小上两个月,八月十六。”
临城郡主不由轻轻拍手,笑道:“好年月,八月十五中秋,临城过的,就是八月十六。令狐少侠,妇人有一想法,不知可讲否?”
萦如歌眉头微皱,不语,只得微微点头。
墨茗踉跄起身,拍拍身上尘土,纵使他衣衫破败,依旧英气逼人,不失为儒侠风采。
就听其母继续道:“我墨家立足大邺八百年,八百年始终一脉单传,无手足相护。令狐少侠听闻孤身一人,可愿,奉我为母,与茗儿结为异姓兄弟。自此之后,纵你摧剑主之名横行天下,绿林朝廷,念你为我墨家少主,必然礼让,忌惮三分。”
萦如歌不作考虑,直接摇头。
莫说临城郡主睁大了眼,墨茗也是一脸震惊,唯有在郡主大人身后的那位老者抚须而笑。
墨家,墨家的天水山庄,虽说在江湖武林算不上数一数二,但因为其特殊性,无人不敬。祖先开国元勋为一,与金陵王世代亲家为二,掌剑人纵横天下鲜少敌手为三。为墨家少庄主,武林为侠可逍遥,朝廷为官人礼让。
令狐长空,为何不作考虑,直接摇头拒绝。
萦如歌开口了,听他解释,道:“令狐长空虽是阿塞人,阿塞不如大邺父父子子有一整套的规矩伦常。令狐长空虽不知生父何人,但已有义父,虽已仙逝,难尽孝道。若令狐长空今日为了一己荣华,再认墨庄主为父,夫人为母,怕有愧义父义母在天之灵,祭日时候也无法坟前坦然自若,烧香进酒,是为大不孝。”
一席话,墨家母子震惊。
阿塞人,多的是热血莽夫,但令狐长空这般知礼懂孝,不由刮目相看。
临城郡主也是心中暗暗赞叹,孺子可教。这等人才若为墨家所有,自己大劫未成,倒可成为墨茗一大助力。
正当郡主大人盘算着,如何将令狐长空拉入麾下,同时,在关于令狐长空有限的资料中不断思索他的背景来历,却听到萦如歌又开口了。
“莽夫钦佩墨庄主为人,江湖之上无人不歌功颂德,义薄云天。少庄主青年才俊,青锋榜上我辈之人除了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外,也就少庄主与那位不曾露面的青衫剑客名列十一。令狐长空早有交好之意,若夫人同少庄主不弃令狐长空村野莽夫,令狐长空望与少庄主结为安达,令狐长空愿为兄长护四方平安。对墨庄主同夫人愿以礼数尽孝道。”
郡主大人一听,大喜,仰天长笑三大声。这一次,不仅萦如歌惊叹,墨茗同样微微皱眉。二十多年,竟不知母亲内劲之强,震得四野鸟兽惊慌出逃,登时群鸟惊鸣声阵阵,百兽慌不择路奔走引得树林“簌簌”骚动。
“甚好!”
郡主大人未开口,那位老者却是乐呵呵开了口。
正当这临城郡主天水山庄夫人准备旁敲侧击问令狐长空义父何人,家里可有他人健在等等家长里短。
只听天外破空声,一二三四,整整十二道破空声。远空,竟飞来十二把剑鞘一致,而剑各不相同的宝剑。
墨茗同青衣俊公子既为剑中好手,自也察觉到每把宝剑剑气无双,是为无上至宝。又思索摧剑主的传闻,再看十二把飞来的宝剑,再看令狐长空,不由赞叹,当真是捡到宝了。
十二把剑悬浮三人上空四五丈,上下摆动,每把剑散出颜色不一的剑光,染得此片天地五彩斑斓,恍如将有神仙落尘。
下一刹那,十二把剑一瞬落地,剑鞘再难包裹无双剑劲,登时粉碎,十二把名剑露出全貌,再是无视落点是尘土,是青石板,是山壁,深入四分,如十二根铁柱稳稳不再有多余动静。
萦如歌环顾一圈,明白过来,不由心中暗骂,你个死老头,这把年纪了还不安分。
他心中暗骂的,自然是比墨桑还要高出一个辈分的剑中豪侠,白无常。
但看到那把无常剑不在,也是欢喜,想来长老是答应了请求。
墨茗同样环顾,仔细打量每一把剑,他看到落在令狐长空左脚侧三寸的那把宝剑,认出了这把剑。
这把剑较另十一把,要短了那么一截,怕是工匠有意为之。这把剑,自然就是那一道天雷废了碧波潭黑龙的白衣剑客柳三青手中那把宝剑,其名,似为瘦马。
而郡主大人,当他看到令狐长空脚右侧三寸位置那把隐隐散着道家炁魂的宝剑,如晴天霹雳。
也登时明白,何为令狐,为何长空!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三章:人心各异
天下之大,能人之多,如过江之鲫。长江后浪,多的是闻名天下脍炙人口的豪侠声名交替。正所谓三年一改五年一变,十年大轮回。
当今天下武林,大邺王朝有暮寒楼的剑圣冷不语,有驭鬼尊者萦如歌;临城有墨家少主墨茗,似服务金陵王的不知名青衫剑客;紫薇城有嗜血诡探催命寒风,有玉龙将军梁伯葉;南海之外的段干世家,更是英才无数;在西地不夜城,城主仲西侯侠名无双;更多英杰三天三夜也道不尽其侠闻趣事,也是惹得热血儿郎鱼跃深海而不悔。
仅仅大邺王朝的疆土之上此辈能人已是一语难尽,更不提还有那东离、北齐、阿塞、西埋等等等等。
更或说,这片大陆之外,海域那头,还有多少天地。
正如子孙传承,在上一辈的大邺,临城的墨家少庄主依旧北极星闪耀夜空,更有三位可独占一片天的世子表兄弟;不夜城的城主侠名胜过仲西侯;帝都中的护国大将军江湖朝廷人人歌颂;古崴城的落花之地有一对夫妇男极丑女极美,却是那辈武林人人愿交好的人物;那一辈的剑圣同样出自暮寒楼,与他同胞兄弟唤作黑白无常,他们的楼主白啸天更是刀剑无双;住在瑞城的盗圣总会去调戏京州神捕玄冥老龟;同样,说上三天三夜口干舌燥,也是说不尽说不尽。
然,再上一辈,或更早个一百年,或两百年,那一辈的江湖,可还有人知?
青锋榜上曾有二字,唤作令狐。
仅仅令狐二字,听闻是个小道士。在野史趣闻中可是个有趣至极的人物,一身脏不垃圾的道袍连个八卦纹都没绣,一把平平不起眼的真武剑行走天下,为凡人降妖除魔。
十六岁下山,逛青楼不给钱,还教化青楼的姑娘和老鸨当从良为善,被鬼奴打得鼻青脸肿。十八岁捉妖,灭了当时为祸燕国的狐仙一族,那时的燕国也就是现在北齐的东方土地。其后更是丧尽天良剥了狐皮卖到东离岛,惹得东离岛饱受狐仙亡魂困扰五十年。
二十岁降魔,魔没见到,反搅黄了渡劫散仙的重生大计,此后三十年一直被那没了肉身的散仙追杀。
五十有半,开宗立派,被官府以骗取信民香火钱为由查封了道观。
一百岁了,准备收徒,竟与一采花大盗出身的弟子探讨如何摘得女儿心。
糗事种种,当真是茶前饭后不错谈资。
可,若是有心人去注意,令狐所处的年代,并无剑圣,也无道皇,那一辈的国师也不敢自称为尊。
在令狐隐世无踪迹后的江湖,有无数自称令狐的人物涌现,比如令狐昊,令狐傲天,令狐良辰等等等等的人物。不知是巧合还是有意为之,这些令狐,也是穿道袍背真武,行骗天下。
郡主大人看到这把真武剑,再联想曾读过听过的江湖野史。复姓为令狐,剑唤长空,若天下真有这般巧合,她宁愿相信,令狐长空就是自己丢失的那个孩子。
“长空兄,不,为兄以后该改口称呼你为长空。”墨茗自不知道令狐仙人为谁,自也好奇令狐长空的义父为谁,不经思考,问,“长空,你那义父想来也是江湖有名的大剑豪,可为兄却不曾听闻······”
其母不由轻轻咳嗽,墨茗不再多语。
反倒是令狐长空毫不避讳,道:“义父无名,便是令狐。”
墨夫人双眼放光,天底下当真是万般巧合汇成一个完整的故事。原本喜事,然,墨家被古剑潭的黑龙同那白凤毁坏过半,当真无法喜笑颜开。人有悲欢,也算有得有失,不必太过计较。
墨夫人正想着,有令狐长空如父母敬之,过些时日相熟了,可告知天下剑宗密谋墨家的事。突然,墨茗内息混乱,炁源处更似被人以三棱锥刺入,将有碎裂之危。
青衣俊公子同萦如歌见状不妙,二人不曾一语,也无交流,盘膝墨茗身前身后。
萦如歌双掌紧贴墨茗后背,将疯道人苍狗传授道家小周天气劲疯狂运转,再以白云仙子刚柔并济的法门调整过滤传入墨茗体内。青衣俊公子则正坐墨茗对面,二人四掌贴合,将墨家内劲传入其体内。
天下功法,本就大同,寻至一点便可汇流。
两股内劲传入,墨茗再自己运转内息,伤害渐渐好转。无奈,或是天才命短大限将至,或是凡人卑微难以抗衡天地异兽,炁源终究还是裂纹密布,难如往昔。
墨茗自催内劲,呕出一口黑血,瞬间面色恢复血色,气息也是顺畅七八分。
三人起身,青衣俊公子搀扶。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
再说临城金陵的仲西侯府邸,西南处的异象,常人不觉有差,仲西侯这等剑道大家怎可能觉得寻常。
花少红问:“侯爷,那边你有看到什么没?”
仲西侯不由轻声一笑,问:“难不成红红的眼睛不好用了?”
花少红摊了摊手,答:“奇怪,就看到一团乌云,鹰眼再怎么也看不清乌云后面的样子。”
“墨县离金陵可有两百里路,你能看到,你这眼睛也是怪才,算妖孽了吧。”
“倒不是说要看到哪儿发生了什么,这风覆盖了方圆百里,我倒是看不出什么异象,所以才问侯爷······”
花少红看向仲西侯,仲西侯却是食指竖唇间,一个“嘘”的禁声。
“让你这孩子知道太多还当真不好,对了,红红,你是
在外头做了什么,怎的让人给盯上了?”
花少红一头雾水,问:“离开花家我就到你地方了,中途在月儿姐地方过了三年,莫不是那会儿暗杀暮寒楼的人被发现了?”
仲西侯微微皱眉,花少红立马捂嘴,眼珠子转来转去。
仲西侯摁着太阳穴不住摇头,问:“你杀了谁?”
“杜同啊。”
仲西侯不由睁大了眼,脸上表情微怒,追问:“你杀杜同做甚!”
花少红无奈了,恨不得抽自己几耳光,只得如实交代:“曲老大让我下的手,别看我,青川也有搭把手。”
“曲?”仲西侯心里不是滋味,他只敢肯定,天傲对他忠心不二,只得再问,“青川不在西地已经六年,你是如何与他联手?”
“侯爷放心,你后来也看到了,杜同见到我都不知道对他下手的就是我。他虽然没死,但反正废了。我射穿了他的炁源,青川废了他双手。侯爷,青川不愿回西地,你能不问我缘由么,我真不知道。”
仲西侯就如同自家崽子在外惹事后一脸无奈,叹气又摇头,罢了罢了。
“侯爷,听说杜同从不夜城盗取了什么东西,可我和青川怎么也没找到。还真不知道曲老大到底要我和青川去找什么······”
“王令!”
一个女人声音传来,二人齐齐回头,只见诡王已经在二人后方。这女人就跟活死人一般,走路无声,也无气息波动,不知道的,还以为是潜藏的高手。就连仲西侯这等修为,花少红这等弓者都不知道她人已靠近。
“诡姨,你说说看。”
“二十来年前的叛乱,老城主将王令留在了不夜城。若是王令外泄,帝国对不夜城,怕会毁灭性打击报复。”
花少红眉头更是紧锁三分,意思再明白不过,要诡王再说清楚些。
“前朝王子,当今天子手足,被韩将军托人从不夜城送往阿塞。燕云骑收到密报,国师九点烟雨建议先皇下王令,令先城主封锁不夜城。燕云骑前代亥骑却无端死在大漠,王令不知所踪。”
仲西侯咧嘴呵呵一笑,道:“也就是说如果能找到这个王令,就能证明我不夜城也参与密谋,便能剥夺西地世袭城主之位,权归天子所有。真是好手段,我突然对这个龙冺有些兴趣了。”
“侯爷,就现今大邺,虽不是盛世,却也民生安康。当今天子虽贪恋美色,放纵奸佞,但也算不得真的昏晕。”
“我仲西侯在西地不也日日笙歌,流连美人胸怀,如何能评断龙冺小儿是否君子。诡王,天下剑宗的事情可已办妥?”
“密报已得,侯爷,可知晓柳三青同令狐长空二者关系?”
“令狐长空杀了柳三青,灭了柳家满门,算是大人屠。”
“侯爷可知天下剑宗由来?”
仲西侯摇头,盯着诡王,好似要这女人别再卖关子。
诡王到仲西侯身右后方半丈距离上身笔直跪坐在走廊木地板上,恭恭敬敬,解释道:“白云风清空万里,这七个字,是七百多年前佛剑传人底光明刻在神无峰上。”
“那与柳三青、令狐长空,还有天下剑宗有何关系?”
“奴家出行前,玄豹副将楚钺锒领兵围剿沙寇,一卷旧羊皮上留有部分残缺文字。奴家整合后,可认为是位修仙之人为天下剑宗所害,留下羊皮卷警示后人。”
“是何内容?”
“天下剑宗,虽唤作剑宗,其根本,是修仙宗门。白云风清空万里,算与佛家道门一般,以字排辈,当代最年轻的一辈为万字辈。那柳三青,生前不过而立年纪,却是空字辈门人。”
“哦,那按伦常,便是有清字辈仙人收其为徒,既然前程似锦,又是天下剑宗门人,为何会死在令狐长空手上。”
诡王摇了摇头,并非否定,而为可惜。
“残卷上那位修仙者,似入了天下剑宗,不愿接受宗门条条框框,最后为宗门所不容。想来,柳家三郎也是如此。”
“纵然柳三青一心寻死,让令狐长空占了便宜,那与柳家满门又有何干系?”
“倒是不知,侯爷,天下剑宗既然明白为修仙宗门,侯爷还准备与之抗衡,就为了帮墨家?”
“唉,师命难违。”
诡王眉头微皱,不解,仲西侯也不愿解释。话语间,远空乌云已经散去,仲西侯与花少红却有了动作,只觉万般无比精纯剑气逼近,那尚在鞘中的冰蓝色听雨剑竟也开始颤鸣不止。
“共鸣?”
花少红疑惑,他不用剑,但这把听雨剑是他送来的,一小段路也见识过这把剑有多安份。仲西侯宝剑出鞘,闭眼倾听,嗡嗡颤鸣不止。
远方剑气愈发厉害,然剑气并不单一,好似多种剑气混杂一处。若不是没有察觉厮杀,还当真令人误会,那墨家天水山庄方向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红红,召集所有在临城,元祖境以上能手,去墨县。”
花少红明了,诡王不懂,但未发问。花少红起身,几个起落没了踪影。过了近半柱香,听雨剑才安分不再颤鸣,再归鞘中,寻常得不过一把样式精美的宝剑罢了。
“小师弟啊小师弟,为兄,也就只能帮你这一次了。诡王,三天后,回不夜城。”
诡王欲言又止,起身一个万福,不出一语。
“
仲城主,久见了。”
一主一仆正两两无言时候,一个苍老却浑厚的声音传来。
循声看去,不知何时,有三人已站立屋顶。仲西侯不由皱眉,这一次,他当真没察觉到半点声响。
来人是谁?
自是现今只剩一位的无常,同他那两个取了鬼神名字的弟子。
白无常未来的开口,又有个人猴子一般翻墙而入,看到白无常等也无神情变化。来人自然是闫忽德梁,他自顾自走到仲西侯一侧,轻声一句:“他出府了。”
仲西侯打算先暂放闫忽德口中事情,向白无常抱拳行礼。
白无常却是故作高人风范,抚须而笑,可还是那老问题,他常年不打理,胡子邋遢,哪里顺畅。白无常也觉得尴尬,只得又将双手负在后腰,作大侠风范。
然白无常接下来说的话,却是让仲西侯、闫忽德梁同狼王三人,都不免震惊。
听他云淡风轻道:“不过一个小小天下剑宗,老夫去平了就是。仲城主如有要紧事,就去忙吧。”
在金陵城的另一处,也就是金陵王府,书房中的老龙王手中狼毫颤抖,不由怒眉。一声咳嗽,一位青衣劲装背负长剑,豪侠装扮的人从某处现身,单膝跪地,等待听令。
“去把世子,还有两位统领找来。”
那名剑客抱拳应是,再是没了身影。
小一会儿,朱谏男身后随着雷牛,还有那黑白童子来了老龙王的书房。
显然,四人也察觉异象,老龙王便开门见山。
“谏男,你认为当如何打算?”
“大丈夫行事,当不留私情。”
老龙王一听,却是心中百种滋味。大丈夫行事,当不留私情么?
“光纪,你认为呢?”
黑衣童子泪无声单膝跪地,道:“臣下认为,不可不顾!”
朱谏男登时皱眉看向泪无声,并未一语。
“唯有此,易水寒虽会元气大伤,但人心稳固。”
朱谏男一听,心中同老龙王一般,百种滋味。
“光纪,你也认为老夫晚年,当真得再一次人性泯灭?”老龙王语气之中透出一股痛心疾首,可他想要的,不正是这个答案么?
白衣童子仰天笑同样是单膝跪地的动作,那抵在地上的拳头不由更加紧了三分,却是无可奈何。
“风云将起,暮寒楼定不简单。线报已明,燕云骑有十一人不在京州,仲西侯或回西地,挽风城的白翎也不顾危言大肆采购铜铁,那紫薇城的梁家也是司马昭之心。王爷!”
老龙王坐在那雕刻龙蟒的太师椅上,右手捏得扶手吱吱作响。
“谏男,你呢?”
“孙儿有感,不过三月,望祖父成全!”
此话一出,除了雷牛,剩余三人齐齐看向朱谏男,不由震惊。老龙王如同鼓鼓的气囊登时卸了气,瘫在了椅子上。
苍天无情,何苦祸连我孙。
“谏男,去吧,墨茗是你弟弟,不要忘了!”
朱谏男双膝跪地,磕了三个响头,领着雷牛出了书房。
大丈夫行事,当不留私情!
“光纪。”老龙王声微沧桑,然一句话出,好似口中还含有半口气没吐。
黑衣童子起身向前一步,似将士听令。
“你出江湖的那个年代,是不是也遇到过天下剑宗的人?”
“那人,已不是天下剑宗的人。若,如他所言,他曾经只是天下剑宗一个普通的弟子,那尽得真传的十三道人和七贤者,当真怕有屠城灭世之能。”
老龙王靠在椅背上,头仰天,盯着书房天花板,思索琢磨。在他年轻的那个年代,曾听三弟提及游历天下有多逍遥,无数奇人,也不曾听闻有人能屠城灭世。若当真如此,那这天下还真是危险,动不动惹了某位人物,就给整个血流满城么?
“老头儿翻阅藏书,有野闻记载各种奇人异士,却无记载哪个神人屠戮苍生的。光纪,老头儿很担心。”
白衣童子仰天笑自觉老龙王所顾虑之处,或为墨家一线生机,双手抱拳,道:“王爷,耳闻不得当真,墨家一事,还请王爷三思。”
黑衣童子回头看了她一眼,眼神之中满是无奈。明知不可为而进谏,愚笨啊。
“天笑啊,那你认为,有何人能抵抗这天下剑宗?”
仰天笑不知如何作答,只得虎牙咬下唇,恨无能为力。
“光纪,你遇到的那个人,是怎么个人物?”
“仙人乘云,万物为剑。百步之内,凡人屈膝。”
老龙王摸了摸自己早已花白的胡子,琢磨着,仙人乘云,万物为剑。百步之内,凡人屈膝。那当真配得上仙人二字,若天下剑宗个个如此,一诺孙儿的将来,还有何愁?
“光纪,你辛苦走一趟,告诉那个阉人,燕云骑的条件,本王,应了。”
白衣童子正要再开口,却是张嘴无声,空间久久宁静,当真应了那句“成大事者,不拘小节。人性泯灭,六亲不认。”
人性泯灭?自己遇到叶光纪之前,与这四个字,又有何差别?
“光纪,你随后再找一下驿馆里那个紫薇城的使节,同他碰一下。”
黑衣童子双拳紧握,许久,二字出口,不再犹豫。
“领命!”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四章:阳奉阴违
黑白童子出了老龙王的书房,白衣童子将手中纯白无暇的宝剑递给黑衣童子。
黑衣童子笑笑摇了摇头,他反倒从袖中缩出一把短剑,递给了白衣童子,白衣童子原本就大的双皮眸子睁得更大。昔年与叶光纪开玩笑,偷偷将这把短剑藏了起来,把这二愣子急得差点杀人,如今又为何?
“如歌和黑山风鹤放在你地方我才安心,笑笑,如果少庄主这一回也没能度过这一劫难,那你就离开临城。东离也好,阿塞也好,寻个清静的地方······”
猝不及防,白衣童子一把抱住了黑衣童子。他虽面若幼-童,但也已经是大几十岁的老人,被同伴这一抱,脸上竟也不由泛红,颇为有趣。
“我随了你已经十五年,如果这还不能表明我的心意,那我可以为你去死。”
黑衣童子的脸涨得更红,二人虽是同病相怜,但毕竟,自己比她要长了三十好几,若是快些,足可做爷爷辈。
“笑笑,我会回来的。”
“好,等你回来,事情了了,我们去东离。”
黑衣童子点头应是,又用粗糙,并不当真如孩童细腻的小手,抚摸着白衣童子的脸蛋。他露出一个阳光灿烂,甚至天真无邪的笑容。随后,黑衣童子将背后漆黑宝剑取下,握在左手,大步出门去。
那风采气概,当真是“十年磨一剑,霜刃未曾试。今日把示君,谁有不平事。”
白衣童子留在原地,呆呆伫立,目送。
若不是他,自己早溺死毒潭。若不是他,自己也早为所谓正道除魔,命丧荒野。
虽昔年与那群妖孽般的同伴天下何处去不得,如今随了他,只能唯命是从,暗中潜伏,甚至天下都渐渐没了自己的传闻。
但,这般得失,如何能说不是赚了呢?
身后的门被推开,老龙王昂首负手大步走出,远望老友离去身影,却是露出毫不做作的赞许目光。
“天笑,待一诺成龙,你二人便过自己的日子去吧。”
仰天笑不曾回头,左手握着如歌剑,右手拽着黑山风鹤,也是大步离去。
她心之所向,并非权贵。她心中所向,曾经,是那个风度翩翩的剑客,现在,是这个风度翩翩的剑客。
仰天笑离去,老龙王目光瞬变,杀气浓郁,好似所视,均将破碎。
再说黑衣童子泪无声,才出王府,在巷子转角遇到了个不得了的人物。
闫忽德梁靠在红砖墙上,双手套着一对狼爪,正在那看似悠闲得提着皮壶喝着马奶酒。黑衣童子停在了巷口,双眼射出寒光,死死盯着这塞外狼王。
“前辈,久见了。”
黑衣童子不语,闫忽德收起了皮壶,伸了伸懒腰,套上那对狼爪,正如地下拳场的黑拳拳手准备杀了对手获得胜利。黑衣童子头微微一斜,那样子,竟莫名有些可爱,还当真是会令人相信,这黑衣童子当真是个童子。
“小梁,怎的,燕云骑的都指挥使当不惯,回不夜城做你的狼王去了?”言语之中尽是轻佻,带着讽刺。
闫忽德不以为然,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气,听他道:“燕云骑的卷宗可记载了前辈入金陵王府前的种种,若小梁还掌管燕云骑,那,可要令燕云骑派个几千风骑过来,捕了前辈?”
黑衣童子呵呵一笑,反问:“金陵王府的人,燕云骑可敢动?”
“前辈可是忘了?易水寒,可不是金陵王府的人。”那个笑更加邪魅,下一瞬,却是笑容不复。
只见闫忽德足下催力,身如利箭射出,狼爪直直勾向黑衣童子左手那柄漆黑宝剑。泪无声毕竟老手,知晓闫忽德出手目的不过为了让他剑归鞘中。小小身子向后下腰,抬腿猛踢。闫忽德左手一拍黑衣童子足尖,一个借力,身子向上飞起数丈,一个空中翻滚,落到黑衣童子身后。
落地一刹,一物出手,却是他腰间皮壶。
黑衣童子本要出剑,却是背后疾风之劲,只得侧身躲避。
皮壶才过,只听风再呼啸,狼爪破风而来,爪爪勾向黑衣童子腰间漆黑宝剑。黑衣童子再是侧步躲闪,每每时机把握准备出剑,这番邦狼王却更加是个机会主义者,不容松懈。
二人战斗了近半柱香时间,怎么看都是闫忽德占尽上风,可有一点值得注意。闫忽德气息开始混乱,显然这等精神力高度集中的战斗实在是累人。反观黑衣童子,不过热身,筋骨舒缓的样子。
闫忽德嘿嘿一笑,却有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不打了不打了,时间也差不多了,前辈,好自为之。”
黑衣童子一头雾水,缺觉强大剑压逼近,身子迅如灵猴躲闪。再看原先位置,两道剑痕,交叉沟壑。
“噌”,利剑终于出鞘,横斩一剑,划出一道漆黑剑光。
来人手中冰蓝宝剑一个翻转,反手握于手
中,同样横斩,剑光更甚。
手握冰蓝宝剑,强大剑压令人窒息的人,除了仲西侯还能有谁?他一身宽大的米黄色袍子,长发未梳,任风拂动。手中反握的冰蓝宝剑,却与这人气质格格不入。
“仲城主,这儿可是金陵城。”
仲西侯呵呵一笑,问:“阁下可是叶光纪?真是久远的人物,小辈,有礼了。”
黑衣童子双手握剑,功元猛提,此去驿馆,不可耽搁。黑衣童子有些懊悔,早知道就不该拒绝笑笑,该带上如歌剑同黑山风鹤。
再看自己手中这把漆黑,加了几条金线若游蛇的铁剑,想来,还不曾取名。可惜,现在可不是思考这种与情怀有关的问题的时候。
仲西侯身子飘起,自上而下递出一剑,赫然是万军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燕晚归巢!
剑尖为点,一股气流成三角形包裹仲西侯,就这般破风强袭。
黑衣童子自然明了仲西侯并非泛泛,不再实力保留,隐匿易水寒多年,首次展现实力。
双手握剑,却突然闭眼。同时,剑使刀招,自右向左一斩,剑在手中反转刹那回招,再自左向右一斩。两道漆黑半月形剑光犹如一把剪刀飞向仲西侯,却是没完,漆黑宝剑再是高高举起,自上而下,好似一刀两断,一剑斩落。
在仲西侯上方,一把七八丈高的虚无漆黑宝剑现形,重重落下,使得西沙傲虎退无可退。
轰隆隆,砖石碎裂,矮墙坍塌。烟雾散去,仲西侯却没事人一般站在原地。再看那些碎石,好似刀切豆腐,切口无比平整。
仲西侯右手剑低垂,不断活动着左边胳膊,活动手指手腕。或是刚才以手臂抵挡矮墙坍塌,微微伤到了。
“不愧是小梁之前,燕云骑的大统领,厉害。”
黑衣童子声音依旧刺耳难听,却是呵呵一笑,笑中苦涩,听他道:“仲城主是明白人,真正的燕云骑是哪些人,仲城主还不清楚么?”
“哦,那你这等统领燕云骑风骑、云骑同燕骑的大统领,什么密探碟子,抄家灭门,这样的二品大元,多少人渴望不可及?”
“可惜啊,即便是燕云骑的都指挥使,遇到天骑之中任何一人,还不是得屈膝自称下属。”
好死不死,闫忽德梁竟不要脸得发出呵呵笑声,恰恰他除了前燕云骑都指挥使外,还有个燕云骑一等天骑的身份,就在黑衣童子所谓的天骑之中的任何一人这一行列中。
“敢问,仲城主为何要拦住去路?”
仲西侯突然收起手中宝剑,气息散尽,更是将剑极为随意向后一丢,闫忽德身子掠起稳稳接住。黑衣童子看得更加莫名,仲西侯为何对闫忽德梁会这般信任,那探子所得的信息?
黑衣童子眉头不由紧皱,然,仲西侯气息散尽倒做不得假。
“你怎就不问,孤今日为何会与小梁拦下你,却,又不杀你。”
仲西侯在“杀”字上特别提了个音,眼神微微一遍,细长的眸子更是颇显得奸诈。
“侯爷,既然谈买卖,不如,我们先亮货,看前辈,入还是不入。”
仲西侯微微点头,示意,可为。
“前辈,若是有位大家愿出手平了天下剑宗的祸乱,当如何?”
闫忽德的话没说完,却听到黑衣童子仰天大笑,笑得疯狂。
听他道:“若早个十天半月听到此事,泪无声求之不得,然,今日,时晚矣,晚矣。”
仲西侯微微皱眉,闫忽德却是明白其中意思,问:“莫不是弃车保帅,当真是人性泯灭。”
“小梁,狼王,可有人性?”
闫忽德不语,收起了那对狼爪,怀抱听雨宝剑靠在了墙边。
黑衣童子也收起了无名的漆黑宝剑,他自腰间取下那个哭脸面甲,缓缓戴上。身虽如稚嫩讨喜的幼-童,然声音实在是刺耳难听,听他道:“仲城主,为何护着墨家?”
仲西侯一听,脑子有点懵,的确不知道该如何作答。若直说是为了自己的师弟萦如歌,那萦如歌与墨家又有什么关系?这不就是在告诉黑衣童子,同时也是在告诉墨家,告诉金陵王,萦如歌是墨家走丢的少庄主,墨茗的同胞兄弟?
若这种事情仲西侯能说出来,那萦如歌为何自己不说出来?
闫忽德听到黑衣童子这般问,也是眼睛微微发亮,头侧向二人。对这个问题,闫忽德也是颇为好奇,仲西侯会如何作答。
“孤与墨家并无交情,若非仲南燕要求,天下剑宗这等难啃的骨头,墨家这样烫手的山芋,避之不及。可惜,无奈,父命不可违。”
黑衣童子眉头更是锁成一个川字,面甲遮挡,自然看不到他现在的表情。
“仲南燕大侠,与墨家似无交情。”
“那,就得指挥使大人,百年后去问孤的那位义父了。”
或是身边跟了个花少红这般的小无赖,仲西侯讲话也开始有些不着边际,显得有些无赖。
“仲城主,可能与泪无声一同走一遭墨家?”
“哦,为何?”
“墨家劫难,凡人难解。墨茗之命,不可丢。”
仲西侯有些不明白,莫不是墨茗的命,比整个墨家更重要?没了墨家为依靠的墨茗,不过是个青锋榜进不了十位,修为不过洪荒中境,算得上英才的后辈罢了。
“泪无声有位莫逆小友,若是让他知道墨茗命危,泪无声毫无作为,怕是割席断交,也是轻的。”
仲西侯对黑衣童子口中的莫逆小友有了兴趣,眼神轻佻,意思明白不过。
泪无声好似也不准备隐瞒,道:“易水寒中有位小辈不喜为人左右,恃才傲物,一把剑一简书,一袭青衫······仲城主,可晓得这样的后辈。”
仲西侯同闫忽德虽不曾见过这样的人,但只听几语介绍,也是明白不过。与墨茗同为青锋榜十一的年轻后辈,那位不曾露面的青衫剑客么?
“说起来,孤的一位小兄弟,近来倒也喜欢仗剑青衫走天下,可惜,这孩子大字不识,习惯了身边带壶美酒。”
闫忽德不由手摁额头,黑衣童子口中的青衫剑客他不曾见过,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却是整个不夜城最令他头疼的人。天底下还有哪个蠢材能蠢过浮云仔这二愣子,屡败屡战,不知是勇气可嘉,还是脑子缺根筋。
泪无声自然不知道仲西侯口中的青衫剑客是谁,继续自顾自道:“可惜,泪无声的这位小友,前不久被八斗先生所伤,已重入江湖磨练去了。”
“吼,八斗先生么?侯爷,你可得当心了,指不住哪一日,风灵王也会被这疯婆娘给杀了。”
仲西侯皱眉回望了闫忽德一眼,闫忽德佯装没看到,走了几步,捡起皮壶,开始喝酒。
“都指挥使大人,孤去墨家,可有事安排?”
“侯爷可能寻个借口,令墨茗出走临城,去往西地?”
仲西侯一听,不由呵呵一声,寻思着,老龙王果然不愧为老龙王。朱家能八百年来屹立大邺王朝而不倒,终究是有足够充分的理由。
“都指挥使大人,临城内务要孤这等外人参和,好么?”
黑衣童子右手一甩,自袖中射出一块令牌。闫忽德眼疾手快,飞身抓过令牌,恭敬递给仲西侯。黑衣童子不由一笑,闫忽德啊闫忽德,天下虽说戏子当道,但你这般令人琢磨不透的,倒还真有那么些意思。
仲西侯接过令牌,令牌雕刻精美,九蟒盘踞一把长剑。
“虽对主上阳奉阴违,但仲城主可能劳身去趟墨县,护住墨家少主?”
仲西侯对泪无声的身份颇为好奇,又有名剑,又隐匿真本事,怕不会简简单单是前燕云骑与现易水寒统领这样的身份能搪塞的。不知为何,对泪无声,他有莫名的好感,也不隐瞒,随后道:“墨县那头倒不必担心,有位前辈已经飞剑而去,若那位前辈也扳不过手腕,我仲西侯去了,也是白白多添条性命。”
黑衣童子眉头成川,好奇怎样的前辈会突然出手。
“你也不必担心,那位前辈的能为,才是怪物。于他面前,我仲西侯,不过娃娃一个。且问,这块令牌,有何用处?”
黑衣童子想再问,却又作罢,他也知晓,仲西侯既然已经说到这份上了,再问,也不会多说什么。既然有这么一位前辈出手,黑衣童子只得以“命由天定”搪塞自己。仲西侯问了他牌子事情,他解释道:“这令牌,可调动易水寒所有子弟。”
“包括那个叫血凤凰的?”
“自然!”
仲西侯一听,再看这块令牌,突然觉得越看越精美。可他奇怪了,叶光纪,也就是泪无声,他在易水寒不过一个小小统领,如何能拥有差遣三巨头的令牌?
“敢问都指挥使大人,究竟何人?”
闫忽德听仲西侯这么发问有些懵了,心想,侯爷,你敢不敢再直接点。黑衣童子的反应更让闫忽德懵了,苍天啊,你二人敢不敢再直接点?
“叶光纪,三殿下麾下四象战将!”
仲西侯愣了,闫忽德皱眉,黑衣童子口中的三殿下,怎么也不可能是朱一诺,也不会是朱谏男、朱一诺的三王叔。几十年前的故事,如今传唱的能有多少?
例如前朝韩将军,勇猛无双,说后无来者,就当今的大邺王朝,的确无人可比。但在韩将军之前?金陵朱家的三殿下却是实实在在的古之恶来,杀神人屠。麾下四象战将,可惜可惜,或是有些许记载,老龙王的一场政变,还剩多少呢?
“仲城主可知,白虎战将为何人?”
仲西侯不明白黑衣童子所问,眼神示意继续。
“白虎战将,复姓独孤!”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五章:师徒情分
临城墨县,还是许清河在闹街的那家三层酒馆。
一身红袍的颜啸同衣袍或灰或褐另三人同桌喝酒,这三人气息隐而不发,令武道鸿蒙境高手也琢磨不透的。颜啸喝的,自然是他自己那又苦又甜的酒,另三人倒比他自在,要了店里近五十两一坛的绝品佳酿。
虽然店里有泣泪酒,可这三人可不愿喝与颜啸私藏相似的酒,有苦有甜,有什么滋味可言。
“你可能像小文一样,喝酒就安安心心喝酒?”颜啸如同严父喝骂坐在他左侧的那个灰衣俊美少年。
灰衣俊美少年放下酒碗,疑惑看向颜啸,问:“师尊,为何不让我出面,不过一个天下剑宗。”
坐在颜啸对面那个被颜啸称作小文的俊美少年哈哈一笑,道:“二哥啊二哥,你都几百岁了,还跟个愣头青一样······”
话没说完,被他喊作二哥的人扭头瞪了他一眼,这个小文立马-眼珠子一转端起酒碗自顾自继续喝酒。想来也是有趣,自己在人间遨游,天下之人,天上仙人,长枪在手,谁敢拦路?倒是在身旁这几位身边,自己无奈,成了老幺。
“若令你灭了天下剑宗,便能解决种种,为师为何不自己出手?”
“师兄,师尊也是为了你好,倒是我有个提议,还当真可以解你心头怒火。”
说话的这人以前的名字早被他割舍,现在,他自称没刀,或是埋刀。而他同那个小文的二师兄,以前的名字也早割舍,现在,则自称藏刃。说来有趣,剑藏刀埋,而小文,更是自称断枪。
这三兄弟,是有多看不起天下刀剑枪的习武大家?
藏刃问:“三弟,别婆妈,说!”
没刀斜瞥了藏刃一眼,显然是不乐意,但还是解释道:“师兄,若天下剑宗真做出了什么出阁的事情,我让老七把空舞清枝给你偷来,我呢,就让老七把山城明王偷来,我们一起去天下剑宗,把所有天仙以上修为的人全宰了······”
“二哥三哥,那我呢?”断枪小文不乐意了,轻怕桌子,显然对找乐子没自己的份很不满。
没刀正要开口,却听颜啸轻轻咳嗽,三人立马安静。
“空舞清枝,你若喜欢,拿去便是。山城明王,你倒不用想了,为师已经借人。”
没刀立马站了起来,双手撑在桌子上,问:“师尊,你这和说的不一样,你自己说的,我历经两次劫,你就把山城明王送我······”
断枪安抚自己的三师兄坐下,和事佬一般,道:“三哥你急什么,师尊说了,是借人,不是送人。再说了,你的劫,不是还有两百多年么,你还能不能活到那个时候还······”
没刀扭过头瞪了他一眼,断枪郁闷了,不带这么欺负人的。突然,好怀念身为凡人时候的逍遥时光。唉,要不是自己当时差点死了,才不愿意拜入师尊门下,现在,两个师兄老让自己打杂跑腿,命苦。
谁知颜啸一声冷哼,随后道:“你兄弟三人在为师面前还要装么?山城明王可带出去过?闲来无事,跑去暮寒楼又做了什么?”
一听这话,除了断枪,那刀剑二人一下就没了话。
突然,三人察觉一股强压,纷纷眼神骤变。
没刀双指沾酒水,朝强压源头射出。只见酒水化为一把形如雁翎的长刀,破空飞去。可奇怪,这把刀是硬生生穿过隔壁那桌酒客身体,那酒客只觉身子微微发凉,倒没别的不适。
一声轰鸣巨响,酒楼客人齐齐震惊,放下碗筷跑出去凑热闹。而这一桌的师徒四人,就跟没事人一般继续喝酒。
在人们还在讨论发生了什么,一个一袭蓝衣,手握折扇的俏公子走了进来。
他步子轻盈走到四人身旁,恭敬有礼鞠躬作揖。藏刃同没刀倒不在意,自顾自继续挑花生米丢进口中,断枪有些丈二和尚。
“师尊,二师兄,三师兄,这位,气质脱俗的,想来是六师兄。师弟简雨蜓,见过师尊同三位师兄。”
简雨蜓?断枪明白了过来,笑得憨傻,道:“我道是谁呢,走个路都让人以为是哪个猎仙者杀过来了,原来你就是小十二啊。”
“老六,坐下!”
藏刃一声喝,断枪不情不愿又坐了下来。他倒是热情,挪了挪屁股,把长板凳空出一半让给简雨蜓。
“小雨,事情进展如何?”
“回三师兄的话,燕云骑中有位好手,他一双血手,能克住师弟修为,怕,无能为力。”
没刀皱眉,血手?
“师尊,你那时候斩草没除根啊?”
断枪又插话了,给没刀满上了一碗酒,道:“三哥,你瞎嚷嚷个嘛?真的斩草除根,你是不是就希望师尊早点嗝屁,你好把山城明王占为己有啊?”
没刀气的,右手作手刀,那架势,好似现在就准备一刀劈了自己这个六弟。断枪心里憋屈啊,只得又默默装哑巴,喝酒。
简雨蜓看这场景,不由偷笑,却是又不敢显露,憋得实在难受。
师尊颜啸收过十三个弟子,除了与自己同处一个年代,排行十一的仲西侯,排行老幺十三的萦如歌,他就只见过排行第二同第
三的两位师兄。
本以为这等跨越寻常仙人范畴的角色都无比高冷桀骜,怎想,居然一个比一个像泼皮猴子。
断枪鼻子微微一动,好似使劲在嗅着空气中弥漫的奇怪味道。他双眼射出两道蓝光,死死盯着简雨蜓,简雨蜓竟不由觉得脊背发凉,那种感觉,竟是恐惧!
断枪又一把抓住了简雨蜓的手,双指扣住他手腕双脉,简雨蜓刹那左手脱力,无法反抗。动作不过刹那,断枪一脸迷茫呆滞看向颜啸,颜啸依旧自顾自喝酒,断枪愣了。
“老六,人各有志,各安天命。”藏刃在说这句的时候突然变得冷峻,就像那次他把王剑龙耀送给萦如歌时候一般,活死人一般,声音中听不出半点情绪。
“你这混小子,是多想死?怎的干出这种事情?”断枪就跟地痞头头教训小流氓一般,上去就给了简雨蜓的脑门一个板栗,简雨蜓原本打算躲避,可奇怪,身子好似被五花大绑,动弹不得。
那一下,当真是刻骨铭心的疼啊。
简雨蜓曾以为是自己天资太过妖孽,所以颜啸看中了他,也一直在奇怪颜啸看上了仲西侯这等寻常武夫哪一点?至于萦如歌,一个操鬼玩把式的,说直接的,不愿苟同。
遇到二师兄同三师兄,也只以为是二人有几百快千年的道行,所以自己无法难为。可六师兄不是连劫都没经历过么,怎的,随便出手就让自己比蝼蚁还惨。
也是这一下痛进骨髓的板栗,让简雨蜓突然觉得,人活着也不错。
“老六,别闹了。”
没刀也变得一本正经,看向简雨蜓,那双丹凤眸子,竟浩瀚若星辰,如何也看不穿看不透。
藏刃拿起酒碗,抿了一口,放下,砸吧砸吧嘴,道:“小雨,若为兄传你三分功力,你可能平了天下剑宗?”
颜啸同没刀依旧淡定,断枪就跟听到有人用一个铜板在赌坊赢了一千万两白银一般,傻愣傻愣。
简雨蜓沉默许久,叹了口气,却是摇头。
藏刃不由皱眉,显然在问简雨蜓,理由?
“二师兄怕是忘了,十二在人间界,是给燕云骑办事的。”
“那与你平了天下剑宗祸乱,又有何干系?”
“三师兄,若十二出手,那一双血手的鸿蒙心势必也会出手。届时,十二一身修为被克,怕也如街边野狗。并非十二自私,如此作为,不过无用功。”
断枪要说什么,却被藏刃摁住了肩膀,只觉得左肩琵琶骨一阵酸疼,发出“啊呀呀”的惨叫。简雨蜓看着更是憋出内伤,喂喂喂,几位师兄,你们这都是几百岁的人了,不是人中之瑞,都已经是人中之妖了,怎就和十来岁的毛头娃娃一般。
颜啸将酒碗中剩余的三分之一酒水一饮而尽,放下酒碗,用拇指抹去嘴角渗出的酒水。他清了清喉咙,道:“为师曾经给过仲南燕八个字,西地为侯,不涉中原。”
藏刃、没刀、断枪,这三兄弟不以为然,简雨蜓确实若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仲西侯,原来是这等意思。
“可惜,小西最终还是顺了天道。因已出,何种果,为师也好,你们兄弟几人也好,插手不得。”
藏刃、没刀、断枪三人同样若有所思,说实在的,三人也同简雨蜓一般,奇怪颜啸为何会收仲西侯为徒。同样,他这三十几年光阴,不曾展露半点仙资,凡间武夫,即便涉足鸿蒙顶峰,又能有何作为?
“如歌这孩子与小西不同,如歌今日种种,皆是为师种下的因。轮回劫难已至,为师私心,才会要你们帮助你们的小师弟。”
师兄弟中,除了藏刃,另三人六目互望,不明所以。而藏刃,又给自己满上一碗酒,一饮而尽。
“师尊,不如,徒儿化神去平了天下剑宗。”
断枪就如同看白痴一般看着自己的二师兄,摇头叹气,竟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没刀给了他一个眼神,断枪立马服帖得如同一只小奶狗。
“二哥,你化神与否,去不了天下剑宗就是去不了。不如让师弟去寻昔日同门,人间界的事情就让他们人间界的人自己解决。”
简雨蜓听得稀里糊涂,想问,欲言又止。他感慨,同道在右,千年光阴不过孩童一日嬉闹。突然,简雨蜓只觉眉心神识混乱,内息分为八劲游走,好似要爆体而出。断枪五感何等敏锐,动作之快,只见手化残影,射出八道仙气透入简雨蜓体内。
随后,双指搭在简雨蜓太阳穴,闭目探寻,却是眉头紧锁。
“小子,你是有多犯贱?”冷不丁,断枪冒出这般一句责骂,除了颜啸,藏刃同没刀都一头雾水。断枪正要开口,却听颜啸一声咳嗽,只得收回到了嘴边的话,故作哑巴。
“如歌的事情解了,小雨,你也该顾好自己。”
简雨蜓调整内息,眉心虽然依旧隐隐作痛,好歹没了大碍,回道:“师尊,无需挂碍。”
藏刃欲言又止,最后只得给自己又满了一碗,一饮而尽。思索有顷,藏刃双指成剑,射出一道气劲,灌入简雨蜓眉心。简雨蜓只觉仙缘处如云海翻滚,却又觉全身一刹如冰下瞬似火,一碗酒的功夫精神焕发,神采奕奕。
他起身
抱拳行礼,恭恭敬敬道:“多谢二师兄!”
“小雨,为师不赞同你的选择,却也尊重你的选择。人生于世间,不求问鼎天下,但求无悔。”
“徒儿谨遵师尊教诲。”说罢,出门离去。
断枪一脸懵逼,看着师尊同两位师兄,想问,又怕被两位师兄嘲笑,最后所有疑惑伴着一碗酒吞入肚中。
藏刃还是重复了最初的话:“师尊,当真不能容我杀上天下剑宗,灭他满门?”
断枪再喝第二碗酒,一听,一口吐了出来。酒水差点喷到坐在他正对面的颜啸,只见没刀右手探出,由掌成爪那么一吸。那喷出的一口酒水汇聚成球,接着手一挥,酒水汇聚的水球飞向断枪,断枪张口吞下,砸吧砸吧嘴。
在大堂另一边,三位白袍老者看到这一幕不由赞叹,赞叹没刀年纪轻轻此等内功修为。
藏刃察觉身后目光,回望一眼,三位白袍老者竟浑身打了个哆嗦。三位白袍老者明白这一桌的四个年轻人不是善善,提起各自宝剑匆匆出门。
藏刃看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拳头不由捏得吱吱作响,轻声一句:“真想宰了这三个老不死的。”
一听这话,断枪又猛然喷出一口酒,猝不及防,这次直接喷到了没刀脸上。断枪自觉生命有危,一边用袖子擦拭嘴角,一边抽身猫一般蹿出酒楼。没刀用手抹了把脸,好在老六没口臭,否则就不是修理一顿那么简单。
同样,身子化若虚影追了出去。
二人一路追闹,引的小街天地元气混乱,颜啸却只是轻声笑笑,并没阻止的意思。藏刃稍稍凑近,问:“师尊,柳三青的大限怕是要到了。”
颜啸不由皱眉,叹了口气,道:“这娃娃也和你一样倔脾气,怎就不明白好死不如赖活呢?若无皇龙之气辅助,怕当真魂飞魄散。”
“徒儿那日在不夜城察觉皇龙之气,方向却是甚远,让曲儿飞出去近万里也未寻到来源。”
颜啸也是不知如何作答,说出困惑:“为师也奇怪,当今天子同那个少年,身上均无皇龙之气加持。看来是为师害了这个柳家三郎,一己之私,让他亡魂护持如歌,却被如歌的驭鬼魂体所害。”
“那不如我下去一趟,找东阴主讨些东西?”
颜啸摆了摆手,道:“冥界受梦魔困扰,东阴主怕也分身乏术,你再去招惹,怎可能好言相对。”
藏刃心中寻思,好像是这么一个道理。突然,颜啸说了一句话,让藏刃差点也把酒水喷出,强行咽下,呛得直咳嗽。
“老二,为师自觉大限将至,空舞清枝就留给你吧。”
藏刃手摁桌子直勾勾盯着颜啸,问:“师尊,您不是早就······”
颜啸未让他说完,摇了摇头,道:“终究散仙非真仙,仙人犹有寿尽,更何况为师呢?你我师徒情分七百年······”
“是七百七十六年。”
这个纠正让颜啸哭笑不得,点了点头,道:“好好好,七百七十六年,那为师与你师徒情分七百七十七年再魂归自然,可好?”
藏刃此刻竟如同一个小童,就差没偷偷抹眼泪。
曾听闻老人去世前会有感召,更不提颜啸这等曾可列仙班的人物。他提起酒坛,这次没有倒酒,直直对着坛口大口大口豪饮几口。
“好,既然大师兄不在了,那长兄如父,十二的天劫,徒儿会安排。徒儿敢保证,那帮人,谁敢不按规矩来,徒儿灭他满门······”
颜啸一愣,就跟自己的二徒儿三徒儿欺负老六一般,赏了藏刃一个板栗。疼得藏刃哇哇叫了出来,这老小子,心里暗骂颜啸怎就下手这么重,他却不曾去想,他们的老六,可被他和没刀折磨了几百年。
再说跑到街上打斗的没刀和断枪二人,虽说二人修为差了近三百年,可只论寻常功夫,二人在人间界都曾是佼佼武者,相差不大。
二人一跑一追,追到了就撕斗一番,然后一个继续跑一个继续追。
一个不小心,断枪险些撞到了一富家千金打扮的姑娘。好在身法了得,避开不过刹那。
同时,他对这姑娘有了兴趣,看上去柔弱不堪,在自己快要撞上的瞬间,却是巧用步位挪移,避开自己身子。倒是不经令他想起自己真真切切还是个少年时候的美好记忆,也是闹街,也是和同伴打闹,同样撞上了一位貌美柔弱的女子。
可惜,佳人早已不再,自己却好死不死活了快五百年。
没刀收敛气息,上前将身子倾斜靠在小摊上的姑娘扶了起来。却听得一声怒骂,虽是怒骂,声音却也有些俏皮。
“那个流氓,还不给姑奶奶放开你这色狼狗爪。”
一个长相颇为可爱,白嫩小巧,发髻梳得如同两只猫耳朵的姑娘蛮横冲了出来。
只听这俏皮可爱的丫头嘟囔道:“出来帮少庄主和野人买些合身衣服都能遇到这些无礼的人,晦气。”
没刀断枪这对师兄弟相望一眼,自然读懂对方意思。没刀手前伸搭住俏皮丫头肩膀,那俏皮丫头墨曲儿用手打开,喝骂:“登徒浪子,在墨县都敢光天化日调戏本姑娘,你活腻歪了!”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六章:墨县纷乱
断枪把没刀推到一旁,笑得露出八颗牙齿,本是俊秀脸蛋,硬生生被他那痞子气息弄得有些街头混混,令人没了好感。
“姑娘误会,误会,是小生失礼了。小生断······小生姓段,与梅兄一起游离大邺大好山河风光,途经······”
断枪还在那文绉绉得絮絮叨叨,墨曲儿早和殷莉走远,不由惹得没刀笑话。断枪盯着走远的二人,却是改了颜色,一本正经,问:“三哥,你还真大方,真不怕你那气劲撑破这丫头小小身躯么?”
没刀趁断枪不备,从背后赏了他一个板栗,一来报了酒楼喷他一脸酒水的仇,二来恨这傻弟弟没眼力。
“老六,你被师尊在雪山困了两百年,看白茫茫的大雪看得分不清世间种种了么?”
断枪一听没刀居然说出他这等糗事,心里恨啊,但又不敢说。无奈,昔年祝融心魔无解,被颜啸困在雪山两百年才压制住心魔。结果好了,没刀就拿这事嘲笑了他快三百年,说什么师兄弟几个,除了大师兄以前差点入魔,二哥、他还有老四老五都和魔没有半点关系。
断枪故意扯开话题,继续问:“三哥,你说为什么好事都让他们墨家兄弟给占了?我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呢?”
没刀又准备赏这小子一个板栗,可惜断枪早有准备,轻松避开。没刀将手收回袖中,道:“你就甭提了,为兄以前让你帮忙照看曲儿,你居然给一只火凤凰洗澡,怎么想的?”
断枪一本正经,或说义正言辞道:“曲儿那会儿出生都快三十年了吧,小婴儿出生还要用热水擦身子,曲儿三十年没洗澡,不脏么?”
“你个脑子缺根筋的,曲儿是火凤凰,你给他洗澡,是想弄死他么?还有,小五留下的那株紫晶蔓,你给她修剪枝桠,把她活活剪死,师尊那时没一巴掌拍死你,为兄和二师兄是多嫉妒你这小崽子在师尊心中地位。”
说到那株仙界都难得的紫晶蔓,断枪有些尴尬了,吱吱唔唔道:“三哥,这不是因为那藤蔓精长得有些别扭么,哪知道这么脆弱。”
“也罢,弄得师尊现在想到小五就只能对着画册发呆。”
“三哥,五师姐是怎么死的?二哥在,我一直都不敢问来着。”
没刀呵呵一笑,也不准备瞒着这个他认为脑子不大灵光的六师弟,道:“和十二一样,自作孽。”
这个解释,断枪虽然明白了过来,可还要再问,没刀却一把将他拉到一旁,还一个禁声动作让他闭嘴。
断枪也朝没刀张望方向看去,是一对二十出头的年轻人。那个穿着秀丽长袍握着一把檀木折扇的公子风姿翩翩,他身侧那人与他一般高,身材较这儒气贵公子倒要健壮些。
断枪低声问了句:“这孩子就是小十三了吧?这武道修为也不咋滴,估摸着按现在他们武林人士的境界区分,也就洪荒境吧?”
“小六,为兄问你,你刀法可有为兄一半火候?”
“有你两分就不错了,不对啊,你名字里都带刀,和我一个耍枪的较什么劲?”
“师尊第一次带我去见小十三,这娃娃在风雪夜一个人在天鸾峰左手剑右手枪舞得当真有几分神韵。”
“那又何用,不过神韵······”
“那会儿这娃娃十二岁。”
断枪一听,闭了嘴,再看萦如歌,依旧没有觉察这最小的师弟有什么过人之处。
“小四能与灵兽相通,这孩子有驭鬼之能,当真是天道不公,不像你我,还有二师兄,都是以武入道。”
二人正你一言我一语叽叽喳喳,却听得破风的“嗖”声,接着是数十声“嗖”。自远处,近百支箭矢如雨点密集射向了墨茗同萦如歌。断枪本能反应射出一道枪劲,却见一道透明刀光划过,与他那道枪劲相抵消散。
他扭过头看了自己三师兄一眼,却被没刀狠狠瞪了回去,那模样,就跟受欺负的小奶狗一般。
萦如歌一语不发冲了过去,只见他罡风拳劲,连出数十拳,硬生生将箭网打出几个窟窿。随后墨茗摇开折扇,自左袖中散出一道明黄符纸射了出去,扇子挥动,左手同时掐动,一声“破”,
只听得一声声爆破声,这漫天剑雨竟被这兄弟二人轻轻松松破了。
“我了个乖乖,三哥,这小子拳法也不错么。竟然能够拳劲控风,我可没听闻师兄弟几个有哪个聪明到能控风的。”
“自然是有,可惜,你太笨了,记事一盏茶就给忘了。”
断枪纳闷,硬生生把自己见过的所有师兄弟都给想了一遍。他还是确信没哪个同门懂得控风之术。即便自己现在已如仙人能飞来飞去,那也只是懂得了天地奥妙,就跟凡人时候学会了游泳一个道理,并非御风而行。
紧接着,一群劲装武者自长街各处冲了出来,看那服饰,竟是燕云骑的燕骑禁卫。
“这些什么人?”
“燕云骑。”断枪给没刀解释道,看没刀皱眉不懂,又补充了一句,“就是这个时代的花翎卫。”
没刀恍然大悟,又给了断枪一个板栗,道:“你小子直接说是衙门巡捕司不就可以了。”
断枪那个郁闷啊,巡捕司和燕云骑有个毛关系,自己这师兄还是凡人时候是不是没和官府打过交道啊。
“燕云骑擅闯临城,本事不见涨,胆子倒是肥了不少。”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随着一阵笑声,一个身穿锦服,肤白貌美,虽是男子却有着女子阴柔的人从一众燕骑中走了出来,听他道,“杂家得到线报,临城墨家参与昔年叛乱,至今仍助逆贼密谋造反。墨少主,你老子墨桑真是好大的胆子······”
话未尽,却见一道见光袭来,两个小臂绑了一个护盾的燕骑快步到了这位,这位公公面前,挡下那道剑光。二人本就壮如牛虎,却是被硬生生逼退了四五步,那护盾也是被花开了七八分深浅口子。
“大胆,你,你,你,你这是造反!”
不等墨茗开口,萦如歌呵呵笑了几声,道:“造反?一个连男人都不算的太监,一个阉人,有何凭据说墨小侯爷造反!”
最后“造反”那两个字音调格外之重,混杂着音功,震慑一众燕骑。
断枪看得真切,皱眉,还顺带嘟嘴,道:“三哥,这小十三到底从小到大学了什么?一会枪一会儿剑,一会儿驭鬼的,曲儿的分魂他也能催为凤鸟坐骑,现在还来了个火候还算勉强的音功?”
“这才是有趣的地方,这小子当真画猫如猫,画狗是狗······”
“还懂丹青?太过分了······”
“你是多蠢,听不出为兄这是比喻吗?”
那位公公哼哼一声,身旁一队燕骑队形有序冲向墨家兄弟。
“兄长暂避!”萦如歌挡在墨茗身边,墨茗步伐轻盈向后退出六七步,站立如松,摇扇处之泰然。
再听萦如歌一声大喝,手伸向天,只见一道白光自西南方向射来。不过燕骑进军十步的时间,萦如歌手中已握住一把长剑。
这把剑样子倒颇为有趣,同样两锋皆寒芒,却是一侧较另一侧要显得厚重些。断枪窝在墙角看得有趣,问:“三哥,小十三这把剑好有趣,这是哪个铁匠喝醉了打造的吧?”
没刀倒没再修理断枪,呵呵一声,笑话断枪没见识。
“若让二师兄听到你这般言论,估计会给你讲上三天三夜的剑经。习剑者多少都这儿有点问题。”他摁了摁断枪的太阳穴,继续道,“你以前不是还遇到过一个和尚握着一把开单锋的剑么?”
“也是,我还以为那是一把样子奇怪的刀来着。你说小十三手上这把剑,像不像一把剑和一把斧头胡乱拼凑的?”
没刀仔细看了看,也是认同点了点头。
断枪虽是玩笑话,可他这玩笑并非不真,萦如歌从墨家唤来的这把灵剑,赫然正是采薇斧!
剑者,或如藏刃这般的人物,对当世名剑不屑一顾,即便陪了他两三百年的王剑龙耀都能当风车玩具送人,更不提出世不足百年的宝剑。然,采薇斧,当真是把威名赫赫的宝剑。
燕云骑网络天下,监察大邺,对这等名声赫赫的宝剑自然不会漏了信息。一个燕骑到那位公公耳旁轻声低语,道:“府差大人,这墨家贼孽手中的剑,怕就是那把叫采薇斧的宝剑。兄弟们应付起来怕会伤亡惨重,能否让那几位大人······”
那位公公瞪了那位燕骑一眼,那位燕骑悻悻闭嘴,不语。
再看那队十三人扑向墨家兄弟的燕骑,只见光影闪动,萦如歌依旧站在那里,他手上的采薇斧却在滴淌鲜血。那十三人,身躯倒下,头颅如滚落蹴鞠咕咚咕咚滚向各处。
那位公公急了,无奈他深居宫中,见惯了武道高手对他点头哈腰,哪里知晓绿林野莽的能耐。只得强作镇定,声调顿时提了七分,道:“杀,给我杀了这两个大逆不道的······”
只觉脸颊发烫,一股热烫液体洒了他一脸,人未动,眼珠子瞟向一边。那和他小声嘀咕过的燕骑,同样尸首分离。站在尸体旁的,是一看就不是大邺人的萦如歌,该说是令狐长空。
“死阉人,可还想活命?”
“大胆!”只闻一声大喝,一道掌劲袭来,萦如歌身如飞燕,向后滑出数丈。那可怜的燕骑,死了还被人一掌毁坏肉躯。
只见来人一身灰色锦服,袖子卷起露出一对小臂,那一整双手却黑如玄铁,沉重模样,萦如歌倒觉得不是他那星辰决能比的。
“阁下好掌力,看来燕云骑也是有备而来。”墨茗虽这般说,却是颜色依旧,根本不像是畏惧来人。
“鬼手苍丰,赫赫有名的四盗王之一的鬼手,不过燕云骑的一条狗。”萦如歌声虽轻,却刻意用音功传播,使在场众人
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呵,苍某人与那三位贼人可不同,苍某人从不盗物,只窃贼人性命!”
那位公公一看燕云骑的天骑大人出手了,立马来了精神,阴不阴阳不阳道:“好你个贼孽,还不束手就擒,跟着本公公回去认罪领罚?苍大人,替杂家拿下这俩混帐东西!”
“府差大人,苍某人领命,旨在护府差大人周全,其余事情,苍某人无从干涉。”
这公公正要发怒,无奈对象是燕云骑的天骑,只得憋下怒火。还在偷窥的断枪觉得有趣了,呵呵道:“三哥你看,太监都一个模样,没种的男人就这德性。”
“也是,可惜啊,再没遇到过像那位总管大人一样的人物。虽是太监,却阳刚得正常男人都无可比拟。”
断枪纳闷,啥?太监也能阳刚?
“杀,杂家就不信,不过两个黄毛小辈,你们五百燕云骑还不能对付!”
“长空,不如我兄弟二人联手如何,再不济也能杀条血路!”
“兄长气息未稳,不可动武,这等小场面,长空应付即可!”
话虽如此,可毕竟面前都是燕云骑中勉强算得上精锐的燕骑,纵然没有元祖境,放到江湖上,也都还是二流以上高手。萦如歌真要一人以令狐长空的本事来对付,可不会简单。
“区区五百人,小十三快使出我的阴阳策,让他们全部玩完!”
没刀如同对待一个虎头虎脑的娃娃一般抚摸着断枪脑袋,笑说:“小十三是萦如歌,你面前这人是令狐长空,先不提小十三现在有没有能力催用阴阳策,若这个令狐长空催用阴阳策,墨桑那小子会蠢得和你一样么?”
断枪郁闷,只得闭嘴,当真是说多错多。怪不得师尊教导自己最多的居然是那句,什么“君子纳于言而敏于行”。
“二哥,回头我要和你决斗!”
没刀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啥?这小家伙要和自己决斗,如同看待一个愣头青一般,道:“好好好,你开心就好。”
这敷衍态度,让断枪更是气血上涌,恨不得现在就冲出去化出一杆银枪挑翻这五百人。
也是没刀这一声“噗哧”,没把握好分寸,让那个沉默不语的盗王苍丰察觉到了有高人在暗处,更加警惕,生怕这阉人有危险。
燕骑们看到十三个兄弟,当说是十四个兄弟无声息之间还未反抗就被令狐长空砍掉脑袋。说不怕,谁人会信?他们也身经百战,明白现在不冲,即便此时苟活下来,下场估摸着还不如死在此处。
“长空,这些人毕竟是受命行事,废了即可,尽量不要伤其性命。”
萦如歌有些烦躁了,墨茗还真是读圣贤书读得有些呆傻么?与人搏命还留善念,可是不智。不过既然已是名正言顺的兄弟,尊兄重义不可违。即便无法歼灭这五百人,保住自己同墨茗周全,倒不是难事。
萦如歌冲进人群,左砍右刺,动作轻盈得如同舞姬于高雅大殿。
鬼手苍丰看萦如歌伤肉不伤胫骨,虽各为其主,却也赞叹后生可畏,心存善念。可惜啊可惜,他是误会了萦如歌,若真让萦如歌动手,摧城主攻城者岂是善善。
不过一盏茶的功夫,五百燕骑就被萦如歌打趴了快一百人,剩余那些是被同伴阻挡,实在近不了他的身所以幸免于难,说来也是有趣。
或是修为无法施展,萦如歌这等真真切切以武道压制别人,也是体力耗费,不由喘息。那公公看了,见是好苗头,不由脸上露出笑容。他摆了摆手,下令道:“莫给这贼人喘息功夫,碾死他,谁取下他的首级,杂家保他百户,不,千户!”
原本为了保命,已然必须全力,现如今更有五品官位,更是红了眼,杀气更甚。
萦如歌回头看了眼墨茗,见他点了点头,也是嘴角微微勾起笑容。令狐长空这面容上那道长疤,此刻显得颇有些地狱鬼刹的狰狞感觉。
平日里称兄道弟的燕骑们,此时此刻也如地狱放出的恶鬼,甚至不顾还有同伴躺在地上,踏过身躯冲向萦如歌。那个惨,有十几个原本不过轻伤的燕骑愣是被同伴给活活踩死。
萦如歌正准备摧使“白云剑术”,提真元催招时候急急收招,刹那更改,“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数百道紫色剑气挥出,翉如闪电,射向半空。那些燕骑离萦如歌不过二十步距离,剑气又疾疾落下,隐隐恍如紫蟒风天雷般袭向众人。
不少燕骑猝不及防,中招被麻痹身体,暂封炁源。剩余燕骑依旧超过一百五十人,萦如歌双手握住采薇斧,正准备神挡杀神,却是在燕骑背后射来一杆长枪,赶在疯狗般冲向萦如歌的燕骑之前。
长枪稳稳倒插入地,就在萦如歌身前五步距离。
随后只听得声如轰雷,震撼众人丹田直击炁源:“临城禁卫于此!谁敢在临城境内闹事!”
(本章完)
临城化墨 第九十七章:墨县血战
但听整齐有序步伐,轰轰轰,如同将震碎大地。寻声望去,身着黑甲脸着蟒形铁面,手握白羽长枪,腰悬雁翎刀,身材高大,气宇轩昂的临城禁卫从街道两头涌现。整齐有序,将五百燕骑同墨家兄弟两头包围。
在墨家兄弟身后,为首的那位临城禁卫虽同样黑甲蟒形铁面,不过有趣的是他盔甲里头穿的并非黑色作战服,却是一件江湖寻常游侠买得起的蓝色粗布武衣。这人也未左腰悬雁翎刀,右手握白羽长枪,却是在黑巾披风里头背了一把样式普通的长剑。
长剑禁卫走到墨家兄弟身后,撩起披风单膝跪地,上身笔挺,头微低,抱拳行礼。
听他道:“末将云六儿参见墨小侯爷,禁卫来迟,望小侯爷恕罪。”
“起。”墨茗不曾回头,一个字,云六儿起身,站到墨茗身侧后方五步距离,不动。
墨茗再看五百燕骑,竟是笑得如同阴谋得逞的小狐狸,道:“敢问阉人大,不,敢问总管大人,可是要取墨茗首级,问谁交差呢?”
最后那个尾音尤其之重,狠咬牙,眼一瞪,明明看上去好似手无缚鸡之力,却硬生生吓退了不少经验老道的燕骑。
鬼手苍丰将漆黑双手自袖中缩出,在那公公耳边低语几声。那公公顿时阴霾扫去,他清了清喉咙,音调依旧阴不阴阳不阳,道:“杂家等人也是奉命行事,若是兵部不曾文书给金陵王府,那的确京州这边有过在先······”
“兄长,可能杀了?”
这公公还在叨叨,萦如歌已经长剑直指苍丰同那公公,吐出这么六个字,着实把这阉人吓了一跳,若不是苍丰稳住他身子,怕就要朝后颠倒。
鬼手苍丰眼一瞥,射出两道寒芒,那漆黑双手隐隐散出暗光。萦如歌不由惊叹,他这双漆黑鬼手竟与那位橙袍客的一双血手散出的气息,有些许相近。想到那日为王剑龙耀反噬,被橙袍客一掌逼退,心头怒火不由燃起。
萦如歌朝天一指,一道白光再自西方飞来,朝天一抓,又是一把无双宝剑。
那把宝剑也是奇怪,原本三尺长刃,整体造型青兰秀气。在萦如歌握剑的刹那变化突起,长刃扭转,硬生生从一把直刃变成了螺旋剑刃。
“乖乖,这一剑捅下去,比我的长枪捅出的窟窿该大多少啊!”
“这把剑,该是叫寒霜吧。”
断枪扭过头看向自己的三师兄,问:“三哥,你咋知道的?”
“这么古怪的剑,二师兄肯定会注意。这把剑的主人可有意思了,一个水匪劫了一个赴任官员,然后就到一个地方当官去了。真别说,这种大恶人还真的成了青天大老爷,这把剑,也渐渐从卷刃成了直刃,估摸着该形成剑灵了。”
“这把剑多大年纪,居然会形成剑灵?”
没刀不再理会自己这个问东问西的六师弟,就如同摸小乳猫小奶狗的脑袋一般抚摸了几下他的脑袋,示意继续看戏。
云六儿看得那叫一个羡慕,无双宝剑已然天下少有,这个令狐长空居然手握两把,均剑气无双。更过分的,居然就这么随手一挥,自天上而落,甚是潇洒。
“会过了白影,会过了黑羽,不如今日,就让令狐会一会你这苍丰!”说罢,寒霜剑指向鬼手苍丰,刹那,剑光射出,白芒耀眼令人有一瞬目不能视。
鬼手苍丰右手朝前一抓,那道剑光如同琉璃碎裂,随后光芒暗淡直至消散。
“利爪克剑,令狐小儿,当心了!”说罢,鬼手苍丰身影闪动,目标,却不是墨家兄弟,而是那易水寒中排名一般的云六儿。
躲在暗处的断枪又郁闷了,抓着脑袋,道:“三哥,我记得以前二哥说他最早教训你的时候,你说长刀克剑,然后被狠狠······诶哟,你又打我干嘛!”
“闭嘴!”
断枪那个憋屈啊,若不是自己谨遵师尊教导,长幼有序,兄友弟恭。不对,弟弟是很恭敬,可哥哥一点都不友善啊。
话归正传,云六儿能厮混在易水寒,同他那青衣武服的兄弟整日游手好闲然不曾出事,自有他的本事。
背后长剑出鞘,一个漂亮剑花,反手握住。又见他凌空跃起数丈,避开苍丰一抓。云六儿身后的临城禁卫中,几个左手狮相黑盾着重甲的禁卫身影轻盈,到了队伍最前端,三面黑盾硬生生接下苍丰这一抓。
再看云六儿,左手往后腰一抓,将剑鞘抽落。左手剑鞘右手长剑,身子急坠撞向鬼手苍丰。云六儿剑鞘格挡,长剑进攻,一时之间竟也和修为不定的鬼手苍丰打得平分秋色。鬼手苍丰一爪划破云六儿左腰,云六儿剑鞘甩尾,同样在苍丰脸上蹭出一道血痕。
二人各自后退,自然,交手下来,是这四大盗王之一的鬼手苍丰更胜一筹。
“云六儿,且退下。”墨茗声冰冷,如将令不容云六儿多余动作。云六儿一手剑鞘一手长剑,行了一礼,站到了原来位置。
萦如歌冷哼了一声,道:“想不到盗王竟也耍滑。”
鬼手苍丰同样呵呵一笑,道:“你身后的是临城禁卫,莫不是我杀了你,这临城禁卫便无主了么?墨家,可从来不是临城禁卫的主人。”
“你······”
多言无用,这话,并不假,行军打仗,莫不都是取敌将首级乱其军心么!
“那不知,盗王同这位总管大人,领着数百燕云骑,又准备如何?还是要取墨茗项上人头,回去交差么?那敢问,墨茗如何十恶不赦。”
墨茗冷冷扫了一众燕云骑一眼,目光落到那相貌俊美却有些做作的太监身上,更是不怀好意得故意盯着这太监下体扫了几眼,厉声道:“说我墨家参与谋反叛国,但有凭证,墨家束手,绝不抵抗。自然,若有人心痒痒,就莫怪墨家的剑,也痒痒了!”
那四个痒字故意咬音,音调变化竟全然不似墨茗一往儒生风范。
那位公公那个气啊,秀丽的脸蛋也变得有些扭曲,这么漂亮的一张脸,可惜就可惜在这主人不男不女,半阴半阳。
“杂家也是奉命行事······”
“长空。”
萦如歌双手握剑站到墨茗身侧,听墨茗继续道:“帮总管大人长下记性,以后耳朵好使一些······”
话未尽,萦如歌再次出手,鬼手苍丰自是功元猛提与之抗衡。殊不料,萦如歌丹田、炁源、仙根三门齐开,刹那爆发将鬼手苍丰震退十几步。等苍丰稳住身子,早已晚了,那位公公捂着自己的耳朵在那痛苦哀嚎。
萦如歌手中双剑挥动,左手那把卷刃寒霜也恢复成寻常宝剑模样,反握双剑,自一众燕云骑中走出,慢步走回墨茗身侧。
鬼手苍丰怒狠狠看向萦如歌,咬牙道:“令狐长空!”
怎会料到自己邻近鸿蒙的修为,又是天下无双的身法,居然会这被这么一个愣头青给刹那压制。这般回去,如何交差,当真头疼不已。
云六儿在那比划着萦如歌出手动作,刹那出手,右手采薇斧携破风之劲以剑身拍向鬼手苍丰,换成剑刃会不会一剑把人盗王给劈成两段?再左手寒霜剑螺旋剑光贴着那太监脸颊划过,把人左耳齐根切落。
云六儿觉得自己或许也能这般试试,念头不过一瞬,已经决定放弃。其一,自己修为不足,其二,自己哪有那么多奇形怪状的有灵宝剑。
墨茗双手放置后腰,抬头挺胸,声轻淡却能传进在场所有人耳朵。听他道:“我墨家有训,不得出仕,八百年来严守先祖训诫,忠于大邺。朱家安于朝堂,墨家定于江湖。如今小儿诬蔑,何意!”
鬼手苍丰对这些所谓君君臣臣可无半分兴趣,奉命而为,如今护主不周,才是现在头疼的事。那阉人宦官强忍断耳之痛,双眼冒火,恨不得千刀万剐饮血啖肉。紫薇
“奉令行事,敢问,行此事,何人令?”
“你······”
“既然不愿说,长空,可动手!”
鬼手苍丰一听,愣了几个弹指。他万想不到传闻中温文尔雅的墨茗会这般干脆,莫不是当真准备对行令之人下杀手,背藐视朝堂之罪?
萦如歌哪会同苍丰这般思考,一听动手,双剑再出银芒,如双龙蹿入芦苇荡。却是惨了那些阻挡的燕骑,虽训练有素,沙场之上鬼神之师,可面对这么一位江湖一等一的高手。莫说与之交手了,还来不及反应,已经挂彩。
鬼手苍丰突然嘴角微微上扬,不由觉得有趣。令狐长空虽说每一剑出招不保留,同样,每一剑都留有余手,不伤人性命。
“剑魔宝录!”
刹那,黑烟浓郁,自苍丰双手散出。看起身后,黑烟所化,隐隐形如狰狞鬼神。云六儿看得惊奇,不由暗自纳闷,少年学剑,那位老道儿说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等他真的入了江湖,却是见了太多以气伤人,明明一把近战冷兵器,却怎得都无法近战搏杀,很不是滋味。
云六儿将气游走周身学位,又散出微蓝,包裹长剑。略已成形,来不及用劲,华丽破碎,不由微微叹气。
“云六儿,此人所运,并非以气御物。”墨茗转过头看向云六儿,突然,他面带微笑,笑得颇为温柔。云六儿被盯得有些不自在,可又不知为何,却很是喜欢这少庄主此刻的眼神。又听墨茗继续道,“若早日遇到你云六儿,或为一诺助力。”
云六儿不解其意,自己不过易水寒中无名小辈,怎得成为三公子助力?
“长空,苍丰所运,为道家阴卦······”
“兄长无需多虑,鬼手不幸,遇到的是这把采薇斧!”
令狐长空的自信,在鬼手苍丰看来,却只能用大放厥词来形容。
“剑魔宝录-无昼!”
但听那黑烟所化鬼神利爪挥动,散出十余道黑气,黑气渐化成长矛,射向令狐长空。
那阉人一看苍丰露了本事,却是很恨看着。这莽夫,竟这般时候才愿出手,若早些时候灭了这个令狐长空,擒下墨茗,自己又如何会少了一侧耳朵。待回了帝都,非要参上一参,以解去耳之恨。
萦如歌未料苍丰动作这般迅速,只得寒霜剑自地上挑起一块又一块石板。那场景看得人是惊奇又畏惧,石板碎裂,又汇聚成墙。然那黑气长矛似金刚所造,射穿石墙,下一刻似要贯穿了萦如歌。
不等萦如歌又所动作,却见他周身散出数个八卦纹,缓慢旋转,散出微量白光。
云六儿皱眉看向墨茗,果然是这少庄主双手结印。云六儿更加郁闷,学艺时候一直以为所谓江湖就是刀剑厮杀。入了易水寒才发现,那些大人物身边只有那么些人能催动寻常百姓所认为的“法术”。
一下让他看到三个人,一个一双鬼手,一个一声大喝宝剑飞来,还有一个几个手印八卦如铁盾。这,还让不让他这样的寻常剑客有所发挥机会,给不给活路了。
墨茗也微微皱眉,他所纳闷的,自然与云六儿不同。他的八卦护盾,结印时间算不得短,也是选好了位置才设置。可这令狐长空竟无需他提醒告知,好似早已明白自己所思所想,下一步该落在何处能得到庇护。
萦如歌趁苍丰出招迟缓之际,身子跃起,松开寒霜剑,任它下落射入石板。再是双手握住采薇斧,如同双手握住一把行刑鬼斧,自上劈下。
一道半月形紫色剑光划落,硬生生劈散了苍丰身后那黑气鬼神。
落地,又拔出寒霜剑,却是随手朝天一丢。这寒霜剑也如同知道窝在何处的狗崽,乖乖飞向西边。这让云六儿看得更是又郁闷又羡慕,这般取剑放剑,当真潇洒。像他这般浪荡不羁,身悬三尺剑,勉强算是游侠。那像这令狐长空这样,飞来遁去,喝剑西来,算啥?仙侠吗?
也是今日这一战,让云六儿这样的游侠开始去寻找自己的修仙之道。
然世间能破鸿蒙的人能有多少,先天眉心怀仙根的人又该多少?
断枪突然问:“三哥,你觉得那个蓝衣服的娃娃如何?”
“与你所想一般,一身天赋实在浪费。”
断枪摩挲着胡子刮得极为干净的下巴,思索有顷,道:“的确,这样的娃娃怎就脑子不拎清,学剑呢?”
没刀呵呵一笑,调侃道:“莫不是我家花猫儿准备收徒了?”
断枪嘿嘿一笑,回道:“也不是不可,纵然他没有仙缘,作为我花枪客在人间的武道衣钵传人,也不是不可。不过,双手枪我始终用不惯。”
“得了,你若传他一点半点,助他破鸿蒙,不过五载春秋的事。”
这师兄弟二人你一言我一语,互相吹捧得不亦乐乎。
而墨家兄弟这边,鬼手苍丰再用极招,是为“琳狱”。但见黑气化为牢狱铁索飞向萦如歌,若他萦如歌此刻是萦如歌,便可一拳奎木狼击碎,然,他此刻为摧剑主令狐长空。只得作罢,松开手中剑,任它落地深入石板。
催用双手,左手双指作剑,右手捏拳,一拳一指,十成力道。刹那,狂风汇聚一点,破碎黑气锁链,几弹指后再闻轰响。
墨茗每月会去那寒山寺,如何认不得这招式,“鹫峰慧剑伏黑虎”。墨茗庆幸,这样的摧剑主,幸为结拜兄弟,并未红目相对。
“催剑主!”
苍丰狠咬牙,蹦出这三个字。
云六儿上前一步,抱拳询问:“少庄主,该如何?”
墨茗依旧双手负后腰,头开始微仰,鼻子微动,嗅了嗅空气味道,随后说:“临城的空气,永远有一股清甜的味道,临城的水也是如此。”
随后墨茗未再一语,或说沉默。
云六儿明会,身子笔挺,右手上扬,随后霸气吐出一字,“杀”!
那一日的墨县战况极为惨烈,大邺各城权贵也好,大陆其他国度也好,纷纷猜测,临城究竟出了何等乱,临城禁卫为何会与燕云骑干起来。
曾经隐名天下的燕云骑这番内乱后名声扫地,而各方势力也开始猜测,临城这条睡龙的爪子到底有多锋利。
也是这一战,龙冺一派官员同韩将军一派官员的明争暗斗愈演愈烈,牵扯出来的,是各城与帝国之间的关系更如细丝履步,步步惊心。
大邺之外,北齐、阿塞同东离的明使暗客也自各自国度出发,至于,是司马昭之心亦或暗度陈仓,自是日后才知。
而于江湖之上,一夜之间出现了一人,墨家二公子。
这墨家二公子的身份也开始让人猜测,不为别的,正因这人,是名声早显的摧剑主,令狐长空。
一番血战,退了燕云骑,云六儿正乐呵,却听一声巨响,再自西处散出漫天彩光,云六儿懵了。那个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方向,天水山庄,如何?
临城化墨 第九十八章:强敌来犯
一番血战,退了燕云骑,云六儿正乐呵,却听一声巨响,再自西处散出漫天彩光,云六儿懵了。那个方向,自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方向,天水山庄,如何?
墨家兄弟自比云六儿更早察觉,未来得及对视,萦如歌先墨茗一步,施展绝妙身法奔向天水山庄。
墨茗随其后,早心急如焚。
见二人离去,燕云骑也好,临城禁卫也好,都没了动作。那鬼手苍丰径自走向云六儿,不等云六儿抽剑,却听这盗王道:“看来你这小子身份不差,佐相大人会令你来墨县。”
云六儿却斜瞥鬼手苍丰,不屑道:“若非身不由己,这等阿扎事,也就你等鼠辈所为。”
一听这话,鬼手苍丰不由哈哈大笑,这笑反倒令云六儿不知所措。
而在暗处的没刀同断枪,一个泰然自若,一个急成了猴子。
没刀又是赏了断枪一个板栗,道:“你急眼作甚?二哥不是已经安排了人么?再说,天下剑宗里头金丹期的也不过一两个,那些练气的娃娃如果能伤到小十三,那小十三可不配为师尊关门弟子。”
断枪一听,觉得有理,随后又伤春悲秋道:“三哥,你说气不气人,咋小十三命就这般好?到哪儿都有人护着。”
约摸半刻钟后,兄弟二人到了天水山庄。眼前所见,山门哪里还有昔日一宗大派的巍峨,龙柱摧,牌匾碎,石阶之上也尽是坑洼。
再至庄中,仆役护卫死伤惨烈,不比今日的燕云骑。
墨茗如何不认得,那个反握扫把的老妪,自己幼时总缠着她听山下的故事。那几个佩剑已毁,死状狰狞的门人,也多次在演武场观摩自己练剑,乞望偷学一招半式。那个小丫头名字当是灵波,那个少年咧嘴时候会暴露他缺了颗牙······
万般种种,眼前所见,皆化为愤怒。
再看,在广场上空,一群白衣人踩于飞剑之上,衣袂翩翩,恍若仙人。
不等自己有所反应,令狐长空早已先他一不冲了上去,但听这阿塞汉子一声喝“瘦马”!
一道青光袭来,令狐长空伸手握住,那把柳三青所留佩剑已被握于手中。令狐长空足下催力,跃起数丈,然,空中白衣人飞剑上升,高度早非凡人所能及。
萦如歌半刻深思,悻悻落地,此时此刻,恨不得扯下面皮,堂堂正正以墨家少主身份,虐杀这帮不明之人。
然,愤怒在真正的实力差距面前,不值一提。
数道黑影闪过,十一人立于萦如歌身前。十一人均面负罗刹甲,一袭黑衣,赤足。手中所握,却并非长剑,而是样式不一的各类兵器。
墨茗也看得讶异,墨家,何时出现这么一群人。
但听一个拄着龙头拐,身材佝偻,一眼便能看出是个老婆子的黑衣人沉声道:“二位少主,且先退后,吾等避天劫躲得太久了,出手难知轻重。”
萦如歌听话得如同奶狗,身子后翔,回到墨茗身边,他眉头微皱,看向墨茗。而墨茗,只是凝视这十一人。
墨茗突然开口,说出来的话却是让萦如歌有些诧异。
“长空,你可与暮寒楼的驭鬼尊者有过交集?”
墨茗此话何意?莫不是,自己太过愚笨,已被知晓?
“那位驭鬼尊者的身边跟着十三人,是为天鸾十三煞,以星辰为名,这十三人均负面甲。可觉得,这十一位前辈,与那天鸾一众,颇为相似。”
萦如歌不知该如何作答,他仔仔细细看向这十一位黑衣罗刹,却只能苦笑。自己所为,竟是前人已行。
天上的那些仙人们依旧潇洒,然十一位黑衣罗刹的手段却也非泛泛。只见早前那龙头拐杖的老婆子长长吸了口气,原本看去平坦的腹部刹那鼓得如同猪皮球。下一瞬,龙头拐的老婆子朝向天上的仙人们长长一声怒吼,似蝙蝠却又带有龙吟。
萦如歌在龙头拐的老婆子出招前已然明白,这是天下少有的音功。龙头拐的老婆子出招刹那,萦如歌挡在了墨茗身前,双臂张开,十二把虚无的剑成一环形挡在他身前。
果不其然,音波虽是定向而出,但终会波及旁人,大气开始一阵一阵颤动。正当那余波将要波及旁人,另一个瘦高的老人一声咳嗽,妙啊,散开的音波汇聚如同白色光柱,集中射向天上的仙人们。
白衣仙人们各结手印,十几个透明八卦纹展现各色耀眼光芒,任是音波冲撞,八卦纹上仅仅微波涟漪。
位处后方的仙人面露笑意,不屑之情尽现,然,下瞬,却只得后悔。
一位瘦小若猴的老者凌空跃起,双手一挥,随后落地。
风依旧,云依旧,下瞬,却是风云动。
十位仙人纷纷出招阻挡,有几人肩膀处多了个血孔,血渗出,在洁白无瑕的袍子上滑落一道血痕。
纵然受伤,也是无碍,唯独那露出鄙夷笑容的年轻仙人,身子不稳,御着飞剑在空中摇摇晃晃。幸有其他师兄弟护着,方才没有坠落。
那年轻仙人恶狠狠看向地上的瘦猴儿黑衣人,却觉耳边嗡嗡,疼痛难忍。随后,只听“簌簌”“簌簌”,十道破空声传入人耳。肉眼可见,好似天空有那么刹那,被割破了十道口子。
“你他娘,风火天雷锥!”那个年轻仙人不顾风范,一声破骂后道出了这瘦猴儿黑衣人的招式来历。
那瘦猴儿老人声音无奈,回道:“仙人抬举了,老儿无能,无法重现那风火天雷的风采,伤了仙人那式,不过是寻常的三棱天雷锥罢了。”
这般解释,寻常听了,自无痛无痒,那年轻仙人听了,怒添三分。若是被凡人以风火天雷锥所伤,日后同道面前倒不会丢了颜面。但这蝼蚁凡人,竟说只是寻常三棱锥,纵使微带天雷之能,也只是寻常三棱锥。
怒气难消,这年轻仙人,竟因此,再起杀意。
剑指一挥,背后剑匣开,三把飞剑自剑匣飞出,急急射向地面。
一个手握重锤的黑衣人一个回身旋转,将手中重锤丢向飞剑。武夫对决,刀剑怕锤,然此番对抗,一为天上仙者,一为地上武夫。三剑对重锤,但见火星四溅,却未如年轻仙人所想,重锤被飞剑切割报废。
重锤落地,砸出一个大坑,那三柄飞剑亦如斗败公鸡飞回主人身边。
年轻仙人再添怒气,不等再出杀招,被同门兄长阻止。
“修行近百年,依如人间顽童,回山后当去断念楼静思十年。”
年轻仙人心中更是憋屈,却又不敢多言,只得飞到一边,静待命令。
另一位白须老者催使飞剑缓缓落地,直至比众人高出不过一丈才催剑悬浮。这人白发白须,虽长者面容,但看皮肤,容光焕发恍若少年。背后长剑,手握拂尘,当真仙风道骨。
萦如歌仔细打量,却有些纳闷,为何这一众修仙之人,与师尊及几位师兄均有不同,但平心而论,只看样貌,还是这些白衣更有仙人风范。
曾与三青交好,痛快饮酒,好友告知,刀魂也好剑魂也罢,或是刀心剑心,再或其他种种,多为天生,鲜有后天所成。纵然柳三青天赋佼佼,多数功法见过一遍可临摹七八分,但终究不是真正的看过知意。
天赋之差,纵然努力,也无法更改,但有一物,却无天赋一说。
那物便是,以战养战,是为战魂。
柳三青曾笑言,若自己心无尘埃,毫无牵挂,那纵然驭鬼尊者同摧剑主二合一,也不是他柳三青的对手。然,大道难悟,又无法脱尘快活,终究无趣。要不然,便可由自己帮萦如歌淬炼仙体战魂,若哪日遇到了一些混蛋仙人,打不过,跑快些,打得过,切莫错过这等淬炼战魂的良机。
萦如歌思及此,眉心仙缘微微发烫,正如凡人遇见对手,手痒痒了。
再看对局处,最先那位使用音功的老婆子杵着龙头拐杖向前迈了几步,向仙人行礼,随后语调却是不卑不亢,道:“墨家立于大邺已逾八百年,先祖与仙人们亦为同道。老身有幸,在墨家蹭得一点半点,比寻常老妪七十年尽蜡烛无火的光景,多活了七八十年······”
年纪大了就容易絮絮叨叨,然寻常人,哪里听得惯他人絮絮叨叨,只会惹人头疼。
“墨家先祖是否为我辈同道,无从考究,寻常蚍蜉年逾两百年也非不可见,”语甫落,年长仙人再挥拂尘,数道罡风如同飞刃砍向老妪。微书吧
还是那名重锤黑衣人,身若鬼魅挡在了老妪身前。
纵使他是凡间武夫大家,终究人间之力,难与天上仙人扳手腕。刹那,锤碎,人后倒,一口淤血喷出,战斗力近乎丧失。
萦如歌再难独善其身,未再犹豫,道:“兄长可知我与那暮寒楼尊者是何关系?”
墨茗好奇,却是不语。
“驭鬼尊者可为令狐长空,令狐长空并非驭鬼尊者。”话虽短,说话的情绪却是极力克制。随后,一声大喝,十二把形状有差的飞剑自青石板地面破土而出,环绕在其身侧。
随后,但听一声凤凰嘶鸣,自萦如歌正上方,一只燃火凤凰收羽俯身而下。
墨茗看着萦如歌,依旧未有一语。
萦如歌足下轻点,踏上凤凰,十二把灵剑依如护从环绕周身。萦如歌手一挥,长空剑飞来,握于手中。
出招一剑,便是旷世名招“白云剑术-无尽花海”,但见剑气一分二,二分四,直至百千过万,上万道剑气形状再变,形若黄花,自空飘落。
那群仙人看到萦如歌的十二把灵剑,顿时个个眼中满是贪婪。今日前来,不正是为了这些灵剑么。
真实想法如此,但不可言表。仙人之中不知哪位,轻蔑一语:“蚍蜉撼树!”
话落,飞剑迎向万道剑气。本以为,飞剑所过,当如镰刀割麦,却是,刃碎剑毁。
萦如歌也是不知,为何自己这一剑,天上仙人,不过稚童。若论修为,这些黑衣面甲的人,当均破鸿蒙五重,为人间大拿。
再见颜色各异的八卦纹挡住漫天黄花,随后自远空风袭。近了,才后知后觉,那并非大气风动,而为精纯至极的剑气。
一道剑气,破了十二八卦纹。
年长仙者眼角抽搐,未再多余动作,催使飞剑急急向上。他身后一众同门未多问,也是催使飞剑,紧随其后。
墨家的一众黑衣高手没有动作,萦如歌却不愿放虎归山,坐骑凤凰一声嘶鸣追向一众仙人。
“长空······”墨茗厉声,却无法唤回义弟。
一众白衣仙人看到墨家一位少主踩着凤凰追了过来,都不由眉头微蹙,细报可没写天水山庄还有修仙者。看这小辈,修为当不会差。
两个样貌年轻的仙人飞剑急急掉头迎向萦如歌,却见,瘦马剑同采薇斧迎向二人,剑光大盛,毫不留情。
两位仙人各展其能,一为火,一为冰。
但见一侧为数十道火球飞来,另一侧难以数计的冰锥。萦如歌身子一跃,燃火凤凰刹那成灰,冰火相触,尽毁。
随后,萦如歌上身衣袍被火燃烧尽,紧接着黑发变白,双目成红,赤裸上身黑色妖斑密布。身子蜷缩,随后奋力张开,背后黑羽双翅破肉而出。长空剑、采薇斧再握手中,是为,魔神降世。
幽冥鬼凰恶来谒,枫亭雅煦尘寰劫!
一众仙人看到这墨家另一位少主这般魔化样子,不由心颤,这小辈,究竟何人?
站在地上的墨茗却是轻轻念叨:“令狐长空,萦如歌,小弟啊小弟,你究竟何人?”
话语间,眼神微变,竟有几分邪佞,若与人对视,怕也不免令人背脊发凉。
“速速退下!”年长仙者这般厉声喝,然那两位冰火仙人哪还顾忌,一心只为除魔。
再见冰火袭来,萦如歌嘴角微启,只是轻蔑。
左手长空剑,一剑“白云苍狗”,风散云聚,形状多变,似马若狗,鱼跃蛇游扑向火术仙人。右手采薇斧,剑催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半月刀刃,金中带红,砍向冰术仙人。
只是一刀一剑,不过二十余岁的人间小辈,硬生生逼退两位修行百年的仙人。威能可怕,难望项背。
幸有另一位白胖如弥勒的仙人及时上前,化出一口大钟,包裹两位同门,才使幸免。
萦如歌胸口如火灼烧,这等感觉,痛苦却又令人难以抗拒。那是十二脉的位置,在极速扩张,源源不断的炁产出流遍全身。
萦如歌右手松开,采薇斧乖巧悬浮身侧,与另十把灵剑一同环绕主人身侧。
再将长空剑换于右手,手腕微动,漂亮剑花,随后,一剑刺出,直向白胖仙人。
白胖仙人才用极招,仙力匮乏,不等反应,只觉脖间微疼,尸首异处。其同门见此异变,均是愣在当场。
萦如歌轻舔剑上残血,又“呸”一口吐出。
“天上仙人?与本尊那几位师兄相比,不过尔尔。”
战场处于高空,地上的墨茗同那些黑衣自听不见萦如歌说了什么,但方才一幕,着实触目惊心。黑衣一众竭尽所能却螳臂当车的对手,被这位新来的少庄主,一剑斩杀。不知该感慨,英雄出少年,亦或后生可畏亦当惧。
年长仙人风范有失,却也只能强忍怒气,一声令下,“走!”
一个字,多少无奈。仙门尊严或将荡然无存,然,与项上人头相比,那又值几颗灵石几个神仙钱。
直至众人离去,萦如歌褪去魔化,燃火凤凰重现,将主人驮在背上。
萦如歌缓缓落地,凡躯入魔终究吃紧,萦如歌现在也如身体掏空,大口喘息。方才为了避免面皮龟裂,刻意分身护住,现在想来,终究还是熟练度有差,才不能将此魔能随心所欲。
墨茗上前,关切问:“长空,可打紧?”
“无碍,只是这萦如歌的能为终究不是我令狐长空所能驱使,兄长见笑了。”
墨茗微微皱眉,这话,该如何理解?
不等再问,十一位墨家黑衣人走向墨茗,随后单膝跪地,还是那柱龙头拐的老头子,开口道:“二位少主,那些位修仙者能为终究逾过凡人境界,老婆子等无能,有负所望。”
墨茗眼神微变,水润含情,若是及笄少女见了,怕是要把心掏给这墨家少主。
“前辈言重,纵然武道修为再甚,如何与仙人们争锋。若是寻常武夫,前辈们自有一战之力,但毕竟对方是仙人们。”随后墨茗看向一众仙人离去方向,不由感慨,“入世仙人凤毛麟角,纵然有,又如何以一当十,对抗他们。”
那个使三棱锥的瘦猴老者却是提醒,道:“少庄主,二少主莫非就是入世仙人?”
墨茗一听,眼一睁,随后看向萦如歌。
萦如歌见众人看向自己,不免尴尬,答:“兄长,诸位前辈,长空并未踏入仙途,催使的,仅是诸多灵剑,又在暮寒楼驭鬼尊者处偷学一点半点。若无这些灵剑加持,能为不及诸位前辈。”
“若能与那位驭鬼尊者交好,或能助我墨家度过此劫。”为首的老婆子这般言语,听入墨家兄弟耳中,二人皆是不同滋味。
不等墨茗再安排什么,但听一声龙吟,一条黑龙自墨家另一处蹿飞升天,声势之猛,憾天摄地。
众人齐齐一语“糟糕”!
随后,各展身法向巨龙之处飞掠。
临城化墨 第九十九章:化神黑龙
墨县一家再寻常不过的酒馆,有对稚童在雅间推杯换盏,好不快活。
这两个稚童自然就是没刀同断枪,这俩家伙觉得回颜啸那太过无聊,就两个人由俊美少年化为稚童,随意找了家酒馆,那才快活。
白发稚童撕咬一口鸡腿后道:“猫儿,你可知那些人什么来头?”
黑发稚童将一盏酒一饮而尽,手背擦拭嘴角,答道:“这不关心,只是,兄长,你为嘛聚德小十三能对付那些小辈?于仙途,小十三不过入门,不说大道,连筑基也未踏入。那些人虽然不过一群练气小辈,但凭小十三这般插进修为,要对付那般多人,太为难了些吧?”
白发稚童呵呵一笑,随后道:“我传他山城明王功法,你尘封时候,师尊又将阴阳策传给了他。若连这些与他无差的所谓仙人都打不过,那当真是没资格做师尊关门弟子。”
一听到阴阳策,黑发稚童托着腮帮,有些无奈,道:“哎,臭小子的阴阳策算是到了解封时候,我这始祖,却是连个残魂败魄都还没见着,无奈啊无奈。”
黑发稚童正要故作深沉,白发稚童哪会给他机会,一个板栗敲在他脑门,疼得对方哇哇直叫。
“还阴阳策,你小子想累死你师兄我?”
黑发稚童端着酒盏嬉笑赔罪,随后将酒一饮而尽,道:“好兄长好兄长,花猫儿不过随口说说而已。不过啊,我刚才灵识扫过去查看了下,怎的现在的天下剑宗门人这般废物。三哥,你说我俩能不能拿这个去逗弄二哥?”
白发童子一听,不怀好意道:“不如,你去逗弄二哥,若你被揍了,我可不会帮忙。”
黑发童子一听如此,悻悻摇了摇头。
随后白发童子却端着酒盏一声叹气,随后道:“如你所言,小十三的修行路太过平坦,他命中有此一劫,不该铺的路的确不该瞎操心。”
“哎,昔年英勇,难再复啊。”说罢,黑发小童从长板凳上跳下,手中端着酒盏,豪情大盛,虽有万般豪情,然稚童模样终究稚童模样,但听他豪情赋诗,“将军冢,枯骨碑,八百里黄沙葬英魂。执酒令,耍花枪,神哭鬼惧魔伏首。笑我孤胆无人随,挥手百万兵。神策无名,鬼簿无字,任我,天下无双。”
语甫落,空闲的手作将军令,英姿勃发,指向一方。
但听“嗖”一声,黑发稚童一个空翻张嘴,将飞来的一块牛肉吞入口中。
白发稚童拍桌豪笑,道:“豪爽,豪爽。猫儿,二哥有过一卦,这一百年,你的阴阳策怕是有机会现世。”
黑发稚童一听,竟将酒盏丢向一边,话说这酒盏也是质量颇好,摔落未碎。黑发稚童连蹦带跳上了桌,双眼如同奶猫,问:“二哥可有说是什么时候?”
白发稚童却是笑笑,不再言语。正当他要饮酒,却听一声龙吟,师兄弟二人再难坐立,齐齐看向天水山庄方向。
“化神境的剑灵!”异口同声,眉头紧锁也是一般。
这股剑压万分强大,又颇觉熟悉。二人相视一眼,随后白发稚童丢下一块碎银掠出窗去,黑发稚童也是一般动作。
一扇木窗,自窗内到窗外,二人模样变化不由令人讶异。二人纷纷褪去稚童模样,化为俊美少年,踏空而行。二人这般怪异动作,街上熙攘人群却视而不见,好似当真未见。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再说天水山庄方向,十一黑衣人同墨家兄弟齐齐赶向古剑潭处。
那潭泉水已空,一条黑龙散着黑气正在上空盘旋。见生人靠近,不由看向一众人等。但见墨家兄弟,双目刹那血染,愤怒,近千年积攒的愤怒。
萦如歌仙途修为如何暂且不说,但终究是修仙者,奇珍异兽也是见过不少,见此情景,立马有所动作。
他有所警惕的不是这条黑龙,是上一次见过的那只白羽凤凰,生怕那只不知修为如何的白羽凤凰又不知从何处杀出来。
但见十二把灵剑快速旋转,挡在众人身前,如同一朵灿烂桃花。
黑龙大口怒张,咆哮吐息,一道黑色光柱射向众人。
剑阵虽强,主人修为却是泛泛,十二把飞剑被冲散,飞向各处,或落入石板,或深入墙柱。而萦如歌,更是被此冲击撞飞数丈,呕出一口黑血,昏厥过去。
黑龙正要再有动作,墨茗快速结印,各色八卦纹现,如蜂窝一般困住黑龙。黑龙自觉有趣,收了第二道吐息,打量这八卦牢笼。
也是奇怪,黑龙双目褪去血红,竟还流露些许温柔。
事态既要发展,终究会有搅局者。有位黑衣身子掠起,在空中射出十余道袖箭。袖箭威能,胜过瘦猴老者的三棱锥,打碎八卦纹,射向黑龙。
八卦纹碎裂一处,黑龙受惊,再是愤怒,双眼再次血红。其威势,好似将要化为屠城恶龙。
墨茗恶狠狠看向那位身藏袖箭的黑衣,那黑衣也觉有过,甚是尴尬。愧疚于事无补,只得再寻对策。
黑龙再次吐息,龙头拐老妪早已蓄势,一道音功正面迎上。
这次,当真蚍蜉撼树。龙息之威正正面面冲击老妪,不过弹指,灰飞烟灭。
江湖儿女江湖死,无人畏惧死亡,但,懂的畏惧。
黑龙或是觉得无趣,直直撞向一众,先前抡锤的老者没了兵器,凭借一身金刚不坏也是迎了上去。龙嘴张开,势要将老者吞入口中,老者如盘古托天,在白龙口中,踩下颚顶上颚。
有那么些许几次,黑龙口不能闭,然,双孔喷出几道白色气息后,咬力再加,一口,墨茗再失一将。
剩下九人各展能为,瘦猴老者让墨茗退后,或领着山庄众人快快离去,他们,能撑几刻是几刻。
墨茗走向一处,石板上,静静躺着一把长剑,是为长空。
拾起剑,墨茗闭眼细细聆听。当真,剑若有灵,其声美妙,恍若天籁。
墨茗足下催力,跃起数丈,身若飞箭,射向黑龙。
这一剑,无情无心,长空剑为墨家独有内力包裹,化为一柄漆黑长剑。
一剑递出,黑龙却是没了动作,看向执剑刺向自己的墨茗,却是双眼再次褪去血红,眼神也有些许温柔。
当剑靠近,墨茗却停滞半空,不动了。那画面看去,年轻俊秀的剑客,身缠黑气的黑龙,不似人间。
黑龙身形渐散,墨茗也缓缓飘落,再看,自黑气之中走出一人。那人一身黑色袍子,样子秀美,隐约之间,竟也是与墨茗有些许相似。
那人走向墨茗,墨茗却是无法动弹,他伸出手,轻轻抚过墨茗脸庞。
随后,那人张口,一声龙吟,震得众人不由昏厥。
却是这声龙吟,受伤在地,本已近乎昏厥的萦如歌,被刹那惊醒。萦如歌翻身而起,手一挥,左手瘦马,右手采薇斧。热点书
再次双剑挥动,左手剑招“空城花海”,右手剑催刀招“山城明王灭轮斩”。
黄色花瓣化为剑雨急急落下,红色血刃飞向天际又回旋飞回。
黑龙所化之人看到这般场景,不由咧嘴,墨茗与自己不过一步距离,这小辈竟能恰到好处避开墨茗只攻自己。剑气逼近,却化如春风,缠绕黑龙所化之人周身回旋,随后消散。
见如此,萦如歌丢弃采薇斧,手一扬,白鹤剑飞来。飞翔之际,散有鹤鸣。剑握于手,随心递出一剑,突刺。
黑龙所化之人也觉这把名为白鹤的细剑颇为有趣,不禁仔细打量,剑将靠近,却是散出百千白羽,如飞梭射向黑龙所化之人。
同样,化为春风缠绕周身。
萦如歌并未停止动作,左手瘦马剑再丢,再握一剑,是为“山河一梦”。左手握此剑,从上自下一剑劈斩,散出剑气化若霓霁彩虹,美若画。气刃将近,黑龙所化之人手一扬,打出一道剑气,却是先前那记剑催刀招的山城明王灭轮斩。
又有所不同,剑气精纯,摒弃刀意。
两道剑气交汇,明王一梦破山河。
萦如歌不由后退数步,右手细剑白鹤深入石板稳住身子,随后一口黑血吐出。
山河一梦虽是当下大部分剑气,终究有漏网,击中萦如歌。登时,萦如歌炁源十二脉隐隐出现碎裂迹象。
眉心仙缘急急催功,将仙力源源不断灌入炁源十二脉,方才无碍。
“小娃娃,果然和你老祖宗一般,不是安生的主。”黑龙所化之人虽样貌秀美非凡,但声音却如洪荒猛兽,沙哑粗糙,也不差那霸主雄浑。
萦如歌舔了舔上唇,随后又吐出一口带血浓痰,听他道:“听闻在以前,凡间武夫只有虐杀了洪荒妖兽,才能真真正正踏入鸿蒙境。既如此,那今日,我令狐长空,就借你蛇命以破鸿蒙!”
说罢,手中双剑再丢,身子跃起数丈,两把灵剑飞来,左手桃妖,右手凌霜。左手桃妖再使“无尽花海”,右手凌霜却是变招,催的是寒山寺老僧手剑之招“鹫峰慧剑”。刹那漫天桃花飘落化为剑气,一道金色佛光射向黑龙所化之人。
“蚍蜉撼树!”黑龙所化之人一把推开墨茗,右手一握,自虚无抓出一把黑色长剑,样式普通至极。随后,黑剑挥斩,同样是平凡无奇的一剑。
却见,这一剑,斩落漫天桃花。
再是一剑,这一剑,破了佛门金光。
不等黑龙所化之人洋洋得意,一道寒芒化若银龙,迎面而来。
只见萦如歌手中所握,是为“瘦马”。
瘦马一招得手,便是夺命。剑刃划过,黑龙所化之人咽喉处,一道血印子。
萦如歌身子后翔,到了墨茗身侧,本以为可以轻松些许。再看,黑龙所化之人脖间伤口肉眼可见愈合。随后,他摸了摸脖子,满脸笑意。
“后生可的确畏,无奈,若无时光长河洗礼,终究未踏出那一步。”
不等萦如歌再有动作,却是墨茗先他一步,一步掠过,所散气息纯澈,萦如歌也不由眼睑微动。
一步破境?不像。
但见墨茗双手十指快速结法印,隐隐之中,道门气息包裹周身十余丈。
黑龙所化之人却是右手朝前,食指微微一点,刹那墨茗也是呕出一口浓血,单膝跪地。
黑龙所化之人看向天空,摇头微微一叹,道:“终是故人之后,难下杀手。那帮老家伙自命仙人,却贪婪人间之物。既然他们贪婪于我,那不如我去找他们,也算替你们墨家最后尽一次忠。”
语甫落,白光黑气再化龙形,伴着咆哮飞向天际。
萦如歌扶起墨茗,问:“兄长,这妖孽从何而来?”
墨茗却也是摇头,未作回应,看向昏厥一众黑衣,道:“或是我墨家劫数,且先唤醒这些人,善后去吧。”
暗处树上,没刀同断枪,一个站立,一个半蹲。看着黑龙飞远,断枪嘟囔:“这当真是剑灵么?一个剑灵竟能达到化神境界,了不起啊。还好没急急出手,不然,怕还真会被天地法则发觉。”
没刀一个板栗赏赐,随后道:“孽畜脱了囚笼,若真会伤到小十三,你还顾忌个什么天地法则。”
“啥危险,小小麻烦而已。”
没刀听这花猫儿这般言语,也未解释,看他神情,担心不假。
“如果这畜生真的去找天下剑宗麻烦,你说二哥会不会火气上涌?”
没刀却是摇头,随后道:“二哥同天下剑宗早无瓜葛,他们存亡,想来二哥也不会记挂。我就纳闷了,莫不是仙人之中,灵剑也成宝贝?”
断枪呵呵一笑,随后道:“最易生灵的,莫过于剑。剑灵都罕见了,那刀灵或者枪灵,岂不是如龙角如凤翎了?想来这帮崽子不过天下剑宗外门最次的弟子,想夺些宝贝去讨好某些人。”
“也应当如此,若真是如我想的那般,那的确悲哀。”
断枪起身,轻轻拍了拍没刀肩膀,随后道:“三哥,甭想了。对了,如果天下剑宗有些能耐的家伙入世,那我能不能出手?”
没刀一听,没了好脸色,随后语气微微怒意,道:“你这猫崽子,是雪山没呆够,还是嫌你师兄不够累?”
断枪一听,悻悻不说话。
而墨家兄弟那头,开始差遣无恙众人收拾残局。曾富丽庄严的墨家天水山庄,如今惨像,可不比当年被摧剑主灭门的柳家。
墨茗在清理完一块半人大小的石板后,突然问:“长空,若你心如鹰隼,墨家,怕是累赘。”
萦如歌也不明白墨茗为何突然这么一句,只得嬉皮笑脸回应:“江湖门派,总会有太多恩怨仇杀,不过这样的恶龙奇兽,的确特别。”
“长空,莫不如,你同为兄讲讲,你在外面的世界可有遇到过哪些奇异妖兽?”
萦如歌将手中砖块一丢,坐在一堆废墟上,拍了拍手,道:“这天下的确很大,除了这片大陆,在西边点的大陆,那里的人长得颇具特色。在南边的大陆,那儿的人比忻都人还黑。若兄长想听听关于奇异妖兽的故事,那只有在极北之地的寒川,同往南三万里的那片大林子里······”
说起以前万般种种经历,萦如歌竟出奇得口若悬河,滔滔不绝。墨茗看着这令狐长空眼中散出的光,竟也露出笑意,好似先前这般惨烈,并非出自他们天水山庄。
临城化墨 第一百章:无常剑圣
九霄之上,有个秃瓢的邋遢老人,很是潇洒的躺在一根接近一丈的竹竿上。
双手为枕,右脚翘在竖起的左膝盖上。嘴里叼着一根快被他抿成渣的狗尾巴草,看上去悠闲自得。
在他脑袋上方一点,一把长剑悬浮,隐隐散着白光,
老人冷哼了一声,白光也自暗淡。
云层翻滚,狂风呼啸,老人一个鲤鱼打滚,踩在了竹竿上。随后吐掉口中的狗尾巴草,嘴角微微上扬,笑得邪魅。
“这帮小兔崽子,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既然老朽本打算不干涉人间秩序,既然已经做了打算,那揍你们这些徘徊人仙两届的小牲口,当算不得劫数吧!”
说罢,右手张开,悬浮的长剑自行脱鞘,让他握在手中。才握剑,刹那,漫天白光照耀云海一方。隐隐中,更好似听到万鬼哀嚎。
无常剑,握于手中,此方天地还有何可惧!
等了约摸呼吸十一二次的功夫,一众白衣人狼狈不堪,驾着飞剑恰恰往老人此处飞赶。
为首那位白眉长须的老者看到老人不似俗人,手中更握奇兵,止住飞剑劲头。虽衣袍已破烂,仍掩盖不了其仙风道骨神人风采。
眼尖的白衣看到老人手中的剑是门人提及过的无常剑,对老人身份已确定八九分。
白眉长须的老者行礼,道:“无量天尊,道友拦住我天下剑宗归途,何意?”
白无常噗哧笑出了声,道:“可曾听过一个故事?不知道是六百年前,还是五百年前,有位前辈在现今的不夜城一带任职大邺戍边龙骑千夫长。记得有一次,有一伙北燕,现在该称呼为北齐,有这么一伙匪人居然千里迢迢跨过北齐边境再进入现在大邺的坂城位置,接着渡船过了高冈湖,然后穿越奥西斯沙漠。目的,居然只是为了去当时的不夜城劫掠一批稀世珍宝。莫说那位前辈想了五六百年想不通,老朽也想不通,这帮北燕的人,脑子是泥巴,还是浆糊呢?”
老者身后几个看上去如同中年的白衣剑客一听,按捺不住,一个个张牙舞爪好似下一刻就要生撕了白无常。
“看道友修为,怕要筑基,人间种种自该如云烟忘却,方能放下三千烦恼。”
白无常一听,乐了,轻轻挥了挥手中无常剑,想摸胡子又想起胡子邋遢不顺,只好放弃,他问:“老朽能一眼看出凡间武夫境界,但修仙者的修为,只晓得玄黄、色无。也无须瞒着,老朽的修为,不过玄黄九层,还未步入色无。莫不是,色无境界就是你口中的筑基?”
那人一听,一下明白白无常是个散修,不懂修仙门道。
“这般看来,道友是无宗无门,莫不如入我天下剑宗。以道友这般天资,必可为门中长老重视,天材地宝辅佐,不出几年,定可踏入筑基。”
白无常更乐了,他挺直了腰板,随后道:“你呢,是看错了,老朽我啊,非正途踏入修仙一道,这辈子想做仙人,是没希望。至于下辈子,谁知道我这样的人灰飞烟灭了还能不能进轮回呢。”
那老者奇怪了,面前拦路的人究竟什么来头。
自己协同师兄弟到凡间抢掠神兵,不料被一个练气不过四五重的小家伙打得节节败退,还损了同门,怕是天下剑宗以后数百年都无法在修仙者一脉中挺胸昂头。无奈,谁让他天下剑宗连灵剑都稀缺呢。
待重振旗鼓,必要将那小子手中灵剑都纳入宗门,顺带让他小子灰飞烟灭方能解气。
可撤回路上,又遇到这么一个角色阻了去路。
“师兄,与这人何必多言,不如就此废了他,他不过练气九重,还未筑基。他手中这把也是细报上的灵剑,若能夺回去交与长老,我等也能少受责罚。”
白无常一听,更乐了,仰天长笑三声。惊得天地再无其他,唯有这三声笑,同那久久不散的回音。
“一二三四五六七,还真是狼狈。老朽虽看不出仙者境界,也只感觉你们七人修为与老朽相差无几,一方宗门弟子竟不如我这凡间等死的糟老头子?实在无趣啊。”
“竖子休得无礼!”说罢,那最先忍不了少年傲慢的白衣剑客一剑递出,犹如天外飞仙,剑尖寒芒绽放绚丽色彩。
“好看,可惜,不实用。”
白无常回转身子双手握住无常剑,借身形回转力道,以剑作刀,一剑劈在了那道绚丽光芒上。白衣剑客只觉如同拳头击打在十丈厚的城墙上,那城墙,竟还给了自己一拳。听得金属碎裂的声音,他手中飞剑碎成粉末。
然,无常剑却并未停下,力道刚猛一剑砍在白衣剑客腰部,腰斩,一剑分两断。上半身向前继续飞行,回头,看到自己的下半身没了依托渐渐坠落,那种难以言明,难以瞑目的恐惧却是这一百多年来最后的思绪。
一道白光缓缓自白衣剑客眉心飞出,老者再一挥剑,那道白光由一道崩碎为数十道,随后射向大地各处。其速缓慢,怕落到人间,也快日落了。
“这般看来,人间的仙缘又该多了三四十份了吧。”
“你······何方妖人,胆敢害我天下剑宗门人性命!”
白无常一听乐了,轻抚手中无常剑,随后道:“本该忘却,如今被尔等猪狗不如的东西逼得不得不想起。年少气盛时候也曾遇到过一个人,现在想来,当真是机缘。老朽想拜他为师,却被屡屡拒绝,现在想来,老朽这般愚钝的人的确没资格喊他师父。”
“你,你,你究竟何人!”
白无常却不理会这问题,也不知是不是因为上了年纪,喜欢絮絮叨叨,听他继续道:“那个人啊,他说他在凡间的名字,叫底光明!”
三字出口,一众白衣剑客具倒吸凉气。
底光明?这邋遢老头口中人物,当真竟是天下剑宗老祖底光明?
“那位前辈同老朽说,在以前啊,一千个人当中大概有一个人拥有仙根,一百个修仙者当中又有一个人能领悟天地同寿的奥义。可现在呢,十万个人里头有没有一个人拥有仙根还是个问题。仙缘少了,各等资源想来也会紧缺。若宗派本钱不够,想来会愈发没落。这般想想,老朽也算明白,为何你等仙人还自降身份跑到凡间抢夺灵剑了。”
不顾对方全部一脸惊愕,白无常继续絮絮叨叨道:“凡人一生匆匆七十余年,身体硬朗的也有破百的不老松。修仙的人,头一件事竟是要泯灭人性,断了七情。回头想想,在人间遨游走遍秀丽河山,然后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随便开宗立派,然后收他一两千个门人弟子,娶个漂亮娘们,还是娶两个,三个也行。生一堆大胖小子,闺女么,不多,生个五个就成。等老了,让他们给我整个几十个小家伙出来陪我乐呵乐呵,每每做梦,觉得这等凡间人生,也是不差。可老朽老了,怕寿元也不会多。某日夜梦,突然想明白了过来,修仙求道,纵然成功了,不过是从一个小县城的县令调到京都去做侍郎。听上去威风赫赫,可怎就忘了,在地方为官如何快哉,到了另一个地方处处看人脸色,不得自在。当真是看戏的人渴望登台,台上的人笑局外人傻。你们说呢?”
正当白无常罗哩罗嗦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结束,却是有十几柄飞剑朝他刺了过来。
“唉,难道你们的师门不曾教导你们,别人讲话的时候不要打断,要尊重么?”
他虽是这么说,无常剑却是瞬息挥出一剑。
一道半月剑气飞去,其大小足可占据半片天,那十几柄飞剑竟如同牙签遇到强弩,同样碎成粉末。仅此一剑,又是十三道白光升起,白无常左手一挥,化出一道清风,那十三道白光同样崩碎为数百道白光流向人间。
“一艘船总共只能坐一百个人,你们非要去抢第一百零一张一百零二张的船票,何苦哀哉。怎就不去想想,能不能把那些没用的,踢下船呢?”
剩余的那些白衣剑客不敢再有动作,那七个被白无常称为同等修为的人站到了队伍前头,好似随时准备作出牺牲,哪怕自爆也要换得同门生存机会。
“我呢,并不喜欢杀戮,但我呢,做人的时候也好,现在也好,护犊子这个坏习惯一直没变。”
“那墨家,与前辈究竟是何关系?”天天
“那墨家自然与我无关,其实想想,墨家散出的那股剑气,老朽当真不可为敌。老朽就是不明白了,不过十三把灵剑,你们仙人何必苦苦相逼呢?更不提,十三把灵剑的现任主人,是我暮寒楼的子弟!”
语落,白无常眼神终于变了,从那个玩世不恭略显猥琐的糟老头子模样变成了凶狠的人间恶,眼神孤傲,如雄狮睥睨小乳猫。
“你,你,你到底和底光明有何关系?”
“呵呵,老朽已经说过,不过年少时候得过那位前辈一两点教化。今日,老朽就以人间之剑,一会天上仙人!”
说罢,白无常气势再变,与众人眼中,如巍峨泰山临门,难以呼吸。
无常剑剑指碧落,引苍穹之光,化为万千飞剑。
白无常挥动手中剑,那似有若无的万千飞剑开始回旋,如群鱼于水中,在高空回转三四周,随后恍若奔雷飞向剩余天下剑宗门人子弟。
任他守护大阵,任他护命法器,在万千飞剑面前,唯有崩碎一途。
毫不费力,这曾被世人景仰为仙的天下剑宗门人弟子们,毙命九霄之上。
那一日的日落,无数凡人看到高空之上白光闪耀盖过金乌,随后层层白云之中射落成百上千的白光,有远有近。远的不知距离,近的不过一里地。
画面唯美,犹如上苍垂怜。无数的人跪倒在地,磕拜,虔诚。
白无常杀光了这些人?自然不会,他留下了两个看上去恍若稚童的小辈。
终究啊,还是心慈手软了一番,若今日放过这二人,往后神荼同郁垒这俩熊娃娃可也会有人放过他们一次两次?
白无常突然变得慈祥,问:“可知老朽为何不杀了你们么?”
那两个小辈恶狠狠盯着白无常,好似随时准备逮到机会就撕碎了这屠了他们一众师兄弟的大恶人。可方才那一剑纳苍穹为已用,刹那化万千剑雨的本事,他二人,只在师兄弟所谓传闻之中才听过。如今见了,没被吓得失了疯,已不容易。
“也罢,你二人走吧。或是我这糟老头子不曾踏入你们所在的地方,不懂那方天地的规则。可想想,在凡间,不也是弱肉强食么?”
“你究竟是谁?”
“哈?老朽说了这般多次,还记不得么?不过一个寻常老头罢了。”
“你既然只是一个练气修士,竟能屠尽一众同等境界,你究竟是谁!”
白无常咧嘴笑着,那一刹那,风云骤变。
风起,漫天乌云汇聚,其中明黄闪过,随后雷声轰动。
白无常朝天看去,却不畏惧,他淡淡道:“这般看去,好似和人间武夫的天劫,也没多少差别。”
白无常说起来漫不经心,这俩小辈听得不由脊背发凉。
这可是修仙者的天劫,哪里会是凡间武夫劫难能够相比?
“昔年被雷劈了这般多次,不知道这次,这天雷能不能劈死我这糟老头子。”
俩小辈更不知该如何言语,这家伙到底是谁?天劫将至,还是这般风轻云淡。
“所以说么,读书人何必强迫自己能和蛮牛较劲,庄稼汉何必一定要能挽弓射大雕。各有各的活法,但是嘞,如果说为了让自己活得更好一点,而去迫害别的人,那就不道德了。你们两个,我说的对不对。自然,在绝对的实力压制面前,你们也不敢说我说的不对,这我也懂。”
白无常一个人自言自语,完全不给俩小辈说话的机会。
白无常突然收起宝剑,拍了拍衣袖,变了声调,有些低沉,道:“老朽也曾天资无双,本可踏入仙途。可与仙途长生相对,老朽却觉得凡间武学更为有趣。旁人笑我痴傻,皆道武夫不过义气,能修成神仙才是好。现在想想,不过是老朽有的选,他们只得看。今日我放了你二人,可能努力修行,他人执掌天下剑宗,好好整顿,莫再让那位前辈再心寒一次了。”
“你口中的人,当真是我天下剑宗祖师爷,底光明?”
“哈哈哈哈,莫不是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底光明么?”
白无常问的随意,俩小辈却是心头一惊,底光明,为何祖师爷还存活在世,却会舍了天下剑宗?
“我年少时候生性顽劣,也屡次在江湖挑事,天下之大,藏龙卧虎,若不是兄长几次护我,早不知道哪个犄角旮旯地方冒出一个妖孽,把我收了。而那位前辈,他曾想以心换心,感化你们整个宗门,可惜啊,留下你们天下剑宗,却令他觉得是造孽,可笑啊可笑。小娃娃,回去告诉你们师门,那位前辈说会盯着天下剑宗三百年,三百年内,若天下剑宗胆敢再有人出宗门到人间界装神弄鬼中饱私囊,道黑话白的,他老人家逮到一个,就杀你天下剑宗一百门人弟子。至于先杀谁么,就按境界高低排序。仙途一道,老朽怕已走到尽头,小娃娃们,好自为之吧。”
说罢,白无常迈开步子往前一跨,没了竹竿作为落脚地,他身如飘零秋叶凋落大地。
而那两个双生同貌的天下剑宗小辈,面面相觑,均不知该作何语。
底光明是否真的盯了天下剑宗三百年,如何知晓呢?
那两个天下剑宗小辈正出神,却是一道天雷落下,就落在他二人身前。那天雷落去方向,自然就是白无常坠落方向。
天雷虽不是朝两个小辈落去,可离得这般近,终究会被波及。二人急急催动飞剑,远遁离去。至于这二人是回了宗门一言一语实实在在相告,还是逃到某个地方躲藏起来,也是不知了。
再说白无常,如他所言,他得到大机缘,从而踏入仙途。但他白无常毕竟不是真正的修仙者,在暮寒楼的荒野山峰观云逗鸟,能踏入玄黄巅峰,已是奇迹。可玄黄毕竟是玄黄,巅峰境的玄黄,也抵不过色无境的新人。
凡间武夫鸿蒙境的天劫他都勉强,更不提来自天地法则的仙途天劫。
白无常松开了手,无常宝剑散出白光,似恋恋不舍。白无常面带慈祥,挥了挥手。
天雷近了,无常剑也明了主人意思,散着白光飞向凡间。
天雷落下,白无常闭上双眼,张开双臂。
下一刹那,灰飞烟灭。
于凡间,曾有两位剑客一黑一白,以鬼神为名。二人游走天下,甚是潇洒。可纵然双生子,天赋有差,一条道也无法一同走到尽头。
晚了这么些年,终究啊,自己这条道,也走到了尽头。
未被年老多病折磨而死,未因年老体弱被仇人杀害又无力抗衡而死,于道路尽头还潇洒豪气了一回,甚好,甚好!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一章:何谓大侠
金陵城仲西侯的宅子里,诡王斜倚在石亭石椅上,两个娃娃也在亭子里,正贪婪得喝着奶茶,吃着烧鸡。
这两个娃娃穿着兽皮做成的衣裳,肤色偏黑,自然,相较仲西侯,要白上些。这两个娃娃双皮眼睛大得出奇,眸子也若星辰一般惹人。
稍稍外向些的那个娃娃用手背抹了抹嘴,随后问诡王:“诡王姐姐,仲城主是不是大侠?”
诡王原本正望着天发呆,听到有人喊她,不由回头。见诡王看着自己,又不答话,那个娃娃只好再问了一遍:“诡王姐姐,仲城主是不是大侠?”
诡王一听,乐了,随后微微皱眉,思索一番,反问道:“那,你所认为的大侠是怎么个存在?”
娃娃用那只沾着油的手挠了挠脑袋,这邋遢劲,让诡王看得着实难受。小家伙想了有些时间,最后如皮球泄气,摇了摇头,道:“不知道,师尊说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是为侠!”
另一个娃娃一听,立马反对,放下啃得差不多了的鸡腿,反驳道:“不对不对,为天下不为己,舍小家护大家才是侠!”
先开口的娃娃不服气了,继续道:“为国为民,舍小家的都是楼里那些姐姐们看的才子佳人里的大侠,江湖上才不会有那些笨蛋。”
两个娃娃吵得不可开交,诡王觉得有趣,等两个娃娃吵累了,又或许是最先开口的娃娃察觉不对,这才停了下来。他又扭过头看向仲西侯,问:“诡王姐姐,什么是大侠?”
诡王想了想,仲南燕一直被人称为仲大侠,因他待人豪情。仲南燕被人称为仲大侠,也因为他的豪情。仲西侯是否当真舍小家护大家,他还未完全确定。仲西侯能否舍小家护大家,莫说是她,即便仲西侯自己也不敢夸下海口。
这还只是两个娃娃,太多大道理相告,不可为。
这时候,一个温柔声音传来,帮诡王解了围。
“侠者不弃,侠者不争。”
三人同时向来声处看去,是舞姬藏嫣又端了些点心走了过来。
“要成大侠呢,就和你们吃饭一样,饭要一口一口吃下去,多多咀嚼才能好好消化。你们两个娃娃,现在莫想成为大侠,学好本事,懂了礼,日后行走江湖,才能成为大侠。”
两个娃娃武道本事不差,可读书识字方面,只能令人叹气。他二人眨巴眨巴眼,想了想,也不知藏嫣所说,是对是错。
正当两个娃娃出神,一道白光射落,扬起尘灰。也是白光射落刹那,两个娃娃立马有了动作。
见他二人飞身而起,将诡王同藏嫣护在身后,那样子,彪悍程度不下护犊子的大虫。
等尘灰散去,白光暗淡,两个娃娃傻了眼。
那道白光落在院子里头的,竟是自己师尊的佩剑,那把有灵神兵,无常剑。
无常剑的白光已经暗淡,但偶尔散出一点散出一点。
两个娃娃对了一眼,刹那泪崩。
藏嫣不明白其中所以,诡王却明白了过来。
随后,两个娃娃一边含含糊糊念叨着,一边冲着无常剑磕头。那一下又一下,一声又一声,诡王同藏嫣就看着青石板被二人的脑门撞碎,上头血迹也由一点变成两点,一滩。
藏嫣丢下手中点心,忙过去拉住两个娃娃。藏嫣虽有些功夫,也年长不少,可论力气哪会是这两个十来岁娃娃的对手。一下子,藏嫣被二人磕头时候带动,小脸朝下,摔在了石板地上。
一声惨呼,这才让两个娃娃停了下来。
诡王扶起藏嫣,一瞧,不免有些吓到。藏嫣抚媚秀丽的脸上,硬生生多了一道擦痕,血肉里头还沾了沙子细石。
两个娃娃看到被自己误伤的藏嫣,止了哭泣,起身过去。见二人面露羞愧,藏嫣也是无心责怪。
诡王看着两个娃娃,也不知该责怪还是该安慰他们此刻悲痛。
藏嫣忍着疼痛问诡王:“这剑是怎么了?”
未等诡王开口,那个叫神荼的娃娃先开口解释道:“这剑,这剑是我师尊的剑。”
“你师尊的剑,那你为何还要对着······”
不等藏嫣将话问完,诡王轻轻摁了摁她手背,打断了她。
“师尊,师尊仙去了。我们又成孤儿野孩子了······”
这话出口,莫说神荼,郁垒也刹那悲痛万分,哭得比先前还撕心裂肺。
“有何好哭的?”
一个雄浑声音传来,诡王同藏嫣齐齐看去,仲西侯同闫忽德梁已大步走来。二人自然也注意到了深入石板的无常剑,一看此剑,自然也明白了所有。
不知是有了依托,还是被仲西侯这句话给吓到了,神荼郁垒竟刹那止了哭泣,只是还有眼泪在眼眶里。强忍着情绪,不让眼泪流出。
可毕竟是两个娃娃,眼泪在眼眶里久了,如何不让眼睛干涩难受。用手去揉-擦,可无奈,手上满是先前抓鸡抓肉吃的油迹,被揉进了眼睛里,更疼了。
任本领高强,终究还是娃娃,这般眼睛一疼,又哭了出来。
仲西侯正要开口再说什么,却看到藏嫣左脸伤痕,立马皱眉。
诡王同藏嫣也看出了仲西侯心思,一个去安慰两个娃娃,带他们去洗手擦脸,另一个则向仲西侯温柔一笑,示意无碍。
等藏嫣也离开去处理脸上伤口,院子里就只剩下仲西侯同闫忽德梁二人。
二人看着深入石板的无常剑,也是不由叹气。
仲西侯把剑拔了出来,剑上白光微微一亮,随后彻底暗淡。二人坐到了石亭里,无常剑就同听雨剑一起被放在了石桌上。
沉默有顷,仲西侯开口问:“小梁,三番九邦灭亡时候,你身边可也是死了这般多人?”
闫忽德梁摇了摇头,回道:“侯爷,你糊涂了么?我出生时候三番九邦已经不存,更不知那些年到底死了多少人。或许是侯爷在西地呆惯了,黑甲又那般精锐,所谓惨烈战况,不过是战死十几个兄弟。可侯爷可曾想过,青犼近卫还有暗部,每年要换多少人?”
仲西侯陷入沉默,闫忽德说的不假,黑甲军的确精锐,每每出征,折损不过寥寥。可青犼近卫同他暗部的人,每年要换多少?若同先前这般,他调集了西地在临城所有元祖境以上的高手墨县,实际上不过以卵击石,徒增亡魂罢了。
同样他也惊叹,莫不是当真白无常凭一己之力退了天下剑宗这番入世?
“自打入了侯爷麾下,又去了燕云骑,身边的人,死了一个又一个。纵然同那云裳一般是个孤儿,死了,也有藏嫣这么个姐姐伤心挂念。”
“云裳?”仲西侯缓缓吐出二字,他反应了过来,原来那个琴姬,唤作云裳。可笑可笑,闫忽德怕是已经重新调查过琴姬同藏嫣身世经历,自己却连那个小丫头名字也是这时才知。12
闫忽德自然看出仲西侯所思所想,轻笑一声,随后道:“正如云裳与侯爷,不过是买回藏嫣姑娘的附赠,可她再是卑微渺小,也终究是个人。纵然野狗,死了也有同伴悲鸣,更不提活生生一个人了。”
“云裳,云裳。”仲西侯又轻声重复了两遍琴姬的名字,随后问,“可查过是何人杀了云裳?”
闫忽德梁一听,不由又笑了,这番语气不再沉重,略带调侃道:“怎的?侯爷不相信是朱一诺杀了云裳?”
仲西侯略带怒意瞪了闫忽德一眼,闫忽德自也明白自己是句废话,仲西侯为何要废了朱一诺的手指他已经说明,如今再作调侃,的确没了规矩。
“剑法凌厉,那时就连侯爷也未察觉有人靠近,实在查不出是何人所为。”
一听这话,仲西侯却笑了,闫忽德有些莫名,就这般看着仲西侯。
仲西侯收住了笑,解释道:“小梁,你说这个云裳,为何偏偏会死在我们屋外?”
闫忽德微微一愣,随后皱眉,不确定的问:“莫不是,这云裳姑娘,也是个二五仔?”
仲西侯依旧面露笑意,可笑,却有点苦涩,随后他问:“那藏嫣,当真干净么?”
这次闫忽德也不敢再说什么,云裳同藏嫣,可当真如他所查一般干净?
“如果藏嫣姑娘同云裳,都不单单只是金陵王饲养的奴仆,侯爷打算如何?”
仲西侯一听,乐了,不作思考,回答道:“那个云裳既然死了,就死了,孤在临城这些日子所为,想埋住是不可能的,更不提都是明着在做。藏嫣,就带回不夜城吧。”
闫忽德眉头微皱,再问:“西地那些老家伙当真不会反对侯爷带一个女人回去?”
这话令仲西侯愣住了,思索有顷,他问:“小梁,你说义父或者独孤城主,可有后人?”
闫忽德不作思考,直接开口回道:“独孤如何,不作评价,仲大侠的身世人所公知,他自然不会是独孤的后人。仲大侠有无后人,侯爷不知,我又如何能知?”
“小梁,不夜城的城主不一定要姓仲,你说如果孤离了不夜城,可行?”
闫忽德却乐了,笑得毫不收敛,他问:“不说其他,仲大侠的仇同遗愿,侯爷不打算去报,去完成了么?若侯爷愿意舍了不夜城,大不了我回去就告诉那帮老家伙,说侯爷死在了回西地路上,让他们再选个接班人。”
仲西侯并未斥骂,也是笑了,他笑得有些苦涩,道:“若真能这般简单,如何不好?可惜啊,若真按他们所计划的,战乱一起,何以为家?”
“侯爷在西地时候可不会这般婆婆妈妈,莫不是怕了?大不了等战乱了了,侯爷带着藏嫣姑娘离开不夜城就是。”
仲西侯一听,陷入沉思,他开始幻想天下太平,他带着藏嫣在某处小城生活,儿女成群,好是快哉。
可那不过梦一场,梦终究会醒,他不由叹了口气,道:“战乱起,最重要的,自然就是活下去。不提这等,无常前辈这把剑,给风灵王可好?”
闫忽德仔仔细细打量了一番桌上的无常剑,这把剑虽不细长,不符合风灵王平日用剑习惯,但怎么说也是把有灵的宝贝。
“我不是剑客,自不知道怎样的剑适合怎样的人。但无常前辈这样的人物,他的佩剑既然有灵,或能温润风灵王神志,应当不错。”
“那就给风灵王吧。”
闫忽德想了那两个娃娃,随后问:“侯爷,那,无常前辈那两个娃娃当如何?”
提到了神荼郁垒,仲西侯不免觉得头疼。二人正不知如何妥当安排时候,诡王走了过来。
“侯爷,不如就让神荼同郁垒留在金陵城陪奴家同曲丫头。”
仲西侯思索有顷,随后点了点头,道:“两个小娃娃本事了得,但毕竟年幼,有诡王教导,日后应当能明辨是非,也不会对不住无常前辈这番作为。”
闫忽德发问:“诡王,那两个娃娃如何了?”
诡王叹了口气,道:“身边人仙去,莫说娃娃,成人也一时难以接受。风灵王这次倒是懂事,正拿他买的那些宝贝在哄这两个娃娃。侯爷何时启程,返回西地?”
“过几日吧,再看看墨县情况,若当真无碍了,就回西地。”仲西侯想了想,随后继续道,“风灵王也随你留在金陵,风儿虽然痴傻,但论剑,不差。这两个娃娃由诡王你教导识文,剑道一途,就由风灵王教导吧。”
“仲城主,我们要为师尊报仇!”
仲西侯才做安排,一个稚嫩声音传来打断谈话。三人齐齐看去,神荼同郁垒已在不远处,风灵王这傻大个就跟在二人后头,怀中还抱了一堆他所喜爱之物。什么风车、泥人、拨浪鼓,尽是些孩童玩具。
两个娃娃近了,仲西侯双手抚摸两个娃娃脑袋,那刻神情只有在对待风灵王同惠冬时候才会展露。
“无常前辈出马了,想来那些人,也都殒命了。”
两个孩子明白了意思,睁着双皮大眼,问:“仲城主,师尊是不是大侠?”
仲西侯一下不知如何作答,白无常是不是大侠?就他所知,黑无常虽快哉江湖,但论品行,配不上大侠二字,那与黑无常同胞的白无常,可是大侠?
“豪情大义,除恶人间,自然配得上大侠二字。”
少有开口,唤作郁垒的那个娃娃声坚定,问:“仲城主,什么人才是大侠?”
仲西侯再次不知如何作答,他仲西侯常被人称作仲大侠,仲大侠,可大侠二字,如何定义?
石亭安静,无人出声,任是他西地城主仲西侯,三番九邦之后的闫忽德梁,或是大智善谋者的诡王,都不知如何作答。
在神荼同郁垒身后的风灵王却开口了,他言语调调让人一听就知道是个痴儿,可说出来的话却不得不令人沉思。
“曲爷爷说过,正天地所不正的人就是大侠!”
何谓大侠,如何统一而定?
而这一日日落,白光散落大邺帝国十二城。
仲西侯正独坐凉亭,见白光自天而落,近了,化成一缕白烟,飘向自己。这气息,隐隐之中藏着精纯剑气。仲西侯试探性将手伸向白烟,白烟缠绕其身,却未伤害他。
随后,白气一瞬没入仲西侯身躯,只觉血脉膨胀,好似将要爆裂。
仲西侯正要催动身体内的炁,却觉体内这股气只是一味膨胀,没有其他动作。这般折磨接近半个时辰,等结束了,衣衫早已湿透,再去感受体内那股气息,却是分外温柔。
仲西侯再次张开右手,一股鹅黄剑气作风卷呈现。
随后只听天上雷声轰动,抬头看去,已是乌云密布。那云层之中时而闪现明黄光亮,若仔细看,还能看到一条恍若游蛇的细长影子。
仲西侯自觉不妙,这等感觉,竟是修为将要突破的前兆。他正要迈动步子去取听雨剑,却是刹那没了呼吸,心脏骤停。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二章:墨家思虑
“少庄主!”
一声呼唤,墨茗同萦如歌都循声看了过去。墨曲儿随着殷莉朝二人走来,看神情,当是被这突来变故惹得一脸惊措。
到了跟前,殷莉一头栽进墨茗怀中,声音有些呜咽。墨茗眼神温柔,用手轻抚娇妻后背。
“你二人无碍就好。”
墨曲儿这丫头也不嘻嘻哈哈,一脸沉重。萦如歌对着墨曲儿虽有疑惑,但不妨碍他对这小奶猫颇有好感。
“庄子毁了重建就是,人无碍就好。”
话是这般安慰,可回头看看已经狼藉的墨家庄子,再看满地血迹,哪来的人无碍可言。要说万幸,也只能庆幸殷莉同曲儿这丫头无碍。想来母亲那边,也应当没事。
正当墨茗想着去见一下自己母亲,墨曲儿先他一步开口,道:“少庄主,你去下书房,夫人和老爷爷有事要告诉你。”
墨茗又安慰了殷莉几句,随后领着萦如歌向书房赶去。
到书房不过几百步,可这路上景象,不由令人心颤。建筑毁了不少不说,满地血迹不说,在石块断木下,还有门中子弟同仆人的尸首。那些存活的门中子弟和仆人正忙碌收拾,看神情,也是悲痛万分。
离书房不过二十步的位置,一只断手就静静躺在那,截断处已血肉模糊。
墨茗不由叹了口气,也是无话。
轻轻敲门三声,听到回应,才推开门领着萦如歌进了书房。
书房里头坐了三个人,墨家夫人同两位老人。墨茗认得那两位老人,是剑老同虎佬。
三人坐在茶桌那边,一张茶桌五把椅子。主位一把圈椅,左右同对门则是官帽椅。坐在主位的是年华不复风韵犹存的郡主大人,在郡主大人左侧坐着的是与仲西侯相谈两次的剑老,在右侧的,则是那位曾被郡主大人派去保护朱一诺的虎佬。
那虎佬看到萦如歌在墨茗身后,不由眉头微皱,看向郡主大人同剑老,想说什么,最后被剑老眼神阻止。
一一问安后,墨茗同萦如歌坐到了空着的两把官帽椅上。
郡主大人未动,剑老用茶夹拨正了两个杯子,又举公道杯替二人各倒了一杯茶。
萦如歌不懂茶,墨茗算不得精通,但也八九不离十。看茶汤黑红,又看一旁有个砂罐正在熬煮,大致猜测杯中的,是苦茶。
墨茗举起杯子一饮而尽,眉头微皱,苦涩之味充斥口腔。
萦如歌也是一饮而尽,却是神情未变。
虎佬看着萦如歌,双目不由露出赞许,随后道:“这位小友就是剑老所说的二少爷吧,的确人中龙凤。”
萦如歌不明白,外头已经翻了天,这三人还在书房里喝茶,还喝的这等苦涩无比的茶。
“长空,你可是真心奉茗儿为兄长?”
郡主大人突然一问,萦如歌也好,墨茗也好,都不由愣住。萦如歌不知如何作答,只得微微点头。
扪心自问,自入了暮寒楼,秦月儿常年相伴,对自己身世已经没了多少执念。那一日柳三青身死,亲生父母抛弃的仇恨,亦或生他血肉的恩,已如平静湖水,再无波澜。
为何会一次两次接触墨家人,或朱家人?
也是因为来了金陵,后又来了墨县,接触了一个又一个墨家人,朱家人。可同脉之情隐隐藏于每个人内心,如何做到真正洒脱?
后想着,把楼中事情了了,就真真正正归去,与墨家朱家再不接触,也算稍稍减去执念。
萦如歌虽未开口回答,但已经点头,郡主大人也算满意,她又问:“长空,你同茗儿虽非亲生,墨家有难,你以死相互,令人欣慰。若问你,茗儿成了临城主,你觉得可好?”
晴天霹雳,这句话当真胜过天劫的紫蟒雷电。
萦如歌不知如何作答,朱墨两家不是世代交好么?这郡主大人又出生朱家,竟会这般言论?而墨茗却是眉头紧锁,终究母亲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老王爷年事已高,我那做世子的侄儿终究是个短命人,而一诺,你也见过几次。”郡主大人停顿住,虽神情未变,但想来要她说出这样的话语,终究是为难了她。
虎佬在墨家的时间虽不如剑老,但其忠心,天地可鉴。见家母断了话,不再继续往下说,他微微叹气,道:“小友,你可知每年有多少人妄图杀害小王爷?”
萦如歌猜不出,他派人护着朱一诺也有些时日,除了参水猿出手那次,也未见过有刺客行刺。
“小王爷出生到今天,墨家,已经舍了两百来条命。”这话出口,虎佬语气有变,那语气之中满是悲痛。
单单墨家舍了两百来条性命,那金陵王那边呢?萦如歌当真不明白,朱一诺,值得这般重视么?
“若哪日世子殿下没了,小王爷披上蟒袍,以他的能耐,可当真还能苟活?”
想到朱谏男身旁的忻都奴,萦如歌不明白了,只得问:“世子殿下也是文弱之人,身边有个了不得的护卫,那为何不能是朱一诺身边也放这么一个人物?”
这时剑老开了口,听他道:“若小王爷有世子那般的谋略,再有文臣武将辅佐,临城倒不会差。可毕竟朱一诺是朱一诺,朱谏男,是朱谏男啊。”
“为何前辈也好,他人也好,都这般看不起这个小王爷?令狐未与小王爷如何接触,在令狐看来,小王爷虽时长狂傲,喜好花楼,但与那些王宫贵胄的公子少爷相比,不曾真正贪恋美色,也算不得纨绔。明知炁源决定武夫修为,这小王爷依旧锲而不舍。这等韧性,莫不是不可为王?”
郡主大人同剑老、虎佬没有动作,墨茗倒有些意外,他看着萦如歌,等他继续。
“经书有言,无狎其所居,无压其所性。夫唯不压,是以不厌。小王爷相较世子,的确相差甚远,论其本性,可差?令狐看来,小王爷为王,当真能做到经书所言。”
郡主大人也看着萦如歌,她也好奇,这令狐长空为何会替朱一诺说话。
等萦如歌说完了,她缓缓道:“为一方王,护一方百姓。小一诺心不在政,意愿游侠天下,如何护住临城百姓?”
萦如歌正要开口,却被墨茗按住了手。他扭过头去,墨茗微笑,便不再多语。
墨茗向其母同两位墨家前辈微微点头,随后道:“母亲同二位前辈可知,小一诺为了练剑,低声下气,去找了一个人?”
三人齐齐看向墨茗,颇为好奇。
墨茗依旧面露微笑,可不知为何,这时候的笑,看上去有几分奸诈。
“小一诺被仲西侯用竹条教训了一番,这是众人所知。可有几人知道,小一诺第二天提着礼,去了仲西侯的府邸,求学剑术。”
这话一出,三人不由面色微变。可毕竟年纪同阅历在那,面色变化不过一瞬,不仔细盯着,也察觉不到。
“玄荼几年前就以为表兄若哪日没了,临城便会就此没落。可母亲和二位前辈可记得?小一诺为何不等玄荼成亲大喜,执意去行走江湖?因为这小家伙无意中听到了一种丹药,那丹药唤作娜迦回命丸,母亲同二位前辈可听过这丹药?”
众人不语,墨茗只好继续道:“听闻在西边更西的地方,那里的人称娜迦回命丸是神赐的仙丹。小一诺才多大,不过束发的年纪,舍了金陵城的美酒美人,提着把剑去行走江湖。莫不是都以为小一诺愚笨,愚笨到不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可能应对凶险?他一趟出游,我墨家同朱家,的确损了不少能人,可回来的小王爷,究竟变化如何,可有人注意过?”暖才文学网
话落,整个书房安静,静的尴尬。
还是墨茗继续道:“玄荼自知母亲同二位长老都非贪恋权位才问玄荼可想成王?墨家祖训,不涉朝政,墨家侯爵也不过虚名。也恕玄荼觉得蟒袍分量过重,披在身上,迈不开步子。”
此刻最为思绪万千的,莫过于郡主大人。
想自己三个侄儿,膺儿出生时候,她不过少女。耆儿出生,她对墨家少主心生情愫。小一诺出生了,她也早是人母。
膺儿之才,怕是大邺无人能右,可膺儿太过好进,不懂溪水成海的道理。耆儿呢?若他做个风花雪月逍遥王,当是最好不过。可毕竟耆儿姓朱,他那瘦弱身板,抗着大山纵然吃力,又能怎办?
现在回想,或是在知晓小一诺炁源问题时候,众人均已放弃。
小一诺究竟品性如何?是纨绔是狂傲,亦或当真驽马苦行不知昼夜?
“小一诺究竟如何,已不重要。茗儿,天水山庄今日如何,你已看到。你可认为,是你外公不曾料想过的?墨家一贯好安居一隅,可无奈匹夫无罪怀璧其罪,茗儿,可明白?”
墨茗沉默,他看这萦如歌,约摸过了五六隙的功夫,开口了。他依旧看着萦如歌,问的却是剑老同虎佬。
“二位前辈,有灵之物当真如美璧么?”
虎佬虽是墨家高手,可他不用剑,他不语。剑老抚须,微微抿了一口杯中苦茶,随后道:“死物化灵,谈何容易。茗儿啊,你又可晓得在那口潭水中,藏的是何物?”
墨茗摇了摇头,萦如歌也是集中了精神,对于那能出黑龙,又出白凤的潭子,他也好奇万分。
剑老看了看萦如歌,又看了看郡主大人,后者微微点头,这才开口,听他道:“墨家,不止有莫语这么一把剑,同样,莫语剑,也曾是有灵之剑。自然,如今灵已亡,剑再多情,任世人觉得莫语剑诸多变化,颇为奥妙,也只是一把寻常死物。”
墨茗不曾拥有过有灵宝剑,对灵剑剑灵,并无感觉。而萦如歌却是微微皱眉,他曾拥有灵剑十三把,每一把的由来都是一个颇长的故事。
萦如歌最狂傲时期的修为也不过是才入鸿蒙,灵剑与他,最多也就振臂一呼,宝剑飞来,除了潇洒并无实际用途。若换成一个经历过天劫的高手,悟了天地,才懂得灵剑真正奥妙。可萦如歌就特别在,他除了是个修仙者,还习得一门《阴阳策》。
萦如歌回想了瘦马剑、长空剑同无常剑的剑灵。
瘦马剑的剑灵为原剑主柳三青死后寄于自己佩剑所成。
长空剑的剑灵他不曾见过,只觉气息仙风飘飘,当是令狐仙人纳天地灵气所化,或由其自身灵气孕育。
而无常剑,萦如歌见过剑灵,也曾与之博弈。那剑灵,凶悍无比,如嗜血野兽,或是昔年白无常杀戮过盛,从而导致。
萦如歌困惑,他困惑是剑老所说的,莫语剑曾有剑灵,后灭亡。剑灵灭亡,如毁剑核,那剑,也就无用了。看莫语剑的威能,不像废铁凡物。
“所以,那条黑龙,就是另一把剑的剑灵?”
萦如歌如是问,他感叹那条黑龙的强大,那已不是凡间武夫可与之相匹。这黑龙的修为,早已不是一般仙人能够其右。
剑老点了点头,继续道:“老朽虽活世八十余载,已是天收之人,这般长的年岁里见过的剑灵也不出一只手。”
随后剑老停顿了下,他看着萦如歌,下一瞬却是哈哈大笑。
“听闻摧剑主有灵剑十三把,若是能看到二少爷的那些剑灵,那就双手也不够了。言归正传,老朽虽不曾见过那把剑的剑灵,但剑困潭中八百余年,想来已非寻常剑灵能相媲美了。”
墨茗回想起那黑龙所化之人对自己的态度,约摸明白过来,他为何痛恨墨家,对自己却又未下杀手的原因了。
“虽不知先祖为何要将这样一把有灵之剑困在潭中,可若那把剑现世,怕又起腥风血雨。”剑老停顿了下,随后苦笑,继续道,“你二人也看到了,风雨已起,来夺剑的也非寻常人,而是一众仙人。”
萦如歌也苦笑,随后语气苦涩,道:“那帮仙人,或不是为了潭中的剑而来。”
剑老同虎佬都好奇,伸着脖子看着萦如歌。
这令萦如歌更加尴尬,只得无奈继续道:“他们所为,怕是为了我手中的十二把灵剑。”
二人一听,也不由愣住了。知晓灵剑的非比寻常,可仙人所为的,竟是这小辈手中灵剑。莫不是灵剑在仙人之中,也异常珍贵么?
可随后,剑老也好,虎佬也罢,甚至郡主大人也都面色凝重。他们所思,自然是同一件事。
既然这次天下剑宗的人不是为了潭子里的灵剑而来,那是否还有一批天下剑宗的人会为了那把灵剑而来。若如此,再来的人,与来过的那批仙人相比,优劣如何?
郡主大人看着墨茗,问:“茗儿,凡人修为终究是凡人修为,难与仙人抗衡。你如今看到了,墨家有难,无人相助,再经历一次必定如风中残烛。若你执掌临城······”
“那,外公为何不助墨家?”
墨茗打断了郡主大人,他反问,可这个问题,郡主大人如何作答?一边是生自己养自己的朱家,一边是自己所嫁又生子的墨家。
仙人又如何,他可是金陵王,莫不是金陵王当真寻不到解决的法子?
“若是我将灵剑交与天下剑宗······”
虽不舍得,虽墨家兴亡与他无关,可萦如歌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个问题。
郡主大人同剑老、虎佬也是意外,令狐长空这个二少爷不过是抬举,他不过与墨茗义结金兰,都不曾跪拜墨桑为父。
可他却问,灵剑交与天下剑宗,能否助墨家度过难关。
“股肉果腹,无用功。”
虽是诱惑重重,可郡主大人毕竟是郡主大人,除了惊讶萦如歌的选择,对于回答,也是未曾犹豫。
“你们都出去吧,让我同茗儿单独说会儿话。”
郡主大人开口了,萦如歌同剑老、虎佬也就都出了书房。
里头装饰依旧,到了外头,残垣一片,令人不由心颤。
而青衣公子李云鸿,不知何时已在门外等候。
见到三人出门,他向剑老、虎佬躬身行礼,随后满脸笑意看向了萦如歌。
他向萦如歌抱拳,随后道:“今日多亏了兄长出手,才能败退那帮贼人。”
剑老同虎佬一听,不由愣愣看向了萦如歌。他二人一直在书房里护着郡主大人同殷莉还有那个曲儿丫头安危,以为是庄子里那十几位高手不遗余力退了天下剑宗,可这李家小子怎开口就是萦如歌的功劳。
二人知道他们再问,萦如歌也不会作答。沉默时候却都是满脸笑意看着萦如歌,满是欣慰。
当真是天不灭我墨家,墨家有此子,当真有幸。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三章:月无夜至
老话有言,福无双至祸不单行。人于世,也不过如此。好事往往一两件,可坏事,总会成堆接踵而来。
虎佬还要套话打听令狐长空来历,一门人风风火火领着一个小沙弥跑了过来。
墨茗自是认得这个小沙弥,是寒山寺的杂役小僧。他不由皱眉,颇为好奇,这小沙弥为何会突然来天水山庄,还这般失了魂一般。
见少庄主同两位客卿前辈在一起,那门人行了一礼,随后也不说话。那小沙弥一见到墨茗,眼泪也是刹那涌出眼眶,直直扑到墨茗面前,跪了下去。
这可惊住了墨茗一众,那小沙弥也是哭声雷动,嘴里不停叨叨着墨公子终于见到你了一类。
墨茗立马将小沙弥扶起,询问缘由。
小沙弥强行平复心情,止住了哭泣,可没想到来此要通报的事情,又是不由悲从心中起。见他又要跪下,墨茗微微一用力,架住了他。
众人到了一旁的石亭坐下,这石亭也已破败,但终归还能凑合使用。
不等询问,小沙弥伴着哭声喊出了事情,听他道:“墨公子,长老,两位长老,西去了!”
话落,小沙弥再难压抑,再次嚎啕。
众人之中,除了萦如歌,任是墨茗或者剑老、虎佬,都是瞪大了眼,不敢相信。
长老,两位长老?
小沙弥口中的长老也不用想,定是无海、无觉二位老僧。
墨茗自幼常去寒山寺,两位老僧待他如何,他心中感恩。二位老僧修为究竟如何?墨茗不敢断言,但怎么的,也不可能是没踏入鸿蒙。至于是否过了天劫,墨茗也就不知了。
鸿蒙之上,已是人中龙凤,想要夺命,谈何容易?
能杀了鸿蒙以上高手的人,又是何等可怕的人物?
墨桑能做到,那仲西侯能否做到?
若是仲西侯,倒也不可能,仲西侯没那功夫,也没那理由。
随后墨茗想到了一个人,他不愿去想,可由不得他不想。他所想的那人,是自己的表兄,朱谏男。
做了二十四年手足兄弟,为何要杀害自己?
墨茗是这般想的,他想的也没差。无海、无觉二位老僧命陨,那每月月无之夜,他墨茗的生机,也是少了几分。
随后墨茗不由皱眉,月无之夜,不就是今晚么?
剑老或是猜到了墨茗心思,轻轻拍了拍墨茗肩膀,道:“小玄荼啊,今夜就不要离开庄子了。”
墨茗自也明白剑老的意思,他皱眉问:“可剑老您的身子?”
剑老一听这小娃娃没担心自己如何,却关心起他这个糟老头子,不由哈哈笑出了声,甚是欣慰。
“老矣老,能耐减了,终归还有些能耐。一次两次,有什么可惧?”
令人安排了小沙弥,剑老同虎佬也称有事要做,离开。
破败的石亭这一下就只剩墨茗同萦如歌二人,墨茗沉思有顷,随后问:“长空,你是修仙人,知晓太多奇奇怪怪。为兄问你,可有人一月一次,性情大变?”
萦如歌思索一番,随后他想到了一个人,这人符合墨茗所说,但他却开不了口。他想到的,是秦月儿。
秦月儿也是一月会有一次性情大变,短有三四天,长有六七天。后来他知道了原因,每月女子落红时候,会性情大变,纵然如秦月儿,也不例外。
墨茗看萦如歌脸色奇怪,不免觉得有趣,问:“你是想到了?这等表情,又是怎的?”
萦如歌有些尴尬,随后问:“兄长问的可是女子每月······”
墨茗一听,愣了,随后哈哈大笑。他觉得有趣,自己这个安达脑子是简单,还是别的什么?可随后想了想自己的妻子殷莉,外人面前倒无差别,可在自己面前,好像也是如此。
萦如歌想了想,转移了话题,道:“听闻,西方有人,月圆之夜化身为狼。东方有骨,月无之夜化身美姬。”
“月无之夜么?”
萦如歌一听,也不由记起,今夜,好似是月无之夜。没了月儿同奎木狼在身边,自己当真粗心,未记日子。那今日是不可留在墨家了,他可不敢说,若自己失了疯,会如何。
“兄长这是?”
墨茗看向萦如歌,眼神温柔,听他道:“为兄同你说个秘密,可能守口如瓶?”
萦如歌知道这个秘密,又装作不知,点了点头。
“我墨家之人天赋卓绝,每一辈掌剑人都笑傲天下,鲜有人右。也是如此,我墨家势力虽弱,却能存活八百载。可到了为兄这辈,却是辱没了祖宗脸面。虽被江湖人称作青年俊才,与墨家各位祖宗相比,却是资质堪忧。若如此,也就罢了,每每月无之夜,却又会得了疯病一般,喜好搏杀。”
墨茗停顿住,他看着萦如歌,可萦如歌却神情不变,好似并不惊讶。
“与同辈相比,为兄也非自夸,自觉修为不差。自然,比不得长空你。”墨茗说到这,有些羞愧,也算自嘲,他继续道,“可月无之夜,为兄的身手却堪比鸿蒙境的高手,与父亲也能斗上一炷香的时间。”
萦如歌自是知道那种感觉,那种充满力量的感觉。以前的时候他不晓得这种感觉,只知道每每第二天醒来,全身酸痛。可自从修习了阴阳策,却是知晓了原因。这原因,他却说不得。
“这本该算件好事,可无奈啊,那修为毕竟不是自己的,弊端也是无法忽略。”
他伸出了右手,撩起袖子,赫然看到手腕处的皮肤有些褶皱。
见萦如歌神情依旧未变,墨茗觉得有趣了,他继续道:“这也算好的,曾有一次,次日醒来,浑身如此。怕是那等修为在身,这皮囊承受不来,才会这般。不过不知为何,上月留下了这道褶子,倒是令我修为长了不少,也不知该喜还是悲。”
萦如歌明白其中缘由,可还是不能告知墨茗,只得转移话题,问:“那兄长是如何度过每月月无之夜的?”
听到这问题,墨茗不由哀叹,随后道:“每月这时,就在寒山寺的禅房,听无海、无觉二位大师讲经。也是如此,人虽昏沉,却也保证性情不变,自然,也没那份修为加身了。”
墨茗眼珠子转了转,眉头微皱,继续道:“可不知为何,上个月醒来时候,却是手上多了这么一道褶子。也不知是否是有人打扰,断了无海、无觉二位大师讲经。”
“那今夜?”
墨茗苦笑,随后道:“怕也是因此,才让二位大师没了性命。这一生的罪孽,又添了两大笔。今夜,怕是要剑老出手,狠狠教训我,才能安份些。”
“不如今晚由长空陪着兄长。”
墨茗倒也不意外,他虽不清楚令狐长空来历,但就是那么一种直觉,令他觉得,这令狐长空不会加害自己。没有缘由,也说不清道不明。飞涨中文
随后墨茗去主持善后,萦如歌跑到厨房找了壶酒,又跑到更高处的山峰上独坐,喝酒。他有些后悔,后悔自己为何说今夜由他来陪墨茗。若自己克制不住,不知到了夜里,两个人都疯了,会不会互相折腾,直到天明。
已经开了口,就不好再多想。
从这处向下看下,整个墨县小的如同多宝阁里的那个胖子摆动的沙盘。
那一处有个包子铺,最美味的是羊肉馅的。
那一处有家铁匠铺,可奇怪的是这铁匠铺里明明挂有刀匠,那老师傅却怎么也不肯给你锻造兵器。
那一处是家花楼,也不知多少公子哥是这那里开了荤。
那一处是家酒楼,上一次自己和奎木狼还在那里喝酒,讲真,那的竹叶青味道可不怎么正。
萦如歌一处又一处看着,他看着这容了墨家八百年的小县。
若自己是留下的那个孩子,或许他的童年就不是山里逗猴子,河里抓乌龟。或许他是和几个玩伴,整日溜达在这墨县的街道之中。等累了饿了,就回天水山庄,在山脚就会谎称累坏了,要仆人背着自己上山。
不知怎的,这等顽皮行径,萦如歌会觉得颇为有趣。或许再长些年岁,也会和狐朋狗友流连酒馆花房,成了人们口中的纨绔。
如纨绔一般,夜夜笙歌,不知是否快哉。
他想到了墨家少主,对先前所想不由摇了摇头。若留下的孩子是自己,他无法确定墨茗是否会变成萦如歌,唯一能确定的,是他萦如歌不得不变成墨茗。
萦如歌就这般有一出没一出的想着,神游太虚。
想到了幼年落花栖,美娘丑父对自己严苛又宠溺的种种场景。
想到颜啸收自己为徒,引自己踏入修仙一道,随后历程,如同炼狱。
想到暮寒楼里,他遇到了秦月儿,遇到了冷不语,遇到了君无恨,遇到了南宫子炆,遇到了决明子。想法各不同,偶有拳脚相对,却也其乐融融,当真快哉。
想到化身令狐长空催剑千把,夺人灵剑,快意恩仇。
想到柳三青身死,想到师尊封了自己修为。
也是想到这般,萦如歌被惊醒,不由后背生汗。他脑中又浮现柳三青的影子,从一袭白衣,到血痕累累。从温文尔雅,到满目可怖。
再看天,已渐渐暗下。有一光点闪耀,萦如歌抬头盯着那光点,光点愈发近了。近了,那竟只是一道光,一道划破将暗天色的白光。
白光背后的天空,明明刚才还是晴空,刹那就乌云密布,其中偶有明黄闪耀,随后传来雷声。萦如歌也是微微苦笑,看这架势,当真是又一个怪物要破境了么?
当真不公,若自己修为未被师尊所封,到了这个时候,想来自己也能步入那等境界。不过想想也有趣,往昔引天劫的修为,十数年才出一个两个。而这些时日,金陵亦或墨县,萦如歌光是天地异象就看到了三四次。若把奎木狼那强行催功业算进去的话,那当真鸿蒙五品,如青菜萝卜。
可惜啊可惜,自己这块猪肉,却怎么也还没成那青菜萝卜。
来不及再去注意是天地正常气象,还是有人天劫引动的异象。先前那道白光更近了,那射落速度丝毫不减,萦如歌本能性一个闪身,险险避过。
那白光见萦如歌闪向一边,竟也立马折了角度,再次奔向萦如歌。萦如歌头一遭见到这般场景,不知这白光什么来头,再次施展身法避开。
白光这次没了回折时间,再有一隙就要撞上石壁,也是这时,一道白影自萦如歌身体内飞出,蹿向白光。
萦如歌看去,那白影,正是先前他正在回想的柳三青。
柳三青被白光射中,刹那痛苦嘶吼。萦如歌见状,想要召回柳三青,任他如何催动法门,也不见效。
正当萦如歌要催动仙能,却听到虚弱声音,传出声音的,正是柳三青。
“如歌,别过来!”
再看柳三青,依旧神情痛苦,可他开了口,萦如歌自不敢再有动作。就这般过了近半个时辰,才渐渐舒缓。
见柳三青好似没事,萦如歌显得茫然,问:“三青,你魂体可安?”
柳三青看向萦如歌,他的眸子依旧一片纯白,不带一点黑,他笑了,笑得苦涩,笑得无奈。
“如歌啊如歌,枉你为修仙者,这等仙缘冲你而来,你竟一而再避开。”
萦如歌一听,有些不知所以,只得闭上眼睛,仔细感受。果不其然,那蹿入柳三青体内的,真真正正是一份仙缘。
错失这等机缘,萦如歌却未觉得遗憾,他问:“三青,可觉得有何变化?”
柳三青倒不惊讶萦如歌语气之中没有半点遗憾,他闭目又感受了一番,随后道:“如歌,待你真正跨过修仙门槛,我或能鸡犬升天,化为冥修。”
萦如歌一听,大喜,可随后却不由皱眉。
真正跨过修仙门槛,是何意?是步入那人间寥寥的色无境界,亦或在色无之上的水准?
看出了萦如歌的疑惑,柳三青解释道:“人间所谓色无,算不得真正跨出那一步,色无不过仙人筑基,唯有金丹,才算入道。”
萦如歌算是明白了过来,练气、筑基、金丹,那金丹一道在人间却未定名,想来是成了金丹客,再不属人间。
“也罢,未来修行有为,定会令你入那大道一行。”
柳三青点了点头,看天色渐渐暗下,原本天空的那团乌云不知是天色暗了,不好分辨,还是已经消散,与他二人无关,便也不多做关心。
他再开口,道:“如歌,今夜月无,可愿尝试?”
萦如歌自也明白柳三青所谓,月无之夜,不单墨茗,他萦如歌也会修为有变,恐怖至极。可萦如歌的变化却不在武道,而在于仙能。若他仙威大盛,或能尝试,重启《阴阳策》。
世人皆以为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一人便可当摧城利器,那令狐长空为摧剑主,驭鬼尊者萦如歌可笑说为摧城主。
人所不知的,是萦如歌掌握一门大学,可令百鬼,是为驭鬼。
驭鬼根本,就是这门《阴阳策》。
颜啸昔年一怒之下封了萦如歌修为,主要为的就是封了他鬼道之才,凡夫武道修为被封,也不过偶然顺带,实非颜啸本意。
想到可以解封阴阳策,萦如歌也是不由喜上眉梢,这些年他修为虽无进步,但明显感觉炁源同仙根的积攒并未停滞。若今日重启阴阳策,不知道武道修为同仙道修为,是否也能较之往昔一步破境。
天终究是黑了,在黑夜之中,在大邺帝国的版图上,还有白光划破黑夜,纷纷射落。至于这些白光射落何处,哪些人得了机缘,自无法一一考证。
而得了仙缘的那些人,或本平凡,或本名盛。在月无夜后,关于他们的传奇,必将开启或延续。至于他们的传奇如何,那就任他人再作说书人,去评说吧。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四章:扶桑若木
等萦如歌回到墨家山庄得知,剑老领着白日里见过的那众黑衣人去了原先黑衣人隐居的山壁。
这山壁就在墨家庄子的后头,若不知情,只会以为是普通山壁,或是天水山庄鉴于风水将之作为靠背。只有近了,破解迷阵后才会发现另有玄机。
与其说是山洞,不如说是福地。
诸葛丁生前住的山洞已是暮寒楼精心打造过,可不论多宝阁如何研究,也没法去除洞里的湿气。而墨家的这个山洞,莫说湿气,进去了反倒会觉得还颇为干燥。
想来,临城这样的南方城池,即便王宫贵胄的府邸也做不到这点。
萦如歌没去叨扰山洞里的人,几个腾跃就上了最高处。他没选草地坐下,反倒坐在了一块巨石上。入夜的山林,总会湿漉漉,选择草地,太不明智。
天水山庄已经灯火通明,灯火虽能照明,但亮度终究有限。离光源稍稍远些,便会暗淡。这般看去,天水山庄比白日里看着更加令人心颤颤。
萦如歌也不再多想天水山庄如何如何,抬头望天,星光烂漫,可月亮却不见了身影。
想来再过些时间,阴盛了,那些异样也该呈现了。
萦如歌静静等着,他有方法克制那种疯症,可每月还是得回天鸾峰。
为何?因为清醒时候所承受的痛苦,胜过削肉剔骨。
闭上眼,稍作歇息,静听虫鸣鸟叫,顺带风过耳侧的呼呼声。可好巧不巧,那等痛苦还未袭来,阴阳策还来不及尝试解封,萦如歌的身体,同样给他带来了麻烦。
与其说是萦如歌的身体带来了麻烦,更不如说是他的魂体,或说那些被他吞噬的魂魄开始作妖了。
一个体形健硕的汉子从萦如歌后背爬了出来,他只出来了半个身子,腰部以下还在萦如歌体内。
又一个佝偻的老婆子自萦如歌后腰处蹿了出来,她眯着眼,带着笑,纵然这老婆子还活着,这等表情,也是令人不由心颤。
紧接着,瘦猴矮个儿,俊俏公子,美艳娇娘,自萦如歌身体里又或爬或蹿出了十一个人。
这些人身形各异,服饰有差,唯一相同的,是身体白色呈半透明状。若仔细打量,还会发现这些人的眼睛,都是纯白色。
若今夜有月光,月光照亮萦如歌这处,那场景,当真恐怖。
萦如歌好似见怪不怪,冷哼了一声,随后道:“怎的,不好好呆着,想魂飞魄散么?”
其中一人开口,是个身穿蓑衣的中年男子,听他道:“黄毛小儿,今日你没了护持,看我们今日不生撕了你!”
“我要他的眼睛······”
“我要他的肝······”
“肾归我,我要俩······”
这些人好似准备分食了萦如歌,纷纷开始说明自己想要的部位。
又有一道白烟飘出,化作了一个人。这人不同与依附在萦如歌身上的那些,他是完完整整一个人,独立在外,与萦如歌没有半点的连接。
能做到如此的,自然不是他人,是那个才得了机缘的柳三青。
纵然柳三青的眸子也是纯白无杂色,可那睥睨时的不屑却依旧展露。他右手一挥,一股白烟自袖中散出,渐渐化形,化为一把纯白色的快剑瘦马。
柳三青声冰冷,喝问:“再踏一步,赐死!”
那十一个依附在萦如歌身上的半透明听到柳三青这话,也是不由止住声响。气氛重新变得安静,除了虫鸣鸟叫,依旧只剩过耳风声。
终会有人第一个开口去打破平静,那个眯眼的老婆子先开了口,听她道:“柳家小子,一对一我们的确不是你的对手,可若是我们六七个对你,剩下几人,也能让这黑心的小崽子喝上一壶!”
较以前,的确如此,萦如歌每每痛苦不堪,除了体内狂涌的力量,也有这些不安分的主在作祟。
然今非昔比的,是今夜的柳三青,早不是白日里的柳三青能够比拟。
柳三青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魅,听他道:“你们大可一试!”
看到如此的柳三青,萦如歌也不由微微一笑。这般多年,从未见过三青这般傲气凌人。想来,这生前觉得日子无趣的主,这会儿也开始觉得活着,乐子不少。
那老婆也好,矮个儿也好,壮汉也好,都纷纷蹿向柳三青。他们的上半身飞向柳三青,腰部以下依旧依附在萦如歌身上,连接部分如皮筋被拉得细长。
听到咿咿呀呀的声音,柳三青眉头微皱,随后一语,再挥一剑。
“聒噪!”
一剑挥出,是九星飞伏中的“监兵破甲”。
这一剑,恍如白虎战神破千军重甲,那些飞向柳三青的家伙被一击重创,纷纷畏惧得逃回了萦如歌的体内。
从始至终,萦如歌身子都未动半寸,他就想看看,今夜的他可能与往日有所差别。
“三青,今夜或许可以。”
柳三青也是心喜,可随后他却眉头紧锁,问:“按时间算算,颜啸前辈给你定下的日子也不过一个月的功夫,如歌,你当真要急着今夜尝试?”
萦如歌微微点头,随后道:“白日里我也感觉那帮所谓仙人不过尔尔,还有那条从潭子里飞出的黑龙,那只不知修为的白凤。若修为不够,这墨家再遭一次罪,我当真无力。”
柳三青虽是问,可答案他如何会不知。
“也不知那日你毁了我柳家,我不阻拦,是对是错。”
听到这,萦如歌不由表情僵硬。他与柳三青虽说相见恨晚,互为知己,但灭他柳家满门的事,终究是二人之间的一个结。
“或许我不出手,你柳家再这般行事也不会有几年好日子,可终归是祸害了那些无辜。”
萦如歌自也自责,柳家究竟是否大恶,那除恶,也不是他这般作为。柳三青却只是笑笑,随后道:“你多宝阁的胖子有过一句话,我思索甚久,你今日言语,我算明白了意思。”
.萦如歌好奇,问:“说来听听。”
“雪崩的时候,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萦如歌随后低声重复了一遍柳三青的这句话,这句话会是决明子那个胖子所说?这胖子何时有了这般学问?估摸着是这胖子从什么地方听到,见过,随后就故作酸秀才一般说了出来。
不等再细细琢磨,山壁里头传来了撕心裂肺的吼声。
二人直接一跃而下,柳三青恍若仙人潇洒落地,萦如歌则是落地刹那翻滚了一圈卸去下落力道。
不等萦如歌开口,他突然觉得自身血脉也开始充斥那股熟悉又陌生的力量。血脉开始膨胀,皮肉开始如充了气的皮球鼓胀起来,那样子滑稽又可怕。
一个眼神,不必再说,柳三青化为白烟蹿入萦如歌身体。不过几隙,这症状就消了不少。可萦如歌现今的样子,俨然一个胖子,脸上的人-皮面具也被撑破,样子显得更加可怖。
萦如歌细细去感受体内力量,随后他开始运用炁源同仙根处的力量,尝试与体内这股力量相融。可无奈,每月月无之夜会出现的这股力量终究莫名之物,任是自己的武道亦或仙道,都无法将其纳为己用。
随后萦如歌伸出右手,掌心朝上,生出一团火焰。读书祠
那火焰由寻常的赤红色化为温度更高些的冰蓝色,随后是阴森的暗青色。颜色经历多种变化,最后,却是化为了萦如歌从未见过的,白色。
白色火焰就这般在他掌心燃烧,甚至连他自己也感觉到了那种烧灼疼痛。这是万万不可能的事情,自他入了修仙一道,根据资质休息了火道。自那之后任是山中野火,天降雷火,都无法侵袭,伤不得他半分。
以前他也尝试过将体内力量排除,可从未像今夜这般,令人费解。
掌心一握,白火灭了,再看掌心,果真有一小处皮肤显露了被灼烧过的痕迹。
再听石壁之内的动静,嘶吼声依旧,有东西被打翻,偶有打斗声传出。此时此刻,萦如歌不由感恩颜啸引他入了修仙一道,若没一身仙道修为,怕他也会同墨茗一般,失了疯,还痛苦无比。
圆滚的如同皮球的萦如歌认为一时半会儿石壁内不会有什么意外,身形再次跃动,回到了最初安坐的地方。
微微星光照亮下,萦如歌右手作剑指,那指尖冒出隐隐黑气,随后剑指在空中来来回回,似画符。
“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语落,剑指亦停止,那黑气渐渐成形,化为一卷竹策。萦如歌伸手去抓,手挥动,却是直接将那竹策拍成了黑气消散。
萦如歌不由眉头成了川字,看到阴阳策的样子浮现了,他本来心喜,以为事情成了,可如这竹策,竟是只能看的,却摸不得。
萦如歌再作剑指,重复先前动作,依旧叨叨了那几句“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黑气再次化形,竹策再次浮现。萦如歌这次没再猴急,手中黑气依旧散出,努力去维持竹策形状。他的手慢慢靠近,触碰到了竹策,那是一种冰寒刺骨的触感。
萦如歌的眉头稍稍舒缓,这触感是对的。他把手轻轻放在了竹策上,竹策未消散。萦如歌想更进一步,张开手想握住这竹策,可下一瞬,再次失望。
才握住竹策,那竹策再次化为黑气,从他手中消散。
萦如歌不由有些窝火,明明借助那莫名修为可以化出阴阳策,可为何依旧无用功。
不等他再做尝试,山壁那却传来了惨叫。辨识声音,那惨叫不会是墨茗发出。萦如歌只得再次跃下,他动了动耳朵,努力靠听觉去探查里头的状况。
随后惨叫声更甚,一种声音,两种声音,三种声音······
萦如歌正要开口,让里头的人打开山洞暗门让他进去,却见一道白光透过石壁射进了山洞。隐约之中能够看出,那白光之中是个秀丽的白衣剑客。
这白衣剑客出现了,萦如歌也稍稍心安,不用去想也能知晓,那白光,是游灵溪。
静等了得有一炷香的时间,里头的打斗声并无停止趋势,反倒愈演愈甚。莫不是,就连游灵溪也奈何不得墨茗?
“进去!”
一个急切声音传来,萦如歌认得这是柳三青的声音。也不去询问柳三青现在如何,他用力拍动石壁,道:“前辈,可能开门,让令狐长空进来?”
里头的人听到了萦如歌的话,有人回应,回应的人他认得声音,是虎佬。
虎佬的声音有些慌乱,气息好似也有些紊乱,或是受了些伤,就听他道:“二少爷,不要进来,现在的少庄主,已非凡夫俗子能够媲拟。”
“去把门打开!”
另一个声音传来,萦如歌同样听得出,那是剑老的声音。
“少庄主失了疯,这等修为我们几个老家伙都应付不来,你让二少爷进来,不是徒增伤亡?”
“是那个令狐小子么?小虎子,快快让他进来!”
又有一个声音传出,这个声音他不认得。虽不认得,但声音主人应当是白日里那一众黑衣之中的墨家高手。
又过了十几隙的功夫,那山壁依旧没有要打开的迹象。萦如歌也等不下去,右手一摊,一道白光自远处飞来,握住,是一把灵剑。
这把剑的由来萦如歌实在不愿提及,因为这把剑的名字,是小苍狗。
萦如歌催动武道仙道之威,汇聚灵剑之上,猛然挥剑。那石壁如同豆腐一般,被划开了一道口子。随后萦如歌再次挥剑,硬生生在石壁上割开了一个不大不小足可供他通过的口子。
里头自然有照明物,光自里头射出,萦如歌反倒一下子有些不适应,把眼镜眯成了一条缝。
随后也不多想,蹿了进去。
到了里头,这别有洞天可比他想象的还要鬼斧神工。
最中心一处的空地宽敞得足可用来演武比斗,地上也都紧凑得铺满了石板。在四周,是大大小小二三十个石室,其功能怕也是满足一切所需。
进来自不是来参观,看去那空地处,九个黑衣人,加上剑老、虎佬同游灵溪,十二个围在了墨茗四周。这些人手握各类兵器,将炁散出化若实质,又合力将之变成一条又一条的锁链,将墨茗困在了中心。
若这般简单就能制住今夜的墨茗,那也就不必这般折腾了。
看去墨茗,萦如歌不由皱眉。
此时此刻的墨茗身子干瘪得如同饥饿了百余天的乞儿,说是皮包骨,骷髅人也不为过。
可就是皮包骨如骷髅人的墨茗却是力大无穷,一个人硬生生拽动锁链,使得十二人不断调整身位,生怕一个疏忽,众人都该被墨茗被甩飞起来。
众人都着力于控制住墨茗,也未注意到萦如歌现今模样,就听剑老道:“二少爷,可能唤你的灵剑,结剑阵困住少庄主?”
萦如歌正要尝试,被众人勉强困住的墨茗好似也听明白了剑老的话,身子一转,抬头盯向萦如歌。
平日里翩翩俊公子,今时今日的模样,当真如地狱来的恶鬼。
他咧嘴笑得阴森,猛一用力,众人齐心的锁链被刹那挣脱,碎裂。
锁链毕竟不是实物,由众人散出的炁所化,一下子被挣断,不由反噬,更有人身子不稳,呕出黑血。
墨茗身形迅速,一下就蹿向萦如歌。萦如歌怕误伤墨茗,将手中小苍狗向后一丢,插入后方石板。随后双手成掌,拍向墨茗。
众人齐齐看向打斗的二人,这才注意到,今夜不单墨茗变化奇怪,连这令狐长空也是模样磕碜。
看到萦如歌的模样,看到他已残破的面皮,剑老不由愣住了,随后竟是莫名的老泪纵横。在他身侧的虎佬不明所以,正要开口问,却是气息不稳,随后也是身子一颤,呕出一口黑血。
虎佬虽说也是大家,修为高深,也毕竟不是萦如歌、仲西侯同流的妖孽,年纪轻轻就鸿蒙几重几重。虎佬年近花甲,天资不差,又苦修了一辈子,好不容易才跻身鸿蒙一列。
可惜啊,可叹啊,鸿蒙一重境的高手,在今夜竟卑微的如同蝼蚁。
墨茗同萦如歌的打斗越发激烈,所散出的气息涟漪也是震得众人气息更加混乱。虎佬在众人之中修为属最下等,抗不住一次又一次的余波冲击,再次呕出一口黑血,晕死过去。
而此时此刻的剑老却不曾注意到身侧老伙计的状况,他依旧紧紧盯着墨茗同萦如歌,或说,他依旧紧紧盯着萦如歌。
年纪大了,很多事情随不得心。喝不得太多酒,咬不动太硬的肉。更甚者,不敢随心过分大笑,容易岔气。甚至,连哭也由不得心,眼泪终究是涩的,涩的剑老老眼生疼。
可眼泪如何能止,多少年了,多少年了,他终于见到这个小家伙了。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阳起之所,日落之处。
两极相生,阴阳相互。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五章:小如歌啊
萦如歌自觉体内力量前所未有充沛,可所面对的毕竟是墨茗,不敢下死手。
余光瞥见了一袭白衣的游灵溪,未开口,心语相告。
“游灵溪,可有办法令这些人都昏沉过去?”
游灵溪不知萦如歌身世来历,自不明白萦如歌什么打算。思索一番,随后微微点了点头。不等萦如歌再发号令,一道白光自游灵溪身上散出,逐渐扩大。
直到白光充斥了整个山洞,所有人都沉浸其中,接下来的画面却变得颇为有趣。
剑老依旧在流泪,口中却不断喊着,我的乖女儿,我的乖女儿。
虎佬虽原本就已昏死,可好似被白光唤醒,随后再陷入恍若疯傻状态。他也是喃喃着,杀,杀,杀!
那一众黑衣也同二人一般,虽都是伫立不动,却都神情不同,最终也叨叨着什么。
萦如歌注意到了四周,不曾想到游灵溪还有这等本事,也不知是幻术,亦或令众人入了梦境。可无奈,这好似对墨茗全无用处,不作他想,只得先稳住墨茗才行。
面皮既已破碎,萦如歌一把扯了下来,随手一丢。面皮上无端起火,不过一隙功夫,化为灰烬。
真面目对人,自然也是舒服了不少。
双生子面容本该相差无几,可现在的萦如歌同墨茗这对双生兄弟,却相貌大有差异。萦如歌圆滚滚如同一个皮球,怕较之楼里的决明子同无念,也过之无不及了。而神魂难自主的墨茗则瘦弱干瘪,同墓穴-里的老尸怕也无异了。
萦如歌不作手印,也未开口,不过心中默念,随后四道石墙自石板中生出,困住了墨茗。
萦如歌也看得兴奋,用的自然是星辰决之中的女土蝠,今日的女土蝠催用起来,分外轻松。石墙里头的墨茗不断用拳脚,用身体,甚至用头来击打这莫名出现的石墙。萦如歌又不由感慨,这等力量当真美妙,女土蝠的坚硬较之往昔,怕坚硬了数倍不止。
萦如歌较白日里强大了不少,墨茗亦然。被石墙困了也不过十几个数的功夫,正对萦如歌的那面石墙被撞碎,崩塌。
萦如歌并不惊讶,若这般简单能困住墨茗,那这天水山庄的少庄主也太过废物。
随后的萦如歌催用了星辰决中的种种神通,唯一清醒的游灵溪看的是当真郁闷,这家伙是在救墨公子,还是拿对方在练功?
墨茗虽已疯癫,可也察觉在被萦如歌当猴耍弄,更是气愤。只见他地上一滚,随手一抓,竟是被他恰好抓起了一个黑衣人用的兵器,那兵器恰巧就是一把剑。
这令萦如歌不由皱眉,剑主握剑与无剑,差距恍若天地。
墨茗剑挥动,一招夫子令射向萦如歌。萦如歌身子躲闪,可身法不及剑气快速,登时左腿被贯穿。这也当真是自食恶果,活该。
萦如歌也不好再轻敌,右手向后一伸,两三隙的功夫,一把灵剑飞来,握在手中,赫然是小苍狗。
不等再有动作,剑气再次袭来,剑气化作流苏恍若游蛇奔向萦如歌。萦如歌挥剑,却不催用什么剑法,只是寻常挥砍。
剑气所化的流苏被砍散一条又一条,随后他反手握剑,身子下伏。墨茗不管萦如歌意欲何为,又催一招,直取萦如歌项上人头。萦如歌却是静待此刻,一招流苏花界回了过去。才出剑,随后萦如歌足下催力,如利箭射向墨茗。
反手剑挥斩,多为此刻暗杀,其威力可想而知。
墨茗却是剑刃朝下,防住这一剑。兵刃交接,火星迸溅。萦如歌身子更低,直接一个扫腿,墨茗身子腾空,随后左手拍地,也回给了萦如歌一脚。
这时候体形带来的灵活度差异就展露无疑,墨茗干瘦,体态灵活。可无奈,萦如歌此刻已形同肉球,虽本能反应避闪,可无奈身上这些肉却是不争气,动作较往日又满了数倍。墨茗踢来那脚,直中他脸颊。
那一脚,快狠有力,萦如歌被一脚踢飞了四五丈,直接撞在了石壁上。
这一撞,令萦如歌对胖子的误解刹那解了。
他本以为决明子这样的胖子有一身肥肉,被打被撞,那肥肉也能棉花一般化去不少力道。可如今自己被踢中,又撞到了石壁,反倒是全身酸痛,骨头要散了一般,更可怕的是明显感觉到内脏被肥肉挤压,实在难受。
等回了暮寒楼,非要让决明子那胖子去瘦瘦身,也不知道他这一身肉怎么会觉得不难受。
这等乱七八糟的思绪也不过一瞬,随后也是态度认真对战墨茗。
二人又是兵刃交战十几个回合,不分高低。墨茗已经疯癫,那战斗本能带来的快感令他更为兴奋,咧着嘴,笑得阴森,好似颇为享受。萦如歌本有几次机会抓住对方破绽,可无奈毕竟不是生死斗剑,那些破绽他一出手怕会重伤墨茗,最后只得放弃。
“可能快些,这些人修为不浅,时间······”
脑中传来游灵溪的话,萦如歌不由眉头成了川字。
“红尘孤骑,千里独行!”
萦如歌手中小苍狗剑气外散,浓如炊烟。随后他左脚迈前,双手握剑向右侧,左脚动,右脚助力,身子再如离弦利箭射出。
墨茗依旧痴笑着,他举起剑看向萦如歌。萦如歌近了,自己的剑将要刺中墨茗,可这时他却换了动作。
毕竟,他墨茗疯了,自己却清醒万分,实属不公平。
手中小苍狗剑刃翻转,剑柄直直击中墨茗膻中穴,墨茗手中剑则一剑砍在了萦如歌左肩,那种疼痛,怕是已经砍到了骨头。
膻中穴这个位置很奇怪,不论你是健硕亦或孱弱,被打中这个位置都会刹那脱力。即便墨茗已经疯癫,可身子的反应却不会变。
事未做完,萦如歌只得忍着疼继续。左手拍飞墨茗手中剑,剑自他肩膀飞出,带起了血肉,疼痛更添几分。右手的小苍狗也被他松手丢落,右手作剑指体内的炁不断缠绕剑指,直直刺向墨茗膻中穴。
膻中穴被再次击中,墨茗干瘦的身子不由又往后一缩,可随后一幕,却让游灵溪不由瞠目。
就见萦如歌体内的炁源源不断涌入墨茗体内,那炁原先是萦如歌主动给予,而后却好似是萦如歌的身体不自觉地索取。
萦如歌也觉得奇怪,最开始他不过想用自己的炁去中和墨茗体内的炁,从而令他清醒。可不知为何,自己的炁被吸取,应当是炁源枯竭,身体乏力才是正常。
以前时候,冷不语那家伙在外头被揍得半死不活回来,也都是自己将炁渡给对方。最夸张一次,自己炁源十二脉近乎枯竭,也不过是昏睡了七八天,可如今,却不单单是炁源枯竭,甚至有损坏迹象。
“不要,你的炁源会损坏!”
游灵溪的声音再次从他脑中回想,萦如歌却是苦涩,皱了皱眉,随后舒展,眼神坚定。
“游灵溪,可能遮住他的眼睛?”
“你要作甚?”
“我怕他醒来时候会看到我这张脸。”
游灵溪皱眉咬唇,最后却无奈,照做了。他身上的白衣一角化如白烟慢慢流向墨茗,随后白烟化为一条白布,遮住了墨茗双眼。
看到如此,萦如歌却是嘴角勾起,微笑。
“谢了。”
“我奉你为主,无法抗命,你是知道的。”
“还是谢谢。”
心语过后,萦如歌闭上了眼,随着墨茗不断索取,萦如歌加大了自身炁的输送。随着一吸一送的加速,萦如歌明显感觉体内炁源损坏速度同样加快了几分。
炁源损毁,那等痛苦不亚于血肉剥离。可纵然如此,萦如歌却依旧面带微笑,不曾皱眉。
“你是,你是我的肖如阁吗?”
一个声音打破了宁静,游灵溪扭头看去,白光之中一个年迈的身影浮现。游灵溪不由一愣,随后检查了一番,万幸除了这人,其他人均未清醒。再看这人,竟是剑老。
萦如歌不作理会,依旧自顾自损耗着炁源。
剑老这次流泪更多,随后不由弓下了腰,身子半跪在地上,似万分痛苦。
“我的小如歌,小如歌啊,你,你这是作甚啊!”
剑老声音颤抖,万分悲恸。他起身,想跑过去阻止,却是有一条白色锁链飞来,困住了他。剑老也不管是何人困住了自己,双手向前,使劲挣扎,似要去阻止。可无奈,任他如何也是徒劳,只得眼睁睁看着萦如歌自费炁源。起点中文
“不要啊,你,你会成废人的······”
萦如歌不知剑老为何人,听他念道自己名字,那语气,做不得假。那一刻他突然想起了自己的美娘丑父,白云同苍狗。
这老人或是同他们有莫大关系吧,若当真是这般,那又会是什么关系呢?
“前辈,炁源耗尽,人可会死?”
萦如歌开口了,他萦如歌怕死,是真的怕死。他还有秦月儿未娶进门,还未寻到君无恨,还未报尽颜啸恩情,还未,还未与那位黑脸师兄把酒言欢。人生太多,事还未尽,他当真怕死。
“虽不会死,但你若毁了炁源,以后你就形同废人,提不得剑了。”
萦如歌一听,笑得更为从容。若只是与常人无异,倒也算不得坏事。想来,月儿应当不会嫌弃自己吧?
或许这一次,当真能和月儿退隐江湖,远离纷争,神仙逍遥了。
也对,人无丹田不可活,可人无炁源,那朱小王爷不就是活生生一个例子么?
随后,他再次加大了炁的输送,炁源损坏速度再添几分。
约摸过了有近半柱香的时间,不说他萦如歌,那游灵溪也不知是如何撑下这漫长时间来控制众人。而那剑老,就这般眼睁睁看着萦如歌自毁前程,他就这般看着,却是无法挣脱束缚。
萦如歌的炁源没有损坏殆尽,而墨茗那头好似炁源被彻彻底底填满,再无法注入。萦如歌松开了剑指,一个踉跄,瘫坐在地上。他的衣袍,也早已湿透。
检查自身,却是苦笑,自己的十二脉炁源,竟只剩一半。想来也是因为今夜特殊,那突如其来暴涨的修为救了自己一命,没成废人。
再看墨茗,他更是苦笑,这家伙,身体内到底能储藏多少炁?不说他自身十二脉,外带今夜涌现的那说不清道不明的修为,还有自己一半的炁源,竟没令墨茗如皮球般炸裂。
“游灵溪,等我出了这山洞,你再放了他们。”
心语传出,萦如歌顺着山壁立起了身,又拾起了小苍狗,跌跌撞撞向山洞外走去。险些颠倒,幸好有个白影自他身影蹿出,扶住了他,看去,自然是那柳三青。
“可悔?”
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道:“当是还他墨家了,此后,就真无瓜葛了。”
“也罢,放空自己,我带你离开。”
萦如歌自明白柳三青的意思,是他放空自己意识,由柳三青来控制这副肉躯,离开墨家。游灵溪更是讶异,他早早离开了萦如歌身边,不曾见过柳三青,他讶异为何萦如歌对这柳三青会这般信任。
剑老声音颤抖更甚,略带哭音道:“我的小如歌啊,墨家,你何苦为了墨家做到如此呢?”
他在问,可萦如歌不会回答,此刻那个开始消瘦,逐渐正常的年轻后生,早已不是萦如歌,而是那个丧命多年的柳三青了。
柳三青回过身子,躬身行礼,声恭敬道:“前辈既然认识如歌,怕是渊源颇深。既然如此,还望前辈莫要将今夜种种告知他人,这也算如歌的意思。”
“若我想他为墨家出一份力,多年前便去暮寒楼寻他,可这娃娃,又是何必?”
“人各有志,强求不得。晚辈这就带着如歌离开,或不会再踏足墨家。前辈,望安好!”
语落,柳三青不再多做停留,直径离去。
等柳三青离开了,游灵溪也是散去了白光,喘着粗气累瘫在地上。而一众人也自奇怪状态恢复,有意气奋发的,有掩面流泪的,也有一脸无措的。
可众人清醒后的第一件事,却都是纷纷向墨茗靠近。
看到游灵溪瘫坐在地,看到剑老神情悲痛,众人都是费解。不等询问,那躺在地上的墨茗却轻轻咳嗽了一声,这才令众人没开口询问二人究竟发生了什么。
再看墨茗,身子早不似先前那般感受,体态恢复,甚至面容也较往昔精神几分。
看少主无恙,众人不免欢喜,而剑老,却是眼神空洞,盯着山洞外头的黑夜。
虎佬捂着心口向剑老走来,问:“老哥这是怎么了?”
剑老不语,依旧呆呆看着山洞外头。剑老不答,虎佬也不好再问,随众人去查看墨茗情况。
墨茗渐渐苏醒,看到众人关切目光,不免尴尬,只得微微一笑以表谢意。被人搀扶站起后,墨茗打算调整气息,可随后他却不由瞪目。
自己的体内,自己的体内为何会发生这等翻天覆地的变化?
众人看出他神色有异,正要开口,却被剑老给打断。
“就让少庄主歇息一番,你们几个老家伙今夜也都辛苦了,各自回去恢复吧。”
听到剑老这番言语,众人也不好再说什么,各自回了山洞中的房间修养恢复去了。那虎佬依旧站在剑老旁边,还想问剑老一些状况,可随后,还是沉默没开口。
等墨茗仔仔细细检查了自己体内一番,再次开眼,他欢喜万分,兴奋道:“剑老,虎佬,还有小溪,我,我的修为······”
虎佬一听,猜到了些,也是满脸笑意,问:“是不是经过今夜折腾,修为又增进了些?”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摇了摇头,这惹得虎佬也是纳闷,这究竟是还是不是?
墨茗也不知如何解释,随后组织了一番语言,道:“我体内的炁源,竟不似往昔孱弱,炁也充盈无比。”
“那是好事啊,恭喜恭喜!”
虎佬扶着胡须,哈哈大笑,也是颇为高兴。可随后墨茗的话,令他万分不解。
“可剑老,虎佬,你二人知的多,体内炁源当时十二脉,若修为进了一分,可会生出十三脉,十四脉?”
虎佬一听,瞠目结舌,不知所措,他声音微微颤抖,疑惑问:“茗儿,你,你可是察觉错了?”
墨茗却是摇头,道:“检查了也有几次,不会有错。”
“你现在是十三脉,还是十四脉?脉数有异,可是闻所未闻啊。”
墨茗有些不确定道:“是,十八脉。”
这话一出,虎佬更加疑惑,好似对自己这数十年的所见所闻所学,都在刹那否定了。
十八脉?十八脉?
当真闻所未闻,闻所未闻啊。
人有十二脉,修为日渐提升,炁源也会日渐变化,修为自也不必说。若人有十八脉,对于修为增长,是否会事半功倍?
虎佬虽老,依旧不由羡慕啊。自己活了大半辈子,所剩日子无两,不知哪日就腿一蹬过去了。虽是勤奋,可修为也只是如此。少庄主天资过人,本就人中龙凤,如今又得机缘,气脉胜过寻常人,那未来,当真可期了。
“剑老,这可是正常?”
听到虎佬询问,剑老收回了眼神,缓缓道:“也是不曾听过,但于少庄主,于墨家,自是天人相助的福气。”
墨茗沉浸欢喜中,道:“当真是天不绝我墨家,天人相助的福气。”
剑老拍了拍墨茗的肩,继续道:“茗儿,莫要负了这等机缘,好好珍惜。”
随后不等墨茗同虎佬再说什么,自顾自转过身去,出了山洞。
出了山洞的剑老并未离开,就在那抬头仰望星空,今夜也是奇怪,往昔月隐星无,今夜同样月无之夜却是繁星满天。或许今夜本该不寻常,可惜啊,可叹啊,可悲啊。
回头想想,事情过去,怕也有三十一年了。
这份三十一年的愧疚,今夜一过,又是添了几分,怕是踏进棺材的那天,也是不会消散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六章:生死莫问
柳三青控着萦如歌的身子离开了天水山庄,未去墨县别处,也未回暮寒楼。所去之处,也是没人会想到。
柳三青就这般拖着萦如歌的身子去了柳家庄,那已经被火烧烬的柳家庄残址。
柳三青环顾早已面目全非的柳家庄子,虽嘴上说对家族早无牵挂,但今时今日再看到残垣断壁,终究难免不由心伤。
曲儿突然鸣叫一声,在这空旷地方久久回想。柳三青借用萦如歌的手指挑弄了曲儿一番,面带笑容道:“今日多谢你了,想来这些年陪着如歌,也是累着你了。”
曲儿颇为享受被这般挑弄,听到柳三青的话,好似颇为认同,又鸣叫了几声。
柳三青盘膝而坐,闭上双眼,随后一个化为白影离开了萦如歌身体。若他这时有半点贪欲,早可霸占了萦如歌的肉躯从而还阳,而萦如歌,自被封入阴阳策中,二人也算主仆互换。
柳三青在柳家庄飞来蹿去,最后在高空俯视了许久,最后不过摇摇头,一声叹息。
他再回大地,到了萦如歌身侧,就这么静坐了约有一个时辰,萦如歌终于缓缓苏醒,睁开了眼。
“三青,多谢了。”
这憨货醒来第一句话是道谢,柳三青不意外,却也只是微微一笑,回道:“你我之间,何须言谢。”
话落,柳三青又是环顾了四周一番,随后缓缓道:“人生于世,当学会知足。我柳家比不得墨家,本在这江湖也有一隅立足。”
听到柳家灭门一事,萦如歌不由神情有变,愧疚。
见他如此,柳三青不由笑笑,随后道:“如歌啊,或许你那时杀戮成性,灭人一门这等杀孽对你修仙一道影响不浅。但你可想过为何我会厌恶自己家门,为何会甘愿死在你的剑下?”
萦如歌的确困惑多年,不语,静待答案。
柳三青笑了笑,随后道:“你可知仙缘于现世,有多难?凡人所言的玄黄、色无,你也已经知晓,不过仙道之中最为下品。柳家曾有一个计划,惊世憾俗,曾妄图在这仙缘稀缺的现世造仙。”
萦如歌一听,不由愣住,造仙?仙人也能造出来?
柳三青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否则柳家这般家大业大,为何没有武道高手,这也是有趣,那些高手,早就成了我这破烂货的养分。”
说到这,柳三青不由苦笑,不愿回想却有日日想起的往昔再次走马灯一般浮现。
“这是何意?”
“修仙,不过是将自己与天地同化。可要与天地同化,自身所藏天地灵气多少为第一步。我自命武道天资不差,又万分幸运怀有仙根,柳家长辈也算受人蛊惑,产生了一个逆天计划,想来也是愚昧。”
柳三青无奈,抬头继续看天,若他此时此刻也是肉躯,怕也会落泪。
“可我一个十几的毛孩子哪来那般多的灵气,长辈们歪门邪术,竟是剥离了家族中那些高手修为强行灌入我身。一个不行,就十个,十个不行就一百个。家族里的高手献祭近无,就从江湖上去抓,以美色诱惑,以钱财诱惑。我活着的一身,虽不足三十年,却已是造孽万千。”
听柳三青叙述,萦如歌微微皱眉,这场景好似听过,可哪里听过,却是不知。
柳三青看向了萦如歌,继续道:“如歌,幸而你这妖孽来了柳家,虽说灭我柳家的那理由实在荒唐。不过也罢,虽是血腥味太重,但终究也是圆了我的期许,断了这孽。如歌,你可知晓为何最后我会跟随了你?”
萦如歌一直不知,他对柳三青自也曾怀疑,忌惮,可最终敌不过力量的诱惑。
柳三青随后笑了笑,继续道:“因为我啊,若是去了东阴主那,柳家的造仙大计便会继续。虽说算是自吹自擂,但若我去了东阴主那处,想来东阴主也不会令我转世,而是纳为阴差。若侥幸转世了,修为也不会被尽数抹去,这造仙大计终究会在我下一世继续。只有跟了你,我便可依附在你这法门阴阳策之中,生生世世不得轮回,终有一日也会意识被抹灭,最后作为一件兵器。于我,想来也是解脱。”
“人生于世,选不得家门,与你,我终究是亏欠。”
柳三青又是笑了笑,随后道:“自我被选为造仙大计的宿主,便被天下剑宗纳为门人。原本所想,就是消散天地,可不知为何,你这些时日对墨家所为,令我有了想法。”
萦如歌微微皱眉,有些不解。
柳三青也怕萦如歌误会,茫茫解释道:“想来如天下剑宗那般不厚道的仙人宗门应当不少,昨日那份仙缘于身,我也有了机遇能以鬼魄现世修仙,若百年千年能得大道,或能抑制天下剑宗这等宗门肆虐。”
萦如歌自不会去怀疑柳三青的话,可听到了柳三青的志向,不由皱眉。人生于天地,究竟所求为何?是名是利?是权是美人?
“如歌,可愿同我一道去天上看看?”
柳三青这一问,萦如歌再是哑口不语,他实在不知如何回答。
“你的修为于修仙者中实在特殊,不过玄黄,所展修为可媲美色无,也就是仙人口中的筑基。你或不知,仙人之上金丹、化神、地仙、天仙等等等等,这条道路不见尽头。你可愿过了这世,随我一道去天上看看?”
萦如歌依旧不语,柳三青知道他的疑惑,继续道:“既然已经说了是过了这一世,自会等你凡人阳寿尽了再论。”
“可能容我想想?”
柳三青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催动昨日吸收的那份仙缘,他闭上眼,声音平静道:“如歌,你炁源已毁一半,今日起,我教你如何催用仙缘维护肉躯运作。”
萦如歌一听,好似自己炁源废了一半,仙根未损,若合理利用,不会对自己展现修为有所影响,不由欢喜。
再说金陵城的那处府邸,说的自然是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府邸。
仲西侯从昨夜起就在房中打坐静坐,房门已锁,莫说闫忽德、花少红、曲天琴等,诡王也不得进,甚至藏嫣想为他送些吃食也被事先告知不要打扰。
这房中不单单仲西侯一人,还有那个一身橙袍身材窈窕的女人。
她静静伫立仲西侯身后,虽无轻佻动作,可那由内而外所散出的妩媚,也令人好奇这橙袍女子是不是来勾搭仲西侯的。
仲西侯倒也不是怕他人进来会扰他清宁,只是这房间里现在充满了鹅黄剑气,莫说修为比他低的,即便是同等修为的人进了房间来怕也会被误伤。
可奇怪的是这橙袍女人却依旧没事人一般,就那般伫立在她身后,也无其他动作。
接近正午时候,房间内如风肆虐的鹅黄剑气渐渐消散,等彻底风停气散,仲西侯也是缓缓睁开了眼。
“这一步,你可满意?”
仲西侯在问,他问的自然是他身后的橙袍女人。
女人声音一如往昔,平静却微微有些魅惑,听她道:“我从不曾希望你踏入这条路,我曾只愿你仲西侯能随心而活随性而为,想做个剑客就做个剑客,而我始终奉你为剑主,如此,就好。”
仲西侯笑了,那张黑脸嘴角勾起,露出一口白牙。
“可你毕竟是仲西侯,终有一日不会再握剑。如今有了小家伙在你身侧,我也无须担心我哪日会离开,令你又添负担。”
仲西侯的笑开始有些苦涩,他张了张嘴,没有说话。女人正要说什么,仲西侯最终还是先她一步开口了,听他道:“可是,我舍不得你。”
女人愣了,她的脸被长发遮掩,只露出的樱桃小嘴微微一张,露出贝齿,显得惊讶。即便是仲南燕也不曾说过这些话语,这小西侯竟会这般说话。
“聚散随缘,生死莫问。小西侯终究会长大,剑也好,别的也好,能助你完成心愿,就足够,就是最好。”
女人声音温柔,可那流露的感情却如母亲叮嘱要离家的孩儿。
仲西侯突然起身,转过身去,张开双臂,随后紧紧抱住了橙袍女人。橙袍女人更加惊讶,头发被仲西侯这一系列动作所带起的风劲吹起,女人的脸终于能够看清。
讲真话,这女人若如先前一般神秘,只看身条,脸也只露一张嘴巴,倒会令人神往,遐想万千。可当女人整张脸被人看清了,却是令人没了歪念头。电子书屋
因为这女人的脸,有嘴巴,有鼻子,可再往上,却没有眼睛没有眉毛,若旁人看了,怕会背生冷汗。
女人的手也摸上了仲西侯的背,想来,小西侯的后辈也应当结实如同岩石了吧。
“小西侯,你又碰不到我,这般动作又有什么意思?”
橙袍女人的话不假,仲西侯虽是抱着女人,可若细细看去,仲西侯的手已经陷入了女人的肩膀。这女人,不过灵体,仲西侯自然是触碰不到。
仲西侯松开了她,不等他说什么,门被人轻轻叩响。
等仲西侯开了门,闫忽德、花少红、曲天琴、风灵王、诡王同藏嫣都已在门外。众人见仲西侯神情较往昔更是上了一层楼,也一下子心安,可看去屋子里头,却早已狼藉一片。
藏嫣一下子扑进了仲西侯怀里,仲西侯也搂住了她,环抱的手也抚在她的肩膀上。
“侯爷,你这是诈尸了吗?”
本是温情画面,可当花少红这小崽子一句话出口,瞬间变了味。
闫忽德一个板栗赏给了花少红,疼的他嗷嗷直叫。
“侯爷,你昨夜时候那么一出,着实吓人。”
仲西侯又安抚了藏嫣一番,随后让诡王带着藏嫣、曲天琴、风灵王同花少红先去院子外头,他自己则领着闫忽德进了门。
一进门,就有些尴尬,二人竟找不到一处而已坐着的地方,任是桌椅任是木榻,都被切得成了碎屑。无奈,二人只好各自找了一块大小足够的草席放在地上,盘膝而坐。
闫忽德仔细打量仲西侯,眉头微皱,随后开口问:“侯爷,可是修为涨了不少?”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闫忽德还是有些奇怪,继续问:“侯爷的气息较昨夜虽是不同,可,为何我察觉不出侯爷修为进了一步?”
“不是武道修为,你自然察觉不出。”
闫忽德一听,不由愣了,随后想到仲西侯师从颜啸,倒也缓解了不少。
仲西侯身为一城之主,怎会看不出闫忽德所思所想,随后道:“孤终究一介武夫,不是萦如歌那样的修仙者。只是昨夜的那份机缘,令孤对大气运转,又有了几分领悟。”
“那侯爷让闫忽德进来是?”
“小梁,不知为何,在习惯这份机缘时候孤心神不宁。”
闫忽德试探问:“是因为墨家?”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是也不全是,令狐长空就是萦如歌,凭你自己本事也会知道,自不必瞒着。小师弟本事不差,墨家也非泛泛,想来要他们度过这次危机,虽会伤亡惨重,但应当不会太难。”
“那侯爷在忧愁什么?”
“生死。”
闫忽德一下子有些莫名,仲西侯竟然在忧愁生死,怎么也令他不知如何接话。
“我终究是下不了手去杀了墨茗,可若朱谏男真的死了,临城当真是我西地最合适的盟友么?”
闫忽德一下明白了过来,随后仲西侯继续道:“你可知道杜同之前出现在西地,是为了什么?”
闫忽德未作猜测,直接摇头,仲西侯也不由笑笑,这小梁,今日倒也坦率。
“自是来窃取韩将军写给义父的信,那信的内容你就不必问了,孤也不曾见过。现在想想,估摸着也和三皇子复仇的事脱不了干系。另外,你可知伤了杜同的人是谁?”
闫忽德依旧摇头,这令仲西侯再是苦笑,这小梁,能否给些面子,猜测一番。
“你这小梁,都不知道捧哏么?也罢,同你直接说了,红红同青川,差点就杀了那杜同。”
闫忽德眉头更紧,眼神也带疑惑,他问:“这杜同究竟什么修为?在此之前,从不曾听闻。”
闫忽德没去好奇花少红同青川为何会对杜同下杀手,那个时候花少红应当还在暮寒楼,而青川这神出鬼没的家伙竟也会回西地,着实有趣。
仲西侯点了点头,继续道:“杜同的修为暂且不说,那日孤领着红红去墨县,又看到了他,好似与墨家少主有些关系。”
这次确实闫忽德梁反驳了仲西侯,听他道:“侯爷,倒不一定是杜同同墨茗有什么交情。这杜同是暮寒楼的人,暮寒楼在三皇子这件事中究竟什么角色目前不知,这杜同会出现在墨县,怕是与先前朱谏男要侯爷做的事情,相同。”
仲西侯一听,捋了捋思绪,随后哈哈大笑,道:“哥哥要杀弟弟,这是旁人看不下去了,来怂恿弟弟杀哥哥么?真是好乱的一出戏。不过,也是在墨县见到杜同后,金陵城那日命陨兄弟的仇,孤只能暂且放下了。”
被耽搁没头绪的旧事重提,闫忽德也有了兴趣,只得询问缘由。
“可想过为何孤的人,会同暮寒楼的人一道死在金陵城?好巧不巧,偏偏是暮寒楼的人,偏偏是孤入了金陵城那日。”
闫忽德也是这般想,虽说故事总都是巧合组成,可巧合往往不可能是巧合。
“孤想明白了,杀那些好手的人,不会是暮寒楼的人,也不会是临城的人。”
闫忽德听的一头雾水,脑子有些发闷。
“或是主谋早就知道了西地、临城同暮寒楼的关系,那些人丧命,又趁我入城时候抛尸大街,为的,怕是一个下马威吧。”
这般解释,闫忽德梁稍稍明白了些,他第一个想到的,自然是帝都,而帝都的金牌打手,莫过于燕云骑了。
若是燕云骑的高手出马,要做到那些,自然容易。
可有个问题闫忽德梁还是不明白,随后问:“那依侯爷所言,那个拳震春秋,也会是燕云骑的人?”
仲西侯眼睛微微一睁,问:“小梁,你为何会认为是燕云骑的人所为?”
“除了燕云骑,想不出什么人能知道西地、临城同暮寒楼的关系,那些也都是好手,寻常武夫要这般虐杀,可不简单。”
仲西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行凶者何人,日后自会知晓。不过这拳震春秋,孤倒不会相信是燕云骑的人。小梁,孤再过十天半个月也该回西地了,择日不如撞日,就不如现在吧。”
闫忽德微微一愣,颇为不乐意,不情愿道:“可能下手轻点?”
仲西侯一听,乐了,随后道:“你这狼崽子,还怕疼不成?”
闫忽德也是无奈,道:“闫忽德不过肉躯,侯爷的剑又不是三岁娃娃的木头玩具······”
不等他话尽,一道鹅黄剑气袭来,直接贯穿闫忽德左肩。他身子不稳,身子后仰,直接从盘膝而坐变成四仰八叉倒在地上。
闫忽德捂着伤口,不断哼哼,道:“侯爷,下手可当真不留情啊。”
这二人也颇为奇怪,已经动手,好似搏命,却还是谈笑对话。
“要成大业,生死莫问!”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七章:再见月儿
不等闫忽德有所反应,只听仲西侯一句“当心了”,紧随其后又是一道剑气袭来,闫忽德一个鲤鱼打挺,可无奈仲西侯毕竟是仲西侯,那道剑气直接贯穿了闫忽德的右腿大腿。万幸仲西侯把握了分钟是穿透皮肉,未触及骨髓。
闫忽德那个气啊,只得掏出狼爪要抓向仲西侯,爪子近了,他却犯难了。
当真不知这一爪抓落何处才算恰当,仲西侯微微一笑,一把夺过闫忽德的狼爪。他打量了一番这精铁铸造的爪子,尖锐锋利,任是随便一勾,都怕是皮肉外翻。
仲西侯深吸了几口气,也是鼓足勇气,随后就用那狼爪自上而下划过自己右脸。
看着满面鲜血的仲西侯,闫忽德梁当真愣住。
“本想着效仿一下令狐长空,从眉角到下巴来个英雄疤,可惜啊,孤终究没那胆量。”
闫忽德不禁摇头,随后取回狼爪,拖着半残的身子超屋外走去。
“小梁。”
不等他推门,仲西侯喊住了他,闫忽德停下脚步,并未回头。
“万事当心。”
一句关切一句叮嘱,这西地狼王心里头竟是不由咯噔。他依旧未回头,点了点头,推门出去。
至于闫忽德到了屋外,如果恰巧遇到风灵王或花少红,是否恶战,仲西侯也不关心了。虽说小梁会受皮肉之苦,但这俩小子应当不会对他下杀手,他要逃脱也应当不会太难。
这日过后,西地不夜城,再无狼王。甚而一个神秘的杀手组织“阎罗殿”对闫忽德梁发布了血杀令,其等级竟为天字,不得不令人好奇这闫忽德梁究竟何人。
说回萦如歌,他在柳家庄的残址处修炼,修炼柳三青传授的法门。听闻柳三青是半个时辰学会,萦如歌耗费了一个多时辰,才入了门道,内心也不免尴尬于自己同柳三青的天资差异。
稳固了一天一夜,等萦如歌睁眼时候又是白日。从墨家离开时候是黑夜,在柳家醒来是白日。开始修炼,从白日到黑夜,又从黑夜回到白日。
当仙根灵力游尽全身经脉,那感觉,竟异常舒服且有力。
萦如歌拔出被深入石板的小苍狗,一剑挥斩,却不由皱眉。
既然这一切是柳三青所为,萦如歌在郁闷什么,他自也知道,听他缓声道:“不用尝试了,昨夜过后,怕是世上再无摧剑主。”
萦如歌也不由尴尬一笑,是啊,自己握剑时候明显感觉,随着炁源损耗,自己的剑意也去了大半。
“其他剑呢?”
柳三青摊了摊手,意思明白不过,自己未动。
“那就是还在墨家,也罢,就先留在那吧。”
既然已经如此,用不得剑就用不得剑吧,大不了就拳脚功夫,何况自己还有一门独创的《星辰决》可以傍身。萦如歌把曲儿放在了自己的肩膀上,随后丢出一根红羽化为火凤跃了上去。
“三青,走,回暮寒楼。”
柳三青微微皱眉,这一下子,回暮寒楼作甚。
“些许日子没见到月儿,有些想。”
听这后生这般言语,柳三青也不由一笑,随后化为白影钻入了萦如歌身体。伴着嘶鸣声,火凤升空,翅膀扑扇,疾疾而飞。
柳家庄同暮寒楼之间有多少地,未去估量,可不知为何,今日火凤的速度好似快了些。一个打个盹的功夫他就回了暮寒楼。
楼中子弟看到空中火凤飞来,都晓得是尊者回来,不由朝空中行礼,随后恢复原先模样。萦如歌则不作理会,直直向祈年殿所在的那座山峰飞去,等到了屋舍建筑处收了火凤,踏回地面。他肩膀微微一动,曲儿很是不服气,用爪子蹬了蹬萦如歌肩膀随后扑扇翅膀飞走。
萦如歌轻轻一笑,这曲儿,还真闹腾。好在它没收紧爪子扣入自己肩膀,不然也会疼的要死。说起疼痛,萦如歌想着本该先去寻一套新衣服,把左肩伤口处理一下才是。想到这,萦如歌才想起,自己匆匆忙忙,竟未面甲遮面。
正当他准备先回天鸾峰去换身衣服处理下伤口,再随意取个面甲的时候,一个声音喊住了他。
“尊者!”
萦如歌本能性看去,那人看到萦如歌的面容,不由一愣。萦如歌这才想起,自己未戴面甲。不过一看来人,是月儿的贴身护婢,不折,那份警惕也少了几分。
“尊者,你的脸,你的脸······”
不折看到了自己真容,萦如歌也是不知所措。在这楼里除了几位长老,也就尊无冷夭月决同君无恨知道自己身世。
自然,还有他的天鸾众。
那一刹那,萦如歌的眼底已流露了些许杀意。
“如歌,你回来了?”
也是这时,一个甜美温柔声音传来,是秦月儿。秦月儿面无血色,穿着一件宽松长袍,头发未梳,就这般任风抚着。
祈年殿里多为女子,那些男性守将也都是在最外头,住处也未安排在祈年殿。故而秦月儿这般模样,倒也不怕有男子看到。
萦如歌眼底杀意刹那消散,看到自己的月儿这般模样,不由心颤颤,立马跑上去将她搂入怀中。
这使得秦月儿有些无措,病恹恹的身子哪里经得住这般动作,忍不住轻呼了一声。萦如歌这才注意到自己没把握分寸,才松开了她。
“苦了你了。”
听到情郎这般真心话,秦月儿也是不由自心底有了暖意,含情脉脉道:“若是你,刀山火海又何妨?如歌,你怎的突然回来了。”
“月儿,我想你了。”小蜗牛中文网
我想你了,这本该是佳偶之间最为常见的情话,可这青梅竹马的二人却都各自有些脸颊发烫,也是有趣。秦月儿小萦如歌五岁,也有十九,就二人年纪,若放到市井,有两个孩子也属常见。可这二人倒好,一句情话就羞红了脸。
反观萦如歌的双胞兄弟墨茗,二十二成婚,在他人看来已经显晚。就得女子芳心与姻缘一道,萦如歌倒是输给墨茗不少。
闲话不多,秦月儿的修为一直是个谜,或因为她修习的是音功,感知力当真了得。不过稍稍接触,她就察觉萦如歌身体变化。
秦月儿眉头微蹙,问:“你今日气息,为何与往日这般差异。”
萦如歌未作答,只是轻声道:“不折可······”
不等说完,秦月儿何等聪慧,猜到了下头的话,只是银铃般笑声,随后向不折招了招手,道:“不折,你今日夜见过尊者面容,可有话说?”
不折一听在问自己,又看了看萦如歌的脸,却是脸颊微红低下头去,听她轻声喃喃道:“尊者,尊者的脸,可真俊俏。”
“瞧你个花痴样,如歌是我的,你可甭瞎想了。”
听到自己的堂主秦月儿竟是这般俏皮言语,使得不折的脸更加发红发烫,一下子言语混乱,惹得秦月儿笑得险些岔了气。
“行了行了,等你过了十八,我令人给你寻门亲事。”
不折一听关乎自己亲事,立马头摇得和拨浪鼓一般,连连道:“不不不,不折一直陪在堂主身侧,不折永不嫁人。”
这次却是萦如歌开了口,听他道:“你嫁了人,也可同月儿在一处,权当自己姊妹出嫁,月儿这边,自有我会护着。”
外头总归不是说话的地,也不再寻不折的开心,秦月儿便挽着萦如歌的胳膊回了住处。
沏好了茶,萦如歌依旧不放心秦月儿身体,仔细检查过后却是羞愧叹气。秦月儿只得自后抱住了他,小脸贴在他后背,全然不嫌弃衣衫上头的汗渍同血迹。
“如果,你这肩上的伤,还疼吗?”
若是月儿不提,萦如歌当真忘记了自己肩上的伤,本能性用手去摸左肩,不由皱眉。也难怪为何他一路回来都未曾感觉疼痛,那一剑砍得那般深,明明都碰到了骨头。可自己现在去摸,为何皮肉完整,一点剑伤痕迹都没有。
“哪有什么伤,不信你摸摸。”
秦月儿也是听得纳闷,这衣衫都被砍成这破烂样,肩膀衣衫破口同血浸湿的痕迹这般明显,还忽悠自己没有受伤。她小心翼翼摸了上去,生怕自己指尖触碰到裂开的皮肉会让萦如歌撕心裂肺的疼。可当她纤纤玉指真的碰到了衣衫破口处也是愣了,皮肉完整不像伤着过。
不等她再问,萦如歌抢过了话,他问:“可能答应,日后不管何等局面,万万不可再弹奏那等曲谱。《竹妃泪》已经伤你心神,加剧你的眼疾,更何况,这一次你弹奏的,定是那首曲子······”
秦月儿一把用手捂住了萦如歌的嘴,脸又靠在了他的后辈,闭上眼睛,好似颇为享受此刻安宁,她声音温柔,道:“有你,生死又何妨。”
萦如歌扬起头,紧紧盯着梁柱,他声音也无比温柔,问:“月儿,你说,我们干些什么营生好呢?”
秦月儿一听,立马离开了他的后辈,萦如歌有些纳闷,便转过了身。他看到秦月儿眼神疑惑,可那笑容,却无比开心。
“如歌,你当真决定了?”
萦如歌轻抚美人俊俏小脸,随后靠了过去,双唇贴上了对方双唇。秦月儿今日未抹胭脂,可那小嘴上的味道,依旧有种淡淡的甜味,令人好生喜欢。
“自然是决定了,我寻思着开家酒馆如何?让知途去掌勺,你也是尝过他的手艺,那可了得了。月儿你就是酒馆的大东家,我做杂役,任你使唤。”
秦月儿一听,乐得合不拢嘴,用手指轻轻戳了戳萦如歌眉心,随后道:“估计月狐姐姐才不会放过你,若她不求名分,我可以答应。”
萦如歌自是知道秦月儿是玩笑话,却也顺着她的话问了下去:“当真?”
秦月儿一听,原本没有血色的脸竟一下子被气得有些发红,道:“你还真敢想啊!”
萦如歌只能讪讪,随后道:“可不是不敢,是没了必要,有了月儿这般的娇妻,月狐再魅,也入不得我眼了。”
“那你的意思就是你遇到比我好看的,活着魅的,就能入你眼了?那你,那你,那你和夭子那不要脸的一样,就去桃花庵胡吃海喝,然后一抹嘴巴拍拍屁股做个登徒子算了。”
秦月儿那个气的,一下子蹦出一堆话语。萦如歌立马捂住了她的嘴,把秦月儿小脸上的肉也给挤在了一起,觉得不妥,才松开了手。
“夭子的事,可万万不能再提。”
秦月儿也知自己刚才乱了分寸,才口无遮拦,随后点了点头。可想到心月狐那媚态,依旧气不过,狠狠掐了掐萦如歌腰上软-肉。任是刀剑加身,或伤了骨髓,或贯穿身体,萦如歌都不曾哼一声,可秦月儿这么一掐,萦如歌忍不住痛呼出声。
听到情郎这般惨叫,秦月儿这才解气。
又想到最初察觉到萦如歌身体气息的不同,忙关切问:“如歌,你的身体?”
萦如歌本还打算还击,可一听美人关心,立马没了脾气。月儿终归是月儿,自己一点半点变化都瞒不过他,他只得轻抚美人小脸,眼神温柔道:“我的炁源,只剩下六脉。”
秦月儿一听,不由瞪大了眼,立马关切询问:“那你身体可无恙,炁源毁了,可会伤着你?”
萦如歌笑得更加快哉,毕竟是自己的好月儿,自己炁源毁了一半,她不询问修为是否有损,只关心身体可无恙。
“我的好月儿,武道修为损了而已,你看那朱一诺,天生没有炁源,不也到处蹦跶,跟个猴子精一般。我有仙根灵气,虽无望什么鸿蒙几重,但要护你一身,定非难事。只是······”
听到转折,秦月儿眼神更加关切,忙用手拉着萦如歌袖子摇晃,好似在催他别话说一半。
萦如歌一看没人这般焦急,更是欢心的不得了,可又舍不得她担心,只得继续道:“只是,以后我的剑,怕是三流水准也比不得了。”
话说完,萦如歌神情有些暗淡。秦月儿自明白他的想法,将身子埋入了情郎胸口,道:“若是仙子知道你无恙,白云剑有没有传人,世人知不知,她也应当不会关心。毕竟,你的娘亲可不是寻常女子,她可是白云仙子。”
萦如歌一听,阴霾虽未散尽,但也不差,他搂着美人,随后道:“你说,我萦如歌是不是上辈子是救苦救难的菩萨,这辈子怎的有美娘丑父,还有你这么个漂亮媳妇。”
“呸呸呸,不要脸的登徒子。”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八章:生本秀木
金陵城一如往昔热闹,若别城公子哥来了金陵,当真会是花天酒地,纸醉金迷,乐不思蜀。
金陵城的小霸王这些时日实在是无聊,墨茗在墨县,李家那老三也不在,李家老二不知做了什么荒唐事被禁了足。本想去仲西侯的宅子里比比剑,看自己这些时日练的九星飞伏可有长进,可又怕那琴姬之死的误会解释不清,也不敢贸然过去。
他就那般躺在凉亭,翘着腿,嘴里咀嚼着糕点,看上去悠哉地看着那本九星飞伏的注解。
前九剑他练的七七八八,自觉身手较往常今非昔比,果真好的师父才能不浪费徒儿天赋。这般想想,自己在剑道一途,也是天赋非凡。也是这时候,这小王爷也不免伤春悲秋起来。他摸着自己膻中穴,不由感慨,恨这贼老天不开眼,竟好死不死自己会没有炁源。
虽说有无炁源对你生活影响是不打紧,可自己是要仗剑江湖的游侠儿,怎么会这般倒霉。
一个鲤鱼打挺,吐掉了还未咽下的糕点,随后将注释丢在了石桌上,又一把抽出了自己那柄双龙宝剑。
一个腾跃出了亭子,开始舞剑。一剑接一剑,一招接一招,看上去,倒的确有模有样。
也是这时,两个人走了过来,一个俊秀一个健硕。
“你看小弟剑术,可有精进?”
来人自然是朱谏男同那忻都奴小雷,小雷的视线不曾离开朱一诺,看他舞了七八招,随后点了点头。
“他这般剑术,可比几品高手?”
小雷虽算奴仆,可这忻都汉子却不会说奉承的话,听他道:“随便一个元祖,或元祖下的,都能。”
小雷的话听上去有些令人拎不清,朱谏男自是明白意思。话虽如此,他依旧是较为满意得看着自己的手足兄弟,随后道:“小一诺开心便好,他是朱家人,何须他出剑呢。”
小雷没有表情也无动作,他这几日眼皮总是跳跳,这感觉令人相当不舒服。
“小雷,若哪日我当真不在了,你可能护着一诺?”
朱谏男转过头看去小雷,小雷的还是那般面无表情,可他却未迟疑,干脆地点了点头。早料到是这种答案,朱谏男还是无奈叹了口气摇了摇头。
兴许是二人谈话的声音,又兴许是余光扫见了二人,朱一诺收招后反手握剑,一脸傻笑向自己兄长这走了过来。
“小哥,你今日忙完公事了?”
“稍作歇息,看到你在练剑,就停步看看。”
朱一诺一看雷牛,想到这忻都汉子也是个大剑豪,虽不曾见过他出剑,但既然被派在自己小哥左右,本事应当不差。这小家伙一下子有了想法,一个不知好歹的想法,他竟然想同雷牛比剑。
雷牛这次有些发愣,他这反应,令朱一诺颇为不满。
朱谏男见到二人反应,不由笑了,随后道:“不如这般,一诺你若能伤到小雷,为兄给你一百两银子。”
一听只要伤了雷牛就有一百两银子,朱一诺眼神放光好是有趣。世家公子做到朱一诺这份上,也是悲哀。若被李家那俩小子知道了,或又该狠狠嘲讽这金陵城的小王爷了。
“现银,去钱庄要抽走二三两。”
朱谏男一听,更是哈哈大笑。钱庄里兑银子哪里需要抽成,这小一诺,怕是习惯了地下-钱庄。他一边笑一边答应道:“好好好,现银。”
见自己兄长答应了,朱一诺几步退后,正手握剑,做了个备战动作。看样子,应当是九星飞伏之中的阡陌临峦。
这时候的雷牛眉头不由微微皱起,他看了看朱谏男,又看了看朱一诺,那样子,当真是郁闷。
也不等雷牛是否答应,朱一诺的剑已经递出,朝他刺了过来。雷牛倒是相当不给面子,不躲不闪,剑离自己喉间不过几分距离,他出脚迅速,就那么一脚狠狠踹在朱一诺腹部。
雷牛何等力量,朱一诺那点能耐毫无反应招架之力。就这么随意的一脚,被踢飞四五丈,狠狠撞在凉亭石柱后随后正脸朝下摔在了石板地上。
一场比试较量就这般还未开始,已经结束。
朱一诺狼狈爬起,傻愣愣盯着雷牛,还曾炫耀自己和仲西侯对过剑,现在想想,人家当真是戏耍自己到了一定境界。
朱一诺又好奇一事,直接问:“雷牛,你和仲西侯比试,谁能赢?”
这小雷的哑巴症也不知是不是因人而异,对这小王爷竟是愿意开口。
“仲西侯破不了。”
朱一诺不是朱谏男,雷牛这等说话方式,他可听不懂。
朱谏男微微一笑,替雷牛解释道:“小雷,你不曾与仲西侯真正交手,怎就知道他破不了你的金刚身躯呢?”
朱一诺一听,狗一般跑过来,在雷牛胸口肱二地方捏捏打打,果真硬得和铁块一般。他摩挲着下巴,问:“雷牛,我刺你一剑,你会如何?”
雷牛一听,竟罕见的嘴角微微上扬,随后略带笑意,道:“试试。”
朱一诺一听,更愣了,试试?
他看向自己兄长,对方却是微笑点头,这令他更是疑惑。这本事再高,也怕菜刀,更不说自己的双龙宝剑这般锋利,雷牛这葫芦里是个什么门道?
虽知道自己上限颇低,又如何能破了他成为大剑豪的梦想。朱一诺寻思着避开要害刺雷牛一剑,可检验自己本事,也能看看雷牛这座大山,有多高。
随后他紧握双龙宝剑,换了个姿势,下一刹那,足下催力,离弦之势射向雷牛。
而雷牛却毫无动作,就那般站着,也不见江湖卖艺的要运气护体。双龙宝剑离雷牛越发近了,他依旧没有动作,朱一诺眼见自己宝剑将要刺上雷牛,不由收力,缓了势头。
他收了力,这雷牛却是一步向前,用心口撞上双龙宝剑。
那一剑刺得实在,一剑过,不见破肉流血,只听“蹭荡啷”一声,朱一诺傻愣了。再看另二人,雷牛依旧面无表情,朱谏男则摇开了折扇,掩嘴而笑。
朱一诺呆滞地看着自己手中的双龙宝剑,活该说已经断刃了的双龙宝剑,发愣。他丢弃手中短剑,蹲下身子去拾那断刃,用剑尖去刺自己手指心。一阵钻心疼痛,随后指心流血。
自己的剑不是假的,那雷牛的胸?他又抬头,看了看,随后起身,上前,竟伸手去摸雷牛袒露的胸。摸不到半点被刺过的痕迹,这朱一诺也不知那瞬怎么想的,直接捏拳,一拳打去。
可随后情况令他再度怀疑人生,雷牛在那纹丝不动,甚至呼吸也未受到半点影响,而自己的右拳,竟已酥麻失去知觉。
“厉害!”
可朱一诺毕竟是朱一诺,厉害就是厉害,废物就是废物。他又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剑,苦笑不语。
“这剑虽不差,但终究只是俗物,以后等你修为涨了,自会寻到合适自己的佩剑。”
朱谏男安慰,可这小家伙内心依旧苦涩,心想着,如果是仲西侯刺出这一剑,又会是如何呢?
“小一诺,若哪日真放你去紫薇城的白鸦军中历练,你想做个什么职位?”
听自己兄长这般问,小一诺不由眉头微蹙。墨茗说他可以去外头历练历练,朱谏男也同样告诉他白鸦军适合磨砺。可当两个哥哥想法统一时候,身为主角的他却犯了难。想来,临城的兵力也不差,可自己活了这般年岁,好似连最基本的编制都不晓得。
“先锋营里头如何?”朱谏男问,可又想到先锋营不是什么坐镇营帐的活,又补充道,“祖辈父辈都曾在军中在沙场磨练,我们这一辈倒是安逸。你若真去先锋营,就是个普通小将,若本事差,哪日真的折在了战乱里,无人可保你。”
朱一诺未做回答,也没去管已经断了的双龙宝剑,就这般自顾自走开了。
小一诺在想什么,是怕了是恐惧?朱谏男突然希望是如此,若真是如此,自己这小弟应当能好好活下去,即便他成不了金陵王。
“不练武。”
在一旁的小雷冷不丁冒出这么一句,朱谏男也有些意外,同样,也只有朱谏男能听明白小雷这种不着边际的调调。
朱谏男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道:“是不该练武,可惜啊,小弟的脾气,同祖父相近,有那么些的,倔。”vp
“做王。”
小雷再是冒出一句,这次朱谏男却是睁大了眼,随后满脸欢喜,忙问:“你当真这般想?”
小雷点了点头,朱谏男不由哈哈大笑。他自然是高兴,自己令这忻都奴认同,可花费了好些年的时光,如今这铁塔哑巴却是直接给了小一诺这般的肯定。
可无奈,终究是身子不争气,连快活去笑也由不得自己。
在一连串咳嗽后,缓了气息,朱谏男依旧是那般喜悦颜色。他用力打了雷牛胳膊几拳,随后道:“小雷,我给你念首诗,可听?”
小雷不说话,点了点头。
朱谏男又是舒缓了些许时间的气,随后一手负后腰,一手握折扇,那般文人雅士,儒雅风流。
“生本秀木奈林中,无风无雨自多愁。龙潜黑水不闻世,妄游九霄瞰九州。乱世难平凌云志,我花秋开落百红。月夜磨枪听击剑,坐等风雨尤怨天。”
话落,宁静,主仆二人两两不语。
“他念过。”
隔了有些时间,小雷开了口。朱谏男听了,又忍不住叹气,随后道:“以前不明白兄长为何要去折腾,等他把担子丢给了我,我算明白了。”
小雷看着朱谏男,随后竟伸出宽厚的蒲扇大手按在了朱谏男的肩膀上。一人觉得这肩膀干瘦如同鸡骨令人心颤颤,一人觉得这手掌厚实得令人心安。
“弟弟。”
朱谏男用手轻轻拍了拍小雷的手,随后道:“或是如此原因。”
因为是兄弟,因为生来不凡,因为天性纯良。所以他朱谏膺可背骂名,可冒生死为了一线可能。既如此,我朱谏男又如何背不得骂名,可无奈,他找不到那一线可能。
因为是兄弟,可兄弟二字,朱谏男却不由苦涩,也是这二字,令他夜夜难寐。
朱一诺是自己的弟弟,那墨茗,又何尝不是?
“小雷,可该召回黑颈鹤?”
朱谏男不是傻子,黑颈鹤什么本事他自然知晓。黑颈鹤身手不差,偷盗本事天底下也无几人可右,可搏命厮杀,还不如差遣易水寒的高手去做。
他会令黑颈鹤去杀墨茗,因为黑颈鹤是玄冥老龟的弟子,也因为玄冥老龟留给黑颈鹤的关系网,玄冥老龟留给黑颈鹤的那一份又一份的人情。
所以他黑颈鹤能换得八斗先生出手,所以那血手怪人也会对黑颈鹤礼让三分。
承诺终究是武夫同武夫之间,武夫们终究是比权谋者更重视承诺。可他朱谏男,不是武夫。
小雷日夜守在朱谏男身边,黑颈鹤的事情也知道的一清二楚,他本不会干涉朱谏男所有的决定,因为朱谏男也从不会问他。可如今,朱谏男竟对自己的决定动摇了,他开口问了他。
“杀不死。”
一听到这三个字,朱谏男竟稍许安心了些。他本不该如此,因为杀不死墨茗,他的顾虑就永远不会消失。等他真的身躯无用入了土,等祖父阳寿尽后西去,临城的金陵王,可会易姓?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家反骨必夺朱色。
若墨家为王,临城依旧,想来其实不差。可若墨家为主,没了朱家,又何来名正言顺?
若不是为了这四个字,韩将军、自己的祖辈父辈,还有仲南燕等等的人物,多年前又何必为三皇子准备这一些。
可真的名正言顺了,民不安生,又有何意呢?
“小雷,若我不在了,你可能护着一诺?”
果不其然,这问题问了这么多遍,小雷的回答依旧那般干脆。小雷依旧是摇了摇头,或许再问千遍再问万便,他依旧如此。
“我若不在了,你又会去哪儿?”
“回家。”
这个答案令朱谏男意外,回家?小雷是说,回忻都?
他不准备做什么,他尊重这忻都奴,不该说是奴,是他身边的战将。他尊重这忻都来的战将,因为他是他临城的战将。
朱谏男还在沉思,小雷却将他护在了身后,随后开口道:“杀气。”
朱谏男习惯了这些毫无意义的刺杀,若他孤身一人,倒会怕的紧。可当小雷在他身边,纵然是握着剑的仲西侯,他也不会慌半点。
“哦,贫道早以放下屠刀多年,莫非身上还带着那么些不干净的气味?”
有个人自廊柱后头走出,看去,这人一身洗得发白的破旧道袍,背了一把木剑玄武,戴了一个狼牙面甲,头发枯燥,黑白相夹。
这等装扮的人,故事里自然也就奎木狼一人了。
朱谏男不曾见过奎木狼,也不知晓这奎木狼是萦如歌麾下。这人能这般轻松进来紫禁城,当真是高手中的高手,也不由重视起来。
“道长这是来谋小王的命?”
奎木狼一听,不由乐了,倒也无心戏弄,直接道:“非也,是来寻小王爷的。”
朱谏男不由皱眉,问:“道长寻一诺有何事?”
奎木狼不傻,哪会听不出朱谏男的意思,解释道:“世子殿下莫慌,贫道不会加害小王爷,贫道是来同小王爷辞别的。”
“道长同一诺相识?”
奎木狼摆了摆手,随后道:“不过是教过他一两个时辰的剑罢了。”
“暮知途!”
小雷竟喊出了奎木狼还是嗜血道人时候的名字,可无奈,纵然朱谏男知晓甚多江湖人物,也是不知道暮知途是何人。因为这暮知途在江湖消失太久,也因为这暮知途即便昔年,也会他临城鲜有瓜葛。
奎木狼也是意外,可既然这忻都汉子认出了自己,便不好再否认,他问:“这位壮士,如何认出贫道?”
“死人。”
奎木狼听得云里雾里,这忻都汉子是在说,自己在他面前将会是一个死人,亦或另有他意?
这一次朱谏男也不明白小雷的意思,或许是朱谏男没有替自己解释,小雷转溜了眼珠,随后道:“死人的气息,散不去。”
这下奎木狼也好,朱谏男也好,算都明白了过来。因为这嗜血道人杀过太多人,所以他积累的杀气即便刻意控制,即便心意寡淡了,依旧散不去。可能同这忻都汉子一般,对杀气这等敏锐的人,怕所经历的厮杀也是恐怖的数字。
“道长与一诺也算师徒情缘,那一诺近来剑术见长,可是得道长指点。”
奎木狼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算是贫道传授,可传授小王爷的那些,却不是贫道能悟得的本事。”
“虽不知是哪位高人拖道长教导一诺,小王在这,也谢过了。道长有何要求,大可一提。”
奎木狼一听,眼中倒也放出了光,明知对方不会答应,却还是开了口,道:“小王爷可做羽鹤,不该囚龙。”
奎木狼说完,也只是无奈摇了摇头,随后又是一句,道:“他家家事,贫道管不得。若不放心,可令这壮士在暗中看着,贫道同小王爷说几句话便离开。”
朱谏男却笑了笑,随后道:“道长请便,道长怕是忘了,这儿是紫禁城,他是我朱家子孙,任是道长本事高强,也伤不得。”
临城化墨 第一百零九章:尊师重道
奎木狼倒也潇洒,就那般在偌大的紫禁城里东走走西逛逛,有侍女护卫经过便隐匿行踪。可他忘了这儿是紫禁城,若是如先前那般在一处蹲点,或不会被发现,可如他这般溜达,不被人看到那这金陵王的老脸也就不需要了。
在这里做暗护卫的多是洪荒境以上的高手,可不知为何这些人愣是没对奎木狼出手,就那般在暗处安静。
溜达了约摸半个时辰,奎木狼这才在演武厅找到了朱一诺,他也郁闷早该询问朱谏男才是。这小家伙这时正握着一把木剑在那刺草人,奎木狼透过窗就那般看着,真别说,士别三日的确当刮目相看。
朱一诺九星飞伏的一招一式不再如前有招无意,现在他出剑速度虽不见有多大变化,可看他发力手法,怕是更为精准,也不会再无故耗费。
奎木狼推开了门,朱一诺余光一扫,一看是这个狼牙面甲的男人,原先冷峻神情立马消散,取而代之的如同小奶狗一般的殷勤。
“师父,还不到一月,您怎么来了。”
“师父?”
奎木狼被这二字给微微惊住,自己不过演示了一遍注释上的九星飞伏,随后将注释直接丢给了这小王爷,可未传道受业解惑。不是说这小王爷心高气傲赶走了不少修为不差的先生么,怎的会直接喊自己师父。
“那是自然,您是有真本事的人,知道我学的有误,还特意指点,您自然是我师父。”随后朱一诺眼珠子一转,想起了什么,随后道,“对了,徒儿还未行拜师之礼,这就补上,拜师礼您尽管提,我金陵王府也没什么东西是拿不出来的。”
随后这小王爷竟直接下跪,奎木狼为快手剑客,目力自然一绝。见朱一诺有下跪趋势,一步上前,用脚背抵在了朱一诺膝盖位置。
朱一诺催力,可奎木狼这脚就如同石雕一般,硬生生让他下跪动作只能作罢。
等奎木狼将他扶起,朱一诺虽有泄气,可依旧不改兴奋神情,听他道:“师父,您是不知道,我看了那本札记才知道原来九星飞伏不单单是九剑,原来还有无上风澜同百里云没这样的剑招。”
朱一诺那好学的样子可不像装出来的,想来之前在暗处看护时的浪荡子现今乖巧如同好读的书生,奎木狼也自内心欢喜。
奎木狼自不会将这份欢喜表达在脸上,他语气平平,道:“小王爷,师父一称就不必了,贫道传你剑谱,也是受人之托。”
朱一诺使劲摇头,回道:“那可不成,传道之恩怎能不铭记,当时徒儿愚笨,未得师父认可,徒儿定当用功早日达到师父期许。师父,您可能同徒儿讲讲九星飞伏后面两招,这两招有那么些怪。”
奎木狼的师父若放在江湖,那会是一等一的人物,可惜啊,真正潜心修道之人唯有乱世才会出山入世,以救苍生为己任。若是盛世太平,便会在山中不迈一步。
奎木狼一生从未收徒,朱一诺这一口一个师父,也的的确确叫的他心里欢喜。可欢喜是欢喜,自己的坎还未跨过,若能安然回来,或当真可以收这小王爷为徒。
也不做多想,奎木狼问:“怎么个怪异?”
朱一诺皱眉,嘴微嘟,那呆呆的样子也有几分可爱,全然不像已经十六七,十七八的后生小伙。
“嗯嗯呜呜”了十几隙的功夫,朱一诺只得说出最真实的想法,听他道:“师父,这后边两招怪异,就觉得这不像招式,好似只是将一些简单的出剑方式做了那么些许调整,也说不上具体如何。”
一听这话,奎木狼内心更是欢喜,谁说这小王爷悟性不行,天资不行。自己拿到这注释时候也如同他这般,后边练会了那两剑,才晓得其中道理。
不等奎木狼开口,朱一诺继续道:“若是这般,那九星飞伏实际上就不需剑招,因为我向前刺出是一招,我横劈也是一招,只要我想出剑,不论如何出剑,出的那剑,便是一招。师父,若是如此,那九星飞伏的招式就无所谓是九招还是十一招。”
再听到此话,奎木狼不由拍了拍手,也忘了掩盖情绪,笑道:“小王爷当真聪慧,虽无记载,但真正的九星飞伏或当真如此。小王爷既然知晓了这些,那前头的九剑,可有什么领悟?”
朱一诺这次却摇了摇头,但又怕被奎木狼嫌弃,立马解释道:“我见师父那日舞剑,那一招一式都苍劲,徒儿只得根据这注释勤修苦练,倒也真的不曾去考虑过这九剑有何不对。”
“小王爷,武学一道路漫漫不知尽处。若小王爷真的想将九星飞伏作为唯一剑法,莫不如,趁着年少将所有招式全部重来。”
一听推倒所学一切从头,朱一诺心里咯噔。若当真如这狼牙面甲的道人所指点的道路重来,若依此,未来他当真能成为大剑豪,那倒也不差。他也自知,自己纵然付出较常人千倍百倍努力,缺陷在那,弥补不了。
奎木狼见这小家伙内心挣扎,也觉得有趣,调侃道:“怎的,是不舍得了?”
朱一诺摇了摇头,又点了点头,却是不知该如何言语。
随后奎木狼肩膀微微一动,背后那把玄武木剑自行飞离,手一扬,握住。仔细打量,这把木剑陪了自己些许年头,可若要全力施展修为,当真不是最佳选择。
也不作他想,奎木狼开始舞剑,一剑接一剑,出剑无比随意,分外洒脱。朱诺不自觉坐在了地板上,就那般全神贯注看在狼牙面甲的道人舞剑。这等美景,胜过了秦淮河畔。这等迷恋,胜过了花魁的温柔乡。
等奎木狼停下了,再看朱一诺,这小家伙竟如痴如醉,满眼尽是向往。
奎木狼将剑再负背上,也是再次感慨文剑圣对剑的理解,若是自己以前那般用剑,那日寒山寺一战,胜负也不可言说。他再看朱一诺,问:“你若重来,潜心个十年,虽无法助你突破元祖境界,但较量厮杀,不会弱于洪荒。”
朱一诺一听,自己虽不会有那境界,却能有那本事,欢喜不得了。身边动不动洪荒巅峰,动不动鸿蒙境的大宗师,这些憧憬瞬间成了云烟。毕竟他人是他人,自个儿是自个儿。
如自己的姑父,传言万千,究竟什么水准,他不知。或许不知,才能向往,若是知了,那皮球泄气再是无用。
“好。”
犹豫再三,纵使万般不愿,朱一诺最后还是吐出这么一字,好。
奎木狼笑了,笑这娃娃孺子可教,笑这剑谱后继有人。
“你当真愿拜我这破烂道士为师?”
奎木狼竟不自觉这般一问,朱一诺一听,心里欢喜,也不说话,扑通一声,直接跪倒在地。随后就听三声响,额头已经发红,可这憨货依旧乐呵呵,跪在地上双手抱拳,道:“师父在上,徒儿朱一诺定当谨遵师父教诲,不辱没师父威名。徒儿也定当刻苦,将剑练成,不辱没剑名。”
奎木狼微微一愣,虽是无奈,可到了脸上却笑得欢喜,茫茫将朱一诺扶起。轻抚这金陵小王爷后脑,不知怎的,越看越喜欢。58读书
“你身为临城朱家,为我大邺唯一的异姓王,不可随意跪拜。”
“那可不行,跪天跪地,跪长辈跪君王,这膝下黄金不要也罢。师父既然是师父,自然也是朱一诺的长辈,如何跪不得。”
“好好好,这次就不与你说了,下次不可再跪。”
听这言语,想来这狼牙面甲的道人是答应了自己,朱一诺更是欢喜。可随后,他不由皱眉,问:“师父,我还不知师父名讳,还不知我们处哪一门哪一派。”
奎木狼一听,却是不由有些纠结,这又该如何同这小王爷说?随后好似下了决定,道:“为师姓穆,名知途。还俗前是寒城无涯山上的小道士,你的师祖为天擎道长······”
“天琴?”
奎木狼微微一愣,想来自己师父不曾在江湖抛头露面,这小王爷是如何知晓。
朱一诺看到奎木狼看着自己,也只得摆手微笑,随后道:“师祖道号霸气。”
奎木狼呵呵一笑,赏了朱一诺一个板栗,朱一诺抱头痛呼,可那力道当真似有若无。
“既然说了尊重长辈,可不能拿长辈道号开玩笑。”
朱一诺俏皮地抱拳,随后道:“徒儿明白了,师父,那我们从何练起?”
奎木狼却不说话,只是一脚探出,朱一诺本能性躲闪。他才躲过,奎木狼又接一爪,随后拳打脚踹。虽不清楚奎木狼的修为,但在朱一诺想来,这牙狼面甲的道人毕竟也是鸿蒙境的大宗师。可为何,对自己出手的动作竟与自己同痞子斗殴的架势毫无差别?
二人就这般打斗了近一个时辰,朱一诺累得四脚八叉躺在地板上连喘粗气,反观奎木狼,却依旧气息平稳。
又是几个深呼吸,随后他问:“师父,你要教训徒儿就直说,怎的这出手和混混打架没什么差的?”
奎木狼哈哈笑笑,随后问:“为师问你,功法是如何演化而来的?”
朱一诺也不思考,直接摇头,这令奎木狼有些无奈,毕竟修行一道做师父的要做的只是领进门,若自己不去思考不去琢磨,当真不会有太大做为。
想到自己将要经历的,或是九死一生,难有今日这般惬意,只得告诉了他内中道理。
“最初是拳脚,只要能伤到对方保护自己,王八拳也是好拳法。随后是棍棒石头,只要能赶走野兽砸中猎物,那就足够。久而久之,出一拳踢一脚,都有了讲究,能将力量速度最优化,也减少无用功。同样棍棒出击也有了技巧,如何摆脱亦或借助惯性,少使力又能增强威力。自然,丢石块飞矛的准头也更精准,道理与先前那些也是无差。”
朱一诺开始思考,皱眉,眼睛紧紧盯着一物,那物是什么,他有没有看在眼中,这不打紧,重要的是他开始思考。
朱一诺思考了得有一炷香时间,奎木狼也身子笔挺在那站了一炷香时间,随后朱一诺开口问:“也就是说我要忘掉先前学的一招一式,只去练如何握剑,如何挥剑,如何刺剑?”
奎木狼会心而笑,谁说这金陵城的小王爷愚笨,这不是一点就通么?
“九星飞伏为快剑,称天下第一快剑也不为过。其精妙就在于这一个快字,所以人常言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我兄长说快剑能一剑断江,可任是剑再如何快,也不可能······”
“为师做不到,或许也真有人能做到。”奎木狼又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道,“若你一招一式都契合天地规律,那你的剑不单单是快剑,也会是好剑。”
“好剑?”
一个好字,令朱一诺无比神往,手竟也不自觉握上了原本丢在一旁的木剑上头。他快走两步到了演武厅中央,开始挥剑,开始刺剑。可随后他不由皱眉,或是练了太多年的九星飞伏,自己出剑时候也是本能性习惯。
朱一诺继续挥剑,一剑快过一剑,可无奈,多年养成的习惯如何一次性推翻。
“莫急,莫急,十年磨一剑,你丢弃了原来那把,如今重新练,当秉持赤子之心。”
“嗯,徒儿明白了。”
奎木狼继续看着朱一诺练剑,满脸笑意,无比欣慰。可又想到将要面对的,不由是内心感慨。若自己当真灰飞烟灭了,这娃娃可能依旧现在这般?
“徒,一诺。”
奎木狼临时换了称呼,朱一诺一听,停下动作,快步走来。
奎木狼看着朱一诺,也是越看越喜欢,随后道:“为师这几日要去做些事情,或是几日,或是几年。你称我一声师父,为师却不能常年指点,实在有负师父一名。”
“师父领进门,修行就看徒儿自己的。师父,那下次见面,会是什么时候?”
奎木狼仔细想了想,随后道:“下次见面时候为师不好说,但下次见面,为师定当让你知晓,你的师父,可不是江湖上的阿猫阿狗。”
听到这话,朱一诺更是欢喜,眼中也满是憧憬。可想到自己同师父都是剑客,不由想到了一人,随后他问:“师父,那你同仲西侯的本事,谁更胜一筹?”
奎木狼一听,不由苦笑,也是半开玩笑道:“下次见面,为师就当着你的面把这花落西城的仲西侯打的落花流水如何?”
朱一诺听了,笑得如同七八岁的娃娃,点了点头,应声道:“定要将仲西侯打得落花流水。”
奎木狼长了仲西侯不少,虽说年龄会是修为差距的重要因素,可毕竟那个人是仲西侯啊。是大话,是狂话么?可又何须理会,乐呵乐呵就完事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章:风萧萧兮
离开了紫禁城,奎木狼去了仲西侯的府邸,他今日要做的,是去请教。对,是去请教,向一个晚辈请教。
奎木狼见到仲西侯的时候也是感到意外,这西地汉子的右脸,竟多了三道血痕。血痕才结痂,在这张黑脸上显得尤为突兀。虽才结痂还未成疤,可不知是因为仲西侯生的太黑,还是这三道疤太过狰狞,竟让仲西侯多了几分匪气。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这般盯着自己,也是不由尴尬得摸了摸自己的右脸,随后道:“道长见笑了,道长既然星号奎木狼,当知道,狼,怎么也养不成狗。”
奎木狼一听,也是微微一笑,回道:“狼若养成了狗,那倒也是悲哀。”
这时候在一旁吃着点心的花少红插了句话,听他道:“早就让侯爷踹了这狼崽子,咬过一次,反倒还咬锋利了牙齿。这第二口咬下来,还真狠啊。侯爷同这狼崽子,当真是农夫与蛇,暖了蛇身,回头就是一口。”
仲西侯轻轻一声咳嗽,花少红也不再多语,仲西侯给奎木狼倒了杯葡萄酒,随后问:“道长来此,可是为了小师弟?”
奎木狼摇了摇头,也不好卖关子,直接答道:“仲城主,可度过天劫?”
仲西侯正要倒酒,听到这话,捏着酒壶的手停在了那。花少红侧头过来,手上正拿着一块锅巴,也是愣愣看着奎木狼。
这等询问,同索要功法,差别不大。
打破这份僵持安静的,是一声清脆的锅巴咬碎声。随后锅巴在嘴里咀嚼的声音,仲西侯开始倒酒。
奎木狼自知唐突,继续道:“听闻墨家度过了劫难,而仲城主不曾出手,贫道替仲城主杀了两个老僧,可算人情?”
仲西侯点了点头,不予否认。
奎木狼见仲西侯认账,继续道:“虽不知仲城主为何会与山野寺庙的老僧有何恩怨,贫道杀了就是杀了。也知问仲城主这般问题,实在无礼,只是······”
仲西侯却笑了,奎木狼没有反应,花少红则有些傻愣,侯爷今日是不是酒喝多了,傻了?果然如此,伤着了,就不该喝酒。
收了笑声,仲西侯随后道:“道长不必顾虑,说来有趣,听孤那些师兄说过,在他们那个年代只有修仙者到了一定境界,才会有天劫一说。沧海桑田,不知为何,到了我们这年代,不过武夫,到了一定境界,竟也要受天考验。这也都是外话,道长想问就问,仲西侯,定当还这人情。”
花少红要说什么,却有一只手捏着一块糕点堵住了他的嘴,随后两条健硕手臂一把把他拖离了这里。那塞糕点同动粗手的自然是诡王同风灵王,任是花少红如何不服气,终归抵不过花少红的力量,只得悻悻离场。
见没了扰清净的人,仲西侯微微抿了口葡萄酒,随后手一伸,一个请的动作。
奎木狼见仲西侯豁达,自然也不藏掖,直接问:“仲城主可能说一说,天劫将临的前兆?”
仲西侯一口气喝干净了杯中酒,随后一手撑着太阳穴,一手把玩着夜光杯,想了想,回道:“面见死亡,道长可有这等感觉?或说,呼吸不得。”
奎木狼自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那是一种难以想象的压迫感。
“那,天劫临身,怎么个样子?”
这次仲西侯说的干脆,听他道:“孤所经历,为三道天雷。第一道瀑布倾泻之后,四肢无感。第二道万马踏过,胫骨具损。第三道煌煌天威,神魂不定。据闻,每个人所经历的,皆有不同,纵然孤告诉了道长,怕也没多大用处。”
奎木狼站起了身,作揖行礼,随后道:“谢过仲城主,贫道已经知晓,也就不叨扰了。”
奎木狼正要转身离开,却是仲西侯喊住了他,这西地黑脸汉子问:“道长,不想先去看看小师弟么?”
江湖上的人都知道仲西侯同萦如歌的关系,那奎木狼又如何会不知,他未回头,只是声清冷,好似故作洒脱,道:“看来仲城主是看出了什么,牦牛将死,自寻墓地。贫道不知生死如何,何不得以残喘,再去见他。”
“孤倒认为,有想见的人应当去见,有想做的事,也应当去做。”
奎木狼依旧未转身,却是哈哈笑笑,随后道:“这是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么?侯爷说的有道理啊。”
对于奎木狼突然的称谓变化,仲西侯倒是不由微微一愣,随后也释然,继续问:“那道长是打算现在去找小师弟么?”
本以为奎木狼是想通了,可出乎意料的是奎木狼依旧是摇了摇头。奎木狼好似也猜到了仲西侯会不解,就解释道:“尊者为修仙大家,今日临城,明日昱城,他寻我等亦如探囊取物,我等寻他可不知他今时今日人在何处。”
仲西侯微微皱眉,随后问:“若小师弟受了重伤,会去哪儿疗伤?”
这一句话出,奎木狼立马回了头,他问:“如歌受了重伤?”
仲西侯不由觉得好笑,既然墨家的事情解了,那自然会是他萦如歌出手相助。可虽然这劫难过了,萦如歌想安然过去,想来也是不可能。仲西侯自然想不到,这次去墨家的那些修仙者,在他那几位师兄眼中,与凡人无异。
“你想想便是,我猜小师弟的体魄再受千次万次的伤,也要不得他命。”
想到这,奎木狼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随后道:“不是天鸾峰就是祈年殿了。”
仲西侯也站了起来,随后道:“走,孤带你去这两个地方,孤也有些天没见着小师弟了,奇怪,竟也有那么些想念。”
奎木狼不解,要问,却被仲西侯给拦住了,听他道:“知道孤这秘密的不多,孤也是看在你待小师弟真诚才帮你这次。若你有良知可莫泄露了孤的秘密,另外,孤自幼恐高,同你这去,你也得做好意外殒命的准备。”
不等奎木狼要说什么,却是身子轻飘飘,随后受不了体内气压变化,竟一下子昏死过去。
等奎木狼再醒来时候,已经身处一座山峰,这山峰上有个湖,本该是人工开凿的湖如今已经形成了自然规律。在另一边,有齐齐一排木屋,透过窗子看去,里头的布置也相当简单。
奎木狼自然认得,这儿是天鸾峰。可自己前一脚还在金陵,两眼一闭再一睁,竟会到了天鸾峰,也是奇怪。
他张望一番,看到了正在远眺的仲西侯,只得问:“莫非侯爷也同尊者一般,懂驭兽的本事?”
仲西侯见奎木狼醒了,也转过了身子,不转过来还好,转过来倒也吓到了奎木狼。这西地汉子的脸本该黝黑,如今竟有些惨白,好似才受了惊吓。可黑终究是黑,再怎么惨白也没法变成文人公子那般。仲西侯的脸惨白,脖子依旧黝黑,那样子,像极了画了张脸谱,有趣有趣。txt书屋
仲西侯看到奎木狼被吓到的表情,也猜测道了什么,随后道:“孤帮了你,若要笑话,亦或将今日之事外泄,那你这人就当真不厚道了。”
奎木狼点了点头,随后又问:“侯爷是如何知道天鸾峰位置的?”
“不曾来过,可你暮寒楼的大大小小山峰,孤虽不是了然于胸,但也七七八八。既然小师弟不在这天鸾峰,那势必是在祈年殿了。可听闻祈年殿里多是女子,我们这俩糙汉子过去,怕也不恰当。”
奎木狼随手一指,道:“过了这山,便是祈年殿。那里有条铁索,踏过去便是。”
仲西侯看了看那铁索,不过她手臂粗细,又看了看铁索下头,深不见底,若一个失足摔落下去,还不得粉身碎骨?
“侯爷这是怕了?”
仲西侯竟也不否认,随后道:“孤有名言,自幼恐高。孤非完人,有点缺陷也属正常,不如你自个儿过去,再后你要去何处,也同孤无关了。”
奎木狼点了点头,也不再缠问什么,就自顾自向铁索走去。
山顶的风总比山脚的要凛冽些,风扬起了这道人的袍子同头发,看这背影,仲西侯竟觉得有几分昔年剑客赴京的感觉。
“哦,这可算是风萧萧兮易水寒?”
仲西侯伸出手去感受这风,随后他闭上了眼,这风缠绕过他的手指,竟是无比温柔。也是这时,有个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小西侯,你这些时日倒也猖狂,是耐不住性子,想向他人炫耀么?”
仲西侯不曾回头,也未睁眼,只听声音他就知道是橙袍女子。
“你感受不了风的温柔,又如何能够见到你?”
“风会温柔?可是有人说过,风如寒刃,实在讨厌。”
橙袍女子的话带着几分打趣调调,仲西侯也不恼怒,语气之中竟透露着几分撒娇,听他道:“谁还不曾是个孩子呢?”
橙袍女子一听仲西侯这话,也是掩嘴笑出了声。听她的笑声,如银铃清脆,伴着风声,更令仲西侯神魂舒畅。
奎木狼到了祈年殿,拦守的将士自然认得奎木狼。这些将士不一定能认全天鸾众,可奎木狼他们可不会认错。毕竟能到祈年殿的男性,数量不多。也不阻拦,就直接放行。
知道奎木狼来了祈年殿,萦如歌牵着秦月儿的小手就出来见他。
见到萦如歌第一句话,奎木狼却是笑说:“尊者,饮酒乎?”
虽知是二人见面打趣的语句,可秦月儿依旧秀眉微蹙,好似不悦。奎木狼眼睛尖,就打量了萦如歌一番,他虽然已经沐浴更衣,但虚弱劲未果,可想而知受过的伤得有多重。
萦如歌也知秦月儿有些怒意,回道:“今日不饮酒,给你沏壶好茶。”
“好。”
或是奎木狼本就少语,不似参水猿那般叨叨不休,又或是萦如歌身体未愈,竟没听出奎木狼今日变化。
等侍女沏好了茶,秦月儿为众人满了七分,这两个大男人竟都是一饮而尽,全无半点讲究。还是秦月儿先看出了奎木狼的异常,问:“知途大哥今日怎的心事重重?”
她这一说,萦如歌也不由上了心,问:“知途,你有心事?”
奎木狼不会瞒他,却也不想实情告知,就直接摘下了面甲,露出那张饱经风霜的脸。说实在,奎木狼虽然有些年纪,可他这张脸一点也不显老,若是不知,还以为这头发黑白的道人不过而立。虽说有些不公平,可将他同仲西侯摆一块,当真比仲西侯要俊些。
想来,曾经的嗜血道人也是个翩翩美少年。
“如歌,我想卸甲了。”
萦如歌同秦月儿一听,竟未讶异,反倒都露出欢喜表情。奎木狼有些困惑,可随后听了萦如歌的话,心却不由沉重。
“知途,不愧是知途,你怎会知晓我也打算卸甲。才和月儿说,不如离开暮寒楼,不如离开这江湖,找个地方开间酒馆。知途,我们的酒馆该取个什么名?”
奎木狼愣了,他着实不知该如何答话,他摆弄着茶杯,仰着头,说出了一句与这对话无关的话,听他道:“突然想喝那仙人醉了,不知畅快淋漓喝那仙人醉醉一场,是怎么样个感觉?”
“也好,仙人醉是好酒,不如到时候也将这酒收入酒窖。”
奎木狼一听,呵呵一笑,笑得欢喜,听他道:“仙人醉么?我自小酿到大的酒。”
萦如歌一听,更来劲,问:“你我相处这般年月,怎从未告知你会酿酒?”
奎木狼也附和,道:“小如歌,你可从未问过。”
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可惜那一日奎木狼没有同萦如歌喝酒,可惜那一日秦月儿没有让萦如歌喝酒,可惜那一日奎木狼没有酿酒。
或该说万般天注定,万般不由人。
多年后的萦如歌对于近日未与穆知途喝酒,只得一个可惜,是啊,只得一个可惜。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一章:我的荼儿
话再说回墨县的墨家庄子,月无之夜后墨茗开始闭关,他多了六脉炁源的事自然已经告知了郡主大人。
当虎佬将这个消息告知郡主大人时候,却不见她脸上流露半点喜色,反倒有些哀愁。虎佬对此不解,但碍于主仆之差,不好多问。
剑老喝了口茶,随后朝向虎佬,道:“老伙计,可容我单独同主母说些事情?”
剑老这是在赶人,可虎佬全无半点不悦,一口喝尽杯中茶汤,笑呵呵出了门去。虎佬不生气自然也有原因,虎佬是武夫,可他不是剑客。因为他是武夫,所以知道功法不外传。因为他不是剑客,所以不能也不愿去掺和关于墨家莫语剑的相关。
虎佬乐呵呵,则是因为看着长大的少庄主一夜之间功力突飞猛进,墨家未来可期。
见老伙计出了门去,剑老朝向郡主大人,可这一转头,看到的竟是一张哭花了精致妆容的脸。郡主大人已非少女,可在剑老看来,依旧也是个孩子,同他女儿一般大的孩子。
“丫头,你应该高兴才是。”
郡主大人抽泣着,用丝绢手帕擦拭擦拭了泪水,道:“是该高兴,是该高兴,茗儿修为不定能破了鸿蒙。这天底下才二十多些的年纪能到这等大宗师水准的,也是没几个,我自该高兴才是。”
嘴里说着高兴,可依旧愁眉,依旧落泪。
也不管主仆或男女有别,剑老的手按在了郡主大人的肩上,轻轻拍着,安慰。
“丫头,凡事天注定,万般不由人。茗儿这下是能扛起墨家这旗子了,那个孩子会这般做,想来,也是不曾怨你。”
一听剑老话语,郡主大人一把抓住了剑老的手,问:“剑老,他不怨我,那,可是也对我没了情?那日后,可会彻底与我断了瓜葛,他为何不肯怨我,为何啊?”
剑老被整得不知所措,仇恨散了,不该是好事么?可的确,若仇恨散了,也没了别的感情,形同陌路,可当真还有机会堂堂正正,真面目相见?
剑老扯开了话题,问:“桑儿可是与你作别了?”
剑老本想让郡主大人不去想伤心事,可这嘴一抽,竟提起了墨桑的事情,话才出口也是懊悔。
可提到墨桑,郡主大人却没有与爱人生离死别的痛苦,她声清冷,道:“桑哥要做什么,我虽不知。可桑哥要去做,我嫁他时候已经知晓。也是熬过了这些年,孩子慢慢长大,若早些给茗儿婚配,桑哥还能见到自己的孙儿,倒也不算遗憾。”
话题展开了,剑老也不好再强行转换,只得顺着话道:“桑儿大才,他不恋江湖,不惹朝廷,一生所求,都是为了墨家。或许在他认为,唯有如此,才能真正护着墨家,你,还有茗儿才能安稳生活下去。”
“剑老,桑哥可会失败?可会这般陨落?”
剑老自然不敢确定,修仙者修仙,遵循的是正途,一道坎一道坎过,过去了就得了大道成了仙人。可武夫去破境,无异于无视天地规则,可当异类,为天地诛杀。剑老虽老,也度过一次天劫,可那天劫毕竟是针对武夫修为,与那些神鬼仙魔可不搭嘎。
因为不清楚,也不确定,只得道:“多想也是无用功,桑儿若是成了,以后天上的那些大人物么,应当不会再觊觎,再为难墨家。若失败了,又何苦去想这等不开心的事?”
“是啊,桑哥本就不是池中之物,他自然会成功。”
话说着说着,这郡主大人又开始落泪,哭哭啼啼,俨然一个丢了糖的娃娃。
“若桑哥成了,茗儿就不用再背负这些,茗儿的孩子也就不用再像我的孩子那般。剑老,墨家这般对不起那个孩子,这孩子,是不恨吗?还是已经心凉,不过还这骨血之恩?”
剑老无奈,他本想单独同郡主大人谈谈墨茗修为还有叶光纪来信的事情,可怎的话总会牵扯到那个孩子身上。虽无奈,可话还得继续,听他道:“想当年,我看不上苍狗,那般丑陋,修为也没天人风采。可云儿就偏偏是要同他一起,久了久了,也算知晓了这丑小子的为人,也就任由二人了。云儿虽然为人冷冰冰,但人生道理,大是大非,比谁都清楚。可依照云儿那等分毫不可差的性子,如歌怕是吃了不少苦。”
“谁?”
郡主大人听着剑老的话有些云里雾里,最后听到如歌二字,第一想到的竟会是自己的另一个孩子。白云、苍狗、如歌,三个名字连起来思索,那如歌不就是暮寒楼的那个驭鬼尊者,萦如歌么?
这次剑老倒也不是说错话,是打算将实情一五一十相告。
他轻轻拍了拍郡主大人的手,随后将被按住的那只手抽离,继续道:“白云就是我女儿徐芸,苍狗就是昔年常在桑儿左右的那个丑奴。你生产之日让我将一个孩子送走,可我一生都在墨家,哪来能将此大任相交之人。也是云儿替我扛下了这份责任,想来这孩子长大有了出息却没对墨家有何报复意思,也是云儿教导。”
“萦如歌不曾来过天水山庄,果然,果然啊,长空就是我的孩子。”
话落,郡主大人又开始抽泣,剑老也不打算再去阻止,只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或许如歌只是想看看他出生,他本该生长的地方是个什么样子。他也只是想看看,自己的同胞兄弟是个什么样子。”
“剑老,那他,他把炁源还了一半给茗儿,他可会有事?”
剑老知道墨家秘密,可他从未见过将炁源剥离之人后续如何,或该说,他从未见过将炁源剥离之人。
他只得安慰郡主大人,道:“如歌除了是个本事不差的武夫,还是个修仙者,想来他既然可能成为仙人,凡胎肉躯对他也不会过多影响。”
话本是安慰人的话,讲的也不差,可偏偏对象是郡主大人,换来的效果却又迥然不同。
“他剥离炁源给了茗儿,果然,果然是要与我墨家,与我,一刀两断,两不相欠。我,我可是他亲娘,十月怀胎,他可是我身上掉下的一块肉,为何我的荼儿要这般狠心,这般狠心?”
安慰人的话剑老实在想不出来,自也就讲不出来,他只得再次转移话题,话题也开始沉重。
“丫头,如歌也不是孩子,他要做什么就当由他自己去决定。现在我们更该关心的是茗儿,你可知道茗儿为了突破修为,曾舍弃武道,入了诸子百家?如今他炁源十八脉,想来能重来一次,重回武道。”
孰轻孰重,郡主大人也分得清,已经亏欠了一个孩子,剩下这个,万般不能再令他出事。可无奈,偏偏两个孩子都生在墨家,任是哪个留下哪个送走,这一生,都不会平坦悠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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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老,不如就让茗儿闭关几日,待他出关后,你再传授茗儿后面几章剑谱。”
剑老点了点头,世人都以为墨家的莫语剑法是掌剑人才能得,人所不知的是除了墨家一脉,墨家还会培养一人修习此道。目的,自然是为了防止掌剑人出了意外,从此剑法失传。那外人会以为这个同样修习墨家剑法的外人,当是苍天临幸,好一个幸运儿。
唯独同剑老这般的人才会晓得,那份担子所带来的痛苦。
剑老的一生不过这天水山庄方寸之地,不说墨县以外,就连山脚人家是何模样,也要靠回山的仆人相告。
纵使雏鸟长成了雄鹰,可一生都被困在笼中,是幸或不幸,如何一语断之?
“剑老,茗儿虽是因祸得福,可寒山寺两位高僧是何人灭杀,还是得追查下去。”
剑老点了点头,道:“无海无觉二位高僧为墨家付出太多,自不能让他二人西去的憋屈。对了,这几日灾祸连连,叶光纪有来信,忘记告知了。”
叶光纪,也就是易水寒里头黑白童子之中的黑衣童子,泪无声。
泪无声同剑老交好?郡主大人也是头一次听说,若只是私交来信,剑老就不必同她说,可他说了,就自然是与墨家,亦或朱家相关的事了。
“这老家伙来信的内容,我这糟老头子也是看不懂。”
“如何说的?”
“约摸意思,就是墨家想要安好,杀一人足矣。”
郡主大人不由皱眉,杀人固然不对,杀一人救一船这等荒唐驳论也无意义。
可她毕竟不是普通人,她是金陵王最宠爱的女儿,虽是郡主,在帝国却权同长公主。她还是墨家主母,墨家虽无心朝廷,但那世袭的侯位可做不得假,那她这细君身份也做不得假。
正因她身份非凡,对于杀人是否造孽,从不思虑。所思所想,只是这人可不可杀,这买卖可不可做。
“谁?”
这时剑老却是无奈叹气,摇了摇头道:“西地不夜城之主,仲西侯。”
语落,屋内刹那安静,剑老不再开口,郡主大人也是不知如何往下接话。
最后还是这墨家主母先开了口,听她道:“我终究是高估了人情,也是在庄子呆久了,忘了其冷暖。剑老,这封信,你可毁了?”
见剑老点了点头,郡主大人这才安心,继续道:“毁了就好,权当这叶光纪不曾来信。”
“这是为何?”
“且不说这仲西侯好不好杀,关键这仲西侯不能杀。”
剑老疑惑,仲西侯不曾真正展露修为,到底能不能杀了他也没有把握,可为何说这仲西侯不能杀。
郡主大人自也看出了剑老的困惑,解释道:“剑老,桑哥还有仲南燕二十余年前做的事情是为了什么,你应当知晓。你既然知晓,也应当明白仲西侯这一城之主不顾皇令私自出城,来的还是临城,为的又是什么。”
剑老明白了,他也点了点头,想举杯喝一口茶,茶杯到了嘴边这才发现,二人方才一直谈话,忘了续茶。也不倒茶,说出了自己的疑惑,道:“那丫头,你说这叶光纪让我们墨家去杀仲西侯,是老王爷的意思,还是他叶光纪当真想助墨家?”
“父王的性格我再了解不过,想来,是这叶光纪的想法。或许他认为,杀了仲西侯,乱了前人部署,那擎羊之乱便会彻底哑火。可叶光纪毕竟只是叶光纪,纵然他武道不俗,可非权谋之辈,如何能懂,死了仲西侯,可以再出一个仲北侯的道理。”
剑老想了想,觉得有理,道:“也是,这几年来,三皇子将携旧部归来的消息也是一出又一出,多了,也就令人虚实难辨。既然身在其中,自然知晓,这事情是真的。”
“仲西侯若死了,那父王同仲南燕的联盟便也算垮了一半,三皇子失去了这等助力,难免伤了本钱。”
剑老这时叹了口气,随后为自己斟了慢慢一杯茶,一饮而尽后道:“可若三皇子就此沉默人海,大邺帝国依旧这般过下去,只要百姓安康,又有什么不好?”
郡主大人却笑了笑,他明白剑老为何会这么说,毕竟剑老常年呆在墨家,对外头的世界也都靠他人嘴中得知。
“剑老,你可想过,若等皇位上的人位子坐稳了,会想什么?”
剑老摇了摇头,他自然不明白,随后想到了一点,问:“那就远征,扩大疆土?”
郡主大人摇了摇头,眉头微蹙,道:“若只是如此,倒也还好,毕竟我大邺现在兵强马壮。怕就怕,见不得有人只比自己低了一个台阶,要所有人都跪拜在他龙袍之下,才算得当。”
剑老皱眉,他的确不曾想到这里,不过仔细一琢磨,也是这么个道理。历朝历代的史书上,不也都是这般记载的么?
“这些本该与我墨家毫无瓜葛,可无奈,谁叫我姓朱呢?”哀怨不过一两隙的功夫,随后这郡主大人继续道,“也因为我,墨家替朱家当了这么多年的屠刀,如今却是头头不得好。”
“丫头,也不可这么想。纵然墨家不用暗中助着老王爷,为了墨家稳若泰山继续延续,桑儿依旧得做很多由不得心的事。”
或许是正事讲完了,剑老这句安慰话又起来截然相反的作用,这郡主大人也不知怎的回事,眼泪说掉就掉。
“是啊,为了墨家的延续,最后苦的,还是我的荼儿。”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二章:手足兄弟
“丫头,也都说了万般不由人。如歌既然不曾出现在墨家,就由这孩子自己去展开他的人生。你说他对你无情,对墨家无情,你可知道这孩子给茗儿留下了什么?”
郡主大人抬起了头,一双泪眼看着剑老,她隐约猜到了什么,依旧等着剑老说出答案。
“如歌这孩子化名令狐长空在江湖上收集不少好东西,如今,他把这些东西,都留在了墨家。”
郡主大人不由叹气,轻声道:“是长空的那十几把灵剑吧?他留给茗儿又有什么用呢,为何不自己留着傍身。”
“丫头,也莫多想了,权当孩子的一份孝心吧。”
又是商谈了约摸一个时辰关乎墨家日后的计划,剑老就出了屋子。天水山庄的重建安排很快,那些损毁掉落的木屑石块都已清理,管事的已在和工匠沟通重建事宜。剑老也是不由感慨,以前时候这天水山庄也收到过入侵,可从未这般惨烈。
只见剑老随手散出一股炁,十二把灵剑自黑潭方向飞来,飞行过程有些扭捏,好似极不情愿。纵然不情愿,还是跟在了剑老后头,那场面也是有趣,一位老者跟了一串漂浮的灵剑。
到了月无之夜呆过的石壁,按下某处机关,石门大开,剑老就领着灵剑大步走了进去。
原先住在这儿的那些高手也都换了居所,这石洞留给了墨茗闭关。
闭关之人讲求宁静勿扰,剑老却不管不顾直接进来,自然也是有他的考虑。若是常人闭关那也罢了,可小墨茗今时不同往日,他身怀炁源十八脉,若这点干扰也受不住,那日后若多出的六脉有了异状又如何收拾。
在中心位置打坐的墨茗耳朵微微一动,随后睁开了眼,当他看到是剑老,倒不意外,可看到剑老身后那一串尾巴,却是不由皱眉。
“剑老,长空去哪了可知道?”
剑老早猜到墨茗见到他的第一句会是关乎这令狐长空的,若将实情全然告知,也不妥,可若一点不说,按墨茗心智也是不信。
犹豫再三,剑老说出来的话半真半假,听他道:“茗儿,世上本无令狐长空,自然,这个令狐长空是真心奉你为兄长。”
墨茗微微皱眉,随后舒展,问:“长空可就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萦如歌?”
剑老也不意外,对抗黑潭出来的蛟龙同白凤,他虽未亲眼看到但大致情况也听的七七八八。令狐长空那日展现法门,与传闻中的驭鬼尊者如出一辙,显然不可能是偶然。
见剑老点了点头,墨茗竟是舒心一笑,继续道:“那日所见,也猜到了长空就是萦如歌。只是不明白,萦如歌为何会接近我,又如此真心待我。”
剑老叹了口气,随后道:“因为这萦如歌,当真是你弟弟。”
墨茗不由睁大了眼,萦如歌,是自己的弟弟?
他想要站起,正要开口,却是剑老摆了摆手,示意他继续听自己细说。
见萦如歌又安份坐了回去,剑老也继续道:“莫要胡乱猜测,老头子我曾经有个女儿,与你父亲也算青梅竹马。”
墨茗仔细听着,他倒的确不知道剑老还有个女儿,虎父无犬女,想来剑老的女儿也不会是泛泛之辈。
“她本该承了我的位子,继续守护墨家,可毕竟人心是肉长的,我老头子也有私心。”
墨茗认同点了点头,如剑老一般默默护着墨家的人,实在太过心酸,也太过不公。
“所以我从未传授过她一点半点莫语剑法,我传授她的,是另一套剑法,其名白云剑术。”
这下墨茗再次皱眉,白云剑术?萦如歌会白云剑术,听闻他不单是颜啸弟子,在此之前他的养父母是那已成传说的白云苍狗。
剑老见墨茗疑惑,想来也是猜到了些,点了点头,继续道:“我的女儿,唤作徐芸。你父亲身边曾有忠心护卫,是你父亲从外头捡回来的,从不曾说过自己姓名,最后自己所取,也是丑奴二字。”
墨茗从未听过徐芸同丑奴的事情,但任是一个心智正常的人听到这些,也都明白这个徐芸就是白云,这个丑奴就是苍狗。
“你当也猜到了,我的女儿后来离开了墨家,丑奴也跟着他离去。他们化名白云苍狗,也算人们口中逍遥自在的神仙眷侣。他们没有自己的孩子,收养了一个,取名萦如歌,也就是现在暮寒楼的驭鬼尊者。”
“原来按辈分,长空还得唤您一声外公。”
听到外公二字,虽不是萦如歌喊出来的,可墨茗同萦如歌为双生子,看着墨茗喊出外公二字,剑老也是自心底欢喜。他抚了抚须,满脸笑意道:“那是,我这宝贝孙儿倒也算有出息,没辱没了他爹娘的名声。云儿同你父亲自幼一起长大,虽是主仆也算兄妹,你同这萦如歌,作姑表兄弟也不为过。”
墨茗点了点头,想到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此前与萦如歌的相见,与令狐长空的相知,也都明白了过来为何会有这般多的巧合。萦如歌那般待自己,有这么个兄弟,也是觉得三生有幸。
“那长空,或该称呼为如歌,如歌他又为何不告而别?”
听到这剑老不由叹气,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将实情稍稍编撰后相告,想了想,随后道:“想来如歌会化名与你亲近,也是有他自己苦衷。墨家在江湖又不在江湖,与在江湖的暮寒楼相比,名声差异你也明白。既然白云苍狗盛名之时不曾透露与我墨家关系,如歌想来也会一生如此。老头子我猜测,如歌是有事情想要去做,或许凶险万分。在此之前就来见见你,也是认同你这兄长,才愿不顾生死助墨家度过劫难。这十二把剑,也是他留给你的。”
剑老手一挥,十二把灵剑自他身后飞出,环绕在墨茗周身上下浮动。
墨茗伸手握住一把长剑,那把同名如歌的长剑。不知怎的,看着这些各有故事的灵剑,他突然羡慕起了萦如歌的生活。
令狐仙人、柳三青、鹤道长,等等等等。
手一松,如歌剑飞回原先位置,可剑身却又散出一点一点的白光。
“不知如歌要去做什么,这孩子,为何不同我说呢?我毕竟是他兄长,他开口了,怎会不助他。”
“想来,这孩子只不过想认你这个兄长,可他又不想与墨家有所瓜葛,才会这般做事。”剑老走了过来,灵剑有灵,也是分开不作阻挡,他到了墨茗身边,用手摸了摸这少庄主的头,随后道,“你认他这个兄弟也就可以了,若他不愿再出现在你,在墨家眼前,就任他在外随性而为。若日后你听闻如歌有难,不损坏墨家为前提,能助他就助他。茗儿,你能如此,老头子我······”
墨茗站起,作揖行礼,道:“即便剑老不说,墨茗自然会诚心待他。可惜就可惜,我同如歌不能像寻常兄弟那般,同去同归。”
“那茗儿你可得抓紧时间提升修为,如歌毕竟是修仙者,未来可期。时间久了,你舍了诸子百家重回武道,毕竟会被他甩在身后。可不要最后落得个哥哥要弟弟罩着的结局,那可就要让我这老头子看笑话了。”
见剑老这般打趣,墨茗也是笑了,想想也是,自己重回武道,有多得炁源六脉,若如此都不能成为人上人,那当真是令人看笑话。
“自然不会,说不得哪日天下三猛会多出一人。”
见墨茗也开起了玩笑,剑老原本顾虑也一下子云烟消散,道:“好好好,我老头子啊,就和东阴主作对,就要多活他几年,看着你兄弟二人成为这江湖上的泰山北斗。”ok作文网
“剑老身子硬朗,日后我同殷莉有了孩子,还得喊你一声爷爷。”
一听自己未来可以含饴弄孙,这等天年生活让剑老也眼中放光,颇为向往,又是连连几个好字。
随后的时间,剑老开始从最基础处同墨茗讲解莫语剑法后面几章。
果然,寻常炁源十二脉同墨茗现在的炁源十八脉,多了六脉,差距当真天差地别。虽说不是一学就会,但那理解与应用,堪比墨桑年少时候。
墨茗如此,剑老当真是心里美滋滋,想着纵然墨桑失败了,可等墨茗成长起来后,墨家,依旧是无人可轻视的存在。
等回过神来,剑老的独自竟开始咕咕叫起来,想来也是五脏庙开始抗议。剑老摸了摸独自,道:“时间也是够久了,随后几日你半日稳固炁源,半日随后修习莫语剑法。”
“剑老,你常说循序渐进,不可拔苗助长。这次传授我莫语剑法,怎有些急促?”
若换常人,对剑老这等安排自无异议,可偏偏对象是墨茗。
既然墨茗直接开了口,剑老也不藏掖,自然,他的回答还是半真半假。
“有些事情要去任是过了十年二十年,还是得去做。或许一两个月,或许久些,不过是提早将道理都告知你,按你聪慧,我不在身边指导,也能将剑法融汇贯通,也不必我担心。”
墨茗想到剑老也是鸿蒙境的大宗师,外有莫语剑法傍身,倒也不担心他出了墨家是否会陷入危险。
起身,十二把灵剑落下,深入石板。墨茗又打量了一番这十二把剑,这次是满脸笑意,对这些神兵利器,也是喜欢的不得了。
随剑老出了山洞,外头早已乌黑,幸而今日月光倾泻,还能看清路同事物。
任是主人下人,也都用过晚膳,幸而殷莉贤惠,早早为这一老一少准备了吃食。
吃饱喝足,同剑老作别后墨茗先去沐浴清洁,其后才回自己屋子。娇妻早已在那等候,见到是自己夫君回来,正要下床,却被墨茗阻止。
见墨茗满脸笑意,殷莉也是奇怪。明明墨家才遭劫难,他整日忧心忡忡,可今日为何这般欢喜。
墨茗自也看出了娇妻疑惑,坐在床边,用手轻抚娇嫩脸蛋,道:“你是不知我为何欢喜,可现在我还不想你知道。”
“夫妻之间还有事相瞒······”
不等话落,殷莉一声惊呼,好在及时止住,才没让外头护卫以为里头发生什么不测。墨茗这一下扑到自己身上,着实没让她料到。哪会想到平日里温文尔雅的墨茗,今日这般粗鲁。
“娘子,我们成亲也有些年了,你这肚子总不下蛋,外头还以为我是宫里出来的。不如,你我夫妻二人,共同努努力······”
墨茗的嘴正要亲过来,却被殷莉小手阻止。
墨茗不解,道:“为夫已经沐浴过,你闻,还有皂角香味。”
殷莉摇了摇头,脸颊绯红,道:“不是,夫君,你总得先吹灭了油灯,这光影若是映到了窗上,你让我明日如何见人。”
话落,娇嫩脸蛋的红色更是深了几分。墨茗则一脸坏笑,与他平日里翩翩公子哥的样子截然不同。只见他指尖射出一道剑气,灭了油灯,随后脱去衣裳钻进了被窝。
也不知道是屋子建造时候用料较好隔音不错,还是里头的人强忍着本性没有太大声,山庄里头夜巡的护卫愣是没听到什么动静。
折腾了得有半个多时辰,殷莉满脸红云,墨茗自全身是汗,二人就那般一丝不挂躺在床上。看样子,当是二人都分外满足。
殷莉依偎在墨茗胸口,一只手玩弄着墨茗的头发,问:“你今日总不会是为了要让我早早生娃才这般高兴吧?”
墨茗也是亲吻了娇妻额头,随后道:“也算其中之一,要同你说的,是我多了一个手足兄弟。”
殷莉不由皱眉,她的头靠在墨茗胸口,墨茗看不到她的正脸,自也看不到她眼中思虑。
“哦,你是多了长空这个兄弟么?难不成是大哥病好了,回来了?”
殷莉口中的大哥,自然是朱谏男之前的临城世子,朱谏膺。自从多年前朱谏膺被人一顿折腾随后得了疯症后就一直住在寒山寺,与这位兄长相见,也不过是他每月月无之夜时候。
墨茗摇了摇头,解释道:“殷莉你可知道,原来白云仙子是剑老的女儿,也是父亲青梅竹马,他二人情同兄妹,就如现在我同曲儿那丫头一般。”
殷莉转过头看着自己夫君的眼睛,那眼中可见,好似漫天星辰。见自己夫君心情如此,殷莉也是欢心,问:“那白云仙子有儿子?”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在深闺,不知道江湖天下事,白云仙子的儿子就是暮寒楼的驭鬼尊者,也是名声赫赫的天下三猛之一。”
殷莉自然不懂这些,她一个官宦子女,多是看些情情爱爱的小人书,里头大侠仙子不少,可都是文人编撰。真正的江湖上有哪些人物,哪里会知道。
“那可厉害了,不如,你邀他来家里,我同曲儿给你们做些小菜,你二人可以把酒言欢,那多自在。”
说到这,墨茗眼中星辰尽散,多了忧愁,听他道:“你也见过他了,可惜啊,或许日后不会再见了。”
殷莉更加疑惑,问:“他是不在人世了么?”
墨茗一听,原先忧愁一扫而光,被自己娇妻一下子给气笑了,他挑弄了娇妻翘鼻,随后解释道:“我这兄弟化了个名,行走天下,也是赚得几分名声。你见过他,虽修改了模样,不是真容,但实实在在就是他。”
殷莉可不会接茬,那样讲话云里雾里实在令人头疼。
墨茗自然也不是故意这样,不把话一次性讲完,他不过有感而发,为自己有这么一个兄弟,当真觉得人生大幸。
“他啊,除了是萦如歌,也是令狐长空,可萦如歌也好,令狐长空也好,也都是我墨茗的手足兄弟,就够了。”
剑老扶着长须,乐得满脸皱纹更为立体,随后他缓了缓气,道:“茗儿,可能问你借一把剑?”
墨茗有些愣愣,问自己借剑?自己不过一把才从父亲手中接过的莫语剑,剑老要莫语剑做什么用?
剑老也似看出了墨茗思虑,哈哈笑道:“自不会是用你借莫语剑,是问茗儿你借小如歌给你留下的那柄曦明。”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三章:剑老出行
墨县到金陵若寻常速度赶路又停歇,二百多里地,约摸要一日功夫,若有妇孺老人,歇息时间多些,那就要另算了。
剑老这等花甲老人虽年迈,但身子骨不是一般年轻武夫能比,按理说快马兼程,从墨县到金陵估摸也不用一日。可问题就在于,剑老头一遭出天水山庄,业务随从同行,耗费时间可想而知了。
等剑老到了金陵城早已深夜,守城的将士看到一人一马都疲惫不堪,马一看就是好马,人这般年迈怎会这般赶路来金陵城。
剑老掏出了墨家牌子,守城将士自然认得,又象征性核对了身份,问了些无关紧要的问题也就放行。
金陵城夜里不让骑马,遇到巡城司的人也会惹不少麻烦。剑老只得牵着疲惫骏马捧着牛皮地图在偌大的金陵城寻找要去的地方,他要去的不是金陵王府,而是西地城主仲西侯在金陵城的府邸。
又耗费了得有一个多时辰,怕再过一两个时辰,天也该鱼肚白的时候,他到了目的地。
轻扣门扉,守门老头儿揉着惺忪睡眼问:“这般夜深,敢问哪位贵客临门啊?”
剑老也知半夜造访,是扰了他人清梦,也是无礼。
他声恭敬,道:“老丈,可能通报侯爷一句,门外老汉唤作剑老。”
一听是来找自家主人的,这般深夜,守门老头儿可不愿去打扰自家主人,正要应付几句打发,门外来人继续开口了。
“老丈莫怕,侯爷若听到是老汉是剑老,不会责怪。我这儿有几两碎银,老丈开门后拿去给家里人添点信宜买些酒食。”
这看门老头儿一听有碎银子拿,眼睛放光,瞌睡虫也被掐死。可他还是没去开门,毕竟深夜。
剑老自知深夜让看门老头儿开门实在不妥,随后道:“老丈不如天亮后帮忙传话,老汉就在门外等候。”
剑老将马栓在了一旁树上,自己则蜷缩在大门角落准备就这般歇息一晚。可才过了一炷香不到时间,朱漆大门被人自内打开。
只见仲西侯披了件衣裳提着油灯站在了门槛后边,一见剑老这般模样,不由觉得纳闷,随后赶紧将他迎进了门。
剑老本打算同仲西侯将话说尽,可这黑脸汉子死活要剑老先去厢房歇息,执拗不过,只得客随主便。
兴许是赶路辛劳,老骨头熬不住这等苦,原本卯时醒来的生物钟硬生生到了巳时太阳高照才醒来。
推开屋门,喊了个丫鬟劳烦她带自己去了仲西侯地方。
仲西侯这会儿在书房看着信,这些信都是西地寄来,先到了曲天琴手上,又经诡王看过后筛选出来后才递到仲西侯地方。
好是奇怪,西蛮那帮野人是不是侵扰就罢了,可奇怪的是最近在奥西斯沙漠横行的沙匪却是有趣。扎老在信里头也猜测这伙沙匪训练有素,装备精良,还配有军弩,或是北齐的边军。
北齐的那帮家伙怎的会突然来惹事,这有些反常,平时欠收拾的那些不是西蛮的人就是流窜沙匪。
仲西侯正思索,门被人叩响,他想也不用想,来人定是剑老。将信件都收起来后也便应了声,让剑老自行推门进来便可。
剑老推开了门,迈过门槛向仲西侯作揖,仲西侯也是自太师椅上站起,抱拳还礼。
“剑老怎的会深夜到金陵城?”
剑老笑了笑,随后道:“老头儿还以为仲城主会先问怎的不是先去紫禁城,而是来了你的府邸叨扰。”
仲西侯哈哈一笑,道:“哪来的叨扰,剑老这样的前辈会来,蓬荜生辉。日后剑老若去了西地,那才能好好招待。”
剑老也是连连点头,乐呵呵,也不准备再客套什么,直奔主题道:“仲城主,老头儿这次出来有不少事要做,就直接说事了。”
仲西侯将剑老请到了茶桌地方,可惜这黑脸汉子手笨,怎的也没法像藏嫣那般动作优雅。剑老是看不下去了,示意仲西侯同自己换个座位,自己坐到了主位,开始娴熟煮茶。
这期间剑老也是连连点头,称赞这有年份的老白茶味香色纯,自己今日有口福。
喝了杯茶,剑老终于开始说事,道:“仲城主,可是知道你那小师弟是什么人物?”
仲西侯好奇,他还不曾问这剑老同白云仙子什么关系,这剑老就先问自己可知道萦如歌什么来头。仲西侯面带微笑,有那么些阴险,问:“小师弟自然是白云仙子的后人,剑老会有白云剑术,那敢问剑老同小师弟,什么关系?”
仲西侯这一棋反将,剑老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随后道:“今日来寻仲城主,自然是准备开了天窗说话。不瞒仲城主,白云仙子,是老头儿我的亲女儿,那萦如歌同我什么关系,仲城主自也该明白了。”
这答案倒是仲西侯始料不及的,可随后想想,也就都明白了过来。他曾以为是师尊颜啸将萦如歌从墨家带离,怎么也不会想到是墨家的人将小师弟送出了墨家。
“那侯爷可知萦如歌是何身份?”
仲西侯呵呵一笑,也是觉得有趣,都说了打开天窗,剑老还这般说话,也是令人无奈。仲西侯抿了口茶,道:“白云仙子后人,师尊颜啸关门弟子,暮寒楼驭鬼尊者,还有,无人知晓的墨家另一位少主。”
说出最后那句,仲西侯眼中的光直射剑老,剑老一听,也是不由一愣。可随后,剑老也是哈哈大笑,喝了口茶,可因为刚笑过,茶汤入口,不由连呛几声,缓了片刻才舒服过来。
“看来仲城主同萦如歌这师兄弟感情,当真是不差,否则怎会知道这等秘密。”
仲西侯只是无奈摇头,叹了口气,道:“可时至今日,这小师弟都还不曾喊过我一声师兄。有一件事,的确不明,小师弟这般天资,说句过的,怕是墨茗这现在的少庄主,不,现在的掌剑人才是。怕是墨茗也比不过我这小师弟,可这么个妖孽怪才,墨家怎舍得将他送离墨家?”
听到仲西侯这般问,剑老眼中满是无奈,随后声苦涩道:“若主母不把小如歌送离墨家,那小如歌面对的,只有一死啊。”
仲西侯立马-眼神冷峻,眉头微皱,问:“为何?”
剑老想说又不知如何开口,喝了口茶,随后道:“墨家自古以来一直有个秘密,每一代都会出生一对双生子,而江湖上的人,却只见过一人。”
“因为另一人,出生已经成了祭品?”第八书库
知道剑老不好往下开口,仲西侯替他将话说出。可随后仲西侯实在是不明白,问:“即便墨家掌剑人只能有一人,那另一人若是影子,不也是一种选择?为何,偏偏要才出生就要这娃娃去死?”
剑老一脸苦涩,开口声音已经颤抖,听他道:“仲城主,你可想过,我墨家家主,或是一位又一位的先祖,哪位不是天资卓绝,风流人物。茗儿虽说也算人中龙凤,但同他的先辈相比,无异于骏马同野驴。”
“这,就是因为萦如歌还活着?”
剑老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仲西侯一头雾水,好在剑老解释了,听他道:“若小如歌出生时候就没了,茗儿也会同他父亲一般,风云一世。可二十多年过去了,纵然小如歌现在死了,茗儿还是原先那个茗儿,不会有改。内中缘由,涉及墨家秘密,也就不好同仲城主多说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表示理解,随后问:“那剑老今日来寻,所为何事?”
剑老这时候却是站起双手抱拳,下一刻准备跪下,仲西侯一瞥,也无动作。可不知为何,门窗未开的室内,突然风起,任是剑老如何催力,总有一股阻力令他无法下跪。
“剑老辈分胜过我义父,若是真的跪下,当真折我仲西侯的寿。若与小师弟相关,但说无妨。”
剑老想跪跪不下,只得作罢,又坐回了位子。
“仲城主,小如歌不知用了什么法子,将自己的一半炁源塞入了茗儿体内。他这舍身,算是还了墨家生他恩情。剑老求仲城主的事情,若日后小如歌还想着以命相护墨家,务必阻止。”
仲西侯惊讶于人的炁源竟还能剥离,还能为他人所用。他就更不明白了,剑老为墨家人,想来他对墨家的忠诚无须言说。可为何萦如歌想护着墨家,却要他去阻止?
“仲城主或许奇怪,本该是对墨家有利的事,为何我这老头儿却硬是要将这往外赶。小如歌做的已经够多了,他该去享受自己的人生,不该因为什么狗屁血浓于水还要为此拼命。”
仲西侯有扶额头,也是叹气,道:“也罢,既然师出同门,孤自然会护着他。还敢问,剑老这次出行,总不会是为了这么一句承诺吧?”
剑老哈哈大笑,随后道:“自然不是,过了晌午,老头儿还得去紫禁城,去寻世子殿下,说些事情。”
“哦,如此么?”仲西侯又抿了口茶,想问又觉得不妥,犹豫再三,最后作罢,继续道,“剑老此番目的,我也就不问了。只是一句,人生在世,活着才有资格去做一些事情。”
剑老神色不改,却只是连连道“喝茶,喝茶”。
随后的时间,多是剑老在问仲西侯关乎萦如歌的事情,仲西侯将所知的该说的说,不该说的自然只字不提。这老爷子听到开心的,例如萦如歌意气奋发,或相好秦月儿等等,是哈哈大笑。可听到萦如歌在西地受了重伤,又听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在外挑战九死一生等等,也是皱眉。
用过了午膳,剑老牵着精神不同昨夜的骏马告辞离去。
诡王问仲西侯:“侯爷,这墨家人好似不同寻常。”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是否不同寻常倒也无关紧要,孤好奇,剑老今日为何未出杀手?”
诡王眉头微蹙,问:“奴家不曾感受到杀意,侯爷为何会这般说?”
仲西侯哈哈笑,随后道:“剑老的修为像是鸿蒙一两重,若只是如此,倒也平平。可若,他同孤一般,这修为只是表象,若他真的下了杀手,孤也会头疼了。”
“冒昧一问,这墨家人同侯爷谈了什么?”
“也是有趣,深入来访,竟只是问了些同小师弟相关的。你说,若他只是来说这些的,会这般重视么?也不做多想,既然这剑老表达了心意,孤自然会兑现承诺。”
仲西侯不再多说,诡王也就不去多问,随后二人去了书房,谈论西地同临城的情况。
剑老出了仲西侯的宅子,骑着马去了紫禁城,这墨家的牌子也是好用,一路畅通,无人拦查。
进紫禁城虽时候简单,可等候朱谏男却是耗费了一整个下午时间,就连老白茶也换了两泡。等逐渐来时,也快到晚膳时间。
虽说身份差距颇大,可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对墨家这位老前辈还是恭敬万分。
“剑老今日怎的会突然来金陵城,若是早早说过,小王也好安排时间,不至于让剑老空等这般时间。”
剑老听到朱谏男这般说,心里觉得无趣,可表情依旧和蔼,声也恭敬,道:“老头儿突兀造访,还望世子殿下见谅才是。”
朱谏男微微一笑,开始倾倒煮的颜色开始变浅的茶渣,随后又令人自柜子里头取出了一个未刷油漆的红松木盒子。才打开这木盒子,一股如药又带清香的气味立马飘了出来。
剑老会喝点酒,可没那爱好,更多时候各种好茶,倒会令他如同酒鬼范瘾就是那么想喝上一口。如果能喝到第三泡的那杯,那自然是最好不过。
朱谏男动作娴熟,很快滤了茶,随后这第一泡老白茶的茶香就充斥了整个屋子。朱谏男拨正一个杯子,倒上一杯,举起微微一抿,觉得浓度温热恰当,也是满意点了点头。随后他又拨正了一个杯子,倒上一杯,问在一侧的小雷:“你可要喝一杯?这是昱城那进的老茶,有银子也难买到。”
见雷牛不语,朱谏男微微叹气,随后用茶夹夹起那个已经倒好的杯子,将茶汤倒去。他又拨正了一个杯子,倒了约摸有八分满,随后推到剑老面前。
一些列动作剑老自然也看在眼中,可他人是酒瘾,这剑老却是茶瘾,他端起杯子,微微抿了一口。茶汤还稍稍有些烫口,味道倒是上佳,只是这第一泡茶茶性较强,若是能喝到第三泡茶,想来那回甘也会让满口腔都充斥茶香。
朱谏男将自己杯中茶喝得一干二净,随后又开始斟茶,他开口问:“不知剑老来王府,所为何事啊?”
说归说,他的眼睛一直盯着杯子,可虽然盯着,茶还是满的溢了出来。
剑老也不说话,还是那般一口一口喝着茶,直到最后一口喝尽了,才放下杯子。按年纪剑老是长辈,可朱谏男是金陵王世子,身份自然更为尊贵。剑老左手作拳,正要轻扣茶桌,可手指背还未触碰到茶桌,他就停顿了下来。
随后剑老直接将茶杯翻转,放在了茶桌上。
剑老砸吧砸吧了嘴,好茶就是不够喝,可毕竟自己不是来喝茶的。来金陵城的路途因为疲惫不曾多想,到了仲西侯的府邸一番谈话后他改了主意。到金陵王府时候他意志不坚,可一下午一人饮茶足够他思考,他最终还是决定,放手一搏。
剑老吁了口气,这一口气出,剑老气息外散,老态全无。
就听他声冰冷,道:“老头儿来金陵,为的,是杀了世子殿下。”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四章:金刚怒目
剑老这话出口,朱谏男握着茶杯的手微微一抖,随后神情自若,将杯中茶喝尽。
他嘴角弧度有些微微特别,俊俏秀气的脸竟因这个笑容显得如同一只白狐。他声音清冷,问:“哦,那剑老是要如何杀我?”
话不多少,剑老已然出手。
乍见一道白芒剑气,茶桌登时被劈为两半。万幸雷牛就在朱谏男身侧,他手一探,搂住朱谏男的腰往后一带,自己又一个转身将宽实后背袒露给了剑老。
剑老既然是墨家选中的传剑者,纵然天资不如那些妖孽怪才,但也非泛泛。多年修行,武道修为究竟到了哪一步怕除了墨桑也没第二个知道。
那一剑斩出,用的又是一把绝品宝剑,其威自不可小觑。
那茶桌被砍成两半,可当剑气打在了雷牛后背,却是令剑老也不由愣住。雷牛那伤疤密布的后背竟未皮开肉绽,这等硬气功夫,也不由令人瞠目结舌。
“走。”
雷牛轻吐一字,朱谏男明白意思,轻轻拍了拍他肩膀示意当心,随后摇开扇子冲剑老微微一笑,就出了门去。
剑老足下催力,身影闪动想截住朱谏男,可雷牛挡他身前,如何会令他得手。
只见雷牛蒲扇大手风势来袭,剑老不由脚步停滞,侧剑去挡。
常言道,功夫再好,也怕菜刀。可当雷牛那一巴掌袭来,硬生生拍到了曦明剑伤,结果却不是剑老所想,雷牛手掌被切成两半。剑老如同被蛮牛撞击,纵然力沉下盘,还是被直接拍飞。好在剑老虽老,身子骨不差于年轻人,撞倒了屏风,除了皮肉疼痛,也无其他不适。
剑老舒缓舒缓了胫骨,随后一挥剑,神色再变,从原先温雅和蔼的老者化为了不论生死的恶徒。
“原来天下的高手后辈是一波又一波,我这老头子果然山野老翁,孤陋寡闻。可既然做了决定,人也来了,若事没做完就离开,总归不好。小娃娃,受住了!”
话落,曦明剑散出黑气,与墨茗那日所散相比,过之而无不及。剑老身法之快,令雷牛也是不由提神提防,可提防归提防,防得住防不住就另说了。剑老一剑划过,雷牛险险避开,高手出招,一招落空,自还留有后手。果不其然,剑老借着出剑惯性,回身一脚踹中雷牛。
本以为雷牛这等金刚不破,剑老一脚不会对他有所伤害,可现实却是雷牛这丈高大汉,被剑老这一脚给踢出去,直接撞在了墙上。
雷牛从墙上爬出,身后的墙已经有了他身形的大坑。就看他抖了抖身上尘灰,一提气,随后脚一跺,一声大喝。
那一喝,恍若蒲牢怒吼,震耳欲聋。不说剑老被一声喝震得难受,屋外的护卫也是兵刃齐齐,准备杀进来。可屋外的朱谏男此刻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怀里头还抱了只礼貌,好似富家公子闲来无事,院子里偷晒晒太阳发发呆一般。
护卫们惊恐,可这世子殿下却是悠然自得,好似这危险同他无关一般。
屋子里头的战况愈发焦灼,局势与朱谏男猜测的却大有不同。剑老越战越勇,剑也越发锋利。雷牛则开始吃力,只能勉强招架,竟还开始微微喘息。
“鸿蒙天人?”
雷牛开口,依旧是旁人看来只有未完的半句。这句话剑老听明白了,他是在问自己的修为。剑老又挥了挥剑,他此刻看去虽说风轻云淡,可真实情况,却是户口已然生疼。若还不快些解决这忻都汉子,怕是自己这老骨头要吃不消了。
“境界,有这般重要?能赢能胜能杀人,白丁也无妨!”
语落,气势再变,雷牛不由皱眉又怒睁双目,他以为看错了,眼中所见,屋子里头竟开始慢慢变暗。也非光亮不足,是在屋中开始流窜一股淡淡墨色。
“多情剑法-一纸千话!”
也是有趣,纵然如剑老这般,也是出狠招前自报招式,好似生怕他人不晓得这剑招名字一般。
一剑朝前,周遭那些淡淡墨色开始凝聚,化为成千上百的墨色利刃。随后曦明剑向下挥斩,那些墨色利刃带着风声飞向雷牛。
雷牛如何见过这等架势,墨家的莫语剑法他见过多次,可这招却从未见过。那些似有若无的墨色利刃刺到了自己身上,这次的感觉却不同先前,他开始流血。雷牛的硬气功夫,竟被破了?
可细细看去,那些伤口当真可有可无,当墨色利刃刺到雷牛身上,扎出的口子同绣花针炸出的也无差别。那些血也仅仅是一滴又一滴的血滴,也是因为数量才看去有些惨烈。
雷牛一声大喝,随后身子一挺,那些墨色利刃刹那被雷牛所散气劲给震散。与此同时,剑老步子不稳,身子后退几步,用剑抵在地上,随后左手按在了心口,咽喉一甜,一口黑血吐了出来。
雷牛也知剑老是个人物,不容小觑,开口问,声若洪钟。
“殿下!”
他人不明白什么意思,在屋子外头的朱谏男自然明白。他眉头不由皱起,眼睛中不由露出疑惑。他自然不会知道剑老到底什么人物,只以为是墨家德高望重的客卿,仅此而已。
雷牛心性也再明白不过,朱谏男虽有不解,也是答应道:“可!”
听到世子殿下的回应,雷牛闭上了眼,随后右脚往侧又迈一步,那一脚踏下,石板碎裂。
双手握拳交叉胸前,随后一声“喝”,同时双拳用力甩向两侧,气势十足。
“死!”
雷牛又吐出这么一个字,这个字不是说笑,剑老也不会认为这么个沉默寡语的后生晚辈生死相斗时候还会说笑。仔细观察,果不其然,这忻都汉子气息有变,传来的压迫之感也是不由令人呼吸困难。
剑老稳住了身子,站得笔挺,随后曦明剑竖立,双眸神韵再添三分。
“老夫一生所杀不过四人,今日本打算杀了朱谏男凑一只手,现在看来,怕是一只手要多些了。”
“断你一根手指就是。”
若这句话让朱谏男听到,想来他也会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想不到啊想不到,这哑巴雷,竟然还会说笑,还是这生死相斗时候。
剑老不再废话,身影闪动已然到了雷牛身后,一剑刺出,对的不是后心位置,是他右侧后腰。雷牛觉察到气息不对,剑老如何也想不到雷牛这般巨人块头,动作却是不慢。剑老一剑刺出,他已然转身,愣是雷牛动作也不慢,还是慢了那么半拍,曦明剑划过他的侧腰,令他多添一道血痕。
这算得手了么?
若当真得手,剑老就不会那般皱眉。
剑老能做的,只有足下再添几分力,同雷牛拉开距离。可无奈他刺客破绽已被雷牛抓住,就见雷牛双拳合抱做铁锤直直砸下。
剑老躲闪不及,后腰直接被雷牛这一锤给击中,那般疼痛也是令他不由闷哼一声。好在雷牛再出招时剑老一个翻滚同他拉开了距离,虽说避免了被再次锤击的命运,可腰椎骨的疼痛令他站立也得耗费不少气力。
剑老也是不由苦笑,道:“果真,外边的天下,妖孽怪才太多。若老夫早些年出来闯荡,或许已经陨落。”
“不晚。”
雷牛又吐两字,他现在样子当真如同洪荒凶手,令人恐惧。
剑老摊开左手,本要用剑划破掌心,可感觉口中腥甜,直接气息一提,逼出一口血吐在了曦明剑上。
曦明剑的样式不似武剑,更像文剑。原本只是沾了那么一两点的血滴,这一口血吐上,整把剑看去,再无文人气息。51
虽说已血开锋,莫语剑法威力大增,可无奈,自己不是墨家人,手中剑也不是莫语剑,抹再多血也发挥不了剑法真正神威。
但如此,对付雷牛,当也够了。
“多情剑法-不负卿!”
又是雷牛不曾见过的莫语剑法招式,可当剑老喊出剑招名字,却没那花里胡哨,只是看到这老人握剑飞奔而来。
随后二人交战,雷牛双臂格挡,双拳出击。而剑老,剑刺,剑砍,剑劈,每一剑都会挑中雷牛动作中的破绽。若雷牛是一般武夫,硬气功夫不是这般恐怖如斯,想来已经死了千百回。
可无奈,纵然剑老出剑精妙,也是每剑命中,雷牛却只是身上多了几道细小口子。
正当雷牛又要逮住剑老招式停滞空隙,剑老的膝盖已经顶了上来。那是一个寻常不过的飞踢,剑老的膝盖直接命中雷牛下巴,将雷牛再次踢飞。
还是原先那面墙,在原先那个被砸出的人形坑洞旁陷了进去。
剑老虽是得手,可他的下场,却比雷牛更为惨烈。
他的右膝,碎了。
雷牛再次爬出,还是那般无事人一般拍了拍灰尘,扭动扭动脖子,看着剑老现今狼狈模样,却无半点得意。
他开口了,这次却不是半句话,听他道:“为什么要寻死?不能好好活着?”
剑老找了把没有损坏的椅子坐了下来,他不断喘息,当真是年纪大了,没了用处么?
他弯下腰,伸手去抓朱谏男泡的那壶茶,握住了柄,提起。本想直接对着茶壶豪饮几口,可无奈,天不遂人愿,那茶壶被他提起时候,裂开了。里头的茶汤登时洒落地方,一股幽幽茶香弥漫,吸入鼻中,沁人心脾。
剑老不由摇头叹气,道:“唉,最后的最后,一口茶也喝不到口啊。”
雷牛没有趁人之危,还是站在原地,又是开口问:“我会求世子殿下,放你走。”
一听对手要放了自己,剑老却又是无奈叹气,随后道:“世子殿下有你这般护卫,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雷牛疑惑,看着剑老。
剑老对这雷牛也是有些满意,随后道:“后生,你是世子殿下贴身护卫,对殿下有歹心之人,怎能慈悲?”
雷牛点了点头,随后道:“那我杀了你。”
剑老一听,哈哈笑了,随后道:“好,好好好,可惜啊,今日老夫是来杀朱谏男的。杀了他,朱墨两家隔阂。可若不杀了他,茗儿,茗儿的明天,茗儿的每一天,都会多出一份危险。所以,老夫还不能死,只能先杀了你。”
随后雷牛点了点头,道:“可是你杀不了我。”
“哦?那,试试吧。”
剑老站起了身子,果真啊,虽有一身本领,可若没有小如歌,小墨茗那般的实战经历,终究是缺了那份经验。就如同宝弓在手,射箭却无准头,也是毫无意义。
剑老拖着近乎废了的右腿,一瘸一拐走向雷牛,雷牛也缓步走向了他。
雷牛挥拳,剑老挥剑。可这一剑,却另雷牛瞠目。那一剑挥出,气息犹如排山倒海,雷牛直接被迫后退几步。
剑只有一把,拳头却有一双。
雷牛右拳吃了剑招,直接接上一记左拳。那拳来势凶狠,若被击中胸腔,怕会被打得断了气才是。
可明明被挡住了的剑,却又滑了过来,一剑挥斩,砍在了雷牛左手手腕位置。
雷牛左手犹如被重物砸中,直接垂了下去。
终究是曾在囚笼中搏命厮杀的斗人,再如何一步一步吃紧,也不会放过一次出手机会。
雷牛空出来的右拳再次夹着风势袭来,直直打向剑老左颧骨位置。
可那把曦明剑好是奇怪,又滑了过来,再次砍中。这次砍中的,是雷牛右拳手腕,那感觉同样犹如重物钝器击中。雷牛的右拳直接被砍的向后甩去,听到一声骨头扭动带来的“嘎啦”声,怕是右臂直接扭到了。
若是寻常人,手臂扭伤,自然会刹那脱力。可无奈,这人不是寻常人,是雷牛啊。
直接他的右臂肌肉开始蠕动,猛一催力,青筋暴起,血管犹如虬龙凸显。还是右拳,他的右拳再次袭来,依旧打向剑老左颧骨位置。
可曦明剑一如之前,再次砍来,依旧那等碾压威力。
一拳接一拳,一剑接一剑。
二人就在那三四步的区域不断来回,雷牛在不断出拳,同样的,雷牛在不断挨揍。
雷牛退后了几步,同剑老拉开了距离,他的手腕被砍了二三十剑,没有伤口,只见淤青。
“你真的想死?”
听到这么一句,剑老不由再次愣住,这后生难不成还在隐藏什么?
他乐呵呵开口问:“后生,你若不催力,老夫纵然只有这么一条腿了,追上朱谏男这病秧子,应当也不是什么难事。”
雷牛还是先前那个动作,右脚迈向一侧,踏碎石板。双臂交叉胸前,随后伴着一声喝甩向两侧。
雷牛气息再变,这一次,他眼睛所散神韵却是摄人心魄。
四目对视,剑老却是不由心颤颤。
虽说没有什么江湖经历,可剑老生在墨家长在墨家,看过的学过的的东西令他精神力也是不俗。
他稳住神魂思绪,再次紧紧握住手中曦明剑。
虽是紧紧握住,可右臂已经开始颤抖,虎口已经发红微微肿胀。
雷牛没有出手,却是头朝上,开始怒吼。
那吼声中,愤怒、不甘、恨意,思绪百种,皆在一声怒吼中。
在屋外的朱谏男听到了这一声怒吼,不由叹了口气,似自言自语道:“金刚怒目,神鬼难当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五章:人有所为
金刚怒目,神鬼难当。
此刻的雷牛气息恐怖,而剑老这时的感觉,竟如大雄宝殿天王脚下的小鬼。
“那最后一剑吧。”
话落,剑老身上原本皓白如雪的袍子此刻看去,也成淡墨色。不单袍子改了颜色,他的周身也散出同样淡墨色气息。
雷牛依旧杀眼凌厉,毫无惧色。
他只是觉得,忻都外的天下当真有趣,武夫相斗不是你一拳我一脚。明明是剑,却能修炼出弓弩都难望项背的威力。
如此也就罢了,今日这位老者,身上那淡墨色,可也是由剑气形成?
雷牛竟也开始想进易水寒,去修习那古剑谱。或只有如此,他的那把不恨才能真正展露锋芒。
依旧是剑老先行出手,缠绕淡色墨气的曦明剑此刻看去,竟也如开了锋的莫语剑一般。
其威,如雷霆。
其势,若苍穹。
雷牛这次不敢直接挥拳,双臂交叉挡下这一剑。
剑划过,雷牛交叉双臂,在外的左小臂,竟被划开一道口子。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这次流血,雷牛也是不由自内心惶恐。
雷牛身上满是陈年旧疤,而这些伤疤却都是形成在他二十岁前。
过了二十,唯有斗人场的日子,受过次伤。
伤他的是个蒙面剑客,也是他至今还在苦寻欲报复的对象。
他剑法凌厉,一招一式毫无多余动作。
也是那一次,世子殿下成了疯子。
“殿下······”
雷牛想到了那个有恩于自己的男人,他的笑令人如沐春风,又言辞有礼,平易近人。
若非那个男人,他雷牛也不会常伴朱谏男左右。
若非那个男人,他雷牛也不会苦修武道,只为寻到那人时,可一剑或一拳杀之。
“天地大同······”
剑老自听不明白雷牛的话,殿下可是朱谏男?天地大同,可是大道之行也,天下为公?
朱谏男有这等心性?
剑老终究是江湖阅历过浅,与人生死搏杀,对手能力强悍,怎能片刻分神。这一分神,只会令自己命丧。
“喂。”
雷牛一声传来,唤回剑老思绪。剑老这才自觉刚才是多危险,他不由满脸笑意看向雷牛。
这忻都汉子也是耿直,这时候他直接一拳袭来,令自己脑瓜开裂早早了事结束才是护卫所为。
剑老又乐呵呵笑了,随后道:“你是唤作小雷吧?小雷,老夫先前说了,作为殿下的护卫,早早排除危险才是正当活计。”
“趁人之危。”
听到雷牛回答,剑老更是笑了。可也是这时,突然一声雷动,随后一道明光闪过屋外。
在屋外的朱谏男冷不丁脖子一缩,护在朱谏男周身的高手也都不由动了,生怕此刻会从不知名处突然窜出一堆高手过来刺杀。
这天有异像,是个什么情况。已近傍晚,天色趋暗,这道雷电来的当真慎人。
那道雷电袭来的地方,竟是他们守着的这间屋子。
雷电一击贯穿房顶,直直射入屋中。
而屋内的二人,雷牛疾疾后退,双臂护住了胸口同头部,反观剑老,一脸茫然,随后又是淡定自若。
曦明剑朝上挥斩,果不其然,那道雷电的靶心,正是剑老。
原本充斥在屋中的淡色墨气也是聚拢,汇在曦明剑剑尖,未等全部汇聚,那道雷电已然落下击中曦明剑。
雷电顺着曦明剑直接灌入剑老肉躯,那强烈电流登时令他身体麻痹,难再动作。
剑老左腿一曲,单膝跪倒在了地上。幸而手中宝剑是曦明,才没被雷电击毁。他用剑撑地,随后又是呕出一口黑血。
剑老如今样子,衣袍烧毁,头发凌乱。若打量他的老脸,寻常人也能看出,早密布死气。
剑老满口是血,呵呵笑着,雷牛也慢步走了过来,二人高低对视。
“你可以赢。”
听到雷牛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再看现在状况,剑老又是笑了,却是无奈的苦笑。
“或许吧,终究还是没学会打架。死该死了,小雷啊,能同我说说你练的是什么功夫么?”
雷牛知道他不开门,任是屋内如何动静,朱谏男都不会令人闯进来。他就盘膝坐在了剑老身侧。
雷牛抬头看了看被贯穿的屋顶,上空再无晴空,依旧乌云密布。
“鸿蒙天劫?”
“是啊,这是五重境的天劫。据闻有三道,老夫也不曾想到,第一道雷电,也是熬不过去。”剑老又是咳嗽几声,一声咳嗽呕出一口血,等稳了气息,继续道,“小雷,能帮老夫再煮一杯茶么?第一泡就行。”
雷牛点了点头,随后开始去忙活。取来了新的茶壶,点燃了煤炉,茶用的还是那个红松木盒子里的老白茶。
约摸就这般平静过了得有一刻钟,茶煮好了,雷牛给剑老斟了满满一杯递过去。
剑老看到,不由皱眉,随后也是露出微笑,道:“小雷啊,酒满敬人,茶满欺人,你这是急着赶我走么?”
话这般说没错,可剑老又想了想,也是这般道理没错。
“也是,我也是该走了。日后若遇到老夫这般的人靠近殿下,杀了再说。”
本是生死搏杀的对手,现如今却是老的在教导小的,这场面也是颇为有趣。
剑老接过了雷牛手中那杯快要溢出的茶,茶杯凑近了些,茶香更是诱人。尽管满嘴是血,可闻到茶香,剑老还是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凑到嘴边,微微一抿,热茶烫口。砸吧砸吧,也因为这茶是第一泡,没有经过洗茶煮出来的老白茶终究会有那么些味杂。
虽说如此,可好茶毕竟是好茶,纵然入口苦涩,可在嘴中留存久了些,那回甘滋味当真令人陶醉。
可惜啊,上天总会开玩笑。
剑老才被电击,身体麻痹。能握茶杯已属难得,可这肉躯现在想要操控自如,还是难难难。
当茶杯再次凑向嘴边,手不争气一抖,杯子落地,碎裂。
杯中好茶也已洒落,剑老看着自己的手,想要张开握拳,竟也是做不到了。
这般再简单不过的动作,竟也是无法控制了。
雷牛立马又斟满一杯,可想到剑老方才的话,又将茶倒出一些。他将茶递到剑老嘴边,准备喂剑老喝下这杯茶。
剑老看着雷牛,笑得欣慰,却是摇了摇头。
万幸啊,脖子还能动,嘴巴还能说话。懒人听书
“小雷啊,既然天不遂人愿,那就如此吧。人有所为,又有所不为。老夫大限既然是今日,你可能同老夫讲讲,这般身手不去外头的世界闯荡闯荡,却要留在殿下身边?是名?或利?”
雷牛将茶杯捧在了手上,他就这般看着剑老,看了许久。随后雷牛举起茶杯,将热茶一饮而尽,好似茶汤温度已经恰当,不再烫口。
“怪物,殿下收留了我。殿下教导我,给了衣服,给了肉,给了名字。”
雷牛讲着,剑老听着。
虽说雷牛说话方式有些怪异,可他努力将话说的清楚,说的明白。
剑老听的明白雷牛的话,可他不晓得,他所认为的殿下,同雷牛口中的殿下,全然不是同一个人。
“因为殿下给了你尊严,嗯,人在世,活有尊严,幸事。雷牛,雷牛,的确是个适合你的名字。小雷啊,你以前的名字,叫啥?”
雷牛愣了愣,眼珠子一转,点了点头。对,朱谏膺给他的不是名不是利,是生而为人的尊严。
“沙诺死了,我是雷牛。答应殿下,守护他们。”
这句话剑老听着糊涂,他答应了朱谏男守护谁?
只是守护朱谏男?亦或还有朱一诺,或再加上朱家?
剑老虽没有彻底明白,还是点了点头,继续道:“小雷,你觉得小王爷如何?老夫说的,是朱一诺,你认为如何?”
本以为就雷牛对朱谏男的忠诚,他会说出什么好话,或阿谀或奉承的话。
可剑老忘了,现在同他对坐的人,不是什么门客不是什么家臣,而是这个忻都战将雷牛。
“朱一诺,不行。”
听到雷牛的回答,剑老愣在了那。任是他如何猜测,也不会想到雷牛的回答,竟是这般的否定。
在此之前剑老不曾离开天水山庄,这次出山,也是墨桑临走前同他谈话,说墨茗破境时候,整个墨家也该得到解放。
这所谓解放,自然也包括了剑老的使命算作完成,他该用所剩不多的余生去享受他本该拥有的自由。
剑老见过不少来天水山庄的后生小辈,可见过最多的除了自家少庄主,也就这金陵城的小王爷朱一诺了。
出游前的朱一诺皮的如同一只顽猴,可他心性好坏,剑老倒认为自己不会看错。可他毕竟姓朱,他是金陵城的小王爷,只是心性,没有资质,难以为王。
“那,墨茗如何?”
剑老犹豫了片刻,最后还是问出了这么一句。
雷牛是朱谏男的贴身护卫,他的忠诚应当不假,他对朱谏男的评价这般的高,却否定了朱一诺。那,为人称赞的墨茗,他又会如何评价?
雷牛想了想,想说却又觉得要说的话不大稳当。可最后雷牛还是开了口,听他道:“墨公子,好,很好,墨公子不是朱公子。”
听到雷牛这个回答,剑老哈哈大笑,笑的欢喜。
墨茗好,很好,可墨茗姓墨,不姓朱啊。
那墨茗的好,是否胜过了朱谏男?
“那,朱谏男和墨茗,谁更好些?”
剑老好似没了什么顾虑,问出了这么一句。他是墨家的人,墨家虽在临城,却不属临城。也是如此,剑老算不得金陵朱家的家臣。
既然算不上主仆,又何来大逆不道呢?
剑老静等雷牛回答,过了得有一刻钟。从那道天雷劈落道现在,时间过去了颇久。剑老不知朱谏男是什么想法,到这时还未领着人冲进来。
可如此,对他而言,自然算是好的。
他自知今日所为已经冒进,本就十死无生,又霉运连连。恰逢天劫,更是为死亡又加了一鞭快了速度。
雷牛还是回答,好似已经打算同剑老真心对真心。
他的话依旧简短,纵然简短,但也够了。
“墨公子不姓朱。”
剑老哈哈哈大笑,这般回答就够了。
剑老眼珠子转了转,又问:“小雷啊,你愿意护着墨茗吗?”
雷牛不曾犹豫,直接摇了摇头。剑老好奇,问他原因。
雷牛这次说话很快,没有停顿,道:“墨公子不是殿下。”
“那你会害他吗?”
雷牛摇了摇头,他的态度已然明显。
剑老点了点头,甚是满意,随后吐出一口浊气,看向了那把曦明剑,道:“小雷啊,最后帮老夫一个忙。帮老夫把这把剑,抛向空中,越高越好。”
剑老想将手中曦明剑递给雷牛,可无奈啊,他连手指都动弹不得,更不提递剑这般弧度动作了。
雷牛也不问缘由,直接拾起了曦明剑。他那臂力可扛鼎千斤重,那用力一抛,直接将曦明剑顺着天雷击穿的屋顶漏洞抛了出去。
曦明剑本该上升到至高处后直接垂直落下,可这把剑也是奇怪,就那般悬浮在了高空,剑身闪着微微白光。
剑老抬头看着曦明剑,悲声道:“回去吧,回去吧。”
曦明剑又是闪了闪白光,最后如同做出决定,快速飞离了这是非之地。
剑老又看向了雷牛,最后一句话,道:“老夫这条命,就不给小雷你添罪孽了。”
“我,可以。”
雷牛的眼中透露着坚定,可剑老不知道,纵然他曾是忻都奴,他曾是斗人场里的斗人,可雷牛杀过的人,还不如剑老多。
剑老看着雷牛,却是摇了摇头,随后就见他早该麻痹难以动弹的身体开始颤动。一道又一道墨色光晕散出,那气息却不似先前那般似利刃凌厉。
这气息,竟是分外温柔。抚过人脸,如沐春风。
那墨色光晕由淡变浓,又由浓变淡,直到最后,彻底散去。
当一切回归宁静,再看剑老,就那般如老僧坐定,一动不动。
看他风霜老眼,无神空洞。
由屋顶漏洞灌入的风吹动了剑老已经杂乱的头发同破烂的袍子,风吹进眼睛,却不见老人有所动静。
那双老眼,已无爱无恨,再无生气。
雷牛还是盘膝坐在剑老身前,就这般坐着,又是过了一刻钟。
雷牛站起了身子,双手合十,冲着剑老拜了拜,随后听他一声吼:“好!”
屋外的朱谏男听到了话语,明白了意思,冲身旁的护卫道:“可以进去了。”
当护卫要推开门的时候,一道白光自高空射落,自那天雷击穿的屋顶漏洞射入屋子中。护卫微微一愣,随后推手准备开门,可还未触碰到门扉,吱嘎啦,门却先开了。
当看到从屋子里走出来的人,却是不由令朱谏男双目圆睁,难以置信。
自屋中走出一个一身黑袍风度翩翩的俊美男子,这人看去不过二十出头,那轮廓同自己的表兄弟墨茗竟有七八分相似。
可朱谏男能确定,这人,不是墨茗。
黑袍男子也配着一把剑,也是一把墨黑色的剑,可那把剑,并不是墨家的莫语剑。
黑袍男子开口了,听他道:“耆儿,你可怕死?”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六章:圣人心源
“耆儿?”
听到这小名,朱谏男不由有些惶恐,畏惧。
他猜测到了眼前这俊美黑袍客是谁,听闻他失踪不知去向,可联想这人的先辈,每一代都在差不多的年纪会出游而不归。
朱谏男依旧不敢相信,这俊美黑袍客当真是自己猜测之人。
黑袍客看着朱谏男,眼神虽说冷峻,可却看不到半点杀意。也是因此,朱谏男对这人虽说畏惧,但表现更多的,是尊敬。
他站直了身子,随后作揖。他这作揖也同寻常有些差别,就见他左手握右手,拱手齐眉,随后鞠躬。那样子不是谦卑,显露更多的是得体奉礼。
过去的二十多年近三十年中,黑袍客同这位世子殿下接触不多,甚而不如同那小魔王朱一诺的一半。他也曾对这位世子殿下抱有莫大期望,更是不惜让自己独子为他办事,为他杀人,为他有违本心。
可人心隔肚皮,纵然这般,最后却依旧是看错了这位世子殿下。
常言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
可对黑袍客这等人而言,更多时候天诛地灭,并不可怕。
黑袍客又开了口,他问:“耆儿,何故这般杀心?”
朱谏男周身的护卫中不乏步入洪荒境的大高手,可这些不知怎的,只是同这位黑袍客对视,已经冷汗浸湿了内衣,握着兵刃的手也是不由微微颤抖。
这些人可会畏惧死亡?
死士也会畏惧死亡,更不说这些人只是这金陵紫禁城当差的护卫。更多时候,即便畏惧,即便知道,还是得硬着头皮上。
朱谏男用手轻拍了拍他左侧那名护卫的肩膀,眼神温柔,示意他不必惊慌。当那护卫看到世子殿下的眸子,胆寒之意顿减八分,身子笔直,护在了这位世子殿下左前侧。
朱谏男双手负后腰,身子同样笔直,他头微微仰,回道:“因为谏男姓朱,因为这临城百姓一万七千万人。”
对朱谏男这等回头,黑袍客却不觉得是借口。在耆儿小的时候他已经看出耆儿同膺儿的不同,相较膺儿,对于朱家的世袭罔替,他自内心而言更希望是这耆儿当位。
可天不遂人愿,纵然自己爱妻给这侄子取了耆儿这么个小名,不说能如愿活到花甲六十,能否熬过而立,也是不知。
若不是因为他自知俗世日子将尽,又不愿去耗费墨家力量,只得卖了人情请那位燕云骑的血手怪客鸿蒙心出手相助。
愣是他也好,鸿蒙心也好,都以为这次渡劫只会比鸿蒙二三重时候难上几分,至多一倍。哪会料到,这一次,不说自己,也险些连累鸿蒙心陪着自己成了冤屈鬼。
或是祖上阴德保佑,有惊无险,再进一步。可这一步跨出,俗世万般,已与自己无关。
或许数百年后,千年之后,这黑袍客不会再去插手俗世,斩了情欲,对子孙后代是福是祸的担忧,也一同抛弃。
即便会那般,那也是沧海桑田不知多少年后的事了,如今他的,不过是舍了凡人身份的墨家人,而已。
见黑袍客久久不语,朱谏男先行开口,问:“您可会再回来?”
黑袍客明白朱谏男意思,不语,只是微微摇头。
朱谏男再问:“那,您可能带我一同走?”
黑袍客看到这侄儿眼中的光芒,说没有触动,那是假话。可他无法将他带走,即便带走了,去了另一处天地,朱谏男的下场也只有生不如死。
朱谏男眼中流露了失望,或许这也是他最后一次对长生再无幻想,甘愿去接受这不公命运。他开始大笑,狂笑,可这种笑法会令气息混乱。他开始呕血,用手捂嘴,血从指缝流落,用丝巾捂嘴,丝巾浸透。
听到朱谏男的咳嗽和呕血声,雷牛从屋子里头冲了出来,当他跨过门槛准备掠过黑袍客的时候,却是没法再往前跨出一步。
黑袍客不过左臂伸向一侧,拦住了他,雷牛的脚登时如同重有千万斤,让他再提不起步子。
谁说这忻都奴没有情感,他此刻看向朱谏男的眼神,早已证明了一切。
“放开我!”
金刚怒吼,震人耳膜。可黑袍客只是回头一个眼神,竟让这蛮牛一般的忻都战将,登时整个人瘫坐在了地上。
当护卫们看到这等场景,也不争气的没了力气去握住兵刃,兵刃叮当叮当落地。随后这些护卫身子一软,同雷牛一般瘫坐在地。甚而还有人眼角已经有泪,只因为他不想死。
“耆儿,若我现在杀了你,临城可会乱?”
朱谏男坐回了太师椅上,他整个人陷进椅子中,不断平缓气息。感觉能开口说话,又几个深呼吸,让自己再稍稍舒服些,才开口。
“临城不会乱,祖父还在。”朱谏男又咳嗽了几声,万幸这次没有血从嘴中喷出,他又抚了抚胸口,顺了顺气,继续道,“祖父不在了,也就没了金陵城。”
“一诺还在。”
听到黑袍客这样的话语,朱谏男微微一笑,可随后摇了摇头,道:“一诺毕竟只是一诺,他姓朱,可他他不是谏诺,是一诺。”
黑袍客听了,不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道:“你若明白一诺为何是一诺,你自当明白,为何你的祖父不曾逼迫他读书,不曾逼迫他参政。”
朱谏男沉思,眼中流露不解,他的确好奇为何小弟唤作一诺,而非谏诺。或许寻常百姓,取个名字,不过多个称号,可世家之中怎会随便给子孙取名添字。
“同你所想,我不会杀你。只是啊,你万不该杀了剑叔。”
朱谏男明白黑袍客对剑老的感情,他呵呵一笑,原本俊美的脸已经病态惨白,嘴角同牙齿又满是血迹,这般看去,竟有几分阴森的死人气息。
“因为他是来杀我的。”
黑袍客摇了摇头,道:“他本是去杀仲西侯的,因为仲西侯给了他杀他的理由。他同样来问你这个理由,可你没有给他。”
朱谏男不是蠢人,他聪慧,若聪慧也同武道一般分品相,那他就是鸿蒙境的聪慧。可聪慧的人往往会自大,纵然为人自谦,也会自大。
若墨家杀了仲西侯,那临城同不夜城的同盟自动瓦解,再去修补,时间推移,自然耽误了三皇子的大计。仲西侯给了剑老什么答案,剑老没有对仲西侯出手?同样的,为何剑老会自认能杀了仲西侯?
同样的,自己究竟要给剑老什么答案?剑老,不还是输给了雷牛么?
朱谏男想到了答案,最后眼一狠,牙一咬,道:“您今天如果不杀了我,我还是会想方设法,杀了茗弟。”
黑袍客一听,竟然笑了,他不是嘲讽的笑,是自内心开怀的笑。
朱谏男不明白,他这般出口,黑袍客为何还要笑。
“所以,你自始至终都认为,茗儿是你弟弟。”
朱谏男一愣,对啊,他想杀了墨茗,甚至让黑颈鹤用各种法子请来了各种人,可为何话到嘴边,说出来的竟然是茗弟。
哪怕,哪怕他说出口的是墨玄荼,也好啊。
“夫唯无知,是以我不知。”
话落,黑袍客再不多语。他走进了屋中,两扇屋门自动闭上。在他走入屋中时候,雷牛也能动了,他跑到朱谏男身侧,细细观察,确定情况下,只是一脸苦涩。
朱谏男摆了摆手,只是笑笑。
正当朱谏男或雷牛要说些什么的时候,那屋子竟开始着火,火势迅速,根本无法寻人扑灭。
有机灵的护卫立马跑开,去找人灭人。
这场火持续的时间甚短,不过半个时辰,火灭了,整间屋子也成了残垣断壁。可奇怪的是,另一间屋相邻不过十几步的距离,却未被殃及。不说那十几步路外的另一间屋子,甚至朱谏男他们原本站的地方,石板依旧干净,外头的大树也依旧茂绿。
这火好似是故意控制,手法极好,只是为了烧毁这么一间屋子。豆子书城
在火被灭的一刻钟后,朱谏男去了老龙王同盐伯喝茶谈天的地方。奇怪的是今天盐伯不在,陪同老龙王的是另一人,这人姓李,约摸五十上下。
见到朱谏男叩门,得到老龙王准许进来后,这李姓客卿忙行主仆跪拜之礼。朱谏男不作理会,自顾自坐到了茶桌一侧,这李姓客卿也自行起来坐回了原位。
还是老龙王先开的口,他问:“谏男,是你杀的剑老?”
时间过去这般久,该知道的老龙王自然也都知道了,他就看着朱谏男,等着自己孙儿的回答。
朱谏男点了点头,回道:“剑老,是来杀我的。”
对这回答,老龙王好似并不意外,他的右手摸着座椅把手上的那个麒麟首,又问:“你或许不知,剑老修习的是什么法门。”
朱谏男不修习武道,所以对于什么法门什么法门,并不在意。他看向了雷牛,雷牛答道:“莫语。”
朱谏男的眉头微微一皱,剑老修习的,也是莫语剑法?可莫语剑法不是墨家掌剑人一脉单传么?外人即便想偷学,不懂其中奥妙,纵然有幸得到剑谱,也是无用。
“剑老究竟何人,你不必深究,他死了便死了。且问你,你还打算继续做下去么?”
朱谏男明白祖父问的是什么,他不曾犹豫,还是坚定的点了点头,回道:“那你可明白,为何会令你去墨县那一带围剿,小盐子又为何会令云六儿领着禁卫去墨县?燕云骑是如何进入我临城的?与虎谋皮,实为不智。”
朱谏男讪讪,纵然面对黑袍客,他也不曾心虚,可一旦对面的人是自己的祖父,他却常常会不知如何开口。这些日子,这种感觉尤为强烈。
朱谏男是忘了,这种转变,全都是从墨茗离开金陵,才开始的。
朱谏男看向了李姓客卿,问:“可有事情?”
李姓客卿听到世子殿下这般问,也是不由鬓角渗出细汗,颤颤巍巍将一份书信递了过来。
朱谏男打开书信,看到其中内容,不由怒目。
那书信里头写着“儿不孝,难服侍二老天年。儿不忠,不遵王令,不杀玄荼。儿不可再不义,玄荼大才······”
不必再往下看,前头几句已经说明一切。
朱谏男的确再易水寒中发布过命令,杀了墨茗。他自然知道李冈鸿也知道这条命令,因为李冈鸿姓李,所以他不曾担忧李冈鸿是否会将这道命令告知墨茗。
朱谏男狠狠盯着李姓客卿,问:“还有呢?”
李姓客卿立马从椅子上起身,随后拜倒在地,声音颤抖,回道:“冈鸿,他,他伤了八斗先生。”
他本想装作不知道这些事,可金陵王是何等人物,早晚会知晓。若让金陵王知晓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李冈鸿阻止了八斗先生,坏了世子殿下的计划,那下场如何?
不等朱谏男再问,老龙王先开的口,听他道:“你且起来,坐下。大鸿这孩子本王甚是喜欢,可为人臣子,最重要的,还是忠心。你认为,本王该怎么做?”
李姓客卿并未起身,他的额头贴在地板上,那双人所看不到的眼睛实则已经流泪。可他声音不能带有哭腔,因为他不单是李冈鸿的生父,还是现今的李家之主。
他不敢犹豫,因为除了李冈鸿,还有李平鸿、李云鸿。
就听这李姓客卿声坚定,道:“视为叛城贼子,诛杀!”
老龙王一听,哈哈大笑,拍了拍手,随后道:“好,那就这般,云鸿那孩子修为也当不差了,就由他去吧。”
听到这,李姓客卿的心好似被刺刀一刀接一刀捅。
这李姓客卿依旧没有犹豫,声也平稳,吐出一字:“喏!”
李姓客卿离开后,老龙王问朱谏男那个黑袍客的事情。
“他,成功了?”
老龙王的语气颇为复杂,有骄傲,有欣慰,也有惋惜,甚而还有一丝丝的畏惧。
朱谏男点了点头,问:“墨家的人,当真都是天上选定的么?”
老龙王摇了摇头,道:“具体如何,也说不清。祖上留下的只言片语力能清楚的东西也是有限,约摸意思,龙、花、朱、墨、冷五位先祖,或该算上游龙氏。”
“游龙氏?”
朱谏男是头一遭听到这个姓氏,祖父将他与另几位排在同一等,想来也曾是了不得的人物。
老龙王点了点头,继续道:“游龙氏后有变故,就不必多提了。冷公子无双并无后人,那个暮寒楼的小剑圣也不过恰巧与他同姓,你不用误会。据闻墨家先祖曾也平平,可后来不知何故,成了人上人,甚而能修为能与冷公子无双还有那游龙氏的人不分伯仲。后来记载,墨家的掌剑人一代传一代,到了一定年纪都会消失天下。我朱家虽与墨家交好,也曾多次联姻,可却没有更为具体的秘密留下。”
“那墨家究竟藏了什么秘密,姑母也不曾透露么?”
老龙王听到自己孙儿说及自己宝贝女儿,却是笑得苦涩,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随后道:“嫁出去的女儿,自也成了他墨家人。只是偶然听你姑母同你父亲诉苦,说是她公公将要远行,而墨桑终有一日也会如此。”
“这个远行,就是同天上的人,成了同道?”
老龙王又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想来俗世之中虽有修仙者不少,可能同天上人成了同道的,凤毛麟角。更不提,他墨家不是修仙者,只是寻常武夫。武道破境,受雷劫,也不曾听闻会成为天上人。而一再推断,墨家的掌剑人每一代都风华绝世,到了一定年纪都消失天下,怕都是成了天上人。”
朱谏男的眼中放光,他突然恨自己姓朱,不姓墨。
老龙王毕竟不知自己孙儿肚子里的蛔虫,不晓得他具体所思所想,只以为自己孙儿在羡慕天上人可以长生。
老龙王给自己孙儿斟了一杯茶,自己则将杯中已凉的茶汤一口喝尽,继续道:“他没有杀你,不会仅仅念及血脉亲情。你认为,你们兄弟三人,他最疼爱的是哪个?”
老龙王口中的兄弟三人,自然不会包括墨茗,将墨茗替换,那自然就是朱谏膺、朱谏男同朱一诺。
朱谏男不曾犹豫,开口回道:“应当是兄长。”
老龙王也早早猜到会是这么个回答,乐呵呵道:“也是,谏膺天资卓绝,为人也好,品性也好,都是上上等。你也可以说是小一诺,毕竟这孩子成日喜欢粘着小苦茶,他也曾真的不遗余力想治好小一诺。可是,你想错了。”
想错了?
想错了!
这已经告诉了朱谏男,那个人最看重的,实则就是自己。
朱谏男的表情由开始的震惊变为不解,随后又释然,最后却是愧疚。
老龙王又问:“谏男,他最后同你说了什么?”
“哦,夫唯无知,是以我不知。”
老龙王仔细琢磨了这句话,又重复了一遍:“夫唯无知,是以我不知。”
琢磨了得有半刻钟,他哈哈大笑,朱谏男不明白,老龙王也不藏掖,解释道:“圣人心源,这不就是圣人心源的意思么?”
圣人心源?
自墨茗出生、习剑、成名,他人都将他视作天之骄子,可朱谏男从未见过黑袍客对墨茗流露过赞许之情,也不曾听闻他有过半句称耀。
就在先前时候,他本可以杀了自己,护住墨茗,可最后他却不曾动手。莫不是,自始至终,他都对自己那独子无感?亦或,他从不怀疑,墨茗会横死?
老龙王又开口了,这次的问题同黑袍客一般,干脆直接,又分外犀利。
“那么,谏男啊,你还打算杀了小苦茶吗?”
朱谏男的眼神一如之前坚定,点头,道:“唯如此,一诺才能成王!”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七章:师徒相聚
天降神雷,紫禁城东宫的一间屋子被天火焚毁。
不过一两个时辰,各类耀眼在整个金陵城开始纷传。
还在金陵城的仲西侯自然也听到了这些传闻,此刻的他正在茶室。茶桌上却摆了蜡烛同香炉,香炉前头还摆着三杯酒,三杯顶好的竹叶青。
仲西侯举起了一杯,慢慢倒掉,随后声悲哀道:“不过两次碰面,再无机会,有憾。”
他又举起了一杯,同样慢慢倒掉,继续道:“白云剑术必会流传,前辈可放心。”
第三杯酒亦是如此,仲西侯却沉默了,用酒杯轻轻敲打茶桌。不知过了多久,他开了口,道:“可惜啊,晚辈不能替前辈去报仇,朱谏男,不能杀。”
这茶室里不单单只有仲西侯一人,还有另一个仲西侯最为信任的人,对她的信任胜过曲天傲,胜过闫忽德梁,甚至胜过了颜啸。
这人自然就是诡王,诡王坐在一旁,仲西侯敬酒的时候不曾言语,等他说完了全部,才开口。
“侯爷,这位前辈同你交手,你有几成把握?”
仲西侯呵呵一笑,也非狂妄,回道:“一剑杀之。”
诡王微微一愣,也未多说。在她看来,也是这般。
“小师弟有无常剑圣替他出头,这墨茗有剑老出面,这些小子,都有长辈撑着,可真好。”
不知是玩笑话,还是仲西侯自内心发出的羡慕。自然,这些年都过去了,这等感慨也不过一两句话,不会再多。
“诡王,已经误了不少日子,再半个月吧,孤也得回西地。”
诡王点了点头,回道:“临城的事,还有那丫头,侯爷可以放心。”
听到诡王的话,仲西侯不过笑笑,道:“你在,孤自然放心。”
他起了身,去了屋外,看到花少红同风灵王正在嬉戏,无常剑圣带来的那两个娃娃在一旁打坐。
这两个娃娃的心性倒也不差,已经慢慢从悲痛中走出,若再给二人十来年,怕是天下武夫又得改个排行了。
仲西侯有意将二人收入麾下,可这两个娃娃毕竟是无常剑圣的弟子,难度可想而知。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了一人,这人自然也就是他的小师弟。若把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娃娃交给萦如歌,或许不差。
花少红看到仲西侯出来,一个飞跃,踩过风灵王脑袋就到了仲西侯身前。
这泼皮猴子一脸坏笑,不时回头看看被他气恼的风灵王。可仲西侯在,风灵王也不好发怒,傻大个在那生着闷气,也是有趣。
“侯爷,今个儿准备去哪乐呵乐呵?”
仲西侯伸出右手想给这花少红一个板栗,可对方躲闪,硬是落空了。
“今日你们几个就留在宅子里,孤要去见一见故人。”
花少红眼珠子一转,想了想,问:“故人?侯爷在金陵城还有什么故人?”
“多事,那两个孩子你多留神些。”
花少红点了点头,也不多问。可想了想,还是开口问了另一件事,那声音则小了几分。
“侯爷,小梁的事,是不是你俩暗戳戳有什么阴谋?上一遭我和他去找萦大哥的时候,他可不是这个样子。”
仲西侯微微一愣,花少红和闫忽德梁一起去找萦如歌?这事他却不知,正要开口问,这花少红也发现自己说漏了嘴,立马一个燕起鹊落,逃离了仲西侯身边。
仲西侯无奈摇了摇头,只得晚些时候再同这泼猴算账了。
仲西侯本打算将听雨剑带上,可想了想,又作罢。就这般,穿着件宽松袍子,出了门去。
从这儿到龙藏浦的路不算近,若是骑马过去,花费个一刻钟也能到。可仲西侯是徒步过去,不是他不喜好骑马,是在这金陵城骑马,一点也不爽快。要骑马,回了西地,让马儿放开蹄子驰骋,那才过瘾。
虽说是步行,可仲西侯的步子速度,却不必骏马慢。
不到一刻钟他就到了藏龙浦,才到那,就见河边一家酒楼三楼延窗有个脑袋伸了出来。这人还一个劲冲他招手,仲西侯见了,也是不由觉得好笑。这活了不知多少年岁的老怪物,怎孩子心性。
对一些招客姑娘的秋波不作理会,自顾自到了那间酒楼。
等他到了,这才发现,原来自己是最晚到的那个。
桌子那已经坐了五个人,这五个人也不是旁人,是颜啸同那刀枪剑三位师兄,多出的一人一身蓝色袍子,面容俊美。
仲西侯过去,只有这俊美蓝袍客起身对仲西侯行礼,仲西侯点了点头,坐到了他身侧。
看到仲西侯来了,方才探出身子断枪立马给他倒了满满一盏的酒。
“小十一,你怎那般慢,我都快打瞌睡了。”
仲西侯也是尴尬,只得将酒一饮而尽,随后赔笑道:“是为弟来迟了,师兄莫怪。”
断枪哈哈一笑,也喝了一盏酒,道:“不碍事,不碍事,师兄心可大了。”
“小十一,怎的脸上多了几道疤?莫不是有你打不过的人出现么?”
仲西侯摸了摸自己右脸,呵呵一声,有些无奈,道:“天下能人何其多,小伤而已。”
没刀对老六也实在无奈,只得叹了口气,随后道:“不用理会这泼皮,师尊,可以说了。”
颜啸看到弟子们嘻嘻哈哈,却不恼怒,反倒颇为满意。他点了点头,随后道:“为师的时间不多了,有一件事,想同你们几个孩子说。”
听到前边一句话,所有人都停了动作。刀枪剑跟随颜啸的时间已经不少个人世轮回,仲西侯同蓝袍客拜入师门的时间也占了他们人生的大半辈子,对这位师尊的感情,比金子还真。
看到弟子们这般哭丧模样,颜啸不由咧嘴笑笑,随后道:“你们几个,一个个都算大人物了,怎这般模样?你们三个,以后是回天上,还是继续留在俗世,为师不作强求。”
听到这话,仲西侯同蓝袍客都不由看向自己的三位师兄,而那三人则好似故意视而不见,依旧死死盯着颜啸。
就听颜啸继续道:“为师的剑给了老二,为师的刀给了老三,老六所得的是为师同兄长共创的功法。小西这头,为师的确愧对,不曾传你任何东西。”
仲西侯站起了身,双手抱拳,道:“弟子险些误入歧途,是师尊出手,才没愧对义父。师尊,弟子有一事,犹豫了许久,想问。”
师兄弟几人看了看仲西侯,还是二师兄藏刃开的口,道:“并无外人,十一但说无妨。”起点
仲西侯点了点头,可好似还是有些顾虑,最后将桌上的一坛酒拎了起来,直接灌入嘴中几大口,好似以此壮胆,随后才道:“义父的死,可与师尊有关?”
颜啸看着仲西侯,师徒二人四目相对,这一次的仲西侯没有退缩,依旧死死盯着自己。颜啸最后笑了,哈哈大笑,道:“为师每一百年会在俗世过一阵子,这一百年见过了太多人,也包括仲西侯那老小子。”
仲西侯不大明白这句话,就听二师兄藏刃替他解释道:“师尊每一百年会隐去气息,从零开始修习。这一百年他去过朝廷,去过江湖。遇到仲南燕那小子的时候,按俗世年纪,师尊同他一般大。”
仲西侯还是没怎么明白,但这些与答案无关的,他倒也不会过分关心。他还是那般盯着颜啸,颜啸则一脸笑意看着他。
“为师杀了不少人,小南燕,不是为师杀的。为师杀的,是白云苍狗。”
前半句话让仲西侯心安,原本的一丝疑惑也阴霾尽去,可后半句话却又如晴天霹雳。
料到了仲西侯会是这般反应,颜啸叹了口气,道:“为师自不想杀了这两个孩子,可他们想让如歌活下去,如歌才那般年纪,他想活下去,只有白云苍狗代他去死。”
仲西侯想问的更清楚些,却被身侧的蓝袍客拉了拉衣袖,只得作罢,坐了回去。
“这件事情,为师想一直隐瞒下去,你们两个,就不要多问,可好?”
颜啸口中的二人,指的自然是仲西侯同蓝袍客。
蓝袍客点了点头,道:“师尊,说句真心话,从一开始您引我入门,我就不乐意。既然这些年都过去了,那就如此吧。”
看着蓝袍客,颜啸也是无奈叹了口气,道:“那人毕竟算你父亲,太多东西,也不是为师能左右的,也只能说,你好自为之。”
蓝袍客点了点头,仲西侯则一脸不解看向了蓝袍客,问:“小雨,黑无常同师尊也有瓜葛?”
这蓝袍客自然就是简雨蜓,简雨蜓听到黑无常的名字,摇了摇头,也不解释。随后他扯开话题,道:“白叔前些日子去寻过你了?”
这白叔自然是白无常,仲西侯点了点头,正要开口,这简雨蜓也开了口。
他叹了口气,神情悲哀道:“本来白叔在山上做那些虫鸟野兽的头头,做个山大王,日子也算潇洒。非要下山来掺和,真是嫌命长。”
也不见有人动手,简雨蜓脑瓜子像被人用中指狠狠一弹,疼得他“诶哟”一声。抬头一看,藏刃正恨恨盯着自己,也是明白了意思,就不好多说了。
这其中,也只有仲西侯一头雾水,但他性格,不会多问。
对于弟子之间闹来闹去,颜啸看得颇为欢喜,可时间毕竟不多,只得继续道:“为师走前,除了你们的大师兄这件事要去解决,还有就是墨家的那条黑龙。”
听到墨家黑龙,简雨蜓来了兴趣,道:“听闻那黑龙化神境界,厉害啊,这俗世竟然还能存在化神境界,怎就没被天雷劈死······”
这一句话,可就得罪了在座几位,话已经出口,简雨蜓只能讪讪。急忙捂住脑门,就怕又莫名被揍。
“可要弟子去试着除了那黑龙?”
仲西侯问,可他没有十足把握。毕竟他只是一介武夫,对于修仙者中的境界算不上清楚了解。想来自己的武道修为若全力相对,在俗世不会有几个对手。
这次是断枪回答,他嗤笑,却不带嘲讽意思,听他道:“十一,天下剑宗那帮小混蛋在修仙者中算不得入门,也够俗世武者喝一壶。天下剑宗一些真正觊觎墨家的人海不曾出面,你若有能耐应付将要出来的那帮小混蛋,就足够了。可惜啊,你打不过。”
最后那句,分外伤人,可仲西侯明白,自己的六师兄说的是真话。
在一旁的简雨蜓托着腮,有气无力道:“若是我以筑基九层的修为,可能胖揍那些家伙?”
筑基九层?
仲西侯也是不由眉头微微皱,他盯着简雨蜓,可不曾想过,这小雨的修为,恐怖如斯。
刀枪剑三人也颇感兴趣看着简雨蜓,没刀问:“十二,你已经九层?那不是快要结丹了?”
听到结丹,简雨蜓急忙摇头,道:“罢了罢了,我可对天上的人没有半点好感。明着仙风道骨,暗着都是在干一些阿扎事,我呸。”
没刀却不恼怒,只是哈哈笑笑,道:“那要不,你去替小师弟了了这孽缘?”
简雨蜓有些不明白,问:“萦如歌不是已经和墨家两清了么?还与他有啥关系?”
这次是仲西侯回答的他,他同摸一只小奶猫一般摸了摸简雨蜓的头,道:“小雨,你同小师弟接触不多,但就你所知的,按他那倔脾气,墨家没有真的安宁,他会不插手么?”
简雨蜓当真无言以对,索性趴在了桌上,喃喃道:“唉,唉,唉,天底下,怎这般多不知爱惜生命的家伙?”
“三位师兄,若师弟当真对付不了那些修仙者,三位师兄可能出手,一助?”
仲西侯在问刀枪剑,可这三位师兄却为难了,最后还是最沉不住气的断枪站起了身,一拍桌子,道:“什么乱七八糟的,索性我去寻一杆枪,把这天下剑宗灭门算了!”
不用没刀出手,藏刃已经一个眼神,让断枪乖乖坐下。他与天下剑宗的关系,早已丝缕难断。若能出手,他早早已经出手。
“行吧行吧,我不作就是了。这乱七八糟的天地法则,可真麻烦。”
没刀被断枪气笑了,道:“莫不如,你回天上去,你这酒令花枪小霸王,死你怎的折腾他们。”
“甭了甭了,不自在。”
颜啸一旁要说正事,可每次都会被几个胡闹弟子打算。他不恼,反倒每次都颇为欢喜。
“上一次我可是去拜托过小雨,小雨索性见都不见我了。”
听到仲西侯告状,简雨蜓坐不住了,立马解释道:“那不是我事情多么?行行行,这一次,我帮你打跑他们就是了,不就一个不入流的仙门么。”
不入流的仙门?
不入流?
这话听进藏刃耳中,万千滋味难以言语。他只得倒了一盏又一盏的酒,一口接一口喝干。
没刀无奈,只得眼神暗示简雨蜓,简雨蜓实在不明白,可也不好多说,只好当个哑巴,坐在了那。
颜啸看气氛尴尬了,又继续他的话题,道:“莫说为师偏心,为师想最后送如歌一件礼物。”
众弟子看着自己师尊,静待下文。
颜啸这次也是觉得说不出口,给自己倒了一盏酒,他的酒不是这店里买的,还是自己随身携带,那又甜又苦的酒。
酒下肚,舒服了些,他继续道:“为师打算,将这具肉身,送给如歌。”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八章:归隐去吧
听到颜啸这般说,所有人都不由一愣。
将肉躯赠给萦如歌?
对仲西侯同简雨蜓而言,难以理解意思。可刀枪剑三人再明白不过,都是不由慌乱,觉得自己师尊这是胡闹。
颜啸也明白弟子们想法,摆了摆手,示意安静,随后道:“天地法则不可破,为师造的孽,能自己还了,你们三个不该替为师高兴么?月有阴晴圆缺,人有聚散离合。雏鸟都知道翅膀硬了,应该单飞,你们三个老小子在为师身边呆了这么久,你们不腻,为师都烦了。”
不说刀枪剑,简雨蜓同仲西侯都能听出这话太假了。
“不日,为师就要离开大邺,去把大邺外头的恩仇了了。十一就做自己该做的,小十二,你既然答应了,可就得帮一帮你这小师弟,不许耍赖。”
简雨蜓一听又扯到自己,无奈啊,只得敬了颜啸一杯,说了一大堆君子一言啥啥啥的。
颜啸又看向了刀枪剑,道:“老二,你也许可以去见见他,虽说他算不得优秀······”
不用颜啸把话说明,藏刃点了点头,道:“师父大可放心,我晚些时候去一趟天上,我就不信了,底光明三个字换不回一派大宗一个内门弟子的名额。”
底光明?
仲西侯是第一次听到自己二师兄的本命,脑中思索了一番,才明白了过来。原来那胜于传说的传说,那位高人,竟然就是自己的二师兄。若说出去,时间横跨这般久远,想来也是无人会信。
“你们两个,若还想逗留俗世,以后记得安份,低调。万万不可再惹事端,阴阳策这东西,能不用,就不要再用了。”
断枪那个无奈啊,虽说法门的基础是颜啸传授,可最后形成了阴阳策,可是自己天资过人,自行领悟创造。说不给用,就这般不给用了?太过霸道,心里苦啊。
没刀也不管断枪想法,直接掐住了他的后脖领子,笑嘻嘻道:“师尊放心,这猫崽子敢违逆,弟子第一个废了他。”
颜啸满意点了点头,道:“有老三你在,为师的确放心。”
“师尊,这不公平,三哥他······”
不等话说完,看到没刀那恶狠狠的眼神,断枪立马焉了,只得效仿简雨蜓,趴在了桌子上。
“也就这么点事,来,我们师徒几个今日就该喝酒喝酒,该吃肉吃肉。”
简雨蜓有些不乐意了,道:“师尊,还有三位师兄,那我帮了墨家这一次,以后我的事,你们几位能不能不掺和了?”
这语调幽怨,惹得几人哄笑,都是一个个答应不掺和了,不掺和了。
人要寻死,其心坚定,旁人要阻拦,当真是拦不住的。虽说答应的爽快,可内心想法,又是如何,也不重要了。
等旁人散去,只剩颜啸一人,有位白衣书生自雅间外走了进来。
这人一身白衣,明若皓雪,手中一把青玉折扇,更显风度。
颜啸见到了他,也是不由眼睑抽动,实在是不想见到他。
来人先开了口,听他道:“你呀你,果然不适合做个修仙者,这般情欲都舍不了,如何求得与天地同寿的大道?”
颜啸苦涩啊,只得回折书生的话,听他道:“不说先生这般天地长存的年纪,单说小辈这样八百年,已经令人生不如死。昔年孽债拖了一代又一代,这一世到了能了结的时候,不挺好么?”
听到一世又一世,书生也笑了。
这书生不是旁人,是早些时候呆在仲西侯身边也有几年功夫的白衣道君,书难。
“先生这次又去了哪些地方,见了哪些人?”
一口一个先生,称呼转变,书难也不由笑笑,道:“怎的,不称呼我为老妖怪,或者妖道,妖人了?”
颜啸一脸苦涩,悻悻道:“背后骂你也能被你听见,不是老妖怪,又算什么?”
书难用青玉折扇轻敲颜啸头顶,随后自己寻了个位置坐下,看了看外头秦淮河风光,也是不由感慨。
“也算知晓为何你的几个弟子都想留在俗世,不愿回天上了。天上,哪有俗世这般美妙。”
“那先生,也打算留在俗世么?”
书难很干脆的摇了摇头,道:“小石头一日不随我回去,我就会留在俗世一日。若小石头哪一日想通,不说俗世,或许我也该去追寻天父脚步,不会留在这个界面了。”
“宇宙宽广,的确不是凡人能够想象。”
书难听到颜啸感慨,也是觉得有趣,调侃道:“不如待小石头回心转意,我也把你带去天外天,看看宇宙有多宽广,可好?”
“先生说的真话?”
“自然是假话。”
有一隙停顿,随后二人哈哈大笑。
颜啸给书难斟满了一盏酒,道:“今日不说恩仇,不论轮回,只想与先生把酒言欢,可好?”
书难接过了酒,抿了一口,味道不差,就点了点头,道:“也可,那今日你就多讲几个俗世有趣的故事,给我解解闷?”
“先生要听,故事自然有的是。”
人外有人,天外有天。
很多人知道这么个道理,却从不会遵循为人谦逊的道理。
若没吃过天大苦头,自然就是不到黄河心不死。颜啸吃的苦头,自然来自这道君书难。书难究竟什么身份,颜啸也实在不清楚。听过一点半点的传说,可问了天上一众同道,却都是人人不知。
不说颜啸那头,再说回仲西侯这。
仲西侯喝得也有些醉意,自己酒量本如汪洋大海,可今日同师尊还是师兄弟喝了一些,竟有些醉意。也不知是因为酒还是因为人,那等醉意,恰到好处,他竟不自觉趁着醉意,踏着风去了别处。
醉眼朦胧,只觉山河大地,景色秀丽。高空俯瞰,竟不觉得半点惶恐。
他去的地方是天鸾峰,他不确定萦如歌在不在那,若不在,就去祈年殿那再问问就是。
也是可笑,他一城之主,竟没有一个梧桐洞可令他倾诉。人生之苦,也算其一了。
万幸这一次萦如歌在天鸾峰,与他同在的,是一个戴着猴脸儿面具的矮个儿武夫。
这矮个儿武夫自然就是天鸾一众中的参水猿,参水猿看到仲西侯时候也是吓了一跳,以后这西地黑炭是来寻自己报仇的,急忙躲进了屋子不敢露面。
仲西侯纳闷,怎的有只大猴穿窜了过去,或许是山野之地的原因,也就不去多想。
“小师弟,小师弟,为兄来看你了······”
就那般,趁着醉意,开始胡话。萦如歌也早早看到了仲西侯,他知道仲西侯不是修仙者,可怎么也没想到,仲西侯,仲西侯他竟然是从天边飞过来的。全球
对,就是那般好似踏风而行,飞过来的。
给仲西侯泡了杯绿茶供他醒酒,随后问:“你这哪学的御风之术,看火候,可不差啊。”
仲西侯一听,也是呵呵一笑,道:“这等东西,同跑,同戏水,也无差。折腾几下,不就学会了么?”
听到这答案,萦如歌那个气啊。千万法门之中,火系最狂妄,土系最艰苦,而这风系却最难入门。御风之术算不得高明法门,可随便折腾几下,就能熟练,鬼扯呢?
“侯爷当真不是修仙者?”
仲西侯一听,直接把脑袋伸向了萦如歌,道:“来来来,你查查,你探探,可有仙根啊?这等事情,何须瞒着你?”
萦如歌也是干脆,当着探了探。本以为会发现什么绝品仙根,可怎么摸索,也没发现半点仙力。
这可就怪了,没有仙力,怎就会这等法门?
“孤来寻你,不是同你讨论什么乱七八糟修仙不修仙的,孤来寻你,是来问你一件事。”
萦如歌微微皱眉,示意仲西侯继续。
仲西侯从石凳上站起,步子踉跄,手中的茶也被洒出了大半,就听他道:“孤问你,可知道金陵城门口那几个人,是谁杀的?”
仲西侯不提,萦如歌都快忘了,他也的确查过,约摸猜测是临城的人所为,最后想草草了事。
“孤告诉你,是易水寒的人干的。”
这答案并不意外,可仲西侯千万里过来,就为了说这个?
“孤在问你,可知道拳震春秋什么货色?”
这次萦如歌眉头紧锁,很是纳闷?
“哈哈哈,孤也不知道。孤还问你,若墨家还要被天下剑宗折腾,你怕不怕,你是帮还是不帮?”
萦如歌更愣了,天下剑宗?不是已经被赶跑了么?
看萦如歌一脸不知所措,仲西侯哈哈大笑,若有人离他近些,非得被一嘴酒气被熏死。
“你看,天下剑宗在俗世有人,在天上有人。俗世的人不过几个跑腿的,天上的人也分三六九等,听着威名赫赫,哪那么容易被你个小屁孩给打跑。”
萦如歌实在无奈,平日里的那个有些霸气,又有些不羁的西地之主,今日怎会这般醉汉登徒子模样。
“所以,若墨家还要被天下剑宗折腾,你怕不怕,你是帮还是不帮?”
萦如歌摇了摇头,指了指自己膻中穴,道:“该还墨家的都还了,墨家存与亡,与我无干。侯爷,近些日子,我或与月儿成婚,可愿赏脸,来喝杯酒?”
听到这话,仲西侯的酒醒了七八分,问:“可是当真?”
“千真万确?”
仲西侯脸色转喜,道:“那成,来日生了童儿,孤可做他义父。”
萦如歌那个无奈,道:“侯爷,虽说我二人同出一门,但好似感情,还不曾到那一步。”
仲西侯凑了过来,盯着萦如歌的眼睛。果然啊,纵然人的相貌相近,看似无差,但人的眼睛差距,不是一般的大。
他哈哈大笑,转过身去看向山下,酒已经醒了不少,如今向下看去,也觉得眼睛发晕,不由后退几步。
“小师弟啊,江湖险恶,你就不要再在浑水中摸索了。求名,名已够。求利,为兄赠你些产业,足可富裕一生。你啊,就此退隐过些安稳日子,可好?”
萦如歌的确有退隐之意,可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问:“侯爷这话,可能明说?”
仲西侯转过了身,又盯着萦如歌,道:“你可知道暮寒楼的意义所在?”
“莫不是除了江湖大派,另有隐情?”
果然如此,仲西侯又是不由嗤笑出声。
“听闻白啸天疯了,现在的楼主不过二十出头年纪。那敢问,你楼中权位高者,就什么无常前辈、诸葛剑圣几人么?”
萦如歌不假思索,回道:“三十六楼之中声望高者不少,且都拥戴无忧。由无忧统帅暮寒楼,未来可期。”
“哈,哈哈哈哈。未来可期,好一个未来可期啊。为兄同你打赌,不出五年,暮寒楼必将不存,可信?”
萦如歌眉头紧锁,实在不明白,仲西侯为何这般言语?
“有些事情,不是小孩子适合掺和。你就念着同门之谊,信为兄这回,离开暮寒楼,早早归隐。”
萦如歌嘴角微微勾起,问:“那,侯爷是想我去西地了此余生么?”
可仲西侯却摇了摇头,回道:“西地兴盛,会持续多久,为兄也是不知。为人在世,首当的,是信。也因为这信,关于荣耀,胜过性命。大风起,猎鹰季。自独孤少华起,西地就在等一个机会,义父也为此自负枷锁一生,到了孤这一代,也该了结了。”
“什么枷锁?”
“呵,名正言顺,可明白?”仲西侯又走了过来,轻轻拍了拍萦如歌的肩膀,道,“终有一日,你所认为的万般都将被推翻,趁着他人嘴脸还未揭露,早早离去吧。”
或是因为颜啸带来的触动,或是因为莫名醉酒乱了思绪,仲西侯也纳闷自己会这般无聊跑到这天鸾峰,还同萦如歌讲了这些有的没的。
“你曾挑战高手无数,可若那年你来西地,挑战了为兄,那也就没什么摧剑主令狐长空之流了。你以为于你有触动的,不过柳家三郎同那令狐仙人,那敢问,区区一个鸿蒙一两重的娃娃,当真天下无敌么?”
萦如歌眼眸不由阴沉,他曾战无不胜。凭着不俗武道加以仙威辅助,越境而战,从不惜败。纵然现在的自己,也不敢说是年少时候那摧剑主令狐长空的对手,可仲西侯,竟如此看不起。
仲西侯也看出了萦如歌的想法,呵呵一笑,道:“你以为的,终究是你以为的。可天下能人到底有多少,你当真知晓么?若一个十六七的娃娃能横行天下,又当真天资妖孽如此?前几年,前几十年,都没有天资胜过你的妖孽出世么?”
随后仲西侯看了看自己的手,继续道:“为兄也藏有秘密,为兄十几岁时候也是孤身一人杀了不少人。那会儿境界还不曾达到鸿蒙,却能血战最后杀了鸿蒙境的人。”
“可能讲讲?”
仲西侯摇头拒绝,继续道:“这个秘密,为兄希望这一生都不会揭晓,就让它随为兄一道被埋进黄沙,就好。”
说的够多了,仲西侯走向崖边,这地方实在太高,他只得看向前方,不往下头去看。
在他踏空之前,留下最后一句。
“墨家之事,无须担忧。你的十二师兄,论妖孽程度,非你我能及。他答应出手,自然无恙。”
萦如歌也回了他一句,听他道:“你学令狐长空的水准,可真差劲。”
仲西侯微微一愣,笑得这小师弟说的是自己脸上的三道疤,也是不由一笑。
不再多语,仲西侯就这般踏空离去,那样子,潇洒至极。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一十九章:神龟虽寿
墨家高空九千丈之处,在金陵紫禁城出现过的那个黑袍客就那般伫立云端,盯着天水山庄。
这等高度,天水山庄早同桌案上的沙盘无异。
黑袍客正沉思,一个浅蓝色劲装武服男子从另一处走来。他踏着白云,如履平地。
“该了则了,切莫留恋。”
听到了声音,黑袍客看向了来人。他不曾见过这人,倒也不意外,更不会去好奇。
于俗世,他一方为尊,可到了天上,不过小辈。
“敢问前辈哪一路?”
来人自然是颜啸的二弟子,藏刃,也就是那个底光明。
藏刃呵呵一笑,也无须装神弄鬼,不必化身童子,也无须声音作哑,他这番是以真面目相见。藏刃算不得英俊非凡,但或许是他修习剑道,任是在为人向往的天上,也是大家。应当是如此,整个人看过去,凌厉非凡。
“不过引路人。”
黑袍客微微皱眉,不由好奇,他已经见过接引者。那接引者傲慢非凡,见他不过初来的小辈,甚是不屑。
可面前这人,对他态度,倒是不差。
藏刃也经历过黑袍客的那般遭遇,也猜到其所思所想,摆了摆手,道:“无需理会那些废柴,且问你,得到是为了什么?”
虽是头一次见面,可这藏刃给他的气息,竟是有一丝熟悉。再想想,自己好似也没什么够他企图的,也就没了戒心,说出实话。
“替先辈赎罪,为子孙平事。”
“哈哈哈,哈哈哈,果然啊,白家小子都是这般有趣。”
“白?”
黑袍客有些纳闷,自己在俗世家族为墨,怎的在这前辈口中成了白?
虽疑惑,可对方不答。
藏刃又问:“若要你舍去仇恨,不顾子孙遭遇,我送你一份大机缘,可愿意?”
这等人物会给的大机缘,想来也是非凡,可黑袍客毅然决然摇了摇头。
“天下剑宗一日不除,我墨家就一日不得安宁。”
藏刃不由摇头惋惜,道:“痴愚,天下剑宗虽说不过小门小派,当就你这等不入流的角色,怕是人家山门,也进不去。”
黑袍客想辩解,可又无从辩解。来人所说,并不虚假。
他本以为天下剑宗不过是在俗世的一个修仙门派,也查过一些出自天下剑宗的剑客,修为不差,但不曾入他眼中。想到此,自觉一人灭一门,也不是不可尝试。
藏刃随手一挥,无形之中化出一个白色瓷瓶,递向黑袍客。
“这里头是一颗却情丹,你服下此丹,会渐渐断去俗世牵挂,对你日后修行也算不小助力。”
得道者第一件事,是去除俗世情欲。可人心肉长,基本大奸大恶之人,也难做到真正舍弃。是故不少从低等界面来的飞升者,即便到了天上,无法修为增进,也只能做下等人。
这诱惑,算不得大,但着实不小。
黑袍客显然犹豫,毕竟子孙自由子孙福,能助一时,护不了一世。自己已经离了俗世,无需太久,就是人们口中的仙人。若不早早断了俗世情欲,只会累赘,耽误真正大道。
可这黑袍客最后还是摇了摇头,道:“谢过前辈好意,可毕竟生在墨家长在墨家。犬子孱弱,若不替他平了前路荆棘,终究道心难稳,修行路上也是难进寸步。”
这等不争气的话再藏刃听来,却颇为入耳。
他微笑点了点头,又一脸坏笑,随后道:“那你是一子,还是双子呢?”
天上的人会对得道者进行深入调查,可这前辈怎的也不想那些接引探查的人,怎的会突然问出这么一个问题?
“哈哈,不过随你说说笑而已。人会犯错,自然更多时候不会觉得那是错误。那个孩子过得不错,或许这两年也会成婚,会有自己子孙后代。自然了,这孩子,或许会姓白,但不会回你墨家。”
黑袍客终究是面露悲色,可俗世如此,如何不悲呢?
“悲来乎,悲来乎。天虽长,地虽久,金玉满堂应不守。富贵百年能几何,死生一度人皆有。孤猿坐啼坟上月,且须一尽杯中酒。”
听到黑袍客突然有感而发念起了诗,藏刃两眼放光,随后哈哈大笑,附和道:“饮过此间酒,去做天上人。酒醒不知处,只道会周公。”
话说,藏刃手一挥,白云汇聚成一精致酒杯,好似白瓷质地。他又将酒杯朝空一举,大气流动,汇入杯中,成了一杯清澈美酒。
美酒递给黑袍客,黑袍客的手竟颤颤巍巍。他接过了酒,就那般盯着,却不知如何言语。
过了十几隙的功夫,开口问:“前辈,人间事,可得圆满?”
藏刃还是忍不住摇头叹息,随后道:“不如,带你去见一个人,我二人远观即可。”
“哦,哪位?”
“你自然熟悉,是你那侄儿,金陵城的世子殿下。”
黑袍客不由皱眉,也是不明白身前这位前辈为何要带自己去见朱谏男。若是他带自己去见那不曾见过的弃子,或许才能真正了了自己尘缘才是。
与藏刃同乘一片云,墨县到金陵,不过弹指功夫。
再向下看时,没了豆腐块半的天水山庄,能看到的,只有巍峨的紫禁城。
“听闻龙帝初始,这紫禁城才是帝都。三世迁都,将这紫禁城赠与了自己幼时玩伴,也就是那时的金陵王。不不不,当时可没金陵王,有的,只是清微王。单这清微二字,你可明白朱家祖上为人?”
论文学一道,若藏刃没有几百年的寿命,只与黑袍客同等年岁,当真无法与黑袍客相媲。听到清微二字,黑袍客本能性回道:“清雅微妙,淡泊深远。朱家祖上怕是不安一隅,但也不越雷池性子。”
藏刃也不解释,只是在黑袍客眉心一点,随后道:“同我下去看看。”
“就这般?”
藏刃呵呵一笑,回道:“莫慌,旁人看不到你。”
二人走遍了半个紫禁城,朱谏男竟没在他办公的东苑找到,也没在他居住的东宫找到,最后在御医馆也就是太医院找到了朱谏男。
此时的朱谏男躺在床上,面色惨白,不见血色。那死气漫布的样子,说是活人,也会认为是没一盏茶的功夫就会嗝屁那一类。热搜
屋子里头没有旁人,也不见雷牛,陪着他的只有他的祖父,金陵王。
金陵王的老手按在朱谏男自被子中伸出的手背之上,那手背温度,也不如年迈的老龙王来的热乎乎。
就听老龙王开了口,其声微微带哑,干涩,好似有些时间没有喝水。
“耆儿,若是痛苦,就早早解脱吧。白发送黑发,祖父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能令年迈如此的金陵王说出这样的言语,想来朱谏男的身子当真已经油尽灯枯,没有多少日子。既然如此,却不见朱一诺,也是奇怪。
黑袍客同藏刃在紫禁城溜达时候,还看到朱一诺在演武厅里哼哼哈哈,满身大汉,练功练得畅快。显然啊,朱谏男病重,他这弟弟并不知情。
朱谏男摇了摇头,发白干燥的双唇张了张,没说话。
“祖父还能活些年月,小一诺也会长大,朱家啊,你付出的够了,真的够了。”
言语如此,可老龙王无论怎么去压抑,也无法掩盖言语中的悲哀。这是怎样的报应,会落在子孙后代?
“孙儿,孙儿还能活上个把月功夫,还有该做的事。”
“若要我这老骨头的寿命换你一两年光景,该多好。”
听到祖父感慨同祈愿,病床上的朱谏男吃力摇了摇头,随后道:“万万不可这么说,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若是事情了了,是多一天,还是多活一年,也都是自在的。”
不等老龙王再开口,有人叩响了屋门,老龙王应了声,小雷端着一堆瓶瓶罐罐走了进来。见到了老龙王也不行跪拜之礼,只是站到了一边,静候。
看到小雷进来,朱谏男同老龙王微微一笑,道:“祖父早些回去歇息吧,孙儿,孙儿该用药了。还有,关乎一诺那事,这几天,孙儿也打算去做了。”
看到那托盘上的药瓶,刻了一些奇奇怪怪的符号,老龙王最后也是叹了口气,出了门。
朱谏男的身子早已脱力,想要吞咽丹药,也早都做不到。雷牛取了温水将丹药泡散,就这般喂了一碗,两碗,三碗。
他人虽看不到黑袍客同藏刃,但二人还是能听到、闻到、感受到这屋子里的声音、味道、气息。
黑袍客闻到那药水散出的气味,不说刺鼻,但实在难闻。就连喂药的小雷,也能从他面部表情看出,是在强撑着。可朱谏男好似闻不到气味,也尝不出药水味道,就一小口一小口,任药水顺着喉管流入胃中。
等药水喝完了,小雷又将自己的炁慢慢渡给朱谏男。就这般又过了得有半个时辰,才算小小结束。
此时再看朱谏男,血色恢复,人也精神了百倍。
虽无法同常人一般精神奕奕,但相较先前半死不死的样子,变化甚大。
他活动活动了手脚同脖颈,随后拨开了被子,下了床。原先几步走路踉跄,险些摔倒,好在一旁有小雷护着。可就这么练习了几次,步子也就稳了。
虽说能下床走路,可黑袍客就是看着奇怪,耆儿的步姿,不该如此。有些奇怪,可又说不清道不明。
才能行动的朱谏男换了身用香薰熏过的干净衣裳,悉数一番,随后直径去了东苑。也不用猜测,想来是去批改那些公文了。
这路上,朱谏男问小雷:“浮云剑客可查明身份了?”
小雷点了点头,回道:“不是易水寒的人。”
朱谏男有些惊讶,随后也是一笑而过,道:“不是浮云剑客,那就有趣了。”
见到自己侄儿这般,黑袍客也是不由摇头叹气。多少年轻后辈,他都有评价,那朱谏膺也不例外。唯独对这个现在的临城世子殿下,他始终不知如何言语。其本性究竟如何,难以一两句话说个明白。
“可还有什么要看的,要问的?”
“耆儿还有多少时候?”
藏刃不由微微一笑,觉得有趣。朱谏男虽说是他侄儿,可这侄儿可是一心想要杀了他自己的亲儿子。到了最后,将与俗世一刀两断,却还要关心这么个人物的生死。果真啊,俗世情感当真有趣,爱恨难分,剪不断理还乱啊。
“黄门虽说是歪门邪道,但这朱谏男想要活下去,也唯有如此。”
黑袍客不由苦笑,道:“黄门么?”
藏刃不知是玩闹心犯了,还是故意调侃,突然问了一句:“可要我带你去端了这黄门老窝?”
黑袍直接摇了摇头,他未去理解藏刃意思,只是干脆的摇了摇头。
“家事也不好再插手,更不提什么黄门蓝门了。”黑袍客看着藏刃,犹豫几番,还是开了口问,“我那小儿,当真可好?”
藏刃哈哈笑笑,问:“你可要去见见?或许,还能见到你的另一个儿媳,那姑娘配那小儿,当真是他福分。”
一听这话,黑袍客竟也自内心欢喜,可不敢溢于言表,只是摇了摇头,道:“如此就好如此就好,是墨家欠他的。墨家欠了他,天地还了他,当真甚好。”
“可不是天地还他,是他自个儿取得。”
藏刃的话令黑袍客不由面色一红,想来也是,无依无靠,所有的一切,也唯有自己取得。
他同藏刃离开了紫禁城,又回归了千万丈高空,看着俗世逐渐渺小,思绪也慢慢放空。
可不知为何,黑袍客脑中涌现疑惑,问:“前辈,千年光景,可会寂寞?”
黑袍客突然问出这么一句,藏刃也是不由愣住,竟一下子不知如何回答。
凡人就长生,可长生之后亲朋好友逐一离去,可会寂寞?
天上同道有千万,聚散之日目不可触,可少了俗世的那种七情六欲,可能再生出俗世一般的情感填满心胸?
藏刃早早忘了生而为人时的感觉,漫长时光长河,他身边来去太多人。师父常年神龙见首不见尾,他曾与三师弟一道遨游六界,何其快哉。
后来,多了个拖油瓶的老六,三师弟只得尽一尽兄长职责,护着他。
自那之后,除了偶尔相见,他藏刃更多时候是一个人存活天地间。那般日子,千年光景,可会寂寞?
藏刃回答了,他的回答令黑袍客难以理解,就听他道:“何为寂寞?”
何为寂寞?
是指孤身一人?亦或世无知己?还是红颜不复?
“这小殿下说了一句,神龟虽寿犹有竟时,若你想知道千年光景可会寂寞,不如到了天上,去寻一下北派神龟。或许如此,会有答案。”
这般回答,当真令黑袍客哭笑不得。
他就这般看着藏刃,或许沧海桑田之后,再后小辈问自己同样问题,他也会这般反问“何为寂寞?”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章:背弃祖训
临城墨县,天水山庄。
郡主大人不知为何,心口一疼,竟莫名悲从心头起。
这悲,不是因为墨茗,也不是因为那不曾真正相见相认的萦如歌。这种悲,无法明说,但又痛彻心扉。
如果实在要形容,那就是自己的魂,丢了一半,难将重复的那种悲。
剑老出行前一再交代,要虎佬护在夫人身侧,殷莉同墨曲儿也是陪着郡主大人。
第一个发现她异样的,是墨曲儿。墨曲儿放下手中女红,走到郡主大人身后,用手轻抚她后背,给她舒气。
“夫人,您这是怎么了,我记着您的月事也不是这几日啊。”
墨曲儿这丫头也是关心则乱,竟忘了虎佬还在,说这些女儿家的事,也实在不大妥。
郡主大人毕竟有些年纪,经历甚多,哪会在意这些。她摆了摆手,示意曲儿不用继续。
“无妨,或许是这几日事情太多,有些累着。我休息下酒没事了,曲儿,你同我过来下。”
墨曲儿应了声,就扶着郡主大人离开。还在原座的虎佬本来跟随,但被郡主大人手势阻止后也就作罢。毕竟这儿是墨家,那些个老怪物虽说不见身影,但应当都在暗处。既然如此,那夫人的安危也就不用太过担心。
而殷莉则有些不悦,她神色未变,只是一直看着二人离去方向。
“虎佬,可能请您老陪同我去一趟山下。”
虎佬放下手中一本蓝皮书,封皮上写着“大邺皋月记”。能拿到这等蓝皮书的,都是江湖大派。能编撰出这等蓝皮书的,自然也就只有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
一听少夫人有事要自己陪同,自然答应,随后取了兵器,陪同殷莉下山去。
而郡主大人同墨曲儿那,墨曲儿见四下无人,就问出了自己问题,道:“夫人,怎么不让少夫人陪您,您还有什么话要同我说呀?”
看着墨曲儿这古灵精怪的样子,郡主大人也是心情顿时好了几分,她用手指刮了刮小丫头鼻子,道:“你这小花猫,自然是咱娘俩的事。”
墨曲儿对墨家人都分外恭敬,但对于郡主大人也好,墨茗也好,将她视作一家人的言论,都是从不拒绝。
听到郡主大人这般说,她也是吐吐舌头,顽皮一笑。
“曲儿,可有想过离开墨家?”
听到这话,原本嬉皮哈哈的墨曲儿一下变了脸色,小脸忧愁,蹙着眉头,问:“夫人,你这是要赶我走吗?我,我以后不会花那么多钱了的。”
郡主大人一下子被逗乐了,摸着墨曲儿的头,和蔼道:“傻丫头,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呀?我早就拿你当女儿,是你一个劲说自己是茗儿的丫鬟。一个月十两的月钱,你二两银子都用不了,哪里乱花钱了。”
墨曲儿抬起了头,一双大眼水汪汪盯着郡主大人,那样子像极了可怜的小奶猫。
“那曲儿是做错了什么吗?”
郡主大人忍不住又噗哧笑出了声,捏了捏墨曲儿的小脸,道:“我的好女儿,你哪有做错过什么。是墨家,墨家的劫难还没结束,茗儿不会走,但你不一样啊。你也姓墨,是我墨家子女,若墨家躲不过了,你在外头,也还是能好好生活。你好好活下去,我这个做娘的,才能安心。”
墨曲儿拉着郡主大人的衣袖左右摇摆,撒娇道:“那,娘,你不要赶曲儿走,好不好,娘。”
听到墨曲儿喊娘,郡主大人整颗心都快化了。
“可是墨家······”
“曲儿不怕的,曲儿早就该死在外头了,是少庄主把曲儿捡了回来。曲儿就想一直呆在墨家,娘,好不好嘛。”
面对墨曲儿千年难得的撒娇,郡主大人终究是败下阵来,只得退了一步,道:“那若是哪日茗儿要离开墨家了,你也虽他一道走。这样,你能答应娘吗?”
墨曲儿聪慧,哪里听不出郡主大人话里的意思,可最后还是小脑袋点了点,算是答应了。
“你同为娘一道过来,为娘有些事情要告诉你,有些事情要交代你。”
墨曲儿见郡主大人答应不赶自己走了,欢快跟随在她身后走着。
这条路很奇怪,墨曲儿在墨家生活了这么久也不记得有这样的路。明明回廊屋社她都知道,可从未发现,还有这种走法。这是在故意绕圈子,还是另有什么机关暗格之类?
郡主大人在前边走,不说话,墨曲儿也就跟在后边走,也不说话。
到最后,郡主大人带墨曲儿去的,竟然是墨家的祠堂。可走来墨家祠堂本不该这么多鲁才是,等进了祠堂,墨曲儿才明白了过来。
郡主大人的确是在绕路,另外,也的确另有玄机。
这里是墨家祠堂不假,可同样的,这里并不是她去了不知多少遍的墨家祠堂。
说相同,因为装潢布置别无差别。说不同,因为供奉的牌匾,他一个也不认识。
这祠堂里没有一个下人,说干净也干净,说脏,倒也的确有不少地方沾了灰。
郡主大人取过了三支香,点燃,交给了墨曲儿,随后自己又点燃了三根。她跪在了拜垫上,举着香,恭恭敬敬三拜。
墨曲儿也干脆,直接跪在了郡主大人身侧的石板上,也是随着郡主大人的起伏,恭恭敬敬三拜。
郡主大人起身,墨曲儿也起身,随后二人将香插进了香炉。
郡主大人对着林立的牌位不由哀叹,随后道:“这些,是墨家不曾出现过的列祖列宗。曲儿,你帮为娘将最右侧那块取过来。”
墨曲儿应了声,将最右侧那块牌位取了过来。
这块牌位较其他相比,要新一些,说是新,但看着也应该有不少年头了。等看清楚上头的字,墨曲儿的眉头不由皱了起来。
这牌位上头写着的,竟是“墨荼”。
墨荼?墨玄荼?
那不是双庄主墨茗吗?
她疑惑看着郡主大人,而郡主大人回应她的,是一个肯定的点头。
知道这丫头不明白,郡主大人示意她拿着牌位同自己走到了一边。二人在椅子上坐下,郡主大人接过了牌位,用纤长若白玉青葱的手指抚过牌位,慢慢开了口。
“这牌位啊,不是茗儿的,是他弟弟,菟儿的。”
“弟弟?”
墨茗的弟弟?来
虽说墨曲儿不是自出生就在墨家,可在墨家呆了这般久,莫说别人了,就连墨茗也不曾说过自己还有个弟弟。
莫不是,这是庄主在外头的私生子,然后丧命,才将牌位放在了这暗面隐匿处的祠堂?可也不对,若是如此,只该有一块才是,可这儿的牌位,可多了不止一两块。
想到这,墨曲儿去数牌位,一二三四······
等数完了全部,赫然发现数量与明面那祠堂里的牌位数相差无几,精准点说,是差了两块。
知道这丫头的眼睛在数牌位数量,郡主大人打算了她,道:“不用数了,这里的牌位,一共比外头多两块。”
“为什么呀?还有,这些列祖列宗,怎么从没听说过。”
郡主大人微笑看着墨曲儿,声音温柔,道:“这呀,就是为娘要同你说的秘密。你听过了,就要替你墨茗哥哥守着,但你不能告诉他,明白吗?”
本该是点头答应,可墨曲儿却是摇了摇头,这可把郡主大人给气笑了。随后用手指轻轻在那猫耳朵样子的发髻旁敲打了一下,墨曲儿摸着脑袋佯装疼痛。
“不同你贫了,今天为娘同你说的,你都要记住。如果可以,把秘密烂在肚子里。”
墨曲儿还是不明白,她问:“娘,既然秘密要烂在肚子里,那为什么还要告诉我?”
“因为茗儿没有做出选择,如果有一天他发现了这个秘密,那就需要有人告诉他。如果茗儿做出了选择,无关这个秘密,那曲儿,你要将它烂在肚子里。”
墨曲儿好似明白的点了点头,她没有愚笨去问,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墨茗。
郡主大人又看向了那一众牌位,随后道:“这些都是墨家的列祖列宗不假,但是,他们自出生到离去,都还不曾见过这个世界。自然,荼儿除外。”
“啊?”
“你不要急,为娘会一点一点告诉你。”
看着墨曲儿认真的点了点头,眉头微蹙,看上去尤为认真,原本压抑的话题竟也轻松了几分。
“墨家自古有门秘术,唤作阴阳分水术。而墨家也似与这个秘术关系千丝万缕,每一代都会出生一对双生子。你父亲墨桑不例外,茗儿,也不例外。”
墨曲儿实在不明白,她从不曾听过墨桑还有双生兄弟,自然,也没见过墨茗有双生兄弟。既然如此,那多出来的两块牌匾也就能解释了。
“那墨荼就是少庄,就是玄荼哥哥的弟弟。那那边那块墨槐,就是父亲的弟弟,对吗?”
郡主大人很满意墨曲儿的聪慧,点了点头。对她这般一个娘亲一个父亲的叫法,也是颇为受用,内心欢喜。
墨茗出生前她就想要个女儿,可当知道墨家秘密后,只能作罢。她多年前就想曲儿喊她娘亲,可内中纠缠甚多,终究没有如愿。
“阴阳分水术,是将双生子的天赋、资质、炁源,还有未来。所以墨家各位先祖,还有你父亲,都是人中龙凤,绝世不二。若他们有意在天下争名夺利,鲜有人敌。但墨家祖训要求的,是延续墨家生生不息。所以你明白,为什么茗儿虽说天资不差,努力不差,可却达不到你父亲那等水准了吗?”
墨曲儿点了点头,她明白了过来。
“因为玄荼哥哥只有一个人,而父亲,是两个人。”
对这样的说法,郡主大人也是不知该如何回应,但这样的说法,并没有错。
“可是,你的墨荼哥哥回来了,他把一般炁源,还有未来,给了茗儿。他把他能给的都给了墨家,但这一切,不能称作还。”
“墨荼哥哥?”
墨曲儿喃喃念着这个名字,他来过?他是谁?
随后墨曲儿的眼睛亮了,她第一个想到的是那个人,自然,那个人也的确就是郡主大人口中的墨荼哥哥。
郡主大人也猜到了墨曲儿想到的是谁,点了点头,道:“对,令狐长空,就是你的墨荼哥哥。或该说,萦如歌就是你的墨荼哥哥。”
“原来萦如歌就是令狐长空,原来,令狐长空就是墨荼哥哥。他把自己的一切给了玄荼哥哥?那他,会死吗?”
关于墨茗同萦如歌,这本该是郡主大人最不愿提及的事。但这个秘密要延续,如要延续,她就必须将一切都告诉那个可以守护这个秘密的人。
这个人本是剑老,但剑老离开了墨家,她只能再寻一人,寻一个信得过的人。那人不会是虎佬,不会是隐匿在墨家躲避天劫的那些高手。那个人,只能是底子干净,与他女儿无异的墨曲儿。
为何?
原因说出来可笑,不过信任二字。
“那我,什么时候该告诉玄荼哥哥?”
“等茗儿的孩子出事,如果未来他的孩子只是一个孩子,那这个秘密无须继续。如果未来不幸,他的孩子也是一对双生子,那时,他自己也必将发现端倪。你要将这个秘密告诉他。但是为娘希望,你能劝导他。”
“好。”
墨曲儿没有拒绝,没有多问,她只有一个简单的回答,好。
“来,将牌位放回去。在拜垫下头有个机关,你按下那个莲花,里头有一个木盒子,取出来。”
墨曲儿照做,放回了牌位,有自拜垫下头机关里拿出了一个沾满灰尘的木盒子。
拿过来,又按郡主大人意思打开了木盒子,在那里头,就只躺了一本有些陈旧的书。
那书上赫然写着“阴阳分水术”。
“今日起,为娘会教导你这门秘术,但为娘希望,它永远没有用到的一天。”
“那我不去修习,或者我们索性把它烧了,那不就永远没有用到的一天了么?”
郡主大人也只能无奈笑笑,抚着这小奶猫的脑袋,道:“若只是如此,那再茗儿未出生前,为娘就这般做了。”
“那,是还有别的原因?”
郡主大人点了点头,神情又有些悲哀,道:“除了你的墨茗哥哥同墨荼哥哥,墨家先辈也有想过让双生子共生的,但这些孩子,不到足月,都会夭折。唯有舍弃一个,化为另一个花开的肥料,才能延续生命。”
“所以,玄荼哥哥和墨荼哥哥能都安然活着,就是墨家祖上眷顾?”
墨家祖上眷顾?这等牵连子数十代的诅咒,到了她孩子这一代万幸没有出现,是祖上眷顾么?
“为娘已经做出一次背弃祖训的事了,为娘最希望的,是祖训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墨曲儿点了点头,可那水汪汪的大眼之中又流露出些许担忧,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道:“如果,如果以后墨家的后人只拥有了一个人的天资,那是不是像父亲那样的人物就不会再存在了?那······”
郡主大人何曾没有但有过,她却笑了笑,道:“王朝更替也是年月问题,更不提我们墨家这样一个小小家族。若是墨家后人不自强不息,纵然天资卓绝,也是无用。可若,茗儿也好,荼儿也好,他们的后人一个个都认为人定胜天,那这祖训,还有什么存在的意义?”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一章:风云再起
金陵城的城墙上,守城将士按部就班巡视,那个青衣武装的剑客悠闲躺在竹藤椅上,手里还捧着一个算不上精致的茶壶。
人已经睡熟,一本江湖杂记做遮阳用,盖在了脸上。
忽闻微微剑鸣,青衣武装的剑客登时从竹藤椅上跃起,那本杂记掉落地上,也不去理会。
他拨开了守城将士,看向城墙外的远处。
紧锁的眉头好似在期待,又万般希望是自己错误。
守城将士不明白这位大人是什么个情况,已经死鱼一般在城墙上躺了十来天,怎的突然就蹦跶了起来。
青衣武装的剑客修为不差,已是洪荒境界的高手,那敏锐的感知自然不会作假。
最终,他不希望看到的,还是出现。
一群粗布麻衣自远处走来,这些人看上去不过寻常百姓,还是不怎么富裕那一类。这本该普通,可当十几个甚至二十几个这类人突然扎堆出现,那不会是普通二字能解释明白。
“狗-娘干的,怎的每次小爷当班就出现这种行当的家伙。”
青衣武装的剑客破骂,随后也不顾守城将士们的满脸疑惑,自顾自跃下城墙,跑向金陵城里头。
可当青衣武装的剑客没跑几步,却觉一道寒气,只觉脖颈发冷。本能性一个侧身躲闪,也不见有东西闪过,可当他停住身子,才觉脖子有些发疼。
用手摸去,竟是有血流了出来。万幸那山野间练就的本能让他躲过一劫,不然就刚才那一下,不是伤点皮肉,而是直接脑袋搬家的节奏。
“小兄弟,久见了。”
寻声看去,一位打扮普通,络腮胡的中年自城墙下头的茶棚处走出。青衣武装的剑客不曾见过这人,这人却来了句久见。
“你是何人?”
这络腮胡的中年人看清楚青衣武装的剑客模样后,也才发觉认错了人,呵呵笑笑,随后道:“上回见着的好似的确不是你这娃娃,不过,也一般,把命留下。”
青衣武装的剑客自后腰抽出佩剑,脚下催力,话不多一句,直接冲向络腮胡的中年人。
这络腮胡的中年人手上并无兵器,可当剑要触碰到他胸口时候,络腮胡的中年人脚步微微一动,侧过身子。随后他身子用力,直接撞飞了青衣武装的剑客。
这等打斗,又是在城门口,怎能不惹人注意。
守城的一队将士直接抡着长剑,佩剑出鞘,围了过来。
请以服装的剑客从地上爬了起来,他的左半侧身子竟感觉有些麻痹,可想而知这络腮胡的中年人,力量该多恐怖。
他摆了摆手,示意那一队将士后退。
握着剑,又走到了络腮胡中年人身前不远处,问:“阁下何人,胆敢在金陵城闹事?”
络腮胡的中年人也不藏掖,直接回答:“天下剑宗!”
若今日守城的是先前那个蓝布武装的云六儿,或许不明白天下剑宗为何。可今日守城的是这青衣武装的春昭,他曾经常年跟随在诸葛剑圣左右,天下剑宗,也是听过一些。
“天下剑宗?”
春昭不由微微皱眉,不大明白,这天下剑宗为何会突然出现。
听老爷子说过,天下剑宗分人宗同剑宗。并非派系不同,只是单纯地位差别。
剑宗,是真真正正的天下剑宗,也就是那些仙人们所在。而人宗,则似剑宗在俗世的办事机构,里头的人物虽都是高手,但终究只是凡人。
这般说来,那人宗与他易水寒也无多大差别。
若是剑宗的仙人,那春昭心知肚明,自己早就嗝屁。可这人一看就是武道高手,可不像修仙大家。
“实在不明白,放着好好的人间高手不做,要给仙人们当狗腿子。”
听到春昭这言语,络腮胡的中年也是眼睛放光,他可不会想到这般年纪的小剑客,竟还能知晓他的宗门结构。
“如同你这娃娃给朱家效力一般,都只是替人办事。”
春昭呵呵一笑,又问:“那么,你杀我,有何意义?更不提这儿可是金陵城。”
络腮胡的中年也是点了点头,他不否认春昭的话很有道理。可这络腮胡中年的回答,却让春昭没了话说。
“借你性命,做通关牒罢了。”
春昭不大明白,自己虽说是洪荒镜的高手,未来成就不可限量。可同样,他现在也只是洪荒境的高手。易水寒中同他一般的洪荒境高手对不多,但也不少,更不提还有鸿蒙境的怪物们存在。
自己的人头,何时也这般值钱了?
“让你死个明白也是应该,你的身份,我就不在这些白丁一般的莽夫这里透露了。若拿你的人头去紫禁城,你的同门,难道不会出来迎接么?或者,你若有法子让我见到世子,那留你性命,也不是不可以。”
众人听到世子,第一感觉自然是这身份不明的家伙要谋害世子殿下,都纷纷打起了精神,随时准备冲上去乱刃分了这络腮胡中年人。
春昭的半边身子知觉恢复,他的炁源开始动作,也是随时准备爆发一击,结果了这令他憎恶的家伙。
“我们世子殿下只迎有礼之客,无礼之徒么,死在城门口,脏了地砖,我们也不会怨你。”
面对挑衅,络腮胡中年也是没有半点情绪拨动,只觉得再同这娃娃废话,实在浪费时间。就见他一步迈出,不等春昭有所反应,竟已经到了春昭身前。
随后,“啪”一声重响,春昭被一巴掌扇飞在地。
那狼狈样子,同雨天的街边野狗并无差别。
可春昭是剑客,是洪荒境界的剑客,是易水寒的剑客,也算是诸葛剑圣的门徒。
他努力爬了起来,可络腮胡中年又是一步迈出,到了他身前。仍旧是一声,再次一巴掌将他扇飞。
春昭实在不明白,自己可是洪荒境界。也曾有幸同易水寒里头鸿蒙境的高手切磋过,虽是惨败,但不曾这般狼狈。起舞中文
这家伙,究竟什么修为。
春昭又站起,又被扇飞。
那一队将士根本捕捉不到这络腮胡中年的身影,他们也尝试直接护在春昭身前,可结果,不曾改变。
就这般被扇飞了十来次,春昭整个人已经快丧失知觉,那张脸也变得尤为奇怪。他的右脸不过是摔在地上的一些擦伤,可左脸肿得和猪头无差,甚至嘴里的牙也缺了几颗。
络腮胡中年或是觉得玩闹差不多了,右手双指作剑,准备一剑夺了春昭性命。可当他射出一道剑气,结果却不是春昭丧命,只听一声金属交接的“叮”声,一个矮小身影挡在了春昭身前。
络腮胡中年看去这矮小身影,一身黑衣,童子模样,戴了个哭脸面具。只看样子,或会以为是哪家顽童故作侠客装扮,可那气息,骗不了人。
这黑衣童子给他的感觉,恐怖。那是与自己相当,甚至还有些在自己之上的气息。
“春昭,可无碍?”
春昭是右脸贴在地上,左脸已经肿成了猪头,眼睛那块也得有生煎包大小。他努力睁大眼睛,看清了来人,也稍稍安心。不敢说这顿巴掌是不是白挨了,但至少,应当能够活命了。
春昭胡乱应了声,当作回答。可回头他就有些纳闷,执事大人如何会记得自己的名字?他虽是洪荒境的高手,在易水寒中也算中等,可执事大人竟会知道自己。想到这儿,也是心中不由小小欢喜。
可这络腮胡中年不知是赌气还是觉得软柿子捏起来方便,愣是准备绕过泪无声,试图一招结果了春昭。
春昭心里郁闷啊,前边有条大鱼不去动手,非要和自己这小虾米过不去。
泪无声自然不会给他机会,在络腮胡中年靠近时候,直接跃起,一个膝袭,命中对方下颚。
那一下,即便不碎,也肯定错位。
而络腮胡中年只是在那揉着红肿了的下颚,有多痛,那边上表情已经表明。
泪无声的声音沙哑难听,所以他不怎么喜欢开口,但不喜欢开口不代表不会开口。
“原本只是看看,你若不这般执拗,就不作理会。可你要杀我后辈,也不论你放弃与否,都该留下你的性命。”
络腮胡中年应当是真的伤到了,说话也不如先前流畅,有那么些口齿不清。
“我道哪位,原来是纵横剑客中的哭脸小鬼。你来,也挡不住我天下剑宗。”
话落,又是那一步迈出便缩地数丈的诡异步伐。他一步到了泪无声身前,一腿侧踢,瞄准的,正是泪无声的脑袋。
可泪无声却不动,小小的左手抬起,去迎接这一记鞭腿。
泪无声被踢得身子向一侧滑出了数步,可他的左手却好似全然没有伤着。反观络腮胡中年,站在了原先泪无声的位置,一动不动。
泪无声不由呵呵一笑,道:“怎的,腿麻了?”
络腮胡中年实在不知该如何言语,上一次他看到了萦如歌,对方是修仙高手,不敢贸然出手。这次不过一个小小剑客,怎的又杀出了一只护犊子的大虫。
泪无声将剑抛到了左手,随后右手将剑缓缓拔出。他常年佩戴的这把黑色长剑虽说不是什么名剑,但也是名匠精工作品,磨合了些时间,颇为好用。
泪无声也自知声音难听,甚而他自个儿也不喜欢这声音。过多的废话,就不必说,手中有剑,面前有要杀之人,就够了。
寒刃袭来,络腮胡中年再无法隐藏真本事,不知自何处取出自己佩剑。
那把佩剑样式简单,剑刃上满是缺口,也不曾打磨。
长剑对长剑,高手对高手。生死往往不过一瞬,需要更多的,是那一刹那的细腻。
终究是泪无声技高一筹,在对招了十几剑后,一剑划过络腮胡中年握剑手腕,对方吃疼,宝剑落地。随后再是一剑,抹了脖子,也需留下活口。
打斗终究耗费了不少时间,春昭先前看到的那些寻常百姓模样的人推着一辆载满庄家物的独轮车已经到了城外。
守城将士只以为是普通进城买卖的庄稼人,可在泪无声眼中,这可是一个战斗力相当强劲,又是全由用剑高手组成的冲锋小队。
与他所想不同,这些人没有强硬冲过关卡,为首的那位白发老者那态度倒当真和蔼有礼。
他问守城将士,道:“官爷,这可是金陵王的城?”
那城门口的校尉也是纳闷,这老人家不是睁着眼说瞎话么,金陵城,自然就是金陵王的城。
他让下头的人按规章流程检查了这一众,没有问题,正准备放行,泪无声走了过来。
泪无声拦在了城门口,透过面甲能看到那双眸子目光凌冽,真怕对视久了,会让人脊背生寒。
“溜哪路,什么价?”(翻译:从哪里来,去哪儿?)
听到泪无声这般问,那一众来人中为首的白发老者不由眼睛放光,道:“鹰爪孙摘瓢,点子扎手,碎了没吃着。有匹红缎,换水喝。”(翻译:官府要杀人,对方太强,派出的人死了,对方还安然无事。我这里有高手,可以帮忙,有个条件。)
“暗青子。”(翻译:亮兵器吧)
泪无声不再多语,手中长剑甩出几个剑花,指向了白发老者。
老者依旧和颜悦色,作了揖,随后问:“小友看来来头不浅。”
泪无声呵呵一笑,道:“你们招子不亮,皮袄太破,入了城隍庙,别怨鬼见愁。”(翻译:你们眼神太差,伪装也不行。来了不该来的地方,死了就不要埋怨别人。)
老者还要再说什么,泪无声握剑已经冲到了他身前。
利剑刺出,白发老者身后一个壮实如牛的汉子一把将老人拦在身后,用手腕挡下了泪无声这一剑。
泪无声出了一剑,立马向后几个跳落,拉开距离。
也不再说那些个黑话,用正经言语道:“本以为只是群普通匪寇,想不到和这死人一般货色。”
白发老者从壮汉身后走了出来,看了看远处已经成了尸体,烂泥般趴在地上的络腮胡中年。这白发老者只是笑了笑,神色依旧那般和颜悦色,没有变化,
“所以啊,小友,蚍蜉撼树,螳臂当车,不可为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二章:仙奴之威
和这死人一般货色?
春昭不大明白这句话的意思,只会以为这群衣着普通的人都是武道修为碾压他的高手。可这执事大人的话,怎就好像事情并不是那么一回事。
白发老者自后边的独轮车上取下一根扁担,随后手掌用劲,扁担成了碎末。
这扁担里头竟藏着一把三尺出头的剑,这把剑并不光鲜亮丽,反倒看去好似年岁悠久,透露一丝丝古色。
白发老者将剑握于手的刹那,身后那一众自这小小独轮车各个地方取出样式不同的剑,也都握在了手中。守城将士见这场景,生怕局势不对也都利刃出鞘,围成个圈将这一众人困在其中。
泪无声不由眉头微皱,戴着面甲,旁人看不见。可他那双沧桑眸子里透露出的担忧,寻常人也能看得出。
不说自己能否同这些人对抗,只说他凭一己之力,也能冲散这些守城将士。虽说不能将这些人杀尽,但要来去自如,也不是难事。
“你们且都退下,守住城门,护住百姓才是职责。”
寻常将士不知道这黑衣童子什么人物,可像守城校尉这种,哪会不知道这位大人,身份有多尊贵。
既然这位大人发话了,守城校尉也开始命令那些将士各司其职,不要乱了马脚。
白发老者看到守城将士这般动作,也是抚须而笑,道:“小友,当真是在俗世江湖呆久了,不晓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了么?”
泪无声将剑一横,此刻多希望自己右手所握是那把长剑如歌,而左袖之中,藏着那把漆黑金色纹路的短剑黑山风鹤。
若这一双长短剑在手,这一众人,怕也不用担心。
可想法终归只是想法,自己手上这把黑剑,还是太过寻常。
“三王子麾下,玄武战将叶光纪在此,谁人胆敢上前受死!”
三王子?
玄武战将?
守城将士大都年轻,不晓得这些个什么意思。
泪无声相信这白发老者明白玄武战将意味着什么,白发老者也是刹那发愣,随后哈哈笑道:“怪不得小友,不,该说同道了。你能认出我等,这般想想,也就不奇怪了。可惜啊,三王子终究是过去年代,四象战将,也都该沉没历史之中了。”
“试试就行。”
泪无声左手抬起,将面甲缓缓揭下,负在后腰。
语甫落,黑衣动,寒芒随光影,血落人不知。
“来犯临城者,杀!”
仅此一剑,白发老者被断一臂,断的那臂,还是握剑的右臂。
白发老者看着手臂分离,疼痛远不及那惊讶程度。怎会料想,这玄武战将威能,不下传说当年。
白发老者身后一众也都有了动作,招式各异,目标如一,就只有面前这黑衣童子。
若是单打独斗,泪无声倒不惧,可面对这一众能力不差的高手,着实得步步当心。
昔年三王子麾下四象战将,青龙善运筹、白虎勇无敌、朱雀好群斗,而玄武,动静人不知,能夜里若鬼魅,又能白日刺人,人莫能见。
可毕竟那是昔年,人不复年少,纵然自己不是一般凡间武者,也曾人间鲜有敌手,但,到了最后还是会败给时光。
砍去白发老者那一剑,虽说平淡,但耗费颇大。又遭一众剑客围攻堵截,泪无声自觉这般折腾下去,自己迟早被耗死。
若是催用易水寒的功夫,怕也只能和这些家伙打个平手,但车轮战后,落败饮恨的终究还是自己。
伯乐已不在,千里马画地为牢。
他日蹄踏牢笼,要世间良驹看看,何为神骏。
“黑山无常道,阳人去不还。”
泪无声与一众剑客拉开了距离,嘴角勾起,露出一个诡异笑容。看他眼睛,血丝密布。
“龟蛇踏冥途,奉魙开杀劫。”
看他眼睛变化,杀意弥漫,白发老者即便断臂也不及见到这双眼睛威慑所带来恐惧的十分之一。
黑影再化无,白发老者却察觉不到泪无声方位。等余光瞥见,已经在自己右方三四丈外。随后听到一声惨呼,他身侧一个壮汉右手紧紧握着自己左腕。他的手掌,竟被整个切落。
再盯向那双眼睛,血丝程度又添几分。
“天地泯正气,妖鬼逆阴主。”
话落,明明就看着泪无声站在那,可那身影竟又渐渐变淡,直到彻底消失。
白发老者开始慌了,他左右摇头,还是余光瞥见,泪无声在了他左侧后方。还是那双眼睛,红多白少,瞳孔扩大。那样子,活生生像个吊死鬼。
又是一声惨呼,还是那个没了左手掌的壮汉,他的左小臂也已经被整齐切断。那个大汉肉体疼痛,心里更苦,为何一次两次,遭殃的都是自己。早知如此,就不该站在长老身侧。
也是泪无声这等恐怖如鬼神的气息,原本围观的百姓哪还敢同上次渔樵耕读进城时候那样看戏,早早散去,躲得远远的。
大多数人离去,可总有些看热闹不怕事大的,就在一些犄角旮旯地方偷偷摸摸。
“侠义踏歌行,不于苍生顾。”
听到泪无声又念了一句,不说白发老者同那悲惨的壮汉,其他剑客也都惶恐。
可恐惧不去面对,并不用处。
又是一声惨呼,那个壮汉实在心里苦,他的剩余左臂,没了,齐根没了。
杀人不过头点地,这等折磨羞辱,当真不是正经人所为。
泪无声这次从一众剑客正面十来丈位置慢慢走来,手中剑一甩,甩去剑上的血。
“可还要继续?”
泪无声没继续念诗,他这一问,白发老者竟减了几分恐惧,好似发现了什么。可泪无声的那对眸子,已经彻底血红,瞳孔缩小,如一个褐色珠子落在了血滩中。
白发老者看了看自己右侧一个俊秀少年,只是微微笑,也不说话。
这俊秀少年自一众剑客中走了出来,反手握剑,不着急出手,反倒恭敬有礼先行作揖。14
“前辈为同道,自知人间不值得,可前辈所为,太过咄咄逼人,得罪!”
俊秀少年又正手握剑,摆出一个进攻姿势。
泪无声身子未动,不是他不想,是他实在不擅长持久作战。身体机能刹那爆发,十步杀一人,事了拂衣去。可那之后,总会有那么点时间身体虚弱乏力,任人鱼肉。
俊秀少年不给机会,一剑递出,风起云动,这剑威压,如洪荒巨兽袭来。
“光纪,接剑!”
声传来,两道寒光自远处射来,直直飞向泪无声。
这声音,泪无声太过熟悉,也太过喜欢。右手一松,手中黑色宝剑落地。随后双手朝上一举,白光至,手握紧。
再看,泪无声手上已经握了一长一短两把剑。左手短剑通体漆黑又有金色纹路装饰,右手长剑明亮如雪,圣洁无比。
俊美少年不知双剑什么名堂,自顾自的,只为剑杀这黑衣童子,早早了事。
长剑相对,金属交接声响,虽个子差异,可双剑相持难分胜败。俊美少年还要变招,却觉脖子一凉,又渐渐温热。
只觉身体乏力,眼睛打晕,向一侧倾斜,最后闭上了眼。
而泪无声,则保持那个长剑相抵,短剑夺命的姿势。他的眼睛已经恢复明亮,不再鬼神赤瞳,异常恐怖模样。
泪无声的语气有些不屑,可声音如他,即便温柔,也是难听。
“玄武战将叶光纪再次,谁敢上前受死!”
白发老者自知不是对手,只得令人收了俊美少年同最初那个络腮胡中年的尸首,草草离去。
来时平凡,走时狼狈。
回首凶狠一眼,不带言语挑衅。
惹怒仙人,终究难逃一劫,再多容你几日得瑟。只可惜啊,死了两个门人,废了一个好苗子,得不偿失。
等这一众剑客都离开了金陵城,泪无声再难坚持,扑通一声,正面摔倒在地。旁人想要扶住,可没那一步缩地的本事,终究只能看着他倒下。
春昭也稍稍缓了缓,舒服了些。身子终究废了一半,走路也是拖着一条腿走。等他走到泪无声身侧,一个白衣女童已经蹲在了泪无声身侧。
春昭打算行礼,被白衣女童一个手势阻止。
“今日起,你无须再参与门中事物,就在门中好生修行,我会不定时去指点。”
春昭愣了,天地笑这位执事大人是在同自己说么?随后,他内心狂喜。
若是让旁人知道了春昭的身份,也会纳闷。怎的诸葛剑圣的弟子,学剑还要跑到金陵王的地盘,这不是打诸葛剑圣的脸么?
可旁人毕竟是旁人,也正是因为春昭是诸葛丁的弟子,所以他不会从诸葛丁地方学剑,也不会从暮寒楼其他人物,例如黑白无常这两位江湖大佬地方学剑。
等泪无声醒来时候,自己躺在了床上,高床软枕,颇为舒适。
他睁眼看到的第一个人,自然是他多年搭档又同病相怜的天地笑。天地笑看到泪无声醒来,是又喜又气。
就听天地笑埋怨道:“都一把老骨头了,还不安分,你是多着急寻死啊?”
虽是责怪,可泪无声却是满脸笑意,若此刻自己的声音能好听点,那解释同安慰人的话才能说得更令人舒心。
泪无声开了口,声音依旧沙哑又刺耳,好在对方是天地笑,相处了不知多少年的笑笑,她也早早习惯了身边人这颇为特别的声音。
“那些人,不该来。三王子当年仁慈,没有彻底将黑山从大邺帝国的版图上抹去。本以为那些人会安分,但该来的,还是来了。”
天地笑也是叹了口气,道:“可你毕竟是黑山出来的,而我,也是你从黑山捡回来的。”
“即便如此,可黑山终究是黑山,黑山的人也不可能转变性子。”
天地笑突然噗哧一笑,泪无声看着纳闷,随后听了天地笑的话,也是尴尬万分。
“谁说黑山的人不可能转变性子,你不就跟在三王子身侧,跟着你那三位歃血为盟的哥哥姐姐,转变了性子么?”
是啊,三王子,还有大哥灵威仰,二哥白招拒,三姐赤熛怒,还有那个冒冒失失头一遭上战场就丢了命的五弟含枢纽。他们从前的身份如何,除了三王子清楚,兄弟姐妹五人从不会互相查探。
那时的日子,虽说真真正正将脑袋悬在了裤腰带上,可即便如此,如何令人不怀念呢?
“笑笑,你怀念以前的日子吗?”
泪无声突然这么一问,天地笑不知该如何回答。沉静许久,天地笑才摇了摇头,道:“虽说与他们一道的日子潇洒是潇洒,但那终究不是长久。那时我们七人,死了五个,残废一个,如果不是你,我也早早就死在了黑山。你怎的会突然这般问?”
泪无声叹了口气,道:“不知怎的,有些心神不安,总觉得三王子那个年代的混乱又要来临。”
天地笑则噗哧又笑出了声,道:“这些都只是你的胡乱猜测,那个年代的混乱有混乱的先然条件。你今日不过遇到了一群同道,你真以为像你们这样······”
天地笑话到一半突然打住,她小心翼翼看向泪无声,自知说错了话,也是有些小脸微红。泪无声则呵呵一笑,好似毫不在意。
“是啊,像我们这样的仙奴,哪里会有这般多。应当是我多想了,再说,那群人连我都打不过,更不提能让时代混乱了。”
天地笑也强颜欢笑,附和着“就是就是”。
话是这般说,泪无声依旧心事重重,可又没法让情绪浮在脸上。
仙奴,仙奴!
正如天下剑宗分天上仙人和地上的武夫,地上武夫虽不愿这般说,可终究他们只是天下剑宗在俗世的奴仆。
泪无声又回想起了自己的前半生,在遇到三王子之前的人生。
他太清楚他们这一类人的能耐了,因为他们这一类人得到了仙人们一丁半点的指导,要灭杀同等境界的俗世武夫,并不会太难。
更有甚至,曾有洪荒初境的仙奴虐杀鸿蒙二三重境的高手。
“笑笑,我在想一件事,可想想,好似不妥。”
天地笑听到泪无声转移了话题,马上询问什么事情让他为难。
“若我们离开了易水寒,在那之前我将仙奴的一些修炼法门交与易水寒,或能助易水寒多出几个同等鸿蒙的高手······”
“万万不可!”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三章:最后交易
泪无声对天地笑这般斩钉截铁也是不由纳闷,他也有猜测笑笑不会答应,可不曾想到竟会这般干脆。
“世子殿下的野心太大了,现在的易水寒虽说没有太多洪荒鸿蒙境界的高手,可你想想看,不说鸿蒙境的高手,洪荒境界的高手也不是漫大街。易水寒如今的实力足够应付临城会遇到的危机,如果你再将仙奴法门传给易水寒门人,那,未来会发生什么,你可有想过?”
泪无声点了点头,是啊,他是忽略了这些。
正如一个家财百万两的人只会去看同等家财,或家财千万甚至更多的那些人。他们不会知道他们这一类人到底有多少,也忘了不如他们的人,又有多少。
世子殿下是个怎样的人,泪无声也基本明白。
若大殿下还在,世子殿下可以做个舞文弄墨逍遥王,可大殿下早早不在,世子殿下只能用他孱弱身子扛起整个临城。也是如此,世子殿下的野心在一点一点暴涨。
“笑笑,我将黑山的人引给了世子殿下,是对,还是错?”
天地笑摇了摇头,道:“我明白这是你在报恩与朱家,可那件事,我至今都认为是错的。那些被黑山邪术害死的易水寒门人,我至今觉得,对他们心怀愧疚。”
泪无声点了点头,道:“是啊,他们作为名将功成的枯骨,太过憋屈了。那这次听你,不再掺和了。”
天下笑笑颜如花,道:“嗯,就该如此。”
可这哭笑二人不知的,是不过一刻钟后,关于城门口的事,关于二人谈话中关乎仙奴的事,也都传进了朱谏男的耳中。
朱谏男今日没有去批文,他邀来了一人,还是那个西地之主,仲西侯。
交往有些日子,朱谏男对仲西侯的感觉渐渐有些说不清道不明。他不清楚仲西侯是否是个可信之人,也不清楚祖父看中的西地,到底有多大能耐。
仲西侯有多强?
朱谏男也是不明白,也不想太过明白。毕竟他同仲西侯算不得朋友,更不是知己。未来是否会是对手,尚且不知。唯一能说的,现在姑且算作同盟,合作伙伴。
对于城门口的事朱谏男并未瞒着,因为他也信仲西侯在金陵城有不少势力,知道那些也不过时间问题。可对于泪无声那偷听来的,竟也一五一十,毫不藏掖的相告。
可若说当真是完整,也不该这般说,他隐瞒了一件事,那件事,关乎黑山邪术。
仲西侯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问:“纵横子看来受伤不轻,否则敏锐感怎会这般差劲了。”
朱谏男摇了摇扇子,他躺在藤椅上,满脸带笑看着透蓝云稀的天空,微风吹过,颇为舒服。他从一旁的小木桌上举起了一个琉璃杯,琉璃杯里头是鲜红若血的葡萄美酒。
微微抿了一口,用舌尖去感受,又将美酒藏到舌体下方,最后咽下,唯有如此,才能将葡萄酒的美味彻底吸取。
“侯爷,可有兴趣?”
仲西侯放下了茶杯,看着朱谏男,却是干脆地摇了摇头,道:“的确有很大的诱惑力,可惜啊,孤是一城之主,孤也自认,商贾之道算不上差劲。以物换物,若无物可换,交易如何继续?”
朱谏男觉得有趣,问:“那么,侯爷认为,小王想要的是何物?”
仲西侯摇了摇头,他可不愿多耗心思去猜这金陵城世子殿下的心思。
朱谏男今天竟是一反常态,所有东西都不藏掖,该说的都似准备一股脑告知一般。
“或许泪无声是认为,若我临城,若我朱家得了他这仙奴法门,会蛇心吞象。可惜,这一次,他看错了小王。他是忘了,宏图霸业,最需要的,就是时间。可小王最缺的,就是时间。”
仲西侯眉头微微一皱,他不曾想到时间对于朱谏男来说会这般紧迫。
“过不了多久,孤也该回西地了。老龙王终究没有将孤想知道的东西,全盘告知,不过也无所谓。殿下,若给你十年,你可会想着取而代之?”
这问题犀利,可朱谏男听了却是哈哈大笑,笑声气息雄厚,全然不像身体孱弱,不日将死的样子。
果然啊,身体健康,才能为所欲为。
朱谏男颇为享受,能放肆笑,能放肆哭,能饮烈酒,能骑骏马。他贵为王子,如果不逍遥度日,那才是糟蹋。
仲西侯也对今日朱谏男的身体状况颇为好奇,这身子骨,可不像什么孱弱将死之人。可眼珠子一转,又想到一事,仲西侯也是不由心中替这世子殿下悲哀。
回光返照,日不久矣么?
“今日不说假话,若再给小王十年光景,小王定要这大邺王朝改了姓。可惜啊,或许是心太大了,天也容不得我。”他又看向了仲西侯,依旧是满脸笑意,问,“侯爷还有十年二十年,三十年甚至更多的光景,侯爷有这般多的年月可度过,可会想要天地换日月?”
仲西侯也很爽快摇了摇头,道:“孤对逐鹿天下,难起兴趣,西地为侯已经足够。”
面对这等回答,朱谏男竟是摇了摇头,颇为可惜的样子。仲西侯看到了,也是觉得有趣。自个儿没有争雄之心,还错了不成。
“今日寻侯爷过来,是有一个不情之请。”
仲西侯又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满满一杯。
“小王想请侯爷帮忙,明着去夺一诺性命。”
这话出口,如何令人不惊讶。可仲西侯将茶杯举起,没有茶汤洒落,他一口饮尽,颇为解渴。
“吓唬,还是打残?”
仲西侯的反问也是有趣,是吓唬一下,让朱一诺长点脑子,还是索性打残,在身体上留下记号。
朱谏男哈哈大笑,仲西侯就是仲西侯,和这样的人聊天,果然毫不费力。
“吓唬吓唬,他可是小王同父同母的血肉兄弟,如何能伤着。”
仲西侯竟不屑冷哼一声,道:“唯有同父同母,才算得上血肉兄弟么?”
朱谏男哪会不明白仲西侯的意思,可他面色不变,还是那满脸笑意,道:“因为生在了帝王家。”
“好一个帝王家,果真啊,帝王之家,不话人情。可详细说说你的打算?”
朱谏男也不理会仲西侯的嘲讽,他站了起来,顺手将那一整壶葡萄美酒抡了起来。酒壶换到左手,右手握住扇子,饮一口美酒,以扇作剑开始起舞。
赵客缦胡缨,吴钩霜雪明。
银鞍照白马,飒沓如流星。
十步杀一人,千里不留行。
事了拂衣去,深藏身与名。22文学网
闲过信陵饮,脱剑膝前横。
将炙啖朱亥,持觞劝侯嬴。
三杯吐然诺,五岳倒为轻。
眼花耳热后,意气素霓生。
救赵挥金槌,邯郸先震惊。
千秋二壮士,烜赫大梁城。
纵死侠骨香,不惭世上英。
谁能书阁下,白首太玄经。
饮酒舞剑赋圣人诗,酒美味,剑凌厉,圣人之诗气势如云。
不知多少年没有今日这般畅快淋漓,不过舞剑,已经浑身是汗,那舒畅快感,妙不可言。
酒已空,诗已尽,折扇经不起折腾,也已经破败。
丢弃手中酒壶同折扇,朱谏男看向了仲西侯,半开玩笑道:“若小王身子无恙,可也会是天下名剑客?”
换作他人,或许阿谀,可对象偏偏是仲西侯。仲西侯也起了身,双指作剑,也是起舞。
他手中明明无剑,可每一次舞动,都有规律声响,如长剑破空。看他舞姿优美,再配上那不时的破空声,相辅相成。纵然对象是个糙汉子,也当真看得朱谏男如痴如醉。
武道一途,当真是每个儿郎心中向往。可向往,不可及啊。
“若殿下身体无恙,或是霸主,或是贤王,唯独不会是名剑客。现在,可能告知殿下打算了?”
朱谏男那个无奈啊,对方说实话时候可能委婉些?
“也罢也罢,若如侯爷所言,倒也断了小王一个念想,甚好,甚好。”
他躺回了躺椅,并不是因为疲惫,只是想躺回藤椅,继续看看长空。等下人又取来了一壶美酒,他喝了几口,才继续道:“祖父还会代劳几年,一诺受了刺激,或会舍弃那不切实际的大侠梦。唯有此,才会安心政务,才算临城百姓之福。”
“哦,选择孤,是因为这小子对孤有了崇拜么?”
朱谏男点了点头,也不否认。他也不清楚这小一诺从什么时候开始变得谦虚,对人恭敬有礼。是因为这仲西侯,还是那个传他剑术的狼牙面甲的道人?
那道人无处寻,那就只得劳烦仲西侯。
“小王会留下书信,记上今日所言,日后一诺为王,知道真相,也不会坏了临城同西地友谊。”
仲西侯哈哈大笑,笑得放肆,随后道:“友谊么?孤从不觉得,临城同西地之间还有友谊可言?不过既然有同一件事要去做,那就这般吧。选好了日子,告知即可。”
朱谏男摇了摇头,随后道:“择日不如撞日,既然这般,那就今日吧。”
“今日不行,美人还在宅子里候着。明天入夜秦淮河,醉酒斗剑灭他志气,如何?”
“甚好甚好。”
“那孤能得到的,又是什么?”
这个问题,朱谏男也等了些时候,可仲西侯愣是不问,他也不好直接抛出。仲西侯问了,他也便答:“侯爷来了金陵城这般多日子,帝国的眼睛不瞎,难道不会以为两城谋私,意在乱了天下么?”
“哦,不本来就是为此么?”
仲西侯这一打趣,也是令朱谏男无奈,他笑了笑,继续道:“侯爷,咱们现在在说正事。这是其一,其二么,向来君王没有同富贵。若他日事成,帝国无法对临城出手,可西地,却不好说。对西地之外的人而言,西地,与三番九邦并无差别。既然异族,其心齐否,如何能知?宝剑用过,可断锋芒,宝弓用后,断其弓弦,怪么?”
“所以今日孤能换回的,不过是个虚无的承诺么?”
朱谏男也不解释,只是点了点头。
仲西侯也不多问,起了身,离去。
仲西侯走后,朱谏男独自一人在藤椅上躺了颇久。他就那般看着天,天色变暗,最后变黑。太阳落下,日月星辰照耀,这天,不论昼夜,可都真是美啊。
有个着华丽宽松袍子,踏了双木屐的俊公子从朱谏男后方走了过来。朱谏男此刻耳力不错,听到了木屐的“档格浪档格浪”声响,自然知道是谁来了。
“云鸿么,有些日子不见了。”
听到世子殿下喊出自己名字,李云鸿在藤椅后方单膝跪地,也不说话。
朱谏男起了身,手一摆,示意他起来。而他眼睛所看,还是这片璀璨星空。
“云鸿啊,是你去,还是本王另作安排?”
李云鸿没有起身,他捶地的拳头捏得更紧,若不是隔几日就会修剪指甲,此刻怕已是满手血痕。
“这种事,本不该你去。毕竟啊,你同大鸿,是同父同母的亲兄弟。父亲不在,长兄如父,杀兄弑父,怎说得过去。”
李云鸿依旧不语,他至今都不明白,兄长怎会背叛易水寒,怎会背叛朱家。不说他兄弟二人,他们李家也早早将性命交与朱家。兄长若不愿如此,早可离去,怎会落一个被易水寒纳为头号逃犯的下场。
“白玉飞龙、刃归鞘,西沙白虎、骰至娇,八斗先生、睡岭牛,铜三拐、铁八股,驭鬼尊者、公子俏,浮云剑客、化云刀,美人迟暮君莫笑。江湖传言可是这般说的?天下不该只有三猛,应当是十三猛,对否?”
李云鸿开了口,简单几字:“不过戏言。”
朱谏男则呵呵一笑,随后道:“为何孤却不这般认为呢?公子俏、化云刀,想不到你兄弟二人藏得这般深。云鸿,尤其是你啊,化云刀,刀?我易水寒竟出了个刀客,还是天下十三猛之一的刀客。”
“殿下还是知道了。”
朱谏男呵呵笑了笑,随后拍了拍李云鸿的肩,让他起身。他温柔看着李云鸿,好似全然不介意李云鸿藏掖能耐一事。
“李家子孙正如我朱家子孙,能耐通天,如何不令人欢喜。那么,大鸿的事,是你这化云刀去了了,还是······”
李云鸿深吸了口气,不再犹豫,坚定道:“李家世代遵从金陵王,王令不可逆!”
朱谏男哈哈大笑,拍了拍手,随后掏出一块金牌递给了李云鸿,补充道:“金陵城有间不起眼的铁铺,里头住了位鬼婆娘。你拿这个过去,她会为你打造适合化云刀的兵刃。”
“喏!”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四章:忠义难全
清晨时候,一个衣着普通的童子拿着一封上了蜡的信跑到仲西侯的宅子,诡王结果了信,给了童子几个铜子让他买糖吃就打发了事。
这封信上除了那个蜡封,别无其他标记。这个蜡封上的鬼脸已经足够作为标记,诡王虽看不懂,可仲西侯自然不会看不懂。
仲西侯接过信,觉得有趣,鬼婆娘怎会给自己送信。
拆开后细细看了看,更是脸上露出有趣又有些诡异的笑容。诡王有些纳闷,疑惑看着仲西侯,仲西侯又是笑了笑,随后才解释。
“刀非刀,剑非剑。刀非剑,剑非刀。”
诡王听着有些纳闷,这是什么意思?
“孤也挺好奇,能知道鬼婆娘能耐的可不会是什么小人物。要求打造这么一双兵器的人,也不该是寂寂无名之辈。”
话是这般说,可对于信上内容,刀非剑,剑非刀,这是怎样的一双兵器?打造出来了,这样一双兵器,可好用?
鬼婆娘会特意告知有人要求打造这样一双兵器,内中意思,仲西侯也是再明白不过。可惜啊可惜,他仲西侯自始至终都是个剑客,唯有好剑,才会令他动心。
自从舞雩断刃,小雨送来了听雨剑,仲西侯握剑的次数变少了很多。不是听雨不是好剑,是听雨太像舞雩了。
好巧不巧,花少红领着风灵王同神荼、郁垒从外边白相回来。花少红手中只有一串冰糖葫芦,另三人怀中却都满满当当,一大堆奇怪玩意。
看着神荼郁垒这两个娃娃脸上多了几分笑意,仲西侯也算安心了不少。看着风灵王这傻大个背后还是背着那个竹筒,他倒有些无奈了。
风灵王若不是因为痴傻,当真可以独当一面,名扬天下。无常剑赠他,不会误了前辈盛名。可这傻大个竟嫌弃为人称赞的灵剑,反倒觉得自己竹筒里的东西才是宝贝。
仲西侯只得把剑交给了诡王,同她说若某日浮云仔那憨货来了金陵城,就把剑送他。
将宝贝送给外人,却是没人反对。
今夜要去秦淮河,仲西侯的眼皮总跳一跳,跳一跳。这也惹得他内心有些不安,总觉得朱谏男不会那般简单意思。
若只是吓唬吓唬朱一诺,令他回归所谓正途,他仲西侯的确可以帮这个忙。可当真这般简单么?不论怎么说,都觉得不像是这世子殿下的心性。
藏嫣从外边走来,身后还跟了一人。看到这人,仲西侯不免惊讶。
来人是他的小师弟萦如歌,可奇怪的是这小师弟今日特别,没有面甲遮面,也没有贴上什么奇奇怪怪的面皮。他今日就是以真面目而来,就这般让这张脸暴露阳光之下。
萦如歌身着一件墨色文士袍子,有些白边,头发梳得整齐,戴了莲花冠。那样子,像个闹事修行之人,又像个富家贵公子。
仲西侯随后笑了,看到萦如歌真面目示人,他也不知为何自心底觉得欢喜。可纳闷的是,这小师弟是如何进的金陵城?守城将士应当也是认得这张脸的,难不成就这般令他大摇大摆进了城?
那,朱谏男那头,可已经知道了?
“小师弟,久见了,这次过来,是来送喜帖的么?”
萦如歌呵呵一笑,竟作揖行礼,仲西侯越看越觉得这时的小师弟和那墨家公子像,太像了。这透露的气息,全然不像不死鬼人该有的。
“侯爷误会了,今日前来,是来辞行。”
仲西侯眼睛一睁,右脸那三道疤微微有些狰狞。随后这黑脸汉子也是乐呵呵笑了,他又看向了藏嫣,美姬神情恢复了不少。恬然无思,澹然无虑。
这黑脸汉子突然冒出了一句话,让在场众人都不由发愣。
“小师弟,若你成亲之日不愿送喜帖,为兄不会埋怨。可若日后孤给你送喜帖,你不亲临,天涯海角,也会逮到你,胖揍一顿。”
“喜帖?”
诡王对这两个字实在意外,侯爷这话,什么意思?
仲西侯又侧过身子看向诡王,问:“我西地可有规定,一代城主要到死才能卸任?”
诡王摇了摇头,正要开口,还是被自家城主给抢了话。
“既然如此,等大事成了,孤回西地,让贤。孤就做西地第一大将,娶我将军夫人过门。”
说后半句话时仲西侯看着藏嫣,四目相对,藏嫣不由脸颊多了红云。可藏嫣突然想到一事,也是不由暗暗捏了捏拳头。这人可是仲西侯,他可是西地之主,后宫美眷多少?他口中喜帖是关乎自己?亦或自己不过美眷之一?
这个天下,男人三妻四妾寻常不过,可她毕竟女流,如何不想自己的男人不过自己一人。
萦如歌则点了点头,回道:“好,侯爷,今夜可能一道饮酒?我付账。”
听到萦如歌付账,仲西侯不由乐了,这小师弟可没少坑自己。喝自己的,吃自己的不少,打坏了桌椅板凳也都是自己掏钱赔偿。对小师弟那句“我没钱”仲西侯记忆犹新,突然说请自个儿喝酒,不由欢乐。
“好,那今夜,秦淮河。”
“好。”
说完这个好字,萦如歌也不停留,自顾自离去。他依旧是步子沉稳离去,没有催用那幻兽飞天的本事。
曾有少年想仗剑天下,令世间知晓剑主威能。可当一切所得,万事了了,又想回归昔年平静。能动能静,当真好事。
仲西侯本还想喊住萦如歌,问他以后有了娃娃,可要他这西地之主作义父。娃娃取名,他也能舞动肚子里的墨水,帮忙起个好名字。
可萦如歌走了,仲西侯还是把话憋在了肚子里。
这小师弟,或许还会拒绝。暖才文学网
在金陵城另一处,一间寻常不过的酒馆,华丽青衣踏着双木屐的俊秀男子独自一人在酒馆里边的一张桌子喝着酒。这个点的金陵城已经开始热闹,但还不够热闹。这个点会来喝酒的人很少,会有,也都是些大酒鬼。
他背靠着墙,屁股坐在板凳这头,右脚木屐踩在板凳那一头。他的左脚前后摇摆晃荡,木屐是不是磕到地方,发出“铛铛”声。
桌子上摆了一盘酱牛肉,一盘炒青菜,还有一大盘共十个的粉丝牡蛎。手中的酒算不上昂贵,但也不廉价。可就这么壶得三百个铜子一壶的好酒被他晃荡晃荡,还洒出了不少在地砖上。
酒馆里那个年纪不大的小酒保也是纳闷,这公子他自然认识,说是认识也算不得认识。这公子偶然会来,每每来的时候都是大早上。可这公子姓甚名谁,他不清楚。不过这也同他不搭噶,每每这公子走时都会给他留下百来个铜子作赏钱,对他来说,这才是最能乐呵乐呵的。
听到马蹄响,又听骏马嘶鸣,不久,一个白衣绣金边头戴紫金冠的贵公子走了进来。他随手将马鞭丢给酒保,直径向青衣俊公子走了过来。
白衣贵公子左右环顾了这酒馆,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鄙夷。
他坐到了青衣俊公子对面,拨正了一个杯子,可桌上没有酒,这令他有些纳闷。
青衣俊公子呵呵一笑,将手中酒壶摆在了桌上。白衣贵公子嫌弃,又让酒保拿来了两坛店里最好的女儿红。
白衣贵公子也不用碗,掀开了泥封,捧着坛子喝了两大口,擦了擦嘴角,砸吧砸吧这才过瘾。随后也不用筷子,用手拿起一个牡蛎开始品尝美味。
“你小子,没看你大哥这会儿心情郁闷么,没心没肺,还是不是兄弟?”
白衣贵公子瞥了对方一眼,冷哼一声,随后道:“哪日我真成了金陵王,第一件事就是把你发配到乡下山野地方,看你还怎么在我面前得瑟。”
青衣俊公子立马坐正了身子,那木屐踩在地上时候一声重响,也是让白衣贵公子不由皱眉。
“你当真舍得么?你成了王,把我这等必将名入青史的大将发配边野,昏晕啊。”
若是紫禁城里的人看到了这一幕,定会去偷偷上报管事的,使劲嚼舌根说李家小子对小王爷大逆不道,全无君臣礼数。
可白衣贵公子朱一诺同这青衣俊公子李云鸿全然不介意这些,他们打小还穿着开裆裤起就厮混在一起。什么偷自己银子,什么秦淮河抢花魁等等等等,要多荒唐就多荒唐。
“崩废话,有事说事。”
朱一诺说这话,那手倒不停,还在那抓着酱牛肉,抓着青菜。这弄的他满手是油,嘴上也是邋遢不堪。
“一诺,如果,我是说如果······”
李云鸿忘了件事,他曾出游历练,可朱一诺也同样出城游走。论心性,都有所磨砺。虽依旧纨绔,但都不痴傻。心已玲珑,太多东西不过不愿去猜,不愿去想。
“什么事?”
朱一诺停下了手,直接用袖子擦嘴,又在裤子上擦手。小酒保远远看到这一幕,也不由揪心。这么好的衣裳,就这般被糟蹋了。不愧是富家子弟,令人羡慕。
“好,我要去杀我大哥。”
这话出口,朱一诺直接站了起来,用手拍桌。那一声响动,也是让酒保心一颤,把打盹的掌柜给弄醒。当掌柜看到角落里的两位富家公子哥,也只能将一肚子牢骚给咽了回去。
“我小哥让你去做的?”
李云鸿突然咧嘴笑,一边笑一边点头。可渐渐,那笑脸比哭脸还难看。
“不行,我要去找我小哥!”
朱一诺要走,李云鸿起身抓住了他衣袖将他扯回了板凳。他还在笑,依旧是难看的笑。
“弑兄不义罪大,为臣不忠罪大过天。我李家世代忠于金陵王,大哥背弃此道,殿下没有责怪牵连我李家,已是大恩。”
朱一诺又是怒拍桌子,道:“什么乱七八糟,都是狗屁!大鸿哥什么人,他怎么可能做出大逆不道的事。我都不信,你是他亲弟弟,你却信了!”
李云鸿又开始笑了,这次的笑稍稍好看了些,他问:“那么一诺,你是不信世子殿下么?”
朱一诺愣了,他不知如何反驳。是大鸿哥冤屈,还是自己的小哥无情?
“我想做一件事,想同你说说。或许今日过后,再无相见机会,但走前,总觉得得再见见你这个小哭包。”
话里带嘲讽,可朱一诺却没怒意。
生在帝王家,难有玩伴朋友。除了墨茗,他也就李家老二老三这两个朋友。幼时孩童不知分寸,还曾打斗。长大了些学了礼懂了君臣有差,开始疏远。可渐渐,明白了互相意思,开始毫无拘束。
“我大哥的本事很高,好几层楼那么高。他这人可真坏,那么高的本事,都不曾透露。”
朱一诺又抱着坛子喝了口酒,随后道:“那你呢?会令你去杀你大哥,那你的本事,岂不是也有好几层楼那么高?我俩一起长大,厮混,胡闹,却从不知你的本事,能被派去追回大鸿哥。”
李云鸿摇了摇头,道:“不是追回,是去追杀。我李家世代唯金陵王马首是瞻,李家子弟正宗从政,辅宗习武。很早之前我就背着祖训告知了你,我是个高手,大高手。可是一诺,你每每都以为我只是玩笑话。”
朱一诺回想过往,这小子的确屡次嘲讽自己不适合习武,也曾吹嘘自己是高手中的高手。未来日子他成了王,由他护着,安危无忧。
可对方成日同自己厮混,怎会有时间去修习。看他醉酒打架,也曾被人揍得皮青脸肿,全然不像高手中的高手。唤作别人,也不会信。
“一诺,还有一事。若他日我回来了,我俩,君是君,臣是臣。你朱一诺没有一个兄弟唤作李云鸿,我李云鸿也没那份幸运,能同金陵王称兄道弟。”
朱一诺眉头成川,实在不明白,要问,还是李云鸿先抢了话。
“我知道你会疑惑,会不解。可一诺,若我俩只是寻常人家的孩子,每日耕作,或绑着家里打点生意。偷空去喝喝花酒,攒些钱去买匹骏马,淘把好剑作游侠。那不论富贵,都是兄弟。可一诺啊,你是未来的金陵王,我是李家辅宗子弟。我们年少为兄弟,成人之后不可再这般胡闹。”
朱一诺怒了,愤怒,声嘶道:“李云鸿,你,你,你混蛋!”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五章:江湖梦碎
李云鸿被骂也是面色不改,反倒更加戏谑几分。他随手一拍,自己那坛女儿红自桌上腾起,又右手一揽,将坛口凑到了嘴边。
豪饮几口,痛快舒畅。
“痛快!一诺,今日我兄弟俩就只管喝酒。出了这门,你是君,我是臣,你在庙堂指点江山,我在江湖为你管杀管埋。”
朱一诺恨不得手中长剑在手,一剑搅烂了李云鸿这臭嘴。
“你也甭怨我,我李云鸿这一生,除了大哥,就你这么个兄弟。我李云鸿想做高官,想一笔天下动。我他娘的,我他娘的不想在这江湖腥风血雨里头厮混你明白么?”
不知怎的,李云鸿的语气开始悲哀,眼眶说红润就红润。他又豪饮几口美酒,用手背擦拭嘴角,又如最初一般靠着墙坐在了板凳上。
他晃荡着腿,开始悠悠然念起了长诗。
醒也花间,
醉也花间。
贪半生闲隐,
庙堂江湖远。
百日清醴,
浩然胸前。
任世人笑,
酒剑快马,
夜宿红花。
捧一书,
握一剑,
行也思量,
坐也思量。
语落,坛高举,美酒落,一半入口一半湿了脸面衣裳。
快哉快哉,手一扬,酒坛飞起又落地,碎声惊了伙计,又令掌柜的纳闷,这客人今日什么风?
再看朱一诺,神情冷淡,昔年好友今日不屑。起了身,将一块金子拍在桌上,跨步离去。
“今日别过,我做我的大侠梦,你历你的江湖劫,我朱一诺没李云鸿这么号兄弟!”
字字入耳,字字扎心。李云鸿看着自幼好友出了店门,牵过骏马,听得马鸣蹄声,想来已经远去。
“今日别过,你做你的金陵王,我做你的化云刀。有拦你宏图大道者,杀杀杀!”
豪言壮语,只能轻声呢喃,又谁人能听到呢?
想想时间,鬼婆娘那应当也打好了那一双兵器,该是去取来做个无情无义之人了。
这年的李云鸿,不过十六。本该风华逍遥的年纪,却是自看双手,只见血红。若能提笔舞文弄墨,谁人又愿握刀血雨腥风。
他也出了酒馆,大步离去。酒馆里的酒保一脸茫然,今日大早的,这又是哪出戏?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好就好,说骂就骂。
李云鸿可会怨朱一诺?朱一诺又可会怨李云鸿?
想来不会,因为一人姓朱一人姓李。
朱一诺想骑着骏马去墨县,他想跑到墨茗身侧,就在他耳朵边叨叨叨,叨叨叨。或许墨茗会继续嘲笑他的江湖梦,可对方是墨茗,嘲笑也无关紧要。今日嘲笑蔑视自己大梦的,却是李云鸿。
不甘啊,不甘。
无处可去,只得先回了紫禁城,一个人把自个儿困在了演武厅。手中握剑,出剑不知次数,只是一剑又一剑,看不出名堂,看不出剑招。
他动时就练着立剑、平剑、竖剑同垂剑,面无表情,好似发呆。
身子动,剑也动。立着的剑有了动静,一剑劈砍一剑挂,一剑撩起一剑刺。
随后又是平静,面无情并,回归原先发呆模样。
身子再动,剑也随着动,一剑截出一剑崩,出了云剑化点剑。
近乎两个时辰,朱一诺反反复复练着剑,依旧没有剑招,不觉剑意。就那般练着最简单的二十二个出剑动作,出剑动作不变,出剑顺序寻不到规律。
久了久了,二十二个动作竟莫名连贯,看他出剑,竟如美人宴舞。若是奎木狼此刻在这演武厅里,看到朱一诺这般,该是幸还是哀?
这小王爷的进步同悟性当真不愧诸葛剑圣的点评,可这般急急燥燥难免有拔苗助长危险,后续修行堪忧啊。
当他四仰八叉大字形躺在地板上喘息,门被叩响。一个宫娥开了门,看到朱一诺射过来的眼神,也是脊背发凉。颤颤巍巍小步走到这金陵小霸王身侧,告知了事情,见他摆了摆手,如蒙大赦开了溜。
听到消息朱一诺也有些纳闷,小哥竟会邀自己去秦淮河喝花酒,这有些反常。
虽说与小哥不如与墨茗亲近,但兄长传唤,不去也不合适。朱一诺丢弃手中剑,回了住处洗漱一番,换了身衣裳也就骑着马去了秦淮河。
现在不过下午,还没到秦淮河最美的时候。可奇怪的是整条沿河道路都被巡城司的人给封了起来,朱一诺觉得有趣,喝个酒还这般多事情。转了念头,今日是小哥在这儿喝酒,那自然有所不同。51唯美
随着巡城司的人引路,朱一诺到了意见四楼高的酒楼停下。才停下看到门口不由愣了愣,好家伙,五步一护卫,这寻常买醉客看到这阵仗哪里还敢进来寻欢洒银子。
进了大门,一股豪迈琴音传来,寻声看去,一群妖艳舞姬随着琴音起舞,在最中央,有个着华丽黄袍的人在那抚琴。看他样子,甚是欢喜,又自我陶醉。
这琴音当真不差,虽没有大司乐同乐师的水准,但要评个大胥应当不会太难。
朱一诺径直走了过去,那正在起舞的靓丽小娘们没有停下舞步,都一个个迈着小步给这小王爷让出了一条道。
抚琴的自然不是旁人,是他的小哥朱谏男。
朱一诺也不去打扰朱谏男,看了看周遭,看到了一把精致的长箫,随手抡起放到了嘴边。
出气,箫声起。箫声缥缈,与那豪迈琴音相呼应,听客们好似看到一副万里江山锦绣美图。听客不知道的,是曾经墨县之中有两人一人抚琴一人琵琶,音乐美妙,令人如痴如醉,如身处仙境。
突然,琴音转,沙场金戈。朱一诺眉头微皱,也同样改了调,声落九天弄紫霞,没流年,月明中。
给这血染白袍厮杀无尽的沙场添上几笔壮阔,抚琴的朱谏男嘴角微微翘起,是在笑,也同样透露了几分无奈。
终究啊终究,小一诺还是舍不得江湖,舍不得他的大侠梦。
随着最后拨弄尾弦,琴头轻拍,箫声也显悲恸。
长箫离了嘴,余音还在。朱一诺睁开眼,看到兄长正一脸笑意看着自己,四目相对之下,竟莫名觉得有些怪异。
“一诺,来,坐。”
朱一诺坐到了朱谏男左侧,侍从取走了琴同箫,有递上了美酒同一些小食。朱谏男拨正两个酒杯,各自斟满,举起一杯一饮而尽。
酒杯空,朱谏男眯眼“啊”的发声,颇为享受。朱一诺也举起了酒杯,学着朱谏男的样子一饮而尽,本以为不过一杯酒而已,可入了口那辛辣味道让他面色一变。
朱谏男看到自己小弟的样子,也是不由笑出了声,气息雄厚,全然不像病危孱弱之辈。
“怎的,区区一杯烈酒就把我们金陵小霸王给折服了么?”
朱一诺立马给自己满上一杯,还是一饮而尽,这次更不好受。这何止是烈酒,怕是寒城那边猎人驱寒的酒都不如这酒来的烈。朱一诺让侍从取来冰水,喝了几碗,这才好受些。
“小哥,你今日兴致可真好,还喝这么辣的酒。我和小李子白相拼酒都没敢喝这种东西。”
朱谏男又给自己满了一杯,还是一饮而尽,最后砸吧砸吧嘴,意犹未尽。
“男儿当世,应当骑骏马,饮烈酒,美姬暖床多多益善。莫不如此,这一生大丈夫算是白当了。”
朱一诺不服气,又给自己倒满一杯,还是一饮而尽。酒入喉中,整个喉管被辣的不行。他越是强忍,表情越发怪异有趣。那样子,惹得朱谏男再次出声大笑。
“小哥,你这就过分了。”
朱谏男戏谑看着自己小弟,问:“哦,哪里过分了?兄弟二人喝一顿花酒,怎么过分了?”
“还花酒,你倒是把这秦淮十三绝都给我······”
朱一诺话未说完,朱谏男拍了拍手,只见中央的舞姬们纷纷退下,从酒楼里边走来一个又一个衣着华丽妆容精致的美娇娘。
朱一诺看到一个咽下一口口水,这,这,这,竟然真的是秦淮河十三位花魁,每一个巧笑倩兮美目盼兮。那一颦一笑勾人心魄,朱一诺恨不得就立马上去撕了对方衣衫,翻云覆雨就地正法,那才快活。
看到小家伙眼睛发愣,一脸痴迷,朱谏男更加觉得有趣,用扇子轻轻敲打他脑袋,这才让他回了神。
“小哥,你可真厉害。这些小娘子任是别人花多少银子,都不一定请的动,你来喝酒,十三个,一个不少。”
朱一诺的哈喇子都快收不住,看得朱谏男实在觉得无语,又觉得丢脸。堂堂金陵朱家子弟,竟这般不争气,实在是,实在是,实在是难以言语。
“甭看了,甭看了,你若真的年少好身骨,这十三个俏丽小娘,今夜都是你一人的。”
朱一诺一听,立马转过了头,那眼珠子的光就差没烧着人,更加惹得朱谏男觉得朱家颜面扫地。
“不过今天,为兄喊你过来,只是喝酒闲谈,其他种种,为兄不管。”
朱一诺坐直了身子,颇为殷勤为自己小哥倒上了酒,恭敬客气到可怕道:“兄长,请饮酒。”
朱谏男觉得有趣,接过了酒,这次没有一饮而尽,只是微微抿了一口,随后放下了酒杯。手一挥,十三位俏丽花魁都围到了兄弟二人周身,莺莺燕燕,令人如沐春风,如醉花丛。
朱谏男又拍了拍手,除了这十三位俏丽花魁,其余人等,不论侍从不论护卫,更不提那些酒楼美姬伙计,都识趣退了下去。整个空旷大厅就剩他们十三人,而朱谏男又好似全然不介意这十三位俏丽花魁在身侧,与朱一诺谈话也不避讳。
“一诺,为兄想知道,未来的年月,你最想做什么?”
朱一诺还沉浸在身侧花魁温柔乡,手也好,脸也好,都不安分得摸索蹭着这些娇媚小娘身躯,听到兄长问了,立马一本正经。
“师尊说了,我练剑十年,必当为一方豪侠。”
朱谏男点了点头,又问:“那么,你十年练一剑,剑有所成,想做什么?”
朱一诺微微一愣,他的确不曾想过这些。
朱谏男继续道:“武道修为高强,为人称赞。你可想过,如姑丈,有天水山庄,如仲西侯,有西地不夜城。那么,小一诺,你觉得这些人更注重的,是江湖豪名,还是自己那一亩三分地?”
朱一诺想答,可又不知如何作答。
“你贵为金陵小王爷,若想着本事高强,闯荡江湖。那么,若离了王府,你的银两何处得?宅子良田何处得?可是同那些武夫一般,寻一处势力,为其卖命,得个供奉位置?”
朱一诺皱着眉,不由点了点头,自己竟当真从未考虑过这些。
“所以,为兄想说的,是你练你的剑,江湖,就不要去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六章:幼蛟断指
朱一诺那个气啊,早上时候李云鸿这般说自己,现在自己的兄长也是这般说。他想着,若是这时墨茗在他身旁,是不是也会这般说?
气血翻涌,怒意渐渐,挂在胸前的那块血丝玉也隐隐发烫。可朱一诺并不在意,他愤怒为何所有人都这般看不起他。炁源,当真这般重要么?若是墨茗在身边,可也会这般说?
朱一诺泄了气,他能想到墨茗会如何同他说,情绪也顿然落到低谷。
“为兄并不是要你放弃武道,你可像仲西侯一般,他西地为侯,你临城作王。他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你是纵横江湖的大侠。如此,不好么?”
朱谏男的话不差,可不知为何,朱一诺依旧失落,颓然。
“小哥,在你们眼中,我可与废物有差?”
朱谏男愣了,他想过小一诺会愤怒,会责问,可万万不曾想过,他会这般自我否定。
“为兄并非那意思······”
“够了!”
朱一诺伸出手掌,如何也不愿意去看自己兄长,他索性将那装了美酒的瓷壶举起,大口大口灌入嘴中。可酒实在太烈,忍不住咳嗽,撕心裂肺的咳嗽。
舒缓了许久,朱一诺情绪平复,问:“可能给我三年?让我最后做一做我的金陵小霸王?”
血溶于水,同胞兄弟,又无勾心斗角,不用争夺王位。朱谏男如何不想自己的弟弟能逍遥过此生,他想答应,可他,没有那三年时间作为资本。
朱谏男头微垂,不由叹气,随后道:“不是为兄不想答应你,是为兄,没有那三年的时间来等你。”
朱一诺点了点头,问出这问题时他也估摸着答案如何,可奈何,终究想问一问。
“兄长,我当真能同仲西侯一般······”
“呵呵,黄毛小儿也敢同孤相论,可笑可笑!”
不等朱一诺语落,屋外传来豪迈声音。随后,就听护卫惨叫连连,更有甚者直接从门外飞了进来,重重摔在了地上。
刹那后,一袭橙衣,头发披散的仲西侯迈入了酒楼。他此刻面带笑意,可旁人看去,感觉不到半点随和。他手中无剑,双手负在后腰,眼神孤傲看着朱家兄弟二人。
“侯爷!”
朱一诺不由喊出了声,可再看仲西侯现在这样子,又想到方才他说的话,竟不自觉背脊发凉。而朱谏男虽表情未变,心底却是无奈。就不能好端端走进来么?非要搞出这般动静。
手段终究是残忍了些,可莫不是如此,一诺可能成王?
“仲城主今日倒是突然,不如一并坐下,美酒美姬,任君品尝!”
说罢,朱谏男将装满酒的一个瓷瓶抛向仲西侯,又把身侧美姬用力推了过去。仲西侯也不含糊,手往前探接住瓷瓶,另一只手将美姬揽入怀中。身子同时旋转,瓷瓶高举,美酒落下,全入了口。
好似酒量不见底,一瓶子酒刹那空了。瓷瓶丢向一旁,拇指抹去嘴角的酒,咧嘴笑,眼神轻蔑,霸气非凡。再看怀中美姬,全无惧色,反倒眉目传情,薄唇微咬,诱惑非凡。
论美色,这美姬同藏嫣相比,只高不低。
仲西侯今日却一反常态,手抽回,那美姬“啊呀”一声,摔在了地上。这黑脸汉子,这般不懂怜香惜玉,莫非还是个柳下惠不成?
仲西侯两步走到了地桌旁,盘膝坐下。
朱一诺看着仲西侯,开口却说不出话。仲西侯则咧嘴斜瞥了他一眼,随后声音冰冷,又有些戏谑道:“小王爷,一条人命,一根手指,这买卖,不亏吧?”
这话把朱一诺吓得恨不得立马跑开,可他还未彻底慌乱,也知晓,仲西侯这儿,他跑不掉。而朱谏男则眉头不由微皱,原先谈好的本子,好似没有这一说。随后他想到泪无声救回朱一诺说的那些,心不由一抽,生怕仲西侯当真断了一诺一根手指,为那琴姬报仇。
“小王爷,你可知道你杀的那个小姑娘,唤作什么?”
仲西侯把玩着一个酒杯,眼睛也是盯着这个酒杯,听他语气,没有半点杀意。
朱一诺未开口,也不知如何开口,因为那人不是他所杀,再者,他的确不知那琴姬姓甚名谁。
仲西侯呵呵一笑,随后想要念出这琴姬名字,可是无奈,听过一次,他竟然也忘记了琴姬真名。
“无妨,小王爷只需记得,一条人命,一根手指。说吧,小王爷觉得哪根手指最为累赘,孤帮你废了!”
朱一诺的屁股不由向后挪了几步,他开始惶恐。他记忆中仲西侯不该如此,自己曾多次挑衅,也不见动怒。今日,今日竟要废了自己手指?
“我,我,我没有杀她,我去时她已经死了!”
仲西侯全然不作理会,反倒身子一动,一脚踩住了朱一诺左脚脚踝,疼得对方哇哇直叫。随后,仲西侯戏谑味道更浓,问:“小王爷向往的江湖,就是如此,只要认定,就无需再有证据!”最新
说罢,左手一抓,扯住了朱一诺右手。他一根一根手指看过去,不由摇了摇头,道:“你未来终究会是一城之主,又是异姓的王,孤废你右手,还是不妥。”
随后丢开朱一诺右手,也松开了他的脚踝,朱一诺又是一声惨叫。他正想用手去揉自己脚踝,可仲西侯钢钳一般的手一把又抓住了他的左手,这一下还用了些擒拿的小手法,疼得他更是撕心裂肺。
看那手法,朱谏男的眼睑不由微微一动。他虽不是武夫,但一些功法也有所记忆,仲西侯抓一诺的手法,可是擒鹰术?
仲西侯看向了朱谏男,问:“殿下,你说,孤手下的一条命,值小王爷哪根手指?”
朱谏男眉头依旧,几个深呼吸,道:“仲城主,一诺毕竟我临城小王爷,你废他手指,好似不妥!”
仲西侯又是呵呵一笑,继续道:“一条命不够么?那行,孤再问,一个琴姬,一名武道高手,两条命,可值小王爷一根手指?”
朱谏男不由身子微颤,他如何也不会料到,仲西侯此刻竟会翻出账本,提及武道高手的命。回想方才仲西侯使出的擒鹰术,也是明白了他为何不按原先相谈的进行。可仲西侯是忘了,这儿是金陵,是他的人不知死活闯入了金陵。
“听闻小王爷一心向往江湖,也曾游历天下,孤好奇,当真不曾吃亏么?”
仲西侯的手一扯,伴着痛呼,朱一诺的左手被摁在了地桌桌面。原本在三人周旁的那些美姬都花容失色,早已离开,不见了人影。
朱一诺想挣扎,他武道修为虽然比不得仲西侯,可论力气,应当不会输的太惨。奈何啊,奈何,无论他如何用力,愣是无法挣脱。
“拇指为大不可丢,食指掌权,不能抹去你这未来金陵王的霸气同野心。中指主命,孤也不能坏了你的命途。小指为己,最是自私,可人不为己天诛地灭。那看来,只能废了你这无名指,毕竟情爱于王道,不值一提!”
语落,仲西侯正要用力掰断朱一诺的左手无名指,一声厉喝让他停了手。
就见朱谏男站起了身,冷冷盯着仲西侯,那脸上,尽是为王者才有的霸气。仲西侯觉得有趣,他不曾想过,朱谏男也能透露这般气息。他曾好奇,书难所谓的用兵神人,其意是权谋之辈,还是行军将领?
“仲城主,这儿,毕竟是我金陵,是我临城。一诺为我临城未来的王,你这般动作下去,可想过后果?”
仲西侯点了点头,应道:“言之有理!”
朱谏男一听仲西侯的回头,心里也不由舒缓了些,可随后只听一声惨叫,不可置信的一幕险些令朱谏男眼睛发黑,人昏死过去。
伴着朱一诺撕心裂肺的喊声,他的左手无名指,硬生生被仲西侯给扯了下来。仲西侯也放开了他,朱一诺捂着空了的无名指位置在地上打滚,眼泪鼻涕也都忍不住得流了出来。
十指连心,不说兵刃切断,仲西侯可是硬生生撕裂皮肉扯断指骨,用这种最原始最残忍的方式将他手指剥离,如何不痛。
仲西侯抡起桌上一壶酒,又是几口饮尽。出了西地,已经有些日子没有喝到这般烈的好酒了,畅快,舒爽。
他又看了看朱一诺,脸上表情未变,那戏谑笑意,再有他右脸那三道长疤衬托,莫名狰狞。可仲西侯的感觉,并没那般痛快,用蛮力将人骨肉分离的感觉,当真不怎舒服,甚而还有些令人作呕。
他想到那日小师弟在古木林做的事情,小师弟可是硬生生把人肢体撕裂,不知他的内心,可如自己这般觉得恶心。
“小王爷,孤,唤作仲西侯,西地之主,天下无双的剑豪。若你某日想要寻衅报仇,除了你修为要扛得住孤手中宝剑,临城的分量,届时可能扛得住我西地黑甲的冲锋?”
朱一诺恶狠狠盯着仲西侯,眼泪早已让眼睛又涩又痛,鼻涕也不知有多少流进了嘴里。可他的眼神依旧那般凶狠,那是仇恨所带来的愤怒,也有力不能及的不甘。
就听朱一诺一字一字自牙缝中咬出,道:“仲西侯,我朱一诺存活一日,定会有一日要你西地上下,不得好死!”
朱一诺终究太过年轻,不懂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道理。仲西侯就在他面前,仲西侯打倒了一众护卫就这般堂而皇之进来,又是无人能挡的断了他手指。如果仲西侯想要杀他,可有那么一丝丝难度?
仲西侯自然不会杀他,可不杀他,如何不能拳脚羞辱他?
回应朱一诺的,除了那个戏谑笑脸,还有数不尽的拳脚。朱一诺被仲西侯打得眼睛也有拳头大,脸上青一块紫一块,寻不到一处好的。他的身上,怕是手臂脱了臼,腿骨也折了,肋骨更不用提。
这时随便有个人动他一下,也该是撕心裂肺的疼痛。
可朱一诺依旧恶狠狠盯着仲西侯,无奈啊,他是恶狠狠,旁人却看不出,因为旁人已经看不到他的眼睛。那厚肿的双唇即便张开,也怕只有一条细缝了。
这样的人,只会令人觉得有趣,令人觉得可悲,如何会令人觉得惶恐,觉得害怕?
仲西侯又抡起了一壶酒,依旧一饮而尽,随手丢弃了空酒壶,滋味不差,更是过瘾。
“未有千年蛰伏而乱世,蛟未成龙命将陨。好好的做你金陵的小霸王,好好的接下你金陵王的头衔,如何不好?江湖?呵呵,若当真就你这般货色独自去游历江湖,怕死字未写完,坟头草已经三丈多了。”
嘲讽,羞辱,朱谏男唯有愤怒,却是无力阻止。
可当真是朱谏男不想阻止么?在这酒楼的暗处,有个高个忻都汉子,正背着把巨剑靠在墙边一动不动。他早早听到了动静,也预料到了将要发生的,可他还是没有动作,就那般让一切发生了。
因为啊,他要守护的人,并没有危险。他要守护的人,也同样没有命他出手。
他只能在暗处静静后者,只能哀叹,幼蛟断指,纵然江湖鱼跃,也难成龙了。
“西主东游,见公子诺斗恶蛟,相助。蛟断爪,风云催,公子诺不日成王。——《西城志-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七章:游灵溪败
朱一诺还想再挣扎破骂,仲西侯一脚把他踢到了一边。早遍体鳞伤的朱一诺更是疼痛添八分,可他愣是闷哼一声,没有痛呼。
朱谏男看着自己胞弟受苦,心里也是一抽一抽。可仲西侯未听到朱一诺痛呼,也是觉得有趣,内心,也是暗暗觉得这小子有趣。
有趣归有趣,努力归努力,可天赋在那,残次品终究是残次品。
“仲城主,够了!”
朱谏男再难忍耐,仲西侯这不单是在羞辱朱一诺,更是在羞辱他们整个朱家。可朱谏男并不在乎朱家是否被羞辱,他受不住的,是朱一诺此刻难以言喻的痛苦。
仲西侯斜瞥这世子殿下,静待下文。
朱谏男走到朱一诺身侧,看他容貌已经面目全非,也是觉得这次的决定太过荒唐。他看向仲西侯,眼神凶恶,若他有能耐,怕是恨不得灭了这黑脸汉子不可。
幼-童的愤怒,对壮汉全然形成不了半丝威胁。正如朱谏男问的,他若身体无恙,用剑,可会是位名剑客。朱谏男此刻身体虽说不错,可对仲西侯,全然形成不了半点威胁。
“雷牛!”
一声怒喝,一个高大身形从暗处蹿出。他落地声响如重物垂下,尘灰散开,形成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仲西侯看到小雷今日竟背上了那把大剑,那把唤作不恨的忻都圣物。可惜自己手中无剑,若听雨在手,与他切磋当作嬉戏也是不错。
“雷牛,送客!”
朱谏男牙齿之间咬出一个又一个字,若换成别人,他恨不得立马下令让雷牛剁了对方,可无奈这人是仲西侯。他纵然心里头再恨,再是愤怒,也不能现在就杀了仲西侯。
朱谏男俯下身子,在朱一诺耳旁轻语道:“一诺,你唯有握住无上的权利,才能血洗今日的仇。武夫之勇只能热血,君王之怒才能风起云涌,明白么?”
或是受够了教训,朱一诺那只留了一道缝的眼睛里竟射出一道微弱的光。他没有点头也没摇头,好似沉思,在想自己兄长这句话真正的意思。
朱谏男起了身,身子笔直,面无表情看着仲西侯。没有杀意,没有恨意,只是淡淡一句:“仲城主,不送!”
仲西侯觉得事情差不多,也是豪迈,笑声一阵接一阵,大步出了门去。
雷牛看着仲西侯远走后,出声问:“打吗?”
朱谏男摇了摇头,语气透露无奈,道:“自始至终,是临城欠了西地。仲西侯这人难以掌控,那卷先帝遗诏,不知是该给还是不该给他。”
雷牛听到先帝遗诏,并不好奇,也不多问。他又看了看朱一诺,又开口,道:“废了。”
朱谏男听到这话,再看自己胞弟,更加无奈。不知这次是不是真的过了头,小一诺虽说伤重,但应当不会伤及性命。过几个月,他应当可以恢复。
“送医吧。”
侍从正要去扶朱一诺,朱一诺的声音低沉,细小得令人听不清楚。旁人听不清,雷牛不是一般人,他听得一清二楚。
“我不管你是谁,帮我杀了仲西侯!”
雷牛奇怪,他不明白朱一诺是在问谁。杀了仲西侯?这酒楼里除了他的能耐修为有这可能,莫非还有第二个人有可能有这能耐?
随后朱一诺不由再次发出痛苦呼声,侍从立马身子后退,生怕弄伤了小王爷。朱谏男也好,雷牛也好,都看向了朱一诺。
朱一诺右手摸进了自己的领子,将那块原本属于墨茗的玄色血丝玉给扯了下来,随后将玉给抛了出去。那玄色血丝玉化为血红,随后散出白光,白光愈来愈盛。
雷牛身子一动,可他的动作却让朱谏男不解。
雷牛双手作刀,看向了那几个原本是来搬扶朱一诺的侍从。这些侍从也是命苦,不曾做过什么对不起临城对不起朱家的事,就被世子殿下身侧这位护卫大人给结果了性命。朱谏男看向雷牛,带有疑惑,更是询问。
雷牛也不作答,只是看着那道自玄色血丝玉中散出的白光。朱谏男见他如此,也是不问,同样看向那白光。
未久,那白光渐渐化成了一个人形,自白光中有一人缓步走出。
等这人面容清楚了,朱一诺那现今残废的脸露出了笑容,可那笑容有些扭曲,让人看了有些反胃。雷牛对白光中走出的是这人全无半点惊讶,唯有朱谏男颇为意外,走出来的竟会是这人。
白光里走出的是谁?
这人六尺出头,一身白衣,那张脸,俊秀漂亮得胜过寻常娇美女子。
“游灵溪?”
朱谏男疑惑,这人眼熟,与他见过的易水寒三大巨头之一的游灵溪几乎无差。朱谏男没有认错,这人与游灵溪并非几乎无差,是毫无差别,因为这人,就是游灵溪。
游灵溪无视朱谏男同雷牛,走到朱一诺身侧,蹲下身子。
“帮我杀了他!”
朱一诺又恶狠狠给牙缝中挤出了这么一句,游灵溪没有询问为什么,不过点了点头。
有趣啊有趣,不用游灵溪去找仲西侯,就见酒楼外边又是一连串的痛呼声,又有护卫被打飞了进来。
走进来的,还是那个西地之主,仲西侯。ok作文网
当仲西侯看到游灵溪的时候,也是有些惊讶,随后呵呵道:“才出门,就感觉到一股强大剑意,回来看看,竟是你这小娘子。”
仲西侯称呼自己小娘子,游灵溪也不介意。他的动作很简单,缓缓抽出了随身那柄白色佩剑。
仲西侯右手一张,被打飞的一位护卫的随身佩剑“簌”得飞向仲西侯,剑握手中,天下何处去不得!
“臭小子,今日就令你看看,你与这江湖的距离,有多远!”
仲西侯的话不是说给游灵溪听的,很明了,他是说给朱一诺听的。朱一诺努力翻动身子,尽管疼痛难忍,他还是让自己换了个最能看清阵势的姿势。
游灵溪出剑,第一剑是易水寒的“琴酒随歌无关风月”。剑气一道又一道,仲西侯身子微微挪动,避开了这一道又一道的剑气。那剑气碎了酒楼的围栏,断了酒楼的支柱。
仲西侯也出了剑,这一剑他用过太多次,是那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飞龙巡八荒”。握剑的仲西侯射向游灵溪,剑将刺向游灵溪,无奈,突有变故。
他手中的那柄长剑,崩碎!
游灵溪逮到这突如其来的机会,反手一剑挑向仲西侯,可令人意向不到的,是没了剑的仲西侯,那剑气竟没有半点消散的趋势。
游灵溪急急收招,可无奈,若临时收招,要收回多少力,就得再出去多少力。好在游灵溪就是游灵溪,在仲西侯那浑身剑气将要袭到他的时候,险险躲开。再看原本位置,那一张张地桌,均已粉碎。
竟是粉碎,而非碎裂。
不说朱一诺同朱谏男,就连雷牛也是不由赞叹。仲西侯,到底是个剑客,还是他,就是一把剑。
“孤手中有剑,天下何处去不得?”仲西侯手中已经没了剑,他右手垂向一侧,食指中指合并作剑指,继续道,“孤手中无剑,天下何处,不可去!”
随后仲西侯剑指朝天,只觉酒楼大厅气息涌动,以仲西侯为风眼,开始汇聚成风,龙卷形成。
“风乎舞雩!”
四字落,他周身风散,又化为一柄又一柄利剑模样,随后仲西侯剑指朝前一挥,那由风所化的利剑纷纷射向游灵溪。
面对这般强大到令人窒息的剑气,雷牛立马甩出身后巨剑,脚步快速,挡到了朱谏男身前。只听得叮叮当当声响,剑气一道又一道打在了巨剑上,更有甚者直接划过了雷牛的四肢。朱谏男担心朱一诺安危,也未注意雷牛的身子已被划了不少口子。
这是雷牛,他的躯体硬如精钢,可仲西侯一招出,竟让他身上多了不少血痕。
朱谏男看去朱一诺地方,不由觉得奇怪,那些剑气好似设了方位,每一道都专门避开朱一诺。随后朱谏男也算安心了,仲西侯毕竟是仲西侯,也是他多虑了。想来,自己同样安静站在那,这些剑气也不会伤他分毫。
其他人无恙,可游灵溪就没那般轻松了。
面对磅礴剑气,又是这狭小的酒楼里头,游灵溪躲无可躲,只得出招应对。身子跃起,出了一剑又一剑。
“血满金樽华月舞!”
“大风起兮云飞扬!”
“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
招式尽出,那磅礴剑气也近乎耗散。游灵溪狼狈落地,再看仲西侯,气息平顺,好似不曾出力。仲西侯满脸笑意看着游灵溪,原本无意的笑容,在游灵溪看来,却极有挑衅意味。
当游灵溪再做反应,已然迟了。又有一道剑气从他背后袭来,游灵溪转身挥剑险险挡住,可又有一道剑气疾风之劲,挡无可挡,直接贯穿了游灵溪腹部。
游灵溪身子不稳,单膝跪地。他一手摁在腹部伤口处,一手握剑支撑。
仲西侯缓步走到他身侧,用只有他二人能听到的声音问:“你与小师弟,是何关系?”
游灵溪呵呵笑着,仲西侯看向他的伤口,不由皱眉。那般的贯穿伤,不说会有血上涌,自口中喷出,就连那贯穿处,也不见有血流出。
游灵溪依旧笑着,声音虚弱道:“若是那年的如歌,你,你不会是对手!”
仲西侯一听,也是笑了,他实在是觉得有趣。那年的萦如歌么?
纵然那年的萦如歌再强,也不过是个同朱一诺一般大年纪的娃娃,能厉害到哪一步?
“你确定?”
语落,自仲西侯身上散出的气息更盛,那气息愈来愈浓,色如炊烟。
游灵溪看到这般场景,也是不由苦笑,道:“看来,是我眼光狭隘了。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仲西侯终究是仲西侯,如歌,也不一定会败!”
仲西侯实在是无奈,他与那小师弟已交手多次,虽说小师弟无法全力抗衡,可每次自己,可有认真过么?
“小师弟的厉害,不在于剑。因为啊,你们都忽略了,自始至终,小师弟都不曾是个剑客。正因为他是白云仙子的后人,所以所有人都误以为他是个剑客,可悲,可悲。”
当看到仲西侯所散出的气息,雷牛身上的肌肉不自主动了起来,朱谏男也是疑惑。
他不会明白,雷牛这是兴奋,前所未有的兴奋。
纵然那天他交手的人是剑老,只是小胜,但也不曾兴奋。可如今他兴奋了,他看向了自己的剑,若方才是自己催用这把剑同仲西侯相对,可会同游灵溪一般,输的一败涂地。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八章:同门相斗
“小雷,不可起杀戮!”
朱谏男低声呼唤,雷牛渐渐稳住心神。流淌血管中的杀戮之意已经蔓延,刻意压制,着实难受。忻都人当真不适合在繁华安和之地生存,与雷牛相对的,仲西侯手下大将摩常早没了那杀戮之心,他有的,仅是热血与豪迈。
这等气息变化自躲不过仲西侯的感官,他笑脸看向雷牛,问:“可要同孤一战?”
仲西侯好奇,雷牛究竟什么境界?他自始至终都感觉不出雷牛的武道修为,能护在朱谏男左右的,可不会是洪荒修为。那他是鸿蒙么?又是鸿蒙几重?
雷牛摇了摇头,不语。
仲西侯也知道结果,并未觉得无趣,又看向了游灵溪,问:“小娘子,现在的你如何夺了孤的性命?”
游灵溪想要逞口舌之快,可无奈,快意过后最终无用功。在一旁的朱一诺气,恨,他又一次感觉老天爷当真不公,当真无情。若他炁源无碍,勤修苦练,可会这般废物,被打得丝毫没有还手余地?
好似仲西侯觉得折腾够了,也没了玩闹兴趣,嘴巴凑到了游灵溪耳朵边,低声问:“其实吧,孤不在意你同小师弟是何关系。孤不过觉得,小师弟想获自由,你就不该存在。”
语落,右手成刀,贯穿游灵溪心口。
游灵溪脸上不见痛苦,反倒带有一丝丝微笑,他问:“如歌当真能获自由?”
“自然,他已卸下面甲,也将回归平静。或许会做些买卖,安度一生。这样的结局,可好?”
游灵溪点了点头,声音微弱道:“甚好,甚好。”
游灵溪的身躯开始散出白光,白光愈来愈盛,将他整个人包裹。朱谏男等人看不到白光里头的样子,而游灵溪身前的仲西侯看得一清二楚。游灵溪的身子开始变淡,逐渐透明化。他的笑脸依旧,可仲西侯渐渐看不清他的面容,他甚至看到了游灵溪身后的地板。
白光逐渐消散,彻底消散时候,只有仲西侯半蹲在那,而游灵溪,同他来时伴着白光,走时亦是白光。
“噌”,一声响,被朱一诺丢出去的那块玄色血丝玉崩碎,碎得彻底。朱谏男走过去,想拾起碎玉,还未触碰到,那碎玉竟刹那成灰,随后一阵风起,消散。
游灵溪,游灵溪。
朱谏男到现在也是不知,游灵溪究竟何人,什么来头。
仲西侯站起了身,也不说话,他又看向了朱一诺。想来朱一诺能孤身游历天下,虽说暗中高手护着,但真正的核心,怕就是这游灵溪了。
他低声呢喃:“小师弟啊小师弟,你这又是什么法门?”
仲西侯正打算离去,可这时候听得爆破响动,随后酒楼砖瓦断木掉落。众人抬头,酒楼屋顶竟被人打穿,自那破洞中有人急急坠落。
朱谏男皱眉,雷牛依旧面无表情,朱一诺惊讶,而仲西侯则满脸笑意。
破了屋顶自空中落下的人一头红发,上身赤裸,布满火红色妖斑,一对黑色羽翼在背后扑扇。看向那人面容,逆光之下只是一片黑暗,唯有那双眸子血红,对视之下令人心发慌。
仲西侯看到来人,嘴角勾起,邪魅一笑。
来人这般模样,普天之下有无第二人不知,但仲西侯只见过一人,就是他那小师弟萦如歌。
小师弟会来,仲西侯倒颇为意外,但战意起了,如若不歇,终究难受。
仲西侯足下催力,一跃而起,飞向来客。
萦如歌身子一避,仲西侯到了同他一般高度却是探出右手摁住他肩膀,将他一并从那破洞带离。
二人到了屋顶,这四楼楼顶,道路上的人也是难看清上头人的容貌,仲西侯自也不用担心此刻没戴面甲的萦如歌是否会被人认出。
“小师弟,可是来寻仇的?”
这话出,相关游灵溪的,萦如歌也已了然。
他的脸上依旧杀神怒意不散,声冰冷,问:“是侯爷你,杀了游灵溪?”
仲西侯不打算否认,点了点头,道:“唯有他不在了,你才能真的归隐,过些安逸日子。”
“侯爷,他是我的,生死当随我。”
仲西侯不由冷笑,笑意中有些无奈,又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又听他道:“你不愿斩断的情,为兄帮你。你不愿杀的人,为兄帮你。你觉得没还尽的恩,为兄,同样帮你!”
面对仲西侯的话,萦如歌无法反驳,这位同门师兄所说种种,的确一一在做。但这次被杀的,是游灵溪,正如那日被杀的,是亢金龙。
杀了亢金龙的是谁,至今不知,可杀了游灵溪的人,就在眼前。
“为兄好奇,游灵溪的本事当真不差,但好似有些受限。这么一个得力帮手,你竟会割让,也是有趣。”新世界
“游灵溪为鬼侍,前些日子他耗费太多,如今修为不过尔尔。”
仲西侯一听,起了兴致,问:“那这游灵溪全盛时候,又如何?”
萦如歌也是不愿夸大的主,如实回道:“自然,还是会死在侯爷手上。”
仲西侯对这答案并不意外,可他真正要问的,并非是这,他又问:“游灵溪一口一个如歌当年,当年的你,究竟是靠什么,征服了他们?在孤看来,小师弟你虽是白云仙子的弟子,剑术运用,也的确不差。但在孤看来,你自始至终都算不上一个剑客。”
若是以前,萦如歌当真会为了仲西侯这一句话就同他拼命,可现今的萦如歌剑意近乎全散,重新握剑,耗费的只会更多。
“前几日有感受到墨县方向有强大剑意,想来是你手足兄弟墨茗的吧?”
萦如歌点了点头,随后道:“墨家给的,还给了墨茗。”
仲西侯想问他还给墨家的是什么,但仔细观察现在的萦如歌,剑意散了大半,再想想墨家方向所传出的剑意,心里隐约明白了几分。若当真如他所想,剑意也能传承,那当真有趣了。
“所以今日你准备同为兄战上一番么?”
萦如歌点了点头,道:“侯爷,我萦如歌有欠你恩情,游灵溪于我的意义,同三青毫无差别。今日你抹杀了游灵溪,仇不能不报。恩是恩,仇是仇。今日,我不会杀你。”
萦如歌的语气平淡,好似所说是理所当然,可听进仲西侯的耳朵里实在是觉得有趣。这小师弟莫非当真以为他现在这不人不鬼的模样,能碾压自己么?那自己这个师兄当真是太过失败。
“来,容为兄看看,你这般模样,到底是不是只是一个花架子!”
语落,仲西侯右手一垂,中指食指并拢作剑。那鹅黄色剑气再次涌现,这次的剑气更加精纯浓郁。
萦如歌双手张开,捏拳又成爪,双手至小臂都成了黑色。
仲西侯看得出奇,想来,这就是萦如歌融合了仙术的法门,星辰决。这一招,应当是奎木狼。
萦如歌双翅扑扇,如蜂鸟一般快速冲向仲西侯。可他这位同门师兄不躲不闪,剑指一挥,剑招“飞花”。
飞花讲求以静制动,教人难以靠近。
强大剑气汇聚如网扑向萦如歌,萦如歌收起双翅,减少风阻,双拳齐出。拳头击网,本该是无用功,可这双拳齐出,那网立刻散去。
仲西侯的招被破了,他却不恼,反倒眼神透露惊喜。若如寻常武夫一般,一招半式就败下阵来,那这小师弟,还真是失败。
萦如歌突进之势不减,仲西侯再次挥动剑指,又是一剑,剑招“残花”。
残花讲求侵蚀彻骨,教人难以站立。
一剑出,大风起。
萦如歌只觉身子不稳,可仲西侯不准备就此收手。他右臂再垂,剑指依旧。左脚微微后移,右脚迈前。那样子,与最初在西地他斩杀雷咒万葬的刺客时如出一辙。有所不同的,那时他舞雩剑在握,此刻,他手中无剑。
身子跃起,剑指挥出,剑招“痕空”!
半月风刃划出,射向萦如歌。萦如歌身子后退,拳头打在屋瓦上,“星辰决-女土蝠”!
楼顶的瓦片纷纷汇聚,又刹那成形,不过几隙功夫,一道瓦墙出现隔离了二人。那道半月风刃砍在了瓦墙上,未如仲西侯所想,这瓦墙顷刻消散。瓦墙上出现一道剑痕,浅得不过小指长度。
萦如歌手一扬,瓦墙散去,瓦片落下。有自楼顶破洞落进酒楼的,也有顺着楼顶掉到道路上的。酒楼里的雷牛立马将朱谏男同朱一诺护在了身下,瓦片一片又一片打在他后背,全无半点伤痕。
可掉到道路上,那些护卫也好,秦淮河谋生的人同行人可就遭殃了。不少人来不及躲闪,脑袋开花出红的已经过百。那些人破骂,可看到酒楼楼顶神仙打架般的场景,也是无可奈何。
“星辰决-亢金龙!”
一条金龙无形而现,呼啸飞向仲西侯。
“天上的仙人打架可都是如你一般么?”
面对这金龙,仲西侯毫无避闪意思,也收起了剑指,双手握拳。可他的拳头,只是拳头,不似萦如歌一般,还给拳头染个色。同样,拳头终究是拳头,靠的是拳头,不是那花俏颜色。
仲西侯身子跃起,楼下的人看去,只看到这橙袍客好似凌空,拳头猛挥,重锤一般砸向金龙。
那金龙被砸得脑袋垂向一侧,若是实物,怕该痛呼了。可这金龙不是实物,脑袋才偏,龙尾就扫了过来。
龙尾速度之快难以躲闪,仲西侯被一尾扫飞,身子飞向了高空。萦如歌翅膀扑扇急急冲向萦如歌,他不担心仲西侯可会有事,那日所见,若仲西侯有修仙资格,这家伙,怕才是真正妖孽。
酒楼里的朱谏男三人也好,秦淮河的其他人也好,都已看不到酒楼顶上打斗的二人。而仲西侯被扫飞,并非能力不济,实则是他故意为之。
只有到了人所不见的高空,他才能真正看看这小师弟的能耐,究竟几斤几两。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二十九章:萦如歌败
仲西侯同萦如歌的打斗到了高空之上,一者风灌长袍,一者双翅扑扇。仲西侯伸出左手闭着眼,在那感受风的温柔。萦如歌越看自己这位同门师兄就越是心里头有些窝火,常人不可及的御风之术,他一介凡人竟是掌控炉火纯青。
“小师弟,仙人可逍遥?”
“我不过小辈,在人间可以称王,却入不得天上仙人的眼。”
仲西侯不由唇勾起,微微笑,问:“那,天下剑宗那帮杂碎,怎就无法奈何你?”
“那帮人,算不得仙人,与我相比,相差也是无几。”
仲西侯点了点头,好似明白了,又问:“哦,如此么?那,天下剑宗真的仙人去了墨家,你又该如何呢?”
萦如歌眉头成川,他也曾顾虑,最后侥幸,想着或许只是仙人宗门中下走之辈,而真正入了门的弟子,不用觊觎这些人间之物。
“杀!”
仲西侯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当真以为天下就这么点大么?孤也不敢说真的天下无双,你竟有胆说仙人来了,杀。”
面对仲西侯的嘲笑,萦如歌也是有些怒目,但无杀意。
“你只管你修为尽出,不论什么武道仙道,为兄就看看,今日,你如何败我!”
语落,眼神犀利,剑指再出。高空之下本就空气稀薄,仲西侯修为散,风起云涌,鹅黄剑气再是自橙袍散出。
萦如歌听此语,也是决定修为尽展,与同门师兄一搏。手一扬,不是那星辰决的法门,只见九团火焰自他身后凭空而现。火焰熊熊,色由红转青,越是燃烧,让空气更为稀薄了几分。
萦如歌手朝前一指,九团火焰如坟地鬼灵飞奔向仲西侯。仲西侯指剑挥斩,一道半月风刃出,风刃由一化二,由二化四,最后十六道风刃飞向萦如歌。
九团鬼火不敌风刃,顷刻消散,剩余七道风刃直逼萦如歌。
不死鬼人毫不慌乱,双手合十一拍,一声喝,那消散鬼火的位置又是凭空出现点点星火。火焰依旧青色,逐渐变形,化为细长蛇形。
“星辰决-翼火蛇”!
九条青焰火蛇同仲西侯的风刃一般不断分裂,一化二,二化四,到了最后数百条火蛇在云层中穿梭。火蛇毕竟不在他身前,那风刃已经来到,萦如歌双手再作漆黑,以拳为盾,以攻代守。
拳头猛挥,风刃破碎。可碎了风刃,再看萦如歌的双拳,那漆黑之中已有几道裂缝露出了肉色。
“凡间武夫之力,你当真以为鸿蒙六境,只是泛泛么!”
仲西侯依旧漂浮在那,无惧袭来的青焰火蛇,人未动,鹅黄剑气自剑主为中心化出一阵又一阵涟漪。那数百的青焰火蛇其势威猛,场面壮观,可那一阵又一阵涟漪过后,青焰火蛇再次化为火星消散。
这星辰决-翼火蛇看去壮丽,可仲西侯一击,竟似绣花枕头不堪一击。
萦如歌眼睑微动,也是不曾料想。细细探去,再次确认,仲西侯的确只是俗世武夫,除了那人无他有的御风术,的确没有半点仙力波动。
战斗又是持续近半个时辰,太阳已无,黑夜再临。虽有星光沐浴,二人的模样已经无法看得特别清楚。
二人终究都非泛泛,战斗至此也都耗费了不少力气。
萦如歌自觉鬼神模样难再持续,收起翅膀,红发化黑,身上妖斑也都散去。无形之中化出一根红羽,丢出,一只火焰凤凰凭空而现,萦如歌踩到了凤背上,开始节省仙鬼之能。
看去仲西侯,已经悬浮,这御风之术好似没有尽时,这般想想,更是令人嫉妒。
“侯爷,可要回到大地,免得力竭,高空坠落。”
仲西侯摆了摆手,回道:“为兄能与风同行不假,为兄恐高也是真。好在这高空之上没有参照,目之所及皆是白云,不知到底多高,也就没了畏惧。小师弟,为兄没了畏惧,可现在我二人所处,毕竟高空,若是坠落,粉身碎骨。可如你一般,目之所及,以为世间无敌手?”
打斗难处上风,又被对手说教,萦如歌实在不乐意了。
只见他咬破了食指,在空中不断来回,一个卷轴浮现。萦如歌抓住这卷抽,想要摊开却是无奈。他的右臂肌肉膨胀,青筋暴出,最后一声怒吼,喝道:“开!”
伴着这一声吼,那卷轴展开,白光自卷轴散出,让这漆黑夜里明亮几分。也是同时,自萦如歌身体爬出一个又一个透明影子,这些影子都身子纯白,眼睛,也只有白没有黑。
仲西侯见到卷轴展开,知晓萦如歌要施展真正修为,可看到自他身体爬出的那些白影,明白了过来。原来,游灵溪当真是你的。
那些白影原本都个个怒意杀气凌厉,他们的目标不是仲西侯,却是他们的宿主萦如歌。可当卷轴展开,那道白光射出,个个如惊弓之鸟,身子不由一缩。
“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阴阳策,开!”
强行开封,原本自卷轴散出的白光逐渐化为了股股黑气,黑气冰冷,好似这卷轴自幽冥带来。
随后,那从萦如歌身体里爬出来的十来个白色影子都站立在了他的身后。又听到一个声音询问:“如歌,可要我替你提防天上那群家伙?”
仲西侯好奇了,这些白色人影看去好似不同于游灵溪那般对萦如歌忠心不二,那,这个说话的又是哪位?
“三青,你也出来就是,阴阳策已解,那些家伙,也无须理会了。”中原书吧
语落,又一道白影从萦如歌身上剥离。白影渐渐化成人形,这人体态偏瘦,双眼也是纯白,可与其他白色人影不同的,是新出来的这位,精神奕奕,全然不像萦如歌的奴仆。
新出的这白色人影自然就是柳三青,柳三青冲仲西侯作揖行礼,随后道:“仲城主,大名贯耳,初次相见,却要厮杀,得罪了。”
三青?三青?
仲西侯想起了这人是谁,萦如歌也在他耳朵边不自觉提到过这个名字,是柳家那位不世的天才,柳三青。可惜啊可惜,天才与寻常人总有不同地方,正如自己另一位师弟简雨蜓一般,就是个一心寻死的疯子。
“孤可以杀了游灵溪,自然也能杀光你们。可惜啊,你们同那游灵溪不同,你们不会阻碍小师弟回归自己的人生。不如,就让他这般放弃,可好?”
不用他人回答,萦如歌自是第一个不会答应。也不多说,一个念头,除了柳三青外,另外十来个高矮胖瘦男女老幼各不相同的白色影子化为流光射向仲西侯。
这些并非真的化形成了道流光,是他们出手的动作太快了,快的仲西侯才看到他们在萦如歌身侧,可突然一拳一脚,一刀一剑已经在了他身前。
仲西侯身子向后飘动,随后剑指挥动,又是挑又是刺,那些白色人影的攻击被一次又一次化解。
当仲西侯一剑挥斩,将一个瘦高个砍成两半后,他纳闷了。这个瘦高个并未消散,反倒身子如云烟一般被砍成了两段,这两段又各自化为人形。其中一个还是原先那个瘦高个,而另一个,又是一个陌生模样。
仲西侯再次尝试,一剑又一剑,将这些人挨个挨个砍成了两半,果不其然,一又化二,二又化四。
这可是阴阳策的能耐?
是,又不是。
阴阳策由他二人的六师兄花猫儿所创,为纳魂作阴兵,冲锋陷阵攻无不克的法门。萦如歌习得了阴阳策,也不知是颜啸代花猫儿传授期间有所偏差,还是颜啸故意修改了这法门能为。
也可能,是萦如歌自行将这法门做了修改,创出了适合他自己的阴阳策。
“所以,你才是萦如歌被称作摧城者的本钱么?往复循环,生生不息,的确给人折腾出不少麻烦事。”
话是这般说,麻烦也的确是麻烦,可仲西侯可不会认为自己将就此落败。
“那就如此吧,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剑指朝天,鹅黄剑气汇聚,随后月光射落,又纳漫天星光为剑。那鹅黄剑气再次化为万千剑气,剑指前挥,剑气化为利刃射向萦如歌这一众白色影子。
面对密布剑雨,那些白色影子全无惧色,依旧袭向仲西侯。可无奈,不论八个方位,或是上下,都有那剑气所化剑刃护着。靠近,唯有万剑穿身过,刹那云烟消散。
剑气消散,萦如歌身侧唤出的那些白色影子也都全军覆没,也算不得真的全军覆没,那柳三青还在萦如歌身侧。
仲西侯开始喘气,可又有些惊喜。他从未尝试在高空之上催用这等招式,不曾料到,效果颇佳。可无奈啊,自己终究只是俗世凡人,空气稀薄地方呆久了,依旧会觉得呼吸困难。如此下去,体力也终究会不支。
“若我此刻还能握剑,多希望无尽花海同侯爷相对一招。”
听到小师弟这般赞叹,仲西侯嘴角再挂邪魅笑容,可他朝向萦如歌的,是他的右脸。右脸上那三道狰狞刀疤,加上月光朦胧,当真如同鬼神一般。
“风乎舞雩本不是如此,也是因为为兄旁门左道,才会这般。”
柳三青觉得纳闷,刚才那招惊天地,听仲西侯语气,竟还不满?仲西侯手中无剑,已经如此,若他手中有剑,纵然自己同萦如歌联手,可有赢的把握?
柳三青手一挥,部分衣袖上的影子汇聚在他右手,化为一把二尺多的剑,他生前佩剑,瘦马。
“山野之辈柳三青,请教了!”
语落飞身袭向仲西侯,面对凌厉剑招,自己手中无剑,仲西侯不敢随意招架,只得先行闪避。
柳三青的剑实在太快了,一剑快过一剑,那强大的压迫感令仲西侯的喘气又是添重几分。
想来这才是九星飞伏该有的样子,可再快的剑招也有空隙,在躲闪了十几剑后,仲西侯逮到了空隙机会。他身子挪动,右手勾出了柳三青的右手,左手勾住柳三青的左手,随后膝盖向前一顶,顶在了柳三青的腰椎骨位置。
若是寻常人,也不用提及寻常人,若此刻柳三青换做萦如歌,也该腰椎骨错位,甚者还会碎裂。可无奈啊无奈,被仲西侯控住的人,是柳三青,是已经死了多年的柳三青。
柳三青身子化为白烟消散,随后出现在了仲西侯身后,手中瘦马刺出,直逼仲西侯腰椎骨位置。这等出招方式,当真是以牙还牙。
可仲西侯却是笑了,好似柳三青能做到如此,本就在他计划之中。
仲西侯身子腾向萦如歌,松了剑指,又刹那双拳紧握,一拳抡出,直直打向萦如歌面门。
那拳并不快,萦如歌本该能轻松躲过,可当二人眼神交汇,萦如歌竟动弹不得。拳头击中面甲,不等脑袋摇向一侧,仲西侯的左拳又跟了上来。
一拳接一拳,连续十八拳,脸。胸。腹。腰。背等等十个位置都被砸中。
萦如歌第一次感觉,人的拳头竟有如此威力,也由此惊讶,人的拳头,竟能恐怖如斯。
萦如歌一时气息不稳,那燃火凤凰也是刹那消散,萦如歌没了支撑点,身子急急下坠。柳三青见势不妙,身子腾向萦如歌,可有人快了他一步,
仲西侯已经到了萦如歌身边,架住了他。随后二人乘风缓缓下落,全然没有那种急急坠落的趋势。
仲西侯那凶狠劲也已消散,他面带笑容看着萦如歌,悠悠然道:“小师弟,你又输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章:师兄饶命
仲西侯也真会挑地方,二人所落地方,是他在金陵城的宅子。
看着二人从天而降,可吓坏了曲天琴同藏嫣。而花少红、风灵王同神荼、郁垒则是觉得精彩,刺激,又掩盖不住崇拜向往的目光。当花少红看到萦如歌的样貌,也是不由一惊,想要开口却被仲西侯一个眼神阻止。
萦如歌实在不明白自己输在了哪儿,阴阳策已经解封,自己的修为应当恢复。莫不是,自己舍弃的那一半炁源,当真那般重要么?
仲西侯令风灵王取来了美酒同吃食,又散去了众人,这偌大的院子里就只剩他同萦如歌二人。
他看出了这小师弟的疑惑,给自己满了杯酒,问:“你可是疑惑,为何每次你都敌不过为兄?”
萦如歌也非输不起之辈,正要开口,柳三青也从天而降,手中依旧紧握那把身体衣衫所化的瘦马。看到柳三青,仲西侯觉得有趣,竟一时之间忘了这柳三青早非俗世之人,还招呼对方过来同坐,一道饮酒。
萦如歌冲柳三青摆了摆手,道:“三青,或许我的能为也只是如此,输了就是输了。”
柳三青却摇了摇头,道:“你现在的能为的确只有如此,可阴阳策已经解封,你的修为也将逐渐恢复。你创的那套星辰决,也该一点一点去完善了。”
仲西侯觉得有趣,将一颗葡萄带皮丢进嘴里,说话有些含糊道:“莫不是,小师弟你那法门,还未精通?”
“也不瞒着侯爷,星辰决至今不过六七式,还有太多不曾去做。”
仲西侯又喝了杯酒,继续道:“这般年纪能自创法门,已经了不得。为兄借鉴前人功法再自创法门,也是这几年的事。在你这般年纪,舞雩剑法也未精通,如此比较,你的确胜了为兄一筹。”
明明是夸赞的话,可萦如歌听到最后,还是只听出自己又败给了仲西侯。
“现在可能安安静静听为兄给你叨叨了?”随后仲西侯又看向了柳三青,想了想,才道,“三青兄弟,想喝什么酒,孤现在令人去轧纸铺那里买来,烧给你。”
仲西侯说的一本正经,柳三青却听得有些无奈,只得抱拳回礼,随后道:“仲城主权当我柳三青不存在即可。”
“你是小师弟的兄弟,那都是自家兄弟,无须客气。”
仲西侯依旧继续,那客气劲实在是让柳三青无奈。仲西侯又是客气了两三次,萦如歌也实在是听不下去,只得解释道:“侯爷,你就莫再拿三青开涮了。三青已非俗世凡人,还未入那冥途,你烧再多他也收不到。”
仲西侯听到如此,不由点了点头,随后给自己满上一杯,满脸遗憾道:“那真是太可惜了。”
这话出,又是令柳三青一脸无奈。以为仲西侯这西地之主如何不苟言笑,威风霸气,怎料,私下竟是这般不着边的样子。
“小师弟,若你昔年修为与今日展现的相差无几,那的确能纵横天下。可惜,遇到了真正的高手,比如为兄这般,那么,你唯有饮恨,没有半点赢的可能。”
仲西侯一本正经,可在柳三青听来,怎觉得还是有几分王婆卖瓜的感觉。
“学剑是剑,学刀是刀,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那该人人夸赞。可当真能十八般武器样样精通么?至少为兄不曾见过。你看二师兄擅长剑,三师兄擅长刀,听闻六师兄为枪中霸主,他们所学,不过一门。即便我二人的师尊,也不过一刀一剑,再无第三法门。”
“他还是仙道高手。”
仲西侯一听,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仙道高手不假,你还是曲解了为兄的意思。仙道一途为兄现在不懂,以后也难去懂。你既然还不是天上仙人,那就该想想俗世规则。为兄自认本事了得,即便与你父亲对招,也不见得落败。”
萦如歌不由冷哼一声,随后不屑道:“墨茗可为兄长,父亲二字,倒只有丑父配得上。”
仲西侯同柳三青不由叹息,仲西侯也知不该提及墨桑,又喝了杯酒,继续道:“那不提他,为兄学剑,就只是学剑。西地多刀客,为兄也能练刀,但若是学了剑又学刀,或许最初时候可将剑客刀客不放眼中。可修为到了一定程度,与单一的剑客单一的刀客相比,或是高下立判。你之所以本领不差,但每每败给为兄,想来就是因为你学多太杂而不精的缘故。若你一心练剑,或许,那白云剑术的确不会是为兄所能抗衡。”
或许,这或许是仲西侯唯一说过的好话了。
萦如歌正沉思仲西侯的话,可仲西侯接下来的话又令他不由郁闷,甚而有些恼怒,
“自然,为兄说的是或许,或许为兄不能抗衡。但这个或许的可能性,正如为兄前两次被雷劈死的可能性一般,微乎其微。”
被仲西侯这般一激,萦如歌竟也忘了游灵溪之死,气得就差拍案而起,怒骂仲西侯了。
他忽略的,仲西侯不曾忽略,就当萦如歌真的要拍案而起的时候,仲西侯提及了他不愿听到的话题。
“至于游灵溪,为兄本可以放过他,但最终为兄已然选择杀了他,你可知道为何?”
最终还是提到了游灵溪,柳三青的脸纯白如纸,看不到面色,但能看到表情。他有些担心,可又有些期待。说不清此刻情绪,是希望萦如歌动怒,或,希望萦如歌宁静。小桃中文
不去看萦如歌的反应,仲西侯继续道:“孤有一种猜测,你且听听看,对或错。”
萦如歌有些怒意,也并不打算发泄,仲西侯这般说了,也举起了酒杯,抿了一口。随后他点了点头,示意仲西侯继续。
“听红红说,你曾同冷不语斗剑,输了半招,会输,也是因为他冷不语手握神兵,而你,不过一把铁剑。为兄说过,为兄不懂仙道,所以一切也只是猜测。这个游灵溪,可是你的剑意所化?你运用阴阳策,再将剑意化为一个灵体,然后送到了易水寒,或该说,送到了朱一诺身旁。也是如此,所以你师从白云仙子,在孤眼中,却算不得一个剑客。因为,你没有那一分剑意。”
听完这话,萦如歌举着酒杯的手停滞,他看向了仲西侯,盯着仲西侯的眼睛。他无法从这黑脸汉子的双眼之中看到任何东西,或许,他当真只是猜测。
萦如歌点了点头,随后道:“侯爷说对了,也说错了。”
仲西侯有些饿了,自顾自用小刀开始割羊腿肉吃,他看了眼萦如歌,又继续割肉塞进自己嘴中。
“游灵溪是真实存在的,或该说,他曾经存在。游灵溪为我所杀,也曾是名剑客。侯爷说对的,是我的确将我的剑意灌输给了游灵溪。侯爷说错的,是自始至终我都不曾安排游灵溪呆在朱一诺身侧,也从不曾安排游灵溪进易水寒。”
仲西侯停下了动作,这可就有趣了。小师弟不曾安排,可最后的结果,就是游灵溪成了易水寒三大巨头之一。
明白仲西侯的亦或,萦如歌继续道:“我曾打败天下不少名剑客,这些人多是洪荒巅峰,也有些鸿蒙高手,甚至还有同侯爷一般遭雷劈还不死的存在。其中有几人不过让我,最后将佩剑相赠。但非狂傲,那时在我眼中,无所谓什么境界差距,因为武夫相斗,活着的人才是赢了的那个。”
仲西侯对萦如歌的话谈不上完全相信,但还是点了点头。
“令狐前辈为剑道大家,也是因为他,摧剑主有了名,唤作令狐长空。”看着仲西侯狼吞虎咽,萦如歌也有些饿了,他抓起一个白馒头咬了口,又喝了口酒,继续道,“虽说令狐前辈之后,我以令狐长空之名败了不少剑道高手,可也是自那时起,我的剑意,瓶中水满,无法再添上一分。”
仲西侯的动作开始停顿,他开始好奇小师弟会如何说。
“偶然机会,我在一名剑道大家处看到了一人,那人与我面容相同,那人自然就是墨茗。不曾想到翩翩公子文雅非凡的墨茗,暗地里竟还是名顶尖的杀手。我赢了那家家主,并未杀他。可不知墨茗出于何种目的,竟要刺杀已经没法动作躺在病榻的那家家主。”
仲西侯彻底停下了进食动作,举起了一杯酒,解渴之后,放下全部东西,安安静静听着这个故事。
“我在暗处看着那一出戏,可惜啊可惜,论能为,墨茗的确不如我。他被人发现,数十人追杀,险些丧命,也是我暗中出手解围。那之后我碰到了他多次,有的时候他轻松杀了人,事了拂衣去,也有很多时候他一只脚踏进了鬼门关。”
仲西侯用手摩挲着下巴,开口问:“所以,自始至终,你是将游灵溪安排在了墨茗身边?”
萦如歌点了点头,他手中的馒头不知什么时候也被他啃得只剩碎末,丢弃那最后一口,又喝干尽了杯中酒,才继续道:“因为我的剑意不再增加,我对剑也逐渐失去了兴趣,几番犹豫,有一次听闻墨茗伤重或将陨落,这才坚定了我的想法。我将那时的全部剑意汇聚在了游灵溪身上,令他无论如何也要遵从墨茗意思,护他周全。”
“原来这般,所以从一开始,游灵溪听令的,只有墨茗,护着朱一诺也只是墨茗的意思。”
萦如歌又点了点头,道:“若知道墨茗已经用不着游灵溪,而是令他护着朱一诺,我也就不必派人暗中护着朱一诺。我天鸾众里的亢金龙,也就不会就此殒命了。”
提到了亢金龙,仲西侯的脸色有些尴尬,他一直怀疑杀了亢金龙的人是小雨,可他寻不到小雨杀亢金龙的理由。自然,更主要的是,在他认为,亢金龙不过个小人物,也入不得小雨的眼。小雨那等修为,也没必要偷袭暗杀。
“孤前几次与你交手,你的剑意并不差,这又是为何?”
萦如歌有些苦涩,尴尬一笑,道:“后来因为杀戮之心难以控制,被师尊封了修为。而我如何甘心蜗居暮寒楼,同样,要在外头行走,没有本事傍身,毕竟殒命。所以修为被封后的第一年,我不曾迈出暮寒楼半步。”
仲西侯眼睛发亮,那是一种莫名惊恐,他声音颤颤,问:“也就是说,你后来展现的修为,均是那一年修得?”
萦如歌竟颇为自然的点了点头,道:“有了先前的经验,就可以避开很多误区,底子还在,重新修行,很难吗?”
这句“很难吗”真心令仲西侯不知如何作答,他又看了看柳三青,那纯白的脸竟露出了笑容,显然这柳三青对这一切是再清楚不过。
仲西侯不由摁着额头,摇头叹气,又超萦如歌竖起了大拇指,道:“小师弟,你他娘可真是个天才。”
话是这般说,可仲西侯不愿开口提及的,是他没了杀游灵溪的理由。因为寄存于游灵溪那一份剑意,已归属游灵溪,而非小师弟。即便杀了游灵溪,那剑意也不会回归。
果然啊,自己终究不是修仙者,不能真正懂得其中门道。
“侯爷,我还有一事相求。”
仲西侯还未从萦如歌的话语中回过神,只是随口应了句:“讲。”
“但求师兄念在同门之谊,绕过朱一诺性命。”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一章:小雨来访
仲西侯微微一愣,如何也不曾想到,这小师弟第一次喊自己师兄,竟会是为了朱一诺。他不由哀叹,小师弟啊小师弟,你何时能为了自己同为兄要求些什么?
本是心中话语,仲西侯还是说出了口,道:“小师弟,墨茗也好,朱一诺也好,还有那朱谏男,与你的确血脉相连算兄弟。可你若身在小村渔家,一生碰不到这些人,那你可会为自己求些什么?”
萦如歌摇了摇头,回道:“侯爷所说假如,假如之事毫无意义。”
方才还是师兄,现在又变回了侯爷,仲西侯心里可不是滋味。
“为兄没有杀朱一诺的理由,自然,若是杀了他,你能成为金陵王,这一剑,为兄替你出了。”
虽是笑言,萦如歌听着却是觉得有趣,又是微微摇头,回道:“侯爷玩笑了,我已想过,到时迎娶了月儿,带着天鸾众寻个地方,开间酒楼。”
仲西侯拍了拍手,道:“这倒不错,到时候为兄买醉,可莫要收我银子。”
本就是客套玩笑话,萦如歌毫不给面子,立马回道:“不可。”
仲西侯眉头皱起,觉得这小师弟的脑子可真是奇怪,怪得很。玩笑话归玩笑话,他还是不希望这小师弟心中有结,只得解释道:“为兄这儿有个丫头被朱一诺杀了,自然,是他杀的也好不是他杀的也好,无关紧要。为兄已经放言,要剁了朱一诺一根手指,君无戏言,说出了就该做到。可你有想过么?朱一诺的手指,为兄要了有何用?”
萦如歌自不会明白,可柳三青聪慧,他也是眉头微皱,随后答道:“可是要朱一诺改了性子,回归正途?”
仲西侯又是手一拍,随后食指指着柳三青,眼中满是赞许。
“是,也不是。”仲西侯不会卖关子,继续道,“让他认清了江湖不是他所认为的仗义豪侠,要他认清他唯有成王,才能真正纵横这天下。这小子方方面面都入不得为兄的眼,他现在会恨为兄,等他真的成了王,改了性子,西地将会多一份保障。”
这里头的弯弯折折萦如歌听着头疼,试想,有人废了你一根手指,你日后有了能力,会不施手段加以报复么?可在仲西侯言语之中,好似朱一诺日后成王,还会是西地好盟友一般。
“还有件事,关于帝国颠覆,为兄不方便告诉你。不是有必要瞒你,是你不必参与其中,免得惹了一身骚。”
“甚好。”
听萦如歌的回答,仲西侯明白了几分,三皇子的手段的确不错,在暮寒楼贵为驭鬼尊者的萦如歌竟也被蒙在鼓里。
仲西侯早早想将一事告知萦如歌,可无奈,天书锁迹的规矩在那,他若开口,那必将忘记。若是忘记,那才悲催。
秘密也好,结局也好,若是提前知道,又口不能言,那等感觉,可当真煎熬。
“这小畜生有你这等兄长,也算大幸。”
“如此么?可是啊,我永远不会是朱一诺的兄长。”
仲西侯食指左右摇动,头也摇了摇,道:“话不可说满,是或不是,不是一人可以言断。为兄不会劝你别的,你要认祖归宗也好,你要逍遥天下也好,混不下去了,去我西地也能令你一声荣华富贵。只是太多时候,一些无关的责任,不必扛在肩上。那些东西,本就同你无关。”
“明白。”
“你真能明白就好,再与你一提,算作为杀了游灵溪的赔礼。”
萦如歌脑袋微侧,柳三青也好奇仲西侯接下来的赔礼又是何物。
“你是修仙者,却未入道,这个说起来,也挺有趣。天下剑宗势必还会再来,因为据为兄所知,你们墨家,可没那么简单。”
仲西侯说完这句,故意停了下来,他看着萦如歌,想看看他会怎么个反应。可萦如歌依旧面无表情盯着自己,想来,这小师弟的确不怎么在乎自己身世身份。
“你这修为连为兄都打不过,如何去抗衡那些仙人。想来会再来的,不会是什么阿猫阿狗。你对付那些仙人,就真的是螳臂当车了。为兄不方便出手,替你找了个帮手,只要来的仙人还未得道,墨家,只会损失一丁点钱财,不会动半分根基。”
这般大话,萦如歌不信,柳三青则好奇什么样的人物这般能耐。
“请来的帮手也不是别人,是你的小师兄,也就是为兄的十二弟,简雨蜓。”
“简雨蜓?”
萦如歌同柳三青齐声而出,这个名字闻所未闻。柳三青思维不差,简雨蜓,听雨剑,一个正着念,一个反着念。
“这位简雨蜓,可就是听雨剑主?”
仲西侯呵呵笑着,也是点头,道:“这算不得他真名,自然了,小雨,他只有这么一个名字。小雨同为兄一般,是个剑客,大剑豪。他也同你一般,是个修仙者,能为在俗世无二的修仙者。可惜啊可惜,这小子脑子不好使。”
“十二,师兄,他愿意出手?”
仲西侯那个气啊,自己帮了萦如歌这般多,就只听到过一句师兄,小雨还不曾帮他,就已经喊上了师兄二字。
“他愿意出手,还会帮你狠狠羞辱那些不知好歹的家伙。”
萦如歌点了点头,脸上浮现微微笑意,轻声道:“如此,甚好。”516
萦如歌走后,仲西侯依旧独自一人在院子里喝酒,躺在藤椅上看在漫天星辰,倒也自在。实在无聊,他将萦如歌用过的那个酒杯扔到了半空,剑指打出一道又一道剑气。这剑气柔和若春风,只是把这酒杯当作落叶,即将掉落,又乘风上天。
仲西侯一边发呆,一边玩弄这杯子,真真正正无聊打发时间,一滴水滴不知自何处射落。明明是一滴水滴,那威力却胜过火枪的钢珠。酒杯被贯穿,多了两个小孔,也仅仅多了这么两个小孔,全无皲裂要碎的意思。
仲西侯一道剑气打出,酒杯穿了空,受力有变,这次没再乘风而起,而是落在了他脚边。
酒杯落地,仲西侯也是回过了神,他看向水滴射来方向,满面笑意道:“小雨,你若是射向为兄脑袋,为兄的脑袋岂不是成了西瓜,顷刻炸裂么?”
自暗处一个年轻男子缓步走来,他一袭蓝色长袍,同仲西侯这一身橙袍同为鲜艳颜色,相衬之下,更有视觉冲击力。
来人自然就是简雨蜓,他咧嘴呵呵笑,俨然是个浪荡子的模样。
“侯哥,你怎么会这般戒心松懈。啊呀呀呀,今天可真是个杀你的好机会,可惜我错过了。”
“就属你嘴贫,为兄在想件事。”
简雨蜓“嗯”了一声询问,随后坐到了桌子上,用小刀开始切羊肉吃,肉已冷口感差了些。他又找酒杯喝酒,可桌上那几个酒杯早早都被桌上吃食的油渍弄脏,实在嫌弃。眼睛瞥见仲西侯身前那个杯子,手一探,杯子飞了过来。
杯中还有酒,简雨蜓一个嫌弃表情,直接倒掉。随后就用那个杯子倒酒,连喝三杯,这才过瘾。
仲西侯有些纳闷,那可是自己用过的杯子。也罢也罢,不去理会这些,继续说自己的顾虑。
“小雨,为兄就怕你这人吧,依旧不厚道。”
简雨蜓还在那吃肉,听到这话,不由转过头,眉头微皱,问:“我这边礼义廉耻信品行兼优的人物,哪里去寻,怎就不厚道了?”
仲西侯听着简雨蜓这恬不知耻的话也觉得有趣,坐正了身子,也拿过一个杯子,用袖子擦干净,为自己倒了杯酒。
夜已深,微微凉,一杯好酒下肚,瞬间暖和不少。
“为兄问你,要你去做金陵小王爷的师父,你放了鸽子。你来了金陵,本打算带你去墨家看看,你又不知跑去哪里厮混。如果你早些按为兄安排去做,小师弟何必一次两次折腾。”
简雨蜓一脸无辜,嘴里还叼着半个拳头大小的羊肉。冷了的羊肉多了韧性,不用小刀切成小片没法很快撕咬下来。
他索性把那整块羊肉含进了嘴里,咀嚼几下,直接咽了下去。
“侯哥,如果我告诉你,我去寻死了,没死成,你可信?”
仲西侯觉得有趣,面带疑惑看着简雨蜓,等他的答案。
简雨蜓放下了手中的肉,本想直接在身上把手擦干净,可想到自己这一身蓝色袍子今天新做的,就有些不舍。随后这简雨蜓也是干脆,双手扯住仲西侯的袖子,擦了又擦。
仲西侯眉头微皱,随后眼一瞪,一道剑气袭去。倒也不是冲着简雨蜓去,这剑气掠过,直接将那袖子剥离了自己的长袍。
简雨蜓咧嘴呵呵笑,把那半截袖子当手帕使劲擦手,随后随手一丢,又举起酒杯喝了四五杯把堵在喉管里的羊肉给彻底咽了下去。
“你可知道,大师兄,其实没死。”
听到大师兄三个字,仲西侯眼睛一亮。二哥三哥还有六哥都已经这般妖孽,那大师兄,又该是怎么样个人物?
“继续。”
简雨蜓点了点头,这次没再嬉皮笑脸,就听他道:“二哥给我的评价,剑之子,不世天才。三哥给我的评价,仙道一途,修行百年胜人千年。我同小师弟不同,不曾仗剑挑战天下群雄,究其原因,也是狂傲,这天下还没有我看得上眼的剑客······”
简雨蜓突然顿住,然后一脸讪讪看向仲西侯,他这是忘了,自己的侯哥,也是位剑客。
仲西侯呵呵一笑,道:“无碍,你的资质同本事,为兄再清楚不过。为兄与你相斗,不敢说能赢的轻松,但绝对不会轻易败下阵来。”
简雨蜓见仲西侯没有恼怒,立刻点了点头,继续道:“其实吧,俗世之中对仙道的等级评定当真儿戏一般,论仙道一途,我早可去那天上做那仙人。但我心之所向,几位哥哥都是明白。那日我在帝都碰到了一位大能人,我输的彻底,险些丧命。唉,现在想想,真是可惜。”
说到自己险些丧命,这简雨蜓竟还可惜自己没有丧命,仲西侯面色更苦,实在是对这十二弟有些无奈。
“所以你遇到的那人,就是大师兄。”
简雨蜓点了点头,道:“是呀,就因为他认出了我的修为传承与他同出一脉,是他师弟亦或后辈,他念在同门之谊没有杀我。但是啊,他和我说了两个名字,我实在是,实在是没法理解。”
仲西侯举起了酒杯,抿了一口,想到大师兄能把小雨碾压如此,他也有些兴奋。不知为何,自从不再压制自己修为后,那好战的心愈来愈盛。
“什么名字?”
“白天枢,白一禅!”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二章:另一把剑
“白?”
仲西侯疑惑,白天枢、白一禅?天下姓白的人算不得少,原来以前的墨家,是白家。
简雨蜓点了点头,抿了口,润了润嘴和喉咙,继续道:“墨家先祖姓白,就是这白天枢同白一禅。你可知前些日子有条黑龙自墨县飞出蹿向九霄?”
仲西侯点了点头,有过听闻,不过龙啊凤啊的,他已经习惯。就如他那小师弟,坐骑燃火凤凰,自创法门动不动化龙化蛟。出现一条黑龙,到他现在这般,也不会觉得是什么惊奇事情了。
“这黑龙,可有什么讲究?”
简雨蜓咧嘴一脸坏笑,头还凑向了仲西侯,语气有些奸诈道:“侯哥,可见过化为实体的,剑灵?”
听到剑灵二字仲西侯身子不由一颤,眼睛微睁看向简雨蜓。随后仲西侯也笑了,有些尴尬又有些无奈,听他道:“小雨啊小雨,你既然一心寻死,又何必去探究这般多呢?”
不等二人再说话,一个橙袍女子不知从何处现身。她身材婀娜魅惑,长发垂落,那张脸只能看到鼻子同嘴巴,眼睛眉毛被刘海遮挡。鼻梁高挺,红唇薄厚恰当,再配上那宽松袍子也掩盖不住的曼妙身材,这橙袍女子当是极品。
简雨蜓摩挲着下巴,一脸坏笑,又一脸好奇看着这橙袍女子,嘴里时不时发出“啧啧啧”的感叹声。
“这位就是小雨吧。”
橙袍女子开了口,从这温柔声音判断,再配合这凹凸有致的身段,该是个三十上下的风韵少妇。简雨蜓此刻想探手拨开橙袍女子刘海,一睹真容,看不看是不是绝色尤物。
仲西侯手一伸,橙袍女子将手交给了仲西侯,随后坐到了他身侧。
这二人看去,一般的袍子,就跟一对老夫老妻一般,也看得简雨蜓眼馋。
“哎呀呀呀,哎呀呀呀呀!真是过分,侯哥,你,你你太过分了,把听雨剑还我!”
简雨蜓一下子暴跳起来,手脚乱甩,就跟个泼皮猴子一般。看他摊手朝向自己,问自己讨剑的样子,仲西侯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小雨啊小雨,你始终都是这般不着调。
“也行,在我屋里,自个儿去取。”
简雨蜓正要迈步,那橙袍女子开了口,听她道:“那孩子还未苏醒,容貌倒也与你有几分相似,想来日后也是个美男子。”
听到橙袍女子这般说,简雨蜓停驻在那,身子僵直。他听到的是什么?那孩子日后会是个美男子?美男子?
简雨蜓又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一只脚踩在长凳上,举起酒杯,又放下。随后他索性抡起整个酒壶,三两口就把整壶酒喝得一干二净。最后,手中酒壶一丢,这才痛快。
“侯哥,我觉得吧,送出去的东西随便要回,太过小气。我用不着剑,你又需要好的剑,听雨给你,再合适不过。”
仲西侯也好,橙袍女子也好,哪里猜不到简雨蜓的心思,看破不说破,也就不多说了。
简雨蜓再次正经起来,道:“正如舞雩是个美艳少妇,听雨,唉,听雨还是个沉睡的小男孩儿一般。剑本是死物,机缘巧合有了灵,想来这些东西侯哥是明白不过,也就不多说了。那条黑龙,你猜是什么剑的剑灵?”
那一脸坏笑,等着仲西侯来猜。
仲西侯也不买账,只是淡淡一个字,“说!”
没人捧哏,简雨蜓只得一人独角戏,听他继续道:“那把剑,唤作一禅道天机。”
“一禅道天机?听名字,似佛剑,又似道剑,还真是个奇怪的名字。”
简雨蜓哈哈笑,道:“大师兄告诉我的时候我也是这么认为的,你试想一下,白一禅握着一禅道天机,然后白一禅一语道破了天机,那就是白一禅道破天机。”
这胡乱言语仲西侯倒不愿理会,自顾自提问:“所以,墨家不单单只有一把莫语剑。”
简雨蜓打了个响指,道:“对了,就是如此。可惜啊可惜,舞雩剑也好,听雨剑也好,都是相当不错的宝剑,包括小师弟那一大堆灵剑,都是好东西。不过,与那把一禅道天机相比,这些剑,连废铁都不如······”
简雨蜓本意只是对比,可他这话出,发现又得罪了人。或该说,得罪了剑。
这橙袍女子为舞雩剑剑灵,虽说舞雩剑已毁,可这剑灵还在,也是奇怪。他如今说舞雩剑同那一禅道天机相比,废铁都不如,无异于骂一个人连畜生都不如,一般意思。
简雨蜓讪讪一笑,眼珠子一转,准备将话题引开,就继续道:“那把剑即便放到天上,也是为人竞相争夺的灵剑,即便给二哥那样的人物使用,他也会觉得称手。所以啊,侯哥,你觉得天下剑宗的人,会不会冒天下之大不韪,来夺剑呢?或者说,除了天下剑宗之外的人,又会不会呢?”
说后半段话的时候这简雨蜓咧着嘴笑着,那样子,又透出满满一股奸诈味。烈火书吧
仲西侯懒得理会简雨蜓的胡乱算盘,冷哼一声,道:“所以,这是你寻死的一个绝佳机会。指不定来的那群仙人里头,有位大拿,能一剑杀了你。”
简雨蜓点了点头,竟还觉得仲西侯说的有礼。这师兄弟二人的傻愣愣谈话,让橙袍女子也是觉得纳闷。
“好了好了,继续同你说说大师兄的事。那条黑龙,现在就在大师兄手上,就大师兄所说,是这条黑龙找到的大师兄,而大师兄好似对那条黑龙起不来半点兴趣。”
仲西侯眉头皱起,实在不解,一禅道天机的剑灵怎会去找大师兄。
简雨蜓好似看穿了仲西侯的心思,悠悠道:“你是在好奇黑龙为何选了大师兄么?因为大师兄啊,是比二哥三哥,还有那个不着调的六哥,还要可怕的存在。他若去天上,估摸着也是一样横着走。可奇怪啊,二哥三哥和六哥只是在俗世游走,不会插手任何事。大师兄,竟然还在帝国为官,你说有趣不有趣。”
“哦,什么官职?”
这次简雨蜓摇了摇头,解释道:“什么官职倒不清楚,只是有群丘八对他恭恭敬敬,一口一个大人。所以我就猜测,大师兄可能在帝国为官。”
简雨蜓又有些口渴,想要找酒喝,可刚才那一壶已经被他喝光,无奈,只得摘了几颗葡萄丢进嘴里。
“我准备明天再去趟帝都找大师兄一趟,我想再同他比划比划,或许这次,他会被我惹怒,然后一巴掌拍死我。”
仲西侯摇了摇头,对简雨蜓这求死之心实在无可奈何。
随后师兄弟二人又天南地北胡侃了半天,直到天色渐渐亮起,打更的绕到了宅子外头报着时辰,简雨蜓这才告辞。
仲西侯回了自己卧室,他本打算去藏嫣那屋,但这个时候美姬或当熟睡,也不好打扰。
橙袍女子问仲西侯:“你这师弟可真是个怪人。”
仲西侯嘴角勾起,冷哼了声,他这冷哼倒不是冲橙袍女子,是冲他这十二师弟。
“小雨的确是个怪人,可同样,师尊座下弟子,哪个不是怪人?”
橙袍女子面向仲西侯,她的眼睛眉毛被刘海遮住,不知她此刻眼睛该透露怎样的光芒。随后她红唇翘起,笑得魅惑,道:“的确,这小雨也好,那个萦如歌也好,可都是小怪人。还有,你这个西地为侯的大剑客,也是个怪人。”
仲西侯对怪人这称呼也不反感,索性甩掉靴子躺到了床上,双手枕在脑袋后边,二郎腿翘起,还时不时抖动,悠然自得的样子。
“小雨虽天资妖孽,可他呀,也是苦命的孩子。小师弟同他相比,还有白云苍狗,也算幸福了。”仲西侯哀叹,替他这十二师弟不值,随后继续道,“他越是求死,就越是难死,你说有不有趣。别人都想拼命或者,我这师弟,却是一心求死。”
橙袍女子不大明白,活着太累,可如果一心求死,在她理解,太过容易。
“他既然这般相似,自缢不就轻松了事?”
仲西侯摇了摇头,解释道:“他怎会没有试过,他还暗算我,让我无意捅了他一剑,可你看他现在那样,比牛还壮士。也不知为何,无论他自己折腾出多少,多重的伤,都是顷刻就好。再如我捅他那一剑,剑才拔出,伤口就愈合了。你说,这是人能干得出的事么?”
橙袍女子也是无法理解,即便她是剑灵,躯体算不上真的血肉筋骨,可受了伤依旧需要疗养。这简雨蜓,可当真是个怪物。
“他真的是人么?”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那自然是人,真真切切他娘十月怀胎生的。他头一次受伤是同同黑无常斗剑的那一次,鲜血淋漓,白骨森森,这臭小子竟还觉得兴奋。后来他明白了,只有双方搏命,他才有可能会死。”
“这世间还真是奇妙。”
仲西侯呵呵一笑,道:“的确奇妙,正如他口中这个白天枢、白一禅,又不知这是什么人物了。不曾想到墨家除了莫语剑,还有另一把剑。一禅道天机有剑灵,那莫语剑可有剑灵?”
橙袍女子摇了摇头,回道:“观测过那把莫语剑,虽说那剑奇特,但,的确没有剑灵。”
仲西侯觉得纳闷,天下名剑何其之多,即便那所谓的十大名剑,他见过的那些里头,可没有一把同莫语剑一般,好似变戏法专用。
莫语剑是如此,那那把一禅道天机,又该是如何呢?
仲西侯有些犯困,眼皮沉重,将要睡去。可就在这时,听到一声剑鸣,他猛然睁眼,睡意全无。橙袍女子不知何时不见,那柄原本悬挂在墙上的听雨剑已经落在了地上。再看屋门,竟有一道细长剑痕。
仲西侯左手成爪,一招“纳云手”,掉落在地的听雨剑立马被吸到他手。随后一个箭步,冲了出去。
屋外并无别物,可当他抬头,竟看到蒙蒙亮的天空之中有一条黑色细长身影在云层中不断翻腾。
隔得太远,认不清那具体什么怪物。仲西侯足下催力,直接疼痛御风奔向那黑色细长身影。
因为他隐隐觉得,那黑色细长身影,当是另一把剑,那把一禅道天机的剑灵。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三章:血战黑龙
仲西侯乘风而上,那黑色细长身影越发清晰,果真是条黑龙。这黑龙同萦如歌招式所化的金龙样子大有不同,虽同样龙头龙角,龙鳞龙尾,又有锋利四爪,可这条黑龙散出的汹涌霸气是萦如歌招式所化金龙难以具备的。
那黑龙也看到了飞上来的人,游蛇一般蹿到仲西侯身前,凸出的一双龙眼怒视仲西侯。
就在这高空上,渺小的橙衣剑客,体型巨大的黑龙,俨然又是一勇者斗恶龙的画面。不等仲西侯说话,黑龙先行开口,那铺面而来的气息使得高空中的气流开始混乱,仲西侯也是耗费不少精力才稳住身子。
“凡人小辈,如何有胆到这高空面对本座!”
距离如此之近,黑龙那洪荒巨兽的声音如同洪钟一般,震得仲西侯耳朵生疼。仲西侯只得散出鹅黄剑气,包裹了全身,以作抵挡。
看到仲西侯散出鹅黄剑气,黑龙误以为是在挑衅自己,准备一战。也不等仲西侯开口,一爪子袭来,仲西侯不曾料想,面对危险,本能性长剑出鞘一记“斩空”相对。
但听金属相交的“叮当”声,仲西侯的身子被向后拍飞数十丈。好在身在高空,不必担心会撞击到何物,只要没被伤着,飞的再远也终会停下。
仲西侯正要开口,只见黑龙咆哮飞来,一个身子回旋,龙尾扫来。仲西侯那个郁闷,这黑龙可是蠢货,竟不能先听他人解释。知道再用“斩空”只会被再次扫飞,仲西侯心一横,催用那招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龙巡八荒”。
余光瞥见仲西侯不退反进,黑龙也是觉得有趣,龙尾力量再添三分。那尾部龙鳞参差,好似钢锯,若被扫到,怕真得被分了尸不可。明知可能如此,仲西侯依旧握剑前冲。
相会,僵持,无一方后退。
随后双方齐齐卸力收招,各自后退,远远对峙。
黑龙目光惊奇看着仲西侯,而仲西侯右手微微颤抖,大口喘息,黑龙看不到的后背,已经有汗渗出。
“可能听我一言?”
话终于出了口,可这黑龙好似故意挑弄仲西侯一般,又是呼啸而来,依旧龙尾扫荡。这一次仲西侯不敢硬接,直接卸下御风之力,身子急急下坠。落了得有三十来丈,这才再次催力悬浮空中。
等他回到了原先差不多高度,一个黑影闪动,黑龙的脑袋又出现在了离他不过一丈的位置。就这般被这等庞然巨兽盯着,仲西侯当真觉得背脊发凉。他这等俗世武道大家,号称天下无双的人物,此刻竟是心里发慌,产生了畏惧之情。
可畏惧并无用处,仲西侯几个呼吸,血管内血液翻涌,人也一下子亢奋了不少。如此,倒的确是信心添了几分。
“可能听我一言?”
换来的却是一声咆哮,那强大风劲混着黑龙口水就喷向了仲西侯。仲西侯双臂交叉护住了脸,等那咆哮结束,双臂生疼不说,头发衣服,也差不多已经被黑龙口水彻底浸湿。
那黑龙再次开口,声音依旧,仲西侯生怕又是一尾扫来,只得强忍那洪钟声音带给耳朵的折磨,愣是没有散出鹅黄剑气抵挡。
“凡人小辈,你的身上,有墨家人的气息。墨家之人,不可信!”
仲西侯微微皱眉,墨家之人的气息?随后想起自己半日前才与小师弟相处了挺久,不免沾上了一些小师弟的气息。仲西侯也是内心不由感慨,面前这庞然大物,是黑龙,还是黑狗?
“孤并非墨家之人,师尊颜啸,为仙······”
仲西侯话未说完,黑龙也不扫尾,直接张开血盆大口咬了过来,那锋利龙牙堪比一柄又一柄的利剑,若被贯穿,当真瞬间死得透透。
仲西侯方才那方法屡试不爽,再次卸下御风之能,身子再次急速下坠。黑龙那一口愣是咬空,更是怒意上涌,誓要碎了这橙袍凡人。
仲西侯也知以为躲避防守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这般两相消耗,最后惨白的,只能是自己。调整了身子,听雨剑高举,同样是那万军丛中取敌将首级的招式,“飞燕晚归巢”!
黑龙身躯庞大,仲西侯再他面前实在渺小,正好视线盲区,愣生生没被发现。当听雨剑剑尖刺进黑龙下颚位置,黑龙同仲西侯想法各异。
仲西侯内心欢喜,终于伤到这黑龙。而黑龙也是内心欢喜,这欢喜,是嘲讽与不屑。不过几隙,仲西侯喜色尽扫,眉头微皱。轻轻把剑,听雨剑的剑尖并不见血,而看黑龙下颚位置,龙鳞动了动,发出“沙沙”声响。
自己方才那一剑,莫不是只是刺在了两片龙鳞中间,只是看上去入肉三分?两篇龙鳞只之间,不该是龙的软-肉么?就两听雨,就连“飞燕晚归巢”这等聚全身修为汇于剑尖一点的招式也没法伤着他,哪怕一道划痕也好。
可惜啊可惜,是多久没有遇到这等令他无可奈何的对手了,仲西侯竟在搏命厮杀之时,发愣了。黑龙哪会理会对方是否精神集中,直接一爪扫过。同样是身体本能,仲西侯身子躲闪,可那龙爪风势太强,带起的风如刀刃一般,直接割破衣衫,甚而在仲西侯胸口留下三道血痕。皮肉翻开,鲜血喷涌。
不幸中的万幸,没有透出骨头,更不用担心内脏外露了。
仲西侯急忙身子后退,鹅黄剑气护在了伤口位置。仲西侯又用左手中指食指在听雨剑剑身上划过,双指抹上冰水,再是轻轻一弹,将冰水混入了鹅黄剑气之中。无错
鹅黄剑气将冰水一点一点运送到三道血痕之中,刹那痛彻心扉的疼让仲西侯不由闷哼,鬓角细汗密布。若是再被挠上一爪,怕是不死也残。
“孤想问你,可见过······”
黑龙几次攻击,不是被硬对硬,就是被躲闪,一击得手却未毙命,实在是让他恼火。这俗世凡人又絮絮叨叨,和尚念经一般同样的话一边又一边,更是令他心烦。
黑龙再次扫出一爪,已经被攻击命中过一次,仲西侯这回有了些许经验,知晓了躲闪的弧度应当如何把握分寸。
可想法归想法,想要实现这想法,最为重要的是相匹配的实力。仲西侯实力不差,甚至强到可怕。可他这种可怕仅对俗世而言,他现在所对的,是面前这条黑龙。仲西侯终究没躲过那一爪,万幸这次的伤口要浅了不少。
纵然新添的伤口浅了,可疼痛依旧,更不提胸口新增的伤口与之前伤口刚好交叉重叠。原先的伤口才用冰水封住,一下子被破坏,那钻心疼痛再次袭来。
仲西侯的手开始抖动,他的右手依旧紧紧握着听雨剑,左手本想要再去抹些听雨剑上头的冰水,可手颤抖厉害,因为疼痛,感觉力气也快被抽空一般。血不断自伤口涌出,仲西侯的创村开始泛白,看他面色,这般黝黑的皮肤竟也发白。可惜啊可惜,是那种没有血色的惨白。
黑龙见仲西侯差不多没了抵抗能力,龙嘴再次张开,准备一口碎尸。可当他龙嘴再次闭合,不由纳闷,因为他再次咬空了。
随后,感觉到一股强大剑气,好似将天地大气抽空一般的压迫感。黑龙调整身子,缓慢回头。当他看到面前这人,不由心中颤颤,如同见到死神一般。
只见一个童子悬浮空中,仲西侯则躺在了一片白云之上。仲西侯已经昏死过去,可愣是他没了力气,失去了知觉,手中的听雨剑依旧是紧紧握着。
那童子开口了,他的声音实在难听,嘶哑干涩,听他道:“小黑虫,我们有该有七百年没见了吧?”
黑龙自然知晓这模样、这声音,这些都是虚幻,是那杀神一般的恐怖家伙随意幻化出来的。但黑龙能确定,面前这童子模样的家伙就是当年那个杀神小霸王,因为他身上那王者之气,那杀神气息,无法抹去,更是无人能够模仿。
“光、光、光、光明大人。”
原本强势,甚至霸道的黑龙此刻竟然低首如同奴仆一般,声音虽说依旧洪钟一般,但轻易就能听出语气之中的恭敬与畏惧。
化身童子的不是旁人,是颜啸那个化名藏刃的二弟子,而他的本命,唤作底光明。
“一壶酒,十步歌,百年孤影!”
语落,童子模样渐渐发生变化。身子逐渐拉长,最后所现的,是个看上去二十左右样貌俊秀英气非凡的年轻人。虽是年轻人模样,可那一头长发竟是雪一般的白色,配上那一任风拂动的白衣,倒当真如传闻中的李姓酒剑诗仙一般。
飘逸、潇洒。
“小黑虫,你不是一直想寻师父报仇么?怎的,只是见到了我,就这般畏惧了?”
面对底光明的挑衅与嘲讽,黑龙却不敢反驳。黑龙的身上散出黑光,身影也开始有所变化,最后黑龙同样化为人形。
黑龙所化之人一袭黑袍,样子秀美,那张脸眉宇之间倒与墨茗同萦如歌有几分相似。
一片又一片的白云汇聚到二人脚下,仲西侯所躺那片白云也是下落,融合在了那白云大陆之中。黑龙所化之人单膝跪地,声音恭敬,道:“天机不敢。”
“哈哈,哈哈哈,果然啊,你还是记得你自己的名字。既然你记得自己的名字,那么你就还是墨家的剑灵。身为墨家剑灵,如何对墨家及与墨家相关之人下手?”
黑龙所化之人拳头捏紧,无奈啊,在绝对的实力面前,他,终究也成了蝼蚁。
“墨家之人,天机不敢,白天枢······”
提到“白天枢”三字,底光明立刻“嗯”了一声,这威严一声,黑龙所化之人立马住嘴。
“当年误会,至今难解,本以为数百年过去,你会清醒,散去戾气。不曾料想啊,你区区剑灵,竟能达到化神修为,也是难得。若你仇恨之人想要杀你,早早就可将你抹去,又怎会给你机会令你修行到这等境界?”
话是这个话,理是这个理。可当回忆起仇恨,世间,就再无对错。
“我知晓你见过我大师兄,他能将你抽筋扒皮,我亦可。若你潜心修行,再去细细思量,一百年后我再来问你,仇恨,是对,是错。”
黑龙所化之人来不及开口,只见底光明身子未动,他身前却化出六柄由光所化的长剑。长剑纷纷飞向自己,贯穿了四肢,贯穿了心口,甚而贯穿了眉心。随后黑龙所化之人如提线木偶,再无法自己动作。
他身子向西飞去,方向所指,自然是那墨县墨家的天水山庄。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四章:百年孤影
底光明将仲西侯送回住处,看到屋门上那道细长剑痕,心里头明白了大概。他也只得无奈摇头,这个小雨,当真是个坑哥的主。这边引来了黑龙不说,这边又引小十一去受虐,小雨这小魔王当真得寻个时间给他做做规矩才是。
橙袍女子又鬼魅一般出现,看到底光明恭敬一个万福。底光明对这剑灵倒有些好感,摆了摆手,示意不必多礼。
“这般伤重,怕没有个把月也是下不了地了。”
底光明倒不这么认为,随后道:“你陪着小十一也差不多二十年,这小子能令你认可,不说旁人,就连我,也曾意外。”
橙袍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回道:“这孩子,明明不适合练剑,却偏偏一根筋。也是这孩子的韧劲,让奴家回想起跟随仙人的日子。”
底光明摆了摆手,道:“与我相处,不过一点时间,莫要再提。我也犹豫,你在,小十一份能为终究会因为你一点一点耗损,直到提不起剑。可你若不在了,他无法再御风千里,快意潇洒。所以啊,甚是为难。”
虽看不到橙袍女子的眼睛,但那露出的半张脸也同样显露出几丝无奈。犹豫几隙,随后道:“若先生有所决定,奴家欣然接受。这孩子好似只在乎他那不夜城,对于其它全不在乎,可他的性子实在掘强。”
底光明点了点头,也是对仲西侯的脾性同行为无可奈何。
双指作剑,一道剑气打出,射入仲西侯眉心。再看躺在床上的仲西侯,脸色刹那红润了不少,胸口那六道黑龙抓伤的伤口也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伤势。
底光明转过身准备离去,到了门口又停下脚步,听他道:“就我个人而言,若可以,你的留下对小十一来说天大幸运。可你没了宿体,这般一直留在他身上终究不是长久之际。找个合适机会,让他带着你把你们另两个兄弟找来。舞雩剑毁,若你能寄宿你几位兄弟的宿体,小十一应当不会这般吃力了。”
橙袍女子嘴角微动,想来她刘海遮住的眉头也已微蹙。
沉思许久,底光明也未离去,好似就是在等这橙袍女子的回答。
最终开口,听她道:“仙人将我们兄妹四人封藏时候不是曾经有过顾虑么?”
底光明不由摇头叹气,语气之中显露无奈,随后道:“舞雩,你们兄弟姐妹分可雄霸一方,合则混乱一世。也是怪我那年兴致起,学了铸造术用锤子打造了你们兄弟姐妹四人。跟在我身边久了,凡铁也有了灵,这事,的确怪我。”
橙袍女子红唇微咬,拳头捏紧,指甲也陷进了掌心几分。
“全凭仙人旨意。”
底光明又是摇头,无奈之情尽显,悠悠然道:“若昔年我能小心一些,待你们如龙耀一般,就不会惹出这般多事情。”
“待这孩子伤复,奴家就将四剑事情相告,至于他什么想法,只得听他自己意思了。”
底光明点了点头,随后出了门去。
他大步离去,只听那句被他常挂嘴边的诗:“一壶酒,十步歌,百年孤影。”
“剑在手,天下游,纵横长歌。仙人啊仙人,您曾经豪迈,如今是不握剑,换了酒么?”
再看去躺在床上的仲西侯,他面色恢复了不少,想来仙人出了手,伤势不日就会恢复。可听到这昏迷的小黑脸无意识呢喃,橙袍女子也是只有无奈。
仲西侯嘴里轻声念叨着一个名字,“白云”“白云”。
听到屋外有脚步声,橙袍女子身子微动,消失不见。
屋外传来惊呼声,来人也不扣门直接推开冲了进来。进来的是那个妩媚美艳的女子,藏嫣。
藏嫣看到门上那道剑痕,进门后看到躺在床上的仲西侯,刹那花容失色,快步扑到床边。
看到床上的人面色红润,故意平顺,也稍稍安心。昨天夜里还生龙活虎,饮酒侃天德西地霸主,不过一夜,竟已这般模样。
他不是天下无双的大剑豪么,怎会落魄如此。
心已稍稍安,可随后听到这黑脸汉子嘴中所念,于她而言,如晴空霹雳。
“白云,白云?”
藏嫣也反复念叨了这个名字,他口中的定不会是长空上的白云。他这等西地霸主,江湖豪侠,他口中的白云除了那个曾名扬天下的白云仙子,可还有第二重意思?
藏嫣薄唇微咬,还是检查检查了仲西侯的身体,除了胸口几道浅浅伤口,也无其它,这才安心。
帮他脱下靴子,又轻巧取下外袍,给他盖上被子后出了门去。
才出门,迎面碰到花少红这孩子王领了风灵王同神荼郁垒,只是微笑点头,随后快步离去。
花少红还来不及打招呼,这美艳女子就从他身侧走过,也是令他纳闷。
风灵王摸着后脑,傻愣愣问:“美女姐姐这是咋了?”
风灵王将郁闷发泄在了风灵王这,一拳打在这傻大个肱二头肌位置,没好气道:“什么美女姐姐,那是你娘。”
“娘?”风灵王疑惑,随后咧嘴哈哈笑,嘴里叨叨着,“我有娘了,二傻,三傻,我有娘了。”
二傻三傻喊的是神荼郁垒,花少红常年喊风灵王大傻个,西地与他熟识的人也都这般称呼。
若换成别处,敢这般称呼城主义子,怕早早被人抄了家。同样,换成别人,半傻不傻,总被人称呼大傻个,也会心里愤怒。
可这大傻个是风灵王,他们所处的是西地,那就不必常人思维了。
神荼郁垒这两个孩子常年呆在山野之地,听人人喊风灵王大傻个,也不见他恼怒,还真以为不是调侃言语。风灵王也好,花少红也好,另几个姐姐同仆人对他二人关怀近乎无微不至,对这二傻三傻的称呼竟也欣然接受。
若自己弟子被人这般称呼,给自己弟子取名鬼神的白无常不知是否会从东阴界气得回阳。
花少红扭过头,看到仲西侯那屋屋门上的剑痕,也是心里抽搐,直接快步跑去。一楼
推门而入,看到仲西侯躺在床上,面色红润,气息顺畅,也稍稍安心。可随后想到仲西侯能被人伤到躺在床上没有半点防御能力,更是心里一惊。
莫不是,燕云骑排了名列前头的那几个老怪物出来了?
“风灵王!”
听到花少红的怒吼,风灵王领着神荼郁垒也进了屋来。若是平时,不论什么时辰,自己只是走到义父屋外他就能喊出自己名字。可这会儿他已经到了跟前,义父却依旧沉睡,没半点反应。
这傻大个也明白义父是出了事,两步跨过,跪到了床前,隔着被子不断摸索着仲西侯的身子。
花少红气得一巴掌呼在他脑袋上,喝骂道:“看不到你爹受伤了么,还这么毛手毛脚,你是不是早点送走他好继承不夜城?”
风灵王心里委屈,可又不敢说,撅着嘴一脸委屈。
气氛尴尬,一个虚弱声音悠悠传来。
“你们几个兔崽子,可能让我再睡一会儿?”
听到床上的人开口出了声,不说花少红同风灵王,神荼郁垒也是心里欢喜,快步走到了床前。
仲西侯眼睛缓缓睁开,看到屋子里多了这四个半大不小的娃娃,又气又笑。
随后眉头微皱,注意到自己呼吸顺畅,被子里的手摸了摸胸前。随后脸上表情又是喜又是意外,那般可以夺命的伤,怎的睡了一会儿,已经近乎痊愈?
那般深的伤口,皮肉也差不多已经与寻常时候无异。想要起身,全身一阵钻心疼痛,也证明了不久前的黑龙一战并不是脑中臆想。
“红红,你将这几个孩子带出去,替孤将诡王唤来。”
花少红点了点头,本想直接开口询问可是燕云骑的人又来作妖了,可随后先行打住了这念头,没有多说,领着风灵王同神荼郁垒出了门去。
不过小半刻钟的功夫,听到屋外脚步匆匆,想来是听到自己受伤,诡王竟也乱了分寸。
屋门被推开,看到来人,仲西侯也是脸上苦涩。不说女子见人应当妆容精致,可诡王此刻头发凌乱,脸上雀斑也未遮挡,更不提她平日戴的纱笠了。
“不过小伤,无需担忧。”
主子这般说了,诡王也注意到自己失了分寸。阖上了门,立马恢复了往日端庄。
小步走到床前,直接跪坐在了地板上,看着仲西侯,问:“侯爷,什么人物能将你伤成这般模样?”
对于诡王,仲西侯不会瞒着,直接道:“墨家的秘密,莫语剑之外的另一把剑。”
诡王皱眉,若是墨家的人突然袭来,宅子里应当会有动静才是。她睡得早,习惯夜里谋划,可昨夜她不曾听到半点响动。
知道诡王疑惑,仲西侯解释道:“墨家的人除了掌剑人,没人有这能耐。听闻那位前辈失踪有些日子,也不会刻意过来取我性命。是墨家另一把剑的剑灵,那把剑,唤作一禅道天机。”
听到剑名,诡王眼中射出明亮光芒,忙问:“一禅,可是与白一禅有些关系?”
仲西侯不由一愣,诡王如何知道白一禅这名字,反问道:“的确曾经是白一禅的佩剑,诡王,你是如何知道这个名字?”
确定了答案,诡王这才缓缓道:“这多亏了小梁,他搜集的东西里记载了大邺初建同之前那些动-乱年代的杂记。里头有一对兄弟,兄长唤作白一禅,弟弟唤作白天枢。”
提到小梁,仲西侯不由将右手伸出被子摸了摸自己右脸那三道疤,满脸笑意,道:“如此么?那可有记载这兄弟二人是什么身份?”
诡王摇了摇头,道:“没有太多记载,只是听到名字相近,这才询问可是与白一禅有关。侯爷这般答了,那看来墨家以前,是姓白。”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所以有趣啊,墨家先祖为开国元勋之一,可记载的只有墨天枢一人,也是有趣。”
“原先看到白天枢这名字,也曾好奇过可是与墨家先祖有关,如今,算是坐实了。”
躺在床上点头太过费力,仲西侯只是眨了眨眼,随后道:“墨家的事日后同你慢慢细说,唤你过来,是要你去我西地在这金陵城的势力里头寻个靠谱的伙计,去告知墨家现在家主一件事。”
“侯爷请说。”
仲西侯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天下剑宗,不日再临。高人相助,恩仇两清。”
前半句话太过直白,后半句话诡王听不明白,眼神疑惑。
仲西侯自然看得出,继续解释道:“我那小师弟是墨家另一个孩子,你也是知晓。这次墨家危难,小雨答应出手,算是替小师弟彻底了了与墨家纠缠。”
诡王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一事,犹豫不决,难以开口。
“你我之间,没有秘密。容我猜猜,问的,可是与小梁有关?”
见仲西侯把话挑明,诡王也是点了点头。
再次提及小梁,仲西侯脸上喜悦更多,他躺在床上,眼睛盯着屋顶。过了许久,才缓缓出口。
“小梁与我,虽非兄弟,也非主仆。人世沧桑,不过携手。我不曾对不起他,他,自然也从未加害与我。”
听到这答案,诡王脸上竟露出平日难见的笑容,就连语气之中也多了几分喜悦。
“侯爷所言,小梁从不曾背叛西地?”
仲西侯用手捂住自己右脸伤疤吁了口气,缓缓道:“我这三道疤,同他身上那几剑,不过投名状。小梁也好,我那师兄……”
提到自己师兄,仲西侯突然顿住,随后继续道:“小梁也好,天下另一部分也好,生之所望,人力不一定可及。他们却信人定胜天,到最后,不过百年孤影,徒添悲哀。”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五章:舞雩秘密
“百年孤影的可怜人么?”
诡王重复呢喃了这句话,的确啊,天底下太多百年孤影的可怜人了。
可想到仲西侯与闫忽德梁之间好似并无隔阂,反倒依旧是合作关系,也就舒心不少。
“诡王,昨天与那黑龙相斗,当真是他单方面玩弄于我。也是如此,我心里头多了件忧心事。”
诡王不解,纳闷好奇,能让侯爷这样说的,会是什么事。
“我本以为现在修为可天下遨游,如小师弟还有小雨那般武道卓绝,又是修仙大家的人,凤毛麟角。若生死搏斗,小师弟与我,构不成威胁。小雨与我,最多两败俱伤,或许,只是稍稍处于下风。可昨日惨败,不由感慨,同时,也莫名有些害怕。”
害怕?
这么两个字竟会从这西沙傲虎口中说出,诡王眉头深皱就差挤出一个川字。
“你自然没有听错,我的确害怕。偌大一个大邺帝国,如黑龙一般的人物,即便凤毛麟角。论数量,可当真会是少数么?”
话到如此,诡王大致明白了仲西侯的担忧。她思索许久,最后开口道:“既然侯爷的师尊同师兄们都是这般厉害的存在,怕是世间当真没有敌手。可侯爷,你可曾想过,既然他们是这般厉害的人物,墨家的事也好,擎羊之乱也好,为何不能挥一挥衣袖,处理了?”
听到这,仲西侯不由一笑,随后替诡王解释道:“我不是修仙者,虽不是特别明白其中曲曲折折。但想来,仙人们也会有些规则束缚,到了一定修为的仙人,不能随意对我等凡人出手……”
“若是如此,那天下剑宗,为何会一而再的对墨家出手?”
“你何不想想小师弟,他修为不差,又是修仙者,为何能对凡人出手?想来,也是仙道修为不够,还入不了那等规则的眼。”
这个解释虽无法确定,但能说清太多东西。
诡王点了点头,又是陪了仲西侯小半个时辰,二人没有谈论正事,只是聊了聊闫忽德挖掘出的那些大邺初期前后的杂记。
诡王正要离开,却被仲西侯喊住,听他道:“诡王,替我把藏嫣唤来,鬼门关走了一趟,有些想她这漂亮小娘了。”
听到藏嫣,诡王面色尴尬,有些为难的样子。仲西侯自是看出不对,他第一个想到的,竟是琴姬莫名的死。
想到此,仲西侯不由眼中透露惶恐,他掀开被子,想要下床。可无奈啊,虽说那伤恢复的不错,可真的想自由活动,实在太难。
才那么一个动作,立刻全身疼痛,最后力气尽散,再次瘫在了床上。
从不曾想过他仲西侯居然会有一日这般无力,喘着气,问:“她如何了?”
诡王也从不曾见过侯爷居然有一日会对一个女人这般在意,心里五味杂陈,不知是喜是忧。
“藏嫣姑娘不告而别,不知去向。”
听到如此,仲西侯安心不少。与死相对,不告而别,算是幸事了。
“那……”
不等仲西侯说完,诡王继续道:“来前已令红红去找,想来红红也会动用西地在金陵城的势力。”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诡王,你也出去吧。你习惯了夜里谋划,也该回去休息才是。”
诡王一个万福随后出了门去,看到屋外晴空,又有微风徐徐。心中感慨,百年孤影,可是悲哀。
屋子里再次只剩仲西侯孤身一人,他轻声呼唤,那个橙袍女子又不知从何处现身。
她索性坐到了床边,低头看着仲西侯,不用仲西侯开口问,她已经给出了答案。
“那姑娘,心思不纯,可对你的情,也的确是真。”
心思不纯,仲西侯自也知道。可听到那情是真,仲西侯不由眉头舒展不少。
“你不必去寻,那姑娘有要做的事没做,有该做的抉择没做。还有,你这孩子,真是花心。”
听到橙袍女子指责自己,这黑脸汉子竟是一脸得意坏笑,就听他语气得瑟道:“男儿在世,万花丛中过,不留心不讲情,如此罢了。”
橙袍女子不由一声嗤笑随后道:“那姑娘虽说曾落风尘,但也是无奈被迫。你若真心要她,自该真心相对,可惜啊可惜。”
话风有变,仲西侯眉头不由皱起,侧过头看着橙袍女子,等待解惑。
“可惜啊,你伤重没了意识,嘴中念叨,竟是别的女子姓名。这般花心薄情,这姑娘去了西地,岂不是同你后宫那些美姬一般,不过玩物。”
仲西侯不由一惊,口中所念,是别人姓名?
“甭再想了,白云仙子。你不过年少见过一次,竟是至今念念不忘,不知该说你痴情还是痴傻。”
听到自己口中所念是白云仙子,仲西侯的脸色显得难看。的确啊,昔年不过那么一面,那美妙身姿,那俊秀英气的俏脸,时常会在梦里见着。
自己那般对小师弟,想来也有部分原因是因为这小师弟是白云仙子的养子。
可笑啊可笑,同门师兄弟,自己竟会惦记对方养母。有违伦理,当真可笑啊。
“舞雩,依你猜测,她可会回来?”学府
橙袍女子不曾多想,直接点了点头,道:“依我猜测,她会回来,不过哪年哪月,不知了。”
仲西侯一脸苦笑,随后道:“可真是个傻姑娘,若要走,也该先让我去官府帮她弄个帛繻。”
橙袍女子呵呵一笑,随后道:“你那帛繻,是写临城,还是不夜城?”
听到这,仲西侯脸色更是苦了几分。
“是你二师兄救了你,你可知晓?”
橙袍女子改了话题,仲西侯也知她的用心,要自己别因这般事难为,又为难自己。听到是自己二哥从黑龙爪下救了自己,又想隐约之间听到的话语,他眨了眨眼,意思知晓。
“一壶酒,十步歌,百年孤影。仙人现在,想来已经无求。”
百年孤影?
人说仙人逍遥,莫不是仙人也寂寞?
“看来还是太过狂傲,在那黑龙爪下竟丝毫没那反抗能力,实在丢人啊。”
橙袍女子摇了摇头,道:“在俗世,你的确不差。可那黑龙年纪,胜过你的几位师兄。他虽是剑灵,但这数百年的修行,你如何斗得过?”
仲西侯呵呵笑笑,随后问:“舞雩,你的修为,与寻常武夫相比,如何?”
橙袍女子摇了摇头,仲西侯以为是她不知,可橙袍女子开口,却又转移了话题。
“仙人所言,我细细思索,的确有理。小家伙,或许舞雩剑毁了,我依旧留在你身边,对你来说也是累赘。”
仲西侯不明白她这话意思,忙问:“以前问你,你说舞雩剑毁了,你若能有新的宿体,同样无碍。为何?”
“宿体难觅,也是那日不曾提防,也不曾料想,屈屈火器,能彻底毁了舞雩剑。”
若不是这橙袍女子告诉仲西侯,舞雩剑已经无用,他仲西侯也不会那般故作豪气把剑毁了。
“我留在你身边,你多的,不过是随风而舞的戏法能力。我若离了你,或许你能专心于听雨,武道一途再有领悟,也不是不可能。”
“不可!”
这拒绝的二字,简单干脆。橙袍女子虽早早料到,但真的听到了,也是心头欢喜。她也是越来越喜欢这个黑脸汉子,历经这般多的主人,除了仙人,怕也就这小家伙最合胃口。
看到橙袍女子嘴角带笑,仲西侯也是明白,事有余地。
想到此,也是眉头舒展,面带笑意,道:“你竟然也同我开起了玩笑,现在可能说出你想说的事了?”
橙袍女子觉得玩笑过后也就够了,点了点头,打算将底光明的事告知仲西侯。
“小家伙,你可知道为何舞雩剑与听雨剑这般相近?”
仲西侯听着,面色凝重道:“听你说过,除了舞雩剑同听雨剑,还有两把与之相似的剑,可是与这相关?”
橙袍女子微微一愣,这才想起自己曾经多嘴,已经稍稍透露过一些她的来历。既然曾经说过一些,又得仙人旨意,那这次全盘相告,才算圆满。
“仙人曾经化灵气为矿,造四把灵剑,其名怒霄、刹霆、舞雩、听雨。”
仲西侯也念叨了这四把剑的名字,随后问:“那,另两把剑,就是怒霄同刹霆,现在何处?”
橙袍女子摇了摇头,答道:“不知何处,于俗世而言,我等是至宝。与天上仙人而言,我们是品相上乘的灵剑。可与仙人而言,我们不过是他空暇折腾出来的玩物。他也曾领着我们四个大杀四方,纵横快哉。可过了百年,或许是仙人厌烦了,封住了我们的灵性又一一送给了俗世剑客。”
仲西侯有些纳闷,他知晓二哥剑道能为或是当真无人能敌,可随手铸造就是上乘灵剑么?难以想象,他的能为,究竟有多可怕。
“昔年仙人惯用的是舞雩剑,是故舞雩剑的磨损与另三把相比,不止一两倍。也或许是如此,仙人觉得愧疚,才没封住我的灵性。数百年来,我也是历经了一位又一位剑客之手。这其中有豪侠,有凶徒,有天下纵横的无双之辈,也有手无缚鸡之力的文弱书生。可惜,到了你这一代,舞雩剑已经烧没了油,灯自然就灭了。”
从夜里橙袍女子告知小雨的话,加上她现在所说的,仲西侯大致猜到了些,问:“如此说来,你一直存在,而另三把剑虽有剑灵,但这个有,与无并没差别。”
橙袍女子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差别自然是有的,若是灵剑认定了剑主,自会慢慢苏醒,比如听雨,怕是过不了多久也该睁眼了。”
想到橙袍女子说听雨是个年纪不大的男童,仲西侯就觉得好奇,又有几分期待。因为孩子的未来有无限可能,那么听雨,是否也是如此。
可若只是关乎与舞雩相近的剑一共有四把,另外寄宿的剑灵有苏醒可能,只是这些,那橙袍女子先前的犹豫就不该如此。
橙袍女子既然决定这一次全盘告知,自然就会将所有,关乎他们这四把剑的秘密统统告知,一清二楚。
“剑客虽说都会喜好宝剑,也不会觉得宝剑多多,会是坏事。可同样,寻常剑客,真正相斗时候,一柄剑或两柄剑,就已经足够。四柄剑,更多只是累赘。”
橙袍女子说的话不假,手只有两只,身上带三把剑并无用处。左手一把,右手一把,第三把难不成叼在嘴上么?可细细一想那画面,仲西侯竟觉得也不是不可以尝试。
“所以,二哥铸造了你们,你们的威能并非只有如此?”
橙袍女子点了点头,看她双唇合闭,微微抿嘴,好似犹豫。不过几隙,最后叹了口气,做出了决定。
“若你有机遇,凑齐了四把剑,这四把剑最终会凑为一把,其名,夜白。”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六章:终有一别
四把剑可凑为一把剑?听到此,仲西侯眼前一亮,这是否也同样意味着,橙袍女子有了新的宿体?
“可是啊,我并不希望你那般做,或并不希望你最终能够做到。”
仲西侯皱眉,疑惑不解,问:“为何?”
橙袍女子前边还说历代剑主,除了自己二哥,她就觉得自己有点意思。可如今,又为何不愿意自己去寻到四把灵剑,将至合并,化为那柄唤作“夜白”的宝剑?
任是谁都会有这般疑惑,成袍女子自也不会介意仲西侯发问时候的语气。她嘴角微微勾起,那红唇一笑,颇为魅惑。竟只是如此,看得仲西侯有些痴迷,甚至不争气得支起了帐篷。为了避免尴尬,仲西侯忍着疼痛支撑起了一条腿。如此,隔着被子,想来橙袍女子也看不到什么。
可这一切都被橙袍女子看在了眼里,她更觉得有趣。自己陪伴了这小家伙二十来年,不论他的身体,或是他练剑,他行政批阅,他寻欢作乐。既然他想遮掩,自己就不好戳穿。
微微咳嗽过后正了正声音,才开口道:“正如我伴着你,你能御风而行,你那小师弟还几度误以为你也入了仙道一般。另三柄剑,也有如此能耐。”
的确,正如仲西侯屡次强调的,他不懂仙术,这话实在,并无半分虚假。他之所以能够自如借用风的力量,正是因为剑灵舞雩的关系。听到无语提到另三柄剑也有这等能耐,不由令他眼睛放光。那贪婪目光,在橙袍女子面前,无须隐瞒。
“怒霄可点星火,燎原万里。刹霆可枯木引雷,震荡鬼神。舞雩能风沙侵城,掩埋大地。听雨,则能聚云成雨,三月不止。四柄剑散,剑主有能,可雄霸一方。四柄剑聚,同样剑主有能为前提,却是浮世黑白,多了分威胁。”
橙袍女子说着,仲西侯的脑中一个又一个画面掠过。若有那般能为,怕是寻常仙人,也不过尔尔了吧?若是再遇到那条黑龙,可能报了羞辱之仇,将他痛揍一番?
听到浮世黑白会多威胁,仲西侯有点疑惑,问:“且不说舞雩剑已毁,单说只是剑主借用剑灵本事,怎有可能乱了天地乾坤?”
橙袍女子一声嗤笑,早早料到仲西侯会这般说,随后他又说出了一件事,让仲西侯不由愣住。
“你可知道若四剑合为夜白,不说俗世的人是否会认为宝藏开始争夺,仅是夜白出世散出的灵气,也会引来天上仙人。我口中仙人,并非那些半吊子都不是的家伙。我口中所谓,包括了金丹修为的仙人。”
“金丹?”
“你或许不明白其中概念,这般告诉你,以你小师弟的仙道修为而论,一百个他,也斗不过一个金丹境界的仙人。”
仲西侯眼神呆滞,如何也想不到,不过俗世一把剑,竟会惹得真正的仙人下界掠夺。
知道仲西侯讶异为何他们兄弟姐妹四个,散开无事,相聚会引来祸端。橙袍女子竟一番往日不与人相近的习惯,伸出手指在仲西侯鼻子上轻轻一刮,如逗弄一个娃娃。那手指皮肤细腻柔软,可奇怪,那冰冷,胜过了冬日寒冰。
“我今日出来的时间也够久了,也该回去。最后告知你为何四柄剑合为夜白,会引来祸端。再最初的年代,仙缘并非现在这般,虽也稀少,但并不是万人难觅。是因为有人破坏了自另一重天地降下的仙缘的通道,以这个瓶子为例,盖住瓶口的盖子,称作仙地禁府。”
看着橙袍女子从一旁取过一个装闲碎吃食的陶瓷瓶,拨开了盖子,随后又将它紧紧拧盖。
这个盖子,唤作仙地禁府?仙地禁府,好似在何处听到过。
“或许你看到时候只会觉得你的师兄们一个个浪荡不正经,可他们若是离开了你师尊身边,不论俗世天上,他们都是一方霸主,甚而是能威胁一界安危的存在。比如仙人,他还有另一个称号,唤作,天帝!”
听到那传说中的称谓,仲西侯因为惊讶,口腔分泌口水,呛到了自己,不断咳嗽。那样子,狼狈至极。
看到仲西侯的反应,橙袍女子又是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戏谑。
“你那三哥同六哥来头也是不小······”
仲西侯手一摆,示意橙袍女子莫再往下说,等舒缓不少,就听仲西侯吐出几字:“不感兴趣。”
“无发触及之物不感兴趣,如此,甚好。”
不知是方才咳嗽原因,顺畅了气息,亦或只是身体恢复加快,仲西侯用力支撑,让自己坐了起来。过程之中虽说同样疼痛万分,但好在是能够忍受的程度。
“也想好了,帮你寻一把好剑,作为新的宿体。亦或,你以后寄宿听雨剑中。风雨风雨,当能和谐。”
橙袍女子点了点头,看向已经挂在了墙上的听雨剑,那剑也散出一道蓝光,好似答应了一般。
看到这,橙袍女子也是掩嘴轻笑,想不到这最小的弟弟,已经有了意识。可她不曾说的,是如果她长时间寄宿在听雨剑中,会影响听雨剑灵的苏醒,更有甚者,听雨或可能被她吞噬。如此,就真的是鸠占鹊巢了。
仲西侯突然想到一件事,有些兴奋,忙问:“舞雩,且问你,如果同那个游灵溪一般,替你寻······”
话未说完,橙袍女子已经摇头。她自是明白仲西侯什么意思,她语气之中透露了些许无奈,还有几分羡慕,道:“灵只是灵,并非魂魄。多年相伴,终有一别。侯爷那些下属也好,或是萦如歌这小师弟也好,更不提我了。”第五
仲西侯正要反驳,屋外又有脚步声传来,仲西侯才看了屋门一眼,橙袍女子已经不见。随后听到叩门声,屋外传来了花少红的声音。
“侯爷,好些了没,有些话得同你说说。”
还未问完有关仙地禁府的事,这搅屎的偏偏这时候来打岔,也是让仲西侯有些无奈。只是一声咳嗽作为回应,花少红也就推门进了屋。
仲西侯看到他这一身装扮,也是皱眉。
他的紫色袍子上按了些护甲,例如腕甲,腰甲,蒹葭,背后箭篓,里头十一支山禽令,手中华丽宝弓。这身装扮,是要出远门的意思?
果不其然,花少红开了口,道:“侯爷,青川有难,我还是得过去。”
听到青川二字,仲西侯眉头微皱。
花少红知道仲西侯与青川之主误会太深,双方都无法理解对方所为,他单膝跪地,道:“侯爷,青川并不同狼王一般背叛西地······”
“小梁不曾背叛。”
仲西侯淡淡吐出五个字,花少红眼睛睁大,难以理解,侯爷脸上的伤,还有闫忽德梁那负伤离去的样子,都是演戏么?这般的代价,这是给谁的投名状?
“红红,你我并非主仆,更多时候,孤也是把你同惠冬一般当成一个年幼的小辈看待。只要无害于西地,想做什么尽管去做,若是打架打输了,回来告诉就行。谁家里还没个能打的家长,不是么?”
听到仲西侯这般比方,花少红站起了身,满脸笑意,甚是欢喜模样。
“侯爷放心,点子扎手,风紧扯呼。”
听到这般玩笑的黑话,仲西侯也不由笑出了声,可这一笑或许太过张狂,一下子胸腔疼痛。那疼痛钻心,就差没再次昏死过去。
“唉,我家这位能打的家长,还是先养好自个儿的身子吧。”
随后几句闲言玩笑话,花少红准备离去,仲西侯让他走前先帮忙再把诡王唤来。诡王才回去休息又如果她过来,仲西侯也是羞愧,可红红这孩子实在令人觉得放心不下。
花少红离去,诡王入了屋,仲西侯示意她关好了门坐到自个儿身边来。那样子,活脱脱就像个心虚毛贼。
诡王回去之后已经梳妆打扮,脸上抹了胭脂,这次过来也戴了纱笠,恢复了她平日一般的装扮。
“诡王,红红急急匆匆出门,你可明白缘由?”
诡王点了点头,回道:“依他所言,是青川那边有难。”
仲西侯靠在了靠背,头扬起长长吁了口气,这才道:“红红终究会长大,那年捡他回来,这些年屡次犯险,也时常担心可会死在外头。可回头想想,红红毕竟是红红,他姓花,从他抛弃花家少子身份那刻起,已经与死亡相伴,孤也不该一直把他当作一个孩子。”
诡王语气温柔,也有几分忧愁,道:“红红虽说年纪不大,但心性成熟,遇事沉着,侯爷无需担心。侯爷放心惠冬一个人在外头蹦跶,怎就不放心红红去外边历练呢?”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论本事,惠冬自是比不过红红,可最主要的,是惠冬不会让自己遇到危险,红红则不然。诡王,你认为有了关乎性命安危的事,青川这小子不向他家里求救,不向孤求救,会找这么个半大孩子求救?”
诡王自然也是这般想的,她说出了自己的猜测。
“红红平日里处事也算沉着,一旦关乎他兄长花无意,就慌慌张张,连谎话都这般不着调了,想来事态的确紧急。能让红红这般慌张,也不会有别的事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声音无奈道:“刚好惠冬也在那,务必保证这两个孩子周全。”
诡王起身一个万福,随后道:“不如,令人把娇娇找来,寒城多赌铺,想来她也会有兴趣去那。”
听到娇娇二字,仲西侯不由觉得头疼。他麾下能人众多,要问最后悔招揽了谁?不是背叛了他的青川之主,不是可能会引得花家震怒的弓者红红,而是诡王口中这个娇娇。
娇娇,娇娇,骰至娇。
传闻有天下三猛,是玉面白龙、西沙傲虎同不死鬼人。又有传闻,天下有十三猛,这十三猛之中,这骰至娇就是新增的一位。
仲西侯实在无奈,问:“西地在寒城有多少产业?可有来钱快的行当?孤怕就怕,娇娇去了寒城,西地在寒城的万般基业,都该被她给输没了。也罢也罢,他们几人安全归来即可,银两么,花了就花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七章:不负所学
夏尽,秋初至,风起已微寒。
李云鸿依旧一袭宽松的青色袍子,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咯荡啷”“咯荡啷”的发出带有节奏的响声。
他手中没有握扇,背后背了一个长布条,那细长样子也该是刀剑短棍一类。
这桃花庵他也来过,那会儿险些丧命,也是郡主大人托了一个又一个人,好说歹说,才让桃花仙子勉强答应救治自己。
李云鸿从袖子里掏出一张巴掌大的牛皮纸,上头是用炭笔描绘的地图。他也着实想不到,兄长最后的落脚处,会是桃花庵一带。可想到桃花庵是医者所在,也是不由担忧,可是兄长伤重,寻常医者的本事已经无可奈何了么?
想到这,李云鸿也是满脸苦笑。自己是来杀兄长的,竟还担忧起兄长安危来,实在是讽刺。一路迈步,看到不远处有间小茶棚,已经正午,肚子也是饿了,该吃点东西祭一祭五脏庙才是。
李云鸿生来俊秀,不输他兄长李冈鸿,可这小子让人总觉得是下流登徒子。除了喜好夜宿红花,还时不时光天化日人群之中,将手探进裤子去扶一扶他的小兄弟。这般也就算了,可手伸出来后还凑到鼻子边闻一闻,那就不由令人觉得恶心反胃了。
茶棚不大,一共也就三张桌子,吃食也不多,包子馒头,汤面炒饭。他要了一笼包子,又要了两碗汤面,坐在长凳上开始吃了起来。
他同朱一诺一般,在金陵是令人头疼不已的小霸王,可他也同朱一诺一般,从不会主动去招惹麻烦。不主动去招惹麻烦,可麻烦总会主动来招惹自己。即便出了金陵,甚至出了临城,情况不曾有变。
他安安心心进食,可总有人觉得山野之地,看他外貌瘦弱年纪不大,可以从这富家子身上整些碎银两花花。
那两个麻烦精看上去皮肤黝黑,身子板健壮,手臂上的疙瘩肉凸起,想来力量不差。再看那双脚,粗糙皮厚得怕是蚊子也望而却步,脚趾甲缝里头还有没清理的黑色污垢。李云鸿猜测,这两个汉字,或许是忙活庄稼的主。
若真如此,那就奇怪了。寻常庄稼人虽说不会让别人占他一分一毫便宜,但大多憨厚,只会吃自己碗里的食,不用去夺别人嘴上的肉。这两个汉子,那又是个什么情况?
“此树是我开······”
其中一个汉字才出口,李云鸿就把才喝下的面汤给喷了出来,那场面,倒有些尴尬。两个汉子不知道这青衣公子作什么妖,也都警觉后退了两步。李云鸿一边用手抹着嘴,一边摆手,那意思好似是他惊扰了这二人。
“你,你,你做啥子?”
面汤被他自个儿喷了不少污秽,也没法再喝了,李云鸿不由摇了摇头,有些许无奈。他转过身子看向这两个汉子,道:“此树是我栽,此路是我开。二位老乡,要说的可是这句?”
最先开口那个汉子立马点头,连声应着“对对对”。
另一个汉子一巴掌呼在伙伴后脑,喝骂道:“对什么对,这娃娃是在羞辱你,你还听不出么?”
挨打的汉子回想了一番,也是怒目,恶狠狠看向李云鸿。李云鸿有些无奈了,这到底谁对谁错来着?怎的,好似自己才是那起了歹心又羞辱他们的人。不过也是,自己的确羞辱了对方。
李云鸿不愿同这两个汉子多话,从钱袋里取出三块一两的碎银子。一块放在了桌上作为包子同汤面的饭钱,另两块随手一抛,丢向了那两个汉子。这两个原本准备劫路的汉子立马探手接住,把银子在怀里擦了擦,笑得满脸皱纹都能夹死苍蝇。
“活着不易,拿些银两,买些酒肉好生对待自个儿同家里人。”
说罢,李云鸿要走,这两个汉子却是不乐意了。那个挨揍的汉子抡出绑在腰带上的镰刀,指着李云鸿,道:“小小,小子,不想缺胳膊少腿,就把身上值钱的,都放下。”
另一个汉子也附和着:“对,你这身衣裳看着也值些银子,也放下。”
李云鸿没有回答,因为他生怕自己回头,对方看到自己现在凶恶想杀人的眼神会被吓晕过去。他就淡淡问了句:“衣裳给了你俩,那么小爷不是得光身子了么?那可不雅。”
挨揍的那个汉子眼珠子一转,竟还点了点头,道:“二哥,是这么个道理,那咋办?”
那个揍过他,又被喊作二哥的汉子也是点了点头,竟同样觉得有道理。二人嘀咕了一番,这个二哥清了清喉咙,道:“那这样,我们兄弟二人扒下一身以上给你,你,你把你身上衣裳脱给我们。”
李云鸿摇了摇头,觉得这两个汉子当真是掉进钱眼,但还算有些人性。不再理会,准备自顾自离去。那两个汉子哪里会肯,几句李云鸿听不懂的方言破骂,就撸起袖子大步走了过来。
一阵风起,这两个健壮汉子竟也脚步不稳,扑腾一个狗吃屎跪在了地上。待二人抬头,看到一双木屐,再往上看,不由背脊发凉,鬓角细汗。
青衣公子那冰冷眼神看不出情感,那不是要杀人的眼神,自不会是温和的眼神。他就这般看着二人,好似庙里的神佛雕像,双眼空洞。
“十两一条命,这买卖可要做?”三号中文网
那声音也听不出情感,可话不会是假。两个汉子在地上拼命向后爬,稍稍有了力,从地上爬起,撒腿就跑。等二人走远,那个茶棚老板也走了出来开始收拾桌子。好似对这等拦路打劫他也见怪不怪,有劫道的,可他这小茶棚却又安然无事,也是有趣。
或许是猜到了李云鸿的想法,这茶棚老板一边用抹布擦着桌子一边道:“二牛和三牛虽说不是什么老好人,但也算不上坏人。”
李云鸿嘴角勾起,笑中带有蔑意,问:“算不上坏人,都赶上绿林行当了,还算不得坏人么?”
茶棚老板自个儿坐了下来,还提起桌上茶壶给自己倒了碗水,喝了口,才悠悠然道:“若只是日子难熬,寻常人家谁愿意干这些阿扎事。桃花庵的药太贵了,可若是没有她们的续命神药,二牛三牛的老母亲,早就下了东阴界。”
故事是真是假,李云鸿不会深究。若是前些年他才出城游历遇到了这等事,定会拔剑去逼问桃花庵,为何救命的药这般贵。再或者,直接取了身上银财给那些所谓苦命人拿去治病救命。
李云鸿也不打算继续同这茶棚老板叨叨,这次,终于是走了。
按照那牛皮纸上小地图的指示,也差不多到了兄长停留的地方。他开始犹豫,不是犹豫自己与兄长之间修为的差距,自己能不能杀了兄长。他在犹豫,若兄长知道自己千里迢迢过来,只为取他性命,他该如何看向兄长的眼睛。
等到了地方,是一农家小院,用篱笆位处了一个不大的院子,里头有几间经不起狂风暴雨的草屋。虽是简陋,可院子里还有做工粗糙的木桌木椅,角落里还有开得正盛的五彩鲜花。
院子里坐了个人,这人容貌与自己有六七分相似。他本该一袭青衣,书生秀气,可这时头发依旧整齐,脸上络腮胡子已经微微浓密,身上穿着的,不过粗布麻衣。他手里捧着本书,不说院中人,这本书连李云鸿也已经滚瓜烂熟。
“弟子规,圣人训,首孝悌,次谨信。兄长,安好。”
院子里的人自然是李云鸿此次前来的目的,他的兄长李云鸿。李云鸿自是早早知道有客人到,当看到客人是自己同胞兄弟,也不惊讶,只是满面微笑。
这笑温和,可就是这份温和让李云鸿不由身子僵硬,再迈不出一步。
“云弟,来,坐。”
听到兄长呼唤,李云鸿最终是迈开了步子,进了这小院。李云鸿为他倒了一碗茶,不是什么好茶,好似是农妇自己摘自己制作的菊花茶。
“兄长的伤可安好?”
李云鸿本想说我是来杀你的,可话到嘴边,出口时候成了关心。
李冈鸿依旧笑脸,伸出手捏了捏李云鸿的后脖,声温柔,道:“的确是鬼门关走了一趟,所以才在这桃花庵一带住下。云弟,身上可有银两?为兄走的急,身上钱财也都在桃花庵花尽。你来了,也是没钱去买酒买肉了。”
李云鸿又想开口说些什么,可最终还是沉默。解下了钱袋,整个递到了兄长面前。李冈鸿倒没有整个拿走,只是从里头取出一块约摸二两的碎银子,也就起了身朝院子外走去。
李云鸿没问,李冈鸿也没答。
就这般过了得有半个时辰,李冈鸿这才回来。回来时候双手满满当当,左手提了两只烧鸡,右手是四壶小瓶的烧酒。就连腰上也缠了好几个牛皮纸包裹,里头应该也是一些下酒吃食。他背后,还背了个粗布包裹,不知道里头又是些什么东西。
东西都放到了桌上,那本《弟子规》被李冈鸿收进了怀中。原本风度翩翩,书生秀气的公子俏,此刻竟只是双手在衣服上擦了擦,然后开始解开牛皮包裹。
摆好了吃食,李冈鸿直接撕下一条烧鸡-鸡腿,咬了几口,闭上眼,颇为享受的样子。他又将两壶烧酒的瓶塞取下,将一壶挪到了自己兄弟面前,举起自己那壶,痛饮几口。随后长长一声“啊”,又呼出一口气,好似痛快非常。
看他此刻样子,哪有一袭青衫公子俏的影子。
“兄长所求,究竟为何?”
李冈鸿放下了酒壶,沉思有顷,缓缓道:“此行过后,世间再无八斗先生。”
李云鸿心中一颤,眉头紧锁,想到兄长被易水寒视作叛徒的理由,再听兄长现在言语,脸色苦得无法言语描述。
他也喝了口酒,这可当真不是什么好酒,与他在外游历时喝的一个铜子一壶的烧刀子没多大区别。用手指抹去嘴角余酒,又问:“若一去不回呢?”
李冈鸿轻轻拍了拍自己兄弟肩膀,随后道:“那就一去不回吧。”
李云鸿又要再说什么,却被他兄长阻止,就听他兄长缓缓道:“勤修苦练,本事有成,当不负所学。忠义难两全,只求无愧于心。云弟,今日你我兄弟二人,只喝酒,不谈其它。”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八章:收尸之人
酒肉过半,李冈鸿的言语开始有些混乱,而李云鸿依旧清醒。或许是兄长好茶而少有饮酒,而自己年少便开始流连花楼,酒色相伴,所以酒量差距高下立判。
又是继续推杯换盏,直到一人两壶酒都喝得一滴不剩,李冈鸿已经趴在桌子上鼾声震天。
看着依旧醉酒睡熟的兄长,李云鸿心中感慨万千,情绪矛盾。曾经君子翩翩严于律己的兄长,今日再见,竟判若两人。
从地上拎起那壶菊花茶,李云鸿给自己倒了一碗,不是为了醒酒,只是喉咙干涩,想喝点东西。
喝着茶,吹着风,有虫鸣鸟叫,也有兄长睡熟的鼾声。
李云鸿将桌上剩余食物用一张尚算干净的牛皮纸打包,随后腾出一块空地,取来了自己那个细长包裹。解开,两道银芒闪现,是两把样式特殊,似刀又似剑的长兵。
如何称呼,难以定夺,姑且,就称之为剑。
这一双银剑长近三尺半,都是单边开锋,未开锋那边虽如刀背,可厚度可不适合扛在肩膀上。更有特别之处,是刃尖位置。这等造型,若如唐刀亦或倭刀,应当单边刀锋,可这一双兵器却又是三角剑锋。
这么一双刀非刀,剑非剑,剑似刀,刀似剑的兵器,倒的确集合了刀劈砍挥斩同剑挑刺截挂的特点。
李云鸿拿到这一双兵器时候也是不禁赞叹于鬼婆娘巧夺天工的技艺,这么一双兵器,想来自己能为才能真正施展。
他右手双指缓缓抚过剑刃,脸上不见喜色。
“好俊的一双兵器,人说刀剑不同路,这一双兵器,倒可以试着破破。”
听到声响,李云鸿双指不由颤动,侧过头看向自己兄长。本该醉酒熟睡的兄长,竟面带微笑看着自己。是他醒酒,亦或,不曾醉酒?
“你我兄弟二人有多久不曾练手了?不如今天趁着酒意,为兄来试试你的本事,可有增长?”
不等李云鸿拒绝,李冈鸿一只手奇快无比探出,抽出其中一把剑。又见他身子一动,到了院子中央。
“为兄本想将青燕留与你,现在看到这双兵器,也才明白过来,你之所学,非刀非剑,或该说,是刀亦是剑。”
语落,剑在手,身子起舞。
他催用的不是什么古剑谱易水寒,那套剑法李云鸿从未见过,招式简单,动作犀利。只是随意舞动,一招一式都恰到好处,没有半分多余。李云鸿看得入迷,竟不自觉抽出另一把剑,跟在兄长身后开始学起模样来。
兄弟二人就这般在简陋院舍开始一个舞剑,一个学剑。那场景,与十余年前的李家大院,如出一辙。
李冈鸿收了剑,退到了一边,李云鸿依旧在那重复着方才所学。一剑又一剑,一招又一招,动作还未连贯,招式依旧青涩,可只是粗略看看,竟也有模有样。
李云鸿舞了一遍又一遍,往复循环十几遍,可好似依旧不过瘾,还在那继续。
突然一道寒芒袭来,李云鸿本能反应侧剑格挡。抬头看去,竟是自己兄长,他眼神凶戾,全无先前的半点温柔。
这一剑袭来太过突然,李云鸿全无准备,虽是成功格挡,但终究被占了先机。他还在失神,自己兄长抽回了剑,又从刁钻角度刺出一剑。李云鸿无可奈何,只得侧过身子,随后借着旋转惯性一剑劈砍过去。
听着兵刃交接的“叮当”声响,兄弟二人斗剑越发凶狠,隐约之中,竟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为了保命,为了问清详情,李云鸿的剑也一点一点变的凌厉,变的凶狠。可惜啊可惜,他不曾注意,自己兄长虽说出剑一招狠过一招,可由始至终,他都不曾催动炁源能量。与自己斗剑所用,也仅仅只是剑招同技巧罢了。
斗剑持续了近一个时辰,简陋院舍哪经得起兄弟二人这般折腾。不说原本喝酒吃肉用的桌椅,就连那几间茅草屋也基本毁了大半,与其修复,还不如重新建造。
打断兄弟二人斗剑的,不是疲惫,不是院舎的破坏。是不知哪只不开眼的笨鸟,自空中落下一坨白色鸟屎,好巧不巧,就掉落在李冈鸿那柄长剑的三角剑尖。
李冈鸿的处理方式极为干脆,用自己粗布麻衣的袖子擦干净了剑,随后反手握剑抛给了李云鸿。
李云鸿接过了剑,一脸茫然,兄长说打就打,说停就停,这是闹得哪一出?
看到自个儿小弟这般表情,李冈鸿哈哈大笑,可笑声之中,竟又带有几分悲壮。他看了看桌椅,桌子裂为了七八瓣,四把椅子也没一把是能立起。
他自被破坏殆尽的茅草屋那捡起两团茅草,直接平铺在了地上,自己坐了一团,又招手示意自己小弟过来坐下。
李云鸿此刻不自禁有了戒心,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生怕自己兄长会不会又出手偷袭,意在夺命。
李冈鸿知道自己小弟心里所想,他咧嘴哈哈笑,随后道:“你本事的确不差,可惜啊可惜,终究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如何与你兄长抗衡?不过为兄高兴,为兄高兴的,是你给自己找了条路,不是别人走过的路,是只适合你自己的路。”
李云鸿举起双剑,看着这双似刀又似剑的兵刃,依旧不明白兄长意思。16
李冈鸿叹了口气,抬头看着长空,脸上表情突然变得落寞。就那般好似发呆的样子,过了许久,才悠悠然开口,道:“更多时候,为兄同你那玄荼大哥,都如笼中金丝雀。外人看去高贵美丽,而笼中雀自己所想,不过是最简单的自由。外边的鸟儿会纳闷,有吃有喝,不必担忧天敌追杀,每日要做的,也仅仅是主人来时叽叽喳喳几声叫唤。”
“兄长是人所称赞的青衣书生公子俏,不是什么笼中雀。”
听到小弟这般坚定不容质疑的言语,李冈鸿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可笑着笑着,竟有眼泪自眼角滑落,甚而连他自己也不曾察觉。
“云弟,你不是一直不明白为何为兄不顾家族,要背叛易水寒,背叛金陵王么?来,坐下,为兄一一告诉你。”
李云鸿心中还有疑虑,可到了最后,还是三两步走到了兄长身侧,坐下。
果不其然,正如他疑虑的,兄长双指成剑,迅雷之势,他已经无法避闪。可那剑指却在他眉心半指距离缓了动作,随后用力一弹,疼得李云鸿捂着脑袋哇哇直叫。随后再次听到兄长哈哈大笑,可笑声之中尽是欢喜,听不出半点嘲讽。
疼痛散去大半,抬头怒目,可兄长的眼神变了,那眼神恢复了最初的温柔,他记忆之中的那种温柔。
笑声止,李冈鸿又伸出了右手,李云鸿生怕又是什么恶作剧,身子躲闪。可无奈,那只手用力一抓,硬生生把他扯了回去。李冈鸿把手搭在了自己小弟肩膀,又叹了口气,好似有些伤春悲秋。
“我们身在世家,的确衣食不愁,荣华富贵。听着快哉,可正如先前我对你所为,你可害怕?”
李云鸿没有思考,点了点头。想到兄长屡次突然对自己出手,那刹那,信任一次又一次被践踏。
李冈鸿点了点头,继续道:“就是如此,你年纪尚小,能够看到的,还不够多。可为兄也害怕你看到了那些,若是那一天,你必须杀了朱一诺,你会怎么做?”
“朱一诺不是玄荼大哥。”
面对自己小弟这一回答,李冈鸿不由微微一愣,可想了想,也的确如此。也正是因为墨茗不是朱一诺,才会折腾出这般多的事情。
“若是杀了茗弟,我们李家能够继续在临城得风得雨,或许,为兄会去做。”这话出,李云鸿一脸惊讶,错愕,李冈鸿就喜欢看到自己小弟这表情,可现在没有逗弄他的性情,继续道,“可惜啊,如果杀了茗弟,李家,也就不复存在了。”
这又是什么意思?
李云鸿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是金陵王下的令,亦或世子殿下下的令?遵从了命令,杀了墨茗,李家不应该记上一功么?怎就会不复存在?
“并非玩笑话,茗弟的确不是朱一诺,可你莫忘了,那是墨家。墨家还一直传承着一个虚名爵位,还是侯爵。更不提,郡主大人,权同大长公主。这么说,你明白了吗?”
李云鸿的确不曾想到这层关系,经过兄长这么一点拨,也是立马清醒彻悟。
可随后他的脸却是阴云密布,终究啊,为人臣子者,不得自由。
李冈鸿站起了身,伸了伸懒腰,随后道:“为兄不在了,平鸿就要你多多费心了。云弟,最后再陪为兄走走。”
“去哪儿?”
李冈鸿的笑容渐渐散去,取而代之的是凶戾如鬼神,满脸杀意。
就听他语气冰冷,道:“同为兄,去桃花庵,杀人!”
李云鸿的眼睛睁大,杀人就罢了,竟还是去桃花庵杀人。去桃花庵杀人,那不是自寻死路么?
“为兄的命已经注定,可是啊,死之前,该做的,还是得做。”
李云鸿知道自己无法改变兄长决定,虽说知道兄长要杀的是谁,可还是咽了口口水,问:“兄长要杀的,是谁?”
“先前也已说过,要杀的,是八斗先生。”
再次听到是八斗先生,加上方才那一番言语,他也是明白了过来。兄长打算杀了八斗先生,八斗先生死了,墨家也就安全了。可八斗先生死了,李家,该怎么办?
李云鸿不再多想,既然兄长要去杀人,那自己就陪着一道去,就听他语气坚定道:“好,我们去杀了那个八斗先生。”
话才出口,就见李冈鸿摇了摇头,随后听他道:“你的确必须随我同去,但是,你去,不是为了杀人。”
李云鸿皱眉疑惑,问:“八斗先生实在厉害,兄长和玄荼大哥联手也不是对手,兄长一人,怎可能杀了他?”
“的确是杀不了他,可是啊云弟,你必须随我同去,但是啊,你去,的确不是为了杀人。”
“那我是去做什么?”
李冈鸿长长吁了口气,缓缓道:“为兄差一个收尸之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三十九章:一诺抉择
金陵城本就是天下三大热闹都城之一,这天夜里又逢灯会,更是令人领略何为繁华,人间天堂。
最爱凑热闹的金陵小霸王就相当无奈,前两年的灯会他游历在外全都错过,今年这次,也是因为被仲西侯一顿胖揍,没了行动能力。
他被裹成了粽子,躺在床上是动也不能动。那稍稍能睁开的眼睛盯着屋顶,愣愣发呆。虽说被仲西侯这么一顿狠揍,可不知为何,这西地之主的每一句话都在他脑中反复涌现。
自己至今所为,当真不智,甚至愚蠢么?
或许几年,或许几月,甚而十几天,自己就必须继位金陵王,这是必然的事。换作他人或许都觉得大权在握,天大幸运。可在这金陵小霸王看来,那是一座有进无出的囚笼,他一生都将被困在金陵,不得自由。
正沉思,突然听到屋外嘈杂,好似是宫娥在阻挡某人进来。
等近些了,听到那熟悉声音,朱一诺的眼睛不由射出夺目亮光,欢喜至极。
很快门被推开,那宫娥也是无可奈何,哭丧着脸跪在了门槛外。明明世子殿下有过吩咐,任何人不得靠近医馆,外头那些护卫是怎做事,就这般让人进来了。
朱一诺看到来人,开始“呜呜吖吖”发出声音,那样子,如同哑巴努力比划描述时候发出的声音。
“才多少日子没来,就有宫娥认不出我了么?”
来人正言语玩笑,可看到朱一诺被裹成了粽子,先是一惊,随后愤怒。
他快步走到病床边,坐下。
“是哪个挨千刀的把你伤成这鬼模样?”
能在紫禁城这般横冲直撞而无人敢拦的自然不会是一般人,来人正是朱一诺有些日子没见着的表兄,现任墨家掌剑人墨茗。
墨茗今日装扮与往日不同,他没再一身文士长袍,今日所穿是一剑窄袖收腰的武袍,手腕、腰部同左肩还有轻甲。以往会握在手中的折扇今日也是不见,而墨家那把唯有掌剑人才能佩戴的莫语剑被握在了手中。
更令朱一诺纳闷的,是墨茗今日背了一个长木匣,看样子,好似剑匣。可这么大的一个剑匣,里头该藏了多少把剑?
“仲西侯!”
朱一诺已经能够说话,口齿清楚。毕竟伤重,他每开口一次,下颚同喉咙都会钻心疼痛。先前朱谏男也好,老龙王也好,他们陪在他身边,朱一诺连嘴巴都懒得张开,更不提说话。可墨茗一来,在不能说话面前这点疼痛早可忽略不计。
听到仲西侯三个字,墨茗拳头不由握紧。
随后花费了近一个时辰,朱一诺才一点一点把事情简单叙述完。
墨茗不由眉头皱起,他相信小一诺没有杀那个琴姬,因为小一诺不是敢杀却又不敢承认的人。可奇怪的是,为何仲西侯就偏偏认定,是朱一诺杀了那个下人?
“小哥哥,我想去江湖!”
听惯了朱一诺喊自己名字,这许久不曾听到的“小哥哥”,墨茗竟一下子觉得有些陌生。对啊,朱一诺有大哥,有小哥,还有他这个小哥哥。
弟弟总该被哥哥们保护,疼爱,可当朱一诺说出这么一个要求时候,墨茗却是为难。
“你来做,金陵王!”
朱一诺又是吃力说出这么一句话,他没有开玩笑,这是他发自内心的话。墨茗来做金陵王,他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让自己能够逍遥快活不去承担那份责任。朱一诺自心底认为,若若是某一日小哥真的不在了,祖父不在了,只有墨茗成了金陵王,临城才能继续繁华。
墨茗用手轻轻摸了摸这弟弟的脑袋,眼中亦满是温柔。
“金陵的王,只能姓朱。若是殿下不在了,自然是我们的金陵小霸王去做这个金陵王。若是你怕,别怕,小哥哥在。”
朱一诺知道墨茗会拒绝,可听到墨茗这般的答案,心情也是好了几分。
“小哥哥,我想去江湖!”
可接下来,又是这一句。
江湖,江湖?
墨茗不由摇头叹气,小一诺啊小一诺,又何必一直对那所谓江湖心心念念。你所向往的,那江湖里头,寻觅不到。
“来,小哥哥让你看看,今天带了哪些好东西。”
墨茗不愿去回答他这个问题,反倒解下了背后的剑匣,放在地上缓缓打开。剑匣才打开,刹那五彩光芒涌现,朱一诺的目光也是一下子被吸引。
“起!”搞笑
随着墨茗一声喝,自那剑匣之中“嗖”“嗖”“嗖”,接连十二声,自那剑匣中飞出了十二把灵剑,就那般悬浮在空中。
这等仙人异闻里头才有的画面,真真切切出现在了自己面前,朱一诺忍不住想抬头,可无奈,一声骨头的“咯嚓”声,不由张嘴痛呼,又乖乖安静躺着。
朱一诺仔细打量着十二把在半空悬浮的灵剑,眼中满是羡慕。
“你若答应为兄一件事,这十二把剑中,任你挑选一把。”
听得墨茗这么一句,朱一诺的眼睛一下子睁开不少,伤势好似快要恢复一般。他又仔仔细细一把一把去看,看看这把,觉得漂亮,看看那把,觉得锋芒摄人。不论哪一把,都是令他喜欢得不得了。
可当真只能选择一把,他却是犯嘀咕了。
知道小一诺心中所想,墨茗也是不由一笑,解释道:“若这十二把灵剑是你小哥哥的,你若喜欢,全都拿出,小哥哥也没有二话。可惜啊,这十二把灵剑,是别人寄放在小哥哥地方。取他人之物赠给你,也是不妥。”
又听这么一句,朱一诺眼中光芒不由暗淡几分。
“无妨,小哥哥说你能挑一把,那人也不会反对。若日后你见到了他,可能喊他一声哥哥?”
墨茗的声音温柔,可最后那句怎的有些落寞?
朱一诺虽说有些疑惑,可听到自己的确能够选择一把,眼中光芒更甚。这一会儿喜一会儿悲,完全就是在折腾他这个病号。
墨茗一一把剑引到朱一诺面前好让他看得仔细,又一一给他介绍这把剑什么名,又是什么来历。
当朱一诺看到那把不足三尺的灵剑时候,眼中光明更甚,再是听到墨茗说这把剑以前的主人唤作柳三青时,朱一诺恨不得现在能够起来再一把握住这把唤作瘦马的灵剑。
“瘦马!”
瘦马的确是把好剑,可桃妖同小苍狗在十二把剑中样式要更为华丽些。在墨茗看来,小一诺选择桃妖同小苍狗的可能性要大些,可从不曾想过他会挑选这把其貌不扬的瘦马。可意向瘦马的主人唤作柳三青,也就明白了过来。
“好,那这把瘦马小哥哥就代那主人相赠与你。同样,你可能答应小哥哥一件事?”
自己连金陵王都可以不要,现在瘦马又归了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答应?朱一诺立马眨了眨眼,点了点头,可随后墨茗所说却是令他咋舌。
“我所处的江湖没有你向往的侠肝义胆,只有腥风血雨。小哥哥想要你,安心做你的金陵王,别再异想天开了。”
朱一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最亲近的小哥哥,最后竟会要自己放弃自己的江湖梦。
墨茗也知这般去破坏一个少年的梦想是如何残忍,也是不由满脸苦笑。随后他又补充了一句:“你曾游历天下,那两年易水寒同暗影卫死了多少人,你以后会知道。如果你有身为朱家子弟的觉悟,那听小哥哥一句,放弃吧。”
杀人不过头点地,可墨茗现在所说,虽然句句属实,可实在是字字扎心。
“小哥哥,我,不想。”
墨茗又是温柔摸着他的脑袋,实在不知该如何劝他。如果将自己同朱谏男的事情委婉相告,这小一诺又该如何承受?他又想到了一个人,随后觉得这个法子可行,也就说了出来。
“江湖不过草莽聚集的地方,你若想知道何为男儿血性,就当同几位舅舅一般,去沙场证明,朱家儿郎没有一个孬种。大邺有两支军队锋芒难藏,一支是西地的黑甲军,另一支是紫薇城的白鸦。”
朱一诺点了点头,墨茗曾提及过让他去紫薇城历练的事情,后来小哥朱谏男又提了一次。紫薇城到底是怎样,那支白鸦军又是怎样,他也曾好奇。如今墨茗再次提及,他也觉得,如果她朱一诺真的去不得江湖,那么沙场,或许也如江湖一般,侠肝义胆、刀光剑影。
“你与仲西侯有误会,一时半会儿也是解不开。我同紫薇城的梁伯葉有些许交情,让你去白鸦军历练几年,想来他也会对你有些照顾。”
“好,全都听小哥哥的。”
朱一诺说出了这么句话,墨茗倒有些意外。他实在聊不到,小一诺今日竟这般容易说话,没有往日那般执拗,可是突然长大,放下了对所谓江湖的执念?
“好了,我还要去殿下那边说些事情。瘦马就给你放在枕边,养好了伤,才能握住这把神兵。”
朱一诺点了点头,那样子,乖巧得令墨茗反倒有些不自然。又或许是仲西侯这顿胖揍令朱一诺转了性子,若真是如此,倒也是幸事。
墨茗离开了医馆,朱一诺静静听着,确定走远不会回来后,他的眼神变了。
原本的乖巧刹那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凶戾。若善权谋者,同身居高位者看到这金陵小王爷的眼睛,也许还能从中看出,有一丝丝野心自他心底起。
朱一诺伸出了左手握住了那把瘦马,他将剑举起,仔细打量。
这把剑不足三尺,剑身微薄。这把瘦马,是绝佳的快剑客佩剑。那位柳三青,也正是一名天赋绝佳的快剑客,更是九星飞伏的大家。
“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仲西侯,终有一日,我朱一诺会要你为今日所为,付出代价!”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章:殿下安好
墨茗在东宫等候了近一个时辰朱谏男才出现,看他样子,才沐浴完,一边走路一边还用干毛巾擦着头发。
见到了墨茗,所以也不去管那还有些湿漉漉的头发,毛巾随手一丢,自有宫娥收拾。
墨茗煮茶已经到了第三泡,味道正好时候。朱谏男看那主位空着,也就三两步过去坐在了主位。墨茗为他斟茶,七分满,恰到好处。
举起茶杯,温度正好,一饮而尽,也是舒坦。茶汤进口,朱谏男也是眼睛微睁,墨茗煮的,是自己那饼昱城进的老茶么?
不等开口,墨茗眉头微微一皱,空气中有茶香,有朱谏男方才沐浴时候的花草香气,可怎的还有一种难以言语的奇怪气味?
这气味有些熟悉,但又不知是什么地方闻过。
朱谏男看墨茗皱眉,也是笑了笑,随后问:“茗弟这是怎么了?才掌剑,就开始心事重重么?”
听到朱谏男提及自己已经掌剑,墨茗不由无奈一笑。他与朱一诺,又有何不同?一个不想当金陵王,一个不想当掌剑人。可命中注定,却是推拖不得。
“殿下玩笑了,墨家百废待兴,自然是有不少忧心事。些许日子不见,殿下可安好?”
殿下?
听到这两个字,这次换成朱谏男皱眉疑惑了。这墨茗今日是以什么身份来金陵城,是易水寒的剑客么?亦或,就是他现在这个墨家掌剑人的身份?
他摆了摆手,扯出一个笑容,道:“医馆那些老家伙总算长了次本事,熬了些滋补汤药,服用后的确人轻松舒服了几分。”
“今日前来,是来同殿下说道一件事。”
朱谏男正要从公道杯中倒茶,听到墨茗的确有事找自己,也是不由停住了动作。
“你我兄弟,有什么话说不得?”
他这句话说得随意,也的确没有客套,可停在墨茗耳中,怎的就多了几分嘲讽同玩笑意味。
既然决定了,既然母亲那也是支持,不曾反对,那该说的,的确也该早早说了才是。
“殿下,就自今日起,墨家子弟,悉数退出易水寒。”
朱谏男本以为墨茗要说的不是什么打不了的事,正倒茶,可听清楚自己表弟的话,手微微一抖,茶汤淋了一手。一旁宫娥眼尖,立马碎步过来,弓者腰递上了擦手丝帕。
朱谏男一边擦手,一边故作平静,问:“茗弟,虽说墨家受创不浅,可恢复强胜也不过弹指功夫。墨家子弟能人辈出,有不少还是易水寒里头的顶梁柱,怎就说退就要退了?”
“几番事故,也是明白,寻常修为实在无法护墨家周全,更不提为临城出力了。同母亲商量过,墨家子弟悉数召回墨家,勤修苦练,或十个春秋,临城就会再添一批顶尖高手。如此,不好么?”
话已说死,朱谏男也无法反驳,追本溯源,易水寒里头的确有不少是墨家子弟。粗略一算,半数元祖,不少洪荒,甚至那数量稀少的鸿蒙高手里头,也有一两个还是两三个是墨家的人。
给自己换了个新茶杯,又斟了六七分,抿了一口,继续道:“茗弟,今夜灯会,热闹非凡。你来见我前想来已经去看过小一诺了,本打算今夜领他出去转转,他现在这模样,想下床都是做不到。莫不如,今夜你我兄弟二人去秦淮河喝喝酒,看看花灯如何?”
墨茗眉头微皱,怎也想不到这位世子殿下竟会约自己去喝酒。随后他仔细打量了对方一方,不由眼睛微睁开。因为对方面色红润,而气息,也太过顺畅。这模样,怎的也不像身子孱弱,半死不死之人。
朱谏男没有看到墨茗那刹那的惊讶,只是自己想到了一件事,不由轻拍自己脑门,尴尬赔笑。
“糊涂啊糊涂,为兄这是忘了,今夜月无之夜,茗弟你该早早启程去寒山寺才对。”
听到寒山寺,墨茗嘴角不由勾起,将杯中茶汤饮尽,随后哀叹一声,表情痛苦。朱谏男自然明白,依旧故作不知,问:“灯会也不是一两日,今夜不行,明天为兄再陪你痛饮一场就是,何必长吁短叹。”
墨茗摆了摆手,语气之中有些哀愁,道:“殿下可真会开玩笑,寒山寺发生了什么事,殿下难道不知么?”
朱谏男举杯,杯子才到嘴边,眼睑微微一动,声音平静,问:“寒山寺出了什么事?”
可随后他眼珠子一转,快速放下茶杯,眼睛圆睁,看着朱谏男。听他语气惊恐疑惑,竟听不出半点虚假。
“莫不是大哥那边出了什么事?”8090中文
也不管他现在这模样是真的,还是装出来的,对于寒山寺那二位高僧,墨茗实在不想以此为筹码去逼问,亦或要挟什么。只见他表情依旧哀愁,甚而有些痛苦,一边为自己斟茶,一边道:“上月时候二位大师遭人暗手,莫非殿下这边没有收到半点消息么?”
听到这消息,朱谏男愣在了那,好似整个人石化一般,目瞪口呆。随后他愤然站起,好似如此还无法表现出那万分悲痛的情绪,又抓起茶杯用力摔在地砖上,那精巧又价值不菲的茶杯刹那粉碎。
看他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眼睛怒瞪又龇牙咧嘴的样子,墨茗实在想笑,可他忍住了。
听到杯子摔碎的声音,屋外执勤的护卫立马推门进入,可看到只有世子殿下同墨家少主,立马抱拳低首,单膝跪地。
朱谏男依旧气愤模样,他用食指指着那无辜的执勤护卫,厉声道:“去,去把寒山寺那些个狗东西给我带回来,让他们给我讲清楚,寒山寺二位大师被人谋害究竟怎么一回事。这样的高手被害,会悄无声息么?这群废物,如何护住大殿下周全?”
那执勤护卫实在不知如何作答,寒山寺的事情他多少听到过一点。可这件事,不是上个月的事么?世子殿下这又闹的哪一出戏,怎的今天又突然提及?
在金陵城,能在紫禁城当差,还是世子的护卫之一,身份自然也算尊贵。可与自己的主子,还有这位墨家少主相比,自己同地上蚂蚁,也是无差。不敢多言,只是一个“是”字,立马起身,小步后退,出了门去。
今夜金陵灯会,多少人热闹欢喜,可谁又能想到,今夜过后,东阴界又该添上多少含冤亡魂了。可这一切,不是他一个小小护卫能够去评断议论的。
做完了这些,朱谏男又转过身子看向墨茗,关切道:“茗弟,寒山寺去不得,那你今夜该如何?”
墨茗抿嘴微笑,摇了摇头,无奈道:“去,自然是去得。大哥在那,若是得空,寒山寺还是得常去去。至于今夜么,既然殿下开了口,就自该同殿下一道,去秦淮河一醉方休,才是正经事。”
听到这答案,朱谏男眉头不由微微一皱,那样子,看上去好似万分关心。可实际,这屋里的二人都是心知肚明。
就听朱谏男还是那关切不改的语气问道:“身子当真无恙?”
墨茗点了点头,面带微笑,语气平静道:“当真。”
朱谏男也点了点头,也不再多问,同样语气平静道:“如此就好,茗弟,为兄想起还有些政务未处理,就先去早早完事,就不会耽误夜里喝酒了。”
墨茗又是点了点头,伸出手,指向屋门,道:“殿下请便,这壶茶味道正好,不多喝一泡,实在浪费。”
朱谏男又是一个温和慈爱笑容,随后大步出门离去。
等门被重新关上的刹那,背对大门的墨茗眼神有变,变得犀利凶狠。他握着茶杯的手也是不自觉加了几分力道,好在杯子从用料到做工都是一等一的上品,这才没被墨茗轻易捏碎。可纵然没有碎裂,那杯子也已经隐隐发出了“咯咯”声。
墨茗放下杯子的刹那,一个人影闪动,一个一身黑衣约摸四十年纪的黑衣人在他左侧单膝跪地。
墨茗没有看他,将那个差点被他捏碎的杯子随手丢在了茶桌上,又拨正了一个茶杯,倒上满满一杯茶,一口喝干。突然墨茗不自主笑出了声,他觉得有趣,不曾想到,时至今日,他墨茗还有想同朱谏男索取的东西。
这茶,味道的确不错。原本只是随意翻找倒腾,看到松木盒子觉得精致,打开闻到那有些药味又带清香,觉得是饼好茶。第一泡味道不错,第二泡味有了回甘,第三泡更是令他开始有些迷恋了。
“可是易水寒的人去的寒山寺?”
墨茗又拨正了一个杯子,将茶倒至七分满。他这问题,自然是在问跪在身侧那人。想来朱谏男如何也不曾料想,就在这偌大的紫禁城,他朱家王府,竟还有人胆敢做监视窃密的行当。
更不会想到,这人,还是墨家的人。
黑衣中年人摇了摇头,随后轻声道:“除了三个月前那次,易水寒再不曾派人去过寒山寺。”
虽料想到不会是易水寒的去的寒山寺,可听到黑衣中年人的回答,墨茗眉头微皱。三个月前?三个月前的月无之夜自己就是在寒山寺度过,还记得那天夜里本该同以往一般,闻檀香听佛语。可不知为何,那夜自己心神不宁,甚至有些暴躁,杀戮之心也尤为之重。
“先坐,这茶不错,人间极品。你也好,我也罢,想喝到,也得看福分深浅。可知道易水寒的人去寒山寺,为的是什么?”
黑衣中年人既然能被委派做这些事情,自然是心思缜密之人,对于这位新家主所问的,也是专门暗中调查过。知道这位新家主秉性善良,待人不分贵贱,也是起身坐到了墨茗左侧那个位子。
他正要开口,眼睛却朝向了屋门方向。墨茗则摆了摆手,将那杯斟好的茶推到黑衣中年面前,随后道:“无须担心,朱谏男走了,那些护卫也早早撤去。这屋子周遭三百步内,除了你我,没有别人。”
黑衣中年人毕竟出自墨家,即便是武夫大老粗,多少也沾染了些文人墨客的习性。只是闻着茶香,也是沁人心脾,更是不自觉得唾液分泌,咽了口口水。举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眼睛发光,好似发现至宝。
墨茗不由苦笑,随后玩笑道:“关叔,你这样子,说你是大宗师修为的剑客,怕人家都以为我打趣他呢。”
这被喊作关叔的中年人好似不曾听到墨茗的调侃,只是催促道:“家主,快,快满上。”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一章:换些酒钱
“家主”二字,墨茗实在是听不习惯。不过这个关叔为了墨家付出了多少,墨茗也是铭记于心。也没给这关叔倒茶,直接将一个公道杯倒满,推到了他面前。
喝茶当慢饮细品,可这关叔竟索性将茶杯放到了一边,握起公道杯,也不嫌烫口,愣是“咣当咣当”,几口喝干。随后手抹嘴角茶水,一畅快吁声。
茶喝过了瘾,也该回答正事。要说正事,这关叔的面色又恢复先前模样,语速快却又吐字清楚道:“去了多少人倒是不知,但听闻去的都是洪荒境界的高手。他们去寒山寺,只是为了杀人。”
墨茗眉头微皱,他实在想不出易水寒去寒山寺能够杀谁。是杀自己,还是杀了大哥?不论是谁,他怎的也不会相信易水寒派出一众高手是为了杀那二位老僧。
“杀的可是我?”
关叔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听闻不是如此,也不知是真是假,只是听闻,要杀的人,是游灵溪。”
听到游灵溪这个名字,墨茗眉头不由更紧。游灵溪贵为易水寒三大巨头之一,杀游灵溪又是为何?
“关叔,游灵溪是背叛了易水寒么?亦或,他们确定了我同游灵溪的关系?”
关叔摇了摇头,随后道:“家主,游灵溪本就神出鬼没。虽说贵为巨头,可易水寒里头的任务,鲜有出手,就更不提什么背叛了。你同游灵溪的关系,不用确定,想来这世子殿下,还有那老龙王早有猜疑。”
墨茗也点了点头,也是,游灵溪屡次出现,都是自己危难时候,说与自己没有关系,任谁也不会信。
“家主,这游灵溪与你,究竟什么关系?”
随后关叔好似也发觉自己说错了话,面前这人早非少主,已是家主。他正要单膝跪地,却被阻止。
“关叔,这里就你我二人,你这一套又一套,玄荼实在是不习惯。”
关叔讪讪笑着,那笑容之中,竟又显露了几分憨厚。只看这么一个笑容,谁人能想到,这有憨厚笑容的人,是个杀人无数的顶尖杀手。
“游灵溪具体什么人物,说实在,我也不知。不过,我倒认为,这游灵溪,不是人。”随后墨茗觉得自己这话有些怪异,想了想,改口道,“这游灵溪当如其名,如游灵,又如阴阳家所谓的侍灵。”
这一茬接一茬的,关叔只是武夫,虽不少阅历,但听着实在有些云里雾里。
“也是几年前,这游灵溪突然出现,而头一遭见面,便称呼我为主人。起初我对这莫名出现的游灵溪也是感觉莫名······”
墨茗讲着讲着,也是愣住,自他口中说出“莫名”二字,怎的有些莫名的奇怪。
“起初我对这突然出现的游灵溪倒也不曾信任,只是他一次两次救我于危难之中,也就渐渐多了几分信任。”
关叔点了点头,他倒没去在意这“墨茗”“莫名”的拗口别扭,眉头微皱,又提出一个问题:“家主,那你可能随意呼唤,亦或使唤这游灵溪?”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道:“也不知是不是我所猜测,但屡次试验,也的确如此······”
墨茗突然停顿,没有继续往下说。他突然感觉奇怪,这关叔为何突然对游灵溪有了兴趣。且在此之前,都是自己在问,怎的突然角色互换。
“关叔,可能讲讲,易水寒寒山寺刺杀之后的事?”
关叔一听家主这般提问,也是点了点头,将知道的都说了出来:“去的那些门人,回来的时候少了一个,应当是被杀了。但听闻死法,不像寻常剑客所为,更不像那二位大师的手法。至于究竟何人所杀,倒也的确是查探,打听不到了。”
墨茗点了点头,能知道这些,也算收获。可随后关叔又说了一句,让墨茗不由眉头再次皱起。
“那些活着回来的剑客,后来,都不曾再出现。”
“死了?”
关叔摇了摇头,不是否定,是他实在不知答案为何。
再问也是没有收获,墨茗也就不想再无用功。喝了这么多,口腔里早已茶香满溢,哈一口气,自个儿闻着,都觉得清心提神。喝完最后一杯,墨茗也起了身。
关叔虽然觉得这茶味美,但也不会贪杯,见家主起身,也是身影一闪,消失不见。135中文
墨茗几步走到门口,随后又折了回来。他到了那个放置茶叶茶具的柜子,打开,自里头取出了那个红松木盒子。打开盒子凑到鼻子边闻了闻,只是这么一闻,又是唾液分泌,不由又是咽了口口水。
捧着这个红松木盒子满足得意朝屋门走去,可又是没走几步,墨茗又折了回来。
这次折回,倒不是再拿东西。他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叠银票,若是让朱一诺看到了,非得把眼珠子给瞪出来。那满满登登,整整一千两。
墨茗走后,这屋子的暗处却有一个人也是出了这屋子。墨茗修为今非昔比,感官能力更是增进不少。可即便如此,终究还是没有发现这隐匿暗处的人。
正如这隐匿暗处的人曾回答墨茗的,死人是不会有动静的。能有这般本事的,不是他人,而是那个曾领命去杀墨茗的四大飞贼之一,黑羽俊子,黑颈鹤。
他自知自己几斤几两,与墨茗第一次见面就曾交手。那时的墨茗不过催用了一些道家把戏,不曾展露真本事。只是如此,都不是墨茗敌手,更不提生死相搏了。
对于朱谏男的吩咐,黑颈鹤会不遗余力去做,不是因为他是朱谏男,只因为他是朱谏膺的弟弟。他用玄冥老龟的恩情唤来了不少能人去刺杀墨茗,而最成功,或该说离成功最近的一次,也就是八斗先生那一回了。
可惜啊可惜,最后也是失败告终。
本来隐匿屋中,是寻找机会用新铸的追魂针夺了墨茗性命。迟迟不曾动手,也是察觉到暗中有另一人隐匿。又想着等这人走了,再寻机会出手。可当听到二人谈话,易水寒一众剑客去寒山寺杀人,黑颈鹤杀意难再起。
要杀墨茗也好,要杀游灵溪也罢,他都不关心。可若是有人危机那位殿下的安危,他黑颈鹤,恕难从命。
黑颈鹤离去后,这屋子里,也就真的空荡无人了。
离了东宫茶室的墨茗又去了医馆,在那陪着朱一诺到了申时才离去。墨茗不知怎的兴起,走前竟告知朱一诺自己夜里要同朱谏男去秦淮河喝酒,定要令殿下今日破费大出血,把秦淮河所有排得上号的美姬全都唤来。
朱一诺佯装生气,可真实情绪,对此已经没了兴趣。墨茗走前朱一诺又劳烦了他一次,让他去自己居处那那本添注过的《九星飞伏》剑谱取来。他身子动弹不得,但至少双手好了些,眼睛能看到,只是光躺着实在难受。
见到小弟这般开窍,这脚夫活计,墨茗也是乐意之至。
夜终究是到了,好在出了紫禁城后墨茗直径来了秦淮河,若是天色将暗才出来,那当真是拥挤得连路都走不顺畅了。
他进了那间唤作“无上坊”的花楼,这花楼原本不是整条秦淮河最奢华,可不知为何,原先排名第一的那间酒楼出了事故,楼塌了。等那间花楼重新建起,怕是小娘子同客人,也早早走光,往日风光不复。
墨茗豪气,包下了二楼整个南面合计八间雅间。这个位置朝南往外,夜里能看秦淮河的花船同花灯。朝北往花楼里头看,又能看到里头的歌舞表演,看看美姬,中意哪个让老鸨唤来一亲芳泽便是。
他就这般一个人在那喝着酒,明明包下了整个南面八间雅间,可总会有人不知好歹,偏偏要特立独行。
有人不顾拦阻径直向墨茗所在雅间走来,说有人阻拦,的确有人阻拦,可说没人阻拦,阻拦的那些人认出了来人,恨不得如鬼神避之,哪里敢真的玩命挡到这人面前去。
墨茗听到脚步声到了雅间外头,侧目看去,看到一个散着长发,穿了一身橙色袍子的黑脸汉子。这般装扮的,除了西地之主仲西侯,可还有第二人?
仲西侯也不问墨茗是否答应自己能同坐,自顾自坐到了墨茗对边。他也不见外,举起酒壶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砸吧砸吧接着“啊”一声,快哉快哉。
墨茗看着觉得有趣,问:“仲城主,你这是占我便宜,下边的人也都告知这二楼南面被我包下,仲城主还这般闯进来。”
仲西侯已经坐在了这,脸皮薄厚,也无所谓。他又抓起一串葡萄,直接咬下一颗,把皮吐在了桌上的银盘里,把核直接吐到了屋外。
“安顿了些人,来得晚了些。墨公子比孤早来一步,可当真不厚道,就不能给孤,给其他人留几个雅间么?”
墨茗微微一笑,又转过头侧着身子看向窗外。天色将暗,秦淮河里原本运客运货的小船已经停到了岸边,取而代之的,是一些造型美轮美奂的花船。
“仲城主可知今日我要同何人在此饮酒?”
仲西侯眼珠子一转,随后乐呵呵道:“想来,是个出手阔绰的主。正好,孤昨日买了十几个美姬,花费了不少银财,今日有人买账,也能省下几两银子。”
墨茗不由冷笑一声,对仲西侯这般无赖行径有些无奈。可随后听到仲西侯的话,不由眼睛圆睁,射出光芒。
就听仲西侯悠悠然道:“人说摘得桃花换酒钱,桃花已落,自是换不得酒钱了。若是,孤将这把剑,还有另外十二把剑,这十三把剑主人的身份告知墨公子,可能换些酒钱?”
说罢,仲西侯将一把长剑摆在了桌上。墨茗余光瞥去,不由脱口而出:“无常剑!”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二章:秦淮夜酒
看到无常剑,墨茗不由惊讶,怎的也料想不到无常剑竟会在仲西侯手中。墨茗伸手去抓这柄灵剑,而仲西侯比他快了一步,已经将剑收回。
看向仲西侯,他一脸笑意,却是摇了摇头。
墨茗也知自己无礼,坐正了身子,还恭敬地为仲西侯斟满了一杯酒。
这一招好似颇为受用,仲西侯喝过了酒,直接将剑丢给了墨茗。墨茗接过剑,仔细打量,确定无误,的确是听闻过的那柄无常剑。
“仲城主,无常剑怎会在你手中?”
仲西侯反倒一脸纳闷表情,问:“孤就好奇,令狐长空应当不曾在你面前催用过这把灵剑,你怎会一下认出?”
墨茗不由苦笑,叹了口气,随后索性将酒壶举起,一口两口,索性将整壶酒一饮而尽。手背擦干了酒,又用手抚摸了这柄无常剑,随后双手捧剑恭敬递回。
仲西侯直接将剑放在了座位上,随后自斟自饮,等着墨茗回答。
墨茗沉默几隙,随后缓缓开口道:“实不相瞒,长空走后,我也派人寻过。终究是他不想见我,怎么搜寻,也是不见长空身影。后来多方打探,听闻摧剑主曾经有剑十三把,所以是名十三恨。而我不曾见过的那把,就是侯爷手中这把无常剑。也听闻,这把剑,是曾经暮寒楼的长老,白无常前辈所有。”
仲西侯点了点头,听到这些,他倒也是满意。小师弟啊小师弟,你这同胞兄长也算有心之人,至少还晓得去搜寻你的踪迹,而没干脆将宝贝占为己有。
可仲西侯不曾料想的,是早些时候墨茗已经将其中一柄灵剑送人,也就是送给朱一诺的那柄快剑瘦马。
“行吧,要同你换酒钱的,自然不会是这把剑。而是几件事,或许听完这些事,以后的日子该怎么做,路该怎么走,墨公子心里的秤也当平衡了。”
墨茗疑惑,他实在是弄不懂仲西侯这个人。这个人武道修为高强,或许还能同父亲一较高下。可为人为政,有时好似随心所欲,有时又奸猾如同狐狸。实在是令人看不透,看不透啊。
“仲城主且说,不过墨茗有话在先,仲城主说或不说,这顿酒,当请。”
仲西侯说是来讨酒的,可到了最后却还是摆了摆手,道:“先同你说一件事,你再考虑请不请我喝酒。”
墨茗呵呵一笑,随后道:“仲城主要说的,可是我那小弟朱一诺的手指?仲城主将他这番羞辱,我这个做哥哥的说不气愤,那是假话。可若说是不是真的全无想法,倒还真要谢过仲城主。这小子,已经打算康复之后去紫薇城的白鸦历练。”
一听朱一诺要去白鸦军历练,仲西侯眼睛放光,更是直接拍手称赞,好似比他墨茗还要兴奋。
“如此就好如此就好,也不负他那位兄长这般苦心?”
那位兄长的苦心?
墨茗听着糊涂,也是误会是朱谏男要仲西侯将朱一诺的手指废除。可想到朱谏男的种种行径,竟是一时之间也信了七八分。能做到如此,心狠如此的,想来也就只有自己这位小哥了。
可小哥行径,究竟是对是错,就连母亲也不曾给予正确答案。
“可是殿下同侯爷先前就计划好的,要让一诺有些记性?废他一根手指,好似也稍稍······”
话未说完,仲西侯却是摇了摇头,随后听他道:“错了,这朱一诺可不是只有你同朱谏男两个兄长。”
墨茗眼睛睁大,朱一诺自然不是只有两位兄长,他有三位兄长。他,他们的大哥唤作朱谏膺。可朱谏膺已经疯傻,早早被送到了寒山寺养老,了此余生,怎可能会与仲西侯联手废除朱一诺的手指?
仲西侯自然猜到了墨茗所思所想,可他又摇了摇头,随后道:“孤知道你在想什么,不用疑惑了,孤口中之人不是先前的那位世子殿下。朱谏膺已经疯傻,是不是真的疯傻想来你比孤更要清楚。孤说的,是你的弟弟,朱一诺的哥哥。”
最后那句出口时候语气微微变,那悠悠然,竟还透着几分神秘。
墨茗眼睛睁得更大,他皱眉看向仲西侯,自己的弟弟,朱一诺的哥哥?
“仲城主,这般玩笑,可怖有趣。”
仲西侯看着墨茗这般反应,也是觉得有趣,又给自己斟满一杯酒,一饮而尽,随后问:“那,这令狐长空算不算你的弟弟,朱一诺的哥哥呢?”
听到仲西侯口中之人是令狐长空,墨茗倒也稍稍冷静了些。也是奇怪,不过几句言语挑弄,自己情绪变化竟会如此之大。墨茗越看仲西侯,越觉得此人不可深交,敬而远之方为上上之选。
可他所想,仲西侯自然不会在意。他所在意的,不是墨茗,不是朱一诺,只有他的那个小师弟,萦如歌。
“好了,同你说说你那弟弟令狐长空的事情。他已准备,退隐江湖。你若某日在某处,或许会在一间普普通通的酒馆遇到他。然后呢,就进去要一壶酒,再要几个小菜,其它,就再无其它了。”
“退隐么?”比比电子书
想到令狐长空准备退隐,墨茗脸上竟没遗憾,反倒是一脸高兴。仲西侯看了,微微一愣,随后也是满脸欢喜。他心底想着,小师弟啊小师弟,你这同胞兄长虽说脑子不大灵光,但最终待你,也算真心。
“仲城主,可还有其他?”
仲西侯点了点头,他本打算直接告知墨茗,令狐长空就是萦如歌,而萦如歌,与他墨茗有着一般的面容。
可回头想想,萦如歌虽说已经卸下了面甲,但要他直接出现在墨家人,出现在朱家人面前,想来他也不会乐意去做。
既然小师弟不愿这般去做,那么自己也就不去戳穿才是。
“先同你说好,这柄无常剑,已经为孤所有,所以啊,墨公子,可莫要惦记才好。”
墨茗点了点头,随后道:“有关长空的,不说这柄无常剑我不惦记,若要将另外十二把,不,该说十一把剑悉数交与仲城主,我墨茗也是别无二话。”
仲西侯听着微微一愣,问:“令狐长空留给你墨家的应当是十二把剑,怎的到了墨公子这,成了十一把?”
墨茗脸上有些苦涩,喝了口酒,才缓缓道:“正如仲城主方才所说一般,我的弟弟,长空的弟弟,我们有个弟弟唤作朱一诺。他将去白鸦军历练,而一诺所练为何,仲城主也是明白。那柄瘦马对于快手剑客而言,最是适合不过。”
听到朱一诺挑走的是瘦马,仲西侯也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这等小小插曲,他倒并不在意。
“你可知道为何令狐长空与我合谋要废了朱一诺一根手指么?”
墨茗自然不知,对于这等卖关子,也实在是提不起兴趣,直接摇了摇头。
没人捧哏实在是兴趣淡淡,仲西侯只得又喝了口闷酒,这才继续道:“因为啊,最初要孤去教训这个朱一诺的,不是旁人,而是你二人的兄长,现今的金陵世子殿下,朱谏男。”
墨茗满脸疑惑,实在是不明白,甚而他对仲西侯这句话半信半疑,问:“殿下要废一诺的手指?如此,有何意义?”
仲西侯摊了摊手,随后道:“你认为这般行径,有何可图?说来,也不过就是让这金陵小霸王长点记性罢了,可惜啊,孤可就悲苦了,就这般替你们临城做了替罪羔羊。”
对于朱谏男会这般做,墨茗虽有意外,但想想,也觉得应当是实情。可有一件事不理解,既然只是教训朱一诺,那为何令狐长空同仲西侯谋划,索性废了朱一诺一根手指?
最终墨茗还是问出了口:“那,为何要那般了当的直接剔除了一诺一根手指?”
仲西侯哈哈一笑,随后道:“因为,你的兄弟令狐长空认为,唯有如此,这朱一诺就会舍了江湖梦,要么安心继位金陵王,要么就继续纨绔,做他的金陵小霸王。可如此,不就是你等希望看到的么?如此,不好么?”
虽说结局的确是他们所想看到的,可要小一诺以一根手指为代价,即便墨茗也觉得过于残忍。
“你或许会觉得残忍,你又可有想过,如果这等没有半点真本事傍身的世家小公子,任他真的独自去闯荡游历,怎的一个惨死,可又是你们想看到的?手段纵然残忍,可结果是你们想看到的,如此,也就够了,不是么?”
虽不想承认,可最终墨茗还是点了点头。既然知道了令狐长空为何要废了朱一诺一根手指,那墨茗也不好再埋怨仲西侯。
可仲西侯的话远远还未结束,他又吃了几颗葡萄,依旧同先前那般,将皮吐在了银盘里头,将核吐到了屋外。
“可惜啊,昨夜孤废了这小王爷一根手指,未来大业起,这小王爷是否会背后捅一刀,孤也是难以把握了。”
这般多言语,只有这句话才是真切实际。朱一诺最终会成为临城王,断指之仇已存,此生难消。
话是这般说,仲西侯又斟满一杯酒,朝向墨茗。墨茗也明白意思,给自己斟满了一杯,同仲西侯酒杯相碰,随后各自饮尽。
“墨公子,秦淮夜酒,自当买醉,赏花。不过可惜啊,这秦淮河最美的那十几朵最艳的花,都进了孤的后院。”
墨茗不由苦涩摇头,随后道:“听闻仲城主在西地,美姬财宝无数,来了我金陵还要这般折腾,仲城主的身体可当真健朗。”
这等话语女子听了或会骂句登徒子,随后羞红了脸。可大老爷们听了,都会一脸骄傲。
仲西侯又丢了颗葡萄进嘴里,咀嚼几口,也不吐皮吐核,直接囫囵吞下。看他满脸得意,墨茗也觉得有趣。这黑脸汉子,脸皮可真厚。
“说了这般多你两个弟弟的事,墨公子,可能换些酒钱了?”
墨茗立马又斟满一杯酒,仲西侯也是举起酒杯,二人又是碰杯,随后各自饮尽。
随后墨茗用拇指抹去嘴角残留余酒,快哉长长一声“啊”,随后道:“侯爷已说,秦淮夜酒,不醉不归。”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三章:天下安康
听到墨茗这话,仲西侯也是哈哈大笑,随后一脸坏笑道:“你们金陵今夜灯会,有美酒,又热闹,没有美人相伴,不觉得少了些什么么?”
墨茗一脸苦涩,对仲西侯也是有些无奈。不过客在此,不好不盛情招待。他只是拍了拍手,一个半老徐娘扭着水蛇腰自楼下走了上来。
仲西侯眼睑不由微微一动,有些纳闷,不过拍手,楼下老鸨已经听得清楚?那自己同墨茗方才那些谈话,可已经泄露?
看出来仲西侯所思所想,墨茗不过微微一笑,随后手一摊,出现一张明黄符纸。那老鸨靠近,快到包厢门口,那张明黄符纸无火自焚,随后手一扬,灰烬飘出窗户,为风吹散。
那灰烬才散,烧纸的气味隐隐还在,那老鸨已经到了门口。
这老板一个万福,也知分寸,就那般现在雅间门口。
墨茗轻轻咳嗽,随后道:“秋娘,你们这儿的花娘,排得上号的都给我叫来。今夜,我要同仲,仲大哥一醉方休。”
听到这,这唤作秋娘的老鸨有些面色苦闷。也因为墨茗身份,不敢藏掖瞒着,只得实情相告道:“墨公子,不是我秋娘不厚道,我们无上坊到昨天还有绝色双碧,可昨夜被大人物喊去了隔壁,哪知道楼塌了。”
墨茗不由皱眉,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看墨茗看着自己,只是摇头,随后道:“也不用再为难这妈妈,想来她的美人儿,已经在去西地的路上了。”
能在风月场所掌握大局的,察言观色,何等熟练。一听仲西侯这话,也是登时明白,这黑脸汉子就是大手笔买走她那角色双碧的背后大主顾。
能出得起那般多钱银的,也当是只金币吐不尽的财神金蟾,这秋娘也是挥着丝娟凑到了仲西侯身边。
这仲西侯直接手臂一张,把这秋娘拦入了怀中,还用手指挑起这秋娘下巴。
这秋娘才抬头,看到仲西侯脸上那触目惊心的疤痕,也是不由身子一颤。可这黑脸的大爷想来也是不好得罪的主,那花容失色不过一瞬,立马换上逢迎笑脸。
“要什么绝色双碧,这秋娘不就是笑可倾城么?今夜啊,孤就要你了。”
墨茗听了不由摇头,想不到仲西侯喜好如此,可看看秋娘,虽说有些年纪,但也的确上乘姿色。
可那秋娘听了,不由心里一抽,有些害怕模样。可毕竟对方大主顾,而自己开门做生意,随后又听她声音娇媚道:“这位大爷,秋娘都一把年纪,哪里能令大爷爽快。这就下去帮大爷挑几个水灵小娘,保证大爷今夜快活似神仙。”
这秋娘还用小手轻拍仲西侯胸口,可怎料仲西侯只是一探,将她小手紧紧握在了手中。
秋娘又看向了仲西侯眼睛,看到那深邃眸子,不由背脊发凉。可随后这黑脸汉子竟是手一松,放开了她。
“姿色小娘全都唤来,若让孤在你无上坊看到有姿色胜过我们这雅间的姑娘在陪别的客人,这楼被拆了,可莫要埋怨。”
若是寻常人,都会以为这只是笑话,可那眼神,怎的也不想玩笑话。
秋娘又是一个万福,随后退了下去。
那些靓丽小娘还未到,今夜另一位主角,先到一步。
当朱谏男踏入雅间,看到仲西侯,不由眉头微微一皱,也是奇怪。可随后,眼神之中闪过一瞬犀利。朱谏男毕竟是朱谏男,若是寻常人,那犀利眼神只会令人觉得满是恨意,杀意。
可朱谏男眼神之中,除了戏谑调侃,其它意思,只得仲西侯自己玩味。
“仲城主今夜也在,倒是意外。”
仲西侯哈哈一笑,可他第一句话却不是冲这世子殿下。他干脆了当,直接将一个酒杯丢向朱谏男身后。
自朱谏男身后探出一只粗健有力的大手,紧紧握住杯子。
“小雷,昨夜怎的不出来与孤饮酒,今夜,你可就躲不掉了。”
雷牛不说话,朱谏男则回过身轻轻拍了拍他肩膀,意思明白,今夜尽兴,同他们一道饮酒寻欢。
朱谏男同雷牛才坐下,那秋娘已经领了八位花枝招展的姑娘到了雅间门口。
仲西侯一看,的确个个姿色上乘,可同昨夜那些美姬相比,倒还要差上一筹。
“主人先请,墨公子,你先挑一挑,可有中意的姑娘。”
仲西侯全然忽略朱谏男,反倒先问起了墨茗。墨茗知道分寸,自然不敢同仲西侯这般故意揶揄。
“殿下来了,自然是帮忙付账的主,这些美娇娘,自然是殿下先行挑选。”
朱谏男对仲西侯同墨茗言语行径也都无所谓,直接扇子点了点,要了两个姿色算不得最佳的。
随后墨茗示意仲西侯也作挑选,仲西侯手一挥,一阵风起,两个姿色上乘但同样算不得最佳的姑娘也是到了他身侧。这黑脸汉子双臂一身,搂住了这两个美姬肩膀。
墨茗再看剩下四位美姬,嘴角微微勾起,扇子轻轻拍手,随后道:“史姑娘,顾姑娘,也有一年不见了,不如今夜一道赏这秦淮夜景,美酒助兴。”
那一史一顾两个美姬虽说姿色不错,可在这一众八人的美姬队伍之中,姿色却属下乘。
这最后被剩下的两个,竟是姿色最佳的小娘子。也不等谁开口,仲西侯直接手一挥,又是微风动,那两个美娇娘竟然身子不稳,踉跄到了雷牛身侧。
“坐下,今夜你们两个,可要好好伺候我们这位总管大人。”青青
那两个姿色最佳的姑娘一个万福,随后坐到了雷牛左右两侧。
不知是巧合,还是巧合,朱谏男饮尽杯中美酒,才放到桌上,发出声响,窗外烟火声响。
余光瞥见五彩斑斓,众人可是齐齐看向窗外。一颗又一颗火星自地面窜起,爬到至高处随后炸裂,耀眼夺目。
再往秦淮河看去,河水映射星光月光,今夜又有数不尽的烟花吊坠,实在璀璨。也是这时,游人们将一朵又一朵荷花样的花灯放入秦淮河。
不过十几隙的功夫,这秦淮河上花灯已经不少,随着水流有序漂浮。
仲西侯见过烟花璀璨夺目,可这般河畔的灯会夜景,却是从未见过。眼前一切,当真美如画。
“仲城主,可是头一遭看到这般美景?看我金陵城,万般建筑,美轮美奂,你们西地,可有这等令人流连?”
对于朱谏男的话,仲西侯不作理会,他开口,也不知是否是回应这世子殿下。
“天下太平,盛世安康,可真好。”
他的双眼依旧直直盯着这漫天绚丽,朱谏男同墨茗已经收回了视线,开始挑逗美姬。可愣是仲西侯身侧两个小娘如何勾搭,他依如石头一动不动。
西地为侯,西地为侯,可这西地之外得世界,太美了。
随后这两个美姬没有防备,这黑脸汉子突然一个回身,坐正了身子,又一把将这两个美姬搂入怀中。
他哈哈大笑,又是在这两个美姬脸上各自狠狠亲了一口,弄得那娇嫩小脸上多了个印子。这花楼的小娘子莫说被人毛手毛脚,即便夜里被占身子也是常事,对仲西侯这般行径,自然也是无所谓。
更甚者,也是想着夜里伺候好了这些大人物,好让这些大人物能多费些银两,她们也能多些赏钱。或者索性帮她们赎了身子,带回去享那荣华富贵。
至于是妾还是暖床的通房丫头,又有何关系?
朱谏男的眼神锐利,好似看出了仲西侯心中所想,斟满的酒杯举向仲西侯。
仲西侯也是举杯同他碰了一碰,随后朱谏男道:“侯爷,西地的夜色同我金陵城的夜色,哪边更美?”
这等问题,仲西侯实在觉得无趣,他将杯中酒一饮而尽,随后反问:“殿下可去过大邺以外的地方?”
朱谏男摇了摇头,他去过大邺不少地方,可的确不曾出过大邺。
仲西侯左侧的美姬将一颗剥了皮的葡萄用纤纤玉指递到了他嘴边,他嘴微微一张,直接将葡萄吞了进去。
也不拒绝,直接咽下,随后道:“孤去过大邺以外的地方,不过都是更西边,或者北边。孤自幼在西地,看着西地的沙,西地的水。看着西地的月,总觉得这月好似不够明朗,以为西地以外的地方月会更明,更圆。”
仲西侯的话有些云里雾里,那些小娘子自然听不懂,可在坐的还有朱谏男同墨茗,自然听出了七七八八。
随后听仲西侯继续道:“等孤去了外头,发现不论哪儿,月亮还是那个月亮。之后孤又想,或许是相对大邺其他地方,西地更靠近别的国。所以孤又想,或许大邺繁华之地的月亮会更明,更圆。”
朱谏男沉默,墨茗则点了点头,问:“千里共婵娟,明月不论在哪儿,都是一样明暗,一样圆缺。”
仲西侯点了点头,站起了身,抡起了酒壶,狂饮一口,唱起了歌,声音低沉磁性。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不知天上宫阙,今夕是何年。”
这曲子同这词莫说大邺,即便北齐甚至东夷也有不少人知道,也会唱。
墨茗也同样起身,抡起一个酒壶,也是豪饮一口,接过了仲西侯的歌。
他的声音较之仲西侯,要细腻不少。
“我欲乘风归去,又恐琼楼玉宇。起舞弄清影,何似在人间。”
朱谏男竟也有了性质,可惜没有多余酒壶,只得将杯中酒一饮而尽,也不站起。他说话声音温和,可唱起歌来,则有些五音不全了。
“转朱阁,低绮户,照无眠。不应有恨,何事长向别时圆?”
三人各自对视,都是一笑,随后竟莫名默契,合唱了最后那句。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在那之后三人推杯换盏,今夜只谈风月不说正事。
虽说朱谏男这几日身体不差,能够饮烈酒,可毕竟往日不怎么饮酒,终究流量有限。喝了得有三十壶,最终醉倒趴在了桌上。
而那些个美姬,本都酒量不差,可在仲西侯同墨茗面前,也是败下阵来,没了样子各倒在椅子上,趴在桌子上。
这时墨茗突然问了一句:“侯爷心中所愿,究竟为何?”
仲西侯不认为墨茗海量,可今夜他的确未醉。
就听他缓缓道:“自然是,天下太平,盛世安康!”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四章:战睡岭牛
听到仲西侯这般言语,墨茗也是心头不由微微一愣。
天下太平,盛世安康!
任是如何猜想,也不会想到仲西侯的心中所愿,是这般大义。可回想平生所历,天下大同,不过水中花镜中月。
仲西侯走到墨茗身侧,拍了拍他肩膀,语气平静道:“墨公子,你与令狐长空虽相处不多,但感情想来与亲兄弟也无差别。”
墨茗点了点头,脸上浮现愧疚,叹了口气,缓缓道:“也是不曾料想,天地如此之大,却又如此之小。我与长空结为兄弟,他待我真情,我却无法回馈。侯爷与萦如歌同门师兄弟,这般算来,侯爷,可愿认我这个弟弟?”
问题稍稍突兀,可二人饮酒尽兴,情绪释放,自不会像往日那般拘谨。仲西侯又是用力拍了拍墨茗肩膀,笑声爽朗,道:“有手足如你,自当是我仲西侯此生福气。既然如此,为兄有一事相托,可莫要推辞。”
墨茗微微皱眉,不由看向了毫无醉意,还在那自斟自饮的雷牛。雷牛也是抬头看向了二人,仲西侯则摆了摆手,随后道:“无须顾虑,小雷兄弟虽说是殿下的贴身护卫,但我们所言,无关权谋,更不会有害临城。为兄要同你说的,是关乎白云仙子的事。”
“白云仙子?”
墨茗眉头微皱,令狐长空就是萦如歌,萦如歌则是白云仙子的传人,那这般算来,事情自也当与萦如歌有关。
“为兄有一卷剑术,唤作白云剑术。这剑术传承本该由小师弟去做,可无奈,他如今剑意近散,重新修炼,怕是难以跨越高峰。为兄也是粗略看过这剑术,与舞雩剑法相似太多,若为兄替他传承,终非易事。”
墨茗此刻眉头舒展,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接过了话,道:“好,这剑术传承,就由玄荼,代长空去做。”
仲西侯又是一乐,随后从雷牛面前抡起还算半满的那壶酒,高高举起倾倒,酒水细长,落入口中。手背擦去嘴角余酒,再将酒壶丢给墨茗。墨茗接过酒壶,也是一般样子,随后长长一声“啊”,快哉快哉。
雷牛将自己杯中酒饮尽,也是放下了酒杯。他起身,扶起朱谏男。朱谏男此刻早烂醉如泥,身子沉重。雷牛依旧面无表情,手中力道尺寸恰当,直接将朱谏男扛在了肩膀。他又看向了仲西侯同墨茗二人,微微一点头。
等二人微笑回敬之后,雷牛身子一跃,出了窗去。
这窗子外头就是秦淮河,若常人看到,还以为这忻都汉子是扛在世子殿下,直接跳河。可最终看到的,是那雷牛在水上几个轻点,随后上岸,接着步子沉稳,扬长离去。
灯会游玩的人们看到了这,也都是拍手叫好。这儿是金陵城,繁华是没几个城市能比,如雷牛这般的高手也当不在少数。这种人护着自己主子从花楼离去,也是频频会见到,也就见怪不怪。
临河的八间雅间登时就剩下两个清醒的男人和八个酒醉熟睡的娇美小娘,人渐渐清醒,闻着雅间里酒气同脂粉香味混合,倒也有些令人不由兴奋。
仲西侯鼻子微微一动,随后道:“你这兄长也是有趣,大男人一个,衣裳熏香要这般众。若是在我们西地,男儿如此,怕要被人喊作娘娘。”
墨茗听了也是哈哈大笑,可随后仲西侯语气突然冰冷,声也小了不少。
“那个秋娘,也该让她消失人海了。”
墨茗不由一愣,眉头微皱,就那般疑惑看着仲西侯。仲西侯则脸上挂出了笑容,乐呵呵道:“既然你也认我为兄长,那么兄长也该帮弟弟做些事情。那十几个美姬,入了西地,就不用再想出我城主府。这秋娘,若你这回能令她无影无踪,那么以后的墨家,你倒是能够执掌。”
墨茗的确不懂其中道道,秋娘不过一个花楼老鸨,可随后一想,的确也只有花楼老鸨,才是千里眼,才是顺风耳。
花楼里突然开始吵吵闹闹,还有人往楼上快步走的声音。这雅间里的仲西侯同墨茗也是登时眉头皱起,仲西侯更是干脆,索性手一抓,那无常剑在手。可这剑他不是给自己,而是随后一丢,丢给了墨茗。
墨茗握住了剑,点了点头。
不过几隙,有一群浑身散着酒气的壮汉已经到了雅间门口,那老鸨秋娘虽有阻拦,但是显然没有任何效果。
一个虎背熊腰一脸虬须的汉子蒲扇大手推开了秋娘,那秋娘身子踉跄,也是险些摔倒。那汉子左右看了看旁边七间还空着的雅间,不由怒气更盛,冲着秋娘喝骂道:“这楼上不是还有雅间么,怎的,是看不起我们兄弟几个?你们金陵城的窑子还这么金贵了?”
仲西侯同墨茗就一脸笑意,看着这一出戏。
秋娘则是百般解释,又谦卑道歉。墨茗也稍稍明白了仲西侯的话,即便是他们墨县的花楼,也不会出现这等情况。1800文学
有个一脸狐狸样的汉子看到了仲西侯同墨茗二人脸上笑意,立马站了出来,冲着二人破骂起来。
“你们两个,裤裆里的鸟是腊肠么,要这么多个房间?”随后他又看到雅间里头醉倒熟睡的八个娇美小娘,不由眼珠子瞪大,咽了口口水,接着又是骂道,“就你俩这货色,给个老妪都能让你俩腿软,哪来的脸享用这么多个狐狸小娘。兄弟们,把这两个破烂货从楼上给我扔出去,这几个小娘,兄弟们一人一个。”
有个也算健壮的汉子数了数那些醉倒的小娘,一共八个,不由咧嘴哈哈笑,听他道:“老大,一共八个,我们兄弟六个,你和二哥一人俩,我们剩下几个喝点汤。”
那个虬须大汉也是看了看醉倒的娇美小娘,也是眼睛一睁,同样咽了口口水,道:“我是你们老大,我三个,你们这些属狗的喂不饱,一人一个就够了。”
这些人自说自话,那个狐狸脸的汉子还伸手去推墨茗,可就这么一探手,他发出一声惨叫。
他那探出的手,手掌少了一半。再看雅间里头,墨茗手中宝剑已经出鞘,他也干脆,直接用雅间的波斯纱幔擦去剑上鲜血。再看他眼睛,冰冷不屑。
那虬须汉子怒目一睁,也不多话,一掌拍出。他这一掌,带起的风波斯纱幔飘动,可见掌力有多可怕。
那个狐狸脸的汉子虽说被砍了半只手掌,可仲西侯同墨茗也不会因此觉得这些惹事的是善主。这回出手的是仲西侯,他没用掌,破风拳出,迎上虬须汉子那一掌。
掌克拳,可那是别人,现在出拳的是仲西侯。仲西侯除了剑就是拳,剑天下无双,拳自然也不会差到哪儿去。可拳对上了掌,虬须汉子身子依旧稳如铁塔,可仲西侯的步子不由往后挪了半步。
仲西侯皱眉,他的确未出全力,可怎的也不会想到,这虬须汉子的一掌,这般力重。墨茗瞥见仲西侯微微后退半步,也是眉头微微一皱。他同仲西侯四目一对,一个眼神,各自明白。
墨茗握剑踏出雅间,挥剑出脚,把四个汉子打离了这间雅间。仲西侯独自应对那个虬须汉子,而那个断了半个手掌的狐狸脸汉子,自不在二人眼中。
老鸨秋娘花容失色,如受惊的小兔子,躲到了一根红漆大柱后边。
仲西侯双拳紧握又松开,骨头“格拉格拉”响,脖子扭动,双脚也踏起了碎步。话不多说,左拳先出,朝的是这虬须汉子的面门。这虬须汉子能一掌逼退仲西侯,自然不会是什么泛泛。他身子一侧,蒲扇大手一巴掌呼向仲西侯左脸。
仲西侯既然一心想会一会那拳法大家拳震春秋,他的拳头,不单不俗,甚而境界也已经不差。左拳打的是虬须汉子的面门,可拳头快到了却突然收招,右拳侧勾一记,直接命中这虬须汉子左腰软-肉。
虬须汉子的巴掌快到,仲西侯收回的左拳一侧,格挡了这一巴掌。
被一拳打中的虬须汉子侧腰一疼,身子也不由后退几步。这一招换一招,仲西侯也没得什么好处,他左手小臂红肿一片,还隐隐作痛。这虬须汉子的力道也着实让他心惊,更是对用拳揍趴这汉子,兴趣又提了几分。
仲西侯索性将左右袖子给撕扯下来,露出了肌肉块垒明显的双臂,每一次催力,那肌肉膨胀更是彰显了力量。
随后互相出招,有实有虚,各有吃亏,也各得便宜。只看外貌,仲西侯显然要处下风,他的衣衫被扯破不少,袒露的双臂上也有了不少巴掌红印。能落下红印的掌和巴掌,可想而知力道有多可怕,说不疼不痛,自然也是假的。
墨茗或许不明白,为何仲西侯要将剑丢给自己,而他赤手空拳。仲西侯也是有苦说不出,先前与黑龙一战,被单方面碾压,身子状况未复,现在催剑,也不见得明智。而拳就不同,男儿热血,自然是拳脚肉搏,拳拳到肉才有最原始的击打快感。
借用拳头去宣泄平复体内沸腾热血,仲西侯的目的,也是为了转移自身注意力。因为他的剑意,已经满溢,难以压制。
再看这虬须汉子,也没好到哪儿去,他的右脸已经肿了大半,自然,那肿胀的程度与朱一诺那面目全非自是无法相比。这汉子怒意更盛,本还怜香惜玉,不好踩或踢到那些娇美小娘。这次动作干脆,直接纵身而起,掌化为拳,一拳击向仲西侯。
仲西侯看着心惊,因为他若避开,那他身后躺着的那美姬必定被这拳头一拳打爆了美人头颅。
人心肉做,仲西侯身子一侧,一把将那美姬用手拨开。虬须汉子那一拳也是结结实实打在了仲西侯左臂肱二头肌位置,打得他身子不由后退几步。而那被仲西侯拨动的美姬也是醒了过来,看到眼前一切,不由大声尖叫。
这尖叫声吵醒了其他娇美小娘,这些秀色可餐的花楼姑娘都登时发出刺耳尖叫。这尖叫声不单令打斗的二人耳朵生疼,也是令花楼里的注意到了二楼动静,更有好热闹的还朝二楼走了过来。
仲西侯挥了挥手,让那些美姬一个一个出去,而被仲西侯拨开的那个美姬则依旧瘫坐原地。
就听她声音颤抖,委屈道:“我,我,我腿软,动不了了。”
仲西侯也是无奈,不过没了那些碍事美姬,自己也少了顾忌。他突然好奇这虬须汉子这般身手,不该寂寂无名之辈,便问道:“阁下身手不差,敢问哪路的?”
虬须汉子冷哼一声,声粗犷道:“行不改名坐不改姓,古崴城睡岭牛!”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五章:秋娘逃离
“睡岭牛?”
仲西侯对这个名字可不算陌生,天下三猛是他同萦如歌和梁伯葉,而后来再传的天下十三猛之中,就有着睡岭牛。
名字虽说不算陌生,但也只是听过多次而已,至于本尊究竟如何,那就不知了。如今看到,的确是个壮的和牛一般的家伙。
拳头再次捏紧,随后戏谑道:“既然你是睡岭牛,孤是西沙傲虎,今日就看看,是牛嗜血,还是虎更凶猛!”
当这外号睡岭牛的虬须大汉听到西沙傲虎,也是眼神有一刹那的恍惚,毕竟这个所谓的天下十三猛不如这个天下三猛来得令人认同。可听闻西沙傲虎仲西侯是名剑客,天下无双的剑客,而面前这人靠的明明是一双拳头,且拳法精湛,似大家。
现在也管不得面前这人是不是真的仲西侯,既然已经得罪,也只好得罪到底。
搏命时候不好胡思乱想,睡岭牛掌再出,排风之势。可仲西侯应对的,却是令他咋舌。仲西侯没有用拳,同样一掌出,同他相对。双掌相击,一声“啪”响,余音震得墨茗同另外六个与他打斗的汉子都不由一愣。
一掌相对,这次却是睡岭牛不由身子急急后退。他不由盯着自己的手掌,瞪大了眼。自己的手掌,竟红涨不少。方才那一掌,自己全然不像是与人对掌,完完全全就是拍在了狂风之上。
仲西侯满脸笑意,这一掌,不是攻敌手段。若是这睡岭牛年少时候曾听闻过江湖传闻,或许还能猜到。曾经有个倩丽女子,除了用剑,掌同爪,也堪称一绝。
这些汉子发愣也就罢了,墨茗除了是墨家天水山庄的掌剑人,更曾是易水寒的顶尖杀手。就见他手中无常剑白光急急闪过,一剑,皆杀之!
那六个汉子都不由发出痛苦呼喊,睡岭牛不由扭头看向自己那六个兄弟。也是这时,腹部一疼,再转过头,就看到仲西侯的铁拳正抵在自己坚实腹甲位置。
“孤笑傲沙场,会的只有杀人技,从未听闻偷袭是卑鄙行径。”
仲西侯说这话的时候也是带着笑意,好似全然不认为这是卑鄙行径,君子不齿。
睡岭牛呼吸不由加速,怒气再添三分,随后腹部催力,弹开仲西侯,双臂上举同猩猩一般开始怒吼。这一吼,把那些要上楼来看热闹的客人们都是吓得腿一哆嗦,纷纷跑下了楼去,不敢再来凑这热闹。
仲西侯再次摆出架势,用的依旧是掌。
看到仲西侯再次用掌,他反倒握紧了拳头,步子一迈,拳头挥出,虎虎生风。而仲西侯身法巧妙,躲闪恰当。每一次躲闪,仲西侯都会借势出掌,那掌拍向睡岭牛,却都是离他三四分。
虽未触碰,可睡岭牛的感觉,又似狂风袭来,将他击退。
“这,这,这是什么掌法?”
仲西侯又是摆出架势,语气依旧戏谑,道:“排风掌!”
“排风掌!”
“还有一招,可要见识见识?”
不等睡岭牛开口,仲西侯却是左手向左侧一伸,由掌化爪,那么一吸。也就是这么一吸,那躲在红漆柱子后头的老鸨秋娘身子如同风筝,一下变得轻飘飘。可纵然已经轻飘飘,却没被仲西侯这一爪给吸过来。
仲西侯脸上笑意全无,不由皱眉,他侧头看向了秋娘。那秋娘身子不稳,左右晃荡,好似晕船的人又偏偏遇到了大风大浪。
可即便如此,秋娘还在原地,没有半点要被吸过来的趋势。
随后仲西侯又笑了,果不其然,这秋娘可不是什么简单老鸨。
“你可是唤作秋娘,孤晓得金陵城藏龙卧虎,花巷酒楼更是能人无数。如你这般的,孤倒有几分兴趣。”
语落,仲西侯忽略了睡岭牛,身子闪动直接蹿向了秋娘。秋娘花容失色,可当仲西侯的拳头快要贴上她颧骨,秋娘后退,一个身子不稳,颠倒在了地上。
仲西侯一拳落空,也未停歇,直接抬脚狠狠踩了下去。
这秋娘又是狗-爬一般爬向一旁,样子难看,甚至开始哭泣,眼泪花了精致妆容。
一而再的失手,仲西侯不由被自己给气笑了。他自然不会认为秋娘这般动作都是恰巧,这秋娘,可真如泥鳅滑溜,怎么也逮不到。
仲西侯想先除了秋娘,在仲西侯身后的睡岭牛可不会等仲西侯反应过来再来对付自己。睡岭牛身子跃起,如先前雅间时候一般,一拳袭来。
仲西侯这次没再用拳,更不提那排风掌同纳云手。他右手中指食指合一,作剑指。就那般回身轻轻一剑。一道半月剑刃射出,直接在睡岭牛的胸口划出一道血口子,这壮汉身子也是被击飞四五丈。123文学网
可一剑才出,仲西侯不由觉得体内血液流动速度加快,甚至开始沸腾。
他不由苦笑,果然啊果然,剑,只得暂时放下。
墨茗以一敌六,已经解决了他那处的战斗,握着剑朝仲西侯这边过来。可没走几步,自己的左腿却被人牢牢抱住,低头看,这秋娘不知何时从仲西侯那头跑到了自己这头,还铁锁一般缠抱着锁住了自己一条腿。
“墨公子,墨公子救命,你这朋友,你这朋友疯了,他要杀人,杀人啊!”
“墨茗,杀了她!”
而离二人有十来步位置的仲西侯则是厉声喊出了这么一句,随后他看向了睡岭牛,问:“水牛兄弟,你可是同这些人一道的?”
这睡岭牛虽说不算什么正道人物,倒也不是什么敢做不敢当的,抖了抖身子,随后又摆出一个进攻姿势,声依旧粗犷,道:“带兄弟们来喝酒,遇上你这西地之主,也算倒霉。既然干架,继续!”
说罢,又是拳掌交替,攻了过来。
话不用多,事情就容易明白。这般看来,这睡岭牛一伙人,倒也的确是一般横行惯了的地痞恶霸一流。
仲西侯知道了答案,也就不再反攻,只是一味躲闪。
而墨茗那头,听到了仲西侯的话,也不多问,腿一催力想挣脱这秋娘。可随后他不由皱眉,不论他如何提力,都挣脱不开这花楼老鸨。
“墨公子,墨公子救命啊!”
秋娘依旧在那叨叨,墨茗这次直接炁源散出威能,甚而催动了十八脉里的十四脉。较寻常十二脉,添了两脉,力道倍增。这秋娘只觉如黄牛冲撞而过,人也被弹飞了数丈,重重落在地上。
那落地声音虽重,可依墨茗听力,却没听到半分骨头碎裂声音。这般想来,这秋娘的身子,可不似她外表一般柔弱。
墨茗提着剑,眼中透出杀意。
却在这时,异变再起。那个原本缩在雅间的美姬动作如灵猫一般扑向了墨茗,墨茗想要闪避,左腿却突然一麻,动作一慢却已经来不及。美姬一爪挥过,墨茗的左腿上登时五道血痕。膝盖一曲,险些跪倒在地。
见墨茗受伤,仲西侯也不好再避让这睡岭牛。只是一刹,自身上散出浓郁鹅黄剑气,风起,剑气扑向睡岭牛。睡岭牛能被列入天下十三猛,自有真本事傍身。见这鹅黄剑气扑面而来,直接手撑护栏,翻越下了二楼。
看到这牛一般的壮汉从二楼跃落,楼下的客人同美姬们都纷纷惊呼,一个避让不及的寻欢富家子直接悲催得成了肉垫,被睡岭牛坐在了屁股下头。
而二楼南面雅间过道,那美姬又要攻向墨茗,却觉身后杀气,只得收招避让。好在当时选择明智,没有硬上去夺墨茗性命,否则也如那雅间木门,剑痕密布,命丧当场了。
秋娘自觉不会是这二人对手,直接跑进雅间。等仲西侯追过来,她已经跃出窗子。仲西侯靠向窗边,只见那秋娘踩上了一条花船,竟还略带挑衅得从仲西侯万福行礼。
而那美姬,见秋娘已经夺路,自知不能久留。她转身也要遁去,却是膝盖一曲,跪倒在了地上。随后脚步声近,墨茗拖着麻木失去知觉的左腿到了她身前。
而睡岭牛带来,包括那个断了手掌的狐狸脸在内的七个汉子看到这般场景,也是不由停在了原地,不知该进该退。
这时候睡岭牛已经回到了雅间过道,还要摆出架势攻向仲西侯,却是仲西侯先散去了鹅黄剑气。就听他声悠悠然道:“水牛兄弟,看来你我之间的确起了误会。不如,一道坐下喝杯酒,详细说说,如何?”
江湖儿女不打不相识,见仲西侯表了诚意,他也只得先收了招式,准备聊聊,看这西沙傲虎可能说出花来。
墨茗不失为顶尖杀手,即便对方是貌美女子,也是不为所动。就见他四剑划过,这娇美小娘还来不及痛呼出声,她的一对脚掌,一双手掌已被分离,血如泉涌,几隙功夫流了一大片地板。
随后,这美姬尖锐的惨叫响彻了整个花楼。
那楼下楼上的客人听到这惨叫,二到四楼北向雅间的客人看到二楼南向雅间有个没了手脚的娇美小娘倒在血泊中,刹那,整个花楼乱成了一片。
仲西侯等对其他人会如何如何,倒全不在意。墨茗更是干脆得用手扯住这美姬秀发,将她又拖回了原先自己喝酒的雅间。
睡岭牛也走了进来,他此刻皱眉,看了看地上奄奄一息的娇美小娘,又看了看仲西侯同墨茗,也是不知该问什么。他又看向了自己那些个兄弟,除了那个狐狸脸废了一只手,另外六个兄弟虽说都被利刃在身上划开一道口子,皮肉泛白外翻,但终究只是皮肉伤,不伤筋骨,更无性命之危险。
仲西侯走到那美姬身侧,残忍的用脚踩在了那没了手掌的手腕处,撕心裂肺的疼痛让那美姬的尖锐痛叫再次响彻整个花楼。
可随后,仲西侯的话却不是对这美姬说的,他朝向了睡岭牛,面带笑意道:“水牛兄弟,你那兄弟也好生本事,断了只手,没留多少血不提,竟也无事人一般,不喊不叫!”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六章:黑山秘术
话出,狐狸脸的汉子不由一愣,捧着断了的半个手掌,满脸委屈道:“大哥,你是最了解我的。我平日里喜欢偷鸡摸狗调戏调戏小娘子不假,我哪里会背叛你……”
话未尽,却听得睡岭牛哈哈大笑,那狐狸脸汉子毫无防备,只见蒲扇大手挥来,一巴掌呼在了他脸上。
这狐狸脸汉子在空中几个旋转,随后摔落地上。他先是吐出一口血水,随后又连吐四五口,每一口血水中都会混杂着一两颗白森森的牙齿。
这一巴掌力道之大,仲西侯也是不由一惊,暗暗赞叹。
那狐狸脸汉子肿了半边脸,表情痛苦,那双招子却隐隐射出凶狠恨意。
这眼神看得睡岭牛着实不爽,又要上去给这狐狸脸汉子一巴掌,却是仲西侯拦住了他。
“水牛兄弟,何不听他道道,再杀或剐也不迟。”
方才还生死厮斗,现在又好似这一牛一虎才是一伙。睡岭牛点了点头,随后看向狐狸脸汉子,不客气道:“给你个说话机会,如果说不出个一二三,把你扔进这秦淮河。”
狐狸脸汉子盯着仲西侯,恨不得用眼神杀人。随后他又看了看那没了手脚奄奄一息的美姬,不由又是心头一凉。
“老大,我跟了你八年,整整八年,你今天就因为这外人一句话就对自家兄弟下毒手。兄弟们,你们说,老大这般,可仗义?”
那六个汉子也是不明白这狐狸脸的汉子怎的就惹怒了老大,可想想老大平日里如何对待众人,竟一时不知是该护着这狐狸脸的汉子,还是索性同老大一起修理他。无法选择,只得一脸无奈干站在。
狐狸脸汉子见无人站出来替他说句话,眼中凶戾更甚。
看到他这眼神,睡岭牛再是不爽,又打算抡起大手一巴掌呼过去。
仲西侯抢先出手,可他出手,倒不是冲着这狐狸脸汉子去。他前迈一步,一脚踩在地上美姬脚踝处,那美姬本就奄奄一息,失血过多令她快昏死过去。可这一脚,触及伤口,又是不由疼得发出刺耳尖叫。
任她再怎么叫,也是无用功。花楼里的人已经散的差不多,巡城司的人怕也被今夜拥挤人群堵在了路上。
“你,你,你杀了我吧……”
好死不如赖活,该多么痛苦和绝望,才会令人说出这般话语。
仲西侯蹲下了身子,手指轻轻挑弄着美姬娇嫩小脸,随后手不安分得向下一滑,隔着绸缎衣裳揉捏了一番这小娘酥胸。随后站起来身,语气之中竟也流露了些许的惋惜。
“这等娇美的脸,身子想来也是专吸男人精神气的去阳之体,怎的就不曾想过好生做人?做花魁也好,从良也好,寻个富家子做妾也好,当奴也好。不都比这条短命路来得快哉么?可惜啊可惜。”
睡岭牛那六个兄弟之中有个暴脾气的终于无法按捺,站了出来,语气不满,喝问道:“杀人不过头点地,老大,你不说清楚自己兄弟犯了什么事惹怒了你,只说这黑炭脸对个女人也这般泯灭人性。兄弟们看着,憋气!”
睡岭牛看着自己那兄弟,看得对方不由打了一个哆嗦。可随后睡岭牛眼神变了,这眼神不带杀意没有不悦,这才让那个敢站出来说话的汉子稍稍安了心。
“好,很好!”
听到睡岭牛这般说,他那六个兄弟之中年纪稍大,之前被称作二哥的站了出来,为兄弟们解释着。
“老大,兄弟们风里雨里一起,今天老大话不多说直接对兄弟下手,的确会让兄弟们误会,寒心。”这二哥又看向了仲西侯同墨茗,又看了看地上的美姬,继续道,“老大,我们哪怕没银子时候干些伤天害理的事,如果伤到女的,也是不被你允许,你看看这······”
这二哥又看了看那华佗在世也难回天的美姬,不由摇头哀叹,也是没法再继续往下讲。
终究是在一旁的墨茗看不下去,他也算看出这一个个汉子都是性情之辈,虽混迹绿林,即便不是好人,也算不得坏人。他站了出来,随后自怀中掏出四张明黄符纸贴在了美姬手腕同脚踝处。
又见墨茗双指在空中来回画着,又一声“天君借法”,随后金光自他指尖射出,打入那四张符纸。不过刹那,那美姬脸上痛苦表情褪去不少,苍白的娇美小脸也是恢复了几分血色。
众汉子看到墨茗这般动作,竟也忘了是这俊秀公子一剑伤了他们兄弟六人,也是这俊秀公子让这美姬难死又不好活。591网
“这姑娘伤人在先,与秋娘是一道人物,诸位兄弟想来也是看得出。废她四肢,的确不仁,过了些。”
墨茗言辞恳切,众汉子没怎么看到秋娘动作,只是见那老鸨跃出窗子,想想也是个武道高手。关于美姬这一点,众人算是半信半疑,也不再多问。
最先开口的那个暴躁汉子开口道:“小公子,那我们兄弟,你一言不合就废人一手,又做什么解释?”
墨茗眯着眼,嘴角勾起,微微笑。这笑虽说令他俊美再添三分,可看在众人眼中,总觉得有些渗人。果不其然,墨茗再次出剑,这一剑依旧是刺向那个狐狸脸的汉子。这狐狸脸的汉子武道修为低弱,哪里会是身怀炁源十八脉的墨茗的对手。
登时,一整条手臂飞离他的肩膀,掉落在地。
可这一次,众人不由看傻了眼。看他伤口处,血如泉涌,这般伤重,应当令人痛不欲生。可他们这狐狸脸的兄弟,竟没有哼出半声,
这狐狸脸的汉子看到自己断臂,面色刹那惨白,不由痛苦喊叫出声,甚而在地上捂着断臂处开始打滚。
看他这般动作,睡岭牛怒意再起,直接一脚踹在他后腰椎处。这一脚,听得骨头错位碎裂声,那狐狸脸的汉子就这般身子笔挺侧躺地板上,再也无法动弹。
对睡岭牛这所谓的心狠手辣,墨茗倒是有些兴趣,问:“敢问睡,敢问牛大哥,你是怎么看出你这兄弟有些问题的?”
听到墨茗这般问,睡岭牛也是无奈叹气摇头。他又去雅间一顿翻找,可惜没了酒,也是无奈。他只得坐下,手掌用力拍向桌子。桌子登时发出一声闷响,倒也没有碎裂迹象。可当他手掌抬起,一个蒲扇般的手掌大印留在了这厚实的桌子板上。
这一巴掌,看得他那一众兄弟不由心里一颤。可仲西侯看到了,不由脸上笑意更甚。与这睡岭牛方才拳脚搏斗,虽没吃亏,但也没占到半点便宜。再看睡岭牛这一掌,竟又拳头痒痒,想再打上几十个回合。
而睡岭牛这边,他又叹了口气,这才开口道:“兄弟们,你们可记得我弟弟,你们的小九是怎么死的?”
小九,也就是这睡岭牛的亲兄弟。虽说睡岭牛这一众兄弟武道修为一般,或许也就两极水准,有没有人突破元祖,还犹未可知。可睡岭牛的武道修为到底多少,仲西侯同墨茗倒也无法一时猜准。
睡岭牛,他那六个兄弟,还有这狐狸脸的汉子一共八人,他那弟弟想来最小,排名第九。
睡岭牛不是一般人物,那小九也不是什么寻常武夫。
铜三拐,铁八股,他那弟弟,就是这两个以铁布衫一类功夫闻名的二人之一,后者铁八股。
“小九的横练功夫火候少有人及,可面对顶尖高手,还是棋差一招。这小子后来干了什么,你们一个个不都是心理清楚么?”
还是那个二哥代兄弟们开了口,听他道:“小九糊涂,偷偷修习了那什么黑山传出的邪术,这些歪门邪道最后还是去了他的性命。唉,他不过二十五六,未来日子还有那般长,却偏偏要急功近利。”
“黑山?”墨茗喃喃二字,随后又看向了这狐狸脸的汉子,问睡岭牛,“你这兄弟,修习的不应当是黄门功法么?”
“黄门?什么黄门,我不懂那些。只知道我那小兄弟偷偷修习了黑山的歪门邪道,说是真的铜墙铁壁。他死前还来不及告诉我是谁祸心引诱的他就已经咽气,现在看到这胡八这臭小子的异常,我他娘才算明白过来。”
听到睡岭牛这般解释,那六个汉子不由也是眼神空洞,难以置信的样子。随后还是那个脾气暴躁的汉子,快步迈出,一脚踩在狐狸脸汉子依存的右臂关节处。但听一声“格拉”的骨头碎裂声,这狐狸脸汉子的右臂也是塌了下来。
他碎了后腰椎骨,身子无法动弹,可脖子还能扭动,眼珠子还能转。他那恶狠狠的眼神,看得脾气火爆的汉子更加来气。正当一脚又抬起,那个二哥立马上来抱住了他,将他扯到了后边。
“放开我,放开我,我要灭了这狗-娘养的······”
“闭嘴!”
睡岭牛一声喝,这脾气火爆的汉子同劝他稳住他的那几个汉子也都安静了下来,都直勾勾看着自己的老大,静待下文。
仲西侯只以为这狐狸脸的汉子同这花楼里的人相关,这才出手,准备一道收拾。可怎么听着听着,好似是巧合遇到了巧合,八竿子不相干的恰巧凑到了一起。
“我那弟弟同这胡八一般,修习的都是黑山秘术。这黑山秘术不是什么好玩意,说说能令人长生,铜墙铁壁,实则,不过令人成了活死人,失去痛觉。修习黑山秘术,一时错觉,让修习者自认强大,实际上,不过是肉体慢慢腐蚀,最后落得个好似虫吃鼠咬,肢体不全的下场!”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七章:世上巧合
听到睡岭牛对黑山秘术的解释,墨茗不由想到曾经在古籍上看到的黄门邪术,又想到他同朱一诺遇到过的那群死士,掀开面罩,也是虫吃鼠咬,尸体不全的模样。莫不是,黑山秘术就是黄门邪术么?那术分五门,可都是出自这所谓黑山?
“胡八,兄弟一场,你说实话,小九,是不是这么被你害死的?”
那狐狸脸的汉子依旧一脸愤恨,眼神恶狠,却是闭嘴不语。
那二哥似个老好人,语重心长道:“胡八,老大都说了,咱们兄弟一场,你说实话,二哥给你一个痛快。”
这二哥开了口,那狐狸脸的汉子好似颇听他的话,沉默了许久,最后双眼之中生气渐渐散去。左侧的脸肿胀得像塞进一个大馒头,牙齿也被睡岭牛那一巴掌扇落了不少,就听他口齿不清道:“是,是我害了九弟。可是大哥,我从不曾想过害他,真的,我从未想过啊!”
说着说着,这狐狸脸的汉子竟开始眼角有泪。不知是人之将死,还是没了求生欲望。原本断掌断臂也是无感的狐狸脸汉子,竟突然不由痛呼出声,好似神经弧过分滞后,这时才感觉到那一身伤带来的痛苦。
墨茗摇头,虽曾杀人无数,终究还算心善。他又自怀中掏出一张符纸,这符纸不是明黄色,是曾对付过黑颈鹤的紫色符纸。符纸无火自焚,化为一堆碎灰落在他掌心。墨茗蹲下身子,左手捏住狐狸脸汉子两颊,他嘴才张开,右手那一捧符灰直接被塞了进去。
狐狸脸汉子不由咳嗽,想要将符灰吐出,可墨茗那只右手直接用力捂住了他的口鼻。口碑被死死捂住,狐狸脸的汉子渐渐觉得呼吸困难,更是不自觉的举起右手去推墨茗。也是这个时候,这狐狸脸的汉子眼睛之中再次射出神芒。
他那被踩碎了关节的右臂,能动了?
再细细活动,不曾料想,自己断了腰椎骨的身子竟也能坐立。
看众人眼神疑惑,墨茗起身之后也只是面带笑意,随后道:“不过小小燃阳道法,诸位兄弟莫要误会了。”
才被墨茗虐了一次又一次,可重新获得了活动能力的狐狸脸汉子竟向墨茗投去了感恩的眼神。
“老大,兄弟我,罢了罢了。我胡八从未想过害各位兄弟,更不会想着去害小九。兄弟几个里头就老大和小九本事了得,另外几个兄弟虽说武艺不差,但真的论及宗师,都是渴望不可及的高度。兄弟们都只能这样,更不提我胡八了。”
说着说着,他的眼神再次暗淡,眼角再次有泪滑落。一滴两滴,随后泪滴连成一串,自这汉子眼中淌下。
“老大,老大啊,我真的没有想过害小九啊,你信我······”
他想去抓睡岭牛的裤脚,可睡岭牛却是后退几步,直接转过了身去,不与他对视。
狐狸脸的汉子也明白意思,又看向了自己另外几个兄弟。那二哥只是摇头叹气,也不知如何言语,最后只得还是那句:“八弟,你说了吧,即便老大不肯,二哥也会违逆他意思给你一个痛快。”
胡八单手支撑,随后朝着睡岭牛,朝着自己那些兄弟,“咚咚咚”三声巨响,三个响头。随后他又坐正了身子,继续道:“我胡八不过想学些本事,好追上兄弟们的脚步,从未想过什么武道修为深不可测,一代枭雄之类。我的确修习了黑山秘术,也和这些小公子说的一样,我修习的是黄门邪术。老大,那是黄门啊,道士们遵从的黄门啊,我那时真的不知道什么黑山,我如果知道是黑山,一万个胆我也不敢啊。”
睡岭牛肩膀微微动,随后声音低沉道:“继续说!”
“好,老大你还记得我们在洛城的那次劫道么?点子扎手,最后是六哥,六哥被捉住,我们兄弟几个怎能放弃兄弟?我们都拼死冲了上去,我被一个镖师后背砍了一刀,还是小九一拳崩碎了那人脑袋。也是那个时候小九发现了我的异常,他一次两次,我最终没有熬住,告诉了他。”
“好吧,我会亲手给你一个痛快。你告诉我,是谁把这黑山秘术给的你?说了,我兑现承诺,亲手给你一个痛快,送你上路。”
听到这,这狐狸脸的汉子一脸惊恐,急忙摆动他的右手,头和拨浪鼓一般摇动。他声音惊恐,无助,这次开口却是字字清楚,好似肿胀的脸丝毫不再影响一般。
“不不不,老大,我不能说,如果我说了,你们,你们都得死!”
睡岭牛转过了身子,双眼瞪得快和铜子一般大小,眼珠子的白色上头血丝密布,一个“说”字拖了长音,那威严霸气,令人不容拒绝。
墨茗的紫色符纸只是引导这狐狸脸汉子体内的炁,包裹住碎骨,让他短时间内能够常人无异。等着狐狸脸汉子体内炁耗尽,这符也就失效没了用处。虽说能让他自由活动,可要说奔跑蹦跳,那是想也不用想。
可就是想也不用想,却在这狐狸脸汉子身上出现了例外。他身子猛然站起,话不多说,直接快步迈向窗子,一跃而出。事发突然,纵然睡岭牛、仲西侯同墨茗三人都是武道大家,想要阻拦,已经来不及。
听到“扑通”重物落水的声音,窗外的秦淮河传来了一阵又一阵的尖叫。这胡八注定无生,巡城司的人会如何处理,花楼里的人也都没了所谓。
伴着窗外那一阵又一阵的尖叫声,这铁塔大汉睡岭牛竟是两行泪水流了下来。他转过了身去,不让众人看到,可那微微颤抖的肩膀,他那一众兄弟只得呆呆站着,不不敢上前安慰。第六书吧
仲西侯看向了墨茗,问:“你是怎么看出这汉子有问题的?”
这话问出,那些个汉子也都看向了墨茗。墨茗不由叹气,惭愧道:“不瞒诸位兄弟,开始时候墨茗并未觉得你们这兄弟有什么异常。不过见你们一个个凶神恶煞,这才出剑。这结果,只是歪打正着。”
那二哥开口问:“那你一剑伤了我们兄弟六人,又为何最后收招,手下留情?”
墨茗又是不由摇头,随后道:“以前也曾遇到修习黄门邪术的刺客,与诸位兄弟打斗时候随意瞥见了你们那位兄弟的异常,就想看看几位兄弟是不是也是那般皮开肉绽却无知觉。”
气氛尴尬,仲西侯却是哈哈大笑,这笑声显得异常突兀,令气氛更加尴尬。
墨茗觉得不妥,轻轻扯了扯仲西侯衣服,仲西侯却是摆了摆手,反倒询问墨茗:“那些刺客时来杀你的?”
墨茗摇了摇头,解释道:“想来是冲着小一诺去的。”
仲西侯却又摆了摆手,道:“自不会是冲着那小霸王去的,他们从一开始,就是奔着夺你性命而来。这般算来,你们拿兄弟与这花楼里的人的确算得上是一伙。”
包括睡岭牛在内,那些汉子疑惑,墨茗也是皱起了眉头。可仲西侯却是走到了地上那舞姬身侧,问:“孤不好杀女人,孤给你生的权利,自也给你死的权利。生,你可以在西地衣食无忧,若是遇到两情相悦的男子,孤也允诺让你二人厮守一生。若你求死,孤也会给你一个痛快。”
条件自然会是相对,这美姬不是愚笨之人,听到仲西侯的话,原本娇美的脸一下露出了苦涩。沉默许久,开了口,道:“那请这位客人,让奴家解脱吧。”
仲西侯没有停顿,也未询问,右手双指作剑,点向美姬眉心。一道剑气穿透美人头颅,留下一个血洞。不过一瞬,美人香消玉殒,那美目眼角,却有一滴泪落下。猜测生时最后奢望,来生投身寻常人家,男耕女织,平凡一生。
仲西侯站起了身,却是不由摇头叹气,那惋惜的样子,好似方才果决出手的不是他一般。
睡岭牛转过了身,他脸上泪水也不知什么时候趁众人不注意,已经抹去。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这伤,可以是爱情,可以是亲情,可又有谁规定,不能是手足兄弟之情呢?
“走。”
淡淡一个字,大步迈出,向楼下走去。可随后,身后的人喊住了他。
“水牛兄弟,孤无心害你兄弟离别,你身手了得,可愿同孤一道回西地。去了西地,美姬钱财,自不会缺了你。”
睡岭牛停步在那,沉默几隙,随后声音再次粗犷,依如来的时候一般。
“我睡岭牛和兄弟们虽是下走之辈,做的都是些阿扎事情,但寄人篱下,给人做狗腿子,没兴趣!”
随后再次大步,他那一众兄弟也是跟着下楼去,可随后仲西侯却又开口喊住了他。
“水牛兄弟,若是得空,可愿来孤西地做客?你拳脚不差,方才打斗,孤还不觉过瘾。”
睡岭牛已经到了楼下,再次停步,抬头看向二楼雅间,随后哈哈大笑。这次的语气之中带有发自内心的笑意,听他道:“好,也不论你在不夜城什么身份,到时定打得你满地找牙。美酒美人备着,得空定会过去!”
这话落,当真不再停留,领着一众兄弟,出了花楼。
半个时辰前还热闹非凡的无上坊,此刻就只剩仲西侯同墨茗二人。墨茗看着仲西侯,问:“侯爷方才说的,究竟什么意思?”
方才说的,自然不是约这睡岭牛拳脚比划的事,是睡岭牛这众和花楼老鸨秋娘是一伙的事情。
仲西侯也看着仲西侯,神情之中尽是惋惜,替面前这人悲哀。
“这秦淮河有多少美姬?为何这水牛偏偏会寻到我们这来?又为何,世子殿下前脚才走,这水牛后脚就过来了?既然已经说了南向雅间全都包下,不说你的身份,莫不是殿下的身份还镇不住这小小风月场所么?”
仲西侯哈哈大笑,也是拍了拍墨茗的肩膀,随后又继续道:“想不到人人说你聪慧,这次确实愚笨。世上巧合纵然多,可巧合碰上巧合,难不成还是巧合么?”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八章:威胁再临
就在这时,一道剑鸣从西方传来,仲西侯同墨茗都不由耳朵生疼。可与之相对的,二人同时有了动作,仲西侯踩向二楼护栏,墨茗则奔向靠着秦淮河的窗子。
仲西侯手掌一挥,自窗外一阵风袭来,墨茗身子不由后退。随后仲西侯一把抓住他肩膀,再是一个跃起跨过护栏。可二人并未坠落一楼,却是乘风而起。仲西侯空出来的那只右手再作剑指,随意一挥,一道半月风刃破开楼顶,月光直直射落。
到了屋顶,墨茗还是有些神魂不定,全然不明白方才到底发生了什么。再看看仲西侯,也是不曾料到这黑脸汉子的轻功这般卓绝。可随后,不等他惊呼出声,仲西侯抓着他肩膀的左手再次用力,捏得更紧。
墨茗双脚开始离地,只觉强风袭来,拖着二人扶摇直上。再往下看去,只见数不尽的红色光点,是一盏又一盏样式不一的花灯。抬头看向仲西侯,一脸冷峻。
“无须多问,这就送你去墨县!”
二人乘风而行,出金陵城也不过几个呼吸。墨茗也是不敢再往下看,生怕仲西侯一个脱力松了手,那自己可就摔成肉泥死无全尸。可他又想到一事,不由乱了分寸,甚至身子也跟着动了动。
仲西侯那个郁闷,御风之术本就不是他的能力,这段时间频繁催用,已经吃力。这墨茗还这般不老实,当真与累赘无异。
墨茗自知自己乱了分寸,不由尴尬,可随后着急道:“侯爷,长空的那十一把剑······”
仲西侯眉头微皱,随后剑指竖在眉心,闭眼又睁眼,随后一声大喝。一丝剑气散出,墨茗觉察不对,开始作防御准备。可如何也不曾料想,随后爆发出的剑气如开闸洪水,倾泻而出。
墨茗只觉皮肤生疼,可随后那些剑气又渐渐变得柔和,就如春日微风徐徐而过。
仲西侯收了剑气,索性用双手托住墨茗,免得飞行太快,让这墨家掌剑人直接夭折在了自己手上。也不等墨茗再问什么,只听得十几道“簌簌”响声,随后一道又一道白光自金陵城方向飞来。
十里距离,也只是一瞬,墨茗此刻看到的,是一二三四,一共十二把灵剑跟随在了二人身后。不快不慢,那十二把灵剑就同尾巴一般,紧紧跟着,也没超越的意思。
手中的无常剑也是微微颤抖,随后一声宝剑出鞘的龙吟之声,无常剑脱离剑鞘,也是同另十二把剑一道跟随在了二人身后。
至此,萦如歌的十三恨再次齐聚。
仲西侯感受着这十三把灵剑的气息,心中羡慕,调侃道:“小师弟可当真偏心,若是无常剑也在他手中,想来也会相赠与你。我这个当师兄的这般疼爱他,竟连一句师兄,一句谢谢也是奢望。”
那满满醋意让墨茗也是尴尬,虽说苦笑,可眼中流露,只有欢喜。他看向在后方最左侧,那柄尺寸最短的瘦马,也是不由感慨。明明已经将它相赠一诺,如今仲西侯那随意召唤,这瘦马剑也是屁颠屁颠跟随了过来。
“你墨家的那柄剑呢?”
“还在金陵城。”
随后仲西侯迅雷之势抓住了墨茗右手,用小指指甲轻轻一划,划开了墨茗小指,取出一滴鲜血。不等对方皱眉,仲西侯掌心散出一团鹅黄剑气,那一滴鲜血瞬间蒸发。过了得有十几隙的功夫,听得一声划破空气的剑鸣之声,一道黑光自金陵城飞来,射向了墨茗。
墨茗不由面露喜色,右手探出,那么一抓,一把通体漆黑的宝剑被他握在了手中。
从金陵城到暮寒楼,仲西侯也花费不了多少时间,更不提这会儿只是从金陵城到墨县了。
才到墨县,就看到天水山庄方向的上空,彩光照耀。远远看去,也当真容易误会成是天水山庄今日在放烟火。
“侯爷,可能再快些!”
墨茗催促,仲西侯不由嘴角苦涩,却玩笑道:“你真把我当成拉车的骡子了?”
墨茗语气之中满满歉意,可另外流露的焦急,也是不假。
“若非侯爷神通相助,墨茗想从金陵城到墨县,再快也得小半日。”
“稳住了!”
语甫落,风更疾,墨茗只觉脸颊生疼,眼睛也无法张开。等风散时候,自己的双脚也触及了大地,当他睁眼,不由如遭晴天霹雳。
眼前才建好的天水山庄,再次被破坏殆尽。万幸没有上次那般的死伤情况出现,可在不远处的广场上,却又不少残兵短戟,怕是门人也曾反抗,最后放弃。
朝那五彩光源看去,有八个白衣人各占一方,手中长剑各自射出一道光芒。光芒汇聚,在那中心位置,一条黑龙如被精铁铁索困住,只得不断扭动身躯,却又无法挣脱。
那黑龙好似闻到了熟悉气味,侧过巨大龙首看向墨茗这边,随后双眼血红,那扭动力道刹那添了几分。随着一声龙吟,破了那五彩光芒铸成的囚笼锁。搜狗书库
伴着呼啸风声,黑龙直接蹿向墨茗同仲西侯方向。那恰巧挡住黑龙去路的白衣也是悲催不幸,被龙角直接顶飞,一口黑血吐出,喷在在了黑龙眉心。黑龙不悦,龙尾顺势扫过,将那白衣扫向高空,直到成了星点不见。
仲西侯同墨茗自觉即便联手也无法对抗黑龙,但如果因为做不到就怯懦,那道心必崩。仲西侯手一探,握住那柄采薇斧,而墨茗,则是手中莫语剑出鞘。
“风乎舞雩-月华之镜!”
“夫子令!”
各出极招,竟是剑气相融。一股黑色的风化为一把又一把的戒尺,随后如同破军箭雨射向黑龙。
这剑气黑龙觉得熟悉,却又陌生。他一声咆哮,自血口射出一股黑色龙息对抗这数不尽的黑色戒尺。
终究人力不及神力,若不是仲西侯挥手扇出一道强风推开了墨茗,墨茗怕是已经遭受龙息,随后殒命或者残废。
“白天枢的后人,你竟还胆敢出现在我面前!”
黑龙愤怒,这态度与上次出现时候截然不同。上一次这黑龙化为人形,全无杀意,这一遭却是狠戾非常,只为夺命。
要对付黑龙的不单单是仲西侯同墨茗,还有那些白衣。
那个被龙尾扫飞甚远的白衣御剑归来,嘴角的血已被擦干,眼神之中愤怒凶戾。这八个白衣给予墨茗的感觉,远非上一次那些白衣仙人能够比拟。
想到自己上回险些丧命那一众白衣之手,再看现在来犯的这八个白衣,墨茗鬓角不由渗出细汗。墨家,可当真要毁在自己手上了么?
与之相对的,仲西侯再无隐瞒,一声喝:“舞雩!”
一道橙色霞光在仲西侯身后汇聚,逐渐化为人形,光芒散去,那个橙袍女子再次出现。奇怪的东西看到了太多,加上面前的黑龙和那八个极具威胁的白衣,墨茗早已无心去看这橙袍女子。
同时他也忽略了这橙袍女子身上散出的气息,那精纯无比的剑气,天下无双的剑气。
“小猴子,你同这些人相对,下场,只有一死。”
仲西侯无奈苦笑,随后道:“我也不想,可无奈啊,谁叫小师弟偏偏放不下这墨家。”
橙袍女子也是无奈,只得再次化作流光,汇入了仲西侯所握的采薇斧之中。那采薇斧闪出耀眼橙光,形制有一刹那,像极了舞雩剑。
那八个白衣丝毫没有将仲西侯同墨茗放在眼中,全心全意对抗黑龙。八道彩光再次射出,这一回不再汇聚一点,而是彩光化为锁链,锁住了龙头、龙背、龙腹、龙尾,还有四肢。随后那彩光锁链不断收紧,黑龙痛苦咆哮,声音震天,也是让整个天水山庄躲藏暗处的人耳朵生疼,脑瓜欲裂。
“你伤了黑龙,趁了这些个仙人的意。你若助黑龙打退了这些个白衣,黑龙又要夺你性命。墨茗,如何抉择?”
两难选择,墨茗的回答却异常坚定,听他道:“自是杀退这些仙人,再封住这条恶龙!”
仲西侯听了,不由觉得这言语实在疯狂,随后却是戏谑笑笑,觉得这墨茗同萦如歌不愧是双生兄弟,简直就是两个小疯子。
“既然自大做了你的兄长,那么这一战,虽说生死难定,还是得淌这浑水了。”
舞雩附身的采薇斧登时散出耀眼霞光,仲西侯也是不由微微一愣,可随后大喜。只见仲西侯脚下催力,一跃而起,乘风而上,冲向那一众白衣。
出手一剑,“飞燕晚归巢”!
剑招凌厉,目的干脆,只为夺命。而仲西侯这一剑的对象,是那个已经受过伤的白衣。若是寻常人,或是武道大家,受了伤,再被仲西侯这全力一剑偷袭,不死即伤。
可仙人毕竟是仙人,在他身后一道八卦纹现,不论仲西侯如何催力,采薇斧却无法再进半分。
仲西侯能御风而行,可墨茗只是凡人,纵然轻功了得一跃数丈,可没有着力点,也是上不了高空。随后他想到了什么,看向那周身悬浮的十二把灵剑,不由满面笑意。
“诸位前辈的佩剑,你们若是有灵,今日,烦请助我墨家一臂之力!”
墨茗手中莫语剑一一挑过,那些灵剑不由飞向那一众白衣。他身子跃起,踩上无常剑,脚下再催力又踩向悬浮更高些位置的曦明剑。就这般一步两步,直到所处位置与黑龙白衣等相近。
一剑刺出,口中怒喝:“天下剑宗!受死!”
临城化墨 第一百四十九章:何为仙人
困住黑龙左爪的那个白衣左手一挥,打出一道白光射向墨茗。墨茗打出一记“人语”。可仙人之力怎是凡人之力能够抗衡,虽说气势非凡,可实力差距在那,胜负不过刹那。
墨茗胸口被白光击中,身子坠下大地。那些宝剑当真有灵,纷纷飞来,组成台阶,让墨茗有了落脚地。可那白光冲击力太强,墨茗落地时候依旧不由后退几步,险些颠倒在地。
那个出手的白衣冷哼道:“若非已经结丹,我非要亲手捏死你这蝼蚁!”
这话听着奇怪,可随后墨茗摸了摸自己胸口,竟连一个撞击痕迹也未留下,难以理解。
墨茗被一击打退,可仲西侯就没那好运了。
他身子向后飘远,随后一个疾疾射向那个受伤白衣,举起手中剑,采薇斧剑刃偏长那一侧朝下,狠狠劈落。那受伤白衣不由眉头皱起,心中冷笑,这黑脸蝼蚁实在令人无语,怎就这般不知死活。
可不等那受伤白衣出手,他身侧的师兄弟代他出手。
不同先前打出白光,直接剑指一挥,他身后剑匣飞出一柄飞剑,射向仲西侯。仲西侯的采薇斧已经劈落,看在了那再次出现的八卦纹上。这一剑凶狠,那八卦纹也出现了细小一道缝隙。
可不等得意,那柄飞剑临身,仲西侯躲避及时,依旧左臂被划开了一道血口子。
那飞剑在空中疾疾调头,再次射向仲西侯。仲西侯只得苦笑,无奈仙人与凡人的差距。前些日子才被黑龙碾压,今夜又被这一众白衣玩弄。自己西地霸主的颜面,当真被扫落一地。
却是这时,一柄飞剑迅雷之势飞来,同白衣仙人的飞剑相对。等剑光散了才看清楚,那柄剑,是那柄唤作山河一梦的灵剑。
“小猴子,不要分神,这些娃娃才刚苏醒,能力太差,没法长时间同这些仙人相斗。”
仲西侯脑中一个声音传来,这声音显得有些吃力。他明白,是那橙袍女子唤醒了这些灵剑之中的剑灵,让这些灵剑,真真正正成为了灵剑。
仲西侯左手手掌朝上,举向空中,那浓郁的鹅黄剑气散出,又汇聚。那一众白衣仙人看到仲西侯这般动作,也是不由一惊。这哪里是剑气,这分明是万千灵力之中操控难度极大的风灵之威啊!
“切莫伤了他!”
那个困住龙首的白衣急忙道,这人面容俊朗,怕是青衫客李冈鸿也难相比。他眉心有道朝天火焰纹,那双眼睛看着仲西侯,射出一道神光,好似发现了旷世奇宝一般。
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或是这八人之首,他一开口,另一位御剑的仙人也是刹那住手,他那一柄飞剑也是飞回,归入剑匣。
这些人收了动作,可仲西侯并不打算停下。那鹅黄剑气汇聚到他承受极限,随后鹅黄剑气渐渐化形,形制如同舞雩剑。随后左手往下一挥,鹅黄剑气化成的舞雩剑疾疾射向一众白衣,其势,雷霆万钧,风啸万里。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依旧面露喜色,可他也明白,黑脸汉子这一招,已非人间之力,不得小觑。他不由松开了手中宝剑,主动飞向这鹅黄剑气化成的舞雩剑。他的身前化出一个两个三个,合计八个颜色不一的八卦纹。
那鹅黄剑气一剑落,八个八卦纹一一碎裂,直到最后那个虽说龟裂,可直到鹅黄剑气所化的舞雩剑彻底消散,那龟裂的八卦纹依旧没有碎裂。而看去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额头鬓角已经细汗密布。想来方才抵挡,已经耗费不少仙力。
再看仲西侯,身上同睡岭牛打斗而毁坏的衣袍已被汗水浸透的七七八八,他的脸上也被汗水润湿。胸口起伏,喘着粗气,再看他的双眼,眼皮微沉,好似难再支撑。
“不愧是仙人······”
语落,好似力竭,眼睛一合,御风之力难在持续,身子坠落。
这等高度落下,没有残废,唯有一死。
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身影闪动,出现在了仲西侯身侧。他扶住这黑脸汉子,缓缓落下。虽说他的脸上也满是疲惫,可那欢喜笑脸,依旧未改。
墨茗看得奇怪,这次来的这众仙人实在令他不解。打退自己,却丝毫没有伤到自己,打退了仲西侯,却又救他让他免遭坠落之危。
可没了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的仙力加持,他的那把灵剑再难维持那五彩锁链,黑龙不过一个抬头,锁链崩碎,灵剑也是落下。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手一招,灵剑飞回他手。
那个受过伤的白衣仙人实在不解,略带怒意问:“师兄,你这般行径,若是坏了老祖大事,我们如何回去交差?”暖才文学网
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却是语气之中带有不屑,道:“这黑龙现在被打落了境界,不过与我等相差无几,若是我们八个还降服不了他一个,还有何颜面回去宗门?这人间的娃娃难得的风灵根,看他样子,也是天下前茅的剑客,若能带回宗门,好生培养,你可晓得对宗门的未来有多大的帮助?”
一个长相秀美胜过女子的白衣仙人认同他这师兄的话,可他们这趟过来,最重要的是替老祖带回宗门遗落人间的镇派灵剑,若是因为这黑脸剑客误了大事,的确难以交差。
“师兄,他既然昏死过去,就先降服这黑龙。我们如若动作再慢些,怕是天上的那些老家伙,该不悦了。”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爱才,但此行目的他再清楚不过,身子一跃又是回了最初自己的位置。
那个秀美的白衣仙人随后朝墨茗道:“小娃娃,你几次冒犯,我们都不曾对你出手。你也当知我们没有恶意,不过是来取回宗门遗落俗世的镇派灵剑。取回了灵剑,自会离开。看你这庄子原先模样,也是家底殷实,毁了些建筑,当也不会是什么大损失。如此,就不要再耽误我们正事了。”
自墨茗内心而言,若只是黑龙被抓走,墨家从此安宁,他倒也无所谓。可正当他准备就这般坐看着白衣仙人们困住黑龙,耗费黑龙气力最后带走,一个焦急声音自身后传来。
“茗儿,不能让他们带着这黑龙!”
墨茗回头,看到他的母亲,那郡主大人向他这边跑来。她的身侧是虎佬、墨曲儿,还有三个黑衣。
“母亲,为何?”
郡主大人的神色从未有过这般慌乱,可她的语气依旧坚定,道:“茗儿,纵然我墨家今天毁了,也不能令他们带走这黑龙!”
墨茗疑惑,可随后却是笑了。他点了点头,对于母亲的话,他的回应,只有一个“好”字。
“墨家掌剑人,墨茗,向仙人讨教!”
语落,手中剑划过左手掌心,血染剑刃。那莫语剑,开锋了!
此番开锋,却不同以往,这如同江湖戏法师手中道具一般的莫语剑,再次改了颜色。这次的颜色,即便郡主大人,也是不曾见过。
墨茗手中的莫语剑,黑白两色,对称均匀。
随后墨茗只觉膻中穴位置变得火热滚烫,好似被塞入了一颗滚烫的铁珠子一般,烧灼得墨茗额头鬓角,甚至全身上下都有汗水渗出。不过几隙功夫,他的头发,他的脸,他的衣袍都已满是汗水。
那炁源十八脉源源不断散出了炁,而这把黑白双色的莫语剑则不断吸收着那些炁。就这般过了得有半柱香的时间,墨茗才觉得好受了些。
可这般多的时间过去,黑龙也快体力不支,将被制服。
墨茗双眼充血,如东阴界来的厉鬼,拖着舞雩剑快步跑向了那一众白衣仙人。随后他一跃而起,这一跃,竟有十几丈,也是不由惊到了那个曾将他打退的白衣仙人。
莫语剑挥斩,催用的剑招也是不曾见过。黑白混色的炁包裹了莫语剑,那炁逐渐化形,形成与先前仲西侯那把鹅黄色剑气所化的舞雩剑差不多大小的黑白双色莫语剑。
这一剑挥斩,威力恐怖如斯,一众白衣竟也不由主动撤去法阵,各自散去。那个受过伤的白衣仙人不知是不是今日出门没看黄历,其他师兄弟都险险避开,可那巨大的黑白莫语剑挥斩过来,被硬生生拦腰击中。
这一剑,应当是将人拦腰斩断,可那受过伤的白衣仙人挨了这一剑,却不见受伤迹象。虽没有将他一剑斩成两半,也未伤到他,可那力道确确实实存在。这倒霉的仙人再次飞了出去,化为星点不见。
剩余的那些白衣仙人竟默契得异口同声道:“我魔慈悲!”
我魔慈悲,这是墨茗这一剑的名字。可这一剑没有招式,可以是斩,可以是刺,也可以是挑。
“小娃娃,你何处偷习的我魔慈悲!”
墨茗的身子缓缓落地,这般的高度落下,九死无生。可墨茗落下,单膝伏地,不说伤残,基本的抽筋崴脚也不见发生。
他冷冷开口问:“那么敢问你们,身为仙人,派人虐杀凡人,夺人财务。敢问,何为仙人,怎配仙人二字!”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章:鏖战仙人
朝天火焰纹的仙人全无推脱否认的意思,只是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是我门中弟子,可我天下剑宗只为收回镇派灵剑,其他种种皆非天下剑宗意思,只是那些小辈肆意为之。”
墨茗不由冷哼一声,道:“好一个只是那些小辈肆意为之,你们既为仙人,一而再再而三的到俗世掠夺,当真是天地不管了么?”
“小娃娃,若我等要灭你这庄子,不过挥挥手······”
墨茗手中黑白双色的莫语剑朝前一摆,全然不给这些仙人解释机会,正声道:“请便!”
父亲不知去处,母亲开了口,纵然墨家今日毁在了他手上,那也只是自己无能。可若因为畏惧而后退,那当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了。
那受伤的白衣仙人再次御剑飞来,与黑龙扫尾那次不同,这次虽说看去更加狼狈了些,可丝毫没有受到半点伤害。
“师兄,今日我就引天雷烧烬这庄子,要这不知死活的蝼蚁看看,何为天道之威!”
语甫落,受伤的白衣手中宝剑挥动,天空之中竟当真乌云密布,遮住星辰。隐隐的,还能听到闷雷声响。剑斩下,乌云之中,一道四人环抱粗细的天雷落下。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动作即便迅速,也不及这落雷十分之一。
落雷所指,正是墨家掌剑人墨茗所处位置。墨茗布满血丝的眸子眼神依旧狠厉,面对天雷,却全无后退意思。手中双色莫语剑再次挥斩,天雷落在了剑尖,刹那贯穿墨茗身体。那强大电流也是顷刻就令墨茗身子没法动弹,头发被毁,衣衫烧烬。
也是这时,在墨茗身后的郡主大人才看清自己长子的身躯。他不同萦如歌,墨茗要白上几分,身子也不如萦如歌健壮。可当他一丝不挂,那背后纵横交错的疤痕,触目惊心。
天雷灌入大地,不等虎佬有所反应,墨曲儿动作灵敏,直接扯着二人手腕急急后退。
也是她反应迅速,才没让郡主大人同虎佬受到牵连,落得个被天雷余波殃及从而灰飞烟灭的下场。
天雷贯穿了身体,墨茗全身麻痹,再难支持,也是扑通,正面朝下,摔倒在地。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恨恨看向自己的师弟,语气愤怒,问:“你,你,你,即便回了宗门,长辈们不怪罪,天地法则发怒······”
那受伤的白衣却是嘴角勾起弧度,轻蔑一笑,随后道:“狗屁的天地法则,如果那玩意真存在,我们想要下界都做不到。师兄,你就是太怂,胆怯。如果我们没法带回这柄剑,那才是罪大至极!”
事情已然发生,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也不愿再多废话,几声招呼,让师兄弟们都抓紧动作,早早了事,回宗门复命。
可捣乱的人有一个两个,就会有第三个,一声凤鸣自远空传来,循声看去,一点火星自远处黑夜快速靠近。等火星靠近了,才看的清楚,那是一只燃火的凤凰。
这次来的这些都是修为有成的修仙者,虽说样子平平,没有上次那些来的仙风道骨,可能为差距却如天地,不可比拟。
坐骑燃火凤凰,又会来墨家天水山庄的,天底下除了萦如歌,怕再找不出第二人。
等萦如歌也到了天水山庄的上空,座下燃火凤凰化为虚无,他也同时身子跃起,再化鬼神模样。长发赤红,双眼充血若魔瞳,身上妖斑也在衣服被火烧毁的刹那浮现。身子跃至空中,背上一对黑羽双翅展开。又听他一声大喝,十三恨如受召唤,飞到了他周身,绕着这小主人开始漂浮旋转。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仔细打量了来人,眼中再次流露惊讶。今天当真是捡到了宝,地上晕了个难觅的风灵根,现在又来了个火道奇才。那风灵根的黑脸汉子还未入门,这面前的火道小子本事未成,可凭他眼力,只是一眼就能看得出,这小子根基扎实,不像散修。
“小辈,你也是来夺这把灵剑的?”
面对询问,萦如歌更在意这被毁殆尽的天水山庄,看到昏厥的仲西侯,还有被火灼伤的倒在地上墨茗,他的杀意刹那弥漫。
有那么一瞬,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竟有种错觉,好似看到了东阴界的大门,打开了。可也只是那么一瞬,稳住心神,也明白了来人不是善茬。
可即便不是善茬,在他们眼中,萦如歌终究只是个修仙一途才入门的娃娃,构不成什么威胁。
不等言语解释,萦如歌手一握,握住的是那柄帮助过仲西侯的山河一梦。十三把剑之中,他最陌生的,就是这柄山河一梦,可关于它的故事墨茗自不会忘。也不回忆往昔,只是嘴角勾起,淡淡一笑。
随后眼神凶戾,翅膀扑扇,冲向了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一剑挥斩,却非剑招。
一记“山城明王灭轮斩”出,化魔之人催用佛招,实在有趣。168书库
那巨大金色刀刃袭来,如同金乌天车的车轮,碾向一众白衣。那个秀美的白衣仙人一个闪身,挡在了众师兄弟身前,手中长剑不断挥斩,数十道浩然剑气打出。那金色刀刃,刹那消散。
“空有气势,却没那修为催用这等极招,有趣,有趣。”
占了上风,言语挑衅,萦如歌更是愤怒。他脑中所想,是白云剑术的各种剑招,可当他想要挥剑催动,却是招式难成。当真是剑意已失,再难催动。
“如歌,这些是仙人,正是你淬炼战体的好机会!”
自他脑中传出一个声音,除了柳三青,自也不会有第二个人这般提醒。柳三青从他身子里蹿出,依旧一身纯白,眼睛也是空洞的白。
“我能帮你的,只是护住这些人······”
当看到柳三青的身影,那个受过伤的白衣仙人不由眼睑微动,压根恨恨咬得“咯咯”响。就听他声音怨毒道:“没想到你小子死了还没去东阴界,还成了他人鬼侍,当真是给我天下剑宗丢人!”
柳三青抬头看去,也是认出这白衣仙人,嘴角带笑,道:“修行三百年做仙人,斗剑却败给了一个不到三十的俗世蝼蚁,可恨?”
听到嘲讽,这原本就脾气有些暴躁的白衣仙人登时怒意再添三分,握紧手中剑,飞身向柳三青袭来。柳三青不敢托大,手一招,口中喝道“瘦马”!
一道青光闪过,那柄短剑瘦马已经被他握在了手中。再次握住生前佩剑,柳三青面露笑意。若非那日机缘,自己哪来的机会让身子由虚化实,再次同老伙计并肩作战。
瘦马也似给予回应,剑身闪出几道青光。
战场之上,对手强大,容不得半丝犹豫,若是踟躇,毕竟命陨。柳三青挥动手中短剑,人间快剑,九星飞伏,再临!
柳三青已非俗世之人,这受过伤的白衣仙人自是更无顾忌,剑上散出七彩流光,绚丽夺目。这般看去,两个白影在那颤抖,一个身上散着隐隐发黑的鬼气,另一个身上流露绚丽的七彩流光。
孰正孰邪,只是看看,当真难说。
若是柳三青还在,与仲西侯相斗,或难相抗。可奇怪的是,能轻松碾压仲西侯的仙人,却和已是亡魂的柳三青缠斗在那,高下难分。
少了一个,还有七个白衣仙人要面对。方才已经用过了剑,萦如歌自觉应当放弃,手一挥,包括手中山河一梦在内,十二把灵剑都齐齐飞向了柳三青那处。而他自己,则双拳紧握,从拳头到小臂,也都化为了漆黑颜色。
有一个身材健硕的白衣仙人看到萦如歌这般动作,也是觉得有趣,这小子,莫不也是喜好淬炼体魄的修仙者?只见他身体肌肉膨胀,身上宽松的衣袍也难包裹,刹那崩碎成了布条,有的散落,有的依旧挂在身上。
“师兄,容我来会会这小娃娃。”
语落,也不用剑,握紧拳头向萦如歌飞袭过去。
仙人不同武夫,多靠仙术、法宝战斗,靠淬炼体魄,用肉体抗衡的,少之又少。遇到了同类,这身体健硕的白衣仙人也是难免觉得痒痒,不鏖战一场,难以平息体内翻涌的热血。
这两个修仙之人竟就这般在空中你一拳我一脚,偶尔萦如歌得势,偶尔这健硕仙人更胜一筹。
剩下的六个白衣仙人见两位同门拖住了来人,也知自己该做什么。换了阵法,重新去困锁黑龙。黑龙的咆哮声再次惹得山庄里躲藏的人耳朵生疼,心神不宁,更有精神脆弱者,直接昏死过去。
而在外的郡主大人、虎佬同墨曲儿,竟同没事人一般,依旧站在原地。只是墨曲儿不断拉扯郡主大人衣袖,乞求着对方早早随她去到安全地方避难。
那郡主大人不知什么心思,在那看着空中那个一对黑羽同仙人颤抖的萦如歌,眼神呆滞,身子僵硬原地,化作石人一般。
而柳三青那头,他有了十三恨助阵,气势大增。每一次躲过那受伤仙人的攻击,都会角度刁钻得递出一剑。他只为躲闪抓住空隙,然后借机出剑。柳三青就如泥鳅一般滑来滑去,惹得那仙人更是睚眦欲裂,愤怒非常。
他再次想要引动天雷,可不知为何,这次,却是失效了。
稍稍分神,柳三青握着那把桃妖已到身前,躲避不及,侧腰被划开了一道口子。得手的柳三青疾疾后退,随后漂浮空中,冷笑道:“昔年入门,你目中无人却被我这个小辈教训,现在,你更可能陨落再此!”
听到这话,受伤仙人却一反先前模样,愤怒平息,嘴角浮现不屑。同样是轻蔑冷笑道:“我等得道,而你柳三青,终究是个凡人。既然你已是鬼,那么,我就让你连鬼也当不得!”
随后七彩流光更甚,纵横交错,编织如蛛网,扑向了柳三青。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你在寻死
五彩流光编织成的蛛网扑向了柳三青,柳三青左手双指竖在了眉心,随后一声大喝“破!”
十二把灵剑剑尖朝外在他周身围成一个圈,剑圈开始旋转,越来越快,直到最后看不清了剑的模样。剑圈朝上升起半丈,随后射向了那五彩流光编织的蛛网。
剑圈同蛛网触碰,随后听得“蹭蹭蹭蹭蹭”,更是火星溅射,如兵刃交接一般。
受伤的白衣仙人口中默念什么,那蛛网开始收缩,将由十二把灵剑包裹其中。他脸上露出得意笑容,他或许不知道何为十三恨,可他却忽略了在柳三青的手上,还握着一把稍短些的灵剑。
柳三青身影闪动,如同鬼魅,不过刹那竟出现在了受伤仙人的背后。随后一剑刺出,用的却是人间剑招,九星飞伏-阡陌临峦!
出剑迅速,甚至不见白光。受伤的白衣仙人后心位置被刺一剑,不由闷哼一声,愤怒回头,柳三青早早不见。
“三青,黑龙!”
柳三青正打算催力一剑废了这受伤的白衣仙人,可从另一处听得萦如歌的声音,也是收招向黑龙地方疾疾而去。
而萦如歌那边,与那健硕的白衣仙人肉体搏斗,已处下风。
“小娃娃,你很不错,可有兴趣拜我为师?”
提醒健硕的白衣仙人同萦如歌这一战打得酣畅淋漓,爽快至极,竟也起了爱才之心,直接问出了口。墨茗不由眼神轻蔑,嘴角勾起,露出不屑。
“就凭你么?若不是本座师尊不好干涉人间同天上之事,尔等杂鱼,早已死了千八百次!”
萦如歌说的是实话,他不清楚颜啸到底多大能耐,可相信只是天下剑宗这般的宗门,颜啸也好,三位师兄也好,都能挥一挥手,令其刹那灰飞烟灭。可强大的是师尊和师兄们,不是他。
萦如歌的话再健硕的白衣仙人听来,不过顽童戏语。又哈哈大笑,越来越觉得萦如歌这俗世的修仙者颇对他胃口。可想要收服,好似就没那般容易了。
拳头握紧,再次奔雷之势冲向萦如歌,拳拳带风,凶猛至极。萦如歌却不愿再与他拳脚相斗,直接一声大喝,一条金龙无形而现,直直冲向了健硕的白衣仙人。
健硕的白衣仙人眼睑不由微微一动,这小娃娃用的,好似不是仙术,可又不是什么妖法魔术。他的拳头连续挥出,那金龙被打出一个又一个空洞缺口,还来不及洋洋得意,又听破风之声,一辆金乌车又冲了过来。
健硕的白衣仙人双臂交叉,抵挡胸前,那金乌车撞来,硬生生将他撞飞了十几丈。
“碍事!”
萦如歌吐出二字,双翅快速扑腾,朝黑龙那头飞去。在黑龙那,六个白衣仙人换了阵再次困锁黑龙,柳三青屡次偷袭骚扰,可实在是实力差距,不曾得手。
“星辰决-角木蛟!”
大喝之后,萦如歌一拳挥出,自那拳头之中飞蹿出一道黑光。这黑光也是刹那成形,竟化形成了一条尺寸稍稍小些的黑龙。这小黑龙咆哮一声,飞蹿向了被一众白衣仙人困锁的那条黑龙。
黑龙救黑龙,虽说知道这小黑龙是萦如歌招式所化,但其中散出气息竟也有一丝丝相近。在这些白衣看来,也是误以为这火道的小家伙已经将招式开始实物化。可这些却是忘了另一件事,他们即将彻底困住的黑龙,并非实物。
这小黑龙即将靠近,不等一众白衣仙人有所动作,那被困住的黑龙先有动作。他的眼睛微微一睁,随后更加狂暴,身子扭动力道再添四五分。也是这微微的狂暴,令那困住黑龙的一众白衣不由手上吃力。
当小黑龙被其中一个白衣随手一道白光打散时候,黑龙稍稍一愣,停顿了几隙,可随后继续咆哮怒吼,身子再是扭动。17
“师兄,这畜生刚才已经奄奄一息,现在啊怎的又开始生龙活虎了?”
那个打出白光的仙人这般询问,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也是眉头皱起,手上仙力依旧源源不断外放,不敢松懈半分。
郡主大人发现了黑龙的异常,上前几步朝着空中的萦如歌嘶声吼道:“长空,继续用方才的招式,忽略这众仙人,杀黑龙!”
听到郡主大人的声音,原本准备再次催用星辰决的萦如歌不由愣住,身体僵硬在了空中。也是这一失神,那个身材健硕的白衣已经回来,他也知事分轻重,对萦如歌不再留情。
剑指竖在眉心,口中念念有词,随后一声大喝。萦如歌来不及防御,自天水山庄的方向土地山壁碎裂,随后重新汇聚,化为一柄又一柄一人大小的石铸飞剑。
剑指一挥,石铸飞剑纷纷夹着风声飞向萦如歌。
萦如歌终于有了反应,可人在空中,无物借用,无法催用“星辰决-女土蝠”。也是这时,最初受伤的白衣仙人汇聚的乌云散去,月亮不再被遮挡,月光倾泻,打在众人身上。萦如歌的眉头微微一松,想到一记。
“星辰决-毕日乌!”
随着仙力散出,在那月光之中逐渐汇聚,一只两只三只,合计十只三足金乌现身。三足金乌不断嘶鸣,伴着嘶鸣声,在它们后边的月光照亮出仙力再次汇聚一物。那汇聚之物,形如战车,随后战车之上射出十条铁索,锁住了十只三足金乌的脖子。
那形式,竟是羲和战车。
羲和战车迎着几十上百的石铸飞剑呼啸而去,战车冲锋,攻无不克的气势刹那体现。那些石铸飞剑还未来得及靠近,都已崩碎化为石块散落下去。
这一招稍稍拖住了那健硕的白衣仙人,萦如歌再次朝黑龙方向打出一记“星辰决-角木蛟”。那小黑龙再次出现,怒吼呼啸着飞扑向了黑龙。
小黑龙消失再出现,黑龙好似误以为这小黑龙是在挑衅自己,终于气息爆发,挣脱了控制。
黑龙这一挣脱,那六个困锁住他的白衣仙人被铺面而来的强大气息震退了十几丈,能力低微的甚至不由捂住胸口,呕出一口黑血。
小黑龙撞向了黑龙,黑龙血口怒张,竟是一口将小黑龙吞没。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原本是那锁阵的主要核心,所耗仙力自也是最多,如今阵破,所受反噬也是最大。可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当真是修为有成,不过几个呼吸,已经调整了状态。
不等他再整合师兄弟,重组锁阵困住黑龙,那个秀美的白衣仙人却发现了异常,声慌张道:“不好,仙界有强烈的能量波动,师兄,不可再耽搁了!”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自明白这位师弟的意思,想来那位帮他们牵扯住天地法则的长辈即将力竭,他们的行径也将被天地法则发现。
“小娃娃,快退下!”
这一声喝,萦如歌也是不由愣住,那声音穿透身躯,直击灵魂,即便是这驭鬼尊者,也是不由刹那惶恐。可纵然惶恐,却依旧目露凶光,杀意凌然。
“滚!”
如此一字,态度表明。也是这么一字,彻底惹怒了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
再无那仙人风范,面色之中流露了轻蔑,不屑,只听这朝天火焰纹的仙人悠悠然道:“小辈,你在寻死!”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二章:十二灵使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动怒,萦如歌此刻要面对的,是六个仙人加一条发怒的黑龙。此时局面,不亚于昔年他一人一剑独闯柳家。摧城主一战成名,可那濒死模样,如何狼狈,却无人提及。
六位白衣仙人齐齐出手,天雷地火、飞剑法宝,各色流光散出,照得整个天水山庄好似被包裹在一团彩云之中。
“如歌,你试着让我等出来。”
一个低沉声音在萦如歌脑中传来,萦如歌眼睛微微一睁,不由大喜。他尝试解封阴阳策多次,可即便有一丝丝缝隙打开,令他将游灵溪剥离了身体,又令他让柳三青能拥有独立意识能自由活动。可任他如何努力,如何煞费苦心,脑中传来的这声音的主人,却依旧如同一座雕塑,任是风吹日晒,也无反应。
“啊呜!”
“如歌,是老僧。你且试着让我等出来,老僧已将他们一一催醒他们。”
萦如歌脸上大喜,随后手一摊开,那卷阴阳策再次浮现掌心。算算日子,即便没有上次在墨家的经历,阴阳策也过了解封的时间。
口中默念:“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随后用力将这阴阳策展开,这一次竟是异常轻松,全无半点受阻感觉。萦如歌心中大喜,这才是自己苦修得来的力量,阴阳策,鬼神之力,不惧阴阳。
“十二灵使,此刻不出,更待何时!啊呜!”
随着一声呼唤,一道白影自萦如歌身上蹿出,又穿透了阴阳策,随后化为人形站在了萦如歌身前。这个被称作啊呜的白影体形巨大,与朱谏男的贴身护卫雷牛相比,还要高出一个头。他头戴斗笠,身披僧袍,手中更是握着一杆僧杖。这一身装扮,与萦如歌寻常时候混迹市井的装扮如出一辙。
“人介!”
又是一声呼唤,同样一道背影自萦如歌身上蹿出,又穿透了阴阳策,随后化为人形站在了萦如歌身前。这个人介倒不再如啊呜那般高大,相较萦如歌,他还要矮上半个头。看他装扮,就知是东离武士。这极具代表性的月代头,头顶头发剃光,露出光溜溜的脑袋。两肩尖尖的武士服,左腰一把长些的打刀同一把短些的肋差。一双白袜,踩着木屐。虽双眼纯白,可脸上流露的高傲,也有些盛气凌人的意思。
“羡晨、慕落!”
这次蹿出的是两道白影,同样穿透了阴阳策后再化为人形。这二人一个与萦如歌差不多个子,另一个则同人介差不多高。初看样貌,还以为是一对双生姐妹,两个美娇娘。可细细看去,那个个子高些的白影不单喉结外凸,胸部也是平坦,当是男儿身。
“游灵······”
话未尽,萦如歌顿住,因为他要喊出的这个名字,再无法跟随在他左右。虽刹那感慨万千,但此刻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又是念出一个名字:“艾先生!”
这次的白光如同一个巨大皮球,化为人形之后也相差无几。白光所化,是一个怕得有三百斤的胖子,脸上的肥肉把眼睛挤得只剩下一条缝隙。又或许是顶好的裁缝也无法制作出得体的衣裳,看过去,那衣服被肥肉撑得快要崩裂一般。
在随后的,一声声名字呼唤,天择、海岛、面婆婆、星日马、房日兔,又有五道白光穿透阴阳策化为了人形。有瘦高个子,有朴实汉子,有佝偻老婆子,最后两个,却是毫无特色。
看得出是一男一女,却是身形一般,体态一般,身穿的袍子,也是一般,毫无特色。
与其他白影所化之人不同的,是最后这二人的脸上,都有面甲遮盖。一个是马、一个是兔。看到这二人,萦如歌强忍情绪,生怕自己会不争气的落泪。
“久见了!”
“尊者,安好。”
“小如歌,受苦了。”
简单几句,情感流露,不用多语。
在一旁催用十三恨的柳三青察觉到了浓郁鬼气,自是明白萦如歌这头发生了什么,也不用呼唤,摧使着十三恨就回到了萦如歌身侧。
“十二······”再一次话才出口又顿住,随后萦如歌声威严,道,“十二灵使,随本座,赴死!”
萦如歌会死,死后化作鬼。可这十一个身体纯白,眼睛也纯白的灵使,已经是鬼,可会再死?
十一人回应萦如歌的话语,虽说言语不同,可语气坚定却是相同。
看到萦如歌刹那再添十个帮手,八位重新汇聚一起的白衣仙人们也是一惊,感受这些白衣身上浓郁鬼气,竟有刹那不由受寒一般打了个哆嗦。可伴随着黑龙的咆哮声,众人惊醒。
“小小鬼修,倒也的确瞒过了我的眼。天地正道,怎容得你这等歪门邪道!”人人读
面对黑龙来袭,萦如歌竟还有心同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道人斗嘴,就听他道:“仙人说过的话可当真如同放屁,本座来时,仙人不是已经认出本座修的,是鬼道了么?”
语才落,黑龙已在眼前。
被打落了两个境界的黑龙再如何也是金丹期的仙道能为,那呼啸袭来,那个唤作啊呜的老僧却是在空中缓步前行。手中僧杖作长枪拖着,面目慈蔼,看去人畜无害。当黑龙近了,却是双目怒睁,那原本应当纯白空洞的眼刹那射出一道金光,随后全身也开始一点一点如庙中石佛贴上了金箔一般,
佛光大盛,普度众生。
僧杖挥举,力劈华山之势,时机精准,狠狠打在黑龙鼻头位置。愣是虎狮,亦或巨象,鼻头都是脆弱位置,这般狠狠遭创,都是痛彻心扉。
原本呼啸霸气的黑龙在被老僧啊呜一记僧杖击中后竟如小狗,呜咽起来。那羡晨同慕落兄妹二人身影闪动到了黑龙头顶,二人各自抱住一个龙角随后身子用力后翻。这庞大凶悍的巨龙竟这般轻轻松松被这兄妹二人给一个倒摔,甩飞甚远。
一众仙人看到这些白影这般凶悍也是目瞪口呆,不敢相信。如何能信,小小俗世,几个灵使会有这般强悍的战斗力。
“星日马、房日兔!”
随着萦如歌大喝,星日马、房日兔二人已然出手。二人一个迅捷,一个灵敏,双手所握均是一对剑刺。几个闪身,二人就到了一众仙人身前。
星日马率先出手,一双尖刺直直刺向一个瘦弱白衣仙人的腹部。与此同时,房日兔手中那双尖刺也已出手,目标也是那瘦弱的白衣仙人。可她的出手有些阴毒,所刺的是那瘦弱白衣仙人的双腿之间。
这一众白衣仙人虽也惊讶区区灵使能够打退黑龙,但个个本事不差,若被星日马、房日兔二人轻易得手,那才是笑话。瘦弱白衣仙人身子疾疾后退,顺势挥剑,打出一道又一道火焰半月刃。
星日马、房日兔二人左右躲开,这瘦马白衣仙人才明白,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只见十二把灵剑如离弦之箭射来,其势凶猛,不论自己上升下落,向左向右亦或后退,都将被追上。更悲催的,是自己才打出几道火焰半月刃,反应慢了半拍。
可毕竟白衣仙人一众,一共八人。
原先与萦如歌搏斗过的那个健硕白衣仙人此刻出手,身影闪动到了同伴身前,双臂交叉,一层又一层的八卦纹浮现身前。
看向柳三青这头,只见他剑指挥动,十二把灵剑如骏马被勒了缰绳,得到了命令,齐齐向左飞去。而左边的,是那个俊秀的白衣仙人。这仙人眉头微蹙,那样子就更似女子。只见他手一挥,一个法宝无形而现,是个龟甲。龟甲刹那变大,挡在了他身前。
随后听得一阵“叮叮当当”,十二恨无功而返。
那受过伤的白衣仙人好似更明白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动作迅捷,握剑朝萦如歌刺来。而还在萦如歌身侧的那个东离男子不由眉头微皱,扭过头看向了这突袭过来的仙人。
这唤作人介的东离男子长相俊秀,可就是这月代头的发型实在怪异,令人无法欣赏。只见月光打落在那脑袋上头发剃光的那块位置,反光锃亮,夜明珠也不过如此了。
人介左手握住左腰那柄打刀刀鞘,右手缓缓摁上了刀柄。随后只见这东离武士一个闭眼随后睁眼,眼睛依旧纯白,可那刹那的气势,却胜似鬼神。
刀出鞘,一斩迎敌。受过伤的白衣仙人以手中白剑相对,可他自大过头了些,误以为区区灵使不足为惧。
无奈,人介这一刀力量、速度、角度,皆为上上,受过伤的白衣仙人还未来得及长剑斩落,人介的那柄打刀已经划破了他的胸口。
一道伤口流出鲜血,使得白袍浸湿染了红。这受过伤的白衣仙人如何也不会想到,自己这趟出宗门办事,会这般狼狈。
另外的战场,灵使们或者一对一,或者游走配合,竟是硬生生同这一众仙人僵持在了一起。可有一位白衣仙人并未与这一众灵使战斗,这人自然是这一众仙人的首领,那个眉间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
他握着手中灵剑,此刻面目再无温和可言,狰狞之相,倒真的令人不由有些胆寒。
“小辈,我等一再忍让,你一而再再而三。今日若不将你从六界抹除,我等还有何颜面回宗门!”
语落,这仙人身如利箭射向了萦如歌。那动作迅速,萦如歌也是眉头微皱,不由惊叹。可此时此刻,哪有空闲功夫容你去赞叹对手。
萦如歌扑扇翅膀不断躲闪,同时,自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周身也是一而再的出现金色巨龙。
他一剑又一剑斩杀金色巨龙,巨龙化为烟雾消散,随后又自某个刁钻角度出现。
萦如歌自信阴阳策的强大,这些受阴阳策影响的灵使此刻战力,更非他们生前能比。可他终究还是再次忽略了那个本质的问题,他们面对的,是仙人,是真真正正能被称为仙人的修仙者。
还是那个受过伤的白衣仙人率先动手,一道天雷再次落下,那东离武士人介被天雷直接轰中,顷刻化为云烟消散。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一章:阴阳分水
随着人介被天雷击中化为乌有,萦如歌也是呕出一口黑血。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看到萦如歌反应,明白了过来。随后听他喝声道:“各位师弟,将这些灵使一一除去!”
语落,这些白衣仙人开始催动仙力,各出极招对付与他们缠斗的灵使。首先遭殃的,是那个唤作天择的高个子灵使。随着天择的消散,萦如歌再次呕出一口黑血,不由有些眼睛发花。
那个唤作艾先生的胖子扭头看向了萦如歌,声音恭敬道:“尊者,可要再唤出他们?”
萦如歌抹去嘴角黑血,点了点头。这艾先生看着萦如歌如今模样,不由犹豫起来,可随后却听到萦如歌的怒喝声。
“只要我还在,你们就死不了!动手!”
艾先生不由叹了口气,双手快速结印,紧接着一声大喝,随后肥胖的身子不由泛起了白光。白光渐渐分化出一团,随后再次分化出另一团。三团白光逐渐暗淡,直到光芒彻底散去,肥胖的艾先生、高个子的天择同东离武士人介再次出现在了萦如歌身侧。
若细细看去,那个艾先生的身躯,好似稍稍小了那么一圈。可不等一众仙人再仔细打量这重新出现的三个灵使,那高个子的天择抡着手中巨大的镰刀朝一个白衣仙人冲了过去。
东离武士人介则双刀齐出,再次冲向了那个才用天雷让他消散过的白衣仙人。
又是一番缠斗,面对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的进攻,无奈修为境界的差距,令战斗成了单方面的碾压。萦如歌竭力躲闪,随后趁着者白衣仙人的出招收招间隙,钻空子一般打出适用招式。
萦如歌的星辰决说是仙法,夹杂了俗世的炁,说是人间术法,又是靠仙力催动。若是星辰决完善,即便对抗仲西侯这般鸿蒙四重、三重境界的高手,也是秋色平分,甚至还能压对方一头。
可如今面对的,毕竟是催用仙力使用仙法的仙人,他的星辰决,俨然成了笑话。
萦如歌此刻不敢使用星辰决里头的那招角木蛟,生怕一个不好,又惹怒了那条黑龙,反倒给老僧啊呜添了麻烦。
不论萦如歌顾忌或不顾忌,黑龙终究是血口一开,使得啊呜化作烟雾,随后为风吹散。啊呜的消散,使得萦如歌呕出数口黑血。那妖魔化的样子也难维持,头发逐渐恢复黑色,双眸褪去了血红,身上妖斑也开始暗淡。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最大的危机,是他背后的那双羽翼羽毛开始散落,翅骨也逐渐缩回了他的背部。
万幸这一切发生时候所处高度凑合,萦如歌就此摔落,也只是疼痛,没有伤到,或者就此坠亡。
随着萦如歌的力量不支,任是处于下风的人介、天择和海岛,还是勉强平手的羡晨和慕落,更牵连到了略处上风的面婆婆同星日马、房日兔。同一刹那,这些灵使都是身影开始暗淡。而还停留在原先萦如歌所处位置的艾先生,也是身躯开始透明,直到彻底消失。
原本对抗一众仙人和黑龙勉强还有一战之力的十一灵使,如今只剩下了柳三青一人。
看到萦如歌散去那妖魔化的形态坠落在地,柳三青十二把灵剑疾疾催动,连环攻击打退了面前的仙人,随后身影闪动,回到了萦如歌身侧。
纵然柳三青双眼纯白不见黑色,可那面部表情所流露出来的关心,半点不假。
“可有碍?”
萦如歌的嘴唇惨白,脸上血色散了七八,已如此模样,还是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三青,这黑龙究竟怎的情况,你可有觉察出什么?”
柳三青眉头皱起,语气之中流露忧愁,道:“上次见到这黑龙,怎的也有化神修为,如今再看,估摸着也就只有金丹左右修为。这段时间,也不知这黑龙是遭了什么劫难,才会境界跌落得这般快。”
萦如歌突然想到了什么,眼中散出神光,道:“可还记得那只白羽凤凰?”
柳三青不明白萦如歌现在怎的会提及那只白羽凤凰,随后也是空洞的眼神隐隐射出神光,语气惊喜,问:“如歌,你说的,可是曲儿?”
不愧知己,萦如歌微笑点头,随后坐直了身子。天上的白衣仙人正要重整阵势杀向萦如歌,那黑龙却又突然冲撞向他们,也不知这阻挠是有意还是无意。
白衣仙人们无奈只得去应付黑龙,这倒给萦如歌这边多了点喘息的时间。
萦如歌双手结阵,右手双指作剑朝天一指,厉声道:“曲儿,来!”
时间慢慢过去,满是星辰的夜空却无半点反应,萦如歌同柳三青也是不由心里咯噔,莫不是,萦如歌失去了同那火凤曲儿的联系?
看到战败坠落,没了人样的萦如歌,郡主大人心如刀绞,更是甩开了墨曲儿的手,双眼含泪向萦如歌跑去。
听得有人喊着“荼儿”“荼儿”,萦如歌同柳三青均是皱眉循声看去。当萦如歌看到梨花带雨跑过来的是郡主大人,也是不免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个什么滋味。
郡主大人到了萦如歌身前,扑通跪倒在地,泪眼朦胧。她双手颤抖想伸过去抚摸自己孩子的脸,可那份愧疚却是让那双手最终停留在了空中,没进,也没退。
当郡主大人身后的墨曲儿同虎佬这次清晰看清了萦如歌的脸,也是心里头一颤。这二人又看向了趴倒在地,衣袍烧毁一丝不挂的墨茗,随后又转过头盯着面无血色的萦如歌。
这人,竟和庄主有着一般的面容。暖才文学网
墨曲儿心里明白,可虎佬毫不知情,几番犹豫,最终还是不合时宜得问出了口:“夫人,这,这,这位,这位公子怎的和庄主……”
不等虎佬问完,只觉右脚脚趾生疼,是墨曲儿正狠狠在踩他。看墨曲儿,蹙眉瞪目,又微微摇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这等疑惑,此时询问,并不恰当。
萦如歌幼时时常梦见的女人,这个应当称为“母亲”的女人。她可真美,既有成熟女性的风情万种,也有大家千金的贤淑端庄,隐隐之间眉宇更是流露一股英气。
想来她年轻的时候,也是眉黛青颦,莲脸生春,倾国倾城之容。
这张脸可真清楚,岁月的细纹,胭脂未遮盖住的斑点,是好是坏都能看入眼中,不似梦中连眉眼嘴巴都是一片模糊。
看着她双眼流泪,嘴巴颤动,萦如歌不愿再多看,千言万语到了嘴边,最后不过一句:“墨夫人,退后些,容易伤着。”
墨夫人,墨夫人,万般言语最终汇成的,也就这么三个字。
墨曲儿的小脸上刹那怒意浮现,她正要开口,却被虎佬拦住。毕竟活了几十年,看过了太多怪事。虽不知其中弯弯绕绕,但虎佬清楚,此刻,旁人不好干涉。
郡主大人强忍情绪,起了身,一步三回头随着墨曲儿又到了一旁。墨曲儿看着郡主大人伤心的模样,心里头也是跟着抽抽,随后她又恨恨看向萦如歌那头,想破骂,最后还是忍住了。
因为郡主大人的出现,萦如歌的心神有些不稳,若非柳三青提醒,差点就忘记此刻最重要的,是唤出曲儿本体。
再次双手结阵,右手双指作剑朝天一指,厉声道:“曲儿,来!”
可无奈,不论如何稳住心神,亦或催动仙力,愣是感受不到半点同曲儿之间的联系。再看黑龙那头,那八个仙人已经死死将他困住,想来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也将功成。
“这柄剑,当真这般重要么?”
提问的是萦如歌,不是柳三青。而给予肯定答案的,却是柳三青,不是萦如歌。
“这柄剑,不能被带到天上。”柳三青的语气之中满是担忧,随后继续解释,“若只是你的十三恨,也就一些练体练气还有筑基的修士会认作珍宝,对于这些结丹以上的修士,虽说算不得尔尔,但也不至于专门落俗来争夺。可这条黑龙,万不可被带到天上。化神境的剑灵,若被一个同等境界的仙者握在手中,怕是天上的宗门势力,该重新洗牌了。”
不过一柄剑,怎会有能力令天上宗门势力重新洗牌?不论怎么听,都有些危言耸听。可说这句话的是柳三青,也因此,萦如歌深信不疑。
没法唤出曲儿作为战力去阻止黑龙同这一众仙人,萦如歌看向了趴倒在地上,头发烧焦,身上也已一丝不挂的墨茗,悠悠然说出了一句话。
“这柄剑在古龙潭怕也有数百近千年,三青,你觉得这般长的岁月,可当真一直安宁,没有贪心者来掠夺么?”
柳三青跟随萦如歌有些年头,除了萦如歌修为被封的第一年这一人一灵失去了联系,随后的日子灵封逐渐淡化,柳三青凭着同萦如歌强烈的羁绊也是能偶然同他对话,甚至谈天说地。
更不提自踏入西地,在古木林受伤后,那封灵的力量减弱不少。不说他柳三青,也不提这自行沉睡的灵使,其他被封入萦如歌体内的灵也偶而能出来作妖,恶心恶心萦如歌。
要说自从死后成灵的他同萦如歌的联系有多紧密?
二人更似双魂一体,萦如歌在想什么,想做什么,只要一句话,甚而一个眼神,他都能清楚个七七八八。
“如歌,你想做什么?”
萦如歌面带微笑看着柳三青,声音平静道:“三青,你很早之前,就已经知道墨家的秘密了吧?”
柳三青愣了,他不知该如何言语。
“三青,你是忘了么?阴阳策一旦解封,你们重新化为我灵魂的一部分,你们所知的一切,我都能一清二楚。”
柳三青的语气无可奈何,随后淡淡一句:“若如此,你这一生,当真······”
“三青啊,我除了曾是个武道不差的高手,我还是个修仙者。若只是炁源全废,那与朱一诺,也无差别。”
柳三青不由冷哼一声,却非嘲讽萦如歌,随后又语气平淡道:“如歌啊,你可知道,朱一诺天生没有炁源,他的身体不清楚炁为何物,活了十几年自也不曾依靠炁的流转。可你生来炁源强悍,你的身体早已习惯了炁的流转。你自行废了一半炁源,不过鼻孔被堵一个,还能呼吸。如果你将炁源全部剥离,那你该如何活?”
听到这等比方,萦如歌哈哈大笑,随后用嘴几个吸气吐纳,随后道:“谁说只有鼻子才能呼吸,嘴巴,不也是能做到么?”
“那你可知道你不再依靠炁源,若某日你再受伤濒死,无力维持仙力运行,那等待你的,当真只有一死了!”
萦如歌依旧是点了点头,声坚定道:“上一次,我的确留有私心,但这次,该还给墨家的,都还给他们吧。”
“好,你既然决定了,我自不会拦你。你已知道如何催用这阴阳分水术,你要做就做吧,纵然可能灰飞烟灭,我也会护你这段时间周全。”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四章:触底反击
萦如歌看向了趴倒在地已经昏厥的墨茗,心中万千感慨,最终未有一语。他又看向了柳三青,声音平静道:“三青,后边就劳烦你了。”
柳三青背对着萦如歌,只是点头,未出一语。长路漫漫,既无法代你前行,唯有紧握手中剑,站在你身后。
东极扶桑,西极若木。阳起之所,日落之处。
两极相生,阴阳相互。
若夜不再临,徒留白昼,金乌十二个时辰照耀大地,可会江河不流,生灵枯死?
黑龙同八位白衣仙人的战斗还在继续,萦如歌这头,手作爪一招“纳云手”,强大的吸力使得墨茗身躯飞向了他。双手探出,稳稳接住,看着自己这位兄长如今模样,萦如歌心里头也是不由抽抽。
平日里俊朗文雅的墨家公子,如今再看,却是头发烧焦毁了大半,身上脸上的皮肉一块又一块的灼伤也是触目惊心。即便如此狼狈,可他的手中依旧是紧紧握着那柄已经再化墨色的莫语剑。
我魔慈悲,我魔慈悲!
这是剑招,还是感慨?若佛无情,魔来救世,慈悲一词,为谁量身定制?
“墨宇折空,北辰独当。”
口中喃喃着最初写给月儿的这句话,那时起,自己已经做出了抉择。
天上星辰万千,除了北极星,也就那颗唤作启明星的要稍稍特别些。听师尊说,启明星是颗影星,不见光明。它是启明星,是长庚星,也是太白金星。任它如何璀璨,终究是颗影星。
既然影星无光,那就莫再强求了。
萦如歌双指作剑探向了墨茗膻中穴的位置,不等他输送自己的炁,墨茗的炁源就开始强行索取。那感觉,就好似有人用尖利的牙齿咬破你的喉咙,贪婪得吸取着你血管里的血。
随着炁源慢慢的枯竭,萦如歌的面色愈发惨白,力气也好似在一点一点被抽空。也有几次,手臂直伸双指作剑的动作也难维持。萦如歌接下来的动作更为直接,对自己颇为残忍。
他索性举起了自己的左手,想也不想,一口咬在了小臂上。不过一口,令他精神振奋不少,可那自残行径令小臂鲜血淋漓的样子,在远处的虎佬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揪心。
郡主大人已经背过身去,肩膀依旧在微微颤动,可却听不到哭泣的声音。原本还对萦如歌怀有恨意的墨曲儿,也是不知如何形容此刻心情。
就这般持续了近一刻钟,萦如歌的身体也快到了极限,也是这时,白衣仙人同黑龙的战斗也快到了尾声。不论从哪方看,也都是黑龙势尽,白衣仙人们占据着绝对的上风。几番打斗下来,黑龙也似精疲力尽,面对攻击束手无策。而黑龙的反击,也只是无力挥舞几下龙尾,如离了水的鱼儿,无力的挣扎。
随着萦如歌的炁传输殆尽,他的眼前所见,已经模糊。而再次接收萦如歌炁的墨茗,也是逐渐睁开了眼。他身上被火灼伤的皮肤在肉眼可见的速度愈合,结痂。当他睁开眼看到萦如歌的刹那,也是不由瞪大了眼。
看到墨茗苏醒,萦如歌没了半点血色的脸上露出一个笑容。那个笑容,凄白而温暖,又听到了他毫无生气的声音。
“你醒了,就好。”
语落,伴随着最后一丝炁的输出,萦如歌仅剩的炁源六脉彻底枯竭崩碎。炁源的损毁,无异于内脏的枯竭坏死,伴随着一口黑血的吐出,萦如歌终究力气也是耗尽,身子向一侧倾斜,昏倒过去。
墨茗才苏醒,身体还未习惯,想伸手去搀扶,终究是慢了一步。这时听到“当”的一声响,随后一道白光射入了萦如歌的身体。萦如歌再次有了动作,将要摔倒的萦如歌左手猛一撑地,那地面甚至被摁出了一个掌印。
墨茗看向这与自己有着一般面容的人,一脸惊愕。可当他看到那双眼睛中透露的恨意与怒意,也是不由心头一颤。此时的墨茗大脑几乎一片空白,随后万千情绪又是一片混乱。
疑惑、诧异、惶恐、畏惧、担忧,甚至,还有隐隐一丝的杀意。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站起了身,他盯着自己的双手,随后一声哀叹,道:“如歌啊如歌,墨家是存是灭,早与你无关,又是何苦?”
墨茗也是缓缓站起了身子,犹豫再三,最终还是问出了口:“你,是何人?”
他面前的这个男人侧过头,看向了他,嘴角却是露出一丝不屑的笑。那双眼睛,依旧射出着恨意与怒意,可随后雷动的笑声扩散在了整个天水山庄。
郡主大人一干人等看到墨茗重新站起,不由心喜。可看到萦如歌的变化又是不由心颤。可当听到那雷动笑声,又是不由一脸苦闷。
这笑声同样引起了天上与黑龙缠斗的仙人们的注意,那朝天火焰纹的仙人眉头微皱。他看了看黑龙,又看了看墨家兄弟,最后还是黑龙为先,将墨家兄弟那头暂且放下。
“墨茗,墨玄荼,今日记住了,你的性命,你们墨家,是这个墨家弃子,萦如歌所救!”搜书吧
听到这等话语,墨茗不由眼睛睁得更大。
“墨家,弃子?”
墨茗的口中喃喃这几个字,在看到对方面容的时候,对方所说的话语,墨茗已经信了七八分。不等他再问什么,也不容他再细细回想,他的膻中穴处一股火烫感觉再次袭来。
这感觉的出现,他欣喜,又畏惧。
墨茗的额头同鬓角开始渗出细汗,牙齿咬得咯咯响,握紧的拳头指甲已经陷入了掌心肉中。可即便如此,即便胸口好似被人强行塞入了一颗滚烫的火球,墨茗硬是没有哼出一声。
又是这般,过了得有半刻钟,白衣仙人那头也基本降服了黑龙,黑龙庞大的身躯即便还会偶尔扑腾几下,但也已是无用功。八百多年行为,曾是化神境界的剑灵黑龙,此刻,与将死的泥鳅,也无差别。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自方寸物中取出一个造型朴素的剑鞘,准备将黑龙打回宝剑本尊模样,再收入这剑鞘中。正当他要打出最后一招,异变再起!
只觉他们后方杀气漫天,随后听得无尽的“簌簌”声。只是一个回头,就看到漫天剑气暴雨梨花一般向他们射来。
眼见大事将成,却又来了搅局者,白衣仙人们怎会不愤怒。那个健硕的白衣仙人直接一个飞身挡在了众人身前,随后再次双臂交叉,他们下方的大地开始碎裂,随后悬浮汇聚在他们身前十余丈的位置。那些碎石泥土,就在他们身前十余丈位置的地方融合成了一个八卦纹形状的盾。
那漫天剑气打在了那八卦土盾上,这仙人所化用于防御的八卦土盾在漫天无尽的剑气攻击下,竟开始出现了细细裂纹。随后裂纹越来越大,碎裂趋势更加严重。
不等八卦土盾碎裂,那个俊秀的白衣仙人已然出手。只见他轻轻一挥衣袖,一个巨大的龟壳出现在了八卦土盾后方。这巨大龟壳才到了防御位置,那个八卦土盾已经碎裂。随后漫天剑气打落在巨大龟壳之上,如利箭射在铁盾之上,不断发出“钉钉”声响。
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余光扫去,看到了这漫天剑气的源头。那个被火焚烧,近乎丧命的墨家掌剑人。此刻的他身子赤裸,头发焦黑,眼神犀利。手中握着剑,双脚踩着一柄灵剑漂浮在了半空。
他手中的还是那柄莫语剑,这莫语剑的颜色已经恢复了最初的漆黑色。
而在地上,那个也被他们打倒的鬼道小子,则双手负后腰,一脸轻蔑看着半空战局。在他周身,还有十二把灵剑漂浮回旋。随后,只见他剑指一挥,十二把灵剑汇聚成一条直线,纷纷射向了他们。
朝天火焰纹的仙人不由睚眦欲裂,他恨自己为何没有早早结果了这些俗世蝼蚁的性命,大事将成,这节骨眼上,这俗世蝼蚁又来碍事。
“隆成,杀了这地上的蝼蚁!”
朝天火焰纹所唤之人,是那个最初受伤的白衣仙人。一听自己终于可以开杀戒,这个唤作隆成的白衣仙人也是满脸笑意。随后他握着手中灵剑,背后剑匣打开,又是飞出七八柄飞剑跟随在他身后,朝萦如歌飞去。
墨茗不知道,郡主大人等人不知道,可这隆成仙人再清楚不过。这鬼道小子虽说站立大地之上,潇洒御剑骚扰着他们,但这鬼道小子并不是原先那个鬼道小子。
话听上去奇怪,解释一番,就是令他恨得牙根痒痒的那个柳三青,此刻附身在了这个鬼道小子身上。现在种种行径,也不必多说,都是这柳三青在捣鬼。
除了被墨茗踩在脚下的无常剑,其它十二把灵剑已经飞向了白衣仙人一众。看到这隆成仙人朝自己飞来,柳三青手一张,自十二把灵剑群中脱离了一柄,向他飞回。折回的这柄,自然就是他的那把快剑,瘦马。
“柳三青,你个不知死活的,已经死了,就早早去东阴界投胎。现在想后悔,晚了!”
面对言语嘲讽挑衅,柳三青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轻蔑,冷笑。瘦马握在了手中,自己又附身在萦如歌身上,生前所学剑术,所学仙法,都可催动。
“泰山,镇!”
三字吐出,隆成仙人只觉身子重如泰山,竟是急速下坠,随后正面朝下摔落,甚至陷入了大地。自他剑匣飞出的八柄飞剑则继续飞向了柳三青,隐约之间,速度好似越来越快。
柳三青不敢托大,更怕伤到了萦如歌的身子,只得左右躲闪。费了好大功夫,又被飞剑划破后背三剑的代价下,瘦马剑将七柄飞剑,悉数斩断。
稍稍松懈,那泰山镇的威力减缓了几分,隆成仙人一催力,挣脱了束缚。他自土坑之中飞离,冲撞向了柳三青。
却是这时,另一个搅局者,也出手了。
隆成仙人只觉一股强大风劲自他右侧袭来,他收住冲势,身子疾疾后退,险险躲过。可即便没有被从侧面贯穿身体,他的右脸,自笑肌到颊肌到鼻翼,被划开了一道口子。肉已翻开,血也是刹那覆盖了小半张脸。
那自他侧脸划过飞走的,是一柄冰蓝的宝剑。
随后一个声音有些慵懒,悠悠然道:“他人之力杀不了你,那么孤就催用自己的能耐,看能不能杀了你这,仙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五章:恩怨两清
“半生闲隐卧西林,万里黄沙不见卿。一朝提剑破天道,睨世孤傲问王侯!”
又听四句诗,风更盛,呼啸声中似有鬼哭神嚎,阴森渗人。这隆成仙人竟也不由慌乱,没了仙人风采。他手中的剑在微微颤抖,是剑中的灵在畏惧。
那冰蓝的听雨剑在空中几个回旋,随后飞回了那黑脸汉子手中。仲西侯手朝上一举,握住了听雨剑。他眼神孤傲,除了那王者睥睨天下的无双气息,再无其它。
又有一个声音幽幽传来,声音有些戏谑玩笑,道:“侯哥,你也真是,一个剑客,出门连剑都不带。”
仲西侯冷哼一声,随后道:“小雨,你已答应了为兄同师尊,会助墨家度过此劫。”
那个声音的主人,自然是仲西侯的十二师弟,萦如歌的十二师兄,简雨蜓。简雨蜓自一棵只断了些枝桠的大树上跳下,他一身冰蓝袍子,原本白净的脸此刻也显露了几分狼狈。当仲西侯看到这张脸,眉头微微一皱。
“小雨,你受伤了?”
听到自己师兄关切询问,简雨蜓的脸上竟流露出几分可惜,听他道:“唉,当真是可惜啊可惜。侯哥,我就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就被人乱剑砍死了。可惜啊可惜,那家伙体力不支,最后跑路了。”
仲西侯眉头皱得更深了些,虽知道小雨一心求死,但这样的话每每听到,终究觉得有些,有些,别扭。
“既然没死,面前这八个仙人,可是你的机会。”
简雨蜓先是看了看面前不远处的隆成仙人,却是不屑得摇了摇头,随后抬头看向了空中七个白衣仙人同黑龙,这回倒是点了点头。
简雨蜓的这般表情变化,隆成仙人自然是看在了眼中。他不曾料想,区区俗世蝼蚁,对待自己这么一位仙人,也敢露出这等鄙夷神情。隆成仙人不由怒意更甚,握紧手中剑,也不去理会柳三青,就那般冲向了简雨蜓。
就在他离简雨蜓距离拉扯到一丈不到的位置,简雨蜓一个眼神怒瞪,隆成仙人脚步停顿,随后小腿一软,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简雨蜓就那般从他身侧走过,声音冰冷,语气依旧轻蔑,道:“区区蝼蚁,未窥天道,也敢妄称仙人?可笑。”
简雨蜓随后手一挥,大气之中水汽凝结,结为冰晶宝剑。剑握手中,虽不如听雨剑来得趁手,但也不差。可这把剑,简雨蜓却不是用来挥斩,正手换反手,随后一个射标枪的姿势,助跑两步,“嗖”,冰晶宝剑就这般被他射了出去。
冰晶宝剑威势迅猛,即便那众仙人,也是不曾见过。不等这一众仙人再有动作,冰晶宝剑已经靠近。那俊秀的白衣仙人不由摧使那巨大的龟甲法宝换了方位,去挡住这把冰晶宝剑。
巨大龟甲才变更位置,在他们正前方,又一波漫天剑气疾疾射落。
那健硕的白衣仙人只得仙力猛提,一连化出四个八卦土盾,这才挡住了墨茗的攻势。他如何也不曾想到,在他们眼里,孱弱得如同小娃娃的墨家掌剑人,苏醒之后的战力竟恐怖如斯。
而当冰晶宝剑才触碰到那个才变更位置的巨大龟甲,冰晶宝剑刹那崩碎。俊秀的白衣仙人嘴角露出冷笑,眼神也如仲西侯一般孤傲。可随后,他的眼神呆滞,不敢相信眼前所见。
当冰晶宝剑崩碎的同时,他的巨大龟甲,也同时龟裂损毁。随后化为了一片一片不过拳头大小的碎片,风吹过,这些碎片又化若西沙,消散。
白衣仙人们也都注意到了同伴宝物的损毁,均皱眉疑惑,百思不得其解。那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知道这新来的冰蓝袍子年轻人不是泛泛,看了看黑龙,又看了看这冰蓝袍子的年轻人,最后握紧手中灵剑,身影迅速,朝简雨蜓射来。
看着仙人纵横天上,潇洒快哉,简雨蜓摇头叹气,语气之中竟还透露出几分羡慕之情,道:“不说飞天遁地,不说乘风而行,只是御剑,我能这般逍遥,那也好啊。可惜啊,我做不到的,你还在我面前得瑟,太不厚道!”
最后四字声异常重,随后只见简雨蜓双手一张,两把气刃刹那形成。又见他双膝微曲,随后一个弹射飞跃而起。那飞跃而起的速度,不亚于他那柄冰晶宝剑射出的速度。
看到简雨蜓朝自己飞来,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先是一惊,随后眼中满是狂喜。双手握住手中灵剑,一个挥斩。可无奈,事情未如他所料想。当剑砍到简雨蜓的身体,剑刃已经陷入了皮肉,可想再入一分,却难如登天。
看向对方的脸,那脸上一个狰狞可怖的笑脸,随后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只觉腹部微微一凉,低头看去,不由眼神黯淡。简雨蜓手中的气刃已贯穿了他的腹部,鲜血流出,很快浸湿了那皓白如雪的仙袍。
可简雨蜓手中不止一把气刃,另一把气刃挥斩,朝天火焰纹白衣仙人的右臂,被齐根斩断。再随后,简雨蜓右腿抬起,用力一踹,将这白衣仙人踹向高空,自己则落回地面。当那柄飞剑脱离简雨蜓身体的刹那,鲜血自伤口彪溅,甚至还有不少直接沾到了这白衣仙人的衣袍之上。玩吧
落地后的简雨蜓手一松,气刃消散。他的伤口开始流血,血也同样浸湿了他的冰蓝袍子。左手食指抹过伤口,沾上了不少鲜血。食指放到嘴边,轻轻一尝,满脸陶醉。
身子还在后飞的白衣仙人自也看到了这一幕,此刻他的心中再无怒意,取而代之的,是畏惧。
随后,他听到地面上这冰蓝袍子的年轻人声音无奈道:“唉,终究不是什么真正仙人,只能破开这点口子。”
再那之后,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眼中所见,更是令他脑中一片空白。那种空白,是恐惧到极致的畏惧。
冰蓝袍子的年轻只是用手摸了摸伤口,那划开的剑伤口子,刹那愈合。甚至那流出,或浸透在袍子上的殷红鲜血,也都自行飞回伤口处,不留一滴。而那些溅射在自己身上的鲜血,此刻竟化为了血红色冰晶,这冰晶还在不断蔓延。他的身体开始逐渐失去知足,不过几隙的功夫,还来不及呼喊,全身已被血红冰晶包裹。
在简雨蜓身后一个声音依旧是悠悠然的传来,听他道:“小雨,这些人可能算你对手?”
简雨蜓转过身去,仲西侯的身上又多了几道新鲜的血口子,但那些血口子也只是伤到皮肉,连胫骨也未触及。
“侯哥,你这回可是坑了师弟了。这些人,不过金丹修为,要不,我试试这条黑龙。不对,不对。”简雨蜓看着那快没生气的黑龙,不由摇头,喃喃着,“听闻墨家的黑龙是化神修为,我随便瞄了一眼,也不过金丹修为,这等差距,不是一两点。”
不过金丹修为!
这等狂傲话语,仲西侯也只得一脸苦涩。当真是师尊座下一众弟子,只有自己,是唯一的那个废材么?
“侯哥,你早早可以用御剑术对付这些半吊子,怎的就磨磨唧唧?”
听到御剑术,仲西侯苦涩更是添了几分,随后道:“一次催用,剑意少一分,为兄可不是你同小师弟那般的妖孽。为兄的剑意消散,无法重新修炼。另外啊,为兄虽不畏死,但更想好好活着。”
简雨蜓哈哈笑笑,使劲点头,道:“活着好,活着好。不同侯哥你废话了,我先帮你去宰了那些个所谓仙人,你么,就去那边,把小师弟身体里那个死鬼拽出来!”
语落,简雨蜓又是一个纵身飞跃,射向了天上的仙人。
而柳三青这头自也听到了仲西侯同简雨蜓的对话,他又看了看地上满身剑痕,失血而死的隆成仙人,也是表情复杂。
“仲城主,你若一开始就催用这等本事,如歌,也就不必这般下场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小师弟天资,不亚于小雨。可惜啊可惜,小师弟一生所学,太过繁杂。孤曾探测,小师弟的武道修为想要突破至鸿蒙四重境,想来也不会有太多机会。所以,三青兄弟,你可明白孤的苦心?”
柳三青一脸无奈,语气却是轻松了不少,玩笑道:“仲城主,歪打正着就是歪打正着,你怎就有这般厚的脸皮,说的好似用心良苦?”
仲西侯一听,哈哈大笑,随后也是一本正经道:“三青兄弟,你也该出来了。再这般占着小师弟的身子,终究损他阳气。”
柳三青也是点了点头,随后一道白光自萦如歌的身躯散出,萦如歌身子一软险些摔倒在地。可一阵风徐徐而来,萦如歌的身子漂浮到了原先简雨蜓站立过的树旁,背靠坐下。
看到萦如歌失去了行动能力,再次昏厥过去,在远处的郡主大人再难压抑情绪,又跑向了这头。
可不等她靠近,仲西侯挡在了她身前。看到这本该风韵诱人的成熟美人梨花带雨哭泣着,脸上原本精致的妆容已经花了大半,那样子,看着实在是怪异。
“仲城主,可能让开,让我,让我看看我的荼儿······”
眼神恳切,语气之中满是哀求。
可拦在她面前的这个黑脸汉子,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语气冰冷,听不出感情:“墨家生他有恩,弃他无义。小师弟已经将炁源十二脉悉数转给了墨庄主,又屡次为墨家解去危机。如今小师弟与你墨家,恩怨两清,此生无关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六章:庄主墨茗
听到仲西侯这般言语,第一个不乐意的,是那个奶猫一般的墨曲儿。这丫头满脸怒意,声音也是愤愤,道:“仲西侯,这是我墨家的事,你有什么权利干涉我墨家家事!”
仲西侯对这墨曲儿虽说谈不上好感,但厌恶,倒是丝毫没有。墨曲儿站出来说话,立场互换,再明白不过。可仲西侯还是冷哼一声,随后依旧眼神轻蔑,道:“小丫头,你墨家的事,孤的确无权干涉。可你这丫头可是忽略了,孤的小师弟,唤作萦如歌。萦如歌是孤的师弟,是暮寒楼的尊者,也曾化名千万游历江湖,这其中就有摧剑主令狐长空。纵然他身份多变,唯独,不曾是你墨家少主。”
墨曲儿指向天上还与白衣仙人们缠斗的墨茗,随后又指向靠着大树已经昏厥过去的萦如歌,蹙着眉头,喝问:“仲西侯,你眼神不好吗?萦如歌和少,和庄主一模一样的脸,天底下的人再相像,会相似到这种程度吗?萦如歌是我墨家遗失在外的少庄主,这是不可否认的事实!”
仲西侯又是一声冷笑,不是他的身世,他却神情落寞,声音之中流露了几丝悲哀,道:“的确是事实啊,的确是。”
听到仲西侯松开,墨曲儿如同斗胜的公鸡,脸上流露出几丝得意。可不等她再开口,仲西侯随后话语却是令她,令郡主大人,令虎佬,都哑口不语,满面羞红。
“孤还知道另一个事实,孤的小师弟萦如歌,才呱呱落地,第一口奶都来不及喝到嘴里,就被你们墨家,遗弃。”仲西侯又是一声冷笑,那落寞神情更甚,长长吁了口气,继续道,“算你墨家有些良心,没有直接把还是婴儿的小师弟给当作牲口献祭,至少还给了额条活路。也是你们给的这条活路,今时今日给你墨家,开了一条活路。如此,恩怨两清,互不相欠,可有错?”
再之后,也不给墨曲儿同郡主大人开口机会,仲西侯随手一挥,一阵风起托起了萦如歌的身子。
“三青兄弟,小雨来了,墨家也就没我等什么事。”
柳三青看了看郡主大人等,又回想萦如歌一路所受之苦,纯白的脸上也是平静,没了表情。柳三青再化白光,回归萦如歌的身躯之中。
仲西侯慢步过去,将萦如歌背在了背后,又是风起,身如纸鸢乘风而去。
看到萦如歌被仲西侯带走,郡主大人如神魂离体,身子一软瘫倒在地。墨曲儿纵然再愤怒,看到夫人如此模样,也是小脸忧愁跪坐她身侧。而那一言不发的虎佬盯着仲西侯化作星点消失不见的远空,眼神之中,情绪复杂。
墨曲儿则一脸惊愕,这个西地的黑脸汉子,是如何知晓萦如歌的身世?为何他的口中,还能说出献祭二字?
再说战斗那头,身怀炁源二十四脉的墨茗有如神助,愈战愈勇。区区俗世之人以武道修为同凡人之躯力战两位天上仙人,更是隐隐压了这两位天上仙人一头。
而简雨蜓那边,更似故意戏耍对方一般,不断落地再跃起,身如利箭射向天上仙人。每一次落地再跃起,均有一位白衣仙人负伤挂彩。已经断臂的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已经融化了身上的血红冰晶,恢复自由。
这仙人想将简雨蜓大卸八块以解心头之恨,可身体的冰凉同还未恢复正常的呼吸,令他心头恐惧压过了仇恨。当简雨蜓再次跃起与他侧身而过,那个狰狞笑脸,凶戾眼神,不由再次令他鬓角生寒,身子也不自觉后退。
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纵然今日不死,他的修行之路已然到了尽头。因为他的道心,崩碎了。
纵然此刻的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对墨家对黑龙没了威胁,可简雨蜓如何会放过他。在侧身而过时候,随手化出数十道寒冰剑气射去。
这剑气并非由俗世武夫炁源中的炁所化,而是真真正正的仙法。若非同门师兄弟出手护住,他这时已满身密布了血窟窿。
“宁灿师兄,宁灿师兄!”
眼前这白白胖胖的师弟的话语本该清晰无比,可听在这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耳中,却是朦胧模糊。他双眼看到师弟的嘴一张一合,可他在说什么?看那口型,是在呼唤自己的名字,可为何他的双眼,满是焦急?
唤作宁灿的朝天火焰纹的白衣仙人眼皮一重,双眼不由闭上,随后身如千斤重,摔落大地。发生不过刹那间,他面前的师弟纵然追赶,却如何也赶不上这宁灿师兄坠落的速度。终究听得“砰”,重物落地的声音。妙笔阁
当这位追赶的白衣仙人脚踏大地的时候,宁灿已经昏死墨家天水山庄的破碎石板之上。
原本五位白衣仙人防范简雨蜓骚扰,又要试着彻底封锁黑龙,已是勉强。此刻为首者昏厥,另一人去查看,局面刹那变成了三位仙人封锁黑龙的同时还要防范简雨蜓的偷袭骚扰。
而简雨蜓落地再跃起的频率又逐渐加快,令这三位仙人更是手脚渐慌乱,快没了招架之力。
那守在宁灿仙人身侧的白胖仙人眼中怒火伴着杀意迸射,剑指挥动,背后剑匣七把飞剑飞出,迅雷之势射向了墨茗。
他选择的是这俗世之人墨茗,而不是这才伤到他宁灿师兄的简雨蜓。
这白胖仙人也算沉着,处事不惊。至少此刻的他,还清楚明白,只有将墨茗彻底击垮,他们这一众的剩余站立才能集结,迎面才能提高几分。
可同样的,这白胖仙人终究犯了个其他师兄弟也犯过的错误。俗世之人,尽皆蝼蚁,挥手间,可灰飞烟灭。然今日所遇蝼蚁,却是个个身有双翅,飞来蹿去,好是快捷。这些蝼蚁口中利齿更是一口下来,就能扯下自个儿身上一块肉。
在同另两位师兄弟联手半柱香,结果却是即没法远程用飞剑用仙法轰杀,又没法近身抹杀墨茗的情况下,这白胖仙人气得原本白嫩的胖脸,刹那鼓成了红色。就听他破骂道:“俗世蝼蚁,只会这般阿扎手段,可敢堂堂正正,用剑厮杀!”
墨茗听着觉得有趣,这些仙人怎的一个个这般滑稽。墨茗催动着十三恨,可这些白衣仙人的飞剑更是他的数倍,怎的自己就是阿扎手段,而他们却算堂堂正正了?
墨茗剑指竖在眉心,那封锁这些个仙人动作又与之缠斗的十二把灵剑如同受到召唤,飞回了墨茗这儿,在他周身漂浮旋转。若墨茗此刻模样未毁,白衣翩翩,那样子,当真也是仙人风范。
墨茗手中莫语剑一竖,随后声冰冷道:“墨家掌剑人墨茗,向仙人讨教!”
随后这白胖仙人就见墨茗如同中了激将法一般踩着一把灵剑朝他飞来,白胖仙人嘴角露出奸计得逞的笑容。可他所不知的,正是他这所谓的激将法,葬送了自己的性命。
随手一剑,就是无情剑法中的语话三千。剑气自漆黑的莫语剑之上迸射而出,游若田里的蛟龙蹿向白胖仙人。
白胖仙人全然不介意墨茗将他做为第一个要收拾的对手,面带邪佞笑容,他没用剑,却是一掌击出。这一掌,是足可碎山的仙法。仙法之威,怎是俗世蝼蚁能够抵抗。可他再次忘了,面前的蝼蚁,并非他们这等仙人能随意捏死之辈。
墨茗并未躲闪,自身上散出浓郁无比的炁,那一掌威力打散了那如泥鳅游蹿的剑气,才触碰到墨茗身上散出的炁,却如水滴落入了墨池,消散不见。
不等白胖仙人惊讶表情展露,只见一道寒芒袭来,莫语剑刺入了他的胸口。这一剑力道、速度、准头,都属上上乘,纵然这白胖仙人一身肥肉,也是被这一剑自前胸刺入,后背透出。
墨茗拔出剑,脚下所踩的无常剑载着他快速飞离,同另两位先前就被他缠住的白衣仙人拉开了距离。
这白胖仙人睁着眼睛,可面上生气尽散,纵然他们的师尊来了,也已回天无数。
肥胖的身子坠落向大地,落地声响更是胜过了先前几人,甚至碎了石板陷入大地几分。他的眼睛依旧睁着,目光所向,是他的师兄,那位宁灿仙人。可即便宁灿师兄此刻醒来,对他痛哭流涕,告知会替他虐杀这俗世蝼蚁,为他报仇,他也是看不到,听不见了。
看着已经殒命的两个仙人,还有那断臂昏厥在地上的仙人,墨曲儿的眼中感情复杂。她又紧紧盯着墨茗,这将她捡回的小哥哥,墨家的少主,此刻俨然已真正成为了墨家庄主,墨家掌剑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七章:黑龙化剑
看到又折损了一位师兄弟,另两位仙人杀气更甚,法宝、灵器、灵符、飞剑,一股脑打向了墨茗。纵然墨茗身怀炁源二十四脉,战力堪比仙人,甚至更胜一筹。可面对这漫天而来五花八门的攻击,也是不由狼狈得踩着无常剑左躲右闪。
不等那两个白衣仙人再催招式,却又听到了一声惨叫,二人齐齐循声看去,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们看到时候已经晚了一些,他们那个俊秀的师兄弟已化为一个冰雕,又被那个冰蓝袍子的家伙一掌拍毁,化作成百上千的碎冰落下大地。
当简雨蜓再次落地跃起想对另一位白衣仙人出手,一道剑气自天下落下,打退了简雨蜓。简雨蜓被这剑气正面击中,却是毫发无伤。
众人齐齐朝天看去,安静数隙,天上再降千百道剑气。这些剑气化若游丝射向了活着或殒命的白衣仙人,射向了简雨蜓,也射向了黑龙。
简雨蜓知晓了这剑气对他全无伤害,也就欣然接受。可那些还活着还有行动能力的白衣仙人纷纷祭出了防御仙法,那条黑龙也耗费着最后的力气挣扎着。
这些剑气所化游丝不在伤人夺命,如木偶丝线一般黏住了那些白衣仙人、黏住了简雨蜓,也黏住了黑龙。随后剑气被收回天上,这些被黏住的白衣仙人也好,简雨蜓也好,那黑龙也好,也都被牵扯,飞向了天上。
墨茗落回了大地,回到了郡主大人身侧。他一身赤裸,实在尴尬。虎佬解下身上长袍让他披上,这才让场面好看了些。众人抬头望天,就这般盯了近半柱香的时间,全无反应。
而此刻天上,黑龙同还活着的白衣仙人们都是显露出了惊慌,唯有简雨蜓一脸淡然。
一个白衣白发,面容俊秀,一身英气的年轻男子自云雾后慢步而出。他的确是一步一步走过来,每走一步,就有云朵浮动到他身前。一步又一步,一条白云大道就在他脚下生出。
简雨蜓很少见到这人这般模样,更多时候这人不是孩童模样,就是化身一个黑发的俊秀少年。如今白衣白发的模样,虽说也见过,但每每见到,总会有种想上去干一架的冲动。
可惜啊可惜,这人有能力杀了他,但这人已非寻常仙人,杀了他,他也无法彻底解脱。
白衣白发的俊秀男子冲简雨蜓微微一笑,随后又看向了漂浮空中的白衣仙人,还有那条还在挣扎的黑龙。
那个健硕的白衣仙人心中畏惧,可还是开口问了出来,听他道:“前辈何人?”
白衣白发的俊秀男子手一张,那些缠在众人同黑龙身上的丝线消散,随后有白云漂浮到他们脚下,令他们如同站在大地之上。
“二哥,你又装神弄鬼了。”
听到这冰蓝袍子的年轻人喊着白衣白发的仙人二哥,一众白衣仙人不由心中一颤,脸上更是流露出了畏惧。
本以为只是俗世蝼蚁,轻松抹杀的角色已经另他们损伤惨重,可如今又来了一位高手前辈,这是孩子被欺负家长出来报复了么?可问题是,一直是他家孩子在欺负人啊!
白衣白发的仙人自然就是颜啸的二弟子,仲西侯、简雨蜓同萦如歌的二师兄,那个本名底光明的藏刃。
藏刃微微一笑,这一笑,没有丝毫杀意同怒意,更是令人如沐春风,身体竟也轻松了不少。随后他开口了,声音也是温柔无比,听他道:“你等小辈不过是受了宗门蛊惑,才会冒着天地法则轰杀神魂的危险下界掠夺。你等小辈相斗,本尊不便出手,而今惨白,再容你等缠斗下去,天地法则必将降下惩罚。”
“天地法则?不可能不可能······”
那个俊秀的白衣仙人满脸质疑,正要解释,却见这白衣白发的仙人手一招,众人也是朝着他身侧看去。
一团白云漂浮而来,白云散去,一个满身剑痕不成人样的中年人无形而现,摔落在了藏刃身侧。一众白衣仙人看去,不由个个倒吸凉气,后怕不已。
“这小辈可是尔等的门中长辈?既然仙地禁府存在,自有他存在的道理。小辈潜入其中,行贿守门仙者,妄图遮住天眼,简直可笑。”
这将死未死的中年人,的确是这一众白衣的门中前辈,论辈分,还是与掌门同辈的师叔祖。师叔祖的修为已过化神,将破炼虚,这等高深莫测的修为怎会落得个如此凄惨下场?
除了那昏死过去的宁灿仙人,其余还存活的仙人都是刹那跪在了云朵之上,脸色惨白,快与云朵相近。
可他们面前不远处,这白衣白发的前辈好似并不打算对他们出手。他只是摆了摆手,随后声音依旧温柔道:“已经说过,错不在你等小辈,本尊不会怪罪。且带着你们的这位同门,回宗门去吧。”
那俊秀的白衣仙人咬了咬唇,随后嘴巴张开又闭上。如此反复,犹豫几隙之后,最终开口。
“前辈,那师叔祖······”
回答他们的不是话语,是这白衣白发的仙人挥了挥衣袖,极为随意的一个动作。顷刻,那将死未死的中年人身躯化为白光消散,随后那白光又分散千万道流光向俗世各处射落。这白衣白发的仙人又是挥了挥衣袖,这一众白衣仙人身侧那两个已经命陨的同门的身躯也是散出白光,随后也是分散千百道流光向俗世各处射落。
这一众白衣仙人不敢再多语,其中一人抱起了那个断了一臂昏厥未醒的宁灿仙人,随后个个身后剑匣飞出飞剑到了脚底下,纷纷御剑离去。
这一片高空,如今只剩下了藏刃、简雨蜓同那条黑龙。
简雨蜓有些无奈,叹了口气,道:“二哥,弟弟我差那么一丁点就成功了,你,你,你可真误事。”有缘书吧
藏刃身形一闪,到了简雨蜓身前,一个板栗,疼得简雨蜓捂着脑袋哇哇大叫。随后这藏刃的语气再不如先前温柔,有些恨铁不成钢道:“十二啊十二,你,你可当真令人无语,无可奈何,真是无可救药!”
简雨蜓却是嘻嘻一笑,随后一脸讨好道:“好兄长,好兄长,不如,你也挥一挥衣袖,让我死了吧······”
简雨蜓话才说完,藏刃当真一袖子挥来。简雨蜓没有化为白色流光射向俗世,只觉一股难以抗衡的怪力袭来,将他拍向了俗世。至于这等高空落下,是否会摔死,藏刃倒也不会在乎。
这天上高空,立马就只剩下了藏刃同黑龙。
藏刃的表情也恢复了温柔,身子飘到还在挣扎的黑龙身侧,探出手摁在了黑龙鼻梁位置。一股暖流自他掌心流出,灌入了黑龙身躯。神龙闭上了眼,变得安静了不少。随后黑龙身上散出了黑光,黑光逐渐产生了变化,化为人形。
他一身黑色袍子,样子秀美,隐约之间,竟也是与墨茗有些许相似。
黑龙所化之人看到藏刃,不由身子一颤,险些跪倒在地。藏刃手一挥,将他扶住,随后声音温柔道:“天机,若我今日违背师父意思,将昔年种种告知与你,你可会再对墨家之人下手?”
黑龙所化之人听到墨家二字,那双眸子刹那射出杀意,即便面前之人是藏刃,也是毫不遮掩。
见到这黑龙所化之人如此模样,藏刃也是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你呀你,怨恨了墨家八百年,却不知,这个墨家才是你应当守护的。”
黑龙所化之人听到这话,不由眉头一皱,满脸疑惑看向了藏刃。
既然已经打算违背师父的意思,已经开了口,那该说的,不该说的,今日就倒豆子一般,统统说尽。至于再后边这黑龙所化之人会如何抉择,也就不是藏刃所能左右的了。藏刃所能左右的,是这黑龙的命。
“昔年前辈白一禅,同师父的确是无双的天才,但那个年代的俗世太过混乱。各片大陆,各个国家,各个氏族,各个宗门,他们拼的靠的,不是钱财,不是权力,不是武夫,而是修仙者。哪个势力的修仙者多,哪个势力的修仙者修为深厚,哪个势力就最有发言权。即便武道修为强如公子无双,面对花家老祖那般的人物,最终也无可奈何,唯有败下阵去。”
听到藏刃说起八百多年前,大邺初建前后的年月,黑龙所化之人的神魂好似也刹那回到了那个年代。
他随着主人那埋伏在黑暗处静待时机给人致命一击,看着主人囚笼中忍受各种酷刑,旁人的眼神尽是鄙夷与不耻。
他随着主人在战场厮杀,在天上厮杀,在东阴界厮杀。
他也看到了那个卑鄙该死的白天枢咬住自己主人的脖子,他狰狞的脸,如同吸血的蝙蝠一般贪婪吸取着主人的鲜血,掠夺这主人的炁同仙力。直到主人最后身体干瘪,倒在了地上。
可这卑鄙该死的白天枢却飞天离去,他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主人的尸体,为人踩踏,最后化作肉泥,尸骨无存。
黑龙所化之人沉溺在那昔年的痛苦之中,那个温柔的声音再次传来。
“天机,或许是我大师兄唤回了你的少许记忆,可是那些并不是全部。你无须知道太多,因为白一禅前辈同我师父双生降世,他们与寻常双生子不同。他们兄弟二人除了心念不同,身上的气息,还有那血脉均是一模一样,甚至可以说,他二人原本就是一个人。又是时间过去八百载,血脉开始淡化。所以,天机你未察觉感受出墨家人真正的气息,我不怪你,墨家也不会怪你。”
黑龙所化之人昔年一直跟在白一禅身侧,受其影响,也是聪慧万分。当他听到藏刃这般言语,他不由睁大了眼,眼神却是空洞。他想到了什么,可他如何也不愿去相信。双腿一软,膝盖一曲,不由跪倒在了地上。
黑龙所化之人抬头看向了藏刃,眼神之中流露出了一种渴望,他渴望这位仙人给予他答案,让他亲耳听到那个他不愿相信的答案。
藏刃看出了黑龙所化之人的心思,无奈摇头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温柔,道:“天机,现在的墨家,就是你应当竭尽所能,以死相护的白一禅前辈的后人。你若不信,我愿为此,立下九天誓言。”
眼前的藏刃何等修为,黑龙所化之人再清楚不过,他不过随手挥动,就能令自己修为被打落两个境界。这般的人物,若要自己为墨家而战,只需催用一点小手段,更改他的记忆,如此简单而已。
“不用了,我信了,是我,是天机错了······”
语落,黑龙所化之人满眼泪水,泪水自高空滴落,在坠落过程之中化为了水汽消散。
“是我错了,主人,是天机错了······”
这俊秀的脸庞因为哭泣变得扭曲,藏刃不去阻拦,任由这黑龙所化之人尽情哭泣。一个简单的秘密,何须隐瞒八百年,师父啊师父,你究竟有何苦心?徒儿今日所为,是对,是错呢?
黑龙所化之人止住了哭泣,朝着藏刃以敬天之力跪拜三次,随后起身。他的脸上依旧留有泪痕,眼神微微有些迷离,可语气,却多了几分坚定。
他问:“恩人,天机该如何补过?”
不过三言两语,藏刃见这黑龙所化之刃表明了态度,不由脸上露出了笑,那笑,依旧令人如沐春风。
他依旧是那温柔的声音,道:“白已化为了墨,世上再无阴阳分水。莫语剑已毁八百年,如今所留,不过残次品,莫语能否苏醒,犹未可知。天机,你可愿再化一禅道天机,护着墨家?”
黑龙所化之人没有言语,他的身上再次散出了黑光,黑光化形,黑龙再次现形。伴着星光月光,黑龙的鳞甲开始变换了颜色。原本的漆黑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庄严佛像那般的纯金色。金龙向下蹿落,直射墨家的天水山庄。
藏刃向下看去,只见天水山庄,现任墨家掌剑人墨茗的身前,一把纯金色的宝剑深入石板,隐隐散出了五彩佛光。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八章:笑问诸神
底光明又看向了天上,他双眼所望,不是此片天空,更不是那天下剑宗所在高度。底光明手朝天一举,纳漫天星光汇聚成剑。这柄剑质若琉璃,星辰之色,隐隐散出的紫气却是令这柄剑多了几分诡异气息。
手一松,这汇聚漫天星光所化的宝剑飞到了底光明的脚底,随后这白衣白发的仙人双手负后腰,御剑直上九霄。
而在那人所不见,仙不可及,甚而此间天地,神也只是听闻,不知是真是假。
这片天地只是看去,与俗世倒无差别。连绵山川,无际的大海。蔚蓝长空,青青草地。若只是看看,当真会误以为,此间天地,依旧俗世。
此间天地,被这淡黄衣袍的道君取名神无山野。
这淡黄衣袍的道君今日漂浮空中,那座下异兽不见身影。他眯眼微笑,看着不远处这疲惫万分的红袍男子。
这道君同红袍男子,自然就是书难同颜啸。
纵然此刻颜啸已身体疲乏,可嘴角依旧带笑,眼神冰寒。已将他击倒了一次又一次,可这不过耗费八百载,就已凌驾众生的俗世蝼蚁,他此刻那种意念坚定却毫无使命感的态度让书难颇为不喜,更收起了笑脸。
随着书难的怒眉,山河大地开始回应他的情绪。
脚下的土地不断颤动,好似马上会分裂成道道沟壑,原本还是白日的长空也刹那暗下,明月星辰高挂,随后乌云掩月黑夜无光。天地变色不过一瞬,好似是这淡黄衣袍的道君在宣告颜啸死亡的来临。
周边空气温度也在刹那降至冰点,千里之外的风沙,五条参天龙卷愈来愈近。
风扬起了二人的衣袍,灰暗的神无山野,隐约可见一黄一红两个人影对峙。那个黄点慢慢腾空飘起,用雪山飞鹰那样的眼睛看去,黄衣道君竟开始周身起了变化。
就见书难白光包裹,玉冠崩坏成七八片,原本一头乌亮的黑发任由风抚,渐渐的竟成了淡黄色,黄中带白恍若上好的缎子。皮肤白皙细嫩好似吹弹可破,原本就俊俏的脸庞五观更为锐化,尖刀化作羽玉眉,凤眼深沉若海,寒光泠泠,高鼻薄唇,俊俏秀美。却又有如冰川千年不化,又令人情不自禁解襟暖之,一颦一笑竟已难分男女。
再往下,原本淡黄色的书生袍子换了款式换了料子,领口袖口,似有黄金打造的六耳蛇饰品,袍子上也用金线绣了这么一条闭目安静的六耳蛇。
风呼呼狂啸,黄白相间的长发同宽大的袍子随风而动,衣袂翩翩,如緱山之鹤,似华顶之云,俨然天神降世。
与之对应的颜啸,竟再无凡间武者世外隐人那种潇洒淡然与处事不惊。
他是疯了吧?他是疯了?他疯了!
他竟在神无山野解开了自我禁锢,就因为自己不认同他的理想么?
扑通,毫无防备,颜啸跪倒在地。
那一跪,同样竟是山河为之震撼,好似此间的生灵万物都明白了红衣人的心意与决心,乌云散去,阳光一缕一缕射穿厚厚云海照耀大地。大地恢复了平静,唯独那参天龙卷的沙尘半分未减。
黄衣道君那黄袍上原本沉睡模样的六耳巨蟒刹那睁开了眼,吐着信子不断在袍子上游动,栩栩如生恍若实体。在下一瞬,这道君开始仰天狂吼,那声音,竟能胜过鸿蒙巨兽望天犼。
整片神无山野开始颤动,神无山开始快频率震动,山石开始聚拢。四肢、躯干、头颅,神无山竟化为一山石巨人,同样一声朝天怒吼,怕是方圆百里都能听到这一声震天之怒吧。
跪着的颜啸低下了头,双手合十,好似虔诚的信徒在向苍天祷告。他开始磕头,双掌摊开,手背朝上触碰大地,“咚”“咚”“咚”,一声又一声的磕头声同样响彻了神无山野。
黄衣道君开始愤怒,他们存在了多久?千年?万年?数十亿年?单身
他对时间早已没了概念,他只明白一件事,他们六个,是无上的存在,他们六个,本该同心协力一道前往天外天去寻找本主。然而除了他,也只有他,同胞们竟齐齐拒绝了他。
“你给我停下来,我让你给我停下来!”
土灵子右手猛力一挥,就见那支青帝玉笔凭空而现,玉笔空中挥舞,将玉笔散出的浓墨化为箭雨射落而下。
颜啸一动不动,继续磕拜,所有的箭矢竟无一正中。
书难不断挥舞青帝玉笔,箭矢成千上万不断落下,颜啸的身影时而左时而右,箭矢无一命中。
参天龙卷愈来愈近,在约摸还有五六里地的地方,颜啸起身站直。
就见他阖上双目,红袍随风而动,风如锋利的刀刃,不断划破他的衣袍他的脸颊,长发还在飘动,这长发早已黑白相杂。
他并未变得如同黄衣道君那般,样貌俊秀非世间该有,唯一不同的,是他眉心出现一道慑天火焰纹。
又是一个简单动作,伸直右臂,张开右手,竟是收风沙为剑。再见左手,同样伸直左臂,张开,竟是左手燃火,火焰刹那形成一把唐刀。
一刀一剑,一刀一剑!昔年褪去凡胎化为神罚者,就是靠这一双刀剑。刀剑无差,殊途同归,或将再见灭世之招!
右手轻轻挥动,就见风沙之剑褪去沙尘,颜啸周身刹那飞雪,那把剑也渐渐化为一把冰蓝风雪剑,定睛看去,竟是清梧空枝。
黄衣道君更加愤怒,牙齿间慢慢几个字:“为何?为何?为何!就连勾陈,为何连他也与你一般无知!”
他握紧了青帝玉笔,在空中又是来回,竟无形之中一把开天巨斧,神无山人握上巨斧又是一声狂啸。
就见神无山人一斧落下,颜啸恍如纸鸢左右飘忽,竟也如同先前箭雨全无顾虑。
身子御风而行,竟比想象更加吃力,就见他踏上神无山人肩膀,一剑刺出,听得石头人痛苦怒吼。同时那一声“噌嗒啦”,曾陪同颜啸游荡此间天地近八百年的清梧空枝竟生生折断。
颜啸蹙眉,是他忘记了,这可是神无山所化的巨兽。同样的,黄衣道君也忘了极其重要的一件事,他是颜啸啊,他只是被火灵子附身从而苟延残喘的颜啸啊,可他,终究不是火灵子。
神无山人左掌拍向右肩,颜啸又是身子跃起御风而行,同样不曾料到,愤怒近狂的黄衣道君竟是用力吐气,有如塞北狂风,怕是六人环抱的大树也会被连根拔起。
此间天地无法飞行,本就不擅长御风而行的颜啸刹那失去借力,重重摔落在地。红袍脏乱处处裂口,锋利的山石更是割破皮肉满身是血。
黄衣道君呵呵笑笑,颇为感慨颇为惋惜,又是几声哀叹,道:“是啊,其实从一开始错的就是我啊,你原本就不是火儿,我又如何强求于你呢?”
颜啸颤颤巍巍站起了身,怒眉以对,松开右手,无上宝器清梧空枝落地,有如烈日融冰,顷刻消无。
黄衣道君眉头微蹙,怎的?这凡间佼佼的修仙者是要放弃了吗?清梧空枝可收天地元素从而化形,他大可再集风雪再铸宝器。
可颜啸随后表现,却与他所想恰恰相反。
就见颜啸双手握住火焰幻化的刀,渐渐,刀也起了变化。原本虚无为火的刀竟也有了实体,就见这把唐刀造型的火焰长刀,刀柄造型恍若翎羽,刀刃赤红,刀背如金,刻有翻飞的凤凰,侧身刻字:山城明王!
颜啸双手持刀在空中画下半圆,竟是一个“卐”字,又听他喃喃:“度苍生,无妨坠无间;斩罪孽,何叹安何远!千人指,万人争,善恶从头如是辩!山城明王,笑问诸神!”
临城化墨 第一百五十九章:仙者书难
黄衣道君睁大了眼,他不曾见过这把刀,自也不曾见过这样的颜啸!唇角微启,轻语:“山城明王,笑问诸神!哈,啊哈哈,哈哈哈哈!”
又见他眼神轻蔑,这,也不过蝼蚁!
“好一个笑问诸神,可惜啊可惜啊!我本就不是神。神?神是何物?与我,也不过丑角舞姬,陪同玩乐度过这无休无止的光阴!你呢?为何你生为凡人,机遇造化短短数百年得乐神罚者之位。可你为何却不愿抓住机会成为洪宇之主?为何你不愿去往天外天探知不曾通晓的事物!”
黄衣道君不再继续问,他一声怒吼,随着这一声怒吼,神无山人再次挥舞巨斧。可颜啸却不再躲避,低着头,又闻得一声轻蔑嗤笑:“蝼蚁尚能五窍入体,啃食心肺,亡毙巨象。为何,你高高在上,为世界之主,却不曾仔仔细细看过你们所创造的一切!”
同样伴随一声怒吼,不到四尺的火焰长刀山城明王一对百丈巨斧,红光闪耀,这弱小的蝼蚁,竟硬生生以凡胎肉体接下了神无山人一击。
神无山人不会思考,没有感情,它是鸿蒙之时土灵子的玩物,它的存在,单纯为了杀戮。就见山石飞来,硬生生一脚踹飞了颜啸。
在飞出去四五百丈后重重摔落在地,这一次,怕是折了手臂,断了腿。
他勉强用火焰长刀支撑起身子,在黄衣道君看来,却依旧那张令人不悦,大慈大悲虚伪至极的脸。神无山人一步一步,一步一震,一步一震,不过五六步,怕就能一脚将之踩死巨石之下。
神无山人不动了,又听得轰隆隆,轰隆隆的响动,山石巨兽又恢复成了巍峨巨山。
黄衣道君降到颜啸身侧,用纤长若白玉青葱的手指挑起他的下巴,问:“修仙问道不就是期待有朝一日飞升么?如今给你机会直接成为世界主宰,为何如弃草芥?”
颜啸呵呵笑笑却是不说话,左手依旧紧握着那把烈焰长刀山城明王,黄衣道君也看向了那把长刀。好似明白了什么,又颇为好奇,问:“这把刀,可是来自天外天?”
“万能的主宰,你不是有黄帝天书么?又为何,为何这么问?”
面对嘲笑,黄衣道君竟未恼怒,只是收回了手,闭上眼,吹着风,却是变了腔调:“火儿,不,颜啸,你可明白五帝子是如何存在的?”
不等颜啸开口,却是他自己补充:“五帝子不是人,不是仙,不是,不是妖鬼。吾等自无的世界孕育,却不知岁月,时间停顿,难解尽头。这样悠长又有始无终的时光年月,已逼疯了他们。”
这黄衣道君唤作书难,更或者说,他唤作土灵子。颜啸认识土灵子,亦或认识书难已经八百余年。命悬一线,也曾是这游荡凡间的土灵子救了自己。
他的目的,简单不过。若他单人之力,无法脱离此间天地,那么,他就重聚五灵之力。而颜啸,则被他灌入了留存在神无山野的火灵之力。
颜啸抬头看着这黄衣人,这俗世之名唤作书难的无上神祗竟然哭了,恍如珍珠的泪滴从脸颊一颗一颗滴落,湿润了衣袍落在歪草地上。
颜啸心中竟是千种复杂情绪难再压制,却见,青帝玉笔化作青木长剑一剑袭来。颜啸本能挥动山城明王,却听兵刃断裂的声音“噌嗒啦”。火焰长刀,山城明王刹那折断。
青木长剑依旧风势难挡,剑刃刺入,圆睁的双眼,收缩的瞳孔,竟是一代传奇就此终结!
风冰冷刺骨,吹过,不再如同情人的双手轻轻抚摸,更似那无情的利刃割破衣袍。土灵子,亦或是书难,就见光芒褪去,黄白相间的长发竟已如凛冬白雪难复乌玄,原本大气优雅的袍子已成黄衣破布,道道裂口,六耳灵蛇难觅踪影。那张脸,不再雌雄难辨,虽是俊俏非凡仙家之风,然其精美却不如先前十一。
即便舍去了土灵子这无上的身份,他也还是书难啊!
他是白泽为骑,天书玉笔,仙人难阻的书难啊。
看着眼前红衣男子倒在血泊中,那张脸却全无痛苦,分外安详。地上的人,在土灵子眼中虽为蝼蚁,可这人毕竟是书难的挚友。
终究是令他死在自己的剑下!
“何为?何为?何为!”
慑天怒吼难复故友生前潇洒风姿,道君书难两行血泪翻涌而出,愤怒、不甘,仇恨、悔意,千百种情绪刹那交织,双膝落地,跪倒故友亡躯一侧。这时候或该一段祈福一段往生咒吧?用对待亡人的形式送他一尘,或者?
颜啸的灵魂是否也会同自己苦寻千万世的小石头一般轮回不入,三界无名?
如真是那样,好友啊,有何颜面再见?
风肃肃,好似人间凡灵在为他悲鸣;雨铃铃,又似天外天的注视者为这局面落泪。
煮豆燃豆萁,豆在釜中泣。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书难站起了身,单手捂脸,仰天而笑,望天而哭,泪珠不断滴落,从棱角完美的下巴滴落,湿了袍子。鬼风呼啸,他停止抽泣不再欢笑,却露出一令人毛骨悚然的笑,那种诡异的笑,即便往年的嗜血狱卒亢金龙也难如此。
又见书难俯下身子,秀美却诡异的脸竟缓缓贴上亡者平静毫无波澜的脸,柔软的薄唇吻在颜啸脸颊。他动情如佳人,下一刻那双唇竟吻上了亡者早已冰冷的双唇。
那种场面,怕是看到的人都会以为是龙阳之好的男风。可下一刻却是令人害怕又不愿挪开视线,一缕蓝白色的烟被书难从亡者嘴中咬了出来。定睛看去,如何相信,白烟成人形,竟是颜啸模样。
又见书难右手散出红光,长发衣袍无风自动,刹那,白烟颜啸竟被吸收,不断浓缩,渐而化为一颗凤纹火云赤金丹,握在手中,却是满脸苦涩。
五帝子之化身,仙风道骨,竟收人魂魄炼化成丹,本已难以置信瞠目结舌,可后面发生的,更是教人不敢相信。
就在一刹那,命陨青木剑下,魂散故友之手的颜啸,竟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一旁的书难虽是震惊,却难掩盖欣喜,正要上前,同是一瞬,周边空气刹那飙升。
书难将青帝玉笔换到右手,猛然挥动,青木长剑再次现形,一剑格挡,看去,竟是清梧空枝。58读书
清梧空枝火焰熊熊,不似先前风雪模样。每一下挥剑,每一道剑花,力量速度都胜先前数倍。
青木长剑再次接下一剑,却见死而复生的颜啸左手一挥,刀风呼啸,竟是同样已经折断的火焰长刀,山城明王!
即便此时此刻无法化身五帝子,书难依旧是书难,就听他一句默念,一个八卦纹章格挡山城明王。
扭头看去,瞳孔放大,颜啸的眼睛……
那双眼睛早已不再是人的眼睛,左眼纯白,右眼漆黑,没有瞳孔,无法判断焦距,那样的眼睛,早已不是人!
“柩,你竟然化身成了柩,这不是,不会!”
发狂近癫的书难朝天怒吼,与他道君模样全然不相符,发泄了,更加握紧了手中青木长剑。
又见他竖剑胸口,阖上双眼,左手双指抚过,怒声喝道:“百岳山高人为峰,无境无我……”
刹那,山城明王再次夹带势不可挡的风劲同焚烧万物的烈焰一刀落下,那八卦纹章再次出现,却是琉璃碎裂的声音,山城明王一刀划过,却见刀刃沾血,书难捂着左臂身子向后滑翔五六丈。这人,疯了吗?非也,他不再是颜啸,他不过是“柩”。
“一捧尘沙青云坠,山河祭,戎马嘶,优昙花落,复复年年!”
又见青木长剑包裹淡青色光芒,长剑形变,竟又化为一杆木枪。双手挥舞,枪轮夺目,枪头直指颜啸,又一声喝:“莫话无间!”
颜啸依旧面无表情,一刀一剑,破风而来,剑刺刀砍,可那杆青木长枪动若游蛇,左拨右挑,竟让颜啸无法近身。
颜啸飞身而起,刀剑挥动,刀光剑影若利箭离弦,瞬息而至。同一时间,书难手中青木长枪射出,忽闻一声震天龙吟,青木长枪竟化身百丈苍龙,呼啸蹿向颜啸。
刀光剑影如风吹薄雾刹那消散,颜啸一刀一剑一对巨龙,却又乌云密布,轰轰天雷九天而落。颜啸躲闪不急,痛苦呼吼,然未见,面容半丝变化!
再看去,清梧空枝再次变化,散去烈焰,再收大气寒冰为剑!一剑刺落,却是巨龙痛苦嘶吼,半个头颅已为冰封!
巨龙直直坠落,尘烟起,待消散,再无颜啸踪影。
巨龙身形消散,再度化为青帝玉笔,飞回书难手中。此刻的书难却是仙力耗尽,难再支撑,一个踉跄,颠倒在地。
那怀中的凤纹赤金丹散着微弱的红光,黑风忽至,好似常年以来潜伏在神无山的凶兽邪魔同恶灵们都嗅到了坠仙的气味,也一个个确定了这拥有仙体仙灵之人再无抵抗之能。
一个接一个,正准备群起攻之,却听得天马嘶鸣,刹那白光驱散黑暗照耀大地,书难努力睁开了眼,透过那微微一道缝隙,却是看到灵兽白泽蹄踏冰蓝火焰从天而至。
白泽四膝皆曲,伏在他身侧,巨大的白羽翅膀恍如顶好的羽衣,盖在了昔日主人身上。这似马非马,似鹿非鹿的灵兽,竟全无惧意阖上双眼好似睡去。
白泽携图献明主,通鬼神,寰宇洪荒,古今莫辩!
可就是这样的洪荒灵兽,自无而来,不知归期,却奉凡人为主,或可歌?或可悲!
书难嘴角笑意,阖上了眼,他太累了,累得再无法站起,或就此长眠吧。他活了太久,四百年?五百年?多少故人的轮回,他遇到太多太多次,可这一世,也可尘归尘,土归土。
脸颊忽有水滴滴落,温热舒适,体力在渐渐恢复,伤口在慢慢愈合。直到他勉强能睁开眼,才看见,滴落身上,滴落在地的,那是血泪啊。
那一刹那,疲惫与无力一瞬消散,他站起身看向那如雄狮健壮,鹿头马身,还身有巨翼的洪荒灵兽,热泪竟再难压抑。
书难哭了,就同离家多年再次与亲人团聚的浪子,今天是怎么了?一次,两次,三次,怕是千万亿万年的眼泪都积蓄到了今天吧。
他挥手化出一块丝娟手帕,替白泽擦拭血泪。又用额头抵在它的眉心,再难有言语。
门前青山亘古森森,日升月落千载悠悠。
天外天,天外天,那不曾见过却依稀脑中的本主可是真的存在?若存在,又是何模样?
日落湖海,独立高峰不胜寒,从头看,不见江源不见山。
莫不如,洗去往昔,如蝼蚁之辈,百年轮回吧!
正要如此,白泽却光芒胜从前,仰天嘶鸣,竟满是悲情。怀中凤纹赤金丹散出的光芒愈发强烈,这白发道君恍然大悟。
那占据了颜啸肉躯的“柩”,莫不是这般放纵?
又见光芒闪耀,褪去,道君白发已由睡蛇银环束起,身上破布衣袍已然换新。面目清秀,含笑俊脸,一把玉扇在手,衣袍任风拂动,轻叹:“道常无为无不为,哈哈,哈哈,是啊!”
道常无为无不为,可惜啊,怕是在两百岁的时候已然忘记了吧。
身子由风而起,坐上白泽,闻得一声嘶鸣,灵兽载主,蹄踏冰蓝火焰愈来愈远。
失去魂丹为“柩”所占据肉躯的颜啸,土灵子潜去意识令肉躯重拾本心的书难,二人的羁绊恩仇或将继续。
至少此方天地这一世,游走六合八荒的,是仙者书难,而不会再是先天之灵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章:天帝之威
底光明御剑而上,九重天境,直越三重。这三重天境的仙妖,只是察觉到这不可阻挡的剑气,纷纷避退。
直到到了第四重更天之境,连绵百里的一片银白已出现城阙上空。
底光明剑指挥动,自他身后千百万剑意凝滞成实物,那是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远远看去,汇聚一片恍若银河。不等那一片银白有所动作,这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率先有了动作。
飞剑嗡嗡作响,其后化作银芒射向城阙之上的那片银白。破风之声如苍龙怒吼,震彻天地。
飞剑靠近了那片银白,这才清楚,那片银白竟是百万红袍银甲,手持各类兵器的天兵天将。随后这些天兵天将各自催用仙术神法,轰向那飞来的一片银河。
顷刻,在这第四重天的长空,各色流光将整片天空渲染。面对数量如此之众的阻拦者,底光明却是速度再添几分,全无畏惧。
一个身有四丈,手握鎏金锤的天将烂在了他面前。这天将上身赤裸,那古铜色的肌肉一块一块,如岩石立体。天将手中鎏金锤挥落,巨大的锤头如泰山落下,令人窒息。
纵然如此,底光明眉宇之间依旧流露着那份坚定。身子一跃,原本踩在脚下的那把紫色琉璃宝剑握在了手中。宝剑朝前挥斩,那巨大剑芒如薄刀切开了豆腐一般将天将手中的鎏金锤斩成两半。那切口光滑平整,若这一剑是朝着天将头颅挥斩,后果不可想象。
天将一个后怕,面对飞窜而来的底光明,竟本能性避向了一侧。底光明顺势而过,身子靠近天将头颅位置,却是道出一语:“道友,得罪莫怪!”
语气温柔,满怀歉意,这天将更是傻愣愣立在了原地。这下界中天之境的天帝,到底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底光明自他身侧掠过,那身后寒光泠泠的飞剑却不会同他一般,怀有歉意。飞剑若游龙一般夹杂破风之声射向了那巨人一般的天将,这天将眼神一变,自知沙场分神为大忌,便催用仙法神术去打落那些飞剑。
可面对已经飞离的底光明,他却没了阻拦的意思。
那四丈高恍若巨人的天将不过是这茫茫百万天兵天将之中的一人罢了,会有一人阻挡,自会有成百上千,十万百万的人来阻挡。
底光明一人一路,一剑破万法,当真鬼神难当之势。可奇怪的是,他杀出了一条路,那些阻拦的天兵天将虽有受伤,也不过轻微,危及生命或缺胳膊少腿的,却是不见一人。
底光明每每伤了一人,或破了人家兵甲,都是一句语气温柔的抱歉。这杀神之威,仁者风采,也是折服了那阻拦的他的一群天兵天将。
当一众天兵天将还想去追拦这中天之境的天帝时候,一个银袍金甲,手握三叉戟的天将却是拦住了一众人等。这浩浩荡荡的百万天兵天将,也是就此偃旗息鼓。来的快去的也快,唯一能说明这儿曾存在过战斗的证据,也就那漫天还未消散的剑气了。
而那个银袍金甲,手握三叉戟的天将望着底光明离去方向叹了口气,随后只听他细语悠悠然道:“人力难以抗天,纵然你是中天之境的天帝,在羡天之境,你也只是个能力不差的凡人。底光明啊底光明,在你自己的地盘逍遥快哉如何不好,怎的非要越天而过?放水令你过了更天之境又有何用,睟天之境的那位老怪物,你该如何抗衡?”
一个声音却在这银袍金甲的天将脑中响起,那是此片天地的主宰者,也可称为是此片天地,是这更天之境的天帝。
那声音平静空灵,如同修行钵,也就是那佛音碗发出的声音一般,令这天将心神刹那宁静。
“青云,中天天帝修行不过八百载。若能了了尘缘牵绊,苦修千年,不说我更天一境,咸天一境天帝之位换人也非不可。”
这唤作青云的天将对这更天天帝的话并不怀疑,因为讲这话的人是更天天帝,此方天地的主宰。
当底光明破开了更天之境的隔离法阵,到达那睟天之境,迎接他的不再是百万天兵天将,只有一只体形胜过五岳的巨龟。
巨龟漂浮空中,四肢迟缓的上下摆动。而巨龟背上,更如俗世一城。有连绵山川,有潺潺流溪,更有高楼建筑美轮美奂。
“哦,看来天地法则所说不差,的确是中天你这小鬼。已经来过了,就此回去吧。”
一个声音此间天地八方传来,余音回荡久久不散。
底光明再将剑意凝滞成实物,化作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那声音又自八方传来,语气之中带有笑意。
“中天啊中天,吾等虽不知一向隐匿不出的你为何此番逆天而行,可睟天之境不是你能踏足的,就此回去吧!”
语甫落,此间天地起了异象,日月同天,以巨龟为界限,一半白昼一半黑夜。白昼那半,九只金乌散出金辉,使得半边天地如赤炎低语,若非此间天地生灵侵入,怕是刹那被这金辉融化。黑夜那半,半轮圆月由明黄化为冰蓝,漫天星辰也刹那色变,同为冰蓝,只是一瞬,极寒地狱般的威能可令非此间天地的生化一瞬成冰。
底光明站在中间线上,一半身子此刻热汗浸透了白袍,一般身子已被冰封。那才凝滞的千百万把寒光泠泠的飞剑,也是刹那化作虚无。
可随后,他嘴角露出邪魅笑容,身子一震,寒热之力尽褪。热汗蒸发,寒冰碎裂,那白发白袍再次无风自动。
双臂张开,双手作爪向左右天地一抓。随后极寒极阳之气汇聚,底光明借此方天地之力,纳金乌蓝月之威化为极寒极阳双剑。双剑色为红蓝,质地也如琉璃一般,经营剔透。
双剑互换,左手握那极寒之剑,右手握那极阳之剑。
“中天之境天帝,底光明,以下克上,拜见睟天天帝!”
声传八荒,那一瞬间,睟天之境时间停顿,万物静止,死界一般。可随后老者笑声传来,此间天地重燃生机,那黑夜白昼的奇异景象也作镜面碎裂,真正的睟天之境出现在了底光明眼前。vp
脚下所踩,不再是大地,是那一片平静映射蓝天白云的透澈湖水。湖面宽广,不见边际。在离底光明不过六七丈的位置,有一雅亭,亭中三人围坐,二人下棋,一人旁观。
这三位都是须发皆白老态龙钟,衣着道袍的老者。走近些,看清面容,三位老者一般面容。现在模样,那执黑子的老者眉头若川,好似棋局与他,已是苦战,难以杀出血路。那执白子的老者抚须而笑,淡然自若,好似胜局已定。而旁观那人原本盯着棋子密布的棋盘,当真观棋不语真君子,随后抬头看向了底光明。
老者冲底光明微微一笑,随后声音慈蔼,道:“小友,多年未见,依旧是后生脾气。”
底光明双手一松,双剑化为红蓝流光消散,随后冲那观棋老者作天揖之礼,声恭敬道:“睟天前辈,多年未见,依旧这般明镜止水。”
“不是息心除妄想,只缘无事可思量。中天,你本道心坚固,何苦作茧自缚?”
“既为弟子,当以父母之礼相待。若畏惧有损道心,作不见状,此生大道,无望。”
观棋老者哈哈一笑,伴着笑声,那对弈的两位老者身体变虚,随后不见。观棋老者手前伸,作请的动作。
底光明几步迈过,到了雅亭之中。那棋盘换了位置,底光明落黑子座,老者落白子座。老者手又前伸,依旧是请的动作。
看棋盘,不过一目,底光明也看出了些许。这盘棋没有布局,想来之前厮杀也较为激烈精彩。但白棋四十二拐之后,黑棋陷入困局。
琴棋书画非底光明所擅长,若大师兄或三弟在此,或能与这位睟天之境的天地棋盘厮杀一番。可今日在此的,是他底光明,不是韩孟,也不是叶不凋。
底光明最终双指夹住一颗黑棋,缓缓落下。原本清晰的棋盘,上头的棋子却是虚影一闪,微微变动了位置。棋子误落,棋局已定。
不等底光明怒目,老者却是放声大笑,这笑声爽朗,隐隐含有欣慰之意。
底光明定睛一看,随后瞳孔放大,不由咋舌。
棋子误落,竟是一子解双征,一手棋,左右逢源,救下两侧征子。此刻白子,已无棋可下,败局已定。
老者笑声依旧,站起了身,棋盘也好,这雅亭也好,在他起身刹那,也作虚无。底光明也站起了身,同老者一道站立湖面之上。二人所踩湖心,依旧平静,不见涟漪散出。
老者笑声止,平静几隙,随后开口,道:“小友,你住宅中天多少春秋?”
底光明不知老者为何突然此语,也不思索,开口回道:“至今,不足四百年。”
老者点了点头,却是一声哀叹,随后道:“小知不及大知,小年不及大年。奚以知其然也?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此小年也。楚之南有冥灵者,以五百岁为春,五百岁为秋;上古有大椿者,以八千岁为春,八千岁为秋,此大年也。冥灵一春五百年,小友,你这三百多载,为小年,还是大年?”
底光明不知老者这话何意,正欲开口,却是老者抢了话,继续着。
“吾睁眼看世三千年,闭目一梦三千年,可是大年?小友之小年,与吾之大年,与这天地相比,均只是尘埃。”
老者转过身,满脸笑意看着底光明,最初的哀愁之意已经彻底消散,那双老眼射出满怀希望同期许的光芒。
“中天啊,于天地之间,你我皆尘埃。蚁穴亦可毁了千里之堤,微弱尘埃难胜蝼蚁,那可能叫天地改色?”
底光明此行,不过为了见到颜啸,老者所言所语,均非他心之所向。
“中天之境,天地法则为我所控。那成天之外,或束缚我等的天地法则,如何不能为我所控?”
如此豪言壮志,却是那般痴愚。可老者听到,却又是一阵笑声。
“天帝之威不可触,吾年迈嗜睡,就此入梦。”
语落,老者身影渐作虚无,直到彻底消散。
那等狂妄言语出,天地法则好似不曾察觉。这睟天之境,依旧湖面平静,不见风起,不见雷落。
底光明自知是这睟天之境的天帝,是这位老者掌控了此间天地法则,令二人心意言语都困在了睟天之境,没被传向再上境的天地法则之中。虽不知老者究竟何意,可心中谢意,诚然不假。
“天帝之威不可触啊,睟天天帝,晚辈谢过了。”
一壶酒,十步歌,百年孤影。
剑在手,天下游,纵横长歌!
百年孤影与纵横长歌,如何不能并立同行呢?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一章:天机秘密
且不说那九重天的故事,再说回大邺帝国临城墨县的墨家天水山庄。
黑龙所化的金剑深入石板,墨茗同郡主大人等都怔怔看着这把金剑,均是一脸错愕,随后也都个个心怀警惕,生怕有诈。
而那较金剑更早被打落到天水山庄的简雨蜓则从深陷的土坑中爬起了身,随后他慢悠悠向金剑同墨茗等走了过来。
众人知道这一袭冰蓝袍子,又有些不着调的年轻人与仲西侯同萦如歌一伙,相助墨家,当无恶意歹心。可本能性的还是对简雨蜓有了几分警惕性,毕竟这人方才所展现出的能为,即便此刻墨茗,也不好说能够抗衡。
“墨庄主,愣什么,拔剑啊!”
听到简雨蜓的话,墨茗再次皱眉看向了这把金剑。他又看向了自己的母亲,郡主大人眉头微蹙,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墨茗伸出了手,握上了这柄名为一禅道天机的金剑。在握剑的刹那,脑中却是浮现了如走马灯般的万千画面。
那是一个世家,产房之中伴着响彻天地的啼哭声,一对双生子被产婆抱到了产妇身侧。产妇此刻面色凄白,鲜有血色,汗水早浸湿了头发,也使得脸上好似抹了层油。她吃力得伸手摸向两个还在哇哇哭泣的孩子,这两个孩子好似感受到了女人散发出的母爱,虽说眼睛紧闭,却还是伸出小手去抓握女人的手。
这两个娃娃开始长大,随着私塾先生读书,随着一身戎装的教头习武。再后来,有位须发皆白,一身白袍,仙风道骨的老者从天上飘落,到了这户人家。这仙风道骨的老者带走了这两个娃娃,这两个娃娃在老者处修习本事经过磨练。
春去秋来,年复一年,两个娃娃长成了俊美的少年郎。他们辞别的老者,开始下山游历。天下、江湖,自有其精彩,也有其凶险。两位俊美少年郎就如此浪迹了一年又一年,当他们回到了出生的家,却不见父母。不知是他们的父母为人所害,还是别的因素,这两个俊美的少年郎化作人屠,杀光了宅子里的人。
他们被通缉,只得躲回了老者处。
老者已不在,在老者洞府地方,有一个衣衫邋遢握着个酒葫芦喝酒的牛鼻子道士,还有个僧衣敞开露出胸脯独自恍若弥勒的笑脸胖和尚。这一道一僧,强行各自带走了一个俊美少年郎。
又是几载春秋,那个在和尚处修行的少年郎辞别的那恍若弥勒的笑脸胖和尚,出山去游历。此时的山下已逢乱世,民不聊生。或是双生子之中隐隐有着联系,他同他的兄弟,终于在乱世相聚。
一个假和尚,一个满嘴谎言的假道士,再次一同闯荡江湖,游历天下。
再后来,兄弟二人误入了杀手组织,几次生死,终是存活了下来。他们又遇到了不少人,有好有坏,有美有丑。结识了不少好友,也结下了不少梁子多了不少仇人。
在之后他们跟随好友开始征战,在这期间,二人各自遇到了命中注定之人,成了家有了自己的孩子。可战争,永远是残酷不堪。当兄弟二人被逼入绝境,那假和尚受伤惨重,奄奄一息,显然命不久矣。
那假道士含着泪如吸血蝙蝠一般吸干了假和尚的血、炁同仙力,最后那假和尚虽面带笑容,可生命显然已经逝去。假道士飞天离去,不知去了何处。那假和尚的躯体人踩踏,最后化作肉泥,尸骨无存。
再后来的画面,又是一对双生子的出生,相似的场景重复。可不知为何,这双生子均是孱弱不堪,还未足月,双双夭折。
又是一对双生子的出生,历史重演,那对双生子再次还未足月,双双夭折。
那个假道士出现了,他憔悴不堪,满脸胡渣,头发也是黑白相杂。他的道袍不知多久未洗,满是油渍。他左手握着一个酒壶不断往嘴里灌酒,右手则伸进胸膛,好似挠痒痒。
最后他带走了一个孩子,不知这个孩子被带到了何处,不再出现过。
而剩下的那个孩子开始成长,他天赋非常,不过二十的年纪便已天下无双。
这个长大的孩子也迎来了他自己的孩子,可如同诅咒一般,又是一对双生子的出生。当娃娃才呱呱坠地,这长大的孩子却带走了一个孩子。这次出现在墨茗脑中的画面令他如遭雷击,更是觉得胃里返佣,甚是恶心。
那个被带走的孩子被埋在了一个树下,好似男人根本听不到自己孩子撕心裂肺的哭声,黄土一抔一抔将那可怜的孩子活活深埋。这个时候,画面开始变得离奇,那个男人好似化作了厉鬼一般,这个视角看去,是这个男人不断挥剑斩来,催用的,正是墨家的莫语剑法。
可要说是莫语剑法,又有些不同,两者相近又有相差。
随后画面消散,到此终止。
当墨茗回过神来,那一连串的画面令他惊恐。更令他惊恐的,是画面最后的庄子,同他墨家的天水山庄,太像了。还有画面中出现的一个又一个人物,竟与自己,多少有几分相似之处。118
随后墨茗听得有人在呼唤自己的名字,那声音是郡主大人、墨曲儿同虎佬的,是他们在呼唤自己的名字。
可墨茗的脑中却浮现了另一个画面,他知道,这不是金剑传递给他的画面。画面中的那张脸没有半点血色,可他微笑得看着自己。那个笑容,凄白而温暖。
随后这个人开口,声音之中毫无生气,只听他道:“你醒了,就好。”
那张脸,同自己太像了,太像了。那个声音,他如何不清楚,那个声音,那是令狐长空的声音啊。
两行泪水不自觉从墨茗双眸流出,他口中不自觉念叨着:“长空,长空······”
看到墨茗这般模样,再听到他口中所念,郡主大人同墨曲儿皆是心中一颤。他,这是知道了么?
“茗儿,茗儿······”
郡主大人已经妆容哭花的脸出现在了墨茗的眼前,她在不断摇晃着自己的身体。可不知怎的,墨茗只觉眼皮越来越重,越来越重,他的口中依旧在念叨着那个名字,“长空”。
他终究是昏死过去,若非虎佬出手及时,墨茗怕是要再次正脸朝下,摔倒在地。
昏死之人的手一松,金剑脱手,发出金属落地的声音。那金剑落地后,还散出淡淡金光。简雨蜓看着这柄剑,却是摇了摇头,好似有些无奈。
随后他语气之中流露了几丝鄙夷,又微微有些不屑道:“虎毒还不食子,你们墨家,可当真是丧心病狂啊。”
虎佬这会儿正在给墨茗渡炁,郡主大人再次梨花带雨哭泣着跪在墨茗身侧。唯有墨曲儿这丫头涨红的脸满是怒意,气冲冲走到简雨蜓身侧,泼妇骂街的势头。
“你,你,你,你不要不知好歹。你帮了我墨家不假,我墨家自会重礼酬谢。但你再这般,再这般······”
简雨蜓看着这小奶猫一般的丫头,也觉得好笑,还反问道:“说了就是说了,说了,你又能奈我······”
语未落,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响彻了整个天水山庄。向二人看去,简雨蜓头朝一侧,脸上赫然浮现了一个不大的巴掌印。而墨曲儿此刻也依旧保持着那个扇巴掌的姿势,她双眼之中,尽是怒同恨。
简雨蜓扭过了头,脸上没有怒意,也散去了先前那般的无赖模样。他双眉皱起,满眼不解同疑惑。
这一巴掌实在是来得令他措手不及,他怎的也料不到,这小丫头这一巴掌,倒也是真疼。
简雨蜓收回了心神,手一扬,那还悬浮在空中的十三把灵剑纷纷飞到了他周身。也不等墨曲儿再说什么,这简雨蜓身体开始液化,最后化作一滩血水渗入大地。而那十三把灵剑,也在简雨蜓化作血水时候向下坠落。
可奇怪的是,当飞剑插入血水,却不是深入石板泥土,而是如同被血水吞噬,消失不见。
这简雨蜓就这般消失,消失得干脆彻底。墨曲儿看到这一幕,也是不由一惊。随后她回头看向了墨茗那头,郡主大人跪在墨茗身前哭泣,虎佬正背对着她再给墨茗渡炁。想来,他们也都应当没有看到这一幕吧。
也将近,天边隐隐的有了些许光亮,可风,依旧冰寒彻骨。
当墨曲儿将金剑自地上拾起,那金剑散出了强烈的金光,随后金光如流苏一般滑向了墨茗。金光又化作万千流丝,包裹墨茗。
这画面,似曾相似。好似那日墨茗出现的大木匣子,透出金光,也是这般金光包裹了墨茗。
只见自墨茗膻中位置也如上一回一般散出似墨浓稠黑气,那黑气与金光相容,也剧情重现,为金光包裹,而金光渐渐转入墨茗膻中。
再看墨茗面容,添了血色,神情舒展。
墨曲儿捧着这把金剑,却是蹙起了眉,这把唤作一禅道天机的剑,究竟还有多少秘密?这些秘密,对墨家,对墨茗,到底有利?还是有害?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二章:朱门凶酒
这一天的金陵城城门外有个少年拉了一辆牛车缓缓行来,这少年踩了一双木屐走起路来咯咯作响,一袭青衫随风而动。他往日装扮就是如此,今日虽是同样,可额头却多了一条白色抹额。
少年的脸上没有表情,平静若山岩,可那疲惫是如何也掩藏不论。不说少年,即便是那拉车的黄牛,也是步子迟缓,每次提蹄落下,都有些许颤抖动作。少年太累了,黄牛也近乎力竭,可少年依旧拉着牛车继续前行。
等少年拉着牛车近了,城门口执勤的校尉认出了少年,他快步迎了上去,满脸讨好同关切,问:“李三少爷,这是打哪儿······”
这校尉的话顿在了嘴中,他看到了牛车上拉的东西,这牛车之上拉了一口薄木棺材,棺材做工粗糙,看样子,也是新打的。
青衫少年停下了步子,黄牛也停下了前迈的蹄子。在黄牛停下蹄子的刹那,纵然是壮牛,也已体力透支再难支撑,随后膝盖一曲,一声重响瘫倒在了地上。黄牛先是用力喘息,它太累了,累得再无法起身,甚至,再无法痛快呼吸。
黄牛急促的喘息不过几下,终究停下,再听不到半点黄牛喘息的声音。青衫少年蹲在了黄牛的脑袋前,那黄牛的双眼还睁着,眼神已经空洞。青衫少年闭上眼默念了一段好似往生的经文,随后他伸手抚过了牛眼,黄牛已死,一路艰辛,总不该死不瞑目。
青衫少年的步子也有些微微颤,好似也将同那黄牛一般再摇晃几下,将要倒地。守城校尉扶住了这李三少爷,语气之中关切更是多了几分。
“李三少爷,李三少爷······”
青衫公子终于难在支撑,眼皮一闭,沉沉睡死过去。
等着青衫公子醒来时候,他躺在了自己那舒适的大床上。他想起身,可身上力气好似都被抽空一般,连抬手动作也是做不出来。
一个细腻声音传来,语气平静,听不出半丝情感。
“云鸿,路上辛苦了。”
青衫公子李云鸿看向了坐在床边的人,这人面容与自己也有几分相似,可相较自己,这人的面容要更柔美些。
李云鸿呵呵一笑,那笑声苦涩,其中更是透露了无奈,听他道:“老二,我没有杀她。”
坐在床边的,是李家这辈的老二,李平鸿。李平鸿点了点头,拍了拍自己三弟的肩膀,语气之中终于流露了情感,那是安慰同释怀。
“既如此,就如此吧。自此之后,世上再无公子俏,李家再无李冈鸿。云鸿,我在书房给兄长立了个暗格牌位。可李家以后,得辛苦你了。”
李云鸿却又是呵呵一笑,令李平鸿有些不解,不用他问,他这三弟先开了口。
“我的确该遵王令,亲手杀了兄长。可惜啊可惜,我终究下不去手。可惜啊,兄长终究是因我而死。”
李平鸿不由皱眉,李云鸿没有下手他早早料到,毕竟李云鸿不过十六七的年纪,可兄长因他而死,又是何意?
“你或是想问,兄长如何因我而死,我这番出行,又做了些什么,对否?”
自己兄弟,不必歪歪绕绕,李平鸿点了点头,他这三弟自然也是将答案告之。
“八斗先生一剑风摧之,我的刀,我的剑,终究还是泛泛。”
“所以,你本可以杀了八斗先生?”
李云鸿点了点头,继续道:“兄长本意是杀了八斗先生,令这天下优秀后辈,不必担忧是否功未成名未就而夭折。可兄长最终还是没有下这杀手,他说八斗先生救过玄荼大哥,他不能杀她。自然,我也不能杀她。”
那之后一炷香的时间,兄弟二人不过聊了十来句,李平鸿也就让这三弟好好休息,自己也就出了门去。好
离开李家的李平鸿直接坐上马车去了紫禁城,那城卫见到这马车上悬挂的马牌,都是打开侧门,不敢阻拦。
一路畅行,进了紫禁城后李平鸿又是小步快走,直奔东宫。
金陵城的世子殿下朱谏男今日也未在书房批复公文,与前几日一般,还是在御花园里头,一把藤椅一壶烈酒。就那般好似悠然得躺在藤椅上,喝着烈酒,看着云卷云舒的长空。
一个宫娥小步走到了朱谏男身后曲身跪下,正要禀报,朱谏男却先他一步开了口。他也不起身也不回头,只是摆了摆手,随后道:“令他直接进来即可。”
宫娥起身后在这世子殿下身后一个行礼,又小步后退十余步,再转身小步向外走去。
未久,李平鸿一身褐色袍子快步走来。
同样到了朱谏男身后,与先前那宫娥所跪位置无差的地方,单膝跪地,声恭敬道:“参见殿下。”
朱谏男再次摆了摆手,随后道:“起来吧,说说,问到了什么?”
李平鸿犹豫,沉默。可十几隙后,他终究是开了口,将话原原本本说了出来。
“朱门富贵喝凶酒,三尺青锋谓何求?夫勇万人伏称首,待见书生结天仇。”
朱谏男听到来报的四句诗,久久不语。就此一主一仆,一躺一跪,宁静无声。约摸过了半柱香,躺在藤椅上的朱谏男站起了身,手中酒壶举起,倾倒。酒水落成一线流入口中,烈酒辣喉咙,可朱谏男却是颇为痛快的“啊”了长长一声。
随后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哈哈大笑,狂笑,声音高傲重复了这四句诗:“朱门富贵喝凶酒,三尺青锋谓何求?夫勇万人伏称首,待见书生结天仇。公子俏啊公子俏,三尺青锋谓何求,谓何求啊!”
李平鸿依旧单膝跪地,低头不语。朱谏男回过神扶起了他,满脸温柔笑意。可他越是如此,越是令李平鸿内心惊恐。随后李平鸿“扑通”一声,双膝跪在了地上。
“殿下,云鸿忠心,天地可鉴!”
朱谏男听到这话,依旧不改那温柔笑脸。他再次将这李家正宗一脉的李平鸿扶起,随后却是叹了口气,长长吁了口气,道:“有的时候,本王会觉得,本王所为,皆是错误。平鸿,你觉得本王所为,是对是错?”
李平鸿双手抱拳,腰微弯,头微低,声恭敬又语气坚定道:“李家世代为金陵王左右,从前现在,亦或今后,忠心不改。”
朱谏男却是哈哈笑出了声,声爽朗,传甚远。
“本王信你李家忠心,不如这般,让云鸿进京吧。”
听到让李云鸿进京,李平鸿不由瞪大了眼,满脸惊恐,猛一抬头。当他看到这世子殿下那双眼睛,却是不由鬓角生寒,险些身子颤抖,要颠倒在地。
朱谏男那瞬的眼神冰冷若寒渊,看不出半丝情感。可随后这世子殿下的眼神变了,再如先前一般温柔。
“就此吧,平鸿,你且下去吧。以后的金陵,以后的临城,你李平鸿也要多多劳心劳身了。”
伴君如伴虎,李平鸿不愿去猜朱谏男的心思,也猜不出朱谏男的心思。他只得再是一抱拳行礼,回了个“是”后同先前那宫娥一般,小步后退几步,随后转身小步离去。
这御花园除了在边缘处有宫娥同侍卫,在中央休憩处,再次只剩下朱谏男一人。他没再躺回藤椅,只是身子笔直双手负后腰,抬头看着蓝天白云。风过云动,微微的呼啸声。偶有飞鸟掠过,几声长鸣。
朱谏男的鼻子微微一动,闻到了自自个儿身上散出的浓郁香气后,嘴角流露了苦涩。随后这世子殿下叹了口气,语气之中也尽是苦涩。
“朱门富贵喝凶酒,呵,朱门凶酒,朱门凶酒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三章:名唤青衫
李平鸿才出紫禁城的宫门就碰到了令他皱眉不悦的事情,那是几个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哥。若只是一般寻常富家公子哥,自不会引起临城第一权贵李家二公子李平鸿的注意。
他认出了那富家公子哥中的其中一人,这人他虽不放在眼中,但多少也得给对方几分薄面。因为这人,也姓朱。
这人是宁川府尹之子,唤作朱谏衾。对,这朱谏衾同当今的世子殿下朱谏男为同辈。算起来,朱一诺遇到这人,按辈分也得喊一句堂兄。可毕竟隔了四五代,即便同辈,身份差异也摆在了那。
这朱谏衾同另几个富家公子哥围成了一圈,看众人动作,像是在用力踢踹着什么。隔了有些距离,李平鸿听不清他们嘴里在叨叨什么,不过随意想想,也当只是些市井粗鄙言语。
李平鸿的马车缓缓经过了众人身侧,他不愿去理睬这纨绔,只是自坐车中。
小纨绔们的爱好,是调戏秀色可餐的小娘子同欺负欺负市井里头无权无势的寻常百姓。可大纨绔们的爱好,就多了些,除了同样喜好调色秀色可餐的小娘子同欺负欺负无权无势之辈,还有就是攀比同打压。
这朱谏衾看到马车自紫禁城出来,开始以为是朱谏男或朱一诺的马车,再不行,就是那墨家小子的马车。可当他看清了马车上悬挂的马牌后,他的脸上浮现了痞子无赖一般的笑。
就见他拍了拍身上尘灰,将束髻冠后的两条长绳往后一摆,轻咳几声,昂首挺胸,迈着步子向李平鸿的马车走来。
李平鸿坐在车里不曾注意,可随后只觉车子一个急停,随后就是骏马嘶鸣声。李平鸿身子往前一颠,险些在车厢里头摔倒。他眉头微蹙,也是想到了个七八分。不等车夫报上话来,李平鸿就掀开帘布,从车厢里头走了出来。
无须车夫搬下落脚梯,他直接跃到地上。
果不其然,这朱谏衾正杨着头,眼神轻蔑,嘴角勾起邪魅弧度看着自己。
可惜啊可惜,朱谏衾想打压他人从而提高自己身份,可他选错了人。他可以选其他达官显贵之子,甚至李云鸿也非不可,可他偏偏遇到的是李平鸿,又偏偏去挑衅了李平鸿。
人所不知的,是这成日带着自家三弟,又拐着小王爷朱一诺在风花雪月之地厮混的李家三公子,实际在金陵城扮演的角色,是最为年轻的谋臣。
比起有迹可循,终会被人循着蛛丝马迹找出破绽的阴谋,这李家三公子更喜好阳谋。随势而动,随势而发,若手段高明,甚至无迹可寻。
不等这宁川府尹之子先行开口亦或先行动手,李平鸿直接甩手一个巴掌扇在了对方脸上。响声清脆,朱谏衾还算俊秀的脸上也登时出现了一个血红手印,被打的侧脸也好似隐隐有些肿胀起来。
朱谏衾怒目圆瞪,手指颤抖指着李平鸿,睚眦欲裂的模样,好似恨不得就在此刻将李平鸿生撕活剥了一般。可对方回应他的,却是另一只手迅猛袭来,又是一声脆响,在朱谏衾另一半脸颊上也留下了一个颇为对称的巴掌印。
“何方狂徒,胆敢在金陵城撒野。你可知你身后为何?乃是我金陵城王之所在,金陵紫禁城。巡城司何在,巡城司呢?”
先动手,自然也得也开口。打了人,再占了理,这才能令人牙根痒痒,又无可奈何。果然,随着李平鸿一声喝,一队甲士自已经将道路填满堵塞的人群中钻了出来。
这对甲士的头头时常轮岗秦淮河,怎会认不得这李家二公子。他立马上前几步,身子微曲,作揖行礼,道:“李公子,卑职来迟,敢问何事叨扰到李公子?”
李平鸿对这甲士头头也是面熟,可即便面熟,此刻也不给予好脸色。只见李平鸿眉头微皱,满脸怒意,声音之中更是愤愤,道:“光天化日的,竟还有不长眼的敢在金陵城拦截车马,欲行伤人性命夺人钱财之事。你们巡城司,干什么吃的?若本公子有个好歹,世子殿下非把你们通通发配洛县,这辈子别想回来。”
这甲士头头实在不明白这李家二公子今日怎的这般火爆脾气,往日里,或他人口中,都说这李家二公子虽流连风月之地,但为人谦逊有礼,有李家大公子风采。无奈,身份尊卑,这甲士头头唯有带着一众甲士纷纷单膝跪地,嘴中齐齐念着“有罪”。
别人吃这套,朱谏衾身份不差,可不会被忽悠进去。他将手从脸上挪开,又开始指向了李平鸿。可依旧是不等开口,李平鸿再次先动了手。他手往前探,一把抓住了对方双指,随后那么用力一掰,只听骨头响动,随后就听到朱谏衾杀猪般的痛苦叫声响彻这片街道。
那随朱谏衾一道来的公子哥同家仆们早早拳头痒痒,打算上来暴走这不开眼的小子,如今见到朱谏衾如此狼狈,个个眼中冒火,冲了上来。
可这群纨绔忘了,这儿是金陵,不是宁川。他们在宁川作威作福,可他们到了他人地盘,来的是金陵城,临城之主所在。
那群巡城司的甲士也是刹那起身,纷纷长刀出鞘同一众纨绔对峙。
李平鸿还握着朱谏衾的双指,眼神轻蔑,看着对方那痛苦表情,却是心里舒坦了不少。随后他余光瞥见,是原先这群纨绔围立之处。看到地上画面,李平鸿的牙齿不由咬得咯咯作响。随后他手上力添八分,又传出一阵骨头声响。
李平鸿松开了手,朱谏衾面色惨白捂着双指痛苦的在地上翻滚。细细看去,他那双指,竟诡异角度向后曲折,即便医好,也无法再如先前灵活了。九桃
李平鸿向这一众纨绔走去,这一众纨绔看到了朱谏衾的惨状,也都呆若木鸡,竟不自觉得给李平鸿让出了一条道道来。
李平鸿走到了这一众纨绔原先围立之处,只见地上有个瘦小灰衣蜷缩成圈。看他样子,衣衫破烂,裸露的手臂细弱枯柴。或是常年食不果腹,皮包骨的样子显得身子瘦小,脑袋大大,不成比例。
这孩子依旧蜷缩地上,用手死死护着脑袋。他的身上,脑袋,嘴角,都有裂口,血还在流。甚而伤口处已经参进了尘沙碎石,那该有多痛,可即便是痛,却听不到这孩子一声闷哼。
这孩子,可是个哑巴?
可即便是哑巴,怎会连哼哼声也没有?
李平鸿的手按上了这孩子的肩膀,手才触到,那瘦小若骷髅的身子不由一颤,随后缩得更紧。看到这孩子瑟瑟发抖的身子,李平鸿的怒火在刹那爆发。
他起身朝回走来,看到那些纨绔,不是一拳就是一脚。虽说李平鸿不同他兄长同三弟一般,武道修为高深,但毕竟也是自幼习武,也已稍稍触及了两极门槛。面对这些真真正正不学无术,被酒色掏空身子的纨绔们,自是如同打沙包,打一个破一个。
李平鸿站在了一众纨绔之中,那些家仆想上前去暴揍这小子。可不知为何,这看上去也不过泛泛若文士的小子身上,竟隐隐透露了一股杀气,令他们不寒而栗,甚至脚如灌铅,寸步难移。
李平鸿又走两步,从一个巡城司甲士手上夺过一把长刀。那甲士先前还不肯松手,直到他们的头头一声轻轻咳嗽,这才松了手,任由李平鸿将刀夺去。
“打过那孩子的,自己站出来!”
声音响彻,怕是能传到紫禁城的城门口,可平日里思绪紧密,但求步步稳健的李平鸿,今日却全无顾忌。过了十几隙,那些纨绔公子无人敢动。
李平鸿手中长刀散着泠泠寒光,可他却将刀丢了,他将刀丢向了那个被打得瑟瑟发抖身子抱成一团的那个苦命孩子。李平鸿走到了那孩子身子,低声道:“把刀捡起来。”
那孩子听到这话,虽未站起,可身子却停止了颤抖。李平鸿也不管这孩子乐意不乐意,手一探一抓,直接将这孩子从地上抓了起来。当他看到这孩子的脸,李平鸿整个人懵了,脑子一片空白。
这孩子或是个乞儿,他头发脏乱若枯草,还隐隐泛黄,这原因,他那骷髅般皮包骨的身子同不成比例的大脑袋已经说明了这孩子长年食不果腹。若只是如此,倒不会令李平鸿惊讶。
李平鸿盯着这孩子的脸,久久说不出话,究竟是怎样的人心,才会对一个这么点大的苦命孩子下此狠手?
这孩子的嘴角裂开了一道口子,他的鼻子塌了还不断滴落鼻血,他的一只眼睛泛着淤青,另一只则肿胀得快赶上了他的小拳头。
“孩子,别怕,你叫什么名字?”
听到面前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面带笑容,语气温柔,这苦命的孩子哭了。纵然此刻流泪,眼睛只会更疼,可他还是无法抑制情绪的哭了。他还不到十岁,可他已尝过了太多世间疾苦。他所求的,不过是能吃饱一顿饭,穿上一件暖和衣裳。
为此,他同野狗抢食,可被野狗咬伤过腿。他去偷人们晾在外头的衣服,又被打得十来天动弹不得。
可他还不到十岁啊,还来不及作恶,就要开始接受惩罚了么?
这孩子声音颤抖,他不是哑巴,可少与人言,他口齿并不清楚。
“名字,名字,我想要名字······”
话未尽,已经痛哭出声。再难的日子,再痛哭的折磨,他都不曾落泪,可面前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不过一句询问,那笑容,那温柔语气,却好似刹那击中了这个孩子心中隐匿某处,情绪如开闸洪水,再难抑制。
那一瞬间,所有的心酸,所有的委屈,通通伴着哭声宣泄而出。
可随后,这孩子的哭声止住了,这孩子愣住了。那只淤青包裹而未肿胀的眼睛睁得大大,他被人抱在了怀中,被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抱在了怀中。
随后听得这富家公子依旧是那温柔语气,在他耳边轻声道:“现在起,你姓李,你叫青衫。李青衫,这就是你的名字。”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四章:李家福祸
这乞儿不知道李青衫三个字意味什么,他只晓得,自己有了名字。虽不知那三个字怎么书写,可他自今日起有了名字,他叫李青衫。
二人松开,李青衫抬头看着这俊秀若女子的富家公子,他冲着面前这人咧嘴嘻嘻笑。这脏兮兮的小脸上满是伤口,一只眼睛满是淤青,另一只眼睛肿成了大包。他用手背抹去了鼻血,再是咧着那被划开的嘴继续着嘻嘻傻笑。
李平鸿看着李青衫的笑脸,这笑脸有些难看。可那笑脸之中,竟似阳光打落,这阳光也在刹那照进了李平鸿原先密布了寒霜的心。刹那冰原化雪,青草盈盈生长。
他牵起了李青衫脏兮兮的小手,又拾起了地上的长刀,领着小乞儿慢步向那一众纨绔子弟走去。
不说那些纨绔子弟,就连地上的朱谏衾也是不再疼痛翻滚,那呼声也刹那停止。朱谏衾睁着眼看着这一大一小二人朝自己走来,大的那个脸上平静没有表情,小的那个咧嘴嘻嘻笑,笑容之中是对未来的期许,更流露出了丝丝邪气。
这小乞儿在邪笑,猪儿虫化作了巨蟒,好似准备吞噬日月,竟也令这在宁川作威作福无人敢阻拦的府尹之子,自心底生寒发慌。
“青衫,谁裂开了你的嘴?”
听到询问,李青衫伸出小手,手指指着一个身着淡紫罗衣的纨绔公子。他只是用手指着,也不说话。
李平鸿点了点头,松开了李青衫的小手,随后双手握刀,跨步如飞箭一般射向这淡紫罗衣的纨绔公子。那些奴仆正要阻拦,只觉身体某处疼痛,却是被那些巡城司的甲士直接挥刀砍翻在了地上。
没了碍事的人,李平鸿刀高举,力劈华山之势落下。随着一声惨叫,那淡紫罗衣的纨绔公子右臂分离,摔倒在地疼得不断翻滚。那断臂口鲜血直流,而那才脱离身子的断臂,手指竟也微微曲动几下,随后化作死物躺在地上不动。
一出手,就令一人残废,不说那纨绔子弟一众,围观百姓,甚而那一众巡城甲士也是一脸惊愕。这李家二公子,怎的会是这般脾性?
李平鸿全然不去理会旁人目光,又是开口询问,语气依旧温柔。
“你的鼻骨,又是谁打断?”
李青衫再次伸出了小手,在他抬头的同时,一个身着浅蓝色华丽袍子的纨绔公子嘴里咿咿呀呀,可跑的方向却是相反。
李平鸿手中长刀反握,用力一掷,长刀破风之势飞向逃跑的纨绔公子。一声“噗”声,那逃跑的纨绔公子一口鲜血喷出,随后正面倒地。而巡城司的那把长刀,后心插入,前胸透出,贯穿了这纨绔公子。
不说寻常闹市,还是紫禁城不远处,李平鸿却无视法规,当街杀人,这下连巡城司的甲士头头也是怔在了原地。他已明白,这李家二公子口中所说的发配洛县,已经注定。可现在情形,他不知该上前去拦住逮捕这李家三公子,还是继续作路人旁观。
李平鸿没再继续问李青衫,谁伤了他的眼睛。李平鸿走到了那甲士头头身侧,轻声道:“不是所有姓朱的人,都配用谏这个字。”
那巡城甲士头头的眼睛射出了光,随后他所为,更是围观的人不明所以。这甲士头头下令了,他下令竟是教手下们将一众纨绔子弟,包括那宁川府尹之子朱谏衾一并上了枷锁带走。
金陵城的大街上场景有趣,一队巡城司的人押着一众衣着华丽的富家公子,就那般慢悠悠走在了大街上。
李平鸿又看了看地上那条断臂,还有那已经没了生气的浅蓝色华丽袍子的纨绔公子的尸体,却是嘴角露笑。随后他又走向了那小乞儿李青衫,牵起他的小手,面带微笑,语气温柔道:“青衫,我们回家。”
这儿是金陵城,以往的金陵城容不得进城的人同上街的人携刀带剑,更不说当众打斗。闹出人命,不论双方身份,都是头等大事。可今日这李家二公子当真杀了人,却作无事人一般带着小乞儿回了家。
事情在金陵引起了轩然大波,不单因为李平鸿当街砍残一人,捅死一人,还因为这一众纨绔子弟身份来头。宁川府尹之子,宁川刺史、司马之子,更有宁川商贾大家之子。即便这些人的家族都在宁川,可伸手到金陵,又怎会是难事?
不等李平鸿带着李青衫回到李府,有关这件事的参奏已经被送进了紫禁城。不是一封两封,而是整整一百二十七封。
朱谏男还在御花园里头,他的身侧是那一百二十六封参奏,而宁川代理书写的那份,则被他看完后丢在了草地上。在他身侧站立了一人,身子笔直,面色平静。
他本打算跪下,可朱谏男阻止了他,还邀他一道看了这宁川代理书写的参奏。
朱谏男开口问:“李叔叔,你觉得平鸿这次做的,是对,还是错?”
李家之主沉默有许,随后声音平静,恭敬道:“当街砍残一人,捅死一人,不合临城法规。李平鸿知法犯法,罪过属实,但听殿下发落。”
“哦,任凭本王发落么?那,如果本王要平鸿自缢驿站门口呢?”
李家之主听到这话,虽是心颤,可脸上神情不变,只听他淡淡回道:“殿下为未来临城之主,不说李平鸿,即便殿下要老臣自缢殿下面前,老臣也绝不皱眉。”
朱谏男呵呵而笑,随后手轻拍,宫娥端着一个精致玉盘小步走来。那玉盘之上有两个白色瓷壶,那瓷壶里头,当是美酒,亦或烈酒。110文学
朱谏男取过一壶,也不用杯,高举令酒水淌落成线。他张开了嘴,就那般接着。一壶酒,不过几口,就空了瓷壶。随后朱谏男又取过另一壶,倒没再喝,反倒递给了这李家之主。
李家之主依旧那没有表情,看不出其心所思所想的脸,他身子微曲,双手接过瓷壶。一句“多谢殿下恩赐”之后也是同朱谏男一般,瓷壶高举,酒水淌落成线。嘴张开,酒水尽落口中。
也是几口,空了一壶酒。这酒太烈了,辣得这李家之主喉咙若火烧一般。可他的脸上依旧平静,没有表情。
他喝的,只是一壶烈酒。
朱谏男看到这李家之主如此模样,也是面带笑容。果然啊果然,上一回因为对象是李冈鸿,这狐狸才会那般慌乱。随后朱谏男呵呵笑出了声,他觉得有趣,人人都夸赞李冈鸿同墨茗,却是把李平鸿、李云鸿还有朱一诺当作笑话。
莫不是,面前这狐狸也是这般认为么?
“李叔叔,酒喝多了只是醉意上涌,醉酒睡去倒也无妨。若是,酒喝多了,贪睡不起,那可就不好了。来人呐!”
声才出,就有披甲侍卫快步走来,在二人身后一丈位置单膝跪地,静待命令。
“送李大仁回府。”
得了令,这侍卫一个请的动作,而李家之主冲朱谏男行退拜礼之后,也随着这侍卫离去。
朱谏男又躺回了躺椅,望着天空。藤椅摇晃,悠哉悠哉,舒坦至极。他轻轻拍着自己腹部,这身子可当真好使。纵情饮酒,相拥美姬,也不觉得有啥不舒服。可闻惯了自衣服上散出的香薰气味,却是不由皱眉不悦。
这气味,太过浓郁,有些刺鼻。看来得叫宫娥再换香料,免得没恶心到别人,自己快被熏吐了。
也是这时,一个厚重声音自他身后传来。
“李家那老小子走了?”
听到声音,朱谏男从藤椅上起来,随后转身,作天揖行礼。
来人一身宽松睡袍,也如李家小子李云鸿一般踩着一双木屐。不过他这双木屐较李云鸿那双,是双薄木木屐,走起路来倒也没那般“咯咯”声响。
来人年迈,脸上已有不少黑褐色的老斑,可他精神奕奕,不似垂暮该有模样。
能在紫禁城这般穿着随意走动的,除了金陵老龙王,可还会有第二人?
老龙王摆了摆手,示意朱谏男坐下。他才走到藤椅旁,就有几个侍卫搬来了一把样式相同的藤椅供老者躺坐。老者也躺在了藤椅上,摇晃摇晃看着长空。他伸手去抡茶几上的瓷壶,可瓷壶空空,显然是空了酒水,没得喝了。
朱谏男不由皱眉,随后道:“祖父,您来同孙儿谈话,可不是您能偷着喝酒的借口。”
听到自己孙儿这般言语,老龙王哈哈大笑,可还是打开了瓷壶的盖子,确定里头的确空空,只得凑到鼻子边闻了闻气味来解馋。这一幕,看得朱谏男当真哭笑不得。
随后朱谏男开口道:“祖父,你我爷俩有多久没一道饮酒了?”
老龙王一听,倒没去细想,只是随口回道:“自那西地黑炭来过之后,我这金陵王就被你这小崽子管住。不说同你这小崽子,自个儿想偷偷喝酒,都有宫娥劝阻。唉,人生无趣啊,人生无趣。”
看到自己祖父孩童般的样子,朱谏男也是“噗哧”笑出了声,随后声音平静,甚而有些一本正经道:“那不如,今个儿祖父就陪同孙儿,一醉方休如何?”
老龙王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睁大了眼看着自己孙儿。可朱谏男回应他的,只有一个笑脸,又微微点头。老龙王确定无误,哈哈大笑。
可随后老龙王想到了正事,开口问:“那么,李家这小子,你打算怎么做?”
朱谏男的声音平静,听不出感情,他吁了口气,随后道:“孙儿想过,未来云鸿做临城大将军。可惜啊可惜,这孩子心善,孙儿打算让他去京州。”
老龙王点了点头,对这安排甚为满意,可他所问并非李家三子。老龙王也不开口,只是等着自己孙儿继续往下说。
朱谏男自也明白自己祖父意思,若李平鸿只是杀了个达官显贵的公子哥,这事情可大可小。可明面上看,李平鸿今日是将朱家人的脸面剥离摔在了地上,如此罢了,他还狠狠踩了几脚,又用力跺了跺。
朱谏男微微一笑,却是反问:“祖父,除了我们兄弟三人,您可在外头,可还有孙儿?”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五章:采生折割
李家之主回到自家府邸的时候,醉意袭来,人已有些恍惚。若没随行仆人搀扶,怕也早早脚步不稳,摔了个狗吃屎。
纵然这般模样,他依旧没回自己住处歇息,反倒令仆人扶着自己去那二子李平鸿住处。
李平鸿这会儿才安顿好李青衫,医者用烧酒给这小乞儿清理伤口时候李平鸿怎么看怎么觉得疼痛难忍,可就是这么个不到十岁的孩子,纵然汗水湿透了头发,还是死咬着牙,不发出半点痛呼。
伤处太多,还没法把脏兮兮甚至已经散出难闻恶臭的身子给清洗干净,可只是稍稍擦拭,这小乞儿的面容就清楚了七八分。脸上多伤,仔细看,多看几眼,也是不难看出这小乞儿生得俊秀。
李青衫,李青衫,或许好生调教,未来这孩子也能一袭青衫名扬天下。
才回到自个儿住处,看到屋门敞开,李平鸿也是微微皱眉。他快步朝前走,才进屋子,就闻到刺鼻酒气。一个呼噜声毫无规律的自他的床上传来,他又加快了步子,到了床前。
等他看清楚了,眉头成川,有些不解。
这靴袜未脱,直接躺他床上醉酒酣睡的,是他那官至从一品的父亲,也是这李家之主。
李平鸿也不打算唤醒熟睡的父亲,自个儿坐到了桌旁,一杯接一杯倒着壶中清水,小口小口喝着。
过了约摸一个半时辰,李平鸿手肘撑在桌子上,用拳头顶着太阳穴,也已经睡熟。有人轻轻拍了拍他肩膀,又轻声唤着他的名字。李平鸿醒了过来,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
当他侧过头,看到了自己的父亲。他双手负后腰,身子笔直站在了自个儿身侧。那眼神之中透露了无奈,又有隐隐的关爱。
李平鸿站起了身,恭恭敬敬作揖,喊了声“父亲”。
这李家之主示意他坐下,随后自己也坐了下来。拨正了桌上的一个杯子,想倒点水喝,可茶壶里的清水早早被李平鸿喝完,也是有些小小无奈。
李家之主放下茶壶,就这般面无表情盯着自己的孩子。云鸿长大了,这小子自然也长大了,那么,朱一诺这小霸王,也该长大了。想到前些年的时候,李平鸿拖着李云鸿同朱一诺到外头白相,惹事生非,昔年是麻烦事,如今想想却也觉得有趣。
自个儿的私房钱被这小子偷走不少,还没处说理,不敢张扬,生怕这小子那大虫一般的母亲知道自己藏私房钱,非活剥了自个儿的皮不可。
可孩子渐渐长大了,那他,也就渐渐老去。老龙王有老的一天,朱一诺自有长大的一天。那么,这孩子渐渐长大,李家的诸多正事琐事,也该一点一点交到他的手里了。
看到父亲就这般盯着自己,也不说话,聪慧如李平鸿,自也明白,父亲是知道了在紫禁城外发生的事。他从木凳上站起,随后双膝一曲,跪在了地上。
这李家之主依旧面无表情,随后听李平鸿声无波澜,道:“孩儿有错,请父亲责罚。”
李家之主突然笑了,笑得舒心,他扶起了自己的儿子,又令他坐回木凳。随后他叹了口气,那调调之中,没有哀愁苦闷,更多是一种感慨。
“平鸿啊,为父问你,殿下待你,如何?”
李平鸿不明白父亲怎的会突然这般问,随后也不思索,直接答道:“殿下大才,可为明主。”
李家之主呵呵一笑,这小子,竟和自己也打起了马虎眼,自己问的明明是殿下待他如何,何时要他给殿下做个评价出来了?
随后这李家之主替李平鸿回答了这个问题,他声音平缓,先是一番言语,道:“江山代有才人出,一代新人换旧人。老王爷不久也该退位,那么我这糟老头子也该卸下手中权力了。李家世代辅助金陵王,可一代不如一代,到了为父这一代,所谓辅助,更多时候干的不过是跑腿活计。平鸿啊,你认为你同你兄,唉,你同李冈鸿相比,论治国,论智谋,孰胜一筹?”
终究是死后无名,可悲可叹。
李平鸿平复心情,随后答道:“书有一车,人有一库。知风云变幻,却不违初心。平鸿,尊为一世兄长!”
最后那句,目光炯炯,言辞恳切。这李家之主看了,心里头也是说不出的滋味,可随后他笑了,笑得舒心,笑得畅快。
“不失其道,为谋者根本。平鸿,以后李家就得靠你了。”腐书网
李平鸿不明白父亲所言,眉头微皱,可随后这李家之主站起了身朝屋外走去。走了两步又停下,也不回头,只是开口道:“还不带为父去看看我们李家新来的小少爷?”
这话出口,李平鸿眼睛睁大,随后面容狂喜。他想了百十种结果,却不曾想过,父亲会这般轻易接纳这小乞儿。
这父子二人一路走,一路说着话。
这李家之主问:“平鸿,我大邺律法你可熟知?”
李平鸿点了点头,面色羞愧,随后道“《大邺律》凡谋杀人造意者斩,从而不加功者绞,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杀讫乃坐,若伤而不死造意者绞,从而不加功者杖一百流三千里,加功者杖一百徒三年;若谋而已行未曾伤人者杖一百徒三年,为从者各杖一百,但同谋者皆坐,其造意者身虽不行仍为首论,从者不行减行者一等;若因而得财者,同强盗,不分首从论皆斩杀。”
听到李平鸿将《大邺律》中的《刑律》内容一字不差说出,李家之主也是满意点了点头。他有三个孩子,长子人人称赞,最后所为却险些牵连整族。二子三子他人口中纨绔小霸王,可谁家纨绔能将《大邺律》背得滚瓜烂熟,谁家纨绔又能刀剑纵横逍遥游呢?
可惜啊可惜,《大邺律》背得再熟又有何用?杀了人,就当斩首示众,律法明例。再不济,也得百杖过后流放他处,此生也算到了尽头。
“你再说说,拐卖童子当如何?”
李平鸿不由皱眉,父亲今日怎的会突然这般问?
“设方略诱取良人及拐卖良家子女者,不论买卖成否,发边冲军,本人死,子孙接替”
李家之主甚是满意,他今日好似是专门为了测试李平鸿对律法的熟识有多少,听到了答案又问道:“如若,采生折割,又当如何?”
李平鸿的眉头此刻成川,他不曾游历天下,一生从未出过金陵。人们常言的采生折割,也只是听过,从未见过。因为在金陵城,行乞的多是化缘的方外之士,寻常乞儿甚是少见,更不提这被折腾成人熊、人狗的苦命人了。
想是这般想,可回答则归回答,他开口道:“伤人者斩首,闹出人命更得腰斩更不提这采生折割。律法有文,凡采生折割人者,凌迟处死,财产断付死者之家。妻、子及同居家口虽不知情,并流二千里安置,为从者斩。”
李家之主点了点头,随后呵呵笑了几声,继续道:“殿下已经查明,这朱谏衾同那帮富家子弟来金陵城,就是要买些童子回宁川。这些买卖,不同十年二十年的卖身契,都是些抢来掠来的苦命孩子。有伤者十一,亡者六人,采生折割者五人。平鸿啊,你今日,算是立了大功一件。”
李平鸿不由眼睛睁大,他如何也想不到,最后殿下给出的,会是这般的答案。
二人很快走到了小乞儿李青衫所住的屋子,这李家之主停住了,好似不打算再往前走。他闭上了眼,几个有序的深呼吸,随后说出一句莫名的话:“人命若草芥,人命若草芥啊。平鸿啊,人命若草芥,却是一点星火可以燎原。为父酒气未散,就不同你去看这孩子了。这孩子,叫什么名?”
李平鸿开始吱吱唔唔,可即便他吱吱唔唔,故意言语不清,李家之主还是听清楚了内容。
“青衫,青衫,哈哈哈,青衫,李青衫,好名字,好名字。”
看到父亲欢喜放声而笑,李平鸿也是露出了笑容,这般看来,父亲是真真切切接纳了青衫。他又拉扯着父亲要他一道去看看这孩子,可李家之主却是几次推却,准备早早离去歇息。
这李家之主走前还说了句莫名其妙的话,这李家之主道:“平鸿啊,采生折割,对良家对童子都是惨绝人寰。可一家一城一国,有采生折割者?这人,又是对是错呢?”
“自然是错的。”
听到自己二子的回答,李家之主却是眉头微微皱,但也不多语,最后伴着笑声离开了。
李平鸿陪着李青衫说了会儿话,取来笔墨一笔一划教他学写自己的名字。这孩子也算不得聪慧,也不算愚笨,半刻钟不到的时间,李青衫三个字,可工工整整写在纸上。
随后李平鸿又去看了看自己的三弟,可这小子睡得死猪一般,没心没肺,他只得无奈离去。
一夜无梦,直到太阳升起,雄鸡打鸣。李平鸿还打算继续赖在床上,门却被一个侍婢推开,这侍婢慌慌张张也不敲门,就这般直接推门而入。
李平鸿被惊醒,不由怒意浮现脸上,可当这侍婢只说了一句,李平鸿若晴天霹雳,呆滞当场。
那侍婢蹙着眉,神情哀愁悲苦,语气也是惊魂未定的样子,只听她道:“二少爷,二少爷,老爷他,老爷他暴毙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六章:死生一度
当李平鸿赶到自己父亲住处,屋子外头已经站立了二十几人。有奴仆侍俾,有族中长辈,却不见自己母亲,还有三弟。
看到李平鸿赶到,一个白发老翁拄着拐杖步子颤颤巍巍向李平鸿走来。老翁老眼流泪,可那老脸沟壑密布,眼泪怎的也无法顺着脸颊滴落。
“小平鸿啊,你爹,你爹······”
李平鸿他此刻早已没了表情,脑中空白,老者张口闭口在叨叨什么也如耳朵进水,听不真切。只是看到老翁情绪激动,身子不稳,他也本能性上前迈出两步,扶住了老翁。
也不去管老翁也好,其他奴仆侍俾或族中长辈也好,他们此刻什么表情,在言语什么,无一重要。李平鸿双脚如重千斤,每迈一步,都异常艰难沉重。这一两丈的距离他走了三十几隙才算走到了屋门口,手摁在了门框上,如何也没勇气探头朝里头看去。
“哥哥!”
一个清脆声音自后边传来,这声音却是如同刺穿屏障,终究令他能听得真切了。那一刹那,嘈杂声也一下子灌入了耳中,哭啼声,哀叹声,惋惜声,愤恨声,不甘声,畏惧声。
这种种声音又再一次被李平鸿选择性失聪,作听不见。他回过身,看向那个喊他哥哥的孩子。这孩子换了件干净的学童袍子,白底蓝边。可他的身子太过单薄,这袍子穿在他身上,空荡荡。
李平鸿露出了微笑,笑容温柔,他伸出了手,让孩子走过来,牵住他的手。
屋门外的这些人看到李平鸿这般举动,有讶异,有不解,有愤怒,更有破骂者。
“闭嘴!”
李平鸿怒了,咆哮着吼出了这么一句。刹那,所有人都安静了,不论奴仆侍俾或者族中长辈。他们都愣愣看着这二公子,几个有些年纪的长者不由吹胡子瞪眼。
一个看过去约摸不惑的长辈哼哼几声,阴阳怪气道:“我大哥才过世,你小子······”
不等这长辈话落,一个清脆的巴掌声传出。众人看去,李平鸿姿势未改,手依旧高举着。那个挨打的长辈张嘴瞪眼,一脸茫然。
“我叫你闭嘴!”
又是一句目无尊长的话语,刹那,屋外的人群炸开了锅一般开始沸腾。有小声议论的,有疑惑不解的,也有替这挨打的族人谴责李平鸿的。
李平鸿眼睛一瞪,散出的气息令众人不由身子打了个哆嗦。李平鸿的武道修为如何,众人不算了解,可人群之中也有元祖境的大家存在,可面前这小子一个眼神,却是令这元祖境的大家,也不由双脚如同陷入泥潭,身子如同结冰,无法动弹。
“我李平鸿为李家这代嫡子嫡孙,尔等依草附木之辈,有何资本忤逆,何来脸面叨叨?”
有位老者正要前迈一步开口,却被那个拄着拐杖的老者给拉扯住了衣袖,这老者无奈摇头,叹了口气,站回了原位。
小乞儿李青衫被李平鸿这气势惊到,站在原地,也是不敢动弹。可随后李平鸿再次看向他朝他伸出了手,那脸上再次流露温暖笑容。李青衫伸出小手,握上了那温暖,且皮肤相较自己要细腻不少的大手。
李平鸿就这般牵着小乞儿走进了屋子,屋子里没有别人,那舒适大床上,李家之主就安静躺着,好似昨个儿醉酒,贪睡恋床,不愿起来。
李平鸿牵着李青衫又朝前走了几步,随后声音庄重,不容反驳道:“青衫,跪下,给义父磕头!”
李青衫也听话,噗通一声,双膝跪地。随后只听“咚咚咚”三声震天响,若地砖质量差些,就李青衫这般用力,怕也得被磕得有了裂纹。
李青衫看着床上好似熟睡的中年人,这人面容和蔼,嘴角带笑,静静躺着。可那两撇胡子却令李青衫心里头有些许畏惧,或许这人若是醒来,也是眼神冷峻,面若冰霜,为人严苛。
可这人睡熟了,李青衫不知道他看到自己,会如何对待自己。
随后同样扑通一声,李平鸿也跪在了地上,同样“咚咚咚”三声震天响。当他抬起头,李青衫看到这俊秀若女子的男人额头已经破开了一道口子,血也流出了不少。
那应该很疼吧?
“父亲,平鸿带青衫来看您。青衫,喊爹。”
李青衫张着小嘴,却是说不出话。这个字太过陌生,陌生得令他不知道如何发声。
屋子里宁静,针落可闻。
随后一声嘹亮的“爹”打破了这份宁静,再随后,哭声若狼嚎,眼泪再次自这挨打也不哼哼的小乞儿双眼流出,滴落在了他的手背、膝盖,还有地砖上。
小乞儿有了家,有了哥哥,也有了爹。可这个爹,还不曾看他一眼,还来不及回应他的呼喊,可希冀的一切,都无法发生。这个从前陌生的字,今后,依旧陌生。
磕了头,李平鸿没再停留,也无暇理睬屋外人群的议论,他就这般领着李青衫直径向母亲时常会在的佛堂走去。
等到了佛堂门口,却看到两个侍俾跪在屋门口,哭哭啼啼。
母亲平日里待人和善,奴仆丫鬟也从未受过她责骂,今日莫不是一反常态,打骂了这两个丫头?爱薇
这个念头不过一瞬,随后李平鸿睁大了眼,心脏在那一刹那如同刀绞。他捂着胸口不断喘息,他的呼吸在那一刹那变得困难。面色惨青,好似马上要窒息而死一般。
“哥哥,哥哥,哥哥你怎么了?”
又是清脆的呼唤声,好似捂住口鼻的破布被人取下,李平鸿可以再次呼吸。他贪婪得大口大口喘息着,那声音,竟微微有些恐怖。
李平鸿又看向了李青衫,他的小手依旧紧紧拽着自己,好似生怕什么时候自己将他丢到街头,再次令他成了野狗也不如的苦命乞儿。
可李平鸿的脸上再次流露那温暖的笑容,可这一次,李青衫却是皱着眉,水汪汪的眼睛里头满是担忧。
“走,去见一下母亲。”
李平鸿牵着李青衫的小手走进了佛堂,才进佛堂,眼前一幕令李青衫情绪崩溃,再次哇哇哭出了声。李平鸿头微举,眼泪也难抑制得自眼角淌出,滴落在佛堂内的石板上。
那高近三丈,由汉白玉雕刻的菩萨脸上,无悲无喜。在佛像前边,一条白绫悬挂梁上,有个衣着华丽得体,妆容精致的妇人就挂在白绫上。她的身子已经不再摇晃,她的眼未闭上,就那般同佛像对望。
此刻的李平鸿若行尸走肉,脑中再次空白。他机械得扶起那被踢翻的凳子,踩上凳子后又将妇人从白绫上放下。
佛堂里头没有草席,每日打扫,石板倒也干净。
李平鸿将妇人平放在了石板上,又将一个跪垫挪到了妇人的后脑位置,作枕头用处。
李平鸿跪倒在了石板上,不知是这石板质量不如李家之主屋内的地砖,还是因为这一跪太过用力,那石板再李平鸿跪下的刹那,碎裂。
又是“咚咚咚”三声响,李平鸿额头的伤口又扩大了几分,血甚至顺着鼻梁流淌下来,随后滴落,脏了干净的文士白袍,也令佛堂多了血腥味道。
“青衫,给娘磕头!”
李青衫的脸本就因为受伤有些扭曲,如今哭得撕心裂肺,那样子更加难看,甚至丑陋。
他很听话,听到李平鸿让他跪下,他也是扑通跪倒在地,随后一连串的“咚咚”声伴着嚎啕的哭声在佛堂内闯荡。
“娘,娘,娘······”
同样陌生的字,李青衫一边磕头一边喊着。
他不知道自己的亲生父母是否安在,可他一人流荡,与孤儿无异。因为李平鸿,他有了家。可还来不及去适应“爹”这个字,如今也再没机会让妇人听到他喊“娘”,随后让这妇人回应他。
这回应可以是不屑,可以是厌恶,可以是憎恨。
可惜啊,不会有回应。
李青衫突然自地上起来,一把抱住了李平鸿算不得坚实的手臂,那眼泪鼻涕就直接蹭在了白净的衣袖上。
他的嘴里头含糊不清,不断念叨着:“哥哥,哥,哥哥,我,我,我又成孤儿了,我,成,我孤儿了······”
话在重复,断断续续,伴着哭咽声。
李平鸿再次将他搂入了怀中,用手轻轻拍着他的后背。没有安慰言语,只是这般拍着这孩子的后背。
李青衫突然觉得脑袋有点微微凉,他停止了哭泣,抬头望。一滴眼泪自上方滴落,直接滴落进了李青衫那只是淤青没有肿胀的眼睛。眼泪滴进眼中,干涩难受,可李青衫依旧看着这个男人。
男人在哭,没有发出哭声,他的脸上也没有表情。可眼泪就那般一滴两滴三滴,不断自眼角滑落。
“青衫不怕,哥哥在,李家就会一直在。你有家,还有两个哥哥,没有人再敢欺负你。”
李青衫抹去了脸上泪水,挣脱了李平鸿的怀抱,又是抽咽几声,随后眼神坚定,道:“哥哥,我,我,青衫想学本事,青衫想,青衫想以后保护哥哥。”
李平鸿的脸上再次换上了那温暖笑容,他用手抚摸这李青衫的脑袋。因为伤太重,这枯草般的头发还未清洗,摸上去也有些油腻。
李平鸿全然不介意这些,他语气温柔,如大年初一寒风中的暖阳,道:“青衫想学什么?你喜欢刀,还是剑?”
“刀,我要练刀,我要把要伤害李家的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全部杀死。我要把要伤害李家的人,一个一个,一个一个······”
李青衫牙齿恨恨咬着,字从牙缝中一个一个吐出。这不该是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该有的样子,可李平鸿却依旧眼神温柔看着这个孩子。他点了点头,回道:“好,我们就学刀,学能杀人的刀。可是啊青衫,你要学刀,也要学文认字。以后哥哥教你学文认字,让你小哥哥教你学刀。”
李平鸿没有带李青衫去他三弟住处,后来他自己一人去了李云鸿住处。果然,这小子伤虽未复,但早早没了影子。在他房间的墙上,用刀刻下了一句话,李平鸿不知道这句话是刻谁看的,但看到这句话,李平鸿的脸上,终究是真真正正有了笑容,那笑,如阳光灿烂。
“死生一度人皆有,且须一尽杯中酒!”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七章:墨茗出游
墨县的天水山庄,现任墨家掌剑人墨茗孤身一人坐在高峰之上。高处不胜寒,更不提风烈刺骨。可这墨家掌剑人一个人,一壶酒,两把剑,就在这高峰之上俯视整个天水山庄,俯视整个墨县。
他的伤口被清理得不错,愈合的速度也颇为惊人。那被烧焦的头发修剪后,现在不过才盖住脖子的长度。
孤身一人,高峰之上,喝着酒,吹着风,伴着夕阳余晖,看上去,颇为闲适悠然。
可他此刻心情,却万般复杂。
手中酒壶抛掷一边,酒壶碎裂,美酒洒落。一个翻身,顺势抡起了那柄金色长剑,剑出鞘,有龙吟。
双指抚过剑刃,眼神犀利,随后握剑起舞,一招一式,刚柔并济。
这高峰之上可当真只有墨茗一人?
实则不然,他那娇妻殷莉,同那猫咪一般的丫头墨曲儿在远处望着。殷莉至今都不明白,明明退了来犯仙人,为何茗郎好似忧愁更甚。墨曲儿虽同样皱眉,可她所思所想,与殷莉全然不同。
她也心中哀叹,世事弄人,造化弄人。
墨茗停下了动作,将金剑归鞘。他又抡起了另一把剑,那把墨家掌剑人才可持有的佩剑莫语。莫语剑也不知为何,那变戏法一般的多变颜色也都散去,不论是灌入体内的炁,亦或饮下主人的血,都只是一把形若戒尺,通体漆黑的宝剑。不再忽而银芒,忽而黑白双色。
墨茗自早早注意到了殷莉同墨曲儿,他走过二人身侧,不过一语“收拾行囊,带你们去看看这个天下”。
些许时间过后,这墨家掌剑人一脚踹开了自家祠堂大门。这一动作,把那看护祠堂的两名墨家子弟给弄得一愣一愣。往日里庄主温文尔雅,待人谦和,从未有过这般失礼模样。
可他们只是最寻常的护卫,庄主怎么想,怎么动作,他们自不好多嘴,也不敢嚼舌根。
若不是庄主手中握着两柄天下无双的宝剑,这二人还真以为这突然得了疯症一般的人,不是他们的庄主。
墨茗迈过门槛走进祠堂,那一排又一排的列祖列宗牌位,墨茗扫过一个又一个。一代掌剑人,二代掌剑人,三代掌剑人······
墨茗走到那块三十五代掌剑人牌位前,这块牌位新做不久,还隐隐散着油漆味。上头的字也与其它牌位不同,不是黑字,是红描。墨茗取过了这块牌位,用手抚过上头的名字“墨桑”。
他突然哈哈笑出了声,这笑声越来越大,笑得越来越像个疯子。
当郡主大人,族中长辈同一些侍俾护卫赶到祠堂时候,眼前一幕,当真是令所有人脑袋一空,随后头皮发麻。
他们就看到墨茗双手握着那把金色宝剑,不断挥斩。每挥动一剑,口中就是一句难听的破骂。若只是“他娘的”“狗日的”等等,倒还能令人容忍,可那咒骂言语,当真是令所有人怀疑,这人可当真是自己庄主?
“墨茗,住手!”
一个尖锐的声音传来,语气之中满满的愤恨。
墨茗停住了手,又缓缓转过了身子。当他转身,那眼神呆滞,咧嘴傻笑的样子,再次令众人一阵恍惚。一个个心中疑惑,面前这人,究竟是谁?
那喊墨茗住手的郡主大人此刻也是心如刀绞,双手紧紧扯着一块名贵的丝绢手帕。手帕太薄,指甲也是穿透手帕,些许扎进了手心。
“母亲,呵呵,母亲······”
“茗儿,你,你这是怎么了?”
墨茗又看向了郡主大人身后一众,随后眼神凶戾,怒声喝道:“滚,通通给我滚,滚!”
庄主竟会这般对人怒吼,众人一度以为是自己听错了,可当他们看到墨茗提着剑向他们走来,也是信了八九分。
“你们且都退下吧。”
郡主大人开了口,众人自也都散去,有些个德高望重的长辈看着狼藉一片的墨家祠堂,看到那些被破坏殆尽的列祖列宗牌位,都是心里抽抽。他们本打算再说些什么,可随后听到郡主大人的怒喝,也都是作哑巴状。
“给本郡主退下!”
不过几隙,原本堵满了人的祠堂门口,此刻空空,只剩郡主大人一人。郡主大人迈过门槛,又转过身合上了两扇大门。
在门被合上的刹那,一声“叮当”,金属落地的声音。郡主大人心头一惊,肩膀一颤,回过了身。墨茗依旧如得疯症一般,痴痴笑着,那把通体金灿灿的一禅道天机被丢弃在了地上。
而那把莫语剑,则被放在了牌位台前的跪垫上。
“茗儿,茗儿,你这是怎么了?”咚咚
听到郡主大人的呼唤,看着他蹙眉担忧的脸,墨茗咧嘴的笑容更加诡异,甚至这笑容令五官也开始有些扭曲。
“我是谁?母亲,我是谁?”
听到墨茗开口问,郡主大人心里更是抽抽。
“茗儿,你是为娘的茗儿啊!”
墨茗又是呵呵一笑,随后用手指着那被他破坏的已没法再用的牌位台,又问:“那他们是谁?他们身后的那些人又是谁?”
郡主大人怔住了,她自然知道墨茗在问什么。这风韵犹存,面容精致的郡主大人闭上了眼,又长长叹了口气。她脑中所想,是如果没有昔年的那份慈悲,是不是就不会造成今天这般的局面?
“母亲,长空是谁?萦如歌到底是谁?你可要告诉我,他只是我的安达,他只是我的安达?”
郡主大人的嘴角露出了苦笑,他实在不知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母亲,您能不能告诉我,为什么我的炁源会有二十四脉?我这十二脉是怎么来的?您也习过武,您能不能告诉我,炁源被剥离,那个人会怎么样?”
墨茗身怀二十四脉,武道修为大盛。整个天水山庄只以为墨茗是修行有成,从未想过他的炁源已异于常人。是啊,人人都知炁源一共十二脉,又怎会朝二十四脉这方向去思索?
郡主大人的余光瞥见了一抹红,那是一个完整未被破坏的牌位,那是她夫君墨桑的牌位。那上头的红字,还是她亲手描出来。
她几步过去,捡起了那块牌位,用纤长手指抚过了牌位。随后那妆容精致的脸上流露出了无奈,她也不明白,墨家,究竟是个什么样的墨家?
事到如今,她也不打算再瞒着墨茗。
她的声音恢复了平静,道:“他们的的确确是你的列祖列宗,还有他,也的的确确是你的父亲。”
“所以,萦如歌是谁?他可当真是我的弟弟,是同我一般从您身上掉下的一块肉?”
郡主大人又点了点头,的确啊,墨茗同萦如歌都是自己的孩子,自己亲生的孩子。
“茗儿,你可知道,为什么你父亲要给你取名墨茗,墨玄荼?”
墨茗不傻,甚而聪慧非常,他又是呵呵痴笑,随后问:“可是因为,墨茗和墨玄荼,本该是两个人?”
郡主大人闭上眼,深深吸了口气。她不愿提及,可还是点了点头。
在她点头之后,那苦涩无奈,甚而有些痛苦的笑声响彻了整个祠堂。不等这郡主大人再开口,却是墨茗先开了口。
“所以长空,所以如歌,他才是墨玄荼?他才是,他本应该是!”
郡主大人却是微微摇头,墨茗说对了,可有少许不同,她给墨茗解释道:“他不叫墨玄荼,他,应该唤作墨荼。墨茗,墨荼,这是你们兄弟二人的名字。”
听到自己母亲承认,又清楚解释了,萦如歌再次握起了金剑,再次疯狂得挥砍着那牌位台。可这一次他没有破骂着,只是挥剑,又狂笑。
“茗儿,茗儿,住手······”
墨茗当真停住了手,他依旧背对着郡主大人,这偌大的祠堂,就此宁静无声。随后墨茗语气冰冷,毫无感情道:“如果,当时被丢弃的那个是我,如果,我习得了长空那般的本事,我来墨家,冲墨家复仇,你们可会后悔?”
郡主大人如遭雷击,哑口无言。
“是啊,毕竟没有如果一说。如果被丢弃的那个是我,或许我也不可能活到现在这般年纪吧。母亲,您可有想过长空一个人在外头过得好不好,有没有吃饱,有没有衣服穿?”
郡主大人的眼泪在刹那再次如洪水开闸一般一发不可收拾,她的身子也同一刹那瘫软跪倒在了地上。看到自己母亲哭泣无助的样子,不曾转身的墨茗却是依旧眼神冰冷,看不出何种情感。
他将金剑一禅道天机收入了剑鞘,随后又将漆黑莫语剑从跪垫上拾起,两把天下无双的把剑握在手中,一声嗤笑。
郡主大人泪眼朦胧抬头看着自己孩子的背影,沉默不语。
下一瞬,墨茗手一挥,那把漆黑的莫语剑被射入了石板之中。他将一禅道天机握在了手中,随后转身,冲自己母亲露出一个温暖微笑,随后大迈步子朝屋外走去。
任是瘫软在地上的郡主大人如何声嘶力竭呼喊,这自幼扇枕温席,待人以礼,尊师重道的墨家公子头也不回,已经远去。
这一天,墨家掌剑人携妻带妹离开了墨家。出游前,他写了三封信寄去金陵,一封寄与小霸王朱一诺,一封寄与金陵老龙王,一封寄与西地之主仲西侯。
随后的数月,任是墨家,任是易水寒,不论如何苦寻,也是不曾找到三人下落。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八章:暮落知途
三日后,金陵城仲西侯的府邸,邮驿送来了一封信。
仲西侯拆开信读了一遍又一遍,随后他独自一人在书房呆了一整天。这一整天风灵王来找,不见。曲天琴送来了金陵城各产业账本,不见。诡王来寻,依旧不见。
仲西侯靠在太师椅上,盯着房梁,就这般过了一整天。日落月升,有位客人到访,仲西侯终于有了反应。
门被叩响,屋外中年人的声音苍劲有力,听他道:“侯爷,些许杂事,可能进屋详谈?”
仲西侯的眼睛放光,随后手成爪那么一吸,两扇门如线牵扯,打开。
屋外已经黑夜,今夜月隐星稀,他这宅子也未点灯,屋外的人只有一个轮廓,看不清面容。这是一个道人,一个头发黑白相间的中年道人。他的袍子已经发白,虽说有些破旧,倒也洗的干净。
仲西侯站起了身,自桌子抽屉里取出了火折子,轻轻吹燃,把灯点上。油灯的火苗窜起,整个书房也被照得明亮了不少。
仲西侯能看清楚来客,来客是那个背木剑,戴着狼牙面甲的道人。这人,自然就是天鸾一众的奎木狼。
“先生,里头请。”
将奎木狼迎进了屋子,仲西侯又细细去感受这奎木狼身上气息,不由眼睑微微一动,也是咋舌。
看到仲西侯这表情,奎木狼呵呵一笑,随后道:“有些际遇,也多亏了侯爷点拨,这才没有身陨道消。”
这奎木狼的气息与上回见到,大有不同,这气息仲西侯熟悉,这是鸿蒙四重境的气息。也就是说,这狼牙面甲的道人,是熬过了天雷劫罚。
仲西侯哈哈笑着,又冲奎木狼抱拳道:“恭喜先生,武道一途再攀一峰。”
本该欢喜,可奎木狼却是皱起了眉,仲西侯本打算问,可又闭口不语。主人不言,客人不语,气氛尴尬。
最后,还是奎木狼先开了口,听他道:“侯爷,贫道此次叨扰,是有事相求。”
仲西侯依旧笑脸,只是手一伸,示意对方但说无妨。
“墨家的事贫道已经知道了七七八八,贫道已问过天鸾众的同道,如歌无碍,侯爷也无需挂心。”
听到自个儿那小师弟萦如歌无碍,仲西侯眉头却是周期,随后舒展,笑得欢喜。可仲西侯想不出,这奎木狼来寻自己,除了关乎萦如歌的,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奎木狼也不是喜欢绕弯子的主,话语直接,干脆,听他道:“不瞒侯爷,小道油灯将近,有件不情之请,还望侯爷成全。”
听到奎木狼这般言语,仲西侯不由睁大了眼睛,不敢置信。
看到这西地之主这般表情,奎木狼也笑得风轻云淡,道:“人固有一死,早死晚死有何差呢?”
仲西侯皱着眉头,眼神一凝,问:“先生,可能详细说说?”
奎木狼既然来了,自也不打算瞒着,将事说了出来。
“贫道星名奎木狼,曾化名暮知途行走江湖,游历天下,所造杀孽,想来侯爷也是知道一二。”
仲西侯点了点头,这嗜血道人暮知途之名,他也是知道,也专门差遣那四百人中的密探高手去搜寻过信息。像暮知途这类的人,即便仲西侯不爱管闲事,遇到了,也会一剑杀之而后快。
可这暮知途成了奎木狼,仲西侯也就没了对他出剑的理由。
“暮虽为姓,这一族为帝喾后裔,虽稀少,但也并非无中生有。暮知途以前叫穆知途,虽说读起来一般,可意思却是大有不同。穆王之姓,一生问道,当是遵循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道道。可惜啊,暮知途能化为奎木狼,可奎木狼却变不回穆知途。”
说到这,奎木狼不由哀叹一声。他手探到了面甲上,缓缓揭下,当仲西侯看到这道人的脸,更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似自己眼花,看错了一般。可当他眼神一凝,又仔细看看,这脸,还是那张恐怖可怕的脸。牛吧文学网
奎木狼的脸较上一回相见又苍老了几分,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恐怖就恐怖在,奎木狼没了鼻子,空留两个鼻孔,他的上下嘴唇少了一半,左半边的那口带有黑黄斑点的牙齿也裸露出来。更恐怖的,是他的眼睛,他眼眶上的皮已经被剥离,血肉殷红,好似眼珠子虽是会从眼眶里掉落出来一般。
看到仲西侯的表情,奎木狼也是不由再是一声哀叹,随后又将面甲缓缓戴上。也唯有如此,才能让面前的人稍稍感觉舒服些吧。
奎木狼哈哈笑出了声,可他的语气却是风轻云淡,听他道:“毕竟曾是孕育了鸿蒙七子的组织,贫道不自量力,虽宰杀了一人,又苟且活命了下来,可是啊,终究还是落了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下场。”
“先是可去见过小师弟了?”
奎木狼摇了摇头,答道:“如此模样,实在不好与如歌相见。也是有事去交代春秋兄弟,这才知道了如歌无碍。”
“春秋?”听到春秋二字,仲西侯第一个想到的,是拳震春秋,奎木狼可是与这拳震春秋相识?可那毕竟只是自己拳头痒痒,毕竟无关紧要。将这一切杂乱思绪抹去,继续道,“先生要仲西侯做什么?但说无妨。”
仲西侯不问奎木狼为何不去见萦如歌,不说暮知途或者穆知途,他只知,这奎木狼真心待萦如歌,就奎木狼这名的人品,也是可敬之辈。
奎木狼点了点头,这狼牙面甲遮掩的不错,只能看到他的黑眸,看不到眼眶。也是如此,才不会让人看到他恐怖模样。
“鸿蒙七子何人,侯爷就不必去探查了,贫道此去,也是为了替穆知途的师门除去黄门叛徒。侯爷,贫道一生只收过一名弟子,他姓朱,唤作一诺。”
听到金陵小霸王的名字,仲西侯微笑着点了点头,可当他想到朱一诺被自己打得面目全非,瘫在床上,他看向奎木狼的眼睛,也是有些尴尬。
奎木狼不知道仲西侯眼神里的尴尬是因为什么,或许是讶异自己为何会收朱一诺为徒,正要解释,却是仲西侯先开口抢了话。
“小王爷虽说先天不足,但其勤奋,的确不差。他天生炁源残缺,九星飞伏或是他唯一出路。这般没有退路的人,若给予十年光阴,会有小成。”
仲西侯的话中肯,奎木狼也是点了点头。
“侯爷,贫道此次登门,是想求侯爷一件事。”
奎木狼顿了顿,又深吸了一口气,那眼神之中流露了一丝恐惧,又有一丝不舍。仲西侯为西地之主,也久经沙场,更是送不少来西地挑事的高手去了东阴界。他看得出,奎木狼这眼神之中,是对死亡的恐惧,是对生存的不舍。
仲西侯不语,静等着奎木狼继续往下说。等奎木狼眼神恢复了坚定,这才缓缓开口,道:“贫道恳求侯爷,同贫道一决生死!”
仲西侯不由皱眉,他不明白,人将死,为何最后一件事,是要同自己一决生死。若只是因为自己是仲西侯,武痴一般想最后决斗,那也不该是自己。
看出了仲西侯的疑惑,奎木狼呵呵笑出了声,解释道:“侯爷或许奇怪,为何贫道最后一战会选择侯爷。可正因你是仲西侯,所以,贫道只能拖累侯爷,来送贫道上路。”
“孤,答应你!”
无须理由,他也能料到杀了奎木狼会有何等后果,可仲西侯还是千金一诺,答应了下来。
看到仲西侯这般爽快,反倒是奎木狼有些不适应,他问:“侯爷可有想过,如果贫道死在了侯爷手上,如歌那头,侯爷无法交代?”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却是笑得灿烂,虽说灿烂,可其中却有几分苦涩。
“正如先生会选择我仲西侯,是因为我是仲西侯。孤会直接同小师弟将你我今日言语如实相告,他会相信,因为他是孤的小师弟。”
奎木狼呵呵一笑,这笑中有些愧疚,他又道:“那奎木狼谢过侯爷了,不如,就明天夜里,奎木狼在金陵王府,在紫禁城恭候侯爷。”
仲西侯为一城之主,是个聪明人,他自然明白为何奎木狼会选择紫禁城。不是因为紫禁之巅生死相决来得快哉,是因为那紫禁城,是朱家的紫禁城。
“好,那就在紫禁城。可孤希望明天夜里的对手,是穆知途,不是奎木狼。”
语落,奎木狼怔在了那,眼神刹那空洞。过了约摸十几隙,却是笑声爽朗,若他的面容未毁,此刻想必也是满脸释然。
“好,奎木狼代穆知途,相邀侯爷,紫禁城,一决生死!”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六十九章:生谓何求
拜别了仲西侯,奎木狼越过层层看守,潜入了紫禁城。虽说在他看来,是无声无息,可他的行踪早早被人报到了朱谏男那头。朱谏男也知道这狼牙面甲的道人身份,也就没再多问,只是让人好生看着,如这狼牙面甲的道人心有歹念,让暗中的人一剑毙命就是。
紫禁城虽大,虽豪奢,宝物无数,但那些都非奎木狼所求。他来紫禁城,只为见一见自己那不过见了两三面的弟子,朱一诺。
又是逛遍了半个紫禁城,才在医馆的病房处找到朱一诺,当奎木狼看到朱一诺躺在床上,缠满绷带,那奄奄一息的样子,也是刹那心口一疼,倒吸了一口凉气。
朱一诺被那细微的动静吵醒,猛然睁眼,透露杀气。可当他看到床边的是这个狼牙面甲的道人,也是刹那变了眼神。那眼神激动、欢喜,恨不得立马自床上蹦起,上前去拥抱自己这位师尊。
可他做不到,他只能这般躺着,这个角度看着自己的师尊。
“一诺,这是何人所为?”
听到询问,朱一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恨恨吐出三个字“仲西侯”!
听到是仲西侯把朱一诺修理成这般模样,奎木狼也是不由一惊,可随后却是心中一喜。若是是仲西侯所为,虽会亏欠这西地之主多一些,但对他来说,终究是再好不过。
“师尊,我无碍,再过一两天,再过一两天我就能站起来,我就能继续练剑。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练剑十年,不说取他性命,但握剑站在他面前,我信我会有那资格!”
朱一诺变了,他是长大了,还是世故了?奎木狼不好去猜,也不愿去猜。但朱一诺彻底明白了勤能补拙,也不再狂傲,知道了山外有山,人外有人的道理。
练剑十年,不求能杀了那高不可攀之人,只求,能堂堂正正站在对方跟前,与之平视。
奎木狼伸手去摸朱一诺的脸,手近了,却又停住了。他伸回了手,满脸笑意,随后问:“一诺,你认为一个没有炁源的人,可有机会击杀一个鸿蒙境的高手?”
朱一诺想回答可以,可以这时的他,全无底气说出这句话,他的眼神之中再次流露了愤恨与不甘。
奎木狼乐了,这小家伙当真是越来越对自己的脾气,可惜啊可惜,自己终究是没有机会从零开始教导,看着他一点一点名扬天下。
“为师告诉你,可以,就凭着九星飞伏,就凭着快剑,你就可以做到。”
朱一诺的情绪好似被奎木狼的言语左右一般,奎木狼每说出一句话,他的眼神就会有所改变。正如现在,他的眼中再次放出了炯炯神光。他好似看到了那天,他握着剑,催用着九星飞伏,将仲西侯刺死在天下人眼前。
“你终究不是这一辈的江湖人,你名扬天下,应当是在未来。而仲西侯,或是你修行路上的心魔,为师不能为你多做什么,那这仲西侯,就由为师替你除去,在你面前,就用九星飞伏,如何?”
朱一诺直勾勾盯着自己的师尊,眼神坚定,缓缓吐出一个“好”字。
这时,医馆的门被轻轻叩响,奎木狼一惊,正要躲到暗处,那叩门的人确实开了口。那只是一个寻常的宫娥,听她道:“先生,我们殿下听说先是来了紫禁城,令奴婢过来,请先生到御花园,同殿下一聚。”
奎木狼先是一惊,随后哈哈大笑。果然啊果然,这儿可是紫禁城,不是什么阿猫阿狗的府邸。想来自己几次三番潜入,也早早都被人看在了眼中。
他又想到了一个人,他的同道,那天鸾众之一的亢金龙。莫不是,亢金龙也是被金陵王府的人所杀?毕竟这儿是紫禁城,他们这般夜以继日的窥探,怎会真的不被府上的高手探查到。
奎木狼的回应简单,他没有说话,只是打开了门,冲宫娥微微一笑。宫娥看到殿下口中的先是是个道士,看模样装扮,还是个穷嗖嗖的中年道士。她脸上不敢流露轻蔑,可心中早早对这道人有些不屑。
宫娥行礼之后也就让奎木狼跟着自己去了御花园,御花园离医馆不远,即便是随着这宫娥小步行走,也不过小半刻的功夫就到了这御花园。
那轻轻草地上有两把藤椅,一个茶几,两个人。
那高个子的健硕汉子赤着上身,一条足有他手臂粗细的铁链缠在身上,他就那般站在藤椅旁,一动不动。有个身穿黑色蟒袍的俊秀男子躺在藤椅上,他的手中抡着一壶酒,就那般悠哉悠哉得摇着藤椅喝着酒。
听到了宫娥的禀报,藤椅上的人没有起身,他伸出另一只手微微一摆,那宫娥一个万福,也就退了下去。
奎木狼自然知道这二人是谁,站在那高个健硕男子是雷牛,那个躺在藤椅上喝着酒的俊秀男子,自然就是临城的世子殿下,朱谏男。
不等朱谏男呼唤,奎木狼直径走了过去,到了那把空着的藤椅边,随后躺坐了上去。19楼文学
看到奎木狼如此动作,朱谏男也是不由呵呵一笑。这人可当真有趣,他可是忘了,这儿是紫禁城,而自己,是临城的世子殿下,若自己能长活,那么自己就是未来的金陵王。这小小的江湖草莽,可当真有趣。
让奎木狼过来,朱谏男自有他的盘算。这茶几上有不少横七竖八的空酒壶,甚至还有几个掉落在了地上。朱谏男用将一个还满着的酒壶推到了奎木狼手能触碰到的地方,随后声音恭敬道:“先是可愿尝尝,这酒不差,是寒城运来的烈酒。一口驱寒,再一口,便是人生豪迈。”
面对好意,奎木狼却是拒绝。他的鼻子微微一动,随后面具遮盖住的眉头不由皱起。熏香的气味浓郁,这般多的酒壶被喝空,酒气也已弥漫,可他还是隐隐嗅到了一股他有些熟悉的气味。
也是这气味,令他开始提防这世子殿下。
奎木狼直来直去,也不愿在这世子殿下这边耽搁功夫,开口问:“殿下寻贫道过来,何事?”
听到奎木狼问得这般干脆,朱谏男哈哈笑笑,随后将手中酒壶重重摆在了茶几上。酒壶碎裂,美酒洒了整了茶几。刹那,酒香更甚,若是闻久了,怕是也会令人有些醉意。
“先是爽快之人,小王只是想问先生,可愿留在紫禁城?”
奎木狼对这话并不意外,想来这世子殿下也是知道了自己同朱一诺的关系,会这般问,也属正常。可惜啊可惜,不说他如今命不久矣,即便无恙,也不会留在紫禁城。他不是不愿意留在朱一诺身边,是因为萦如歌需要他。
奎木狼问的直接,回答得自然也是干脆,听他道:“贫道不过是见小王爷意志坚定,才起了爱才之心,想将剑术倾囊传授。可若是如殿下这般说的,恕贫道闲云野鹤惯了,难以从命。”
朱谏男也不意外,只是又悠悠然开口,问:“那么先生此番前来,又所谓何事呢?本王怎的也不会信,先生只是来看小一诺的。”
奎木狼突然站起,抡起了茶几上那壶满壶的烈酒,举起酒朝口中猛灌几口,一声长吁,颇为惬意的样子。这酒虽烈,可的确带劲。若能长生,能日日喝到这样的酒,倒也不错。
也是奇怪,从前不会这般娘们,知道大限将至,竟总会有些伤春悲秋,甚是莫名。
“殿下,如果贫道说,贫道来金陵城,是为了杀一个人,看到一诺这般模样后,更像杀人,殿下可会信?”
朱谏男听了,脸上作吃惊状,问:“先生要杀的,可是本王?”
听到朱谏男这般玩笑,奎木狼也是乐了,哈哈几声笑后,答道:“若是贫道说,贫道来金陵城,是为了杀那西地之主仲西侯,殿下可会真的吃惊,又可会反对?”
这次朱谏男是真的疑惑不解,他可不会信,这奎木狼是看到了朱一诺那凄惨模样,又知道了仲西侯所为,这才起的杀意。
朱谏男自然知道这奎木狼不会是仲西侯的对手,可随后想到资料里头说这奎木狼是暮寒楼驭鬼尊者萦如歌的麾下,他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一个邪笑。
“你们江湖人的打打杀杀,本王不好插手。先生要做,就去做,又何必告知本王呢?”
“哦,那贫道杀了仲西侯,殿下这金陵城,这临城,不会受到牵连,不会承受西地怒火么?”
听到这,朱谏男哈哈大笑,也起了身,同奎木狼对视,问:“先生可是认为,我临城,只是一个风月之城么?临城,是朱家的临城。朱家在,便无人敢越临城一步。这话,是本王说的!”
“这般,与贫道无关。”
这奎木狼的回答总会令朱谏男哭笑不得,他也好奇,又直接开口问:“先生这般行事,何求?”
奎木狼也不愿同这世子殿下多做口舌之争,又是一句开门见山,道:“无所求,敢问殿下可能帮贫道将仲西侯约至紫禁城?”
“时间?”
“明天夜里。”
“区区小事,不过而已。”
二人一个问一个答,简单干脆。却是这时,一个侍卫快步走来,到了朱谏男身后单膝跪地,随后双手呈上一份金子打造的拜帖。
就听这侍卫声音高亢道:“禀殿下,不夜城城主仲西侯,求见!”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章:天道无奈
朱谏男接过了金帖,扫了一眼就丢在了茶几上。他还打算喝酒,伸手,又缩回。
奎木狼则又是举起酒壶喝了两口,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问:“殿下可是油灯将尽?”
听到这话,朱谏男眼睑微微一动,一旁的雷牛也是不由测目看了过来,隐隐散出了杀气。
奎木狼却是冲着雷牛呵呵一笑,随后道:“这位兄弟,不必这般针对。殿下,贫道劝你心里先有所准备……”
朱谏男不明白奎木狼这话,可随后这狼牙面甲的道人给了他答案。奎木狼缓缓揭下了脸上的狼牙面甲,露出那张可怖的脸。
看到这张脸,不说朱谏男,连雷牛也是倒吸了口凉皮,眉头微皱。
奎木狼的脸已如怪物一般,眼睛周边的皮肤已经剥离,血红一片,鼻子好似一刀切除,只剩两个小孔,那张嘴也是上下唇各少了一半。
毁容至此,人不死,也是命大。
看到二人表情,奎木狼哈哈大笑,随后又是将狼牙面甲缓缓戴上。这张脸,的确吓人,就连他自己也不敢揭下面甲去照铜镜。
朱谏男稳住了心神,眼神之中多了防备,语气些许冰冷,问:“先生何意?”
他没有问奎木狼为何会这般模样,问的却是先生何意。
意思已经这般明白,这世子殿下还作无知状,奎木狼也是觉得有趣。
这狼牙面甲遮盖住了他的表情,不知是悲是喜,是笑是怒。
“殿下,你我,或许是这世上最后的异类。”
回答朱谏男的唯有这令人摸不着头脑的一句,朱谏男睁大了眼,语气之中已有愤怒同杀意,问:“先生做了什么?”
奎木狼呵呵一笑,也不隐瞒,道:“贫道一生太多杀孽,油尽灯枯之前再行几分杀戮,只为积些阴德。黄门为我道门之耻,贫道不过替天行杀伐之事。”
“所以,先生去黑山屠戮了?”
话匣子已经打开,可听到黑山二字,奎木狼却是皱眉,疑惑。
“黑山为何地?”
听到奎木狼这般问,朱谏男却是眉头微微舒展,若只是黄门被屠,黑山无恙,局势倒也不算不可挽回。
“先生说你我或许是这世上最后的异类,先生是一人之力屠尽黄门?若如此,先生又是如何变成这般模样?”
奎木狼表情苦涩,好在狼牙面甲遮挡,这二人看不到。
“道门求无为,贫道有事未尽,所为也是逆天而为。”
朱谏男哈哈大笑,眼神犀利,又有些轻蔑,听他道:“所以,先生也不必自恃清高,你我,不过同类。”
奎木狼未反驳,因为这世子殿下所言,的确不假。
“殿下又是何求?”
朱谏男不由双手负后腰,头微仰,看向已经暗下的长空。他的眼神微微空洞,面无表情,似沉思。他开了口,语气之中满满哀愁。
“本王心中无大义,不求天下太平,盛世安康。本王只求,朱家的这一亩三分地,万世之后,薪火依旧。”
不求天下太平,盛世安康,却求自家封地万代承袭。
有趣,有趣啊。
“可在贫道看来,殿下手段,与屠夫无异。”
“屠夫?哈哈哈,杀一人为罪,杀十人为寇,可是啊,杀万人,为雄!本王无意争雄,自不会杀这般多的人。先生可清楚,有人虽不曾有过,可他们的存在就是一种罪。大丈夫行事,如何能因情感二字而软弱?”
奎木狼摇了摇头,道:“贫道此次前来,非与殿下论道。殿下所为,也难祸及贫道周身之人。同为油将尽,灯将枯之人,只是可怜殿下所为。”
语落,朱谏男换了脸色,愤怒而威严,那隐而不发的王者霸气自这病鬼身上散出。奎木狼也好,雷牛也好,竟有那么一瞬,觉得呼吸困难。
“蛟游天地,不为成龙。莫不是护住自己这小小一渊,也是过?”
话虽不假,终究二人身份差异,立场不同,难言对错。
“和大怨,必有馀怨,安可以为善?是以圣人执左契,而不责于人。有德司契,无德司彻。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话至此,奎木狼也不打算继续停留,自顾自离去。
看着这道人离去背影,朱谏男竟觉得有些落寞。他叹了口气,原本红润精神奕奕的脸色,也开始血色淡去,好似失去了生机。
朱谏男觉得有些乏力,又躺坐回了藤椅,随后望着天,发呆。过了许久,这临城的世子殿下有感而发,道:“同是天涯沦落人,何必一问对与错?小雷,还有多少?”
雷牛沉默几隙,才缓缓开口:“三。”
听到这个数字,朱谏男的眼神之中流露了苦涩同无奈,隐隐还是不舍同不甘。可到了最后,眼神变得清澈,温柔。
他转过头,看向了这忻都汉子,问:“小雷,你可愿意护一诺一生?”
果不其然,问再多遍,终究是同一个答案。这忻都汉子,终究还是摇头拒绝,这般干脆。
“也好,这些年的确也苦了你,以后你就去做你想做的。如果哪日想回来,就回来吧。”
随后主仆均是沉默,二人两两不语。
这一次打破平静的,却是雷牛,他问:“可要去见一下殿下?”
这雷牛口中的殿下,自然不是指他朱谏男。朱谏男又是沉默有顷,最后却是点了点头。
“趁时间还有,不如就现在吧。”
夜已至,还未深,金陵城已经阖上的城门打开,三匹非凡骏马拖着一辆样式普通的马车踏尘离去。
一路驱车,丑时将近,马车停在了寒山寺的山脚。清风文学
山脚有住几户人家,均是头发见白的老者。这些老人家平日里就帮着寒山寺采购些生活品,在山脚贩卖香烛同佛门小玩意给香客们。
骏马的嘶鸣声将这些本就睡不深的老人家给吵醒,有两家点了灯,有一户还打开了柴门,一个耄耋老汉披着麻衣提着油灯走了出来。
看到骏马神采不凡,而马车平平,加上驱车的汉子不似大邺人,这老汉也是纳闷,哪来的主这般夜里跑来寒山寺。
香火鼎盛的山门不去提,像寒山寺这等人流平平的山间小庙,山脚住的多是有佛门信仰的实在人家。
这耄耋老汉也是个居士,他提着油灯凑近了马车,壮着胆问:“客人深夜来访,可是要上山求佛啊?”
雷牛不多话,朱谏男自马车里头下来,也无须马凳,直接跳下。他握着扇子冲老汉行礼,随后道:“多年前菩萨面前许了愿,事将成,如今来还愿。深夜造访,是叨扰到老人家了,还望恕罪。”
说罢,朱谏男自袖子里掏出几块碎银递给这老汉。老汉看到这富家公子递过来银子,却是摆手拒绝,咧嘴呵呵笑。那笑容倒是淳朴真挚,让人看到,不会因为这老汉年迈缺了几颗牙觉得不顺眼,反倒觉得这笑容亲切和蔼。若是香客心事重重来这寒山寺,看到老汉这般笑容,心情怕也会舒畅几分。
“公子心中有佛,既然是来菩萨地方还愿,哪有叨扰不叨扰的。公子且等老朽些许时间,老朽进屋一趟。”
老汉年迈,步子倒沉稳。他回了小屋,不一会儿再次推门出来。等凑近了些,借着油灯,朱谏男看到老汉手中捧着几支样式不差的香烛,还有一捆细香。
老汉把手中礼佛用品递给了朱谏男,还是那一脸呵呵笑容,道:“山上的大师父小沙弥们都睡了,夜里怕老鼠偷啃香烛,佛殿里的香烛都会收起来。客人上了山,不点烛,不烧香,终究不恰当。老朽这儿还有那么一些,虽说礼是薄了些,但心意到了,菩萨们也不会怪罪。”
朱谏男也不客气,伸手接过。他接过这些礼佛用品前,雷牛还仔细打量了几番,确定没有问题,这才没有动作,也不吱声。
朱谏男又将碎银递给老汉,几番推脱,老汉这才收下。
收下了碎银子,老汉还问了朱谏男姓名,说是要用朱谏男的名义去镇上买些吃食白米,给那些可怜人或者无处安家的动物们祭一祭五脏庙。
朱谏男随意杜撰了身份,又同老汉闲言几句后,就同雷牛一道沿着细窄石阶往上攀登。
朱谏男此刻身子虽然不再羸弱,但这千阶石阶还是令他出了一身汗,看向一旁的雷牛,这忻都汉子却依旧没事人一般,呼吸均匀,令人好生羡慕。
已经深夜,寒山寺不论上庵,还是中下俩庵,僧人也好,借宿的香客也好,都已熟睡。除了大雄宝殿还有烛光明亮,其它地方都只能借着月光看到一些大概。
这主仆二人到了中庵偏角地方,那儿有个单独的小院,两间禅房。推开院门,一条黄狗听到动静睁开了眼,当这黄狗看到是朱谏男进来,倒也没有出声,反倒咬着尾巴吐着舌头凑了过来。
朱谏男满脸笑意,蹲下身子抚摸了一番这黄狗毛发,也就让黄狗自个儿去一边歇息或者玩耍。
走到左侧那间禅房,轻扣柴门,停顿了些许时间,屋子里头传来了询问声。
“夜已深,哪位菩萨,可是有事啊?”
朱谏男对这个声音算不得陌生,可上回听到,也已过去好多年。他清了清喉咙,声音恭敬道:“徐伯,谏男深夜过来,是叨扰到徐伯歇息了。”
当朱谏男自报家门后,屋子里头多了响动,不过几隙功夫,一个身着僧衣的白发老者打开了门。老者年迈不下山脚老汉,可他面色红润,看样子老当益壮,身骨不差。
这被称作徐伯的老汉打开门看到是朱谏男,不由下跪,随后行礼道:“不知是世子殿下深夜过来,是下臣失礼了。”
朱谏男将他扶起,声音依旧恭敬,问:“徐伯,我大哥,可好?”
徐伯看了看另一间禅房,点了点头,回道:“大公子一切都好,一切都好,能吃能睡,跑得比大黄都快。”
可随后这徐伯察觉自己好似说错了话,又要下跪,却被朱谏男给架住,跪不下去。这徐伯有些纳闷,世子殿下身子羸弱,今日怎的好似有用不完的力气。
随后这徐伯想着,可是佛祖保佑,令世子殿下身子康复?那等天亮了,得去佛像前头多烧几炷香,多磕几个头才行。
朱谏男松开了徐伯,朝另一间屋子走去,站在门前又是几个呼吸,调整心绪,随后才将柴门轻轻推开。
这禅房里头布置简单,打扫得得倒颇为干净。木床上一个体形比雷牛稍稍瘦弱些的汉子四仰八叉躺在那呼呼大睡,僧衣撩起了大半,偶尔用手挠挠独自说几句听不清的梦话。那床被子被踢到一边,团成一团,草席上的垫背也有小半就已经落在了地上。
这睡相,可当真难看。
朱谏男走到了床边,想把垫背扯回来,可愣是怎么用力,这汉子死死压着,也是无法扯动半分。朱谏男无奈,只得把团城一团的被子又铺开给这汉子干好。
也不知这汉子是真的熟睡,还是故意同众人装睡,等朱谏男帮他把被子盖好,露出一个有些傻愣的笑容,还不断呵呵呵呵发出声。
朱谏男觉得有趣,满脸笑意,用手轻轻抚了抚这汉子的头发。伴着照射进来的月光,仔细打量。这汉子的脸很干净,头发整齐顺滑,没有油腻感。看来,这寒山寺的人,还有这徐伯,把他照顾得很好。
如此,那也够了。
朱谏男站起了身,从袖子里掏出一叠银票,该有多少他不曾去记。就这么一叠银票,朱谏男直接将之塞到了徐伯手中,声音依旧恭敬道:“这些年,徐伯受累了。”
徐伯没有推脱这些银票,他没有子女,也没亲人,钱财与他已经无用,可他还是把这银票收了下来,没有那些客套。
看过了这汉子,朱谏男也就出了禅房,又小心翼翼关上柴门。站在院子里手负后腰抬头望月,朱谏男问这徐伯:“徐伯,您见多识广,经历起落也多,谏男疑惑,请教徐伯。”
“世子殿下这般说,是折寿我这糟老头子。世子殿下不世之才,人生学问,老头子只能说一说一家之言。”
朱谏男挺喜欢徐伯这般言语,恭敬,但没有太多阿谀。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这话,是真是假?”
徐伯没有迟疑,直接回道:“道法有度,然而有度,度己度人。道家虽说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可到最后,的的确确还是会回到这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听到这话,朱谏男竟觉得心里头好似一块石头落地,心里稍稍安了些,可眉头依旧皱着。
“徐伯,那我所做,是对还是错?”
徐伯依旧直接回道:“世子殿下为王,王者无善恶,纵然当世之人,后世之人言诛笔伐,但老头子眼中,世子殿下心仁。人生在世,不自在。可若世子殿下青灯古佛求解脱,那就会有太多人置身水货无人救了。”
朱谏男眉头微微舒展,嘴角也流露了笑意,喃喃道:“为王者,掌管百万人生死,入地狱就入地狱吧?也好,但愿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吧。”
话落,朱谏男也不停留,领着雷牛出了院子,下山去了。
等朱谏男离去有了些许时间,那看院的黄狗突然叫了起来,声音欢快,那尾巴依旧摇摆着。一只大手伸过,抚摸着黄狗毛发。
这人开口问:“徐伯,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当真是对么?”
这人就是原先禅房里头,全无睡相,甚而有些痴傻模样的汉子。徐伯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话是如此,若当真这般天理存人世,世子殿下有何必令自己置身地狱呢?”
这汉子摇了摇头,满脸苦涩同愧疚,道:“是我这做兄长的不争气,最终是苦了他。”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一章:磨练剑心
又是一路颠簸,马儿也都疲乏,可朱谏男在车厢里一路沉思,也未歇息。
等入了金陵城,回了紫禁城,朱谏男也不去歇息不去梳洗,直接把自己锁进了御书房。一个时辰过去,他推门而出,让恭候门外的侍婢快点再去取来纸笔同砚。
等侍婢取来了东西,朱谏男再次将自己锁进了书房,又是一个时辰,两个时辰。
侍婢端来饭食,等凉了也不见这世子殿下开门来取。
管事的把这事情告知了老龙王,老龙王本在同几个老家伙一道喝茶,他犹豫了几隙,眉头深皱。
“取些酒来!”
老龙王没有别的吩咐,只是叫人去取酒来。那管事的误以为自己听错了,老王爷竟要喝酒?
管事的虽然疑惑,可这人毕竟是临城的主,不敢拒绝,只得快步离去,去取酒。
有嚼舌根的在议论,老王爷同世子殿下都疯了,一个在书房拼命挥笔疾书,而另一个一反常态开始狂饮烈酒。
而这朱家的另一人,那个小王爷朱一诺,尽管身上绷带未解,还是拄着拐杖出了医馆。在这小王爷身侧还有一人,那个一身破旧道袍,脸上遮盖了狼牙面甲的道人。
侍婢也好,护卫也好,都不知道这人是谁,只是看到小王爷对这人恭敬,一口一个“师尊”,也明白,这人不好得罪。
奎木狼搀扶着小王爷去了演武厅,让这小王爷靠墙坐下,稍稍舒服些。
奎木狼取出了自己那柄桃木玄武剑,可这一次他没有取下面甲,即便朱一诺问了,他未做也未答。
“一诺,为师再给你演示一遍这九星飞伏。九星飞伏虽只是寻常剑法,论精妙不及那墨家的莫语剑法,论潇洒不及仲西侯的舞雩剑法。为师也告诉过你,九星飞伏为剑术根本,褪去花哨,只看剑招本来模样。”
朱一诺点了点头,道:“弟子重新练剑,发现一事,望师尊解答。”
奎木狼点了点头,示意朱一诺但说无妨。
朱一诺眉头微皱,生怕只是自己无知,误会了剑术奥义。可想到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就大胆问了出来。
“弟子练剑,词、挑、崩、化等等,虽未刻意,无心为之,却是每一动作都能连贯。出剑虽能随心所欲,但久而久之,九星飞伏招式会逐渐遗忘。弟子如果重新去催用九星飞伏这剑招,却总会觉得哪里不对,但又说不清楚。”
话落,朱谏男当真觉得是自己说了一堆瞎话,有些如做错事的孩子一般抬头看着奎木狼。
奎木狼细细回想了朱一诺的话语,却是哈哈大笑,与朱一诺所想,全然不同。
朱一诺怯怯问:“是弟子误了剑道吗?”
奎木狼却是摇了摇头,随后道:“一诺,是为师错了。”
听到奎木狼的言语,朱一诺却是心头一颤,眉头成川,声音之中也满满惊恐,道:“师尊,如果是弟子错了,弟子可以重练一千遍,一万遍……”
奎木狼走了过来,用手抚摸着他的脑袋,随后道:“一诺,是为师错了。为师开始受人之托,传你剑术。后来发现你天赋不差,也算勤奋,就诚心打算将一生所学倾囊相授。可直至到了今天,为师才知道为师从一开始就错了。”
朱一诺依旧疑惑,他实在不明白,奎木狼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奎木狼也非故意吊着朱一诺,只是他此刻心情,兴奋,无比兴奋。
奎木狼平复了情绪,随后道:“你可知,文剑圣诸葛丁曾言,九星飞伏可大成者,有我奎木狼,有曾经那位白衣剑少柳三青。还有,是黑鳞幼蛟,其名,朱一诺!”
当听到自己的名字,朱一诺不由瞪大了眼,他如何也想不到,那位文剑圣,会将自己这寂寂无名之辈与自己的师尊列为同等。
“一诺,世人都以为,包括为师也是这般认为的。以为九星飞伏就只是快剑九式,可你方才所言,却是即便为师练剑三十年,也不曾感悟到的。”
朱一诺得到了夸奖称赞,他本该高兴,可现在看去,却满脸疑惑。朱一诺不知道,他如今的疑惑,是最本能性的求知欲望。
奎木狼很满意朱一诺这个眼神,可随后又是心中哀叹。若能早早遇到这孩子,若自己还有十年可活,他会悉心调教这孩子,他,定会将九星飞伏发扬光大。
“为师要你重新练如何出剑,本想着只是要你破而后立,但现在你口中疑惑,却是让为师明白了,何为无为,而与不为。何,又谓顺其自然。正如诸葛剑圣那写在剑谱后头的第十剑,第十一剑,或许,从最初的时候,九星飞伏便无剑招可言。”
朱一诺依旧一脸疑惑,他不明白,剑法没有剑招,又算得了什么剑法?云轩阁
“由心而动,心之所向,随意一剑,便是一招。一诺,为师的思维已经固定,再无更改可能,而你或许还有机会。一诺,为师所想,九星飞伏所谓快剑,并非速度多快,而是你的心有多自由。”
“自由?”朱一诺默默念叨着这两个字,随后想到了曾经墨茗的话,问,“师尊,人说抽刀断水,那一剑出,可能做到一剑断水?”
奎木狼点了点头,解释道:“你可以断水,可以破风,所谓快与破,与时间相对。在那个时间点上,你断了水,破了风。而你的心不再固定,就不再有固定的时间点,因为只要你想,甚至你无需再想,剑已出。一诺,你明白吗?”
朱一诺说明白,奎木狼话语清晰没有弯弯绕绕,的确明白。说不明白,这其中意思,如何做到,还是不明白。
奎木狼也不再多语,桃木玄武剑在手,开始舞剑。这番演练,却无剑招,任是白狼却水,阡陌临峦,还是蚩尤换天,四绿无煞,都不见其影。
这舞剑,只有抹剑,挑剑,点剑,崩剑,都是寻常动作。
这一连串最基础的出剑动作三五相连,有抹挑点,有崩刺劈,不论如何排序,都是动作连贯顺畅,好似本该如此。
就这般所有动作一二三四,六五六七,或者八五七六等等等等,好似随心串连,却又无比连贯。
朱一诺双目圆睁,不敢闭眼。他生怕眨一次眼,就会错过。
过来约摸一个时辰,奎木狼大汗淋漓,不断喘息,那汗臭味中又隐隐有别的气味。
随后这气味愈发浓烈,甚至刺鼻难闻。
奎木狼闻到了这气味,微微皱眉,而朱一诺如同风寒鼻塞,没有闻到半点。
他皱眉,皱眉沉思。
脑中不断回想方才奎木狼的一剑一式,各种组合,每一种组合的利,每一种组合的弊。
朱一诺在沉思,奎木狼也未闲着。他散出了炁,这炁流蹿全身经脉,炁由内而外开始驱散身上那奇异的气味。
奎木狼就这般默默盯着朱一诺盯了近半个时辰,却是这时,朱一诺胸口一颤,随后嘴巴一张,呕出一口黑血。
看到自己徒儿这般状况,奎木狼却是双眼流露了喜悦之色,可随后身形一动,将朱一诺拉了过来。
朱一诺的背离开了墙面,换了方位。奎木狼盘膝坐在了他身后。随后双掌贴在了朱一诺后背,那炁源之中有炁源源不断涌出,由他双掌灌入朱一诺后背。
炁才输入朱一诺身体,朱一诺的身体刹那开始贪婪得向奎木狼索取着炁。而这奎木狼毫不吝啬,更是加大了炁的输送。
当体内的炁消耗近半,奎木狼这才收回了双掌。非他不舍,是他还需要这炁去维持这副残躯运作。
朱一诺的身体从未如此舒爽,甚而觉得好似被仲西侯暴揍造成的伤恢复了七八分,他尝试站起,只是一次,已经成功。
朱一诺感受着体内那奇异的力量,感受有一股暖流涌入奇经八脉。那感觉,如寒冬夜里,身在温泉中,无比舒爽。
“这就是炁?”
朱一诺疑惑,他细细感受着炁的流动,沉醉其中,难以自拔。
“为师收你为弟子,从未赠送什么,这些炁今日存留你体内,虽会随着时间慢慢消散,但你若勤奋,足可凭借这炁,练就战魂体魄。”
“战魂体魄?”
朱一诺重复了这四个字,听上去邪乎,可想到这炁,这舒爽感会逐渐消散,却又不免悲伤。
“很多东西是天生的,你强求不得。可唯有这战魂体魄,以战养战,生死之中练就。你若想九星飞伏重现冷公子无双昔年风采,就当去努力练就这战魂体魄。”
朱一诺听着,可当他再去细细感受体内那股暖流,眼神之中不经意流露出一股贪婪。
奎木狼自然看在了眼中,一语破除了他的歪念,道:“亘古至今,不曾出现能夺取他炁的存在。炁的输入除了输出方自愿为之,还需考虑吸取方身体状况同适应能力。方才你心中所想,皆是剑,导致气血翻涌最终吐血。那时你体内空空,正是为师的炁输入的最佳时机。这等时机难再重复,更重要的,你要依靠的,是你手中的剑,而非去夺取他人所有之物。”
有轻松捷径,人们更多会选择捷径,可当奎木狼这般谆谆教导,朱一诺如同听到墨茗说教,竟是点了点头。
随后这金陵城的小王爷,诸葛剑圣口中的黑鳞幼蛟眼神坚定道:“师尊,战魂体魄徒儿会倾尽所有去练就,九星飞伏,徒儿不死,便会令它有重新名扬天下的那天!”
“为师信你,你虽无先天剑骨剑心剑魂,但若此心不改,秉持道心,战魂体魄终究梦令你剑道之心坚若磐石。”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二章:临城之主
御书房的门被打开,这世子殿下眼眶深陷,脸色发黑,身子也若无力一般扶着门框。
这样子,当真是吓到了在门外候着的侍俾。侍俾花容失色急忙上前搀扶,可这世子殿下却是手一挥,一把推开这侍俾,随后一睁眼睛,盯着这侍俾。世子殿下现今模样,又是这等凶恶眼神,当真如地狱来的小鬼一般。
细闻,殿下身上怎的有股奇异气味,那气味扑鼻而来,甚是难闻。
见侍俾呆立在那,朱谏男不由恼火,可身体乏力不好动弹,只得怒吼道:“还不滚去请老王爷过来!”
这侍俾被这一吼醒过了神,立马行了一礼,匆匆跑开。
朱谏男近乎虚脱,再没力气,他缓缓坐下,也不管屋外头还有没有侍俾同护卫,就一点一点爬回了屋子。
爬进屋子后,用脚将门合上,紧接着就是一口黑血吐在了石板上。那一口黑血吐出,一股恶臭刹那弥漫了整个书房。若有宫人把这黑血清理赶紧,怕还能看到那块石板微微有了被腐蚀的痕迹。
朱谏男吁了口气,又开始爬行蠕动,直到到了那太师椅旁,几次尝试,终究是无力爬起。他看向了自己的双腿,软塌无力,如同久病瘫痪。
朱谏男笑了,笑得疯癫,黑血染在了原本如贝亮白的牙齿下。
“想我朱谏男一生,曾鲜衣怒马,曾笑傲大邺。后得世子之位,自问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万恶的老天爷,你为何如此不公,如此不公!”
他的脑中画面不断浮现,同兄长在外白相惹事,被姑母狠狠责罚。墨茗出生,他在竹床旁用手逗弄,甚而还用筷子沾酒,弄得小婴儿哭了一整天。
姑母那天下手可真狠,藤条也被打断,那可是沾了水的藤条,竟也能打断。
那时的姑母虽泼辣刁蛮,可不得不说,姑母那时可当真绝色,放到现在知无不言的榜单上,三甲之中当有一人姓朱。
“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天道无亲,常与善人······”
反复念叨着这句话,渐渐眼皮沉重,昏睡过去。
当御书房的门被推开,老龙王风风火火冲了进来。
门才打开,一股恶臭扑鼻而来,老龙王也好,他身后众人也好,也是不由捂住了口鼻。
当老龙王看到瘫倒在地的孙儿,也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好似口鼻堵塞,再闻不到那股刺鼻恶臭一般。
随后想随行的医者喝道:“你们个窝囊废物,还不快去!”
那医馆首席也是哈着腰急忙跑到了世子殿下身侧,把脉,剥开眼皮,看舌苔等等等等。
“殿下劳累过度,肝火过旺,加上久未进食,这才倒下。”
老龙王本要再说什么,瞥见桌案上那一叠又一叠的有些发黑的纸,那黑色想来是密密麻麻字。老龙王不由心中一疼,揪心疼痛。
老龙王吩咐了几句,医者同护卫们应了声,小心翼翼将这世子殿下抬了出去。
整个御书房只剩老龙王一人,他快步过去将门合上,又是快步走回了桌案旁。
坐上太师椅,开始将写满黑字的之一张一张平铺再桌上。
纸上内容简单干脆,没有弯弯绕绕。那上头的内容,均是关乎未来十年临城一应安排。大到相亲联合、诛杀讨伐同工程建造、年税政策,小到人事调动、官银安排同户籍编制、商贾改革。
一张又一张,老龙王的老眼不由开始干涩,再久些,怕有眼泪开始在眼眶打转。
“耆儿,我的耆儿啊,你这孩子,可真傻,真傻啊!”
终究是年老,情绪难控制,眼泪说落就落。可这老龙王年虽迈,动作未迟缓,眼泪将落纸上,手一伸,接住。
若是毁了耆儿心血,当真无颜面对列祖列宗,到头来竟是自己没帮到子孙后代,反倒成了累赘。
右手接住了眼泪,左手也本能用力,将纸挪开了不少。也是如此,在最下方羊皮垫子上,赫然淡淡几字,触目惊心。
“若有来生,不生帝王家!”
老龙王连忙翻找,却是没找到写有这话的纸。最终在煮茶的炭炉里看到了一堆纸灰,这孩子终究是没吧这句话写给自己看。燃文
“若有来生,不生帝王家!三弟啊,我的耆儿也受尽了帝王家的苦,也如你一般,不愿来生生在帝王家……”
老龙王不由想到了自己那剑也好,枪也好,都曾名扬天下的三弟,情绪难再抑制,眼泪再如雨下。
天道循环,可是因为自己昔年罪过,报应在了自己儿孙身上?
曾多儿多女,三子个个英才,一个掌兵驰骋沙场,一个主文舌战他城使节,还有一个兢兢业业忙于临城事务。
那兄弟三人感情当真是好,两个弟弟直言长幼有序,兄长却说自己莽夫只会杀伐。最后那世子之位,如同笑话一般,抓阄决定。
可惜啊可惜,都死了,也都是惨死,被送回时候,就连尸首也不完整。
那四个女儿,远嫁的两个也都自刎异乡,有一个为情所困削发为尼,也就小郡主成了墨家之女。可嫁给墨桑又如何,还不是别人家里也是昼鬼堵门,要还阴债!
孙儿这辈,不提也罢,不提也罢。
老龙王从怀中掏出了一封信,信纸上字迹工整,甚而英气非凡。
老龙王再老,也认得这字,他又是多么满意这个孩子。可惜啊可惜,只是可惜,只是遗憾,这个孩子,不姓朱。
这信纸上头只有一句话,老龙王收到信后盯着这句话看了千百遍。
“杭外酒家,朱门剑客,墨茗!”
朱门剑客,朱门剑客!
那李家的小子曾无奈说出“朱门富贵喝凶酒”,可这孩子留书,却还是写着朱门剑客。
老龙王脑中再次浮现多年前得那个念头,是否是自己太过顽固?临城好,临城要长久,临城之主,可当真得姓朱?
临城之主姓朱,那临城别家,可当真得视作威胁?
“小雷,你出来吧。”
老龙王轻声呼唤,那个个子高大,身材健硕的忻都汉子从隐蔽处走了出来。老龙王终究是老龙王,即便年迈,那敏锐的感知力好似不曾退化。
雷牛走到了老龙王身后,也不同其他护卫或易水寒的剑客那般,单膝跪地。雷牛就只是站在老龙王身后,身子笔挺,面无血色。
老龙王回过了身,他看到雷牛的身上有血,有的干了,有的还散着腥味。
雷牛看到老龙王盯着自己身上的血迹在看,一反往日沉默,开了口,道:“都以为世子康复,按捺不住了。”
老龙王满脸苦笑,叹了口气,道:“小雷,还有多久,他们能够如愿?”
小雷伸出了两根手指,也不说话。看到两根手指,老龙王的情绪再次差点失控,可他是金陵的王,是临城的主,他相信雷牛不会出卖他不会出卖临城,可他依旧是将情绪压下。
老龙王的声音恢复了平日那般,听不出感情:“小雷啊,过了明日你就离去吧,这些年也是辛苦你了。”
老龙王这是在放他自由,可雷牛却是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答应殿下,守着世子。”
老龙王又是叹了口气,问:“小雷,如果本王,本王以个人身份请求你留在金陵,留在一诺身旁,你可能答应?”
雷牛不曾犹豫,干脆得摇了摇头,拒绝。不论是谁,世子殿下朱谏男也好,或是他临城之主金陵王也好,他的答案依旧那般,不曾有变。
“你是个好孩子,你也是膺儿的好兄弟,你不是他的护卫,不是他的奴仆,你是膺儿的好兄弟。这些年,谢谢。”
听到这,雷牛动作迅速,单膝跪地。老龙王眼睑微微一动,脸上也未流露惊讶。
“殿下的事,雷牛要做。雷牛,会回来!”
语气坚定,其心真诚。
老龙王很满意,可他依旧没有表情,他又是叹了口气,可不知为何,觉得喉咙痒痒,不如先前舒畅。他的声音有点沙哑,也不如先前气息顺畅,听他道:“小雷啊,如果临城之朱,是墨茗,你会回来吗?”
雷牛依旧没有犹豫,回答金陵王的只有一个字:“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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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三章:杀仲西侯
老龙王同雷牛,这两个一个君无戏言,一个不知玩笑。一个问了,一个答了,二人虽非君子,可今日一诺,却是各自发自内心。
“好,听闻今日那西地的黑炭要过来,你就在暗处候着。你既还未离去,那今日,本王请求你,保护一诺。”
“好。”
二人依旧没有弯弯折折,说的和答的,也依旧是这般干脆直接。
随后雷牛出了御书房,他没去看望朱谏男,而是去了膳房。他要了不少吃食,二十来个馒头,一大桶米饭,两只山鸡,十来斤牛肉,还有四大坛烈酒。
当膳房伙计把东西送到这世子护卫住处,知道只是他一人需要,也是目瞪口呆。如何也是不信,这些东西是他一人要吃。
雷牛开始风卷残云,如数百年不曾进食的饿鬼一般,到嘴的食物也不咀嚼,直接吞咽。
当那四大坛烈酒喝得一滴不剩,整个房间也都弥漫了酒气,甚而已经有些刺鼻。
雷牛开始做准备,他不知今夜会发生什么,但他要保护殿下的弟弟。
雷牛想到了一个人,那个贪茶有瘾的老人家,那个墨家来的老人家。
想着想着,雷牛竟也破天荒的心一松,毫无防备,熟睡过去。这一觉睡得深沉,沉到他听不到叩门声。
那叩门声越来越疾,最后屋外的人直接将门推开,直到来人凑到了床前,雷牛这才惊醒。
他本能性催动炁源里的炁,可当睁眼看清楚了来人,也是刹那将力卸去。
来人是朱一诺,他已经解下了缠满全身的绷带,穿了一件黑色蟒袍,双手负在后腰,眼神冷峻。
“雷牛,你随我过去,如果师尊杀不死仲西侯,本王要你助他一臂之力!”
言语之中满是恨意,满是杀意。
雷牛不作理睬,起身,取过了那柄巨剑不恨,同朱一诺一道出门。
朱一诺推开了演武厅的大门,这里头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不知怎的在两侧多了不少大柜子,也不这般体积,里头能摆放多少兵器。
朱一诺就盘膝坐在那等着,雷牛就身子笔直站在他身后,如铁塔一般。
门开推开,又进来一人,这人头发黑白,一身破旧道袍,脸上还有个狼牙面甲,自然是那天鸾众里头的奎木狼。
奎木狼看到了雷牛,抱拳微微一礼。换作平时,不论来人身份,雷牛不会理睬。可这一次,他也同样抱拳还礼。
奎木狼到了朱一诺身侧,也是盘膝坐下,随后闭目养神。
三人无语,就这般静坐,直到夜至。
夜才至,演武厅外头便有了声音。那静坐的奎木狼双眼瞬得睁开,雷牛也是耳朵微微一动,而朱一诺则脸上浮现笑意,其中,也带上了几分奸佞。
门被推开,自外头走进来的,却不是他们所等的人。
金陵城的世子殿下自外头走了进来,此刻看去,他脸色红润,精神奕奕,全然不似先前那将死病鬼般模样。
朱一诺看到演武厅里头的三人,先冲奎木狼点头微笑,看到雷牛背着巨剑不恨也是微微摇头。
随后他坐到了朱一诺的另一侧,手搭在了自己这小弟肩上,笑脸和蔼。他抓起了朱一诺的左手,朱一诺戴了一个皮手套,皮手套里头那无名指位置虽然放置了假体,可假体僵硬,终究还是能令人看出异样。
“还疼吗?”
朱一诺微微一愣,随后摇头道:“已经不疼了,兄长莫担心,不过一根无名指,还是左手。无非就是花楼嬉戏的时候,少了些乐趣。”
朱谏男笑得无奈,这小子,被人断了手指,还能这般说笑。135中文
“今日我师尊在此,定能一剑杀了仲西侯,报我这断指之仇!”
朱一诺的眼神之中杀意凛然,看到小弟这般模样,朱谏男心中万般滋味难以言表。他突然有些后悔,后悔自己所做一切,是对,是错?如果一切顺其自然,不加干涉,小一诺是否依旧能做那个逍遥自在的小霸王?
还在沉思,雷牛身形一闪,消失不见。随后这演武厅的门不闻叩门声,直接被人推开。
从外头走进来一人,这人今日穿的,不是往日那种宽松带风的长袍。今日所穿,短衣齐膝,收腰窄袖,胡人武服。
可那颜色,依旧是鲜艳的橙色。
这人明明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估摸着也知道今日前来,要面对什么,可这剑客,却没配剑,也是有趣。
一袭橙衣,肤色黝黑的,这来人自然就是仲西侯。看到仲西侯过来了,朱一诺脸上浮现笑意,眼中之中却是凶戾。
仲西侯也是看到了朱一诺的眼神,不由莞尔一笑,这小子现在模样,才算朱家人。
“小王爷恢复得不差,想来,又是能握剑厮杀了?”
随意一句调侃,朱一诺冷哼一声,不屑道:“小王本事低微,自个儿心里清楚,想要杀你,的确天方夜谭。可今日不同,今日我师尊在此,杀你,如掐死蝼蚁!”
仲西侯笑得更为欢乐,他看向了盘膝在朱一诺一侧的奎木狼,却是恭敬地点了点头,随后更是抱拳行礼道:“先生,久见了。”
奎木狼站起了身子,轻拍衣袍,随后还礼道:“仲城主,久见。”
二人这般和气,朱一诺可就不乐意了。他也是起身,微微扯了扯奎木狼的衣袖,轻声道:“师尊,他没配剑,猛虎无牙,杀了他!”
奎木狼轻轻拍了拍朱一诺的剑,面带笑容。好在有狼牙面甲遮掩,众人才没看到他那已经残缺的脸,那可怖的笑容。
“一诺,仲城主为花落西城的大剑豪,为师不过寻常小道童,怎敢与之相媲。若只是切磋论剑,倒也不是不可。”
语言谦逊,可语气却有些桀骜。朱一诺听到奎木狼这般言语,也是心头一喜,脸上更是流露笑意。果然啊,娃娃未遇风浪,终究还是娃娃。所有的心思,如何也藏不住。
奎木狼心中哀叹,此刻却不适合言语说教,也就作罢。他又看向了仲西侯,恭敬道:“仲城主,贫道多年不曾与人交手,素闻仲城主一剑可震山河,舞雩剑雄霸一方,不知贫道这手九星飞伏,可能接下仲城主一两剑?”
仲西侯莞尔一笑,四周看看,也是无奈。这般大的一个厅,却没有一把椅子,只能席地而坐。也罢,仲西侯盘膝坐下,手肘撑在大腿上,用拳头顶着侧颊,道:“孤不喜欢仰着头同他人说话,且都坐下再聊。”
奎木狼点了点头,要坐下,却是朱一诺又是拉扯了他衣袖。可奎木狼又是冲朱一诺微微一点头,随后也盘膝坐下。
朱一诺又看向自己兄长朱谏男,朱谏男也是温文尔雅一笑,也是盘膝坐下。
厅里四人,三人盘膝,一人站立。站立的朱一诺恨恨看着仲西侯,随后道:“小王膝盖太硬,没有高椅,坐不下······”
“坐下!”
不过二字,语气平平,可其中混杂了王者霸气却是摄人心魄。这窗门紧闭的演武厅,也是莫名风起,朱一诺猝不及防,膝盖一曲,竟如狗吃屎一般跪在了地上。跪下刹那还处失神,可随后明白是面前这西地黑炭所为,不由更为愤恨。
怒目而视,可当看到这西地之主那双冰冷无情的眼睛,朱一诺也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奎木狼呵呵一声笑,笑声传进朱一诺耳朵,竟有安抚心神的能耐。随后奎木狼将朱一诺扶正,也同他们一般盘膝而坐。终究平视,朱一诺胸口起伏,生着闷气。
看到弟子如此,奎木狼也是哭笑不得,小娃娃终究是小娃娃。
“孤已登门,所为何事?”
朱谏男微微一愣,问:“仲城主此话怎讲,不是仲城主递帖拜候?”
仲西侯嘴角勾起角度,邪魅一笑,却是直勾勾盯着朱一诺。又听他语气孤傲,眼神冷峻,道:“若不是孤知晓了些什么,又怎会登门拜访?小王爷,你可是心怀恨意,想报断指之仇?”
朱一诺用力一拍地板,怒吼道:“恨,怎敢恨你?小王所为,只为杀你!”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四章:御剑之道
朱一诺这话狂傲,可仲西侯听后却是哈哈狂笑,还用另一只手猛拍自己的大腿。朱一诺眉头皱起,胸膛起伏更是加快了几分,他正要怒喝,却被自己的兄长摁住手腕。如此,也只得忍耐了。
仲西侯突然起身,后退几步,随后手往前探,一个请的动作,道:“素闻嗜血道人暮知途一手快剑,神鬼难挡,孤,今日就讨教讨教。”
“嗜血道人?”
朱一诺一脸疑惑,他侧目看向奎木狼,这西地来的黑炭口中的嗜血道人,讲的可是自己师尊?
是也好,不是也罢,师尊能一剑杀了这仲西侯,就是最好。
奎木狼点了点头,也站起了身,缓缓抽出背后的桃木玄武剑,冲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仲西侯问道:“先生,今日我二人,是文斗,还是武斗?”
朱一诺不明所以,直接问:“什么文斗,武斗?”
“文斗便是棍棒木剑,武斗就是长枪弯刀。”
朱一诺还是明白不了,朱谏男为他解释道:“只看字面,文斗就是点到为止,武斗就是生死相搏。”
“自然是武斗!”
当事的主还未开口,朱一诺这惹事精直接替奎木狼做了决定。朱谏男皱眉,看过来的眼神之中,也有怪罪意思。可奎木狼却是回过身,冲他微微点头。
朱谏男疑惑,他疑惑的是这奎木狼,到底何求?脑子里也再次浮现那句“天道无亲,常与善人”,可人生在世,到头来,最多的还是那句“天道无奈”。
随后奎木狼眼神释然,语气温柔道:“虽有传闻,摧剑主令狐长空战无不胜,从无败绩。可令狐长空输过多少次,贫道再清楚不过。而人所不知的,是仲大侠若起杀意,终有人,得饮恨入轮回。今日贫道讨教了,望仲大侠,切莫藏私。”
对奎木狼这般行为,仲西侯颇为无奈,世上怎就有这般多的人不求生,却贪恋死呢?他点了点头,他自会出尽全力。作为剑客,作为天下盛名的剑客,他仲西侯今日前来却两手空空,不见佩剑,不知者会以为他狂傲,知者才明白,仲西侯今日当真准备拼尽全力,殊死一战。
“师尊杀了他,仲西侯没有剑,不过平平。”
可终究没人能懂他作为剑客,为何不随身佩剑,正如朱一诺那得意的模样。可奎木狼是奎木狼,不是朱一诺。奎木狼犹豫几隙,最后还是开了口,问:“仲大侠,可要让殿下为仲大侠准备一柄称手的剑?”
听到这话,朱一诺不乐意了,正要开口,却是仲西侯抢了话。
仲西侯先是呵呵一笑,随后道:“孤手中有剑,天下何处去不得。可孤若手中无剑,又天下何处不可,去!”
语落,右手双指作剑,猛力向一侧一挥动,刹那,整个演武厅风起,竟是剑气化风,肆意流窜。
朱一诺对仲西侯虽说恼羞成怒,可终究还知道轻重,急忙将朱谏男护到了身后,又拉扯着自己兄长到了这演武厅靠近屋门的角落位置。
二人狼狈模样,仲西侯也不作理会,此刻的他,眼神坚定又冰冷,直勾勾凝视着奎木狼。奎木狼双指抚过手中桃木玄武剑,眼神之中,流露出莫名不舍。
又听奎木狼语气温柔道:“一诺,今日看清楚,人无炁源,如何用剑!”
语甫落,奎木狼先行出剑,这一剑“蚩尤换天”,剑若崩雷,势迅猛,力霸道。一剑出,劈散那剑气所化肆意流窜的风。
不说朱家兄弟二人,就连仲西侯也被奎木狼这一剑震惊,眼睑微微一动。他足下轻点,双臂张开,身若大雁,向后滑翔三四丈。奎木狼一剑破风,若稍稍晚些,被劈开两半,也不夸张。
既然用的一手快剑,自不会只有这一剑。奎木狼紧接一剑“三白流亡”,剑紧握,身若流矢,射向仲西侯。仲西侯虽是剑道大家,可论身法,倒算不得顶尖。奎木狼这一剑若说相近,就与他舞雩剑法中那招“飞燕晚归巢”颇为相似。
二者差别,三白流亡只是一剑刺出,而飞燕晚归巢则是催炁外放,包裹剑身。如此听来好似后者更胜一筹,可仲西侯只觉,这不见半点炁的一剑,不负快剑之名。纵然他全力催用飞燕晚归巢,也不见能追上奎木狼这一剑。
剑将近,仲西侯身子一避,可奎木狼随后用剑拍向仲西侯的侧脸。仲西侯剑指轻弹,将这桃木玄武剑弹开,又顺势一个翻滚,同奎木狼拉开了距离。比比电子书
如此看去,好似颇为轻松,可仲西侯双指发麻,中指更是不自觉地颤抖。
而在一旁观战的朱一诺却是可惜哀叹一声,随后道:“师尊若将剑一横,这一剑定能把这死黑炭的脑袋给上下劈开了!”
经他这么一说,一旁的朱谏男却是眉头微微一皱,眼神之中有那么一瞬,流露出他人难以察觉的疑惑。
观战的人如何评论,生死相搏的终究是缠斗的人。
既然江湖有语“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这西沙傲虎自然不负花落西城之名。剑指松,手一握,竟是以气作剑。如他所言,剑在手,天下何处去不得。
斩空一剑,可退鬼神。
见仲西侯开始聚气成剑,奎木狼眼中金光迸发。故事说与后人听,当真会觉得这嗜血道人脑子糊涂了,对手认真,准备取你性命,你不忧愁,反倒欢喜起来。
仲西侯的剑已近,奎木狼身子一跃,凌空近一丈,不是用剑,只是飞身一脚。仲西侯也是呼应这飞来一脚,斩空一剑换了方位,直刺奎木狼脚心。剑出,却听破空之声,那把桃木玄武剑已如离弦之箭射向了仲西侯。
仲西侯匆忙收招,险险避开这桃木玄武剑,这才万幸没被这剑将手腕削去。
可如仲西侯所言,他不单擅长用剑,拳头,也是一绝。左手握拳,一拳对上奎木狼飞来那脚。又怎料,奎木狼这一脚却是虚晃之招。拳脚即将相触,奎木狼却是刻意身子下沉,足尖轻点仲西侯手背,随后借力令身子腾起,就这般蜻蜓点水翻越到了仲西侯身后。
若只如此也就罢了,可奎木狼在翻身时候左手探出,反手拔出射入地板的桃木玄武剑。随后落地,也不见翻滚,也无僵直动作,身子一个回旋,一剑横劈仲西侯下盘。
生死交战,仲西侯也是神经紧绷,在奎木狼落地刹那一个后空翻翻过了奎木狼。
奎木狼这一剑横劈落了空,又接一剑“太岁临门”,直刺后方。
但听“叮当”金属交接声音,一把木剑,一把气剑,竟能散出这般声响。对了一剑,二人均是齐齐抽身退向一方。
这西地之主有些喘息,而奎木狼则是有些虚汗渗出。隐隐一股恶臭开始弥漫整个演武厅,不说仲西侯,那在墙角观战的朱家兄弟二人也是本能性捂住口鼻。
仲西侯眉头微皱,随后箭步冲向了奎木狼,以身化剑,其名“飞龙巡八荒”。可不知为何,近了身,迅猛之势微减,奎木狼身子一侧,躲过一剑。飞龙巡八荒势头太猛,仲西侯却是右脚一剁地板,将这厚实的地板踩出一个浅坑,随后右手气剑朝上一挥,那鹅黄剑气刹那被引动,如飞龙升天,破开了屋顶,冲向上空。
刹那,整个演武厅一阵风起,待风散,那恶臭竟也淡化几分,令人鼻子也不再那般难受。
仲西侯此刻僵直,奎木狼怎会错过这般良机,手中木剑划过地板,竟蹭出几点火星。随后木剑一扫,若不是仲西侯头后仰,躲过这一剑,怕不是又得遭遇脑袋上下分离的危机。
虽躲过了这一剑,可那剑散出的汹涌热浪却是令仲西侯眼睛一疼,不疼闭上双眼,还使劲揉搓。
如此破绽,奎木狼怎会错过,又是一剑递出,直刺仲西侯心口位置。仲西侯耳朵微微一动,随后眉头不由皱起,怎的会有兵刃出鞘的声音。不容分心,那奎木狼的剑已近身前。
“哈!”
随着一声喝,自仲西侯身上散出浓郁的鹅黄剑气,那剑气汹涌散向八方,奎木狼的攻势竟也被这鹅黄剑气给逼退。可奎木狼依旧不愿舍弃这良机,身子旋转,木剑再次划过地板,隐隐蹭出亮光。
随后剑一挥,奇异景象,一道明亮,却细弱游丝的电流射向了仲西侯。仲西侯眼未睁开,那电流穿透鹅黄剑气,不偏不倚射入仲西侯心脏。
仲西侯只觉身子刹那麻痹,面色也是刹那惨白。随后身子不稳,后退几步,颠倒在地,靠坐墙边。
看到仲西侯处了下风,这般吃瘪模样,一旁的朱一诺不由内心欢喜,竟还拍手叫好。他身侧朱谏男只得无奈摇头,可又好奇,那明亮电流,是如何而来?
颠倒靠在墙角的仲西侯不由强提炁源威能,令炁游走全身经脉,去驱散那侵入体内的电流。随后,那方才听到的兵刃出鞘的声音再次传来,仲西侯却是嘴角流露了笑意。
他站起了身子,咧嘴笑道:“九星飞伏,不愧为冷公子无双所创。快剑一道,在这剑法五花八门的年代,也该被人尊重了。如此,孤就以这人所不知,以为传闻的御剑之道,送先生,入东阴界!”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五章:凤翎乱舞
语甫落,仲西侯双手均作剑指,剑指前探,画八卦形状。鹅黄剑气开始聚集,沿着仲西侯剑指划过的轨迹慢慢汇聚成一个八卦纹。
不仅是他仲西侯所散出的剑气,还有自那被破坏屋顶灌进的风,都开始汇聚在这八卦纹上。
朱家兄弟看到这场景,不由睁大了眼。
炁源之炁只是单纯外放,达到肉眼可见程度异常困难,再如仲西侯这般汇成图纹,那是否更是难上加难?那仲西侯,又是何等境界?
朱谏男在思索这个问题,同样在回想,整个临城,整个易水寒,有多少人的武道修为能比拟仲西侯?
朱一诺也在思索这个问题,他依旧愤恨,恨自己天生炁源受损,无法如同仲西侯这般,纳炁成纹。不说威力如何,只是气势,足够唬人。
奎木狼在那也是不由眼微微一眯,内心赞叹这西地之主的修为。这可是鸿蒙三重之后的修为?这可算得上与天地相通?
奎木狼膻中穴的位置开始燥热,好似自己体内的炁也受仲西侯这动作吸引,按捺不住想要一涌而出。
可奎木狼最终还是将这股燥热强行压制在了体内,他心里清楚,要杀仲西侯,难如登天。可奎木狼也信自己本事,自己本事不差,甚至还算得上小小有成。殊死一搏,杀了仲西侯,也并非全无可能。
奎木狼决心以死相搏,不为杀了仲西侯,只为令朱一诺知道,令仲西侯知道,也令世人知道,快剑之道,并未末路。
奎木狼手中桃木玄武剑低垂,闭眼几个深呼吸,随后刹那睁眼,似有金光射出。这一剑,却非现世所存的九星飞伏,这一剑,其名“百里云没”。
剑挥出,只是挥剑,却见仲西侯周身那清晰无比的炁,那肉眼可见的风,被奎木狼这一剑挥来,乱了轨迹。
那八卦纹也被毁了形状,仲西侯不由眉头一皱,又不得不去抵抗这袭来的一剑。
仲西侯一声喝,自那八卦纹中射出数以百记的炁化飞剑。炁剑射来,势凶猛,奎木狼只得变招,一招“白狼却水”令自己身子后退。
随后奎木狼再次强攻,一记“阡陌临峦”平砍而来。这一剑似曾相识,可比那位金陵王府豢养的剑客海轻崆的剑更要快了几分。
想到海轻崆,仲西侯不由心中有计,随后脚步挪动,同时也是刺出一剑。这一剑有名也无名,曾是海轻崆挑战仲西侯的时候,仲西侯随意取名,“巨门”。
可海轻崆是海轻崆,奎木狼是奎木狼,海轻崆的确是位不差的快手剑客,可奎木狼却是位顶尖的快手剑客。
那一剑劈落,好似砍中了仲西侯,怎知仲西侯一个挪步避开,还转守为攻。奎木狼借着挥剑势头,剑锋一转,再次劈向了仲西侯。
这一剑,无名,不过是凭借本能,手腕微微调整。
仲西侯却是心中微微一惊,而在墙角的朱谏男竟是看出了端倪。原来那日王府,并非是海轻崆选错了位置,而是双方实力悬殊,仅此而已。
而今奎木狼一剑接一剑,全无空隙,顺畅凌厉,即便看客,也是不由热血沸腾。
可所谓端倪,并非是知道了往昔的认知错误。看二人打斗了些时间,朱谏男怎的看奎木狼怎的觉得内中问题不少。
到了最后,他眼睛一睁,随后眼睑抽动。这奎木狼,从始至终,都未催动炁源。这奎木狼,究竟要做什么?
而仲西侯那边,剑锋将近,迫于无奈,只得再次散出鹅黄剑气,震开了奎木狼这一剑。随后仲西侯手一握,化出气刃,刺向了奎木狼。奎木狼身子一侧,险险避开这一剑。二人交错时候,仲西侯轻声问:“先生为何一再保留?”
待分开后,二人各站一处,四目相对。奎木狼却是闭着眼,微微摇头。仲西侯难免眉头微皱,也实在是不清楚这狼牙面甲的道人,究竟所求为何?
生死相搏,怎会有沉思的时间。奎木狼再次一剑袭来,人剑如一,恍若寒芒,这一剑,是为“四绿无煞”!
仲西侯不由身子一跃,足尖轻点那桃木玄武剑剑身,借力飞跃而过。在空中,仲西侯不忘回身打出十余道剑气。剑气若游蛇一般射向奎木狼,奎木狼一瞬砍出十几剑,若目力稍稍差些,还会令人以为他不过出了一剑。
二人你来我往,各有占优,也各有劣势,就这般又是打斗了近半个时辰。打斗至此,也都开始身体疲乏,喘息也粗了几分。
朱一诺看向了自己兄长,问:“小哥,仲西侯快不行了,让雷牛出手,杀了他!”
他目光炯炯,满脸笑意,好似仲西侯惨死的画面已浮现眼前。甚而这金陵小霸王已经想好了一会儿如何羞辱这西地之主,所谓的天下无双的剑客。他会在仲西侯死前,将他的手指一根一根拔出,仲西侯那痛苦甚而已经扭曲的面容,好似也浮现在了眼前。
可朱谏男却是摇了摇头,朱一诺刹那不乐意了,又要开口,却是朱谏男先给他解释,道:“一诺,杀人,要保证自己的手上永远沾不上血。你可以杀很多人,但你的手,必须得干净。”
朱一诺明白了朱谏男的话,虽是点了点头,可心中那股气,却是难以咽下。
二人终究只是看戏的人,无关紧要。那厮杀的二人停歇几隙,恢复了些体力,再次缠斗在了一起。
这会儿是仲西侯先行出招,依旧是那鹅黄剑气,这剑气再次在他身后化作近百把飞剑。这回的飞剑却不同先前,好似有了实质。
若细听,还隐隐能听到嗡嗡的颤鸣声。652文学网
看到这近百把剑气所化的飞剑,不说朱家兄弟瞠目结舌作惊呆状,就连奎木狼也是不由睁大了眼。
奎木狼直接问:“御剑之道?”
仲西侯却是摇了摇头,嘴角勾起,露出一个笑容,随后道:“孤说了,会令先生见识御剑之道。可如今所用,并非那玄乎的玩意。”
奎木狼点了点头,可仲西侯的话里头有一句他觉得有趣。御剑之道的确玄乎,可你这无形化剑,恍若实质,可比传闻中的仙人御剑,还要玄乎。
仲西侯剑指朝前一挥,那些鹅黄剑气所化的飞剑泠泠散出寒光,随后伴着簌簌声射向奎木狼。
奎木狼手中木剑挥斩,将剑气飞剑劈为两截,可不等他松下心来,那断为两截的飞剑,刹那化为两柄剑气飞剑,再次袭向奎木狼。
又尝试了几次,奎木狼方才确定,这剑气飞剑,一化二,二化四,生生不息。
可若不抵抗,一味躲避,终有被逮到的时候。
看到奎木狼狼狈逃窜的模样,朱一诺皱着眉头,一脸担忧。他又看向了自己的兄长,可朱谏男依旧摇头,那意思再明白不过。朱一诺只有无奈得跺了跺脚,愁容满面看向厮杀的二人。
奎木狼虽说逃窜,可也是他这不断逃窜,找出来这剑气飞剑的破绽。
他不断施展着绝妙身法,不论是平地起落,还是飞檐走壁。每一次,都是足尖轻点地板或者墙面,随后刹那爆发射向令一处。
那些剑气飞剑无法同他一般刹那折换前行方向,有不少打在了墙面、地面,随后都是化为一滩气雾消散。
奎木狼逃窜之中,瞥见剑气飞剑消散场景,面甲下那少了一半嘴唇的嘴不由嘴角勾起,微微一笑。
又是一连飞窜十几步,奎木狼脚下用力,将地板踩出一个天坑,令身子停止前冲之势。随后桃木玄武剑剑尖触地,身子回旋,手中剑顺势狂甩。
那明亮电光再次出现,当奎木狼一剑甩出,这次却是射出了六道细若游丝的电流。随后不等那剑气飞剑靠近,奎木狼又是脚下催力,跃向别处。
那六道电流穿透了那一整片剑气飞剑组成的气云,仲西侯吃过这电流的亏,立马身子侧向一方,以求躲闪。
仲西侯才向左侧翻跃,只觉一阵风起,余光一扫,却是奎木狼。这奎木狼不断飞窜,在几个折回之后下个方向已是朝他而来。
打出电流,再几个折回飞身突袭,一切不过弹指间。
仲西侯驰骋沙场,与人生死相决十几年,身上伤口深深浅浅,纵横交错。只是一瞬,仲西侯有了主意,两害取其轻。
仲西侯无视了即将射入自己身体的电流,双手一握,化出两把气刃。
身子一个旋转,旋转之中打出近百道剑气。手中双剑寒芒划出一个圆形,期间剑气射出,那样子,恍若一朵白色曼陀罗。
奎木狼眼中金光,如此正是他所希望。只见他身子侧向一方,手中木剑抵在地上作划水状,由此借力令身子快速射向一方。
在奎木狼身影消失之后,紧随奎木狼身后的那一众剑气飞剑无法及时更改前行方向,直接射向了仲西侯。
这剑气飞剑同仲西侯重新打出的剑气相触,各自抵消。随后听到“扑通”一声,仲西侯再次捂着心口,单膝跪地。
奎木狼缓缓走了过来,方才那一系列飞来遁去的身法动作太过耗费体力,此刻的他呼吸急促,喘息声就连角落里的朱家兄弟也是听得清楚。
“终究是由炁所化,再似真实宝剑,终究也是虚幻。”
有一道电流打在了仲西侯的侧脸,他的面部有些发麻,说话也不利索。可仲西侯却是笑了,笑声狂傲,随后只觉风再次自屋顶破洞涌入,呼呼之声,隐隐好似大虫怒吼。
“的确啊,孤无形化剑的本事终究太过平平,这由炁化剑,也的确算不得御剑本事。可孤既然说了,会令先生见识见识御剑之道。那么,先生,请就此陨落!”
随后仲西侯一声怒吼,气势大增。呼啸的风开始肆虐,这演武厅的门窗也是刹那崩坏。
朱一诺看向演武厅外头,不知何时来了三四队,近百手中握剑的护卫已经潜伏在了外头。
随着仲西侯一声喝,这些护卫手中宝剑纷纷颤抖,如同受到召唤一般,挣脱主人手心飞向了仲西侯。
有护卫双手努力握住宝剑,怎料,手中宝剑剑刃脱离剑柄,随后飞向了仲西侯。
而仲西侯此刻模样,闭着双眼,双臂张开,头发任风拂动。那些宝剑缠绕他周身,有序飞动。
随后仲西侯睁开了眼,右脚前迈,双臂一曲,手肘朝后。那些宝剑也如得到命令,纷纷飞到了仲西侯的身后。飞剑剑尖朝外,在仲西侯身后排序成翅膀模样,悬浮在那嗡嗡作响。
仲西侯眼神冷峻,看不出感情,随后剑指朝前,一声怒喝:“御剑-凤翎乱舞!”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六章:想喝酒了
随着仲西侯的怒喝,他身后形若翅膀的飞剑嗡嗡作响,散着寒芒,自仲西侯左右两侧若飞羽射出,随后又化为一条直线飞向奎木狼。
奎木狼看到这散着寒芒的飞剑,不由心生畏惧,可随后眼神之中满是狂喜。手中桃木玄武剑挥动,又是此世不存的快剑之招,其名“无上风澜”。
一剑出,竟是势头压了仲西侯这飞剑一筹。可无奈,木剑只有一把,飞剑却有百余把。更不提,奎木狼手中的是木剑,而飞来之剑均是精铁打造。
奎木狼手中桃木玄武剑快速出击,愣是飞剑奔洪一般袭来,可奎木狼就凭着手中木剑左点右刺,将一众飞剑纷纷打向两侧。
飞剑射入地板,钉入墙面。仲西侯看到如此场景,却是嘴角不由挂起欣喜笑意。男儿当世,热血战斗,才最畅快。随后只见仲西侯剑指一曲,又是一勾,那些飞剑再次嗡嗡作响,自四面八方再次袭向了奎木狼。
上前无门,退后无路,八方均被封锁。奎木狼手中木剑低垂,闭上了眼。待飞剑临身,这嗜血道人动了,手中木剑再次左点右刺,前崩后挑。每有一柄飞剑靠近,都被他一剑打飞。那动作一气呵成,行云流水。
朱一诺看着,朱谏男看着,那外边的一众护卫也都看着。他们看得痴迷,这狼牙面甲的道人,这是在百余把飞剑群中翩然起舞么?
“冰寒千古,万物尤静,心宜气静,望我独神,心神合一,气宜相随,相间若余,万变不惊,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这狼牙面甲的道人在飞剑群中一边舞剑,一边诵念着曾经早课要诵念的经文。
无痴无嗔,无欲无求,无舍无弃,无为无我。
这舞剑的道人仿佛当真到了一个无为无我的境界,任是仲西侯如何疾疾催动飞剑,均是无法伤到奎木狼分毫。也是这时,又有一道明亮电流游蛇一般射来。仲西侯身子一侧,险险躲过。
可奎木狼所练九星飞伏,多被用于刺客暗杀之用,刺客暗杀最为讲究的是时机把握。奎木狼足下催力,手上木剑挥动,打散了飞剑杀出一条路后又是递出一剑刺向仲西侯。
仲西侯又是剑指一挥,这实实在在的宝剑当真不是那由炁所化的飞剑能够比拟,只听几声“簌簌”,十几把飞剑挡在了仲西侯身前。只听金属交接的声音,奎木狼手中桃木玄武剑被一把飞剑削落了剑尖一块。
飞剑再袭来,奎木狼又如先前一般左右逃窜。仲西侯双指不断左右挥动,那百余把宝剑也随着他的动作,形若游龙追击着奎木狼。
奎木狼避闪不及,终究是被一把飞剑划伤了肩膀。仲西侯眼睛发光,心中大喜,可怎知,受伤见红,也在这狼牙面甲的道人的计划之中。
有血滴落,奎木狼手中木剑瞬得一挑,一拍,那血滴如弹珠一般射向了仲西侯。如此,不过一滴血,可那滴血竟是散出热气好似沸腾了一般。仲西侯再是一挥剑指,一把飞剑射向这血滴。
怎知,剑尖与血滴相触,那宝剑,竟刹那崩碎。
这一幕,不由怔住了在场众人。而仲西侯却是哈哈大笑,曾经,每每危难时候催动着御剑之术,均是一隙之间取人性命。如今面对这嗜血道人,竟是几番强攻,都是无果。
奎木狼肩膀上不断有血滴滴落,奎木狼一剑又一剑,将血滴拍向了仲西侯。一滴血,一把飞剑崩碎。不过片刻,那百余把飞剑,折损三成。
朱一诺心中欢喜,可朱谏男却是皱起了眉头。
这狼牙面甲的道人,当真是在搏命。可究竟是什么,令他这般决绝?将死之人,又是何苦如此?
朱谏男不知道的,是在别人眼中,他这个将死之人,又为何这般决绝,又何苦如此?
再看奎木狼,那面甲未遮盖的眸子血丝密布,面甲下毫无生气的脸也更是出现了一块又一块的黑斑。看客们都以为是他奎木狼占了上风,唯有这嗜血道人自己明白,他开始呼吸困难,有些眼花头晕。想来是体内的血液流动开始变得缓慢,再过些时间,逐渐粘稠直至凝固。
到了那时,怕也与窒息而死,无差吧。
可现在自己还能动,就该继续动下去。奎木狼的动作慢了,他慢了一步,又一把飞剑划过了他的左大腿。奎木狼膝盖一曲单膝跪地,又有数把飞剑袭来,奎木狼一个翻滚险险避开。
不知为何,他的脑中开始出现一些片段。画面中的小道士不过四五岁的年纪,却是光着膀子被一个老道士从被窝中唤醒,又被那老道士从被窝中拉了起来。那是雪天,衣衫单薄的小道士就在雪中扎着马步。哭出一声,扎马步的时间就多添半刻。牛牛中文网
“你姓穆,为师只愿你日后入了歧途,也知归途。你的名字,叫穆知途。”
奎木狼的双眼彻底被血丝填满,他声音癫狂,奋力起身,握着剑,左躲右闪奔向了仲西侯。原先的萎靡不振已令仲西侯有了收招的打算,怎知这嗜血倒是刹那动作迅捷,杀意漫天。仲西侯右手一伸,握住一把飞剑,左手一挥,原本挡住奎木狼去路的飞剑都散到了一旁为他让出了道。
“落花!”
轻吐两字,一剑斩下。
“破军赤曜!”
奎木狼直直挥出一剑,却是这九星飞伏之中最为霸道一剑。仲西侯那剑,夹杂劲风,奎木狼这一剑却是木剑燃火。
双剑相交,火星迸溅,仲西侯伸出一脚踹到了奎木狼腹部,借力后翔数步。可他的侧脸之上,隐隐被那弹射的火星烧出了一个又一个细小伤口。
仲西侯抹了抹侧脸,有些许火辣辣,随后眼中也是不由有了杀意。
可奎木狼此刻状若疯癫,身如鬼魅疾疾奔来,又是夺命之剑。仲西侯反手握剑,左手双指合一,竖在鼻尖位置,眼神一闭,又一张。
那嗡嗡作响的飞剑再次袭来,如疾射飞箭,落矢靶心,正是这奎木狼。奎木狼再次左点右刺,将飞剑一一打飞。可这回飞剑的速度力道,好似都增加了十余倍,即便奎木狼打到了飞剑,也有几次力量无法抗衡,只是减缓了飞剑的势头。
就这般躲闪飞剑,又是近半刻钟的狼狈。奎木狼余光瞥见,仲西侯每三隙会有一个深呼吸。就在仲西侯深呼吸之际,奎木狼身影一闪,反手握剑砍向仲西侯的下盘。
仲西侯不由心颤,万幸方才握住了一把宝剑,身子下蹲单膝跪地,同样是反手握剑,与之相对。两剑相交,只听“咯咯”声,竟是仲西侯手上这把精铁打造的飞剑,碎裂了。
仲西侯左手一扬,又有一把宝剑飞来,一剑斩下,没有什么华丽招式,只是斩击。可奎木狼终究没有避开这一剑,一剑落下,砍在了他的左肩。
一声闷哼,仲西侯随后抬腿猛蹿奎木狼,使之身体后飞数丈,黑血散落一地。而仲西侯则再次闻到那刺鼻恶臭,看向手中宝剑,不由眼睛一睁,不敢置信。手中这精铁打造的宝剑,竟被奎木狼那黑血,腐蚀了。
手一松,将剑丢在了地上。随后剑指挥动,剩余飞剑齐齐飞出那屋顶破洞。奎木狼身体麻木,没了痛觉,他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足尖才落地,再次势若奔雷,射向了仲西侯。
可仲西侯不躲不闪,只见他剑指朝下一挥,那飞出屋顶破洞的自高空疾风之势射落。奎木狼的动作终究是慢了,他的身体机能不断退化,视线模糊,想来,是到头了。那剩余的飞剑穿透了他的双肩,他的后背,他的腰部,他的双腿,他的双臂。
奎木狼就如卑微的野狗被人用钉子钉住了躯干同四肢,被钉在地上无法动弹。生命力总会在即将枯竭的那一刻爆发那么一回,奎木狼手中的桃木玄武剑脱手,并非无力再握不住这把木剑。这木剑夹着风劲,剑身包裹着隐隐明亮电流,射向了仲西侯。
仲西侯方才催动飞剑耗费太多体力,竟是动作慢了一拍,被他木剑刺入了腹部,不由一口鲜血吐出,正巧喷在了奎木狼脸上。
奎木狼的眼睛里头也被染上了鲜血,可他好似全无感觉。他就那般睁着眼,眼神空洞,嘴巴一张一合,好似想要说什么。
仲西侯一把将木剑拔出,用手捂着腹部,体内电流肆意,不由身子有些麻木。他的眼神之中没有恨意,只是可怜得看着这嗜血道人。强忍那酥麻疼痛之感,仲西侯蹲下了身子,俯到了奎木狼身侧,他的耳朵靠近了奎木狼的嘴。
只听奎木狼声音细微,已经难以听清楚。
仲西侯凝神听着,到最后只听到一句:“如歌啊,我想喝酒了,可饮酒乎?”
仲西侯立马朝着外头那群护卫,怒吼道:“拿酒来!”
那群护卫不知所措,面面相觑,朱一诺只是看着自己兄长,那眼神好似在乞求兄长令雷牛出手,杀仲西侯救奎木狼。
可朱谏男却是摇了摇头,语气之中有些惋惜,道:“取好酒来!”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七章:权倾天下
机灵的护卫立马飞奔出去,不一会儿抱着几大坛美酒跑了过来。朱一诺抢过一坛,三步并作两步到了奎木狼身前,膝盖一曲,全无礼数直接跪在了奎木狼身侧。
等掀开了泥封,朱一诺不由皱眉,随后满脸怒意看向了那个护卫,喝骂道:“你个死奴才,杯子呢?”
那个护卫本以为自己立了功,怎知一个疏忽反倒成了有过,不由身子一个哆嗦,躲到了人群之中。
仲西侯不由微微摇头叹气,只见他剑指上扬,插在奎木狼身上的那些宝剑都自他身上脱离,各自飞散,插入墙面,深入地板。
宝剑飞离带出了黑血,刹那,再次一股恶臭弥漫开来。
如此就罢了,可奎木狼浑身剑伤,血开始不断自伤口流淌而出。又见仲西侯剑指一曲,奎木狼伤口的血不再外溢,那外部压强迫使血液重回体内。奎木狼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些,可他好了些,仲西侯这头就不大妙了。
方才催力,腹部伤口微微撕裂,血自指缝间漏了出来。仲西侯面色不由一苦,随后皱眉,有股莫名压势在靠近,那威势即便是他武道将二重境的修为,也是鬓角渗汗。
仲西侯不再去顾虑这莫名而来的压势,再次剑指挥动,一阵风起,奎木狼被这风劲给翻过了身。而朱一诺掀开封泥的那酒坛中,酒水化线自坛中生气。那酒水慢慢游向奎木狼,奎木狼的视线之中已经一片血红,他鼻子微微嗅了嗅,是酒香,也微微张开了嘴。
仲西侯剑指再是一动,那酒水钻进了奎木狼的口中。可此刻的奎木狼已经没了半点力气,即便努力,也无法吞咽。美酒就在他口腔堆积,随后又顺着嘴角流淌出来,浸湿了他的半张侧脸。
美酒虽未能下肚,可奎木狼的脸上,还是浮现出了那个满意如愿的笑容。
他的另一半唇也已腐烂,可那上下两排牙齿依旧一张一合,还想再说些什么,可是到了最后,终究是没能再说出什么。他那狼牙面甲开始一点一点碎裂,碎块落地,碎块边缘漆黑,好似是因为腐蚀而损毁。而没了面甲的脸上,那皮肉竟如虫吃鼠咬,腐烂恶心。
伴着狼牙面甲碎裂,再是冲天恶臭扑鼻而来。厅中的人,厅外的护卫都是不由掩住了口鼻。中西户眉头微微一皱,他方才负伤状态还催动炁去压制住奎木狼身上剑伤,又使酒水飞离入了奎木狼口。
他想为奎木狼保留最后一点尊严,可无奈,他的脸色也开始泛白,体内气息混乱,在无法帮到奎木狼。
仲西侯站起了身,摇摇晃晃向厅外走去。朱一诺看仲西侯样子狼狈,脚步也略微显得颤颤巍巍,拔起地上一把宝剑正要冲过去,背后给这仲西侯一剑,他的脚踝,却是被人死死拽住。朱一诺低头看去,竟是已呈死人状的奎木狼伸手制止了他。
朱一诺又看了看仲西侯离去背影,又低头看了看自己那已经奄奄一息的师尊,最后无奈摇头,把剑丢在了地上。当宝剑落地,金属掉落声响之后,奎木狼那死死拽住的手,也是松开了。
他的手松开,无力瘫在了地板上,手指微微曲动,再无半点力气。
他的呼吸开始变慢,随着仲西侯的离去,那压制住奎木狼剑伤的气流也逐渐散去,剑伤处的黑血再次流淌出来。紧随而来的,又是那刺鼻难闻的恶臭。
还在角落的朱谏男微微摇头,叹了口气,随后目光一冷,看向一众护卫,喝道:“滚,通通都滚!”
那一众护卫不知道世子殿下同小王爷今日都是吃错了什么药,怎的都如同恶犬乱吠一般,可世子殿下发话了,无敢不从。这一众护卫纷纷抱拳应“喏”之后,也都成队形离去。
偌大的演武厅,朱家兄弟一跪一站,那奎木狼躺在地上再难动弹,暗处的雷牛却是控制了呼吸,好似在等待猎物出现。演武厅门窗皆毁,屋顶又破了一个大洞,风开始汹涌,那刺鼻恶臭也逐渐消散。
可伴随着奎木狼黑血的流淌,恶臭再次袭来。再等风起,恶臭消散。如此反复,再看奎木狼的身上,伤口凝固,好似再无黑血可流淌出来。
“师尊!”
伴随着撕心裂肺的声音,奎木狼的脸上开始浮现一个笑容。可没了面甲遮盖,他这张恐怖的脸再次令人看得真切。朱谏男不过扫了一眼,不由觉得胃中翻涌,随后难以忍耐,伴着呕吐声,污秽之物伴着苦水胃酸吐了出来。学府
朱谏男的眉头皱了起来,奎木狼的脸,太过恐怖。他的脸上再无一处完整皮肤,所有的皮肉均已腐烂,眼眶周围的肉还多了一个又一个黄泡,那黄泡里头更似充斥脓水,呈现黄色。他的整张嘴,没了嘴唇,牙齿裸露。
朱谏男本打算再扫一眼,可到了最后,还是没那勇气,只得面墙而立,身子哆嗦,好似极为害怕的样子。
“师尊,师尊······”
七尺男儿,有泪不轻弹,可朱一诺此刻泪如泉涌,跪在了奎木狼身侧。泪水朦胧了双眼,可即便如此,他还是能看清楚奎木狼此刻面容。他也恐惧奎木狼此刻面容,可这人是他的师尊,是从天而降,授他剑道的师尊啊。
奎木狼没了双唇,上下两排牙齿不断触碰分离,想说些什么。
朱一诺立马将耳朵凑到了奎木狼嘴边,急忙道:“师尊,您说,您说什么,徒儿就去做什么。师尊,我们不急,您说,您慢慢说······”
奎木狼那上下两排牙齿依旧在努力触碰,可不论他如何努力,终究没能再发出半点声音。
随着那双血红眼睛彻底失去了生气,那两排牙齿也不再触碰,他的胸口也不再起伏。天鸾一众奎木狼,嗜血道人暮知途,或是那小道童穆知途,就此生机尽散,命陨。
不知这奎木狼何处感动苍天,伴随着惊雷声响,大雨滂沱而落。朱谏男的双脚如有千斤之重,他的身子也似佝偻了一些,他站在雨幕前,呆呆抬头望天,不知沉思什么。
朱谏男发呆雨幕前,厅里头的朱一诺开始狼嚎一般哭泣,情绪难以抑制,哭得撕心裂肺。
“师尊啊!”
朱一诺此刻恨,恨自己为何没有炁源,无法修炼高深本领,无法他人辱我,我亲手杀之。师尊这般人物,虽一度与仲西侯战得七七八八,秋色平分,可到最后只是伤了对方,没能夺他性命。
朱一诺低声呢喃道:“师尊,九星飞伏,可当真能杀仲西侯么?”
“一诺,你信你师尊么?”
这个声音平静,平静得听不出感情,甚至不会以为这是在提问。朱一诺看向了自己的兄长,这金陵城的世子殿下已经回过了身,他的面色颇为难看,有些发黑,眼眶也似陷下去不少。可他的眼神,无比坚定。
朱一诺呆呆看着自己兄长,不明所以。
“你没有炁源,为兄有,为兄虽武道修为差劲,但看到过太多高手,对生死厮杀多少有些了解。你不曾看出,你的师尊,不曾催动半点炁源威力。”
听到这话,朱一诺愣愣不知如何言语。
“他的师尊用性命告诉你,不催用炁源,单凭手中利剑,也并非不能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诺,你能明白么?”
朱一诺开始回想奎木狼同仲西侯的相斗,那身法,那剑式,还有那电流,那明火。这一切,都不曾催动炁源之力?
朱一诺点了点头,他信他的师尊。
朱谏男看到自己小弟眼神之中再次涌现了坚定之意,也是嘴角挂笑,随后道:“一诺,你必将为王,这是你今后的路,也是你的命。可你要明白,剑是一夫用,权能倾天下。仲西侯懂剑,如他所言,天下何处不可去,天下何人不可杀。为兄不懂剑,为兄只懂得,高权在握,一怒,山河尽闻夜鬼哭。”
“小哥,我要去紫薇城,我去白鸦军!”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八章:吾徒知途
朱谏男满面微笑看着自己小弟,眼神之中满是欣慰。可随后屋外落雨越来越疾,朱一诺站到了雨幕前,不由闭上了眼。
也是这时,外头传来了打斗声,与其说是打斗声,不如说是惨叫声同一些嘈杂声。
朱谏男隐约听清楚了些话语,好似有人在呼唤求援,还有人在问,那些管事大人怎的还没到云云。
随着一个重物落地声音,雷牛出现在了兄弟二人身后。这忻都汉子此刻眉头紧皱,背后的巨剑不恨也握在了手上。
朱谏男疑惑,也是皱眉问:“小雷,怎么了?”
“高手!”
只有两字,可就是这两字,却是令朱谏男眼睛一睁。雷牛的回答竟只是高手二字,回答只是这么二字,可这雷牛,巨剑已经握在了手上。朱谏男对这所谓高手,也是不由心怀畏惧之意。
随后不断有人影从四面八方闪现,这些人均是一袭青衣,手中握着长剑。
又有两个身形闪现,一黑一白,童子模样。女童手中握着一柄黑剑,而黑童左手一把通体漆黑又有金边的短剑,右手握着一柄通体纯白的宝剑。
这二人,正是失踪许久的天地笑同泪无声。这泪无声手中已握上那把黑山风鹤同长剑如歌。
泪无声开口,声音沙哑刺耳,道:“笑笑,护住殿下!”
也不等白衣童子反应,这黑衣童子身形一闪。已步入雨中。
朱谏男看向了雷牛,问:“泪无声的能耐,可行?”
雷牛却是摇了摇头,非他看不起泪无声,是他被来人的威压给震慑到。那巨大手掌开始手心出汗,手不断松握松握,最后更是不由紧紧握住手中巨剑。
朱谏男看到雷牛这般模样,也是心头微微一惊,如何也不曾想到,来人会令雷牛这般紧张。看他样子,甚至有些害怕,畏惧。
可现在的雷牛,纵然思绪万千,看上去,竟好似呆滞在那,如同被人抽走了魂魄。
不容朱谏男再震惊,有人惨叫后飞着撞到了厅外的石柱上。有一个,又有第二个,第三个,均是惨叫飞来,撞在了墙上,别屋门框上,也有飞得颇高,直接摔落在地的。
朱谏男立马一推雷牛令雷牛从畏惧中清醒,随后声音急切道:“雷牛,保护好小王爷!”
雷牛微微一愣,这时又有一人飞了过来。这人一袭黑子,身子瘦小若童子。
飞来的,竟是先前握着长短双剑步入雨中的黑衣童子泪无声。他的面甲已经彻底碎裂,嘴角还有未擦干未被雨水冲散的血水。
泪无声想要站起身子,最终是无用功,身子无奈呈大字形躺在了地上。白衣童子天地笑脚步慌乱跑到了泪无声身侧,那面甲未遮住的眼睛之中,满是担忧。
泪无声把那柄通体雪白的如歌剑递给了天地笑,吃力道:“快走!”
天地笑接过了如歌剑,随后奋力摇头。泪无声已经无力,再无法推动天地笑,躺在地上满脸绝望。
不等朱谏男询问发生了什么,有个身形出现在了雨中。
他站立雨中,脚步轻缓。可不知为何,看过去,雨水疾疾落下,只是照出了他的身形轮廓,不见雨水滴落在他身上。
看去,竟是一个一头白发,身着天师道袍的老人。这老天师一步一步走来,每走近一步,脸上愁容添几分。
老天师虽老,白须白发,可面容依旧紧致,皮肤也是细腻。若是剃去长须,令人误认成是白发少年,也不一定。
在老天师走到屋檐下头时候,一群持刀握剑的护卫也到了这处院子。他们站在四五丈外,再不敢靠近。
老天师回头看了眼这紫禁城的护卫,苦涩一笑,摆了摆手,道:“且都退下吧,只要无人拦路,老夫便不会出手。”
可那群护卫依旧站在雨中,不上前,也不退去。老天师摇了摇头,也不再去理会这些护卫。
他每朝前走一步,那些被打飞的护卫都身子被无名之力托起,又被稳稳安置到了可以避雨的屋檐下。
等到了演武厅的门槛前,看到呈大字形躺在地上无法动弹的累无声,再次摇头叹气。只见他右手轻轻一挥,暖风吹来,打在了泪无声身上。
泪无声只觉身体舒畅,疼痛刹那缓解七八分。他尝试站起,身子已经能轻易做到。163
老天师走到了泪无声身侧,呵呵一笑,随后道:“黑山来的娃娃,若是老夫知晓你同黑山还有瓜葛,下回见到,送你往生。”
泪无声摇了摇头,依旧声音沙哑刺耳,语气却是恭敬,道:“晚辈出自黑山,从未干过黑山那些勾搭。”
“真是如此,就好。”
朱谏男听到这老天师的言语,心不由一怔,这老天师,是与黑山不和,甚至仇深似海么?
雷牛拖着巨剑不恨迈步上前,可这老天师身影一闪,自他身侧走过。不见这老天师出手,雷牛竟双眼空洞,膝盖一曲,跪倒在地。
天地笑想去阻拦,却被泪无声拦住,看到泪无声微微摇头,眼神坚定,也就放弃了阻拦的念头。
老天师走到了奎木狼的尸体旁,看到他身躯腐烂,若虫吃鼠咬惨不忍睹,不由眼眶一红,老眼落泪。
只听他喃喃自语:“为师错了,为师错了……”
老天师伸手去抚摸奎木狼那已经溃烂的脸,朱一诺想要上前却被朱谏男拉住了袖子。回身望,朱谏男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朱一诺哪里还会管这些,衣袖一甩,甩开了朱谏男的手,随后几步上前,顺带拔出地板上一把宝剑,到了老天师身前。
朱一诺握剑的手在颤抖,换作是他,他也不敢伸手去抚摸自己师尊那已经溃烂的脸。可老天师好似不知道奎木狼尸体开始腐烂,依旧如同抚摸稚童一般。他那眼神之中,除了惋惜、懊恼,还有疼爱与怜惜。。
“你,你,请你离开我师尊……”
听到师尊二字,这老天师眼中刹那迸射金光,抬头看向了朱一诺。
他仔细打量了朱一诺一番,这孩子算不得俊秀,但那大富大贵之相不会有假。
他又看了看朱一诺筋骨,不由眉头一皱,觉得可惜。这娃娃想来天生炁源损毁,不适合练武。再看他手脚,一目了然,这娃娃练的,必当是快剑。
快剑么?想来是同知途一般的九星飞伏吧?
“小娃娃,你喊他什么?”
朱一诺不由一愣,有些不明所以,回到:“师尊,奎木狼是本王师尊,如何?”
“师尊?师尊?哈哈哈哈,知途竟有了弟子,知途竟然有了弟子……”
老天师在笑,自内心欢喜的笑。可随后他的脸上恢复了那满面愁容,知途有了弟子又如何?最终还是惨死异乡。
“孩子,你叫什么名字?”
面对这突然闯入,又无人可挡的老天师,看着他和蔼面容,朱一诺一时之间如同哑巴一般,不知该如何言语。
老天师站起了身,满脸笑意看着朱一诺。老天师探出了手,朱一诺如警惕的小野猫,立马避开了这只不显苍老的手。
老天师没有生气,依旧那如沐春风的笑脸,声音温柔道:“孩子,莫怕,你可能唤我一声师爷?”
朱一诺眉头微微一皱,疑惑道:“师爷?”
虽是疑惑不确定的道出了这“师爷”二字,可当这老天师听到朱一诺喊出这两个字,却是笑意更甚,抚须乐呵得不行。
朱谏男看到这般场景,依旧不敢宽心,他看向了雷牛。雷牛依旧跪在那,眼神空洞。
那老天师好似背后长眼睛一般,呵呵笑后道:“那边的娃娃,这忻都的娃娃没什么事,一会儿过后便会恢复如初。”
说完,老天师又看着朱一诺,这孩子不论天资、身骨还是生性,都有莫大缺陷,可知途收他为徒了。
他唤知途师尊,那自然就得唤自己师爷。这般多年过去了,自己终于有了个徒孙,妙啊,幸啊。
朱一诺手中剑不由紧握,依旧提防着,问:“你是我师尊何人?我为何要唤你师爷?”
老天师当真是哭笑不得,微微摇头,莫不是这娃娃的脑子也不大好使么?
随后老天师再次哀愁地看向了那腐烂程度愈发严重的奎木狼尸体,叹了口气,道:“你的师尊虽化名奎木狼,也曾是噬血道人暮知途,犯下无数杀孽,踏上不归路。可说到底,他终究是老夫唯一的弟子,穆知途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七十九章:天师传道
“师爷……”
朱一诺的脑子没有问题,甚而还有些小小聪明。可是啊,人悲伤过头,难免会乱分寸。可事情说透了,自也就清醒了过来。
可一旦清醒了,有些事情,也就想通了。
师尊是师爷的弟子,师爷入了紫禁城,无人可挡,即便雷牛,也是一瞬失去了战斗力。那师尊的修为该如何?
或许师尊的确不如仲西侯,可生死搏杀,师尊当真只能濒死一剑,稍稍伤了这西地汉子?
“师尊,没有用真本事杀仲西侯?”
朱一诺的眼神空洞,难以置信。可这老天师却点了点头,如此,朱一诺的心态崩了。他真真正正明白了,他明白了为何师尊要刻意压制修为同仲西侯搏杀。
这一切,莫非只是为了告诉他朱一诺,炁源损毁,并非末路。
“孩子,你想过为你师尊报仇吗?”
听到这话,朱一诺膝盖一曲,“扑通”跪倒在地,急忙磕头,那地板被他脑门撞击得“咚咚”响。
伴着哭泣声,这还未弱冠的金陵小王爷语气坚定道:“徒孙想杀了仲西侯,徒孙想为师尊报仇,徒孙想要杀了仲西侯……”
老天师手一抬,朱一诺被一股暖气扶起,站立在了自己身前。可老天师此刻换了面容,再无先前慈蔼和善。
“孩子,你要明白,你修习本事,不为杀人。你手中握剑,不为造孽。知途明白这个道理的时候太晚了,他死前一切只为赎罪。”
“可是,可是,可是师尊最后还是死在……”
不等朱一诺将话说完,老天师却摇了摇头,随后解释道:“知途因何而死,你可问……这位小公子可是你兄长?”
朱一诺明白老天师所指何人,点了点头。
老天师也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道:“世上因果注定,若生气断了,自该任它断了。可总有人还有未做完的事,知途,亦是如此。”
听到老天师的话,朱谏男的脸色一苦,张了张嘴,终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你非方外人,师爷不要求你什么。只要你心存善念,不欺良人,如此就好。未来,你顺应天道,当为明主,令一方百姓安居乐业。如此,也算为你师尊偿还这阴债。”
朱一诺眼神坚定,与老天师的教诲却是风马牛不相及,听他道:“师爷,您神功盖世,您帮徒孙杀了仲西侯……”
“一诺!”
朱一诺话未说尽,一个怒喝声音打断了他。循声看去,他那贵为世子殿下的兄长,此刻面色惨白,眼眶深陷,如活死人一般。
朱一诺瞪大了眼,也着实被子里兄长这模样给吓到了。
朱谏男步履蹒跚走了过来,手扬起,一巴掌扇在朱一诺脸上。巴掌声清脆,纵然厅外雨声阵阵,这巴掌声依旧回荡在这已经破败的演武厅中。
朱一诺愣了,脑子发闷,一片空白。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兄长,自己的小哥会突然一巴掌扇在自己脸上。
将头扭正,看着自己的兄长,他面色惨白没了人样,眼中苦闷,这又是为何?
“一诺,你给我记住,你的师尊不是仲西侯杀的,你的师尊是死在黑山妖术之手。”
朱一诺依旧愣愣不语,朱谏男在他面前不断喘息,呼吸声越来越重。可随后,他的呼吸好似变得困难,脸色也开始发青。
老天师不由摇头,叹息道:“虽说事在人为,但如此逆天而为,终究不妥。”
说罢,手一扬,也不见奇异法术,雷牛刹那回神。只听重物落地声响,那巨剑无恨被雷牛丢在了地上。
随后雷牛快步若飞跑到朱谏男身前,看到雷牛到了身旁,朱谏男全身脱力一般,身子刹那软塌塌倒了下去。雷牛一把扶住这世子殿下,满脸关切。
“带这你的主子下去吧,再耽搁,怕真误了他。”
雷牛冲老天师微微点头作谢,随后抱起朱谏男,跨出了这演武厅。而那被奉为忻都圣物的巨剑不恨,则静静躺在演武厅的地板上,无人问津。2018
“你们这些个娃娃,也都退下吧。”
老天师再次开口,那一众青衣剑客不由面面相觑,随后齐齐看向了黑衣童子。这黑衣童子泪无声点了点头,率先迈步离开了这演武厅。
见总管大人直径走入了雨中,这些青衣也身影一闪,各自消失不见。
这偌大的演武厅只剩老天师同朱一诺二人,厅外落雨依旧,那屋顶破洞处落下的雨水也疾疾落下。雨滴打在了地板上,随后溅起,又落下。
朱一诺回了神,一脸愁苦看着老天师,略带哭腔道:“师爷,为何所有人都瞒着我?为什么?我在他们眼中就这么废物么?”
老天师摇了摇头,语气温柔道:“谎言不代表着欺瞒,那些有事瞒着你的人,可有一个有害你之心得?”
朱一诺摇了摇头,一一数去,的确没有一人有加害与他的理由。
老天师点了点头,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能明白,他们为何要瞒着你?”
朱一诺依旧摇了摇头,可随后疑惑,不确定答道:“因为我武不成,文不就,无法帮到他们。”
听到回答,老天师却是摇了摇头,随后不再继续深究这个问题。可随后他又问:“孩子,你的师尊传授了你什么?”
“剑道本心!”
四个字出,语气无比坚定。
老天师微微一愣,随后想到知途将穆改成了暮,后来又化名奎木狼,也就明白了其中原由。
老天师面色一苦,又看向了自己徒儿那即将腐烂殆尽的尸体,又是摇了摇头。
“孩子,你可能答应师爷,一生为公,不负天道?”
朱一诺咬了咬唇,他心里明白,若是答应了,定有天大好处。可他心中不甘,仲西侯,他必杀之。可兄长已经说了奎木狼之死无仲西侯无关,那他同仲西侯,除了断指之仇,再无其它恩怨。
回头想想,这西地之主,也曾指点自己剑道。
老天师好似看出了朱一诺心中所思,不由摇了摇头。这孩子心性终究不纯,也就是所谓的六根不净。或正是如此,知途才会只传他剑道,再无其它。
可这孩子,毕竟是知途唯一的弟子,自己作为师爷,若当真没有一点半点的表示,也实在不妥。
“孩子,你答应也好,不答应也好,师爷只希望你日后,不论是遭受多大苦难,或是在握多大的权利,都要心存善念。唯有如此,不负你师尊身为张家弟子!”
不等朱一诺再问什么,只见老天师手一扬,天师道袍的宽松袖子遮住了朱一诺的视线。当袖子掠过,眼前所见,却非紫禁城的演武厅。
朱一诺此时站立广阔无垠的湖面之上,天上白云朵朵,映射湖中。朱一诺左右张望,虽再无熟悉之物,万幸师爷还在面前。
可此刻师爷模样大变,依旧是那一身天师道袍,白须白发。可他原本俊秀面容已经苍老,稚童般细腻的皮肤已经松若鸡皮。
原本如白发少年长了长须的师爷,此刻当真如垂死老翁一般。
师爷开口了,声音也是沙哑苍老,听他道:“此处为你心境,师爷野不曾想到,你这孩子满口打打杀杀,却是个心如止水的好苗子。”
语落,却是湖水开始沸腾,颜色开始化作血红色。
老天师不由皱眉,随后,一道水柱凸起。那水柱渐渐化形,化为了一个翩翩公子模样。
这翩翩公子一身儒衫,手中握着一把折扇,轻轻摇动。可不论如何去看,都是看不清这翩翩公子的面容。
“师爷,这,这是什么?”
老天师无奈摇了摇头,道:“孩子,你的心中终究还是有个难解的结。师爷今日传你之道,名为梦蝶,你且试着,凭己之能,解开这结。”
老天师语落,那翩翩公子如机关兽被摁下了开关,开始行动起来。这翩翩公子通体颜色由红化黑,手中折扇用力一握,化作戒尺模样。
随后,这翩翩公子身如利箭射向了朱一诺,随之而来的,是充斥了整个空间的杀意!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章:不见归途
朱一诺刹那认出了这翩翩公子为何人,若真如师爷所言,这里是他的心境,这翩翩公子是他的心结,那为何,自己的心结会是自己的表兄,墨茗?
他本该早早认出这身形,到了最后还是因为那形如戒尺的莫语剑才认出了自己的心结。
此时状况不容他踟蹰,这心化墨茗握着莫语剑一剑袭来,朱一诺慌乱之中随手一握,只觉握到了一把剑的剑柄。低头一看,自己所握,竟是自己才把玩了小半天就消失不见得快剑瘦马。
心化墨茗的剑将要刺入朱一诺眉心,朱一诺手腕一动,一个崩剑,令硬生生将心化墨茗给弹飞了出去。
朱一诺眉头不由一皱,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只是随手一剑,竟是这般威力。
可那心化墨茗好似在空中双脚用力一蹬,那空中仿佛有面无形的墙作他的着力点。
心化墨茗再次飞身而来,朱一诺已经明白眼前的只是自己的心结,眼神之中流露了兴奋。因为此刻与自己斗剑的,不是旁人,而是自己的表兄,那人人夸赞的墨家少主,墨茗。
朱一诺心里迫切想知道,自己同表兄的差距,究竟有多大。
随后一剑出,九星飞伏白狼却水。
可是奇怪,这。心化墨茗不躲不闪,依旧迎着自己得瘦马剑而上。朱一诺心有杂念,手腕微微一抖,也是这时,心化墨茗也出了剑。他的莫语剑触碰过了朱一诺的瘦马,剑刃顺着剑刃滑落过来,近身了,心化墨茗一脚飞踹,将朱一诺踢飞四五丈。
朱一诺重重砸落地面,本该被砸进湖水之中,可这湖面也是奇怪,若非有一圈一圈涟漪扩散,当真会以为自己摔落地方,是一面铁板。
朱一诺一声闷哼,来不及揉搓摔疼地方,心化墨茗再次一剑袭来。朱一诺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随后脚下催力,跃向一侧。
才迈出两步,身后威胁阵阵,回头望,他认得这招。这心化墨茗,竟催用了连墨茗都甚少使用的莫语剑法夫子令。
来不及躲闪,朱一诺后背被这夫子令打中,剑气窜穿身躯,打入了他身前湖面。
朱一诺咽喉一甜,呕出一口鲜血,随后脚步一乱,跪倒在地。
可那心化墨茗怎会给他喘息机会,再次快步袭来,剑挥斩,此刻催用的,却不再是墨家剑法。
一道剑气射出,炸裂成千百道剑气,那些剑气再如利箭射向了朱一诺。
这分明是仲西侯催用的招式,好似唤作风乎舞雩。朱一诺此刻反应迟钝,下一瞬,万箭穿心。
虽是梦境,可那疼痛却清晰无比。
朱一诺膝盖一曲,跪倒在湖面之上,手中瘦马脱落,却是直直没入湖水之中。
朱一诺的嘴角流淌着鲜血,眼神之中满是不甘与疑惑。自己最初一剑能打退这同墨茗一般的心结,可为何在那之后,自己没了招架之力?
那心化墨茗不再上前,站立原地,那漆黑颜色再化血红。手中莫语剑一横,也恢复原先折扇模样。
“心如止水!”
年迈苍老得声音说出这四字,声音恍若自八方传来,久久回荡不散。
那个垂暮的老天师走了过来,他每走一步,湖面的血红淡化几分,直到这老天师走到了朱一诺身前,这一片血红的湖水恢复成了最初的清澈模样。
白云落影,湖面的二人,老者站立,少者曲膝而跪。
沉默许久,跪在地上的朱一诺先开了口。他情绪好似有些崩溃,气馁。
“师爷,徒孙这一生,终究是赶不上墨茗了。”
听到墨茗二字,老天师却是摇了摇头,随后道:“鹓鸟破杀戒,凤雏正鬼道。身影两相随,天子话逍遥。”
最一诺听不明白老天师的话,满眼疑惑。可老天师却是抚须而笑,随后道:“说漏了天机,不可为,不可违……”
老天师也不再理会朱一诺那不解眼神,眼中重新流露了温柔,道:“孩子,师爷给不了你太多东西,这梦蝶留你。你若哪日当真心如止水,也好慰藉你师尊穆知途在天之灵……”
老天师再次挥动了他的衣袖,那衣袖再次遮住了朱一诺的视线。62
面对熟悉动作,朱一诺好似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急忙道:“师爷,徒孙还有疑惑……”
话终究未说尽,当朱一诺视线恢复,那广阔无垠的湖面不见,那心化墨茗自也再寻不到。
朱一诺朝四周看,自己的师爷,那老天师已经不见身影。再寻觅,这已经显得破败的演武厅也不见了奎木狼的尸体。
诺大的演武厅只剩一堆宝剑插入地板同墙面,在门口不远处,还有那把忻都圣物,巨剑不恨。
朱一诺盘膝原地,闭上了眼,可不论他如何冥思,再无法进入自己心境,那被老天师称作梦蝶的地方。
朱一诺不曾注意,再没雨水自屋顶破洞滴落,屋外疾疾而落得雨水也不知何时,已经停了。
而在高空之上,依旧一身天师道袍,白须白发,可面容同皮肤再次化若少年的老天师踩在浮云之上。
那静静躺在云朵上的奎木狼尸体已经看不出人形,一个身子透明,不过四五岁年纪,虎头虎脑的童子从奎木狼的身上站了起来。
这童子看到了老天师,眼中流露惊恐,随后化为愧疚。身形透明的童子朝老天师作跪拜礼,奶声奶气道:“弟子拜见师父。”
老天师看到童子,脸上露出了慈蔼笑容,手微微上抬,写童子被一阵微风扶起。
老天师声音温柔道:“知途啊,你我师徒太久没见了。”
童子稚嫩的小脸之上满是羞愧,可这毕竟是张童子的笑脸,配上这么个表情,显得颇为有趣。
老天师被童子这模样逗乐了,笑得颇为开心,随后道:“知途啊,人生得意万千重,春回梦醒原是空。红尘佳人如烟事,云淡风清一笑中。生前罪孽有万般,入了东阴界,诚心悔过,纵然时光漫长,一百年,一千年,终有到头那天。”
这童子眉头皱起,可毕竟童子模样,不见忧愁,只觉一脸可爱有趣。
老天师呵呵一笑,随后道:“知途,你这徒儿虽未成熟,可幼蛟不越雷池,难以化龙。你为他做的,够多了。为师有一事不解,你可能说说?”
童子大大的脑袋使劲点了点,意思让自己的师父只管说,他会如实作答。
老天师点了点头,继续道:“知途啊,为师问你,暮知途为何会犯下滔天杀孽?”
童子没有迟疑,回道:“暮知途为杀尽天下恶人,可杀戮多了,最终心魔难抑,化作人屠。”
老天师点了点头,沉思有顷,随后又问:“那暮知途为何化名奎木狼,奎木狼是如何收住杀心?”
童子依旧直接回答:“人有千面,作尊者相,剑主相,又化催城之相。纵然双手血腥,依旧心存善念,当引回正途。”
听到童子这般回答,老天师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张家术法,因何而忘?”
这次童子迟疑,上牙咬住下唇,犹豫许久,最后答道:“血海涛涛,不见归途,故遗忘。”
听到了答案,老天师却是满面愁容,哀声道:“知途啊知途,为师年迈,早晚会抗衡不了天地法则。你这点孽债牵连,与为师而言,无关痛痒。可与你而言,却关乎重新轮回的机会。知途啊知途,你为何这般的傻?”
童子咧嘴哈哈笑,可那若葡萄般的大眼睛却是不自觉流出了泪。
那哭腔依旧奶声奶气,道:“师父,弟子知错了。”
老天师看着这孩子,自己终究无法做到那“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的境界,到头来,面对自己的弟子,还是起了偏袒之心。
老天师摇头叹了口气,随后道:“如此,就由为师亲自送你入东阴界吧!”
老天师才探出手,这童子却是急忙躲闪。老天师不解,眉头皱起。
童子再次跪拜在地,声坚定道:“师父,弟子还有事未了,望师父成全。”
老天师收回了手,这般多年,自己终究还是改不了这差点毁了自己道心的臭毛病。纵然相关自己大道,老天师依旧决定再偏袒自己弟子一回。
见老天师不作言语,这童子又是犹豫些许时间,最后语气空前坚定道:“请师父将弟子送到如歌身旁,做他侍灵!”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一章:侍灵知途
听到自己弟子心愿竟是这般,老天师再次叹气,无奈道:“世人都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知途啊,这叫如歌的小友,是人,是鬼?”
童子沉默不语,不知如何作答。
老天师看向了东南方向,随后抚须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鬼之畏魙,亦如,人之畏鬼。人死不为鬼者,万中有一。鬼死化作魙者,千万不见其一。”
童子微微皱眉,不明白所言何意。
老天师继续道:“数百年前,曾有一人,凡胎入魔,鏖战天神。不知该说万幸,还是可惜,他虽化魔,却是心中人性不灭,也是如此,最后惨死天兵天将冲锋之下。”
童子盯着老天师,当真如孩童一般,乖巧听着故事。
“这人死后作鬼入了东阴界,本该炼狱受尽折磨再往轮回,可他的几位师兄却都是大能,愣是逼迫东阴君把他们的师弟放了。”
童子突然问:“师父,这些人可都是同如歌一般的修仙者?”
老天师点了点头,继续道:“不单是修仙者,还都是万年难得一遇的妖孽扎堆在了一起。”
“那后来呢?”
“后来啊,后来这小子,或该尊称为前辈。这前辈终究是个不安分的主,作了鬼修,依旧去挑衅世间不公。可惜啊,纵然他自己领悟鬼道变化所创的《阴阳策》再是如何生猛,终究还是败……”
“《阴阳策》!”
童子突然喊出来老天师口中那位前辈所创神通,老天师也被这突然一吼黑纳闷住。
“知途,你晓得阴阳策?”
童子点了点头,随后道:“想来弟子是知道师尊口中前辈是何人了?”
老天师眼神之中流露金光,如同发现了什么稀世珍宝一般,语气再无先前平缓,有些急切道:“知途,你知道那位前辈?”
童子又是点了点头,道:“师父所说的那些前辈,可能就是如歌的师兄们。那位创造鬼道神通阴阳策的前辈,应当是如何的六师兄。弟子不知前辈本名,只听如歌说他这位师兄唤作断枪……”
“断枪,断枪,果然是那位花前辈,果然是。”
老天师满脸笑意看着童子,随后手一挥,奎木狼那残剩无几的尸体逐渐淡化,最后化作透明泡沫,消散。
“近万年来,由鬼化魙者不过二人,其中一人就是这位花前辈。知途,为师答应你了。”
童子葡萄般黑亮的大眼睛眨巴眨巴,随后满是欣喜,可随后,却不由流露了对自己师父的愧疚。
老天师自也看出了自己弟子的感情变化,他手微微一台,童子身体不由被风托起。随后竟是双腿叉开,坐在了老天师的脖子上。
童子不由一惊,正要说话,老天师却双手一抓,抓住了童子那短短肉肉双腿。
又听老天师语气略带淘气道:“徒儿,坐稳喽,咱们出发了。”
相隔数百里,对老天师这等已与天地相通,知四季变化的人而言,不过一步。
这天鸾峰鲜有这般多人的,任是参水猿,或是心月狐,今日都在天鸾峰上。
看去,正好十人,除了那矮个子参水猿赤拳击树外,其余人要么围着石桌喝茶,要么倚着墙看书,那妩媚妇人心月狐更是躺在树上小憩。总体言之,除了参水猿哼哼哈哈外,都颇为安静。
一道白光,众人都齐齐看了过来,参水猿停止了打拳,树上的心月狐也化作一抹红,到了同道身侧。
白光散了,是个身着天师道袍,白须白发面容若少年的人,他的脖子上还骑了一个身子透明,虎头虎脑的小娃娃。
见到这天鸾峰上的人反应这般大,老天师哈哈一笑,身子微微一低,把脖子上的童子放了下来。
童子看到一众同道,嘴巴开合,还是没说出话。启炎读书
那化名张月鹿的同道仔细打量了童子一番,随后那面甲未遮掩的眼睛流露疑惑。她看向可心月狐,这唯一面不负甲的妩媚女子未开口,点了点头。
张月鹿的眼神流露了惊讶,难以置信。
矮个子参水猿不同他人对这老天师心怀戒备,直径走到童子面前,蹲下身子,伸手准备去摸这童子脑袋。
当他的手穿透童子身躯,眼神之中没有震惊,只有无奈。
童子一脸苦涩,可那娃娃脸这般表情,还是显得可爱同有趣。童子是逐渐年迈的奎木狼所化,身形变了,内在未变,外貌与神情一对比,也就显得有趣了。
童子老气横秋,声音却是奶声奶气道:“死猴子,你可是手痒了,想被剁么?”
听到童子这般言语,天鸾众里的同道,那些猜测的同全无所知的都是不由一愣。
参水猿笑了,笑声震天,最初的笑声幸灾乐祸,随后平淡,最后苦涩,甚而还隐隐带有了哭腔。
童子伸出小手抚摸着参水猿的脸,那小手还时不时陷入参水猿的脸蛋。童子微微抿嘴,依旧奶声奶气道:“臭猴子,生死一度,贫道虽死,却是无憾,实在要说,也算得上喜丧了。”
参水猿再次伸手,可惜他的手再次穿透了童子身躯。无奈,唯有握紧了拳头使劲捶地来发泄心中苦闷。天鸾峰上的石头地只覆盖了薄薄一层土,他一拳又一拳,每一拳都是打进石头地再拔出,那石头地被砸出了一个又一个小洞。若去丈量,这拳头打出的坑,怕有近半尺深。
参水猿停止了捶地,双手撑地跪着,眼泪自面甲缝隙滴落。
“奎老狗,你为何要这般做啊?”
童子微微一笑,道:“本以为渡了劫修为会多一些,也就能多帮如歌一些。只可惜,怪只怪贫道道行浅薄,渡不过那雷劫。万幸还能行尸走肉一些时日,剿了道门叛孽之辈。”
参水猿睁大了眼,问:“奎老狗,你,你剿灭了黑山?”
童子摇了摇头,叹息道:“臭猴子,贫道只是灭了黄门,没那能耐颠覆黑山。臭猴子啊,你也听贫道一句,若黑山不曾危害到如歌,你也就不要搅进这混水里头了。”
参水猿还想再说什么,咬了咬牙,还是作罢。
那妩媚妇人心月狐也是微微叹了口气,开口道:“知途大哥,你可知,如歌已经打算归隐。可惜啊可惜,我们的酒馆,没了掌柜的。”
童子满脸苦涩,叹气摇了摇头,道:“世事无常,最终没能和各位同道再饮一杯酒。”
听到这,张月鹿也是情绪难以抑制,哭出来声,呜咽道:“奎木狼大哥,鹿儿,鹿儿还有很多不懂的要奎木狼大哥指导。鹿儿,鹿儿不想和奎木狼大哥分开……”
张月鹿在现存的天鸾一众之中年纪最幼,众人也是当妹妹一般对待。不说奎木狼这般与人为善的前辈,就连已经亡故的亢金龙,对这年纪比尊者还小的张月鹿,也是百依百顺,万般宠爱。
看到张月鹿哭泣,童子心中万般滋味,难以言述。情绪纠缠,最终一句:“贫道虽身死,这般年纪,与夭折无关了。你等好好活着,贫道就能一直与你等同在,所以啊,又何必因为贫道没了俗世肉躯,难过呢?”
众人听到童子言语,纷纷疑惑看向了童子。童子未作答,童子身后的老天师一手负后腰,一手抚须而笑。
老天师清了清喉咙,随后道:“你们这些娃娃与知途一般,造孽不少。知途应了劫,死前也算做了件大善事,积攒了些阴德。知途,或该说奎木狼已经没了机会继续偿还,你们余生还长,多行善事,方知归途。”
参水猿不知老天师为何人,他与奎木狼同来,也是将老天师的话放进了心里。参水猿对老天师抱拳行礼,随后道:“不知前辈哪座山的仙人?”
老天师未开口,童子替老天师回答了这问题。
“这位是贫道师父,俗姓为张。”
听到这白须白发,却又面容若少年的前辈是奎木狼的师父,都是不由恭敬,纷纷行礼。
参水猿再次抱拳行礼,随后问:“奎老狗,你方才所说,与我等同在,又是什么意思?”
童子眼中放光,面带微笑道:“既然贫道未渡劫成功,身死道消做了鬼,那你们可是忘了?我们跟随的人可是驭鬼尊者。”
听到童子言语,心月狐这妩媚妇人不由面露惊色,道:“莫非,莫非你想……”
童子点了点头,微笑道:“不错,贫道做了决定,不赴东阴界,只在俗世,作如何的侍灵。”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二章:如歌苏醒
奎木狼的决定震惊了天鸾众所有人,可随后有人放声大笑,有第一个就有第二个,随后天鸾一众都放声而笑。
童子看到一众同道都在笑,也随着一起哈哈大笑,可他的笑声还是孩子那奶声奶气的笑。没有豪迈,唯有可爱。
老天师抚须而笑,随后摸了摸童子脑袋,道:“知途,既然做了决定,就一道进去吧。”
童子点了点头,随后向一众同道抱拳行礼,领着老天师向萦如歌那间屋子走去。
等童子同老天师进了屋子,天鸾峰上的天鸾一众都停住了笑声。除了心月狐,虽都个个面甲遮掩,可面具下头,都是一脸愁苦。反倒是没有面甲遮掩的心月狐满面笑容,风调皮弄乱了她的头发,竟她更魅更诱人。
心月狐看着萦如歌那间屋子,声音细柔道:“已经有两位同道不赴轮回也要跟着如歌身边,多个知途大哥,又有何不可呢?”
童子领着老天师进了萦如歌的屋子,屋子里两个人,一个是躺在床上闭着眼又一脸病态的萦如歌,另一个自然就是坐在萦如歌床边的秦月儿。
秦月儿修习的是音功,本当感官敏锐,尤其听力异于常人。可奇怪的是,童子领着老天师推开门,进了屋,秦月儿也未听到半点声音。
童子轻声呼唤道:“月儿。”
也是听到稚嫩声音,秦月儿这才惊恐回头,当她看到这半透明的童子同老天师也是秀眉微皱。
秦月儿试探着问:“你是,大郎?”
老天师疑惑不解,看向了童子,童子解释道:“如歌曾有机遇,救下一有千年道行的鬼婴,这婴灵还有两个同胞兄弟,他就寄生在他二弟身上。”
老天师眼睛一亮,随后问:“那这大郎,如今在何处?”
童子叹了口气,答道:“为了救如歌,已经神魂消散。”
老天师不由露出遗憾表情,随后却是上前两步走到了床边。
秦月儿玉手作爪,那么一吸,挂在墙上的宝琴飞了过来。可这宝琴却在距离自己四五尺的位置漂浮半空,任是秦月儿如何催力,再无法过来半分。
老天师呵呵一笑,面容慈蔼道:“女娃娃莫怕,老夫不会伤害你这小情郎。听知途言,你这小情郎曾与一生来就千年道行的婴灵为友,这等婴灵魂魄消散,不大可能。老夫想探一探,可行?”
秦月儿没怎么听清楚老天师后边的话,有两个字,她听得分外清晰。
“知途?”
听到秦月儿喊出来自己的名字,童子一脸无奈,向秦月儿点了点头。
秦月儿看着童子,虽说面容看不出,可那双若葡萄般黑亮的眼睛里射出的光芒,不就是奎木狼么?
“知途大哥,你……”
童子摇了摇头,道:“当做之事已做,虽有代价,但也不虚此行。月儿,如歌,如何了?”
秦月儿的眼睛刹那朦胧,泪水将要涌出。老天师好似看出了什么,手一扬,秦月儿眼眶里的眼泪消散,想要落泪,却是怎么也挤不出泪来。
随后老天师眉头成川,不解道:“女娃娃,你的眼睛,哎,当真可惜了。”
秦月儿一听这话,也是惊讶,问:“前辈您能看出奴家的眼疾?”
老天师点了点头,随后却是摇头叹气道:“可惜啊可惜,你这娃娃的眼睛先天有疾,若是作寻常姑娘,哪怕学习女红,也不会损坏至此。可你这娃娃为何偏偏要修习音功,你可是以为修习了音功,用不到眼睛,你这眼睛,就不容易伤到了么?”
秦月儿更是惊讶,又连连点头,道:“义父最初也是这般认为,可音功修习到深处,眼疾反倒加重。”
“人有五感,形、声、闻、味、触,每种器官各司其职。人以为五感互不相同,殊不知,载体同一,五感自是相同。五感为一,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如先前说的,你先天眼疾,只作寻常姑娘,就与常人无异。可偏偏你要入这武道,修习的还是五感之中最耗心神的声之道,音功。如此一来,音功渐长,消耗与日俱增,你的眼睛如同被抽干养分的花朵,自会日渐枯萎。”
听到是这般情况,童子忙问:“师父可有医治法门?”伍九文学
老天师最终无奈摇了摇头,叹气道:“各有定数,不可违。女娃娃,你这余生,可弹琴,可奏乐,但万万不可再催动音功。若是强行催用,怕有一日,眼不可见,耳不可闻,更甚者,另外三感,也将缺失。”
再听老天师这般恐怖言语,秦月儿却是作无事人一般,那童子却是慌了神,又忙问:“师父,那你一定得救救月儿······”
老天师依旧是摇了摇头,他伸手探向萦如歌,这一回,秦月儿倒也没再阻止。
老天师未触碰萦如歌,他双指作剑,一道金光自指尖射出,打入了萦如歌眉心。那沉睡在床上的萦如歌身子微微一动,老天师的眉头也是微微一动。
老天师问童子:“你这小友,是修仙者不假,可怎的,没有炁源?”
童子离开萦如歌有些时日,虽未参与那日墨家争斗,可也是知道了萦如歌做的事情。摇了摇头,颇显无奈,道:“师父能测天机,当是知道如歌命途如何。这一切,也都是他自己的决定。”
可老天师却摇了摇头,道:“为父能测天机不假,但一切种种,只能一二。说到底,为师终究只是个鸿蒙一重境的武夫罢了,修仙一途,不曾踏足。”
听到老天师自称是鸿蒙一重境的大能,秦月儿不由杏目圆睁,颇为惊讶。原来这世上真的有鸿蒙一重境界的武道强者存在,她见过鸿蒙三重境的有几位,也曾听闻有可引风雷,踏水而行的鸿蒙二重境高手,可一重境界,只以为是传说而已。
老天师叹了口气,道:“也罢也罢,或许是仙人的规矩太过繁琐,你那些个师兄们只能为你铺路,却没法背着你走。老夫还属俗世,就由老夫,来推你一把!”
随后,老天师剑指一曲,萦如歌的身子散着微亮白光自床上飘起。渐渐,那光由白转黑,再作黑气散出。那黑气如被风穴吸引,开始汇聚。渐渐,黑气汇聚成人形,与奎木狼所化童子相差无几的形状。
老天师又是剑指一松,萦如歌的身子也就缓缓飘落,重新躺回了床上。
老天师俯下身子,蹲在了这黑气童子身前,面容慈蔼,眼神温柔。这黑气童子如才到陌生地方的小奶猫,各种警惕,想要躲到一边,可无奈,身子竟是没法动弹。老天师呵呵一笑,将手探出,按在了黑气童子头顶。
再其后,一股金色流光自老天师掌心散出,灌入这团黑气之中。渐渐,如同戏法一般,黑气童子化作金色,这金色童子有了眼睛,有了鼻子,也有了嘴巴。他的小手五指形状清晰,那小手胡乱抓着空气,小脚不断蹦跶,好似想要溜走。
等金色童子发现了自己的变化,也就安静了下来。那圆溜溜的眼珠子盯着自己的小手,盯着自己的小脚,脸上流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样。随后又用小手拍了拍小肚子,小肚子一弹一弹,如同实物。
“孩子,你得上天恩赐,可惜生错了年代。若你早生个几百年,想来也是一代人杰。可惜啊可惜,你偏偏生活在了这俗世之人不可为仙的年代,等待你的,自然也就只有夭折一途了。”
“我,没有死?”
老天师摇了摇头,道:“你可以算作没死,也可以算作又死了一次。若你死了,有高人相助,或能由鬼化魙。可惜,有这般能为的仙者或道士,无法在此间天地停留。老夫在俗世,造化可算通天,但终究只是一介凡人,帮不了你。”
鬼童子大郎也不在意自己是生是死,看到躺在床上如困梦境无法清醒的萦如歌,忙问:“萦哥哥呢?他为什么一直睡着?”
老天师眼神温柔,看了看大郎,又看了看自己徒儿,那奎木狼所化的童子,随后问这大郎:“孩子,你可愿帮你的萦哥哥?”
老天师以为人心为私,不曾料想,大郎却是毫不迟疑,直接点头,答应了下来。
老天师点了点头,秦月儿却是眉头微皱,她虽有眼疾,可她感官敏锐,老天师那奸诈若狐狸的表情虽说只是一瞬,但终究是被秦月儿捕捉到了。
老天师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温柔道:“女娃娃,你无须担心。老夫不会害你的小情郎,也不会害这孩子。可人啊,总是自私的。老夫想做的,是令这孩子同老夫的弟子,如灯芯一般,合二为一。这孩子不曾活在世上一日,而老夫的弟子自由修习张家术法,二人合一,当是融合了鬼道,与天道。孩子,你可愿意?”
大郎开口问:“那,能帮到萦哥哥吗?”
老天师点了点头,道:“自然是能,你的萦哥哥有一通天法门,唤作《阴阳策》。你二人合二为一,今日起,名作知途。于你萦哥哥而言,入鬼道,不成魔。修天道,话逍遥。如此,可好?”
“好。”
“好。”
两个童子,异口同声,奶声奶气。诸多相同,就连语气之中的坚定,也是一般。
老天师左手散出金色气息,右手散出白色气息。金色气息包裹了鬼童子大郎,白色气息包裹了奎木狼所化童子。这两个愿为萦如歌付出所有的童子身形逐渐缥缈,随后彻底消散,只剩金色同白色两股气息。
老天师双手合一,将两股气息融合,那气息最后却是化为了如墨黑色。老天师手一扬,将黑色气息打入萦如歌膻中穴位置,随后,老天师双手负后腰,满脸笑意看着床上沉睡的人。
秦月儿时刻注视着屋内的一切,她也同样死死盯着床上的萦如歌。不过几隙功夫,萦如歌的手指微微动了下,随后却又平静。又是几隙功夫,萦如歌的眼睛,缓缓睁开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三章:驭鬼之道
看到萦如歌苏醒,秦月儿娇美小脸刹那浮现欢喜神情。萦如歌一睁眼就看到心爱之人,也是眼神温柔,嘴角露笑。
“月儿,你真美。”
随口一句,却是令美人羞红了脸,更是用玉手遮住小脸掩饰。
这屋子里除了这对小情人,还有个不知活了多久的老人家在。老天师抚了抚须,随后轻轻咳嗽一声。听到咳嗽声,萦如歌立马戒备望去。看到老天师白须白发,面容若少年,心里头猜测,对方应当是位不差的修仙者。
萦如歌方才已经被老天师悬浮半空过,再落下,也只是躺在被子上。他直接起身,下了床。虽说语气恭敬,可眉宇之间,依旧能看出那份戒备之心。
“不知前辈修身哪座山,又居哪处洞府?”
老天师微微一笑,明白这驭鬼尊者误会了自己身份,摆了摆手,道:“老夫不过荒山道观糟老头子,不是你们修仙者里头的同道,小友,莫要误会了。”
萦如歌不由眉头皱起,仔细打量了这老天师,不由惊讶。这前辈身上气息似有似无,好似与天地同在,又不属于这天地。萦如歌唯一能确定的,这前辈的确不是修仙者,他身上,当真寻觅不到半丝仙力波动。
老天师有话要同萦如歌道道,也有事要问萦如歌,自不会在自己身份的事情上多废话。老天师又是轻轻咳嗽了声,道:“老夫不曾踏入修仙一道,老夫只是寻常武夫,懂些道法,又较常人多活了那么些年。久了久了,也就发现了一些道道。”
“望前辈解惑。”
看萦如歌这份恭敬由心而出,老天师点了点头,道:“世上有仙人,而俗世之人以为,要做仙人就要踏入修仙一道。不说修仙资质万中无一,只说你们这一道,修行困难,不好言语。是故,俗世之中,大部分人就放弃了修行。可老夫多活了些年岁,却是发现,武夫习武,道士修道,和尚念经,儒生读圣贤书,甚而农夫锄田,渔民捕鱼,行也好,坐也好,皆是修行。感悟自然规律,通了天地变化,虽非修仙者,却得大神通。言而总之,就是一句,殊途同归。”
萦如歌又是皱眉,试探问:“所以,前辈只是武夫?”
见萦如歌一脸不信,老天师哈哈一笑,抚须道:“正儿八经的武夫,按此时人间言语,算作鸿蒙一重境吧。”
“鸿蒙一重······”
听到老天师自报修为境界,萦如歌不由睁大了眼睛。可回头想想,自己也问过师尊武道修为一事,师尊只是笑笑不作答。想来,也是想让自己去探查内中门道。
老天师又是笑笑,随后道:“老夫若是修仙者,我那徒儿也就不会就此陨落了。不过如此也好,他顺了心意,守在你身边,顺了心意,就是最好。”
“前辈的徒儿?”
秦月儿面色一苦,悲从心来,声音略带哭腔道:“这位前辈,是知途大哥的师尊。”
知道了老天师的身份,萦如歌眉头舒展,随后单膝跪地,抱拳行礼。老天师也不阻止,等萦如歌行了礼,手一扬,萦如歌自觉被一股暖流托起了身子,恢复站立模样。
“前辈竟是知途大哥的师尊,怪了,知途大哥怎未与前辈一道回来?”
话出口,秦月儿却是抽泣,萦如歌眉头再次皱起,看向自己的月儿妹妹。不过一眼,一种不祥之感自心底传出。随后他胸口一疼,身子不稳,险些颠倒在地。
老天师及时出手,又是一股暖流托住了萦如歌,随后老天师却是面带笑意,道:“奎木狼已死,可知途却是与你那鬼童小友融合为一。本该将之纳入你的阴阳策,可小友你炁源空空,知途寄宿在你膻中位置,倒也不错。”
听到老天师这般言语,萦如歌摸了摸自己膻中穴位置,又细细去感受体内气息流动。果不其然,在原本已经空空了的炁源位置,多了一颗金白相间的珠子。这珠子金色一面散着金色光芒,虽是金色可那气息却似鬼气,白色那面散着白色光芒,气息却似仙法。说是仙法,相近,又不同。
老天师怎会看不出萦如歌的疑惑,解释道:“奎木狼同你那鬼童小友化作了知途,知途与你相融,未来的你,可修鬼道,可修天道。鬼道,你的师兄花前辈修为通天,不惧,是不二人选。可天道,罗列了仙鬼人妖兽,至于你如何抉择,当是遵循本心。”
“知途啊知途,我萦如歌何德何能······”萦如歌不由感慨,可他细细回味老天师的话,又是疑惑道,“我的师兄,花前辈?”
这次换做老天师微微一愣了,疑惑道:“小友不知你师兄名讳么?那你的师兄之中,可有一人,唤作断枪?”
听到断枪,萦如歌点了点头,喃喃道:“原来六哥姓花,莫非六哥是那位圣贤花邺的后人?”肥猫吧
老天师摆了摆手,道:“自不是,花将军姓花,你那师兄也姓花,只是同姓,可不能代表什么。正如,你屋外那些同道之中,可有姓张的?那他们可不曾与老夫有半点沾亲带故。”
萦如歌点了点头,觉得有理。
老天师或许是觉得站得累了,手一扬,一把竹椅自行挪动到他身后,顺了顺天师道袍裙摆的裙摆,也就坐了下去。秦月儿有些尴尬,这前辈进屋这些时间,自己还不曾奉茶,立马跑到碳炉边开始煮茶。
老天师又是手指微微一曲,萦如歌也是不受控制,坐到了床边。二人平视,老天师仔细打量了萦如歌一番,却是微微叹气,这娃娃,当真是鹓鶵同凤凰的命格。
随后老天师再次面带笑意,道:“你那六师兄为鬼道天才,你当是知晓。”
萦如歌点了点头,道:“晚辈所习的《阴阳策》就是六哥所创。”
“若非你拥有这阴阳策,你这身子,早就被阴鬼侵蚀。自然了,你若没有这阴阳策,我那徒儿也该入了地狱,不知要受多少年酷刑惩戒了。小友,人若天生没有炁源,可活。可人若后天没了炁源,必死。这般道理,你应当明白,你又是为何会自行剥离炁源?”
萦如歌面色一苦,道:“生我未养我,有恩不义。修得一身本事汇聚炁源,晚辈把这炁源给了他们,也算两清,不相欠。”
老天师问话同时也在测天机,萦如歌话说完了,老天师也明白了七七八八。他不赞同,又不反对萦如歌这般做。萦如歌做了,是个傻子,可就是这个小傻子,却同他那一会儿心如止水一会儿又血海翻涌的徒孙朱一诺一般,讨得了他的欢心。
“既然老夫作甩手掌柜,把知途丢给了小友。老夫也不好当真什么都不做,就为小友指一条路,算交换,可好?”
老天师这哪里是交换,摆明了是赠送,萦如歌内心欢喜,奎木狼身陨道消的悲痛也淡了几分。
老天师又是轻轻咳嗽了声,道:“小友,修习鬼道,需自身作鬼,与万鬼做同道。你修的仙法,鬼道为辅,杂而不精。仙道一途,门槛种种,你那些个师兄已属大拿人物,受天地法则束缚,不可做你护道者。不如,你依老夫所言,舍弃仙途,潜心鬼道。令知途与你这法门阴阳策相融合,自此,由知途化为阴阳策,作你本命法宝。”
“本命法宝?”
面对萦如歌的疑惑,老天师纳闷了,问:“小友莫不是,不知何为本命法宝?”
萦如歌羞愧地点了点头,老天师不曾想到眼前这小友既然为修仙者却连这最基本的东西都是一头雾水,只得微微一笑,解释道:“本命法宝可由修行者内心所化,也可外物。法宝与主人神魂相连,心意相通。你这阴阳策似有若无,无需担忧法宝毁坏危及自身。再由知途与之融合,你与知途之情,无需担忧侍灵反噬。待鬼道大成,正如方才所言万法殊途同归,你再由天道入仙道或神道,未来由你几位师兄相顾,大道可期。”
听到老天师为萦如歌未来做的安排,秦月儿手一抖,炭炉上的的茶壶被触碰到,滚烫茶水洒出。
老天师一个眼神,洒出的茶水若时间倒退般回到壶中,溅起的火星也刹那消散。
看到如此,萦如歌的心也安了下来。
而老天师却是哈哈笑道:“女娃娃莫怕,你这情郎在此俗世的时间相较于你,要长久不少。你该担心,若哪日你,若哪日你老死,不在了,你这情郎孤身一人,该如何痛苦。”
秦月儿听到老天师言语,娇美小脸涨得更红。老天师看到秦月儿这般模样,哈哈一笑,这笑里头有些苦涩。或许是这一对小情人,令他回想起了不知多少年前的夫人与红颜知己。
老天师清了清喉咙,继续道:“驭鬼之道,初窥门径者,以鬼为奴。小成者,以鬼为友。这两点在你身上皆有体现,而大成者,正是先前所言,自身作鬼,以为同道。而这一点,你得先悟透何为道,寻道一途艰辛,时光荏苒,也不定能成。”
“所以,奎木狼因何而死?”
萦如歌突然的打岔竟是有关奎木狼,老天师不由感慨却又庆幸,叹了口气,道:“奎木狼之死,皆是咎由自取,没有所谓凶手,你也无仇可报。如今奎木狼化作了知途,不是与你再为同道了么?”
萦如歌心中愤恨,无法释放,最后只得化作无奈叹息。
“小娃娃,驭鬼之道可令侍灵作鬼修,未来更有机会得道,重获肉躯。如此,你可有兴趣?”
正如老天师所猜测,听到驭鬼之道有这般神通,萦如歌的眼中,射出了神往的金光。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四道:遗忘的信
老天师看到萦如歌的神情,颇为满意。可随后,天鸾峰上刹那由晴转阴,乌云密布。那黑压压之中甚有黄白闪耀,随后雷声轰轰。
天地刹那变化,老天师不由站起了身子,面色有些惶恐。
萦如歌同秦月儿如何也想不到,这鸿蒙一重境界的老天师,竟会流露这等表情。老天师自然知晓二人想法,无奈叹了口气,道:“唉,这次出山,终究躲不开天地法则的窥探。也罢,俗世万事已了,老夫也该走了。”
萦如歌同秦月儿不大明白老天师这话,老天师脸上再换笑容,也不多语,起身朝屋门走去。
这老天师一边走,还一边念道着:“鹓鸟破杀戒,凤雏正鬼道。身影两相随,天子话逍遥。”
不见老天师推门,那两扇柴门自动打开。老天师往前再迈一步,这一步未落地,却是脚踩空中,一步一步,好似有看不见的天梯在他脚下。
屋外的天鸾一众已经看过老天师一道白光踏空而来的样子,再看到老天师这般踏空而行,虽是惊叹,倒也没了惊讶神情。
萦如歌同秦月儿跑到屋外,老天师已经离地七八丈。
老天师看去脚步缓慢,可不过几隙功夫,身影已作白点。就听老天师声音传来,这声音又似自八方所传,听辩不出方位。
“如歌小友,俗世尘缘难断,不如,先去一趟金陵城,或有答案。”
声音散去,老天师的身影再也见不到。而那隐隐天雷同漫天乌云也是刹那消散,好似先前一幕,只是幻象。
众人回过神,当他们看到萦如歌面色红润站在屋外,都是不由心喜。心月狐更是直接快走几步,可近了,也就缓了步子。这妩媚妇人看向了秦月儿,不由面露尴尬。
参水猿朝屋子里头张望了几番,最后满脸苦闷。萦如歌好似看出了他为何如此,也是摇了摇头,叹气道:“奎木狼不存,知途却做了我等同道。”
随后萦如歌右手一扬,一卷册子出现空中。左手卷开了册子,众人看向了这册子上头的字。果然,一众密密麻麻里头,多了两个字,“知途”。
心月狐微微抿嘴,不见苦闷,道:“听知途大哥的师父说,知途大哥死而无憾,也告知我等,余生为善。尊者,我们何时离开暮寒楼?”
秦月儿听到心月狐的话,虽有不舍,但更多的,是对未来日子的神往。
萦如歌摇了摇头,解释道:“如这位前辈所说的,我得先去一趟金陵······”
萦如歌顿住,沉默良久,悠悠然道:“墨家那头,如何了?”
听到萦如歌询问墨家事宜,众人均是沉默,最后架不住萦如歌一再追问,还是那妩媚妇人心月狐开了口。她的声音依旧撩人,可语气之中却有几分惋惜,听她道:“听闻墨茗公子去了趟金陵城,随后回到墨家,带着妻子同一个丫鬟,离开了墨家,不知去向。”
听到答案是这般,萦如歌的双眼不由睁大,死死盯着参水猿。他盯着的是参水猿,而不是心月狐。参水猿无奈,最终点了点头。
萦如歌的震惊唤成了苦涩与无奈,自己一旦出现,一旦出手,那他与墨家的秘密,就无法瞒住墨茗。果然啊,是自己的一念私欲,害了墨茗。
萦如歌叹了口气,却又风轻云淡道:“如此,就如此吧。容我先去趟墨,呵,容我先去趟金陵城,随后,我们就寻一处地方开间酒楼,可好?”
天鸾一众均是点头,随后,一个个都摘下了面甲,让久未展露的真容暴露在阳光之下。这感觉,可真舒服。
那参水猿最先有了动作,手中催力,那猿猴面甲刹那粉碎。随后,另外同道也都个个效仿。他们自然没有参水猿这般恐怖力量,有的用剑劈,有的用脚踩,更有甚者,直接将面甲丢下了天鸾峰。
唯有一人没有动作,这人就是那从不面甲遮掩,只将狐狸面甲作为装饰挂在腰间的心月狐。
心月狐笑问:“那尊者,我们的酒馆,该起个什么名呢?”
萦如歌沉思许久,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虽然起什么名字无关紧要,可这间酒馆相当于是众人重生的里程碑,不该随意马虎。众人面面相觑,不知该起个什么名字的时候,却听一个声音温柔道:“不如,就唤作饮酒乎吧。”
众人循声看去,是秦月儿。听到这个名字,也都是点了点头。qq
“好,那就叫饮酒乎。”
说起金陵城,这时的紫禁城中,朱一诺躺在床上呆呆看着拔步床的床架。他不知就这般躺了多久,如何冥思都无法进入你唤作梦蝶的地方。他想再次尝试,自己同自己梦境所化的表兄墨茗,究竟能过几招?
想到了墨茗,朱一诺一跃而起。想,不如做,不如就直接去趟墨县,找自己的表兄切磋一番。
朱一诺解下了睡袍,走到衣柜前打开柜门开始拿衣服。也未刻意挑选,只是随手一抓就往身上套。等穿好了衣服,却觉得胸口的夹层有些异样。这夹层是他让裁缝专门加上,用来放银票的。
朱一诺眼珠子一转,莫不是里头还有自己遗忘的银票?这厚度,应当不少。探手进去,掏出的不是银票,却是一封信。看到这封信,朱一诺不由愣了,过了这般多日子,他竟将姑母所托给忘记,给耽误了。
他掏出来的,是一封信,是郡主大人让他带给世子殿下朱谏男的信。
朱一诺不由觉得尴尬,握着信就朝朱谏男那边跑去。找了几处地方,都未找到,最后,却是在医馆找到了朱谏男。
才进门,就闻到一股刺鼻难闻的恶臭。这恶臭不单熏人,甚而还辣眼睛。朱一诺一路走,一路用信作扇子去驱散这恶臭。等他看到了朱谏男,不由目瞪。前两天还生猛若虎,豪饮烈酒的小哥,如今烂泥一般瘫在了床上。
那原本与小哥身影不离的忻都汉子,今日却不见身影。
在这屋子里没有大夫,没有侍俾,还有一人,是年迈的老龙王。看到朱一诺跑了进来,老龙王也好,瘫在床上的朱谏男也好,都是不由微微一愣,随后都是眼中流露了无奈。
“一诺啊,来,坐。”
朱一诺听话坐到了老龙王身侧,他看着自己的小哥,小哥的脸上已经没了生气,油尽灯枯的模样。可他看向自己的眼神,却依旧温柔。
“让小一诺看到这般模样,可真糟糕啊。”
朱谏男的语气之中还带有玩笑之意,可他的声音,已显无力。好似他每吐出一个字,都得强提着气,用力把字吐出来一般。
“爷爷,小哥,小哥······”
老龙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一诺啊,你也早早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
朱一诺的脸上刹那悲苦,咬着唇,眼眶也是一瞬红了。手一松,原本拽着的信,落到了地上。老龙王看到了这封信,弯下腰,伸手捡起。他看到了上头那一手秀气漂亮的楷书,他认得这字,这是他那宝贝明珠的字。
老龙王有些疑惑,往常入了紫禁城的信都会由专人送来,怎的,今日却有一份他宝贝明珠的信会在朱一诺手中?
老龙王一边拆信一边问道:“一诺,你姑母这信是何时给你的?”
“上一回墨县回来的时候姑母让我带给小哥的。”
老龙王一边看着信一边听着朱一诺的话,信的内容太简单了,只有一句。听到朱一诺的话,老龙王的眼睛不由睁大。随后,竟是老泪纵横,难以抑制。
朱一诺不明白老龙王为何会这般,朱谏男隐隐想到了什么,也是一脸悲苦。老龙王最终将信平展到了朱谏男眼前,当朱谏男看到信上的内容,也是不由神魂如遭雷击一般。
随后头端正在枕头上,也是看着床架,愣愣出神。
千般疑惑,万般猜忌,看到这么一句话,到了最后,终究只剩悔意。
朱一诺不明白,看看老龙王又看看朱谏男,正要开口,老龙王却是手指颤抖指着朱一诺,嘴巴张合,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
朱一诺更是不明白,满脸疑惑。老龙王也不愿多说,将手中的信丢给了朱一诺。
朱一诺摊平了信纸,边看边念道:“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色染墨,是为嫣。”
老龙王也好,朱谏男也好,没人为朱一诺解释这句话什么意思。朱谏男缓缓吁出长长一口气,道:“一诺,为兄这里有一封信,一封你小哥哥寄给你的信。”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五章:是一诺啊
老龙王收到过墨茗寄来的信,上头的内容也只是一句话,“杭外酒家,朱门剑客,墨茗!”想到自己那外孙,相关画面都浮现在老龙王脑海之中。襁褓之中的胖小子,蹒跚学步颠倒后也会哇哇大哭,童子年纪却和先生叫板圣贤书里的学问,犯了错被墨桑罚马步时候的倔强模样。
这个外孙当真不错,模样俊秀,文才出众,武艺更能被知无不言看上,列入榜中。可到了最后,最后出现的画面,却是那个一袭黑衣浑身是血,单膝跪在自己面前,喊自己主上的朱门剑客。
人一旦上了年纪,没法开心笑,没法尽兴哭,眼泪流出了眼眶,却是皮肤粗糙松弛,加上如龟裂大地般的沟沟壑壑,眼泪硬生生卡在了脸上,没有落下。
朱谏男不忍看到祖父这般模样,将头侧了过去,犹豫许久,最终开口,道:“小一诺啊,你的小哥哥在信里头写着,为王者,心怀天下为仁,为己私欲为贪。”
听到朱谏男将信里头的话念了出来,老龙王悲愤之情更甚,连连拍着自己大腿,“啪啪”直响。老龙王一边拍打自己大腿,一边喃喃着:“我的小苦茶,我的小苦茶啊······”
朱谏男面无生气,可脸上还是流露了愧疚与懊悔的表情,叹声道:“到了最后,茗弟依旧没有怪罪朱家。”
朱一诺听懂了祖父同兄长的话,可他不明白,因为他不知前因后果。朱一诺身子突然一颤,想到什么,急忙转身往外奔走。老龙王喊住了他,朱一诺语气急切道:“爷爷,小哥,我要去墨县找墨茗······”
“不必去了!”
话被打断,朱一诺心中不安更甚,他愣愣看着自己祖父。老龙王看着自己这小孙儿谈不上稚嫩却又同成熟无关的脸,心里不由一抽。这般大的孩子,还未弱冠,就得把担子丢到他身上了么?
“一诺啊,你的小哥哥,去游历江湖了。”
“江湖······”
朱一诺愣在了那,心中万千情绪,难以言述。
你要我不要向往江湖,那不是我所能涉足的地方,而今,没有一声招呼,你却去了我想去的地方。这情绪,是恨,是嫉妒,还是不甘?朱一诺不明白自己此刻心境,他又想到了梦蝶之中那心化墨茗一剑又一剑,剑剑狠厉无情的模样,朱一诺不由捏紧了拳头,牙齿咯咯作响。
“我要去见姑母,然后,然后······”
看着自己这最年幼的弟弟这般愁苦模样,朱谏男的心里头,不由一阵又一阵钻心疼痛。他犹豫几隙,道:“然后你就去白鸦吧。”
朱一诺愣愣抬头,看着自己的兄长,下唇被上牙咬出了印子,最后只有微微点头,并未说话。
朱一诺没有去墨县,他就抡着一壶酒,骑着小飞尘在金陵城里肆意溜达。紫禁城的闹市里头严禁骑马,可当巡城司的人看到是这位小主,也只得装作没看到,任由他去。
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鬼使神差,朱一诺到了一处大宅子外头。他认得这宅子,也曾来过多次,这,是那西地之主仲西侯的宅子。朱一诺勒住马绳,停在宅子前,不走,也不进去,就这般在宅子外头看着。
也是巧了,有辆马车缓缓驶来,拉车的是神骏白马,车子做工也是精美,上头雕刻得图形也栩栩如生。朱一诺听到了骏马嘶鸣的声音,这才惊醒,回过了头。当他看到这骏马拖着做工精美的马车,不由微微皱眉,寻思是哪家富贵来找仲西侯。
车夫搬来了马凳,马车上的帘子被掀开,有个衣着华丽的秀气女子缓缓从马车中走出,踩着马凳落了地。
这秀丽女子同朱一诺视线相对,一者欢喜,一个作吃惊状。
“小王,你怎么来了?”
秀丽女子碎步过来,咧嘴笑意同朱一诺打趣道。见朱一诺依旧木雕一般,愣愣不说话,这秀丽女子用力一拍小飞尘屁股。小飞尘被打疼,立马嘶鸣颤动,前蹄还踏到了空中。朱一诺回过了身,一边扯着缰绳,一边“吁吁”叫唤。
墨茗把小飞尘送给朱一诺时候,小飞尘还是一头跑不快的小马驹。多年过去,是朱一诺照顾左右,又有那两年外出经历,小飞尘对朱一诺倒也是服服帖帖,朱一诺几声叫唤,也就安静了下来。有趣的是,它右蹄还会时不时翘起一下,好似时刻提防有人再次拍它马屁。
朱一诺下了马,仔细打量了面前这秀丽女子。这姑娘梳一个垂鬟分肖髻,点缀了一根凤翅金簪。娇美小脸还未脱去少女婴儿肥,有些许股。虽是抹了胭脂,依旧能看出,这姑娘自身肤色并非白皙。虽说皮肤不是那种白嫩细腻的款,可这姑娘一双明亮眸子又大又圆,令人是越看越喜欢。鼻梁挺得恰到好处,抹了胭脂的红唇也是下唇比上唇厚了一两分,正好的比例。金沙中文
“小王,你看什么呢?”
这秀丽女子左手叉腰,右手使劲在朱一诺眼前摇晃着。朱一诺被唤醒,也是有些尴尬,试探问:“你,你,你是曲姑娘?”
“什么曲姑娘不曲姑娘,叫我天琴就好。唉,胭脂铺的任姐姐也真是,要我每日穿这般衣裙,走路都迈不开步子。”
这大变样的秀气女子,的确是同仲西侯一道来金陵城的西地女子,曲天琴。不过几个月,曲天琴形象大变,从最初那古灵精怪有些刁蛮不讲道理的西地彪悍丫头,变成了如今秀气靓丽的江南大家闺秀。
可遇到了熟识的人,这曲天琴又被打回了原样,露出了本来性子。
看到朱一诺有些愣愣,一股而傻劲,曲天琴眼珠子一转,想到了什么。这丫头捉弄人的性子也是未改,含情脉脉,牙齿微咬娇唇,那娇羞可人的模样,朱一诺看得直了眼睛,血脉膨胀,好在及时转身,避免了尴尬事情发生。
朱一诺才转身,就听到身后传来银铃般的笑声。
“不逗你了,走啊,一起进去。”
曲天琴牵起了朱一诺的手,拉着他就往宅子里头走。在双手触碰的刹那,朱一诺只感受一道一股暖意自手指传来,身体再次如同没了魂的空壳,就这般被曲天琴牵着手进了仲西侯的宅子。
院子里头傻大个风灵王正带着神荼同郁垒两个娃娃在那哼哼哈哈勤奋练剑,看到曲天琴进来,风灵王直接将手中那细长似棍的佩剑丢在地上,咧着嘴跑了过来。等风灵王注意到曲天琴身后还有个朱一诺,刹那换了表情,凶狠若细犬。
风灵王也不去捡剑,抡着拳头就冲了上来,咿咿呀呀着:“义父说了,要我拔了你一根手指······”
朱一诺被风灵王-震醒,不等他有动作,曲天琴挡在他面前,喝声道:“傻大个,你信不信我让红红把你捆起来扔到大漠里,让沙狐舔你的脚底板?”
听到要让花少红折磨自己,风灵王刹那焉了,悻悻走到一边。捡起剑又往远一点地方躲了躲,或许还是觉得不安全,索性跑过景墙的圆形门,一溜烟不见。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娃娃见过曲天琴,每次见到曲天琴都会有一大堆好吃的好玩的,对曲天琴自然好感甚多。
曲天琴这次来也没忘了这两个讨喜的娃娃,朝大门方向努了努嘴,这两个娃娃眼睛放光,一口一个“谢谢曲姐姐”,随后步子飞快,跑到宅子外头的马车上拿吃的玩的去了。
回过神的朱一诺看到自己进了仲西侯的宅子,不由精神集中,作戒备状。曲天琴虽说武道修为平平,可毕竟也是个武者,也在黑甲军中稍稍磨砺过。感受到朱一诺的气息变化,她疑惑回头。
曲天琴去拉朱一诺,朱一诺这次却是拒绝躲过。曲天琴心有不甘,直接上手去抓。今日的衣服迈不开腿,更是直接撕开了下裙两侧。西地女子习惯穿长裤,若只是一条裙子,里头空荡荡的,总觉得不舒服。曲天琴撕开了下裙两侧,只见白色裤腿,不见春光。
朱一诺左右躲闪,曲天琴后边追着。曲天琴手往前探,朱一诺挥手想拍开曲天琴,却是尴尬一幕。曲天琴一把抓住了朱一诺的左手的皮套,随后一用力,未将朱一诺拉回,却是将他整个皮手套给脱了下来。
随后,曲天琴愣在原地。她不曾想到,不过些许日子不见,这金陵城小霸王的左手,竟少了一根手指。
“小,朱一诺,你的手指,你的手指怎么没了?”
面对曲天琴一脸的不敢相信,朱一诺却是冷哼一声,将左手藏到了腰后,冷声道:“还不是你们侯爷的手笔。”
话才落,一个声音自景墙里头传来,声音豪气,笑问道:“孤的手笔,墨庄主可愿看看?”
朱一诺同曲天琴齐齐看向了那圆形门,朱一诺皱眉,曲天琴欢喜。不过几隙,两个人走了出来。一个是依旧一身宽松橙袍的西地之主仲西侯,他满脸笑意,这笑是何意,令人寻味。与他一同过来那一身红袍的男子,竟是墨茗!
朱一诺看到墨茗,也是眉头舒展,自内心流露欢喜。
墨茗看到来人是朱一诺,眼睑微微一动,原先面无表情的脸上展露笑容,声音温柔道:“是一诺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六章:为兄错了
“墨茗,爷爷和小哥说你去行走江湖了,我还以为你这么没良心,都不知道先来看我。”
这墨茗微微一愣,随后还是那温柔笑脸,他走了过来,伸手拍了拍朱一诺肩膀,有些语重心长道:“再晚些时候吧,一诺,江湖,并无太多乐趣可言。”
朱一诺看着自己这位表兄的眼睛,他的眼睛里头尽是温柔与疼爱,朱一诺看着这个眼神,竟有种莫名的安全感与信任感。可随后朱一诺的眼神变了,他又想起了梦蝶之中的心化墨茗。
朱一诺咬了咬唇,还是问出了口,道:“墨茗,人无炁源,武道一途是否真的走不远?”
墨茗微微一愣,最后却是摇了摇头。恰巧这时天上有麻雀叽叽喳喳,他走到花坛边,捡起一颗石子。随后随手一丢,那石子若火枪里的钢珠一般飞了出去。随后听得一声悲鸣,一只麻雀坠落在地,想来是断了生机。
“石子可以丢,也能借用弹弓。弹弓能打一百步,石子只能打五十步。可如果你的臂力能扛鼎千斤,石子又能打出多少步?”
朱一诺明白这个道理,总而言之,说白了就是勤修苦练,笨鸟先飞的意思。
仲西侯呵呵一笑,随后道:“孤早早说过,你这小子该呆在紫禁城就呆在紫禁城,外头的世界,怎是你这等废物所能向往的。”
朱一诺牙齿咬得咯咯响,即便如此,他还是不敢上前。因为面前之人是仲西侯,论权论财,全然不输金陵王。更可怕的,是这仲西侯,还是天下无双的剑客。
这仲西侯,还是杀害他师尊的凶手!
墨茗却冲仲西侯笑了笑,调侃道:“侯爷说笑了,一诺身在朱家,怎会将小小江湖放在眼中。”
仲西侯看着墨茗,一脸玩味,道:“所以,你还特意写信,要孤在这小子危难时候助他一臂之力?可惜啊,游蛇无意成蛟,又怎有逆天化龙之日。墨茗兄弟,请吧。”
说罢,仲西侯手一摆,送客。
朱一诺拳头捏得更紧,眼睛里如同要喷出火来一般。而墨茗却是冲他笑了笑,随后又转向仲西侯,抱拳行礼。仲西侯也是抱了抱拳,冲曲天琴点了点头,曲天琴跟了上去。也是奇怪,这曲天琴一边走,又是一步三回头去看朱一诺。
看到曲天琴不断回头看向自己,朱一诺也散去怒意,露出亲和阳光的笑容。
墨茗自也看出了二人这私有若有的一些情愫,也不说话,直接用手勾住朱一诺脖子,把他往外拖去。
“疼疼疼,疼疼疼,墨茗,你轻点。”
等到了宅子外头,朱一诺终于挣脱了墨茗的胳膊,还不断转动揉搓自己的脖子。
墨茗依旧是那温柔眼神,看着朱一诺,随后道:“直呼兄长名讳,无礼!”
说罢,墨茗直接一个板栗赏给了朱一诺。朱一诺自幼直呼墨茗名字,也习惯了墨茗用扇子敲打他脑门,也不躲闪。可怎料,墨茗今日这记板栗出奇有力。朱一诺挨了揍,如同被人从百步之外用弹珠打中一般,疼得哇哇直叫。
墨茗看到朱一诺这般模样,愣愣看了看自己的还曲着的双指,随后也是满脸尴尬,问:“弄痛你了?”
朱一诺一脸幽怨看着墨茗,恨恨道:“墨茗,你今日当真过分,疼死我了。”
墨茗悻悻看着朱一诺,也是有些尴尬。随后扯开了话题,拉扯着朱一诺要往紫禁城走。朱一诺扯住了他的袖子,道:“你急啥,我的小飞尘还在那呢,我去牵马。”
朱一诺牵来了马,墨茗打量了一番,这马头的面颇长,又显平直,耳朵与战马相比,还要短些,鬃毛长长,披散落下。看躯体,强健非凡,骨骼坚实。四条长长的马腿粗细恰到,若是奔跑翻腾起来,怕会有种-马蹄不落地的错觉。
“好马。”
墨茗不由一声赞叹,伸手打算去摸这小飞尘的马脖子。手快靠近,小飞尘却是噘了噘马唇,吐出一股热气。若不是朱一诺扯住了马绳,这小飞尘怕还打算提起前蹄踹过来。
朱一诺一脸纳闷,使劲扯了扯马绳,又轻抚马脖子,这才让小飞尘安份下来。
墨茗不由摇头叹气,随后道:“一诺,你先过去,我随后就到。”
朱一诺点了点头,翻身上马,又无痛不痒地拍了拍小飞尘的脑门,道:“你这没良心的,小哥把你买来带到我地方的时候,你还一万个不乐意。现在倒好,跟着我潇洒惯了,怎的,还看不顺眼小哥了?”
朱一诺又冲墨茗笑了笑,双腿一夹马肚子,几个“驾”声之后,小飞尘长鬃飘扬,四蹄生风,一溜烟就不见了身影。
墨茗看着朱一诺远去,淡淡微笑。随后手一扬,一根红羽出现在手中,那红羽抛至空中化作一只燃火凤凰。这一袭红袍的墨茗,自然不是那天水山庄的墨家少主,这个墨茗,是与墨茗有同样面容的暮寒楼驭鬼尊者,萦如歌。
萦如歌催着燃火凤凰,只是刹那就到了紫禁城不远处。化去了燃火凤凰,萦如歌慢步向紫禁城大门走去。守城的将士看到萦如歌的面容,都颇为恭敬,也不用什么同行令牌,直接打开小门,放萦如歌进去。
萦如歌不是第一次来紫禁城,来的次数还不算少。除了那次夜宴他是堂堂正正进的紫禁城,其他几回,都是暗戳戳来,暗戳戳走,但对这紫禁城的构造,也算了解。
奎木狼的师尊要自己来金陵城,来金陵城了解墨茗,那除了去找朱家人,又怎会有第二个原因?
萦如歌先去找了仲西侯,他这位十一师兄却告诉他,墨茗曾寄来一封信。信上没什么内容,只是恳求他,若是某日朱一诺遇到困难,危及性命,希望他仲西侯能出手。
仲西侯收到信后第一时间令人去墨县打探了消息,果不其然,墨茗出游,已不在墨县。又听朱一诺方才说墨茗去游历江湖,萦如歌也好,仲西侯也好,也都猜到了七七八八。
萦如歌走在紫禁城里头,不断左看看,右望望。这紫禁城可真大,也真雄伟。萦如歌走着走着,竟迷了路。
说有巧合,天下不少,可这是在紫禁城,不会有巧合。就在萦如歌一脸郁闷的时候,一个苍老雄厚的声音传了过来。
“小苦茶,今日怎的有兴致来看外公了?”
萦如歌回头,看到一个身着黑蟒袍,满头白发,身子板却未佝偻的老者乐呵呵向萦如歌走了过来。萦如歌化名令狐长空的时候见过这位老者,听到他在喊自己,也是作揖行礼道:“孙儿见过外公。”悠悠书盟
老龙王听到萦如歌的话,眼中闪过难以察觉的光芒,随后依旧是那满满笑意的声音,道:“来了就好,来了就好,你来信说要去京州,外公还在纳闷,小苦茶怎的没先来见见外公。”
萦如歌眉头微微一皱,摇了摇头,回道:“孙儿此次前来,是同外公辞行。”
老龙王一听,露出疑惑不解的表情,问:“小苦茶,你这是?”
萦如歌抬起了头,与这老龙王四目相对,眼神谦卑,语气恭敬道:“孙儿自觉修为不足,打算去江湖里头历练些日子。此去不知多久,故,先来辞行。”
老龙王点了点头,颇为满意道:“好,你已经掌剑墨家,是不该放弃提升自己修为的机会。等事情了了,记得回来,再来看看外公。”
萦如歌点了点头,老龙王又仔仔细细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最后叹了口气,道:“去看看你兄长吧,他呀,当真是到头了。”
萦如歌眉头一皱,兄长?随后他回过了神,老龙王口中的兄长,自然也就是那金陵城的世子殿下,朱谏男。
不等萦如歌再说什么,老龙王向一旁一个老太监吩咐道:“带世孙殿下去见世子殿下。”
那老太监行了礼,一声“喏”之后,便弓着腰,小碎步走到萦如歌身前,领着萦如歌去了朱谏男那儿。
朱谏男没在医馆,不顾医者阻拦,他让雷牛把他抱到了御花园。还是两把藤椅,一个茶几,茶几上有几壶美酒,有几盘点心。在草坪边缘,有十几位琴姬在演奏,草坪中央位置,有十八名舞姬在翩翩起舞。
今日的风很温柔,风中还带有青草香同花香,令人闻起来颇为舒服。
朱谏男瘫躺在藤椅上,眼睛未朝草坪上的美人儿们看,只是发呆一般盯着蓝天之上漂浮的云朵。他的手上紧紧握着一壶酒,酒壶晃荡晃荡,不时有酒水自壶中洒出。
一个宫娥小步走到朱谏男身侧,轻声恭敬道:“世子殿下,世孙殿下来了。”
“哦。”
朱谏男如好似毫无反应地应了声,随后问道:“你方才说,是谁?”
宫娥重复道:“世子殿下,世孙殿下来了。”
听到是墨茗来了,朱谏男手中的酒壶脱手,掉落在地碎裂,酒水洒了一地,酒香阵阵。朱谏男扶着藤椅扶手,想要站起,可努力几次,最终作罢。
萦如歌看到了朱谏男方才那狼狈模样,朝领路的老太监看了看,那老太监也是个人精,明白了萦如歌的意思。那老太监吩咐了几声,那些琴姬停下了演奏,舞姬停下了舞步,都是身子微低,小碎步退下。
萦如歌走到了朱谏男身边,看到朱谏男此刻模样,也是心中哀叹。朱谏男看到萦如歌的时候眼中流露喜色,努力抬手,指了指他身侧藤椅,急忙道:“茗弟,坐,坐。”
萦如歌作揖之后也是乖巧顺从,坐到了另一把藤椅上。他如朱谏男一般,躺在了藤椅上,抬头看着蓝天白云。白云忽而化作飞鸟,忽而化作巨鲸,当真是那一句,白云苍狗,变幻无常。
“茗弟,你今日怎的有空来见为兄了。”
萦如歌依旧盯着那云朵的变化,声音听不出是悲是喜,开口道:“殿下心中,墨茗是个怎样的角色?”
朱谏男不由一愣,身子僵直在那。就这般,兄弟二人,许久不语。最后朱谏男面色一苦,声音悲切道:“人之将死,其言也善。茗弟,你还愿意相信为兄这一回么?”
萦如歌没有说话,只是直勾勾盯着朱谏男。
这会儿是朱谏男抬头看着蓝天白云,没有与萦如歌对视。他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若大哥身体无恙,为兄只会羡慕你和李家大郎,文武双全。但为兄,会快活一生,做个逍遥王。如果为兄的身子不差,会要你血战沙场,替为兄分担些愁苦事情。如果······”
朱谏男的话没说完,萦如歌替他把话接了下去,虽是猜测,却是声音坚定,道:“如果朱一诺天资好些,那么凭墨茗同朱一诺的兄弟之情,会不顾墨家生或死,为朱一诺扫平权利道路上的一切阻碍。”
朱谏男侧过了头,与萦如歌四目相对,久久不语。
可惜啊可惜,到了最后,一切都只是如果。可惜啊可惜,到了最后,一切已经尘埃落定,没有那个如果。
萦如歌从藤椅上站起,抡起了茶几上的酒壶,用手指挑开了瓶塞。酒壶高举,头一扬,嘴对壶口,咕咚咕咚,一口气喝干了整壶美酒。酒壶空了,随手一丢,酒壶落地,碎裂声响。
萦如歌面带笑意,又同朱谏男对视许久,作一天揖之礼,随后转身迈着大步离去。任是朱谏男如何呼喊,萦如歌也是不曾停留,也未回头。
萦如歌自是听到了朱谏男的话语,而他走后,朱谏男依旧重复喃喃着那一句:“茗弟,为兄错了,为兄错了······”
风起,雷牛从暗处走了出来,手中握着一张羊绒毯子。毯子盖在了朱谏男身上,动作很轻,也很娴熟。
朱谏男停止了呢喃,看着雷牛,久久不语。
“你们见过了?”
一个苍老年迈的声音传来,老龙王走到了朱谏男身边,双手负后腰,身子站得笔直。
“祖父,是我错了吧?”
老龙王摇了摇头,叹了口气,道:“你错了,也没错。”
朱谏男呵呵笑了几声,随后手一扬,将毯子打飞,身子奋力站起,声音高亢道:“生本秀木幸林中,逆水行舟谓何求?吾本散蛟瞰九州,何须化龙万人仇!黄庭听得诸子辩,愿吾花开落百红。苍生求索破囹圄,世无白丁世无囚!”
语落,朱谏男身子再如脱力一般,瘫在了藤椅上,他的声音也再次毫无生气。
就听他声音轻不可闻道:“爷爷,孙儿,想喝酒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七章:此仇不报
老龙王动作迅速不见年迈模样,他的眼神只有对孙儿的疼爱,看不到半点悲痛。不见酒杯,索性直接抡起酒壶把壶口凑到了朱谏男嘴边。朱谏男头微微扬,老龙王也顺着他抬头弧度将酒壶慢慢举高。
酒水自壶中流出灌入了朱谏男的口中,老龙王声音慈蔼道:“喝吧喝吧,男儿在世,当烈酒高歌,不负此生······”
老龙王的话没有说完,他的手开始颤抖。酒水灌满了朱谏男的口腔,开始沿着嘴角溢出,淌落。酒水浸湿了他漂亮的衣服,滴到了手背上,也滴落到了青石板上。
老龙王看着自己的孙儿,他面带笑意,眼神呆滞,哪怕是最为微弱的起伏,他的胸口也不会再出现。老龙王的手颤抖得更甚,酒壶脱手,砸到了朱谏男的膝盖上,随后摔在青石板上,碎裂,酒香四溢。
“耆儿啊!”
老龙王万分悲痛最后汇成了自己孙儿的小名,自己的孙儿泯灭人性只为护住朱家,护住朱家可当真是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家族私欲么?
站在一旁的雷牛没有看这对爷孙,他只是抬着头,看着蓝天白云。那白云,一会儿化为一块饼,一会儿化作一个笼子,随后都是被风逐渐吹散。雷牛走到朱谏男身侧,探出手将那羊绒毯子抽走,握在了手中。雷牛盯着这块羊绒毯近半刻钟,最后若岩石般万年不曾有变化的脸上,露出了笑容。
雷牛解下了背上的巨剑不恨,用这羊绒毯子将巨剑包裹的严严实实。
当雷牛转身,老龙王开口喊住了他:“小雷啊,等做完了事,记得回家。”
雷牛的身子僵硬在原地,又是过了许久,这忻都汉子转过身,膝盖一曲跪在了地上。随后“咚咚咚”几个雷动响的磕头声,那青石板被砸出了小小的碎裂细纹。
老龙王看着这被朱谏膺带回的忻都汉子,那个时候这小雷还只是一个少年,虽说高大,但身子有些单薄。这般多年过去,少年成了壮汉,一身疙瘩肉恍若坚不可摧的岩石。没变的,是那亘古不变的冷淡眼神同面无表情的脸,变了的,是身上的疤痕又不知添了多少。
他是在跪拜朱谏男,还是在跪拜自己?老龙王全然不介意,多年过去,他对这忻都奴,也多少有了点爷孙之情。
雷牛起了身,大步离去,何时回来?可会回来?
走了几步,雷牛停下了步子,也未回身,他开口说话还是那般简单,一个字一个字,听他道:“王爷,保重,等,我。”
语落,雷牛加快了步子,随后开始奔跑,不过几隙,没了人影。
老龙王看着雷牛远去的方向,久久不语,随后,老龙王笑了,爽朗笑声传遍了整个园子。可随后在这笑声之中又带有了几分悲恸,声音再不如先前爽朗,开始沙哑。
等朱一诺回来的时候听守城的人说墨茗已经离开,他很纳闷,只得先去找自己的小哥。可奇怪,他找遍了紫禁城,小飞尘都发脾气一般不乐意再奔跑了,他也没找到自己的小哥。
还是那个给萦如歌做过引导的老太监,迈着小碎步找到了朱一诺,声音恭敬道:“小王爷,王爷请您过去。”
朱一诺骑着马跟在老太监身后,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问:“云公公,盐伯哪儿去了,我有些日子没看到他老人家了。”
“杂家不知。”
这老太监的声音听不出语气,声调微高,也是因为他不是个正常男人的原因。
朱一诺皱了皱眉,又问:“爷爷找我做什么?我还有事要问我小哥。”
“小王爷去了就是。”
老太监今日就同雷牛一般,惜字如金,不肯多说一句。朱一诺觉得无趣,只得跟着老太监慢悠悠走着。
等到了地方,朱一诺不由一愣,这儿,这儿,这儿不是冰窖么?这云公公怎的就领自己来了这个地方?
不等朱一诺问,老太监已经帮朱一诺牵过了马绳,朱一诺翻身下马,依旧一脸疑惑。看向这老太监,他头朝冰窖方向看了看,意思让朱一诺直接过去就是。不等朱一诺再问什么,老太监直接将小飞尘牵走。
朱一诺心怀疑惑朝着冰窖走去,现在炎夏,守在冰窖门口的那几个壮汉却都身穿棉衣,即便如此,他们依旧时不时会打个哆嗦。这冰窖里头的寒气外泄,即便守在外头,也是冷得受不了。
看到朱一诺来了,一个壮汉替朱一诺打开了冰窖的门,另一个壮汉递过来一件样式华丽的裘皮衣。朱一诺穿上了裘皮衣,也就迈步进了冰窖。
这样的裘皮衣即便在寒城,也能令人感到暖暖的,很舒服,可当朱一诺踏入冰窖,不过走了三两步,就不由打了个冷颤,身子哆嗦了一下。
冰窖虽大,但构造简单,就如十几个演武厅拼凑在一起。两旁长五尺的方形冰块堆积在两侧,中间留出了一条可供三人并肩同行的路。朱一诺沿着路一直往前走,直接走到了最里头,听到一个声音传了过来。
“小一诺啊,过来吧。”
朱一诺微微一愣,随后皱眉,这声音他自然熟悉,是他的祖父,老龙王。走过一个拐角,朱一诺看到了老龙王,他背对着自己,头低垂,在看什么。朱一诺好奇,快走两步走到老龙王身侧,正要开口,却是低头看了一眼,随后瞪大了眼。
在二人身前,是一副造型精美的冰棺,透过冰棺盖板,朱一诺看到了里头的人。
这个人,他也是再熟悉不过。4e
这个人是朱谏男,他身着世子黑蟒袍静静躺在冰棺里头,冰棺盖板太厚,无法看得真切。朱一诺只能隐约看到朱谏男的表情,他的小哥躺在里头,闭着眼睛,面带笑容。
有些人没了生机,如同睡熟了一般,可有些人没了生机,当真是没了生机,尸体模样。
朱谏男,属于后者。
纵然他闭着眼面带微笑,可他的脸色太过惨白,全无半点生气可言。
朱一诺整个人崩塌在了原地,张着嘴,好似忘记了如何说话。老龙王转过身,又拍了拍他的肩膀,随后道:“一诺啊,这儿冷气嗖嗖,先到外头去吧。”
朱一诺却是探手抓住了老龙王的衣袖,可老龙王在里头呆了有些时间,身上已经生出了一层薄薄的冰。朱一诺这么一抓,直接将冰层扯碎,没抓住老龙王的衣袖。
老龙王也未回头,自顾自走。朱一诺把手在裘皮衣上蹭了蹭,也跟了上去。一路走,一路回头。那冰棺就摆在那,里头的人也是安静躺着。
出了冰窖,祖孙二人解去了御寒衣裳,依旧是老龙王在前边走,朱一诺在后边跟。
等出了冰窖这处的院子,老龙王终于开了口,他叹了口气,语气之中没有惋惜同悲哀,有的,只是一股子的坚定。
“小一诺啊,你可见到你的表兄了?”
朱一诺点了点头,回道:“原本是和墨茗一道过来的,可等我到了,守门的说墨茗已经走了。”
听到朱一诺的话,老龙王心中猜测,彻底尘埃落定。疑惑解了,老龙王不打算去深究内中道道,继续深究,就会出现更多的猜疑。也正是这猜疑,令他再无法面对他的宝贝明珠,他那挑不出缺点的宝贝外孙,也是出走临城。
老龙王叹了口气,问:“你可有喊他一声哥哥?”
朱一诺不明白老龙王怎的会突然这般问,摇了摇头。老龙王依旧是那慈蔼笑容,轻轻拍了拍朱一诺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以后见到了你小哥哥,要唤作兄长,不可再直呼其名,可好?”
朱一诺没有问原因,只是点了点头。兄长,兄长,也是如老龙王说的一般,他再不用大哥,小哥,小哥哥的去区分他的几位兄长。自此以后,他的兄长,只有墨茗一人。
想到了冰窖里的小哥,朱一诺悲从心来,问:“小哥,小哥他,什么时候,走的?”
老龙王此刻风轻云淡,好似他的孙儿已经死去多年,久的就同他那三个令他颇为满意的儿子一般,死去多年。老龙王突然呵呵笑了声,道:“约摸一刻钟吧,这一天会来,早或者晚,仅此而已。一诺啊,你小哥走了,对他而言,何尝不是一种解脱?至于你啊,以后,你要多辛苦了,爷爷,也只能护住你三年。”
朱一诺皱眉,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盯着老龙王的眼睛,正要开口,被老龙王抢了话。
“哈哈哈哈,你的父亲和书伯们都走了,你爷爷我身子骨硬朗,还能把你们几个拉扯大。你的大哥疯了,你爷爷我还能扶持你小哥主持临城相关种种。难不成,你小哥走了,你爷爷我,就不能等到你长大归来的那天了么?安心去外头的世界看看,若是三年不够,提前告诉爷爷。”
朱一诺沉默,爷孙二人就这般又走了一段路,老龙王突然停了下来,朱一诺来不及收住迈开的步子,撞在了老龙王的背上。这一撞,鼻子生疼,也令他清醒了过来。
老龙王回过身,对他呵呵笑,问:“小一诺,心里头在想什么呢?”
朱一诺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道:“小哥的死,和仲西侯可有关?”
老龙王未有隐瞒,点了点头。确定了祖父的回头,朱一诺的眼睛里头流露出了一股杀意,竟是那种摄人心魄的杀意。可随后老龙王却又是乐呵呵,补充道:“人说此仇不报非君子,可是一诺啊,你未来必定会为君掌管临城,但你,这一生都不可做君子。再者啊,仲西侯这黑炭,只是让你小哥的时间提前了那么一点,也让你哥走得放心了那么一点。”
朱一诺握了握左拳,皮手套丢弃在了仲西侯的宅子,他此刻握拳,缺了根手指的位置,空荡荡,没法令拳头饱满。
“我要杀了他!”
老龙王听到这最小的孙儿,好似痴人说梦般的言语,却未嘲笑,反倒点了点头,随后道:“你可以杀仲西侯,但是,不是以临城之主的身份。你得以你朱一诺的身份,去杀了仲西侯,报你这断指之仇。”
“好!”
老龙王又是拍了拍朱一诺的肩,依旧是语重心长道:“你小哥对抗的,不是来犯的仇敌,不是临城的蛆虫,你要自己去慢慢明白,杀死你小哥的仇人,究竟是谁。”
朱一诺实在弄不明白老龙王的话,小哥是死在自身体弱,多年劳累成疾,最终离开,那小哥的仇,该如何报,找谁去报?
又是那个老太监云公公,他弓者身子小碎步走来,在老龙王侧后方站立,恭敬道:“王爷,不夜城主仲西侯,求见。”
朱一诺微微一愣,小哥才走,这仲西侯求见,怎的这般凑巧。可老龙王却依旧是乐呵呵的声音,潇洒道:“一诺,走,同爷爷一道去见见这不夜城主。”
老龙王在前边走,朱一诺紧随其后,那老太监则迈着小碎步,比朱一诺要再退后半个身位。
三人朝前走,突然风起,吹动树叶,“簌簌”声不断。在这风中,只听年迈的声音却是万般豪情,就听这声音念道着:“十八年来不自由,南征北讨几时休。我念撒手归山去,谁管千秋与万秋。”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八章:一笔勾销
仲西侯穿了件冕服,悠然自得地坐在那喝着茶。门被推开,老龙王一边走,一边发出爽朗笑声。跟在老龙王身后的朱一诺也是面带淡淡笑容,眼神之中不见爱恨。
这爷孙二人各自坐下,仲西侯替二人斟茶,茶水七分满,恰到好处。
老龙王举起茶杯,吹了吹热气,微微抿了一口,却是皱眉。而朱一诺则直接举起茶杯,一饮而尽。
“仲城主,不如我俩换个位置?仲城主赚钱的本事和武道修为都是令人钦佩,可这茶艺,老头子我当真是不敢恭维。”
仲西侯将杯中茶一饮而尽,砸吧砸吧了嘴,疑惑道:“这茶有问题?香醇得很,不错啊。”
老龙王有些无奈,摇了摇头,道:“茶叶多了茶性过强,茶叶少了味道总会差那么一点。冲泡用的热水温度高些,茶叶会碎,温度低些,泡不出味道。”
仲西侯点了点头,直接起身,让出了主位。
老龙王同仲西侯换了位置,将茶壶里头剩下的茶汤倒了,又清理了茶渣。随后更是直接将水壶里头剩余的热水也一股脑倒光,一切从头。
没了东西喝,仲西侯直接有些懒散躺坐,又看了看朱一诺,看到朱一诺回望的眼神,依旧是那无爱无恨的样子,仲西侯则笑了笑。随后仲西侯又收回视线,继续盯着老龙王煮茶。
老龙王动作娴熟,取茶刀从茶饼上分离一块大小恰当的茶叶,又用茶夹送到壶漏里头,此时水壶也开始微微冒出白烟,老龙王又提起水壶将还未沸腾的热水倒入茶壶中。
热水冲泡,刹那茶香弥漫。而那水壶,又被放回了炭炉上继续烧着,只等水沸,再用来泡茶。
过了十几隙功夫,老龙王摇晃摇晃了茶壶,又鼻子凑近闻了闻,随后直接将里头的茶汤一股脑倾倒。
仲西侯看得纳闷,问:“老王爷,好好的茶,倒了作甚?”
老龙王眉头一皱,有些不确定问道:“仲城主方才喝的茶,是直接冲泡?”
看到仲西侯点了点头,老龙王一脸苦笑,也没再说什么。水沸腾了,老龙王再次提起水壶,沸腾的热水灌入茶壶之中,茶香再次扑面而来,吸进鼻子里头,令人陶醉。
等斟好递到自己面前,仲西侯端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随后皱眉。他直勾勾盯着自己这茶杯里头的茶汤,思索着,同样的茶叶同样的水,味道,的确天差地别。
老龙王也是抿了一口,随后问:“仲城主,这回过来,怎的是直接见老头子我,而不是寻谏男说道?”
仲西侯不由一声冷笑,索性将杯中热茶一口饮尽,道:“若告诉老王爷,在孤眼中,世子殿下这不算猝逝。世子薨于哪日,孤从离开西地的时候就已经知晓,老王爷,可信啊?”
听到这话,老龙王也好,朱一诺也好,都不由停下了动作,直勾勾盯着仲西侯。被这一老一少这般盯着,仲西侯哈哈大笑,放下了茶杯,道:“生死富贵,皆有定数,孤虽然知道,但不可说,不可说。”
朱一诺觉得仲西侯在吹牛,可老龙王不会这般想。老龙王叹了口气,又问:“那仲城主可知道······”
话未落,仲西侯却是手掌前竖,打断了老龙王的话。仲西侯还是那么一句,“不可说”。
仲西侯不愿意说,老龙王也就不好再问,今日的老龙王提问干脆,听他道:“那仲城主今日过来,又是为何?”
仲西侯的回答也是极为干脆,眼神换若鹰隼,深邃得好似直透人心,听他道:“雷咒万葬,自何处得?”
老龙王的手很稳,没有因为仲西侯的提问而颤抖。既然准备打开天窗说亮话,仲西侯今日问什么,老龙王也就直接答什么。
“天下有一处,唤作京州,京州有细犬,唤作燕云骑。”
仲西侯对这话并不意外,点了点头,乐呵呵道:“老王爷痛快,那么,老龙王想问的,但说无妨。”
老龙王看了眼朱一诺,满脸笑意,道:“一诺,你可有想问的?”
朱一诺捏了捏拳头,还是那只左手,犹豫几隙,最后终究没能忍住,问出了口:“小王何处惹到了侯,惹到了仲城主?”
仲西侯一听,哈哈大笑,笑得四仰八叉,全然没有半点一方霸主该有的样子。可既然说了但说无妨,也是直接回答:“因为世子殿下,世子殿下,要孤出手教训教训你。不过么,你那手指,的确不在世子殿下计划之中。”
听到了答案,老龙王的脸上依旧毫无波澜,可朱一诺却是瞪大了眼,愣愣出神。
仲西侯不去理会朱一诺的反应,又开始提问:“那七个人,因何而死?”
老龙王这回手微微一抖,杯中茶汤也险些溅出,随后将杯中剩余茶汤直接倾倒,又为自己重新斟了一杯。老龙王将茶一饮而尽,犹豫了些许时间,摇头叹气,最后如同做出了一个颇为艰难的决定,还是开了口。
“本事仲城主自己的家事,谏男这孩子插手干涉了。”
仲西侯嘴角微微一抽,疑惑不解。
老龙王又叹了口气,道:“正如这些年时不时有人会去西地寻麻烦,过了临城境的,都是有进无出。出了临城的,也有不少是死在了西地的黄沙之中。那个使九节鞭的,在你西地,也算得上个大人物吧?”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是孤麾下十三骑之一,唤作玄蛇,效忠于我不夜城已经八年。玄蛇,的确是逃命到西地。”520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哀叹道:“八年时间,狼都能养成狗,可惜啊,再一个八年,蛇的血,依旧是冷的。”
“哦,如此么,那,玄蛇也是燕云骑的人?”
老龙王点了点头,又喝了一杯茶,道:“京州鹰爪遍布十二城,或许啊,仲城主身边,还有燕云骑或者别的什么机构的人。”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老王爷就是老王爷,连孤身边有燕云骑的人都知道。”
“仲城主若是知道了,早早除了才好。”
仲西侯又是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蛇血永远是冷的,狼却能养成狗,老王爷说的不假。那另外那些个,里头可还有易水寒的人?”
“诚然,四名剑客都是我易水寒的人,可惜啊可惜。”
仲西侯微微皱眉,不解,问:“老王爷这可惜,是可惜什么?”
“天下有一组织唤作暮寒楼,仲城主想来是比老头子我更加清楚。”见仲西侯点了点头,老龙王却是犹豫了几隙,不知是在考虑该不该讲,还是在组织着语句,最后无奈道,“我易水寒里头也有人进了那暮寒楼,可惜啊可惜,终究是被暮寒楼的人知道了。”
“所以?”
“所以啊,暮寒楼来了人,帮忙结果了我易水寒的弟子。雷牛和血凤凰齐齐出手,最终还是让那小矮子给溜了。”
仲西侯眉头更深,雷牛和血凤凰齐齐出手,也能逃脱,小矮子?刹那,他的眼中射出了金光,最后嘴角勾起,好似这其中有什么事情令他兴趣颇高。
老龙王看到仲西侯此时笑容,却不问缘由,这次换做他提问:“不夜城的黑甲,可能吞没了紫薇城的白鸦?”
唤作别人,兴许会此时狂傲,可这人是仲西侯,他直接摇了摇头,道:“说到底,我西地黑甲,最终是没有擅长攻城的将领。所以老王爷可知,孤来临城除了那卷东西,另外一个目的,是什么?”
老龙王“哦”了声,满脸疑惑。
仲西侯也不藏掖,也不用有人捧哏再说,仲西侯觉得嗓子有些干了,直接喝干了杯中茶,如同饮下烈酒一般长长一声“啊”,随后道:“有人与孤明言,金陵城的世子殿下,拥有知人善用的大才。”
老龙王一听,哈哈大笑,随后道:“仲城主说笑了,谏男打理政务搞些小手段是不差,可领兵打仗······”
“所以啊,孤一直在后悔曾经做过的一件事,孤一直以为,那些妓馆同斗人场,是朱谏膺开的。”
听到这句话,不由如遭晴天霹雳,愣愣看着仲西侯。如此过了十几隙,最后老龙王哈哈大笑,笑中带泪。再次看向仲西侯的目光,却是万般情绪,颇为复杂。仲西侯也不躲避老龙王的目光,眼神依旧炯炯,与之四目相对。
老龙王平复了情绪,道:“那个女人,你应该称作姑母,她,也的确是老头子我,送到仲南燕身边的。”
仲西侯没有同老龙王一般的反应,他只是点了点头,随后道:“孤早早知晓,如果哪日孤爱上了自己的亲妹妹,也会那般样子,自我了断也只是时间问题。可惜啊可惜,不夜城是不夜城,临城是临城。”
老龙王点了点头,回道:“的确是,毕竟我朱家习惯了江南,受不了西地的干燥同风沙。”
听着二人谈话,朱一诺却是云里雾里,即便如此,他依旧只是安静听着,没有开口,没有问。
“大风起,猎鹰季。看过了朱家的这一出戏,孤,也该回西地了。”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道:“旧人容颜催,新人才登台,戏啊,只会唱得越来越好。”
仲西侯用手指沾上了茶水,在桌子上直接一划,随后不再言语,起身,朝屋外走去。走到一半,停住了步子,看向了朱一诺,呵呵笑了声,随后道:“听闻有人将那把瘦马送给了你,孤会替你寻来。只愿你,不负这把剑的主人,也不负送你剑的那人的心意。”
听到瘦马,朱一诺刹那脸上浮现笑意。看到朱一诺这般表情,仲西侯哈哈大笑,出了门去。
仲西侯走远,可口中所念,清晰无比。
“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江湖?去他娘的江湖。”
听到仲西侯念叨着诗远去,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道:“这黑炭的这首诗,不错。”
朱一诺皱了皱眉,道:“这不是李仙人写的么?”
听到自己孙儿这般说,老龙王突然一愣,随后满脸无奈,道:“一诺啊一诺,让你好好读书,书不看。李仙人一千多首诗,有哪一首是你爷爷我背不出来的?”
朱一诺皱了皱眉,沉思了会儿,随后道:“对舞青楼妓,双鬟白玉童。”
听到自己孙儿当真反驳,老龙王微微一愣,还真的苦思冥想起来。可无奈啊,方才自己言语只是狂傲胡诌,如今孙儿这么一说,当真被难住了。老龙王故作镇定,喝了口茶,随后问:“一诺啊,这句诗,你又是从哪儿听来的?”
朱一诺也不犹豫,直接道:“李云鸿从花楼里听来的。”
临城化墨 第一百八十九章:劝君尽酒
仲西侯才回自己的宅子,就看到一身红袍的萦如歌在那同风灵王和神荼、郁垒三个孩子比划着。说是比划,倒不如说是单方面的戏耍。
萦如歌兔起鹘落,一会儿伸手轻拍神荼脑袋,又一会儿扇出巴掌却又收力轻摸风灵王侧脸,那郁垒最是倒霉,被萦如歌整个人举起给抛掷了出去。看到萦如歌此时模样,仲西侯点了点头,想来,萦如歌失去了剑意,也算不得坏事。
风灵王被一脚踹飞落地,龇牙咧嘴爬起,正要冲上去,余光瞥见了仲西侯,也就收了动作。咧着嘴,傻呵呵冲仲西侯跑了过来。
风灵王撤了,萦如歌同神荼、郁垒也都停下了动作。
仲西侯微笑着拍了拍风灵王的肩膀,也就走到了萦如歌身侧。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问:“侯爷何时启程?”
这小子,终究不肯改了称呼,仲西侯微微叹气,只有无奈。
“明日便回西地,小师弟,为兄有些话要同你讲。”
萦如歌点了点头,将手中竹竿抛给了神荼,也就跟着仲西侯去了书房。才进书房,仲西侯就开始倒腾茶具同茶叶。他学着老龙王的样子,茶饼上切下一块,用热水洗茶之后再冲泡。举起一杯,抿了一口,眼中放光金光,点了点头,颇为得意的样子。
萦如歌对自己这十一师兄的反应不作理会,自顾自喝茶。
放下茶杯,仲西侯问:“你暮寒楼可是有人死在了金陵城?”
提到快被淡忘的事情,萦如歌点了点头。
“不必再深究了,那些个人,按紫薇城的话讲,都是帮二五仔,死了,对任何一方,都是最好。”萦如歌微微皱眉,不等他开口,仲西侯继续道,“为兄才来金陵城的时候,金陵城的街头死了七个人,有你暮寒楼的人,有为兄西地的人,也有老龙王易水寒里头的人。这些人死的悲惨,可有一人,却是被人用拳轰杀。且这人,躲过了雷牛同血凤凰狙杀,夺路离去。”
看着仲西侯有些玩味的眼神,萦如歌眼角微微抽动,最后却是露出了笑容。
“为兄很想与那位朋友但凭拳头较量一番,可有机会?”
萦如歌点了点头,随后道:“参水猿这样的人物即便低调行事,终究是藏不了太久。可惜啊,过些日子,我还是得回这金陵城。”
仲西侯眼中疑惑,问:“既然你还了墨家的恩,你回这金陵城,又是为了什么?”
萦如歌眼中苦涩,冷哼一声,无奈道:“为了亢金龙,我的兄弟死在了金陵城,何人所杀,至今不明。我还不曾替他报仇,如何安心离去?”
亢金龙?
仲西侯想起了这个人,好似是在夜里被冷箭射杀。随后仲西侯想到了一种可能,开口道:“如果,为兄只是说如果。如果亢金龙只是因为藏身地方被紫禁城暗中的护卫发现,然后射杀,那你,该找谁报仇?”
萦如歌眼睛睁大,他的确不曾想过这么一种可能,一时之间竟不知如何作答。
“听为兄一句,已经决定了,就领着你那可人的小娘子,归隐去吧。亢金龙怎么死的,白啸天是否真的疯了,你不必再在这潭子里搅和了。暮寒楼,没你认为的那般简单。”
萦如歌沉思几许,最后眼神之中尽是释怀,哈哈几声之后,问:“那么,侯爷又知道暮寒楼多少?”
“不可说,你不曾透露,可为兄却知道白啸天疯了,如此,就足够了。”
萦如歌点了点头,把杯中茶汤喝尽。
仲西侯想到了一件事,随后用茶刀对向了萦如歌,萦如歌一脸雾水,不知眼前的人打算做什么。随后听仲西侯一本正经道:“给为兄两滴血,有用处。”
萦如歌是个修仙者,还算半个小道士,怎会不知术法之中,人的血液能起到多大的作用。可他全无戒心一般,也不用仲西侯动手,左手拇指指甲在中指上那么一划,血直接滴落了下来。
仲西侯指剑挥动,那两滴血飘到了他指尖前端处,随后只见这西地之主手一扬,血滴甩向空中,化作雾气。
接着听他两声呼唤:“瘦马!无常!”
萦如歌眉头再次皱起,这两个名字他自然熟悉,可奇怪,仲西侯怎的会突然要自己的血滴,还呼唤这两把剑的名字。
做完了这动作,仲西侯再次举杯喝茶,同萦如歌唠叨唠叨有的没的。
“今后什么打算,再同为兄说道说道。”
“今后杭外酒家,度余生。”
萦如歌说得一本正经,仲西侯的笑依旧玩味,他给这小师弟斟满了茶,自己那杯也是快溢出的满。随后这师兄弟二人都是端起茶杯,手稳,茶杯不见摇晃,自也没有茶汤洒出。
“小师弟啊小师弟,你可当真是个有趣的傻小子。”仲西侯端茶抿了一口,砸吧砸吧了嘴,又长长“啊”了一声,放下茶杯,继续道,“孤要你归隐,是出自真心,可你这句度余生,就过头了些。小师弟,你今年多大了?”
“弱冠有四。”
仲西侯一听,随口道:“不曾想小师弟今年本命,还是只小羊羔。羊群里头,最累的,也就是头羊了。二十四,二十四,的确是该娶妻生子的年纪。准备同月儿姑娘办酒了,可莫要忘了为兄。”
说到娶妻生子,又提到月儿,萦如歌没有羞红脸,反倒一脸知足。
“对了,酒馆名字叫什么?别等为兄去了杭外,找不到喝酒的地。”
“地方还没挑,名字想过了,就叫饮酒乎。”飞卢吧
仲西侯摩挲着下巴,念着这个名字:“饮酒乎,饮酒乎。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倒也是个好记的名字,那,可有绿蚁酒喝?”
萦如歌一听,随后面露尴尬,道:“说来惭愧,不知何为绿蚁酒。”
仲西侯愣在了那,随后哈哈大笑,道:“你们中原不是有位徐姓的公子,最喜欢喝绿蚁酒么?”
萦如歌听着云里雾里,问:“徐姓公子,是何人?”
仲西侯眉头一皱,纳闷道:“小雨曾和我叨叨那徐姓公子如何如何豪情,如何如何厉害,孤却一直不知为何人。又说这徐姓公子好绿蚁酒,孤也一直想尝尝这酒。”
萦如歌更加纳闷,无奈道:“共赏金尊沉绿蚁,好,只要侯爷过来,定会有这绿蚁酒奉上。”
仲西侯哈哈大笑,随后开口,却是令萦如歌不由一愣。
“杭外有桃花庵,为兄在那没什么产业。孤年少去过桃花庵,义父带为兄去过一家酒馆,说是自家产业。一会儿让天琴去查查,是哪间酒馆。”
萦如歌听到是西地产业,玩笑道:“侯爷莫要玩笑,我在楼里的确呆了些年,但所存黄白……”
说到这,萦如歌不由面露尴尬之色。听到是因为银财的问题,仲西侯哈哈大笑,险些身子不稳,摔落椅子。
“还当真是一分钱难倒英雄汉,人人都以为成了大侠行走江湖,随手就是几百或千万两的银子。还不是那些脑子秀逗,写小人书的家伙胡诌乱写才惹人误会。”
说到写小人书的家伙,仲西侯再次摩挲自己下巴,有些不确定道:“小师弟,你说,那些写小人书的,在小人书里把竹叶青同绿蚁酒写得跟不要钱似的,实际上是不是自个儿连一壶烧刀子都买不起?”
萦如歌没看过才子佳人,只是点了点头,表示赞同。
仲西侯突然拍了拍椅子扶手,道:“既然如此,那为兄就做一回小人书里的阔绰大佬,那间酒馆若在,为兄就当提前随你份子钱,改名饮酒乎,送你了。”
这回萦如歌纳闷了,一间酒馆,说送就送了?可回头想想,或许只是一间茶棚,也就欣然接受。
师兄弟二人又是天南地北,一阵胡侃,可仲西侯不知怎的,突然冒出了一句。
“如果见到了那个唤作杜同的,如果可以,记得杀了他?”
萦如歌正要问清缘由,这时两道破空声传来。仲西侯手一扬,散出鹅黄剑气,那剑气化作一张蜘蛛网拦住了好似天外飞来的东西。
萦如歌看清楚了天外飞来的东西,那是两把剑,一长一短。
长的,是无常剑,短的,自然就是瘦马剑。
仲西侯将两把剑握在了手上,一脸爱惜地看了看左手的那把无常剑。
萦如歌不由赞叹仲西侯这一手飞剑西来,实在漂亮潇洒。他又看向仲西侯,看到仲西侯看剑的眼神,心中不由悲哀,自己曾有名剑十三把,还曾拥有那把王剑龙耀。如今,再好的宝剑摆在自己面前,除了让它染了尘埃,也无别的用处。
萦如歌突然打趣道:“看来侯爷很喜欢这把无常剑。”
仲西侯也不否认,直接点了点头,道:“自然是喜欢,可惜啊可惜,这把剑不能困在一隅,这是把适合游历天下的剑。为兄,不适合。”
仲西侯的眼神之中流露了些许悲哀,萦如歌张了张嘴,最终还是问出了口:“那,侯爷打算怎么安排这把无常剑?”
听到如何安排这把剑,仲西侯的眼神之中射出金光,爽朗笑道:“为兄有个小兄弟,是个不安分的主。他天赋不差,为人心怀正义,若有机会,这把剑,送与他,当是最为恰当。”
萦如歌点了点头,随后接过了那把瘦马,也是颇为爱惜地看了看这把三青生前的佩剑。
“为兄打算把这把剑,送给那小王爷,可行?”
萦如歌没有拒绝,点了点头。
“如此就好,想来,那小子过不了几天也该出发去紫薇城了。呵呵,白鸦军可不是什么好地方,也不知这小王爷可能习惯。”
听到这话,萦如歌不由皱眉,流露担忧之色。这时他的脑海中传出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稚嫩,萦如歌也是熟悉,又陌生。
“如歌,让三青寄宿在剑上,随一诺去吧。”
让三青寄宿在瘦马上,随朱一诺而去?
三青的若能同游灵溪一般,借体成功,修为不会弱于游灵溪。可,这次要离开的,是三青啊!
犹豫了几隙,萦如歌在自己意识中询问已经化作鬼修的柳三青。
柳三青沉默几隙,最后只是传来一个字:“好!”
“好吧。”
萦如歌最后回答的,只有这么淡淡二字,仲西侯听到自己小师弟突然冒出这么两个字,也是纳闷。他这小师弟突然站起了身,举起茶杯,缓缓倾倒在地上。,又听他声音悲切道:“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章:叫声师兄
仲西侯以为这小师弟这句话是在同他说,也是哈哈笑着站起了身,举起茶杯,也如萦如歌一般缓缓将茶倾倒。
萦如歌皱眉看着仲西侯问:“侯爷,你把茶倒了做甚?”
仲西侯也纳闷,正要开口,萦如歌又似不打算再理会他,左手一挥,化出一卷竹策。仲西侯打量了竹策一番,他不是修仙者,可他依旧能感受到竹策上那散出的阴寒鬼气。
“阴阳策,逆阴阳!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阴阳策,开!”
萦如歌一边念叨,一边用力将这竹策拉开。当竹策被彻底展开,萦如歌轻唤一个名字:“三青!”
一道金光自竹策上射了出来。金光弹向高空,再坠向大地。
不说仲西侯,就连萦如歌也看得出神。
金光?怎的会是金光?他看了看打落地上开始化形的金光,又看向自己手中的竹策。那纳闷只是一瞬,随后面露喜色。
那金光化形结束,成了人形,金光逐渐消散,露出了真容。
当看到这人,仲西侯也好,萦如歌也好,都是不由作吃惊状。
金光所化之人仲西侯算不上熟悉,可萦如歌是再熟悉不过。这人身高八尺有余,一袭简单白袍,一头飘逸长发任风吹拂。看他的脸,算不上白皙,倒也不错。一双眉毛,直若剑锋尾端翘起,英气非凡。乌灵的眼睛里头,尽是温柔。鼻梁高挺,唇微薄,是个俊俏公子哥。
见萦如歌同仲西侯都不说话,这俊俏公子哥先开了口,声音细腻干净,语气彬彬有礼,道:“如歌,仲大侠,二人这表情,怎跟见了鬼一般?”
随后这俊俏公子哥顿了顿,乐呵呵道:“对对,没错,的确是见了鬼。”
俊俏公子哥话才说完,萦如歌张开双臂拥了过来,直接抱住了这俊俏公子哥。
这俊俏公子哥有些无奈,轻轻拍了拍萦如歌的肩膀,道:“好了好了,如歌,仲大侠还在这,你这般行径,当真让仲城主误以为你我二人龙阳之好了。”
听到这俊俏公子哥这般调侃,萦如歌一把推开了他,随后也是不由笑出了声。
“三青,好久不见。”
这一袭白衣的俊俏公子哥,竟是那曾名扬天下的快手剑客,柳三青。柳三青此刻模样与那白影白眼的侍灵全然不同,如今模样不但同常人无异,甚而个子高了些,人也不再饿死鬼一般消瘦。
柳三青微微一笑,道:“的确好久不见,不说你惊奇,我也一时之间不习惯这恍若实质的躯体。好久没有感受阳光同风,是什么感觉了。”
说罢,柳三青抬起头闭上了眼,阳光打在脸上是暖和的感觉,风吹过耳边也是柔和。这,就是俗世阳间,果然啊,活着,才是最好。
仲西侯不由赞叹道:“小师弟,你这阴阳策,当真是夺天地造化,破五行不可为。”
萦如歌摇了摇头,道:“这阴阳策,是六哥的能为。我不过是得了些皮毛,侯爷见过的游灵溪,也出自这阴阳策。”
仲西侯作惊讶状,萦如歌叹了口气,解释道:“说来惭愧,游灵溪是我抽离生魂,耗尽仙力又逢至阴之日,才侥幸成功。”
“那想来,游灵溪生前,也是个不俗的剑客。”
萦如歌好似不愿多提相关游灵溪的事,只是看着柳三青发笑。随后他再次展开了阴阳策,一个又一个名字被报了出来,一道又一道金光自阴阳策中射出,金光化作一个又一个人形。
可当第二道金光,那块头巨大的僧人才化形完成,萦如歌眼睛一翻,脸色一白,竟昏死过去。好在柳三青动作迅速,接住了他,这才没使得他后脑着地摔倒下去。
随后那些还未化形完成的金光,作琉璃崩碎,随后消散。
看着萦如歌昏死了过去,那个唤作啊呜的老僧双手合十,口宣一句佛号,随后冲柳三青同仲西侯微微一笑,身子再次化作金光,同样作琉璃崩碎,消散。
随着金光消散,萦如歌的脸色恢复了红润,可人依旧昏睡未醒。
柳三青将萦如歌平放在了地上,随后冲仲西侯微微一笑,道:“仲大侠,如歌,以后就得靠您老关照了。”
仲西侯不理解,问:“你不过是陪那小王爷出去个三两年,怎弄的生离死别一般?”中国
柳三青叹了口气道:“仲大侠是不知,我离开了的不是如歌,是这阴阳策。离开了阴阳策,做为鬼修存这天地间也就罢了,可如果我离开了阴阳策,又转存在这瘦马剑中,自此,除非到达一定修为,再不可离开这新的宿体。”
仲西侯虽不懂门道,但听明白了,柳三青如果寄宿到这瘦马剑中,怕是一时半会儿再离不开这把剑了。
仲西侯面色同声音都平静,看不出,听不出情绪,道:“若是反悔,倒也还来得及。”
柳三青却是摇了摇头,道:“真切感受过这天地了,也就知足了。如歌也好,奎木狼也好,对这小王爷用心如何,我都看在眼中,听进了耳中。若是由我去护着这小王爷,如歌能安然度此生,也够了。”
仲西侯叹了口气,又看了看地上的小师弟,语气之中有些羡慕之意,道:“三青兄弟,人无私,当真是好事么?”
柳三青面露微笑,道:“仲,不,侯爷,人活一世,不害他人为前提,能满足私欲,自然最好。柳三青在此,祝侯爷,一生逍遥!”
说罢,柳三青作抱拳礼。
可他的身影开始逐渐透明,不过十几隙的功夫,才化作实体没一会儿的柳三青,再次消散。
只见一道金光射入了瘦马剑,瘦马剑开始散出一道又一道金光,又是不一会儿,金光开始暗淡。
仲西侯就这么直勾勾看着金光彻底暗淡,消散,不由摇了摇头。突然,他眉头微微一皱,这把瘦马剑的样子,是不是稍稍有了点变化?
正当仲西侯看的出神,萦如歌苏醒了过来。他一边发出有些纳闷的声音一边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听他道:“三青,这什么个情况?”
等萦如歌爬了起来,看到这书房只剩自己同仲西侯二人,不由睁大了眼。他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点了点头,未出一语。
萦如歌的脸上没有苦涩,一脸淡然。随后将瘦马剑握起,眼中带有笑意。
“你是自己送去,还是为兄代劳?”
萦如歌直接将剑递给了仲西侯,摇了摇头,道:“虽不曾与他相认,但见过里面,他与墨茗的感情,真不错。”
萦如歌说出后半句话的时候,眼神之中,尽是羡慕之情。仲西侯看到萦如歌这眼神,哈哈大笑,随后道:“为兄待你如手足,作亲弟弟,你呢,一句师兄也不肯喊。我都不曾感慨,你这眼神,羡慕个什么劲?”
仲西侯的调侃意味,萦如歌哪里会听不出来,这回却是双手捧剑,恭恭敬敬将剑递给了仲西侯,声音同样恭敬,道:“那,劳烦师兄了。”
“好,好……”
仲西侯应了几声,突然他愣住了,有些不确定道:“你方才喊我什么?”
萦如歌也是露出了笑容,道:“有劳师兄了。”
仲西侯好似耳朵异物堵塞,声音听不真切,又问:“你,你,你喊我………”
萦如歌有些无奈,但看着仲西侯的表情,觉得有趣,又喊了声:“师弟,劳烦师兄了,劳烦师兄了。”
仲西侯满脸笑意,哈哈哈,哈哈哈不断笑着,随后恬不知耻道:“好好好,小师弟,再喊声师兄,再喊一声。”
萦如歌这回是真的纳闷了,甚至还有些懊悔,自己喊什么师兄啊?
随后萦如歌索性不去理会仲西侯,把剑放在了桌上,又坐回了座位,给自己斟满了茶,自顾自喝茶了。
仲西侯如今的样子,哪像一城之主,也坐回了座位,满脸笑意,盯着萦如歌,又是絮絮叨叨要他喊自己师兄。
萦如歌实在烦了,手作爪,那么一吸,将瘦马剑吸过来握在了手中。当他握住了瘦马剑,眉头一皱,这瘦马,好似稍稍轻了那么一点。随后萦如歌的脸上,露出了淡淡笑容。
“侯爷,正事还没办呢。”
仲西侯依旧乐呵呵,随手抓过瘦马剑,随手往后一拋。瘦马剑穿过了没关紧的门缝,“咻”一声飞走,不见。
仲西侯依旧呵呵笑着,盯着萦如歌,道:“来,叫声师兄听听。”
萦如歌实在是无奈,用手摁着脑门,叹了口气,敷衍了一声:“真是辛苦师兄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一章:诡王担忧
萦如歌走的时候对仲西侯提了一个建议,如果他仲西侯觉得神荼郁垒这两个孩子不错,可以收作弟子,传授舞雩剑道。仲西侯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只道这两孩子他会好好培养,先练心后练剑,日后有成,是留在西地还是游历天下,任这两个孩子自行决定。
热闹过后再次只剩仲西侯一人,仲西侯瘫坐在椅子上,嘴上叼着那个空杯子,杯子不断上下晃荡。嘴巴一松,茶杯落下,仲西侯手往前一探,接住了茶杯,放到桌上。随后起身,走出了屋去。
仲西侯去了宅子角落处的一间厢房,或该说是腾空了厢房重新布置后的另一间书房。
仲西侯轻扣门扉,里头传来轻声一声“进”,仲西侯也就推开门走了进去。当里头的人看到是仲西侯,立马自椅子上站起,朝仲西侯一个万福,恭敬道:“侯爷这是有什么事么?”
这间书房是专门布置给诡王用,屋子本来空间挺大,可如今被一排排书架给填的满满,在书桌周边一本又一本蓝皮书被丢置在了地上。书桌上砚台里的墨还剩小半,在砚台旁还有四五支坏掉的笔。
仲西侯的书房颇为整洁,可这诡王的书房却只能用狼藉来形容。
或许是因为被仲西侯看到了自己书房里头的尴尬场景,诡王的脸上不由露出了些许愧疚之色。仲西侯微微一笑,随后一挥手,一阵风过,那些原本静静躺在地上的蓝皮本飘起又被整整齐齐叠放在了桌上。
仲西侯转过身合上了门,随后挪过来一把椅子坐下,开门见山道:“诡王,孤打算明日启程,回西地,你,怎么个安排?”
诡王从桌上取过一本蓝皮本,恭敬递给了仲西侯,仲西侯接过之后只是随意扫了几眼,不由皱眉。他看向诡王,诡王却是点了点头,表示上头的内容丝毫不假。
仲西侯有些无奈,道:“这老龙王可当真是个老狐狸,最终还是要孤来做这恶人。”
“除了这些,金陵王还令人捎过来了一封信。”
仲西侯也接过了信,抽出信纸,展开看到上头的内容,先是一惊,随后哈哈大笑。诡王有些不明白,一脸疑惑。
仲西侯打住笑声,解释道:“孤正打算让天琴去查查,不夜城在杭外可有酒馆这一类产业,挑一处大的,送给小师弟。小师弟打算就在杭外落脚,开间酒楼,过过平凡日子。这般看来,他们这两兄弟,终究是要以真面目相见了。”
听到是这么个情况,诡王也是露出了浅浅笑容。可她又想到了仲西侯先前所问,眉头微蹙,犹豫几隙,最后答道:“既然侯爷暂时要天琴留在金陵城,曾与朱家的合作都是老城主那一辈人所为,如今侯爷才开始彻彻底底接手这些,奴家,就先留在金陵城好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继续道:“可有查出阎罗殿的那些人,都是什么来头?”
诡王从桌子上又取过另一本蓝皮,依旧是恭敬递给了仲西侯。仲西侯同样是粗略翻阅,随后面露诡异之色,呵呵几声,道:“果然啊,小师弟终究只是个莽夫。不过暮寒楼的那位的确是只胖狐狸,即便是我不夜城,也得花这般多时间才能查清。”
“无事献殷勤,纵然是侯爷的小师弟,也有被人蒙在鼓里的时候,怪不得他。”
仲西侯点了点头,继续道:“也的确如此,既然老龙王要孤帮忙,那就由这名单上的人去吧。也算告诉暮寒楼的那只胖狐狸,西地,可不好惹。”
看到仲西侯的决定,诡王面露满意笑容,好似是看到自己的弟子终于成长到了她满意的程度。如果是阎罗殿的人去做这些事情,明面上是仲西侯派出,可凭借金陵王的能力,如何会不知道这些人来自暮寒楼?
届时,暮寒楼的那只胖狐狸得好好考虑,对不夜城,对临城,该是怎么个态度了。
诡王犹豫几隙,最终还是决定开口,道:“侯爷,有一件事,需要侯爷定夺。”
仲西侯有些纳闷,自己放权给诡王,也可以说,这诡王手中所握权利,与他无异。诡王办事,雷厉风行,所设计策,阴狠凶戾。这突然有事情要问过自己,仲西侯也觉得纳闷。他点了点头,示意诡王但说无妨。
诡王也是点了点头,继续道:“朱谏膺几年前设下了一个局,这个局西地也是这几日才知晓,奴家不知西地是否该搅和其中。”
听到是朱谏膺,仲西侯微微一愣,疑惑,却又有几分好奇。
“此局唤作擎羊赌局,据闻关乎五城之主同颇多富豪名流。那些富豪名流还在探查,关乎的五城,已知的有临城、挽风城、千石城同益城,还有一位,暂时不知。”
“关乎何事?”
“侯爷只听名字,自然可以知道,这赌局,关乎如今天子之位。”
听到关乎天子之位,仲西侯哈哈大笑,随后道:“这朱谏膺可当真有趣,几年前,几年前,看来这朱谏膺如果没疯,这天下局势当真是风云难测。五城赌局,不顺口,就令这赌局作六城赌局好了。”趣读
诡王明白了仲西侯的意思,点了点头,可随后仲西侯又开口,说出了令诡王不由皱眉甚至倒吸凉气的一件事。
“诡王,忘了同你说,朱谏男,死了。”
诡王的眼神先是震惊,随后惶恐,最后担忧。这一系列的变化令仲西侯有些不明白,朱谏男死了,诡王怎会有这般多情绪。
诡王最终还是开口解释道:“朱谏男死了,大邺的局势又该有所变化了。”
“说来听听。”
诡王点了点头,继续道:“金陵王年迈,朱一诺还未成王,朱谏男一死,临城,也算失去了核心领导。于临城内部,人事变动,权利更迭,其中会发生什么,侯爷能够想象。于外,想来各城使节会蜂拥而至,至于如何瓜分临城利益,就不好说了。”
诡王说的,都是些常规,仲西侯有些纳闷,若只是如此,怎会令诡王这般愁苦模样。
“若只是这些,也就罢了,可怕就可怕在,如果当今天子知晓了朱谏男已死,怕会想法设法,开始削藩。如此,整个大邺必定会再起动-乱,与西地,实在不利。”
听到诡王解释,仲西侯皱着眉,也是点了点头。
又听诡王哀叹一口气,继续道:“想来金陵王也会将朱谏男已死的消息暂时封锁,由他重新掌权临城。朱谏男诸多事宜都是亲力亲为,若说他一直呆在紫禁城,不露面,也可瞒住一时。”
“那,能瞒住多久?”
诡王伸出了三根手指,语气却有些不确定道:“或许三年。”
“三年么?”
仲西侯再次作瘫躺状,摩挲着下巴,开始思考这个时间问题。随后他坐正了身子,点了点头,道:“如果,孤所说的是如果,如果墨茗掌权临城,可能让时间拖到让朱一诺幼蟒化蛟的时候?”
诡王直接点了点头,没半点犹豫,道:“来金陵的这些时间,奴家一直在观察一个人,如果可以,奴家想收此人做门生。”
听到诡王要收弟子,仲西侯眼中射出金光,道:“是哪家小娘或者公子,能得到诡王青睐?”
可提到这人是谁,诡王却是犹豫了些许时间,空气也是刹那安静。仲西侯一直盯着自己,诡王最后也是语气有些尴尬,道:“这人,是金陵李家嫡孙,李平鸿。”
“李平鸿?”
仲西侯也是不由眉头一紧,同样犹豫了些许时间,最后却是点了点头,道:“此人姓李,不可能叛离临城。可如果是你诡王看中的人,孤不好为了一些权谋私欲,要你放弃。拳师教徒留一手,这个道理,你莫要忘了。”
听到仲西侯答应,诡王的脸上也是露出了些许喜色。说过了私事,诡王又开始说起了正事,道:“老城主的死,与金陵王无关。”
诡王才说完,仲西侯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他怎的也不会想到诡王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随后仲西侯的声音竟有些颤抖,问:“诡王,此事开不得玩笑。”
诡王有些纳闷,摇了摇头,表示信息无误。
仲西侯刹那再次瘫在了椅子上,随后不断发出自嘲般的呵呵笑声。看到仲西侯好似痴傻了一般,诡王更加纳闷。
“诡王,你可知,就在不久前老龙王同孤讲,是他杀死了义父。是他将义父的亲妹妹送到了义父的床上,令义父羞愧,最终自我了断。”
听到金陵王是这般告诉仲西侯的,诡王眼神中的疑惑更甚,不解道:“老城主除了是独孤城主的弟子之外,还曾拜师一人,那个人,是金陵王的三弟。这位前辈还有一个弟子,唤作温九,我们的人知道了是侯爷在探寻,这位唤作温九的前辈才将一切坦然告知。”
“温九?温九?如此说来,孤,还有个师叔师伯么?他是怎么说的?”
诡王犹豫几隙,好似不知如何开口。仲西侯一直盯着她,诡王最终无奈,只得将一切全盘告知:“温九对老城主评价,竖子小人猪狗辈。”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二章:渤海天魔
听到诡王这般转述,仲西侯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明白了些什么。可毕竟只是猜测,又示意诡王继续说下去。
“昔年韩将军之死,老城主也是祸首之一。而那个时候,不论是为了所谓的名正言顺,还是别有私心,擎羊之乱,金陵王的立场最为坚定。可,那联盟里头,终究还是存有细作。”
仲西侯的嘴角不由挂上了苦笑,他也曾怀疑过义父的死因,那样的人物,不容易被刺杀,若是自缢而亡,又是为何?
所谓要守护的是荣耀,到头来,这荣耀,从未出现过。
“哦,如此么,看来那帮老家伙不曾真的告诉孤,何为猎鹰季。人已仙去多年,生前劣迹,不提了。”
仲西侯的语气有些洒脱,不知是本心还是刻意,诡王犹豫几隙,最终是不打算再说下去。气氛再次恢复宁静,还是诡王先开了口,问:“侯爷在金陵城要做的事,可是做完了?”
仲西侯点了点头,随后道:“自然算是做完了,小师弟自己消除了恨,朱谏男给出了态度,老龙王肯定了孤。另外,也算知晓了些许白云仙子的事情,这一趟东游,也算有些收获。只是啊,那一卷东西,终究不曾拿到。”
这时候屋外传来了嘈杂声,是神荼同郁垒那两个孩子的声音,二人语气慌乱,不断念叨着,“你们不能进来!”
仲西侯同诡王都是不由眉头一皱,想不出,还有什么人敢硬闯自己的宅子。二人均是起身朝屋外走去,开门刹那,仲西侯笑了。屋外除了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娃娃,还有四个体形不输曲天傲的壮汉,这四个壮汉身穿寻常麻衣,皮肤黝黑,但相较仲西侯,自然要白些。
若只是如此,这四人当只会被人以为寻常练家子或者干体力活的庄稼汉,可四人身后各背了一副棺材。一副一丈出头的黑木棺材,粗略估计,也得有个百来斤重,可四人就这么用铁链把黑木棺材锁在了自己身上,步子沉稳,与常人无异。
四人见到了仲西侯纷纷抱拳行礼,齐声道:“见过侯爷!”
听到这四个怪人这般称呼侯爷,神荼同郁垒这两个孩子也是懂事,明白了是自个儿人,也就退到了一边。神荼还在郁垒耳朵边小声嘀咕,大概意思就是山下的世界可真有趣,各种奇奇怪怪。
见到这四人回来,仲西侯也是面露喜色,哈哈大笑,忙摆手道:“自家兄弟,何须行礼。”
随后仲西侯仔细打量,眼中金光更甚,不确定道:“小海,你的修为,怕是到了洪荒瓶颈了吧?”
从左往右,那第三位的壮汉再次抱拳,道:“回侯爷的话,隐隐有感,不出一年,怕能突破。”
听到这答案,仲西侯更加欢喜。如此一来,他不夜城,又多了名鸿蒙境界的大宗师。这王海不用太久就能突破到鸿蒙境界,另外三人的修为比他初到金陵的时候也各有提升,想来这些日子,各有机遇。
天底下的怪人不少,可四人一道行走,又会身背棺材的,除了渤海四子,再无别人。
站在最左边的唤作王青,他解下了黑木棺材,他另外三兄弟也如他一般将棺材解下。随着重物落地的声音,诡王书房前,这地面上的石板,被这四个黑木棺材砸碎了不少。可这四人却全无愧疚之意,仲西侯同诡王也未觉得砸碎石板有哪里不对。也就在一旁的神荼同郁垒在那嘀咕,这四个怪人才刚来就要侯爷出银子修石板了,真败家。
四人将黑木棺材齐齐摆好,随后一掌前推,棺材板飞离落地,又是砸碎了一片石板,看得神荼同郁垒这俩孩子心里直抽抽。
棺材才打开,就自里头传来令人反胃恶心的腐臭气味。
仲西侯走上前两步,往棺材里头一看,不由一笑。棺材里头躺了四个人,这四人的尸体已经腐烂到了一定程度,甚至还有些腐蚀到了这厚实的黑木棺材。看得出来,这四具尸体,一个极高,一个极瘦,一个极胖,一个极矮。或许是棺材容量有限,那高个子被锯成了两半,那个胖子直接是辈切成多段硬塞进黑木棺材里头。
“仲家四小鬼,已诛!”
听到这四人名号,仲西侯不由呵呵一笑。仲家,仲家,就这些阿扎玩意儿,也配姓仲。
诡王有些不解,问:“这仲家四小鬼,怎的惹怒了侯爷?”518中文网
仲西侯一听,笑得玩味,道:“诡王,你眼中的孤,会因为他人冒犯而起杀心么?总会那么巧合,有人来挑战孤。也是有趣,竟然会因为孤使的是剑,就被误认成是暮寒楼的冷不语,有趣,有趣。”
仲西侯说了一堆,终究是没说出这四人是怎的得罪了仲西侯,令他起了杀心。随后诡王眼睛微微一睁,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问:“可是与黑山有关?”
仲西侯哈哈大笑,点了点头,道:“开始的时候孤也以为只是几个江湖上的莽夫,见到有名的就上前挑战。可见到了纵横子,见过了朱谏男,又见过了奎木狼,孤才明白一个问题,四个长相怪异的人凑在一起本就不容易,更难的,是恰巧这四人修为还算凑合。”
“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朱谏男就想告诉侯爷,黑山的存在?”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或许,这是老龙王的意思。毕竟,朱谏男没那本事呼喝纵横子,那个泪无声,不像个简单的人物。关于黄门,关于黑山,奎木狼也只是一语带过,不愿多说。也不知,这黑山,猎鹰,可有影响。”
听到仲西侯的担忧,还是那个唤作王青的汉子,语气不确定道:“这四人当真异常得不像话,王红打出了定风珠,这胖子的腹部都被打穿,也不见他闷哼一声。就好似,没有痛觉一般。”
仲西侯解答了他的问题,道:“因为啊,他们本就不是人,他们,的确是鬼。既然不是人,又哪里会有人该有的痛觉呢?”
站在最右侧的那个汉子开口问:“那,侯爷,可要我兄弟四人继续追查下去?”
仲西侯摇了摇头,道:“这棺材可以处理了,你们的东西,不日也会到金陵。可惜啊可惜,渤海天魔的威名,还得过些日子才能重振,孤还有事要你们去做。”
这四兄弟齐齐抱拳,道:“谨遵侯爷之意!”
仲西侯点了点头,道:“孤要你们四兄弟留在金陵,哪怕是死,也要护住诡王同曲天琴,可能做到?”
这四兄弟又是异口同声,道:“唯死可破!”
说完了这些,这王姓的四兄弟再次将黑木棺材合上,用铁链锁在了自己身上,离去。仲西侯看着这碎了一地的石板,不由苦笑一声,玩笑道:“这四兄弟,早该把棺材给扔了。孤麾下的人,管杀不管埋。若真的自己命陨,自有同道为之收尸,准备木棺,何须自己日夜备着。”
他又看向了神荼同郁垒,问:“你们俩,可愿同我一道回西地?”
郁垒是弟弟,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神荼,等着兄长回答。神荼也未犹豫,学着见过的那些人的模样,单膝跪地,双手抱拳道:“神荼、郁垒,愿追随侯爷!”
神荼说完,郁垒也是跪下,可他学不来这东西,扑通一下,双膝跪在了地上,双手同样抱拳。那样子,像极了到祠堂里给先人烧香。神荼想了想,随后就蹦出了几个字:“郁垒也一样。”
诡王看着这两个娃娃稚气小脸,把二人扶起,又温柔地拍去二人衣服上的尘灰,道:“你们两个孩子,才多大,就嚷嚷着追随。回了西地,除了练功,还要跟着先生读文识字。”
神荼小脸上透露了不乐意,随后道:“诡王姐姐,男子汉大丈夫,一把三尺剑,天下任我走。把剑练好,哪里需要和书呆子一样之乎者也······”
话未说完,诡王直接伸手揪住了神荼的耳朵,疼得这娃娃“哇哇”直叫,郁垒也是倒霉,什么也没说,却是同样待遇。
看到这样子,仲西侯也是哈哈大笑,随后他想到了什么,开口问:“神荼、郁垒,还不曾问过你俩,姓什么?”
仲西侯提问了,诡王也就松开了手,这两个娃娃使劲揉着已经红涨的耳朵,这次是郁垒开口答道:“我们一直跟着师父,师父一直喊我们名字,没说过姓什么。”
仲西侯想了想,可他实在不知道白无常前辈姓什么,最后犹豫几番,道:“不如自此之后,你们姓吴,吴神荼,吴郁垒,可好?”
这两个娃娃属于半懂事的年纪,只知道自己有了姓,自此全了姓名,哪里会管仲西侯什么意思,都是连连答应,欢喜得不得了。
诡王看着仲西侯,这个男人在笑,或许,自始至终,都是自己担忧过多。仲西侯,毕竟是仲西侯。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三章:不违此诺
朱一诺在自个儿地方收拾着行李,也没什么好收拾,三两件衣服,几百两大邺官家钱庄通用的银票,还有一把有些破旧的桃木剑。
他准备停下喝口水,那茶壶才提起,只听“咻”一声传来。朱一诺眼中射出冷光,随后身子一转,一道白光射穿窗户自他身侧闪过,直接钉入了石墙之中。朱一诺放下茶壶,看去射来之物,等看清了,不由大喜。
放下茶壶,三两步过去,伸手一抓。射进来的,是那柄快剑瘦马。快马被握在了手中,朱一诺眼中流露爱惜,抚摸着剑身。
“好瘦马好瘦马,你居然还知道回来。”
不知是否是错觉,朱一诺隐隐看到瘦马剑微微一亮,随后暗淡,好似在回应自己。也不管是真是假,朱一诺握着瘦马剑开始舞动。不知怎的,再次握住瘦马剑,竟是异常顺手。一个漂亮的剑花过后,朱一诺反手握剑,眼睛却直直盯着桌上的那把桃木玄武剑。
最后眼神之中满是愧疚,如果不是因为他要自己的师尊去杀仲西侯,那师尊就不会死。想到奎木狼与仲西侯的那最后一战,朱一诺的嘴角微微勾起,笑意满满。他又看向了自己手中的瘦马剑,下定了决心。
背起包裹,朱一诺直径去了老龙王地方。一路上朱一诺是左看看,右瞧瞧。上一回出临城,是对江湖的向往。如今,他依旧向往江湖,可奇怪的是,正如他表兄所说的,江湖,或许并不适合他。
在老龙王的书房门口,那个老太监云公公看到朱一诺来了,原本笔直的身子微微一弓,颇为恭敬。
不等朱一诺开口,这老太监小碎步到了朱一诺身前,语气也是恭敬道:“小王爷,或该称您为世子殿下了。殿下,王爷有过吩咐,如果殿下过来辞行,见就不用见了,要老奴代为转告一句。”
朱一诺看了看闭着的门,最后收回了视线,对这老太监倒也是恭敬。他向老太监抱了抱拳,示意这老太监将话转述。
老太监清了清喉咙,道:“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
朱一诺微微一愣,一下子有些纳闷,祖父怎的会突然冒出这么一句。他也知道,不论自己问或不问,这老太监都不会再多说什么。随后他又冲老太监抱了抱拳,转身离去。
突然听到“扑通”一声,朱一诺回头,就看到老太监跪在了地上。只见他上身笔直,作天揖之礼,声音依旧恭敬,道:“殿下此去路途艰辛,非前两年出外游耍能比拟。殿下大丈夫,于世,望知能屈能伸,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老奴,在紫禁城恭候殿下归来!”
语落,老太监将头一磕,额头贴在了地上没再抬起。
朱一诺听了,一股暖意传遍全身,他转过了身去,又抬起右手左右摇晃,一边走一边说着:“您老人家岁数也不小了,别等小爷我还没回来就嗝屁了。云公公,我屋里头还有把木剑,劳烦帮忙送给仲西侯。”
玩笑不可拿生死来道道,可这老太监听到朱一诺的话,也是一股暖意传遍全身。老太监跪在门前看着朱一诺远走,直到转过了弯,不见了朱一诺的声音,这老太监依旧盯着朱一诺离去的方向。
这时候,老太监身后的门开了。老龙王一身白色睡服从屋里头走了出来,他本该如雪皓白的睡服上头沾上了不少墨渍。
“小云子,你说,一诺,可会死在外头?”
老太监能在紫禁城呆到这般岁数,自然也是个人精,屋子门还没开的时候他就听到了老龙王的脚步声。可他还是跪在那,纵然老龙王打开门迈过了门槛,他依旧跪在那。
老太监还是跪着,眼睛依旧直勾勾盯着朱一诺远去的方向,也回回身,就这么跪着盯着前方,道:“王爷的种,怎会是······贪生怕死之辈呢?老奴今日喝了些酒,有些醉话。殿下顽劣,人也称作金陵小霸王。可殿下心性如何,王爷最为清楚。他日殿下成王,临城百姓之福。”
这老太监原本要说,朱一诺是老龙王的孙儿,怎会是个轻易会死的人。可这老太监突然想到老龙王的两位兄弟,还有那三个儿子,都算不上长命。再这一代,长孙疯了,次孙病死,现在就剩这么个还没长大的小殿下。无错
老龙王何等人物,也是听出了这云公公原本要说的,可他今日心情沉重,也懒得去理会这言语问题。老龙王摇了摇头,又微微叹气,随后转身进了屋子,合上门后也是没了动静。
朱一诺骑着飞尘才出金陵城,在官道旁一歇脚的茶棚那余光瞥见了一抹青色。朱一诺一拉缰绳,小飞尘发出嘶鸣,前蹄抬起在空中几个乱踩之后再踏下。朱一诺翻身下马,松开了缰绳,他也不将小飞尘栓在柱子上,直接走到了茶棚里头。
茶棚里头有个穿着一身宽松青色袍子,又踩了双木屐的俊俏公子。他坐在长凳上喝着酒,这山野之地,自然不会有什么好酒。在木桌上还有一个精致的小壶,小壶旁还有用布条包裹的两根棍状物。
朱一诺坐到了他身侧,正要开口,却是这青衣公子哥先开了口,他戏谑道:“朱大侠这是要去江湖历劫了么?”
朱一诺听到青衣公子这么说话,也是面露尴尬之色。看到朱一诺这如同便秘的表情,青衣公子再难矜持,哈哈大笑出声,这反倒把朱一诺弄的一头雾水。这青衣公子自然就是李家的三子李云鸿,李云鸿把那个小壶拍向了朱一诺。
朱一诺伸手接住,看到上头的标着的字,不由一愣,随后立马拔出塞子,咕咚咕咚就是几口。喝过了酒,朱一诺用手背擦去嘴角残余的酒,长长一声“啊”,颇为舒坦的样子。
李云鸿看得郁闷,伸手一把抓过了朱一诺手中的那一小壶酒,嫌弃道:“这仙人酿可花费了我不少银子才买到,你这几口喝干了,也不知道给兄弟留点。”
听到李云鸿这般言语,朱一诺咧嘴呵呵笑,就同个地主家的傻儿子一般。兄弟么,自该如此。有什么争端,打一架,喝顿酒,没有解不开的结。他凑了过去,问:“云鸿,你是特意来送我的?”
李云鸿呵呵一笑,随后道:“你知道的吧,我爹,唉······”
话未说完,李云鸿哀叹一声,又是咕咚咕咚喝了几口。这令朱一诺有些不明白内中道道,李云鸿看着他,也是不由露出同朱一诺一般的傻笑。
“我爹啊,前些天,死了。”
听到这,朱一诺的脸刹那僵硬,竟不知自己该继续保持这笑的表情,还是该换个恰当的哀伤表情。他这样子,看在李云鸿眼中,更加有趣。李云鸿再次没忍住,又哈哈大笑出了声。
随后,李云鸿的语气开始平静,平静得听不出感情,道:“一诺啊,你我是兄弟不假。我爹同你爹,也曾是兄弟。或许未来的某一天,我也好,我二哥也好,会挡住你的路。如果有那时,我李云鸿恳求你,恳求你给我李家留个后。”
朱一诺不明白李云鸿的话,重重拍了下木桌,那拍桌声立马引来了茶棚里那些歇脚过路客的目光。李云鸿眼神一冷,瞪了周旁人一眼,那些人刹那感觉这大夏天的,竟如同身困冰潭里头,不由打了个哆嗦。
见没人再关注这边,李云鸿看着朱一诺,继续道:“朱门富贵喝凶酒,三尺青锋谓何求?夫勇万人伏称首,我辈何愁结天仇?一诺,我们是兄弟,我信现在的你。可未来啊,你是王,你不能一直做朱一诺。正如我,我是李云鸿,也是李家儿郎。我李云鸿可以为你去死,只求你未来做王,不要让我二哥为你去死。我们三兄弟里头,也就他,真真正正是个书生,承了李家这几百年的门道。”
朱一诺心中有火,他气自己的兄弟对他没有信任,可不知为何,听到李云鸿这般言语,终究是心里头很不是滋味。
“云鸿,我朱一诺在此发誓,只要李家无愧临城,我朱一诺在世一天,李家无忧一天。我朱一诺,有违此诺,天雷劈之!”
听到朱一诺这般毒誓,李云鸿哈哈大笑。他心里头有种假设,如果朱一诺他爹今时今日还在,那自己的爹,还需不需要去死?
这念头不过刹那,李云鸿起了身,将他摆在桌上那用布条包裹的两根棍状物抡起。随后这两根棍状物插到了左右腰间,又掏出几个铜子扔在了桌上,对朱一诺道:“走吧。”
朱一诺有些纳闷,问:“去哪儿?”
李云鸿哈哈一笑,道:“自然是送兄弟你,去紫薇城啊。”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四章:龙王落泪
朱一诺走后,老龙王令云公公唤来了一人。论地位,老太监算比这个人要高些,但老太监知道这人身份,对这人也是恭敬万分。一袭黑衣,身子若童子,脸上又戴了个哭脸面甲的泪无声跟在老太监身上朝老龙王书房那头走。
老太监为泪无声开了门,泪无声冲他微微一点头,也就进了屋去。等泪无声进去了,老太监合上了门。也是这时,一众青衣二十余人,如同夜间灵猫,无声无息出现在了屋外。他们半伏着身子,避免了影子穿透窗户照进屋中。
泪无声进了屋后,面甲的嘴角不由勾起,有些许无奈。他朝老龙王走去,还顺手揭下了面甲,露出那与稚童无差的脸。虽说他的脸颇为稚嫩,可那双眸子,当真是一双饱经风霜的老眼。
等泪无声到了桌案前,老龙王手中的笔停了,他吹干了纸上的墨,将纸拿起,上头是一首诗。
“生本秀木幸林中,逆水行舟谓何求?吾本散蛟瞰九州,何须化龙万人仇!黄庭听得诸子辩,愿吾花开落百红。苍生求索破囹圄,世无白丁世无囚!光纪啊,你说这首诗,如何?”
听到老龙王念了首诗,这本名叶光纪的泪无声不由眼角抽动。他怎会不记得这首诗,自然,他所记得的,并不是这首诗。刹那,那人的高大身影恍如出现在了眼前,那人回过头,露出温暖笑容。
叶光纪咬了咬唇,道:“若可作蛟瞰九州,的确无须化龙万人仇。”
老龙王点了点头,随后道:“世无白丁世无囚,可惜啊可惜,这志向太过远大,即便尧舜禹汤这样的上古明君,也是不可能做到。”
“天地大同,的确不现实。”
老龙王看着叶光纪,他的眼神慢慢变化,从笑意到和善,从和善到凶戾。叶光纪与他四目相对,却是全无惧意。对视许久,老龙王一拍椅子扶手,哈哈大笑,随后道:“光纪啊,本王有事问你,你可说,可不说。”
叶光纪听了,他的回应简单。他将手中漆黑长剑向后一抛,这漆黑长剑射穿屋门门板,直直钉入了屋外那粗健大叔的树干。随后叶光纪左袖一抖,一把漆黑又带有金纹的短剑自袖子中滑出,同样是丢掷,这次不是朝后丢,是直接丢到了老龙王的桌案上。
老龙王微微一愣,随后眼神也是恢复平静,几个深呼吸,开口道:“光纪啊,本王问你,黑山,究竟是怎么个地方?”
听到黑山,叶光纪的表情没有半丝讶异,反倒是笑了笑,开口道:“王爷,臣下有些口干,可能讨一杯茶喝?”
老龙王一听,哈哈大笑,放下手中的纸,又抓起了那漆黑短剑,走了过来。走到叶光纪身侧,他的手一松,漆黑短剑落地。可非他所想,叶光纪没有去接,那漆黑短剑直接“哐当”一声,落在了地上。
老龙王嘴角微微勾起,也就坐到了茶桌旁。一些列动作之后,老龙王将一杯七分满的热茶挪到了叶光纪面前,随后又往一个公道杯里头倒入了约摸三分之一的茶汤。这一切做完了,老龙王才端起自己那杯,微微抿了一口。
茶汤烫口,叶光纪却是一饮而尽,又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再次一饮而尽。两杯茶尽,叶光纪沉默有顷,最后才开了口,道:“黑山这地方,同仙人们的那些仙奴一般,不要过多接触就好。”
老龙王什么人物,什么风浪不曾见过,哈哈一笑,问:“光纪啊,你且说出理由,容本王想想。”
叶光纪叹了口气,道:“我自黑山来,也是如此,才会拥有那把黑山风鹤。黑山里头的人,皆是非人非鬼的一群怪物。人与怪物非同类,心不可测。这是我唯一能说的,再多的东西,还请王爷莫要深究下去。”
老龙王依旧满脸笑意,继续问:“那,仙奴呢?”
听到仙奴,叶光纪不由一声冷笑,道:“想来,王爷最终也是知道了,叶光纪,的确是个小小仙奴。若非殿下出手,我这该死之人,又怎能苟延残喘至今。既然王爷开口问了,叶光纪自该一说到底。”
叶光纪口中的殿下同雷牛口中的殿下,均非朱谏男。雷牛口中的是朱谏膺,而叶光纪口中的,则是老龙王的三弟。
想到了自己的三弟,老龙王苍老的脸上再次流露出愧疚遗憾之色。
看到老龙王这般表情,叶光纪竟有些欣慰,叹了口气,最终还是决定,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就是。
“世人皆以为修仙者万中无一,可实际上,只要沾染了仙缘,即便没有仙根,也可作为修仙者。而仙奴,就是一群没有仙根的修仙者。”乐
老龙王点了点头,道:“给细民一把长矛,也的确是能上战场打仗去。”
听到老龙王这比方,叶光纪更是无奈,果然啊,王侯将相皆无情。老龙王什么想法,叶光纪也不打算去深究,他点了点头,继续道:“这些拿起武器的平民不曾受过军营里的训练,沙场之上,除了作牲口拖拉物资用,也就被排入先锋营,送死了。而修仙者,就是这么一群被仙人用来作牲口,作炮灰的俗世蝼蚁。”
“那么,你们得到的,又是什么?”
听老王爷这般问,叶光纪也觉得有趣,因为答案,老龙王早早就说了,他只得将老龙王的话重组,道:“平民当了兵,就有了武器,有了饭吃。如果运气好,还能做个伍长,什长,或,继续向上爬。”
老龙王沉思了会儿,的确是,细民里头,一生所为就是吃饱饭穿暖衣,若有了武器,的确也能高人一等。
“平民有了武器,回到了乡里,自能作威作福。可王爷,叶光纪在此冒犯,王爷千不该万不该,就是去招惹黑山的人,还有那天下剑宗所谓的仙人。叶光纪斗胆一问,黑山的事,仙奴的事,是何人将消息告知王爷?”
叶光纪的眼神变了,他的气息也变了。老龙王看着叶光纪的眼神,感受着这黑衣童子散出的气息,老龙王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他毕竟是老龙王,一个眨眼,神情恢复,正色道:“这些,光纪你不知道为好。”
谁知,叶光纪却是冷哼了一声,道:“想来这些合作,是大公子自仙门禁府回来之后,开始的吧?”
老龙王才端起茶杯,听到叶光纪的话,手不由一抖,茶汤也是洒出了不少。
“想来,直到世子殿下离世,都以为,大公子是被仲西侯逼疯的。王爷,光纪实在不明白,您做这些,究竟何求?”
老龙王放下了茶杯,眼神冰冷,死死盯着叶光纪。就这般,这主仆二人冷眼对视许久,最后叶光纪依旧眼神未变,而老龙王却再次哈哈大笑。
等收住了笑声,老龙王的眼神变得和善,声音也是如此,听他道:“光纪啊,你或许不知道,身为兄长,为了手足之情,可以做到哪种地步。谏膺去那仙地禁府,他所为的,只是为他这体弱多病的弟弟,能有个多活几年的机会。”
“那,要除了墨家,是大公子的意思,还是王爷的意思?”
老龙王微微一笑,却是答非所问,道:“光纪啊,谏男走了,雷牛是否会回来尚不可知,血凤凰神出鬼没,与墨家断了联系自也算与游灵溪断了联系。我临城偌大一个易水寒,本王年迈,可管不住那些武夫。”
老龙王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可叶光纪却似直接忽略了这一段,继续问:“所以,为了能多活些日子,世子殿下最终选择了同黄门合作?王爷的意思,可是想借着黄门,与黑山扯上关系?”
老龙王不由叹了口气,他握着茶杯,犹豫几隙,最终没有端起,声音微冷,道:“光纪啊,本王知道你想带着笑笑离开临城,可现在的临城,这般局面,你还能狠心离开么?”
“那么,请王爷为光纪解惑。”
叶光纪的眼神依旧,不论老龙王如何转移话题,叶光纪最终是死咬不放的架势。老龙王无奈,叹了口气,站起了身。他在这屋子里偷来回踱步,最后做了决定,道:“黄门求财,我朱家给得起。可如果,我朱家不同你口中的仙奴合作,那么,这些仙奴,就会同京州里的大人物,一道来对付朱家。”
叶光纪摇头叹气,声音惋惜道:“可惜啊可惜,王爷,您在俗世是人人物,可您不知道一件事。那就是即便是仙人,也不敢涉足京州,您可还会同那些仙奴合作?您可还会答应那些人的条件,把墨家,当作祭品?”
老龙王的眼睛不由睁大,瞳孔也是逐渐放大,随后老龙王笑了,苦涩,悲恸。
老龙王老眼盯着叶光纪,声音颤抖,问:“光纪,你这话,当真?”
叶光纪露出冷笑,点了点头。看到叶光纪的回答,老龙王的眼眶,竟是开始湿润,红了。在这刹那,叶光纪竟觉得老龙王有点可怜,可他声音却是平静,道:“京州里头有位大人物,守了大邺八百年。这件事,怕是除了当今圣上,京州,没有第二个人知道了。”
“啪”一声,老龙王一巴掌扇在了自己脸上,眼泪终究是流出了眼眶,悲痛道:“终究是我这该死的老东西,终究是我这该死的老东西胡乱猜测······”
“王爷,很多东西,面对面,一杯酒,就可说清楚。易水寒的担子,我接下了。”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五章:戏将落幕
听到叶光纪最终还是答应了,老龙王百感交集,最后还是面露喜色。他思索着什么,随后眼神有些空洞,问:“光纪啊,你说,在这大邺,本王算得上一人之下,在这天下,在握权者之中也算佼佼。我们所处的,可是同一方天地?”
叶光纪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最后有些无奈,感慨道:“身处青山不见山,巡江千里不见海。王爷,您已拥广厦千万间,又何必苦苦求着那一座宫殿?”
叶光纪终究是没有把话说透,老龙王的眼中流露了笑意。他又想到了先前曾与人谈论过的,又问:“光纪啊,如果,临城的王,姓墨,你可愿继续留在临城?”
听到这么一句,叶光纪不由眉头一皱,不好确定这老龙王说的是真话,还是又是一句试探的玩笑话。老龙王呵呵一笑,继续道:“本王这次说的,是真话。”
老龙王这般说了,叶光纪依旧持怀疑态度,虽说君无戏言,也不过是因为听了戏言的人,都不见了而已。叶光纪嘴角勾起微微弧度,笑道:“坊间流传,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墨家反骨,必夺朱色。王爷,就不怕临城染了墨,自此没了朱家?”
叶光纪的话已是大逆不道,可这一回老龙王却并未觉得不妥,哈哈大笑几声后,道:“光纪啊光纪,你我谈话已经如此,又何必继续言语试探。本王这一回,说的是真话。除了墨茗这孩子的确是个不错的苗子外,还有一句,人所不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朱色染墨,是为嫣。嫣为何色?为大统!”
最后三个字,老龙王说得铿锵有力,眼神之中,再次流露王者霸气。
叶光纪听进了耳,他看着老龙王的样子,再次沉默有顷,随后叶光纪起身走到了老龙王左侧。腰微微一曲,双手向上朝前又叠在一起,作天揖之礼。紧接着,听不到“咚”的声音,叶光纪已经双膝跪在了地上,随后磕拜。
老龙王居高临下,眼神若老天爷睥睨苍生,他问:“光纪,你这一拜,为何?”
“叶光纪这一拜,为临城百姓。”
叶光纪又起身,重复先前动作,再次磕拜在地。
老龙王微微一笑,又问:“那这一拜,又为何?”
“叶光纪这一拜,为殿下的抉择而高兴。”
听到这,老龙王的眼睑微微一动,语调未变。可叶光纪再次起身,再次跪拜,这回老龙王没有开口,叶光纪直接答道:“叶光纪这一拜,为天下生灵,谢过王爷!”
老龙王嘴角抽抽,直到叶光纪重新站起,抬头与他对视,他依旧没有开口。举起了已经微凉的茶,喝了小半杯,缓缓道:“本王做不到你口中这般高尚,本王所望的,只是不让朱家,断在我这一辈。人所皆有的私心,仅此而已。”
叶光纪却是不由冷哼一声,问:“王爷当真没做过,逐鹿天下的梦?”
老龙王听得出叶光纪的的调调,也未觉得他阴阳怪气,对于提问,却是点了点头,随后呵呵几声,道:“怎会没有做过,不单做过,也去尝试了。可尝试了,不单没捞到好处,还险些把临城搭进去,险些把朱家毁在了自己手上。所以啊······”
“所以,王爷放弃了?”
老龙王摇了摇头,道:“本王自然是放弃了,可现在的临城,不论是钱,是人,还是铜铁,本王都已经准备好。只要东风起,只要本王的小一诺愿意,不说大邺,就说这个天下,为何不能姓朱!”
叶光纪面露微笑,看不出是嘲讽还是无奈,听他道:“好,如有那天,如叶光纪未死,可作先锋!”
听到叶光纪的话,老龙王不由眼睛一睁,立马站起了身,问:“此话当真?”
叶光纪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老龙王哈哈大笑,声音爽朗,可随后那爽朗之中又开始有了那么点的沙哑。笑声停了,老龙王陷入沉思,开始犹豫。他好似在做一个颇为艰难的决定,可到了最后,做出了决定,老龙王此刻语气轻松,不再先前那般沉重又带有试探的意思,听他道:“光纪啊,去易水寒之前,先出临城去趟杭外吧。”
叶光纪不明白,疑惑道:“可是要去桃花庵办些事情?”
老龙王摇了摇头,道:“非也,杭外酒剑,朱门剑客。”
金陵城,仲西侯的宅子。仲西侯收拾好了东西,如同他来的时候一般,没带什么东西,走,也没带什么。他来的时候带的是闫忽德梁同曲天琴,一切都由这二人安排,无须担忧什么。可回去,是带回风灵王同吴神荼、吴郁垒这三个孩子,想来一路上也是要操心劳累了。
仲西侯就带了那把一直被他丢在卧室的听雨剑,还有一叠万计的大邺官家钱庄通用的银票。而风灵王同吴神荼、吴郁垒三个孩子,则是塞满了一马车的稀奇玩意。诡王本打算要这三个孩子好好收拾,可仲西侯却是阻止了他,不过是多辆马车而已。
诡王同曲天琴今日没有相送,仲西侯骑着马领着两辆马车到了城门口,在城门口有几个人在等候。
那个着青衣武袍的剑客霸占了守城将令的藤编躺椅,用一本《道德经》盖住了脸,嘴里叼了根狗尾巴草在那晒太阳。
那个赤裸上身,露出的腱子肉上星星点点瘢痕的憨厚少年靠在墙边,怀里抱着用布条包裹好的长条棍状物。这憨厚少年一直盯着往城外走的人群,好似生怕错过了要见的人。
还有一个人,一身文士白袍,白袍上头是墨色山水画,他的身边还跟着一个穿着学生服的童子。文士袍的公子长得颇为俊秀,一看就是富家子弟。而他身侧那个穿学生服的童子,虽说看得出这学生服用的是顶好的料子,可这童子骨瘦如柴,脑袋大大,学生服穿在他身上有些空荡荡。更不提,这童子脸上不少伤痕,左眼肿胀,右眼淤青,怎的也不像是生在好人家。
仲西侯才出城门,那个上身赤裸的憨厚少年跑了过来,有些怯怯道:“你,你可是仲西侯?”
仲西侯看着这憨厚少年,喊出了少年的名字,道:“小乐,是你婆婆有事找我么?”
听到仲西侯喊出了自己的名字,这憨厚少年刹那涨红了脸,憨厚少年把怀中用布条包裹的棍状物递给了仲西侯,声音依旧怯怯,道:“这,这是婆婆,婆婆要我给,你,你。”
仲西侯看到这憨厚少年说话结结巴巴,突然哈哈笑出了声,他问:“前些日子,婆婆可有要你打造一对兵器,刀非刀,剑非剑啊?”
这憨厚少年听到这仲西侯竟知道前些日子婆婆给他出过难题,一下子愣在了那。这表情,再次逗乐了仲西侯。美妙
仲西侯下马,第一辆马车里头的三个孩子也跑了出来。
他接过了少年手中的东西,也不顾忌,直接解开了包裹的布条。等里头的东西展现在众人眼前,仲西侯不由露出了一个浅浅笑容,眼中满是感激。
那是一把剑鞘同剑座剑柄都是橙色的宝剑,样式寻常,没有半点花俏。仲西侯缓缓抚摸着这把剑,随后一把抽出了剑,一声龙吟,清脆悦耳,在剑身上还有一行小字,写着“卸风霜”。
仲西侯哈哈笑了几声,道:“小乐,这把卸风霜,也是你的手笔?”
听到仲西侯在问自己,这憨厚少年有些黑黄的脸,竟覆上了一层红,憨厚少年没有说话,点了点头。仲西侯听了,不由对这憨厚少年流露了爱才之意。这憨厚少年不敢同仲西侯对视,低着头,道:“婆婆,婆婆要我去西地的金剪子磨练磨练。”
听到少年的话,仲西侯的心中情绪万千,难以言说。仲西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表情,最后声音平淡,问:“小乐,和婆婆道别了吗?”
憨厚少年点了点头,答道:“婆婆昨天夜里还给我,我,做烧鸡吃。”
仲西侯也点了点头,问:“烧鸡好吃吗?”
憨厚少年点了点头,答道:“好吃,好吃。”
少年的脸上流露喜色,而仲西侯,虽说脸上依旧平静没有表情,可心里头,却是万分愧疚。最终是自己,又害了一位本可平静度过余生的前辈。
看憨厚少年这边已经说的差不多了,那个青衣武袍的剑客挪开了盖在脸上遮阳用的书,从藤椅上起来,也走了过来。这青衣武袍的剑客,唤作春昭,也就是文剑圣诸葛丁唯一还活在世上的弟子。
仲西侯对这青衣武袍的剑客没多少印象,这青衣武袍的剑客走了上来,冲仲西侯抱拳道:“仲城主,总管大人走前托了句要小的转告给仲城主。”
春昭要继续往下说,可当他看到仲西侯身后那两个娃娃的时候,眼睛不由睁大,随后立马又看向了仲西侯。仲西侯面带微笑,也不说话。春昭咬了咬唇,最后作罢。仲西侯看到春昭的表情变化,也是纳闷。
春昭的声音依旧恭敬,道:“统领大人知道仲城主派人去了寒城,统领大人要小的转告一句,春雪覆宫阙,不见夜归人。”
听到这,仲西侯点了点头,道:“替孤谢过盐伯好意,也替孤回盐伯一句,手握一方百姓性命,有些事不得不做。”
春昭没有多问,又行了一礼,走到了吴神荼同吴郁垒身侧,仔细打量了这两个娃娃。比上回见到要大了不少,春昭探出了手,最后又将手收回。他换上了一个温暖的笑脸,问:“你们俩叫什么名字?”
吴神荼同吴郁垒不认得眼前这人,对这陌生人心里头有些许抗拒。这两个娃娃看向了仲西侯,只见仲西侯微微点头,就先后答道,“我叫吴神荼。”“我叫吴郁垒。”
听到了两个孩子的名字,春昭微微一笑,犹豫一番,最终还是伸出手摸了摸两个娃娃的脑袋,声音也是温柔,道:“你们好,我叫春昭。”
说完,春昭几个起落离开。
风灵王在那郁闷,喃喃着:“这个大哥哥可真没意思,都没有问我叫什么。”
来了三人,走了两人,也就只剩下那个着文士袍的李平鸿了。李平鸿冲仲西侯作揖,仲西侯抱拳还礼,道:“你同你兄长,倒的确有几分相像。听闻金陵城有三个小霸王,任是一个,都是整个金陵城的纨绔子弟害怕对方。可在孤看来,你倒没有那半点纨绔气。”
李平鸿微微一笑,道:“即便是娃娃,也有弱冠成人的一天,更不提小可姓李了。仲城主,小可今日过来,是请求一件事,仲城主听过了,也无须此刻答应。”
仲西侯饶有兴趣看着这李家新任的家主,也不说话。李平鸿向前走了两步,将耳朵凑到了仲西侯耳边,轻声道:“擎羊赌局已开,此局通杀,该押豹子。”
说罢,李平鸿也不再多说,退回原先位置,又冲仲西侯作揖行礼,随后牵着那骨瘦如柴的稚童走了。二人才走两步,那个青衣武袍的春昭已经折了回来,他的手上多了两把精美的木剑。他满脸微笑,把木剑递给了吴神荼同吴郁垒。
看到木剑,这两个娃娃眼放金光,木剑已经被递到了自己的身前,可愣是没接。仲西侯微微一笑,道:“快谢谢你们的春昭哥哥。”
听到了仲西侯的话,这两个娃娃立马灿烂笑脸接过了剑,摸摸看看,好生喜欢。仲西侯轻轻咳嗽了一声,这两个娃娃立马异口同声,甜甜一句“谢谢春昭哥哥。”
看到两个娃娃笑得这般开心,春昭也是整个人欢喜,突然觉得,也该抽个时间回一趟暮寒楼了,他是太久没有见到师父他老人家了。春昭又施展身法,几个起落,这次是真的离开。
还是风灵王,看着两个弟弟在那把玩着木剑,这回他可不郁闷了,抽出自己背后的长剑,朝两个弟弟炫耀道:“看,我比你们大,还是圆圆长长的。”
如果可以,没有哪个孩子不喜欢木剑木马的,可总有孩子过早认清了现实,只会心里头想想。被李平鸿牵着小手往前走的李青衫也看到了吴神荼同吴郁垒手中的木剑,一步三回头,羡慕的不得了。
李平鸿停下了脚步,摸了摸自己这弟弟的头,道:“背会了《弟子规》,哥哥就给你买。”
听到自己哥哥答应了,李青衫立马开口背诵了起来:“弟子规,圣人训。首孝弟······”
才背了两句,李平鸿直接赏了李青衫一个脑门。李青衫松开了李平鸿的手,捂着自己脑门,撅着小嘴,一脸委屈。李平鸿又是摸了摸他脑袋,随后又牵起了他的小手,一边走一边背诵道:“弟子规,生人训。首孝悌,次谨信。泛爱众,而亲仁。有余力,则学文······”
那憨厚少年本打算接过风灵王背着的那个大包裹,风灵王直接摆手拒绝,还义正言辞道:“义父说了,自己的事要自己做。我叫风灵王,以后我就是你大哥了。”
吴神荼同吴郁垒有些不甘示弱,纷纷表明自己是先来的,得喊自己二哥和三哥。小乐虽说身体强健,可毕竟也才十四五岁,竟还真的喊了句“大哥”“二哥”“三哥”。
看着四个孩子上了同一辆车,在车厢里头嬉闹着,仲西侯也是露出一个温暖笑容。随后轻踢马腹,两辆马车的车夫也扬起了鞭子,马车也开始动了起来。
一出戏将落幕,一出戏又将起,仲西侯骑着马,回头看了看逐渐远离的金陵城城门,微微一笑,随后声音嘹亮道:“半生闲隐卧西林,万里黄沙不见卿。一朝提剑破天道,睨世孤傲问王侯!”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六章:好久不见
离桃花庵约摸十来里的憩凤镇上,这些日子来颇为热闹。有不少江湖客自天南地北赶来,他们虽来自不同地方,可去的地方却是相同。在镇上有间破旧的酒馆,不过四五张破木桌子。这小酒馆里头卖的最好的酒,也就只是三十文的猴儿酿了。至于这酒是不是真的是猿猴所酿,倒没人去关心。
以前看管这酒馆的是一对老夫妇,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掌柜的换成了一个秀丽小娘,这秀丽小娘不单要帮人点菜收账,还要端菜擦桌子。而店里的厨子也换成了一个发髻若猫耳的俏皮丫头,若有人敢调戏那秀丽小娘,这猫耳的俏皮丫头就会左手锅铲右手菜刀冲出来。
这掌柜的同厨子都是貌美佳人,若只是如此,也只会吸引来一些无所事事的地痞同浪荡公子哥。这破旧酒馆里除了这两位俏丽佳人,还有一人。
这人头发凌乱,满脸胡茬,瘫坐在墙角那张长条板凳上喝着酒。酒不分好坏,店里有什么酒,他就拿什么酒喝。不知是太久没洗漱还是别的什么,这人的身上还隐隐散出一股酸味。他只喝酒,倚着的桌子上没有下酒菜,只有一把剑,一把通体好似金子打造的宝剑。
宝剑夺目,也有浪荡子过来想抢夺,可等动了手才知道,这没多少人样的酒鬼,竟是一尊不能惹的大佛。
第一个挑衅的是个地痞,这地痞被断了右手大拇指,这辈子怕没法握刀握剑。
第二个来找茬的是那地痞的老大,一个修为两极的武者,这武者不过破骂几句,又言语调戏了那掌柜的秀丽女子。不等厨房拎着菜刀出来,这邋遢酒鬼就搅碎了这武者的舌头,又将对方宝贝命-根子劈成了两段。
第三个下场好些,是个闻名而来,想挑战的镖师。这镖师元祖修为,被这邋遢酒鬼用剑鞘打了一顿,至今还躺在镖局里头。
再后来,来挑战的人修为越来越高,甚者还有一位洪荒境界的高手先是言语挑衅,又妄图对掌柜的秀丽小娘动手动脚。这人倒霉,是一剑被斩去了头颅。
杀了人,事情就大了。可不知为何,官府的人来了,这掌柜的秀丽小娘将衙差领到了后院,片刻功夫后这些衙差都是态度恭敬离去。自此之后,衙差还是会出现,可他们的出现,都是替这邋遢酒鬼来收拾尸体,打扫破旧酒馆。
有喜好嚼舌根的,说什么是掌柜的秀丽小娘同那猫耳朵的俏皮丫头把那帮官爷给伺候好了,以后只要在这一亩三分地,这破旧酒馆闹出再大的事也不会有人追责。这等细碎言语若是再酒馆外头说,倒也不会有什么事,可恰恰有个泼妇来酒馆骂人。她骂的自然是掌柜的秀丽小娘,约摸意思就是狐狸精勾引她家男人等等等等。
这一次,也是唯一一次,这邋遢酒鬼出了酒馆。他左手握着剑,右手提着酒壶,出了酒馆。
不过小半个时辰,这邋遢酒鬼就回了这破旧酒馆。而在离破旧酒馆约摸四五里地,那卖醋的成大娘家里,死了二十几人。这些人多是妇人,也有几个汉子。这些人多是被一剑抹过脖子,直接丧病。但有四五个妇人死相颇惨,满口牙被削落,舌头被拉扯出来,用钉子钉在了木桌上。原本该有十指的双手,也已经光秃秃。
没有人看到是谁做的,也没有证据去证明是谁做的,可这小镇上的人都传着,说是破旧酒馆里的邋遢酒馆干的。
没人敢说这邋遢酒鬼坏话,镇上也再没人敢去调戏掌柜的秀丽小娘同猫耳朵的俏皮丫头。
可奇怪的是,如果只是来同这邋遢酒鬼讨教的武夫,这邋遢酒鬼倒不会下杀手,甚至下重手的也了了无几。若是用剑,还对他脾气的,这邋遢酒鬼还会指出剑客剑法中的不足,甚而还会告知如何补缺。
有个书生爱慕掌柜的秀丽小娘,曾写诗暗讽羞辱这邋遢酒鬼,这邋遢酒鬼竟没有提剑出门,反倒借着酒劲也是写了首诗,回骂对方。
“蛇蛇硕言弄风骚,相鼠无皮人无仪。之乎者也求功名,四体无力弃糠米。”
书生捡了块转头气冲冲要同这邋遢酒鬼去讨要说法,可当他看到邋遢酒鬼的眼睛,直接吓软了腿,爬着出了这破旧酒馆。
这一日的小镇来了一群人,有男有女,合计十二人。为首的是个面容刚毅,眉目非凡,又着一袭红衣的俊秀男子。在这红衣俊秀男子身侧,是个恍若仙子,薄纱遮面的姑娘。这群人里头,另外几个女子长相也都不错,有妩媚的少妇,有俏皮可人的小丫头,也有英气逼人的女将军。可那几个男的,就不得不说,长得是奇奇怪怪。有身长一丈的瘦高个,有双臂粗健如林间猿猴的小矮个,有少了只眼睛满脸狰狞疤痕的秃瓢,也有面容猥琐却读书人打扮的白面生。
这一众人走在街上自然是惹人注意,可他们好似全然不介意路人的眼光,反倒还颇为享受的样子。
等到了破旧酒馆前头,这一众人停下了步子。那个妩媚的美艳妇人先开了口,道:“尊,如歌啊,要不我们先去看看,哪家酒馆最合适,先买下来再装潢装潢。”
这么一众奇奇怪怪的人,除了萦如歌同他的天鸾众,可还有别人?面对心月狐的话,萦如歌摇了摇头,道:“你们自个儿到处溜达溜达,酒楼的事,倒也不着急。”
说完这些,他抬头看了看这破旧酒馆的招牌,他甚至都看不清上头写了什么。这块招牌虫吃鼠咬,想来也是有不少年头了。萦如歌牵着秦月儿迈进了这破旧酒馆,参水猿本打算跟上,却是被心月狐给摁住了脑袋。
参水猿最不乐意的就是别人摸他的脑袋,可回头看到是心月狐,也就作罢。
“就让如歌自己把这事情给了了吧,我们呐,就去找找哪间酒馆看着舒服些,买下来。”
参水猿皱了皱眉,问:“狐儿妹,你有银子?你哥哥我可没钱,如歌就更不用提了,喝个酒都早早溜走,就为了不用买账。”
心月狐掩嘴微微一笑,更是风情万种,不说围观的路人,即便是多年相处的参水猿看了,也是咽了口口水。心月狐走到那俏皮可人的小丫头身边,道:“奴家是没钱,可是,我们家的鹿儿妹妹有钱啊。”
参水猿同其他同道都是皱眉,齐齐看向了张月鹿,这小丫头一下涨红了脸,点了点头。
参水猿有些愣,问道:“说实在的,这么久了,我都不知道鹿儿到底什么来头。本事不咋的,对江湖上的事却是颇为了解,整得就跟知无不言······”
话说到一半,参水猿顿住了。他看向了张月鹿,又看向了心月狐。这妩媚的美艳妇人美目之中更是流露风情,随后又是微微一笑,也不说话。
参水猿也不多问,哈哈大笑,随后颇为豪迈道:“走,咱们去看看,这小镇上哪间酒楼最为气派,买下来。”
而萦如歌同秦月儿才进破旧酒馆,当掌柜的秀丽小娘正要上来问客观吃些什么的时候,这掌柜的秀丽小娘愣在了那。她看到了萦如歌的脸,手中的提着的,原本打算给客人添水的茶壶落在了地上,摔碎。
茶壶碎裂的声响惊醒了醉酒睡去的邋遢酒鬼,邋遢酒鬼睁开了惺忪睡眼,当他看到这进来酒馆的一男一女,也是刹那酒醒,险些从长条板凳上摔了下来。
萦如歌同邋遢酒鬼视线对上,他面带笑容,微微点了点头。
邋遢酒鬼从长条板凳上站起,发出欢快笑声,那样子,像极了已经疯癫的乞丐。邋遢酒鬼不断呼喊使唤着掌柜的秀丽小娘:“殷莉,拿酒来,把最好的酒拿来······”
这掌柜的秀丽小娘唤作殷莉,那这邋遢酒鬼自然就是墨家掌剑人,墨茗。曾经儒雅非凡风度翩翩的墨茗,不过些许日子,竟会变成如今糟蹋俊秀皮囊,邋里邋遢与乞丐无异的样子。萦如歌也好,秦月儿也好,对墨茗现今的模样虽是感到意外,但没有半丝觉得可怜,亦或可惜。
反倒是曾是大家千金的殷莉有些羞红了脸,忙解下肩膀上的抹布开始擦拭桌子,让二人坐下。她又蹲下身子去收拾碎裂了的茶壶,或许是动作着急,一个不小心,被碎瓷片划破了手,发出一声痛呼。
墨茗一听这痛呼声,立马三两步跑过来,扶起了殷莉,满脸担忧替她查看割破的手指。挑出了随瓷片,墨茗直接将殷莉的手指含进了嘴里。破旧酒馆里头还有人,又当着萦如歌同秦月儿的面,殷莉的脸涨得更红。
毕竟啊,她只是寻常的大家闺秀,待字闺中的时候被教导琴棋书画。嫁给墨茗之后,又谨遵妇道三从四德。不说擦拭桌子,洗衣做饭,离开墨家之前,殷莉连抹布都不曾摸过。而今,当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墨茗到哪儿,她就到哪儿。不论墨茗要做什么,而她,又要做什么。
萦如歌要蹲下身子去捡那些碎瓷片,秦月儿却是拉住了他的衣袖。萦如歌回头,秦月儿只是冲他淡淡一笑。随后,这暮寒楼祈年殿之主到墙边拿过了竹扫帚同簸箕,开始清扫。
萦如歌看着秦月儿打扫的样子,心里头也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如果她留在暮寒楼,那她是楼主的义女,是祈年殿之主,是人们梦中也难遇见的仙子佳人。可她答应随自己归隐,到这杭外小镇开间酒楼,了了此生,那她就只是一个寻常女子,也要洗衣做饭,生娃以后还要相夫教子。
这两个女人,本都是千金,是别人掌上的明珠,含着怕化捧着怕摔。可惜啊可惜,是他们兄弟俩造了孽。
“咦,好臭啊!”
随着一声娇媚的嫌弃声,萦如歌回了神,他看向了墨茗同殷莉。这墨茗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这般不着调,殷莉才嫌弃他多日不曾梳洗,口水把她手指都给弄臭了,这墨茗竟还张着嘴猛朝殷莉哈气。
嘴巴上说着嫌弃,可这小嫂子的脸上,全无半点厌恶。
看着看着,萦如歌哈哈笑出了声。听到了笑声,墨茗同殷莉也看了过来。墨茗也是哈哈笑,粗犷得如同军营里的糙汉子。而殷莉,娇美小脸再次涨红,转身向厨房小跑离去。
收拾完了碎瓷片,秦月儿冲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道:“我去帮一下姐姐。”
佳人如此,萦如歌也是心中暖暖。他凑了过去,在秦月儿额头浅浅一吻,秦月儿作生气状,用粉拳在他胸口轻轻一拳也就朝着厨房过去。
墨茗同萦如歌在殷莉擦拭过的那张破木桌旁坐下,二人相视一笑,最后是这邋里邋遢模样的墨茗先开了口:“长空,好久不见。”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七章:茗荼皆茶
萦如歌微微一笑,随后问候一句:“兄长,好久不见。”
听到萦如歌依旧称呼自己兄长,墨茗咧嘴哈哈笑,可他邋遢了有些日子,不说身上的酸臭味,只说嘴中哈出的气味,也着实令人无法忍受。萦如歌有一瞬眉头微微一皱,又不好用手去遮住鼻子,显得颇为尴尬。墨茗看到了自己这双生弟弟的细小动作,也是面露尴尬之色。
起身,又是冲萦如歌笑了笑,道:“你在这等为兄片刻,去去就来。”
墨茗走去了后院,他那把金灿灿的宝剑还放在角落的破木桌上。萦如歌看着那把宝剑看得出神,右手成爪一招纳云手,宝剑直接被隔空抓了过来。
店里还有在吃饭的武夫,看到萦如歌这一手,也是不由心中惊叹。想靠近,又想着这酒馆里的那个邋遢酒鬼,怕这萦如歌与邋遢酒鬼是一路人,也就打消了自己的念头。
宝剑握在了手中,萦如歌细细打量。他自然是没仔细看过一禅道天机,更不提这一禅道天机由漆黑之色化为了金色。手轻轻按上了剑,这剑散出隐隐金光。随后一个透明身影出现在了桌子旁,萦如歌看去,不由眉头再次皱起。
这人身材修长,一袭白衣,面容与自己有几分相似。他温文儒雅,像个读书人。白衣人冲萦如歌作揖行礼,随后坐在了原本墨茗坐过的地方。
这白衣人先开了口,不说相貌相近,就连声音,也同自己与墨茗的有几分相似,听他道:“小主,有些日子没见了。”
小主?
听到这么个称呼,萦如歌不由一愣。
看到了萦如歌的表情,这白衣人哈哈一笑,周旁的人并未看过来,好似他们看不到这白衣人,也听不到这白衣人说话一般。萦如歌尝试用心声沟通,道:“阁下是那条黑龙?”
白衣人点了点头,继续道:“小主唤我天机就好,我只是这把一禅道天机的剑灵,曾跟随白家先祖征战,后种种原因陷入魔道,这才被封深潭之中。”
“如此么?那帮仙人没将你夺走,如此就好。”
天机又是哈哈一笑,继续道:“小主多虑了,如果他们将天机带到了天上去,那倒霉的只能是他们。毕竟,俗世里头那位大人不好干涉,可天上,是那位大人说了算。”
“那位大人?”
面对询问,天机却没回答,他提醒萦如歌道:“小主,与天机一道被封深潭的还有一只白羽凤凰,小主可还记得?”
萦如歌点了点头,他如何不记得那只白羽凤凰。毕竟像曲儿这样正统的火凤,即便真身相抗,也要处于下风。
“天机即便作乱,也只是一时,掀不起多少风浪。可那只白羽凤凰,可就不简单了。天机也感应不到那只白羽凤凰现在具体在什么地方,只是啊,如果她愿意,或许,这俗世又将恢复妖鬼横行,秩序再次混乱。”
不知道天机的话是不是有些危言耸听,也是看出了萦如歌眼中的不信任,天机又是哈哈笑,随后道:“小主虽是修仙者,可毕竟是个年轻后生。多少年前,这片大陆也曾是相争之地。仙修鬼修扎堆,直到那位大人的出现,驱散了大片得道者,让俗世成了如今平淡模样。”
萦如歌点了点头,对于天机这几句话,他是信的。对他这般习武、学道又修仙的人来说,那些古书记载关乎武学阴阳大道的的事迹,在当世人看来,都是古人夸大其词。可萦如歌又同当世其他人不同,他的身边,有太多妖孽般的人物存在。
“所以,如果对那只白羽凤凰放任不管,会如何?”
天机此刻眉头皱起,有些担忧,长长吁了口气,道:“那就是,地府门开,百鬼夜行。禽兽草木夺天地精华,化形成妖。同样的,与俗世之人,正道者修仙,邪道者作魔。乱世将起,如此罢了。”
天机的一句如此罢了,萦如歌却是听得心里抽抽。天机曾经历过世界光怪陆离的年代,而萦如歌所处当世,修仙者,便是仙人。
二人谈话没多少时间,有一位身着黑袍,头发还有些湿漉漉的俊美公子走了过来。近了,看到萦如歌同天机谈的正欢,这俊美公子也是满脸笑意。他坐在了萦如歌的另一侧,天已经热了,这么一身黑袍子自然令人闷得慌。将袖子卷起,倒了碗水,一口而尽,这才舒服些。
兴许是墨茗方才为了搓去身上的泥,太过用力,裸露的小臂上满是红印,还有破皮的地方。又或许是这破旧酒馆没有专门的修胡刀,满脸的胡茬虽说刮干净,但下巴地方,多了道血痕。无忧
些许狼狈,至少人已经收拾的干净,也没了那令人作呕的酸臭味。翩翩公子墨茗,又再次出现在了众人眼前。
“长空,这是天机。天机,这是······”
墨茗要帮这人同剑灵互相介绍,可说到一半,却不知该如何介绍萦如歌。倒是天机哈哈一笑,道:“剑主,无须多做介绍,天机能感受到小主身上的气息。姓甚名谁,只是个称呼,倒没那般重要。正如,天机曾经的主人姓白,而剑主姓墨,一般道理。”
墨茗微微一愣,笑得尴尬,连连点头,说着“对”。
墨茗是天机的剑主,萦如歌是个修仙者,再加上二人都修习道法,能看到天机倒是正常,可破旧酒馆里头的其他人看着墨茗这般神神叨叨也是纳闷。
这黑衣俊公子可惜了,生得这般俊俏,却是个痴儿。
天机起身,冲二人抱拳行礼,随后道:“天机就退下,不打扰二位主人叙旧了。”
语落,天机身影逐渐淡化,直至彻底消失不见。
墨茗看着萦如歌,可随后想到一件事,有些迟疑,道:“长空,贤弟,为兄都不知到底该怎么称呼你。”
萦如歌也同那剑灵天机一般哈哈一笑,随后道:“正如天机方才所说的,姓甚名谁,都是只一个称呼。兄长喊习惯了长空,那就长空吧。”
墨茗点了点头,看着碗中清水,神色有些哀愁,愧疚,犹豫几隙,还是开口道:“长空,为兄知道墨家亏欠你太多,毕竟血浓于水。长空,如果由你做墨家掌剑人,你可愿意回······”
墨茗未抬头,他的话也未说完,余光披肩,萦如歌在摇头。他抬起头,一脸尴尬。也是,若今时今日他是萦如歌,或许,他会携风云之力,摧毁墨家。可长空没有这么做,他还换了身份,认自己为兄长。
墨茗又喝了口水,道:“为兄的字唤作玄荼,你可明白其中意思?”
萦如歌知道墨茗又作墨玄荼,可其中意思的确不知,直接摇了摇头。
墨茗要开口,却是没有发出声音,他又将碗中剩余的水喝光了,才继续道:“茗,为甘茶。荼,为苦茶。玄荼,为无人问津的苦茶。本来,应该是为兄唤作墨茗,而长空你,该叫墨荼。”
“墨荼?”
萦如歌轻声重复了这两个字,随后呵呵一笑,这笑也无嘲讽意思,只是一种苦涩的笑。姓名,自己居然还有姓名,他不曾想过,将自己抛弃的墨家,还给自己留了姓名。
“长空,你可以怪墨家,但为兄希望你,不要责怪父亲和母亲。他们,也是迫于无奈······”
依旧是话未说完,依旧是萦如歌摇了摇头。萦如歌也是一口气把碗中清水喝干,沉默有顷,才缓缓开口道:“既然无爱,又何来恨?或许,自我出生时候,要面对的,本该是死亡。可是啊,他们给了我一次活命的机会。我活了下来,我成了萦如歌,成了令狐长空,但是兄长啊,我这一辈子,都不可能成为墨荼。”
墨茗苦涩一笑,无奈道:“茶分甘苦,人也一般,墨家,亏欠你太多了。”
墨茗还要开口,最后张了张嘴,没再说话。墨茗扯开了话题,二人絮叨了不少琐碎事情。有关于各自那悲苦童年的,有关乎游历天下的,有关乎九死一生却幸运活命的,自然也有关于女人的。
墨茗劝着萦如歌早早把秦月儿娶进门,免得这般天仙姑娘成了别人娇妻。萦如歌反击墨茗成亲有些年头,还没给他弄个侄子侄女出来,若不是二人身上病患?若真如此,不远处就是桃花庵,可以去求桃花仙子治一治。
不知怎的,这兄弟二人聊着聊着就差点打了起来。这打起来的原因,甚是有趣,竟是各自吹嘘自己剑道修为如何如何。墨茗名列青锋榜,而萦如歌则说自己摧剑百把。二人争强之心越发严重,都准备到外头去干一架,打趴一个再进来。
忽然闻到一阵饭菜香,二人也就停了争吵。
循着香味看去,那扎着猫耳发髻的墨曲儿端着一个大木盘风风火火快步走来。把大木盘子放在了桌上,看到墨茗终于肯收拾自己了,她心里头一喜,小脸也如娇花一般露出笑容。可随后又看了看一身红衣的萦如歌,这张脸除了比墨茗刚毅几分,黑上几分外,挑不出别的不同之处。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八章:愚者为幸
墨曲儿这小丫头皱着眉左看看,右看看使劲对比着墨茗同萦如歌二人的面容差异。最后,还是在她身后同样端着一个大木盘子的殷莉声音温柔,说了她一句:“跟个石墩子一般杵着干嘛,这般愣模样,还怎么嫁的得出去。”
墨曲儿让开了身子,一边把盘子上的菜一盘一盘放到桌子上,一边冲殷莉吐舌头,略带脾气道:“我才不嫁,我就不嫁,我就吃你们的住你们的,略略略。”
殷莉想打墨曲儿,无奈腾不出手,只得一脸幽怨看着墨茗,道:“相公,你也不管管你妹,你妹妹都这么欺负我了。”
这下墨茗可为难了,看着墨曲儿那圆溜溜的一双大眼,水汪汪得如同要哭出来一般,墨茗也当真是哭笑不得。无奈啊,他只得起身接过殷莉手中的大木盘子,帮她把菜放到破木桌上。
萦如歌看着三人这样子,觉得有趣。可向后看去,秦月儿手里捧着一桶米饭走了过来。她的脸上没了遮面薄纱,还有微微香汗挂在脸上。酒馆里的人看到了秦月儿的真容,都是无心吃饭喝酒,痴迷地看着秦月儿。
这方面萦如歌倒比墨茗机灵,起身几个大步过去,接过了秦月儿手中那桶米饭。
菜都上齐了,五个人坐下,殷莉举起一坛廉价的烧刀子给墨茗同萦如歌满上,她的脸上也满是羞愧,尴尬道:“不知道弟弟妹妹今日会来,店里没什么好酒招待。”
不等萦如歌开口,秦月儿接过了酒坛,也给殷莉同墨曲儿还有她自己倒了小半碗,坐下后,声音温柔道:“姐姐说笑了,一家人吃饭,重要的是在一起,哪需要管是白粥榨菜,还是山珍海味。”
殷莉越看秦月儿越喜欢,看着萦如歌那张与她相公基本无差的脸,笑道:“你比你哥哥要好福气,有这般佳人陪伴。”
墨茗不乐意了,当着众人面搂上殷莉肩膀,道:“我们兄弟二人生得英俊,武艺高强,长空有月儿妹妹相伴,我墨茗能娶到殷家大小姐,哪个缺了福气?”
众人一阵说笑,随后这四人竟是默契地齐齐看向了墨曲儿。墨曲儿这就尴尬了,忙端起酒碗道:“我墨曲儿今天多了个哥哥,多了个嫂嫂,我先干为敬,你们随意。”
说罢,咕咚咕咚把那小半碗烧刀子给喝干了。可烧刀子烈,她又不常饮酒,虽说只有小半碗,可酒下肚,菜没几口,立马就小脸发红,眼睛迷离起来。更是惹得众人,哈哈大笑。
墨茗同萦如歌都喝了不少,或许是兄弟相认,太过尽兴,本来二人酒量都不差,如今却是身子半伏在破木桌上,满口酒气,言语不清。
墨茗举着空碗朝向萦如歌,萦如歌的碗里才被秦月儿添满了酒,二人酒碗相碰,各自喝起来。萦如歌是一口喝干,墨茗则有些糊涂,嘟囔着,“这酒怎么没味道”。
可随后,殷莉正帮墨茗添酒,这墨家掌剑人却是含糊不清,问:“长空老弟,我俩,我俩是不是兄弟。我不喊你墨荼,我就喊你长空······”
萦如歌快趴在了桌子上,可手里端着碗,依旧举在半空,也是含糊不清嘟囔着:“老哥,咱继续干,喝酒,情这个东西,都在酒里,干,干······”
话落,这双生子竟都举着酒碗,趴在破木桌上,发出了鼾声。
看着这对兄弟这逗趣模样,还有早早就醉倒的墨曲儿。这墨曲儿还时不时身子抽抽,嘴里嘟囔着听不清的醉话,殷莉同秦月儿都是不由掩嘴扑哧一笑。
殷莉看向自己这个弟妹,眼中满是喜欢。她悠悠然开口,道:“妹妹,墨荼,真的不能回墨家么?”
秦月儿冲殷莉微微一笑,道:“甘茶也好,苦茶也好,都是茶。启明星也好,北极星也好,都是星星。去临城前,如歌告知我,墨宇折空,北辰独挡。从一开始,他就只是想见一见他这位兄长。姐姐,他们师兄弟,如此,不就够了么?”
殷莉听到了秦月儿的话,看着秦月儿这无瑕的娇美小脸,她的眼中万千情绪,最终只是汇成了几个字:“是啊,如此,就够了。”
殷莉本还想多说一句,可到了最后,都没有将话说出口。甘茶,苦茶,有的时候,人从出生那日起,名字,就注定了这人的一生,是甘甜,还是悲苦。
酒馆外开始熙熙攘攘,有人骂骂咧咧朝酒馆里头走。当来人看到破木桌上醉倒的人,都是不由哈哈大笑出声。看书窝
这进来的一众自然是那些天鸾煞,殷莉不曾见过这些人,眉头微皱,眼里满是戒备。秦月儿轻拍这位嫂嫂的手背,道:“姐姐莫怕,这些都是自己人,方才我们一起到的这里,他们没有进来罢了。”
听秦月儿这么一说,殷莉也就松了心。
参水猿笑过之后还是一肚子气,走到破木桌前,往那没人的长条板凳一坐,抡起桌上的烧刀子就往嘴巴里灌酒。等喝了几大口,放下酒坛,这参水猿依旧像像个猴子一般,要么抓耳要么挠腮。
看到参水猿这般模样,秦月儿看向了心月狐,一脸疑惑。
心月狐叹了口气,随后解释道:“方才我们在这小镇上闲逛,遇到了京州来的人,起了点争执。”
听到只是这般,秦月儿倒也没放心上,抓过台上的抹布擦拭了空着的两张破木桌要这一众人坐下。随后秦月儿就同女主人一般要他们先坐一会儿,她去厨房里头给他们做点吃的。鬼金羊的年纪同萦如歌差不多,翼火蛇则是快要四十的妇人。这二人哪里舍得秦月儿下厨,立马跟了上去。
心月狐看着醉倒在破木桌上的萦如歌,眼神温柔,更是伸手帮他清理了被含进嘴里的细发。另外那些人都坐到了擦拭干净的那两桌破木桌那头,这一桌,也就只剩殷莉同心月狐还清醒着。
心月狐面若桃花,含笑看着殷莉,轻声道:“小娘子秀丽,可是墨公子的妻子?”
殷莉微微一点头,嘴角也是微微勾起,露出淡淡笑容。心月狐没找到空碗,就索性好爽地拿起了快喝完的那坛烧刀子,也同参水猿一般,直接举起酒坛往嘴里灌了几口。放下酒坛子,心月狐用拇指抹去嘴角残剩的酒,眼神玩味看着殷莉,这把殷莉看得有些心里发毛。
随后,这心月狐开口,用只有二人才能听清的声音,道:“小娘子,墨公子可有夸过你的手,青葱白玉,如同名匠雕刻一般?”
殷莉眼睑微微一动,一脸疑惑,问:“这位姐姐说笑了,以前的时候,我十指不沾阳春水,算得上细腻。如今,也要用抹布擦桌子,替人端盘子,店里没客人的时候,就拿扫走簸箕,哪里还会好看。”
听到殷莉的话,心月狐那玩味劲更盛,随后直接抓起一根筷子朝殷莉戳了过去。殷莉一脸惶恐,一个身子不稳,颠倒在了地上。也是殷莉这一倒,醉酒睡熟的墨茗同萦如歌立马醒来。
看到自己娇妻颠倒在地,墨茗一脸着急,急忙将她扶起,问这问那。而心月狐,早早将那根筷子丢了,也是脸上露着关心,去扶着殷莉。
殷莉揉着手腕,眼里都快有泪水涌出。
“兄长,我让月儿帮嫂嫂看看。”
听到萦如歌的话,殷莉摇了摇头,回道:“我去抹点药酒就好了,不碍事的。”
墨茗带着殷莉走开了,心月狐把嘴凑到了萦如歌耳朵边,嘟囔了些什么。而萦如歌却神情未变,只是淡淡一句:“随他们去吧,若她有心,这几年早早就该有机会。可月狐你看,墨茗不依旧是活蹦乱跳么?”
听到萦如歌这么说,心月狐也就不好再多说什么,也就坐到了她妈一群同道那,等着饭菜上桌。
萦如歌坐在那,他看着还在熟睡的墨曲儿,眼睛里头没了最初的那份温柔。萦如歌探出了手,捏住了墨曲儿后颈。墨曲儿虽说是丫鬟,可在墨家,她与大小姐无异。这墨家大小姐,即便是后颈地方的肉,也是滑-嫩柔软。
他使劲捏着,这尴尬一幕却被秦月儿看到了。秦月儿将手中大木盘子递给了别人,快步过来,直接拍开了萦如歌的手。看到是秦月儿,萦如歌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看看自己的手,又看看秦月儿,竟一时之间不知该如何解释。
而秦月儿却是手指竖在唇间,做了个静音的动作。看她那双美目,里头没有半点的不悦之色。萦如歌又看了看还在熟睡,偶尔会冒出几句醉话的墨曲儿,不由叹了口气。随后他看向秦月儿,眼里他满是无奈,可最后还是微微点了点头。
也是,人人心门处都有一把锁,门里头究竟有什么,何必要一探究竟?
临城化墨 第一百九十九章:浮生不定
这一日的栖凤镇很热闹,在沿河的云山街上有间三层楼高的酒馆在歇业七天后重新开业。酒楼重新开业,改了名,唤作“饮酒乎”。这酒楼老板不单请来了舞狮,还请来了说书人,要在他酒楼的一楼大厅连说三天书。这三天里头,所有酒水菜品一律半价。
既然说是所有酒水菜品,那酒水里头陈年女儿红,七八年的竹叶青,还有这栖凤镇的人美听过的仙人酿,都只收一半的钱。自然了,有个规矩,不可破,就是酒菜一律堂食,恕不打包。
这说书先生肚子里故事多,两天以来没一个故事重复。故事虽好,讲的都是几十几百年的事,终究会令人听厌。有人起了哄,这说书仙人这两日赚了不少赏钱,也是疲乏,竟还和客人互怼了起来。
无奈啊,只得把这说书先生请了下去。有一黑衣俊美男子手里握了一把折扇坐到了那说书先生原本坐的位置。这黑衣俊美男子自然是墨茗,墨茗将那镇木往桌上一拍,声响过后,这酒楼里愣是来吃饭喝酒的,还是来听说书的,都静了下来。
墨茗喝了口酒,清了清喉咙,随后道:“既然诸位父老乡亲听过这般多的前尘往事,先生也是累了,那今日,就由小可来讲些本朝故事,说与众人听。”
一听这俊美的公子哥要讲些本朝故事,大厅里头的人也都欢呼起来,那些喝酒的客人更是又多要了几壶酒。
“盛世安康何人定,天下大同不可及。血洒疆土难家祭,心事说与山鬼听!”语落,墨茗又是一拍镇木,喝了口酒,继续道,“说过了八百年前龙帝与花将军等的英雄事迹,那小可就来说说,四十年前独臂枪客的神勇无敌······”
故事开始了,墨茗说一段喝口酒,不用刻意,总有性子急的会作捧哏人要他继续说。也有听书的想墨茗说得快些,还不断塞赏钱,却被一旁的殷莉一一给退了回去。有些豪客不好意思白听故事,又是要了不少菜,不少酒。
萦如歌当起了掌柜,在在柜台里头朝墨茗那头看,也是听得津津有味。可是啊,有些人,曾经活在风云里,想回归平静,可风不止,云难听,终究是奢望。
终究是有客人来了这酒楼,来人童子模样,同墨茗一般,穿了一身黑衣。样子虽说与童子无异,可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却更是古稀老汉。来客才踏入酒楼,六道身影闪过,将这童子团团围住。
着黑衣,童子模样又一双老眼的,自然就是纵横子里头的泪无声,也就是那叶光纪。
叶光纪看到自己这般受待见,嘴角微微翘起,声音依旧刺耳难听,与那稚嫩模样毫不相配,叶光纪笑道:“各位小友,我不过过来喝杯酒,怎的,不欢迎么?”
萦如歌好似没看到一般,没去理会这人,依旧看着墨茗,听着说书。叶光纪听清了墨茗在讲的故事,那双老眼里头不由流露出追忆之色,随后满是哀愁。
参水猿从腰间取下了那三节棍,三节棍一甩,组合成了一根长棍,棍头朝向这比他没矮多少的黑衣童子,语气不善道:“前辈,吾等已经退隐,若是喝酒,饮酒乎自然欢迎,若是寻人,前辈来错了地方。”
打量了参水猿一番,又看了看那个身着红衣的掌柜,叶光纪点了点头,善意一笑,随后道:“先谢过这位小友昔日出手,搭救了世子殿下。”
“世子殿下?”参水猿微微一愣,他的确同朱谏男有过交集,可从未出手相助过,随后眼中光芒闪过,疑惑道,“朱谏男,死了?”
这话出口,柜台里头的萦如歌眼睑微微抽动,随后面色再次恢复平静,终究没有开口。心月狐瞥了眼萦如歌,见他毫无反应,也就双手作爪,时刻准备与这黑衣童子一决生死。
叶光纪看到众人杀气腾腾的模样,却是掏出了几颗童子丢到了柜台那,随后道:“温两碗酒,要一叠茴香豆。”
生意上门,自然不好拒绝。萦如歌将铜子一颗一颗分开,随后摇了摇头,道:“两碗酒,一叠茴香豆,八个铜子,还少一个,卖不了。”
叶光纪微微一愣,又摸了摸自己身上,可实在找不出第八颗铜子。叶光纪也是豪气,直接从钱袋里掏出一块二两的碎银子,又是丢向了柜台。可这一次,萦如歌动了。那二两碎银子离萦如歌还有小半丈的距离,萦如歌一掌拍出,那二两碎银子直接飞回了叶光纪这头。
叶光纪抓住了印子,一脸纳闷。萦如歌也没多说话,掏出了两个酒碗,从架子上取下一坛新酿的仙人醉,酒满上后,又掏出了一把茴香豆,直接放在了柜台上。见到萦如歌这般动作,天鸾一众也就让开了道,让这叶光纪走了过来。
叶光纪左看看,右看看,不见空着的椅子,索性身子一动,跳上了柜台,直接坐在了那。叶光纪举起一碗酒,将另一碗酒推向了萦如歌那。萦如歌也不客气,把一粒茴香豆丢进了嘴里,又举起碗,喝了一口。
看到萦如歌喝下了自己买的酒,叶光纪微微一笑,也举起酒碗,喝了一口。
“前辈,不用这些兄弟帮忙,我萦如歌,除了是驭鬼尊者,还曾被人称作摧城者,前辈可莫要忘了。”
面对赤裸裸的威胁,叶光纪哈哈一笑,随后又喝了一大口酒,道:“如果有人想对我临城之主下手,那么,除了得问问我临城的百万大军答不答应,还得问问我易水寒的一众剑客,肯不肯。”
萦如歌眼睑一绷,就这么端着酒一动不动,过了许久,才缓缓举起酒碗,又喝了一口。搜书吧
看到萦如歌的反应,叶光纪哈哈笑出了声。随后他自怀里掏出一物,是一块腰牌。腰牌上雕刻了一条蟒蛇缠着一个字,那个字,是朱。这腰牌金子打造,颇为贵重奢华。
叶光纪一边喝着酒,一边听着墨茗说书,故事听到了剑客断臂出走家族部分,叶光纪跳下了柜台,也不再说话,自顾自离开了酒楼。叶光纪离开后,天鸾一众围到了柜台这边,参水猿比柜台高不了多少,索性身子一跃,同叶光纪一般,坐在了上头。
不等众人开口,萦如歌食指竖在唇间,一个禁声的动作,又朝墨茗那头努了努嘴,示意众人不要再议关于叶光纪的,听书就行。
故事讲着讲着,讲到了那断臂出走家族的剑客再次归来,已成了无人可敌的独臂枪客。听到独臂枪客,萦如歌微微皱眉,想到了一件事,或者说一个人。他想到了自己的养父,那个丑道人苍狗。
丑父除了是个道士,还是个枪客。对啊,丑父还是个枪客,还是个威名在外的枪客。丑父除了留下了一本道法书籍,一管玉箫之外,还留下了一杆长枪。那杆长枪什么名字来着?萦如歌努力回忆着,最后眼中放出金光,满脸笑意。
“大岳雪银枪!”
突然听到萦如歌嘴里冒出这么个词,天鸾一众出了张月鹿,其他人都是默契地皱眉。他们这些人有的是经历过,更多的是听过,他们经历过听过上一辈江湖里头发生的故事。他们跟随萦如歌,自然知道萦如歌是白云仙子的后人。
他们知道萦如歌是白云仙子的后人,又怎会不知道,天仙一般的剑中女神白云仙子,她的丈夫,是个即丑无比的道人。这个丑道人,还是个修为颇高的枪客。
参水猿善用长棍,枪棍同流,自然是记得苍狗的配枪就是唤作“大岳雪银枪”。参水猿眼睛一亮,问:“如歌,你的意思是?”
萦如歌哈哈大笑,随后道:“看来,我得再回落花栖一趟了。”
听到萦如歌这般说,其他人不明白,坐在柜台上的参水猿缺失拍着大腿哈哈笑,随后道:“好呀,如歌,你既然没法再练剑了,重新把枪拾起来,又怎会不是一条好的出路呢?”
张月鹿有些糊涂,问:“萦大哥,你是听墨公子说书听出领悟来了?武夫修行,自当是从一而终,没法握剑了,弃剑握枪,当真可行么?”
心月狐哈哈一笑,摸了摸这丫头的脑袋,随后道:“你呀你,亏哥哥姐姐们都以为你同那知无不言有什么特别关系。如歌刀枪棍棒都会,只是剑术稍稍好些。既然他是白云仙子同苍狗道人养大的,会剑术,会道法,又怎么不会枪法呢?”
张月鹿恍然大悟的样子,而萦如歌眼中的光芒散去,又是看着墨茗,听着说书。这时候,一块抹布从远处飞来,不偏不倚砸在了萦如歌脑袋上。
天鸾众齐齐一愣,随后看向了抹布飞来处。萦如歌也将脑袋上的抹布取下,也是看向了抹布飞来处。众人就看到秦月儿双手叉腰,怒气冲冲站在那。看到月儿姑娘这般模样,天鸾众立马作鸟兽散。
秦月儿越走越近,那杀气也越来越盛,秦月儿直接伸手揪住了萦如歌的耳朵,怒声道:“老娘和殷莉姐姐,曲儿妹妹,还有蛇婶婶他们几个在后厨都忙得满头大汗,你倒好,连收拾桌子都不知道。你自己看看,死猴子他们本来当跑趟伙计当得好好的,你呢,你在干嘛······”
萦如歌心里那个苦啊,自己还没娶月儿过门呢,怎的今天和昨天差距这般大。也对,月儿怎的今天和昨天差别会这般大?萦如歌余光瞥见有两个奸诈笑容,不顾被耳朵被揪得生疼,萦如歌朝那奸诈笑容方向看去。
好家伙,那缩回去的两个脑袋,不是殷莉和墨曲儿么?
萦如歌让秦月儿松开了手,叹了口气,无奈道:“唉,月儿啊,我萦如歌对天发誓,这一辈子保证对月儿百般呵护。月儿啊,你就不要听嫂嫂和曲儿那丫头了······”
秦月儿才松开的手立马又探出来揪住了萦如歌的耳朵,道:“还一辈子,还百般呵护,那怎么我在后厨忙活,你在这里偷闲······”
萦如歌心里那个憋屈啊,可不知为何,现在这有些蛮横的月儿,他竟是同样喜欢。萦如歌想到了前几天墨茗同他谈天说地时候说的那些,那些如何对付女人的手段。萦如歌又是让秦月儿松开了手,满眼爱意,问:“那,月儿,你说什么,我就做什么。”
突然看到萦如歌这般变化,秦月儿也是懵了,扭头向后厨方向看去,可那两个原本还露着奸诈笑容在头盔的脑袋,早就缩了回去。这下秦月儿可就慌了,不知道接下来该如何咽下去。
萦如歌也看出了端倪,又想到墨茗所说的先发制人,立马抱住了秦月儿,在她耳边低声道:“月儿,是我错了,一辈子哪里够,生生世世,不论我们如何分开,我都要找到你。”
秦月儿娇美小脸一红,用粉拳使劲捶打萦如歌胸口,虽说有些疼痛,可萦如歌现在确实一脸贱样,还颇为享受的样子。可随后秦月儿突然推开了萦如歌,皱着眉,问:“如歌,你老实告诉我,这些词,你都是哪里学来的,你与我分开的时候,是不是也经常同别的姑娘家这么说!”
面对喝问,萦如歌慌了,他也懵了,这情况,墨茗不曾教他啊。
最后萦如歌只得无奈道:“我兄长教的。”
临城化墨 第二百章:江湖路远
有些人渴望豪情万丈人所知,可有些人,却是希望过采菊东篱下,悠然见南山的日子。到了最后,那些渴望江湖的人,最终只是过江之鲫沉于江底。而那些渴望归于平静的,又有几个如愿善终?
最后的最后,总会有句相近的台词,早知道,如果早知道!
正如临城的朱家,如果早知道,又怎会闹出这般多亲人不可见的尴尬事情出来。
夜已深,人已散,墨茗同萦如歌这兄弟二人坐在了酒楼的楼顶,各自手里抡着一壶仙人酿,看着河水将月亮星辰映射,又稍稍加以鳞波修饰。
“长空啊,你觉得纵横子的话,是真,是假?”
萦如歌躺了下去,抬头看着月亮,随后道:“兄长,你出走临城之前写了三封信,给我十一师兄一封,要他护着朱一诺。给了朱一诺一封,算作为人兄长者的告诫。可最后一封,为何要寄给老王爷?”
墨茗也躺了下去,他没有看月亮,是侧过头看着萦如歌。若二人自幼生长在一块,也就罢了,可自己活了二十四年,突然有一天冒出一个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终究会觉得神奇。看着萦如歌的侧脸,少了自己的那份文质彬彬俊秀柔美,却又多了一份生死看淡的刚毅不屈。
随后墨茗也转过头去,看着月亮。皓月当空,想来再过些日子也该月无之夜了。可奇怪啊奇怪,即便是月无之夜,自己再没像得了疯症一般,痛苦难当。他突然想到了一件事,自己自记事起,每每月无之夜会痛苦难当,那么长空每每月无之夜,是否也会同他一般。
想到了这,墨茗又想到了寒山寺的二位老僧,心中不由悲哀,想来,是自己害了他二人。
不去多想,墨茗呵呵笑了声,道:“不过测试一下人心。”
“人心?”
萦如歌侧过了头,眉头成川,看着墨茗。
墨茗又是微微一笑,继续道:“不错,人心。如歌,你可懂得算术?”
萦如歌觉得有趣,算术怎会不懂得?但也知道墨茗想问的不是这个,也就只得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墨茗这回却是叹了口气,哀声道:“母亲同几个姑母几位叔伯,都是外公的孩子,一半的血来自外公,另一半,自然来自于外祖母。如此算来,他们体内流的血,是一模一样。小一诺同两位兄长又承袭了一半中的一半,而我,则承袭了母亲的一半。这么算,我同一诺还有两位兄长体内流的血,也有一半是相同的。可即便体内流的血是相近的,可我最终姓墨,不姓朱啊。”
萦如歌呵呵一笑,不屑道:“姓什么,叫什么,又有什么意义?人家听得懂,知道后知道怎么喊你,不就够了么?”
墨茗也是哈哈大笑,调侃道:“你说这话,倒的确有本钱。说来听听,你除了萦如歌同令狐长空,还有什么化名?”
萦如歌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也是一脸玩味道:“不提也罢,怕说多了,兄长会羡慕我这天纵之资,随便整个化名就能在江湖上闯出名堂来。”
墨茗故作不屑道:“为兄好歹也是青锋榜上的人物,若说羡慕,怕是小一诺会羡慕的不得了。”
提到朱一诺,萦如歌不由想起了奎木狼。奎木狼已死,大郎却活了过来,自然,如果大郎算作活过来的话,那么,知途也是活过来了。奎木狼,知途,大郎,是啊,名字又有什么重要,知道自己呼唤的是谁,不就够了么?
墨茗又喝了口酒,语气之中带有笑意,道:“为兄想试探一下,如果为兄离开了墨家,金陵,是否会对墨家出手。为兄又想试探,告知了外公我的行踪,是否会让这小镇血染成河。”
听到血染成河,萦如歌又是打趣道:“可金陵没有派人来,你已经让这栖凤镇的怨气多了几分。你晓不晓得外头已经有了传闻,杭外栖凤镇,一间小酒馆。馆里有疯儿,酒剑不离身。一剑可惊鸿,二剑震鬼神。喜为人解惑,恶屠人满门。这么说来,兄长,你还当真是喜怒无常啊。”
墨茗伸手打了萦如歌脑袋一下,萦如歌也是配合得作疼“哎哟”了一声。可随后,萦如歌语气沉重,问:“不说外边的世界,只说大邺,执掌一城,皆是不易。兄长,你当真信得过王爷么?”
墨茗呵呵一笑,随后道:“长空,你没有长在墨家,是不知道。墨家啊,除了在江湖上有几分名望,在朝廷那头,还有个空悬的侯爵之位。如果墨家之人有心,请赐一城,想来当今天子也是不敢不遵祖训。”
“什么侯?酒剑侯么?”
萦如歌这么一句调侃,墨茗眼中却是放出了光芒,道:“酒剑侯,酒剑侯,这称呼不差。纵酒踏歌行,握剑任我游。不问君王事,只做逍遥侯。好,以后,墨家这侯爵之位,就改作酒剑侯。”
一句调侃,反倒还赠与了对方一个名称,萦如歌心里叫一个郁闷。
不等他郁闷太久,墨茗问出了一个颇为深沉的问题,听他道:“长空,你说仲西侯,可能信得过?”
萦如歌未犹豫,直接回道:“可做性命担保。”乐
听萦如歌语气如此坚定,墨茗不由哈哈笑出了声。可他又想到了一件事,愧疚道:“长空啊,你留给为兄十二把剑,可为兄······”
听到是十三恨的事情,萦如歌摇了摇头,道:“不碍事,一切皆是定数。仲西侯带走了无常剑,朱一诺带走了瘦马剑,剩下的十一把在哪儿,我也猜得到。”
“不如,为兄把一禅道天机留给你······”
萦如歌又是摇了摇头,道:“不瞒兄长,我的剑意啊,已经散了。这辈子呢,怕是再握不得剑了。不过为兄无须担心,你看,我这么一个没有炁源的人都能活蹦乱跳,反倒得了机缘,修行一道更是得了捷径。握不握剑,也无所谓。”
萦如歌说的潇洒,可月光落下,照亮了他的脸,墨茗还是看出了萦如歌眼神之中那一闪而过的落寞。以前的令狐长空是带着面具同他相处,如今的萦如歌却是与他坦诚相见,这个弟弟什么个性子,墨茗也知晓了七七八八。既然他这么说了,墨茗也就不多问了。
墨茗又想到了什么重要的事情,正色道:“对了长空,如果有一天,有人想问你借些血液,你万万不可答应。我们墨家嫡系的血液,颇为特别,至于特别在何处,为兄倒也还未弄明白。”
萦如歌呵呵一笑,道:“赤帝炎墨么?”
墨茗眼睛一睁,颇为惊讶。而萦如歌却是依旧哈哈一笑,随后道:“俗世里头的人认为这是惊世憾俗的秘密,可在修仙者之中,这只是一种令人自傲的血液传承。所以啊,我火道方面的天资,也算得上出类拔萃了。”
听到了答案,墨茗心里稍稍一安,如同自问,可语气却有些许落寞,道:“只是如此么?”
萦如歌又想到了一件事,但不知道该不该说,看到墨茗的眼睛,好似在示意自己但说无妨。萦如歌又犹豫几隙,最后还是开口道:“兄长,有件事,有些难以启齿。”
墨茗哈哈一笑,又是拍了拍墨茗脑袋,道:“你我兄弟,我的就是你的。不对,我拥有的东西和地位,就是你的,可你的嫂嫂只能是我的。”
听得墨茗还语句之中带有调侃,萦如歌也就安了心,也是玩味道:“嫂嫂虽好,可我的月儿更好,兄长,你不要惦记我的月儿,我才安心。”
墨茗又是哈哈笑,道:“这个弟媳啊,为兄的确喜欢,头一次见到的时候就喜欢。可为兄的这种喜欢,只是因为她的琴,她的艺,而非想拥有她。不说这些,你方才想说什么?”
“曾经时候,丑父醉酒说过一些醉话,说在临城有一卷东西,里头记载了一些不可传之秘。而我的十一师兄······”
话未说完,墨茗却是点了点头,答道:“等为兄回了金陵,不论那卷东西关乎什么,为兄都会将他赠与仲西侯,如此,可好?”
萦如歌听了,心中大喜,连连点头。如此一来,亏欠这位十一师兄的,倒也能还上一些。
墨茗又是看着月亮,长长叹了口气,感慨道:“江湖路远,不见尽处啊。不去管这些,来,再同为兄说说,你小的时候被月儿妹妹欺负的事情。”
随后二人又在屋顶闲聊许久,这其中萦如歌还对墨茗各种抱怨,说他所传授的那些法子对秦月儿半点用处都没有。墨茗也是尴尬,他在萦如歌这里扮情圣,可实际上,他虽说有不少爱慕者,可真正相识相知的,也就殷莉一人。墨茗就用一些墨曲儿来忽悠他的去忽悠萦如歌,哪里会想到,弄巧成拙。
次日,墨茗领着殷莉同墨曲儿离开了栖凤镇,没有告别,也无约定再见之日。而萦如歌,他知道墨茗什么时候会走,也未送别,也未矫情。萦如歌独自一人坐在屋顶,看着马车缓缓远离,不由提起手中酒壶,喝了一口。
果然啊,酒喝多了会上瘾,太久不杀人了,杀人的瘾倒会慢慢淡去。萦如歌开始回想起以前的日子,说不有趣吧,显然是假话。说对暮寒楼全无半点感情,也是假话。
他想到了自从传出疯癫传闻后就再没出现过的楼主白啸天,想到了无念那阴险的死胖子,想到了永远猜不透其真实想法的尊无忧,想到了贼兮兮的夭妄,想到了面瘫一般没流露过表情的冷不语,又想到了一个死胖子,整日除了吃就是研发些奇奇怪怪玩意儿的决明子。
想到决明子,萦如歌又不由呵呵笑出了声,不知道他有没有去查是谁泄露了他多宝阁的东西。也不知道这死胖子有没有担惊受怕,怕自己真的会回到楼里整死他。
可又想到这胖子除了吃喝就是痴迷于正邪奇奇怪怪的玩意儿,其他东西,都是没心没肺的样子,萦如歌突然觉得,在暮寒楼里生活,也不错。
“如歌,月儿妹妹喊你。”
还在沉思,听到一个娇媚的声音喊他,萦如歌应了声,纵身跃下了楼顶。才落地,就看到有四个气势不凡的人从不远处走来。这四个人有老有少,有男有女,而装扮倒是相同,都是一袭紫衣背着弓箭。他们每迈出的一步都颇为相近,看过去,走路轻飘飘,好似足不踏地一般。这四人的功力,看来是当真不俗。
他们也看到了萦如歌,最前头那个身子有些佝偻的老者眼神之中露出了奸诈凶光。萦如歌又提起酒壶,几口咕咚咕咚,把壶中的酒喝干后又用手背擦拭去了嘴角残余的酒水。随后长长一声“啊”,他的眼神变了,变得狠厉,就如同一匹歇息久了的野狼,再次遇到了猎物。
虽说是自己要夭子去人家山庄里头偷走了山禽十三令,但隔了这般久才找上门来,倒也令人等得是当真无趣。
萦如歌随手将空酒壶扔进了酒楼里头,在那里头的参水猿一个翻身接住了空酒壶。参水猿正要破骂萦如歌几句,却是萦如歌先开了口。
“春秋,接客了!”
首章:只闻乡音不见卿
讲完了《临城化墨》的故事,予看去童子,四个娃娃醉酒睡去两个,一个还在那用筷子夹肉,吃得不亦乐乎。而先前苦恼的那个童子左手捧碗,右手握筷,眉头微皱,一脸疑惑。
觉得有趣,问:“你这小儿,听完了这个故事,怎的一脸忧心忡忡?”
童子放下碗筷,作揖后,道:“先生,童子不解,先生曾说人心本善,可这个故事里头的人,难分善恶,童子疑惑。”
这小儿苦恼颇多,又听到一个疑惑出,再次不免觉得有趣,又是哈哈大笑出声,惹得童子眉头更紧,竟还微微带火。
放下手中酒杯,看去屋外。原本窸窸窣窣的雨变得只剩三两滴,既然雨停了,那么蝃蝀将出,可饱眼福。
看向童子,玩笑问:“且说说,何人为恶,何人为善?”
童子撅了噘嘴,努力回想,随后道:“先生,萦如歌杀人颇多,却作尊者。仲西侯不出西城,却作大侠。朱谏男心系临城,为何不与手足明言?还有,那上了天的仙人去了哪,那些仙人的师尊,又去了哪?还有还有,黑山在何处,那里住了哪些人?”
童子一连串的问题,予倒觉得这小儿有趣,举起酒杯,微微抿了一口,果真啊,有酒仙人醉,喝过再多的酒,也不及这仙人酿令人舒坦。
不等替这童子一一作答,风铃声响,童子急忙起身朝屋外跑去。些许时间过后,童子又小碎步跑了回来,回报道:“先生,外头有几位仙女姐姐求见。”
“仙女姐姐?”回想过后,不由哈哈笑出了声,问,“可是桃花庵的人?”
童子摸了摸脑袋,随后眼睛放光,忙忙点头。又是故人,予举起酒杯,又是微微抿了一口,思考着不知该见或者不见。不等给予童子答案,只听细碎脚步声,故人已在了屋门前。
来人共五人,清一色的绝美佳人。走在最前头的白色素縞,薄纱遮面,看到这身衣服,也是觉得有趣,这是要祭拜何人?在白色素縞女子身后的四位娇美小娘本就生的秀美,加以精致妆容,更是倾城倾国之色。这四位娇美小娘穿着算不上华丽,倒也都是仙气满满,一人一色,从左至右,青、粉、黄、黑。
或许是仙子们身上的香气足以招蜂引蝶,另几个睡去的也好,还在那吃肉的童子也好,都是鼻子动动醒了过来。
“你们几个小儿,既然吃饱了,犯困了,就回屋睡去。”
那个疑惑满满的童子又挠了挠自己脑袋,想说什么,欲言又止。待童子们离开了屋,那为首的白色素縞女子坐在了对面,声音清冷,道:“这般多年过去,先生依旧居住在这山野之地。先生,就不怕旧人来寻,害了这几个娃娃么?”爱我
看着这白色素縞的美人儿眼神盯来的眼神同语气一般清冷,又想想他问出的这般问题,予不由一笑,又看了看那还站着的四位俏丽佳人,心里不由觉得有趣。
斯人已逝,而名依存。
“这一代的四位侍婢,也都是娇美若仙子,和月儿有的一拼。”
听到予唤出旧人名字,这白色素縞的美人儿眼中流露笑意,虽有薄纱遮面,看不清真容,依旧足可颠倒众生。
这白色素縞的女子是这一代的桃花庵主,承了庵主之位,也同样承了那桃花仙子之名,看着那薄纱后头隐隐的唇鼻,予不由叹了口气,问“你脸上的疤,为何不除?”
桃花仙子微微摇头,道:“既然落下了,又何必为了皮囊秀美,要去掩盖它?”
听到桃花仙子这么一说,予心中愁苦,最终只得沉默以对。
见予沉默,桃花仙子眼里仍有笑意,却是嘲讽。桃花仙子看了看桌上还有热酒,可又瞅了一眼,不见空杯,也就作罢。
予用一旁的茶夹夹起一个茶杯,在热水里烫了烫,也不擦拭,就放到了桃花仙子面前。桃花仙子身后的粉衣女子自袖子里掏出一块丝绢手帕递给了桃花仙子,桃花仙子接过丝绢手帕,将茶杯擦拭干净。
也无须予动手,桃花仙子自给自足,给自己倒了一茶杯的酒,用宽松衣袖遮住了脸,等衣袖放下,茶杯里的酒已经空了。
“这酒,可美味?”
桃花仙子点了点头,随后道:“年幼时候不知道为何你们喜欢喝酒,长大些了,喝了不少种酒,可喝来喝去,的确还是这仙人酿最对胃口。”
看着眼前的桃花,不由想到了这孩子的身世,更是觉得岁月有趣。慵懒靠在椅背上,也不愿与她多说其它,开门见山道:“今日客人不少,说吧,想听什么故事?”
桃花仙子莞尔一笑,放下了茶杯,声音依旧清冷,道:“那就请先生说说看,那一年,挽风城发生的故事。”
第一章:寒城来客
鸿途末路,英豪末年,减了几分豪情,多添几分悲壮。
往年的洛城是这般,今年的洛城依旧是这般。
传说,洛城最初时候是龙帝分给其弟一代大侠花邺的封地。这花邺却背负凤鸾弓,腾龙剑,骑着龙帝的白龙驹领着他的两位娇花夫人去了塞外,只在晚年时候踏足过中原。
洛城之中,有一闻名天下的山庄,名为花家庄,内中所居,皆是这一代大侠花邺的后人······
说书先生侃侃而谈,看其意思,好似并不打算就此停下。
在茶棚里头,那个十七八年纪的脏小伙儿在用一把短刀削木头,他把木头削地愈发尖利,渐渐被削成一把剑的样子。若是这把木剑是给孩子玩的,就不该有剑锋。若是这后生削的剑是用来悬佩的,那这剑也只能令人笑话。
“铁骑的啸鸣,歃血的誓约,钟鼓伴着金戈遥响,那是宏图与希望。”
说书人还在继续,后生手中的木剑剑锷已出,差的就是剑上花纹。他放下手中的短刀,看着这把剑。
“诡辩的郎才,撼世的轻狂,西来的飞剑,一曲青天。”
说书人讲的是什么故事?他没仔细去听,又好似已不是开头那个故事。一个说书的人吃百家饭讲天下故事,既然是如此,那么一个说书的人在一个地方就呆不久。久了,也就没人来听他说书了,因为他已经讲不出新的故事来供人消遣。
“败落的王朝,腐朽的年华,还有什么故事好讲。”少年人这么嘟囔了一句,他又握紧了短刀,继续刻画这把木剑。他轻轻吹去了木屑木灰,该刻些什么上去呢?
“王朝兴许败落,年华怎会腐朽?”
少年人又一次停了下来,他抬头,说话的青年人衣着干净体面,除了手中的折扇就找不出第二件较为奢侈之物。这青年人坐在这茶棚里头,离少年人也就一条板凳的距离。这样的人,本是不会来这种地方的。茶棚里头听说书的人会这么认为,或许也只是因为他们已经把自己同他人进行了划分,自己分出了三六九等,低贱高贵。
青年人冲少年人微微一笑,看着少年人手中还在雕刻的木剑,声音温柔道:“小兄弟手中这把剑是把好剑。”
少年人斜瞥了这青年人一眼,随后开始刻龙鳞花纹到剑身上,语气不冷不热道:“一把没有经过淬炼火烧的剑,怎么会是一把好剑,真是个怪人。”
青年人听了,哈哈一笑,道:“既是木剑,就不会火烧淬炼才成利器。若是以金削木,去了戾气留下剑意,又如何使不得?”
少年人一听,呵呵一笑,道:“乱七八糟,不懂装懂。”
这青年人叹了口气,道:“这世间有多少能人剑客求的是绝世的宝剑,无双的剑谱。能像小友这般一把木剑单身前来的兴许也不会有第二人。”
少年人只能摇了摇头,笑道:“看来隐匿行迹的确不是我之所长······”
这话还未完,青年人身侧就多处十几蓝衣劲装的武者,手持各类武器,杀气腾腾,恍如炼狱鬼刹来阳间索魂。这鬼魅般突然冒出了这般多人,茶棚里头的听客都是吓了一跳,随后惊呼这作鸟兽散。
“我也实在没想到,区区十万细银引来寒城的竟会是······”
这回轮到这青年人话语未尽,少年的木剑已经穿透他的胸膛。
青年人难以置信看着少年人,这少年人的眼神同他先前的语气一般,不冷不热,听他义正言辞道:“欠债还钱,杀人偿命。寒城猎蜥吴子谦因截取朝廷十万赈灾银两,使得数万流民缺食少粮,饥疾所亡之人甚多,以此,令诸人三日之内将所截银两翻倍送去洛城,如有不从,有如此剑!”
少年将木剑从吴子谦胸口拔出抛向空中,那剑无火自焚刹那成灰。
那些蓝衣劲装的武者之中有一虬须汉子手中的九环大刀叮铛落地,这般生了副恶人面孔的汉子,竟是双腿打哆嗦,声音颤抖道:“索索索魂人······”
少年人唤作阿南,做完了这些,他也就直径出了门,后续的事有没有人收拾,也就同他无关了。这个季节的寒城还有些冷,南方到了穿春衣的季节,而寒城这边,不穿棉袄就得冻死在大街上。
阿南到了一间客栈门口停下,他跨过门槛走了进去,环顾这楼中所饰,这客栈的确同传闻中的一般,奢华精致。阿南穿的不是什么绫罗绸缎金丝银线所成,不过就是一件麻布衣裳能遮风挡寒罢了。他的出现,打杂的小厮皱起了眉,而在柜台算账的掌柜却似没看到人一般,依旧拨弄着算盘。
阿南脚步轻盈又稳重,走路的时候没有声音。他走到柜台,掏出一锭白银摆到掌柜前:“要间厢房,有好便好,没有,干净便是。”
这掌柜停下了手指,看了眼这银子,随后又继续拨弄着他那青松木做的算盘:“那客观是要住几日?”
“这锭银子够几日房钱?”
“若算上一日三餐,早饭米粥包子,中午晚上一荤一素一汤,十两银子可住四天。”
“要间厢房就是,无需茶饭?”
“那这十两银子就可以住四天。”
阿南也不多话,只管跟着伙计去上了楼。
那十五六年纪的小厮推开了四楼亥字号房,随后身子微弓,做了个请的动作,恭敬道:“公子请,这四楼的房间是最干净又安静的,若是公子还有别的什么事,尽管同小的说。”
打发这伙计后,阿南关上门,脚下催力身如飞燕跃上房梁。他看到梁上有一印迹,好似蛇舞图纹。他倒也没去理会,从怀中掏出一本蓝皮薄簿,又用短刀在梁上刻出与蓝本一般大小的凹槽,将这蓝皮薄簿放入其中。
做完了这些,翻身落下,落地又没出半点声音,矫健如一猎豹。
“小炆,你在这小城又要留上几日?”
阿南回头,身后又不知何时多了一个黑衣男子,那大大的帽兜遮挡了他大半张脸,只留出鼻尖以下的位置。
“你怎的会在此地?”阿南对这人并未表示友好,亮出手中短刀,以刃相对。
“收起你的刀,若我是来捉你回去的,你能挡得住我?只来告诫,寒城不可多留,此地风云将聚,多添几条人命亦是无趣,事情完了就早日离开。”
黑衣人说罢,转身欲走,又被这阿南叫住,听他道:“风云将聚,那你倒是说说,是怎么个事?”百悦
对这阿南的提问,黑衣人也不作隐瞒,答道:“暮寒楼来人了,京州来人了,临城也来人了。你说其他的城,会没人来么?暮寒楼的白影飞贼同那七星剑的不语剑客已经到了寒城,是福是祸自行掂量。”
“那如何,我内府办事,小小的江湖组织,还敢已井水犯我海水不成?”
黑衣人又转过身来,掏出一块木牌丢向阿南,随后道:“仔细看看,可认得这木牌?”
“鳄龟于山,是暮寒楼阁主的腰牌。”
“前几日仲西侯到了临城的金陵,才到的那日就在金陵街口看到了几个死人,这是其中一个死人的腰牌。它的主人,三是十九阁阁主沈万利。”
说完了话,黑衣人这次转过身去,推门出屋,就真没回来。
“青楼的人都敢动,难不成,是燕云骑的人?”
同黑衣人所说的一般,最早来挽风城的,的确是暮寒楼的白影飞贼同不语剑圣。
被称作盗王的夭妄穿了一身白,他的黑发披散,长长的刘海盖住了左眼,只露出一只双皮如刀刻,又黑白分明的右眼。虽说是一身白,身上的白袍子至少衬了些黑色边纹,可脚上那双登云靴却是纯白色。白的如同新做,未沾尘土。
这人走起路来脚步轻飘,如同夜猫踏瓦,难听得半点声响。
与他同行的当代剑圣冷不语倒比夭妄要花俏些,他用一顶玲珑牡丹金冠束起头发,身上穿的,是湛蓝为底的鲜亮衣裳,蓝色上又绣了不少腾飞的猛龙。披着一件白色的披风,肩甲为松木色。袍子过长,看不到他脚上的靴子。披风偏大,使得他身上配着的剑若隐若现。
若解去披风,能看到他胸前有三把纹龙纹凤一尺出头的短剑,背后倒背了两把三尺出头的双股剑。更值得一看的,是他的腰带。这腰带好似铁打,正央是一蛇头形状,腰带上纹着蛇鳞,这么看去,倒也没那么显眼。
没那么显眼就好,因为与他熟识的人知晓,这条腰带,也是一把剑,是把夺命不少的游蛇软件。
冷不语突然停下了脚步,声音清冷,道:“夭子,可注意了?”
夭妄呵呵一笑,也停下了脚步,随后道:“你多想了,你能注意到,我自然也能注意到你没注意到的,我夭妄也能注意到。”
冷不语嘴角微微一勾,虽是调侃,但声音依旧,听不出感情:“这般自信。”
“必须的。”
二人你一言我一语时候,有一十六七的少女撞上了夭妄,若不是夭妄手快扶住了她,怕这姑娘就毫无雅态摔在地上了。
夭妄将少女扶正,温声细语道:“可有伤着?”
少女起身连连向二人赔不是,又向一旁跑开。
看到少女抛开,夭妄不由啧啧几声,感慨道:“真别说,寒城的姑娘水灵灵的,不同洛城的,个个好似土匪窝里头刚出来似的。”
冷不语轻笑,他把披风合拢了一些,让整个身子都埋在披风里头,只露出一个头。
“这话说的是不假,若你这话让洛城的人听到,恐怕你这侠盗的名号要减去几分侠气,多添几分痞子气了。”
听到伙伴言语调侃,夭妄一脸正色道:“不会,我行事一向小心。”
这二人还在互吹互嘲时候,街上的人都如同见了瘟神一般避开,有的小贩掉了东西也没敢停下去捡。二人看着奇怪,二人才来寒城,且又没做什么大奸大恶事情,怎的这些人都跟见了鬼似的跑开。
“好强的剑气。”
那披风中,冷不语的双手不由按上了后腰的双股剑,夭妄则双手交叉抱于胸前。二人齐回头,身后站了不下三十人,这三十人都是白衣,他们的白衣之白盖过了夭妄。夭妄的白与他们相比,稍稍显得灰了些。
“可是你的仇家?”夭妄用肩头撞了撞冷不语,带笑说了句。
“方才我也说了,好强的剑气,然这剑气之强,是与你相比而言。”夭妄听了这话不由对冷不语瞪眼,冷不语不作机会,继续道,“若剑客分九流,那么这剑气足以称得上八流剑客的剑气。”
“呵呵呵。”人群中传来笑声,看去,是一六尺出头,微瘦之人,应是女子。大大的袍子掩盖住全身,身材窈窕与否也就不得知了,女子轻声高冷,道,“七星剑客,冷不语。据闻剑术精湛,世上鲜有敌手。那么试问冷堂主,若说对手,怎样的人才配是冷堂主的对手?”
冷不语抽出了二剑,一把亮白如云,一把玄亮如石,真如传闻一把,冷不语双手齐用,黑白二剑亦真亦假。
“冷某人自问论剑天下无敌手,若真要说,那西城有一人剑术可称作一流。临城有一人,剑术可称作一流。别人,冷某人还真不知了。”
“不语,西城,我知道你说的是那只西沙傲虎仲西侯,但,临城你说的是谁啊?墨老先生?”
冷不语笑笑,把黑白二剑插进了两侧土中,随后道:“墨家的多情剑无情剑的确精妙绝伦,可惜,墨家近代无大成者,其威力只被记载书中,算不得一流。”
“口气的确不小,那试问冷堂主,苏家的流芳剑文公,洛城隐士东来一剑,西城前前城主独孤少华胞弟独孤不破,难不成也算不得好手?”
“文公不过入赘苏家,一文弱书生怎懂剑道。东来一剑装神弄鬼算不得明人,独孤不破,也不知何时出的传闻,令他与西城扯上了关系。我只知此人与我相对,不多,一剑。”
“不语,麻烦了。”冷不语侃侃而谈时候,夭妄反倒皱眉,他依旧双手胸前笔挺笔挺站着,动也不动,“我,好像动不了了。”
“人称天下第一的贼偷白影竟也有被人抢占先机的时候,有趣啊。”这人扯下了面纱,脱去了外袍,果真是一俊俏脱俗的少女。
看到少女阵容,夭妄不由眼睛一瞪,道:“哇,你不是刚才撞我的那姑娘?”
“是啊,刚才夭子还夸你水灵来着。”夭妄狠狠瞪了冷不语一眼,这二人这种时候依旧贫个不停,好似全不在乎眼前景象,“英雄爱美人儿,虽然你夭妄算不上什么英雄,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能理解。”
这少女又掩嘴笑,是有这个年纪的几分腼腆,道:“奴家刚才撞你时候摸了你,你的身上全是暗器,既然奴家觉得你是个威胁,就先下手为强,封住你的行动喽。”
夭妄大笑了起来,笑着笑着弯下了腰,用手拍着自己的膝盖继续笑。这会儿轮到这少女傻愣了,夭妄有挺直了腰板笔挺笔挺站直,笑道:“不好意思,我是听到封住我行动这个,不由笑了出来。原来啊,寒城就是这么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的呀?”
第二章:夜近挽歌
看到夭妄还在那得瑟,少女睁着灵动双目,一脸难以置信,连忙道:“不可能,锁尸虫应该······”
夭妄又是猥琐笑脸,呵呵一声,道:“你开头就选错了人,如果你先前是用虫子控住这家伙的话,兴许他一时半会儿真的动不了,但你却用来对付我这盗王之王,不免班门弄斧······”
话还未尽,夭妄身影化无。再看到他时,他已经站在少女身后,背对着那三四十个白衣人,鼻子还凑近了少女,狠狠嗅了嗅少女身上的香气,调侃道,“哇,你用的是什么香草,头发这般飘香。“
“无耻······”少女回头正欲狠揍夭妄,随后再次惊愕,这人竟没在她身后。
“姑娘,你往哪儿看啊?”循音过去,这夭妄竟在十丈开外的茶摊,手里捧着一碗凉茶,另一手拿着一把芭蕉大扇不停扇着,嘴里还叨叨着,“明明名字中带了个寒字,谁晓得这寒城比热城还热。”
“三月天,你是穿多了还是内力乱蹿能热成这样。”
冷不语拔起黑白二剑,慢慢走向夭妄,全然无视这群白衣人。
“蹭蹭蹭”,兵刃交接的声音,那些白衣人手中的刀剑断裂,断口平整。
“趁没惹火我二人,悉数离去,可留性命。若是久了,怕是我二人即便得罪此地当家,也要血染这大街,闹得尔等主人永无宁日!”
恍若龙啸,那挥剑之快如利箭离弦,又听叮咚如同瓷器声响。坐在长木凳上的夭妄一手捧着凉茶另一手则成丢物手势,在少女脚侧,是一银针。
少女惊恐道:“追魂针······”
“才不是追魂针。”夭妄动作好似要站起,然他这动作做完的时候,又似鬼魅一般,人已站在少女身后,“若方才射出的是追魂针,我恐你现今已七窍流血,这不过是随身所配试毒银针。你们既然知道我二人来头,那可知道,大盗白影所恨之人中有一种人,背后偷袭胜之不武者。”
少女冷哼一声,不屑道:“你要杀就杀吧,我听闻白影从不打女人,更不提杀女人······”
夭妄听了少女的话,再次面容猥琐,道:“这个你答对了,可是你又忘了一件事······”
“你忘了我的存在。”冷不语反手握剑,剑柄重重击中少女腹部。这一冲击使得人向后飞出十余丈,摔在地上,怕是皮肉擦伤不轻,“夭子自号梁上君子,是同为君子不打女人,可我冷不语山野莽夫懂不得那么多规矩文礼。”
少女身后那些白衣人身影忽隐忽现,只见白影道道,以二人为中心成了一圈,远远看去,就好似有俩活人被一群幽魂所困一般。
“这等奇怪招术也是剑术?”
冷不语微微点头,把手中一柄宝剑递给夭妄,夭妄摆了摆手他便又收回宝剑,随后为夭妄解释道:“此阵名为八佾舞,分二、四、六、八四种阵法。依人数来看,这是四佾剑阵,你可数数有多少人在阵中。”
夭妄当真开始数起了数:“四、十一、二十······三十二人,果真是孔夫子说的八佾舞于庭,后一句什么来着的。”
冷不语声音依旧清冷,把话接下,道:“是可忍也孰不可忍。”
夭妄双手一拍,兴奋道:“对,就是这个。”
“不过,要破这阵,我来,怕会伤人性命,只能你来。”冷不语这倒双剑入鞘,示意不打算插手。
听到冷不语的话,又看到他真的收了剑,夭妄眉头不由皱起,郁闷道:“我?我怎么来?”
“二百四十余年前那时的剑圣号为长离剑客,有个世外高人号为泷,长离河西巧遇泷,千童罗舞成八佾。泷先生身旁六十四个童子持剑布阵,人之多之壮观难以相信只有六十四人,教人误以为阵中千人······”冷不语滔滔不绝之时,利剑袭来。冷不语身子后仰又双脚离地,左手撑地一个回弹,人又笔挺笔挺站回了原位,继续道,“你同时射出三十二枚飞刃,打中他们手脚,这阵便是破了。若是换我来,也能同时对住三十二人。差别,你让他们流点血,我让他们留下手脚。”
夭妄自是相信这冰木头的话,无奈叹了口气。随后他纵身微跳,袍子如同灌满了风,身子在空中一个周转,一阵簌簌如同落叶之声,又闻一片惨叫声。待他落地,这群白衣人也都狼狈躺在地上,手上脚上各有银针深入脉中。
“果然是盗王之王,不知白影侠盗、七星剑客来我寒城所为何事?”
远处,一浑厚之声传来,然这声音虽说浑厚,听去却不似壮汉声音更似一妙龄女子。二人不由看去,再注意到时,只觉脖间冰凉,是有兵刃架了上去。
姿容曼妙,头上一顶九翎金珠髻,蓝雀挂珠钗。项上挂了一廉价的银制长命锁,系锁的绳子却是金蝉丝拧成的。身上的衣裳是葱白细绫纱,上头又绣了一蓝一青两只孔雀,蓝的收尾,青的开屏。长裙没脚,人说裙拖六幅湘江水,她的裙幅倒是八幅,看去,行路仪态水纹粼粼。
肤白若雪,两腮微粉,如同桃瓣,那眉间一点红使整个人看去不那么死板反而多了那么几分十六七的少女才有的清纯。
“真是稀客,小小挽风城一下子竟会来了两位天下武林绝顶高手,奴家却不知有客将至,真是失礼。”
夭妄上上下下打量了一番这女子装饰,看过之后不由拍手,称赞道:“妙哉妙哉,寒城虽小,城主之妻的衣着却不亚于国母便服,果真奢华。”
“此人就是城主之妻?那就是桦莺夫人,寒城主白翎果真是疼爱老婆。”
桦莺夫人掩嘴微笑,眼微眨,姿态大方迷人,不失为城主之妻。
“城主好交天下豪杰,挽风城虽小,也的确是常有武林人士来来往往。不说别处,暮寒楼也是常有楼人来往小城。楼中两位堂主一并来此,倒还真是头一遭。”
夭妄呵呵一笑,脸上表情依旧,不羁且猥琐,道:“桦莺夫人,若我说,我二人闲来无事,只是过来走走看看,可信?”热点书
桦莺夫人又笑:“二位堂主会来挽风城,桦莺自然欢迎,若先前有告之,也会十里出迎以尽地主之谊。”
“还真没想到我们这等莽夫也能受到王公贵族的待遇。”
“自然,若是来挽风城所为别事,有损挽风城,届时桦莺也好,夫君白翎也好,得罪之处只请暮寒楼莫怪了。”
桦莺夫人转身,那些随从侍卫也都相随,打道回府。等夭妄环视周围时,那些白衣人同那个剑气张扬剑术糟糕的少女都已难觅其踪。
这二人走在街上也的确有趣,夭妄怀中抱满了各种点心,而这位当代剑圣则拿着一把短剑边走边用剑纹摩搓着指甲。
冷不语喃喃道:“八佾舞于庭,是可忍也孰不可忍。城主白翎剑阵四佾,看去倒无篡权之意。”
夭妄一边吃着点心小吃一边含糊不清道:“篡权夺位?人说小贼偷钱财,大盗窃国家······”
冷不语手中短剑在其三指间一阵来回,又插回胸前鞘中,从夭妄怀中拿了一块米糕,道:“这种想法你还是别有的好,米糕啊,没记错的话奎木狼那杀人道君很喜欢吃米糕啊。”
“小贼小偷干的事情我自然不会做,我早已不屑那些,我做的,是窃人心,哈哈。”
夭妄丢掉了手中的炸饼,也拿了一块米糕,大咬一口。二人这般模样,哪里像是武林绝顶高手、暮寒楼的堂主?怎么看怎么像累了一天的镖师。
夭妄咀嚼了一番口中米糕,皱了皱眉,道:“米糕味道也不怎样,硬又没味,真搞不懂,奎木狼怎的会喜欢吃这个。”
“说到吃,月月做的东西才好吃,谁能娶了这么一个婆娘,啊······”
夭妄把没吃完的米糕都塞进了冷不语嘴中:“吃吃吃吃,要做剑圣的人成天只想着吃,你干脆去娶妙手千味好了,敢打月月的主意,别说萦饶不了你,我第一个宰了你。”
冷不语吐干净了米糕,却是露出了笑容,道:“你这人好不幽默,说说而已,若妙手千味再年轻个三十岁,我定娶她。”
听到冷不语这般说,夭妄眼睛里射出了金光,问:“你见过妙手千味?”
“没说吗?六岁时候我吃过她做的东西,那时妙手千味年近三十,十九年过去,也不知已成怎样的一个婆婆。妙手千味的菜我吃过,鬼婆娘替我磨过剑,唯独那个知无不言我是没见过。”
一听冷不语与妙手千味同鬼婆娘有过干系,而不曾见过知无不言,夭妄终于觉得自己胜了一筹,道:“哈哈,我没见过妙手千味也没见过鬼婆娘,而知无不言,我倒是见过几次。”
冷不语虽说冷冰冰的模样,可归根到底,也不过是不善交流,听到伙伴提及他不曾见过的人,忙问:“怎么,难不成四大盗贼也是知无不言说的?这是个怎样的老家伙?算了,问你你也不会说。”
二人你言我语不停的时候从正西方传来了歌声,这歌声不婉转也不悠扬,唱歌的女声声音甜美如同山间溪水般清爽。在这份清甜之外这歌声反而有一种寒意,令人有感,恍如身处鬼府门前进进不得退退不得。
而从鬼府涌出的寒气,让人身体僵硬难以动弹。
“可怕,若此女歌声相配月月的《竹妃泪》,那还真是可怕。”夭妄双手一散,丢下了所有的点心双手交叉怀抱于胸。他身旁的冷不语倒依旧拿着点心吃着,好似全然不准备防备一般。
冷不语还皱着眉看了夭妄一眼,又看了看被他丢在地上的点心,不由觉得可惜,摇了摇头。
歌声停了,二人依旧笔挺站着一动不动。
“夭子,你错过头了。我听说过,天下有三把名刀,鬼哭、夜哭、神哭,神哭于三十九年前与其主塞北刀王闫忽德成消失于天下。夜哭据闻在一边疆女将手中,不过那女将两年前突然也没了踪影。而第三把名刀鬼哭,关于这把刀的传闻更多更如同传说。”
“就你话多,好歹我也进过大小墓塚上百个,武林世家,官府更不计其数。你是要说鬼哭,不过是每逢出现都会有一曼妙声音传于人耳,而这歌声却能让人嗅到鬼府的气味,如同百鬼夜哭。”
“看来二位对奴家了解甚多。”女声传来,这声音不同歌声,只能莺莺燕燕花花柳柳来形容。那人恍若从天而降,身穿彩衣如同荒野彩虹一般艳丽。
看到女子出现,夭妄没被眼罩遮盖的那只眼睛仔细打量了这女子一番,还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道:“身材声音都分外动听,可为什么要蒙着脸呢?这身衣着,看来传闻可信虽少,但有一个传闻当真可信。”
听到有有趣传闻,冷不语有了兴趣,忙问:“夭子,又什么传闻,这么有意思?”
“桃花庵主可认得?”
冷不语点了点头,道:“记得,前年我单剑追杀大漠十三鹰被伏击,后来就是去她地方施针保命。”
听到这,夭妄立马侧过头看向了冷不语,一脸坏笑道:“你去抓鹰,还被鹰啄了?那感情好啊,不过可惜啊,你没死成。”
听到伙伴这般调侃,冷不语也是无奈,毕竟他险些丧病,的确事实,声音尴尬道:“即便风起,猎鹰也是不容易。夭子,莫再调侃,你方才说的桃花庵,又是什么传闻?”
夭妄嘿嘿一笑,还挑了挑眉毛,继续道:“桃花庵主是桃花仙子,而桃花仙子婢女无数,且个个美艳绝代,然,有这么四个人的美貌能同桃花仙子相媲。这个,怕是知道的人不多了吧。”
冷不语摇了摇头:“的确不知。”
第三章:催命寒风
“小子,听好了。不过有言在先,若是为窥美人笑而私入桃花庵,你没大哥我这绝世轻功,到时怎么个死法可没人救你。”夭妄咳嗽几声,清了清嗓子,继续道,“四大婢女,青衣侍婢尚青,粉衣侍婢茉黛,黄衣侍婢霓霁,黑衣侍婢不染。然这霓霁在几年前,花家庄少庄主花无意被送到桃花庵救治后,就同花无意一同消失了。”
“私奔?”冷不语走到了夭妄前头,又仔细打量了番这彩衣女子,“黄衣侍婢吗?”
“你痴好于剑却不懂刀,名刀鬼哭虽说在天下只有传闻,然我等飞贼却是知晓这把名刀在何处。”
彩衣女子打开了琴匣,里头有一把黑色的刀,这把刀从头到脚都是黑色,在黑色中若视力稍差恐怕还难分清它与夜的颜色。
这彩衣女子眼神之中不见情绪,声音平淡,道:“不愧是天下第一飞贼白影夭妄,奴家也不曾想过躲藏,奴家的确出自桃花庵。然奴家并非婢女霓霁,或说奴家并非婢女。”
夭妄看着琴匣里头静静躺着的黑刀,眼神之中有过一瞬的贪婪,随后赞叹道:“没有刀鞘的刀多让人害怕,不愧是名刀鬼哭,果真寒气逼人。”
冷不语自是看出了夭妄那一瞬的眼神,冷冰冰的七星剑客竟调侃道:“夭子,你不用兵刃,要不就收下这把名刀?”
哪知这夭妄竟是摆了摆手,一副正气凌然的样子,道:“谁说我不用兵器,我的兵器一直与我同在。更何况,人家的东西,怎能随便拿走,不合适,不合适。”
夭妄虽说口中连连说着不合适,可那无意间流露的贪婪,令人看了都是哭笑不得。
冷不语忍住笑意,依旧一本正经,问:“是追魂针还是什么暗器?”
夭妄再次摆手,道:“不是,不是刀也不是枪,更不是飞镖暗器,总之我飞天遁地都离不开这件兵器就是。”
夭妄同冷不语正在那你一言我一语,那彩衣女有些不乐意了,依旧音调平淡道:“二位聊的好开心,换是路人,也绝对认不出二人就是名动天下的飞贼与剑客。”
彩衣女将刀从琴匣中捧了出来,左手握刀刃,右手握刀柄。随后这彩衣女用力一抽,竟从刀刃中又抽出一刃,刀刃依旧黑色。刀被抽出的瞬间发出的声音如同婴孩撕心裂肺的哭声,二人不由齐齐捂住了双耳。
又听簌簌的声音,好似有无数飞刃暗器飞过一般。
又听叮叮当当的声响一阵响,那彩衣女不由有些怒眉。而夭妄同冷不语二人依旧站在原地,冷一手握着那把白色长剑,另一手还在掏耳朵,一脸难受表情。
夭妄可比冷不语要狼狈多了,耳朵里现在还发出嗡嗡声,抱怨道:“哇,我还以为这是把无鞘的刀,原来是双刃,太阴险了。若是每挥一刀都会发出这样的声音,那该让人如何与持刀人相斗?”
彩衣女发出嗤嗤笑声,道:“白影,你答对了。”
语落,她又挥了一刀,又是那种如同婴儿撕心裂肺的哭声,二人又不由再次捂住了双耳。冷不语还丢下了手中宝剑捂住双耳,全然不同别的剑客,人在剑在。
冷不语不愿出手,只得轻轻踢了踢夭妄小腿,问:“喂,小子,有没有什么办法搞定这声音。”
夭妄叹了口气,道:“冷木头,闭上眼睛,不准偷看。”
冷不语也不知道夭妄要整哪一出,倒也是很干脆地闭上了双眼。
确定了冷不语闭上了眼,夭妄撩起了头发露出了左半张脸,他左眼被一白色眼罩遮住。这白影侠盗一脸奸诈,更是直接拨开了眼罩露出那只闭着的眼睛。人皆以为白影侠盗是个独眼龙,可只有当他揭下眼罩,睁开眼睛,才看出不同。
夭妄那只左眼不同于常人的眼睛,也不同于夭妄自己的右眼,那只眼睛是紫色的,与黑褐色的有眼不同,那只左眼,如同水晶石头般的紫色。
等再次睁开眼,冷不语发现自己身处一家酒楼,面前的桌子上有一坛酒,一整桌子山珍海味。而夭妄就在他旁边,正在那双手握筷,全无吃相地进食。
冷不语一边揉了揉自己的脖子,随后握起了一根筷子指着夭妄,那握筷子的方式就如同握着一把短剑,语气戏谑道:“小子,你在街上时候做了什么,怎的我才闭上眼睛人就到了这里?我的脖子又怎的这般酸胀,你小子是不是趁机打我了?”
夭妄也不作理会,继续左右手齐出,夹完了鸡肉夹鱼肉,嘴里塞得满满当当,声音含糊道:“不是和你说了么,不要好奇我的左眼,就同你不肯告诉我为什么七星剑只有六把,是一个的道理。总之啊,那女的不会记得遇到过我们,下次见面也是头一次见面就对了。”
冷不语听出了些许门道,知道这小子告诉自己的已经足够多了,也就不再多问,继续戏谑语气,调侃道:“哇,你的眼睛还会妖术啊。”
夭妄不乐意了,左手筷子继续夹菜,右手筷子却是轻轻敲了敲菜盘子,道:“仙法,讲的人话怎么也这么难听啊。”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随后道:“好好好,不说了,吃吃吃吃,快吃。真是惹熊惹火也千万别惹脾气暴躁的女人,这要是以后娶媳妇刚好娶了一个脾气暴躁的女人可怎么办?”尺度文学
“你不用考虑这么多的,反正你也娶不到媳妇······”话未说完,夭妄的眼神变化也在一瞬间,右手的筷子抵在了虎口处,好似要把这筷子如同飞针一般射出去,又听他压低了声音,道,“听到了吧。”
冷不语的左手按在了桌子上,右手一松,一根筷子落在了桌上,剩下那根当短剑握在手中,随后有些感慨,道:“看来我的反应的确跟不上你,来了十八人,轻功都不错。”
夭妄把嘴里嚼烂还未吞咽的鸡胸肉给吐了出来,嘴角露出邪魅的笑,道:“原本想吃完饭洗洗睡了,看来这寒城,我们呆一日就多一日不安宁。”
这酒楼中的人不会料到,就在他们用食时候,从门从窗从楼上,各个地方飞出一群黑衣人。待人落地,数去,刚好十八人。
这些黑衣人除了全身皆黑,脸上还带了一罗刹面具,为首一人的面具是银色的,其余的皆为黑色。好似他们相信,只有黑色才能掩藏一切。
“我现在相信,一个人能力越大就越有名,越是有名就越难平凡。”说完,夭妄站了起来,清了清喉咙,故作高深,道,“你们来此所为何事,说吧。”
酒楼里食客约摸三十人,临门的几个早就吓得夺门而出,害的客栈掌柜少收了几份饭钱。别的客人要么腿软的只能扶桌不动,要么干脆被吓得蹲在地上双手抱住了头。说来奇怪,那掌柜的依旧在那拨打着算盘,那伙计则坐在了长板凳上开始喝客人没来得及喝完的清酒。
冷不语环视了四周,随后他放下手中筷子,又从竹筒中拿了一双新的,开始拨弄出几块鱼肉放到了碗中,继续吃饭。冷不语没站起来,也没拔剑,在黑衣人冲进酒楼的刹那,冷不语感受到了一股杀气,一瞬浓烈,随后消散。
方才环视四周,发现就在这些客人中,有那么一个人丝毫没去理会这突发事情,依旧只管自己吃喝。
那银面罗刹单刀架在夭妄脖子上,声音冰冷,质问:“你就是催命寒风?”
夭妄重复了这个名字:“催命寒风?”
风寒残枯木,木桠催人命。命理难天定,定数山野风。
这四句话是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对一无名的赏金猎人的评话,也正因如,这赏金猎人便有了催命寒风这么个诨号。相传这个赏金猎人年轻,身手矫健,他盯上的人常常是大奸大恶高赏金总瓢把子、洞主、舵主这般身份的人。这些人遇到他之前如何风光,而在他出现之后却如同风中枯木,风吹而折。也如此,三年功夫让一个无名之辈名列天下十大赏金猎人之名。
夭妄心里纳闷,这帮黑衣人是眼瞎么?在自己身侧有这么个大剑豪在,居然还质问自己,随后夭妄再次露出玩味笑容,问:“你们要找的是催命寒风?”
“你不是催命寒风?”银面罗刹收回了刀,环视,“我等虽是黑道中人却也懂得杀人偿命不会滥杀无辜。催命寒风于前日于花柳街刺死吴子谦,我等也是受人之托前来诛杀催命寒风。”
夭妄抚着下巴,催命寒风他不曾交手过,然寒城猎蜥吴子谦的轻功他是领教过的,他追吴子谦也要耗上三百步,这样的轻功在武林已算不差。
夭妄有些不确定,问:“吴子谦?寒城吴子谦,我没记错的话吴子谦绰号猎蜥,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被人刺死?”
“吴子谦截取朝廷赈灾白银,这种人不该死?”那个依旧自顾自吃喝的少年人冒出这么一句,让客栈中剩下人的目光都聚集他处,他继续道,“十二城征战连年这几年才停歇下来,有的城富裕粮多,有的城城民腹饥难足。坂城地大却无肥沃土地可以耕作之用,闹了饥荒,邻城无援,君主掏了国库下拨十万,路过挽风城时被这吴子谦截取。这等救命钱也要入囊的人,难道不该杀?”
“我没记错的话这个吴子谦家财万贯,应当不会为了十万白银而干这勾当。”夭妄这句话却惹来了那男子白眼,随后夭妄眼中放光,道,“难不成他所有钱财都是靠劫道所得,他是寒城响马?”
那少年人停下了筷子,颇感兴趣看向了夭妄,问:“你又何人,好似很了解吴子谦。”
夭妄顿了顿,随后眼中流露狡黠,清了清喉咙道:“在下令狐长空······”
这次银面罗刹把刀又架在夭妄地方,冷笑道:“令狐长空,我未曾见过令狐长空,却也知道他脸上有道剑疤,是为两仪剑所伤。”
夭妄用手指慢慢挪开了银面罗刹的那把刀,嘻嘻笑道:“大兄弟,有话好好说。兵刃无眼,容易伤到人的。看来只能用自己的名号,好吧,不玩了,我是不语飞扬。”
“不语飞扬,天下排名可有五十的盗贼。不像,不像。”
这银面罗刹究竟是何人,对天下武林这般了解。知道令狐长空的人不少,见过令狐长空的也不少。知道不语飞扬的人则不多,见过不语飞扬的人则更少。
二者相同点都是单剑寻敌大败之,知道的人自是知道,令狐长空与不语飞扬,本就是同一人。
“走路起坐不出半点声音,筷子夹肉,不沾半点汤汁。有这样的本事,怎可能是排名五十的盗贼。看来阎罗殿来的小鬼也就这般眼力这般本事罢了。”催命寒风如是说,“能有这本事,怕是天下前十都是对这人的不尊重。你是东边的苍丰,南边的赤騻,还是西边的白影,北边的黑羽?若这般动作还不是盗王之王,那真正的盗王之王还真是可怕至极。”
“四大神偷之一······”这银面罗刹的声音略带颤抖,他持兵刃的手也微微颤抖,什么让他这般害怕?夭妄无语,冷不语无奈,那催命寒风却笑笑。
又听催命寒风声音清冷,道:“大宅子旁养狗的茅屋被火烧了,里头有几只小狗跑了出来,渐渐快成了野狗。这时宅子里来人去看看茅屋是怎么烧毁的却碰到了野狗,这野狗性子野了,见到主人自是害怕又被套上狗圈关到另一件茅屋。银面罗刹,在下说的对否?”
第四章:白影侠盗
那银面罗刹不言不语,手倒不抖了,身子却似僵硬了一般杵在了那。
“既然这小鬼开不了口,那么就由在下替他说。”催命寒风把一只脚踩上了长木凳,把一块木头放在另一条腿上,开始用短刀削这木头,“阎罗殿的由来武林中人猜测颇多,而有一种最为可信。阎罗殿本就是暮寒楼的一个分堂,独立于武林不过是障眼法。阎罗殿之神秘,的确令人难窃情报。我所知,阎罗殿中职位种种,也都是按照鬼门地府来相拟。而孟婆麾下,又有小鬼护者十三人。白影大人,在下所说,对否?”
夭妄颇为无奈,又叹了口气,道:“人红就是到哪都容易被人认出来,这次不藏了,不错,我就是白影,要签名的自带纸笔······”
这催命寒风却不理会夭妄这神神叨叨的言语,眼神依旧冰冷,道:“据闻十三护者轻功都可独步武林,对否?”
夭妄咬着筷子头,点了点头,道:“阎罗殿不归我管,虽未见过,但的确也是这么听闻。”
催命寒风一个冷笑,继续道:“也正如此,有一小鬼离开了阎罗殿。凭借那独步武林的轻功,干起了见不得光的勾当。”
夭妄立马视线转向银面罗刹,这人难不成是孟婆麾下剩余的十二护者之一?说起来,阎罗殿那帮神神鬼鬼的家伙儿哪儿去了?
冷不语的手缓缓摸上了背后的白色长剑,夭妄用手挡住了他拔剑,问:“你要干嘛?”
“你若不让我拔剑,那这银面老鼠今天就要命丧此地。”
冷不语强行抽剑,白色长剑出鞘时候噌的声音如同怒龙出渊,就这单单拔剑声音就让人闻到了血雨腥风。
夭妄的神情好似是本着看戏的不怕事大的精神,语气却故作紧张道:“阿冷,当真要这般?”
冷不语点了点头,剑已拔出,剑客的双眼却已经闭上。他双手握剑,横剑挡住了眼睛。
“二位堂主,属下虽不在暮寒楼却并未叛离暮寒楼,也未有违楼规,难道······”
银面罗刹话语未尽只见七道银光闪过,他的身上并无伤痕。看去,夭妄一手朝前,正是投掷暗器飞镖的动作。
“堂主······”
夭妄皱着眉,语气有些不善,道:“你没听善刑堂堂主冷不语说,若他不拔剑,你今日就要命丧于此。”
银面罗刹慢慢回头,却见催命寒风手持木剑就这么站在他身后,木剑上七种不同暗器钉在剑伤。
木剑还被打出了一个细小空洞,是一根银针打穿木剑,钉入了催命寒风身后的红漆柱子上。
“银面罗刹,原属暮寒楼,为阎罗殿护者,叛离暮寒楼后自招成员以收金杀人为业。上月十七,于紫薇城暗杀商贾贾万财,十天后又在京州杀了内府闲人南宫子炆亲信,琴师韩长风。这月初七,又在昱城杀了捕快林木秀,十七,在坂成杀了······”
“不必说了。”冷不语把剑指向了催命寒风,这把白色长剑在光照耀下,剑刃闪过泠泠的寒芒,“若是真的,那的确是暮寒楼有天大过失。若是有人诬告扯说,既为执掌善刑堂,我冷某人也不会坐视不管。”
一听这名字,催命寒风眉头微皱,道:“善刑堂?从不曾听闻刑堂还有善恶说法。好,若真如此,那这银面罗刹你们如何处置?”
冷不语轻轻挥了挥手中的剑,催命寒风飞身而起,原本的那张长木板凳被劈成了七八段。又剑冷不语双眼之中满满杀意,语气冰冷道:“罪犯楼人,有如此凳。”
“可惜啊,今天坐在这里的是我催命寒风!”
催命寒风动快如风,众人就看着他一剑刺进银面罗刹的胸口,而那木刃在刺入胸口后却无火自焚。银面罗刹还来不及说话身子倾斜,这般倒了下去。
夭妄的袍子弹指间如风灌入,袍子鼓胀起来,他的右眼充满血丝。
“犯我手足,其人必诛!”客栈中人只听到嗖嗖嗖的声响,又听到叮叮当当的声响。待夭妄的袍子恢复如初,只见这客栈桌椅,木梁上钉满了各类暗器。金钱镖,燕子镖,追魂针,峨眉刺,如意珠······
弹指之间所射暗器竟有十八种之多,这些暗器并未伤到客栈中吃饭住店的客人。
“不愧是天下闻名的飞贼,一手十八类暗器共发。”
一个声音传来,声音嘶哑,循声看去,说话的人穿着一件黑色帽兜的长袍,这袍子从头到脚都掩住了他的人。
看到这黑衣人避开了夭妄的暗器,冷不语改了语调,打趣道:“夭子,你的手法不行啊,有人能一手拨开你的所有暗器,还是跟着我学剑吧。”
知道这来自暮寒楼的二人在互相调侃,那黑衣人笑了笑,随后道:“若非这天下闻名的飞贼方才那一掷是用尽全力的,那在下也就不一定能拨开这般多的暗器。”
冷不语白色长剑指向这个突然出现的黑衣人,那剑上缠满了淡蓝色的剑气,冰冷至极,恍若极北之地的寒冰。
黑衣人掏出一把比手稍大的弩,那箭头指向冷不语,道:“听闻过,剑圣冷不语的七星剑共有七套剑法,七套剑法可相互搭配,共分七七四十九种。白色的剑应当是首剑萤烛,若没记错,剑气为寒。可即便剑圣剑气再强,天下武功唯快不破······”
语落,黑衣人手指扣下了扳机,一支铁箭飞来,一声叮铛。
看到冷不语一剑将铁箭打落,黑衣人不由赞叹道:“果然是把好剑,剑刃相对,不起凹痕。”
看到黑衣人手中小弩,冷不语眼神之中杀意更甚,释放威压,道:“手上的元戎弩是何处所得?”
黑衣人却是哈哈一笑,道:“看来二位还是记得这诸葛弩的,不,应该说是决情弩。”3800
“嗖嗖”,六颗如意珠飞向黑衣人,也是“嗖嗖”六声,黑衣人手中弩射连连射出六箭,射落了六颗如意珠。
黑衣人对手中小弩十分满意,呵呵笑了声,继续道:“听闻这东西还未完成,既是未完成品就有这般威力,果然不简单。”
多宝阁中还在研制的东西流落江湖,这是何等丢面子。
夭妄化为一道白影,射向黑衣人,那黑衣人却也化为一道黑影射向冷不语。夭妄的手按在了催命寒风动脉处,黑衣人的手也同样按在了冷不语的动脉地方。
看到对方身法,夭妄呵呵一声,笑问:“这等步叶决你也会?”
黑衣人却是狂傲道:“步叶决并非哪门哪派的功夫,不过就是练起来艰难罢了。白影夭妄会的,我如何就不能会?”
听到黑衣人的话,夭妄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道:“步叶决也并非天下至高的轻功绝技,我原本目的就并非是你,使我楼人命丧之人必诛之!”
黑衣人觉得这白影的话颇为有趣,疑惑道:“那不怕我的手指搓破剑圣的喉咙?”
夭妄叹了口气,哀声道:“你做的到的话,我给你十万两,黄金!”
夭妄还在调侃这黑衣人,被他扣住动脉的催命寒风却突然冒出冷冷一句:“同样的话还给你!”
夭妄的身子被一股气摇晃不稳,他身子后倾,滑出数丈。另一边,黑衣人则动也不动站立其处。
而被黑衣人制住了冷不语也是不屑冷哼,口中吐出四字:“痴心妄想。”
只见他身子一闪,到了黑衣人身后,天剑架在他脖间。
“萤烛性寒,握久了,本座也会觉得冷冰。”
冷不语挣脱了黑衣人,催命寒风挣脱了夭妄。又见夭妄射出一枚燕子镖,这燕子镖掀开了黑衣人的帽兜。而这帽兜被掀开之际,这黑衣人身子一闪又化为一道黑影,再出现时,这人又出现在了催命寒风身侧,那帽兜再次套上。
黑衣人再次举起那把弩,又描向了冷不语。
这回夭妄不乐意了,腮帮鼓鼓,道:“我好奇,为什么你的箭一直瞄着不语却从不描向我?”
黑衣人声音依旧沙哑,道:“在下来此地主要目的是以防有人对催命寒风不利,二者,听闻剑圣冷不语会来寒城,奉命取他性命!”
说罢,黑影一闪,射向冷不语。
冷不语不躲不闪,左手抽出另一把黑剑。双剑交叉一挥,两道剑气飞出,尘烟纷起,一切过后已是一片狼藉。
杀人一剑,人却未死,冷不语有些不高兴,问:“夭子,看得出这人身手不?”
夭妄身子一闪,回到了冷不语身侧,拍了拍身上尘灰,道:“有这等身手的应该也就只有那几个人。”
而方才在那看戏的小二放下手中酒碗,慢慢走了过来:“二位客官,可有伤着?”
夭妄呵呵一笑,豪气道:“这几个小角色怎可能伤得到我?”
“那好,二位稍等。”小二说吧屁颠颠去了掌柜地方拿了一页纸又过来放到二人地方,“二位看看。”
夭妄借接过那页纸一看,随后眼睛睁大,音调高了几分,道:“什么,一百九十七两?”
那小儿弓着腰,咧着嘴,双手不断磨-搓着,道:“可把零头七两去掉,银票白银都可。”
劫富济贫是绿林中最易相传的事,不论你是偷官偷富的飞贼还是劫恶劫佞的响马,只要你把所得钱财大部分捐散出去,那么你在绿林中的名声想差也难。
天下飞贼何其之多,鲤鱼过江总有夺目之辈。在当今天下事有那么四人,世人部分其排名先后只道四人皆为盗王之王。在武林,一个名号被说久了,渐渐,名号的主人也就会失去他的本名,这四个人也是这般。
于东处,有一飞贼化名苍丰,而人送绰号则是鬼手,据闻这人与你面对面相隔数丈却能不知不觉偷尽你身上财物不知那双贼手是何时所动。
于南,有人化名赤騻,而人送外号无计,相传此人被赏金猎人朝廷捕快捉拿不下百次却次次在众目睽睽之下不见其人,让人无计可施。
于北,有人化名黑羽,人送绰号则是俊子,这北地黑羽据闻是四人中露面次数最多之人,单看其人难觉贼骨头,衣袖翩翩俨然千金贵公子。
而在西地,有一飞贼白影,这白影并非化名,也为人送。白影与鬼手、无计、俊子同称的,这人被冠以了侠盗二字。只因这人是真正的劫富济贫,所劫财物均捐散不留半文半物。这样的人出现在了武林,久了会被质疑被嘲笑。
而当这人的身份被同为四大飞贼的另一人,北地俊子告知天下后,更多的嘲讽与质疑相拥而至。
这人便是武林三大势力之一的暮寒楼,鬼泣里堂主夭妄。
可惜啊可惜,有趣啊有趣,这么一个天下有名的飞贼,身上,却是没多少银子。夭妄那只右眼怒目盯着小儿,气愤道:“我说你这小伙计,东西又不是我们一人打烂的······”
夭妄话未说完,小儿却打断了他,道:“这位客官,这些桌椅板凳是客官你的这位朋友劈砍报废的。咱们小楼里地上柱子上的点点坑洼,是客官你的暗器打出的。那两位客官,可没有损坏半点。所以,客官您是现银还是银票?”
第五章:夭妄遇劫
夭妄穿行夜空中,身法飘逸好似真的是乘风空中无需落地。又好似是所有飞贼的通病,被人看见的时候,都喜好是飞跃空中,而黑影身后的背景,便是那一轮大又明亮的满月。
他手搭窗檐,一个翻身进了客栈四楼的一间房中。冷不语把两把长剑三把短剑摆在桌上,这个时候他正在擦拭一把淡黄色的短剑。
“可有眉目?”
夭妄举起桌上的茶壶并未往口中灌茶而是悉数倒在了头上,茶水打湿了脸同头发,他又轻轻甩头,随后道:“看来这次来寒城,除了那嘎子事外,有多了阎罗殿的事,有的忙了。”
冷不语依旧在那擦剑,没同夭妄对视,直接开口问:“那可要通知那无念先生?”
“怎么通知?如歌的身边还有曲儿,难不成你也养了这么一只,见到自个儿主人似有不共戴天之仇的负心鸟啊?”
“萦大哥修仙之人,来去天地间瞬息之间自不是你我能比。阎罗殿的事我来,夭子,你可能查出那催命寒风的来头,还有那个挡下我寒冰真气的黑衣人?”
夭妄的手重重拍在了桌上,茶壶茶杯还有那几把剑都被震的发出声响,气愤道:“说到那这瘪犊子玩意儿我就来气,这般身手,一定是苍丰赤騻黑羽这三个死家伙其中一个。”
冷不语疑惑,问:“你觉得最可能是谁?”
夭妄坐了下来,胸口依旧不断起伏,可随后语气之中却是不屑,道:“黑颈鹤那家伙最有可能。”
“俊子黑羽?”
夭妄点了点头,他掏出银针插在了桌子上,随后道:“追魂针,黑颈鹤那家伙一直想得到这件东西。可不对,他一向独来独往,不像是会替他人办事的主。”
冷不语点了点头,随后道:“那你觉得催命寒风又是何人?”
“能让知无不言开口的人怎么可能会是小人物,可,冷木头,有句话你听说过没?也是知无不言说的。”冷不语好奇了,看向了夭妄,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夭妄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
冷不语的动作停顿了下,随后继续擦拭他的剑,声音平淡道:“听过,仲西侯的剑的确了得,我也说过天下剑客,我只承认两个对手。不夜城的仲西侯,临城的血凤凰,虽不会服气,但说剑术天下第一,除我之外被冠名之人,若非出自这二人,我只会一笑而过。”
听到冷不语这等洒脱话语,夭妄却是一脸贼相,道:“这般大度?”
“必须。”冷不语闭上虎目微微一笑,“你也知道,说我的剑惊若游龙又如孤鹤不失为当代剑圣的人是文剑圣诸葛丁。诸葛长老对剑术了解怕是普天之下无人能及,他说谁剑术了得那这人定当厉害。可,毕竟我是善刑堂堂主,他是长老。剑圣之名,难免被人言其不公。”
夭妄也知道冷不语有一点和诸葛丁很像,就是二人从不妄言言毕成功,夭妄也点了点头,又问:“那你会怎么做?对了,什么时候我们捎上好酒去问候他老人家。”
“我在楼中时候每月初一十五都会去见他老人家,这次事情结束自也会去。”冷不语举起桌上的白色长剑,“这套剑本是韩将军的佩剑,有说法是不二尊者带过来的,也有说法是你师父鬼飞贼从宫中所盗,然后楼主相传于我。听闻在上一辈的江湖,韩将军的剑独步天下,可他没能成为剑圣,那我冷不语自该让七星剑成为天下第一。”
冷不语这神神叨叨的样子,夭妄可不在意谁是剑道第一人,还轻轻拍了拍桌子,道:“别打岔,还没回答我,你会怎么做?”
“简单。”冷不语将白色长剑放回桌上,又抽出了那把黑色长剑,用黑剑轻挑三把短剑,这三把短剑如同悬浮一般围绕其身,剑气凛凛,又生蚀骨寒气,“当着天下人的面打败天下排名一百的剑客,以正其言以正其名。”
“还真是没事找事,咋和如歌一个德行?算了,我睡觉去了。”
“你这人好是无趣。”才说完,冷不语又想起了另一件事,“嗯”了许久,才缓缓开口道,“夭子,下次能不能不要做那样的动作,容易恶心。”
夭妄自然是知道冷不语说的是什么事情,哈哈笑了几声,道:“你如果有银子赔,哪里需要我这么逃单啊。对了,你该减减肥了,沉的和猪一样,拖着你跑起来都慢了不少。”
说罢,夭妄一个翻身上了房梁,平躺在那,没了声音。
而冷不语放下了手中剑,不断摸着自己的肚子自己的胸,他浑身上下没有多余的肉,有些纳闷,自己胖吗?
武林天下,若一个人过分出名那么麻烦也就会越多。是故不少有名之士行事一向低调,夭妄是贼做事自然更加低调。可是无奈,谁让他与冷不语才到寒城就惹事令人难忘。寒城城主之妻桦莺夫人也已说过,寒城来来往往最不缺的就是武林人士。
武林人士又有一个坏习惯,就是喜欢无事生非,争强好胜。
次日,夭妄才在街上走了不到一炷香的功夫,就有一穿着火云袍子的年约三十的汉子寻了过来。这人背后背着一把剑,这把剑长约四尺半,这样的剑不是偏长是很长。剑宽也是寻常三尺剑的两倍,这样的剑挥舞起来定当是呼呼生风的。
这汉子开口问:“阁下就是暮寒青楼的白影夭妄?”
这头的夭妄还在思索催命寒风的事该从何下手并未注意到前头有人拦了自己去路,只道本能性绕过了这人继续笔直往前走。这人一个燕子翻身,又挡在了夭妄前头。
“阁下好没礼貌,在下这般招呼,阁下却默不作声避我而去。”
这下夭妄才反应过来原来身前站了一个九尺高汉,看这虬须虎目,看来来意非正,难免恶战。也罢,夭妄也早不是初生牛犊,别说怕虎,即便狻猊那样的怪兽也早不怕。读读
可他依旧有些疑惑,今天他还没惹事,又远离了昨天那间酒楼,又有谁会来找他麻烦?于是开口问:“兄台这是?”
“在下无名小卒,云游四方以武会友。路经寒城听闻盗王夭妄也在此地就上来讨教,若是侥幸赢了也定当可以一战成名。”
听明白了来意,夭妄点了点头,道:“原来也是为了名利二字而来,可惜夭某繁琐事务,无暇应战,权当夭某败阵便是。”
说罢,夭妄也不关对方有无把自己说的话当真,又绕开这人自顾自往前走去。然在他前头又有人挡住了他,是一个穿着水纹袍子,路人一看便知与那虬须虎目汉子有关联的白面小生拦住了他的去路。
“盗王,这就是你的不对了。我兄弟即便再无名气,既有胆量挑战,你自然也应江湖规矩迎战才是。”
听到这水纹袍子的小生这般酸溜溜的语气,夭妄微微怒意,皱眉道:“夭某已说夭某直接认输,怎么相传你二人做主就是。”
可这水纹袍子的小生却是面露狐狸笑容,道:“哦,如果我告诉堂主,我知道赏金猎人催命寒风的下落,堂主也不应战?”
夭妄一下来了兴趣,道:“说了我便同你兄弟打。”
可这水纹袍子的小生依旧是那狐狸笑脸,呵呵了声,道:“打了我便说。”
夭妄不乐意了,这明摆着是小小胁迫的意思,回了句:“说了我便打。”
水纹袍子的小生面色不变,还是原先那句:“打了我便说。”
二人四目相对却只是夭妄无奈,对方怎的会知道自己在寻催命寒风,难道就单单因为昨日几人在客栈中的纠纷已经传遍寒城?
夭妄无奈,叹了口气,道:“我如何信你?”
“那我替你看着,若这二人输了不说,我替你砍下这二人双手。”闻声而去,说话的竟是一彩衣女子,这女子薄纱遮面不见容貌。背后背了一个琴匣,自然,武林中有不少人琴匣中放的不是琴,而是刀剑兵刃。
夭妄也知道琴匣中不是琴,他还知道这里头是一把通体漆黑的双刃刀。
水纹袍子的小生看到突然冒出一个彩衣女子,眉头微微一皱,问:“来者为谁?”
彩衣女子声音好听,可语气冰冷,回道:“问人姓名不是要先自报家门?”
水纹袍子的小生也不藏掖,抱拳行礼,道:“我二人,燕云骑二等重骑龙众八人水骑、火骑。”
彩衣女把琴匣立在地上,脚下催力,身轻离地,脚尖踩在琴匣上高高看着几人,道:“原来是燕云骑的人,怪不得这么急于成名。我是一山野莽妇无名无姓,不说也罢。”
也是这彩衣女这么个动作,整条街上的人都被吸引了过来。众人很默契的以夭妄同火骑为中心围城了一个大圈,好似斗鸡一般等着二人开展。
一道白影,夭妄先动了手,他闪到火骑身前一脚踢在他左边太阳穴将这九尺汉子踢翻在地。以为了事,谁知还未落地,自己的左脚被人紧紧抓住好似要被人重重摔在地上。夭妄身子瘦弱却让人难以相信有这般力气,双手撑地一个燕子翻身,把抓他脚的汉子远远甩出五六丈。
这寒城的人好似看惯了热闹,火骑飞来,也都是让出了一条道,稳稳避开,无人被伤。
“就这点本事?看来你二人也是不会知道催命寒风究竟在何处。”
夭妄正要走,却觉身后几道剑气袭来,回头,那汉子已经拔出了那把又长又宽的剑。他好似听过,在三番九邦有把铁打的大剑叫不恨,那把不恨有多大他不知道,他只晓得,他眼前这把剑挥舞起来已难灵活。
看到火骑气势汹汹的样子,夭妄点了点头,道:“也对,若是燕云骑二等重骑这等本事未免也太对不起近年来燕云骑突起的名声。”
说罢,又一白影,夭妄肘击其颈,又膝顶其腹,拳击其颚,指戳其炁源所在的潭中穴。落地,以为了事,谁知这汉子依旧稳稳站在那里,一切都不疼不痒一般。
火骑咧嘴哈哈笑着,兴奋道:“自我重出江湖又入燕云骑以来,能逼我拔剑好好相对的人,已不多矣。”
“这么看来夭某还得自觉荣幸。”夭妄不由苦笑,他不懂这人是在狂妄诉说什么,重出江湖,莫非此人多年前名声曾于天下,后为躲避打打杀杀隐姓埋名?
夭妄也不愿再做耽搁,炁源微提,双掌成八卦前推。一阵掌风排山倒海而来,袭向汉子。岂能料到,这汉子挥剑剑气成风卷向夭妄,武林朋友都晓得,夭妄厉害的是腿上功夫,论拳论掌可不定厉害。
夭妄眼如邪魅,语中冷冷,道:“就这般本事?”
他并未避开这剑气,反倒双手迎了上去,这是多愚蠢才会双手迎刃,而夭妄的确做了。飞贼一向很爱惜自己的身体,更不用说夭妄这样被冠以盗王称号的大贼。
那大剑就这般被他空手接白刃牢牢接住,夭妄还不忘调侃道:“好大的力气,剑气再强也总不可能比我们家那块冷木头的剑还教人头疼吧。”
火骑不说话,嘴角微扬笑笑,双手握剑一个周身旋转,夭妄就如同七尺汉子手中满月的婴儿一般被甩了出去。落地时候脚尖触地,无声不起尘。
第六章:七星剑客
可落地时候,夭妄的眼神变了,语气也变了,那眼神同语气之中带有令人窒息的威压,听他平缓道:“我还真是有够好奇的,燕云骑入了江湖,难不成这么快就打算和暮寒楼一较高低。就算要一较高低,那能不能请你们一等重骑来对付我,我白影的面子,莫不是用几个喽喽就能打发?”
“盗王的意思是我二人不够格?”一旁的水骑听了这话倒也没生气,反倒好似听到了一个很冷的笑话不知该笑还是皱眉。
“我不想伤人性命,你二人却一再阻我去路,教我难办。”
“四大盗王轻功独步天下,都是数一数二······”
“等等。”夭妄打断了水骑的话,又用右手小手指抠耳朵,“数一数二,天下共有盗王四人,数一数二,到底谁是一二?”
水骑也答不上来,很多人都会被说天下数一数二,可天下能人这般多,一二之后的人该如何排名,一二又是谁呢?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夭妄是飞贼,也属武夫范畴,自然也是这般性子。
不去理会二人犹豫沉思,只听簌簌声音,落叶如飞刃袭向二人。又见一道白影,这夭妄竟是踩着被他扬起的落叶直径到了十层楼的位置。身子呈大字,风灌满了他的袍子,远远看去就如同一只偏大的风筝。
就听声音从上空传来:“与你二人相斗,无聊至极,后会无期。”
声从空中传来,那些看热闹的路人有惊恐失色之辈,有呆若木鸡之辈,有掐脸揉眼之辈,亦有乘人神游取其钱财之辈。
彩衣女子轻轻飘下,没去碰那琴匣,那琴匣自动飘了起来,好似是琴匣自己贴到了她的背上。这人也就这样,不知从哪个位置什么时候出现的,又不知从哪个位置什么时候不见了。
六楼的高楼窗前,一个穿着紫衣外露王者霸气的男子松开手,手中一片落叶被风吹起也飘向远方,这紫衣男子语气之中带有笑意,道:“出神入化无人之境的轻功,想不到除了花家,这贼骨头也做到了。那个彩衣女子可知由来?”
男子身边没有人,却有声音,这声音低沉冰冷好似无情,声音淡淡道:“昨夜有人听到街上婴孩嚎哭,虽不对外来人制约,但挽风城素有宵禁一规。既然有婴孩的哭声却没有哭闹的婴孩,城主应当知道声从何处来。”
“难不成是名刀鬼哭?”
男子双手靠后腰,抬头看着可见难触及的浮云,微微皱了双眉。本以为天涯海角没有人认识的地方不远,谁知,自己最终都没勇气去那样的地方。
夭妄在闲逛,冷不语也在闲逛。冷不语依旧把整个身子都藏在披风里头,就露出一个脑袋。他站在铁匠铺前扫视着老铁匠随手摆放在一边的磨刀石。
“老板,买石头。”
老铁匠放下了手中的活,问:“客官用的刀剑是铁打的还是骨刀?”
冷不语也没多在意,直接拔出了黑白双剑摆在了老铁匠那脏兮兮的喝茶桌子上。
老铁匠缓缓走了过来,从破口袋里头掏出一把人手长拇指宽的小锤子,轻轻敲打了双剑。锤触剑刃,发出的声音竟有如箜篌。老铁匠双眼之中射出金光,语气欢喜,赞叹道:“好剑好剑,客官的剑是极北之地寒冰玄铁打造,这样的剑世上不会多。”
“看来老板果真是个行家。”
听到冷不语确定了自己的猜测,老铁匠咧嘴哈哈笑,随后道:“别瞧糟老头窝在这么个破地方,年轻时候······不提也罢。”
老铁匠又进了屋,从里头搬出一个盒子,打开,里头整整齐齐放了一拍磨刀石。他挑了一块湛蓝色的磨刀石,神情不舍,可递给冷不语的动作却极为干脆:“你也看到了,这盒子里头不是普通的磨刀石。这块,是精磨好剑的粉砂。”
冷不语的手指轻轻抚过这石头,若用来磨剑,的确不用伤着剑刃,点了点头,道:“好东西,多少钱?”
老铁匠依旧咧着嘴,露出那一口有缺又有黑有黄的牙齿,道:“既然你身配好剑,就收你五两银子。”
冷不语掏出了一锭十两的银子摆在了桌上,又把双剑倒插回背后剑鞘中。才转身,拿着石头正打算走,谁知背后有物袭来,抽剑回砍,竟是一块金子被他切开。
“这是五两金子,糟老头地方没有五两银子就找你五两金子。”老铁匠低头捡起了被切成两半的金子,看了看,不由拍手叫好道,“糟老头打了一辈子铁见了一辈子拿刀拿剑的,客官这样的剑客也只见过七八十个,后生可畏啊。”
冷不语反倒皱起了眉,七八十个,他总觉得自己好似被羞辱了一般。遇到一个好铁匠可比遇到一个好剑客要难上不少,冷不语也是声音恭敬道:“老人家看来友人遍天下啊,那可看得出上一次帮我磨剑的是何人?”
“上次帮你磨剑的人爱剑却不擅磨剑,但看得出客官的剑常常会让真正懂得磨剑的人打磨剑刃。若老头没猜错,应该是鬼婆娘。”
听到老铁匠竟只是看了看见,又见冷不语随后出了一剑就能猜到磨剑师为谁,这次是冷不语拍手叫好:“想不到小小寒酥城有这等奇人,厉害厉害。”
老头子摆了摆手,脸上多少流露了一些得意,道:“糟老头子我早就知道你的来历,你却不知糟老头的前尘往事。”
冷不语又皱了皱眉头,抚着下巴,忽的好似茅塞顿开一般,道:“难不成老人家就是······”
老铁匠抚摸着自己的长须,点了点头,又哈哈笑道:“老头我就是御剑如来······”
冷不语虽说拍手,一脸叫好的样子,可心中却依旧郁闷,反复思索着“御剑如来”这个名字。御剑如来,御剑如来不就是鬼婆娘的师兄?而冷不语猜的并不是御剑如来,他以为这个隐姓埋名的人会是韩将军昔年好友断剑洪荒客。
“既然是前辈给的金子,后辈就收下了,多有得罪实在······”只见有一白羽箭飞来,冷不语一个燕子翻身,抽剑挑沙,缓了箭的劲头。寻向来处,却见一紫衣男子立身一白羽大雕之上。
奇怪的是,这紫衣男子手上并无弓箭,只有一把合拢的薄金折扇。
冷不语也顾不得什么江湖礼节,手握白剑萤烛,脚下催力一跃而起。才至空中,又一箭飞来,那白雕上的紫衣人却并没动作。那箭又是何人射出?想不到冷不语在空中又一个翻身,脚下轻踮飞箭又一个腾空。两次飞腾,人已到了四楼位置。紫衣人在白雕之上,而冷不语却无物可依。小小书屋
忽的,他的人化作一道剑光飞向紫衣人。紫衣人手中薄金折扇展开,扇骨卡主了剑刃。紫衣人站在白雕之上,冷不语则依仗剑刃与金扇相连,也把重量施加在了白雕上。这白雕可就倒霉了,一声长鸣开始倾斜身子,好似打算把这没礼貌的客人给摔下去一般。
紫衣人的手往回一收,扇剑分离,冷不语就从这四楼高处往地上摔落。周围的人纷纷聚了上来,这些人离冷不语要摔落的地方不近,或是很远。
这汇集的人群看着冷不语落下,又七嘴八舌开始议论。
“城主怎的会和这人争打,难道这人是别城刺客?”
“不会吧,哪有刺客敢这么光天化日的。”
“我刚好像看到是城主先射了那人一箭啊。”
人群中议论声音此起彼伏,好似并没有谁关心这个剑客摔落之后是否还有命肢体可全,人们更好奇的,是这人为什么要同他们的紫衣城主争斗。
冷不语把剑换到了左手,右手从胸前抽出那三把短剑,用力掷下。只听接连的三声巨响,尘烟纷起,在尘落烟散后,那个剑客却安然无事站在地上。
他从地上捡起了三把短剑一把一把又放回鞘中,不由长长吁了口气,喃喃道:“没理由是我轻功退步,怎的这点位置就难乘风落下。”
那白雕又一声长鸣,收翅俯冲,离地一楼位置时候,这紫衣城主跃身而起轻轻落下。落下时候,冷不语也注意到,他的脚边,未起沙尘。
这紫衣城主抱了抱拳,随后道:“夫人告知,暮寒楼两大堂主来了挽风城,孤料其一是白影侠盗夭妄却不知其二为何人。也不曾料想,来的另一人会是当代剑圣,实属荣幸之至。”
冷不语知晓了对方的身份,这人,就是挽风城的城主,有白翎九箭之称的白翎。他一袭紫衣,一顶金冠,双手握扇负腰后,霸王之气显露无疑。与西地霸主仲西侯相比,这人少了几分孤傲冷淡多了几分可亲和善。
冷不语也换上了笑脸,可他的面部肌肉太过僵硬,也不知这笑是真,是假?只听他语气也和善到:“本就是同夭子闲来无事,相随同游,途经寒城就逗留玩玩罢了。听闻城主箭法无双,轻功出神入化,另有一套掌法让人防不胜防,今领教一二,传闻不假。”
听到对方夸赞,白翎倒也没多少反应,反倒对方才冷不语安全落地的身法有些疑惑,直接问:“说到轻功,孤倒好奇,剑圣方才跌落时候是如何落地的。只听三声巨响只见沙尘漫天就无下文。”
冷不语随口敷衍道:“雕虫小技而已,城主今来,不知何事?”
冷不语无意多说,白翎也就不再多问。只见白翎呵呵笑了笑,道:“看来堂主还是信不过孤。”
“我信任何人,我信的那些人,都肯对着我的七星剑立下毒誓。”
“堂主不是相信那些人,怕只是相信自己同自己手上的七星剑。”白翎左手依旧负在后腰,将握扇的右手摆到了前头,手上多了那把金扇子,摇开扇子,俨然一多金贵公子,继续道,“很早之前孤有听闻,有个人也只相信自己的剑相信对着他的剑发誓的人。”
冷不语觉得有意思,问:“哦,何人?”
白翎露出一邪魅至极的笑,随后道:“上一辈的帝国第一猛人,韩将军。可惜啊,韩将军终究是死在对他的剑,发过毒誓的人手中。”
这寒城之主说的是昔时朝廷江湖都人人夸赞的韩将军,还是在暗讽今日的冷不语?不论本心什么意思,冷不语都不会去理会,在他看来,这些都太过无趣。
冷不语又是那个不好的习惯,抽出一把短剑,同剑身的细纹一边磨指甲,一边问:“实在不知,百忙无空的城主为何会找上我这么个山野莽夫?”
白翎向前两步,冷不语没迈动脚步,身子却向后移了两步距离。白翎又向前两步,冷不语又后移两步。这二人共走了十八步,有趣的是,围成一个圈的路人,这个圈也移动了整整十八步。
白翎终于不再走,冷不语也不再飘动。
“人多口杂,此处说话多有不便,还请堂主到四楼雅间细说。”白翎说罢也不看冷不语是否答应自顾自进了旁边的酒楼。
冷不语却是笑笑:“同样的身份,寒城的城主同西城的城主威严之中却天地之差。”
冷不语这话说的不轻,白翎又好似没听到一般继续大步走着,而冷不语接下去的话却是令人不由微微涌现怒气,听他道:“也罢,不怒而威王者风范的,除了西地之主仲西侯,也的确没几个人能做到。”
四楼雅间,白翎早就备好了吃食水酒。红木桌上竟摆了一个大铁盒子,深吸一口气嗅嗅,好似还有一股淡淡甜香。
“可能嗅出里头是什么?”
冷不语又动了动鼻子,刹那分泌了不少口水,充斥了口腔,他咽了口口水,随后才答道:“叫花鸡?”
白翎收起了扇子,哈哈笑了笑,道:“素闻剑圣喜欢手撕叫花鸡,今天有幸,孤亲手给你闷烤一只叫花鸡出来,再配上这葡萄美酒,也是别有风味。”
再看,桌子上的确有一透明酒器,还有两个夜光杯。
不知是不是剑客的通病,都好酒好肉,看到了美酒同相应器皿,冷不语也是不自觉得喉咙发干,道:“葡萄美酒夜光杯,看来喜好葡萄酒的人都喜好用夜光杯盛饮之。”
酒从酒器中倒入夜光杯,褐红色的酒,散着淳淳酒香,一个爱喝酒的人看着闻着,酒虫肯定不会就此作罢。
冷不语眼睑微微一动,一声龙吟抽出了白色的长剑萤烛,语气竟是莫名有些气愤道:“总有人喜欢在我兴致正好的时候来打搅。”
第七章:阁下何人
一个同样冷冷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听来人道:“怎么,白翎城主邀你来吃鸡喝酒就不能邀我来么?”
说话声音似曾相识,等着人从楼梯口出现时候,冷不语反倒把剑又收回鞘中,来的人也是昨日杀他楼人的赏金猎人催命寒风。
看清楚了来人,冷不语竟也开起了玩笑,道:“不是冤家不聚头。”
催命寒风微微一笑,道:“冷堂主这话说的未免有失大体,同在武林多少会有磕碰摩擦,共饮一杯酒从此亲如手足。”
面对催命寒风的示好,冷不语莞尔一笑,将剑倒插回剑鞘,道:“既然白城主在此,我冷不语自不好难为于他,这酒还是让他陪城主喝吧。”
冷不语也不等白翎再说什么,直接跳出窗去,等那侍酒的随从探头去看时,已不见这人身影。
催命寒风撩裙坐下,举起那杯本为冷不语斟满的葡萄酒,微微呷了一口,皱眉道:“不好喝。”
这回轮到白翎皱眉了,问:“怎会不好喝?年份足了,初时用的也是上好的原料顶好的功夫。”
“我没说这酒不好喝,我说酒不好喝。”催命寒风拿起一片西瓜,咬了一口,三月的西瓜拿着不冷,一口咬下去却有冰镇口感,“寒城还真是奇怪,别的城,哪怕是内城,这个季节哪里能找到西瓜。”
白翎呷了口酒,砸吧砸吧嘴,随后道:“挽风城这个季节也没到西瓜成熟的季节。”
催命寒风疑惑道:“这西瓜不是出自寒城瓜农之手?”
白翎哈哈笑了笑,道:“天下之大,国民生死尽在国中,却不去看看国外山河何其辽阔。”
催命寒风好似明白了什么,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道:“仲西侯于西地,那么城主通商并不是同西边诸国的人成盟······”
“挽风城位处大邺东北方,何必千里迢迢去和西边蛮人做买卖交易呢。”白翎这次直接喝了一口美酒,闭眼好似回味无穷,把酒咽下,道,“好酒,有的人就是把国仇家恨看的太轻而不懂得前仇旧事只会祸害子孙后代。恩恩怨怨,只有在一个点时掐了,后代子孙才不会祸延。”
催命寒风啃完了一片西瓜,将瓜皮一丢,抹了抹嘴道:“莫说我没提醒,催命寒风虽然是武林走夫,吃的却也是公家饭。若哪日皇榜写道,挽风城城主白翎通敌叛国,如能取其首级赏金多少时催命寒风也定会第一个来寒城。”
白翎看着面前这人,自己有个弟弟,与面前这靠赏金吃饭的小子差不多年纪,他的眼神变得温柔,道:“那时的你有那时的目的,那可能说说这次你来挽风城,作甚?可也别同那俩人说的一般,只是游玩。”
催命寒风又抓起一片西瓜,道:“猎蜥吴子谦。”
白翎只是笑笑:“赏金猎人也果然是冷血至极啊,明知吴子谦只是羔羊替罪还是按照悬赏榜上的来做了,就为了区区二百七十两银子,这吴子谦的命竟只值这么点。”
面对质疑,催命寒风不作理会,回道:“怎么调差是公家的事,赏金猎人要做的,缉拿通缉之人。”
“你可知道吴子谦家里头是做何买卖的?”白翎见催命寒风不答,又呷了口酒,继续道,“吴子谦家里头以贩铁贩铜而起,有人用皇家十万银子换了价值十万银子的铜铁。结果却不知为何传出去时,成了吴子谦伙同响马劫了灾银。”
当白翎说完了这一句,楼外窗下,冷不语松开扣住楼外神兽雕像的手,身子轻轻飘落到了街上。这街上的人竟也没去多在意,好似这寒城就是这样,见怪不怪。
夜至,虫鸣此起彼伏,到屋外喝酒吹风也是雅趣,若一门心思想要睡觉那必定是欲得而难得。
一个影子从远处乘风飞来,背后一轮明月使得这一画面更有意境。
夭妄扣住窗檐翻身进了屋内,又是同上一次一般拿起水壶直接往头上倾倒,这等天气用水浇头,也不怕老了多了个头疼或别的什么病痛。用手抹去脸上的茶水,夭妄身子一个哆嗦不由打了个喷嚏:“这寒城怎感觉比不夜城还要冷,难不成是这地方不干净的东西多了点,阴气过重?”
“不贫了,看来你我二人稍稍松懈或动作慢些,也有可能会客死异乡惨不忍睹啊。”
听到冷不语这么句话,夭妄起了兴趣,问:“怎么个说法?”
冷不语依旧皱眉,随后道:“白翎九箭,箭法精湛。轻功虽不及你,却在我之上甚多。更不曾想,除他之外,这寒酥城里头,还有个箭道高超的人物。”
“看来人家已经有了行动,我今天遇到了燕云骑中人,自称二等重骑水火二人,那个彩衣鬼哭也在。”
冷不语把两把长剑三把短剑都整整齐齐放入了剑匣,问:“今日所获如何?”
夭妄抓起了桌上那冷不语为他准备的吃食,饿死鬼一般往嘴里塞,声音含糊不清,道:“挽风城一月内共有十四户大家迁出了城去,这十四户中有七户做的是各城通商的买卖,另有七户主要做的竟同样都是铜铁买卖,你说奇怪不奇怪。”
“铜铁生意?”冷不语皱住了眉头,“各城通商买卖的兴许就是阎罗殿的人,那为何同一时期会有那般多做铜铁买卖的人迁走?你可知道猎蜥吴子谦家里头做的什么生意?”
听到这个名字,夭妄也停下了动作,手里捏着一块鸡肉,又将嘴里东西咽下后,道:“你不说还真没联系在一起,吴子谦家族生意虽多,却也主要是做铜铁生意。这几者有联系?”
冷不语忽然笑了出来,一种篾笑,道:“如果我没猜错,那这些铜铁都还在寒城。如果主谋是白翎的话,看来无忧又多了一个了不得的对手,且,人家也已经按捺不住了。”
突然,夭妄耳朵一动,眼神冰冷,鼻子也是微微一动。冷不语皱了皱眉,问:“有事?”
夭妄点了点头,随后身影一闪,跃出了窗户,消失在黑夜中。
宵禁时候的寒酥城的街上还有不少人来来往往,这些人都是不知宵禁规矩的外来客。催命寒风躺在一粗木枝桠上,手中拿个一酒壶,另一手拿了一些牛肉吃得自在。连连咕咚咕咚喝了几大口酒壶里的东西,道:“喝什么葡萄酒,葡萄榨成汁不是更有风味。”
一个声音传来,问:“你还没走?”奇书
“你不也没走么。”说话的人什么时候也上了这棵树且什么时候站在了他身旁那枝桠上,催命寒风根本就不知道,幸好这人现在是友非敌,不然什么时候命丧与他也是不知。
来的,是那个同夭妄冷不语二人在酒楼打闹过的黑衣人,黑衣人继续道:“你不走,我要先走了。据闻暮寒楼楼主尊无忧去了千石城。”
催命寒风停下了动作,问:“你要去狙杀他?”
黑衣人却是摇了摇头,道:“若他身边有十个冷不语,你还觉得我能神不知鬼不觉杀了他?”
催命寒风笑笑,把装了葡萄汁的酒壶递给了黑衣人,问:“要不喝点。”
“几岁的人了还喝葡萄汁。”黑衣人摇了摇头,有些嫌弃,随后又将一个小盒子丢给了催命寒风,“这个收好,若箭矢用光了就去找一个上了年纪的老话唠御剑如来。”
催命寒风双手去接,手中的酒壶同未吃完的牛肉都掉落树下,催命寒风眉头一皱,只得砸吧砸吧了嘴,觉得可惜。打开手中的小盒子,里头是一把精美的小弩,盒子里还有二三十支银晃晃的银色小箭,他又问:“找谁?”
“御剑如来。”
听到了名字,催命寒风有些惊讶,问:“那老家伙没死?”
不等催命寒风再问下去,黑衣人就隐形一般消失于这黑夜。就放在催命寒风手中的这把诸葛连弩证明这人的确来过,催命寒风握好这弩,手扣扳机瞄向一处。他虽不懂机关弹簧之术,却也看过记载,诸葛连弩不该这么点大,应当还要大些,且诸葛连弩用的并非扳机,没法一手操作,更没法随身携带。
不知是何人改进了这诸葛连弩,这人鬼才,了不得。
催命寒风轻轻扣下了扳机,却不知后劲这般,身子稍稍往树干顶了些。箭矢飞射之快胜过七十斤大弓的离弦之箭。又听叮铛一声,看去,一个彩衣女子如仙子一般缓缓飘落于地。抬头,正怒目相对。
彩衣女子声音之中带有微微愤怒,问:“树上朋友,可知这一箭射出,穿透门窗会射死客栈睡客枉添性命。”
催命寒风一个翻身,人也落到地上。
催命寒风一脸抱歉,开口却略带调侃意味,道:“这般美人,深夜走在街上,还孤身一人,难道不怕?”
彩衣女子盯着催命寒风手里的小怒,眉头一皱,问:“你并非暮寒楼的人,怎会拥有暮寒楼的东西?”
催命寒风却勾唇微笑,自腰间掏出一块腰牌:“鳄龟于山,在下暮寒青楼七十二阁,三十九阁阁主沈万利。”
这彩衣女子眉头更紧,催命寒风也好奇了,腰牌的真假,难不成这彩衣女子懂得分辨?
“倒是在下好奇,不曾见过姑娘,姑娘为何知道在下手中小弩是暮寒楼的东西?”
面对反问,彩衣女子也不再理会,头也不回就打算走开。谁料这回是催命寒风紧追不舍,一个箭步,身子拦在了彩衣女子前头,道:“看姑娘双眼有神,黑白分明,为何一定要薄纱掩面不让人看清真面目?”
“难不成暮寒楼的人个个都同你一般这般无耻好色。”彩衣女一个小擒拿使得催命寒风手被扣住不能动弹,催命寒风只是一笑,身子往后一仰,彩衣女自动松开了手。
催命寒风也起了玩闹之心,道:“英雄爱美人天理而已,难不成姑娘你是无情无性无色无相的尼姑?”
彩衣女子当真有些生气了,一掌拍出,道:“一张臭嘴,吐不出象牙的狗嘴!”
催命寒风小步挪动,躲开了这一掌,随后都:“这不是废话么,狗嘴怎么可能吐得出象牙呢。”
“住手!”一声大喝,催命寒风本能性往后滑翔十余丈,再看去,原本站立位置钉满了一排暗器。
随后就看到夭妄从不远处乘风一般飞来,稳稳落在了他原本站立的位置开始蹲下身子捡这些暗器。
看到夭妄在那捡暗器,催命寒风觉得有趣,调侃道:“想不到名动天下大盗白影还会把射出去的暗器捡回来。”
“废话,你以为打造这些东西不用花钱啊,装什么帅啊。既然有空就干嘛不捡回来重新再用。”夭妄又轻轻拍了拍彩衣女的肩,温声细语问,“可还好。”
彩衣女只是点了点头,声音恢复冷淡,道:“无碍。”
看到这一男一女在自个儿面前互相关心的模样,催命寒风的眼神之中,有一瞬的杀意,随后冷哼一声,道:“真是郎情妾意,怪不得这姑娘对我这般冷淡。”
反倒彩衣女有些纳闷,问夭妄:“你们一个是暮寒楼的堂主一个是暮寒楼的阁主,难道互不认识?”
夭妄听到这话,怒目看向催命寒风,随后双手交叉于胸前,冷声道:“暮寒楼,阁主?敢问阁下何人?进的哪一阁,住的什么山?”
不用催命寒风接话,彩衣女直接开口,道:“方才他亮出腰牌让我看了,三十九阁,鳄龟于山。”
听到彩衣女形容了腰牌的样子,夭妄微微皱眉,道:“鳄龟于山,沈万利的腰牌。说吧,从何处得来,免得我动手。”
“死人的东西何处得来还要问么,今夜漫漫,我就不打扰你二人缠绵,告辞!”催命寒风身子后翔,夭妄则一手射出十八件不同种类的暗器。又听一阵金属交接之声,尘烟起,散了,催命寒风早就不见。
“诸葛弩!”他捏紧了拳头,“催命寒风,你以后还有好日子过,那我夭妄便从天下除名!”
第八章:君子好逑
彩衣女子坐在一方桌前,夭妄从一旁端了一碗肉末面过来,放下时候还用双手掐耳朵,哦啊了几声后道:“烫死了,烫死了。”
这彩衣女子不由掩嘴笑了出声,声音如同风铃一般醉人,打趣道:“想不到大盗夭妄还会自己下厨做面。”
夭妄从竹筒里拿出一双筷子,两根筷子搓了搓,随后递给了彩衣女子。彩衣女子结果了筷子,夭妄也就再给自己拿了一双,一边夹面一边催着彩衣女赶紧吃面:“吃吧吃吧,小时候师父常年不在,我就一直去一个老婆婆家蹭饭,这也是她后来教我的。”
彩衣女子握着筷子,看了看碗中的面,闻着那沁人香气,又抬头看向夭妄,问:“你呢?”
夭妄自然明白彩衣女子问的是什么,他为何会突然出现,这如何作答?夭妄只得笑了笑,道:“我啊,贼骨头就有个不好习惯,一到了晚上就呆不住非要在外溜达一圈才能睡着。”
彩衣女子又掩嘴轻笑道:“哼哼,也真是有趣,人们口中的大侠大盗说自己是贼骨头。”
夭妄将一筷子的面吸溜完后,握着筷子的手摆了摆,道:“贼就是贼,不管是偷几文钱还是偷价值连城宝物的,罪孽都一样。”
彩衣女子毫不避讳一般揭开了面纱,本来就细柳长眉,无波无澜的双眸,再加上翘挺的鼻子,纤薄的嘴唇,尖尖的下巴。握筷的手青葱白玉一般,张嘴一口洁白皓齿。见过无数倾城美人的盗贼也看得目瞪口呆,张着嘴巴半天没说话。
看到夭妄一直盯着自己,这彩衣女子的脸微微绯红,声音低了些,问:“我的脸哪里不对吗?”
“太太太太太太·······呸,怎么回事。”夭妄深深吸了口气,“太太太太太,漂亮了。”
彩衣女子不由再次掩嘴轻笑,眼角弯弯,好似一豆蔻少女般清纯,又听她玩笑道:“好看就好看么,看归看,你别那个眼神,我吃不下东西的。”
夭妄忽的化为一道白影蹿出了门去,不过几弹指的功夫又一道白影出现在了原来的位置上,见他吁了口气,道:“好多了。”
而这彩衣女子则愣愣在那,也有讶异,可很快她也摇了摇头,不再去理会夭妄的身法问题。她盯着夭妄,夭妄的头发遮住了左半张脸,那只露出来的有眼虽然眼神里头有几分贱兮兮,可单论样子,倒也是好看有神。
彩衣女子有些好奇,问出了口:“一直听闻白影的左眼从没露出过,你的眼睛难道有眼疾?”
夭妄停下了吃面动作,看向了彩衣女子,他露出来的右眼刹那炯炯有神,又故作迷离,道:“不不不,我的眼睛很正常。这不,像我这般英俊不凡的,如果只露一只眼睛不是更加显得神秘帅气,大侠风范更甚。”
彩衣女子放下筷子,双手捧着脸,如少女看着意中人一般,脸上眼中,均是无限笑意,声音之中也带有几分娇羞道:“那你让我看一下呗,反正你也盯着我看了这么久。”
本以为美人恳求夭妄会答应,怎知道夭妄重新开始吸溜吸溜吃面,拒绝道:“不要,我还是觉得我只露出一只眼睛好看点。”
彩衣女子嘟了嘟嘴,再次握起了筷子,也夹起了面,不乐意道:“一个大男人还这么臭美。”
子时已过,街上已没几个行人。夭妄陪着彩衣女子却不知她要去的是哪里,他双手交叉怀抱胸前,时不时还会偷看彩衣女背后的琴匣。就是这么个破旧的琴匣里头却藏着一把天下名刀,三哭中的鬼哭。
他本以为拿这把刀的人要么是个虎目虬须比那个火骑还要面目狰狞的汉子,或者是个沟壑白发面目丑陋的老婆婆。
夭妄开口问:“我一直好奇,上次见你的时候说这把刀的确出自桃花庵······”
彩衣女子眉头微皱,问:“上次见面?你指的是你同水火二骑打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那会儿我们有说话吗?”
夭妄也皱了皱眉头,他突然拍了拍自己的脑袋,自己做的事情竟也都忘记了。随后夭妄摸着后脑咧嘴哈哈傻笑道:“你别忘了,我是贼啊,天下第一的贼啊。别说你这把刀出自哪里,就算你今天穿······”
夭妄突然用双手捂住了嘴,又偷看彩衣女,看她有何反应。彩衣女子并未生气,反倒右手食指关节轻触嘴唇,微微而笑,道:“果然,男人都是好色的。”
见彩衣女子没有生气,夭妄心里这才一松,依旧露出白牙笑道:“好色也罢,总的有天仙美貌的女子让你好色才行吧。”
彩衣女子微微皱眉,突然问:“这么说只要貌若天仙即便心如蛇蝎男人也会娶回家喽?”
夭妄也皱着眉想了想,随后回答:“这个?我没娶亲过我不知道。”
听到夭妄的话,彩衣女子的神情微微有些落寞,安静许久后才问:“那难道你不是男人?”80
“是,我当然是。如果我能放手江湖,你这样,如果真的心如蛇蝎我也会娶你回家。”这话说完,二人再次沉默,夭妄呵呵笑道,“玩笑啦玩笑啦,我怎么可能放手江湖呢,对吧。”
对夭妄方才的玩笑话彩衣女子也不介意,只是摇了摇头,道:“我不懂,为什么所有的人都踏足江湖以为仗剑天下就是大侠。”
夭妄却是摆了摆手,道:“那是世人不懂侠,侠者,言有信,礼善与人。以微弱之躯济天下不公,以微弱之心道天下大义。那些人想的,立气齐,作威福,结私交,以立强于世者的游侠罢了。”
听到这不正经的贼骨头突然正经了,彩衣女子也有些许不适应,可还是眼中流露笑意,调侃道:“哇,大盗夭妄对侠还有这般了解,小女子钦佩。”
夭妄抬头看了看月亮位置,道:“这样吧,夜深了,你住在哪里先送你到了客栈住处我也该走。孤男寡女这般夜深人静也是不好。”
彩衣女子突然停下了脚步,看着夭妄的眼睛,最后摇了摇头,道:“那你回去吧,夜深时候我不睡的。”
夭妄疑惑,问:“啊?你晚上不睡觉的?”
彩衣女子点了点头,又冲夭妄挥了挥手,道:“那你走吧,我也走了。”
说罢,她脚下催力一个鹊跃,渐渐消失于黑夜中。
夭妄则呆立在那,一直回想那张才见欲得而不得的脸,那般精致绝妙,教人赞叹的脸。夭妄叹了口气,感慨道:“娶妻能如此,夫复何求?不多想了,回去睡觉。”
回到客栈,冷不语则拿着一封信函给了夭妄:“看看吧,这是寒酥城这里的哨子传来的,关于名刀鬼哭的信函。”
听到信关乎的内容,夭妄颇为兴奋,拿过了信,一边拆一边道:“鬼哭?可有提到那个背着鬼哭的彩衣女?”
冷不语对夭妄这反常的样子有些纳闷,不作理会,声音依旧冰冷平淡,道:“鬼哭的主人稍有提及,你才出去一趟,回来怎的这般兴奋?”
夭妄一听,突然有些懵了,呵呵傻笑后,摆了摆手,道:“没,我先看看,你擦剑吧。”
夭妄打开信函,上头写着:黑刀鬼哭是为妖刀,铸时以亡人之躯为柴,以活人之血为水。历经九九八十一天大轮回,刀初成梁国祸乱,鬼哭不知所踪。龙帝初年,浪人于旧梁国沼池挖得黑刀。献与帝,龙帝以为妖刀不详,命毁之。龙帝二十年,龙帝皇叔名匠青峰子重铸妖刀。是以三十童男童女血祭刀祖······
夭妄握着信,手微微颤抖,道:“这什么刀啊,这般祸国殃民。”
冷不语摇了摇头,道:“你兴许不知道,那个青峰子对铸刀铸剑到了何等痴迷的地步。龙帝手中宝刀也是他所打造,刀虽好,却仍比不上那时的名刀神哭,故为遗憾。你继续看下去才有好戏。”
十年刀成,淬以十五处子之血,二十母婴之血。刀成之时皇城闻得一声婴啼,世人乃知青峰子之恶行。龙帝车裂其叔以慰亡人,妖刀不知所踪。
夭妄看着信上内容,久久不语,过了得有一盏茶的功夫,他才伸手给自己倒满了一杯水,举起杯子放到嘴边,却怎么也喝不进嘴中。放下了杯子,有些愤恨道:“太歹毒了······”
冷不语的反应依旧,听他道:“让你往下看。”
妖刀现于江湖两百年前,名仕书难负此刀大败天下三十豪杰。刀逢出鞘便听闻婴声哭闹,让人恍如立身鬼门关前,闻鬼夜哭。是为取名鬼哭,其后有名匠打造名刀名为夜哭。
夭妄左手握着信,嘴里啃咬着自己的右手大拇指,有些含糊不清道:“书难?为何我不曾记得有这号人物?“
冷不语嘴角微微勾起,看着夭妄,问:“两百年前的死人你知道几个?”
夭妄叹了口气,故作哀愁道:“英雄叹老,更可怕的是百年五人所知,真是悲哀啊。”
“另外告诉你,听闻这个书难以前不过一文弱书生以考取功名为志,后得鬼哭人就变了。说不定刀中寄存着亡灵,能够左右持刀人之心智也不一定。”
冷不语看到这时的夭妄两眉相皱忧心忡忡,改了话题,问:“你方才风风火火出去,回来怎的如同捡到了金子一般?”
一听冷不语突然这般问,夭妄一下慌了神,咧嘴嘿嘿笑着也不说话。这回是冷不语皱眉了,见夭妄不肯说,他很干脆拔出了那把黑色的破军长剑。夭妄倒吸了一口凉气,摸了摸后脑,叹了口气,随后却是精神奕奕,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第九章:木秀于林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堆出于岸,流必湍之;行高于人,众必非之。
江湖中对于冷不语的非议也是不少,对他的议论甚至多过于对仲西侯同梁伯葉的议论。诸葛丁一席话让人尊称冷不语为剑圣,而天下间另一个说话分量极重的人知无不言却未对冷不语做出评价。
诸葛丁是暮寒楼的长老,冷不语是慕寒楼新晋的七位堂主之一,这其中猫腻自然也会成为江湖人茶前饭后无关轻重的谈资。
小二手中拿着一张精致的请柬跑上了三楼,轻轻叩门道:“客官,白翎城主的侍臣大清早就命人送来了请柬。”
夭妄开门时候还揉着眼睛一脸疲惫样,看到小二手中请柬不由来了精神,这请柬的确精致,特别之处,这请柬是金子打造。
“明天到他府邸去做甚?无趣。”夭妄又打算回屋继续睡一觉,又回头看了看这小二,十五六岁的年纪早已世故非凡,“融了之后也能买好几件新衣裳,送你了。”
“客官,你给赏钱,小的肯定收下。白翎城主的请柬,你即便丢到街上,那要饭的明明知道是金子做的,也不会捡。”
“这么有趣,那这样就看不出来了吧。”夭妄的手心处燃起一团青紫色真气,如同一团火焰,几个弹指功夫,那张请柬就被融了变成一根金筷子,“可惜只有一支,若是是一双你还能自备自用。”
“算了,我可没那福分,筷子也用金的。”小二走开了,那根筷子夭妄握在手里头走到了铜镜前。夭妄盯着铜镜里头自己那一头乱糟糟的头发,又看了看手中这根粗糙的金筷子,眼中放光,有了主意,“找个巧匠,稍作修饰,这筷子也能变成精致的簪子,不错,不错。”
“夭子,可起来了?”又有人叩门,这人叩完门直接推门而入,是冷不语。
夭妄无名指微动,那金筷子被弹进了袖中
“今早有人送信,你看看。”冷不语自怀中掏出一封书信递给了夭妄,“这只胖狐狸,无念派我们来寒城时候也派了萦大哥去了临城。”
“临城?”一目十行,百余字的一封信看完,真气涌动,如先前一般将这书信焚烧成灰,他摩挲着下巴,皱眉道,“金陵街头能死这么多人,两位楼主,四位阁主竟毫无还手之力死在金陵,真是可笑啊。”
“他人我不知,那个二十三楼楼主郑蛮是真本事,他也毫无还手之力死于人手,看来对方不简单啊。”
夭妄点了点头,又问:“那萦呢?”
冷不语却是冷笑一声,道:“夭子,你竟会担心萦大哥?萦大哥被称为不死之人自有说法,这六个人即便从暗处一拥而上也不可能杀了他。”
夭妄只是笑笑,这笑中却带了几丝讥讽,道:“我不信,我绝对不信,你对萦如歌过于崇拜才会有这番言语。”
听到夭妄在否定萦如歌,冷不语不乐意了,皱眉道:“那你觉得你我动手,谁更胜一筹?”
“硬拼我不如你,但性命相搏就不试不知道了。”夭妄化为白影,白影在冷不语周身闪过出现出现又消失,等夭妄再出现时候,他的手上多了两把剑,一把黑色长剑,一把褐色短剑,“你是剑客我是贼,若你无剑可用,那我是不是就占了先机?”
冷不语却大笑出来,还重重拍打桌子,道:“夭子啊夭子,你依旧这般经不起逗,同你玩笑几句就开始赌气。你胜过我也好,败给我也罢,这些都无实际用处,我不会同你交手,哪里又有什么输赢胜负?”
夭妄把两把剑丢向了冷不语,呵呵笑道:“下次别开这般玩笑,就不怕我接不下去真和你动手打起来?”
“别,我可不想被你偷光了衣服赤裸身子,也不想一不留神砍断了你的手指。”
有的朋友酒肉为伴,有的朋友对歌对琴,有的朋友相见便撩拳头,也有的朋友人在同处却心似隔天涯。
正午时候的寒城也是一天之中最热的时候,夭妄躺在溪流旁的青草地上看似酣睡,他双手放入了宽袖中,一顶竹编斗笠盖在了脸上。
“禀堂主,阎罗殿本该四鬼神,十阎罗,八使者,十六辅人,四十八协管,孟婆一人,十三护者,共计九十八人。”
“现在呢。”夭妄并未掀开斗笠,好似就这么听着这黑色锦衣又面带木甲的人禀报。
“四方鬼神同阎罗天子不知所踪,此外,八使者缺了三人,十六辅人皆在,四十八协管少了十一人,孟婆依旧,十三护者少了四人。”
“有趣啊,又不是庙毁僧人散,一个个竟没个招呼都没了影子。”夭妄坐了起来,斗笠直接掉落,滚了几滚掉落到了河里,漂浮其上,“鬼泣里来寒城的共有几人?”
“四队十二人。”
夭妄点了点头,道:“好,本座要你们十五日内找出四方鬼神十殿阎罗之外离开阎罗殿的人。”
“带回还是······”
夭妄冷哼一声,懒散一句:“让他们永远消失于天下。”
“楼规中首条便是不得同门相残······”
夭妄嗤嗤笑出声:“楼规吗?若是是叛乱楼人呢?”
“冷堂主地方······”
“耀光,今日怎的这么担心?鬼泣里的人若犯了错都是本座亲自出手绝不会送去善刑堂,难道这你也忘了?”夭妄仔仔细细看着他身边这人,语气好似同胞兄弟的问候,“耀光,你已经多少时日没有回去见你娘亲?”
“这次出来已经一年三个月。”说到家中老母,这本该冷血的杀手却微微叹气,“家中还有兄弟能够照料老母,我能做的,也就寄些银两回去。”
“既然这般辛苦,那我要你做鬼泣里副堂主为何推辞?”52文学
“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原本就是影子一般,若被曝露阳光之下不是甚危。”说罢,这耀光一声“噗”便没了影子。
夭妄也站了起来,一个蜻蜓点水,飞身而过捡起水中斗笠,脚踩飞过雀鸟愈腾愈高。
这场景却被野地一骑在牛背上的孩子看在眼里,牧童目瞪口呆,手中长笛一个不留神掉落滚入河中。等他捡起了长笛,回头又见老牛已经走远十几步,又连忙跑去追老牛。牧童跑时还不忘回头,这辽阔无际的长空怎还会有那个白影的存在。
他是掉下来了吧,牧童这般想着。可他又是怎么上去的呢?牧童又这般疑惑。
挽风城比临城大,六郡六十九府五百十二县。可挽风城并不富裕,外来的人都不会去那些穷苦地方,都扎堆挤到了寒酥城。这繁华小城就这么点大,自会经常上演不是冤家不聚头的戏码。
夭妄才到这地方喝花酒就看到对坐那人颇为熟悉,这人今日穿了亮蓝绸缎的衣裳,金打的头冠。
“想不到你也会来看漂亮姑娘喝花酒。”夭妄举起手中小杯对向对坐的催命寒风,“我以为只有有需要要解闷的男人才会来这地方喝花酒,想不到你也会来。”
催命寒风举起一个瓷壶也冲夭妄摆了摆,视作碰杯过了,随后道:“谁说这地方只能左搂右抱漂亮姑娘,喝喝花酒的。”
夭妄身子一闪,坐到了催命寒风右边位置,着实吓坏了坐在催命寒风身边的风尘女子。夭妄从袖中掏出几块碎银子分给了催命寒风身边三个貌美如花的女子,散了这些人,夭妄把手搭在了催命寒风的肩上。
“我和你说,我一向把事情分的很开,你有没有杀沈万利他们,诸葛弩你是怎么得来的,这些我都不会去管。来这里,要的图的就是开心,喝酒。”
催命寒风肩膀一动,可夭妄的手依旧粘在他的肩膀上,没被抖落。催命寒风不由皱眉,不悦道:“那可能把你的手先放下,我可不想让人误会我有龙阳之好。”
“哈哈,哈哈。”夭妄放下酒杯大笑了出来,不知道还道这客人是喝多了酒开始耍酒疯了,“龙阳之好可同你无关吧。”
他把嘴贴到了催命寒风耳朵边,轻声道:“别人看不出也就罢了,你道我这双贼眼还看不出来么,催命寒风大姑娘。”
“下流!”催命寒风一掌打向夭妄,夭妄不躲不闪,手中不知何时拿起了筷子,筷子夹住了催命寒风那掌的中指。
“掌风强劲有力,怕是能打死一条狗啊。”筷子收回又往下一拍,催命寒风手腕微软,手掌拍在了桌上,刹那一阵酥麻却无痛感。夭妄则用那双筷子开始夹肉吃,呵呵一笑,道,“和你说了,来这里我不想和你打,人生在世么,打打杀杀有什么意思。你看,你看,花魁要出场了······”
夭妄手指舞台高处,有个蒙纱女子慢慢由天而降,所有的客人齐齐看去。花瓣飞扬伴着女子慢慢漂亮,恍若仙子落凡尘。
“好好······”夭妄使劲拍手叫好,那催命寒风却斜斜瞥了一眼。
“无聊至极。”
夭妄又出手准备同这女扮男装的催命寒风勾肩搭背,催命寒风挪动了下身子,夭妄手落空,也不觉得尴尬。他又是嘻嘻笑笑,一脸猥琐相,道:“装男人就要装的像一点,男人么,怎么可能会不喜欢美女呢。”
催命寒风觉得有趣,问:“这么说的话,盗王之王夭妄是肯娶这风尘女子为妻让她从良?”
夭妄摇了摇头,双指夹了一颗豆子如同暗器一般射出,豆子划过花魁面纱,那面纱缓缓落下。在场来客无不惊叹,花魁之美貌恍如坠落尘世的仙子,又有人为之尖叫与疯狂。
夭妄又挑起了一粒豆子丢进嘴里,随后道:“你看,漂亮的姑娘追捧的人会很多。自然了,你换身衣服指不定也有不少人死缠着你。”
催命寒风又是一掌袭来,夭妄又用筷子轻打了她的骨关节,呵呵笑了声,道:“人共两只手,你两只手都废了还不安分,不怕嫁不出去?”
果不其然,催命寒风这换手拍出的掌也是一阵酥麻却无痛感,她只得怒目盯着夭妄,微微吼道:“嫁人与否与你何干?”
夭妄哈哈笑了笑,眼珠子一转,脑中竟是有了个鬼点子,调侃道:“我这么想,若你能收手天下,我也收手天下,那我娶你,你嫁给我得了。”
听到夭妄这话,催命寒风微微一愣,随后呼吸更是急促了几分,喝骂道:“你喝醉了吧?”
夭妄又是嘻嘻笑了笑,叹了口气,道:“怎可能?有才之辈自然需要一个有才之辈相配,可惜啊,皮囊美貌百年之后一堆白骨,这个花魁若没遇上好的人,等过几年容颜消逝,残骸可悲。”
“既然你这么菩萨心肠,你娶了她便是。”
一听催命寒风又是这句话,夭妄觉得没趣了,脸上流露伤心之色,声音之中也满满悲痛道:“都说了我娶你,怎还能心里有别人。伙计,酒,怎么没酒了······”
前一刻夭妄还在嚷嚷,忽的一下,头似有千斤之重,一下砸在了桌上,呼呼睡去。
看到夭妄醉倒在桌子上,催命寒风再次愣在了那,心里不由苦笑,叹了口气,道:“你这样的人竟毫无酒量,不会喝酒也就罢了,还敢来这般地方买醉,真是够不要命的。”
伙计端了两壶才热好的酒过来时候见那个喊酒的人已经醉过去在趴在桌上呼呼大睡便看向了催命寒风,催命寒风微微叹气摇头,自袖中掏出一大锭银子:“酒钱,另外给这莽汉寻间安静能主人的厢房,不可说是谁给弄的房间。所多之处,便是你的赏钱。”
“好嘞,客官,那这两壶酒······”
催命寒风起身,又看了眼夭妄,她不由觉得有趣,昨天夜里还嚷嚷着不死不休一类的话,睡了一觉竟敢开自己玩笑了。催命寒风嘴角微扬,这笑容之中有那一丝蔑视,她又看向了伙计,道:“送你相饮,好生相待这醉鬼便是。”
伙计低头看了看这两户才烫好的好酒,嘴巴砸吧砸吧几下,心里头满是欢喜,连连点头应是,道:“好嘞,客官好走啊。”
伙计又找了个人,二人抬着夭妄上了三楼,安置哪间房中倒也未有在意。也是这时,有个在二楼喝酒的人放下了手中瓷杯,又放了一块银子在桌上,起身,将整个身子埋进了斗篷中。
等抬夭妄进房的伙计下来时候收了银子,环顾却不见那个蓝衣客人。
“今天奇怪的家伙可真不是一两个,来喝花酒竟不要姑娘相陪。给的银子还真是一个比一个大方。”等他才提起桌上酒壶,桌子弹指间四分五裂,把那伙计吓得双腿直哆嗦,“我,我,我什么也没做呀,这······”
第十章:空山新雨
催命寒风身子如同春归的燕子脚尖踩在枝桠末端,她的身子伴着枝桠轻轻摆动,就听她语中带笑道:“在花楼时候就奇怪,一直盯着在下的究竟会是谁,这般寒气逼人,原来是七星剑客冷堂主。”
冷不语也是那般,身子埋在大大的斗篷下,让人看不出他此刻双手放在什么位置,可有握上剑柄。冷不语的语气也是带有玩笑意味,道:“我也好奇,夭子究竟是在与何人共饮,想不到会是催命寒风。”
“与在下共饮很奇怪?”
冷不语摇了摇头,道:“非也,夭子性子直爽,今日友昔日敌他都能在某个时间通通放下共享欢乐。”
催命寒风听了,不由冷哼一声,道:“在下虽非他友,说来,也非他敌。难不成同在下共饮真的很奇怪?”
“噢,天下赫赫有名的赏金猎人竟然不知道飞贼大盗的忌讳?”冷不语的斗篷好似被风微微吹起,未见斗篷中双手位置又悄悄掩下,他身旁一只飞来嗡嗡作响的蜜蜂已经被切成几段,“夭子是天下第一的飞贼自然也会忌讳,飞贼通常都会想尽办法消去身上的气味,好不容易去除了身上的气味,他又因何会去买醉弄得一身酒气百步之外就可闻到。”
催命寒风也是知道飞贼的这些忌讳,微微皱眉,随口应道:“这么说来他有心事,他有心事却不敢同你说。”
冷不语摇了摇头,微微叹气道:“非也,是不能同我说。”
这回换作催命寒风纳闷了,皱着眉,问:“你们不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兄弟么?”
“骨肉非同胞,人却胜手足。亲兄弟也有不能相告的苦衷。”
催命寒风听到冷不语好似吐苦水的话,玩味一笑,调侃掉:“冷不语肯同在下说这么多的话,是不打算要在下的命?”
冷不语邪魅一笑,却似苦笑:“今日不杀你,明日不杀你,后日也不杀你。若你帮我一个忙,你不犯我,人以千金为礼我也不会杀你。”
“即便我的手上有鳄龟于山的腰牌同多宝阁还在研制的诸葛连弩,冷不语也不会动我分毫。”
“事事分离,一码归一码。”话落,一道寒芒,催命寒风身子跃起,而她方才所立枝桠已被削断,切口平整。
催命寒风的人缓缓落地,手不由摸向了腰间,可才摸过去,却是皱眉,自己那把小弩,不见了。催命寒风有些紧张,问:“要在下做的是什么大事,能以这般代价。”
冷不语靠近了她几步,抬起头露出了那双眼睛,冰寒彻骨,他的声音冰冷,语气更似命令,道:“我想知道,夭子在烦心什么。”
没了小弩,催命寒风自袖中缩出那把削木头的小刀,戒备道:“你是要在下做你的耳朵同眼睛?天下第一的飞贼,哪里是在下这般一小小赏金猎人所能隐匿行踪相随的。”
冷不语却是呵呵一笑,道:“没人要你隐藏踪迹,你大可光明正大同他一道。七日为期,七日后我会回来寒城,届时可能相告?”
催命寒风的手握得更紧,甚至有汗渗出,沾在了小刀刀柄上,声音故作镇定道:“这买卖,不公。”
一声龙吟,白光一闪,冷不语那把白色萤烛已经架在了催命寒风的脖子边,声音依旧冰冷道:“你亦知道,十步之内我大可取你性命,这事也能再托他人。”
催命寒风的鬓角有细汗渗出,深吸了口气,继续道:“可你的事情更紧要,没功夫再寻个人来。”
冷不语收回了剑,背对着催命寒风走了几步,道:“七日后若你所得教人满意,我会奉上真正的诸葛连弩。”
“当真?”
冷不语话这般说,当催命寒风的话才出口,他回身一剑,剑刺穿了催命寒风的衣裳却未刺入催命寒风的皮肉。剑划破催命寒风的衣服,一块木牌钉在剑尖从他衣服中被挑出,又听冷不语声音冰冷无情道:“我与沈万利速来不和,然此人对暮寒楼的确忠心不二。人已故,就别再以亡人之名招摇撞骗!”
说罢,他的剑又挥了十八剑,那块腰牌成了木屑。
“七日之约,切莫忘记!”萤烛归鞘,冷不语的身子再次彻底埋在大大的斗篷中,伴着渐渐落下的夕阳,向东而行。
“天下人皆以为知无不言未曾对你做出评价,他说了,却没人听到。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催命寒风自言自语般念着。
突然又拍手声传来,紧接着,一个声音赞叹道:“好诗,不过,这首诗怎的从兄台口中出来,乱了。”
催命寒风眼神再次凝重,身上杀气散出,手更是握紧了手中笑道,问:“怎的乱了?”
那个声音有些疑惑,问:“兄台不知此诗?”
语落,一个黑衣人从催命寒风正面一步一步走了过来。催命寒风微微打量这黑衣人,正打算自顾自离去,却听这黑衣人继续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
催命寒风有些惊讶,问:“你怎知道?”
黑衣人笑的毫不遮掩,就好似一秀才在嘲笑莽汉不懂礼节,道:“听闻这是古时圣贤李仙人的诗,又听闻是徐老怪醉酒写下,也听闻,是一位黄先生英雄慨叹挥墨而成。”
催命寒风皱眉,不语。
黑衣人看到催命寒风的模样,不由呵呵笑了笑,又问:“难不成你以为这是知无不言写的?”
催命寒风索性将小刀横在了身前,问:“你是何人?”
黑衣人呵呵一笑,道:“你说知无不言的话没人听到,巧,小生听过。方才兄台所念四句,说的是诸葛丁口中的当代剑圣,冷不语。另外四句,皇图霸业谈笑间,不胜人生一场醉。尘事如潮人如水,只叹江湖几人回。这说的,是暮寒楼现今代楼主尊无忧。小生可有说错?”
“你是何人?”
黑衣人又笑了笑,笑声之中,尽是一股威压,道:“我是何人无关紧要,重要的,是有人想见你。”
“噢,是哪家人的奴才?”读书祠
黑衣人又是笑笑,他一身装备所露气质完完全全绿林之中军师人物,也同那些文绉绉的读书人一般小生小生自称:“小生受人之托自不是钱财所致,小生答应替那人做十件事情来报昔时救命之恩。”
催命寒风有些好奇,右手握着小刀的五指不断松握,松握,道:“那可能说那个救你命的人。”
黑衣人没再多说,只是吐出四个字:“相见便知。”
催命寒风这回转身走人也没去好奇黑衣人口中恩人为谁,恩人也好,仇人也罢,也是这黑衣人的恩人仇人与自己何干。
黑衣人不知何时手中多了把折扇,竖在薄唇前,双眼幽暗邪魅,道:“听说赏金猎人只要价钱公道什么事都肯做。”
催命寒风顿下了脚步,回头,调侃道:“若你是赏金猎人,在下给你白银五百两,让你脱光衣服在这人潮拥挤的街上洗澡洗上一个时辰,然后对着花楼大喊三声我无能,可干?”
黑衣人这次的笑容显得略微无奈道:“好吧好吧,这事小生可做不来。不过,小生所求之事无伤大雅也无害阁下。小生愿出那五百两白银,阁下只要同小生走一遭便行。”
“嗯?”催命寒风鼻音叱问。
黑衣人又是调侃语气,道:“阁下虽未七尺却也是堂堂汉子,难不成就这般害怕一女子?死活不肯相见?”
激将法简单,可往往管用,催命寒风怒眉道:“去也罢,说,究竟何人?”
“阁下可听闻过观自在?”
催命寒风有些不解,问:“那就得分高高在上的心慈菩萨还是阎罗殿的的四大鬼神了。”
黑衣人嘿嘿笑了声,停顿继续,才开口道:“自不会是观自在菩萨,小生说的就是阎罗殿四大鬼神之一的观自在。”
听到是阎罗殿的观自在菩萨,催命寒风眉头更紧,道:“这人听闻使得一手好刀法,行踪诡秘飘忽不定。”
说到观自在刀法精湛,黑衣人却面露不屑,道:“今日相见之人曾百招之内破了观自在的九环刀。”
催命寒风稍稍提起了精神,观自在的刀被人破了,那这人也定是个中好手。
翌日,等夭妄醒来时候已是次日晌午,睁开眼,自己躺在一张宽大舒适的床上,双臂酥麻。左右一看,双臂都枕了一个如花似玉未着衣裳的妙龄女子,不由一惊。身子一下从床上腾出,这才发现,自己也同初生婴孩一丝不挂。
“这······”
那两个女子也因没了枕头又这番动作被惊醒,二人揉揉眼又打了个哈欠,道:“客人起的真早。”
夭妄看了看墙边的水钟:“漏壶都已经这个时候还早?你二人为何会在房中?”
这两女子不由相视一笑,其中一人稍稍缓了缓,平定气息道:“不是客人昨夜子时过后突然跑到楼下对着老鸨子说要姑娘的么。谁知老鸨子让你挑选,客人还一下子拉住了我二人手腕。”
“罪孽罪孽······”夭妄开始穿衣绑带,又从钱袋中掏出几锭银子摆在了桌上,“是否本意无从说起,银子摆在这里,你二人若累便再歇着就是。”
那个稍稍妖媚些的花楼女子撩拨了下头发,风情万种道:“客人出手大方,不过,有人昨夜已为客人付过银子。”
夭妄皱眉纳闷,问:“谁?”
这两个花楼女子两两对望显得犹豫,夭妄看了,动作干脆,将整个钱袋中所有银子都倒了出来只取回其中一锭,道:“这锭银子我出去买酒喝,剩下皆与你二人,可能说?”
这世上吧,没有人会同银子过不去,如果过不去,那指定就一个原因,银子给的不够。依旧是那个稍稍妖媚些的花楼女子,起身也未拿衣服遮体,扭动着水蛇腰走到夭妄身边。正要如同游蛇缠上夭妄的身子,夭妄却是几个碎步,避开。
自认美色上乘,眼神惹火,这男人可当真无情,一夜夫妻,提上裤子不认人了。又或许是习惯了这种情况,这妖媚些的花楼女子举起了一锭银子,道:“好吧好吧,是白翎城主命人送来了银子说无论怎样也要好好招待你。”
另一个还在床上,稍稍清纯些的花楼女子噘着嘴,开口却是嗲声道:“客官也当知道我们这行,生意不能得罪江湖人,更不能违逆官家。”
“何况客人能让白翎城主特意令人送来银两,地位更是万人之上的人物。”
夭妄也没再继续听这二人奉承推门出去,恰巧伙计端着水壶过来,伙计立马弓腰满脸笑意问候都::“呦,客官睡醒了,昨夜可好?”
这伙计吧,双眼也不老实,顺道往屋子里头偷望了几眼,看到两个红牌姑娘那诱人胴-体一丝不挂,口水都不由咽了几大口。可他眼睛尖,又看到一桌的银子,这回是口水快从口腔流出。
夭妄哪会看不出这伙计心思,拍了拍伙计肩膀,道:“身上已没钱财,若要赏钱,去问那二人就是。”
伙计有些苦瓜脸,又看向屋中二人,这二人开始穿系肚兜也不打算继续歇着,唉,春光不复啊。
可他终究是个打杂伙计,虽说可惜,声音却依旧恭敬道:“姑娘们的赏钱,小的怎敢要。这二姑娘美色动人,客官昨夜好享受。”
夭妄看着这伙计那双贼溜溜的鼠眼,又回头看看床上二人,他这会儿右眼眼珠子一转,坏笑道:又回过了身去:“我说,这些赏钱都是你二人的,收了赏钱,再服侍一人,可?”
相貌清纯些的花楼女子停下了穿戴动作,道:“我们本来就是开门做生意,收了银子哪里还有好不好的。”
样貌妖媚些的花楼女子索性再次解开衣裳,道:“客官说的,不知是哪一人?”
夭妄拍了拍伙计的肩,随后身子一跃,下了楼去。
那伙计进了屋来迫不及待关上了门,把茶壶放在桌上,咧着嘴,猥琐笑道:“我呀。”
第十一章:阎罗天子
已经晌午,这花楼还是略微冷清,好似这一类的酒楼都是到了夜里才门庭若市喧闹不止,而一旦日照屋顶便如同泄了气的猪肠球,分外安静。
一楼地方的桌子上都摆着一些样式精致的糕点,夭妄顺手拿了几块,咀嚼咽下:“味道不错,伙计,多少银子?”
一伙计小步过来又给他奉上了一杯清茶,也是弓着腰恭敬道:“怎的还会收您银子,几块糕点,客官喜欢吃多少就有多少。”
夭妄一听,觉得有趣,道:“原来你们这里嫖妓宿娼还有早点相赠,真是会做生意。”
这伙计也是摩搓着手,嬉笑道:“客官哪里的话,您还要,小的这就去拿。”
夭妄将手里剩余的糕点塞进嘴里,含糊不清道:“不了,吃饱了。”
等夭妄出了花楼,却看到一人分外眼熟,脚下催力赶了上去,边赶边喊道:“鬼无双······”
那人好似听到叫唤,非但未停下,反倒行路更急。这二人一前一后,旁人看去,只道寻常,细看,为何这二人步子不大却弹指之间已到街尾?
夭妄一个鹊莺上梢接一个燕子翻身,落地这被唤作鬼无双的人面前:“听闻阎罗殿悉数失踪,为何身为阎罗天子的鬼无双大人会在寒城逗留?”
这鬼无双看过去,就是个小老头,人已老,猥琐面容未变。看着这后起新秀,调侃道:“看来一夜春宵,两个丫头也还没让你腿软,步子还能这般飞快。”
夭妄脸微红,又义正言辞道:“鬼无双,你可知,鬼泣里中已有人在追捕阎罗人流人。”
这鬼无双反而仰天大笑,声散:“天上人间,地底幽冥。鬼泣里一堂只是追捕暮寒楼的犯事之辈,阎罗殿如何,与你鬼泣里何干?”
不等夭妄再说,鬼无双又续:“连楼主白啸天都不知所踪竟还有心管他人之事。”
“你说什么······”
鬼无双又大笑,道:“看来鬼泣里的堂主嫖妓宿娼忘了要事,做着决定的怕是那个无念那个小胖子。事事过头只会让人耻笑,你们几人竟连最起码的也已分不清楚。”
听到鬼无双这般言语,夭妄不由双手交叉抱于胸前,皱眉问:“什么意思?”
“何谓暮寒楼?不过就是舞雩台、祈年殿、多宝阁、善刑堂、鬼泣里同那三十六楼七十二阁,什么时候多了一个阎罗殿?”鬼无双的身子一闪,到了夭妄身后,“从始至今,暮寒楼是暮寒楼,阎罗殿是阎罗殿。暮寒楼的楼主是白啸天,一个疯了又失踪的老家伙,阎罗殿的东皇大帝是你们所谓的不二尊者。”
夭妄有些纳闷,阎罗殿的主人是不二尊者,疑惑道:“啸尊······”
鬼无双哈哈笑笑,问:“空山新雨后,可知其意?”
“年少时诸葛长老教过我几人这首诗,”
鬼无双深吸了口气,随后念道:“空山新雨后,天气晚来秋。明月松间照,清泉石上流。竹喧归浣,莲动下渔舟。随意春芳歇,王孙自可留。”
夭妄有些不解,问:“明明有浣女有渔舟,却要说是空山······”
“明明阎罗殿是阎罗殿,暮寒楼是暮寒楼,却非要以暮寒楼的身份来干涉阎罗殿的内事。”
夭妄眼睑微微一动,身若白影,离开鬼无双十余丈。鬼无双拍了拍手,笑道:“怪不得小九说你身法了得,现在的我,不一定能追的上你。”
夭妄有些纳闷,怎的又冒出一个陌生的名字,小九?这小九又是何人?
鬼无双笑了笑,笑中是苦涩是自嘲亦不知,道“终究啊,一代新人换旧人,不过三十来年的功夫,我鬼无双也好,他小九也好,都被这个江湖给遗忘了。”
“真真假假,虚幻之境。”鬼无双慢步走开,“阎罗殿所培养高手已归你暮寒楼,归属何处,我等不知。只是我们几个老家伙,有自个儿的事要做,回去告诉无念那小胖子切莫再管。”
“鬼无双······”夭妄还想追去,却寻不到那个原本还同自己面对面谈话的人,只有来往不断的行人。
一声“嗖”,他双指接住一飞刃,刃上一纸条,展开:“寒城旧事无人知,暗炎故人无人识。纵使江湖多英才,不知风云谈笑间。十年一剑欲名正,百年之约人不闻。桃瓣遮眼辩天地,不如野鹤卖油翁。”
那纸条被夭妄内劲所化火焰焚毁,寒城何旧事?暗炎谁故人?十年磨剑名可正?百年之约谁人闻?
“没了阎罗殿,你当真以为暮寒楼的眼瞎了?耳聋了?鬼无双啊鬼无双,未免也过分小瞧我鬼泣里中英才。”
夭妄转身进了一个小巷子,一个黑影蹿至其身侧,单膝跪下:“堂主,有何吩咐?”
“寒城十万白银去向,还有为何那般多的铜铁在市场流动却不见踪影,可知?”
黑影犹豫几隙,这才回答:“十万白银的背后好似牵扯到了两个人,进程微阻,望堂主见谅。”
夭妄眉头微微一皱,问:“谁?会棘手?”
“挽风城城主白翎,紫薇城的白玉将军梁伯葉。”
“哦,区区十万两,竟然把白玉狂龙梁伯葉也扯进来了。”夭妄坐在了一堆堆放整齐的砖头上,“有趣啊有趣,无念一直想拉拢梁伯葉,梁伯葉只是收信从未回过,想不到这回被他横来一刀。”
随后又是几隙沉默,这黑影才继续禀报:“堂主,据闻,梁伯葉也来了挽风城。”
听到梁伯葉也来了寒城,夭妄觉得更加有趣,道:“寒城可真热闹,对了,临城那边月堂主同尊者的事情如何?”
黑衣人不知该如何作答,只得沉默。爱网
夭妄有些不耐烦了,声音微微带怒,道:“说便是。”
黑衣人只得微微叹气,随后才继续禀报:“驭鬼尊者好似在不夜城时候受了重伤,这事已传到楼中各部。”
听到萦如歌受伤,夭妄的眼睛之中满是兴奋,问:“有人能伤的了萦?”
看到自家堂主这般模样,黑影也是无奈,回道:“雷咒万葬所伤······”
夭妄一下站起,就单单凭这么四个字,雷咒万葬,他收起了不正经,问:“你可清楚?雷咒万葬是多宝阁还在研制的东西。”
黑影点了点头,声音坚定道:“不会有误,萦堂主已飞信楼主,楼主下令回召冷堂主同决堂主二人。”
夭妄拍了拍脑门:“冷也回去了,这次决明子这个胖子要糟糕了。”
“堂主,可能做什么?”
“多宝阁本就是决明子这死胖子的地方,我鬼泣里难从插手。唉,吩咐下去,如果受命追捕多宝阁的人,你们留个心眼,不要伤了人家便是。”
黑影双手抱拳,回道:“是。”
夭妄又犹豫了些许时间,随后道:“通知所有兄弟,无需插手阎罗殿事情,若尊怪罪下来便说这是你们堂主的意思。我要知道那些铜铁去向,可能做到?”
“是。”
夭妄又摆了摆手,道:“去吧。”
谈话结束,那黑衣人又消失在这巷子,夭妄一个人坐在那里,好似是因为宿醉头疼找个地方歇歇一般。他的脑中闪过一个念头,价值十万的铜铁,若铸成刀剑,能打造多少?若真有人用十万两去买了铜铁,目的是为了打造刀剑,其目的已是司马昭之心。
“既然连十万灾银都不放过,看来从市面上消失的铜铁,不单单只价值十万两。”夭妄正想说时,又拍了拍脑门,酒这东西果然误事,他本打算继续交代,才知道自己已经让那个唤作耀光的黑衣人下去做事去了。
一个为头的人过分相信自己手下时候,他的手下必定会对其有所隐瞒,无论好的坏的。当他的手出于忠心对其过分隐瞒时候,同样的,必定会出现让人头疼难以收场的结尾。
夭妄对自己的手下就是这般信任,如同手足般的信任。鬼泣里虽只来了十二人,这十二人隐匿行迹,狙杀伏击的本事却都是个中好手。他下令刺杀的阎罗殿流人,除了阎罗天子同四大鬼神外剩余的十七人中已有十六人丧命,唯剩一个本是八大使者之一的人物。
这个时候才下令放手阎罗殿诸般事情,已经太晚。
在寒酥城一宽大庭院中,那个被称为阎罗天子的鬼无双坐在庭中,石桌上的茶杯中没有茶,空的。这个鬼无双紧闭双眼,坐姿笔挺,双耳时不时微微的动,好似他正在用双耳聆听这世界。
从天空有一燃火之物愈来愈近,到了四楼位置,看得清,是一燃火的凤凰。一红袍男子也是端端正正坐在凤凰背上,那燃火凤凰一声“砰”后化为虚无,红袍男子缓缓飘落,恍若仙人下凡。
“你不觉得你来的颇为晚了些?”鬼无双没有张嘴,声音却颇显洪亮。
红袍男子从袖子中掏出一皮壶,把壶中的酒倒在了石桌上的茶杯中,将被子挪向了鬼无双,道:“自己好好品品,是三番五邦得来的马奶酒,没那一般马奶酒的腥味,也没过分的奶香醇味使得酒没了酒味。”
鬼无双身子依旧笔挺坐在那,嘴巴微微张开,石桌上茶杯中的马奶酒竟一点一点飞向他口中。酒入喉中,鬼无双微微皱眉,道:“还是有点腥味。”
“毕竟是新鲜马奶么。”红袍男子自己也喝了几口,手背拭去嘴角流出的奶酒,“你说我来晚了,那两个孩子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情?”
鬼无双好似刻意避开这话题,问:“光明大人那边如何了?”
“老二打算把龙耀宝剑送给了萦儿,萦儿的伤稍稍重了点,伤易好,可这孩子戾气过重,不知如何去除。”
见到颜啸叹气摇头,鬼无双也觉得有趣,他不曾想到,不二尊者这般的老妖怪,竟也会因为孩子教育问题而头疼。鬼无双想到了自己的孩子,也是摇头叹了口气,随后道:“锋利的剑终究会戾气过重,光明大人把剑送给萦如歌,并不是什么好事。萦如歌这辈子过得太顺了,若无苦头,只会令他觉得这天下就这么点大,这江湖的水,就这么点深浅。”
颜啸点了点头,道:“儿孙自有儿孙福,你说过,也是这般做的。如何,我们的小夭妄这孩子如何?”
鬼无双站了起来,右手一挥,树下几块脑袋大小的石头化为碎末,语气之中略微愤怒道:“若是从前,血债血偿,我必定取他性命。”
颜啸微微有些发愣,问:“有多严重?”
“这孩子竟下令,让他的手下杀光了离开阎罗殿的流人。”
颜啸也微微皱眉,问:“多少?”
“十六人。”
这下子轮到红袍的颜啸说不出话来了,他又大口大口喝了几口酒,叹气道:“夭妄同冷不语这两个孩子平日看去好似疯疯癫癫喜欢玩闹,做事情的确欲得万无一失。”
鬼无双看向颜啸,依旧那愤怒表情,道:“正如此,你才会让我来管教?”
颜啸点了点头:“暮寒楼这一辈的孩子,他们的长辈做了些什么闹心的事你都清楚。萦儿是出生太苦,而夭妄这孩子,进暮寒楼前的日子,太苦了。”
鬼无双平缓气息又坐下,他平生敬重的人不多,除了光明大人,这面前的不二尊者也算一人。若非这不二尊者,他也不会带着兄弟们把阎罗殿带进暮寒楼。更不会多年经营后,把阎罗殿悉数赠送给西地。
鬼无双又想到了夭妄,虽说自己现在去杀了夭妄,占理,没人敢说不对。可如果当真宰了这小子,那步叶一族,当真绝后了。
若如此,那轻功绝技,隐匿行踪功夫天下第一人的位置,必将易主。
第十二章:白玉狂龙
鬼无双沉默有顷,随后问:“尊者,你说那孩子的步叶决,可有习得步叶残影第十步的机会?”
颜啸摇了摇头,道:“你明知步叶残影流传于世的只有九步,这孩子得到的也只有九步,如何让他习得第十步。”
听到这,鬼无双叹了口气,哀声道:“那这般说来,白影的确斗不过苍丰······”
颜啸却是否定了鬼无双的话:“未必,这孩子奇特的地方非言语所能清。”
鬼无双微微一笑,也没再去辩驳,他好奇的是,为什么颜啸不好奇于他同鬼手苍丰的关系。可想到多年前他见到颜啸时候,颜啸是这般模样,如今小夭妄也从一襁褓小婴成了风流后生,而颜啸,依旧这么个模样。如此,他也就不去猜测颜啸什么想法了。
随后鬼无双又想到一件事,开口道:“对了,尊者知道,晚辈中有一个不错的小子也来了寒城。”
颜啸一脸玩味看着鬼飞贼,道:“能让我们的阎罗天子这般说好的人,是谁?”
“紫薇城的白玉将军,知无不言口中的白玉狂龙,梁伯葉。”
这时的颜啸却微微皱了皱眉头,就如同一个孩子被告知,木偶送给了邻家小孩一般。随后颜啸又哈哈笑出了声,道:“梁伯葉,江山代有人才出,这话不假。可俗世的人想修行到一定境界,天赋同努力且放一边,若没有名师,没有机缘,一切徒劳。我开始有点好奇了,这玉面小白龙身后那人,为谁。”
鬼无双也是摇了摇头,显然,纵然如鬼无双这般的人物,也是不知道白玉将军师承何人。鬼无双想到一件事,觉得有趣,道:“知无不言喜欢把梁伯葉同你那两位爱徒排在一起,可有什么共通?”
“知无不言,凡人的话几分能信?兴许也只是招摇撞骗一类的人。”颜啸身子跃起,脚下化出一只燃火凤凰,他骑在凤凰背上,欲走,却又被喊住。
“有样东西在寒城,恐怕你会颇有兴趣。”阎罗天子卖关子一般笑,阴笑奸笑各有见解,“那把名为鬼哭的刀离开了桃花庵,出现在了寒城。”
听到这名字,颜啸不由皱眉,重复了那把刀的名字:“鬼哭?”
鬼无双点了点头,道:“不错,正是昔年你送给桃花仙子的那把刀。”
听到桃花仙子,颜啸哈哈笑出了声,眼神之中似追忆往昔,随后道:“昔年闫忽德把黑刀相赠与我,我又转送桃花仙子。本以为这把刀可以远离俗世,算是造物弄人吧。”
听到闫忽德三字,鬼无双不由震惊,眼神之中满满的难以置信,随后声音微微颤抖道:“可,可是,狼王闫忽德老前辈?”
颜啸点了点头,问:“可见过持刀人?”
“是一个风华绝代不可多得的美人儿。”
颜啸嘴角向上勾起,他的笑少有这般轻松时候的,可其后又是一声哀叹,感慨道:“怕又会是一场孽缘,情为何物无人知。”
“不是说世间情为何物,教人生死相许么?”鬼无双又看了看颜啸,“看来这话的确不该同你说,若真的是教人生死相许,你也不会好端端还在这里了。”
凤凰愈飞愈远,鬼无双身侧闪出一人,这人伤痕累累,好似少了这么一口气就会真的去阎罗殿面见阴间的阎罗天子一般。
鬼无双未侧头去看这人,依旧盯着远空,开口问:“你的伤可还好?”
来人回话:“拖天子的福,好不了也死不了。”
“看来你真的只能是金盆洗手消失于天下。”阎罗天子掌中催力,一掌打去,那人飞出十余丈,身子撞上庭中大树,又如碎花落下。
未久,这人跌跌撞撞爬起,站着的样子较之前相比显得精神,较前相比,人也好似少了一股气。
来人感受身体变化,眼神之中有喜也有疑惑,问:“天子,你······”
“从今以后这庭院是你的,府中下人丫鬟是你的,账房存钱也是你的。”鬼无双笑中微微带有那么点的阴狠,“废你三十年功力补偿你一生富贵荣华,可亏待你?”
那人立马单膝下跪双手抱拳道:“谢天子恩德。”
鬼无双长长吁了口气,沉默有顷,道“你想真正隐匿行踪,无非就是改头换面或者长眠地下。无论多么大的荣耀,死了,也就什么都没了。”
以后虽说荣华富贵无须忧愁,可再难笑傲江湖,来人心中万千情绪,难以言表,哀叹一声,最后语气坚定道:“属下明白。”
“你本名叫什么?”
听到鬼无双这般问,来人微微皱眉,不知如何作答。
鬼无双笑了笑,这笑带着几分愧疚,道:“是啊,你随我时候还只是一五岁孩童怎会过多记得自己相关事情。从此以后不可再以鬼神为名,这般如何,日后人问,你就说你是西地搬来此地的商贾,姓崇,名无双。”
“崇无双?”
“从前的你今后的你都于世无双,平平淡淡便是福,富贵不能骄淫赌,好自为之。”
鬼无双身子一闪凭空消失于庭院,日后这府邸这家产便是改了姓,姓了崇。那个崇员外摸了摸自己的脸,细细小小的伤痕有多少,他坐在石椅上,环顾这庭院不由长长叹息。
人生江湖,一入江湖岁月催,只叹江湖几人回。
寒酥城的街头,有位公子缓步走着。这公子身长八尺,一袭白衣,头戴鹊尾冠,剑眉星目,邪魅狂狷。他背后,背了一用布条包裹起来的长条,不知是棍还是枪。
“那位白衣公子,可能停下脚步,到里头喝杯清茶,我家主人有事相说。”一位长相甜美清秀的少女喊住了这脚步匆匆的白衣公子,白衣公子循着她眼色方向看去,在茶楼二楼临街位置,有一衣着华丽,珠光宝气的贵妇人倚着栏杆正看着他。
“哦,不知你家主人何人?若是劫财,在下身无几两碎银,劫色,在下相貌不俊想来你家主人不会好我这口。”巴特尔
那少女掩嘴笑笑,又上下打量了一番白衣人:“人说天下豪杰无数,后辈英雄却只有三人。”
“哦,哪三人?”这白衣公子不知从何处变出一把折扇,摇开了扇子微微摇,收了邪魅,多了儒雅。
“江湖近十年来只出过三个少年英雄,其一,是十五岁掌管西地不夜城把一方治理井井有条的仲西侯,其二是一把宝弓行侠天下快意恩仇的花家庄少庄主花无意,其三是紫薇城神机天算兵法无双人称白玉将军的梁伯葉······”
说到仲西侯与花无意时候,白衣人听得也算认真,而当少女说出梁伯葉时这人毫不遮拦笑了出来:“想不到自大狂妄之徒也能被人称为英雄。”
少女秀眉微皱,问:“难道我说的不对?”
“若说我辈之中,首当之人,仲西侯的确算第一人。花无意,这人只是花家庄少庄主除此之外并无过多传闻,让他名动武林的,是他四年多以前竟能拐走桃花庵四大侍婢其中一人,想来也是情场高手。而梁伯葉,不才,正是在下。”
少女掩嘴又笑:“知道是你才会这么说,我就不和你讨论花无意是不是英雄了,既不会劫你财,也不会劫你色,你可敢上楼?”
梁伯葉闭上双眼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有隐隐幽香,刹的睁开了眼,合起折扇轻拍掌心,赞叹道:“妙哉,香醇无比,只闻茶香的确是绝好的龙井,不知味道如何。”
“那就去喝了才能知道是不是好茶。”
等梁伯葉上了楼,看到这雍容华贵的女人坐在雅间位置。这茶楼装饰已算豪华,这女人坐在这里,却依旧与这里格格不入,使得这里稍稍显得有点不入流。她挥了挥手,身侧的婢女端茶过来,动作细腻却不拘谨。
“近来的挽风城好是热闹,前两日是暮寒楼来了两位堂主,这一日竟是白玉将军来了挽风城。”
梁伯葉三两步坐到了空位上,也不用主人动作,自己拨正了一个杯子,提起茶壶倒了个七分满。喝了口茶,闭上双眼又很快张开,赞叹道:“好茶好茶,对了,刚才夫人说了什么。”
这妇人身旁侍婢正要发怒,这妇人却先笑了出来,仪态大方,道:“不碍事,白玉将军果真是个文雅之辈。”
“好茶才会未听得夫人方才说了什么,小生再是眼拙也能认得出夫人就是寒城之主白翎之妻桦莺夫人。听闻,夫人之貌胜过国母千百倍,虽未见过国主之妻,但今日看了桦莺夫人的美貌,的确名不虚传。”
桦莺夫人勾唇微笑,多少人渴望名动天下。那些渴望这般的人却不晓得多少名动天下的人渴望平平淡淡,十年练刀,最后为的终究不是切菜做饭。
“其实夫人的美貌令小生想到了一个地方。”
桦莺夫人故作疑惑,问:“哦,什么地方?”
梁伯葉轻笑一声,道:“桃花庵。”
“桃花坞里桃花庵,桃花庵有桃花仙,相比你是想知道桃花仙子之美貌同奴家之貌孰美。”
寻常男人听到这样的话都会有些为难,而梁伯葉不然,他又呷了口茶,道:“是个男人都会想知道天下第一美人为谁。”
“我也知道一个美人。”那个少女插了句话进来,桦莺夫人身旁奉茶的侍婢瞪了她一眼,她也就沉默了下来。
桦莺夫人也举起了自己的茶杯,轻轻吹了吹冒出的热气,问:“你知道的是谁,不妨说说。”
少女看了看桦莺夫人,这桦莺夫人微微点头。少女又看了看梁伯葉,梁伯葉则是俊俏面孔露着笑脸,等着后文。少女轻轻清了清喉咙,道:“那个操琴若天籁的秦月儿。”
“暮寒楼祈年殿堂主秦月儿······”梁伯葉拍了拍手,“想不到你还能叫出月堂主之名。”
少女再次秀眉微皱,问:“怎么,很奇怪吗?”
“尊无萦冷夭月决,知道暮寒楼这新晋七小福的人不少,知道七人全名的人不,可也不多啊,看来小生的确小看了你这丫头。”
“我还知道,即便秦月儿脱光衣裳站在你面前,你也同柳下惠一般不会有所动作。”
听到少女这般说话,一旁那奉茶侍婢又瞪了眼少女。
而梁伯葉却笑了出来:“柳下惠,有人说是正人君子,有人说此人阳衰不举,你说的是哪方面?”
听到梁伯葉的荤话,这未经人事的少女一下羞红了脸,只得低头作哑巴。
见挑逗这小姑娘有了些效果,梁伯葉也说出了后半句正经点的话,听他道:“自然,若秦月儿真的脱光站在小生面前,小生的确不敢有所动作。”
一听梁伯葉认怂,少女一下又来了精神,得意道:“就说么,那个不死的鬼人一定不会放过你。”
听到少女这般说,梁伯葉也不恼怒,反倒再次哈哈笑出了声,道:“夫人,想不到你身旁小小女童竟懂得这般多的江湖事。”
“白玉将军可知奴家为何请将军上来喝茶?”桦莺夫人薄唇微启,一眼一言都分外勾魂迷人,人会好奇,这类女人的男人,身子骨,可吃得消?
梁伯葉又为自己满上了一杯,一饮而尽,随后道:“无非几种,旧友重逢、慧眼识英、斩草除根。”
“哈哈哈,啊哈哈哈哈。”桦莺夫人缓了缓气息,不由轻轻拍手,“自然,将军想来也会明白,今日所为的,正是这第二种,慧眼识英。”
“哦,那恐怕在下,唯有失礼了。”
桦莺拍了拍手,有三位美姬各捧一物过来。第一人手上捧着一块金牌,做工精妙绝伦,第二人手上是一二尺长宽高的木盒子,打开,里头尽是闪亮耀眼的金银珠宝,第三位美姬手上捧着一把剑,这把剑寒气逼人,若出鞘定是蛟龙出海紫气浮尘。
“挽风城万人大将军之位,五万两的财宝,名剑溅尘。”桦莺夫人站起,手指轻轻抚过那位手捧宝剑的美姬的脸颊,“还有这三个冰清玉洁处子之身的绝代美人,将军若是留下了,这些都是你的。”
第十三章:将军与贼
权、财、宝物还有美人,男人一生追求,不过如此。梁伯葉看着这些人所渴望的,微微一笑,随后哀叹道:“可惜啊,可惜。”
桦莺夫人疑惑道:“难道这些依旧不合将军口味?”
梁伯葉摇了摇头,本打算再喝一杯茶,可还是将茶杯放在了桌上。他盯着英华夫人这可魅惑众生的脸,心里头竟有了一丝贪欲。纵然有了贪欲,也不过一瞬,他站起了身,道:“万人之权,荣华富贵,宝剑美姬,男人有此夫复何求?可惜啊,这里不是紫薇城。”
桦莺夫人笑容浅浅道:“这么说来将军是真的不会离开紫薇城?”
“非也,在下只为大义与紫薇城做事,夫人好意在下只能谢过。”梁伯葉回头看了看墙脚的水钟,不由用扇子拍了拍左手,“夫人,在下来寒城还有要事未了,这厢只能失礼先行。”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将杯中茶水倒尽,随后茶杯反扣桌上,道:“那就不留将军了,毕竟将军是紫薇城的将军,夫人是挽风城的夫人。”
梁伯葉出了茶楼快步而行,快步而行,在一转角处进了一死胡同中。这死胡同里头没有人,梁伯葉靠在墙边,似自言自语:“你想见他你就来了寒城,你想让他知道你是谁,就让我帮你把他请来。现在,如何了?”
那个彩衣女子背着琴匣出现在了巷子口,声音温柔又惋惜道:“他还是不知道我是谁。”
“我一直好奇,按你的修为,如果只是一侍婢,那桃花仙子又该有多大能耐。”
彩衣女子嗤笑一声,道:“仙子说到底也只是一普通女子,另外,不是我有多大能耐,而是这把刀。”
“好怪的刀。”梁伯葉的左手燃起了一团火焰,火焰接着包裹了全身,就好似这个人被火焚烧一般。待火退去,梁伯葉换了一身装扮。那白色袍子变换成了一身鳞光的龙纹铠甲,外边加了一件暗青色披风,鹊尾冠不见,头发披散任风拂动,听他语气微微狂傲道,“若只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你忽略了一件事,没有一个修仙之人能同在家师的火焰之下存活,更不提,只是一俗世的武道女子。”
彩衣女子莞尔一笑,看着梁伯葉,道:“你,我,不是还活着。”
这时,梁伯葉俊美的脸上流露了哀伤,叹了口气,感慨道:“他老人家始终没能把所有本事教给我,也罢,不提这事。对了,既然都到了寒酥城,那可要我帮忙?”
彩衣女子秀美微皱,问:“你的白鸦军不用理会了么?那你又打算怎么帮?”
梁伯葉哈哈一笑,道:“我来寒城同你见面只是小事,还有件大事,自然也是来寻求铜铁之路。”
听到原因是这般,彩衣女子点了点头,微微释怀,问:“你打算买多少?”
梁伯葉呵呵几声:“现在手上共有白银四十万两,你觉得这些钱能买多少铜铁?”
彩衣女子放下了背上的琴匣,梁伯葉自是明白她放下琴匣时候很有可能在一弹指间黑刀出鞘夺走自己一条胳膊一条腿,梁伯葉也自信,他面前这人既然敢冒生死救下不相干的自己,就不可能在这时候取自己性命。
“若能把这些铜铁铸成刀剑铠甲,你认为哪一日天下乱了,紫薇城可还怕会措手不及?”
彩衣女子坐在了琴匣上头,微微低头,好似看着自己的脚:“叶子,如果你一定要插一脚,你可能会离不开寒城。”
梁伯葉疑惑,可他相信面前这彩衣女子。若不是这彩衣女子心有所属,梁伯葉当真想将她带回紫薇城,把她放在自己那空悬的正妻之位上。
梁伯葉犹豫几隙,最终开口问:“难道除了暮寒楼也有别的势力到了寒城,有了什么目的?”
彩衣女子点了点头,回道:“据我所知,暮寒楼、燕云骑、易水寒都会派人到寒城,这些人到了或没到,倒还不知。另,这寒城之主本身也非省油的灯。”
梁伯葉眉头微皱,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问:“难不成,桃花庵也打算搀和进来?”
彩衣女子摇了摇头,道:“临城除了有金陵,还有他墨家的墨县同我桃花庵的杭外,墨家会如何,不知,可我桃花庵,永远不会过问世事。”
“那就是你在担心那个贼骨头,不知这人可是一可交之人。”梁伯葉左手又是一挥,火焰包裹了他的整只手掌,身子一抖,背后那长布条飞出,被他握在了手中。火焰刹那将布条焚毁,一杆长枪出现在了手中。渐渐,火焰褪去,长枪展现出银色质地,“你可知道这杆银枪出处。”
“恍若飞龙,寒芒点点,不知。”新城
“我得到这杆枪的时候他的主人还活着,可惜啊,他还来不及传授我一招半式便仙去。”梁伯葉单手挥舞银枪,“他有个特点,单手挥舞银枪,好似另一只手是废的。可惜啊,一杆好枪却遇不到一个懂得用枪的勇士。”
梁伯葉提着枪出了巷子,他走后,彩衣女子默默道:“叶子,你千万别同燕云骑扯上关系,那样,谁都救不了你了。”
梁伯葉与一白衣黑边的人擦肩而过,这人是夭妄,他余光瞥了眼他,夭妄却未认出自己。
梁伯葉冷哼一声,心中不屑,天下第一飞贼的眼力不过如此。
“兄台。”
听到有人呼唤,梁伯葉停下了脚步。回头,喊他的人正是夭妄。
夭妄走到了梁伯葉身前,仔细打量了他手中长枪,随后道:“这杆枪隐隐散着一股世间少有的至上侠气,不知名字?”
梁伯葉眼睑微微一动,如何也不会相信夭妄只是瞥了一眼,就察觉了内中奥妙。梁伯葉呵呵一笑,随后道:“这杆银枪吗?它没有名字。”
夭妄哦了一声,又问:“不知可否相告,相授银枪的人是个怎样的前辈?”
梁伯葉心中更是情绪万千,这夭妄的确不是一般的贼骨头,可他还是摇了摇头,随后道:“这杆银枪的主人从前到后都只有我一人而已。”
夭妄不由皱眉,有些纳闷:“那看来是在下眼拙看错了,若真的是兄台一人所有的,那兄台之侠义常人难及。”
“在下紫薇城梁伯葉。”
夭妄听得梁伯葉三字不由抱拳,语气之中带有惊喜,道:“白玉狂龙梁伯葉,失敬。在下暮寒青楼夭妄。”
“这般说来失敬之人是在下了,西有白影侠盗,天下无双。在下名号与之相比只是玩笑了。”
“天下英雄有三,仲西侯、萦如歌同梁伯葉,是在下沾光了。”
梁伯葉哈哈笑了出来,旁人看去,还道这人是疯了:“再这般下去也没尽头,那小城脸皮厚些就多谢抬举了。相遇便是缘分,不如寻间酒楼畅饮一番如何。”
“酒楼啊······”
梁伯葉点了点头,道:“在下才来这寒酥城,听闻有一酒楼名曰醉花楼······”
夭妄连忙摆手:“那是喝花酒的地方。”
梁伯葉作吃惊状,故作调侃道:“白影大侠知道这酒楼?可去过?”
这话一出,夭妄又不知如何作答,他一脸嬉笑,道:“听闻过,未去过。”
梁伯葉则哈哈大笑,随后道:“想来白影已是年过弱冠的大男人,成年男子花楼喝酒有何之过?要不,今日在下做东我二人去潇洒一番。”
“唯有却之不恭了······”
二人才进醉花楼,伙计小步跑来正要招待,看到是夭妄不由来了精神,跟见亲爹般恭敬道:“呦,客官您来了。”
夭妄看去,这人不就是上次来时那个色胚模样的店伙计。
不等夭妄回答,这伙计开口就是一句令夭妄石化不知如何作答的话,听这伙计道:“不知您是否还要上次两位姑娘服侍?”
“两位姑娘?”已经换回先前装扮的梁伯葉刹的摇开了扇子,神秘莫测的笑容看着夭妄,笑而不语。
第十四章:何为大盗
“小偷取人手中财,小贼窃人囊中命,大盗混世人奉君。听闻西影之名千百遍,终不如相见一面。”梁伯葉斟满了一杯酒,夭妄又把酒递回给了梁伯葉。
“白玉将军有所不知,我辈不饮酒不食腥味之物。”
梁伯葉拍了拍自己的脑门,又倒了一杯茶推向夭妄,随后道:“那就在下饮酒,盗王,就以茶代酒。”
夭妄看了看杯中茶又环顾了四周,花天酒地之处,他竟然来此喝茶,传出去不免有柳下惠一说。
夭妄呷了口茶,随后有些郁闷道:“实在不明,为何要在这儿喝茶······”
梁伯葉则哈哈大笑,狂娟之情尽显,道:“哈哈哈,一个男人弱冠之年自有需求。花天酒地之处不正是寻欢作乐之处。”
“这位公子说的对啊。”有一衣着华丽恍若仙子之人,怀中抱着一稍显精致的琵琶,轻移莲步衣带带风,向二人这桌走来。
看到美姬走来,梁伯葉微微点头,道:“有酒有友有美人,功名利禄还有何求啊?”
夭妄站了起来又掏出一锭银子摆在了桌上:“那就请这位姑娘好生服侍他,夭妄先行告辞。”
夭妄才离开花楼那仙子般的女子便离开了梁伯葉,梁伯葉喝了一杯小酒,道:“这两个人真是搞笑啊,一个男人故作君子不沾女色,一个女人明明喜欢却万般试探。人生在世,不就是图个欢乐。”
话才落,怎知先前离去的仙子般的女子又折了回来,还补上了一句:“那是否我该先阉了你?”
梁伯葉又喝了杯酒,面色尴尬,哈哈笑道:“那不如一刀杀了在下,一个男人没了命-根子还不如没了性命。”
与此同时,在暮寒楼无上峰一雅亭中,尊无忧穿了一件素纱长袍,披散着头发赤着脚,手中抓着一本蓝皮本看着。石桌上摆了一盆才洗好的秋子梨,他伸手抓了一个咬了一口,点了点头,道:“嗯,琼香如蜜,可口美味啊,不语,你可要一个?”
冷不语从石阶处出现,他的身子依旧被掩藏在斗篷之下,不知此刻双手是怀抱于胸还是按在剑上。
“好。”冷不语点了点头,随后也拿了一个梨,可随后他不由微微皱眉,看着这秋子梨,“这梨,褐色难看,卖相可不好。”
说罢,也咬了口,汁水顺着嘴角流了出来又伸出舌头微微舔了下,眼神之中流露惊讶,道:“嗯,果然可口美味,沁人心脾。”
尊无忧呵呵一笑,随后道:“这名为秋子梨,原本是该长在北边干旱地方······”
冷不语有些纳闷,问:“那你又是哪里采摘的?”
尊无忧站了起来,把手中蓝皮本随手一扔,恰恰就扔进了石桌旁一竹篓中,那竹篓里头还有不少样式一般的蓝皮本。
尊无忧看向峰下风景,一片绿色,又抬头看,蓝天白云,有黄鹤飞过,发出几声鸣叫。
“哎,可惜你不是如歌,不懂火炎仙术,不然可以帮我烧了这些东西。这梨子是东边,方丈仙山上住着的人相送的。你说,我有天大的本事,敢去那里摘梨吗?”
冷不语眉头一紧,疑惑道:“方丈仙山?那不是段干家的地盘?”
尊无忧微微点头,把梨核也扔进了竹篓中,道:“可惜啊,岛上的人似乎真的打算把段干一族于世相隔一般。”
冷不语却是呵呵一笑,道:“段干家倒也不错,至少算是看出,你时有肺热。”
尊双手撑住护杆再次眺望这群山峻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你不知,我是多想请段干家的人出山,助我一臂之力。”
“那为何,一定要段干家?”
尊无忧微微摇了摇头,问:“你可听闻过游灵溪?”
冷不语放下梨子,拔出了白色萤烛:“易水寒三巨头之一么?”
尊无忧点了点头,继续道:“搜得资料中,游灵溪并非凡人而为仙。”
冷不语眉头更紧,道:“仙人?”
尊无忧点了点头,他能理解冷不语的惊讶,修仙之人凡间甚多而真正的仙人或在仙山海岛或在深山洞府之中不问世事,可这游灵溪不但涉世还是剑客名门易水寒中三大巨头之一。按萦如歌同几人说的那般,仙人涉世有违仙规。
“仙规如何与我等无关,怕就怕我暮寒楼之中无人能与之抗衡。”尊拍了拍冷不语的肩,“若出了意外,那你的对手只有一人,西城的仲西侯。”
冷不语对仙人不仙人并不在意,呵呵一笑,笑声之中带有几丝不屑,道:“这我一直明白,若真有需要逆天诛仙也非不可。”
尊无忧又叹了口气,道:“你斗不过他,可惜啊,如歌去了西地,啸尊却是再次没了踪影。而如歌,虽说是个修仙者,但按他们修仙者的说法,如歌也不过只是一个未入门的修行者,而非仙人。游灵溪能耐,怕是如歌千百倍。”趣诵小书
尊无忧这般评价,冷不语有些疑惑,问:“金陵王那老头子又是如何让游灵溪帮他的?”
尊微微摇头,愁言道:“不知不知,即便如此,易水寒中除了游灵溪还有另一人颇为神秘。”
“血凤凰么?”
尊呵呵笑了声:“未有证实,这人剑术之高或在仲西侯之上。与你较量,自不知会如何。这些都不是我所担心的,我担心的唯有那个唤作燕云骑的杀手组织。”
提到燕云骑,冷不语却是不屑道:“夭子虽没说,但我晓得他在寒城同高手过招过,或许,就是燕云骑的人。如果那些人当真是燕云骑的人,倒当真无忧。”
尊无忧听了却是摇了摇头,道:“燕云骑共分八等你知,别的不说,那天众与龙众皆非善类,天众十二骑据闻都是举世无双的高手。”
尊无忧低下了身子,在竹篓里头翻找什么,他把一本蓝皮本翻了出来递给冷不语:“有了,你看。”
冷不语颇为嫌弃地看了尊无忧一眼,他手上那本蓝皮本上尽是酒迹果渍:“你这人这般作风与市井之人何异?”
“莫说了,看看便知。”
冷不语随手翻了几番又合上丢回了竹篓中:“这么说来,那个段干家的弃子是死在燕云骑手上的,明知如此,段干老贼竟还能身居海岛不肯踏足中原。”
“自有其理不便多说罢了,若是能够杀了段干家的人,且不知是这燕云骑中排行第几的高手。若是是十二骑中的末骑,那首骑如何就不知,我暮寒楼可有人能挡。楼主和那些老家伙当真是给我们这些小辈留下了个天大难题啊。”
冷不语眉头依旧,问:“那,萦大哥呢?”
尊无忧看着冷不语,呵呵一笑,随后道:“这莽汉好不懂事,决胖子回来就躲进了多宝阁。你一会儿可别去找这胖子。”
提到决明子,冷不语眼中微微怒气,正要开口,却是尊无忧抢了话。
“我已知晓,多宝阁有宝贝外泄。如歌就是被多宝阁还在研制的雷咒万葬给伤的露出了骨与肉。”
听到萦如歌受伤如此眼中,眼睛微微睁大,问:“雷咒万葬,当真这般威力?”
尊无忧微微点头,眼神之中颇有几分担忧道:“决胖子看过莽汉的伤,已经能够看看森森白骨,你说这雷咒威力如何?”
“诸葛连弩加上雷咒都流失于外,胖子的过失这次大了。”冷不语立马看向尊,他猜到了一个万万不愿的答案,“这番叫我回来不会是来我裁决他······”
尊无忧哈哈一笑,一脸玩味看着冷不语,问:“你下得了手吗?”
冷不语未曾犹豫,直接回答:“能。”
二人对视,空气似有凝结,尊无忧忽的笑了出来,如同骗了伙伴的孩童,道:“自家兄弟有过也要帮忙扛,万万不能真的动刀动枪危及性命。你说,如果不是决胖子的人流出去的,那可能是什么人从多宝阁取走了这些东西?”
“你在怀疑那几个贼头头?”
尊无忧点了点头,叹了口气,道:“夭子有那本事,神不知鬼不觉把东西带出多宝阁,带离暮寒楼,若如此,那夭子不会偷自己东西,和他本事一般的,也只有那几个贼骨头。”
冷不语疑惑,问:“你这番召我回来?”
尊无忧的眼神变了,眼神之中毫无情感,语气变了,冰寒彻骨,道:“我要你杀一个人。”
冷不语依旧直接吐出一字:“说。”
“白翎九箭。”
又是宁静,风声、虫鸟鸣叫声明明依旧,二人却似不曾入耳。还是尊无忧先开了口,道:“不语啊,过些日子,我同无念要去一趟千石城。届时,暮寒楼无人做主,那些想折腾事的老家伙,也该露出狐狸尾巴了。”
“作甚?”
尊无忧呵呵一笑,神秘莫测道:“自然是嫌钱多,去赌两把。”
对这个回答,冷不语不由给了尊无忧一个白眼,而尊无忧则是哈哈大笑,这笑声无比畅快。有个身影从远处慢慢走来,是个胖子,白白胖胖的胖子。看到这人来了,尊无忧的神情同语气恢复了最初那般,无悲无喜。
他降低了音调,问:“不语,你说,我与夭子,可是同类?”
冷不语看着这相识多年的伙伴,最后摇了摇头,道:“夭子是盗,窃取他人之物。你不过遵循天道,取回自己该有之物。”
第十五章:夭妄被截
夭妄出了花楼约摸走了一刻钟停下了脚步,不是没了路或不知去哪里,是有人挡住了路。夭妄双手怀抱于胸,嘴角微微上扬:“还道是谁,又是你二人,这次还有新朋友。”
拦住他去路的是四个人,一蓝一红一黄一白:“上次就同你二人说过,同你二人相斗无聊至极,后会无期,今怎的又找上门来。”
“上次我两个兄弟没能好好招待白影盗王,自觉有愧今日是来赔罪的。”那黄衣人手中一把铁打的折扇,他握着扇子作揖赔礼,好一文弱书生气息。
夭妄打量了这黄衣人几眼,脑中思索一番,最后有了答案:“铁扇子司徒限,想不到你这穷酸书生也会进燕云骑。”
黄衣人摇开了扇子仰天而笑,笑止,平定气息:“想不到小辈一届穷酸书生,盗王竟会知道,有幸有幸。”
“听闻过,铁扇子司徒限喜杀人,每每杀人先礼后兵,将人四体分离当其面吃其肉饮其血······唉,这等变态行径,想忘都难。”
司徒限又大笑,随后平复气息,道:“原来江湖是非都是人们以讹传讹出来的,小辈昔年手刃仇人以其恶行还之,仅此一次想不到竟被人言,司徒限为大恶,喜啖人肉。”
内中真假,夭妄没心思去理会,摆了摆手,道:“人口相传,喜之则优厌之则恶,大多如此。那四人来寻我,这番又打算做什么?”
司徒限收起了扇子,闭上了眼,扇子在手中轻轻拍着:“小辈慕盗王之大义,却无奈主人有令,难以不从,小辈左右为难不知接下来怎么打算。”
夭妄眼珠子一转,调侃道:“莫非你家主人是打算把我杀了然后饮我血啖我肉?”
“虽非如此,不过也是不差。我家主人······”司徒限身后白衣人的手按在了他左肩上,司徒限用扇子轻敲其手,“盗王不是外人,并非不能说。我家主人,是天下第一飞贼来去空空,不知盗王可有记忆?”
夭妄的脸色微微凝重,来去空空在天下并无名气,然在飞贼之中却人口相传。传闻,他的影子,即便是光,也难捕捉到。他就好似一阵风来去空空,不知何时来不知何时去,甚至都没人敢确定他是人是鬼。遇到过的人坚信他的存在,只是听闻的人却对来去空空一直表示怀疑。
夭妄自然是遇到过这来去空空的,他遇到过,却没见到过。他遇到来去空空的时候是他才习得步叶决第五步,就这么一阵风吹过,他的肉包子不见。虽非名贵东西,光天化日,就真的如同鬼孽出没一般。
夭妄对来去空空的态度也一直是半信半疑,做疑惑状:“哦,难道天下真的有这么个人存在?”
这司徒限哈哈笑了笑,随后道:“四大盗王的本事出神入化,可一山更有一山高。“
“山外有山自然知道,不过,本盗侠对付你们几只小猫总该毫无问题吧。”言罢,夭妄身子一闪,恍若白影蹿到几人身后,他的袍子被风灌满显得鼓胀,一声声嗖嗖,那四人只得躲闪。
“追魂针!”司徒限的铁扇子发出叮叮当当的声音,停了,四人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夭妄手上却多了一包荷叶包着的包子,还各掏一个塞进四人嘴中,又见他一脸玩味道:“司徒兄,不好意思,下手重了点。约摸两个时辰你们就能动了,别饿着,后会无期。”
司徒限吐出口中包子:“夭妄,我家主人虽不曾高估你却也未小看你。”
夭妄自己也掏出一个包子咬了口,道:“这么说来你家主人真是愚蠢,明知几只小猫奈何不了我还这般围杀。”
被定住了身子,这司徒限也不恼怒,反倒声音开始恭敬:“主人不过是要我几人确认,西影可有资格入我燕云骑,继他之位。”
夭妄的手轻轻一挥,如同戏法一般多了三根银针:“我的追魂针虽说非天下第一暗器,然,想要人生死不能,也并非做不到。可想试试,黑苗暗蛊噬人心骨的滋味?”
夭妄的针慢慢刺进司徒限锁骨位置,他此刻表情一脸奸诈笑容恍若魔鬼,声音也是邪佞,道:“不知司徒限可能告诉小弟,你家主人来去空空在燕云骑排行老几?”
司徒限的脸色变得异常难看:“不曾想到的是,原来西影大盗也会这般恶毒!”
“怎样?是不是感觉好似有千百只虫蚁在撕咬你的心?悄悄告诉你,黑苗的姑娘念这玩意儿叫,心疼的感觉?那么司徒兄,可有想到哪个让你心疼的姑娘?”
司徒限反而大笑了出来,这是夭妄也不曾想到的。
“夭妄啊夭妄,看来你实在是没能了解我司徒限,这般折磨怎能让我司徒限屈服······”只见司徒限嘴角有血流出,夭妄身子往后一退,那根原本插入司徒限身体的银针已经变黑。
夭妄不由皱眉,声音也变得警惕,道:“你是毒人!”
就听司徒限歇斯底里的笑声,随后道:“你根本就不懂我司徒限这一生是怎么过来的,这才是我家主人为何会要我等过来邀请你这天下第一飞贼。不过,今看来,西影侠盗今日也是命危。”
夭妄的武道修为只是洪荒,洪荒一境在江湖上已是大家,可无奈,夭妄的身边太多妖孽,使得他这洪荒总如幼-童手中木剑一般,没了杀伤力。可同样,也是因为他身边太多妖孽,使得他对境界差距也没了多少畏惧之心。
正是因为没了对境界差距的畏惧之心,使得夭妄从不会单单因为境界而去小看一个人。
而此时,这白影却是改了音调,再如先前夺命魔鬼一般,道:“你当真觉得你们四只小猫能伤的了我?”
司徒限呵呵一笑,眼中也是凶戾,道:“我等不行,后面那位却可以要你性命。”3800
夭妄眉头一皱,身子再次化作一道白光,他的手中多了一把短刀,他手持短刀砍向了出现在司徒限身后的妇人。一声叮铛金属交接声音,有一少女手持三尺长剑挡在了妇人身后。
这少女格挡了这一刀,疑惑道:“怎么不是那天拿剑的那个叔叔。”
“叔叔?”夭妄不由笑了出来,毫不掩饰,“想不到你个女娃年纪没差我二人多少,却已经喊我二人叔叔,不语听了非咬牙。”
“都退下。”妇人转过身来,雍容华贵,国母之风,她今日所穿为一套鲜明黄衣,配有粉色小边。
看着这桦莺夫人,夭妄脸带戏谑,问:“有件事我不太明白。”
桦莺夫人微微一笑,道:“且说无妨。”
“你同花无意私奔离开了桃花庵,桃花庵也好,花家庄也好,定会将你二人除名。若是常人,也定会隐姓埋名,神仙眷侣一般。而花无意却摇身一变,不知如何窃取他人城池成了威震天下一城之主。”
桦莺夫人依旧是那带有风情的笑问,问:“那又如何?”
“问题所在,天下剑术高手千万,而弓箭高手莫过于花家。花无意依旧不改往日以箭为利,难道你们就是要告诉花家人同桃花庵,你二人,就是花无意与霓霁?”
桦莺夫人薄唇微启,牙如白珠,这一轻笑早已超凡脱俗,夭妄自能理解少年英雄花无意为何宁愿负天下人。
“尚青、茉黛、霓霁、不染,这是四个称谓而非四个人,桃花庵,永远比你们外界俗人所想的要更复杂。”龙众四骑走到了桦莺夫人身后,桦莺夫人右手抬起示意几人退下,继续道,“只劝你,若哪日你遇到你一见倾心愿为白首的女子,要么别让她看见你就此离开,要么就娶了她。女人到最后求的,也不过就是朝夕百年。”
桦莺夫人竟轻笑出声,笑中微微有泪。
“知道夫人所笑为何,是笑,夭妄已没那福分再去谈日后。”
司徒限轻轻摇着扇子,手摊开,是那三枚银针,针早变黑:“燕云骑一向怜惜英才,再问,盗王可愿入我燕云骑,继位来去空空成为戌骑士?”
夭妄一听,却是不屑道:“还道来去空空在燕云骑有多大地位,原来也不过就是一末尾之徒。”
司徒限轻摇手中折扇,道:“非也,戏曲讲究大牌压轴,而压轴指的正是末尾第二。”
夭妄一听,竟是顽劣心再起,问:“这么说来,来去空空还是燕云骑中最顶尖的高手。”
司徒限又是轻摇手中折扇,道:“也非如此······”
夭妄呵呵一笑,语气刹那冰冷,道:“那不皆是屁话,非此非彼。”
司徒限也是无奈,明知夭妄是在戏弄自己,却还一再回答,叹了口气,语气也微微冰冷,道:“燕云骑十二骑各有所长并不能统一而论,就问盗王可愿入我燕云骑?”
夭妄的袍子又似装满了风,双手怀抱于胸,道:“有些事,我做不了主,要看我袍子的心情。它不喜欢说话,却喜欢咬人。”
司徒限又要开口,却是桦莺夫人拦住了他,就听桦莺夫人问:“若奴家放你走,你可会同花郎一般带她远走高飞,永不涉世。”
夭妄眉头一皱,不解:“带谁走?”
桦莺夫人不再说话,她的手轻轻挥落,她身侧的龙骑,她身后的短装锦衣武者开始握紧自己手中的各类武器。
看到这般多冲着自己来的人,夭妄咧嘴一笑,言语挑衅道:“那可得看你们可能追上我。”
他的身子向后跃出数丈,身子腾至半空,右手一挥,银光闪闪,如陨落星辰。
燕云骑四人中那白衣看似柔弱斯文的公子挡到众人前,双手太极之势,听得叮叮咚咚,射出的暗器被打落了不少,落入土中。而他身上那袭白衣中多了几个红点,这些红点又慢慢扩散,雪白的袍子顷刻被浸湿了大半。
夭妄认出了那挡住他那些暗器的东西,看着白衣公子,他心中也不由一惊,原来此人就是孤梅傲雪,早些年南下古薇城时候听沿途的人谈及过孤梅傲雪。
虽说心中惊叹,可言语依旧挑衅意味不改,听他道:“看来孤梅傲雪的飞雪傲梅终究只是三等暗器,登不得知无不言的暗器榜。”
白衣公子跪在地上,手捂在那些血窟窿上,嘴角也流出了血,咳嗽着又笑着:“原来白影是听得过孤梅傲雪。”
白衣公子又咳嗽了几声,继续道:“本以为我能接下你疾风骤雨的十四枚银针,看来,本事与运气终非同路。”
说罢,整个身子都倒了下去。
夭妄看得纳闷,他这次打出的并非夺魂针,理当不会要了这飞雪傲梅的性命才是。又见司徒限低下了身子,手轻轻合上了孤梅傲雪的眼:“兄弟,走好。”
第十六章:鲜花有刺
“孤梅傲雪,听闻他是个苦命人。”
司徒限呵呵一笑,感慨道:“天下薄命之人何其之多,也不差他一人。方才盗王那招疾风骤雨射出多少追魂针?”
“针非追魂针,数量也不多,不过十八枚。”夭妄突然觉得自己这话不妥,又跟上了一句,“你这兄弟本事不差,能看到十四枚,又能接住十二枚。可惜啊,十二枚也罢,十七枚也罢,只要有一枚脱手,便都无用。”
司徒限把扇子放下,放在了孤梅傲雪手中:“别无长物,但也得有件像样东西陪葬,这把扇子上的画是四百年前画圣丹青子所画,也算名贵。”
司徒限用短刀隔开了自己手心,血不停往外淌,那些血往外淌却又浮在他的身侧而不落地。
“血雨,阎罗殿!”那血化为一鬼神模样之人飞向夭妄,夭妄又向后腾出几丈,那血罗刹却依旧向他扑去,“你不是说司徒限是大奸大恶之人么,喜饮人血啖人肉。这些血不是司徒限的,这罗刹鬼血的主人是个鬼人,而教会我驾驭这些鬼血的人更是一地地道道的魔鬼!”
司徒限身后蓝红衣裳的水火二骑对视一眼,便如同狼虎一般扑向夭妄,然夭妄就如同被风吹起的薄纸一般难定其位。夭妄微微得意之时,身子后翻站在了一棵树上,他的右脚结了冰,左脚的靴子已经被烧毁。
夭妄皱眉,这等本事不似武道里头的化炁为物,问:“你等均是修仙之人······”
“他二人的确修得过一些仙人之道,修仙之人又如何,还不是拿盗王毫无办法,无计可施。”
夭妄缓缓脱去了靴子,撩起裤脚,只见他脚踝地方各绑了一铁环。他的双指变得如同要淬火的铁一般,轻轻按上了那两个铁环,铁环被融化,又是两声重响,两个铁环落地之声恍如千斤之物落地一般。
“你几人各自小心,盗王夭妄卸下风灵环也就意味他决定使用步叶决了。”司徒限忽的跪倒在了地上,一手捂着自己的心处一手捶着地,“还不······时间还不够······”
即便不甘,司徒限还是口中吐出一口血,整个身子也瘫了下去,不再动作。
而那个一直追着夭妄的血罗刹也在他倒下去之时洒落,湿了一片。血浸湿了大地,渐渐被风吹干,这气味却不是那腥味,闻去,更好似四月初开的月季花香。
水火二骑又相视一眼,二人好似化作缠在一起水火,形状如同一太极符飞向夭妄。夭妄的本体消散,还空留影子在树上,八卦符飞过之时,那影子也如同云烟消散。
“步叶残影,鬼影!”再等夭妄出现时候他的左右手各抓一人,而这二人正是水火二骑,“步叶残影,幻影!”
水火二人被飞了出去,二人撞在了树上。
那水火二人再次站了起来,依旧是猛提功元,对夭妄,似不死不休。夭妄无奈,问:“告诉我,你们为何会这般,这般搏命所为未何?”
“有些人活了一百年却不知道自己为的是什么,而有些人即便只活了二十年,终究是活有价值。”水骑来不及继续说下去,身子一瘫也如刚才司徒限那般倒在了地上。
“一百年对于历史而言天地一粟,终有人碌碌无为而被人忘记,我们所做的,虽是赌上了性命,后人却能从历史中知道我们曾经存在······”火骑也瘫了下去,夭妄看着这倒在地上的四人,不知这究竟是个怎样的组织。
“你是否在奇怪这四个人为何在你面前这般轻易就败下阵来,哪日你见了夜叉或不及夜叉的燕云骑你就会明白这是个多么可怕的组织。”桦莺夫人这般说,她身侧的人上去或抬或背起燕云骑四人的尸体消失他人视眼之内。又听桦莺夫人嬉笑一句,“这四人,终有一日会以另一面目回来,且以西盗白影之名回来。”
“这话何解?”
只听得破风声音,持剑少女身子袭向夭妄,夭妄的身子离那剑尖不过一指距离。剑划过,却又是一个虚影。求书寨中文
“这家伙的步叶决果真麻烦,夫人,那该怎么做?”
桦莺夫人微微点了点头,那持剑少女一脸笑意,手中的剑变成了两把:“原本我是想杀了那个拿剑的叔叔的,现在,只能等下次机会了。”
一枚铜钱在夭妄右手五指间来来回回,最后夹于食指中指,轻轻一弹,那铜钱之快胜过离弦之箭。少女一个燕子翻身,系裙的腰带被切成两段,就听夭妄声音冰冷道:“虽不喜论资排辈,然这般毫无家教,的确是该有人管管。”
少女的身子才稳稳落地,只觉一阵风吹过,双手被一细绳绑在了一起,用的是那三环四绕的打结方式。
“就这点本事,在冷不语面前,怕你还来不及拔剑便已经丧命。冷不语可不同一般侠客,谎言不杀妇孺手无寸铁或无缚鸡之力的人。”他的食指挑起了少女的下巴,“你可记得那个使两仪剑法的贼道人是如何死的?”
“你认得出我使得是两仪剑法!”
“我十二岁入了暮寒楼,文剑圣诸葛丁房中尽是天下剑法。来来去去天下有多少剑法,怕我比那仲西侯、冷不语更是明了。”夭妄的手指间又多了两枚银针,“自然,这些剑法破解之道我也明了,特别是你这般还没入门更不提技法炉火纯青之辈。”
只听风声过耳,夭妄的脸色也在同一时候变了,他的身子闪了出去,飘到了树上,捂着口鼻:“什么时候?”
“司徒限死的时候。”桦莺夫人缓步走向夭妄,夭妄的双脚如同被钉在了树干上,无法动弹,更不说如风一般来去无影,“劝你莫再运功,只会徒增疲惫,反而使你气息更加混乱。”
夭妄的眉头紧锁,瞳孔在有一刹那放大:“这香,是四月摄魂?”
“四月摄魂,月季。”桦莺夫人已经到了树下,抬头看着夭妄,却是一脸愧疚,“既然天下人都猜测白翎是花无意,桦莺是霓霁,那也该知晓桃花庵四大婢女中茉黛、霓霁、不染,花貌却生有利刺。”
虽是气息不稳,夭妄依旧咧嘴呵呵一笑,道:“所以,你就是那朵长满了尖刺的月季花。”
桦莺夫人微微一笑,随后眼中流露哀伤,道:“你喜欢的那朵,也同样长满了利刺,却是一朵代表了禁锢的蔷薇花。”
夭妄听不懂桦莺夫人的话,也不打算过多理会,问:“哦,我也不知我所喜欢的是哪一朵,那你呢,你又代表了什么?”
桦莺夫人摇了摇头,随后,眼中的哀伤换作一种希冀,道:“不知,所求的,不过是同花郎平平淡淡过这一生。”
“天不如人愿吗?桃花庵······”夭妄的头嗡嗡作响,又有一种好似要碎裂般的疼痛,“为何······”
桦莺夫人皱眉,她的声音虽轻,却字字入了夭妄耳中:“果然是仙子做的好事,你才会忘记不染,忘记你们那个快要上学堂的孩子。”
“不染,孩子······”夭妄眼前一片黑,身子往前一顷,整个人倒了下去,重重摔落。
“夫人,怎么处理这贼骨头?”少女解开了双手束缚,好似对夭妄有千万种恨意,恨不得千刀万剐饮血啖肉。
“把他尸首抬回府中,请高僧道长诵经······”
忽闻一声婴儿啼鸣,所有人不由捂住了耳朵。桦莺夫人却未这般做,她面向声音传来处。在一颗三楼高的大树顶端,一头戴斗笠的女子足尖立其上,风吹动着她的斗笠上的薄纱与她的衣袂裙摆。
又听风起,有人轻拍了桦莺夫人的肩膀,回头,桦莺夫人不由后退了几步。那不是人的面庞,尖角獠牙,面目狰狞,分明是来自地狱深处的恶鬼。
第十七章:仙子救命
桦莺夫人身边漂浮一股紫色的气,双股剑的少女强忍痛苦挥剑刺来,鬼面罗刹一个后跃,身子已在十丈之外。
“你舍不得他?”桦莺夫人的额角有汗微微渗出,该见的人哪怕再过一个八年也终究是要再见。随后桦莺夫人看向了远处的鬼面罗刹,问,“你又是何人?”
她面前站的这二人无论哪一个都非善类,更不说这鬼面罗刹身份不明。
彩衣女子把刀放回了琴匣中,低下身子,手轻轻抚过夭妄的脸庞。又听这彩衣女子语气温柔却带有悲痛,轻声道:“还不够十年,你竟已真的忘记,你这般的负心汉为何我还要救你。”
“这小子是你旧日情人?”鬼面罗刹的声音低沉又似荒野的饿狼,风吹散他声音时候更似来自地狱深处的鬼哭。
彩衣女子看向了鬼面罗刹,虽是心中怀有戒备,却是语气恭敬,问:“前辈何人,为何也会出手?”
鬼面罗刹呵呵一笑,道:“受人之托,这小子尽管无礼,托我之人的恩情却不得不报。”
“你即便今日带走了他,你也救不了他,难道你不知?”桦莺夫人身旁的紫气愈发浓烈,而那些飘过的花花叶叶遇到紫气竟都枯了又散裂。
彩衣女子站起了身,看着桦莺夫人,她的眼中没有恨意,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羡慕:“你我都明白治这种毒该用什么办法。”
“的确你我都知道,但你也知道,仙子不可能为了一个男人出手,更何况是一个曾经试图拐带她侍女的男人。”
听到桦莺夫人的话,彩衣女子呵呵一笑,声音也是刹那冰冷,问:“拐带吗?那花无意呢?”
“你······”桦莺夫人身旁的气都渐渐淡化,她转过了身去,“此地离桃花庵有一千五百余里,即便你有日行千里的骏马,也不可能在十二个时辰之内把他送到桃花庵······”
“一千五百里?的确遥远,马做不到,难不成人就做不到吗?”鬼面罗刹抱起了夭妄,“今日种种已种下因,日后恶报定有,不是不报只是时候未到。”
见彩衣女子准备离去,这桦莺夫人上前两步,神情也好,语气也好,均是流露不舍,问:“你要去哪?”
听不出彩衣女子的情感,她清晰吐出几字:“前辈,劳烦带他去桃花庵。”
听到桃花庵,桦莺夫人如遭晴天霹雳,声音之中多了几分焦急,道:“痴人,纵然这位前辈有昔年鬼飞贼那般本事,真到了桃花庵,仙子也不会见他更不会救他。”
不等彩衣女子开口,那鬼面罗刹冷哼一声,不屑道:“桃花仙子肯不肯救他是一码事,你论鬼飞贼的本事,昔年盛时,他的脚步始终落后我二尺有余。”
桦莺夫人刹那无语,嘴巴开合半天,最后只有一字:“你······”
彩衣女子取下了背上的黑刀,双手呈给鬼面罗刹:“此刀为桃花庵至宝,虽不知前辈为谁,但前辈这种时候肯出手救他必定不会加害他。前辈真到了桃花庵,仙子也未必肯出来,届时,前辈奉上此刀又言明,罪人不染三日之内定回庵中受罚只请仙子相救!”
“此刀你留着,桃花仙子多少会卖她救命恩人一个面子。”言罢,鬼面罗刹身子一闪,早已随风而去,只留下彩衣女子同桦莺夫人一干人。
“你难道认不出这人?”桦莺夫人语中略带轻薄,“前几天是龙耀宝剑再露江湖,现在又来了一昔年更胜鬼飞贼之人,你还猜不出么?”
“与龙耀之主相媲的飞贼么?那就是鬼无双了。”
桦莺夫人又是摇头惋惜道:“可惜,夭妄注定要丧命。纵使鬼无双十二时辰内真到了桃花庵,他也不可能见到仙子。”
彩衣女子微微皱眉,问:“仙子不肯见他?”
“你错了,若我带花郎去求仙子相救,仙子会刁难我,但他会救花郎。夭妄所为之恶胜过花郎,仙子依旧会救他。你我跟随仙子这么多年,你却依旧不明白她嘴硬心软。”
随后,彩衣女子想到了一件令她心慌的事情,声音也变惊恐,问:“仙子不在庵中!”
“呵呵呵呵,呵呵呵呵······”桦莺夫人仰天笑着,“是啊,花郎说过,七日之前,有人曾在内府见过一红巾银甲背负银刀的女人,你说这人不是仙子还会是谁?”
彩衣女子目露凶光看向了桦莺夫人,问:“你是算好仙子旧病会在这些日复发······”华夏书库
“我不曾算过,也不曾想过鬼无双会出手救他。只是恰巧,仙子旧病,这些时日应是化身那个叫白璐的人在外追杀那些负心薄情之人。”
“夫人,那这人作何打算?”那持剑丫头好似闲不住,不断玩弄手中的剑。
“你们且都退下,你们加在一起也斗不过我这姐妹,更不说她手中这把鬼哭名刀。”
那持剑丫头很不情愿退到了一边,本期待一场桦莺夫人同彩衣女子争斗好戏,谁料,彩衣女子身子向后一跃,随后便离得越来越远。
持剑丫头看着彩衣女子远去,秀眉微皱,语气焦急问:“夫人,这······”
看着昔日姐妹远去背影,桦莺夫人的眼中,万千情感,最后只是一句:“让她走吧,你还小,等你再大些等你爱上一个男人,最痛苦的不是那男人负了你,而是那男人死在你面前。”
最终啊,即便是她的独门月季香伤了她姐妹的情郎,她的姐妹,还是没有拔刀对向她。
再提及另一人,冷不语坐在一棵松树上用一把牛皮色的短剑磨着指甲,这颗松树真为参天之树,高近四丈。而这树长的地方也是颇为奇特,分枝下望,便是不见底的深谷,它也是这般长在悬崖之上。少时听诸葛丁说,暮寒楼来这里之前有过大大小小门派组织无数,时间跨了三百多年,最早记载这棵树的却是在五百年前。
一棵树能见证凡人的兴衰存亡,不由好笑。冷不语也曾想把这松树给劈了做成木碑木牌,然都没这么做。
一个声音询问:“不语,你在上头可能看到皇城内府?”
冷不语也不朝树下看,只是随口应着:“你自己不上来看怎知道能不能看到?”
树下的人哈哈一笑,道:“高处不胜寒,你说便是。”
冷不语摇了摇头,回道:“看不到,前头虽无群山阻挡,却是一片白云缭绕,碍了眼睛。”
“你可听过,数百年,或更久,千年之前,当时的王给了两个皇子一人一树苗。王驾崩后皇子们手足争斗,大皇子胜了,他并未处决他的弟弟,而是将他贬为庶民。小皇子临走时带走了一卷画同自己的那颗一树苗。”
冷不语哈哈一笑,道:“无忧,你可莫要说,在京州的某处山峰上有一棵同这一样的树。”
怎料,树下的尊无忧微微点了点头,继续道:“一年后大皇子开始思念自己的弟弟,但被贬为庶民的小皇子早已消失于天下,他只好种下那棵树慰藉。小皇子则在离开后游遍山水,最终看到了这座山峰上的景色,便把树种在了这里。百年千年过去,两位皇子都已白骨成灰,树却成了参天之貌······”
冷不语从树上轻轻飘落,把手中短剑插回胸前鞘中:“一看就知道你这人没种过树,过了这般久,树苗怎的还能用。你也可自己上去看看,看看那皇子眼中所看到的,我,也该回寒城了。”
尊无忧摇了摇头,只是一句:“一切当心。”
冷不语走后尊无忧一人倚着那棵大树,他并未爬到树顶,就在树下看着,风袭来,不由一阵刺骨之寒,尊无忧不由感慨,眼中流露哀伤,道:“高处不胜寒啊。”
说过了冷不语,再说说次日的临城杭外桃花庵。
清晨时候,尚青同以往一般洗漱后便开始巡视桃花庵。桃花庵不大,庵中门人弟子也不过三四十人。人虽少,却的确是个个貌若天仙。尚青是那种冷艳女子,当真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的那种美人。
她不同别的姑娘洗漱之后还要施以脂粉,她就简简单单,把泡在水中的柳枝切开清洁了牙齿,又用温水洗了脸。坐在铜镜前开始梳理头发,铜镜不如明水,照不出全部的颜色,只看得出她这一头长发顺滑秀美。
才走出闺门要去庵中各处巡视却听见一声响,好似巨石落地一般的声响。虫鸟被惊飞虫鸣鸟叫不绝于耳,原本清净的桃花庵刹那变得喧闹。
尚青脚下催力,直接从二楼跃下,几个起落朝庵门方向赶去。
那些闻声而来的门人弟子也到了庵门,到了,才瞧见,一个黑衣鬼面罗刹抱着一白衣男子身子笔挺笔挺站在门外。这罗刹面具看去凶神恶煞教人畏惧,而他怀中男子却一脸惨白嘴唇发紫,好似命不久矣。
有一狐媚的弟子喝声问:“何人惊扰桃花庵,坏我清修之地?”
鬼面罗刹声音不见感情,所说话语清晰入人耳:“将死之人来请桃花仙子出手救治。”
第十八章:恨不逢时
尚青仔细看了看鬼无双怀中夭妄的样子,不由捏紧了拳头,再细看,眉头也微微皱了起来。
“施毒的人应当说过,此人无药可救,且离去安排后事吧。”
“自家的毒看得出来,难道就不懂如何解自家的毒?”鬼无双冷冷的笑声让人难以想象这人是来求人救人的,那声音,更似嘲讽与命令。
“来者莽夫,竟对姑姑这般无礼!”门人弟子中一黄衣女子愤口而出,好似就等尚青一句话便立马手中长剑出鞘将鬼无双剁成肉泥。
“你既然知道如何来桃花庵又知道为我门之毒所伤,就更该知道不该来桃花庵,去别处寻找名医,便是多一分机会。”
“可惜,你们这样医者都自恃清高或居于荒野或居于高山,避世修行,教有病之人如何能寻到你们。”
尚青不愿再多语,冷冷一句:“仙子不在庵中,请回吧······”
一阵黑风忽起,鬼无双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却听得那如同蒲牢怒吼:“桃花仙子,鬼无双有事相求特来拜见!”
“桃花仙子,鬼无双有事相求特来拜见!”
“桃花仙子,鬼无双有事相求特来拜见!”
三声过后,花叶掉落,那些内力不足的门人也都乱了头发一副狼狈相。“
鬼无双,你这何意,在我等清修之处使你那九龙归海的招式!”
“你既然认得出这是九龙归海的招式,那也就该明白昔年全盛时候的鬼飞贼是如何败在我手上的。”鬼无双又深深吸了口气,只见尚青左手成爪,地上的残叶被吸力汇成一个球,球飞向鬼无双。
鬼无双依旧站在那,而那树叶形成的球则好似穿过他的身体飞向了他身后。
“你!”
“别无他意,就请桃花仙子出来,救治这小子。有别处得罪,鬼无双可自缚双手任凭处置!”
“姑姑,这······”
尚青右手一抬,门人也都把话咽了下去。她看着夭妄,也记得豆蔻只是情窦初开,却是这男人毁了自己对爱的向往。
“所有门人各回其处,勿忘早课。棣棠、墨兰,你二人将这破门丢了,再去镇上令那憨小子重做一扇,要足够厚实的。”
众人只得一声“是”后各回各处,转眼只剩棣棠、墨兰、尚青,鬼无双同奄奄一息的夭妄。
“你既为天下少有敌手的飞贼,那就自己查自己看,看看仙子今日是否在庵中。若你再敢动那九龙归海的蒲牢钟,就莫怪我不曾提醒。”言罢,尚青又低头看了一眼夭妄,毫无血色的脸同发紫的唇,她回过头去,几个起落没了影子。
鬼无双轻轻将夭妄放在一石板上,身子化为黑风不见。一炷香后再出现时身子依旧笔挺,他笔挺笔挺立在夭妄身边,低头看着夭妄,捏紧的拳头有血淌下,是指甲陷进了肉中,还是?
鬼无双突然仰天而笑,而这笑声,却胜过了九龙归海的蒲牢钟。又一次惊得鸟虫飞走,一阵骚乱。尚青未同她放言那般出现,倒有别的门人三三俩俩,她们破骂却不敢上前,全无皮囊姿态美丽。
鬼无双摘下了面具,面具下的面容被头发遮住,她们看不清。他把面具放在了夭妄脸上,开始盘膝坐在他身旁。双手各摆膝处,淡青色的光包裹了他包裹了夭妄。
“江湖无言人无悔,岁月不觉鬓毛催。只待轮回重生日,不见王殿众小鬼。”
光开始扩散,也开始愈发刺眼,刺眼到看的人睁不开眼。
“让他去,一个人连自己的性命都不要了,你们还去救他作甚!”门人回头,尚青就这么站在二楼靠着阳台看着这道光逐渐扩散。
在光芒里头,鬼无双的样子逐渐年轻化,他身上的衣服也逐渐变幻成了白色,那种隐隐散着如同雨后彩虹,五光十色的白。
鬼无双一头黑发任风拂动,面容俊朗,与夭妄也有几分相似。更令人瞠目结舌的,是这鬼无双的眼睛。那双眸子是一种冰晶紫色,璀璨得如同宝石。
盘膝坐在鬼无双身前的夭妄缓缓睁开了眼,看到眼前的鬼无双,微微一愣,随后站起了身。他想去揭下左眼的眼罩,怎知,手摸到的地方,就是自己的眼睛,没有眼罩。风吹过,觉得身体凉飕飕,这才注意,现在的他,一丝不挂。
鬼无双眼中温柔,看着夭妄,夭妄也看着他。二人四目相对,夭妄缓缓闭上了自己的右眼。当闭上右眼的刹那,不论淡青色光芒之内的世界,还是外头的桃花庵,万物静止。
风吹起的树叶静止在空中,飞鸟保持着扑扇翅膀的动作,那些娇美的桃花庵门人动作不一,如同栩栩如生的雕像立在了那,更有直接蹦跳的双脚离地不见落下。
夭妄对这等景象并未惊讶,他看去淡青色光芒外的世界。那些个桃花庵门人个个貌若天仙,在远处还有个艳若桃李冷若冰霜青衣美人。看到这青衣美人,再环顾淡青色光芒外头桃花庵的景物,夭妄刹那觉得头疼欲裂。
一个又一个零碎的画面出现在脑中,山野、流溪,鲜花、美人,还有毒针。20
毒针?为何会有毒针的画面?
鬼无双看着夭妄,依旧是满面笑容,故作疑惑,调侃道:“小子,你怎就不好奇,为何我同你,有一样的眼睛?”
夭妄再次看向了鬼无双,盯着对方的眼睛,鬼无双的这双招子可真好看。如果他的左眼是上品的紫水晶,那面前这鬼无双的眼睛,就是极品的紫水晶了。看到最后,夭妄呵呵一笑,摇了摇头。
他这反应惹得鬼无双哈哈大笑,夭妄好奇,直接问:“你是修仙者?”
听到修仙者二字,鬼无双摇了摇头,回道:“非也,不过是武道修为到了瓶颈,不愿离开俗世的俗人罢了。”
“瓶颈?”
夭妄想到了这词代表的东西,可随后他又否定了脑中猜测。再看淡青色光芒外头的桃花庵,这,兴许也只是因为这鬼无双与自己有着一般的血脉,仅此而已。
鬼无双好奇,问:“小子,你的武道修为,到了哪一境?是鸿蒙七重,还是六重?”
听到鸿蒙境,夭妄的脸色就有些尴尬了,他毕竟这会儿才十九的年纪,哪有那般多的妖孽会在二十不到就破洪荒,入鸿蒙的。看到鬼无双一脸错愕,夭妄的心里头那个郁闷,只得淡淡回道:“洪荒罢了。”
鬼无双微微一愣,还是点了点头,道:“洪荒上境也不错,再过三五年,也该有破鸿蒙的机会。”
夭妄更为尴尬,又补充了一句:“才过洪荒中境。”
听到夭妄的话,鬼无双的不由皱眉,脸色就不怎么好看了。过了几隙,他还是眉头舒展,微微一笑,道:“血脉这东西不过辅助,虽有人能借此一路畅行,但更多的,还是得靠个人修行。”
夭妄不愿多提着话题,又看向了淡青色光芒外的桃花庵,问:“你是准备做什么?”
鬼无双微微一笑,也看向了淡青色光芒外头的桃花庵,随后大笑出声,笑声爽朗,可震天地。
笑声止,一声哀叹,这叹气之中满满不舍。这次唤作夭妄眉头皱起,大惑不解。
“小子,知晓什么是夺舍么?”
鬼无双突然这么一问,夭妄有些纳闷了。他听闻过夺舍这邪门秘法,但夺舍这东西,也都是一些修仙者才有,面前这鬼无双方才还说自个儿不是修仙者,又怎的会提及夺舍?
“平生塞北江南,归来华发苍颜。布被秋宵梦觉,眼前万里河山。”
鬼无双突然念出了这么一首诗,夭妄只是看着他,没有开口。
鬼无双手按上了夭妄的肩膀,轻轻拍了拍,替他解答:“魂魄冯依于人,以此重生,是为夺舍。”
夭妄有些纳闷,问:“那与我何干?”
听到夭妄这般询问,鬼无双却只是笑笑,没有说话。
与此同时,颜啸正同那红巾银甲的白璐在寒酥城的一间酒楼喝酒。与其说是二人一道在喝酒,不如说是颜啸胁迫白璐来陪他喝酒。本来二人闲聊,都是一些云遮雾绕深深乖乖的事情,可突然,颜啸的瞳孔在刹那放大又渐渐恢复,他的身子在微微颤抖。
白璐以为他又会使出什么花招,却不料,眼前这男人哭了出来。
泪从他脸上滑落,滴在桌上也打湿了他自己的衣裳,他站起,把手中酒倒下:“欲得却不得,你懂是什么感受吗?”
白璐不明白这男人在说什么,这男人身上有太多让人不理解,也有太多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
“你到底在哭什么?”
“你可清楚修仙之人?”
白璐微微点头,她自然也明白,眼前这男人,是俗世现存修仙大家。
颜啸又给自己斟满了酒,一饮而尽,哀叹一声,道:“修仙之人有半仙之体,虽不能永存天地却较之凡人更为长寿。人的皮囊本就是凡间之物,只要三魂七魄永存,人便等同长生······”
颜啸没再说下去,也正是因为他一句话,那个男人舍弃了自己的修为与性命去保住一个同他并无多大关系的小子的三魂七魄,就等时辰未过之时有人重聚那小子三魂七魄。
颜啸将酒碗反扣桌上,道:“你同我去一个地方。”
“何处?”
“桃花庵。”
第十九章:以命换命
桃花庵内,等淡青色光芒散去,风继续吹,鸟儿继续飞翔。那些门人也都各自走动,不觉有哪里不对。
尚青走了过去,站在门前。这地上别无他物,只剩两套男人的衣服。一套略显破旧,另一套黑边白衣虽旧却看去做工精细。
在那黑边白衣的上头,还有一个拳头大小的紫色宝珠,一闪一闪,散着晶莹的光。
“姑姑,那两个怪人呢。”一弟子过来,见地上珠子漂亮,正打算弯腰去捡。手还来不及触碰,却被尚青袖中飞出的青丝缠住了手。
“木熙,你可知你的手按在这紫色灵珠上你会如何下场?”尚青收回了丝带,木熙则一个劲揉着手腕,手腕上已有勒痕,“这紫色灵珠为人三魂七魄所聚而化,虽有外力相助,但能留于世,也是三魂七魄中恶占了主导位置。二十四个时辰没有高人相救,其主便是真的命赴黄泉。期间,若有人触碰,紫色灵珠便会鸠占鹊巢。那时,死的便是你木熙。”
这唤作木熙的门人刹那花容失色,普通跪在地上,声音慌忙道:“木熙不知,多谢姑姑方才救命。可姑姑,那这珠子······”
“就留在这儿吧,还能如何。”
木熙听了也就不去理会这珠子,看着眼前尚青姑姑这万年不变的冰霜面容,她心里头一直好奇的事情,还是问出了口:“姑姑,有件事不知道可不可问。”
尚青看着木熙,这姑娘并非自幼生长在桃花庵,也只是四年前坂城饥荒流落此处的难民,也是不知仙子为何竟然破例收留了她。门人弟子有疑惑,她这负责传道受业的姑姑自然会为之解答,她微微点头,示意这丫头但说无妨。
见尚青姑姑点头了,这木熙犹豫几隙后,微微捏紧了粉拳,还是问出了口:“听闻以前共有四位姑姑,听闻不染姑姑是常年在外地,那,还有······”
木熙不敢往下讲,她看到尚青怒目以对,早又吓得不知所措。
有些该问,尚青会为之解答,有些不该问,尚青自然会执行庵中规矩小小惩戒。就听尚青声音冰冷,道:“日落之前,把《礼》抄写七遍,若未做到,日落之后你不用吃饭也不用睡觉。”
木熙一听,慌了神,忙乞求道:“姑姑······”
“还不快去!”
抬头看到这尚青姑姑冰冷若寒渊的眼神,木熙只得低下了头,回道:“弟子知错了。”
木熙好似受了委屈一般离开,尚青看着这丫头走开不由暗笑。她确实不喜欢这丫头,但也不会故意刁难她。懵懂时候,仙子曾说她们四人中终有一人会成为桃花庵庵主,也说过庵中女子过了双十年纪,想嫁夫织布过平凡日子也非不可,只要银针封脑隐了记忆废了武功便可。
尚青、茉黛、霓霁、不染,尚青资质在四人中属下等,另三人则各有所长,茉黛知文懂筹握,霓霁医术高明也是用毒高手,不染天资过人武艺非凡。本以为庵中主管的位置会在三人中产生,却不料,世事弄人,最后桃花庵的总管却会是她。
而到底,终究是为情字所困。花无意与霓霁一见钟情,茉黛对花无意之情无从诉说起了杀之而替之的念头。终是事情败露,二人私奔远走,独剩她一人为毒反噬毁了容貌被囚地牢。她与不染同样恋上了一人,那个话不多的少年。
二人天地为证共结连理,出走之时只告诉了她一个人,原本以为这是一种信任,而她,却是一种背叛。
女人一旦嫉妒起来,其行为终究是可怕的,可女人终究是人,那快感过后剩下的也只有懊悔。尚青看着大门外,不由感慨,语气之中也是愧疚,道:“夭妄,不染,你二人本不该这么做。我同茉黛而言,我更软弱,若那时非我泄露,或许今时今日也不会这般光景。”
那颗紫色宝珠的光芒渐渐淡了下去,忽而一闪又暗,又忽而一闪。尚青伸手去捡,她把紫色宝珠捧在手中,眼泪却莫名留下。那骗人的谎言,不过是为了不让别人碰自己心爱的人。
一阵风起,头顶的天被一巨鸟阴影覆盖,看去,是一只巨大的青鸟。青鸟之上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是一红衣男子,面目俊朗,女的,她再清楚不过。
“终是天道有常,不为此生不为彼亡。”颜啸手摊开,那紫色宝珠脱离尚青之手飞向了颜啸,“这是什么毒?”
尚青看到了青鸟背上那银甲女子的模样,立马恭敬跪在了地上,回道:“不知,只知来的时候说是中了四月摄魂。”
“四月摄魂?不是只有你们几人懂得?”此刻,那青鸟之上的银甲女子却似变了一个人,较之前女将军之貌更多了几分温文尔雅。双眉一皱却又如同一朵惹人怜爱却又生满尖刺的花,渴望而不敢近,“尚青,此毒何人所下?”
尚青不敢抬头,好似生怕被这人看到自己的表情:“尚青不知。”
“四月摄魂,是只有你们四人会用。若不是对一人恨之入骨也不可能会动用这般歹毒的招数。”女子从青鸟背上跃下,“抬起头来。”
尚青沉默,犹豫几隙,终究没有抬头。
银甲的白璐也未愤怒于尚青不抬头,继续问:“我再问你,中毒之人为谁?”
未等尚青开口,颜啸拦住了白璐,道:“不必难为于她,想来这种时候也不是你一凡医所能左右之事。”
看到颜啸转身作离开装,白璐拉住了这不二尊者的衣袖,问:“你要去哪?”
颜啸微微一笑,面色慈蔼道:“西行三万五千里,有一仙岛名唤本象,取岛上三千两百年之久的陈岩花藕,便有机会让夭妄重获新生。”
白璐眉头微皱,大惑不解,问:“为何?连你也要如此待他,他并非你的弟子,他究竟是何人?”
颜啸终究是将袖子抽离,哀叹一声,回道:“命中劫数难逃的苦命人。”
白璐更为疑惑,重复着:“劫数难逃?”中国库
“有什么,比死在自己最亲近的人手中更为悲惨?”说罢,颜啸驾着青鸟飞高飞远。
十五的寒酥城,天暗下去后的月会又圆又亮,冷不语回来了,没人知道为何他从寒城的寒酥城到洛城的皓然城来回会这般快。
入城的守卫较之他们进城时候多了近三倍,且这些守卫较之前那些,好似更有本事。寒酥城的出入也查得较之前严了些,对于私带书籍与兵刃好似都有明确禁令。
这很违常理,城主白翎一向以广交天下武林人士为好,今日又怎的开始严查出入者携带兵刃?
“你,把斗篷掀开。”那个守卫左手按在腰间的刀柄上,右手握了根马鞭指着冷不语喊道。
冷不语未作理会,直径向城门走去。这人急了,快步走了上去,不料才走几步好似撞在墙上一般狠狠摔在了地上。
“你······”
冷不语看也不看,依旧自走自得路。又有三四个守卫围了上来,一声龙吟,斗篷被掀开了一边,他的手上多了一柄白色长剑,声音冰冷道:“吾生平杀人无数,死后必会入那无间地狱。既然如此,也不在乎多送一人去那往生之路。”
他向前,守卫也向前,向前,却不敢靠近。
“你······”
“这些寒城士兵真是愚蠢,竟敢挡住剑圣去路。”
冷不语寻声看去,是一年约不惑,黑发相间的头发披散,双手环抱于胸穿了一身橙袍的男子。
这橙袍男子向守城士兵丢去一块不大不小,得有十两的银子,逢迎笑脸道:“几位官爷不如听在下一句,此人,放行。在下,亦放行。”
当兵的不乐意了,才吃过瘪,又冒出这么一个家伙,不满道:“为何要听你的。”
“因为你们挡不住我二人。”说罢,那橙袍男子已不见,再出现时已到了城内三四丈地方,“听闻寒城有一猛兽,大虫之身狻猊之首又带苍鹰之翅,在下此番前来就是为了收服此兽。”
“你又是何人?”
他哈哈大笑也是逾走逾远,冷不语盯着这个男人的背影,看着熟悉却说不出这人来历。他正准备再追上去,却又看到一熟悉身影。
“小哥,怎的旧友归来不一道小酌一杯?”
催命寒风回头看了一眼冷不语,一言不出,一个灵鹊起身,腾出十余丈。冷不语薄唇微启,微微而笑。脚下催力又抽出胸前三把短剑射了出去。催命寒风左躲右闪短剑无一击中,一入客栈门柱,不见白刃。一入守门石狮,刃入过半。一入铁匠铺门前锻造大锤,刃入三分。冷不语跑过,那三把短剑好似被线牵引,被拔出木头石头黑铁又飞回冷不语身边,单手接住。
“略微好奇,为何催命寒风会躲着本尊!”
听到冷不语这般问,催命寒风无奈一笑,道:“既然打不过你,难不成还不能躲着你么?”
“那看来今天催命寒风非泄气不可。”一句话的功夫,冷不语身子闪到催命寒风身前,手中白剑直指她喉间,“可动一下,虽不会杀你,但伤你可无商量可言!”
对冷不语方才的动作,催命寒风也是不由一惊,感慨道:“想不到你的步子也会这般快!”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胫骨皮囊修炼为外家,控流掌气乃内家!虽内家之劲不如夭子,追不上他的脚步,但可没说本尊轻功就输人一等。”
催命寒风自袖中缩出那把诸葛弩,直指冷不语:“这里头的箭可不是普通的箭!”
“难不成抹上了鸩毒?”
催命寒风呵呵一笑,道:“倒没那么夸张,不过是金钱蟾蜍的粘液。”
“若一矢不中,也是枉用!”
催命寒风手指未扣下,反倒把那诸葛弩装进了小木盒后丢了过来:“这东西还你,你也好回暮寒楼交差,自此别过,两不相欠。”
“记得离开时候说过这东西送你······”
“人与人之间情感始终扑朔迷离,怎能知道此时金兰手足是否会在一盏茶后取你性命。”说罢,催命寒风又是起落起落,消失于视眼。
冷不语看着手中诸葛弩,打开木箱,哪里有什么抹了金钱蟾蜍粘液的箭矢,箭匣之中空无一物。
看着催命寒风这般远去,冷不语心底却有了那么一丝难以言语的感情。他把诸葛连弩收入了背包里头,继续前行。寒酥城里头的探子比上一次多了近三倍,这些人中也不乏一些可相媲阎罗殿的高手。
即便如此,手足之仇,纵千万人,吾往矣!
第二十章:青史留名
如果你,或是下令或是动手伤了某人的兄弟,更或是要了他兄弟的命,那这个人会怎么做?显然,冷不语很好的给了一个回答。
他一路从城西杀到了城主府大殿门外,袍子上沾满了血,守门的将士看到这血,也不由手心出汗。
冷不语却是笑笑,又用衣袖擦拭了手中长剑:“真不好意思,吓到二位了。虽说是放了不少人的血,可冷某无意杀生,那些人顶多也就老老实实修养个一年半载便可下地耕作了。”
“该住手了。”寻声而去,白翎九箭已离大门不过五十步,“下令除去白影之人便是白翎,剑圣想要报仇,就冲白翎一人来。”
“装得倒的确有几分城主大无畏的王者风范,可惜啊,我冷不语不吃这套。”说罢,胸前三把飞到“簌”“簌”“簌”飞出,破风声音也让人耳朵生疼。
白翎袖子一挥,十四支孔雀镖射了出去。耗费九支孔雀镖才打落三把飞剑,剩下五支直直飞向冷不语。这当代剑圣却不躲不闪,反倒还迎了上去,听他声音冰冷道:“天下江湖,不少人议论本尊不配剑圣二字。笑说本尊斗不过天下三猛任何一人,剑圣之名更是该由那仲西侯所得。”
他右手中指食指合并,用力一挥,竟散出了一道剑气。而这剑气之强,更胜过了他手中双剑。孔雀镖几声脆响后纷纷落地,“那就从你白翎开始,本尊就让天下武林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剑圣!”
黑白双剑在售,再度挥斩时候,白翎已经不再躲闪,从容闭上了双眼。谁又能料,一声“噔”,就好似宝剑砍在了一尺厚的黑铁盾牌上。看去,是先前寒酥城城门口见过的橙袍男子。
“白翎九箭,子骑命我来寒城取走花王宝弓,弓呢?”
白翎九箭非但对来人全无言谢之意,还挥了挥袖子,讥笑道:“花王宝弓岂是说给就给,子骑也好,大王也罢,花王宝弓,恕白翎难从其命。”
才救了白翎的橙袍男子一听这话,没有多言,一掌打向了白翎。又是一道剑气,只见这人的手背开始流血。回头,冷不语好似没动,又好像动了。
听冷不语语中带有怒气,道:“哪家养的孽畜,两人相斗竟冲出来胡乱咬人。”
“你就是被无知之人奉为剑圣的冷家小孩?”橙袍男子这般说,冷不语自是气不打一处来,但又好奇,方才那恍如龟甲的感觉究竟是什么。
“鸿蒙心,莫在胡搅蛮缠,你再不走,休怪白翎与剑圣联手,先灭你再说。”
鸿蒙心右手握拳,不由分说一拳打向冷不语,说到冷不语,他剑术的确少有人及,但他最大的弱点,便是过于自信,便是自负。冷不语一向认为拳脚是敌不过兵刃的,这次也不例外。鸿蒙心的拳头快靠近冷不语,那恍如千斤重锤的压迫感让人窒息。
“嗖”一声,鸿蒙心的身子飞出去数丈,他的拳头握住了一支白羽箭,再看白翎,还是那个站立持弓的姿态。
“已好心相劝,再敢胡闹,便先同剑圣联手灭了你。”动作轻缓,第二支箭已架在了弦上,“虽白翎已难姓花,但花家二十几年的悉心传授教导,白翎还是记得七七八八,箭术,只增不减!”
剑圣与箭圣,一近一远,若默契,那对手无疑就是个悲剧。
“听闻开国之时花将军的箭天下无人能接,那你花无意的箭又如何!”说罢朝天一声巨吼,震得鸟惊云散。
“嗖”一声,箭已离弦,鸿蒙心却未动,箭离他巴掌距离,却停滞了。一声“叮”,箭落在了地上。白翎此刻的不解冷不语深有体会,这个鸿蒙心究竟何人,为何总觉得他的周身被铜铁包裹着。
“你二人现今的能力,莫说伤我,近我身怕也难如登天!”又一声吼,这声吼颇有些让人心神不宁,人晕头疼。
“云游僧的蒲牢怒!这个鸿蒙心究竟什么来历!”冷不语是认出了这吼声,夭妄醉酒时候曾同他提及,有个面善声颤手无缚鸡之力的云游僧路过一个小村庄,村里人待他极好,请他斋饭又留他过夜。无奈那天夜里山贼进村烧杀,那云游僧脱下破袈裟,朝着西方磕了几个头后朝着山贼一声怒吼,那群山贼纷纷七窍流血而亡。
而那云游僧则把山贼的尸体一一分开埋葬,在为山贼诵经四十九天后,绝食于一个松树下。而这种绝学,与龟息术一样实属罕见。
冷不语看向了白翎,问:“这是何人?”
白翎也是摇了摇头,回道:“他到底何人,燕云骑也是不知其背景,常独来独往,难以调遣。”
“看来今日本尊是杀不了你!”冷不语双剑握手中,金刚怒目盯着鸿蒙心。
还未出招,鸿蒙心却说了一句让二人都收手的话:“你二人是准备以英雄之名名留青史,还是以叛贼之名流于饭后茶前!”
“何意?”918
鸿蒙心轻笑几声,那笑声实在难听,沙哑得让人恨不得自毁双耳:“六城赌局已经开始,你二人还在此处相斗,看来那些赌徒又该斟酌了。白翎,花王宝弓!”
他那气势,好似旁人不可反抗一般,就这么冲白翎伸手讨要,或说是在命令。
“六城赌局!”六城赌局不该这么快开始,但鸿蒙心已经说了出来,六城赌局,开始了。冷不语握紧了剑,为何无忧不曾同自己谈论提起过六城赌局,这六城赌局却已经开始了?冷不语又明白了些许,或许并不是尊无忧不曾提起,而是,他已经有所动作。
“你既然有客人,那这头颅几日再来取便是了。”冷不语右手成爪,落在地上的三把短剑飞了回去,一一收入鞘中。几个燕起鹊落,人也不见。
名留青史的英雄与万人皆唾的草寇,说到底也是成王败寇的意思。推翻一个统治,失败了,便是被镇压的暴动,成功了,便算起义。同样,失败了,当朝会有不少镇压将军立功封侯,成功了,又会出现不少起义开国将军。
孰对,孰错,如何一语而定。
冷不语也不会明白,他的命运在鸿蒙心出现的那一刻起已经改变。
在城外三十里捎亭,有个人在等他。今天的太阳很大很低,冷不语已经撩起了袖子,两条手臂结实有力。在离开寒城后包括冷不语在内,也不知道自己究竟要做什么,他只有一个念头,回暮寒楼,他要找到尊无忧,他要知道六城赌局。
是风声,是风被割开的声音。
他趴到在地上,又一个鲤鱼打滚,起身之时手上已握了一把利剑。看去,也就是十步之外,站着一个黑衣鬼面的人。
“冷不语,对否?”
“阁下何人?”这样的剑气没有二三十年是成不了气候的,冷不语被奉为剑圣,但即便是剑圣,也使不出这样的剑气。面前的人或许是退出天下纷争的高人,或是一直活在黑暗中的无名之人。
“知如何,不知如何?不过一个罪孽深重地狱不收之人。”他折下了一根树枝,握在手上,又指向了冷不语,“受故人之托,来取走你所负七星宝剑。”
冷不语又抽出了黑剑破军,白剑萤烛,双剑在手,却不敢怠慢。
“天地乾坤?那这如何?”黑衣鬼面又折下了一根树枝,同冷不语一般,左右各一,“易有太极,始生两仪。动为阳,静为阴。数为十,推为百。数为百,推则千。无中生有,无情无尽······”
“为何你会七星剑法······”
黑衣鬼面不再舞动手中的树枝,他左手的树枝在空中轻轻摇晃,好似在用筷子搅拌鸡蛋。“两仪剑法何时成了七星剑法?哦,不,天下剑法本为同宗。若你能折断我手中树枝,我便不再纠缠与你。”
若换成这么一个人出现在你面前,讲这么一通听不懂的话,会如何?而冷不语,有几分愤怒。以气御剑,三把短剑纷纷飞出剑鞘,飞向了黑衣鬼面。
然这三把剑却未有动作,如同温顺的小鸟,围绕在了黑衣鬼面身旁。
“哦,这莫非是传闻中的御剑术?可惜啊,韩将军离世之后就再也没人配得上你们了。”
冷不语未回答这黑衣鬼面的话,反问:“你是韩将军的旧友?”
“谈不上是友人,年轻时候与他喝过酒比过剑。现在的你,同那时的韩将军差的太远。冷不语,你要做的是什么?为什么七星剑会在你的手上,还有,你是谁?”
黑衣鬼面的树枝飞了过来,冷不语挥剑,这本该是轻轻一挥就能砍断的。一声金属相碰的声音,他那握剑的右手被震得发麻,一个燕子翻身,避开了飞来的树枝。那树枝生生插入了他身后的大树,看去,也入了半个手掌的长度。
“舞雩剑,舞剑生风;听雨剑,听剑流水;七星剑,剑若星辰,挥剑繁星坠。不该将七星剑交给你的。”黑衣鬼面转身,几个起落没了人影,“来了临城,你会知道六城赌局,你也会失去你手中的剑。”
韩将军的七星剑曾让无数剑客叹息又崇敬,王朝与江湖,本该是两个不同的世界。然在王朝眼中的江湖庶民,本该是难以管教的,而就是会有那么些王朝中的执权者却深得江湖人心。
听闻知无不言曾来找过韩将军,与韩将军共饮三天三夜,他问韩将军,天下哪把剑最厉害。韩将军是喝醉了酒,他说,白云仙子的剑最厉害。
什么是剑?是吹毛立断,削铁如泥?
那他的树枝,又是什么?
第二十一章:剑圣之威
黑衣鬼面手中树枝刺向了冷不语,冷不语左手白剑萤烛甩出一个剑花,反手握剑,格挡住了黑衣鬼面的树枝。黑衣鬼面另一根树枝再次刺出,这等出招方式令冷不语有些纳闷。
这等招式,不似剑术,反倒,更像是双枪术。
生死搏命,最忌讳迟疑犹豫。冷不语右手黑色破军一剑绞出,按他想法,应当能把这根树枝绞烂。可当破军剑同树枝相触,树枝只是微微颤抖,不说绞烂,淡淡剑痕都未留下。
冷不语不由一愣,也是这一愣的空隙,黑衣鬼面一脚揣在了冷不语胸口,把他给踹飞了出去。
冷不语后退时候脚步轻盈,几个回转,恢复了平衡。
“阁下究竟何人?”
黑衣鬼面不由冷哼一声,回道:“江湖游走,就是快意恩仇,利剑厮杀,何须知晓姓甚名谁?”
冷不语左手白剑萤烛被插回了剑鞘,双手握住黑剑破剑,眼神凶戾,不等对方再有一语,身若离弦之箭,冲了过去。看不到黑衣鬼面的脸,不知此刻的他,是嗤笑,亦或其他。
破军剑自右侧挥斩而来,黑衣鬼面左手树枝一个挑刺,树枝末端打在了剑尖,一个上挑过后,冷不语不由后退。步子不稳,黑剑破军发出嗡嗡声,握剑的手也是止不住的颤抖。
冷不语不由心中暗暗惊叹,这黑衣鬼面究竟哪方神圣,与自己相斗,怎的就感觉自己化若童子,被对方玩弄,全无招架之力。
此刻的他全无畏惧,更无后退之意。手中黑剑破军反手插入石板之中,右手一扯,扯下了那宽大斗篷。斗篷抛向一边,他里头穿了一件冰蓝色金身武衣,胸前的牛皮带上有三把短剑,颜色分别为牛皮色、褐色和黄色。他背后有两个稍稍露出的剑鞘尾,一黑一白,在腰后方,左侧露出了一白色剑柄,右侧则空荡荡。
黑衣鬼面又盯着冷不语腰间那铁皮腰带看了看,面甲未遮住的眼睛之中流露出了赞许之情。世间怎有这般巧匠,能打造出这等精致软剑。
冷不语将三把短剑抽出,左手食指与中指,中指与无名指,无名指与小指,各夹了一把。右手再一动,拔出了深入石板的黑剑破军,身影闪动,朝黑衣鬼面冲锋过去。
黑衣鬼面站在原地不动,左手树枝同冷不语先前一般甩出一个漂亮剑花,随后反握于手。看他的架势,不似先前那般的双枪术,现在的样子,更像是双剑。
冷不语看到黑衣鬼面现在的架势,不由一愣,可随后双目神情更为兴奋。右手黑剑破军先出,为刺剑。黑衣鬼面步子微微后移,左手那反握的树枝一个横斩。时机把握恰当,树枝末端打中冷不语那黑剑破军,黑剑破剑微微颤鸣,冷不语只觉自己的右手跟着抖动,甚而有些发麻。
既为剑圣,不说剑术是否天下第一,只说所历战斗,自不会少。冷不语借势身子向左回旋,左臂伸直,左手手指所夹的三把短剑如同雄狮利爪刮向了黑衣鬼面的面甲。这黑衣鬼面为面甲所遮住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邪魅一笑。
也不见这黑衣鬼面有什么动作,只是寻常的用右手树枝轻轻一挑,冷不语无名指同小指所夹的那把短剑一个吃力,双手一松,那牛皮色的短剑被直接打飞了出去。短剑脱手,飞出四五丈,射入一旁的大树之中,剑身没入,空留一个剑柄。
虽说心惊,可战斗之中即便手中利剑折断,也不好就此罢手。冷不语身子回旋之后依旧是借着回旋之力右手黑剑破军化作利箭被他抛射出去。其势凶猛,破风而行。
黑衣鬼面这次没再如同逗弄三岁孩童一般随意,身若鬼魅,避开了黑剑。下一瞬,这黑衣鬼面就到了冷不语身前,冷不语才倒吸一口凉气,这黑衣鬼面不由分手,松开左手,任树枝落地。随后,那空荡荡的左手握成拳头,猛一勾拳,击中冷不语下颚。
这一拳,力有千钧,冷不语只觉下颚骨碎一般,身子也是被击飞近一丈,随后重重落地。
才落地,这黑衣鬼面右脚抬起,重重踏下。冷不语向左侧翻滚,随后鲤鱼打滚,又若蜻蜓点水向后几丈,同这黑衣鬼面拉开了距离。文婷阁
而这黑衣鬼面则站在了原地,他扭过头看了看那同样被射入甚至贯穿了树干的黑剑破军,随后又看了看自己右手所握树枝。冷不语本以为这黑衣鬼面会将树枝丢弃,走过去将黑剑破军拔出,怎知,他右手五指一松又一握,将树枝握得更紧。
树枝作剑朝前一刺,摆出一仙人指路姿势。
冷不语喉咙微微一甜,随后如吐口水一般唾了一口黑血,吐了血,右手手背擦去,惹得整张嘴上,一片血迹。冷不语左手手指一松,褐色同黄色的短剑落下,同样是左手,一扫而过,将这两把短剑握在了手中。
随后,又见他向右一抛,一把短剑抛向了右手,一手一把,如同刺客。
黑衣鬼面看着有趣,心里不由暗笑,这小子,当真是不知势力差距为何么?
若这黑衣鬼面体恤后辈,自然会让着冷不语,可惜啊可惜,这黑衣鬼面恰恰是个战斗公平性为先的主。不等冷不语有所动作,他再次身若鬼魅出现在了冷不语身前。与他一道的,是他作剑用途的树枝刺向了冷不语的腹部。
手中虽非剑,其威势却胜过了剑。
冷不语这次是当真心颤,可多年练剑的本能使他身子侧向了乙方,随后左手短剑自下往上一挑,打中了黑衣鬼面手中的树枝。这番动作过后,那树枝却未如愿被挑飞,只是与短剑架在了一起。不等喘息,冷不语右手短剑再次刺出,不为伤到对手,目标,是黑衣鬼面右手手腕。
这一连串的动作,虽被碾压,可思路依旧清晰。黑衣鬼面更是心中欢喜,可,他丝毫没有继续避让的打算。冷不语的短剑还未触碰到自己,黑衣鬼面一个抬脚,一脚踹中冷不语腹部,再次将之击飞三四丈,直到撞到一边的高墙才算停下。
这一脚,这一撞,冷不语当真觉得好似全身骨头碎裂。心里对这黑衣鬼面有了些许恐惧,与恐惧相较,他更好奇,这黑衣鬼面究竟是何方神圣,竟是这般凶猛,好似不可逾越的大山一般,伫立人前。
而黑衣鬼面这回索性将右手树枝丢弃,挥舞这拳头冲了过来。
冷不语将身子自墙上拔出,原本的位置已多了一个凹陷的人形。才躲避,黑衣鬼面的拳头已经砸在了墙上,那不知是一尺还是两尺厚的墙体,登时被这一拳击出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冷不语躲,这黑衣人追,一拳又一拳,也不知这高墙后头哪户人家,好好的墙体,就这么悲催的被打出了一个又一个拳头大小的空洞。
冷不语自然是无心这宅子主人为谁,如今,保命,反击,才是重要。只见他左右手齐出,两把短剑如飞贼手中夺命飞镖被射了出去,那破风之声,至今回绕耳旁。
而这黑衣鬼面迎着两把短剑就冲了过来,在短剑靠近的刹那,一个向后下腰,随后探出双手朝上一抓,那两把七星短剑,直接被这黑衣鬼面握在了手中。
本以为这黑衣鬼面打算以这两把短剑作为武器同冷不语厮杀,怎知,他双手一松,“叮当”声响,短剑落地。
黑衣鬼面直勾勾看着冷不语,他终究是开了口,他的声音刺耳难听,听他道:“剑圣之威,不过如此!”
文人也好,武夫也罢,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可真的甘拜下风,也只得认输。可若是被对手羞辱,文人或会伺机报复,而武夫,只会以命相搏。
冷不语站在了原地,左手握住了那白色剑柄,“噌”一声,白剑萤烛被再次拔出。
冷不语的眼神变了,凶戾而无情,死神的气息弥漫侵蚀。看到冷不语这鬼神模样,黑衣鬼面也是哈哈笑出了声,听他道:“好,就令在下看看,所谓的当代剑圣,究竟有何能耐?”
第二十二章:剑圣悲哀
“龙城飞将一剑在,胡马怎敢度阴山!”
张狂一语,白剑萤烛已刺出,这一剑,不见风起,不闻龙吟,当真是无声无息。可惜啊可惜,在黑衣鬼面看来,这一剑,太慢了。
黑衣鬼面动了,再次化若鬼魅奔袭而来,身子一侧,一个肘击,击向了冷不语的右侧肩膀。冷不语却是嘴角勾起,邪魅一笑,若奸计得逞。他的左脚一动,踢中二人身下地上的一把短剑,短剑飞起,被握在了左手。
正当黑衣鬼面的肘击要击中他肩膀,冷不语身子下沉作回旋,左手短剑作匕首挥斩。这一招,虽说阴险,却有奇效。黑衣鬼面来不及收招,小臂被短剑划过,黑衣裂缝,皮肉更是多了道口子。
可奇怪,这一击,冷不语用足了劲,可这黑衣鬼面,竟未落下一滴血。
搏斗厮杀最忌讳犹豫踟躇,冷不语犹豫了,黑衣鬼面自不会放过这空隙。就见这黑衣鬼面双手探出,作铁钩,扣住了冷不语双肩。双肩被扣住刹那,冷不语只觉自己锁骨生疼,如同要被硬生生破碎一般。
黑衣鬼面足下用力,身子一个前冲,冷不语再次被撞到了墙上,这一次,声响雷动,尘烟四起。
这负有当代剑圣之名的冷不语,这一次真真切切恍若全身骨头碎裂,难再有动作。
这本该是黑衣鬼面最好的进攻夺命机会,可他停了下来,站在冷不语半丈位置,不动了。冷不语的身子有小半陷入了墙体,他努力动了动,却没法将自己身子从墙体之中拔出来。他只得若妇人一般,恶狠狠,死死盯着黑衣鬼面。
黑衣鬼面不由嗤笑一声,又是嘲讽,道:“当代剑圣,如此能耐么?看来,千古剑道,断在今朝。”
冷不语怒气更添几分,若是羞辱自己,倒是无碍,他不得不承认对方是高手,可以轻松剥夺自己性命的高手,可即便如此,对方也不可这般羞辱剑道。
冷不语不知哪来的力气,一声怒吼,将自己从墙体之中拔了出来。在身子自由的刹那,手中白剑萤烛也未浪费这良机,穿云一剑袭去。黑衣鬼面的双眼之中露出了惊讶,随后是赞许。
尽管如此,他的身法实在敏捷,冷不语这等良机一剑,终究刺空。黑衣鬼面更是左手一抓,扣向了冷不语的右手手腕。而此时的冷不语,右手手指灵巧,拨转手中白剑萤烛,反手一握。
黑衣鬼面收回了手,若强行扣除,即便碎了冷不语的手腕,自己的小臂也定会被这萤烛剑给刺穿,那就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不划算的买卖。
冷不语反手握剑,连连挥斩,不论左或右,上或下,更有身子回旋,加大力道。可每一剑,依旧会被这黑衣鬼面恰当其处的躲避。
冷不语自知自己伤势彻底下风,若再不全力,不说赢了对方,更可能丧命于此。心一横,手中白剑萤烛再次如先前一般,作利箭射出。这一剑,依旧破风龙吟,其势凶猛。黑衣鬼面也是险险躲过,甚至那面甲之上,还被白剑萤烛划开了一道细小口子。
等黑衣鬼面正了身子,却听一声翁鸣,一条银芒游蛇游向了自己。黑衣鬼面身影一动,避开。可随后,翁鸣声不止,那银芒一闪又一闪,袭向自己。等黑衣鬼面同冷不语拉开了小段距离,他这才看清,冷不语的手上,再次握住了一把剑。
这把剑三尺不止,近三尺七寸,剑柄同剑刃一体,不见剑镡。随着冷不语手腕微微动作,这长剑的剑身恍若粼粼波纹不断抖动。黑衣鬼面笑了,笑声之中唯有兴奋,不见轻蔑与嘲讽。
那条他所中意的铁制腰带,终于露出了其本来面目,那竟是一把软剑。
“七星剑里头还有这么个有趣玩意儿?小子,这把软剑叫什么名字?”90看
冷不语再次抖出几个波纹剑花,声音冰冷道:“七星剑,望山河!”
“望山河?”
听到名字,黑衣鬼面不由一愣。他的眼前,好似看到了血尸满地的沙场,大地被染成了红色,残刀断戟,破洞的大旗,只听风声同鸦鸣,不闻人语悲泣。
又见,天下各城,百姓安康。贩夫走卒,达官显贵,街道热闹,人人笑脸。
剑作望山河,山河今安在?故人今安在?
黑衣鬼面分神了,犹豫了。冷不语见此良机,自不会错过,他的手腕微微一动,不见翁鸣声,只听怒龙一哮。软件刺向了黑衣鬼面,黑衣鬼面回神时候已经太晚,任他身子抖动,剑刃终究刺穿了他的左肩。
可随后冷不语再次发愣,软剑拔出,不见血迹。黑衣鬼面伴着哈哈笑声,身影再动,右臂笔直,作长枪突刺。冷不语身子一侧,手中软剑再次挥动,剑身若长鞭,卷住了黑衣鬼面的小臂。随后冷不语用力抽剑,剑刃被抽出,可,不说这黑衣鬼面整条小臂被切断,只说那破碎黑衣之下,他的小臂,不见伤痕。
这人,到底何方神圣,武道修为深不可测不说,单单这恐怖身躯,莫非也是铜皮铁骨,兵刃难伤分毫么?
正当冷不语抽剑动作僵持之际,黑衣鬼面抬腿一脚,踹向了冷不语的面门。冷不语手腕再次抖动,软剑再若游蛇卷住了黑衣鬼面的脚踝,随后冷不语倾尽全身力气,挥动手中软剑。虽未见到黑衣鬼面整只左脚被卸下的血腥场面,不过也有所得,这黑衣鬼面黑冷不语给摔了出去。
这一次,飞出去的不再是他冷不语,撞到路边大树的也不会是他冷不语。
可黑衣鬼面才飞出去一丈多些,他在半空调整了身位,如灵猫敏捷,稳稳落地。他看着冷不语,眼神之中凶戾褪去,满满笑意。冷不语还要出剑,这黑衣鬼面伸出了手,作停止状。
黑衣鬼面开口了,他的声音不再如先前一般刺耳难听,他的声音如寻常汉子一般,粗犷雄厚,听他道:“小子,你赢了,你的确伤到了在下,你自个儿瞧瞧。”
冷不语好奇,他如何也想不到,自己千辛万苦终于伤到了对方。说来可笑,当代剑圣竟只是伤到了对手,就心中暗喜,若传出去,当真是颜面不存。
冷不语看了过去,这黑衣鬼面伸出了另一只手,他的手掌生命线的位置,多了一道细小的血痕,有殷红的血缓缓流出。
冷不语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放大,如何也想不到,自己这般倾尽本事,只是小小伤到了对方。可这黑衣鬼面接下来的话,更是令冷不语差点就将剑折断,就此归隐。
就听他黑衣鬼面声音无奈,道:“方才动作太大,一个不小心,指甲把自己的手心给割破了,这般多年岁没有流血,这感觉,还真不错。”
冷不语的呼吸暂停,大脑空白,这伤,竟是对方自己不小心,误伤了自己。冷不语的心中,不由万分悲哀,右手紧紧握住了手中软剑。
沉默有顷,冷不语的眼神冰冷、凶戾,声音也同样冰冷带有杀意,问:“阁下究竟何人?”
这黑衣鬼面人哈哈一笑,随后回道:“孩子,莫怕,在下不是什么坏人,实在要论称呼,你就喊我一声爷爷吧!”
第二十三章:陈年旧事
听到黑衣鬼面人这般调侃,冷不语登时脸色一边,寒霜覆盖,恍若冰人。而黑衣鬼面人也明显感觉,周围这大气的温度,骤然降下,若是寻常人,怕还会不禁打个寒颤。
黑衣鬼面人想了想,也觉得有些不妥,尴尬一笑,随后手随意一挥,冷不语所散出的杀气、寒气,都刹那消散。
黑衣鬼面人缓缓揭下了面甲,鬼面之下是张刚毅俊秀的脸,看去,约莫弱冠。
黑衣鬼面身影再次化若鬼魅,到了冷不语身前。这一回,冷不语再无反抗能力,甚而他的身体僵硬难再动弹。
看冷不语这模样,黑衣人不由呵呵一笑,道:“小娃娃,莫怕,你自也有感觉,若老夫要杀你,你早早去了东阴界。”
语落,黑衣人伸手搭住冷不语肩膀,只见周旁景物变换,二人竟是刹那到了一间酒楼雅间。
黑衣人坐下,提起茶壶,给自己倒了杯茶,他眼神示意冷不语坐下。冷不语一脸茫然,本该愤恨,可奇怪的是他的身躯却没半点抗拒,坐到了黑衣人对面。
黑衣人又倒了一杯茶,挪向冷不语,随后眼神之中满是哀伤,缓缓开口:“小娃娃,你且听我给你讲个故事。”
这个故事,开始于大邺新龙历一百六十八年,龙元帝驾崩,三子夺权,民难安康。与大邺版图交接的北齐同阿塞自也狼子野心蠢蠢欲动,滋扰边境,伤民掠食之事常有。
大邺名将游龙天兵重建边军,简化游龙家功法传与边军,铸造虎狼大军威慑北齐、阿塞。成帝龙茂赐九龙大将军,令游龙家为国守关,令强敌难犯。
时新龙历一百九十四年,龙成帝为江湖杀手段干妤行刺身亡,其膝下十三子却无意守孝,其心早如司马昭。党派之争,再使帝国陷入动荡。
在游龙天兵驻守的边境某处,马蹄声越来越近,气势雄洪恍如黄河被提到了这大邺版图的西南边境。可惜,这儿的水对土著也好,驻扎的大邺龙骑也好,珍贵得不亚于饷银。
水源的保护自然也极被看重,大邺龙骑整整三百六十人齐齐向水源地进军,全身武装。等到了,个个都看得郁闷,那百夫长黄甲气得整张脸刹那刷红,喝骂道:“猫崽子,你干什么!”
声之洪亮,恍若蒲牢。那个引得三百六十大邺龙骑跑来水源地的祸种,此时此刻正极为舒服得面朝天漂浮在湖面。听到有人吼自己,一个翻身,扎进水中,青蛙扑腾几下到了岸边。
用大邺龙骑引以为傲的血红披风擦拭身子,耍着头发上的水珠,甚至发出了令人牙痒痒的“唔”声。
“你个猫崽子,你这样浪费水源,你信不信回去了参将大人就给你定个罪!”黄甲冲上来一把拧紧被他吼作猫崽子的大邺龙骑的耳朵,疼得对方哇哇直叫。
这猫崽子一把甩开了副将的手,继续用红巾擦拭头发,挑了块青草地坐下,继续用红巾擦脚。这行为看得一众大邺龙骑更是郁闷添了三分,几个从军驻扎此地十年的老兵更是怒上眉头。
“猫崽子你······”
“我的黄大参将,你急什么,你以为我是来洗澡的么?”
黄甲一听,又思索这猫崽子当兵两年来屡立战功,又每次将战功相让与人。眉头微微一紧,莫不是这小子又发现了什么,轻拍了这臭小子手背,喝问:“卖什么关子,快说。”
“您等会儿,让猫爷先把靴子穿好喽。”
黄甲一听,有戏,想着自己再攒两个军工就可以上升一级,那自己可就是千夫长了,那个心里美滋滋的。
“您过来点,这里人多,我不好意思说。”
黄甲把耳朵凑向了猫崽子,这猫崽子手作喇叭嘴靠到黄甲耳边,轻声道:“其实,猫爷我啊,就是来洗澡的。”
说罢,撒腿就跑,还跟只兔子似的。把黄甲气得直接抽出龙牙刀,怒骂:“谁今天给我逮到这个猫崽子,本参将赏他半斤肉一斤酒!”
猫崽子一听,连自己命-根子一样的长枪都不提了,跑得那叫一个快,一边跑一边叫嚷着:“黄大头,你给猫爷等着,早晚有一天你会·······王胖子,你干什么,你还拿枪杆子捅我,妈喲,你往哪儿捅呢······”
而年近古稀的九龙将军游龙天兵此时独坐大帐,对着手中黄纸信眉头紧锁,似无奈。正不知如何应对信上所言,却听到帐外喧嚣。
“王胖子,你个狗日的,有没有兄弟义气,你个死胖子······”
“黄大头,休想我再帮你给城里的柳姨带信,人家会看上你个又老又丑的丘八······”
“龟孙,龟孙,敢不敢解开我,我俩大战三百······”
游龙大将军重掌拍在茶几,喝问:“何人何事,军营之中这般喧扰!”悦电子书
帐外列卫急忙进帐,单膝跪地,答:“回将军,是百夫长黄甲与一众将士押着花猫儿回来。”
军中最忌全无操守不守军纪之人,然不知为何,游龙大将军听到花猫儿三字,却是慈祥与寻常老翁无异。他抚须而笑,问:“可知这猫崽子今日又做了哪般荒唐事情?”
“这······”列卫支支吾吾,游龙大将军更是好奇,责令快言。列卫无奈,只得实言相告,“回将军,花猫儿孤身跑至拉子水源处,泡澡。”
九龙大将军以为自己听岔了,不由好奇这花猫儿为何会跑去拉子水源地方洗澡。随后起身,提起那把游龙一族家传金剑,同列卫出了大帐。
到了校场,当真有趣,花猫儿被人五花大绑倒吊在旗杆上。那晃悠蠕动的样子,活像茅坑里的蛆。游龙大将军看着场景,不由哈哈大笑出来,众人一听笑声,才发现大将军在后边,不由停止喧嚣。
花猫儿扭来扭曲,晃悠晃悠,也看到了游龙将军,不由面色一喜。
随后一语,却是让众将士无语,只听花猫儿大喊:“老头儿,老头儿,快放我下来,再不放了我,你就等着小爷趁你睡着烧光你的胡子······”
人群之中最心慌的,莫过于黄甲这个百夫长了,花猫儿可是他手下的什长,这要是以下犯上的罪名落实了,他那点军功哪里够抵罪的。
一位年约不惑,与其他将士这一帮糙汉子相比,显得异常俊美又不乏刚毅的将士从一侧走到游龙将军身边。他的表情却是带笑,随后并未行礼,直接开口调侃道:“将军,猫崽子也是一年比一年结实了,这是将军您没趁他小的时候多用马鞭抽啊。”
游龙将军瞥了这位参将一眼,随后道:“猫崽子总归是会长大,毕竟是只花猫儿,就是不安分。京州,不如,你替老夫教育教育猫崽子如何。”
这位参将籍贯京州,尚且年幼的他随父而来,一晃,在这每日除了黄沙就是烈阳的边军一呆就是三十五年。在京州呆了不过四五年,但和从小生在边塞的汉子们相比,终究是多了几分儒将的俊秀。
范京州的左手握着左腰的长剑剑柄,四指如弹琴起伏,随后一笑,说:“不中啊,末将这点微末能耐,怕也是没能趁早修理这猫崽子,现在,没机会了。”
游龙将军哈哈一笑,大手一挥,道:“黄甲,给猫崽子松绑。”
黄甲一听,立马指挥下头的人把花猫儿放了下来,放归放,花猫儿可不是什么古董,还要讲究轻拿轻放。绳子一解,麻袋一般落地,摔得在那骂娘。
等松了绑,活动活动胫骨,花猫儿开始比划拳脚,嘿嘿一笑,说:“老头儿,今天就让你看看什么叫恶虎出山!”
说罢,一个箭步冲了过去,迎面一拳击向游龙将军颧骨位置。游龙将军还在抚须,人近了,微微侧身避了过去。花猫儿虽仅是什长,论功夫却是军中一等一的好手,立马一个神龙摆尾扫腿而来。游龙将军又是身子微动,长剑的剑鞘甩中花猫儿另一条腿,登时令他摔在地上。
年轻人的厉害之处,在于精力无限,一个鲤鱼打滚翻身而起,随后箭步而出,身子跃起,用膝盖顶向游龙将军。
游龙将军这番动作弧度变大,右手成爪一下子,一把掐住花猫儿脖颈,向前猛冲几步,丢了出去。
花猫儿那叫一个憋屈,几个冲锋,几次被撂倒,累得在地上直喘粗气。
游龙将军哈哈大笑,随后道:“京州,把这猫崽子的沙狐给他。”
随后,有人将一杆铁枪射了过来,铁枪落地,插入沙土之中,但听嗡嗡回声,便能猜到,这铁枪,怕也有三十好几的重量。
花猫儿一看自己的兵器到了身边,立马爬起,猴子一般窜出,右手握住枪尾,抽出。随后借助旋转动力,一记横扫千军,扫向游龙将军。
众人本以为大将军还是轻松应对,谁知,这次大将军却是动作迅速,左手金剑往上一提,用剑鞘格挡了花猫儿这次攻击。随后,大将军高近一丈的身躯也是不由向后退了几步。众人纷纷愣住,也不知是谁一声喝彩,纷纷起哄。
花猫儿万般得意,看着游龙将军逐渐消失的笑容,背脊竟莫名几分凉意。随后耍了几个漂亮枪花,枪刃直指游龙将军。
“老头儿,一把老骨头就别逞强了,别一不······”
不等花猫儿话语落,一条金龙扑腾飞来,花猫儿立马被撞得长枪脱手,摔在地上,极为狼狈。
故事讲到了这,黑衣人顿了顿,又看向了冷不语。冷不语眉头紧锁,也不明白这黑衣人究竟什么个意思?
黑衣人呵呵一笑,道:“小娃娃,你来这寒酥城是为何?”
冷不语本不会去回答,可同样是不由自主,开口道:“自是为了无忧。”
语落,冷不语的双眼之中满是恐惧与讶异,他看着黑衣人,久久不语。
黑衣人自是看出了冷不语的疑惑,他哈哈大笑,随后道:“虽已过去了数百年,太多事太多人都忘了。可我花猫儿始终记得,我爹,他姓游龙。而游龙族存在的唯一意义,就是守护这大邺!”
第二十四章:陈年旧事2
黑衣人看着冷不语,又是呵呵一笑。他眼前这娃娃眉头更紧,已经皱得同刀刻一般。
黑衣人手一挥,冷不语刹那眉头舒展,甚至先前那被痛殴之后的身体疼痛感也是顷刻消散。他再次皱眉,不知为何,怎感觉好似炁源也是充盈了不少,隐隐更是有一种修为要突破的感觉。
黑衣人,也就是花猫儿怎会看不出冷不语此刻疑惑。他又是几声哈哈大笑,抿了口杯中茶水,随后道:“老夫再给你讲个故事,虽说故事不会讲全,但内中所讲,也希望你能知晓一星半点。”
冷不语明明对这花猫儿还心怀敌意,可不知为何,总觉得心里恨意在一点一点消散。可这黑衣人所讲,也如厉害的说书人讲故事一般,令他开始一点一点沉迷。
花猫儿点了点头,随后道:“这个故事,就不是我花猫儿的故事了。”
故事要在大邺开始之前,外有夷人“噌噌”,古飞雪的锦瑟无端断弦,纤细的手指被割破,花邺忙上前将古飞雪的手指含-入口中,继而寻布为其包扎。
古飞雪淡淡地笑了:“邺郎,没事的。”
花邺包扎好了古飞雪的割伤,撕去绷带:“这样就好了,雪儿,来看下我削的琴……”
“嗖”,一锋利刃物划过,花邺燕翻身闪过,飞刃射在了木柱上,木柱上渐有腐烂,好毒。花邺左手一挥,金剑出鞘握于手,脚下运气腾出屋去。追出屋外却无一人,花邺暗暗提升功力,心中暗叹道:“好家伙!”
古飞雪捧琴由屋中出,锦瑟俨然已化为二十五弦,那断弦匆匆接上,但也足以发挥锦瑟七成不止功力。花邺闭上了眼,好似还在昆仑山那会儿,茫茫飞雪无际,广阔雁过留音,似蝠神功,凭音辨位。
“嗖”,又为一声,花邺身至古飞雪前侧剑而挡,飞刃射在了金剑上,撞响后落地。花邺手中金剑不由发出颤音,来着非但不善,其功力之深也可见非同一般。
花邺侧剑于后,古飞雪不由震惊,花邺人奉为圣,箭中之魂,更是全艺皆备,当今天下能敌其者也不过十人,来人却单以刃破身,以音破体。按剑的手已经开始流血,比这更重要的是自己额上也已有细珠渗出。
“来人朋友何不现身?花某人哪里得罪了阁下?”
花邺耳听八方,突有笑声,是女子音,“啊哈哈哈,啊哈哈哈!好一个花某人,你弃国社稷是为不忠;你弃祖之命、背祖之誓是为不孝;你伤己旧属,惨无人道是为不仁;背弃正室另寻佳密亦视为不义。如此小人怎敢侃侃自称君子,花姓堕落于此,百年之后何来颜面对见灵君?”
花邺突而大笑出声:“好笑啊好笑,若为不仁花某是也,常言道智者不惑,勇者不惧,仁者无敌,龙至忠如此贤明,教我何来借口取而代之?是为可笑。”
“花邺,惜你自视鸾凤骄子,为何连自己的东西也得不到?……”一只紫色凤凰划过,一紫衣女子现于二人前,女子装扮似中原之外波斯人,手捧琵琶,面遮紫纱。
“风潇潇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返……”一汉子在江头唱着,歌声嘹亮,不乏回音。千年前易水寒的天下第一剑客,他那时是为了什么?这个青铜般辉煌过的名字。
壮汉拔出地上的刀,自己到底还有什么样的顾虑?白帆烈烈朝万里,如同千年之前壮士一去不复返。
壮汉的身影划过,那晚霞也更为入人脑海。生命不过数十年,最有意义的就是在今天,或许是明天,那是什么在犹豫?是那青春?远方沉睡中的恋人?或是自己以为已经逝去了的情意?杀手终难无情,而死的不是对手,那便是自己。
后人有诗“易水河畔英雄去,天下豪杰尽相惜。破土沉刀潇落木,独剪尘丝坛佛语。”
大齐都街,有一紫衣少年同二风尘美人骑马而过。仰首,空上大雕嘶鸣。
“好马啊!看来这次我发大了。”
“四儿,小心点吧,今个儿大都可不太平,听说那紫云王又欲出手,我看这少年的装扮还真同传说中的颇有几分相似,若真是他那看国主不把你剐了喂狗。”
那衣衫褴褛颇具穷酸相的的少年“呸呸呸”了几声,道:“这一带我沈四想偷谁的偷不到?我四儿没啥本事也就手脚利索,等着吧!”“咳……”
花邺同古飞雪千明月二人坐下,随点了几样菜,千明月低声言:“邺哥哥,你没有发现那俩小孩贼头贼脑?似乎对我们的马很有兴趣啊。”
花邺突而轻笑道:“没事,白风只认我同六哥,倒只担心那小兄弟自个小心些才好。”
未久众人闻一马鸣,继而有一声惊喊,哨声起,白风的马蹄踩在了沈四旁,沈四在那抖得厉害。
千明月出去同那小马贼笑了笑,道:“小兄弟,我家官人邀小兄弟进来聊聊啊!”
沈四擦去额上的汗,天啊!完了。
沈四颤颤走入,他的腿因恐惧也抖得厉害。花邺放下筷子冲他笑了笑,花邺甚是英俊漂亮,虽无贵家败家少爷之风但这一笑却使得沈四直接跪下磕头。
“起来吧!我不追究便是。”
沈四耳朵一动,这感情好,沈四站起。
“但还有个条件。”
沈四一听,刹那苦瓜脸,还“啊”了一声。
“你在这一带混多久了?”
“两,两年。”
“那好,你把‘紫云携日公子游’给我散遍大齐都城,两天。”
不出两日,街头也好,客栈也好,都开始议论。看齐
“听说了吗?紫云携日公子游,看来大都又要不太平了。”
“说啥啊!吃完赶紧走呗。谁知道这江湖到底有多少个类似白衣勾魂使的……”
白衣少年倚于栏边,手中一酒壶,缓缓喝着,突而一笑,对着手中的剑道:“嘿,这可是越来越有趣了。”
内府大殿,龙袍加身的男子擦拭着金色的宝刀,此刀随其已过二十五年有余,那曾削铁如泥的刀刃今日竟现出了条条细纹,龙至忠的手指抚过刀刃:“叔,呵呵……”
怪异的笑,武后边小雨抱着怀中的小太子,才两年,他到底还是不是自己的忠哥?
宝宝的欢笑,令龙至忠回神,转身,那脸上带着微笑。龙至忠抱过小太子,抖着轻拍着:“看行儿多棒,以后一定能征战天下……”
龙至忠在笑着,龙行小太子也在笑着,唯独那武后笑不起来,龙战天下,行于乱世……
这孩子的将来是怎样的?
内城城门,花邺驱使白风停下了马蹄,望向那城头,自己多久前在这里领着大齐的守士作战?大齐还保得住吗?花邺从木榻上卧起,血还没止住还在流着,拿过紫云弓,步出屋外:“只要我在,宋人蛮夷决不可能破我大都!”门口的守卫几乎哭了出来,城头上的将士们呼着紫云龙战……
“邺哥哥……”能力越强也便越不能过凡人的生活,花邺微微的笑,怀中掏出一面金牌:“大齐紫云王,上将军花邺入宫见圣!”
守城的将士一年一换,他们不曾跟随花邺而战过,而听其名先为一愣后而竟皆单膝跪下,齐呼:“箭圣,箭圣,箭圣……”
花邺同二夫人骑马入宫,或是笑看昆仑的山雪,或是指点昆仑的玉虚玉珠峰,品饮瑶池不冻泉水;在无边的草原,着以牧人的衣袍,蓝天绿地赶着羊马……
最后才感觉那一切离自己依旧那般遥远……
花邺同二夫人下马行于皇道,路经之处,宫中侍者宦臣纷纷下跪恭迎,莫说普天之下,大齐之中能受得起如此大礼的也就只有当今大齐国君龙至忠同另一护国功臣紫云王花邺。
“紫云王入见!”
“紫云王入见!”
“紫云王入见!”
每过一宦者,宦人皆长声而报,步伐也亦随通报之声渐近而愈发清晰。至殿前,花邺单膝下跪手撩挥裙巾双手前伸何十:“紫云王兼上将军花邺求见!”
由殿而出的琴音忽地一震,颤音回响久久未平。
“入内!”
花邺起身,想不到今时今日自己同师兄竟会相隔于此番俗尘礼节,可笑啊!入内殿,方才弹琴的竟是神龙帝自己。
大殿内侍者宦臣躬身退出,大殿门闭,龙至忠深深呼了口气:“朕已经四天没批公文了。”
“哦,神龙帝欲昏?”
若是平人应该不会说这种话也不敢说这种话,而说这样的话而不会激怒龙至忠的也应该就只有寥寥几人,寥寥几人中会说这样话的也应该就只有紫云箭圣花邺了。
神龙帝龙至忠看着花邺突而一笑,一拳打在了花邺的肩头:“你这小子。”
大殿阶台,龙至忠同花邺二人坐于其处。
“一个人,一个女人。”
“……”
“有人骂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愧对大都之民愧对天下,亡去也无颜见花灵君。”
“古威?”花邺默一点头,“不是中土人,好似波斯。”
龙至忠托着下巴,此时全无君王之样,“波斯?中土权贵在波斯躲过一劫,又于千里外闻声古威太子竟心不在社稷而欲下杀手?”
花邺心里感觉很怪,此时的龙至忠就好似一个孩童,而自己仿佛才是长者。
“是就是吧!那至多他们也只会冲我一个人来,我怕就只是他们会先派人行刺继而乱齐民心,若如此又必会有血雨杀戮武林。”
“我答应你。”
兴许长期位至群臣万民之上公务甚繁而至人略有变化,总之花邺有觉龙至忠较之以前有颇为大的变化。
花邺擦拭着金剑同宝弓,剑纹龙,为君之征,血引又为武帝之血,执此剑也亦可下斩污吏上刺昏君,是否真有那么一天?
花邺站起立于窗延,举头望月:“千古兄弟同联,万世君臣共月。只教明月不缺,无知兄长志变。”
第二十五章:几朝明月
“千古兄弟同联,万世君臣共月。只教明月不缺,无知兄长志变。”
冷不语不由缓缓重复了花猫儿这故事里头的几句话,他眉头渐渐皱在了一起,越来越深。其后,眼神疑惑,思索。再之后,眉头逐渐舒展,眉眼带笑。可惜啊,到了最后,冷不语的脸上,唯有一片哀伤。
看着这当代剑圣面部表情这一系列的变化,花猫儿却是哈哈笑着,他觉得有趣,颇为有趣。
冷不语叹了口气,最后问了一句:“前辈,大齐为何?”
花猫儿看着他,又是哈哈一笑,道:“大齐,就是大齐。大齐就是齐国,齐国就是大齐。”
冷不语纳闷,又问:“那么,北齐呢?”
花猫儿依旧是笑着,随后道:“北齐,就是北齐。北齐可以是大齐,大齐可以是北齐。可是啊,北齐,不是大邺,大邺,也不是北齐。”
一连串的话,如同绕口令一般,冷不语越听越觉得脑子迷糊。
大齐、北齐、大邺?
到了最后,冷不语不愿再去思虑这其中到底是什么关系。冷不语又问出了第三个问题:“前辈,为何是我?”
花猫儿看着冷不语,最终,这孩子还是问到了最关键的一句。他又仔仔细细看着冷不语,他可以确定,自己从未见过冷不语,可,冷不语的眉宇之间,那几分浅浅风雅,他却是那般熟悉。
花猫儿又站起了身,走到冷不语身侧,手探出,再次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随后,周遭画面变幻,一眨眼的功夫,二人所在,是一宫阙之巅。花猫儿坐在了一避雷兽旁,他的手中不知何时多了两壶酒,手抬起,将一壶递给了冷不语。
冷不语看向周遭,一座又一座宫殿,美轮美奂。抬头望,皓月当空,漫天星辰。
冷不语挪动几步,坐到了花猫儿身侧,结果酒壶,掀开封泥,直接对嘴喝了一大口。美酒入口,不由欣喜。人说酒剑不相离,冷不语好剑,但不爱喝酒。可这酒的味道,当真一绝。
看着冷不语这般样子,花猫儿又是哈哈大笑,随后道:“一杯酒,问何似,身后名?人间万事,毫发常重泰山轻。”
花猫儿抬头望了望星空,随后身子躺了下来,酒壶高举,美酒若瀑淌落。嘴大开,美酒入喉,人间,正当如此。
“一朝天子一朝臣,明月朝朝思故人。几朝风华几朝人,明月朝朝照世人。”
花猫儿的手指向了远处宫殿,宫殿不远处,几队戎装甲士成列而行,宫殿外,一根龙柱下站了一名英姿飒爽的悬刀握戟的战士。宫殿里头灯光微亮,若再凑近些,还能透过窗子,看到一个影子在书案前动作不停做着什么。
“小娃娃,可知这儿是何处?”
冷不语顺着花猫儿的手指看着,他的目力虽不及夭妄,但也不算差。他看到那群甲士个个刚毅,怕都是骁勇善战之辈。
冷不语有些怀疑,可他想不到天下可还有第二个地方有这般建筑,有这等能人作巡逻护卫。沉默有顷,冷不语不确定道:“京州,紫禁城!”
花猫儿侧过了头,看着冷不语,随后哈哈大笑。花猫儿笑声很大,毫不避讳可会被人发现。笑声才起,就有数十飞箭破风而来。冷不语心头一惊,正要拔剑,可更加惊奇景象出现。
只见这花猫儿手指微微一点,那些飞箭离二人不过七八尺的距离,停滞在了空中。花猫儿站起了身,又喝了口酒,随后站起了身。冷不语也同他一般,站起了身。花猫儿再次探出手,摁在了他的肩膀上。三思
虽说依旧不适应,可周遭画面再次变幻。二人转眼之间到了那灯火依旧的宫殿前,冷不语朝身后看,龙柱下的战士依旧如雄伟雕像,一动不动。而那些本在巡逻的戎装甲士,刹那增多了不少,约摸有四五十人围聚在了宫殿前,又有百余人利刃出鞘抬头看着原本二人所立之处。
花猫儿轻轻咳嗽了一声,当冷不语看向了他,花猫儿却是食指竖唇间,一个禁声动作。随后花猫儿当真如猫夜行,走到了宫殿前,双手前探,快要触碰到宫殿大门,刹那风起。花猫儿的动作停止,转过了身。
花猫儿有些无奈,清了清咳嗽,随后双手作喇叭放在了嘴巴,大声道:“大师兄,人间秩序,不破!”
话落,风息,夜静。
冷不语眉头更紧,他看着花猫儿,这人身上太多秘密,可,他不会问出口,更是因为,不敢问。
花猫儿推开了宫殿的大门,大步迈了进去,冷不语犹豫几隙,也随着花猫儿走了进去。这是一间书房,空间不大,被一排排,一列列的书架给填满。书架上有一策策竹简,也有一本本蓝皮书。冷不语眼睛掠过,发现这书架按地名排列。
冷不语眉头一紧,双眼之中流露了杀气。他迈进大殿时候没有抬头看悬挂的牌匾,可现在,再清楚不过,这儿,是京州紫禁城的御书房。向大殿正中央看去,又有一块牌匾高悬,上头四个大字“天地大同”!
牌匾制作的确精良,可上头的四个大字着实,着实是难看,也不知这四个字是何人挥墨而成。
那牌匾之下,有人身着白色睡服坐提笔书案前,眉头紧锁,眼中怒意与哀伤并存。
这人约摸二十四五的年纪,面容修饰得相当不错,可面色不佳,有些病态。冷不语仔细打量,觉得这人有些许熟悉,可终究,不是他认识的人。
花猫儿看着冷不语,嬉笑道:“你现在大可拔剑,杀了这人,神不知,鬼不觉。”
话才落,只见光影闪动,有十余位身着奇装异服,年纪不一的人将二人包围。这些人皆是神情孤傲,似自命不凡之辈。
不等这些人开口,花猫儿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随后眼神一变,凶戾万分,怒喝一声:“滚!”
不过简单粗鄙一字,这十几原本神情孤傲,自命不凡之辈,刹那颜色大变,惊慌、恐惧,他们要走,花猫儿再次手指在空中轻点,这十几人也如外头那些护卫一般,作雕像伫立在了宫殿之中。
花猫儿再次看向了冷不语,脸上改换了那温和笑容道:“我说了,你现在大可拔剑,杀了这人,神不知,鬼不觉。”
看着花猫儿的笑脸,又看向那提笔书案前的白色睡服之人,花猫儿不由咽了口口水,鬓角隐隐有细汗渗出。他的手摸向了后腰,握住了那黑白双剑,可不知为何,冷不语的双手开始微微颤抖。
他再次看向了花猫儿,冷不语的眼中出现了恐惧。哪怕自己面对这位前辈,生命存危时候也不曾这般恐惧。可此刻,这前辈言明自己可杀了这书案前的人,冷不语的眼中出现了恐惧。他再次咽了口口水,可喉咙已干,喉结只是象征性动了一下。
就这般,二人相视有小半刻的功夫,冷不语松开了握住黑白双剑的手,不由一脸苦涩,摇了摇头。
看到如此,花猫儿哈哈大笑,随后拨开围住那冒出来的人,朝宫殿外走去。才出宫殿大门,那些宫殿里头的人有了动作,他们护到了书案前,亮出了各自的兵器,目露凶光看着花猫儿同冷不语。
花猫儿转过了眼,依旧面带笑容,眼神温柔,言语也是和善,道:“今日让尔等见到了我这位兄弟,怕是日后我这位小兄弟会遭到你们报复,这可就令我为难了。”
语气虽说平静,可这话语内容,却是让宫殿里头的人不由心头一颤。冷不语如何也想不到,这花猫儿只是这般简单一句话,这些人的后背,汗水已经湿透了衣衫。
花猫儿见此,又是哈哈一笑,随后声音狠厉道:“我呢,的确不好对俗世之人动手,可是啊,你们这帮小崽子,我即便如同蚂蚁一般将你们一个个掐死,也是不会触动天地法则。你们说,可是如此?”
第二十六章:白翎所求
花猫儿领着冷不语离开了这京州紫禁城,周遭画面再次变幻,二人再次回到了原先打斗的地方。冷不语环顾四周,路边绿树依旧,那宅子的墙体完好,一切,好似是黄粱梦境,一场虚幻。
花猫儿的手中再次化出了那面甲,面甲上头那头细纹实实在在,这细纹证明着方才经历的一切,并非梦幻。
花猫儿戴上鬼面,也不说话,正要转身离去,冷不语喊住了他。随后,却再次陷入沉默,他张了张口,依旧没有问出口。花猫儿哈哈笑了笑,随后道:“你我缘深,不日,会再相见。”
语落,黑风起,人影已散。
“你究竟是何人?”
花猫儿走后,冷不语才将这几个字缓缓吐了出来。这黑衣鬼面是龙历一百六十年至一百九十四年的人么?原来在数百年前,大邺还有一族,唤作游龙。冷不语的手再次摁上了自己后腰的黑白双剑,他在思考,如果那个时候自己能将剑拔出,将那白衣睡服之人一剑封喉,那事情,可会简单?
可随后,冷不语哈哈大笑,他自嘲,不知什么时候开始,他冷不语,也是这般天真了。
还未思索到何处去,有人喊住了他,回头,是那桦莺夫人,她的身侧,是两个小丫头,其中一个,还背着把剑。这背剑的丫头看到冷不语,不由眼中流露欣喜,看向了桦莺夫人。桦莺夫人并未与她对视,只是摇了摇头。
知道了桦莺夫人的意思,这背剑丫头不由皱眉噘嘴,一脸不悦。
冷不语的神情恢复了一往冰冷,问:“夫人这般,何意?”
言语冰冷,却未散出杀气,这倒令桦莺夫人有些讶异。可不等这桦莺夫人开口,冷不语已转过了身去,他再次开口,道:“夭子算过命,命似千年王八,等他伤好归来,夫人可要洗干净了脖子,等着我二人。”
这等大不敬的话语,惹得桦莺夫人身侧那两个丫头均是皱眉,一脸怒意。那个背剑的丫头也是不顾阻拦,利剑出鞘,人若离弦之箭射向了冷不语。
一剑挥斩,冷不语轻松避过。这丫头身子回旋又递出一剑,冷不语胸前一把短剑飞出,一记格挡。才听得兵刃交接的声音,却是破风声起,这丫头从与他相斗的这把剑上,分离出了另一把剑。
本事奇袭,可冷不语却只是步子微微一动,令这丫头的偷袭落了空。
小丫头终究年少气盛,突袭未见效,手握双剑接连挥斩而来。冷不语避让十几剑,也是赞叹这小丫头剑道一途天资卓绝,可惜啊可惜,没有名师指导,这天赋,怕要被浪费了。
爱才惜才,也只是因为他冷不语,好剑。可纵然他再好剑,这丫头,也是桦莺夫人的人。冷不语再不留情,趁丫头空档,一脚抬出。纵然这小丫头反应迅速,双剑格挡,冷不语这一脚踹在了剑上,可力道过猛,这小丫头还是被一脚踢飞了出去。
桦莺夫人身侧另一丫头出手化去持剑丫头倒飞而来的力道,将她稳稳接住。随后,只听金属碎裂声,持剑丫头手中双剑的剑刃,龟裂碎了了一地。
这小丫头先是惊讶,随后一脸怒意看着冷不语,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
而冷不语,依旧那如同冰雕,冷冷伫立,不出一语。
桦莺夫人有些埋怨看了这两个丫头一眼,随后又看向了冷不语,正要开口,却见冷不语一个凶戾眼神,牙齿缝吐出一字:“滚!”
语落,冷不语迈步离去,而桦莺夫人唯有叹息,却不敢上前将之拦截。
等回了城主府,白翎正在书房里头批复公文,虽是一目十行,可手中的笔,从未停下动作。他的眉眼随着文书上的内容而变化,有时欢愉兴奋,有时愁云密布,也有些睚眦欲裂想杀人。17
没有人通禀,书房的门被轻轻推开,伴随着“吱嘎”的声音,桦莺夫人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甜汤走了进来。看到是自己心爱之人进来,白翎放下了笔,将先前万般情绪抹去,只留下一张笑脸,向桦莺夫人走来。
二人坐到了茶桌旁,白翎端起甜汤,轻轻吹了几口,随后“咕咚咕咚”,将甜汤喝了个底朝天。
“夫人做的银耳汤,可真好喝。”
桦莺夫人掩嘴轻轻一笑,幽怨道:“明明不好喝,也就只有你会这般说。”
白翎一改往日严肃,嬉笑道:“那是因为为夫与别人对甜汤的要求不同,夫人专门做给为夫喝的,对为夫胃口,不对别人胃口。别人不喜欢喝,那大可以去厨房或者外头,寻自己喜欢的喝去。”
桦莺夫人伸出手指在白翎眉心轻轻戳了戳,道:“又是哄骗人的甜言蜜语,一把年纪了,也不知羞。”
白翎依旧嬉笑,可随后,神情有变,愁云密布。
桦莺夫人看到了,也是秀眉微皱,问:“可是那些东西,出了事?”
白翎不愿相瞒,微微点了点头,随后哀声道:“也不知能瞒住那些人多久,若是催命寒风愿意继续追查下去,倒也是好事。”
听到白翎这般说,桦莺夫人有些讶异,看着白翎,瞳孔微微放大,声音颤抖,道:“你,你是说,吴子谦······”
白翎并未打算瞒着,点了点头,随后道:“猎蜥吴子谦,的确是将内府的人引向岔路的所在。可,吴子谦的家底太过干净,不久,催命寒风也好,别的内府闲人也好,都会发现是被我白翎蒙骗。可当他们查到了真相,再折回来,晚矣。”
桦莺夫人没有埋怨白翎,她知晓白翎为人,可吴子谦,终究是为他白翎而死。桦莺夫人伸手手,摁在了白翎手背上,声音温柔道:“夫君,你想万人之上,妾身陪着你。若你想篱笆小院,奴家依旧与你一道。”
白翎凝望着自己夫人,眼神之中满是爱意,微微一笑,道:“天下再大,荣华富贵,名声权位,都不及我妻万分之一。可,恩人之情,不可不报。”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什么权势地位,金银珠宝,她并不在乎,只要眼前人在,就足矣。可随后桦莺夫人秀美微皱,咬了咬唇,还是没有说出口。
看到自己夫人这般模样,白翎却是笑了笑,随后长长吁了口气,道:“可是,花家的人离开了古崴城?”
桦莺夫人眼中惊恐看向了白翎,明明那密信是送到了自己地方,可,他还是知道了。可随后桦莺夫人想到了,因为从始至终,这寒城的最高掌权者,是他白翎,而非自己。
白翎还是笑脸,声音依旧温柔,道:“花家的人,要来,那就来吧。夫人,你可知道,我多想让你见见红红,可惜啊,终究是我这个做兄长的负了他。”
想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弟弟,想到了这受族人排挤的小跛子,想到了花少红练箭练到手指皮破,鲜血不止,白翎的心头就是颤动,万分疼痛。
桦莺夫人看到自己夫君这般愁容,也知道,他一直觉得亏欠他那个天生残疾的弟弟。虽听闻这花少红盗取了花家传世宝弓离开了花家,可无奈,不论花费了多少人力财力,还是没有寻到她这个小叔子。
不等二人再伤春悲秋,有人轻扣门扉,是个少年郎,听这少年郎恭敬轻声道:“城主,府上来了一位着紫衣的小少爷,见他面容,与城主几分相似······”
不等这少年郎将话说完,白翎几个箭步,推开了门,言语难掩兴奋,道:“他在哪里?”
第二十七章:名花无意
这来通禀的少年看到白翎这般欣喜模样,突然有些为难神色,白翎看在眼中,也是不由纳闷。
“春生,有何难言?”
唤作春生的少年犹豫几隙,最终还是开了口,神色尴尬,语气愧疚道:“城主,其实,那个人不是我说的这般。来的的确是个与我年纪相仿的少年,可他······”
一听春生方才是蒙骗自己,白翎的脸色也是冰寒不少,让春生刹那鬓角渗出细汗。好在桦莺夫人在一旁,解围道:“春生,那少年如何?”
一听桦莺夫人开口了,春生心中畏惧与愧疚也暂放一边,回话道:“来的那个少年干瘦干瘦,看样子,像是常年生活在西地或是洛城一带。武道修为如何倒是不知,身法当真了得,我都碰不到他的衣角。”
听到春生自认不如对方,不说桦莺夫人,就连白翎也不由好奇,问:“你同他比试了?”
春生面色更为难看,回道:“是,这,这,哎,这小子知道我不会替他通禀,就提出和我比试身法,然后,然后我就输的一败涂地。然后,他就要我这么来禀报,说城主你一定会见他。”
这倒是令白翎起了兴趣,也不去怪罪春生谎报,直接开口:“带孤前去看看。”
春生一听这语气,立马点了点头,随后就领着二人去了这城主府的待客大厅。等到了地方,不见有什么仪表堂堂、英气不凡的俊秀后生,只有一个一身朴素麻衣,人有些干瘦,皮肤偏黑的少年。
少年虽是一身朴素麻衣,可脚上却踩了一双看去就颇显名贵的锦丝登云靴。这靴子干净,好似才穿了小半日一般,没有被尘土泥泞给沾染弄脏。
少年原本正在用自己的皮壶喝水,看到春生带着一对相貌绝佳的男女过来,放下皮壶,塞上塞子,放到了腰间。少年盯着白翎仔细打量,却是将白翎身侧这拥有倾城之姿的桦莺夫人给无视。
少年看着白翎,随后他的眉头一点一点皱在了一起,眼神也一点一点变得深邃。那等深邃,不似一个十六七,十七八的少年该有。
同样,少年在打量白翎,白翎同桦莺夫人也在仔细打量这少年。
白翎出身花家,曾是花家年轻一辈的佼佼者,其弓术同身法自然是一等一。论功术,天下少有人能与花家的人相媲美,而身法,虽说天下佼佼者不多,却也不会同弓术一般凤毛麟角。
白翎看得出,这少年虽说身子干瘦单薄,没多少肌肉,可他的双腿,结实程度应当是手臂的数倍,甚至数十倍。坐在那,双脚虽是踩在地上,但靴子的鞋子也仅仅是与地面接触,没有受到下压力量,而使得鞋底微微产生变化。
妙啊,妙啊!
少年站起了身,在站起的刹那,春生同桦莺夫人虽无感觉,可白翎的神情,再次有了变化。虽未开口,但白翎认输了,在身法法,他自认为自己输给了这少年。
少年站起后,那锦丝登云靴的鞋底除了前端大脚趾部门微微下陷外,其它位置依如先前,全无变化趋势。
少年礼貌却是动作生疏,见他抱拳,声音恭敬道:“晚辈西地不夜城惠冬,见过白城主。”
听到少年自报名号,白翎眉头微微一皱,动作也只是刹那,随后眉舒颜展,满脸笑意道:“原来小兄弟是西地远道而来的客人,可是仲大侠有事情相拖?”
这干瘦又肤色偏黑的少年,的确就是惠冬,是与花少红虽非兄弟却胜似兄弟的惠冬。惠冬摇了摇头,也不等白翎等人开口问,惠冬开口道:“晚辈只是到处游走,与西地并无多大干系。只是,在街上见过白城主,觉得白城主与我兄弟有几分相似,就跟随了几日。”
惠冬的语气平淡,好似一切都极其自然并非什么大事,可听进了白翎、桦莺夫人同春生都是不由一脸惊愕。
这唤作惠冬的干瘦少年,竟是在暗中跟随了白翎几日,而白翎也好,与他同行的那些护卫也好,却是从未发觉过。可想而知,这唤作惠冬的干瘦少年的身法,究竟到了何等境界。
惠冬看着三人这有趣的表情,微微低下了头,声音也略带愧疚道:“也不是故意为之,晚辈想问个问题。”文新学堂
听到惠冬再次开口,白翎等人也就回过了神,白翎撩起裙摆坐到了一边,桦莺夫人同春生也都坐了下来。白翎示意惠冬坐下,随后笑声道:“小兄弟既然来了寒酥城,自就是远道而来的客人,但说无妨。”
惠冬又仔仔细细打量了白翎一番,这白翎的脸同花少红的确有几分相似之处,除了年纪有差之外,这白翎多了几分成熟与王者霸气,少了几分顽劣同痞子气。
沉默几隙,惠冬开了口,问:“白城主,可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花······”
惠冬话未说完,白翎打住了他。无须白翎言语疑惑眼神示意,春生站起了身,朝大厅内一些个护卫侍俾们咳嗽了几声,这些护卫侍俾也是识趣,都退了出去,关紧了大门。
白翎又看向了惠冬,点了点头,示意惠冬继续说下去。
惠冬也不理会白翎的这一系列动作,继续道:“白城主,可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花无意?”
这次换作春生眉头微微皱起,看向了白翎同桦莺夫人,而桦莺夫人只是看了看春生,眼神温柔微微摇了摇头。春生虽是疑惑,却也识趣,微微点头,更是嘴唇内翻用牙齿咬住,作哑巴状。
白翎哈哈一笑,笑声爽朗,笑声过后,白翎的手摁在了座椅扶手上,捏得扶手咯咯作响。过了许久,白翎声音风轻云淡,道:“小兄弟可能同孤说说,你那位兄弟,现在在何处?”
惠冬微微皱眉,看着白翎,与之四目相对。白翎的眼神之中散去浑浊,一片清澈。惠冬犹豫几隙,还是开口道:“少红同侯爷去了临城,应当在金陵城。”
“同仲西侯么?”
想到花少红是跟在仲西侯身边,白翎眼中情绪万千,颇为复杂,他身子瘫坐在了椅子上,好似陷入沉思。在长长吁了口气后,呵呵笑了笑,继续道:“他在西地,过的可好?”
惠冬摇了摇头,道:“少红四年前被人从大漠上捡回西地,后外出险些丢了性命,为暮寒楼的萦如歌所救,现在才回到侯爷身边。”
又听“咯咯”声响,春生也好,桦莺夫人也好,都是眉头紧锁看着白翎。白翎的手指已经将扶手化出了五道细痕,可想而知,起内心,有多纠结。
桦莺夫人正要开口,却是白翎抢先了话,白翎叹了口气,语气略微苦涩道:“看来离开花家的这几年,红红受了不少苦。小兄弟,嗯,惠冬啊,仲西侯待他,好吗?”
惠冬未有半点犹豫,点了点头,又补充道:“侯爷会给我买靴子,也会给他买靴子。”
这样的话语听进春生耳朵里头,有些云里雾里,买靴子?买靴子花不了多少银子,又怎算好或不好。可当白翎听到了惠冬的这句话,面容虽依旧苦涩,可终究是多了几分释怀。
想来,这西地的仲西侯是知道了红红的秘密,而这仲西侯知道了红红的秘密,并未以红红作筹码,向花家索取什么。如此,红红这些年,也算不得特别苦。还有那个唤作萦如歌的人?这人作驭鬼尊者,在江湖上的名声,可不就那么好了。
不等白翎再问,惠冬先开了口,道:“那个暮寒楼的萦如歌送了少红一篓子箭,少红很喜欢。”
“箭?”白翎再次微微皱眉,沉思许久,随后问,“那些箭,可是颜色各异,造型不一?”
惠冬想了想,点了点头。
得到了答案,白翎再次放声而笑。他如何也想不到,红红离开花家会有这等机遇。有西地之主给他买合脚的靴子,这暮寒楼的驭鬼尊者更是不知何等手段夺得了山禽令送给红红。
可,这些陌生的人对红红无所图,却又这般相待,那么他自己这个做哥哥的,又做了什么?
不等白翎继续沉思,惠冬再次开口,问:“白城主,可还有一个名字,叫作,花无意?”
白翎看向了惠冬,满脸笑意,甚至万分慈爱,他点了点头,声音平静道:“不错,孤是白翎,也是花无意。”
第二十八章:可作兄弟
白翎说出了答案,桦莺夫人的脸上有了笑容,一脸释然。而那双手戴着黑铁全套的少年春生则一脸疑惑,不大明白,这究竟什么个意思。
花无意,花无意?
这个名字,可有什么特殊意义么?
这回是桦莺夫人开口,语气温柔,询问:“惠冬弟弟,你可能把红红邀到寒酥城来。他们兄弟二人,也有些年没见到了。”
桦莺夫人也好,白翎也好,如何也想不到,惠冬竟会直接摇头,拒绝。
看到二人错愕表情,惠冬皱了皱眉,解释道:“嗯,白城主,你不用想着能把我扣下,我虽然打不过你府上任何一人,但是,你们谁也抓不到我,这个我可以确定。”
听到惠冬这般言语,不知该说这小娃娃是自负,还是自卑。打不过任何一人,却又不担心会被任何一人捉到。
“嗯,侯爷说,和人谈买卖要给对方透些底,但自己也要有些本钱去谈。”
一听惠冬这么一句话,白翎当真是哭笑不得。这仲西侯到底是怎么在教导这孩子,给对方透些底,这孩子透的底,是不是过了些。若当真如他所说,他打不过府上任何一人,那么这个底,当真是断了自己生路。
春生也是年少,听到惠冬的话,有些不服气,身子自座位上跃起,挥舞着黑色铁拳袭向了惠冬。桦莺夫人见了,正要起身,却见白翎抬起了手,她也只得坐下,静观其变。
春生动作迅速,拳带破风之势袭向了惠冬,惠冬依旧坐在那,一动不动。当春生的铁拳里惠冬不过一尺距离,春生傻愣在了那,他的拳头落空了,原本就在眼前的惠冬,不见了。随后只觉有人一脚踹在了自己屁股上,春生一个身子不稳撞向了原本惠冬所坐的椅子。
好在春生身手不差,左手拍在座椅上,一个翻身翻过了椅子,站立在了后边。等他回头,却是依旧不见惠冬身影。春生耳朵微微一动,随后身子回旋,拳头也顺势挥出,可这一拳再次落空。
接下来,就听一声“啪”的重响,一把椅子砸在了春生身上。春生察觉到的时候,太晚了,他勉强抬起右臂格挡,随后就是那一声“啪”的重响,椅子砸在手臂上,碎裂毁坏。
等春生看去,惠冬就站在他面前,一动不动。
看到惠冬云淡风轻,不见表情,春生心头怒火,炁流动全身,那双黑铁拳头也是散出微亮光芒。春生再次挥拳袭向了惠冬,却见一道白影闪过,白翎挡在了惠冬身前。春生这一拳太过凶猛,还要收力,已经太迟。
春生有些惶恐,白翎却只是左手负后腰,右手抬起以掌对拳。
当拳掌相击,一声震天响动,散出的气息化作涟漪,波及茶几木椅,都是碎裂毁坏。
春生收了拳,单膝跪地,声音惶恐道:“城主,我······”
白翎收回了掌,却是哈哈大笑,随后道:“春生,跪下作甚,起来。你的拳头相较几个月前,倒是硬气了不少,好事,好事。”
抬头,看到白翎双手负后腰,毫发无伤的样子,春生也是松了口气。可随后,他想到自己这用了七八成力的一拳,城主竟是接得如此云淡风轻,虽说心中佩服城主修为过人,却也是感觉自己火候欠佳,得继续修行才是。
白翎才转过身,惠冬便没了影子。白翎嘴角勾起邪魅一笑,觉得有趣,下一瞬,他也作白影消散。
这一回这大厅里头就有了热闹可看,任是惠冬身作鬼影逃窜,白翎都可作白影跟随在他身后,不近,也不远,就是那么恰到其处的落后三两步。
惠冬再次出现,站在原地不动,白翎跟在他身后,面带笑容,也不动了。二人相视,惠冬也是咧嘴而笑,可这小娃娃的笑容,却是有几分阴森,与那先前的木讷有些大相径庭。天合
不等白翎继续疑惑,只觉一阵风起,回过身时,已经太晚。白翎摸着自己的脸,上头有些水渍,那是原本侍俾给惠冬端上来的茶,他没喝过,如今却用来冲白翎证明自己。
白翎无须朝后或其他方位去寻找惠冬身影,因为这小娃娃就站在他身前,站在原先的位置。若非惠冬脚下还有气息流转,当真是以为这小娃娃不曾挪动过半步。
桦莺夫人也好,春生也好,他们看到白翎的脸上又茶水还有一片泡烂的茶叶,都是不由一惊。春生更是怒气上涌,再次挥动拳头想胖揍这惠冬一顿,可白翎却笑了,笑得畅快,笑得放肆。
惠冬也是纳闷,一脸疑惑,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白翎。
白翎收了笑声,满脸笑意看向惠冬,他点了点头,以示肯定。白翎步子均匀走回了自己的位置,坐下。桦莺夫人递给手绢让他擦了擦脸,白翎擦干净了脸,长吁一口气,道:“痛快,果然啊,术业有专攻,论身法,小兄弟或能和天下四位盗王有的一拼了。”
这并非恭维抬举的话,可面对白翎这一句肯定言语,惠冬却是摇了摇头,这不免令白翎好奇了。
惠冬两颊鼓了鼓,语气之中竟有了几分不服气,道:“我跑不过他。”
“哦,谁?”
“那个黑鸭子。”
“黑鸭子?”白翎有些疑惑,可随后想到黑鸭子,黑鸭子,这小娃娃说的应当是黑颈鹤。堂堂俊子被一小辈称作黑鸭子,若黑羽本人知道了,不知该如何表情。白翎无奈一笑,哈哈几声后,继续道,“这白影夭妄在我寒酥城,若有机会,倒可以让你二人见见,或对小兄弟你的修行之道,会有所帮助。”
听到白翎谈及夭妄,桦莺夫人脸色一变,满脸愁云。
而惠冬,却再次摇了摇头,解释道:“不能让白影知道。”
白翎微微一愣,明白了过来,或许这小娃娃身上还有些秘密,而这些秘密,是白影侠盗不能知道的。
或许觉得站着太累,惠冬走到了最初春生坐的那把椅子,坐下。这可惹得春生不乐意了,正要上前说理,可听到桦莺夫人轻轻一声咳嗽,也就作罢,坐到了惠冬身侧的那把椅子上。
“你与红红是兄弟,那么孤就托个大,我二人,可作兄弟?那么孤,就自称为兄。为兄有愧红红,可身兼一城百姓安康之责,没法随意离开寒城。所以,惠冬,你可能帮为兄将红红邀来寒酥城,让我兄弟二人重聚?”
惠冬未作犹豫,直接点了点头,道:“可以,但是······”
肯定之后又是犹豫,这令白翎有些纳闷,一脸疑惑。
惠冬看着白翎,皱着眉,又是两颊鼓了鼓,好似最终做了决定,开口道:“如果告诉了少红,那么侯爷会知道。你们都是城主,不该让对方知道对方的秘密。”
一听惠冬竟是担心这,白翎更是不由哈哈大笑,随后道:“小惠冬啊小惠冬啊,你可莫要忘了,算起来,你是仲西侯仲城主的人,这天下间,不论损害谁的利益,只要是与仲西侯与西地不夜城有好处的,你就应当去做。”
听着白翎这般说,惠冬眨了眨眼,开口问:“那我该告诉侯爷吗?”
白翎不禁摇了摇头,不知该如何言语。一旁的桦莺夫人这时开了口,道:“寒城之主为人光明磊落,红红与他血脉想通,自也是同样品性。想来红红不愿亏欠与人,你将事情告诉了红红,那红红,就应当会告诉仲城主。”
惠冬点了点头,他看着桦莺夫人的脸,这女人,可真好看。惠冬又想起了那个一身银甲背着无鞘虎头刀的女人,那个女人,也很美。
或该说,那个女人,最美。
第二十九章:惠冬遇劫
惠冬才出城主府就碰到了一个人,这人本不该出现在这,可却又折回。
冷不语靠在城主府转角的墙上,惠冬才路过他身侧,眉头不由一皱,本能性脚下催力,腾跃拉开了距离。冷不语看到这小娃娃,不由眼中流露讶异。冷不语看向了惠冬,眼中满是好奇。
惠冬俯下了身子,将裤腿撩起,那脚踝处绑了一圈铁片,也不知重量多少。
冷不语本意是犹豫是否要杀进这城主府,他犹豫了几次,也将机会白白浪费。可夭妄的仇,如何能不报?
冷不语仔细打量了这少年,这少年干干瘦瘦,一身朴素麻衣,可靴子当真是好东西,当不少银子。少年皮肤偏黑,小脸不说不如江南一带的同龄人皮肤细腻,连寒城大多数少年,也比这少年的皮肤要好得多。
冷不语声音冰冷,开口问:“小子,你可是西地来的?”
惠冬眉头更紧,他没怎么出过不夜城,当真不知自己身上西地的特征这般明显。见惠冬不说话,冷不语也确定自己是猜对了。冷不语又好奇一件事,问:“小子,你可见过仲西侯的剑?”
听到了仲西侯的名字,惠冬的眼神变了,变得凶狠。这凶狠眼神倒是令冷不语微微一愣,也是觉得有趣。
惠冬的声音平静,吐字依旧缓慢:“你是侯爷的仇人?”
“侯爷?”
听到这等称谓,冷不语有些纳闷。仲西侯是一城之主不错,可大邺王朝,城主没有爵位,算作封疆驻关大臣。可又想到了仲西侯这三个字,也就明白了过来。
同时,冷不语更好奇这从城主府出来的少年,究竟什么身份。
冷不语离开了墙,动了动肩膀,眼中带有笑意,这笑意之中带有威胁。惠冬二话不说,解下了脚踝处的那一圈铁片,铁片做暗器射向冷不语,其势凶猛,隐隐已有破风之声。而冷不语依旧在那,一动不动。铁片近了,只听“叮”的响声,那近二十片铁片都掉落在冷不语身前。
见到如此场景,又看了看依旧在那如雕像屹立不动的冷不语,惠冬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足下催力,反向方夺掠而去。
看到少年跑路,冷不语的眼中竟是露出了少有的欢愉神情,只见他身影一动,化作一道蓝光,向惠冬追了过去。
二人穿街过巷,寒酥城的街道上令人觉得隐隐有风起,似有人影穿街而过,可努力想去看清,却又空无一物。这,莫不是白日见鬼了?
惠冬不断提力夺路而逃,冷不语在后头追赶,也逐渐有些吃力,快要跟丢。无可奈何之下,冷不语自胸前抽出一把短剑,作飞刃射了出去。而这短剑射出的时机当真绝妙,惠冬正要踩上路旁一颗大树的树枝,破风声过,只见一道寒芒,那树枝被砍作两段。
惠冬没了着力借力的地方,脚下一空,落了下来。这少年身手当真不错,落地时候脚趾着地,随后身子前倾,一个翻滚又朝前扑腾过去。
冷不语看到这少年娴熟动作,自觉是追不上这少年了,只得作罢,眼睁睁看着惠冬消失在了自己视线之中。
甩掉了冷不语,惠冬躲到了一暗巷处歇息,不等他几口喘息,再次眉头一皱,寒毛竖起。
好巧不巧,这暗巷里可不止他一人。惠冬朝暗巷里头看去,不由双目圆睁,更是胃中翻涌,有些反胃。妙书吧
空气中有浓烈的血腥味,而暗巷身处,站了四个人。在四人脚边,有十几个衣着一般,都是轻甲的精瘦汉子倒在血泊中,怕已经没了气息。
看到有人到了暗巷这儿,四个人不由朝巷子口看了过来,当看到只是一个少年,这四个人的眼神之中流露了不屑。有一人的眼中,更是夹杂了残忍。也是这个人一步一步朝惠冬走了过来。
惠冬看清了这人,他脸上黑巾遮住了口鼻,身上也是黑色为主的轻甲,脚上的靴子有细绳收紧,更利于奔腾飞跃。朝惠冬走过来这人双手向两侧一展,不知是来自那紧窄的袖子口还是别的地方,这蒙面人的手上已经握上了两把一尺出头的匕首。
惠冬本打算离开,可在那血泊之中他听到了一个微弱的声音,那不是人的呼救声,竟是一只白色小奶猫的呜咽声。他能听到,那些个蒙面人自然也能听到,有个蒙面人握着一把棱刺就朝那在角落杂物间瑟瑟发抖的白色小奶猫走了过去。
惠冬不由皱眉,心中惊呼不妙。他的动作也僵持在了那,也是这时,那握着匕首的蒙面人已经箭步到了他身前。匕首朝前突刺,只听“簌”的一声,惠冬眼睑不由一动,身影一闪从这握着匕首的蒙面人身侧掠过。
这握匕首的蒙面人不由一惊,如何也想不到就这么个干瘦不起眼的少年竟有这般身法。握匕首的蒙面人身子一转,手中匕首作飞刃射了出去。而惠冬,也不见回头,只是身子一侧躲过一把,又左手那么一抓,握住一把匕首。随后左手匕首一抛,换到右手,用力抛掷,声若惊鸿,惊雷之势射出。
那个握着棱刺的蒙面人如何也想不到,自己的同伴竟会没收拾掉这么个干瘦少年,猝不及防,发现时候已经晚矣。同伴的匕首射中了他的右手手背,若非有护甲遮掩,怕当真要被穿透手掌。
纵然没有穿透手掌,那匕首依旧是穿透护甲,钉入了握棱刺蒙面人的手背。
这握棱刺蒙面人只是一声闷哼,随后侧过头,眼中凶戾,死死盯着惠冬。这眼神,恍若鬼神,惠冬在前行过程中也是不由打了个寒颤。
可性命攸关,不可分心。
惠冬加快了速度,踩到一旁墙壁上,一个回旋踢踢在了那手握棱刺的蒙面人耳朵太阳穴位置。这手握棱刺的蒙面人还来及格挡躲避,惠冬的脚背已经踢中了他。只是一脚,这手握棱刺的蒙面人只觉耳膜破碎,眼前一晕,正面倒地昏死过去。
虽说几个变化,可一切都是瞬间发生。另外两个蒙面人还来不及出手,同伴已经倒地。看到这干瘦少年这般动作,怕是武道修为可怕,纷纷亮出了兵器。可惠冬本意不是与这四个蒙面人颤斗,只见他身影一动,掐住白色小奶猫的后颈就打算离开。
微微用力,不由眉头一皱,这白色小奶猫之所以没有溜走,正是因为它没法溜走,他的后半身,被杂物压住,只剩两只小小前爪在那胡乱扒拉。
不等惠冬将杂物拨开,一道寒芒突刺而来,那是一杆雪亮的银枪。惠冬身影一闪,躲了过去。眼前的两个蒙面人一个手握两杆短枪,另一个手中是一条银亮游蛇九节鞭。
而那个射出匕首的蒙面人也走了过来,他的手中,再次握上了两把匕首。
三人围攻,自己又身处角落位置,当真是不可破解之局。
惠冬脚一踩地面,一块木片飞起,被他握在了手中。惠冬双指一夹,手中木片被折为两半,成了一简易木刺。惠冬将这木刺对向地上昏死的蒙面人,眼中凶戾看向另三人。与惠冬所想不同,这三个蒙面人好似全然不顾伙伴死活,依旧是步步紧逼,朝惠冬围了过来。
惠冬手指夹得更紧,可最终还是没对这昏死的蒙面人下手,“簌”的一声,手中木刺朝最远的那个手握匕首的蒙面人射了出去。紧接着,惠冬再次踏墙而行,到了那个九节鞭蒙面人身后,正要出腿去踹这蒙面人,只觉寒芒再次袭来,惠冬只得施展绝妙身法,再次躲开。
万幸及时收手,只见那手握双枪的蒙面人手中银枪已经射了过来,直直钉入了惠冬原本站立位置后方的墙体之中。
“小子,下了东阴界,见到了鬼差,全怪你自个儿运气背!”
第三十章:惠冬濒死
惠冬有些懊悔,懊悔自己不该在对付那个蓝衣斗篷人的时候将脚踝处的铁片一次性给用光了。他可以离去,可角落里那白色小奶猫依旧在那呜咽呜咽“喵喵”叫着。
惠冬也几次想心一狠,不再理会这白色小奶猫,直接夺路离去。可他毕竟是个涉世不深的少年,那点小心思早被蒙面人猜中,那个手握匕首的蒙面人直接射出一把匕首。这匕首虽说是朝着惠冬而去,可最终目标,却是那只白色小奶猫的头颅。
惠冬可以轻易躲开,却又不好躲开。无奈,只得操起一旁的一根烂桌脚挥向那飞来的匕首。匕首速度太快,惠冬动作已经够快,可终究慢了一步。匕首划过桌脚,落到了地上。随后,只听一声撕心裂肺的小奶猫惨叫声。
这小奶猫的左前爪,被这落下的匕首直接分离。
白色小奶猫不断嘶叫着,声音逐渐嘶哑,又渐渐小了下去。听到这白色小奶猫的惨叫声,惠冬心头不由一抽,怒气上涌,眼中首次充斥了杀意。
惠冬身影化若鬼魅,奔向了那握着匕首的蒙面人。这蒙面人前一刻还洋洋得意,当看到惠冬向他扑过来,不由一惊,可随后又是心中一喜。手中匕首一转,反握,朝惠冬挥斩而去。可怎料,惠冬一脚踩到另一只脚上借力,身子在空中变换了位置。
避开这匕首攻击后,惠冬一脚踩去,直接踩在了对方面门之上。这手握匕首的蒙面人只觉眼前尽是带有虚影的点点星星,鼻腔里头流出了热滚滚的鲜血。口腔里头,牙齿碎裂了七八颗,更有几颗被这冲击力直接撞进了喉咙里头。
手握匕首的蒙面人倒在了地上,一时半会儿也是丧失了战斗力。惠冬才落地,又听那白色小奶猫的惨叫声,回头看去,不由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手握双枪的蒙面人,用一杆断枪将白色小奶猫自杂物堆中挑了出来,另一杆短枪的枪头已经架在了白色小奶猫的腹部,只要微微一用力,便可贯穿这小家伙的身躯,夺了这小生灵的性命。
惠冬伫立原地,不敢再有动作。
见惠冬没了反抗的意思,那个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手中银两九节鞭游蛇一般射向了惠冬。惠冬怎会束手就擒,身影一动避开了这九节鞭的攻击,足下催力,朝手握双枪的蒙面人奔袭而去。
那手握双枪的蒙面人看到过这干瘦少年一脚一个,废了两个伙伴,手微微一个颤抖,只听那白色小奶猫再次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它的腹部被划开了道不浅的口子,流出的鲜血将原本纯白若雪的毛染成了红色。
白色小奶猫那圆溜溜的眼睛里头再难有眼泪流出,舌头开始朝外吐出,怕是进气少出气多,命不久矣。
惠冬心头一凉,愣在了那,虽说发愣,也只是一瞬,双眼怒意更甚,杀气好似凝成实体散出,令这两个还站立的蒙面人刹那觉得一股冷气袭来。
惠冬这次速度快到惊人,这二人只觉惠冬还在眼前,可下一瞬,惠冬的拳头已经打在了那手握双枪的蒙面人脸颊上。当拳头将要靠近的时候,这手握双枪的蒙面人已经心中绝望,可奇怪,当拳头真真切切打在自己脸上的时候,只是微微一疼,不说致命,连打出淤青也不可能。
那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见同伴无碍,再次挥舞这手中银亮九节鞭朝惠冬杀了过来。九节鞭再次化若银蛇射了过来,惠冬身影一闪,躲了过去。可那手握双枪的蒙面人就没那么好运了,同伴的九节鞭是铆足了劲射出来,这手握双枪的蒙面人来不及躲闪,同伴的九节鞭已经贯穿了他的胸口。
这手握双枪的蒙面客还来不及再有所反应,身子直愣愣倒向了一旁,不断有血从口中吐出,那遮面的黑巾也一点一点被浸透。
惠冬从这手握双枪的蒙面人手中夺过了那奄奄一息的白色小奶猫,放在怀中不断抚摸,可这可怜的小生灵没了左爪,腹部又多了道口子,生命若油灯将尽,已经没了动作。5200
看到怀中的白色小奶猫如此悲惨模样,惠冬的眼眶湿润,有眼泪不由落下,打在了白色小奶猫的脑袋上。
这画面,不说温馨不说凄惨,那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不会给惠冬有喘息机会。只见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将九节鞭一抽,又一甩,银两九节鞭脱离了将死未死的同伴,又甩向了惠冬。
惠冬身影再动,再次朝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踢了过去。只听“簌”的一声,一把匕首飞来。惠冬怀中抱着奄奄一息的白色小奶猫,无法用双臂调整身子动作,那匕首直接贯穿了惠冬那踢出去的右腿小腿。
而那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也是借这机会一个肘击打中惠冬面门,惠冬身子若落叶一般飘了出去,鼻血喷出溅落一滴。
身子重重撞在墙上,又滑落,好似全身骨头碎裂一般,疼痛难忍。
惠冬喉中一甜,呕出一口鲜血,眼前所见,也开始模糊了几分。他踉踉跄跄站了起来,正要足下催力,先逃离再说,那个将死未死的蒙面人伸出手,死死掐住了惠冬的左脚脚踝。惠冬低头看去,他的黑色面巾已经湿透,他的眼神有些癫狂,又有些兴奋与得意。
不论惠冬如何摆动,他的手掌固若铁钳,如何也摆脱不了。
这蒙面人的眼神留在了那疯魔的样子,瞳孔逐渐涣散,生气已散。可他的同伴又怎会放过他,那个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朝他步步紧逼而近,而那个先前昏死,手握匕首的蒙面人也从地上爬了起来。
惠冬低头看了看怀中呼吸逐渐微弱的白色小奶猫,也是不由苦笑,当真,是要命丧于此了。惠冬又是用手温柔轻轻抚摸这怀中的白色小奶猫,他的左脚还在努力,可任是努力,都无法摆脱那贴钳般的手。
那原本手握匕首的蒙面人已经赤手,他握紧了拳头一拳袭来,破风之势,重重打在了惠冬脸颊上。惠冬受此重创,一只脚又被人死死掐住,身子不稳,倒向了一旁,摔倒在地。
而那个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也走到了惠冬身前,这人扯下了黑色面巾,朝着惠冬唾了一口,接着又是狠狠一脚踹在了惠冬腹部。惠冬只觉喉中再是一甜,又是呕出一口鲜血,意识更是散去了三四分。
好似这一拳一脚不过瘾,直接杀了更是无法解气,这两个蒙面人的拳脚若雨点一般落下。惠冬的身子从一开始的疼痛难忍,到最后逐渐麻木,拳脚落下,不过是次数问题。
纵然如此,惠冬已经是身子蜷缩,将已经奄奄一息的白色小奶猫死死护在怀中。他的眼神也逐渐涣散,不断有血自嘴角流淌而出。
好似最终是解了气,一个蒙面人,惠冬也不知是哪个蒙面人,又是唾了一口浓痰在惠冬脸上。浓痰顺着脸颊逐渐滑落,更有部分流进了他的嘴里。恶心与否,对他这将死之人早已不再重要。
“小子,你杀了我们一个兄弟,又废了一人。只是让你受点皮肉之苦,算便宜你了。小子,去死吧······”
这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话未说完,却是顿住,随后,这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的身躯缓缓倒了下去,同惠冬面对面。惠冬那已经狭窄的视线看到这手握九节鞭的蒙面人的眼神空洞,也开始涣散。惠冬的眼皮越来越重,缓缓闭上。
当惠冬眼皮快闭上时候,他瞥到了这蒙面人的胸口,这胸口插了一把牛皮色的剑柄。
这把剑的颜色,好眼熟······
第三十一章:为何救我
等惠冬醒来的时候躺在一张舒服的大床上,他想起身,只觉全身疼痛,无奈只得继续躺着。下一瞬,惠冬眼睛一睁,朝四周打量。自己濒死,有人救了自己,这人是谁?
惠冬努力回想,终于,他记起了那把牛皮色的短剑,那把短剑,是那个在城主府门口就开始追逐他的蓝衣斗篷人所有。惠冬还想去摸索,可他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脱了,双脚一动,左脚疼的厉害。
“别瞎折腾,伤口才缝合,安份点。”
冰冷的声音传来,惠冬循声看去,果不其然,是那个蓝衣斗篷人。
“为何救我?”
冷不语在那擦拭着自己的剑,听到惠冬询问,也就停下了动作。将手中的白剑萤烛轻放在了桌上,转过了身子,同惠冬对视,觉得有趣,问:“莫不是,看着你死,才是最好?”
“你是谁?”
冷不语嘴角微微勾起,些许邪魅,笑问:“小子,你认为我会是谁?”
惠冬又仔仔细细打量了冷不语一番,这个男人面容若刻刀雕刻,皮肉好似贴在骨头上,棱角分明。他的手手掌不算大,甚至按个头算,还稍稍偏小了那么点。十指微粗,满是细茧,若让他看到手心,或许还能看到厚厚一片的茧子。
惠冬再看向他没好好端倪的眼睛,冷不语这双眸子的确是黑棕色,可奇怪,若一直对视,怎的总觉得能看到那么一星半点的淡蓝色。
单从长相去观察,惠冬自然不知道这救了自己的蓝衣斗篷男是谁,可这人有个无人可模仿的特征,他有五把剑,两把长剑,三把短剑。或许这天下也有人会随身携带两长三短五把剑,可每把剑都锋芒绝世的,怕也就只有一人。
惠冬确定了答案,开口道:“暮寒楼的冷不语。”
对方才对了自己的身份,冷不语也不觉得意外,哈哈笑笑,起了身。他走到了床边,直接掀开了惠冬的被子,惠冬想阻拦,可无碍自个儿现在与废人无异。冷不语替惠冬检查了伤势,确定无关痛痒之后也就稍稍安心。
“小子,你一个西地的人,还给仲西侯效力,从西边到这东北边的寒城,来作甚?”
惠冬微微皱眉,眼中不见怯懦,反问道:“暮寒楼离这寒酥城,也不近吧?那七星剑主来寒酥城,又是作甚?”
冷不语一听,更是觉得这小娃娃有趣,若性子再活泼些,倒当真和夭妄差不多。想到了夭妄,冷不语心中不由有些悲哀,也不知这小子是死是活,伤可好了些。
自己这般反呛也不见这当代剑圣怒眉生气,惠冬心里头反倒有些慌乱,不知这人究竟想从自己身上得到什么。
来不及去想这些,惠冬眼睛放光,突然想到了重要的事情,神情紧张,问:“我的猫呢?”
听到这干瘦少年突然询问那白色小奶猫,冷不语不由微微叹了口气。看到冷不语这般神情,惠冬眉头不由紧皱成川,心中咯噔,心情更是不由沉重了几分。
“尸体在哪儿?”
冷不语有些纳闷,疑惑道:“尸体?”
“不说是猫,人受了同等的伤,也定命丧······”
惠冬还在那说着,冷不语却走开,不一会儿捧着一个大木盘子走了过来。这大木盘子上铺了一层枕套,在枕套上头,一只白色小奶猫沉沉睡着。本该纯白毫无杂色的小奶猫有些脏兮兮,身上的毛发有不少地方被染成了红色,左爪被白色绷带包裹,小小的身子上也紧紧缠着基层白色绷带。
或许是疼痛依旧,即便熟睡,这白色小奶猫还是会时不时身子抽动,那小小眉头也不由一皱一皱。
冷不语动作轻缓掐住白色小奶猫后颈,把它放在了惠冬枕头边,惠冬看着这白色小奶猫,眼睛终于清澈,流露出了孩子该有的神情。盗墓
“我是弄不明白,人都不一定能活着,你这小子为何还要拼死拼活去救一只小野猫?这,意义何在?”
惠冬眼神温柔盯着白色小奶猫,看着已经处理过的伤口,心中哀叹,应当很疼吧?
惠冬又看向了冷不语,嘴巴张合,没有出声。犹豫许久,最终吐出几个字:“谢谢你。”
冷不语听了,哈哈大笑,随后道:“看你这小子吧,脏兮兮,穿的也是破破烂烂。可再仔细看看,这么好的靴子,一般的富贵人家也不舍得买给子弟,想来,仲西侯待你不错。”
听到了侯爷的名字,惠冬心中一暖,可随后眼中满是戒备。冷不语看到惠冬的眼神,哈哈一笑,继续道:“本来就询问你一两句,怎知你这小子警惕性倒不差。既然,是我救了你,那么,这份恩情用几个答案来交换,可好?”
惠冬嘴巴紧闭,没有说话。
冷不语手往前探,再次掐住了白色小奶猫的后脖颈,将白色小奶猫抱在了自己怀里。或许是一会儿被拎起来,一会儿悲拎起来,这白色小奶猫被折腾醒。那自出生就遭受命运不公对待,为了活下去而锻炼出来的本能驱使着这白色小奶猫开始不断扑腾。
不说它还只是一只不过两个月大小的小奶猫,即便是只一两岁的成猫,现在这般样子,也没法折腾出什么花样,更不提还是在冷不语怀中。冷不语的手轻轻抚摸着这白色小奶猫的毛发,这白色小奶猫也似感受到了怀抱着他的这个人类没有恶意,也就稍稍宽了心。
看到白色小奶猫在冷不语怀中,惠冬的呼吸开始停滞,死死盯着冷不语。
冷不语却是哈哈一笑,随后道:“若是想要从你嘴巴里撬出什么不夜城的秘密,我善行堂有不少手段,恐怕,你这小子也熬不过第三轮。”
惠冬依旧满怀敌意与警惕盯着冷不语,或该说,盯着冷不语怀中的白色小奶猫。他的上牙死死咬着下唇,牙印清晰,再稍稍用力,怕还会咬破了皮肉,咬出血来。
最终,惠冬还是没能守住本心,深深吸了口气,吐出两字:“你问。”
换作别人,怕会以为此刻的惠冬已经投降,可鱼肉一般,想怎么折腾就怎么折腾,要问出什么同西地不夜城相关的,也是轻而易举。可冷不语毕竟司职善行堂,撬开过太过铁嘴,融化过太多钢筋铁骨。
如惠冬这般情况,最难问出东西。
冷不语的脸上难得露出了咪咪笑脸,问:“你来这寒酥城,可是仲西侯要你来的?”
惠冬摇了摇头,不说话。
冷不语看着他的眼睛,依旧满怀敌意与警惕,其中并未参杂半丝谎意。冷不语点了点头,继续问:“那么,你来这寒酥城,又是为何?”
惠冬眨了眨眼,不知怎的,他的脸颊突然开始发红,甚至发烫。看到惠冬这般模样,冷不语微微一愣,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惠冬张了张嘴,含糊不清道:“因为,因为,一个女人。”
“一个女人?”冷不语误以为自己听错,可当他看到惠冬愈发羞涩的眼睛,还有那透着红的黑脸,冷不语哈哈笑出了声,随后道,“英雄难过美人关,可你这小子才多大,十四?或十五?”
惠冬不断深呼吸,想将这羞涩情绪平静下去,可无论他如何控制,都是无法将这情绪平复。
“哦,那,那是怎样的一个女人?”
惠冬想到了那个在不夜城见到的女人,她一身银甲,破碎的红巾,背着一把没有刀鞘的虎头银刀。她的脸本该精致美若天仙,可这女人当真是不爱红妆爱武装,舍了女子秀美,多了巾帼不让须眉的英气。
惠冬实在找不出可以形容这女人的词汇,那眼神变得无比清澈的眼睛眨了眨,最后满脸笑意,缓缓道:“她是个很美的女人。”
第三十二章:御剑之道
听到惠冬这般描述,冷不语哈哈一笑,他没有怀疑惠冬说的会是假话。他虽说惠冬十四五的年纪,但仔细打量,这小子应当已经十六七,甚至可能十七八了。这个年纪,不说对女人会有幻想,也的确到了该拥有女人的年纪。
“那么,你找到他了么?”
听到冷不语这么问,惠冬神情刹那悲哀,摇了摇头。
冷不语点了点头,不准备继续这个问题,继续问:“那第二个问题,仲西侯的剑,有几层楼高?”
惠冬微微一愣,可想到侯爷是天下无双的剑客,他身前这暮寒楼的家伙又被称作当代剑圣,也就明白了过来。可惠冬并不清楚侯爷的修为到底有多高,他只知道,侯爷的剑,很厉害。
“你杀不了侯爷。”
惠冬不知如何去形容,便将内心真实想法说了出来。听到惠冬这么说,冷不语又是哈哈一笑,不知为何,同这小子聊天,他总觉得颇有意思,全无半点负担与忌讳。
冷不语摩搓着自己的下巴,故意将眉头皱了起来,“嘶”的吸了口气,道:“我虽然不怎么游荡在江湖,可这些年来,只是斗剑,还不曾败与他人。”
“但是,你肯定杀不了侯爷。”
惠冬再次强调了一次,可在冷不语听来,又是另一种意思。他杀不了仲西侯,但,他能赢了仲西侯。冷不语手朝空一探,原先他在擦拭的那把白剑萤烛如受磁力吸引,飞到了他的手中。
惠冬看到冷不语这御剑飞来的本事,不由眼睛放光,冷不语自然也注意到,笑问:“一点小把戏,想学么?”
惠冬微微一愣,竟是不自觉的点了点头。
冷不语也不避讳,随后将白剑萤烛抛了出去,剑在这屋子里开始飞转,如同一只被放出笼子的金丝雀。冷不语再次随手挥动,被他放在桌上的那剩余一长三短四把剑也自行离鞘,同白剑萤烛一道在这屋子里开始徘徊飞转。
“小子,你可听闻过,这俗世里头,不可能存在御剑之术?”
惠冬不是剑客,他不练剑,可多少也知道,小人书里的千里御剑,在现实中不可能存在。
冷不语也不管惠冬听不听的明白,继续道:“俗世里头实实在在存在御物之术,但这御物之术修炼起来没有几年苦工,也是难以小成。御物之术,是这般。”
语落,冷不语开始给惠冬示范,他的示范颇为简单粗暴。冷不语直接将白色小奶猫给丢了出去,这才有了安全感的白色小奶猫被扔出去的时候毛发竖起,开始嘶吼。白色小奶猫失去了一只爪子,没法再如以前调整身子平稳落地,可就在这小家伙已经做好摔落地上准备的时候,一股吸力传来,它这小小身子不由被吸了过去。
而冷不语手又微微一探,将白色小奶猫再次捧入怀中,开始不断抚摸这惊魂未定的白色小奶猫。
冷不语呵呵一笑,道:“御物之术,只能将东西握在手中,没法令它按你的思维飞来飞去。自然,若你火候恰当,宝剑收回掷出的准头绝佳,也可以假乱真,令人误认为御剑。”
冷不语才与惠冬对视,不由微微一愣,惠冬竟恶狠狠盯着自己。又想到自己方才拿这白色小奶猫做示范,的确不妥,不由只得尴尬笑笑。他咳嗽了声,继续道:“而御剑,就如这屋子里的飞剑一般,按你所思所想行动。我的这些剑,只是寻常宝剑。你,可听过一个名字,令狐长空?”
惠冬点了点头,道:“摧剑主。”
冷不语听了,点了点头,他虽说是点了点头,可心里头倒有些不乐意。萦大哥啊萦大哥,你明明不是个剑客,却偏偏随便整个化名,就能在江湖上掀起风浪,混出名堂来。三九
冷不语心中哀叹过后,继续为惠冬解释:“令狐长空的剑,是有灵之剑。有灵之剑,如同这只小猫,你给它起了名字,它与你相处久了,你唤它名字,它会回应,你给它指示,它会执行。剑要有灵,剑主知灵,这便是有灵之剑的御剑之道。”
惠冬听着有些糊涂,两颊鼓了鼓,还是点了点头,他又问:“那,寻常宝剑呢?”
“寻常宝剑,才是最为彻底单纯的御剑之道。”
语落,不见冷不语有何动作,原本在空中自由回转这两长三短的五把飞剑如士兵得了军令,列了阵。五把剑均是剑刃朝下,三把短剑在中间,两把长剑护在两边,在空中不断上下起伏。
“以炁御剑!”
“炁?”
惠冬疑惑,若当真按冷不语所说,那这世间剑客千万,怎会没有人能练出冷不语这般的本事?
冷不语呵呵一笑,知晓惠冬心中疑惑,随后惠冬明白了冷不语的意思。他清晰看到有五条淡蓝色的透明锁链连接着这五把飞剑同冷不语,细细感受,这五条淡蓝色的透明锁链,的确散着炁才有的气息。
“既然,炁能包裹拳头,令拳头威力倍增。能顺着剑刃挥出,作万千形状攻击敌人。那为何,炁就不能作锁链,将剑同剑主相连?”
惠冬疑惑,问:“可是炁是虚无的······”
话未说尽,冷不语却是哈哈大笑,随后道:“哦,既然炁是虚无的,那为何炁能打到人,能打死人?世人皆以为炁外放,只是单纯毁坏的力量。殊不知,炁,能做的事情很多。若修炼有成,可化马形作坐骑,可化翅膀任你翱翔。”
惠冬细细思考冷不语的话,他突然好奇一件事情,疑惑道:“那你,为何要告诉我?”
冷不语这次没有笑,他依旧面带笑容,却是一本正经道:“因为这只小猫。”
听到冷不语的回答,惠冬皱眉疑惑,看向了冷不语怀中再次安份下来的白色小奶猫。
冷不语点了点头,再次掐住白色小奶猫后脖颈,动作轻缓将它放到了惠冬枕头边。白色小奶猫睁着圆溜溜的眼睛,看着这个救了它的善心人,白色小奶猫用自己头开始蹭惠冬的脸,惹得惠冬发痒不断咯咯笑。
冷不语看着这场景,也是不由微笑,可随后,那两长三短五把剑飞回剑鞘,而冷不语也将那绑了五把剑的牛皮带套在了自己身上。他拿起了自己放在椅子上的蓝衣斗篷,披上之后除了门去。
冷不语朝楼下走去,一楼有十几张桌子,有三四桌客人在吃饭。冷不语挑了一张坐下,伙计过来后点了些吃食,又令小厮去准备一碗瘦肉粥同清蒸的河鱼。瘦肉粥要米少汤多肉块碎,鱼要剔骨去皮捣成碎末。伙计不大明白这一看就不是本地人的客观的意思,可他们是打开门做生意,自然招办,退了下去。
冷不语给自己斟满了一碗酒,喝了一口,随后哈哈大笑。这突如其来的笑声,惹得掌柜也好,伙计也好,还有那些吃饭的客官都是不由一愣,这蓝衣斗篷客,怎的个情况?
突然,一个酒碗旋转着破风飞来,冷不语脑袋微微一侧,躲了过去。随后,右手朝前一探,那旋转的酒碗刹那停止旋转,被他接在了手中。
将酒碗放在桌上,给这空酒碗斟满了酒,随后冷不语呵呵一笑,也不回头,道:“既然想要喝酒,也给你倒好了酒,莫不是,还要我给你端过来才可么?”
众人依旧纳闷,可也无人敢嚼舌头非议。听到板凳挪动的声音,脚步声轻缓,起落间隔也相差无几,有个人坐在了冷不语的对面,端起那斟满酒的酒碗,一饮而尽。
第三十三章:金骰至娇
喝干了酒,这人毫不客气,直接将酒碗丢在了桌上。随后,这人抬起腿踩在长木凳上,冷不语余光瞥见,不由眉头一皱。
喝酒的是个女人,一个身着花衣的女人。这女人踩了双黑牛皮做的靴子,鞋底厚重,想来加装了铁板。女人的裙子右侧分叉,再有个半尺,快到大腿根的位置。不知这女人是没穿裤子亦或裤子偏短,裙子分叉露出白花花的大腿,白嫩细腻,让人看了,也是不由热血上涌,遐想万千。
冷不语侧过了头,看向了这女人,女人的衣服一字齐肩,露出了白嫩肩膀同漂亮的锁骨,开领位置若隐若现的春光更是令人不由咽着口水。
看去这女人的脸,头发往后梳,扎了个简单的马尾。这女人露出的大腿同肩膀已经白嫩得令人恨不得掐一下,看能不能掐出水来,相较大腿同肩膀,女人脸上的皮肤更是白皙细腻,怕是才剥壳的水煮蛋也没法比拟。
女人的嘴巴不小,唇略红,微微露出的一口贝齿倒是整齐。鼻梁微挺,鼻根两侧的双皮大眼黑亮黑亮,十分有神。可奇怪的是,这本该是个风情不差的狐媚儿,却没描蛾眉,反倒是最适合男子,那英气非凡的剑眉。
冷不语朝着女人伸出了手,女人有些纳闷,问:“作甚?”
冷不语开口,声音清冷,道:“酒钱。”
听到这寒冰般的蓝衣斗篷人竟是问自己讨要酒钱,这花衣女人不由一愣,随后直接坐在了桌子上。她伸出手,去抚摸冷不语刚毅脸颊。冷不语也不拦着,只觉当花衣女人的手指触碰到自己脸的时候,他发现这花衣女人的手指并非寻常富贵人家的姑娘一般,肤若凝脂,柔若无骨。
这花衣女人的手虽说白皙漂亮,可手指皮肤粗糙,若决明子的多宝阁里头用来打磨木头的砂纸,那手指硬度,竟与夭妄那等暗器大家的差不多。
花衣女人的手又游到冷不语下巴,微微用力,将冷不语的头抬起,与自己对视。花衣女人眼中魅惑神情,慢慢凑近了冷不语,那吐出的热气扑到了冷不语脸上。
掌柜的,跑堂的,还有用食的客人都被这花衣女人这魅惑动作吸引,纷纷停了动作,更有抵抗力差些的已经咽起了口水。
花衣女人微微一笑,虽非倾城倾国,却是万分媚态,更易惹人无限遐想。女人再次开口,这次听得真切,这么媚的一个女人,声音倒不似花楼的姑娘一般也带有狐媚儿劲,反倒如同春水里的鸭子,有些哑。
“当代剑圣,暮寒楼的七星剑主,冷不语,今日见到,当真年少有为。令奴家,好生喜欢啊。”
花衣女人并未刻意压低声音,好似是故意说与众人听,果然,人群里头总会有那么些个仗着自个儿有些钱财,就控制不住自个儿下半身的。有个略显富态,一身华丽衣裳,员外模样的人起身,拎着一壶酒走了过来。
这富家翁嘿嘿笑了笑,随后冲花衣女人道:“小娘子,不如陪爷喝个小酒,酒喝好了,赏银少不了。”
冷不语未作态,这花衣女人倒是媚态尽显,含情脉脉看向了富家翁。富家翁看到这花衣女人这般诱人眼神,更是觉得下体热血膨胀,咽了口口水。
花衣少女故作柔声道:“不如,奴家同员外打个赌,员外若是赌赢了,那么今晚,奴家就是员外的人,分文不取。”
这富家翁一听,眼睛射出金光,又是咽了口口水,急忙点头,道:“好好好,小娘子说,爷最不缺的就是银子。”
花衣少女伸出了手,要去触碰这富家翁。这时候,冷不语却是轻声咳嗽了声,把这富家翁从春梦幻境中拉了回来,冷不语也不去看着富家翁愤恨模样,自顾自道:“若想活命,就回去吃自个儿的饭,喝自个儿的酒。”
这富家翁不是没见过江湖豪侠,甚而他的保镖还是传闻中的大宗师元祖境界。他看着冷不语这蓝衣斗篷,故作高深的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怒骂道:“你这臭狗货色,爷同小娘子谈话,与你何干。”
冷不语哀叹一声,右手一伸,一拨,将花衣女人从自己面前拨开。他的力道不大,可这花衣女人却如受重力推搡,一下子被推到了富家翁身前。这花衣女人更是故作柔弱,扑到了富家翁怀里。她那纤长白皙的手更是在富家翁胸口不断画着圈圈,惹得富家翁更是邪火上涌,好是难受。
“员外你看,这人好不解风情。”
“对对对,对对对,别和这等阿扎货色浪费时间。走,走,让爷陪小娘子喝几杯酒。”
花衣女人伸出手指竖在了富家翁唇间,眼神魅惑道:“嘘,员外,你忘了先前同奴家说的,打赌呢?”
富家翁更是咽了口口水,忙忙点了点头。
花衣女人将嘴凑到了富家翁耳朵边,她的胸口快要贴到富家翁的胸口,可就是差那么些距离,停了。富家翁伸出手想去搂着花衣女人纤细腰肢,却是被花衣女人的手给握住。
“员外可真讨厌,还没和奴家打赌,就动手动脚。”
听到花衣女人故作娇羞的言语,富家翁早难忍耐,却还是一脸猥琐,连忙应着“对对对”。我爱电子书
花衣女人双手搂住了富家翁的脖子,声音依旧娇媚道:“那奴家就同员外赌,员外的雄风,如何?”
最后一字拖着尾音,更是令人热血翻涌。这等魅惑挑逗言语,富家翁哪还能忍耐,正要撕去这故作斯文的伪装,却是发现了异样。他的裤裆湿了,随后一股恶臭自裤裆处传了过来,令人不由用手掩住鼻子。
富家翁这会儿才察觉不对,推开了花衣女人,看向自己下边。不说裤子如何,他的脚边也已经湿了一片,那种黄色液体,还散着恶臭。
“你你你,你做了什么?”
富家翁手指颤抖指着花衣女人,又时不时看向自己下边。在他原先那桌一个身强体壮的汉子也察觉了不对,抽出随身佩刀冲了过来。可还未靠近,只觉一股冰寒气息传来,随后,这所谓元祖境界的大宗师看到了蓝衣斗篷人的眼神,眼神凶狠,如无间地狱,令人恐惧。
这元祖境界的武夫双腿一软,颠倒在地。其修为境界真实与否,已经明了。
“啊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花衣女人传出了尖锐笑声,她用可怜的眼神看着这可怜的富家翁,用可怜的语气道:“这么看来,怕是员外雄风不行啊,那奴家夜晚寂寞,员外如何陪着奴家饮酒看月呢?”
此刻富家翁看去花衣女人的眼神,如同遇着鬼神一般,他自怀中掏出了一打银票,用颤颤巍巍的双手递给花衣女人,哭声哀求道:“女侠,女侠,不,祖奶奶,祖奶奶,是小的该死,不该起这该死的色心,女侠,姑奶奶,你饶了我,饶······”
话未说尽,一根手指挑起了他的下巴,抬头,还是花衣女人那双可魅惑众生的眼睛。
“那么好,既然员外打赌输了,那么,赌资一千两,员外认么?”
富家翁一听一千两,难免肉疼,还是再次往怀里掏着银票,凑足一千两后再次递给花衣女人。钱财固然重要,可与自个儿男儿雄风相比,这些黄白东西又有何用。
“女侠,姑奶奶,这,这是一千二百两,拿,您拿着。”
花衣女人却是摇了摇头,这摇头,令富家翁更是不由心中咯噔。又听花衣女人语气不变道:“员外听错了,是一千两,黄金。那么白银就是一万两。”
“什么!”
一听一下子由一千两变成了一万两,这富家翁立马如被人耍弄的猴子一般,就差跳了起来。
花衣女人呵呵一笑,又补了句:“一万五千两。”
“你······”
“两万两。”
“你这蛇蝎恶毒······”
“两万五千两。”
“哼······”
“三万两。”
一千两成了三万两,只因自己一个邪恶念头,这富家翁不敢多出一声,甚而连呼吸都开始控制。最后,这富家翁命人回到自个儿府上又取了整整三万两银票,合计三万一千二百两,恭恭敬敬递给了花衣女人。
花衣女人只是在富家翁双肩微微一点,手掌触碰到自个儿肩膀时候,富家翁如遭雷击一般。随后只听这花衣女人不耐烦道:“滚吧。”
富家翁正要再说什么,只觉下体热血涌起,当真恢复如前,甚而还觉得胜过从前。这富家翁再不敢出声,急忙领着随从跑了出去。
店里头的掌柜也好,伙计也好,还有那些个食客,都是不由化若冰雕,一动不动。花衣女人觉得无趣,轻轻咳嗽了声,将一张一百两的银票拍在了桌上,高声道:“今天,全场消费由我金大小姐买单!”
店里头的人子啊欢呼,冷不语又喝了口酒,冷哼一声,不屑道:“天下十三猛,金家骰至娇,原来靠这等手段行骗钱财。”
第三十四章:贾大官人
花衣女人如同对待那富家翁一般,手指竖在了冷不语的唇间,眼睛魅惑道:“不要喊奴家骰至娇,喊奴家,贾大官人。”
冷不语用手拨开了花衣女人的手,不由冷哼一声,道:“说罢,天下十三猛,怎的会这般凑巧出现在这寒酥城里头?”
花衣女人,其真名为何,无人知,江湖诨号,骰至娇。听闻是个很美又魅的女子,贪财好赌,贪恋风尘。
这骰至娇哈哈一笑,声音依旧娇媚,这会儿笑声倒是少了先前说话声中的那些哑态,她翻下了桌,与冷不语同坐一条长木凳。手搭上了冷不语的肩膀,嘴巴再次凑近冷不语。
不等骰至娇开口,冷不语却是告诫道:“用自己的炁去搅浑别人的炁,对付寻常人或是可行,对付本尊,只是寻死。”
骰至娇摇了摇头,道:“剑圣大人怎会这般想奴家呢?奴家只是觉得,剑圣大人特别像一个人。”
冷不语斜瞥了她一眼,也不开口,甚而开始握筷夹菜吃饭。
骰至娇也不恼怒,继续道:“剑圣大人,特别像奴家的,心上人。”
听到这么一句勾搭话语,冷不语不由呛了声,饭粒险些掉落气管,咳嗽数声,才吐了出来。冷不语皱眉看向骰至娇,骰至娇的眼神含情脉脉,反倒令冷不语这座冰山微微羞红了脸。
冷不语放下了筷子,掏出一块碎银子放在桌上,起身离去,冷不语冲伙计留了一句:“那些粥同鱼肉,送到卯字房去。”
没了支撑点,骰至娇险些摔在长木凳上。冷不语出了店,骰至娇也起身,还顺手将那一块碎银子收入了袖子里头,追了出去。
冷不语在前边走,这骰至娇就跟在后头,始终保持着四五步的距离。冷不语停下,这骰至娇也停下,回过身,二人对视,还是那含情脉脉,眼神不变。冷不语加快了步子,这骰至娇也加快步子,可二人,始终是保持这么四五步的距离,不多不少。
就这么走了得有两条街,冷不语烦了,回过身,盯着骰至娇。而这骰至娇,一下子由狐媚儿的魅惑样变换成了羞涩邻家小女子的样子。这倒令冷不语微微一愣,上前两步,却是险些中计。
骰至娇眼神邪魅,自袖子里头射出十几金钱镖,好在冷不语是一等一的剑客,右手反抽出黑剑破军,一个横斩,将金钱镖通通砍作两半,掉落地上。
“不愧是剑圣,果真时刻不会松懈。”
冷不语不屑冷哼,道:“错就错在,你不该用你的手,碰我。”
骰至娇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的确啊,似她这般,善用暗器的手,怎会同寻常姑娘家的手没有区别。可纵然如此,若只是这么点东西就能奈何冷不语,那这当代剑圣,就空有其名了。
话不多说,骰至娇自腰间取下腰带,腰带若软鞭抽向冷不语。冷不语侧身躲过,看清了这软鞭模样,不由觉得好笑。这软鞭系在腰间作腰带时候是同她衣服一般的花色,可另一面却是可这牌九的点数,骰至娇骰至娇,还当真是个赌徒。
冷不语不好赌,自然不知道一副牌九有几块骨牌。骰至娇这条软鞭一共三十二块牌九骨牌相连,一块一块骨牌都可灵活扭动,这条软鞭当真是可柔可刚,令冷不语有些厌烦。他的黑剑破军同这牌九软鞭相触碰,竟如同同铁鞭相触,还溅出了火星。
鞭子收回再次甩出,冷不语找准时机,黑剑破军朝前一撩又一搅,那牌九软鞭缠住了冷不语的黑剑破军。不等骰至娇得意,却觉鞭子那头一股力道拉扯,把她给扯向了冷不语。冷不语手中黑剑本可以一刺或一点,可他却将缠着牌九软鞭的破军黑剑剑刃朝下,直直插入了路面石板中。txt
紧随其后,左手一巴掌朝骰至娇扇了过去。骰至娇猝不及防,侧手去挡,这一巴掌扇在了骰至娇的小臂上,一个血红手掌印登时出现,而骰至娇的身子也朝一旁飞去。她的手中依旧紧紧握着牌九软鞭,身子朝一侧飞了些许距离,这被固定住的软鞭替她稳住了身子。
冷不语拔出了破军黑剑,面无表情,声音冰冷道:“你可以,舍了手中鞭子。”
骰至娇将牌九软鞭收回,再次系回腰间,呵呵一笑,随后道:“剑客靠剑吃饭,赌徒自然靠赌具吃饭,丢了吃饭的家伙,岂不是连衣服都得拿去典当,那我这冰清玉洁的身子岂不是要被人看光了?”
面对骰至娇一而再的言语调侃,冷不语实在没有半点兴趣,反倒还有些许厌恶,一个女孩子家家,卖相不差,怎就是满嘴污言秽语?
“你为何一而再纠缠于我?”
冷不语虽依旧握着剑,可骰至娇能清楚感觉到他没有半点杀气,竟是上前两步同冷不语拉近了距离,道:“因为,我想要你做我的男人啊。”
又是这等调侃话语,冷不语的脸微微有些发红,可面色未变。那样子,倒当真是有趣,惹得骰至娇也是不由笑出了声。冷不语将剑收回剑鞘,再次转身离去。来了寒酥城这么久,正事还未着落,当真是耽误了。
可骰至娇却依旧如狗皮膏药一般,跟在他后头,倒也乖巧,不出声,就这么跟着。
街上的人本以为有热闹可看,哪里知道小半柱香的时间都没有,二人就收了兵器,就此罢了,也都觉得无趣,各自散去。更有些人还在背后议论,这蓝衣斗篷人可真不是个东西,这般如花似玉的姑娘,也下得了手,姑娘家这般无视俗世旁人目光,大胆表白,竟是无动于心,或是个天阉之人也无不可能。
冷不语也不理会骰至娇,自顾自走,他到了一个赌坊,这赌坊不小,有四层楼高。那高悬的牌匾上刻着“必胜客”,两旁的红漆柱子上也都挂着一块牌子,一块上写着“一个铜子骡换马”,另一块上头写着“一生富贵一把抓”。
冷不语看着这牌子上的话语不由皱眉,赌坊大门紧闭,里头好似颇为热闹,嘈杂声已经传到了街上。当真不知,这赌的乐趣,何在?
骰至娇见冷不语朝赌坊里头看得出神,开口问:“怎的,想进去赌两把?”
冷不语摇了摇头,这骰至娇觉得无趣,索性一把抓住了冷不语的手连拉带扯把冷不语给拉进了这赌坊。这二人走的不是紧闭的正门,是在一侧的一个小门。
骰至娇才迈进赌坊门槛,双开双臂闭着眼,深吸了一口气,脸上尽是欢喜表情,道:“嗯,终于到家了。”
冷不语看着一桌又一桌,每张桌子边都挤满了人,赌坊里头四周窗户都被封死,没有阳光照射进来,赌坊里头点了不少油灯,灯光有些昏暗,空气自然也是浑浊不堪。在这么个地方呆久了,莫说头脑清醒,怕是视力也会模糊不清,哪里还能看得清桌上的东西?
有个眼尖的看到了二人自侧门进入这赌坊,一个小厮立马笑脸逢迎上来,等看清楚了花衣女人是骰至娇,立马如见财神一般,笑得更为灿烂,热情道:“哟,贾大官人,是您来啦。”
就连这么个小厮也认得出骰至娇,冷不语不由眉头再次成川,可想而知,这花衣女人是多喜欢这等地方。
骰至娇随手掏了块碎银子丢给小厮,冷不语眼尖,这碎银子的形状,好似是自己放在酒楼木桌子上的那一块。正要开口,或许这骰至娇也觉察到自己给错了银子,又是牵着冷不语朝靠近楼梯的一桌走了过去。
这桌玩的是色子,那庄家看到了花衣女人,也是眼中射出惊喜光芒,热情道:“贾大官人,您来啦?”
骰至娇直接掏出一张百两银票压在了桌上,豪气道:“老子赌大!”
第三十五章:十赌九输
骰至娇那一百两银票才压下,冷不语不由皱眉,这赌坊里头的赌客,莫非都如骰至娇这般?怪不得赌坊是比妓馆还要赚钱的地方。
“好了您呐,押定离手,要开了!”那庄家一套又一套在那叨叨着,拿起色盅,色子三个一点,这一桌没有赌客买豹子,庄家乐呵呵道,“各位爷,对不住了,对不住了,三个一,豹子,通杀!”
骰至娇也是用力拍了下桌子,一声“诶呀”,颇为气愤。看着骰至娇这反应,冷不语不由觉得有趣,更是直接轻笑出声。骰至娇听到了冷不语的笑声,觉得这笑声之中似有嘲讽意味,愤然回头皱眉死死盯着冷不语。
这眼神凶恶,当真是暮寒楼所处的深山里头,母老虎的眼神才能比拟。
可随后这骰至娇突然问了个问题:“我说阿剑,你身上有没有银子?”
“阿剑?”这没法扎边的一句称呼,令冷不语更为纳闷。骰至娇也是干脆,直接朝冷不语身上摸了过去,冷不语手微微一动,扣住了骰至娇的手腕。
骰至娇也不恼怒,嬉笑道:“阿剑,你也来几把吧,很有意思的。”
冷不语摇了摇头,不语。骰至娇觉得没劲,恰巧这时候那庄家开始催促,骰至娇再次自怀中掏出一张百两银票,还是压在了大上头。
“好了您呐,押定离手,要开了!”那庄家的手摁住了色盅,确定没人再下注了,手猛一提,随后朝众人乐呵呵道,“一点三点一点,小。这把赚了的客观好运继续,买大的客观下把赚更多。”
这一把没有通杀,自有压中的,也有同骰至娇一般没有压中再次银子被吞了的。骰至娇那个气愤啊,又是重重拍了拍桌子,好在这桌子质量不差,否则,还真可能被骰至娇这一掌给拍坏了。
赌客们也似习惯了骰至娇这般的赌客,也没人碎语。
就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骰至娇就输了整整二百两,二百两,莫说寻常人家,怕是大户人家也不会同她这般就浪费在赌桌上。冷不语笑得骰至娇身上还有不少银票,再者,这女人同自己毫无干系,也就不劝阻,不理会。
接下来,骰至娇又输了四五把,随后她加大了赌注,直接从一百两加注到了五百两。五张一百两的银票压在桌子上,那气势当真是唬住了一整桌的赌客。按理说,骰至娇这般的豪客,不说三楼,上二楼是绰绰有余,可她却偏偏喜欢这鱼龙下走之辈混杂的一楼。
好似只有人多,拥挤不堪,才会给赌钱添点乐趣。
随着庄家再次掀开色盅,五点五点留点,果然是大。骰至娇兴奋得直接跳了起来,转过身,甚至要去拥抱冷不语。冷不语身子朝后微微挪动,使得骰至娇扑了个空。骰至娇还沉浸在赢钱的欢快中,也不恼怒。
收了庄家给的现银,骰至娇也不嫌这千万人摸过的银子脏还是不脏,直接上牙咬了咬,果然,还是大银锭子握在手中舒服。下一把,骰至娇依旧压大,不单那五百两现银,还有之前五百两银票。
这时候,冷不语瞧见庄家的眼睛里头有过刹那狡黠,十赌九输,有没有什么猫腻,人心自知,与他无干,自也不会阻拦。
可结果同冷不语所想不同,四点五点六点,大。这么一小会儿,骰至娇的身前已经堆了整整一千五百两,三十个大银锭子。那一堆银锭子下头,还是压着她先前的那五百两银票。
同桌的赌客们都是羡慕,嘴中夸赞,眼神里头却尽是贪婪。
又是四五把,骰至娇每次都将赢来的银两加上本钱全拿来压大。那庄家还是笑脸,好似骰至娇赢越多,他越欢心似的。
这一把,果然还是大。或是店里头没那么多现银,一跑腿小厮直接拿来一个装满银票的箱子递给了庄家。庄家打开箱子,那里头是满满登登的百两面额的银票,庄家左手一探,抓出一把银票,右手五指那么一动,抽出了几张,把左手剩余的放回箱子里头,随后直接将整个箱子挪到了骰至娇身前。
庄家的表情,依旧是如同雕刻的逢迎笑脸,声音恭敬道:“贾大官人今个儿财神站你身,注定要发大财了。小的们等着贾大官人的花钱。”追书看
骰至娇也不去清点,直接将装满银票的箱子给合上,随后自桌上拿起一个沉甸甸的五十两银锭子丢向了庄家。这庄家也不客气,直接接住,还是那亘古不变的笑脸,抱拳一句:“那小的笑纳,多谢贾大官人了。”
“差不多了。”
虽说冷不语在暮寒楼地位不差,又是当代剑圣,可讲真的,他是从未见过这么多钱。细细数去,扣除给了庄家的花钱,有六万三千九百五十两。
六万多两,这,多少人莫说一辈子,怕是几辈子都赚不到这般多的钱。
冷不语内心正犯嘀咕,可随后眉头不由一皱。他晓得赌坊有钱,可随随便便一小会儿的功夫就令一女流赢走这般多的钱,到底有何猫腻,当真不知了。
听到有人赢了几万辆,其他桌的赌客也都围了过来,誓要把这一桌的庄家给赢的裤衩都没了。骰至娇回过身,伸手捏了捏冷不语的脸,碍于人挤人,早已水泄不通,冷不语若要挪动身子也会伤及无辜之人,就这般被这赌鬼女占了便宜。
“你可真是我的财神爷,等我赢到十万两了,我们去喝酒。”
冷不语不由尴尬,十万两?十万两?那可当真是个天文数字,可这女人说的,却是这般云淡风轻。
虽说冷不语无法挪动步子,可愣是旁人怎么挤,也没法令他若落叶随波,被挤出人群。
或许是物极必反,骰至娇的好运用光了,一千两,两千两,四千两,八千两······
五把过后,骰至娇直接输回去了三万一千两。骰至娇那剑锋双眉怒皱,两家微微鼓起,可她依旧不服气,继续加注。这一把干脆,直接将剩余的三万两千九百五十两都给压上。冷不语这回想出声阻止,可不知何时,有人摁住了他的手。
冷不语斜瞥去,是两个面目凶神恶煞的壮汉。这两个壮汉用那种可以杀人的眼神盯着冷不语,随后不屑冷哼一声,那意思再明白不过,要冷不语少管闲事。冷不语想了想,也对,不义之财终会害人,让骰至娇把赢来的同坑来的,输完了就输完了。
预料之中,这一把,还是小。原本面前数不尽的银票同三十来个大银锭子的,如今,空空荡荡,而那个用来装银票的破木匣子,这赌坊好似送给了骰至娇一般,也不收回。
冲着骰至娇赢了那么多银子而凑过来的赌客也都把银子输的七七八八,开始将仇恨苗头挪到了骰至娇身上。脏言秽语不断,更有甚者打起了骰至娇身子的主意。骰至娇深吸了口气,双手种种拍在了桌子上,声响雷动,再加上她那凶戾眼神,赌坊这一角落,刹那如失声世界一般,都是愣在了那。
而那个庄家,依旧是一脸逢迎笑脸,雷打不动。
骰至娇自怀中掏出了剩下的数千两银票,一把全部压上了小,还嘟囔了句:“丫的就不信了,一直屠龙一直输,就不信大爷追龙,还能给断了!”
可惜啊可惜,终究是十赌九输,剩下赢者,不过时机未到罢了。富者贫困,穷者生恶。
“好了您呐,押定离手,要开了!”庄家的手摁在了色盅上,冷不语的耳朵微微一动,不由嘴角勾起,露出不屑冷笑。庄家提起了色盅,五点六点六点,大。
押大者,屠龙。买小者,追龙完犊子。
骰至娇正气愤,冷不语探出手摁住了她的肩膀,骰至娇急促呼吸,胸口一起一伏,回过头也是一脸不服气。冷不语冲她摇了摇头,那意思,是说赌博皆是局,赌客难破局。
可骰至娇的反应却如他意思相背,朝冷不语伸手,手心朝上。冷不语纳闷,眉头微皱,不解其意。
骰至娇依旧是气呼呼,不服气道:“借我点银子,让我翻本!”
第三十六章:十赌九骗
冷不语摇了摇头,自袖子里掏出一块二两的碎银子。可这会儿的骰至娇早早习惯了大手大脚赌钱,哪看得上这么一块二两小钱。不过有钱总好过没了本,正要去拿,冷不语却是收回了手,骰至娇一脸纳闷。
“容我试试。”
语落,自冷不语朝身后散出一股好似来自无间的寒气,足可侵蚀魂骨。那两个凶狠壮汉,也是身子如同冰棍一般伫立原地,没法动弹,眼睛之中都是恐惧,后怕。如何也不知,竟是遇上了一尊大佛。
“那你也借我点银子呗。”
一次又一次,骰至娇依旧纠缠,冷不语实在无奈,倒也大方,有些依依不舍得将一张二十两的银票给了骰至娇。骰至娇拿过银票也不问冷不语准备压什么,直接压到了小上。
庄家见骰至娇身侧这蓝衣斗篷人扣扣索索,可看他身上的蓝衣斗篷,也是用料考究,当值不少银子。只是简单观察,确定这蓝衣斗篷人当是个有钱的富家子弟,眼神之中再次有了一刹的贪婪。
冷不语不同骰至娇,他等色盅不再摇动,才下注。很是干脆,直接将那二两银子丢到了三个五点的位置。有过骰至娇先前那般豪赌,没人去理会冷不语这小小的二两碎银。而骰至娇则一脸疑惑看着冷不语,冷不语只是冲他微微一笑,并不言语。
又是同样术语过后,竟如同天神预知一般,当真是三个五点,三十六倍。冷不语这一块二两的碎银,一下子变成了七十二两。再次输钱的骰至娇则是满眼小星星,看着冷不语,尽是崇拜。
冷不语不作理会,不用骰至娇开口,他将一般银子拨给了骰至娇,随后继续下注。骰至娇依旧是直接下注,而冷不语则是等色盅禁止后才下注。一连十几把,把把命中,这张桌子上的人不由惊为天人,纷纷跟着下注。
骰至娇赢了还好,输了,冷不语依旧会把一半银子拨给她。
这会儿,庄家也好,那几个暗中观察的人也好,都是眉头不由皱起。这,是来了个冰碴子了。
这次莫说别人,甚而连骰至娇也没有直接下注,等冷不语下注之后才跟着下注。而冷不语这次押的,是三个一点,豹子。尽管看上去荒唐,可赌桌上的人已经对冷不语迷信盲目崇拜,都跟着压了三个一点。
庄家的依旧是那逢迎笑脸,可他的手微微颤抖,虽说动作细微,可冷不语也好,骰至娇也好,都看得真切。
“好了您呐,押定离手,要开了!”
再庄家提起色盅的刹那,冷不语右手食指轻点在赌桌边缘。色盅打开,里头的三个色子,当真是三个一点,豹子,全中。
这赌桌上到底押了多少,没人去细细数过,庄家一赔三十六。虽说赌桌上的人都是万分兴奋,可对庄家而言,这可是一次重大事故。
骰至娇见自己一下子赢回了上千两银子,兴奋得直接跳起,搂住冷不语的脖子,直接吻在了冷不语侧脸。无人注意,更无人去闲言碎语骰至娇这姑娘家家的做法是否过于奔放。唯独冷不语的脸颊,微微发红。
男女授受不亲,这女人,当真是全无礼数。虽说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可她这行径,与花楼女子,何异?
庄家在一一赔付之后清了清喉咙,道:“各位客官,一个铜子骡换马,一生富贵一把抓。各位,这把结束,咱必胜客的烧饼也该好了,咱先继续。”
这必胜客虽说是个地方,可他们后厨的烧饼在这寒酥城也是一绝。这烧饼吧,也不售卖,只会在这赌坊里头,时间不定发放,人人有份,无须争夺。也如此,当真有人为了吃口必胜客的烧饼而来赌坊里头耗费家财。
烧饼不过随口一句,庄家随后又是摇动色盅,摁在了桌子上。搜搜
众人都盯着冷不语,冷不语没有动,众人也不敢动。或是知晓这一桌赌客的想法意思,庄家问冷不语:“这位爷,大伙儿都等着您来带头,您,押哪儿呢?”
冷不语眉头微皱,问骰至娇:“如果,色子叠在了一起,算什么?”
众人听闻,不由一愣,不等骰至娇开口,一个赌徒作答:“那就押这个叉叉,一两银子换九十九两。”
冷不语冲这赌客抱拳作谢,随后将所有银子都押在了那个叉叉符号上。可这一回,并非所有人都跟着押注,就连骰至娇也有些怀疑。虽说色子重叠常有的事,可那概率,比豹子还低。
不知为何,庄家不由咽了口口水,缓缓掀开色盅。也是这时,冷不语的身上散出一股寒气,所有人都不由打了个寒颤,就连骰至娇也是纳闷。
庄家还是有些不情不愿打开了色盅,所有人都是刹那禁声,随后一阵狂呼。那些跟着押注的人更是疯狂叫吼,而那些没跟着押注,如骰至娇这般的,都是不由拍手可惜,懊悔。
庄家的手开始颤抖,如见鬼神一般盯着冷不语,迟迟未作赔付计算。有个粗犷汉子不耐烦了,道:“收钱这么迅速,给钱时候咋了?要赖账啊?”
这时一个白发老翁走了过来,朝众人抱拳道:“诸位莫急,莫急,我必胜客诚信为本,这桌面上银子不够,命人去取了。”
不一会儿,几个小厮捧着装满现银、银票的箱子过来,一一赔付。冷不语将现银都换成了银票,也不如骰至娇那般豪爽,还给庄家或伙计花钱,收了银票直接拉着骰至娇的手朝外走去。
骰至娇正在兴头,冷不语这说不赌就不赌了,也是有些不情愿。二人才到小门处,早早有几个壮汉在那等候。骰至娇不乐意了,怒眉叉腰,不等她开口,一个有些消瘦的汉子坐在一把小板凳上玩着一把小刀,看到二人,不由一声冷哼。
者消瘦汉子声音冰冷道:“赌坊里头玩的,图的,是一个乐。贾大官人,您这朋友,不厚道啊。”
骰至娇有些纳闷,看了看这一众拦路人,又看了看冷不语。冷不语面无表情,淡淡二字:“滚开!”
这消瘦汉子一听冷不语这么一句,不由眉头皱起。他是个武道修为不差,甚至已经突破元祖的高手,在这必胜客看场子也不是一天两天,遇到过狂的,可那些狂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不等这消瘦汉子再开口,冷不语直接走了过去,抬腿一脚,踹在这消瘦汉子面门上。只是一脚,鼻骨断裂,牙齿脱落不知多少颗,满脸是血,昏厥在了地上。
骰至娇一脸错愕看着冷不语,另外的汉子看到为首之人已经歇菜了,也个个脑子发闷。冷不语回头看了看赌坊,不由冷笑,随后道:“你的修为不差,如何不知,赌坊里头,十赌九骗。”
骰至娇有些纳闷,疑惑道:“不都是赌运气么,唉,我今天赌运不佳罢了······”
言语未尽,冷不语左手抽出白剑萤烛,自萤烛之上散出无数冰蓝剑气飞向赌坊里头的每张赌桌。随后一声声“砰”,所有赌桌刹那被劈为两半,榻倒在地。赌坊里头的赌客先是纳闷,随后愤怒,可有几个眼尖的人看到这桌子下头好似有什么东西。拨开了碎木,竟在碎木堆里看到了一个瘦小身躯。
“这桌子下咋有孩子?”
“这儿也有!”
“这儿也是!”
骰至娇听了,更是纳闷,而冷不语又是一声冷哼,随后道:“十赌九骗,什么孩子,几个侏儒罢了。”
第三十七章:不语遇刺
听到冷不语这般说了,赌客们把那所谓的孩子给拎了出来,果不其然,哪是什么孩童,皆是个头小小的侏儒。赌坊里头的赌客也刹那明白了过来,有些个输钱过多的赌客气愤之下抡起拳头拿这些个侏儒出气。
听到那些个侏儒的惨叫声,冷不语眉头微皱。想不到,他这个掌管暮寒楼刑法的善行堂之主也动了恻隐之心,自身上再次散出冰寒剑气,使得那些个暴怒的赌徒动作也迟缓了些。
赌坊里头的伙计见事情不好,开始抡起棍子赶人,原本热闹的赌坊刹那更加喧嚣,赌客同赌坊的人也登时混杂一块儿,打了起来。
骰至娇在那看得津津有味,眼珠子一转,朝先前他们赌过色子的那张桌子走去。冷不语伸手抓住了她手腕,骰至娇一脸气愤,双颊鼓起,皱眉道:“你拦着我作甚,我还有那么些个银子被他们骗取,连本带利,一共十万两,不,一百万两,我得去拿回来。”
冷不语微微摇头叹气,随后道:“那本就不是你的银子,没了,也就没了。这乌烟瘴气的地方,何必久留。”
“想走!”
话落,十几个着武服的汉子自各个角落现身,将冷不语同骰至娇二人围住。先前那个白发老翁一脸气愤走了过来,二话不说,直接下令:“打,打死了自有白老爷撑着!”
“白老爷?”
冷不语第一反应,是将这白老爷同白翎给联系在了一块儿。
这些个围住冷不语同骰至娇的汉子手上握的,就不是什么棍棒了,清一色明晃晃的虎头刀。不等冷不语继续纳闷,泠泠寒芒劈落,而冷不语却未动。骰至娇在他身后已经着急,要上前,冷不语牵着她的那只手微微用力,示意无须动作。
刀将落,一声龙吟,这十几个汉子竟被冷不语一剑打散,各有负伤。看去,冷不语右手反手握着黑剑破军,而人,依旧面无表情。
骰至娇悄悄将嘴凑到了冷不语耳朵边,吐着热气缓缓开口道:“我说,剑圣大人,你一直防着前边的人,那后边的人,你能······”
骰至娇的话说到一半,顿住了,而冷不语则冷哼一声,不屑道:“大可试试看,赌徒少了只手,倒也不是不可为。”
冷不语后边没长眼睛,自看不到骰至娇做了什么。那隐约的杀气瞒不住,再者,这七星剑客,从始至终,不曾信任过这女赌鬼。
骰至娇哈哈一笑,走到了冷不语面前,噘着嘴,晃了晃手里的东西。冷不语眉头不由一皱,那东西,竟是一张卷起来的烧饼。骰至娇撕下一块,放进了嘴里咀嚼,随后眯上眼,一脸享受的样子。
又是撕咬了几口,颇为满足的样子,含糊不清道:“不愧是必胜客的烧饼,可真好吃。”
冷不语有些纳闷,这女赌鬼,究竟要做什么?拿烧饼谎称暗器诈自己么?
冷不语左手惠冬,骰至娇手中那卷起来的烧饼被横劈成两半,切口平整。冷不语拿过了一半饼,咬了一口,随后不由皱眉,直接将嘴里头的烧饼给吐了出来。这动作,不由惹得骰至娇皱眉。
“咋了,这么好吃的饼,你还嫌弃么?”
冷不语不由一声嗤笑,道:“这饼若是用活面做的,或会好吃些。”
“啥意思?”
明明身处狼窝,可这两个人竟是开始聊天侃地,好是欢乐的样子。那些个负伤的汉子,还有那白头老翁都相当气愤,可气愤毫无作用,眼睛也无法杀人。
冷不语直接转过身朝门外走去,这一回,他没有去签骰至娇的手。也是转身的刹那,一把利锥刺穿了冷不语的右手,冷不语一个吃疼,本能性回身,抬起左手就是一巴掌。唯一中文网
那一巴掌用了十成力,其势凶猛,恍若惊雷。骰至娇猝不及防,左脸被冷不语手背狠狠扇上,刹那身子朝右侧飞出。起身,左脸红肿,鼻血也流了出来。而冷不语,虽依旧面无表情,可那双眸子,尽是失望之色。
冷不语抬起了右手,将棱刺缓缓拔出,血溅在了蓝衣斗篷上。“叮当”,棱刺落地,冷不语未有一语,再次转身朝小门走去。
“这棱刺上有剧毒,你······”
骰至娇的话依旧未说尽,冷不语回应她的还是一声冷哼,听他道:“若只是如此想杀我冷不语,痴心妄想。”
当冷不语走出了赌坊,这赌坊里头的喧嚣停止了,打人的,被打的都停了手。这些人整整齐齐站在赌坊里头,好似操练得当的军队。
那白发老翁也换了表情仪态,走到骰至娇身侧,恭恭敬敬询问:“贾大官人,这剑圣,当真会暴毙大街么?”
骰至娇的脸虽说依旧红肿火辣辣,脸上却是邪魅表情,也如冷不语一般冷哼一声,随后道:“桃花庵的毒,怎会是这般容易解的。”
再说冷不语,出了赌坊,看了看自己的右手,不由皱眉。这棱刺上头莫不是除了毒药,还抹了铅么?这棱刺扎出来的伤口就同一个孔洞一般,若抬起手来,怕还能令阳光穿透。血还在流,冷不语直接把自己的蓝衣斗篷撕下了长长一布条,单手包扎,用牙齿绑了一个结。
如此,倒能做应急止血。还是得先寻个郎中,把伤口好好处理,免得到时候化脓,手就用不了了。
可才走几步路,视线逐渐模糊,眼皮逐渐沉重,脑子,也一点一点昏沉,好似马上就要倒在一边,昏死过去。
在冷不语的身后,自是跟了几个与寻常行人无异的家伙,冷不语在前头走,这些人在后头不紧不慢跟着。
等到了一小巷子,冷不语的身子好似重如千斤,得扶着墙前行。冷不语朝巷子里头走,恰巧这条巷子,是昨日冷不语救惠冬的那条。里头的尸体被处理,血迹被打扫,这寒酥城的官差也是有意思,甚至把杂物也都清理干净,变得整洁了不少。
那两个在后头跟踪冷不语的互相对望一眼,点了点头,加快步子跟了上去。
才转过弯,进这巷子,一道寒芒袭来。那个走在后头的当真悲催,被冷不语一剑贯穿胸口,随后冷不语左手朝前一拉,把这死透的家伙给拖进了巷子。那个离冷不语近些的家伙刹那慌了神,本能性想朝巷子外头跑。
只听风声,他的右脚脚筋断了,随后听到冷不语冰寒彻骨的声音,道:“同本尊说说,那贾大官人,什么人物?”
可性命攸关,这人哪里听得进去,拖着腿想继续跑,可又是风声过耳,他的左脚脚筋,也断了。身子不稳,直接正面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又听冷不语冰寒彻骨的声音,道:“自个儿爬回来,半个身子露在外头,不雅观。”
这人还想继续朝前怕,可又是风声,这一回,他的双手手筋断了。终于,这本以为只是跟随一个将废之人的悲催家伙再没法动弹。
而冷不语依旧是冰寒彻骨的声音,道:“自个儿爬回来,说了,保你不死,替你寻最好的大夫,把手筋脚筋接回去。”
面前只有两条路,一条路,是死,另一条路,是晚死。常言道,好似不如烂活。这悲催家伙自也如此,他就如同一条蠕虫,就这么一点一点蠕动了过来。爬过自个儿伙伴身侧,看到伙伴那死不瞑目的样子,更是心里头不由发颤。
当他到了冷不语脚边,努力抬头看去冷不语,只见这七星剑主正在那一点一点将用来绑手的蓝布条一点一点解下,那样子,全无先前要昏厥过去的迹象。
冷不语把蓝布条全解开了,随手丢弃了蓝布条,那蓝布条上的确有他的血迹,可他的手······
他的手竟不再流水,那伤口处有一点亮晶晶,仔细打量,那伤口竟已结冰。
第三十八章:人干不出
冷不语双眼不见情感,看着那四肢尽废的可怜家伙,冷哼一声,问:“是谁告诉你们,用毒,能杀了我冷不语的?”
这可怜的家伙听到冷不语的话,在看他如今没事人一般,心头当真如同被那把上了毒又抹了铅的棱刺一般,一下一下捅着刺着。万念俱灰,可,依旧渴望着生,不愿去死。
冷不语俯下了身子,蹲在这可怜家伙身前,问:“骰至娇,也就是你们的贾大官人,什么来头?”
这可怜家伙看着冷不语,想避开对视,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头总觉得,他如果敢这么去做,或许,会死得更惨。冷不语冷哼了一声,手指微微一动,一把牛皮色的短剑落地,割破了这可怜家伙的脸颊。滚烫的血液自伤口流落,弄湿了半张脸。
恐惧,无限的恐惧。
“骰至娇,也就是你们的贾大官人,什么来头?”
同样的问题,一模一样的话语。一个字一个字,悉数钻进了这可怜家伙的耳朵中。
这可怜家伙张合着嘴,却似没有发出声音。
冷不语微微皱眉,道:“哑巴?那也就没必要······”
“不,不,不,我说,说,我说!”
终究啊,唯有活下去,才是最重要。在什么财权女人面前,只有活着,才好去享用这些。这可怜家伙咽了咽口水,只得开了口,道:“贾大官人,贾大官人,她,她是我们必胜客的大东家。”
听到这答案,冷不语眉头不由皱起,有些发愣。这赌鬼女,竟还是赌坊的大东家。本以为那些个赌坊的家伙只是因为骰至娇是个熟客,且出手阔绰,是只难得的肥羊,才会这般恭敬熟络。
怎会想到,这女赌鬼,竟是寒酥城这么一间四楼高的赌坊的大东家。
当真有趣。
“我,我说完了,大侠,大侠,您放了我吧,我就是个无关紧要的小人物啊······”
冷不语点了点头,认同了这可怜家伙的说法。以为自己躲过了一劫,正稍稍宽心,可冷不语再次开口,道:“且问你,若是在你们赌坊输光了银子,当如何?”
“不打紧,咱们这可以当场借款。”
“哦,可要物品典当?”
这可怜家伙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要多少,会有掌眼的来断,现银,当场给,签个字画个押就可。”
冷不语又点了点头,又问:“可借多少?”
“依人而定,有的人十两,有的人一百两,也有······”
话未说完,冷不语打断了他,道:“那,赌坊里头利息,怎么个算法?”
“当日出当日进,分文不取。”
冷不语听了,也觉得有趣,玩笑道:“那你们还做个公道事,利息不取。若是晚了些日子呢?”
听到冷不语这般问,这可怜的家伙沉默,闭上了嘴。看到他这般模样,冷不语再次皱眉,也不等待或再给机会,直接给了这家伙一巴掌,道:“说。”
“也,也,也就一分利。”中文吧
冷不语点了点头,道:“一年才一分利,倒也不差。”
听到冷不语的话,这可怜的家伙又是一脸便秘模样,冷不语觉得奇怪,又问:“一月一分?这当真是笔不错的买卖。”
可话落,这可怜的家伙依旧那般表情,令人看了都会忍不住动手想抽他。
“别打了,别打了。”虽说没有用到利刃,可冷不语的巴掌,虽未全力,可也未收力。每次一巴掌下来,都令他脑子发闷,着实不好受,急忙解释道,“是,是,是一天,一天一分。”
听到这可怕的利息,冷不语不由怒眉,又是一巴掌扇了过去。随后冷不语怒睁双眼,自牙齿间蹦出一个又一个字,问:“那么,还不上呢?”
这可怜的家伙再不敢隐瞒疑惑迟缓回答,急忙道:“那,那就良田宅子,牛羊鸡鸭,凡能抵债的,都不是不可。这,这,小的不是放账的,这和小的没的关系啊。”
冷不语微微一笑,可他的笑,令这可怜的家伙更是心发慌。
冷不语清了清喉咙,道:“那,幼子,女人,可能抵债?”
冷不语问了,可这可怜得家伙刹那满头大汗,再不敢继续往下讲。冷不语又是呵呵一笑,道:“那,那些个女人你们享用之后,可是还能再卖个价钱?那些孩子······”
想到了孩子,想到了去年曾处罚过的一位犯事楼人,冷不语眼睛不由睁大。他的脑子里想到了一件可怕的事情,年纪不大的娃娃,身子奇形怪状。冷不语倒吸了口凉气,声音缓慢道:“你们这赌坊,可做采生折割的买卖?”
听到这四个字,这可怜的家伙险些昏厥过去。冷不语站起了身,声音再次冰寒,令人听了心里头不由发慌。冷不语呵呵几声,微微摇了摇头,道:“问完了,滚!”
听到这可怕的家伙答应放了自己,这可怜的家伙如蒙大赦,不断扭动着身子调转了方向,一脸兴奋朝巷子口蠕动,想着尽快离开这恶魔身边,才能早早脱离魔窟。可这冷不语当真不算个东西,当他的脑袋快要露出这巷子,一阵风声,这可怜的家伙,心里头发凉了。
还是那把牛皮色的短剑破风来来,短剑落下,只觉疼痛,他的左侧耳朵,没了。随后撕心裂肺的痛呼声,眼泪也是止不住流了出来。又是脚步声,那恶魔渐渐靠近了自己。那牛皮色的短剑自行脱离石板,飞起。随后又闻破风声,短剑再次落下,又是一阵钻心疼痛,这可怜家伙的另一只耳朵,也没了。
“你,你,你······”
冷不语的声音依旧冰冷,全无感情,道:“本尊答应放了你,是因为你们伤不到本尊。可是啊,那些个被你们害了的人,若有本事,若有机会,会如何对待你们?”
语落,一阵冷笑。
不断有呼呼风声,从最初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声音一点一点小了下去,直到最后,只听利刃刺入身躯的声音。一下,两下······
冷不语看着这可怜的家伙,他的耳朵、鼻子、眼睛,皆自脸部被分离开来。他的双手,是跟手指皆断,双腿,小腿自膝盖被短剑一点一点割开,分离。这人已经倒在了血泊里头,可这人没死,还喘着气。
或是折磨够了,冷不语也收了手,叹了口气道:“本尊司职善刑堂,这般刑法,也是用一次反胃一次。可惜啊,这次来寒酥城,本不该多管闲事,可,当真不管,心里难安,夜里,睡不着觉。还有啊,莫说本尊干的事情,是人干不出来的,你们干的,又可是人能干出来的?”
语落,冷不语双指打出数道冰寒剑气。剑气打在这可怜的家伙身上,但凡有伤口地方,均被冰封。
做完了这些,冷不语握着牛皮色短剑再次俯下身子,蹲在了这可怜家伙的身侧。随后,他把牛皮色短剑在这可怜家伙身上擦了擦,确定剑刃擦干净了,也就收回了胸前剑鞘中。
随后,迈着步子,离开了这小巷。而那可怜的家伙,还在那如将死野狗一般,嘴巴微微张合,却听不见半点声音。
这可怜的家伙就这么在这巷子里呆了得有两三个时辰,那赌坊必胜客的人才寻到他。那些人看到他的时候,都是不由倒吸了口凉气,有些接受能力差点的,当场呕吐出来。
人被带回了必胜客,当众人,包括骰至娇在内的人看到这可怜家伙这模样,都如那些寻到他的人一般,倒吸了一口凉气,也有人当场呕吐出来。
白发老翁内心气愤,握着拳,跺了跺脚,冲骰至娇恭敬道:“贾大官人,这,这暮寒楼的小子实属过分,这,这哪里是人干得出来的事情!”
第三十九章:寒城买卖
这被冷不语折腾的体无完肤的家伙最终没能熬过当晚,在无尽疼痛中咽下了最后一口气。死亡与他而言,是解脱,疑惑是悲惨命运安排,也唯有他自个儿能说明白。
骰至娇换下了那花衣,转了身黑色带金边的锦服,双眉依旧如剑锋,头发已经整整齐齐留着马尾。这贾大官人就在必胜客四楼她自个儿的卧室,坐在飘窗上朝街上看着,手里握着酒杯,杯子里还有小半没喝尽的果子酒。
骰至娇右手拇指食指不断摩挲着这白瓷酒杯,眉头微皱,双眼沉思。看去,一副鬼神莫近的样子。
门被叩响,是个老者声音,想来,是白日里那个白发老翁。这白发老翁声音恭敬道:“贾大官人,您吩咐的那个西地小娃儿已经带过来,安排在您隔壁的屋子。”
一听这些个手下把自己要的人带过来了,骰至娇回过了神,眼睛里头也射出金芒,可声音依旧冷冰冰,道:“晓得了,退下吧。”
门外的白发老翁应了声,未多语,也就退了下去。
将白瓷杯里头的果子酒一饮而尽后随手将被子丢到一边,起身刹那,脸上表情也是戏法般变化,满是笑意。出门走到隔壁屋,轻轻叩门几声,声音温柔道:“小惠冬在不在,小惠冬在不在?”
几隙安静,随后屋子里的人欣喜回应:“金姐姐,是金姐姐,金姐姐,我在,我在。”
听到屋子里头那人的回应,骰至娇的笑容也如花灿烂,似自心底流露。轻轻推开门,又回身合上,屋子里头的床上,果不其然,躺着的是最初那个为冷不语所救的少年。
坐到床边,惠冬脸上的伤不会那么快褪去,可那欢喜的表情,倒是让样子好看了几分。那只少了只爪子的白色小奶猫依旧在他脑袋一侧,可这会儿,这白色小奶猫却是蜷缩着。骰至娇想靠近这白色小奶猫,无奈,这白色小奶猫发毛竖起,张嘴露出尖牙,发出“哈”“哈”的声音。
骰至娇没养过猫,看到这白色小奶猫如此对待自己,眉头一皱,心里头不悦。
惠冬多少也知道骰至娇性格,急忙忍着疼痛,吃力将手从被窝里头伸出,轻抚着白色小奶猫。温柔抚摸,白色小奶猫也渐渐安静下来。
可无奈,每当骰至娇想靠近,这白色小奶猫会再次恢复先前那充满敌意的戒备模样,也是令骰至娇心里头多少有些不快。
不再去理会这白色小奶猫,骰至娇细细打量了惠冬脸上伤势,看样子,没一个多月,是好不了。
“金姐姐,不碍事的,那些人······”
不等惠冬将话说完,骰至娇点了点头,随后道:“我晓得,那些人都被冷不语杀了。惠冬啊,虽说你是无意无心,可你,倒当真是帮你金姐姐,还有,帮了侯爷一个天大的忙。”
听到骰至娇的话,惠冬眉头微皱,疑惑不解。
骰至娇哈哈一笑,用手指轻轻戳了戳惠冬眉心,随后道:“冷不语杀的那些人,不知是哪一城的细作。可这些该死的家伙所杀的那些个,却是这寒酥城现阶段极为重要的一些护卫。”
“护卫?重要?”
骰至娇点了点头,可随后不由皱眉,两颊微鼓,不知是否该同惠冬解释。惠冬自幼笑得察言观色,也是看出了骰至娇心中犹豫,急忙声音欢快道:“金姐姐,如果是秘密,有利侯爷的,金姐姐就不必说。”
骰至娇看着惠冬,伸手摸了摸这少年脑袋,眼睛也笑成了一条线,随后道:“真是个乖孩子,等你伤好了,金姐姐带你把这寒酥城所有好吃的,都给吃遍。”
惠冬也配合的咧嘴微笑,眼睛也同骰至娇一般成了一条线。
又是几句有的没的叙旧,随后骰至娇便出了门。才出门,依旧是那个白发老翁,小碎步跑了过来,手上那握着一张一看就写满了细小黑字的纸条。不多语,将这纸条递给了骰至娇。骰至娇接过纸条,细细一看。搜狗书库
才看完这纸条上的内容,骰至娇不由睁大了眼,一脸愤懑,问:“当真确信,那个家伙是燕云骑的人?”
白发老者听到了燕云骑三个字,细汗也是不由自主自眉头渗出,用衣袖擦去之后,依旧不语,点了点头。
骰至娇将纸条捏作一团,眉头不由皱起,牙齿也咬得咯咯作响,嘴里头不断嘀咕着“没道理啊,没道理啊。”
白发老翁左右看了看,确信这四楼没人,声音恭敬且细微道:“贾大官人,毕竟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您看这买卖······”
白发老翁话未说尽,骰至娇抬起了手阻止了白发老翁继续往下说。又是几隙沉默,骰至娇叹了口气,道:“既然来了那就来吧,白城主的丽景门,也不是吃素的。秦佬,让下头的兄弟姑且先停一停,赌坊黑夜白昼再是热闹,这动静,还是没法遮住所有人耳目。”
被称作秦佬的白发老翁点了点头,随后又问:“那朝阳寺那头?”
听到了朝阳寺,骰至娇心里头总归是稍稍舒心了点,随后道:“朝阳寺那头,该继续的,继续。我贾大官人花些银两,打造石佛,莫不是也触犯了我大邺法典么?”
听到骰至娇这般说话,白发老翁竟是自心里头稍稍安了些。
骰至娇呵呵一笑,随后道:“可惜啊可惜,秦佬,你说白城主这般是在报恩,还是复仇?”
听到骰至娇这般问,白发老翁再次不由细汗渗出额头,不知该如何作答。可随后还是无奈叹了口气,道:“老奴不知,或许报恩,或许也是复仇吧。”
骰至娇哈哈一笑,继续道:“偌大一个花家,这般多日子过去了,竟是到这会儿都没整明白过来一个道理,莫说大邺王朝,直接放眼这天下,也没那般多弓道天才。”
秦佬自然明白骰至娇这话的意思,他声音依旧恭敬且细微道:“贾大官人,白城主是白城主,花家少主是花家少主,您偶尔来一趟寒酥城,这事啊,您也就在这儿说说,外头,可千万别这般。”
骰至娇听了,竟破天荒冲这白发老翁做了个鬼脸,嬉皮道:“秦佬,您老啊,就放一百个,一万个心吧。对了,这一趟过来,我恐怕呆不了特别久,那批货得早些完工。”
秦佬点了点头,可心里头终究是有些疑惑,也不兜兜转转,直接问:“贾大官人,这批货,是送到?”
骰至娇微微一笑,随后道:“总之呢,不是送去不夜城就对了。”
话语才落,骰至娇眉头一皱,随后手朝后一拨,使得秦佬朝后退了七八步才稳住身子。秦佬起初还有些纳闷,可当他看去自己原先站立位置,不由后怕,背脊发凉。在秦佬原先站立的地方,竟是一排鬼头镖。
骰至娇手一动,将腰间那牌九骨鞭握在了手中,一脸戒备状。
“秦佬,回屋,不管听到什么······”
话语未落,又是“簌簌”声传来,骰至娇炁源猛提,身影若鬼魅扑向秦佬。手中骨鞭惠冬,随后“叮叮当当”一阵声响,打落了十几枚鬼头镖。
“秦佬,可认得?”
秦佬低头仔细打量了被打落脚边钉入地板的鬼头镖,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随后道:“贾大官人,笑面罗刹敛锋芒,这,这,这是鬼手苍丰的东西。”
听到鬼手苍丰四字,骰至娇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声音冰冷道:“四大偷王,东边的鬼手苍丰,来这寒酥城,有何贵干?”
这四楼宁静许久,随后一个磁性声音哈哈几声笑后,道:“来寒酥城,自然是来同贾大官人,谈买卖!”
第四十章:白翎忧虑
听到这鬼手苍丰说是来寒酥城找她贾大官人谈买卖,骰至娇不由一声冷笑,手中牌九骨鞭再次呼呼带风几次挥动,随后道:“寒城的买卖,不做暗地。”
那个声音再次传来,仍旧先是几声哈哈笑笑,随后道:“贾大官人这话,就说笑了。”
随后身影闪动,一个黑衣斗篷人一个闪动,出现在了骰至娇身前。骰至娇既为赌徒,眼力自然不差,甚至绝佳。可不知为何,方才,她却是不曾看清楚这黑衣斗篷人是从哪里窜出来。
纵然察觉不到,骰至娇眉头紧锁,再次挥动手中牌九骨鞭。骨片绕城一圈又一圈,若能捆住这黑衣斗篷人,一拉一拽,可直接将这黑衣斗篷人的身子给撕碎。
若如此简单,自然可庆,可,鬼手苍丰的身手若只是如此,那当真可笑了。
黑衣斗篷人的身子又作鬼魅无影无踪,再次出现,先闻破风声,随后这黑衣斗篷人一脚飞踢朝骰至娇面门袭来。而此刻的骰至娇,却是嘴角再次挂起那邪魅笑容,左手朝后一挥,十几枚金钱镖射了出去。
怎知,这金钱镖射出,黑衣斗篷人直接换了动作,脚尖轻点在金钱镖上,随后借力再次踏飞出去,身影再次消失不见。
这绝妙身法,当真厉害。心中虽说惊叹,可动作未停。右手微微一动,手中牌九骨鞭卸下不少骨牌,剩余骨牌拼凑成成约三尺的一根牌九长条。以这牌九长条作剑,骰至娇一剑刺出,这一剑隐隐带有音爆之声。
黑衣斗篷人一个后空翻,同时右手一挥,再次射出十几枚鬼头镖。
骰至娇不由一惊,想要收招,一惊晚矣。也是这时,又闻破风声,寒芒掠过,那些鬼头镖被一支白色羽箭悉数击中,钉入了一根石柱中。骰至娇看到这白羽箭,不由眼中流露喜色,朝白羽箭飞来的方向看了过去。
果不其然,寒城之主白翎一身白衣站在了骰至娇身后不远处。虽说只是白衣,可这白衣用料考究,上头以银丝绣图,不得不说颇为华丽,也该得不少银子。
白翎手腕一动收起手中长弓朝几步走到了骰至娇身侧,冲骰至娇微微一笑,关心道:“娇娇,可无碍?”
骰至娇点了点头,随后手腕又是微微一动,那些散落一地的牌九骨牌被她手中那骨牌长条吸了回去,恢复原先骨鞭样子。既然白城主来了,自也没自己什么事,骰至娇将骨鞭随手往腰间一丢,这牌九骨鞭直接缠在了腰上再次化作一根样式寻常的腰带。
白翎依旧面带微笑看向了不远处的黑衣斗篷人,声音温柔道:“偷王来我寒酥城,有何贵干?寒城无珍宝,怕是偷王要走空了。”
黑衣斗篷人不由冷哼一声,不屑道:“白翎九箭,既然称作九箭,已经舍了一支,剩余八支,可有能耐······”
话语未尽,又闻破风声,黑衣斗篷人在白羽飞箭离自己不过半寸位置险险躲开。而白翎,则站立原地,作拉弓状。白翎的脸上露出一邪魅笑容,道:“与我寒城不安者,诛之!”
再没有声音传来,那黑衣斗篷人或是当真离开了。骰至娇一脸可惜,随后兴奋道:“城主,这······”
白翎将弓放回身后,手势阻止了骰至娇继续说下去。秦佬如何不懂,冲白翎同骰至娇行了一礼,随后将那些射落的鬼头镖收拾后也就下了楼去。白翎不急不缓,将两支白羽箭拔出,放回身后箭篓。拔出第一支射出的白羽箭的时候,那些被钉住的鬼头镖也纷纷落下,发出一阵清脆响声。
骰至娇将鬼头镖一一拾起,仔细打量一番,不由皱眉。本以为这鬼头镖应当锋利无比,如此看来,莫说与自己的金钱镖相比,那刃口打磨,还不如寻常铜钱锋利。
骰至娇还以为这鬼手苍丰是手下留情,并未起杀心,而白翎再打量这些个鬼头镖后,不由皱眉,随后道:“看来这鬼手苍丰是当真起了杀心,娇娇,朝阳寺的事完了,你就早早离开寒城,才是上上策。”
骰至娇一脸疑惑,这鬼头镖并不锋利,即便打中了自己,也不过伤了皮肉,不至于要命。
知晓骰至娇心中疑惑,白翎不由一脸苦笑,解释道:“若这鬼头镖打磨锋利,我反倒不担心了。这鬼手苍丰传闻替内府做事,在内府,不可携带锋利的东西。如此说来,你可明白了?”
听白翎这么解释,再回想下前些日子那催命寒风削木头作剑杀吴子谦的事,不由觉得有意思。莫不是,这内府的人,都这般与众不同么?电子中文网
楼道总归不是说话的地,二人到了一雅间,这寒酥城的地不同临城,临城的人好茶,而寒酥城的人,好酒。骰至娇替白翎斟满了一杯酒,白翎却将酒挪开,给自个儿倒了杯凉水,喝了一口润了润嗓子。
骰至娇看到白翎这般动作,不由一脸尴尬,将那斟满的酒一饮而尽,随后同白翎一道和气了凉水。
白翎先开了口,道:“估摸还需多久?”
骰至娇不假思索道:“约摸两个月。”
确定了时间,白翎眉头不由微微皱起,点了点头,道:“还要两个月,不知这两个月的时间里,还会再来多少个妖魔鬼怪。”
骰至娇也是点了点头,随后想到一事,忙问:“城主,那这些东西,如何流露世上?”
白翎手中握着瓷杯,轻轻敲动着桌子,沉思有顷,随后道:“这寒酥城,安宁了太久,那些个北齐的家伙,也是时候开始不安分了。”
一听白翎打的是这注意,骰至娇也是不由皱起了眉,问:“那该出动多少人?”
骰至娇疑惑,也是白翎郁闷的地方。是啊,若当真按他所思所想去做,那,该出动多少人?最后也只得无奈道:“终究啊,别的地儿,没有寒城的工匠手艺了得。”
骰至娇突然眼珠子一转,心有一计,开口道:“如果,用铁通打造赌局,可恰当?”
听到骰至娇这注意,白翎不由哈哈大笑出声,随后道:“亏你还是贾大官人,这必胜客之主。若如你所想这般简单,这些个烫手山芋,早早离开我寒城了。”
话落,白翎更是不由哀叹一声。骰至娇看得有些纳闷,忙问:“城主思虑,不像是为了这批货啊。”
白翎自是知道自个儿如今一脸忧愁,怕是身上散出的气息,也能令盲目的瞎子知晓自己此刻颇为忧愁了。
“不去想这些了,对了娇娇,听闻,冷不语杀了你的手下?”
听到白翎问这事,骰至娇却是风轻云淡道:“几个痞子,死也活该。不过,城主,这暮寒楼的七星剑客,倒的确是个与众不同的男人。”
头一遭听骰至娇这般夸赞别人,白翎不由起了性子,一脸坏笑道:“如何?是我们这金骰至娇的贾大官人,春心泛滥,中意上剑圣了?”
听到白翎调侃自己,骰至娇的两颊,竟是刹那羞红。见她低着头,吱吱唔唔,含糊不清道:“城主,你,你说什么呢?”
看到骰至娇这娇羞模样,白翎觉得颇为有趣,又是忍不住一番调侃。可调侃终究是无聊时候的调味剂,有正事要做,如何也不会将这等话题继续下去。
白翎将瓷杯举起,却发现杯子空空,正打算再倒些水,最终作罢。将瓷杯放下,白翎有些无奈道:“娇娇,这些日子,能不出门就尽量别在街头晃悠。”
骰至娇有些不明白,眉头微皱,一脸疑惑。
而白翎,叹了口气,声音依旧有些无奈,道:“终究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该被人知道的,还是被人知道。”
骰至娇问:“哪些人?”
“除了我大邺的人,还有,阿塞人!”
第四十一章:丽景门人
骰至娇不由纳闷,默默重复道:“阿塞人?”
白翎不由苦笑,随后道:“是啊,阿塞人,如果阿塞的江湖里头,令狐长空这般人物都只是寻常货色,那可当真是可怕。”
提到了令狐长空,这有摧剑主之名的阿塞人在大邺的江湖掀起了血雨腥风,若多几个这样的人物混进大邺,当真可怕。
可随后骰至娇想了想,玩笑道:“哪怕摧剑主来寒城,我不担心,城主你也无须担心,咱俩用的都不是······”
她本想说他二人都不是剑客,没有什么名剑在身,可随后想到了那个蓝衣斗篷身负六把利剑的冷不语,也就不由顿住了话。
白翎看着骰至娇,也好奇为何话说一半突然顿住。白翎也未询问骰至娇想说什么,突然提起了另一件事,听他道:“北齐那边近来有些不安分,丽景门也有不少探子死在了边境。娇娇,孤有个想法,说与你听听。”
见白翎一脸认真样,骰至娇也不由好奇,点了点头。
白翎又喝了口凉水,随后道:“寒城为北齐骚扰也不是一天两天,孤做主这些年,权当居功吧,也算令这状况好了不少。可我偌大寒城,终究是有兵无将。”
骰至娇点了点头,也是认同白翎这说法。虽不愿承认,可寒城的军事力量,实在有些差强人意。若说城民素质,倒当真不错,身高马大,好苗子一抓一大把。可善于统帅的人,却少之又少,更不提精英了。
没有将帅的军队,自如散沙一般,全无威胁。
白翎放下白瓷杯,随后道:“孤打算,与那白玉将军,谈一笔买卖。”
“城主要同梁伯葉谈买卖!”
听到白翎是这等想法,骰至娇不由站起了身,还不自觉双手拍桌,作吃惊状。白翎似料到了骰至娇会有这等反应,已是意料之中,自然不会讶异。白翎轻轻挥了挥手,示意骰至娇坐下,听他继续往下说。
“孤打算同他谈个买卖,但本钱如何把握,实在不好决定。这不,才会来寻你这善于买卖的贾大官人。”
听白翎调侃,骰至娇依旧是眉头微皱,作思索状。许久,骰至娇点了点头,张了张嘴,随后道:“城主,若是直接同梁伯葉谈买卖,要他领兵出征北齐,不妥。”
见计谋得逞,白翎不由露出邪魅一笑,又是举起白瓷杯,点了点头,示意骰至娇继续往下说。
“紫薇城的白鸦军有如今能耐,梁伯葉的功劳不可谓不大。可,城主,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梁伯葉,是人。”
骰至娇所说的,也是白翎所顾忌的,他点了点头,再次放下白瓷杯,随后道:“孤也是顾虑这点,毕竟,这寒城之主的座椅,也换了几人。”
骰至娇坚信白翎不是贪财好权之辈,他执掌寒城之后,寒城变化如何,她这地地道道的寒城人看在眼里。也因为她是地地道道的寒城人,自然也是知道,寒城人,从不关心何人为主。
哪怕,有人窃取了城主之位,寒城的人,也不会有一时的气愤。
“娇娇,你且说说看,那,什么法子能令梁伯葉自己提出领兵出征?”
骰至娇不由皱眉,思索有顷,随后眼睛放光,道:“人不为己天诛地灭,梁伯葉是人,既然是人,又是我大邺名将,那么,就让他亲眼去看。”
听到骰至娇这般说,白翎没有思索其意,睁大了眼,满面笑意。可随后,白翎不由再次眉头皱起,骰至娇自然笑得白翎为何会露出这悲苦神情,呵呵笑后,道:“既然是肮脏事情,那么,自然是由肮脏的人去做。”
听到骰至娇这般说,白翎的脸上,流露了愧疚。qq
可随后白翎又是微微皱眉,犹豫几隙,还是说出了口:“娇娇,你何不······”
未等白翎将话说尽,骰至娇摆了摆手,打断了白翎的话。随后只见骰至娇满脸笑意道:“城主,骰至娇对寒城忠心不二,但丽景门,恕难从命。”
再说回冷不语,冷不语去一间衣裳铺子定做了一套衣服,依旧同他先前装扮一般,不过稍稍有些色差罢了。定做衣服需要时间,可黄白之物能缩短时间。不过小半个时辰,一身新衣的冷不语再次走在了街头。
来了这寒酥城有些日子,无念所猜测的事依旧没有着落。这寒酥城所有的铁匠铺子都正常打铁,存储的铜铁原料也不见有多,也不见有少。那,传闻中有大量铜铁之物运往寒城,这些个东西,又去了哪儿?
或许,这等从蛛丝马迹寻觅线索的事情,是夭子所擅长。想到了夭妄,冷不语不由叹了口气。笑得桦莺夫人出自桃花庵,夭子又被送往了桃花庵,他就不会去担忧夭子死活。毕竟,这臭小子与桃花庵的关系,如藕一般,掰断了,还有细丝连着。
这儿是寒酥城,在街上这般大摇大摆的走,总会遇到熟人。那是一个少年,穿了一身轻甲的少年。少年头发束成马尾,额间一条红色抹额,这抹额样式简单,也没珠宝点缀。双手套了黑铁拳套,倒是有些威武。
少年自然是白翎身侧的小护卫,冷不语还不知他叫什么名字,不过这少年看去有些倔强好强,另他有些兴趣。
少年坐在一宅子的门前台阶上,嘴里掉了根牙签,他也看到了冷不语,眼神之中流露敌意。冷不语朝他走了过来,少年吐掉牙签,拳头捏得咯咯作响,好似随时准备同这当代剑圣一战似的。
“你家主子呢?”
冷不语开口便是询问白翎行迹,少年停了,微微皱眉,敌意更添几分,没好气道:“剑圣大人寻城主何事?本将军还有巡城的活没做完,这会儿没空同剑圣大人聊天侃地。”
“将军?”听到少年自称,冷不语觉得有趣,继续道,“那,小将军,你们,抓到凶手了么?”
听到冷不语的话,少年眼中不由一惊,随后再作皱眉状。少年站起了身,毕竟年少,个子要比冷不语小半个头,头微仰,盯着冷不语的眼睛,声音冰冷道:“我们那几个兄弟,是你杀的?”
冷不语听了,不由哈哈一笑,小娃娃终究是小娃娃。他冷不语敢作敢当,是他做的,不会否认,不是自己做的,也不会怪癖好去背这黑锅。
冷不语叹了口气,反倒是他坐到了那宅子的台阶上,看着车水马龙的街道,随后道:“听闻,寒城的丽景门,堪比京州的燕云骑。”
听到冷不语这般恭维丽景门,少年也是一脸得意,还带有几分傲气,道:“那是,我丽景门······”
“可几个喽喽,能将丽景门的虐杀,倒是有趣。”
少年被抢了话,还听到冷不语这般调侃丽景门,少年不由怒眉,身上更是散出了不弱的气息,似随时准备同冷不语大战一番。
冷不语朝少年摆了摆手,一脸笑意道:“你又打不过我,这般气势汹汹,作甚?”
听到冷不语这般小看自己,少年更是愤怒,那戴了黑铁拳头的手,再次握拳捏得咯咯响。冷不语打量了这双黑铁拳头一番,这做工,倒的确精致,语气说是黑铁打造,更像是皮手套换了黑铁颜色。
也不对,哪怕是皮手套,也不会有这少年手上的黑铁全套这般贴合度。
冷不语正要开口,却是眉头一皱,眼神一变。随后只听破风声响,他自胸口一下拔出了三把短剑,势如惊雷,将三把短剑射了出去。少年不由一惊,还未来得及有所动作,冷不语手朝前出了一掌,把少年推了出去。
少年连连几步,朝街上踉跄出去数步,若非他及时调整身子,险些撞到了无辜路人。少年一脸气愤看向冷不语,可目光才至,少年不由倒吸一口凉气,咽了口口水。
这暮寒楼的七星剑主,此刻手中握了一把白色长剑,而在他的脚边,有十几根被打落的银针。
第四十二章:风云将起
冷不语左手朝下一抓,一根银针飞起被夹在了双指之间。看到这银针样式,冷不语的眉头不由更紧。这银针看去平平无奇,可冷不语认得,这是夭子的追魂针。
追魂针一旦射出,便已毁坏,是故,除非知晓这追魂针如何铸造,或是不曾拿到过未毁坏的追魂针,就无法仿造。
冷不语手指一松,银针落地,随后脸上露出些许兴奋。足下催力,身若鬼魅朝银针射来方向追了过去。再路过三把短剑位置,也不见动作,三把短剑飞起,被他用左手四指夹住,而这奔走动作,丝毫没有降下速度。
少年还在原地发愣,有与他一般身着轻甲的人出现在了他身侧,声音恭敬道:“总管大人,可要追去?”
少年摇了摇头,一脸玩味道:“不必了,去了,也是徒增牺牲,没那必要。城主,出来了没?”
其中一人微微摇头,少年不由觉得有些无奈,又坐回了台阶上。他将一阵银针拔出,又仔细打量,如何也没法明白,这银针怎的会有这般威力。若不是冷不语及时推开了自己,即便当时自己有所放映,身上,怕也是会有几个血窟窿。
“把这些银针收起来,带回丽景门。对了······”少年想了想,不由皱着眉头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确定那些个人的来历了没?”
这几个身着轻甲的人自然明白少年在问什么,那个回话的同道不由一脸无奈,随后道:“总管大人,那些人,已经烂了。”
“啥?烂了?”
听到伙伴回答,少年不由一愣,看着对方。回话的人点了点头,组织了语言,道:“身躯面容均已腐烂,如虫吃鼠咬,惨不忍睹。”
少年摩挲着下巴,啧啧了几声,随后眼中放光,道:“有趣,有趣,走,去看看。”
“那城主?”
少年摆了摆手,道:“得了,你觉得是你保护城主,还是城主保护你?”
而朝银针偷袭的人追去的冷不语终于看到了那小人行径的家伙的背影,可无奈,这人身法绝佳,他自叹不如。他冷不语的身法不说不差,甚至还算一等一,可来了寒酥城,却是遇到一个又一个身法逆天的家伙。
与之相比,他人似跑,而他冷不语,就成了爬。紧随三四条街后,对方或是厌倦了,又或死目的达成,身影一闪,彻底消失在了冷不语视线之中。冷不语双目之中流露杀意,可无可奈何,不如他人,就是不如他人。
无奈,只得先回客栈。
麻烦,总会接踵而至,有人用银针偷袭,没能抓到对方已经令他不悦。如今,在冷不语要前行的路上,又有了拦路虎。
拦路的,是个杵着拐杖的佝偻老汉,而在这佝偻老汉侧后方,还有个比这佝偻老汉还要苍老的老妪。
老妪脸上的肉已经松弛塌下,上头岁月的痕迹若沟壑一般一道一道,还有点点老人斑,张嘴也没几颗牙。即便老妪已经苍老如此,依旧将那花白且掉落得可见头皮的头发梳得整齐,还插了根精致的彩蝶簪子。
老妪一双老眼看向那佝偻老汉的时候带有笑意,老妪提起拐杖,冲佝偻老汉道:“小挺啊,不要伤到这小娃娃。”
被老妪称作小挺的佝偻老汉回过身冲老妪咧嘴笑了笑,苍老的声音也带有笑意,道:“阿花呀,不用担心,这小娃娃人还不错。”
冷不语看着这一双老人有些纳闷,可听其言语,好似也是专门来寻自己,其目的不善。不等冷不语开口询问,只觉一道寒芒袭来,冷不语不由心头一惊。这寒芒,出自佝偻老汉手中拐杖。者佝偻老汉不知何时已经到了冷不语身前,手中拐杖横扫过来。
冷不语自知已无暇把剑,避开,这佝偻老汉的拐杖也会刹那变换位置。这千钧之力若砸在了身上,莫说皮肉,怕不断几根骨头,不现实。4e
无奈,只得背过了身,那拐杖打在了冷不语身后的双剑的剑鞘上。与此同时,冷不语的双手已经反手握住了黑白双剑。可事不如人愿,这佝偻老汉这一拐杖力道非凡,不等他拔剑,他的身子已经被打飞了出去。
冷不语在空中如何也无法变换身法,身子直接撞在了一旁宅子的墙壁上。这场景,似曾相识,好在力道比上一回,要轻了些。
才撞在墙上,身后呼呼风再起,冷不语眼睑一动,身子朝一侧转了几转,随后身子腾向一边,朝着佝偻老人拉开了距离。果不其然,佝偻老汉手中拐杖砸在了冷不语先前的墙壁上,每一拐落下,就能在墙体上砸出一个坑。
街上的行人看到这般场景,纷纷吓得作鸟兽散,原本喧嚣热闹的大街,此刻仅剩冷不语同这垂垂老矣的二人。
冷不语朝地上唾了一口,这一口,血多于水。活动活动了双肩,佝偻老汉打中自己的那一击,虽有剑鞘阻挡,可力道依旧,疼痛,自然不轻。
他的双手再次反手握上了黑白双剑,双剑抽出,随手左右一抛,这一回,左手握黑剑破军,右手握白剑萤烛。
那老妪看到冷不语手中双剑,眼中不由射出神芒,吃惊道:“小挺啊,这回你真的得手下留情了,这剑,是韩将军的剑啊。”
听到老妪的话,佝偻老眼也眯着眼看向了冷不语手中的剑,随后那张老脸上流露喜色,道:“对对对,我认得,是韩将军的剑。小娃娃啊,你,你和韩将军神芒关系啊?你,你是不是韩将军的儿子啊?”
听到佝偻老汉的话,冷不语不由皱眉。他的剑的确是韩将军那一套七星剑,不过七星剑听闻有七把,而他,只得到了六把。
“机缘巧合。”说完,冷不语左手黑剑破军又是一转,呈反手握剑,左脚前迈,身子微低。左手又朝前,与口鼻平行,右手朝后,手臂与剑呈直线,白剑萤烛的剑尖抵在了地上。冷不语眼神凶戾,道,“二位,什么名堂?”
确认了冷不语手上的剑就是昔年韩将军的剑,这两位老人哈哈大笑,颇为欢喜。既然与韩将军有瓜葛,人家问了自个儿身份,自然也不好不作回答。
佝偻老人先开口,声音苍老却浑厚道:“美人迟暮!”
老妪的声音欢喜却略微娇羞道:“君莫笑。”
听到这两位老人自报身份,冷不语不由皱眉,重复道:“美人迟暮,君莫笑?”
江湖流传的天下十三猛里头,排在最后的好似就是这么个名,这美人迟暮君莫笑究竟是何人,倒没人细说。天下十三猛,是这一代江湖的人口口相传,冷不语自然也是想不到,这美人迟暮君莫笑是两个人,还是两位日落西山的老人。
“那,寻本尊何事?”
佝偻老汉正要开口,老妪却是笑呵呵杵着拐杖走了过来,声音欢喜且温柔道:“小娃娃呀,我们不是坏人,不要怕,不要怕。”
看到老妪的眼中流露欢喜,且似带有小星星,这佝偻老汉不乐意了,冷哼一声,还用手中拐杖捶了捶地,道:“阿花,你矜持点。”
听到佝偻老汉说自己,这回换成老妪不乐意了,回过神,撅起了嘴。可年老皮肉松弛,且口腔里头没了几颗牙,那噘嘴样子,倒也有些奇怪。看到老妪这模样,佝偻老汉咧嘴呵呵笑,他的嘴巴里牙齿倒多谢,只脱落了那么四五颗,四颗门牙倒如迎客松,屹立依旧。
冷不语有些纳闷,不由皱眉,轻轻咳嗽了声。听到咳嗽声,这两位老人再次齐齐看向了冷不语。还是老妪开口,声音依旧欢喜且温柔道:“小娃娃呀,你是不是杀了几个人啊?”
冷不语一听,晓得这两位老人同那日巷子里要杀惠冬的四个蒙面人是一条道上的,不由咧嘴,呵呵一笑,随后道:“是,又如何?”
听到冷不语的回答,两位老人都不由叹了口气,这回是那佝偻老人开口,声音惋惜道:“小娃娃啊,你千不该万不该,杀了内府派来的差爷啊。”
第四十三章:七星剑招
“内府差爷?”
冷不语重复了者两位老人言语,不由好奇,那几个蒙面行凶者,不是燕云骑的人,而是内府来的人?可听这佝偻老人所言,这几个蒙面货,是差爷,而未用到闲人的称呼,更是不由好奇。
佝偻老人看着冷不语,不由又是惋惜,随后眼神也逐渐射出凶戾光芒,道:“既然小娃娃惹了内府的差爷,那今日,还不如栽在我们这老头老太手上,还能少受些皮肉之苦。”
佝偻老人的话语终究不清不楚,可冷不语也无法作砧板鱼肉,手中双剑再次握紧,伺机而动。佝偻老人看到冷不语这模样,又是一声哀叹,随后手中拐杖携千钧之力破风而来。
其势凶猛,剑对棍,硬是硬抗,不说对剑损伤,单单所展现的力道也相差甚远,极不明智。冷不语身子一侧避过佝偻老人这一拐杖,随后左手反握的黑剑破剑贴上拐杖,滑向佝偻老人。
老人年迈,可身手丝毫不输青壮,剑刃快到抵达面门,一个下腰避开。冷不语的黑剑破剑落空,而佝偻老人却是以拐杖为支撑点若灵猴翻越,一脚踹了过来。冷不语察觉身后异样,身子回旋,右手正握的白剑萤烛夹杂呼呼风声朝佝偻老人挥斩而去。
可终究是慢了一拍,佝偻老人的脚先踹到了冷不语的右肩,一阵好似骨裂的疼痛。冷不语牙齿不由咯咯响动,手上力道不减,剑挥过,佝偻老人躲闪不及,被白剑萤烛割开了一道小口子。
裂口处,松垮的皮肉登时朝下塔拉。
冷不语借佝偻老人这一脚的威势身子朝前扑腾数步,同佝偻老人拉开了距离。来不及踹息,那原本在一侧作看客的老妪出了手。
又是“簌簌”的暗器声,冷不语眼睑微微一动,只见一排花簪飞了过来。几个腾挪避闪,花簪打在了路旁树上,他人宅子的墙壁上。花簪没入了树干、墙头,只留下些许装饰物还搁在外头,其威力,可想而知。
不等喘息,又是“簌簌”声响,老妪的花簪再次射出,这一手,缺如观音千手,同时打出。簪子若星点密布,想来,即便是夭子,要做到老妪这一手,也不容易。
冷不语眼神再如以往冰寒,十指微微一动,一松再一握。这会儿身子再次下伏,右腿前迈,右臂横在下位置,右手所握白剑萤烛剑刃朝后。左腿后挪,微曲,左手所握黑剑破军剑刃朝上,与背平行。
看到冷不语这架势,这唤作美人迟暮君莫笑的老位老人丝毫不觉威胁,反倒老眼射出金光,满脸欣喜。那老妪,甚至是眼中含泪,万分激动。
冷不语不去好奇这两位老人为何如此,在花簪靠近刹那,身子回旋若平底龙卷,只听“叮叮当当”金属相交声响,那数量难定的簪子,被冷不语打落。他身子笔直站在了那,右手剑正握低垂朝地,左手剑反握剑刃朝天。
周身的气息在逐渐汇聚,有风,有气,更有老妪混在花簪上的炁。好似这天地万物所有不可见的气息与能量在朝冷不语周身汇聚,源源不断,甚至颇显贪婪。
“小挺啊,你看到了么,这,这是韩将军的剑招,这是天枢啊。”
听到老妪激动话语,那佝偻老人也是老眼含泪,使劲点了点头。这两位老人如今神情同话语是真是假,冷不语不会再作理会,唯一要做,就是让二人知难而退。
“阿花啊,我如果弄伤这小娃娃了,那怎么才好啊?”
老妪听了,神色一变,有些哀愁,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道:“毕竟是承袭了韩将军衣钵的人,不要让人娃娃的伤不可逆才好。”
佝偻老人点了点头,随后,那拐杖才若携带千钧之力砸落。
一下,两下,这佝偻老人的攻击极为简单干脆,可每一下攻击,都令冷不语要精神力万般击中才能去控制协调身子做出躲避动作。老人终究是老人,即便每一拐杖威力非凡,可出招久了,难免有空隙。广西
佝偻老人这一拐杖落下身子来不及回调动作,冷不语眼中不由流露喜色,随后足下催力,身子如利箭射出。佝偻老人眼睛不由一眯,也不回身,手中拐杖一转,反手背在了背后。冷不语的剑砍在了这平平无奇的拐杖上。
只听“噌”一声,黑剑破军划过拐杖,火星四溅。
冷不语足尖微微一动,身子回旋,随后十几声“噌噌噌”。冷不语手中双剑不断劈砍而落,佝偻老人的招架也逐渐没了先前从容淡定。
此时,又听“簌簌”声响,冷不语耳朵微微一动,自是晓得又是老妪射出了花簪。再又一个回身劈砍过后,顺手将右手白剑萤烛射了出去,剑脱手同时,自胸口拔出一把短剑握在手中。
若继续劈砍下去,一剑的速度快过一剑,一剑的力道强过一剑。可一旦动作有了变更,先前势头必定不存。佝偻老人也是借此间隙,双手握住拐杖的位置一变,握在了拐杖尾端。随后,一个横扫千军之势,甩向了冷不语。
冷不语眉头微微一皱,再又一剑挥斩之后,将先前十几次旋转积攒的速度与力道悉数汇聚在手中短剑之中刺了出去。
“叮”一声,短剑不偏不倚刺在了佝偻老人拐杖的把手位置。
佝偻老人这一甩虽说气势非凡,可终究是被压制下的绝地反击,论速度与力道,终究是比不得冷不语这积攒了十几个旋转,由惯性所得的一剑。
短剑刺出,冷不语的右手也是刹那松开,双手握住了原本左手单手所握的黑剑破军。佝偻老人看到冷不语这般动作,眼中不由流露惊慌。而冷不语则一脸邪魅笑容,双手握剑,由左下方朝右上方一剑斜斩。
佝偻老人无力阻挡,登时被冷不语这一剑给打飞了出去。
冷不语将黑剑破军换到了右手,左手一招,那刺出去的短剑如受到命令的猎隼,在空中一个回旋飞了回来被他握在手中。
而那柄先前朝老妪射出去的白剑萤烛,在绞落那飞来的一排的花簪之后直直朝老妪刺了过去。直至这会儿,白剑萤烛还在同老妪缠斗。冷不语早有心理准备,可如何也想不到,老妪的年纪比这佝偻老人要大上不少,可身手,却过之而无不及。
老妪腾挪飞跃,手中拐杖也是虎虎生风,任是白剑萤烛每每刺出的角度如何刁钻,都只是无用功罢了。
冷不语呵呵一笑,随后将手中短剑随手一抛,短剑漂浮在了空中。紧接着,又将胸前另外两把短剑也拔了出来,随手一抛,同先前那把短剑一道,漂浮在空中。
随后,左手朝一侧伸直,原本还同老妪斗得欢快的白剑萤烛刹那调转方向朝冷不语飞了回去。冷不语手一握,将白剑萤烛紧紧握在手中。此刻,左右两把长剑,周身三把短剑回转,其势非凡。
老妪也好,稍稍负伤的佝偻老人也好,看到冷不语这模样,脸上却是不见惊恐,反倒那喜悦之色更甚。老妪甚至还流出了眼泪,不知是否是欣喜过头,情难抑制的原因。
冷不语看到这两位老人的模样,不由眉头一皱,有些发愣。
知晓冷不语疑惑,佝偻老人杵着拐杖朝老妪走了过去,冲着对方上下瞧了瞧,确定对方没有受伤,也就稍稍安了心。被佝偻老人这般盯着打量,这老妪老脸竟有些羞红,还伸手轻轻打了佝偻老人一下。而这佝偻老人,则是咧着嘴,呵呵笑着。
随后,只听佝偻老人颇为满意的看着冷不语,满脸微笑,点了点头,随后道:“小娃娃,把韩将军的剑,继承的不错。”
老妪也是哈哈笑着,老妪已老,嘴里也没了几颗牙,可她笑起来的时候依旧如闺中小娘一般,会用手轻掩。老妪的笑声停了,随后一声哀叹,感慨道:“西边的小娃子仲南燕有个小娃娃仲西侯,他让天下的人知道了舞雩剑有传人。小娃娃,你是不是也该让人知道韩将军的剑,没有被埋没?”
第四十四章:寒城铁拳
听到这佝偻老人同老妪这般言语,冷不语依旧未将剑收回,手中两把长剑依旧寒光泠泠,周身三把短剑依旧有序漂浮旋转。他看着两位老人,面色冰冷,道:“这七星剑的确是韩将军昔年佩剑,这套剑法,是否是韩将军昔年所用,本尊并不关心。”
听到冷不语这般说,老妪不由心头怒火,用手中拐杖重重捶地,气愤道:“混账,韩将军的剑,韩将军的剑招,昔年那般令人折腰······”
“呵!”不等老妪将话说完,冷不语不由一声冷笑,随后再次一剑正握,一剑反握,满眼凶戾,道,“死去的人,或是值得尊重,可莫忘了,人已死,万般事情,做不得!”
听到冷不语这般不敬,这会儿连佝偻老人也是怒火上涌,将手中拐杖捏得咯咯作响。佝偻老人又欲出手,却是被老妪给拦住了。佝偻老人起初还有些纳闷,可随后耳朵微微一动,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两位老人又是打量了冷不语几眼,眼中有欣喜,有满意,自然,也有愤怒。可随后这两位老人不再话语,几个起落,消失在了这长街之上。
确定这两位只知其名不知来历的老人彻底走远,冷不语双剑反握插回剑鞘,随手双手将漂浮空中的短剑抓住也插回胸前剑鞘。那蓝衣斗篷微微抖动,将身子同剑都藏在了这蓝衣斗篷下。他的耳朵也是微微一动,那是一队人数不少的甲士朝这地方奔走而来。
几个鹊起兔落,也自这长街没了身影。而在冷不语走后,一队与那个唤作春生的少年一般着轻甲的武者呈整齐队形跑到了这长街,可这会儿,街上早早没了人。
说起那个唤作春生的少年,在路上被另一个来寒酥城,也不好惹的人给拦住了去路。这人,不是旁人,是在这寒酥城消失于他们丽景门视线的内府闲人,催命寒风。
催命寒风坐在一面摊的长条板凳上,她如以往一般,在那用匕首削着一块长条木头。木头逐渐呈现成了长剑形状,木剑的剑镡剑座剑柄都刻出了纹路,而剑刃,还没成型。
春生跑过面摊的时候眼角微微一动,随后停下了步子,那戴着黑铁拳头的双手不由紧握,眉头微皱看向了催命寒风。催命寒风也看向了这身着轻甲头戴红色抹额的少年,这少年最惹人注意的,自然是他那对黑铁全套。
催命寒风停下了手上动作,与春生四目相对。
街上的人群依旧流水走动,而催命寒风同春生则如行动人群中的两座雕塑,一坐一立。
催命寒风呵呵一笑,继续用手中匕首刻画她手中的那长条木头。春生朝催命寒风走了过来,直接坐在了催命寒风对面。面摊老板好似认得春生,咧着嘴笑呵呵上来,道:“小白爷,来碗面吗?加俩笨鸡蛋。”
春生冲面摊老板微微一笑,随后摆了摆手。这面摊老板看了看那吃碗面就坐在这雕刻木头的催命寒风,又是冲春生笑了笑,也不多语,回去继续忙活。
春生用双指掉了掉木桌,随后道:“内府闲人,催命寒风。”
催命寒风不聋,自然听到了春生的话,可她依旧在那自顾自削着木剑,不作回应。
春生呵呵一笑,继续道:“寒城有寒城的规矩,城主给足了内府面子,可是啊,吴子谦的仇,你要当心啊。”
听到这个名字,催命寒风停下了手上动作,随后皱着眉头看向了春生。看到催命寒风这皱眉模样,春生不由嘴角再次微微勾起,有些不屑。
可随后催命寒风却是一声冷哼,道:“我内府闲人办事,何时轮到你这小娃娃来说三道四?吴子谦做了什么······”
听到催命寒风的话,春生登时站起,同时用手重重拍桌。声音雷动,不说面摊的食客同老板,就连街上的行人也不由被这一声响给怔住,停下了脚步朝这看来。第一抓机
春生依旧盯着催命寒风,话却是同面摊老板说的:“老板,打坏了东西,去城主府报账。”
这面摊老板听了,也是脸色一苦,可又不好说什么,只得回应了声,随后开始收拾东西。而那些食客,不论是吃完了还是刚上了面的,都是放下铜子,跑出了面摊。
春生不过一句话,这面摊里的人这般回应,倒也令催命寒风觉得有趣。可催命寒风却是摇了摇头,随后道:“内府从不乱杀无辜,你在赏金榜上,不要作无用的挑衅。”
春生听了,大声“哈哈”笑出了声,还时不时用拳头敲打木桌。这木桌没有碎裂,桌面却是被春生这随意的拳头砸出了一个浅浅小坑。
“不愧是内府的人,言语就是这般狂傲。那还劳烦你这赏金猎人,滚出寒城!”
这般言语不敬,任是老脾气的人都会心里头不悦,更不提催命寒风这般的赏金猎人。催命寒风将还未完工的木剑插入了地板缝隙,手中匕首反握,眼中渐渐充斥了凶戾之色。
春生的一双铁拳也是捏了捏,可催命寒风没有出手,她开口,问:“吴子谦,究竟什么人?”
听到催命寒风突然这么问,春生倒有些微微发愣,随后道:“他究竟是怎么样的人,那就要你这自命不凡的内府闲人自个儿去查探清楚了!无凭无证,夺人性命,想来你们内府办事,就是空口白牙,无须证据。”
催命寒风不由脸色微怒,唯有十恶不赦的人才会上内府的赏金榜,她催命寒风从未错杀过,冤杀过人。杀了吴子谦,因他截取朝廷十万赈灾银两,使得数万流民缺食少粮,饥疾所亡之人甚多。
证据确凿,可这白城之主也好,面前这少年也好,却都为此对自己不屑,这寒城的人,当真有趣,又可笑。
春生不愿与这被称作索魂人的催命寒风多语,铁拳一拳挥出,风势迅猛。催命寒风身子后仰,躲过一拳,正要抬腿将这桌子踢翻,怎料,这少年动作快她一步,一个肘击将这木桌砸碎。
二人中间没了木桌隔离,春生的拳头恍若惊雷,每一拳都令催命寒风差一点被击中。催命寒风身子朝后腾挪,与春生拉开了距离。而春生低头看了看被插入石板缝隙,那还未完工的木剑,不由一声冷哼,将木剑拔出,用铁手直接捏烂成了木屑。
看到自己即将完工的木剑被这少年直接毁坏,催命寒风深吸一口气,眼中怒火更甚。
看到催命寒风这般表情,春生却是咧嘴哈哈笑。这一次,是催命寒风先行出手,跃身而起,一脚朝春生脑袋踢来。春生左拳正面格挡,随后右拳先低至腰间,再一记上勾拳,朝催命寒风后脚跟腱位置打了过去。
催命寒风身法不差,在春生拳头将至时候,她脚上加了力道,借力让自己腾了出去。春生一拳落空,也是足下催力,朝催命寒风追了过去。二人就在街上,一个攻势凶猛,一个却只得靠着灵活身法躲闪。
看去,好似是这身着轻甲的少年占了上风。
却是这时,“簌簌”声响,春生耳朵微微一动,也不躲闪,右手朝空抓取,抓住了几枚射过来的暗器。摊开手心一看,竟是几枚鬼头镖。春生不认得这玩意,直接将鬼头镖丢在了地上,不屑道:“宵小之辈,就好暗器偷袭。”
春生只是随手一抓,鬼头镖没对他产生半点威胁,在他看来,无足挂齿,可催命寒风的眼中,却是惊愕。
看到催命寒风这难以置信的样子,春生呵呵一笑,摆了一个拳架,十指松了又握,脖子肩膀也是动了动,随后道:“有人用刀,有人用剑,我,有这双铁拳,就足可为寒城效力!铁拳在,鬼神不可犯!”
第四十五章:霸天海龙
狂言豪语少年郎,意气奋发为国强。看着春生这模样,催命寒风自心底没有半点嘲讽意思,觉得这少年不错,白翎的眼光不差。自然,如果,如果这少年能长大,到二十五六,近三十的年纪,怕会是大邺难得的将才。
可,终究都是如果。
黑衣斗篷人不知从何处缓缓走了出来,催命寒风没有去看他,也无感激,反倒有些埋怨道:“你不是走了么?过来作甚?”
黑衣斗篷人习惯了催命寒风的冷言冷语,也不恼怒,回道:“回来打击你。”
听到黑衣斗篷人的话语,催命寒风有些纳闷,满脸疑惑看向这黑衣斗篷人。
黑衣斗篷人语气未变,依旧无悲无喜,道:“猎蜥吴子谦,劫的花货,不是灾银。”
听到这,催命寒风不由双眼睁大,吃惊状。猎蜥吴子谦劫了灾银是内府发的悬赏令,如今这家伙竟然说吴子谦,没有劫灾银。
知晓催命寒风会疑惑,是惊讶,黑衣斗篷人呵呵笑了笑,随后道:“可你没有冤杀他,他劫的,虽不是银,却是一车队的石头。这些石头,产自千石城。”
“是矿?”
黑衣斗篷人点了点头,又是笑了笑,这回的笑声有些玩味,好似静待好戏上演一般。
看到二人在那你一言我一语,春生不由皱眉,双手十指再次一松一握,拳头捏得咯咯响。不容分说,身子再动,一记冲拳打向了黑衣斗篷人。黑衣斗篷人何等身法,身影一动,消失再了春生眼前。春生一拳落空,抬头一个回旋踢,果不其然,这一脚没有落空。
虽没落空,却也没有伤到黑衣斗篷人。黑衣斗篷人与春生以脚对脚,论力道,春生终究是输了三分。
力不如人,春生不由被踢飞,而春生借着这劲,身子后飞两三丈,随后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地。黑衣斗篷人身子笔直站在原位,看去,无风无雨。而春生,他的右脚有些发麻,显然方才黑衣斗篷人那一脚的力道,当真可怕。
春生右脚用力,同时炁源不断涌出暖流舒缓右腿右脚经脉。可黑衣斗篷人那一脚,实在厉害,春生也只能稍稍舒缓,没法让他疼麻彻底散去。
黑衣斗篷人缓步冲春生走了过来,春生不由眉头再次皱若川字,双拳握得更紧。黑衣斗篷人的信条,斩草除根,可错杀不放过。既然春生对催命寒风有一定的威胁,那今日斩杀,以绝后患,才是上上策。
黑衣斗篷人再次射出数枚鬼头镖,对付暗器,只要眼疾手快,春生只会觉得这玩意当真是小孩子家家的玩具。这会儿他没去抓,直接铁拳惠冬,将这些个鬼头镖打落。黑衣斗篷人看到了春生这模样,不由觉得有趣,又是“簌簌”声,再次射出十几枚鬼头镖。
可无奈,任是他如何加快速度,提升力道,他的鬼头镖终究会被春生打落,甚至抓住后捏烂。对于春生的手速同眼力,黑衣斗篷人并不讶异,他吃惊的,是自己的鬼头镖竟没法穿透或伤到春生的铁手。
既然暗器无用,那就拳脚招待。黑衣斗篷人快步若飞箭,起手就是一个飞膝。这膝袭一击其势凶猛,春生看得清,却无力抵挡。铁拳挥出,直接打在了黑衣斗篷人的膝盖上。若寻常膝盖,当是直接被打碎了骨头,可这黑衣斗篷人,明显膝盖位置有防御惊人的护甲。
拳与膝相击,发出若打铁的巨响,随后,春生的身子再次不由后退了数步。这一回,他的右臂也有些发麻,可拳头再次十指松了又握,看去,好似全无大碍。
黑衣斗篷人丝毫不打算给春生留下抵抗余力,一脚又一脚踢了过来,这腿法带风,呼呼生响。与拳暴雨梨花相比,这黑衣斗篷人的腿法,如流星坠落。
春生终究年少,论修为,论经验,都输人一筹。黑衣斗篷人一脚又一脚踢在了春生身上,每一脚都是疼痛万分,恍若直接被攻城车被撞到一般。有几次,春生甚至都没法站起身子。
生死有命,人若要死,喝水也能毙命,可死劫未到,砍刀落下也会自行断刃。黑衣斗篷人又是飞身膝袭,可身子还在半空,这黑衣斗篷人也好,催命寒风也好,都是不由眼睑一动,心呼,不妙。
一个身影若蛮牛一般冲撞过来,对着黑衣斗篷人就是一记铁山靠,直接将这先前还无比神气的家伙给撞飞了出去。科源
黑衣斗篷人被撞刹那也是身子调整,卸下了这蛮牛不少撞击力。可纵然卸去了不少力道,这蛮牛般的家伙这一记铁山靠展现出的力量,依旧惊人可怕。黑衣斗篷人被撞飞出去近五丈,落地时候身子那主要被冲撞到的右臂还有些微微颤抖。
黑衣斗篷人从催命寒风双眼凶戾怒意,死死盯着这突然出现的蛮牛般的人物。这人高近一张,皮肤粗糙黝黑,更是满身横肉,肚子凸显样子好似将快衣衫撑爆。那个脑袋也是肉嘟嘟,甚而脸上的肉多的已经令眼睛被挤压成了一条缝。
这又高又胖,如站立而起的黑皮野猪的汉子眯着眼咧着嘴看着黑衣斗篷人同催命寒风。来人开口楼,去不是从黑衣斗篷人同催命寒风说,他关心问春生:“春生,有没有伤到?”
“海龙大哥,这家伙了不得,动起来跟个鬼影子一般,力气也大的惊人。”
听到春生简单几语,被称作海龙大哥的大黑胖子不由微微睁了睁眼,可他的眼睛就这么大,即便用力睁了,也会令人觉得他的眼睛是眯着。
催命寒风看到黑衣斗篷人吃了亏,也是问:“可有碍?”
黑衣斗篷人不会让催命寒风担心,摇了摇头,可几百年他如何催力,让炁流动,这右臂依旧没有知觉。若是方才自己没有巧劲卸力,是被这高黑胖子直接撞到,不知会不会一条手臂直接废了。
“别只晓得关心别人!”
一个声音传来,催命寒风不由眉头一惊,随后身子本能性朝后翻滚。人才离开,她原本站立的地方有个黑影落下,拳头砸在了石板上。一声巨响,地上的石板被砸得粉碎。
看去,在催命寒风原本位置又多了一个黑黑胖胖的家伙。尘烟彻底散去,这人缓缓站起了身。他的样子与先前那个高黑胖子有几分相似,可这人,竟比之前那个高黑胖子还要高出小半个头,人也胖得雷同,皮肤也一般粗糙黝黑,眼睛也如眯成了缝,睁不开。若实在不相同,除了要再高些,就是这人满脸虬须,赤裸的上身也覆盖了一层厚厚胸毛。
“小春生,这两个人,怎么说?”
听到这黑毛胖子问了,春生声音愤恨,回道:“霸天大哥,那个小白脸就是杀了吴子谦的凶手。那个黑衣斗篷人本事了得,当心。”
一个海龙,一个霸天,这两个高黑胖子的名字倒也有些意思。
催命寒风亮出了匕首,反握在手,眼神凶戾,问:“来者何人!”
听到对方询问,两个高黑胖子站到了一块,都是双手交叉怀抱胸前。远远看去,当真像极了一头站立的黑瞎子同一头站立的黑皮野猪。
“骝马新跨白玉鞍,战罢沙场月色寒。城头铁鼓声犹振,匣里金刀血未干!”那黑毛胖子声音雄厚洪亮念完了诗,随后继续道,“寒城先锋八营,仇霸天!”
仇霸天自报家门后,那个高黑胖子也是声音高亢道:“寒城先锋八营,仇海龙!”
“仇霸天!”
“仇海龙!”
这两个人姓仇,想到了寒城的这个姓,黑衣斗篷人也是不由觉得有趣,也明白了过来,这两个高黑胖子为何会有这般力道。
这天下武者修行,最为依赖的是膻中炁源。可在寒城有这么一户人家,这户人家修炼,潜心于躯体修炼。若论武夫境界而论,这胡人家当代家主的境界,好似不过两极。
黑衣斗篷人仔细打量了这对仇姓兄弟,果不其然,这对兄弟的武道境界,也都不过两极。果然啊,是铜皮铁骨仇家人才能培养出的怪物。
第四十六章:石佛出城
或是看到了黑衣斗篷人没被帽兜遮住的嘴角挂起了邪笑,这邪笑似嘲讽似不屑,惹得仇海龙眉头一皱,心里不悦。不等仇霸天开口说什么,这仇海龙直接大步迈出,朝黑衣斗篷人同催命寒风冲了过来。
这仇海龙奔跑过来的速度不快,可每一步踏在地上都会发出沉闷响声,其势,当如山野凶兽,令人畏惧。
仇海龙一拳挥出,黑衣斗篷人一把推开了催命寒风,随后自个儿也是身子侧向了乙方。仇海龙一拳落空,身子回旋,右臂肘击再次打向了黑衣斗篷人。黑衣斗篷人如何也想不到,这仇海龙身子看去笨重,可动作却是颇为灵敏。
黑衣斗篷人无法躲闪,只得双手去接这一记肘击。等仇海龙一肘击中,黑衣斗篷人只觉双手掌心一阵钻心疼痛,双臂更是一阵疼麻。原本就受了伤了右臂,此刻当真是彻底没了知觉。
催命寒风见黑衣斗篷人危险,手握匕首,快步奔来。可她还未到黑衣斗篷人身侧,只觉一道人影盖了下来,只得中途变换方向,朝人影反方向腾挪出去。
只见仇霸天如天神下落,直接砸在了催命寒风原先站立的地上。以仇霸天站立位置为中心,周边一张半的石板均是龟裂破碎,而他脚踩之处,更是多了一个不浅的坑。
仇霸天那如同一条缝的眼睛看向了催命寒风,随后嘴角微微勾起,一声不屑冷哼,听他嘲讽道:“花架子,跟个娘们似的。”
听到仇霸天这般言语侮辱,催命寒风不由恼怒万分,将手中匕首捏得咯咯作响。催命寒风呼吸加速,胸口不断起伏,她看向了黑衣斗篷人,眼神坚定。可黑衣斗篷人给她的回应,却是摇了摇头。
“走!”
听到黑衣斗篷人没了先前的从容淡定,催命寒风不由又是几个深呼吸,虽眼神之中依旧愤恨,可最终只有无奈,同黑衣斗篷人几个起落,没了影子。
看着这两个家伙逃遁离去,这仇海龙有些不乐意,身子不断跳了起来,用对空胡乱挥着王八拳。可这仇海龙的身躯已是铜皮铁骨,每次起落,都会令地上的石板碎裂,反复几次,地上还真的多了个小坑。
仇霸天见了,不由再次皱起了眉头,喝道:“海龙,你当你是山跳吗,在那胡乱蹦跶。”
自己大哥开了口,这仇海龙也不蹦跶了,同仇霸天一道朝春生走了过来。春生看到这两个黑胖的大家伙,咧嘴哈哈笑,忙问:“霸天大哥,海龙大哥,吃了没,我请你俩下馆子。”
听到小春生要请客吃饭,仇海龙那缝隙般的眼睛里头射出金光,可仇霸天的话立刻让他只能咽了咽口水。仇霸天摆了摆手,道:“才和海龙捡了块豆腐吃,近来北齐的家伙不老实,一会儿见了城主,我们兄弟俩还得回边关。”
听到仇霸天这么说,春生倒是真心实意的有些小失落。可想到仇霸天说近来北齐的家伙不老实,忙问:“霸天大哥,北齐近来骚扰频繁?”
仇霸天没开口,仇海龙有些气愤,道:“这些北齐的崽子,哪里只是骚扰,已经跨过了边境,侵掠我寒城边陲小村。我们兄弟俩这次回寒酥城,就是来同城主请令,调些精壮马屁同武器甲胄,干死这些北齐狗-娘养的。”
春生原本还皱着眉,突然眉头舒展,眼睛放光,道:“霸天大哥,海龙大哥,你们这次回边关,带我走呗。”
听到春生这话,仇海龙倒是有些兴奋,可仇霸天却是眉头一皱,拒绝道:“不可!边关什么地方,睡觉都可能给人砍了瓜,你这小娃娃毛都没长齐,去那么个地方作甚?”
“怎的你们能去,我就不能去。”
“咋了?你在寒酥城没事做啊?”快眼看书
被仇霸天这么一问,春生也是有些憋屈,随后道:“本来吧,我今个儿就该护送石佛出城去,可不知为何,城主突然改了主意,就不让我去了。我了个郁闷啊,霸天大哥,你就带我去边关吧,别走这么快啊。”
仇霸天知道再同春生叨叨下去,只有胡搅蛮缠,不会有结果。仇霸天也干脆,直接拍了拍仇海龙的肩膀,回过身朝城主府走去了。
春生依旧跟在这两兄弟身侧,仰着头,一路叽叽喳喳。
仇海龙回头看了看那被破坏的街道,有些悻悻,问:“哥,这些破了的东西,不会要从咱俩的苦银里头扣吧?”
仇霸天也不去调侃自己这憨货弟弟,摇了摇头,道:“城主有钱。”
几人离去,不一会儿,有一队人推着车带着工具过来。将碎石取了,新石铺上,没一会儿,这街道又恢复了原先样子。街上的行人也开始渐渐多了起来,摆摊的,做买卖的也重新吆喝了起来,这么一个小插曲,对这寒酥城,好似没有半点影响。
差不多时间,有辆五头牛拉着的特制大车驮着一座五丈高的石佛从另一条街上缓缓行过。在这后头,还有十几辆牛车,车上拉着的均是石佛菩萨,不过个头倒要小上不少,都是两三丈左右。
一队运送石佛的车队,护者却又二十几人,个个都披着铠甲,身配刀剑,看样子,都是手段狠辣的亡命徒。
这队牛车把文书交给了守城将士后也就出了城,而离这城门口不远处的茶棚,有几个衣着朴素,看似庄稼汉的男人掏了几个铜子放在桌上,随后也就起身朝城门走了过去。
若是强盗都长得凶神恶煞,那当真可以按人面目来划分了。自然,若当真这般划分,那那些心地善良却长了张恶人脸的人就悲催命苦了。
这些看上去朴素的庄稼汉才出了城门,就顺着牛车的车轨痕迹追了上去。可不过追了半刻多些时间,就看到了牛车停在官道上。
这些衣着朴素的庄稼汉故作闲聊一般,迈着步子走了过去,经过这队牛车时候也只是冲护着牛车的护卫们微微一笑,点了点头算是打过了招呼。随后,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继续往前走,脚步不急不缓,与先前一般。
这些衣着朴素的庄稼汉不过走出了十几步,却听到牛车护卫队里头那个看去就似为首者的汉子一声冷哼,喝道:“站住!”
言语一出,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也都站立在那,没有再上前一步。这些人没有回头,就那般站立在那。
牛车护卫队的为首者站起了身,将喝水的皮壶挂回了腰间,朝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走了过去。他才走出几步,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齐齐转过了身,一脸憨笑,一个年长些的忙一脸讨好,问:“官爷,啥,啥事呀?”
听到这看似老实巴交的庄稼汉这般问,这牛车护卫队的为首者不由一声冷笑,随后腰间长刀出鞘朝这人砍了过去。一刀落,未能令人毙命。这为首者握着刀,并未吃惊,反倒脸上笑意更甚,道:“兄弟,哪条道上的,身手不错么。”
那个年长些的庄稼汉也好,他身后那些个庄稼汉也好,都是不由脸色一变。这你按长些的庄稼汉依旧满脸憨厚,声音有些颤抖,问:“官爷,官,官爷,您,您这是作甚啊,咋,咋,直接动起了刀子啊。”
为首者身后,一个年级稍稍轻些,同样一脸凶神恶煞的汉子不由冷笑一声,道:“官爷?是我们几个穿了差服,还是踩了官靴,你们,是咋个晓得我们是当差的?”
听到这汉子这般问,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也都微微一愣,随后脸色一变。先前的憨厚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脸凶狠。如今看去,也不知到底哪一边的人,才是真的恶人。
牛车护卫队的为首者看着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竟如变戏法一般换了脸,更是觉得有趣,又是呵呵笑了笑,随后道:“也不知哪来的不长眼的,那这么群夯货过来劫道。也罢,兄弟们,操家伙,练手!”
第四十七章:大邺不败
剑拔弩张,激战在所难免。牛车护卫队的为首者手中长刀轻轻挥动,甩出几个漂亮刀花后,刀尖指向了这帮衣着朴素的庄稼汉,眼神凶戾,更似地狱鬼神,随后嘶吼道:“砍死他们!”
得了令,他身侧一众兄弟纷纷拔出刀剑,呼吼着朝对头的那些人冲了过去。
见伪装终究无效,这些个衣着朴素的庄稼汉也不再伪装,不知为何,身下白烟起,遮掩住了众人。牛车护卫队的人都被这白烟呛得不行,只得朝后退回了牛车位置。
有个退得慢些的,一声惨叫,等白烟散去,已成尸体。
牛车护卫队的为首者不由怒目圆睁,手更是握紧了长刀,胸口起伏加速,那样子,好似要将这穷不长眼的生撕活剥一般。
“簌簌”声响,好在牛车护卫队的人也不是寻常货色,也算躲闪及时,即便中了招,也都不是要害地方。牛车护卫队为首者身侧一个汉字自肩膀上拔下一个漆黑的四星镖,不由眉头一皱,将四星镖递给了为首者,道:“顺哥,是东离人。”
这被称作顺哥的牛车护卫队为首者看到是四星镖,不由眉头更紧。随后却是耳朵一动,眼神一冷,自这受伤兄弟手上拿过漆黑四星镖朝他听到声音的方向射了过去。
只听一声“叮”的金属相交声音,又听“砰砰砰”几声响,几个黑衣蒙面背负东离太刀的家伙出现在了众人眼前。其中一个黑衣上有蓝边的蒙面人双指之间正夹着那枚漆黑四星镖,那枚遮住的眼睛里头,满是不屑与嘲讽的意味。
顺哥看着这些个黑衣蒙面人,手中长刀刀尖朝下,双手抵着,眼神孤傲道:“东离的忍者么,暗器伤人,当真宵小所为!”
那黑衣蓝边的蒙面客一声冷哼,随后道:“你们这些寒城猪,以为躲过了手里剑就了不得了么?今日,就受死吧,西内!”(翻译:西→死)
语落,这些黑衣蒙面人纷纷拔出背后太刀,身法迅捷朝牛车护卫队的人冲杀过来。顺哥言语虽狂傲,可也不敢轻敌。
虽说寒城有军队在边关驻守,防着北齐,可实际上,寒城同北齐之间,还隔了个坂城。坂城共五郡,从东至西成直线,坂城的南面是挽风城同瑞城,而北面,就是北齐。坂城军事力量有限,寒城也好,瑞城也好,都有军队填补坂城军力驻扎在边境。
寒城与北齐没有直接相邻,而与寒城直接相邻,隔了一片海域的,是那东海岛国,东离。
因为就隔了一片海域,东离人会时常往返东离同挽风城,做倒卖生意。可寒城对入境东离的人身份检查不可谓不严苛,有这般忍者混进来本就不是容易的事,如今竟是这么一队人,还是这个点出现,内中原因,值得寻味。
顺哥挥舞手中长刀与这些个忍者厮杀起来,可这帮家伙身手敏捷,从不硬拼,砍出一刀立马换个地。甚至前边还拿刀砍向你,回头就抛射手里剑偷袭他人。
顺哥尚还能硬抗,可他那些个兄弟,就吃了不小的亏。伤者不说,死者,又添了三人。
那个先前肩膀受伤的汉子断了条胳膊,他凑到顺哥身侧,二人对视一眼,各自点了点头。这汉子将手中长刀插入地面,用仅剩的那只手摸索怀中,掏出一个竹筒。才用牙齿咬开瓶塞,却是眼睛一睁,那锋利银亮的刀刃穿透了这汉子脖颈,命陨,有憾。
顺哥一看自个儿兄弟惨死身边,怒添三分,手中长刀一挥,可那偷袭的黑衣蒙面却是直接在他面前消失不见。顺哥来不及疑惑,手中长刀反手,朝自己腰侧捅了过去。随后只听一声闷哼声,果不其然,一个黑衣蒙面人被他用长刀捅了个透。
长刀拔出,正要去捡自个儿兄弟来不及催动的竹筒,却是“簌簌”声响,顺哥不由收回了手。再看,齐齐一排漆黑四星镖钉在了自个儿那兄弟的尸首上。
死者为大,还这般羞辱,顺哥也好,其他个还活着的兄弟也好,都是眉头皱起,眼神凶戾。这些还活着的牛车护卫队成员,身上散出的怒意与杀气,较之前,更像自地狱来的恶鬼。
杀声阵阵,这些人如鬼神附身,战斗力竟是刹那提升。那些个黑衣蒙面的忍者也是猝不及防,登时就有两名忍者被捉住后乱刀砍死,甚至当场分尸。
见到伙伴惨死,这些个黑衣蒙面的忍者却未乱分寸,反倒是配合更为紧密。本该以多打少占优势的牛车护卫队反倒是除了下风,又有兄弟被人断了手断了脚,惨叫声一阵一阵。4e
顺哥还来不及去关心自己的兄弟们,破风声过耳,侧身躲闪,还是慢了一拍。顺哥的耳朵一阵疼痛,用手去摸,满手是血,他的耳廓被切去了小半。顺哥睁了睁眼,倒吸了口凉气,而站在他面前的,是那个手持太刀的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
“寒城猪,去死吧!”
顺哥又斜瞥了眼还活着未死的兄弟们,各有负伤,或深或浅。顺哥有些无奈,叹了口气,悲声道:“兄弟们,随我袁顺,赴死!”
听到顺哥这般说了,牛车护卫队还活着的汉子纷纷打退了交手的忍者往后一退,成了一条直线。随后,只听这些人齐齐一声“好”!
那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只觉有诈,再次挥着太刀冲了过来。顺哥身侧那个没了右手手掌的汉子一个飞扑挡在了顺哥身前,太刀锋利银亮的刀刃刺穿了他腹部,这汉子登时呕出一口血。可这人却没有退后,咧嘴哈哈笑着,那本该洁白若贝的牙齿已经沾满了殷红的血。
这汉子仅剩的右手朝前一抓,揪住了对方肩膀,随后身子奋力朝前,刀刃完全穿透他的身组,刀镡已经与他腹部贴在了一起。就听这汉子唾了一口血在这人脸上,咧嘴哈哈笑,诉后怒骂道:“狗-日的东离小鬼,今天,爷爷就要你们陪着一块去东阴界!”
语落,这汉子牙齿一咬,一股恶臭自他口腔溢出,令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不由觉得反胃,急忙松开握刀的手,一脚将这人踹飞。
再看另外剩余的牛车护卫队成员,均如这不要命的汉子一般,牙齿一咬,又都朝地上唾了一口。这唾沫不是白色,也不是红色,竟是恶心的青蓝色。
顺哥抹去了嘴角剩余的口水,随后眼神中带有疯狂,咧着嘴癫狂似得冲一众忍者冲了过来。这些个黑衣蒙面的忍者没有注意到,这顺哥的手背皮肉有腐蚀的迹象,他们此刻心颤,不知为何这些将死的寒城汉子刹那化身鬼神,刀砍身上好似不觉疼痛。
“大邺,不败!”
顺哥一声吼,拖着长刀直径冲向了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长刀自下往上一刀挥砍而去。可袁顺这会儿只是愤怒,愤怒能令他杀意愈盛,力道提升,速度更快,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还是躲了过去。
如此也就罢了,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在向后飞跃的同时也射出了数枚手里剑。袁顺没有躲闪,迎着手里剑冲了上去。手里剑悉数打在了他的身上,血自伤口流出,红中带有些许青蓝色,浓郁的恶臭登时自血液中散了出来。
可袁顺依旧在奋力前冲着,长刀再次挥斩而过。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再次躲闪,袁顺双手一松,长刀落地。只见他身子飞跃而起,扑向了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面对袁顺这般心中无惧的狠人也是不由心中一颤,慌乱时候本能令他拔出了小腿位置的一把肋差,肋差朝前一捅,刺入了扑面过来的袁顺胸口位置。
肋差彻彻底底没入了袁顺膻中穴位置,袁顺咧嘴笑了,笑得癫狂。他同先前那个被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用太刀捅穿身躯的兄弟一般,双手锁住了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将他扑倒在地。
袁顺将嘴张到足以塞下拳头,那染血的牙齿朝着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脖颈就咬了下去。只听一声惨叫,一大块肉被袁顺咬了下来,动脉一破,血如泉涌。
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登时死鱼一般,只有双脚是不是踹动几下。袁顺坐在了他身上,随后一声怒吼,这一声吼震颤了在场所有人,与他一道还活着的牛车护卫队成员纷纷欣也发出了高吼声,也使得这些黑衣蒙面的忍者心里发颤,起了退意。
袁顺的握紧了拳头,眼神凶戾,随后一拳又一拳锤在了这黑衣蓝边的蒙面忍者面门上,血一口一口涌出,浸湿了遮面黑巾,使得黑色也多了些许的殷红。
“大邺,不败!”
一声怒吼过后,袁顺不由双眼一睁,一脸难以置信。他微微低头,只见胸口除了那只剩刀柄的肋差,还有一节银亮有带血的刀刃。刀刃抽出,袁顺依旧圆睁着双眼,身躯缓缓倒下,没了生气。
牛车护卫队的成员看到自己的大哥倒下,不由也是一愣,迟迟没有反应过来。而在袁顺尸体旁,站立了一个身披褐色轻甲的男人。男人挥动了手中长刀,将血甩掉,收入鞘中。
只听这身披褐色轻甲的男人一声喝:“杀光他们!”
剩下的牛车护卫队成员自是明白这身披褐色轻甲的男人过来的目的,各个握紧手中兵刃,眼神凶戾且坚定,齐声道:“大邺,不败!”
第四十八章:石佛被劫
消息很快传到了城主府,袁顺等人那肢体不全的尸体也被运回了寒酥城。
桦莺夫人看到这些死状凄惨的牛车护卫队成员,秀眉呈八字形,眼中也满是哀伤,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
桦莺夫人伸出手,用自己那纤细修长若白玉做的手指轻轻抚过,替袁顺合上了那怒目圆睁的眼睛。那个背着长剑的侍俾小满满脸气愤,跺了跺脚,问:“夫人,我现在就让春生把丽景门的人召集起来,去······”
话未说完,桦莺夫人却是闭上眼睛,头低垂又摇了摇头。小满不断喘息,峰峦初见弧度的胸口不断起伏,恨不得现在就把那些杀手找出来,活活剐了不可。
桦莺夫人遣散了所有人,包括小满同徐宁儿这两个贴身侍俾在内。面对满屋死相悲惨的尸体,桦莺夫人眼中的背上逐渐化为了愤怒,握紧的手,指甲微微刺入了掌心,再用力些,怕会穿破皮肉流出血来。
就这般过了许久,桦莺夫人叹了口气,又看了看这一众为了寒城已经亡命的汉子,眼中神情由悲哀转变为坚定。就听桦莺夫人一声呼唤,那个样子乖巧如大家闺秀的徐宁儿推门进了屋。
“夫人,是到时间了么?”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随后道:“先让这些兄弟们有个归处,另外,宁儿,你安排下,每户人家的慰问银子快些送去人家家里。”
徐宁儿眉头微皱,欲言又止。桦莺夫人有些纳闷,就这般一直盯着徐宁儿,徐宁儿眼神之中如桦莺夫人先前那般的悲切,声音也是如此,道:“袁大哥从一开始,就挑了父母不在,无妻无儿的一些兄弟去做引子。”
听到徐宁儿这般说,桦莺夫人低头看向这面目凶神恶煞的袁顺的尸体,不由笑出了声。果然啊,果然,你袁顺不是个傻子。桦莺夫人又想了想,却是摇了摇头,果然啊,你袁顺,真的是个傻子。
“夫人,陈谦航还有个兄弟,现在在边关做斥候。”
桦莺夫人听了点了点头,随后道:“吩咐下去,他这位兄弟如果是个可靠之人,给他一个机会,积攒军功,做校尉。”
徐宁儿点了点头,继续道:“仇家俩兄弟过来了。”
桦莺夫人没有开口,只是点了点头。徐宁儿也未多语,又一个万福之后转过身出了门去。桦莺夫人又看了看这些已无声息的尸体,眼神坚定出了门去。
桦莺夫人走后,有一群身着轻甲的将士推着小车到了屋前,又将里头的尸体一具一具搬出,运走。这些将士脸上无悲无喜,好似死人,死亡,在他们眼里,见怪不怪。
桦莺夫人孤身到了一间偏房,屋子门,那个猴精一般的春生正在屋门口来回踱步。看到桦莺夫人过来,春生咧着嘴满脸笑意走了过来。
“夫人,你是来找霸天大哥和海龙大哥的吧?你帮我去说说,让我也去一去边关吧······”
看到春生这半大小孩没正经的样,桦莺夫人的心情倒是好了几分,故作生气道:“你呀你,不好好修行,竟折腾些有用没用的。方才遇到宁儿,她说有事找你,你这猴子精又整日行踪难觅的,还不快去见你宁儿姐姐。”
听到徐宁儿在找自己,春生也有些无奈,一边走一边絮絮叨叨要桦莺夫人帮他同仇霸天说说好话,让他去边关历练。
确定春生走远,桦莺夫人推开了门。屋里头正坐在那喝着水愣愣发呆的,正是仇霸天、仇海龙兄弟俩。见到桦莺夫人来了,兄弟二人立马起身,抱拳行礼。
桦莺夫人走到桌子前,随便坐在了一把椅子上,又示意二人坐下。
仇海龙先凑到窗户边看了看,确定屋外没人后也就坐回了位子,没头没脑道:“春生这小娃子也是有趣,愣是一直磨着俺们兄弟俩,什么要跟去边关······”
仇霸天轻轻咳嗽了声,仇海龙也就闭了嘴。桦莺夫人微微一笑,随后道:“春生从边关来,再去边关,不大妥当。”
仇海龙听了,不由皱眉,问:“春生从边关来的?”
仇霸天有些气不打一处来,看着自己这弟弟,怎觉得这货咋就这么夯呢?随手就是一巴掌拍在了他后脑位置,仇海龙“诶哟”一声,随后只得无奈摸着自己后脑,又不敢同自己兄长呛,有些哑巴吃黄连的样子。135中文
桦莺夫人冲仇霸天微微摇了摇头,随后道:“告诉海龙也无妨,春生幼年就是在边关度过,他的父亲母亲,还有兄长们,都是一等一的游弩手。没了家人,自己也残废了,或许悲伤过度,春生记忆全丢。不说以前的人以前的事,单单认字,甚至说话也都不利索。也是过了有些年,才缓过来。”
仇海龙还是摸着自己的后脑,眉头微皱,眼睛彻底成了一条线,喃喃道:“原来这小子比俺们兄弟俩还命苦啊,这是命犯······”
话未说尽,仇霸天又是一巴掌扇在了仇海龙后脑,扇在了他的手背上,疼的仇海龙不由叫出了声。可侧过头,看到自个儿大哥那凶狠好似要杀人的眼神,立马抿嘴作哑巴不再说话。
确定仇海龙不会再作妖之后,仇霸天一脸正色看向桦莺夫人,道:“夫人,这回有多少?”
桦莺夫人没有回答,反问道:“你们这次来了多少人?”
“陆陆续续,算我们兄弟俩在内,二十四人,都是个顶个胜过牦牛的汉子。”
“可靠么?”
仇霸天点了点头,眼神坚定道:“都是与我们兄弟俩有过过命交情的。”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继续道:“五万人。”
听到了答案,仇霸天不由眼睛一睁,作吃惊状。他看着桦莺夫人,桦莺夫人又是点了点头,给予了肯定。
“那,今日运出的石佛?”
桦莺夫人微微一笑,眼神些许邪魅,道:“石佛,就是石佛。”
仇海龙虽说很多时候说话不经大脑,也不善于思考,但这会儿自己大哥同桦莺夫人所说的,他倒是一清二楚。可听到五万人这个数字,也是有些吃惊。若按一千八百二十五枚甲叶为标准去打造步兵甲,一套下来,近乎六十斤。兵器若按十到十五斤去计算,那五万人,不计算损耗,近三百八十万斤。
二十个人,三百八十万斤,可当真不是可玩笑话。
仇霸天倒没有仇海龙那般顾虑,喝了口水,反倒有些兴奋,听他道:“夫人,这些东西,运往何处?”
“洛城!”
没有过多的言语,只有这般二字。仇海龙有些纳闷,为何最终的目的地会是洛城,而仇霸天丝毫不去理会,为何会是洛城。
仇霸天眉头微微一皱,想到了一件事,直接开口道:“人力且不说,这般多这般重,怕是马车的车轮印子,都会招来不少虫子叮咬。”
仇霸天能想到的,桦莺夫人自然也能想到,她嘴角微微勾起,随后道:“且莫担心,等你的兄弟们到了,看到了东西,就知晓一切了。霸天,一会儿你领着海龙去城里转转。这可是趟肥差,你这仇大官人可不要做成了亏本买卖。”
仇霸天自然知晓桦莺夫人是在开玩笑,咧嘴笑笑,随后道:“若是有官府的文牒,从寒城运送粮食同盐巴去洛城,再配以官差押送,我倒觉得更为妥当些。”
听到仇霸天这般说,桦莺夫人眼中不由透出金光,脸上微笑,美若月季。
仇霸天放下手中茶杯,随后声音悲哀道:“袁顺这小子,本可以领了饷银,安心在寒酥城过日子,可我们这类人,就是不喜欢安份。石佛被劫,那些劫了石佛的人,仇霸天望城主······”
仇霸天的话未说尽,桦莺夫人语气坚定道:“格杀勿论,一个不留!”
听到桦莺夫人给予了答案,仇霸天起身,走到桦莺夫人身侧。随后单膝跪地,双手抱拳,声音雄厚道:“末将,领命!”
第四十九章:白马少年
说过了挽风城里寒酥城的事,再说说发生在临城杭外县那桃花庵里头的事。
尚青取了一盆热水进了一间屋子,屋子里头的床上,这个男人半坐着,专心致志看着一本书。书名令尚青有些纳闷,这蓝皮本上赫然写着《女红集》。尚青把水盆放在了桌上,眉头微皱看着这男人。
这男人合起了书,看向尚青,随后,脸上露出嬉皮笑容,牙齿洁白整齐。说来奇怪,这少年就这么一个笑容,看去就跟个痞子混子似的,可尚青原本要说的那些个刁难人的难听话,却是被忘了个空。
“尚青姐姐,你又来了。”
姐姐?姐姐!
终究啊,这男人还是习惯性喊自己姐姐。尚青夺过了这男人手中的那本《女红集》,依旧那副冰冷冷不见感情的脸,声音也是如此,听她道:“一个大男人,怎看起了这些个女孩家家看的东西。”
这个男人不是别人,就是夭妄。夭妄在寒酥城中了桦莺夫人的香毒,名字好似是四月摄魂月季香,幸得那个陌生人搭救,被及时送到了桃花庵。
夭妄前些年来过桃花庵,所以他知道眼前这个青衣侍俾知道他的秘密,既然知道自己的秘密,自然说话也会轻松几分。此刻的他,没有戴上那个遮住左眼的眼罩,他的双眼就这般暴露在尚青视线里头。
夭妄从床上怕了起来,伸了个懒腰,随后问:“尚青姐姐,我什么时候可以出去啊。”
尚青微微皱眉,自枕头边抓起一个眼罩丢给了夭妄,声音依旧冰冷道:“你随时可以走,以后也别再来我桃花庵,扰门中弟子清修。”
夭妄有些无奈,只得戴上了眼罩。眼罩遮住了他那只紫色宝石般的左眼,如此看去,只剩右边那只黑褐色的眼睛,倒令人看着觉得会舒服些。
“你不洗漱么?”
夭妄有些发愣,随后皱眉噘嘴,自鼻孔里头出了长长一串气。有些无奈,他又解下了眼罩,放到一边,随后开始洗漱。洗漱完了,可头发依旧乱糟糟,这小子就看向了尚青,一脸坏笑。
被夭妄这般盯着,尚青有些发愣,呼吸竟也急促了几分。
“尚青姐姐,尚青姐姐,你最好了······”
话未说完,尚青皱眉强作镇定,道:“说!”
夭妄咧嘴嘻嘻笑,直接抓起了尚青手腕,这使的尚青不由睁大了眼,有些错愕。夭妄直接把尚青拉到了梳妆台前,自己乖乖坐下,又抓起了台子上一把小齿木梳,递给了尚青。
“尚青姐姐,替我梳头吧,我现在还是病人······”尚青不由有些哭笑,夭妄通过铜镜看到了尚青的笑,最初是苦笑,随后有些无奈,他倒是欢天喜地起来,指着铜镜里头的尚青,继续道,“看,尚青姐姐,你笑起来多好看,被整日板着······”
话未说完,尚青直接用手指戳了戳夭妄后脑,夭妄配合发出一声“诶哟”。
女人虽如冰山,可人却是温柔,女人握着木梳的手很好看,手指纤长柔若无骨。夭妄盯着铜镜,他看的不是自己,而是铜镜里头的尚青。不知是因为则女人穿的是青衣或是她的肤色本就白皙,人若难以抑制心中遐想,怕会直接反身将她搂入怀中。
夭妄看得出神,不由咽了口口水。可夭妄张了张嘴,终究没有发生声音。
尚青给他输好了头发,将木梳放下。夭妄回过了身,依旧那不正经的嬉皮笑脸,可看久了,尚青终究会觉得,心头情愫难以压制。尚青转过了身,碎步走到桌前,端起了水盆,不出一语,出了门去。
才出屋门,尚青的脸颊微微发红,呼吸也是急促了几分。也是这时,一个庵中弟子走过,看到尚青这模样,立马缩了回去。可好奇心驱使她还是小心翼翼探出了脑袋,去偷看这个恍若冰山亘古不化的姑姑。
尚青感官何等敏锐,脸色也是刹那恢复先前冰冷,斜眼怒眉瞥了过去,吓得这庵中弟子是彻底缩了回去。
尚青走后,夭妄寻遍了屋子,终于在床底的一个木盒子里头找到了针线。也是奇怪,针线不好好放在桌子抽屉亦或柜子里头,偏偏要放在床底下。仔细端倪这绣花针,夭妄还用手指去戳了戳,绣花针轻松刺入皮肉,倒是足够尖锐。
夭妄用食指拇指捏住了这绣花针,这与他往常催用追魂针的方式有些不同,并非以往的食指与中指。夭妄缓缓闭上了眼,将手举起,抬到左耳位置。随后耳朵微微一动,眉头一皱,快速出手,绣花针一声“簌”射了出去。搜搜
睁开眼,快步走了过去。绣花针射入了石墙,约有三分之二还在外头,夭妄眉头更紧,显然不大满意。
将绣花针拔出,又是反复几次,虽有提高增进,可还是有不少针屁股露在外头,也是令他无奈。
夭妄再次拔出了绣花针,盯着这枚绣花针,眉头成川,最后有些无奈,只得将绣花针放回了木盒中。又轻轻拍了拍这木盒,鼻孔里头出了长气之后,就把木盒子又丢回了床底。
闲来无事,总在这屋子里头呆着也实在无趣,既然又来了这桃花庵,那就出去溜达溜达,好好看看逛逛。
推开屋门,这也是他被桦莺夫人伤了之后头一回触碰到阳光,果然啊,人还是要在阳光下头多晒晒,这感觉平时不晓得珍惜,只有太久没感觉了才会觉得可惜。
桃花庵,虽说是个庵,却也只是个庵。庵里头弟子也好,杂活也好,都是女性。夭妄一路走一路看,路过的弟子们看到夭妄,都是三俩聚成堆,一边朝他这边瞅,一边叽叽喳喳笑声议论。时不时还传出笑声,更有的,直接羞红了脸。
也不知这些个小娘子是在议论什么,还能羞红了脸。
且不说这些个庵里头的弟子,年幼的可爱,年少的漂亮,稍稍长些的那就当真只能以尤物二字形容了。桃花庵收弟子对形貌有要求,这江湖上的人都晓得,可夭妄如何也没想到,那些在田里干活的姨母们,虽有了年纪常年耕作,可竟也都自有一番韵味。
甚而,夭妄去厨房要些吃食,那个给他煮面的老妪,头发花白,肤若鸡皮,却也是端庄大方。
夭妄一边吃着面,一边心里头嘀咕着,果然啊,果然,怪不得江湖也好,朝廷也好,这般多的人想攻占这桃花庵。可奇怪,桃花庵既然是个医者门派,且都是女子,怎就能屹立数百年,都没被人吞并呢?
夭妄在那吃面,在不远处,却有两人站立,朝着夭妄这边看着。
那男子,一身红衣,不用想,是颜啸。而颜啸身侧的女子,却是一身白色素縞,薄纱遮面。这白色素縞的女子未被薄纱遮住的地方,文了眉,描了眼影,只看这双眼双眼,已是绝色。
这犹半遮面的女子若去了江湖,怕是当真会引起不少风波。可人所不知的,是这女子早早游历了江湖,也是前几日才归。这人,就是先前一身银甲,背负无鞘虎头刀的白璐。而此刻的她,有另一个名字,便是被知无不言冠以“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的桃花庵之主,桃花仙子。
这桃花仙子盯着夭妄,眼神里头却是厌恶,道:“若您今日不在,我怕会忍不住这年头,杀了他。”
颜啸看了看身侧的桃花仙子,不由一脸苦笑,果然啊果然,回了桃花庵,她就是桃花仙子。
斜瞥到了颜啸在笑,桃花仙子眉头更紧,不乐意道:“您说璐儿在外头过的很好,那她,何时回庵?”
颜啸眨了眨眼,深思几隙,随后道:“那就要看,璐儿的心结,何时能解了。”
听到璐儿的心结,桃花仙子眼中,满是哀愁,随后道:“世间有佳人,白马少年游。两看成双对,归期惹君愁。您若是见到了璐儿,可能代为转告,我,很想她。”
颜啸听了,心中苦涩,可脸上却是微笑,点了点头,应了声“好”。
桃花仙子啊依旧看着夭妄,她方才说的,并非假话,若是可以,她会杀了这夭妄。若是可以,她还会出这桃花庵,去寻到那个曾经的花家少主,杀了他。
她知道夭妄同花无意,可是,璐儿,又是因为谁呢?她认为她本该是同璐儿最亲近的人,可璐儿的心事,她却不知一星半点。既不称职,也颇为可笑。
颜啸看着这桃花仙子,又是微微一笑,眼珠子一转,恶趣味起,随后道:“我说,你可有打算,让尚青承了这桃花庵,承了你这桃花仙子之名?”
桃花仙子听了,秀眉微蹙,随后道:“尚青的确是个好孩子,她本可以一点一点解去这心结,可惜啊可惜,您终究是把这孩子带来了桃花庵,扰了青儿的心境,乱了她的道心。”
这桃花仙子一直以为是颜啸将夭妄带来了桃花庵,至于鬼无双何人,阎罗天子何人,一概不知。颜啸也未作解释,这庵里头唯一知情的尚青也未作解释。至于那些个庵中弟子,也不知为何,只记得是这一袭红衣的仙人抱着夭妄进了桃花庵,求见仙子,以求救命。
二人相视无语,却有一人慌慌张张跑了过来,这人是一袭青衣的尚青。往日那冰山面容,此刻不复存在,她一脸愁容,焦急万分,见到了桃花仙子同颜啸,倒是心头稍定,没乱了分寸。
尚青一个万福行礼,随后声音急切且恭敬道:“仙子,尊者,箫尘,箫尘的病,又犯了!”
第五十章:箫尘的病
颜啸同桃花仙子跟着尚青疾步如风赶到了一独立小院,看到三人来了,守在门口的一个中年妇人的脸色也稍稍好了些,褪去不少着急。
虽说心急如焚,妇人依旧冲三人行礼,随后道:“仙子,小箫尘他的眼睛,他一直呼唤眼睛疼。”
桃花仙子微微蹙眉,直径走进了院子。
院子不大,三间屋子,西厢房里头此刻正传来幼-童痛苦声,嘴里嘟嘟囔囔着“疼,疼”。这声音,不说妇人同尚青,桃花仙子也是心口一疼,步子可是快了几分。而颜啸,倒是心事重重的样子,跟在三人后头也进了屋子。
西厢房虽说不大,东西倒是一应俱全,一个幼-童在床上不断翻腾。幼-童看去两三岁的年纪,扎了两个冲天鬏,眼睛地方有白布蒙着,白布上头,已经倍血湿透了一片。
桃花仙子此刻眉头更紧,她瞥了眼桌上的瓶瓶罐罐,鼻子微微一动,嗅了嗅。这些瓶罐虽说塞子密封,可还是会嗅到些许气味。桃花仙子嗅过之后,确定了这些瓶瓶罐罐里头的药物的确是专门给这幼-童用于治疗眼疾的。
药物没错,那治疗手段当也不会错,可这幼-童平日乖巧,即便闹脾气也不会用这等法子。
桃花仙子快步过去,坐到了床边,双指合一点在了幼-童眉心位置。随后一股粉红色的流光自她指尖缓缓流入幼-童体内,粉红色流光入体,幼-童的躁动也逐渐舒缓,人也安静了下来。
桃花仙子动作温柔轻缓,一点一点揭下了幼-童蒙在眼睛上的白布。白布每解开一圈,眼睛位置的血迹就深一分,解到最后一拳,白布上,不说血迹,可直接称作血液了。白布上的血正在缓缓散开,因为没了后边几圈白布可以稀释这些血,血直接顺着白布流淌下来。
妇人看到了,一脸愁容,不愿再往下看,索性转过了身子,不知是否在头头抹泪。而尚青,尽量控制着呼吸,拳头紧握,此刻指甲已经深入掌心皮肉。可也唯有如此,这些许的疼痛能令她稍稍冷静些。
尚青将丝帕用温水浸透,又拧了拧,递给了桃花仙子。桃花仙子解开了最后一圈白布,眼前所见,当真触目惊心。
幼-童的双眼早被眼眶流出的血液给充斥,不说不见黑白,就是这孩子的眼睛的轮廓也难分辨清楚。此刻看去,也就是这白嫩小脸上,原本应该眼睛的位置,多了两滩血。
桃花仙子正要用丝帕将幼-童眼睛里的血一点一点吸干,颜啸快步上前握住了她的手腕。桃花仙子不由怒眉看着颜啸。而颜啸,却是对她摇了摇头。随后又轻轻拍了拍桃花仙子的肩膀,示意她站起。
桃花仙子站起,颜啸坐在了原本她所坐的位置,随后如桃花仙子先前一般动作,双指合一摁在了幼-童眉心。不见彩光流转,而幼-童却再次哭喊挣扎起来。尚青心疼,难以忍耐,正要出手阻止,却是被桃花仙子拦了下来。
尚青满眼不解,而桃花仙子的眼神之中,尽是对颜啸的信任。
再看向幼-童,幼-童眼睛位置的血一点一点被眼睛给吸收了回去,几隙功夫,眼睛位置的血都消散,徒留一些淡红色印记。
这幼-童的眼睛漂亮,非常漂亮。可这双眸子,却又有些与常人不同。寻常人的眼睛是黑褐色,可这幼-童的眼睛,却是灰蒙蒙。这一双双皮的银杏大眼,本该水灵水灵,可此刻,却是生气全无。
桃花仙子同尚青看到了,均是眉头微皱,虽说秀美皱起,逐渐成川,可二人的脸上,均无惊讶神色。
颜啸盯着这个孩子看了许久,这个幼-童与颜啸对视,随后,或许是被眼前这陌生男人给吓到了,这唤作箫尘的幼-童又是咧嘴哇哇大哭起来。眼泪溢出眼眶,惹人可怜。
听到箫尘的哭泣,那背过身去的妇人心如刀绞,转过身碎步过来,想去抱这个孩子。可人才到床前,却是被尚青阻止。妇人满面愁容,不解看着尚青,而尚青,却是闭上眼,微微摇了摇头。
又或是不愿看着小箫尘接下来的哭泣模样,妇人再次转过了身去,随手手背擦拭眼角,又是碎步跑出了屋子去。
“您可有法子救这个孩子?”
桃花仙子看着箫尘,也是心如刀绞。颜啸又打量了这小箫尘许久,随后一声哀叹,道:“若是鬼无双还在,看到这小娃娃,或是会欣喜若狂吧?既然他不在了,我插手,当不违天道。”
听到颜啸这般说了,桃花仙子同尚青都是面带喜色,好似急流洪水中终于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颜啸看向了二人,微微一笑,道:“你二人去屋外等候,我未呼唤,纵然听到任何声音,都不可进屋来。”
尚青死死抓着自己衣裳的衣角,这顶好的料子怕也快被她给扯烂。而桃花仙子,那薄纱之下,那右侧的上虎牙摇了摇下唇,最终还是转过了身,朝屋门走去。尚青见了,虽是心中不舍难安,还是随着桃花仙子走了出去。
这西厢房现在只剩颜啸这不知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同这么个来到世上不过两三年的小娃娃。5200
小箫尘见人都走了,只剩这么个不曾见过的男人,虽依旧两眼泪汪汪,可呜咽声却是渐渐小了下去。颜啸探出手,轻轻抚摸幼-童笑脸,笑容慈蔼,道:“孩子,莫怕。你这双眼睛,是天赐的神物,你有,别人没有。”
“我,我,我不想要。”
颜啸告诉了这孩子,他的眼睛是宝物,可小箫尘的回答却是极为干脆简单。这答案在意料之中,因为他还只是个娃娃,如何能懂自己生来的优势。他能感受到的,只有因为这双眼睛,给他带来的几十上百次的痛苦。
颜啸又是微微一笑,随后将这孩子自床上抱起。感受到了颜啸身上舒适的体温,还有那令他颇具安全感的气息,竟是小手搂住了颜啸的脖子,小脑袋抵在了颜啸的脸颊。
颜啸先是一愣,随后脸上再次挂上了笑容。他另一只手轻轻拍着这笑娃娃的后背,小箫尘彻底止住了哭泣,甚至还渐渐有了睡意。
确定这小箫尘是睡着了,颜啸又缓缓将孩子放回了床上。给小箫尘盖上了被子,看着孩子那安睡模样,颜啸脑海中记忆翻涌,那是多少年前发生的事,他还记得,可说出来,怕也是无人会信。
“老三。”
颜啸轻声呼唤,有一团黑气自屋门窗户缝隙处飘进了屋中。黑气逐渐成型,化为了一个二十出头,相貌俊秀的男子。这男子虽说俊秀,可脸上,却满是疲倦,好似对这世间一切,均不在意一般。
这俊秀男子站在颜啸身后,声音恭敬道:“师尊,您这般现世,可会······”
听到自己这三弟子的担忧,颜啸却是呵呵一笑,随后道:“三重天内,无人敢为难于我。三重天外,只要为师不干出格的事情,怕也无人愿意来管这闲事。”
颜啸的三弟子,唤作叶不凋,他还有一个化名,叫做没刀。
没刀听了颜啸的话,微微点了点头,他看向了床上的孩子。仔细打量后,点了点头,好似颇为满意的样子。颜啸未曾回头,好似他笃定自己的弟子会对这个孩子满意一般,颜啸微微一笑,随后却是不由一声哀叹。
没刀有些纳闷,问:“师尊,这小娃娃未来一片光明,您这哀声叹气,又是为何?”
颜啸听了,转过了身,一脸玩味看着自己的弟子,问:“老三啊,你这是和老六在山里呆久了,还是因为在这俗世呆久了,你的感观,退化了不成?”
没刀听完后,却是摇了摇头,道:“这孩子的身上,没有半点死气,自然不用担心他会夭折。”
颜啸点了点头,继续道:“的确没有死气,这一点,为师还是能看出来的。可惜啊可惜,他的血继已经淡薄,也因为淡薄了,就没法去维系这与生俱来的力量。久了,怕是有害无利。”
没刀也明白,这的确是事实。可另一个事实,就是这小娃娃先天优势,常人一生修行,也难相匹。
“师尊的意思,是要弟子将这小娃娃救下?”
颜啸摇了摇头,随后道:“你沾染的因果远非轮回能够撇清,他们这一族的事,你不要再掺和为好。”
“那师尊的意思?”
“帮为师,把鬼无双找来。”
听了颜啸的话,这没刀微微皱眉,可没有细问,只是点了点头。随后这没刀开了个玩笑,道:“师尊,这样操-弄鬼神的事,你本该让花猫儿来做才是。”
颜啸听了,也是哈哈笑笑,好似这小娃娃的事,并没那么紧要一般。
“你这臭小子,也晓得开涮了?老六去了寒城,事情办得如何都不晓得,再让他来这桃花庵,你是想让俗世的桃花庵,就此消失么?”
没刀也是配合的一脸认错模样,随后也不墨迹,不见他有什么动作,仅仅一声咳嗽,这屋子里头,刹那被黑气充斥。屋子外的三人见到这西厢房被黑气填满,甚至黑气自屋子缝隙流淌出来,均是不由一阵心惊。
那妇人再难压抑心中情绪,正要冲进屋去,这回拦住她的,不是尚青,是这桃花庵之主,桃花仙子。
妇人一脸困惑看着桃花仙子,桃花仙子摇了摇头,随后语气之中尽是喜悦,道:“箫尘,不单有救了,他以后,还会胜过他祖辈之中的任何一人。”
第五十一章:传承开始
屋子里头的黑气尽数散去,待黑气消散,这屋子里多了一个人。与其说是人,更不如说,是个幻影。黑气好似都被这幻影吸收,这幻影就是黑气所化。看不清面容,看不清衣视,唯有一双眸子闪着绿油油的光芒,如坟地鬼火一般。
幻影本该颇为摄人,虽看不清面容,可出现时候散出的气息也是孤傲。不等幻影开口,没刀直接隔空一巴掌扇了过去,巴掌声清脆,幻影双眼绿油油的鬼火刹那化为了火红色。
幻影愤怒,没刀的脸色也变了,冰寒彻底。也不知,没刀同这幻影,究竟是谁,才真正来自地狱。没刀怒眉一瞪,这幻影看到了没刀的眼神,不由身子打了个寒颤,随后那火红色的眼睛再次化为先前的绿油油。
幻影跪在了地上,左手按右手,额头贴在手背上,那样子,十足的奴才。
幻影的声音带有回声,声音颤抖且恭敬,道:“不知是叶大人呼唤小的,望大人恕罪。”
颜啸看到这场景,不由一脸苦笑。叶不凋啊叶不凋,你这小霸王多少年前干的出格事情,到现在还令这些个世人看来了不得的人物,心里头颤颤,不敢忘。
没刀轻轻一声咳嗽,随后道:“也无他事,这个地方前些天死了个人,唤作鬼无双,在俗世的诨号,叫做阎罗天子。你把他给我带过来,你也可以回去了。”
没刀把事情说得风轻云淡,可这幻影听了,不由愁眉,甚而有些为难。没刀察觉到了这幻影的不情愿,眉头更甚,身上那冰寒彻骨的鬼气更是压过了这幻影。幻影只觉身处极寒地狱,不由颤抖。
“怎的,老子说话,不顶用了?”
幻影连忙道歉,声音依旧颤抖,道:“不不,叶大人说啥就是啥,小的立马去做。”
“那还搁这儿做甚,滚!”
语落,这幻影丝毫未觉得遭受侮辱,反倒觉得如蒙大赦一般,身子刹那化作黑气,彻底消散。
颜啸见到没刀这故作严肃的样子,不由扑哧笑出了声,微微摇了摇头,道:“你呀你,你何时能学学你二哥······”
话说一半,颜啸却是神情忧伤,不再继续往下说了。
没刀自然笑得自己师尊的意思,呵呵一笑,随后道:“人说九天大帝经历九万劫才有今日成就,九天大帝已是如此,那那位上掌三十六天,下辖七十二地,掌管神、仙、佛、圣、俗世与东阴界的大人又是经历多少劫难才有今日种种。二哥不足八百岁,已有今日所成,您又何必总觉得亏欠与他呢?”
听到没刀安慰,颜啸也唯有点了点头,再不多说。
不到半柱香的时间,那幻影再次现身,与他同来的,是一个身着白色囚衣,铐了脚链手铐的虚幻影子。这虚幻影子不是他人,正是前些日子在这桃花庵自裁的阎罗天子,鬼无双。
鬼无双看到了颜啸,不由会心一笑。幻影看到鬼无双竟然还笑了出来,正要责骂,却是瞥到了没刀的眼神,不敢再多一语。
“没你什么事了,待此间事了,我会亲自带他前往轮回之地。你,就此退下吧。”
这话出口,这幻影有些为难了,吱吱唔唔,却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没刀再次皱眉,不由握紧了拳头。看到没刀如此,颜啸的手按在了没刀肩膀上,面带温和笑容,冲这幻影道:“小兄弟,东阴主那里,你无须担忧,且去忙活吧。”
幻影还要继续说什么,可看到没刀的眼神,真正不敢再出一语,抱拳行礼后,身子再作黑气消散。
看到幻影对颜啸同没刀这般恭敬,鬼无双也是有些意外,不由笑道:“看来,尊者告诉我的,也只是九牛一毛,冰山一角。”
听了这话,颜啸不由微微摇头,叹了口气,倒未开口说话。没刀倒是冲鬼无双招了招手,又指了指躺在床上已然安睡的箫尘,道:“小辈,你且过来看看,这娃娃,可熟悉?”
“小辈?”
鬼无双看着颜啸身侧的男子年纪不大,可口气倒是不小,称呼自己小辈,也是有些纳闷。可回想他在颜啸身侧,方才又对幻影这般吆来喝去的,也知此人不是泛泛之辈。
没刀看着鬼无双的神情,也是觉得好笑,随后身影一化,变了模样。虽依旧年轻,相貌俊秀,可这个样子,想来鬼无双是熟悉的。果不其然吗,当看到没刀变换了个人,登时满眼欣喜,道:“你竟然是没刀。”
没刀呵呵一笑,随后道:“是,也不是。没刀,不过三千化身,其中一人。这些都无关紧要,你且看看,这小娃娃的命,你可能救得?”
鬼无双凑上了前,当他看到小箫尘,不由一愣,随后眼中满是欣喜。020读书
“这,这小娃娃?”
颜啸微微摇了摇头,道:“娃娃身世,你莫多问。既然是你一族,可有救命的法子?”
鬼无双听了,也晓得这小娃娃血脉不纯,不再叨叨,坐到了床边。仔细打量,这小家伙的模样的确像极了某人。可自己没有实体,无法做出太多动作,有些无奈,看向了颜啸同没刀这师徒二人。
没刀恍然大悟,拍了拍自己脑门,随后打出一道明黄流光,明黄流光射入鬼无双这虚幻身形,登时,令他有了片刻的实体。
有了实体,手能触物,那做起事情来,也就方便的多。鬼无双掀开了箫尘的被子,小箫尘还有些不适应,身子微微一动,或是睡的深沉,倒没有醒来。鬼无双仔细打量了这小娃娃一番,虽还只是个两三岁的幼-童,可这一双腿骨能看得出,未来也是个日行千里的主。
鬼无双越看越满意,还时不时点了点头。
“这小娃娃能救,可若是救了他,怕是未来的日子,会常与鬼怪为伴。”
没刀停了,不以为然,道:“常与鬼怪为伴,又何妨?若不救他,那命不久矣,就真成鬼怪。”
鬼无双本还顾虑,可听了没刀的话,也觉得是这么个道理,就认同的点了点头。可鬼无双毕竟还有顾虑,又问:“像二位这般的人物,也没法子么?”
没刀听了,呵呵一笑,随后道:“你可信,要你复生,也是挥手之间的事?可惜啊可惜,若是我这般做了,上边有个我不敢惹的家伙,就该被天地法则给严惩了。”
话说完,没刀本还打算继续说,可突然皱眉,自觉说的太多。毕竟到了没刀他们这个层次,俗世,只是俗世。而鬼无双这个层次,知晓俗世只是俗世,可俗世之外,除了下有东阴界,天上还有一方天地外,至于那方天地,却是什么也不晓得了。
鬼无双也是心里明白,尴尬笑了笑,不再多说,开始着心语小箫尘的眼睛与生死。鬼无双越看小箫尘越是心里头欢喜,口中喃喃:“是该有所传承了。”
而另一边,夭妄吃完了面继续溜达。
溜达来溜达去,不知怎的溜达到了一处稍显偏僻的院落。这院落虽说干净整洁,但怎么看,怎就觉得有些陈旧,好似只有人打扫,却没人居住的样子。
这处院落没有人,夭妄直接推开了门走了就去。四处看看,不由点了点头,这院落不差,可就纳闷,怎的这般好的院落,就没来用作住人呢?
一个影子闪过,夭妄不由皱眉,朝那影子一窜而过的方向看了过去。随后,只见有只通体漆黑,眼睛一蓝一黄的大肥猫趴在了东厢房的屋顶上。那双异瞳正直勾勾盯着自己,夭妄不由觉得有趣,心里头想着,好酒没活动胫骨了,不如就拿你这黑精灵来看看,自个儿的身法退步了没有。
随后,足下催力,化作鬼魅朝黑猫扑了过去。
这黑猫好似皱眉,可动作并未落下,身子直接扑向了一边,躲了过去。夭妄一个扑空,不由一愣,随后嘴角不由勾起,一抹邪笑。他的身子也未停留,足尖轻点,再次追了过去。
可令人无奈的是,这黑猫的动作极为敏捷,任是夭妄如何追击,这黑猫都是轻易躲过。更有趣的,是这黑猫不论怎么躲闪,都没有出这院落的范围。
就这般折腾了得有一刻钟,夭妄一直处于下风,实在无奈,索性坐在了屋顶上。可这黑猫不知出于什么目的,从远离夭妄约摸两丈的距离一点一点迈着猫步走了过来。在离夭妄四五尺的距离停下,夭妄虚晃探了探手,可这黑猫就是坐在那,一动不动。
夭妄觉得有趣,这回是真的扑了过去,黑猫则是一个后跃,空中身子翻腾一圈,再次与夭妄拉开了两丈的距离。
夭妄更是觉得有趣,这黑猫,果然是有灵之物,莫不是,就是为了挑衅他么?
唉,他堂堂偷王,却是连只猫也抓不住。
就在这时,在远处的一处院落闪出了隐隐紫色光芒,夭妄看向了紫光,这黑猫也看向了紫光。夭妄觉得有机可乘,直接扑了过去。黑猫看这紫光看得出神,着了夭妄的道,直接被夭妄被抱在了怀中。
寻常野猫被人捉住了,都是鸣叫撕咬,嘶鸣扑腾就为了逃出去。可这黑猫有趣,就在夭妄怀中,乖巧得如同本就是夭妄饲养的一般。
夭妄一边看着紫光,一边用手抚摸这黑猫。黑猫则是一脸享受的样子,可那双异瞳,也是一直盯着紫光。
这闲暇不过片刻,夭妄的左眼突然开始生疼,那种如火烧灼的疼痛。他放开了黑猫,捂着左眼,冷汗刹那渗透了衣服。
黑猫则坐在一边,盯着夭妄。夭妄不曾注意的是,这黑猫,好似在笑。
第五十二章:若有来生
夭妄的左眼疼痛欲裂,甚至使得他开始有些呼吸困难,整张脸也已经一点一点开始涨红。身子颤抖,黑猫脱离了夭妄怀抱,站立一侧,也不再看那紫光,就这般用那一双异瞳直勾勾盯着夭妄。
夭妄如同溺水的人,手脚开始扑腾,身子也难控制。一个脚滑,整个人翻滚下了屋顶,重重摔落在地。与这屋顶摔落造成的疼痛相比,夭妄此时此刻由左眼开始,脑袋,经络,五脏等,如烈火焚身,整个人快要炸裂一般。
而那只黑猫,依旧在屋顶之上,用那双异瞳直勾勾盯着夭妄。
就这般如被念叨了紧箍咒的行者,夭妄在地上翻来覆去,不断痛苦呼喊着。持续了得有一刻钟的功夫,远处的紫光逐渐淡化消散,夭妄的疼痛也是缓解,直到最后,头发也好,新换的衣裳也好,都被汗水湿透,整个人四仰八叉躺在地上不断穿着粗气。
眼罩早早被他丢到了一旁,那恍若紫水晶剔透的左眼散着泠泠光芒,较平常时候,更似稀世珍宝。
夭妄缓缓站了起来,胸口依旧不断起伏,破骂道:“什么鬼玩意,今日怎的这般折腾我?”
身上的衣裳已经脏兮兮,嗅了嗅小臂同肩膀,汗臭难闻,连夭妄自个儿也是颇为嫌弃。无奈,只得先回住处洗个澡换身衣服才行。
夭妄出了这院落,黑猫灵巧落地,确定这突然造访的家伙真真切切离远了,黑猫这才一声“喵喵”叫,迈着步子朝东厢房走了过去。黑猫跃上屋顶,自天窗挑落,一丈半的高度也只是在半空几个翻滚,稳稳落地,不起尘灰。
黑猫朝厢房里头的小榻走去,随后动作娴熟,踩下一块木板,整张床板一一分开,显露了一个密道入口。黑猫又警惕性回头张望一番,确定无人,这才顺着暗道走了下去。
而夭妄,离开了这独立院落,快步奔走,一溜烟的功夫就回到了自己居处。一个桃花庵弟子看到这男人狼狈模样,也是有些讶异。夭妄嬉皮笑脸,冲这桃花庵弟子要了木桶,又问了水井方向后就开始打水准备洗澡。
同样没花费多少时间,此刻的夭妄,已舒舒服服躺在了盛满水的木桶中,开始泡起澡来。他时不时用手蒙住左眼,又松开。摸了摸左眼的眼皮,也是奇怪,今日怎的会这般疼痛,这种感觉,从未有过。
如果要去形容,那好似,好似自己的灵魂要被撕扯成两半一般。
夭妄不知怎的,突然兴起,左眼闭上有猛然睁开。在左眼重新睁开的刹那,他眼前实物未变,却又是变化颇大。他用手轻拍木桶水面,水珠溅起,可水珠溅起的速度却是慢的令人发指。
夭妄右手朝一滴水滴抓了过去,这小水滴本该在他拇指食指间毁灭,可此刻,这水滴好似成了珍珠一般,被他捏在了双指之间。轻轻用力,这水滴还一弹一弹,颇为有趣。
夭妄心里头又多了想法,以前曾尝试,虽从未成功,可此刻却又兴起。他将这一滴水滴当作弹珠,放在拇指,用中指将水滴弹了出去。
水滴射出去的速度与他的追魂针相差无几,而其他事物均似被暂停一般,那一滴飞出去的水滴就显得有些突兀。其势凶猛,可当水滴打在了墙上,最终也只是给这墙面上添了一点水渍罢了。
再低头看木桶中,原本自己用手拍水溅起的水花终于高出了几分,快要到他锁骨位置。夭妄再次抓了一滴又一滴水滴,如法炮制,将一滴又一滴水滴射了出去。可结果却是相同,水滴一滴又一滴打在了墙面上,化为水渍,并没产生脑中想象,把墙打出个小孔的场面出来。
回想原先在屋子里用绣花针当真暗器,再看看现在用水滴当钢珠,果然,到了最后还是因为材质与做工的不同。
绣花针换作自己的追魂针,水滴换作冰晶,那结果,就当不同了。
夭妄再次将左眼闭上,在他那如紫色宝石般漂亮的左眼闭上之际,屋子里的事物都恢复了正常。溅起的水花落回了木桶中,自然也有不少木桶里头的水,溅到了外头。
果然啊,自己还是没法摆脱追魂针,令自己的能耐再上一层。泡澡终究是舒服的事,还执着于这么个烦心事,那真是浪费了此间闲暇。夭妄索性用毛巾盖住了眼,双臂张开放在木桶边缘,就这么睡了过去。
而在颜啸同没刀所处的那间屋子里头,鬼无双将自己生前所拥有的血脉之力一点一点灌入了小箫尘的双眼之中。
这过程紫光充斥屋子身子还透了出去,看着玄乎,可那接受这血脉之力的人,痛苦无比。小箫尘不过两三岁,哪受得了这般疼痛,自然是再次扑腾痛哭。在屋外头的桃花仙子、尚青同那妇人,都是心如刀割。不说那妇人,就连尚青也多次想上前推门而入,却都被桃花仙子给拦了下来。
桃花仙子未有一语,只是冲二人摇了摇头,其眼神坚定,也是让二人只得忍住情绪,不去打搅里头的人。101中文网
当鬼无双的血脉之力悉数灌入小箫尘双眼之中后,小箫尘安份了下来,不再哭喊,却也没了其他动作。若非这小娃娃呼吸平缓,就连没刀都以为这小娃娃被鬼无双给折腾死了。
事情了了,鬼无双用手背擦了擦额头,可无奈,他此刻不过借力化作实体,可终究不是实体,既然如此,那又怎会有汗流下呢?察觉到了这,鬼无双也只有无奈笑笑。可鬼无双看向了床上好似安睡的小箫尘,却是满脸笑意,颇为满意的样子。
“完了?”
鬼无双看向了没刀,笑着点了点头。没刀看向了小箫尘,又是仔细打量一番后,不由脸上露出惊讶神情。这小娃娃,可还是凡人之躯么?
好似看出了没刀心里头所思所想,鬼无双呵呵笑了笑,解释道:“我们一族,的确处于俗世,飞升仙人者,不过一只手。可我们这一族,却是自古存在,上古战乱时候,也是侥幸未亡。”
没刀听了觉得有趣,调侃道:“莫不是,古时的人,与当代的人,有所不同么?”
这只是一句无关紧要的调侃,而鬼无双却是呵呵笑着,甚而还点了点头。这么个回答,让没刀就更为纳闷了。可无奈,虽说他本事了得,天上地下,也没几个人敢拦着,可他,终究不过几百岁,又能知道多少东西呢?
鬼无双突然觉得身体虚弱,头昏眼花,身子也是踉跄起来,险些颠倒在地。看到鬼无双如此,颜啸心中有愧一般摇头叹了口气,随后看向了没刀,道:“老三,你送阎罗天子去东阴界吧。”
没刀点了点头,随后问鬼无双:“小辈,你对来生,可有何要求?是富家子弟,亦或武林世家?”
听到没刀这般问,鬼无双倒未惊讶,毕竟眼前这熟悉又陌生的人,片刻之前还令那东阴界的大人身子颤抖颇为畏惧。鬼无双仔细思考了一番,随后眼中流露向往,道:“钱财权势,不曾贪恋。武道功法,此生厌了。若是大人当真能满足小辈希冀,可能将小辈安排在一书香门第,来生,小辈想做一回大学问。”
听到鬼无双这般说,没刀倒是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那你可知,武夫相斗,拳脚刀剑,不过杀人。而文人相斗,靠的一张嘴一杆笔,诛心行径。未来,可最为纠结、痛苦。”
鬼无双深吸了口气,沉思有顷,随后哈哈大笑,道:“未曾做过,如何知道心里苦不苦,还望大人成全。”
没刀看向了颜啸,颜啸未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见自己师尊答应了,没刀将手搭在了鬼无双肩膀,随后二人周身黑气缭绕。不消一会儿,黑气消散,二人,也是没了踪影。
“前尘往日,随烟消散。此生武夫,前世可是文生,你如何知呢?”二人走后,颜啸却是语气悲哀,说了这么一句。
随后,他起身走向了屋门,打开屋门,屋外的三人不由眼睛放光,围了上来。颜啸依旧未开口,只是含笑点了点头。见到颜啸点头,尚青同那妇人立马提着裙摆快步进了屋子。
颜啸同桃花仙子相视,颜啸冲她展露笑容,桃花仙子也只有回以笑容。桃花仙子欲言又止,颜啸替她把话说了出来,听他道:“你可是要问,是否要让这小娃娃同夭妄见上一面?”
桃花仙子不由眉眼忧愁,那纤纤玉手也是紧张抓着衣袖。这顶好的素娟料子,已经被她抓得皱巴巴。颜啸不由探出了手,也不去管什么男女授受不亲的俗世俗理,将手搭在了桃花仙子的肩膀上。
“很多时候,你太过劳心,若哪日你当真愿意放手让羽翼下的雏鸟去尝试一番,你才能令他们晓得,天下,有多宽广。”
桃花仙子再次张了张嘴,却还是没有说出半句话来。
最后,桃花仙子似下定了决心一般,进了屋子,朝小箫尘走了过去。
颜啸回头看了看,微笑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他抬头看向了远空,那云朵一会儿作马,一会儿化狗,可到了最后,都是消散。人于世,当真沧海一粟,任是文至三公,还是武道天下无双,可实际,不过白云苍狗,如此罢了。
颜啸又突然皱眉想到了一件事,不由呵呵笑了笑。若来生他有的选,他会想以什么身份活在这世上呢?
士农工商,哪一道,才是最好?
可最后颜啸却是一脸愁容,因为他晓得,过了这一世,他颜啸,不会再有来生。也是如此,他颜啸才会对每一日,都颇为珍惜。
第五十三章:叫我哥哥
夭妄洗干净后又换了身衣裳,再次出门。他一路溜达,再次去了那独立院落,可不过一个多些时辰,原本空落落的小院落,已经有了几个桃花庵的弟子守在门口。见夭妄过来,两个守门弟子也是按捺不住,小声私语起来。
夭妄几步上前,故作谦谦有礼,微笑道:“敢问姐姐,这么好的院落,为何是空着的?”
年纪稍幼些的那个弟子竟小脸染上红霞,都不好意思与夭妄对视。而那个与夭妄年纪相仿的,则故作镇定,眉眼严肃道:“此处为我桃花庵禁地,不论外人亦或桃花庵子弟,皆不可靠近。客人,请去别处吧。”
听到守门弟子这般回答,夭妄不由有些纳闷。禁地?那方才怎的会无人把守,让他还在里头溜达了会儿?
夭妄想到了那只黑猫,朝院落低头不断伸脖子张望了几下,不说惹得守门弟子不悦,就连坐在院子里头石凳上的那个师姐也是皱着眉提起了剑。这位师姐提剑走了过来,声音凶戾道:“客人,已告知此处为我桃花庵禁地,客人为何还不速速离去?”
夭妄有些尴尬,只好咧着嘴,摸着后脑,故作真诚道:“嘛,嘛,只是看看,别无他意。对了,敢问师姐,这小院里头,可是有只流窜的黑猫?毛色漆黑明亮,一双异瞳好似宝石的一只大肥猫?”
听到夭妄询问黑猫下落,不说这提剑师姐,就连你两位守门弟子也是不由眉头紧锁,各自握紧了手中兵器,看向夭妄的眼神里头,尽是防备。
夭妄也察觉到了气氛的诡异,有些尴尬道:“我别无他意,只是那只黑猫······”
那提剑师姐再次跨出一步拉近了与夭妄距离,那双清冷的眸子此刻更是冰寒万分,看得夭妄也是提着气不敢呼出来。这提剑师姐压低了声音,口吻如同命令道:“此处为我桃花庵禁地,从未有过什么异瞳黑猫。”
盯着这提剑师姐的眼睛,夭妄总觉得背脊发凉,点头如捣蒜,更是嘴唇朝内用牙齿咬住。若让江湖上认识夭妄的人见到这盗王如今模样,估摸着不消三日,江湖上就会传出西影夭妄怕女人的传闻。
离开了这处院落,夭妄不由摸着额头,还当真有细汗渗出。心中更是感慨,这桃花庵里头的女人可真是可怕,用母老虎来形容都有不足。以后啊,这桃花庵还是不要有所牵挂才好。
夭妄继续溜达,他突然想到了童子时候知无不言对桃花庵的评价,“最是人间无情者,不年苍恩不顾生。”
常言,医者慈悲,可知无不言对这桃花庵的评价却是见死不救的无情者。也是不知,这知无不言与桃花庵有何干系,又有何过节,或是误会。
想了想,不由点了点头,想太多,太过麻烦,不如寒城的事情了了,直接去找知无不言问个清楚不就成了么?
这一日把整个桃花庵几乎给逛遍,庵里的弟子也是奇怪,不说夭妄是个男子,即便是来桃花庵求医的妇人也不可在这桃花庵胡乱走动。可这夭妄,却是待遇奇怪,好似仙子对他全无拘束的意思一般。
夭妄溜达溜达,又遇见了一处院落,随即身子一跃,立在墙上。朝院落里头看去,与先前那只异瞳大黑猫所呆的院落形式一致。不相同的,是这院落颇为干净,院子里头甚而还有不少童子玩具。什么母牛木马,木刀木剑,且做工,一看就是上品。
也不知住在这院落里头的小娃娃是个什么身份,能有这般待遇。
可想了想,这儿可是桃花庵,理应不会有男性,即便童子也不可能。可这些个玩具,怎么看都是一个小男孩的玩具。
这念头起了,夭妄嘴角不由勾起,露出邪笑。他倒没有直接跨下进入院落,反倒是跳回了院楼外头,走到院落木门前,手指轻扣木门,道:“有人吗,有人吗?”
听到有人呼喊,东厢房的门开了,自里头走出一个一袭青衣的貌美女子。桃花庵里头样貌秀美的姑娘处处皆是,可气质这般清冷的,怕也只有被称作姑姑的尚青了。尚青走出了屋子,打开院落木门,看到来人是夭妄,不由秀眉微皱。
夭妄还保持着手指叩门的动作,看到开门的人是尚青,也是笑容僵硬,颇显尴尬。随后,将笑容拉扯,还时不时眯了眯眼睛。
尚青见到夭妄这不正经的模样,不知为何,情绪难以抑制,气不打一处来,没好气道:“你来作甚?桃花庵里头一众女弟子,为清修之地。桃花庵救了你,你这厮好是无礼,这般走动,是又要对我桃花庵弟子图谋不轨么!”
听到尚青的话,夭妄眼睛转来转去,东看西看,就是不与尚青对视。
气氛尴尬,而打破这份冰寒的,是一个幼-童的“哎哟”声。声音奶声奶气,颇为可爱。尚青不由惊慌回头,与此同时,只觉一阵风起,吹动她的衣衫头发,眼睛也不由眯了起来。等再睁开眼睛,只见东厢房门口,夭妄将小箫尘抱在了怀中。
小箫尘穿着白色睡服,眼睛上也绑了白色纱布,好似才治过眼疾,不好见光。
夭妄将小箫尘放回了地上,还掐了掐这小家伙的脸蛋,道:“你这小子,眼睛受了伤还这般不安分,不好好躺在床上养伤,以后你可就见不到你们尚青姑姑这般的漂亮姑娘了。”无忧文学网
“登徒子!”
夭妄言语调侃,引来尚青不悦。尚青几步上前,牵起了小箫尘的手,随机要将这小家伙拉进屋子里头。可在此之前,小箫尘因为眼疾复发,已经在床上静躺了四五日,如今除了目不能视,身子已经无恙,如何还愿意乖乖回去躺着。
小箫尘抓着尚青的手,开始屏力气,可他不过两三岁,哪里能拽动尚青。小箫尘见拉不动尚青,立马哇哇大叫道:“不嘛,不嘛,我要去外面玩,姑姑,姑姑,箫尘要去外面玩。”
夭妄见了,不知是出于对童子的喜爱,还是只是单纯的不怕事大,一把抓住了尚青手腕。尚青不由心头一惊,本能性另一只手一巴掌扇了过去。这一巴掌力道迅猛,可还是落了空。
夭妄轻松避过之后,依旧那咧嘴呵呵笑,玩世不恭的模样,道:“这受了伤的确该静躺,可有的时候多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才能让伤好的快些。你叫小箫尘是吧?”
小箫尘听到有个男子声音,还替自个儿说话,立马乖巧点了点头,还“嗯”了一声。
尚青看了看夭妄,又看了看小箫尘,最后无奈,只得牵着小箫尘到院子里溜达一会儿。而夭妄,则干脆坐在了门槛上,双手托腮看着这么一个清冷冰寒的美人儿牵着一个两三岁的白嫩小娃娃。
夭妄心里头不由感慨,若人生有如此娇妻,孩子这般可爱,倒也是神仙逍遥,快哉快哉。
尚青也是不经意回头看向了夭妄,看到夭妄满眼温柔,心中却是不由抽抽,好似被荆棘做的鞭子狠狠抽了一鞭子一般。她将小箫尘放在了木马上,让他自个儿玩一会儿。随后,也就碎步走到了夭妄面前。
夭妄抬头看着尚青,随后一脸恭维却又有些猥琐的笑了笑。马屁精一般,用衣袖擦拭这门槛,急忙道:“来,请,请,尚青姑姑,坐,坐。”
尚青秀眉微皱,倒也不拘小节,提了提裙子与夭妄一道坐在了门槛上。
“尚青姑姑,这是你儿子?你儿子真可爱,也不知他爹是个怎样的盖世英雄,有这般福气。”
听到夭妄这般说,尚青不由愣在了那,回过神后,不由怒眉,用要杀人一般的眼神看着夭妄,道:“你这不正经的贼,一通胡说,你······”
夭妄又是咧嘴嘻嘻笑了笑,凑近了尚青几分,尚青不由汗毛竖起,身子朝后仰了些。尚青的脸白皙精致,可此刻却是被夭妄这动作吓出了双下巴。夭妄见到了,竟是这贼手不规矩直接探出如同捏小箫尘一般,掐了掐尚青的脸蛋。
“不过与你开个玩笑,你看,有箫尘这么个儿子,难道不是福气么?”
尚青整个人化若冰雕一般,僵硬在那。而夭妄则看在自个儿在那摇晃木马的小箫尘,咧嘴笑道:“这小娃娃身子骨不错,若有名师指点,勤修苦练,未来,怕是能搅动这天下风云。他的眼疾······”
夭妄话语未尽,一个清脆的巴掌声在这院落回荡。夭妄傻愣在了那,右脸有没有多个枫叶红印他不晓得,可这火辣辣的感觉,倒是真疼啊。
夭妄的脑袋如同机械一般转了过来,当他看到尚青眼中愤怒,脸上更是微红一片,那快速的喘息使得两颊鼓起又泄气,鼓起又泄气,一直反复着。夭妄却又突然哈哈大笑出声,好似这一巴掌没令他长记性,又是语气调侃道:“尚青姑姑,你不冰冷冷的样子,可真好看。生气都这般好看,那笑起来,岂不是要烽火戏诸侯那般好看了。”
被人夸赞,可内中味道,又是调侃多占几分,尚青不由收起了情绪,逐渐恢复冰寒模样。
小箫尘或是一个人玩厌了,下了木马,双手朝前摸着空气走了过来。地面还有被他随意丢置的木偶,险些将他绊倒,可这小娃娃却只是身子抖了抖,继续朝前走着。夭妄看得真切,这小箫尘一边走,耳朵还一动一动,似在听声辨位。
夭妄更加觉得有趣了,这小家伙应当只有两三岁,话都说不清楚,还能这般靠耳朵去辨别方向么?
等靠近了,夭妄一把将小箫尘拉过来,搂紧了怀里。小箫尘几番挣扎,却都无用功,最后也觉得夭妄没有恶意,也就放弃挣扎,索性靠在夭妄身上开始休息起来。
夭妄不断挑弄着小箫尘,小箫尘用那小手去拍打,前边几次都失败,可到了后边,却是成功了不少次。这般敏锐,夭妄更是欣喜,竟起了收这小娃娃为徒的心思。
小箫尘鼻子动了动,好似嗅到了尚青身上的香气,虽看不见,可小脑袋还是侧向了尚青,奶声奶气道:“尚青姑姑,这个人是谁啊?”
尚青正要开口,夭妄却是不客气地掐了掐小箫尘的鼻子,故作生气道:“什么这个人那个人的,要叫我哥哥。”
第五十四章:侍俾不染
听到夭妄居然要小箫尘喊他哥哥,尚青那冰山美人的脸刹那绿了大半,夭妄察觉气氛不对,有些纳闷看着尚青。随后想到小箫尘喊尚青为姑姑,自己与尚青一般年纪,也只得咧嘴傻笑以作赔罪。
“尚青姑姑,这个大哥哥身上的气味好好闻啊。”
小箫尘突然开口这么说,尚青听了,面色更青。也不顾小箫尘的不乐意,将他从夭妄怀中抢了过来。小箫尘立马撅起了嘴,可好似就只是生气撅嘴,丝毫没有打算哭闹的意思。
夭妄身子后仰,双手撑在地上,抬头看天,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我说,尚青姑姑,小飞尘的爹娘何人?竟能把这小家伙生的这般天生武骨,这双小腿日后不逊于我,小手也是有些力气,估摸着抡枪挥刀的,也会是一把好手。”
听到夭妄询问小箫尘的身世,尚青的眼神瞬间变得凶戾,颇为不善。这眼神,把夭妄吓得手臂也抖了抖,险些倒了下去。
夭妄想着这小箫尘或许当真身世不好明说,他想着换个话题,开口道:“对了,尚青姑姑,这庵里头是不是还有一座与这儿相似的院落。诶,我说,你们这儿的猫都长这么大么?那俩腮鼓鼓,肥的······”
夭妄正要接着往下说,尚青的脸色却是再次变化,有些木讷,难以置信的样子。随后,尚青声音微微惊恐,问:“你去了那里!”
“嗯呐。”
“那只猫,一身黑亮毛发一双异瞳的肥猫?”
“嗯呐。”
“可有见到什么人?”
这回夭妄摇了摇头,见夭妄摇头,尚青提着的气也稍稍舒缓了些。可随后夭妄想到了那些个守门弟子,又是摇了摇头。
尚青看着有些纳闷,皱着眉又问:“你,见到了谁?”
看着尚青的眼神,夭妄被震惊地都快忘了呼吸,身子朝一边挪了挪,与尚青稍稍拉开了些许距离,随后一字一字道:“那,庵里头,的,弟子,算不算?”
尚青眉头更紧,眼神似要杀人一般,又问:“你见到了?”
夭妄此刻脸色颇为难看,也不知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只得僵硬笑容,点了点头,面色同苦瓜一般,依旧一字一字道:“俩,不,三个,三个你们庵里头的弟子。”
尚青一听是三个庵里头的弟子,倒是吁了口气。这情绪变化,当真是九曲回折,夭妄也是成了丈二和尚。小箫尘听着二人谈话,他还年幼,听不大懂,可也能稍稍听懂些。小箫尘挣脱了尚青怀抱,奶声奶气道:“尚青姑姑,这个大哥哥说的是大黑吗?”
小箫尘的确没想什么弟子,几个弟子这类,只听到了那毛发黑亮的异瞳肥猫。尚青温柔摸了摸小箫尘的脑袋,语气也是温柔了几分,道:“嗯,是大黑,等箫尘的眼睛好了,我们再去找大黑好不好?”
小箫尘看不见,可能通过声音辨别位置,冲着尚青方向使劲点了点头。夭妄看着小箫尘,也是不由笑了笑,这小娃娃,倒是懂事,颇为讨喜。
他又稍稍凑过来了些,也是语气温柔道:“箫尘,你想不想学功夫?飞来飞去,能把大黑甩在身后的功夫?”
尚青听了,眼神责怪看着夭妄,而夭妄却是咧嘴呵呵笑着。而小箫尘,却是点了点头,随后指了指院子角落,他指的倒是精准,那里是他堆积玩物的地方,一把木刀就静静摆在一个架子上。
“我,我,我长大了,要拿大刀。像尚青姑姑说的那样,用刀打坏人。”
这回是夭妄皱眉,有些疑惑看向了尚青,尚青被看得有些不知如何表述此时滋味,是怒非怒。夭妄又伸手捏了捏小箫尘的脸带,语气依旧温柔,道:“箫尘,你以后可是要当大侠的人,怎么能随便打人。你要救好人,但你不能随便打人,知道吗?”
小箫尘有些不理解,嘟囔着:“打坏人,救好人,打坏人,救好人······”
在这两三岁的小娃娃的理解里头,两者并无区别。可小家伙有些纳闷,尚青姑姑要他打坏人,可这让他颇具好感的大哥哥却要他救好人。
尚青皱眉看着夭妄,而夭妄却不作理会。又是这时,外头开始喧闹起来,尚青不由朝院子外头看去。而夭妄反应简单,直接起身,身影一闪上了墙头,随后头也不回离去。夜夜中文
夭妄循着声音而去,声音最终的位置,是桃花庵的庵门位置。到了庵门这儿,夭妄看到眼前场景,不由傻愣。
只见十几个桃花庵的弟子手持宝剑围成了一个圈,而圈里头,有个身着彩衣背负大刀的女子为困在了中心。夭妄哪里会不认得这彩衣女子,不由好奇,她怎会来这个地方?
彩衣女子也看到了夭妄,当她看到夭妄活蹦乱跳,全无寒酥城时候那奄奄一息好似将死之人的模样,紧皱的眉头不由舒展。彩衣女子整张脸如花盛开,美的不似俗世之人。夭妄见到了彩衣女子的笑容,也是不由心跳加速,说不出为何如此。
众弟子也顺着彩衣女子的眼睛看了过来,当他们看到夭妄,也多少明白了彩衣女子回桃花庵的原因。
那个唤作墨兰的桃花庵弟子朝前迈出一步,宝剑横在胸前,语气不容反驳道:“既然你见过了你的情郎,那,还请速速离开桃花庵。否则,莫怪我等不念旧情!”
彩衣女子好似没听见墨兰的话语一般,朝前迈了两步,那些桃花庵的弟子也是戒备着动了动,手中宝剑握得更是紧了几分。宝剑泠泠作响,夭妄生怕这些不经事的桃花庵弟子误伤了这彩衣女子,急忙几步过去,将彩衣女子护在了身后。
“有话好好说,莫伤和气,好好说。”
彩衣女子全然不顾这些,走到了夭妄身前,那眼睛含泪朦胧,多了几分楚楚可怜。夭妄被看得有些头皮发麻,可又不好有所动作。彩衣女子探出了手,缓缓伸向夭妄的脸颊,可快要触碰到的时候,她停下了动作。
不知是哪个桃花庵的弟子“唾”了一口,不屑道:“能做出这等下作有伤风雅的事情,如今倒是装起了矜持。”
彩衣女子神情变了,变得冷漠,甚至带有几丝杀意。只是一个回头,美眸带怒微微一瞪,那个说话的桃花庵弟子不由背脊发凉,身子颤抖,险些手中宝剑也要握不紧了。
墨兰见到彩衣女子如此动作,也是心里有些发颤,虽说此刻她们人数占优,但真的打起来,她心底却没丝毫信心。墨兰语气微微恭敬了些,可更多的,依旧是那不容反驳,听她道:“弟子再称您一声不染姑姑,姑姑已经离开了桃花庵,就不该再回来。这般硬闯,弟子们,不好交代!”
“不染?”
夭妄轻声重复了这个名字,随后看着这彩衣女子的后背,原来这彩衣女子唤作不染。素闻桃花仙子有四大天仙侍俾,与其说是侍俾,不如说是真传弟子更为恰当。
除了她眼前这一身彩衣的不染,还有那寒城之主白翎的妇人,她如今唤作桦莺夫人,但本名,应当是霓霁。那个一身青衣,冷若冰山的尚青,如此,就是四人。
尚青、不染、霓霁、茉黛,四大天仙侍俾他见了三人,唯独那个唤作茉黛的他不曾见过。
夭妄心里不由哀叹,这四个姑娘个个倾城之色,若能血那花无意,或绑或引诱一个回去做老婆,那当真三生福气。
不染语气冰冷,可即便她故作冰寒,也是不及尚青三分。不染的声音好听,清脆悦耳,语气却是冰寒带怒,道:“墨兰,念及你修行勤奋,你带姐妹们下去,免伤及无辜。”
墨兰听了,不由鬓角生寒,正不知如何作答时候,她的身后传来了一个声音,这个声音,那才是真正的冰寒彻骨。
“不染妹妹,许久不见了。”
夭妄也好,不染也好,一众桃花庵弟子也都看向了声音来处。只见尚青怀中抱着一幼-童缓步走了过来,她一边走一边用手轻轻拍抚怀中幼-童,这幼-童也是乖巧,再尚青怀中不哭不闹。
幼-童的鼻子微微一动,随后小脸流露喜色,问尚青:“尚青姑姑,是不染姑姑,我闻到了不染姑姑的气味,是不染姑姑。”
夭妄听到小箫尘这般说,更是惊叹,这小家伙,这两三丈的距离竟能分辨清楚来人气味。而夭妄不知道的,是这彩衣女子,已经离开桃花庵一年有余,而一年前,这小箫尘只有咿咿呀呀,话语都说不清楚。
小箫尘挣脱了尚青怀抱,尚青也未拒绝,将小箫尘缓缓放到地上。这幼-童如今眼睛看不见,只得双手摸着空气,鼻子嗅着香气朝彩衣女子同夭妄这儿走了过来。看到小箫尘的眼睛上蒙着白布,不染心里头不由抽抽,面色一苦,颇为心疼的样子。
不染俯下了身子,双臂张开,等着小箫尘走进她怀里。
小箫尘还有四五步快要走到不染怀里头,一个语气不屑的女声传了过来:“不染,你来桃花庵,求死么?”
第五十五章:二女相争
不染神情微变,不见愤怒,唯有愧疚。她看了看身前用白布蒙着眼睛的小箫尘,又看了看不远处的桃花仙子,眼里头,尽是难以言喻的后悔。
“尚青,送客。”
桃花仙子下了令,尚青有些左右为难,可最后,眼神坚定,语气冰寒道:“不染,离去吧,姐妹一场,我,不想对你出手。”
不染看着尚青,不论眼前这青衣美娇娘是否原谅了自己,可她将小箫尘照顾的很好。若是这一年多换作是自己照顾小箫尘,也不见得能有尚青这般细致。她将小箫尘搂入了怀中,小箫尘有些贪婪得嗅着不染身上的香气,嘴角也挂起了满足的笑。
夭妄看到彩衣女子同小箫尘如此,也是心中悸动,上前两步将不染同小箫尘护在身后,看着桃花庵一众人,问:“仙子,这其中,可有误会,疑惑隐情?”
桃花仙子看到夭妄护着不染,眼中不由流露出鄙夷,冷哼一声,也不说话。
尚青余光瞥到了桃花仙子的反应,立马上前两步,冲夭妄厉声道:“大胆,我桃花庵自家的事,怎容得你一个外人闲言碎语?”
夭妄也知自己不过外人,对桃花庵的事情不好多语,可不知为何,这彩衣女子同小箫尘的事情,他却是不想不管。可无奈,他平日穿的那件宽松袍子不知被桃花庵的人放在了何处,现在身上空空,没法催用那令人防不胜防的暗器本事。
“弟子,求仙子原谅!”
夭妄听到声音立马回头,只看见这彩衣女子已经跪拜在了地上,额头贴地,颇为真诚的样子。
不染这般动作,尚青身子不由微微一个颤抖,目光也是挪向了别处,不愿盯着不染。
桃花仙子眼睑微微一动,冷哼一声,道:“好,就给你一个机会。你带走了鬼哭,若能以手中宝刀败了尚青,万般功过,既往不咎。”
不染同尚青听到桃花仙子此语,解释不由秀眉微皱。不染没想到桃花仙子准备用尚青来压自己,尚青不知道,桃花仙子竟会以不染来磨练自己心智。可话已出口,便非儿戏。不染同尚青凝眸对望,终究是没人先行出手。
桃花仙子见到二人都作木头人一动不动,又是一声冷哼,随后道:“也罢,不染,你将鬼哭留下,自行离去,桃花庵与你,再无瓜葛。”
不染二话不说,立马磕了几个响头,随后声音有些哀愁道:“仙子,可能让弟子将箫尘带走,毕竟······”
话未落,被桃花仙子打断,这桃花仙子的回答简单干脆:“滚!”
沉默几隙,不染缓缓抬起了上半身,用足以杀人的眼神盯着桃花仙子,随后又看向了尚青。
“如果,我败了尚青,那,可能将箫尘带走?”河源书吧
桃花仙子又是一声冷笑,道:“唯有赢者,才有资格来谈条件。”
不染点了点头,随后将背后长刀缓缓取下,深入石板中。不染看向尚青的眼神由愧疚到坚定,坚定回道愧疚,最后,还是换回了那股坚定。
不等尚青有所反应,不染箭步冲出,游蛇般的章法打向了尚青。尚青手握宝剑,却不出鞘,身子腾挪躲避,全无与不染争斗的打算。
“尚青,你若是今日败了,自今日起,你休想再见到箫尘一眼。”
听到桃花仙子这话,尚青眼神也是刹那变得坚定。可她终究不是那喜好占便宜的小人,随后将手中宝剑丢给了那个被她夺了佩剑的弟子,同样使出一套柔若游蛇掌法与不染打斗了起来。
女人打架容易吸引人,可面前这二人招式凌厉,意在夺命的打斗,夭妄却是从未见过。他不知此刻该上前帮助,亦或直接左上观。夭妄此刻能做的,唯有抱起了小箫尘,身子腾跃到了一边,他的身后,就是桃花庵的大门,随时可以遁逃离去。
彩衣女子不染在江湖上也是过了有个一年多,如她这般姿色倾城的女子即便面遮薄纱,头戴兜里,身上与声俱来的香气,令人不由好奇,这女人就竟何人?那些个对她起了歹念的,也是悲催,早早被那把深入地板鬼哭给大卸八块送去了东阴界。
尚青每次进攻,速度一次胜过一次,她与不染师出同门,二人如何会不晓得对手的手段,一招才出,已能八九成猜中对方如何。
不染身子旋转同时,肘击向尚青,其靶心,正是尚青的太阳穴。尚青险险避开,同样,尚青不会给她犹豫的机会,手段刁钻袭向不染。而尚青催用的,却是非桃花庵的本事。那是一种擒拿,将寻常擒拿与桃花庵的讲人体经络与骨骼的书籍结合在了一起。
不染是少数几个知晓尚青真正本事的人,见尚青刻意贴身上来,心知不妙,每每尚青快贴上自己,急忙躲闪。尚青落了空,不染又趁势而上,以错骨手攻击尚青。
两个美人的颤抖如起舞的翩翩仙子,令人难将目光收回,亦或挪动他处。那些个桃花庵的小辈弟子看不明白,只觉这二人本事了得,可不论桃花仙子、颜啸亦或夭妄,都看得出,二人并非真心想分个高下亦或,分个你死我活。
桃花仙子不知怎的算盘,见二人迟迟不愿狠下心来,又开口道:“如一炷香不见结果,那箫尘,自此幽禁,不得踏出院落一步。”
那些小辈弟子听到了桃花仙子的话,自作主张冲着白布蒙眼的幼-童快步过来,夭妄见势不妙,将小箫尘紧紧抱在怀中,身法腾挪,将一众桃花庵小辈弟子耍的团团转。
尚青同不染也听到了桃花仙子的话,二人皆是眉头一皱,随后眼神里头尽是对对方的歉意。虽说眼怀歉意,可动作却逐渐狠辣起来。
尚青的擒拿之法细腻,不染只要稍不留神,便会失去行动能力。而不染的错骨手却是狠厉非常,若尚青稍有大意,便会遭殃。二人缠斗,更加难分难解。
夭妄见这二女打斗火热,不见消停的样子,不由心生一计。这两三岁的幼-童在夭妄怀中,跟着他飞来顿去,却也不哭不闹,颇为乖巧懂事。只见夭妄再次躲避了三两个弟子的剑刃偷袭,直接飞跃到了尚青同不染这头。
他自空而落,偷王一脚由上而下踏落,二女见势不妙,纷纷放开对方,各自避向一方。
而夭妄站在了二女中间,只见他看向桃花仙子的眼神凶戾且坚定,语气冰寒道:“这孩子,我势必带走!”
第五十六章:箫尘身世
夭妄此言一出,全场震惊。尚青同不染也收起了武架子,眼中也是颇为惊讶。被众人这般看着,气愤宁静到诡异,夭妄怀中的小箫尘虽看不到,可感受到这诡异气愤,登时“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小箫尘这一声哭声,让众人回过了神。夭妄轻拍小箫尘后背,身子不断晃来晃去,他见过一些小娘哄孩子,就是这般动作,可他这般做,怎就不见效果。
“尚青姑姑,我要尚青姑姑······”
小箫尘一边哭,一边嘴里嘟囔着。尚青听到了,也不顾他人目光,直径到了夭妄身前,一把夺过小箫尘将他抱在怀中。也不用同夭妄那般晃来晃去,尚青只是简单轻轻拍着小箫尘后背,这小娃娃登时就安静了下来。
虽是收了哭声,可那偶尔传出的呜咽,看那朝下的嘴角,当真是个小可怜。
夭妄摸着后脑,看着尚青哄小箫尘,也唯有呵呵傻笑缓解尴尬。余光瞥见,另一侧的彩衣女子,此刻眉头微皱,贝齿紧咬下唇,那双粉拳也是捏得紧紧。夭妄此刻突然颇为好奇这小箫尘的身世,显然这小箫尘不会是尚青的孩子,那莫非,这小箫尘的生身母亲,是这彩衣女子?
不等夭妄开口,桃花仙子的冷笑再度传来,又听她语气冰冷道:“不染,你已经听到了,与你相比,箫尘更希望留在尚青身边。你,可以离开桃花庵了。”
彩衣女子不染的拳头松了又握,眼神更为坚定,走到那落地的鬼哭一侧,握紧刀柄,随后猛然将刀抽出。刀出鞘那刻,一真出渊恶鬼的悲鸣声在这桃花庵回荡。再看此刻的不染,不过是握刀与空手的差别,差距却如俗世之人与地狱恶鬼一般。
看到不染执意如此,桃花庵众弟子再次握紧了手中宝剑,剑尖朝向不染。抱着箫尘的尚青立马让箫尘的耳朵贴在了自己身上,另一只耳朵则用她那柔软玉手盖上,眉眼忧愁看着不染。
而桃花仙子,眼神里头尽是不屑,又是一声冷哼,随后道:“不染,吾念旧情,放你一马,你这般行事,当真是求死么?”
不等不染开口作答,桃花仙子手微微挥动,数道寒芒射向了不染。众人只觉亮晶晶,而在夭妄眼中,却是七枚针灸用的凤尾银针飞向了不染。夭妄直接揭下了左眼眼罩,银针飞射速度在他眼里如乌龟行步,夭妄身子上前,用指甲将这七枚银针都弹了开去。
动作结束,夭妄闭上了左眼,众人眼中所见,是夭妄一瞬之间挡在了不染身前。
桃花仙子见了,不由眉头微微一皱,随后语气微怒道:“白影,你是要恩将仇报,与我桃花庵作敌么?”
夭妄摇了摇头,随后道:“仙子莫怪,听众人言语,想来这位姑娘就是你桃花仙子麾下四大侍俾其一的不染。既为四大侍俾,何苦这般生死相杀?”
桃花仙子又是一声冷哼,反问道:“那么,你是如何濒死,被人送到这桃花庵来的?”
夭妄听了,有些尴尬。
桃花仙子继续道:“霓霁叛离我桃花庵,这不染,也是如此。你何不自己亲口问问她,为何放着大好前程不要,也要离开桃花庵?”
夭妄听了,也是颇为好奇回过身看向了不染。二人四目相对,彩衣女子不由脸颊微红,目光躲闪,不愿与之相对。夭妄见到不染这般反应,也是有些纳闷。不过想了想,这江湖上,恩怨情仇可说可解,唯有儿女情长剪不断理还乱。
如,花家少主花无意同桃花庵四大侍俾之一的茉黛出走一事,也是因为这儿女情长。既然茉黛因为儿女情长化身为了桦莺夫人,那这不染,又是哪家野小子有这福气呢?
夭妄想着想着,心里头窝火,也不知是哪个混小子竟让这般秀丽小娘孤身一人,当真是个混账东西。不对,不单是混账东西,简直就是禽兽不如啊。
“如此,你可还有理由阻拦?”
桃花仙子的言语打断了夭妄的胡乱臆想,夭妄回过头,眉头微皱。可随后不知自何处起的念头,竟是手探出,一把握住了不染的手腕,眼神坚定且冰寒。他这突如其来的动作,不禁让不染的身子微微颤抖,险些连手中的鬼哭宝刀也是握不住。
而这四周的一众弟子也是不由发出了私语声,尚青将这一切收入严重,喘息不由加快了几分。而桃花仙子,则是嘴角微微翘起,眼神有些玩味,道:“当真是郎有情妾有意啊,夭妄,本座允诺你,此刻离去,既往不咎,如若不······”
夭妄将手抬起,随后眼神凶悍,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邪魅笑容,他的眼神也变得顽劣若痞子。夭妄拉着此刻六神无主的不染朝前走了两步,语气孤傲道:“这天下,还没有我夭妄想去,而去不得的地方。同样,这天下,也没有我夭妄想走又能留住我的地方?”
桃花仙子听了,未有反应。而这桃花庵的一众弟子听了,纷纷言语讨骂,以手中宝剑开始威胁起夭妄来。
夭妄凑向了不染,声音低沉且温柔道:“稍等。”
随后左眼再度睁开,身影化若鬼魅躲过其中一个桃花庵弟子手中宝剑,学着冷不语的样子反手握剑,催动炁源,炁包裹手中宝剑,一剑又一剑斩落。一圈过后,回到远处,闭上了左眼。
众人看到手中宝剑这段,有一人手中空荡荡,自己的剑,竟被夭妄握在了手中,不由皆是震惊,声音里头甚至有了几分惶恐。
不染看着夭妄,她露出了一个浅浅的笑容,眉眼之间,好似春风。
夭妄见到这不染的笑容,心跳不由快了几分,立马松开了手,回过了身,生怕与之对视再乱分寸。不与不染对视,此刻看到的,则是抱着小箫尘的尚青。同样是美艳无双的小娘,尚青此刻眼神呆滞,似为心如刀绞,失魂落魄。89文学网
“哈哈哈,哈哈哈哈。”
僵持时候,桃花仙子再度笑出了声。夭妄看着桃花仙子,眼神再度恢复孤傲,喝问:“桃花仙子,可还有法子留住我······”
夭妄话语未尽,却觉胸口一阵疼痛,全身力气不由被抽离一般。身子不稳,踉跄颠倒,好在意识未散,没有扑到,只是单膝跪地。夭妄捂着胸口,抬头,眼睛里头尽是疑惑不解。
桃花仙子眉眼含笑,问:“霓霁的毒你都躲不过,既然来了桃花庵,为何不曾想过防着这一出?本座,可是她们四人的师尊,你可是忘了?”
夭妄的脸已经涨红,如呼吸困难一般,他盘膝在地,催动炁源,令炁游走周身,不再多语。
“尚青,杀了他!”
听到了命令,尚青却一动不动站在原地。桃花仙子眉头一锁,不由愤怒。
“尚青,你要同她们三人一般,叛离本座么!”
尚青咬了咬唇,抱着小箫尘回过神,“扑通”一声,双膝跪地,头低垂,情真意切道:“尚青,求仙子放过他二人。尚青愿剥夺情根,此生留在庵中,永不迈出桃花庵一步!”
夭妄听不懂尚青的话,一众弟子里头也没几个听得明白。墨兰听到了尚青的话,眉头一锁,颇为担心。可墨兰在这一辈弟子中颇识大体,立马向其余弟子下令道:“散去,都散去!”
“墨兰!”
墨兰正要领一众弟子离去,桃花仙子却是喝住了她。墨兰也是立马双膝跪地,身子伏在地上,不敢抬头。
“告诉她们,何为剥离情根!”
墨兰咬了咬唇,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将话说出口。
在夭妄身后的不染没有低下身子去看夭妄,她看了看桃花仙子,又看了看抱着小箫尘跪在地上的尚青。不染一边朝前走,一边发出呵呵嗤笑声,走过夭妄身边,手一动,鬼哭宝刀落地。夭妄想探出手去拉住不染衣角,可力尽气空,终究只是抓了一手空气。
“桃花仙子,不染,愿以命易命,只求仙子,放过夭妄!”
“不,可!”
不染回头,只见夭妄整张脸红若柿子,眼睛瞪大且开始外凸,血丝更是将白掩去,看去狰狞。夭妄一点一点站了起来,只听一声怒吼,如贝惹火的蒲牢,震得在场众人不由捂住了耳朵。
在他前边跪着的尚青,唯有紧紧捂住怀中小箫尘的耳朵。而她自己,被夭妄这一声吼震得乱了气息,一口血呕了出来。尚青怀中的小箫尘闻到了血腥味,立马又是哇哇哭了起来。
夭妄的嘴角也是流出了血,她用手背抹去了血,眼神顽劣,呵呵笑了笑,随后道:“三分功力散去的感觉,也不过如此。仙子,可还有什么损招,我夭妄,悉数接下!”
桃花仙子又是呵呵笑着,她看向了不染,不知为何,心里头竟是多了几丝异样情感。桃花仙子朝墨兰看了眼,道:“墨兰,还不将你们尚青姑姑待下去疗伤。”
墨兰聪慧,自然明白接下来该怎么做,应了声立马与另几位弟子搀扶着尚青离去。尚青本想搂紧小箫尘,可无奈,夭妄方才那一声怒吼她并未抵抗,此刻身子已彻底无力,唯有无力朝小箫尘挥着手。
而小箫尘站在原地,朝尚青被带离方向哭着,看得尚青,更是心里疼痛万分。
尚青与众弟子离场后,桃花仙子缓步走到了小箫尘身侧,探出手摸着这小娃娃的脑袋。不知是受到了安抚还是惊吓,小箫尘刹那安静,不在出声。在一旁不出一语,作看客的颜啸见到此,也唯有摇头叹了口气。
夭妄双指夹住了那先前接住的凤尾银针,眼睛冰寒看着桃花仙子,如有一动,银针立即射向桃花仙子要害。
而桃花仙子将手收回,眼神玩味看着不染同夭妄,语气平淡,问:“你可知这小娃娃的母亲,为何人?”
听到桃花仙子这般说,不染心里一抽,看向了夭妄。夭妄看着眼不染,只是嘴角微微勾起,随后又看向桃花仙子,呵呵一笑,道:“不染放下箫尘离开桃花庵,自然有她千万般不可不去的理由。这一切的混账事情,自当算在那负心汉身上,怎能这般为难不染?”
听到夭妄的话,不染眼里头情绪复杂,而桃花仙子哈哈大笑,令夭妄有些纳闷。
随后桃花仙子啊看着夭妄,呵呵一笑,随后问:“那么,你这负心汉,又该如何做出补偿呢?”
第五十七章:留下箫尘
夭妄不由眉头紧皱,一时有些没法反应过来,愣愣看着桃花仙子。桃花仙子眼带笑意,似静待接下去的好戏如何开演。
夭妄又看向了不染,这彩衣女子神情暗淡,不愿与之对视。夭妄突然咧嘴发出“呵呵”“哈哈”的傻笑。
桃花仙子见了,也是绣眉微皱,有些纳闷,莫不是这贼儿,痴颠了?
夭妄也不顾男女授受不亲等俗礼,手摁住不染两臂,眼神真切,问:“你,你,你……”
本该千言万语,诸多疑问,可到了最后,竟是你了半天没问出一句完整的话。
夭妄咽了口口水,不染被他看着也是不由羞红了脸,好似不曾迈出深闺的黄花少女。看到美人娇羞,夭妄整个人更是血液沸腾。
几番克制,令自己冷静些,忙问:“你,当真是我妻子?箫尘,箫尘是我俩的孩子?”
不染依旧头低垂,不语。看到二人一人低头羞红脸,一人一脸急切,不知为何,桃花仙子心里头一股无名之火涌起,甚而愤怒地捏紧了拳头。
夭妄眉头微微一动,随手挥手,射出三根凤尾银针。桃花仙子身子一避,那三根凤尾银针打在了她身后水缸。银针穿透水缸,不见细孔,自也没有水流出来。
桃花仙子默默收回了已夹在双指间的凤尾银针,放弃了出手打算。桃花仙子回头看向作看客的颜啸,绣眉微皱,问:“当真不插手么?”
颜啸摇了摇头,不语。
桃花仙子确定以后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夭妄,声音依旧冰寒道:“最后与你二人一个机会,走,亦或,死。”
“仙子,求您让我带走箫尘……”
“妄想!”
桃花仙子眼神坚定,语气也是不容质疑与反驳。听到桃花仙子的回答,不染身子再是瘫软,倒了下去,好在夭妄动作迅速,将她扶住。
夭妄眼神再度孤傲,缓缓将手举起,问:“桃花仙子,当真没有协商余地么?这把刀归还桃花庵,箫尘,我们必须带走!”
桃花仙子看夭妄的样子,似不在意道:“生或死,只在你二人如今选择。刀,自然该留下……”
话语未尽,只觉一阵风起,夭妄已经在了她的跟前。只见这偷王一脸贼笑,手中银针在握,朝桃花仙子身上扎了下去。
桃花仙子虽看到过,也好奇夭妄这诡异身法,但到了最后真正对自己展示,却是防不可防。
夭妄手中凤尾银针扎下的刹那,只觉这银针火烫,随后直接融化,液体滴落在桃花仙子手背,只如蜡烛滴油一般,只是一股热流。
夭妄只觉不对,身子疾疾后退。也是他这本能反应,才令他躲过了桃花仙子随后打出的一掌。
“您不是不插手么?”
桃花仙子虽是看着夭妄同不染,却不是冲二人提问。在他身后,这一袭红衣的颜啸发出有些尴尬笑声。
“若方才不出手,你的左手,怕是要废了。如此,也对不起你……”
“他不是我父亲!他,不配!”
颜啸的话未说尽,桃花仙子愤怒吼出一声,颜啸也唯有叹息,不好再说什么。
夭妄有些纳闷,看来这桃花仙子,也有个悲催且狗血的身世。人会好奇,可夭妄不会去好奇这桃花仙子的身世,他此刻最在意的,是不染同箫尘的周全。
也唯有如此,才能知道,自己同这二人,究竟什么干系。
“这是桃花庵的事,你这贼骨头,也妄图干涉!”
夭妄听了呵呵一笑,调侃道:“既然我名字里头带了个妄字,白日妄想,如何不能做!”
语落,夭妄再度出手,手中剩余银针纷纷射了出去。桃花仙子不敢托大,也是躲闪,怕中了这阴损招数。
而夭妄,则在将银针射出的同时一把拉起不染,将她驼在了自己背上,随后快步如飞。夭妄并没有朝桃花庵外头跑去,而是直接朝桃花庵里头踏叶行去。
等桃花仙子反应过来,眼睛里头怒火更甚,也是追了过去。
夭妄没有直接去之前见到小箫尘的那个院落,而是直接跑去了自己养病的那个屋子。离屋门尚有两丈距离,夭妄猛一跺脚,踩碎了一块石板。碎石飞起,随后随意题中一块,碎石直接飞向屋门,打坏铜锁。
铜锁毁坏落地同时,夭妄已经到了屋前,抬起腿,一脚踹开了屋门。
进了屋,夭妄放下不染就直径向衣柜跑去。不染就站在原处,看着这偷王做贼般动作着。
夭妄自衣柜里翻出一件白色的宽松旧袍子,眼里头散出欣喜神光。随后立即脱下身上身上,穿上了这件白色的宽松旧袍子。
这旧袍子穿上,夭妄眼神一变,如王加冕,君临天下一般。
夭妄走到了不染年前,伸出来手,问:“我虽不知你们口中一切是否属实,但,我愿护送你二人出桃花庵。如因我忘却前尘往事,那我们,重新认识,可好?”
看到自己魂牵梦绕思念三年男人站在自己身前,眼神坚定,不染的眼眶不由渐渐湿润。没有言语,唯有点头予以回应。
夭妄没再背起不染,只是牵着她那柔若无骨,微微发凉的玉手开始狂奔。未有多久,二人就到了小箫尘所在的那处院落。
人未到,夭妄耳朵微微一动,随后轻声道:“七人!”
不染没去好奇夭妄是如何未进院子就知晓院子里头有多少人的,只是以二斗七,且都是桃花庵弟子,并非易事。
不染看着夭妄后背,她记忆中的夭妄擅身法不擅打斗,院落里头定有尚青留守,她与尚青纠缠,那夭妄就要面临以一敌六的局面。
不等不染思索出对策,夭妄回过了身,冲她微微一笑,随后揭开了左眼眼罩。那若紫色水晶的左眼暴露在了不染面前,那紫色,质若琉璃,绚丽若水晶,可真美。
下一瞬,夭妄身影一闪,消失在了不染身前。而不染,则是嘴角挂上了一丝笑容,眼中也是展露出了一分无由来信任。
也是她眉眼依旧带笑的时候,夭妄再度出现在了她身前,怀中,竟还抱着那眼睛位置蒙着白布的小箫尘。
小箫尘的嘴巴微微张开,张开是有些纳闷与讶异。随后鼻子动了动,嗅到空气中熟悉的气味,立马咧嘴露牙,笑了起来。
“不染姑姑,是不染姑姑。”
不染听到小箫尘喊自己,悲喜交加。这孩子,始终记得自己的气味,可这孩子,也依旧是喊自己为姑姑。
夭妄将小箫尘交到了不染怀中,又轻轻捏了捏他的小脸,语气温柔道:“箫尘,大哥哥…小箫尘,我们去外边的世界看看好不好?”
小箫尘撅起了嘴,好似向往,又似为难。不过孩子终究是孩子,不会帮着心事,就听他奶声奶气道:“我,我,我想要尚青姑姑。”
夭妄听了,微微皱眉,而不染,贼心如刀绞。
未及时离去,尚青领着一个中年妇人同五个秀丽小娘追了出来。那妇人看到小箫尘,不由脸上一喜,可随后却是愁容满面。
而尚青,则一脸冰寒。
“尚青,你我姐妹一场,为何不能放过我们一家?”
“你们,一家?”尚青重复了不染的话,眼睛里头多了几分恨意,随后听她对身后一众女弟子下令道,“桃花庵弟子听令,夺回箫尘,不得伤及分毫。而这二人,不论死活!”
听到尚青决绝话语,不染心头如万箭穿过。而被她抱入怀中的小箫尘,则是挣扎着,好似急切想离开她的怀抱,跑向尚青。
“尚青,你当真能待箫尘如己出么?”
不染语气平淡,不闻悲喜。声音不高不低,却又令人听得清楚真切。尚青原先也以为自己听错了,还是一旁妇人代她回答:“会,会,箫尘是桃花庵的孩子,没人会不疼他。”
不染看向了妇人,脸上挂上浅浅笑容。可随后再次看向尚青,依旧是那眉头微皱,一脸认真。
尚青并未开口,点了点头,眼神真切且坚定。
不染见了,不由朝天哈哈大笑。
未有几声笑,桃花仙子已追到跟前,站在了夭妄同不染身后。如此,这二人也算被桃花庵的人夹击,落得个前有狼后有虎的境地。
“尚青,还不动手!”
桃花仙子语气微怒,对于夭妄方才的不敬,显然一时之间无法消除恨意。
尚青看了看不染同夭妄身后的桃花仙子,又看了看不染。纵然姐妹一场,无奈立场不同,唯有一句“得罪了”告知对方,得当心。
尚青这回依旧没有用剑,手若游蛇袭向了不染。夭妄身子一动,再次将不染护在身后。面对尚青这手法袭来,却是不多不闪。
“当心!”
不染呼出声已经晚矣,而尚青,也已没法收招。她五指合并直接刺向了夭妄,就在指尖触碰到夭妄衣袍时候,这袍子如同灌满了风鼓胀了起来。
而尚青这一手,也如同刺在了灌满气的羊皮囊,无法破了这衣袍再入一分不说,身子反倒还被弹了出去,疾疾后退。
夭妄回身看着不染,声音温柔道:“你当真想清楚了?”
不染自明白他在问什么,不知何时湿润的眼眶,泪水顺着脸颊滴落,打在了箫尘的小脸上。不染又低头看了看小箫尘,随后泪眼含笑看向夭妄。
她还是做出了决定,闭上眼,眼泪再次自眼角流出,顺着脸庞滴落。而她,则是坚定地点了点头。
夭妄未说话,也是微微点了点头。就他现在所知,这彩衣女子,便是这小箫尘的生身母亲。让一个母亲做出这般决定,有多难,可想而知。
夭妄又看向了桃花仙子,眼神冰寒且孤傲道:“箫尘会留下,我,会带着不染,离开桃花庵!”
第五十八章:不染婉清
听了夭妄的话,桃花仙子哈哈大笑出声,她盯着夭妄同不染,眼神轻蔑。
“偷王,你当真以为,现在的你,可有本钱同本座谈条件么?”
夭妄自然明白桃花仙子所言何意,他这件袍子上本有各类暗器三百多件,如今悉数被取下。在桃花仙子等人眼中,夭妄所穿,不过一件寻常白袍,没了那招牌暗器追魂针傍身,除了身法异于常人,也不过尔尔。
夭妄嘴角微微勾起,那笑邪魅狂狷,眼神也凶戾森寒若东阴界的小鬼。
“桃花仙子,我夭妄武道修为虽说平平,不似那几位朋友一般,妖孽的年纪轻轻就步入鸿蒙。可您老可是岁数大了,忘了我夭妄,乃天下无双的盗贼。若真没傍身鱼死网破的本事,如何逍遥天地间?”
语甫落,夭妄双手开始挥动,那画面看去,夭妄双手挥动的痕迹清晰可见。好似,这偷王白影有无数双手一般。
样子唬人,不见实际用途,桃花仙子对此,也不过不屑一笑。
不过几隙功夫,桃花仙子愣了。她那遮面薄纱,竟破裂,如同被刀刃划过一般,破裂了。
面纱即将落下,一道影子窜到了桃花仙子身前。随后,只听一阵叮叮当当得响声,当响声彻底消散,夭妄不过是轻轻拍了拍胸前衣襟。
夭妄看着颜啸,不由眼睑微微一动,颇为惊讶。可想到了颜啸的特殊性,也是呵呵笑了笑,随后道:“啸尊,听如歌说你不会插手俗世,那这一回又是如何?”
夭妄同萦如歌同为暮寒楼现今七小怪之一,关系不会差,萦如歌会将此事告知夭妄,颜啸倒也不意外。
颜啸嘴角勾起,眼睛眯成一条线,听语气,就晓得他是来做和事佬的,就听他道:“二位,既可相谈便切莫再刀剑相向。既然仙子要求小箫尘同刀留下,夭妄同不染已经做到,就莫再强求其它了。”
夭妄听了,算偏向自己,也就只是看着桃花仙子,不出一语。
而桃花仙子,表情微怒,看向颜啸的眼神也是几分责怪。而颜啸,依旧是那眯着眼的笑脸,不打算再解释什么。
桃花仙子的遮面薄纱掉落,此刻若是回头,回要一众弟子看到自己真容,此举不妥。无奈,只有沉默不语,自顾自离去。
见桃花仙子离去,夭妄双手抱拳,眼神之中也是敬意与谢意,冲颜啸行了一礼。而尚青等一众桃花庵弟子,此刻却是犯了难,对夭妄同不染,不知是该留还是该放。
众人看向了尚青,等着这位姑姑做出决定。虽是心中千百个不乐意,尚青还是用那一如既往的冰山美人模样语气冰寒道:“即日起,昭告江湖,桃花庵侍婢不染归隐山野,此名做他人用。前一代不染侍婢与桃花庵,恩仇两清,桃花庵弟子不得为难于她。而你,若敢再次踏足桃花庵,桃花庵门人,皆可杀之!若再敢以不染亦或桃花庵弟子之名行迹江湖,桃花庵门人,必杀之!”
昔日同门,情若姊妹,如今言语,却是一字一句皆要她性命。可她最终话语意思,还是要自己与夭妄,离开桃花庵。
不染身子未动,夭妄晓得她不舍,也晓得,她贪恋的不是这不染之名,是她那尚还年幼的儿子,箫尘。
夭妄的手缓缓握住了不染柔若无骨的玉手,一阵电流穿透不染身躯,身子不由微微颤抖。随后,也是紧紧与之相握,给予回应。
“莫怕,若小箫尘与我一般,眼睛天生异于常人,这几年,桃花庵的确是他最好归处。”
不染看着夭妄,眼眶再次泛红,可张了张嘴,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话来。她环顾人群,不见小箫尘通那个妇人,想来是那妇人慈爱,不愿小箫尘听到这打打杀杀,早早已经带离。
没法见到小箫尘最后一眼,终究遗憾。
看到这二人你侬我侬,尚青的心,再次恍若被处鱼鳞剐的极刑,一时之间呼吸也有些困难。
“走,都给我走!”
终于,往日李这不见喜怒始终一脸冰寒的尚青姑姑,此刻情绪爆发,难再抑制。看到尚青歇斯底里的样子,夭妄有些诧异,而不染,却是泪眼含笑,冲尚青深深一拜。
“我们,走吧。”
夭妄看着不染,微微一笑,随后点了点头。他牵着不染的手握得更紧,又将左眼眼罩缓缓揭开,随后,在桃花弟子眼中,这二人就似凭空消失一般不见了身影。
在庵门方向,传来一个男子高亢声音:“照顾好箫尘,不日,必将接回!”
这白影不愧偷王之名,白日化影,实属厉害。一众桃花庵弟子面面相觑,私语不止。随着尚青一声咳嗽,众人也是停下了议论。
“如我方才所言,放出消息,桃花庵这一代的侍婢不染退隐山野。也告知庵中所有弟子,三日内,将重新选位侍婢不染之名。”
听到尚青此言,众弟子不由满脸欣喜,因为唯有如此,她们便是成了桃花仙子的真传弟子。可学得的本事,在桃花庵的地位,再江湖上的热度,与现在相比,甚至可用上平步青云一词。uu书库
随着尚青胖她们各自散去的话语落下,一众弟子行礼后也是各自散去。尚青拳头紧握,表情依旧冰寒。
看到小辈如此焦灼,颜啸不由叹了口气,道:“天已注定,不可逆天。”
“那前辈,何人为天,何为凭据?”
颜啸看着这往日里故作坚强,对自己严苛的姑娘,也是不由摇头叹气,随后道:“与你相识,算作缘分,与你一场造化,日后可代仙子之位,可愿承下这份责任?”
尚青听了,呵呵一笑道:“仙子之位?我尚青有何可图?前辈,庵里头杂事繁多,尚青,不陪同了。”
语落,尚青行了一礼,自顾自离去。看着小辈离去背影,颜啸更是不由叹气摇头,嘴里头念叨着:“孽缘,孽债啊!”
再说夭妄同不染出了桃花庵,不染看着桃花庵的大门久久不愿离去。
夭妄好奇,问:“为何说,箫尘是你同我的孩子,莫不是,你是我娘子?”
不染听了,看向了夭妄,眼中满是悲伤。被不染这般看着,夭妄心跳加速,可无奈,他的确勾搭过不少江湖女侠,花楼每人,可每一人,他都记的真切。这些人里头,当真没有这位桃花庵的侍婢不染。
“我信你不会胡乱自毁名节,可我也当真不记得与你有过一场缘分。”
不染听了,眼神更为哀伤。随后,她声音有些轻微,道:“他的眼睛,与你一般。”
这话出口,夭妄不由一怔,随后皱眉。他自是明白不染口中何意,沉思许久,最后却是哈哈笑出了声。
虽不知是哪里出了乱子,可如此娇妻,要他夭妄放弃天下美人,有何不可?夭妄牵起了不染的手,眼神含情,语气温柔道:“既然我不曾记得,那路上,你讲与我听,可好?”
不染看着夭妄,她笑了,可笑着笑着,她又哭了。见美人落泪,夭妄也是情绪难以抑制,一把将她搂入怀中,让她靠着自己胸口,轻拍她后背。
“你当真会回来接箫尘吗?”
夭妄点了点头,“嗯”了声,随后道:“会,自然是会。之所以说小箫尘留在桃花庵最为妥当,是因为我虽不确定,却也感觉,他的眼疾,与我相近。听你所言,若当真与我一般,那他四岁之前必会因为这双眼睛,倍受煎熬。若无天材地宝和神医相助,或有失明风险。如此,留在桃花庵,算不算上上策?”
听到夭妄说箫尘有失明可能,不染的眼里头更是添了几分哀愁。
她离开了夭妄肩膀,眼泪终究难再抑制,再度流了出来。夭妄微笑着,动作温柔,替她抹去眼泪,道:“如此,小箫尘留在桃花庵,算不算最为妥当?”
虽不愿箫尘离开自己,可到了最后,不染还是闭着眼,点了点头。夭妄再是看了看这桃花庵,有的时候,男儿生于世,太多事不可不做。
箫尘若当真是自己的孩子,他夭妄,必会回来带走他。可当下,也唯有如此谎言,令自己,令身前美人,减轻几分难过。
“那我们,去哪儿?”
夭妄回过头,看着不染,随后咧嘴笑,他牙齿洁白整齐,这笑,倒颇具感染力,不染也登时心情好了几分。
“不急,对了,尚青说你从此不能再用不染之名,是何意啊?”
说到这,又是一件伤心事,可这一次不染倒没有露出哀伤神情,语气平淡道:“我们四个都是自幼被桃花庵收养,教导。在我们之前,便有尚青、霓霁、不染、茉黛四位姑姑。我们那时的名字也不过蔷薇、月季等花名。姑姑们或香消玉殒,或退隐田野,后来,仙子自一众弟子中挑选了我们四人,承了这四位姑姑的名字。”
夭妄点了点头,随后道:“原来不染算是一个名字,更多的,是一种身份。那既然以后你不能再叫不染,我给你起个名字可好?”
不染秀眉微皱,有些好奇。
夭妄轻轻咳嗽一声,随后道:“有美一人,清扬婉兮。你以后,唤作婉清如何?”
不染听了,微微点了点头。夭妄不知的,是不染,根本不在意自己叫什么,她只在意,夭妄是否能记起自己。
“那,我们去哪儿?”
夭妄再度牵起了不染的手,道:“婉清,随我去寒酥城,路上,你与我讲讲我与你相识的故事,可好?”
不染,亦或是婉清,她点了点头,应了一字:“好。”
第五十九章:白翎所图
再说挽风城的寒酥城,当代剑圣冷不语这两日过得可不自在。他还在犹豫可要去闹出些个动静来,不等他开始行动,麻烦就找上了他。
来的人,还是那个让他看不透身份与心思的贾大官人骰至娇。骰至娇这回不是一个人来,她还带上了那个受伤不轻的瘦弱少年,惠冬。
惠冬的怀里还抱着那只少了一只爪子的小白猫,这小白猫恢复得不差,虽说少了只前爪,可如今毛发雪白,体型也好似稍稍大了一圈。断一爪而得富贵,不知是福是祸。
冷不语打量完了这小白猫,又看向了惠冬。这干瘦少年的气色好了不少,如今也只是脸上还贴了片膏药。
骰至娇咧嘴微微笑,声音故作娇羞道:“剑圣大人,几日不见,可有想念奴家?”
听到骰至娇这般调侃,冷不语也是眉头微微一皱,声音冰寒道:“贾大官人,可有事情?”
“有,自然有,还是天大的事。”
听到骰至娇这般说,冷不语也有些好奇,问:“可又是要忽悠本座去什么地方,再暗算么?”
骰至娇听出来意思,冷不语还在怪罪必胜客里头的事。骰至娇依旧咧嘴笑着,继续道:“有笔买卖,想同暮寒楼的剑圣大人谈谈。剑圣大人,可对价值千万两的买卖有一丝丝兴趣否?”
冷不语眉头更甚,疑惑看向骰至娇。骰至娇却是笑容邪魅,就是不出一语。
一旁的惠冬有些看不下去,上前两步冲冷不语鞠了一躬,随后道:“惠冬谢过冷大哥救命之恩,还有小白,若没有冷大哥,也必定早已惨死。”
“小白?”冷不语自然明白惠冬指的是他怀里的这只小白猫。就因为是只小白猫,就取名小白,可当真随意。冷不语也不去胡乱想这些,冲骰至娇继续道,“劝你一语,那些人早早会查到你是西地的人,还是早早告知仲西侯为好。”
惠冬未开口,骰至娇抢话道:“这点就无需剑圣大人担忧了,敢在寒城搞事情的,还奢望离开寒城?那可当真痴人说梦。”
冷不语有些好奇,疑惑表情静待回答。
骰至娇等的,就是冷不语这等模样,一个坏笑,随后道:“丽景门,可不是吃素的。”
听到这答案,冷不语再次皱起了眉,好似嫌弃。骰至娇看到了冷不语的表情,登时心里头不舒服,撅着嘴,两颊微鼓,如同水里的河豚一般。
“究竟何事,不说,那本座就此离开。”
骰至娇不语,冷不语行动干脆,直接转过了身迈出了步子。骰至娇见冷不语动作如此干脆,不由一愣。
“喂,你给我站住!”
冷不语如同没听到一般,依旧自顾自走。骰至娇不由心里头生出怒火,自腰间取下那牌九骨鞭,一鞭子抽了过去。
冷不语头也不回,在牌九骨鞭将要靠近刹那,一道寒芒一闪而过,那牌九骨鞭上的牌九分做一块一块,散落一地。
骰至娇不由大口大口喘气,胸口也是不断快速起伏。
“喂,花家秘密,可有兴趣?”
此话一出,冷不语不由停住了脚步。他缓缓转过身,未语,也依旧一脸冰寒,没有表情。
看到冷不语这冰寒的木头脸,骰至娇是越看越气,可她却是打不过这冰寒木头,也毒不死这冰寒木头。这些,令她更加气愤。
终究是骰至娇败下阵来,朝冷不语这边走了过来。路上,随意挥动手中牌九骨鞭,那散落地上的牌九被一块一块吸了回来。整条牌九骨鞭恢复原样后,又随手缠在腰上,作腰带。
“说!”
等骰至娇靠近了,冷不语吐出这么一字,也不说其它。骰至娇听了,更加气愤,恨不得再次抽出牌九骨鞭,狠狠抽他一顿。
可正事要紧,骰至娇终究是压制了自己情绪。
“城主白翎就是花家少主花无意,这一点,即便我不说,想来剑圣大人也早早知道了。既然剑圣大人能知晓,那花家的人又如何会不知道?”
冷不语冷哼一声,随后道:“重点!”
骰至娇自认自己没有讲废话,可冷不语这一句带一句的,使得她快要爆炸一般。骰至娇几个深呼吸,迫使自己冷静下来。随后,只见骰至娇咧着嘴,一个僵硬到极致的假笑。
冷不语看着觉得别扭,随后竟是直接伸出来手,将骰至娇的眼睛给眯了眼睛。骰至娇通过眼睛缝隙,看到冷不语竟是满意地点了点头。我爱电子书
骰至娇难再忍耐,伸手一巴掌扇向了冷不语。而冷不语只是伸出右手双指,在她手腕处轻轻一弹。骰至娇只觉手腕好似被一颗圆润的石子打中一般,刹那脱力。
“你,打不过我,好好说话。”
骰至娇再次怒眉喘着粗气看着冷不语,终究,还是她败下阵来。
骰至娇又是几个喘息,随后语气平静道:“人人皆以为城主是为了夫人而离开了花家,唯有我们几个才知晓,城主心中有抱负。”
冷不语依旧没有表情,静静听着骰至娇的话。平心而论,他自始至终都不曾相信,花家少主,一代天之骄子会因为一个女人而离开花家。他冷不语会这般认为,可想而知,与他一般想法的人,不会少数。
骰至娇叹了口气,不见那愤怒模样,神情哀伤道:“天子龙家,异姓王朱家,花将军后人花家,还有天水山庄墨家。这四姓,为我大邺开国四姓。除了天子龙家同异姓王朱家,另外两族,一个醉心江湖,一个隐世不出。而如今的天下,表面风宁水静,实际,却是暗潮汹涌。”
“所以?”
骰至娇又看了看冷不语,她的眉头已成了八字形,哀叹一声,继续道:“城主知晓暮寒楼派你来寒城所属为何,城主有一笔买卖,要同你暮寒楼谈。”
听到这,冷不语有些好似。随后,他看向了骰至娇身后的惠冬,似有忌惮。
骰至娇也回头看了看惠冬,又回过头冲冷不语微微一笑,道:“无妨,惠冬不是外人,虽说惠冬,不,我同惠冬对侯爷忠诚无二,但此之前,我们是大邺人。”
冷不语点了点,微微抬了抬下巴,示意骰至娇继续。骰至娇看了看四周,他们走的这条街上没有人,不然,最初的打斗早早会把路人吸引汇率,就不会像现在这般轻松了。
“剑圣大人,不如,我们寻个酒馆,一边喝酒一边细说如何?”
冷不语听了,眉头又是一皱,他实在是有些不清楚这贾大官人究竟搞什么名堂。可无所谓,他自始至终都对骰至娇的话不会全部相信。实在要说,也就只会相信那么两三分而已。
三人随意找了家酒馆坐下,要了些果酒同下酒吃食。惠冬有些不好意思,头微垂,问:“可能要些白斩鸡肉,喂小白吃。”
骰至娇正要同伙计讲上一盘肥鸡肉,冷不语制止了他,跑堂伙计弓着腰站在一旁等着吩咐。
冷不语问:“小兄弟,你们这,可有养羊?”
伙计不明白冷不语问这话什么意思,也只是点了点头。
冷不语继续道:“如有产奶母羊,就挤一碗鲜羊奶来。若是没有产奶母羊,那就劳烦小兄弟去别处要一碗鲜羊奶来。”
伙计正郁闷这客人的奇怪要求,却见冷不语掏出了一块碎银子放在了桌子上。这伙计见到赏银,眼睛不由一亮,急忙道:“客人,我们店确实没有产奶母羊,小的立马帮客人去外头买,客人您稍等片刻。”
语落,这伙计拿过银子,一溜烟跑了出去。
惠冬有些疑惑,冷不语冲他笑了笑,解释道:“若是寻常小野猫,有口吃的,就算不错。可你这只,可你这只小白,小白才从鬼门关走了一趟,胃可不如往常一半好使,现在要它撕咬咀嚼鸡肉,那可是害它。”
惠冬在西地的沙穴-里虽是见过不少沙狐幼崽,可从没饲养过,自是没有照顾这些小动物的经验。冷不语这般说了,他也就点了点头,一边等着伙计带来鲜羊奶,一边挑弄着小白猫。
骰至娇为冷不语同自己斟满了果子酒,随后叹了口气。她以为自个儿演技不错,可她未注意到,她方才偷瞄冷不语的小动作被冷不语早早捕捉到。
冷不语没有饮酒,只是用筷子夹了河鱼的鱼肚位置的肉,放进嘴里开始咀嚼。
见冷不语依旧对她毫不在意,骰至娇放在桌子下头的手不由捏紧了粉拳,可脸上,依旧是那故作出来的愁容。
“所以,白翎所求,为何?”
终究还是冷不语先开了口,骰至娇听到冷不语开口,自己有了台阶,立马将杯中果酒一饮而尽,用手背摸了摸嘴,又是一声哀叹。
“冷不语,你可知道,我大邺的边境,从未太平过。”
冷不语筷子停顿了下,继续夹鱼肉吃。
骰至娇看到冷不语有过停顿动作,终于脸上浮现了些许笑意,随后继续道:“而花家,却曾出过叛国之辈。城主杀了他的这位同族,也是因此,他那一脉被花家其他族人排挤,甚至,诬陷与暗算。城主那会儿血气,同你暮寒楼的那位驭鬼尊者一般,杀得花家,弥漫了血雾。”
“所以,花无意现在,是在赎罪?”
骰至娇摇了摇头,又是喝尽了一杯酒,继续道:“城主所为,是让花家,从大邺版图上,彻底消失!”
第六十章:给予答案
听到骰至娇的话,冷不语眉头更紧,是怎样的仇恨,才会令一个少主,想毁了自己的家族?
甚者,这个家族的先祖,是曾经龙帝亲口允诺二分大邺天下的紫凤王花将军。
看冷不语这表情,骰至娇呵呵一笑,喝了口果子酒,继续道:“你可好奇,为何这等事情,相关机密,我还要告诉你?”
冷不语微微一挑左眉,却是不语。
“不是因为你的背后是暮寒楼,也非你拥有剑圣的虚名,只因为,你握着的剑,唤作七星!”
冷不语不由摸向了自己胸口,即便隔着斗篷,当他的手触碰到那三把短剑,一股奇异暖流自短剑上传了过来。
“为何?”
冷不语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这奇异的感觉究竟为何?
骰至娇以为冷不语是在问她,回道:“七星剑上一位主人为韩将军,韩将军何等人物,想来剑圣大人知晓。可剑圣大人不知道德,是每一位七星剑的剑主,都是大义凛然,浩气长存的人物。”
冷不语听到这恭维之词,呵呵一笑,道:“可剑终究是剑,是伤人的东西。”
骰至娇见冷不语又开始傲娇,自不会再与他继续这个话题,说回了正事:“不论你如何认为,又或是我们一厢情愿,但既然已经决定与剑圣大人合作,那自然要给予信任。与让花家消失相比,城主更希望的,是让北边的那些家伙,彻底断翅毁喙。”
冷不语也听闻过,邻国那些不安分得家伙时常骚扰边境。自白翎夺位寒城之主后,就派了寒城军队驻扎在了边疆。
这本不是寒城分内事,上一位寒城之主对此也是故作看不见,不闻不问的态度。
“说吧,什么合作?”
骰至娇以为自个儿听错了,有些愣愣看着冷不语,冷不语则是放下筷子,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骰至娇咧嘴一笑,也不去在意,为何冷不语不追问白翎的抱负,还有为何白翎要花家覆灭的原因。
“以白翎城主之名,恳请当代剑圣冷不语,去杀一个人!”
冷不语本是重新握起了筷子,可随后,却是手微微一颤,动作停滞在了那。冷不语好奇,如果要杀人,何必一定要他冷不语出手。这天下,有的是武道高手,甚至,重金之下,定会有道心不坚的修仙者乐于此道。
骰至娇摇了摇头,道:“因为要杀这人,唯有用剑。天下剑客千千万,在城主眼中,除了仲西侯侯爷,也就剑圣大人有资格去杀这人。”
冷不语有自知之明,他这剑圣之名,他自个儿也觉得名不符实。冷不语认为这天下剑道大家大有人在,同样,他也的确认为天下剑客,大多废柴。
可这天下三猛之一的花落西城仲西侯,虽不曾与之斗剑,冷不语依旧认为,仲西侯的剑,是好剑。
会将自己与之并列,又说唯有他二人才有资格去杀那个人,冷不语对目标有了些许兴趣。
“何人?”
见冷不语有了兴趣,骰至娇也是不由微微一笑,语气有些兴奋道:“临城天水山庄少庄主,墨桑之子,墨茗!”
听到了名字,冷不语眉头不由一紧,实在想不通。知无不言的青锋榜上,墨茗排名十一,算是剑道天才。未曾交手,冷不语不好说自己能轻松虐杀了墨茗,可如果只是抹杀他,不计代价,把握九成。
“理由?”
骰至娇一直在等冷不语的态度,不怕冷不语细问,就怕冷不语拒绝,亦或沉默。
“如果墨茗同他父亲一般,只在江湖赚名声,就不必劳烦剑圣大人出手了。可,这墨茗,却也是朱家的王牌杀手……”
冷不语突然打断了骰至娇的话,听他道:“朱墨两家世代交好,墨家少主为自己外公做事,又如何?”
骰至娇微微一愣,又是呵呵一笑,随后道:“理是这么个理,可,临城朱家的野心,太大了。”
冷不语呵呵一笑,轻蔑道:“白翎的野心,就不大么?”快眼123
骰至娇又是一愣,正要辩解,那个出去买鲜羊奶的伙计提着一个脑袋大小的陶罐子就跑了进来。跑到冷不语这边,笑若花开一般,道:“爷,这是您要的鲜羊奶,您这是给这位小哥的小白猫喝的吧。爷,小的跟您说,这只母羊啊,它才生产,奶-水那叫一个营养,可不是外头那些个专门用来挤奶的奶羊。”
冷不语难得地露出微微笑容,道:“以后每日去取一罐羊奶来,五十个铜子……”
冷不语看了看惠冬怀中的小白猫,估摸后继续道:“就暂定三十日,这二两银子与你,多出部分做跑腿钱,给小兄弟送到住处。”
语落,冷不语掏出一块碎银放到了这伙计手中。伙计张手接下碎银,脸上笑容更甚,忙问惠冬:“小兄弟,您和这小白猫住哪儿?”
惠冬正要开口,却被骰至娇拦下,骰至娇看向伙计,再次展露那风情,道:“就不劳小哥费心了,这里是十两银子,辛苦小哥再跑一趟,将那母羊买下,咱们一会儿走时带走就是。”
这伙计盯着被骰至娇放在桌上的小银锭,眼睛里头满是金光,更是不由咽了口口水。伙计声音颤颤巍巍问:“姑娘姑娘,小的的确爱才,可一只母羊也用不着十两银子啊……”
骰至娇听到伙计的话,不由掩嘴笑道:“既然小哥这般心善,不管剩下多少银子,都作小哥你的赏银就是。”
这伙计听了,心里当真是乐开了花,哪里会晓得今天会遇到两位这般阔绰的主,拿过了银子咧嘴笑呵呵退了下去。
伙计走远,还能听到她呼朋唤友说晚上他请喝酒的话语。
冷不语对此毫不在意,可余光瞥见,这骰至娇看去伙计远走的背影,却是眼睛流露羡慕神情。
“如果,我不杀墨茗呢?”
骰至娇被冷不语的话唤回了身,不由神情尴尬,随后道:“那另一笔买卖,关于白玉将军,梁伯葉。”
话落,骰至娇偷瞄冷不语,却是与想象相反,冷不语竟是点了点头,看他神情,不像玩笑。
骰至娇一脸疑惑,就听冷不语解释道:“此人可杀,未来,本座也的确需要杀了他。你说买卖,也不过相较计划,早了些时候罢了。说说吧,他在何处?”
骰至娇有些捉摸不透这位剑圣大人,只得灌了自己一杯果子酒,随后道:“杀梁伯葉的事,暂且不急。要杀他,还得剑圣大人劳身去一趟边疆。”
冷不语有些好似,看着骰至娇,顺道瞥了一眼她身旁的惠冬。惠冬正在喂小白猫喝羊奶的惠冬,听到这哥哥姐姐在谈论杀人,他的确心中厌烦,可神情却是不见波澜。
骰至娇环顾了下四周,冷不语呵呵一笑,随后道:“无人监视,你别扯着嗓门吼出来就成。”
面对调侃,骰至娇第一次没去在意,她压低了声音,轻声道:“梁伯葉向城主借兵边疆甲等斥候八百人,准备突袭邻国边军。待他回国途中,望剑圣大人佯装阿塞人,效仿那个令狐长空的剑法,杀了梁伯葉。”
冷不语对骰至娇的计划有些好奇,调侃道:“你同白翎是打哪儿来的信心,本座能伪装他人身份,杀了梁伯葉?这梁伯葉能被知无不言冠以天下三猛的威名,又怎会是泛泛之辈?”
骰至娇呵呵一笑,道:“因为,你冷不语,是当代的剑圣大人,如此,就足够了。”
冷不语沉默,眼神不见感情,骰至娇盯着他,眼神,也如他一般。
随后冷不语哈哈大笑,笑得骰至娇也好,甚至惠冬也好,都有些莫名,发愣。冷不语端起酒壶,将剩余果子酒一股脑倒入了口中,随后手背擦拭嘴角,“啊”一声颇为破快的样子。
冷不语放下酒壶,声音恢复冰冷,道:“那,本座,还有暮寒楼,能得到什么?”
骰至娇微微一笑,随后道:“我一妇人家家,的确不知道暮寒楼有何企图,可城主大人要奴家带话。”
骰至娇自板凳上站起,将桌上吃食一股脑剥到了一旁,她爬上桌子,凑到冷不语身前,眼神妩媚,上牙微微咬唇,魅惑苍生。
骰至娇又向冷不语靠近了些,哈出的热气扑到了冷不语脸上,随后这骰至娇发出银铃笑声,道:“如果剑圣大人答应了,那暮寒楼的那位会得到他若需要的东西,而剑圣大人若不嫌弃,奴家也可以……”
冷不语也不想再耽搁下去,声音虽轻,却也足够骰至娇听清楚,他给予了答案,听他道:“幺子的仇暂且放下,回去转告白翎,白翎的名,不下三万报酬!”
“不必了。”
话语未尽,却被冷不语无情打断。骰至娇不由愣神,也是不明白,冷不语拒绝的去白翎答应的条件,还是自己附加的报酬。
可不知为何,骰至娇总觉得,这冰寒木头是答应了白翎的条件,拒绝了自己后边所附加的报酬。想到这,骰至娇不由怒眉,呼吸再次急促,胸口又是不断起伏。
冷不语看着骰至娇这模样,也实在是纳闷,这女人可当真奇怪,为何每次都会莫名生气。看来下次遇到了萦大哥,也的确该同他问问,姑娘家,平日里的脑子,究竟在想些什么,真叫人难以捉摸。
第六十一章:孤骑赴疆
白翎听过了这伙计装扮的少年的话,微微一笑,果真如他所料,这冷不语,没有√墨茗出手得兴趣。可当他知道冷不语院子劫杀梁伯葉的时候,倒的确百思不得其解。
伙计少年本要退下,却是面色尴尬,白翎笑问:“何事忧愁,但说无妨。”
伙计少年听了,迟疑片刻,回道:“这贾大官人令小的买了只产奶的母羊回来,小的也不知是放在城主府还是带去赌坊。”
白翎有些纳闷,骰至娇无端的怎会买只产奶母羊回来?
伙计少年看到白翎神色,补充道:“是贾大官人身旁一干瘦少年养了只年幼的小白猫,要喂羊奶。”
“干瘦少年?”
白翎想了想,猜到这干瘦少年是惠冬,不由哈哈一笑。他冲着伙计少年摆了摆手,随后道:“就将母羊放在府上,千哲,你母亲是……”
伙计少年似猜到了白翎心中所想,答道:“千哲年幼无父,母亲劳累,千年已经仙去。城主,可是有要事要小的去做?”
白翎点了点头,这伙计少年过分聪慧,不等白翎开口,他已单膝跪地。又见他上身笔直,双手抱拳,声坚定道:“小的愿随叶将军去边疆!”
白翎见到这唤作千哲的伙计少年这般态度,却又想打消方才念头,可再看这千哲那明亮带光的眸子,却是怎么也开不了口。
那是几分愧疚,也包含了欣赏。
“可还有兄弟姊妹?”
千哲笑着摇头,随后道:“血亲已无,酒馆里的徐扒皮待小的尚算不错。城主,若哪日小的战死疆场,小的贪财,可抚恤银子带出去东阴界,还请城主交与这徐扒皮。也好,让他后半辈子稍稍轻松点活。”
白翎未语,只是点了点头。千哲未再多语,一拜过后,退了出去。
白翎走到桌案前,拿起了一封已被拆开的信,看了又看,看了又看,终究唯有一声叹息。
花家,花家,隐没了八百年的花家,何苦重拾野心呢?
白翎又取过放在一旁那白雪明亮的宝弓,看了看箭娄里的九支白羽箭,又是一声叹息。可随后,他又想到了一个与他面容相仿却又年幼的少年。写少年一袭紫衣,手握木弓,冲他一瘸一拐慢慢走来。
也不知,红红这几年过得可好?若不是这唤作惠冬的少年出了些意向,想来他也该是带着红红在回寒酥城的路上了。
放下这白雪明亮的宝弓,做工不错,可也只是不错。这天下好岛好剑不少,可好弓,那就当真凤毛麟角了。他这把弓算上品,却非绝品。
想着想着,白翎竟开始可惜自己没有把那花王宝弓带离花家。
不再多想,白翎背上箭娄,提起白雪明亮的宝弓,随后足下催力跃上房梁。又沿着房梁走到墙边,打开屋顶那的天窗,身子灵动,翻了出去。
白翎的身法虽不如四大偷王那般人莫能窥其用,鬼莫得蹑其踪。但要做到常人眼中白日行于都市,人莫能见,也属轻松。
白翎一路狂奔,到了寒酥城的驿站,依旧没走大门,从楼顶翻落。
才踩上三楼地板,有人语气带笑,道:“堂堂寒城之主,还是白日,怎就偷偷摸摸?”
白翎呵呵一笑,没了人前那一城之主的威严模样。他如今这笑,这眼神,与寻常世家纨绔子弟,无二。
白翎转过了身,看向了坐在那榻榻米上喝酒吃菜的白衣俊公子。白翎皱眉,故作不满道:“有酒有肉,却是独享,你这人,好不厚道。”
坐在榻榻米上喝酒吃肉又一身白衣的,除了梁伯葉也不会有他人。
梁伯葉朝桌子上努了努嘴,白翎一看,虽是梁伯葉一人坐在这吃喝,可在他对面也摆了一副餐具。
白翎也不客气,径直走到梁伯葉对面,盘膝而坐。坐下后,更是毫无戒备得放下了手中的白色宝弓同背后装了十三支白羽箭的箭娄。
白翎提起酒壶,将面前小杯倒满,一口而尽,随后几声砸吧嘴的声音。
“酒可好?”
白翎看向梁伯葉,呵呵笑了笑,回道:“美酒再好,自斟自饮,也与白水无异。梁兄弟,孤有个想法。”
梁伯葉也不说话,提起自己的酒壶为白翎斟满了酒,放下酒壶,手前探,示意白翎继续说下去。52
白翎举起酒杯,到了嘴边,又是将酒杯放回了桌上。随后他一脸认真盯着梁伯葉,梁伯葉被盯得有些寒毛竖起,说不出这是怎么个奇异感觉。
白翎突然笑了,随后又是举起酒杯,一饮而尽。放下酒杯,又是先前那砸吧嘴几下,道:“酒只有当下喝,才是好酒,如果将酒带去洛城,路途遥远,只是酒被糟蹋,也就罢了。怕就怕……”
不等白翎将化说尽,梁伯葉打断了他,梁伯葉眉头微皱,有些不悦道:“且直说,城主可借梁某人多少兵马?”
白翎嘴角勾起,微微一笑,随后用手指沾了酒水在木桌子上写下二字“八百”!
梁伯葉看到这个数字,微微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
只是如此,梁伯葉已经点头,而白翎却依旧面带令人捉摸不透以为只是纨绔的笑容。他握起筷子,夹了一个白斩鸡小腿放到梁伯葉碗中,梁伯葉见了,脸上笑容更甚。
而白翎动作未停,又夹了河鲫鱼的鱼肚肉放到了梁伯葉的碗中。梁伯葉见了,心情如何全都写在了脸上。
就见梁伯葉全无半点优雅,左手抓起了白斩鸡小腿,右手用筷子将河鲫鱼的鱼肚肉直接送进了嘴里。
白斩鸡小腿同河鲫鱼鱼肚肉悉数咽下后,梁伯葉眼中带光看着白翎,道:“君子一诺,可无后悔路走。”
白翎呵呵一笑,随后双手抱拳,声恭敬道:“那白翎在此,愿将军武运恒昌!”
梁伯葉也是抱拳行礼,却未说话。随后又是几杯酒,梁伯葉打了个酒嗝,道:“城主,可有人说过,你很像一个人?”
白翎微微一笑,夹了口菜,问:“何人?”
梁伯葉呵呵一笑,轻声道:“花家少主,花,无意!”
语落,梁伯葉哈哈大笑。白翎微微一愣,筷子却是没停,就听白翎笑问:“就是花家那个离家出走,又勾搭了桃花庵侍婢的花家少主么?”
听到白翎这无异于否认的话,梁伯葉微微一愣,问:“那,城主当真不是花无意么?”
白翎哈哈笑了笑,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孤这寒城之主的位子,可是被人架着刀赶鸭子上架。若可以,孤当真想怀中美人,策马江湖,那才逍遥。”
梁伯葉看去好似发愣,不由用力拍了拍自个儿脑门,满怀歉意道:“白城主,勿怪勿怪,饮酒乱了思绪,才这般胡言乱语。”
白翎却又哈哈大笑,更是为梁伯葉同自己都斟满了酒,端起酒杯,道:“无妨无妨,毕竟天下多数人都会以为,凡擅用弓箭者,或与花家会有所关联。”
梁伯葉脸上尴尬神色更甚,叹了口气,哀伤道:“曾与花无意也算好友,我与他,也曾对弈花田,也曾演武场比拼拳脚。可这人,却是说没了踪影,就没了踪影,唉!”
白翎不打算去接梁伯葉的话,自顾自吃菜喝酒,不知有意亦或无意道:“有的时候吧,因为恃才傲物,就会以为,一个人能改变规则。可等都被人装盘里摆上了桌,还没清楚,刀俎何处,谁为鱼肉,有趣有趣啊!”
梁伯葉不语,呵呵笑了笑。此后,二人不在多语,只是单纯喝酒吃肉。
约莫过了一柱香,二人面色均红,醉眼朦胧。却是这是,白翎神色变了,变得无比精神,不似醉酒之人。而梁伯葉,此刻也是面带笑意看着白翎。
梁伯葉笑问:“哪儿的?”
白翎微微叹了口气,随后道:“除了内府会有这般闲的家伙,哪处还会拨这般多银子养一群闲人?”
梁伯葉听了,笑容更甚,甚至毫无拘束可言。压抑情绪后,又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一个燕云骑,一个内府闲人,帝都的机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有趣。对了,花兄,不不,我说,白城主,既然内府来了闲人,我又该如何带人离开寒酥城?”
白翎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果然啊果然,小叶子你咋,还是适合天窗说亮话,从寒酥城带出去的酒,不说是否会坏掉,直说味道,必定会不合口味。既然如此,何不到了地方,再取酒喝?这当地的酒,每一口,都是仙人所酿。”
梁伯葉这次是彻底明白,叫了声好,随后举杯站起,声音高昂道:“此去,必当金戈铁马,气吞万里如虎!”
白翎听了,看着自己相识近二十年的好友,不由感慨万千。他也举起了酒杯,却未起身,听他道:“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小叶子,前路漫漫多崎岖,待归来,为兄再与你畅饮!”
梁伯葉虽不明白白翎为何突然这般说,却也是哈哈笑了笑,弯腰与白翎酒杯相碰,随后一饮而尽。
夜至,寒酥城宵禁,城头上,一袭白衣的寒城之主远眺。一人一骑已远去,呼呼风声,纵然凝神细听,也难听见马蹄声。
铁甲将军夜渡关,朝臣待漏五更寒。山寺日高僧未起,算来名利不如闲。
终究是,名利不如闲啊。
第六十二章:前人栽树
骰至娇走时邀冷不语空暇时候可再去必胜客一趟,还专门建议,记得易容装扮后过去。什么缘由,这骰至娇却未曾透露。
冷不语在街上游荡,晃荡晃荡,无意中溜达到了御剑如来的铁匠铺。正好,也是该进这铁匠铺去买些磨剑的砂粉。
御剑如来这会儿正蹲在角落里捧着碗清水面在那扒着,看到面前多了双靴子,还有到脚踝位置的斗篷,微微一愣。随后,还未抬头,这御剑如来就咧嘴哈哈笑出了声。
御剑如来江还剩半碗的清水面放到一旁,笑着站起了身。这御剑如来露着满嘴黄牙,咧嘴哈哈笑着。
“小子,这么久了才想起爷爷来?你的宝剑呢?来,拿过来。”
冷不语同这御剑如来不过就见过一次,这般亲切也令冷不语有些不自在。可不知为何,冷不语对这糟老头子全无戒备之心,直接取下了胸前背后,甚至带上了腰间那把软剑在内的六把剑。
御剑如来剑六把剑如宝贝一般抱在怀里,依旧咧着嘴露着黄牙领着冷不语进了铁匠铺。
御剑如来的铁匠铺外头破破烂烂,里头,也是破破烂烂,颇为寒酸的样子。破烂归破烂,可工具一应俱全,甚至那些个挂在墙上,摆在桌上的刀剑长枪,都是精品中的精品。
御剑如来用小臂将一张烂木桌上的东西一股脑挪开,任它掉落地上也无所谓。随后又小心翼翼将怀中的六把七星剑放在了桌上,从左到右,按黑剑破军,白剑萤烛,软剑望山河,还有三把牛皮色、褐色、淡黄色,唤作茶花、山稚同秋寒的三把短剑。
盯着这六把七星剑,御剑如来笑得更欢。冷不语看着御剑如来这痴迷模样,调侃道:“老头儿,你可是要见财起意?”
御剑如来听了,又是哈哈笑了笑,回道:“小子可真爱说笑,老头子虽叫御剑如来,可喜好的可不单单是剑。只要是好的兵器,或者铁打的精致小玩意儿,老头子我,都喜欢。“
冷不语听了,那冷冰冰的脸也如春日雪融,暖阳照耀大地,语气依旧几分调侃,道:“那老头儿,问问你,你摸过的最好的剑,是哪把?”
御剑如来不曾犹豫,回道:“溅尘呗。”
听到剑的名字,冷不语不由眉头一皱,有些不确信的样子。
御剑如来见了,不满道:“你以为老头子是那种会随口胡诌的人吗?溅尘这把剑算是好剑,其实与你的七星剑,也只是伯仲。”
冷不语忙问:“那是把怎样的剑?”
御剑如来摸着下巴,思索着形容词,未久,眼睛放光,道:“这溅尘吧,长得和不夜城那小子的舞雩剑差不多。不过这溅尘是红色,那小子的舞雩剑,是霞光色。”
听到御剑如来这般形容,冷不语登时有些泄气,一声哀叹。见这小子唉声叹气,御剑如来有些纳闷了,竟直接用脚踢了踢冷不语小腿,问:“小子,你哀叹个什么劲?”
冷不语走到桌子前,用手指依依抚过桌上的七星剑,随后道:“唤作七星,却只有六把剑,这不是笑话么?”
御剑如来听了,明白过来有些微怒道:“你小子好是贪心,也不怕撑死。不和你多说了,把剑带上,和老头子去个地方。”
这尽管冷不语有些不明所以,还是把六把七星剑都带上同这御剑如来朝后屋走去。本以为会什么别有洞天,到了,也不过是更大些的一个打铁地方罢了。
可这儿的墙上同陈列柜里头,放的却不是寻常的刀剑了。冷不语眉头不由一皱,这地方竟是放着各种鳞甲、盾牌,不说方天戟这种军用长兵器,甚至还有天下数城均受管制的强弩。
御剑如来也看到冷不语眼中讶异光芒,呵呵笑了笑,道:“有啥好看的,不过就一些武卒用具,小子,别磨蹭,过来。”
这御剑如来将军用品说的风轻云淡,冷不语的确对这老头儿要带他看的东西有了兴趣,继续跟着走,还是不忘再回头看看这屋里头的那些鳞甲刀剑,质地,当真不错。
冷不语跟着御剑如来又穿过了两三间屋子,最终停下了步子。打开后,还是个打铁的地。可这屋,却比之前呆过或走过的地方,都要干净整洁。所有工具都整齐或摆在一旁,或挂在墙上。在到底的墙边,一整面墙做了个格子架,架子上摆满了颜色各自的石块。
冷不语认得,这些可不是什么寻常石头,这些是矿石。他还认出了那淡蓝色的矿石,那是挽风城独有的寒铁,这寒铁也只比用来打造七星剑里头用来打造黑剑破军同白剑萤烛的寒冰玄铁要差上三分罢了。
“小子,你甭看了,那些破烂货,没个什么意思。来,过来,到爷爷这边来。”
御剑如来说的随意,可在冷不语听了,自己怎就被人占了天大便宜。可才看向御剑如来那头,就看到他脚边的小木箱子里头有隐隐的红光,不由有些好奇,就走了过去。29gg
等靠近,发现这小木箱子里摆着一对赤红色的护腕。冷不语微微皱眉,有些疑惑。
御剑如来将这对护腕小木箱子里头拿了出来,直接递给了冷不语,道:“这对护腕吧,老头子已经打好到今儿已经有二十来年了,你晓得做啥用的不?”
冷不语怎会看不出这对护腕是做什么用的,这是专门给剑客打造,防止手腕过分动作导致受伤,起保护作用。
可冷不语有些奇怪,打造了已经有二十来年,为何如今展示给自己自己这么个外人?
御剑如来也看出了冷不语眼中的疑惑,道:“小子,你是在好奇为啥上一回见你啥也不说,这次却是带你看这宝贝?”
冷不语也是干脆,直接点了点头。御剑如来哈哈笑了笑,又问:“小子,见没见过一个老太太通一个小伙儿?”
冷不语听着有些奇怪,老太太同帅小伙?全无印象,若是见过,不会如此。
御剑如来也有些纳闷,随后却是一边哈哈大笑,一边用手拍自个儿脑门。御剑如来笑了会儿,冷不语也是皱眉纳闷了会儿。
随后御剑如来又问:“那,有没有和一个小老头同一个老太太交过手啊?”
冷不语听了,点了点头,道:“美人迟暮君莫笑。”
御剑如来点了点头,给冷不语解释道:“这君莫笑吧,以前也是个帅小伙。可不知咋滴,就偏偏爱上了一个可以做他娘的女人。为了不让美人迟暮被人闲言碎语,这君莫笑行事那叫一个干脆,对自个儿那叫一个凶残啊。他硬生生用各种邪门路子,把自己折腾成了一个小老头的模样。哎呀呀,哎呀呀,这还真是问世间,情为何物,直教人生死相许呀。”
冷不语听着,却是不由嗤笑,只为避旁人闲言碎语,却要自欺欺人,当真有趣,又可笑。
“不说他们,不,还得说他们。这老俩口和你打了一架跑到老头子我这小庙来,说是韩将军的后人是个不错的小伙,可这小娃娃的剑还有欠缺。至于欠缺啥,就是没有融会贯通,没有领悟剑这个字。”
受到这样的评价,冷不语心里头可不自在。可那美人迟暮君莫笑,那一日的确不像出了全力。加上一口一个韩将军,又特意跑来御剑如来这头说这些,应当没有恶意。
御剑如来看着冷不语这有些不悦的眼神,呵呵笑了笑,继续道:“来,以后就把这对护腕戴上。这护腕,用的是南海深海的吐焰沉矿打造,以后你用剑,也能保护手腕,免得还未闯出名堂,自个儿手腕就废就握不了剑。”
冷不语有些纳闷,愣愣看着御剑如来,盯着他手中的那对护腕,问:“为何?”
御剑如来听了,哈哈大笑,随后道:“虽不晓得你同韩将军究竟是个啥关系,可是啊,我们这些个老家伙,都是把你当成了韩将军的后人。曾经时候我们这些个老家伙没为韩将军出上半分力,遇到了韩将军的后人,怎的也得……”
御剑如来的话未尽,冷不语却是直接摇了摇头,将御剑如来握着护腕的手推了回去。这一回冷不语倒是语气颇为恭敬,道:“身世如何,的确不知。可是要辜负几位老前辈了,我冷不语,不是韩将军的后人。”
冷不语说完了话,御剑如来愣在了那,双手好似脱力,手中护腕“哐当”一声,掉落在地。
冷不语不由皱眉,御剑如来也知自己行为异常,呵呵笑着掩饰尴尬。他正在弯腰去捡掉落地上的护腕,冷不语先他一步,低腰捡起了护腕。
护腕放在手心,一股暖流传来,颇为舒服。这暖流如春风抚面,柔和舒适。
冷不语突然有个奇异想法,若自己一番大招后将这护腕戴上,那可能缓解酸疼疲惫?
想到了这,冷不语突然觉得自己这想法颇为可笑,那为何不直接戴上这护腕?
冷不语看向了御剑如来,问:“你这护腕,卖多少?”
御剑如来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道:“这护腕,不卖。可是啊,不论你是或不是韩将军的后人,七星剑,终究是在你的手上。小子,你既然握住了七星剑,可要浩气长存,切莫乱苍生啊!”
冷不语听了,不知如何作答。他实在是不清楚,又好奇,这韩将军,究竟什么人物?竟会有这般多人歌功颂德。
冷不语又是嘴角勾起,露出无奈笑容,自己同这韩将军,当真是前人栽树后人乘凉,自己占了天大便宜。
第六十三章:拜见少主
冷不语这次没再客气,换上了这双火红色的护腕。护腕虽说是好东西,可与他这一身冰蓝色装扮实在不搭。江湖儿女不拘小节,却极为在意扮相。
冷不语也是干脆,自斗篷下摆扯下俩布条,绑在了护腕上,遮盖这火红色。
御剑如来见了,不由皱眉,这小子,啥个意思?
冷不语只得微微一笑,胡诌道:“宝贝如财,不可外露。前辈给的东西,晚辈,自当视若珍宝。”
这话语颇甜,御剑如来也是受用。可他越瞅冷不语这身装扮,眉头就越深,啧啧几声,随后道:“小子,你这装扮,的确几分潇洒,可厮杀时候可不顶用。”
冷不语有些好奇,静待下文。
御剑如来朝一面空白的墙走了过去,冷不语跟上。御剑如来将手轻轻按在一块石板上,不出所料,暗藏机关。这面看上去缝隙严实的墙壁,上边的砖头立马有序挪向两侧,随即,一个一丈左右高,四五尺宽的门洞出现在了墙壁上。
冷不语并不意外,也唯有如此,这御剑如来才能算得上一号人物,才不失为那临城鬼婆娘的同门。
御剑如来前边走着,冷不语在后头跟着。这密道算不得深,却有一个坡度,好似是循着一定人难以察的角度朝下行进。
走了得有小柱香的功夫,面前,出现了一道门环狮首的大铁门。
御剑如来上前两步,有节奏分轻扣铁门,过了许久,这门才渐渐朝内开启。
门打开,一道强光射来,冷不语不由用手遮住了眼睛。等眼睛慢慢适应了强光,冷不语看清了眼前事物,不由眉头一皱。
别有洞天也就罢了,可这洞天,也太过惊人。
眼前所见,他可以确定,并非寒酥城的哪处院落。嗅空气中的气味,当是寒酥城某处院落的地下。可既然地下,却是光照充足,环顾一番,却又寻不到光源,当真鬼斧神工。
环顾同时,冷不语看到了这里头的人忙碌的样子,不由被震惊到。想来,这就是无念那胖子要自己同幺子来寒城的真正目的。
眼前所见,是一个个赤着上身在各自忙碌的汉子,这些汉子身上的汗,如同抹了猪油一般。
这些个汉子分工明确,有运送矿石的,有淬火的,有打铁的,有画图的,有铸形的。这地方,俨然就是个不可令人知的武器加工坊。
冷不语看了看御剑如来的后背,有些纳闷,他为何要引自己来这么个地方。
御剑如来转过了身,咧嘴露着大黄牙,哈哈笑着。他自然也能看出冷不语眉宇间的疑惑,却是叹了口气,缓缓道:“这个地方,见不得光,却是我大邺不可或缺的地方。”
御剑如来在前头走,冷不语在后边跟着,这些个忙碌的汉子看到了御剑如来,都会咧嘴露出笑容,喊上一句“阿爷”。
而御剑如来,则眼睛微眯,面带微笑冲这些个汉子微微点头以作回应。
走了百来步,前边有间隔开的区域,里头听不到响动声,颇为安静的样子。这片隔开的区域里头有几个看上去年纪与御剑如来相差无几的老头儿,在那用木尺同炭笔在纸上来来回回画着什么。
这几个老头儿颇为专注,即便御剑如来领着冷不语走到了他们身侧,也未察觉,依旧自顾自在那画着什么。
冷不语有些好奇,直接凑到了离他最近的一个老头儿那。他仔细去看这老头儿在画的东西,随后眉头不由一紧。
这老头儿在画的,是一种火器,这火器的样子与弩相似。可这火器的臂是一根空心的铁管,铁管前段也没有弓。有趣的是这火器的望山,这望山的造型,是一个十字上头烙上了三个大小呈比例的圆环。
若是如此,倒也一般。可图纸上,这三个圆环还拉出了一条黑线,上头写着“五十步”“一百步”“两百步”。
虽说写有两百步,可在一旁又用红笔写了个“无解”。
冷不语看这图纸看得出奇,不过这类奇奇怪怪的玩意儿,非他所擅长,若今天换成决明子在这,怕会对这些玩意儿痴迷得连这些老家伙都自叹不如。
冷不语又走到了另一个老头儿那,朝他的图纸上看去。这老头儿的图纸上,画的是一双拳套。这双拳套看着,竟还有几分眼熟。在一旁,还有这拳套的剖面图。
冷不语凝眉盯着这张图纸,上头画着的纹路弯弯绕绕,好似迷宫。看了些许时间,冷不语只觉头疼,只得走开。
冷不语没再去看第三个,御剑如来看到冷不语对这些机关铸造也颇有兴趣的样子,站在那抚须而笑。
“这些人,可都是白翎的人?”就爱
御剑如来听了,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冷不语不由更为纳闷,还是那一脸疑惑的表情看着御剑如来。
御剑如来好似内心几番挣扎,叹了口气,随后道:“这个地方,叫神机坊,这里的人没有城籍的分别。这些人,都把自己的生命,献给了铸造机关术的研究。小子,过来,看看这个。”
冷不语明白了过来,听到御剑如来的话,也是毫无防备,直接走了过去。
御剑如来聪角落一堆箱子里头扒拉出一个积满灰尘的大木盒子,御剑如来吃力将这大木盒子给抬上了一张空桌。
又见他用自己衣袖擦了擦这大木盒子上的灰尘,又吹了吹,依旧有不少灰尘扬起,令人口鼻难受。
冷不语捂着口鼻也凑了上来,冷不语虽说皱着眉头,可眼神里的好奇倒没法掩藏。御剑如来又冲他呵呵笑了笑,也不藏掖,直接打开了这个大木盒子。
在大木盒子打开的刹那,一道冰蓝光芒自大木盒子中射了出来。在光芒绽放的刹那,在后边那些个正着迷于绘画图纸的老头儿也都起身围了过来。
冷不语也朝前迈了一步,当他看清楚盒子里头的东西,不由一愣。
这大木盒子里头的,是一套冰蓝色的铠甲。虽说被放在盒子里头没法看清全貌,可只是看到些许,足以令人笃定,这是一套无双的宝甲。
“韩将军,韩将军啊!”
看到这冰蓝色的铠甲,有个老头儿竟不由自主跪在了地上,那痛哭流涕的样子,不知是有多强的渲染力,竟是让一旁的另外几个老头儿在跪在了地上一把鼻涕一把泪。
冷不语看到跪在他周身的这些个老头儿,看着他们情真意切的样子,疑惑更甚。这些人,究竟什么身份,韩将军,又究竟是个怎么样的人物。
想着想着,冷不语也是情不自禁摸上了自己腰间那把唤作望山河的软剑。
“老伙计们,你们眼前的这位和韩将军有没有关系,老头子也的确是不知道。可你们往他身上瞧瞧,这一套七星剑,天下可还会有第二套么?”
听到了御剑如来的话,这些个老头儿都是齐齐看向了冷不语。可冷不语的身子都藏在斗篷里头,这些个老头儿那里哪能看到什么七星剑。
有个虽年迈,却依旧一身疙瘩肉的老头儿显然是个急性子,直接探手抓了过来。
冷不语本能性身子侧向了一方,可这强健的老头儿的手却换了方向,顺着冷不语侧身方向抓向了他的胸口。
冷不语还在犹豫可要拔剑,却听御剑如来一声喝,喝住了这强健的老头儿。
这强健的老头儿停下了动作,眼睛依旧如猛兽盯紧猎物时的样子,御剑如来瞪了他一眼,这强健的老头儿也就收起了那份凶悍。
御剑如来走到了冷不语身前,眼神里头满是宠溺,声音慈蔼道:“小子,可能把你的七星剑亮给他们看看?”
冷不语环顾了四周,不知何时,再外头边,也已人头涌动。那些个原本在外头运矿石,打铁,铸形的汉子们这会儿都挤在了铁皮屏风后边。
冷不语倒不介意,撩起了斗篷,将胸前三把短剑同腰间的软剑展露在了众人眼前。
无需去看黑剑破军同白剑萤烛,只需要这胸前的三把短剑,足以证明,冷不语身上的,就是七星剑。
外边的那帮汉子开始窃窃私语,而在冷不语周身的老头儿早早都凑到了他身前,看到七星剑后,都是满脸激动,老泪纵横。
冷不语实在不明白这神机坊里的人究竟怎么回事,御剑如来却是抚须微微笑。
御剑如来将冰蓝铠甲从大木盒子里头取了出来,冰蓝铠甲被取出的时候,冰蓝光芒退去。再看,上头的纹路更为清晰那做工如何,门外汉也是一目了然。
御剑如来双手捧着这冰蓝铠甲走到了冷不语身前,脸上依旧是那欢喜笑容,可下一刻,却让冷不语有些讶异。
御剑如来手捧这冰蓝铠甲,在冷不语身前,直接单膝跪地。他这一跪,那些个老头儿也一般动作,单膝跪地。
铁屏风后边的那些个汉子虽不明所以,可看到一众长辈都如此动作,也是不敢怠慢,纷纷单膝跪地。
这神机坊里头的人突然来这么一出,冷不语不顾打起了十二分精神,也不知这些人究竟弄得哪一出。
可当他听清楚御剑如来的话,冷不语不由瞳孔放大,眼神空洞。
就见御剑如来将冰蓝铠甲高举,对冷不语声音恭敬道:“神机坊弟子,拜见少主,恭迎少主归来!”
第六十四章:七星秘密
冷不语环顾这些单膝跪地的老少,却是眉头舒展,神情冷漠。御剑如来将手中大木盒子又举高了几分,冷不语看着这盒子里头的冰蓝铠甲,虽能感受出这是件宝贝,可不知为何,自心底有种极度排斥的感觉。
就听御剑如来声音依旧恭敬道:“少主,这是韩将军的铠甲,二十年前虽已损坏殆尽,不过老头子这些年也没闲着,已将铠甲一点一点修复。”
“为何?”
冷不语淡淡吐出二字,听不出语气里头的感情。
以铁屏风为界,在外边单膝跪地的那些个汉子们都是不由抬起了头,齐齐看向冷不语。他们也在疑惑,阿爷为何要唤这少年为少主?这大木盒子里,又怎的会收纳着一具韩将军的铠甲?
年轻一辈的人或是不会晓得,可年过二五的,基本都晓得昔年的擎羊之乱。韩将军怎么个人物,自然也多少都听到过一些传闻。虽然韩将军在人生尽头做出了大逆不道反叛的事来,可就连当今圣上都追封韩将军为鼎天侯,自然是觉得,纵然韩将军最后参与了叛乱有谋逆之为,可在此之前他的功绩,不可抹去。
韩将军有后人?纵然韩将军有后人,那又为何要称之为少主?莫非,神机坊的主人,是韩将军?
御剑如来低下了头,可手依旧抬着那大木盒子,许久过后,御剑如来才缓缓开口,听他道:“韩将军是否有后代,我等不知,可小子……可剑圣大人手中的七星剑不会有假。七星剑虽说无法问鼎剑谱上的榜首,可剑圣大人可知晓,有关七星剑的传闻?”
冷不语听了,终于有了表情,依旧是那疑惑的皱眉。那些个跪在御剑如来身侧的老头儿却都个个讶异,有神情紧张,对是否将七星剑的传闻告知冷不语,有些踟蹰的样子。
那些个铁屏风后的汉子们听了,个个打起了精神,颇为好奇。
御剑如来瞥了眼铁屏风后的这些汉子,随后不由眼神一变。只是一个眼神,令这糟老头子模样的铸造大师变得威严无比。
铁屏风后那些个汉子感受到了御剑如来散出的气息,皆是不由打了个寒颤,回到了各自的工作岗位上。随后,一阵阵忙碌的打铁声此起彼伏。
御剑如来还是不放心,朝他身侧,那个原本在研究拳套的老头儿使了个眼色,这老头儿会意,起了身。
只见这老头儿缓步走到了墙边,手摸向了墙上那个铁打的睚眦脑袋。这睚眦立马陷入了墙体之中,随后,依旧是以那铁屏风为界限,地地砖裂开了一条手臂粗细的沟壑,有一堵墙伴着“咯啦啦”的声音自这沟壑中升起。
不出一小会儿的功夫,冷不语等人所在地方,已是一个封闭的小空间。
虽说是封闭的小空间,可依旧明亮,也不知光源,究竟何处。
御剑如来还是有些不放心,索性将耳朵贴到了那升起的墙壁上,确定听不到外头的声音,这才又单膝跪回了原处。
“可能起来说话?”
听到冷不语开口,御剑如来等人也不矫情,都站起了身。有些个年迈的,站着吃力,御剑如来索性让所有人都坐回各自原先位置。
御剑如来搬了把椅子给冷不语,却被他拒绝,也就索性只管自己坐下。
“可说了?”
冷不语又问,御剑如来坐在椅子上,那大木盒子被放在他腿上。御剑如来用力拍了拍椅子扶手,哀叹一声,随后道:“七星剑,取名,就是天上七星,: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这七颗星星。如你的那把黑剑唤作破军一般,原本另外几把剑,也应当唤作贪狼?巨门、廉贞这般。”
冷不语听了,眉头更紧,七星剑本当以七星为名。可等反应过来,冷不语更为纳闷,未等他开口,御剑如来已经抢了话。
“少主可是要问既然以七星为名,那为何只有六把剑?七星剑,究竟是七把,还是六把?”
冷不语点了点头,这个问题,困惑了他很多年。他的剑,两位无常剑圣授他基础,而剑招剑术,却是从这六把剑上学得。
不说冷不语好奇,这些个老头儿中有不少,也对七星剑到底是七把还是六把,存有疑惑。
御剑如来又是一声哀叹,继续道:“七星剑,的确是七把。少主不要多虑,那第七把剑并非自少主这一代遗落,纵然是韩将军,平生所用,也只有六把剑。”
听了解释,冷不语微微点了点头。虽说知晓了七星剑的数量,可他反倒更为好奇,七星剑,为何只有七把。17
“韩将军之前,七星剑主人为谁,已无从得知。只是听韩将军常说,七星剑,是一位仙人赠与他。”
“仙人赠剑?”
同样,不单冷不语,一众老头儿也是伸长了脖子,等着御剑如来继续往下说。
御剑如来点了点头,神情哀伤,不自觉的用苍老老的手摸了摸木盒子里的冰蓝铠甲。
“昔年还跟随在韩将军身侧的时候,他是这般说的。说是他年少时,沙场恶战濒死,一位仙人自天而降,救了他。这位仙人救了他,又传授他剑术,在认为他本事足够在天下立足时候就不告而别。仙人离去时候,留下了这一套七星剑。可说来奇怪,韩将军在仙人身侧呆了三四年,却不知仙人是何模样?”
御剑如来说到这,众人更为疑惑。与人朝夕相处三四年,怎会不知对方相貌,实在难以理解。
御剑如来皱了皱眉,反应了过来,忙解释道:“听韩将军说,仙人这一日是个俊秀后生模样,次日,却是幼-童样子指点他剑术。过了些许日子,仙人又化作了垂暮老人。所以才说,韩将军,不知仙人是何模样。”
众人听了,皆是不由点了点头,也明白了这句话的意思。
冷不语对什么仙人传剑,并不在意,依旧在那纳闷,这第七把剑,究竟在何处?曾经时候,冷不语也不在乎七星剑是否有第七把剑,直到在寒酥城的街头遇到了那个给他讲故事的黑衣人。
这个讲故事的黑衣人,令他彻底明白,何为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可身上这六把剑上头的本事他已经参透,自认再无精进一步的可能。武道一途,最忌讳贪心,若是贪心,到了最后,也只会画蛇添足不是龙。
所以他想找到第七把剑,或许这第七把剑上头,会能令他的七星剑更上一层楼的法子存在。
“那,为何唤我少主?”
听了冷不语的疑惑,御剑如来再次不由一声哀叹,老眼含泪看着这木盒子里头的冰蓝色铠甲,语气悲哀道:“因为那一天,韩将军告诉我等几个老不死的,他看到了自己前边的路。他的路到了尽头,他有愧先帝,但无愧我大邺。那位仙人曾告诉他,中意的,是他一心为国,除此无他的品性。若是有一天,有人握着七星剑再次出现在世人的视眼中,不要管这人所为,是对是错,不遗余力,不顾生死去帮助这个人。因为唯有真正心怀大邺的人,才能催动七星剑。我等遵韩将军为主人,剑圣继任了七星剑,自然,就是我等的少主!”
语落,御剑如来从椅子上站起,“扑通”一声,这一回,他是双膝跪地。御剑如来将大木盒子放在了前边的地上,而他自己则双手交叉朝下,额头更是直接贴在了手背上。
御剑如来如此动作,其余老人也是如此,纷纷跪下,动作出奇一致。
冷不语看着这些个年迈老人不由分说就恭敬跪在自己身前,眉头更紧。
“我得到七星剑,不过机缘。韩将军是个英雄人物,即便今时今日,我有这剑圣之名,实际,也不过虚名。”
“少主万万不可这般说……”
“昔年擎羊之乱究竟什么真相,于如今大邺已不重要。可今时今日的挽风城究竟在做什么,你这神机坊,又是在为谁工作,相关韩将军与七星剑一事,这,不是更有意思么?”
听了冷不语的话,御剑如来也好,别的个老头儿也好,皆是面色寻常,不见异样。御剑如来更是哈哈笑出了声,令冷不语更为困惑。
御剑如来站起了身,将大木盒子放在了他原本坐着的椅子上。随后,走到那摆着拳头图纸的桌子前,将这图纸拿起。
“少主,你看,这是何物?”
冷不语瞥了一眼,随后道:“一双拳套,看设计,的确造型异类。”
御剑如来却是摇了摇头,那个画图的老头儿也是摇了摇头,随后还是那个画图的老头儿解释到:“少主,这咋,不是拳套。这是一双手,一双除了温度冰寒,功能作用与手臂无差的义肢。”
冷不语听了,不由眉头更紧,从未如此惊讶过。与寻常手臂无差?他又仔细打量着图纸,他的确弄不明白这拳套侧面剖图的含义,可听御剑如来这般说,再看这图纸,当真觉得鬼斧神工,怕是决明子这小胖子,也是没法子造出这么一双能取代寻常手臂的义肢。
冷不语盯着图纸,问:“谁?”
御剑如来还来不及开头,那个画图的老人急忙解答道:“这是给我们城里那个成天爱惹事的混小子打造的。”
第六十五章:有缘再见
冷不语微微点了点头,若无意外,他是猜的中哪个小子需要这么一双取代小臂的铁拳。
这些不过题外话,冷不语最为在乎的,还是无念那胖子所在乎的事。他再次环顾了这隔离小间一圈,问:“那,这些打造出来的东西,都是供给挽风城的?”
御剑如来微微一愣,脸色些许难看,纵然如此,他还是点了点头。
也是这时,一个老头儿出声道:“除了寒城,京州也偶尔会派人送过来一些奇奇怪怪的图纸,要我们按图纸折腾一些东西。”
“京州?”
冷不语听了,眉头一皱,眼睛微眯。御剑如来听了,登时有些身子不稳,好在一旁的老伙计搀扶住了他,这才没摔到。御剑如来眼神恶狠狠看向那老头儿,这老头儿被瞪得心里头一颤。
可纳闷,少主提问了,给少主解答,这不是再寻常不过么?
可出乎御剑如来意料,冷不语并未再问关乎京州的事情。而冷不语,却又问了别的问题,声音依旧听不出感情道:“那,挽风城的铜铁,又是自何处来?”
别的个老头儿立马都将嘴紧闭,眼睛时不时偷瞄御剑如来这儿。御剑如来一声叹气,也不藏掖道:“想来少主也是听到过,寒城这大半年的时间陆陆续续在冲其它城,甚至别国进一些铜铁用具,可以是锄头镰刀,也有筷子簪子。只要啊,这些个玩意儿是铜铁做的就好。”
冷不语自然是听到过这些传闻,若不是听到了这些,无念也不会要他同夭妄来这挽风城。可有一点奇怪,若他们这么个江湖组织能知道这些,那么别的组织,甚而朝廷势力,又如何会不知呢?
“本座再问一遍,这些东西,当真全是供给挽风城的?”
御剑如来听了,那双会迎风流泪的老眼瞪如铜铃,最终,御剑如来还是摇了摇头。可御剑如来想了想,却还是摇了摇头。
冷不语看着纳闷,御剑如来也自知如此不妥,还是问:“这些东西,如何出寒城,又都是送到何地?”
御剑如来摇了摇头,这一回,他当真只是摇头。因为白翎最终会把这些东西送去何处,又是用那种手段,他是当真不知。
冷不语没再继续问,他又看了看那个装着韩将军冰蓝色铠甲的大木盒子,最终摇了摇头,不打算再继续吻下去。
冷不语再次环顾四周一番,又问:“如何出去?”
御剑如来虽不愿冷不语这般离去,可既然自己带头称冷不语作少主,又如何控制自家少主的?虽然无奈,御剑如来也只得眼神使唤,让一个老伙计卸下了铁墙。
铁墙轰隆隆落下,外头忙碌的那些个汉子们也都是不由朝这边偷瞄,御剑如来一声咳嗽,也都立马收回了眼神,继续忙活。
冷不语认得路,也不多说,直径朝着来时的路走了回去。而御剑如来,则捧着那个大木盒子,在后边迈着碎步紧紧跟随。
不一会儿,二人出了这密室,又回到了这铁匠铺子内院的房间。
冷不语依旧不语,继续朝外走,御剑如来则继续跟着。等到了最外头的小铺子,冷不语终于停住了脚步。
看到冷不语停下了脚步,御剑如来还有些发愣,可随后,冷不语直接转过了身子。御剑如来看到冷不语回过身,立马咧嘴哈哈笑了起来。
可再往后冷不语的话,让御剑如来面色尴尬。
“险些忘记了来铁匠铺子的目的,老前辈,你这儿可有上好的磨剑粉?”
御剑如来没反应过来,可随后,连忙点头答应,更是直接让一个在门口打铁的汉子进屋去取。
这汉子进去取磨剑粉还需要一些时间,御剑如来又凑到冷不语身前,将手中的大木盒子又朝前举了举。为免财宝外露引来祸端,这大木盒子已经合上,行人看过来,也只是看到个破旧又样式寻常的大木盒子罢了。
冷不语看着御剑如来,这老前辈眼神里头满是期待,可最后,冷不语依旧是摇头。
正当御剑如来又要再说些什么,那个去取磨剑粉的伙计已经出来。他的手机捧着一个精致的木盒,想来里头也定是整个神机坊最为上等的磨剑粉。
御剑如来正要开口,冷不语抢话问道:“多少银子?”
那伙计正要开口,御剑如来白了他一眼,随后满脸笑容看向冷不语,声音恭敬甚至有些谄媚道:“少……剑圣大人喜欢,拿去就是不用银子,这剑圣大人……”110电子书
冷不语一听不用银子,竟只是点了点头,取过了盒子直径走开。御剑如来愣在了那,登时觉得手中装冰蓝铠甲的大木盒子重如千金。
看着冷不语远去背影,御剑如来也唯有叹息。可看着看着,却见这当代剑圣伸出了一只手,摇了摇,随后传来一声:“有缘,不日再见。”
御剑如来听到了这话,咧嘴露出满口黄牙,笑得欢喜。那取磨剑粉的伙计有些搞不明白阿爷这是咋个回事,莫不是平日里未曾注意,惊扰了哪位大仙儿,大仙儿来寻仇了?
御剑如来余光瞥到了这伙计那纳闷神情,立马收起笑容,再次一脸严肃。
“你小子,让你打把刀,你愣是打成了戒尺,你说你,什么时候才能进神机坊?”
这伙计哪里知道自个儿不过好奇,只是好奇会引火烧身,心里憋屈。看着伙计那吃瘪模样,御剑如来竟觉得心中畅快几分,五音不全哼着小曲儿进了屋去。
而冷不语,手里握着装磨剑粉的盒子往居住的客栈走。可有的时候,若不去解决麻烦的源头,那麻烦就必定会接踵而至,永无停歇时候。
冷不语脚步飞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已经过了几条街,转进了一个弄堂。才进弄堂,冷不语就靠在了墙上。
他闭上眼,不语,可心里头却是默数着数字?
“一,二,三,四……”
数字数到了十一,一个身着劲装武服的汉子跑过了弄堂口。在这汉子前脚才买过弄堂口的时候,冷不语瞬得睁开了眼,动作迅速,一把将这汉子给拖了进来。
这汉子能被派来跟踪冷不语,自也是一等一的好手。在肩膀被扣住,拖进弄堂的刹那,已经踢出去了腿。
冷不语咧嘴微微一笑,右手手肘朝下,打中这汉子脚背距骨位置。这汉子一疼,身子也微微不稳。冷不语可没打算就此放过他,左拳握紧,一拳打出,正中这汉子右侧太阳穴。写汉子被冷不语一拳命中,两眼一翻,昏死过去。
放倒一人不过弹指间,冷不语右手握住后腰位置的黑剑破军,“噌”一声,黑剑破军出鞘,甩出一个剑花,由反手变换为正手。
随后,数道寒芒袭来,冷不语手中黑剑恍如玄蛇,左剥右挑的,使得这些寒芒都没得逞。
寒芒后边,两个与昏死的人一般装扮的汉子站在弄堂口。这二人双手,一正握一反握,握着两把短剑。
二人眼神冰寒凶戾,冷不语剑客,也是觉得有趣。又将手中黑剑破军反握,随后插入剑鞘。不见他手上动作,身前斗篷自行撩起,两把短剑飞了出来。冷不语探出双手,左手反握,右手正握住这两把短剑。
二人看到冷不语动作,不由眼神之中多了几分愤怒,冷不语这厮,分明是在嘲讽戏弄他二人。
不由分说,手上功夫见真章。这两个汉子步子迅捷,朝冷不语奔走而来。
这两个汉子气势不错,也算得上高手,可与冷不语相比,终究还是泛泛。也不知冷不语是无心还是有意,打斗过程中竟是手中短剑直接划断了二人手筋。
手筋断了,登时没了力气,再没法握住手中短剑。“叮当”几声,四把短剑都落在了地上。
冷不语双手中指将手中两把短剑甩出几个漂亮剑花,随后插胸前剑鞘。随后又眼神冰寒看向二人,问:“内府来的?”
这两个汉子对望一眼,咧嘴笑了笑,随后牙齿一用力,面部表情瞬的变得极为痛苦扭曲。等冷不语上前嘴角已经溢出黑血,而二人的眼睛,布满红血丝,眼神也被定格在了怨恨的时候。
“死士么?不曾听闻内府有死士。”
随后冷不语又看向了那个昏死过去的汉子,他不愿多等,索性散出冰寒气息,将人活活冻醒。
这昏死的汉子只觉如身处寒冬雪地,身子哆嗦,还打了个喷嚏。可当他睁开眼,第一眼所见,是自己两个同伴那死不瞑目的尸体,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这汉子又看向了冷不语,此刻的冷不语,哪里是人,分明是个不折不扣的魔鬼。不等他牙齿用力去咬破藏在后槽牙的毒药,冷不语手朝前一抓,使得得嘴巴没法用力,更不提咬破那颗后槽牙里头的毒药了。
冷不语扒开了他的嘴,另一只手直接探进了这汉子的口腔。凭着经验,冷不语摸到了死士会藏毒药的右侧后槽牙,微微一用力,手伸回时候,双指之间已夹住了一颗带着些碎肉又被血弄得触目惊心的后槽牙。
冷不语双指捏着这颗后槽牙,竟是露出一个温柔笑容,问这汉子:“你是现在开口回答我的问题,还是后边跪着求我听你回答?”
第六十六章:善刑堂主
这才醒过来的悲催汉子看着冷不语,虽说已满嘴是血,可眼神轻蔑,甚至还朝着冷不语吐了口带血的唾沫。冷不语见了,非但没有恼怒,还觉得颇为有趣。
也不知这几个来寻事的知不知道他们找茬的是谁,若是知道,那可明白,他冷不语,除了有当代剑圣之称,本职却是暮寒楼善刑堂之主。
既然在暮寒楼这江湖前列的组织里头负责刑罚,那又怎会没几招拿的出手的审讯逼供的本事?
冷不语点了点头,一把揪住了这人的头发,拖着他朝他不怎么愿意去的地方走去。被人拽着头发拖行,那痛苦,堪比被人在脖子上套了个死结然后拖着。
这汉子想挣扎,冷不语轻蔑一笑,随后散出大量的炁。冷不语的炁冰寒无比,登时,这汉子四肢没了反应,可这善刑堂之主却是过分,故意没令他头皮痛觉麻木掉。
拖着个人在街上这般横行,自然有不少路人围观。虽说冷不语这行径狂妄,可路上行人也只有三五人窃窃私语,没人敢上前阻拦。
冷不语去的地方,是骰至娇的赌坊,必胜客。
毕竟他不是寒酥城的人,客栈这地方太过扎眼,也没什么可以借用的工具。思来想去,作为刑讯逼供的地方,也就这赌坊必胜客较为合适。
等冷不语把这倒霉汉子拖到赌坊的时候,他的衣裳后背同裤子早都磨破,皮肉上也有不少疤痕,上楼上还混杂着沙尘同石子。
毕竟冷不语是拽着他头发一路拖行,最悲催的,自然也就是这汉子的头发。等冷不语松开手的时候,手上有一大把头发,甚至还有一小块血淋淋的头皮。
再看这汉子,四肢动弹不得,而脸上,满是疲惫与痛苦。
冷不语也觉得有趣,这一路上,他竟没有那些被他折磨过的人一般,破骂带诅咒的问候冷不语的祖宗十八代。
冷不语直接用脚踹了踹这赌坊正大门,没过一会儿,侧门那探出一个脑袋。这人本还准备破口大骂,可看到来人,不说开骂了,腿都如脱力一般,险些跌倒在地。
冷不语冰寒眼眸看着这伙计,声音也是冰寒道:“同你们管事的顺一声,冷不语,借地牢一用。”
虽说他不曾去过,却是异常笃定,这赌坊必胜客里头,必定会设有地牢。
这伙计嘴巴不断张合,除了牙齿打架的声音,也不见这伙计说出几字半句。冷不语见他没动静,随机眼神凶狠,瞪了他一眼。只是一眼,吓得这伙计连滚带爬跑回了赌坊里头。
没一会儿,这赌坊必胜客的正大门,破天荒的打开了。
里边的干活伙计也好,赌客也好,都是愣在了那。冷不语也不理会众人这眼神,又是一把揪住这悲催汉子的头发,拖着朝赌坊里头走。
赌坊这正大门的门槛不低,冷不语迈了过去,这汉子就更悲催,被微微提起拖过门槛,随后又撞回地面。他也不知冷不语用的什么妖法,明明四肢没法动弹,可痛觉却是依旧。
这一路被拖行过来,那皮肉磨开的疼痛还未褪去,又来一次撞击,终究是疼得他没忍住,一声痛呼。
也是这汉子一声痛呼,赌坊里头一些个胆子小的赌客误以为冷不语是赌坊里头的打手,而这悲催汉子则是拖欠赌资的倒霉蛋。这些个胆小的赌客纷纷拿上自己的银两,跑出了赌坊。
“带路!”
冷不语没理会因他到来而带起的骚乱,依旧是声音冰寒,命令口吻同先前那出过侧门的伙计。
这伙计看了看已经从楼上下来的白发老翁,这老先生也未说话,只是微微点了点头。冷不语冲这老先生也是微微点了点头,不知是感谢,还是赏识对方知轻重。
等伙计带着冷不语到了地下囚牢,那带路的伙计身子还是隐隐发抖,颤颤巍巍看向了冷不语。冷不语只是撇了撇头,这带路伙计如蒙大赦一般,撒丫子跑回了地面。
冷不语冲这带路伙计张了张嘴,还来不及问清楚,这地牢的刑具在哪里。
既然不知道,那就自己随意溜达溜达,看看有哪些东西可以用。
走了一圈,冷不语也是无奈,这偌大的地牢,除了些没用完的砖块,也就只有几副枷锁。不说折磨人的刑具,哪怕来个火盆,再给些碳同长铁针,他也能玩出些花样来。
客走了一圈,这地牢,就这么些东西。
冷不语看着收集起来的东西,眉头一紧,摩挲着下巴。这必胜客的地牢,莫非不是用来关人的?若是,那怎会一个犯人都没有。
看着这几副枷锁同一地砖头,冷不语突然想到了一个有趣的法子,不由一脸坏笑看向了这悲催汉子。墨雪文学网
看到冷不语这邪魅森冷的笑,写悲催汉子竟只觉心里头发慌,倒吸了一口凉气。
冷不语打了个响指,这悲催汉子身上那冰冻感觉褪去,四肢有了知觉。不等活动活动胫骨,冷不语手一拍,迫使这悲催汉子跪了下来。
随后,冷不语直接熟练得将一副枷锁套在了这悲催汉子身上,他的脑袋同双手被枷锁卡住。
冷不语看了看这背部汉子戴上枷锁的模样,还有这想吃人的眼神,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
冷不语又看向一地砖头,手摸向了后腰,“噌”一声,白剑萤烛出鞘握在了手中。随后只见数道白光闪过,原本整齐的砖头,被冷不语砍成了一地碎石块。
冷不语用脚将这些碎石块都踢到了一起,看着这悲催汉子,又是一邪魅笑容,道:“本座,也有些日子没有亲自动手了,你运气不差。”
听到冷不语的话,这悲催汉子不由咽了口口水,鬓角更是渗出了细汗。运气,运气不差?这暮寒楼的冷不语,是剑圣还是魔鬼?
冷不语又将这悲催汉子提起了这悲催汉子,这悲催汉子想要反抗,却是无力挣扎。冷不语又将他往前拽了一步,随后手上用力,将他身躯压了下去。
这悲催汉子如木偶一般,双膝一曲,直接跪在了这一地碎石块上。
原本就被冰冻过的腿触碰到这些碎石块,一阵钻心疼痛传来,眼睛睁大外凸,瞳孔更是扩大几分。
看到这悲催汉子的反应,冷不语颇为满意地点了点头。随后,冷不语又走到一边,再次搬来了一堆砖头,也不轻拿轻放,直接放在了这悲催汉子身侧。
冷不语蹲下身子,用食指挑起他下巴,问:“可晓得,在暮寒楼,本座司职的善刑堂,招待的都是哪些人?”
“善刑堂?善刑堂!”
这悲催汉子终于开口发出了声音,少了颗牙,声音有些模糊。他嘴巴里头的血要么被吐出来要么咽了下去,也只有嘴巴附近有血渍。他又是不由咽了口口水,眼睛里头,多了几分恐惧。
这会儿的冷不语,全无在外头冰寒冷峻的模样,有的,只有阴狠与奸诈。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随后道:“进善刑堂的,最不缺的,就是一些铮铮铁骨的狠人。可惜啊可惜,进了善刑堂的,没有一个人,会是真的铁口铜唇,撬不开。本座再给你个抉择,你是喜欢慢慢玩,还是痛快些?”
这悲催汉子自然听过善刑堂,可即便是京州,也没细报能确定,善刑堂究竟属于哪个组织。
听到冷不语亲口说出他是善刑堂之主,那这善刑堂,自然也就是暮寒楼里头的一股势力。
既然这善刑堂之主在这,想来他自己今日不会再有活着走出去的可能。正想拼尽最后力气,咬舌自尽,却是听到了冷不语的笑声。
这悲催汉子又看向了与自己平视的冷不语,这当代剑圣的眼神,却满是轻蔑。随后,听冷不语调侃道:“既然本座在这,你当真以为,你会有自我了断的可能么?”
听到冷不语这么说,这悲催汉子立马嘴巴张开,舌头外吐,牙齿用力。不等他牙齿咬合,冷不语剑指打出一道寒气,令他动作停滞。
这悲催汉子就保持着这么个奇怪动作,与先前四肢没法动弹一般,这会儿,是嘴巴牙齿没法动。
冷不语自地上捡起了两块砖头,放在了悲催汉子的枷锁两边。这悲催汉子纹丝不动,冷不语满意点了点头。随后冷不语又拿起了四块砖头,两边各放两块。
写悲催汉子见冷不语这般动作,眉头成川,不好的感觉刹那袭上心头。而冷不语,动作未停,随后是八块、十六块,成倍数在枷锁两边放上了砖头。
重量不断增加,这悲催汉子双腿再难支撑,一点一点陷入了碎石块中。
冷不语见了,却是摇了摇头,道:“不过一百二十六块砖。你丫你想来也不会是燕云骑的人,即便是燕云骑的人,也定只是喽喽。”
这悲催汉子看着冷不语,眼睛里头已经不满血丝,他两边太阳穴位置也青筋暴起,整张脸如缺氧般通红。
冷不语又是笑了笑,继续道:“毕竟这燕云骑里头,阿修罗骑,也能撑到二百五十四块砖头。你看看你,不过一百二十六块,已经要死要活。这般无能,若也是燕云骑的人,那些燕云骑,可当真是一帮废物过家家。”
冷不语觉得自言自语太过无趣,又是一个响指,令这悲催汉子能自由说话。这悲催汉子自知没机会咬舌自尽,也就不再尝试。他活动活动了牙齿同下巴,唾了一口,随后道:“还以为善刑堂有什么能耐,也不过如此。”
冷不语听了,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笑了得有十几隙的功夫,这才停下。随后眼神再次冰寒凶戾,语气也再次好似无间来的恶魔一般,道:“本座既为善刑堂之主,自有一百零八道菜等着招待你。只要再加些砖头,不说你是否会被这重量压死,只说你这双腿,就甭想保住了。忘了同你介绍,你现在品尝的第一道菜,菜名,仙人献宝!”
第六十七章:极乐盛宴
这悲催汉子的双腿,尤其膝盖深深陷入碎石块里头。那钻心疼痛传来,不说额头鬓角,后背衣裳那残剩布条也已湿透贴在了身上。
汗水不断渗出,顺着身子淌下,流进伤口里头,那疼痛,可不比伤口撒盐来的轻。
看着这悲催汉子睚眦欲裂却又无力反抗的样子,欣赏着他那恨不得生吞活剥自己的眼神,冷不语情不自禁开始兴奋起来。
他用手指挑起了这悲催汉子的下巴,这悲催汉子身子微微一动,双腿的挪动,使得痛苦又添加了几分。痛苦如此,这悲催汉子依旧紧咬着牙,即便牙齿已咬得咯咯作响,仍旧是双眼凶狠,却未出声。
冷不语越来越脑子这悲催汉子现今模样,嘴角勾起,眼神兴奋,这样子,当真如刀山地狱来的行罚者。
“可能聊一聊了?”
冷不语才说完这句话,写悲催汉子一口带血唾沫喷了过来。这唾沫飞出,这悲催汉子面带微笑,等着下一瞬冷不语难堪的样子。可惜啊可惜,未如他愿,这带血的唾沫快打到冷不语脸上,竟凝结成冰,随后碎成了渣渣落下。
这一回,事冷不语一脸不屑,而这悲催汉子则一脸苦闷。
冷不语站起来了身,笑道:“这仙人献宝就到这儿吧,再下去,不说你膝盖废掉就此残疾,小命,也可能不保。”
冷不语的话没令这悲催汉子有如蒙大赦的感觉,他只觉得,接下来,这暮寒楼的善刑堂之主,又不知要整出什么幺蛾子来。心里头,也是不由发颤,呼吸也急促了几分。
这悲催汉子的确猜对了,冷不语帮他卸下了砖块,解开了枷锁,可那脸上,却是挂着森冷恐怖的笑容。
冷不语也不说话,把这悲催汉子晾在了一边。而他,开始拆解那些枷锁,把上头的铁链一一拆了下来。拆下了铁链,又成一条直线平放在地上,好似丈量长短一般。
这悲催汉子不解冷不语写行为,开始好奇又折腾哪一出。不想还好,越想,心里头越慌。
冷不语再次双指合一作剑指,打出冰寒剑气。这冰寒剑气将这些原本一段段的铁链给拼凑在了一起,将铁链抡起拉扯几下,确定结实后满意地点了点头。
做完了这些,冷不语再次露出邪魅狂狷的笑容,看向这悲催汉子。只是一眼,这悲催汉子不由咽了口口水,心里头也是发毛。
冷不语将他拎了起来推到了监牢栏杆处,这悲催汉子正要反抗,却觉身子再次僵硬,没法动作。而冷不语,则用这拼凑的铁链把这悲催汉子给捆在了监牢栏杆上。
捆的方式是令这悲催汉子身子笔直,可腿却又些微微曲折。不得不说,这种捆绑站立的方式,当真心黑阴损。
如此也就罢了,冷不语还自一旁监牢栏杆上掰断一块模板,掏出一把胸口短剑开始加工起来。不一会儿,一块扎满了木刺的木板出现在了他手掌上。
这悲催汉子眉头微皱,眼神里头依旧满是恐惧。他本以为冷不语只是打算让他这般站立,令他身子疲乏酸痛,可如今看来,怕没这么简单。
冷不语把这扎满木刺的模板放到了这悲催汉子下巴位置,手往头上一撩,解下了头绳。随后,冷不语更是把这扎满了木刺的模板用头绳牢牢固定在了这悲催汉子的喉结位置。
做完了这一切,冷不语满意地点了点头,自顾自走到一边,搬过一把椅子靠墙坐好。这悲催汉子还以为冷不语要在做什么,可并非如他猜想那般,冷不语是直接坐在那儿,开始闭目养神。
这悲催汉子一直牢牢盯着冷不语,可冷不语当真坐着那,双手环抱胸前,一动不动一语不发,恍如一尊雕像。
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冷不语一呼一吸计算着时间,过了约莫得有一盏茶的功夫,一声痛苦尖叫声打破了这份平静。伴随着痛苦的尖叫声,冷不语睁开了眼睛。
眼前所见,这悲催汉子喘着粗气,眼神怨毒盯着他。而这悲催汉子的下巴,血淋淋一片。再看他喉结位置那块扎满木刺的木板,木板上头的木刺红了一大片,木板是也有不少鲜血。
冷不语嘴角微微勾起,站起了身。他笑嘻嘻看着这悲催汉子,随后道:“这道菜,唤作夫子低首。如何?夫子低首,可能替人答疑解惑了?”
这悲催汉子依旧喘着粗气,眼神凶狠,好似恨不得现在立刻就扒了冷不语的皮,吃他的肉,喝他的血。可他这会儿为人鱼肉,眼前这人才是刀俎。
纵然被折磨至此,这悲催汉子依旧不言不语。冷不语见了,又是打了个哈欠伸了个懒腰。随后也不再多说什么,再次径直走到了墙边,坐在了椅子上。
不知为何,这悲催汉子如今特希望冷不语能再多只言片语。可冷不语,却是坐在那翘着二郎腿,双手环抱胸前,继续闭目养神。
冷不语闭目休息的时候,又听到了几回痛苦尖叫声。可他好似熟睡的人一般,故作失聪,听不见半点声响。
写悲催汉子痛苦的尖叫声出现了得有十几次,冷不语睁开了眼。在他睁开眼的刹那,这悲催汉子身上的铁链也是寒冰部分碎裂,重新变回一段一段。
没了这铁链的束缚,这悲催汉子也是立马瘫倒下来,摔落在了地上。这一次颠倒,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那木板上头的木刺,近乎整根刺入了他的下巴。有些木刺刺到了骨头,直接断裂,那未插入的部分牙签厚度,怕也是没多大可能把这些断裂的木刺给拔出来了?
冷不语俯下了身子,蹲在了这悲催汉子脑袋边,问:“可想明白了?是说,还是说?”
这悲催汉子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冷不语也不着急,就这般蹲在那儿,等着这悲催汉子说话出声。零久文学网
又过了得有近一柱香的时间,那自他下巴处流出的血液几乎凝固,写汉子终于发出声说话。
“如果,如果我交代了,你,你可会放了我?我,我需要一个新的身份,一大笔银子,把我送去北齐,哪怕是东离也好……”
不等他说话,冷不语也没耐心继续听下去,直接摇了摇头。
这一摇头,令这悲催汉子如遭雷击,张着嘴巴,一脸疑惑。
冷不语看着他,面无表情,随后声音寒冰道:“放你,倒不可能。能答应你的,也就只有给你个痛快。若有家眷,我暮寒楼倒可以替你接走。只要我暮寒楼一日不倒,你家眷,就一日无忧。”
这悲催汉子呵呵笑了笑,无奈道:“若是几年前,听到你这般说,兴许会答应……”
不等这悲催汉子将话说完,冷不语一声嗤笑打断了他。随后,冷不语依旧眼神冰寒,看着这悲催汉子,道:“本座不关心你的私事,如方才说的,你所有家眷,那定会让他们无忧,可你没有,那自不必去关心他们如何丧命。”
这悲催汉子张着嘴,眼神呆滞看着冷不语,再没发出一点声音。
冷不语盯着他,眉头微皱,问:“那可考虑清楚了?是说,亦或不说?”
这悲催汉子没有回答冷不语的话,仰着头哈哈大笑。冷不语也同他一般,哈哈大笑。
可随后,一股钻心疼痛,自手指起,令他全身颤抖。此刻,冷不语的手里头,多了一根还带着血的手指。
看到冷不语手中的断指,这悲催汉子立马低头看向自己的双手。低头的刹那,下巴再次扎入了不少木刺,可与这疼痛相比,他眼中所见,自己的左手,少了一根无名指。
冷不语,这所谓的当代剑圣,暮寒楼的谋逆之贼,竟是生生扯下了自己一根手指!
十指连心,断指疼痛,何人能心中明了?
断指疼痛,使得这悲催汉子的脑子里头也是刹那空白,没法正常思考。
冷不语看着这悲催汉子的模样,脸上,再次流露出来满意地表情。他呵呵笑了笑,随后道:“这道菜,叫掰天梯!”
掰天梯?
这悲催汉子有些不大明白,为何掰手指会被称作掰天梯。可再往后,这悲催汉子明白了其中含义。
冷不语没给这悲催汉子喘息的机会,再次抓起了他的左手,这一回,他握住了这悲催汉子左手的食指。
这悲催汉子正要喊出“不”字,却是再次一股钻心疼痛。此刻的他,疼痛感觉已传遍全身,身上各处渗出的汗水,如今在他身上,如同被抹上的一层油一般。
冷不语看着这跟掰下来的食指,仔细打量了一番,随后道:“看上头的细茧,你算是个用功的人,可惜啊可惜,练错了方向!”
话落,冷不语如先前一般,将这根断指再次随意得丢到了一旁。而这悲催汉子,此刻眼神空洞,嘴唇泛白。
冷不语用手拍了拍这悲催汉子的脸,道:“这待客盛宴开始了,若客人不满意,那可就糟糕?”
“好一个盛宴,你,你……”
这悲催汉子努力瞪着眼,恶狠狠盯着冷不语。而冷不语,全然不在意。见这悲催汉子还有力气顶撞他,冷不语满意地点了点头。
可随后,这悲催汉子的噩梦开始继续进行。
第三根,第四根,不一会儿的功夫,他的左手已经光秃秃,而五根手指,则被冷不语丢在了东南西北边。
“现在可晓得,这拔指,为何要称作掰天梯了?”
冷不语又笑了笑,常规的疼痛在一段时间后会自动消失。而这拔指的刑罚,令疼痛不断持续,不断新增,从而使得受罚的人几乎大脑崩溃。
那最后崩溃的模样,可当真像极了满怀希望与幻想去一步一步登天梯最后自高空摔落的人。天梯快到尽头,与那天上一步之遥,可最后却是有人掰断了天梯,令上头的人摔落,粉身碎骨。
既为天梯,那摔落过程该持续多久?这期间的痛苦与恐惧,未经历过的人,如何言说?
冷不语站起了身,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尘,道:“虽说估摸着也明白你后头是什么人,可你不开口,终究没法子彻底确定。这盛宴菜多,不必急于一时悉数品尝。今日,就倒此吧,三日后,有一道菜,唤作二龙吐须,届时,可要细心品尝了!”
第六十八章:紫衣神箭
这悲催汉子早无所谓什么仙人献宝,二龙那啥啥啥,此时此刻的断指之痛让他整个人无比精神,那种由疼痛若带来的清醒。
铁打的汉子也没法短时间内忍受一而再再而三的酷刑,这悲催汉子看向冷不语的眼神依旧凶狠,可其中,早已多了几分恐惧。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随后直径朝外走去。到了这地牢门口,朝上推开这地牢的入口大门,却觉锁死一般。冷不语微微皱眉,随后咧嘴呵呵笑了笑,他自然明白是怎么个回事。
右手再次摸向后腰,握住了黑剑剑柄,随后,只闻一声龙吟,一道白光闪过。不说这地牢的大门,那一整片的楼板,竟都被冷不语这一剑给劈开。
一个一丈大小的窟窿出现,同时,四五张赌桌从这窟窿掉了下来。掉下一张,一道白光闪过,又掉一张,再次白光闪过。四五次后,这些赌桌成了一地碎木块。
而冷不语,将黑剑破军放回后腰,随后没事人一般,走出了这地牢。
地牢上边,十几个汉子手持砍刀站在不远啊瑟瑟发抖。看他们身板,也算是略有小成的习武者,可这丢人模样,还不如街边流浪的猫猫狗狗。
冷不语看向他们随后一声冷哼,循着原先过来的路走回了这赌坊的一楼大厅。如他所料,这一楼的赌客已经走绝,剩下的,都是手持真刀真枪的凶悍匪寇。
冷不语环顾一周后嘴角勾起,微微一笑,道:“怎的,还打算再挨一次揍么?”
冷不语话音才落,一个拍手鼓掌声响了起来。声音所到之处,赌坊里头的人纷纷退至两边,挪开了一条道来。
一个衣着鲜艳,妆容精致,皮肤白皙,露着香肩的美人儿朝着冷不语走了过来。再看到此人这般扮相,冷不语也是不由笑出了声。
能在这赌坊必胜客这般走动且为人尊敬的,除了这赌坊的主人,那位贾大官人骰至娇外,自然没有第二人。
骰至娇走到了冷不语身边半丈出头的位置,几个持刀伙计还生怕冷不语会做出什么出格事情,紧握手中兵器,护在了骰至娇身边。
骰至娇看着这几个忠心收下,微微一笑,随后声音妩媚且温柔道:“无妨,这剑圣大人又怎会伤我这么个对他起不到威胁的妇人。倒是你们,这般不给剑圣大人脸色看,当心剑圣大人手中宝剑无情,丢了性命才是。”
听到骰至娇这般说,这几个护在她身前的汉子也是不由开始犹豫起来。最后,还是一个年迈声音传来,这些个汉子才退下。
“莫不是你们认为,自己的本事在剑圣大人和贾大官人之上么?还不退到一边!”
循声看去,说些话的是那个白发老翁。
冷不语看到这场景,也是不由觉得有趣。明明骰至娇才是这赌坊必胜客的主人,莫不是,这赌坊里头的人,只听这白发老翁的话?
如此去想,看向骰至娇的眼神,不免多了几分同情。
骰至娇对此好似全不理会,亦或全无芥蒂。她漫步朝前,走到了冷不语身前。随后,又是对冷不语吐气如兰,眼神暧昧,声音更是带有几分挑逗。
“剑圣大人,这是来找奴家,还是杀奴家呢?”
冷不语全无反应,可这赌坊里头的一些个糙汉子看到骰至娇露出的雪白脖子肩膀还有那浑圆大腿,又听到这挑逗意味十足的言语。一个个,都是睁大了,咽了口口水。
一人也就罢了,可人多了,这咽口水的声音,竟也小声汇聚成了大声。听到这么一个咽口水的声音,也是不免尴尬。
骰至娇扭过头,朝一侧的一帮汉子看了看,竟是冲着他们也展露了一个可魅惑苍生的笑容。这一笑,更是瑟得一帮人,心脏扑通扑通直跳。
恶作剧结束了,冷不语自袖子兜里掏出几片金子打造的桃花花瓣,递给了骰至娇,随后道:“帮看着地牢里头的人,用泡了水的牛筋捆起来,嘴巴里头塞上一块破布。”
骰至娇听了,有些纳闷。
冷不语又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后道:“再去取个水钟过来,把他放在滴水口下头,让水滴能滴在他的额头上。这三天,不必给他吃喝,本座三天后再过来看他。是想死,还是想活。”
冷不语说话的声音平静,好似在说一件无关紧要又无足轻重的事情一般。骰至娇还在那发愣,冷不语则抓过了她的手,使之摊开,随后将那几片金子做的桃花花瓣放在了她手心。
做完了这一切,冷不语自顾自朝这必胜客外头走去。
等那白发老翁喊了这贾大官人得有十来声后,骰至娇才回过神。她又看着手中这金子做的桃花花瓣,眼神里头,有些疑惑与愤恨。
“水滴石穿!”巴山书院
她如何也没想到,冷不语会对人用这样的刑罚。与此同时,她的脑海中,一些不堪回首的记忆开始以片段的形式浮现。想到了那些令她恐惧的事,这贾大官人,不由打了个寒颤,甚至,有些反胃恶心。
出了赌坊必胜客的冷不语自然不晓得里头的情况,也是如何都不会想到,不过要骰至娇对被他抓来的悲催汉子动用些小小刑罚,会给他召开这般多麻烦。
冷不语又去了一趟先前定做衣裳的小铺子,没别的要求,还是按自己身上那一套装扮,定制了一套。
有钱能使鬼推磨,这次也不例外,不过半个时辰多一些,一整套衣裳被放在楠木盘子里头递到了冷不语身前。
冷不语换上了新衣,随手将旧衣裳丢在了店里后,出门离去。
也无目的地,一路走,一路想。无念那胖子交代的事情开始有了眉目,可如今,却是多了个疑惑。这御剑如来同神机坊,又是什么来头?
另外,自己同那位韩将军,当真只是因为身上这一套七星剑,而产生了联系么?
先不去想韩将军同七星剑,只说白翎自八方收拢铜铁打造兵甲武器这个事情。想来想神机坊,像御剑如来这般的地方同人物有不少,那问题来了,神机坊收到的是普通未加工过的矿石,那那些被收拢的铜铁被堆放在了哪里?又去何人,干着违背帝国禁令的事情,将铁锅铜像都给融成了原料?
另一方面,神机坊铸造的东西,又运送到了哪儿?又是通过哪种方式,运送了出去?
果不其然,思索这些事情,非他所长,若是幺子那鬼灵精在这儿,或许会好上很多。
冷不语还在思索着什么,只觉气流波动,冷不语不由微微皱眉,随后身子一个扑腾闪避。在原先冷不语所站立的地方,多了支通体紫色的羽箭。那块被射中的石板,已经皲裂碎成了近百块小碎块。
随后,一阵破风刺耳的声音传来。
这寒酥城的大街,可当真是不安宁,时不时就有杀人夺命的打斗事情发生。那些个路人见到这一幕,自是立马惊呼声四起,不一会儿刘做鸟兽散去。
冷不语不由嘴角微微勾起,朝着一处高楼看去。果不其然,有三个身影现在一处高楼楼顶。
虽看不清模样,可三人都是一袭紫衣,腰间挂在箭娄。这三人,一老且佝偻,一少且瘦弱,这二人的弓都背在背上。而剩下那个,则是看上去就强健非凡的一个汉子,这汉子的弓被我在了手中。
如此看去,想来射出方才那一箭的,就是这看上去就强健非凡的汉子。
紫衣弓者,第一想法,这些人,怕是花家的人。
这强健汉子再次搭箭拉弓,准头,依旧是冷不语这。冷不语身子微微下伏,左手握住了背后倒挂的白剑萤烛。
这原本还算热闹的大街已经被方才那一箭清了场,冷不语想动手,也无需顾及无辜。与他而言,自然好事。
这强健汉子手指一松,箭离弦,转瞬即至。而冷不语,反手握着白剑萤烛,一记横斩,令飞来的这支紫色飞箭,自中心被斩断。
飞箭很快,而冷不语的动作更快。第一箭的躲闪,出自本能。这第二箭的回击,却是令高楼楼顶的三人不免惊讶万分。
这强健汉子显然不服气,再次搭箭拉弓。这一回,他手中宝弓被彻底拉满。这一箭离弦,冷不语也没把握能如先前一般,将之摧毁。
不等犹豫,飞箭再度袭来。冷不语再次闪避,险险躲过。可才躲过这一箭,又是一声破风声传来,又有一支紫色飞箭袭来。
第二支箭,怕是那年少瘦弱的紫衣人所为。显然,这年少瘦弱的紫衣人本事未到家,与那强健汉子有颇大差距。
容不得胡思乱想,冷不语竟在第二支箭将靠近时候,身子快速回旋,与此同时他的右手,多了一把短剑。
冷不语没有去斩断这第二支紫色飞箭,反倒是用短剑卡住紫色飞箭尾翎,随后身子再度一个回旋。这第二支飞箭,就这般被冷不语反射了回去。
好在那佝偻老者及时出手,这干瘦少年才万幸没被自己的箭给伤到。
“花家的人?”
冷不语问,那佝偻老者手中握着那支紫色飞箭,递还给了干瘦少年。干瘦少年将箭放回了箭娄,脸上,也只有那几分不服气。
佝偻老者笑了笑,随后问:“小友,为何这般认为?”
冷不语也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紫衣神箭,除了花家,可还能找出第二姓氏?”
第六十九章:白翎何人
这佝偻老人哈哈笑了笑,随着自高楼跃下,那卓绝轻功,好似踩着无形阶梯缓步而来。佝偻老者身后那强健汉子通瘦弱少年也随其后,身手虽不如这佝偻老人,但相较之下,这强健汉子的身法要高于冷不语,那瘦弱少年,倒要稍稍逊色于冷不语。
这三个紫衣人在冷不语身前十来步的位置站立,佝偻老者双手负后腰,强健汉子依旧握着宝弓,那瘦弱少年则双手环抱胸前对冷不语也是一脸不屑。
佝偻老者一只手伸到前边,抚着黑白相杂的胡须,面带慈蔼笑容,笑道:“小友,久闻大名,今日,算是见到了。”
冷不语见这佝偻老者全无恶意,也就将剑收回鞘中。
看着冷不语眉头微皱,眼神里头依旧戒备着,佝偻老者又是笑了笑,随后道:“与人招呼,自该先自报家门才是。小友,老朽唤作花天为,这两个小子是花家三代小辈。你们两个,还不和剑圣小友做个自我介绍!”
这唤作花天为的佝偻老者开了口,强健汉子倒是听话,手里头依旧握着弓,抱拳道:“山野莽夫,花无岐,剑圣好剑术,花无岐领教了。”
见对方态度恭敬,冷不语也是抱拳还礼。而站在佝偻老者花天为另一侧的那瘦弱小子,不过斜瞥了冷不语一眼,鼻孔里头哼出一声,仍旧双手交叉环抱胸前,也不开口。
花天为看了,眉头一皱,轻声咳嗽一声。这花无岐自然明白自己长辈意思,走到这瘦弱少年身后,一巴掌扇在了这瘦弱少年后脑。
新瘦弱少年一个吃疼,“哎哟”一声,手不断揉着后脑,满脸愤恨。可看向佝偻老者花天为同强健汉子花无岐的时候,又是眼神畏惧,没了胆色。
花无岐抬手,又作要打的样子,写瘦弱少年朝后退了两步,反倒凑近了冷不语。
二人相视频,冷不语一脸玩味,这瘦弱少年皱着眉,敷衍道:“花家子弟,花少昃。”
晓得了三人姓名,自不必说,就是这紫凤花将军后人的花家。花家虽说隐世不出,这些年人所谈及,也只是花家少主花无意同桃花庵侍婢霓霁的风流趣事,可花家毕竟是花家,冷不语自然会给予恭敬态度。
冷不语再次双手抱拳,声音恭敬道:“暮寒楼冷不语,见过前辈。”
“小小后生,也妄称剑圣,可笑。”
冷不语才说完,这唤作花少昃的瘦弱少年一脸不屑,低声嘟囔了一句。她声音的确不大,可惜他是忘记了,这会儿的人里头,都是修为不俗的高手,耳力自不用多说。
冷不语突然觉得这少年颇为有趣,而佝偻老者花天为则露出了不满神情,甚而眉宇之间还有几丝怒意。
无需佝偻老者动手,这花无岐已经出手,又是一巴掌,扇在了花少昃的后脑。再次挨了一巴掌,这花少昃疼的就差跳起来。
看他那敢怒不敢言的模样,冷不语见了,也是不由笑出了声,使得他更为恼火。
佝偻老者花天为不再理会自家小辈,再次面带笑容,冲冷不语道:“剑圣小友,这毕竟不是说话的地,肯定,寻一出僻静地方,坐下来聊聊!”
冷不语对花无意也颇为好奇,也就点了点头。
等花无岐将那射出去,钉入石板同被冷不语毁去的两支箭。冷不语带一行人去的,,还是他自个儿住的那间客栈。
也不知是恰巧这客栈刚好离得近,还是冷不语就是准备带这三个花家的人到这客栈去。
坐下后,那小厮自然认得冷不语,且不说冷不语是店里客人,单单他这一身特立独行的穿着,就令人记忆深刻。也是有趣,每每与这位客人一道来的客人,也都是衣着不一般。
这小厮想着,或许这些个客人都是江湖豪侠,也不知江湖,是个怎么样的地方?
小厮下去后,不一会儿先上来了四壶小酒同两盘下酒吃食。酒上了桌,冷不语注意到那瘦弱少年花少昃的眼睛里头,有过一瞬的欣喜与贪婪。
可这欣喜与贪婪也只是一瞬,很快又恢复了一惯的冷漠与不屑。
冷不语拿过自己前边的那壶酒,也未用酒碗,直接拔出红色塞子,举起酒壶就往嘴里灌酒。几口酒入喉,放下酒壶,用手背擦了擦嘴角多余酒水,一声快哉的“啊”声。
冷不语寻常时候自不会如此,他这么做,就是要挑弄这花少昃。果不其然,花少昃看冷不语痛苦喝酒的模样,眼睛里头放光,还不争气地咽了口口水。
花天为自然瞥见了花少昃这丢人模样,却作没看见一般,只是拿起了身前那壶酒拔去塞子。随后又拨正了一个酒碗,给自己倒满了一碗,端起酒碗呷了口酒,回味一番,点了点头。老友书屋
而桌旁另一人,花无岐也是拿起酒壶喝了一口,随后眼睛发光,直接开口称赞道:“好酒啊!”
三人这般动作,让花少昃更是难受,可没有花天为的点头答应,他可没那胆子开这壶酒。
或许是冷不语觉得挑逗够了,又或许是觉得该同花天为聊些正事,抓过最后那壶酒就拔出了塞子。花少昃的眼睛随着酒壶了移动,看到塞子被拔出,还以为冷不语心黑,准备一人占俩,眼里头的仇恨意思更是添了几分。
可随后,冷不语却是将酒壶推到了这花少昃面前。花少昃眼睛里头射出光芒,才探出去手,又缩了回来。
佝偻老者花天为不由笑了笑,随后点了点头,予以答应。见自家长辈同意了,花少昃立马抓过酒壶,嘴巴对着酒壶就是咕咚咕咚几口,那叫一个痛快。
冷不语见了,不由噗嗤笑出了声。若是之前,这花少昃定是怒目而视,可这会儿,这花少昃却是打了个酒嗝,还冲冷不语咧嘴嬉笑。
看他年纪,也该十七八,可这性子,怎就像七八岁的小娃娃一般。
今日上菜速度不差,小厮分了两次将鸡鸭鱼肉等摆在了桌上。这小厮人精嘴甜,一边上菜一边说着讨好的话,冷不语嫌他碍眼,给了他一把铜子打发。
这一把铜子怎的也有二十来个,小厮满脸嬉笑,退了下去。
冷不语没有什么长辈为先的规矩,拿起筷子先给自己夹了口青菜。花天为也不是什么老学究的性子,也是拿起筷子随意夹菜。
很多事情,明面不好说,茶桌上不好说,可酒桌、饭桌上,却没什么事情是不好说的。
花天为直接开口问:“剑圣小友来寒酥城,可是暮寒楼的意思?”
冷不语连筷子都没停,直接点了点头。
花天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剑圣小友,可是见过寒城之主,白翎九箭了?”
冷不语依旧是点了点头,没其它动作。
花天为见冷不语全无其它反应,虽说脸上眼里依旧笑容笑意,可抚须的动作却是慢了几分,他又问:“白翎的箭,同我这小辈无岐的箭相比,如何?”
听到这话,冷不语终于停下了筷子,他没看花天为,直接看向了花无岐。见冷不语看着自己,花无岐也是放下了筷子,更是倒满了一碗酒,冲冷不语端着。
冷不语直接握起酒壶,眉毛一挑,随后又是几大口酒罐入喉中。花无岐也同样端起了酒碗,一饮而尽。
“既然唤作花无岐,想来在花家年轻一代之中,身份不低。花无岐,花无岐,可是与你们花家少主花无意差不多?”
花无岐也好,这花家长辈花天为也好,都还未开口,反倒是花少昃先开了口,道:“那是,花家年轻一代,除了大哥哥就是我二哥最为俊杰……”
花少昃话语未尽,却听一声咳嗽声,花少昃立马霜打的茄子,焉了。
花天为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无岐这孩子天赋不差,的确不弱于少主,未来的花家,也是得无岐劳心费神。”
听到花天为这般说,花少昃的眼神里头满是骄傲。
冷不语点了点头,问:“前辈,那您认为,这寒城之主白翎,可会与你花家少主花无意,有所关系?”
此话一出,这花家三人不由动作停滞,冷不语见了,哈哈笑出了声。就见他又握起酒壶,冲花家三人举了举,随后将里头剩余酒水一股脑喝完。
可花家三人,却是如同石雕一般,僵在了那。纵然花少昃再想喝酒,想吃菜,也不敢此时有所动作。
可后边花家人的反应却非冷不语所想那般,花天为又是笑了笑,随后竟是点了点头,道:“剑圣小友果真一双神目,别人如何,不知,只说老朽,也是这般认为的。虽说箭术了得的后辈不一定会是我花家的人,可这白翎九箭,是否出现的太过突然。剑圣小友,你说,天底下怎就会有这般凑巧的事?”
冷不语的手紧紧握着空了的酒壶,不语。气氛就这般僵持了小一会儿,冷不语突然哈哈大笑出声,随后道:“白翎究竟什么身份什么来头,的确令人好奇。可我认为,这白翎,不是你们的那位花家少主花无意。我这般说,前辈可会相信?”
第七十章:溅尘下落
冷不语同花天为这一老一少四目相对,一者眼神深邃,一者却是沧桑。几隙过后,花天为哈哈大笑出声,随后抡起酒壶灌了几口酒。
花少昃眨巴眨巴眼睛,手慢慢摸上酒壶,正要抓过来偷喝上一口,花天为却是用力将酒壶放在了桌上。这一声响,吸引了其他食客,也令花少昃迅雷之势缩回了手。
“老朽,信剑圣小友的话。毕竟啊,少主不是个蠢货,不会这般窃一城为主,太过扎眼。”
冷不语听了,呵呵笑了笑,却是点了点头。他本想也喝一口酒,可他的酒壶已经空了,只得作罢。
“敢问,花前辈来寒城,除了寻找花无意,可还有别的什么原因?”
写话冒昧,一旁的花无岐不由眼睛微微一睁,盯着自家长辈,看他反应。
可这花天为竟好似全然不打算隐瞒冷不语,哈哈几声笑后,道:“自然,是来买东西,买别处没有的,亦或别处存量不够的。”
冷不语大概晓得写花天为带着自家小辈是来买什么的,点了点头,又问:“那,花前辈可有门路?”
花天为也不做作,直接摇了摇头,反问:“那,剑圣小友来寒城,又是为何?”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人老成精,小辈的确不好占便宜。
“来杀人!”
花少昃听了,不由眼睛一亮,而花无岐则是皱眉。这花家长辈花天为沉默几隙,一声哀叹。
“剑圣小友当真有趣,大邺法典虽说算不得完善,可也算面面俱到。剑圣小友这般千里迢迢过来,就为了杀人,当真不怕给你暮寒楼引来祸端么?”
冷不语听了,呵呵一笑。年纪大了,无用废话也是不少,既然都是狐狸,何必惺惺作态呢。
“花前辈,进城时候,尾巴可干净?”
花天为没开口,花少昃抢话道:“鹰的眼睛,怎会看不到几条泥鳅。”
花天为没什么动作,花无岐倒有些皱眉,花少昃见了,不由再次化作焉了的茄子。
冷不语点了点头,继续道:“楼里有人与你花家渊源颇深,自该告知花前辈一件事。不说寒城,只说这挽风城里头,同花前辈一般来买东西的,怕有十几路人。同样,来杀这些人的,也不少。花前辈还想着继续去做买卖,那我冷不语,也就上楼歇息去了。”
冷不是说罢起身要走,白走两步又停下,回过身,冲花天为继续道:“对了花前辈,孙还未寻到住处,这客栈也是不差。这顿饭,记再小辈账上刘成。”
说罢,冷不语这回是彻底走人,朝楼上自个儿房间走去。
这桌子边上的三个花家人不由面面相觑,花无岐确定冷不语已经上了楼,压低声音问:“三爷爷,那我们可还要去一趟城主府,看看这白翎是不是少……可要我潜进去看看。写白翎会不会是花无意?”
花天为摇了摇头,一声哀叹,随后道:“无岐啊,有些话,三爷爷不好说太明白。花家,能者为主。少庄主虽说天资卓绝,修炼也是刻苦,放眼天下年轻一辈,也算排得上号。可无岐啊,论出身,你也是本家子弟。论能为,你也快要破鸿蒙一境,不逊色少庄主。更多时候,没资格就该去争取资格,有了资格,刘该去争得应有的地位。”
花无岐听了,拳头不由握紧,却是一语不发。而一旁的花少昃却不合时宜来了句:“哥,你若能得到花无意那般的修炼资源,哪里会逊色于他。你看我和花少红那小子,一般待遇,这跛子还不是被我甩了几条街……”
话落,却是被花天为狠狠瞪了一眼,吓得花少昃脖子一缩,不敢再吱声。
可既然提到了花少红,花天为不由又是一声哀叹,感慨道:“再如何说,少红也是我花家子弟。若是这次出山能遇到少红,只管拿回宝弓,不得为难于他。”
花无岐听了,点了点头。而花少昃,一想到花少红这小跛子欠揍模样,不由在桌子下边把拳头捏得,连指甲都陷入了肉里头。
“三爷爷,那这会儿我们又该如何?”
花天为沧桑老眼盯着掌柜那柜台上方写着“细水长流”的牌匾,许久过后,缓声道:“这寒酥城里头,有个吴家。走,随三爷爷去会会这吴家。”
三人走后,客栈楼上,冷不语稍稍探出了身子。确定三人离去,冷不语再次回到了自个儿的房间,锁上门,随后打开窗户,翻越而下。
冷不语步子飞快,他要去的,不是城主府,他要去的,是神机坊。为尊书院
正如他冷不语自己所说,来寒酥城买东西的,有十几路,自然来杀这些人的,也不少。冷不语身份不差,盯上他的人,又怎会少。
才出客栈,又有人跟了上来。对此,冷不语也早早见怪不怪,甚而已经到了习以为常的地步。也如先前几次一般,冷不语左走右拐的,再次跑进可一个死胡同弄堂里头。
说来有趣,来寒酥城有些日子,冷不语也算遇到了些不识趣的。有些个直接在街上对他动手,能拖一会儿的,则被他悉数带到了弄堂里头。
冷不语靠在弄堂口的墙边,双手交叉环抱胸前,右手手指节奏得敲打着自己的左臂。
敲打了得有二十几下,那些不识趣的家伙,来了。
等察觉到这些人身上的气息,冷不语却是眉头一皱。虽说疑惑,人却未有半点迟疑,黑剑破军出鞘,不是进攻,只是格挡。
几道白光闪过,几声“叮当”的金属交接声。冷不语几个跳动,与来客拉开了距离。仔细看去,这回来的人不少,合计十三人。这十三人,体型面目不同,却是清一色的青衣武袍,手握宝剑。
这些剑客修为参差,有洪荒上境的大宗师,也有才步入元祖的后起之秀。可这些人的气息却颇为相近,这气息与他自己甚至有些相近,冰寒至极,冷峻无情。
“何人?”
冷不语加了内息,声音虽不大,却是冰寒能震慑人心。可这些个青衣剑客浑然不动,在齐齐甩出漂亮剑花后,摆出了一个剑阵。
冷不语嘴角微微勾起,想来,这一回,总算能有些乐子。他将左手也摸向了后腰,“噌”一声,将另一把长剑拔了出来。
两柄长剑,一黑一白,可原先自冷不语身上散出的冰寒气息此刻却被收敛。
这十三个青衣剑客察觉到冷不语的气息变化,一些个看面容,年少的,不由皱眉。在他们眼中,冷不语,好似对他们颇为轻视。
可那几个修为达到洪荒中等同洪荒上境的,却是眉头不由一紧。
那些小辈看不出,可他们几个却察觉,冷不语身上的气息,太过干净了。干净到他们几个,竟无法捕捉到冷不语的半丝气息。
首当其冲,三个年少的青衣剑客手中握剑,飞刺而来。冷不语未动,等这三个年少的青衣剑客手中剑刃快要刺到冷不语,冷不语动了。
只见这冰蓝身影,步子微微一调,避开了一剑。同时,他手中黑剑破军朝右侧那个年少的青衣剑客手中宝剑一缴,直接打飞了对方手中宝剑。而左手的白剑萤烛斜斜一劈,使得左侧那个年少的青衣剑客如受千斤之力,直接跪在了地上。
剩下那个一剑刺来却被冷不语避开的小剑客,这小剑客回旋刺出一剑。冷不语眼睛一瞥,左手白剑萤烛朝后一挑,挑飞了这小剑客手中宝剑。随后,又一拍,剑身拍中了这小剑客的手背同手指,使得这小剑客右手一疼随后一麻,全是彻底没了战斗力。
冷不语手握双剑却是交叉在后背,占了小小上风,冷不语的脸上依旧冰寒,没有表情。他看着剩下那十名青衣剑客,眉毛一挑,甚是挑衅。
为首的那位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嘴角微微勾起,露出笑容。他身侧几个青衣剑客正要握剑冲上来,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却是拦住了他们。
随后,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将手中宝剑反握贴着手臂,朝前迈了几步。面容表情与声音虽然不卑不亢,可其中的恭敬意思,却也多了几分。
“剑圣大人,我等来寒城替主家办事,望剑圣大人还请方便三分。”
听到这话,冷不语却是哈哈笑了笑,随后道:“本座不过在这城里头随意走走,如何耽搁了你们办正事?”
的确如此,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莞尔一笑,继续道:“烦请剑圣大人,行个方便,让御剑如来交出神机坊里头的东西。”
听到了御剑如来同神机坊,冷不语的脸上毕竟没有表情,可心里头的确纳闷了起来。这些人能晓得御剑如来,冷不语并不意外,可神机坊,又是怎么个回事?
莫不是,这御剑如来又是觉得这些个青衣剑客也与韩将军相干,将他们也带去了神机坊?
神机坊里头的东西?可是那大木盒子里,那套韩将军的冰蓝铠甲?
冷不语还在那瞎想着,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给予了答案。
“剑圣大人既然已经有了七星剑这套名品,溅尘这柄剑,还望剑圣大人,梦成人之美!”
当听到“溅尘”二字,冷不语的眼睛不由一瞪,而他的眼神之中,竟难得地流露了贪婪。
第七十一章:第七把剑
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终究是估计错了冷不语,他以为冷不语有当代剑圣之名,又有七星剑这么一套神兵,不会再贪图别的名剑。可当他看到冷不语那眼神,这才发觉自个儿说错了话。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随后问:“那把剑,在何处?”
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听了冷不语这话,也是不自觉摸上了自己的佩剑。可终究,仍心怀侥幸,道:“剑圣大人可听过摧剑主令狐长空的传闻?”
冷不语不明白对方为何突然有此一问,也是点了点头,道:“可惜啊可惜,这阿塞的蛮族没寻到我暮寒楼来,想来,是本座手中这套七星剑不合他胃口。”
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却并非此意,他清了清喉咙,继续道:“剑圣大人认为,摧剑主令狐长空,可算剑客?”
冷不语点了点头,却不说话。
见对方没顺着自己的话继续往下接,虽无奈,也只得继续道:“剑客爱剑,自古有之。这摧剑主令狐长空,却是夺人宝剑,看上了就收着,若看不上,直接毁去。这般行径,剑圣大人可认同?”
冷不语眉头微微一皱,身上散出一股冰寒气息,声音不悦道:“重点!”
见冷不语微怒,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也知不该再继续絮絮叨叨,虽不情愿,也只得开始讲重点。
“若剑圣大人能助我等顺利得到溅尘,我等背后之人,愿以为七星剑开封为交换条件,答谢剑圣大人。”
七星剑开封?
冷不语有些纳闷,自己的七星剑无比顺手且犀利,这青衣家伙说的开封,可有什么特殊含义?
见冷不语表情变化,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也知对方对七星剑开封一事有疑惑,也有兴趣。随即,趁热打铁道:“我等背后之人,曾专门差人调查过擎羊之乱之前的事,也是韩将军风光无二的那个年代的事。”
“哦,你等背后之人,对韩将军,也有所了解?若是如此,你们背后之人的身份,可就好猜太多。”
冷不语本打算直接暴揍这些个人一顿,也不用身上的七星剑,就用拳头,用剑鞘,把这些打得十天半个月下不了床即可。
可随后,冷不语却放弃了这些。这些青衣家伙虽只上了三个人来挑衅试探,可最初摆出的那个剑阵,倒是令他几分好奇身份。
思索一番,脑海里确实出现几大组织名字,可到了最后也无法确定,这些青衣人究竟来自哪儿。
不一会儿,冷不语想到了一人,呵呵笑了笑,道:“听闻有位书生也好青衣,可惜啊可惜,被八斗先生这般老妖婆缠住的人,可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别的青衣剑客听的云里雾里,却如冷不语所想,这看去就是领队的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神情微微有了变化。
冷不语朝着这一众青衣剑客走了过去,这一众青衣剑客不由开始戒备,可直到冷不语走过了他们身边,甚至消失在了转角处,冷不语都未对他们出手。
一众青衣剑客聚到了他们这次的领队周身,等着命令。可这洪荒上境的青衣剑客,此刻却是失了神一般,终究,他还是输他们这个境界的人物,太多太多。
冷不语出了弄堂,准备去一个地方,御剑如来的神机坊。他也有些纳闷,这一众青衣怎的就没全力对他出手。同样,如果他不是暮寒楼的人,自然也会被摧剑主令狐长空给激怒。可无奈,摧剑主令狐长空,永远不会对七星剑有兴趣。
再往后,想以七星剑的秘密来交换什么,却又不明说,想来这般青衣背后的人也只是个喜好装神弄鬼的猥琐之辈,不可信。
若想知道七星剑开封的事,这里是寒酥城,直接去找御剑如来不就成了么。御剑如来毕竟是经历过韩将军那个年代的人,并且,好似与韩将军也有不浅的联系。
抛开这些,相较七星剑开封这有的没的的事情,冷不语更为关心的,是那把溅尘的下落。
脑袋里想着东西,脚步不曾停过,不出一会儿,冷不语已经到了那小铁匠铺子门口。
说来有趣,这小铁匠铺子内有乾坤也就算了,可每回过来,守在铺子这儿的,都是这神机坊之主,御剑如来。
御剑如来这会儿郑躺在一把藤椅上,手握蒲扇轻轻摇着。有路过的问价,这老头儿只是用手中蒲扇指了指一旁的架子,让客人自个儿选,然后挨个报价。如果这客人要打造什么,这老头儿则是冷哼一声,要客人上别处去,全然没有个生意人的模样。
“嗯哼,嗯哼!”
冷不语走到铺子前咳嗽两声,这老家伙可好,还是躺在藤椅上摇着蒲扇闭着眼。听到有人咳嗽,这御剑如来不满道:“架子上的东西自个儿挑,上边两行的三百文一件,下头的都是一百五十文的,嫌贵就去别处儿自个儿找便宜货去。想要打造些啥,就赶紧……”
“御剑如来,你就不看看别人拿走的是什么吗?”
御剑如来正要继续往下说,可觉得声音有些熟悉,不由睁开了眼。当御剑如来看到来人是冷不语,激动的险些从藤椅上摔落下来。123看书网
御剑如来从藤椅上爬起,笑脸相迎,语气带笑道:“少……剑圣大人,是要磨剑,还是找铁呢?”
冷不语笑了笑,问:“我说,老大爷,铁蹄踏过,可会溅尘?”
御剑如来笑了笑,摆弄着蒲扇道:“剑圣大人这花说的,铁蹄踏过泥地,那溅尘不是正……”
话说到一半,御剑如来有些发愣,随后朝街两把看了看,又朝屋子里头喊出了一小伙子来看铺子后,把冷不语引了进去。
冷不语再次见识到了御剑如来这铁匠铺子的里子同门面的差异,这会儿他们没一层一层过去,就到了那有院落的一层。
真别说,御剑如来看去毛糙邋遢个小老头样,泡起茶来倒也有模有样。不一会儿,清香传入鼻孔,冷不语只是闻到了,也精神一震。
“这哇,是黑茶,头几次喝呀,会觉得味道奇特,喝不习惯。少主,你多喝几回,会觉得这黑茶相较什么老白茶呀,绿茶呀的,更是清新提神。”
冷不语不语,举起茶杯微微抿了一口,不过一口,不由眼睛一亮。
看冷不语这表情颇为满意的样子,御剑如来心里头欢喜,也是哈哈笑了几声。可随后又想到冷不语方才提到的东西,压低了声音,问:“少主,怎会突然提及溅尘?”
冷不语又喝了一杯茶,随后道:“七星缺一。”
御剑如来听了,虽明白意思,却是不由眉头一皱。他不曾想到,冷不语对七星剑唤作七星却只有六把剑这件事情会如此在意。
“少主,你是如何晓得溅尘这把剑,是在寒酥城的?”
御剑如来问,冷不语却皱眉,反问道:“您老人家说什么?溅尘,在寒酥城?”
这回,是御剑如来纳闷了,疑惑道:“少主这次折回,不是打算去寻到这把溅尘吗?老奴以为少主知晓溅尘在寒酥城,既然少主不清楚,那今日怎会突然问及?”
短短几语,对冷不语而言,却是天大收货。只见他笑容之中有几分恍若夭妄那般的滑佞奸诈,道:“您老人家既然为铸宝大师,可知道溅尘确切位置?”
冷不语这一问,令御剑如来犯了难。御剑如来连连喝了好几杯茶,继续问:“少主为何今日突然提及溅尘?”
冷不语笑了笑,也不隐瞒,将那十三名青衣剑客的事情说了一通。御剑如来听了,点了点头。这江湖上剑客不少,有组织的剑客也不少,可有组织又统一一袭青衣的,他却是不知。
冷不语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随后道:“您老可知道公子俏这么一号人物?”
御剑如来点了点头,补充道:“驭鬼尊者公子俏,浮云剑客化云刀,听过一些。”
冷不语把玩着手中小辈,依旧笑嘻嘻,道:“据闻,这公子俏,也是一袭青衣。今日试探那些个剑客时候,他们的头头好似对公子俏颇为在意。可惜啊可惜,公子俏究竟为谁卖命,倒不清楚了。不说这些,晚辈有一件事想问问。”
冷不语有事要问自己,御剑如来心里关系,放下茶杯,静待下文。
冷不语这会儿却是皱起了眉头,疑惑道:“七星剑开封,是怎么个意思?如何理解?”
御剑如来听了,也是不由叹了口气,随后朝冷不语伸出了手,作讨要状。见冷不语有些纳闷,御剑如来直接开口道:“少主,把三把短剑给老奴。”
冷不语也未迟疑,将胸口三把短剑拔出,交给了御剑如来。御剑如来接过了短剑,将之平行放在桌上。
看着这三把精美短剑,这老家伙的脸上不由再次展露笑容,老眼之中尽是对过往的思念。随后一声哀叹,道:“如老奴上次所言,七星剑本该以七星为名,正如那把黑剑破军,就是以七星之中的摇光星为名。想来少主多年催用这套七星剑,也有感觉,与这破军剑相比,哪怕是少主腰间的望山河,威力也要逊色几分。因为这把破军,就是开封的一把剑。”
冷不语点了点头,的确,黑剑破军相较另六把剑,更为霸道些,威力,自不用多说。纵然与之相对的白剑萤烛,虽形式相似,可剑的差异却不是一星半点可说明。
“那,另几把剑,可有开封的可能?”
御剑如来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这看得的冷不语有些纳闷。
御剑如来呵呵笑了笑,又问:“少主不是问,七星剑可有第七把剑么?老奴回答少主,七星剑,的确是七把,存在第七把剑。如果少主找到了那第七把剑,那七星剑,就该重新以星辰为名。”
冷不语得到了答案,不免有些兴奋,问:“那,溅尘究竟在何处?”
冷不语正兴奋着,可御剑如来却是无奈愁眉,随后道:“少主呀,老奴何时说过第七把剑是溅尘了?”
第七十二章:幕后大人
冷不语听了,实在觉得云里雾里。有第七把剑,然,第七把剑却不是溅尘?莫非,楼里的长辈,是记错了么?
见自家少主这愁眉模样,御剑如来也是不由叹气摇头,继续道:“少主啊,溅尘这把剑,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听我们铸术一门的前辈说,溅尘,算不得一把剑。具体什么个意思,也只能等溅尘的有缘人出现之日,才能知晓了。”
既然溅尘不是第七把七星剑,那冷不语便不会再有兴趣。可御剑如来的话,能信几分,又无法确信。
“至于七星剑开封的事,恕老奴无法告知,还需少主自行探寻其中秘密了。”
冷不语点了点头,对于御剑如来,虽说不会相亲,但不至于过分猜疑。不必去相信他的话几分真假,待幺子回来,让幺子去确认御剑如来同韩将军的关系之后,倒可确定他这个所谓少主到底值几个钱。
“少主,这些时日,还是少在外头溜达为好。”
御剑如来突然的告诫,令冷不语有些纳闷,问:“为何?”
御剑如来叹了口气,神情犹豫,好似挣扎一番,用拳头锤了锤大腿,道:“少主认为,白翎这一城之主可有能耐让八方铜铁流入寒城么?”
冷不语点了点头,他的确好奇,白翎是如何有本事做到这些。更为紧要的,是这般的大动作,既然他们暮寒楼也能得到消息,更是引来了别城暗使通各大组织,那京州,又怎么不动如山?
想着想着,冷不语眉头更紧,莫不是,这一切,本就是京州里头的大人物所为?
冷不语本打算直接问出口,可到了最后,还是作罢。御剑如来与他,还有用处,不可因为这么一个问题,而毁了他。
不等冷不语再开口问些什么,御剑如来开口道:“少主可知阎罗殿?”
冷不语微微一愣,有些不明所以。阎罗殿,他自然晓得,毕竟阎罗殿先前的主人,是萦大哥。他点了点头,等着御剑如来继续往下说。
“听闻一些阎罗殿的人叛离了阎罗殿,随后,这些人,就在寒酥城,被杀了。这些人死状凄惨,而现在外头传的,这些人是因为少主进了城,才死的。”
听到这,冷不语不由笑了笑。当真,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被知晓就被知晓吧,可他又好奇,御剑如来怎的会突然提及这个?
“少主,你杀了阎罗殿的人,原先不是什么大事,可现在,却是得罪了一位大人物了。”
冷不语眉头更紧,不明其意。
御剑如来又是锤了锤大腿,继续道:“虽不知曾经阎罗殿之主为谁,可现在的阎罗殿之主,是不夜城的那只睡虎,仲西侯。少主啊,仲西侯这厮,护犊子是出了名的,不问黑白。”
听到仲西侯,冷不语又是呵呵笑了笑,摆了摆手,道:“若是是这西沙傲虎,那刘无所谓了。”
御剑如来不明白冷不语这话的意思,“哦”了一声。
“既然外头不太平,作为铸术无双的您,也好好护着自己,切莫在外头胡乱行走才是。”
“那是自然,老头子我,最是贪生怕死……”
说着说着,御剑如来愣在了那,随后眼神里头尽是欣喜。少主这是,在关心自个儿么?想着想着,御剑如来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线,老脸上的皱纹更是深了几分。
也不知这糟老头子一个人在那乐呵个什么劲,冷不语也不作理会,准备自顾自离去。看到冷不语要走,御剑如来立马清醒,喊住了冷不语。
“少主少主,有件事差点忘说了。”
冷不语停下脚步,回过了头。
“听闻,花家,就是凤王花将军的花家,花家人来了寒酥城。为首的,好似还是三长老,这个老不死的可是个不好惹的主。少主,若是遇到了花家的人,切莫……”
御剑如来还在那叨叨,冷不语却放声大笑了起来,这惹得御剑如来一头雾水。
冷不语收住了笑声,破天荒冲御剑如来温柔一笑,语气也是柔和,道:“花家的人有什么心思,与我无干,您老放心,算命的说了,我的命,和王八差不多。”
“啥?王,王,王八?”
看到御剑如来更为纳闷的样子,冷不语又是哈哈笑了笑,随后是当真自顾自离去。
还愣在原地的御剑如来回头了神,王八,王八!哈哈哈,千年王八,万年的龟。若少主当真长命,不会重蹈韩将军的覆辙,就好。
冷不语出了铁匠铺准备去赌坊必胜客看看,那个悲催汉子不知崩溃了没。可没走几步,又有麻烦事麻烦人寻了过来。
这回过来寻他的,还是个老熟人。
在不远处的茶棚,有人俊美少年再那总匕首削木头,看去,好似在做一把木剑。冷不语相信偶然,可不相信会有这般多的偶然。
无需这削木头的俊美少年喊他,冷不语直径朝茶棚走了过去。到那俊美少年坐的木桌这儿坐下,也不见外,拨正了一个茶碗,给自己倒了杯茶。
端起茶,还没喝,这俊美少年先开了口。备用站
“五文钱。”
冷不语微微一愣,直接自袖子里头掏出了一片黄金打造的桃花瓣放到了俊美少年面前。随后大口大口,将茶水一饮而尽,解渴又过瘾。
“催命寒风,还不离开寒酥城,为何?”
有这般行为的人,除了催命寒风或许还有别人,可会在寒酥城碰到的,自然也只有催命寒风一人。听到冷不语的话,催命寒风停下了手上动作,眼神里头不见情感,看着冷不语。
这二人也是有趣,一冷一寒,四目相对。
过了十几隙,催命寒风语气冰寒,道:“你那龙阳好友呢?”
“龙,龙阳?”
听到催命寒风这般形容,冷不语不由纳闷,说话时候甚至差点咬到了自己的舌头。
“这次与你碰面,不是以内府闲人的身份。算是有数面缘分的露水,劝你一句,早早离开寒酥城,才是最好。”
冷不语看着催命寒风,久久不语。
催命寒风见冷不语没有反应,补充道:“东离那边,也来了人。”
冷不语点了点头,问:“所以呢?”
催命寒风眉头一紧,语气也快了几分,道:“既然大邺以外的势力也出现了,写纷争走向,还不明白么?”
冷不语极为干脆,直接摇了摇头,随后道:“东离的话,什么脾性,随便问问路人,也都知晓。既然如此,那东离也好,北齐也要,又如何?”
催命寒风不由眉头一紧,纳闷冷不语为何对此全无在意。
“当真不慌么?”
又是一问,冷不语实在有些纳闷,反问:“催命寒风,且问你,你认为,本座来寒酥城,所求为何?”
催命寒风如何也不会想到,冷不语问的如此干脆。
不等催命寒风说话,凝眉有顷,却是呵呵笑了笑,随后道:“莫不是也是为了买些……帝国补允之物?”
催命寒风的话颇为谨慎,可又令她没想到的,是冷不语的回答。
“我暮寒楼不过一江湖组织,刀枪棍棒够用就好,重甲弓弩,买来无用。”不等催命寒风再说什么,冷不语又是抢话继续道,“且问你,小小寒酥城又怎会有这般多京州的势力出现?可能说说,你背后得掌柜,什么来头?”
冷不语的提问,确实突兀。可催命寒风的做法,更为简单。她没有去管冷不语在问什么,自顾自道:“你那龙阳好友,何时回寒酥城?”
“何意?”
催命寒风笑了笑,道:“听闻另几位偷王,也来了寒酥城。这几位盗王里头,刘有人一直想要你那龙阳好友的项上人头。”
“可能不要一口一个龙阳好友?幺子武艺的确一般,可那些个所谓齐名的飞贼,想来幺子也不会放在眼里。”
如此狂妄言语,令催命寒风有些纳闷,冷不语自不会理会,重复道:“可是京州,又来了人?”
催命寒风依旧不作理会,也是自顾自道:“几个内府闲人死在了寒酥城,可是你所为?”
冷不语敢作自然敢当,点了点头,问:“怎的,打算冲我寻仇么?”
与他所想相反,催命寒风直接摇了摇头,道:“内服府死了多少人,与我无干。”
冷不语呵呵一笑,道:“那本座生死,可与你相关了?”
催命寒风眉头紧皱,犹豫过后,道:“有人想你死,可有人,不想你死。”
“呵呵,话既然说到了这,那可能说说,理由?”
冷不语问了几次,也实属是他得弄清楚,白翎是在同谁谈买卖。可催命寒风,就是不说,也着实竟冷不语有些尴尬。
冷不语又给自己倒满了一碗茶,看到催命寒风依旧盯着自己,他呵呵笑了笑,打趣道:“那片金叶子可不是随随便便的便宜玩意儿,几杯凉茶,还不足付账么?”
催命寒风依旧盯着冷不语,随后道:“你究竟是谁?”
这突如其来的一问,令冷不语有些纳闷,开玩笑道:“一个有杀人怪癖的人罢了,你看,你背后那人是谁?”
第七十三章:铁甲武卒
催命寒风没有回头,可冷不语也并非同她开玩笑。下一刹那,风声呼啸,而冷不语,抬脚蹬了这木桌一下,连人带木凳朝后移动了四五步距离。
冷不语才离开这桌子,一把明晃晃的斩马-刀劈落,将木桌一分为二。而催命寒风依旧坐在那,如没事人一般。
这举动,可是吓到了茶棚老板同伙计。二人躲在角落,自个儿摊子出了闹事的人,这俩平头百姓可不敢多话。而茶棚里头其他客人,立马起身撒丫子跑,连茶钱也没留下。
冷不语这会儿算看出来了,这来人,又是冲他而来。起身,斗篷里的手摸到了后腰,握住了剑柄。
握斩马-刀的,是个一丈左右,身披铠甲恍如巨人的壮汉。这巨人般的汉子身上穿的铠甲包裹了全身,唯独露出了那一对坚实有力的双臂。不单铠甲如此严密,那头盔也是将他面容遮掩。
“武卒!”
打量过后,冷不语眉头微皱,口中吐出这么两个字来。
催命寒风将手中未完工的木剑靠着木凳摆好,手中短刀放回靴子,站起身,拍了拍手。
“暮寒楼的人果真好见识……”
不等催命寒风再说出些助长自个儿威风的话语,冷不语哈哈大笑。
“不过小小武卒,若是成批成批投到沙场上头正面交锋,或是鬼神难当的存在。可莫万忘了,一兵与一江湖人相斗,谁更胜一筹的道理!”
语甫落,冷不语身上气息散出,压得催命寒风也有些不适。可这巨人般的武卒,却没事人一般,手里握着斩马-刀依旧铁塔般站在原地。
看到这,冷不语眼里头没有疑惑,唯有欣喜与兴奋。话不多说,黑剑破军出鞘,撩起斗篷一剑刺出。
这铁甲武卒一个闪避,尽管身披厚重铠甲,动作倒则迅速。可他动作迅速,冷不语的剑,更要快抢几分。黑剑刺在了铁甲武卒的胸口位置,一声叮当生响,过后再无其它。
铁甲武卒手中斩马-刀再次劈落,就直直朝着冷不语的脑袋劈落而来,誓要把冷不语劈未两半不可得样子。
冷不语也不孬,身子一避,顺势用手腕砸向了斩马-刀的刀身。又是一阵金属相交声响,斩马-刀止不住地颤动,这铁甲武卒令是握不住这不断抖动的大刀。一个泄力,手中斩马大刀掉落在了地上。
冷不语低头看了眼自个儿手腕,御剑如来给的护腕可当真是好东西。
厮杀时候忌讳分神,冷不语随机又出一剑,这一回,是斩。
铁甲武卒身子一动,避开了没有护具的双臂,企图用身上铠甲接下冷不语这一剑。可结局,缺非如他所愿。
冷不语写一剑满含炁源威力,黑色长剑,隐隐包裹了一层冰蓝。一剑斩落,随着金属切割的声音,火星溅射。这铁甲武卒身上的铠甲,被冷不语硬生生砍出了一道裂缝。
万幸这铠甲厚实,没伤到这铁甲武卒的躯体。
冷不语收回了剑,一脸邪魅笑容,看着催命寒风。催命寒风回应他的,只有怒眉。
冷不语笑了笑,却是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欠揍模样。紧跟着的,是一声冷哼,随后道:“催命寒风,若是木剑未完工,可是不好杀人么?”
催命寒风听了,不由皱眉,也是有些咋舌,问:“哪里来的传闻?”
冷不语也有些纳闷,那惊讶的表情有些许夸张,道:“难不成不是如此?那,你这闲人怎的杀人前次次都削一把木剑出来?莫不是,莫不是你本职是个木匠?”
这调侃话语可不好笑,可奇怪,催命寒风还未动怒,她身侧的铁甲武卒又如蛮狠冲撞的犀牛一般,撞了过来。
冷不语不敢硬抗,身子一侧,躲了过去。他这一躲,这茶棚算彻底遭了殃。那一根成年男子腰杆子粗细的大木柱子,就这般被硬生生给撞断,茶棚也呈现要坍塌的倾斜趋势。
铁甲武卒撞在了大木柱子上,却是同时,一脚踹了过来,冷不语未作提防,被这铁甲武卒一脚踹中。这一脚,冷不语只觉得腹部生疼,肝胆俱裂一般。
身子后飞两三丈,撞到了另一边的一根大木柱子,把这大木柱子登时撞断,这茶棚倾斜更甚。
冷不语颠颠撞撞站起,眼睛微眯,又用手捏着自己后脖子,脑袋左右摇晃后呵呵笑了笑。虽说疼痛,可此刻的他,却是更觉得有意思。
往日里不说自己在江湖溜达,单单那些进了善刑堂的暮寒楼楼人,也都武道不差。每每善刑堂的人奈何不了那些楼人的时候,也都是冷不语雷霆手段将之正法。炫书文学网
可来了这寒酥城,那个莫名其妙出现把他一顿暴揍后又给他讲故事的黑衣人的确不是现在的他所能匹及。
现今这不知真面目的铁甲武卒竟也能伤到自己,着实意外。
可也唯有如此,这天下,才有趣。
冷不语缓缓抽出了白剑萤烛,他想拿这铁甲武卒做个实验。他想试试,可有法子,让这把唤作萤烛的白剑,也能拥有星辰之名。
冷不语将斗篷一撩,斗篷登时化若披风披在了身后。而他,双手握剑,眼神虽不凶戾,却是邪佞。
铁甲武卒走到自己的斩马-刀前,将刀拔出,也如冷不语一般,双手握住。见冷不语没有动作,铁甲武卒将刀高举,力拔山河之势一刀斩落。
冷不语依旧未动,在这斩马-刀同他脑袋仅有半尺距离时候,冷不语动了。双手剑斩为左斩,又快速双手手腕调整方向,一个右斩而出。
斩马-刀险险斩落,没有砍中冷不语。而冷不语那左右各一剑却是将这铁甲武卒厚重腰甲砍出两道大口子,如此得势,依旧未停。冷不语时机把握,身子朝前,双手拖剑在身子左侧。随后,白剑萤烛由左下方朝右上方凶狠一剑划过,将这铁甲武卒的胸甲也砍出一大道口子。
武卒铠甲厚重坚韧,沙场之上两军相争,若有百骑武卒重甲冲锋,五十步内弓弩不惧。可就是这般弓弩不惧的铠甲,在冷不语一剑又一剑摧残下,破败如纸糊。
铁甲武卒现在是何表情,那带有面甲的头盔遮挡,自然无法看到。可他的动作,却能说明这铁甲武卒此刻情绪暴躁程度。
斩马-刀不断挥砍,全无章法可言。冷不语神情依旧,左右挪步,每每抓住空隙,又补上一剑。
这铁甲武卒引以为傲的铠甲,破碎程度又添三分。
冷不语还得空冲催命寒风笑了笑,在一记踢腿后,冲催命寒风笑道:“你再不出手,这汉子,可要命丧于此了。”
话已出,算作最后通碟,可这催命寒风,好似失聪,不曾听到一般,依旧作看客。
冷不语又是十几剑,可手中的白剑萤烛,终究比不过黑剑破军,无奈摇头叹气,决定姑且作罢。
在铁甲武卒握刀冲锋时候,冷不语将白剑握于身子右侧,剑刃朝前。在铁甲武卒靠近时刻,一剑刺出。
白剑刺入又贯穿了这铁甲武卒的腹部,旁人看去,这哪里像一把三尺剑破防铠甲,分明就是竹签穿透了豆腐。
铁甲武卒手中的斩马-刀再又半寸就要落在冷不语身上,可冷不语这一剑贯体,这铁甲武卒只觉得浑身冰寒,要结成块一般。不说加快速度或垂死挣扎一番,一刀带走冷不语。只说他想活动手臂,迈开步子,也已经做不到。
冷不语将剑抽出,铁甲武卒身子后仰,伴着一声重物落地声响,尘灰扬起又消散,再没了动静。
冷不语轻轻挥动手中白剑,将血甩去,随后收入背后剑鞘。又是肩膀一动,斗篷再次将他身躯遮掩。
小步走到催命寒风身前,没有胜利的喜悦,他眼神里头,尽是一些纳闷同疑惑。
催命寒风盯着冷不语的眼睛,还以为这暮寒楼的当代剑圣,是在纳闷自己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的找他麻烦。催命寒风呵呵笑了笑,问:“剑圣大人认为这武卒的能耐,如何?”
冷不语还在思索七星剑开封的事情,听到催命寒风这般问,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有言在先,一对一,当兵的同江湖人斗,如何能胜?可若是有这等武卒百人,一百个江湖,不,哪怕是一百五十个江湖人在这一百个重装武卒面前,也只是一排纸人,脆弱不堪。”
见冷不语评价中肯,催命寒风又是呵呵一笑。
“剑圣大人这般身手,怎就愿意屈居一江湖组织?”
听到催命寒风的话,冷不语觉得有趣,眼神玩味道:“怎的?你这内府闲人是给什么人来当说客的么?”
催命寒风点了点头,可随后,却又摇了摇头。
冷不语也不在意催命寒风具体意思,直接从胸口拔出一把短剑,朝催命寒风射了过去。有趣一幕,这短剑虽夹杂破风之声,可最终却是在离催命寒风鼻尖不过小半寸的距离停滞,悬浮。
再看冷不语,已眼神冰寒,充满杀气。他再次开了口,声音也如深冬冽冽寒风,刺骨。
“本该早早杀了你,可出门前,有人交代,若非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对京州来的人动手。你若再有纠缠,京州来的,就当真以为我暮寒楼,就动不得了么!”
第七十四章:夭妄归来
冷不语此刻的冰寒模样的确令催命寒风怔住了几隙,可随后催命寒风却是一个翻身与面前悬浮的短剑拉开距离,拔出靴子里头的短刀冲冷不语杀了过来。
二人距离拉近,冷不语依旧纹丝不动。当短刀快要捅到冷不语时候,“簌”一声,催命寒风急急收招,朝后退避。
好在这及时动作,才没遭了那把飞来的殃。
“御剑术!”
听到催命寒风口中吐出这几个字,冷不语呵呵笑了笑,随后将另外两把短剑也拔了出来。随手一丢,则同最初那把短剑一般,悬浮空中。
催命寒风依旧不信,身子疾疾,瞅着机会突袭冷不语。可那三把短剑如她身上长出了三条尾巴,就是恰好距离,跟在催命寒风身后。
冷不语坐回了他原先的那条板凳,翘着二郎腿看着催命寒风的狼狈模样。
催命寒风本事不差,可任她怎么躲避翻腾,那三把短剑依旧紧随其后。这三把短剑直接伤了她也就罢了,可就如几条打猎细犬得了主人命令,只是紧随着她,龇牙咧嘴却补再进一步。
催命寒风最终作罢,不再动作。
看她样子,好似放弃,冷不语呵呵笑了笑,随后道:“如何?可能聊一聊?”
催命寒风满面怒容,问:“你这会儿还想知道什么?”
冷不语手指一挑,三把短剑在催命寒风周身绕了几圈,随后飞回冷不语身边。
“不如聊聊,这样的武卒,有多少人?”
催命寒风听了,不由嗤笑,调侃道:“莫不是暮寒楼有什么大逆不道得想法么?”
对催命寒风的调侃提问,冷不语哭笑不得道:“本座倒有个疑问,为何你们京州的人总是盯着本座这么一个江湖混饭的?当真州官可放火,百姓不能点灯么?有趣。”
听了冷不语的话,催命寒风怒添三分。不等二人再唇枪舌战,冷不语手指一动,三把短剑快速飞出。
随后,只听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十来枚鬼头镖被切成两半,打落在地。
一个黑衣人凭空耳现,站在了催命寒风身侧。
“你还没走?”
面对黑衣人,催命寒风开口就是这么一问,语气里头竟还有几分不耐烦。黑衣人不予理睬,面甲未遮住的眼睛盯着冷不语,眼神虽无敌意,也不见友善。
“冷主可能就此离开挽风城,江湖辽阔,何必一心呆在寒城?”
冷不语摆了摆手,手一抓,抓住一把短剑,用剑尖将指甲缝里头的黑泥挑去。
见冷不语无视自己,黑衣人不见反应,催命寒风准备上前。身子才动,就被黑衣人一声轻声咳嗽被喊住。
黑衣人同催命寒风四目相对,二人眼睛里头均是疑惑。催命寒风在郁闷黑衣人为何拦着自己,而黑衣人在好奇催命寒风怎的会变得这般不冷静。
黑衣人又看向了冷不语,语气依旧,不见讥讽,道:“冷主,论武道,或许我不如你。可要说对权势了解,你,定不如我。听一劝,就此离去,要暮寒楼,切莫参和进挽风城的风波里头。”
冷不语停下了动作,眼神玩味看着黑衣人,嘴角微微勾起,道:“你怎知,我暮寒楼人来挽风城目的为何?或者说,帝国,亦或京州,在挽风城隐瞒什么秘密?”
见冷不语当真如粪坑的石头一般,黑衣人微微叹了口气,不打算再做解释。黑衣人又看向了催命寒风,道:“你,这次是当真还离开挽风城了……”
“慢着!”
就在黑衣人放弃与冷不语协商和谈的时候,一声尖锐声音传来。
破败茶棚里的三人循声看去,就见一群人朝这儿走来,约莫还有二十来步的样子。这般距离,声音能清晰传来,出声的人,想来也是个内家高手。
等这一群人近了,看清模样,为首的人一身华丽锦衣,戴了一黑丝鹤纹冠。这为首的人看去约莫五十来岁年纪,一头白发,肤色偏白。虽说是个男人模样,可怎就不见阳刚,尽是阴柔。
对着为首者,冷不语不过瞟了一眼,他倒是对这阴柔白发身后那些个佩有刀剑的随从,颇有兴趣。
这些人修为不俗,最次的也是元祖境界。可同样,虽说修为不俗,可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洪荒种等。
冷不语对他们好奇,只是因为他们身上服装。这些个人的衣着装扮,与那个被他丢进赌坊必胜客的悲催汉子,一模一样。
这般看来,也不必再去折腾那悲催汉子,直接逮住这个阴柔白发问个究竟就行。
等这些人否到了破败茶棚这,黑衣人同催命寒风,竟都眼神恭敬,微微弯腰行礼。
这阴柔白发点了点头,嗯了声。他身后一个随从搬过一条长凳,用袖子擦拭后才摆到阴柔白发身后。看书网
等阴柔白发坐下了,黑衣人同催命寒风站在了这阴柔白发身后,看去,就跟两个打手一般。
冷不语瞧见这阴柔白发打量自己的眼神,高傲同不屑,看得冷不语不由心里头有些不舒服。越看越是鸡皮疙瘩,想拔剑把这阴柔白发的脑袋当西瓜给劈了。
又是几声咳嗽,这阴柔白发开了口,声音尖锐,道:“你就是暮寒楼的小子,冷不语么?嗯,看你样子,修为尚且不俗。杂家给你个机会,可愿入我内府做事?”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这轻蔑笑声,惹得黑衣人同催命寒风皱眉,这阴柔白发也皱眉。可前者是在怪冷不语行为鲁莽,而阴柔白发是在愤怒冷不语的不知进退。
“本座可江里游,云里钻,作逍遥龙。为何要去京州,被锁链困住四爪,做条狗一样任人使唤的泥鳅呢?”
这花出口,这阴柔白发不由愤怒,一声“大胆”,随后抬手。可他同冷不语中间的木桌早被铁甲武卒的斩马-刀给废了,抬起的手无处拍打。这时,一个随从快步到阴柔白发身侧,将脸凑了过去。
随后,只听重重一声耳光声,那随从被阴柔白发一巴掌扇倒在地。好在这随从修为不错,只是脸上浮现一个大红印子,倒没有牙齿被这一巴掌给扇落。
冷不语看到这狗腿模样,不由苦笑。
可随后,他的眼神变成阴寒,语气冰冷,问:“为何派人追杀本座!”
这突如其来一问,黑衣人同催命寒风不由一愣,而这阴柔白发倒是呵呵笑出了声。
“这般说来,你这小娃娃,是承认,是你杀了我内府的人?”
冷不语也是呵呵笑了笑,随后道:“那又如何?”
阴柔白发又抬手,又有一随从快步过来将脸凑了过去。可这阴柔白发却是将抬起的手放下,一声咳嗽,让这随从退下。
冷不语是看出来了,这阴柔白发的确有些能耐,可最初那一声极具穿透力的喝声,并不是因为这阴柔白发是内家高手。想来,也只是这阴柔白发平日里时常这般吊着嗓子高声呼喊的原因。
他这会儿收手没抽他的随从,也只是因为,他的手,这会儿该麻疼着。
“你这小娃娃当真大胆,小小江湖莽夫,竟敢自称为龙。你,你这是再羞辱圣上,是对圣上的大不敬!”
冷不语见了,更是觉得有趣,忙问:“敢问,圣上尊姓?”
“废话,自然姓……”
话到一半,这阴柔白发顿住,看向冷不语的眼神添了几分凶狠。而冷不语,倒并未面带嘲笑,只是一声不屑冷哼。
“挽风城的东西,究竟是如何从四面八方顺利运进挽风城的?公公,可能讲讲?”
听到冷不语最后呼唤为公公,这阴柔白发不由一愣,眼神里头有些疑惑。冷不语看到他这眼神,心里头苦笑,莫不是他以为没穿宦官衣服就没人知道他是阉人了么?可当真是个掩耳盗铃之辈。
寻常男人,哪有自称“杂家”的?
这阴柔白发也如冷不语一般,嘴角勾起,笑得邪魅。他索性不再压着喉咙,声音尖锐又添几分。
“官家的东西,你这江湖草莽,也打算顺一手,分一杯羹么?”
听着这阴柔白发的声音,冷不语有些纳闷,莫不是这阴柔白发以为自个儿先前的声音,是低沉与寻常男人无异么?冷不语又看了看这阴柔白发身后的一众人,见他们对此全无反应,也是觉得有趣。
“本座更好奇,这般大的动静,几乎已经天下尽知。京州里的人,又是准备做什么,可能说来听听?”
这阴柔白发不由皱眉,冷哼一声,道:“圣上做事,怎的,该需要与你这小娃娃禀明么?”
冷不语觉得无趣,索性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同时,那三把短剑则由安分再次开始再冷不语周身飞转。
冷不语这一动作,立马惹得阴柔白发身后一众人有了动作,一阵簌簌噌噌声,各自刀剑出鞘。冷不语见了,却是不屑冷哼一声。
这阴柔白发“哟哟哟”几声之后,声音轻蔑道:“怎的,被江湖骗子说成剑圣,就以为自个儿了不得,就以为能凭一己之力……”
“谁说我暮寒楼就剑圣一人!”
一句话不知从何处传来,打断了这阴柔白发的话。下一瞬,两道身影,一白一彩出现在了冷不语身后。
冷不语未回头,只是笑声道:“好命,大难不死。”
白影也是呵呵笑了笑,随后嬉笑道:“不单没死,还多了个媳妇。”
听到身后白影这么一句,冷不语也是好奇回过了身。他看到的,是夭妄牵着那个曾经背负大刀的彩衣女子的手。
冷不语咧嘴哈哈大笑,夭妄也哈哈大笑。而彩衣女子不染,却是眼神犀利盯上了阴柔白发身后的催命寒风。
第七十五章:识时务者
这阴柔白发看到不染的时候,眼睛里头也是流露了贪婪目光。这就有意思了,寻常男人看到倾城之色的美人,有这份贪婪倒是人之常情,可一个阉人,如何享用?
夭妄虽说只有一只眼睛,可就是这么一只眼睛,观察与洞察力都非他人双眸无数倍。虽说他还不好确认自己与不染究竟什么关系,既然有可能二人曾结发,那怎容别的男人这般肆无忌惮。
夭妄双眉一皱,独眼露出不满与凶狠,语气不善道:“那个太监,对,说的就是你。你个没命-根子的玩意儿,谁人借你的胆子,敢对我娘子流露这觊觎眼神!”
听到夭妄辱骂自己,阴柔白发的愤怒与不满立刻展现脸上。手微抬,没等随从将脸凑过来,直接拍在自己大腿上。
随后,听到这阴柔白发声音尖锐,喝骂道:“大胆,哪儿来的小畜生,敢这般同杂家说话。来人,替杂家撕了这厮的嘴!”
语甫落,四个随从出了队伍,手握兵器冲夭妄袭来。不用夭妄出手,也不等这四人冲到夭妄面前,冷不语的三把短剑再次伴着破风声出击。
三把短剑对付四个随从,且这四人都是一等一的洪荒境高手,竟被三把短剑给纠缠住。
夭妄见了,不由呵呵一笑,尽是讥讽。
“我说,老太监,出门不拴条獒犬,牵着一群哈巴就招摇过市,不怕人笑话么?”
见自己一众下属不争气,而这白衣独眼的小鬼又这般讥讽,阴柔白发呼吸急促,胸口不断起伏。他用手指着夭妄,微微颤抖,你了半天,终究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在阴柔白发身侧的黑衣人见到这般场景,也是不由叹了口气。听到黑衣人叹气,阴柔白发刹那斜瞥过去,命令语气道:“你,还不动手!”
黑衣人又是无奈叹了口气,尽管不愿,终究不好违命。黑衣人身影一闪,双掌纳炁,朝冷不语三人袭去。
“杀,杀了那个白衣服的臭小子!”
听到阴柔白发的话,不染第一个不乐意,正要拦到夭妄身前,却是被夭妄拉住了玉臂。回头,只见情郎微笑摇了摇头。
黑衣人掌风愈发的近了,夭妄前一眼还满面笑容站在不染身前,下一刹那,化作白影,消失不见。
随后所见,是夭妄飞身一脚对上了黑衣人袭打来的厉掌。
不染依旧担忧,迈前几步,却被冷不语拦住。冷不语呵呵笑了笑,轻声道:“虽与姑娘不相熟,姑娘却可以信这小子。这小子,打架不行,保命,无人能及。”
不染听了,点了点头,也就冷静下来。话是冷不语说的,可冷不语转眼就觉得自己的话颇有问题。夭子这臭小子保命本事的确不差,可,他不就险些死在了桦莺夫人的香毒之下?
容不得再胡思乱想,一黑一白两道影子已经缠斗在了一起。这二人都是一等一的飞贼,身法强劲,已经到了肉眼不可及的地步。
而阴柔白发这边,见黑衣人无法奈何夭妄,更是气急攻心。这阴柔白发又看向了催命寒风,道:“你还不出手?将那小妮子给杂家抓过来,杂家要活的,不准伤了她的脸!”
虽不乐意听这阴柔白发的使唤,可面对不染,催命寒风心里头也有难以言明的不悦。随即,短刀在手,目光凶戾看着不染。
冷不语毕竟不知不染修为,道:“站在我身后,无人可伤你半分。”
冷不语的话的确狂傲,可没半分假。而不染,却是微微摇了摇头,道:“谢过冷大人,奴家倒没那般弱不禁风。奴家的刀已还与宗门,该望冷大人借兵器一用。”
问剑客借剑,实属不礼貌。既然这姑娘与夭妄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冷不语全无芥蒂点了点头,随后抽出了黑剑破军,递给了不染。
不染恭敬接过了剑,握住黑剑破军,手指松了又握,又掂量掂量了重量,恰当好处,不愧神兵。
见不染手里握剑,自己不算欺负她,催命寒风呵呵笑了笑,随后道:“小娘子,你这是……”
不等催命寒风再说什么,不染打断了她,嗤笑声,道:“到底我是婆娘,还是你是婆娘,当真啰嗦,看剑!”
随后,不再废话,一剑刺向了催命寒风。催命寒风目光更为凶戾,手中短刀不断变着花样格挡再抢攻。
冷不语看这家貌美女子相斗,他观察了些许时间,不由赞叹。催命寒风本事不差,只是最近几次,似有心魔,修为被抑制。这等无法专心的武者,冷不语是不屑的。他不屑,催命寒风也无法对他产生威胁。可即便是现在的催命寒风,要与一般洪荒中下的人相斗,依旧不在话下。
如今看去,不染手握黑剑破军与催命寒风相斗,不处下风,看来的确不俗。冷不语又想到,如果这不染手握桃花庵的宝刀,那催命寒风不知会不会被压着打。
三把短剑戏弄完了那四个随从后飞回了冷不语身侧,冷不语只握住了其中一把。随后他看向了在屋顶飞来遁去,踩坏瓦片无数的黑白两道影子,不由皱眉。
看这样子,夭妄处于下风。又看了几眼,看出了端倪。人人读
夭子的白袍空空荡荡,想来,是他那一身暗器都被扣在了桃花庵。可想着想着,冷不语不由笑了,他笑桃花庵的人,不识货。
手一挥动,两把短剑飞向了黑白影子那。
夭妄眼睛一瞥,看到了飞剑。夭妄看到了,黑衣人自然则看到了。夭妄朝飞剑抓了过去,黑衣人怎会给他机会,也抓了过来。
不知是不是因为这黑白两道影子打斗使得周旁气流混乱,飞剑颤颤巍巍,明显没了先前的破风之势。
黑衣人身位处夭妄之后,他再次纳炁于掌,一掌打出。一个血红掌印打向了夭妄,夭妄的白袍里头没了先前那一大堆暗器,无法反抗。
无奈之下,唯有叹息。
黑衣人见夭妄如此,以为放弃。可就在这时,以为他眼睛花了一般,这夭妄竟刹那再次领先他数个身位,而那两把短剑,这会儿已经被他握在了双手。
黑衣人在空中身子几个翻腾,从楼顶落回了地面。他抬头看向还在楼顶的夭妄,眼神里尽是难以置信。
这黑衣人实在想不通,在自己快要追上夭妄的那一刹那,他是如何躲过自己的眼睛,再次同自己拉开距离。
看到夭妄气喘吁吁,颇为吃力的模样,想来也是什么颇为耗费体力同炁的身法。
见夭妄手中有了兵器,黑衣人的眼神里头有嗤笑之意。随后,双手朝两侧一甩,自护腕内侧,滑出两柄长刺。随后,化作黑影,又朝夭妄奔袭而去。
阴柔白发看到黑衣人同催命寒风没占得便宜,眼神愤愤,颇为不满。
“废物,真是没用的废物!”
听到这阴柔白发在那破骂,冷不语觉得有趣。他抛玩着手中短剑,冲阴柔白发不屑道:“老太监,他们几个忙活着,你呢?”
听到冷不语最后二字刻意咬音,阴柔白发不由眼睑微微一动,却是冷静了几分。阴柔白发握紧了拳头,随后,从两排牙齿间咬出一个又一个字:“宰,了,他!”
得了令,所有随从齐声“诺”之后,纷纷抡着刀剑朝冷不语围了上来。
冷不语一动不动,任这些内府的人将他困在了中心位置。数了数,一共十三人,可真是个令人羡慕又不讨喜的数字。
所有随从伴随着呼喝声,个个炁源猛提,威力不俗的招式打向了冷不语。在被集火攻击的刹那,冷不语这才收起了那玩世不恭与邪魅。
身子旋转,那盖住他全身的冰蓝色斗篷飘了起来。他左手反握短剑,右手抽出腰间软剑望山河。
若是单打独斗,这些人不足为虑。两三个齐上,冷不语也不在意。可十三个人配合默契,同时出招,的确出乎他意料之外,压力不容小觑。
右手软剑如鞭子一般抽向周身,划出了一个银亮色的圈,直打众人脖间。左手短剑射了出去,也随着他身子旋转而飞转,目的是废了众人脚筋。
先前三把短剑还能折腾四个随从,可现在两剑齐出,这些个随从却是招式能放能收,在上下齐受威胁时候,急急收招,身子后退。
冷不语的出手不算没有收货,有个修为浅些的,左脚未及时收回,被短剑直接割破了跟腱位置。
若只是如此,冷不语自然是得了便宜,可悲催的,是这当代剑圣,也挂了彩。
受伤的是个修为尚浅的小辈,而打出的炁贯穿冷不语肩膀的,也是个修为尚浅的小辈。冰蓝色的斗篷那左肩位置,登时一片血红。
受伤,疼痛。可冷不语的脸上,却是一脸的兴奋。
“老太监,若是这些人都死了,你,可也要丧命寒酥城,这买卖,亏的可不是本座!”
见冷不语负了伤,还这般大言不惭,阴柔白发不由眉头一皱,更为不悦。
“哼,你这小娃娃,本事不咋滴,口气倒是不小。不劳小剑圣了,小剑圣,识时务者……”
阴柔白发正要借机说教,可冷不语那呵呵笑声再次传来,阴柔白发不由收住了话,有些纳闷盯着冷不语。
冷不语收住了笑声,随后叹了口气,道:“识时务,小人行径,如此而已。”
第七十六章:谋反逆贼
冷不语的不识趣没激怒这阴柔白发,反倒令他觉得,江湖莽夫,可真有意思。江湖里头再自在,没有官方认同,其斤两如何,没点数么?
阴柔白发也不打算再同冷不语叨叨下去,轻声咳嗽,冲一众随从命令道:“这小子戾气过甚,小的们,如先前说的那般,宰喽。”
一众随从再得命令,又是齐齐一声“喏”。随后一个个身上气势大变,那散出的威压,好似令这茶棚尚算完好的两根木柱也出现了颤动迹象。
见这些被他轻视的人现在都眼神凶戾,气势如虹,冷不语却是将短剑收回,只握一把软剑望山河。
他这可是打算认认真真同这些个内府的人较量搏杀,可旁人,只会觉得冷不语此时依旧狂傲,令人不由牙根生恨。
生死搏杀,他人情绪虽说重要,可更要紧的,还是自己心态。这些人什么想法,冷不语不予理会,他此刻全身放松,等着这些个内府伙计上来将他生撕活剥了。
那个修为最高的随从率先出手,一双短枪角度刁钻,冲的是冷不语下三路。冷不语正要避闪,又有长鞭甩向他面门。
上下两路被抢攻,冷不语回应的动作却是令人不由纳闷。只见他一个空翻,左手护腕砸向袭来短枪,右手软剑挑向甩过来的长鞭。
双枪被他护腕死死压住,而长鞭同同他的软剑纠缠在了一起。
虽说化解了二人下上齐攻,可冷不语的中间躯干位置却是有了空档。这些随从人数不少,自有人瞅准了这契机,一把长剑捅了过来。
长剑来势凶猛,速度颇快,当长剑穿透肉躯,那握剑的随从却是傻了眼。
他的剑,没有贯穿冷不语,却是将那个手握长鞭的同伴的心口给捅出了一个大口子。这手握长鞭的悲催家伙还没明白怎么个回事,逐渐视线模糊,身子一阵麻痹的感觉。
长剑拔出,这倒霉的家伙身子也正面直直倒地,很快没了气息。
而冷不语,已站直了身子,他左手手腕处有几分红色,火焰般的红色。他右手的软剑还同长鞭纠缠在一起,一甩手,原本还与软剑纠缠在一起的长鞭,立马被甩了出去。
冷不语的反应同对策,在这一众内府的家伙眼中,自是卑鄙。那个错杀同伴的随从,挥着长剑朝冷不语嘶吼这杀了过来。
冷不语本还不放在眼里,可下一瞬,他就开始郁闷。
这些个内府随从里头,除了那个与夭妄缠斗在一起的,还有暗器高手。一排排样式不一的暗器包裹着浓郁的炁朝冷不语打了过来,只是一招,封住冷不语四处退路。
而在冷不语身侧,他唯一的两处退路,各有两个内府随从奔袭而来。
若是这会儿黑剑破军同白剑萤烛双剑在手,这场面自当毛毛雨,可这会儿,他不打算再用白剑,只准备用手中软剑硬抗众人。
“以敌之力,用以攻敌。纳敌之力,存于己,是为禄存!”
也是不知冷不语絮絮叨叨的什么,暗器同突袭的人已然近身,或是下一刹那,这负有当代剑圣之名的英才后生就要被碎-尸当场。
可到了最后,冷不语再次动作。他手中软剑望山河前刺,在空中画出一个圈,范围涵盖了所有暗器。
随后,剑又朝一侧挥斩而去。软剑挥动时候特有的“哐哐”声一阵接一阵。
本以为冷不语这会儿当是笼中雀,不可遁逃,怎知,只是画了个圈又挥了挥剑,这些暗器竟是变换了前进方向,冲冷不语挥剑方向的那名随从飞了过去。
这一侧的两个倒霉随从本还眼中欣喜,自己的棍刀和窄剑快到捅到冷不语,可如今,却是一大片暗器朝自己飞来,刹那傻了眼。
尽管这一侧的两个内府随从及时止步脚步,开始用刀剑和鞘开始去拨打这一大片的暗器。身手不错,虽未彻彻底底躲避开这一大片的暗器,身上也多了十几处伤口。
但对这两个倒霉随从而言,没死,就是万幸。
破了暗器,废了两人,冷不语的动作依旧未停。身子一个旋转,手中软剑又若游蛇一般卷向了另一侧的两人。
这一侧的二人就没法轻易对付,这二人用的,都是长兵器。一个为枪,一个为戟。
冷不语的软剑缠住了那杆长戟,又手腕一抖。长戟的气势依旧,可朝向,却是自己身侧的伙伴。
这两个随从撞在了一起,身子立马不稳,有跌倒趋势。只是趋势,还没法令二人就此退场,冷不语身影闪动,追向了二人。广西
手中软剑再次若游蛇一般,出招狠毒,冲二人脖间袭去。
这两个手握长兵的随从眼中不由惊恐,除了冷不语此刻的夺命之剑,还有方才二人出手是手中长兵出击时的脱力感。
用长兵的,总会比用短兵的更加注重力量同耐力的训练。可就在刚才,冷不语一剑缠住长戟,再令二人相撞,二人有了同样感觉,就是全身脱力。
软剑逼近,好在内府随从不止他们,其他伙伴也呼应过来。
有人朝冷不语手腕,有人冲冷不语后背,至于项上人头同胸口,自不会被落下。
冷不语自知此时再只依靠软剑望山河,实属不明智,收了招后退几步,同时左手摸向后腰,随着“噌”一声,白剑萤烛被抽了出来。
一个漂亮剑花,白剑由反握变为了正握。
众人的兵器招式同时落下,冷不语再次动了,所有人都看清了他的动作。可奇怪,就是这样能被人看清的动作,却是巧妙又恰到好处的躲开了同时攻来的所有随从。
这阴柔白发坐在原处,他这个角度看得更为真切。冷不语在所有随从攻击的同时,他抢先一步,用左手白剑拨开改变了所有兵器的攻击方向,又用软剑打散了那些外放成招的招式。
一拨一打,一气呵成。这样的小娃娃实属聪慧难得的优良胚子,放入燕云骑,是再好不过,可这小娃娃,偏偏就是不识抬举。
既然一把剑戾气过重,没法握用,那最好的法子,自然就是把这把剑,给毁了。哪怕这把剑,锋利无比,珍贵无比。
因为,我用不得,他人,就不必再觊觎了。
缓缓,这阴柔白发从怀中掏出了一物。一把精致且奢华的火枪,瞄准,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随着“砰”一声响,一颗钢珠奔雷之势飞向了冷不语。好巧不巧,一个内府随从这会儿挡到了冷不语身前。随着一声“噗”的声音,那颗钢珠穿透了这倒霉家伙的右腹部,继续飞向冷不语。
以人躯体作缓冲,这钢珠速度慢了四五分,虽谈不上轻易,可冷不语也算能相对轻松去处理这颗钢珠。
他的做法极为简单,直接用白剑萤烛,把这颗钢珠,给打了回去。又是一声“噗”的声响,这颗钢珠打穿了这倒霉家伙的左腹部。
终究是这钢珠没了威力,在穿透这倒霉家伙身躯后,掉落在了身后四五步的地上。钢珠不断滚动,好巧不巧,又滚回了这阴柔白发的脚边。
冷不语觉得有趣,又是一阵纠缠后,他同这些内府随从拉开了距离,冲阴柔白发讥讽道:“你个老太监,你个死阉人,不是个男人也就罢了,还不是个好人。你不是个好人就算了,连坏人也当不好。你说你这人,活在这世上,你究竟是个啥?你到底是个啥?”
冷不语这一连串突突的话,说的这阴柔白发原本白皙细嫩的脸刹那涨红,那种愤怒,好似血管里的血液开始沸腾燃烧一般,无法抑制。
冷不语看到阴柔白发握着火枪的手不断缠斗,又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这火枪的确少见,可惜啊可惜,只能打出一颗钢珠。若没一发打死别人,那死的,该是谁呢?这般华而不实的玩意儿,还不如一把精致小巧的连弩。可惜啊可惜,老太监,你是没机会了!”
语甫落,冷不语将软剑望山河往腰上一丢,这软剑自动缠在了腰上,同腰带一般。左手的白剑萤烛抛到右手,身子腾起,在空中就斩出一道又一道的剑痕。
这些半月剑痕不单颜色冰蓝,当一众内府随从想阻拦冷不语,准备先打散这些剑痕时候才发现,当自己的兵器与这些剑痕想触碰,竟是结出了厚厚一层冰。
原本锋利无比的刀剑,此刻握在手中,同一根冰棍一般,滑稽万分。
既然兵器没法用,可冷不语这人,他们依旧得全力去阻挡。冷不语也不曾料到,除了那些个仍然挥刀舞剑还拦上来的随从外,那个个兵器没了用处的随从,已经围到了这阴柔白发周身。
这些家伙,是准备用肉体凡躯来给这阴柔白发当盾牌么?
他人有命难违,冷不语不作评价,可这阴柔白发,他今日是杀定了。
这些个内府的家伙的确有两把刷子,冷不语虽说破开了他们的攻防,可自己的身上,再次添了不少伤口。这些个伤里头,就属那左腰的的刀伤最为骇人,那刀刃砍进身躯,怕有半截手指这么深。
冷不语用自己那冰寒无比的炁暂时冰冻麻痹了那些个伤口,没事人一般杀到了这阴柔白发身前,手中白剑平举,剑尖直对这老太监。
只见他嘴角微微勾起,笑容邪魅,道:“老太监,若我在此杀了你,又该如何?”
这阴柔白发想来也是见过世面的主,虽说先前被冷不语的话激怒失态,可现在相关生死,却是神色从容。
听这阴柔白发冷哼一声,道:“杂家就在这不动,你若是敢杀了杂家,不对,你若是敢伤杂家一根寒毛,不单你,你们整个暮寒楼,都会被朝廷视作谋反逆贼,通通诛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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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七章:内府闲人
听到这阴柔白发的威胁话语,冷不语竟是一脸认同,还点了点头。这反应让阴柔白发等内府的人看来,这暮寒楼的剑圣,也算是个识趣的主。
可接下来冷不语说出的话,却是让这一众内府来的人,都是面色铁青,又转为赤红色的愤怒。
“可惜啊,我暮寒楼的人即便要归顺,受朝廷招安,也需要有分量的人来谈这事情,几条只会狂吠的狗,是个什么意思!”
阴柔白发再无法忍耐,他身侧的随从也好,围在冷不语周身的那些随从也好,不由分说,再次袭了过来。
冷不语试探了几次,可这些内府来的人还是差那么点,没法让他动真格。一个翻身,躲开了那些飞来的招式。也是这翻身动作中,斗篷撩起,那唯一剩着的短剑离鞘飞出,“咻”飞向了他身侧的内府随从。
而他自己,手握白剑萤烛朝阴柔白发杀了过去。
阴柔白发身侧的随从不知是因为忠心还是奴役或洗脑的原因,本能性挡在了阴柔白发身前。冷不语剑已出,不会去管将死的是谁,一剑劈华山,一个看去无比强壮的随从,被一剑削去了一条胳膊。
看伤口,肉也好,骨也好,竟都是切口平整。掉落的手指沾满了血,那手指还微微动了动。再看这无比强壮的随从,没了一条胳膊,那伤口处,血如开了闸的洪水汹涌,毫无停歇的趋势。
这无比强壮的随从,表情痛苦万分,额头鬓角皆是细汗。可尽管如此,也只是哼哼两声,并未痛苦呼吼。
剑出手,又补上一脚,把这无比强壮的随从给踹飞四五丈。
算是废了一人,冷不语动作未停,手腕一动,手中白剑又朝一侧划过,直接在另一名随从的脸上留下了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
这个被毁了容的随从,就没那个无比强壮的随从那般忍耐力了。他手一松,宝剑落地,手捂向面部。手指才触碰到伤口,疼痛今他险些昏死过去。
在冷不语看来,他这一剑已经留情,只是毁了对面容貌,没废了他的招子。
轻松解决了这两人,冷不语的剑朝前一刺,直捅这阴柔白发心口位置。那些在冷不语身后的随从自是想阻止冷不语,可那把飞来飞去的短剑,却如夏日苍蝇一般,捉不到,拍走了,在空中绕一圈又粘到了身上。
短剑自然此苍蝇要可怕,苍蝇只是恶心人,可这短剑除了恶心人,甚而还对人充满了无限的威胁。
阴柔白发身前身侧的剩余随从,奋力冲上前,在阴柔白发身前化为人墙。
若这些人此时心态平和,围攻或车轮冷不语,自有机会杀了他。可冷不语先前展露出的恐怖实力,早让他们心里头产生了恐惧。要说一点恐惧不影响决斗生死,那了就是假话了。
冷不语如砍瓜切菜一般,让这些个随从都挂了彩。而身后那些个,依旧是被那把短剑折腾得不要不要。
终究,冷不语手中的白剑刺入了这阴柔白发腹部。阴柔白发一口血呕了出来,若非冷不语及时避闪,才没令才穿了没些个时间的新斗篷遭了殃?
看到阴柔白发将死,这些个内府随从刹那懵了,竟是都愣在原地,更有甚者手中兵器已经落地。
“不!”
一声惊恐吼声,并非出自这些随从之口。一个黑影袭了过来,冷不语眉头微微一皱,抽出剑又是一个翻身同这阴柔白发拉开了距离。
再看去,原本冷不语站立的位置,那黑衣人站在了那。虽看不到他的脸,可露出来的那双眼睛里头,尽是畏惧同不安。
黑衣人回来了,夭妄衣袍也回到了冷不语身侧。他的双手还握着那两柄短剑,不断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看这样子,刚才这黑白二人的比拼,也是颇为费劲。
夭妄用肩膀轻轻撞了撞冷不语,问:“冷木头,这,这,什,嗯,什么情况?”
看他样子,当真是累的不轻,讲话如同结巴,期间还咽了口口水。
冷不语耸了耸肩,竟是用事不关己的语气道:“也是不知,这老太监看来来头不小。”
夭妄看到黑衣人这失了神的慌张模样,又咽了口口水,道:“对,我也这么觉得。你看,这家伙现在对这老太监的态度,像是,像是……”
夭妄迟迟没有将话说完,冷不语却是冷哼了声,替夭妄说完了剩下话语:“就像对他亲爹一般。”
夭妄听了,又是用肩膀撞了撞冷不语,嬉笑道:“冷木头,才几天没见到你,你咋就变得这么损呢?”
冷不语听了,回想了夭妄不在这几天他的为人处世,不由眉头微微一皱。好似,这些时日来,不说心性,他讲出的话语,的确与往日有些不同。
可究竟是怎么个差别,又为何如此,倒是不知具体。
不等这暮寒楼的剑圣同偷王再胡乱说笑,却是听得一个娇媚如银铃的痛呼声,二人不由皱眉,循声看去。文笔斋
不染同催命寒风的打斗接近了尾声,看样子,是不染不敌催命寒风?
冷不语的脸上有担忧,而夭妄,却是瞪大了眼睛。随后,迸出凶光,好似起了杀意。
冷不语来不及制止,终究身法不如夭妄,这傻夭子已经化作白影窜了出去。
看到夭妄满眼杀意冲了出去,冷不语不由一声惊呼:“坏了!”
夭妄这般激动,自然是因为他看到了他不愿看到的。他看到了不染的彩衣上头,有血迹。那血迹不像是溅上去的,更像是,渗出来将衣服浸透。
夭妄嘶吼着,掠过不染身侧,冲向了催命寒风。不染心中焦急,虽然惊呼“不要”,可那白影愣是穿过了她身边,直朝那俊美少年而去。
夭妄手中两把短剑甩出漂亮剑花,随后均是反握,朝催命寒风划了过去。催命寒风如何会知这白影侠盗的动作这般迅速,虽是奋力用手中短刀抵挡,可双拳难敌四手,单刀不及双剑。
很快,在夭妄这疾如风的一阵猛攻之下,催命寒风就处了下风。一个破绽露出,夭妄手中短剑已经架在了催命寒风的脖子间。
看他双眼愤怒如野兽一般,喘着粗气,胸口不断起伏。那样子,当真可怕。可催命寒风心中并无畏惧,她心里头的感觉,难以言喻,好似不甘,又有几分苦涩。
夭妄终究没有令剑刃再朝前一分,他眼神凶戾,看着催命寒风,话语一个字一个字从上下两排牙齿间蹦出:“伤我夭妄的女人,唯死,才能赎罪!”
“夭,不要!”
不染快步走了过来,拉住了夭妄手腕,秀眉微蹙,神情紧张?
“为何?她敢伤你,我取她性命,天经地义!”
不染手上力气不由加重几分,把夭妄这白衣的袖子都扯皱了几分。不染咬了咬唇,道:“夭,你不能动他。”
“为何!”
“夭,他是内府的人。”
听到这牵强理由,夭妄呵呵笑了笑,随后道:“不染,那冷不语这家伙还杀了那个老太监。那个老太监的身份,再怎么说,都比这催命寒风要好贵些吧?这老太监能杀,这货色,又为何杀不得?”
听到夭妄一意孤行的话语,不染神情更为紧张,可嘴巴张合着,依旧是说不出话来。
这时候,冷不语走了上来,伸出手,拍了拍夭妄肩膀,道:“夭子,催命寒风的确杀不得。”
夭妄回头,眼神依旧凶狠,还是那两个字:“为何!”
冷不语摇了摇头,道:“因为,催命寒风,才是真正的内府闲人。”
若寻常人听到冷不语这句话,或是会纳闷。因为催命寒风才是真正的内府闲人?那,那老太监,还有老太监带来的那一大帮随从,又算什么?
可夭妄听明白了意思,既然明白了,夭妄也是收回了手中短剑。两把短剑交还给了冷不语,看向催命寒风的眼神依旧凶狠。
夭妄呵呵笑了笑,道:“我早晚要扒了这死胖子的皮!”
催命寒风听到夭妄这话,虽明白他口中的死胖子不是她,可身为女子,终究是心里头不舒服。她更为不舒服的,还是夭妄那凶狠的眼神。
催命寒风看向了不染,她的眼神里头,也有过一瞬的凶狠同杀意。
她的杀意只是一瞬,当她看到冷不语那冰寒眼神,却是心里头莫名恐惧。听冷不语道:“催命寒风,若不想夭妄守这规矩,本座劝你,收起那愚蠢的想法。”
“愚蠢的人,你们可知,你们干了多蠢的事!”
随着喝声,夭妄等三人身后一阵强风袭来。才转过身,却是一道暗红色的巨大手掌印拍了过来。
冷不语身子一动,手中白剑萤烛劈斩动作,将那暗红色的巨大手掌印给打散。
黑衣人一掌被破,又是一掌。冷不语也是一剑接一剑,打散这些暗红色的巨大手掌印。
黑衣人终究是靠近了他们,距离不过一丈,只听“簌簌”声响。密密麻麻,一片鬼头镖,如雨点般打了过来。
看到黑衣人这般距离,又打出这般多的暗器,不等冷不语出手,夭妄先他一步有了动作。
第七十八章:四贼相会
黑衣人如何也不知夭妄如何来到他身边,只是一瞬,就如先前二人争夺冷不语那两把短剑时候一般,只是一瞬,人就到了跟前。
黑衣人有些出神发愣,夭妄可不会顾及这些,抬腿就是一脚狠狠踹在了黑衣人面甲之上。
夭妄是个飞贼,手臂力量虽一般,可双腿却是结实非常。这全力一脚踹出,黑人只觉强风袭来,恍如被千丈高的山顶落下的巨石砸中,面甲碎裂,人也倒飞出去。
在黑衣人身后,两个内府的随从想拦住黑衣人,或帮着化解减缓力道。可实际是无用功不说,人也被黑衣人撞飞,摔倒在地,哀嚎呻吟,痛苦万分。
直到撞在了二十步外路边一棵三人环抱的大树上,黑衣人才算停下。这棵大树被黑衣人的身躯砸出了一个浅坑,他颠颠撞撞爬了起来,没了面甲遮挡,真实面容也是清楚万分。
约莫三十年纪,寻常面容,皮肤显黑,有些细小疤痕。或是这几日忙碌,没刮胡子,有些邋遢。
虽相隔了二十步,夭妄看清了黑衣人面容,不由呵呵一笑道:“鬼手苍丰么?有趣,有趣,想不到,你个鬼手也是内府爪牙。”
确认了身份,是同夭妄一道被誉为四大偷王的鬼手苍丰。苍丰虽没同为四大偷王的黑羽俊子那般俊秀面容,可那份刚毅倒也令他多了几分男子气概。
苍丰用手背抹去了嘴角残留的血,呵呵笑了笑,随后道:“只以为白影身法了得,腿法也不懒,是个人物该有的样子。”
这地方可不止苍丰同夭妄二人,其他内府随从,还有催命寒风,看到阴柔白发将死,都气愤非常。身后的骚动,夭妄正要回头,却听得一声喝,是冷不语。
“夭子,尽管对付眼前人,这些杂碎,有何可惧。”
听到冷不语这般说,夭妄不由嘴角微微勾起,浅浅一笑。也是,他当代剑圣在这儿,有何可惧?
也不再理会身后如何,即便是不染安微,夭妄也信任冷不语打退那一众人的同时能护住不染。
再次凝神看去苍丰,他已解下了身上斗篷,脱去双手皮手套,还将两袖缓缓卷了起来。
如此,算是彻底看清了苍丰的双手,也明白了苍丰为何被称作鬼手。他一对小臂,一双手,漆黑如玄铁,看上去颇为沉重。
可他这双手显然就是一双手,不似白翎身侧那个小鬼是一双漆黑拳套。
夭妄又是呵呵笑了笑,道:“原来鬼手鬼手,是当真长了一双鬼手,也是不知,这双鬼手,有何用处!”
语甫落,却是“簌簌”声传来。齐齐一排鬼头镖飞了过来,夭妄及时闪避,终究还是被这些个鬼头镖削端了几缕头发。
断发之仇大过天,夭妄一个翻身双指夹住一枚鬼头镖射了回去。可鬼头镖出手那刻,他不由皱眉。
暗器与刀剑一般,讲求锋利尖锐,可这鬼头镖竟是圆滑不见打磨痕迹。若真要相较,这鬼头镖还不如寻常铜板来的锋利。
没用过这种暗器,不顺手是一回事,没有尖锐一面,不好破风,慢了速度又是一方面。
苍丰身子微微一侧,避开了夭妄打回的鬼头镖,鬼头镖继续往后飞,打入了苍丰撞过的那棵树。夭妄定睛肯去,这鬼头镖不过才打入微末一点,想来即便打中了苍丰,也没法贯穿他身躯再飞出去。
正如先前夭妄没给苍丰发愣的机会,苍丰也是如此。重拳袭来,破风之声。
夭妄来不及避闪,索性一动不动。拳头近了,只见夭妄身上的白袍好似灌满了风一般鼓涨起来。苍丰的拳头打在了夭妄的白袍上头,白袍虽是陷了下去,呈现了一个拳印,可也只是如此,对苍丰而言这一拳,好似打在了晾着的床单上头。
皱眉之际,夭妄又如先前,抬腿就是一脚,结结实实踹在了苍丰胸口。苍丰再次被踢飞,还是撞在了那棵三人环抱的大树上。这悲催的大树,
随后二人又是一番打斗,均是有来有回。纵然夭妄有神出鬼没的本事让苍丰难以捕捉,同样苍丰那一双鬼手打出的掌同拳也是让夭妄颇为烦躁。
就在夭妄又是一次虚实相交最后一脚踹在苍丰后背,把苍丰第三次给踹飞后,一个悠悠然的声音传了过来。
“鬼手苍丰,白影侠盗,你二人斗的可真欢。”
听去,不知这个声音究竟自何处传来。粗略判断,约莫是个二十几的年轻男人。
声音传来,不单苍丰同夭妄,就连冷不语同一众内府的人,也都停下了动作。苍丰同夭妄这边,尚算五五,可冷不语同一众内府的人,那可当真是单方面殴打了。
催命寒风握上了剑,不得不承认,握长剑的催命寒风,威胁程度远非握短刀同木剑的催命寒风能够比拟。
冷不语虽是压制了众人,可现在的他,也已经是六剑齐出。手中黑白双剑大杀四方,三把短剑同那把软剑望山河,飞来纵去,让一干人等进退不得。
这莫名一声传来,虽说所有人都停了下来,可还是没人能趁机伤了冷不语同不染二人。有几人尝试了,都被那三把短剑同一把软剑给收拾得不轻。
苍丰眉头紧皱,冲四周喊道:“何人?可有胆现身?”第六书吧
那个声音“咦”了一声,随后是一阵带有轻蔑之意的呵呵笑声。
这笑声自然是惹得苍丰更为不爽,一声大喝,以他为中心,一道炁如涟漪一般扩散出去。随后,苍丰眼睛朝一处一暼,身影一动,朝那地方冲了过去。
又是一记铁拳,朝一颗大树打了过去,的确击中了一物。可当拳头击中时候,苍丰不由眉头更紧,颇为疑惑纳闷。
等他看清了自己击中之物,只觉自己被戏弄,当猴给耍了。苍丰这一拳打中的,竟是一只狸花猫。这可怜的小狸花,到死都不明白,自己不过上树掏鸟窝,怎就被人给一拳崩死了。
“苍丰啊苍丰,枉你被称作偷王,怎的,辨别真假对错都是做不到。你这偷王之名,可当真名不符实。”
被嘲讽,苍丰并不在意,他此刻恼火的,是他的确不知道对方人在何处。不论他如何将炁扩散,始终无法感受到那人位置。
夭妄听着这个声音,觉得熟悉,也是皱眉沉思,回想着自己是在哪里听到过这个声音。
就在夭妄沉思回想的时候,这个声音再次传来,听他道:“白影侠盗,看你你方才那诡异身法,想来你的身手,也更胜从前了。”
夭妄苦想一阵后,恍然大悟的样子,随后呵呵笑了笑?
看夭妄的傻笑模样,苍丰更是气不打一出来,问:“你是逮到这人了?”
夭妄摆了摆手,摇了摇头,道:“连我们的鬼手都不知道他在什么地方,我夭妄又哪有这能耐。”
夭妄话语谦卑,可实际的嘲讽意味,苍丰如何不知。可苍丰这会儿也不在乎夭妄的嘲讽,又要开口说些什么,这个声音再度传来。
“我说,苍丰,与其找我身在何处。你怎就不去关心关心那个老太监?这老太监,这口气撑了这般时间,再不就医,死了,看你如何回京州交代。”
听到这声音这般说,不单苍丰,就连催命寒风同那一众内府随从也都恍然大悟,竟是忘记了哪头重哪头轻。
有人急急跑向了老太监,可就当这人快靠近老太监的时候,“簌”的一声破空而来。
这人险险避开,可这道暗器本就不是冲他而来。他才躲避过去,这暗器就穿透了那阴柔白发眉心。这阴柔白发的老太监还来不及闷哼一声,已然命陨。
看去尸体,依旧一脸难以置信的模样,眉心只有一个细孔,甚至连血都没有从这小孔中流淌出来。
再看这阴柔白发身后地面,石板上,钉入了一根细长银针。
别人,甚至包括冷不语在内,看到这银针也都没什么感觉。唯有夭妄见到了这银针,眉头不由一紧。
夭妄朝空中不悦道:“我说,小王八,你自个儿的羽针是太废物么?竟要想法设法盗用大爷我的追魂针?”
听到夭妄竟羞辱喊自己小王八,那声音也是不悦,道:“白影,你这嘴,依旧这般欠。你今日言语,就不怕日后我用你这追魂针去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栽赃与你么?”
夭妄听了,却是呵呵笑了笑,道:“小王八,这你可就想多了,你看看这些个人,有谁认出了你打出的是我独门暗器追魂针了?别装神弄鬼,出来吧。”
夭妄话语才落,一个黑影从一棵大树上缓缓飘落而下。这人一袭黑袍,风度翩翩,看他面容,倒当真是俊秀非常。
苍丰看清了来人,自也是认了出来,不由一声嗤笑,道:“黑羽,装神弄鬼,什么心思?”
来人的确不是旁人,也是与苍丰同夭妄同为四大偷王之一的黑羽俊子,黑颈鹤。
黑颈鹤冲苍丰轻蔑一笑,道:“苍丰,你不是内府的么?听闻内府养出的细犬鼻子最灵,可如今看来,也不过如此么。”
黑颈鹤讲话可全然不给半点面子,苍丰听了,眼睛里头,杀意更盛。
夭妄有些好奇,问黑颈鹤:“我说小王八,你来寒城,所属为何?我可同你说清楚过,你做你的黑羽俊子,大爷我当我的白影侠盗。你抓你要抓的不义之徒,我呢,也不冒犯善良清廉之人,井水不犯河水。”
黑颈鹤又冲夭妄笑了笑,随后道:“白影,你我恩怨姑且放一边,这次来寒酥城会碰到你同苍丰,也属缘分。在处理你我纠缠之前,可能与羽联手一回?”
夭妄有些纳闷,他与黑颈鹤没什么私怨,他俩之间更为主要的,是来自上一代的恩怨纠葛。
夭妄有些好奇,问:“说来听听,什么个情况?”
黑颈鹤无奈叹了口气,道:“来寒酥城,所属为何,容后再说。首先的,帮羽解决一人纠缠可好?”
夭妄眉头微微一皱,不耐烦道:“小王八,你倒是说清楚话。”
黑颈鹤也是皱眉,自己堂堂俊子,却是被夭妄一口一个小王八,是在令人愤懑。可黑颈鹤也知轻重,解释道:“今日缘分,除了我们三人,另外一个家伙,也来了寒酥城。”
第七十九章:黑羽目的
黑颈鹤口中的另一人,夭妄也好,苍丰也好,自都明白这人为谁。
夭妄听了,不由皱眉,而苍丰听了,却是颜色稍稍好了点。
“无计也来了寒酥城?夭妄,今日,你必须束手就擒,免受皮肉之苦。”
苍丰这话才出,不用夭妄有所回应,有人就已经心生不悦。冷不语轻声咳嗽一声,苍丰回头,只见一个冰寒凶戾眼神。
他见过多次冷不语的眼神,可这一回,却是摄人心魄,苍丰也是不由后退了几步。
随后,又听冷不语声音冰冷,道:“如若不想死,就带上这老太监的尸体,滚!”
语甫落,一阵强大的冰寒气息散出,以冷不语为中心二十步范围,大气温度刹那下降。不染终究女流,又挨着冷不语,也是不由打了个哆嗦。
催命寒风心有不悦,她可不在乎这阴柔白发的死活,这老太监活着的时候的确得顾忌几分,可死了,与她何干?
催命寒风正要说话,一个身影闪动到她身侧,是苍丰。苍丰拦住了她,轻声道:“不可鲁莽,你此刻再强出头,回了内府,更不好交代。”
催命寒风还要说些什么,可苍丰的话并不假。她同苍丰是内府的人,可内府,可不单单这阴柔白发的老太监一人,他二人,自也不归这阴柔白发的老太监管辖。
最终权衡,还是点了点头。
那一众内府随从见到催命寒风同夭妄这般打算,也是无奈,只得收拾了同伴同这阴柔白发的尸体,好几个随从眼神凶狠又是瞪了冷不语一眼,准备离开。
可就是这么一个瞪眼,冷不语手中黑剑破军微微一抖动,竟是一道冰寒剑气打了出去。一个修为才入洪荒的倒霉家伙一声闷哼,无奈倒了下去。
一言不合又是杀了一人,这一众内府随从不由慌了神,只得加快了步子,又有人拖上这具还算新鲜的尸体,匆忙离去。
催命寒风握紧手中长剑,眼神凶狠,若离她近些,说不得还能听到细微的咬牙声。若没有苍丰拦在催命寒风身前,催命寒风怕还真要冲上去,同冷不语厮杀死斗一番。
夭妄从地上拔出了那阵已经损毁的追魂针,呵呵笑了笑,问黑颈鹤:“我说,小王八,大爷我的追魂针射出即毁,你是哪里寻得的完整货?”
一口一个小王八,黑颈鹤眉头更紧,眼神里头也微微带怒,最后却是一声冷哼,道:“自是有人送上门的,白影,看来你的人缘很是一般。追魂针号称独门,却也有人送与他人,可真实悲哀啊。”
嘲讽话语,夭妄全然不在意,还认同地点了点头,道:“可是你有这针,又有什么用处?难不成,你还有图纸不成?你若是嫌弃你的羽镖,觉得大爷我的追魂针才是第一暗器,你来求我啊,你求我,我不就送你个百八十根了么。”
这市井无赖的模样,黑颈鹤再次吃瘪,只得又是一声冷哼,不再与夭妄做口舌之争。反倒是夭妄冲他摊手,理直气壮道:“拿来。”
黑颈鹤有些纳闷,问:“什么东西?”
“自然是把大爷完整的追魂针拿来。”
黑颈鹤呵呵一笑,玩味道:“既然是别人求着羽收下这些追魂针,为何要给你呢?”
夭妄则是眼神里头透着一股邪魅,嘴角勾起,神秘兮兮道:“你以为你寻的铁匠本事好么,的确仿的不错,可你这小王八没注意追魂针内中门道。你打出的这根追魂针,怕是连原版的五分威力都没有。算与你做个买卖,把追魂针交还给我,到时候大爷就送你十根,不,送你二十根追魂针。”
黑颈鹤盯着夭妄的眼睛,他分辨不出夭妄这会儿说的,是真话假话。可不知为何,他却打算赌上一把。
黑颈鹤变戏法一般,手中再次多了一根飞针,那样式,与夭妄手中的,并无多大差别。
“图纸。”
听了黑颈鹤的话,夭妄就差跳起来,颇为激动道:“我说,小王八,这趁火打劫也不带你这么玩的。不给就罢了,大不了再回趟暮寒楼,再取一批回来就是。”
黑颈鹤深深吸了一口气,那面色,就如同一只发怒的大鹤正要用鸟嘴攻击,却被人抓住了长颈。奋力扑扇双翅,终究也只是无用功罢了。
夭妄喜欢戏弄别人,例如把一些财宝从富贾正室地方偷走,又放到花楼姑娘亦或贾的小情人地方。
等这富贾正室知晓了这些,甚而循着他刻意留下的蛛丝马迹找到了花楼姑娘亦或那被藏娇的小情人,一场大戏自也开始上演。
看黑颈鹤这如同吃了只苍蝇的模样,夭妄不由捧腹大笑。
看到二人这奇特关系,苍丰有些纳闷。素问白影侠盗同俊子黑羽一向不和,可如今看来,怎有一种莫名的融洽?
或许是注意到了苍丰的眼神,黑颈鹤瞬的将头扭向苍丰,眼神凶狠,语气也是恶狠狠,道:“看什么看?内府的狗,要摇着尾巴讨骨头吃么?”
苍丰这个憋屈,他身后的催命寒风先他一步,再难忍耐,略过苍丰,冲向了黑颈鹤。
催命寒风一剑刺向了黑颈鹤,这一剑所携风势,汹涌万分。黑颈鹤也是不由开始精神汇聚。2018
当催命寒风的剑离他只有两三步的时候,黑颈鹤有了动作。不见他手脚动作,身子直接朝后上方飘了过去。那样子,像极了为人操控的一只提线木偶。
催命寒风一剑刺空,又是横劈一剑,一道月牙飞了出去,直追黑颈鹤。
这会儿,黑颈鹤再没法故作潇洒,身子翻腾,躲避开去。
夭妄看着黑颈鹤那飘逸动作,也是情不自禁点了点头,眼里头也无意中流露了几分贪婪。“唉,这小王八的身法,又进了一步。”
冷不语同不染走到了他身侧,不染眼中担忧,夭妄则冲她咧嘴露牙。
冷不语也是盯着黑颈鹤那诡异飘逸的身法,如何也想不出,是如何做到的。同时,他更是注意着催命寒风这两剑。
这小妮子的剑法虽没法同一流剑客媲美,但着实不差。可他总觉得,这内府闲人,好似在刻意隐藏着什么。
黑颈鹤本以为催命寒风的本事一般,权当戏弄,可催命寒风一剑接一剑,也是令他犯难。他并非夭妄这等,没法直接对京州来的人出手,若是伤到对方,不好交代。
打不得,也只得一直躲闪。
“小王八,要不要帮忙?”
夭妄话语才落,却是“簌”的一声,一点银芒冲他飞了过来。冷不语正要挥剑,夭妄抢先他一步,跨了出去。
双指探出,随后一夹,夹住了那一点银芒。
冷不语同不染看清了夭妄双指所夹的那一点银芒,那是一根长针。
夭妄把玩双指间的银针,咧嘴弧度更大,嘟囔着:“追魂针,这才是大爷我的追魂针。可惜啊可惜,去了趟桃花庵,一身家伙事都被桃花庵给扣了。”
冷不语盯着夭妄手中的银针,问:“那胖子是用了什么特别手法帮你打造么?”
夭妄点了点头,解释道:“你可别小瞧这么一根银针,哪怕是决明子那个死胖子,也是帮我改了十几版才有了今天得追魂针。可惜啊可惜,若是没有有经验,又本事了得的巧匠,可临摹不出这追魂针。”
冷不语听了,眉头微微一皱,他虽不愿意求人,可夭妄这飞贼没了傍身的家伙事,终究不合适。
“夭子,一会儿同我去个地方。那个地方,有能帮你打造追魂针的人。”
夭妄眼睛一亮,颇为欢喜的样子。这时候,一个急切焦灼的声音传来:“死白影,收了追魂针,还不帮忙?”
再去看催命寒风同黑颈鹤,好家伙,这堂堂天下四大偷王之一的黑羽俊子,被一内府闲人给碾的没法落地。
夭妄在看戏,冷不语注意着催命寒风的出剑方式。这小妮子用的,是快剑。可奇怪,她的快剑,主要运用的是小臂,而非手腕,这与冷不语以往的认知有些相悖。
冷不语正沉思,夭妄用肩膀轻轻撞了撞他,道:“冷木头,别看戏了,去帮忙。”
冷不语应了一声,正要上去替黑颈鹤解围,却是听到一声咳嗽。苍丰这会儿又是直勾勾盯着三人,他那漆黑双手,已抓满了鬼头镖。
看样子,是不给机会。可冷不语不予理会,抽出白剑萤烛就朝催命寒风而去。苍丰正要上前阻拦,却觉一阵风起,夭妄又是一脚踹了过来。
险险避开,打出一排鬼头镖。夭妄这会儿没有躲避打算,又如先前一般,身上白袍灌满了风,那些鬼头镖打在白袍上,叮叮当当落了一地。
夭妄一脚重重落地,几枚鬼头镖被震起,随后一个回旋踢,将这几枚鬼头镖踢了出去。鬼头镖破风之势射向苍丰,苍丰几个身法避闪,躲了开去。
二人不过一两个回合,得幸于冷不语的帮忙,黑颈鹤抽出了身。见这情形,苍丰也冲冷不语杀了过去。二对一,却占不得上风。
催命寒风杀意依旧,苍丰却是死死拉住她,厉声道:“走!”
虽不情愿,终究还是被苍丰脱走。
黑颈鹤见这两个内府的麻烦精走了,不由松了口气。
夭妄凑了过来,贼兮兮,问:“小王八,你怎么得罪内府了?”
不知是才脱了险没注意,还是习惯了夭妄的嘲讽,黑颈鹤呵呵笑了笑,道:“若你有恩未偿还,又怎会冒死,也要替人把事做了。”
夭妄纳闷,冷不语同不染也费解。
又听黑颈鹤无奈叹气一声,道:“临城正统,不比京州。”
第八十章:二次刑罚
临城正统?这句话出口,冷不语同不染疑惑不解,夭妄却是一声哀叹,看向黑颈鹤的眼神,也带有几分可怜。
“小王八,你不过就一个捕快徒弟,正统不正统与你何干?你的本职,不就是有人犯事了,抓起来打一顿。”
夭妄说的,话糙理不糙,可给黑颈鹤却是摇了摇头。
“若是可以,自也希望如你所说那般。可,往往事不由人。”
语气之中,几分悲哀。可夭妄与黑颈鹤的关系就是这般,二人知根知底,算不上朋友,也未到仇人地步。
实在要算起来,夭妄的师父鬼飞贼还得喊黑颈鹤的师父玄冥老龟一声师叔。
若论资排辈,夭妄也得喊黑颈鹤一声师叔。
玄冥老龟为威名赫赫的神捕,却对自己的师侄无可奈何。到了夭妄同黑颈鹤这一辈,二人虽同被称作偷王,可事实,还是一飞贼一捕快。
夭妄也不打算再说下去,适时止住这话题才算明智。把玩着手里的追魂针,乐呵呵,可随后又一脸郁闷,唉声叹气道:“这模板是有了,图纸吧,我也能画出来。可这寒酥城,就不晓得有没有可靠又手上功夫精巧的匠人了。”
“羽倒是认识一人,有模板有图纸,这位前辈定能打造出完整的追魂针。不过……”
“滚犊子。”
部分黑颈鹤将话说完,夭妄一句话怼了回去,也是令黑颈鹤好生郁闷。
冷不语这会儿为好奇夭妄同这黑颈鹤到底有什么纠葛,听夭妄先前话语,他沉思几隙,开口道:“我倒是认识一人,可以问问。”
夭妄听了,喜笑颜开,忙问:“什么人?技艺如何?”
黑颈鹤有些好奇,可眉头却不自觉皱了起来,试探问:“可是,御剑如来前辈?”
听到了名字,冷不语也是眉头微皱,不语,只是看着黑颈鹤。
黑颈鹤呵呵笑了笑,随后道:“若冷主与御剑如来前辈相识,那羽倒是少了个牵着白影的鼻子走的筹码。”
夭妄眼神嫌弃看了黑颈鹤一眼,又是催问冷不语。冷不语点了点头,道:“这个人,的确是御剑如来。”
“御剑如来?很厉害吗?”
黑颈鹤听到夭妄这没见识的发问,算是揪到了他的尾巴,呵呵笑笑后,道:“看来你这毛贼终究见识浅薄,御剑如来,能为不弱于神铸鬼婆娘。”
“二人同门师兄妹。”
黑颈鹤听到冷不语的话却再次皱起了眉头,御剑如来是鬼婆娘的师兄?他竟然不知。
这就有点意思,御剑如来头一遭见到冷不语就吹嘘,可黑颈鹤声称认识御剑如来,却不知御剑如来的身份。
夭妄这会儿心里头乐呵呵,忙催冷不语:“冷木头,走,咱们快些去见这御剑如来前辈。”
冷不语却是摇了摇头,道:“看看时间,也差不多得去招呼一位客人,这会儿,他也该五脏庙咕咕叫了。”
黑颈鹤同不染听不明白冷不语的话,夭妄却是再明白不过。招呼客人,还五脏庙咕咕叫,听的夭妄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且随我去……”
冷不语的话说到一半,又看向了黑颈鹤,眼神里头也是可察的戒备。
黑颈鹤现在的样子,又是一副清高桀骜。夭妄看二人一下子就不对眼,做和事佬,嬉皮笑脸道:“小王八虽说人品不咋地,也一直打算杀了我。不过,不打紧。且不说他没那个本事,他这会儿为没那胆子。”
明明是劝解的话,可夭妄说出来,却是气的黑颈鹤牙根痒痒。又是无奈,现在的他,的确只有傍着冷不语这棵大树,才能保住性命。
既然夭妄这般说了,冷不语也就不再多说。迈起步子超东边走去,三人跟在身后,不染紧挨着夭妄,而黑颈鹤,则是脚步轻快好似足不惹尘。
回身看,一地狼藉,还有成片血迹,不染眼神里头些许忧愁,问:“这烂摊子又该如何处理?”
夭妄也回头瞅了一眼,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无妨,白翎会遣人来收拾。”
“闹出人命,也无妨?”
听不染话语,夭妄眼中流露爱惜。想来,她的江湖阅历当真浅薄。自己与她,究竟有什么过往,那些遗忘的篇章,还有,为何遗忘,也该一一弄清楚才是。
“安心,若是寻常百姓,自会有事。”夭妄说出这句话,又不由皱眉,补充道,“寻常人,再是泼皮货色,也不至于夺人性命。可,这些人,可不是寻常人。即便未来报复,也是暗着来,明面上可没哪个傻子会挑开了说。安心就是。”
听夭妄这般说,不染也是点了点头,不再说什么。19楼文学
冷不语领着众人去的,自然是骰至娇这贾大官人的赌坊,必胜客。
离门口还有二十来步,夭妄同黑颈鹤这两个偷王耳朵同时微微一动,随后皆是一脸纳闷。看到二人这般表情,冷不语同不染也有些不解。
夭妄嬉笑着冲二人解释:“冷木头这是把我们往火坑里带啊。”
这一回,换冷不语疑惑了。这疑惑表情不过几隙,随后,这当代剑圣也是呵呵笑出了声。
“无妨,这是我同这赌坊老板的打招呼方式。”
听到冷不语这般解释,夭妄“咦”了一声。而冷不语不再多说,径直朝赌坊走了过去。不等冷不语去拍门,“咻咻咻”声响,随后穿透厚重门板,射出十几支弩箭。
不染惊呼一声“当心”,而夭妄却拉住了她手腕,看他模样,如梨园里头看戏的客人。
黑颈鹤虽与冷不语等非同一类人,可此刻他是来寻求庇护,本能性掏出了羽镖。
而真正身临险境的冷不语,却在弩箭临身的刹那,一道寒芒耀眼,随后只听“叮叮当当”一片响,那些个弩箭纷纷断折掉落。
冷不语手中已握住了黑剑破军,在一剑斩落弩箭后,又是挥出一剑。只听沉闷声响,不单那厚重大门,甚而写赌坊的整个门面,随后开始坍塌倒地。
尘烟散尽,在赌坊里头,一群灰头土脸的家伙手握各式兵器,此刻要么呆滞恐慌,要么在拍打尘灰不断咳嗽。
冷不语没再出剑,反倒将黑剑收回了鞘中,大步走了进去。这些灰头土脸的家伙,均是本能性退到一边,为冷不语一众让开了一条道路。
才进这赌坊,听到一个略带戏谑的女声:“我说剑圣大人,你每次开小店否弄的一团糟,奴家这里可是小本买卖,不要说小店,就是奴家,也经不起剑圣大人这般粗鲁啊。”
说话的,自然是写赌坊的主人,贾大官人骰至娇。对骰至娇的话语,冷不语倒全不在意,可夭妄却听入了耳。
看骰至娇卖相不差,甚而这狐媚儿劲,定是会惹的老少爷们个个热血汹涌。这样的女人的魅力,可没几个人能够抵抗。
夭妄凑到冷不语身边,贼兮兮道:“冷木头,平时看不出,关键时候,可以啊你。”
冷不语自然明白夭妄在说什么,可尽管如此,他也全部在意,继续朝几头走。
一阵风起,衣着妖媚的骰至娇从二楼翻落站在了冷不语身侧。
“我的人,死了没?”
骰至娇见这男人颇不高兴,一脸严肃,她问:“人自然安然无恙,不过剑圣大人吧人当多余碎布般丢放。那,寄存的银……“
骰至娇还在那叨叨叨,冷不语已经略过了她,边走边说:“送一碗没加盐的热腾白面下来。”
在冷不语身后的三人也是跟了过去,除了不染还行了一礼外,夭妄通黑颈鹤不过在经过骰至娇身侧时候咧嘴嬉笑。
三个人离开了大堂,到了内间,一个长相凶狠的汉子凑到了骰至娇身侧,低声问:“贾大官人,可要再派兄弟们……”
“不必。”不等这凶狠汉子将话说尽,骰至娇咧嘴呵呵笑,直接将自己的伙计拒绝。随后骰至娇的吩咐,让不少汉子觉得憋屈,听她催促道,“没听到么,一碗没加盐的热腾白面,送下去。”
冷不语领着几人下到了必胜客地下囚笼,映入眼帘的,就是一个悲催汉子被锁住平躺在地上。而一个水钟,正一滴一滴水滴在这悲催汉子的眉心。
看去,每当水滴滴落,打在他眉心位置,这悲催汉子都是面容狰狞。夭妄风也不知者悲催汉子被关了多久,这地牢除了有股霉味,还有一股浓郁刺鼻的屎尿臭味儿。
莫不是,这悲催汉子,屎尿都折腾在了裤裆里头么?
气味恶心,四人也是不由用手捂住口鼻。
听声音,看变化颇多的表情,想来,也是被这“水滴石穿”的刑罚给折腾疯了。
听到脚步声,这悲催汉子努力抬起头。看了过来。看清了来人是冷不语,竟如情绪崩溃,开始胡乱嘶吼起来。
这场景,夭妄熟悉,黑颈鹤觉得有趣,唯独有一重身份为医者的不染,有些不忍。
看向夭妄,夭妄只有嬉笑着摇头予以回应,不染看了也就沉默了下来。
冷不语开口问:“可能说说了?外头的世界,可当真不会有机会,你是谁,你们这一众的目的……这些先行作罢,关了你这么久,五脏庙可空了?”
冷不语才说完,听到后方脚步声,一个瘦小汉子端着一碗香气腾腾的热汤面进了这地牢。
那悲催汉子闻到了香气,看到了来人,不由咽了口口水,五脏庙的咕咕声越来越响,如敲打小鼓一般。
看着这悲催汉子这可怜模样,夭妄也是忍不住摇头叹气,好似不忍心去看。不染好奇,看着夭妄。夭妄将最凑到不染耳朵边,用只有二人能听清的声音道:“这汉子,只要敢吃完这碗面,那冷木头的二次刑罚,就该开始了。”
第八十一章:京州目的
冷不语双指成剑,打出数道剑气,破去了束缚这悲催汉子的枷锁。被束缚的时间久了,加上这水滴石穿的刑罚,这悲催汉子早无桀骜,落魄如落水狗一般。热汤面香气弥漫,这悲催汉子早已饥肠辘辘,闻到热汤面香气,如断尾壁虎一般快速爬了过去。
爬到热汤面前,捧起瓷碗。才出锅的热汤面,瓷碗也烫手,这悲催汉子没拿稳,将手中的瓷碗摔在了地上。汤与面洒了一地,香气更盛。面对囚禁折磨他的冷不语,这悲催汉子依旧没有犹豫,开始用手抓起面条往嘴里送。
这场景,看得夭妄、不染同黑颈鹤不由缩了缩脖子,而冷不语,依旧神情自若,好似见怪不怪。
这悲催汉子将地上的面快速扒拉进嘴里,即便混有沙子,也无所谓。一碗洒了的面,没几隙的功夫,就被吃了个精光。甚而,已经平铺在地上的青菜,也被这悲催汉子捡起放入了嘴中。
于其他人而言,这悲催汉子此刻全无尊严,可司职善行堂的冷不语却明白其中道理。人在经历过折磨后,饥饿会令这个人的思维判断出现严重偏差。若从始至今,冷不语一直用酷刑对待,这京州来的家伙,或许能铁骨铮铮,熬过去。可冷不语走前,留给他的,是那折磨人精神意志的“水滴石穿”。
水滴一滴一滴,有规律又持续性滴在脑门,滴在眉心。不说伤到这悲催汉子,只是想在他脑门眉心位置滴出一个红印,也难做到。可就是这好似永无止境的滴水,更能折磨人的精神意志,最后崩溃。
这悲催汉子吃饱之后四仰八叉躺在地上,长长吁了口气。他堂堂京州一位官人,今日落得野狗般的境地,当真造化弄人。不过啊,抛去身份权位,唯有吃饱不挨饿,才是硬道理。
冷不语走到了他身侧,俯下身子,问:“可能说了?”
怎料,吃饱后的悲催汉子却是眼神再度如先前狂傲,铁骨铮铮,呵呵笑了笑,还冲冷不语吐了口唾沫。
那口唾沫还未飞到冷不语脸上,在空中凝结成了小冰球。冷不语一手抓住这颗唾沫原料的冰球,一手捏住这悲催汉子的两颊,迫使他张开了嘴。随后一幕,当真是令夭妄等人觉得恶心,冷不语直接将这颗冰球给塞进了这悲催汉子的嘴里。
将冰球塞进后,还不忘一只手捂住他嘴巴,另一只手去舒缓他喉咙。“咕咚”一声,完完整整一颗冰球,不带咀嚼,被这悲催汉子给咽了下去。等冷不语松开了手,这悲催汉子忙爬起身,用手去扣自己喉咙。可冰球融化成水,进了胃里,虽没那么快融化,想再抠出来,痴心妄想。
冷不语如同看野狗一般看着这个悲催汉子,眼神里头,尽是不屑,他声音冰冷,又问了句:“可能说了?”
怎料,这悲催汉子的硬骨头也非强撑,他回过头,眼神凶戾看着冷不语,呵呵笑着,随后道:“当代剑圣,可有胆一剑杀了我?”
小小激将法,冷不语只有无视。
“这碗面,可好吃?”悲催汉子不明白冷不语怎的会突然说出这样的话,开始细细回想方才那碗面的味道,因为饥饿吃太快,的确说不出好吃,亦或不好吃。冷不语又哼笑了声,继续道,“本座与这赌坊的人可非朋友,不说他们会不会给本座端上一碗加了料的面,只说就这么点时间,面条,哪里煮的熟呢?”
语落,他人不明白,这悲催汉子明白了过来。
看到这悲催汉子的反应,冷不语自然晓得,他是晓得自己要做什么。不容挣扎反抗,两把短剑迅雷之势射出,贯穿了这悲催汉子双手,将他钉在了地上。
随后冷不语走了回去,又开始去折腾那些被他丢在一旁的铁链。可不论怎么看,怎么用自己的炁去冰冻这些铁链,都没法达到他满意的效果。
冷不语扭过头看向夭妄等,问:“身上可有绳索?”
夭妄纳闷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又摊开了手。随后,夭妄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语不发,直接动手,在黑颈鹤身上摸来摸去。被一个大男人,还算与自己是仇敌的男人上下其手,黑颈鹤怎会觉得舒服,忙用手去挡。
“白影,你有龙阳之好,羽可没有。”
夭妄听了,还跺了跺脚,气愤道:“就算大爷我有龙阳之好,也不会挑你这么个娘娘腔。你不是有老王八留给你的蚕丝么,拿来。”
“你方才侮辱家师什么!”
语气之中愤怒之意做不得假,夭妄也觉得自己的话语过了头,忙陪笑道:“我是说,玄冥老龟不是有留给你这俊子大爷那特别的蚕丝么?借来用用,别这么小气么。”
见黑颈鹤依旧愤怒,夭妄也没辙,随后继续讨好,道:“要不,追魂针再加两根?”
这般说,黑颈鹤的眼睛动了动,瞥向了夭妄。
夭妄见有戏,急忙追加筹码道:“两根怎能够啊,五根,五根完整的追魂针。”
五根追魂针,即便没有图纸,差遣能工巧匠好好研究一番,或许当真能破译其中玄机。黑颈鹤有些松动,可随后却是狮子大开口,道:“二十根!”
黑颈鹤这口开的当真有些大了,一个顶级巧匠,熟料为前提,打造一根追魂针也要近一个时辰,这开口二十根,贪心不足蛇吞象。
可无奈,冷不语要绳索,也只有黑颈鹤身上那特殊的蚕丝能代替,摆了摆手,讨价还价道:“十根,不能再多。”
“十五根,爱借不借。”
夭妄无奈,果真自己不适合去菜场买菜砍价,唉声叹气,最后只得吐出俩字,“成交”。肥猫文学网
无须白纸黑字的凭证,到了他们这种境界的飞贼,虽非正人君子,却也是在梁上称君子,怎的也得讲究个一言既出驷马难追的理。黑颈鹤自袖子里甩出一个不到手掌四分之一的小木盒丢向了冷不语,冷不语接住后仔细打量,也算知晓了用途。
小木盒子造型为龟,四肢尾巴都伸展着,唯有脑袋半缩在龟壳里。冷不语捏住这乌龟的脑袋,将之拔了出来。随着乌龟脑袋被拔出龟壳,后边连着一根头发丝粗细的细线。只用肉眼观察,已经坚韧,想来,也是这黑颈鹤用于飞檐走壁的独门用具。
夭妄看到这小木盒造型,不由哈哈笑出了声,捧着腹部,哈哈道:“小王八啊小王八,你用个绳索都是王八的造型,那是不是每用一次,都是先伸出龟······”
“好东西。”
夭妄嘲笑言语未完,冷不语却是尝试性打出了一道剑气,可剑气打过,却被这细丝一分为二,细丝不见损伤,不由称赞。
冷不语走到这悲催汉子身边,用这细丝缠住他双脚,虽有挣扎,可冻伤依旧,也是没多少风浪。那两把钉住他双手的短剑自行飞出,漂浮空中。冷不语又是一顿折腾,用这细丝将这悲催汉子给捆得严严实实。
不管这悲催汉子如何破骂,冷不语就拖着他走到了一个大梁下头,随后身子一跃将细丝绕过了大梁,把这悲催汉子给倒掉了起来。
二人视眼相反,悲催汉子这会儿想再吐唾沫怕也会被自己给呛到。
“不染,我们还是避一避为好。”
夭妄虽不知道接下来的刑罚是个什么样子,可还是能想象后边场景该多触目惊心令人不舒服,就牵着不染避到了一边。而黑颈鹤,还是饶有兴趣靠在一老方木栏杆上,盯着这个被倒掉的悲催汉子。
冷不语也靠到了一边,双手交叉环抱胸前,也不对这悲催汉子做什么,就这么盯着这个悲催汉子看着。
过了小半柱香的时间,除了因为被倒吊而面红耳赤外,这悲催汉子也没别的反应。黑颈鹤不愧为飞贼里头的顶尖者,耐心不差,依旧死死盯着这悲催汉子,等着接下来要发生的。
猝不及防,伴随着一声呕吐声,伴着胃酸的面条从这悲催汉子的口鼻喷涌而出。这突如其来的恶心,把黑颈鹤吓得如同受惊的野猫,当真一挑三丈。夭妄回头时候只看到黑颈鹤那受惊模样,不由哈哈大笑。
而黑颈鹤,则是羞愧又愤懑。
见这悲催汉子呕出了面条,冷不语也上前了两步,凑到这悲催汉子身前,问:“如何,现在可能说······”
话语未尽,又是一阵呕吐声,这悲催汉子又呕出了一大坨纠缠在一起的面条。那呕吐出来的酸水还顺流进了他的鼻孔里头,那样子,当真悲催。冷不语虽精通也用过不少刑罚,可这种不动粗的刑罚,每每令他觉得恶心。
冷不语也不再开口,又靠到一边,等着这悲催汉子继续那恶心动作。
又过了得有半柱香,见他依旧呕吐,可也只能偶尔吐出些酸水,算是结束了。冷不语又是飞身而起,解下了细丝,让这悲催汉子重重摔落在地。人瘫躺在了地上,不断喘息,口腔里也好,鼻子里也好,依旧还是那恶心味道。
这悲催汉子又是几声干呕,可这会儿连酸水也再吐不出来了。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问:“二龙吐须,想来你们京州那儿,也没少对人用这法子吧?”
悲催汉子眼神凶恶看着冷不语,虽说凶恶,可那里头混杂的胆怯,还是没法掩盖。
“若是这还没法令你老实交代,那行。既同为男人,本座自不会对你使用宫刑之类的泯灭人性玩意儿。那可听说过,开口笑?”
听到开口笑,这悲催汉子眼睛里头的凶恶刹那一扫而空,剩余的,只有恐惧。
看到这反应,不说黑颈鹤,连早有准备的夭妄,都不由一阵干呕。可二人均是好奇,这开口笑,又是个什么玩意儿?
冷不语俯下身子,把这悲催汉子给提了起来,嘴角微微勾起,声音冰寒,问:“那,说来听听。”
这悲催汉子咬了咬牙,终究只剩一口叹息,随后问:“那,暮寒楼,可有我容身的地方?”
听到这悲催汉子这般说,冷不语倒有些讶异。可随后,却是点了点头,道:“虽无法再令你荣华富贵,衣食无忧,倒是简单。”
当代剑圣给予的承诺,这悲催汉子呵呵笑了笑,开了口:“若是棋子不听话了,自然该舍弃。”
几人均有些纳闷,显然这悲催汉子口中的棋子,说的不是他自己。
见众人这表情,这悲催汉子又笑了笑,这次的笑,却是有些生无可恋的样子。
“京州能让寒城换一次主人,自然也能换第二次。”
第八十二章:寒城变故
听到这悲催汉子的言语,众人不由一惊。虽说意外,可细细一想,也是意料之中。
白翎就是花无意,而桦莺夫人就是霓霁,这是不争的事实。京州那边会安排一个因为女人而叛离花家的少主来做寒城之主,其目的,究竟为何?
另一方面,花无意离开花家,已经是快五年前的事情。据外头传的信息,这白翎,却是在五年之前,已执掌寒城。这可就有意思了,那五年前的白翎,又是谁?
既然想不明白,就不如直接问出来。
夭妄啧啧几声,问:“白翎,是你们京州的人?”
这悲催汉子看了看冷不语,又回头看了看夭妄,有些踟躇,最后还是开了口。
“白翎,是燕云骑的天骑大人。”
“燕云骑!”
听到悲催汉子说出白翎的另一个身份,冷不语、夭妄同黑颈鹤不由异口同声。想不到啊想不到,这花无意,还当真是身份多变。千面郎君,究竟哪一张,才是他自己的脸?
这悲催汉子显然猜到了众人会这般吃惊意外,点了点头,继续道:“这消息不会有假,也曾见过白翎同韩孟大人一道从宫里出来。”
“那,你们来寒城的目的,是为了杀白翎?”
听到夭妄再问,这悲催汉子却是摇了摇头,解释道:“白翎是否该死,非我等杂役能决定,我等上边的人也是无权。我们来寒酥城,是为了剔除干净那些,与白翎有过多接触的人。”
“燕云骑,内府,京州的情形也是有趣。你们一共来了多少人?”
冷不语也明白,从这么一个喽喽地方,可得不到太多讯息。如今,能知道京州想知道白翎的态度,这一点,已算意外收获。
果不其然,这悲催汉子,最终还是摇了摇头。
夭妄看向了冷不语,冷不语也是摇了摇头,道:“内府的人,如何会知道太多燕云骑的事情。只是有趣,既然白翎是燕云骑的天骑,为何会是内府的人过来干涉。”
夭妄这会儿眼神之中邪佞,看着这悲催汉子,看的对方不由一阵鸡皮疙瘩,急忙解释道:“正因为白翎是燕云骑的天骑大人,所以燕云骑的人不好出手,只有我们内府的人来干这些杂活。”
这求生欲,也是令人赞叹。
可夭妄竟是觉得挺有道理,道:“也有些道理,你善行堂的人犯了事,也不大会要你善行堂的人去查究。最后,也可能是我鬼泣里的人出手。不过,这手段,可真损。冷木头,可还有要问的东西?”
冷不语摇了摇头,夭妄点了点头,继续道:“那行,我到时候去喊一下耀光,让他来善后。”
听到夭妄说是善后,这悲催汉子眼神里头满是恐惧,冷不语见了,安慰道:“既然答应了你,本座自会留你性命,为你寻处地方,此生安居。”
冷不语为当代剑圣,说出的话应当不会戏言,这悲催汉子也算是松了口气。
当四人离开地牢,这次没有把门给堵了,才出了门,又是骰至娇准备的玩意儿。黑颈鹤第一个爬出地牢,才出地牢,从他头顶正上方就掉落一个流星锤。
好在这黑颈鹤是一等一的飞贼,反应敏捷,若没躲过去,那整颗脑袋也该如坠地的西瓜摔稀碎了。
才躲过这流星锤,身子正腾向一边,往地上看,只见满地的捕鼠夹子。黑颈鹤心里那叫一个郁闷,好在这些捕鼠夹子的触发速度跟不上黑颈鹤的速度。就听一声接着一声的“啪啪啪”,一个接一个的捕鼠夹子合拢。而黑颈鹤,只是足尖轻点,踩过了一个又一个捕鼠夹子,最后稳稳站在了门口位置。
夭妄等人爬出来的时候,只见一个微微晃动的流星锤,还有一地已经合拢的捕鼠夹子,也是错愕不解,均是不知这是怎么一回事。
黑颈鹤看向夭妄等人,眼神里头也尽是幽怨。他这会儿开始怀疑,自己为了躲避无计而找上了冷不语等,是对是错。
冷不语这会儿却是笑着看着这遍地的捕鼠夹子,也不知自己是怎么惹上了骰至娇这么个冤家。这贾大官人明知这些个玩意儿均是无用功,还要一而再再而三作妖。
笑笑过后,冷不语身上散出一阵冰蓝色气息,自他为中心,涟漪般向外扩散。随即,这一地的捕鼠夹子也如枯草遇狂风,被卷到了角落。
这相连赌坊一楼大厅的木门,黑颈鹤是万不敢再去触碰,夭妄几声嘲笑后也就走过去,一脚踹开。果不其然,又有一些坑人玩意儿在等着他们。
门才被踹开,就有一大桶红漆喷了进来,好在夭妄身手不逊黑颈鹤,一个侧身躲了过去。可他忘了,在他身后除了黑颈鹤同冷不语,还有彩衣女不染。
才回头,只见那泼过来的红漆已经凝结成冰,如同海上的红色浪花被刹那冻结一般。
冷不语嗤笑一声,手指轻轻触碰了这红漆冰浪,只听一阵碎裂声,洒落了一地红色冰块。
跨过门槛,就见一众汉子手握各式兵器围聚在两侧,而中间,这看去妩媚的骰至娇正坐在一把太师椅上翘着腿。
与冷不语等眼神相对,骰至娇呵呵一笑,媚态更盛。且不说夭妄同黑颈鹤,就连曾是桃花庵四大侍婢之一的不染看到骰至娇,也是心中赞叹,这女人,魅惑苍生之容。
“哟哟哟,剑圣大人这一会儿来一会儿走的,还让不让奴家开门做生意了。”
声音娇滴滴,夭妄看了看骰至娇,又看了看冷不语。一个冷木头,一个狐媚儿,这俩货,不会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吧?
冷不语也是呵呵一笑,手一挥,射出一片黄金打造的桃花花瓣。
“权当赔偿。”
黄金花瓣只是抛射,并非投掷暗器手法,骰至娇轻松接住。那个白发老者双手摊着,骰至娇手一松,将这黄金花瓣丢落在了老者手心。第一抓机
“剑圣大人当真豪气,那奴家就不耽搁剑圣大人了。小的们,开门做生意了。”
随着一声喝,所有刀剑收起,开始整理忙活。
冷不语等也是从侧门出了赌坊,才出赌坊,夭妄一脸邪佞,凑到了冷不语身边。看他那样子,当真奸诈猢狲。
“冷木头,有啥不可告人的事说来听听。”
冷不语微微一愣,夭妄这么一说,黑颈鹤同不染也看向了他。冷不语看到不染,不单对夭妄的问题避而不答,还反问道:“夭子,你怎就不介绍一下我这弟妹?”
黑颈鹤听了,回想方才夭妄同不染的亲昵,确信这貌美倾城的女子是夭妄的妻子后不由心里头一阵奇异感觉。终究,自己又输给了白影一筹。
不染小脸微红,而夭妄却是一脸得意,道:“或是我遭了什么毒手,竟将前尘往事忘却。终有一日,慢慢寻回记忆,届时再同你说道说道。冷木头,我们一会儿去哪儿?”
冷不语微微一笑,却是不语。
几人随着冷不语一路走,最终在那个不起眼的小铁匠铺子前停下了脚步。这会儿的铁匠铺,有三个体型健硕的汉子在那抡着铁锤打着铁,伴着有节奏的打铁声,火星四溅。
见冷不语等停在了铁匠铺前,一个汉子手上动作未停,问:“客人要打什么?小店新进了一批难得的寒铁,客人若有官府的批文,用这寒铁来打造刀剑,再好不过。”
听到寒铁,包括不染在内,四人均是微微一愣,随后大喜。可这官府批文,就是件麻烦事了。
“御剑如来前辈可在?”
听到冷不语这般问,这三个汉子也都停下了动作,丝毫不在乎这还在捶打,红亮红亮的铁块是否会因此毁坏。
还是先前开口询问的那个汉子,他开口问:“客人寻谁?”
“御剑如来!”
这汉子急忙摆手,道:“我们这儿,没这号人,客人是找错了地儿了吧?”
这汉子的回答令人不由有些咋舌,御剑如来不在铁匠铺?冷不语也不顾几人阻拦,直接走进了这小店。
可左看右找,这间铁匠铺就这么点大。扒拉下了墙上的一众物品,看那墙体,是老墙,不是新砌的。
这可就奇了怪了,可这些,不会是冷不语记错了地点。
“客人,我们这小铺子传了三代,这些日子,一直是我们兄弟三人。想来是客人记错了地儿,要不,您再去别处找找?”
听这汉子这般说,夭妄看向了冷不语,冷不语却是点了点头,还冲这汉子抱拳赔礼。随后,冷不语掏出了一块一两不到些的碎小银子。这汉子数次推脱,还是执拗不过。
“要不,客人选些小店现成的东西?买刀剑,要官府批文,其它的,客人随意挑些。”
冷不语本打算就此离去,却是夭妄眼尖,看到了一旁桌上的一些小玩意儿。那是齐齐一排的银针,非绣花针,是医者用来针灸的银针。
这些银针做工绝美,尾巴粗细相似小号绣花针,而针头,却与头发丝一般。
“这些如何?”
看到夭妄挑选了这一批银针,打铁的汉子不由竖起大拇指称赞夭妄好眼力。
最终,冷不语又掏出了两片金子打造的桃花花瓣,替夭妄付了账。
离开了铁匠铺,四人寻了间茶馆坐下。夭妄同不染不知情况,冷不语同黑颈鹤倒是纳闷。御剑如来的店明明在那,那么大一个神机坊,不可能说没就没。
更为重要的,这善刑堂之主,竟是没觉得那三个打铁汉子,有说假话的可能。
夭妄将一块糕点递给不染,随后自己抓起一块,咬了一口,含糊不清道:“定是你们带了陌生人去寻御剑如来,他才会避而不见。”
黑颈鹤点了点头,道:“白影所说,也有可能。”
而冷不语却是摇头,道:“绝不可能。”
三人齐齐看向冷不语,冷不语才觉失态。不知如何解释自己同御剑如来关系的时候,一个苍老声音传了过来。
“剑圣小友,又见面了。”
四人齐齐循声看去,是三个身着紫衣,背负弓箭的人。
冷不语认得,另三人可不认得。
这三人,自然就是花家的人。老者花天为走了过来,也不生分,直接挪了把椅子坐下。不染专门为其拨正了一个茶杯,为老者斟满了一杯茶。
花天为冲不染点头微笑过后,拿起茶杯抿了一口,随后道:“看来,剑圣小友,是不知道寒酥城这会儿发生了什么。”
众人疑惑,静待下文。
花天为也不卖关子,继续道:“这寒酥城,迎来了或能灭城的变故。城主白翎,勾结东离,有叛国嫌疑。”
第八十三章:四家祖训
花天为的话令众人不由一惊,如何也不会相信,白翎会叛国。
花天为自看出了众人神色为何如此,老眼之中也是哀伤,叹了口气,道:“起初,老朽也以为是人弄错了,可那些个内府的人捉到的东离细作,从他们身上搜出了用东离文写的密信。”
夭妄听了,却是呵呵笑了笑,随后道:“老先生,一封密信,想要栽赃,轻而易举。”
花天为立即摆了摆手,继续道:“非也非也,若只是如此,也定是先暗中调查白翎。小友是不知,那密信上头,留下了我花家的些许信息。”
听到花天为这般说,众人更是不解。
花天为又是一声叹息,道:“几位小友,可知道我花家的庄子,具体位于何处?你暮寒楼隐蔽,想要知道,也是不难。可我花家,你们虽知道位于哪座城,可若没花家的人领路,可有听闻,有谁专程前往,有到过的?”
众人听了,也是点了点头。的确,花家这般来历的宗门,却是隐世不出的态度。不说临城的朱家与墨家,纵然天子龙家,也是多年过去,不曾寻到。可想而知,其隐秘功夫,是做足了功课。
“既然是密信,自然也用了暗语。京州内府做的,本就是一些见不得光的勾当。那几个好手,几经破译,竟是从密信里头寻到了寻找花家庄子的法子。”
夭妄听了,也是不由点了点头,道:“那,这么一封密信,不单说明了白翎就是你花家少主花无意,也是他通敌叛国的直接证据。老先生,那你们花家,准备怎么做?”
被夭妄这么一问,花天为又是满脸哀愁,更是激动地用手轻拍桌子。语气之中有愤懑,也有怒其不争的意思。
“既然花无意要世人知晓花家,那花家隐世不出八百年,也是该出来做点事情了。”
理是这么个理,可夭妄同黑颈鹤这两大偷王,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具体哪儿不对劲,也是说不出。
黑颈鹤终究按捺不住,问:“老先生,那你们,可有白翎下落?”
被黑颈鹤一问,花天为唯有叹气,却不说话。冷不语人虽沉思,可神情,他人却是察觉不出异样。
“老先生,您来找冷大哥,是不是还有别的重要事情。”
气氛凝滞时候,不染一句话,算是给花天为捧了哏。
花天为点了点头,又看向了冷不语,继续道:“剑圣小友,老朽的确有事相求。”
冷不语“哦”了一声,问:“老先生且说来听听。”
花天为将杯中剩余的茶喝了个干净,又点了点头。不染正要给他续上,却是被他抬手拒绝了。
“剑圣小友,对溅尘这把剑,有无兴趣?”
冷不语眉头微微一皱,原本他以为溅尘这把剑仅是传闻,并无实物。可来了这寒酥城,一个两个,都在告诉他,这把剑的确存在。
存在也就罢了,好似这把剑,就在寒酥城。不论这溅尘是不是当真不是第七把七星剑,冷不语最希望的,还是能先得到这把剑。
姜毕竟是老的辣,花天为说完了这句话一直在观察冷不语的细微表情变化。冷不语一如既往,冷冰冰同一根冰雕木头一般,终究还是被花天为观察到了那一丁点的小动作。
冷不语的喉咙处的血管,那脉搏跳动,有一刹那加快了几分。
“剑圣小友,老朽希望,在未来某一日,花家不适宜出手的时候,能劳烦剑圣小友帮忙杀一个人。”
花天为说出这话的时候,最感觉纳闷的,是黑颈鹤。
黑颈鹤纳闷,这话说与冷不语同夭妄听,他二人同属暮寒楼,没什么不妥。可这会儿自己还在这,让自己知道这些,可当真稳妥么?
花天为能观察到冷不语细微的脉搏跳动变化,余光又如何会瞄不到黑颈鹤的纳闷。他又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这个人即便被天下人知道是老朽,是我花家委托暮寒楼的剑圣小友去杀的,也是无人诟病。”
这话说出口,众人更是疑惑不解。
“老朽劳烦剑圣小友代劳杀的,是临城朱家的大公子,朱谏膺!”
“朱谏膺?”
这名字脱口,更是令人纳闷。
黑颈鹤一听到朱谏膺的名字,也是疑惑纳闷,随后故作镇定,静待下文。
“老先生,朱谏膺这位临城朱家的大公子多年前已经得了疯病,你要冷木头去杀他做甚?”
花天为哈哈笑了笑,又是摆了摆手,道:“世人的确是这么以为的,可没几个人知道,这朱谏膺得的,不是疯病。他朱谏膺会传闻中这般痴傻,是因为这朱谏膺,违背了四家祖训。”
花天为的话越发令人一头雾水,而黑颈鹤藏在袖子里的手,已捏住了三根模仿不全的追魂针。天籁
“是天子龙家,你们花将军的花家,他临城朱家同天水山庄墨家这四家么?”
花天为点了点头,道:“是也,正是我们开国四家。皇帝龙家人做,朱家一方为王。墨家无心政权,只在江湖争地位。而我花家,因为先祖身份特殊,最后选择隐世不出。即便有门人子弟想出去闯荡,也有诸多规矩。最大的一条规矩,就是四家先祖共同立下的规矩。”
黑颈鹤终究没有按捺住,问:“什么规矩?”
花天为满面笑容看着黑颈鹤,眼神里头的意思耐人寻味。这老家伙呵呵笑了笑,继续道:“你们几个娃娃或许不知,四家先祖,除了临城朱家的先祖,另三家先祖,均是修仙者。说是为了王权稳固也好,为天下黎民安生而愁也好,四家先祖曾共同立下祖训,四家后辈不得窥探仙府秘密。如有子弟违了祖训,另三家,可遣人杀之,天道可恕。即便那人,是当今天子,也不例外。”
“窥探仙府秘密?”
黑颈鹤眉头微皱,重复了这几个字。
其他人则是纳闷,仙府?这仙府为何,又在何处?
“仙府为何,你们就不要去好奇了,那个地方,如人对鬼神,敬而远之即可。朱谏膺去了仙府,沾他朱家老祖的福气,活着回来。人虽然活着,可三魂七魄丢了多少,就不好考证了。”
冷不语对鬼神之说一向没多大兴趣,可他身边就有个萦如歌,容不得他不信。既鬼神存在,那的确就是个敬而远之的态度。
可夭妄通黑颈鹤这两个飞贼,却是不安生的主。也都是开始好奇,这仙府,究竟是个什么地方?大邺四家先祖让子弟不要好奇仙府,朱谏膺踏入仙府落了个三魂七魄不全的下场。
“暮寒楼,能得到什么?”
听到冷不语的提问,花天为是明白,冷不语是应允了。
花天为面带微笑,点了点头,道:“我花家重新入世,第一个为盟的,会是暮寒楼。如此,可好?”
冷不语琢磨了会儿,点了点头。花天为又絮絮叨叨了一会儿,也就带着两个门人子弟离去。
花天为三人才走,黑颈鹤没法再故作沉稳,问:“你暮寒楼当真为了一个所谓盟友,甘愿去得罪临城朱家?这朱家相连的,可还有个天水山庄。”
冷不语看了看黑颈鹤,又看了看夭妄。夭妄呵呵笑了笑,一个眼神,示意冷不语但说无妨。
冷不语抿了口茶,道:“在这花家三大爷说这些之前,我遇到过白翎,也同他有过一席对话。这白翎曾说,花家,有谋逆,自立为王的野心。”
冷不语只需说这些,无需再附加别的。众人听了,不由回味这句话。
“这些个几百年的大家族可真麻烦,金山银山有就够了,何必再去执着什么权位江山。”
黑颈鹤却是笑了笑,也是抿了口茶,他的手依旧紧紧握着茶杯。几人看着黑颈鹤,黑颈鹤干咽了口口水,缓缓道:“既然剑圣将这等私密的事告诉了羽,羽也说一个关乎羽性命的秘密。”
黑颈鹤还未将秘密说出,夭妄咳嗽了一声,眼神微微带有凶意看着黑颈鹤。
黑颈鹤见了,微微一笑,却是摇了摇头。
“我黑颈鹤虽也是京州的捕快,但本质上,我追随的对方,是临城朱家大公子,朱谏膺!”
这话出口,夭妄不由手捂脑门,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冷不语同不染听了,也没多大震惊。黑颈鹤见三人这般反应,也是有些意料之外,好似,好似他这秘密并没多大意思一般。
“你且说说,朱家大公子,怎么个人物?”
听冷不语问及了朱家大公子,黑颈鹤不由又是满脸哀愁,道:“外人眼中,大公子或许杀人如麻,磨牙吮血。可大公子真正的为人,却是甘愿舍他一人身死,千万人活。入无间,又何妨。”
几人听了,也是开始好奇,朱谏膺究竟是怎么个人物。
“大公子或许的确去过仙府,这般说来。也就说的通了。”
夭妄好奇,问:“什么说的通了?”
“你们或许知道最多的,是大公子曾被一神秘侠客丢进了他开的斗人场,被一堆奴隶围困最后得了疯病的传闻。可大公子那般的人物,能屈能伸,怎会被人吓到得了疯病。”
夭妄听黑颈鹤这般说,觉得有些道理,又看向了冷不语,问:“冷木头,那现在,又该怎么做?”
冷不语直接起身,倒是吓了夭妄一跳,正要破骂,却听冷不语道:“先行寻到白翎,问清楚铜铁的事情,随后,我要北上去一趟边关。”
夭妄好奇,又问:“你去边关做甚?可要帮忙?”
冷不语摇了摇头,语气平缓,好似他说出的内容平淡无奇一般。
“去边关,狙杀梁伯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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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成负心汉
“狙杀谁?”
冷不语说出了那些话,众人均是纳闷,夭妄更以为自己听错了,直接又问了句。
冷不语眼神依旧,重复道:“北上,杀梁伯葉。”
夭妄更是不解,倒吸了口凉气,又问:“冷木头,你没事儿吧?好端端的,去招惹白玉狂龙做甚?这白翎用心为何,可不好说啊。”
冷不语自不会说,真正告诉他这些的,不是白翎,而是骰至娇。同样,白玉狂龙这帝国有名武将,英才后辈,的确留不得。
黑颈鹤倒不关心冷不语是不是真的要去杀梁伯葉,他又问:“剑圣,你对临城朱家,怎么个看法?”
冷不语盯着黑颈鹤,黑颈鹤与之对视,随后黑颈鹤眼睑微微一动。冷不语却是摇了摇头,道:“不知,若是楼里告知,要除去朱谏膺,我自会出手。”
这话说明了态度,表明了立场。黑颈鹤得了这答案,却是微微松了口气。他这会儿可真怕,怕花家老东西三言两语过后,冷不语就真的提着剑杀去了金陵城。
夭妄看气氛尴尬,哈哈笑了笑,随后道:“小王八,你慌个什么劲?你以为冷木头说杀谁,他就能杀了谁么?我可是听说了,金陵城里头,高手如云,哪像这寒酥城,尽是小猫三两只。再者,那位大剑豪,墨先生,不就在临城么?”
夭妄口中的墨先生,自然就是天水山庄之主,墨桑。黑颈鹤张了张嘴,终究没再说话。总不能将大公子不在金陵城,被安排在了寒山寺这等隐秘的事也说出来。
冷不语看了看栏杆外头的远空,白云时而化马,时而飞鱼。思绪有一刹那放空,回过了神,开口道:“不如,随我去趟城主府,看看白翎,在,或不在。”
夭妄却是摆了摆手,道:“你这般光明正大进去,可别想晓得什么。若论不为鬼神察觉,由我同小王八走一趟就是。”
说完,夭妄还冲黑颈鹤昂了昂头,询问意思。
黑颈鹤看了看夭妄,又看了看冷不语,却是摇头拒绝。明白夭妄会纳闷,黑颈鹤也只得说出了苦衷:“白影,你以为羽跑到寒城来游戏么?寒酥城有件东西,什么东西,就不要问羽了。恰巧,无计也来寒酥城找那件东西。论身法,羽自不会顾忌他。可,无奈拳脚功夫不如人家,只得东躲西藏。”
被黑颈鹤这么一说,几人反倒更好奇,这黑颈鹤到底偷了什么东西?
可黑颈鹤说了别问,几人也不好追问。
夭妄明白了意思,点了点头,道:“那成,我去城主府,你就跟着冷木头,把不染照顾好。”
说罢,还看了看一旁娇人,咧嘴微微一笑。
不染玉手搭上了夭妄的手背,水亮眸子含情脉脉,温柔细语道:“早去早回,万般当心。”
夭妄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笑着点了点头,随后,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夭妄离去了,冷不语想了想,随后却是眉头一紧,预感不详。黑颈鹤同不染都颇为好奇看着冷不语,冷不语缓缓开口道:“黑颈鹤,临城,从什么途径知晓寒城有大量铜铁涌入的事情?”
黑颈鹤本要说出是易水寒剑客刺杀了一名京州官员截获的密信,可这般说,不稳妥。也是思维敏捷,开口道:“自然是羽告知的世子殿下。”
黑颈鹤虽避开了易水寒的事,可他这话,却是不妥。冷不语不由又看了看黑颈鹤,脑海里对这人的感觉,一身反骨。
“那,暮寒楼是如何得知的?”
黑颈鹤的反问,冷不语的回答则坦然的多,听他随口道:“我暮寒楼为江湖大宗,这般大的一个宗门,自有无数商行遍布帝国乃至别国。市井里头的消息,可不会比一些机构来的慢。”
具体无念那胖子是如何知晓铜铁一事,冷不语自然不知,可他这说法,却是稳妥令人不好反驳。
“那,一个江湖宗门,又何必觊觎铜铁?”
黑颈鹤这个问题,气氛刹那降至冰点。正如先前那小铁匠铺的打铁汉子说的,打造刀剑要官府批文,同理,采购铜铁,也需要批文。
暮寒楼为江湖大宗,需要铜铁铸造刀剑,也是正常,可,寒城的这笔买卖,太大了。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语气里头多了几分不屑,道:“黑羽,问多了,知道多了,可没法做到神龟长寿。”
说出这话,没有杀意,却是威胁味道十足。黑颈鹤知趣,就不再多问。
冷不语站起了身,同时也丢了一小块碎银子在桌上作茶钱。
“想起有个受了伤的娃娃,这会儿没事,同我过去看看。”
黑颈鹤随之起身,不染倒是有些忧愁。
冷不语见不染这模样,明白其意,安慰道:“无妨,夭子追踪的本领,狗都比不上,自知道去哪里能找到我们。”
再说夭妄,身子这会儿还未彻底恢复,赶路而已就不动用左眼神通。他身影如疾风游走,本可以一小会儿的功夫就到那白翎的城主府,可路上,也如冷不语这些日子一般,有人阻拦。
阻拦夭妄的人夭妄不认得,若是冷不语见了,能立马喊出二人名字。
是一对杵着拐杖的年迈夫妻,男的苍老,女的虽鸡皮白发却收拾的端庄。这二人,自然就是美人迟暮君莫笑。
年迈老人一拐杖袭来,夭妄身子腾空,翻了几个跟头稳住了身子。看向二人,不由纳闷。
“小娃娃,这么着急,是去做甚啊?”
老妪声音算慈蔼,可散出的气息,就没那般友善了。一阵一阵的气息,如巨浪掀来。
夭妄的白袍也如灌满了风一般,挡下了这一波又一波的气息扩散。奇了怪了,街上这般多行人,却无人察觉这扩散可伤人的气息一般。信风文学网
眉头紧锁,本能性去摸身上暗器,可无奈,除了黑颈鹤那里拿来的一根追魂针,就剩那一包医者针灸用的银针。
“二位前辈,拦下晚辈,又是做甚呢?”
年迈老人呵呵笑了笑,听他笑声,倒是气息雄厚,丝毫不见老态。年迈老人又看向了老妪,老妪呵呵笑了笑。这老妪虽说端庄,可毕竟年纪在那,皮肉松垮,样子,可实在有些,有些,吓人。
终究是美人迟暮,夭妄这会儿竟还有功夫去猜测,这老妪如不染一般年纪的时候,可是也如不染一般,倾城之色?
“小娃娃,你们暮寒楼的人,怎么还没离开寒城啊?”
听到老妪发问,直接点出了夭妄来历,夭妄眼睑不由微微一动。按理说,如二人这般年纪,也该退隐归去。这二老这般年纪还出来做事,夭妄首先排除的,就是这二人来自京州。
夭妄声音恭敬,却是提了提气势,道:“二位前辈,晚辈要事在身,可能二位前辈说明来意,早点了事,各自散去。”
夭妄虽有洪荒境界的修为,可看过了那般多惊才绝艳的后生,在这两位老人眼里,夭妄也只能算得上一般。可看他对自己二人态度恭敬,气势却是不卑不亢,倒算有了几分好感。
“小娃娃,我们都这般年纪了,就没必要和你一个小辈马虎眼的。我们这两个一只脚迈入棺材的,在江湖上有个名字,叫美人迟暮,君莫笑。”
“天下十三猛!”
听到美人迟暮君莫笑的名头,夭妄脱口而出江湖人口相传最后传出的这天下十三猛的名头。
先前还纳闷,这美人迟暮君莫笑是怎么个人物,如今见到本尊,算是明白了过来。
年迈老人听到了这名号,也是哈哈笑了笑,继续道:“都一把年纪了,想猛,也是力不从心了。小娃娃,看你身法不错,看来鬼飞贼把你教的不错。”
听到鬼飞贼,夭妄更是皱眉。听这年迈老人的语气,可是与鬼飞贼有过接触?不过看二人年纪,有过接触也实属正常。
“前辈说了这般多,还未说明来意。”
年纪大了,总会絮絮叨叨,见后辈不耐烦了,这二老也只是慈蔼笑笑,倒没怪罪的意思。
“京州马上要派几个大人物来寒城,你们暮寒楼不过江湖宗门,就不要掺和进来才好。趁现在还能离去,早早离去才最明智。”
原先夭妄倒没多少情绪,听了老妪这么一句,夭妄却是眉头皱起。他环顾了一番,行人依旧,偶尔几人看向这里。
“两位前辈,这闹市街道人多,再者,晚辈不是二位前辈对手。不如,咱们寻个安静坐处,撇开武斗,来个文斗如何?”
夭妄的话只是试探,目的,也只是寻个机会开溜为上。怎料,这二人竟是答应了。
年迈老人看向了老妪,老妪也点了点头,道:“这个娃娃比冷不语那个娃娃要有做大事的风范,不像那个小娃娃,就是个武夫,不怎么动脑子。”
听这话,夭妄就郁闷了,好你个冷木头,遇到过美人迟暮君莫笑这般的人物,也不晓得提醒自己。这冷木头,可真会耽误人。
这会儿想再多也是无用,恰巧路旁有间茶楼,三人也就进了茶楼。
上二楼包间,要了点吃食,还是老妪先开的口。
“小娃娃,你没辜负人尚青丫头吧?”
老妪没谈论他二人要暮寒楼撤出寒城的事,反倒开始寒暄起来。可夭妄听了就有些纳闷,自己同尚青又是什么时候扯上了关系?
夭妄倒也不隐瞒,他认为,这老妪知晓一些他所遗忘的。说归说,错的地方还是得纠正。
“前辈,我同尚青姑娘,可无瓜葛。说来奇怪……”
夭妄还未来得及说出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不染这么个绝色老婆,还有可能有个聪颖可爱又懂事的儿子,这老妪就一巴掌拍在了桌上。
“竖子,住口!”
夭妄被老妪这打断,给整的有些发愣。这,这又是怎么个回事?
再看这年迈老人,听到夭妄的话,老眼里头,也满是不屑。怎的,怎就弄的自己没有与尚青不清不白,自己就是个负心汉,是个罪人一般了。
“前,前辈,您二位这……”
“好你个登徒子,负心汉。尚青这么好的一个丫头,你就将人家给抛弃了。你,你,你这么做,是要下十八层地狱的。”
老妪越说越激动,夭妄则是越听越纳闷。
终究,夭妄右眼之中射出两道金芒,这才令两位老人稍稍情绪平复了些。
“二位前辈,能否听晚辈说两句?”
“我不听,我不听,男人的嘴,骗人的鬼。”
看老妪那老态模样,娇滴滴说出这么一句话来,夭妄当真如遭五雷轰顶。甚而,甚而有些反胃。
还是年迈老人稍稍明事理一点,他按住了老妪的手,冲夭妄道:“好,你且说说看,若你当真是个负心汉,老头子我,今日必定杀了你!”
夭妄心里当真万般苦楚与郁闷,自己没有提防,中了夺命香毒。去了趟桃花庵,莫名其妙多了妻儿,如今,又莫名其妙成了负心汉。
好么,老天爷,你要玩儿人的话,还是直接用雷劈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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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五章:夭妄旧事
夭妄看着这两位老人,干咽了口口水,手微微颤抖握起了桌上的茶,咕咚咕咚几口喝干。年迈老人看着夭妄这慢慢吞吞、磨磨唧唧的样子有些皱眉,似不耐烦。
不等这年迈老人开口,夭妄识趣的先将事情说了出来。
约摸就是自己中了桦莺夫人的香毒,随后被人送到了桃花庵救治。再后来,彩衣女子不染跑来了桃花庵,再就是从众人口中得知,自己曾与不染结发还有了箫尘这个聪颖可爱的儿子。故事的最后,是他二人把箫尘留下,二人离开桃花庵,回到了寒酥城。
两位老人听完了,老妪依旧气愤,好在这年迈老人倒是颇为理解地点了点头。看到自己老伴。点头,老妪更为气愤,老眼埋怨看着年迈老人,道:“你这老不羞的,这小娃娃三言两语就把你给说通了么?你年轻那会儿还说什么爱隔山海,山海皆可平。人怎会无缘无故失忆,好巧不巧,还是刚好有关这一段情爱的记忆。你这老不羞,真以为是情爱小人书么?”
被自个儿老伴儿这般说,这年迈老人也是无奈。看着这两个老人这般场景,夭妄反倒没了先前紧张,还觉得颇为有趣。
或是被二人余光扫见自己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样子,二人同一时间转过头看向了夭妄,那眼神,如刀子逼近,又令夭妄不由倒吸了一口凉气。
气氛尴尬,只好尴尬笑容回对。
“二位前辈,二位前辈,这般说来,晚辈我也是受害者对不对。你们想想啊,尚青还是完璧之身,不染都有了我的孩子。那对于一个不知前因后果的人而言,更会去在意哪个?这不久很好说明情况了么?”
这年迈老人听到夭妄解释,认同地点了点头,老妪也觉得这话有道理,可表情依旧气愤。
看到这两位突然冒出来的前辈怒气稍稍缓了些,也是不由松了口气。他想到这美人迟暮君莫笑既然知晓一些东西,何不问问,或许还能知道些什么。
“二位前辈,可能告诉晚辈一些您二老知晓的?知道了前因后果,晚辈才好去补救些许。”
看夭妄神情恳切,老妪神情更是舒展几分。老妪喝了口茶,叹了口气,老眼里头,也满是哀伤,道:“这个事情说起来,也是三年前的事了。唉,老头子,这事情啊,还是你来说吧。”
老妪起了个头,却是不愿再说下去,这年迈老人我按着老妪手背上点了点头。
“小娃娃,那是三年前的事了。”
桃花庵为医者宗门,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这是知无不言给予桃花庵之主桃花仙子最为肯定的评语。
桃花庵里头的弟子,均是女子,就连女仆杂役也没个男的。桃花仙子为桃花庵主,其座下四大侍婢,说是侍婢,实则就是桃花仙子的真传弟子。
每一代的桃花庵之主,都唤作桃花仙子,同样,每一代的四大侍婢的名字也一直是黑衣不染、青衣尚青、粉衣茉黛同黄衣霓霁。
在此两年前,花家少主花无意与人相斗重伤被送到了桃花庵,养伤时候与黄衣侍婢霓霁互生情愫,最后私奔。
也是如此,桃花庵对接受男患的态度日渐负面。
也是花无意这一出,不少身受重伤的英才豪杰都被桃花庵拒之门外,不治身亡。
事情到此本该一直宁静下去,可好巧不巧,偏偏有个眼疾导致失明,甚至危及性命的小子被送到了桃花庵。
不必说,这个小子,自然就是夭妄。
按桃花庵的规矩,本该将至拒之门外,生死不管。可有不少人特意跑来了桃花庵求情,这些求情的里头,更是不乏江湖大咖。
大咖求情也好,暮寒楼之主白啸天威逼利诱也好,均没什么用处。这桃花庵,说不医,就是不医。
夭妄这将死之人流在桃花庵外头临时搭建的草屋里头住了近三个月,也不知暮寒楼用了什么法子,愣是吊住了夭妄的命。
终于,暮寒楼的尊者颜啸从别国游历归来。耐不住暮寒楼之主白啸天同几个长老的苦口婆心相求,还有几个小辈也是跪在了这颜啸的屋子前。
颜啸驭凤数百里,闯入桃花庵。桃花庵的桃花仙子竟是令人意外答应了救治夭妄,当日就庵门大开,将人引入了桃花庵。
引入桃花庵的,除了夭妄,就只有冷不语一人。即便是暮寒楼楼主白啸天,也被拒之门外。
虽处处提防,把这二人迎进桃花庵后,还是在严防死守中被钻了空子。第九
至于如何钻的空子,唯有当事人知道。
那会儿这美人迟暮君莫笑二老正好在桃花庵做客,每日见着尚青对夭妄千百遍照顾,二人也是调侃郎才女貌,天造地设。
夭妄那会儿眼睛上蒙着白布,瞎子无异,看不到尚青面容。尽管如此,这夭妄却是对一直照顾左右的尚青,倾诉衷肠。
冷冰冰的尚青未接受却也未拒绝,二人关系亲昵暧昧,自没法躲过桃花仙子的眼睛。
也是有趣,不知桃花仙子意欲何为,竟是放任,未加以阻拦。
故事讲到了这里,这年迈老人呵呵笑了笑,笑声里头有些苦涩,也有些不解。
他看着夭妄,那双老眼凝视着,问:“小娃娃,我们知晓的,也就这么多了。我们那会儿,一直以为你同尚青那个丫头,会是天作之合。可你为何同尚青那丫头断了红线,甚而同另一个丫头成了结发,那就不晓得了。”
夭妄听完了故事,也是不由眉头皱起。他多少也算明白在桃花庵那会儿的时候,尚青姑姑为何对他态度特殊了。
若角色互换,自己日思夜想的相好站在了自己身前,她对自己,却没了半点熟识,那自己又会如何。
虽说他不知究竟为何如此,可心里头,还是对尚青有了几分愧疚。
箫尘,那小箫尘呢?
箫尘是自己同不染的孩子,却是一直由尚青照顾着。情郎之子,情敌所生。这情敌,又是多年以来一直与自己姐妹相称。
想着想着,对尚青的愧疚更是深了几分。
“小娃娃,你打算怎么去做?”
老妪终究按捺不住,问出了口。夭妄听后,不由苦笑,他只觉太阳穴生疼,用手揉捏着,缓缓开口,道:“前辈,若是我说,若他二人不嫌弃,我愿意将心分为两半,真诚相待。你二人认为,如此,可好?”
老妪听了,却没责怪。老妪又叹了口气,语气深沉,道:“小娃娃,这本是你的私事,我们外人,不好干涉,也不该多嘴。你娶几个,疼几个,我这糟老婆子,也不好说对,或不对。可小娃娃,人在世,还是要说个名分。男人可以折腾出个三妻四妾的,可你还是要明白,妻终究只有一个,那另一个,你是做小妻还是傍妻?”
夭妄听了,也明白老妪的意思。又细想一番,不由又是一声哀叹,道:“名正言顺,可当真这般重要么?”
夭妄说出了这么一句,这年迈老人却是笑了笑,道:“小娃娃,你认为名正言顺重要,还是过的好,更重要?”
这年迈老人突然这么说,夭妄有些不大明白。
这年迈老人自然晓得,夭妄不会明白他的意思,他又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小娃娃啊,你的姻缘你要认真去做。与你的姻缘相比,暮寒楼在寒城要做的事,就没那般重要了。还是这么个问题,名正言顺和过的好,哪个更重要点?”
夭妄眉头紧锁,却是不知如何回答。
老妪看着夭妄,也算明白,夭妄这小娃娃,并非负心无情之辈。可即便不是负心无情之辈,已经惹出了因,就该自己去了了这果。
将夭妄的孽缘姑且放到一边,这美人迟暮君莫笑又问回了他们被唤来寒城要办的正事。
“小娃娃,你可知道寒城的事,牵扯到多少东西么?牵扯到多少势力么?更重要的,寒城的事,牵扯到了多少人的生死,你知道吗?”
一连串的问题,把夭妄给问懵了,愣愣在那,张着嘴却是无言。此刻的他,还未从不染同尚青的事情里头回神,再被老妪连弩般的发问,好似忘了如何说话一般。
看到夭妄如此,这年迈老人也是一声哀叹,道:“小娃娃,你也看到了,我们老夫妻俩多大年纪,本该寻觅一处僻静地方,养老等死。可是小娃娃呀,人到了一定年纪,钱权之流,口腹之欲,都可放下。唯一放不下,甚至更为关心的,是这天下的安宁。也是因为,人越临近了死亡,也就更在意人命的可贵。”
夭妄终于回过了神,这年迈老人的话语,也是清晰入耳。夭妄沉默几隙,问:“所以,如果暮寒楼执意掺和,会如何?”
看夭妄此刻眼神坚定,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也是动作同步无奈叹了口气。
老妪又喝了口茶,还是这年迈老人开口,道:“如果,如果暮寒楼执意继续掺和,不说别人,小娃娃,你三年前捡回来的命,还是会再丢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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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白影为王
夭妄握着茶杯的手用力了几分,那瓷杯被握的有了“吱咯”声。
沉默许久,夭妄最后缓缓开口,语气不定,道:“二位前辈,您二老资历在这,小辈一些所谓秘密,想来二位前辈也知晓一二。”
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看着夭妄,齐齐点了点头,老妪一声哀叹,道:“黑山的一些事情,老婆子我也是听到过些。临城朱家有个老小子,你以后若是能遇见他,可以问问他,黑山是个什么地方。小娃娃,不要一味去听信旁人闲言碎语,黑山,没你想的那么坏。”
夭妄与老妪四目相对,最后哈哈大笑,又举起茶杯,将茶一饮而尽。茶杯放在了桌上,又是几隙沉默,缓缓开口,道:“二位前辈,有些事情,晚辈做了,或许会后悔。同样,这些事情,不去做,往后,也会愧疚。这等心境,想来二位前辈也曾经遇到过,或许,也不止一两次。”
夭妄这话,算是给出了答案。这年迈老人听着夭妄的话,不由一声哀叹,又是摇了摇头。
“小娃娃,活着,不好么?”
夭妄的手松开了茶杯,按在了自己大腿上。他身上肌肉逐渐紧绷,那样子,在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看来,也是多此一举。
“小娃娃,昔年时候有个以鬼为号的飞贼,他有着同你一般的本事。哦,说岔了,你师父鬼飞贼也有着同你一般的本事。可这个以鬼为号的飞贼,他的本事,才能用如影随形来形容。”
夭妄听着这年迈老人的话,靴子里的脚趾开始不断活动,随时准备奋力的样子。以鬼为号的飞贼不少,可毕竟上一代的江湖人物,夭妄还真不怎么清楚,这两位老人口中以鬼为号的,是哪位前辈。
这年迈老人一直盯着夭妄用眼罩遮住的左眼,眼中起初为赞叹,逐渐,又转为可惜。夭妄也是情不自禁用手摸了摸自己左眼的眼罩,却是这么一个动作,令他原本绷紧的肌肉,有了些许放松。
“可惜啊可惜,你这小娃娃,终究算不得真正意义上的黑山人!”
语甫落,“簌簌”声响,这年迈老人未动,是那老妪射出了六七根样式精美的发簪。夭妄慢了老妪一拍,好在身法迅捷,躲了过去。离开月牙椅,后空翻还未落地,又听破风声。余光扫见,是那年迈老人一拐杖挥了过来。
夭妄只得炁源散出强劲的炁,令白袍如同灌满了风一般鼓胀起来。身子在空中停滞时间加长,落地变缓。这年迈老人的拐杖挥过来未如愿砸中夭妄脚踝,反倒正巧落在了夭妄脚下,被他作踏板借力一踩,随后身子又朝后一个空翻,稳稳落地。
夭妄的独眼里头,也是逐渐流露凶光,而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依旧慈蔼之色。看着二人神情,逐渐,夭妄也是没了脾气。过分就过分在这两位老人是笑着,慈蔼到人畜无害的样子,然后对你狠厉出手。
夭妄本打算将唯一一根追魂针给摸出来,可针就这么一根,用了也就没模子在寒酥城找好手仿造。退而求其次,夭妄摸出了那一包医者银针,夹在双指之间,这针,可比在桃花庵用过的绣花针要高了不少难度。
看到夭妄手指之间夹了几根医者银针,老妪老眼里头流露出了几分金光,呵呵笑了笑,道:“好个小娃娃,去了趟桃花庵,把桃花仙子的针法也给偷学了过来么?看你这针,是桃花仙子的袖中香吧?”
被老妪这么一说,夭妄更加有些纳闷。不过小铁匠铺找来的针灸银针罢了,咋就成了桃花仙子的袖中香?袖中香这名字,他倒也是头一遭听说,这般想想,或许这桃花仙子,也是个善用暗器的大家吧。
夭妄咧嘴呵呵一笑,狐假虎威道:“前辈,您的发簪,晚辈算是见识过了,也是躲了过去。那,晚辈的袖中香,前辈又该如何应对?”
随口一语,不过借势。可就这么胡诌一句,却惹得老妪有些凝眉,老眼里头,也是多了几分忌惮。这就不由令夭妄好奇了,这桃花仙子的袖中香,当真有这般威慑么?
“小娃娃,有话好好说。”
对峙时候,这年迈老人却是说出了这么一句,也是这么一句,让夭妄既觉得自己脱身几率多了几分,也是让他更加谨慎了几分。看来桃花仙子的银针,有让这两位老人,或者说有让江湖上的大咖吃过亏。可也是如此,若是让则两位老人晓得,自己压根不懂那什么袖中香,那不知会落得个什么下场。
用邪魅笑容来掩饰心慌,夭妄身子昂了几分,语气里头,也是稍稍加了点轻蔑,道:“两位前辈,天下有太多事情。这些事情是好是坏,是对是错且先不论,正如同两位前辈劝导的那般,晚辈劝二老,不如就此归隐退去,可好?”
这年迈老人不由叹了口气,哀声道:“老婆子啊,这小娃娃看来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了。若是把他打残了,下回见到那个老鬼,你可得帮着我点。”
夭妄听着这年迈老人的话,不由眉头一紧。他不关心那老鬼是谁,话语之中这老鬼好似更偏向自己一般,但这偏袒,现在无用。这年迈老人那一句,打残,着实把自己给震惊到了。身上的每一块肌肉,也是不由绷紧。
话已出,这年迈老人不再留手,抡着拐杖健步如飞冲了过来。拐杖挥舞,如千斤铁棒挥落。夭妄险险避开,这茶馆的地板就被那拐杖给砸出一个深坑。身子尚在空中,却听“簌簌”声,又是几根发簪飞了过来。
看发簪的速度同力道,夭妄不敢用白袍硬抗,只得身子一避躲了过去。也是这时,这年迈老人的拐杖,又自下向上挥了过来。避不可避,夭妄无奈,只得掀开了左眼眼罩。九四好书网
在眼罩掀开,露出那如同紫色水晶的眸子的刹那,夭妄的身影消失在了这年迈老人眼前。这年迈老人拐杖挥空,脚步却是未停。只见他一个回身,奔着窗户跑了过去。到了床边一脚踩上窗框,随后身子一跃而出。
而那老妪,也是起身,不紧不慢从荷包里头掏出了二十几个铜子放在了桌上。拿过拐杖,将她的发簪一根一根收回,随后不紧不慢下了楼去。才下楼,又想到楼上地板被砸出的坑,不由皱眉。心里头也是暗骂自己老伴几句。
走到柜台前,这老妪又掏出了三十几个铜子放在了柜台上。这掌柜的还有些纳闷,老妪又是不紧不慢,解释道:“茶钱放在了桌上,想到楼上有块地板给弄坏了,赔店家的地板钱。”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掌柜的同有些发愣的伙计,就出了茶馆。
茶馆外头的大街上,已经喧闹,有一老一少在街上追逐。这样子,可不像玩笑打闹。年少的虽年少,却是一味躲闪。年老的虽年老,手中拐杖虎虎生风,那追逐的步子怕是寻常年轻壮汉也比不得。
追逐了有小半刻的功夫,夭妄停下了身子,回过身同这年迈老人保持了一定距离,微微喘息,道:“前辈,看不出,您老身法,可以啊。”
这年迈老人也不自谦,脸上得意洋洋,道:“那是,别看老头子这会儿是个半死快死的糟老头子了,想当年,也是风度翩翩飞檐走壁的盗中之帅,人称······”
“还盗帅呢?磨蹭墨迹个啥呢?”
不等这年迈老人吹嘘自个儿过往如何如何高光,身后传来老妪不耐烦的声音,这年迈老人也是立马讪讪笑笑,就此打住。
“小娃娃,你还有机会,有些事情,不要涉的太深才是。”
夭妄将气息彻底平复后,又是咧嘴呵呵笑了笑,眼神邪魅,道:“老前辈,你也说了,想当年。可这会儿,已经不是您那个年代的江湖了。别看小的伤体未愈,但论身法······”
话语未尽,夭妄没有掀开自己左眼的眼罩,人已经化为白影射了出去。这年迈老人未来得及反应,只觉一阵风掠过,随后,自己满头白发披散,任风肆意拂动。
回过身,就看到夭妄站在他同老妪中间,面朝自己。而他的手中,正拽着自己那根系头发的头绳。
“若论身法,我白影,可从未忌惮过任何人。即便,今时今日的我,伤体对人,论身法,依旧我白影为王,万人伏首!”
语落,声不大,却是令这美人迟暮君莫笑两位老人听得真切。
这份自信,这份狂傲,这年迈老人听了,不由呵呵发笑,眼睛也眯成了一条直线。这笑里头,有赞许,也有对以往的追忆。
而老妪听了,却是愁眉。她觉得,小子太狂,终究容易吃亏。
赞许也好,担忧也罢,这两位老人今日要做的,要么是夭妄识趣自行退出,要么,就打残了这小子令他就此隐退。虽是一身本事就此散尽,可如此,也总好过丢了性命。
毕竟,活着,可比什么都重要。
“可是啊,小子,你即便是盗中之王,也只是个贼啊!”
这年迈老人的话里头,又劝诫,也有自嘲。
夭妄听后,未反驳,却是认同地点了点头,随后道:“老前辈,大丈夫于世,有所为,有所不为。”
“可是啊小娃娃,饥来要吃饭,寒到即添衣。困时伸脚睡,热处爱吹风。这么简单的道理,你不懂吗?”
夭妄依旧是点头认同,也依旧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可是啊,老前辈,还有一个道理,叫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您活了这般多的年月,莫不是,忘了么?”
年迈老人未回话,却有个阴柔邪魅的声音讥笑传来:“哈哈哈,好一个大丈夫不遇于时者之所为也。好一个盗中之王,盗中之王,你夭妄也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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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无计赤騻
声音才传来,这老妪手挥动,朝夭妄左侧射出齐齐一排发簪。循着发簪看去,那个方向走来了一人。
这人身材修长偏瘦约有八尺,一袭白衣沾满血迹。一头披散长发黑中参红,古铜皮肤面庞消瘦。脸上有三个刺青图纹,左脸两个,右脸一个,每个刺青图纹上头都有一条长疤。黑亮的双皮眼睛下方是个如同墨描的眼圈。稀疏的胡茬子有些邋遢,又有些不羁。
面对飞来发簪却是不躲不闪,发簪靠近,恍惚之间隐约见到他生出八只手臂,将发簪一一握住。握住了发簪,又是手掌用力,使得发簪弯折变形,随后丢弃在地。
一步一步,步子距离相差无几。再看这人脸上那阴沉邪魅的笑容,当真如鬼神一般。只是气息如鬼神也就罢了,这气息还给人一种压迫,如同有一整片乌云跟在他身后天空。随着他一步一步逼近,好似他每走一步,他身后天空的那一整片乌云就随着他的步子,又靠近一步一般。
夭妄同美人迟暮君莫笑三人看着这邪魅男子走来,神情各异。
夭妄看着这邪魅男人,眼睛里头尽是戏谑,对他,有种居高临下睥睨之色。而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却是微微皱眉,好似如何也想不通,为何这邪魅男人会出现在这。
这年迈老人张了张嘴,他喉咙有些发干,不自觉地握了握拳头,眼睛依旧盯着这个邪魅男人,话却是冲那老妪说的。
“花姐啊,看来,京州的那位大人,不信任我们这两个老头老太了。”
花姐,花姐?自不必说,这年迈老人喊的是那老妪。
老妪听到这年迈老人喊自己花姐,眉头更紧,眼神里头有些嫌弃。可随后,她再次看向了这邪魅男人,点了点头,道:“我说,小挺啊,也不管那位大人是信还是不信了,我们就做好对那位大人承诺过的事情,问心无愧,就够了。”
这年迈老人看向了四周,这无计的出场,吸引了不少行人目光。这年迈老人有些无奈,只得提了口气,冲周旁人喊道:“江湖恩仇,且都散去。生死厮杀,易伤无辜。”
这一声喊里头,这年迈老人加了些许内劲,街上行人也被喊得一阵心神颤抖,纷纷鸟兽四散。说来有趣,自打冷不语同夭妄来了这寒酥城,这寒酥城的街上,就时不时出现厮杀打斗场景。也真是辛苦了那些个丽景门当差的人,以往暗地里发生的事被抬到了明面上,令人心烦。
夭妄听着,又看了看这两位老人的话语,有些好奇,又觉得有些有趣。他并未在意这年迈老人将街上行人驱散是为了他们的安全,还是,更利于擒住自己,他只觉得,花姐,小挺,这两位老人的称呼可真有意思。不同于两位老人,夭妄越看这邪魅男人,越是觉得有趣,丝毫没有将之视为威胁的意思。
“白影,你这一遭,过界了。”
这男人肤色古铜,胡子拉碴,可声音却是阴柔,也如他外貌一般,有些邪魅。
夭妄呵呵一笑,随后道:“赤騻,你丫的不在京州好好呆着,来这儿作甚?不对,看你右脸,你这又是被抓了一次么?嘿嘿嘿,一二三,一个飞贼,能被官府抓住三次,还在脸上留下印子,可真丢人。”
来人正是把黑颈鹤逼的不敢露头的无计赤騻,无计看着夭妄冷哼一声,道:“白影,你以为作为飞贼,没被抓住过就是最得意么?”
不用无计继续往下说,夭妄就能知道他下头要说什么,摆了摆手,不耐烦道:“得了得了,我没你那福分,我可不想去了解,从各类地牢逃出来有多刺激。大爷我啊,人抓不住我。”
二人见面就斗嘴,好似一定要在话语之中争个上风一般。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可无心二人嘴上功夫的争斗,老妪走过了夭妄身边。在老妪动的时候,夭妄还本能性又退后了两步,可看到老妪那慈蔼带笑的眼神,也是有那么点的懵。
老妪走到了这年迈老人身边,又是看向了无计赤騻,道:“小挺啊,那我们是该先帮这臭小子打跑无计,还是直接把这小子打残了了事?”
这年迈老人有些无奈,只有一声哀叹,看向了夭妄,问:“小娃娃,这般局面,对你不利。那你,又该如何抉择?”
夭妄看着两位老人,摊了摊手,好似他不在意一般。
无计有些戏谑看着夭妄,继续道:“既然来了寒酥城,恰巧遇到了你这么个毛贼,那就,只能勉为其难功绩簿上再添一笔了。”
语甫落,这无计赤騻有了动作。
不同夭妄用追魂针,黑颈鹤用羽镖,鬼手苍丰用鬼头镖,这无计赤騻直接一个猛冲,一拳挥出。这拳,破风之声,隐有音爆。想来,那拳震春秋的拳头,也是一般。
夭妄身子后翔,同一时间,身上白袍再次如同灌满了风一般鼓胀了起来。少女同学网
一拳落空,无计又是补上一脚,抬腿踹出,若被踢中,怕是胸骨尽断,更可能断骨还会戳破内脏,最后不治身亡。
情急之下,夭妄手中两道银芒飞出,直直飞向这无计赤騻双眼。银针虽势猛,可也如同花架子中看不中用。无计不过随手一拍,将这两根医者银针给拍飞。也正是多了这么个动作,无计这一脚的力道同速度收了影响,减弱了几分。
夭妄一个闪身,又是掏出一根银针,直接扎在了无计小腿上。
一点酸麻传来,却没影响到无计。无计这腿才落,另一条腿包裹了一层黑红的炁又是一脚踹出。好在夭妄的白袍及时灌满了风鼓胀起来,这一脚踹在胸口,人被踢飞了三四丈,除了一点疼痛,倒没伤到内在。
无计将银针拔了出来,随手丢在了地上,呵呵笑了笑,随后道:“不曾想到,白影改用娘们的绣花针了。”
夭妄听了,不屑冷哼,语气里头几分轻蔑,道:“没文化就多看书,什么绣花针,这叫毫针,毫针懂不懂。我就纳闷了,你到底是混飞贼行当的,还是街头武夫卖艺的,一拳一脚咋就跟个牲口似的。”
一旁的美人迟暮君莫笑两位老人也是看到了夭妄方才用针的样子,这年迈老人微微皱眉,有些纳闷,道:“看来,这小娃娃并不会袖中香啊。且不说射出去的针绵软无力,方才他扎无计那一下,也没对准穴位。”
老妪点了点头,补充道:“是呀,我们都被这小娃娃给忽悠了。他如果真的会桃花仙子的袖中香,飞针本事火候不够还说得过去,可方才那一针也该找准穴位扎在无计的三里穴位置。”
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的话语,夭妄自然听得清清楚楚,被识破了也是有些尴尬。更为尴尬的,是这年迈老人还补上了一句:“我们的确都被这小娃娃给忽悠了,都忘了他本质上就是个小贼,顺走了一包桃花仙子的袖中香罢了。”
被识破了,可这两位老人依旧认为夭妄那一包针,是桃花仙子的袖中香。这可就令夭妄有些纳闷了,这不就是在小铁匠铺随意拿走的一包医者毫针么?
二人对垒,不留机会。无计赤騻再次身若利箭射了过来,这人既然与夭妄、黑颈鹤同苍丰被并列为四大偷王,拳脚凶悍外,身法自不会差。箭才离弦,转瞬即至,一拳轰出,夭妄无奈,只得以腿相迎。
腿力本就胜过拳头,可二人拳脚相斗,却是夭妄彻彻底底落于下风。相较苍丰,这无计,可当真是个麻烦的主。
夭妄正要掀开左眼眼罩,这无计丝毫不给机会,一个肘击,打了过来。夭妄躲闪不及,只得用小臂去架住无计胳膊。虽未被这一记肘击被打中,可那带起的风劲,还是刮的夭妄脸颊生疼。
在一旁的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就在一旁看着,这年迈老人握住拐杖的手不由加了几分力,拐杖上的兽头被捏得“咯咯”作响。这年迈老人时不时看向老妪,而老妪,则依旧神情专注盯着这两大偷王的拳脚相斗。这年迈老人也不知,自己这会儿是该上前帮夭妄,还是就此坐山观虎斗。
踟躇之际,老妪开了口,听她道:“小挺啊,这小娃娃既然不准备退出这纷争,我们俩本就打算打残了这小娃娃。可真要打残他,于心不忍,下不了手。既然,现在无计在帮我们做这件事,那又何必去拦着呢?”
这年迈老人张了张嘴,终究无话。他只得神情更为关注,一直盯着这边的打斗,等着夭妄败下阵来,有性命之危的时候瞅准机会出手干涉。
虽说等着夭妄被打残,可如果真的就这么被打死了,且不说于心不忍,日后若被临城那个老小子知道了他二人视而不见,那可就不好交代了。
处于下风,夭妄依旧抽空瞄向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这边,见这两位老人丝毫没有要出手的意思,也稍稍安心了点。分神之际,无计一记直拳打了过来,这一回,夭妄却不躲不闪,迎了上去。
拳头将近,夭妄瞅准时机臂若游蛇,指若鹤喙。好在无计力量虽强,可身材消瘦,手臂粗细连夭妄都不如。夭妄勾住了无计手臂,手指戳在了无计右侧锁骨中间位置。那一下,当真是十足的力道,无计也是不由半边身子一震麻痹,二人分离后一个劲活动着右半边身子,拳头松了握,握了松。
明面上,似夭妄占了上风,实际上只有二人才明白。夭妄的右臂,已经彻底脱力,拳头不论怎么握,也提不起半点力气。
无计赤騻似也不打算再同夭妄纠缠,左手摸向了腰间,取下了三个铁环。只见他眼中戏谑意味十足,手指夹紧铁环,随后手臂一挥,铁环破风飞出。
人以为,有腿就跑得快,却是忘了手臂在奔逃过程中的重要性。整条右臂脱力,足下催力,虽依旧动作迅速,可还是慢了半拍。
正当铁环邻近,夭妄身上白袍再次如风灌满鼓胀起来,准备硬抗接下无计赤騻这一记飞环时候,一声“咻”的破风声从他左耳边传来。
随后,“叮当”声响,一支白色羽箭将三个铁环贯穿钉入了地面石板。
循着这白羽箭飞来的方向看去,在一侧高楼楼顶,有人一袭白衣站立。他的手上,是一把精致,色如白雪明亮的宝弓,腰间有个倾向右侧的箭篓,若目力好些,能看到箭篓里头还有八支与钉入地板的这支样式一致的白羽箭。
这人身子一跃,落地,随后缓步走向了众人。近了,见他双眉紧皱,眼神凶戾,隐隐有王者霸气。开口,语气不容反驳,威压阵阵,听他道:“无计赤騻,孤有言在先,你胆敢再踏入寒城一步,你的命,就此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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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新仇旧怨
这一袭白衣,又手握雪白明亮宝弓的男子,自然就是寒城之主,白翎。
无计看着白翎,咧嘴呵呵一笑,他再次活动活动了右臂,只听一声骨头“格拉”声,随后用右手大拇指抹了抹嘴唇,笑容更为狰狞。无计的眼神里头流露出几分玩味,又是呵呵几声笑,道:“白翎,我们得有五年没见了吧!”
白翎冷哼一声,眼神孤傲,道:“京州那水牢的滋味,如何?”
听白翎提到了京州水牢,无计眼睛里头不由充血,凶戾的如同一只即将发怒的野兽。不等无计做什么,一排发簪同一根拐杖袭向了白翎,不必说,自是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
白翎反应也非一般,他挥动手中宝弓,打散飞来发簪,又用弓弦勾住了拐杖一拉一带反倒将握着拐杖的年迈老人给弹了出去。
夭妄看着白翎这一套-动作行云流水,也是不由赞叹。这花家少主,的确是有些斤两。
躲过了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的偷袭,无计自也不会在原地干站着。他身影再动,黑红相间的头发同那一身血衣被风拂动,伴着怒吼,拳头迅雷之势打了过来。可白翎对付无计这拳头的方式却是与夭妄截然相反,非以巧克敌,而是直接以刚对刚。
白翎右臂微曲朝后,随后猛然一拳递出,同无计的拳头撞击在了一块。若只论力量,定是无计胜上一筹,可这会儿,却是白翎占了便宜。无计赤手空拳,而白翎的右手戴了一个轻甲包裹的拳套。
对拳之后,各自手腕生疼,手臂发麻。论轻重,白翎可要比无计好的多。
无计如发狂野兽,拳脚相接,不给白翎喘息机会。而白翎,依旧神色不改,见招拆招。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也适时加入。与对付夭妄不同,这两位老人,对付白翎,当真没有留情的意思。
白翎以一敌三,虽有些吃力,却未手忙脚乱。反倒是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同无计赤騻这边,配合出了些许问题。无计的身位被那年迈老人格挡,一怒之下,直接冲这年迈老人递出了一拳。
如此,老妪怎会容他当真一拳轰下,手握拐杖末端,猛然一挥一勾,用拐杖勾住了无计的拳头将他拉偏了位置。
无计三次被捕,脸上留下耻辱印记,怎会有太多人性。直接拳头再次挥动,朝着老妪打了过去。这般动作,这年迈老人不能忍了。于是乎,三人莫名其妙打斗在了一块儿。
而白翎,则没事人一般走到了夭妄身侧,他面带笑容,问:“白影,你这般来寻我,可是有事?”
夭妄看着白翎那俊美面容,不由也是微微一笑,调侃道:“这不是,人没死,来找你老婆算账。”
夭妄随口一说,白翎却是纳闷,他上下打量着夭妄,见这小子生龙活虎,怎的就是险些丧命的样子?夭妄看到白翎这有些纳闷呆滞的样子,也是有些不解。如何?是桦莺夫人从未告知过白翎,她差点就用香毒杀了自己的事?亦或,面前这个寒城之主,只是佯装不知。
“这儿可不是可以多话的地方,不如换个地方?”
面对夭妄的提议,白翎却是呵呵一笑,随后道:“既然,这地方是我寒城之都,孤身为寒城之主,在自己的管辖地界,怎会有不能说话的地方?”
语甫落,自街道两旁,各位高楼上,均涌现出了身披铠甲的人。几队背着沙场防御大盾的甲士,更是将众人围成了一个圈。
夭妄认得一人,那个戴了一双漆黑全套的小子。
春生活动着双臂,戴了漆黑全套的双手不断松握松握。他径直走到了白领身侧,咧嘴嬉笑,道:“城主,内府来的三十七人悉数击毙,燕云骑的一共九人,按您说的死了八个溜了一个。”
听着春生的汇报,夭妄有些云里雾里,愣愣看着这主仆二人。
春生咧嘴嬉笑,看了看夭妄,又看向了白翎,继续道:“忘说了,那些个随催命寒风同一个黑袍人一道的内府狗崽子们,已经涵盖在这三十七人里头。”
白翎点了点头,问:“催命寒风同那黑袍人呢?”
“按您的意思,放走了。我们,我们折损了六十四名兄弟。”
白翎神情有些哀伤,又是点了点头,叹息一声后,道:“按边关将士,伍长的标准发放抚恤金。那老太监的尸首处理如何了?”
“用锤子砸烂了伤口,用席子裹着。”
白翎听后,又看向了夭妄,嘿嘿笑了笑,道:“如此,白影可明白孤的立场?”
夭妄非愚笨之人,也只是嘿嘿笑笑,未开口作答。
再看向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同无计赤騻,白翎这会儿的面目有些森冷,露出的那两排森白牙齿也好似在告知几人,不妙了。
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环顾了四周一圈,均是哀声叹气,这年迈老人开了口,道:“白翎啊,你这样,是在同京州宣战,要不得啊。”
白翎听后,又是点了点头,颇为认同地样子。
“老前辈,您二老为何会来寒城,白翎晓得。可同样,那位大人要做什么,想来您二老也清楚。我白翎可一人身退,可我寒城多少百姓,若因我白翎一人,而受牵连,心难安啊。”
哑谜一般的对话,听的夭妄云里雾里。这会儿,无计插话打断了白翎同这年迈老人继续道道。ok作文网
“白翎,你的生死,无关紧要,即便带着你的尸首回去,功德簿上依旧能记上一笔。”
白翎听后,呵呵笑了笑,眼神孤傲且轻蔑,道:“如此么?既然你千里迢迢跑来寒酥城送死,孤自然不好不从了你的意愿。不过可笑,你被京州逮住了三次,真以为小小功德簿,就能令京州的人放过你么?有趣,又无趣。”
几语挑衅,无计怒火更甚,一把推开了这年迈老人拦在他身前的拐杖,破风拳势再度袭向了白翎。
那些个丽景门的人正要动手,却见春生将手抬起,示意他们只管做个看客。
拳头近了,白翎眼中也出现了认真,这一回,他没敢正面相对。只见他左手持弓,又手拉弦,弦拉满月,无箭空弹。
一道肉眼可见的紫色波纹飞了出去,势凶猛,无计见了也是皱眉。
避闪躲过,在他身后的丽景门人立即一面大盾落地,人齐齐躲在了盾牌后边。那紫色波纹打在了这一人高的盾牌上头,发出一记沉闷的打铁撞击声。
无计躲过了一劫,正要再冲杀过来,却见白翎再度拉满弓弦。与上一回不同的,是这一次,架上了一支白色羽箭。
“你我之间,不过十步。这十步,你个玩弓搞偷袭的。以为占的了便宜么?”
看着无计阴沉笑脸,白翎神情肃穆,语气冰寒,道:“五年前,京州的人插手,孤没能杀了你。这一回,你该为你的罪行,付出代价了。”
不等无计再口舌废话,那白羽箭已经“咻”一声飞了过来。势凶猛,甚至箭指方向的巨盾甲士们也都退了开去,生怕这白羽箭破了盾,误伤了他们。
白羽箭破风而出,隐隐之间,听得凤鸣之声。无计眉头紧皱,双手一探,左右手各有五枚圆环在手。随后,双手挥动,这十枚圆环伴着嗡嗡声飞了出去。
十枚圆环虽是同时射出,却是轨迹不同,有在白羽箭飞来路上乱了气流破坏轨迹减弱威力的,也有画了个圈飞向白翎的。
这一招十打流星,夭妄也是不由点了点头。他回想了自己的银针,脑子里有了个新的想法。
若是银针也能转向,或是奇效更为惊人。
白翎未动,他身后的春生步子前迈,双手探出,打落两枚,又抓住了一枚。剩下有两枚略过了他,白翎神情不变,右手再度抽出一根白羽箭。以剑为剑,左拨右挑,废了这最后两枚圆环。
圆环弱化了白羽箭威力,无计脑袋一侧,白羽箭离他耳朵小半尺距离飞了过去。白羽箭又飞了十几丈,射穿
暗器出手,自有后续动作。
无计足下催力,身子再度化若鬼影射了出去。
白翎握弓左手伸出,又朝后一拨,把春生往后推了一把。春生身子往后,动作未停,拉住了白翎左手身子急急后退。
白翎借力身子旋转,同时白羽箭再度搭上弓弦。这会儿的无计已经到了白翎身前,被白羽箭瞄上了,无计眼中不见畏惧,铁拳再度挥了过来。
白翎手指一松,白羽箭射了出去。与此同时,春生身子朝前,挥出铁拳硬抗无计的拳头。
两拳相击,但听一声恍如雷鸣的巨响,伴随着那一声雷鸣巨响,那一声白羽箭贯穿肉躯的“噗”声,被彻底掩盖。
伴随着白羽箭掉落在地的“叮当”声,众人才回过了神。
这一箭穿透了无计的腹部,他的嘴角也溢出了献血。这偷王眼神依旧如同野兽,咧着嘴怪异笑容,那森白牙齿染上了血,更显恐怖。
白翎一脚踹出,无计后退数步,最后力缺,捂着腹部伤口,单膝跪在了地上。
白翎看向了春生,这小家伙鬓角细汗,嘴唇泛白。脸上虽没了血色,却依旧笑脸。
“可有碍?”
春生摇了摇头,他举起了自己的左拳,这漆黑的铁拳断了两根手指,拳头也出现了裂纹。可奇怪,废了的左拳,看不到皮肤,当真好似一块黑铁出了裂纹。
“无碍,手又废了,而已。”
“白翎!”
无计一声吼,白翎同春生齐齐看向了他。无计努力支撑身体,缓缓站起了身。
而白翎,却是嘴角勾起一个邪魅弧度,冷哼一声,道:“无计赤騻,今日,新仇旧怨,一并清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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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杀与不杀
语甫落,白翎再度自箭篓里抽出一支白羽箭,搭弓满弦如月,瞄准了无计的眉心。
夭妄在那看着恍若野狗的无计,不由摇头,嘴里头还一脸春啧啧啧的戏谑声,道:“赤騻啊赤騻,你不是挺能么?大爷我就比较好奇,你是怎么个法子,把黑颈鹤那小王八给逼的同耗子一般躲进了阴沟角落里?”
无计依旧咧嘴笑着,面目若鬼神,语气也是阴森,道:“黑羽么,敢进京州紫禁城偷东西,他就该想到结果。”
听到无计这么一说,夭妄算是明白了过来。对飞贼而言,偷民偷官,算不得大事。可一旦涉及到了京州的紫禁城,那可就越了线了。昔年有个飞贼受雇东离人,进了京州紫禁城盗取机关要员名单,且成功逃离。
京州那儿暗地里出动了不少人去追捕这小贼却是无果,最后还是以白影、赤騻、苍丰、黑羽这四大偷王为首的盗字号人物成功截住了这小贼,没使得他将大邺机密交到东离人手中。
至于那通敌卖国的小贼最后如何个小贼,那当真只能用惨不忍睹四个字来形容了。
夭妄挺好奇,黑颈鹤这小王八,究竟跑去京州紫禁城偷了什么东西?这小王八,胆儿可真肥。
“所以,是京州的人给你下了死命令?”
无计又是呵呵一笑,继续道:“你以为呢?黑羽这辈子除了惨死,就只有做只不见天日的小老鼠了。他做了什么,你自个儿去问就成。倒是你,白翎,你,你还有机会,去京州吧!”
无计话锋一转,竟是开始说起了白翎的事情。
白翎是花无意,这一点虽非天下人皆知,可对这些个跑来寒城的人而言,却已非秘密。要白翎去京州,这是请罪?请的是花家之人出山,又匿名为官么?
夭妄怎么想也想不通,这罪,是白翎背了花家老祖的意?可花家老祖不似墨家老祖,定了子孙后代不得为官的祖训,这,可就有意思了。
白翎听了,只是呵呵一笑,神情同声音仍旧孤傲,道:“我白翎,对天,对地,对寒城百姓,对大邺,均无愧于心。言尽于此,信与不信,孤,不屑。”
无计听后,眼神有些玩味,身子挺直了些许,双拳再度运炁,似准备再出搏命杀招。见无计如此,春生一个闪身,再度挡在了白翎身前。他的左拳已废,抡起了右拳,看神清,虽有痛苦之色,更多的,仍是那坚定不移。
“小娃娃,你是黑山来的?”
谈话里头再度涉及这个偶尔被人提及的地方,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还有夭妄,都不由眉头皱紧。相比较夭妄,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的神情,可更为忧愁些。
自从黑山被朝廷同江湖势力联合围剿过一次之后,也就与消失无异,没了声响。可这会儿,怎么就一会儿一个黑山来的娃娃,一会儿又蹦出一个黑山来的娃娃。隐约之间,令人忧愁。
无计这么一问,春生却有些丈二和尚,还侧过头看了看白翎,眼中询问之意。
白翎摇了摇头,原本微微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脸上,却是露出春风般的笑容。看到白翎如此,春生也是咧嘴哈哈笑,管他什么黑山不黑山,他记忆中,寒城才是家。
等春生将头扭了回去,白翎神情骤变,看向无计的眼神里头,杀意颇盛。左手不由拥挤,将明亮白弓握得“咯咯”直响。右手,也是自箭篓中,又缓缓掏出了一支白羽箭。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将白翎的神情变化看得一清二楚,均是不由摇头叹气。
这年迈老人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可没一会儿,终究还是开了口,听他道:“白翎城主,无计,你不能杀。”
白翎目不斜视,拉弓搭箭,瞄准了无计的眉心,声冰寒道:“就允许你们这些京州来的大人物,在我寒城肆意,就不允许孤这一城之主,为护寒城开杀戒么?天下,可有这等道理?”
一句话,令这年迈老人不由无语。老妪用拐杖锤了锤地,苦口婆心道:“白翎城主,有什么误会,你去一趟京州,定能说个清楚。你现在杀了无计,虽能解一时的恨,可到了最后啊······”
“休再乱语,两位前辈怕是忘了,这儿,是孤的寒城,不是尔等的京州。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更不提,天高皇帝远。”白翎又呵呵笑了声,继续道,“纵然两位前辈回了京州,将孤今日所作所为一通说道,孤,又有何可惧?一城之主杀个越界毛贼,可有错?更不提,这毛贼,既是帝国通缉要犯,还妄图谋害于孤!”
一连串的话语,再次使得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哑口无言,不知该如何继续。
不再多语,“咻”一声,箭已离弦,直扑无计。无计此时负伤,终究动作慢了一步,又是一声贯穿肉躯的“噗”声,飞贼最引以为傲的双腿,被白翎射穿了一条。这无计也是个狠角色,前后各用力一次,将贯穿自己左小腿的那白羽箭前后折断,就留了一小段在那。如此,若强忍疼痛,身法,倒不会太慢。
白翎依旧不停,再度抽出一支白羽箭,再度拉弓搭箭,这会儿瞄准的,却是无计的眉心。话不多说,又是“咻”的一声,白羽箭飞了出去。
当白羽箭离无计不过三分距离,一道白影闪过,那快速射向无计的白羽箭也是不见了踪影。
再看,夭妄手握白羽箭,站在了一旁。
白翎眉头不由一紧,满眼疑惑。夭妄也知自己越了界线,颇为尴尬。牛牛中文网
“白城主,赤騻,你的确不好杀。”
白翎眉毛一挑,“哦”了一声,问:“这,什么道理?”
夭妄尴尬一笑,道:“留住他,你是白翎,杀了他,世上再无白翎。白城主,这理,你需要掂量掂量。”
白翎眉头依旧,也是回味了一下夭妄的话语。这话,虽不如他愿,却也是大实话。心头怒火难平,又不能杀了无计泄愤,不由更为恼火。
大难不死的无计笑得更为猖狂,口腔里的血沫子堆积多了,不由唾了一口。又是咧嘴哈哈笑,牙齿被血染的更为慎人。
“白翎,这般,你是杀,还是不杀我!”
无计这般的疯子天下有,可,不多。不要命的人可怕,又不可怕。可不要命的疯子,却是令人烦躁。
不等白翎有所动作,夭妄迅雷出手,一巴掌扇在了无计脸上。这一巴掌,十足力道,无计也被扇在了地上。夭妄动作未停,一连串的拳脚如流星雨点落下。
无计虽是疯子,可疼痛多了,即便意识依旧坚强,可身体还是不由发出了哼哼声。这,可当真颜面扫地,颇为落魄。
兴许出了口气,又兴许也是打雷了,夭妄收了手。
夭妄看向了白翎,扬了扬下巴,好似在问,可解气。
白翎见了,却是呵呵一笑,随后又是深呼吸一口。接下来,白翎抬起了手,高声道:“收队,兄弟们,喝酒去,记在孤的账上!”
这一声吼,围在四周的,在白翎身后的,或是高楼上的,悉数收起了家伙,齐声道:“谢城主!”
随后,伴着轰轰声,整齐有序离开。
白翎又看向了春生,看了看他那不成样子的左拳,尴尬一笑,道:“春生,你这拳头,怕一时半会儿没法再用了。”
看了看自己左拳,春生却是咧嘴露出一口大白牙,哈哈一笑,也不说话。
白翎又看向了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声音恭敬了几分,道:“白翎,无愧帝国。孤今日也没杀这贼骨头,两位前辈,对这结果,可还满意?”
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也是再度无奈叹气摇头,二人对视一眼,又齐齐看向了白翎。
这年迈老人沉默,老妪开了口,道:“白翎城主,老婆子我相信,我们两个回了京州,把你今日所说告知那位大人,那位大人也会信。毕竟……”
老妪话未尽,白翎哈哈大笑,随后眼神再度孤傲,道:“老前辈可是要说,因为我的先祖是如何如何的人物?这话可真有意思,以八百年前的人物品性来评价衡量今时今日的人。敢问,临城的朱家,可能按老前辈的标准来评判?”
这话出口,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终究只能无语。
“人,两位前辈可带走。日落之前若还在寒城,恕白翎,可控制不住寒城这些虎狼汉子的血性!”
这话,虽是威胁,却也是事实。
可随后,白翎却是一声哀叹,道:“想我白翎,不敢说为帝国鞠躬尽瘁,全然无私。可我寒城子弟,严守海境,防着东离海寇。又是不远千里,越过他城,出兵北上驻扎边疆。纵然我白翎有错,那,寒城百姓,那些狠心舍妻弃儿最后马革裹尸的寒城儿郎,何错之有?”
话出口,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张着嘴,久久无语。
“孤可杀了无计,也可不杀。白翎可舍弃寒城城主之位,我寒城自有第二人,第三人。还望两位前辈,将这席话,也带与京州那位大人。”
白翎激昂话语,众人无语,却是这时,一阵笑声,不合时宜传了过来。
众人听到这笑声,不由皱眉纳闷。而白翎听到了这笑声,却是眼神里头,露出了几丝恐惧。
几隙过后,这恐惧也是一扫而空,咧嘴呵呵笑。该来的,终究是来了。白翎与花家,也该有个了断了。
第九十章:花家少主
花天为,花无岐,花少昃,这老少三人,不知何时出现在了不远处。花天为满脸微笑,使得脸上沟壑更深。花无岐皱眉凝视,死死盯着白翎。而那少年花少昃,双手环抱胸前,看向白翎的眼神,也尽是不屑。
白翎看着三人不由笑了笑,最后视线留在了花天为身上。白翎将弓挂在了箭篓上,随后行天揖之礼,声恭敬道:“三爷爷,多年未见,安好。”
看白翎恭敬模样,花少昃更为不屑,还冷哼了声。现在花天为另一侧的花无岐不由皱眉瞪了花少昃一眼,看到兄长这眼神,这小子也是不由缩了缩脖子,安分了些。
见白翎对自己行晚辈之礼,花天为也是咧嘴呵呵笑,还不断抚弄着自己的白胡子。
花天为摆了摆手,示意白翎无需多礼。随后,这老人看向了夭妄,夭妄立马将视线挪开。花天为又看向了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这一回,他同白翎一般,手高举,腰微弓,对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行天揖之礼。
随后花天为声音恭敬,道:“花家老三,花天为,见过两位前辈。”
这倒是让在场的一众小辈看得有些纳闷了,如何也不知,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辈分这般的高。
这年迈老人呵呵笑着,也如花天为先前一般,抚摸着自己的胡子。而老妪,却是眉头微皱,道:“都是一把年纪,快作古的人了,还弄这套繁文缛节做甚呢?小为啊,你家老大,还好吧?”
花天为点了点头,道:“大哥这些年闭关,四五个月,或大半年,也会出来主持些事情,承蒙前辈挂记了。”
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听到花天为的话后,也都是满面笑意,连连点头。
寒暄过了,也该聊正事了。花天为轻轻咳嗽一声,道:“两位前辈,白翎究竟为何人。两位前辈怕也都知晓了。晚辈来寒城,也是我花家自家的事,还望两位前辈,莫要插手。”
老妪又是哀叹一声,道:“我们这也是受人使唤,否则,找片小田,中些瓜果,不是更惬意么?”
花天为听了,就更好奇,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虽说算不得传闻中的大高手,可这二人单体能耐就不差,更不提夫妇二人联手。怕是功能三重境的大高手,对这两位老人,也会提防几分。
可这两位老人早早退隐,莫说上一代的江湖,怕该说上上代的江湖,才是他们曾耀眼过的年代。这样的人物,怎还有人能使唤的动?
看出来花天为眼中的疑惑,这年迈老人又是抚弄白须呵呵笑了笑,道:“什么人,小为你就不要在好奇了。花家,可能卖我老夫妻俩一个面子,白翎的事,就由白翎,自个儿去解决。你们花家,该做什么,要做什么,我老夫妻俩,作聋子瞎子。”
花天为听到这年迈老人这般说,老眼放光,有那么一瞬,竟是流露了杀意。可这杀意一闪而逝,纵然如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也是不曾看到,察觉。
花天为的话未说尽,却是有人先开了口。
白翎轻轻咳嗽两声,道:“两位前辈,烦请按我们先前说好的行事。花家若要做些什么,孤,从不顾忌!”
终究,白翎依旧自称白翎,花无意何人,好似全然与他无关。
花天为听了,不由叹气。花无岐,依旧皱眉凝视,死死盯着白翎。而花少昃,再次一声不屑冷哼。他这次冷哼,身为兄长的花无岐,却没表态。
“三爷爷,白翎欠花家的,还了多少,三爷爷明白。白翎为何离开花家,三爷爷也明白。三爷爷认为,白翎这么做,是对,是错?”
面对一而再的逼问,花天为依旧笑脸,颜色不改。而他左右的两个小辈,有一人埋上前了两步。
这迈出步子的,不是花少昃,却是花无岐。
花无岐依旧皱眉凝视,死死盯着白翎,手朝后一摸,一把宝弓已经被握在了手中。
看花无岐这般动作,白翎微微一笑。他将箭篓里剩余的白羽箭一股脑抽出,随后松手,除了他拇指食指捏住的那一支,其余白羽箭悉数落地,一阵“叮当”声。
花无岐看到白翎如此,也是一般动作,将箭篓里的箭一股脑抓了出来。随后也是手一松,除了拇指食指捏住的那只羽箭外,其余羽箭均是悉数落地,“叮当”声再度传来。
白翎面带微笑看着花无岐,道“无岐,看你样子,修为精进了不少。”
花无岐听了,呵呵一笑,道:“与大哥相比,只是小卒。”
“切莫妄自菲薄,花家有你,的确大幸。可,你在花家,却大不幸。”
听到白翎这么说,花天为同花无岐倒没什么反应,花少昃却是眉头更紧,满眼恶意看着白翎。白翎瞥了他一眼,又是呵呵笑了笑。
“少昃,看样子,你依旧是没改掉偷懒的毛病。如此下去,怕是除了这一次,再没机会出花家到外边世界游历。”
白翎说的真心话,可在花少昃听来,却是嘲讽。花少昃眼神更毒,手也不由自主朝后摸了去。蝶侠
“少昃,你哪里来的胆子,敢对少主主无理?”
随着一声喝,花少昃心里头多少有些畏惧,不由后退了两步,有些悻悻。
接下来,多半就是人花家,自个儿的家务事。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又看了几眼,随后对视一眼,两两无语。
这年迈老人用拐杖一勾,把无计勾了起来,背在了背上,又看向了老妪。老妪也不说话,又是一声哀叹,随后点了点头。
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没再说话,就这么带着无计赤騻,直接离场。
夭妄看到美人迟暮君莫笑这两位老人离场,身影一动,到了那丽景门的小子春生身边。
春生有些纳闷,扭过头看向夭妄,眼睛里头满是疑惑。夭妄有些好奇,直接将嘴凑到他,轻声问:“小子,你这拳头,是铁打的?”
春生听了,立马将自己已经残缺的左手又往袖子里藏了藏。
夭妄见了春生这动作,又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问:“若是机关术,那可当真了不得。我不过同你打听打听,哪里寻来的这般巧手铁匠?”
春生眼睛斜瞥,听语气,依旧提防意味十足,听他道:“官府的东西,你这小毛贼,又要气什么贼心思!”
见春生不肯说,夭妄也不多问,直接看向了白翎同花无岐,继续道:“如果你家城主,不敌这花家小子,那可就性命攸关了。”
“胡说,城主那等本事,怎会敌不过一个小子?”
看春生气愤模样,夭妄又是呵呵笑了笑,继续道:“你可莫要忘了,那里还有个同你一般年纪的小娃娃,这小子一看就没安什么好心。纵然你家城主能对付这两个小的,那,那边那个老的,又该怎么对付?”
这话出口,春生的眉头也是不由皱起,眼睛里头尽是担忧。
夭妄用肩膀轻轻撞了撞春生,道:“可考虑下买卖?若你家城主危险,我就你二人离开。你呢,带我去见那个铁匠?那个铁匠肯不肯帮忙,就与你无关了。这买卖,你如何都不亏吧?”
春生眉头更紧,他又看了看白翎那头,随后咬了咬唇,最后好似做了颇为艰难的决定一般,点了点头。
而白翎这边,他同花无岐各自握着弓,抓了一支羽箭,齐齐朝后各自退出了二十五步。二人均是左手宝弓弓弦压住小臂外侧,右手羽箭反握在手。
白翎凝眉,想了想犹豫几隙,还是开口,冲花无岐道:“无岐,可有想过,为何长辈们不容我们外出历练?”
听到白翎的话,花无岐眉头更紧,眼神倒是坚定,道:“大哥,不论如何,你不该叛离家族。家里有你的父母长辈,手足兄弟。你这般做,令人寒心。”
听到花无岐这般说,白翎不由苦笑摇头,道:“无岐啊,无岐,为兄认为,你,才适合做他们心目中的花家少主。”
显然,白翎这话带有几分嘲笑。花无岐晓得白翎嘲笑的不是自己,可他嘲笑的,是整个花家?
花无岐知道自己说不过这位兄长,眼神坚定,道:“兄长,开始吧!”
白翎点了点头,随后,二人再度齐齐后退,又是不多不少,各二十五步。如此,二人之间,已经百步。
不再废话,二人都有了动作,翻正了弓,满弦搭箭,随后松指。可奇怪,两支羽箭射出,却都是没有发出声音?
这两支羽箭的速度太快了,快到只能看到一条模糊的线从眼前一闪而过。
两支羽箭相擦而过,箭镞蹭出了些许火星,随后方向微微偏离再度飞向了目标。白翎不急不缓,身子一个回旋,期间手探出,抓住了花无岐射来的那支羽箭。
而花无岐,也同白翎一般动作,身子回旋,探手一抓,将白翎的羽箭抓在了手中。
再后边,二人再度拉弓搭箭瞄准了对方。这一回,二人的羽箭上头都包裹上了一层紫色光晕。
看到花无岐眼神坚定,白翎呵呵笑了笑。这笑里头,竟有几分欣慰。那个跟在自己屁股后头的吸鼻涕小鬼,终究是成长到了有资格成为花家少主的地步。
想归想,手上动作未停。这花家兄弟同一时间松开了手指,那包裹了紫色光晕的羽箭奔雷之势飞了出去。
在两支羽箭射出的同时,夭妄好似听到了两声凤凰鸣叫。
再看,那两支羽箭,当真化为了两支紫羽凤凰。
第九十一章:东离刺客
两支羽箭化作的紫羽凤凰最后伴着嘶鸣声撞击在了一块,一声爆破声响,气流以撞击点为中心扩散出一圈又一圈的涟漪。
再看二人,白翎已收了弓,满脸笑意。而花无岐,依旧保持着射箭的动作,凝眉专注。可奇怪的,是花无岐的胸口起伏弧度较之前,大了几分。
“无岐,你的箭,不错。”
一句夸赞,让花无岐发愣,让花天为呵呵笑,唯有花少昃依旧满眼不屑。花无岐收起了弓,可随后,只觉喉中腥甜,不由后退几步。
紧接着,花无岐捂着胸口,呕出一口黑血。
花天为、白翎还有花少昃均是眼中担忧,而夭妄,却是看的云里雾里。这咋个回事,就射出了一支箭,至于到吐血的地步么?
白翎担心手足,快步过来,靠近时候,却是花少昃以弓作棍打了过来。
“滚开!”
小子这般粗鄙言语,白翎却是无意于他。在弓快要打中他腹部时候,白翎顺着弓挥动过来的方向转了个圈,到了花少昃身后。随后,以手作刀,一刀砍在了花少昃脖颈处。
悲催的花少昃只觉一阵疼痛,随后昏睡过去。身子正面倒下,白翎手一探,扶住了他。
随意将花少昃安置到了一边,白翎直接走到了花无岐身侧。右手作掌,一团淡紫色的气浮现在了掌心。
此刻的花无岐面色渐白,失去血色。他扭过头看了看花无意,微微一笑,吐字吃力,道:“大哥……”
白翎眉头微皱,声冰寒,道:“闭嘴,让这炁流入你的炁源,再由炁源产炁游走全身。”
花无岐点了点头,随后闭上了眼。随着白翎缓缓盘膝坐下,花无岐也随着他的动作盘膝。就这般,兄弟二人一个传炁,一个纳炁。
这时候,花天为却是笑呵呵走了过来,看他眼神,不怀好意。春生如何会允许这等情况发生,两步上前,拦在了花天为身前。
废了的左拳,手臂垂着,右拳紧握,眼中杀气。
看到春生如此,花天为又是呵呵笑了笑,道:“小娃娃,你,让开。”
春生眼神依旧坚定,一声嗤笑,道:“城主救你家小子,你这会儿又准备做甚?趁人之危,可不是什么好东西。”
春生的话总是不分长幼尊卑,让人听了不由恼火。可花天为却依旧呵呵笑,随后道:“我花家的事,外人不要干涉就好。”
春生又是呵呵一笑,道:“我家城主,这会儿可是在给你家小子疗伤。这儿,可是寒城!”
不曾想到,春生还会威胁自己,这的确令花天为有些发愣。夭妄这会儿作和事佬走了过来,他也是嘻嘻哈哈,看去没多少正经劲。
“前辈,春生,有话好好说,搞得这般剑拔弩张,做甚呢?”
夭妄话是这般说着,可腿上,已经运上了劲。好似时刻准备着,两边家伙稍稍情况不对,立马暴力阻止一般。
却在僵持之际,几道黑影游离。甚者,还能听到见鸣,隐隐看到刀光。
夭妄眉头不由一紧,身为天下有名的大飞贼,又为暮寒楼的鬼泣里之主,他太明白来人为谁了。
想着想着,夭妄嘴角不由勾起,冲花天为同春生道:“前辈,春生,这会儿,也不会我来劝阻你们了。咱们自个儿的事可以先放一边,这几个东离崽子,先宰喽。”
第九十二章:鬼泣邪眸
春生回头望,看到夭妄身后齐齐单膝跪地的七名与刺客同样着黑色紧身衣,又面带鬼刹面具的人,有些纳闷。
这些个人,是这独眼毛贼的手下么?
夭妄嗯了一声,随后声音也似白翎一般孤傲,冰寒,道:“耀光,把这些东离来的小崽子们,悉数逮出来。记得,逮到看似头头的,给我留个活口,其余······”
最后一语未尽,夭妄做了个抹脖子的东子,不必再多说。他身后七人悉数点头,又齐声一句:“是。”
语落,余音未散,这七人,再度化作鬼影,消散不见。
也是这时,白翎收功,缓缓起身。花无岐依旧盘膝原地,双目紧闭。只见他身上散出微亮透明的紫光,这紫光一闪一闪,节奏,也随他呼吸快慢。
白翎看向了夭妄,含笑微微点头。夭妄也不矫情,呵呵笑了笑。白翎又看向了花天为,问:“三爷爷,如此,你还执意要我回花家么?”
花天为一声哀叹,又看了看地上依旧盘膝打坐的花无岐,又回头看了看有了反应,快苏醒过来的花少昃。这花家三爷皱了皱眉,又是一声哀叹,道:“无意啊,三爷爷什么个态度,你应当晓得。三爷爷老了,还没糊涂,能分清轻重。可是,花家,毕竟不是三爷爷做主。”
这话不假,情真意切,白翎点了点头,问:“花家先祖不曾越过雷池,花家这一辈,也并非只有花无意一个独苗。小辈有志,图的是四方安定,长辈,不允么?三爷爷,寒城还有太多事情要做,花家,就莫再涉足了。”
花天为张了张嘴,不语。沉默几隙,终究开口,道:“无意啊,现在你手上掌握的,不敢说可颠覆天下,却也是多方觊觎。你莫忘了,不论如何,你,终究是花家的人。”
白翎点了点头,是就是是,否就是否,没必要去否认。可他长长吁了口气,看着远空,白云变幻,道:“可是啊三爷爷,花家有个规矩,谁能拉开花王宝弓,谁,就是未来花家之主。既然,他们几个老家伙自己否定,又推翻了老祖宗的规矩。那我白翎,又何必再认为,花家,是言而有信的?”
听着听着,一旁的夭妄却是眼神有些凝重,好似知晓了接下来的内容。春生看着夭妄的表情变化,也有些纳闷。这独眼毛贼,怎么个情况?
听到了花王宝弓,花天为却是苦涩呵呵笑,随后道:“莫说花王宝弓下落不知,就连山禽十三令,也是没了踪迹。”
听到花天为这般说,白翎眉头不由一紧,有些意外。他死死盯着花天为那双老眼,确定这三爷爷所说为真,也是纳闷。山禽十三令?山禽十三令如何会丢?
而一旁的夭妄却是不自觉挪动了两步,见春生一直盯着他,他呵呵笑了笑,问:“小子,可能带我去见那名匠了?”
春生虽不乐意,却不能言而无信,没好气道:“等把城主送回了府,我就带你去。可说好了,人家老爷子答应或不答应,就与我无关了。”
夭妄咧着嘴,连连点头。他又看了看几人,道:“既然,被白翎城主逮到了,那我也就没必要去城主府了。那夭妄就先行告退。小子,晚些时候大爷我再去找你。”
说罢,生怕这几人谈话会涉及到自己,夭妄身影一闪,消失不见。
白翎看着夭妄离去,突然眉头又是一皱,好似想到了什么。随后他转过头看向了花天为,问:“三爷爷,山禽十三令,是在哪里被盗?”
花天为有些发愣,应道:“山禽十三令,自然是在花家祠堂被人盗走,无意,你为何突然这般问?”
“祠堂被盗走?”
白翎重复了这一句,随后好似想到了什么,眼睛里头射出金光,呵呵笑着。花天为纳闷,花无意这臭小子又是想到了什么,听到山禽十三令被人盗走,还这般呵呵傻笑?
白翎再度行天揖之礼,道:“三爷爷,寒城近来不太平,还请三爷爷早些离去。”
花天为再度皱眉,问:“寒城还能有什么不太平?”
白翎决心不再多做纠缠,声音低了几分,道:“橙袍血手,三爷爷可知道这么一号人物?”
听到白翎描述,花天为竟是不由睁大了眼睛,倒吸了一口凉气。那双老眼眼珠子一转,终究还是叹了口气,看向花无岐,道:“无岐,可好些了?”
听到在喊自己,花无岐从地上起身,冲花天为行礼,随后道:“无碍。”
花天为又看了看那个渐渐苏醒的小辈,不由叹了口气。终究,狂傲可不会令人本事增进,回了花家后,还得让小辈们多多修习才行。花无岐明白三爷爷的意思,上前两步,直接将花少昃给抗在了肩上。巨大动作也是弄醒了花少昃,睁开眼,视线是反的还折腾了几下。666文学网
“安份点。”
听到是自己兄长的声音,花少昃也就作死鱼,不再动弹。
见花天为给予了答案,白翎抱拳,道:“三爷爷,白翎,不负先祖!”
听到白翎给予的答案,花天为张了张嘴,最终只有一声叹息。这小子,终究说出口的,还是先祖,而非花家。
“走吧,走吧。”
语甫落,花天为已经迈出了步子。花无岐又看了看白翎,白翎露出一温暖笑容,花无岐顿时有些神情恍惚,好似打算说些什么,却也同花天为一般,终究无语。随后,扛着花少昃,朝花天为赶了上去。
目送这花家老少三人离去,春生凑了上来,问:“城主,这三人,当真是就这么走了?”
白翎听后,却是呵呵一笑,道:“春生,你觉得,野心这玩意儿,是说收就能收的么?”
春生被问的眨眼睛,正琢磨着,却见白翎已经迈开了步子。春生也不好再多想,追了上去,一边走一边问:“城主,那个毛贼要我带他去见老爷爷,我刚才心急,答应他了,这咋办?”
白翎好似对此并不关心,直接开口道:“既然答应了人,去做就是,哪来的顾虑?春生啊,你可有想过攒些银子,找个安静的地,娶个婆娘过过安稳日子?”
春生被这没头脑的一句,再次问懵了,可依旧不等他给予答案,白翎却是呵呵笑了笑,继续朝前奏。
也是纳闷,城主近来,说话可当真是有一句没一句。春生想了想,却还是说出了他的答案:“城主,我觉得,男儿于世,应当纵横四方,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如果离开寒城,我只是说如果。如果离开寒城,我想着,去边关,或者去紫薇城,也是不错的。”
白翎疑惑,停下脚步,问:“紫薇城,你去做甚?”
春生嘿嘿笑了笑,回答道:“我大邺第一的白鸦,不就是紫薇城的么?去紫薇城,为大邺,编入白鸦之中,为我大邺征战四方,如何不好?”
白翎听后,仔仔细细打量起了春生。原来,这小子喉结已经这般明显,嘴边的茸毛也越来越黑。他探出手摸了摸春生的头,想来再过几年,这小子个头蹿起来之后,自己也是没法再这般摸他脑袋了。
春生被弄的有些不自在,用左手去拍,可他忘了,他已经没了左手,只有一把明晃晃的钢刀。好在白翎反应迅速,才躲过了这钢刀。春生见了,吓得背脊发凉,立马将刀刺向地面,妄图用激发机关,让钢刀缩回去。可无奈,这钢刀不是吃素的,一道,就扎穿了石板。扎得太深,一时半会儿还拔不出来了。
春生在那憋红了脸,白翎见了,哈哈大笑,也不帮衬,自顾自走了。春生可就纳闷了,一个劲催力,还在那喊着“城主”“城主”。可白翎呢,故意充耳不闻,就是自顾自走。只听“哐当”一声,白翎会过了头。
等他看见了,也是不由捧腹大笑。春生这孩子,就是用力过猛,把一块石板给掀了起来。钢刀锋利,切落了一小块石板,碎块掉落,还砸中了他脑门,鲜血流出。就是这般惨烈场景,白翎却在那哈哈大笑。
春生那个不乐意,将钢刀自石板中抽出,举着钢刀就冲白翎追砍了过来。
这是主仆又若兄弟的二人,就这般一个在前边跑,一个在后边追。从这儿往城主府的大街,就看到这么个身着丽景门制服的小子挥着钢刀追着城主。可寒酥城的老百姓不知是懵了还是见过这荒唐场景,除了看戏的,竟还有人在后边给春生加油,呐喊助威的。
而在街道上访,这一排建筑物的楼顶,夭妄却是站在那,他的身后,依旧是以耀光为首的七个鬼泣里成员。
此时的夭妄双手环抱胸前,长发同白袍任风抚动。更为不一般的,是他的手上抓着一个眼罩,而他那只紫色若水晶的左眼,就暴露在阳光下。他就用着这一对异瞳盯着街上那两人,那只紫色若水晶的左眼,第一次流露出了邪魅的光。而街的另一边,原先众人站立的地方,已经有丽景门的人出现,去收拾那些东离忍者的尸首。
耀光等七人也同夭妄一般盯着街道看着,耀光缓缓开口,他的声音听不出感情,道:“堂主,可要把那些东离人交与寒城主?”
夭妄点了点头,随后又问:“地牢里那个人,如何了?”
耀光的声音依旧难以分辨感情,回道:“干净利落。”
听到了耀光的答案,夭妄点了点头。虽说冷不语答应了他,与他一世平安,可自己,从未答应过。
“耀光,召集城里所有的兄弟,让这帮东离来的小崽子,一个不留!”
伴随着这句话,耀光那紫色若水晶的左眼,再度射出的邪魅无比的光。而他身后那七人,均是化若鬼影,消失不见。
第九十三章:大佛爷爷
在耀光为首的鬼泣里七人离去后,夭妄又看了看白翎同春生远去的方向,随后抬头看向远空。有只麻雀安静飞过,夭妄嘴角微微勾起,笑得邪魅。
兴许是心血来潮,起了顽童之心,他掏出了一根医者毫针,双指夹紧,随后快速出手。毫针毕竟细若发丝,要破风前行,难度可想而知。可这一回,夭妄的这根医者毫针却是速度不比追魂针,一瞬便追上了那只麻雀。
伴随着一声鸟儿痛苦哀鸣,随后又是扑扇了几下翅膀,垂直落下。
地上有孩童看到了这只悲催的麻雀,凑了过来。若没这孩童的好奇心,这小娃娃也不至于被吓一跳。这只坠落而亡的麻雀,两只眼珠子都已经爆裂,完全就是血窟窿。
而这造孽的人,早早离开了楼顶。
夭妄去的,依旧是白翎的城主府。从始至终,他可都没说过,放弃去城主府查探事情。一身白衣,本该醒目惹眼,可就是这一身白衣的夭妄,在楼顶奔走,却无人察觉。
不消一会儿,夭妄已经到了城主府外。算算时间,想来白翎同春生回来,还得小半刻的功夫。
这毛贼蹑手蹑脚,沿着墙壁走了数十步,停下的地方,抬头能看到一棵出了墙的歪脖子树。他足下催力,轻松跃上墙头又翻落。
脚尖才触碰到地面,身子猛然催力,身如利箭射了出去。在夭妄身子略过后,一队巡逻甲士刚好经过。
甲士里头有个瘦猴模样还不由打了个寒颤,嘟囔道:“明明快炎夏,怎就会起阴风了?”
“巡行时候,不可多语!”
挨了队长的骂,这瘦猴模样的甲士只能悻悻,闭上了嘴。
而夭妄,此刻正身如壁虎,贴在屋檐下头。等那群巡逻甲士走远,夭妄身子落下,若灵猫落地,不出半点声音。
随后夭妄竟跟个富家子逛自家后花园一般开始闲庭信步起来,全然没有此刻正处狼窟的觉悟。
也是有趣,夭妄朝左走,右侧有几个婢女走过。夭妄退后两步拐个弯,而原本前边的转角处,又有家仆走过。
好几次,看似一步就要相遇,却都凑巧被避开。
而夭妄,也是走着逛着,到了一个景观别致的小院。才靠近,夭妄就眉头微微皱起,神情紧张了起来。
夭妄背后贴在了小院墙上,耳朵微微动,好似在偷听小院里头的声音。
果然,这景观别致的小院里头,住的不是一般人物。
一个少女声音有些幽怨,道:“夫人,你说那些个京州来的,真以为自己来自天子脚下,就高人一等么?如果您不拦着,我真想一剑就把他们满嘴的牙给缴碎喽。”
这时,另一个稍显沉稳的声音银铃般清脆笑声后,道:“小满,你还好意思说,知晓人家是京州来的,还一直摆着张臭脸。莫说夫人看了心烦,我见了,都想帮你把脸给揉捏回正常表情。”
先前那个幽怨的少女听后,明显不乐意,声音还急了几分,道:“夫人,你看,你看,宁儿姐姐都开始欺负我了。”
两个丫头,一个气愤憋屈,而另一个话说三分,句句痛处。夭妄哪会听不出,那个幽怨的少女是那个握剑侍婢,唤作小满。而那个稍稍沉稳些的,应当唤作徐宁儿。
如此说来,那,她二人口中的夫人,自然就是白翎之妻,桦莺夫人了。
想到是桦莺夫人,夭妄就不由牙根痒痒。这恶毒若蛇蝎的女人,可当真就差点要了自己小命。可偏偏,十有八九,她就是不染的同门师姐,自己不好奈何她。
几人谈论的,夭妄倒有些兴趣,更为专注,又将呼吸心跳控制到最轻缓,仔细听着。
那个桦莺夫人开了口,虽说是责怪的话语,却依旧声音温柔,听她道:“好了宁儿,你也就不要再说小满了。那样的人,若不给点教训,的确不恰当。宁儿,有查过这些个人的来历么?”
那个徐宁儿“嗯”了一声,随后道:“查过了,不是燕云骑的人,也不是内府的人。”
那个桦莺夫人也是“嗯”了一声,同夭妄一般,静待下文。
兴许是徐宁儿喝了口茶,过了几隙才缓缓开口道:“看样子,就当真只是个京州的外交使节。不过,夫人,有件事情,倒是令人不明白。”
那个桦莺夫人这会儿应当是点了点头,又示意徐宁儿继续往下说。
“夫人,传闻天子昏庸无道,派来的使节也是个糊涂蛋。他言语间透露,木王爷,好似出了京州。”
“木王爷,出了京州?”
桦莺夫人重复了徐宁儿的话,夭妄听着有些纳闷。他自然知晓木王爷为谁,当今天子胞弟,说是王爷,更不如说是个木工巧匠。
好好一个王爷,不从政也就罢了,那可以游戏人间做个逍遥王。可这木王爷倒是有趣,也不留恋花丛,偏偏喜欢折腾些木头。看书窝
更有传闻,当今圣上寝宫,还有御书房里头的一些木头用具,什么桌子椅子,甚至那张龙床,都是木王爷自个儿从砍树到设计到制作,最后差遣人送到宫里去。
木王爷为何被称作木王爷,也就不必多说了。可夭妄纳闷,木王爷出了京州,有什么好惊讶。
夭妄还在那纳闷,桦莺夫人开了口,听她道:“木王爷会出京州,倒是令人意外。看来,圣上也是注意到了。宁儿,那我们,可安排好了?”
徐宁儿的语气微微变化,似忧愁,听她道:“夫人,城主这一次,有些唐突。一下子引来这般多的人,可不好办啊。”
桦莺夫人无奈呵呵笑了笑,继续道:“宁儿啊,城主有志,我们帮不上太多。能做的,也就这些东西了。”
桦莺夫人语气悲哀,徐宁儿也不好再说什么。而这时,小满这丫头,又是没头脑来了一句,听她道:“夫人,我就搞不懂,这么多宝贝,城主为嘛都要送出去。我们寒城自己留着,寒城子弟个个都是铁血儿郎,系统训练,假以时日,哪还有白鸦同黑甲得瑟的份啊。”
小满的话才出口,就听到桦莺夫人几声咳嗽,想来这小满是立马焉了,不敢多语。
又听桦莺夫人语气凝重,道:“小满,宁儿,你们要记住,城主,终究只是城主。”
随后,听到徐宁儿“嗯”了一声,而那个小满却是颇为不乐意的一声“哦”。
随后,桦莺夫人的声音再度恢复温柔,道:“宁儿,你去问下大佛爷爷,想通了没。”
那个徐宁儿又是“嗯”了一声,可又好似想到了什么,又问:“夫人,如果大佛爷爷依旧不愿意开口呢?”
听到这,桦莺夫人无奈哀叹一声,随后语气却是冰寒了几分,道:“那,也就只能做一次无心无情的人了。如果大佛爷爷当真依旧顽固,那,记得做的干净些。”
徐宁儿好似能猜到会是这么个答案,语气里头也是几分无奈,道:“真如此的话,那还是得请夫人用那香毒,让大佛爷爷少些痛苦才是。”
听到香毒,夭妄可就更好奇纳闷了,这大佛爷爷究竟什么人物?若是不从他们,就得除了。既然要除了,却还要令他少点痛苦?
不容多想,夭妄已经听到了脚步声。这脚步声不是从这景观别致的小院里头传来,而是从外头传来。
夭妄只得身影一动,一阵风声,躲到了阴暗角落。
果不其然,很快,有两个声音传了过来。
那个年轻的声音,明显是没有左手的春生。这会儿的春生依旧在那骂骂咧咧,埋怨白翎。而白翎也是语气讪讪,好似忘了身为城主却被自己小弟举着钢刀在街上追着跑的窘态。
白翎同春生走过了夭妄躲藏的外院,直径朝小院里头走去。
二人才进去,就听小院里头传来两句问安声,是徐宁儿同小满。
小院里头的人也是看到了春生缺了只左手,均是语气之中显露惊讶,忙问缘由。
而春生,显然是先喝了口水,随后慢悠悠,没事人一般将事情说了七七八八。随后,春生又问起了老爷爷的事情。
春生才问,小院里头却是安静起来,只有风声同虫鸣鸟叫。
随后,夭妄又听到白翎的声音,听他道:“这老爷子,是被你们请来了?”
白翎才问出这话,小院里头继续安静,气氛颇为尴尬。夭妄算是明白了先前几人口中的大佛爷爷是哪位了,显然,就是给春生打造这神奇义肢的那位巧匠。
同样,明显桦莺夫人这做法没告知白翎,白翎震怒,还有用力拍桌子的声音。随后,就听到白翎语气带怒,道:“桦莺,咱们说过,不论老爷子如何打算,他只要晓得自己是个大邺人,就不为难与他。你这般做,是要我白翎做言而无信之人,受人唾骂么?”
或是桦莺夫人早早料到白翎知晓他们请来了这位大佛爷爷后会震怒,可她也唯有无奈,世间就是诸多巧合,她们如何会料到,春生会在这个时候少了只手。
可她们也是忽略了,若日后春生的双手出了问题,该如何是好。
徐宁儿同小满没再说话,桦莺夫人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方才,京州来了人,是个文官使节。从他嘴里套到了些话,木王爷,出了京州。”
听到桦莺夫人的话,白翎好似颇为惊讶,小院里头,再度陷入了宁静。
过了小会儿,白翎缓缓开口,道:“不论京州那头准备做甚呢,老爷子,在做完他承诺的事情后,放他离去。”
“白翎!”
一声白翎,虽然急切,尾音却是弱了几分。也不知小院里头,白翎是怒视还是散出了气息震慑了众人。
随后又听到白翎悠悠然开口,道:“人无信,而不立。以前的花家,是这般教导门人子弟。”
第九十四章:被囚之人
白翎的话让众人沉默,夭妄心里头也在琢磨,这白翎虽说一直自称白翎,从不改口花无意,可看他在自己人面前,还是花家长花家短。果然啊,骨子里的东西,一时半会儿,也是不好改变。
或是白翎自觉对娇人态度稍稍过了些,语气再度温柔,问:“老爷子这会儿安置何处?可有好生相待?”
桦莺夫人“嗯”了一声,也是语气温柔,道:“自不会为难大佛爷爷,今个儿那个小家伙也来了府上,这会儿正和大佛爷爷一道。”
白翎有些疑惑,问:“谁?”
“那个身法不错的小家伙。”
能被提起,又被贵宾礼仪相待,想来这个身法不错的小家伙不是俗物。身法不错,夭妄这飞贼可就好奇了,这是哪个小家伙身法不错?
听到白翎笑声,又听他道:“那,带我去见见他们。”
再后,众人行动的声音。也是不得不说,夭妄不愧为四大偷王之一,潜行隐匿的本事,竟是身为弓者的白翎也未察觉。他一路跟随众人,七拐八绕之后,到了另一处颇有临城园林风格的小院。
白翎同春生走了进去,而桦莺夫人、徐宁儿同小满三人,则在院子里的小亭坐下。夭妄偷瞄后确定了这三人位置,随后抖动脖子肩膀,又是手腕脚腕放松。他的手缓缓摸上了左眼,或是习惯性,可他这会儿却是忘了,他那只紫色若水晶的左眼,一直暴露着并未戴上眼罩。
呵呵笑后,那只左眼散出了幽幽紫光,下一刹那,身影作无。而小院里头,一阵微风起。小满更是不禁打了个哆嗦,道:“夏都快来了,怎还有这刺骨阴风。”
徐宁儿探手刮了刮小满的鼻梁,笑嘻嘻道:“你这小丫头,定是昨晚又点灯熬夜,看那些才子佳人了。”
被徐宁儿调侃,小满可就不乐意了,反驳道:“我,我看书都不成吗?城主不是说么,或是读书破万卷,或是行路千万里。咱们不出寒酥城,那还不准我多看点书了么?”
这歪理,从小满嘴中说出,好似成了正道理一般。不说徐宁儿,桦莺夫人也是被惹得发出银铃笑声。
而夭妄,风息后,他已经贴伏在了屋顶。夭妄没直接掀开一片瓦片,或靠近天窗,他掏出了唯一的一根追魂针,在瓦片上扎出一个小孔。随后左眼凑近小孔,竟能靠此,将屋子里头看得清楚真切。
这屋子不小,东西一应俱全,用的也都是上品。屋子里头有四人,老少均是男子。除了才进去的白翎同春生,还有一个有些邋遢,白须白发的老人。而坐在老人一侧的,是个干瘦黝黑的少年,这少年好似受了伤,手脚还缠了绷带。
夭妄又仔细打量了这干瘦少年,难不成,这小子,就是桦莺夫人口中那身法不错的小子?夭妄又仔仔细细打量了这干瘦少年的双腿,这可就纳闷了,哪怕瘦些,可按理说身法不差的,双腿仍都结实粗壮。
可这干瘦少年,这腿,也不见得有几块肌肉。
不过,这小子的这双靴子,倒是不错。
白翎也不客气,直接抡起桌上已经煮好的茶,给自己斟了一杯。举起杯,微微抿了一口,随后点头。这茶,想想就不会差,白翎点头,想来是因为煮茶的人手艺不错,使得茶的美味彻底释放。
邋遢老人看到了春生左手,眉头一紧,有些疑惑,问:“小春,你的手咋了?”
春生举起了自己的左手,那柄钢刀依旧暴露着。他嘻嘻笑了笑,随后颇为兴奋,道:“老爷爷,你是不知道,你这把刀,可真是厉害。唰唰唰,啥东西都是一刀两断,砍瓜切菜,好生厉害。”
这等夸赞语句,想来这邋遢老头早听腻了,他依旧紧皱着眉,又问:“你的左手,咋没的?”
春生笑容僵在了那,不再嘻嘻哈哈。他脑袋有些机械,转过去,看着白翎。白翎微微一笑,点了点头。得到了允许,春生将街上发生的事说了个七七八八,省去的,自然是相关白翎身份的那部分。
等讲完了,春生就有些后悔了,他看向了在邋遢老头身侧的干瘦少年。虽说城主对这小子颇感兴趣,好似有些关系,可,将这些说与他听,可恰当?
既然白翎不在意,那春生也就不好多说什么。美丽
听完春生叙事,邋遢老头点了点头,随后抓过了春生的双手。左手长刀,一直暴露着,终究不恰当。这邋遢老头不知在春生小臂什么地方轻微几下敲打,随后“噌”一声,那钢刀就缩了回去。
钢刀才缩回去,春生就发出一阵剧痛才会的痛呼声。
这情形,不说看傻了邋遢老头身旁的干瘦少年,夭妄也是觉得稀奇。最初,春生这小子扯掉整只手,甩出钢刀的时候他就纳闷过,这钢刀比他小臂都长,刀是如何藏在义肢里头的。
没了碍事的钢刀,邋遢老头开始检查春生的双手。他仔细打量了左手断口处,又看了看右手手背,随后眉头更紧。
“老爷爷,咋了?是不是,修不好了?”
春生说出这句话的时候虽说刻意控制了情绪,可语气里头,还是有几分无奈。没了双手,好似没了半条命。重获双手,等同重生。若修不好,失去两次,可比失去一次,要令人痛苦的多。
好在这邋遢老人摇了摇头,道:“修自然是修的好,老头子我是纳闷,你这双手应当硬度同强度都非一般,左手废了,右手,手指手背尤其这近节指骨的位置,有细小裂纹。同你对拳的是什么家伙,看样子,怕是拳震春秋那小疯子,也不过如此。”
春生嘿嘿笑了笑,道:“老爷爷,不是和您说了么,是那个毛贼,叫啥,啥无计赤騻来着。”
这邋遢老头哈哈笑了笑,道:“对对对,瞧这记性,才说过就忘了。看来,你这双手的用铁,得换换了。”
说完,这邋遢老头又看向了白翎,只是呵呵笑着,却不说话。
白翎放下了茶杯,也是开门见山,丝毫不顾忌干瘦少年的存在,听他道:“老爷子,晚辈过来,一是同老爷子赔个不是,是我那夫人无礼了。二来······”
这邋遢老头也是个直性子,显然不喜欢白翎这一套又一套,又是呵呵笑了笑,道:“桦莺的做法算不得对,却与错无关,没有赔不是的道理。你接下来要说的,没啥必要。白翎啊,这天下,还是太平些好。起初答应帮你,是看在你守着寒城,又派出子弟兵北上守边疆。你认为,老头子,可有做错的地方?”
话被堵了回去,白翎也是尴尬。几人谈话终究是慢吞吞,慢吞吞,听的夭妄可当真难受。果然啊,自己就适合盗取东西,不适合干这些打探情报的活。
沉默有顷,白翎开口,问:“老爷子,别的东西,你都在账本上记着,孤不问你也不必说。自然,京州那头,也不会知晓。孤,就是好奇,煜城的六千,作何用途?”
听到白翎的话,夭妄可就更好奇了,一会儿京州,一会儿又把煜城给牵扯了进来。另外,这白翎还委托冷木头去截杀梁伯葉,也不知这花家少主究竟葫芦里买的是什么药。
邋遢老头也是沉默,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那苍老若枯枝的手探出,白翎先他一步,提壶倒茶。邋遢老头举起了茶杯,好似热茶不烫口,咕咚咕咚,喝了个干净。长长吁了一口气,随后道:“城主啊,老头子我,不愧大邺。煜城的事,比京州的,更为麻烦。若哪天,老头子当真从寒城消失了,城主又不知老头子我去了哪里,或许去煜城找找,还能找到断气了的一把老骨头。”
话语沉重,听不出真假。夭妄不知白翎信与否,他,自然是一万个不相信。老而弥坚,且这邋遢老头一看,就非俗类,怎会轻易去死。
白翎的语气柔和了几分,道:“老爷子,你我相识,不过五年。这五年,晚辈提过不少过分要求,老爷子你都一一应允了。这一回,可能告知实情?”
这邋遢老头呵呵笑了笑,随后却是抬起了头。邋遢老头抬起了头,所有人也跟着抬头。这整齐的动作,倒是吓了夭妄一跳。好在他是个飞贼,还是个飞贼中的大拿,虽说的确是被吓到了,可呼吸同心跳依旧,并未就此乱了。
白翎看了看,不见异状,又看向了邋遢老头。这邋遢老头却是呵呵笑了笑,戏谑道:“城主啊,看来,老头子我的耳朵,可比你这弓者的,要好用些。”
邋遢老头的话已经说明了一切,白翎不由站起了身,再度抬头看来。夭妄这会儿算是彻底郁闷了,无奈,只得起身。脚步也未收敛,发出一阵响动。这响动不单让屋子里的人纳闷,也让小院里头的三人听得真切。
夭妄翻身落下,桦莺夫人看到了他,秀眉一凝,眼里,也看不出此刻心境。那小满可当真直接,“噌”一声,宝剑出鞘,护在了桦莺夫人身前。夭妄又是呵呵一笑,道:“小丫头整日舞刀弄剑,看再多才子佳人,也没有才子八抬大轿找上你。”
小满听了,脸涨红,也不知是被气的,还是羞的。
小满正要有所动作,屋门却开了。是春生打开了门,他冲夭妄昂了昂头,道:“那个毛贼,你要找的那个老爷爷,就在屋子里头。要不,你自个儿去问问?”
第九十五章:没兴趣啊
夭妄嘿嘿笑了笑,还不忘举起手朝后边的人摇了摇,随后迈着大步朝屋子里头走了进去。把小满给气的,愤懑而怒红的脸,只能跺脚发泄。
迈过门槛进了屋子,就看白翎同邋遢老头正笑呵呵看着自己。那个干瘦的少年抬了抬头,随后继续看向自己怀中。夭妄看去,这才注意到,原来这干瘦少年的怀中,还有一只缺了一只前爪的白色小奶猫。
这小奶猫一身白毛,蓝汪汪的眼睛,耳朵爪子粉粉,倒也的确可爱。对比桃花庵里头那只大猫,差别可就天地。
夭妄自来熟一般,挪开一把椅子,自顾自坐下。随后,又给自己拨正了一个茶杯,斟满了一杯茶,抿了一口,又是砸吧砸吧嘴。
“不错,回甘正是时候。”
邋遢老头哈哈笑笑,随后看向白翎,问:“这小娃娃,可是暮寒楼的白影,夭妄?”
看这邋遢老头一语道出自己来历,夭妄兴趣更甚,握着茶杯打量起这邋遢老头来。这老头虽说年迈,须发皆白,皮肤松垮,还有老年斑。可特别的,是这老头,身子看去,依旧强健,露出的小臂经脉如虬,力量可见一般。
再者,这邋遢老头,不就是那个铁匠铺子里大言不惭的御剑如来么?
夭妄哈哈笑笑,作不认识,道:“老先生好眼力,小子的确就是夭妄。老先生,可就是给后头这娃娃打造那双铁臂的匠人?”
听到夭妄直接喊自个儿娃娃,春生有些不乐意,可这地方夭妄同老爷爷在,他也不好多语。
邋遢老头哈哈笑了笑,道:“不错,春生的这双铁臂,的确是我门中独有的技艺。可惜啊,还是错估了天下能人,这双铁臂还是得再做改良才是。”
虽已知道邋遢老头就是能力脱俗的匠人,可夭妄依旧作状不知这邋遢老头身份,他放下茶杯,眼神询问,道:“老先生,可是御剑如来?”
话出口,邋遢老头依旧抚须带笑,白翎同春生倒是被稍稍震惊。
邋遢老头笑得更欢,连连点头,道:“不错不错,这天下还有小辈能直接认出老头子我,还真是可喜之事,可喜之事。”
白翎看二人眼神,总觉得哪里古怪,可又不知。他为御剑如来又添了点茶,随后给自己的空杯斟了些后,眼睛未看向夭妄,直接开口问:“也是不知,白影还有趴人屋顶偷窥窃-听的癖好。有啥想知的,但说无妨。”
夭妄嘿嘿笑了笑,开门见山道:“像春生手上这样的钢刀,多少一把?”
还当真是语不惊人死不休,夭妄这话出口,屋子里的人不由沉默。夭妄左右打量着白翎同御剑如来的脸,这表情变化,可真有意思。
夭妄咳嗽了一声,继续道:“诚如白翎城主所说的,我暮寒楼虽是江湖组织,可最根本的,是大邺的江湖组织。楼里有外族人不假,可暮寒楼,不愧大邺。”
话出口的时候,夭妄没了原先的嘻嘻哈哈,少有的在人前一本正经。难得这小子一本正经,却是有人偏偏要在这个时候破坏气愤。
冷不丁,春生来了一句:“看你眸子,也不像大邺人?这眼珠子,不会是西边儿来的吧?可你鼻子不大,个儿也不高。”
被嘲讽个子不高,夭妄不由皱起了眉,才酝酿的情绪,两句话后就遇到这么个小崽子。夭妄眼神凶狠看向春生,当春生看到那只紫色若水晶的眼睛射出的神光,竟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这时,一个笑声缓解了尴尬气愤。是白翎,他的笑声,爽朗至极。好似夭妄方才所说,不过戏言。笑声止,白翎含笑看着夭妄,开口,声悠悠然,道:“白影,你暮寒楼,与临城朱家,可有瓜葛?”
被白翎一问,夭妄有些纳闷,眉头微皱,摇了摇头。
白翎听后,点了点头,继续道:“如此便好,孤直言,若你暮寒楼与临城相关,孤会毫无留情,派出我寒城精锐千里突袭。是何原因,你一江湖上的人,就没知道的必要了。”
这话里头,威胁意味十足,夭妄给予的回应,就让白翎有些捉摸不透了。
“我说,白翎城主,你们官家做事,我暮寒楼不关心。我暮寒楼来寒城来谈买卖,这买卖,是能做还是不能做?”看好书
这话出口,倒是让白翎有些发蒙,也只能举起茶杯呷了口茶,缓解这尴尬。夭妄又要说什么,却见那干瘦少年怀中的白色小奶猫跳了起来,去抓一只飞虫。可无奈,且不说它还只是一只猫崽子,丢了只前爪,哪还能控制平衡。
白色小奶猫一声奶萌惨叫,炸着毛,垂直落下。只见一个影子闪过,是那个原本坐着的干瘦少年。再见时候,那只白色小奶猫已被他再度稳稳抱在了怀中。或是别人没法彻底看清,但有着紫色异瞳的夭妄,却是看得一清二楚。
夭妄依旧看着这干瘦少年,不由满意点头。他再度重新打量这干瘦少年,正眼看,这一回,他看出了这小年的不同。这少年干瘦,的确没多少力量,可恰恰是因为他这干瘦,没了多少重量。看他小脸黝黑,又粗糙的不像这个年纪该有,想来,这少年自西边来。
西边?狂风黄沙,那可是绝好的训练身法的地方。若这干瘦少年当真来自西方,这少年,怕是对气流的掌握,基本已经炉火纯青。可惜啊可惜,这小子虽说速度不错,可发力技巧差劲,或可以说,这身法如同他人没有章法的拳法剑法一般。也是不知,这干瘦少年,是如何练出的这等本事,他的师父,又是何人?
“小子,你是不夜城人?”
想到了,夭妄便直接开口。干瘦少年自然知道这白袍异瞳的家伙是在同他说话,他抬起了头,与之对视。对方那双异瞳里头,尽是一股莫名兴奋,如同穷困潦倒的人捡到了金子一般。
干瘦少年一手抱着白色小奶猫,另一只手动作轻缓,抚摸着这白色小奶猫的脑袋。白色小奶猫眯着眼,随着干瘦少年的动作扬起脑袋,颇为舒服享受的样子。
干瘦少年也未否认,点了点头。得到了答案,那自个儿方才的猜测,应当不会有错。夭妄越看这干瘦少年就越是喜欢。喜欢而不得,那可就是悲剧,夭妄索性直接开了口,道:“小子,可愿入我门,做我弟子?”
夭妄这话开口,干瘦少年微微皱眉,有些不明白这白袍异瞳男子这话的意思。而白翎同御剑如来,听到夭妄这话语后,均是瞠目结舌。二人如何也不会想到,夭妄这应当是头一次见到这干瘦少年吧?头一遭见面,竟是直接要人做他弟子。
再者,夭妄同这干瘦少年,二人年纪应当相差不大吧?
随后,白翎同御剑如来都看向了干瘦少年,也同样好奇这干瘦少年的答案。
正当夭妄双眼有神,等着这干瘦少年开口答应的时候,这干瘦少年开了口。这干瘦少年的答案极为简单,他直接摇了摇头,随后吐出三个字:“没兴趣。”
这三字出口,夭妄也好,白翎同御剑如来也好,均是石化一般愣在了那。夭妄误以为自己听错了,结结巴巴又问了句:“不是,小子,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干瘦少年点了点头,随后又是摇了摇头,仍旧吐出了那三个字:“没兴趣。”
再次被拒绝,恍如被二次羞辱一般。可夭妄早早忽略了自己被羞辱的事,他愣愣坐在了椅子上,甚至如同瘫痪一般,一副身无可恋的样子。就见夭妄在那不断夭折头,嘴里含糊不清不知在念叨着什么。
看夭妄失落的样子,白翎不由哈哈大笑起来,全无一城之主该有的样子。
“白翎,这小子,这小子哪儿来的?”
听夭妄再度开口,白翎虽有强忍,可依旧发笑。他咳嗽几声,总算好些,这才开口道:“白影,你就莫打这小兄弟的主意了。这小兄弟,唤作惠冬,来自西地。你认为,小兄弟这般年纪,这般能为,在西地,会是个无名之辈么?这西沙傲虎,可不是个瞎子。”
被白翎这么一说,夭妄脸上生无可恋的表情更甚。可随后他却脑中又有一记,立马精神了不少,冲惠冬道:“小子,啊不,惠冬小兄弟,不如这样,你喊我师父,不必入我门。我传授你步叶决如何?”
步叶决,别人不知,可身为弓者的白翎却是清楚,轻功功法里头那可是无上秘宝。夭妄开口就是这般重礼,就连自幼修习身法的白翎,也是不由咽了口口水。眼中,或多或少,流露了几分贪婪。
可怎料,惠冬却依旧是摇了摇头,还是那三个字:“没兴趣。”
夭妄仍旧不愿放弃,索性将身上白袍也脱了下来,赤裸了上半身。夭妄将白袍直接,放在了桌上,道:“惠冬,你认我作师父,不单传授你步叶决,这件白袍也传授与你,如何?”
这一回,惠冬的神情变了,话,也变了。惠冬眼神疑惑,问:“这袍子,我可以去外头买,要你的旧袍子作甚?”
说到了点子上,夭妄嘿嘿笑了笑,得瑟道:“你有了这件袍子,不单可以藏个百八十件暗器在身上。只要你穿着这件袍子,山崖在高,也摔不死你,厉害吧?”
夭妄正洋洋得意,惠冬却是摇了摇头,这回他多说了几个字:“可我没兴趣啊。”
第九十六章:铜铁买卖
惠冬的话一遍又一遍在夭妄脑中回想,没兴趣,没兴趣。身为一个专注身法的少年后辈,竟对自己提出的条件,没兴趣。这对夭妄的打击可不小,他就这般身无可恋瘫坐在椅子上,好似全然忘了,他来白翎的城主府,真正的目的。
惠冬没兴趣,可御剑如来却是对夭妄方才的话有了兴趣,忙问:“小友,你说你的白袍子可以作甚?”
夭妄有气无力答道:“藏个百八十件暗器没啥问题。”
御剑如来摇了摇头,继续道:“不对不对,不是这一句。”
“哦,防御程度胜过金丝软甲同武卒铁甲。”
听到夭妄这般说,御剑如来老眼里头金光更甚,可依旧是摇了摇头,道:“这个的确吸引人,你方才倒没说可,你说也不是这句。你说,穿着这件袍子,从高空坠落啥来着?”
夭妄被整得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道:“悬崖坠落,可做飞鼠服,万丈高空也无所畏惧。”
听到了想要的答案,御剑如来自动忽略了夭妄的语气,那双老眼一直打量着桌上的这件白袍。他可真真切切好奇,这袍子是用啥做的,怎么做的,能有这般神奇用途。御剑如来语气里头难以掩饰的兴奋,继续问:“小友,你这白袍子,自何处得来?”
这次是彻底把夭妄给问烦了,“诶呀”一声,坐直了身子,道:“我说老大爷,你这问东问西的,问嘛呢?你咋对我的贴身白袍就这般感兴趣?不卖,也不换,您老,甭打歪主意。”
自个儿在想什么,被夭妄一语道明,终究有些泄气。可御剑如来仍不愿作罢,开出了条件。
“小友,老头子我没别的本事,打铁的手艺还是不错的。小友,你看这样,你把这个白袍子让老头子我把玩个个把月,你要啥东西,老头子帮你打造个三五件的。”
听御剑如来这般说,夭妄算是稍稍回了神。他随意打量了御剑如来一眼,这糟老头子的模样,和惠冬有的一拼,都是令人没想与他真本事联想在一块儿。惠冬身子单薄,跟个排骨一般,让人看了,还以为是哪家穷苦人家的娃娃,哪里会联想这小娃娃身法一流。而御剑如来这邋遢老头,虽说手臂上的疙瘩肉依旧明显,可那邋遢样子,说是乞丐,更能令人信服。
夭妄嘿嘿一笑,这笑,御剑如来认为是要同自己合作,而白翎等人,却只看出了奸诈。
御剑如来咧着嘴嘿嘿笑,身子朝前倾,手还慢慢朝桌上的白袍摸了过去。动作不停,嘴上悠悠然道:“小友,要弄什么神兵宝器的,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夭妄哪会容他得逞,手朝前一探,直接把白袍给扒拉了回来。御剑如来看到白袍更远离了自己几分,不由砸吧砸吧,干咽了口口水。夭妄也是嘿嘿一笑,随后将白袍一甩,又穿回了身上。
“小友,咱们有事说事,暮寒楼要多少,你说,你说。”
白翎晓得御剑如来会痴迷夭妄的这件白袍子,可如何也不会想到,这老东西,竟会因为这么件白袍子而失了魂。白翎不由轻声咳嗽了声,算是提醒御剑如来这邋遢老头。
而御剑如来却充耳不闻,还加了筹码,道:“这如果实在不行,老头子,老头子我加入暮寒楼,也是可以的。”
这话出口,白翎身子晃荡一下,闹出了声响,这才吸引了众人目光。夭妄见到白翎窘态,不由哈哈大笑,毫不收敛。春生盯向夭妄的眼神,也是不由变换为了恶狠。而惠冬,依旧在那抚弄着怀中的白色小奶猫。
众人均有动作变化,唯独那个对夭妄的白袍起了痴心的御剑如来,依旧盯着夭妄身上的白袍,眼神如何也再没法子挪开。
白翎坐正了身子,又轻轻咳嗽一声以遮掩尴尬,随后他看向了御剑如来,眼神坚定。白翎再度举起了茶杯,动作轻缓且优雅,随后出声,声孤傲且威严,道:“老爷子,孤的确不会强求你做什么,或不准你做什么。可,老爷子,你同孤最初有约,你的东西,不得流入民间。这约定,可还记得?”
听到白翎的话,御剑如来这才从痴迷劲中回了神。回了神的御剑如来,就如同卸了气的猪皮囊,蔫了。
见白翎坏了自己的好事,夭妄心里头可就不乐意了,可他脸上,依旧戏谑表情,随后道:“嘿,老头儿,你加入暮寒楼,甭说白翎不会答应,估计天下其他人也会来找我们暮寒楼麻烦。咱们换种交易法子,想想,白翎城主也能稍稍考虑。”
白翎双眉一凝,看着夭妄,等着他再出什么馊主意。而御剑如来,则是双眼里头再度射出了金光,他已然打算,不论夭妄说出什么要求,只要能让他把这件白袍研究个透,那什么都是值得的。
夭妄又是嘿嘿笑了笑,随后故意压低了声音,道:“五千的铜铁原料,可以矿石。我暮寒楼,用高于同等价的粮食来换,如何?”存书吧
御剑如来听后,有些纳闷,他正想直接开口答应,却是忘了,他没有铜铁矿石。无奈,只得满眼期待,看向了白翎。而白翎,眉头更紧,见御剑如来也看着自己,却是刻意挪开了视线。
夭妄本以为自己这买卖谈的不错,可他却忽略了一最根本的问题。
御剑如来是寒城人,算是他白翎的人。白翎虽曾是花家少主,可现在的他,是寒城之主。而寒城之主,是帝国要臣。从始至终,想同夭妄谈买卖的,都是这御剑如来,而非他白翎。夭妄提出的条件,也只是令御剑如来痴迷,而他白翎。
更为重要的,这些铜铁,是在他白翎手中,而非御剑如来。
白翎嘴角微微勾起,想了想夭妄最后的那条件,五千把刀剑的原料矿石么?那可以换多少粮食?若是真如夭妄所言,他要价一倍五去置换,这买卖,倒也不是做不得。
夭妄盯着白翎,一直注意着他的脸部表情变化,还有眼睛里头忽有变化的神光。
最后,白翎哈哈大笑出声,这笑声之大,怕是屋外的桦莺夫人等人,也是能听得真切。
夭妄看着白翎,收起了笑容,他是不清楚,这白翎,究竟什么意思?他自认给出的条件,可是不低了。铜铁这些东西由少汇聚成多,不好掩人耳目。那粮食,一旦多了,没个好的明目,又如何容易暗度陈仓了。
夭妄眉头开始收紧,用手指敲了敲桌子,道:“诶,我说白翎城主,五千的原矿折算成粮食,能养你后边的人多久,何不算算?”
白翎侧过头,看向了夭妄,眼神依旧孤傲,声微微冰寒,问:“孤且问你,五千刀剑分量的原矿,以市价一倍五来折算粮食,这般多的粮食,你如何运到寒城?”
夭妄嘿嘿笑了笑,又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随后道:“山人自有妙计,这,白领城主就无须担忧了。只要你点头,暮寒楼的效率,可是会比你寒城,要高的多,一月之内,保准把粮给你送到。”
见夭妄狂言,白翎轻声一哼,道:“大张旗鼓做事情,可不会惹人高兴。”
夭妄仍旧嘿嘿笑,语气里头戏谑意味更浓,道:“白翎城主,我何时说过是大张旗鼓了?暮寒楼做事,一向信用。可以保证,你寒城的粮不会受半点影响,市面上也不会出现突然消失一大批粮食。自然了,那粮价也就无须担心会受影响。如此承诺,白翎城主,可满意?”
夭妄的装神弄鬼,白翎也不愿多问,点了点头,只是一句:“如此,倒可谈。五千刀剑的原矿,何时要?”
“买卖么,早日进行早日结束。对了,白领城主,你或是误会了,我要的,可不是五千刀剑。”
听到夭妄这话,白翎不由皱眉,这会儿,连御剑如来也纳闷了。不是五千刀剑,那这暮寒楼的小子,要的五千,又是什么?
夭妄再度嘿嘿一笑,随后神秘兮兮道:“我暮寒要的,是按武卒标准,五千。”
“什么!”
“武卒?”
白翎同御剑如来同一时间站起了身,更是同时开了口。白翎觉得荒唐,更是不自觉散出了摄人气息,还用手拍了桌子。这场景,夭妄或是早有准备,摆了摆手,道:“莫激动,莫激动,坐下说话,坐下说话。”
御剑如来率先坐下,白翎也只得先收了气息,坐下。
夭妄又是嘿嘿笑了笑,随后道:“白领城主,你究竟从诸城,还有境外,弄了多少铜铁,这我们倒是不知。可,不过五千武卒,对你而言,怕也是九牛一毛。与其让东离人一直觊觎寒城的铜铁,倒不如咱们做了这笔买卖。如此可好,我再附赠一事,也可助你稍稍缓解现今寒城困局。”
白翎或是考虑了夭妄的话,竟一反原先态度,点了点头,示意夭妄继续往下说。
夭妄嘿嘿笑了笑,可随后,却是脸色严肃,再然后,脸上竟露出了狰狞笑容。就听夭妄语气森寒,道:“寒城铜铁出城之日,便是东离人得手之时。这些个东离的崽子倒也是勇猛,虽折损过半,还是完成了他们大名的任务。而大邺里头接应他们的,是花家的人。”
第九十七章:新追魂针
白翎看着夭妄这有些可憎的笑容,竟有了伸手给他一巴掌的冲动。可白翎按捺住了,他好奇,这暮寒楼里头都是些什么怪才?当街杀人不把大邺律法放在眼里已属下等,如今,还将铜铁粮草,官府绿林,这种不好明说的东西摆到了台面上来。
五千武卒的原矿,白翎眉头紧锁,思量着。
夭妄如没事人一般,靠在椅背上,手里握着茶杯,颇为悠闲的样子。御剑如来依旧盯着他身上的那件白袍,空气凝滞,颇为安静。最终,还是御剑如来急了性子,开了口。
“小友啊,咱们不说买卖成不成,你就把你身上这袍子让老头子我看看。你让我看看,我帮你打造些东西。”
夭妄嘿嘿一笑,戏谑道:“东西呢,的确是有东西要你帮着打造。可是啊,我同我们家那冷木头来寒城,可不是专程来寻老大爷你打造些东西啊。”
听到冷木头这几个字,御剑如来的眼中有一隙的狡黠,若非夭妄左眼暴露着,还当真没法捕捉到。御剑如来再度开口,这会儿说话,依旧三句不离白袍子。
“嘿嘿,可不么。老头子我铸造术天下没几个人能比的,可也就只有几人能比。不是专程不打紧,咱们就做做自己的交换,多好的事啊。”
夭妄不由皱眉,对这邋遢老头有些无奈。可想想,暮寒楼同寒城的交易,自个儿同御剑如来的交易,本就是两件事。想了想,索性直接把白袍再度脱下,直接丢给了御剑如来。见白袍飞了过来,御剑如来那叫一个激动,慌忙探出双手接住了白袍,如获至宝一般,生怕给弄坏了。
御剑如来的手才摸上这白袍,老眼里头不由射出神光,赞叹道:“这居然不是布料,这,这是兽皮?竟能把兽皮做成布料的样子,不说别的,这工技,已经了不得。”
夭妄一脸得意,嘿嘿笑笑,道:“那是自然,这是鼯鼠皮,一整张裁剪。”
“啥,啥,鼯,鼯鼠皮?一整张?这世上哪有这么大的鼯鼠?”
看御剑如来吃惊疑惑,夭妄更是得意,故意咳嗽几声,道:“谁人说这是俗世之物的,唉,说了你也不懂。老头儿,别说大爷我糊弄你。你要研究,可以,你可别拿剪子啊,刀剑啥的对我的袍子胡来。”
御剑如来连连点头,道:“小友放心,这等宝贝,老头子我也只是研究研究,保证连线都不动一根。小友,那,你想要什么?”
夭妄冲白翎瞥了一眼,毫无顾忌道:“帮我随意弄个三四百件市面上常见的暗器,要求么,都是小巧精致的玩意儿。”
御剑如来又是点头,听完后有些疑惑,问:“就这?没了?”
“怎会这般简单,另外,我的那些个追魂针丢了,老前辈,帮忙打造个百来个根呗。”
听到夭妄所说,御剑如来更是兴奋,那双老眼睁得圆溜,更是不由倒吸了口凉气,忙问:“小友说的,是鬼飞贼的独门暗器,追魂针么?”
若换他人,或许会气愤纳闷。可夭妄全不介意,这追魂针本就是鬼飞贼传与他。可他就好奇,御剑如来是如何知道,追魂针是鬼飞贼的独门暗器?鬼飞贼可是说过,追魂针,他使过的次数不超一双手。也是如此,上一辈的江湖,几乎没人晓得鬼飞贼还有这么一门暗器。
或是看出了夭妄眼中疑惑,御剑如来又是呵呵笑笑,他手上动作却是不停,不断抚摸着手上的白袍。想来,御剑如来这个年纪,一个如花似玉,肤白滑-嫩的姑娘,他也不会有这般兴趣去抚摸-玩弄。
“追魂针这小玩意儿吧,老头子我也算有些渊源,实在要说起来,这追魂针,也是出自我派。只是先辈有约,就没外传。鬼飞贼的追魂针,怕是我那在金陵城的小师妹,鬼婆娘打造的。”
天下诸事,就是这般多,就是这般巧合,这邋遢老头,就是打造了追魂针的那一门派。
夭妄心里头有些纳闷,双眉皱得更紧,这狗血剧情,可比才子佳人里头的,还有令人喷饭。可往现实处来想,那,这邋遢老头打造追魂针,或是更为简单轻松。
“老前辈,那你地方可有存货?”
见夭妄误会了自己,御剑如来忙摆手,道:“小友,你误会了。追魂针出自我派,可不代表老头子我就打造过这追魂针。寻些好铁容易,可没图纸,不晓得尺寸同里头的玄妙,如何打造?”
夭妄嘿嘿笑了笑,手一挥,意气奋发道:“来人呐,取纸墨笔砚来!”
语落,屋子里头却是意外宁静。春生同惠冬如同看傻子一般看着夭妄,而白翎,则是依旧沉思,好似在思考着夭妄提出的交易。夭妄的手还停留在半空,无人理睬,颇为尴尬。
御剑如来见了,明白了些,问:“小友,可是要画图纸?”
夭妄收回了手,又点了点头。吧
御剑如来把白袍安静放在腿上,手开始朝袖子里掏,一本牛皮小本同一个筷子粗细的小棍就被掏了出来。夭妄接过这两样东西,看着那筷子粗细的小棍,就一脸愁眉,有些纳闷。御剑如来见了,又拿过了这筷子粗细的小棍,随后双手夹住一头,微微用力一拔,小棍的一头被拔出,露出了一个黑色尖尖头。
夭妄再度接过了笔,看着手中这有黑色尖尖头的小棍子有些发愣,这,又是个什么东西?见御剑如来伸手,示意夭妄用这黑色尖尖头在牛皮纸上画。夭妄试着去做,黑色尖尖头在牛皮纸上划过,留下一条黑色的线。
夭妄盯着这黑色不由睁大了眼,这,看这痕迹,不像墨。随后,夭妄索性把牛皮纸凑近了自己鼻子,嗅了嗅,恍然大悟。
“这,这是炭?”
见夭妄知晓了其中门道,御剑如来抚弄白须,哈哈笑着。
夭妄再看手中小木棍,觉得新奇,随后,开始用这以炭代墨的笔在牛皮纸上来回画了起来。这炭笔,比描边小豪还要好用,画起直线来胜过毛笔不说,转角圆弧,也是大大降低了难度。
不出一刻钟,两页牛皮纸就被夭妄给画的满满登登,他放下手中筷子粗细的炭笔,看着牛皮纸上的设计图,满意的点了点头。
“老前辈,你这笔,好生好使。小子我可是从来没见过,要不,这小玩意儿也送我吧?”
御剑如来笑得更甚,点了点头,道:“尽管拿去,老头子我头一遭见到这样的笔,也是惊叹。掌握了其中窍门,虽说制作起来的确麻烦,但总算是个把月时间里,能做出个三五枝出来。”
御剑如来结果了牛皮纸,开始仔细打量这设计图,越看,这邋遢老头的眉头更紧。盯着一处久了,嘴里还时不时发出吸凉气的声音,好似对牛皮纸上的设计构造,有些琢磨不透。
夭妄一边抿茶,一边看戏。
看久了,御剑如来也是败下了阵来,把牛皮纸的小本子丢在了桌上,直接看向了夭妄询问。
“小友,你既然能画出这构造图来,那想来对追魂针的构造也如手脚了解。老头子我,有些个地方不明白,尤其是这用后即毁,那针头岂不是非常脆弱?”
夭妄嘿嘿笑了笑,随后手一甩,一道银芒射了出去。这银芒吸引了屋内另三人的目光,随后纷纷出手。
御剑如来伸手一抓,直接夹住了这银芒。白翎、春生还有惠冬,都看着御剑如来,看着御剑如来双指间夹着的银针。看来,是他三人紧张过头,还误以为夭妄是直接对御剑如来出了杀招。
御剑如来仔细打量双指夹着的银针,随后不禁赞叹,更是频频点头。
“小友,这,就是追魂针吧?”
夭妄点了点头,道:“可惜啊,我身上就剩这么一根了。如何,可有法子打造一批?”
本以为御剑如来还会几句推脱之词,怎料,御剑如来直接点头开口,道:“给老头子我七天,第一批追魂针就能出炉。小友,若是你能让老头子我看着白袍七天,老头子我还能把你的追魂针改造一番。轻而威力更甚,人不易察觉,方显暗器真滴。”
夭妄停了,眉毛不由一挑,这可就有意思了。追魂针本就是轻巧暗器,不易被目标发觉,这邋遢老头,还当真有些妄语了。
“也成,如果你没把新的追魂针打造好,那该如何?”
御剑如来嘿嘿笑了笑,还捋了捋自己的胡须,道:“老头子我虽不敢说天下数一数二,可对自己的技艺,却是相当自信。既然说了七天,就是七天。若是老头子我输了,纵然城主不答应,老头子我自个儿送你五百武卒原矿,如何?”
这话出口,夭妄兴奋,就差和猴子一般跳起来,而白翎则是皱眉。白翎的眼眸里头,更是流露了一隙的杀意。
夭妄的左眼自是捕捉道了白翎这眼神,虽是兴奋,乐呵呵,可开口却与他所思所想大相径庭。
“条件的确吸引人,可是啊老爷子,这原矿是寒城的原矿,交易,自然该同白翎城主谈。你说你不顾城主意思,直接与我暮寒楼交易,那岂不是叛城不忠么?白领城主,你说,我夭妄的话可有道理?”
语落,夭妄还一脸玩味看向了白翎。白翎面无表情,只是与他对视。夭妄觉得无趣,又看向了御剑如来,最终,眼眸聚焦在了御剑如来双指夹着的追魂针上头。
“老爷子,七天时间,可能造出新追魂针?”
御剑如来呵呵笑着,一边继续抚弄着胡须,自信道:“七天,不过保险。实则,怕是四天,已经足够为你这白影侠盗,打造出新的追魂针喽。”
第九十八章:身法比试
见御剑如来这般自信,夭妄也是乐呵呵,欣喜不已。自己的小事算是了了,那,也就剩他同冷木头来寒城的主要目的了。夭妄侧过头看向了白翎,白翎这会儿已眉头舒展,也是同时与他对望。
看着夭妄这有神又颇显猥琐的笑容,白翎也是再没法绷住自个儿表情,登时破功,无奈摇头叹气。
“我说,白领城主,别介,成与不成,总得给个痛快话吧?”
白翎又是几口深呼吸,眨了眨眼睛,随后一脸愁眉同苦瓜一般。他就这般盯着夭妄,盯着夭妄那只紫色若水晶的左眼,最后又是呵呵笑了笑,附带的,是微微的点头应允。
见自个儿促成了这笔买卖,夭妄自也兴奋。与这两件事相比,还有一件小事未做完,他又看向了惠冬,咧嘴嘿嘿笑,问:“小子,连御剑如来老前辈都晓得,我的白袍子同追魂针都是天下非凡的宝物,你拜我为师,这两件东西,便都传给你。”
惠冬抬起了头,同夭妄对视,随后仍旧是摇头,回道:“没兴趣。”
果不其然,回答依旧,夭妄当真是牙根痒痒,那叫一个难受。可他仍不死心,追问道:“除了这么一句没兴趣,你可还能再说个一二三出来?大哥,你好歹给我个理由呗。”
惠冬眨了眨那灵动又好似覆了层纱的眼睛,沉默几隙,回道:“我是西地的人。”
这回答,令夭妄有些纳闷。西地的人?那又何妨?西地也好,寒城也好,不都是大邺么?又有何差?
夭妄还在那纳闷的时候,白翎算是看不下去,替惠冬解释道:“西地之主,仲西侯!”
听到白翎这般说,夭妄这才反应过来。反应了过来,不由皱眉,手托下巴,似沉思。白翎以为夭妄又要整幺蛾子,而实际,夭妄的确是沉思中。他想的是,白翎,是否与仲西侯勾搭在了一块儿?
如果只是他多想,那,这唤作惠冬的干瘦少年,只是这白翎的普通小友么?或是,是这骰至娇的身份,不单单是寒酥城赌坊必胜客的掌柜?或是说,这骰至娇,和西地的仲西侯,有着什么不可描述的关系?
“也罢,也罢,小,小,啊不,惠冬,你可能告诉我,你师承和人?”
夭妄此话一出,屋内几人,除了御剑如来外,白翎同春生都颇为好奇看向了惠冬。而惠冬,则是一脸茫然,有些纳闷,有些无措地看着众人。
或是夭妄觉得西地的人语言同中原地区的会有所差别,惠冬不习惯雅话,思考后,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你的身法是何人所授?”
夭妄猜对了些许,惠冬自然是精通雅话,可他的确不大明白师承的意思。惠冬眼珠子转了转,未语,只是摇了摇头。
看到惠冬摇头,屋内几人,依旧是除了御剑如来外,白翎同春生都有些纳闷。这般身法,是自学成才么?那可当真是个稀罕事。
夭妄有些不大相信,眉头微皱,问:“惠冬,你意思是,你这身法,是自己修习所得,从未有人指点么?”
惠冬眨了眨眼,最后点了点头。几人都盯着惠冬的眼睛,好似想从他眼神里头看出一星半点的说谎意思。可最终,几人只能作罢,这孩子的眼睛太过干净,全无半点说谎痕迹。
虽说仍旧不愿相信,可夭妄不打算再问。突然,一道灵光,夭妄有了个注意。他急忙端起了茶杯,一饮而尽,润了润喉咙。放下茶杯,又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道:“惠冬,不如这般,你认我为兄长,我将步叶决传你如何?”
夭妄这话再次惹得白翎同春生有些讶异,御剑如来对这些是不关心,可即便御剑如来也明白,功法不可胡乱外传,就不提身为武夫的白翎同春生了。
而惠冬,依旧是木楞楞,也不知他是答应还是不从。
夭妄性子急了,又补充道:“惠冬,你想,你的身法的确不差,可如果对手是我?亦或是其他几位偷王之名的人呢?若我所猜不差,你心里头的主子,亦或认定的人,也就西地之主仲西侯一人。我如今没有要你背弃他的意思,试想,若以后仲西侯需要你凭借身法去做一件事,但你本事不到家,又该如何?”
话说到这,这干瘦少年的眼睛里头,头一遭射出了倔强又不服气的光芒。他看向夭妄的眼神,也带有几分敌意。夭妄看着,更觉得有趣,或是,自己这讲道理的口遁之法,起了效果。
既然初见成效,夭妄立马补充道:“不如,你我较量一番,若是我从你手中夺走这小白猫,日后你便认我做大哥,如何?”看
见夭妄这般急切想拉拢惠冬,白翎的眼睛里头,有过一隙不可描述的神光。
听夭妄要对自己怀中的小白猫出手,惠冬自然不乐意,将怀中的白色小奶猫更是抱紧了几分。他怀中的白色小奶猫虽说听不懂人话,可夭妄那份不安的气息却似察觉到了,小小的身子也是不由缩了缩,就跟个白色雪球一般缩在了惠冬怀中。
见这法子有效果,夭妄嘴角微微勾起,露出邪魅笑容。随后,只见身影一闪,销三不见。夭妄身法迅速,即便是白翎这等身法大家,也是看得吃力,更不提春生这毛小子了。
夭妄的眼珠子不断左右瞄着,白翎除了观察夭妄此刻位置,还余光扫了扫惠冬神情。这会儿,他是真的好奇这西地少年的来历同成长经历了。他,竟好似能彻底捕捉到夭妄每一隙的位置。
果然,惠冬也动了,他未如夭妄一般恍若鬼魅身影消散。惠冬身子侧向了一方,下一隙,就在夭妄侧身露出的那个位置,一只手探了过来。
一抓扑空,夭妄身影再度化无,而屋子里头,则传来了他玩味十足的笑声。
惠冬眉头不由皱起,手臂更是紧了几分,也是这不知分寸的用力,或是弄疼了怀中的白色小奶猫,惹得这白色小奶猫发出一声奶叫。惠冬低头,眼神关心看向怀中的白色小奶猫,殊不知,他这一分神,却是极易因此败北。
果不其然,夭妄再度现身,双手齐齐探出,抓住了惠冬双手手腕。他双手微微用力,只能惠冬一声闷哼,表情变化显而易见。可未令夭妄得逞,虽说疼痛,可惠冬双手却未因此卸去力道。他怀中的白色小奶猫在他怀中,依旧稳当。
若是夭妄力添三分,可直接粉碎了惠冬的双手手腕骨,可这也只是假如。夭妄见惠冬吃了疼,依旧不肯松手,只得卸力,不再继续。
不伤他,也可以用拳脚功夫逼迫。夭妄抬起一脚,自上而下,劈落下来。这一次的惠冬不再淡定,他身子扑向一侧,怀中抱着白色小奶猫,没法用手,只得以肩膀为心,落到地上一个翻滚随后站起。
而夭妄,再度恍若鬼魅消散不见。惠冬依旧皱眉,双眼不断左右,努力捕捉着夭妄的身影。
“如此,已经吃力?”
正当惠冬的眼睛因高强度捕捉夭妄身影而开始干涩时候,他的耳朵边却是传来了这么个戏谑的声音。可当惠冬侧头,却是不见夭妄。
随后,屋子里头再度传来一个声音:“小惠冬,睁大眼,看好了,这,是风神啸!”
语落,封闭的屋子竟是气流快速涌动,随后,风起。白翎见到屋子里头的气流变化,先是眉头一皱,随后双目一瞪。可这一回,他却无奈了。不论他如何努力,终究再没法子捕捉道夭妄的身影。叹了口气,白翎只得闭上了眼,去细细感受这涌动的气流变化。
惠冬突然汗毛竖起,脊背发凉,本能性身子一闪,避向一侧。这当真是堪比野兽的敏锐感官,他才挪向一侧,一道风刃袭来,惠冬原本站立的地方,那石砖被这风刃击得粉碎。
听到破风声,白翎眉头不由皱起,随后猛然站起了身,怒声道:“白影,如此对付一个娃娃,可是过分了些?”
夭妄依旧没有现身,屋子里头再度传来那邪魅狂狷的笑声,随后,听他道:“白翎城主,只是风神啸,天下飞贼入门身法,这小娃娃已经不好应付。若是步叶决,白领城主可要见识?”
语句之中,透露几分狂傲。白翎心里头无名怒火,也是刹那,身影化无。随后,就听一阵拳脚相交的打斗声。
惠冬这会儿可就纳闷了,不是要测试自己身手么?怎么这会儿这异瞳飞贼同白影城主打斗了起来,这些人,可真是奇怪。
因二人都是凭借身法比较,且都是一等一的身法大家,不说御剑如来同春生,即便惠冬,也难捕捉二人身影。可本以为会战上八百个回合之流,却是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白翎率先现了身,他好似力竭一般瘫坐在椅子上不由大口喘息。
而夭妄,随后现身,站到了惠冬身侧。
“如何?以你的天赋,若是系统性学习风神啸,你的本事会是现在的几倍。等你掌握了风神啸,再传授你步叶决,即便白领城主,也能被你耍得团团转。这本事,想学还是不学?”
惊叹于先前二人的比试,惠冬眉头依旧,可眼神,明显开始犹豫起来。
而这时,夭妄看向了白翎,白翎也是看向他。二人视线相交,随后,却都是一个深不可测的笑容。
第九十九章:临城来信
这会儿,包括御剑如来在内,众人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惠冬身上。这干瘦少年眉头紧皱,双眼凝重,拳头也是不由紧握着。他怀中的白色小奶猫抬起了头,那如葡萄般圆溜溜的眼珠子也是直勾勾盯着它应当称之为主人的救命恩人。
众人本以为等这干瘦少年开口,会需要大半日的功夫,怎知,不过一小会儿,这干瘦少年抬头,双眼炯炯,直勾勾盯着夭妄。少年的眸子此刻干净清澈,那坚定的神光竟一下子令夭妄有些不自在了。
夭妄不由使劲眨着眼,手有些不听使唤在那抓着椅子扶手。
也是这时候,干瘦少年开了口,听他声音清脆,道:“大哥!”
语落,众人不由愣在了那,夭妄的眸子也是不由瞪大,还以为自个儿听错了。纵然会听错,可惠冬接下来的举动,不会有假。惠冬将白色小奶猫捧起,小心翼翼放在了桌上,随后从椅子上站起,走到了一边。
众人视线随着干瘦少年的移动而移动,就见惠冬撩起那本就短的裙摆,随后扑通一声,竟是双膝跪地。就见他跪在那,双手抱拳,头微抬,看着夭妄,随后,声依旧清脆,道:“大哥在下,受弟弟一拜!”
语落,好家伙,惠冬就“咚咚咚”,毫不留情,磕了三个响头。看那地砖,可真是质量堪忧,竟有了些许裂纹。而夭妄的额头,也是稍稍磨破了些皮,好在没有见红。
夭妄还在那发愣,只听白翎轻声咳嗽,可这偷王白影,依旧神游太虚的样子。春生没白翎那般讲究,直接开口道:“喂,独眼,你小弟喊你呢。”
春生这声叫唤倒是好用,一句话,夭妄回了神。回神后的夭妄,不由咧嘴哈哈傻笑。这屋子里的人也实在是纳闷,纵然爱才,也至于这般强烈要求他人,与自己做兄弟吧?可夭妄哪里会去管这些,立马起身,走到惠冬身侧,将他扶起。
“好弟弟,好弟弟,以后谁敢欺负你,为兄替你出头。”说罢,夭妄还看向了白翎,又继续道,“如果像白翎城主这种的,为兄打不过,就叫你冷哥哥来,把他打得屁滚尿流不可。”
被无辜牵连的白翎可就纳闷了,又是几声咳嗽,随后道:“白影,你认弟弟,孤的确该祝贺你,无端牵扯上孤,可莫怪孤翻脸不认人。”
夭妄也知玩笑过了头,摸着后脑嘿嘿傻笑。
御剑如来哪里会管这些兄友弟恭的画面,揣着怀中的白袍,道:“白影,还有春生,你俩随我去铁匠铺子。白影的追魂针,还有春生的手臂,今日啊,就去设计,明儿就开始动工。”
白翎不由皱眉,看着御剑如来,可张了张嘴,却是没有说话。
御剑如来如何不明白白翎的意思,嘿嘿一笑,随后摆了摆手,道:“不走了,不走了,老头子我啊,不走了。也不掺和了,不掺和了。”
白翎虽不明白御剑如来态度变化为何如此之大,可这,毕竟是他想要的答案。既然结果是好的,那缘由,又何必去深究。
众人起身,春生走在了最前头,替众人推开了门。屋外的桦莺夫人等,看到几人出来,白翎同春生倒是入场,可随后走出来的三人倒是令人不由纳闷,又好奇了。
先看御剑如来这大佛爷爷,怀里揣着一件白袍子,一看,就是夭妄那件白袍子。这御剑如来揣着白袍子笑颜如花,也可以说笑得如同一个老疯儿。
再看后走出来的夭妄同惠冬,惠冬依旧面无表情,怀里抱着那少了只前爪的白色小奶猫,而夭妄,倒是有趣。他的脸上也如同御剑如来一般,笑呵呵,傻愣愣。可他的手,却是搭在惠冬的肩膀上。
这二人,何时这般熟络了?
可随后,夭妄的话语,让桦莺夫人等人算是稍稍知晓了一些。就听夭妄咧着嘴笑呵呵道:“哈哈哈,弟弟,一会儿为兄先把风神啸的身法默写给你。等一年半载的,你熟悉后,再一点一点教授你步叶决。等你步叶决大成后,什么无计赤騻,什么鬼手苍丰,还有那个小王八,你都可以戏耍他们。对喽,一会儿咱们先找个地方,你脱下靴子,让我看看你的脚掌。”
原本面无表情的惠冬,听到夭妄要检查自己脚掌,竟是有了反应。当惠冬正要开口,却听到外边有人疾步跑来,惠冬这才先闭口不语。
惠冬听到了,他人,自也是听到了。众人不由齐齐朝院门看了过去。
不一会儿,有个身披轻甲的青年跨过门栏,依旧快步小跑,到了众人跟前。这青年甲士到了白翎跟前,单膝跪地。白翎微微皱眉,问:“何事这般无措?”
或是先前快步小跑,气息未复,这青年甲士大口喘息后,平复了气息,开口道:“禀城主,有人送来了一封信。”
说罢,这青年甲士自怀中掏出了一封样式精美的信。
白翎伸手去接信,还纳闷喃喃道:“什么信件,令你这般失了魂似的。”
可当白翎接过了信,看到上头的自,不由眉头紧皱。他并未立刻拆了这信,冲御剑如来同夭妄抱拳恭敬道:“孤尚有要事要去处理,老爷子,白影,就恕孤,不远送了。”书袋网
虽不知白翎收到的信是何人送来,可桦莺夫人何等心思,立马笑脸冲几人道:“今日招待不周,他日定当设宴赔罪。春生,你一会儿要同大佛爷爷过去,不如,就顺道带城主同奴家送送大佛爷爷同白影,还有这位小兄弟。”
春生一时还未反应过来,见小满这丫头拼命冲自己使眼色,这才“哦哦哦”了几声,忙走到御剑如来等人身前,道:“老爷爷,白影,还有小兄弟,走,咱们一道过去。我这缺了一只手啊,终究不适应,还是早些弄好才是。”
御剑如来本想说些什么,可看到白翎那一脸凝重的样子,也就闭上了嘴。
夭妄虽说有些好奇,可终究是按捺住了。他同冷不语来寒城的目的算是成了一半,寒城其他的秘密,就与他无干了。既没了兴趣,夭妄也就勾搭着惠冬,随着御剑如来同春生离去。
等无关的人离去了,白翎立马折返身,朝屋里头走去。桦莺夫人又是看了看御剑如来等离去方向,随后也是跟随白翎脚步进了屋去。小满也本打算跟上,可她身侧的徐宁儿却是拉住了她的衣角。回过头,就见徐宁儿秀眉紧皱,冲她摇头,小满这才作罢,又是回到亭子里坐下。
桦莺夫人跨过门槛随手关上了门,她碎步快速走到桌子边,坐在了白翎身侧。
白翎拆开了信封,将信件取出后随手将信封丢在了桌上。桦莺夫人就看到信封上头写着“白翎兄,亲启”,而右下侧写着“长生,书”。
桦莺夫人有些纳闷,长生?这长生是何人,她竟是从未听白翎提起过。
而白翎,在那一目十行看着信,或是余光瞥见,或是猜测桦莺夫人所思所想,随口道:“长生,就是临城的世子,朱谏男。”
“朱谏男?临城来的信?”
桦莺夫人说完这话,白翎已经看完了信,他点了点,同时将信递给了桦莺夫人。桦莺夫人接过了信,凝眉,仔细看起了信赖。
桦莺夫人越看这信,眉头更紧。信上的内容,让她的心,不由一抽一抽。
浮生多梦,常遇白牛黑马。
残刀断戟,却是明亮无尘。
虎出西关,掩了爪牙锋芒。
古水河畔,悲歌风萧萧寒。
山野老寺,俗僧长明灯暗。
六童游戏,擎棍一喝黑羊。
看完了信,桦莺夫人的眉头成川,一脸忧愁。信上的内容,虽说她并未悉数看懂,可虎出西关,古水河畔,六童游戏,如何不懂?
看自己夫人这般表情,白翎的脸色,也不好看。他也是一脸忧愁,可他的忧愁里头,更多的,却是无奈,还有惋惜。几声哀叹之后,白翎这才悲哀开口,道:“朱谏男,怕是时日不多了。”
听到白翎的话,桦莺夫人更为疑惑不解,瞪大了原本秀丽动人的眸子,看着自己的夫君。
平缓了心情,白翎从桌上拿起了一个火折子,吹了吹,起了火星着起了火苗后,又从桦莺夫人手上拿过了信。看着信被一点一点点燃,白翎竟是不由笑了,这笑声里头,也不见了先前的悲哀。
桦莺夫人看着自己的夫君这忽悲忽喜,好似失神的模样,不由忧心忡忡。
白翎如何舍得这娇美小娘忧愁,解释道:“朱谏男啊朱谏男,他活了快三十年,也是一肚子坏水使了快三十年。不过啊,看来是从前时候,我花无意,错怪了他。”
听到白翎的话,桦莺夫人不由瞪大了眼。她误以为自己听错了,可她确信,自己并非幻听。她听到了,她听到了自己的夫君,他自称花无意。
对,是花无意,不是白翎。
白翎好似未注意到自己方才的言辞,看向自己的夫人,语气认真道:“桦莺,六城赌局的事情,该着手准备起来了。花家,想来也不会给出一个满意的答案。”
第一百章:寒城风起
夭妄同御剑如来几人一道出了城主府,春生走在最前头,他披了件斗篷,将少了手的那条手臂藏在了斗篷里头。
惠冬,依旧沉默,怀中的白色小奶猫懒洋洋颇为惬意地躺在他怀里。
而御剑如来的样子,则就颇为搞笑了。他将夭妄那用鼯鼠皮做的白袍揣在怀里,一路走一路还左瞅瞅右看看,生怕突然冒出个毛贼,把他的报备给抢了。
夭妄又回头看了看,他的左眼重新戴上了眼罩。此刻的他,面色竟是冰寒,与人前的他判若两人。他嘴巴张了张,虽未出声,可判断口型,能看出他说的,是花无意这三个字。
见夭妄墨迹,春生回过头来,皱眉不悦道:“独眼毛贼,还不快走。”
等夭妄回过了身,脸上再次挂上了似痞子的嘻嘻笑脸,他嘿嘿几声笑后,道:“来了,来了。对喽,春生,我看你的身法也算凑合,是白翎教你的?”
夭妄一口一个白翎,春生可就不乐意了,皱着眉,没好气道:“城主的本事哪里是你这毛贼能比的,你不过动作身法快些,若论生死,就你这毛贼,有八条,有九条命都不够。”
看春生这般维护白翎,夭妄倒是觉得这小子颇合胃口,又是嘿嘿几声,手还勾搭上了春生的肩膀。春生可不习惯,也不乐意,可无奈,抖了几次肩膀,没法甩掉夭妄这手,只得忍耐。
几人走了得有小半个时辰,夭妄停住了脚步,他这一停,另外几人也停下了脚步。
几人都循着夭妄的目光看,在街的不远处,有一人站立人群一动不动。这人将身子掩藏在了一粉色斗篷之中,兜里薄纱,不见阵容。看样子,不出意外,应当是个女子,也该是个正值芳华的女子。
或是察觉到了夭妄等人投来的目光,粉衣人也是不由抬起了,看向了夭妄等人这头。
春生有些纳闷,正要开口说些什么,这时,惠冬却是眉头一皱,随后身子也是动了起来。惠冬身子朝后,到了春生身侧,紧接着用右手将春生左臂给抬了起来。春生还未来得及询问,就在他左臂被抬起又被弯曲挡到自己眼前的时候,只听轻微破风声响,春生的眉头也是不由皱紧。
春生看着自己的手臂外侧,在他漆黑若玄铁的小臂上头,整整齐齐扎了一排医者毫针。
御剑如来也看到了春生小臂上的这一排医者毫针,看过之后,不由睁大了眼,好似再睁大些,那眼珠子也能从眼眶里跳出来一般。
夭妄并未瞥去春生的小臂,因为,也唯有他,从一开始就觉察到不对,也同样,唯有他,看到了所发生的一切。夭妄也缓缓掏出了那所剩不多的医者毫针,双指夹紧,随后猛然用力一挥,将剩余的医者毫针悉数射向了这粉衣人。
技法精湛,虽说所剩无几,但也还有七根。这七根细弱发丝的医者毫针,未伤一人,就直接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射向了这粉衣人。粉衣人脑袋微微一侧,那样子,好似疑惑。可下一瞬间,这粉衣人从斗篷里头探出了一只手。
虽说这粉衣人动作迅速,可夭妄同惠冬目力惊人,还是看清楚了。他二人看清了,那谈出来的手,是一只女人的手。这手纤长若葱,肤白如玉,轻柔动作,又若无骨。
可就是这么一只令人足以浮想联翩的美人玉手,却只是那般轻轻一挥,夭妄所射出的七根医者毫针,竟被这手一一收走。这可当真是看呆了惠冬,这粉衣人的动作,不单迅速,还颇有种山石陨落,清风催化的感觉。
春生哪会管这些,小暴脾气上来,正要迈步朝前走去,却是被夭妄伸出的手臂拦住了去路。春生不明白,正要开口,他身侧的惠冬也是这时拉住了他的衣袖一角。春生这会儿就更加纳闷了,这俩飞贼玩意儿,这是作甚?
御剑如来看了看不远处的粉衣人,他又看向了一旁的夭妄。夭妄也注意到了御剑如来的目光,他并未与之对视,只是呵呵笑笑。
“老爷子,虽说你你一直以铸者自居,可天下间,哪里有耳朵这般好使的铸造师的。你的来历,小辈不去好奇,不去搜查。这会儿,就只拜托老先生一件事情。”
御剑如来并不惊讶夭妄为何会说出这样的话,他点了点头,算是应下了夭妄还未说出口的事。
夭妄嘴角勾起,又是嘿嘿笑了笑,随后语气却是一本正经,道:“老爷子,这两个娃娃的安全,就交与老先生了。”
御剑如来点了点头,春生这会儿张着嘴,有些呆滞痴傻的样子。御剑如来哪管得了这么多,轻轻咳嗽一声。好在惠冬明白意思,也是不理会春生反应,直接抓住他的手腕,就随着御剑如来的脚步快走离去。
等御剑如来带着春生同惠冬走远,夭妄的脸,再度变得同白翎的城主府门口一般,冰寒,令人心生畏惧。
夭妄步子轻缓,明明一步一步并不快,可不消一会儿,夭妄已经走到了这粉衣人身前。
二人相对,这粉衣人比夭妄要小上半个头,夭妄刻意微微弯腰,随后鼻子同狗一般,用力嗅了嗅。
“桃花庵来的,有趣有趣。可,前些日子大爷我才去过桃花庵,怎就不曾闻到过小娘子的香气?”壹号
面对夭妄这恍若登徒子般的无礼举动,这粉衣人也不恼怒,呵呵笑了笑。粉衣人的笑声清脆如风铃,果真是个女子。看过了玉手,听到了声音,夭妄对这粉衣人的模样卖相,倒是兴趣更加浓了几分。
她是拥有同不染还有桦莺夫人那般的倾城之色呢,还是桃花仙子那般的倾国之姿?
“这儿人不少,寒城近些日子不太平,街上有不少不起眼的地方或入不得你眼的小人物,是别城,甚至别国的细作。不如,小娘子就随我寻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如何?”
粉衣人头微微扬,看着夭妄。她能看清夭妄的长相,而夭妄,自能看到一层薄纱,不见庐山真面目。
本以为这粉衣人会羞辱臭骂自己,怎料,这粉衣人竟是点了点头。
夭妄站直了身子,随后来了句“走”,就迈着步子,朝一旁的茶楼走去。粉衣人跟在夭妄身后,她这会儿如何也想不到,夭妄的脸上,一脸不屑,甚而那露出的独眼里头,还有淡淡的杀意。
二人在茶楼三楼一间临街的雅间坐下,夭妄来寒城的时间较这粉衣人要早不少,可算作主。而这会儿,二人却是主随客便,由粉衣人负责烧水泡茶。
夭妄则慵懒得如同一只老猫一般倚在栏杆边,看在街上流动人群,终究是他先开了口。
“你是茉黛,可对?”
当夭妄吐出茉黛二字,这粉衣人的手不由微微一下颤抖,好在左手迅速脱离,这才没被因手抖而晃荡的热水给烫到。她的确是桃花庵四大侍俾中的一人,那粉衣侍女,茉黛。可才一见面就被夭妄给猜着了,倒的确无趣。
茉黛正用茶巾擦拭这桌子,夭妄却是可以如此,誓要语不惊人死不休一般,听她道:“可有兴趣,杀了桦莺夫人,也就是你的好姐妹,侍女霓霁。”
一句又一句,夭妄这会儿的话如此直接,倒也令茉黛有些无措。她索性放下了茶壶,直勾勾盯着夭妄。这个男人,天下四大偷王之一,来了趟桃花庵,既偷走了尚青的心,还偷走了不染的人。
可,即便是他日后会娶了不染,他也终究是负了尚青。
可笑啊可笑,天下男人果真都是如此。
见茉黛一直盯着自己,却是不说话,夭妄竟又来了句令茉黛不由皱眉的话。
“对了,你们桃花庵的毫针,能否传授一下?大爷我用过暗器不少,绣花针,很多时候也能入木三分,可你们医者用的毫针,却是有些寻不到法门。”
茉黛的话,却答非所问,听她道:“你是如何躲过月季香的?”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夭妄瞬间没了嘻哈笑脸,他面色冰寒,看着茉黛,语气也同样冰寒,道:“人饿的时候,吃馒头都是美滋滋的。可一旦饱了,一大堆馒头摆在身边,只会觉得恶心。所以,可要杀了这个背弃你们宗门的叛徒?”
本以为茉黛会直接拒绝自己,可夭妄万万没想到,茉黛竟是全无考虑的,直接点了点头。
不等夭妄继续纳闷,茉黛开口了,听她道:“不单是霓霁,还有花无意,也得人。”
听到了花无意的名字,夭妄有些纳闷了,怎的又扯上了花无意,也就是现今寒城城主白翎。
“我说,小娘子,花无意,也就是白翎,他是如何你了?虽看不到你的眼睛,可联想下你方才说话那语气,你,应当是对白翎夫妇二人,怨恨已久了吧?”
茉黛看着夭妄,随后缓缓解开了斗笠的绳子。她将斗笠放到了一边,随后,展现在夭妄眼前的,却不是同不染还有霓霁那般的倾城美人之貌,而是,而是一张恐怖至斯,且五官扭曲的脸。
茉黛咧嘴嘿嘿笑,她自是能想到夭妄会是这个表情。曾几何时,她也同尚青、不染还有霓霁一般,是个十足的美人儿,而如今,毁了容如同怪物一般苟活着。
茉黛想到了害她落得这般田地的罪人,是那对狗男女,若没有他们,他还是那个为人垂涎的桃花庵侍俾。更有可能,她还会是未来的桃花庵之主,下一代的桃花仙子。
“奴家的脸,可如鬼神?”
听到茉黛的话,夭妄张着嘴,眼神发愣,可他没有说话,好似已经被茉黛的样子给吓到忘了说话一般。看到夭妄如同痴儿般的模样,茉黛哈哈大笑起来,可当笑声停止,茉黛的声音却当真如同东阴界的索魂小鬼一般。
“既然我从桃花庵逃了出来,那么,那对狗男女,就该接受因他们昔年种下的因而结出的果来!”
第一百零一章:茉黛之殇
夭妄听到茉黛的话,又是直直盯着茉黛这张会令天下男人避而远之的脸。夭妄的眉头逐渐皱起,他开始好奇面前的女人到底经历了什么,四大侍俾,应当个个美若天仙,这茉黛,为何如此?
茉黛同夭妄对视,见这偷王一脸凝重,盯着自己,她也是不由呵呵笑出了声。茉黛那白皙纤长缓缓提起,抚摸自己的脸。她的脸曾经也是白嫩若瓷器,可到了今时今日,满是细小疤痕,如同十数条蚯蚓爬在脸上一般。
她脸,眼、鼻、唇等,五官皆有扭曲。右眉完整,左眉却已残缺过半。右眼完整,而左眼却是血红,好似破了血管,将白染红。鼻子塌了,侧向了右边,右边那个鼻孔相较左边的,要小了不止一半。而那嘴巴,虽说完整,唇形不差,可下唇上尽是咬痕,细小伤口更是一层压一层。
夭妄深深吸了口气,茉黛见了,不由一声嗤笑。
“如何,见到了我的脸,是否觉得恶心?是呀,这张脸,我自己看着,也觉得恶心。”
夭妄举起了茶杯,可他的视线仍旧留在了茉黛脸上,不曾离开半点。夭妄呷了口茶,放下茶杯,开口,声音平淡,道:“天下美人何其之多,最终,不过河畔一抔土罢了。”
茉黛听了,不由冷哼一声,随后笑声轻蔑。
“如此么?可当真是圣人言语,偷王,奴家试问,如果不染,还有尚青,都面容如我,你可会垂涎?”茉黛用那一红一白的眼睛盯着夭妄,夭妄用独眼与她对视,茉黛又是轻蔑笑了笑,继续道,“你不会,因为你是个男人,是男人,就是好美拒丑,喜新厌旧。什么众生之相,不分美丑,不过皮囊,皆是废话。这一切的根本,美就是美,而丑,就是丑。”
夭妄依旧看着茉黛,他的脑海中开始一点一点将茉黛脸上的伤痕去掉,使得她的五官也恢复正常。当夭妄脑海中茉黛左眼的血红褪去,再次化作盼兮美目,一个风尘绝代的倾城娇人,呈现脑袋之中。
她可真美,美的绝世,美的脱俗。
纵然桦莺夫人,他那所谓的夫人不染,还有桃花庵那冷面姑姑尚青,虽都个个都可被列入知无不言的西施榜,可在茉黛面前,却是百花黯然,没了颜色。
夭妄更为好奇,面前这女人,又究竟是如何到了今时今日的地步?美人红颜落,究竟谁人殇?
“是因为,花无意么?”
当茉黛听到夭妄口中说出的那个名字,那三个字字字清晰入了她耳,那红白双眼,不由一睁。夭妄仔细观察着她的双眼,他捕捉道了那光芒里头的失落,愤怒,还有遗憾。
“可惜啊,你杀不了他。即便是我,虽能近他的身,可不得不承认,我杀不了他。”
当夭妄承认自己杀不了花无意,茉黛眼中光芒消散,再度恢复冰寒且凶狠。茉黛再度冷哼了一声,道:“奴家过来,自不会要偷王白白出手。奴家过来寻偷王,是同偷王谈一笔生意。”
又是谈买卖,说生意,夭妄嘴角也是不由勾起,呵呵笑了笑。
“可是啊,我才从这寒城之主的城主府出来,同样,我暮寒楼,才和这寒城谈拢一笔买卖。你,好似晚了一步。”
夭妄说完,茉黛却似不在乎,呵呵笑了笑,随后,声音玩味道:“如果,这笔生意,是关乎偷王失去的那部分记忆,偷王,可有兴趣?”
听到关于自己所缺失的那一段记忆,夭妄的独眼之中,透露了未有掩饰的惊讶。他就这般直勾勾盯着茉黛,好似已然无视了这粉衣侍俾的可怕面容,只为从那一双红白眸子里头找到一丝半点的信息。
“可能,先给予些许诚意?”
听到夭妄的话,茉黛笑得,这白影偷王,是吞下了这没饵的直钩。
茉黛含笑,可她的面容太过恐怖,她的笑容,自不会好看。不好看甚至极度难看的笑容,不会令人舒服,反倒,会给予他人几分森寒的感觉。
“你的记忆,是桃花仙子亲手封去的。如此,可算诚意?”
夭妄眼睑微微抽动,自知晓自己缺失了一段记忆开始,他曾猜测过这内中缘由。回想得罪过的,或是遇到过的,或是身边的人,他最怀疑的,也的确是这桃花庵的主人,桃花仙子。
虽说是预料之中,可当从桃花庵四大侍俾之一的粉衣茉黛口中说出,夭妄终究是有些讶异,有些咋舌。万千情绪到了最后,并非愤怒,而是不解,而是纳闷。
几隙过后,夭妄嘿嘿笑了笑,道:“那可能相告,你,又为何一定要杀了白翎,我指的,是花无意?莫非,是因为桦莺夫人?”文笔书吧
“桦莺?”
看到茉黛那红白眸子里头透着疑惑,夭妄又是嘿嘿笑了笑,补充道:“或许这桦莺夫人,十有八九,就是与你同为桃花庵四大侍俾之一的霓霁。”
当夭妄说出了霓霁二字,茉黛眼中的神光,刹那变换为了愤怒,恨意,还有,杀心。
“莫非,又是二女抢一郎的老套桥段?”
听到夭妄戏谑言语,茉黛竟是不屑,讥讽道:“毕竟,曾有人承诺尚青天长地久,海枯石烂。可才立下山盟海誓,却是闯入不染闺处,做了采花的阿扎事情。”
被茉黛反击,提到了尚青同不染,夭妄不由皱眉,却是无言。他是贼,却不是采花的贼,也认为就他这模样同性子,成不了偷心的贼。也是如何都想不到,就他这么一个贼,却是乱了桃花庵的氛围,坏了姐妹之间的感情。
“尚青,还有不染,我与他们的事情,我夭妄定会查个水落石出。那可能说说,你,还有白翎同桦莺夫人,又是怎样一个才子佳人的爱恨情仇故事?”
“才子佳人,曲折的爱情故事么?”茉黛不由长长吁了口气,也是不自觉用手摸上了自己那已经毁坏的脸,眼中有哀伤,更多的,还是恨意。因为是仇,所以她要报,因为要报仇,所以她需要帮手。又是一声叹息,听她道,“虽与你同那两个傻妹妹的故事有所不同,可从始至终,都是因为霓霁这朵白莲花,就是这蛇蝎女人,是她夺走了无意,是她,杀了我和无意的孩子。”
“孩子?”
夭妄口中吐出的是这两个字,可他所在意的,还是那无意二字。这女人,千里迢迢跑来寒城,为的是杀了白翎,可到了最后,却还是喊作无意。
“奴家曾与花郎情投意合,也私定终身。虽是未拜天地,就偷尝了禁果,也因此怀上了他的骨肉。本以为,待花郎身体康复,他就会带我离开桃花庵,或是回他花家,或是浪迹天涯。怎会料,怎会料,是霓霁那个狠毒的女人,是她,是她一碗毒药,让我失去了花郎的孩子。”
说完,茉黛眼中的凶狠更甚,那纤纤玉手也是不由握成了拳头。拳头握紧,怕是指甲也陷入了掌心几分。
夭妄全然不会去在意这些,他竟对茉黛的话相信了几分。桦莺夫人,见面便是香毒伺候,险些要了自己命的女人,若是爱慕白翎,便设阴毒计谋拆散白翎同茉黛,也非不可能。
想到了那被害,或还未成型的胎儿,夭妄不由一声哀叹。他想到了还在桃花庵的小箫尘。小箫尘至今都不知道他夭妄,就是他小箫尘的生身父亲。同样,小箫尘,也不曾见过自己的长相。
“若是如此,的确蛇蝎。”
茉黛又是冷哼声,几声苦笑,继续道:“若只是如此,还算不得恶毒。”
夭妄听后,不由皱眉,害她骨肉胎死,还不算恶毒?那,何为恶毒?
茉黛看出了夭妄眼中的讶异同好奇,她呷了口茶,润了润因为愤怒而干燥的喉咙,继续道:“奴家如今丑陋面容,也是拜她所赐。若非毁了容,花郎如何会弃我而去,与那狐狸蛇蝎一道远走寒城?如今,她化身城主夫人,荣华富贵,风光无二,而我呢,皮囊尽毁,野狗不如。”
夭妄再度举起了茶杯,手指紧紧捏着,可到了最后,都没有凑到嘴边。
“你的飞针,的确不俗。若你原先有心杀人,我那小兄弟也没本事躲过这劫。”
夭妄岔开了话题,茉黛笑了笑,问:“想学么?这飞针手法,任是尚青同不染,还有那小贱人,都不及奴家的一半。”
明明还在说花无意同霓霁的故意,这会儿却扯到了医者毫针的事情上头,夭妄也是不由尴尬一笑。
茉黛却是很快又讲回了她的故意,她双眼依旧恨恨,道:“她要我没了孩子,令花郎弃我而去,又毁我容貌。虽是时间仓促,可,在被仙子关入地牢前,终究还是让这小贱人受到了一星半点的惩罚。可只是这些,如何消散我心头怒火,这不公······”
茉黛说着说着,那红白眸子里头却满是哀伤。
“你,做了什么?”
听到询问,茉黛嘿嘿笑着,那笑,阴森,恶毒。
“她夺走了花郎,要我没了孩子,那么,奴家,就要这贱人,一生都没有孩子!”
第一百零二章:夭妄开杀
夭妄这会儿没法辩证茉黛口中所述,是真是假。若是真的,那茉黛的绝地一击,使得霓霁,也就是桦莺夫人,使得她没法拥有自己的孩子,那当真是以怨报怨,说不得错。
若换作他人,或是会因容貌相差,偏袒与桦莺夫人,可不凑巧,茉黛找到的人,是夭妄。人是记仇的,更不提夭妄还是司职鬼泣里,他的记仇程度,更是不一般。既然桦莺夫人险些要了他的命,他又如何会与之为善。
夭妄拍了拍手,面带笑容,道:“不得不说,你这一出,绝妙。且再问问,你想杀的,是白翎,也就是花无意,还是,茉黛呢?”
茉黛几次三番说过,她要杀了花无意,可夭妄,还是这般提问。
茉黛那红白眸子里头虽依旧凶光,可毕竟是常年呆在桃花庵的笼中雀,虽是见过不少来桃花庵寻医的人,达官贵人、功勋王侯、豪杰匪类,可终究,外边人的心思,她不会特别明白。
她那白皙纤长的手再度握成了拳头,夭妄看得可是揪心,这般用力,又是长指甲,一次两次,这手掌可真遭罪。
“杀,这二人,都该死!”
看她眼神坚定,夭妄却是不由一声叹息,又问:“那,杀了他二人之后呢?你的容貌,又该如何?”
终究啊,女人最在乎的,甚至胜过被夺走的爱人的,唯有容貌。她松开了握紧的拳头,手再度缓缓摸上了自己毁坏的脸。夭妄清晰看到,她的掌心,有多个指甲血痕。夭妄有些同情这可怜的女人,他甚至好奇,天下,可有什么良方,能挽回毁坏的容颜。若是这粉衣女人恢复了昔日容颜,不知西施榜上能列几名。
不等茉黛说些什么,夭妄已经站起了身,他顺手抡起了茶杯,将剩下茶汤一饮而尽。将茶杯放置桌上,轻声的响,随后,听他语气冰寒,甚而如白翎一般孤傲道:“白翎,的确要死,可,不是这些时候。我不知你忍耐了多久,可既然无力一人复仇,那也就不要强求他人现在就替你冒这不韪。”
“何日?”
夭妄眉头微微皱,随后道:“估摸着,小半年吧。”
听到了答案,茉黛点了点头,道:“好,这是定金。”
待茉黛语落,她掏出了一巴掌大的蓝皮小本放在了桌上。夭妄好奇,可又谨慎,不敢直接用手去抓。
茉黛见后,呵呵冷笑,道:“若奴家有心害你,方才茶水之中,就可投掷无色无味的水毒。这是仙子袖中香的针法。至于何处弄得袖中香,想来就不必奴家操心了。”
夭妄嘿嘿笑笑后,手一挥,收起了桌上的小蓝皮本,随后江湖人士抱拳谢道:“如此,就多谢了。”
夭妄本想如冷不语一般豪气,掏出银子付账,可掏了半天,却只有十几个铜子,甚是尴尬。茉黛见了,也是不由冷哼,随后道:“虽身无几两钱,可付个茶账,奴家不至于这般落魄。”
夭妄只得摸着后脑嘿嘿尴尬笑着,又是抱了抱拳,随后迈步离去。
下了楼,夭妄走在街上,没了那宽松的外袍,没法将双手插在袖子里头,他只得环抱着胸,看似慢悠悠走着。走着走着,却是嘴角微微勾起了邪魅的笑。他闭眼,耳朵微微动,随后更是好奇。
“这些个崽子,大爷我还好奇,怎的也不至于被耀光几人悉数击杀。既然来了,那就别回了,不说我夭妄是不是寒城的人,又是哪城的人,可最基本的,我夭妄,可是大邺的人。”
自言自语,声自然轻,旁人听不到。
可下一瞬,这街上风起,行人皆是纳闷。
而风息之后,夭妄已经出现在了百步之外的一个死胡同里头,也唯有这种地方,才最适合杀人。
夭妄依旧双手环抱胸前,身子笔直站在胡同里头,闭着眼,听着风声。
不消一会儿,利器破风的声音传了过来。而此时的夭妄,再度揭下了左眼的眼罩,露出了自己那只紫色若水晶的眼睛。在利器离他不过小半寸距离的时候,这白影侠盗,消散无形。
与他一道消失的,还有那被东离人称作苦无的飞刃。
当夭妄再度出现的时候,他反手握着那把漆黑的苦无,挥出,划出一道半月形的轨迹。与之呼应的,是一位衣着华丽的公子哥,武者喉咙,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正面倒地。夭妄轻轻甩了甩手中苦无,甩去了刃上的血,嘴角再度勾起,露出邪魅笑容。盗墓
“本以为东离人有多大能耐,这般看看,耀光他们的确是有能耐将尔等猪狗捕杀绝迹!”
嘲讽话语,暗处的人却依旧沉稳。夭妄不由心中赞叹,这些人,可当真好-性子,能忍耐。可他却是忘了,大邺版图上,临城有临城的话,紫薇城有紫薇城的话,可在这些方言之上,还有以京州话为基础而被广泛应用的官话,亦或称之为雅话。
可这些个东离人,却非个个擅长,或是听得懂这大邺雅话。夭妄一个人在那嘀咕,而暗处的他们,却是当真如同听天书一般。
又是利器破风的声音,夭妄再度身侧躲向一侧,就是这时,又有利器破风声。那是两把锋利的东离太刀,一左一右,一前一后,断了夭妄的退路。
夭妄用那柄苦无格挡住了后至的那把太刀。太刀刀刃同苦无碰撞在一块儿,两刃相交擦出了四溅火星。而先前那一把,那东离人又将太刀往夭妄方向多砍了几分。就当太刀快贴上夭妄时候,夭妄抬起一脚,直击那东离人的手腕。
夭妄的腿部力量不差,一脚过去,只听骨头碎裂的声音,同时,是人痛苦的闷哼声。而夭妄用苦无格挡的那个东离人,他步子快速朝前,再度溅出不少火星,苦无同太刀分离,朝上滑动。
这个东离人可就没那般好运气,只是断个手指骨了。苦无划过的位置,是这东离人的脖子正中央,那喉结位置。这一苦无不曾留情,这个东离人的脖子被割开了深深一个口子,皮肉外翻,血不断往外涌。
一苦无解决了一人,又用手肘砸了这快死之人的后脑,这个倒霉的东离人直接身子无力,正面朝下,摔倒在地。血依旧不断往外涌,纵然用手捂着,血还是透过手指缝流了一地。这个东离人还在那不断抽搐,可怜的如同一条脱水太久的鱼儿。
夭妄手握苦无,看向了那个被他踢碎手指骨的东离人,呵呵冷笑,道:“那你,可听得懂大邺雅话?”
这个断了手指骨的东离人虽说手已无力,可本能令他依旧紧紧握着自己的太刀。看到夭妄那森寒若东阴界鬼神的凶恶眼神,也是不由背脊发凉,身子打起了哆嗦。
看对方全无回话的意思,夭妄再度嘿嘿笑了笑,露出了一口森白牙齿。手中苦无如同短刀匕首一般耍出了几个漂亮刀花,随后再度紧紧握住。
“既然你听不懂,那也就没什么活着的意义。毕竟么,我大邺人,对东离倭人,从不留情!”
语落,纵然这东离人已经心有畏惧,提前准备,可还是慢了夭妄一步。银芒闪过,夭妄手中苦无刺向了这东西人胸口。这东离人以为此生将了,当苦无离他胸口不过三两分的时候,一声“咻”传来,夭妄放弃了捅死这东离人,握着苦无抬手格挡。
苦无打中了一物,这飞来的暗器落地,是漆黑的四角镖。
朝这漆黑四角镖飞来的方向看去,夭妄的眼中并未流露恐惧,有的,依旧是冰寒,还有兴奋。四五步外,站了三个人,同被他杀死打残的东离人一般,都是一身紧身黑衣,又面甲遮住了鼻子以下部分。
“你们当中,可有听得懂我大邺官话的人?”
看夭妄这架势,好似这几个人不是来杀自己,而是同他来喝酒聊天的老友一般。三人之中,中间那人迈前一步,用不大熟练的大邺雅话道:“暮寒楼,鬼泣里之主。是你,派人乱了我大离帝国的计划!”
夭妄好奇,好奇这些个东离人是如何知道,他们同伴的大量消失,是鬼泣里的人干的?
夭妄本就不打算否认,直接点了点头,道:“不错,的确是我鬼泣里所为。如何,论潜行暗杀的本事,就你们这些卑鄙的东离人,也是要落下风了吧?可是啊,你们是错估了,纵然不是暗地里,直接明面上较量,你们东离人,依旧是来几个,杀几个!”
最后几句,声调颇重,夭妄的脸上,也是笑意收敛,杀意尽显。
“可是,论暗杀,也唯有我们东离忍者,才最无敌!”
那个东离人说完了这句,夭妄不由汗毛竖起,这是面对危险的本能警告。他竟是大意了,只是一瞬,从四面八方,一眼无法数清的东离忍者现身杀向了他。
遁去之路均被封死,在那会说大邺雅话的东离人眼中,眼前的鬼泣里之主,此刻,已是死尸一具。
怎知,当他看到夭妄的眼睛,却是莫名恐惧。夭妄的嘴角再度勾起,露出邪魅的笑。他的雅静里头,也尽是戏谑,如同一只花猫为了调侃老鼠而示弱,老鼠以为占了先机,怎知,如此,更易丧命。
这会说大邺雅话的东离人就只听到了夭妄声音冰寒的几个字,他不大明白这几个字的意思,粗略听去,应当是门功法。
从夭妄嘴里头蹦出来的,是四个字,而这四个字,是“步叶残影!”
第一百零三章:狗屁境界
语甫落,夭妄身影消散。与前几回,包括调侃惠东同白翎的那几次相比,夭妄这一回,当真是更为快速,好似当真消失,或是与天地融合一般。
夭妄周身的一众黑衣忍者不由震惊,一个个面面相觑。
忍者本就是潜行暗中,练的是不为人所觉,刺杀的本事。可这一回,却是遇到了一个消散身形的老祖宗。
当夭妄再度出现的时候,他高抬着腿,自上而下,一脚如镰刀般劈落下来。他的目标,首当其冲的,是那个会大邺雅话的忍者。
这名忍者也是被夭妄这鬼神身法给震惊到,抽刀想斩去夭妄右脚,却是慢了半拍。当夭妄后脚跟位置砸在他左肩膀的时候,千钧之力,好似自己的左肩膀,骨头刹那粉碎一般。
那疼痛,撕心裂肺,自不必说。恐怖的,是夭妄人才落地,又快速跃起,随后左右各出一脚,把自己两个伙伴给踢飞。
“你是,鸿蒙境的大宗师?”
这个肩膀残废的忍者再度用奇怪口音开口说话,当夭妄听到他所问的,不由不屑一声冷哼,道:“谁人道,打架,就是靠境界修为高低来决定胜负输赢的?你说大爷我是鸿蒙境界,那大爷我,就算是鸿蒙境界吧。”
这人不明白夭妄的意思,以为是自己猜对了。知道夭妄是鸿蒙境界的大宗师,这名懂大邺雅话的忍者不由有些畏惧。早知道要对付的人是鸿蒙境界的大宗师,就该让那些上忍,亦或,该让上头派出特别上忍才对。
几句闲言,夭妄算是给足了面子,下一刻,屠杀开始!
夭妄随手将苦无丢出去,贯穿了一名忍者的小腿,又从被他踢倒的忍者手中抢过了太刀,随后再度消失。这一回,当真是杀神下界,风起,曾是吹拂人的头发衣袍,这一回,起的是刀风。
为的,不是戏弄,而是夺命!
惨叫声不断,没刀夭妄出现,总是有人丧命时候。常年奉命做刺杀任务的忍者,这一回,却是遭遇了同行,畏惧已是无用,逃命却是无路。
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这死胡同里头,已满是这些黑衣忍者的尸体。血、残肢,还有内脏,使得这死胡同显得阴森,可怕。
夭妄丢下了手中太刀,他并非没有受伤,对他而言,这些不过是不足挂齿的小伤罢了。纵然皮肉外翻,也就只是要用线缝合,养几日罢了。可这些小伤,却是用一群东离狗崽子的性命换得。
如何说,这些小伤,是不划算的呢?
夭妄朝胡同外边走,也是这时,异变再起。
前脚才迈过胡同口,一把太刀破风,迎面斩来。换作旁人,这等守株待兔的杀招突袭,定是命陨注定。可偏偏,这次被袭击的对象是夭妄。
夭妄身子后翔,身子就这般滑出了六七步,再度回到了死胡同里头。可那把太刀却似不愿放过他,也追进了死胡同里头。
与先前那些个人一般的装扮,是东离来的黑衣忍者。
“嘿,听不懂人话不?”
面对夭妄挑衅,这黑衣人这露出的眉眼不由一皱,眼中更是带有愤怒。果然,这人,也会大邺雅话,甚至比先前那人,要好上数倍。
“暮寒楼的夭妄,你,来寒城什么目的?你,去了白翎的城主府。你,和白翎,有什么不可告人的猫腻?”
如夭妄所猜测,这个黑衣忍者的大邺雅话水平,要胜过先前那人颇多,除了口音有些奇特,一字一句,都算清晰。可夭妄听着有些纳闷,这人,好似用错了句子,亦或,用错了身份。
夭妄嘿嘿笑笑,随后道:“大爷我来寒城,你这东离来的小崽子哪来的能耐要追问的?大爷我去白翎的城主府,是去喝酒还是嫖,你这东西来的小崽子,问了,知道了,又打算做什么呢?”
三人两语,让这黑衣人这哑口不语,一个你字你了半天终究未出口。
夭妄再度嘿嘿笑了笑,随后活动活动了手臂胳膊,还有脖子。随后,身影一动,再次前行天地间。
夭妄可当真是坏的可以,一会儿给这黑衣忍者一拳,一会儿又补上一脚。不论偷袭多少次,不论这黑衣忍者如何防备,夭妄终究是会发现可乘之机。面对漫谩骂,也是不予理会。
可夭妄,还是小看了这后边出来的黑衣忍者。
就要夭妄以为一拳一脚的,把对方打的没脾气的时候,一个他以为无关紧要的破败,被这黑衣忍者被逮住了。
夭妄那一脚踏在了墙壁上,施加重心的位置位置提前尘灰扬起。这黑衣忍者眼疾手快,一刀刺向了那尘灰扬起的地方。果不其然,夭妄中招,鞋底被割裂,脚底板也是被划出了细小一道口子。
这次负伤,夭妄的眼神变了,冰寒,愤怒,却也多了几分认真。
“难不成,暮寒楼的夭妄是这般的目中无人么?”三二
夭妄听了,再度嘿嘿笑了笑,可这笑声太冷,冷到不见有面部表情变化。笑声止,就听夭妄依旧声音冰寒,道:“目中无人,首先,目中的,得是人。你们这些个东离的小崽子,所作所为如何,你们自个儿也心里清楚。既然如此,我大邺,何必拿你们当人?”
无情嘲讽,这黑衣忍者当真愤怒。也是修为释放,不再隐藏。
也是在这黑衣忍者修为全展,释放出摄人气息时候,夭妄这才明白,自己是真的遇到了铁茬子了。
见冰蓝色的炁包裹了黑衣忍者手中的太刀,刀猛然挥动,一道冰蓝色半月形刀芒袭向了夭妄。
夭妄眼里头尽是认真之色,最后再度淡淡吐出那几个字:“步叶残影!”
这一回,夭妄的身影没有消散,而是如同分身一般,这死胡同里头,包括他自个儿本尊在内,一共出现了七个夭妄。每一个夭妄都是眼神冰寒,颇为孤傲的样子。
其中一个夭妄抬起一脚,将这冰蓝色的刀芒踢得如同冰块一般碎裂,落了一地。
黑衣忍者看到后,那露出的眸子里头先是微微一愣,随后欣喜若狂。
“暮寒楼的夭妄,你,竟然会我们东离忍者的分身之术,你,真的很可以。”
面对夸赞,夭妄更加显得不屑,轻蔑道:“我大邺有的是好东西,你东离一弹丸之地,西瓜都吃不起,还以为自个儿有什么值得夸耀的地儿么?大爷我这套身法,单单大爷我这一宗,流传就超过了八百载。更不提,那些个悠远胜过大爷我这一宗的。”
黑衣忍者盯着夭妄,有些不大明白的样子。
“所以,你这弹丸之地来的小崽子,夜郎自大,也该有个分寸!”
黑衣忍者一句夭妄听不懂的东离话,随后右手双指合一,竖在鼻子前嘀嘀咕咕了一阵。后边所见,令夭妄也是不由皱眉,咋舌。
这个黑衣忍者,竟也是化出了分身,且分身之多,让夭妄甚是逊色。
这个狭小的死胡同里头,如今,有七个夭妄,同二十几个黑衣忍者相对抗僵持着。
先发制人,夭妄先行动了起来。七个夭妄悉数不见,泡制先前的法子,每次出现必定会给予对方一定打击。
一个夭妄已经令人头疼,七个夭妄,当真是令这黑衣忍者牙根痒痒。
可,能力相差无几,终究这黑衣忍者化身数量占优。乱刀挥舞,刀芒不断,纵然夭妄身法无双,却总有稍不注意的地方。
黑衣忍者一道挥过,太刀上头带有殷红的血,这一刀,是中了。
而夭妄,这一次,则是靠在了墙边。靠墙的夭妄有些嘴唇发白,他的模样,不单是因为这黑衣忍者这一刀,还有先前那些轻却多的小伤。
血流了一点又一点,溪水汇聚成大海,使得他体力终究下降厉害,不好再支撑。
靠墙的夭妄开始变得虚弱,另外六个夭妄,也是刹那显露出了疲态。纵然,这六个夭妄身影一动,想发出奇袭,为墙边那个夭妄杀出一条血路,可当一个又一个黑衣忍者杀过来的时候,双拳与四手的差距,瞬间体现。
黑衣忍者齐齐双手举刀,刀高举,随后挥落,冰蓝色的刀芒从各个方向汇聚而来。
六个夭妄,有避开的,有被彻底击中的,有逃过一劫却受了小伤的。
登时,墙角的那个夭妄无法忍耐下去,呕出一口黑血。一口血落,那个被冰蓝色刀芒给击中的夭妄,身影开始透明,最后彻底消散不见。
一个夭妄消散,就会有第二个,第三个。
终究,在一众黑衣忍者的围攻堵截之下,六个夭妄,悉数不见。先前狂傲无比的暮寒楼鬼泣里之主,终究,是栽在了东离忍者的手中。
夭妄靠在墙角,嘿嘿笑着。
黑衣忍者再度双指合一,竖在了鼻子中间,又是一阵嘟囔。随后,那些个黑衣忍者伴随着一声又一声的“嘭嘭嘭”,化为白烟消散不见。
夭妄看着缓步走过来的黑衣忍者,不由咧嘴呵呵笑,可黑血将他的一口白牙染红,这模样看去,颇为可怖。
“你们大爷鸿蒙境界的大宗师,也不过如此么!”
夭妄听到这羞辱话语,不由再度呵呵笑了笑,随后用力吐出一口血唾沫,吐在了黑衣忍者脸上。
看到黑衣忍者愤怒模样,夭妄笑得更欢,随后,声冰寒道:“什么狗屁境界,若是大爷我的袍子在身,你们这些个小崽子,怎么死的都不会知道。”
第一百零四章:紫瞳秘密
黑衣忍者虽不明白夭妄这句话的意思,可也无关紧要。他走近几步,用太刀抵住了夭妄心口,问:“你的手下杀了我们东离这么多的武士,你有做好死的觉悟么?”
夭妄嘿嘿笑着,可奇怪的景象发生,他左眼原本应该紫色若水晶一般,可这紫色在一点一点褪去,到了最后,取而代之的是同右眼一般的黑褐色。
“多么神奇的眼睛,就同我们东离圣童的天道眼一般。你可以不死,一笔买卖,你答应了,你就可以不死。”
夭妄咧着嘴,口腔里积血过多,忍不住又呕出了一口。这黑衣忍者动作也是细腻,在夭妄胸口起伏,还有呕血动作的时候,他的刀随着夭妄的动作而动。从始至终,都是抵在夭妄的心口,却没因夭妄的动作而伤到他。
“说来听听,说不定大爷我听了觉得有意思,就答应你个小崽子了。”
听着夭妄依旧狂傲言语,好似他到现在都不明白谁人刀俎,谁人鱼肉。这黑衣忍者自然气愤,可关乎祖国利益,他也是忍了下来。
“你这个大爷,本事不行,只会耍嘴皮子。你和白翎很熟,你,帮我们,杀了白翎。帮我们,拿走那些应该进贡给我们东离的物品,我们,就能放了你。”
夭妄听着不由乐了,这强盗逻辑,可真有意思。
“所以,你认为,你的武道境界高出我,你就能如同掐死臭虫一般杀了我么?”
正当黑衣忍者疑惑不解之际,夭妄的左眼再度有了变幻。眼睛的颜色,从黑褐色,逐渐转变为了血红色。那样子,就好似是被人一拳打破了血管,整只眼睛充血一般。甚至,比茉黛的左眼,还要红的可怕。
黑衣忍者被夭妄眼睛这突如其来的变化给震慑,几隙迟疑,正要直接将刀扎入夭妄胸口的时候,机会已经错过。
夭妄的左手先他一步,用手背直接将刀给拍向了一侧。太刀刀尖无比尖锐,划破了夭妄白色劲装,在他胸口也是留下了一道谈不上深却也不浅的伤口。
刀被拍向了一侧,落下时候虽说已经远离的夭妄胸口,却是将他左臂肱二头肌位置也割破了一道口子。
瞬间添了两道伤口,可相比原先命陨的威胁,这,也就微不足道了。
黑衣忍者刀刃方向一调,刀口朝上几分,目标,正是夭妄的脖子。不由分说,刀直接划了过来,下一瞬,就当在夭妄的脖子上抹出一道血口子。
可夭妄哪会再给他机会,身如鬼魅,笑容,也狰狞如罗刹。
龇牙咧嘴,眼神凶狠,右手成爪朝黑衣忍者腹部捅了过去。黑衣忍者眼中有畏惧,可多年训练厮杀让他身体有了本能的反应。
黑衣忍者左手格挡在了自己腹部,夭妄的右爪捅过来,直接抓在了黑衣忍者的左手护腕上边。可这一爪力道实在凶猛,纵然护腕的皮套里头缝进了一块铁皮,夭妄这一爪还是穿透了护腕,粉碎了黑衣忍者的手腕骨。
吃疼,动作难免迟缓了几分,可就是这几分迟缓,夭妄再度占了先机。
只见夭妄如同猿猴一般,收回了右手,随后递出一脚,直接踹在了黑衣忍者腹部丹田位置。那一脚,凶狠胜过方才一爪,踢的黑衣忍者不由气短,无法正常呼吸。
先前的羞辱,夭妄的报复怎会如此就作罢。脚才收回落地,紧接着再度抬起,这一回,左脚助踏,右腿弯曲,膝盖直直撞击在了黑衣忍者下巴。只听骨头错位的声音,黑衣忍者的面罩湿了一片,是口中涌出的血。
“境界,境界,大爷我最痛恨的,就是一帮渣滓,拿境界来说事!”
说罢,夭妄再度踢出一脚,直击这黑衣忍者的面门。面门被正面击中,不死即晕,黑衣忍者侧身躲过。怎料,夭妄这般快速踹出的一脚,落空之后却是转了方向,侧踢在了黑衣忍者的耳朵位置。
势大力沉,黑衣忍者身子顿时飞向一旁。耳膜怕是穿了孔,血也流了出来,耳朵嗡嗡作响,脑子也开始发闷昏沉。
“境界再高又如何?是跑得过老子,还是能跑得过老子?”
抱怨过后,夭妄身如猎豹直扑向了黑衣忍者。黑衣忍者看去没了战斗力,可就在夭妄靠近刹那,四枚四角镖飞了过来。就在四角镖出手时候,黑衣忍者的眼中,尽是欣喜。可随后的画面,却是令他无奈,泄气。
夭妄的身形再度消失,四角镖穿透的,不过一个虚影。
又是身体吃力一击,这次遭殃的,是黑衣忍者的左腿膝盖。夭妄是从上而下,一脚跺下来,黑衣忍者的膝盖,被直接踏碎。
碎骨之痛,不由痛呼,可下巴错位,那痛呼声,也是颇为奇怪。
痛苦已经足够,可夭妄仍不放手,左手手掌张开直接拍上了黑衣忍者面门。本以为只是一巴掌,可夭妄却是将他拖着往后,一下子把这黑衣忍者的后脑砸向了墙面。
后脑中击,除了疼痛,意识也是跟着开始模糊了起来。
黑衣忍者的身子顺着墙壁缓缓落地,瘫坐在那。黑衣人破损又满是尘土,脏兮兮的不比乞丐。而看夭妄,身上的衣裳也被血浸染了多处,衣服也破烂不堪,样子,可不会好到哪儿去。
夭妄此刻在笑,他的右眼带有戏谑笑意,可他的左眼,却依旧血红,依旧是先前那恨意同杀意。
一双眼睛,透出不同神芒,也是令人不解。
夭妄俯下了身子,凑近了黑衣忍者,笑嘻嘻道:“如何,如同牲口一般被人折腾,这滋味,可满意?”33听书
“你,你,你是什么人?”
夭妄再度裂开了嘴,露出沾满了血的两排牙齿,让人看去,森寒可怖。
听他语气戏谑道:“你不是很清楚么?夭妄,大邺洛城人士,江湖宗门暮寒楼鬼泣里之主。你们,不是调查清楚了么?”
黑衣忍者的眼神里头尽是恐惧,人也开始颤抖,不知是因为畏惧,还是因为下巴骨头错位,声音含糊不清。
“你,你,你是阿修罗,你是三途河回来的阿修罗,你不是人······”
你不是人,你不是人?
这话听去是咒骂,可在夭妄听了,这咒骂,犹如优美的颂歌一般。
“好吧,你认为大爷我是阿修罗,那就是阿修罗吧。既然你晓得了,那也该去死了!”
语落,夭妄的右手再化为爪,朝黑衣人的面门捅了过去。
“等下,一下!”
夭妄的指尖离黑衣忍者额头怕只有一粒米的距离,停住了。
“我,我们东离,可以和你,你们暮寒楼做交易,天大的交易。”
夭妄停了,再度嘿嘿笑了笑,可随后,他的右眼也同他左眼一般,森寒可怖。不再废话,夭妄的右手猛然用力,捅了下去。夭妄的手指深入黑衣忍者脑门半指长度,黑衣忍者的眼睛圆睁着,表情定格在了畏惧同木然的刹那。
夭妄将手指抽了出来,满是鲜血,甚至还带有些许的白色粘液。他甩了甩手,又直接在这黑衣忍者身上擦了擦。
身子站起,全身疼痛。那些原本血流不止的伤口再不如先前一般触目惊心,虽说还有少量的水流出,可也不会危及性命。
惊人的恢复力,怕是再凶猛的野兽也做不到。
他左眼的血红一点一点褪去,血红褪去的时候夭妄眉头紧皱,鬓角同额头还有细汗渗出,甚是痛苦的样子。血红的左眼变为了同右眼一般的黑褐色,可他那痛苦的表情仍未散去。
夭妄走到一堆黑衣忍者尸体边,弯腰从中捡起了那个已被血同尘土染脏了的眼罩。直到眼罩戴上的时候,夭妄的左眼,依旧是同右眼一般的黑褐色,没再恢复最初那紫色若水晶的样子。
一切解决,性命无忧,夭妄提着的那口气渐渐卸去,体力也是刹那出现了不支的情况。身子踉跄,靠到了墙边,这才没倒下去。
风灌入了这死胡同里头,扑到夭妄的脸上,颇为舒服。可风吹过伤口,可就不舒服了,留下的,只有疼痛。
夭妄靠在墙边不断喘息,他闭着眼,去感受体内炁的流动同变化。终究,那股紫色的炁还是流窜混入了全身。
“黑山,终有一日,我夭妄,会让你们在这大邺的地图上头,彻底消失!”
虽有豪言壮语,可,如今的他,哪怕是一个六七岁的娃娃,只要提得动刀,就能杀了他。
体力终究难再支撑,意识也逐渐模糊。
也不知寒城的巡城司,还有那些丽景门的人,什么时候会巡街路过这里。但愿那个时候,自己体内这股紫色的炁,没有失控才好。
那样的感觉,可实在是太过糟糕了。
就在夭妄眼皮沉重到快要彻底合上的时候,有一个人缓步走到了他身前。夭妄想抬头,想睁眼去看清这人面容,可这会儿的他,连眼皮都难在控制,更不提其他了。
夭妄的身躯顺着墙壁缓缓下滑,最后瘫坐在了地上,若非他此刻强行支撑,怕是眼睛也早已闭上。
来人也缓缓俯下了身子,半蹲在夭妄身前。
这个人好生面熟,可是这人是谁?夭妄却是想不起来了,他只希望,这人,可别再是什么仇家了。
毕竟,现在的他,虽说完成了无念那个胖子交代的事,可关乎他自己的,那段关于不染还有尚青的记忆他还没弄明白。他,还没有等到小箫尘开口喊他爹爹的时候。
纵然要死,也不该是这个时候。
夭妄只看到来人的嘴角微微勾起,这笑,是在笑自己形若野狗么?
来人开口了,声音略带磁性,有些耳熟,可终究是想不起来。
“白影,这一回,你欠我一条命。”
第一百零五章:那个美人
冷不语等回了客栈,又去了赌坊必胜客,均是不见惠冬,冷不语也就作罢。就当众人在客栈准备歇息的时候,一个身披轻甲的丽景门人跑了过来。
这丽景门人禀报过事情后也就匆匆离去,而他所告知的事情,却是让众人不由皱眉,不染更是双眼发昏,险些跌倒。
夭妄,失踪了。除此之外,在离城主府不远的一个死胡同里头,发现了大量东离忍者的尸体。
两件事是否相干,他人不敢说,冷不语却是坚信,这些人,应当是夭妄杀的。
“剑圣大人,白影一个飞贼,只是一个人,怎的可能杀光那些东离来的忍者?”
黑颈鹤同夭妄的较量,虽有拳脚,可更多的还是身法。他如何也不相信,夭妄,也会是飞贼中同无计赤騻一般的异类。
冷不语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依旧冰寒,道:“夭子厮杀的本事虽说一般,保命,却也足够。只一种可能,若是真如此,夭子倒是凶险了。”
“哪种?”
问话的是黑颈鹤,可更为担忧的,则是不染。
冷不语看着不染那忧心模样,也是心中叹气,不知如何开口。
“冷大哥,你口中的可能,可会伤到他性命?”
冷不语哀叹一声,点了点头。见冷不语点头,不染眼睛湿润,下一瞬,怕是要哭出来。
冷不语虽不忍,还是将最坏可能说出了口,听他道:“若是,偷袭他的人,是鸿蒙二重境以上的,夭子,相当于一只脚踏入了鬼门关。”
“何出此言?”
黑颈鹤的修为不过洪荒,自不知鸿蒙境界意味着什么。可,夭妄是飞贼,天下四大偷王之一,身法玄妙,不该会逃不得命才是。
“鸿蒙境界与其说是武夫,倒不如说,一只脚踏入了修仙者的门槛。洪荒境界已知天地气息奥妙,而鸿蒙境界,则可运用,以身与天地合一。我们这些时日,白翎也好,美人迟暮君莫笑也好,还有那位花家老前辈,个个都是鸿蒙境界。可这些人,并未真正动过杀心。”
几语,已将情况说明。
夭妄身法的玄妙,除了如疾风,似奔雷外,更重要的,是他以洪荒修为领悟天地,与之同化。可若是偷袭他的当真是鸿蒙二重境界的大宗师,那,当气息被破的时候,便是夭妄丧命之际。
可随后,冷不语却是摇了摇头,补充道:“话如此说,可,这些时间下来,不曾感受到这寒酥城有天地元素波动,不似有鸿蒙境界的大宗师出手。亦或,这人没亮出真本事。”
“若是如此,那他可还有逃命机会?”
再看不染,她眼眶里头的泪水已经溢出,顺着脸颊流淌下来。
冷不语点了点头,他并非安慰,是他也是这般认为。若那人没有动用鸿蒙境界的修为,夭妄,应当能脱困逃命。
论搜查,冷不语想到了一人,可无奈,他不知如何呼唤这人。他想到的人,是耀光。耀光的存在颇为特别,夭妄为飞贼,应当潜行黑暗之中,可在冷不语看来,真正潜行黑暗之中的,是这耀光。
若非他整日与夭妄一道,也是不会知晓,在鬼泣里里头,还有耀光这么号人物。
寻不到耀光,冷不语又想到了一人,随后立刻起身朝外头急急而去。不染同黑颈鹤虽说不明白冷不语怎的会突然这般动作,却也是急忙跟上。
没一会儿的功夫,冷不语停下了脚步,他们停步的地方,是赌坊,必胜客。
冷不语上去直接一脚将赌坊正大门给踹开,果不其然,欢迎他的,还是一众汉子手持刀剑的场景。
“这会儿没闲工夫与尔等嬉闹,让你们的贾大官人下来。”
冷不语这话,隐隐加了内息,声不大,也不刺耳,却是能让每个人都听得真切。
无需再折腾,那着彩衣有些妖娆的赌坊主人握着一把秀女扇子,步子婀娜从楼上走了下来。
骰至娇一边走一边声音妩媚道:“哟,剑圣大人跑奴家这小地方跑的可真是勤快。剑圣大人多来几趟,奴家这小店,怕也是不用开了。”
“一千两,寻个人。”
没有过多废话,冷不语直接开口报价。
骰至娇微微有些发愣,可随后却是用扇子遮住了口鼻,几声娇媚轻笑,道:“剑圣大人怕是来错了地儿,奴家这里可是赌坊,不是官府,也不是镖局,赌坊可不接寻人的活计。”
依旧不多语,冷不语手一挥,一个钱袋飞向了骰至娇。
骰至娇玉手前探,抓住了钱袋。打开,金光刺眼,钱袋里头,是一整袋金子打造的桃花花瓣。骰至娇嘿嘿笑笑,直接将钱袋收入了袖子里头。
“说吧,剑圣大人,是要找什么人?”
“夭妄!”去听书网
问与答,均干脆直接。骰至娇听后,秀眉微皱,可眼睛里头的神光,却不似疑惑。好似,这女人知道些什么。
骰至娇又轻摇了几下扇子,声音依旧妩媚,道:“白影么?一个飞贼,还是个大飞贼,找这么个人物,要耗费的人力财力,怕是······”
“这是桃花庵的醒神露,可当千金。”
不等骰至娇将话说完,不染将一个瓷瓶丢向了骰至娇。骰至娇一如先前,探出玉手抓住了瓷瓶。打开,里头是冰蓝色的药丸,用鼻子嗅了嗅,一阵清凉。骰至娇闭上了眼,颇为享受的样子。
随后,再度睁开眼,细细感受,只是这药丸的气息,就有提神作用,若是服下,那效果定当更不一般。
将瓷瓶收起,骰至娇再是几声娇媚笑声,随后道:“小的么,听到剑圣大人同这小娘子的话了没?让全城兄弟出去寻人,找到了人,这剑圣大人给的一千两,兄弟们悉数拿去喝酒。”
听到骰至娇的话,赌坊里头的人均是应了声,随后朝门外涌去。
黑颈鹤有些纳闷,这些人怎知道要寻的人,什么模样?可随后,他算是明白了。
在这赌坊的墙上,赫然挂着几张画像,画像有冷不语,有夭妄,竟也有他黑颈鹤同身旁的不染。黑颈鹤看着这画不由怒气上涌,在画旁大字写着“画中人,与狗,不得入内”。
可几人不知的,是黑颈鹤怒气,并不单单因为这羞辱人的一行字。更是因为,画像上的他,被画的实在是太丑了,没他这俊子百一风姿。
骰至娇也是注意到了几人视线所在,不由“哟吼吼”笑了几声,随后道:“也不知哪家淘气孩子贴的,瞎闹。奴家这边还有事,就不陪了。”
语落,骰至娇如避瘟神一般,快步离去。
冷不语看了几眼那画像,不得不说,画中的他,剑眉星目,俊朗非凡。冷不语看着看着,竟是不由嘴角勾起,轻笑出声。
出了赌坊,冷不语要黑颈鹤陪不染先回客栈,他自己再去外头找找。
这会儿无计赤騻已经废了的消息黑颈鹤也已经知晓,他自没了畏惧,也就应承下来。
冷不语转过几个街角,弯弯绕绕,最终却又折了回来。他未走赌坊大门,身子几个腾跃,就翻进了三楼的窗户。
才进去,就看到骰至娇。当冷不语看到骰至娇跪坐在草席上,不由皱眉,有些发愣。骰至娇身前的小桌上有沏好的茶,香味四溢,香醇甘甜,令人不由口水充斥整个口腔。
“剑圣大人怎的又折回来了?这不走大门的习惯怕是和白影厮混久了,被带偏了。”
冷不语靴子未脱,直接踏上草席,盘膝坐在了骰至娇对面。不问自取,直接给自己斟了七分满的一杯茶。
轻呷一口,果真同香气一般,醇而甘甜。
放下茶杯,冷不语开口,问:“贾大官人,不是白翎的人?”
骰至娇有些纳闷,又是娇媚几声笑后,道:“奴家可未说过奴家是白翎城主的人,不过是在他人地盘谋生计,要搞好关系罢了。”
冷不语点了点头,随后,又问:“这三楼茶间装潢不错,有宫廷风范。”
面对冷不语没头没脑的话,骰至娇也不多问,附和道:“顶好的匠人设计施工,可是花了奴家不少银子。”
“如果能换成东离人的风格,怕雅趣多几分。”
冷不语又是没来头一句,骰至娇端茶的动作愣在了那,满眼疑惑,看着冷不语。
冷不语不作理会,轻笑几声,继续道:“开间赌坊,每年生意不差,想来,贾大官人的金库里钱财不少吧?”
冷不语这话出口,骰至娇秀眉微皱,脸上明显有了不悦。
“剑圣大人,奴家一介女流,赚些碎银,没碍到暮寒楼的事吧?”
冷不语点了点头,继续道:“的确同我暮寒楼没多大干系,可是啊,如果,从大邺百姓身上刮下了油,放进油罐送到海外。不说我暮寒楼不过一江湖宗门,只要是我大邺的人,怕,都会不允吧!”
当冷不语说出这么一句,骰至娇面色有变,惊恐,与讶异。她放下了才端起的茶杯,一双美目直勾勾盯着冷不语,问:“剑圣大人,这话,何意?”
冷不语又仔细打量着骰至娇,韵味风情,妩媚妖娆,怕是个男人都抵抗不住这等尤物的诱惑。可越看骰至娇,冷不语脑海中却是想起了一人。
他本不会想起这人,或是,很多年没再想起过这人。头一遭见到骰至娇的时候,他也不曾想起。
可,当骰至娇一身花衣上身笔挺,跪坐在那,冷不语又不由想起了那人。
冷不语将杯中茶汤一饮而尽,眼睛盯着手中把玩的小杯,语气竟有几分哀伤,听他道:“我曾经有个伙伴,同贾大官人一般,是个美人儿。可是啊,红颜薄命,人没了。”
骰至娇依旧困惑,冷不语看不到的地方,骰至娇的手缓缓摸上了一把短刀。可她神情不变,依旧一脸疑惑,问:“那个美人儿,是剑圣大人的意中人?”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又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或许吧,可,这个美人儿,喜欢的,却是我最要好的朋友。如此剧情,可比得上才子佳人?”
骰至娇也是嘿嘿笑了笑,答道:“过之无不及。”
第一百零六章:家国儿女
骰至娇眼睛微眯,盯着冷不语,她妄图从这当代剑圣的眼睛里头看出假意,可到了最后,终究只是无用功。
骰至娇再次举起了茶杯,这一回,神情自若,微微抿了一口。可奇怪,原先并无异常,这一回,瓷杯上头留下了一个红如玫瑰的唇印。
冷不语盯着那个唇印看了许久,开口道:“我一直不明白,活于一方,不争,不弃,不好么?”
骰至娇似懂非懂,微微一笑,回道:“可欲望一旦开始贪杯,这儿,就永远无法填满。”
冷不语看骰至娇用手抹着自己心口位置,不由皱眉。这,是人心不足蛇吞象么?
“所以,为此,哪怕是背井离乡也不惜?”冷不语放下了把玩了有些时间的茶杯,再度盯着骰至娇那黑白分明的美眸,继续道,“一个地方久了,有了朋友,有了可称之为亲人的人。如此,可还愿意回到一个自己不熟悉的地方?去过那所谓的,原本的生活?”
听到冷不语的话,骰至娇愣了好一会儿,最后哈哈大笑。许久之后,笑声方止,那双眉目含情似水看着冷不语。
二人四目相对,看久了,冷不语竟觉得心里头有种奇异感觉。可有这奇异感觉,又能如何呢?始终啊,他冷不语,是大邺子民。
“所以,剑圣大人是从何处看出来的?”
冷不语不自觉地再度拿起了茶杯,继续把玩,他不再去看骰至娇的眼睛,是直直盯着自己手中的茶杯。
二人沉默有顷,冷不语开口了,他声音里头有些无奈,又有些可惜,哀声道:“大邺,数百年前开始,就不再用榻榻米这东西。更为主要的,即便是大家闺秀,贵胄之女,她们的坐姿,也不及贾大官人你的十一啊。”
听了冷不语的解释,骰至娇眼睛里头不由射出神芒,有纳闷,有大意的懊悔,也有少许杀意。
一切情绪汇聚,到了最后,只有一声哀叹,苦涩笑声。
“剑圣大人,不,冷不语,奴家问你,抛开家国,你,是如何看待东离的?”
听到提问,冷不语再度笑了笑,这次的笑声有几分讥讽在里头。他再度放下了手中茶杯,重新与骰至娇四目相对,声音冰寒且孤傲道:“若抛开家国,又何来大邺,亦或东离?”
“所以,在你眼里,东离人与大邺人,并无差······”
骰至娇话未说完,却被冷不语摆手打断,就听冷不语声音坚定道:“东离人,就是东离人。同样,大邺人,就是大邺人。”
“所以,你就单纯以一人出生之国,来判断这人的······”
再一次,骰至娇再一次话未说完,被冷不语打断。
“如果我冷某人是以此去评判一人,的确肤浅。可如今,是你们,跨过大海来到了大邺。并且,在我们大邺一呆就是十年,数十年。在大邺的国土上你们有了自己的买卖,有了朋友,甚至有了亲人。可是最终,你们会利用你们在大邺所得到的一切,来恩将仇报。贾大官人,我冷某人说的,可对?”
冷不语一字一句,皆是从牙缝中出,看他眼神,更是凶恶。骰至娇被冷不语这样子给震慑到,甚至,有几分无由来的恐惧。
冷不语收了收表情,提起茶壶,为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汤这会儿依旧烫口,可他却似无所谓,将这热茶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用手背抹去嘴角残余的茶水,嘿嘿笑道:“贾大官人,你的本命为何,我冷某人并不关心,只是好奇,那些涌入寒酥城的东离忍者,与你,可有什么干系?”
骰至娇将茶杯递到了嘴边,依旧是微微抿了一口。冷不语盯着,他看到瓷杯上又多了些唇釉印记,不过比上一回的,倒是要淡了些。
“奴家十一岁来到大邺,几经生死,最终救了奴家的,却是大邺人。”冷不语听后,正要开口,这一回,却是骰至娇抬手制止了他,随后她继续道,“而奴家的那些个同胞,长辈,却几次想置奴家于死地。”
冷不语听后,脸上并无喜悦同得意,反倒是皱眉,是疑惑同不解。
骰至娇看着冷不语,她很喜欢冷不语这表情,她再度笑出了声,这笑声如银铃般悦耳。原本这贾大官人那妩媚之色此刻皆无,人虽在笑,可脸上,却是一张哭脸。两者反差,令人疑惑。
骰至娇收住了笑声,轻轻几声咳嗽,道:“冷不语,奴家问你,你们大邺,可有喜好奸-淫采花的牲口小人?”
冷不语虽是纳闷,却仍是点了点头,道:“人性本恶,良知控制。我信你东离有善人,可这东离的善人,不会出现在我大邺。更不会,偷瞒了自己是东离人的身份。”
骰至娇听后,嘿嘿笑着,这次的笑声听不出什么感情,好似,就只是单纯想笑罢了。
“那你大邺的人,若是一队人去东离,可会对自己的同伴伸出魔爪?对一个,不过十一岁,甚至不知落红为何物的女娃娃做出禽兽不如的事情来?”百汇
冷不语听后,不由睁大了眼。他看向骰至娇的眼神,变得有些复杂。
他司职暮寒楼的善刑堂,见过太多门人弟子做出令人不齿的勾搭。可即便是再恶的人,且是异国他乡,如何能做出这等猪狗不如的阿扎事情来?
冷不语突然觉得这贾大官人,觉得骰至娇有些可怜。他能想象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娃,在那般无助受辱之后,是该多绝望。
看到冷不语的眼神机头有几分怜悯,骰至娇的眼神,反倒变的高傲。她的声音也是如此,听她道:“可是啊,老天爷不愿奴家就此死去。一个十一岁的女娃娃,被人扔在臭水沟里,身子无法动弹,就靠喝那些臭水,坚持了三天三夜。”
随着骰至娇的话,冷不语的深思进入了那样的场景。他站在一条臭水沟旁,在水沟里头,一个身着异国服饰的女娃娃,在那痛苦挣扎。
可,他在这个女娃娃的脸上,没有看到自怨自艾的神情,有的,只是对生的渴望,还有无尽的仇恨。
骰至娇的手紧紧握着手中瓷杯,甚至冷不语已经听到瓷杯发出了咯咯的响声。
“如奴家方才说的,老天爷终于开眼,不愿让奴家就此死去。这时,救了奴家的,就是你们大邺人。这人明明是大邺人,你们大邺的人,却将之视为番邦蛮夷,真是愚昧,可笑。”
冷不语好奇,骰至娇口中的人,是谁?他好似猜到了,可却依旧是不确定。
“这人带奴家去了桃花庵,可当桃花庵的人得知奴家是东离人后,直接无视那人身份,拒之门外。纵然没法得到桃花庵的救治,这天下,还是不乏回春妙手的神医。他不惜代价请了桃花庵外最好的神医将奴家从鬼门关拉了回来,可命是保住了,奴家,却失去了作为女人,最应享受的权利!”
冷不语皱眉,他的确不了解女人,不知道女人最应享受的,是什么权利。
最终,骰至娇手中的瓷杯不堪重负,被骰至娇硬生生给握碎。碎掉的瓷片扎得她满手是血,可骰至娇却似不知疼痛一般,全无反应。
骰至娇抬头看向了冷不语,冷不语的脸上,没了表情,他不知该用哪种表情来面对有过这般经历的人。
虽说,他不知骰至娇所说的,是真,是假。
骰至娇松开了手,随手轻轻甩了甩,瓷片掉落不少,可扎如肉里的,就没法这般轻易落下了。
“所以,就因为奴家生在东离,就没有权利在大邺生存么?对,奴家的确是东离人,东离有着千千万万奴家的同胞。也正是这些同胞中的几人,毁了奴家清白,令奴家,这辈子,都没法为人母!”
终究,不用冷不语去猜测,骰至娇将那应享受的权利说出了口。
冷不语的眉头更紧,这会儿,他竟然不知国与家的界限。骰至娇是东离人,她一直生活在大邺,那么,她应当是东离人,还是大邺人?
东离人伤害了不少大邺百姓,为非作歹,无恶不为。可,他身前的这个贾大官人,也是东离人恶念下的牺牲品。
“那,那些人,找到了么?”
骰至娇嘿嘿笑了笑,回道:“杀了六人,每一个,奴家都好吃好喝伺候了他们一年。而最后那人,即便差人去了东离,也是难觅踪影。无妨,来日方长,总有一日,这人,也会为他的恶行,付出应有的代价!”
冷不语能想象,一个会在赌坊下头设置地牢,且地牢里头还有过刑具摆放痕迹的女人,要她伺候起人来,该是怎么个场景。
明明气氛颇为严肃,可冷不语脑海里竟开始好奇,骰至娇善用的,是哪些刑罚?这些刑罚,是出自大邺,还是来自东离?
“家国,生而为人,家为先,国在后。”
听到骰至娇的理解,冷不语却是摇了摇头,反驳道:“无国,家不存。”
骰至娇并不反对冷不语的话,可还是开口争道:“可你的国里,也有不少人,想毁了你的家。”
冷不语点了点头,他认同骰至娇,可最后,却是无奈,开口却是无力话语。
“终究是小家组成国,可,若是你心底不认同,那,天下处处皆不是家。”
骰至娇的语气也渐平淡,她笑了,是嘴角微微勾起,虽是盯着桌上茶壶,可视线不见聚焦。骰至娇语气平缓,道:“生处如何决定一人家在何处,血脉,又如何作为一人家在何处的凭据?冷不语,奴家,想以大邺为家。”
冷不语依旧不知骰至娇这话,是真,是假,可他却点了点头,也同骰至娇一般,语气平淡,含笑道:“好。”
第一百零七章:命运相交
听到冷不语的回答,骰至娇笑了。这一回,她笑魇如花,如无知无畏的少女。冷不语看着骰至娇的笑容,她,可真美。
想着想着,冷不语心脏跳动不由加速,脸颊虽未泛红,却也有了发烫的感觉。
冷不语有些奇怪,对于控制自己的身体,他算是炉火纯青。可,这会儿的奇异反应,又是为何?
骰至娇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就是这时,她那峰峦更显,冷不语见到了,竟是不由咽了口口水。
好在这当代剑圣的动作没被骰至娇看到,不然,怕是少不了一阵调侃。
“若是剑圣大人不再好奇奴家的身世,那可能说说,为何又去而折返?”
冷不语被骰至娇一句话唤回了神,他面带微笑,骰至娇看到冷不语的笑,竟有种阴霾尽散的感觉。
可骰至娇不晓得,这被夭妄称之为冷木头的当代剑圣,是头一遭露出这般如沐春风的笑。
冷不语缓缓开口,问:“原本想问问你,那个伤了手脚的小兄弟去了哪儿。如今,又多了个问题。”
骰至娇点了点,也不问为何,只是回以二字:“请说。”
“可能再说一回,为何要我,去边境劫杀梁伯葉?”
听到是这问题,骰至娇不由呵呵笑了笑,长长吁了口气,答道:“也无太多理由,城主想到了,就请剑圣大人去做,如此,罢了。”
冷不语听了,却是呵呵笑了笑,随后道:“这般么,那这白翎,可当真任性。”
骰至娇却是摇了摇头,否定了冷不语对白翎的评判,她继续道:“梁伯葉死了,虽说风浪不至于成洪灾,却也能令大邺的某一部分人,洗牌重来。”
冷不语有些不明白,眉头也是不由皱了起来。既然不明白,与其猜,不如直接问。
“那,且不说紫薇城,大邺少了个年轻的英才将领,怎样的报酬,才能令这买卖不亏?”
骰至娇看着冷不语,随后却是一声哀叹,惋惜道:“梁伯葉死,的确可惜。可是啊,剑圣大人,梁伯葉除了是个武夫,是紫薇城的白玉狂龙,是我大邺年轻的英才将领外,他,还是个修仙者。”
听到梁伯葉是个修仙者,冷不语更是纳闷了,他眉头更紧,问:“既然如此,那更该视作珍宝,白翎所为,不似利于大邺。”
对冷不语的反驳,骰至娇点了点头,竟是表示认同。
认同归认同,她随后的话,却令冷不语成了丈二和尚。
“的确是这般,从近的来看,梁伯葉一死,我大邺痛失一将。可从长远来看,梁伯葉死了,不敢妄语,我大邺,至少百年无忧。”
冷不语越听越纳闷,可随后他想到另一件事,依旧是骰至娇身份相关的事。
“所以,贾大官人希望梁伯葉死,是因为你的恩人?”
骰至娇也是纳闷,她纳闷冷不语怎的会突然没来由说出这么一句。
可随后她想到了自己的恩人,再回味冷不语这句话,好似的确有理。
可冷不语忽略了一件事,是因为,即便是骰至娇,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恩人可有逐鹿中原的心。
“如果今日不告诉剑圣大人真正的理由,剑圣大人可会去做?”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随后却是点了点头,道:“既然那会儿应了下来,自然就会去做。”
骰至娇也点了点头,回道:“既然剑圣大人这般痛快,奴家也不隐瞒,说说奴家所知道的。城主要杀梁伯葉,是因为梁伯葉身后的那位大人。”
“梁伯葉身后的那位大人?”
骰至娇点了点头,继续道:“自然,城主最终的目的,还是要花家从大邺的版图上,彻底消失。”
冷不语不由皱眉,如何也没法将梁伯葉的生死,与花家存亡联系在一起。
“冷大人不知道,梁伯葉有今日成就,就是因为那位大人的调教。若是别人杀了梁伯葉,也就罢了。可唯独,也不可这么说。可有几人若是动了梁伯葉,那么那位大人定不会就干坐着,而没动作。”
冷不语越听越糊涂,可这当代剑圣也是脑子灵光,他问:“花家,朱家,还有,墨家!”
骰至娇点了点头,却又摇了摇头。不必冷不语再问,骰至娇便给予了答案:“花家,还有朱家。若是墨家的人杀了梁伯葉,那位大人,倒不一定会动怒,下灭人满门的毒手。”
冷不语越听越好奇,这墨家,究竟有什么能耐,在这件事上能碾压了花家还有朱家?
“墨家究竟什么能耐,奴家可不知。墨家掌剑人的确了不得,可也不至于让那位大人顾忌。”
冷不语点了点头,他颇为认同骰至娇这句话。
纵然墨家的掌剑人如何能耐,应当鸿蒙二三重的境界。这般境界,虽说足以睥睨无惧,却不应该有骰至娇口中的威慑力。看书阁
“所以,如果白翎,也就是花家少主花无意差遣他人杀了梁伯葉,你口中的那位大人就会对花家出手?”
骰至娇点了点头,可当她看到冷不语的眼神里头渐有凶光的时候,也是明白了冷不语所思所想。
骰至娇不由笑了笑,随后道:“你此刻所想,可是那位大人这般能耐,而杀了梁伯葉的人是你,那位大人是否会对你暮寒楼出手?”
冷不语此刻所想,的确如此。做他人手中刀,又成替罪羊,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情。
骰至娇再度笑了笑,这笑好似是觉得冷不语有趣,笑归笑,还是得跟冷不语解释清楚。
“在那位大人眼中,暮寒楼,不过个小角色罢了。曾有故事,僧人喊屠户起床,屠户起床就是杀牛宰羊。最后入了地狱的,是僧人,而非屠户。为何?”
冷不语听了,不由觉得有趣,可,却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凡事讲求因果,梁伯葉死,这因,起自城主,也就是起自花家。剑圣大人虽是最终的行刑人,可你添的,是孽债,而非要承担这果。莫非,剑圣大人是觉得,手上多添了一条性命,就损了道行么?”
这理论,冷不语越听越有趣,嗤笑后道:“你这般说来,那位大人,也应当是位了不得的修仙者才是。”
冷不语语落,骰至娇不由睁大了眼。可随后,骰至娇的表情不由松缓,她想起,开始的时候她说过,梁伯葉,是名修仙者。
冷不语又提起茶壶,给自己斟满了一杯茶,依旧是一饮而尽,随后呵呵笑了笑,道:“我之所以这般猜测,不是因为你说梁伯葉是修仙者,是因为,在我暮寒楼,有个驭鬼尊者。”
听完了解释,骰至娇先是一愣,随后呵呵笑出了声。
的确啊,她是忘记了,暮寒楼里头,还有个疯子叫做萦如歌,而萦如歌,也被称作驭鬼尊者,是个修仙者。
“我同萦大哥成日一道厮混,修仙者讲究的因果,也是知道些许。”冷不语放下了茶杯,这一回茶杯倒扣桌上,随后道,“如此,话说开了,也算彻底明白了。梁伯葉,我会替白翎取回他的首级。”
说罢,冷不语站起了身,朝楼梯口走去。
原本就站立的骰至娇冲冷不语的背影行了个万福之礼,恭敬道:“奴家,替城主谢过剑圣大人。”
冷不语停住了脚步,骰至娇有些疑惑,紧紧盯着冷不语的背影。
冷不语未回头,开口道:“虽只是猜测,可如果你的恩人,就是我所猜测的那人,那等我边关回来,定会登门拜访一番。”
说罢,冷不语径直下了楼去。不一会儿,骰至娇就听到楼下传来了一阵喧闹,如同凶狼进了羊羔堆一般。
听到这喧闹声,骰至娇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若是冷不语见到了此时骰至娇的笑容,不知是否会再次心跳加速,面颊发烫。
可即便冷不语会,骰至娇也是看不到。
骰至娇又凑到了窗边,她倚着栏杆,看到冷不语出了赌坊的大门。看着看着,这赌坊大财主,竟是笑了,如盛开的桃花,白与粉相交映。
不知是何缘故,骰至娇竟是情不自禁朝楼下喊出了声,听她喊:“喂,这位爷,有空常来玩啊,奴家等着爷呢。”
那娇滴滴的声音,顿时引来了不少路人,纷纷抬头看来。
当众人看到一身花衣,美艳妩媚,不可方物的骰至娇,有不少男人已经全身闷热,嗓子发干,开始咽口水。
同样,不少女人,开始嫌弃鄙夷看了过来。期间,不说心里头或小声,更有直接大声破骂的。
而骰至娇全然不在乎,她双手手肘撑在栏杆上,双手捧着娇花般秀色可餐的脸,一脸笑意盯着那个着冰蓝衣裳的男人。
这个冰蓝衣裳的男人停下了脚步,可未再有动作。反倒是一旁几个身上火热难耐的人打算朝赌坊走去,好在有长眼的知道赌色不离家,劝住了自个儿的同伴,这才没惹出笑话来。
冷不语缓缓转过了身子,抬头,同骰至娇对视。
当他看到娇人美如花的笑脸,不由僵在了那。好一会儿,这当代剑圣才回过神来。
此刻的冷不语,冰山渐融,他也冲美人露出了笑容。同先前一般,这笑容,如沐春风,令人阴霾尽扫。
楼上的骰至娇看到冷不语的笑,竟是不由羞红了脸,立马离开窗边,跑回了屋子。
而街上的冷不语,他开始好奇,好奇武道之外,有何乐趣。
若干年后,无人记得骰至娇,冷不语的大名倒如雷贯耳。
而在才子佳人里头,将二人相遇,命运相交,描绘得生动传神。也是不知道啊,又赚取了多少千金闺秀的眼泪。
可,人生啊,终究比书里头的,更为精彩。
而命运,若是多舛,写书的人再是才华卓世,也是没法用文字悉数描述。
第一百零八章:其心可异
夭妄醒来的时候全身疼痛,这滋味,可不比在桃花庵的时候。
想来,他这天下闻名的偷王,这段日子,可真是悲催。一会儿受要命重伤,一会儿受要命重伤。或是哪日回了暮寒楼,同萦如歌等光着膀子一块儿泡澡,还能比比谁身上伤疤多些。
高床暖枕,倒是舒适。
同他人不同,夭妄这会儿并无惊惧神色,反倒是调整了睡姿,让自己稍稍舒服些。
“白影好惬意,是温柔乡,还是狼窟虎穴都没整明白,能睡踏实么?”
一声清冷的声音传来,雌雄不可辨。夭妄侧过头,循声看去,看到来人,先是一惊,随后不由咧嘴呵呵笑。
这人坐到了离床不远的小榻上,今日装扮与往日相比,差别之大,不见半点相似。
这是个女人,一个虽非倾国倾城,却也姿色上乘的女人。女人穿了一袭淡黄色的纱裙,大家闺秀的发饰,插了一根木制的兔雕发簪。女人今日化了全妆,脸蛋看去白嫩水灵同剥壳的水煮蛋一般。蛾眉杏眼,两腮粉红,还涂了看去质地若水晶的粉红唇釉,使得小嘴多了几分诱惑。
夭妄没同女人对视,他一直盯着女人的双唇。
奇了怪了,之前咋没注意,这小妮子的唇厚薄恰当,看去肉感弹性,倒真令他有了非分之想,想上去亲两口。
夭妄不由闭眼努力睁了睁,克制住了自己的本能欲望,这才再度看向这女人。
这女人看到夭妄略显尴尬又有些狼狈的样子,不由扑哧笑出了声,调侃道:“怎的,见我穿了女装,这般惊讶么?莫非,你是垂涎本姑娘美色,意欲不轨,起了歹念不成?”
听到女人这话,夭妄更是愁眉,可也觉得有趣。
若是男装的她,想来也不会说出这般言语,只会同冷不语一般是个冰雕的木头。
“想不到催命寒风换回女装,这女儿家家的模样,倒的确姿色不差。若是你换回了女装,我夭妄却对你没半点那男女事情的想法,那可就是对姑娘的大不敬了。”
听到夭妄这污言,换回女装的催命寒风竟是刹那涨红了脸,也登时从椅子上站起,手指指着夭妄,却是微微颤抖。
“你,你,你······”
夭妄就这般被催命寒风用手指指着,可这娘们你了半天,却还是没说出一句完整的话,这可让夭妄更加觉得有意思了。
夭妄嘿嘿笑了笑,一脸奸诈,道:“你什么你啊,这会儿我是伤患,是病人,可不能胡乱动弹。若是你实在脑子里头的想法无法抑制,那我夭妄就吃点亏了,来吧!”
说罢,夭妄直接四仰八叉躺在了床上,虽说眼睛是看向顶花,可那眼神,色眯眯,贱兮兮。这样子,更是惹得催命寒风不由跺脚。
“呸,不要脸的登徒子。”
等催命寒风说完了这么一句,夭妄不乐意了,从床上坐起,道:“诶,你说你这人,扮男人的时候冷冰冰,别人还以为你和冷木头是亲兄妹咋滴?现在换回了女装,怎的就随口骂人了呢你?”
“你,你就是个流氓,脑子里尽想着一些阿扎事情,呸。”
看催命寒风那不知是羞还是恼怒了涨红的脸,看看,竟是添了几分韵味。夭妄看到了,逗弄催命寒风的心,更是收不回来。
夭妄依旧是那色眯眯又贱兮兮的样子,咧着嘴,一脸坏笑,还朝床边挪了挪,问:“莫非,闻名绿林赏金榜的索魂人,还是个黄花闺女,不曾享受过这鱼水之欢?”
夭妄这般没羞没臊说话,催命寒风的脸涨红得都快赶上夏日西瓜的红瓤了,可气愤羞怒,胸口剧烈起伏,更是没法好好说话。
夭妄见她如此,更打算趁胜追击,继续道:“不会吧,看你,也该过了二十,若是寻常人家,娃娃都能有俩了。这可不行,不如,就我吃亏点,帮了你这忙。恩情啥的也就无须挂记了,完事了你随便给个百八十两就成了。”
见夭妄愈发不要脸,催命寒风强行克制自己情绪,胸口起伏渐缓。随后,她将牙齿咬得咯咯作响,眼神也是恨恨盯着夭妄,随后话语一个字一个字从牙齿缝里蹦出来。
“你还真把自个儿当花楼的花魁了不成?休在胡言乱语,你可信,你再多句废话,我就把你送去京州,送进宫里。等以后你成了那些个大人身边的红人,回头我还得冲你行礼,喊一句夭公公才算恭敬。”
见人是真怒了,夭妄觉得无趣,也就不再调侃,再度躺回了床上,继续那四仰八叉的动作。
夭妄作死鱼躺在那,嘴里还语气嫌弃嘀咕着:“这人,可真不经逗。”九桃
虽说是小声嘀咕,可这屋子就这般大,催命寒风哪里会听不清楚,又是恼怒“你”了几声。
知道斗嘴是赢不了这三只手,催命寒风几个深呼吸后平复了情绪,声音恢复男装时候的冰寒,问:“东离来的砸碎,你都杀光了?”
夭妄侧头看了催命寒风一眼,随后再度扭了回去,盯着上边一朵雕刻精美的蔷薇,声音些许疲惫,道:“死没死绝,不晓得。死了多少?怎么说,也得有三十几号人。我说,你可觉得有趣,东离人进入大邺版图本就要被严加追问,可单单我这边,就杀了三十几号人。这般多的东离人,还都是身手不俗训练有素的忍者,这些个家伙,是如何进到我大邺来的?”
见夭妄突然认真,催命寒风起初竟还有些不适应,可回想了夭妄的话语后,也是蹙眉疑惑。
催命寒风点了点头,道:“的确如此,几番回想,沿海几城,对东离人都颇为痛恨,即便有守关的被收买,也不至于放这般多人进来。除非······”
话说一半,戛然而止,这可令夭妄颇为郁闷,他没好气道:“别婆婆妈妈,跟个娘们似的,快说。”
被夭妄这么说,催命寒风眉头更紧,实在是纳闷,她本身,就是个娘们啊。
不愿再与夭妄斗嘴,催命寒风直截了当道:“除非这些个东离人,是动西边,亦或东南边进入的大邺。他们进了大邺之后,再一路隐匿,最后才到的寒酥城。”
听着催命寒风的分析,这回换成夭妄皱眉了。
按催命寒风的意思,东离人先是跨过北海到了北齐。再由东到西横跨过整个北齐。想直接从北齐进入大邺,也不大现实。由北边进到大邺,就要先到坂城,虽说坂城与北齐接壤土地较多,但想进来,也不容易。
若是这些个东离人由北齐到西蛮之地,再跨过曾经三番五邦的地盘进到大邺······
“且问你,绕过不夜城,横跨奥西斯沙漠需要几日?”
听夭妄这般问,催命寒风直接摇了摇头,道:“你所想的,不可能实现。虽说相比大邺,不夜城更靠近三番五邦这八荒之地,可如果要直接绕过不夜城,不在不夜城做补给直接跨过奥西斯沙漠,死亡率可就高的可怕了。”
说着说着,催命寒风突然睁大了眼,而床上的夭妄也是坐了起来。
二人对视,异口同声道:“水路,高冈湖!”
可随后二人再度皱眉,好似又有些问题。
夭妄在那琢磨着,高冈湖的北边同西边是曾三番五邦,也就是现在的八荒之地,南边是奥西斯沙漠。而东边,则是坂城同瑞城。
夭妄会疑惑,是因为在高冈湖的西边,那八荒之地,仍有前三番五邦的蛮子存在。若换作是他,可不敢贸然踏入那鸟不拉屎的地方。
可就是这时,催命寒风却是突然呵呵笑出了声,夭妄皱眉,眼神疑惑看着她。
催命寒风又笑了笑,眼神玩味,用一种胜利的眼神看着夭妄,看得夭妄不自在不说,还觉得身体发毛。
“我们都忽略了一件事。”
这般开口一句,更是吊起了夭妄的胃口,可这催命寒风也不知是故意的,还是刻意的,说完这么一句,故意停顿了下来。见夭妄那苦闷表情,催命寒风似解气了一般,这才缓缓继续。
“在八荒之地同西蛮之地中间,有部分土地属于公立区。穿越这片公立区,跋涉过后可从北齐,到阿塞。如此,就可从阿塞,到我大邺的益城。”
听到催命寒风的分析,夭妄不由愣了。虽说大邺对阿塞的敌意,少过东离同北齐,可,催命寒风这猜测,太过疯狂。
既然不认同,夭妄直接开口道:“你等会儿,你的意思是,这些个东离人,先跨过北海到北齐,再由东到西横穿整个北齐,沿着八荒之地同西蛮之地之间的公立土地南下到阿塞,再到阿塞离益城最近的地方,穿越小片沙漠,进入大邺?不是,我说小娘子,你是不是忽略了一个最根本的问题?按你这计划,这些个东离小崽子,这么一趟行程,要花费多少时间?我看,没个一年,怕是不够。”
听到夭妄提出了这么个最根本的问题,催命寒风也是不由皱眉,可最后,她依旧是点了点头。
“除此之外,这般多的东离人,没法入我大邺。除非······”
再次是话说一半,夭妄鼓起两颊看着催命寒风。
催命寒风尴尬笑了笑,继续道:“除非,这些人是从不夜城,跟着不夜城的商队进的大邺。”
这个猜测,可比那个绕一大圈子的猜测,更为恐怖。
如果是这第二种可能,那,这西地之主,其心可异?
第一百零九章:燕云未骑
二人均是一阵沉默,沉默之后,夭妄却是哈哈笑出了声。笑声张狂,其中嘲讽丝毫不见收敛。
催命寒风看着夭妄,不由皱眉,甚是不解。
收住了笑声,夭妄嘴角带笑看着催命寒风,随后道:“不愧是内府的人,想法同思维方式的确与他人不同。”
催命寒风更为纳闷,皱眉眼睛微眯,一脸疑惑,问:“何意?”
夭妄也不赖床了,直接从床上跳起,活动几番胫骨,虽说疼痛依旧,但不要过分动作,倒也无碍。
他走到桌子边,提起茶壶直接对着嘴喝了几口,满足之后才开口:“且先问你,可去过西地不夜城?”
催命寒风不明白夭妄要问的,只是摇了摇头。
“那好,那,如何看待黑甲军?”
催命寒风眨了眨眼睛,随后道:“西地黑甲,我大邺与紫薇城白鸦齐名的军队,应当是虎狼雄狮一般。”
夭妄点了点头,继续道:“再问你,三十几个,不,凑个整,五十个东离忍者能悄无声息从不夜城潜入我大邺,或许是时间原因,的确有可能。那,这偌大的黑甲军,又该如何隐身穿过大漠?莫非,大漠这一边邻城守卫军都是憨憨不成?”
听到夭妄的话,催命寒风如梦初醒,自己竟是忘了这般简单的道理。
看到催命寒风这表情,夭妄不由一声嗤笑,继续道:“所以,你们呀,自打心底就认为,不与同流,其心必异。且不说别的,在我看来,仲西侯想自立为王,一个不夜城足可成为沙漠乐土一般的小国。待国力强大,再一点一点蚕食大邺同阿塞。”
“大胆!”
夭妄才说完,催命寒风就愤怒拍桌,这样子,可真像只发怒的母鸡。
“看,我方才才说你们就是这么一群人,才这么一小会儿的功夫,就露了形。”夭妄摇了摇头,再度提起茶壶喝了几楼,“啊”他一声,继续道,“天下太平的时候你们这样的人,就喜欢搅动风雨。天下不太平的时候,你们这样的人,那就更是国之罪人。不必瞪着我,不管你信不信,我夭妄,是不信仲西侯会有逐鹿为王的异心。”
催命寒风眼睑微微一动,收起了愤怒,声音却有些阴阳怪气,道:“那么,暮寒楼,可有这逐鹿叛逆的野心?”
夭妄听后,不由皱眉看向了催命寒风,有些费解。
催命寒风冷哼一声,随后道:“如果暮寒楼当真安于一隅,潜心江湖,怎的,会差遣你这白影大盗同当代剑圣来寒城寻找铜铁?这般多的铜铁,可武装出怎样的一支军队?这么一支军队,你们暮寒楼,想做什么?”
话才落,余音未散,夭妄竟是好似认同一般,点了点头。这反应,倒是让催命寒风有些发愣。这家伙,是没整明白吗?她说的,可是暮寒楼又叛逆之心。
夭妄再度嘿嘿笑笑,那贱兮兮的模样,道:“我呢,的确偷过不少官家,可对我大邺的官职不大明白。你说说看,这会儿呢,我在暮寒楼也是个堂主。上头呢是代楼主和一个胖子管着,这代楼主和胖子上边呢,是楼主还有十几位长老。那,如果暮寒楼谋逆成功,我该捞个怎样的官来当才合适?”
听到夭妄这大逆不道的言语,催命寒风不由瞪大了眼。
可不等催命寒风开口,夭妄抢先一步,一声冷哼后,不屑道:“毕竟啊,风吹草动,便是悍匪来犯。我说,内府来的大人,猎蜥,就是因此,才会丧命的吧?”
“姓吴的他······”
“没错,他呢,罪该万死。毕竟那般多的银财,总需要一个替死鬼,恰巧这没头脑的吴子谦刚好自个儿扑了上来。你兴许就只是看到这么一张不知缘由不知怎的冒出来的赏金单子,跑来寒城逮他。可我呢,和吴子谦也算真真切切交过手。我得耗费三百步才能折腾这没头脑的家伙,你说,这样的一个人,不去偷些名贵物件做贼,直接同人刀剑相向,拦路为盗了?”
催命寒风被夭妄一通话说得脑子发闷,可不知为何,越想,竟也觉得夭妄的话有那么几分道理。
夭妄再度活动活动了胫骨腿脚,随后摸了摸身上,这可就尴尬了。他不同冷不语,他是贼,是偷王,不像冷不语那般怀里随随便便能掏出一带金子来。他夭妄,出门从不带钱。
没钱付账,夭妄只得嘿嘿笑了笑,冲催命寒风道:“谢你救命之恩,既然无以为报,那就日后替你做一件事好了。或者,以身相许,我也是不介意的。”
“登徒子,呸!”
夭妄再度嘿嘿笑了笑,随后朝屋门走去,没两步,就被催命寒风给喊住。
“夭妄,且问你,可有兴趣入燕云骑,为天众?”
夭妄停下了脚步,有些纳闷转过了身,看着催命寒风。他这会儿可就纳闷了,一个内府的人,怎的会扯到燕云骑?出口还直接给你整个天骑出来,还真是好口气。
兴许是看出了夭妄此刻眼神意思,催命寒风嘴角微微勾起,随后道:“我除了是内府闲人,赏金猎人催命寒风外,还有个人所不知的称呼。”
“晓得,不就是索魂人么。”
催命寒风听后,却是摇了摇头,道:“非也,燕云骑天众里头的确有索魂人这么号人物,可这人,即便是我,也不熟络。”久禾书苑
夭妄不由转过了身,饶有兴趣看着催命寒风,还不由左手侧胸前,右手手指抵在左手手腕上,用右手摸着自己下巴,用那有些发硬的胡茬子摩搓着食指关节。
“我的本命,唤作南宫子炆,更早些时候,他人,称我为东来一剑。”
“哦,东来一剑啊,没听说过啊。”
夭妄这一个大转折,不由令催命寒风再度皱眉,又是“你”了几声,还是没将话说完。
“风寒残枯木,木桠催人命。命理难天定,定数山野风。莫不是,因为这传与江湖人口的小诗,你才逐渐有了催命寒风这么个称号?”
若非此刻还有目的,催命寒风当真想直接撕了夭妄这嘴。听到小诗,催命寒风不由点了点头,道:“的确这般,催命寒风,是内府闲人,而东来一剑,燕云骑里头排名第六,为巳。”
听到催命寒风这般说,夭妄不由上下打量了她一番,嘴里更是不由啧啧啧。
本以为夭妄这是惊讶,意外,如何也料想不到,夭妄后边的话,让催命寒风险些气炸了。
“你们燕云骑就这么点水准不成?你这三脚猫本事,也能排到第六。诶,问问,如果大爷我去你们燕云骑,给啥位置?”
催命寒风正气着,可听到夭妄后边那句,不由嘴角勾起,露出得意笑容,道:“救你回来,就是要同你谈论,你,可愿入我燕云骑之中?有位,燕云未骑。”
听到催命寒风话语后,夭妄伸出手指头,一个指头一个指头,道:“子丑寅卯,辰巳午未。啥玩意,排第八?如果我这会儿姓王,那不就和黑羽那家伙一般,成了小王八了么?”
听夭妄再度说出羞辱话语,催命寒风这一回是再难忍耐。
随手一挥,不知从何处抡过一把长剑直接刺向了夭妄。来势凶猛,夭妄也是始料未及,未有防备。若非他身法无双,此刻必定伤体再添一红。
躲开了催命寒风这突来的一剑,夭妄身子后退与之拉开距离。
夭妄如此,那催命寒风可就纳闷了,门就在他身后,他大可直接开门离去,一走了之。
而夭妄,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既然这催命寒风,亦或南宫子炆,更或东来一剑。这小妮子既然能在燕云骑天众里头排名第六,那他大可借这机会探探燕云骑的深浅。
想是这般想,可催命寒风却不会给他喘息机会,直接挥出一剑,半月剑芒瞬息而至。
夭妄双脚一蹬地,并未同之前那般解下左眼的眼罩,而是双臂张开。这架势,好似打算同催命寒风正面对抗一般。
可就在半月剑芒临身的刹那,这屋子里头,竟是平地风起。
这风也是奇怪,轨迹就是以夭妄为中心,作风眼,随后开始在这屋子里头流窜。疾风无形,使得半月剑芒没了机会,打在夭妄身上时候如墨滴滴入水中,淡化散去,最后彻底不见。
这可是震惊了催命寒风,方才那一剑虽说不过五六分的攻力,可夭妄这般用肉身抗下,莫非,这货除了身法,还修习强化肉体的功法?
想法不过一瞬,催命寒风掐灭了这胡乱想法后再度挥剑进攻。
这一回,她是手握宝剑飞向夭妄。
而夭妄,依旧不躲不闪,原本动作站立原处。
剑刃临身,夭妄动了。身影快速消散,肉眼不可见。催命寒风这一剑,自然落空。可催命寒风一剑落空,竟是立马转身朝一侧挥出四五剑。
数道剑芒飞袭而来,果不其然,剑芒击中一物,随后沉闷的落地声响起。
夭妄的身上,登时又多了三四道新添的剑痕,血流出,将裹身的绷带染红。
夭妄踉跄站起,虽说疼痛,脸上却依旧是那贱兮兮的笑容。
“小娘子可以啊,说说,怎的发现我会在那落脚的?”
催命寒风也不隐瞒,甩出一个漂亮剑花后将剑反握与手臂垂直,道:“地方小了,你鞋子太脏。”
听到催命寒风这句,夭妄不由环顾了一圈,果然,原本的大白墙上头,已经出现了连串的脚印。
夭妄心里那个郁闷啊,他可是天下闻名飞贼,怎的会把这般常规细节给忽略了。
催命寒风也是对此全不在意,问:“燕云未骑,可愿?”
夭妄嘿嘿笑了笑,随后摊手道:“可我,没兴趣啊!”
第一百一十章:东离使节
夭妄的态度令催命寒风颇为恼火,她这会儿邀请他加入的,可是帝国里头,至高权利的组织。他人想蹭点光都是奢望,而这白影,却是连天人众的骑位都不要。
虽说夭妄拒绝得颇为干脆,可催命寒风还是忍不住再问了句:“我现在要你加入的,可是燕云骑,是······”
不等她把话说完,夭妄摆了摆手,道:“我都说了,我没兴趣。”
催命寒风不由瞪大了眼,她可是不知,这会儿夭妄心里头别提多痛快。原来他人想得而不可得的东西,自己这般干脆拒绝,是这等痛快的事。
虽说痛快,可想到拒绝自己,对自己说这般话的那小子,夭妄心里头又有点不痛快了。
催命寒风一手握剑,另一手握紧了拳头,眼睑微微抽动,好似有了将夭妄分尸的冲冲动。人吧,一旦有了点强烈的情绪,眼睛里头的神光没法掩饰。
夭妄看着催命寒风那如同要吃人的眼神,也是不由打了个哆嗦,问:“你,你,你要干嘛?难不成,不答应你,不从了你,你就要杀人灭口不成?”
“对,就是要杀人灭口!看剑!”
说罢,催命寒风再度一剑袭来。可夭妄哪里会再给她机会,身子一动,轻松躲过。不单如此,夭妄甚至还如鬼魅一般,身子飘到了催命寒风身后,还冲她耳旁轻轻哈了口气。
耳朵又是何等敏感,催命寒风不由身子一颤,回头,愤怒更甚。可看去夭妄,却是一脸戏谑,依旧是那贱兮兮的模样。
催命寒风再度挥出一剑,一剑斩出数道剑芒,剑芒穿透了夭妄的身子,将他身后的屋门直接击碎。而那被穿透的夭妄,也不过一道残影,不过几隙,消散不见。
“小娘子,后会有期,告辞!”
夭妄的声音从窗户方向传来,催命寒风朝窗边快步而去,探出身子,就看到夭妄在楼下双手放在嘴边作喇叭,正朝楼上这般喊着。也是他这喊话的方式同内容,惹来了不少路人围观,都仰着头朝楼上看着。
当众人看到催命寒风一脸怒气还一手握剑探出身来,不由都后退几步。
不过细看这小娘子的长相,倒也的确配得上牡丹花一词,那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夭妄去调戏挑逗这般紫色的小娘子,不亏。
“夭妄,我要杀了你!”
催命寒风冲楼下的夭妄这般喊着,可夭妄,依旧是那嬉皮笑脸的模样。当催命寒风将脚踩上窗沿,作势要跳下来的时候,也不知夭妄是不是怂了,一溜烟就跑没影。
看夭妄跑远,逐渐被淹没在人海中,催命寒风最依旧是那不雅的动作,可脸上的表情,由愤怒变为了浅笑。
这小贼,可真有意思。
夭妄身上的伤对他来说倒不碍事,可衣裳已经破破烂烂,倒有些不堪。别说,这小贼还颇有道德,从人小店里顺走一件袍子,还留下了字条,要人去何处何处领钱就是。
看似溜达,闲庭散步的模样,可夭妄行进速度却异常之快。没一会儿的功夫,就溜达过了几条街,朝自个儿住着的那间客栈走去。
到了店,掌柜的一看是夭妄回来,立马迎了上来,这倒令夭妄有些纳闷。
“我说大爷啊,你可总算是回来了。就您离开的这么些功夫啊,我这小店可都快翻了天了。”
夭妄不由皱眉,疑惑问:“掌柜的,你这是作甚啊?我也没欠你住店的钱,也没给你招惹什么麻烦事吧?”
掌柜的立马摆手,竟是不由来的鬓角有细汗渗出,夭妄见到掌柜这慌张神情,不由提高了几分戒备之心。
“不不不,大爷,您那几位朋友可有交代,如果您回来了,他们啊,要您去这个地方。”
说罢,这掌柜的立马从袖子兜里掏出了一张纸条递给夭妄。夭妄打开一看,不由皱眉。这上头是另一间客栈的地址,可这间客栈,离这儿可算不得近。
冷木头同不染他们怎的会突然换店,字迹潦草不见秀气,不像冷木头的,也不会是不染写的。那这般看来,也就是小王八留下了这张字条,要掌柜的交给字迹。
夭妄点了点头,可又想到一件事,随后道:“掌柜的,有些尴尬,既然我那几个同伴换了住处,那我也得赶过去才是。只是吧,唉,这事吧,有些难以启齿。”
掌柜的不自觉去抹了抹鬓角的汗,忙问:“大爷你有事但说无妨,但说无妨。”
夭妄立马勾住了掌柜的脖子,凑到他耳边,轻声道:“我来的路上吧,偷了人一件衣服,也不知道多少银子。我吧,给人留了这儿的地址,估摸着一会儿就会有人来要银子。”
掌柜一听,只是这等小事,立马摆了摆手,又拍了拍自己胸脯,道:“大爷你的事情更为重要,这点碎银子小老头我给大爷你出了。”
见这掌柜的这般痛快,夭妄一脸欢笑,又拍了拍掌柜的肩膀,道:“那我就不客气,多谢了。我吧,就寻我那几个同伴去了,告辞了您呐。”
见夭妄当真走了,这掌柜的不由又是抹额头,又是抹了抹鬓角,随后手往自己价格不菲的锦缎衣摆上擦了擦,顿时这衣服上多了个汗印子。必读书屋
掌柜的更是喉咙干涩,不由咽了口口水。步子竟是有些颤抖,靠到了柜台边,从里头掏出了一个小茶壶,也不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喝了几口。
可这几口茶水好似并不解渴,这掌柜的索性打开了壶帽,咕咚咕咚几口就把壶中茶水给喝了个干净。即便有茶水漏出,湿了胡子,脏了衣服,也全不在意。
这样子,可不像平日里那颇有威严,又显富贵的大掌柜。
人会慌张,必定有不凡的事。
果不其然,从客栈里头,走出了几个人。这几个人虽说也穿着寻常的衣袍,可那五官同个头,一看就不是寒城人,亦或说不似大邺人。
“几位,几位爷,他,他去了,个,你们说的,那个地方。我,我那些个,伙计,伙计还有那些个食客,可以······”
不等这掌柜的用已经飘了的嘴将话说完,寒芒一闪,这掌柜瞪大着眼,一脸难以置信倒向了一侧。掌柜倒下后,原本站立他身前的那个小矮个,正手握一把长刀,一脸凶狠。
而他手上的刀,是一把太刀。
“这不是,送你去见他们了么。”
几人之中,看去好似首领的人直接跨过了这掌柜的尸体,领着众人朝外走去。
一切发生的快,原本还算热闹的小街,这会儿竟是莫名的没有路人经过。这客栈里头发生的这些个流血命案,也只有等客人上门,怕才会报官,为人所知了。
而夭妄,并未是真的离开,他就站立在这客栈对面的三层小楼楼顶。他看到了这些个杂碎杀了客栈掌柜的场景,可无奈,没法及时制止,最终只能对亡魂说声抱歉。
夭妄这会儿牙根痒痒,拳头也是握紧。
想不到啊,想不到,一个小小的东离,竟会有这般多的人暗中来到了寒城。
这会儿也不是去猜测这些个东离崽子,是直接跨过海域从寒城入境,还是绕一大圈穿过沙漠由别处进入大邺。夭妄这会儿更好奇,那纸上的地址那边,究竟是个什么龙潭虎穴。
而冷不语他们几人,又究竟去了哪儿。
“耀光!”
夭妄轻声呼唤,不一会儿,一个人影凭空而现,出现在夭妄身侧。
这人的眼中,也同夭妄一般满是恨意同怒意。他本可以出手,可无奈,他,是个影子。
夭妄侧过头看向了夭妄,一脸冷漠冰寒,倒是看得耀光不由一愣,竟有种汗毛竖起的畏惧感。
夭妄开口问:“可知晓冷堂主他们是去了哪儿?”
耀光点了点头,随后道:“冷堂主还有嫂子他们,去了那个铁匠铺。”
“铁匠铺?”
夭妄微微一愣,可随后明白了过来。
“堂主,这会儿寒酥城里头有不少人在寻你踪迹,且都是道上的人。”
夭妄有些好奇,道上的人?他可不记得自己来了寒酥城之后有得罪过道上的人,这一次两次交手,好似都是京州来的那些个天子臣民,自己何时和寒酥城道上的人有了瓜葛?
耀光也觉话未说全,补充道:“是冷堂主去赌坊找了那女人。”
听到解释后,夭妄不由咧嘴呵呵笑了笑,原来是冷不语为了找自己,去寻这贾大官人帮忙了。
可耀光怎的也聊不到,夭妄下一句话,却是没由来的一句,听他问:“我说耀光,你觉得,冷不语同那个骰至娇,可般配?”
耀光不由愣了,他做为影子一直潜藏在夭妄身边,想着的都是戒备同暗杀。若不是那会儿去追杀那些个东离忍者,也不至于让夭妄孤身一人被人埋伏,还险些丧命。可夭妄突然问到冷不语同骰至娇般配不般配,他可就犯难了。
夭妄嘿嘿笑了笑,随后拍了拍耀光的肩膀,语重心长道:“人之所以区别于动物,是因为人啊,有着复杂的情感。于男人而言,女人,也是颇为重要的情感。”
耀光似懂非懂,可还是点了点头。
玩笑过后,夭妄的声音再度冰寒,问:“既然你们杀干净了那些个忍者,那客栈这里头的人,又是怎么个回事?”
耀光听后,不由一声哀叹,随后道:“这些人,是东离使节。”
第一百一十一章:惠冬大哥
听完耀光的话语,夭妄更加有了兴趣,咧着嘴嘿嘿笑着。
“有趣啊有趣,可能查到是何人给予的通关文牒?”
耀光直接摇了摇头,这可就令夭妄纳闷了。
“拖人查了寒城,能确定,不是寒城这边的人给的。”
听了解释,夭妄就更好奇了。如果当真和白翎无关,那看来,白翎这颗弃子,可当真是命途多舛啊。
“对了,堂主,花家的人,并未离开寒城。”
听耀光补充的这句,夭妄眼睛里头的疑惑更盛,也实在是搞不懂,这花家的人,究竟要整什么幺蛾子。
想是这般想,说却不是这般说,就听夭妄慢悠悠开口道:“花家的事情,我们不必掺和里头。耀光,你辛苦些,回一趟暮寒楼,将几件事告知那个胖子,好教他早做准备。”
耀光应了声,沉默几隙后还是开口道:“堂主,可要将这些个东离使节悉数杀了?”
夭妄直接摇了摇头,道:“不必,越俎代庖的事我们做的够多了,再这般折腾下去,可就是不给寒城主面子了。”
耀光听后点了点头,又是一阵沉默,夭妄察觉耀光今日的怪异表现,不由再度皱眉。
“耀光,你我之间不必藏掖,有话直说。”
“您的袍子……耀光告退。”
语落,耀光消失不见,空留夭妄一人在那纳闷。可不消一会儿,他也就明白了过来。
明白了,夭妄也是不由嘴角勾起,笑了出来。看来啊,是他一直忽略了自己这位兄弟的存在。
可惜啊,耀光始终没能认清自己,哪些人适合做影子耀光是清楚的。可耀光不明白,一段时间的影子,和永远的影子,这二者之间的区别,有多大。
终是白霞会错意,只道青山染黄云。
不再多想,夭妄也是身影一动,离开了这儿。
再说冷不语一行人那边,骰至娇手下送来消息,夭妄是同一个铁匠大爷一道离开的城主府。
不用多想,冷不语也能知道,一个铁匠大爷就是先前突然没了音讯不见人影的御剑如来。
冷不语索性带着不染同黑颈鹤去了御剑如来的铁匠铺,到了铁匠铺子,守在门口的,还是前一回过来看到过的那两个壮汉。
这俩壮汉见冷不语等又折返了回来,也是不自禁对视一眼,好似在考虑如何应对。
不等这打铁伙计说话,冷不语先行开了口,道:“老爷子回来了,就不必再遮掩了。”
这俩壮汉一听,不由瞪大了眼。可既然前边说了没人,这会儿就不可能改口。
平日里冰寒不愿多话的冷不语,这会儿却是准备先行理论一番,哪知,寻夫心切的不染二话不说便出了手。
这俩壮汉见不染这么个娇美倾城之色的美人,也是不敢动真格。可也就是这不敢动真格,让这兄弟二人吃了大亏。
三两下,不染直接将这两个壮汉放倒在地,这场面,可就尴尬了。
等这两个壮汉爬起时候,眼睛里头也是愤怒到冲血。不染原本打算再上来教训下二人,冷不语却是拦住了她。
没有多语,冷不语直接将手腕处的蓝色绷带缓缓解下。当绷带解开,露出里头火红色的护腕的时候,这俩壮汉不由停下了动作。
本当是不错的结果,可冷不语却是纳闷了。
这俩壮汉认得自己的护腕,那显然不是寻常铁匠,可既然如此,那怎的,会不认得自己?
莫非,这二人,也的确不曾进过里头么?
虽说纳闷疑惑,可这会儿询问夭妄下落才是正事。冷不语就同主人一般,也不客气,直接呼唤这俩壮汉领自己几人去找御剑如来。
这俩壮汉打开了第一重机关,人也未进,就不愿再往里头走了。
也不让二人为难,冷不语来过一回,自然将路记在了脑中。他可是当真不客气,真真正正把自个儿当主人,领客人到自个儿的宅子溜达一般。
冷不语脚步飞快,不染同黑颈鹤也一路紧跟。
七拐八绕之后,这路麻烦的连黑颈鹤记起来也是吃力,而冷不语却是颇为熟络的样子。
果不其然,不消一会儿的功夫,当冷不语打开最后一道大门,里头,再次别有洞天。
黑颈鹤眼前所见,是一排排优良的冶炼器械,还有忙碌的人。不染则是无视了这些,依旧紧随冷不语的脚步朝前走。
等再度走过了那扇特别的屏风,总算是找到了那个邋遢老头儿。
冷不语环顾一圈,除了上一回见过的那些老人,在角落位置,还有那个受伤的少年,少年怀里抱了一只白色小奶猫。
不用多说,这少年,自然就是惠冬。
惠冬见到是冷不语,长年没有表情的脸上,也是露出了发自心底的笑容。更是起身抱着白色小奶猫直接走了过来。
“冷大哥,你们也知道这个地方?”
冷不语冲他微微一笑,问:“可见过一个穿白袍的贼骨头?”三九中文网
听到冷不语这般询问,别人倒是没什么,而黑颈鹤倒是不由皱眉,神色不悦。
无人注意,更不提理会黑颈鹤了。反倒是惠冬余光微微扫了眼黑颈鹤,看出了对方也是个贼骨头之后,不由微微皱眉。
皱眉只是一瞬,随后,惠冬再度冲冷不语露出笑脸。
“冷大哥,你说的人,应当是大哥夭妄。”
听到惠冬对夭妄的称呼,冷不语、不染同黑颈鹤均是不由发愣,这又是怎么个回事?大哥?
惠冬,怎的会直接喊夭妄大哥?
这等细节,稍后再议,可不能把正经事给忽略了。
“惠冬,夭妄没同你们一道回来?”
惠冬听了,也知冷不语问的,不单单只是询问夭妄有没有同他们一道回来。惠冬知道冷不语真实想问的,是夭妄去了哪儿?
惠冬直接摇了摇头,无奈,他是实实在在不晓得夭妄去了哪儿。
“大哥的确和我们一道出的城主府,可没一会儿的功夫,大哥就要我们先走,他有私事要处理。”
“处理私事?”
不染重复了这句,而冷不语却是皱起了眉。
夭妄在寒酥城可没有什么私事,如果有,那应当和白翎的交易有关。可没等冷不语再揣摩,御剑如来却是开了口。
“少……剑圣大人,你看看,这些东西如何?”
御剑如来本要直呼少主,可看到外人在这,也就改了口。冷不语这会儿没什么心情同御剑如来叨叨,可既然这老头儿这般说了,也只得走过去看看。
等冷不语走到御剑如来身侧,当他看到桌上的图纸,不由睁大了眼。
在御剑如来身前的桌上,摆了一叠又一叠的图纸。而这些图纸,无一例外,尽是相关武器铠甲,甚至还有弓弩火枪的构造设计图。
冷不语满脸疑惑看着御剑如来,而御剑如来,眼睛里头满是神光看着冷不语,随后更是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黑颈鹤出于好奇,也是走了过来。冷不语余光瞥见,直接将一桌子构造设计图反扣在了桌上。
黑颈鹤见冷不语这般动作,虽然皱眉,却也未有多语。
“剑圣大人,夭妄小友的能耐你们也是知道,没准儿啊,他一会儿也就过来了。”御剑如来说着说着,还解开了自己的外袍,露出里头一件白色袍子,乐呵呵道,“你们看,这还是他的那件白袍,专程交给我研究的。”
看到御剑如来穿着夭妄的白袍,不染同黑颈鹤不明其意,冷不语不由睁大了眼。
“坏了!”
看着御剑如来身上的白袍,冷不语冷不丁说出了这么一句。
众人不解,冷不语看向御剑如来,御剑如来也是一脸慌张无措的样子。冷不语清楚这件袍子对夭妄的重要性,御剑如来知道这件袍子的珍贵。
如果,武力值一般的夭妄,又失去了傍身的武器,遇到高手,又该如何自保?
见气氛压抑,最先开口的,却是惠冬。
也不知惠冬是真的这般想,还是只是安慰,就听他道:“即便大哥没了这件袍子,也定还有自保的手段。”
冷不语同黑颈鹤有些疑惑,而不染则一脸希冀,看着惠冬。
众人视线汇聚在他身上,让自幼习惯了透明的惠冬反倒颇为不自在。
不自在归不自在,惠冬语气镇定,开口道:“如果大哥没有其他自保手段,就全倚仗这件白袍,那大哥他,就不会想着把白袍送给我了。”
听到惠冬的话,众人也是神色各异。
冷不语好奇夭妄这小子究竟藏了什么底牌,而这底牌,就连他也不知道。
黑颈鹤在好奇,惠冬这少年,究竟什么能耐,能让夭妄将自己赖以傍身的白袍送给这少年。
而不染,则是舒了口气,如果夭妄能将自己的白袍这般轻易送与他人,那就定当同惠冬说的一般,他还有其他更为保险的自保手段。
黑颈鹤颇为好奇,神不知鬼不觉,直接出手,冲惠冬射出了一枚羽镖。
惠冬眼睑微微一动,随后抱着白色小奶猫,一个鹞子翻身,躲过了这枚羽镖。
那羽镖势头不减,竟是飞向了一名正在那专心致志研究着什么的老人。
黑颈鹤见此情景,不由心惊,随后手一挥动,再度射出一枚羽镖。这第二枚羽镖速度之快,是前一枚的三倍不止。
可前一枚再慢,后一枚再快,后出的,仍旧是追不上先发的。
不等冷不语出手,惠冬却已经探出了手,冲着那老者,五指张开。
诡异场景出现在了众人眼前,不论是头一枚羽镖,还是第二枚羽镖,都停滞在了空中,没再前进一分。
冷不语见到了惠冬这一手,也是不由露出来浅浅笑容。这小子,可不单单有着惊人的身法天赋,他能认夭妄为大哥,或许,喊自己一声兄长,也当不亏。
第一百十二章:送出的剑
纵然对惠冬再是欣赏,冷不语这会儿更关心的,依旧是夭妄的安危。而这儿,有人可对惠冬的好奇,胜过对夭妄安危的关心。
黑颈鹤直接开口,问:“小子,看你速度不差,身法却是野路子。可要拜我为师,教导你正确的迅雷身法?”
惠冬不由皱眉,看去黑颈鹤的眼神,有些纳闷。
“没兴趣。”
平淡一语,将话挑明。黑颈鹤满脸笑意,正要开口,可再度回顾惠冬方才所言,原本洋洋得意的脸上,登时愁容,更多的还是那疑惑不解。
“小子,你可知道我是谁?”
黑颈鹤不愿就此错过惠冬这个好苗子,忙一脸正色,问出了这么一句旁人听来颇为自恋的话。
惠冬自然不知道黑颈鹤为谁,也是遵从本心,直接摇了摇头。
见惠冬摇头,黑颈鹤的脸色这才稍稍好看些,他嬉笑咧嘴,语气有些狂傲道:“京州神捕,玄冥老鬼唯一嫡传,黑羽俊子黑颈鹤,便是我。如何,可愿拜入我门下……”
话未说完,惠冬再次直接摇头拒绝,更是重复了那一句“没兴趣”。
被惠冬二度拒绝,黑颈鹤此时的脸色可当真精彩,就如同数日未如厕,便秘一般。
若是夭妄在这儿,看到黑颈鹤也是吃瘪,定会哈哈大笑,再嘲讽几句。可夭妄不在,旁人对黑颈鹤想收惠冬为徒这件事,可没兴趣。
黑颈鹤仍旧不愿放弃,正准备再说什么,冷不语出声了,听他道:“前辈,夭子有些东西需要你帮忙打造,你可有······”
未等冷不语将话说完,御剑如来抚弄着胡子,哈哈笑道:“有,有。”
冷不语不由纳闷,正要开口,却是御剑如来摆了摆手,随后,更是从袖兜里取出了夭妄所画的那张设计图。
“这张图,就是白影那独门暗器,追魂针的设计图。不过啊,我方才仔细研究过这图纸,好似和老头子我年轻那会儿看到过的追魂针,不是同一款。”
冷不语见御剑如来手上有夭妄暗器的设计图,倒是宽松了心,找不到夭妄,至少先能让御剑如来帮忙,帮他打造一批傍身暗器出来。
而黑颈鹤,眼睛直勾勾盯着那张图。可御剑如来也是老狐狸,心眼多,设计图已经展开,可偏偏他这个位置看过去,被冷不语挡住了视线。黑颈鹤挪动步子不出半点声音,可换了位置,却又是不染挡住了关键。
御剑如来又是嘿嘿笑了笑,随后道:“世人皆以为,这追魂针有多厉害有多神奇,可说到底,在我们匠人眼中,不过就是一根大号又好用的绣花针罢了。你看,那些女红,有用银用铁来做针的,不也又把竹子削成针的么?”
听到御剑如来的话,黑颈鹤不由眼睑微微抽动,旁人不知,他可明白的很。这老家伙,这话,就是说给他听的。
御剑如来随后动作可就出人意外了,他取过了一旁的一个火折子,吹了几吹,有了火星,随后,直接将夭妄所画的追魂针图纸,给烧了。
黑颈鹤眼睛微眯,看着逐渐火花的图纸,当真是牙根痒痒。
他未曾注意,正在烧图纸的御剑如来,余光不可查的瞄了他一眼。
也是这个时候,一个声音从再里边的地方穿了过来,是个少年:“我说,老爷爷,你这次给的手臂,太沉了,我都······”
少年现身,众人看去,竟是白翎身侧的那个小跟班,丽景门的春生。
春生是推开一扇与墙壁无异的暗门走了出来,当他看到这地方突然来了这般多人,不由开始戒备。
虽说这些个人都是熟面孔,可这儿,可是寒城,更为要紧的,这儿可是御剑如来的神机坊。神机坊里头有多少不可为外人知的物品,他人不晓得,春生可是明白的七七八八。
“老爷爷,这些人,怎的会在这里?”
既然疑惑,春生就直接开口问了出来。御剑如来一听,立马看向了黑颈鹤,道:“你小子,你个三只手怎么能进到寒酥城重地来?”
黑颈鹤听后,左右看了看冷不语同不染,心里头当真是纳闷,脸上表情也同吃了只苍蝇一般。怎的,这个地方,冷不语能来,这唤作惠冬的小子能来,不染能来,唯独他黑颈鹤,来不得?
“既然此地羽不可留,那羽这会儿离去就是。”说罢,黑颈鹤转身就走,可走就走,这不服气的偷王还撂下了一句,“几位可莫要忘了,说到底,羽,终究是京州捕快。”
本身黑颈鹤这句话是为了出口心底恶气,倒没打算做那泄露秘密的小人,可冷不语的反应却是颇为干脆。只听利剑出鞘的声音,黑颈鹤才听到一丝,立马从袖口射出一根发丝粗细的绳索,绳索最前端的钉钩射入了门板。随后,黑颈鹤同飞出去一般,转瞬就到了门口位置。
回头,却是不见冷不语握剑,这当代剑圣依旧是冰蓝斗篷罩着身子,不晓得他里头的双手此刻究竟在做什么。大夏中文网
黑颈鹤眼睛恨恨看了看冷不语,随后又扫了眼众人,也就出了门去。
春生依旧戒备,他又看了看御剑如来,御剑如来依旧是乐呵呵的样子。
春生正要开口,而御剑如来则是摆了摆手,道:“春生啊,你就不必担心剑圣等人了。这不是,原本白影也要来神机坊么?那会儿就连城主都没拦着,你又怕个什么劲头呢?”
话虽如此,可春生对待冷不语的态度,同对待夭妄的可是不同。在他眼里,夭妄,也同黑颈鹤一般,即便身法再是卓绝,终究只是个飞贼三只手。而冷不语,在春生的眼里,则就是一种赤裸裸的威胁。
也不知是因为感官的敏锐,还是其他原因,冷不语看去春生的眼神,不由笑了笑。这小子的天赋虽说对比惠冬尚有不如,但与寻常这般大的孩子相比,倒算尚可。
“春生,对否?”
听到冷不语唤出自己名字,春生不由皱眉,依旧戒备着,看着冷不语。
看到这如果奶狗故作凶狠的眼神,冷不语不由呵呵笑出了声,道:“断你双臂的人,如今,可还活着?”
听到冷不语提及自己的双臂,春生不由皱眉,问:“与你何干?”
冷不语不由轻哼一声,道:“随口问问罢了,若你双臂依旧,怕是夭子,也会对你有些兴趣。”
这话刚说出口,春生眼神里戒备褪去几分,不争气的多了几分遗憾同懊悔。可随后,再度满是戒备,道:“那个人,死的有多凄惨,你可想体验一番?如此,你也就能晓得,你同城主的差别,究竟有多大!”
冷不语见这孩子这般崇拜白翎,也是不由笑了笑,可这笑,倒是丝毫不带嘲讽。不再理会春生,冷不语也准备出门离去,他看向了不染,道:“我未带夭妄回来之前,你就在此刻呆着。”
不染迈前一步,正要开口,却是被冷不语阻止。
“若是我带回的,是个活蹦乱跳的夭妄也就罢了。如果,我带回的夭妄,奄奄一息,这会儿,他又听到他的女人为了寻他而身处危险之中,你认为,他会如何去做?”
被冷不语这般一问,不染不由粉拳紧握,终究还是顺从了冷不语的意思,留在了神机坊里头。
而御剑如来则不合时宜来了句:“就是啊,如果他晓得你身处危险,凭他半死之躯,那岂不是你俩就成了殉情了?”
话才说出口,御剑如来不由紧紧闭住了嘴,看向惠冬,道:“惠冬,你站起来,我给你量量,帮你也做一件鼯鼠服出来。”
说罢,也不管惠冬是否乐意,直接把惠冬从座位上拎了起来,朝一边走去。
春生修复好了手臂,同白翎一般孤傲眼神看了看冷不语,随后冷哼一声,也朝外边走去。
冷不语看着春生这小孩子家家的样子,也是不由笑了笑。可认真想想,好似自己同夭妄,也没比惠冬还有春生大上多少。可在他眼里,惠冬同春生,已经相当于后辈一般。
这可还真是有趣,莫不是,自己也已经开始叹老了不成?
冷不语又看向了惠冬,不说夭妄,就连他,也对这孩子颇具好感。这孩子的身法不差,可战斗力实在薄弱。可惜啊可惜,这孩子,他也好,夭妄也好,终究是没法子带回暮寒楼。
冷不语直接走向了惠冬,御剑如来同惠冬也均是纳闷,冷不语这会儿是要做什么?
可随后冷不语的举动,他人倒没什么反应,御剑如来却是被吓了一跳。
只见冷不语解下了手腕上的蓝色布条,露出了那一对火红色护腕。随后,冷不语直接取下两个护腕,摆在了桌上。
“惠冬,以后把这两个护腕戴上。”
惠冬不知这两个火红色护腕的来历,这一回,他倒没有见外,直接点了点头。
御剑如来正要开口,却是被冷不语制止。
就听冷不语道:“老爷子,你认为,我冷不语有七星剑傍身,还差这一对护腕么?”
御剑如来实在无奈,可他,终究是没法忤逆冷不语。
可再想想,他竟然觉得,这样的冷不语,才配拥有七星剑。因为,昔年时候的韩将军,也曾经这般做过。不过韩将军送出的,不是一双护腕,而是一把名为刹霆的无双宝剑。
听到御剑如来的话,冷不语不由一愣,问:“刹霆?那把剑,可是第七把七星剑?”
第一百十三章:杀东离使
御剑如来摇了摇头,语重心长道:“冷小子啊,老头子我和你说过了,七星剑,的确有七把剑,但第七把究竟叫什么,在哪儿,要你自己去寻找,去发现。”
二人哑谜一般的对话,他人不明白,而冷不语,却是点了点头。
随后,身子一转,披风微微动,迈步离去。
出了神机坊,那两个打铁的伙计竟是负伤模样,这倒令人好奇。
这两个伙计见到冷不语,均是眼神躲闪。既然不愿说,冷不语虽好奇,却也不打算去问,就径直离去。
走在街上,却不知去何处寻找夭妄。
自己不去寻找麻烦,麻烦,终究会找上他。
这次来找麻烦的人,冷不语见了,不由皱眉。虽是头一次见,可他的眼睛里头,却是对面前这一群人,不说善意同恶意,他的眼睛里头,尽是杀意。
这帮人悉数穿着华丽锦服,色彩斑斓,料子也好,做工也好,都是上乘。若只是一帮达官显贵的,不招惹自己,冷不语权当没看见。可这一帮人脚上踩的厚重木屐的款式,还有他们那露出了不少面积头皮的发型,已然说明了他们的身份。
为首的那人看去,与他冷不语一般年纪,他左手放置在左腰那长刀的刀柄上,右手握着一壶酒。
这年轻人脚步踉跄,如同醉酒一般朝冷不语走了过来。
二人擦肩时候,冷不语嘴角微微勾起,随后声音冰,就吐出了一个字:“滚!”
这锦服年轻人听了,却是不恼怒,反倒呵呵笑了笑。随后,这锦服年轻人更是手朝冷不语那侧伸的笔直,将手中酒壶递向了冷不语。
这锦服年轻人的大邺雅话说的有些奇怪,可终究是能令人听明白意思。
“只是做大邺的剑圣,你,太屈才了。和我回去,我会让你,做这片大陆的剑圣,甚至,会是整个世界的剑圣。”
冷不语停下了脚步,眉头微皱,随后却是一脸笑意。他看向了这锦服年轻人,就如同看一个白痴一般。
“你是如何到的大邺?”
锦服年轻人虽不明白冷不语这话的意思,却还是回答道:“自然,是乘船。”
冷不语摇了摇头,继续问:“本座问你的,你,是如何到的大邺?”
锦服年轻人有些不明白,他一旁一个鼻毛到上唇的中年脑子小步上前,将嘴凑到了这锦服年轻人耳朵边,随后就是几句耳语。
锦服年轻人听了,点了点头,重新回答了冷不语这个问题。
“我,和我的家臣,自然是拿着通关文牒到的大邺。”
冷不语听后,点了点头,可随后,却是语气戏谑道:“既然,是来我大邺朝见的,你方才所言所语,身为大邺子民,我现在杀了你,东离,无可奈何!”
语气里头嘲讽同威胁意味十足,这锦服年轻人听了,也是不由皱眉,一脸不悦。
“冷不语……”
才用蹩脚的大邺雅话喊出冷不语的名字,却是一道寒芒。寒芒过后,这锦服年轻人闭上了嘴。
而冷不语,则继续迈着他的小步,朝原处走离。
这几个随锦服年轻人一道来的东离人也是见到了寒芒,其中有文有武。文的只以为寒芒,看冷不语的手依旧绑在斗篷里,而武的,却都慌了神。
有个年纪不大的,噌一声,武士刀出鞘,快步而来,拦在了冷不语身前。
而那个锦服年轻人,他的头颅,竟一点点开始移动,最后,整个头颅掉落在地。这头颅更如皮球一般,咕噜噜朝路边滚去。
当街上的人看到这骇人场景,不由尖叫出声,随后开始混乱四散逃离。
锦服年轻人的身子依旧站立原处,随行人中另一名武者看到锦服年轻人脖子出的切口,更是不由震惊。
这切口,太过平整。平整的,就如同用刀切豆腐一般的平整。
而那个年轻武者,此刻正用武士刀指着冷不语,胸口快速起伏,脸上,也均是怒意。
冷不语笑呵呵看着他,出于好奇,问:“你们如强盗一般进了别人的屋子,莫不是,还要主人好吃好喝供着不成?”
或许这个年轻武者听不懂冷不语的话,也是个冲脾气,好似骂了一句,就双手握着刀,冲冷不语冲杀过来。
而冷不语一动不动,站立原处。
就在这年轻武者的刀离冷不语不过三分距离的时候,冷不语眉头不由微微一皱。
这一次,是他轻敌了。
虽是及时躲了过去,可他的侧脸,还是被这武士刀,划出了一道血口子。
冷不语用手摸了摸那伤口,看着满手的血,冷不语收起了笑容。
若此刻伤了他的,是个大邺人,他这会儿定是笑的颇为痴狂。
可不巧,这会儿伤了他的,是个东离人。新乐文
冰蓝色的斗篷被撩了起来,拨到了背后。随后,冷不语左右手一动,将黑剑破军同白剑萤烛都抽了出来。
握剑刹那,气势大变,汹涌的杀气从冷不语身上冲了出来。杀气如狂风一般扑向了这年轻武者,这年轻武者不由打了个寒颤。
不知是他的错觉,还是,这周旁的温度,真的降低了。
而冷不语不会给他发愣的机会,手握双剑,身子一动,已如杀神一般,冲了过来。
左手白剑萤烛反握,起手一剑,便是天枢贪狼。
冷不语左手正反双剑不断进攻,连劈带砍。不提冷不语自身的气息,还有这年轻武者散出的气息,悉数被冷不语给汇聚。
这年轻武者,那种压迫,竟有一种快无法呼吸的窒息感。
局势明显,高下优劣立判。
不出三个回合,这年轻武者那华丽的锦服,已成了破布条一般挂在身上。
而破布条后边的肉躯上头,也早已满是血痕。
到了最后,冷不语抬起一脚踹了出去。
这年轻武者身如石块,被冷不语这一脚踹飞七八丈,最后撞在了一面大白墙上这才停下。仔细看,他的身子,竟也陷进了这大白墙几分。
这人,即便从这大白墙里头抠出来,怕也是废了。
冷不语握着双剑,眼神冰寒孤傲,看向剩余一众。
“本座晓得,随你们一道来的高手不在这儿。如此,本座倒可以饶了你们其中一人性命,替本座,去向那些个高手带话。”
狂妄言语,顿时激怒了这些个东离人。
不论是文是武,这些人,都纷纷抽出了腰间的武士刀。
随后,都咿咿呀呀念叨着冷不语听不懂的东离话,冲冷不语杀了过来。
而冷不语,嘴角不由勾起了弧度。
这些人,虽说没有冷不语看得上的高手,可如果要联起手来对付夭妄,却是足够。
六把武士刀从不同方向或刺或砍了过来,冷不语却是左手一松,任白剑萤烛掉落,深入石板中。
他单手紧握黑剑破军,左挑由拨,动作简单,不见丝毫华丽。
却是这些个简单动作,让这冲上来的六个东离人犯了难。他们心中,那乱刀砍死冷不语的场景,并未出现。
更甚者,冷不语在拨开最后一人武士刀的时候,手腕微微一抖,剑刃朝上了几分。
也就是这几分,黑剑破军将这人半张脸上的肉给削了下来。
半面是血,撕心裂肺的疼痛,令这倒霉的家伙发出杀猪般的叫声。
这人退向了一旁,而冷不语好似全然不准备就此放过了他。他自胸口摸出了一把短剑,随手一丢,那锻炼“嗖”一声,朝那没了半张脸的可怜家伙飞了过去。
同伴见状,想帮他化解。可无奈,心有余而力不足,短剑直接掠过了这人,就这么笔直穿透了那个倒霉的可怜家伙。
这些人,才踏入寒酥城。这倒霉的家伙如何也想不到,自己才到寒酥城,还未做出什么能让家族引以为傲的事情来,就会这般羞辱死去。
人死万事休,冷不语手一挥动,那把穿透了那倒霉家伙的短剑又飞了回来,如同一只小鸟一般,在冷不语周身环绕飞行。
“这是,御剑术!你,你竟然还会这个御剑术!”
冷不语听了,不由眉头微微一皱。
他这个的确是御剑术,却与人们常规认为的御剑术不同。可如何不同,冷不语也懒得同这些个东离人解释。
“可有想好的,谁想活着?或者,本座此刻就送尔等去见你们的同伴?”
杀气,还有那种孤傲的王者之气。如同最先那个年轻武者一般,这些东离人,大多都不由咽了口口水。
眼前这大邺的当代剑圣,太过凶悍了。
有文的想着,早知道就和另外几位去执行暗杀任务的大人一道走了。至少,至少有那些个大人在,自己兴许还有活命的机会。
冷不语看向了一人,这人握刀的手,还有双腿,均是没法控制的在颤抖。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举起了剑,指向这个即将崩溃的东离人,笑道:“你可想活命?若如此,就退至一旁。那其余人,也就可以赴死了!”
其他人并未说话,都齐齐看向了自己那个已经慌乱不堪的同伴。而那个干咽口水的东离人,不由抹了把额头汗水。
可下一刹那,这东离人却是意气风发,冲冷不语高声道:“你这头大邺猪,我们,我们是东离来的使节。你敢杀我们,你不怕引起两国的战争么?”
冷不语听到他这豪言狂语,不由呵呵笑出了声,随后眼神再度变得冰寒无比,他杀意凌然道:“本座今日杀得,就是你们这帮东离使节!”
第一百三十四章:东离剑豪
狂妄言语,让一众东离使节个个怒火,有甚者,满脸已经赤红。
冷不语左手往下一拉,将白剑萤烛从石板上拔了出来,轻轻挥动,甩掉上头的泥土。
双剑在手,均是正握。
眼神冰寒,对视,似千丈不止的深渊。只一眼,令人胆寒。
正当冷不语又要开口时候,从他背后一阵狂风呼啸而来。
冷不语觉察微笑,右手朝向身后,黑剑破军随即格挡住来袭之人的一刀。
可这偷袭之人并非只此一刀,动作迅速,又有短刀捅了过来。短刀快要到冷不语后腰位置,悬浮在冷不语周身的那把短剑如猎鹰扑兔,刺了过去。
这偷袭之人也知继续出刀,只会两半俱伤,急急收刀后退。
冷不语缓缓转过了身,看向了偷袭之人。
这人身着,与那些个身着东离礼服的使节倒有些许不同。
他里头穿的是白色直垂,外头是藏青色羽织,下身是一条五折的马乘袴。
这人看去,二十四五的年纪,个头不高,在冷不语嘴唇位置。他左手反握一把短刀,右手则是正握一把长刀。
冷不语打量一番,对这矮个子的东离武者,倒没了轻蔑之意。
“报上名字。”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呵呵一笑,同样是蹩脚的大邺雅话,道:“你是大邺的剑圣冷不语,我,是大东离帝国的剑圣,朽木次郎。你,会死在我的刀下,你们大邺的人,会知道,谁才是真正的大剑豪!”
看着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手中这一长一短两把刀,不由笑道:“你们东离小鬼可真有意思,手上握着刀,却来大邺这里同本座谈剑?”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嘿嘿笑了笑,又挥舞了几下右手长刀,道:“也就只有你们,愚蠢的邺国人,一直执着于刀和剑的区别。在我们大东离人看来,唯有能厮杀胜敌的东西,才是最重要的!”
冷不语听了,竟未恼怒,反倒是点了点头。
他这样子,让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更为自傲了不少,继续道:“你今天杀了大名的小儿子,你只要跟我们回去东离,我可以帮你辩护。从此之后,你,就是我的师父,还有我,那之后的东离第三大剑豪。以后,你会是……”
不等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将话说完,冷不语却是将食指竖在了唇中间,一个禁声的动作。
东离众人盯着冷不语,只见这大邺当代剑圣的眼神,变得愈发冰寒起来。盯着他的眼睛看久了,莫说深渊,竟只觉自己这会儿已经身处极寒地狱一般。
有个东离文臣,盯着冷不语的眼睛看久了,自心底迸发而出的恐惧蔓延了全身。
他的身子再次颤抖,不一会儿竟是直接眼睛一翻,口吐白沫,昏倒在地。
看到同伴不省人事,这个矮个子东离武者不由用东离语嘟囔了一声,听语气,应当是难听的咒骂。
冷不语呵呵笑了笑,眼神依旧,随后他声音冰寒道:“这就是我大邺人与你们这般东离杂碎不同的地方,大邺,是家,国,还有天下。你们东离,弹丸之地,还妄图主宰这天下么?可笑。”
面对冷不语的嘲讽,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竟是破天荒没有动怒,反倒嘴角勾起,露出如同狐狸一般奸诈的笑容。
听这矮个子东离武者道:“你,很有胆量,可是,你这样的人,命都不会长。不过你不用担心,因为,今天,就是你生命的最后一天。”
语甫落,这矮个子东离人已经快速奔走起来。他步疾如风,挥动右手中武士刀就朝冷不语心口位置捅了过去。
冷不语也是右手出剑,黑剑破军同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长刀格挡在了一起。
可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动作并未就此结束,他左手短刀又自下而上,冲冷不语划了过去。
而冷不语则是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不屑。
他左手手腕一动,白剑萤烛拍向了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手肘位置。
明明是用剑身拍人,却听一声撞击声。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吃疼,左手不由一松,那把短刀也是落地。
而冷不语,并未打算就此结束,还是左手白剑萤烛。他再度用白剑萤烛的剑身拍去,白剑萤烛的剑身拍中了那短刀。
这把武士短刀一受力,如离弦之箭一般,射向了这矮个子东离武者。
对方不愧为东离的武道高手,只是身子微微一侧,躲过了短刀。
而短刀,势头不减,继续前飞。也是这时,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才发现,坏事了。
可面对冷不语,他不敢托大,自不敢回头去看。
如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所猜测的那般,很快,他就听到了惨叫声。不用想,是自己的那把肋差击中了自己的同伴。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又是一句东离语,这一句,冷不语听懂了。
冷不语再度呵呵笑了笑,随后却是一声冷哼,道:“你我这般僵持可没意思,虽说杀猪之前要先逗弄逗弄,可现在想想,好像太过浪费时间了。”哈哈文学网
语甫落,冷不语竟是右手挥动,左右双剑这会儿均是横在左侧,且都过了肩膀。
在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看来,冷不语这动作弧度太大,他必当有机可乘。
长刀捅了过来,冷不语却全无惧色。
也是这时,那把抛出去的短剑再度飞了回来。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听到了声音,无奈只得收招,挪向一侧。
那把短剑继续前飞,在冷不语胸口右侧的位置停了下来。果然,这把短剑瞄准的位置,是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心口。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全无后怕,反倒是咧嘴嘿嘿笑着,下一刹那,他爆发出了全部的气势。他身上的气势爆发的那一瞬,周遭尘烟起,他身后那些个东离使节都不由后退了几步。
看到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爆发出强烈无比的气势,冷不语也不由微微一愣,这,是风。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竟是以炁化风,这风扩散,渐而化为龙卷。
冷不语也不由嘴角勾起,咧嘴呵呵笑,他是在兴奋,难得地兴奋。
而这兴奋,令冷不语收起了那双剑侧举的动作,更是将左手的白剑萤烛收回后背的剑鞘中,随后双手握住了黑剑破军。
而那把短剑,则再度飞离。
“哟西,你这只邺国猪能死在我的武士刀下,是你莫大的荣幸!”
说罢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双手握刀冲了过来,冷不语嘴角再度勾起,露出狡黠。
可随后,他就纳闷了。这矮个子东离武者,他竟将武士刀举过了头顶,有一种斩马-刀的斩击感。
虽有疑虑,但不失为一良机。冷不语自下而上,一剑侧砍。
终究,是冷不语中了计。
不等靠近,那由炁所化的风化作风刃割向了冷不语。冷不语也是不由将炁外放,形成一层冰蓝色的薄墙。
可就是这么一个临时添加出的动作,却是令冷不语处了下风。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刀终究是落了下来,即便冷不语身法再好,也会被砍中肩膀。
冷不语想到了一人,他想到的人,是萦如歌。
曾经时候,二人对练剑法,萦如歌曾侧剑来挡。冷不语用的,正是手上这把黑剑破军,而萦如歌用的,虽说不差,却也没法和七星剑相比。
冷不语砍断了萦如歌侧挡的剑,黑剑破军砍进了萦如歌的肩膀,伤口很深。
事后,萦如歌告知他,并非真的是因为自己用的剑太逊于破军剑,而是他这一剑,势大力沉。即便萦如歌的剑没被砍断,也会因为扛不住这力道而跪在地上。
随后,黑剑破军就会把萦如歌手上那把剑再硬生生往下压几分。最后砍进他肩膀的,就是自己手上的剑。
冷不语曾和萦如歌开玩笑说,这一招,很好破解。
萦如歌疑惑,随后二人角色互换。
当萦如歌的剑砍向冷不语侧挡的那把剑是,冷不语迅速踢出一脚,正中冷不语腹部。
虽说被冷不语踢飞数丈,甚至一度没法爬起来,可萦如歌却是呵呵在笑。
冷不语问他,为什么笑。
萦如歌回答他:“因为,你方才赢我,靠的不是剑术,而是脚法。”
冷不语听着有些懵,萦如歌摸了摸他的脑袋,又为他详细解释。
“本以为,剑客就当专心于剑。可你赢我的,不是手中的剑,而是自己身体的一部分。”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回道:“学剑,练剑,用剑,是为了什么?肯定是为了获胜,可能获胜,为何要单一倚仗?若我能如你,定也去练个十八般兵器。可我用不了枪,瞄不住箭,剩下的,也就只有手中的剑了。”
这一会儿,冷不语也纳闷,自己竟会想到萦大哥,当真是不要命的节奏。
可随后,当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刀快要落下时候,冷不语抬起了脚。
距离太近,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全无防备,而他个子太矮,冷不语未完全抬起,就踹中了他。
而好巧不巧,冷不语踹中的位置,正是一个男人不可描述的位置。
只此一脚,这原本气势十足的东离,登时就焉了。
那等痛苦,可不比剥皮剃骨。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泄了气,动作自也迟缓了不少。
冷不语趁机出剑,想直接结果了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可这小矮个不失为高手,虽中了冷不语的阴招,却还晓得劣势中如何选择才是最佳。
风刃急骤若密密麻麻的雨点落下,趁冷不语再度催用炁源化出冰蓝色薄墙的时候,这矮个子东离武者身子后翔,同冷不语拉开了距离?
“卑鄙的邺国猪,我杀了你!”
第一百十五章:大邺剑圣
听到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咆哮辱骂,冷不语如同路人看耍猴一般呵呵笑着,随后手中黑剑破军一甩,嘲讽道:“低能者,无能狂怒,宛如臭屁,除了刺激他人鼻子感受,也无其它能耐。”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听到这么句嘲讽,却是再度咧嘴嘿嘿笑了出来。那一口森白牙齿,若是旁人见了,不免胆寒心惧。
而在冷不语看来,只是觉得好笑,当真同他说的那般,低能者的无能狂怒罢了。
二人不再多语,均是握剑再度厮杀在一起。
二人战斗,散出的炁化作风,结为冰,不过二三十个数的功夫,这街道,被破坏的不堪入目。
可也是奇怪,这儿的动静可不小,可即便如此,这街两边躲起来的商户,愣是没看到巡城司或丽景门的人出来制止这无名的战斗。
那几个东离使节,有脑子清醒了的,也开始用东离语桐伙伴们提及这个情况。
这些人眼里头的确有些担忧,可这会儿不知是因为自家少主被杀,还是因为受到冷不语无情嘲讽,均是不愿此刻去理会交代不交代的事情。
他人不明白,冷不语却明白的很。
想来,那些个巡城司也好,丽景门也好,这些家伙,早早收到了消息。这些人,这会儿应当就在什么隐秘角落,打着哈欠,等着他同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战斗结束。
二人结束了战斗,这些个躲在暗处的家伙,应当会第一时间出来。
这,应当就是白翎对待他同夭妄的态度。
想法不过一瞬,二人的战斗愈演愈烈。甚至冷不语竟有一种棋逢对手的感觉,可,那也只是这么没来由的轻微感觉罢了。
二人各自收招后退几步,这会儿,身子胫骨也都热了,也可以放开打了。
冷不语环视周遭一圈,嘴角弧度更甚,想来,再不早些解决了这麻烦,白翎这寒城之主,也该不耐烦了。
“你很强,你去东离,我可以把我的位置让出来。你,就是我东离第二大剑豪。不说大名,即便是天皇陛下,也定会同对待家师一般,对你礼让三分。”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即便冷不语言语讥讽,即便二人已经打斗至此,还是不忘拉拢之意。
不说这人,只说他的本事,冷不语倒也的确是几分称赞。想来,按大邺江湖的武力值估算,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应当有鸿蒙七,甚至鸿蒙六重境的修为。
可修为再好,品德有违,也是无用。
冷不语不敢轻敌,左手摸到后腰,抽出了那把白剑萤烛。
双剑垂向两侧,听他正声道:“四方胡虏,凡有敢犯者,必亡其国,灭其种。这,就是我大邺的态度!”
几语,泱泱大国姿态尽显。
街道两侧,那些个躲起来的商户听到冷不语写慷慨继续,不由个个拍手叫好。也是个个想着,要自个儿大邺的这个冰蓝斗篷豪侠,早些出手好好教训一番这不知天高地厚的东离小鬼才是。
大邺的人听到冷不语的话,热血沸腾,那是打心底因为自己是大邺人的自豪感。
而那些个东离使节听到冷不语这话,一个个,表情把脸给扭曲的,跟苦瓜一般。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没有发怒,反倒咧嘴呵呵笑,听他道:“冷不语,邺国的剑圣,我对你更加感兴趣。你是一个强大,且可敬的对手。但是,你,今日会因为你的狂傲,更重要的,会因为你对我大东离帝国的不敬,而死在我的刀下!”
冷不语的脸上再无表情,他一脸冰寒,看着这个矮个子东离武者。
不得不说,他多少,对这矮个子东离武者也有几分敬佩。他不可能不知道大邺子民,对东离人的一个态度。
可他还是随着使团来了,如此不过是无惧。可,他竟会在这般的场合,同他冷不语动手。
既然那个死了的小子是大名的儿子,而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却号称有让天皇,也就是就连他们国君也要对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礼让三分。那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来大邺的目的,可不会简单。
可就是这么个人,因为他冷不语羞辱他们东离,还是宁愿暴露在大邺官方眼皮子底下,也要同他相斗一场。
这个念头在脑子里久了,冷不语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
如果,这个矮个子东离武者,与自己相斗,暴露在大邺官方眼皮子底下,也在他们的计划之中呢?
那,又该如何?
原先前所想一般,这会儿,先摆平了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才是首要之事。
冷不语再度身子下伏前倾,双剑横向左侧,过了肩膀位置。
风儿也是调皮,吹弄他的头发,扬起又洒落。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感受到了自冷不语散出的冰寒,再度咧嘴哈哈笑。那是兴奋,因为也唯有此时此刻,这大邺的当代剑圣,认真了。
对对手最大的尊敬,便是在对方全力以赴的时候,终结他的性命。
这般想着,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竟是将长刀收回了鞘中。
他右脚前迈一步,身子也同冷不语一般下伏前倾。左手握住了刀鞘,右手摸上了刀柄。懒人听书
头微抬,看向冷不语的眼神,戏谑且凶恶。
二人如同雕塑一般,保持着自己的动作立在了那。风吹过,吹起了二人的衣袍头发,才证明这是两个人。
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动了。皆是势如奔雷,目力差些的,这会儿已看不清二人出手动作。
只听,刀剑相交的声音。还有刀剑划过,没有命中敌人,划破空气的呼呼声。
二人的战斗依旧在继续,冷不语的剑有刺中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肩膀,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长刀有划破冷不语的大腿。
一道,两道,二人身上的伤口在不断增多。
冷不语的炁冰寒若玄冥,而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将炁化作风刃,不断趁机偷袭。
又是三十个数,六十个数,一百二十个数。
二人再度分开,看去,冷不语冰蓝色斗篷已经破败不说,他里头的武服,也已红了多处。
而这矮个子东离武者,他的羽织即将脱落,里头的衣服,也是添了不少窟窿。或是冷不语对他造成的伤口太浅,又或是,他衣服太厚,并未如冷不语那般,身上处处红斑。
“本座收回先前的话,作为武者,你的修为,不差。”
孤傲的大邺剑圣冷不语,竟是说出了这般话语。若是夭妄在,他听到了,必定咋舌。
而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听了,也是咧嘴嘿嘿笑。他的武道修为自然不差,十岁握刀,十三岁出道,十六岁年少成名。
而今,十年过去,在东离,他就是东离剑道里头,除他老是外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存在。
冷不语终究没法再支撑身子,他踉跄了几步,身子即将颠倒。右手黑剑破军反手一握,插入地面石板之中,稳住了身子。
人所不见得,是这矮个子东离武者,他曾一刀贯穿了冷不语的腹部,那是二人最后一招。
同样,冷不语的脖子上有道不浅的血痕,那是这矮个子东离武者出的第一刀。
那一刀太快了,快到冷不语没法防备。
同样,冷不语起手的两剑,就差那么一点,就将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给腰斩。可他那如风随行的炁,太过强大。
每一剑,都会有风刃格挡,消去大半威力。
想着想着,冷不语笑了,他曾听萦如歌说过,在他们修仙者之中,掌握风的修仙者凤毛麟角。
可,若是俗世里头,将炁化风的武者,可会很多?
这个矮个子东离武者是一人,还有,那个西沙傲虎仲西侯,也是一人。
仲西侯,应当会胜过这个矮个子东离武者吧?
万幸,虽说负伤,终究是自己赢了。
冷不语腿一蹬,站直了身子,又将黑剑破军自地面石板中拔了出来。
漂亮剑花,黑白双剑均是反握手中,随后噌一声,不见重叠,这黑白双剑,收回剑鞘中。
“如有机会,本座会手中握剑,杀到你东离,去会一会你那老师。看看,能教出你这样一个弟子的老师,是怎样一个大人物。”
听到这话,这矮个子东离武者露出了笑脸,这自心底起展现在脸上的笑容,有几分苦涩,也同样,是自心底高兴。
酒逢知己千杯少,可终究,是自己喝习惯了东离的酒。来了大邺,他这会儿才晓得,原来岛外边的酒,很烈。
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的身子开始颤抖,身上的力气也逐渐流失,一股疲惫感,如开了闸的洪水奔涌而出。
也终究,是他的手率先没了力气,再握不住手中的刀。
“哐当”一声,东离武者引以为豪的武士刀,落在了地上。
而刀的主人,依旧在笑,风吹动他的头发,还有睫毛。不知是在安抚他,歇息吧,还是在告知他,这会儿不可安眠。
终究,身子前倾,正面朝下,摔倒在了地上。
尘灰起,人长眠,异国他乡,魂难归。
冷不语又盯着这矮个子东离武者看了许久,他抬头,看向了那一众东离使节,问:“这人,唤何名字?”
那些个东离使节还震惊于矮个子东离被冷不语击杀的讶异情绪中,并未听到冷不语的话。
冷不语微微皱眉,有些不悦,自身上散出一阵冰寒气息,侵向了那些个东离使节。
这些个东离使节不由都打了个寒颤,这才回到现实之中。
还是最初那个见风使舵,态度多变的东离人,他阿谀道:“回,回大邺剑圣的话,这人,他叫做我孙子隼人。”
第一百十六章:屁话规矩
“我孙子?”
冷不语误以为是自己听错了,重复了这三个字。
那个答话的东离使节立马点头,语气依旧阿谀,道:“对对,就是我孙子,我孙子隼人是我孙子家这辈的三子。”
冷不语点了点头,这可当真是个奇怪的姓氏,不知在他们东离语里头,这个姓,是什么意思。
冷不语又问:“他的老师,是何人?”
“他的老师,他师父,是,是来自海外仙人的的神人,至于名字,我们也都不知。”
听到这,冷不语不由眼睛微眯,眼睑微微抽动。这变化,可是吓到了这东离使节。
这东离使节不由腿一软,差点跪倒在地,声音颤颤巍巍道:“我们不知道我孙子的老师唤作什么,只知道,只知道……”
“只知道什么!”
声冰寒,散出的气息令这东离使节不由心跳加速,鬓角更是细汗密布。
另一个东离使节也忙抢话,讨好道:“在东离,的确没人知道我孙子的老师究竟叫什么名字,只知道,只知道他姓段干!”
段干二字出口,冷不语不由一愣,眼睛里头,尽是疑惑。
“段干?可真是凑巧,人人都怕段干家,可偏偏我冷不语,最想做的事情,就是杀尽他段干一族!”
冷不语这狂妄言语,令一众东离使节个个咽了口口水,那眼神里头的恐惧之意,再难抑制。
如先前那个话都说不尽的东离使节,这会儿已经瘫倒在了地上,腿更是不争气的在那颤抖。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与此同时,自他的身上各处,皆有碎冰掉落。几人再看去,这大邺国剑圣身上那数十道或深或浅的伤口,已不再流血。
他,这是将炁化冰,结在了自己伤口处么?
炁,竟还能这般使用,这大邺国的剑圣,该说他是个人才,还是疯子才是?
他就不怕炁混入血液,膨胀了血管,导致血管爆裂而亡么?
可不论这些个东离人怎么想,这大邺国的剑圣已经走远。好似他杀了自家少主同我孙子隼人后,把他们当做蝼蚁一般,无视,放过了。
这种被人轻蔑无视的感觉,可当真令人不舒服,可,自己终究是捡回了一条性命。
这,是该喜,还是愁呢?
就当这些个东离人正是情绪复杂的时候,从街两边队列整齐,涌出了一大帮人。
有一个东离人认得这些人,这是寒酥城才有的独立部门,唤作丽景门。
可丽景门的人怎会突然出现,想着想着,这个东离人有种不好的感觉。不等他将话说出口,这些丽景门的人动作整齐,纷纷拔刀。
一声又一声拔刀的“噌”声,将这些东离人彻底唤醒。
他们纳闷,疑惑,这些丽景门人,这是何意?
有个年长些的东离人不由怒眉,他的大邺雅话比其他东离人可要说的标准不少。
就听他一脸愤怒,语气不悦道:“你们这些没用的邺国笨猪,你知道我们是什么身份吗?你们这样做,是会……”
这年长些的东离人话语未尽,只听到“咻”一声,随后只觉脖子一听。再后,他嘴里吐出了一大口薛。
他用尽最后力气朝高处看去,有个男人白衣潇洒任风吹拂,手握一把白若皓雪的长弓,站立一侧屋顶之上。
这年长些的东离人用手摸向了自己脖子位置,冰凉尖锐,那是箭镞,是一支羽箭贯穿了自己的脖子。
看着自己的同伴,看着长者被没来由一箭暗算,没了性命,剩下的东离人不由怒气更甚。随后听到“噌噌噌”,这些东离人,拔刀了。
一个粗犷些的东离人用东离语冲同伴道:“看样子,这些邺国猪是不会放过我们了。苍井君,你身法好,跑的快,我们掩护你,你要将这里的事带回东离。”
那个个子算不得高,有些瘦弱的东离人虽不情愿,可咬了咬牙,最终还是点头答应了下来。
就当这些人要同丽景门人动手的时候,现在屋顶的持弓白衣人,却是开了口,听他道:“孤虽不是飞贼,可也是个弓者,弓者面前谈论身法,是否太过可笑了些?”
听到这持弓白衣人的话语,不说那个粗犷些的东离人,其他也听得懂大邺雅话的东离人均是不由心惊。
那个持弓白衣人脚前迈一步,身子从屋顶落下,随后问问站立大地之上。
这些个东离人看着这自称为孤的持弓白衣人,这人身上散出的气息,竟是令他们有窒息感。
这种威慑力,这种压迫感,相较已经离去的冷不语,有过之而无不及。缘分
那是一种君王的孤傲,匹夫难以与之相比。
还是那个粗犷些的东离人,他咽了口口水,也是猜到了这人是谁。
本不打算轻举妄动,可有个不长眼的同伴,却是站了出来,用东离语一句破骂后,还用刀指向了这持弓白衣人。
这粗犷些的东离人登时瞪大了眼珠子,鬓角细汗更是止不住,汗水滴在了肩膀是,将算不得薄的外袍硬生生滴湿。
这粗犷些的东离人没有猜错,他们面前这持弓白衣人,除了寒城之主白翎,又怎会还有第二人。
白翎咧嘴呵呵笑了笑,他算是明白冷不语先前面对这些个东离人时,是怎么个心情了。
这些东离人,可当真令人无奈,令人讨厌。
既然不喜欢,此刻悉数宰了便是。
白翎抬起了右手,声同冷不语一般,冰寒道:“丽景门的兄弟们,听好了,留下一人,其余人,悉数碎尸,万段!”
语落,那些个听不懂大邺雅话的东离人当真全是好运。而那些个听得懂大邺雅话的东离人,均是面色铁青,比苍蝇飞进来喉咙里还要令人难受。
不等这些东离人有所反应,在场的丽景门人齐声道:“遵城主意,杀!”
语落,这些个丽景门人手握刀剑,奔向了这些东离人。
白翎就如同一个没事的闲人一般,走到了一旁的石阶旁,也不在乎石阶干净与否,直接坐了下去。
他将白弓横放在了自己腿上,左手手肘顶在腿上,手握成拳抵着自己左颊。而右手,五指有节奏在那按着自己的宝弓。
与其说是战斗,不如说是单方面的虐杀。那些个东离人,每个人死前的情绪均是不同,有畏惧,有愤怒,可不一会儿的功夫,这些本就没几人的东离使节小队,也就只剩下了一人。
两个身强力壮的丽景门人将最后剩下的那个东离人拖了过来,白翎一看,不由笑了。
他这些个丽景门的伙伴,可当真是有意思,被他们刻意留到最后的,是那个有些粗犷的东离人。
可这有些粗犷的东离人,这会儿早就没了半点人样。
他的双腿还在,可形状奇特,也不知下面这些人是怎么动的手,能打成这样。可他的手,可就没腿那般幸运了。
这粗犷些的东离人,不单是手,两条手臂已经被人从腋下到肩膀,整齐分离了身躯。
他的身上都是血,一脸生无可恋的模样。他抬头看向了白翎,咧嘴嘿嘿笑,可下一瞬,却是一口带血的浓痰吐了过来。
这粗犷些的东离人本期待着这带血的浓痰吐到白翎脸上,看这邺国的寒城主出糗模样。
可,白翎并未如他如愿,那口带血的浓痰,在离白翎的脸还有近半尺的距离停了下来。
随后,白翎手指微微一点,这带血的浓痰竟是直接反向飞去。
恶心一幕出现,这粗犷些的东离人这会儿还咧着嘴静待好戏。这带血的浓痰,就直接飞进了他的嘴里。
他不由睁大了眼睛,想要将这带血的浓痰再度吐出来,可他身旁那个丽景门的汉子,全然不给他这个机会。
这汉子动作迅速,手探了过来直接捂住了这粗犷些的东离人的嘴巴。
一番挣扎,最后他的眼睛睁大到眼球好似快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他,把这带血的浓痰,给咽了下去。
这不单令他恶心,这,更是一种羞辱。
莫大的羞辱,可却又是令他无可奈何的羞辱。
白翎直勾勾看着他,觉得有趣,问:“孤不明白,你东离弹丸之地,为何有这般野心?就真不怕,把大邺这条睡龙,给惊醒么?”
这粗犷的东离人还处恶心之感当中,他甚至觉得自己耳朵失聪一般,只见白翎嘴巴张开又闭合,可他好似听不到白翎在说什么。
白翎无奈摇了摇头,冲丽景门人吩咐几声,要他们将他带去牢房好生看押,然后,再去城主府把徐姑娘给请过来,她,晓得该如何让这粗犷些的东离人开口。
听到白翎吩咐,要他们去请徐姑娘,几个见识过徐宁儿手段的人,不由打了个寒颤,可又不敢多问。
丽景门的人走了,白翎再度坐回了石阶,他看着还未被清理的一地尸体,不由发笑。
他曾一度担心,放冷不语同夭妄进寒城,是对是错。
又几度问自己,同暮寒楼达成交易,可是有违初心?
可一次两次,冷不语同夭妄将整个寒酥城弄的一团糟,他才觉得,有的时候,规矩,就是屁话。
就是自己太守规矩,才会而在再而三受人牵制。可如果,自己同冷不语还有夭妄一般,将规矩视作狗屁,自己的计划,可会容易些?
第一百十七章:东离剑道
这些个东离人为何来寒城,白翎不怎么清楚,可他能遇见他今日替冷不语背黑锅,所要承受的代价。
想来,不用太久,京州那边,应当会正式派人过来。
很快,巡城司的人领着一帮工匠推着一辆又一辆小车过来了。
巡城司几个头目见到白翎坐在石阶上,若有所思的样子,立马上前,抱拳弓腰行礼。
也是这一声又一声的城主,把陷入沉思的白翎给唤回了神。
白翎冲几人微微笑了笑,也就起身,他拍了拍身上尘灰,迈步而去。人走远,还能听到后边巡城司的人在那议论着。
“这些个东离小鬼,看样子非富即贵啊。”
“也是啊,城主可真是爷们,说宰了就宰了。”
“那可不,也不看看是哪座城的城主。不血性爷们儿些,能让我们寒城百姓拥戴么?”
白翎听后,也是不由嘴角勾起,微微笑。
这些巡城司的人一边干活,一边依旧在那叽叽喳喳。白翎已经走远,再好的耳力也听不到众人闲谈。
有个一头白发的匠人在那换着破碎的石板,听巡城司的小伙子们说的起劲,这白发匠人却是摇头哀叹。
最先冲白翎行礼的巡城司头目见了,也是纳闷,不由问:“华工,您老这哀叹啥呢?替衙门干活,哪次给的工钱不比员外财主们多啊。”
这被称作华工的白发匠人停下了手上的动作,依旧是一脸哀伤,道:“你们可知道,死的这些,是什么人?”
众人纳闷,一个瘦猴儿问:“华工,您老儿这话兄弟几个就不明白了。这不就是几个东离小鬼么?不过就是稍微有些身份罢了。”
那白发匠人不由用力一拍自己大腿,道:“糊涂,这哪里只是几个东离使节这么简单?你们要清楚,别的地儿老头子我不敢说,可我们这,是寒城,是寒城啊!”
听去好似没头没脑的一句话,却是让众人不由沉默。
是啊,这里是寒城,不说大邺,已可以说是整个天下最排斥东离人的地方。
众人不由看向了已经被驴车装载好的东离人的尸体,均是沉默。
随后,这华工抬头望天,又是一声哀叹,道:“但愿,这老天,是有眼的吧。”
华工又重新开始干他的活,而那些原本兴奋不已的丽景门汉子们,此刻看到这些个东离人的尸体,均是情感复杂。
而一切的始作俑者冷不语,再次跑去了那家服装铺子。当店掌柜看到冷不语这模样,有喜,可也有忧。
喜的,是这出手阔绰的爷再度登门了,可忧的,是这位爷怎的一而再再而三的狼狈模样,似才从鬼门关回来一般。
不用伙计招呼,这掌柜的自己迎了上来,恭敬道:“这位客人,您这是?”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道:“掌柜的,这布料可还有存货?”
看冷不语指着自己身上已经破烂不堪的衣服,这店掌柜笑的尴尬,回道:“有,有,您稍等,我这就让大师傅帮客人裁衣。”
冷不语抬起了手,示意这店掌柜先不要动作,听他道:“掌柜的,我这会儿恐付不起你这衣裳钱,可能赊……”
不等冷不语将话说完,这店掌柜立马“呸呸呸”了几声,随后道:“客人这话就不必说了,小店,从不赊账。”
冷不语听后点了点头,也不再多语,转身准备离去。
这店掌柜又快步走到他身前,将他拦了下来,继续道:“客人好歹让我将话说完,我们这小店从不赊账,可买卖也一向童叟无欺。客人先前花去的银子,足够再做个四五套。客人给过了银子,不说赏钱不赏钱。我们小店,全当客人预付的衣裳钱了。”
说罢,这店掌柜一把抓住了冷不语小臂。当他握上冷不语小臂的刹那,如同触电一般,松开了手。
这店掌柜满眼疑惑,这,这位客人的身子,怎的这般冰寒彻骨。
冷不语满眼疑惑看着这店掌柜,这店掌柜不好多问,毕竟,他也听过太多江湖里头的奇奇怪怪的故事了。
他急忙恭敬开口,道:“客人且去里屋喝杯茶,小坐一会儿,我这就把大师傅喊来。”
冷不语也不客气,点了点头,随后拨开帘子,走进了里屋。
看冷不语进去了,本该去请大师傅的伙计纳闷了,问店掌柜:“掌柜的,您老不是一向只讲买卖,不说人情的么?今日怎的?”
这伙计疑惑,哪知这店掌柜用手狠狠拍了拍他脑袋,道:“你懂什么,这些个江湖人,有钱的时候出手阔绰,一件本该三四百文的袍子,可以给个半两金子。这会儿的确潇洒,可这些人,从不为下一顿的馒头钱考虑。”
伙计还是不明白店掌柜的话,可他只是个伙计,又不好多问,只得跑上楼去,去喊大师傅去了。
冷不语坐在里间小屋,那店掌柜给他备好的茶水他一滴未动。小飞电子书
他就这般,盘膝塌上,闭目凝眉。
冷不语在回想方才与那东离武者我孙子隼人的战斗,他在回顾这我孙子隼人的剑法,亦或说,刀法。
我孙子隼人在二人最后相斗时,他的身姿很低,低到好似跪站在那。
他的刀明明是放在鞘中,可当二人相对,若是他的鞘中刀,先行伤到了自己。
若是冷不语不曾见过他的刀,没法估计他那武士刀的长短,不好躲避,那还说得过去。
可事实是,我孙子隼人的刀,太快了。
自己的剑才挥落,我孙子隼人的刀已伤到了自己的脖子。若不是自己早早将炁散出,防着他那化作风刃的炁,恐怕那会儿的自己,已尸首分离。
他是如何做到的?后发,而先至。
快,极致的快。
想到这儿,冷不语不由皱眉,若只是快,那大邺有种剑术,唤作九星飞伏,就是快剑。可萦如歌下头那个叫奎木狼的人同他讲过九星飞伏,九星飞伏讲究的是手腕、手臂还有肩膀的变化。
而这我孙子隼人,他的出刀,就只是挥斩,并非手腕同手臂的细微动作。
冷不语脑海中不断重现,又几番模拟,而脑海中,他是我孙子隼人,而我孙子隼人,是冷不语。
就在冷不语百思不解的时候,一个年迈老人迈着狂傲的步子走了进来。听到脚步声,冷不语也是不由睁开了眼。
这老人头发脱落大半,前半脑门光溜溜,剩下的头发,也是黑白相杂。
一个裁缝,竟也是神情孤傲,他开口问:“你就是那个三天两投打架,好好的衣裳每次整的破破烂烂那个?”
话才落,又有一人着急忙慌冲了进来。冷不语抬头看去,是这铺子的店掌柜。
店掌柜看了看这狂傲老人,又看向了冷不语。他看向老人的时候,神情无奈,而看向冷不语的眼神,也是满脸愧疚。
不等这店掌柜开口,这狂傲老人推了他一把,不乐意道:“小郝啊,你进来做甚啊?我这正要给客人量尺寸,你进来干嘛?难不成你还想看看客人的身体?你啥时候对男人也有兴趣了?”
听老人这一通的疯言疯语,这店掌柜实在无奈,而冷不语,则觉得颇有意思。
这狂傲老人还是没给店掌柜说话的机会,又推了这店掌柜几下,索性直接将他给推出了门,顺道给门上了栓。
店掌柜在外头焦急拍门,他心里头可怕着。他怕啊,冷不语这么个江湖人,整日生死之间游走,若真把他惹急了,不知会不会对这狂傲老人不利。
可随着这狂傲老人几句破骂,这店掌柜实在无奈。
这时,冷不语开口了,听他道:“掌柜的,不过量下尺寸,没什么大不了。你,就去忙吧。”
听冷不语语气和善,这店掌柜也再不好多说什么,就离开了。
冷不语是不知道,这店掌柜,回头就令伙计去了衙门,报了官。毕竟,里头的人,可是大师傅,是他这小铺子的招牌啊。
而小屋里头,这老人又打量了冷不语几眼,咳嗽几声,道:“来,把手抬起来,量量你的大臂小臂长度。”
冷不语也好奇,既然店掌柜说他的尺寸,这小店里的人清楚,怎的又要重新量。
可他也未多说,直接抬起了手,顺了这老人的意。
可下一瞬,冷不语不由皱眉。
这老人不知从何处抽出了一物,那是一把尺子,可这尺子,却并非平尺,而是一把有轻微弧度的弯尺。
冷不语愣在了那,老人也看到了冷不语这异样眼神,他放下了冷不语的手臂,把玩着自己这把造型福特的尺子,自豪道:“如何?老头子我这把尺子,可是天下独一份。所以,老头子我要的客人尺寸,那些凡夫俗子哪里懂……”
冷不语走了过来,双目凝视,眉头紧皱。这样子,倒是令这大师傅发愣了。这位客人,他,他这是要做甚。
“这位师傅,你这尺子,刚才是从何处拔出来的?”
看冷不语神情,老人这才恍然大悟。定是自己方才的动作,令这江湖人误会自己了。
这大师傅也不见外,又将尺子收了起来,随后,他再度将尺子抽了出来。这一次,冷不语看的真切,这老人,将这有轻微弧度的尺子,藏在了袖子里。
那动作,太快了,快到就连冷不语,如果不仔细看,都会以为这是戏法。
可,这除了手法同速度,可还有别的原因?他的剑也很快,也能出鞘归鞘一瞬间。可同我孙子隼人拔刀,还有这老人抽尺子相比,终究是慢上一些。
冷不语接过了尺子,看着看着,他哈哈大笑出声。他明白了,他明白了我孙子隼人拔刀的奥秘所在。
因为啊,他的刀有弧度,而就是这弧度,令刀出鞘的速度,添了几分。
第一百十八章:一套载具
冷不语想着想着,眼神空洞眉头紧皱,好似木愣在了那。
白发老人看着冷不语,也是纳闷。他伸出已经皱巴巴的老手,在冷不语眼前晃了晃,可冷不语全无反应。
白发老人也不再理会,索性抬起了冷不语手臂,用他那特制奇异的尺子开始给冷不语量尺寸。
白发老人还顾忌冷不语那冰冷冷的躯体,小心翼翼,是抓住他的衣服将他手臂提起来。
而就在这时,冷不语回了神。
他回神变成,双目犀利非常,倒是吓了白发老人一个机灵。
冷不语从老人手中抽出了那把微曲的尺子,紧紧握在了手中。
这白发老人正要开口,冷不语余光瞥见,抬手示意他不要出声。
随后,冷不语垂下手臂,将尺子作刀作剑,紧紧握着。
他再度闭上了眼,这一次,眉头舒展,嘴角微微勾起。
白发老人虽说狂傲,可这把年纪了,见过不少江湖人,也晓得,这会儿不可打扰冷不语。
不能打扰,可活不能不干。没了自己那奇异的尺子,就索性用双眼目测了冷不语的数据。随后,这狂傲的老人点了点头,好似对冷不语躯体的数据,颇为满意。
老人又围着冷不语转了一圈,此时冷不语的斗篷已经损毁,倒背着的两把长剑也是映入眼帘。
老人仔细盯了一会儿,不由皱眉。
他心里头想着,这客人背剑的习惯,可真是特别。
也不多想,老人出了小屋,就空留冷不语一人。而就在老人走后,这小屋里头的气流同温度,变了。
气开始汇聚,以冷不语为中心开始回旋。而温度,则是急剧下降,若那老人还在,怕这一身老骨头,当真受不住。
“起!”
声出,只听六声龙吟,冷不语包括腰间软剑望山河在内,六把七星剑纷纷出鞘,循着气流,在他周身回旋。
六把七星剑均包裹了同他的炁一般的颜色,那种冰寒的蓝色。蓝色的炁愈厚,逐渐,竟似散出了微微亮光。
而冷不语,在他的脑海中,开始出现十数,成百,近千,他交手过,或见过,甚至是听闻过的剑招。
而这其中,没有一招一式,是他的七星剑法。
这些个剑术被纷纷拆解,拆解为了最基础的动作,是挥剑的动作。
他开始去仔细端倪每一种剑招的出剑动作,有以手臂出力的,有着重手腕力量的,更有甚者,在于手指的细微变化。
可最终目的与结果,都是出剑。
尽管如此,他的脑海记忆之中,却没有关于拔剑的画面。
有个可怕的念头在冷不语脑中形成,那就是我孙子隼人,如果他在东离只是一个上流剑客,而非顶尖剑客。
那东离顶尖剑客的拔刀一击,该有多强悍?
这本该是件令人忧愁的事情,可冷不语,却笑了。他的笑兴奋,张狂,却是没了半点的狂傲。
何苦去沉迷,去执着于那可能不存在的第七把七星剑,自己又为何不从存世的剑法之中去寻求突破。
不论这剑法是出自大邺,还是来自东离。
想到这儿,冷不语睁开了眼睛。在他睁眼的刹那,一道冰蓝色的气流以他为中心,急速扩散。
这扩散的气流如同水波涟漪,最后打在了小屋四壁。这四壁之上多了一道冰纹痕迹,可这冰纹又很快融化,化作了水渍。
突然,听到“咯咯”声响,冷不语不由低头看向了手中的奇异木尺。
看到木尺这糟糕模样,也是不由摇头哀叹。他手中这把特制奇异的木尺,已经变成了一根冰条,而这冰条,正在一点一点碎裂。
最终,手中冰条彻底碎裂,而那把木尺,也随着碎裂彻底成了一地包裹了冰块的木屑。
这就不免有些尴尬了,不知一会儿该如何同那大师傅,也就是那白发解释了。
手一松,最后一小段木尺也落在了地上。
事已发生,其它容后再说,冷不语也回了榻上,闭目盘膝。
他开始尝试将我孙子隼人的拔刀术融合到自己的剑道之中,在他的脑海中出现了两个人,一个是只背了一把黑剑的自己,而另一个,是手握一把铁剑的萦如歌。
二人对峙,一者冰蓝,一者火红。
冰蓝的冷不语身子下伏,左脚前迈,左手已经按在了地上,右手则是握上了自己倒背的黑剑破军的剑柄。
而火红的萦如歌,则身子笔直,左手握剑鞘,右手也是握住了剑柄。
风起,叶落,二人同时有了动作。
冰蓝的冷不语身子前冲,在靠近火红萦如歌的刹那,拔出了黑剑破军。
而火红的萦如歌,却是右脚前迈一步,同时拔出了铁剑,朝身前一剑横斩。
最终的结果,火红的萦如歌胸口被割开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而冰蓝的冷不语,已尸首分离。
冷不语不由睁开了眼,不对,不对,自己同我孙子隼人相斗,是他的刀后出而先至。
纵然他的刀有轻微弧度,出刀速度能胜过笔直的剑,可这出鞘杀敌的速度,不该差距如此之大。
冷不语眉头微皱,再度合眼,场景依旧?520
可一次,两次,十数次,丧命的,依旧是一身冰蓝的自己。
冷不语有些泄气,也并非是因为一而再的失败,是因为这一而再的失败之中,他找不出问题所在。
也是如此,毫无价值的失败,才是最可怕的。
就在冷不语一筹莫展的时候,小屋的门被再度推开。这回进来的,不是那个大师傅,而是这铺子的店掌柜。
这店掌柜的一进里屋,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心里头也是不由嘀咕着,可真邪乎,外头热的人恨不得赤条条,而这小屋里头,怎的跟寒冬腊月一般。
有人进来,冷不语不由眉头一皱,看了过去。
这冰寒眼神,使得这店掌柜再度打了个哆嗦,张着嘴不由微微动,却愣是没讲出半个字来。
见是店掌柜的,冷不语也是换了个表情。他周身悬浮的飞剑也如听话的猫儿,一把接一把,飞到了榻上,将自己侧放。
只见他一脸微笑,问:“掌柜的,可是衣裳做好了?”
这店掌柜的连连点头,又是张嘴,可想到方才进来,感受到的冰寒气息,还有宝剑飞来飞去的场景,终究还是没说出半个字来。
冷不语环顾一周这小屋,看这狼藉,也是不由尴尬。
“掌柜的,这会儿身上没有银子,衣裳也是赊账。连带这屋子的赔偿,过些时间,一道补上。”
听冷不语这客气言语,这店掌柜可是不清楚,这江湖游侠,这会儿是真客气,还是假惺惺。
为避免祸端,这掌柜的急忙摆手,道:“客人说笑了,小屋重新粉刷下便是,不碍事。倒是客人,您是在这里屋试衣,还是到楼上去?”
冷不语点了点头,道:“也不必特意去楼上了,就劳烦掌柜的再走一趟了。”
晓得了冷不语的打算,这掌柜的也就点了点头,随后就出了门去。也没几个数,这店掌柜的就捧着一套衣服进了屋子来。
同先前一般,是一件冰蓝色的斗篷,同寻常的武服。
可又有不同的,在这些衣服下边,是一套新的载件皮具。甚者,还有两个用精致的玉璏。
冷不语疑惑,看向了这店掌柜的。
店掌柜的自明白冷不语的意思,道:“哦,这是大师傅方才看了客人背后背的两把剑。大师傅说啊,他年轻那会儿也见过一个倒背宝剑的剑客。说那个剑客的载具同客人的有所不同,就善自做了一套,也不晓得客人用不用得着。”
冷不语听了,不由皱眉,他疑惑,这个白发老人年轻时候见过一个把剑倒背的剑客?
虽说这天下不会只他冷不语一人把剑倒背,可不知为何,冷不语就冲这么一句话,对那白发老人竟少了几分戒备。
未多语,也全然不顾这店掌柜的还在屋里,冷不语直接将身上的破烂衣裳给脱了下来。
这店掌柜的觉得不妥,立马回过身,出了小屋。
冷不语穿上了武服,又替换了黑白双剑剑鞘上的铁璏。随后,又将黑白双剑装在了牛皮载具上,穿戴上了身。
将六把宝剑一一归鞘,冷不语不由皱眉。因为后边的黑白双剑的剑鞘,竟好似并未被固定在载具上一般,有些许松动。
他的手握住剑柄,竟还可以左右摆动,也是奇怪。
一点一点摆动着,“噌”一声,冷不语抽出了黑剑破军,他不由睁大了眼。
这,感觉竟有点奇异,与往日颇为不同。
他左手握住了白剑萤烛的剑柄,随即,将白剑萤烛左右摆动一番,又是“噌”一声抽了出来。
冷不语脸上的表情,由讶异变为狂喜。
他能清楚感受到,方才拔剑的速度,快上了几分。
冷不语急忙抓过冰蓝斗篷,套在了身上。快走几步,拉开小屋的门出去找到了这店掌柜的。
这店掌柜的见冷不语神色匆匆,不由有些慌张,有些结巴,问:“客,客,客人,这是,啥,作甚呢?”
冷不语难掩兴奋神情,双手按住这店掌柜双肩,问:“掌柜的,那位裁衣老先生呢?”
一听找大师傅,这店掌柜脸色铁青,心里惶恐,还以为是大师傅做的衣裳,惹得这位客人不开心了。
这会儿,这店掌柜的心里也是五味杂陈,后悔把这煞星引进了门。
可他只是个开布料衣裳铺子的小本买卖人,也不敢得罪冷不语这么一号一看就本事超凡的江湖人。
虽怕会害了那白发老人,可店掌柜的这会儿只想着自保,急忙回答:“大师傅,大师傅说……”
“他说了什么?”
“他说,他说他在寒酥城呆的时间够久了,也该,也该出去走走,看看了。”
冷不语一听,不由脸色苦闷了几分。这表情变化,又是让这店掌柜的心头一惊,想着,是大师傅惹得他不开心,可千万别寻他晦气才是。
“大,大师傅他,本就不是我们寒酥城人。我这,这也是见他裁衣本事不俗,才要他留下帮衬的。客人,大师傅惹你不高兴,可千万别……”
这店掌柜的话未说完,却见冷不语摇了摇头。
随后,听冷不语开口道:“掌柜的,你这是误会了。是这位老先生裁的衣裳颇合心意,想当面感谢一番。请问,这老先生,从何处来?”
店掌柜的一听冷不语这话,不由松了口气,道:“也不知真假,大师傅每每醉酒,都会讲他年轻那会儿的事。说是年轻,实际上,就是十几二十年前的事。他说啊,他是京州来的,以前啊,还是京城里头的这个……”
说罢,这店掌柜的还竖了竖大拇指。
京州来的?
想着想着,万般疑惑,冷不语算是解开了。他的手,也不由再度握上了背后的双剑。
想不到啊,想不到,竟然只因为一套载具,就令他悟了道。
第一百十九章:少主怀春
冷不语出了这铺子,这时的他一身新衣,除了脸上有伤痕,头发依旧有些乱糟糟,相较之前,令人看去倒是舒服不少。
才出这小铺子,一个穿着丽景门轻甲的干瘦汉子吐掉了咬在嘴里的一根竹签,拍了拍身上尘灰,冲冷不语走了过来。
冷不语见丽景门的人冲他走来,也是不免好奇。
近了,这丽景门冲冷不语抱拳行礼,恭敬道:“城主有话,要小的带与剑圣大人。”
冷不语点了点头,示意这干瘦汉子但说无妨。
这干瘦汉子犹豫几隙,开口道:“城主要小的来告知剑圣大人,可北上了。”
冷不语听了,不由一愣。
北上?他自然明白这个北上,是何意思。可才过了这些个时日,就要他北上,也不知这白翎是从何处得来的消息。
这干瘦汉子见冷不语凝眉,露出疑惑神情,他脸上的忧愁反倒多了几分,张了张嘴,却不知如何说。
冷不语笑了笑,看着这干瘦汉子,问:“你,可还有话要说?”
这干瘦汉子抬头,看到冷不语微微笑的样子,再度沉默。
冷不语见他一再沉默,也是没了耐心,准备径直离去。这干瘦汉子终究还是开口,喊住冷不语。
“剑圣大人,请留步。”
冷不语回身,同这干瘦汉子对视。
这干瘦汉子再度张了张嘴,没有出声。又看他咬了咬唇,握紧了拳头,好似下了莫大决心,才彻底开口。
“剑圣大人,小的来寒城,已经七年。可小的,生在,长在紫薇城。”
听这干瘦汉子这般说,冷不语不由皱起了眉,对这干瘦汉子,也是有了些许戒备。
看冷不语神色有变,这干瘦汉子也知这当代剑圣是误会了自己,赶忙解释道:“小的,小的不是那个意思。不论怎么说,现在的我,终究是在城主手下做事。可……”
又是三两句,又是陷入沉默。
这会儿冷不语是当真有些不耐烦了,道:“有话,可一次说完。你是谁的人,本座,并不关心。”
听冷不语这孤傲语气,再看他的眼睛,眼神冰寒。这干瘦汉子只得叹了口气,不再支支吾吾。
“城主,是不世英才。城主,也永远不会背叛大邺,不会做对大邺不利的事情。可,可韩将军……”
冷不语算听出来了,他也晓得这汉子接下来要说什么,抬起了手,示意他不必再往下说。
“白翎也好,梁伯葉也好,这些人,外表人所尽知,里头如何,本座,全无兴趣。”
说罢,也不再理会这干瘦汉子,是真的离开。
看着冷不语远走的背影,这干瘦汉子不由摇了摇头,感慨着,终究啊,他只是个小人物。
这干瘦汉子抬起了头,看着天,不由长长吁了口气。也不知,白鸦的那些个兄弟,这会儿,可都还活着?
若是哪日他想通了,离开挽风城,回去紫薇城,那帮个兄弟,可愿重新接纳他。
可一切,也不过想想,真实如何,未去做,又如何知?
冷不语没再去找夭妄,他准备先回一趟天机坊,让老头子好好帮他看看自己身上这六把七星剑。
再怎么说,他这次要北上,要去找的,是那个白玉狂龙,梁伯葉。
梁伯葉究竟有多少能耐,冷不语也不敢托大。
可走着走着,再度遇到了老熟人。
就见那个一身彩衣,皮肤白皙得令人恨不得现在就上去亲一口的贾大官人站在不远处,双目含春,直勾勾盯着他。
冷不语见来人是骰至娇,心里头,竟也是情绪复杂。
他迎了上去,问:“贾大官人,这一回,又是何事?”
骰至娇用手挑着下巴,薄唇轻咬,娇媚道:“奴家没什么事,就不能来找剑圣大人了么?”
面对这妮子,冷不语竟是越发没辙。他咽了口口水,本想同往日一般冰冷冷,可话到嘴边,若是失了声。
看冷不语这模样,骰至娇更是觉得有趣,又是一阵银铃笑声,道:“想不到,剑圣大人竟是这般不经逗。也罢也罢,奴家来寻剑圣大人,的确有事。”
有事说事,冷不语这才觉得稍稍舒服些,他点了点,意思让骰至娇说出来。
哪知,骰至娇又是一声哀叹,声音依旧娇媚,道:“如果奴家要同剑圣大人说的,是……”
话说一半,骰至娇竟是凑了过来。
她微微踮起了脚,嘴巴凑到冷不语耳朵边,哈着热气,语句断续道:“如果,奴家要同剑圣大人,说,奴家想,包-养剑圣大人,那奴家,该出多少银子,才妥当?”
说者,气定神闲。
听者,却再度涨红了脸。
冷不语呼吸稍稍粗了几分,心跳,也是不经加速。
骰至娇离开了冷不语,摇开绣扇,掩嘴呵呵笑。
而冷不语,虽强行运转自己那冰寒的炁游走全身,可无奈,那股燥热如何也没法一瞬压制。爱中文网
“冷某人还有要事在身,就不陪贾大官人说笑了。”
语落,要走,却是被骰至娇喊住了。
“你这人,好生没趣。纵然奴家不是黄花闺女,但好歹也是一弱女子,竟是这般冰寒若木头。”
冷不语回过了身,他面红耳赤,那样子在骰至娇看来,有趣又可爱。
“贾姑娘,冷某人虽然一介武夫,可幼时也读过几本圣贤书。男大婚,女大嫁,当有媒人说礼,提礼登门。若是说成了,八抬大轿,良辰吉日……”
说着说着,骰至娇快步过来,双指合一按在了冷不语嘴上。
冷不语不由身子一个机灵,他看向骰至娇,那双美眸,可当真诱人。
而骰至娇,则面带微笑,随后道:“剑圣大人怕是误会了,我骰至娇,要的,是面首,不是夫君。”
冷不语听后,一把拍开了骰至娇的手,气愤道:“荒唐,贾姑娘,你一个年华正好的姑娘家家,怎能说出这般不堪入耳的污秽之词。”
纵然冷不语这般说,骰至娇却依旧是呵呵笑着。冷不语再不愿多说,转过身,准备离去。
骰至娇二度喊住了他,冷不语停下脚步,却未回头。
冷不语没看到,一会儿的骰至娇再度双目含春,面若盛桃。他只能听到,骰至娇不再娇媚,却是无比温柔道:“早些回来,奴家在寒酥城,等冷公子,喝酒。”
听她这么说,冷不语愣在了那。他的脸不再火热涨红,心跳也恢复了平速。可周遭的声音,好似在一瞬间被剥离。
冷不语的脑海里头个会儿就回荡着一句话,早些回来,奴家在寒酥城,等冷公子,喝酒。
奴家,等冷公子,喝酒……
冷不语终究是没有回头,没有给予答复。
北方有佳人,绝世而独立。
花开几度秋,良人归不归?
直到冷不语远去,骰至娇依旧站立在那,她脸上如花绽放的笑容,依旧未收。
可她的眸子里,春日已去,萧瑟秋来。少了的,是少女怀春,多了的,是怨恨哀愁。
骰至娇多少有些恨,恨今生遇君太晚,恨这世天道不公。
她本想着来生,想着下一世。可想着想着,却更伤感,那三途河畔,或是奈何桥旁,若饮下那碗无味的汤,今生种种,来生可还会记得?
冷不语回到了神机坊,或说,他只是回到了铁匠铺。
守铺子的,不再是那两个健壮汉子,这一回换成了一个一脸威严,如金刚不可触的健壮老人。
老人是最里头神机坊的人,自是见过冷不语。
见到冷不语,老人迎了上来,正要开口,却被冷不语眼神阻止。
“给我寻最好的磨刀石,细粉,还有……”
话未完,这健壮老人点了点头,道:“一应用具,我这就去准备。少,先生去里头稍坐片刻就是。”
冷不语坐进了屋子里头,没一会儿这健壮老人就把一整套磨剑工具给端了上来。甚者,这健壮老人直接把小铺子给关了,还搬了条板凳,直接坐到了冷不语身边。
“少主,这些个杂活,就不如要老头子我来做吧。”
看这健壮老人一脸殷情,冷不语却是笑笑拒绝了。
他将六把七星剑一一摆在了桌上,将用具也是一件一件摆好。
健壮老人看这桌上的七星剑,不由点头,感慨道:“想当初啊,老头子我还帮主人打磨过一次七星剑。”
一口一个少主,且众人口中的主人可是曾经名震天下的韩将军。
说不喜欢这称呼,定然是假的。可冷不语,却还是有些不习惯。
“老前辈,唤我不语便是。我不过一山间野娃,同韩将军唯一的联系,也不过是因为有幸得到了这一套宝剑。说是少主,实在不敢当。”
健壮老人听到冷不语这谦卑言语,笑得更是欢乐,忙道:“宝剑有灵,自不会随意认主。更何况御剑那老家伙认定了你是少主,那自然,我们几个老家伙也是认定了少主就是少主。”
看健壮老人这般执着,冷不语也不好再多说。
冷不语面带微笑,开始磨剑。
这健壮老人就在一旁看着,看冷不语打磨的手法,更是点了点头。想来,冷不语不仅善剑,也的确是懂剑。
“唉,如果老头子我那孙儿能有少主十一能耐,那就好喽。”
没由来一句,冷不语也是微微笑了笑。可随后,冷不语突然问:“老前辈的孙儿,多大了?”
听到冷不语提自己的孙儿,这健壮老人满脸笑意,道:“我那孙儿啊,别的,的确是做啥啥不行。好在啊,前几年说了个媒,娶了个媳妇。这会儿啊,第二个带把的就出来了。”
冷不语听了,也是陪老人笑,嘴里念叨着:“好事,好事。”
“少主年纪也算不得小,可有中意的姑娘?”
说到这,冷不语的脸色顿时起了变化。可健壮老人毕竟年纪在那,哪会儿察觉不出一星半点的问题。
这健壮老人立马咧嘴呵呵笑,心里头想着,若是猜的没错,自家少主,这是怀春了。
可喜可贺,可喜可贺啊!
第一百二十章:离开寒城
健壮老人看着冷不语,越看,心里头越乐呵。
不得不说,这冷不语,当真与韩将军有几分相似。像,他像了。若再成熟几分,添些英气,怕当真是韩将军复生一般。
可健壮老人晓得,韩将军,终究已经逝去,眼前人,是当代剑圣冷不语。
自己会认为像,应当也只是因为冷不语背着七星剑。
这健壮老人站起了身,又低头打量了桌上的七星剑几眼,似心中掌握分寸,点了点头,走去一边。
冷不语只是看了眼,看这健壮老人在一旁挑木头,也就不去多管,专心磨剑。
冷不语在磨剑,也是在感受这六把七星剑所给予他的回应。
每磨一下,剑均会微微颤鸣,就如同被挠舒服了的猫,发出呼噜般的低吼声。
冷不语嘿嘿笑着,与他而言,也唯有这六把宝剑,值得真正信赖。
约莫过了得有一个时辰,冷不语收了工,这六把七星剑,此刻也再度银芒耀眼。
他又侧头看向了那健壮老人那里,这健壮老人,竟用两块长木块,做了两个剑鞘出来。
这,也是令冷不语颇为纳闷。
冷不语自然晓得,这健壮老人不会无端做两个剑鞘出来。看那两个剑鞘长短,与自己的黑白二剑倒是匹配。
可,这健壮老人怎的会突然想到给自己的黑白双剑重做一双剑鞘?
见冷不语看着自己,这健壮老人也是嘿嘿笑,一脸憨厚。
“也不知是御剑那老家伙没仔细看少主的剑鞘,还是他有别的心思,少主,你这两把剑的剑鞘,同宝剑可不匹配。”
剑鞘与剑不匹配?
冷不语更为好奇,不过那会儿被颜啸带来的,的确就只有六把七星剑,不论长短,均不见剑鞘。
看冷不语疑惑,这健壮老人解释道:“也不是说剑鞘同剑的尺寸不匹配,是这剑鞘,不适用同少主这般反着背剑。”
听健壮老人这般说,冷不语就更为好奇了,自己的剑鞘不适用反着背,那莫不是他折腾出来的,就适用自己这般反着背剑了?
健壮老人咧着嘴一脸憨厚,将剑鞘递给了冷不语。冷不语眉头微皱,接过了其中一个,开始打量。
剑鞘平平无奇,却是有个小细节,在开口处,有一个细小的裂缝。
这裂缝不像是手上功夫差导致没对接好,反倒,更像是有意为之。
看着这裂缝,相较剑刃厚薄,要再多上一些。看着看着,更为疑惑。也不知,这健壮老人为何专门留下这么一道小口子。
可想着想着,冷不语不由睁大了眼,随后也是不由左手抓鞘,右手朝黑剑破军抓了过去。
看到冷不语的反应,这健壮老人笑得更欢乐,不断抚着自己杂乱的胡须,频频点头。
冷不语尝试着将剑插入了剑鞘中,剑鞘开口宽阔,渐往里头,逐渐收紧。
当整把剑都收入了剑鞘中,明显能感觉到,这剑鞘竟是完整贴合了自己的这把黑剑破军。
这包裹度,当真是天工技法。
冷不语看向了这健壮老人,眼中,尽是赞叹之意。
而这健壮老人,只是嘿嘿憨笑,抚着胡须。
笑了一会儿,这健壮老人问冷不语:“少主,这剑鞘如何?可比少主先前那个剑鞘,要合适些许?”
冷不语点了点头,欣喜道:“前辈当真天上巧匠,我那兄弟技法已是了得,想不到前辈不用尺寸,就能做出这般贴合七星剑的剑鞘。”
这健壮老人一听,更乐了:“少主这是哪里的话,不过平心而论,少主先前的剑鞘,已已是上上品。”
冷不语依旧面带微笑,忍不住一手握剑鞘,一手握住了剑柄。
当握住剑柄的右手微微动,不由皱眉。
见冷不语终究发现了异端,在这健壮老人眼中,好似是一个娃娃终于发现了白米饭下头埋了块红烧肉。
而这块红烧肉,才是这一碗饭的绝妙所在。
“少主,不如将剑倒背,抽剑试试。”
冷不语听了,虽不明白,却也照做。
将剑倒背背后,随后右手摸上了剑柄。这感觉,倒是与先前无异。可当冷不语缓缓将剑抽出时候,剑抽离剑鞘时候,剑刃划过剑鞘内壁的感觉,倒是略微不同。
可哪里不同,又没法三两句说清。
当剑刃快要抽离,冷不语不由睁大了眼,也是真正明白了那细小开口的奥妙所在。
剑已出鞘,而这回出鞘,却是异常顺畅。倒背的剑,剑出鞘,在最后那磕会有些许停顿。
而这一回,却是一气呵成。
“哈哈哈,少主,你这会儿明白了,老头子我为何要特意开个小口了吧?”
这健壮老人抓起了另一个剑鞘,看着自己一一会儿就打造出来的作品,眼里头,也尽是得意之情。
可这得意里头,又是加了几分,好似对往昔的追忆。
“倒背的剑,因为剑从下抽出,剑尖那段出鞘时候,势必有所卡顿。这,不是手速同熟练就能克服的。可,就是这么一个小缺口,却是能解决这个问题。”看齐
这健壮老人又将手上这剑鞘也递给了冷不语,冷不语接过剑鞘,随后替换了之前的剑鞘。
双剑收入鞘,冷不语又双手缓缓握上了左右的黑白双剑。
伴随着“噌”重叠好似一声的龙吟声,双剑出鞘。
随着双剑出鞘,冷不语的眼中,尽是惊喜。
他方才,竟是快了几分。
冷不语看着自己手中双剑,欣喜若狂。若是能用这双剑鞘,重新与我孙子隼人厮杀一番,那他的出剑速度,也不定会输给我孙子隼人。
这健壮老人在笑,可笑着笑着,却又是几分哀愁。
冷不语余光瞥见了这健壮老人脸上哀愁,一脸疑惑看了过去。
这健壮老人看冷不语看着自己,也是尴尬笑笑,解释道:“人吧,一旦年纪大了,就容易回忆往昔,不免伤春悲秋。老头子我啊,看着少主英姿,不免会想起将军昔年风采。”
冷不语听了,不由皱眉。越是被这神机坊的人将自己同昔年的韩将军并列一道,他就越是容易好奇,韩将军,究竟是何人物?
可纵然韩将军再如何绝世,终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物。神机坊的这些人兴许曾经真的追随韩将军左右,可冷不语不曾见过,再多,也只是臆想。
如此,倒不如不再去想。
“少主,老头子我先将剑鞘上个漆,再描着图纹……”
这健壮老人话未说完,冷不语却是摆了摆手,道:“剑也好,剑鞘也好,好用就行,何必拘泥于卖相如何。”
听冷不语这般说,这健壮老人再度一脸满意的点了点头,道:“少主这性子,倒也的确同将军一般。”
冷不语不由尴尬笑笑,虽是别扭,可还是不好多说。
“前辈,我还有些事需要去做,这就离去了。”
听冷不语要走,这健壮老人虽说有些不舍,可还是点了点头。他打开了小铺子的门,并无半点阻拦的意思。
出了门,冷不语又是抱拳一礼,再无多言。
看着冷不语离去背影,这健壮再度叹了口气。可随后,那张老脸上却是露出了颇为猥琐的笑容。
他在好奇,能令少主怀春的姑娘,该是怎么个绝色。
可想着想着,却又不免哀愁。
情之一字,令人喜,又令人悲。
如今天下,女侠仙子的确不少。甚者,西施榜,就是个不错的东西。可,相比韩将军那个年代,相比韩将军看上的女人,如今天下,当真是粉黛皆失色。
如,那一代的桃花仙子,美貌才华医术,天下无二。
再如,那不知师出何门,明明色可夺人心魄,却又剑术无双的白云仙子。
还有,那权势人上人,倾城之色令知无不言犯了难得,却又削发为尼寻求天下大同的小公主。
韩将军究竟喜欢谁,又为何放弃,最终孑然,他们这些跟随的人,又如何评说?
冷不语已走远,他的确中意了一个姑娘,可,他却无法知晓,这姑娘,对他又是何心意。
这当代剑圣突然想喝酒了,想喝美人热的酒。他也想看人跳舞,看美人如孔雀翩翩。
罢了,罢了,就先行北上,完成他人所托吧。
冷不语才走,这神机坊的小铺子,又走出了一人。
是那个西地来的干瘦少年,这会儿他的怀里没有抱着那只少了只前爪的白色小奶猫。而他的手腕上,缠了两条黑褐色的布条。
这健壮老人见是惠东从里头出来,也是一脸带笑看了过来,道:“小兄弟,这是要出门啊?”
惠冬点了点头,回道:“去一趟临城,带一个人来挽风城,见,见他,他的……”
看惠冬说话有些吞吞吐吐,好似不应说出他要从临城带谁来寒城,又带这人来找谁一般。
这健壮老人听了,哈哈笑了笑,摆了摆手,道:“无碍,无碍,该去做的事情,就该早些去做。可不要因为年轻,而浪费了时光。”
惠冬虽不明白这健壮老人为何这般说,可还是点了点头。
“对了,小兄弟,身上可有盘缠?”
听到钱财,惠冬微微一愣,随后将头微低,不语。
这健壮老人见惠冬这样子,又是不由哈哈笑了笑。笑归笑,这健壮老人从怀中掏出了一个小袋子,递向了惠冬。
惠冬见这健壮老人不由分说就掏出银子,看这钱袋,里头的银子应当不少,惠冬竟是一时之间不知如何反应。
这健壮老人见惠冬略显尴尬的神态,再度哈哈大笑,道:“既然小兄弟是剑圣,一点碎银做盘缠罢了,尽管拿着。”
终究,这健壮老人太过热情,惠冬也是不知怎么拒绝,收下了这袋银子。
惠冬走了没一会儿,一个彩衣娇媚的女子拦住了他。
惠冬抬头看,见是女子,不由将怀中的钱袋递了过去。
这彩衣娇媚女子,自然就是贾大官人,骰至娇。骰至娇见惠冬这动作,不免纳闷,问:“你这突然给姐姐银子做甚?姐姐赌钱,可从不问小娃娃要钱。”
哪知惠冬摇了摇头,又从怀里掏出了一张银票递给骰至娇,道:“这是铁匠铺子那个老爷爷给我做盘缠用的,帮我还给他。侯爷说,不能欠人恩情。”
骰至娇看着那面额千两的银票,睁大了眼,道:“小惠冬,你这给的利息,也太高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二女相见
惠冬用还绑着绷带的手摸着后脑咧嘴嘿嘿笑着,那样子,倒真有些憨厚傻愣。
骰至娇看着惠冬这模样,不由觉得有趣。她身处手,替惠冬正了正衣襟,嘱咐道:“去临城的路上务必当心些,记得,不要和陌生人搭讪……”
骰至娇才说这句,这平日寡言少语的竟直接接过了话,道:“记得,黄白之物不能外露,易引来凶险,遭有心之人惦记。记得,不要住破旧寺庙,也不要住太好的客栈。记得,路上不要饿到自己,但行远路,不易吃太撑,身上要备笑意。些干粮肉感还有水。”
见惠冬将自己曾交代过的一件一件述说出来,骰至娇也是欣慰点头,脸上尽是笑意。
惠冬依旧咧着嘴嘿嘿憨笑着,继续道:“金姐姐说过的,我都记着。等我从临城把少红带过来,再来见金姐姐。”
惠冬这乖巧模样,倒也令骰至娇满意,她问:“弓者原来唤作少红,每每听你们提起,都是红红,红红。”
“金姐姐见到了他,也一定会喜欢的不得了。”
骰至娇也是眯着眼点了点头,可她眨了眨眼,又似想到了什么,又问:“你若不提起,我倒是忘了。青川那家伙曾说弓者颇有来头,惠冬,你可知道是什么来头?”
惠冬再度用手摸着后脑,眉头微皱,道:“我也不好说,只是见到了白翎城主,才大致明白。”
一听惠冬这话,骰至娇也是跟着皱眉,随后,更是睁大了眼睛,忙问:“惠冬,你告诉姐姐,少红全名叫什么?他,姓什么?”
惠冬对骰至娇这反应全然不惊讶,回道:“少红姓花,他叫花少红。”
“花少红?”骰至娇重复了这个名字,眼里头同脸上,尽是惊讶,可随后,又转为狂喜,道,“所以,少红,他是城主的弟弟?是城主一直在找的那个人?”
惠冬虽不晓得白翎是否一直在找花少红,可当他见到白翎,看过了白翎的长相后,不用猜,也已确定了,白翎就是花少红在苦苦寻找的兄长,花无意。
惠冬点了点头,随后眨了眨眼,道:“我想起来了,金姐姐一直在外,很少回西地,所以没见过少红。如果金姐姐见到了他,也一定能认出来。”
骰至娇这会儿可不会去管这些,她满脸兴奋,道:“惠冬,你早些去临城,早些把弓者带来寒酥城。他们兄弟二人见面,也定都兴奋。”
看骰至娇这表情,惠冬也不意外,点了点头。随后,二人也未再多说,只是互相又看了几眼,惠冬离去。
看惠冬离去背影,骰至娇依旧面带微笑。等惠冬将花少红带来寒酥城,等白翎见到了自己的弟弟,想来心结也能少一个。
如此,白翎才能将更多精力,投放到他那抱负之中。
想到了这个红红,骰至娇又不得不想到她口中的另一人。与她,还有惠冬同弓者花少红同为仲西侯直系十三骑的那个青川之主。
也是太久没有青川的消息了,也不知这没心没肺的家伙,是否还沉醉于说服仲西侯逐鹿天下的梦里头。
骰至娇想着想着不由叹了口气,青川这疯子,也不知,他是当真认为侯爷有帝王之相,还是自私的想成他自己的佐龙之梦?
骰至娇想着青川,她一东离人也开始好奇,如今的大邺,虽说的确内外不安宁。
于外,东离,北齐狼子野心,也就西边的阿塞稍稍安分些。
于内,不说西地不夜城同临城这两大世袭罔替的城,另外十城,各家族势力搅和其中,也未曾安分过。
可即便如此,如今的大邺,于外,蔑视东离,不惧北齐。于内,虽说算不得盛世,却也鲜有吃不饱穿不暖的情况。
这样的大邺,还不够么?燃文
骰至娇是不明白那所谓的擎羊之乱究竟有何可执着,她只晓得,以妇道人家的眼光去看,能让百姓好好活着,就是天大的事。
随后,她又笑了,因为她想到了青川的身份,亦或说,是青川的出身。
他们十三人里头,狼王是西处番邦的落魄少主。她,是被同伴侮辱丢弃的东离贱婢。
而青川,也并非大邺人。
想着青川的出身,骰至娇的笑,意味深长。她实在是没法将青川同那样的家族联系在一起,毕竟,青川的武艺,实在平平。
骰至娇不由摇了摇头,又用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这些可不是现在该去想的事。
如今最重要的,是那个冷木头找到他的好兄弟才是。
听手下的兄弟说,寒酥城里的东离人,但凡身份有些许不清不楚的,皆离奇暴毙。不用去想,这些,也当是这冷木头的好兄弟做的事。
而这冷木头的好兄弟最后一次为人见到,是同一个女人在一间茶楼。这男人啊,果真都是看着碗里的,想着锅里的。
她是见过那个彩衣姑娘的,那姑娘的姿色堪比桦莺夫人,胜过自己数分。有这么个美娇娘在身侧,还要去勾搭他人,这冷木头的好兄弟,也不是个好东西。
可当真是想什么来什么,犯困了有人递枕头,想娘家人了,这舅舅刘来了。
骰至娇没走两步,她遇到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粉色斗篷,斗笠薄纱的女人。虽说这女人的身段被斗篷遮掩,骰至娇凭借直觉,还是认为这女人若解了衣裳,是男人都会喜欢的不得了的尤物身材。
她走过身边,一阵好闻的花香,骰至娇仔细辨认,那是玫瑰花香。
二人擦肩而过,骰至娇停下了脚步,这粉衣女人也停下了脚步。
骰至娇回头,见到这粉衣女人也已回头。
骰至娇面带微笑,语气平和,问:“姑娘好生面熟,不知是哪里见过?”
这粉衣女人开口了,声音悦耳,听她道:“骰至娇,人称贾大官人。本是东离细作,却是最终就在了大邺,留在了这对东离人最不友善的寒城。”
听到这粉衣女人将自己底细探究的清清楚楚,骰至娇不由微微蹙眉颇为戒备。
粉衣女人见骰至娇不由将手摸上了腰间,不由笑道:“若有心杀你,你那鞭子,可保不住你的性命。”
骰至娇听了,也是换回了含笑表情,道:“远来是客,不如,寻间酒家,奴家做东,喝一杯可好?”
粉衣女人沉默,沉默有顷,这粉衣女人点了点头。
骰至娇朝前走了几步,走到女人身前一步距离,笑问:“既然姑娘将奴家的底细查的这般彻底,可能说说,姑娘是哪座山来哪座庙?”
粉衣女人发出呵呵笑声,也全无隐瞒的意思,回道:“桃花庵,茉黛!”
若这二女相见,只是寻常,那这寒城的故事,也就不必再往下说了。可也正是因为这二女今日相见,后边相谈,寒城的故事,才更有意思。
第一百二十二章:女子多愁
这二女在路边寻了间酒楼,那掌柜的见到是骰至娇登门,立马迎了过来,笑脸相迎,道:“贾大官人,这是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骰至娇看着这个肥头大耳的掌柜,嘿嘿笑了笑,又探手拍了拍他肩膀,道:“沈老板,把你那间雅间腾出来,我招待个朋友。”
听骰至娇说要招待一个朋友,这肥头大耳的掌柜这才看向了骰至娇身后。见她身后是个粉色斗篷,斗笠薄纱的姑娘,不由睁大了眼。
这肥头大耳的掌柜,此刻脑子里早开始幻想这粉衣姑娘真容如何,解下衣裳的胴-体又该如何令人痴迷,欲罢不能。
若不是骰至娇又拍了拍他肩膀,这肥头大耳的掌柜,脑海里早与这粉衣姑娘坦诚相见,翻云覆雨,享床笫之欢了。
骰至娇晓得这肥头大耳的掌柜此刻为何一脸猥琐,可她如何也不会晓得,这肥头大耳的掌柜,此刻脑海里头,这粉衣姑娘的脸,是她贾大官人的脸。
若是被骰至娇晓得了这件事,那这酒楼,怕也可以歇业,不用再开下去了。
这肥头大耳的掌柜回过了神,又是笑脸,满脸的横肉将眼睛挤成了一条缝。
他搓着手,问:“贾大官人这是喝酒呢,还是品茶?”
骰至娇一听,姿态高傲,道:“我贾大官人何时喝过茶,自然是拿酒来。竹叶青也好,女儿红也好,那个味道绝妙,就送哪个上来。对喽,给我这朋友,备一壶果子酒。”
这肥头大耳的掌柜连连点头应是,回头就招呼伙计去准备。
本来这肥头大耳的掌柜还想把这两姑娘给领上楼去,哪知骰至娇直接直接拒绝,没给她这机会。
看着骰至娇领着这粉衣姑娘上了楼,纵然斗篷遮住了身躯,可抬腿走台阶,那隐约可见的臀形,更是令这肥头大耳的掌柜不由咽了口口水。
越看就越想,越想心里头就越痒痒。这肥头大耳的掌柜把一伙计招呼过来,交代几句后,从柜台里头取了些银子就出了门去。
这伙计看着掌柜的风风火火出门,不由摇了摇头,眼里头,尽是羡慕。
再说骰至娇同茉黛二人,上了楼,到了这店掌柜专属的雅间,一者直接懒散躺在了木榻上,一者倒如知书达礼的大家闺秀,安静坐下。
没一会儿,两个伙计端着木盘进了雅间。将木盘上的陈年女儿红、果子酒还有一些吃食放下后立马走人。
茉黛看着这两个伙计,觉得有意思。寻常时候,也定会说上几句,讨些碎银赏钱才是。可这两个伙计,怎的做完事,好似避瘟神一般逃离。
骰至娇全然不在乎,几步过去关上了门,再度回了榻上。
这一回,她是跪坐席子上。这坐姿,腰背笔直,倒是令茉黛有些讶异。
骰至娇将果子酒推给了茉黛,自己也不用杯不用碗,直接抡起一壶陈年女儿红,用牙咬开瓶塞,对着嘴“咕咚咕咚”就是几口。
放下酒壶,“啊”一声,颇为惬意的样子。她又用手背擦去嘴角余酒,看向了茉黛。
见骰至娇双目直勾勾盯着自己,茉黛斗笠薄纱下的嘴角不由微微勾起。
她缓缓揭下了斗笠薄纱,露出了真容。
当骰至娇看到茉黛的脸,先是微微睁眼,眼睑动了动,可随后,一脸平静。
见骰至娇看到自己真容,是这反应,茉黛不由笑了。她身处那好似不沾阳春水的玉手,也是抡起一壶酒,也同骰至娇一般用牙咬开瓶塞“咕咚咕咚”几口下肚。
茉黛抡起来的,不是果子酒,也是同样的陈年女儿红。
见茉黛豪爽,骰至娇咧嘴嘿嘿笑,她接下来的话却是反倒令茉黛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
就听骰至娇悠悠然道:“我说姑娘,你或许已经放弃,可你的脸,有法子医治。”
茉黛听后,不经意用手拍桌,急切问道:“你这话,当真不是玩笑话,不是戏言?”
看茉黛这焦急表情,看她满眼期待,骰至娇又是不由咧嘴嘿嘿笑。
她再度抡起酒壶,微微抿了口,道:“仙者练药,可肉白骨,更不提你一张脸。”
“那是什么药?何处可得?”
茉黛听到她的脸有药可医,激动万分,可这会儿,骰至娇却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
她又喝了口酒,长长吁了口气,道:“这药,唤作娜迦回命丸。我也是挺听城主提起这药,虽晓得这药的名字,知道是仙人所有,可仙人何处寻找,却是不得知。”
听了骰至娇的话,原本满怀希望,已然兴奋的眼,瞬间尽是失望同遗憾。
骰至娇见她如此,不由嘿嘿笑了笑,继续道:“既然城主晓得这娜迦回命丸,那再去问他,也能晓得个一二三。人么,经历再多苦难,怀有希望,才能好好活下去。你说,不是如此么?”
茉黛听了,也是笑了笑。可她的脸实在可怕,本该羞色可餐,一笑更动人心魄。可如今,绷着的脸已然可怕,更不提,笑起来让面容更为扭曲了。
骰至娇看着茉黛的面容变化,心里头不由哀叹。桃花庵的茉黛,想来,曾经的她,也同桦莺夫人还有夭妄身侧那个姑娘一般,都是倾城之色。
可这会儿,女子最为在意的面容,却不知因何而毁,也是令人不由唏嘘。舞神电子书
心里头是这般在想,可骰至娇的脸上,不见半点表情变化。
“不如,你同我聊聊,为何找上我。”
茉黛收了表情,点了点头,道:“听闻贾大官人在寻找偷王白影的下落?”
当真开门见山,而骰至娇,喜欢的的确是茉黛这种性格。
见骰至娇点了点头,茉黛继续道:“不必瞒着贾大官人,奴家委托白影一件事。”
骰至娇微微好似,凝眉看着茉黛。
茉黛又是本能性笑了笑,那张毁坏的脸再度扭曲,道:“奴家,委托白影去杀一个人。奴家委托他,去杀白翎的身边人。”
晓得了答案,骰至娇不由皱眉,不确定问:“你说的,可是桦莺夫人?”
茉黛咧开了嘴,露出那口整齐洁白的牙齿。骰至娇看着她,心里头更不是滋味。
这般的姑娘,曾经时候,怕当真巧笑倩兮,美目盼兮。虽毁了面容,可这一口白牙,怕也不知令多少女孩子家羡慕。
骰至娇开始好奇,她是为何会沦落到今天这般田地。毁了她面容的人,又该是何等心肠?
茉黛点了点头,她那玉手握着酒壶,却没往嘴边凑。手指没由开始用力,把酒壶上的泥一点一点给捏成了粉末。
骰至娇看得出,她说中了,茉黛想杀得,的确是桦莺夫人。看她这样子,她对桦莺夫人当真是恨之入骨。
或是,毁了茉黛面容的人,就是桦莺夫人。
“我要杀的,的确是桦莺夫人。”说完,茉黛却是再度嘿嘿笑了出来,随后吁了口气道,“你可知,我心里头最恨的,并不是霓霁,而是你们寒城的城主,白翎,花无意!”
骰至娇听后,并未惊讶,反倒一脸情理之中的表情。
女为悦己者容,可最后,却是悦己者拥他人离去,而自己毁了娇美面容。
不知,如何叹息才能叹出心中情绪。
“那,你杀了桦莺夫人,更或者,杀了白翎城主。那,之后呢,之后的你又该如何?”
听骰至娇问,茉黛眼里头的恨褪去,换上了哀愁。
“今日你所说的,我全当不曾听到过。你要杀桦莺夫人也好,要杀白翎城主也好,杀得了,就去杀吧。也不用担心我,会通风报信,小人行径。”
听骰至娇这般说,茉黛又是不由笑了出来。
骰至娇也是勾唇微微笑,茉黛又叹了口气,问:“你可有遇到你喜欢的人,你心中是他,眼中是他,脑里梦里,皆是他的人?”
被茉黛这么一问,骰至娇竟不由睁大了眼,可随后却是双颊染红云,小女子家家那般的害羞了。
虽说茉黛自幼在桃花庵,见过世面与人,不如骰至娇。可对这男女情愫之事,却自认比骰至娇这贾大官人要更明白些。
“他可以不是盖世英雄,不是达官贵人。若是他的眼里也是你,心里也是你,那就是对的人。姑娘,你遇到了这样的人吗?”
骰至娇也不知为何,谈及此,竟是没了往日豪气,羞涩点了点头,道:“可是不知,他眼里,他的心里,有没有我。”
茉黛又笑了笑,又是不知为何,这会儿看去,她的面容,竟没那般狰狞吓人。
“那就选一日,凤冠霞衣,问他,可愿娶你。”
骰至娇一听,不由睁大了眼。她也是不知,茉黛竟会说出这般大胆的话来。
看骰至娇这娇羞模样,茉黛觉得有趣,也觉得这贾大官人也真是分外有趣。
“可是啊,妹妹,你也要记得,这世上最不能信的,就是山盟海誓。”
骰至娇一下午被说糊涂了,要她大胆,却又告诉她最不能信的是山盟海誓。
“因为啊,你永远不知道,山盟海誓,夏一瞬,是否会变。”
骰至娇听了,沉默有顷,最后点了点头,道:“若是能与他有一段缘,我这般的人,也的确是够了。”
茉黛看着骰至娇,眼里头尽是意味深长。
骰至娇看着茉黛,二人四目相对,过了许久,骰至娇再度嘿嘿笑了出来。
笑声止,骰至娇的语调变得一本正经,听她道:“你要杀桦莺夫人,我不拦着。可你若要杀白翎,我劝你,等一年吧。”
茉黛一脸疑惑,骰至娇无奈笑了笑,道:“纵然他千不该万不对,可他现在做的事,关乎大邺千万人生死。如果你还是个大邺人,就听我一句,再忍一年吧。就等他,做完了该做的。”
第一百二十三章:天机难泄
骰至娇同茉黛二女推杯换盏,竟是硬生生喝空了六壶陈年女儿红。
骰至娇两颊红晕更甚,令她原本就妩媚的面容更添几分诱惑。
而茉黛,她的脸早已红如关公。也不知是骰至娇的错觉,还是喝多了酒,视线模糊的缘故,此刻看去,茉黛脸上那些坑洼,竟好似平坦了些许。
女儿家家,聊过了些许心计的事,剩下的也就是一些闺中蜜话。
骰至娇说出了她那噩梦般的遭遇,同胞羞辱丢弃,九死一生,最终却是侥幸活了下来。
茉黛听完了这些故事,登时满眼含泪,而骰至娇却只是笑笑。
这妩媚无比的贾大官人打了个酒嗝,哈出一口酒气后,含糊不清道:“好姐姐,我这会儿算是想通了,等冷不语回来,我就穿上红衣,我就拦到他跟前。我就要问他,可愿要了我,不用名,不求分。”
茉黛听了,银铃笑声后,道:“女人啊,终究还是得要个名分。他若要你,自不在乎那些过往。他冷不语虽天下闻名,可据闻无父无母,自没有什么父母之命的繁文缛节。再者,妹妹这般身家地位,名分,更是要紧。不说通房丫头,单单是妾,都是在打他这当代剑圣的脸。”
被茉黛这么一说,骰至娇笑得更欢,竟也开始想着依照大邺礼仪,同冷不语拜堂成亲的场景。
“姐姐说的好,妹妹再敬姐姐一杯。”
说罢,又是举着酒壶同茉黛碰了碰。紧接着,又是咕咚咕咚几大口,任酒水流淌出嘴角也不理会。
二人最后都是侧脸贴在桌上,有一出没一茬在那聊着。
到了最后,茉黛已彻底醉去,竟还起了微微鼾声。
可没过一会儿,原本还同茉黛一般,脸贴在桌上酣睡的骰至娇却是又身子笔直坐了起来。
看去,她的脸上依旧红云片片,可眼神,却是无比清醒。甚尔这看向茉黛的眼神里头,还有些许的笑意。
虽是笑意,却全无嘲笑讥讽的意思,有的,尽是一种相见恨晚。
骰至娇甚而还从一旁拿起了茉黛的斗笠薄纱,将这斗笠薄纱替茉黛盖上。如此过后,她并未离去,而是抡起了一壶酒,是原本为茉黛准备的果子酒。
身子倚在墙边,一条腿直放,一条腿弯曲,看去,倒是惬意潇洒。
喝了口酒,这贾大官人的脸上,再度浮现出了笑意。
同样,因为这头一遭见面的可怜女人,这贾大官人心里头做了个决定。若真有一日能寻到那娜迦回命丸,与一个倾城美人的容颜相比,自己的完璧之身,又算得了什么。
可想着想着,心里头却又不是滋味了。自己这残花败柳,身为当代剑圣的冷不语,可会嫌弃。
又是想着想着,骰至娇又笑了。
自己还不知这冷木头的心意,竟开始这般不羞不躁想这些事情。
在骰至娇同茉黛喝酒的时候,茉黛所恨的那个人,出了城主府。
原本应当是徐宁儿同小满一道陪着这桦莺夫人,可不知白翎从哪里整了个东离人回来,要徐宁儿从这东离人口中问出些话来,那也只好就带一个小满出门了。
桦莺夫人急匆匆离开城主府,是因为有个人所不知的大人物来了寒酥城。
江湖也好,朝廷也好,都没有这大人物的明面信息。因为这大人物,来自燕云骑的天人众。
桦莺夫人乘了一辆不起眼的马车,也是换下了她那雍容华贵的衣裳,一身素衣斗笠薄纱。
今日赶马车的不是马夫,而是那顽劣的小丫头小满。马车在寒酥城外的一间土地庙停下。
这小庙外有一头黑驴正闭着眼在那歇息,听到动静,睁开眼看了看来人,随后再度闭上眼酣睡。
桦莺夫人下车后,小满本想跳下车同桦莺夫人一道,可最后,还是被桦莺夫人给阻止。
桦莺夫人迈着碎步进了这土地庙,土地庙已经破败多年,不说尘灰狼藉,就连神像毁坏也无人修缮。
进了土地庙,有一人一身橙袍背朝大门,盘膝坐在已经毁坏的神像前。
桦莺夫人走到了这橙袍人身后,恭恭敬敬一个万福,随后也不顾自己衣裳干净,这地有多脏,直接跪坐在了这橙袍人身后。
橙袍人听到了声音,也就缓缓转过了身来,同桦莺夫人对望。
这橙袍人披散垂落的长发黑白相间,橙袍宽松,尤其那袖子更是如同戏服一般开着大口。橙袍人将双手都藏在了袖子里。
他是盘膝坐着的,也是二人对坐,桦莺夫人这才注意到,在橙袍人的腿上,摆放着一把宝剑。
这把宝剑可当真惹眼,通体好似金子打造,散着灿灿光芒。那剑鞘同剑柄,都是刻着龙纹,栩栩如生,颇为精美。518中文网
这橙袍人见桦莺夫人的目光为这把金剑吸引,颇为干脆,将右手从袖子中伸了出来,抓起金剑丢向了桦莺夫人。
桦莺夫人再次看到了这橙袍人的双手,他手到小臂一半的位置,赤红若血,颇为渗人。
橙袍人又见桦莺夫人的目光从金剑上头挪到了自己右手,不由嘿嘿笑了笑,问:“已经看到过几次了,还不习惯么?”
桦莺夫人倒是颇为诚实,点了点头,道:“大人的双手,每见一次,终究不免多看上两眼。”
橙袍人抬起了自己的右手,也是盯着看了会儿,随后不由再度笑出了声。
“且不说你,就连我自己挺多时候也不免会多看几眼。毕竟啊,这双手,可是天下无二啊。”
桦莺夫人发现橙袍人看向自己右手时候,眼里头有些落寞,又有几分悲哀,虽好奇,却不敢多问。
最终,还是橙袍人先开口,他问:“花无意的事情,进行的如何了?”
桦莺夫人语气恭敬道:“几城来人倒是意料之外,却是意外,这一回东离竟来了不少人。”
橙袍人点了点头,道:“不单人数不少,里头更是不乏身份显赫之流。”
桦莺夫人秀眉微蹙,问:“大人可知道这些人,是如何到的寒城?”
听桦莺夫人这般问,这橙袍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几分鄙夷,道:“亏你同花无意还是寒城主宰,东离小鬼如何到的寒城,你二人竟是不知?这般多的东离人,除了规规矩矩自东西渡而来,难不成还有别的法子不成?”
桦莺夫人听后,不由睁大了眼,疑惑道:“大人的意思是,这些个东离人,是凭通关文书到的大邺?”
橙袍人点了点头,道:“不错,也不妨告诉你,这些,都是京州里头那些个玩弄权势的贵人们的手笔。至于这些人目的何在,也就不如你该关心的了。”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她晓得,不该问的,不可问。
“斗胆一问,大人这一回到寒酥城,可有要紧事?”
橙袍人双目直勾勾看着桦莺夫人,看的桦莺夫人不由眼神躲闪,不敢与对视。
橙袍人再度哈哈大笑起来,几隙过后,收了笑,语气玩味道:“霓霁,你很聪明,聪明是好事情,可聪明过头了,就容易妄想。若只你妄想,倒是无碍,可千万别因为你的妄想,害了花无意。”
桦莺夫人实在有些不明白这橙袍人这话的意思,不知是迫于这橙袍人带给她的压迫力,还是因为桦莺夫人心中有鬼,她的语气也是不经乱了几分。
“大人说笑了,妾身怎敢自作聪明。大人的恩德,于我夫妻二人,如同再生父母……”
话语未尽,橙袍人已抬手,示意桦莺夫人不必再往下说。毕竟,与他而言,听过了太多恭维的话,耳朵的茧子可容不得再听到这些。
橙袍人再清楚不过桦莺夫人的性格,恢复了笑脸,道:“霓霁,我来寒酥城,与你,与花无意,均无干系。我来寒酥城,是为了抓一只凤凰,并不打算插手花无意要做的事。”
“凤凰?”
听到了答案,虽是松了口气,可又不免好奇,这凤凰又是怎的一回事?
橙袍人站起了身,桦莺夫人也跟着站了起来,不起身还好,这一起身,才晓得怀中的金剑,分量有多少。
她更为好奇,这位大人从哪儿得来这么一把剑。金子作剑,也不知是不是华而不实。
橙袍人接过来剑,他并未将剑拔出,只是将剑环抱。
“霓霁,我路上无事,给花无意卜了一卦。这卦象,可不如人意。”
听到橙袍人一般言语,霓霁不由慌了神,一脸紧张,却未出声。
橙袍人不由摇头叹息道:“先有朱家世子失了魂,现在,又是你的郎君,惹怒了天道。”
桦莺夫人再难忍耐,开口问:“大人可有破解的法子?”
若是天道注定,人力难为。可桦莺夫人却不甘心,还是问出了口。怎知,这橙袍人竟是点了点头。
橙袍人不由叹了口气,道:“有劫自有因,有因,自也能有法子破解。”
“望大人明说。”
“鱼目混珠,瞒天过海。遮住了天眼,便是生死簿上也没了姓名。”
桦莺夫人有些疑惑,不由重复了一遍:“鱼目混珠,瞒天过海?”
见这桦莺夫人要开口,橙袍人却是摆手阻止,道:“天机难泄,如此迷雾一句,已实属破了规矩。”
桦莺夫人听后,虽不甘心,可还是点了点头,没再问下去。
第一百二十四章:逐鹿之心
见桦莺夫人愁眉担忧的样子,橙袍人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每一代,都会出现身携皇龙之气的天远之子。这天机泄露也无妨,花无意,就是其中一子。”
桦莺夫人本还忧愁,听到橙袍人这般说,不由一愣,抬起了头。她的脸上有惊喜,也有疑惑。
也不知这橙袍人究竟是如何看待白翎同桦莺夫人,竟还给桦莺夫人解释起来:“你不过俗世之人,不曾踏足仙途。不过,这也是近些日子才有的传闻。”
听到涉及仙人,桦莺夫人眼里的金光更盛,直勾勾盯着橙袍人,迫切想知道具体内容。
见桦莺夫人如此神情,橙袍人当真是觉得有趣,不由呵呵笑出了声。
几声笑后,橙袍人替桦莺夫人解释,听他道:“正如我方才所说,每一代,都会出现身携皇龙之气的天选之子。更通俗的话来讲,也就是天命之人。而这一代,身负天命之人,却非一人,而是,五人。”
桦莺夫人不由蹙眉,她是听明白了橙袍的话,可就是因为听明白了,就更为不解。
身携皇龙之气的天选之子,身负天命之人,那不就是天子么?
天子应当出自皇家,应当只有一人,可怎的听橙袍人这言语……
想着想着,桦莺夫人不由睁大了美眸,她脑子里蹦出一个可怕念头。这个念头,比比白翎如今所做之事,更为大逆不道。
她脑子里所想的,是白翎真正的意图。莫不是,白翎所求,就是那把椅子?
可随后,桦莺夫人不由使劲摇头,否定了自己这无来由的猜想。
橙袍人哪里晓得桦莺夫人脑子里在想什么,他长长吁了口气,随后道:“在修仙者之中,流传着这么一件事。说是九重天外的一朵五彩水晶花掉落到了俗世,这五彩水晶花,色五重,花分五瓣。而每一瓣,便是一份皇龙之气。”
故事有些荒唐,可桦莺夫人却无半点怀疑。
“所以,大人的意思,有一瓣花……”
桦莺夫人还有些不确定,而橙袍人却是直接点了点头。随后,他低头看向了自己怀中的金剑,随后咯咯笑出了声。
桦莺夫人不解,却又不敢多问。她看得出橙袍人怀中的这把金剑来历不凡,可究竟有多不凡,也不是她能看得出一二三来。
同样,这橙袍人好似将桦莺夫人当做倾诉对象,他将金剑握在了左手,右手缓缓抚过。
随后,听他语气悲哀道:“平生也寻求过神兵利器,天子令我取来舞雩剑,那西地蛮子却是直接折了剑。可舞雩再好,也非我命中之剑,倒不可惜。如今倒是可惜,碰巧遇到了一把中意的剑,我却只是他的磨剑人。”
桦莺夫人更为疑惑,问:“大人不是已经拥有了这把剑么?”
橙袍人听了,却是不由摇头,脸上更是苦涩笑容。
“这把剑,唤作龙耀,如此,你可明白?”
听到了名字,桦莺夫人不由睁大了眼,不确定道:“大人说,这把剑,这把剑是王剑,龙,龙耀?”
桦莺夫人这反应,橙袍人并不意外,反倒是嘿嘿笑了笑,点了点头。
“正因为这把剑,是王剑,所以,我不过是暂时替那位王者保管。至于,这人何时来取,倒是不知了。”
桦莺夫人更为疑惑,又怎:“既然如此,那大人为何还要留着这把剑?倒不如……”
桦莺夫人话未尽,却见橙袍人摇头否定。
“莫不是你认为,王剑的昔日主人会是个泛泛之人?既然阴差阳错,这把剑到了我手上,也定是他别有用意,那就是命数。”
桦莺夫人不敢再多问,也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不语。
“好了,闲话说完,可有想问的?”
听橙袍人这话语,是要给桦莺夫人答疑解惑的意思。
与桦莺夫人而言,这等良机可不能错过,听她急切道:“除了东离人的事,花家,也有人找上了门。大人,花家的人气势汹汹,可会……”
一听花家有人来了寒城,这橙袍人竟是有些疑惑,还有些意外。
只见橙袍人眉头微皱,沉思许久,才缓缓道:“看来,鱼目混珠这一套,是行不通了。既然花家派人来寻他们的少主,怕是不好搪塞了。”
桦莺夫人神情更为紧张,一双玉手也是不由捏紧了衣袖。
可没一会儿,这橙袍却又笑了,笑着笑着,却又几分悲哀,道:“当真是血肉轮回注定,不可分离啊。本想要花无意做完了事,弄个假死,蒙混过去,可花家,却不同寻常宗族。”
桦莺夫人有些不解,问:“花家,又如何不寻常?莫非,花家还有什么法子能分辨真死,亦或假死不成?”
橙袍人点了点头,道:“自然是有的,灯灭身死,万般皆消。可,人死了,若是灯一直亮着,又该如何?”
虽不懂橙袍人的意思,可约莫猜测,也能知晓个大概。桦莺夫人这会儿,额头上都多了几道痕。
橙袍人不由摇了摇头,道:“若你们有法子,将花无意的本命灯从花家偷来,倒还有个法子可以一试。”
一听又有转机,桦莺夫人的脸色这才好看些,可她的眼神,更为紧张。
桦莺夫人迫切道:“大人请说,只要能救我夫君……”
话未落,橙袍人却是抬起了手,示意桦莺夫人先停一停。
橙袍人又是一番犹豫,最后,好似终于做了个天大决定,道:“将灯偷来,寻个与花无意命数相近的人,以命,易命!”
“以命易命!”听到了法子,桦莺夫人不由重复了一遍。她的脸上,终于换上了笑容,兴奋道,“大人的意思,那个易命的人若是身故了,那花家,也就不知道花无意其实还活着?”
看到桦莺夫人一脸兴奋,橙袍人竟有些不自在。
他这会儿说出口的,可是关乎一条人命,而在这桦莺夫人眼中,怎的好似他人性命,无关紧要一般?
随后,橙袍人也是不由自嘲,毕竟说出这个法子的人,是他,而非桦莺夫人。
“除此,无他了?”
桦莺夫人还陷于兴奋之中,听橙袍人问了,又急忙开口,道:“大人,临城朱家的世子朱谏男,好似命不久矣。”
橙袍人一听,不由一愣,他这会儿,可当真是纳闷了。
虽说朱谏男的确身子孱弱,是个活不过多少岁的天谴之人。可,他才从临城而来,也未察觉朱谏男阳寿将近,怎的,没多少时日,就成了命不久矣了?
“此话当真?从何得知?”
桦莺夫人正要开口,可想到信是朱谏男寄过来的,又顿住了。
看到桦莺夫人那细微的表情变化,橙袍人不由皱眉,声音威严道:“霓霁,你有事瞒我?”
听橙袍人这般说,桦莺夫人一下子慌了神,更是不由自主跪了下来,急忙解释道:“妾身不敢,这消息,是从金陵城的紫禁城里头出来的。是,是从他们朱家的人口中得知。”
桦莺夫人这话内容不假,可她这般说法,却是偷梁换柱颇为漂亮。
橙袍人也未听出内中有何隐藏,点了点头,道:“如此么?既然得到了这般消息,那些个提供消息的人,日后就莫再联系了。一次两次,终究会落下蛛丝马迹,于你夫妇二人不利。”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应了声“是”。
“霓霁,你也起来吧。”见桦莺夫人站起了身,橙袍人不由叹了口气,语重心长道,“霓霁,你也好,花无意也好,命里多劫,为善积福的确重要。可花小子,这一次,的确是大了些。”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问:“那,大人为何不曾想过拦着他?”
听桦莺夫人这一问,橙袍人却哈哈大笑,道:“霓霁啊,若是花无意做的别的,我或许是插手干涉。可这一回,花无意做的,也一直是我想做的。毕竟,大邺的天下,不太平哟。”
听橙袍人问,桦莺夫人有些疑惑。
橙袍人又是嘿嘿笑了笑,道:“擎羊之乱的序章,已经展开了。只是啊,这大邺天下的老百姓也好,达官贵胄也好,都还活在梦里。如今的大邺,内忧外患,却少有察觉。若是木头从里头腐烂,削落再多,也是徒劳。”
橙袍人的话总是一出又一出,桦莺夫人不会多问,她只要能听懂个大概,也就足够。
因为桦莺夫人晓得,即便他问了,这橙袍人也不见得会告诉她。如此,问与不问,也无差别。
“可还有别的想知的?”
桦莺夫人蹙眉沉思许久,最终还是摇了摇头,没再提问。
橙袍人点了点头,道:“既没了别的事情,你就回去吧,记得给花无意带个话。”
桦莺夫人也点了点头,恭敬道:“大人请说,妾身记着。”
“好,你且告诉花无意,意安享太平,人言逐鹿心。春去不少年,快马趁白衣。”
桦莺夫人将橙袍人的话一字一句记在了脑中,也是不由重复了一遍:“意安享太平,人言逐鹿心。春去不少年,快马趁白衣。”
桦莺夫人重复完了,橙袍人咧嘴嘿嘿一笑,道:“既然花无意有天子之命格,可要放手逐鹿一番?”
听去,不过一句玩笑话,可就是这么一句玩笑话,把桦莺夫人吓出来了一身冷汗,就差再度跪到地上。
而橙袍人,依旧是那玩味笑容,道:“虽说是玩笑话,可讲真的,若这大邺的君王是花无意,倒也不差。”
第一百二十五章:何分对错
桦莺夫人听到橙袍人的话语,又仔细端倪了橙袍人的神情。她不由疑惑了,她太明白橙袍人的立场,可当橙袍人说出花无意为大邺郡主,倒也不差这等话语的时候,他的神情里头,全无半点玩笑戏谑的意思。
这位大人,是在说笑吧?
桦莺夫人连忙回应道:“大人,这般玩笑可开不得,白翎的心思,你是晓得的。”
橙袍人又是嘿嘿笑了笑,道:“自然是晓得,毕竟,花无意也不是个安份的人。玩笑不再提,方才与你说的,早做打算才好。”
桦莺夫人点了点头,又是一个万福。
橙袍人也是对着桦莺夫人点了点头,又道:“本该直接去府上见见花无意,可想了想,这小子,或许并不想见到我。既然如此,就不去讨嫌了。”
每每与橙袍人对话,桦莺夫人总会将心提着,生怕说错半句。可当橙袍人说出这最后一句,她却又想到了昔年受助于这橙袍人时的样子。想到这,心也是不由松了几分。
“大人的恩情,我夫妇二人永生不忘。”
桦莺夫人说完这句,橙袍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许久。随后,却是嘴角微微勾起,莞尔一笑,未再多语。
橙袍人出了破庙,破庙外头,最先有反应的,是那头本在休息的驴子。好似是橙袍人将它丢在破庙外头太久,这驴子有些不乐意了,它翻唇几声难听驴叫。
也是这几分驴叫之后,坐在马夫位置的小满才反应过来,立马跳下了车,朝桦莺夫人迎了过来。
小满见到双手插入袖中,怀中抱着一把金剑的橙袍人,不由微微一愣,随后如同木头一般愣在了那。她感受到了压迫性的气息,恍若泰山于前,不可攀越一般。随后,她才反应过来,那是剑压。
也就是说,今日夫人所见的这橙袍人,是个剑客。不可只说是个剑客,应当是个修为深不可测的剑客。因为这种剑压,即便是被誉为当代剑圣的冷不语,小满也未从他身上感受到过一丝半点。
橙袍人先是看向了自己那头驴子,看着驴子双眼幽怨看着自己,也是不由笑了笑。这笑声里头,竟还有几分不好意思。或是这驴子也感受到了橙袍人的歉意,也就不再这般幽怨看着他,反倒头高昂侧向一方,那样子,也是有趣。
随后,橙袍人又看向了迎上来的小丫头。这小丫头生的俏皮,还背着把剑。橙袍人仔细打量了这把剑一番,看出了玄机。也正是因为他看出了玄机,不由笑了出来。
见橙袍人对自己笑,小满看着橙袍人的笑,怎就有一种一个大学士在看孩童写的文章的感觉?虽晓得这橙袍人不好惹,可小满还是眉头微皱,一脸不悦。
橙袍人也是剑客,他自然晓得这小丫头为何会用这般眼神看着自己。橙袍人又是笑了笑,解释道:“小丫头,你的剑法何人所授?”
见橙袍人冲自己说话,虽说用的是长辈口吻,可既然问了,也不好不回答。
小满眨了眨那水汪汪的一双大眼,回道:“我师父太多,说不出是谁传的剑法。若实在要说一个出来,那,就冷不语好了。”
橙袍人听到小满的回头,不由一愣。他可不晓得,小满这是胡诌瞎扯。晓得了答案,橙袍人竟还一脸原来如此的点了点头,看得小满不由眼睛放光,一脸戏谑。
橙袍人又是笑了笑,道:“如此,也就说得通为何你这小丫头要背一把可拆分为双股剑的怪异宝剑了。”
橙袍人一语道破玄机,小满不由一愣,再度用那如同仰望高山的眼神看向了橙袍人。橙袍人见这小丫头用这种眼神看着自己,又是笑了笑。
“听闻冷不语身上宝剑数把,最常用的,是一双长剑。既然你是他的门生,也不必同他一般,身上宝剑稀奇古怪,倒是可直接背上一双宝剑。记得,寻工匠造剑的时候,左手那把剑的重量,要比右手那把轻上三分才是。”
小满一脸疑惑,正要开口,却听桦莺夫人催促道:“小满,还不赶快谢过大人点拨之恩。”
小满虽是疑惑,可桦莺夫人的话,她不敢不听,只得身子微弓,双手抱拳道“小满谢过大人点拨之恩。”
橙袍人见这小丫头一脸不情愿,也不介意,只是哈哈笑了笑,随后走向了自己的驴子。用手抚摸了几番这傲娇驴子的脖子,使得这驴子一阵舒服,竟也放弃了先前的高傲姿态,眯着眼,翻唇发出舒服的叫声。520
驴子舒服够了,橙袍人这才翻身上去,双脚轻踢驴子腹部,这驴子也就开始迈起了步子,缓缓离去。
等橙袍人骑着驴子走远了,小满这才问华英夫人:“夫人,这怪老头什么人啊?”
虽说小满言语不敬,可华英夫人听得出,小满这是真的对橙袍人感兴趣。华英夫人不由一笑,探出手用食指轻轻刮了刮小满的鼻子,道:“怎的,这位大人,入得了我们小满女侠的法眼了?”
被桦莺夫人调侃,小满噘着嘴眉头微蹙,不悦道:“夫人,你又取笑我了。你可不要告诉我,这个怪老头,他不是个用剑大家。他身上那剑压,想来已经在克制,如果肆意不收,我方才就给被他硬生生压在地上,爬不起身了。”
听到小满的话,桦莺夫人不由微微一愣,问:“你方才调侃那位大人,说你是冷不语的弟子,你这是在试探那位大人吗?”
小满点了点头,道:“冷不语那家伙的剑虽说是真的厉害,可他身上的剑压远没有到可怕的地步。这个怪老头身上散出的气息,就跟就跟,就跟那个西地傲虎仲西侯的一般。”
桦莺夫人听了,更是好奇。她晓得小满曾经见过仲西侯,而仲西侯,更被知无不言冠以“寻医桃花仙,问剑仲西侯”的美誉。小满将橙袍人与仲西侯做对比,倒也令桦莺夫人有些意外。
因为在桦莺夫人眼中,橙袍人最可怕的不是剑道,而是,他是一名修仙者。可被小满这么一说,桦莺夫人才恍然大悟,修仙者之前,橙袍人最初的身份,是一名剑客。
是一位,剑道大家。
左想想,右想想,桦莺夫人不由觉得头有些微微疼,索性就不再多想。她上了马车,小满也是蹦跳到了车夫位置,开始挥动马鞭,开始驱车前行。
在车厢里头,桦莺夫人开始将近来寒城的情况细细捋了起来。
先通过寒城在大邺乃至境外的商贸将各类铜铁相关的物件流入寒城,为的,并非拿这些东西融了提取铜铁原料。为的,是向外界隐瞒在寒城发现了矿脉的信息。
之后,再由吴子谦将寒城之主白翎在大肆收购铜铁的消息扩散出去,惹得天下有心之人开始好奇,并开始觊觎打起歪脑筋。
万事有风险,同样高风险,也意味着高收益。当人们开始将寒城大肆收拢铜铁器具,目的是为了融化取得原料这种事当真之后,自也会开始去估算这些铜铁的具体数量。
当外界的人估算完了数量,那寒城就可以根据这个数量制造出相应量的一批武器同铠甲。这其中的大部分,自是北上运到边境前线。当对外流出的量与外界流传的量相匹配的时候,那寒城矿脉的事,倒也算暂时得以安全。
可终究,变数还是超出了预料。
她霓霁也好,或是身为寒城之主的花无意也好,都不曾料到,会将京州的内府闲人给引到寒城来。除了内府闲人,也未曾料到,江湖宗门的暮寒楼,开口便会要这般大的一批量。旁人或许会觉得暮寒楼要的量,不过这般,可真的要按规矩行事起来,暮寒楼这行为,有谋逆之嫌。
也非她桦莺夫人未曾怀疑过,可当花无意告知他暮寒楼楼主白啸天的另一重身份后,她也就安下了心。
毕竟,一个身份为燕云骑一等天骑的人,即便在江湖上掌权一个大宗门,也不会蠢到起谋逆之心。
桦莺夫人另一处未曾想到的,是暮寒楼的夭妄,竟然就是昔年被送到桃花庵的那个毛贼。更不会想到,不染,竟会为了夭妄而离开桃花庵。这段孽缘分,终究还是到了清算的时候。
想到了夭妄同不染还有尚青的孽缘,桦莺夫人也是不由想到了自己,想到了自己,也是没了心思再去想这寒城近来的事情。
她在车厢里头不由开始哀声叹气,正在赶车的小满听到了这叹息声,问:“夫人,您这是怎么了?那个怪老头是不是做了什么令夫人为难的事情啊?若是有,可一定要告诉城主,让城主好好修理这怪老头一番才是。”
听到小满这话,车厢里头的桦莺夫人不由扑哧笑出了声。
笑归笑,桦莺夫人这会儿心里头可满是忧愁。她开始害怕,她害怕那个人是否也会从桃花庵出来。如果她从桃花庵出来了,想来第一件事情,就是找到自己同白翎吧。
可男女爱恨,又何分对错呢?在她眼中,是自己横插一脚,可自己立场出发,又何曾不是她妄图拆散她同花无意呢?
想着想着,桦莺夫人突然有些想见她这个姐妹了。桃花庵四婢之中,最为天仙的茉黛。
第一百二十六章:风怨空阙
桦莺夫人坐在车厢里头,心里头又开始忧愁另一件事。也不知,仇霸天同仇海龙这兄弟二人可有将东西安全送达到洛城。
可桦莺夫人一想到这仇家兄弟二人,眼皮不由开始跳动。她心里头一下子有了个不好的感觉,莫不是,仇霸天同仇海龙这兄弟二人,没能将东西送到洛城么?
东西固然重要,可若是这仇家兄弟二人因此出了什么意外,那是再多铜铁也换不回啊。
毕竟,寒城,也无多少英才可用。
正当桦莺夫人思绪万千的时候,充当马夫的小满开口了,听她道:“夫人,你说宁儿姐这一次会不会吐啊?”
说到徐宁儿会吐,桦莺夫人的脸上不由露出了苦涩。徐宁儿这般聪慧的女子,本该生性善良,可也正是因为她过分聪颖,又是真的善良,那些惨无人道的审讯工作,只能交由她去做。
徐宁儿也正是因为那份漂亮,她才愿意去做这些惨无人道的事。可同样的,当审讯结束后,徐宁儿每每都会忍不住呕吐。
“快了。”
桦莺夫人这没由来的两个字,让小满有些纳闷,她问:“夫人什么快了?”
桦莺夫人嘿嘿笑了笑,调侃道:“意思是,也是时候给你和宁儿各自找个好人家给嫁出去了。这个日子的到来,快了。”
一听是自己的婚嫁之事,正在赶车的小满一下子羞红了,马鞭也是无意间抽的用力了些,把马儿给抽的嘶鸣了一声。
随后,桦莺夫人听到小满娇羞又含糊的声音,听她道:“夫人,你,你就别拿小满开涮了。人家,人家还只是个孩子呢。”
桦莺夫人能想到,这会儿的小满,应当是小脸涨红,比山楂果肉还要红的那种。
桦莺夫人也是一时起了玩心,继续调侃道:“莫不是,我们的小满女侠,其实早就心有所属了不成?快告诉姐姐,是哪家公子,亦或何处来的大侠?”
这充当马夫角色的小满,那笑脸红的,哪还能用山楂的果肉来形容,都已经赶上烧红的铁块了。
红也就罢了,小满用手摸了摸自己脸颊,烫手如开水。才一下,她立马将手挪开。
“夫人,你,太欺负人了。”这小满一脸幽怨,委屈吧啦的,可这鬼灵精眼珠子一转,立马换了笑脸,还咳嗽几声,清了清喉咙,问,“夫人,你和城主为成亲有些年了,寻常人家,少说都有俩孩子了。你们咋到现在都不弄一个娃娃出来。放心,我和宁儿姐,可招小娃娃喜欢了。”
桦莺夫人哪里会晓得,自己正处上风,却是被这小丫头反将一军,还是这等问题,不免尴尬,有些手足无措慌了神。
小满听里头没了声响,晓得是轮到桦莺夫人羞恼了,不由脸上露出如同将军沙场大胜的得意表情来。
小满可不愿错过这机会,又立马补充道:“夫人,难不成是你和城主身子有漾?那可不成,等回了城主府,我得赶快找大夫过来给你俩……”
话已出口,小满才觉这话不妥当,也是戛然而止。
桦莺夫人哪里会不晓得小满为何突然收住了话,车厢里头的她无奈一声叹。这声叹,是无奈,也是惋惜。
她桦莺夫人,亦或霓霁,曾是桃花庵四大侍婢之一。既然是桃花仙子真传,这医人的本事哪还需要多说?哪还需要叫什么大夫?
医虽是难自医,可平日的注意,非常人能及。
她的身子,哪会有什么问题?
而白翎,也就是花无意。身为武道鸿蒙境的大宗师,又怎会身子孱弱,没那传宗接代的本事。
怪只怪,她桦莺夫人自己,怪她只要眼前人是白翎,就无谓贫穷富贵,也不在乎是否儿孙满堂。
一碗断千秋,也算是他二人的成亲交杯酒了。
有情人一生厮守,又何必再去在乎,是否有天伦之乐这一欢喜的事呢?
回城的路上,这一主一仆二人,最终还是沉默去应对尴尬,均未再一语。
而寒酥城的城主府里头,有位客人不请自来。
这时的寒城之主白翎正在书房批着文,只觉一阵微不可察的风起,他放下了手中的笔。微微勾起了嘴角,随后却是无奈摇了摇头。
“你要来,就直接来,何必这般鬼鬼祟祟。”
看似对屋子说空话,可却是有人回答了这空话。
那个声音有些顽劣,嘿嘿笑了笑,回道:“那可真是不好意思,职业习惯了。”
话语才落,又是一阵微风起,一个白影无形而现,就出现在了白翎书桌对头。
白翎看着来人,不由又是摇头苦笑,随后也是起了身。
神出鬼没的白影,除了偷王白影外哪还会有第二人。夭妄随着白翎走到了茶桌那边,白翎开始提壶烧水,又用茶刀切茶饼。
白翎开门见山,问:“不知你去又折返,是有何要紧事?”追书看
夭妄坐在白翎对面,把玩着一个描绘了山水画的小瓷杯,道:“我说,花少主,我告诉你,有人要我来杀你,你可会信?”
白翎微微一愣,他是太久没听到旁人这般称呼他了。白翎不由笑了笑,道:“夭妄兄弟,花无意这三个字,日后莫再提及可好?说来听听,何人能请的动偷王来取我白翎性命?”
夭妄嘿嘿笑了笑,调侃道:“那,白翎城主,你来猜一猜,这是何人对你这尊贵的脑袋有想法。”
白翎也同夭妄一般嘿嘿笑了笑,将分离的茶叶放入了壶中,等着水开,道:“孤倒不关心是何人有害命动机,只是啊白影,你我,相识一场,可算朋友?”
语落,白翎眼睛直勾勾盯着夭妄,夭妄再度嘿嘿一笑,嘴角勾起,道:“有事说事,别攀关系。你这城主,仇家一定不少。算了,让你猜,你也是猜不到。”
“那,白影偷王可能直接说说?”
夭妄听后,立马摇头摆手道:“虽说我是个贼,可贼吧,啥都偷,也包括,人命!”
白翎听后,手上动作停在了那,可他脸上的表情,依旧带笑,没有半点变化。
夭妄又哈哈大笑了起来,随后摇了摇头,道:“罢了罢了,你们这种心机家伙的说话方式太过矫情,我可受不住。有事说事,开门见山好了。”
白翎点了点头,道:“不如这般,你我现在动手,你没趁手兵器,与你不利。今日就心平气和,喝一杯茶。”
“那,待我追魂针同袍子在身,又要如何?”
白翎又点了点头,道:“待你白袍同暗器在身,你我相斗,若孤赢了,放你离去,不作追究?”
夭妄不由眉头微蹙,又问:“如果,赢的人,是我呢?”
白翎笑了笑,继续道:“那么,我白翎,就在此恳请白影侠盗高抬贵手。”
夭妄微微一愣,不确定,问:“也放了你,装作事情不曾发生过?”
话落,白翎却是摇了摇头,道:“烦请白影侠盗,一年之后再劳身来一趟寒城。届时,孤定自缚双手,不作反抗,项上人头,君且拿走就是。”
听到白翎话语,夭妄不由微微一愣,疑惑,不明白为何白翎要求这一年时间。
白翎无奈一声叹息,道:“孤也不瞒着你,孤还有些事情,非做不可,可如今,事情未了。白翎,孤且问你,在你眼中,孤,寒城之主白翎,是个贪生怕死的人么?”
夭妄摇了摇头,玩味一笑,道:“不相熟,不知。”
白翎意味深长看着夭妄,继续道:“你对孤不熟,孤,却了解些许你的事情。”
夭妄听后,微微一愣,问:“所以,你那会儿,在桃花庵?”
白翎嘿嘿笑了笑,随后点了点头,道:“你既然晓得,白翎就是花无意,那自也晓得,桦莺夫人,就是霓霁。而霓霁,同那位彩衣姑娘一样是桃花庵四大侍婢之一,也就是,同她一样是桃花仙子的真传弟子。”
夭妄点了点头道:“自然晓得,那你可晓得,委托我来杀了你这曾经的花家少主,现在的寒城之主的人,是谁?”
白翎未犹豫,直接摇了摇头。
夭妄思虑再三,最终还是说出了口,道:“那人,唤作茉黛。茉黛,霓霁,尚青,不染,也就是说,委托我来杀你的人,也曾是桃花庵四大侍婢之一。”
当白翎听到茉黛这个名字的时候,他不由睁大了眼,有些难以置信的样子。
他抬头看向了夭妄,声音颤抖,问:“白影,你说的,是茉黛?”
白翎如今模样,当真与中邪失魂,别无二样。夭妄看了,心里头不知为何,竟有几分鄙夷。
到最后,夭妄还是点了点头。
白翎颇为激动,甚至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他问:“白影,你告诉孤,茉黛,茉黛她如今何处?”
夭妄听了,却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若是此时有壶酒,饮上几楼口才能将事情好好说说,
到了最后,夭妄无奈道:“茉黛不会叫你,她,毁容了。”
听到茉黛毁容的消息,白翎的脸色,很苦。
逐渐逐渐,这寒城之主,竟然落泪了。
“怪我,怪我,若非因我,她定不会如此。”
夭妄听得云里雾里,一脸疑惑。
可白翎并未回答他,他站直了身子,叹了口气,道:“错借西风寄红绢,不步空阙囚满园。我笑西风不知倦,风怨空阙年复年。白影,你可能带孤去见她?”
看白翎眼神真挚,可到了最后,夭妄还是摇了摇头,毅然决然道:“她,不会见你!”
第一百二十七章:扩散消息
夭妄的回答,本就在白翎意料之外。可得到了这个答案,白翎终究是觉得心里头多少有些失落。
水已开,泛起了白烟。白翎提起水壶,将沸腾的水倒入茶壶中。沸水浸润茶叶,烟起,带有甘甜香味。
他提着茶壶,摇晃几番,随后又将洗茶水倒入了废水桶。二度将沸水倒入茶壶中,这一会,茶香更盛。
夭妄这飞贼,往日里不喝酒,也不喝茶,喝的,也就只是凉水。可闻到了茶香,也是不由闭眼,深深吸了吸。
“嗯,好闻。白翎城主,这是好茶吧?”
白翎听了,不由笑了笑,回道:“这里是寒城,不是南方,没那般多好茶。你随意到街上的茶铺,二三十个铜子就能买上一饼。”
夭妄听了,不由皱眉,问:“二三十个铜子啊,那不就是几碗面钱。白翎城主,你说,那种二三十年的老茶,是何味道?”
听夭妄问,白翎不由纳闷,这白影好歹也是暮寒楼数得上号的人物,还是个偷王,怎会没喝过好茶?
白翎只得笑了笑,回道:“孤这儿倒没,孤倒是有个朋友,他在金陵城藏了不少好茶。”
夭妄点了点头,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沉默有顷,茶已到时候,白翎为夭妄同自己各斟了七分。夭妄拿起瓷杯,微微抿了一口,不由咋把咋把嘴,颇为欢喜的样子。
白翎举起瓷杯,又放下,问:“白影兄弟,当真不能带我见一见她么?”
老话重提,夭妄不由摇头,道:“这姑娘,懂得桃花仙子的飞针。我就觉得吧,既然你婆娘能偷袭我,香毒要我命,那这姑娘,又是飞针又是毒的,她自己,也应当能偷袭杀了你。只是吧……”
话未尽,白翎苦涩一笑,摇了摇头,叹气道:“终究,茉黛与我有情,不愿亲自动手杀我。”
夭妄也放下了手中瓷杯,道:“我说咋,你都是一城之主了,三妻四妾有何干系?既然茉黛与你有情,就我说啊,你就不该负她。”
白翎听了,却是无奈摇头,道:“是呀,若是情相悦,又何分谁妻谁妾。”
夭妄听了,一脸孺子可教点了点头。
可当他正举杯再饮时候,白翎却再度开口,道:“茉黛,她是为了救我才会如此。白影,你可晓得我为何要窃一城为主,又要做大逆不道不忠不孝的事来?”
夭妄停下了动作,他并未看向白翎,将瓷杯凑到了嘴边,道:“说来听听。”
正当夭妄要喝茶的时候,白翎开口了:“茉黛,她来自黑山。而黑山,要入世了。”
白翎说完这话,夭妄彻底停住了动作。他如何也想不到,茉黛,竟也来自黑山。那她,是属于黑山的哪一脉?
白翎叹了口气,将茶一饮而尽,继续道:“白影,你暮寒楼消息灵通,可晓得,黑山的人已经去了临城。”
夭妄离开暮寒楼有些时间,别的不敢说,至少他还在暮寒楼的时候,不曾听到过这些。
他放下了瓷杯,双眉微皱,看向白翎,道:“那我问你,茉黛,可有什么特别之处?就是那种,一看就是异于常人的特出之处?”
被夭妄这么一问,白翎有些纳闷,也是微微皱眉,看着夭妄,问:“白影,你又是如何晓得,茉黛有特别之处的?”
夭妄微微一愣,竟是无意间将话说漏,他嘿嘿笑了笑,打马虎眼道:“因为啊,我也见过黑山的人,不止一人。”
白翎听后,点了点头,一脸原来如此的样子。
白翎才将茶水倒入公道杯后,夭妄就提起公道杯给自己斟了满满一杯茶,茶水微烫,他却是一饮而尽。
放下茶杯,夭妄吁了口气,道:“白翎城主,你可晓得,黑山的人,一旦黏上了你,不死,不休!”
最后四字,夭妄不是说出来,而是从牙缝中挤出来。这四个字,也是尤为用力。
白翎听了,眼睑微微抽动,最后却是哈哈笑了笑,道:“不过白影啊,不妨同你说句真话,如果孤那时知道茉黛没死,孤倒是希望她一直黏在我左右。”
“即便如今的她面目恐怖,如同白昼凶魂,你也心甘情愿?”
白翎无奈叹气,道:“或许这是代价吧。”
夭妄眉头微皱,好似猜到了什么,问:“她是用自己最珍贵的相貌,换了你的性命?”
白翎点了点头,回道:“本以为茉黛是以命易命,她死,换我生。可当你说出了这些,孤猜测,是她用倾城之色,换我苟延残喘。”
白翎说完,夭妄却是讥讽一笑,道:“在我看来,茉黛,与死人无异。我就纳闷了,我怎么看你,这卖相都不及我。你说说咱俩,虽说我这会儿境界不如你,可你比我多吃几年饭,等我到了你这个年纪,破你这境,家常便饭的事。相貌境界除外,单说家世……”
话说一半,夭妄闭嘴了。他是得意过头,却是忘了,以前的花无意是花家少主,如今的白翎是寒城之主。热搜
不论从前现在,论家世,白翎都压自己一头。夭妄有些纳闷,他这是给自己挖坑往里头跳啊。
白翎见夭妄一脸便秘的样子,竟是心情好了几分,哈哈大笑了起来。
“白影啊白影,如果可以,孤倒真希望同你做朋友。”
夭妄嘿嘿笑了笑,道:“做朋友,自然可以,兄弟,就免了。朋友可以多,可兄弟多了,就不靠谱了。”
白翎听了,并未恼怒,反倒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
“这般说来,你也是有几个兄弟。”
夭妄满脸得意,道:“那是,驭鬼尊者萦如歌,算半个。当代剑圣,就是那块冷木头,算一个半。还有几个,就不方便同白翎城主透露了。”
白翎一如先前,还是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也未问,为何萦如歌是半个,冷不语是一个半。
夭妄摆了摆手,道:“不同你说这些了,茉黛的事,你自己去摆平,甭想从我身上探到一星半点。”
白翎点了点头,静待下文。
夭妄双手放在茶桌上,身子朝白翎凑了凑,一脸玩味。可随后,夭妄神情有变,面色诡异,语气冰寒,问:“听闻,白翎城主卖了不少铜铁出去。我有些好奇,铲子铁锅,是如何冶炼成铁矿的?”
听夭妄这般言语,白翎脸上却无表情变化,反倒悠然自得,再是抿了一口茶。白翎抬头,看向夭妄,道:“一千的兵器铠甲,如何?”
夭妄听了,微微一愣,有些纳闷。可没一会儿,却是明白了内中意思,满脸欢喜,道:“不亏为曾经的花家少东家,如今寒城扛霸子。”
面对夭妄这玩笑话,白翎倒不在意。
可随后,夭妄却是皱了皱眉,问:“我说白翎,这点东西我能猜到,那京州那些狐狸,还有别处势力,又怎会是聋子瞎子?”
白翎点了点头,意味深长,道:“所以,没有一两铜铁,你能白拿。”
这话一出,夭妄起了不好念头。他还纳闷,只为封口,就这般大方阔绰,如今看来,当真没安好心。
白翎又是嘿嘿笑了笑,道:“我要你通过你暮寒楼,将寒城发现矿脉的事情,宣扬出去。如此,可会难办?”
夭妄听了,有些纳闷,问:“你这般做,不怕引来豺狼虎豹么?”
白翎摆了摆手,道:“自然不会,毕竟啊,一个原料足够用来造出五千精兵装备的矿脉,我白翎身为一城之主,有上报朝廷的义务。”
夭妄听后,更为好奇。白翎竟是愿意直接将五千的原矿交出来,拱手相让。
可随后,夭妄更为好奇,这寒城的矿脉,到底有多少产量?而白翎,又究竟是从何时开始有动作的?
想着想着,夭妄不由无奈笑了笑,究竟多少,也是人家钱库里的宝贝。他夭妄是贼,却是盗亦有道。
夭妄不由再度摇头叹气,道:“果然啊,你们这些世家子,都不好惹。人说你们这些二世祖是生来命好,如今看来,不单命好,脑子也不差。”
白翎微微一笑,道:“那,孤权当白影偷王这是在夸赞崇拜孤的意思了。”
夭妄立马摆手,道:“打住,别这般恶心。我心里头有崇拜的人,却不会是你白翎。那再问,消息帮你散出去了,之后你又该如何应对?”
白翎又是举杯抿了口茶,悠悠然道:“既然这些原矿,不为孤所有,是我大邺朝廷的东西。白影,你认为,你们这般巧取豪夺,是在问谁要东西?”
听到这话,夭妄不由睁大了眼,一脸佩服。
“好家伙,你这人心机颇深啊。唉,好在我同冷木头来寒城,同你好生说话,未做出格之事,不然啊……”
夭妄话语未尽,这书房的门被人叩响,随后传来一女子细柔的声音:“城主,问出来了。”
夭妄听这声音有些耳熟,却又没法一时半会儿想到是谁,于是就看向了白翎。
白翎一脸神秘不可测,冲门那边喊了句:“进来说话。”
门被推开,进来的的确是个二十左右的姑娘。夭妄见了,也认了出来,是桦莺夫人左右的那个文静丫头,徐宁儿。
徐宁儿本要开口,可见到这书房里除了白翎,还有他人,也就闭口不语。
夭妄有些纳闷,直接问白翎:“啥东西问出来了?我说,你是问的谁啊?”
白翎再度笑了笑,依旧一脸神秘莫测。他看向了徐宁儿,语气平静道:“宁儿,但说无妨。”
徐宁儿看着夭妄,又看向了白翎,只见白翎点了点头,她也只好一个万福,随后道:“那个东离使节,将寒城矿脉的消息来源,说了出来。”
第一百二十八章:陷入漩涡
“矿脉来源?东离人是如何知晓这等机密的?”
夭妄纳闷,而白翎,却是困惑。除了困惑,只听白翎开口问话的语气,已能感觉,这寒城之主,怒了。
夭妄看了看白翎,又看了看徐宁儿,连忙拉开了身旁那把椅子,照顾徐宁儿过来坐下再说。
白翎也知自己失态,替徐宁儿拨正了一个瓷杯,为她斟了七分满。
徐宁儿微微点了点头,碎步过来,坐了下来。她才坐下,白翎就将废水桶挪到了徐宁儿侧边。
正当夭妄有些纳闷的时候,徐宁儿举起了茶杯,将茶水悉数喝尽了嘴里。下一瞬,夭妄纳闷了。
徐宁儿并没将茶咽下,反倒是用来漱口,随后她将茶水吐到了废水桶里头。
夭妄这偷王眼睛尖,他看到徐宁儿吐出的茶水里头,有红痰,还有其它杂物。
夭妄不由微微眯眼,眼睑抽动,他好奇,这徐宁儿是才吐过么?看白翎这挪废水桶的动作,想来徐宁儿这般呕吐也不是一回两回了。
夭妄也不由对徐宁儿多了几分好奇,本以为这就是个文静的丫头,作为桦莺夫人的侍婢而存在,如今看来,是自己低估了这小丫头。
等徐宁儿吐完茶水后,白翎为她又取了个杯子,杯子里头倒的却不是茶,而是水。
徐宁儿举起杯子抿了一口,开口道:“城主,应当派人早早去寻找仇霸天同仇海龙兄弟二人。”
“霸天?海龙?”
夭妄听到这两个名字,来了兴趣,也不知哪家父母,这般起名字。
白翎见夭妄反应如此之大,不由好奇,问“白影,你认识仇家兄弟?”
夭妄摆了摆手,急忙解释道:“不认识,不认识。只是听到这兄弟二人的名字,异常霸气,也不知他二人父母又该何等气魄。”
白翎一听,原来是这调侃的话语,不由尴尬笑了笑,道:“他们父母何人,倒还真不晓得。”
可徐宁儿接下来的话,打断了这份调侃,她开口道:“城主,仇家兄弟离开寒酥城至今,你可有收到过一星半点的回应?”
被徐宁儿这么一说,白翎不由一愣,随后睁大了眼,道:“往日……”
白翎话语未尽,徐宁儿出声打断了他:“这一回,仇家兄弟去的不是明刀明枪的沙场。”
白翎听后不由点了点头,夭妄被这二人的哑谜给弄的一头雾水,握着瓷杯皱着眉,左右看着二人。
沉默有顷刻之间,白翎眉头紧皱,不断用手指敲击着桌案。
寻常人无措时候手指敲击桌子,顶多令人烦躁的敲击声,力道大点那就是是敲击使得桌案上的东西微微振动。
可白翎这不断手指敲击桌案,夭妄竟觉得以他手指为中心,气流在不断变化。
气流汇聚成微微龙卷,可没一会儿,这微微龙卷又涣散开始四处流窜。
夭妄看向身侧的徐宁儿,她微微眯眼,应当是被混乱的风惹得眼睛不舒服。可她的脸上,不见半点讶异。
这白影侠盗的脸上不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他就这般盯着白翎,而白翎依旧皱眉沉思,自然,那手指敲击桌案的动作,全无停止的意思。
终于,白翎的手指停止了敲击动作,可眼里头的担忧未褪去。他抬头,盯着徐宁儿,道:“联系洛城那边的人,早些将洛城状况传回来。”
“洛城?你们派人运送铜铁去了洛城?”
夭妄不由纳闷,直呼出声。他这会儿彻底懵了,白翎怎会派人护送铜铁去洛城?
他对洛城有如此反应,可不就是因为暮寒楼,就在洛城。
“白翎城主,莫不是你在洛城,还有别的买家?”
被夭妄突然这么一问,白翎回过了神。本是个尴尬问题,可白翎却是一脸无所谓地笑着。
随后,又听他云淡风轻道:“有,自然是有的。既然我俩一时半会儿又些共同的事,也无需瞒着你。虽不瞒着你,却也是不能同你说买家何人。”
夭妄眉头微皱,问:“也是江湖宗门?”
如他所愿,白翎摇了摇头。虽未明言告知,可只是这么一个回答,夭妄也算稍稍宽心了些。
毕竟啊,一山不容二虎。
既然暮寒楼在洛城,又怎能容别的江湖宗门将势力做大。久禾书苑
可心才宽了那么一小会儿,夭妄再度皱眉。白翎已点头,那些护送去的铜铁的买家不是江湖宗门,既然如此,那买家,就是官家。
看夭妄神色变化,白翎笑了笑,随后道:“白影,有些事情,你们这些绿林的,不该知道,也别去想法子知道。这,算是朋友告诫。”
夭妄听了,也是咧嘴笑笑,回道:“可是啊,白翎城主,既然我暮寒楼敢不远千里来寒城同你做买卖。有些事情啊,也无需太透。”
二人也是哑谜,可徐宁儿可不同夭妄,她全无兴趣去才,去了解。
白翎也不再机会夭妄,他再度看向徐宁儿,道:“宁儿,你继续往下说。”
徐宁儿点了点头,道:“城主,你可有想过,或许劫持石佛的东离人,还有来寒城的使节团,不是同一波人?”
徐宁儿这话出口,白翎沉思,夭妄纳闷。
都是东离人,怎还分是不是同一波人?这话可是彻底把他给饶了进去,他只得一脸疑惑,看着徐宁儿。
白翎嘿嘿笑了笑,道:“白影,权谋一道非你擅长,看不出端倪,自也不奇怪。”
夭妄倒不是在乎白翎评价,他问:“白翎城主,你总得先说说,这石佛又是怎么一回事吧?”
白翎一听,这才反应过来,夭妄的确杀了不少东离人,可关于石佛险些被劫的事,已封锁了消息。
可如他先前所说,不该知道的,就不该知道。自然,也就不该开口去问。
徐宁儿见夭妄追问,立马开口换了话锋,问:“白影大侠,如果是你,会在自己使团入城前就闹出惹人怒的麻烦来么?”
夭妄嘿嘿笑了笑,道:“这不是傻狍子才会做的事情么?若是提前惹出了麻烦,那那些进城的家伙,不就是等死的节奏么?”
夭妄话落,不由皱眉。而白翎同徐宁儿,一个一脸玩味,一个面无表情,相同的,是二人都直勾勾盯着他。
“所以,你们是如何想的?”
徐宁儿有些许为难又些许警戒,她看向了白翎。而白翎回应她的,只有一个笑脸同微微点头的动作。
徐宁儿依旧是不情愿,可白翎这般意思,她再不情愿,还是得同夭妄说个一二三。
“白影大侠,你可有想过,一个国家,往往存在主战和主和的两波人?”
夭妄有些似懂非懂,不确定问:“你的意思,那些个抢你们石佛的,是主战的人。而那些个东离使团,则是主和的人?”
徐宁儿听了,点了点头,补充道:“且这两波人,可能主和的那些东离人,并不晓得主战的同胞,早于他们之前开始有了动作。”
话已说来,说透,可夭妄还是摇了摇头,不解,问道:“若只是同你所说这般,东离来了两波人,那敢问,那些个一直在寒酥城里头惹是生非的东离人,又属于哪一波?”
被夭妄突然这般一问,白翎有些发愣,说实在的,他的确不曾想过那些在寒酥城惹是生非的东离人,属于哪一头。
夭妄莞尔一笑,继续问:“我可否这般理解,这些人,也有可能真的是主和一派的人。因为啊,这所谓的主和派,打一开始,就没想过好好协商。故而他们会先行派遣一批忍者。若是这批忍者有所为,那就是有所为。可若是,这些忍者无所为,那恰恰可以用来栽赃主战的人?”
听了夭妄的介绍,徐宁儿更吭了。她竟然觉得,夭妄这话,颇有道理。
“所以,不论真实目的为何,在我寒酥城,定当还潜伏不少东离忍者刺客。而往往,头一波派出去的,定不会是精锐。”
听到徐宁儿这解释,夭妄不由慌了神。不单是他,还有他那些鬼泣里的同伴,可没少消灭东离忍者。
如果当真如徐宁儿所言,那这些东离忍者损兵折将这般多,幕后之人,怎会不想着伺机报复?
夭妄开始担心起不染的安危,不,她不是桃花庵的侍婢不染,她是他的妻子,哪怕现在他还不晓得过往发生了什么。
可,她就是他的妻子,是他的婉清,而非不染。
夭妄未敢停留,起身,夺门而去。
什么铜铁,什么桃花庵,让一切都见鬼去吧。唯有婉清,无人可犯。
见夭妄急匆匆离去,白翎的脸上,露出了神秘莫测的笑容。
徐宁儿见了白翎这笑容,不由哀叹了一声。白翎见状,有些纳闷,问:“宁儿,怎的唉声叹气?”
徐宁儿尴尬一笑,道:“城主,你当真认为这夭妄,只得信赖?”
白翎点了点头,随后道:“不论怎么说,孤同夭妄,也算是连襟。既然是连襟,又怎会不知对方软肋?对了,宁儿,那帮兄弟,可妥当了?”
徐宁儿点了点头,随后道:“按城主要求的去做了,挑的都是些骨子硬,无牵绊的。可是城主,宁儿不明白,为何城主一定要让暮寒楼卷入漩涡之中?”
白翎先是嘿嘿笑了笑,可随后却是一脸无奈,道:“因为啊,寒城最大的生意伙伴,铜铁最大的买家,就是暮寒楼。”
第一百二十九章:人外有人
听了白翎的话,徐宁儿更为纳闷,她也一度好奇仇家兄弟护送铜铁去洛城,买家是何人?当白翎说出寒城铜铁最大的买家是暮寒楼的时候,徐宁儿陷入了思维矛盾之中。
如若城主说的是真话,那又为何,暮寒楼还要派遣冷不语同夭妄这么两个尚算有分量的人来寒酥城,同城主谈论铜铁买卖的事情?
见徐宁儿一脸困惑,白翎为自己斟了杯茶,抿了一口,满脸笑意,道:“宁儿,你可是在困惑孤为何要同暮寒楼做两笔买卖?”
徐宁儿点了点头,问:“一个江湖宗门,如何能消化这般多的铜铁?再者,他们又如何用这些铜铁去锻造器具,要彻底消化这批铜铁,匠人同场地可不好瞒住人。”
徐宁儿的思维没有错误,白翎点了点头,为她解释道:“鱼目混珠的道理你是懂的,如果从一开始孤和暮寒楼就做这么大一笔买卖,不说京州,单单别的势力,可会安分?”
“所以,城主的意思,是虚实相接,这是幌子?”
白翎点了点头,继续道:“暮寒楼还有你所不知的秘密,而这秘密,孤,也并算不得清楚。”
徐宁儿眉头更紧,那双美眸里头,尽是担忧,听她道:“那城主,你如何保证暮寒楼拥有了这么一批物资,不会有别的心思?”
白翎点了点头,随后道:“别的江湖宗门毁如何,孤不晓得。可唯独啊,暮寒楼,或许会有谋逆之心,可他们,没法有谋逆之行。”
这话出口,徐宁儿更为纳闷。
白翎提壶,给徐宁儿斟了杯茶,风轻云淡道:“因为啊,有位大邺的老祖宗,一直盯着暮寒楼。既然老祖宗没想过颠覆龙家,那暮寒楼,又哪来的胆子去忤逆这位老祖宗呢?”
“老祖宗?”
白翎点了点头,随后道:“暮寒楼的事情,你就无须担忧了。毕竟啊,我大邺的确需要一支人所不知的军队,等哪一天大邺真的乱了,至少还能有一股力量能去平息混乱。那擎羊之乱,也就不会历史重演。”
徐宁儿似懂非懂,可她还是点了点头。她信的,自然不是暮寒楼,她信的,是他们的城主。
白翎喝尽了杯中的茶,换了话题,道:“宁儿,那些死去的兄弟的尸首,是如何处理的?”
提及了这,徐宁儿的脸上不由换上了哀愁,道:“还能如何?自然是堆在一块,用火烧成了灰。后山那片林子又多种了些树,这些兄弟们,死了,也就只能作为这些新苗的养分了。”
白翎听后,也是不由一脸沉闷。他再度举起了茶杯,可他忘了,茶杯里的茶水,早被他喝尽。手紧紧握着慈悲,未松手,也不知再添些力道,是否会把这瓷杯直接给握碎了。
“把他们的军牌都埋到树下吧,会有那么一天,他们的名字,也会被人用文字记载。”
“那时候,我想给这些兄弟们立一块碑,一块两层楼高的碑,把他们的名字一个一个刻在上头。”
白翎点了点头,颇为认同。
“如此,甚好。”说话,白翎起了身,他再度走回了桌案前,将先前没批好的文书拿了过来,递给了徐宁儿,随后道,“宁儿,你看看,催命寒风这提议,可行?”
听到有关内府闲人,徐宁儿有些纳闷,她接过了文书,仔仔细细看了起来。
没一会儿,看完了上头的内容,一双玉手依旧紧紧握着文书,可眼里头,却是忧愁更甚。
“可有问题?”
徐宁儿摇了摇头,可随后又摇了摇头,这样子,可是把白翎给弄懵了。
徐宁儿叹了口气,道:“城主,这计划固然不错,可城主你可是忘了,催命寒风,他终究是京州的人。”
白翎点了点头,徐宁儿思虑的,也是他忧愁的地方。催命寒风固然能上报上去,让京州那边关注北齐边境战事,可,自此之后边境军事的主权可还会在寒城手中?甚而,寒城派遣过去的力量,可会被京州势力打压,甚而可否会被京州势力给收编?
“还有这处,催命寒风想的是寒城也成立一个类似内府闲人的机构。可城主你可有想过,这些人,听令于谁,奉谁之命?”
白翎嘿嘿笑了笑,随后无奈叹气,道:“可是,宁儿啊,若是一年后我带着你们离开了寒城,那这偌大的寒城,又何人掌管?这满城百姓的日子,可会有变化?”
徐宁儿打心底向往着那天,可她也在害怕那一天。
她期待,某一天随着城主同夫人归隐田园,青山绿水。可她忧愁,若是白翎离开了寒城,那新来的掌权者,可会让寒城变为寒城最初的模样?
那人人都吃人血馒头的年代?也是她徐宁儿少时的年代。
“城主,说到底也只是城主,于我大邺朝廷编织,孤也不过是一品大员,而非王也非侯。孤替大邺打理寒城,这一会热,孤算是寒城之主,可寒城,并不属于孤。”
理是这么个理,可徐宁儿越想,却又越不敢去想。
白翎摆了摆手,又给自己斟了杯茶,道:“宁儿,以后的事是以后的事,你再同孤说说,从那东离小鬼的嘴里,问出了什么?”17
徐宁儿也的确不愿再去多想,她点了点头,随后道:“在这个东离人的嘴里头,几次提及了东海。可是城主,东海能有乱世的力量,思来想去,除了段干家,可还有别的势力?”
白翎听后,不由放下瓷杯,用手摩挲着自己的下巴。思来想去,东海的确只有段干家。
“可有提到段干穷奇这个名字?”
徐宁儿有些纳闷,段干,穷奇?以凶手为名的段干族人么?
提到了段干穷奇,白翎的脸上不由露出了尴尬同羞愧,他再度举起瓷杯,将茶水一饮而尽,随后道:“孤曾经年少时候,也轻狂过。可毕竟,情况,是要付出代价的。你可晓得孤的代价是什么?”
徐宁儿听不明白白翎这话的意思,可字面想想,也应当是同这段干穷奇有关。
白翎也不卖关子,他俯下神,脱下了右脚的靴子,又脱下了袜套,露出了他的右脚。
他的右脚缠着白布条,白布条一圈一圈解开,露出了本来模样。
当徐宁儿看到白翎的右脚,不由睁大了眼,那触目惊心,令她有些恐惧。
白翎的右脚,有数不尽的细小坑洞。那样子,就好似是被蚂蚁不断啃咬过一般。
密密麻麻的坑洞,即便心性如徐宁儿,也是不由反胃,没能忍住,呕了出来。
徐宁儿也知她这样子不妥,可无奈,终究是胃里翻涌。
白翎看到徐宁儿的反应,并不意外,也没责怪意思。他脸含微笑,又将白布条一点一点缠上。
等穿好了靴子,白翎坐正后,再度为自己斟了杯茶。茶水一饮而尽,静静看着徐宁儿在那止不住的呕吐。
等徐宁儿停住了呕吐,白翎也是为她递上了茶。
徐宁儿接过茶,并未喝下去。她就同才进这屋子里的时候一般,用这茶水漱口,随后吐到了废水桶里头。
徐宁儿一脸尴尬,又有些愧疚,甚而已不敢抬头同白翎对视。
而白翎则依旧一脸微笑,又为徐宁儿斟了一杯茶,随后道:“孤的右脚,你自己清楚就行,可莫让春生同小满知道。”
徐宁儿点了点头,就连她也不敢多看两眼,若是让春生同小满晓得了,那还得了。
“城主,你的脚?”
白翎嘿嘿笑了笑,随后道:“孤不敢说孤的本事如何卓绝无双,可要脱身白刃里,不单是孤,但凡得到允许外出历练的花家子弟,都可做到。可偏偏啊,孤年少气盛,不知好歹,同几个浪荡子一道惹了不该惹得家伙。”
徐宁儿紧皱的眉头微微舒展,她问:“所以,城主你那会儿去招惹的人,是段干家的人?”
白翎点了点头,道:“何止是段干家的人,这人,唤作段干青犼,曾是段干穷奇之名的有力竞争者。”
“这人死了没?”
白翎摇了摇头,脸上,尽是技不如人的不甘。随后,他又点了点头,继续道:“没死,纵然孤同另几个天之骄子一道,也没能要他性命。”
“那另几人,也同城主这般?”
白翎点了点头,道:“相较之下,孤算几人之中最为幸运。孤伤重濒死,但好在被送到桃花庵,虽说废了只脚,可性命无忧。另几人,死的死,残的残,也算为年少轻狂付出了应有的代价。”
“那,那个段干青犼呢?”
提到了段干青犼,白翎睚眦难忍,可最终还是一脸无可奈何。
他叹了口气,道:“他没死,一人独战我们一帮鸿蒙洪荒的武者,最后却是杀死或杀伤了所有人,潇洒离去。唉,这天下毕竟辽阔,天外有天,人外有人的道理,孤也是那时才知。”
“如此人物,也不知怎样的人才能与之为敌。”
白翎再度叹了口气,可他细细想了下,随后道:“那西地蛮子仲西侯,或算一人。另一人,也只是些过分夸大的传闻,那个摧剑主令狐长空,若这人当真如传闻中那般,或也能做到。”
提到了摧剑主令狐长空,徐宁儿不由想到了另一人。听闻这阿塞来的剑道天才曾出现在金陵王的夜宴上,而与这令狐长空一道的,是那墨家少主,墨茗。
想到了,徐宁儿直接开口问:“那,墨家少主可能做到?”
第一百三十章:私心大义
白翎摇了摇头,道:“虽说墨家少主也算得上天纵之资,可他的天赋,与昔年孤那些同伴相差无几,算不得妖孽。”
徐宁儿听了,不由一愣,反驳道:“可青锋榜上年轻一辈……”
“那你可听到过那些个榜单上有人姓花?”
一语,徐宁儿哑口无语,可理的确是这么个理。白翎的意思她也明白,并不是所有的人,都出现在公众的视眼中。
“若是墨家掌剑人年轻那会儿,或是有能耐同那一辈的段干穷奇抗衡。可如今相斗,也只是以大欺小,落人口舌。”
徐宁儿点了点头,她虽不曾真的见过墨家,可一堆传闻即便虚虚实实,也算能让人晓得几分。
同样,自家城主,从不说大话。
“对了,城主,寒酥城近来,多了些怪人。”
“怎样的怪人?”
“有扛棺材的,也有四人一道却是高矮胖瘦颇为奇特的。”
白翎听了,不由皱眉思索,随后道:“可是寒酥城里有什么吸引了他们?你说四个人,高矮胖瘦,那可是仲家四小鬼?这几个煞星怎的会跑来寒酥城?”
徐宁儿摇了摇头,道:“具体,倒也不知,已差人调查去了。”
徐宁儿做事,白翎还是颇为放心的。
“也是时候旁那些兄弟们动手了,妥善处理。”
徐宁儿点了点头,又问:“那这些事情,又是做的?”
白翎思索一番,有了人选,道:“听闻冷不语杀的那个剑道小子来历不浅,那今日就把同这小子所属势力敌对的那方,悉数灭门。”
徐宁儿应了声是,可随后满脸不忍,张了张嘴,却未说出花来。
白翎自然晓得徐宁儿忧愁的啥,是因为这丫头的善良,白翎语重心长道:“虽说异族人的性命也是性命,可是啊宁儿,与自己同胞的性命相比,那些妇孺,不过是会说话的两脚羊。”
徐宁儿依旧未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等徐宁儿离去后,白翎本打算再想想如何回复内府的提议,可思索了一会儿,不论哪种回应,都不恰当,索性就不想了。
白翎走到墙边,看着挂在那的白弓同箭篓,伸出手摸了摸,还是美取下来。
白翎无奈一笑,随后推开书房的门,出去。
一路快步,离开了城主府,出了大门,直接右拐,步子更是快了几分。
白翎去的,是骰至娇的赌坊必胜客。可到了那,却被告知贾大官人外出,不在赌坊里头。也是无奈,可也不好浪费时间,就离开了赌坊。
白翎正想着可要去丽景门那儿看看,可走过一个茶棚,不由停住了脚步。
他感受到了一股从未感受到过的气息,这气息,强大到令他恐惧,甚至有了窒息得感觉。
白翎动作有些僵硬,侧过头朝茶棚那儿看了过去。在茶棚那的确做了不少人,有在喝凉茶闲聊的,也有在那吃着清水面的。
这其中,有个虎头虎脑的小娃娃,约莫七八岁的样子。这小娃娃刘坐在长条板凳上,双脚悬空,来回晃荡。他手肘压在桌子上,左手捧着一个大碗,右手握着一双唱筷子,再哪吃着清水面。
这清水面里头有十几颗葱花,还有残剩的焦黄色。些焦黄色,应当是荷包蛋的边缘。
兴许是摊主看这娃娃讨喜,多给弄了个荷包蛋。
他吹了吹面,随后呲溜吸进了嘴里,眯着眼颇为享受的咀嚼着。
常人看这小娃娃,应当都只会觉得这小娃娃颇为可爱讨喜,可白翎,竟是不由咽了口口水,甚至鬓角细汗渗出。
没一会儿的功夫,这小娃娃吃完了面,面汤也是咕咚咕咚喝得干净。那之后,更是满足的打了个饱嗝。
些茶棚主是对五十来岁得夫妻,那妇人见这小娃娃将面吃的干净,小脸上还沾了颗葱花,满脸笑意过来替他抹掉了这颗葱花。
这小娃娃眯着眼,咧嘴冲妇人嘻嘻笑。妇人越看,越是喜欢这小娃娃,不自禁捏了捏他小脸。
换成寻常娃娃,白翎倒觉得只是寻常。可正是他觉得这小娃娃非寻常娃娃,这妇人的动作,不由令他再度咽了口口水。
拳头不由紧握,可奇怪,这握紧的拳头,竟散不出半点气力。
白翎正犹豫是壮着胆子上前去,还是装作没看见就此离去,哪知,这小娃娃抬手指向了他。乐书吧
就听这小娃娃用稚气未脱的声音道:“阿姆,我小哥过来了,我让他付账。”
妇人依旧面带笑意,顺着小娃娃的手指看了过来,见人是白翎,不由面露尊敬,冲白翎问了句好。
随后,妇人又看向小娃娃,她依旧面带微笑,又伸手捏了捏这小娃娃的脸,道:“你这毛孩子,下次指人的时候也该好好认人。你也是厉害,随手一指,就指到我们的城主。”
妇人语气里头全无责怪,她又走回了面锅那边,抽开一旁的木盒子,从里头拿出一块白色糕点又走了回来。
妇人将白色糕点递给了小娃娃,道:“长身子,多吃些。下次肚子饿了,再来阿姆这里。”
这小娃娃脸皮也厚,嘻嘻笑着接过了糕点。这小娃娃也未说谢谢,跳下长板凳,冲白翎走了过来。
小娃娃又回头,冲妇人招了招手,道:“阿姆,鸡蛋好好吃,阿姆再会。”
妇人听了,笑意更甚,也是招了招手,随后又去忙活了。
而小娃娃同白翎,小娃娃抬头挺胸,右手负后腰,左手拿着那糕点小口小口吃着。而白翎,则如六神无主,跟在这小娃娃后头。
这样子,像极了一个遛爹的娃娃。
二人一路走,走到了一个死胡同,小娃娃停下了脚步。才停下,这小娃娃将手中糕点丢到了一边,随后呸呸几声,将嘴里的糕点也吐了出来。
丢弃同吐掉也就罢了,这小娃娃还说了句:“面尚能入口,这糕点,可真难下咽。”
白翎这会儿回过了神,才发现自己跟着这小娃娃走到了这么个死胡同里头。他不由戒备心更甚,更是慢慢运转炁源。
哪知,这小娃娃看了看白翎,嬉笑道:“呵呵,花家小儿,你再提防,也是无用。”
白翎听这小娃娃开口这般,不由眼睛微睁,可不等他有所反应,一阵风起,这小娃娃已经跳到了他身侧。
二人耳朵对耳朵,一者满脸笑意,一者,却是满眼惊恐。
这压倒性的气势,让白翎不由口干舌燥,汗也在刹那干了。
可他是白翎,毕竟是曾经的花家少主,是八百年前那位神人的直系后裔。不由分说,白翎右手成拳,破风一击袭了过去。
可哪知,些小娃娃张开了手,硬了他这一拳。
大拳打在了小手上,不见一拳将小娃娃打飞的场景,反倒是白翎的拳头,红了一片。
那击打的感觉,恍如击中了铁板一般。甚至,与铁板相比,有过之而无不及。
白翎后退几步,这小娃娃也落在了地上。
他满眼警备,看着这小娃娃,声冰寒道:“你是何人?”
小娃娃抬头挺胸,身子笔直,又双手负后腰,稚嫩的小脸上尽是神秘莫测,道:“你倒是猜猜,我是何人?”
“京州派你过来,是取孤性命?”
小娃娃一听,不由一笑,随后也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道:“你会这般猜,倒也不差。你这样的人,等没了价值,京州的那帮家伙,也定会当沾了屎的筷子,随手丢弃。”
这比喻,可当真是恶心人。可白翎哪里还顾得上这小娃娃怎么说自己,他再度咽了口口水,恨自己出门未注意,没带上弓箭。
可这小娃娃好似能看透人心一般,一脸玩味,问:“你可是觉得,你这会儿弓箭离身,自己未占先机?可我听说,你们花家老祖,是个十八般兵器都是佼佼的存在。怎的到了这个时代,花家后人,只能倚仗弓箭,却是忘了,自身,才是最为重要的武器了!”
小娃娃的说教,令白翎感觉颇为奇怪。可无奈,他无从反驳。
“花无意,我且问你,你今日种种所为,是出自私心,还是基于大义?”
白翎愣了,他只以为这小娃娃是京州派遣过来的不世高手,可如何也未曾料到,他会这般问自己。
不等白翎开口回答,这小娃娃又是嘿嘿笑了笑,继续道:“你或许会自认大义,可为何我觉得,你是基于私心,而不断造着杀孽?”
白翎终于开口,他眼神坚定,道:“孤这一生,不负大邺!”
哪知,这小娃娃竟是点了点头,颇为认同的样子。
白翎又要开口,这小娃娃抢了先,听他道:“可是啊,你的一句不负大邺,死了多少无辜之人?有离开父母妻儿,为你去守边疆的。也有一碗酒后,脱碳成哑巴的。这些人里头,不乏英才,本该前途一片光明,却因你私心,为你抛头颅洒热血,最终死了,也是寂寂无名。”
“保家卫国,为我大邺男儿职责所在。大家存危,小家何安?”
这小娃娃听了,却是不屑一笑,随后声音冰寒道:“一套又一套,话是好听,可是啊,你这嘴脸,和几百年前,你们花家的那位祖辈,简直是一模一样。不曾想到,花邺开创了花家,几百年前你们花家出了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的畜牲,而今,又出了你这么个借大义满足私信的花家叛子!若是你们花家老祖晓得有如此后辈,不知可会将自己的名字从鬼簿上抹去,杀回俗世!”
第一百三十一章:神鸟白鹄
白翎的拳头被握得咯咯作响,他的力气开始一点一点恢复,可尽管握着拳头,他依旧没有挥动拳头朝这小娃娃的脸上打去的勇气。
这看去不过七八岁的小娃娃,如今在他眼中胜过自地狱来的恶魔。
小娃娃看白翎这模样不由觉得好笑,他直接呵呵笑出了声,问:“你也曾狂傲,可为何今日却是成了一个怂包?如我先前所言,若是花家老祖见到后辈如此,怕真会施展逆天神通,重回俗世。”
这小娃娃开口花家老祖,闭口花家老祖,白翎眼中不由怒意更甚。他的呼吸也是急促了几分,字从牙缝间一个一个蹦出,听他道:“小娃娃,这般羞辱先灵,就不怕夜路走多了,先辈们来寻你不成?”
这小娃娃一听,先是一愣,随后乐了。只见这小娃娃虎头虎脑,原本天真无邪的脸上,露出了些许奸佞,语气更为冰寒,听他道:“不知道多少年前,你们四大家族的子弟,我是见一个,就揍一个。你这小子,若是皮痒,我倒也不妨活动活动筋骨,把你打到服气为止!”
狂妄言语,白翎虽说愤怒,可竟是无言反驳。因为他自心底觉得,这小娃娃,所言非虚。
可终究啊,沉稳惯了的寒城之主,今个儿竟是头脑犯浑,握紧的拳头再次挥动。这一拳,似狂风呼啸,其势威猛,即便是淡定自若的小娃娃,也是不由眼睑微微抽动。他背负后腰的双手,本已握成了拳头,可到了最后,却是一动未动。
拳头正中了这小娃娃的太阳穴位置,可下一幕,白翎惊恐,又无奈。这小娃娃就站在那,一动不动。看他脚下,好似不曾挪动半步。而白翎的右拳,再度是那如同打在铁板上的疼痛。
这小娃娃缓缓伸出了手,抬起,握紧的拳头食指伸出,又朝前一推,轻轻点在了白翎的腹部。下一瞬,白翎只觉自己恍如被一千斤巨力击中,腹部如同被打陷了一个幼-童手中大笑的洞,身子,更是直接朝后飞了出去。
身子后飞,白翎脑中一片空白,当后背重重撞击在了这胡同墙壁上,那刻骨铭心,如同全身骨头散架的疼痛传来,白翎才清醒过来。
只是一个手指,白翎撞在了墙上,身子落下,靠着墙壁瘫坐在了地上。他全身的力气好似已经被抽空一般,哪怕是想动下手指,也已力不从心。
这小娃娃缓步走了过来,到了白翎跟前。他这个头,即便白翎瘫坐在那,也与他一般高。二人平视,这小娃娃咧嘴嘿嘿笑了笑。
白翎张了张嘴,可无奈,力气已空,胸腹受损,没有发出声音。
“你呀你,今日若是我不把你给揍趴了,你小子的性命,今日也算是走到尽头了。”
这小娃娃没来由的一句,白翎是彻底懵了。可下一瞬,他或多或少明白了这小娃娃的言语。
在抬头可见的高空处,白云在急速飘动,好似是大气流动加速所促成。白翎朝那不寻常的高空看去,随后不由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
在那高空处,有一白色物体以极快的速度穿过了云层,正在往北边飞去。
见白翎看着高空,一脸震惊的模样,这小娃娃再度嘿嘿笑了笑,随后也是抬起了头。他的双手很自然再度背负后腰,盯着高空处的白色物体,这小娃娃开口道:“此物名为白鹄,亦或,是你们俗世所称的鸿鹄。不错,就是那燕雀安知鸿鹄之志的鸿鹄。”
白翎瞳孔不断收缩,死死盯着那白色物体。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一只鸟,一只白色大鸟。这白色大鸟有着丰满漂亮的羽翼,那尾翎随风而动,如同顶好的缎子。
这小娃娃又看向了白翎,问:“可想上这九天之上,去看看这白鹄的真正模样?”
白翎有些发愣,可不等他再度尝试开口询问,这小娃娃的身子已经漂浮起来。随后,只见他手指轻点,白翎的身子也如同被虚无力量给提了起来,渐渐漂浮。
白翎随着这小娃娃越飞越高,身后的寒酥城也开始变小。小到最后,就如同桌案上的沙盘一般。这上边的空气有些稀薄,白翎负伤,呼吸本就不畅,再吸入这稀薄又冰寒的空气,更是不免一阵咳嗽。
这小娃娃听到了白翎的咳嗽声,随后又是手指轻轻一点,一个透明气泡包裹住了白翎。身在气泡里头,空气不再稀薄,温度也仪人不少。他尝试调整自己的身子,那知,原本那或会危机性命的重伤,此刻已经痊愈。而他在这气泡里头,只好微微翻动一下,也能轻松调整身姿。
也是如此,白翎不由用一种近乎崇拜的目光看向了这小娃娃。
这小娃娃被白翎这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随后,也只得笑笑缓解尴尬。k
身在气泡里头的白翎虽这小娃娃快速朝前飞去,奔着那白色大鸟的方向飞去。或许是二人未用云层作遮挡物,又或许是二人快速飞行,也是令气流混乱,终究是被这白色大鸟给注意到了。
白鹄翅膀朝前扑扇几次,身子停顿在了空中,随后转向了白翎同小娃娃这边。白翎也是这时才真正看清楚这白色大鸟的模样,这白色大鸟,太美了。美的不可方物,又美的神圣不可侵犯。
小娃娃盯着那白鹄,再度嘿嘿笑了笑,随后道:“傻大白,从墨家的龙潭里头出来,这自由的味道,可享受?”
听这小娃娃这般带有嘲讽的言语,白鹄顿时不悦,眼中流露微微愤怒。白鹄张开了巨大翅膀,扑腾了几下,那引起的气流汇聚成白色的风,朝白翎同小娃娃这边袭了过来。
哪里只,这小娃娃不过朝前轻轻挥了挥衣袖,也是一阵风起,同白鹄扇出的那阵狂风碰撞在了一道。这两阵风均是气势不俗,可白鹄那阵风纯白若云,而小娃娃扇出的这道风,却是漆黑如乌云。
两阵风相撞,几番碰撞,最后一同消散。
显然自己扇出的风被一个小娃娃模样的人轻松化去,这白鹄有些不满,愤怒更甚。而这小娃娃,则依旧是一脸嘿嘿笑,甚而脸上还多了几分戏谑表情。
“你是何人?为何挡住本座去路?”
白鹄未张嘴,可一道雄浑的声音却自四面八方传来。白翎听了,不由心中颤抖,有些畏惧。而这小娃娃,依旧面不改色。
未等白鹄再度出声,这小娃娃开口了,听他道:“傻大白,修行不易,可莫因贪图那些娃娃们的亡魂,而折损道行,甚至就此陨落才是。”
白鹄听这小娃娃语气,好似知晓自己往北边飞去要做什么一边,不由眼中露出了疑惑。
“你是何人?为何知晓本座背上目的?”
这小娃娃听了,仰头哈哈大笑起来。笑了没一会儿,笑声刹那收住,这小娃娃一脸平静看向了白鹄。随后,这小娃娃的眼神变了,变得凶狠且威严。随后他的身上散出了威压,那种人上人才会有的帝王威压。
白翎觉得有些呼吸不顺,而那只白鹄,也没好到哪儿去。白鹄将双翅遮挡在了身前,如同一面盾牌一般,将自己身躯护在了后头。可气势这东西,肉眼不可见。既然不可见,又如何去抵挡?
终究,白鹄再度张开了双翼,开始不断扑腾,好稳住自己在空中的位置和状态。
“你再看看,我为何人?”
这小娃娃一语落,他的身上泛起了黑气,隐隐带有黑色亮光。这黑光彻底包裹了这小娃娃,随后,黑光产生了变化,开始拉长,塑性。没一会儿的功夫,这黑光就化为了一个同白翎一般高的人形。
当黑光彻底散去,哪还有什么七八岁又虎头虎脑的小娃娃。那漂浮在白翎身侧的,是一个同他一般高有八尺,年约弱冠的俊美少年。
这俊美少年一头长发黑中带有几缕殷红,用一根黑绳扎了起来。那双眸子,黑白分明,深邃得如同能看穿整个世界。高挺鼻梁、微薄双唇,均是恰到好处。他一身黑红战甲,红巾任风拂动,恍若一个征战沙场的将军。
白翎看得出神,那白鹄开了口。显然,白鹄的声音里头带有几分惊恐,那惊恐不似装出来的,是那种对死的恐惧,对生的留恋。
“你,你,你为何还活在这俗世之中?”
听这白鹄这般说,白翎也更是好奇这由小娃娃所化的俊美少年的身份,也是颇为好奇一直盯着这俊美少年。
这俊美少年再度嘿嘿一笑,他的脸上,是唯有纨绔子弟才有的玩世不恭。这俊美少年开口了,语气依旧带有几分戏谑,听他道:“既然你这傻大白依旧存活在世,那我为何不能做棵常青藤呢?”
白鹄的眼中凶狠添几分,不善道:“你已经死了,本就不该留存在这俗世。若是东阴之主晓得你还存活于世,你的下场,只会是我被困墨家龙潭的千倍万倍之惨。”
这俊美少年听了,竟是认同地点了点头,语气平淡甚而有些悲哀道:“可无奈啊,我呢,死了一次又一次,却依旧存在于世。毕竟啊,你这傻鸟号称凤凰之后,不死不灭。可我呢,早就神册无名,鬼簿无字。这等痛苦,你这傻大白,如何能懂?”
第一百三十二章:碾压白鹄
狂妄言语,白翎盯着这俊美少年,不由皱眉出神。这俊美少年,怕不单单是修仙者那般简单了。
莫不是,他是真正的仙人?
而白鹄,看去俊美少年得眼神,愤怒之中,带有恐惧。一声撕破长空的嘶鸣,早不在乎下方得俗世是否回注意到它。
白鹄这一声嘶鸣,俊美少年不由笑了,他调侃道:“如今的你,不过寻常灵兽,这般张扬,就不怕有修仙者找上们来,擒你作灵宠么?”
白鹄嗤笑一声,回道:“你们俗世有一句话,富贵险中求。今日你拦下本座,孙本座就此退却,灵体难复巅峰只境,被俗世杂鱼所囚也是早晚的事。”
俊美少年竟是认同的点了点头,可随后却是一声哀叹,道:“怪啊,就只怪,你今日遇到的,是我,而不是我那两位兄长。我那两位兄长万般看淡,可我啊,还是对俗世留有执念。更不提,你今日要做的,是去吸取那些守关将士的亡魂。你可是忘了,与其说是人族,我,更该被归类为鬼族。”
俊美少年这话出口,白翎愣了。满眼疑惑看着身侧的俊美少年,俊美少年注意到了白翎的眼神,也是侧过了头,嘿嘿笑了笑。
白翎看着俊美少年得笑容,不由咽了口口水,甚至鬓角再度渗出细汗。
“你这小子可真是个怂包,平日不做亏心事,夜半不怕鬼敲门。这么简单的道理也不懂么?”
一句话,白翎哑口。
哪知,这俊美少年又补充道:“我也是忘记了,寻常鬼魂怕光,怕鸡啊狗啊的。自然,和你怕那些和尚道士。可我呢,白昼行走,飞天遁地,法相变化。这般想想,我可真是了不得。”
俊美少年在那玩笑言语,白翎又是咽了口口水。而那神鸟白鹄,翅膀挥动,白羽作镖射了过来。
羽镖数量多,密度大,好似没有避闪退路一般。白翎看到这密密麻麻如同飞箭的羽镖,他双眼瞳孔不断放大,眼神有些涣散。
俊美少年并未去理会这些羽镖,只是一脸玩味看着白翎。
等羽镖近了,俊美少年也终于出手。他依旧看着白翎,右手张开,朝前探出。随后,自他身上流蹿出难以数计的黑色游丝,朝羽镖飞去。
一条黑色游丝贯穿一根白羽,白羽毁去,而黑色游丝却是依旧。
“你竟然还保存着这份力量?”
白鹄惊讶,语气里头更是几分惶恐。那些黑色游丝毁去白羽后并未追击白鹄,而是直接飞回了俊美少年周身。
俊美少年抬起右手,一根黑色游丝在他指尖来回。随着俊美少年手握成拳,黑色游丝也是消散不见。
俊美少年看向了白鹄,面色平静,道:“世人以为我得到了这份力量,心里头惊喜得意。可若是可以,我随时可以让出这份力量。可同样的,又有谁能让我那十万兄弟活过来?”
白鹄眼中流露鄙夷,道:“你这是得了便宜开始卖乖么?我倒是好奇,为何那东阴之主昔年就没废了你!”
俊美少年听后,哈哈大笑,随后得瑟道:“昔年我为奸人所害入了东阴界,东阴君的确是灭了我的魂魄。可惜啊,可惜,今天,我依旧站在了这里。你,又能耐我何?”
言语狂傲,一种睥睨天下的狂傲。可即便他这般狂傲,白鹄却依旧是无可奈何。
“你还有三次出手的机会,如果束手就擒,我可保你百年平安。如若依旧一意孤行,纵然得罪了凤凰大人,也定将你从这世上抹除!”
威胁意味十足,白鹄终于是彻底愤怒了。白鹄张开了鸟喙,白光开始汇聚,在它舌尖形成一个指甲盖大小的白色光球。
随着白色光点一点一点汇聚过来,它舌尖的那个白色光球越来越大,直到最后,有了拳头大小。
白翎看到这一幕,不由惶恐,而他身侧的俊美少年却是咧嘴嘿嘿笑。
随着白鹄舌尖一动,这拳头大小的白色光球化为一道光束冲击向了俊美少年。
俊美少年眼睑微微抽动,终于有了动作。
这俊美少年,这一回不是潇洒挥手,而是整个人化为利箭,朝着那白色光束直直飞撞了过去。
不过弹指间,俊美少年已经撞在了那白色光束上,整个人也是瞬间为白光吞噬。
白鹄的眼里头露出了兴奋,可不等它继续得意下去,那白光瞬间炸裂,化为白色流星朝俗世落去。
等白光消散后,俊美少年就漂浮在那,一脸玩味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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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到俊美少年这带有极强讥讽意味的话语,白鹄当真是睚眦欲裂,听它不服气道:“若非本座灵体受限,刘米这么个散仙境界的小子,如何能……”
话未尽,却被俊美少年得狂笑声打断。俊美少年笑了好一会儿,收住了笑,随后道:“以前的时候,也有不少人这般狂言。可惜啊可惜,最后这些人,其中有不少,连进入东阴界的机会都没有。”
白翎听着俊美少年同白鹄的对话,当真是逐渐颠覆了他的认知。一者被称散仙,一者被称凤凰之后。
这些个家伙,究竟都是怎样的存在?
白鹄又张开了鸟喙,这回没有白光,它好似想说话,可俊美少年却是抢了先,听他道:“白鹄啊白鹄,为何对我这般敌意?你可知,我收敛杀心多少年?何苦一而再要磨我耐心,想逼我再造杀孽?”
白鹄听后,一声嗤笑,道:“你的确很强,可你终究是自俗世凡人而来,而本座,拥有着高贵的凤凰血脉。今日,就令你见识一番,何为真正的差距!”
语落,白鹄双翅展开,鸟首朝天,一声嘶鸣。而自它的身上,散出来纯白明亮的光芒。在光芒包裹下,白天的形体逐渐有了变化。
它的鸟首上头长出了三根红羽,身上纯白的羽毛,也散出五彩神光,而尾翎,更是宽大几分,也长了几分。
俊美少年看着白鹄一点一点的变化,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可随后,他却是右手朝一侧一挥,手张开又握成了拳。
那一瞬,又是难以数计的黑色游丝自他身上出现。黑色游丝开始缠绕他的全身,更是在他手上一点一点汇聚成一长棍物。
“将军冢,枯骨碑,八百里黄沙葬英魂。执酒令,耍花枪,神哭鬼惧魔俯首。笑我孤胆无人随,挥手百万兵。神策无名,鬼簿无字,任我,天下无双。”
随着豪迈声起,隐隐之中,白翎好似听到了金戈铁马的声音。那包裹了俊美少年得黑色游丝开始一点一点散去,再见这俊美少年时候,他有有了些许变化。
原本的黑红铠甲由轻甲变化为了冲锋破阵的重甲。而他的手上,也是握上了一杆约一丈的花枪。
他身上的铠甲依旧黑红二色,在甲片上却是雕刻了凤鸟图案。而他手中那杆约一丈的花枪,也是黑红,黑为底,红若游龙缠在了黑色上头。枪刃是最寻常的柳叶上头,并没半点花哨。
而他的头上,也是多了顶凤翅冠。
白鹄看到俊美少年这身装扮,双眼不由露出震惊神色,惊恐道:“凤翅黑金冠,鬼凰锁子甲,流云血鸾履,你这杆枪,是酒令?你,你居然还能催用这身甲胄,这,这不可能!”
听到白鹄一一将俊美少年身上的铠甲同手上长枪的名字报了出来,白翎也颇为好奇,仔仔细细打量了俊美少年这一身装扮。
的确有大将风采,可不知为何,白翎竟莫名觉得变换了行头的俊美少年,邪魅狂狷,有些瘆人。
俊美少年嘿嘿笑了笑,又抬起左手看了看自己的护甲,神色哀伤道:“方才已说了,这些,是用我那十万兄弟的性命换来的。若是可以,谁又会稀罕这份力量。”
白鹄慌了,它调转了身子,开始奋力扑扇翅膀,好似想极力逃离此处一般。纵然,它已经展露了它作为凤凰之后的白凤真身,可看到这身行头的俊美少年,它还是慌乱无措了起来。
恐惧,恐惧侵蚀了白鹄全身,那是对死亡的畏惧同对生的渴望。
可俊美少年却是无奈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道:“早知如此,何必先前那般,为何就是想不开呢?”
语落,俊美少年手握酒令长枪,身如利箭射向了白鹄。
长枪前刺,破风开杀道。这高空上的大气彻底混乱,云朵形状随着气流波动,不断变化,最终,竟都彻底消散,徒留一片蔚蓝天空。
长枪将要刺中白鹄,白鹄双翅挡住了身躯,鸟喙张开,再度吐出一道白色光束。白色光束速度之快,非先前能比。
而这俊美少年,全无畏惧,再度冲白色光束迎了上去。
白色光束打在了俊美少年胸口位置,“当”一声响,如同树干作锤敲大钟一般。
而俊美少年身上的铠甲,不见半点刮痕,而他前冲的速度,也不见减缓半分。
“本座认输!”
白鹄终究是无可奈何说出了这么四字,而酒令长枪的枪尖,也已抵在了白鹄的眉心位置。
风起,那白鹄引以为傲的三根红羽飘落,化为红光射向俗世。
俊美少年见红光射向俗世,左手成爪,强大的吸力再度使得大气混乱。这一回,甚至包裹白翎的气泡也因这吸力破碎。
暴露在高空稀薄空气中的白翎,顿时觉得呼吸困难。
他眼神求助,看向了俊美少年。而俊美少年,却是一脸邪魅。又见他左手一挥,一道红光飞向了白翎,而另外两道,则朝东南方向飞去。
第一百三十三章:前世夙愿
在流光入体的刹那,白翎整个人包裹了色如烈焰的红光,他整个人的面部表情开始扭曲。那样子,似在经历极致的痛苦。
双眼布满了红血丝,眼球突出,好似下一瞬就要从眼眶里蹦出来一般。
身为一城之主的白翎,此刻呲牙咧嘴全无半点气质,嘴角甚至还有成串的哈喇子挂在那。
俊美少年见白翎这般模样,不由微微皱眉,有些纳闷,又有些无奈。
随后,就听他语气带有怒其不争的意思,道:“想不到,花前辈的后人,连一点点亚凤的力量都没法承受。不过呀,也怪不得你,毕竟现在这俗世,是灵气稀薄的年代。灵气一点一点消散,子孙一代不如一代,也属常情了。”
白鹄听了俊美少年的话,又见白翎在吸收自己的凤凰之力,虽是愤怒,却不敢多语言,当真憋屈。
俊美少年瞥了白鹄一眼,嘴角微微勾起,邪魅一笑,随后道:“大白鸟啊大白鸟,你以为我这是在害你,你却不知,正是因为你是凤凰之后,我才要这般对你。”
白鹄的眼睛里头露出疑惑的光,可过了一小会儿,似懂非懂,怨恨竟是少了几分。俊美少年见到白鹄这般反应,也是颇为满意的点了点头。他再度看向了白翎,白翎这会儿比先前要好了不少。脸上的表情依旧痛苦,可怖再狰狞。他整个散出的气息也在急速变化,由俗世的王者霸气兼顾温文尔雅,变换为了似真正得天道的出世之人才有的超凡脱俗。
就这般,过了约摸有小半炷香的时间,白翎那痛苦的嘶吼声停了,俊美少年也好,白鹄也好,都看向了他。二人看去的眼神,都带有好奇。周边大气的风也停歇了,气流不再涌动。这高空之上,没了风的呼啸声,出奇的宁静。静,静到可怕。
随后,自白翎的身上散出一道白中带着微微紫色的气,这气圈以白翎为中心向外呈涟漪扩散。涟漪打到了俊美少年身上,他面带微笑,头高阳,双手负后腰,任这涟漪打到了自己身上,全无半点反应。可那白鹄,就没这俊美少年这般淡定了。
当扩散的涟漪靠近白鹄,白鹄不由一声嘶鸣,随后扑扇翅膀,让身子上升了几分,险险避开了这扩散的涟漪。
俊美少年再度瞥了眼白鹄,不由一声嗤笑,随后道:“大白鸟啊大白鸟,你想吸收亡魂助长修为这条路,我会将之死死封住。我倒是有个法子,你可有想法?”
白鹄听后,眼中疑惑更甚。
俊美少年嘿嘿一笑,随后道:“正如这花家小子的先祖那般,你也可寻个仙途不可估量的天选之人,在他身侧呆个几百年,修为自然而然就回来了。哪怕沾染些这等天选之人的气息,也足够你在自个儿身上绘出一个聚灵镇,其效果,哪怕是这上边两重天境的上仙,也会对你的聚灵阵起贪念。”
听俊美少年这么一说,白鹄不由发愣。虽说俊美少年狂傲无比,令白鹄颇为不悦,可无奈,这俊美少年实在强悍,根本无法与之匹敌。可也就是这俊美少年有这等狂傲的资本,又见他所为,白鹄也是自心底信这俊美少年,不曾欺骗。
“说来简单,天选之人如何能这般轻松遇到?”
白鹄这话出头,俊美少年看了眼白翎,不由点了点头。可随后,却是摇头哀叹,道:“这一世的俗世太过奇怪,天选之人不少,可又没有一个天选之人。比如,你眼前所见这花家小子,他是天选之人,又不是天选之人。”
这拗口话语,让白鹄有些发愣。白鹄也看向了白翎,白翎这会儿没再那狰狞痛苦表情,他双目紧闭,眉头却是舒展。头冠已毁,长发同袍子一道,任风抚弄。白鹄多少明白了此刻白翎的状态,这小子当真运气,他这是在感受天地。于俗世而言,步入武道鸿蒙,就有能力感受天地元素变化,可真正要与天地同在,却要鸿蒙三重,二重,乃至一重境界方可。
而如今这花家小子,武道修为于俗世而言,尚算不错,可在白鹄眼中,也只是蝼蚁。可就是这蝼蚁,却生出了双翼,有了一飞冲天的资本。看着看着,白鹄的视线再没法从白翎身上挪开。白鹄脑海之中出现了零星的片段,那是一张脸,是一个少年绝美的脸。
自己在仰视这少年,而阳光照射下,少年的笑无比温柔,暖过了阳光。
白鹄使劲摇了摇头,又眨了眨眼,这一闪而过的片段,这脑海中的少年,究竟是谁?
俊美少年注意到了白鹄的反应,咧嘴微微一笑,问:“白鹄啊白鹄,你被困的太久了。可是啊,与其说是他人困住了你,不如说是你画地为牢。终有一日,你会找到那个人的。我测不得天机,也就没法告诉你,那人会出现在这一世,还是未来的某一世。”
白鹄疑惑,看向了俊美少年,开口问:“他是谁?”
俊美少年嘿嘿笑了笑,可到了最后,却是摇了摇头。
见俊美少年不愿实情相告,白鹄怒了,张开了翅膀,一声咆哮响彻了整片高空。而俊美少年,只是随意抬起了一只手,虽说嘶鸣声依旧,可俊美少年,却似丝毫没被影响到一般。
白鹄的鸟喙之间,一个白色亮点出现,这亮点一点一点扩大,最后到了拳头大小。随后,白鹄舌头用力,将这拳头大小的白色亮点给射了出去,直直向俊美少年飞了过去。
俊美少年有些无奈,摇头叹了口气。不见这俊美少年挥动手中唤作酒令的长枪,依旧是颇为轻松的样子,只是随手一挥,一阵黑风起,将这飞来的白色亮点给扇飞了。白色亮点飞向了天际,过了许久,只见这白色亮点不断扩大,到了最后,肉眼看去,与太阳一般大小。再后,那亮点炸了开来,化为数不尽的细碎亮点落了下来,那样子,像极了白日里的流星雨。666文学网
不等白鹄再有动作,俊美少年手中长枪朝前一指,只见数以百计的黑色游丝从他的长枪同铠甲上脱离,飞向了白鹄。不等白鹄有所反抗,黑色游丝已彻彻底底包裹了白鹄,使得白鹄没法动弹。
也是这时,原本漂浮在一旁的白翎,睁开了眼睛。他的眼睛相较之前,更为明亮,而眼神,却是不见悲喜。白翎看了看俊美少年同白鹄,莞尔一笑,道:“仙人可能将这白凤与我做坐骑?”
俊美少年怎么也不曾想到白翎开口就会这么一问,也是立马摇头拒绝,听他道:“你虽不凡,却也远未达到能以神兽为宠的地步。这俗世是否有白鹄的有缘人,我的确不知。可目前晓得的,那人不是你。”
白翎听后,眉头微微一皱,眼睛里头有过一瞬的不悦。俊美少年虽说看到了,却是全然不介意。
毕竟啊,白翎再是心怀天下,有为人称赞的抱负,可他终究肉体凡胎,有七情六欲。
想着想着,俊美少年不由苦笑。说到七情六欲,他同两位兄长,又如何不是因为这俗世情感,拖累了修行呢?
俊美少年再度看向了白翎,嘿嘿笑了笑,随后道:“白鹄为我阴阳策所封,你今日强行带走,也非不可能。可是啊,你心里头的那些个抱负,就不用再去想了。”
白翎听后,有些纳闷。他看向了白鹄,白鹄的身体被黑色游丝死死困住,可那双眸子里头,尽是愤怒。
看白鹄满眼愤怒却又无能为力的样子,白翎心里头那强烈的占有欲登时涌了出来。可没一会儿,却又作罢了。
俊美少年见了,也是满意微笑。可惜啊,俊美少年不晓得的,是白翎拥有了可笑傲俗世的能力,可他依旧没那信心带走白鹄。
即便险胜了白鹄,是否会损耗如今修为,而这俊美少年又是否会另加干涉,都是不定数。
白翎左右思量,最终打算见好就收。
而就是这时,被困住的白鹄开始暴躁起来,开始挣扎,想挣脱这束缚。
白翎见了,不由戒备。而这俊美少年,则有些纳闷。
只见俊美少年左手双指合一,又是一道黑色游丝自他指尖射了出去,直勾勾射入了白鹄的眉心。
那一道黑色游丝不同其它,内中带有俊美少年得一丝灵魂之力。
当黑色游丝钻入了白鹄眉心,俊美少年闭上了眼。
片刻过后,俊美少年算是明白了白鹄为何会突然狂躁。他缓缓睁开了眼睛,他未曾察觉,眼角有泪滑落。
看到俊美少年这莫名状况,白翎有些讶异。而俊美少年却是笑了,他眼神温柔,看着白鹄。
随后,这俊美少年又叹了口气,道:“终究啊终究,即便有了如今修为。即便我已跳脱三界外,不在五行中。可俗世的情感,却依旧是难斩断。”
白鹄听了,安静了下来。白鹄的双眸直勾勾盯着俊美少年,好似极力想从这俊美少年脸上看出虚假来。可到了最后,白鹄放弃了。
是啊,这样的人物,何必在自己这里弄虚作假呢?
“秋风起,万鬼哀。彼岸,花不开。步阴界,执判笔,劝君把酒带。一杯冥河不倒流,二杯愿世长安泰。把酒带,把酒带,再饮一杯不复还。”
俊美少年迎着风,声高亢,突然一颂,白翎疑惑,白鹄抽泣。
可这俊美少年全然没有停下的意思,他又是一声哀叹,随后,声依旧高亢,继续颂。
“家中小娘在,怎敢不复还。花落何时开,小娘可安在?花不开,花难开,独饮又一盏?把酒带,把酒带,留下空樽来日还。”
第一百三十四章:天怒降罚
俊美少年收住声,他的眼望向了东方,白翎不晓得他在看什么,白鹄却是明白。随着那黑色游丝钻入眉心,白鹄的记忆也是一点一点复苏。
当零散的记忆片段凑合,近乎完整的记忆出现了。
白鹄男孩中再次出现了那个笑容温暖如阳光的少年,他在冲自己笑。可下一瞬,温馨尽散,阴间鬼门,少年浑身是血不理央求,毅然决然走进了那道鬼门。
鬼门过,执判笔,世间再无多情郎。
缘才起,只是微风,已经吹散。
白鹄的眼中,再度满是哀愁。俊美少年瞥见后嘿嘿笑了笑,随后道:“大白鸟,这等结局你早该预料到才是。咱们说说年纪,相较我,你大了多少?我已经历过太多生死离别,虽未麻木,却已能看淡。论血统,你为凤凰之后,应当高贵。而我,早不是人,如今,鬼都不是,照样潇洒。如此对比,你可当真失败。”
白鹄听了,却未反驳,只是发出了自嘲笑声。
“是呀,的确是失败。可……”
话语未落,天有异色。原本被吹散的云开始汇聚,汇聚成厚如大地的云层。
白翎不明白,可当他看到白鹄同俊美少年均是一脸凝重,也知这突来异像不简单。
“白鹄,把这俗世的小娃娃护送回去!”
俊美少年的语气冰寒且威严不容违背,白鹄张了张鸟喙,最终却是没有说话。白翎还来不及有所反应,解开了束缚的白鹄冲他飞了过来,用爪子抓住他左臂,朝下急速飞去。
“你,你做甚!”
白翎语气里头有些许气愤,可白鹄却是不作理会。
白翎几次挣扎,白鹄不耐烦了,喝道:“你想连累那位仙人的话你就留在这儿好了,你想你整个寒酥城变成一片焦土,就继续折腾好了!”
白翎微微一愣,也老实了下来。
而高空之上,俊美少年身披战甲,手握长枪,眉目凝重,仰头而望。
乌云已汇聚如黑海,狂风呼啸,隐隐有明黄电蛇在其中流窜。大地上的人抬头看去,当真是一末日景象,令人胆寒心惧。
不一会儿,那乌云层裂开了一道口子,光透过这道口子射落大地。在这道光柱之中隐隐传来金戈铁马声,俊美少年咧嘴嘿嘿笑了笑。下一瞬,俊美少年眼神坚定锐利,手中长枪甩出飘落枪花,身如利箭射向了光柱。
“几百年前老子能将你天庭闹得天翻地覆,今日,老子照样可以!”
前飞时候,俊美少年念叨出这么一句狂妄至极的话。这话才落,乌云层不断裂开了口子,一道、两道、三道,数以百计的光柱射向了大地,自光柱里头飞出的,是闪着耀眼金光身披铠甲的天兵天将。
见俊美少年朝最先射落的光柱冲去,别处光柱里头的天兵天将也是动作迅速,开始支援同道。
“花猫儿,你越界干涉俗世之事,有违天条,还不束手就······”
一个身着道袍的老者话语未尽,只见一个城门大小的黑色拳头冲他这儿飞了过来。好在周身有重甲天兵护卫,才没被伤到。可那些个举盾迎下这一击的重甲天兵可就没那道袍老人幸运了。他们那丈高的狻猊神盾,被这城门大小的黑色拳头一拳崩碎。那些个重甲天兵也均是登时身子后飞,口喷鲜血。
“闭上你的臭嘴,上一次说老子是魔要代天诛杀的糟老头里头,可有你这小老头?”
言语不敬,令人愤怒。可那一阵又一阵的威压,却是让这道袍老人张着嘴,说不出半句话来。花猫儿,也就是这俊美少年,不再理会这道袍老人,提了速朝最初那道光柱飞了过去。
在花猫儿身后,是密密麻麻如海潮一般的天兵天将。就在花猫儿快要靠近那道光柱时候,迎面飞来一庞然大物。花猫儿手中长枪由单手变为双手,由后朝前奋力一甩。那唤作酒令的长枪枪尖散出一点紫芒,紫芒的流光绚丽,朝那庞然大物射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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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庞然大物同紫色巨龙撞击过后,退了数步这才稳住了身子。定睛看去,原来那庞然大物是个手持一双鎏金锤,身有四丈高的天将。
“中天已经这般无敌,想不到他的师弟,一个乳臭未干的娃娃也是这般。”
听到这手握鎏金锤的巨人天将的嘟囔,花猫儿却是眉头微微一皱。
中天?这个称呼他太久没听到过了,可当这个称呼再度出现的时候,他的心里有隐隐不详。也不知二哥三哥去了墨家那头,可是遇到了什么麻烦。
手握鎏金锤的巨人天将虽是败了第一步,可气势不减,一声大喝过后,再度抡着那双巨锤朝花猫儿冲了过来。这一回的花猫儿较之前更为凶悍,长枪一点,那条紫色巨龙崩散为难以数计的游丝,这游丝也是一刹那就由紫变黑。密密麻麻的黑色游丝扑向了手握鎏金锤的巨人天将,登时九给这巨人天将给吓了一跳。
而花猫儿,自己则是身子上浮,握着长枪再度冲光柱飞了过去。
那手握鎏金锤的巨人天将还想牵扯花猫儿,可无奈,那些黑色游丝实在烦人。不论他如何挥动手中双锤,打散了一波,又有第二波第三波黑色游丝朝他涌去。没一会儿,最终败下阵来,为这黑色游丝所吞没。
而在光柱前,又有成百上千的天兵天将守着。花猫儿也是干脆,以杀开道,长枪不断左挑右点,杀招凌厉。虽说长枪每每出手,都颇为凶狠,可那些个天兵天将,却也都只是受了些微不足道的轻伤,休息个十天半个月就可恢复,伤已如此,就不用去提有无陨命的了。
花猫儿终于到了那光柱里头,听到背后“簌簌”声响,他不用回头就能想到,是这一众天兵天将或是强弩或是重弓,射出了暴雨细密的箭矢。而花猫儿依旧没有其他动作,手中长枪朝前一提,抓住枪尾,朝后就是一记横扫千军。
随着长枪一扫,黑色光芒化若半月刃扩散出去。那原本气势如虹的天兵天将,竟是被这一扫,直接溃散退败。
看到这一幕,那个还被黑色游丝困着的巨人天将不由咽了口口水,鬓角也是渗出了细汗。就听这巨人天将嘴里嘟囔着:“妖孽,妖孽啊,我堂堂巨灵,修行千年,竟还不及这个几百年的娃娃。”
而在这巨人天将身侧,飘过来一个英气非凡的天将,这天将捂着腹部,显然是先前被花猫儿突围时候给伤到了。这英气非凡的天将喘着粗气,也是盯着自己的同道们被一个修行几百年的小娃娃一记打退,不由哀叹一声,随后道:“一万只鬼里头有一只可化为鬼修,你可晓得,多少只鬼里头才会出一只魙?”
“魙?”
巨人天将听到同道这般问,不由瞪大了双眼,愣在了那。
而那英气非凡的天将则是呵呵一笑,似为自嘲,随后道:“人死为鬼,鬼死为魙。就我所知,此方天地,就记载过两只魙,一位,据闻是先天之灵的分身所化,另一只,就是你眼前所见。”
被同道这么一说,这巨人天将再度咽了口口水,整个脑恩已经湿透,声音颤抖道:“乖乖,草率了。万幸啊万幸,万幸他是中天的弟弟,不然······”
那英气非凡的天将也是认同点了点头,道:“中天天帝那会儿,已经是几个妖孽将天地搅得风云混乱。若不是那会儿还有先天之灵在,诛杀了中天天帝的几个同道,怕是这天地早已再成混沌了。”
被同道这么一说,那巨人天将干咽了口口水,最终没再说出一句话。是的,已经过去了数百年,他们已经习惯了高高在上,已经忘了,曾经出现过的几个妖孽。这巨人天将想到了比中天天帝更为恐怖的存在,他又开始庆幸,庆幸那人最后自断仙缘,于俗世终老。
二人动作同步,看向了已经顺着光柱朝上飞去的花猫儿,眼里头,均是感情负责,却不知该如何言语。
沉默许久,那英气非凡的天将开口了,听他道:“大块头,回去时候再喊上几个兄弟,一块儿喝顿酒啊。”
“喝酒?”
巨人天将有些纳闷,那英气非凡的天将点了点头,随后继续道:“把那老王八也喊上,我突然想再重新听一听那段时间的故事了。”
语落,二人再未出声,眼睛依旧是一同盯着花猫儿消失的方向。
再说花猫儿,他顺着光柱朝上飞去,眼里头的愤怒足以杀死一些道行微弱的小仙。他如何也想不到,天上的这帮家伙,竟会直接越界到了俗世。同样,他心里头也清楚,上边的这帮家伙能下来,想来是掌管中天界的二哥出了什么事。若非如此,怎会有中天界意外的家伙能直接越过中天界进到俗世来。
就在花猫儿准备先行捋顺状况的时候,天再变化,一道二三十人环抱粗细的紫雷冲他奔落而来。这雷,是天劫才有的紫蟒风天雷。花猫儿看到这紫蟒风天雷,也是不由一惊,他从未见过如此惊人的紫蟒风天雷。可即便如此,又如何?
花猫儿未做思量,挥舞长枪,冲那紫蟒风天雷,冲了上去。
“天怒,老子更怒!”
第一百三十五章:酒令花枪
天雷紫蟒张开血盆大口吐着信子朝花猫儿呼啸而来,儿花猫儿,则一脸戏谑挥舞手中酒令长枪迎了上去。酒令长枪朝上刺出,散出难以数计的黑色游丝,这些个黑色游丝在脱离酒令长枪的刹那变换了形状。
由简单的游丝变换为一个个身披铠甲手握兵刃的将士,这些个将士面容个个不同,脸上表情也如活物一般。这些个将士相同之处,铠甲兵刃,哪怕头发皮肤,均为黑色。另,这些个将士身上散出的杀伐气息好似个个皆是人屠一般。
天雷紫蟒落下,一众黑色将士义无反顾冲了过去。有劈砍这天雷紫蟒鳞甲的,有持刀用力去砍七寸的。更有甚者,紧随花猫儿脚步,冲进了这天雷紫蟒的血盆大口之中。
不过几隙功夫,这天雷紫蟒好似腹中绞痛开始翻腾,随后,这天雷紫蟒尾部炸裂。而花猫儿同那些个浑身漆黑的将士,则从那炸裂口蜂拥而出,再朝更上端飞去。
看到紫蟒风天雷刹那作云烟散去,那些抬头仰望的天兵天将均是惊出了一身冷汗。
“这,这,这当真是从俗世来的修仙者么?”
有个看去年轻些,气息算不得雄厚的天兵这般问。他身侧一个块头大些,看去也比他要资历老些的天兵摇头叹了口气,随后道:“唉,这哪里是修仙者,他是魙,是万年无一比婴灵更恐怖的魙啊!”
“魙?魙!为何那种东西还会存在世上?”
听到疑惑,那块头大些的天兵却只是摇了摇头,未再出声。问他,他如何能知晓为何像魙这种不合理的生灵还会存在此方天地呢?
而花猫儿同那一群浑身漆黑的将士,在化去紫蟒风天雷后,再往上,就遇到了麻烦。
原本一跃而上所到达的,应当是中天界。可当越过天界,眼前所见,竟是异常陌生。
连绵山川,江河汇聚,一片清新绿野。加以蓝天白云,令人看了,竟是心旷神怡,异常舒适。花猫儿能感受到,他那些浑身漆黑的将士兄弟们,那仅存的神识在一点一点被这片天地淡化。花猫儿不由眉头一皱,随后手中长枪一挥,原本浩荡的漆黑将士们悉数重新化为黑色游丝,回到了他手中长枪同身上宝甲后消散不见。
动作才落,就听这片天地间传来一阵笑声。这笑声自此间天地八荒传来,余音久久回荡不散。
笑声止,待余音散后,听这声音道:“想来你就是那只魙,中天天帝的弟弟,花猫儿。”
花猫儿咧嘴嘿嘿笑笑,手中长枪再度舞动一番,随后语气倒是稍稍恭敬了几分,道:“知晓小爷的身份,那可真是三生有幸。敢问阁下,可是这片天地的主人?”
那个声音再度传来了笑声,听声音,像是老者。可花猫儿晓得一个最基础的概念,仙者,不可外在判断年龄。
笑声止,余音未散,这个声音继续道:“你可以唤不谷为睟天,不谷与这片天地相依八千余年,一度了无生趣。想不到这一千年来,倒是乐趣颇多。”
花猫儿眉头微皱,环顾一周,不见这睟天身影,又问:“敢问睟天天帝,那些个下界的天兵天将,自哪一界来?”
这睟天天帝沉默了些许时间,随后道:“花猫儿,不谷知晓你的能为。可,你莫忘了,此方宇宙存在之久,你这小娃娃也好,不谷也好,与这宇宙相比,不过尘埃。你自信身为魙的你无人可灭,可你莫忘了,无人可将你抹除,不代表无人没法擒住你。”
花猫儿听了,也不恼怒,反倒声音恭敬了起来,听他道:“睟天天帝,小子自然晓得这么个道理。可为人子为人徒,孝字当先。天下道理这般多,无法面面俱到,可若这最基本的孝也做不到。那小子,可就是白来这世上走一遭了。”
睟天天帝又是沉默,随后问:“那,花猫儿,若你晓得了是何人派了那些天兵天将下界,你又当何为?”
花猫儿嘿嘿笑了笑,嘴角微微勾起,随后道:“自然是凭着手中长枪,一路杀过去才是!”
“对方,可也是一方天帝,你,可有能耐?”
花猫儿未作犹豫,回道:“自是不敢说十足的把握,可若是放过了一次,那就会有第二次,第三次。那这俗世,可就不是九重天下的一方世界,就当真再度化为几百年前,这九重天的奴役之地。”
睟天天帝听后,一声哀叹,道:“若你今日这般做了,仙地禁府的大门,迟早会因你今日举动而被再度打开。如此,可如你所愿?”
“小子虽不知昔年圣人们为何要封闭仙地禁府,小子也不知仙地禁府之前的俗世是如何的一片天地。小子只晓得,若不还以那些家伙一些颜色,当真会以为俗世没人了。”
睟天天帝哈哈大笑,笑声里头全无嘲讽,好似花猫儿说这话并非自不量力一般。百晓
“花猫儿,不谷突然开始好奇,好奇你的故事是如何的了?”语落,几隙停顿,这睟天天帝继续道,“不谷也好奇,你的兄长为中天界的主宰,你又为何不愿司掌东阴界?”
花猫儿嘿嘿笑了笑,回道:“小子游荡惯了,司掌一方的活儿应当给那些有担当的人才是。”
睟天天帝“嗯”了一声,似乎颇为赞同花猫儿的话。又是沉默了些许时间,在花猫儿身前不远处,出现了一扇金灿灿的大门,雕龙刻凤颇为华美。这金灿灿的大门缓缓打开,彩光自里头透了出来。
“小家伙,去吧,这九天的秩序,也是时候有人去捋一捋了。”
花猫儿如何也想不到,这睟天天帝竟毫不阻拦,直接放行。他将长枪倒插在地,随后双手相合,冲这方天地行了一个天揖之礼。礼毕,直接朝那金灿灿大门走了过去。而他那杆酒令长枪,则自行自地上飞出回到了他手上。
当花猫儿跨过了那扇金灿灿的大门,一红一蓝两道影子出现在了原先花猫儿站立的地方。看去,是两个散着红蓝光芒,身长近一丈的男子。这两男子身着长袍,也是火红同冰蓝色,脸上的遮眼面甲一者为凤鸟一者为水龟。
这水火二人出现时候是双手环抱胸前,姿态颇高。可随后,却是对着花猫儿作揖的反方向行了一礼,声恭敬道:“天帝大人。”
睟天天帝应了声,随后道:“却焚、长淩,你二人随着这只魙,一道去一趟廓天之界。”
听了睟天天帝的话,这水火二人有些纳闷,唤作却焚的火君忙问:“天帝大人,下仙越界触犯天规,可要先行告知廓天之界的人?”
哪知,睟天天帝呵呵笑了笑,随后道:“下界上越触犯天规,那上界私越又当如何?你二人安心过去,必要之时护这小子一程。”
水火二人听后,未再多问,均是恭恭敬敬,回了个“是”字。随后,二人衣袍任风拂动,颇为潇洒朝那金灿灿的大门走了过去。
而先行越过那金灿灿大门的花猫儿,当他踏入新的天界,不由开始戒备。这新的天界所充斥的威压,竟让他最初时候有些喘不过气的感觉。且这新的天界,与其说是天界,可给花猫儿的感觉,更像鬼界。周遭所充斥的气息,这分明是可与东阴界相比的鬼气。
花猫儿手一挥动,手中酒令长枪,身上的战甲纷纷化为了黑色游丝融入了体内。如今看去,他不过是一个身着黑色长袍,面容俊朗的少年。花猫儿踩出了第一步,脚下的大地竟如同湖面一般扩散出了涟漪。第二步,第三部,当真如同踩在水面一般,一圈又一圈涟漪以他的落点为中心朝外扩散出去。
花猫儿一直朝前走,他未开口,也不见这新的天界有什么声响。
走了得有二十来步,花猫儿停下了脚步,站立在那。没一会儿,周遭环境开始变化,好似在他身侧是二十余步的位置,均是放了一面通天的镜子一般,一共八面,映射了他八个不同方向的身影。
花猫儿咧嘴嘿嘿笑,镜子里头的他,也是嘿嘿笑。花猫儿抬起了手,八面镜子里的他,再度效仿了动作。
“此方天地,可当真有意思。敢问,可是此方天地的主人派下了那些个天兵天将下到俗世么?”
原本以为依旧无所应答,哪知,从花猫儿左侧的一面镜子中,走出了一个同他一模一样的花猫儿。这花猫儿咧着嘴,一脸邪魅笑容,道:“中天的弟弟,难不成你看不出,那些个下界的天兵天将,是自更天之界下到俗世么?”
花猫儿听后,不由微微蹙眉。更天为九重天的第四重天,他本以为那些个天兵天将可能是第二重天的羡天之界,或是第三重天的从天之界下去,可听到是第四重天的更天之界,倒的确有些意外。
花猫儿呵呵笑了笑,也未转过身去,直接对着身前那面巨大镜子里头的自己,开口问:“听闻九重天互不干涉,那你又是如何能号令更天之界的人去做事?这儿,可不会是更天之界才是。”
“自然不错,这儿,不是更天之界。因为这儿,是冥府!”
语落,此方天地的鬼气愈发浓郁,甚至天地的颜色也开始变得浑浊,逐渐漆黑。
花猫儿又是嘿嘿笑笑,脸上的邪魅劲,比他身后那个花猫儿还要令人胆寒心惧。随后,花猫儿右手朝一侧一挥,难以数计的黑色游丝再动自他身上涌现,在他手上汇聚成了一杆长枪,包裹在他身上化形成了一身战甲。
就听花猫儿声高亢,霸气非凡道:“将军冢,枯骨碑,八百里黄沙葬英魂。执酒令,耍花枪,神哭鬼惧魔俯首。笑我孤胆无人随,挥手百万兵。神策无名,鬼簿无字,任我,天下无双。”
语落,有无数的黑气汇聚成形,从那依旧扩散着水波涟漪的大地中钻了出来。黑气所汇聚的,是同他先前黑色游丝所化一般的,浑身漆黑手握兵刃身披铠甲的将士。而这一回,数量之众,令人咋舌。这,这分明就是一支颜色漆黑的大军。
这漆黑的大军出现的时候,花猫儿周身的八面镜子瞬间崩碎,而镜子外头的天地,依旧是充斥着黑色的气息。这漆黑的大军不断发出着各种声音,有欢呼,有咆哮,当花猫儿手中长枪举天,这数量庞大的漆黑大军,竟也刹那安静了下来。
随后,又听花猫儿声音分外狂妄道:“沉寂百年,也是该让这些不知进退的家伙,晓得这世间,还有一段传奇,唤作酒令花枪!”
第一百三十六章:我即天道
一方天地充斥了漆黑色的将士,这支军队整齐有序,甚至列出了方阵。若是仔细看去,怕还能分出伍什佰仟来。
“游龙军的兄弟们,随我花猫儿,踏平这片天地!”
语落,长枪一挥,这漆黑的军队登时发出震天吼声,竟是有序冲锋朝几个方向冲了出去。可他们这冲锋的意义在那,这些个漆黑的将士不懂。他们可还保存着思维,可还有生命?怕是除了花猫儿,也是无人知晓。
而花猫儿自己,则是身子缓缓上升,漂浮空中。随后手中长枪再度耍出几个漂亮枪花,身如利箭朝上空射了出去。就在花猫儿动作的刹那,从四面八方涌现出了同样难以数计的天兵天将。这些个天兵天将却是一身金银铠甲,与那些个漆黑将士,截然相反。更是与这片充斥了鬼气的天地,格格不入。
那些个天兵天将本想忽略掉这群漆黑的将士,直接朝花猫儿扑过去。可这被花猫儿称作游龙军的漆黑将士怎会令他们得逞,兵分几路冲那些天兵天将迎了上去。这些个金银铠甲的天兵天将本以为是场恶战,可交手之后才发现,这些漆黑将士,不堪一击。
那些游龙军的漆黑将士被一击溃散,可正当这些天兵天将准备再朝花猫儿追去的时候,只觉身后一阵凉意。回头,那些被打成黑气的游龙军,竟又一点一点重新汇聚。不消一会儿,整整齐齐一支漆黑的游龙军,再度成形。
“这些都是什么鬼玩意儿?”
“看着不像阴兵啊!”
天兵天将里头不断有人疑惑,可这儿已经成了战场,怎会容他们懈怠。游龙军再度冲他们迎了上来,可即便气势十足,依旧是不堪一击。这方天地,大地上的战斗就这般重复着,游龙军被金银铠甲的天兵天将不断击溃,可又不断重新汇聚。若长此以往下去,最终被活活耗死的是哪方,也就不必多说了。
而花猫儿这边,他已经朝上直飞了千丈,即便已经千丈,依旧不见尽头或发现什么端倪。就在花猫儿疑惑之际,十二个高矮胖瘦身材各异的人影鬼魅一般出现在了他的周身,这些人,均是身体漆黑,却是带了一个白色面甲。这些面甲,看去都是动物头骨。在这一身漆黑的衬托下,那动物头骨显得更为森寒。
花猫儿也停了下来,咧嘴邪魅笑,他开口问:“如何?是没胆子真面目示人么,这般把戏应对?”
那个牛头头骨的身影发出了嘲笑,随后道:“冥府之路,怎容无知之流踏足!”
花猫儿眉头微微一皱,话不多说,一枪刺了过去。那牛头头骨的身影用的是一对胳膊长短的大刀,见长枪袭来,直接挥动大刀应对。论力量,这牛头头骨的身影从不畏惧,可当大刀同长枪相交,他后悔了。这长枪直接崩碎了他的大刀,其势不减,更是直接贯穿了他的牛头头骨。
在牛头头骨被贯穿后,黑气自那破洞中流散而出。花猫儿拔出了长枪,眼见那黑气想逃窜离去,花猫儿左手朝前探出,由掌化爪,厉声道:“阴阳易位不乱乾坤,二炁相交,化生万物!”
语甫落,一策竹简凭空而现,竹简缓缓展开,自里头射出了数道铁链朝黑气扑了过去。不消一会儿的功夫,锁链将应属无形的黑气捆的结结实实给拽了回来。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痛呼声,那团黑气被纳入了竹简里头。花猫儿左手一挥,那逐渐也是淡化消散。
另十一位身体漆黑白色头骨的身影见到这等画面,不由微微一愣。然,花猫儿却不会给这些人懈怠机会。手中长枪再度挥动,这一回
这中招的,是个带着兔子头骨的可怜家伙。来不及反抗,也化作了黑气。这一回,花猫儿没化出那竹简,直接用枪一条,将黑气吸入了酒令长枪里头。
随意出手,就有两名同伴被轻松解决,剩余十人再不敢轻视,纷纷亮出了兵器。
花猫儿环顾着周遭,嘿嘿笑着,语气里头尽是愤怒,听他道:“几百年前,就是你们这些自诩高高在上的家伙拦着我,让我失去了十万名游龙军的手足兄弟。今日,又是你们这帮家伙,再度插手俗世的事。我花猫儿死过两次,有能耐就让我死第三次。可惜啊可惜,宇宙之间,怕是除了先天之灵,没人能将魙抹去吧!”
言语狂妄,可这些个白色头骨的身影也都明白,花猫儿的话,不假。
纵然不假,今日又如何能让他安然离开,动作整齐,一同出手。在他们出手的同时,自花猫儿身上游离出了九团黑气,这九团黑气逐渐化形,渐渐,竟是化为了花猫儿的模样。而花猫儿手中的酒令长枪,也是散出了九团黑气,黑气游离到了化出的九个花猫儿身侧,这九个花猫儿动作出奇一致,朝前一抓。被这九个花猫儿抓住的黑气也是刹那化为了一杆长枪,同酒令一模一样的长枪。
“执酒令,耍花枪,神哭鬼惧魔伏首!杀了他们!”
语落,十个花猫儿纷纷朝着一个白色头骨的声影冲了过去。可惜啊可惜,这不是一场势均力敌的战斗,那些个原本高高在上的白色头骨,不过几个弹指的功夫,就被这十个花猫儿给彻底抹杀,魂飞魄散。
花猫儿将散出的黑气用酒令长枪悉数吸收后,呵呵笑了笑,道:“可惜啊可惜,终究不过化神水准,酒令,化神的滋味,一般吧?”看书网
酒令长枪散出了一道微亮光芒,似在回答花猫儿的话。花猫儿点了点头,随后话语却是令人心颤。
“既然化神的味道一般,那此方天地的主人再如何也该有天仙的水准,今日,就让你吸食一下,看看天仙的味道,可对你口味!”
花猫儿这话才出,自八方传来一个嘲笑声,笑声止,就听这分外-阴柔的声音道:“魙,你可真是狂妄,不谷岂是你说杀就能杀的!”
花猫儿听到声音后,非但不见神色紧张,反倒更为兴奋。不一会儿,此间天地的鬼气尽数消散,金光开始普照。抬头望,云层之上,整整齐齐列队的金甲天将,在最中央的位置,有一颇为庄严的金色龙椅。龙椅两侧是两个姿色非凡的仙子在那摇着芭蕉扇,而这金色龙椅之上,坐了一个一身龙袍,面容清秀到雌雄莫辩的人。
这人面容虽说俊雄,已经到了雌雄莫辩的地步,可他身上散出的气息,当真是令人窒息。即便狂如花猫儿,也是觉得压力倍增,没法动作。
“区区蝼蚁,竟敢挑战天威!来人,将这只魙收押,送至神无之渊,让他永生永世不见光明!”
语落,云层之上有金甲天将应了声,随后驾着白云手握长戟朝花猫儿冲了过来。可这时候,十个花猫儿却是一动不动。云层上的一众天将看了,以为是这花猫儿被吓坏了,脸上纷纷挂上了嘲讽笑容。可当这十名金甲天将冲锋靠近的时候,自十个花猫儿身后,涌现了难以数计的黑色军队。这些漆黑的将士发出震天的嘶吼声冲那十名金甲天将冲了过去。
而十个花猫儿,则是掠过了这十名金甲天将,直接朝上而去。
见十名金甲天将吃了瘪,又有二十名金甲天将迎了上来。其中一个花猫儿二话不说,挥舞着手中酒令长枪迎了上去,以一抵十,却是不见落于下风。
又有四十名、八十名、一百六十名,当所有的金甲天将都冲了过来。依旧有两个花猫儿手握长枪踩上了金色龙椅所在的云层,这两个花猫儿相视一笑,随后竟是自己同自己开起了玩笑。
“我一向怜香惜玉,那两个仙子就由你去控制可好?”
另一个花猫儿听了,有些不乐意了,听他道:“这等好事,自然要让给身为本体的你,不如就让我作为分身打趴这天帝,那才威风。”
二人虽是互相玩笑话语,可当那两个手握芭蕉扇的仙子,自芭蕉扇中抽出一把长剑冲这两个花猫儿冲过来的时候,那个作为分身的花猫儿还是二话没说迎了上去。
最后一个,作为本体的花猫儿站到了金色龙椅旁,同这龙椅上的此方天帝一道朝下看去。二人看到的,是节节败退的天将,那两个天帝引以为傲的仙子,也被那个花猫儿的风声打得又怒却是没了脾气。
花猫儿再度嘿嘿笑了笑,戏谑道:“神无之渊么?几百年前我去过那儿,虽说最后是靠师尊同两位哥哥的帮助才逃了出来。可那会儿,镇压我的,可是自另一片宇宙过来的神灵。你认为,就凭你,可有能力将我镇压?”
花猫儿话语才落,只觉胸口一疼。他抵扣看去,自己的胸口,竟已经插入了一柄金光闪闪的宝剑。而握住这把剑的人,正是金色龙椅上那个雌雄莫辩的天帝。
“终究啊,你还是太小看了不谷。这把剑,可弑神屠魔,可惜啊可惜······”
话未落,却听到了花猫儿的笑声。这位雌雄莫辩的天帝有些发愣,他如何也不敢相信,被这等神兵利器给伤了,花猫儿竟还能这般一脸自在。可随后的场景,令他更为不解。花猫儿左手抓住了他的手,一点一点将金剑从他的身体里头给抽离了出来。
花猫儿嘴角有血淌出,可他在笑。那本该洁白的两排牙齿,被血染红,有些渗人。可他依旧在笑,咳嗽几声,吐了几口血,花猫儿用手背擦去了残余的血,眼神孤傲,看着这位天帝,声冰寒道:“弑神屠魔么?不巧啊,大爷我,非神非魔,非人非鬼,大爷我,是魙!游历三界六道,不在五行之中的魙!”
“魙,你太放肆了······”
这雌雄莫辩的天地话语未尽,却听得一声清脆的巴掌声,随后,他只觉脸颊发烫生疼,眼睛里头,尽是难以置信。
而花猫儿,则还保持着那个扇巴掌的动作,他的声音,听不出感情:“神哭鬼惧,魔伏首,你怕是忘了,九重天里头除了上九重同中天之界,另外五重天一道合绞我这只魙的时候了。你以为我花猫儿这一路,当真无人跟随么?纵然我那游龙军的兄弟已经轮回投胎,可他们的意志,依旧存在我的阴阳策里头。今日,我花猫儿就率我阴阳策的百万大军,踏平你这方天地!”
花猫儿这目中无人狂妄至极的话语,让这雌雄莫辩的天地声音颤抖,不再先前一般王者风采。他用手指着花猫儿,甚而不自觉有些微微颤抖,连连几口粗气后,道:“你,你,你会为天道所诛的!”
听到这话,花猫儿微微一愣,随后哈哈大笑。他再度看向了这位天帝,竟也不怕他再度偷袭,将嘴凑到了他耳侧,声音玩味道:“我花猫儿,除了怕我师尊,怕我那两位哥哥外,再无其它可怕。天道?天道有何可怕?因为啊,我即天道,人,唯有敬我,才是正道!”
第一百三十七章:断枪被擒
睥睨天下的眼神,唯王所有的气势,这雌雄莫辩的天帝的脸上,渐渐,由惶恐化为了森寒的笑容。
花猫儿微微皱眉,正当他疑惑之际,只觉胸口再度生疼。低头看去,一截带血的剑刃已穿透胸膛露了出来。花猫儿尽可能扭动脖子,朝后看去。当他看到偷袭之人,不由瞪大了眼。
在他身后,是另一个雌雄莫辩的天帝,同他身前那个并无二样。
他身前那个天帝缓缓站起了身,脸上依旧挂着那森寒的笑容。他戏谑打量了花猫儿一番,随后声音阴柔道:“魙,不谷能为九重天的天帝,你就不该小觑。”
花猫儿身后那个天帝也开口了,他的声音,却是颇为阳刚,听他道:“天帝者,哪一位不是万千劫难加身,最终成就大道。你妄图一人之力推翻九重天,当真是井底之蛙。不谷晓得你不死不灭,那就将你送到九重天上的神无之渊,那时,你就真正与天地同寿。如此,岂不美哉?”
花猫儿的嘴角再度渗出了血,他一脸苦涩,嘿嘿笑了笑,随后道:“果然啊,身外法相一类的本事,会的人也的确不少。”
花猫儿身前那个阴柔的天地呵呵笑笑,道:“可惜啊可惜,你知晓的太晚了。”
出乎他意料的是,这花猫儿咧嘴在笑,他的眼神异常诡异,好似被利刃穿透胸口所带来的的,不是痛感,而是快感。
那阳刚的天帝有些纳闷,问:“魙,你这笑,是何意?”
花猫儿手中酒令长枪一伸一缩,朝后捅了过去。那阳刚天帝轻轻一拍,脚步一挪,避开了这一枪。随后,胸口插着一把利剑的花猫儿缓缓转过了身。他唾了一口,将口腔中的血给吐了出去。此刻的花猫儿,眼神里头尽是鄙夷同戏谑。
就听花猫儿语气兴奋,道:“大爷我从未小觑过任何人,上到先天之灵,下到俗世蟪蛄。万般生灵存世,自有他的道理所在。你,还有你,能成为天帝,自也是万般因素相合的结果。可是啊,今日若大爷我不做这些,那俗世,怕也就真正成了你们把玩的物件。因为啊,大爷我,最初的时候,就是个普普通通的俗世凡人!”
花猫儿的话很慢,字字清晰。那阳刚天帝微微有些发愣,张了张嘴,却不知该如何反驳。
可下一瞬,就听花猫儿一声大喝,身子用力,那把刺入他身体的天帝之剑自他身体脱离,朝后向那个阴柔天帝急速飞射过去。原本还在花猫儿身后阴阴笑的阴柔天帝如何也不会想到,这只魙竟能脱离自己同伴的这把天帝之剑。猝不及防,若非手中也握着样式一致的另一把天帝之剑,怕是此刻也要落红损了修为。
花猫儿哪里会只是挣脱这把天帝之剑,他手中长枪的枪尖再度闪现出微亮的紫色光芒,长枪横扫而出,一条紫色光芒巨龙呼啸而出,朝他身前那阳刚天帝扑了过去。
阳刚天帝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手一摊,那落在花猫儿身后的那柄天帝之剑如同收到召唤,立马自地上跃射而出飞向了这阳刚天帝。天帝之剑握在了手中,一剑挥过,便是一道城门大小的半月剑芒射了出去。登时,那条紫色光芒的巨龙被这剑芒划过,一分为二,整整齐齐。
在紫色光芒的巨龙消散的同时,花猫儿身后那阴柔天帝也有了动作。他手握天帝之剑,奋力而起,一剑朝花猫儿的后背刺去。感受到身后的凌厉,花猫儿眼睑微微一动,人却未动。正当那阴柔天帝以为即将得手的时候,诡异一幕令他瞠目结舌。
就在阴柔天帝的天帝之剑快要刺中花猫儿后背的时候,黑芒闪过,一杆长枪架住了这阴柔天帝的天帝之剑。他定睛看去,不由瞪大了眼。不知何时,自花猫儿的后背上,又长出了一个花猫儿。这个新长出的花猫儿有脑袋有上半身有双臂,甚至手中也握着一杆酒令长枪。如此,相当于两个花猫儿共用一个下半身,一前一后,无所畏惧。
这个后背的花猫儿咧嘴嘿嘿笑,随后手中长枪突刺,伴随着突刺的龙吟声,那阴柔天帝只觉眼前所见,是密密麻麻数不清的星点。
阴柔天帝被这一阵长枪突刺给逼退了几步,而花猫儿身前那个阳刚天帝,则是手中天帝之剑挥舞,这一回,是数道城门大小的半月剑芒。正面的那个花猫儿手中长枪左右挥舞,将一道又一道剑芒如同琉璃打碎。
“干得不错。”
“彼此彼此。”
一人面对两位天帝,这一前一后两个共生体的花猫儿,竟还得空互相吹捧了一番。
这或阳刚或阴柔的两位天帝均是不由愤怒皱眉,二人虽是中间隔着一个花猫儿,却是颇为默契,同时纵身一跃。
花猫儿两个脑袋也是不由自主同时抬头,他看到了,他看到这一王刚一阴柔的两位天帝化为了两道影子,最终这两道影子融合在了一起。
影子重新化人,合二为一的这位天帝,身上气息更接近那位阴柔天帝,而开口的声音,却是那位阳刚天帝的。
这位廓天天帝眼神阴寒,伸出舌头舔了舔自己的那柄天帝之剑,开口道:“魙,你千不该万不该,就是不该惹怒一位天帝!”
两个花猫儿听了,同时嘿嘿一笑,又一道开口:“惹怒你,又如何?大爷我本可为东阴界之主,论身份,同你这九重天的天帝,也是无二。惹怒你,你又能奈我何?”
“不谷眼中,你,不过是稍大些的一只蝼蚁。东阴界又如何?因为不谷,就曾为东阴界之主!”
语落,廓天天帝飞身而来,而花猫儿听到这廓天天帝的话后有些发愣,他如何也想不到,东阴界的人最后竟能越两界成为天帝。
他发呆也好,不发呆也罢,廓天天帝的剑已经袭了过来。两个花猫儿一前一后,步子轻盈来回,两杆酒令长枪也当真是令廓天天帝有些无所适从。
这一位九重天的天帝,同一只世所不可见的魙,从兵刃拳脚,到法术相搏,打的不可开交。
这廓天之界的天空,就这被绝世的两位折腾出了一片又一片的彩霞。零一读书网
就在这天帝同魙难分伯仲之际,下方传来了空前的嘶吼声。花猫儿咧嘴嘿嘿笑,而廓天天帝则有些纳闷。
廓天天帝朝下看去,眼前所见,不由令他咋舌。
自下方涌上来的,是九个花猫儿,还有那浩浩荡荡的漆黑军队。
廓天天帝满眼均是难以置信,他廓天之界的天兵天将,零散败给了由眼前这只魙所分裂的分身同军队。
且不说这些只魙能力如何,可那些漆黑并无生命的幻化大军,是如何令自己那群天兵天将溃败的?
廓天天帝看向花猫儿的眼神充满了疑惑,可随后,竟是兴奋地咧嘴嘿嘿笑。
廓天天帝将天帝之剑高高举起,随后奋力朝下挥斩。这一剑所散出的神芒空前之甚,那宽阔如原野的半月光刃飞向花猫儿等。
这半月神芒才出,那九个可算作分身的花猫儿悉数化为黑色游丝钻入了花猫儿体内同酒令长枪枪头上。
当十个花猫儿合而为一,花猫儿身上的伤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复原。不消一会儿的功夫,花猫儿身上的伤已经痊愈。
当半月神芒靠近的刹那,花猫儿的身上再起变化,他由两个上半身,化为了三个上半身。
如今的花猫儿,当真是三头六臂,看去,神勇非凡的样子。
花猫儿不断旋转,三杆酒令长枪均是散出黑芒。那半月神芒也是一点一点被打开了缺口,最后,也是作琉璃碎裂。
花猫儿正准备一鼓作气,干脆些灭了这廓天天帝的时侯,他的眼睑微微一动。那朝向后方的花猫儿眼前所见,不由睁大了眼。
不知自哪来的天火,也不知从哪来的浪涛,竟是几隙的功夫,将他的游龙军瞬间吞没。
那由黑色游丝所化的漆黑游龙军,竟是没再变回黑色游丝,而是在水侵火焚之后,直接作黑气消散。
那朝后的花猫儿朝远处望去,在空中这会儿正漂浮着两个身影,这两个身影一者为火红,一者为冰寒,均是散出着与自己颜色相对应的神光。
廓天天帝看到二人,先是微微皱眉,随后狂喜,道:“却焚,长淩,你们两个,可是睟天那老家伙要你们前来?”
被称作却焚同长淩的红蓝二人,听到这廓天天帝竟称呼睟天天帝为老家伙,均是目露不悦神色。
就听他一身火红散着红光的火君却焚声孤傲道:“廓天天帝,纵然您尊为第六重天的天帝,也望请对睟天天帝尊重些。如今的您,不过一具分身,我二人,有自信将您这具分身就此毁去!”
威胁,意味十足的威胁。
可这廓天天帝天帝竟也不恼怒,嘿嘿笑了笑,随后道:“也可,那不谷就自行毁了这具分身,助你二人擒住你只魙。可莫忘了,唯有神无之渊,才是这只魙最好的牢房!”
说罢,自廓天天帝身上,散出了前所未有的神圣金光。金光开始充斥这片天地,而廓天天帝的模样,则是越发淡化下去,直到最后,彻底化为了金光不再存在。
也是这时,那一身冰蓝的水君长淩,自袖子中取出了一串佛家颂珠。长淩那纤长若青葱白玉的手开始快速盘动这佛家颂珠,而这片天地所充斥的金光,则开始一点一点朝花猫儿汇聚。
渐渐,金光彻底包裹了花猫儿,而那水君长淩,则闭目开始散出佛音。
如何也想不到,一路杀神无敌之姿的花猫儿,再被金光包裹又佛音入耳之后,神魂具颤。那三头六臂刹那消散,手中长枪也是直接脱手。
好在这酒令长枪有灵,再度分散为黑色游丝回到了花猫儿体内。
看花猫儿如同只被人上了金箍圈的猴子一般,在那痛苦捂着脑袋,火君却焚不由轻蔑不屑一笑。
随后,这火君却焚右手摊开,一条如同烈焰蟒蛇的绳索出现在了他的手上。
手微微朝前一推,这烈焰绳索如同蟒蛇一般快速游向了花猫儿。
花猫儿没来得及反抗,已经被这烈焰绳索,给捆得结结实实。
最后,花猫儿被这金光佛音折腾得精神饱受摧残,而身子又被不断收紧的烈焰绳索被勒得快要近乎麻木。
最终,这神哭鬼惧魔伏首的花猫儿,昏死了过去。
第一百三十八章:白翎命牌
再说回寒酥城,寒酥城的百姓就看到一只纯白圣洁的凤凰将他们的城主从高空给丢了下来。白翎在空中身子几个回调,最终单膝跪地,单手支撑,稳稳落在了大街上。虽说他从高空坠落毫无损伤,可这街道可就遭了秧。
街道被砸出一个深坑,两旁的铺子也被这扩散的冲击力毁坏了门面。万幸是街上行人见白翎从高空坠落,纷纷躲避,这才没造成人员伤亡。
白翎足下轻点,从深坑里头一跃而出。活动活动了胫骨,又抬头看了看......
《剑主莫问》第一百三十八章:白翎命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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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白翎命牌
再说回寒酥城,寒酥城的百姓就看到一只纯白圣洁的凤凰将他们的城主从高空给丢了下来。白翎在空中身子几个回调,最终单膝跪地,单手支撑,稳稳落在了大街上。虽说他从高空坠落毫无损伤,可这街道可就遭了秧。
街道被砸出一个深坑,两旁的铺子也被这扩散的冲击力毁坏了门面。万幸是街上行人见白翎从高空坠落,纷纷躲避,这才没造成人员伤亡。
白翎足下轻点,从深坑里头一跃而出。活动活动了胫骨,又抬头看了看嘶鸣着朝北飞去的白鹄,白翎情绪复杂。
巡城司的人看到白翎从深坑出来,身上原本白净的衣裳依旧脏乱破旧,立马迎了上来,恭敬道:“城主。”
白翎点了点头,他依旧抬头看着远去的白鹄,最后只得一声哀叹,摇了摇头。白翎又看了看脚边的深坑,那巡城司的人自然明白,出声道:“已令人去寻工匠,日落前就能修缮完成。”
白翎又是点了点头,显然,他对这个回答颇为满意。随后,他未再多语,朝自己的城主府走去。
这会儿他开始忧愁,显然方才天上那情况,并非一般。再看白鹄不听告诫,再度北飞,怕是那个黑甲长枪的俊美少年无力回天自身难保。白翎这会儿只想早点找桦莺夫人同徐宁儿商讨下对策,针对北边战场的对策。
可没走几步路,他看到了一个靓丽身影,余光扫到,不由一惊。白翎换了方向,朝那身影追了过去。
施展绝妙身法一路追赶,也是奇怪,如今的他每一步迈出竟胜过先前十数倍。可白翎这会儿没工夫去探究自己身体的变化,只想早些追上这人。纵然那个身影身法速度远不如他,可就是奇怪,任白翎如何提速、拼命,终究是没法赶上。
又是一个拐角,若非提早收住了脚步,白翎怕要直接同来人撞个满怀。
眼前之人他任是,一身彩衣,倾城之色,除了曾是桃花庵四大侍婢之一的不染,哪还会有别人。来人的确是不染,她形色匆匆,身上还背了一把长刀。
“不染?你为何会突然在此?”
不染抬头,见是白翎,也是微微一愣,回道:“花,白翎城主,城主可有看到一个粉色人影从前边掠过?”
白翎一听,也是明白了过来,这不染,也同他一般,在追赶那个粉色人影。
白翎眉头紧皱,问:“是她吗?”
不染自明白白翎口中的她,指的是何人。与那粉色人影为谁相比,不染更好奇,为何今日所见,白翎的气息与往日相比堪称翻天覆地。
见不染没有反应,白翎又问了句:“不染,是她吗?你可有见到她?”
第二次呼唤,不染这才反应过来。只见不染秀眉微蹙,眼神复杂,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解释道:“尚未确定,城主大人,如果她真的是,如今的你可还能面对她?”
听到不染的话,白翎愣了。他开始思考这个问题,是啊,如果那个粉衣人真的是反反复复会出现在他梦境中的人,他可有胆去直视她?
不染尽可能让自己的面部表情温柔些,语气也柔和了几分,听她道:“反观城主大人,奴家倒是有个建议。”
白翎看向了不染,满脸疑惑。
不染抿了抿嘴,犹豫再三,开口道:“奴家不知城主大人为何如今气息大变,也是令人不知如今武道修为。可这突飞猛涨的修为,不见得是件好事。尤其是令外人所知之后。”
白翎听后,微微一愣。可仔细琢磨,的确是这么个道理。
就在二人沉默之际,清脆的铜铃声响了起来。伴着这铜铃声的,还有那毛驴儿的蹄子踏地声。循声看去,的确是一头毛驴,在毛驴上头还坐了一人。这人看去好似颇为疲惫的样子,昏昏欲睡。
可当二人看清了来人,不染只是满眼疑惑,不知来人身份。而白翎,则是眼中流露惊恐,身子竟也不自觉微微颤抖。
毛驴停下了脚步,毛驴上的人一个身子不稳,直接摔落在了地上。这人一身橙色的宽松袍子,头发黑白相间,坐在毛驴上也好,摔落在地也好,双手都藏藏在袖子里头。橙袍人缓缓站起了身,他起身的动作也未用到双手。
不染就有些好奇,这人一直将双手藏在袖子里头,莫非,这人的双手也同春生的一般,是双假手不成?
“哎哟哟,哎哟哟,你这畜牲,怎就说停就停,可把你主子我给摔坏了。”
橙袍人骂骂咧咧着,或许是他余光瞥见了不染同白翎二人,也就回过了头来。他先是打量了不染几眼,看到不染倾城之色,也是点了点头,似乎是对不染美色的认可。可当他看向白翎的时候,四目相对,这橙袍人咧嘴嘿嘿笑了出来。
不染有些疑惑,看向了身侧的白翎。随后,她更为疑惑。因为此时白翎的脸上,尽是恐惧。甚至他的鬓角还有细汗渗出。
见白翎这般模样,这橙袍人又是嘿嘿笑了笑,随后上前两步,凑到了二人身前,冲着白翎,语气玩味道:“这几年,我看你也没什么长进。不对,话不能这般说,依你身上气息来看,如今的你,恐怕就连我也已非对手。可惜啊可惜,窝囊的人,不论本事再高强几分,还是窝囊。”豆子文学网
白翎窝火,可自心底而来的畏惧,却是令他最终选择了忍耐。
见白翎被一而再羞辱,不染秀眉微蹙,声添几分怒气,道:“阁下何人,也胆敢在寒酥城放肆!”
此话一出,白翎不由睁大了眼,神情紧张瞥向了身侧的不染。而那橙袍人,则是一脸戏谑,对不染也是颇为好奇。
“世间竟有这等貌美,又好不平的女子。可惜啊可惜,若是再往回个二十年,当真是窈窕淑女了。”
想不到只是这么一句,就遭对方调戏。不染脸色微微因怒而红,又要开口,却是被白翎伸出手臂拦了下来。
白翎上前几步,行了一礼,道:“不说寒酥城,整个挽风城也都是大邺版图之中。白翎不过行君权代掌城主之责。大人,此处嘈杂,不如一道回住处,再详谈不迟。”
不染无措,她实在不明白,白翎为何对这橙袍人这般恭敬。
不等不染再度开口,白翎转过身,张嘴未出声。那口型,不染看的一清二楚,她看到白翎在说,“找到她”。
橙袍人又是看了看不染,面含微笑,点了点头。
随后,白翎前边走,橙袍人在后跟着,那挨了训的毛驴则有些无精打采跟在后头。
二人一路走着,没了不染,二人之间的气氛倒是与先前截然不同。
“有些日子没见,小花儿是得了什么奇遇,修为已非老哥所能抗衡。”
白翎嘿嘿笑了笑,脸上也没了先前的恐惧,语气竟如同孩童一般,回道:“兄长可晓得一个可任意变幻模样,黑甲长枪的仙人?”
橙袍人思索之后,无奈摇了摇头,道:“这世上那些隐而不出的仙人何其之多,可惜啊,在外头闹腾的都是些半桶水。说到仙人,老哥我至今都对那个一刀一剑的仙人心存畏惧。不过,既然你的修为天翻地覆的变化,也该是时候回花家了。”
提到了花家,白翎脸上露出了愁色。
橙袍人见他这般模样,探出手拍了拍他肩膀,语重心长道:“小花儿啊,有些事情早些晚些,都要去做。万事该断,早些断。可有何时人选,去做这事情了?”
白翎点了点头,回倒:“四大偷王这些日子都来过寒酥城,对比过后,那个白影夭妄虽说修为下等,可真实本事倒的确不差。”
听到白翎最后选择的人是夭妄,橙袍人也是点了点头,似颇为认同。
“白影这小子我虽说不曾接触,可上一辈有个唤作鬼无双的,倒是同这白影同出一脉。鬼无双这人不错,想来身为同族的白影,也不会过分差劲。”
白翎点了点头,随后却是哀叹一声,道:“终究啊,道不同不相为谋。京州那头,兄长可安排妥当了?”
随口一问,橙袍人却是无奈摇了摇头,又听他道:“且不说那位大人,单说丑骑,就足够令人头疼。可惜啊可惜,终究是老友得了天道,不属这俗世了。”
白翎听着纳闷,问:“兄长的老友?”
橙袍客看了看白翎,嘿嘿一笑,回道:“老哥我能唤作老友的也就这么三五人,能得天道的,除了临城墨家的掌剑人,哪还能有第二人。说起来,墨家小子的年纪,倒没比你小多少。”
白翎听了,点了点头,道:“墨茗墨玄荼倒也的确称得上英才。”
听白翎这话,橙袍人却是略带嘲讽,几声轻笑,随后道:“与寻常人比,自然不差。可倒霉就倒霉在,他说墨家子弟。不说这些了,你可有同那白影小子提及去花家行窃的事情?”
白翎摇了摇头,道:“还未提及,兄长方才所见女子,就是那白影的妻子。她,也曾是桃花庵的侍婢,唤作不染。”
听到方才那倾城之色的女子是桃花庵的侍婢,又是白影夭妄的妻,橙袍人不由眉头紧皱。
“兄长,可有不妥?”
橙袍人点了点头,回道:“如果有这层关系,要白影出手,可就麻烦了。可再麻烦,你的命牌,也必须从花家偷出来。”
白翎也是叹了口气,哀声道:“为人掐住七寸的感觉,可真不好受。”
橙袍人再度拍了拍他的肩膀,嬉笑道:“若是不经八十一难,如何真正得道呢?莫多想了,且先回去,当下最重要的,是要你身上这气息,能收放自如才是。”
第一百三十九章:溅尘怒霄
白翎也是自觉自己这际遇所得的武道修为,气息太过强悍,当务之急的确是优先去适应并熟练这份修为,这其中自然也包括了气息的收放。
橙袍人又满意点了点头,继续道:“如今你有了这等修为,对于你想做的事情,倒也的确是份天大助力。命牌这个事情,务必抓紧些。”
白翎点了点头,犹豫几隙,还是开了口,听他道:“兄长,花家的人,入世了。”
橙袍人一听,眼睑微微一动,看样子也有些纳闷与震惊。只见橙袍人眉头紧皱,右手也不禁从袖子里头伸了出来。
他这血手看再多次,也依旧瘆人。
橙袍人用手摩挲着下巴,思索有顷,开口道:“虽说比预想的早了些,可该来的,早晚会来。小花儿,我在寒城见到一个有趣的小男孩,看相貌,倒与你有几分相似……”
橙袍人的话未说尽,白翎却是一脸激动,眼睛也不由睁大。
白翎忙问:“可是一个十七八的少年,一身紫袍,弓箭在手,花家人的装扮?”
橙袍人听后,倒也没露出惊讶疑惑神情,只是微微点头。他才点头,白翎脸上,尽是喜悦。
白翎又是急忙追问:“兄长见到这少年,这少年身子可安好?人是胖是瘦,黑些还是白些?”
连串的关切问题,橙袍人不由笑了,用手拍了拍白翎肩膀,呵呵笑了笑,随后道:“相较同龄人,这小子算是不差。虽说他极力掩饰,还是能看得出,这小子,是个跛子。我去临城那会儿,他是跟在仲西侯身侧,好似心里还有个小算盘,倒是鬼精灵的很。”
白翎也是咧嘴在笑,双眼里头尽是安心,听他喃喃着:“如此就好,如此就好。”
随后,橙袍人又是开口说了一句:“忘说了,这小子身上还背着一把紫色的弓,一篓颜色不一的箭。细细观察,那弓与箭,倒都是宝贝。”
听到橙袍人这话,白翎不由皱眉,脸上也尽是疑惑神情。橙袍人看到白翎这表情,也微微有些纳闷,不等他问,白翎再度喃喃。
“若是不错,那是先祖宝弓和山禽令。兄长能说这般清楚,想来也不会看错,可实在想不通,红儿能逃离花家已经难得,又如何能将这两件报备给顺带出花家?”
事情不明白,怎么想也想不通,橙袍人并不在意花少红是如何拥有他花家先祖宝弓同那山禽令,他开口道:“若非去临城的是我,那小子怕也会被燕云骑的人追杀。”
白翎听后,神色再变,尽是紧张。
不用白翎开口问,橙袍人呵呵笑了笑,解释道:“为兄去临城,除了会见老友,还有就是受令去带走仲西侯的那把舞雩剑。可惜去晚了,舞雩剑已废,这仲西侯也不知从哪儿又弄来一把与舞雩剑一般模样,冰蓝色听雨剑。原本为兄想着拿这把剑去交差,结果事情被这小子搅浑了。”
白翎听后,也是不由嘿嘿笑了笑。他这会儿可以确信,仲西侯算得上是个可靠之人。可想到橙袍人因为红儿没完成任务,他也有些担忧,忙问:“那兄长该如何应付上头的人?”
橙袍人有些无奈,笑了笑,语气有些无所谓道:“仲西侯将他那断成两截的舞雩剑交给了我,即便不尽人意,交差,也应当足够。”
白翎思索再三,也不曾注意,二人已经到了城主府门口。看门护卫见到是自家城主,站岗也精神了几分。橙袍人一一注意,这几个看门护卫看到了自己,想来也是好奇自己身份,可这几个护卫倒还没错,眼珠子没跟着自己步伐挪动。
橙袍人随着白翎进了城主府,过了一片假山,周遭没什么人了,白翎压低声音,道:“前代城主曾私藏了一柄宝剑,若是兄长需要,可拿去交差。”
橙袍人微微有些好奇,正要开口,却是被白翎阻止。他眼神示意橙袍人跟着自己,橙袍人点了点头,又回头看了看自己那头毛驴。白翎嘿嘿笑了笑,摆了摆手,示意无碍。
橙袍人走到毛驴身侧,从毛驴身上取下一用粗布包裹的棍状物,就随着白翎走开,任这毛驴独自在城主府溜达。
二人一道去的地方,是白翎办公和迎客的书房。书房虽说不大,却也是被整理的紧紧有条,一排一排的书架上头堆满了文卷,一张套办公的棕褐色桌椅。在屋子东侧靠窗的位置,有张茶桌,五把椅子,在主座后边,是一个用来摆放茶同差距的架子。
橙袍人进了屋子,细细感受一番,怎的也没感受到半丝泠泠剑意,不由有些纳闷。
白翎自然晓得橙袍人在疑惑什么,微微一笑,随后身上气息散出,充斥了整间书房。橙袍人依旧站在原地,双手藏在袖子里头,一动未动,丝毫不受这扩散气息的影响。
气息才散出,原本充斥了整个书房,可没一会儿,这气息却被一股强劲吸力不断汇聚吸走。而那吸力的来源,只是在他那办公木桌左后侧的一块地砖那头。
橙袍人觉得有意思,朝那块地砖走了过去,也未用手,只是用脚轻轻跺了跺那块地砖。只是一脚,不见如何的力道,那块地砖,竟直接碎裂,不一会儿的功夫,碎的彻底,直接成了粉末。
屋子里头还未被彻底吸取的气息汇聚如风,将那地砖碎末吹散。酷文
橙袍人再往下看了看,不由嘴角微微勾起。好家伙,这藏的,还当真就不怕遇到四大偷王那般的人物惦记么?
没了地砖,下头就是土,而在土里头,清晰明了埋了一个竖放的木盒子。橙袍人看向了白翎,白翎未开口,只是点了点头。
橙袍人再度冲他微微一笑,随后,他将手中那粗布包裹的棍状物放在了一旁白翎办公的木桌上。再出一脚,跺在了地上。那个木盒如同自底部受到强力冲击,整个木盒登时自土里飞了出来。
这一回,橙袍人探出了手,直接抓住了这木盒。木盒顶底是巴掌大的正方形,而长度却又四尺出头。看得出,里头藏的,也该是剑或锏鞭一类的长条物品。再不济,也该是一卷画。
不用去猜,这里头藏着的,的确就是白翎同他说的那柄宝剑。
橙袍人的动作毫无斯文可言,血手微微用力,木盒刹那粉碎。那血手松开又迅猛朝前一探,血手抓住了一物,是剑柄。木屑落下,橙袍人看了过去,自己这会儿正反手握着一把剑。
仔细打量这把剑,这柄剑并不华丽,不知在地下存放了多久,剑身依旧明亮如镜。寻常的三尺零三,剑身四面,微微红,没有引血槽。橙袍人手腕一动,正手握剑,又伸出左手,用双指轻弹剑身,声清脆,隐约之间有龙吟之声。橙袍人又摆正了这把剑,看到剑身上反光映出了“怒霄”二字。
橙袍人点了点头,颇为满意的样子。
原先白翎看到自己书房被橙袍人整的一团糟,有些糟心,可看到橙袍人看剑时候那眼神,也是不由一脸笑意,问:“兄长,这柄剑,可是好剑?”
橙袍人点了点头,目光,死死盯着手中这微带红色的宝剑,再没法挪开。
“这柄剑,唤作溅尘······”
“怒霄!”
白翎话未说尽,已经被橙袍人打断。白翎微微一愣,橙袍人看向了他,脸上也是疑惑。随后,他手腕又是一动,再度反手握剑。手微微朝前,剑柄对向了白翎,示意他将剑接过去看看。
白翎一脸疑惑,接过了这把带有微微红色的宝剑,当他看到剑身上那隐隐的怒霄二字,也是不由瞪大了眼。
“这剑身上头,何时有了这两个字?”
橙袍人则是嘿嘿笑了笑,随后语气里头有疑惑,也有好奇,听他道:“本以为舞雩剑是天下无双的宝剑,怎知,在临城遇到了那柄唤作听雨的宝剑,如今又在这儿看到了这柄怒霄。这三把剑,颜色不同,其它的,如形制、长短,甚而花纹,也都是一模一样。”
白翎依旧一脸纳闷,喃喃道:“好生奇怪,这寒城前任城主留下这木盒,上头分明写着溅尘二字。上一回我取出这柄宝剑来,也不见剑身上有这怒霄二字。”
橙袍人探出了手,白翎也是将剑递还回去。橙袍人再度仔细打量手中这柄宝剑,随后,又双指合一,缓缓抚过宝剑。宝剑发出微微颤鸣声,听入耳中,竟还令人心神安宁了几分。这等安神颤鸣,怎的也不明白为何剑鸣为怒霄二字。
橙袍人嘿嘿笑了笑,道:“看来啊,这柄怒霄剑,也是柄不可多得的有灵宝剑。也不知,这怒霄剑同为兄手上这把龙耀,谁,更胜一筹。”
说罢,橙袍人左手朝白翎办公的木桌上一抓,那粗布裹着的棍状物被抓了过来。缓缓解开粗布,一道金光射了出来,耀眼夺目。白翎微微眯眼,仔细看去,那被粗布包裹的,也是一柄宝剑,是一柄连剑带鞘,均是黄金打造散着耀眼光芒的宝剑。
剑柄同剑鞘,缠着金龙,隐隐散出一股王者霸气。龙耀,龙耀,白翎不由点了点头,剑未出鞘已然感受到了这剑的非凡,不愧为倍列入十大名剑,冠以王剑之名的宝贝。
反观被橙袍人握在右手的那把带有微红的宝剑,若这柄剑是同为十大名剑,被冠以圣剑之名的溅尘,那的确言过不实了。
“小花儿,为何你会称这柄剑为溅尘?”
白翎此刻只有无奈,笑了笑,回道:“这寒城前任城主称这把剑为溅尘,并称此剑有开天之能,如今看来,当是笑话了。”
橙袍人并不在意这些,微微点了点头,随后道:“这剑老哥我好生喜欢,就不同你客气了。”
白翎呵呵笑了笑,继续道:“不论溅尘也好,怒霄也好,兄长喜欢,也就足够。原先还打算以这剑为筹码,拉拢那玉面白龙,算算时间,如今也当不需要了。”
白翎这话令橙袍人有些费解,他眉头微皱,一脸疑惑看着白翎。
白翎清了清喉咙,嘴角勾起,露出些许邪佞笑容,道:“这会儿,那暮寒楼的当代剑圣冷不语,应当已经对上了那梁伯葉。二人鹿死谁手且先不论,想来此战过后,梁伯葉非死即残。”
白翎一脸笑意,他如何也想不到,橙袍人眼神竟有些呆滞。过了些许时间,他微带怒意,冲白翎喝责道:“小花儿,你这糊涂啊。你可知,你这是惹下多大的祸端!”
第一百四十章:人间须臾
橙袍人又是一声哀叹,最后给白翎解释:“小花儿,你不是不知道梁伯葉是什么人。紫薇城梁家,白鸦军,玉面狂龙这些东西你通通可以不管。可梁伯葉的师父,你不是不知道。”
橙袍人已经这般说,可白翎却依旧是嘿嘿笑着,他风轻云淡道:“我自然晓得那位大人的可怕,也是如此,我才没自己动手,假暮寒楼剑圣之手除去梁伯葉。”
橙袍人不由摇了摇头,继续道:“小花儿啊小花儿,你究竟为何这般做?若是那位大人晓得这幕后黑手是你,那你的下场该如何,可没人敢打包票。”
白翎点了点头,随后左手恭敬朝前,示意橙袍人同自己先到茶桌那儿去,坐下再谈。
二人坐下,又是烧水煮茶,一番功夫后,橙袍人抿了口茶,眼里头的担忧神色却是少了几分。
见橙袍人神情如此,白翎也是笑了笑,他问:“兄长可是明白了这般作为的目的?”
橙袍人紧紧握着杯子,点了点头,他又问:“你这般做,对你的抱负的确有不少帮助。可是小花儿,大邺,你可还对得起?”
白翎听后,点了点头,道:“我寒城不少精锐同坂城边军一道驻扎在边境,防着北齐。西边,不夜城的仲西侯虽说傲慢,行事也令人摸不着头脑,可这人,不会背叛大邺。再说东边,倒的确有几分赌的成分在里头。”
白翎有些忧心忡忡,可橙袍人却是嘿嘿笑了笑,开口道:“恰恰是这东边,你无需担心。东离的小鬼虽说野心如蛇,妄图吞象,可他们一个小国,能有多大作为?”
白翎点了点头,应道:“但愿如此,也不晓得冷不语这人究竟几斤几两,可有能耐斩了梁伯葉。”
“不曾与他碰面,不知深浅。梁伯葉,倒的确人中龙凤。小花儿,再问你,若梁伯葉死,冷不语共死倒也罢了,若冷不语回,你又该如何?”
白翎嘿嘿笑了笑,随后道:“原本以为这柄是溅尘,权当谢礼送他,如今,就要铁匠铺子打造一柄华丽宝剑与他忽悠一番就是。”
橙袍人却是摆了摆手,道:“冷不语身怀七星剑,可不好糊弄。你不如这样,剑交给他。”
白翎有些纳闷,正要开口,却被橙袍人打住。
就听橙袍人继续道:“冷不语不会要这柄怒霄,如此,你大可与他一个人情。小花儿,你要掂清楚,你这人情,欠的是冷不语而非暮寒楼。”
白翎思索有顷,明白了橙袍人的意思。
橙袍人随后又不由哀叹,他用唇咬着瓷杯,却是久久不语。
“小花儿啊,有些事情老哥我可以告诉你,但有些事情,你参与其中,徒增危险。”
橙袍人这么一说,白翎只是点了点头,却没多问。又是喝了三两杯茶,橙袍人将那带有微红的怒霄剑握在了手里,那双略微昏暗的眼睛里头,尽是爱惜。
可到了最后,这橙袍人手腕微微用力,这柄怒霄剑飞向了白翎,被对方稳稳接住。
“剑,你就先收着吧,我恰巧要去趟北境,也刚好帮你去看看梁伯葉同冷不语,谁死谁伤。”
说完,橙袍人也不再多余动作,将龙耀金剑又用粗布包好,随后推门而出。
白翎依旧坐在那,陷入沉思,可想着想着,他不由眼睛一亮,随后有些纳闷。
橙袍人明明是来帮助自己稳住修为,收敛气息的,可真的,看过了剑,知道了梁伯葉同冷不语的事,直接走人了?
白翎不由无奈摇头,看来很多事情,也只有自己去做,才是靠得住。
也是这时,屋外传来喧闹声,让白翎有些纳闷。他起身推门出去,眼前一幕,不由令人皱眉。
不知从哪儿跑来了一只黑猫,将他这书房前的小院弄的一团糟。
说起来这只黑猫也是有些不同寻常,它闯了这般大的祸,却丝毫不见有逃走的意思。就懒洋洋躺在已经毁了一半的石桌上,看到白翎出来,还眼神不屑瞟了白翎一眼,随后自己将头靠在自己的爪背上小憩。
白翎不由对这黑猫起了好奇之心,前迈几步。纵然自己靠近,这黑猫却也没有要逃走的意思。
白翎轻轻探出了手,这黑猫依旧不动,也没抬头看他。可就在白翎的手快要触碰到黑猫毛发的时候,这黑猫动了。
原本好似孩童玩物的黑猫,身子一下弹了起来,得有四五丈之高。白翎就抬头看着黑猫,看着它在空中身子回旋,随后稳稳落地。
这一回,黑猫没了原先的悠然,毛发竖起,龇牙咧嘴发出低鸣声。
白翎看到黑猫这突如其来的变化,不由微微一愣,也是开始犯浑了。
他怎么也不明白,自己这动作是惹到这只黑猫了,还是别的怎的?微微吧
怎就这般大的反应。
可随后,白翎更为疑惑不解,因为这只黑猫,直接挥动着闪着银光的利爪,朝白翎扑了过来。
在黑猫扑过来的同时,还发出了刺耳的叫声。
这叫声似警告,又似嘲讽。不过颇为可惜的是,白翎怎可能被一只黑猫的叫声给震慑而后退,反倒是起了幼-童的玩闹之心,撸起了袖子,好似这一城之主准备和一只黑猫动真格了一般。
白翎一步迈出,速度之快,好似有缩地之能一般。当白翎的手快要触碰到这只黑猫的时候,这黑猫竟将自己扭曲成了一个马蹄形状使得白翎这一抓落了空。
一抓落空,自不会这么轻易服输。白翎趁势又是一抓,这一回目标是这黑猫的尾巴。
白翎动作快到只剩残影,可黑猫似早早看出来白翎所图,这一回这黑猫没有躲避,反倒开始直接返击。
黑猫一爪子拍向了白翎那抓出来的手的虎口位置。
白翎自觉一只猫,纵然敏捷也不会对自己造成什么威胁。可这会儿,他的玩闹之心越来越盛,更是因为武道修为今非昔比,一时之间没掌握好分寸。
就见白翎再度步子前迈,抓向黑猫,势道迅猛,黑猫一下子没反应过来,直接被白翎给掐住脖子提了起来。
若只是如此也就罢了,可白翎这一抓带起疾风已如刀刃,硬生生剃掉了黑猫脖子上的黑猫,露出来粉嫩的皮肤。
黑猫被掐住了脖子,一时没反应过来,等发现自己受制了,立马开始嘶鸣,前后抓乱动疯挠起来。
白翎也是微微发愣,也是不知不过自己稍稍提功竟是这般骇人。也是一时没防住黑猫的抓挠,户口同手背,甚至手腕内侧都立马多了数道抓痕。
白翎一吃疼,手一松,黑猫灵活落地,随后化作黑影蹿到一旁。黑猫发现自己秃噜了一圈,也是气的不行,毛发再度竖起,低吼着死死盯着白翎。
白翎看着自己的右手,上头的抓痕竟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中。
这,也当真是令他不由好奇,这功能一重的顶峰境界,究竟是个怎样的恐怖境界?
他又看向了黑猫,这一回不再矜持,手作爪朝前一探。刹那风死,黑猫的爪子伸出,妄图勾住石砖稳住身子。
可无奈,它毕竟只是只黑猫,就那般大如何抵挡住这强风。伴随着不甘的嘶鸣声,黑猫被卷入了风中。
白翎由单手变双手,开始操纵这股狂风。白翎惊叹,可就苦了这只黑猫,它那小小身子一会儿被吹到左,一会儿又到右,又是一会儿上一会儿下。
怕是再多折腾,就该呕出来了。
渐渐,风越来越大,甚而令白翎感觉自己快控制不住风势。果不其然,强风再起,伴随着黑猫受惊的呼叫声,黑猫被吹上了天,怕有几十近百丈高的地方。
看到这场景,白翎不由一愣,立马挥袖将风散去。可没了强风,处在半空的黑猫就更加悲催,身子旋转朝地上落来。
这般高度,怕是这小小身子也要摔扁了不可。
白翎脚下催力,身子跃起,朝黑猫扑了过去。这一跃,如同纸鸢乘风而上,不单城主府的人,就连城主府外都有不少行人看到,惊叹纷纷。
白翎到了与黑猫同等高度,一把将黑猫揽入怀中。黑猫受了惊吓,哪还敢再胡乱反抗,缩成煤球状,陷在白翎怀中瑟瑟发抖。
白翎本以为到了这等高度,自己会立马落下去。哪知,只要自己微微驱动气流,就能一直身处高空,全无坠落威胁。
低头看了看怀中还在瑟瑟发抖,眼里尽是恐惧的黑猫,又看了看一眼也难望尽的寒酥城,白翎玩闹之心再起。
就见白翎在空中膝盖微微一曲随后再度伸直,身如炮弹朝天际射了出去。
其势凶猛,风刮过面庞也有了几分疼痛感。他怀中的黑猫被吓得再度伸出了爪子勾住了白翎的衣服,兴许黑猫有灵,晓得自己若是失了智,爪子弄伤了白翎,保不准这家伙会直接将自己从这高空丢下,这才只敢勾住衣服给自己多分保障。
越来越高,越来越高,当真是扶摇直上九万里。
不知到了多少高度,大气显然稀薄了不少,白翎也停下了动作。
他踩在厚厚云层之上,透过云层看下大地,那原本一栋栋一幢幢的高楼大院,此刻看去,渺小如沙盘。
白翎看下了怀中神情稍稍好些了的黑猫,无奈叹了口气,随后道:“小黑啊小黑,你看,当真是须臾人间,一场空笑。”
第一百四十一章:昼鬼堵门
黑猫可没白翎那般多的人生感悟,黑猫只觉得这白衣人怕不是疯子。没事做咋就一会儿一阵大风一会儿一阵大风来折腾自己,这会儿又把自己折腾到了这般落下就是粉身碎骨的高空。
黑猫低鸣,这声音听去,颇为可怜。
白翎嘿嘿笑了笑,用手摸了摸黑猫脑袋脖子,开口道:“说起来,以前时候她也养了只小黑猫。巴掌大小的小家伙,眼睛都没睁开。”
都说黑猫有灵,也不知是不是这只黑猫听懂了白翎这话语的意思,又是几声喵喵叫。
白翎又是笑了笑,他再度看下了大地,道:“也不知,鸿蒙一重境,与修仙者,何差?”
语落,白翎身子微微一动,抱着黑猫急速朝下坠落。下落速度之快,风刮过,又是那刀刃般的感觉。
可风太大,白翎不过长发衣袍随风而动,他脸上的肉,倒是不见被风吹得变了形。
可黑猫再度受到了惊吓,也是无意识爪子深了几分,好在没抓到白翎的肉,否则还真有可能直接被白翎从高空抛落。
可一等安稳落地后,这黑猫立马翻脸不认人。它从白翎怀中挣脱,速度快到化若黑影蹿到了一旁。
随后,这黑猫身子微微下伏,毛发竖起,对着白翎龇牙咧嘴,发出凶狠的低吼声。
白翎看到黑猫如此,也是不由笑了笑。
有家丁看到白翎飞天,又从天而降,立马扇了自己一巴掌,吃疼后确定不是做梦。家丁依旧神色有些慌张,快步走了过来。
白翎问:“这院子,这黑猫,怎的一回事?”
那家丁一听,城主果然开始问责了,身子也不禁有些哆嗦。家丁暼向黑猫的眼神,不由也是凶狠。
“城,城主,也不知哪儿冒出来的黑猫。这畜牲动作太快,我们,我们逮不到它呀。”
本以为接下去,会是白翎的破骂,哪知白翎只是微微点了点好似就只是随口问问而已。
“稍后喊些人来,收拾一番就是。”
听白翎这么一说,家丁也是不由松了口气。他再度恶狠狠看了黑猫一眼,随后立马退下张罗去了。
白翎也是看向了这黑猫,脸上满是笑意,他问:“你这小家伙,看样子可不像寻常的街边落魄户,若是听得懂孤说话,就带孤去见见你主人,亦或,把你主人带来。”
白翎还在与黑猫对峙,脚步声同惊呼声传了过来。黑猫也听到了声音,动作快白翎一步,朝声源处扑了过去。
白翎不由皱眉,随后身影一动,后发先至,挡在了来人身前。只见白翎左手一个反手巴掌扇了出去,只听黑猫一声悲鸣,身子便被扇飞撞向了一边。
来人自然是桦莺夫人同小满,方才发出惊叫声的,是那小满。
桦莺夫人秀眉微蹙,看着满院狼藉,却是忽略了方才白翎那异于以往的身法。
小满从桦莺夫人身后探出了脑袋,看到摔落在地奄奄一息的黑猫,不由爱心泛滥。等小满快步跑去,白翎想喊住她已经来不及。
只听小满一声痛呼,鲜血溅落一地。
白翎同桦莺夫人见到这一幕,不由睁大了眼。桦莺夫人立马快步到了小满身侧,小满用手捂着左半边脸,可血已经透过指缝溢了出来。
桦莺夫人拿来了她捂脸的手,就见三道抓痕,自眉毛到下眼睑。小满正要开口,却被制止,桦莺夫人自袖中取出一个瓷瓶,倒出一粒丹药用手指碾成粉末涂抹在了小满的伤口处。
药粉才涂抹到伤口处,小满就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痛呼声,听得桦莺夫人同白翎不由心里头绞痛。
白翎怒气冲冲,满眼凶狠看向了那只黑猫。黑猫依旧虚弱,可凶狠劲半点未褪。
“畜牲!”
说罢,白翎身形一动,化若白影射了出去。黑猫被白翎这突如其来给吓了一跳愣在了那。可白翎哪会礼拜,手探出一把抓起了黑猫脑袋就朝空中扔了出去。
任凭黑猫在空中如何调整身子,可这八九丈的高度,凭它这瘦小的伤体,终究没法安稳落地。黑猫也知这回必定再度受伤,心一横,身子一侧,侧面朝下,重重砸在了地上。
这一摔,黑猫的身子甚至还弹动了一下,更是不由吐出一口带血吐沫。
一动不动,那样子,当真就和死了一般。
已经如此,可白翎好似依旧不解恨。就见他脚一跺地,几颗碎石子飞起,不见白翎再有动作,那几颗碎石子如同弹珠一般射向了黑猫。
破被击中,当真十死无生。
可就在碎石子逼近时刻,几道寒芒,随后,碎石子彻底粉碎化为粉末飘落一地。
白翎眉头微微一皱,朝四处张望。女生
而在那替小满处理伤口的桦莺夫人不由睁大了眼,随后惊呼出声:“袖,袖中香!她,是她来了!”
白翎微微一愣,随后明白了过来。又想到先前看到了粉色身形,心里头更是急切了几分。
“是你吗?茉黛,是你来了吗?”
当听到白翎念出了那个名字,桦莺夫人瘫倒在地,更是用双手捂住耳朵,如同疯魔一般大声尖叫。
白翎回头,看到妻子如此,不由更为担心。三两步上前,靠在了桦莺夫人身侧。
随后,听到一个娇媚声音不屑道:“哼,好一对恩爱的狗男女。”
小满虽说左半张脸依旧疼痛,眼睛不知伤到没有,反正这会儿是睁不开。可听到那个声音这般言语,也是不由气氛,朝着空气破骂道:“哪个不要脸的狐狸脸,躲躲藏藏,想来一定是个不敢见人的丑八怪……”
小满话才出口,又见银芒冲她飞去。好在白翎眼疾手快,手一挥,一阵风起,让那飞针偏了方向,最终射入了小满身后的石柱中。
这会儿的小满,一下子没了先前的泼妇劲,愣在了那,身子甚而还不由微微颤抖,颇为后怕的样子。
那娇媚声音再度传来:“小娘皮,胡乱说话,容易被人撕了嘴巴!”
白翎丝毫不在意小满的言语同举动,依旧神情紧张四处张望着。
“茉黛,你出来,这里头定有误会。茉黛……”
“闭嘴!”
一声喝,小院里头一下子没了声。安静,甚而连风声也渐渐小了下去。
白翎咽了口口水,正当他准备再度开口,原本瘫在地上的桦莺夫人一下午站起,神情依旧疯魔一般。
桦莺夫人摘下了头上的发簪,她胡乱指着空中,歇斯底里道:“茉黛,你给我出来,茉黛,我能杀了你一次,我还能杀你第二次,你给我出来!”
这话出口,小满自不晓得其中意义,可白翎,不由睁大了眼,愣住了。
他如何也想不到,桦莺夫人会说出这样的话来。
白翎愣愣开口,声音有些颤抖,问:“桦莺,你方才,说的什么!”
听到白翎的声音,桦莺夫人非但没有冷静下来,反而笑了起来。她的笑容颇为瘆人,把小满给吓得不由身子朝后退了几步。
“茉黛,桦莺对也好,错也好,今日我们见面,将事说清楚。”
娇媚声音哈哈笑了出来,笑声里头嘲讽意思十足,可里头,又有几分落寞,悲哀。
“桦莺,桦莺,她代替了我,随你出走,改了名字,可就是前尘往事云烟散尽?那我呢,霓霁夺走的,是我的人生!”
话语落,一个人影从角落里缓步走了过来。这人一身粉衣女子,尽管粉色袍子宽松,风吹动,依旧难掩藏身材得曼妙。可惜啊可惜,斗笠薄纱,看不到女子真容。
可白翎知道,她的容颜,相较桦莺夫人,也是过之而无不及。毕竟啊,当初的桃花庵四大侍婢,茉黛的姿色是当之无愧的首位,哪怕是不染也是不好与之对比。
看到粉衣女子,白翎眼里头情绪复杂,难以说尽。他张开了双臂,粉衣女子凌波微步朝着他走来。
白翎眼里头的悲喜更甚,可当粉衣女子近了,她的手里多了一把短刀,明晃晃锋利的短刀。
可白翎却是视而不见,依旧是朝着粉衣女子走了过去。
二人不过五步距离,粉衣女子终于有了动作。她手中短刀疾风之势,朝白翎腹部刺了过去。武道修为今非昔比的白翎,本可以早早提防,轻松躲避,可他没有躲,他在赌。
刀近了,白翎依旧没有动作。
随后,这锋利的刀子破皮入肉,鲜血流出。白翎愣了,他赌输了,粉衣女子的刀终究是捅了过来。
可他如何也想不到,方才还如疯魔的桦莺夫人,竟是这时推开了他,用自己身躯挡下了粉衣女子这一刀。
当桦莺夫人的身子缓缓倒下时候白翎这才反应过来,他一步上前,将桦莺夫人搂在了怀里。
右手食指轻轻一弹,短刀飞出,也同时有血飙射而出,将桦莺夫人原本奢华的衣裳上添了不少红梅。
白翎开始运炁,他的炁源源不断输入桦莺夫人体内。桦莺夫人的疼痛感刹那消散,她原本浑噩疯癫的眼神也渐渐清亮起来。
桦莺夫人脸色微微泛白,她抬头看着自己的夫君,露出了浅浅微笑。抬起手,去抚摸自己夫君的脸庞。
这个男人,不论看多少年,依旧是那么俊。可惜啊可惜,原非自己所有,东躲西藏,终究躲不过,昼鬼堵门!
第一百四十二章:典籍神药
突然,白翎呵呵笑了起来。他看着怀中娇妻逐渐虚弱,竟是没心没肺一般笑着。
桦莺夫人用手轻抚着白翎的脸,她的脸上,是那淡淡的微笑。生命力的流逝在她的脸上展现,任是白翎如何将自己的炁输入桦莺夫人体内,依旧于事无补。
粉衣女子看着这一幕,也笑了,仰天大笑。可笑声里头的悲哀,终究是太过明显。
白翎将桦莺夫人缓缓放在了地上,一旁的小满这会儿终于回过了神,到了跟前跪坐地上,让桦莺夫人枕在自己大腿上。
白翎起了身,朝着粉衣女子走了过去,他的眼神变了,变得异常凶狠。好似这会儿站在他面前的,不是昔日的恋人,而是一个不共戴天的仇人。
粉衣女子嘴角勾起,微微笑。她的脸被斗笠薄纱遮掩,白翎自然是看不到。可白翎如今模样,哪怕脸上表情细微变化,粉衣女子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本以为此刻的自己,应当颇为痛快,可为何心底却丝毫没有那痛快之意。
粉衣女子依旧毫无收敛在笑,在笑。她收敛了情绪,让人听不出这笑声里头的异常情感。
笑声止,粉衣女子又看了白翎些许时间,仔细打量这男人的脸。比印象中稍稍黑了点,细纹也多了几道。想来,他做城主的这几年,并不安逸。
终究是粉衣女子先开的口,听她道:“花无意,你这会儿是不是特别恨我,恨不得将我碎尸万段,喂猪喂狗,是吗?”
白翎依旧沉默,眼里头的凶戾丝毫未减。
粉衣女子也看着他,未出声。可下一瞬,粉衣女子不由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的表情。
这位曾经花家少主花无意,如今的大邺挽风城之主白翎,竟在粉衣女子面前,扑通一声,跪在了地上。
男儿膝下有黄金,跪天跪地跪父母,跪君跪师跪德才,如今,他一言不出直接跪在了这个女人身前。
粉衣女子愣在了那,不知该如何言语,就这般两两无语,空气沉默。
许久过后,白翎开了口,他言辞恳切,道:“千错万错,是我花无意的错。还请茉黛仙子,放过桦莺,饶她一命。”
这话出口,他重新拾起了他花家少主的名字,可在他的口中,自己是茉黛仙子。
粉衣女子的心,在刹那如同万千刀刃飞过,穿透,破碎成无数的细小碎片。
胸口沉闷,好似无法呼吸一般。她看着躺在一侧的桦莺夫人,不由呵呵笑出了声。粉衣女子心里头苦闷着,终究啊终究,是你霓霁赢了,自己,输的一败涂地。
“一点小伤,偌大的寒城,难道没有医者能治么?”
听到粉衣女子这明知故问的话语,白翎不由咬了咬牙,可最终说出口的话语,却是卑微,丝毫不见一城之主该有的威严同霸气。
“论医术,桃花庵天下无两。桃花庵里头,除了桃花仙子,也唯有茉黛仙子,俯视众人。还请仙子,念在同门之谊,曾经情谊,救桦莺一命。”
一口一个仙子,一句同门之谊,一句曾经情谊。粉衣女子此刻胸闷不再,心里头,也已如亘古冰山化水,温度慑人。
“可,那,城主大人,如何回报?”
白翎一听,这粉衣女子终究是松了口,不由心中微微喜悦。
不等白翎询问粉衣女子的条件,粉衣女子开口了。就听她声音冰寒,不见半点感情,道:“我要她霓霁,从此女人见了,唾弃,男人见了,嘲讽。”
白翎不由眉头紧皱,不解其意。直到粉衣女子将斗笠薄纱一点一点摘下,露出了真正面容。
当白翎看到粉衣女子的真容,不由睁大了眼,一脸难以置信,愣在了那。
他记忆中茉黛那绝世的容颜,如今看不到半点倾城倾国,有的,只有恐怖同瘆人。
看到白翎的表情,粉衣女子嘴角微微勾起,可她的面容早已毁去,一点面部表情变化,使得整张脸更为扭曲。
若是别的男人,看到茉黛这绝妙婀娜的身姿,自会去幻想她斗笠薄纱下的真容。随后脑中开始与这尤物云雨,床笫之欢,妙不可言。
可若当这男人的意淫正当至高点时,这粉衣女子接下了斗笠薄纱,露出了此刻真容。可会将人吓傻,甚至从此一蹶不振,如同天阉之人?
粉衣女子不由摇头叹了口气,道:“果然,你花无意也同旁人无意。你贪图的,不过是我茉黛曾经的面容。既然你曾贪图过我的面容,那你如霓霁,可也是这般?”
白翎不由咽了口口水,张了张嘴,或许太过震惊,他终究没能说出半句话来。
比看到粉衣女子真容更为可怕的,是白翎自己开始疑惑,自己喜欢的,是茉黛的美貌,还是她这个人?
昔年知晓茉黛为救自己,以命换命,若无桦莺陪伴,自己必将一蹶不振。那,如今自己喜欢的,是桦莺的人,还是说,也只是单纯贪图她的美貌?
白翎脑中混乱,情绪复杂。
粉衣女子呵呵笑了笑,继续道:“好一个花家少主,好一个寒城之主,任你通天修为,本质,不过市井之徒。”
言语嘲讽,白翎没有反驳,只因他觉得,自己无从反驳。紫琅文学
自他心底有个声音传出,这个声音告诉他,他白翎与茉黛也好,桦莺也好,只因两情相悦,他不是个贪图美貌,馋人身子的登徒子。
如今,他害怕桦莺容貌毁去,也只去怕桦莺没法正视自己毁容的事实。
“你脑中所想,你花无意是个正人君子,霓霁毁容,你怕的是她清醒后无法正视自己。”
粉衣女子说完挺多了几隙,随后,又是哈哈大笑,一颦一笑本该摘人心,可这会儿,却似恶鬼修罗。
收了笑声,粉衣女子又是轻蔑瞥了白翎一眼,继续道:“我给你一个机会。”
说罢,粉衣女子随手丢给白翎一个瓷瓶。白翎眼疾手快,一把接住,打开塞子,一股清香。倒出一颗药丸在手心,药丸碧绿似可透光。
本该让桦莺夫人直接服下可白翎犹豫了。
粉衣女子又是笑了笑,开口道:“花无意,你当真是个小人。我现今就可取了霓霁性命,这会儿给了你药,竟还猜忌。”
被说穿了心思,白翎也未再犹豫,将药丸让桦莺夫人服下。些许时间过后,桦莺夫人慢慢清醒,故意顺畅不少,气色更是红润几分。
不等白翎大喜,桦莺夫人却是无奈叹了口气。
白翎不解其意,却又听到粉衣女子的笑声,又听她戏谑道:“霓霁,想来你不会忘了,毕竟这还魂香的研制,有你一份辛苦。”
听名字,当真是救人性命,妙手回春的药,可看桦莺夫人神情,听粉衣女子语气,定当截然相反。
“还魂香,窃七日,鬼神簿空,徒劳一场。”
白翎微微皱眉,疑惑开口,问:“七日为限?”
桦莺夫人无奈哀叹一声,点了点头。
白翎不由睁大了眼,随后再度愤怒,起身看向了粉衣女子。而粉衣女子,面含微笑站在了那。
“既然一个两个三个,无人愿意替我杀了你们这对狗男女,那么,我自己动手。”
白翎强行压制自己即将爆发的情绪,几个深呼吸后,开口问:“茉黛,你想要什么?”
“还魂续命,逆阳重生,那伽回命丸!”
“那伽回命丸?”
白翎仔细思索,随后眉头更紧。他自然是想到了这是什么东西,可,那不过传说,世上何处可寻?
“只要你能将这那伽回命丸寻来,我不单放过霓霁,你我之间,往日情恨,云烟尽散。”
白翎几番思索,随后问:“这瓶药有多少药丸,如果……”
“一共七枚,四十九日后,若依旧不见那伽回命丸,霓霁死!届时,你想取我性命,给霓霁陪葬,大可拿去。”
言语洒脱,生死不顾。白翎看向粉衣女子的眼神,情绪复杂,难以说尽。
粉衣女子又是呵呵一笑,随后再度将斗笠薄纱戴上,身子起落离去。而那只黑猫,竟也随着她一道离去。黑猫跳上墙顶时候还不忘回头看了白翎一眼,隐约之间,好似看到这只黑猫嘴角微微勾起,鄙夷一笑。
白翎回到了桦莺夫人身边,二人相视之后,均是浅浅一笑。好似很多东西,不必说。
桦莺夫人又抬头看向了小满,声音依旧显得虚弱,语气却是无比关心,问:“小满,你可好些了?”
小满咧嘴嘿嘿笑,回道:“本女侠可是要行走江湖的,一点小伤,何足挂齿。”
桦莺夫人一听,不由噗嗤笑出了声,即便是白翎,也被小满这么没头脑的一句话给逗的心情舒畅不少。
“那伽回命丸,茉黛是如何知晓这东西?”
小满听着纳闷,她看到桦莺夫人,也是凝眉困惑。于是乎,这小满女侠开口问:“那,什么什么回命丸,很神秘吗?”
白翎看了看小满,脸上尽是苦涩。桦莺夫人自然晓得白翎心思,几句话打发了小满,让她赶紧去疗伤,免得当真留下疤痕,
小满走后,白翎将桦莺夫人扶进了书房。白翎一边扩散自己那鸿蒙一重境的炁充斥整间屋子,好让桦莺夫人稍稍舒服些。
一边,他依旧眉头紧皱。看向了一脸担忧的桦莺夫人,他伸手握住了桦莺夫人的手,声音温暖道:“不去想了,毕竟,那种东西也只是记录在几家的典籍里头,是真是假,哪里能验证呢?”
桦莺夫人本想问些什么,可最后,还是没开口出声。
那伽回命丸,真要说起来,也算是龙、花、朱、墨几家典籍中记载的神药,无从验证真伪。
可白翎不知道的,是临城朱家的小王爷,他也知道并且也在寻找这那伽回命丸。
可是啊,这临城朱家的小王爷,他从未去查阅过自家收藏的典籍。
第一百四十三章:人在边境
在大邺帝国的北境,有个男人一身银甲,手握长枪,骑着白马伴着余晖前行着。
看得出,这个男人很疲惫,他胯下的神驹也没了精力旺盛时的神采。
在这男人身后的地平线,太阳已经西落,逆着光,又看到有个手握长枪胯下骏马的剪影在缓缓靠近。很快,第二个,第三个,成群结队,一片黑色剪影自地平线那头出现。
随着这黑压压一片剪影的靠近,马蹄声震天雷动。
而在营地这边,在瞭望塔的栏杆上斜躺着一个人。这人一身冰蓝斗篷,身子藏在了斗篷下头,闭着眼,呼吸不见动作。
当那群人数不少的骑士离营地约摸还有千丈距离的时候,这瞭望塔上的蓝袍人猛然睁开了眼睛,随后,嘴角微微勾起,露出了邪笑。
没一会儿,营地这边已经能看到那群疲惫骑士归来的场景,与蓝袍人同在瞭望塔的那个小兵看到一众将士归来,也是立马拿出了号角,开始吹奏起来。
整个营地的将士听到这号角声里头带有喜悦,也晓得不是敌军来犯,而是他们的梁将军带着兄弟们回来了。一个个的,均是兴奋喜悦,都尉更是直接传令火头兵们今晚炖肉,给梁将军等庆功。
可当那一众骑士近了,众人这才看的真切,回来的,可不单单是梁将军同梁将军最初带走的五百人。前边的几匹马上,都只骑了一人,而后边的马上,却又不少马上,是两个人。数了数马匹数量,虽没五百,却还有三百多骑。
众人这就纳闷了,等队伍更近了些,看得更清楚些,看到那马上另外的人,老幼妇孺皆有。看他们衣着,也更是令人费解了。
只凭衣着判断,有大邺人,也有北齐人。
没一会儿,三百多骑已经回到了营地。那于队伍前头的银甲长枪将军,翻身下马,却是步伐不稳,若不是一旁的将士眼疾手快搀扶住了,怕这会儿是直接瘫倒在地。
“梁将军,这些是······”
那个都尉看着后边那些多出来的人,费解,也就直接问了出来。
这一骑当先的银甲长枪将军,自然就是受白翎委托到了大邺北齐边境的白玉狂龙梁伯葉。他这会儿红巾破碎,只剩半截,原本威风凛凛的铠甲上头,也是添了不少刀剑斧痕,更有箭镞破穿的洞孔。
而梁伯葉自己,头发缭乱,原本俊秀的脸,此刻也是脏兮兮。一双黑白眸子,此刻尽是血丝。
疲惫,那不尽的疲惫终于在到达营地的这一刻如闸门大开,洪水倾泄而来。
身着冰蓝斗篷的人俯视这一切,嘴角不由微微勾起。他来的时候询问了些情况,听闻这白玉狂龙梁将军来了营地,随后挑了五百好手,又筛选了五百骏马,随后这五百人的队伍吃饱喝足,踏尘离去。
如今回来的,怎么说也还有三百二三十骑,且不说这五百骑士个个精英不假,可这白玉狂龙的领兵才能,的确了不得。
也是这时,蓝袍人缠在腰间作腰带用的那把软剑竟开始微微颤鸣。蓝袍人不由皱眉,他身上这六把剑,这把软剑最为安份,从不曾出现过这种情况,令他费解。
虽说颤鸣声微,可还是被下头那个力竭疲乏的白玉狂龙梁将军给注意到了。梁伯葉不由抬头朝瞭望塔看了过来,当他看到上头栏杆上斜倚着一个身着冰蓝斗篷的人,不由神色有变。
“这人,何时来的军营?”
听梁伯葉问,那都尉也是抬头看了看,回道:“末将本不知道这人是谁,刚好军中有个小将走过几年江湖,认出了这人装扮,说是一个江湖宗门暮寒楼里的角色。唤作,唤作······”
“七星剑圣,冷不语!”
“对对对,就是唤作冷不语。”
梁伯葉踉踉跄跄站起了身,用长枪稳住后,双眼依旧直勾勾盯着冷不语,嘴里头不由念叨了出来:“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提剑跨-骑挥鬼雨,白骨如山鸟惊飞。”
都尉一听,虽说是个大老粗,可这四句里头流露出的霸气,如何会感觉不出。
这都尉不由点了点头,附和道:“能做到这些的人物,不说盖世英雄,也应当是人杰鬼雄之辈。梁将军,好文采啊。”
听到都尉的夸赞,梁伯葉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我一丘八,哪有那能耐说出这般句子来。这几句话,是知无不言前辈评价这冷不语时候所说。”天涯微
“知无不言?”
都尉没关注到冷不语这个名字,反倒是对知无不言这四个字有些好奇。说起来有趣,这江湖上行走的人的诨号,可比他们这些混沙场的,还要多的多,又有趣的多。
蓝色斗篷的冷不语身形一动,从瞭望塔上翻身落下,稳稳落地。或是因为先前梁将军的态度,冷不语才落地,周旁将士就操着刀剑长枪围了上来。
冷不语嘿嘿一笑,而梁伯葉赶紧出声阻止,示意将士们稍安勿躁。
梁伯葉要走过来,冷不语见他已经没了原先强撑的那股劲,再要提起,当真登天一般难度。不用梁伯葉走过来,冷不语径直朝梁伯葉靠了过来。
他才动步子,那些个虎狼汉子又没法矜持,兵刃再次晃动,折射出银芒。冷不语嘿嘿笑了笑,随后右手一甩,解下了身上的冰蓝斗篷,又是随手一丢,丢到了一旁一个将士身上。
没了斗篷遮掩,冷不语全身家当一目了然,身后反背双剑,胸前三把短剑,腰间的一条金属腰带。
看到这一身宝剑,围在他周身的将士也是一个个提起了十二分精神,更为提防冷不语突然有所动作。
而冷不语,的确有了动作。他双手握向了背后双剑,可随后动作却与众人所想不同。冷不语并没有拔剑,而是连剑带鞘将背后双剑取了下来,又将剑鞘插入脚边土地之中。紧接着又是胸前三把短剑,一把一把取出,也是放到了地上。
这连串动作,让众人不由纳闷,也是不晓得这家伙这是要做什么。
而梁伯葉见到冷不语这般动作,不由笑了。他看向了都尉,有些不好意思道:“虽知道边军物资匮乏,梁某人贪心,可能要些肉食,两壶小酒。”
那都尉一听,立即点头。虽说物资分配不在他职权范围之内,可问火头工要些酒肉给梁将军,哪怕是大将军回来知道了,也不会说个半句不是。更不提,他原本就已下令火头兵今晚炖肉庆祝。
梁伯葉笑脸作谢后又看向了冷不语,声音有些虚弱,开口道:“冷兄弟,梁某人可有幸,冷兄弟赏脸一道喝顿酒?”
冷不语再度嘿嘿笑了笑,也不见他有所动作,两长三短五把宝剑直接自飞了起来,自行回到了原处。这一幕看得一众将士不由咋舌,更是纷纷点了点头,惊为天人之技。
“能走么?”
听冷不语问,梁伯葉点了点头,站直了身子。可才迈出一步,又是一个踉跄,险些颠倒在地。可奇异景象,不见那都尉搀扶,梁伯葉的身子就以一个诡异弧度倾斜在那,可就偏偏没有倒在地上。
就好似,有股莫名力量托住了他。
梁伯葉抬头看向了冷不语,一脸尴尬,嘿嘿一笑,轻声道:“多谢冷兄弟了······”
梁伯葉道谢言语才出,接下来的场景让他郁闷了。冷不语在前边走,他的身子就漂浮在冷不语身后。这一幕,看得一众将士不由瞠目结舌。
等那个都尉回过神来,立马快步赶了上来,声音依旧有些不稳,道:“这位,大,大侠,错了错了,伙房不在那,往这儿,这儿······”
冷不语托着梁伯葉,没一会儿就到了伙房。冷不语一眼望尽了这伙房,也是不由叹了口气。想着一众血气方刚,雄心报国的边境驻军将士,他们的生活条件就这般,不由也是微微牙根痒痒。
本想着好歹是近二十万人的边军,营地各有大小,哪怕这个营地算不得大,伙房哪怕没法讲究,也应当还能将就。可眼前所见,哪里是能将就,只能勉强凑合。
几口大黑铁锅,几个铁桶,最宝贵的,怕就是那几个蒸笼了。
冷不语走进伙房又溜达了一圈,更是不由皱眉。他如何也想不到,这边军将士吃的,竟是掺着糠的糙米。
兴许是看到冷不语眼神异样,那一道陪来的都尉也只得尴尬嘿嘿笑,开口道:“边境地方,能吃饱也就够了。这位大侠,你也别误会,倒不是有人刻意克扣咱们边军的粮饷······”
这都尉话语未尽,梁伯葉接过了话,解释道:“若只是边军将士吃喝,帝国拨发的粮饷倒也的确是够了。可惜啊可惜,这里毕竟是边境,北齐狼子市场侵略大邺国土,边境百姓的日子,完全就是炼狱。这些将士不忍看到边境百姓食不果腹,就时常将自己口粮分出部分,长此以往,也就现在这般局面。”
冷不语不由有些纳闷,皱眉疑惑,问:“为何不把边境村落一一汇聚一块儿,组个小城?”
梁伯葉听了,莞尔一笑,意味深长道:“在大邺,一个不夜城,就够了。”
第一百四十四章:丈夫有义
冷不语听了,琢磨了会儿梁伯葉这句话,随后却是摇了摇头,反驳道:“我楼里有个汉子,唤作杜同,他在西地生活过不短的日子。从他的描述里头,若大邺各城均如西地一般,那整个大邺,才算得上民富国强,人人欢乐。为何,多个不夜城,反倒如同有罪一般?”
梁伯葉听后,有些无奈,苦笑几声,回道:“冷兄弟,大邺,是大邺百姓的大邺。可天下,却不是大邺百姓的天下。”
话语听去拗口,冷不语又是琢磨了些会儿,最后脸上苦涩。
“不谈这些,喝酒。”
梁伯葉嘿嘿笑了笑,从一旁拿来了两壶酒,酒若摆在挽风城、临城,亦或紫薇城,不是什么好酒,几个铜子的货罢了。可这会儿是在边塞,酒的珍贵程度,堪比新鲜蔬菜。
冷不语喝了口酒,讲真话,这酒除了有酒味,能暖身外,全无享受可言。将酒壶放在了桌上,冷不语没有就这酒的好坏说出一点半点来。他看着梁伯葉,就这般看着,不说话。
二人四目相对,最终是梁伯葉先行绷不住,呵呵笑了笑,也是大口灌了口酒,随后道:“冷兄弟可是想问我,我可晓得,是谁想杀我么?”
冷不语依旧没有开口,表情也不见变化,依旧看着梁伯葉。
梁伯葉也是放下了酒壶,一脸玩味,道:“想杀我梁伯葉的,大有人在。可我不明白的,是这一回,太过明显,太过张扬。杀我,大可使用软刀子,哪怕,这会儿我还在寒酥城。”
冷不语听后,终究也是露出了笑容,他又握住了酒壶,可握了些会儿,还是没有抡起来灌一口。
“冷兄弟,这些个事情吧,说不得谁对,谁错。纵然今天白翎要杀我,你可晓得他为何要这般做?再者,冷兄弟,这席话权当兄弟我喝了口酒的醉话。我晓得我如今状态,你不会趁人之危。若换我全盛,你当真信心,能杀了我,全身而退么?”
语气平和,话语却不见退缩。冷不语也未因为有脾气,只是嘴角勾起,微微一笑。可他,依旧不语。
“再说回白翎城主,寒酥城有多少你暮寒楼不晓得的能人,你可晓得?若白翎要你杀我,当真只是为了夺我性命,何必又要你千里迢迢赶来边境?”
“借刀杀人,我来,不过是想晓得杀了这人,意义何在?”
冷不语开了口,话语简单,梁伯葉却是愣住。随后,梁伯葉哈哈大笑。
“冷兄弟啊冷兄弟,若明日我身体恢复,你我二人均似不死,日后有空,一定要来我紫薇城做客。好酒好菜,美人歌舞,定令兄弟满意。”
冷不语再度嘿嘿笑了笑,他本在犹豫,可这梁伯葉却是替他做了主。也罢,既然受人之托,那将事做好就是。另外,他也想晓得,这梁伯葉,到底有多少能耐,竟能和萦大哥同列。
冷不语正想着,梁伯葉再度开口,似听到了冷不语内心言语,就听梁伯葉道:“冷兄弟,外头的人都传着什么天下三猛,西沙傲虎,不死鬼人,白玉狂龙。说来有趣,另两位,在我看来,的确有大能。可将我与他们相提并论,倒是我占了便宜。”
“虽说不得知无不言的排名有多精准,倒也不见这老家伙有胡乱整过榜单······”
冷不语话未说完,梁伯葉哈哈大笑,随后道:“可惜啊可惜,这只是人口相传的说法,要说知无不言,可不见那万夫榜上我有多少能耐。不过既然说起了知无不言,这老前辈,对你这当代剑圣,可是赞赏有加。”
听到知无不言对自己赞赏有加,换作别人,或许心里头不由激动,可冷不语,依旧不见波澜。他呵呵笑了笑,手依旧握着酒壶,他吁了口气,开口道:“也不知是谁传起的剑圣之名,当真有愧。”
梁伯葉停了,又是哈哈大笑,酒壶朝向冷不语,冷不语也只得提起酒壶与之微微一碰。梁伯葉又是灌了一大口,冷不语将酒壶提到了嘴边,可又想到了什么,最后再度放下。
“梁将军对花家,可有了解?”
梁伯葉听后,一脸玩味,笑脸更显奸诈。
“冷兄弟,是何时晓得白翎的身份的!”
“梁将军的意思,是白翎的身份很隐秘么?天下弓者不比刀客剑客,有这等能耐的,几个人会信,白翎同花家没有关系?”
梁伯葉点了点头,补充道:“可越是这般,若白翎态度坦然,加上他寒城之主的身份这般张扬,你觉得这般安排,又如何?”
“鱼目混珠固然妙计,可……”
梁伯葉哈哈笑了笑,继续道:“可,冷兄弟你即便将白翎的身份公布天下,只要京州里的人物矢口否认,天下的人,更信哪边呢?”
冷不语握酒壶的手也是不自觉添了几分力,眉头微蹙。搜读电子书
“黑白,不一定就是黑白。即便白翎再如何,只要后边的人不点头,那么,纵然江湖宗门大如你暮寒楼,也是白搭。”
这道理简单,冷不语也是认同,他再度看向了梁伯葉,问:“那,梁将军又为何对白翎的事,这般熟悉?”
梁伯葉哈哈大笑,收住笑声后,继续道:“事情自然简单,因为我和白翎后边的那位人物,千丝万缕。所以,冷兄弟可明白了没,白翎,为何要你这江湖宗门的人不远千里来狙杀我梁伯葉?再如何,我梁伯葉也是大邺的将军。”
冷不语面含微笑,声音平静,道:“所以,我不打算杀你。”
冷不语话才落,梁伯葉却是不干了,也不知他哪来的气力,一把站起,声高亢道:“错,也因为,你更应该竭尽全力,杀了我!唯有如此,白翎的计划才能继续下去,明白么?”
冷不语原本的波澜不惊,一下子被梁伯葉这突如其来的话语给整懵了,愣愣看着梁伯葉,久久无语。
梁伯葉轻声冷笑,继续道:“冷兄弟,你和萦如歌同为暮寒楼的英才,能耐如何,我梁伯葉信。可说到底,你们终究是江湖上的人物,不在官道上。你们江湖上混生活的人,看到的,逃不过名利二字。而官道上的人,小鱼小虾且不论,在上头的人物眼中,名利,不过一声轻笑。白翎为花家老祖后人,若他愿意,可万人之上。可是啊,他没那般做。曾经的挽风城如何,现在的挽风城如何,你可以去问问挽风城的百姓。那么试问,这么一个白翎,为何要杀我!”
梁伯葉的话语变得咄咄逼人,而冷不语的神情,也终于恢复为了最初的平静,不见情绪,没有悲喜。
不等冷不语说出他的答案,梁伯葉再度开口,说出了他自己的答案:“因为啊,只要我梁伯葉死了,那他白翎,就能令千万人活。”
听完了梁伯葉的答案,冷不语微微皱眉,他有往这方面猜测,可到了最后,他放弃了这么个想法。
梁伯葉又灌了一口酒,呵呵笑了笑,继续道:“冷兄弟,我再同你说件事。为何白翎独独选择了你不远千里过来狙杀我梁伯葉,是因为啊,杀了我,他白翎得死,同样,你暮寒楼也必被清剿。而为何会选择你暮寒楼,归根到底,不过树大招风四个字罢了。”
听了这话,冷不语却不恼怒,反倒颇为认同的点了点头,开口道:“毕竟民间势力一旦过分庞大,不是什么好事。”
“那为何冷兄弟你还会答应白翎请求,千里而来?”
冷不语终究是提起了酒壶,微微抿了一口。糙酒入喉,辛辣,说不得味美。
“因为暮寒楼,缺少一个机会。”
这话出口,这回轮到梁伯葉发愣了。机会?他思索一番,想不出替白翎杀了自己,被帝国清剿,这对暮寒楼而言,算得上什么机会。可想着想着,梁伯葉好似明白了过来。他有些狐疑看向了冷不语,一脸一纳闷,甚为不解的样子。
冷不语又是嘿嘿笑了笑,继续道:“若是我杀了你,暮寒楼,无恙。若是我死在了这边境,那暮寒楼,必将坍塌,化作一片废墟。”
梁伯葉眉头更紧,更为疑惑。可思索过后,明白了过来,明白了过来,他也不由哈哈大笑起来。无奈啊,这会儿身体状况可容不得他这般大笑,气息不稳,不由连连咳嗽起来。
“冷兄弟,你当真是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可,搭上自己的性命,这买卖,划算么?”
冷不语却是露出了一个高深莫测的笑,开口道:“梁将军,你怕是误会了。只要杀了你,我冷不语,不会死。”
这回,梁伯葉是彻底懵了。他这才发现,是自己从一开始就低估了这暮寒楼的剑圣。同样,也是他低估了这些江湖上的鱼虾。
“既然白翎下了决心要杀你,自然为自己留好了后路。可同样的,既然我冷不语答应了白翎来做这刽子手,又怎会不给自己留条后路?”
梁伯葉眉头紧皱,看着冷不语。他这会儿当真好奇,冷不语接下来会说出什么话来?
冷不语嘿嘿笑了笑,解释道:“每把剑,甚至每种剑法,都会造成不同的伤口。倘若,杀了梁将军的,不是七星剑客,而是来自东离的杀手,又当如何?”
梁伯葉一听,眼睛不由睁大。这一回,他算是彻底明白了。冷不语依旧低估了自己的身份地位,或是他只以为,杀了他梁伯葉,帝国会重视对东离的防范,可实际上,却是会引起大邺同东离的战争。
这时,肉已煮好,火头兵端着热腾腾的肉嬉笑着走了过来。
梁伯葉一见到这大盘的肉,也不管是牲口还是野兽的,不由唾沫分泌充斥了整个口腔,五脏庙也是不争气咕噜噜叫了起来。
“冷兄弟,先不想这般多麻烦事情。不如先吃饱喝足,再美美睡上一觉,可好?”
冷不语点了点头,回道:“什么天下兴亡,丈夫大义,唯有吃饱穿暖,才是大道理。”
“哈哈哈,有道理,的确是大道理。”
第一百四十五章:受人之托
夭妄一路飞驰,朝着铁匠铺子的方向奔走,可麻烦事情若不彻底解决,终究会一而再迎上来。
夭妄停下了脚步,眼神里头有些不悦。这一回,他可不愿再同这婆娘过多纠缠,双腿开始蓄力,若能一走了之那是最好,若是不能,那就踹飞面前几人,回去见自己的小娘子才是正经事。
来的,自然不是什么新面孔,在这寒酥城也算得上是夭妄的老朋友了。
“催命寒风,你们内府的人单子倒的确可以,被赶走了,怎的又半道折了回来?”
来的人的确是那催命寒风,这一回的她,一身黑色劲装,发束马尾,雌雄莫辩。她的手上,不再是那一把短刀疑惑削了一半的木剑,而是一柄泠泠寒光的宝剑,看去,不是俗品。
催命寒风微微一笑,声音玩味道:“既然没法为同道,那,帝国的祸患,自然不可留。”
听到这话,夭妄实在纳闷,这婆娘变化可真快。前些日子还巴不得自己同她一道去京州,给自己个大官来做。自己一再婉拒,这会儿竟要杀了自己。这,这哪门子道理,这也太欺负人了。
夭妄这会儿可没闲余心情同这婆娘纠缠,身子如利箭射出,抬腿如同炮弹一般,一脚踹了过去。催命寒风不由皱眉,如何也未料到这夭妄今日竟这般干脆,又暴躁。
侧剑抵挡,夭妄一脚揣在了剑身上,剑身弯出一个近乎半圆的弧度。夭妄心里头也是不由赞叹,柔而不折,这剑不差。
身子才落地,立马又如灵猫猎雀一般,再度一脚踹出。这一回,力道添了几分,催命寒风只觉强风来袭,眼睛也不由眯了起来。纵然这般,催命寒风手上动作没停,用剑横劈大地,砖块碎裂飞起,形成防护。
夭妄一脚踹在了砖石碎块上,这些个砖石碎片立马成了粉末。甚至,还有余波侵袭催命寒风。催命寒风又是连连几剑,这才彻底消除威胁。
她握剑直身站立在那,眼睑微微抽动,怎的也想不到区区洪荒,还是个飞贼,打架的本事,倒也没那么糟糕。
夭妄冷哼一声,却不见往日嬉皮笑脸,眼神冰冷森寒,道:“退下!”
仅仅二字,加了内息,有了侵蚀神魂之能。催命寒风眉头不由一紧,握剑的手指握剑不由发出吱吱声响。若是可以,她也不打算与这毛贼为敌,可无奈,重返寒酥城,也只是因为受人之托。
“你我虽有摩擦,却无关紧要。今日,我要事在身,可没那闲工夫同你胡闹,退下,可保性命!”
这等话语,若是从冷不语嘴里说出来,没人会大惊小怪,可如今,却是从一个毛贼嘴里说出,让催命寒风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过了几隙,她明白了过来,那是被人轻视,且是个她看不上的人轻视的感觉。
论身法,她自然不会去和夭妄对比,可厮杀的本事,夭妄这会儿竟能这般狂妄,令人气愤。可还没来得及将气愤表现在脸上,夭妄的手缓缓抹上了脸,最后,解下了眼罩。那只眼睛,紫色若琉璃水晶。催命寒风听过一些传闻,可真正对视,纵然如她这般,竟也对夭妄的这只眼睛起了贪婪之心。
还沉浸不可自拔的时候,一个声音从她耳边响起,声音很轻,戏谑意十足。那是夭妄的声音,他先是轻笑,随后出声道:“莫以为我才来寒城就险些丧命就觉得我夭妄是个杂兵角色了,论杀人的本事,怕是冷不语,我也有七八成的把握!”
催命寒风不由心头一惊,回过神还来不及有所动作,只觉小腹一疼,身子不由后退。
踉跄几步,等她站稳了身子,再看向夭妄,他依旧眼神冰寒,脸上没有表情。
这毛贼是如何到自己身边的,哪怕再快的身法,也应当能令人捕捉到身影,可方才,他分明就是转瞬即至,形如鬼魅一般。
夭妄又是松握了拳头,声音依旧冰寒,道:“可还要再试试看,且不说你催命寒风的修为也仅仅如此,即便今日来的是鸿蒙六七的角色,我夭妄,也能几隙功夫取他性命!”
口出之语一次比一次狂妄,可不知为何,催命寒风竟觉得,夭妄所言,没半点虚假。可无奈,今日,她不是一定要杀了夭妄,但必须要拦着他,至少半个时辰内不能让他再去别处蹦跶。
看催命寒风脸色异常,夭妄不由皱眉,问:“你为何拦我?”
催命寒风依旧皱眉,却始终不语。夭妄见状,嘴角不由微微勾起,随后,催命寒风再度睁大了眼,一脸无措。因为夭妄再次一记重拳打在了催命寒风小腹,夭妄可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这拳头,没收半分力气,直接把催命寒风打飞了两三丈,险些直接瘫倒在地。催命寒风再度踉跄起身,颇为狼狈。
“这回可以说了么?”
莫名其妙挨了两记重拳的催命寒风却是呵呵笑了笑,再度站直了身子,可身躯却不自禁微微发抖。
夭妄看着催命寒风,总觉得什么地方有些不对劲。看着催命寒风,眼睑不由微微抽动。虽说疑惑,可腿脚,开始重新蓄力,拳头也再度握紧。
“我夭妄可不是什么正人君子,没有什么男人不能打女人的所谓道德枷锁来束缚。你再纠缠与我,我当真会一拳一拳,打死你!”
催命寒风又是呵呵笑着,夭妄看着她嘴角有血渗出,更为纳闷。虽说他方才两拳没有收力,可催命寒风不该这般不禁打,不过两拳就伤到内脏,血液上涌。想着想着,夭妄竟犯大忌,对敌松懈。新城
催命寒风逮住机会,手握利剑疾风而行,一剑刺向了夭妄。等夭妄回过神来,剑尖离自己不过两指距离。正当催命寒风以为胜券在握,哪知,腹部再度传来疼痛,她不由睁大了眼,难以置信。
“若我愿意,千军万马,均可敌。而你,在一次又一次挑衅着我。这,可有必要?”
催命寒风站稳了身子,不由呕出了一口血。她咧着嘴,原本如贝皓齿,沾染了鲜血,显得森寒。
“我知道,今日我或死于此,可受人之托,不可违!”
语落,催命寒风再次挥舞着利剑,不要命一般冲了过来。夭妄实属无奈,只得摇头叹气。就见他双手做喇叭放在嘴边,随后腹部猛吸一口气,再张嘴时候,吼声震天,好似龙吟一般。
催命寒风只觉心魂被这一吼给震慑,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站立不动了。这一吼的伤害,远非那三拳可比。
夭妄缓缓走了过去,到了催命寒风身边,神情肃穆,问:“可还要再继续,这是你最后一次机会,再下去,你当真没命!”
催命寒风又是呵呵笑着,血充斥了整个口腔,不断从牙齿缝隙流出,那样子,疯魔一般。她侧过了头去看夭妄,手中的剑妄图再度提起,可才有动作,浑身脱力一般,身子径直朝前倒下。
夭妄就看着催命寒风倒下,没有伸手搀扶。我见犹怜,可归根到底,他夭妄,是鬼泣里之主。
有个许久不见的身影不知从何处出现,站在了夭妄身后。
“耀光,回来了?”
来人的确是夭妄那赖以信任的手足兄弟,耀光。虽说是在夭妄身后,可耀光还是点了点头。
不用夭妄问,这耀光先行开了口,听他道:“查明了,这女人还有个名字,唤作东来一剑。”
“东来一剑?”
夭妄不由皱眉,既然以剑为名,不该是无能之辈。
同样,不用夭妄问,耀光给予了解释:“东来一剑,是燕云骑里头的人物。她的能为虽没法同冷堂主相提并论,混个青锋榜,应当没多大问题。”
“所以,她原本就身有枷锁?”
耀光点了点头,继续道:“前些日子,燕云骑派出高手当街截杀仲西侯,那些个人也不是泛泛,却被仲西侯轻松抹去。究其根本,也是身有枷锁。”
听了这些,夭妄不由纳闷了。他将眼罩戴好后,不断用手指摩挲着下巴,实在整不明白,这后头的人这是要闹哪一出。
“耀光,把这女人好生安顿,你替我回一趟楼里。将几件事传给那个胖子,我这会儿脑子乱,实在有些整不明白,这胖子究竟打着什么算盘。”
耀光沉默了会儿,终究还是开口问出了疑惑:“所以,不论堂主同冷堂主来不来寒酥城,暮寒楼,依旧能同寒酥城达成交易?”
夭妄转过了身,看着自己这兄弟,点了点头。他长长吁了口气,有些无奈道:“不知为何,心里隐隐不安。可这会儿,我最想明白的是我脑中缺失的那几年。耀光,你我虽说并非一同长大,可一道的功夫也有小半生,那几年发生了什么,你可晓得?”
夭妄听后,虽说依旧面无表情,却是摇了摇头。他这回应,夭妄已经明了,耀光是知道他脑中那缺失的记忆,可同样,阳光不会告诉他。
夭妄嘿嘿笑问:“怎的,知道还瞒着我不肯说么?”
耀光摇了摇头,沉默了会儿,开口道:“堂主,有些事情遗忘了,就不要再去想起。既然该在身边的人已经回到了身边,前尘往事如何,就莫深究了。”
夭妄有些讶异,他可没见过耀光会一下子说出这般多的话,他愣愣看着耀光。
几隙后,夭妄又笑了,笑里头微微有些苦涩,可更多的,是无奈。
“也罢也罢,我自相信你这般做,是为了我好。想来打铁的老头该是能复刻我那飞廉袍了,等你回来,让他给你量身做一件。”
耀光也是微微一愣,随后竟是难得的笑了,他淡淡一字:“好。”
第一百四十六章:爱慕之人
把催命寒风交托给了耀光,夭妄继续往铁匠铺子奔走。这一回,倒是没人拦他,他自个儿停了下来。
人群中有个眼熟身影,花枝招展,妩媚非常。不用多想,自然就是贾大官人骰至娇。
骰至娇行色匆匆,夭妄也不由心生疑惑,索性再度耽搁行程,跟了过去。
骰至娇进了间茶楼,她前脚才迈进这茶楼,这茶楼里原本的客人纷纷起身出来。随后,一个小厮探出脑袋左右张望一番,更是直接搬来门板,作打烊状。
夭妄更为好奇了,这大白天的让茶楼不做生意直接歇业,这骰至娇玩的是哪一出?
他才准备上去仔细观察,却是发现在这茶楼周围,早有了与他同样好奇心起的人。有几个人,夭妄还觉得有些眼熟,可一时半会儿却又记不得是什么地方,又是什么时候见过。
这飞贼装作随意溜达闲逛的人一般,走走停停,绕着这茶楼走了一圈。最后,在相对人少的一个地缓缓揭下了眼罩。
在那紫色若水晶的眸子睁开的刹那,风起,夭妄身形刹那消失不见。
当夭妄再度出现的时候,他已进入了这茶楼之中。
茶楼异常安静,只有两个女声在交谈。夭妄落脚也如灵猫一般,不出半点声响。
这贼骨头的本事的确不差,他已经悄摸摸到了那两个女声传来处的附近,那两个女声的主人,却不见察觉。
这其中一人,不用去猜,自然是先前进入这茶楼的贾大官人骰至娇,而另一个娇媚声音的主人,夭妄就不由好奇了。
声若银铃,又带有几分摄人,听得夭妄也是不由心里头痒痒的,恨不得现在就去一睹真容。
这娇媚声音有些耳熟,却又令夭妄想不出是何人。这会儿也不多想,先听二人对话再想不迟。
听到对话,夭妄眉头不由更紧。
先听那娇媚声音道:“看来白翎那儿并没有什么娜迦回命丸,这些事情,终究不该由我出手。”
语落,那娇媚声音又是一声叹息,其中哀愁,不言而喻。
娜迦回命丸?
夭妄听到这有些忻都的味道,不由纳闷,听去,好似是什么肉白骨起死人的神药。
娇媚声音落,骰至娇的声音起,听她道:“毕竟也是传说中的东西,你,终究是对他的情还在,下不了手。”
娇媚声音听后,冷笑几声,又听得吞咽的咕咚咕咚声,随后传出声音:“想不到,对花无意这负心汉我下不了杀手也就罢了,对那个狐狸精,我竟也没能狠下心来。做女人如我,当真可悲。”
声落,沉默有顷,骰至娇声音再度响起,语气柔和,满满安慰之意。
“人皆有情,如你方才所言,若非白翎城主误会你已身故,也不会移情他人。不过,说句公道话,既然有情,也不该旧人才走,这般快就拥抱新人。”
娇媚声音又是几声冷笑,随后话锋一转,道:“与我相比,我那姐妹尚青,才是真的可怜之人。”
听到尚青二字,夭妄眉头更紧,竟是不自觉心跳快了几分。好在这雅间里的二人均不善此道,发觉不了这细微声响,这才没暴露了自己。
娇媚声音再度开口,道:“白影这贼骨头,偷东西也就罢了,去了趟桃花庵,竟还同时偷走了尚青同不染二人的心。本来仙子也已默许了他同尚青的事情,怎知这登徒子最后所为竟是这般令人不耻。不过,相较花无意,这白影还不算是个坏到头的东西。”
娇媚声音这骂人言语让夭妄好生不自在,她这话语,这是骂自己是东西,还是骂自己不是东西?
不论是东西,还是不是东西,可都令人不舒服。
不去理会是不是东西,他继续凝神听去,就听这娇媚声音继续道:“这白影纵然多情,至少他没破了尚青身子,不似花无意这猪狗不如的东西,见一个姑娘,就毁一个姑娘的清白!”
语落,夭妄听得茶杯碎裂的声音,好似是被人硬生生给握碎一般。
莫非是这娇媚声音的主人,气愤到直接握碎了手里的茶杯?若真如此,可当真凶悍。
夭妄如何也是不知,娇媚声音的主人才说完这些,骰至娇就跟着叹了口,随后听她哀声道:“这世道可当真是好不公平,男欢女爱,却独独女子要留清白。而那些个男人,却可花天酒地,左拥右抱。”
听得骰至娇的话语,又听她这般语气,娇媚声音也是改了语气,带有关切,又不乏调侃,问:“你若这般说话,我可就要好奇了,你那意中人是盖世英雄呢,还是能驾七彩祥云?竟能令你这土匪头子哀叹没将完璧之身留给对方?快说说,说说。”
那娇媚声音此时的八卦劲,可不弱于那些有了年纪的妇人,围在一块儿瞎唠嗑,嚼舌根。
娇媚声音这般说了,骰至娇的声音开始断续,甚而颇为娇羞。
“什,什,什么意中人,哪有什么盖世英雄。他,他,说到底,纵然万般称谓加身,他到底也只是个寻常人。”长沙
或是此刻骰至娇的模样颇为有趣,令那娇媚声音那起哄劲更甚,听她道:“快说说,这般的寻常人,究竟何方神圣。说说么,说说。”
娇媚声音的撒娇劲道听得夭妄不由心痒痒,都要忘了先前这人还骂自己是东西,或骂自己不是东西的事情。
或是拗不过这娇媚声音,又或许是骰至娇原本就想找个伴与人分享这女孩子家家的心事,又是几声娇羞笑声,随后开了口。
“我说了,你可千般万般不可生气。”
娇媚声音有些纳闷,这关乎骰至娇自个儿的女儿心事,她有什么好生气的?
娇媚声音嗯了一声,想来,伴随着声音,还有个点头动作。夭妄这会儿正想着,这娇媚声音的主人,那“嗯”一声后点头的模样,不知该多动人。
得到了对方的保证,骰至娇也不再帮着掖着,回答道:“我的确喜欢上了一个男人,若他不弃我这残花败柳之身,妻也好,妾也罢,我都愿依了他。”
听到骰至娇的话,那娇媚声音的主人明显有些疑惑,开口问:“既然结发为夫妻,自该是拜过天地,明媒正娶的妻,怎能甘愿委屈了自己为人小妾?为人小妾,那与通房丫头有何区别?”
骰至娇听了,呵呵一笑,随后继续道:“若是可以,我何尝不想与他二人牵手,白头偕老。可,可我……”
“所以,你想得到娜迦回命丸的目的,是补足你那残缺?”
骰至娇也嗯了一声,这声音里头,多少有些无奈。
她不是那水性杨花不知廉耻之流,可那又如何?终究,她就是那残花败柳,与花楼里服侍人的姑娘,并无差别。
终究是朱唇万人尝,不配状元郎。
一声“嗯”后,儿女沉寂,过了许久,骰至娇呵呵一笑,笑声里头尽是坦荡。
夭妄先听到喝水的声音,不知是茶还是酒,随后,被子被微微用力放置桌上的声音
其后,还是骰至娇的声音,听她道:“若真有那娜迦回命丸,自是医治你的面容更为要紧。若他心里有我,纵我残杨败柳,又如何?我也自当对他从一而终,做个好妻好母。可若是他心里没我,纵然我黄花闺女,又如何?一夜风流后,与现在,也无差。”
一席话,又是沉寂。夭妄听到了其中关键,那就是骰至娇说的,若是得到了娜迦回命丸,优先给那声音娇媚的女子用来医治面容。
这就不由令夭妄更为好奇这声音娇媚的女子的面容了,这般娇媚声音,莫非不是国色天香,而是一张极度反差的罗刹脸不成?
夭妄更想探下去一睹真容,到了最后还是忍住了。
这一回,是那娇媚声音的女子先开了口,听她问:“你还不曾说你那心上人究竟怎么个了不得,要你这般左右为难。”
讲真,夭妄也是好奇,这一身花衣,美魅惑众生的贾大官人,她的心上人究竟怎么个人物?
这会儿夭妄的心里想到了一个人,说来有趣,他也是纳闷,自己怎的就会想到他呢?
他脑中所想,不是别人,正是这回同他一道来寒城的冷不语。
可若真的是冷不语,夭妄的心里倒也当真有些复杂了。
往好处想,骰至娇的卖相,虽比不得不然同桦莺夫人之流,可也算得上上乘,配他冷不语这当代剑圣,足矣。
再者,有这么个爱搞事的婆娘在身边,纵然是座冰山,也该被慢慢融化长出青苔了。
可往坏了想,这骰至娇,毕竟是贾大官人。这女人能做一方大佬,就不单单是寻常江湖儿女了。
再听方才二女所言,怕这骰至娇也曾有过不堪过往。且不提这事情怎么个前因后果,可她终究不是什么黄花闺女,不曾出阁才对。
这般不洁之人配他兄弟,可就是对那冷木头的不公了。
夭妄这头正想着,骰至娇已经开了口,就听她语气里头满是爱慕之意,道:“不是旁人,正是暮寒楼,有着当代剑圣之称的冷不语……”
语才落,不等那娇媚声音的主人有所回应,夭妄先行按捺不住,不禁一声粗鄙。
这一声出口,夭妄也知不妙,可不等他逃离这里,只听细微如同蚊虫飞过的嗡嗡声,一排医者毫针飞了过来。
夭妄只得运用绝妙身法逃离,这下可好,彻底暴露在二女面前。
他本该身如灵猫狡兔一般起落,可当他看到与骰至娇面对面而坐的女子,不由心中一颤,身子不如,被一根毫针射中,身子直直坠下楼去。
夭妄心里头想着,枉费他活了二十多年,行走江湖,也算见过不少女子。
美的不少,丑的也数量甚多,可这等恐怖面容的,平生未曾见过。
第一百四十七章:亡羊补牢
夭妄的样子可谓狼狈,可又能有什么办法,既然为二女发现撞了面,也只得安安分分到了二女身侧。
他坐在了骰至娇的身侧,这下可好了,正对这声音娇美的女子。为避免尴尬,这毛贼只得咧嘴嘿嘿笑。
可这声音娇媚的女子好似没觉得有必要避讳夭妄,反倒嘴角微微勾起,一脸轻蔑。虽是面容扭曲,有些狰狞可怖,可这一回,夭妄却没觉得身心难受。
“说吧,为何负我?”
茉黛开口,声虽依旧娇媚,可语气却是异常冰寒。冰寒,听不出感情,可听入人耳,也知愤怒非常。
骰至娇虽说不晓得其中道道,可她也看向了夭妄。
夭妄再度咧嘴嘿嘿笑,更是探出手拨正了个杯子,给自己斟了一杯酒。一口下肚,有些辛辣。果然啊,自己并不适合喝酒。
“姑娘,此话就有那么些······”
话语未尽,一点寒芒。好在夭妄是个飞贼,身手绝佳,躲了过去。那是一根医者毫针,也就是所谓的袖中香。
“你说你这人,好好一姑娘家家的,怎么三两句话就出杀招呢?这要是万一我被你这一针给折腾嗝屁了,你那姐妹不是又得守寡了?这回不是活寡,是真守寡······”
夭妄不敢再继续,因为她看到茉黛已经二度抬手。
“为何,负我?”
“这,这该从和说起呢?”
看夭妄这架势,是要侃侃而谈,可茉黛一个眼神,令他不由冷汗浃背。
又是斟了杯酒,又是一饮而尽,随后“哈”一声,放下杯子。饮酒的人,觉得这酒太淡,可喝不得酒的人,只会觉得,这酒辣口。
夭妄也没再思虑,直接开口道:“我说茉黛姑娘,你可想过,真杀了花无意,你有何好处?”
茉黛眉头微皱,正要开口,却被夭妄打断。
夭妄站起了身,踱了几步,如同先生给书生答疑解惑,道:“你心中怒火可消几分,可再之后,只会无尽折磨,这买卖,不划算。那,这寒城百姓没有主心骨又会给平淡小日子带来什么?”
茉黛一听,不由一声冷笑。
见茉黛这等回应,夭妄故作心寒,叹气摇了摇头,又坐回了原位。
“若只是杀了花无意,万般事情就可有个了解,倒也不错。可,你这事情,也不过是对你而言,是件大事。仅此,而已。”
夭妄几语落,嘴角微微勾起,眼神轻蔑。他抡起酒壶,抬起,头微昂,酒壶中酒水淌下,落入嘴中。
不过几口,酒壶空空,丢弃桌上。
茉黛看着夭妄,却是不见怒色。过了些许时间,骰至娇本以为会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剧情,而真正发生的,只有茉黛那不痛不痒的轻笑。
笑声里头,同样尽是轻蔑。
“好,好一个仅此而已。虽说话语粗鄙,难入人耳,可就事论事,也的确是实话。杀花无意,也的确仅仅对我而言,是件大事。”
夭妄又是嘿嘿笑了笑,继续道:“我暮寒楼不能替姑娘杀花无意,可消息出去了,花无意,却是不得不死了。言尽于此,再说下去,怕是我这小贼,也该说出些惹怒贾大官人的话语了。”
茉黛也是起身,手中酒杯已空,可她并未再给自己斟酒,而是将手中酒杯奋力砸向了夭妄。夭妄身子微微一侧,酒杯从他耳朵旁飞过,砸在了后边的屏风上。屏风倒下,酒杯落地,碎裂。
“有一说一,袖中香什么的,不过同你开个玩笑。我们这等玩暗器的,若是被你们这等大夫娘儿们给用飞针伤着了,那才是有趣。”
此刻的夭妄言行同先前全然不同,骰至娇有些纳闷,可茉黛却是全不在意这突如其来的变化。
茉黛没再掏出她那袖中香,反倒是又拨正了一个酒杯,斟满了一杯,呷了口酒,随后问:“那么,且问大盗白影,你所谓,又是何?”
夭妄嘿嘿笑了笑,随后道:“你怕是忽略了,从一开始,你就无须劳烦他人替你除去花无意。毕竟,这花无意,除了是花无意,也是白翎。这,不是不争的事实么?”
茉黛也好,骰至娇也好,听了夭妄这般说,也是不由微微纳闷。
“难不成,白翎是花无意的事被传到了外头。”
夭妄又是哈哈大笑,忍不住用右手去摩挲自己左腕,可左腕空空,权当给自己手腕按摩了。
夭妄轻轻咳嗽一声,清了清喉咙,继续道:“果然啊果然,本以为茉黛仙子常年栖身桃花庵,不明外边的世界,就罢了,不曾想到贾大官人你这总瓢把子一般的人物,也不懂其中道理。”
儿女更是一愣,骰至娇眉头紧锁,细细思量。眼中更是疑惑添了几分,她是猜到了些什么,可凭她对白翎的了解,却又自行否定了这猜测。
不等骰至娇再继续猜疑下去,夭妄已经给出了答案,就听他语气戏谑道:“花无意再是世无双,他终究一介武夫。同样,白翎再是智谋卓绝,他终究只是帝国一臣。归根到底,追本溯源,花无意就是花无意,世间,本就没有白翎这么一号人物。”
这般解释,莫说骰至娇,就连茉黛也基本清楚。茉黛的嘴角微微勾起,这笑,却有些苦涩。这倒是令夭妄有些纳闷了。若是骰至娇对此有些无奈,还好理解,可,茉黛,为何还要忧愁?
转念一想,夭妄还是明白了过来。说一千道一万,最终还是那一句,一日夫妻百日恩。
骰至娇粉拳不由握紧,指甲快要陷入掌心,却不知疼。
沉默几隙,骰至娇开了口,问:“世上再无白翎,花无意重回花家,对你暮寒楼,有何益处?”
这问,也是茉黛所在意。
而这面容扭曲的美人也是抬头,看向了夭妄。
夭妄却是再度嘿嘿一笑,不紧不慢,道:“道理很简单,这江湖,不需要这般多的大宗门。”
骰至娇听后,不由一愣,而茉黛所思,却又不同。
夭妄未去理会骰至娇的不解,看向茉黛,眼神里头,也是戏谑不少,问:“那么,茉黛仙子,敢问,这般所为,花无意是死多生少,还是生多,又难死呢?”
不等茉黛回答,骰至娇却是呵呵笑出了声。这笑,反倒让二人不明白了。
夭妄一脸疑惑,看着骰至娇,静待回答。
骰至娇也不卖关子,直接回答:“白影啊白影,你们暮寒楼打的算盘的确不错。可说到底,你们还是小看了花家。若是寻常族人,也就罢了,可你们是当真忘记了,花无意,非寻常族人。”
“纵然花家少主,又如何?”
骰至娇又是呵呵几声笑,随后道:“既为花家少主,花家又怎会没有给这少主设个保命的东西。”
夭妄点了点头,试探问:“贾大官人所说,可是花家族人的命牌?听闻花家族人各有一块命牌藏于花家某处,若人生死,则命牌皲碎。这不过是用以说明,花无意是生是死,如何保命?”
骰至娇的脸上古井不波,极为平淡。可她的笑,却让夭妄更是疑惑。殊不知,夭妄这白影侠盗,最终还是落入了这贾大官人的套中。正如他先前所言,毕竟贾大官人,是总瓢把子般的人物。
“命牌,自然有。正如花家族人各个使用弓箭,可,小娃娃的木弓木箭,能和他花家祖传的紫凤宝弓,和那不知名的佩箭,能相比么?”
夭妄听着,又看了看骰至娇那看不出端倪的表情,不由眼睑微微抽动。话语从牙缝中一字一字咬出:“花无意的命牌,轻易不会碎么?”
骰至娇莞尔一笑,随后微微点头。
夭妄正要再问,却是脑中灵光,随后再度笑得戏谑,问:“贾大官人好手段,我夭某人险些就被贾大官人给忽悠了。”
骰至娇面色未变,反倒像是兴趣添了几分,问:“此话,何解?”
“很简单,既然花无意的命牌与寻常族人的不同,那这定当是个秘密。既然是关乎宗族传承的秘密,怕是一般族人也不会晓得。既然如此,贾大官人又是如何晓得的?夭某人大胆猜测,这命牌,怕是对花无意颇为重要。也是,毕竟没了这命牌,花家也就不晓得花无意是死是活了。”
骰至娇依旧面色不改,反倒嘿嘿笑了笑,微微点头,示意夭妄继续说下去。
夭妄也是嘿嘿笑了笑,继续道:“既然贾大官人同夭某人提及这些,缘由,夭某人也能猜个七七八八。不过是想寻个人将花无意的命牌从花家偷出来,如此罢了。这等事情,最容易得手的,自然是花家本家的人,可能接触到此的花家本佳人,怕是难被说动。如此,那获得命牌的最佳方式,也就只能不齿行径的偷盗了。同理,若论偷盗······”
夭妄说到一半的话语,顿住了。他好似明白了什么,可同样,有些不敢确定。若万般是巧合,也就太过巧合。可若本就是人为呢?那也就一切说得通了。
可若是如此,夭妄又有了疑惑。难不成,从一开始,无念那个胖子,就已经在同白翎接触?
夭妄长长吁了口气,依旧满脸笑意,眼中戏谑意味不减,道:“所以,白翎城主想法设法把我们四个毛贼引骗到了这寒城,可最终角逐完了?”
骰至娇点了点头,道:“同聪明人讲话,就是轻松。结果,不是显而易见么?”
骰至娇话落,夭妄却摆了摆手,道:“可是啊,你贾大官人也好,白翎城主也好,你们又如何能够确定,我夭妄,会如你们的意甘冒生死替你们去花家盗取那命牌呢?”
骰至娇还没开口,夭妄依旧得意,这时,却是一直沉默作听客的茉黛开了口。
“若是,奴家作小人,以不染性命相要挟呢!”
第一百四十八章:自寻烦恼
听到这威胁话语,夭妄眼睑不由微微颤动。未有多言,也不见动作,可随后,却是一阵叮叮当当的声响。
二女也是不由神情紧张,好似严阵以待。
可这拔刀相向的气氛不过几隙,夭妄那没心没肺的哈哈大笑打破了这份诡异的宁静。
再见夭妄嬉皮笑脸,他的手缓缓摸上了脸,随着他缓缓解下眼罩。就在眼罩被彻底摘下的刹那,紫光闪耀,包裹了三人。
骰至娇同茉黛的反应可谓迅速,可终究,慢了太多步。
二女只觉脖间微凉,眼睛下扫,是两把飞刀抵在了二女咽喉。
这飞刀只要稍稍用力,再进几分,二女,便会当场丧命。
“莫以为飞贼就只懂得腿上功夫,杀人技,夭某人也是学过一些。”
骰至娇不由咽了口口水,那飞刀随着她的喉结一并起伏动作,倒是没割到她的皮肉。
相较于骰至娇,茉黛倒是一脸不屑,随后声带讥讽,道:“这儿没有他人,你白影在此处杀了我二人,倒也的确是个不错的法子。”
可话才落,抵在二女喉间的飞刀却已挪开。回头看向夭妄,他已经将眼罩再度戴上。
“莫说你二人,若是要拼命,怕是我们家那冷木头,我夭某人也能取他性命。你等外人只晓得我暮寒楼里头萦如歌同冷不语资质妖孽,却不会晓得唯独我夭妄眼中,世间境界划分,只是狗屁。”
茉黛微微抿嘴笑笑,面容的扭曲,这笑,依旧是恐怖如斯。
唇启出声,问:“那,白影大盗,具体何意?”
“事成,边军兵符,可能奉上?”
话出,骰至娇不由瞪大了眼。
不等这贾大官人开口,夭妄嘿嘿笑了笑,随后道:“贾大官人,你经营赌坊,自然晓得,六城赌局对我大邺的重要性。”
“绿林插手官家势力,当真恰当?”
“恰当不恰当,就不劳贾大官人关心了。一月内,花无意的命牌我双手奉上。”
骰至娇还要说什么,却是茉黛打断了话语,抢话道:“好,届时,一手命牌,一手兵符。”
话已出,骰至娇不由眉头微蹙,有些埋怨看着茉黛。而茉黛,则似成竹在胸,一脸坦然。
夭妄面无表情,仔细盯着茉黛,随后又是放声哈哈大笑。就见他,足下轻点,跨过栏杆,朝上腾跃而去。
人走留声:“莫怪我夭某人没提醒,犯我手足,伤我妻儿者,夭某人定要他后悔来这世上走一遭!”
确定这飞贼离去,骰至娇同茉黛竟是不约而同,一道舒了口气。
随后,骰至娇有些责怪看向了茉黛。
而茉黛,又是微微一笑,忙给她这才相亲的姐妹解释道:“若是白影当真去了花家,盗取了花无意的命牌,那这世间,便再无白翎。既然没了白翎,妹妹又何必在意这边军兵符在谁人手上?”
骰至娇幽怨道:“那可是号令三军之物,关系大邺边防,姐姐你……”
骰至娇话未尽,茉黛再度出声,道:“妹妹这话不假,的确干系到大邺边防。既然妹妹这等新大邺人都如此关心,那暮寒楼这扎根大邺的组织,又如何会做损国不利己的行当呢?”
骰至娇没再说话,一句新大邺人令她有些不自在。可随后,脸上也是浮现了笑容。
生于他国,余生安于大邺,为新大邺人,当幸。
而出了酒楼的夭妄,却做了不地道的一件事。他没有回铁匠铺子,也没急着去寻婉清,而是去了白翎的城主府。
飞贼做事已经习惯,不走正门就罢了,更是避着人群,直接摸进了白翎的书房。
这会儿的白翎没有往日般勤奋批文中,而是坐在地上,散着头发,手中一壶酒,有些潦草。
虽说他早早听到了外头鬼鬼祟祟的声响,却依旧自顾自喝酒,也不愿有什么作为。
夭妄如同凭空乍现一般出现在了白翎身前,他微微俯身看着眼前的寒城之主。看往日风度翩翩,气质不凡的白翎,如今这好似丧家流浪汉的模样,不由咧嘴呵呵笑了出来。
白翎听到笑声,也是抬起了头。有这能耐进他屋的,他自然能猜到是谁。
白翎也随着夭妄嘿嘿笑,随后更是颇为大方,将手中酒壶递给了夭妄。
而夭妄则是摆手拒绝,道:“飞贼不好酒,酒虽解愁,却令人更愁。”
白翎点了点头,颇为认同的样子。又见他踉踉跄跄起身,走到了茶桌边。坐在主位后,烧水沏茶等熟练工序开始进行。
茶已好,茶香溢出,闻着也是沁人心脾。白翎给夭妄斟了杯茶,而自己,则是再度抡起了酒壶,一个劲儿的往口中灌酒。
夭妄握着杯子,倒也没往嘴边送,他直勾勾盯着白翎,语气略带戏谑道:“白翎城主,你这寒城都快被人给整没了,你这做城主的倒好,这会儿还有心思躲在屋子里喝酒,心可真够大的。”
白翎听了,却没夭妄预想期待的反应,只是一声笑,随后躺在了太师椅上。手高举,酒壶微倾,酒水如线自酒壶中淌出,落入口中。
随后,颇为痛快的一声“啊”,白翎如同一下有了精神,坐正了身子。
虽说坐正了身子,可白翎的眼神依旧没有往日神采。
“夭妄兄弟,你可晓得读书人是如何说小和大的?”
夭妄颇为直接,摇了摇头,回道:“只学了识字,没看过几本书,不晓得。”
“读书人讲求的,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如今我白翎莫说治国同平天下,就连修身同齐家也做不到了。你说,我这么个人,做这寒城的主人,寒城如何不丢?”
夭妄并未安慰或其它虚伪言语,很干脆的点了点头。他轻轻呷了口茶,咪了咪嘴,继续道:“白翎城主,有件事我颇为好奇,想询问下城主。”
白翎点了点头,示意但说无妨。
夭妄清了清喉咙,一脸坏意,道:“白翎城主,你,怕死吗?”
听到这问题,白翎不由微微一愣。二人沉默几隙,随后白翎哈哈大笑。动作幅度稍稍大了些,酒壶里的水洒了,也不去在意。
而夭妄,依旧目不转睛盯着白翎。
“怕,自然是怕的要死。可人生自古谁无死,怕,就怕死的不明不白。”
夭妄点了点头,将茶杯放回桌上,人靠在椅子上,随后说出来此行目的:“倒也没啥,此次前来,是来同白翎城主作别的?”
白翎微微笑,问:“不等冷不语一道回暮寒楼了?”
夭妄摆了摆手,继续道:“倒非如此,这回只是小别。估摸着,个把月吧。”
白翎点了点头,却不问夭妄此去目的地,道:“那白翎就在这,恭祝白影前路坦荡,武运昌盛。”
听到祝福话语,夭妄并没有予以回应,也笑了。可夭妄的笑,却是分外邪佞。
“不知那块刻了花无意三个字的命牌,会被安置在何处?”
白翎本打算再是随意几句敷衍,可听到夭妄的话语,仔细回味了下,原本无神甚至有些涣散的眼睛里头,终于有了神光。
白翎目光里头有些凶狠之意思,他盯着夭妄,一字一字问:“是何人,要你去花家?”
见白翎终于有了反应,夭妄咧嘴嘿嘿笑。他站起身,又伸了个懒腰,道:“也算几面情谊,可能告知下我夭某人,如何能在花家,全身而退?”
白翎听后,嘿嘿笑了笑,道:“白影啊白影,你这话说出口,就没什么意思了。”
夭妄故作一脸疑惑,看着白翎,静待下文。
白翎一声冷哼,继续道:“孤之所以在意你白影侠盗胜过七星剑客,其缘由,你自己不知么?”
夭妄听了,故作好奇,却是依旧不语。
白翎也不在意,继续道:“花无意离开花家的时候,本打算带走花王宝弓同十三神箭。可,箭终究是耗损品,被族中长辈收了起来,即便花无意是花家少主,也不曾见过。”
夭妄点了点头,既然对方已经将话说明,他也就不装糊涂了,感慨道:“那十三支箭,的确是好宝贝。”
见夭妄话语好奇承认了,白翎倒不在意,也是点了点头,继续道:“花无意出了花家,便不再是花无意。既然花无意不再是花无意,那就不提花王宝弓了,十三神箭,更不用提了。”
夭妄再度点了点头,附和道:“有一说一,那弓和箭,不敢说世间除了你,无人可配。但说句良心话,的确你与这弓箭,更配。”
白翎权当这是奉承话,随后呵呵笑了笑,道:“那,孤也说句良心话,的确,除了你,不敢说还有人能进了花家又全身而退,可这些能人里头,你夭妄,的确是最佳人选。”
二人互相吹捧,却是不觉脸红。
夭妄又是嘿嘿笑了笑,继续道:“说起来,你那小弟也该到寒城了。”
听到夭妄提及自己小弟,白翎的眼睛里头,终于再度流露出了些许温柔。
夭妄不由摇了摇头,又开口问:“白翎城主,若是花无意的命牌落入逮人手中,会如何?”
白翎摇了摇头,道:“不知,也不想知。”
夭妄听了,点了点头,又是伸了个懒腰,又打了个哈欠。随手又将桌上茶杯举起,一口饮尽有些微凉的茶水,吁了口气。
“白翎城主,不敢说你我也好,暮寒楼同寒城也罢,虽所为不同,却也差不多是殊途同归。一月后,花无意的命牌,夭妄双手奉上。”
白翎听了,微微有些发愣,有些疑惑。
夭妄嘴角勾起,摇了摇头,道:“白翎城主八成能猜出想要花无意命牌的人,可这人拿走了花无意的命牌,会死多少人,白翎城主心里头怕也会有个大概。”
夭妄如何也想不到,白翎比他想的,还要清楚。
白翎不由摇头叹气,随后道:“终究是情字负人,是我花无意造下的孽。”
听到白翎自称为花无意,夭妄不由吁了口气,道:“花兄,世间本无烦恼事,只是人存于世,自寻烦恼。”
白翎点了点头,二人未再多余话语。夭妄抱拳之后,身影一闪,已经离去。
夭妄才离去,白翎又是抡起了酒壶,他正要再度喝酒,停顿几隙,却是将酒壶放下。
随后,白翎呵呵笑出了声。笑声越来越大,甚至有些没心没肺。
收了笑声,白翎起身,走向了桌案。手一挥,直接将桌上那些竹简册子扫落地上。
随后,从一本蓝皮本上撕下一张纸,提起毛笔,在纸上就写下一字。
诺!
第一百四十九章:将者疾星
这一日,寒酥城的城门口来了个小公子。这小公子一袭紫衣,背着一把紫金相间的宝弓,腰间挎了个箭篓。箭篓里头有九支羽箭,颜色各异。
也是恰巧,这小公子入城门正要递交文牒时候,一队巡城人马恰好路过。而这队人马,正是丽竞门的人。
且不说这帮丽竞门的热闹眼睛毒辣,只说那些个守城将士,也看得出这小公子并非泛泛。虽说只是简单盘问,却也将所求信息套了个七七八八。
紫衣小公子进了门,也是一眼看到了丽竞门的人。也不在乎,只是自顾自走。
丽竞门中,那个小头目般的人在同伴耳朵边几句轻语,那位丽竞门人点了点头,随后施展步伐,脱离队伍离去。
再说这紫衣小公子,会这等打扮的人,或许不止一人,可偏偏这个点又身怀重宝来寒酥城的,自然也就小跛子花少红一人了。
花少红也是怪自己大意,没乔装一番再进城。可转念一想,这白翎就是花无意,而白翎就是这寒城之主,也就没了所谓。
可花少红却是忘了,这会儿的寒酥城,可不止他花少红一个外来客。
丽竞门的人一直尾随着他,也是如此,让花少红忽略了还有别的人盯上了他这只小肥羊。
人生地不熟,却也是在弯弯绕绕几条街后,成功甩了丽竞门的人,却又有人在街角等着他。
这人一袭麻布衣裳,倚靠墙边,正甩抛把玩着一把短刀。
花少红正得意将丽竞门的蠢驴们的甩在了身后,却是忽略了这微弱的气息。就在他跨过街角,与这麻布衣裳的人擦肩之时,杀气漫天袭来。
花少红不由眼角抽抽,本能性身子朝后滑翔,意在拉开二人之间距离。
可这麻布衣裳的人既然能在此处侯着花少红,又怎会给他逃离的机会。
只见一道银芒,花少红不由向一侧转了个身,同时解下宝弓,拔出一支羽箭。拉弓搭箭,转过身来,已经完成。
可白架好了箭,却是不见偷袭之人,不由眉头更紧。
眼睛左右瞟动,步子更是不断微微调整,以防被再度偷袭。
可,麻布衣裳的人二度偷袭,还是来了。
就在那短刀银芒消失处,一道人影奔袭而来。
花少红预判位置,手指一松,羽箭离弦,散出一声凤鸣。
这麻布衣裳的人不知是狂妄,还是自信,竟横刀在前,准备硬接下这一箭。
就在短刀与箭镞相交刹那,金属相接声响,随后,短刀皲碎。而那支羽箭,威势不减,直接贯穿了这麻布衣裳的人的胸膛,又后飞一段距离,这才落下。
花少红快步朝羽箭落地方向走去,才路过那麻布衣裳的人身侧,却是被人用手抓住了脚踝。
虽已有防备,可靠近时候分明这麻布衣裳的人已经没了生气,以为已经凉透尸体,怎的也不会想到,竟是遭了道。
花少红另一只抬起,狠狠跺下,只听得骨头碎裂的声音,怕是这一脚,已经将这麻布衣裳的人手腕骨彻底踩碎。
本以为如此对方手腕就会脱力,他就能轻易挣脱,哪里晓得,粉碎了手腕骨,这麻布衣裳的人,依旧死死握着他的脚踝。
而他,恍如整只脚被水泥浇灌,没法挣脱。
下一瞬,这麻布衣裳的人不知从何处又摸出一把短刀,朝着花少红被控制住的这只脚脚后跟跟腱位置砍了过来。
花少红心知不妙,虽说不愿意,却还是脚微微一动,直接将脚从靴子里头拔了出来。
赤脚才拔出,单脚往羽箭落地方向奋力一跳,手从爪,一手纳云,将羽箭吸了回来。
而那只靴子,被这麻布衣裳的人一刀划过,直接切成了两半。
看到那只靴子下场,花少红也是不由惊出冷汗。
而现在的他,单脚站立,即便这只脚穿有足衣,却也是微曲在后,不愿踩在地上。
他将那支羽箭放回箭篓,随后又从箭篓里摸出另一支颜色的羽箭,再度拉弓搭箭,瞄准了已然一动不动的麻布衣裳的人。
默默观望了些会儿时间,不见这麻布衣裳的人再有动作,才稍稍安下心来。
花少红正纳闷,哪路来的王八犊子,自己才进城就偷袭自己。
可想了一圈,他那为数不多的仇敌里头,怎的也不会出现这种怪咖。也是一头雾水,索性不去想了。
可正当花少红准备单脚蹦跳去寻一间鞋店的时候,又是杀气来袭。
单脚毕竟不如双脚利索,好在发现及时,这才避开。可当他看清来人,不由再度皱眉疑惑。
这回来的不止一人,是三人。可这三人,也是麻布衣裳,就连麻布衣裳的颜色,还有裤子鞋子,也与躺在地上不知死活的那位毫无区别。
花少红吃了教训,不敢轻敌,又是朝后几个蹦跳,拉弓搭箭,瞄准了中间那人。
“大海无边,忙活一月,网破没鱼。”
话出口,却是不见对方答应。这三个麻布衣裳的人唯一的动作,就是一步步不断向花少红靠近。
花少红也是郁闷了,不由朝地上吐了口唾沫,心里头更是恼火。
就在三人朝他不过十步距离的时候,花少红松开了手指,羽箭也是立马离弦飞出。
这一回,这三个麻布衣裳的人却是躲了开去,不再同先前那个一般,用短刀硬接飞箭。
三人躲开,却是未曾料及这飞箭的威力。
飞速避向一侧的那人还好,可只是避开,为羽箭从中间穿过的二人,就没那般好运了。
羽箭如同龙卷一般,扩散的风力直接波及了二人,二人还未靠近花少红,就已经被这龙卷各自吞没了一条手臂。
正当花少红微微得意的时候,眼前所见,又是令他愁眉,匪夷所思的画面。
那个完整的人朝他猛冲而来也就罢了,那两个各自丢了条手臂,甚至断口还在淌血的,竟是速度奇快,朝他飞奔而来。
这场景,令花少红不免有些脊背发凉,心生寒意。
没法等三人靠近,花少红单脚又是几个跳跃,与三人再度拉开了些许距离。
可毕竟单脚,一蹦一跳,如何比得上双脚狂奔。距离渐渐拉进,花少红再度抽出了一支羽箭,未等拉弓搭箭,只觉手腕生疼,有些脱力。
看来这山禽令,终究不是现在的他能随心所欲驾驭的。
那三个麻布衣裳的人已经靠近,花少红有些无奈,只得单脚脚尖着地,一个回旋,再度与三人相对。
这一回,他不退反进,以箭作剑,对上了三人的短刀。
兵刃相交,花少红手中羽箭一拨,一挑,又是一刺,打开了二人,刺中了肢体完全那人。
可随后,再度出现了先前两次那般毛骨悚然的事。这个被他用羽箭刺中心口的麻布衣裳的人,用没握刀的手死死握紧了羽箭。
任是花少红如何用力,这羽箭怎的也没法拔回。而这肢体完全的麻布衣裳的人,手中短刀已经朝着他的面门砍了过来。
已容不得花少红再心思分散,他那提起的脚终于落地,身子也是同时侧向了一方,险险避开了这一刀。
当花少红双脚踩地,那些躲得远远的围观人群这才发现,这紫衣小公子不是怕弄脏了足衣,而是,他是个跛子。
有人不由啧啧啧,在可惜,这般俊俏,看衣着又颇为不凡的贵公子,竟然是个跛子。
有人哈哈大笑,言语轻蔑,讥讽着。
也有人不由睁大了眼,感慨这般好身法,竟是个跛子所为。
弓者目力异于常人,听觉,也是不差。花少红虽说未听真切,却也听到了几分。为人议论他这只先天跛足,心中自然万分不悦。
可不悦又如何,这三个麻布衣裳的人,再度挥刀袭来?
花少红一个燕子翻身,顺势将弓又背回背上,落地之时,左右手上已经各握了一支羽箭。
而那三个麻布衣裳的人,又怎会放过花少红才落地重心不稳的机会。
三把短刀,两把直接射了过来。花少红左右双箭将飞刀挑开,迎头只见又一把短刀自上方劈落。
看客们以为这紫衣小公子已然命悬一线,而花少红却在这个时候露出了一个常人认为不合时宜的邪魅笑容。
就见他左手一松,左手羽箭落地,右手手腕一动,一个刁钻角度刺向了这迎上来的麻布衣裳的人。
一箭出,短刀未劈落,持刀的人已经雕像般僵在了那。他的右手依旧高高举起,作劈砍壮。
一旁看客不由发愣,都不明白这中间发生了什么。哪怕这其中不少练家子也是看不出其中道道,而在一茶楼沿街位置,一个少年不由拍手叫好。
与这少年同在一桌的,是个须发皆白,甚而还一袭白衣的一位老者。老者虽老,却是精气神胜过大多数二十几的小伙。
少年咬了口手中的梨子,这梨也是奇怪,黑紫黑紫色,还隐隐散着寒气。少年一口接一口,倒是吃的颇为惬意。
少年用手背抹了抹嘴,道:“主人,这花家小子好生有趣,竟以箭作剑,这招燕子晚归巢使得也是有模有样。”
老者并未去看街上景象,抚须而笑,道:“疾星将者,天命之子。可惜啊可惜,却是个天生跛子。若他并非病体,怕是花家也没花无意什么事了。哎,天妒啊,天妒。”
第一百五十章:知无不言
花少红一箭刺穿了迎面而来麻布衣裳,右手一松,左手顺势拾起原先被放下的那支羽箭,单脚发力蹦向了左侧那个麻布衣裳的人。
那人见同伴倒下,自有了准备,可纵然有所准备,结局,却是依旧。
茶楼里的少年再度拍手,嘴里咬着紫黑色的梨,说话也是含糊不清。
老者听明白了意思,这少年在赞叹,赞叹花少红这一记飞燕晚归巢,比先前那记绝妙不少。
利箭再度贯穿一人心口,可结局却又是相仿。这麻布衣裳的人用手死死抓住了这支利箭,让花少红如何也拔不出。
见局势不妙,茶楼里的少年有些急了,一边咬着紫黑色的梨,甚至开始手足无所。少年一脸慌张,对着老者开始手脚比划,却是没法说出一句完整话来。
兴许是这老者被少年这般样子给弄烦了,又或许只是碍眼,老者茶杯稍稍用力,扣在了桌上。一声响,少年这才安静下来,一口咬下紫黑色的梨,梨没了支撑,也是落在了地上,滚出一丈多些才停下。
“小风啊,你说你何时才能做到处变不惊呢?同你说过多少次,于咱们这行谋生,纵然刀架在了脖子上,也要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
被称作小风的少年也是安份坐到了老者身侧,规规矩矩,点了点头。虽说人是安份坐下,可眼睛却还是不安分地瞟向窗外。从他这个角度,除了街对边的铺子一清二楚外,可是看不到其他场景。
见少年依旧心不在焉,老者也是无奈摇头叹气,随后语气和蔼,问:“小风啊,花少红可与你有过情谊?”
少年摇头,回道:“不曾见过,不过遵先生意思,看花家卷册时候注意过这人。”
老者点了点头,又问:“既然你二人陌生,没有情谊,那你又何必一再在意他?”
少年摸着后脑,一脸尴尬,也是不知如何作答。
老者又是哈哈笑了笑,随后却是抚衣起身,道:“既然你想救他,那就去救他便是。”
听到老者这话,少年一脸尴尬,又有些羞愧。随后少年回答老者的话语这语气里头,竟有几分撒娇,听他道:“先生又不是不晓得,就我那几下子,连三脚猫功夫都算不上。莫说是救人了,这掺和进去,岂不是反倒成了累赘么。”
老者又是哈哈笑笑,随后眼神也好,语气也好,均带有几分怒其不争,道:“平日教你勤学苦练,你这小子倒好,愣是把山里各种野味野果的吃法给研究了个透彻。既然如此,那哪日空了,把你送到妙手千味那儿去,这才没浪费你这机灵劲。”
一听老者要送走自己,送走也就罢了,竟还是送到妙手千味那里去,不由如同被踩到尾巴一般,被吓一个激灵。妙手千味那里,虽说好吃好喝无数,可看那些个门人弟子,一个个膀大腰圆,平日里什么提木桶扎马步也是不少,他这小身板,哪里受得了这苦。
少年立马笑脸逢迎,讨好道:“先生,小风哪儿都不去,妙手婆婆固然厉害,可哪有先生这般神通呢?先生这回出山都带着小风,哪里舍得送我走呢。”
看着小子一脸狐狸模样,老者也是不由摇头叹了口气,随后道:“也罢也罢,既然你想救这花少红,那就救他吧。”
少年一听,可是激动坏了。可他张望了半天,四下除了他师徒二人,可没了别人。这就奇怪了,那几个平日里人五人六的家伙,要用到时候怎的就没了身影呢?
正当少年疑惑时候,外边的街上已经传来了响动。少年立马三两步跑到窗边,再度看向了花少红那边。
老者没有食言,甚而先这少年一步,已经吩咐下去,救下花少红。
因为这会儿,在花少红身前站了三个人。这三人也是粗布麻衣,却是颜色不一,做工也颇为考究。这三人的衣裳,实在要说款式,倒是同那些个书院里头的书生衣裳颇为相近。不过人家差些的是棉布,好些的是绸缎,而这三人的书生服,却是麻布。
这毕竟看目前情形,这三人是来救自己的,花少红也不好去纳闷三人为何用麻布做书生服。同样,若是被人晓得,生死关头,他花少红心里竟还想着一件衣服的材质问题,那可就真是太可笑了。
与花少红以刚对刚不同,这三人对付这三个麻布衣裳的人的做法,截然不同。三人各自对上了一人,身法如游蛇,让这麻布衣裳的人无法捕捉。随后,更是从袖子里滑出一条金属丝,找准时机缠住了这麻布衣裳的人的脑袋。金属丝锁喉,如同夺命血滴子一般,顷刻间,令这三个麻布衣裳的人,尸首分离。
没了脑袋,这三个麻布衣裳的人的躯体还是惯性几步,最后才当当当三声响,倒在了地上。
死人,这些时日寒酥城里头已经发生过好几起,看客们也都已经预料之中会有杀人场面出现。可割人脑袋这种场景,却是没人会想到,也不敢去想。
众人真实看到后,只觉胃中酸液翻涌,一阵恶心。
很快,有一个人吐了,紧接着就有第二人,第三人。这街上,一下子由二三十人同时扶墙摸柱,在那呕吐不止。
三人收了金属线,其中二人朝着花少红走了过来。花少红心有警惕,又是摸出了一支羽箭。
其中一人见花少红这般动作,不由呵呵笑了笑,随后道:“我家主人邀小公子一聚,杂鱼碍眼,就替小公子清理罢了。”
花少红自然想过自己这种时候来寒酥城,定会惹人注意,可就纳闷了,怎么来了一波武的,又来了波文的。可无奈,他一足赤脚,本事折了大半,自不敢再同对方硬碰硬。
“你家主人?我可不记得在寒城还有什么朋友。”
这话出口,哪知对方点了点头,随后道:“我家主人的确并非小公子好友,以小公子这会儿的身份,倒也配不得我家主人座上宾的身份。”
遭受侮辱,花少红不由瞪大了眼,有些急了。可不等他开口说话,另一个好似掉队的书生服却是双手捧着几支羽箭走了过来。羽箭干净,他的袖子上倒是染了血。想来是这人用自己的袖子将羽箭给擦拭干净后,这才带了过来。
来了一个书生服,另一个未曾开口过的书生服却是转身离开,也不知去做何事了。
这人朝着花少红,将羽箭恭恭敬敬递上,倒是获得了花少红不好好感。花少红不再理会先前说话那人,转头问这带回羽箭的书生服:“你家主人哪路神仙,怎会教你们几个出手搭救?”
这个书生服方才动作也非做作,他答话的语气也是恭敬有礼,听他道:“不瞒着小公子,我家主人,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
知无不言四字出口,花少红的眼睛睁得更大,随后不由皱眉,疑心更重。
见花少红这般反应,最初开口那个学生服哈哈大笑,道:“小公子,这会儿可能同我等一道去见我家主人了?”
花少红点了点头,真的也就真了,假的,大不了事后遁走就是。可他才打算迈步,却是不由尴尬。这两个书生服看了眼花少红,随后视角下移,明白了过来。
花少红是个天生的跛子,想来他平常穿的靴子也都是做过手脚,这才使得看过去双腿一般长短。可如今好巧不巧,光着的正是那只跛足,这走起路来不免如同呼啸大海上行舟,左摇右晃,颇为不雅。
可已经这般田地,也就不好再讲究什么。正当花少红那只跛足才落地上,不远处传来一声“且慢”。
三人循声看去,那个先前走开的书生服正快步朝三人奔跑而来。看他奔走,足尖轻点地面,尘沙少染,可见腿脚功夫不差。等人到了跟前,从背后掏出一物,竟是一双黑色的靴子。
靴子单色,没什么花纹,看去,应当是颇为廉价的猪皮靴子。可这书生服竟能在这个时候为花少红专门跑开去买双靴子回来,不可谓心思不细腻。
这书生服的人也同先前同伴那般动作,恭恭敬敬将靴子递给了花少红,随后道:“囊中羞涩,买不得好鞋,就得辛苦小公子将就些了。”
此话出口,花少红听了,不由面颊微红,更是难为情。他索性坐在了地上,脱下了另一只靴子。穿上一只,虽说舒适度的确一般,可胜在合脚,花少红对这书生服的感激更是添了几分。当他将跛足插入另一只靴子中,不由眉头微微一皱。本打算先脱下靴子看个究竟,可想想,又作罢。
穿好了靴子,翻身而起,如今看去,这花少红又是双腿一般长短,站在了三人身侧。
对于这买靴子的书生服的细腻心思,他那两位同伴倒不惊讶,也未多做言语。
最先开口的那个书生服开口了,语气一如先前,倒没那般客气:“小公子,这会儿不用瘸着腿走路了,可能随我等去见我家主人了?”
三人救他,有恩。一人为他捡箭,有恩。一人为他买鞋,更是恩。
这几人究竟什么心思,亦或说知无不言究竟什么心思,花少红这会儿也不打算去猜测了。万般情况,相见过后,也就明了了。
第一百五十一章:天命难违
花少红随着三人一道上了楼,唤作小风的少年早早等在了楼梯口。等看到花少红等来了,又着急忙慌跑了老者身后。
原本嬉笑如顽童的小风一站到老者身后立马就换了副模样,他站的笔挺,面无表情,不晓得还以为这是位保护老者的年轻高手。
那三个书生服的人看到小风这等样子,均是冷俊不禁,最终还是强忍住没笑出来。
老者没有看向三人,依旧在那自顾自泡茶。
花少红也不顾旁人,大步走了上去。也不问,直接坐在了老者对面。
小风同三个书生服的均是不由皱眉,觉得这花家小子,颇为不礼貌。
而老者却是不以为然,更是用茶夹夹出了一只才烫好的茶杯,放到了花少红面前。随后,老者有提起小壶,晃了晃,先为花少红斟了杯,之后才给自己满了七分。
花少红鼻子动动,茶香沁人心脾,可他不是秦月儿,分辨不出茶的种类同好坏。举杯,本想作饮酒般一饮而尽,可毕竟热茶烫口,真到了唇边,还是只能一口一口抿了。
老者终于看向了花少红,一脸慈蔼。
花少红被老者盯得有些颇为不自在,眨了眨眼,先老者一步,开口道:“先生可是天下第一智者,知无不言前辈?”
老者听后哈哈大笑,回道:“天下第一?小友就莫要调侃了,老朽也不谦虚,智者的确算得上,可天下第一就言过了。”
花少红也不去管老者是谦虚还是等着他的二度恭维,直接开门见山,问:“花少红谢过前辈搭救之恩,日后定会报答……”
花少红也是不曾料到,知无不言可是比他还要干脆。不等花少红将寻常客气话给说完,直接摆了摆手?
花少红以为是这知无不言作为老前辈,不缺他这小辈一份人情。可随后知无不言的话,却是让花少红眉头更紧。
“无需日后,小友既然认了,又承了这份恩,那今日就报,以免日后你我二人天高路远难得相见。”
花少红原本皱着眉,可随后舒展开来,点了点头,一个请的手势,示意知无不言继续说下去就是。
知无不言点了点头,微笑道:“老朽来寒酥城,除了见那个疑似你兄长的人,倒也的确没了别的事。小友啊,你可晓得这些日子不少人,甚而有些早就成名的人物也都来了寒酥城,自然也都是冲着城主白翎来的。”
花少红面不改色,纵然那一句疑似他兄长的话语,令他不由眼睑微微抽动。到了最后,花少红只是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知无不言又是点了点头,继续道:“西地不夜城的城主唤作独孤少华,独孤少华的弟子仲南燕也是城主,仲南燕的弟子仲西侯也是城主。而挽风城的城主,这会儿是白翎,上一任是谁?小友可还记得?纵然小友你不记得,也该清楚,若是白翎是你兄长花无意,也该清楚,上一任城主不会是他的师尊。”
花少红眉头不由微微皱起,可随后,却似明白了什么。眼神里头疑惑,死死盯着知无不言,等着答案。
知无不言莞尔一笑,却是不再继续往下说。站在知无不言身后的少年却是看看知无不言,又看看花少红,原本冷峻的脸上刹那添了几分焦急。小风站在知无不言身后,应当是看不到小风,小风也未发出什么动静,可知无不言好似脑袋后边长了眼睛一般。知无不言点了点头,右手中指食指合在一起,轻轻敲了敲桌子。
这么一个动作,小风见到后不由满眼欢喜,立马上前两步,语气略带得瑟,冲着花少红颇为兴奋道:“你这傻小子,先生都这般说了,你还不明白么?也就是说,挽风城,没有主人。杀了白翎,就是挽风城城主。”
花少红抬头看了看这个少年,眉头依旧皱着,眼神里头凝重更是添了几分。
小风见花少红这般模样,心里头更是乐了,这表情,他可实在喜欢,不好好显摆显摆,也不知下回什么时候才能逮到这种机会。小风咳嗽了几声,又向一侧走了几步,就见这少年挺胸昂头,左手握拳负后腰,右手微微抬起,气势十足。
“大邺每一城,城主更迭都要京都,也就是天子点头认同。纵然是西地不夜城,仲西侯承袭城主之位的时候也朝京都递过请任书。或再说,临城,被称之为朱家的临城,朱家在临城,就是土皇帝。可朱家的人要世袭罔替,新任的王爷也要亲自去京都觐见。虽说天子定会点首,但规矩不可少。”
就听小风逮到机会就一个劲絮絮叨叨,不见有完的样子。
花少红未有表示,那三个书生服一个个都不由嘴角勾起,嘲笑意味十足。也唯有知无不言或是听得烦了,轻轻咳嗽一声。小风听见先生咳嗽声,立马没了先前的风范,摸着后脑嘿嘿笑着,又是摸了摸自己后脑,随后也是咳嗽清了清喉咙,这才正经了起来。
“你这会儿看挽风城的人看过去是个个心向白翎,可若是白翎突然死了,新的权利者给予挽风城的人,不敢说每个人,且只说新的权力者给那些高位者胜过白翎能给予的好处的时候,你认为,这些人会不会拥护新的权力者?挽风城城主更迭的风波只是一小会儿,京都里头的大人物们可真的会在意谁人为权?”
花少红不知什么时候握住了茶杯,这茶杯里头已经没了茶汤,他的手也是不自觉越握越紧。
小风看着花少红这模样,脸上只是微笑,心里头可是乐开了花。他又瞟了瞟知无不言,见先生没有表情,依旧在那自顾自喝茶,心里头不由有些泄气,不得劲。
可不知为何,小风突然听到了“噗哧”的轻笑声,循声看去,是那三个书生服。
小风不由有些发愣,心里头不悦更盛。这三个书生服的看到小风那吃瘪般的表情,更是忍不住直接哈哈大笑出声。
可这时候,花少红却是开了口,就听他道:“这小兄弟的话语,太过理所当然。”
花少红开口了,小风也好,那三个书生服也好,都停下了动作,不由齐齐看向了花少红。而知无不言,脸上却是露出了难得的“孺子可教”的笑容。他放下了茶杯,颇为欢喜地捋着胡子。
花少红嘴角微微勾起,呵呵笑笑,继续道:“拳头固然厉害,可若只需要拳头,那乱的可就不单单寒城。既然寒城一代又一代的城主是这般来的,真正让城主之位更迭的,不是拳头,而是圣意。”
知无不言哈哈笑出了声,而小风却是一脸茫然,眉头更是紧了几分。知无不言看向了小风,也是笑容,却是有些嘲讽的坏笑。小风看到知无不言的笑容,脸不由一红,一脸郁闷。
“小风啊,你呀,吃了瘪回去后若是还不好好读书,一直这么半桶水,可没的出师游历天下的机会喽。”
小风听了,不由更是纳闷,忙问:“先生,我查过书籍,挽风城的历代城主,都是靠夺权夺来的。既然是夺权夺来的,且不说善人,单说恶人好了,也定会有不少死心塌地的追随者。可这天下,只要利益给予的足够,那这其中的大部分人,都会追随这个新的掌权者,甚而更为卖力。天下熙熙皆为利来,天下攘攘皆为利往,这不就是亘古不变的道理么?”
知无不言点了点头,对小风的话好似赞同。可随后,知无不言站起了身,伸了个懒腰,随后给小风解释道:“小风啊,你呀,明白了一些新的道理,却是忘记了最基本的道理。这道理,就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小风本来还在纳闷,可当知无不言说出了这么一句,不由瞪大了眼。对呀,他怎就把这么简单的一个道理给忽略了。且不说挽风城,单说那大邺开国至今的临城,虽说城主都是朱家王爷,可说到底,是因为一个孝字,一句祖训,才让这临城的王爷,一直姓朱。
再大者,就说西地不夜城,虽说与大邺有一定距离,足够单独划为一国。不夜城民富兵强,可说到底,于大邺而言,不夜城不过弹丸之地,蹦跳不得。
小风最终没有开口辩驳什么,点了点头,冲知无不言作揖行礼,随后又是走到了知无不言身后,沉默倾听,再细心回味。
花少红只是盯着知无不言,他只想知道知无不言会给予什么答案。
或是看着花少红的眼神,知无不言又是点了点头,最后还是给出了他的答案。
“小友啊,挽风城的城主,从来都不是闲散的民间人。挽风城的城主,从来都是朝廷的人。可,白翎可以是朝廷的人,而花无意,却不成。所以,当白翎成了花无意,那白翎也就没存在的必要了。”
花少红自然明白这句话的意思,他不由叹了口气,无奈道:“所以,朝廷要处死的,只是白翎,他们不曾对花无意下手。可是先生,可能告知这是为何?”
知无不言轻轻咳嗽了一声,并没有多余动作。最初那个话语有些傲慢的书生服立马冲知无不言作揖行礼,随后另两个书生服也同他一般动作。三人礼毕,也都下了楼去。不用知无不言提醒,见到三位同门如此,小风也是冲知无不言一作揖,随后也是快步下了楼去。
等此间只剩知无不言同花少红,知无不言又坐了下来,再度给自己同花少红斟了杯茶。他举起茶杯,呷了一口,咪了咪嘴,随后解释道:“因为啊,朱家没能力,墨家没兴趣,而你们花家,却是终究露出了狼子野心。因为啊,这是天命,更是因为,大邺的天下,有一半,本应姓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