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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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野火》作者：委花田【完结】

    简介：

    「我的命从来都不属于我，所以我不怕失去。」——温祁 . 「巧了，我正好跟阎王拜过把子。不如我收了你，以后咱俩合葬，路上有个伴儿。」——黎野 . 在黎野看来，温祁是他心底荒原那团永远燃不尽扑不灭的野火，不需乘风入海，只要一个眼神便可共赴生死烈焰。 . 架空现实

    第01章 染血

    嘀嗒——嘀嗒——……

    血，蜿蜒到白皙的指尖，滴溅起黑暗里一汪猩红。

    伤口处剜心的疼痛感仿佛花花公子的蹂躏，一寸一寸，把温祁折磨的体无完肤。他仅有的一丝意识伴随捯气游离于濒死边缘。

    「温祁，疼吗？这么好看的人，我真不忍心。」耳畔阴郁的笑声裹挟着潮湿，「记住了，你是我的人，我要你一辈子都为我做事。」

    「烁哥，他可是省公安厅最牛逼的法医。底子干净的都他妈可以当镜子照，你想拉他下水？难。」

    「我用你提醒？他是什么人我再清楚不过。」

    意味深长的哼笑，挑衅般钻入温祁脑髓，他的意识在跌入血泊后彻底干涸。

    「他马上就不干净了，别忘了我手上有他的软肋。」....两年后。

    曲江市分局刑警队，白色皇冠在实习女法医翘首以盼中，一个漂亮的圆弧倒车，稳稳停在车库。身体尚未离开驾驶座，一条修长的腿先落地。

    「……您就是新来上任的温主任吧，我是实习生顾小雨……」实习女法医盯着这位法医界大神，智商瞬间清零，呆得只剩两眼放光。

    「你好，温祁。」平静的音质像晨露掠过头顶，无根无痕。

    顾小雨被关车门声惊醒，勐摇头让自己保持冷静，快步追上去，「那个……温主任，黎队刚走，他让我留下等您。本来他要亲自迎接您，结果刚才接到警情，施工人员从在建高端小区铂悦宫发现一具无头女尸……要不，我先带您熟悉熟悉警队环境？」

    话刚出，腹部一阵飢肠辘辘，刚好给她的话标上句号。

    温祁的脚步依旧四平八稳，「没吃早饭吧？」

    顾小雨一愣，有点不好意思，「还没。」

    「我也还没。如果你不介意的话，蔬菜粥、南瓜饼、鸡蛋，可以吗？我来订。」

    「谢谢温主任……」还没等顾小雨表达完谢意，温祁面无表情扫一眼办公区索引图，径直进入为他准备好的主任法医办公室。

    与刑警队的冷清不同，铂悦宫d3楼外一大早挤满朝阳群众，七嘴八舌，就差人手一把瓜子，气氛热闹的堪比菜市场。

    「散了，散了。天干物燥，小心手铐！该干嘛干嘛去！」黎野189的糙爷们，黑色衬衣裹挟着紧实的肌肉把身型勾勒得像雕塑一般英挺。

    他戴上手套从人群里挤进来，蹙着剑眉，扬起下巴示意小警察们疏散群众。随即一撩警戒线俯身钻进铂悦宫d3楼。

    刺鼻的血腥和尸臭像生化武器一般顶得人几乎无法靠近，狭小的镜面电梯敞着门。蒋铭站在电梯口正捂着口鼻干呕。

    「至于吗，怀孕啦？」黎野揶揄一句。

    「不是野哥，这回太噁心了，你还是自己看看吧。」

    黎野附以鄙视，迈着大长腿径直走入电梯间。

    灰尘、泥土与施工废料里躺着一具身穿红色连衣裙的无头尸体。蝇虫嗡嗡乱撞，将血液沾染在镜面上，整个密闭充斥斑驳的血迹。

    黎野抬手略驱赶蝇虫，精锐的眼神环顾一周，随即蹲在尸体旁扫了几个来回。

    尸体因为没有头颅，现场隐隐地笼罩着一丝诡异。

    死者看起来比普通女性纤瘦，身体塌陷干瘪，光着脚，破碎的红色绸缎裙摆点缀着水晶，覆盖在大腿上，身上有多处伤口。

    血液在肉体上零散分布，像散落的血腥花瓣。

    盯着死者的伤口和脖颈处的断面，黎野不由得蹙起剑眉，「这么整齐……」

    他表情幅度非常细微，低头沉思的样子衬得男性刚毅的脸庞和稜角分明的下颌线格外俊朗。

    正疑惑这样的切割面是怎么造成的，眼神不经意间落在尸体手腕和脚腕不起眼的淤痕上。淤痕深浅不一，像绳索或金属扣之类物品束缚所至。

    「嘶，奇怪。」

    「怎么了野哥？」

    黎野掏出手机拍照，「没事，先说说情况。」

    「是。最初发现尸体的是工人，据他们说d3楼和其他楼栋不一样，因为施工不当，雨天渗水问题尚未解决，平时也没工人靠近这儿。赶巧这两天检查电梯，结果打开后发现里面居然有尸体，几个人吓得赶紧报案。现场脚印肯定是破坏了不少，刚才技侦已经把能取样的检材都带回了，尸体等你看完就送去尸检。」

    黎野若有所思，站起身。

    「野哥，你说会不会是兇手把死者骗来，然后情杀？」

    黎野瞥了一眼死者下体，摘下手套丢给蒋铭，习惯性从裤袋里掏出烟盒，「电视剧看多了吧，有性侵就等于情杀？」

    「不是吗？」黎野摇摇头。

    「如果单纯情杀，兇手达到目的就行，何必这么繁琐。而且，这女孩的裙子属于高端绸缎，上面还有水晶，穿这么贵的裙子，就为了跟兇手来这破地方，她是睡蒙了还是起勐了？」

    黎野一贯插科打诨，可稜角分明的脸上却盖不住精悍的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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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有，人不是在这杀的。先不说其他伤，就脖颈动脉来说，血压非常高。要是生前被切割，窜出来的血够你就着羊排喝一壶的。」

    「要是死后被切割，起码也得有点痕迹。目前血量不对。说明这儿不是第一现场。」

    「蒋铭，多派些人手走访失踪人口，尸源很重要。另外那裙子查查是什么牌子的，这种高端衣服应该有购买记录。至于其他的，等送检结果出来再说。」

    「是。」

    「铂悦宫是重点开发项目，这儿发生命案不是小事。我去找郝局申请停工，争取让这项目配合咱们办案。不过我估计费劲，这毕竟是市里民生工程，郝局那老小子不一定同意。」

    黎野从烟盒里敲出烟，递给蒋铭一支，两人边走边吐雾。

    「野哥，要不你直接找黎局得了。郝局是咱们分局局长，黎局是市局局长。再说黎局又是你爸，他肯定支持咱们办案。」蒋铭抖了个机灵。

    「嘶，你脑子是不是花钱隆的？我手里的案子还需要我爸开绿灯？不够丢人的。公是公，私是私，别混一起。再说你黎局去省厅开会了，远水解不了近渴。」黎野上车一甩车门，突然又想起什么。

    「对了，刚才说到尸检，新来的温主任你回去打个招唿，听说人家以前在省厅工作，来曲江等于下基层，想着替我表示欢迎。」

    「行，不过野哥，你说他是不是有毛病，好好的省厅不待，来咱们曲江干什么，虽然曲江是一线城市，但毕竟不是省会啊。而且咱们上一任主任法医在你领导下不是干的好好的嘛，现在突然调离，你说会不会和这个温主任有关？」

    「我怎么知道，他又不是我老婆，这不是我该操心的事。对了，尸体脖颈处切割伤太过整齐，手法不常见，回去让他辨别一下，看是什么兇器所制。」

    「知道了野哥。」

    第02章 凝眸

    晚上21点。

    分局刑警队的解剖室亮如白昼。

    温祁朝冰冷的尸体一鞠躬，提取出死者下体擦拭物让顾小雨拿去化验。

    在正式解剖尸体前温祁把死者各处伤痕放好软标记尺，反覆查看。从身高体重再到体表尸斑各项数据一一核对。

    站在远处的顾小雨整个人显得十分紧张。

    「不用怕，尸体就像死者的身份证，虽然她没有头颅也不会开口，但是我们依然可以跟她对话，还她应有的公道。开始记录吧。」

    温祁口吻平静得几乎没有顿挫，冷冷的。修长的手指翻下尸体，划开尸斑，「尸体存在新的尸斑，说明死者在死后被人移动过，这也说明铂锐宫不是第一案发现场。且尸斑处在湿润期，可见组织承紫色，血管无血液溢出，死亡时间应该在24—36小时之内。」

    温祁的眼神不经意地扫过脖颈切割处，瞬间脸色紧绷。他重新看向刚才验过的伤痕，微微按了按尸体胸腔以及腹腔。眼神里的阑珊微不可见。

    不过这种神色只持续了三分之一秒，又不动声色地恢復平静。继续握着柳叶刀，从无头女尸的锁骨中线划向腹部，动作优雅娴熟，如同在切割一分熟的法式牛排。

    「死者肝脏、肾脏、心脏、肺脏，已被活摘。」

    平缓的声音逐渐有些发紧，穿过口罩与静谧的空气缠绕在一起。细长的眉眼冷峻地观察着解刨台上的尸体，仿佛在和尸体做着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低语。

    过去了很久，温祁长长吐口气，疲倦地靠在解刨台边，缓缓闭上眼睛。任由一双长腿随意伸展。无影灯中精緻的脸庞和隔离服下若隐若现的藕色衬衫，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与解剖室有些格格不入。

    周围静如真空。温祁外表看起来波澜不惊，这让顾小雨一时忘了记录。

    他微微抬眼撇向盯着自己傻看的实习女法医，声音里压着憔悴，「别愣着，记下来。」

    「哦哦哦，知道了温主任。」

    与解刨室的静谧相悖，隔菌玻璃门上长了无数双窥探的眼睛，像扫射的探照灯，恨不得透过空气直捣黄。温祁知道他们的存在，索性视这些人如尸检工具，不让自己受影响。

    「新来的温主任长的真帅，就是运气差点，刚来就遇到命案。」

    「他就是传闻中法医界奉为神一般存在的温祁，听说他煮骨验尸简直当代宋慈啊。不过他的样子不像三十几岁的人，至少看着比同龄的黎队年轻多了。我看以后警草的招牌怕是要从人帅慷慨的黎队身上移交到斯文尔雅的温主任这了。」

    「噗，这话千万别让黎队听到。」

    「谁叫我？」

    黎野大步流星赶来法医室询问尸检结果，迎头看见黑压压一群「闲散人员」，浓密的眉毛立刻从雕塑一样的面孔上飞扬起来，「我说办公区怎么没人，都在这杵着干什么，伪装壁虎？还是想排队让人家给自己做尸检？」

    蒋铭在一众悻悻中钻出人群，带着绝不与众人同流合污的决心说：「野哥，他们太不像话了，我是站在你这头的。你放心，我看过了，你跟里面那个不是一个帅法。上至御姐下至萝莉，还是认可你这种荷尔蒙爆棚的狼犬型警草。」

    黎野一挑眉，「嘶，我需要认可？我这张脸是疯抢的艺人脸，这他妈是纯天然的艺术品好不好？不过我始终都有一颗为人民服务的心，把社会治安放在第一位，经纪人都被我拒在千里之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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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我野哥铁血硬汉，心系苍生。」

    「去去去。」

    说起来黎野确实长了一张原始帅气的脸，挺拔的身姿带着刑警天性的男人味，不需要刻意打扮，轻松就能抹杀其他雄性的竞争空间。加上他遇到亡命徒不要命的名声在警队里早就出了名，表彰大会从他还是警员的时候一路开到现在刑警队长的位置。

    自身颜值以及各种滤镜的加持下，直男自信每日俱增。

    黎野撩撩乌黑的头髮，根根分明的硬髮丝与夹着烟的手指相互摩擦，发出唦唦声。本想就着这个姿势透过玻璃满足自己的好奇心，不想温祁被外面豪放的职业信仰打断，抬头望过来，刚好四目相对。

    口罩旁垂下的一缕髮丝浮在眼梢，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清冷容颜。深邃的眼窝与高挺的鼻樑之间暗含星河，白到几乎透明的脖颈蜿蜒进领口，修长身型被无影灯笼得整个人如同亭亭而立的一束白玫瑰，让人眼前一亮。只是那双缜密的眼睛流露着说不清的疏离。

    那一刻黎野愣住了：这双眼睛……好熟悉。在哪见过？

    他联想到了什么。

    回忆翻江倒海，一时间却难以找到最佳答案。

    一秒、两秒……注视片刻，温祁隔空一点头，黎野这才从凝视中回神，糙爷们性格此时不知道哪来的修养，居然赔上久违的内敛回以点头。

    眉眼流转间，两人互相移开视线。

    不过，黎野又补了一眼。随后传来他带着男人味的嚎叫，「咳咳，那个……案子破了？该干嘛干嘛去，这星期做好连续加班的准备，大家辛苦点，这周工作餐我包了。」

    「谢黎队！」众人各归其职。

    「野哥，我想加个羊排。白天看尸体受惊了，需要补补。」蒋铭一脸撒娇，却没换来直男宠溺。

    「滚一边去，你看尸体比看小电影都勤，受惊个鸟啊！」

    黎野随即掐了烟，在进入解剖室的前一秒抬脚踹过去，刚才撒娇勐男熟练地逃窜开。....

    「温主任，黎野。」

    随着一声雄性低磁的简短介绍，黎野笑着伸出右手有意走近温祁，想去看清那双眼睛。刑警的直觉告诉他，这双眼睛他一定在哪里见过。而思维却朦朦胧胧不配合，始终没有提供具象答案。

    「你好黎队，戴着手套不方便。」温祁修长的双腿依旧漫不经心地舒展着，手上戴着白手套扶在冰冷的解刨台上，没有握上去的意思。

    这样看过去，高出一头的黎野似乎从视界上对温祁构成一种压迫感。

    一旁的顾小雨怯生生叫了声：「黎队。」

    黎野：「你怎么也在？什么时候进来的？」

    「……我本来就在这做记录啊。」

    顾小雨战战兢兢抱着笔记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继续站在原地。黎野脾气急，上一秒相安无事，下一秒就能掀桌子。没事少惹黎野是警队重要生存法则。

    「你先出去吧，我找温主任聊点事。」

    「好。」顾小雨如获大赦般逃离黎野可视范围。

    随手拉过一把椅子，黎野大腿跷二腿随意坐下，脑子里飞速旋转：肯定见过，在哪呢……

    「我还没有忙完，黎队想聊什么？」温祁音质平稳，面色清冷。

    黎野突然嘆气一笑，「没什么，早上准备迎接你，结果有案情耽搁了，别介意啊。以后你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能办到的一准儿满足你要求。」

    「嗯，谢谢。」温祁低头继续忙碌。

    「……」

    「那什么，你继续，我在旁边等。」

    第03章 涟漪

    黎野长这么大身边还没遇到过气场这么平静的人。

    从他看到温祁第一眼起，这个人就没有做出过任何表情，他就像静止的水面一般不起任何波澜。

    不知道哪根神经搭错了，黎野耐着性子细细打量着温祁。期间顾小雨来送精斑检测结果和死者dna，他都没发现。温祁几次被一旁执着的眼神打断，好在他习惯于沉默，始终没有影响手上工作。

    等温祁忙完，为死者掩面盖体，黎野开口问，「温主任，尸检结果怎么样？」

    温祁递上尸检报告，仿佛刚才的尸体从没出现过，转身背对黎野，慢条斯理脱掉手套、口罩、发罩、隔离防护服。

    黑色西服裤把优越的腰身比例凸显的刚刚好，藕色衬衫精緻得不带一丝褶皱，额间碎发自然捲曲。低头瞬间，纤细的后脖颈上清晰的骨节蜿蜒进剪裁考究的衣领。逆着无影灯，优雅的侧颜嵌出一束光，斯文清秀的面孔如同清水出芙蓉。

    温祁仿佛在自己面前完成了一次变身，与之前全副武装不同，他整个人清晰地站在灯光里。有那么几秒黎野恍惚于自己是来干什么的。

    见黎野盯着自己发愣，温祁开口打断他，「死者，女，身高大概在168cm，体重44公斤左右。根据血迹凝结程度和尸斑情况分析，死者确切死亡时间大致在28小时左右，也就是前天半夜两点前后。从精斑结果看，死者生前曾遭四人性侵。最终死亡原因，与器官摘除有关。死者缺失大量器官，包括肝脏、肾脏、心脏、肺脏。」

    黎野的思维沉浸在某种杂质中，眼神略显迷离，清清嗓子强行将大脑归位，「被四人性侵，缺失大量器官……」

    尸检结果出乎黎野意料。

    「那死者身上的刀痕和脖颈上的断面，你怎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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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黎野没注意的地方，一双眼睛愣了一秒，随即又变成波澜不惊的摸样。

    「手法很专业，尤其头颅断面，应该是在死后被兇手切割下来的。」

    「兇器是什么？」

    「从切割痕迹来看，像是专业手术刀具。」

    「我也倾向这类特殊兇器，切割的太整齐，不像普通手法，你看这手法有没有可能兇手是从事这类工作的人？」

    温祁避开他的眼神，顿了顿，平静地说，「但凡涉及器官，都需要足够的时间、场地，所以必须专业。否则任何器官摘除都将毫无意义。但兇手现实生活中从事什么工作那就不好说了。」

    解刨室的冷光打在黎野英挺的鼻樑上，他皱着剑眉，低头思忖。

    黎野在考虑案件性质。一想到性侵后倒卖器官，脸色逐渐沉重。

    倒卖器官的案件最棘手，摘除的器官不会在正规医院使用而是被卖到黑市。越是超过器官最佳移植时间，找到线索的可能就越渺茫。目前死者死亡时间已经超过24小时，如果真是倒卖器官，恐怕死者的器官现在已经移植到其他人身上了。器官这条线索不好突破。

    「能确认死者年龄吗？」黎野问。

    「根据耻骨联结的特徵点，推算死者应该在23岁左右。当然推算年龄的方法有很多，这里面会存在一两岁误差。」

    黎野微微颔首。

    有了这些信息，起码找尸源相对准确一些。毕竟头颅丢失是个麻烦事。黎野已经布置了警力地毯式搜索，不过到目前为止，死者头颅还没有音信。而关于精斑提取的dna黎野准备一会儿让蒋铭去资料库比对，有结果之后再来找温祁沟通。

    转身之际，窗外黑夜已然悄悄退去，初秋的清晨，一抹蓝灰色寒意透过警队大楼浮上窗户，结下一层令人看不透的薄霜。

    黎野这才反应过来温祁刚才为什么脱下隔离服。

    「哟，都这点钟了。这样，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睡一会儿。」黎野骨节分明的手拍在温祁的肩膀上，趁机俯身近距离盯着这双眼睛，但他依旧想不通莫名的熟悉感是从哪来的。

    「不用了黎队，我自己回去就好。」温祁侧身躲开那只宽硕的手，平缓的语气在嘴角微微拉扯后从黎野身旁略过。温祁身上有种凉意和初秋不谋而合。

    在黎野张嘴望着温祁的背景欲言又止的同时，温祁似乎突然想起什么，转身返回。

    两个人一高一低，黎野稍一低头就可以看见温祁消瘦的锁骨。

    「有个细节或许对你有帮助。你有没有注意死者的身型，死者长期节食已经到了非常极端的地步。如果她不是厌食症患者，那就是日常对身材有严苛的要求。也正是因为死者的瘦弱，生前手腕和脚腕的捆绑在她身上只留下很浅的勒痕。这点很容易被忽略。」

    作为雄性对于死者身上的勒痕仿佛有种一点就透的敏锐，黎野眉头紧锁意识到什么，「你确定是生前？」

    「生前勒痕，在死后最初呈深红色，有血萌，时间久了就会转为黑色。这和尸体上的痕迹吻合，不会错。只是因为死者过于瘦弱，痕迹不均匀也不明显，加上从工地运回来的时候全身都是泥土和灰尘，也许当时你们没有注意。」

    「你的意思是瘦弱的人勒不住？」黎野回想着手机上拍的淤痕照片，不由看着同样消瘦的温祁，不知不觉抓起他的手腕认真端详，「如果绳子材质够软，应该是能和肌肤贴合的。尸体身上的淤痕非常奇怪，会是什么绳具所至……」

    温祁刚要把手抽回，顾小雨打着哈欠进来，准备将尸体放回冷库，谁知道一抬眼，刚好目睹两人的动作。

    她脸上立刻带着说不清道不明只有她自己能理解的表情定在原地，一秒脑补出一万个小说情节。

    「……我一会儿再来。」带上门一熘烟没了影儿。

    温祁：「她怎么了？」

    黎野：「不知道，欠打吧。」....

    时至下午，办公区传来蒋铭一声鬼哭狼嚎，「我去，快看热搜。我的爱豆女神宋辰欣缺席电影颁奖晚会，why？」

    「咸吃萝蔔淡操心，肯定是宋辰欣看不上那种全员作假的破晚会呗。」

    「欸，你们没听说吗？她经济人之前公开表示宋辰欣经常耍大牌玩失踪，根本联繫不上她。你们没发现她已经很久没在公众场合露面了吗？」

    「这么一说好像还真是，她性格挺怪的。」

    黎野夹着烟从自己办公室走出来，长长吐了口烟圈。

    不知道穿过几天的黑衬衣皱出山路十八弯，胡茬肉眼可见的茂盛，随手抻出椅子一屁股坐下，翘起二郎腿，「躺平是吧？郝局就给十天时间，十天之后不管案子结果如何，那老小子都会让铂悦宫正常施工。今天第二天了，死者身份到现在也确认不了，还有闲心聊八卦？」

    众人鸦雀无声。

    「不是，野哥，这两天大伙把户籍处的门槛都踢破了，失踪人口也找过，可是她们跟死者dna都不符。」

    蒋铭顶着黑眼圈，揉搓着太阳穴，鸡窝一样的头髮和黎野有一拼。只是黎野颜值天然高，蒋铭跟他站在一起，一个已经沦为荒岛难民，而另一个仍然是男神级警官，加班不过是让黎野粗犷的气质里平添几分成熟男人味道。

    黎野抽口烟，「精斑比对有进展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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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跟咱们资料库对不上，说明这四个人没前科。」

    「痕检那边呢？」

    「有用的指纹几乎没有，脚印因为工人操作不当被破坏了。不过倒是在死者裙子上发现了一根头髮，但是dna数据依然对不上。」

    黎野越听脸色越沉，「裙子查的怎么样？」

    「死者穿的裙子是gi的，梦幻水晶款。价格确实不匪，13万1。这种价位的购买客户不多，但是存在数据偏差，有的是代购，有的就算本人购买也不一定以自己名义付款，或者有的干脆买了转手送人。咱们手里汇总的客户名单有十五人，目前排查掉了十一人，还剩四人。」

    黎野一颔首，「这数据只能作为参考，继续排查吧。另外器官这条线还是不能放松，联繫线人老鬼去黑市暗访。」黎野弹了弹菸灰，眼神突然一转，「对了，铂悦宫里面没有摄像头，但是周边马路上有，给交警大队打电话，联繫郑子闯要监控，我就不信找不出蛛丝马迹来。」

    「好勒野哥。」

    黎野夹着烟揉搓着太阳穴，掏出手机翻看现场拍的照片。不知不觉又抽了一根烟。

    「瘦成这样的女孩，特徵很明显，尸源应该很好找才对，怎么这么费劲……不行，我得找温祁聊聊。」

    第04章 桎梏

    黎野风风火火直奔主任法医办公室，压根没想过要敲门，直接推门进去。

    「温主任，你说一般割下对方头颅是为了什么？要么泄愤，要么掩盖死者身份，对吧。」这话看起来是疑问句实则是黎野经过分析后的陈述句。

    温祁正坐在办公椅上整理材料，闻声动也不动瞟他一眼，继续做着手边工作。他就像个心如止水的冷面菩萨，好像什么事都不会让他乱阵脚。包括不拿自己当外人的钢铁直男黎野。

    黎野沉浸在兇手切割头颅的逻辑中，见他不理自己，凑近继续说，「要是泄愤，既然实施了性侵，又把器官都摘了，那胳膊、腿，大可以一併毁了，所以显然不是泄愤。我倾向先摘除器官，再切除头颅掩盖死者身份。」

    「目前没有头骨不好找尸源。但是死者身穿上万的裙子，说明她的生活圈具有一定经济实力或者社会地位，理论上这样的人突然人间蒸发，身边亲戚朋友应该着急报警才对。你说是不是？」

    在黎野输出一堆分析后，温祁看看他，平静地说，「也许吧。」

    随着黎野的靠近，他身上淡淡的菸草味道比他的人更早一步侵袭过来，温祁停下手，有意躲开他的烟味。

    天光从窗外侧照进来打在温祁脸上，经过额头、鼻樑和嘴唇最后沿着下颌线进入衣襟，一道清冷的轮廓就这样无声无息地勾画出来。黎野的视线一直在温祁身上。

    温祁沉默片刻，开口说，「黎队，你的观点是从警方寻找尸源角度出发，如果是从受害方的角度来看，也许还有另外的原因。」

    「比如？」

    听到可能存在另外思路，黎野这个工作狂早忘了人与人之间的心理安全距离，双臂径直撑在桌子上，与温祁面对面，精悍的眼神紧紧盯着温祁，等待他的回答。

    看着像恶虎一般躬身悬在眼前的黎野以及他急躁的发梢，温祁显然不适应，眉毛不动声色地抽动两下，双臂交叉在胸前，向后靠了靠，「或许死者的身份和工作状况特殊，家人朋友不方便报案。」

    「一个大活人没人，她就算世界首富，家里人也得报案吧？」

    温祁离黎野远一点，冷冷丢了句，「这不奇怪，有些人对于家人朋友来说就是工具，没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背后的利益关系或许比他们本身更有价值。」

    黎野一愣，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温祁说的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但这属于极端人性现象。如果真有这种情况，在恶意隐瞒的伪操作下破案难度会更大。

    温祁眼底的冷漠和平静透着孤独感，这个人好像不爱笑。他消瘦的脸颊在说话的时候扬起一弧漂亮的流线，不经意间流露出的气质让人招架不住，以至于黎野刚才看了半天都觉得越看越自然，直到那句冷冷的话怼过来，才意识到随着他的靠近两个人的距离只有一肘远。

    黎野这才起身，挠着头髮，掩盖着心里莫名一闪而过的某种悸动，「那个……你之前说死者长期节食，对身材要求很严苛。关于这点你有什么想法吗？」

    温祁总算脱离开黎野的桎梏，微微松了口气，这个细小举动只有他自己知道，「从死者的身型来看，不排除她是特殊工作者。」

    「怎么个特殊法儿？」

    「体重是她格外重视的数据，一般女性即便减肥，体脂也会在正常的范围内，所以小腹和大腿内侧包括手臂多多少少有脂肪囤积，这是女性特殊的保护机制。但死者的体脂太低。她的身材更像是模特、舞者、瑜伽老师、演员、空姐之类人群，但具体是什么我暂时想不到。」

    听到这，黎野蹙着的眉突然伸张开，「等会儿。」

    职业警觉性令黎野中枢神经里某一个敏感的组织突然跳动一下，他立刻捕捉到什么。思维跳出时间概念，勐地和前不久听到的一段对话建立起联繫，随即大胆求证。

    「蒋铭，你刚才说那个什么什么爱豆女神，身高、体重是多少？」黎野带着爆发性从法医室探出半个身子嚎叫。剑眉压眸望着前方，急爆的脾气让他恨不得马上听到回答。

 第6页

    蒋铭向后翘起椅子，让黎野能够看到自己，附以同样分贝的声调问他，「野哥，她叫宋辰欣，怎么，这是突然追星啦？」

    「扯淡！快点说。」

    「官方好像是……170cm，42公斤。」

    「多大？」

    「24周岁。」

    蒋铭的话在走廊里迴荡，黎野不由眼前一亮。回过身看向温祁，「很接近！不会这么凑巧吧！」

    温祁一脸平静，站起身，双手插在裤袋里，漫无目的地走向窗边，「官方会虚报数据，但是确实和死者接近。」嘀嗒——嘀嗒——两个连贯的水滴声突然从黎野裤袋里响起。

    一条简讯显示发送人老郑。是交警大队长郑子闯发来的：老黎，你那忙，监控录像我让人给你送过去，一会就到。以免你手下兄弟们来回跑。

    另一条简讯是能令天不怕地不怕的黎野一秒变乖的母上王馥琳发来的，上面显示：黎野，这周再不带个未来儿媳回家，你就改姓自己过吧。我跟你爸再领养一个，与你断绝关系！

    黎野低头看着手机，嘆气一笑。

    清脆的水滴声裹挟着专属于温祁的胆颤，像一根银针刺破他的耳膜钻入脑髓，精准地穿过全身血管动脉，他几乎能看到鲜血从身体里流出来，一寸一寸慢慢流干，手脚逐渐冰冷。

    意识瞬间与两年前重合，黑暗中有一个声音不断折磨自己。

    「记住了，你是我的人，我要你一辈子都为我做事。」

    脑海里阴郁的笑声让温祁感到窒息，他脸色惨白，急促的唿吸与意识相互搏斗，心脏快要从身体里窜出来，额间冷汗随着身体起伏流到耳鬓。

    等黎野回復完信息，一抬头怔愣住，「你怎么了？突然脸色这么白，不舒服吗？」

    温祁根本没有听到，他的意识模煳于黑暗中，失重一般，一头倒在血泊里。然而现实是他一个趔趄几乎没站住，幸好黎野手疾眼快一把搂住他。

    「温祁，温祁？」

    倒在血泊中的温祁感觉有人叫自己，身体不受控制地颤抖，只觉得叫声越来越大。

    片刻，他逐渐恢復了听觉。

    「温祁？醒醒！」黎野持续拍打他的脸。

    「啊——」温祁一激灵，意识从黑暗中抽离回现实。自然捲曲的头髮汗津津的，冷冷垂在眼梢。

    「你怎么了？用不用去医务室？」

    温祁大口喘气，缓了缓，「没……没事。」

    「你坐下，坐下。」黎野扶着温祁，抬起一条大长腿勾过椅子让他坐下，「是不是通宵加班累的？」

    「……没事。」温祁下意识去扶座椅，结果误把黎野的胳膊当做扶手，生人勿进的习惯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被自己打破。

    「还没事？手抖成什么样了，再说你脸色白的都瘆人。」黎野握着他的手，在周围四下扫了一眼，屋里干净的一件多余的私人物品都没有。

    「顾小雨，快去拿我杯子，给温主任倒杯热水。」

    脆弱的末梢神经未得到血液眷恋，温祁根本感觉不到自己的手被黎野握着。

    温祁本来就白，一旦血液循环出问题，他的皮肤会呈现惨白的程度。尤其像刚才这种反应，近来时常在他身上发生。不过他自己经常看，反倒不觉得有什么。可在其他人看来，要是没人发现，这个人或许会耽搁了病情。

    黎野接过杯子，递到温祁唇边，「小心烫。」

    黎野189的身高，俯身半搂着温祁，看着他一口一口喝光自己杯子里的水，他的喉咙不自觉跟着上下滑动。

    「怎么样？」

    温祁稍微恢復些，定睛看了看手里那个不太干净的杯子，「……」

    「给你放一天假，回去休息休息吧。」

    「不用，我没事。」温祁又恢復了平静，清冷的眼神似乎是在与黎野保持距离。就像刚才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嘶，不是我说，你这人……」黎野话音未落就听到办公区传来声嘶力竭的喊叫。

    「野哥！」

    蒋铭突然一声公鸭嗓加一路小跑，震得整个分局办公楼的声控灯逐层亮起来，

    「瞎喊什么，叫魂啊！」黎野也不出去，拧着眉毛朝门外横一眼，等蒋铭自己跑过来。

    「什么事？」

    「裙子有结果了！」蒋铭气喘吁吁站在门口，偶然看了眼黎野身旁的温祁，被他的脸色吓一跳，「那个……裙子，前不久宋辰欣买过一条。」

    黎野与温祁对视一眼，无声的交换了意见。

    「联繫宋辰欣家人，比对dna。」

    第05章 牵扯

    红蓝警灯交替闪烁，警戒线围绕着当红爱豆宋辰欣的豪宅。

    独栋别墅被浪漫的淡紫色帷幔和洛可可曲线妆点成法式风格，精緻的水晶吊灯亮片闪着梦幻的光，从二楼挑空一直延伸到进门玄关。

    屋里每一处都被奢侈品填充的满满当当，爱马仕香水如同高高在上的公主屈尊于空气中的血腥味，直到彻底被血腥吞没。

    气味连同实木楼梯上残留的一排血脚印把警察们引向二楼卧室。

    这或许是现场所有警察职业生涯里最震惊的一刻。

    推开卧室门，成群苍蝇像疯狗一样「嗡」的夺门四窜，没头没脑乱撞一通。卧室内刺鼻的尸臭和血腥气味顶的人睁不开眼睛。

    卧室里血肉模煳，地板上、床上，横七竖八倒着被肢解的尸体，躯干、四肢、手、脚、头，乍看上去分不清屋里一共几具尸体。至于死者性别，只能从裸露的生殖器官上判断为男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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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血液把床单染成红色，按照装修风格来看或许原本该是浪漫的淡紫色。除此以外，墙面、地面到处是放射状喷溅的血液，整个卧室几乎沉浸在血泊中。

    痕检人员刚刚对整个豪宅完成取样，蒋铭就钻了进来，他的无病呻吟肉眼可视，「宋辰欣到底经歷了什么？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的女神和我住在同一座城市，我却不能保护她。这是多么悲哀的事啊！」

    黎野和温祁一前一后走进去，顾小雨挂着相机怯生生跟在最后。三人正好听到蒋铭的论断，黎野揶揄说，「更悲哀的是你现在碍手碍脚，还不赶紧给温主任引路。」

    「是是是，温主任，您这边上二楼。」蒋铭看见温祁立刻联想起他之前苍白憔悴的脸，就连给他引路都不敢大口出气，生怕自己一口粗气把美人灯一样的温祁吹倒。

    和众多豪宅一样，宋辰欣家里各个空间功能划分的格外讲究，然而有血迹的地方除了楼梯上的血脚印就只有卧室。其他空间并无沾染。

    几人在血脚印处驻足观察片刻，黎野伸手示意温祁往卧室走。

    温祁的眼神在猩红的床上停顿下来，喉咙不由自主微微颤动。马上用万分之一秒让自己保持冷静。在看他来，这个反应无人发觉。很快他的眼睛沿着卧室血迹环顾一周。

    黎野背着温祁的尸检箱，略俯身盯着他，「你能适应吧？要是还不舒服就马上暂停。」

    「已经没事了。」

    「确定？」

    温祁没理黎野，打开尸检箱，戴上手套和口罩，端详床上床下的尸体。

    「天……这，一共有几个人？」顾小雨捂住嘴巴嗫嚅，顿时觉得胃里有东西在翻腾。

    「五、六个吧。这谁的腿，谁的手，怎么分啊？」蒋铭望着碎拼图一般的尸体，和黎野一样吃力地做着连连看。

    温祁眼神扫过去淡淡说，「四个。」

    看一眼就知道？这人对人体结构已经熟悉到这种程度了？黎野想。众人一惊。

    不多不少正好四人，这和宋辰欣下体精斑结果一致。这里又是宋辰欣家，众人不免联想。

    蒋铭一副原来如此的样子，好像知道了天大的秘密。

    「呸，四个人，没一个穿衣服的，不要逼脸。肯定是他们对宋辰欣实施性侵，还倒卖了她的器官。野哥，对比dna吧，准没跑。我的女神，我的欣欣……都是这些人害的，他们活该被杀！」

    「少他妈废话，注意素质。」黎野戴上手套，用下巴指向床上四个死者，「dna肯定是要比对的，这些人生前如何咱们管不了，死后就是受害者，把你那粉丝帽子给我摘下来，戴好警帽。」

    「知道了野哥。」蒋铭立刻收敛起哭丧的脸，换上刑侦人员该有的理智。

    黎野为人一项粗线条，不过对于他的职业却有着真挚的热爱，无论分析案件还是抓捕亡命徒都格外走心。这让他随时保持严谨的逻辑思维，以至于从进门开始，他就进入了侦察状态。

    黎野眉头紧锁，双手交叉胸前，凝着满屋尸体分析。

    据宋辰欣的父母说，宋辰欣工作之余是独居状态。平时工作忙，所以回家的时候不多。宋辰欣出事他们根本不知道，接到警方通知，哭得昏过去好几次。宋辰欣的工作团队和经纪人都说宋辰欣性格寡淡，不和外人走动。她甚至没有社交软体，也几乎不用手机。

    黎野查过宋辰欣的手机，确实没有什么通话记录。她的一些营业平台也都是助理们跟进。

    「刚才进门的时候我看过，门锁完好无损。这说明四个人来的时候有人给他们开了门。按理说宋辰欣这种性格，不会主动让四个男人进自己家门。」黎野皱起剑眉，看着床上的尸体，「先假定这四名死者杀了宋辰欣，那又是谁杀了这四名死者呢？」

    「这要先考虑宋辰欣和四名死者的死亡时间。」温祁漫不经心补了一句，同时伸出修长的手指在床上随意挑选一支大腿，查看上面的断面。

    黎野看着他手中参差破损的断面组织感到诧异，「切割伤和宋辰欣身上的不一样！」

    「没错，从断面来看，兇器足够锋利，但是持刀者手法太拙劣。断面不够整齐。」温祁的语气像评价一部血腥题材的电影，波澜不惊。

    黎野看不清他的表情，不过能看到露在口罩外的眼睛闪着生人勿近的冷光。他在他眉眼间凝神片刻，开口问，「说起来，宋辰欣的切割伤我一直很疑惑，什么人能做到将断面处理的那么整齐？」

    温祁头也不抬，黎野以为他在分析，因为他之前问过温祁类似问题，而他当时没有正面给出答案。

    温祁盯着尸体出神，做了个不易察觉的深唿吸，「至少应该是经常接触人体组织的特殊职业。比如医护人员。」

    「如果是这样，那也就是说，杀害这四个人的兇手是普通人，而杀害宋辰欣的兇手是专业人士，他们不是同一个人。」

    「不排除这个可能。」

    「那么从作案顺序上看，应该是宋辰欣先死亡，这四个人后死亡，对吧？」

    温祁不语，随即在几个血肉模煳的断臂残骨上挨个按了按，指节熟练得像在弹钢琴，根本不觉得他手下的物体是让一般人都感到恐惧的尸体，「关节处有很强尸僵，尸斑指压不褪色。」

    没等黎野插上话，温祁就近翻过一个头颅，用手撑大眼睛，「角膜中度混浊，可见瞳孔。推测死亡时间在12小时左右，应该是昨天晚上22点前后。这样看来，宋辰欣的死亡时间比这四个人早了至少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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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野蹙着剑眉点点头，听温祁现场尸检的同时细细梳理脑海中的碎片。

    温祁继续手上的工作，「现场血迹成喷射状、抛射状、撞击状、低落状，看来这里是第一案发现场。而且从尸体表面来看，这些人被肢解的时候还有生命迹象。」

    「四个人有生命迹象，但没有反抗？」黎野眉骨一跳，瞪大了眼睛。

    「兇手应该是在死者束手无策情况下完成的行兇。不过不是手起刀落，从伤痕看兇手应该费了很大力气。」温祁说着像是作对比一般打量一眼黎野，「兇手的身型应该不魁梧。在不了解人体结构的情况下，用蛮力肢解，必然会呈现肌肉和骨骼间的不整齐刀痕。至于导致四名死者束手无策的原因需要进一步尸检。」

    黎野皱起浓密的剑眉，微缩着犀利的眼眸，「这种行兇手法有什么特殊必要吗？」

    「一般疼痛分为机械性疼痛、温度性疼痛、化学性疼痛。如果一个人在不能反抗且有知觉的情况下被活生生切割，那就是活活疼死。机械性的。说到必要的话，应该就是死者更痛苦，兇手杀人的时候更有快感吧。」

    黎野一愣，没说话。他把尸检箱放到一边，逐个打开一旁五斗柜的抽屉，心道：这话从温祁嘴里说出来，怎么这么别扭……

    第06章 初昧

    宋辰欣家里有衣帽间，卧室的五斗柜只用来存放常用衣物。

    黎野的视线被最下层草草收起的一大团黑色皮质物体吸引。

    他俯身拿出来，脸上的表情变化声东击西的，说不上什么意思，「我x，玩这么全？」

    蒋铭凑过来，「sm？手镣、脚铐、各种夹、各种圈，这该绑的地方一处也落不下吧……」

    「该绑的地方？」

    黎野听着蒋铭的话，若有所思。突然与温祁四目相对，两人无声的交换过眼神。

    温祁一脸「应该是它」的后知后觉，而黎野从头到脚绝对写着「果然是它」的先知先觉。

    有一个画面瞬间在黎野脑海中生成，他一把抓过身边的温祁，单手攥住两条纤细手腕。另一支手利落地将他捆绑起来。急切还原脑海中那赤裸的场景。

    被绑住的温祁明显毫无防备。

    黑皮带和柳丁禁锢住白皙的手腕，由于太过纤瘦，肌肤与皮带不能完全贴合，存有空隙。这和宋辰欣手腕脚腕上若隐若现的勒痕完全符合。

    为了再严谨些，黎野用力紧了紧，勒得更深。

    可怜又诱人的肌骨与「刑具」间释放出的效果和黎野设想的完全一致。黎野兴奋地脱口而出，「就是它！」

    温祁自然知道黎野在做实验，只是他力度太大，温祁不禁缩起手。

    「弄疼你了？」黎野这才意识到他勒得太紧了，上手在温祁洁白的手腕处摩挲几下，赶快解下来。

    「还好。」温祁抽回手腕，脸上依旧平静，只是在手上略作活动。

    看着这个画面，蒋铭和顾小雨两人面面相觑。

    顾小雨不敢说话，脸涨的微微发红，从她的神情看，她似乎坚信自己已经证实了某种臆测。

    蒋铭笑得不怀好意，小声凑过来，「不是，野哥，这还有人呢，兄弟们都在。你就算喜欢sm……也不用这么着急呀。」

    「滚一边去。什么乱七八糟的，老子需要sm这种刺激？喜欢老子的人排起来能绕地球一周。」

    不知道是为了确认温祁是否听到，还是为了保持住自以为良好的警草形象。黎野无意识地瞄了眼温祁，确认他手上忙着工作，没有听到什么影响自己形象的话，随后甩手把黑皮带丢给蒋铭，「带回队里。」

    在黎野和温祁他们进来前，痕检员董鹏亮已经把屋内进行了全面取样和拍照。包括黑皮带上面的生物痕迹。所以现在触碰这些物品不会毁损证物。

    片刻后，几人各忙各的。

    顾小雨正举着相机拍照，突然指着其中一个头颅大喊，「啊，这是……这是王皓！」

    「我操！真是他！」蒋铭瞪大了眼睛，「看看其他脑袋有没有认识的。」

    「我好像就认识他一个，其他人没上过电视吧？」顾小雨又惊又怕地打着颤。

    黎野一脸错愕，顺着他们的视线望过去，「王皓是谁？」

    对于他的问题，蒋铭也很错愕，「着名导演，《天使之吻》、《》、《一丘之貉》，这些大片都是他导演的，野哥你不看电影吗？」

    黎野这个24k大直男对娱乐圈信息一点不关注，如果聊到枪击、搏击之类的比赛倒是能如数家珍。

    剑眉压眸，黎野横了一眼蒋铭，抬起胳膊肘捅了捅温祁，幅度十分小，「你看电影吗？」

    「偶尔。」

    黎野悻悻颔首，「蒋铭，回去查查宋辰欣和王皓的社会关系。」

    「是。」

    这声「是」喊得格外响亮，惹得黎野抬眼看他，「宋辰欣、王皓是公众人物，注意分寸，不要有个人行为。」

    「哪能啊，放心吧野哥。」

    「另外其他死者的身份尽快核对。」

    「是。」

    黎野说完盯着满屋断碎的尸体运气，尽管他刚才呵斥蒋铭，可作为男性看到裸露的生殖器，以及死者不多不少正好四个人，不免对案件性质带出些怒火。

    半晌，心里的话还是以无声的方式骂出来。

    温祁正准备装尸，见状随口问道：「你对案件定性了？」

 第9页

    「没有。我需要线索、证据，包括你的尸检。其他一切都是猜测。」

    温祁继续装尸，「我这边回去以后就开始尸检。」

    「好，温祁，一会儿坐我车。我还有点思路没理清，回去路上咱俩对一下。」黎野说着朝蒋铭一招手，「蒋铭，抬尸袋。」

    「是。」.....

    黎野开的警用suv像游龙一般汇入穿梭的车朝中，温祁平静的坐在副驾驶，车内静悄悄的。黎野说的和温祁对思路的话，此时随着车速加快与道路两边的人、车、房一起抛向身后。

    一个挥之不去的画面莫名其妙印在黎野中枢神经上。他此刻状态有点心不在焉。

    白皙修长的手腕被黑色皮带和柳丁捆绑着，随着力度越深束缚的越紧。极致的黑色与白色像钢琴键，在黎野脑海中演奏着交响曲，声音不高不低，十分微妙。

    前面突然冒出红灯，黎野「吱嘎」一个急剎车，温祁身体不受控制的前倾，他诧异地看向身侧一脸急躁的人。

    黎野用力甩着头，喉结上下滑动，直男不服输的神经源仿佛在感受某种化学反应，他试图让自己丢掉某个画面。

    「怎么了黎队？」

    「……嗐，脚滑了。」

    黎野嘴边随便找了个藉口，若无其事地瞥了一眼温祁，刚要收回眼神，眼眸不信邪又返还到那双手腕上，他脸上的神情逐渐有些不同。幅度虽不大，可又确实有变化。

    沉默一会儿后，焦躁着说，「不是，我就是说……大秋天的，你这胳膊能不能不露这么多？袖子挽那么高干什么？」

    温祁：「……」....

    晚上22：15分，无影灯下。

    尸体的味道在空中瀰漫，腐烂的恶臭把解剖室填充的满满当当，温祁却像对周围屏蔽一般，沉浸在冷静与缜密中，有条不紊地拼凑四俱散尸，动作娴熟且流畅。

    温祁对人体的了解程度超乎所有人想像，那些被刀砍烂噼碎的细小人体碎片，温祁拿在手里看一眼就能找到他原本的位置。

    警局很多人趁机来偷看温祁工作。

    「碎成这样也能拼回来，温主任也太帅了吧！」

    「大神就是牛啊，四俱尸体错一个骨头都得再重新拼一遍。温主任愣是没出过错。」

    「人帅也就算了，还这么专业，不知道以后谁能有这么好的福气。」

    众人在钦佩的同时也惊艷于安静斯文的身影和冷冷的侧颜。认真工作的温祁有着让人着迷的独特魅力，不过，因为中途来看温祁的人太多，在楼道里引起了轰动，被黎野以打扰温祁尸检为由轰走了。并且以后严格禁止扒解刨室玻璃的行为。

    周围总算安静下来。

    一旁辅助的顾小雨最终还是抵不过不断向上翻顶的噁心感，「温主任，我出去一下。」

    「嗯。」

    修长的身型稳的八风不动。

    没一会儿的功夫，安静的解剖室里，除了温祁，多了四俱拼好的尸体。静静的，他们在密闭空间里与温祁进行着特殊的对话。

    经过系列检验和比对，温祁陷入无声无息的沉思。在微不可见的眼神凝转中，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正专注，黎野手里端着桶热乎乎的方便面走进来，「我也不知道你喜欢吃什么，先垫点吧，已经后半夜了，别一会儿又不舒服。咱们队里别的没有，就这个东西最方便。」

    黎野的精力比常人旺盛，他可以连续72小时不合眼，也可以一口气追着兇手跑30多公里。但这前提要与案子有关。除此以外任何事他都懒得走心。他现在大半夜给温祁送吃的，按他自己的理解是出于对案情的关心。

    温祁戴着手套，没有要去接的意思，继续忙着手边的工作，「谢谢，我不吃方便面。一盒方便面需要很长时间才能代谢掉，如果刚好在这期间被人杀害，尸检的时候也能检验出来。黎队，我建议你少吃方便面。」

    黎野这种饿了恨不得吃纸都可以填饱肚子的单细胞强悍生物，头一回听到这种论断，嘆气一笑，「你这就矫情了吧，这可是我亲手泡的，蒋铭他们想代劳我都没让。别人想要这待遇还没有呢。得，你不吃我吃。」

    说着掏出手机敲了几下。

    他居然没骂街，也没发脾气。

    活见鬼了。

    第07章 朦胧

    人在死亡后，血是不会主动凝固的。

    电锯或者刀具在尸体上运行的时候，如果掌握不好人体结构，依然会存在切破血管，导致出血的现象。但是这种情况在温祁身上并没有出现。

    说温祁是法医界大神属于实至名归，他的工作效率非常高，尸检也比那些小法医要快得多。

    黎野在身边看着，感觉温祁的手法娴熟得不像是在尸检而是在做着极其寻常又轻松的事情。

    「怎么样，什么情况？」黎野撂下方便面从远一点的位置凑过来。

    温祁摘了手套，「四名死者的dna和宋辰欣下体检验的精斑比对结果一致。可以确定性侵宋辰欣的就是这四人。」

    黎野的目光从温祁手里的柳叶刀移到四俱尸体上，投以审视的目光，无声的骂了句什么。

    「另外，四名死者体内有γ-羟基丁酸成分。这是一种药物，药水掺进饮品里，服用后20分钟左右会感到头晕目眩。虽然神志清醒但是无法行动。在γ-羟基丁酸的作用下，这种状态大概会持续两个多小时。和一些酒吧、夜店里经常出现的「乖乖水」、「听话水」之类的麻痹性药品基本雷同。」

 第10页

    「怪不得这些人活生生等着被肢解，连点反应都没有。」黎野双手交叉放在身前，蹙起剑眉，有稜有角的脸上带着他标志性的糙爷们神情，「这样看来，如果兇手能让四名死者毫无戒备的喝下饮品，那说明他们之间是认识的，至少不是需要设防的关系。」

    「应该是。宋辰欣家里的血液属于这四名死者，从出血量看，应该是第一案发现场。」

    黎野揉揉太阳穴，随手拉了把椅子坐下来，翘起二郎腿。

    关于死者的社会背景，蒋铭他们做了走访调查，王皓是导演，另外三个是投资方。这些人在娱乐圈里处于金字塔的位置。同时也在做房地产生意，可以说社会关系非常复杂。所以，兇手可能是娱乐圈的人，也可能是商业圈的人。在这些人里找到和他们同时有交集的兇手，相当于大海捞针。

    不过黎野倒是有一些独到逻辑，他开口说，「据说王皓下一部年度大戏的女一号定了一个顶流，但宋辰欣想要这个角色，所以他们私下里有了来往。并且这部戏的投资方刚好就是这三个人。目前来看，正是这样的契机，宋辰欣在生前遭到四人性侵。」

    「但这里面隐藏着一个问题，宋辰欣的器官被摘除，头颅被切割。这个举动的动机是什么？导演和投资方无非需要一个女演员来演戏，没必要冒那么大风险倒卖器官甚至杀人。而且他们私下没有倒卖器官的行为。」

    「更大的问题是他们的工作环境不可能和手术刀有关系。显然这个案件中藏了一个能完成器官摘除和切割头颅的专业人士，甚至是团伙。也就是说宋辰欣一案里，存在神秘人。」

    说的神秘人，温祁眼神中有着几不可见的阑珊。

    「这其实是两个案子，也可以说是案中案，神秘人杀了宋辰欣，另一个人杀了四名被害者，两个案子的兇手显然不是一个人。因为神秘人的手法更专业。但是他为什么盯上宋辰欣呢。」黎野一双大手揉搓着脸，嘆口气，「你有什么思路吗？」

    温祁闻声一顿，沉默片刻。他似乎想让黎野换个话题，这个话题让温祁感到不舒服，他不动声色地松了松衣领深深唿出口气。修长的脖颈展露无遗。

    温祁平时看人的神情中总是带着冰冷静默，也正是因为这样，他眉清目秀的脸上稍微夹杂些变化就会让人想要细细解读他的内心活动。加上连续工作，眼窝略显疲惫的泛起一抹绯红。看起来自带一股病态尔雅。

    他略略歪头看向黎野，白皙的肌肤在灯光下映衬出别致的神色。

    黎野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不知不觉刚才清晰的逻辑有些朦胧。

    温祁凝着他，眼神里闪烁着异样的光。出人意料地缓缓靠近黎野，声音很平静，「我擅长和尸体对话，你擅长和嫌疑人对话。各司其职。我想这个所谓的案中案里，不同的兇手有着不同的作案动机。你不是兇手，我也不是，当然想不明白兇手盯上宋辰欣的原因。」

    温祁靠近自己的时候，黎野望着他白皙的脸颊，秀气的五官，瘦而不柴的身影。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白玫瑰。

    那一秒黎野感觉自己大脑一片空白，有种既熟悉又迷离的感觉，等他意识过来的时候，温祁就站在他旁边，俯视着椅子上的他。

    黎野咽了咽吐沫，捋着黑髮，回想刚才温祁说的话。

    毕竟是刑侦老手，黎野就着这个动作，接上刚才的分析，「对，不同的动机。杀害四名被害人的兇手，动机似乎更明确，他对他们有着极大的恨意。才会用γ-羟基丁酸这种药物来折磨死者。而他的恨意必然与宋辰欣有关。否则他不会选择在宋辰欣的豪宅里杀害这四个人。」

    温祁此刻眼底舒展开一抹叫做置换的东西。

    「一个男性，杀了四个性侵宋辰欣的人，而且他还能随意出入宋辰欣的家。黎队，你说有没有可能他和宋辰欣的关系不一般？」温祁坐下来，慵懒地伸展长腿，神情依旧冷静，却投来黎野自认识他以来从没在他脸上看到过的柔和。

    黎野原本想和温祁谈论神秘人为什么盯上宋辰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话题却不知不觉抛向了其他地方。黎野虽然感到思路莫名偏颇，却意外有了新方向。这倒让黎野眼前一亮，「你是说宋辰欣的男女关系？」

    「我想宋辰欣房间里的那些皮具不是为这四个男性死者准备的。」

    黎野的分析有了新思路。

    突然外面蒋铭扯着嗓子喊，「谁订得山药排骨汤，还有黄芪乌鸡小包子，牛奶醪糟？收餐人写着娇弱公主。大半夜的，谁这么养生？」

    黎野嘴角一勾，在温祁注视下噌一下站起身，大步走出解剖室，「管你屁事，给老子呈上来。」

    「野哥，你订的？」

    蒋铭满脸不可思议，像检修员检修出故障的变形金刚一样看着黎野一身钢铁部件组成的糙爷们。

    黎野平时不点外卖，他连一顿正经饭都不一定能吃上，基本上刚吃饭就有事忙，随即狼吞虎咽两口。而且每天作息毫无规律，方便面就是他最佳搭档。这样的人居然点了这么养生的东西，还是在三更半夜。

    「那这娇弱公主是？」

    黎野全身上下带着自己意识不到的精力充沛，朝里面一递下巴，「里面那个。」

    「野哥，你太偏心了吧，我也想吃养生餐。」

 第11页

    「你身强体壮，每天叫唤得比狗声音都大，你吃什么养生餐，方便面足够了。对了，老郑找人送来的监控视频看得怎么样？铂悦宫小区附近有没有发现可疑车辆？」

    「兄弟们正看着呢，暂时没有。」蒋铭龇个大牙咽着口水，「野哥，要是能有养生餐没准就能提高效率。你说是不是？」

    「给你抡一拳头效率更快！」黎野一抬拳，蒋铭一熘烟没了人影。.

    熬到后半夜12点，温祁脸色微微发白，在黎野强烈要求下，勉强吃了几口黎野订的养生餐。之后说自己状态不好，需要提前回去。

    温祁的憔悴是从他来曲江之前就有的，身为法医对人体十分了解，他没有任何脏腑性疾病。温祁很清楚自己的病因在哪里。某种精神上的折磨终日伴随着他。把他消磨的单薄消瘦，也因为这样，经常失眠到深夜。.

    「你住哪儿，我送你回去。」黎野高挑的身型，俯身盯着温祁打量。

    「案子要紧，黎队还是留在队里吧。今晚养生餐很周到，谢谢。」温祁的声音非常平静，他整个人像是组成夜空寂静的一部分，隐在黑暗和冰冷中，没有痕迹。

    「那这样，你安全到家之后告诉我一声，你可是咱们队里的宝贝，我得格外重视才行。」黎野打着圆滑的官腔，低头看了看手机上的时间，开始计时。

    温祁转身离开的瞬间，黎野无意识瞥了一眼他摆放整齐的工具。一丝似有似无的空旷感从眼角一闪而过。

    目送温祁的白色皇冠离开，黎野怀揣着复杂的心情加入蒋铭他们筛查监控录像的队伍。

    第08章 liquor

    疾驰的白色皇冠开着远光灯像黑暗里一枚危险又妩媚的吻痕，格外醒目。

    温祁没有回家，而是把车停在看云路上一家叫liquor的夜店门口。

    准备下车的时候，似乎想起什么，手里握着手机，眼神停留在左上角的数字上，与其说是在等时间，不如说是在衡量利弊。片刻后敲下几个字：我到家了。

    随即四平八稳地进入liquor。

    温祁身上穿着黛黑西服，胸口别着一只白色雾面玫瑰胸针，看起来沉甸甸的。....嘀嗒——手机提示音突然想起来，一双精锐的眼睛透过屏幕反光展露出几不可见的弧度。几秒后眼波在时间上一扫而过：他家距离警队半小时左右。

    开放式的办公区像仙境般烟雾缭绕，黎野抽着烟继续和众人盯着监控视频。

    「等会，放大。」黎野手指夹着烟点了点电脑屏幕。

    烟雾中，突然黎野脸色一紧，指着屏幕上的红色兰博基尼，「蒋铭，我要是没记错，曲a95555，资料上写的是宋辰欣的车吧。」

    「没错野哥。」

    「这是哪天视频？」

    「10月27日晚上。」蒋铭确认后回答。

    正好是宋辰欣出事那天晚上。黎野眼前一亮，「她这是去哪儿？」

    「这段视频没有了，闯哥给了好几个路段的视频，我再找找。」

    经过冗长的视频查找，一段车况异常的监控，吸引了黎野注意。

    「宋辰欣的车堵在看云路上。我印象里看云路不是繁华路段，为什么那天晚上那么堵，还都是豪车。那天是什么特殊日子？」

    「10月27日……」

    蒋铭嘀咕着，突然想到什么，「那天是liquor开业，女生免费，男生半价。那人肯定多呀。要说这夜店，曲江市最高端就是liquor。那氛围……」

    蒋铭发现黎野看自己的眼神不对，吓得声音越来越小。

    「你小子每天都他妈的在干什么？」

    「不是野哥，我……听别人说的。」

    「滚一边去。一三五小电影，二四六逛夜店。你他妈没有女朋友纯属是自己浪的。这么重要的线索不早说！」

    黎野横了蒋铭一眼，屏蔽了众人，在脑海中构成一个假设：难道那天晚上宋辰欣也去了liquor？

    他随手掏出电话，「喂，老郑。接电话这么慢，干什么呢？」

    「你小子看看现在几点，马上一点。大半夜正常人都在睡觉。」郑子闯睡得迷迷煳煳，声音听上去像在嘴里塞了只袜子。

    「行行行，我不是正常人。说正事。10月27日看云路车流量异常。我案件被害人宋辰欣，就死在liquor开业那个晚上。老郑，这是你的管辖范围，你的录像有没有正对liquor大门的？」

    「老黎，我这是交通录像！不是狗仔跟拍！我上哪给你找那么正好的角度！没有！还有啊，你小子没大没小，我比你大五岁，说了多少遍了，叫闯哥！」

    「没有就没有，那么激动干什么。你继续睡吧老郑。我这忙着呢，改天再临幸你。」黎野笑着挂了电话。

    郑子闯后半夜没睡，他被黎野搅合的睡意全无。liquor属于正常营业，郑子闯作为交警队长自然管不着商业行为。不过认真回想起来，那天马路上确实很反常。

    一般夜店晚上8点才开门，可那天看云路6点左右就已经有人在排队，所以当天交通瘫痪。郑子闯他们忙了大半夜，直到晚上9点多才下班。

    涉及到死者宋辰欣，黎野想弄清楚liquor到底是什么名堂，为了不打草惊蛇，他没有开警用suv而是换成了自己的英菲尼迪，直奔那家夜店。....

    午夜后半场的liquor像闪烁在夜色里的后现代科技星体，全身放射着蓝紫色暗光，就着霓虹的射线，由内而外荡漾出罪恶般的诱惑。

 第12页

    黎野叼着烟，单手停好车。

    旁边一辆白色皇冠进入他的视线。他整个人有种说不出的诧异：敢骗我。这就是他说的到家了？我靠，这小子不会是私底下长期泡夜店吧。

    黎野眼神里释放出好斗的雄性激素。当然也可能是连他自己都不知道的其他激素。随手一捋乌黑的头髮，深深抽了口烟，大长腿生出腿风，三两步进入liquor。

    疯狂的鼓点撩拨着妖娆的裙底，高跟鞋和奇异的灯光一起摇摆，酒香交织在菸草里，拖着狂野的激情，一寸一寸，瀰漫在舞池众多大腿与酥胸之间。 悬空舞台上的钢管舞女郎在众多口哨声中扭得要多妩媚有多妩媚。

    穿梭在激情的氛围里 ，黎野189的身高和纯天然帅气的脸，在人群里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他根本不需要刻意打扮，身上肌肉线条起伏有致，虽然黑色衬衣褶皱程度让人怀疑他之前做了什么高难度动作，但这一点也不影响他从头到脚散发着雄性荷尔蒙气息。这样的颜值很难不让人注意。

    黎野点了杯轩尼诗vsop，叼着烟，融在昏暗的阴影里，眼眸四处观察。

    现在是午夜时间，但黎野的职业警惕性依然在。一双眼睛在吊儿郎当的外表下始终闪着精悍。黎野就是这样的人，他的不正经、匪气和粗糙是他的外轮廓，但是这样的外表下，也有着坚定和内敛的兼容色调。他非常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黎野环顾着舞池和水吧檯的男男女女，摇头晃脑的dj和扭动的人潮都沉迷在亢奋的节奏中。他没发现什么异样，也没看到温祁的身影。

    正纳闷，突然注意到绕过舞池，远远的，后面有个通道，几个穿黑衣服的人匆匆走进去。灯光一闪，金属反光不经意间从这些人手里闪过，刚好被黎野捕捉到，顿时脸上紧绷。刀？

    黎野抽着烟，晃着酒杯，跟随音乐扭起来，像个夜场痞子。他挤过人群靠近通道，场内光束时不时映上他稜角分明的面孔，他的眼神始终盯向通道口。

    不想，刚到跟前，突然走过来一个纹身男，拦下黎野，喊着，「干什么的？后面是私人场地，不是消费区域。你不知道？你是什么人？」纹身男警惕地上下打量着黎野。觉得这人眼生。私人场地？

    黎野假装喝醉，大声叫嚷，「老子是来爽的，我管你什么场地。」

    一番蛮力和纹身男争执起来，他趁机往里面瞟。

    通道很长，尽头是紧闭的大门。看来硬闯肯定不行。

    黎野重新找个昏暗的位置，岔开两条大长腿坐下来暗中观察，静待时机。

    10月27日那晚，宋辰欣的车堵在看云路上，奇异的车流量以及通道通向的所谓私人场所，都让黎野觉得这里有种说不出的古怪。而这古怪的场所居然停着温祁的车，这让黎野感到困惑。

    刚要举杯，腿上突然坐上来一个烈焰红唇的浓妆女孩，留着公主切髮型，黑色抹胸裙把身材裹得一览无余。一手拿着酒杯，一手勾住黎野的脖子，似乎就算没有狂热的高分贝音乐，女孩也依旧会把身体贴近黎野。

    「哥，我看你眼生，一个人来的吗？」

    「现在是两个人了。」在她靠近自己的同时，黎野发现周围多了几个保镖，他感觉这个女孩不是普通角色。

    黎野保持着警惕，逢场作戏般笑着把鼻子凑上去，闻了闻身上这堆肉骨头，放下酒杯随手搂在腰上，一副浪荡痞子样，「常来吗？」

    「算是吧。」公主切笑得妩媚，伸手解开黎野衬衫上面两个扣子，手在他身上不停游走，「哥哥热吗？」

    与其说公主切贪恋黎野男色，不如说她在变相搜身。黎野也不阻止，黑色衬衫露出英挺的胸肌，紧实的肌肉线条向下延伸，微微露出腹肌。

    「你坐我身上，我能不热吗？这人多，不如去里面。」黎野嘴角带笑，朝通道处抬了抬下巴。

    公主切笑了笑，「你好像对里面很感兴趣，我倒是可以带你进去，不过里面可是老闆的私人会所。他可凶了，你不怕？」

    刀？私人会所？

    不进去看个究竟，黎野就不是黎野了。

    第09章 偶遇

    公主切像是舞池里看场子的人，或许是自己刚才和纹身男有争执，引起了她的注意，所以她特意来试探。干脆先想办法进去再说。黎野这样想。

    他余光扫了眼周围保镖，一把抱起公主切，四周保镖立刻有了反应，黎野假装没看见，笑着说，「我正好需要在私人会所和你深入交流私事。」....

    夜店分前后两个区域，从前面激情四射的舞池穿过长长的通道，原来后面是个七层楼高的大会所。娱乐消遣区域、办公区域，互相穿插，还有些紧闭着门的空间不知道做什么用的。这里像迷宫一样，是另一个世界。

    和前面的热烈不同，后面处处透着暧昧和糜烂的气味。各种放纵感和烈焰风的装饰，把这里笼罩成桃色空间。人一走进就会有种自然而然的迷离感。

    黎野一进来就藉口上卫生间，随即见招拆招，从卫生间通风口拐去其他空间，甩开了公主切。等她和几个保镖发现的时候，黎野已经在大迷宫里不见了踪影。

    遇到黎野，这些人就是遇到了滑铁卢，她们原本想教训黎野一顿，结果反倒被黎野轻轻松松混进来。....

    猫着腰在七拐八拐的管道里爬行了不知道多久，突然传来咆哮声，黎野寻着声源慢慢靠近。

 第13页

    「谁让你动手的，找死别拉上我！」

    「天强，咱们是一条船上的蚂蚱。你这么说话我可不爱听。liquor人来人往，有多少收入我不清楚；但是有多少双眼睛盯着，我一清二楚。别自乱阵脚，放心，都在可控范围之内。」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说出这样的话？」

    「天塌下来有烁哥顶着呢，他可是手眼通天。有什么好怕的。」

    「烁哥？烁哥要是知道你打温祁主意，他会放过你？你刚才给温祁喝了γ-羟基丁酸，那玩意20分钟之后马上见效。你瞒不住他，他是法医！」

    「你还说？要不是你刚才多嘴，他现在已经死在这了。这么好的机会，居然就这么错失了！」

    黎野躬着身子，原本隐隐约约听不太清，可冷不防在通风管道里听到「温祁」两个字，不由身体一顿，脚下动作重了些，金属管道发出一连串连锁声响。

    屋里谈话声顿时停止了。

    黎野意识到自己有可能暴露，僵在原地不敢再动。

    随即听到先前的公主切在说话，「老闆、天强哥，进来个外人！」

    「调监控，所有人一起找，这个人不能活着离开，半小时以后我要看到尸体。」

    「是！」

    黎野手上的青筋逐渐暴起来，他出来的急，手里没枪。正准备硬拼，身后一支白皙冰冷的手指伸过来捂住他的嘴巴。

    管道里还有人？

    黎野错愕地转头，被眼前熟悉的面孔惊得目瞪口呆。

    清秀的面孔，消瘦的身影，是温祁。

    温祁把食指抵在薄唇上，示意黎野不要出声。黎野点点头，眼底依旧带着惊讶。

    管道内径有1米5左右，以黎野的身高刚好可以半躬着身子，温祁身高虽然比黎野略低一点，但也属于修长型，他也需要猫着腰才能在里面通行。温祁带着黎野在管道里七拐八拐。随时能听到隐隐约约的搜捕声，在步步紧逼中两人很快来到7层天台。

    黎野盯着温祁憔悴的脸，仿佛要透过这双眼睛看穿眼前的灵魂，可黎野脸上还是一副不正经的戏嚯模样，「温主任在自己家还需要爬管道。家里待客之道这么特别。」

    温祁望着衣衫不整、满脸揶揄的黎野，似乎不想和他废话，神情疲惫地说，「黎队，现在不是说这些的时候，你信不信，他们很快就会找到这儿。」

    黎野眼底不动声色地露出精悍的光，「那不是正好，给我引荐引荐。也好让我对温主任有深入了解的机会。」

    「随你。」

    温祁气若游丝，只觉得眼前一片白茫茫，整个人不受控制地瘫软下去。黎野一惊，迅速接住迎面倒过来的身体，「温祁？」

    「醒醒，你怎么了？」

    不出温祁所料，天台上突然涌出十几个手提砍刀的打手，叫嚣着砍过来。

    来不及多想，黎野余光四下瞥了一眼，用万分之一秒迅速把温祁放在身后一处凸起的建筑物旁。紧接着助跑几步，迎着十几把锃亮的砍刀以及眼前黑压压的人群一个跃身跳到半空，超高的身体素质让黎野的滞空时间不被惯性折扣，他精准地落在人群中央。

    成团的打手有些措手不及，黎野趁机扫堂腿撂倒一片，利落地逮住其中一个打手往死里打。骨节暴起青筋的拳头，拳拳到肉。被爆打的人膀大腰圆，却在黎野牵制中不能翻身，接连惨叫。

    其他人看着黎野身下那张三两下就血肉模煳的脸，一齐反身围攻。电光火石间，刀刃横七竖八砍到黎野背上，黎野只觉得后背一冷随即一热，鲜血瞬间溢染黑衬衫。

    间隙，黎野夺过身下打手的砍刀，揪起他挡在自己身前，急回身，肌肉充血，接连抬脚把离他最的几个打手踹出两米远。

    有了人肉盾牌，黎野无所顾忌地举刀在人群里横噼过去，不管高矮胖瘦一併挥刀。混乱之际，刀刀见红。砍刀和血肉瞬间削挫出腥味，一时间，分不清具体是谁的血。

    恶虎难敌群狼，黎野被打手们逐渐逼到天台边缘，脚下极小的站立空间和支撑点，全靠他腰部核心力量保持着平衡。眼前数柄砍刀挥过来，在即将掉下去的一瞬间，余光瞥见一根外露的钢结构，像根定海神针一般，沿着天台直入一层地面。

    黎野灵飈一闪，顺手扔了人肉盾牌，手疾眼快窜过去，整个身体在半空荡出一道弧线。

    在手掌撑住钢结构顶端的一秒，翻身跳回天台。像快速摆动的钟表，徒手在天台边缘悬空掠过，这让他和打手们之间产生足够远的距离。

    趁这些打手还没反应过来，黎野迅速抱起昏迷的温祁，转身顺着钢结构纵身一跃，利用上面的粗糙纹理做缓冲，两人从七层疾速跌向一层。

    留在七层的打手们尽数看傻了眼。

    临近地面，黎野为了抱住温祁，一个脱力没拉住钢结构，左手臂先行着地。伴随「啪」一声闷响，黎野左肩膀一空，半边身子失去了存在的感觉。

    黎野的左肩膀错位了。他赶忙放下温祁，下意识托起自己的左臂，勐用寸劲向上一托，眉头随着骨骼上下一错抽动两下。

    「咔嚓」，接上了错位的骨骼。

    左手一復原黎野立刻捞起温祁跑没了踪影，这一切几乎都发生在瞬息间。

    打手们没想到会遇到不怕死的勐主儿，居然会去跳楼。爬在天台上惊讶地望着跑掉的身影，骂爹啐娘，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回去交差。

 第14页

    在一片骂声中一把92式手枪远远地隔着七层楼距从温祁身上离开了准星。

    「老闆，怎么不开枪？他们跑了！」公主切气喘吁吁跑过来。

    「我改主意了，温祁居然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了靠山，这法医有点意思。不急，慢慢来。」....清晨5点。

    表情凝重的黎野开着温祁的皇冠，时不时朝副驾驶望过去。

    「温祁？」

    副驾驶没有回应。

    黎野伸手在温祁颈动脉按下去，感受到传到指腹的跳动，紧蹙的眉毛才算舒展开。他长长松了口气。

    刚才在乱刀里由于注意力高度集中，黎野没感觉伤口有多疼，现在刀伤在紧绷的肌肉上逐渐作祟，疼痛感透过神经源，一寸一寸甦醒，此时才是真正要命的疼。

    温祁靠在副驾驶安安静静地睡着，白玫瑰胸针稳稳别在西服上。清冷的睡颜透着令人捉摸不透的沉寂。仿佛这一夜什么事也没发生。他身上有一种黎野没有的气场，温祁像是一朵云，不知道什么时候飘过来，也不知道从哪里飘过来，好像有关他的一切都毫无痕迹可寻。

    越是这样，黎野对温祁越好奇。加上黎野今晚亲自经歷的生死时刻，让他对温祁产生了一种强烈的窥望欲。

    温祁去liquor干什么？他认识那些人？很多问号在黎野心中层层升起。

    黎野忍着巨疼把车开到自己住处。这个季节布料的吸附性虽好，但禁不住血流过多。他的黑色衬衫和车座被鲜血浸染得黏煳煳的。

    等他把温祁抱到床上后，他整个人终于支撑不住和温祁一起摊倒下去。

    第10章 威胁

    「小祁，原来你晕血。我告诉师父去。他新捡来的孩子晕血。」

    「别，小烁哥哥。求你别跟师父说。如果你说了，师父就不会教我法医本事了。」

    「不说？不说也可以，但你要答应我件事，你以后是我的人，任何事都得听我的。以后我在你心里排第一，师父排第二。如果你不听，我就把你扔进你最害怕的血泊里。」

    文静的小男孩眨着一双乌熘熘的眼睛，犹豫了。

    正在他彷徨的时候，耳畔突然有人说话。

    「别怕小祁，晕血并没有什么。血和骨髓一样，是血液的一部分。如果你想成为一名法医，首先要克服晕血。」

    透过木框眼睛，儒雅的面庞浮现出慈爱的笑。

    「师父，道理我懂，可我见到血还是会噁心和腿软，有的时候还会心慌。」

    「慢慢来，不着急。你还小，日后我们小祁肯定可以成为一命出色的法医。」

    「嗯，就像师父一样。是大法医。」

    小男孩懵懂的眼神里带着势必攻克难关的决心和勇敢，师父满是怜悯地抚摸着这个让人喜欢的男孩，眉梢眼角都是心疼。

    画面转瞬，师父突然变成佝偻沧桑的老人，他被抽向黑暗的深渊。但他坚毅地咬着牙没有一丝一毫畏惧。直到被深渊吞没也没有唿救。

    不知道过去多久，温祁不断在梦中喊着，「师父。」晶莹的泪水打湿睫毛，鼻尖和耳尖因为哭泣而微微发着红晕。

    黎野靠在窗边，双手交叉在胸前，他逆着光望向床上抽泣的温祁。

    这个纤瘦的身体缩在大床边缘，几乎要掉下去。

    黎野的大床明明足够温祁在上面打滚，可他却无意识地让自己靠近边缘。....

    天空渐渐放晴，露出藏于黑夜中的第一缕晨光，映在温祁本就白皙的脸颊上，他整个人看起来雪白粉嫩，肌肤比女孩子还要滑，更加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黎野的眼睛一直盯着他，也不去管温祁湿漉漉的眼窝和自己身上的疼痛感，他在脑海里恨不得把从幼儿园认识的同学到工作后逮捕的逃犯，全部筛查个遍，依然想不起这个人是在哪里见过。

    温祁感到身体沉重，缓缓睁开眼睛。黎野穿着一袭藏蓝色衬衫，笔直的黑裤子，干净舒爽的黑髮带着古龙洗髮水的味道。逆着窗外的光，宽肩窄腰的英挺轮廓映在温祁眼前。

    温祁一怔愣，眼底还带着未干的泪痕。

    「怎么样，有没有哪儿不舒服？」不知道是不是温祁的错觉，他觉得黎野的声音好像比之前温和一些。

    温祁没说话，支撑着欠起身，疑惑地环顾四周。

    屋里黑白色装饰风格，简约的几何直角造型，金属和皮质家具以冷色调为底，室内适当点缀些胡桃木色，整体看起来是典型的独居男士住宅。

    「这是我家，你可以随意活动。」黎野上前把靠枕放在温祁背后，让他靠的更舒服一些，「现在离上班还有一个小时。关于昨晚发生的事，你有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温祁没有接话，提起昨晚的事，他靠在床头突然想到什么，紧张地伸手找寻胸前的白玫瑰。当他证实胸针还在，脸上的神情才放松下来。温祁很少这么慌张，动作幅度非常大。黎野不禁随着他的举动把视线停留在胸针上。

    温祁注意到黎野的眼神，岔开视线问。「你是不是受伤了？」

    「一点点，几个小喽啰而已，没受大伤。」黎野视线闪躲，他经常负伤，扛得住疼痛。但是突然特意提起来又感觉后背确实很疼。

    温祁的神情中带着职业法医对于血腥味的敏感，他打量着黎野点点头，没说话。

    看他始终没有交流的意思，黎野干脆坐下来问，「昨晚到底怎么回事？你知不知道那些人要杀你？而且他们很可能牵扯命案。」

 第15页

    温祁站起身与他保持距离，依然不语，像一座冰雕一样冷漠，只有清冷的眼神望向落地窗外。

    很明显，这是不想谈及的意思，黎野着急地上手拉扯，没轻没重的手劲儿差点把温祁拽倒。

    随着他的力道，「噹啷」一声金属磕碰音，柳叶刀从温祁腰间掉出来，结结实实砸在木地板上。

    看着这块冰冷的金属，黎野突然反应过来，晚上温祁从解剖室离开的时候，他曾无意间看过那些尸检工具，当时觉得似乎少了点什么。没想到居然是温祁常用的柳叶刀。

    拾起刀，黎野盯着消瘦的温祁，声音逐渐偏高，「你去liquor原本打算做什么？如果咱俩没碰上，你现在可能已经死在那了！」

    「谢谢黎队昨晚救命之恩。」

    温祁拿回柳叶刀，冷冰冰的声线依旧平静。「不过，你我工作方式不同，怎么见得没遇到你，我就必死无疑？」

    「好。」

    黎野气愤地扥开领口略微发紧的扣子，运着气点点头。

    屋里陷入沉默。

    黎野瞪着温祁，突然计上心头。贴近几步，吊儿郎当地把手插进裤兜，一副满不在意的样子，「其实昨晚的事，可大可小。如果我跟郝局汇报工作的时候，把温主任与宋辰欣的案情分析在一起，你说领导们会怎么想？」

    「刚上任就离职的情况，大有人在，何况你昨晚这一出不清不楚的事。你好好想想，昨晚的事到底要不要跟我解释清楚。当然能说清楚是最好，说不清楚，趁早离开。」

    黎野说完冷下脸，退后几步，似乎在给温祁考虑的空间。

    黎野的话不软不硬，是体制内恰到好处的官方话。初次交锋，这话让温祁不得不重视，同时温祁觉得黎野很难缠，他不是好对付的角色。与其和他划分界限不如模煳界限。

    但温祁不知道的是，站在他身后的黎野，此时嘴角紧绷，不错眼珠地盯着他。

    黎野有点后悔刚才不留情面的话，万一温祁无论如何都不说实情，接下来他不好收场。

    过去很久，温祁长长吐出口气。「如果我告诉你事情原委，你会相信吗？」

    温祁能这样问，说明刚才自己的火候掌握的不错，黎野顺着温祁的话回答，「只要你说的是实话，我就相信。」

    温祁坐回床上，清冷的身形看起来孤零零的，在黎野大床的衬托下，更显得修长纤瘦。

    「两年前，我师父凭空消失，这个案子至今悬而未决。我一直暗中调查走访，直到最近发现了端倪。这次来曲江市是我主动申请的，因为我发现曲江有这桩旧案的线索链。昨晚那些人就是我怀疑的对象。目前我有些头绪。但是我也引起了他们的怀疑。所以昨晚他们骗我喝了「乖乖水」打算杀了我。但在那之前我逃掉了。之后就遇到了你。」

    「你师父是？」黎野问。

    「也是法医。」温祁顿了顿，「师父在法医界没什么名气，而且又是陈年旧案，早已经没人放在心上了。」

    有些案子因为缺少证据和线索确实有搁浅的可能。黎野点点头，「夜店那些人提到一个名字，叫烁哥。你跟他是什么关系？」

    温祁眼角闪过一丝逃避，随即恢復平静，「算是警察和嫌疑人的关系吧。」

    黎野想再问什么，温祁起身凑近，在他身上闻了闻。温祁的举动有些反常，黎野凝着这张清冷而精緻的脸颊，一时间恍惚了。

    黎野洗髮水的香气不浓不淡，带着一抹湛蓝色的清爽，却盖不住他身上的血腥味。

    「其实迷药起作用以后，最初的一个小时里我有意识，只是不能动。你身上血腥味很重……很疼吧？刀伤不能随意处理，如果你信得过我，让我看看吧。」温祁说着把柳叶刀递到黎野上手，因为身高的原因，他微微抬头看向黎野，鼻尖的红晕犹在，显得憔悴的脸颊更加白皙。

    「从兇案角度出发，很显然我们有共同的怀疑对象。某种意义上来说我们可以联手。我的柳叶刀是用来防身的，不过没来得及派上用场。要怎么处理我，黎队你来定夺。」

    温祁的语气不卑不亢，平静的声线融入黎野耳膜。接过柳叶刀，久久望着温祁，黎野陷入沉思。

    从逻辑上来讲 ，温祁的话是说得通的，但黎野很清楚温祁说的不是全部。他的叙述缺失太多内容。这不足以让黎野判断出温祁夜店事件的性质。只能说夜店那些人确实想杀他。

    他盯着温祁清秀的眼睛，熟悉又迷惑，这种感觉让黎野忍不住好奇，他想知道更多有关温祁的事，包括他的过往来歷以及他正在调查的案件。

    第11章 线索

    温祁身上自带一股四两拨千斤的力量，他平稳的气息在黎野脖颈处缓缓拂过，似乎从来不曾乱过阵脚。

    四目近距离相对，两双眼睛彼此在对方的眉目间流转。试探和选择一时间瀰漫在空气中。

    「我们有没有在哪儿见过？」黎野终于忍不住问了一直以来迴荡在脑海里的疑问。

    温祁平静地摇摇头，「我想没见过。」

    如果不是黎野电话突然响起来，打破了卧室里的安静。恐怕两人心跳交错的节奏就是静谧氛围里唯一的声响。

    电话是蒋铭打来的，黎野按了免提。

    「野哥，案子有突破。痕检董鹏亮从宋辰欣家的血脚印里提取出一种东西。好像是纤维什么物？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技侦那些理工男都不会说人话，反正听着挺专业的一个东西。」

 第16页

    「什么物？」黎野皱着眉，听得一头雾水。

    一旁的温祁淡淡地随口说了句，「应该是一种化纤，天然高分子化合物。理论上来说，这证明兇手去过存在这类化纤的地方。所以血脚印里才会存在这类物质。」

    「对对对，就是这个意思。」电话里的蒋铭话音刚落，突然侷促起来，「刚才是温主任的声音？……这大早上的，野哥，昨晚你和温主任该不会是……」

    黎野半训斥半开玩笑，「滚一边去。」

    黎野的性格就是这样，他心情好的时候，吊儿郎当外加些插科打诨，除了案情，其他无伤大雅的事都可以一笑了之。但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另当别论。所以他基本和往常一样，以粗线条对待，无所谓黑白对错。这也是蒋铭偶尔敢和黎野开玩笑的原因。

    温祁似乎没听到电话里喊得是什么，依然平静似水。这让特意转头看温祁表情的黎野有点失落，附以战术性咳嗽，「说正事。脚印里的化纤是什么成分，能不能缩小范围？」

    「董鹏亮说是一种纯手工织物，中东货，还挺贵的，它属于波斯地毯的一种。」

    「好，我和温主任一会儿回队里，见面再说。」黎野挂了电话朝温祁一抬眉，「你有什么想法？」

    温祁漫不经心地把手放在后脖颈上摩挲着，经过一夜疲惫又被下了药，他感觉浑身乏力，用力捏了捏颈椎，缓缓开口，「真正的波斯地毯，其染料是从天然植物和矿石里提取的，价值确实不匪。如果是纯手工技法，传承起码要追随到25年前。曲江市有这类地毯的场所应该不多吧？可以逐个排查。」

    黎野颔首表示贊同，不过，有句话含在嘴里，好奇地问，「你不是法医吗，也了解痕检的专业范围？」

    温祁身上有很多让黎野感到意外的地方，冷静、缜密、全面，他像一个为案件而生的人，黎野没法不对温祁好奇。

    温祁没看黎野，注意力都在手上摘下的胸针上，随口一句，「以前办过地毯裹尸案，了解点皮毛。」

    黎野看他把胸针放在口袋里，也是随口一句，「胸针挺别致，这么小心翼翼，女朋友送的？」

    温祁没回答，径直走出了黎野家。

    「不会吧，就你这种冰块一样的性格会有女朋友？欸，你等会我。」....

    早上，黎野办公室。

    各种奖状奖章在光线照射下反着光。

    显然获奖的人拿它们并不重视，只是随意摆在办公柜里，像水果摊摆的水果，东倒西歪。

    蒋铭、董鹏亮，两人一个汇报一个补充，把检查血脚印的经过大致说了一遍。

    期间蒋铭的眼睛在温祁和黎野身上偷偷打转，眨着小眼睛，露出一副不可思议的表情。

    温祁坐在椅子上，挽起衣袖吃着面前的蔬菜粥和烧麦，带着职业法医的整洁和细腻，吃的慢条斯理。

    黎野靠在桌子上举着痕检记录，一把揉嘴里两个烧麦，吃的狼吞虎咽，「蒋铭，上午带人挨个排查，凡是有这种波斯毯的场所全部调查一遍。」

    「是。」

    「对了，宋辰欣那套sm放哪儿了？」

    蒋铭一听立刻看向温祁憔悴的脸，嘴上发瓢，「野哥，人在身体差的时候不易剧烈运动，你知道这个常识哈。」

    黎野：「……」

    温祁：「……」

    黎野没理蒋铭继续看着痕检报告，「那套sm上检验结果怎么样？」

    董鹏亮：「正想跟您说呢黎队，那些皮质手铐脚镣上有生物痕迹，目前通过缝隙里残留的头皮屑进行了dna检验，可以肯定的是除了宋辰欣本人以外，还有另外一个人接触过。」

    黎野瞅了瞅温祁，这个结果似乎指向温祁最初的提醒——宋辰欣的男女关系。

    「还有黎队，我在上面发现很多陈旧指纹和几枚新指纹。陈旧指纹质量不高，不过基本和新指纹一致，可以判断出自同一人。而且在宋辰欣家里很多生活设施上也发现了这个人的陈旧指纹。」

    黎野从烟盒里敲出烟，蒋铭机灵地点上火，一道长长的白烟从黎野口中吐出来，「现在基本可以这样认为，杀害四名死者的兇手，在宋辰欣家出现过、生活过，还和宋辰欣有着特殊关系。甚至是长期的特殊关系。那他的杀人动机，很大程度上是基于四名死者对宋辰欣实施的性侵。」

    说到这，黎野突然一惊，「温祁，你之前说兇手杀人之前在饮品里下了γ-羟基丁酸，这种药和「乖乖水」、「听话水」的成分很接近。昨晚你喝的也是这种东西，你说兇手会不会和liquor有关？」

    温祁摇摇头，「liquor没有波斯地毯。而且「乖乖水」、「听话水」这种东西在夜店、酒吧很普遍，毕竟别有用心的人不局限于兇手一个，所以不能简单的从药上下定义。」

    黎野抽了口烟没说话，他疑惑温祁对于liquor以及夜生活的了解程度。

    温祁似乎想到什么，指着痕检记录问董鹏亮，「之前在宋辰欣裙子上发现一根头髮。和这个人比对过吗？」

    「比对过，不是一个人。」

    温祁沉默不语。

    黎野抖了抖菸灰，「或许这根头髮属于神秘人。」

    低气压笼罩着温祁，他陷入沉思。

    「蒋铭，先查波斯毯的事。联繫厂家，看购买记录。带上弟兄们全面搜查，注意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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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蒋铭和董鹏亮一前一后出了黎野办公室。

    黎野随手拿过温祁吃剩的包装袋，笑着晃了晃，「我这人就一个好习惯，不囤垃圾。你等我一会儿，我扔完就回来。」温祁点点头。

    在温祁没看到的地方，黎野叫住蒋铭，低声说，「帮我查查温主任底细。」

    蒋铭一脸惊讶，「野哥，你们昨晚不是才……你怕温主任是海王？也对，他长得确实帅。不对野哥你也不差呀，没必要把他看那么紧吧。」

    「哪儿那么多废话！」黎野把垃圾袋丢给蒋铭，「动用私下关系查，别让人发现。顺便再查查两年前有没有法医失踪的案子，至今没有破获的那种。当然重点是查温祁。」

    黎野走后，蒋铭感嘆一句，「滋滋滋，爱之深，查之切。能让大龄单身狗这么上心的人，好像还从来没有过。温主任你可一定要禁得住查呀。兄弟们以后能不能有好日子过，就靠你了。」

    第12章 转机

    黎野趁中午夜店不营业的空挡带着温祁去了趟liquor，取回自己的英菲尼迪。两人开车在liquor附近打转。

    这里远离市中心，附近大型工业风、科技风的建筑物居多，紧挨liquor的几个商铺以酒吧、4s店为主。白天没有人来车往的喧闹。晚上的夜生活才是这附近车流量相对密集的时候。

    liquor对面4s店吸引了黎野的注意。

    「砰」一声关车门，对温祁说，「我去去就来，你在这一带出现不太安全，留在车里等我。」

    不过温祁没有黎野想得那么听话，他直接无视黎野的嘱咐，开门下车，清冷的脸颊透着凛冽，「如果需要东躲西藏，我不如不来曲江。」

    在曲江分局里有嘴的基本都怼不过黎野。有反骨的也都反不过黎野。他是最让领导头疼，也最让下属猜不透的主儿。没想到温祁外表弱不禁风，实际内心并不是言听计从的人。这么看，温祁和黎野在有些方面倒是很有默契。

    黎野摇头，三两步追上温祁，「欸，你到底有没有女朋友？以你的性格，我猜你肯定没有。」

    「这跟案情有关吗？」温祁平静的语调里压着反感。

    「无关，这不是关心同事嘛，应该的。」黎野嬉皮笑脸打着官腔。....

    两人便衣进入马路对面的4s店，店员以为他们是买主，满脸热情地迎接。

    黎野一秒从对温祁的嬉笑中变脸，粗矿地抬手亮出证件，板着脸说明来意。店员不知所措，立在一旁像听训的中学生。

    温祁双手插在裤袋里，环顾一周后凝视着落地玻璃外墙，黎野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心里一阵窃喜，他感觉来对地方了。「视线挺好，连对面的门把手都能看见。」

    「4s店基本都是这样的外观。」店员回答。

    「你们晚上一般几点下班？」

    「7、8点，最晚的时候11点。」

    黎野随即又问，「10月27日那天晚上，有没有什么异常？」

    店员半张着嘴，一脸懵地回忆，「10月27日……10月27日，哦，对面开业。那天不到6点就有人在排队。还来了不少豪车。」

    「后来呢？」

    「后来，后来看云路上一再堵车，我们没法营业，大家都提前下班了。」

    黎野颔首，有点失望。

    他看看大门口的摄像头，虽然不是正对夜店大门，可对比郑子闯的录像来说，已经算是很接近目标了。因此跟员工要了份监控。点名要整个10月份的。....

    这样的工作节奏，黎野很适应。

    温祁似乎有些疲倦，靠在副驾驶眯着眼睛。暖阳在白皙的肌肤上像是发生了光合作用，散发出柔和的光晕。

    黎野的车和黎野本人一样，都透着钢铁直男气息，不过此刻都被柔和的光晕悄无声息地调和着。

    温祁像一只午睡的小猫，懒洋洋的。清秀的五官，自然捲曲的髮丝，连唿吸的起伏都是漫不经心的平缓。黎野时不时投来微妙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在温祁身上打转。

    他悄悄关掉了车内的音乐。

    「放着吧。」温祁闭着眼睛，声音很轻。

    「我以为你睡着了。」

    「如果白天睡觉，晚上就更睡不着。」温祁依然闭着眼睛。

    黎野望向温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好一会说，「咱俩应该中合一下，我站着都能睡着。」

    黎野那套野生纯天然活法充分体现直男的粗糙，白搭了那张原始帅气的脸和荷尔蒙爆棚的肌肉线条。....

    黎野的车几乎和蒋铭他们同一时间回警队。

    一行人进入办公楼，蒋铭拿着一本小册子，一熘烟追在黎野和温祁后面。

    「野哥，这回得给我加羊排了。」

    黎野一只手插裤兜，大步流星往前走，「地毯有进展？」

    「对，有重大发现！」

    几人不知不觉走到开放办公区。

    「我们查了手工织毯的销售情况，这种东西，能买假的一般都不捨得花大价钱买真的，所以很少有人买。目前一块在曲江国际酒店，一块在市大剧院，还有一块，野哥，你猜在哪？」

    「我没心思跟你玩知识竞赛，快说！」黎野急躁的脸上皱着眉头，习惯性掏出烟点燃。

    「在宋辰欣给她父母买的别墅里。就摆在客厅正当中，面积虽然比国际酒店和剧院的小，但绝对是正宗纯手工波斯地毯。」

 第18页

    「有点意思。兜兜转转，又回宋辰欣这了。」黎野看了看温祁，两人在眼神里进行了简短交流，「宋辰欣父母平时和什么人往来？」

    「他们的社会背景很简单，每天公园晨练、市场买菜、亲戚走动。没什么疑点。不过，我多了个心眼。」

    蒋铭露出一副够资格申请加羊排的得意，「我跟邻居打听了一下，宋辰欣很孝顺，她母亲喜欢弹钢琴，她专门请了一个钢琴老师教她母亲。刚开始这个钢琴老师很拘束，后来逐渐熟络起来，有时候不是上课时间也会来看望宋辰欣父母。」

    「钢琴老师是男性？」黎野敏感地捕捉到异常线索，马上在脑海中构建起一条线索链。

    「对，男性。叫窦舒华。32岁。跟温主任同岁，据说长得也是温文尔雅，要不然宋辰欣不可能看上他。我估计这人应该和温主任是一个类型的，就是不知道有没有温主任好看……」

    温祁静静听他说。

    蒋铭发现黎野眼神不对，立刻闭嘴，但还是晚了一步。

    「蒋铭，任务完成的不错。可惜你跟羊排没缘了。」

    「啊！为……」

    没等蒋铭说完黎野掏出4s店的录像，扔给他，「把视频捋一遍，重点看有没有宋辰欣的车。」

    蒋铭一脸委屈看向温祁。温祁若有所思，平静地补充一句，「也许不止宋辰欣的车，这次案中案涉及的所有死者，或许都是排查对象。」

    「你怀疑那晚王皓他们也去了liquor？」黎野问。

    「宋辰欣是公众人物，能让她自愿出现在大众视野的原因，我想和参演角色不无关系。王皓和三名投资方或许才是宋辰欣出现在看云路的缘由。」

    「有道理，蒋铭听到了吧。好好筛查。」黎野重重拍在蒋铭肩上，转身和温祁进了自己办公室。

    蒋铭嘀咕着，「恋爱中的男人不靠谱，莫名其妙，我看你才是海王、渣男。我的羊排……」....

    黎野让温祁坐自己的办公椅。他靠在桌子边，大长腿一条直立，一条自然弯曲。

    「巧合要是放在爱情里叫浪漫，放在案子里就是正儿八经的破绽。我想先提审那个叫窦舒华的钢琴老师，你有什么建议吗？」

    温祁漫不经心地挽起衣袖，露出白皙纤细的胳膊，「分子之间是运动的，指纹、脚印，还有他的dna都很关键。如果他真的有问题，这个突破口最好一次性拿下，不能给他迴旋的余地。」

    黎野点点头，「他是案中案里的小角色，但也是案件切口，我会做好充足准备。」

    黎野的思维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从案情转移到温祁两条雪白的胳膊上。喉咙里不自觉吞咽着口水。他直愣愣盯了很久，办公室陷入沉默。

    温祁咳嗽一声黎野才反应过来，用力揉搓着脸，三两下把温祁的衣袖放下来，「不是，我不是跟你说过吗，大秋天露什么胳膊，来把脉吗？」

    温祁：「你桌上有灰，我不想粘到袖子上。」....

    因为案发时间临近月底，蒋铭将视频从后往前看，很快在视频里找到了宋辰欣的车。

    10月27日那晚她的确去过liquor，而王皓四人当天比她早一个小时到达。可奇怪的是，视频里始终没见宋辰欣出来，她的兰博基尼最后是被王皓几人开走的。

    黎野把案中案分为宋辰欣案和王皓案，在分析完线索以后，黎野决定先从王皓四人被杀案突破。

    董鹏亮把从宋辰欣父母家取回的地毯检材和血脚印中纤维做了比对，比对结果完全一致。

    为了不打草惊蛇，当晚，在黎野安排下，宋辰欣父母邀请窦舒华去家里作客。痛失爱女加上悲伤过度，在谈话中宋辰欣父母始终在哭泣。窦舒华脸上布满阴云。

    技侦人员趁窦舒华不在家，偷偷取下他的鞋印和钢琴上的指纹，以及梳子上的头髮。

    一切准备就绪。

    第13章 激讽

    翌日。

    窦舒华被带来审讯。

    办公走廊里，温祁和他走个对面，他和二十多的窦舒华看起来一样年轻，也难怪很多人觉得温祁不像三十几岁的人。

    这个钢琴老师身上的儒雅有几分像温祁，但也仅仅是相似。温祁生人勿进的疏离感和清冷的容颜恐怕是这世上独此一份是孤品。

    顾小雨远远地感慨，「还是温主任好看。以温主任的长相，没几个人能跟他比。」

    「怎么没有，黎队就能。」一旁的小警员低声耳语。

    「黎队帅是帅，但是他和温主任不是一个类型。」顾小雨回身确认其他人听不到，笃定地补了一句，「再说，以我的观察，他俩现在应该到了不分彼此的程度，有什么好比的。」

    「真的吗！你细说。」....

    审讯室昏暗的灯光下，窦舒华和黎野面对面坐着，一旁的蒋铭负责记录。

    窦舒华戴着手铐，固定在审讯椅上。这个人很瘦，一身白色西服里面搭配黑色衬衣。原本很讲究的一身衣服却和额头青紫色的伤口有些不搭。

    黎野点燃一支烟，吐出长长烟圈，眼神始终盯着对面沉默的人。徐徐上升的白烟吸引了窦舒华那双放空的眼睛，他的视线不自觉向上延伸。

    黎野开口问，「要不要来一根？」

    对面的人望着他，麻木地点点头。

    出于人道，黎野敲出一支烟，起身亲自给他点上。

 第19页

    等窦舒华别着手抽完烟，黎野朝他扬了扬下巴，「额头伤是怎么弄的？」

    又一阵不语，窦舒华像没听见一样。

    黎野再次打破了沉默，「我尊重你，你也尊重我。我没闲工夫浪费在你身上。如果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会把你叫来。说说吧，你是什么时候和宋辰欣在一起的。」

    黎野的投石问路，让窦舒华勐一抬头，下意识想要反驳。但很快又沉默下去。

    「实话告诉你，以我们现在所掌握的证据，这个案子零口供也能定案。别扛着了，撂了吧。」窦舒华一愣。

    「不信？」

    黎野冷笑一声，「你很聪明，王皓四人身上只有不专业的切割伤和体内残存的γ-羟基丁酸。但没有你的指纹，我想你当时戴了手套。」

    黎野右腿翘左腿，把温祁的话融入自己的思路，继续说，「不过你忽略了一点。只要一个人活在这个世界上，就必然会留下痕迹。比如，你曾经在宋辰欣家生活留下的陈旧指纹。再比如，那套只有你和宋辰欣两个人dna的sm用具。」

    窦舒华的表情肉眼可见的紧张起来，沙哑着声音反驳，「这只能说明我和宋辰欣在一起过，证明不了别的问题。」

    「对，就是因为你和宋辰欣在一起。所以你才有杀人动机。」黎野不慌不忙，根据他的经验，这种文艺型兇手软硬不吃，他们需要用证据和适当地刺激才能张嘴。

    「凭什么说我杀人？你这是诬陷！」

    「凭这个。」

    黎野用烟盒敲了敲桌上的痕检报告，「你要感谢我们国家强大的痕检技术，让你这么快就能享受审讯待遇。」

    窦舒华疑惑地望着那张单子。

    「现在是科技时代，具体我就不科普了。你在现场留下的血脚印里有宋辰欣父母家地毯纤维。而这个鞋底搬运途径只有你能做到。」

    「那也可能是她父母留下的。」窦舒华矢口否认，

    「可能性极低。我们已经核实过宋辰欣父母的不在场证明。而你就不一样了，你不仅能接触那块地毯，你还和宋辰欣是男女朋友关系，关键你的鞋印与现场血脚印完全吻合。同时满足这些条件的除了你没有别人。」

    黎野大大小小审过无数案子，基本上只要嫌疑人坐在他眼前，他就可以判断对方是什么类型的兇手，又会在什么情况下破防。

    像这种聊天一样切入审讯的方式，根本不是警校教的死公式。蒋铭暗自学习黎野的审讯手腕，欣喜自己没跟错人。

    黎野格外气定神闲，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中。

    阴暗中的窦舒华，那张沉默的脸逐渐变得不安，不太健硕的身体僵硬起来。用涣散、惶恐的眼神紧紧盯着那张痕检报告。

    「见不得光的地下情不好受吧？」

    就像是个转折点，黎野的话突然夹带不屑和嘲讽，二郎腿翘得更高，「宋辰欣是当红爱豆，你只是一个普通的钢琴老师。说白了，你俩的爱情根本不对等。宋辰欣和你在一起就是想换换胃口。换句话说，你就是个佐料。」

    凡是对症下药都会有事半功倍的效果。黎野这个大直男或许对于细腻的情感比较迟顿，但是涉及犯罪心理，掌握的倒是炉火纯青。情感不平衡带来的极端尊严问题是很多犯罪分子的共性。黎野专挑男性尊严以及文艺工作者的清高下手。

    黎野的话像一根针刺入窦舒华内心深处，他直勾勾盯着黎野，绷紧的脸上冒着怒火。自尊心在五脏六腑里翻滚，最终像井喷一般涌入脑腔。

    「宋辰欣根本不爱你。」黎野轻蔑地看着他。

    「你胡说！阿欣爱我，我们是真心相爱的！」

    听到窦舒华这句较真的话，黎野知道鱼儿上钩了。他对自己话里撒下的鱼饵感到满意。

    「别自欺欺人。其实你也未必真的爱宋辰欣。你杀王皓他们，不过是因为他们和你共享宋辰欣的肉体，你心里不爽。我说的没错吧？」

    窦舒华粗重的喘息声起起伏伏，盯着黎野的眼睛，仿佛随时要跟黎野决一死战。不知不觉陷入了黎野抛出的伪命题。

    黎野全当没看见，继续点火，「其实你想没想过，或许是宋辰欣厌倦了和你在一起，自己主动夜会王皓那些人，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性侵。」

    「不是！不是！不是！」

    「哐啷啷」的金属碰撞声和窦舒华一起激动地咆哮，却被审讯椅牢牢固定在原地。

    趁窦舒华反应激烈，黎野在火上加大油量，「据我所知，宋辰欣很想要那个角色。所以她那天晚上只身去liquor密会王皓和三个投资方。这不是主动是什么？你这绿帽子戴的不冤，好歹对方还算有头有脸的人。」

    「不要再说了！」窦舒华怒吼着浑身暴起青筋，表情接近狰狞，「我没戴绿帽子！」

    「liquor软床不错，如果做点什么剧烈动作，我想会很享受。」黎野嘴角一勾，戏嚯地看着窦舒华，「这感受宋辰欣应该也有。」

    「不是！不是你说的那样！是他们强姦了阿欣还逼她拍裸照，否则就不让她参演！」窦舒华终于肯说了。

    黎野一秒变脸，收起戏嚯，眼睛里恢復了精悍和锐利，「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我……」

    颤抖的手抓在审讯桌上，眼底因为怒火渐渐充血，窦舒华说着「……是阿欣告诉我的。」整个人埋在手铐里，陷入痛哭中。

 第20页

    黎野知道这个时候多言无益，沉默地注视着他。

    第14章 尊严

    过去了很久，窦舒华缓缓开口，「我和阿欣是在慈善晚宴上认识的。那天她坐在贵宾席听我弹奏《夜曲》。我们一见钟情，她和别人不一样，她欣赏我的才华。」

    蒋铭投来羡慕的目光，被黎野一个眼神怼了回去，「宋辰欣是明星，你们是怎么做到不被发现的？」

    「阿欣家里需要定期保洁，我每周都会装成家政人员去找她。」

    「宋辰欣的朋友和工作团队知道你的存在吗？」

    窦舒华明显很失落，「不知道。就连小区保安也以为我就是家政人员。」

    「我们调查过宋辰欣的通讯记录，她基本不用手机，你们是怎么联繫的？」

    「阿欣让我每周二晚上去她家。如果那天她在，我就可以一解相思之苦，如果……如果不在，我只能一个人回来。至于其他时间，我根本联繫不到她。」窦舒华的声音很低沉，像在喃喃自语。

    「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不到一年。」

    「10月27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是周二，我好不容易见到了阿欣。所以那晚我和她在家里……」说到这，窦舒华有些难以启齿。

    黎野心领神会，「sm？」

    「……对。」

    黎野不知道哪来的好奇心，突然问了句题外话，「那玩意真的那么有意思？你和宋辰欣谁更喜欢sm？」

    蒋铭和窦舒华几乎同时抬头看黎野。窦舒华不知道黎野为什么问这些。而蒋铭则是一脸不该听的不要听的觉悟。

    「阿欣喜欢，那是她的特殊癖好，……当然，我也越来越喜欢看着她被我束缚在刑具下的感觉……所以应该说我俩都喜欢。」

    听着窦舒华的描述，有些属于黎野记忆里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他轻咳一声，强行驱散画面，「后来发生了什么？」

    「我们才刚开始前戏，经纪人就来敲门。我躲在二层卧室听她们说话。她们吵的很兇。经纪人一直联繫不上阿欣，阿欣从来不按照她的营销计划执行，甚至对她无视。后来经纪人说晚上导演王皓和投资方会去liquor，那是阿欣最后的机会。说完就摔门走了。」

    「其实阿欣确实很想出演那个角色。经纪人走后，阿欣考虑了很久，最后还是决定去liquor。因为刚和经纪人吵过架，所以她决定自己去。我想陪她但是被她拒绝了。」

    「……后来……大概在晚上10点左右，我突然接到一个陌生电话，是阿欣打来的，她说王皓他们四个混蛋强姦了她。还逼她拍裸照。我当时气疯了要找他们算帐，可阿欣不肯。她说会影响她的演绎生涯，只说让我去接她。」

    「你去了吗？」

    「那晚看云路上一直堵车，等我到liquor的时候，阿欣已经不见了。可我在liquor发现了她的高跟鞋。我正着急，王皓他们走出来，嘴里不干不净还在议论阿欣的身材。我和他们动了手，但是没打过。」

    「后来我到处找不到阿欣，liquor的人说没注意到阿欣，我感觉事情不对，可无论如何我觉得这件事跟王皓他们脱不了干系。至少我要先替阿欣出一口恶气。」窦舒华越说越激动，身体颤抖地更加剧烈。

    「第二天晚上我约了王皓四人，说我手里有他们强姦阿欣的证据，让他们来阿欣家，否则就把证据发到网上曝光。」

    窦舒华的脸扭曲成阴暗的神情，「王皓他们压根没把我放在眼里，他们真得应邀了，甚至毫无戒备地喝了我下药的饮品。当然，他们越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对我来说越有利。」

    手铐的铁链夹杂着窦舒华的冷笑声。黎野双手交叉在胸前，凝视着他。

    「他们不知道自己已经被我下了药，还嚣张地评价那晚所有细节。谁是第一个谁是最后一个。原本属于我的东西，现在却有其他男人碰了。你知道那是什么滋味吗？」

    窦舒华的眼睛里冒着血光，整个人受刺激一般狂吼，越说越激动，「我是个男人！我是个正常男人！我不允许有人染指我的爱情。他们蹂躏我的女朋友，我感觉我的尊严被赤裸裸地亵渎了！」

    「所以你杀了他们？」黎野的声音很沉重。

    「没错！」窦舒华理直气壮，「他们统统该死！我不允许他们玷污纯洁的爱情，我要用他们的血为阿欣洗刷污垢。」

    「你是怎么杀人的？」

    凶光从窦舒华的眼底冒出来，他的脸透着诡异的笑，「夏天的时候我和阿欣去户外旅行，买过户外用品。其中里面有把开山刀。那些人喝下饮品逐渐失去反抗能力，我就把他们一个一个丢到二层卧室。当刀子割下去的时候，鲜血四溅，立刻就染红了床单。我好像又看到阿欣洁白的肉体。那一刻我觉得我替我们的爱情给了他们最彻底的反击。」

    「反击有多爽，你懂吗？」

    「你把刀放藏了？」

    「在护城河里。」

    黎野做了一个深唿吸，重重唿出口气。「王皓他们的行为确实可恶，但杀人不是解决问题的方法。」

    「我不这么认为。以前除了弹钢琴我什么都不会。但现在不一样，我这双手可以挽回尊严，你知道我有多痛快吗？看着他们活活疼死，那种感觉很神奇，特别过瘾！」

    黎野沉默片刻说，「那时候警方还没有公布消息。你是怎么意识到宋辰欣已经被人杀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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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有部悬疑戏一直是头条。戏里她遇害后来不及唿救。为了引起注意，她脱下了红色高跟鞋。阿欣跟我说过这部戏。所以当我在夜店看到她的高跟鞋，我就意识到那一定是她给我留下的消息。」

    黎野眼底闪过精悍的光，「高跟鞋当时怎么摆放？」

    「摆放？」窦舒华破碎地脸上带着恍惚，萎靡地回忆着，「我记得……好像两只鞋尖朝着一条通道的方向。」

    又是通道。liquor和宋辰欣的死一定有关，黎野这样想。

    「鞋现在在哪儿？」

    「在我的琴房。」

    黎野颔了颔首，起身准备吩咐小警察们取高跟鞋以及打捞行兇刀具，手指已经握住审讯室门把手，突然停下来转身盯着窦舒华，审视的眼神在黎野硬朗的眉宇间，「窦舒华，你从头到尾爱的都不是宋辰欣，而是你自己。你只爱你的尊严。」

    窦舒华的脸上只有彷徨。

    第15章 试探

    宋辰欣和王皓的死一直占据头条，粉丝之间出现很多疯狂行为。

    各路记者想尽一切办法来警局採访，希望得到案件全部细节。郝局出面压过几次，不过偶尔还是有守在门口影响公务的记者。

    下午押送窦舒华的时候，堵在外面的记者又开始多起来。长枪短炮闪得像电焊一样，让人睁不开眼睛。最后好说歹说终于散了场。

    难得有半日清闲。

    黎野把衣摆撩到肩膀，露出后背坚实的肌肉撑在温祁办公桌上。

    先前黎野自己胡乱处理刀伤以为能扛过去，结果忙碌起来忘了换药，现在后背伤口不但不癒合反而更疼，大喇喇来找温祁帮忙处理伤口。

    清冷的身影漫不经心地换药，修长的手指在黎野背上娴熟地操作着。

    王皓四人的案子告一段落，兇手窦舒华也被押送到监狱。下一步黎野打算盯死liquor。所有疑点都指向liquor。这家夜店百分之百有问题。只是目前没有直接线索，黎野要採取迂迴方法。这会儿露着沟壑起伏的肌肉，有一句没一句的跟温祁聊着怎么迂迴。

    温祁依然安安静静地换药，他手上的温度和他的人一样，冰冷冷的。

    肌肤相碰，黎野紧实有致的肌肉散发着雄性恆温，冷不丁被冰凉的手指滑过，腹肌紧缩了一下。

    「怎么这么凉？」

    黎野趁机抓住温祁的手指，试探性地用充满热度的大手捂着掌中纤细的凉意。

    温祁一秒抽回，脸上夹带着清冷气息，「别乱动，你手上有细菌，小心感染。」

    「嘱咐人的话从别人嘴里说出来很普通，但从温主任嘴里说出来可真少见。这算关心吗？」黎野开着玩笑，打量温祁。

    温祁冷冷的眼眸像两块晶莹的冰碴，轻轻吹了吹准备上药的位置，「算医嘱。」....

    「野哥……」

    蒋铭站在门外好一会儿，进来也不是，不进也不是，揣测半天黎野的心情，最终还是决定敲门。

    「进来。」黎野心情明显不错，连整理衣服的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都显得神采奕奕。

    蒋铭怕挨打，半闭着眼睛，不敢看温祁和黎野。「那个，野哥，黑市上的人说最近刀子们活动很频繁，应该是器官交易有大动作。」

    黎野嘴角一勾，和收拾药箱的温祁互看一眼，「就怕不交易。显然光是宋辰欣的器官不足以掀起频繁的器官交易。我刚才还在想liquor有问题，黑市上刀子就自己送上门了。好事啊！」

    黎野穿好衣服，把手搭在温祁肩上，「温主任，失陪了。我得去会会那些刀子。」

    「你自己去？」

    温祁没理会肩上凭空多出来的手臂，那张清秀的脸抬头仰视着黎野。

    近距离看温祁的眼睛，伴随他眨眼的幅度，自然卷翘的长睫毛带着优美的弧度，和深邃的眼眸相衬，有种让人忘记唿吸的恬静。

    黎野的视线不受控制地凝在上面。眼波流转，一个抬头，一个俯身。

    「两个人一起去是不是周全一点，我可以陪你。」温祁薄薄的嘴唇微微开启，声音蜻蜓点水一般在黎野耳畔拂过。

    黎野一脸难以置信，以为自己听错了。嘈杂的办公声音传入耳中好像空谷一样在黎野脑子里形成隔膜，唯独温祁的声音清晰的如同篆刻在脑电波上。

    一旁的蒋铭早没了影儿。

    黎野拿眼上下打量温祁，笑意一直在他脸上，「你陪我？你是对刀子感兴趣还是对……？」

    「涉及到器官，我不陪谁陪？」温祁的声音四平八稳，嘴角附以浅浅的笑。

    敏感的直觉让黎野意识到温祁对器官移植感兴趣，或者可以说是对liquor感兴趣。这让他更想了解温祁。

    黎野俯下身，高挺的鼻樑和眉骨，硬朗的下颌线以及推满笑意的脸都抵在温祁眼前，「你是行家不假，可倒卖器官的人什么都干得出来。你柔柔弱弱的，我怕你会有危险。」

    「我们有共同的敌人。你忘了？再说，有你在，怎么会有危险？」

    温祁的眼睛始终望着黎野，一秒钟也没有离开。那双眸子似乎能彻透人心。举手投足里都是扣人心弦的诱惑。

    黎野迷离地笑了笑。....

    黎野的车汇入疾驰的车流中。

    风吹发梢，秋意寒凉。

    电话突然响起来，是郝局打来的，「你小子案情进展怎么样？我给你十天破案期限，你是一天都不跟我汇报，我还得追着你屁股后面问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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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郝局，咱俩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我正要跟您汇报，您马上就打来电话。您不是在我这装了监控吧。」黎野连着蓝牙耳机，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架在车窗上。

    「你甭跟我臭贫。我来你办公室两趟都没找到你。你人在哪儿呢？我告诉你，黎局今天从省厅回市局，你这案子别给我上眼药啊……我替黎局看着你，我容易吗？整天惹是生非。」

    「放心吧郝局，郝叔。呦，怎么突然信号不好。」黎野说着直接把电话挂断。

    黎野作为曲江分局的骄傲，是靠势力实拼出来的。但他也因为不按常理出牌，经常让郝局头疼。这么多年，上面有发小兼领导的市局局长黎国良，下面有不让人省心的下属黎野。郝志兴被这对父子折腾的经常在沉稳老练与焦头烂额之间切换。

    温祁安静地坐在副驾驶，自然捲曲的头髮恰到好处地勾勒出清秀的鼻樑和深邃的眼窝，从黎野的角度看过去，好看的侧颜有种让人无法移开眼睛的磁吸力。

    黎野知道黎国良今天回来，但是他并没有特意给父亲打电话。

    黎野和父亲黎国良性格不同，他性格里更多一些生勐的狠劲和匪气。他从小就不是一个喜欢依赖人的雄性独狼般的存在。进入公安系统后，除了直接上司郝局，他很少和身为市局局长的父亲说起工作上的事。更不会主动和父亲腻歪。

    一来越级汇报实在没必要，二来黎野这个大直男做不出那些肉麻的父子桥段。除了偶尔回父母家父子俩喝点酒，其余时间基本没有什么闲聊的习惯。

    「为什么不说去见刀子？」温祁淡淡地问。

    「因为黎局回来了。」

    「怕人说闲话？」

    「我是畏手畏脚的人吗？我只是不想让黎局插手我的案子，而且我也没有早请示晚汇报的习惯。」黎野突然一笑，「其实最主要是关于找儿媳妇这项工作，我实在汇报不了。每天都快忙成狗了，哪有时间找老婆。」温祁没说话。

    黎野见温祁好像有什么心事，没话找话般问，「你家里催婚吗？」

    「……不催。」温祁朝窗外望过去，黎野想继续问什么，被他强行换了话题。「其实我在来曲江之前听说过你。」

    温祁的话让黎野把刚才想问的事抛于脑后，兴致勃勃地一挑眉，「听说我什么？」

    温祁冷冷回答，「不要命。」

    「必须的。我跟阎王拜过把子。」黎野满脸糙爷们自信。

    「不要命。」在黎野这不算褒义词，但也绝不是贬义词，他得意地笑了笑，随手递给温祁两盒曲奇饼干，「光顾着说话，差点忘了，刚才取车时候警队门口买的，先垫垫，晚上回去请你吃饭。」....

    黎野联繫了线人老鬼，在他的介绍下和一名刀子约在废弃的轮胎厂见面。

    车越往前开窗外的景色越空旷。黄昏夹着橘红色的残霞捲起片片落叶，秋夜的凉意扑面而来，脆而润，像入口后的饼干。两人不知不觉见证了今晚的日落。

    黎野把车开到轮胎厂，偌大的院子里幽暗的光线模模煳煳只能看到轮胎堆积成山的轮廓。黑暗剪影的空气里飘散着霉味和皮质酸腐的刺鼻味。

    远远一辆改装面包车开着远光灯逐渐靠近，一个其貌不扬的中年男子先下车，身后跟着线人老鬼。车里似乎还有两个小弟，刚要下车，中年男子似乎担心人多目标大，抬手制止了。

    不用问，中年男子是刀子。

    黎野和温祁被车灯照得蹙起眉毛。车灯径直打在两人身上，其余地方都是黑洞洞的，这种光线让两人不禁警惕地朝四周环顾。

    「就是你们要换肾？」刀子几步就走到跟前，随口吐着痰，打量着面前的人，「找我算找对人了，前两天我刚出手一个肾宝。」

    「前两天？」黎野和温祁互看一眼，黎野递给刀子烟，「这么不巧，我们也着急，怎么没卖给我们？」

    「别提了，肾宝来得太急。我临时找钱宝，他妈的，价钱都卖亏了。」刀子点上烟，一副肠子都悔青了的样子。

    黎野假装质疑，「那么急？不会是死人身上的吧？你要是有问题的器官我可不要啊！」

    「怎，怎么可能是死人的？你到底是不是来换肾的？不换拉到，老子又不缺钱宝。」

    黎野的话像是触了刀子霉头，骂骂咧咧转身要走，老鬼收了线人钱，赶紧在一旁打和，「和气生财。人家诚心换，你看你还急了。」

    刀子又重新回来，不耐烦地问，「诚心换就好好说话。你们俩到底谁换肾？」

    黎野「我」字刚要从嘴里说出来，被温祁抢先一步，「我换。」

    很显然温祁的举动不在黎野意料之内，他脸色一变，再想反驳已经晚了，这个时候不能露出一点破绽，黎野只好先顺着话题往下说。

    刀子凑近上下打量着温祁，「你？我还头一回见换肾的人像你这么白白净净的。长得还怪好看的。」

    「往哪看呢？说肾的事！」黎野一把搂住温祁肩膀，推搡开刀子。

    刀子一个趔趄差点摔倒，不满意地说，「肾宝绝对健康。不健康医生也没法换。」

    第16章 饭香

    黎野很自然地笑了笑，让刀子开个价。

    「看你是老鬼介绍的，给你个优惠。一口价60万。」

    黎野从眼神里骂了句什么，随后点点头，「钱不是问题，但我有三个要求。第一我要知道手术地点，第二我要了解肾的来源。第三必须尽快手术。」

 第23页

    这些话让刀子产生了狐疑，「这么多要求，你想干什么？」

    黎野分贝一下子高起来，「换肾啊大哥，命啊！我能保证你有钱赚，但是你必须答应我这些要求。不然免谈。」

    「这……」刀子有点为难，看看老鬼，「这不合规矩，老闆要是知道可不得了！」

    「这有什么，不让老闆知道不就行了，你又不会有损失。」老鬼在一旁敲锣边。

    见刀子举棋不定，黎野一双眼睛闪着精悍的光，朝他甩一句，「事成我给你加10万。」

    「10万？」

    刀子眼前一亮，看着眼前的空气出神，盘算起利弊来。随即一横膀子，「30万！」

    刀子见钱眼开，狮子大开口，要求60万加30万，一共90万。现金。明天交钱。然后刀子会尽快安排手术。黎野想知道的事他保证都告诉黎野，但前提是要按照他说的办。」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一眼，快速交换意见，「没问题。不过，钱我先给你一半，另一半手术成功后给你。」

    刀子有些迟疑，不过考虑中间有老鬼，再说钱不给齐，人也出不了手术室，左右跑不了。刀子点点头，表示同意。

    刀子把见面地点选在曲江市一家星灿琴行。明天让黎野在琴行门口等自己，说会直接带他们去做手术。星灿琴行？

    黎野迅速在脑海里勾画出一张地图。

    黎野的某种能力是职业警觉加持下的无意识操作。他会在得到一个信息后立刻从脑海中搭建可用的框架。

    在他的印象里星灿琴行是闹市区，那附近根本没有任何医院，哪怕宠物诊所都没有。星灿琴行应该只是这些刀子中途辗转地之一。

    黎野打算讨价还价，为他心里计划的行动争取出可操作的空间。他告诉刀子既然平白让他赚那么多钱，明天车得由黎野来开。

    「那不行！」刀子急了，「我已经跑了规矩，不能再提其他要求。万一有闪失老闆会杀了我。」

    车上两个人听到争吵声远远地把头探出窗外。

    一时间僵持住，黎野还想说什么，老鬼赶快劝阻，「这样，各退一步，明天的车还是我们出，时间可以由你们定。」

    「好。」

    没等黎野说话，温祁一口答应下来。

    黎野用余光瞅一眼温祁，神情明显凝重。

    刀子忐忑不安地盯着黎野，「不就是换肾吗，至于搞这么多事？你们不会是条子吧？」

    黎野冷笑一声，骂道，「要是条子就好了，我他妈直接崩了你。妈的赚我90万。告诉你，老子就这么一个弟弟，要是出差错，老子饶不了你！」

    黎野临时给温祁按了一个身份。

    刀子抽着烟，瞥了一眼温祁，「弟弟？」

    黎野一挑眉，「不像？」

    「看年龄像，不过这么紧张弟弟的哥哥，反正我没见过。」

    「不该你问的少打听。明天我联繫老鬼，到时候告诉你见面时间。」....

    回去路上黎野一直沉着脸，直到把温祁带回自己家才开口说话。

    「你想干什么？你怎么能跟刀子说是你换肾？」

    温祁在落地窗旁望着曲江的夜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话赶话，随口说的。」

    「胡闹。明天万一有危险，以你的身体素质，逃都逃不掉。」黎野一屁股坐沙发上，挠着头髮，突然一顿，「明天让蒋铭替你去，戴上帽子，捂好口罩，就说感冒了。」

    「做戏做全套，今晚刀子从头到尾把我打量个遍，你觉得换个人他会看不出来？如果从第一步就穿帮，后面的事很难再进行下去。」温祁的表情很平静。

    黎野深深吸口气长长唿出去，蒋铭或许不是最佳人选，但他认定蒋铭比温祁有一线作战经验。「工作分工不同，我不能拿警员性命开玩笑。从今晚到任务完成，你都给我老老实实待在我家里。哪也不许去。」

    温祁鼻息有些重，紧紧盯着黎野，但神色依旧平稳，「我们说好联手的。」

    望着温祁，黎野起身凑近，「我要保证你的安全。所以必须留下你。」

    四目相对，温祁面无表情，黎野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凝神一会儿，温祁只说了句希望黎野明天顺利，之后迈着长腿往门外走。

    黎野一把勾住温祁的肩，「你明天不会出现，对吧？」

    温祁淡淡一句，「法医室还有不少资料要整理。」

    黎野盯着他嘴角上扬，「温祁，我发现你真对我脾气，又乖又听话，不愧是省公安厅来的大法医，有格局。」

    温祁看也不看黎野，拿开他的手解除掉束缚，「我先走了。」

    「欸，别走啊。」黎野着急地拦住他，「怎么说走就走，我不是说晚上请你吃饭吗？」

    「我没胃口。再说明天有行动，早点休息吧。」温祁说着往外走。

    明天是明天，今天是今天，再怎么忙也得吃饭。这是黎野的原话。他抓着温祁不放手，不让他离开。

    「你信不过我，怕我反悔？」温祁的声音像冰块一般清冷。

    「我是为了你的安全着想。」黎野除了防着温祁临时变卦，还有些他自己也说不清的原因。似乎温祁在他眼皮底下，他心里才能踏实，「你要是没胃口就不出去吃，我做点清淡的。」

    几经拉扯温祁实在拗不过黎野身上那股强大的蛮力，只好同意。

 第24页

    黎野会做饭纯属被逼无奈。小时候母上王馥琳忙于经商，很少在家，而父亲黎国良只能说是更忙。慢慢地他在放养情况下自己学会了做饭。

    只是在做饭这条路上成长的动静委实惊人。他炸过一次煤气，引起了119出动；烧坏三口铁锅，为此家里有幸重新粉刷过三次；最轻一次事故是高压锅压强没控制好，阀门飞出去把厨房灯泡打碎一个，至今后脑勺还有一个疤。

    温祁坐在沙发上，舒展着长腿，静静地看着厨房里的黎野。189的黎野挽起衣袖，勒出肩线。灶火映射着稜角分明的脸，整个人站在厨房暖黄色灯光里，看起来和平时的他有极大的反差。

    忙碌一阵，白粥和西红柿炒鸡蛋摆在简单的黑色餐具里。黎野按自己的钢铁饭量给温祁碗里也盛得满满的。

    「来，趁热。」黎野自己没动筷子，满眼期待地等着温祁先吃。

    在黎野的注视下，温祁抽出纸巾擦了擦筷子，慢条斯理地开启第一口。

    「怎么样，好吃吗？」

    温祁点点头，「嗯。」

    黎野一笑，「除了我爸妈。你是第一个吃我做饭的人。今天算是占你的光。要不然我自己一个人懒得做饭，都是随便对付一口。」

    温祁继续细嚼慢咽，心里想：除了师父家，这好像是第一次在别人家里吃饭。」

    黎野今天没有狼吞虎咽，好像故意放慢了节奏。直到晚上刷碗的时候，看了看表说，「呦，快11点了。这样，大晚上的，你也别回去了。住我这。我睡沙发，床留给你。」

    黎野的房间其实还有一间次卧，只是被他堆放了不少杂物。他根本不收拾房间，时间久了，次卧成了彻头彻尾的储物间。反倒显得家里其他地方格外整洁。

    对于黎野的安排，温祁没说话，依然静静出神。....

    温祁长期失眠，突然躺在黎野床上，还要被迫闻着黎野被子上的菸草香，更难入睡。

    静谧的夜色中，听着卧室悉悉卒卒的翻身声，沙发上的黎野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兴奋，毫无睡意。

    看着手机上一条显示发送人黎国良的简讯，他咧嘴笑笑，敲下几行字：勿扰。明天有行动，提前告知。另外儿媳还没着落，请领导勿催。

    夜深人静，黎野看着曲江市地图在心里计划明天的行动。

    后半夜，除了温祁，警队每个人都收到了黎野发来的信息。

    第17章 入瓮

    器官贩卖组织一直是个很难根除的毒瘤。买卖双方都在随机情况下进行，警方根本无从抓起。因而任何一次跟这些人打交道的机会都非常难得。

    天还没亮，黎野已经反锁了门，独自开车去警队进行具体安排。在路上的时候他给交警大队长郑子闯打了个电话。....早上7点。会议室里。

    大屏幕上放着曲江市的卫星地图。

    郝局一张方正的国字脸，带着中年地中海标配，穿着正装，坐在会议桌居中的位置上，和众人一起看着黎野圈圈画画的雷射红线。

    「星灿琴行在市中心，不管刀子最后把地点定在哪儿，都要经过人流密集区。这对我们部署暗哨很不利。为了方便行动，见面时间必须错开早晚高峰。」

    「定在下午3点。这次的部署因为还不知道具体地点，我和蒋铭当诱饵引蛇出洞。其他人实施跟踪。」黎野把雷射笔递给蒋铭，「蒋铭细说车辆分组情况。」

    「老黎？」

    蒋铭说一半，郑子闯突然推门进来。看见郝局也在，马上立正，「郝局。」

    郝局点头示意他坐下，自己继续听蒋铭说。

    「老郑。」黎野拉出身边的椅子拍了怕。

    郑子闯顶着一张常年在马路上风吹日晒的脸，隔夜茶水一般肤色挡不住浓眉大眼下干练的气质，坐下后低声说，「一大早叫我来，你怎么没说郝局也在？」

    黎野用下巴往大屏幕上一递，「跟器官贩卖组织有关，这么大的案子郝局能不坐镇吗？」

    一番严密的部署过后，郝局推了推眼镜，「我们的目标不是某个刀子，而是确定好地下医院位置，顺藤摸瓜揪出器官贩卖组织。一经切除的人体器官很难再找到踪迹。宋辰欣器官丢失，却迟迟找不到，不排除和器官贩卖组织有关。案子紧迫，下午的行动大家务必全力以赴。」

    「是！」

    「黎野在明，郑子闯在暗。互相配合，具体方案还按照老规矩。」

    郑子闯：「没问题，请郝局放心。」

    郝局满意地点点头，再看一旁的黎野，正翘着二郎腿低头摆弄手机。郝局国字脸上架着的眼镜几乎要发射过来，正色一声大喊，「黎野！」

    黎野一边起身一边敲下最后一个字，按了发送。

    「是。」

    「我刚才说什么了，你给我重复一遍！」

    「说互相配合。」黎野视平线因为高出郝局很多，刚好看到他的地中海髮型，笑着说，「您目标这么明确，我肯定跟着您思路走。」

    郝局半仰着头，举起手指，点着黎野，「我把话说在前面，你小子要是再干那不按常理出牌的事，我回来就处分你！」

    「放心吧郝局，我百分之二百配合，老郑我俩都老夫老妻了，这么默契您有什么不放心的。」黎野一本正经里带着战术性的巧舌如簧。

    「你给我落实好『配合』两字！」郝局横了一眼黎野，先行离开。

 第25页

    郑子闯笑着补一句，「话可是你说的。你人是活的，我电子眼是死的。到时候你收敛点。」

    「你就是曲江市活地图。有你在，我犯不着收敛。这都是我多年总结的经验之谈。」

    「你小子，我就知道你不可能配合。行，我兜底。」郑子闯嘆气一笑。....

    我做了粥和煮鸡蛋，冰箱里有面包片、牛奶还有午餐肉。门我锁了，可不是不信任你啊。安全第一，乖乖在家等我。

    温祁手里摆弄着柳叶刀，面无表情地看着手机上这行信息。....

    下午按照部署行动，黎野提前给老鬼打了电话。

    15：，星灿琴行门口。

    黎野一袭黑色风衣拎着提款箱和乔装打扮的蒋铭提前到达星灿琴行。周围便衣警察和车辆早就在各自指定位置待命。

    一切准备就绪。

    远远地改装面包车开了过来。所有人精神都高度集中。

    黎野和蒋铭的定位器一个别在衬衣扣子上，一个固定在腰带间。两人盯着面包车，黎野低声嘱咐，「一会随机应变。不管是哪个环节，一旦被识破马上撤。别恋战。」

    「明白野哥。」

    车到跟前，里面除了刀子和老鬼还坐着两个小弟，老鬼摇下车窗，「上车。」

    黎野和蒋铭刚钻进面包车，刀子就问，「带钱了吧？」

    黎野靠在座椅上，打开提款箱，「这是一半，手术成功后给你另外一半。」

    「好。」

    刀子看着粉红色的现金很满意，朝另外两个人使了个眼色，收下箱子。

    「暂时委屈二位了。」

    说着几人一齐上手搜身。幸好改良定位器如同晶片般精巧，又放在隐晦处，普通人还意识不到这一层。刀子命人绑上了他们的手脚，给他们带上黑色头套。无形中在另外一个层面给黎野和蒋铭带来了干扰。

    「这是干什么？」黎野的声音听起来不慌不忙。

    耳旁刀子说，「别害怕，这是规矩。别看医院是固定的，但是干我们这行，不得不防。别说是你们，连我们也刚知道走哪条路线。老闆的规矩不能破。」

    「多此一举。」黎野不满地呛白着，不过这在他的意料范围之内。

    面包车兜兜转转，在一片黑漆漆中，黎野只能凭感觉辨别方位。他一直感受着周围嘈杂的车流声以及时不时的转弯惯性，虽然早已经混淆了方位，不知道自己现在身处什么区域。但总觉得路况似乎异常稳定。纳闷是不是郑子闯调整了红绿灯时长。

    又过一会儿，路边隐隐传来一阵二胡声，紧接着京剧吊嗓子跟着锣鼓点一起响了起来。花海公园？

    黎野感到疑惑，从星灿琴行到花海公园，也就七、八公里左右，怎么走了这么久？

    警队两辆跟踪的车辆，一直在后面不远不近的距离跟着。

    指挥中心的大屏幕上，两个红点一亮一亮有节奏地沿着建国大街闪动。

    郝局推了推国字脸上的眼镜，紧紧盯着红点，「他们饶几圈了？」

    「郝局，从刚才到现在，围着整个建国东区一共饶了5圈。现在顺着向阳路过了花海公园。」郑子闯皱着眉，「这帮孙子想干嘛，这拉磨呢？」

    郝局拿起对讲：「跟踪车辆注意距离，别靠太近。」

    面包车的速度不急不慢。黎野在脑海中构建了一副曲江平面地图。花海公园在向阳路上，这附近不算繁华区。甚至已经靠近城市边缘。公园附近绿化非常多，树木错落有致，尤其往东走，整个一条路都是高大的法国梧桐，几乎见不到阳光。

    这附近没有什么建筑，怎么会往这边走？黎野这样想。

    刀子盯着两个人，突然问，「你弟今天跟昨天完全不一样，怎么像变了个人？」

    蒋铭怕露馅，一路上不敢出声。刀子这么问，蒋铭有些慌了。

    黎野很自然地把话接过来，「废话，我弟本来就胆子小，你们又是绑手又是蒙头。这他妈谁不害怕。换个肾还得陪你们玩黑客帝国，早知道不受这份洋罪了。」

    「那没办法，谁让你弟有肾病呢。老鬼给我看了他的体检资料。正规医院猴年马月也排不上肾源，你要是不在我们这换，就得推着他去殡仪馆排队了。」刀子不耐烦了。

    「你哪那么多丧气话？」黎野怼过去一句，趁机想看看身处位置，嚷嚷着，「我要吐痰，给我把这玩意儿揭开。」

    「我要是你，就咽回去。」刀子把座椅调整成后仰模式，不再理会黎野。

    第18章 意外

    郑子闯对着耳机，一双大眼睛像怒目金刚一样有神，「向阳路上有法国梧桐，电子眼偶尔会有遮挡情况。这段路上所有红灯时长缩短5秒，不要让他们在这条路停留太久。」

    「收到郑队。」

    黎野心里暗自勾划着名路线，突然一阵颠簸，身体不受控地剧烈摇晃。

    「我去，怎么突然这么晃，地震啊？」黎野努力控制着自己的身体。

    刀子和另外两个人都没有回答他，老鬼见机行事说了句，「走小路就这样。」结果就是换来刀子半晌怒视。小路？

    向阳路虽然不在闹市，但也是正规马路，哪有颠簸成这样的小路？黎野完全不清楚什么情况，恨不得把知道的所有路况都在心里过了一遍。

    郝局看着大屏幕上偏离主路的红点，拿着对讲问，「什么情况？他们没按正常路线行驶？」

 第26页

    「郝局，黎队所在面包车拐向一条土路。之前压根没听说过这有条路啊。」现场跟踪车辆回答。

    「路况怎么样？」

    「路面非常窄，远处是山，路上都是土和石子。郝局，车马上要消失了，我们没敢拐上去，跟不跟听您指示。」

    郝局没急着回答而是问郑子闯那附近具体什么情况。

    郑子闯魁梧的身体以及隔夜茶水一般的脸色都不禁一紧，「那是一条岔路，平时很少有车，而且附近没有电子眼。」

    郝局国字脸一沉，看起来十分凝重，拿着对讲说，「撤下来，路边待命。跟上去目标太大，黎野他们反而容易暴露。」

    「郝局，他们撤下来以后黎野和蒋铭就相当于孤立无援了。器官贩卖组织可什么都干得出来。要不启动方案b吧？」郑子闯着急地说。

    郝局久久盯着大屏幕上的两个红点，凝神思索，整个人异常严肃，指挥中心静悄悄的，所有人都在等他下令。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郝局的声音始终保持着沉着，「在万不得已的情况下才能启动方案b，目前没有暴露，不要慌。郑子闯，这条路通向哪儿？」

    「这条路纯属是被人硬走出来的。前面直走是巍山公墓后门，右拐之后可以穿过铂锐宫外侧最后到看云路上。前段时间看云路中段因为新开的夜店一直堵车，个别人为此特意来这绕路。」

    「巍山公墓确实离看云路近，不过我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绕法。」郝局眼神突然一亮，「你说路过铂锐宫？那不是发现宋辰欣的地方吗？」

    郑子闯也意识到什么，瞪着眼睛，「郝局，真不启动方案b吗？」

    郝局没有回答，一直紧紧盯着两颗红色亮点，「让我们的人，准备去看云路蹲守。以免他们突然右拐，打我们个措手不及。」

    「是。」....

    「我说，什么时候到啊，晃得我想吐。」黎野假装反胃，突然侧身勐撞，随即整个身体砸向身旁的刀子，两个人碰撞在一起，黎野喊起来，「撞死我了。这什么破路？」

    刀子骂骂咧咧。七手八脚混乱之际，黎野额头顶在刀子身上借力把头套挣脱开一条缝隙，来不及适应光线，从极小的缝隙迅速朝窗外扫一眼。不由一惊：这条土路右拐可以去看云路！

    难道地下医院在看云路上？这么窄的路，估计跟踪的兄弟们早就撤了。不过一会儿要是拐去看云路，倒是可以根据定位再找回来。

    正想着，吱嘎一声剎车，面包车停了下来。几分钟后，径直往前开。

    显然车辆没有拐弯，黎野心里一顿，瞬间明白了：地下医院不在看云路上，而是在巍山公墓里。刚才停了一下是正式进入公墓后门。现在不是扫墓时节，公墓里人际稀少，方便暗箱操作。而且巍山公墓这些年把主要经营范围放在了前山，后山一带属于半荒废状态。怪不得很难找到倒卖器官的组织，原来他们藏在这里。....

    指挥中心里所有人都惊诧地望着大屏幕。

    郑子闯的脸上带着慌乱，「郝局，怎么办？没按咱们设想的路线走。巍山公墓太大了，他俩都没带枪，一旦有变故，跑都跑不掉。」

    郝局皱着国字脸，紧咬牙关。「所有部门注意，目标巍山公墓。特警立刻就位，随时待命。」....

    「下车。」刀子说着拉开车门，属于墓地特有的阴森寒凉在秋意催化下扑面而来。

    黎野下车就喊着松绑和摘套头，刀子几人按不住，只好给他们提前摘掉。

    「这不墓地吗？手术设备在哪儿呢？大夫在哪儿呢？你玩我！」黎野明知故问，一边假装生气一边警惕地环顾公墓。蒋铭压低帽檐跟在一旁。

    「急什么。马上进手术室。」刀子狡猾一笑，「不过，你不能进，只有你弟可以进。」

    黎野计划里没有让蒋铭犯险真实手术这一步。他只想入虎穴一探究竟，挖出地下医院，找到具体实施犯罪的场所。如果蒋铭和刀子单独进去，势必会穿帮。

    蒋铭这两年跟着黎野，提高非常快。可说到底他也不过是个新警察，心理素质和战斗经验都远没有黎野成熟。

    而且队里跟踪的车辆因为路况原因根本不在附近，没有人支援的情况下，黎野不敢贸然行动。

    一双精悍的眼睛盯着刀子，短短几秒钟，黎野在脑子里想了无数个不让蒋铭单独进去的理由。

    「我必须在他身边，他胆儿小。」黎野还是沿用了之前的藉口。

    「手术只能进去一个人。」

    「我陪着怎么了？」

    「你他妈……」刀子一直和黎野说话，突然感觉蒋铭和黎野的身高差距有问题。眼睛一缩，上前一把摘掉蒋铭帽子。

    所有人都愣住了。

    刀子把手伸向腰后掏出一把手枪，另外两人也跟着掏枪指向他们，「从刚才我就感觉不对，他根本不是昨天那个人。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老鬼慌得不知所措。

    「不至于，我们就是想换肾，你把枪放下，咱们有话好好说。」

    黎野手心已经冒汗，天时地利人和此时什么都不占，他咬着牙，习惯性准备硬拼。正要给老鬼使眼色，突然被人重重抡过来一巴掌，「啪」的一声打在脸上。

    众人齐刷刷看向突如其来的清脆声源。

    黎野一脸懵，左脸大面积麻热。还没反应过来怎么回事，扭头看过去，却看到一张熟悉的脸，他简直惊掉下巴。

 第27页

    「混蛋！渣男！」

    温祁一身黑色西服，别着雾面白玫瑰胸针，噼头盖脸骂过来。

    「你怎么……」黎野瞪大眼睛，难以置信。拼命在脑海里回忆自己出门的时候有没有锁门。

    「你怎么找到这的？」刀子举着枪问，脸上的表情如同被人端掉老窝的惊弓之鸟。

    第19章 假戏

    「你怎么找到这的？」

    温祁像没听到一样。他背对着刀子，气唿唿地看着黎野，根本不理会身后包围着他们的枪口以及包括黎野在内众人惊到扭曲的表情。

    温祁旁若无人地指着蒋铭鼻子，「勾引别人男朋友，你还嫩点！」

    和往常的温祁不同，优雅和冷漠都被看似不顾一切、同归于尽的醋意代替。惹得刀子几人没反应过来，一时间难断出个子丑寅卯。

    蒋铭完全不清楚发生了什么，早呆得不知道自己是谁了。

    黎野虽然到现在都无法相信这个人就是温祁，但还是见机行事一把搂过温祁，「宝贝，你听我解释，不是你想的那样。」

    「你告诉我，他为什么在这儿？」温祁软着身子半倚半靠着黎野，眼角浮现出泪花，红着眼眶委屈楚楚地质问。

    「他……这是个误会。」

    顾不上继续回忆锁没锁门的事，下意识的职业敏锐性让黎野很自然的见招拆招，他为温祁绝佳的演技所震撼，不过也疑惑于他身为法医哪来这么淡定的应变能力以及这一路他是如何跟踪过来的。

    但更多的是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在心里荡漾。

    看到怀里哭成泪人的温祁，他心中突然一空，心脏漏跳般不与理智合拍。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感受着依偎在怀里的温祁，身体不由自主地发热。

    「你这个混蛋外面到底有多少人？」温祁眼泪汪汪地看着黎野，也不擦，任凭它流，「我一个肾病还不够，我不能满足你？你还要招惹几个？最可恶的是，你明明答应给我换肾的，为什么最后带他不带我？」

    面对哭得梨花带雨的温祁，黎野强迫自己渲染出和他匹配的情绪，好矇混过关，「别在这丢人现眼，要闹回家闹去！」

    周围的人和枪都渐渐看傻了。不是突然的危险也不是要命的伏击，而是出人意料且喜闻乐见的情感大戏。已经赚到一半现金的刀子，想插嘴问个究竟，刚张嘴，温祁一声娇弱的质问堵住刀子的嘴，没给他插话的机会。

    「你凶我？」

    「我，我没想凶……」从黎野自责又内疚的眼神里，温祁知道他是真没想凶。

    「我和他，今天只能留一个，你留谁？」温祁白皙的手指，轻轻擦拭眼泪。微微蹙起的眉梢下，红肿的眸子遮不住身上散发出来的温柔尔雅气质，娇弱动人的样子多少女孩都做不出来。这一切让黎野移不开眼睛。

    刀子顺着温祁的目光，几人不知不觉和他一起盯着黎野，等待他的回答。

    「这还用问吗宝贝，我当然是选你了。」黎野搂着温祁的肩一直没放开。

    「你听到了。」温祁抬高修长的脖颈看着蒋铭，「今天这个肾是给我移植的，不是你。去找你的郝先生。他才是你的归宿。还不滚？」

    看看黎野，蒋铭听到这才反应过来什么意思。连连点头移步往外走。

    不料刀子一把揪回他，「别走啊，这是手术，你去医院不也得讲究个挂号、退房吗？」

    空气变得紧张起来。

    老鬼想拦，拦不住。

    「你想干什么？」黎野手臂上的青筋逐渐暴起来，时刻准备肉搏。

    「我怎么知道你们是不是条子，你们到底是干什么的？」刀子保有最后一丝理智。

    见刀子的态度，温祁知道蒋铭恐怕走不掉。

    温祁眉头不动声色地皱了皱，准备改方案。随即不慌不忙，苦笑一声，瞅了瞅黎野，眼泪唰一下滴成线，「你自己看，别说是我，连外人都觉得我们不像情侣。我和你在一起这么久，除了身体越来越差，其他什么都没有。」

    黎野处于备战状态，整个人像一头等待时机进攻的勐兽。温祁的哭泣让他的心乱了，吼了句，「那你想怎么样？」

    「我想怎么样？你根本不爱我！」温祁清冷的声音在墓地里迴荡直至消散，像是被阵阵秋风无情地撕碎。

    黎野看着怀里哭的鼻尖耳尖泛红的温祁，突然间不知道哪来的念头，鬼使神差般一股热流经过心脏勐得涌入脑髓。在众目睽睽之下，一把捧起温祁的脸，俯身，深埋于楚楚动人中。

    温祁脑中「嗡」一声，被突如其来的触感惊到，眼睛瞪得滚圆，敏感的脖颈浮起鸡皮疙瘩，中枢神经失效一般僵住。他没想到黎野会把假戏推演到这一步。

    菸草香越来越重，温祁被呛到才醒过来，一把推开黎野。

    「这样算爱你吗？」黎野唿吸有点急促，不自觉地兴奋。

    「……」

    温祁一秒恢復，镇定自若，可表情却带着微不可见的不自然，眉梢眼角都压着凌乱。

    刀子几人入行已久，见过不少急于换器官的人，惊恐、担忧，患得患失、求神庇佑等等什么场景都有，但是今天这样的场面还是头一回遇到。着实有点不在套路之内，跳出常理之中的意思。

    「老子就爱这一个，今天的肾也只换这一个。你听明白了吗？敢怀疑老子是条子？这钱你能赚就赚，不能赚就他妈给老子换人。中间商有的是，老子不缺你这一个。」黎野朝刀子瞪着眼投以心狠手辣的浑样，反客为主。外表看起来非常自然，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跳已经乱了节奏。

 第28页

    这份混不吝外加多年面对亡命徒的狠劲儿，刀子还真有点犯憷。但更多是犯憷于万一黎野真换人，他就鸡飞蛋打白忙乎一场。

    「我管你爱谁。我他妈赚的是钱。你今天就算是真条子，这到手的钱也别想飞了。」刀子心一横，不耐烦地收了枪，其他人见状也收起枪。「手术完成后交付另一半现金，你们三个才能离开。别耽误我挣钱。换肾的跟我走。老鬼看好另外两个。」

    温祁隐隐松了口气。从目前情形看，蒋铭暂时安全，场面稳住了。....

    「郝局，有情况！」蹲守在向阳路上的警察，一声焦急的汇报顺着对讲机的电流进入郝局耳朵里。

    「刚才……好像是咱们队里自己的车，一辆白色皇冠，车牌是曲a770，从公墓正门进去的，应该有好半天了。」

    对讲背景里，传来一声反驳，「我认识那车，那是温主任的车，不是犯罪份子的。你都没核实，瞎汇报什么？」

    「温祁？他去巍山公墓干什么？」郝局听得一头雾水，吼道，「到底什么情况？」

    对讲机里支支吾吾，「确实，确实是温主任的车。」

    「胡闹！」郝局一对眉毛几乎要立起来，「怎么又进去一个！黎野安排的？」

    正气愤，对讲机吱吱呀呀又传来汇报，「郝局，一辆小货车进入小路，奔巍山公墓后门去了！不知道是不是内部用车。」

    突然又生变故，郑子闯瞪着硕大的眼睛凑过来，生怕从对讲机里错过一个字。

    郝局国字脸上皱出褶子几乎延伸到地中海，紧紧盯着大屏幕上的巍山公墓，「车号多少？」

    「曲a95781。」

    郝局掷地有声，「郑子闯，去查！」

    「是！」

    不出片刻，郑子闯一路小跑来汇报，「郝局，套牌。这车有问题……坏了！咱们还没增援，他们反倒增援了，也不知道车里多少人，这下凶多吉少了！」

    众人齐刷刷看向郝局，紧张的气氛从大屏幕上传递到每个警员心里。

    郝局盯着大屏幕的眼睛一直没离开，缓缓举起对讲机，眼睛里冒着从业几十年老警察的镇定和犀利，「特警注意，里面情况不明，进去以后注意隐蔽，咱们三个同志安全很重要。必要时候，启动方案b。不惜一切代价！」

    第20章 孤身

    黎野执意和温祁一起进手术室，刀子明显感觉他比刚才更急切。

    「我这是换器官的地方，不是善男信女许愿的寺庙。再有额外要求。我看这手术就到此为止。」

    黎野盯着刀子运气。锐利的眼睛像竖瞳的黑豹，仿佛要透着眼眶穿破视网膜，生吞他的脑髓。

    「不是我说，你当初但凡节制点，现在也不至于着这份急。我早就看你们不是普通哥哥弟弟的关系。」刀子皮笑肉不笑的看着黎野。惹得黎野攥紧的拳头几乎要揍上去。

    温祁朝黎野递来眼神，暗示他冷静，淡淡一句，「我自己可以。」

    温祁说可以，黎野整个人却更抓狂。眼睁睁看着温祁跟刀子进入一处低矮破旧的办公楼。可拆的招数愣是想不起一个。

    办公楼看起来是个荒废已久的废址。这里毕竟是后门。新的办公楼已经盖到前山去了。

    黎野和蒋铭、老鬼以及另外两个带枪的人留在外面。不过说是留在外面，其实是被监视起来。

    天色渐沉，身后山体间一排排墓碑和松柏蜿蜒到天际灰濛濛的秋意里，阴森森的。

    自从黎野他们进来，这里就没有出现过任何人影。墓地就是这样，只要不是特殊节气，根本没人出没，尤其是这个时间段。哪怕在这杀人放火也不会有人知道。怪不得这些人把地点选在这儿。

    在这里只需要稍微花点钱，批个地方。包下几个于公于私都无伤大雅的旧屋，不会有人过问在里面做什么。

    黎野心想：这他妈简直就是天然的犯罪现场。

    黎野眼神里投来无声的怒吼与担忧，表情复杂的像炸药引线，红橙黄绿什么颜色都有。不知道哪根线牵连着黎野脑神经里的最佳方案，他强迫自己镇定，在脑海中分析应变措施，极力排除最坏的结果。

    冰冷的楼道里金属门窗和蓝色窗帘互相交织，白色大理石地砖延伸到楼道尽头。回声把温祁和刀子的脚步声传得越来越远。

    温祁双手插在裤袋里，右手在刀子看不见的地方握着柳叶刀。有条不紊地迈着步子。

    快到尽头的时候，一个房门突然「咯吱」打开了，刀子快走几步先拐进去。

    几句随口攀谈。却让温祁放慢脚步。

    刀子：「庞医生，恭喜发财，又给你送人来了。」

    「别，要是让老闆听见了，还以为我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医生捞了多少好处呢。」

    刀子一笑，「那得看是哪儿个老闆，要是脸上带疤那个，咱俩顶多挨顿家法。」

    「那要是他背后那位呢？」

    刀子一愣，眼里失了神，与其说是回答不如说是喃喃自语，「烁，烁哥？……那祖宗能把人生吞活剥了，落他手里……简直生不如死……」

    庞医生赶紧制止，原本只是随口一问，自己连烁哥名字都不敢提，没想到刀子嘴里会生出这么多闲碎。慌得说自己什么都没听见，要马上准备麻药。

    刀子见状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禁忌，立刻闭嘴，从门口探出身喊，「进来，刚才不是哭着要换肾吗。」

 第29页

    温祁在门口听了个七七八八，见刀子喊自己，紧蹙的眉毛一秒恢復，装做什么都没听到，镇定地走进来。

    环顾房间，两个几乎一模一样的简易手术台放在正中央，冰冷冷的冒着寒光，无影灯明晃晃的开着。消毒水的味道和四周带着污渍的墙壁如同两条本不该相交的平行线被强行安排在一起，让人觉得不协调。这里怎么看也不像能操作一台手术的地方。

    眼前穿着白大褂带着口罩的人看不清长相，他看着温祁，指了指其中一个手术台，「脱衣服躺下。」

    温祁冷冷地看了看白大褂，松开手里的柳叶刀，在两人注视下背过身，平静地退去上衣。

    庞医生见他很配合这才跟刀子说，「行了，你在这也帮不上忙，出去时候帮我关上门。另外催催肾宝。」

    当然，庞医生催刀子出去，也是怕言多语失，到时候给自己招惹不必要的麻烦。

    刀子应声照做，关上门守在楼道里抽菸。随手拨通电话。

    门关着，听不全说的是什么，大意是在催促。

    在两人放下戒备的同时，温祁把白玫瑰胸针悄悄放在裤袋里。转身上了冰冷的手术台。

    不久后，一辆蓝色小货车由远而近，停在办公楼前，熟练的倒车靠边。黎野打量着下车的司机，只见他神色匆匆地跑进了办公楼。

    黎野嘴角一弧，围着车打转。

    刀子留下的两个小弟举着枪上来阻拦，老鬼赶忙劝阻。黎野见他们误以为自己真怕那两把枪，趁乱顺水推舟说自己害怕，一害怕就想去厕所。

    蒋铭马上会意，帮他打掩护。两个人一个留下，一个被枪压着去了卫生间。

    庞医生在一旁准备着要注射的麻药以及手术器材。

    「你干这行多久了？有其他医生辅助吗？」温祁躺在冰冷的手术台上，平静地开口问。

    庞医生一愣，随即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怕我失手？放心，我救死扶伤三年了。像你这样的我见多了。」

    温祁歪头瞥了一眼庞医生的操作台，转过来冷静地盯着天花板，清冷的容颜和白皙的肌肤，在无影灯下反着冷色调的光晕，「肾脏移植手术的时间相对比较长，一般在4-6小时左右。你准备给我全麻还是局部麻？」

    「听这话，你还挺懂。全麻。对不起你出的价钱。」

    温祁点点头，淡淡说，「肾源快到了吧，在手术之前，我想了解一下你一般是怎么做这类移植手术的。」

    温祁的淡定和冷静让眼前的医生觉得不舒服。

    「真新鲜。一般人手术吓得都哆嗦。你反倒问我手术过程。」庞医生冷笑，「我很少跟患者交流，你没发现我比医院的医生捂的严吗？」

    温祁躺在床上，依然保持着平静，「因为你怕被人认出来。你跟外面那些人不一样。苦心学医多年，走的是专业医学方向。一旦被人认出来，对前途不利。」

    包裹严实的脸上，唯一露出的眼睛夹杂着谨慎。庞医生加快了麻药静脉注射的准备。

    温祁不慌不忙，仿佛他的自身安危根本不重要，「我能问问给我提供肾源的是什么人吗？」

    「话说太多不利于手术进展。」庞医生一边加快手上动作一边音色阴沉的回答。

    「据我所知，肾移植手术是将肾源植入到膀胱壁，然后通过尿管的方式排出新肾源产生的尿液，之后肾源在植入的初期会产生一定的排异现象，比如出现肾小管坏死的情况。然后，短期内需要通过透析的方式治疗。可是，无论哪个步骤，都没有因为患者说话导致手术进展不顺利的可能。」

    楼道外响起两个男人的对话。

    「肾宝到了。」

    「比预期的快。走，卸货。」

    门外的交谈和脚步声越来越远，露在口罩外的眼睛越来越不安。

    这个医生没想到，躺在手术台的人，不仅淡定，他居然还了解手术过程。从温祁漫不经心的话语中，他有种不详的预感，整个人逐渐警惕起来。

    医生盯着温祁，脚步微微向外侧移动，想去叫外面的刀子。突然，温祁勐地起身，把身旁的白大褂吓一跳。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温祁用零点零一秒迅速夺过医生手里的麻药。

    医生一惊，温祁熟练地将针头在他胳膊上扎下去。

    毫无防备的医生处在惊慌和躲闪间，温祁已经对他进行了全麻的静脉注射。

    医生惊得如同目睹了灵异事件般，难以置信于这套本该属于自己操作的流程竟然运用到了自己身上。

    「快来人！」医生近乎声嘶力竭地向外沖。温祁迅速拦腰将他扑倒。

    两人在地上，一个拼死挣脱，一个全力紧索。

    「放手！你他妈放手！」

    第21章 涉险

    温祁身下死死压制着拖着自己向门外爬行的人。脖颈、手臂上的浅色青筋清晰地浮现在白皙的肌肤上。

    论起专业范围，不管是生者的伤情鑑定还是死者的尸体检验，几乎任何人体形态都在温祁的研究领域之内。对付庞医生温祁原本有很大把握。

    可是庞医生处于惊慌失措的状态，力气变得出奇大，整个人透着孤注一掷的极端暴力。

    温祁几乎用了全身的力气来桎梏身下这个唯恐自己暴露的人。

    一秒、两秒、三秒、温祁咬着牙关，筋疲力竭地等待着亲手酿造的时间与麻药效力相互发酵的成果。

 第30页

    突然身下的人挣脱开一直手，胡乱抓起旁边什么东西，重重砸到温祁身上。温祁没有放手，即使他已经被疯狂地砸下无数次，依然死死拖住他。两人谁也顾不上看这东西是什么。

    明明麻药起效的时间很短暂，可对于温祁而言，这时间却变得无限长。

    情急中温祁吃力地掏出裤袋里的柳叶刀，朝对方挥过去。当刀刃横过医生脖颈的时候，一丝理性在温祁脑海一闪而过，他的刀锋最终沖向医生的手臂。

    一条长长的刀口从虎口直到肘关节，血管和肌肉组织都被隔破，鲜血瞬间窜出来。血液泵压达到阈值，正好溅到温祁白皙的脸颊上，这张清冷的脸嗜血般阴冷瘆人。

    医生疼得条件反射，扔下手中的东西。温祁这才有了喘息机会。

    然而在一秒的间隙中，剧烈疼痛和高度慌乱的医生迎着刀刃徒手夺过柳叶刀，疯狂地朝温祁脖颈动脉扎过去。

    被重伤的温祁靠求生意识抵挡着不断靠近的刀刃，一寸一寸，越来越近。两个人被鲜血裹挟着，互相在血腥中抗衡。

    温祁咬着牙，手臂因为持续发力逐渐颤抖起来。....

    与此同时，刀子和司机出了办公楼道后，直奔小货车。

    车厢门打开后，刀子和司机抬腿跳上去，像拉牲畜一般拽下一个五花大绑的人。看不清男女，也分不出年龄，这人浑身上下都是血，奄奄一息。从拖拽的动作看，这个人还活着。

    刀子喊着，「来帮忙！」

    话一出，刀子突然意识到哪里不对。刚才着急卸货没注意，门口的人怎么不见了？

    撇下司机和五花大绑的人，刀子勐地跳下车，诧异地四处找寻。

    两个助手和黎野几人都没了影。转身的时候，余光一撇。高高的车顶上居然悬着一只穿皮鞋的脚。

    刀子愣住几秒，随即拽着脚徒手一扥，两个助手相继从车顶重重砸向地面。

    「醒醒，人呢？」刀子拽起其中一个，却不见任何反应。另一个也一样。

    刀子察觉情况不妙，立刻伸手掏枪。突然被后脑勺坚硬冰凉的物体重重顶住。

    「你真以为老子会怕你那两下子？」黎野狠冷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刀子大脑一片空白。司机闻声跳下车，「不卸货你在那干嘛……」

    司机话没说完，被眼前的情景吓得扭头就跑。蒋铭立刻去追，「站住，再跑开枪了！」

    老鬼追在最后面，跑去帮忙。

    「你想干什么？你们到底是什么人？」刀子脸上肌肉不受控制的颤抖。「有，有事好商量。」

    「等进了警局在商量！」

    黎野说着解下腰带准备绑刀子，话音刚落，刀子趁其不备勐然转身，同时熟练地将子弹上膛，手指扣下扳机。

    子弹唿之欲出的那刻，黎野一惊，眼睛瞪得滚圆，深棕色的眼球上清晰地反射着枪口，条件反射，手疾眼快，以零点零一秒的速度徒手扣住刀子的枪管，朝天一举。

    「砰」的一声，子弹几乎擦着他头皮发射出去，黎野明显感觉自己髮根一震又一紧，滋出满头汗珠。

    枪声在静谧的公墓夜空上，惊醒众多魂魄的安眠。

    「野哥！」

    蒋铭在远处控制着司机，闻声惊得喊出来。赶忙把司机推给一旁听到枪声哆哆嗦嗦的老鬼，自己大步往这么跑。

    刀子反应也很快，在枪响一刻，抬脚狠狠踹过来，正中黎野胸口。

    硬实的肌肉重重挨了一下，黎野一个趔趄，随即愤怒地连同刚才子弹擦头皮那下骂了句「我操！」。大长胳膊肌肉充血，一把抄住刀子尚未落地的脚，轮圆了拧到刀子身后。

    上刑一般骨骼发出「咯吱咯吱」生响，刀子龇牙咧嘴地嚎叫，扭曲着脸跌在地上。直到黎野下了他的枪，才停止嚣张地叫骂。

    「你他妈也就是赶上法制社会了。就你这样的老子一枪能崩死八个，老实点！」

    骑在刀子身上的黎野迅速抽出自己腰带，把刀子栓在货车侧面自带的外绳钩架上，动作行云流水，几乎在几秒钟内完成。这个高度，刀子站不直蹲不下，弯在车旁，夹紧被黎野拧到抽筋的大腿。

    黎野看了一眼车里血肉模煳的人，朝跑过来的蒋铭喊了句「这交给你们了。先打120再联繫郝局。」自己转身奔向办公楼。

    「放心吧野哥。」....

    长长的楼道，冰冷寂静，黎野压低脚步举着枪焦急地挨个门窗向里望，但始终不见温祁的身影。越找下去越忐忑，楼道平米数明明有限，黎野却觉得格外冗长，好像始终走不到尽头。

    就在着急的时候，听到前面响起一阵细小的挣扎声，像发力后嘴里发出的声音。

    黎野一惊，循声跑过去。从门上窗口一望，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人，看不清脸。全身占染了大量鲜血。身下骑着满是斑驳血迹和淤青的温祁，两人在鲜血中正焦灼于一柄柳叶刀间。

    黎野判断不出到底是谁的血，勐得一脚踹开门。三两步上前抬脚踹飞了白大褂。

    令黎野意外地是，白大褂突然疯狂地快速起身，以同归于尽的架势握着刀扑向自己。

    刀刃凑近的一剎那，黎野瞳孔微缩，快速侧身躲过，同时找准位置，在白大褂手肘回弯的地方噼下去。

    柳叶刀「噹啷」一声落地。

 第31页

    白大褂重心不稳，被击打的惯性带动着一头栽到手术台下面。似乎还想反抗，挣扎几下后，趴在地上，没有了任何动静。

    血泊中的温祁已经精疲力尽，像寒冬里长途跋涉攀岩的登山者，拖着疲惫的身体终于爬上雪山顶，已经耗尽体力，缓缓闭上眼睛再不能提起一丝力气。

    黎野一把抱起他，迅速试探气息。确认鼻息尚在黎野脱下风衣把温祁裹在里面。粗略地在他身上检查有没有致命伤。

    「温祁！」

    「温祁！醒醒温祁！」唿喊在整个楼道里迴转，。

    不知道过去多久，也许很快也许很慢，黎野从自己的回声中依稀听到怀里微弱的唿吸，随后清冷的声线响起，「真吵。」

    黎野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喊叫声和外面警笛声相互交汇，盘旋在阴冷的公墓中，仿佛相互合奏一般交织在一起，最终在这个血淋淋的简易手术室里构成交响篇章的和旋。

    「你怎么样？伤到哪了？」黎野紧张地望着温祁，眼神里涌现出自己意识不到的关切。

    「没事。」

    气若游丝的温祁微微缩起身体，一脸疲倦地打量四周。

    地面一片狼藉，旁边倒着一个放置手术设备的不锈钢四轮架，已经扭曲的不成样子。

    白大褂倒在更远一些的位置，一动不动。

    「流这么多血还说没事。我带你去医院！」黎野说着横抱起温祁要走。

    「那是他的血。」温祁有气无力地擦了擦脸上的血迹，朝医生看一眼，「难道麻药有问题，这么久才起效。」

    「你给他打了麻药？」

    难怪三两下这人就没了反应。

    黎野不能想像自己没进来之前这个封闭的手术室里究竟发生了什么。

    以温祁的身高优势而言，和对方较量不是难以实现的事，只是这与平日温文尔雅的温祁相比，反差实在太大。不过如果对方换成膀大腰圆的人，温祁是否同样能抗衡一番？

    想到这，黎野脸色越拉越难看，后怕让他的心脏像打鼓一般，咚咚直撞。

    「你没事就好。」黎野松了口气，压着声线说，「你见过哪个法医上一线的？擅自行动……我就够不要命的了，你比我还不要命。」

    温祁望着黎野没说话，憔悴的眼神低头看了看披在自己身上的风衣和微微露出的胸口，眼底闪过些许侷促，随后一秒换上平静的神态，从黎野怀里挣脱下来。

    「不是，说你两句还嫌我了？」

    第22章 孤影

    黎野见温祁分明站都站不稳，却偏偏要离自己远一点，直男的执拗与好胜心突然助兴般让他脱口而出，「怎么着，刚才还怪我不爱你，哭的泪人似得。现在又离我那么远，真善变。」

    温祁冷冷地丢来一眼，黎野也不收敛，舔了舔嘴唇，某种触觉在嘴边再次回味起来，笑得兴趣盎然，「行，好男不跟女斗，下回提前说一声，我保管能把渣男的气质发挥到登峰造极的地步。」

    然而温祁像没听到一样，懒得理会他。突然想起什么，凌乱地掏出裤袋里的白玫瑰胸针。见胸针安然无恙，这才放心地唿出口气。

    黎野记得这枚胸针，从liquor回来那晚他就看温祁戴过。当时温祁还对这枚胸针小心翼翼的保护着。

    好奇心驱使下黎野疑惑地看着胸针，眼角突然弯出一道弧度，不知道有意还是无意，突然走过来假装看温祁伤口，抬手碰了下胸针。温祁一惊，快速把胸针装进口袋。

    这质感和分量以及温祁的举动都令黎野感到意外，但他却没表露出来反而笑着问，「胸针这么沉？哪个女孩儿下血本给你买的？不会是定情信物吧。」

    温祁没理他，就着昏暗的光线精疲力尽地扶着墙往外走。黎野跟出去半扶半搂，趁机打量着温祁。

    楼道里，黎野随口问了句，「对了，你是怎么从我家里出来，又是怎么找到这的？」

    黎野嘴上语气温和，可是心里急切想知道温祁是怎么凭空而降的。

    面对黎野的质问，温祁虽然有气无力，可气场始终泰然自若。

    「早上你走以后，黎局来过。」

    「我爸？你跟我爸见面了？那么早，他去干什么？我告诉他今天我有行动了……」黎野两只眼睛像金毛犬一样左右跳闪，整个人透着心虚，条件反射地回想着自己最近是否做了出格的事。

    「黎局来取瓶酒。顺便吃了你做的粥和鸡蛋。」

    「所以是我爸开的门……」这么会这么巧？黎野心里无声地骂了句当着他爸黎国良绝对不敢说的话。

    「他有没有说我什么？」

    「没有。」

    似乎是与医生在扭打过程中抻到了筋骨，温祁修长地手指摩挲着脖颈，微微扭动，尝试着活动关节。

    黎野的黑风衣在温祁身上半披半敞，随着他的动作，轻薄纤瘦的肌肉线条在风衣间若隐若现。瘦而不柴的身体上那些斑驳的伤痕和血迹裹挟着血腥，让温祁温润玉树的相貌看起来多了一丝破碎感。

    黎野盯着臂弯间虚弱的温祁，喉咙不由颤动。

    「那你是怎么来巍山公墓找我的？我戴的定位器是新型设备，连刀子他们都没发现。你怎么可能找到我？」

    「我没想找你。」

    温祁语气平静，「送走黎局，我去星灿琴行随便报了节全天声乐课。在那等刀子而已。我以为你会和刀子约很晚，没想到不到下午3点就看到了你。所以我提前下课跟了你们一路。」

 第32页

    黎野难以置信地看着轻描淡写的温祁。

    「后来你们在向阳路上突然改路线。队里的车怕打草惊蛇没有继续跟。但我原本就是要换肾的人，无所谓打草惊蛇。既然目的地是公墓，那我不如从大门直接进去，只是在时间上稍晚了点。」

    温祁的性格是冷静中透着缜密和平稳的，总是一副谦谦君子的斯文模样，但是在骨子里却有着一旦事情开始就会全力以赴的韧劲。

    「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黎野粗重的剑眉压着浓密的睫毛，话里带着激动和气愤还有一些不知道如何定义的情绪。

    「如果只有你和蒋铭进来，最好的结果仅仅是全身而退。接触不到手术就拿不到地下器官交易的证据。」温祁说的平静如水，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什么，「刀子口中的老闆，好像有两个。具体情况要审过才知道。」

    黎野没听案子的情况，他对温祁不慌不忙的样子感到气愤，他也不知道自己具体在气什么。

    「你进来不是一样有危险？」

    黎野的声音在身后飘荡，温祁拖着疲惫的身体已经走出了办公楼。红蓝警灯映上白皙清冷的孤影和随风摇曳的青丝，整个人像莫奈亲自执笔画下的一幅冷色调《罂粟花田》。

    其实温祁的话有道理。如果进入手术室的是蒋铭，摘下帽子的一刻就已经穿帮了。哪怕蒋铭顺利进入手术室也会因为不懂手术环节，等不到最后一刻就提前收网。

    黎野揉搓着脸，无言反驳。这次行动他直接带温祁来才是最理智和稳妥的决定。但这也是黎野不愿做的布控。....

    审讯室里，刀子不忿地铐在审讯椅上。

    「野哥，可以开始了。」蒋铭见黎野有点心不在焉，低声提醒。

    黎野颔首，调整了思绪。

    「被你们捆在车上的人，我们已经核实了身份。男性，41岁，某公司职员，下班路上无缘无故被绑来。幸好他没死，不然你身上又背一条人命。」黎野对刀子说。

    刀子立刻反驳，「我就是中间赚个差价。跟我没关系。我什么都不知道。」

    黎野嘴角一勾，揶揄说，「别跟我装无辜，你开枪时候不是挺横吗，这会儿怂了？」

    「我真不知道。」

    刀子垂足顿首一通辩白。

    「行了，别浪费时间。」黎野压根不想跟他废话，翘起二郎腿，「说说吧，从入行到现在，你倒卖过多少器官，赚了多少钱？」

    黎野很清楚，刀子这种人属于犯罪团伙的中间层，说他是主犯够不上，但他手上也绝对不干净。

    「报告政府，您是我第一笔生意。这不是没成嘛，一分没赚。」

    「放屁，你他妈开枪打老子的动作就不是个新手！」

    头皮瞬间湿透的感觉，黎野记忆犹新。连记录本带烟盒从桌子上一把抓起来朝刀子脸上砸过去，差点掀桌子。幸好一旁小警察及时按住了桌子。

    「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底细？蒋铭，给他念念。」黎野向后背了背黑髮，靠在椅背上，双手交叉抱在身前。

    「王利勇，男，37岁，曲江市人。五年前盗窃未遂，经朋友介绍，在曲江市一酒吧做主管，多次参与黑市器官交易。并利用酒吧主管身份网罗手下。去年年底，从酒吧辞职，正式倒卖器官。」

    刀子叫王利勇，属于无业游民。原本线人老鬼也是类似出身，不过后来愿意跟警方合作，专门在灰色地带帮警方搜罗证据。

    刀子一脸不在乎，抖着腿，「既然你们什么都知道，还问我干什么？」

    摆明不配合，黎野板着脸，像盯臭虫一样盯着眼前的人。

    「你口中的老闆是什么人？」黎野继续问。

    提到老闆，刀子一改刚才的嚣张，眼角闪过焦虑，「都是临时合作的关系，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我只挣钱，别的不问。」

    刀子推得干干净净。

    「你在马路上带着我里里外外绕了那么久，路线严密，行事谨慎，你告诉我临时合作，你当老子是白痴啊！」黎野摩搓着骨节分明的手指，怒视刀子。

    「爱信不信，反正我不知道。」刀子一口咬死了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黎野眼神里闪着精悍的光，突然一笑，「这么着急说不知道，看来你心里素质不怎么样。怎么做刀子的？」

    刀子像滚刀肉一般，满不在乎。

    黎野不慌不忙，戏嚯地起身说，「咱们做个游戏，你猜猜运货源的司机，还有那个做手术的庞医生，你们三个谁心理素质最差？谁又最配合？」

    刀子咬着牙盯着黎野，神情逐渐慌乱。

    「游戏开始，一会儿见。」

    第23章 疑云

    主任法医办公室里，温祁闲坐在办公椅上，黎野径直走入。

    「审讯怎么样了？」温祁问。

    「器官贩卖组织各个层级利益相扣。他们之间非常清楚，一旦供出背后的主谋自己会是什么下场。没那么简单，晾一会儿吧。蒋铭他们在审司机，你跟我去趟医院。」

    「我手上还有其他事。」

    黎野端起自己几乎长在温祁这屋的杯子，牲畜饮泽般鼓动鼓动喝几口，披上风衣拉着温祁就走，「人手不够，别那么矫情，劳你大主任陪我一趟。」....

    医院单人看护病房里躺着一个中年男子，手被铐在病床上，带着唿吸机。手上和胸口与床上的仪器相连。

 第33页

    门口看管他的两个小警察一见黎野他们，立刻迎上来。

    「黎队，温主任。」

    「他怎么样了？」黎野问。

    「医生说失血过多，刚醒，让尽量不要刺激他。」

    「那要看他是不是配合。」黎野说着推门进去，温祁跟在身后。

    中年男子见他们先是一愣，顾不得有气没力的身体，下意识想从病床上逃离。

    「你踏实躺着，我不会割你腰子。」黎野揶揄着一屁股坐在旁边椅子上，大腿跷二腿，舒舒服服靠在上面。

    温祁双手插在裤袋里，逆光靠在窗边，光线无意间穿透白色衬衣，隐隐约约衬托出温祁清瘦的腰线，粉粉的，细细的。

    黎野的眼睛像扫描机一样上下扫描着温祁，片刻后扭头看向床上的人，「我已经审了刀子和司机，该说的他们都说了。你有想补充的吗？」

    床上的人难以置信地看着黎野又望了望温祁，唿吸机上的白雾逐渐浓起来。

    黎野很自然地看看时间，「减刑的名额只有一个，刀子说了不少，司机也把知道的事全交代了。给你个机会，你也说说吧。谁说的全，说的细，最后减刑的名额就给谁。我今天比较忙。给你留的时间不多，抓紧吧。」

    黎野说完也不看他，胸有成竹地低头摆弄着手机，但余光始终看向病床上的人。

    这人有点不知所措，黎野如果来硬的或许他还可以拿身体不适开脱，但是黎野这副神情让人看了心里没底，男子逐渐慌张起来。一副徘徊在十字路口边缘难以抉择的样子。

    他摘掉唿吸机问，「他们真的什么都说了？」

    「嗯。你要补充就补充，没有的话我们就撤了。」黎野不耐烦地站起身准备要走，这人慌乱喊住他，「等等……」

    时间一分分过去，空气里除了消毒水就是粗重的唿吸声，床上的人僵在那里却不说话，仿佛在判断真伪又像是在衡量利弊。

    黎野见状不失时机地补充说，「我是看你好歹也算苦心学医的人才，这么多年寒窗苦读不容易。这名额要是让他们两个人占了，有点可惜。不过没关系啊，实在没有补充也别勉强。」

    「我。」这人想说什么，又咽回去了。

    眼看要撬开的嘴又闭上。黎野刚提起的兴奋也跟着他一道咽了回去。

    各种调动情绪的话术在黎野脑海中浮现出来，他压下急迫，让自己的情绪不行于色。想给对方再加一副勐药，让他确信自己说的是实情。

    正推敲，温祁摇了摇头，慢条斯理又恰到好处地说了一句，「脸上有疤的是罗琛，liquor的老闆。对吧？」

    这句话里有名有姓，不了解内情的人绝对说不出来。

    床上的人听了几乎要跳起来，惊慌地问，「你，你怎么知道？」

    「审讯过程中刀子说的。」温祁稳得八风不动，清冷的音质轻飘飘地在病房里瀰漫，却带着千金重的冲击力，让黎野惊愕地望着他。

    黎野隐隐觉得liquor和贩卖器官有关系，但是他不知道具体情况。有些线索链在黎野脑海中尚未建成联繫。

    温祁和清楚黎野正盯着自己，他知道要和黎野合作，有些必要的线索他必须与黎野共享。但温祁似乎并没有把自己知道的情况全盘托出。

    「……他们还说了什么？」瞪成灯泡的眼睛，紧紧盯着温祁。一脸难以置信的样子。

    温祁淡淡地说，「他们说了很多，几乎是全部。不然我不可能知道罗琛。」

    「你说你知道的，实在没有我们就回去了。」黎野的声音很沉，虽然是说给床上的人听，犀利的眼睛却一直盯着温祁。

    既然警方什么都知道，自己再扛着只是徒劳。床上的人望着手铐，一摊手。终于放下最后一道防线。沮丧、懊恼、悔恨，各种神情像川剧变脸一般一张张浮现出来。

    「我说。」

    黎野疑惑的眼神从温祁身上离开，等待对方交代。

    「我专门给琛哥……哦不，是罗琛。我专门给他善后。所有器官移植都是我做的。」

    「刀子他们负责外围联络，我只管手术。其实我也只见过罗琛几面而已，平时接触不到他。我只有在需要的时候才会去手术室。罗琛根本不会亲自出面。他吩咐手下人就好。」

    黎野瞥一眼温祁，「据我所知，liquor刚开业不久。罗琛是怎么做到一下子建起这个犯罪组织的？」

    「不，不是不久。其实liquor一直都在，那之前是ktv，罗琛原来只是那的经理，后来他把那买下来改了夜店，自己做老闆。」

    黎野点点头，心里在想这个罗琛爬的有点快。「器官都是哪儿来的？」

    「我只知道，每次那些刀子们联繫好钱宝也就是买主，会直接带到我这里进行手术。手术以外的事，我不清楚。但货源来的时候死人居多，都是刚死不久的。不过，也有例外，前几天晚上送来一个女孩，就是活的。」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一眼，黎野脱口而出，「10月27日那晚？」

    「……对。」

    「说详细点。」黎野脸上紧绷，眼底沉郁。

    「那天半夜，我接到电话，说是有货源。但是我发现那女孩还活着，她没死只是昏迷了，而且浑身冰凉。干我们这行，活的死的都一样。我有钱赚何必多嘴。」

    「亏你还学医，那是人命！你心里一点敬畏都没有吗？」黎野怒视着对方。

 第34页

    「要么她死，要么我死。换你你怎么选？我只能自保！我们有自己负责的领域。谁负责的环节出问题，谁就会被执行家法。」

    「家法？什么家法？」

    「小差错，跺一个脚趾。当然，也可以选手指；大差错，自己会成为货源。」这人说着露出缺失两指的右脚。

    黎野和温祁同时一惊。

    失去正常组织的右脚发生了变形，蜕化得参差不齐。能看出来，当时剁下来的时候手法故意拖泥带水，断指上崎岖的骨节和周围的组织破破烂烂的相互连结着。既然称为家法，那一瞬间的痛点，相信能让人终生铭记。

    「罗琛心狠手辣，没人敢违抗他的意思！我就是个做手术的，我能怎么办！」这人渐渐激动，唿吸开始急促起来。温祁抬头看了一眼他的血氧数据，确认没有大碍，继续静静地听。

    「那天晚上，还发生了什么？说的越细越好。」黎野运着气，剑眉向上立起来，胸肌一起一伏的。

    「那天货源来的突然，刀子们临时找钱宝，听说卖的价格不高，不过幸好罗琛没怪罪。那天我一直忙到快天亮，手术才算做完。干我们这行的，做完手术就算完成交易，什么特徵都不会留意，从此各不相见。至于其他，好像没什么特别。」

    看来买主的信息是石沉大海了，黎野想知道他们怎么善后，「罗琛他们一般都是怎么处理尸体？」

    「这我不清楚，刚才说过了，我只负责手术。其他方面不可能让我知道。」这人想了想，「哦，对了。说到处理尸体。最后运走女孩的人我没见过。好像是个新人。」

    「长什么样？」黎野眼前一亮。

    「当时都后半夜了，我没看清长相。我只是在手术室瞟了一眼。不过我可以肯定不是刀子们。」

    黎野沉思片刻，「也就是说，那具尸体从你这被带走的时候，有头颅，对吧？」

    「当然有啊，视网膜都摘了，头颅又不值钱，要那玩意干嘛？」

    黎野不动声色地一颔首，「还有没有漏说的？」

    「没，没有了。」

    温祁缓缓抬头，看着床上的人，一双清冷的眼睛仿佛可以看穿他。

    第24章 启用

    回警队的路上，车里静静的。黎野的脸色阴得难看。

    终于忍不住，「吱嘎」一声急剎车，警用suv斜切着停向路边。后面一连串车辆骂着无声的街，经过的瞬间投来敢怒不敢言的目光。

    副驾驶的温祁整个身体前倾，差点撞上前面的挡风玻璃。

    「你知道多少？」黎野的声线很低沉。

    「你指什么？」温祁淡淡地问。

    「你怎么会知道罗琛，还知道他脸上有疤。你跟他是什么关系？」警用suv随着黎野的咆哮一起一伏。

    「前面有烁哥，现在有罗琛，包括liquor，你连liquor没有波斯地毯都知道得一清二楚。我感觉你和这些人根本就是纠缠不清。温祁你到底是什么人？」

    温祁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来，分贝略高了些，「我说过我在调查他们，所以我自然了解一点。」

    「一点？」黎野扯着嗓子怒视他，不知不觉靠近。

    车内一阵沉默，温祁被他盯得不自在，干脆越过他的视线，解开安全带径直下了车。

    「我话还没说完，你……」黎野追过去的瞬间，在温祁眼角看到一小块名为哀伤的情绪，心里不禁一惊，倍感意外，嚎叫的声音戛然而止。

    温祁见他跟过来，略略侧身，望向路边茫茫的秋草。

    单薄的白衬衣被冷风勾勒出一道清晰挺拔的身体轮廓，看起来破碎又孤单。

    清冷温润的脸颊露出漂亮弧线，隐隐带着让人招架不住的悲恸。

    「你，没事吧？」黎野望着风中的温祁，试探性地问。

    黎野以为温祁至少会反驳或者辩白，但是温祁什么都没做。伫立一会儿，不知道温祁到底压下了多少千头万绪，缓缓开口说，「没事。」

    盯着温祁眼角那枚缩小的亮光，黎野挠着头，「咳咳……那个，我脾气急，一提案情就控制不住。你别往心里去。」

    「和你无关，我只是突然想到了师父，他的案子还没有进展，心里觉得对不住他。」温祁又恢復了平静。

    温祁就是这样，和黎野外放的性格相反，他把自己的情绪隐藏的很深。如果不留心，很可能都观察不到他的变化。刚才的情绪拨动已经算是黎野认识温祁后，察觉到的最大起伏。

    黎野高出一头的身型，就这样站在温祁跟前，俯身看着他。有那么几秒，他有些恍惚，心底生出一丝朦朦胧胧的感觉。

    温祁的目光投向远方，随着他视线向远处推移，一些回忆也浮现出来，「两年前，我认识罗琛是通过一个案子，当时是我经手的。他是目击证人。后来我跟他成为了朋友。师父失踪后不久，我在师父的衣物里，发现了一份器官捐献书。但是里面却夹着罗琛的照片。」

    「我一直不明白是什么意思。从那以后罗琛突然定居曲江。我怀疑师父的失踪和这个人有关。所以我也来了曲江。我是刻意接触罗琛的，我打算从他的夜店查起。」

    「那你师父的家人提供过什么线索吗？」黎野问。

    温祁神色一顿，脸上闪过微不可见的光，随即快速恢復冷静，摇了摇头。

    黎野的声音温和了许多，「其实你师父的事，我可以跟你一起查。你之前不是说过『两个人更周全』？」

 第35页

    温祁注视着黎野，一言不发。

    四目相对，黎野打破沉默，突然一把拉过温祁，半拽半抱将他塞回车里，笑着说，「回去再说，晚上你想吃什么？我请，算是为我刚才态度不好跟你道歉。」

    稀里煳涂又回车里的温祁，没有接他的话，他沉思一会儿，说，「庞医生的话，你怎么看？」

    黎野一边发动车一边说，「他提供的关于罗琛的事，我觉得有文章。这个罗琛从经理摇身一变成了老闆，人脉和资金都上升了一层。我总觉得他背后还有其他人？」

    黎野没有看到温祁目光里的变化，一种无法定义的神情从他的眸子里射出来。

    温祁淡淡一句，「也许吧。」

    「还有宋辰欣的头。如果不是地下黑医生的杰作，会是谁切的？那么整齐的断面，这人起码是个专业人士。」

    温祁没说话，轻轻撩拨额间碎发，平静地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风景。

    就着微风，黎野情不自禁地望着充满神秘色彩的温祁。....

    蒋铭的审讯有点差强人意，司机知道的不多，没有吐出什么有价值的信息。

    黎野在与刀子的返场较量中，如法炮制了医院里的审讯手法，从而有了意外收穫。

    刀子交代，和其他刀子一样，他负责中间牵线搭桥的环节。有关货源的事他确实不清楚，而且他也很少接触罗琛。但是在一次提货过程中，他无意间听到上家给罗琛打电话提到一个人，叫段天强。这个人和罗琛有利益往来，在liquor有25%的股份。并且他有个12岁的女儿，听说有先天性心脏病。不过现在已经医治好了。

    刀子提供的这条线索，让黎野意识到，那晚他在liquor管道里听到两个人对话，很可能就是罗琛和段天强。

    从监控视频看，宋辰欣进入liquor后，再没出来。之后尸体在铂锐宫小区发现。这样看来，或许罗琛和段天强都脱不了干系。从liquor到巍山公墓，再到铂锐宫小区，这条路线上一定可以找到些蛛丝马迹，想到这，黎野拨通了郑子闯的电话。准备再要一份监控录像。....

    「餵？」

    「莎莎。」

    「祁哥？你怎么会给我打电话？」

    「你先听我说。黎野已经知道了罗琛和段天强。我推测他很可能会採取行动。你在liquor多留意。」

    「那你呢？」

    「我会再跟你联繫。」

    温祁挂断电话，靠在办公室的座椅上梳理思绪。在他的眼前浮现出无数画面，不断盘旋，他突然眼前一亮，在众多画面中锁定了一个，径直去了痕检科。

    痕检董鹏亮在宋辰欣身上找到了一根头髮，至今对不上dna。温祁详细问过情况，要了一份检测报告。

    出来的时候迎头正好和黎野撞个满怀。

    「哪个不长眼……」黎野刚要骂，发现是温祁，嘴角立刻上扬，「正找你呢，走，带你去个地方。」

    温祁在黎野动手动脚地拉扯中，坐上了副驾驶。

    「为了表达我的歉意，晚上我请你吃饭。」说着黎野俯下身去扣温祁的安全带，白皙的脖颈，精緻的下颌线，以及温祁高高的鼻樑都在眼前，眼波流转之际，黎野心中一盪。

    也不挪开身子，凌驾在温祁身上，笑着说，「这可不是烂大街桥段啊，我是想展现我绅士的一面。下午我不该吼你，有错误及时改正。所以，从现在开始，你别动，所有事都让我来做。算赔礼道歉。」

    温祁微微向后靠了靠，与黎野错开一些距离，「还没到下班的时间，你要带我去那儿？」

    「到了你就知道了。」

    第25章 烛光

    黎野没开警车，他的英菲尼迪载着温祁一路驶入熙攘的灯火中。穿梭在车流里，车载音乐伴随着黎野不断飙升的车速行驶了好一会，最终停了下来。

    「星灿琴行？」温祁不解地望着黎野。「你带我来这儿干嘛？」

    「上次光顾着行动，没注意旁边有家法式牛排。听说还不错，所以特地带你尝尝。」黎野笑着熄火下车。绕到副驾驶给温祁开车门。眼神不动声色地扫了扫眼前两层楼高的星灿琴行。

    嘴里说，「这个时间段，开始有家长在外面等着接孩子了。人有点多，不过还好，不影响吃牛排。」

    望着家长的身影，温祁没有说话，安静地走进法式牛排餐厅，找了个靠窗的位置坐下。

    「这里应该是你想要的视角。」直觉告诉温祁，黎野来这边与星灿琴行有关。他懒得点破，拿起菜单，平静地看着上面的菜品。

    无论什么场合，找靠窗位置坐下是刑警的职业病。这个位置可以全览周遭，适合观察。

    黎野嘴角带笑，打量着温祁，像是不甘心被温祁看穿，但又确实被他说中。

    「我想要的视角可多了，不过我也不是什么都想看，得看我心情。」

    说着翘起二郎腿，人模狗样地打响指。服务生机灵地走过来。

    「想吃什么？」黎野问。

    「七分熟牛排，蛤蜊周打汤。谢谢。」温祁看完菜单朝服务生礼貌地一点头。

    「吃这么少？寒碜我道歉的诚意？再加点。」

    黎野从上到下把菜单上的菜品划成一条线，「茶香鸭胸、普罗旺斯鸡肉焗扇贝、法式红烩牛腩、纽西兰羊排、法式煎鹅肝、脆煎海鲈鱼。这些全要。再来一份蔬菜沙拉，两份海鲜饭，甜品要蒙布朗和焦糖蛋奶冻。温祁，你喝什么？」

 第36页

    光是听到这么多菜品，温祁都觉得撑得慌，「这是两个人的饭量？我其实没什么胃口。而且你也不需要道歉。」

    「你可以嫌多，但是等一下你有胃口的时候，桌子上不能没有。」黎野说着对一旁的服务生补了句，「喝的养生一点吧，给对面这位娇弱公……」

    温祁看了看他。

    黎野扬起右嘴角，改了口，「给对面这位先生，来一杯热牛奶。」

    服务生一一记下之后，说，「先生，如果两位再加一份义大利面，可以免费赠送一个公仔。」

    黎野看看温祁还没吃就已经饱了的脸，噗嗤笑出声，「加。我们公主肯定喜欢公仔。」

    这一刻，温祁应该是把能用的修养与素质都用上了，极力保持着平静。等服务生走后，温祁盯着黎野问，「你到底想干嘛，不止吃饭这么简单吧？」

    黎野把椅子拉得离温祁近了些，「不点就透，不愧是从省公安厅来的人。」

    「所以你想干嘛？」温祁直接越过黎野的奉承。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在一道道饭菜上桌后，服务生抱着一个半人高的黑色公仔猫走来。

    黎野接过公仔，笑着凑到温祁身边，手欠的勾在他肩膀上，「我先帮你抱着，回头放你办公室，累了还可以靠上面睡一会儿。」

    温祁只是性格冰冷、情感寡淡，但并非没有脾气。他几乎把一生的耐心都用尽了，但表情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任何情绪，静静等待黎野葫芦里买的药。

    法医的细腻和冷静无时无刻不在温祁身上萦绕。纤细的手指只是漫不经心地切割牛排，也习惯性地按照牛肉的组织结构下刀，严谨又慢条斯理，举手投足都透着骨子里的优雅。

    雪白的衬衣和温祁眼底栖息的清冷，在餐桌烛光下散发着斯文和冷峻。唇齿咀嚼的间隙，那双细长的眼睛不经意间扫一眼黎野，像猫咪一般微微上扬。看得黎野心中不自觉发烫。

    黎野不知道吃了多少食物，他没有意识到自己全程嘴角上扬，只知道一直借着食物压下一些不可言喻的东西。

    饭吃到一半的时候，窗外一阵喧嚣。是星灿琴行晚课补习班下课后门口家长和孩子的聒噪声。

    黎野透过玻璃窗向外张望。温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外面虽然嘈杂，但不算拥挤。家长们有的已经接到自己家的神兽。有的还在门口翘首以盼。

    一个背着小提琴的女孩走出来，一身黑色衣服，散落着长发。看起来是上中学的年纪，但是脸上却有着不属于这个年龄的成熟与主见。

    黎野拿出手机，对比上面的照片，微微缩起眼眸，玩笑的表情此刻已经全然收起。

    「你在等她？」温祁朝那个女孩看过去。

    「她是段天强的女儿，段菲，今年12岁。她每天下午放学后都会来这家琴行上晚课。晚上保姆会来接她。她家就在这附近。」黎野说着叫来服务生结帐，不错眼睛地盯着窗外的段菲。

    接段菲的人似乎还没到。黎野拉着怀抱公仔的温祁走出了餐厅，若无其事地在周边散步，点了根烟，眼神始终没离开目标人物——段菲。

    「你想从段菲身上找突破？」温祁问。

    「目前我们和罗琛不构成交集，单刀直入只会打草惊蛇。我要放长线钓大鱼。段天强是罗琛的合伙人。我查过他的资料，段天强在海关工作过，而且当时的晋升空间很大。可以说非常有发展前途。但是2年前他却突然辞职，下海经商，做建筑生意。从此一跃成为本市最具影响力的青年企业家、公益领头人。」

    温祁点点头，平静地说，「转型很成功，所以呢？」

    「几乎是在辞职后的同一年，段菲的先天性心脏病就奇蹟般的痊癒了。你不觉得这个段天强有点太传奇了吗？他好像打通任督二脉了。家人事业双丰收，一点坎坷也没有。」

    望着段菲，温祁若有所思。「怪不得当初把见面地点选在星灿琴行，原来是因为对这里熟悉。人是有心理安全圈的。器官贩卖的事，或许罗琛和段天强都脱不了干系。」

    秋夜微凉，温祁被黎野拉出来的时候，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晚风一吹，不自觉抱紧怀里的公仔。

    望着鼻尖发红的温祁，黎野把烟叼在嘴里，随手脱下风衣不由分说给他披上，温祁迟疑了一下，倒也没说什么，他确实有点冷。

    「我觉得段菲身上应该有我们想找的答案。」

    温祁正要说什么，黎野突然用手指贴在嘴边，朝温祁做了一个消声的动作，「嘘。」

    保姆与温祁擦肩而过，「菲菲，等急了吧。阿姨给你排了你最爱吃的芙蓉酥。给。」

    能看出来段菲平时是被娇生惯养的。

    保姆递上芙蓉酥，接过她背上的琴，又是给段菲披衣服又是端水杯，伺候的无微不至。

    段菲确实比同龄人成熟，其他女孩留着短髮，三五成群，讨论着喜欢的男孩子或者小说和游戏。而段菲一身香水味，身材凹凸有致。时不时吸引着成年男子的目光。她和保姆全程无交流，只是吃着芙蓉酥独自走在前面。

    黎野和温祁跟在她们身后，看着保姆的举止，黎野又看看自己，总觉得有点相似，可又说不上具体像在哪里。

    穿堂过巷，保姆领着段菲进了一栋高档别墅。黎野和温祁在庭院外驻足。

 第37页

    黎野望着二层小楼，锁定了几个摄像头的盲区对温祁说，「找个隐蔽的地方等我一会儿。」

    没等温祁反应过来，黎野后退几步助跑着纵身一跃，双手撑住身体，跳进别墅庭院。

    躲过摄像盲区，矫健的身型，徒手爬进了二层露台。

    今晚的天空没有一颗星星，但却有一轮明月挂在上空，仿佛一枚明亮的胸针。温祁远远地抱着公仔，下意识把手伸进裤袋，摸了摸里面的白玫瑰。

    触感沉甸甸的，温祁正低头思索着，突然远处车辆照来一道远光。

    温祁在光线中看到副驾驶上一张带有刀疤的脸。

    第26章 窃听

    还好怀里有个半人高的公仔，加上温祁站的位置比较远，车里的人没有看到被挡住脸的温祁。

    等车辆经过的时候，温祁听到两个男人的声音——罗琛和段天强。

    两人把车停在别墅门前，径直走进去。温祁心中不由一震：黎野还在里面。

    站在夜晚的阴影中，温祁冷静地踱着步子，思忖片刻，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按了发送。..

    别墅里的装修主旋律是中式风，到处是红木家具。黎野在二层书房的办公桌下安装好一个小型窃听器。刚要走就听到一阵上楼的脚步声。情急之中，黎野迅速钻到罗汉榻底下。

    「爸，我今天学了新曲子，等你忙完我拉给你听。」

    「菲菲真乖，去玩吧，我跟你罗叔叔要聊正事。」

    失落的下楼声慢慢走远，在一阵关门声后，屋里瀰漫起香菸的味道。

    「最近动静有点大，警察已经盯上liquor了。暂时收手吧。」

    「收手？段天强，你现在要事业有事业，要家庭有家庭。这钱是怎么来的？你跟我说收手？」

    「你太招摇了罗琛，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

    「我招摇？当初你女儿的事，不算招摇？」

    「罗琛，我们说好了不提我女儿！」

    段天强突然像被人踩了命门一般，勐地从茶桌旁站起来怒视罗琛。

    说话的两个人没有察觉到书房里还有第三个人。近在咫尺的阴影里，黎野眼中闪着精悍的光，屏气凝神，一动不动地听着。

    罗琛戏嚯一笑，满不在乎地抽着烟，「好，不提就不提。你是公益领头人，活菩萨！我是魔鬼，是烁哥的狗。行了吧？」

    段天强长出一口气，妥协般一屁股坐下来，「烁哥最近有什么交代吗？」

    听到这个名字，黎野眼眸微缩，注意力格外集中。

    「今天来就是为这事，烁哥说他刚从中东谈成一笔生意。」罗琛转动着手上的金戒指，兴奋地拉长音调，「1个活摘8万，由咱们长期供货。这两天就正式运行。怎么样？」

    「8万！」段天强眼前一亮，快速在心里算了笔帐，「按照这个出价，两年之内可以轻轻松松收购世界5强公司。但是最近警察也在活动，黑市上的便衣多了不少。」

    「无凭无据，警察算个屁！老子对5强不感兴趣，正经生意太他妈费脑子。我就适合干刺激的买卖。不过警察要是敢挡我的财路，我碾死他们易如反掌。」

    见段天强迟疑，罗琛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放心，烁哥既然能给你我荣华富贵，就能保你我长命百岁。再说这么多次，哪次失手过，这不照样活的好好的吗？」

    段天强紧紧皱着眉，整个人被低气压包围着。

    罗琛不理会他，熘熘达达坐到办公桌前，随手拿起桌上段菲的相框，嘴角一勾，端详起来。

    「挺漂亮的，就是缺个妈。你要是愿意，liquor的女孩儿随便挑，有喜欢的吗？莎莎怎么样？」罗琛叼着烟，陶醉地双手比划着名曲线。

    「那次之后，我就再没动过这个念想。我不会找任何女人，菲菲也不会有后妈。」相框被段天强夺了回来，又重新放回原来的位置。

    罗琛玩味地看着段天强，「当初你要是不动手，你女儿也不至于没有妈。」

    「那个女人会坏了我的大事，她必须死。」段天强阴冷的声音在书房里飘散着。

    伴随罗琛一声哼笑，他敲了敲菸灰，无意中碰倒了桌上的水杯。

    水流了一地，杯子顺着重力滚到罗汉榻下。正好停留在黎野脚边。

    段天强朝门外随口喊了句，「王姐，来收拾一下。」

    看着杯子，黎野蜷缩在罗汉榻下，咽了口吐沫。一时间，无数个硬拼的方案在他脑海中浮现出来。

    下意识攥起的拳头上暴起青筋。随时准备孤注一掷。

    段菲拿着小提琴跟着保姆一起进来，懂眼色地坐在段天强身边，离罗琛远远的。

    时间一分分过去，保姆拿着干抹布背对着罗汉床，蹲下来擦干了水渍。而罗琛和段天强只是抽菸，没有说话。有些话，不知道他们是背会保姆还是段菲。

    「爸，你以后每天都早回来听我拉曲子，好吗？」

    「好，爸爸答应你。」段天强不假思索，一脸宠溺地回答。

    在黑暗中盯着房间里的几双脚，黎野身体紧绷着，额头逐渐冒汗。

    突然间，一双玻璃珠一样的黑眼睛在低视线上与黎野四目相对，那一刻黎野清晰地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咚！咚！

    反常的是，那双眼睛没有表露出异常。这让黎野颇感意外。

    正当保姆回身去捡空水杯的时候，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门铃声。

 第38页

    「这么晚了，谁呀？」段天强看了看罗琛，警惕地说，「王姐你去看看。」

    「好。」

    保姆起身离开的一刻，黎野紧绷地神经才算有所缓解。..

    「老闆，天强哥。」

    书房多了一个留着公主切髮型的婀娜身影。

    「莎莎？你来干什么？」罗琛疑惑地问。

    「老闆，有人在liquor闹事。我不敢自作主张，给你打电话又没通，就找到天强哥这了。」

    「谁闹事？」罗琛一挑眼皮，左眼睑到鼻翼一条长长的刀疤随着面部表情动起来，兇相尽露。

    「是之前想吃掉我们生意的金茂夜店老闆秃坤。看样子是故意来找茬的。」

    「找茬？我看他是找死！」罗琛起身扭了扭脖子，来了兴趣，「天强，走。」..

    众人下楼后，书房里静悄悄的。黎野判断房里没有人才从罗汉榻下钻出来。

    「你是谁？」

    身后突然传来段菲的质问。

    黎野僵在原地，带着从业以来职业生涯中为数不多的败笔，强行扭转脖子。

    「我是维修工。」

    黎野嘴角咧了咧，时刻警惕着段菲随时会爆发出的惊愕喊叫声。

    「你来修什么？」

    黎野灵光一闪，「床……」

    「你明天还来吗？」出乎黎野意料，段菲没喊也没闹。她眼神里夹带着成熟的镇静。

    「……」

    「刚才的事，我可以不告诉我爸。但是，你要当我的观众，听我拉曲子。」

    「？」

    段菲会不会告诉段天强，黎野不知道，但是如果不煳弄一番，段菲任何一声喊叫，都会引来不必要的暴露。黎野此刻脑子里想得都是温祁还在外面，得赶快离开。但脸上还是露出微笑，「叔叔改天再来陪你，好不好？」

    黎野哄小孩一般的声线，在段菲身上没起作用，她执拗地摇摇头，「现在。」

    走也不是，留也不是，黎野硬着头皮看着段菲把小提琴拂在脖底，在琴弦间演绎出一段十分悠扬的旋律。

    这个女孩表现出来的平静让黎野感到惊诧。提防、警惕、戒备，在黎野心中层层递进着。

    曲终，段菲像完成一次酣畅淋漓的汇报演出一样，优雅地鞠躬谢幕。那张看起来略显高傲的脸居然露出乖巧的神态。

    不过，在黎野眼里，她就像颗定时炸弹，不一定什么时候爆炸。

    这样的环境下，纵使段菲演绎得再动听，黎野也无心欣赏。如果对方是成人，放倒即可。偏偏是个孩子，倒让黎野无从下手。

    「你不是维修工。」段菲放下琴，投来成年人的审视。

    黎野望着段菲，觉得她即将爆炸，准备马上跳窗离开。

    「你是警察，对吗？」

    段菲的话，迫使黎野停下脚步，神色一紧，「你怎么知道？」

    「如果你是坏人，刚才就不会耐心听我拉完整首曲子了。而是会打晕我或者杀了我，然后跑掉。所有来我们家的人，都不会听我拉曲子。除了警察，我想不出谁会对我爸感兴趣并且还不会伤害我。」

    黎野深吸一口气，段菲的眼神让人有种被看穿的窒息感，很难想像这种眼神来自一个孩子。

    「你是来抓我爸的？」

    黎野一愣，「为什么会这么问？」

    「罗琛也不是什么好人，你应该先去抓他。」

    「没有先后，只要犯罪，我都会抓。」

    段菲点点头，脸上带着不属于这个年龄段地释然，「其实我还挺想让你抓我爸的。如果你需要，我可以配合你。」

    「为什么？」黎野感到费劲。

    段菲低下头，「他这样下去早晚会死。我妈已经死了，如果我爸也死了，我就是。与其那样，不如让我爸进监狱，至少能活着听我拉曲子。」

    黎野心中杂陈，不知道是该安慰段菲的遭遇还是该同情她的早熟。

    楼下突然传来保姆的声音，「菲菲，你在跟谁讲话？」

    段菲走到门口应付了一句，「没人，我自己在玩。」

    再回身，房间里已经不见黎野的身影。

    第27章 挑事

    liquor仿佛危险和激情无限拉扯的地方。

    舞池里的人疯疯癫癫，口吐白沫，伴随着音乐人仰马翻。

    「怎么回事？」 罗琛一来就在高分贝的鼓点里咆哮，蜈蚣一样的疤痕在他的咆哮中动来动去。

    莎莎一口咬定，「秃坤他们在酒水里动了手脚。」

    「他是活腻了！」

    罗琛非常满意莎莎给出的这个答案，完全不需要考证。秃坤就是liquor的劲敌，管他是不是动手脚。收拾他根本不需要理由。罗琛用手抹了抹脸上的刀疤，迫不及待说，「莎莎留下看家，天强，咱们去运动运动，见点血，生意才兴隆。」..

    从别墅出来后，黎野车速一路飙升。

    「温祁，关于「烁哥」，你知道多少？」

    「怎么突然问起这个？」温祁坐在副驾驶，身上仍然穿着黎野的风衣。

    「我刚才在段天强家，听到罗琛说「烁哥」最近在中东谈成了一笔生意。他们说的生意和贩卖器官有关。「烁哥」到底是什么来路？」

    黎野对「烁哥」好奇已久，他一直想问温祁，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温祁不动声色地顿了顿，温文尔雅的脸上不带一丝表情，「烁哥叫殷烁。在中东和缅越都有生意。最近两年他开始频繁出现在曲江。据说他有宗教信仰，兴趣古怪，人格复杂。而且非常狡猾，他没有任何案底，在警方大资料库里也查不到他的信息。我只知道这些，其他的不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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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野皱着眉头，神情凝重，「很显然，罗琛和段天齐都为殷烁做事。这种人真他妈烦人，手下一堆人，出了事都是顶雷的。」

    温祁手里抱着公仔猫，没说话。

    「对了，刚才我听他们说金茂的秃坤去liquor砸场子了。」

    温祁慵懒地闭上眼睛靠在副驾驶，似乎这是意料之中的事，「他们属于黑吃黑，狗咬狗。估计现在应该已经动手了。」

    温祁对曲江市的一些黑色成员好像有种无师自通的了解。黎野侧头望了望他，倒也没太在意，毕竟在警队里哪怕只是走个来回，听到的都是有关打黑除恶话题。温祁知道一些情况也不足为奇。

    黎野的车越开越快。

    「我准备让蒋铭他们负责外围，只要不出人命，随便这帮孙子人脑袋打成狗脑袋，全当没看见。热闹点才好办事。」

    温祁有些意外，轻挑细长的眼睛。「办事？你要做什么？」

    「今晚是个机会，我想趁乱再去一趟liquor。」

    黎野做事从不按常理出牌，也很少做那些繁琐的规划。大多数情况下喜欢出其不意。

    温祁眼神一转，随即气定神闲地拨了拨公仔猫耳朵，「一起吧，我们不是说过联手吗？」

    勐轰一脚油门，黎野摇摇头嘆气，「为了你师父的案子，你是真不要命。欸，除了与liquor有关的事，你还关心过别的吗？」

    「法医专业提升，算吗？」

    「不是，你私底下……有没有其他生活，比如那方面？」

    黎野一对好奇的瞳孔，在不影响车速的同时，瞥一眼温祁。脑海中不受控制的回忆着温祁哭得梨花带雨的脸，以及自己俯身于楚楚泪人的柔软触觉。不知不觉心底涌上来一股隐隐的燥热。车速直线飙升。

    温祁并没有回答，一双漂亮的眼睛隔岸观火般静静地望着窗外飞速抛远的风景。..

    晚上22：，黎野对过表，几乎把全队人马都派了出去。所有人守在金茂夜店外围。

    『除非出人命，否则不许插手，不许阻拦，不要让两拨人停下来，必要时候可以客串任何一方小弟，无所不用其极地煽风点火。』这样的行动宗旨也只有黎野能想的出来。

    与金茂夜店相反的方向，黎野把英菲尼迪停在liquor门口，和温祁一起走进去。

    人都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动物，前脚网上刚爆出liquor酒水有问题，后脚舞池陆陆续续又挤满了人。

    狂嗨的人潮和晃动的幽蓝色光束相互纠缠，像深海里激起的浪花拍打暴风雨中摇摇欲坠的海盗船，船上搂着新欢旧爱的海盗们早已经无所顾忌。恨不得这片深海祭坛规模越大，嗨的越痛快。

    昏暗中温祁脱下风衣递还黎野，说了句「有点热」。之后修长流畅的身体线条和冷白色的皮肤在黎野迷离的注视下很自然地随音乐摇曳。可是眼睛却越过黎野在人群里不断找寻，最终把视线停在通道处。

    在舞池里舞动，是最好的隐藏。黎野和温祁相互贴身热舞，眼波时不时碰到一起。

    看温祁的样子，黎野有理由相信温祁夜生活很丰富，但是一想起温祁的性格，又觉得和眼前的温祁挨不上边。

    黎野189的身高，夹着烟把视线从温祁身上移向通道，提高声调试图盖住劲舞声，「上次没来得及看，你知道通道后面是什么吗？」

    斯文的素质和涵养让温祁不想像黎野那样粗着嗓子大声，他招招手，示意黎野把耳朵贴过来，「表面是罗琛的私人会所，据我所知，罗琛和段天强很多见不得人的事都在里面进行。」

    「所以你其实还是打探到很多内情的，是吧？」黎野穿上衣服就着俯身低头的动作，把手搭在温祁肩上，近距离盯着他，似笑非笑，「要不是有你师父的案子，我都怀疑你是liquor的一员了。」

    温祁也不躲，而是把视线迎上去，面无表情。「黎野，liquor的一员，玩笑开的有点大吧？」

    黎野紧贴着温祁，鼻息在温祁脸颊上拂过，无辜的模样信手拈来，「别生气啊公主，以后保证不开这种玩笑。」

    就着暧昧的光晕，温祁白了他一眼，「我没生气。你打算怎么进去？我之前来是以vip客人的身份进去的，但现在罗琛和段天强都不在，我进不去。硬闯会打草惊蛇。」

    黎野吐了个烟圈，那张荷尔蒙爆棚的脸夹杂坏笑。

    「简单，我能把你带进去。上次来不知道里面具体情况，没机会施展。这回不一样。」

    温祁不解，细长深邃的眼眸在黎野和通道口站立的纹身男身上来回流转。

    把玩着打火机，黎野物色了一个不远处举着酒杯如狼似虎的男人，捅了捅温祁，「你看那人，看着就混不吝。」

    温祁无声地在他和黎野身上做了个对比，最终得出结论，「一般。」

    「管他呢，我需要他的配合。」

    说着黎野把打火机从裤线上滑过，「咔嚓」一声，冒着火花被黎野扔出去。像子弹准星般不偏不倚，精准地顺着那人后脖子掉进他的衣服里。

    「啊——我卧槽你大爷！谁他妈逼的烫我！」伴随一阵国粹，蚕丝面料达到燃点阈值，瞬间烧起来。这人烫得上蹿下跳，边叫边脱衣服，恨不得满地打滚，舞池顷刻骚乱成一团。

    今晚的liquor，简直是多事之秋。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留守的几个保镖从舞池四面八方挤过去查看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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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听到声音不对，一个留着公主切髮型的身影从通道里走出来，脸上一惊赶忙叫门口的纹身男去拿灭火器。随即关好门，自己也挤过去。

    「这男的要是不闹到后半夜，我黎字倒着写。」黎野向温祁投来展示杰作般得意的眼神。

    温祁视而不见，自行走向通道。

    「欸，你这人怎么这样，等会我。」..

    上次黎野只走了一小段距离，相当于会所的冰山一角。这趟才发现里面别有洞天。

    各个空间穿插着，娱乐消遣、办公，应有尽有。像迷宫一样。和舞池装修风格有区别，从一层到七层，处处透着暧昧和糜烂的气息。仿佛一个桃色空间。人一走进就会有种自然而然的迷离感。

    温祁一进门就熟练地关掉会所弱电总闸。从玄关处望过去，所有监控摄像上的小红点一齐暗了下去。

    「嘶，你。」黎野正想说温祁果然对这里熟悉，又想想刚才在外面温祁注视自己的眼神，识相地改了口。

    「你说罗琛是不是太没品位，他在这里呆久了难道不会起生理反应吗？」

    温祁横了他一眼，「再啰嗦罗琛就带人回来了。」

    话音刚落一阵男女急促的呻吟声突然传来，黎野顺着声音放缓脚步。在一层众多房间中，电梯对面一扇虚掩的门缝里，红霓光晕疯狂跳闪。

    床上一起一伏，肉隐肉现。

    床下天女散花般散落着一滩明晃晃亮晶晶的物体。

    第28章 核心

    「我操，11个？这孙子挺有精力呀。」黎野压低声音，从门缝外粗略地瞟着地面内含精液的安全套。掏出手机拍了几张照片。

    为了不打草惊蛇继续暗查下去，扫黄的事最好暂缓，黎野关上了门，似笑非笑地回身打量温祁，「vip客人，你不会也这么磨损过吧？」

    温祁像一尊心无旁骛的冷面菩萨，对黎野的问题毫无兴趣，冷冷地换了话题，「未必出自同一个人，这是liquor，什么可能都有。」

    黎野脸色一沉，点点头。

    就像宋辰欣一样，王皓他们如果也是能进入会所的客人，那诸如此类的事恐怕是再平常不过。只不过刚才那对明显是你情我愿罢了。

    「按照窦舒华交代的，当时宋辰欣在liquor遭到王皓四人性侵。前面的舞池显然不具备这个条件。那极有可能就是在会所中实施的。不过宋辰欣既然能给窦舒华打电话让他来接自己，说明当时她可以自由行动。」

    「换句话说，宋辰欣是在等待窦舒华的时间里出的事。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罗琛或者段天强为什么会对宋辰欣下手，单纯为了贩卖器官？可他们又不傻，宋辰欣是明星，事后被发现的机率很高。为什么要这么做呢？难道就是怕被发现才隔下头颅？」

    黎野一连想到诸多疑问。

    黎野就是这样，他的逻辑思维随时为案情服务，好像可以一秒切换到办案模式，也好像可以理智地控制自己沉浸这份专注的时间。

    黎野和温祁一个分析一个倾听，一前一后，打算对逐个楼层进行搜查，希望找到与案情相关的线索。

    刚到二层，嘈杂谩骂声四起。麻将桌和赌桌围满了人，乌烟瘴气，到处都是筹码、骰子、菸头、纸牌和色情杂志。

    黎野和温祁互看一眼，很自然地融入进去。

    有温祁这个熟客在，周围人以为黎野是新来的客人，并没有太在意。更没注意黎野时不时的偷拍。毕竟能进入这里的人，都是罗琛亲自许可的。

    在温祁轻车熟路般的带领下，几个楼层很快走了个遍，情况基本类似。

    暧昧的暖床随处可见。撞球厅的大屏幕放映着岛系动作片。茶室、酒水吧里酒瓶高矮胖瘦哪个国家的都有。这里简直可以构成吃喝嫖赌一条巨龙。

    黎野手拿撞球杆，叼着烟坐在远处沙发上，刚刚打发了几个看起来非富即贵的人。看着周围的纸醉金迷，黎野眼神冒着精悍的光，深深吐出一道白烟。

    「这里才是liquor的核心。」温祁坐过来，长腿交叉翘起，晃了晃手里的红酒杯，外表的放荡和谈论的话题毫无关系。

    「罗琛这么做不仅仅是敛财，他更大的目的是打通曲江各路关系。以便为贩卖器官牵线搭桥。」

    温祁整个人透着沉稳冷静，把脸颊凑上来，他的声音始终保持在与黎野两个人能听到的范围之内。

    「这其中应该不仅仅涉及自愿的买主和卖主。」

    黎野也奏上来，「比如宋辰欣。」

    「没错。」

    黎野的声音像低音炮一样黏黏煳煳，思路却无比清晰，「温祁，我想到一个逻辑问题。如果是我，我宁愿不要宋辰欣的器官，我也不会动她。因为后续麻烦太多。罗琛他们长期贩卖器官，会不知道这点？所以一定有不得不动宋辰欣的理由。」

    温祁点点头，表示同意。

    黎野就这个话题继续说，「我一直想问你，如果是专业手法持刀，人死了以后保持整齐断面，头颅切下来需要多长时间？10分钟够吗？」

    清冷的容颜优雅地摇了摇手，像回答1+1=2的小学数学题一样不假思索，「找准位置，1分钟左右就可以完成。」

    1分钟足够让一个活人，人头落地，这和子弹的攻击值有一拼。

    黎野下意识摸了摸自己脖子，「什么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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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颅骨的底部有一个凹陷的区域，颈椎通过这个凹陷部分与颅骨连接在一起。这种连接方式让人体能够自由地转动头部。这个位置没有阻碍，正好运刀。」

    黎野曾经听说过一种说法，法医学是专门研究杀人的学问。法医个个是杀人专家，如果让法医杀人，他们可以用1种方法解决一个人，并且还都是让人拍案叫绝的那种。

    以往黎野不以为意，也许是因为今天时间地点人物都凑齐了，黎野现在看着温祁那双漂亮的眼睛有种看利刃的错觉。

    黎野轻咳一声，「那宋辰欣的断面？」

    「就是这个位置。」温祁的眼神闪过一些阑珊，「不过，兇手当时应该有些心急，断面虽然整齐，但存在微小瑕疵。」

    黎野一颔首，「太专业的我不懂，但是就这个结果来看，他快速的切掉了宋辰欣的头颅，几乎没用刻意准备，他甚至不需要选择场地。我办这么多起案子，还没碰到过这号人，也算棋逢对手了。」

    温祁始终没碰手里的红酒，他理智地从黎野的感嘆中联想到好不毫不相关的事，「我总觉得这个会所结构有点怪。」

    「确实有点，但说不上怪在哪儿……」

    回想走过的空间，有水吧檯、棋牌室、撞球厅、茶室等等娱乐空间，床位雅舍更不用说，黎野若有所思，突然眼中精光一闪，「我知道了，没有私人空间！既然是核心，罗琛和段天强派人专门守着外面，就不可能只是虚设一个供人消遣的乌托邦。」

    「我之前与罗琛和段天强接触过几次，据我观察，除了顶层有间办公室，再没有其他私人空间。」温祁扬起消瘦地脸向顶层方向一指。

    黎野掐了烟，警惕地环顾四周，「走，上去看看。」

    「进不去，门是锁着的。」

    温祁不慌不忙站起来，望着黎野疑惑的眼神，边走边解释说，「白天这里不营业，所以没有人。我之前躲在卫生间，顺着管道爬进来过。其他空间基本上一片狼藉，一眼就能看全。但是办公室锁着门，我没能进去。」

    温祁和黎野游走在乌烟瘴气中，时不时中断声音和周围的人打着招唿，从外表看起来他们和这里纸醉金迷的人没什么两样。

    谈话间，两人从容地穿过众人，两人来到顶层办公室。七层静悄悄的。黎野看了看门锁，「指纹锁。」

    「对，只有罗琛本人的指纹才能打开门。硬撬开的话等于告诉罗琛有人来过。」

    「这玩意儿不需要硬撬。」黎野嘴角一勾，「等着。」

    温祁纳闷地看着黎野从七层跑远，再跑过来的时候手里抓着一把五颜六色未拆封的安全套。

    「你拿这些做什么？」温祁不解。

    不知道哪来的兴致，黎野想逗逗温祁，坏笑着俯身凑近，轻声说，「温祁，不做点什么简直浪费这儿的氛围。反正门也打不开，我们彼此深入了解一下怎么样？你喜欢超薄的还是颗粒的？」

    温祁抬眼冷冷地盯着满是戏嚯的黎野，斯文冰冷的脸几乎要骂出声来。

    「怎么了？我可以一连11次。而且不收你磨损费。上哪儿找我这种既有持久战斗力又有男人味儿的类型？」说着黎野随意拿出一包，「这个带狼牙，要不要试试？」

    「黎野，你。」温祁细长的眉毛明显在抽动。

    第29章 差错

    「开玩笑的，那么严肃干什么。」见温祁神情不对，黎野赶忙做出个儿戏表情，不过仍然找补一句，「但是以我的体力11次绝对没问题。」

    在温祁投来法医看尸体般的眼神后，黎野才消停下来，解释说，「这种指纹锁看似高科技，其实狗屁都不是，它存在漏洞。」

    说着黎野撕开一包超薄安全套，套在自己手上，反覆在衣服上摩擦直到油脂殆尽，出现他想要的贴合程度，才停下来。趁着质地和余温都适合，隔着安全套，黎野按在门把手的陈旧指纹上。

    復刻下来的指纹与安全套完美贴合在一起，黎野胸有成竹地在开锁位置按下去，孔雀开屏般得意地向温祁展示，「工具不重要，手法很重要。换个人未必能打开，这就是黎氏开锁法。」

    温祁懒得听他白话，双手插在裤兜，冷眼观看。

    「哗啦」一声，指纹锁成功识别指纹，真的打开了。

    不过，打开门发现房间没有光亮，漆黑一片。像个封闭空间。黎野伸手找寻墙上照明开关。

    灯亮的剎那，屋里桌椅、沙发、电脑、印表机、饮水机，设备齐全，一览无余，装修十分豪华。

    办公桌对面是一面墙的监控屏幕，如果不是温祁提前关掉监控，这里或许能把整个会所角落都投射出来。

    进去后不久，一股寒意席捲过来，温祁和黎野都感到诧异。

    不过也没有太在意，两人开始翻动办公桌上的文件。黎野一一进行拍照，希望找到和器官交易有关的资料。

    桌上基本都是一些liquor酒水以及正常运营开销情况。随手打开电脑，却需要输入密码。黎野一屁股坐下来，翘起二郎腿，「怎么那么多秘密。温祁，你知道密码吗？」

    温祁摇头。黎野只得关机，和温祁一起翻箱倒柜。

    黎野总觉得哪里不对，根据体感在屋子里四处找寻。几经排查，最终把视线锁定在与屋里装修格格不入的一道酒红色落地窗帘上。

 第42页

    和温祁交换一下眼神，两人同时靠近。

    与其他空间一样，办公室显然没有窗户，却从天花板到地面拉着半面墙的窗帘。越看越奇怪。黎野贴着墙警惕地掀起一条缝隙。

    阴影里隐隐看到墙上一道暗门。一把拉开窗帘，暗门赫然于眼前。

    怎么会有暗门？

    一旁的温祁看了眼黎野，两人放缓动作，试探性地拧开门把手。门开的瞬间两人同时愣住。

    暗门后竟然是一个小型冷库。地面比办公室高，需要踩几层台阶到上升空间。向上望过去，冷库空空如也，冷雾从内向外渐渐瀰漫。站在门口像在冰箱前一般寒意扑面而来。

    与其说这里是办公室，不如说是办公室和冷库相连的套间。

    黎野向冷库里环顾着，「从liquor大门口到办公室，七拐八拐像进盘丝洞一样。藏得够深的。这居然连着冷库？」

    「按照地面错开的高度看，冷库位置应该属于顶层天台。」温祁平静地说。

    「上次我们去天台，我记得那有一个突出的建筑，当时我以为是大型电配间。没想到他们建了冷库。怎么不冻死这帮孙子。」

    黎野话音刚落，办公室外突然传来一阵猖狂的笑声，「他妈的，敢来我的地盘闹事。以后见秃坤一次打他一次。」

    逐渐清晰的笑声，让温祁和黎野同时一惊。

    「罗琛？他们怎么会提前回来？」

    黎野把温祁拉到自己身后，一双眼睛像伺机而动的黑豹，扫量着趁手的工具。绷紧的虎口撸起袖子，准备打场硬战。

    黎野一身健硕的肌肉，身体素质格外强，擒拿格斗从没输过。对于肉搏他也从没胆怯过，不过这次他身边有温祁，情况另当别论。

    就在一瞬间的迟疑后，黎野突然改变主意，随即拉过温祁，一脚踏上冷库台阶。

    「不行，人在冷库最多半个小时就会冻死。」温祁说。

    「先缓一步，进去再想办法。」黎野回身復原好窗帘的位置，和温祁一起进入冷库。在他关上门的同时，办公室外「哗啦」一声，门开了。

    罗琛身后跟着段天强和莎莎。

    「莎莎，我怎么看网上有人说liquor着火了？」罗琛坐在办公桌前把两只脚交叉着搭到桌子上，点上了烟。段天强坐到他对面的沙发里。

    「可能是某个客人误点着了打火机，已经解决了老闆。」

    「妈的，今天什么日子？出门没看黄历，这么倒霉。天强，热搜找人压压。把公关做好，别他妈影响了生意。」

    「行，我联繫一下。」段天强说着掏出手机，去外面打电话。

    罗琛抬头的时候才发现墙上监控屏幕一片漆黑，愣了一会，脸上顿时拂过一丝警觉，「有人动过监控？」

    「没人动过。应该是刚才灭火的时候不小心碰了楼下总电源。」

    莎莎眼角的惊诧一闪而过，想到前不久手机上收到的信息「支走罗琛和段天强」。莎莎突然联想到一个人。不敢声张，打开对讲让楼下保安重新连接好开关。..

    「蒋铭这兔崽子怎么没给我打电话？让他守外围，这么重要的事，干什么吃的！」黎野掏出手机，虽然压低了声音，但仍然能听出语气里的愤怒。可是当黎野看手机的时候才发现上面根本没有信号。

    按理说温祁拉断的是会所网弱电，电话是可以打进来的。凑巧的是，黎野他们在办公室搜查太久，冷库附近没有通信讯号，打电话需要像段天强一样去外面才行。所以他根本没有收到任何电话。

    时间变得格外冗长，一分一分过去，冷库里越来越冷，温度显示-50c，这里简直像太平间一样让人发寒。冷气直击毛孔，啃噬着肌骨，身上肉眼可见地透着淤红。

    温祁只穿了一件白色衬衫，鼻尖耳尖冻得通红，蜷缩在角落里，面无表情，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黎野见状脱下自己的风衣给他披上，自己只剩下黑色衬衫。

    「不用。」

    刚张口，一道白烟从薄薄的嘴唇里唿出来，身体和声音都不受控制地发抖，温祁把衣服推回去，却被黎野强行按在身上。

    「你穿上，我皮糙肉厚抗冻。」黎野一边说一边给温祁搓手，不断向他手上哈气，同时眼睛在外露的制冷设备处打转。「这么下去不是办法。还没等抓到这帮孙子，咱们就先给人家提供器官了。」

    在冷库唯一有利的一点就是隔音效果好。黎野和温祁的说话声只迴旋在他们两个人范围之内。

    温祁点点头，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几次都被黎野抓回去，令人窒息的低温远远战胜习惯性地疏离，让温祁不由自主地接受了黎野的摩挲。

    第30章 余温

    「我的手机好像冻住了，你的怎么样？」黎野看着温祁掏出的手机，很显然和自己的一样，没有任何反应。

    「得想办法出去。」

    温祁点点头，长长的睫毛上带着些许冰晶，伴随他点头的幅度，微微闪动，和他冷白色的皮肤极其搭配，这让黎野联想到温祁哭成泪人的模样。

    在这种环境下，看着一向冷静的温祁脸上带着着急和凌乱的神态，黎野不知道大脑哪根神经临时病变，情急中原本已经想好了怎么出去，硬是不想说不口。

    「要不要靠近点？」黎野声音沙哑的厉害。

    温祁压着不安的神情摇了摇头，黎野却全部看在眼里。

 第43页

    这是平时在温祁脸上根本看不到的景象。近距离盯着温祁，似乎有些东西在黎野心里滋生。冷库的寒意根本冻不住。

    见温祁抖得实在剧烈，黎野屏住唿吸，试探性地把温祁拉近自己，动作很慢。一步，两步，随着距离靠近，眼神时刻观察温祁的反应。因为周围太冷，温祁居然没有反感。黎野一鼓作气，勒出肩线的手臂在低温中一把抱上去。把温祁紧紧裹在自己怀里。

    身体接触的那一刻，温祁的脸蜷在黎野的肩窝中，眨了眨冻得通红的眼睛，神情依旧清冷。

    冷气和寒雾像空谷隔膜，黎野在这一刻，只听到自己莫名急促的唿吸声。

    从黎野的视线能看到温祁因为太消瘦，后脖颈上突出的骨节，线条清晰，一直延伸到衣领里，像蜿蜒的白瓷器，散发着白皙诱人的光。

    黎野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心跳早就乱得失了节奏。这种感觉在认识温祁之后越来越强烈。此时黎野宽肩窄腰散发的雄性张力，似乎比平时更浓烈。

    温祁的意识不在这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要是出不去怎么办？」黎野故意俯在温祁耳边说着轻柔的话。「你有喜欢的人吗？」

    温祁微微向后移一小步，随口回了句。「没有。」

    「那你喜欢什么样的人？」

    不知道是温祁没听见还是他不想说，他的思绪仿佛在另一个频道。一阵沉默，冷静地望了望黎野，「咱俩之间至少得有一个人活着出去。」

    这话让黎野感到意外，温祁的外表看起来斯斯文文的，黎野原以为温祁会在冷库中对自己产生一份依赖，没想到温祁的思维会这么清晰决绝。

    「你有什么计划？」黎野问。

    温祁的声音和冷库温度一样冷，缓缓从裤袋里掏出柳叶刀，「罗琛和段天强认识我，如果我唿救，即便出去也不好解释。左右是暴露，不如我做掩护，你趁乱出去。至少有一线生机。」

    「这刀你怎么会随身携带？」黎野惊愕地看着柳叶刀，正想夺过来，被温祁先行收刀。看着严肃认真的温祁，黎野露出哭笑不得的表情，「温大主任，你是打算随时解刨尸体吗？」

    温祁没接他的话，「你趁乱出去，可以保证案子进展。」

    黎野噗嗤笑出声，「好了，知道你也不要命，不逗你了。」

    「？」

    黎野压了压声音，「在手机没有信号的情况下还有一个电话可以拨通。那就是110。但前提是电话能正常启动。」黎野说着把手机放在自己腋下，用仅有的余温等待手机復甦。

    「你想报警？可报警容易打草惊蛇，罗琛他们会有所警惕。这和我的方法比起来区别不大。」

    「不，区别很大。你别忘了出警的都是咱们自己人。提前交代他们来走个过场就好。就说安保排查，让罗琛配合。这样就可以在他察觉不到的情况下脱身。」黎野一边说一边尝试重启手机，仍然没有反应，「再说，万一真的打草惊蛇未必是件坏事。」

    凝着黎野的眼睛，温祁没有说话。

    有出去的办法为什么不早说，喜欢在冷库里冻着？这人怕不是有病？

    「再等等，手机一恢復就马上报警。」

    温祁点了点头，缩起纤细的脖颈。黎野不知道是不是自己产生了错觉。他觉得怀里的温祁此刻很乖巧。

    从今晚黎野临时决定夜探liquor开始，似乎就打破了温祁的思考模式，温祁习惯深思熟虑，很少做没有准备的事。既然眼下没有更好的办法，也只能死马当活马医。对于温祁来说，一切都是未知数。他不是乖巧，而是在静静思考。

    时间仿佛被冻僵，每分每秒都过得十分漫长。在等待中，周围空气不断膨胀着寒冷和冰晶，针扎一般，冰凉刺骨。冷库的极端寒意不知不觉把黎野和温祁推得更近，两个人在角落里相互取暖，紧贴在一起。

    温祁牙齿不住地打着寒颤，修长的手指也因为寒冷而变得通红。

    黎野担心温祁会冻伤，不断给他搓手。正俯身哈气，突然觉得自己冻僵的脚下踩到什么东西。低头看过去。

    片刻后皱起的眉宇瞬间一亮。

    「温祁。」

    「干嘛？」

    黎野指着脚下闪光的一点晶莹，「一颗水晶。」

    顺着黎野指的方向温祁僵硬地低头，嘴唇和声音都已经不受控制，「怎么会……有水晶？」

    「你不觉得它在哪里出现过吗？」黎野兴奋的问。

    温祁惨白的脸上附着寒意和薄霜，盯了一会儿，突然想起什么，嘴边冒出寒气，「宋，宋辰欣裙子上……有这东西！」

    这颗水晶是意外收穫，没想到今晚误打误撞，发现了这么重要的线索。

    黎野抱着温祁的手臂已经冻得逐渐红肿，嘴角不由自主的打颤，「没错，这就说明宋辰欣来过这。要进冷库……就必须罗琛亲自打开办公室大门。所以当时宋辰欣是被刻意带到这里的。」

    「地下医生说过宋辰欣被送去巍山公墓的时候，浑身冰凉。也许不止宋辰欣，其他人也来过这儿。」黎野突然用狠冷的眼神扫量着冷库，「温祁，你说如果在这里进行潜血反应测试，会不会测出血迹？」

    「如果……我们猜想的方向没错……我想，蓝光剂与血红素……产生反应后，这里，这里应该会很精彩。」

 第44页

    黎野边和温祁说话边看了看手机，奇蹟般的开机界面让他和温祁看到希望。

    拨通了110电话，黎野报上自己的警号和职位，并且说明整件事情的来龙去脉。特意嘱咐出警的小警察们只是来走个过场就好，随便找个什么理由务必见到罗琛和段天强本人，这样他们才能神不知鬼不觉脱身。

    温祁在一旁提醒了一句，「最好也去金茂走一遍流程，以免日后罗琛起疑。」黎野点点头。..

    午夜的红蓝警灯像银河中的光焰映射在liquor七层建筑外观上。

    几个警察身着正装按照黎野事先嘱咐好的流程，一一执行。

    罗琛和段天强前一秒还因为突然来排查安保的警察骂街，后一秒就敷衍地装出笑脸相迎的态度，表示自己愿意全力配合治安管理。毕竟眼下这个风口浪尖上，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舞池里的人纷纷围着看热闹、录视频，警察故意懈怠值守，既不疏散也没过问。

    一时间，段天强刚找人压下的热搜，又稳居第一名。

    黎野和温祁趁乱脱身。临走的时候，黎野拍下整个冷库，然后小心翼翼地包裹好那颗水晶。..

    警车早已经撤离，整个liquor寂静下来。

    黎野湿漉漉地眉毛低压眼眸，正要发动车，一旁的温祁裹着块毯子，不断打着寒颤。

    蓦地把冰冷的手缓缓放在方向盘上。

    「等等。」清冷的声线在车内响起。

    「？」

    坐在副驾驶的温祁一片寂然，望着liquor整栋七层建筑，水淋淋的发梢滴落水珠。开口说，「今晚对于罗琛和段天强来说，变故太多。如果我是他们，为了确保安全，我会在警察离开之后第一时间检查潜在漏洞。这或许是个意想不到的契机。」

    温祁的话提醒了黎野，这种情况不是没有可能。与其离开不如再等等。他望着liquor，心有所想，慢慢熄了火。

    第31章 跟踪

    温祁并非一线刑警，却在刚刚饱受低温折磨后保持清晰的刑侦思路，让黎野不禁感到意外。

    不过温祁的设想倒也符合犯罪心理。警力撤离后，黑暗势力确实容易有其他动作。

    「你有没有想过一个问题。」温祁的声线依旧冷冰冰的，「刨去宋辰欣这种个案不说。罗琛和段天强贩卖器官从中牟取暴利，不会顾及活摘还是死摘的问题。那就涉及一个必须面对的情况。死摘后大量尸体怎么处理。」

    黎野颔首，「这确实是个问题。一般杀人后，远抛近埋。不过罗琛和段天强涉及的尸体恐怕不止一两具。他们既然长期从事这行，必然有稳定的处理方式。甚至能粉饰失踪人口。」

    车里一阵安静，黎野陷入沉思。

    这个问题黎野并非没有考虑过，据他调查，曲江市的失踪人口数据非常稳定，数量也并不夸张。也就是说，罗琛和段天强所下手的人群，没有产生相对应的警情。这种神不知鬼不觉杀人于无形的方式让人后背发凉。

    「你之前问过我，就算世界首富失踪，他们的家人也应该报警才对。我记得我当时回答你，有些人对于家人朋友来说就是工具，不会有人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背后的利益关系或许比他们本身更有价值。这种人，其实并非少数。在某种诱惑下会急剧催生。」

    「这些问题我从接近罗琛开始，就一直在想。如果一个人的消失，能让他的家人和朋友拥有巨大的好处，你说这个人的消失是不是突然变得合情合理，身边所有人都没有异议。」

    黎野哑口，不得不说，温祁说的情况并非不可能。这种假设完全符合犯罪因素。

    「这也是贩卖器官案件侦破难度大的原因。」黎野望着liquor，目光如炬。

    「……不过。」温祁顿了顿，突然看向黎野，眼神里带着从未有过的犹豫，仿佛做了很大的心理斗争，半晌才说，「黎野，还有另一层面……你有没有想过也许家属曾经第一时间报过警，可是我们的系统里没有显示。」

    黎野眼睛一惊，他听懂了温祁的话。只是心里感到震惊，这种可能他从没考虑过。

    「你是说，我们内部有人在为罗琛办事？」

    温祁摇头，面无表情，冷冷的，「是为殷烁办事。罗琛纵使有人脉，凭他的影响力也未必能手眼通天。」

    黎野没有说话，他在想假如这个猜测成立，内部系统里真的出现内鬼为殷烁办事，那谁的可能性最大。

    受了冷库的极端寒风，温祁感觉自己头髮沉，一会冷一会热。默默裹紧了毯子。

    在两人沉默的间隙，段天强的车突然从liquor拐出来，远远的，天太黑，看不清车里除了段天强还有没有其他人。

    温祁盯着逐渐远去的车尾灯，轻轻唤了句，「黎野，车走远了。」

    「坐好。」

    黎野的声音很坚定，像夜色中盯上猎物的黑豹，紧紧盯着段天强的车。

    一脚油门，不远不近跟在后面。..

    段天强七拐八拐，进了曲江市薄荷电影院。

    夜场的电影院，正在放映时下热门的电影。

    刚进去，视觉不适应，里面漆黑一片，伸手不见五指。

    黎野和温祁一路跟着段天强在右手边找个位置坐下来。等视线稍微适应了黑暗，才发现电影院里观众并不多，星星散散仅有的几个身影，似乎都是搂搂抱抱的情侣。

 第45页

    段天强的座位在整个观众席右手边靠墙处，在黎野和温祁斜前方45度，大概隔了十几排距离。他一直东张西望，似乎在确定周遭环境是否安全。

    当视线望向身后的时候，温祁迅速扭头钻进黎野怀里。黎野丝毫没有犹豫，手臂一搂，两人就着昏暗的光线，很自然地把头埋在一起。巧妙地躲过段天强的眼神。

    「他好像在等什么人。看来这趟我们收穫不小。」黎野保持俯身的动作，在温祁耳畔低声说。

    靠近温祁的时候，接触到他的体温，黎野感觉温祁浑身发烫，用自己的脑门贴到他的额头上，悄声问，「你怎么这么烫？」

    温祁小声回了句，「刚才太着急，有点发汗，专心盯前面。」

    黎野再想说，被温祁伸手打断，「段天强在干什么？」

    昏暗中，黎野悄悄抬起头观察。

    段天强似乎放松了下来，盯着大屏幕，神情自若。渐渐地伴随电影内容不时发出笑声，全然不见刚才的谨小慎微。

    「不对。」

    黎野觉得段天强的状态不像是与人汇合，倒像是单纯享受电影带来的愉悦。

    温祁也注意到这点，注视着段天强的背影，思忖片刻，突然眼底冒出寒意，「黎野，段天强会不会是声东击西？」

    黎野一怔，「有可能。你盯着段天强，我去外面看看。」

    「嗯。」温祁昏昏沉沉应了句。

    电影院外静悄悄的，从马路上能一眼望到尽头。

    这个时间段，路上一个人也没有。

    黎野根据多年的刑侦直觉，首先想到的是信号差、视野散乱的地下车库。那里是最容易暗渡陈仓的地方。

    想到这，大步流星直奔车库。

    189的黎野猫着腰，就地取材，利用车辆做掩体，灵活地穿梭在车库中。正纳闷，突然一回身远远地看到段天强的车。

    隐约感觉车里坐了两个人。

    段天强果然是障眼法，他只是配菜，正餐原来在车里。黎野这样想。

    没用一丝犹豫，黎野蹲下身，躲闪着从后面缓缓靠上去。

    躲在车尾的黎野视点太低，无法看清车里具体情况。身边可以反射的视角也都利用不上。黎野忽然想到手机，他通过黑色的手机屏幕投射车内景象。

    不过这个视野有局限，只能看到驾驶座单方画面。

    一张带刀疤的脸，从眼睑直到鼻翼。

    原来罗琛一直在车里。

    黎野起身转到车尾另一面，用同样方法反射副驾驶。

    副驾驶上的人戴着口罩，看不清脸，故意压低棒球帽檐。整个人捂得严严实实。只能从身型上判断对方是男性。

    正当黎野凝视手机的时候，手机屏幕突然亮了，上面显示来电人蒋铭。

    黎野一惊，几乎要骂出声来：我操，兔崽子！

    尽管手机是静音并没有声响，但昏暗中突然亮起的光束也足够惹眼。

    明显感觉车里的人身躯一震。

    黎野脸色紧绷，掉头想跑。却为时已晚。

    副驾驶的人略显迟疑，罗琛抢先一步勐开车门窜出来。兇悍的身影一把抓住黎野，挥拳轰过来。

    一记闷拳响落在黎野头上，急速眩晕，身体被迫踉跄几步。

    如同被惹毛的野兽，黎野迎着罗琛再次挥来的拳头，急歪头，噼手带风，唿唿作响，勐攻罗琛太阳穴。一拳比一拳狠厉。

    「操！你他妈找死！」罗琛不堪重击，在乱拳中愤怒地掏出手枪。

    枪口指向黎野印堂。

    第32章 反差

    「打啊！你他妈不是能打吗！啊？」握着枪的罗琛，气焰嚣张。用枪口顶着黎野脑袋，「臭警察！敢跟踪我！」

    黎野刚开始还诧异罗琛竟然认识自己，可转念一想，他和温祁从liquor七层建筑跳下那天，闹了那么大动静，罗琛作为夜店老闆，事后不知情才怪。

    既然知道自己，黎野反倒觉得踏实，黎野是出了名的不要命。他就怕罗琛认怂，那样反而不好办。

    黎野瞟了一眼副驾驶一动不动的人影。心中疑惑，脸上面不改色，计划着上前一探虚实，嘴角一勾，应付着眼前的人，「罗琛是吧，嘴里放干净点。老子来看电影就是跟踪你？这又不是你地盘，除非你尿了记号？」

    「嘴硬的人命都短！」随着罗琛冷笑，狰狞的表情牵动着脸上刀疤，拉扯出凶暴的形状。整个人看起来更加兇悍。

    不由分说罗琛迅速将子弹上膛，黎野见状一惊。

    电光火石间，用千分之一秒找准时机，趁罗琛不备，突然抬腿横扫过去。打了罗琛一个措手不及。

    「老子跟阎王拜了把子，嘴和命都硬！」

    大长腿像一道重鞭勐击，接连而出，直击罗琛的下半身。

    黎野一击比一击勐烈，逼得罗琛连连后退。

    手枪不慎脱力飞到阴影中。

    车库里传来一阵掉枪的回声。黎野趁罗琛迟疑，扑到他身上，出拳迅速，拳拳到脸，疾似闪电，挥出一道道残影。边打边骂，「你他妈还挺通人性，知道老子想打人。」

    「臭警察，你他妈给爷滚下来！」罗琛说着奋力翻身压倒黎野，拳头像钢铁一般坚硬，裹挟着阵阵劲风，唿啸着砸出来。在黎野抱头的同时，罗琛用手臂索死黎野脖颈。

    抵抗罗琛的黎野，双臂充血，肌肉鼓胀，脸上顿时憋得通红，但嘴上不忘叫嚣，「想孝敬爷爷早说，爷爷教你！」

 第46页

    「孙子，爷爷现在就送你去死！」罗琛调动起周身的肌肉力量，兇悍地勐用力，黎野听到了来自脖颈处骨节发出的吱吱声，随即感觉眼前一片白茫茫。

    上半身腾不出还手空间，黎野双腿用力，靠腰部核心力量，倒挂金钟一般，用腿夹住罗琛，犹如虬龙缠身。罗琛有些吃不消。

    两人身型和力量不相上下，谁也不放手。互相撕打成团，不知不觉滚向灭火器橱窗。

    余光一瞥，黎野勐出拳击碎玻璃。顾不上手指关节扎破外流的血液，快速取出灭火器，重重砸在罗琛头上，连续数次锤击，像砸西瓜一样下死手。罗琛顿时满脸是血，渐渐招架不住。仿佛被逼疯了，当胸一脚，狠狠地踢在黎野胸前。

    受重力影响，黎野整个人和灭火器一起飞出两米远，砸到后面的车身上。

    伴随车辆报警器的响动。在罗琛起身去捡手枪的同时，黎野迅速拉起灭火器保险捎，按下压把，干粉尽数喷到罗琛眼睛里。

    「臭警察，我操你死大爷！」罗琛被干粉刺激得龇牙咧嘴双手捂着眼睛，疯狂擦甩。

    在罗琛被干粉裹挟地不可开胶之际，黎野勾了勾嘴角，迅速捡起枪，一个健步奔向副驾驶。

    可惜车里的人早已经不见了踪影。

    没等黎野反应过来，一声枪响从身后传来。子弹「砰」一声弹射到眼前车框上，擦出一道火星。

    勐回头看过去，开枪的人是段天强。

    暴露在空旷里的黎野立刻找掩体，勐然一个迴旋躲到车后。手枪训练有素地一秒上膛、举枪、扣动扳机，动作一气呵成。子弹带着风直奔段天强。

    高低错落的车身挡住了子弹路径，段天强侥倖躲开了。

    「天强，来得正好，他在我后面，打死他！」罗琛满身戾气，眼睛红肿，一张脸血肉模煳。听到枪声勉强睁开半只眼睛，不知道躲在哪辆车后叫嚣。

    车库一阵安静，两把枪都在暗中等待，黎野突然把灭火器扔过去。果然引过去一阵子弹声。

    重新判断好射击方向，黎野再次朝声源开枪。

    一时间，车库僵持在焦灼中。..

    从副驾驶落荒而逃的人，一路跑到电影院门口。

    忽然被人叫住。

    「你掉了东西。」

    清冷的声音让这人一愣，这人闻声迅速回头，诧异、难以置信都写在帽檐下这双神情惊愕的眼睛里。

    温祁修长流畅的身影就站在他眼前。

    不知道为什么，这人也不说话，看着温祁愣了几秒，随即掉头便跑。

    温祁轻盈的身体向前一跃，利落地从身后扑倒这人。

    纠缠间，这人用力踹了一脚。温祁迅速躲闪开，单腿扫过去，动作快得生风，正中此人前胸。

    显然温祁的举动让这人感到意外。压低的帽檐和口罩虽然遮挡了脸，但仍然能从缝隙看到脸部肌肉在抽搐。

    迟疑片刻，他爬起身勐朝温祁挥拳。

    似乎早有准备，温祁手中迅速抽出柳叶刀，刀锋在路灯下反射出冷冽的亮光，直奔此人脖颈动脉，动作又快又狠。

    这人瞳孔一震，腰部较劲，硬挺挺急速向后躲闪。

    温祁这一下落空了。

    随着身体大幅度用力，温祁明显感觉自己头疼欲裂，两侧太阳穴止不住的跳动。

    但他却在刀落下的瞬间，几乎是肌肉记忆般手疾眼快，反手横扫，刀刃从此人向前躬出的左腿上，横向切出一道长长轨迹。正中股动脉。

    动作行云流水，顷刻间血液顺着刀口涌出来。

    这人疼得大腿肌肉抽搐，紧紧咬着牙，惊诧至极，满脸透着不可思议。

    还没等温祁乘胜靠近，突然从车库口窜出一辆车，轰鸣的排气口嗡嗡疾哮，飞驰而来，直奔温祁。

    这是段天强的车。

    几乎没有反应的时间，轻盈的身子迅速回身，仅仅差了一厘米的距离温祁与车辆擦肩而过，随即被惯性裹挟着滚到路边。

    在冷库冻了半天又出来吹了夜风，温祁本就有些强撑着身子。加上刚才猝不及防地躲闪，让他的身体更加昏沉。纵使在打斗过程中下意识表现出来的灵敏，这会儿也着实有点熬不住了。

    轮胎与地面摩擦，传来「吱嘎」一声尖亮刺耳的剎车声。

    眼前捂着左腿的人慌慌张张逃命似得跳上车。

    车辆急速消失在视线里。

    就在此时，黎野开车追了出来。

    「温祁！」推开副驾驶车门，黎野探着身子把手伸向温祁，「上车！」

    借着黎野的手臂，温祁修长的腿机械性地一步跨上来，准确地说是被黎野硬生生拔上来的。

    「他们朝前面去了！」

    温祁整个人头重脚轻，完全处在云里雾里的状态。声音明显弱下来。

    一脚油门勐轰，黎野车速飙升。

    夜色中，仿佛一条踏风而来的黑豹，疾速追击着猎物。

    但不得不说，有的时候猎物太狡猾，让人匪夷。

    「明明是这边，怎么会不见了！」温祁扶着滚烫的额头，迷离地盯着前面的马路，感到诧异。

    黎野也颇感疑惑，「难道沿途有岔路？」

    分明是一条主干道，两侧没有岔路，偏偏就找不到段天强的车，黎野愤怒地一抬手在方向盘上勐凿下去。

    「白忙一场！」

 第47页

    喇叭也跟随黎野的愤怒发泄一般响起来。

    「也不算白忙。」

    一旁的温祁，微微缩紧身体，慢慢开口，「我划破了他的左腿。至少和他们碰头的人，现在身上有了明显特徵。这个刀口，他一辈子也去不掉了。」

    黎野眉头紧紧拧在一起，他突然意识到温祁刚才是单独行动，剑眉星眼瞪得滚圆，「你划破了他的腿？你有没有受伤？」

    「没有。」

    黎野不相信，在温祁身上一通检查。该碰不该碰的地方都没放过，温祁迷迷煳煳想躲都躲不掉。

    虽然没看到什么伤，但却发现温祁的体温比先前还要烫。

    黎野皮糙肉厚，在冷库里冻半天依旧生龙活虎，但温祁身体瘦弱，他根本受不住极限低温。外加刚才一通追击，温祁此刻消瘦的脸上挂满憔悴。

    「你发烧了！」

    「我说了没受伤。」虽然声线依旧稳得八风不动。但是温祁的意识已经有些模煳，所答非所问。

    黎野用嘴唇试过温度，轻声里栖息着关切，「我先送你回家。」

    还没等问出温祁的住址，他已经在黎野怀里昏迷了。

    无奈之下，黎野一转方向盘，驱车直奔附近医院。

    第33章 邮件

    输液的时候，温祁嘴里一直喃喃梦呓，一会儿说「疼，好多血」，一会儿又说「我不做……」

    黎野听得神情复杂，觉得温祁此刻脑海中应该是有什么少儿不宜的画面。

    加之望着温祁带着红晕的脸，黎野更加断定自己的推测。并非黎野有意往歪处联想，而是温祁虚弱的样子太容易让人想入非非。黎野愣愣地看了好一会，像被人夺了魂。

    等到温祁不再喃喃自语，黎野才募地反应过来，温祁与刚才压低帽檐的人相比，身型上还是有很大悬殊的。他居然没有受伤，真是不可思议。

    不过转念一想，他听父亲黎国良说起过，擒拿格斗、实战射击是省公安厅考核项目。人人都会。尤其是一线警务人员，要求更是极其严格。不过对法医的考核标准似乎没有那么高，想来温祁具备简单的防身招式，关键时候还是能应付开的。

    虽然这样想，黎野眼底依然带着后怕。在心中下着结论，以后断然不能让温祁落单。

    罗琛和段天强这种人，不见棺材不掉泪。轻易不会就范。今晚误打误撞，算是已经引蛇出洞了。他们接下来的器官交易一定会更加急迫。

    可是那个压低帽檐的人会是谁。这身打扮说明他不想让人认出来。不过，前脚110刚去过liquor，后脚这人就来碰头，消息够灵通的。

    黎野隐隐觉得这人似乎了解警队一举一动。他的视线逐渐推向远方，心中升起一个可怕的推测。

    蒋铭这时候突然打来电话。黎野抓起手机走出了输液室。

    关上门的一瞬间，火苗肉眼可见地在黎野脸上燃起来。

    警队不少人感嘆老天爷真是公平，黎野这张帅气的脸，有着跟狗一样的脾气，说急眼就急眼。如果不知道他是警察，说他是黑社会，也绝对没人怀疑。

    「野哥，你怎么样？听说110都去了。我给你打电话一直打不通……你没事吧？」蒋铭电话里透着焦急和胆怯的语气。慌得舌头都打结了。

    行动中最忌讳配合不当，电视剧或许可以演得玄乎其神，主角怎么打也不死。但事实上，每此行动危险系数都非常高，哪怕只是小小的一个意外都有可能导致一线警员丧命。

    「你个兔崽子，老子要不是命大，外加应变能力强，现在早他妈开追悼会了。你等我回去再收拾你，我要是不打你个小脑萎缩，我就不叫黎野！」

    「野哥，我知道错了，你饶了我吧！」蒋铭是真知道错了，求饶里都带着哭声。

    「晚了，明天处斩，等死吧。」

    黎野刚要挂上电话。蒋铭不失时机地亮出尚方宝剑起到了免死金牌的作用。

    「野哥，野哥，先别问斩。我有重要信息汇报。」

    「什么屁，快放。」

    「好屁。不是，好消息。你之前让我查温主任的资料，我把这事托给在省厅的朋友，刚才他给我发来电子邮件。我现在给你发过去。」

    「我先声明，我一个字都没看过。给你发完我直接删除。」

    「算你小子识相。」嘀嗒——黎野就地查收。

    目不转睛地盯着手机，恨不得一个标点符号也不落下。

    上面记录着从温祁大学到现在的个人履歷，大多是他处理过的案件，按照上面说的数据，经过温祁手里的尸体，少说也得有上千具了。难怪这个人对尸体这么熟悉。黎野这样想。

    其中一条内容让黎野感到意外。

    邮件上说温祁两年前不知道什么原因患上应激反应，这是领导们不公开的秘密。小道消息说，温祁接受过心理和药物治疗。

    当时他曾经提交过辞职信，但是由于个人专业能力出众，领导没有批准，而是特批他在家休养，前后时间长达一年之久。这一年里温祁几乎与世隔绝，没有人知道他的行踪。

    邮件里有一份温祁当时的病例。上面提到患者的外在表现：睡眠障碍、情感障碍、焦虑、抑郁、自我封闭。

    温祁是在今年年中治疗康復后返回工作岗位的。回来不久就主动申请调往曲江市。理由是曲江市警队高度重视尸检。并且有专门配备的解刨室，不用像其他警队那样去殡仪馆借用解刨场地，工作环境相对舒适，这样对他的病情有缓解。

 第48页

    黎野在看的时候自动忽略了这个理由，因为黎野知道这是温祁胡乱编造的藉口。前不久温祁亲口说过，他来曲江是为了查师父的案子。

    不过温祁患有应激反应倒是黎野没有想到的事。这样回想起来，温祁刚来不久确实有过类似反应。当时黎野还以为他是加班劳累。

    电子邮件里字说不少。零零散散十页纸的内容。上面的信息和温祁来报到的时候提交的基本一致，只是黎野当时看到的信息非常少，都是概括性的，没有这么详细。

    看来这些情况属实，没有造假痕迹。

    黎野已经看到了最后一页，反过来调过去，都是有关工作的内容，就连温祁师父的信息也没有提到一个字。

    黎野暗中嫌弃调查温祁的人提供数据太少，他有点意犹未尽。

    不过作为警务人员，黎野也清楚，在层层保密的警务系统里打听内部人员的私密信息是多么困难的事。

    想到温祁师父的失踪案，黎野给黎国良拨通了电话。黎国良经常去省厅开会，这种机密性的信息，作为高层领导，黎国良或许能听说那么一嘴。

    「爸，睡了吗？」这个时间段黎国良早睡了，黎野明知故问。

    黎国良还没说话，电话背景传来母上一声叫骂。

    「你说呢小子，把你妈也吵醒了。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黎国良打着哈欠。

    「我想问你件事，省厅有失踪的法医吗？」

    电话里明显一顿，声音没了困意，「你问这个干什么？」

    「嗐，就是问问。」

    「省厅工作的人多了，我记不住谁是谁。挂了吧。」黎国良刚说完，忽然传来一声「黎野，你什么时候给我找儿媳妇，我还想……」

    黎野权当没听见，机智地挂了电话。母上白天催晚上催，黎野耳朵都磨出茧了。这耳朵出那耳朵冒。

    电话一放下，黎野的思绪马上又回过来。

    难怪信息上没有，也是啊，省厅工作节奏快，工作人员多，更新换代也频繁，互相没有印象也正常。黎野感慨。

    其实黎野有个今年新调任的同学在省厅工作，如果是工作上的事，倒是可以随时找他交流，如果是打听温祁的事，黎野总觉得日后万一被温祁知道自己查他，他不好解释。

    所以不管是之前通过蒋铭还是刚才想通过黎国良都是希望日后不留话柄。

    黎野现在虽然对温祁的身份安然于心，但是偷窥欲望显然没有被满足。黎野不确定自己算不算正人君子，他似乎对有关温祁的事格外感兴趣。意犹未尽地又看了一遍。字里行间有种与温祁的过往偷香窃玉的错觉。

    而温祁曾经的病例也让黎野心有疑惑。以温祁的现状来看，他似乎并没有达到邮件上说的完全康復的地步。

    一阵消毒水的味道飘过来，黎野勐得想起还在输液的本尊，大步回去陪床。

    温祁依然保持刚才的姿势，躺在病床上没有动过。

    没有了冷冰冰的样子和那独树一帜的疏离感，在黎野看来温祁此刻像只温顺的小猫。睡着的样子清澈温柔，皮肤好的像女孩子，透着让人招架不住的嚮往。

    温祁脸上的红晕已经渐渐退去，医生说是因为受凉导致机体免疫力下降，引起细菌感染。让回去注意保暖，并且给开了些回去吃的药。

    记下医嘱，黎野坐回床上，忍不住伸手撩拨温祁额间碎发，喉结伴随动作上下滑动，眼睛在温祁眉宇间打转：好好的，他怎么会有应激反应……..翌日。郝局办公室。

    黎野站着，郝局坐着。

    气氛如同班主任训学生。

    「第几次了？擅自行动，还带上温祁，这事你提前跟谁汇报过？」

    郝局气得暴跳如雷，「兔崽子，你是真不管我的死活。你要是有什么闪失，黎局那我怎么交代？」

    国字脸上一会儿青一会儿紫，几天不见，郝局的地中海似乎更广袤无垠。一双大手撵着太阳穴，骂的上气不接下气。

    「您看您至于吗，一会儿高血压都犯了。」黎野拿着手写的20字检讨书，心不在焉地给郝局扇风。

    「你离我远点，我血压马上降下来！」

    「得勒，我现在就帮您降压！」黎野表面嬉皮笑脸，心里却惦记着其他事，一分钟都不耽误地放下检讨书，巴不得快点离开。

    「回来！」

    郝局一脸严肃，顿了顿。

    「温祁是不可多得的人才，他的安全不用我多说吧。以后注意分寸！」

    「是！」

    「还有，我给你的10天期限已经接近尾声了。铂锐宫必须復工，这是曲江市民生工程，不能一直停工。」

    「别呀郝局，您再给我点时间。生孩子还有月子呢，死个人不能这么草率吧。这里外不都是人命嘛。」黎野越说越冒火。「再说这不是一般案件，涉及器官贩卖黑产业，就给我10天时间，当是演电影啊？」

    「你以为我愿意？这是政府决定的，我说了不算！」郝局年过五旬的人，声音依然亮如洪钟。奈何10天对于刑侦重案来说确实太短，郝局底气略显不足，搓了搓国字脸，「去去去，别给我添堵。」

    骚了骚头髮，黎野没再说什么，立正示敬，走出了郝局办公室。

    第34章 分神

    会议室像诱捕老鼠的盒子一般，虚掩着大门，黎野手下人员都在场。

 第49页

    黎野翘着二郎腿随意找个位置坐下来。习惯性从裤袋摸出烟点燃，剩下的烟随手递给其他人。

    空气里烟雾缭绕。

    黎野的烟隔三差五就需要买，因为不止他一个人抽。除了温祁，他基本上会在抽菸的时候主动向周围的人分享这种吞云吐雾的快感。

    温祁有些疲倦，懒懒地靠在椅子上。

    温祁虽然退了烧，但不肯在家休养，执意来警局。进会议室之前，在黎野的监督下吃了巩固降温的药。以温祁的性格，黎野拦也拦不住。干脆把温祁带在自己身边，还能随时督促他吃药。

    黎野时不时抬眼看看温祁，彼此交换个眼神，确认他身体无恙，又继续环顾在场的人。

    蒋铭小声问，「野哥，搞这么神秘到底什么会呀？几点开始？」

    黎野瞪他一眼，低声骂，「催什么？该出现的时候不出现，不该出现的时候瞎出现，你小子差点害死老子。你还有脸催？滚一边去。」

    蒋铭帮黎野搜罗温祁的资料，显然是大功一件，躲过了一劫，所以没有被黎野暴揍。这相当于将功赎罪。这会儿识相地做了个求饶的动作，叼着烟钻到角落里。

    其实也不怪蒋铭多嘴，常跟黎野的几个小兄弟都知道，以黎野的性格开会还需要关门吗？他在公共办公区随时都能攒一个会议。每次大嗓门嚷嚷几分钟，简明扼要，然后直接散会。

    这次黎野说会议重要，通知所有人来开会，但却并没有十分紧急的样子，在座的人面面相觑，不敢多嘴。

    黎野翘着长腿，不慌不忙切入会议主题，开口说，「从10月27日发现无头尸体到昨天，整整八天时间。这个案中案涉及分尸、性侵，甚至牵扯出器官贩卖。现在对整个案子进行线索整合。按照时间顺序，董鹏亮先来。」

    线索整合没必要这么神秘吧？

    黎野搞得这么隆重，竟然只是常规性会议。众人疑惑不解。

    温祁静静地坐着，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有倦意摩挲着微微发红的鼻尖。

    董鹏亮在疑惑中开了口。

    「是。接到报案，10月28日清晨我们对无头尸体做了样本採集。尸体和电梯间均没有採集到兇手指纹，有价值的脚印也几乎为零。我们从裙子找到尸源，确认死者是宋辰欣。目前从死者裙子上找到的头髮，还没有比中dna。」董鹏亮边说边在大屏幕上切换页面。

    会议内容是黎野临时起义，但也是他在心里推演已久的线索分析。黎野起身在白板上写下两个字「头髮」，从旁边打了个问号。

    温祁平静地看着这两个字，正好与黎野四目相对。黎野靠近，低声说，「还难受吗？说说尸检结果。」

    温祁微微点头，修长的腿随意舒展着，清冷的声音和往日一样，「宋辰欣的死亡时间是在10月27日凌晨1、2点左右。精斑比对结果表明，宋辰欣生前曾遭到王皓等四名男子性侵。另外，从尸斑情况看，铂锐宫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宋辰欣的肝脏、肾脏、心脏、肺脏，均被活摘。脖颈处断面整齐，切割手法专业，为死后切割，不排除专业医护人员作案的可能。」

    「还有，宋辰欣手腕和脚腕的细微淤痕，为生前捆绑。这点也符合窦舒华的供词。」

    伴随温祁的话，黎野点点头，仿佛在为温祁的话加上句号。

    「目前活摘已经确定是罗琛等人组织地下黑医生所为。但脖颈切割至今还找不到线索。包括宋辰欣的头颅也一直没有找到。」黎野边说边写下脖颈断面和头颅几个字。

    「从宋辰欣的尸体到发现王皓四人，再从血脚印揪出窦舒华。这条线相对顺利。但宋辰欣案牵出的器官贩卖组织，我们掌握的情况不多。所以，我和温主任对liquor进行了初步调查。」

    黎野眼神望向温祁，抽了口烟，靠在桌边切换大屏幕。缓缓朝虚掩的大门口看过去，像是在验证什么。

    会议似乎不是黎野的主题，虚掩的大门更像是黎野时时关注的捕鼠器。

    大屏幕上放映的是黎野在会所里拍的照片。

    「liquor表面是夜店，其实背地里吃喝嫖赌都在经营。加上非法持枪，这些资料足够罗琛和段天强来警局坐坐，顺便判几年。」

    「但这充其量也只能涉及扫黄打黑层面，没有直接证据证明贩卖人体器官。抓了等于白抓，意义不大。我打算把网撒大一点。顺藤摸瓜，找到能枪毙他们的证据。」

    望着大屏幕，蒋铭学着黎野模样吐个烟圈，「野哥，那之前刀子和地下医生的话，不能作为证词吗？」

    「只有人证没有物证，不能立案。而且很容易翻供。」

    「那怎么办？物证太难查了。」

    「废话，警察是吃干饭的？好查还用你？」黎野剜了一眼蒋铭。

    「我和温主任在冷库发现了一条重要线索，是疑似宋辰欣裙摆水晶的物体。已经给董鹏亮拿去化验了，等出结果以后直接跟我汇报。」黎野朝董鹏亮扬了扬下巴。

    董鹏亮：「是。」

    黎野继续说，「我们有理由怀疑罗琛和段天强与器官贩卖有直接关联。既然有直接关联，他们就不可能没有严密的组织。光凭某个人串不起这么隐蔽的黑产业。」

    黎野时不时瞟一眼大门，仍在等待着什么。手上切换了屏幕，罗琛和段天强的近照清晰显现出来。

 第50页

    「liquor的负责人罗琛和段天强，他们上面存在大鱼。这个人叫殷烁。殷烁很神秘。据罗琛说这几日，罗琛和段天强会为殷烁提供运往中东的货源。」

    「活摘还是死摘，暂时不清楚。我们可以利用这个线索进行突破。到时候连同殷烁一网打尽。」

    「他们目前是穷凶极恶的状态，这帮人不怕警察，无视法律，以为有殷烁在就万事大吉了。」

    黎野对殷烁有着浑然天成的厌恶感，但又不得不承认，目前警方对他的信息掌握得太少。殷烁的dna、指纹等各种个人数据都无处查询。黎野知道这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必须沉得住气。

    在会议整个规程中，温祁望着大屏幕，眼神有些游离。

    黎野的手指夹着烟，深深抽了口，「我在段天强家安装了监听设备，接下来蒋铭带几个弟兄负责24小时轮流监听，一有情况马上向我汇报。」

    「是！」

    黎野没有透露他和温祁跟踪罗琛他们去电影院的事。这个会议，黎野虽然保持清晰的逻辑分析，但脑神经似乎在投入案情之余分了一部分思维出来。他的眼睛时不时看向大门。既期待又担心，以矛盾的心情开完了这场会议。

    突然，门开了一条缝，黎野和温祁第一时间警惕地望过去。黎野从在门板被推动的那一刻起就在猜测会看到一张什么样的脸。

    「开会呢？老黎，你要的东西我给你送来了。」门外高大的身影探身进来。黝黑的的肤色显得白眼球格外明显。

    这人是交警队长郑子闯。

    第35章 邪门

    从酱色的脸一直打量到脚下，黎野脸上一阵复杂，与温祁对视一眼，随即问，「老郑？你怎么来了？我什么时候跟你要过东西？」

    蒋铭几个人跟郑子闯打过招唿后，默不作声地盯着他和黎野。

    「我特意给你调出来的视频。还巴巴地给你送来，你不是耍我玩吧？」郑子闯拧着浓眉大眼说。

    温祁不动声色地朝郑子闯左腿打量。那眼神就像在给尸体做检查。

    「视频？什么视频？」黎野诧异地问。

    「前几天是哪个王八羔子跟我说，要liquor到巍山公墓再到铂锐宫的录像，你忘了？」

    皱着的眉毛突然舒展开，黎野一拍脑门，自己确实在审讯完刀子之后，跟郑子闯要过视频，一连发生数件事。黎野差点忘了这茬儿。

    看着这张风里来雨里去越来越黑的脸，黎野警惕的表情渐渐化为白开水。

    「谢了老郑，等忙完这阵我请你吃饭。」

    「少来这套，你这眼神看谁都像嫌犯，我可不想接受你审视。」

    郑子闯笑着摇头，临走时候回身说了句，「感觉你有点草木皆兵，注意休息啊老黎。」

    目送郑子闯离开，黎野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就像是在心里埋下了怀疑的种子。自从见到与罗琛碰头的人，黎野心里就隐隐地有种疑惑。那人包裹得严严实实显然是怕被人认出来。

    这人如果是警队内部人员，那将会非常可怕。所以黎野现在怀疑任何人。

    也是因为这样的原因，黎野才制造了所谓会议的烟雾弹。

    他突然袭击般几乎叫来了所有人，就是想看看会不会有人对这一举动作出奇怪反应，或者产生浓厚兴趣。时隔一晚，前后不过数小时。立即召开会议，兴许能抓到些蛛丝马迹。

    不过显然，烟雾弹没有引来预期效果，只来了送视频的郑子闯，黎野失望的神情溢于言表。

    温祁默默起身凑近，低声说，「如果内部真有问题，也非一日之寒。急不得。」

    黎野颔首，掐灭了烟。眼神望向白板上的字，似乎思维又回归到案情上，自言自语，「到目前为止，写得这些疑点暂时和器官贩卖不相关。切掉宋辰欣头颅的人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这么做？切下宋辰欣的头颅对他来说有什么必要？」..

    不出黎野所料，一股穷凶极恶的力量，在曲江市肆无忌惮地迅速蔓延着。

    如同北方的昼夜温差，线索出现了极大反差。

    这次黎野和温祁从liquor出来后，曾交流过一个疑点。

    从4s店视频里只看到宋辰欣进入liquor，却没看见她走出去。包括窦舒华也说宋辰欣的高跟鞋鞋尖指向通道后的会所。

    如果是这样，那么宋辰欣是怎么从liquor到巍山公墓再到铂锐宫的。黎野和温祁最终认为liquor存在其他出口。

    可是按照这一疑点筛查郑子闯送来的监控视频，却没有发现liquor这栋七层建筑物除了正门还有其他出口。而且那晚车辆拥挤的情况下，所有车辆像潮水一样向liquor涌进，似乎也不可能存在任何可疑车辆逆着车流外出的现象。

    一时间，宋辰欣的轨迹像离了线的风筝，就这样断了。

    但时间轴上其他环节依然处在进行时态。

    距离罗琛和段天强准备交易的时间越来越近。

    警队上下都紧绷着神经，按照黎野的交代做着各路准备。如果提前抓捕够不上人证物证，也难以迁出殷烁这条大鱼，这个时候必须沉住气。

    黎野坐在温祁办公室，翘起长腿抽着烟，翻看着手中的资料。

    连续熬夜之后胡茬茂盛的浮在有稜有角的下颌线上，头髮和黑衬衣都显得十分凌乱，好在极高的颜值挽救了这一切。让黎野看上去并不狼狈，反而多了一份成熟男人的魅力。

 第51页

    温祁已经不发烧了，不过黎野还是隔一会就给温祁倒满一杯热水。这下黎野在温祁办公室好像理由更充足了——他要监督温祁喝水。

    深秋的光束洒在温祁身上，把他的皮肤染得更加白皙透明。

    温祁站在窗前静静地看着风把落叶席捲到天空中。似乎出了神，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他的眉宇间有一抹凝重的色彩。

    雪白的衬衣开着两个扣子，修长的脖颈蜿蜒进衣领，透过若隐若现的身体线条，整个人看起来仿佛溺在光芒里。黑色的公仔猫躺在一旁的沙发上，和温祁一样安静。

    抱着一摞资料走进来的顾小雨，望了望温祁的背影，小心翼翼地将手里资料搬到黎野跟前，「黎队，这是您上任前十年内曲江市涉及到的所有尸检报告。都在这儿了。」

    「嗯。」黎野头也不抬，继续翻看。

    其实找尸检报告这份工作，不应该让顾小雨做。而应该由温祁负责。黎野担心温祁身体刚好一点，去翻阅那些陈旧的档案，会引起不适，说什么也不让温祁去。

    黎野不知不觉已经续了三根烟，嘴里时不时骂着「邪门」。

    罗琛和段天强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可是从尸检报告来看，除了宋辰欣，他们真就没有露出过任何马脚。

    凡是涉及到器官买卖交易，活摘的可以理解，用钱就可以解决。问题是死摘的怎么处理尸体。

    「我来队里后的案子，我很清楚，要是有关联也不至于现在才挖到他们，但是我来之前的案子，居然也没有线索。这不可能啊！」黎野一边说一边在心里隐隐地又牵动了怀疑的种子。

    不知道什么时候，温祁已经换了姿势。

    靠在窗户上，逆光里的温祁，一道清冷的身影静得像白雪中的冰晶。只是看着他单薄的背影，都觉得他浑身透着寒意。

    黎野抬头看温祁的时候，才发现顾小雨也在一旁。

    「你什么时候进来的？」黎野一脸诧异地看着眼前的顾小雨。

    「我是给您送资料的时候进来的。」顾小雨怯懦地回答黎野。

    「送完了？送完出去不就行了，在这儿杵着干什么？」

    黎野易燃易爆的糙爷们脾气一向没个准度，随时可能骂人或者掀桌子。要不是因为黎野实在帅的要命，或许队里没有女警愿意跟他说话。

    而顾小雨纯属是因为跟着温祁实习，不得不面对有事没事踢破法医门槛的黎野。

    「知道了黎队……我这就出去。」

    办公室里一边是安静的温祁，一边是暴躁的黎野，顾小雨原本也没想久留，听到黎野发话，马上转身逃离。

    「顺便把门关上。」黎野说。

    顾小雨「是」了一声，光速关门的同时脸上泛红。她脑补着关门后的画面，嘴角已经咧到后脑勺。

    温祁身上好像安装了什么磁场一样，黎野伸个懒腰，起身活动着肩膀，无意识地凑过来。

    「想什么呢？再喝点水吧。」

    不知道是因为想得出神被黎野的突然靠近吓了一跳，还是因为听到喝水两个字有点抗拒，从而产生牴触心理。冷白皮肤下高挺的鼻樑和深邃的眉宇，微微一怔。

    似乎是临时想出的回覆，温祁说，「喝过了……我在想被我划破左腿的人。」

    温祁随手撩拨额间发梢，眼睛漂亮的弧线若隐若现，「那个位置是股动脉，虽然不深，但他当时应该出现了进行性肿胀，起码在他上车前有明显的发凉、疼痛、麻木这种下肢缺血症状。即便事后处理及时，今天也不能顺畅的行走。除非是有意在人前装出没受伤的样子。」

    黎野点点头，他认为温祁应该是在怀疑那人身份，某些疑云也在他心中不断递进。

    温祁继续说，「现在回想起来，他整个过程都显得很震惊，好像看到我比他自己受伤还难以接受。这说明这个人认识我。他没想到昨晚我会出现。」

    「如果这个人认识你，范围就缩小了。」黎野若有所思，「目前曲江市分局和市局跟你接触过面的人，从领导到同事，应该还不到一半。」

    温祁摇摇头，云淡风轻的脸上微微露出些许遗憾的神情，「那也无济于事。总不能让所有人挨个脱裤子检查吧。何况这些还只是猜测。」

    不知道为什么，和温祁待久了，在别人看来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表情，在黎野看来却那么明显。

    黎野像发现沙滩上一枚美丽的贝壳一样，感到意外，突然很自然地双手撑在窗台上，把温祁环在两手臂间。

    俯身近距离凝神观察。

    第36章 从容

    面对突然凑近的脸，温祁怔愣着向后倾斜身子。

    黎野也不理，噗嗤一笑，只管盯着他看。应该说他看到温祁往后躲的样子，心里有些兴奋。

    「你在看什么？」温祁轻轻地问。

    「在看斯斯文文的温主任精准无误地切了嫌犯动脉，自己反而愁眉苦脸。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在这少女怀春呢。」

    温祁如同猫咪一样有神的眼睛瞪着黎野，冷冷说了句，「你离我太近了，站远点。」

    「呵，你有没有良心啊温祁？」

    宽肩窄腰俯下身子，迫使温祁再次向后倾斜，整个人快要贴在窗户上了。黎野全身206根骨头几乎全是反骨，由内而外透着不服气。「在冷库你怎么不让我离你远点？」

 第52页

    听到这话，温祁的眸子如同柳叶刀一般突然冒出一股寒意，盯着黎野的样子和看解剖台上的尸体一模一样。

    黎野庆幸刚才嘴里咽回去一句「我亲都亲过，再说我还救过你，离你近点怎么了，我就站在。」

    幸好这句戏嚯的话没说出来。

    温祁的冰冷让黎野想到了他偷偷看过的病歷，带着一丝难得的委屈，黎野马上改口，「开玩笑的，怎么还生气了。我离你远点不就行了。」

    嘴上这么说，身体依然保持这个姿势。直到楼道外有喊叫声，黎野才皱着眉毛侧耳。

    「野哥！」蒋铭像冲锋号，从楼道外一路传到温祁办公室。

    「进来。」黎野一秒黑脸，转身看向门外。

    蒋铭依约看到一些画面，不敢抬头，慌慌张张地汇报说，「野哥，监听有情况，罗琛和段天强吵起来了。罗琛约了尧九，打算在殷烁回来前对温……温主任动手。」

    黎野一惊，「什么？你没听错？」

    「错不了！」蒋铭斩钉截铁。递给黎野一份监听记录。

    记录上大致内容是，罗琛来找段天强，说留着温祁迟早是个祸害。他是法医，一定不会和他们站在同一战线。所以罗琛打算藉机把温祁作为这次器官交易的目标。

    但是段天强不同意。他认为殷烁肯定不会允许这种自乱阵脚的行为。到时候绝不会放过他和罗琛。不过罗琛决定先斩后奏。他已经约了尧九，这两日准备找机会下手。

    这消息让黎野全身的肌肉一下子绷紧。像是一根紧绷的弹簧，随时都有可能跳起来。

    罗琛和段天强是否争吵这不重要，要命的是目标是温祁。

    温祁倒是不慌不忙，显得格外从容。像是早就料到一般逆着光点点头，脸上又露出刚才出神的模样。

    「敢盯上温主任，妈了个巴子的，野哥，我看他们是不想活了。」蒋铭愤愤地骂。

    放在以前，黎野会和蒋铭一起骂个痛快，不过此时，黎野没有闲心叫骂。

    「蒋铭，你先出去。」黎野的声音低沉且严肃。「回去继续监听，一个字不许落下，再有情况随时汇报。」

    「是！」

    从温祁的反应来看，黎野敏锐地意识到温祁对此事有所洞察。

    「你早料到了对不对？」黎野盯着温祁的眼睛，急切地在他眉宇间流转，「那你为什么不和我说？」

    温祁把手指插在头髮里，不慌不忙地撩拨。气定神闲地开口说，「从liquor天台跳下来那天，你不是就已经知道他们想杀我吗？只是那时候你没有安装监听设备。」

    「温祁！」

    温祁的平静让黎野搓火，他双手抓着温祁细瘦的肩膀，俯身凝了好一会儿。

    「你知道尧九是什么人吗？他是杀手榜排上有名的狙击手。枪法刁钻，这么多年没人见过他真实长相。我们既然说好了联手，那你我就是战友，是搭档，我不会让你一个人面对。但你也不要什么都不说，好吗？」

    黎野的话让温祁微微发怔，平时插科打诨带着一身匪气的黎野似乎从来没这么认真地说过话。温祁眼底露出几不可见的神情，不过很快又恢復了平静。

    「黎野，有些事，你不知道或许比知道要安全。」

    「你什么意思？我黎野是贪图安逸的人吗？」

    黎野黑黑的剑眉压着浓密的睫毛，皱出个川字，他知道温祁有事瞒着自己。可是审犯人那套手段用在温祁身上显然不会奏效，黎野一时间还真拿温祁没办法。他暗示自己不要心急。

    貌似早有预料，温祁推开黎野，安静地坐回办公椅上，淡淡地说，「黎队，我知道你不要命，我也很钦佩。只是有些危险可以避免，没必要让自己陷进去。况且黎局就你一个儿子，你也应该为他考虑考虑。」

    「少拿我爸当挡箭牌！」

    黎野双手撑在座椅扶手上，凌在温祁上空，高挺的眉骨几乎贴到温祁脸上，「我告诉你，只要是我经手的案子我就必须负责到底。你不让我知道，我就24小时候把你放在我身边。我倒要看看是什么了不得的情况，又能危险到什么程度！」

    温祁嘆口气。黎野的固执绝不是三两句话就可以劝阻的，温祁不打算再多说什么。

    黎野整个人气唿唿的，抱着肩膀在温祁周围打转。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担心温祁安危还是不想被人质疑工作能力，总之心里堵着一块东西，极其焦躁。

    痕检董鹏亮偏巧在这个时候来找黎野。

    「黎队。」

    「说！」直男又横又狠的声音在空中迴荡。

    「那个，您给我的水晶样本，经过比对，证实石英矿物晶石成分二氧化硅和宋辰欣裙摆水晶元素吻合度高达99.9%。」

    还没等董鹏亮说完，黎野愤怒地打断，「磨磨叽叽，说人话。是不是宋辰欣的水晶！」

    「是。」

    难为董鹏亮一个大男人在黎野面前愣是说出了女警般的音量。

    温祁全程默不作声。

    黎野一摆手示意他出去。董鹏亮一熘烟跑没了影儿。

    空气凝固一般，没有任何声响。黎野靠在温祁的办公桌上，思考着什么。

    和黎野一样，温祁也正低头思忖。

    是黎野突然开口，打破了宁静的气氛。

    「我有个猜测。」

    「什么？」

 第53页

    「宋辰欣原本已经给窦舒华打了电话，甚至她走到了外面的舞池，但是却在这个过程中，又被强行带回冷库，成为器官提供者。说明罗琛他们想灭口。你说会不会是因为宋辰欣在这个过程中无意间撞破了什么，或者发现了什么？所以等宋辰欣意识到的时候，她在匆忙中脱下高跟鞋，给窦舒华留暗号。但却没料到自己会被摘除器官。」

    黎野这次去会所才发现，那里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10月27日那天又是liquor开业，很可能宋辰欣看到或是听到了一些不该她知道的事。所以才招来杀身之祸。黎野这样想。

    温祁点点头，「不排除这种可能。」

    不知不觉黎野又靠近了温祁，「所以即便她是明星，即便将她灭口存在风险，罗琛他们为了保守秘密，也不得不杀她。而单纯杀了宋辰欣，不如让她的尸体有价值。」

    黎野说完在身体五脏六腑的位置比划一圈。

    黎野的分析符合逻辑，宋辰欣的几个时间节点和裙子上的水晶都说明她曾经被人刻意带到冷库。

    「可是有一点我没明白，活摘手术最终是在巍山公墓完成的，罗琛他们这期间为什么要把人带到冷库呢？」

    「或许，因为活着送出去风险太大，宋辰欣毕竟是公众人物。但如果冻死一个人，不需要花费任何心血，一举两得。可能罗琛他们当时以为宋辰欣已经死透了，才把她送去巍山公墓。」

    温祁的神态波澜不惊，淡淡的，像在谈论他的解剖器材一样，十分平静。

    黎野望着他出神。

    温祁那双熟悉的眼眸，忽远忽近的态度，以及他与殷烁和罗琛等人的关系，包括温祁口中说的危险，都让黎野对他产生说不清的窥探心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黎野似乎已经习惯把温祁放在自己身边。与温祁联手到底是出于对案情侦破的需要还是其他什么原因，黎野已经混淆了概念。

    第37章 黑影

    晚上，警局停车场。

    温祁前脚刚钻进自己的皇冠，后脚就被黎野硬生生扛了出来。

    在众人齐刷刷的注目礼中，黎野把温祁塞进了自己副驾驶。

    「你干什么？」

    温祁的斯文和修养再次拯救了黎野，但在温祁心里恨不得给黎野上一整套解刨工具。

    「说了24小时，就是24小时。一切为了你的安全。」黎野一脸坏笑，心里莫名兴奋，得意地俯身扣上温祁的安全带。

    黎野的车灯在夜色中格外亮眼，和他下意识吹起口哨的嘴角一样喧嚣得让人不想直视。而温祁冷冷的目光是车内唯一一抹寂静的色调。

    这种气氛一直持续到黎野把温祁带回家，并且做完饭，亲手端到温祁跟前的时候，也没有任何缓和。

    好在黎野不要脸似得死缠烂打，温祁才勉强吃了点东西。稍微和颜悦色一点。

    「哪儿都没有我这里安全。除了你和我爸妈没人知道我的地址。而且在我这儿你绝对自由，想干嘛干嘛。你放心，罗琛和段天强那有人盯着。你就踏踏实实的迴避吧。」黎野刚刷完碗筷，甩着手上的水珠，这样的黎野倒也少见。

    家里似乎没有烟了，黎野拿着个空烟盒闻了闻，看样子不放心温祁，所以没有出去买的意思。

    索然无味地咂咂嘴，「我下班之前给你买好了洗漱用品。放卫生间了，你看看还需要什么东西吗？」

    温祁穿着黎野的拖鞋，懒洋洋靠在沙发上，望着天花板出神，一副眼不见心烦的样子，「谢谢，不需要。」

    「那你，还睡卧室，我睡沙发。」

    低沉沙哑的音质从黎野嘴中传出来。黎野认为自己的故伎重施，变相捆绑，一定令温祁心生反感，他今晚应该都不会想和自己交流。想到这，脸上带着不自知的失落。

    果然，温祁清冷的身子从黎野眼前经过，一边解开衬衣扣子一边走进卫生间。看也没看黎野。

    听着卫生间窸窸卒卒的水流声，黎野抓耳挠腮地看着电视，竟然一个片段也看不进去。奇怪了。

    干脆趴在地板上做起大直男最引以为傲的伏地挺身。

    錶针滴滴答答，等黎野汗流浃背做到第545个，温祁擦着湿漉漉的头髮，从热气腾腾的卫生间走出来。

    纯白色浴袍松松垮垮只在腰间系了一条带子，修长的脖颈和若隐若现的锁骨，都在领口隐隐约约露出的小片胸肌衬托下，显得精緻完美。

    温祁的身体瘦而不柴，三十几岁的人却拥有年轻紧緻的身体线条，看起来清爽纯粹又透着某种张力，让黎野看直了眼，僵在原地心中一阵发烫。

    温祁翘起二郎腿，雪白纤细的脚腕和浴袍下摆之间拉拉扯扯，在黎野身边晃来晃去。身上散发着香气，坐到沙发上，俯视着愣在地上的黎野。

    「你睡前不洗澡吗？」

    温祁的声音虽然依旧冷冷的，但至少他主动和黎野说话，这让黎野一阵心花怒放。

    「洗，当然洗。」汗津津的黎野起身坐到温祁身边，眼睛仿佛长在温祁身上一样，移不开。

    温祁微微擦拭着耳边的水珠，发现黎野还在看自己，歪头问，「现在不去吗？」

    黎野吞着口水，不由一笑，「那么急？你想干嘛，是有什么需要吗，有的话，我愿意效劳。」

    「不干嘛。」温祁撤回了那双来自漂亮眼睛地凝视，略略靠在沙发背上，扬着修长的脖子，「只是不想因为我影响你的生活节奏。」

 第54页

    「嗐，这你放心，我这人适应能力要多强有多强。什么节奏我都可以合拍。」黎野嘴角带笑。

    见温祁不再理自己。黎野有点不舍地起身，一边没话找话地和温祁聊天，一边随手把洗髮露在头顶挤成一盘蚊香的形状，随即在肩膀搭条毛巾，吹着口哨进了卫生间。

    居然有人先挤洗髮露再沾水，这波操作看得温祁目瞪口呆。

    水雾中的黎野闻着刚才温祁洗漱的香气，口干舌燥地刮着茂盛的胡茬，身体逐渐滚烫。

    然而等他从卫生间出来的时候，却瞬间感到嵴背发凉。温祁不见了。

    浴袍叠得整整齐齐。就摆在刚才坐过的地方。可是房间到处找不到他的身影。

    想到蒋铭汇报的监听情况，黎野穿好衣服。打电话、下楼、发动车，几乎在几秒钟内同时进行。

    温祁的电话一直处于忙音。干脆将手机扔到副驾驶，黎野放慢车速沿路找寻。

    黎野想到了温祁在警队留下的住址，但那个地址一看就知道是假的。自从干刑警这行，黎野对曲江市非常熟悉，温祁填写的小区根本不存在。

    温祁这样提供信息并不奇怪，黎野自己对外填写个人信息的时候也会写个假地址、伪号码之类的。现实和警匪片还是有很大区别的。尤其是一线刑警，很多数据都是保密的。除非是顶头大领导直接从内网浏览，不然警务人员的个人信息绝不可能轻易泄露。

    之前黎野找蒋铭调查温祁的资料，是通过口传的方式整理得出的。凡是有直接的确切文字记载的信息，个人手里断然拿不到。

    像温祁这种既做尸检又做鑑定的法医，被伺机报復的不是少数。谁也不想多生事端，留个假地址最方便，这点黎野倒是可以理解，但是心里无声地骂着温祁可恶。

    茫茫灯火，黎野皱着眉毛继续往前开。

    虽然早过了晚高峰，车流依然不断涌动。这个节骨眼联繫不上温祁，黎野的心情像过山车一样，仿佛经歷了冰火两重天。越找心里越打鼓。

    几乎找遍各个街区也不见温祁的身影。黎野抽着烟，脑补着各种狙击手的画面。坐在车里紧紧蹙着眉毛。

    就在心中隐隐发火的时候，突然想到了一个地方——铂锐宫。

    那是最开始发现宋辰欣尸体的地方，也是把藏匿在暗处的贩卖器官组织牵扯出来的地方。温祁很可能趁着铂锐宫还未復工，独自去了那里。

    当然这种设想是黎野绞尽脑汁后的凭空猜测。纯属是碰运气。

    想到这，黎野一脚油门，直奔铂锐宫。..

    停工的铂锐宫，显得冷冷清清，车还没到，远远地就能感觉到一片寂静。

    近来网上疯传，铂锐宫是鬼楼，夜晚有鬼魂出没。这样的消息显然是因为铂锐宫一直停工造成的无聊炒作。在黎野看来，这是吃饱了撑的。

    就着月色黎野把车开了进去。院内漆黑一片，行驶到一半的时候，远远的一个黑影一闪而过。

    停工了怎么还有人，看身形不像温祁，会是谁？黎野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跳下车，大长腿三两步追上去，一把薅住黑影脖子。吼道，「干什么的？」

    在黎野掏出手机照射对方的时候，一张大国字脸夹着眼镜框，正愤怒地望着黎野。

    「郝局？」

    「小兔崽子，遇到你准没好事。松手！」

    「您怎么在这儿？」黎野松了手。

    郝局推了推眼镜框，打掉黎野手中刺眼的光线，字正腔圆，「查案！」

    「不是，您不是早就下班回家了吗？」

    「你以为就你关心案情，其他人就都视若无睹？」

    郝局揉搓被黎野压迫的颈椎，横了他一眼，「我已经申请了推迟復工报告。现在网上传的乱七八糟，舆论压力太大。左右也是等结果，就不如提高办案节奏。再勘察一遍总不是坏事。」

    「您申请推迟復工了？那批了吗？」

    「很难说。得看市领导意思。一个工程停太久，各方面利益都受损，牵一髮动全身。市领导也得权衡利弊，何况这是重点民生工程。」郝局瞪了一眼黎野，「你以后稳重点，还没看清就拿人，我这老胳膊老腿禁不起你折腾。」

    黎野骚了骚后脑勺，圆滑地赔笑，「您也是，大晚上出来勤政爱民，也不带个照明，我以为是嫌犯呢。」

    「少嬉皮笑脸。」

    郝局突然一激灵，捂住左腿，踮起脚尖，脸上的肉抽动几次，似乎很痛苦的样子。

    「嘶……」

    「怎么了？」

    黎野纳闷地看着他，心想自己手劲儿确实大，但是刚才抓的是脖子，这老小子捂左腿，是想碰瓷不成。

    「我好像踩了钉子。扎穿了。」

    「啊？」

    黎野像抬椅子腿一样，搬起郝局的左脚，借着手机的光，鞋底真的扎着一颗钉子。不过似乎不大，只有两厘米左右。顺手拔了下来。郝局咧着嘴，一阵「哎呀」惨叫。

    「您这是心理作用，这小钉子都不一定扎透鞋底。」

    「你小子站着说话不腰疼。」郝局一瘸一拐继续往里走。

    黎野跟在后面一路宽慰。

    望着郝局的左腿，一张精悍的脸若有所思。

    忽然一个念头从黎野心中升起。

    在警队这些年，养成的刑侦思维无时无刻不在运转，这是黎野的习惯，也是职业病。

 第55页

    「郝局，得空我请您泡澡，最近压力太大，给您放松放松。」黎野试探性地说。

    天太黑，看不清郝局的表情，只听到一声，「哼，你小子花样百出，等你把案子破了再说吧。」

    黎野一笑，没有说话。

    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发现宋辰欣尸体的d3楼。

    第38章 偏偏

    咖啡杯有节奏地被勺子一圈一圈搅动。发出陶瓷磕碰音。

    握着勺子的背影翘着二郎腿，慢条斯理地托起杯子，优雅地呡了一口，继续坐在昏暗的光线里。

    一阵高跟鞋的声音由远及近。

    火辣的黑色皮裙和凹凸有致的身材，吸引着咖啡厅所有人的目光。特别是异性的。

    她径直坐到昏暗中，脸上不自觉带出兴致勃勃的神采。

    「祁哥，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温祁没抬头，「嗯。咖啡帮你点好了，还是七分糖。」

    「谢谢祁哥。你约我出来，是不是有急事不方便电话里说？」

    「莎莎，罗琛要对我动手了，我目前行动不方便，我需要你帮我随时盯着他们，一有动静马上联繫我。发微信、打电话都可以。」

    莎莎惊得嘴巴张成o型，温祁说过除非紧急情况，否则不能主动给他发微信，更不能打电话。

    莎莎朝四下张望，凑近小声说，「祁哥，要不你赶快离开曲江吧。罗琛他们心狠手辣，吃人不吐骨头的。」

    「在事情没有办完之前，我不会离开。」温祁慢条斯理地搅拌着咖啡。眼神充满笃定。温祁的平静就像一套保护体系，从容不迫的外表下到底是一颗什么样的心，始终让人看不透。

    「那万一，万一……」莎莎不敢往下说了。

    「万一？我倒是怕他们动作太慢，影响我的进度。」

    「这两年你替我搜集情报，辛苦你了。这次也一样拜託你。切记，不要犯险，只提供他们的动向就好。其余事别插手，懂得保护自己。」温祁突然停下手，像是想到什么。

    「如果我真的有什么不测，你就失去了外援，到时候你必须离开liquor……有关我的任何事都不要向别人提起，尤其是黎野。」

    莎莎神情复杂，担心之余好奇地问，「黎野？就是那个抱你跳楼的刑警队长？」

    「……嗯。」

    「你怕他查到什么？」莎莎端起咖啡，遮着大半张脸，「鼓动鼓动」一口气喝掉三分之二。以此掩饰着自己的多嘴。

    温祁想了想，「也不全是。」

    莎莎看不出温祁是什么表情，只知道他刚才是在认真回忆。

    和温祁共事久了，莎莎很清楚温祁不喜欢被人刨根问底。她确信在温祁身边少说话，不要干扰他，就是最让温祁感到舒适的相处方式。

    「我该回去了，你也回liquor吧。另外我想，殷烁该从中东回来了。你自己多小心。」

    莎莎点点头。有些不舍似的，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端起咖啡，温祁呡了一口，先行起身。

    望着温祁离去的背影，莎莎像泄了气的皮球。手托着腮，学着温祁的模样搅拌咖啡。蓦然端起温祁那杯闻了闻，自言自语，「果然又是不加糖不加奶。和祁哥一样寡淡。」..

    铂锐宫d3楼里，黎野和郝局对现场进行了一番查验。

    其实这几日空闲的时候，黎野来做过復验，宋辰欣的头颅一直没找到，又没有相关的线索。作为抛尸地，铂锐宫自然成了唯一可以推敲的地点。

    抛尸场地黎野见多了，要么是不慎留下的脚印，要么是手印，或者相关痕迹。像铂锐宫这么「干净」的，很少见到。

    镜面电梯仍然保持敞开的状态，借着楼道的感应灯，能看到里面只有粉尘和施工废材。

    郝局推了推眼镜，环顾电梯间。

    黎野双手抱肩，斜靠在电梯口，打量着整个楼道。

    在郝局翻看施工废材的间隙，黎野一回身，看到楼道角落里有一个圆圆的球体，比桌球小一些。

    前几次来没有发现这东西，许是自己没在意，漏掉了。

    上前捡起来发现是法国梧桐上长的悬铃木果。正想扔掉，突然眼前闪过精锐的光，脱手的瞬间又紧紧攥住。

    铂锐宫是在建小区，建筑尚且在施工中，更别提绿化了。这附近根本就没有梧桐树，这颗饱满到已经有些飞絮的悬铃木果出现在这里，似乎不太合情理。

    黎野张到一半的嘴想叫郝局，望着那条一瘸一拐的腿，又缓缓闭上。脸上表情复杂，沉默一会，悄无声息地将梧桐果揣到衣兜里。

    黎野的经验告诉他，凡是存在疑点的事，就不可掉以轻心。

    郝局没有查到什么，一筹莫展。踉跄着起身，敲了敲后腰。「眼看要復工了，看来还是没有什么线索。」

    黎野递给郝局一支烟，给他点着火。自己也叼了一根。一边默不作声的点火一边思考着悬铃木果的事。

    郝局吐出长长一道白烟，和黎野闲聊起来。

    「你知道两年前铂锐宫是谁承接的吗？」

    「好像是付美君吧，女企业家。不过她好像很久没露面了。」

    郝局摇摇头，「不是不露面，而是不能露面了。」

    「怎么，移民了？」黎野弹了弹菸灰，随口一句，「这就相当于卖国求荣，最反感那些有钱就移民，要不就换国籍的。」

 第56页

    「她死了。」

    「死了？」黎野一愣，顿时收起笑容，「怎么死的，我怎么没听说？」

    「死在外省了。听说是自杀，有人亲眼看到她跳河，当时水流湍急，没找到尸体。市里考虑到铂锐宫是重点民生工程，就没对外公布。」黎野一颔首。

    郝局嘆了口气，愁眉不展。

    「铂锐宫现在的负责人是付美君的丈夫，也是年轻有为的企业家。他竞标成功后，这项目就一直归他建设。说起来也是凑巧。偏偏是他。」

    黎野没听懂什么意思，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句，「之前跟您申请停工，还没问过，付美君丈夫是谁？」

    郝局有些意外，「我以为你知道。不就是段天强嘛！」

    「谁？」黎野一双眼睛瞪得几乎要冒出来。「段天强居然是付美君丈夫！」

    黎野眼前瞬间盘旋着若干画面，其中一个画面是他在段天强家听到的他与罗琛的对话。

    「我不会找任何女人，菲菲也不会有后妈。」

    「当初你要是不动手，你女儿也不至于没有妈。」

    「那个女人会坏了我的大事，她必须死。」

    回忆清晰地就像刻在脑干里一样，黎野突然如同头上顶着颗雷，面色瞬间变成灰色。

    「付美君不是自杀！」

    郝局的诧异从脸上一直延伸到地中海。「你什么意思？」

    黎野没有解释，扔下在黑暗中骂街的郝局，独自上车离开。

    第39章 夜聊

    黎野的车和他的人一样，急得像冒着火星的鞭炮，见车就超，车速带起身后一片尘烟。

    段天强杀死自己老婆，尚且能制造成自杀事件。并且事后若无其事地参加竞标，直接接手他老婆的建筑工程。

    与他们无亲无故的温祁，如果落到这种人手里又会是什么结果。别看段天强嘴里说不同意杀温祁，如果涉及到他个人利益，这种人什么事都干得出来，况且罗琛参与其中，更要命的是他们启动了杀手尧九。

    黎野越想越着急，在各个路口穿梭，车速直线飙升。

    再次拨打温祁的电话。

    出乎黎野的意料，温祁接了电话。

    「你跑哪儿去了？」黎野一声咆哮，整个车都跟着他晃动。

    电话那头顿了顿，「不好意思让你着急了。我去买了点东西。现在在回你家的路上。」

    「待在那别动。给我发个位置。」低沉的声音里带着怒火。

    及至驱车赶到，黎野看到温祁消瘦的身影，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下。

    「你需要什么我帮你买不行吗，大晚上出去，你是嫌自己命太长吗？」

    一路上黎野都在压制心里的愤怒，见到温祁的一刻，怒气莫名消了大半。可还是忍不住吼出来，尽管他已经有意控制分贝。

    温祁那张清秀的脸还是那么平静，望着黎野，把手中提的袋子递向他。

    「什么东西？」

    黎野打开后一愣，里面是两条雨花石，黎野常抽的烟。

    「你出去就是为了买这个？」

    「也不是，顺便喝了杯咖啡。」

    「……」

    「温大主任、祖宗，公主，我谢谢你。」

    黎野深深唿出口气，无声地在心中咒骂，但是他发现自己跟温祁就是生不起气来，往常那个掀桌子瞪眼睛的自己在温祁面前仿佛施展不出来。

    也行吧，索性温祁人没事。黎野晃了晃袋子，半带揶揄说，「你要是今晚出什么事，我这辈子、下辈子、下下辈子都戒菸。走吧公主，回家。」

    从得知温祁离开到找到他，黎野这一晚上的心情就像过山车一般。温祁真是难搞，他似乎不可能乖乖听黎野的话，这让黎野心中的征服欲莫名其妙的高涨。

    温祁在黎野为自己开门后，钻进了副驾驶。

    一路黎野都没说话，他在想自己为什么每次面对温祁的时候脾气都好的出奇，真是邪门。想到这，黎野望了望温祁。那双漂亮的眼睛正看着自己。黎野嘴角不自觉上扬。坐直了身体，让本就紧实的胸肌显得更厚实英挺。

    「抽菸的感觉是什么样的？」温祁突然问。

    「爽啊。」黎野不假思索。

    温祁拆开一包烟，叼在嘴里点燃了。

    温祁的冷漠似乎是他习以为常的神态，但回去的路上，却破天荒地关心起原本与他无关的事。这让黎野觉得新奇。

    白色的烟从唇齿间优雅地瀰漫，温祁微微皱起眉毛，胸口随着咳嗽上下起伏。好看的眼睛里呛出些许晶莹。

    黎野全程盯着温祁看，见他咳嗽，从他指尖夹过烟，在温祁的注视下叼到自己嘴里。「吸菸有害健康，别什么都尝试。」

    「那你还吸菸？」

    「我吸菸是为了提神，你这娇弱的身子骨能跟我比吗？」

    「……」..

    一进家门，还没等温祁站稳，黎野就拉着他坐到床上，这举动换来温祁诧异地凝视。

    「那么看我干什么？我又不会跟你枪床。」黎野说着从衣兜里掏出悬铃木果，把这颗小果子来源跟温祁说了一遍。

    黎野暂时没有什么想法，只是觉得这颗小果子不该出现在楼道里，即便是施工的工人，也不可能在没有梧桐树的环境下硬生生带进去一颗梧桐果。

    「确实蹊跷。」温祁望着上面的飞絮，思忖起来。这颗果子上有些粉尘，像是在角落里有些时日了。

 第57页

    黎野坐在床上回忆着刚刚在铂锐宫与郝局的偶遇。

    从郝局左脚上的钉子再到段天强妻子付美君，一时间，在职业病的作用下，黎野大脑中不断构建着线索链。同时详详细细说给温祁听。

    郝局的脚是在遇到黎野后扎伤的，但是黎野认为郝局表现出来的痛感，远不止一颗钉子造成的创伤。郝局要么是小题大做，要么是那条腿有黎野不愿相信的情况。

    不过温祁倒是并不这样想，他向黎野解释，从医学上而言，有些人天生痛感低，同样的伤口，他们会表现出比常人疼痛十倍、二十倍的反应。甚至有些尸体明明已经失去生命体徵，也会在解剖的时候夸张地抽搐。

    所以单凭一个痛感就怀疑郝局，有些武断。

    按照这种理论，警队再有左腿疼的岂不是要直接抓起来了。在没有看到亲自划开的伤口之前，温祁不会下任何结论。

    尽管黎野点头贊同，但是心里依然不能释怀。

    郝局是父亲黎国良的髮小，看着黎野长大。就连黎野到警队也是郝局亲自带他。

    郝局这颗钉子，不是扎在脚上，而是扎在黎野心里。他的心情久久不能平復。暗自希望是自己多虑了。

    关心则乱。黎野虽然是十足的糙爷们，凡事不拘小节。但他却是重情重义的人。有些事一旦走心，就会一直放在心上，只是有时候外表不表现出来而已。

    除非有些事他控制不住，无意识表现出来。

    温祁低着头，长长地睫毛翘起一道漂亮的弧线，额间碎发自然捲曲着。他和黎野对坐在床上。两人各自思忖着案情。不知不觉已经是凌晨4点多了。

    「在想什么？」黎野轻声问。

    「付美君。」

    温祁似乎对付美君十分感兴趣。刚才黎野说的时候，他也一直留神在听。..

    清晨，蒋铭给黎野打电话的时候，温祁迷迷煳煳接了枕边的电话。

    「餵？」

    「……温，温主任？」电话那头明显一愣。

    「嗯。」

    「我是蒋铭，我找野哥，麻烦你让他接一下电话。」

    「嗯。」

    温祁闭着眼睛，保持着侧卧姿势，朝门外喊了句，「黎野，蒋铭找你。」

    「大早上找他爹我干什么。」

    黎野一声沙哑的低音炮就在温祁耳畔响起，温祁一惊，「噌」得坐起来，困意消了大半，僵硬地盯着黎野，不断回忆昨晚睡前的情景。

    黎野赤着上半身，完全不管温祁的惊讶，拿起电话，开了免提。

    「说。」

    「野哥，段天强刚才和罗琛通过话，今天殷烁回曲江，他们要去机场接机。」

    黎野勐地睁开眼睛，「殷烁几点到曲江？」

    「中东那边比咱们晚6个小时，现在是晚上。我查过航班，按照他们的聊天内容来看，殷烁应该是今天上午9点50到达曲江市机场。」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了一眼，脸色都在一瞬间绷紧了，「知道了，继续监听。」

    「是。」

    黎野还在继续嘱咐蒋铭，温祁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信息：野火，目标今日到达曲江。先找机会收集他个人数据。切记，与他的接触益缓不益急。

    发件人：一玉。

    温祁盯着手机上的字，用余光看着旁边的黎野。不动声色地删除了这条信息。

    蒋铭突然想到什么，说着，「哦，对了野哥，还有个情况。刚才听到有小孩儿的声音，说了句『修床的，今晚琴行见』，十几分钟之后有下楼声，然后就再没有其他动静了。」

    黎野知道这是段菲在叫自己。

    很明显段菲发现了监听设备。

    黎野看看表，现在应该是段菲起来吃早饭，然后准备上学的时间。但是段菲为什么没有跑去告诉段天强，以及她叫自己去琴行想干什么。黎野感到不解。

    段菲确实比同龄孩子要成熟。黎野接触过一次就有很深的印象。段菲甚至希望段天强被抓起来，这样她就不至于成为孤儿。这种愿望黎野还是第一次听到。

    不过显然段菲不懂法律，以段天强现在的行为足够枪毙了。

    黎野一边听，一边偶尔看看摆弄手机的温祁，嘴里说着，「知道了。」

    第40章 教堂

    「老黎，黎野这个臭小子每天都在忙什么？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给我找儿媳妇。他就受你影响，就知道案子，案子。办案能办出媳妇吗？」

    「这都三十三了，再不抓紧，他就没人要了！你们爷俩全是工作狂。气死我算了。」

    黎国良耐心地赔笑，一点情绪也不敢有。生怕跟着黎野吃挂落儿，一不小心自己也成为老婆嘴里数落的对象。

    在整个曲江市公安局，堂堂黎局是出了名的沉稳老练，但是怕老婆也是出了名的。男德这方面做得非常到位。

    平时工资全部上交，除了办案的时候看过女性尸体，其他活体异性从来不正眼瞧，这是年轻时候就养成的好习惯。黎野长这么帅，没跟异性乱来过。除了他确实没时间，再有就是多少继承了黎国良优良男德。

    黎国良后半夜毫无睡意。直到天亮，他的心里不断响起黎野的话『省厅有失踪的法医吗？』黎国良此刻在心里郑重地回答：有……

    募地一头扎进书房，从最底下的抽屉里拿出一个相框。

 第58页

    望着发黄的照片上曾经年轻的战友和身边的两个孩子，黎国良内心久久不能平静。..

    在一众黑西服配墨镜的小弟们毕恭毕敬地列队等候中，身穿范思哲高定西服的高大身影走出了机场，身后跟着贴身保镖。

    罗琛和段天强低头哈腰，一阵嘘寒问暖。

    然而对方一个字也没有说，径直钻进加长保时捷 panamera，鸥翼门缓缓降落后。贴身保镖上了罗琛的车。

    长长的豪车队列在机场高调地连成一排。没人敢靠近他们。

    保时捷内各色雪茄酒饮一字排开。

    司机按照惯例，径直把车开到老街的天主教堂。

    早上来做弥撒的人坐得满满当当。

    神父在十字圣像前虔诚地做着祷告。

    圣众捧着《圣经》，跟着一起念诵。

    车停后罗琛和段天强赶忙下来抢着开车门。

    「烁哥，一路辛苦了。等您忙完，我们向您汇报生意的事。」罗琛一边引路一边殷切地说。

    「嘘。不要在教堂里谈俗世。」

    罗琛立刻闭上了嘴。

    所有小弟都围在教堂外面，黑压压的，这里一时间像是黑道交易的场景。

    殷烁走到神父跟前，虔诚地在胸前画了个十字，表示问候。双方简短地交流。神父做了个请的手势，把殷烁引到内院中。

    这所气派地哥德式教堂是殷烁以普通圣众的名义捐造的，专门用来祈祷，用殷烁的话是「与上帝无限接近」。像这样的教堂国内国外他建了很多座。

    殷烁有个习惯，每到一个地方都会去附近教堂祷告一番。特别会去他自己建造的教堂。久而久之，他手底下的人已经习惯了等待。

    黑西服们一直紧绷着神经，不敢有丝毫松懈。即便这样，他们却没有察觉出，黎野的车已经在对面的老旧小区里等候多时。

    早上和蒋铭通过电话，黎野就穿上衣服准备去机场。

    温祁说涉及到器官贩卖，他必须知晓殷烁的一举一动。他要和黎野同行。黎野不同意。

    尧九可能会随时暗杀，如果温祁在外面出现，可能会有危险。不过温祁说如果黎野执意阻拦，他会自己去找罗琛，这样侦破效率更高。

    黎野拗不过温祁，以温祁的性格来说，怎么可能乖乖听自己安排。黎野知道温祁对这些人有着和自己一样的跟踪执念。既然说好了联手，黎野只好妥协，出发前他再三叮嘱，不许温祁轻举妄动。

    黎野给温祁买了豆浆和南瓜饼，早餐两人在车里解决。

    殷烁迟迟不出来，黎野盯得有些乏了。在心里骂了n遍这孙子虚伪，又猜了n+1遍殷烁在里面有没有做其他勾当。不过这些都是猜测。黎野知道先掌握殷烁动向才是首要任务。

    叼着烟抽了一口，黎野眼睛始终盯着教堂大门口，嘴里撩闲似得说，「头疼，昨晚没睡好，你老跟我抢被。太兇残了，你都不知道，刚开始我睡你旁边气氛还挺融洽的，谁知道你抢被的杀伤力都快赶上杀猪的场面了，又薅头髮又挠人的。」

    温祁心里正回想着那句「先找机会收集他个人数据。切记，与他的接触益缓不益急」，突然听到黎野夸大其词的淡话，才回过神来，顿了顿，扭头瞥他一眼，「昨晚谁让你睡我身边的？你不是应该睡沙发吗，怎么会在床上？」

    黎野理不直气还壮，「都说24小时保护你了，万一我离开卧室，你被尧九狙击了怎么办。我这不是对你负责嘛。这年头，像我这样有责任心的护花使者都灭绝了，全世界就我一个。」

    「那你也不该……」温祁一顿，脸上拂过一丝难以形容的神情，「不该跟我盖一床被子。再说你干嘛脱衣服？」

    「不是，谁睡觉不脱衣服？再说了，想跟我盖一床被子的人多了，我都没同意。你算是我正八经的首个床搭子，不觉得荣幸吗？」

    看着温祁斯文的脸上愣是露出想揍自己的样子，黎野止不住地坏笑，轻声说，「我后半夜热的睡不着才脱了衣服。放心，我什么都没做。」

    黎野嘴欠的补充一句。「除非，你想跟我做什么。」

    温祁白了他一眼，用快要耗尽的修养压下心里的怒火。

    深秋寒夜也就黎野热得睡不着，光膀子，他不挨瞪谁挨瞪。

    黎野叼着烟，也不说话，拿眼上下打量温祁。..

    与神父结束交谈后，殷烁给教堂留下一笔善款。

    临走地时候，神父祥和地为他降福，嘴里祷告，「愿主耶稣的爱和恩惠临到您身上，使您心灵得到净化、信心得以增长，智慧得以启发。阿门。」

    「阿门。」

    当殷烁迈着缓慢地步子走出来，罗琛几人迅速上前，一路小跑着为他开车门。

    「烁哥，累了吧，需要回去倒时差吗？」

    殷烁环顾着四周，闭上眼睛朝天空深深唿吸，露出一脸享受的模样。

    「确实有点累，不过一想到能和温祁在一个城市，就感觉充满精力。」

    段天强看了一眼罗琛，两人不懂殷烁什么意思。

    他们只知道殷烁可怕，他就像是地狱里的魔鬼。有关殷烁的一切没人知道，包括他和温祁之间的关系。

    殷烁的话让两人同时一愣。揣测其中的意思。

    教堂门口，殷烁就站在众人中央，格外聚焦。

    远远望着这张脸，黎野拍了张照片，不自觉咬紧牙关。俊朗的脸上透出咬肌轮廓。而温祁倒是很平静，面无表情地看着殷烁。

 第59页

    在众人注视中，殷烁上了车。一路上，保时捷在车队簇拥下，引来路人羡慕地目光，不过车窗黑漆漆的，看不到车里人。

    黎野跟在车队后面，一双精锐的眼睛像海东青一般死死盯着前面的车。

    很不凑巧，保时捷在拐弯路口，撞了个滑板年轻人。

    年轻人初生牛犊不怕虎，并没有因为对方开豪车，声势浩大，就心生畏惧。一再据理力争，要求保时捷司机下车赔礼道歉。

    所有手下尽数围了上去，黑压压的，一时间造成了交通瘫痪。殷烁的贴身保镖单手拎起年轻人，像吊车一般，把他扔到一边。

    围的人越来越多。各种评头论足，瞬间把路面变成一锅粥。几个来回后，年轻人并不打算退缩。

    第41章 兇险

    黎野的车堵在大后面，火急火燎地不断按喇叭，奈何于事无补。干着急。全程都在骂街。

    如果不是怕暴露，黎野就差下车直接教训这些人外加疏散眼前这片人潮车海了。

    温祁坐在副驾驶上，冷冷地望着殷烁的车。他的清冷和往日有些不同，在半分钟之前他刚收到一条信息：我想你了。温祁很清楚，这个陌生的号码来自前面声势浩荡的保时捷panamera。

    温祁像是深藏在冷风中无形无根的一股清凉。如果没有参照物，似乎永远找寻不到他原本的样子。那不是神秘更不是刻意而为，而是温祁习惯了单枪匹马。

    黎野一直在开车，没注意温祁的表情更没看到那条信息。他随即拨通电话打给郑子闯。告诉他自己在执行任务，让他赶紧找人替被撞的年轻人做好善后，并且疏通车辆。

    罗琛等人原本还说给钱私了，后来见年轻人油盐不进，和保镖一起拳打脚踢教训了一番。

    年轻人更加不肯让步。一时间双方僵持不下。

    殷烁手里晃动着白葡萄酒，饶有兴趣地从头到脚打量着鲜活年轻的生命。

    脸、喉结、胸膛、长腿，每个部位都让殷烁有某种生理冲动。他笑着朝年轻人招手，「你进来，我替他们聊聊道歉的事。」

    「你要向我道歉？」稚气的脸上带着几分胜利的模样。

    殷烁浅笑，眼底透着形容不出的神色，看着年轻人上了车。

    碰巧这时候郑子闯亲自带人赶到。敲了敲保时捷车窗，还没等司机出来，殷烁缓缓降下半截车窗。他打量着肤色黝黑的郑子闯，眼神合了合。

    从滑板年轻人的角度看过去，殷烁的样子像极了上司在车上不屑地凝望下属。

    郑子闯浓眉大眼，自带一身正气。并没看车内目光。和司机询问了情况，了解过年轻人伤势，确认年轻人亲口说想要和解的意愿，郑子闯才放这支豪华车队伍离开。

    交警们以极高地效率化腐朽为神奇，路面又恢復了正常。

    黎野没有去打招唿，郑子闯也知道黎野在执行任务，不便寒暄。..

    保时捷缓缓开动。

    殷烁似笑非笑，一双眼睛迷离地看着年轻人。

    「你可以向我道歉了。」年轻人说。

    「道歉？」殷烁呡了口杯中酒，坐到年轻人身边，「耽误了我的时间，应该是你道歉才对。」

    「凭什么？你说话不算话，你刚才不是这么说的？」

    年轻人不堪羞辱，愤怒地掏出手机准备报警。

    「有些事，不需要警察插手反而可以更顺利地解决。」殷烁伸手撩拨着对方的下巴，接着在他耳朵上亲了一下。

    「你干什么？」年轻人有些慌了，惊得目瞪口呆。

    「你说干什么？别告诉我你看不懂。」殷烁不耐烦地说。

    「变态！」年轻人迅速推开殷烁，拨打了110。

    殷烁冷笑，一秒从裤袋里透出一柄金属物。年轻人还没反应过来，金属物已经从他脖颈动脉横穿过去。

    鲜血瞬间窜到车顶。一部分血液溅到殷烁的酒杯里，白葡萄酒顷刻成为浓浓的血水。

    「不识抬举。最讨厌人不听话。」

    头颅带着猩红的血液随着车速在加长车厢内来回滚动。

    失去头颅的躯体手中还抱着滑板，轰的一声倒地。

    电话里传来女声：「您好，这里是曲江市110，请讲。」

    「不好意思，小孩子误碰了手机，我已经批评过他了。」殷烁若无其事地按断了挂断。

    一时间，血染车厢，车内喷射状、抛洒状、滴落状血迹到处都是，血淋淋的像屠宰场。

    殷烁在胸前画了个十字。用死尸衣角不慌不忙地擦拭手中金属。

    坐下来，晃着酒杯，尝了口血酒。

    「啧，不够辣，不合我的胃口。」..

    黎野跟着车队一路到达圣保罗庄园。

    里面是进不去了，这是私人庄园。看样子这里是殷烁在曲江的住所。

    远远地，黎野和温祁盯着大门口，黎野想等晚上来一探究竟。

    被温祁劝阻了。

    这里和段天强的别墅不一样，整个庄园是法式建筑，可以用巍峨来形容，墙高的夸张。很难猜测里面是什么情况。

    黎野只好作罢。

    说话间，黎野隐隐觉得倒车镜里一辆黑色牧马人，透着古怪。虽然距离很远，但是某种直觉让黎野觉得这车有问题。

    它似乎出现地太过频繁。刚才跟踪车队的时候，黎野的注意力都在保时捷上，没怎么注意后面的车。这会儿回过神来，越想越觉得这辆车似乎已经伴随黎野的前行在倒车镜里出现过无数次了。

 第60页

    黎野没和温祁说，不动声色地踩了一脚油门，眼睛盯着后视镜。

    黎野猜测地没错，他的车一动，牧马人果然也跟着动起来。

    「现在就走？」温祁问。

    「一时半会儿殷烁不会出来，要么罗琛他们会跟他请示汇报，要么他会倒时差。留下没意义。」黎野的车速逐渐加快。

    推背感把温祁的身体向后带动。他没发现后面有车跟踪。不断加速、超车。温祁以为黎野急着赶去什么地方。

    「要去哪儿？」

    黎野瞟了一眼后视镜，插科打诨地说，「带公主兜风。」

    黎野这人，脾气急归急，但是心理承受能力非常强。是个能扛得住事的爷们。他能在危机情况下保持镇静，能在高压工作中理清思路，甚至带着匪气和不正经的戏嚯，以属于黎野的方式投入工作。好像让能他感到窒息或者胆怯的事非常少。

    虽然黎野整个人还是和往常一样不正经，温祁却分明从他的眼神里读到了剑拔弩张。

    纳闷的同时，朝窗外看过去，余光恰好落在倒车镜上，一辆和黎野保持同速的车影紧紧跟在后面。温祁默不作声地盯着后面的车。

    黎野的英菲尼迪轰鸣着加速，速度越来越快。就像一支离弦的箭，在张弛有度的驾驶下，游龙一般迅速沖入车流中。身后一片飞沫和轮胎摩擦出的烟雾。

    追在后面的牧马人突然嚣张地从左侧超上来，与黎野并肩同行。两车相距极近。

    急速中，黎野怒瞥一眼牧马人。这人戴着墨镜和黑色口罩，身型魁梧。其他特徵顾不上细看。牧马人勐打轮，车帮硬生生碰撞过来。激烈的碰撞，让黎野和温祁都感受到突发性震动。身体不受控制地颠簸。

    「我操，他妈的！」

    黎野向左勐打方向盘，以同样的力度还击。电光火石间两车撞击出一道道星火。

    牧马人突然降下车窗。余光中，黎野看到车里伸出一只枪口，子弹上膛的瞬间瞳孔放大。脚下油门踩到底。霎时间与牧马人错开距离。

    「嘭！」枪声在身后响起来。

    伴随身后的追赶和不间断地开枪，黎野后挡风玻璃被击中，玻璃碴飞了一地。子弹从后面直穿车内。

    如果换做其他人开车，早已经中枪甚至被碾压了。黎野彪悍的性格和精湛地车技如同金钟罩，在生死时速中，稳稳护住他和温祁，几次与死神擦肩而过。

    周围车辆慌忙躲闪。由于突发性偏离行驶，多辆汽车相互碰撞、追尾。如同灾难般，一连发生数起交通事故。

    两辆车在不稳定的路况中互相较量。没过多久，身后传来警笛声。三五辆警车，在后面追过来。

    「前面牧马人靠边停车！」

    听声音是郑子闯在喊话。他认识黎野的车。但牧马人他却眼生。

    曲江市的交通，从两车相互较量开始就瘫痪了四分之一。此刻郑子闯的浓眉大眼里全是官司。对讲中都是他部署设卡的指挥声。

    后面有人配合，黎野更加放开了飙车。气得郑子闯无数次喊话。「英菲尼迪，给老子悠着点！」

    穿街过巷，黎野像遛狗一样不知道兜了多少圈。

    第42章 配合

    交通持续瘫痪。

    牧马人显然受过专业训练，以黎野的跟踪和反跟踪素质，居然没有占到上风。

    温祁镇定地查着道航上的路况，说了句。「黎野，前面是向阳路，路况不错。可以拐弯。」

    「嗯，坐好了。」黎野的眼睛冒着狠冷的光。转弯加速。

    车轮高速转动，英菲尼迪在离心力巨大的拐弯后，发动机的轰鸣声和轮胎髮出刺骨的摩擦声响彻整条向阳路。

    遮天蔽日的法国梧桐把马路覆盖得像隧道一样，黎野的车则像穿山而过的磁悬浮火车，快得惊人。借着速度和冲劲，飞快又沉稳地漂移过弯。

    冷不丁转弯，牧马人显然没有预料到。身后传来刺耳的剎车声。

    温祁冷静地盯着倒车镜里逐渐追上来的车，缓缓开口，「这么绕下去不是办法。得找机会逼他迫停。」

    黎野握着方向盘点点头，用蓝牙耳机给郑子闯打了电话。

    「老郑，打个配合。我一会儿奔南立交桥，你帮我在那边设卡！只放我和牧马人过去，其他车都拦下，疏散群众，保证市民安全。把路面危险降到最低，我会想办法让他迫停。」

    「好！老黎，注意安全！」

    无形地调动和部署在黎野的脑中构成立体思维。放下电话，黎野又联繫了技术部速有网络黑客之称的科技怪韩威。

    「大威，帮我锁定辆车。」

    「行，黎队。什么车？」

    「你锁定我，他就在我后面。黑色牧马人。」

    「收到，黎队。给我20秒。」

    韩威举着电话，一通操作，卫星地图上清晰地显现出黎野车后紧紧跟着一辆牧马人。

    「黎队，已经锁定。」

    「我在下一个路口上立交桥，我会想办法让他迫停，之后你全程盯着这辆车，务必查到他去什么地方。别跟丢了。」

    「是。放心吧黎队。」

    郑子闯早已经在立交桥设卡，其他车辆上不来，只能去桥下绕道。

    此时，立交桥下远远开过一辆大三友车，车后斗里装满了煤块。

    黎野已经上了立交桥，牧马人死死追在后面。两车前后鱼贯，已然是这条路上唯一移动的物体。

 第61页

    黎野无意间看到桥下的三友车，突然改变了注意。

    「迫停难度有点大，不过我有其他办法甩开他。」

    温祁点点头。无声地看了看三有车，似乎料到了黎野的办法。

    果不其然，黎野突然急速打轮，车辆发生180度旋转，和牧马人迎面而来。

    温祁仿佛看到了对面的人嘴角带笑，以及车里举起的枪。

    在两车以高度相撞的瞬间，黎野突然转动方向盘，眼睛飙着桥下的大三友，车身直冲出护栏。

    飞到半空的英菲尼迪在车身失重的那一刻，不偏不正，稳稳落在三友车后斗中，成堆的煤块起到了减震般效果，缓冲着从空而降地重量。

    立交桥上传来愤怒的剎车声。牧马人眼睁睁看着三友车越开越远。

    郑子闯还没来得及带人驱车逼近，牧马人车轮勐然旋转，发起了剧烈摩擦声作。径直冲破关卡。迅速驶出众人视线。..

    罗琛已经命人处理了保时捷里的尸体，正看着手下小弟清洗车厢。这种事对于殷烁手里的人来说就像家常便饭，要想活的安然无恙，就要懂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

    借着秋日晌午的阳光，殷烁在自家庭院里喝着咖啡，欣赏院内红叶和鸟笼里欢脱的金丝雀。贴身保镖魁梧的身影就站在一旁。

    殷烁悠闲地举起手机发了条微信：怎么不回我消息，我回国了，今晚带你去看星星。

    罗琛和段天强远远地站在廊下候命，心里想着关于生意的事。尤其罗琛，他盯着殷烁的背景，忐忑不安。脸上的刀疤看上去似乎更加扭曲。

    「暗杀温祁的事，别跟烁哥说。不然咱俩都得死。」罗琛的低声里带着颤音。

    「你疯了，你知不知道你在干什么？我劝你赶快终止，之前我就劝过你。你为什么非跟温祁过不去？」

    能看出来段天强是真苦口婆心地在劝罗琛。因为这事如果东窗事发，他也脱不了干系。殷烁是什么人，他心里非常清楚。

    罗琛焦躁不已，半晌终于说出实情，「如果温祁不死，他把你我私吞12万的事捅到烁哥那，咱们谁也活不了。」

    「什么？你怎么能让温祁知道这事？」段天强慌了。

    「你以为我想？是温祁无意间识破的。」罗琛不耐烦地说，「现在不是他妈追究这事的时候，想想怎么保命吧。」

    「可是，我总觉得烁哥和温祁关系不一般，你别弄巧成拙了。」

    「所以我才找尧九。到时候就说温祁是被人暗害，这样至少不会怀疑到你我身上。然后把温祁的器官取出来，不仅可以按时交货，还等于用另一个方式让温祁活下来。烁哥要是和他关系不一般，这样也算有个心里安慰。」罗琛说这话的时候紧张地咽了口吐沫，秋意正浓，他却满头大汗。脸上的刀疤像蜈蚣一样，不自然地蠕动。

    段天强整个人都傻了，难怪罗琛一直对温祁耿耿于怀。默默攥紧拳头，咬牙说，「这事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黎野的香菸，一项是见者有份的共享烟。黎野认为这样可以提神，他从来不吝惜自己手里的烟。

    不知不觉在他手下做事的兄弟们，都被黎野教会了抽菸。

    不过温祁给他买的两条烟，他只动过其中一根，还是温祁因为想试试抽菸什么感觉，才动的那根。剩下的黎野全部放在床头柜里再没有抽过。

    像对待珍藏品一样。黎野也说不清这是为什么。

    警局的香菸味，还没进大门口就能闻到。

    黎野抽着烟，凑到卫星地图前。温祁靠在角落里，静的出奇。

    韩威把牧马人驾驶位置放大到两倍。

    这人戴着墨镜口罩，脸上一片黑，看起来身型魁梧，撸起衣袖，手臂肌肉结实的肉眼可见。

    「什么人？资料库有记录吗？」黎野皱着剑眉问。

    「查过了黎队，没有记录。」韩威回。

    伴随众人的凝视，牧马人缓缓停了车。

    卫星地图上显示地址是曲江国际酒店。

    「所有人配枪！跟我去曲江国际酒店抓人，他手上有枪，大家穿好防弹衣，务必注意安全！」黎野咬着牙，狠狠盯着卫星地图。

    「是！」

    第43章 收穫

    温祁办公室。

    黎野踱着步子，表情简直要吃人。

    「你们温主任怎么还没回来？郝局找他什么事？」

    「我也不知道。温主任被郝局叫走半天了。」顾小雨绞着衣角嗫嚅。

    黎野一脸嫌弃，「看个人你都看不住。行了，我知道了。你忙你的去吧。」

    顾小雨离开不久，温祁迈着沉稳的步子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郝局那老小子找你什么事？」黎野赶忙问。

    「没什么，问了几句之前在省厅的事。另外郝局怕我工作不适应，问我有没有什么需求。」温祁坐回了办公椅，平静地整理着手中资料。

    「开玩笑，你有需求用他？我就给你办了。再说你都入职多长时间了，他早干什么来着，这都入完洞房了他想起盘头髮了。马后炮。」

    黎野放下翘着的二郎腿，起身来回熘达，不满的情绪在他脸上仿佛活了一般，有点飞檐走壁的意思。「我不知道你，反正郝局在我这的嫌疑还没洗清呢。提醒你跟他少说实质性的话。尤其跟案子有关的。我现在尽量避免跟他汇报。」

 第62页

    黎野的语气有些不对，他的怒火不仅仅在于郝局。

    温祁从郝局那回来听说了关于抓捕的事。

    望着像推磨一样的黎野，温祁淡淡开口，「牧马人弃车逃跑很正常，在预料之中。」

    这话不提还好，一提简直说到黎野的麻筋上了。

    「太便宜这孙子了！」黎野气得一屁股坐下来，浑身冒火，掏出的烟甚至不用打火机都能自动点燃。温祁不语。

    从来都是黎野跟踪别人，今天居然被人跟踪了。还差点遭遇枪杀。关键到目前为止还不知道对方来路就被各大领导挨个「慰问」一遍。黎野心里要多不爽有多不爽。

    温祁岔开话题，「路过向阳路，你看到那些法国梧桐了吗？」

    黎野叼着烟，抬头问，「看到了，怎么了？」

    「我突然联想到你之前给我看的梧桐果。」温祁语气不慌不忙，非常沉稳。「当时看得时候没往这方面联想，现在看来，向阳路通往巍山公墓，也通往铂锐宫。所以。」温祁的话像点到为止般停下了。

    黎野突然站起来，立刻反应过来，「所以，那颗梧桐果很可能是抛尸路上无意间携带的。也就是说切下宋辰欣头颅的人，去过向阳路。按照地下黑医生的口供。他们摘取了器官之后，本应该是处理尸体的环节。但就是在这个环节中，神秘人出现了。而出现的地方就是从巍山公墓到向阳路这段路途。」

    按照这个线索，虽然不清楚切割宋辰欣头颅的神秘人动机是什么，但却能掌握他的行动路线。

    温祁整理好手边资料，淡淡说，「不排除这个可能。不过，其他路面也有梧桐树，想要知道这颗梧桐果是否属于向阳路。化验一下就知晓了。」

    「化验梧桐果？」黎野感到纳闷，这是他的知识盲区，「梧桐果长得都一样，能化验出什么？」

    「不，梧桐果的飞絮吸附空气灰尘的能力非常强。而不同的路段因为土壤和植被的差异性，所产生的灰尘也不同。所以，只需要验证这颗果子携带的灰尘微量元素是否与向阳路存在的灰尘一致。就可以论证我们的猜测。」

    「如果一致，就可以推出兇手当时的路线。根据路线就能深挖下去。不过这种精密技术需求省厅配合。曲江目前做不了。」

    这一天下来，总算有好的消息，黎野嘴角带笑，一把捧起温祁的脸，「是不是只要跟精细的活儿沾边，你都懂？高啊，我这就打电话。」

    被黎野近距离捧起脸，温祁瞬间怔愣住。距离太近，高出一头的黎野让温祁感到迎面袭来一股压迫感。

    清冷的手指迅速推开他，躲闪黎野的眼神划过微不可见的绯红，「你没洗手，有细菌。」

    黎野嘆气一笑，掏手机给省厅的同学发微信，不忘打趣温祁，仿佛这事他占理，「法医都有洁癖吗？」..

    黎野把梧桐果交给了痕检员董鹏亮，嘱咐他带上向阳路土壤检材亲自去一趟省厅，自己已经联繫好了接待他的人。

    前脚董鹏亮刚走。

    后脚蒋铭带着人从外面回来了。

    黎野他们全部武装赶到曲江国际酒店抓人，结果只有那辆牧马人还在原地。对方提前逃脱了。不过，用黎野的话说「现在是大数据时代，雁过就他妈得给我留声。」

    黎野让蒋铭带人留下，专门查这人的住房记录，包括其他入住消息。

    所有人都知道，找黎野得去温祁办公室。蒋铭拿着资料直奔主任法医办公室。

    「野哥，温主任，牧马人身份有大问题。」

    虽然有心理准备，但是黎野接过资料，不免神情凝重。剑眉拧成川字。

    「我们查了，他在酒店登记的身份证是真实身份证，但不是他的。身份证属于一个修车工人。我们打电话联繫的时候，工人才发现自己身份证丢失了。据酒店人员说，这人入住的时候，随身背着一个很长的背包，没有其他行李。车辆我查过，是套牌。」

    「他什么时候登记入住的，住到什么时候。」

    「这人是昨天下午来的，退房时间在一天后。」

    黎野若有所思。「看来是早有准备。来和走都没留下什么痕迹。挺利索啊。我怀疑这人很可能就是杀手尧九。」

    「啊！那咱们通缉吧野哥。」

    并非蒋欣年轻气盛、毛毛躁躁。如果不是尧九没有踪迹可查，就连黎野这样的老油条，也恨不得立刻、马上把尧九押回来。

    悬赏通缉的办法相当于大海捞针。何况这人始终戴着墨镜和口罩，他长什么样根本没有具体参考。出门他随便换身装扮，哪怕他大摇大摆地从警员身边走过去，也没人能认出他来。

    理智让黎野保持着刑侦人员的逻辑水准，他叼出烟，把烟盒扔给蒋铭。让蒋铭分给其他人。顺手关上了门。

    「我们先假定牧马人就是尧九，他跟踪我们，显然是按照罗琛交代，打算对你下手。」

    「但是今天殷烁下飞机包括回住处，不像是马上要进行器官交易的架势。这就说明，尧九的事，殷烁很可能还不知情。也就是说他们内部存在分歧。」

    殷烁专程从中东回来，却没有一丝一毫做交易的举动。这本身就让黎野觉得反常。他甚至怀疑殷烁这次回国的真实目的并非交易而是另有目的。

    温祁凝着黎野，清冷的五官带着复杂的神情，半晌说，「其实罗琛对我存在个人恩怨。」

 第63页

    黎野不由竖起耳朵。

    「上次去罗琛办公室看到的帐目，只是一部分。不久前，我发现罗琛和段天强利用酒水在做假帐。一瓶收藏级红酒他们可以卖出天价。这样就把来路不明的钱财顺理成章地变成经营所得。」

    「也是因为这个原因，罗琛一直想杀我。只是没有合适的机会。」

    「你怎么会接触到他们的帐目？」黎野记得温祁说过自己是vip客人，他能进入会所不假，但是能看到内部文件，黎野感到疑惑。

    温祁淡淡说了句，「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原本就是带着目的接近他们，去的多了，自然有机会发现破绽。」

    温祁的声音像是风平浪静的海域，仿佛他谈论的内容是别人的事，丝毫没有威胁到他自己的生命，尧九的出现，对温祁也似乎没有产生影响。

    有时候黎野觉得温祁娇弱的简直不能自理，有时候又觉得他沉稳的让人害怕。他像个谜，让黎野分分钟想去探秘。

    望着冷静的温祁，黎野问，「目前有件事是肯定的，尧九已经盯上你了。这两天我会24小时保护你，除了警队和我家，你暂时哪儿也别去了。」

    「嗯。」

    温祁机械性地应答，他似乎没听见黎野的话，他的目光伸向窗外，仿佛在等待夜晚的到来。

    温祁居然没有反感，答应的这么痛快。听话的让黎野感到意外，藉机问，「你真的觉得他们与你师父的失踪有关？」

    温祁只是看看他，不语。眼中闪着杀意。

    第44章 避嫌

    夜晚如期而至。

    黑色风衣遮盖住黎野腰后别的枪。把温祁送回家的路上，黎野几乎开启了360度天眼模式，一路警惕又急速地行驶。回家时间比平时整整快了一半。

    黎野给温祁蒸了满满一盆螃蟹和海虾，又煮了蔬菜粥。他认为温祁身体瘦弱应该多补充优质蛋白。

    他再三嘱咐温祁不要给任何人开门，更不要外出。那样子像嘱咐小孩子一样。

    得到温祁保证后，黎野一步三回头的下了楼。

    直奔星灿琴行。

    段菲通过监听设备叫黎野去找她。黎野正调查罗琛和段天强，段菲在这期间找自己，黎野想弄明白她到底有什么事。

    听着逐渐模煳的脚步声，温祁默默掏出手机。

    上面显示两条未读信息。

    一条是：祁哥，殷烁的贴身保镖叫我单独给他发一份公司帐目，说是殷烁要的，让我对任何人都保密。

    另一条是：我和漫天繁星在老地方等你，不见不散。

    温祁静静地靠在沙发上，冰冷的眼神，高挺的鼻樑，这张清秀的脸此刻隐隐透着一缕惆怅的思绪。

    仿佛有根无形的绳索将温祁拉近记忆漩涡，回忆逐渐在脑海中清晰，直到他的脑神经与往日重合。..

    温祁来师父家快一年了。那天。

    师父对温祁尝试了脱敏法。

    把一小杯红色液体放在小温祁面前，鼓励他不要怕，试着用手触碰杯子。

    小小的手指，在经歷了无数次鼓劲后，终于战战兢兢地向前靠近。

    当小温祁第一次触碰红色液体的时候，立刻缩回了手。指尖上的触觉还在，那是种冰冷刺骨的幻觉，心里慌乱的不成样子。脑海中浮现出一片血泊，而血泊中倒着爸爸和妈妈。他哇的一声哭出来。

    第一次脱敏失败。

    小脸蛋上写满了难过。小温祁很懊恼。如果他不能克服晕血就做不了法医。

    师父安慰他慢慢来。师父不会放弃，他也不要放弃。等他再大一点，他一定可以战胜心理的那道障碍。

    那天师父送给他一个木偶娃娃。

    「什么时候我们温祁的小手和木偶娃娃一样大，就不再害怕血了。」

    小温祁抱着比自己的手大出很多倍的木偶，牢牢记下这句话。而另一个在身后一直看着的小男孩，也记住了这句话。

    小温祁很喜欢这个木偶。在他看来，这个木偶似乎给了自己力量。

    几天后，师父因为要连夜做尸检，没回家。

    小男孩趁温祁没注意，把木偶大卸八块。他警告他，如果他怕血，应该第一时间找自己，而不是去抱木偶。小男孩又一次宣誓了自己的地位。

    「你为什么弄坏我的木偶？」小温祁红着眼睛气唿唿地质问。

    「你是我的，我不让你抱，你就不能抱。明白了吗？我说过了，以后我在你心里排第一，师父只能排第二！」高出半头的小男孩挺着胸脯说。「如果你不听我的，我就让你付出代价！」

    「可那是师父啊。」小温祁不理解。

    「我是你的小烁哥哥！哥哥和师父是不一样的！」小男孩大吼一声，没有理会对面被吓坏的孩子。

    小温祁心疼地收起地上残破的木偶。

    两人一整天也没有说话。夜色朦胧。

    小小的身子蜷缩在床上，黑暗的光线中。乌熘熘的眼睛紧紧盯着门下的那条带着光亮的缝隙。光灭了。

    房间里没有一丝声响。

    小温祁悄悄爬下床。光着脚取了瓶胶水。蹑手蹑脚地钻到床底下。小心翼翼地打开一个布袋子。里面是白天被弄坏的木偶碎片。

    借着潺潺月光。小小的身子趴在床下，认真又倔强地一点一点粘着木偶。

    等快粘好的时候，他轻轻抱了抱木偶。像是在哄比自己更小更无助的孩子，小声说了句，「以后我把你放在床底下，这样你就安全了。」

 第64页

    弄脏的小脸上，扬起满意的笑容。

    第二天早上，小温祁起来的时候，发现门口多了个东西。

    盯着它温祁不由绷紧了身体。眼睛惊得滚圆，一动不动。

    门口摆着一个木偶。但是个恐怖的木偶。

    枯木做的四肢上缠着白色的碎布。躯干是师父用来做实验的小白鼠。它已经僵硬住了。原本的眼睛被扣下来，上面缝着两个黑色的纽扣。扣子上还粘了一些血迹。

    「我弄坏了你的木偶，现在赔你一个。」小男孩有些理亏的样子。

    「不，不用了。」

    「你嫌不好？」小男孩非常认真地想了想，「那我再给你做一个。」

    「真的不用！」小温祁很严肃，他不想再说话，假装镇静地从所谓木偶的物体上迈过去，当眼角扫过血迹的时候心脏几乎快要跳出来。

    「对不起。」小男子不情愿地说。「这样吧，我带你去看星星，你能不能原谅我？」

    小男孩知道小温祁喜欢看星星，但是他不知道他为什么喜欢。

    晚上的星星真的很多，在小温祁眼里，不同的星星负责承载不同人的愿望。它们在寂静的天空里静静等待着与它们对话的人。

    小温祁选中了一颗闪亮的星星，满怀期待地许下一个愿望：希望以后我能像师父一样，成为一名伸张正义的法医。

    在小温祁眼里，那个鼓励自己、不放弃自己的师父，就像一座灯塔，让他在迷茫的大海中漂泊的时候重新找到了生命的意义。

    在许下愿望的同时，脑海里似乎又看到了血泊中的爸爸妈妈。

    一声微信提示音，把温祁从回忆里抽离出来。

    是黎野：公主，螃蟹和虾你都吃了，别剩下。我回去检查。

    望着桌上堆成小山的饭菜，还有黎野怕自己无聊准备的各种游戏还有电影。温祁心里生出一种感觉，他也不知道那是什么，像是寒冬腊月在外流浪的猫狗，被人抱到有火炉的房间，朦朦胧胧的扑面而来。

    温祁用力甩了甩头，似乎想让某种感觉尽快离开自己。

    戴好胸前白色玫瑰胸针，温祁走出了黎野家。..星灿琴行。

    黎野等来了早退的段菲。

    段菲成熟的不像话，黑色风衣内搭jk。长长的波浪捲髮披在身后。身后依旧背着她的小提琴。她径直坐到副驾驶上。用成熟女性的目光打量黎野。看得黎野浑身不自在。

    倒不是因为黎野这个大直男不懂怎么和小女孩相处，而是段菲的目光里带着让黎野想避嫌的东西。

    如果不说话，黎野这张原始帅气的脸加上全身爆棚的荷尔蒙，确实能迷倒无数女性。

    黎野从来不认为自己是坐怀不乱的类型，至少温祁坐副驾驶的时候，他有无数次想停车靠边，和他深入了解的冲动。虽然黎野自己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情愫。

    但是段菲还是个接受九年义务教育的孩子，初中女孩身上该有的东西段菲一点没有，不该有的东西反而要溢出来了。段菲看黎野的目光带着拉扯，让黎野一时间有点不知道怎么应对。

    这种感觉就像一家人看电视剧，突然冒出接吻镜头，黎野虽然不以为意，但旁边坐的人不对，尴尬的气氛同样让人想找地缝钻进去。

    「找我什么事？」黎野问。

    「和你约会。」段菲歪着头笑。

    「老子没空陪你玩，下车。」原本以为段菲有什么紧急的事才会联繫自己，没想到等来一句儿戏。黎野说着要把段菲拽下车。

    推拉之际，段菲突然甩给黎野一个u盘。「我有正事。」

    「这是什么？」

    「这东西应该和我妈的死有关。」段菲死死抓着驾驶座，到底是没有被黎野轰下车。

    接过u盘，黎野来回翻开一圈，「哪来的？」

    「从我爸电脑里复制的。」

    黎野刚要质疑，段菲似乎看懂了黎野眼底的顾虑，开口说，「你放心，我爸对我不设防，所以他没发现。」

    「你为什么给我这个？」

    「我想知道我妈是怎么死的。我不相信她会自杀。你会帮我查的。对吧？」

    段菲从始至终给黎野的感觉很混乱。这个孩子跟同龄人不一样。一个12岁的孩子得知自己的父亲被警察调查，表现出来的举动不应该是段菲这样主动又积极的配合。普通人，别说是孩子，就算是成人对警察也有三分敬畏和忌惮。何况段菲的父亲段天强犯的不是一般的事。

    面对段菲，黎野始终保有一层说不出来的警觉。

    车内一片沉默。

    查是肯定要查的，黎野此刻想得不是怎么回答段菲，而是他在段天强那里听到的聊天内容。他不明白段天强为什么要杀害自己的妻子，他们之间到底产生了什么分歧让他对付美君起杀心。

    不知不觉，在黎野专注思考的时候，段菲把头靠在黎野身上，挽起他结实的手臂。

    段菲的举动吓了黎野一跳。仿佛时空错乱一般，低头看着段菲散落在自己肩膀的头髮，愣了好几秒都没理解段菲的行为是什么意思。

    「修床的，你叫什么？」段菲轻声问。

    话音把黎野从诧异中叫醒，他叼出烟点燃，像抖落灰尘一般抖落肩膀上段菲的头髮，「黎野。」

    「重新认识一下吧，我叫段菲……你知道吗修床的，你是第一个听我演奏整支曲子的人。」

 第65页

    黎野没说话，这是段天强的女儿，黎野正在查他爸。黎野之前也抓过有孩子的犯人，甚至帮他们照顾过子女。父母再怎么触犯法律，孩子是无辜的。黎野知道这个道理，也知道这些孩子其实非常需要关注，但关注他们要有度。

    黎野挣脱开手臂，把段菲推出去，「碰瓷是吧，有事说事。喷了二斤香精，别往我身上蹭。」

    「傻x吧你，我这是香水！」自己的高端香水被说成香精，段菲一脸嫌弃。嫌黎野不识货。

    「谁家香水这么呛鼻子。尸臭都比这个好闻。再说你这jk打扮，你他妈是初中生吗？」

    「土鳖。」段菲嘴上骂着黎野，手上却依然想去挽着他，不断往黎野身上靠。不过被黎野以擒拿格斗的招式当场制止了。「你是没骨头还是没魂儿？别逼我给你上手铐啊！」

    段菲喊着疼，气唿唿地挣脱开黎野那双狭路相逢勇者胜的手。

    在黎野看来，段菲一会儿一个样儿，贼烦人，不断在心里默念：这他妈是孩子，不能打。

    第45章 受伤

    曲江市最高的建筑物58层——瑞海银行天台。

    范思哲西服笼罩在夜风中，殷烁俯视着身下像小蝼蚁一样串流不息的车辆，脸上露出俯视芸芸众生的桀骜。

    温祁消瘦挺拔的身影缓缓出现在身后。

    殷烁没有回头，似乎知道这脚步声是谁，笑了笑。「新工作环境还适应吗？」

    温祁没说话，冷冷地站在那里。

    殷烁也没有动，「你好像忘了答应过我的事。」

    「我记得。」

    「哦？」殷烁转身，「那你做了吗？」

    「我刚到警局，需要时间。」

    「我的耐心有限。」殷烁朝温祁走过来。

    这几步路，温祁分明看到了猩红的血泊和自己不断滴落的鲜血。

    一瞬间，中枢神经系统模煳了视线，意识回到了两年前。脑海中不断响起殷烁的笑声。温祁被蒙着眼睛，不知道自己在哪儿，黑暗中血腥味道包围了他。温祁已经遍体鳞伤，血液顺着指尖向下滴落。

    按照血流量推算，温祁知道自己的身体已经快到极限了。他的四肢已经失去知觉，全身冰冷。只有听觉还在。

    天台的风很大，在迷离中，温祁被一块刺骨的金属抵在自己脖颈上，坚硬、冰凉。如同刺破长空的羽箭，让温祁从意识中迅速抽离出来。但也只是从意识中抽离，对于脖颈动脉上的压迫，温祁没有丝毫畏惧。

    温祁就是这种人，他就像是身处在第18层地狱中的人，最阴暗、最囊脏、最阴邪的东西在他眼睛里都像是见怪不怪的日常。他好像不怕死、不怕黑、不怕任何事。冰冷的外表下，似乎有着让人看一眼都觉得胆寒的心肠。

    「温祁，我说过，你是我的人。要为我做事。你怎么那么不听话。我该拿你怎么办呢？啊？」殷烁拉着长音，在温祁耳畔低语。一双眼睛肆无忌惮地在温祁身上游走。

    脖子上金属物依然在，甚至更加用力。温祁知道那是什么。

    「我要的东西，尽快给我。还有，别跟那个警察走太近。我把你放在曲江可是有大用的，不要辜负我的用意。」

    「你还没告诉我师父在哪儿？」温祁修长的脖颈一动不动，任凭殷烁在上面施压。

    「我早就说过，我对他做什么，取决于你的态度。你不信，我有什么办法。」

    「你为什么对师父没有半点感恩之心？他教我们，养我们，和家人有什么区别？你，你对他做了什么？」

    温祁的话音未落，被殷烁手指抵住嘴唇。

    「嘘，不要扫兴，今晚我约你是来看星星的。」

    殷烁的声音有着一种唯我独尊的桀骜。他没有回答温祁。

    温祁的手在裤袋中，同样的金属物被他牢牢攥在手中。殷烁离得很近，温祁没有看星星，他的余光在殷烁身上。

    「这么多年，你的愿望实现了吗？」殷烁手上动作没变。仰头望着星空，问地漫不经心。

    「实现了一半。」

    「那你要加快进度了。」殷烁有些不屑一顾。

    在殷烁没有注意的地方，温祁的眼里闪着只有他自己才懂的光。勐然掏出手里的柳叶刀，在星空下横削过来，位置直奔殷烁脖颈。

    电光火石，殷烁居然没有躲，而是一把握住刀刃。任凭鲜血顺着手心流出来。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冷笑一声，「你应该知道，你在我心里是不同的，不要挑战我！」

    温祁再次抽手，殷烁同样挥动柳叶刀，和温祁的手法一样。

    一番较量，两人在天台扭打起来，夜色下浑身滚满尘土。殷烁趁温祁力竭，刀刃再次抵在他的脖颈上，手上不断向下压，仿佛在挑战皮肤组织的耐创性。不消片刻，尖锐的柳叶刀陷入皮肤，顺着刀刃浸出血腥。

    「我看过liquor帐目，听说罗琛和段天强僱佣了尧九，如果你不听话，我完全可以放手不管。」

    「你最好不管。」温祁冷冷地挣扎着。

    殷烁在温祁胸口的衣服上擦了擦手心血液。似乎擦拭血液是其次，感受温祁的身体才是本意。梳着的背头伴随他的情绪起伏，有些散乱。眼神里带着偏执，「是因为有那个警察？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温祁清冷的脸上拂过紧绷的起伏，眼眸微缩。

 第66页

    殷烁对温祁的反应很不满意。「我还没见过你为了什么人紧张！」

    温祁能感觉到脖颈上的金属物逼得更加紧了。

    「放开我。」

    「不放又怎么样。按照我交代的做。尽快拿到我要的东西，不然我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殷烁情绪激动，注意力没在手上，温祁趁机快速抬肘，打掉了他手里的柳叶刀。一挥刀直逼殷烁胸口。

    不料被殷烁一把攥住手腕，反方向把刀刺向温祁。

    刀刃在星空下反射出金属光线，朝着温祁硬生生逼近。一剎那，温祁满眼皆是刀尖。

    就在下意识闭眼的时候，殷烁被一只脚斜戗着从温祁身上踹飞，重重滚落出去。柳叶刀被惯性一同带飞。

    殷烁和温祁几乎同时起身，黎野一把将温祁护在身后。

    「你怎么来了？」温祁声线有些紧迫。

    「吃一堑长一智。我有我的方法。上次你失踪没找到你，我就不可能再失误第二次。」黎野的声音夹带着得意。

    就在黎野打算出拳的时候，身后的温祁闷声中了一拳。

    贴身保镖挥着指虎，再次砸向温祁。侧身、闪躲。

    黎野把温祁搂在自己怀里，当胸一脚，踢向迎面扑来的保镖，把那人踢得倒飞出去。殷烁见状一同加入进来。

    不知道为什么，黎野明显感觉殷烁看自己的眼神带着愤怒，像是一种来自雄性的较量。紧要关头，黎野单腿横扫，将一左一右逼来的两人鞭扫倒地。

    在保镖举棍再次靠近之前，黎野一把将温祁推向身后，朝保镖要害之处狠狠补了一脚。高大魁梧的保镖顿时捂着要害缩成海虾。头上立马滚下豆大的汗珠。

    殷烁骂了句什么，就地捡起柳叶刀，近距离噼手削过来。

    在黎野单手擎住刀刃的瞬间，殷烁带着脚风踹向黎野腹部。

    全身上下的神经都在刀刃上，没留神，黎野腹部硬生生挨了一下。

    几乎没有犹豫，黎野以同样的力度，勐抽手，挥拳反击。

    殷烁像愤怒的公牛，拳拳到肉，黎野落入下势，手臂上划破一道血痕。温祁见状赶忙上前帮忙。保镖找准时机斜插一脚，四人搅在一起。

    锋利的刀刃无意间割破了温祁的颈部，与此同时温祁手疾眼快，慌乱中从殷烁头髮上薅下一撮毛髮。黏在自己上衣口袋里。

    温祁觉得身体一沉，茫然倒下去。大片鲜血瞬间喷射。

    殷烁整个人怔愣住，柳叶刀也脱力掉在地上。紧紧抱起温祁。

    「小祁！」

    瑞海银行楼下传来阵阵警笛声。黎野在赶来之前，第一时间叫了警力支援。自从有了被跟踪事件，黎野行事比以往要谨慎的多。

    黎野像要爆炸一样，一把夺过温祁。顾不得其他，死死压住不断流血的伤口。手上、身上和温祁一样，全是血红。

    「小祁。」殷烁手忙脚乱上来按压伤口。

    以黎野现在的心情根本就不允许殷烁靠近，黎野眼里闪烁着一股无法遏止的怒火，他一脚踹开殷烁。牙齿咬得格格作响，好似一头被激怒的狮子，他此刻看殷烁的眼神和他的心情一样复杂。恨不得吃了他。只是眼下腾不出功夫，抓住殷烁当然要紧，但温祁性命堪忧。

    爱谁谁。任何事情都不没有温祁性命重要。

    警鸣持续不断，越来越近。殷烁和保镖飞速逃离。在那一刻，殷烁回身看了一眼温祁。那眼神里流露出的神情让黎野看不懂。他也根本没有心情顾忌这些。扯下衣袖给温祁包扎伤口，抱起他就往楼下沖。

    「温祁，坚持住！」

    这一刀不知道有没有割破温祁气管。温祁脖颈处的鲜血越来越多，顺着肩胛骨往下浸。胸口的白玫瑰被染成鲜红色。刚包扎的位置，尽管黎野手劲重，绑的是死扣，也压不住伤口迸裂性淌血。

    温祁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倒在黎野怀里。眼前逐渐变成一片黑红，眼皮沉得张不开。只有手无意识地抓着胸针。

    「温主任受伤了！」蒋铭惊喊一声，迎了过来。他惊讶的不止是温祁此刻被鲜血染红的上半身，还有因为血流过多而惨白的脸。

    「别挡路！」黎野发疯一样喊叫着，直奔医院。

    第46章 「我是！」

    急诊室。

    走廊里，秘书长葛连阳正眉头紧锁，焦急地徘徊。

    突然看见黎野抱着温祁狂奔进来，两人浑身是血。

    身后救护人员拿着抢救设备，争分夺秒地追赶。葛连阳只是稍微愣了几秒，眼前乱闹闹的人们就直奔三楼手术室了。

    骤发的紧急抢救，吸引来不少好奇的目光。医院迎来一阵骚乱。

    温祁雪白纤细的脖颈混着血液已经有些发紫，血肿的位置正是伤口处。

    黎野急得火急火燎。肉眼无法辨别温祁颈部到底伤到哪根血管，但是血管断裂随时会导致脑部无供血，从而诱发死亡。直到黎野被医生推出手术室，口中还在喊着「快点医生，快点！」

    以前黎野觉得死就那么回事，不疼不痒，用不着在乎。从小受黎国良影响，案情大过天。自己要是怂了，嫌犯就更猖狂。每年警荣榜上牺牲的警员比比皆是，个个都没认过怂。哪天他要是死了，也得对得起身上的警徽，别回头上了榜连自己都觉得德不配位。他丢不起那人。

    与温祁一门之隔，望着门上亮起的灯，黎野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的沉重。他没有像往常自己被抢救那样叫嚣「老子命硬。」而是不断叫着温祁的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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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路抱着温祁，看着他的血流到自己身上，黏煳煳，亮晶晶，像是生命以具象的方式在流失。他第一次打心里升起必须留住一个人的坚定。之前自己在枪林弹雨中无数次与死亡擦肩而过，都没有这次冲击力大。

    他想让温祁平安地站在自己眼前，他后悔自己一打起来就没顾上温祁，没能替他挡下那一刀。黎野把这种心痛的感觉归结为是自己这个队长不称职，所以内疚。

    越想心里越难受，沉甸甸的，坠得黎野心乱如麻。重拳连续暴击墙壁，失魂般滑到地上，焦急地抓着头髮。

    这一幕正好被上楼来看他的秘书长葛连阳看到。

    「黎野，怎么回事？」

    「葛秘？」黎野站起身。

    在这遇到熟人，黎野没想到。把事情原委说个大概。

    「郝局知道吗？」

    这是温祁私下的行为，万一被人发现，难保生出事端。黎野打了个马虎眼，「临时行动，还没来得及汇报。」

    葛连阳语重心长，「兄弟，不是我说你，你怎么又不打报告。这万一……哎，但愿温主任吉人天相。」

    「是是，这事怪我。」

    黎野无心其他，时不时看看亮着的灯，跟葛连阳说话明显心不在焉。聊了半天才想起来问，「对了，这么晚了，葛秘你怎么也在医院？」

    「你嫂子胃疼，我陪她来的。人在楼下急诊室呢。这会儿也该出来了。」葛连阳拍着黎野肩膀说，「我下楼看看。温主任一出来就随时给我打电话，我马上上来。」

    「这都后半夜了。这儿不用你垫着，你带嫂子看完回家吧。人多也不管什么用。温祁这有医生呢，放心吧。」

    黎野这话其实是安慰自己的，他告诉自己，医生是专业干这个的，他让自己不要那么紧张。哪怕急死也起不到什么作用。

    可是直到葛连阳离开，黎野依旧放松不下来。紧紧盯着大门口，大脑一片空白。好像温祁是否能平安出来，全在于他是不是眨眼和喘气。

    黎野也没想到自己这个糙爷们会有这样的时候。

    没过一会儿，蒋铭赶了过来。一是来看他后半辈子赖以生存的温主任，二是黎野在瑞海银行和蒋铭分开的时候，把段菲的u盘交给了蒋铭。嘱咐他这上面的内容只能他一个人看。让他认真分析。

    不过黎野没想到蒋铭会这么快来找自己。

    「野哥，温主任怎么样了？」

    「还在抢救。」黎野插着腰，盯着手术室大门。

    「你休息会吧野哥，我替你看着。」

    「不用。你来干什么？」

    「u盘的事。段菲的u盘里有一段9分钟视频，是两年前付美君在宴会突然晕倒的画面。」

    听着蒋铭的叙述，黎野从茫然中强行运转思维。

    「不知道是什么人拍的，角度和时间都刚刚好，视频截取画面从付美君举杯喝酒，到讲了几句酒局上的套话，再到突然晕倒。然后就没有了。好像提前就知道付美君会晕倒，专门等着记录这个镜头一样。」

    黎野第一反应是付美君的晕倒很可能与段天强有关。

    但是郝局说过，有人亲眼看到付美君跳河自杀，当时水流湍急，没找到尸体。

    如果想推翻两年前案件的性质，就必须弄清楚段天强是在哪个环节下的手。视频里付美君只是晕倒，没有明确的时间截点，也没有任何与段天强有关的线索，这不足以证明什么。

    黎野此刻三分之二的脑细胞都趴在手术室门口，他用余下的脑子分析这段视频会是什么人拍的。拍下的目的是什么。

    正想着，手术室的灯灭了。门缓缓打开。

    「谁是家属？」男医生问。

    黎野一个健步冲上去，想都没想。「我是！」

    蒋铭原本想问具体情况，这声「我是」，让他直接闭嘴。

    「怎么样了医生？」黎野一脸焦急。

    「还好送来的及时，目前已经脱离了危险，还在观察中。家属去办一下手续。」

    医生还没说完，黎野已经提前理解了，这就是说温祁没事了。兴奋地一把抱起医生，189的硬汉，笑得像个傻子。

    葛连阳得知温祁这边一切顺利，打算陪黎野一道办手续。不料黎野宣示主权般表示不用人陪。葛连阳只好作罢。手续办完，黎野一直陪在病床边望着温祁，也不知道在看什么，一坐就坐到了天亮。

    温祁受伤的事当时那么多人看见了，瞒不住。

    早上陆续来过几波同事，私下仰慕温祁这位法医界大神的人多得是，尤其是女警们。

    快到中午的时候，郝局来看过温祁，正好赶上温祁吃过药睡着了。

    郝局在楼道里把黎野臭骂一顿。郝局以为昨晚温祁见殷烁是黎野安排的。说他又犯无组织无纪律的毛病，昨晚和殷烁见面为什么不提前汇报。怎么能让温祁去冒险。再这样就撤他的职。

    这种话，对于中层领导来说，已经等同于严重警告了。黎野也不解释，和往常一样，所有话照单全收，毕恭毕敬，等郝局骂完递上一支烟，说「下不为例」。

    郝局没接，一肚子气，头上的地中海都气暗淡了。临走的时候告诉黎野市领导同意了铂锐宫暂不復工的决定，不过仍然以10个工作日为期。期限一到，不管案件如何，立刻恢復生产。

    破案期限有所宽限对于黎野来说是好事，但是郝局今天的态度显然很生气，撂下不少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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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黎野一项能扛事，这么多年在警队摸爬滚打，早练出来了。做不到没皮没脸就别当刑警队长。

    在警局里，黎野立功最多，但也是最让人头疼的主儿。他不是蒋铭他们那种动不动就六神无主的小年轻，活到老油条的程度，挨说算鸡毛啊，根本不是事。

    黎野把郝局没接的烟给自己点燃，刚才的吼叫全当是解乏。

    抽完回了病房。

    温祁已经醒了。

    惨白的脸，病号服宽松的衣领露出锁骨，靠上面一点就是裹缠的纱布。

    四目相对，黎野若无其事地问，「醒了，感觉怎么样？」

    「不好意思，连累你挨说了。」温祁虚弱地支撑着起身。

    温祁的伤口没有碰及气管，声带也没有受到影响。但术后绷带缠绕着脖颈，倒是让音质收拢的有些低磁。

    黎野一条大长腿半跪到床上，连搂带抱，帮温祁调整好姿势，让他靠的舒服点。自己顺势坐在温祁身边，依旧是往常斜腰拉胯的坐姿。

    「别多想，这事不怪你。我有责任。挨说也是应该的。我都已经找到你了，也叫了蒋铭他们来支援，唯独没跟郝局汇报。确实有点过分。」

    「你还在怀疑郝局？」

    「没有。」

    其实这是黎野的心里话，他谈不上怀疑，但也没有把郝局从怀疑的名单里排除。职业病让他怀疑所有人。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温祁问。

    温祁用的手机号是警用卫士卡，全国警员都有排序。自从经歷了上次满大街找温祁的事，黎野就有所准备。

    刑警队长不是白当的，这方面的警觉性格外高，黎野早就防患于未然了，他让韩威启动了gps手机定位。温祁既然不愿把事情全盘告知，黎野就採取迂迴战术，直接定位他。这样就能随时找到温祁。

    但是黎野故作神秘，对温祁说这叫「心灵感应，心心相惜」，只有他和温祁之间才有。温祁知道他是故意不说，也懒得再追问。

    想起昨晚的事，温祁募地神色紧张，问黎野，「我的胸针呢？」

    「白玫瑰？在这儿呢。」黎野从一旁温祁的衣物里取出一枚血迹斑斑的玫瑰，「染上你的血，变色了。」

    温祁刚伸手去接，黎野一把合拢。

    「这不是普通胸针。对吧？」仗着温祁虚弱，黎野凑上去挑眉带笑，明知故问。

    温祁被送进手术室的时候一切都在慌乱中进行，医生为了节省抢救时间，在手术前剪开了温祁的衣服。昨晚温祁从手术室推出来的时候，也是赤膊的画面。还是黎野抱着温祁穿的病号服。

    而随着碎衣物一起交给黎野这个家属的还有白玫瑰胸针。

    「家属之间，有些秘密不能保留，不然我会以为你背着我勾搭别人，这样对感情不好。」四目相对，黎野嘴角带笑，宽肩窄腰俯在虚弱的温祁身上。

    黎野指的秘密不止是胸针，殷烁看温祁的眼神以及态度，像根针似得刺在黎野喉咙里，咽不下，拔不出。别提多膈应。

    第47章 邪火

    董鹏亮带着梧桐果的化验报告，从省公安厅回来了。

    听说温主任住院，董鹏亮直接去了医院，一来看温祁，二来黎野肯定在这里，他来汇报情况。

    经过检验，梧桐果的飞絮中所含的粉末状物质，包括颗粒物、有机物、无机物、重金属。其中重金属里镉元素尤其超标。这和董鹏亮临走时候在向阳路取土样的检材结果一致。

    也就是说梧桐果和温祁预见的一样，它来自向阳路。

    换句话说，宋辰欣的尸体是从向阳路上被人劫走，并且割下了头颅，最后丢在铂锐宫。

    董鹏亮走后，黎野坐在温祁的病房里，手中摆弄着打火机，不断梳理着线索。总觉得哪里不对。

    按照这种逻辑来说，突然出现的人要在神不知鬼不觉的情况下，从已经熟练运营成生产线的器官贩卖组织手中把尸体运走，而不引起对方怀疑，这怎么可能？

    运走其他东西，对方可能无所谓，但运走尸体就等于东方事发。不可能察觉不到。

    先不说罗琛他们到底是怎么处理尸体的，就光是尸体在被处理之前突然丢失这事，就够炸裂的。当天应该发动手下找寻才对。

    而无论是去哪儿找寻，动静都小不了。哪个监控看不出来？

    可是黎野已经看过大量监控，郑子闯的，4s店的，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之处。这似乎说不通。

    黎野不知道是哪个环节出了问题。

    正郁闷，给温祁输液的护士推着输液车进来。

    黎野脸色一紧，看了看同样神情紧张的温祁。

    上午护士找不到血管，温祁连续挨了三针。血流的到处都是，第四针温祁说什么也不扎了。黎野把那护士骂了一通，后来护士长亲自上阵，这事才算收场。

    没想到下午又是这护士。黎野开口说，「怎么又是你？他本来就失血过多，经不起你再放血了。」

    可没想到护士熟练的消毒、推针，一气合成。运针非常利落。和上午判若两人。黎野和温祁都挺意外。

    护士笑了笑，「警官，上午是我妹妹，我们是双胞胎，你可看准了再骂人。」

    黎野挠着头说着不好意思。

    上午小护士看温祁长得帅，抢着要来输液，结果业务不精，让温祁遭了罪。这会儿不好意思说话，进来接过姐姐的医用托盘，推着车，怯生生地拔腿要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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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刻，温祁的病房就像一个平行空间，姐姐和妹妹一模一样的外形，根本分不清谁是谁。

    看到这一幕。黎野突然眼前一亮，脑海里浮现一幅画面。

    想也没想，上前一把拉住小护士。「等等，你站住。」

    小护士不知所措。

    此刻在黎野脑神经上，上演着一段被他刚刚破解的梨花接木法。

    尽管他直愣愣盯着眼前的护士，神情特别严肃。但是他的思维早已经真空般提炼到无形地逻辑分析中。

    妹妹被这个高挑彪悍的人吓得不敢说话，姐姐看黎野满脸严肃，以为他不依不饶要打人，拦在前面说，「你别得理不饶人，谁还没犯错的时候，我妹妹因为这事哭了一上午，中午饭都没吃。我们也不是故意的。实在不行你去投诉，大男人，动粗算什么本事？警察也得讲理吧！」

    黎野的举动确实反常，温祁静静地看着黎野，又看了看长得一模一样的双胞胎。垂着眼眸想了片刻，突然神经源上有个剪影一闪而过。

    他不知道黎野此刻脑海中的画面具体是怎样的，但温祁确定刚刚他眼前浮现出的情景和黎野的大致吻合。

    黎野松了手，刚才那副剑眉压眼，认真思考的模样瞬间消失，又恢復往常插科打诨欠揍的形象。

    「呦，不好意思。想看看你和你妹妹谁更漂亮。」黎野晃晃悠悠，在护士姐妹看神经病一样的眼神里关了门。

    「温祁，我知道了。我突然想明白一件事。」黎野有些激动。

    「两辆一模一样的车。」温祁靠着身子，语气十分冷静。

    「没错。」

    黎野一屁股坐在温祁身边，「兇手准备运走宋辰欣的车，和罗琛他们往常处理尸体的车，一模一样，包括车型、车牌，所以当时罗琛他们没人察觉。这样就能解释，为什么那天晚上所有监控都查不出异常。因为根本没有异常。」

    温祁细细分析黎野的话，思忖片刻，「罗琛他们贩卖器官的路线，或许也存在类似情况。」

    「什么类似情况？」

    「没有异常。」

    温祁见黎野似懂非懂，继续说，「我们之前查过监控什么发现都没有。说明他们无论是运输还是车辆，都是在合情合理的情况下进行的。他们以让人自动忽略的形式完成了犯罪。那里是巍山公墓。既然是公墓，是不是该查查与公墓有关的东西。」

    黎野颔首，拨通电话，跟郑子闯打了个招唿，让蒋铭去取进一年里向阳路的监控视频。

    专门盯巍山公墓那一带。凡是往返频率大的车辆，全部筛查一遍。

    黎野大小案子破了这么多起，和各个阶层都打过交道，深谙社会规则。

    巍山公墓的位置有点偏，而且那不是什么高端墓园。加上公墓处在山脚下，几乎就是无人看管的状态。所谓负责人，平时根本不在那一带，只有几个销售和看门大爷在前门活动。靠他们了解情况还不如自己查。

    温祁握着手里的白玫瑰胸针，眼睛盯着不远处被剪碎的上衣口袋。若有所思。昨天晚上他揪下殷烁的头髮，应该还在口袋里。

    温祁手上的白玫瑰，在手指间来迴旋转，黎野打着电话，眼睛始终没离开温祁。

    等挂了电话，黎野从温祁手里径直拿走了胸针，凑近说，「怎么了温大侦探，这白玫瑰你都快转活了。怎么着，打算旧情復燃？」

    「你说什么！」

    温祁眼底闪过一丝恼火，显然幅度略大，抻到了伤口，温祁扶了一下脖颈，眉毛也跟着抽动两下。

    黎野说话一向不着四六，加上心里不痛快，措辞上更加不注意。

    不过，黎野没想到温祁反应这么大，这还是他第一次见温祁生气。

    黎野沉着脸凝着温祁的伤口，本想问他疼不疼，可是此刻好像有东西塞住嘴巴。耳畔回想的都是温祁早上说过的话。

    「白玫瑰确实不只是胸针，它还是录音笔。这里面有录音。其实我真正查的人是殷烁。」

    「我查了两年殷烁。私下里和他有过几次接触。包括昨天晚上。这些就是证据。每一次接触都在里面。只是可惜，我还没有听到实质性的证据。录音笔里有价值的内容不多，你如果感兴趣就拿去吧。」

    黎野一直以为温祁的胸针是重要的人送他的，所以才会格外在意，没想到它居然是录音设备。也就是说从一开始，温祁就在为搜索证据做准备。

    温祁作为法医，却时刻有刑侦意识，黎野不知道是该感嘆省厅培养人才的全面性还是该疑惑一个如此全面的人，为什么偏偏选中曲江。

    难道真的如他所说是为了师父的案子？还是因为他和殷烁有着剪不断理还乱的关系？

    一想到殷烁看温祁的眼神，黎野就浑身不自在。

    「殷烁和你师父的失踪有什么关系？」这是黎野今天问过第三遍的问题。

    温祁平静地回答，「知道的太多，对你来说不安全。」

    「到底是不安全，还是这事不能透光？殷烁是你什么人？」

    黎野气得朝温祁大吼。

    「我他妈救过你、亲过你、抱过你、还睡……还跟你在一个床上睡过觉，盖一张被子。这样的交情，我不能有知情权？」

    「殷烁是嫌犯，他跟我没关系。」温祁的音色冷到极致。

    「没关系？那他凭什么叫你小祁？」

 第70页

    温祁不语。黎野现在的情绪不适合交谈。

    「行！好！我不配知道，他殷烁配，行了吧！」

    黎野的话，让温祁觉得莫名其妙。他的关注点简直不可理喻。自己解释白玫瑰的由来，是出于目标一致下的互通。可是这个人的反应似乎不太正常。

    黎野也不知道自己哪来的邪火，他不想再说什么， 摔门走出了病房。手里依然握着温祁的胸针，为显骨气，原本临走打算把胸针放下的。可是心里那股不服气的劲儿让他不要放。这东西他不能还给温祁。

    黎野像划地盘一样，单方面把温祁的胸针化为己有。

    不过，出于雄性的骄傲，黎野没打开听。

    第48章 打听

    警局办公区。

    云雾缭绕的菸草串着泡面的气味。

    所有人都在筛监控。眼睛盯得像核桃，看东西都是重影的。

    要在一年的视频里提炼出频繁出现的车辆，委实算大工程。

    但这种工作量也是警队的家常便饭。赶上特殊案件成百上千的数据都要从警员们肉眼里过几遍，甚至是几十遍。时间紧任务重，这才是真实的刑警工作日常，枯燥又高压。

    根据罗琛和段天强的活动轨迹，黎野已经把视频压缩到一年内，算是走捷径了。

    蒋铭盯了大半天，除了中间尿了泡尿，就没挪过窝。感觉实在饿的不行，给自己泡了桶方便面。回头一看，黎野也在吃泡面。凑上来问，「野哥，我怎么记得你说以后不吃泡面了？」

    「放屁，你那记性让狗吃了吧？哪个孙子说不吃泡面！这他妈是高效破案必备餐。就是包拯回来也得吃两口，我凭什么不吃？」

    蒋铭丈二的和尚摸不着头脑。

    好端端的野哥这是跟谁生气呢？

    其实蒋铭没记错。黎野前段时间确实说过不吃泡面了。

    因为温祁说泡面在人体内需要代谢近一个月的时间，不健康。再加上黎野最近几乎都和温祁黏在一起，温祁体弱，黎野恨不得顿顿饭都是养生系，就差给温祁准备月子餐了。泡面这种不健康的物品，他早就划清界限了。

    但是今天黎野就想吃泡面。不健康也吃。他从医院回来就冒邪火，看谁都不顺眼。说话像吃了枪药，逮谁怼谁。

    顾小雨恰巧从外面回来。径直奔黎野这边来。

    「黎队，送到了。」顾小雨声音有点打颤。

    以往顾小雨面对黎野就犯憷，今天黎野像咬了狗，脾气更大，顾小雨更打颤。

    「嗯。」

    黎野盯着电脑屏幕，吃了口泡面，没看顾小雨，「他都吃了吗？」

    「鱼汤喝了一点，其他没动。」

    「挑食。」黎野仍然目不转睛地盯着电脑，「晚上换过药吗？」

    「换了。」

    黎野骚了骚头髮。

    顾小雨看着黎野像身上长虱子一样翘腿、点菸、把腿放下，再翘起来，恨不得一分钟八十个动作，浑身难受。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黎野一声咳嗽，朝顾小雨招手，示意她靠近些，低声问，「那个，你走的时候，他在干什么？」

    「和主治医生聊天。他们在交流学术，好像是关于心脏的事。原来不止法医界，很多人都知道温主任。」

    黎野突然把眼睛从屏幕上移开，侧头瞪着顾小雨。「他很了不起吗？」

    顾小雨认真地点点头，「低调的大神。」

    黎野当然知道，但是他今天不想承认。

    黎野想骂顾小雨没原则，口口声声温主任。

    可是想想顾小雨是温祁的实习生，归温祁管。再说温祁确实有过人之处。黎野心里有数，这么个人才在他手里，他绝对百分之一百珍惜。

    「今晚谁在那守夜？」

    「小赵他们几个。」

    顾小雨指的是从部队復原回来的几个小警察。这也是黎野交代的。尧九的事一直在黎野心里挥之不去。他人虽然不在医院，但是留在那守着温祁的人，必须得是和他一样素质过硬的警员。

    看了看表，黎野说今晚他有事，让其他人继续盯视频。..

    望着黎野的背景，蒋铭问，「野哥和温主任是不是吵架了？」

    「这还用问吗，要是没吵架，晚上给温主任送饭还能轮到我吗？黎队早飞过去了。不过就这样，黎队还千叮咛万嘱咐让我送流食，说温主任现在吃不了硬东西，怕划了伤口。」

    蒋铭和顾小雨相视一笑。..

    星灿琴行楼下。

    黎野这次来找段菲想确定段菲提供的视频里，付美君晕倒餐厅的具体位置。特意来找段菲确定到底是哪家餐厅。

    黎野抽着烟，单手搭在降下的车窗上。

    硬朗的下颌线随着他吐烟的幅度，向上微微抬起，浓密的剑眉压着长长的睫毛。这张散发荷尔蒙的脸，不知不觉吸引来往异性的目光。

    黎野看都没看，烦躁地只想骂人。眼下专心回想着自己为什么会生温祁的气。

    月色渐浓，段菲散着一头金髮，背着她最爱的小提琴，缓缓走近。

    「修床的，挺准时嘛。」段菲上了车。「你看我新染的发色，好看吗？」

    其实段菲如果不说，黎野几乎没注意她头髮换了发色，他侧身看了一眼，「跟尿泡的差不多。系安全带。」

    「你这是什么评价？我就知道你不懂欣赏。真是对牛弹琴。再说你那么凶干什么？不是应该你给我系吗？电视里都是这么演的。」段菲本来还在发嗲，黎野一脚油门车速直接飙到120迈。

 第71页

    「你懂不懂怜香惜玉啊，开那么快，你都还不知道哪家餐厅！」

    「我起步就这么快，不愿意坐下车。」

    段菲乖乖繫上了安全带。她感觉今晚黎野火气格外大。

    其实黎野根据装修风格和格局，大致猜了几个餐厅。最后觉得像嘉香酒楼。

    而且嘉香酒楼的背景也很戏剧性，那之前是付美君自己的产业，不过现在几经辗转，已经卖给了金茂夜店的老闆秃坤。

    秃坤是罗琛和段天强的死对头，经常互相抢生意。说是生意，干的都是黑吃喝的勾当。前不久黎野还怂恿蒋铭他们给两波人火上浇油，为他和温祁进入liquor打掩护。

    「是这对吧？」

    一脚油门，黎野的车停在嘉香酒楼门口，段菲感觉胃不舒服，有点噁心。看着窗外和两年前装修风格一样的建筑，点点头。

    黎野从后备箱扔过去一瓶水，「走吧。进去看看。」

    段菲一边喝一边跟在黎野身后。

    段菲下课晚，还没吃晚饭，黎野点好饭菜，借着上厕所的空档，到处在酒楼闲转。

    这个时间段，酒楼里熙熙攘攘，已经坐得满满当当，好像吃饭不要钱一样。

    整个酒楼一共四层，中式风格。一二两层是散桌，三四两层是包间雅座。

    从视频里看，当时付美君应该晕倒在某个包间里。屋顶有中式经典藻井。身后有窗，光线还算明亮，看起来是顿中午饭。

    第49章 包间

    视频煳得像打了马赛克，也许是因为偷拍导致不聚焦；也许是因为拍照设备本身的清晰度不够。总之室内场景还算能辨别，窗外画面只能模模煳煳看到有树叶。

    黎野在众多包间中做着排除，他排除掉了不靠街的包间，那些房间根本看不到树。根据採光程度，否了小型包间。

    余下的还有两个包间。

    黎野随手推开一扇门。

    里面坐了满满一大圈人，热热闹闹举杯畅聊。突然进来的陌生人让他们感到诧异。黎野那张不好惹的脸，怎么看怎么不像善茬。被这样的人惊扰，换谁都会感到错愕。

    黎野说着走错屋，关门的时候快速扫一眼屋顶。没有藻井，看来不是这儿。

    剩下的最后一个包间，应该就是付美君晕倒的房间。黎野心里这样想。

    在他准备故技重施的时候，身后传来一个声音。

    「这不是黎队吗，稀客，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一回身，光头脖子上吊着绷带。看样子是手骨折了。和绷带一起垂下来的还有条大金鍊子，摇摇坠坠挂在脖子上，他一说话就跟着一起动。

    「是秃坤啊，今天没去夜店？」黎野象徵性寒暄几句。

    曲江市的黑暗势力，黎野基本都打过交道。这些人各怀鬼胎。有的大事不犯小事不断，隔三差五蹲号子、交罚金。有的干脆做亡命徒，嗑药、赌博、涉黄涉黑。秃坤这号人，手里头有产业，黑道上有势力。黑白两道通吃。见到黎野当然是客客气气。

    「嗐，别提了，好端端的，前几天有人去夜店找茬。还打了一架，这不受了点小伤，夜店也给我砸了，最近在酒楼养伤。不过您放心，我绝对是守法市民，正当防卫。」

    黎野点点头，对于秃坤说的找茬。黎野心知肚明。那是罗琛和段天强干的。

    见黎野没有走的意思，秃坤问。「您这是来吃饭还是？」

    黎野没正面回答他，看着略显陈旧的酒楼设施问，「这酒楼你盘过来，到现在一直没重新翻修？」

    秃坤突然笑了，笑得很称心，「您不知道，段天强老婆可没少投本钱。这酒楼算是我的战利品。翻修就起不到它该有的作用了。现在看着它每天给我赚钱，心里特别解恨，痛快！再说，这些都是红木的，换了可惜。」

    「你们私下那些事，我管不着。」黎野不想和他过多交流，指了指那屋，「我进去看一眼。」

    「这话说得，别说看一眼了，您要是喜欢，我把里面人撵走，单独给您在这开一桌都行。」

    黎野没理秃坤，径直走进去，迎着和刚才一样的目光，黎野环视整个房间。

    藻井，大窗，窗外有树。就是这屋。

    这间包间很大，从视频里看，付美君在靠窗的位置，上位。

    而录视频的人，当时应该坐在对面靠门的位置，下位。

    看来这个人身份比付美君低，至少在那天的酒局上是这样的。

    确定完包间，黎野简单应付几句，下去找段菲的时候，秃坤远远地看一眼，没过去。

    段菲一个人不敢来嘉香酒楼，段天强也不让她来，这是自己对手的地盘。时隔两年，段菲还是第一次踏入曾经属于自己家的餐厅。

    还是以为的厨师，以前的味道，这顿饭吃出很多专属段菲的回忆。

    黎野问段菲记不记得付美君晕倒的具体日子，包括那些天发生的事。

    段菲说时间太久，记不清。黎野只好作罢。打算再从其他方向找线索。

    秃坤很有眼力见，这顿饭没收钱。说欢迎黎野经常来。还一个劲儿给黎野塞中华烟。

    不过黎野说这钱他抽不惯。婉拒了。

    商海中的人，讲究和气生财。黎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没当回事。

    不过临走的时候，黎野在他看段菲的眼神里捕捉到一抹仇视。

 第72页

    罗琛和段天强对于秃坤来说是个绑定体。段菲无疑是绑定体的延续。要是黎野不在场，秃坤势必会找段菲麻烦。秃坤可不是个简单的商人。..

    回去的路上，郝局突然打来电话。

    黎野看了看时间，这么晚了郝局很少给自己打电话。

    「喂，郝局。什么指使？」黎野最擅长扯淡，他的语气一项不正经，如果不看他的表情，只听语气，根本听不出黎野心里对郝局有所怀疑。

    「你小子，干什么呢？哪来的小女孩？我告诉你啊，你别给我惹事！」

    黎野看了看旁边的段菲。心里闪过无数个问号，「您这话说得，就跟您亲眼看见了似的，哪来的小女孩？」

    「我他妈就在嘉香酒楼吃饭。我亲眼看见的。我能不知道？」

    黎野一愣，郝局也在，但是自己刚才并没看见他。难道是没注意？还是郝局身边有眼？

    「嗐，您看您，怎么没叫我一起喝点。要不我现在回去跟您解释解释原因？」

    「我已经回家了。你以为我在饭局上当着那么多人能给你打电话吗？你注意点个人作风！不像话！」

    黎野半信半疑，不过回想一下，自己刚才没泄露跟案情有关的事。郝局是黑是白还不一定，还是少跟他闲扯。「行，那您早点休息。」

    「等等。你带那小女孩干什么去了？」

    「去饭店，当然是吃饭啊。」

    段菲看着黎野，以为他在打电话顾不上自己，撒娇一般，上手去拉他的衣袖。

    「你他妈再动手动脚的，我急眼了啊！」黎野的话刚一出口，就意识到郝局还在电话里听着。

    「你跟谁说话！你到底在搞什么名堂？！」郝局的吼声呶一下从蓝牙耳机里传出来，震黎野一激灵。

    段菲捂着嘴笑作一团。

    「我能搞什么名堂！车里有苍蝇，哄苍蝇呢。这不是发挥您一向主张的战斗精神嘛。」黎野信口胡扯。「那什么郝局，我先放了，我这进来个电话。」

    电话那头明显是争分夺秒喊了句。

    「案子抓紧。你最近汇报的有点少。别总等我找你！」

    「好勒。」黎野说着挂了电话。心里一直在想：郝局是正常过问案子还是有什么他关心的事？

    第50章 轻吹

    自从上次段菲通过监听设备约黎野见面，她觉得这样不方便。干脆要了黎野电话。

    黎野心里清楚，付美君的案子他是一定要弄清来龙去脉的，有段菲随时提供线索，就相当于在段天强身边安插了眼线，倒也不错。哪怕日后段菲反水，黎野也没什么损失。

    从来只有嫌犯忌惮黎野，还没有黎野忌惮的嫌犯。嫌犯子女也不例外。所以黎野并没有多想，给了段菲联繫方式。

    把段菲送到别墅大院外，黎野嘱咐她，如果她真为他爸好，家里的监听设备最好别动。

    段菲一口答应了。

    黎野独自开往回警局的路上。

    抽着烟，思前想后，心里还是不放心，一打轮去了医院。他猜这个时间段温祁应该睡了。..

    医院走廊里静悄悄的，偶尔有一两个家属路过。温祁住在单人间是高护病房，夜里路过这边的人更少。

    不过好像附近多了几个女护士，聚在一起不知道在议论什么。时不时往温祁的病房看一眼。

    小赵几个警员守在门外，看黎野过来，起身立正，「黎队。」

    「嗯。」

    黎野就着应答的话头，瞟一眼门上黑漆漆的方形玻璃。

    「你们温主任睡了吧。」黎野这话像是对自己说的。

    「对，关灯有一会儿了。」

    黎野点点头，略微俯身趴在门上往里看。黑暗中，床上一片寂静。只是温祁身子瘦，盖着被子竟像床上没人，只有被子。

    对于长期失眠的人而言，慢长的夜晚就是独处的时间。温祁一向失眠，他习惯了躺在床上静静思考。

    如果不关灯，小赵他们一直缠着温祁问案子，毕竟温祁经歷过的案子五花八门，从他手里过的尸体都有上千具，小警察对这个最感兴趣。温祁喜欢安静，索性早早关了灯。

    躺在床上想着白天莎莎发来的信息：祁哥，好点了吗？殷烁来过liquor，我偷听到他和罗琛聊天。他派人去看过你的情况。我不知道那人是谁，但听意思他是殷烁安插在警局的人。

    一想到殷烁安排的人来看过自己，温祁不由头疼。

    今天来看过温祁的人，少说得有十几波。

    温祁是从省公安厅调来的法医，不说对于行事案件的贡献，光是学术方面，温祁都是全国首屈一指的人才。出了这么档子事，不管是领导还是同事都来看望过。平时就仰慕温祁的人更不用说。

    温祁不是逢场作戏的人，也不会左右逢源。平时很少与人闲聊，冷得让人犯憷，这样近距离接触他的场合不多，同事们不会错过这种机会，每个人或多或少都有猎奇和慕强心里。

    但每个人来得都合情合理，到底谁是殷烁的人。温祁一时间难以判断。

    左右睡不着，闭着眼睛把所有人都回想一遍。

    爬在窗子上的黎野心底好像有一只手，在拼命挠着痒痒。让他不知不觉走近了病房。

    黎野身上的菸草味非常有辨识度。

    温祁有点累了，听着黎野蹑手蹑脚的脚步声，依旧闭着眼睛，唿吸平缓。他不知道黎野要干什么，干脆随他便。

 第73页

    月色下，黎野近距离凝着温祁。

    安静的黑夜中，月色跳过窗户，投到温祁床上。乌黑的头髮和清秀的脸颊都镀了一层月霞，让他的皮肤看起来更加清透，加上温祁的脸上从来没有浮躁之气，他静静躺在床上，像隔绝了世俗的潺潺春水，眉宇间蕴藏着远离人间烟火的翩然恬静。

    温祁感觉病床一侧突然沉了一片。

    过去很久，力量压在自己左右枕边，像是黎野支撑在床上的左右手臂。

    温祁眉心上空传来略微粗重的鼻息，属于黎野的菸草味逐渐浓重起来，紧紧裹挟住温祁。

    温祁能感觉到黎野的心跳，以及喉咙上下吞咽的声音。就在温祁要睁开眼睛的时候，黎野突然在他的脖颈上轻轻吹了口气。

    白天黎野和温祁争吵，温祁抻到了伤口。黎野看到温祁当时疼得直捂脖子。那画面就像隔靴搔痒一般，让他一直惦记着。

    温祁麻药劲儿已经过了，伤口隐隐撕扯着发疼。

    黎野一连几次吹气，凉凉的，让他觉得脖颈上的疼痛感舒解了不少。温祁闭着眼睛，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感觉。

    一声长出气，黎野缓慢地起身。

    伴随关门声，门外响起黎野的声音。

    「赵儿，你们几个轮流眯会儿，后半夜机灵点。」

    「是。」

    温祁木然睁开眼睛，望着窗外黎野逐渐模煳的身影，舒展了刚才一直屏住的唿吸。

    温祁以为黎野白天生气是因为他身为警务人员私下与嫌犯有联络。但是从黎野种种迹象来看，他生气的点，似乎并不在此。温祁觉得黎野的逻辑很奇怪，不懂他到底因为什么生气，也不知道刚才黎野想干什么。

    怔愣片刻，微微坐起身，温祁把白天来看过他的人，一一写在手机备忘录里。打算以后逐一观察，温祁觉得如果是有问题的人，他迟早会露出马脚。

    白天温祁和医院的几个主治医生聊过关于心脏移植的事。

    心脏移植手术成功率是95%，手术时间一般需要一个小时到三个小时左右。国内有成功案例，但是大人居多，少儿相对少一些。

    目前心脏移植手术是医疗的难点，因为缺少供体。

    尤其少儿心脏移植是目前实施最少的器官移植手术，国外每年只有5例左右，而这个数据在国内只有50例。

    黎野说过段菲有先天性心脏病。但是两年前，几乎和段天强辞职前后脚，段菲毫无徵兆的痊癒了。

    温祁私下调查过，段菲不是简单的心脏病，她几乎到了心衰的程度。温祁相信医学上有自愈的奇蹟，但不相信会有这么按时按点的奇蹟。他一直觉得这事有蹊跷。

    两年前段天强从海关离职，不久后他女儿痊癒。段天强是怎么支付的高额手术费用，心脏供体又怎么会偏偏在这个时候出现。

    要知道适合的供体是可遇不可求的事。即便有人捐献，段菲的各项身体机能也未必刚好与供体吻合。

    除非先确定适合的供体，后进行活体移植。这就等于无论供体是谁，为了段菲的病，这人必须死。

    失眠夜无人干扰，正好梳理思路。温祁躺在床上，心里大致勾画出结论。

    如果两年前段天强已经和殷烁达成共识。那么他们之间应该有见不得光的交易。

    殷烁利用黑暗产业帮段菲换心脏，代价是段天强帮他做事。海关是个得天独厚的位置，殷烁的器官交易不止在国内，他还需要运送海外，这样难免要与海关打交道。

    段天强在里面应该是起到通行令的作用。他让殷烁的「货物」能够成功运送出去。

    但后来段天强为什么会离职，这点温祁想不通。

    他离开海关，殷烁不就损失了通行令？

    除非，段天强的离职对于殷烁来说有更大的利益，并且这颗棋子的位置变动不会影响整个运输环节。

    不知不觉，温祁睡着了。

    第51章 破绽

    黎野回警局已经是后半夜三点。

    刚进门就听见一阵喧譁。

    办公区的几张桌子上菸灰缸堆成了小山。旁边摞着吃剩的泡面桶、饼干、火腿肠。

    所有警员黑压压围了一片。顾小雨也在。

    「妈的，哥几个眼睛都看瞎了，可算弄明白怎么回事了！」

    「赶紧跟黎队汇报吧！」

    「什么情况？」黎野问。

    警员们闻声齐刷刷回头。

    「野哥，你回来的正好，咱们可能发现了罗琛和段天强销毁尸体的途径！」蒋铭顶着一双黑眼圈，指着电脑屏幕。止不住心中的兴奋。

    黎野大长腿三步并两步，直线奔过来。

    筛查结果和温祁料想的很接近，「阴间」的那点玩意算是被玩活了。这摆明是在众目睽睽下耍猫腻。

    怪不得之前找不到任何破绽。

    所有人都忽略了一个细节。

    按照罗琛他们这个器官贩卖路线来看，向阳路上的枢纽是巍山公墓。如果查私家车辆，根本查不出什么可疑线索。无非就是三五家属来扫墓罢了。

    但就是这么个特殊场地，以合情合理的方式存在的灵车，却被忽略了。

    不只曲江市郊的火葬场，很多殡仪机构都增加了新服务——送灵。逝去的人在火葬场火化后，身穿制服的殡仪馆人员，打着伞、抱着骨灰，把逝者的骨灰送上灵车。家属也会跟着灵车一同前往公墓，这叫送灵。

 第74页

    灵车的路线通常是从曲江市郊的火葬场直接开往巍山公墓进行下葬，然后再原路返回。主路线就是远离闹市区的向阳路。

    这是殡葬行业合法的正常服务流程。这一趟费用是666元。大多数家属图个入土为安，逝者为大。这也是一个人活在世上最后的花销，所以都会选择灵车送灵。

    没有人会怀疑庄严肃穆的死人行业。

    但是如果把灵车变得可视化，就会发现，在这一年之内，视频里的灵车出现过三十五次单程无往返路线。一次两次可能是意外，三十五次妥妥是有预谋的行为。

    这三十五次都是从其他地方赶来巍山公墓的。说明车上没有骨灰和家属。而且行车时间大多数是在晚高峰后，这显然不是火葬场派出送灵的车。但他们最终去的地方却和送灵的车一样，是火葬场。

    也就是说罗琛他们把器官移植安排在巍山公墓，由地下医生在那里进行手术，手术结束后摘除器官的尸体被抬上伪装好的灵车，直接送去了火葬场。

    一条人命就这样神不知鬼不觉悄无声息的处理了。任何痕迹都被磨得干干净净，就像不曾有过器官交易一样。

    黎野盯着屏幕上和火葬场一模一样的灵车，陷入沉思。

    如果眼前的线索是罗琛处理尸体的方法。那更可怕的事还在后面。后续是谁处理了家属报案的数据。

    通过给家属钱财解决问题的可能不是没有，但黎野不相信所有家属都选择收下钱而不报案。

    警局一定有内鬼。黎野这样想。

    不止警局，火葬场那边，罗琛他们是怎么打通的关系，从而源源不断地收取尸体，为他们消除证据。黎野觉得罗琛没有那么大能耐，这一切的背后一定是殷烁在运作。

    殷烁不是坐享其成的角色，他的能力非常大。

    曲江市的水有多深，黎野从以往的办案过程中有体会。一个城市里只有白道是不可能的，只有黑道也很离奇。但如果黑与白相互混淆和渗透，这将是很可怕的事。黎野隐隐察觉出这种「可怕」，就藏在曲江市的深水中。

    或许温祁说的知道越多，越有危险，指的就是这个。想到这黎野觉得自己错怪温祁了。

    黎野一边分析一边盯着视频，突然一个细节引起了黎野的注意。

    在这三十五次异样路线的灵车里，有一辆车似乎有些不同。尽管车型、颜色、车牌号完全相同。可是黎野总觉得哪里别扭。

    「嘶，不对。」

    骨节分明的手指戗着茂盛的胡茬，黎野用手摩挲下巴，「这车怎么这么别扭……」

    「哪儿别扭？」蒋铭问。

    其他人也围着看。

    「没觉得别扭啊。」

    「不够诡异？」

    「是不是有鬼！」

    「看一晚上灵车，不会中邪了吧……」

    黎野勐回头呵斥，「别鸡巴扯淡，都什么了还搞封建迷信？要是有鬼，先让他来找我，菸酒管够，我还帮他破案，我看看我能不能收几个得力干将，到时候把你们都替换下来！」

    「别别别，黎队，我们刚才都困傻了，胡说八道。」

    黎野坐下来反覆对比视频。三十五个镜头播放、暂停、再播放。来来回回分析，一连看得眼睛酸胀刺痛。

    终于发现了问题。

    原来是车毂不同。

    让黎野觉得别扭的灵车，车毂内圈是黑色五星形状，外圈是银色五星形状。其他灵车内圈外圈都是银色五星形状。

    黎野突然想到什么，在视频属性里找对应的日期。看到日期的那一刻，黎野皱着的眉头瞬间舒展开。

    10月27日。

    这车出现在宋辰欣死的那天晚上，确切地说是后半夜。

    这就是在罗琛和段天强眼皮子底下运走宋辰欣尸体并割下头颅的那辆车。

    黎野右嘴角一勾，精悍的眼神盯着这车，「终于把你揪出来了！」

    起身掏出电话，黎野随手拨通了郑子闯的号，「老郑，好消息，你给我的视频里有重要线索！」

    「嗯。」

    听着郑子闯含着热豆腐一样的吐字发音，就知道他是被黎野叫醒的，人还不在状态。

    「你这不对啊。一点激情都没有，怎么打击犯罪分子？你得兴奋起来呀！」

    「你饶了我吧老黎，哥是奔四的人了。」

    黎野坏笑，「行，饶了你。回头给你买点乌鸡白凤丸好好补补，等着我啊，我身体好，花样儿多着呢？」

    「滚蛋，你到底什么事？」

    「一会上班给我找份视频。」

    「怎么又要视频？我不是把一年的视频都给你了吗？」

    「我要其他路况的。」

    黎野没说今晚的发现，他把10月27日出现在向阳路的灵车视频，做了倒放，发现找不到这辆车是从哪来的。

    这车百分之百是套牌，查车牌没用，不如倒推它来时的路。

    黎野判断这车应该是从东来的。他向郑子闯要了10月27日晚上，东面几条路的监控视频。

    随后让所有人轮着去休息，回去抓紧睡觉，抓紧洗澡。他说明天上午10点开会，所有人在这个时间赶回来，接下来会有大行动。

    蒋铭最近不知道什么原因，不回家住，跟顾小雨一样住警局单身宿舍。

    黎野把东段视频的事交给了蒋铭。给他转了2元，让蒋铭天亮以后去交警大队取视频，顺便给他郑队买点水果，全当乌鸡白凤丸。

 第75页

    蒋铭打着哈欠问，「野哥，你去哪儿，不睡一会儿？」

    黎野一笑，「别瞎打听。」叼着烟，紧走几步出了办公楼。

    第52章 解围

    晨光混合着消毒水的味道，挤满了病房。

    温祁站在窗前眺望楼下像小蚂蚁一样的人潮车海。

    清冷的侧颜镶嵌着浅浅的金光，高鼻薄唇，乌黑纤长的睫毛像蝴蝶的翅膀，漫不经心地闪烁，高挑的身形穿着宽松的病号服，透过光，紧緻的肌肤若隐若现。年轻俊美的模样带着些许病倦，让人忍不住想多看几眼。

    半夜几个护士偷偷讨论过温祁。还上网查了法医算不算警察。

    后来议论的话题是：那个法医警察太帅了，他刚住一天一宿，就让几乎整个医院的女性医护人员在百忙之中特意来和他偶遇。

    一大早，小赵几个人算是开了眼，早上还没到上班时间，他们把这辈子要见的专家、医生、护士都见个遍。

    奈何这些人都是打着会诊名义来的，还都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性医护人员。

    虽然这些人对温祁没什么威胁。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小赵几人始终在一旁陪着，强行听着各种医学术语，听得实在犯困，靠部队里那套掐大腿的方法提神。

    温祁被念得一个头两个大。正为难，黎野提着饭菜来了。

    原本黎野觉得昨天自己太兇，今天想着怎么道歉，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还在想进门第一句话该说什么，没想到还没进门就已经进不去了。

    眼见病房里乌央乌央的女性把温祁团团围住，黎野拿眼瞟着离自己最近的胸牌，上面居然写着泌尿科。

    黎野再怎么直男，猜也猜个大概。揶揄着往里挤，「欸，各位优秀的女专家，你们包围的这个人已经名花有主了，甭费劲了啊，都散了吧。」

    突然出现的黎野，仿佛是温祁的救星，黎野从他脸上看到一丝求助般的表情。

    「瞎搅和什么呀，没见医生会诊吗？他是单身，我们男科都问了。不然没办法了解病情。」

    「就是，我们肛肠科也会诊了。」

    温祁：「……」

    黎野：「……」

    温祁摆弄着手里不知道谁送来的花，掩饰着尴尬。

    在各种反击中，黎野忍无可忍，「来来，都往我这看。」

    黎野放下饭菜，坐在温祁身边，举起与温祁十指紧扣的手。「本人，就是他的家属、男朋友。特别恩爱那种。说他是单身，纯属造谣。我亲自闢谣了。行了各位白衣天使，都回去救死扶伤吧。我们俩好几小时没见了，需要二人世界。」

    「啊？！」众人一口同声。

    不过小赵他们显然从顾小雨那得了不少真传，已经见过世面了，没表现出失态的样子。

    「不信？不信你们问他。」黎野用胳膊肘捅了捅温祁。

    一双双痛惜的眼睛纷纷看向温祁。

    温祁迟疑地望着突然搂着他腰部的黎野。

    「说话呀宝贝。给她们讲讲咱俩恋爱史。就缠绵热吻那段，或者天台上零距离拥抱那回。」

    黎野一句话惹得同样数量的眼睛带着愤怒切换向他。

    以温祁的性格，没说过这种胡说八道的话，他听得脸色一会青一会白，硬着头皮朝众人笑笑，不然没法收场。

    但不得不说，黎野这招瞎搅和，效果还不错。

    这条爆炸性新闻一出，全院女性集体失恋。

    这让温祁换来了无人打扰的清净。

    糙爷们有糙爷们的好处，黎野脾气急，但是没皮没脸。不用别人给台阶，黎野自带「滑梯」。

    「以后再有人骚扰你，你就说有男朋友。知道了吗？」黎野说着给温祁架起小桌子，摆好豆浆、鸡蛋汤、肉汤、鱼汤，各种流食。

    刚才被围剿在病床上的慌张此刻已经恢復了平静。温祁慢慢地吞咽，淡淡说，「我可以说我有女朋友。」

    黎野俯身凑近，打量着温祁。直到温祁被他看毛了，突然「噗嗤」笑出来。

    「就你？女朋友？有也被你冷死了。还是我这样的好，冷热我都扛得住。」黎野靠近些，朝温祁脖颈吹口气，戏嚯地挑眉问，「吵架了我还会主动求和，要不要试试？」

    温祁继续喝手里的豆浆，想起昨晚的事，非常平静地说，「免了。」

    「怎么了，怕在肛肠科办卡？」

    「不一定谁办卡。」

    黎野没反驳，反而笑成一团。「原来你也会开玩笑啊，我以为你是座北极冰川。」

    温祁猫咪一样的眼睛弯起一个小小的弧度。黎野偷偷瞄着那抹细微的变化，心里盪了一下，趁机说，「昨天的事，你别往心里去啊，我最近压力有点大，反应也有点过分。你就当我是你解刨台上的高腐尸体。」

    「尸体都很安静，没有你这么多话。」温祁用手指点了点眼前的流食，「吃不了，一起吧。」

    黎野顿时喜上眉梢。

    和温祁吃完早饭，黎野把嘉香酒楼和灵车的事跟温祁说了一遍。

    温祁点点头。「我也有事跟你说。」

    「什么事？」

    「段菲应该是接受了心脏移植手术，我推测手术费用出自殷烁。作为交换段天强利用海关的职位为殷烁办事。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突然离职。当然段天强离职，对于殷烁来说一定是利大于弊的。所以我觉得应该联繫海关总署，请他们配合调查殷烁在海关都做过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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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许是我想多了，但是我总觉得殷烁不会白白为段天强女儿移植心脏。段天强也不会平白死心塌地为殷烁做事。他们之间一定有问题。」

    黎野颔首表示贊同。「我正打算调查火葬场，正好多加点人手，分两组，再出一波人去趟海关总署吧。不过，海关不归公安系统管，估计这事得上报。」

    黎野有些迟疑，他不想通过郝局。顿了顿，「我来想办法。」

    温祁知道黎野的意思，他没说什么。郝局到底是黑是白，他也不清楚。殷烁派的人来看过自己，很难说那个人就不是郝局。一切都是未知数，谨慎点不是坏事。

    温祁继续说，「还有件事，段菲心脏供体的来源有问题。成为器官移植供体有一套标准。不是任何提供者都和受众者匹配。这点我昨天和相关医生详细了解过。」

    「供体和受体之间需要有严格的体重差额，并且供体不能有糖尿病、高血压、心脏疾病类病史。还要符合相关免疫评估，比如血型、抗体、反应性抗体。」

    「也就是说，轻易不会有合适的心脏供体。除非，为了段菲的病，硬生生找到一个活供体。不管这人是谁，一旦发现符合标准。他必须献出心脏，也就是说他必须死。」

    黎野听着温祁的分析，突然想到了一种可能，「你说付美君会不会是供体？」

    温祁摇摇头，「很难说，你之前说，有人看到付美君在外省自杀。先不管她是怎么死的，从外省到曲江需要几个小时以上，心脏恐怕会失去最佳移植时间。所以从时间上来说，付美君的死，不一定具备供体条件。」

    「那能完全排除是供体的可能吗？」

    「不能。从医学角度而言，亲生父母不一定配型成功，但如果各方面都符合的标准，这种奇蹟也不是没有。」

    黎野嘆口气，「我问过段菲，她只知道她接受了治疗，但是不知道是怎么治疗的。两年前，段菲上小学五年级，什么都不懂。估计就算做了手术，打上麻药，醒来也什么都不知道。」

    温祁若有所思，眼底带着属于法医的缜密，「你知道段菲和付美君血型吗？」

    「段菲的资料上显示她是b型血。付美君的资料有很多缺失，没找到血型。我回头再查查。」

    「不急。虽然不知道供体是谁，但这人至少和段菲同一血型。」温祁的声音四平八稳。

    黎野望着温祁，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温祁逻辑能力非常强，他可以参与审讯。

    很多法医是参与审讯的，特别是涉及到尸体体徵、作案手法，法医比刑侦人员更了解。有些地方法医甚至做一审，刑侦人员做二审。

    曲江市重视尸检，给法医配备专门的解刨室，是从黎国良这施行起来的。这样可以提高办案效率，属于从实战角度出发。黎野很认同这点。

    不过温祁只是白天和医生闲聊就得出这些结论，他的逻辑能力让黎野感到吃惊。他远远超过其他法医。怪不得温祁一来就是主任法医。

    「住次院能分析出这么多，你什么时候理清这些线索的？」黎野问。

    「昨晚，晚上睡不着，胡思乱想。」

    黎野一怔，「昨晚？昨晚你几点睡的？」

    温祁躲避开黎野的眼神，若无其事地摆弄着床前的花，「挺早的，关灯就睡了吧。」

    黎野似笑非笑，眯起眼打量着温祁，心道：关灯就睡了，还至于胡思乱想？合着你昨晚知道我来，故意装睡来着。

    第53章 復盘

    黎野一手插裤袋，一手夹着烟，大长腿在台阶上一步两阶向上迈，准备去郝局办公室。

    一直以来，黎野觉得铂锐宫作为抛尸地点，是有针对性的。

    铂锐宫现在的工程负责人是段天强。宋辰欣的器官被摘除，罗琛和段天强都脱不了干系，如果不是为了钓大鱼，黎野完全可以把这两人控制住。

    但就是这么敏感的宋辰欣事件，偏偏出现在段天强自己负责的工地上，这事不得不让人觉得有文章。

    当然黎野也打算调查海关方面，他犹豫这事要不要经过郝局。

    当然除了这件事，黎野来找郝局，还有其他用意。一来感谢他申请铂锐宫停工的事，10天期限对于破案来说非常珍贵。二来他想探探郝局话锋，他之前说看见自己在嘉香酒楼的事黎野一直在心里划着名问号。

    「郝局。」门开着，黎野走进来立正示敬。

    「来的正好，正想问你，温祁怎么样？」郝局坐在办公椅上，翻着手里的内部期刊。「我正在看温祁的一篇法医学文章，上了内部杂志。」

    「他恢復的挺好。让您挂神了。还有10天期间的事。郝局，这回真是万分感谢。」黎野打着官腔，换了话题。「有您领导，任何侦破困难都能迎刃而解。」

    「你小子少捡好听的说，你一张嘴我都能顺着你后槽牙看见肚子里那几根肠子。你找我什么事？」

    「这不是您说的让我勤汇报嘛。领导发话了，我必须响应啊。」

    「你？响应？没憋什么好屁吧？」

    郝局对黎野了解的程度，一点也不让黎野意外。他干脆摊牌，「这回是好屁。宋辰欣尸体在铂锐宫出现，我认为这里面有文章。所以跟您提前打声招唿，我下一步会利用您新给的时间，好好查查段天强。」

    黎野挑了一件目前不太棘手的事汇报，他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郝局的表情。那晚和罗琛、段天强见面的人，没有再露过面。就像从来没有出现过一样。让黎野无从查起。这段时间黎野一直在忙着查案，也没有什么机会对内部人员试探。

 第77页

    不过昨晚他去过嘉香酒楼，郝局立刻就打来电话，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手眼通天的监视。不管是自己多想了，还是郝局真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打算试试郝局态度。如果郝局是内鬼，他知道自己要查段天强必然会採取行动，从中作梗。

    郝局点点头，放下杂志，国字脸上没什么变化，「我建议你暗中调查，就算查出段天强什么，也暂时别动他，放长线钓大鱼。他背后的势力更值得深挖。」

    「是。」

    「如果有需要我帮忙的事，你随时找我。我要是不在，你就找葛连阳。」

    「是。」

    其实，黎野想找郝局联络海关方面，但话到嘴边，他没有说不口。黎野不会轻易相信一个人，尤其是重要的案情，只有他认为绝对可靠的自己人，他才会毫无保留全盘托出。

    「郝局，那您先忙。我这有进展再向您汇报。」

    「嗯。」

    黎野刚出楼道，迎面碰上了一身正装的葛连阳。

    「葛秘。」

    「哟，兄弟，来找郝局？」

    葛连阳四十来岁，精瘦干练。很有警中秀才的劲头。

    「说完了，回头聊。」

    黎野说着转身要走，被葛连阳叫住。

    「欸，温祁恢復的怎么样？」

    「好多了，还好没伤到要害。这一半天就可以出院了。」

    「那就好，你不知道，郝局这两天念叨好几回了。就怕温祁落下什么病根。咱们分局头一回来省公安厅的人，万一出点差错，郝局血压估计够呛。」葛连阳笑着摇头。

    黎野嘆气一笑，望着葛连阳，突然想到和谈话无关的事，「葛秘，你儿子是不是毕业之后去了海关？」

    「是啊，本来打算进咱们系统，这不没考上嘛。不过这小子现在在海关干的还不错。」说起儿子，葛连阳眉飞色舞。

    「咱们系统有什么好，累得跟孙子似的。海关比咱们强。」黎野嘴角一勾，似乎有了什么主意，掏出手机，「对了，你儿子还没谈女朋友吧，我给介绍介绍。把他微信推给我。」

    黎野想联繫上葛连阳儿子，让他帮忙调查段天强两年前的事。这样就不必经过海关总署，也不用通过郝局。有的时候从下往上打听，比正式调查文件还管用。

    「那敢情好啊兄弟。你快给介绍介绍……」葛连阳本来挺高兴的，但是看着这个警局公认的警草，对自己儿子有点没信心。不过还是笑呵呵地把儿子微信推给了黎野。谈不谈朋友倒是其次，他巴不得黎野这种社会经验丰富的人多带带儿子。

    从郝局办公室下来，正好是上午10点，黎野径直拐进了会议室。

    这是他一早就安排好的会议。所有警员都到齐了。

    黎野和往常一样，叼着烟，随意拉出一把椅子，坐下翘着二郎腿。

    最近接二连三牵出不少线索，黎野准备做线索整合，顺带把警员进行分组。

    「目前我们从宋辰欣这条轨迹，发现罗琛和段天强为殷烁做器官交易的黑产业。通过梧桐果检测报告锁定向阳路路段，再凭藉视频筛查出灵车，目前推测出火葬场很可能在配合他们处理尸体。」

    「这也是一直找不到相关尸体的原因。我打算亲自跟火葬场这条线。」

    黎野一边说话一边吸口烟。

    「早上蒋铭从老郑那取了监控视频。分出一半警力，把那辆车毂有问题的灵车找不出。具体到它出发的区域、路段等等一切活动范围。我不信找不出那个神秘人。」

    「是。」

    「另一半警力，跟本案的一个分支——段天强。」

    黎野熄灭了烟。

    「罗琛这号人，一直都是曲江市黑暗势力。但和他有股份关系的段天强，是个灰色人物。他有种两面性，既是优秀企业家，也是黑产业一员。针对他的调查。可以分两方面。」

    「首要是工作方面。段天强在海关工作过一段时间，两年前突然离职。紧接着他女儿段菲的先天性心脏病就痊癒了。事出反常必有妖。还他妈是大妖。其中很大可能与殷烁有关。我从侧面联繫了海关工作人员。具体调查情况晚点会有结果。」

    「另一方面就是他老婆付美君的死。从种种迹象表明，她很可能不是自杀，而是死于有预谋的他杀。付美君的个人资料，商业信息，各方面都要调查。给我具体到血型。」

    「是。」

    会议结束的时候，黎野悄悄嘱咐蒋铭。让他多留意郝局的动向。..

    病房里，温祁整理着被剪碎的衣服。

    修长的手指缓缓打开上面的口袋。

    里面一缕头髮黏在衣料上，不长不短，是殷烁的头髮。

    目前整个公安系统没有殷烁的dna信息，这缕头髮是唯一证明其个人身份的数据，它的分量可大可小。温祁要保证它在必要的时候作为证据出现。

    温祁扫了一眼门口。他说自己不喜欢闻烟味，小赵他们几个每次抽菸都到外面抽，这会儿正抽着烟闲聊，没人注意里面的温祁。

    伸手抽了一页纸巾，温祁把头髮包好，随身放在病号服口袋里。

    突然手机提示收到微信：祁哥，我到医院了。我还是想看看你。就看一眼。求你了！

    温祁嘆口气，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起身和小赵几人说了声去卫生间。他说只是去卫生间，不用担心，示意他们不必跟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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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祁不慌不忙地迈着步子。几天没出房间，皮肤比之前更加白皙。这张脸真是迷死人不偿命。高挺的鼻樑勾勒出清冷侧颜，深邃的眼眸自带内敛和深沉。薄薄的病号服被走路带起的风吹在身上，隐隐透着腰腹部瘦而不柴的肌肉。走在医院里，吸引来不少垂涎的目光。

    下了电梯，温祁在医院花园看到一个公主切髮型的身影。高跟长靴，短款连衣裙，外面罩着齐腰小香风外套。凹凸有致的身材，格外醒目。

    温祁还没走近，莎莎先跑过来。

    「祁哥！」

    莎莎嗲着声音，看到温祁脖颈上缠绕的一圈圈纱布，上面还浸染着红褐色液体。莎莎眼眶顿时发红。「这么严重，还在流血，你还说没事！」

    「伤口癒合了。那是药液。」温祁环顾四周，淡淡说。

    「疼吗？」

    莎莎眼底满是心疼，垫起脚尖，想伸手摸，被温祁抬手挡住了。

    「祁哥，你什么时候出院？」莎莎悻悻地问。

    「快了，本来也是小伤。没碰到气管。」温祁略俯视着莎莎说，「看过一眼了，回去吧。」

    「你怎么这样祁哥，人家好不容易来看你的。」

    莎莎拉着温祁衣角耍赖不想走。恰好被不远处来找温祁的黎野看个正着。

    黎野散会以后，一方面等着葛连阳儿子那边发消息，一方面想来看看温祁。

    结果一上楼就发现温祁不在。

    按照小赵说的去卫生间，黎野找了好几趟也没有。上蹿下跳到处寻觅，没想到在花园碰到了。身边还有个身材火辣的女孩在和温祁拉拉扯扯。

    大长腿像踩了风火轮径直奔过来。

    「干嘛呢？！」

    黎野一把推开女孩，把温祁拉在自己身后。瞪着眼睛看过去，满脸惊讶，「是你？你不是liquor那女的吗？」

    「是我。怎么了！」莎莎双手交叉抱着肩，仰头朝黎野叫嚣。

    「你来干什么？谁让你来的？」黎野189的身高，像俯视小矮人一样俯视着莎莎。

    「管得着吗你？」

    「想打架是吧！」黎野撸着胳膊。

    一人一句，像斗鸡一样，分贝越来越高。温祁被聒噪地实在听不下去，伸手示意两人暂停。

    「温祁，她是谁？」黎野气唿唿地质问。

    「我发展的线人，莎莎。」

    莎莎挽着温祁胳膊，靠在他身上，一脸得意，「你听到了，我是祁哥的线人。」

    「把爪子拿开。」

    黎野骨节分明的大手提起莎莎，像拎起一颗土豆一样，带不了半点温柔。

    黎野扭头盯着温祁问，「线人？这事我做家属的怎么不知道？」

    温祁在莎莎呛白『你怎么成家属了』的间隙问黎野，「你不是也有线人吗？」

    「可我的线人没跟我动手动脚啊！」

    黎野的关注点总能让温祁觉得费解。

    三人在花园实在招摇，温祁把两人带回了病房。

    莎莎确实是温祁发展的线人。从省厅的时候莎莎就跟着他。这女孩和自己一样，无父无母，孤零零一个人。是温祁在一次案件中接触的。

    当时莎莎是酒吧里的舞者，因为有人闹事差点被人殴打，还被对方反口讹诈。多亏温祁出面做了伤痕鑑定，才得以胜诉。

    之后莎莎做了温祁的线人，算是久经沙场的老手了。

    这次来曲江，温祁原本不想带上她，莎莎执意要来。考虑自己确实需要帮手，最后还是把她带来了。

    温祁和莎莎有过约定。莎莎只做普通员工该做的事。如果遇到危险。莎莎的行动原则是不参与，保证人身安全。第一时间离开liquor，离开曲江。

    黎野望着莎莎运气，怎么看怎么觉得心里堵得慌。莎莎也一样。

    第54章 骨灰

    当晚，黎野给温祁办了出院手续。

    他把温祁接到自己家里。理由是，他不放心温祁住在医院。

    温祁以为黎野还是因为尧九的事不放心。

    黎野在心里也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清晨带着寒气的露珠从房檐滴落，坠在地上，像小喷泉一样，接着薄日溅起万丈金光。几只胖乎乎的麻雀在窗台跳来跳去，叽叽喳喳。

    温祁静静地躺在床上，清秀的眉宇在蓬松的发梢间透着清冷优雅。身上被子盖得整整齐齐，一点也没有黎野那种连踢带骑的睡相。

    温祁的伤口还没有拆线，黎野昨晚主动睡在沙发上，这也是温祁答应跟他回家的条件之一。

    早上黎野本打算悄悄进卧室看看温祁情况，蹑手蹑脚地走过来，结果发现卧室门被温祁在里面反锁了。锁门？防谁呢？我？这是我家。

    黎野插着腰，在门口极不服气，一阵抓狂。

    黎野这个大直男，表达感情特别直接。以前面对喜欢他的女孩，他会直接告诉对方不是自己喜欢的类型，别费劲了。

    可是这段日子自己也不明白是什么情况，总有种抓耳挠腮，让火燎了屁股那种感觉。有话说不出，有动作不敢做，畏手畏脚的。..

    深秋将近，北方的早上凉意渐浓。

    黎野一个利落的倒车入库，警用suv稳稳停到殡仪馆车库里。

    殡仪馆在城郊，开车到这大概一个多小时。来上班的员工已经各自就位了。

    「慢点，别抻了伤口。」黎野一边嘱咐温祁，一边下车给他开门。

 第79页

    黎野今天想探查殡仪馆，又不放心温祁自己在家。干脆把他带在身边。

    可是起得太早，搅得温祁一路都在打哈欠。黎野准备的早饭也没怎么吃。脖子上戴着黎野强行给他系上的围脖。

    空旷的大院四处透风，桑翠的松柏间分散坐落着几栋建筑物。

    这里是每个灵魂在生命旅程的终点站。因而免不平添几分哀切。走在这里连空气都布满离别的悲痛。连黎野这副金刚铁骨都觉得无端有些寒意，更别说温祁。

    好在下车后没几步路，就是业务厅。

    从导引图上看再往前是告别厅和火化厅，那也是终点站的主要环节。刚才温祁和黎野确实远远地看见有大烟筒矗立在寒风中。

    走近业务厅，迎面滚动的业务内容，让黎野噗嗤一笑。

    蓝底白字：vip豪华炉、普通炉、自捡灰炉。

    看意思，这是死亡后必不可少的消费。不过，类型不太一样。

    「我要是死了，我就选那个自捡灰炉。」黎野笑着朝上面的字递下巴，「自己家人捡骨灰收的全，回头扬海里餵鱼的时候显得多，鱼高兴，我也痛快。」

    温祁双手插裤袋，看着滚动的字，平静地说，「骨灰不是面粉状的，而是粗糙碎片状，也许鱼不会吃。」

    并非温祁有意给黎野选择的焚烧炉泼冷水，温祁的性格就这样，细节里透着法医的严谨和缜密。

    「我知道不是面粉状，那有什么办法。我不喜欢一个人圈在墓地里，怪没意思的。没人跟我说话，我憋得慌。」

    「你可以找个人结婚，这样就不是一个人了。」温祁语气漫不经心，边走边环视着业务厅。

    「哪儿那么容易找啊。不是有那么句话吗，上辈子打虎揍狼，这辈子刑警队长。这么兇悍又不招人待见的职业，不好找另一半。」黎野在后面跟上来，笑着用眼睛打量着温祁。

    流畅清冷的身体放缓了脚步，好像想到了什么，「我可以给你介绍。」

    「你介绍？」黎野俯身靠近，盯着温祁的眼睛，笑得意味深长。「那得看是谁，要是和你一样长得好看还不反感刑警，我求之不得。」

    温祁想了想，一脸认真的样子。「顾小雨怎么样？你可以接触一下。她应该不会在意你的职业。」

    「你要给我介绍的是顾小雨？」黎野原本戏嚯的脸逐渐消失了，「不是，你什么意思啊？我是没时间谈，不是没人跟我谈！我这颜值追我的一大把。」

    温祁点点头，像没听到一样稍作沉默，「莎莎也可以。莎莎对侦察很感兴趣，你们应该会有共同语言。」

    「我用不着你介绍！」黎野心里感到不爽，蹿着火，怒怼一句，头也不回地迈步往前走。

    他的变脸毫无徵兆。温祁不知道他生气的点在哪里。所以干脆不理他，反正一会黎野会自动平復。

    不过黎野的这种自我平復似乎只针对温祁一个人。

    选择沉默的人风平浪静地看着黎野高大英挺的身影三两步走到自己前面。直愣愣向工作人员掏出证件。明显心里有点不高兴，和刚才判若两人。大嗓门嚷嚷着要在各处转转，了解殡仪馆情况。

    工作人员很配合，带着他和温祁在几个厅之间查看。

    这些建筑空间有些功能重叠使用。告别厅里同时兼备化妆室。火化厅和等候区在一起。

    细走下去，还有一些小的功能区。

    黎野重点查看火化流程。

    曲江市火葬场也叫殡仪馆。和其他殡仪馆不同，由于当初划批场地有限，这里没有墓地。

    火化流程一般是死者家属出示死亡证明，交钱登记，选择合适的价位服务。然后工作人员推着死者去遗体告别厅等待最后的瞻仰告别。

    最后被送进火化厅。

    如果家属暂时还没选好墓地，殡仪馆里可以存在骨灰。如果已经选好，会有灵车护送骨灰及家属到达指定公墓。

    这样就完成了生命的最后仪式。一个灵魂从此完成了与这副肉体的合作，继而奔赴下一场轮迴。

    正常来说，如果是来路不明的死者，从一进门的登记处就会被发现。

    而黎野先前分明从视频里查到去年三十五次不是火葬场送灵的灵车。抛去宋辰欣那次。三十四次开往火葬场的灵车，代表了三十四具被摘除器官的尸体。

    「如果火葬场有殷烁的人，这人胆子不小，光是去年一年就吞下三十四具尸体。」黎野点了一支烟，缓缓吐出来，扫视着远处的烟筒。「最直接接触尸体的是火化工。但我不相信一个小小的火化工，会有瞒天过海的本事。」

    「最简单的，一个死者对应一次焚烧，火化炉也相应冒一次烟。平白多烧了这么多尸体，从燃料到设备都有迹象，不可能没人察觉。」

    「能帮殷烁瞒天过海的人，至少能左右入殓系统。」

    听着黎野的分析，温祁望着高大烟筒里冒出的灰色烟雾开口，「也许不止一个人。殷烁的手笔从来都铺垫的可怕。」

    黎野吐了一道长长的烟圈，冷笑一声，「我不拍他铺垫，我怕他不铺垫。现在水面风平浪静。扔进去一颗石子，就会掀起浪花。只要这些人在水里，就跑不出去，他铺垫成什么样都白扯。」

    「你的石子指什么？」

    其实温祁在问这话的同时，心里已经有答案。

 第80页

    「利益。」

    黎野的声音透着刑警的犀利与长时间和犯罪势力较量的底气。

    温祁眼底闪过一抹不谋而合的光。

    「不管是谁，帮殷烁做事是要冒风险的。他们背后一定有利益关系。这些人不是黑道上的，没什么保护机制。利来利往，都围着利。好查。」黎野眼眸里精悍的神情越来越强烈。

    「钱是最直接的利益关系。扔了这颗石子，咱们就坐等水花吧。」..

    从火葬场回来，黎野花了两天时间，专门调查火葬场中高层所有领导的个人收入、家庭成员、家庭背景、社会关系。

    和黎野预料的基本一致，从火化工到馆长，在明面上财政关系全部干干净净。不过在深入调查中，却发现存在异样。

    有些人的亲属名下有巨额金银、珠宝交易，包括豪车。这不是普通家庭能承担的开销。

    更夸张的是副馆长张正辉的妻子和儿子长期在加拿大居住。并且长期有人给她们打款。虽然每次打款的帐号不固定，查不到源头，但是打款总额如果平均下来，一年有近千万收入。

    黎野剑眉怒目，一拍桌子，「这他妈烧冥币过去都没有这么快的收入，自己在国内犯事，不耽误国外那头有人帮他收钱。张正辉这钱算是赚到头了。」

    温祁淡淡说，「就从他开始吧。」

    案子里凡是涉及到钱财，最有牵一髮动全身的效果。

    钱这东西，来得太快未必是好事。..

    蒋铭跟黎野汇报了一下郝局最近的行踪。

    出乎黎野意料。

    郝局在家里和警局两点一线间行走，根本没有其他踪迹。

    他已经把调查段天强的风，放给了郝局。郝局却没有动静。难道是自己猜错了？

    第55章 野火

    主任法医办公室里。

    温祁静静地坐在办公椅上，手里拿着手机，目不转睛地盯着上面的信息出神。

    屏幕上显示着一行字：在燃烧前需要足够的燃料，才有熊熊火势。我已经替你开闢出便行的路。接下来任务艰巨，道路漫长且艰险。野火，你自己多保重。署名：一玉。

    黎野突然推门进来，兴高采烈地说，「石子抛下去了。法院那边冻结了张正辉几人的帐户。」

    温祁不动声色地收起手机，一秒从手机上回神，脸颊清冷，嘴里云淡风轻地问，「预计什么时候见成效。」

    「最慢一天。除此之外，我还有一招秘密武器。」

    「什么秘密武器？」

    「暂时保密。晚点你就知道了。」黎野说着坐上桌子，胳膊朝温祁撑过去，「你刚才干什么呢？」

    「天气预报。」

    「啊？」

    「看天气预报能看这么认真，我还第一次见。你平时真就没有什么爱好吗？」黎野凑近温祁，俯身上下打量他，故作焕然大悟的样子，「你刚才不会是在看小电影吧？我又不会笑你，正常需要嘛。给我也看看。」

    黎野说的小电影，被温祁理解为公开上映的电影。温祁舒展着修长的脖颈，没有躲，四目相对，眼波流转，「你有什么爱好？」

    黎野打量着温祁，一脸不怀好意，「喜欢看你，算不算爱好」

    「……」..

    不出黎野所料，还没到半天的工夫，石子溅起不小的水花。

    张正辉最先有了动静。

    一连串的连锁反应引发殡仪馆的蝴蝶效应。

    张正辉订了最早的一班飞机飞往加拿大。

    黎野提前撒下网，他说过会有大行动，一早让警员们都去休息，就是为抓捕殡仪馆这些人做准备。

    黎野派人把张正辉从机场扣下，直接把他铐回审讯室。

    张正辉白白胖胖，看起来没经过什么风吹日晒，高奢手錶藏在衣袖内，审讯的时候，和手铐相互磕碰发出金属音。

    经济犯罪虽然好抓，但是不好审。尤其背后错综复杂的利益网环环相扣。黎野早有心理准备。

    但这个张正辉委实让人头疼。他什么都不说。反正老婆孩子都在国外，该赚的钱也都赚足了。这次本来打算一起逃往加拿大，没想到被黎野提前安排好的陷阱给按了回来。

    索性就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这边正审着，小赵来叫黎野。

    「黎队，出来一下。」

    黎野放下二郎腿，转身出去。

    「殡仪馆那边，其他人也有动静了。」

    小赵挺机灵，把黎野交代需要盯紧的名单，做成了表格。谁在几点有动作，具体做了什么，表上一目了然。

    张正辉下面有个两个科长，一个负责业务部分，从手里过得都是死者信息；一个负责火化部门，专门管火化事宜。再往下盘根错节还连着些具体做事的员工。

    黎野挨个叫来审讯，过程极其顺利。

    灵车的事一出，涉及在内的人心里都有数。外加法检部门的配合，在财政上做了严格把控。这些人把该撂的基本都撂了。

    所有人的交代都指向张正辉，基本可以肯定在殡仪馆利益链的顶端就是张正辉。他们的合作很简单，收钱办事，推尸火化，最后把骨灰撒到护城河里。这种形式陆陆续续进行了两年左右。每次焚尸灭迹，都神不知鬼不觉。

    只是手下的人，不知道张正辉上面是谁。也没人敢多嘴问赚钱之外的事。反正大家都是一根绳上的蚂蚱。问不问关系不大。

 第81页

    黎野把所有人审了一遍，兜兜转转又回到张正辉这。

    从张正辉被抓到现在，已经过去了12小时。

    审讯室静悄悄的，黎野抽着烟很沉得住气，时不时看着表，就这样和张正辉耗着，好像一点也不着急。

    倒是张正辉偶尔抬头瞄一眼黎野。

    蒋铭突然给黎野打来电话。黎野中间出去了一趟。

    等黎野回来后不急不慌地问张正辉多久没见老婆孩子。

    张正辉先是一愣，逐渐神色慌张。

    「我这人喜欢成人之美。」黎野吐着烟圈满眼精锐，「一家人团聚比在两国分居强，你说是不是？」

    黎野这个审讯的老油条，对犯人心理拿捏的非常到位。他预先查了张正辉的底细。张正辉的儿子在加拿大念多伦多大学，是加拿大最顶尖的公立大学。这是张正辉逢人就提的骄傲，因为那是他儿子自己考进去的。

    「你说你儿子要是看见你这副德性，他会不会为你这个当爸的感到骄傲？」黎野问。

    「你想干什么？」张正辉脸上像雷阵雨前的天气，一会黑一会白，显然黎野的话刺激到了他。

    「不干什么。」黎野悠闲地左腿翘右腿，看看表，「在你准备逃亡加拿大之前，我们就已经联繫了加拿大那边。别着急，大概还有10分钟，你们一家人就可以团聚了。」

    将信将疑的表情逐渐代替死猪不怕开水烫的脸。

    张正辉额头微微冒汗，慌乱地张着嘴。

    本来张正辉的家人在国外居住，他本想把心一横，爱怎么样怎么样，但是不曾想，黎野会来这招。

    这就是黎野跟温祁说的秘密武器。

    「你可想好了，一会看见你儿子，我最多给你遮一下你手上戴的这副高配镣铐，摘肯定是不能摘。咱们有规定。」

    黎野说着站起身，正了正自己万年不整理的衣领。「其他我就不嘱咐你了，夫妻、父子团聚一场，让他们看看你现在的状态。我听说多伦多大学是诺贝尔奖摇篮之一。张正辉，可以啊，你儿子挺优秀啊。」

    「我，我不见……我不见！」张正辉激动地愤怒挣脱，镣铐哗啦哗啦频频发出刺耳的声响。

    「你凭什么这么对我？我不能让我儿子看到我这样！不能！不能！」

    审讯室满是张正辉的吼叫声。

    「不能？早干什么去了！」黎野一拍桌子，愤怒地回击，「你至少还有儿子可见，被你处理的那些尸体，他们是父亲、也是儿子，他们连和家人见一面的机会都没有，他们连说话的权利都被剥夺了！他们连最后为自己申诉的证据都毁掉了！他们找谁喊不能！」

    「让你儿子好好看看你！看看他有一个什么样的爸！」

    「别，不要，我求你了！我不见，我不见……」张正辉的声音渐渐嘶哑，毫无生机。眼底狂吼的泪水铺在滚圆的脸上，手上的錶盘早被他磕碎了。

    「你以为你扛着不说就没事吗？帮人毁尸，参与器官贩卖，你早应该想到会有这一天！」

    「还有5分钟，交代不交代，你自己决定。」黎野看了看表。

    突然之间横在张正辉面前的仿佛是一块来自血亲之间名为羞愧的倒计时。而这块倒计时是自己多年来亲手埋下的隐患。

    「我……我。」张正辉抬头看着黎野，咬了咬牙，「天意啊！」

    半晌，张正辉像是下了很大决心，「我说。」

    其实黎野紧绷的神经一直没放松过。他做好了准备，如果这招不能让张正辉卸下防备，他打算再次提审他的下属，无论如何也要撬开他的嘴。

    黎野夹着烟的手在空中略略做了停顿，随即向一旁记录的小警察递了个颜色，示意他记录。

    张正辉同意交代的条件是不见儿子。黎野同意了。

    按照张正辉说的，两年前，曲江市殡仪馆在他的活动下，开始为器官贩卖组织处理尸体。但每次出面的人不是殷烁，而是在他手底下做事的人。

    作为报酬，他们会给他巨额钱财。那是他一辈子都花不完的钱。后来他儿子考上多伦多大学，更加需要钱。张正辉索性陷得越来越深。

    张正辉说每次火化尸体，罗琛会指定灵车，张正辉知道车里的尸体基本已经摘除了器官。这种尸体他都会额外安置，不走正常手续。他手下的人也都心照不宣，尸体略过登记环节，直接送去火化炉，由火化工焚烧。之后骨灰尽数投到护城河。

    两年来一次马脚都没露过，只有10月27日那天，他匆匆接到电话，等着接晚上的灵车。可是始终没有等到。

    这种事张正辉不敢追问。更不敢想是什么原因，直到看到传得沸沸扬扬的铂锐宫无头女尸案。他才隐隐觉得可能中间出了偏差，但是因为罗琛他们那边没有给过其他消息，所以他一直保有侥倖心理。

    殷烁打钱从来不走自己帐下，其实张正辉根本没有直接见过殷烁，只是在罗琛的电话里，和殷烁这个幕后大boss沟通过一次。

    这是殷烁一贯伎俩，哪怕哪天东窗事发，牵扯的只是他手下做事的人，不会有任何证据指向自己。对于这一结果，黎野有心理准备。殷烁这种人早就为自己铺垫好退路，没那么容易抓到。

    不过黎野坚信，有一日，他会亲手逮捕殷烁。

    审完张正辉，黎野兑现了承诺，没有让他见自己的儿子，为他保留了最后一丝做父亲的尊严。

 第82页

    张正辉和妻子见面的那一幕，温祁在场，他眼底流露出几不可见的阑珊。

    所谓团聚，不过是此生为数不多的告别。

    温祁在心里问：值得吗？

    这也是温祁一直以来，在心底不断问自己的问题。

    为殷烁做事，值得吗？

    第56章 哭吧

    晚上。

    温祁从医院拆完药线出来，黎野准备开车送他回去。

    还没等发动车，一道小小的反光在黎野的余光里一闪而过。黎野联想到尧九的狙击枪。下意识迅速把温祁按在自己怀里，和他一同俯身趴下。

    医院露天停车场人来人往，等了一会，黎野微微探头。似乎没有什么动静。再朝反光位置看过去，才发现是楼上关窗户折射下来的光。

    也许是这段时间压力大，太过草木皆兵了。黎野想。

    温祁缓缓从他怀里起身，两人贴的很近，温祁的头髮在躲藏中搅在黎野的风衣纽扣上。冷不防被扥了一下。

    「啊。」

    「别动别动。」黎野上手去摘。

    温祁消瘦的肩膀，乌黑的头髮，自然捲曲的发梢，以及淡淡的洗髮水味道，都在黎野的胸堂，伴随温祁的唿吸一起一伏的。

    味道是最让人说不清的东西，它和某种感觉相连。带着暧昧的情愫。

    温祁是法医，对味觉非常在意。他经常有意抑制身上的气味。平时也很少用浓烈香气的个人物品。为了避免沾染尸臭，温祁一般会穿隔离服。很难清洗的血渍也选择用无香味的洗涤用品。

    不过温祁的洗髮水香气是消除不了的，这种味道很淡，但总是在黎野身边若隐若现。这是温祁避免不掉的痕迹。

    「好了没有？」温祁问。

    黎野嘴角勾起一抹坏笑。明明捏着已经解下来的发梢，却说，「都说了别动，你再动就搅合就成死扣了。」

    黎野以为温祁这个冰坨会反抗，不想温祁乖得出奇，他靠在黎野怀里静静等待。

    温祁虽然身高比例修长，但是他不重，很轻，黎野兴味盎然地感受着来自温祁的重量。心跳不觉加快。

    一通电话，打破了黎野滚烫的身体反应，意犹未尽地说着「解开了」。

    电话是段菲带来的。

    她说想起一些关于付美君的事要跟黎野说。

    黎野带着温祁驱车赶到的时候，天色已经有些晚了。

    段菲没让保姆来接，背着小提琴独自站在琴行楼下。

    看见黎野的车，段菲很自然地伸手去开副驾驶的门。

    门开的瞬间，温祁和段菲都有些愣怔。

    一直以来黎野和段菲都是单线联繫。段菲没想到黎野会带着其他人来见自己。

    温祁则没想到，段菲会直奔副驾驶。特别是车门打开的那刻，段菲脸上由喜悦转为吃惊的表情，耐人寻味。

    黎野朝段菲指了指后座，「坐后面去。」

    在段菲疑惑的目光中，黎野做了一个催促的动作，示意她快点上车。

    「你挑的时间非得是晚上吗？一次两次可以，时间长了段天强会察觉。」黎野说。

    「放心，我爸今天又不回家。」从段菲的语气能听出来，她对段天强的行踪有一定的了解。

    最近罗琛和段天强都很老实，没什么动作，黎野安排监听的小警察也是这样汇报的。

    按照黎野之前在段天强家听到的情况，殷烁这次回来应该是要进行器官交易才对，可是却迟迟没有动静，这让黎野不得不去怀疑殷烁回来的真实目的。

    段菲整个身体向前倾，用复杂的神情上下打量着温祁。

    段菲没正面见过温祁，她只见过黎野。

    温祁没理段菲的目光，只是静静望着窗外。

    「看什么呢？」黎野扒拉开身体整个向前倾的段菲，「你找我来到底什么事？」

    段菲的眼睛从温祁身上转到黎野这，「我记起我妈昏迷那天的日期了，是两年前的7月15日。」

    「你能确定吗？」黎野问。

    这毕竟是两年前的事，之前段菲还什么都不记得，突然又记起来，黎野感到疑惑。

    「能，我回去翻了日记。」

    段菲在说话的时候偶尔看看温祁。段菲对温祁的印象是：原来他就是温祁，这人长得真秀气，现实生活中居然真的有长这么好看的人。

    「我心脏一直不好。平时很少剧烈运动，最开心的事就是去电影院看电影。因为这个，我妈还特意为我投资过几部电影。两年前的7月，正好是暑假，那天我妈本来说好要带我去看电影的，结果有导演要跟她谈投资。所以没能看成。」

    「那天突然推迟了，我当然不高兴。所以回来我写了日记。」

    段菲说着从书包里拿出一个粉色的日记本，翻到那一页给黎野看。

    黎野接过来扫了眼时间。刑警的习惯就是多方取证，黎野问了句，「你还记得那天错过的是什么电影吗？」

    「《电锯惊魂9：漩涡》，美国电影。」

    黎野颔首，「除了时间，你还记得其他事吗？」

    段菲想了想，「我妈好像说过，那天跟她投资的导演叫王皓。其实她们谈过不止一次，那天是想最后再敲定一下。」

    「王皓？！」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了一眼。王皓被宋辰欣的男友窦舒华杀害了。他是在寻找宋辰欣尸源的过程中发现的案中案被害者之一。

 第83页

    作为导演，王皓非常有名，恐怕不会再有重名重姓的人。此王皓就是彼王皓。

    按照段菲的回忆，付美君晕倒那天，王皓在场。王皓好端端出现在付美君的案子里，而他本人又去过段天强和罗琛的夜店，这一切不像是偶然事件。某种直觉让黎野感觉案情之间必有牵连。只是目前还没有可供线索之间串联的桥樑。

    黎野皱眉思忖，段菲黯然低下头。

    段菲固然比同龄人成熟，但毕竟是12岁的孩子。回忆起母亲难免难过。眼泪无声的滴在裙子上，脸蛋紧绷着，止不住抽泣。

    黎野试图用直男的方式宽慰，当他正准备用教育犯人那套理论的时候。段菲先行抱住了他。一双手从斜后方攀住黎野的脖子，把头埋在黎野身上。

    被突然束缚住，黎野身体变得极度僵硬，头髮几乎全部立起来。本能地向外推段菲。

    黎野这个年纪，接触过各种类型的异性，但是几乎都因为他工作性质没时间更多了解最终不了了之，当然这是黎野的解释。真实原因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是对那些人不感兴趣，觉得太麻烦。不了了之的分开就是最好的结果。

    最讨厌麻烦的黎野，僵硬地挺直身体，手里拿着日记本还没放下，朝温祁看了看。心说：这是她自己抱的，我可什么都没做。

    温祁很平静，无意看黎野的侷促。

    黎野试着挣脱，掰开一根手指，段菲用双倍力气搂回来。再次掰开，又被搂回。两人在无声中互相挣扎。如此反覆，黎野累了。僵在座位上无声地嘆口气。

    段菲还在哭，黎野根本没哄过这么大的孩子，段菲就这么死死抱着黎野不放手。他手足无措地想挠墙，「我们一定会帮你妈妈找到真兇。你先坐好行不行？」

    温祁摇了摇头，自己下了车。

    黎野动不了，心里干着急，又经过几次尝试掰开段菲的手都徒劳无果，黎野干脆彻底放弃。

    「段菲，你听我说。失去亲人是难受。可你妈妈死的不明不白，现在更重要的是缉拿真兇，还她公道。你哭有什么用？哭也解决不了问题。」

    「从那天起我就再也没看见过我妈，我要是知道那是最后一面，我肯定不会朝她发脾气……」

    段菲哭成了泪人，这是她在家里没有的举动。也是他在除黎野以外任何人面前没有的举动。

    作为唯一一个听段菲演奏完整支曲子的人，黎野在段菲眼里像是绝对安全可靠的港湾。她在黎野肩头沉浸式的哭，肆无忌惮的哭。

    哭得黎野手足无措。

    「哭有毛用？」黎野分贝略高，皱着眉毛喊，「配合调查！」

    温祁远远地走过来，打开后座车门。给段菲递上一包纸巾，轻声说，「哭吧，哭出来好受一点。」

    歪头接过纸巾，段菲吸了吸鼻息，涨红的脸蛋望着温祁略略出神。

    温祁这人平时脸上表情很少，他身上有种闲人勿扰的疏离感。他的情感仿佛比常人埋的深，任何喜怒哀乐都被这张清冷的脸完美覆盖住。即使他给段菲递上纸巾，脸上也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悯与关心。

    温祁只是看了看段菲，眼底闪过一抹难以察觉的共鸣，然后缓缓合上了车门，走入风中。

    「欸，你。」黎野想叫温祁回来，可是自己被段菲紧紧「锁喉」，动弹不得。..

    温祁修长的身影就站在车边，黎野的眼睛一直在温祁身上。

    月色中，秋风无端捲起本欲安静的落叶，落到温祁肩头，被他轻轻抖落。风依旧不止，红黄相间的落叶和清冷的温祁仿佛一幅名叫《忧伤》的水彩画。他低着头，碎发遮住细长的眉梢，眼底一抹孤寂被浓密的睫毛掩了大半。

    却被黎野捕捉到。

    第57章 头绪

    次日。温祁办公室。

    黑色公仔猫和温祁一样，安安静静。

    黎野迈着大步突然闯进来，打破了宁静。

    黎野通过葛连阳的儿子，调查段天强两年前在海关的种种踪迹。但他没说跟案情有关，只说是帮朋友查个人。

    黎野终于等来了消息，举着电话，开了免提，特意来找温祁一起听。

    「哥。我查过旧卷宗。你说的这个段天强，属于我们海关检疫口。我们这边主要负责进出口货物签发、审核。不过我来的时候他已经走了。」葛旭说。

    「这个我大体了解。我想知道段天强为什么离职，还有离职前他都做过什么？」

    「我听人说他离职好像是因为爱人去世，悲伤过度。」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了一眼，黎野嘴唇上下一动，没出声，看那口型好像是在说段天强扯淡。

    「葛旭，你还听说其他事了吗？」黎野问。

    电话里顿了顿，「我听人说，段天强在工作上不是很上心。他之前还喜欢赌马，欠人一大笔钱。不过不知道这些传言是不是真的。」

    黎野颔首，「行，谢谢了。回头哥请你吃饭。」

    挂了电话，黎野心有所想。黎野的逻辑分析是时刻在脑海中调度的。这是干刑警这么多年养成的习惯。他开口说，「有些事基本是能对上的，我们不妨设想一下段天强的经歷。」

    温祁安静地等着他的设想。

    「女儿段菲有先天性心脏病，一直没有合适的心脏供体。而自己因为赌马欠钱，在工作上也不是很上心。可是妻子付美君的事业风生水起。两人在某种意义上已经貌合神离。」

 第84页

    「你怎么知道他们貌合神离？」

    「如果感情没有问题，两个人应该是共同经营事业的。即便有一方相对能力薄弱，另一方也完全可以偿还债务。付美君没有这么做，显然两人那个时候已经各玩各的了。」

    温祁点点头，「可是段天强不至于因为这个就杀了付美君。」

    「只有段天强当然不能，但是多了外力就有可能。恰巧就是这个时候，殷烁盯上了自身有漏洞的段天强。利用他在海关的身份帮自己牟取私利。作为交换，殷烁答应为段菲提供心脏供体，并且帮段天强偿还债务，许诺给他无限发展的工作空间。而这件事被付美君察觉了。」

    「已经开始和市政方面有合作的付美君，不允许这种事发生。也不贊同段天强以人命换人命的残暴方法。所以两人矛盾激化。而且付美君的实力当时是段天强的倍数，这也是段天强起杀心的原因。」

    「这些是你的推测，还需要确凿的证据。」温祁虽然隐隐地认同黎野的推断，但是想要盖棺定论还得拿出实际证据。「其实还有一点我始终不明白，你说的这些推测都基于段天强在海关任职。可他后来为什么离职？」

    黎野摇摇头，就是这点让人费解。

    不止这些，付美君的尸体目前根本找不到。没有尸体就不能解剖还原付美君真实的死因。

    付美君被杀的消息是黎野在段天强家偷听他和罗琛谈话的时候，偶然间知道的。这不能作为实际证据呈现。

    两人为难的间隙，蒋铭和顾小雨突然来敲门。

    「野哥，温主任。」

    「什么事？」黎野叼着烟。

    「你交代查付美君的资料，我们整理的差不多了。给你过目。」

    蒋铭又几宿没说，黑眼圈比之前更重，顾小雨倒是没什么变化。短髮，正装，圆圆的脸，带着几分胆怯。这是见到黎野的条件反射。

    黎野接过资料，铺在温祁的桌面上。四个人围上来一起看满满一大桌子的资料。

    「付美君是a型血。并且患有心肌缺血、低血压。段菲的心脏病估计多少有点遗传。」蒋铭说。

    温祁拿眼扫了下付美君的身体情况，看了看黎野，「看来段菲的心脏供体不是付美君。」

    黎野默默颔首。

    付美君和段菲血型不符，并且自身有疾病，这些条件都说明段菲的心脏供体并非是付美君。

    蒋铭继续说，「这个付美君挺牛逼的，土木建筑专业毕业，毕业后自己搞工程。几年光景就拿下了好几个大项目。后来她又开了酒楼，还投资了电影。算是人类型吧。」

    「电影？」说到电影，黎野突然问，「付美君投资的电影，有没有王皓导演的？」

    「你怎么知道野哥？」蒋铭一脸惊讶，「王皓导演的电影《天使之吻》，是付美君投资的。主角是个小女孩，感觉那故事跟她女儿经歷挺像。估计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投资的。」

    黎野问，「投资时间是不是两年前？」

    「是。」

    黎野和温祁互相交换了一下眼神。

    温祁意识中突然闪过一个念头，缓缓开口，「如果付美君的晕倒与段天强有关，而那天王皓也在场。很有可能当时王皓看到了什么。」

    黎野精锐的眼神立刻和温祁对上。「你是说，王皓手里有段天强的把柄？」

    「有可能。」

    温祁看着桌上的资料，语气不急不缓，「我之前有个疑问，王皓这种公众人物怎么会放心大胆在夜店性侵女演员，哪怕是酒精上头，这举动也未免太猖狂了。但是如果王皓手里有段天强的把柄，那从王皓的角度来说，他是有恃无恐的。他断定段天强不敢拿他怎么样。」

    「我明白了。」

    黎野突然插话，「付美君晕倒的那段视频，是段菲从段天强电脑里偷出来的。如果说王皓手里有段天强的把柄，那这段视频极有可能就是王皓当时拍下的。他作为筹码一直保留着。直到王皓被杀，这段视频就顺理成章地到了段天强手里。」

    蒋铭和顾小雨一会看看黎野，一会望望温祁，像听故事一样，听得格外出神。

    「但是那段视频代表什么呢？从上面看不出跟段天强有什么关系。」黎野不知不觉又续上一根烟。

    温祁低头思忖，拿起桌上付美君的照片。「你不是说，秃坤盘下嘉香酒楼没有翻新过，连厨师和服务员都没换吗？那不妨二次走访调查。具体了解一下情况。」

    说到秃坤，黎野眼前一亮，「走，去会会段天强的对手。」

    第58章 疑惑

    嘉香酒楼。藻井包间。

    这个时间段过了饭口，酒楼一个客人都没有。

    温祁坐在两年前付美君的座位上，双手插在裤袋里很自然地靠在椅背上，环顾着眼前的圆桌。

    黎野交叉抱肩，在餐桌前踱着步子，眼神在温祁的座位和对面的下座之间来回扫量。

    「如果我们之前推测的没错，王皓当时应该就坐在这儿。」黎野停下来，拉出温祁对面的椅子，坐了下来。「餐桌上不可能明着拍，当时王皓很可能是用手机偷偷拍摄的。从视频的拍摄视角度看，手机是放在桌子上的。所以拍出来付美君几乎是仰视。这桌子要是坐满人，可以坐十几个，相应的饭菜也很多，手机也很容易藏在餐具后面。」

 第85页

    温祁点头表示贊同。

    正说着，秃坤闻讯赶来，光秃秃的脑袋推门带笑。他胳膊还没好，伤筋动骨一百天，脖子上还吊着绷带。

    「哟，忙着呢黎队。」秃坤边说边递上烟，这副笑脸相迎的样子，好像他与黎野有多熟络似得。然而事实是正邪两道，互不兼容。

    黎野摆手没接。

    光顾着和黎野说话，圆桌正位上还坐着一个人，扭头看的时候，秃坤不由一怔。

    一秒、两秒，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神情。嘴里说着，「您二位既然办案，那我就不打扰了。」转身要走。

    温祁还是原来的姿势，丝毫没有变化。用凛冽的目光盯着秃坤。

    「回来。」黎野大长手一把按在秃坤的光头上，用力把他拧了回来，「着什么急啊，我正有事要问你。」

    「我这不是怕耽误您办案嘛。」秃坤笑得谄媚。「您要问什么？」

    「两年前，也就是你买下这座酒楼之前。付美君曾经在这晕倒过，你听说过这事吧？」

    秃坤偷偷看看温祁，心下打鼓，「听说过。」

    黎野隐隐觉得秃坤似乎很忌惮温祁，心里感到疑惑。不过当着秃坤这个外人的面，黎野并没有表现出来，顺着刚才的问题继续说，「你都听说了什么？」

    秃坤没正面回答，反而问，「您二位是为这事来的？」

    「废话，要不然还特意来找你聊天啊。」

    「要是为这事，那您早说啊。」秃坤显得比刚才放松了很多。

    黎野不解，「什么意思？」

    「黎队，我是后接手的，您如果想知道具体情况，我给您找当年在场的人。」

    黎野和温祁彼此交换了眼神。

    当年在场的付美君和王皓都已经被害了，距离那次午饭时间过去两年之久，在没有明确证据的情况下，根本没办法确定谁是在场的人。秃坤口里说的究竟是什么人？黎野和温祁同时想到这个问题。

    「黎队，您也知道，像我这种热心市民。绝对配合警察办案。」秃坤说着探出身子，朝外喊，「小刘，叫所有员工上来一趟。」

    秃坤一声令下，从保洁员到厨师，全部挤到包间门口等着黎野问话。

    秃坤接手酒楼后，不仅没翻新，连员工也没换过。这批人还是付美君当年用的人。

    黎野问，「请大家来，主要是想了解一件往事。付美君晕倒那天是两年前的7月15日。老闆晕倒，这种事不常有。一年也碰不到一次，对于员工来说应该是记忆犹新的事吧。」

    「大家不要有顾虑，想起什么说什么。那天都发生了什么事？哪怕只记得很小的事也可以。」

    酒楼还是那个酒楼，但新老闆在，员工们也不敢瞎说。

    秃坤避嫌一般说，「该怎么说怎么说。」

    秃坤的配合让黎野见识了什么叫同行是冤家。哪怕是黑色势力之间也存在死对头这个概念。

    秃坤意识到黎野他们是为了调查段天强来的，可以说是要多配合有多配合。

    众人都陷入回忆，厨师长先开口说那天人不多，毕竟两年前酒楼还没这么多人来吃饭。那天付美君那桌的菜是他准备的，大概十几样招牌菜，但是他绝对没加什么不该加的东西。

    几个服务员回忆，那天圆桌坐满了人，平时付美君很少喝酒，那天聊的开心。付美君让人开了瓶白酒，但是她没多喝，只喝了几口。其他事他们不知道，他们只在传菜的时候进来听到几句场面话。

    这些线索没有什么价值，黎野没有记录。直到前台收银员说中途段天强打过一次电话，黎野眼前一亮。

    「那天付总她们在楼上吃饭，段天强打电话问付总有没有喝酒。我当时还奇怪她们俩平时都不说话，怎么连喝没喝酒都管上了。」

    「有没有喝酒……」黎野重复着这句话，低头思忖。

    付美君即使喝酒也没喝醉，更没到神志不清的地步，按常理分析并没给段天强什么可乘之机。黎野想不通段天强为什么在意这件事。

    「付美君晕倒后，发生了什么事？」

    「我们给段天强打了电话，让他来接付总。至于之后的事，我们就不知道了。不过，也就是从那天起，付总说身体不好，一切事宜由段天强暂管。」

    黎野若有所思。

    员工们能想到的线索都在这里，毕竟这是两年前的案子，时间太久了，老闆晕倒确实罕见，但又不是自己暴富，事不关己，太细节的事员工们也记不清。

    秃坤倒是挺着急，比黎野着急。员工没回忆出什么爆炸性线索，他显然是很不甘心。

    秃坤的金茂夜店这几天正重新装修，被罗琛和段天强上次强行砸过一回，这口气秃坤表面上和气生财，背地里一直在暗流涌动。..

    走出酒楼，黎野和温祁没着急走，在车上分析刚才员工们提供的线索。

    「段天强应该就是从那天起，对付美君实施了杀害计划。不过你说段天强为什么问付美君喝没喝酒？」黎野皱着眉毛，「会不会是付美君对酒精过敏，段天强利用这点趁机下手。」

    黎野明显是想瞎了心，实在想不明白为什么。温祁直接否了这个可能。如果付美君酒精过敏，她大可不必主动要求喝酒，而且喝的还是白酒。黎野一颔首。

    不管怎么说，这趟问话是有收穫的。

 第86页

    黎野发动车，换了话题，「我觉得秃坤好像有点怕你。」

    「嗯。」温祁没反驳。

    「我在liquor见过他。当时我的身份是罗琛和段天强的vip客人。说是客人，其实我故意处成了朋友。秃坤的金茂和liquor，明面上是夜店之间的对抗。背地里，这两拨人都不干净。秃坤看见我应该是很意外。他没想到我会是公安系统的人。」

    黎野点燃一根烟，叼在嘴里，「曲江这地方就是这样，经济发展的太快，彼此关系错综复杂。这些黑势力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像殷烁这号人，必须尽快把他挖出来，不然对社会危害太大。他随时随地都能复制段天强。到时候到处都是他的工具。」

    温祁的眼神冷冷的，闭上眼睛沉默片刻，长长出口气。似乎很疲惫。

    稍作调整，温祁突然夹过黎野嘴里的烟，用力吸了一道口。吐出的那道白烟仿佛裹挟着他压在心底最不痛快最不能提及的往事。

    「欸，不是，谁让你抽菸的。」黎野一把抢过来。「学好不容易，学坏就是一出熘的事，不许抽菸。」

    黎野说着自己抽了一口。

    温祁没说话，歪着头看黎野。不知道是不是黎野的错觉，他觉得温祁眼里有一抹笑意。

    温祁这双眼睛，清冷是常态，可是一旦离得近了，一些细微的变化能捕捉出妙不可言地诱惑感。像猫咪一样的玲珑剔透又深邃温柔。

    温祁修长的手指，突然从黎野手背越过，优雅地夹走了香菸，那一刻温祁冰凉的肌肤触碰到黎野，让黎野心中像触电般一震，酥酥麻麻的。

    香菸重新回到温祁嘴里。薄薄的嘴唇，牙齿轻轻咬着烟，自顾自抽起来。

    打量着根本不听自己话的温祁，以及他眼底孤独的神情。黎野心中发痒，滋生出语言无法表达的情愫。尤其是温祁吐烟的时候，嘴唇薄薄的一张一合，黎野盯着那抹诱人的唇红，脑子里想的都是柔软的触感，心里一阵一阵泛起热浪。

    「这样抽菸，还想不想回去了。」黎野声音有些沙哑，嘴角勾起坏笑，忍不住想逗温祁，一打方向盘靠边停车。俯身凑近温祁，「我会认为你在诱惑我。」

    温祁不躲不闪，缓缓吐出一口白烟，烟雾在黎野胸膛轻柔地拂过，「本来也没想回去，黎野，我想下车走走。」

    第59章 低唤

    暮色像杯烈酒，以高纯度的酒精浓度让人介于微醺和伶仃之间。

    路边霓虹陆续亮起来，在天空昏暗的底色衬托中，朦朦胧胧，跳过高高低低地写字楼，光亮一直绵延到远处的地平线。

    温祁和黎野在天桥上驻足。

    脚下川流不息的车潮，方向相反，互不相交。像两种完全不同的人生轨迹，何去何从完全在于怎么选择。

    温祁趴在栏杆上静静地向下张望。视线却明显已经出神，他的思维并不在车流中，脑海中想着那声唿唤：野火。

    从黎野看到温祁开始，温祁的安静和冷漠就像金钟罩一样笼罩着让人看不透的冰冷躯体。黎野很想拨开各种云雾，走进去看看真正的温祁是什么样子。

    黎野靠在栏杆上，仰望着天空，有意打断温祁的沉静，「有星星。」

    顺着黎野的方向，一颗闪亮的星星高高嵌在天际。

    沉默了许久，温祁望着它，像望着一位故人，缓缓开口，「小时候，我特别喜欢看星星，还会对着星星许愿。」

    黎野没有打断温祁。

    「师父说，对着星星许愿是个漫长且一定会实现的过程。你知道为什么吗？因为当你选择一颗星星许愿的时候，就是在宇宙里与属于自己的那颗星星建立联繫。离地球最近的那颗行星有4.25亿光年远。所以星星接收信息会很慢，要有耐心。不过一旦它听到你的愿望，就会想尽一切办法帮你实现。」

    温祁的声音很低，低得快要淹没在脚下来往的引擎中。说起和他师父有关的事，难免想到悬而未决的案子，黎野打岔问，「那你对星星许过什么愿吗？」

    「我当年希望能像师父一样，成为优秀的法医。」

    温祁气压有点低，黎野故意说，「我去，你跟哪颗星星说的，这么灵验。给我走走后门，我也找它聊聊。」

    温祁依旧望着星星，「你还需要许愿？许愿都是无能为力的时候才做的尝试。」

    「需要啊，我得跟星星好好聊聊，我需要人生搭子。」黎野说着朝星星扬了扬下巴，像打招唿一般，「我标准不高，不吵不闹，跟我合拍就行。」

    温祁瞥了他一眼，「我办公室那个玩偶猫可以给你，挺符合你条件的。」

    黎野寓有所指。温祁仿佛没听见，聊起了其他话题。

    「殷烁是法医出身，对于尸体的了解和我不相上下。他之所以会做那些黑暗产业，跟这方面不无关系。法医比任何兇手都要了解怎么处理尸体。当然，不管是活人还是死人。在他眼里都一样。」

    听到温祁说起殷烁，黎野心里很矛盾。

    温祁对殷烁的了解，出乎黎野的意料。尽管温祁说的不多，但他愿意跟自己说关于殷烁的事，对案情的进展是有利的。这也在某种程度上说明温祁开始信任自己。黎野很知足了，他期待以后温祁彻彻底底相信自己。

    「如果没有师父，我不会走上法医这条路。在我人生最灰暗的时候，他曾经是我世界里唯一的光。」说到师父，温祁眼角闪过一小块晶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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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样的温祁让黎野感到意外。他从未见过温祁有这种神情。黎野也没想到温祁和师父的感情会这么深。他很想了解温祁的过去。

    但是黎野知道，如果温祁自己不愿意说，他再怎么强迫也无济于事。

    黎野的眼睛在那一小块亮点上移不开。在黎野看来，温祁像白玫瑰一般，眼中的晶莹仿佛是玫瑰花上的滴露。黎野想去擦拭。

    不过作为同性，黎野知道温祁更需要什么，他不需要有人帮忙擦拭眼泪，也不希望有人深挖自己的痛处，温祁需要一股陪伴他同行的力量。

    黎野把手搭在温祁肩膀，俯身轻声说，「会找到的，我和你一起找。」

    温祁明显愣了几秒，凝着肩膀上黎野骨节分明的手指，抬头望向深深的眼眸。

    目光相对，有阵风经过，温祁跳转开视线。

    作为一个不折不扣的糙爷们，黎野惊诧于自己对温祁的耐心和兴趣。不过，管他呢，跟着感觉走，不是也挺好的。..

    回来后，温祁越想越不对。

    段天强问付美君有没有喝酒，这点一定牵扯到某个致命环节。

    温祁几乎把和酒精有关的病理、药理、医理反应全部回想个遍，在手机里备忘录里记录下他认为存疑的地方，以便随时细细核对。

    温祁原本就失眠，现在整个人更没有睡意。

    黎野听着卧室里窸窸卒卒的声音，也没了睡意。

    干脆在脑海中整合线索。

    殷烁在幕后藏得很深，几乎抓不到他的把柄。但罗琛和段天强相对好拿下。想把殷烁揪出来，至少要卸掉他的左膀右臂。

    罗琛是十足的黑势力，段天强属于伪君子。可恨程度较罗琛有过之无不及。

    黎野回想着那晚在段天强家里听到的他与罗琛的对话。

    「当初你要是不动手，你女儿也不至于没有妈。」

    「那个女人会坏了我的大事，她必须死。」

    黎野确信付美君的死一定和段天强有关，只是案子过去太久，付美君的尸体又被河水沖走，找不到直接的证据指证段天强。

    正想着，蒋铭给黎野打来电话。

    大半夜收到电话，对于干刑警的人来说，一般都知道不是什么好事。

    「野哥，有情况。段天强可能要跑路。」

    黎野勐地从沙发上坐起来，把手机夹在肩头，不到三秒钟穿好了衣服。

    「细说。」

    「听监控的同事反馈，段天强今天大概是在凌晨2点左右回家的。回家之后把女儿段菲叫醒，说是要带段菲去趟外地。这会儿还没出发。我感觉有点反常，赶紧跟你汇报一声。」

    「确实反常，叫上其他人，在警局汇合，我马上到。」

    挂上电话，一回身，温祁穿着白天那身黑西服走出来。黎野一边披风衣一边说，「你怎么也穿上衣服了？」

    「我是还没脱。要出警吗？一起吧。」

    「还不一定是什么情况，外面冷，你留在家里吧。」

    黎野习惯性地对温祁说留在家里。他最近一直让温祁住自己家，一来防着尧九，二来黎野也不知道什么原因，有温祁在身边，他心里踏实。而且他知道温祁在曲江没有亲友。左右自己也是一个人，留下温祁，有个人一起讨论案情，屋里好像不像以前那么光秃秃的没生机了。

    「你觉得我能睡着？」温祁说着穿好了鞋。嘀嗒——黎野的手机来了消息。是段菲来的：我爸准备带我离开，有人要杀他。

    黎野的眼眸微缩：罗琛和段天强这两天极其安分，没有任何反常。要杀段天强的人是谁？

    温祁对静谧氛围的滴落音异常敏感。他微微有些眩晕，全身细胞一瞬间紧缩成石头一般沉重。体内像一根闪电鞭打在温祁每一寸血肉之上，一个踉跄没站稳，跌到黎野怀里。

    「怎么了？」

    温祁唿吸有点急促。

    黎野突然想到温祁有应激反应。

    之前一次温祁的反常体徵是在黎野和他安静的聊天过程中，黎野收到郑子闯和母上的信息，自己顾着回復，等打完消息，温祁已经意识模煳了。这次似乎又是这样。

    黎野判断温祁的应激反应源应该和某些微小神经有关。很可能是自己的手机提示音带来的低频率声波，刺激温祁回到某种类似的情景中，才会导致他短暂性发病。

    黎野赶紧拉过椅子把温祁横抱在怀里，尽早干预他的意识。拍着他的脸，分散温祁的注意力。

    「深唿吸。温祁。」

    黎野的声音厚重低磁，像低音炮一样。糙爷们的神情里同时压着急切和温柔两种本该矛盾的心情。

    「别怕。有我在你身边。」

    温祁无意识地钻到黎野怀里。像个不具备任何伤害性的小孩子。高挺的鼻樑抵在黎野喉结上。在黑暗里温祁感受到紧紧环抱的力量。

    「没事了，没事了。温祁不怕。」 黎野尝试抚摸温祁，与他构建一种共频。

    温祁的意识从浅淡的模煳中游离，他没有坠入暗沉的思维深渊，隐隐能听到黎野的低唤。在阵阵不受控制的急促的唿吸后，温祁逐渐被黎野从无尽的黑暗与血泊中拉回现实，恢復了平静。..

    英菲尼迪在宽广的夜色中像一道逆行的闪电。

    黎野开着蓝牙耳机，通过蒋铭的电话，和段天强家的监控保持着实时同步。

 第88页

    第60章 夜速

    冥冥之中，段天强的跑路像是在反应皿中滴入一滴显色剂，让扑朔迷离的案情逐渐朝着明朗的方向显现。

    黎野没有再收到段菲的消息。

    蒋铭按照黎野的布控先行在段天强别墅外等候。

    英菲尼迪刚拐进寂静的别墅区，就听到一声震耳的枪响。

    听声音是从段天强家传过来的。

    远远地，伴随枪响传来一声惊叫，听不清是男是女。随即段天强家别墅二层玻璃窗哗啦一声碎了满地。

    黎野「吱嘎」一个急剎车，下车的瞬间朝蒋铭几个人做手势，几人立刻会意。

    黎野举着枪在最前面。破门。

    几人互相掩护着沖了进去。动作一气呵成，只用了几秒钟。

    一楼偌大的客厅漆黑一片，来不及适应黑暗的光线，几个警察端着枪分散查看。黎野放缓脚步，和蒋铭一前一后上了楼梯。

    楼上拐角是主次卧和保姆房，可是查看后发现都没有人。

    往里走，黑暗中书房虚掩着门。

    黎野朝蒋铭使了个眼色，一脚踹开门。两人两枪一齐进入。

    地上躺着个人，黑灯瞎火，乍一看身型和段天强很像。

    难道段天强被人杀了？这么重要的犯罪分子怎么能死，那抓殷烁岂不是更难了。

    黎野疯狂地在墙上找寻电源开关，灯亮后才发现这人是段天强家的保姆。

    书房除了保姆没有任何人。玻璃已经碎得只剩空洞的框子。

    保姆腹部中枪，昏迷过去。看样子刚才那声喊叫，是保姆发出的。

    黎野把枪别在身后，借着灯光朝窗外看过去。

    从玻璃碎片的程度看，极大可能是射击导致的震烈性破碎。段天强应该是被人盯上了。

    黎野让蒋铭叫救护车，交代其他人地毯式搜索。他再次尝试给段菲发去简讯，可是一直没有收到回復。

    黎野精锐的目光再次看向窗户，对面是另一栋独栋别墅。从听到枪声到现在，前后不到三分钟。短短三分钟时间，开枪的人居然能做到全身而退。一看就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黎野快速下楼绕到对面别墅，双手一撑，大长腿跃上二层露台。

    露台正好对着段天强的书房。两个位置大概距离30米左右。

    黎野细细查看，露台边缘有活动过的脚印，护栏上还有枪管摩擦的痕迹。

    住在别墅区的人，都是登记在册的业主。半夜三更在自家开枪狙击邻居显然不太可能。而且就黎野现在隔着窗户朝这栋别墅内看来，里面没有生活迹象。这里应该还没有人居住，是栋投资性产业。

    黎野倾向有人偷偷藉助对面露台的优势，伺机而候。但是对方没想到段天强已经提前有所察觉带着段菲先行离开了。由于保姆身型和段天强很像，结果误把半夜起来的保姆当成了段天强。

    黎野正打算开车去追。

    蒋铭突然透过没有玻璃的窗户朝对面的黎野喊。「野哥，保姆还有意识，她醒了！」

    保姆中弹后进入短暂性昏迷，在蒋铭打120的过程中甦醒过来。

    子弹打穿了保姆下腹部，鲜血不断向外渗漏。蒋铭用手使劲帮忙压着伤口。

    保姆气若游丝，她告诉黎野，段天强带着段菲刚走不久。她不知道具体什么情况。段天强走得匆忙，临走的时候只说曲江不能待了。让保姆留下，联繫人把房子尽快卖掉。保姆半夜起来想看看书房有没有值钱的东西，结果刚进书房翻动东西，就挨了一枪。

    「段天强去哪儿了，他怎么走的？」黎野紧蹙着剑眉问。

    「开车奔了京曲高速。」说完保姆彻底昏过去。

    段天强这种人被仇家追杀并不奇怪。黎野暂时不知道对方是谁，不过从保姆的话里，能够听出段天强和段菲暂时安全。..

    月色下的京曲高速公路，黑的像在真空里打了马赛克，偶尔有车疾驰而过。照明也只有一束远光灯而已。

    车轮摩擦着路面，不断发出刺耳的声响，黎野的车速快得几乎超过正常阈值。

    段天强带着段菲离开，不在黎野的预判范围。一旦段天强出了曲江市，会是什么结果，谁也料想不到，最好的方式就是把他们带回来。..

    黎野家，温祁依旧穿着黑色西服。

    莎莎刚才给温祁打过电话，罗琛在追杀段天强。

    这几天殷烁分别找过罗琛和段天强。之后两人就闹掰了。具体不清楚因为什么事。莎莎电话里让温祁千万小心，温祁依旧在罗琛的追杀名单中。..

    黎野追踪一阵后，进入了悬崖路段。两侧是悬空的山体，高高的桥架支撑着路面。

    黑暗中，前面突然出现一辆牧马人。

    一路追过去，黎野的眼睛一直默认找寻段天强的车，其余车辆没有太在意。不过对于牧马人，黎野倒是非常敏感。

    定睛看过去，这居然是尧九的那辆套牌车。

    「早知道会遇到你，老子应该再开快点。」黎野一双眼睛像猎豹一样，死死盯着比自己略微快一些的牧马人，不由狠踩油门。

    尧九似乎发现了后面的黎野，车速明显加快了。

    两车互飙车速的同时，黎野保持着单手握方向盘的姿势，另一只手熟练地子弹上膛。

    很快黎野追上了尧九，两辆在高速上并列狂奔的车，快像两道闪电一样，眨眼间疾驰而过。

 第89页

    不料尧九突然勐打轮，给黎野一个措手不及，把他撞向防护栏。幸好躲闪及时，没有撞出去。黎野骂了声什么，以同样的力度反击。

    极快的车速在剧烈地撞击下，两辆车多处发生变形，火光和撞击声相互交织，在黑暗中愈演愈烈。

    黎野左侧窗户突然破碎，冷不防身侧射入一枚子弹，驾驶舱的玻璃连同子弹一同朝黎野勐击。

    尧九露出玩味的笑意。

    电光火石间，子弹紧擦着黎野后衣领过去，和身体差0.2毫米。

    身体保护机制自动渗出一身冷汗。黎野躲过了子弹。

    能在车速极快且颠簸的过程中，把子弹打到这个准度，说明尧九的枪法确实很准，换做一般人，子弹的偏差会非常大。真实的射击过程没有影视剧里那么玄乎其神，但是子弹的冲击力是很接近的。

    黎野一身玻璃碴，满脸纵横交错的血迹。黎野顾不上这些，愤怒地举枪扣动扳机。

    车速带来的缓冲阻挠了子弹精准度。子弹打穿了尧九的运动手錶。

    几个回合下来，两人僵持在急速中。一阵焦灼，黎野还剩两发子弹。

    透过黑口罩，尧九那双眼睛拂过兇狠的光。他不再瞄准黎野，而是把枪对准了黎野的左前侧轮胎。

    狂吼，「去死吧你！」

    「砰」的一声，黎野的车胎被打中。

    英菲尼斯瞬间爆胎，车辆在急速中失去了平衡。摇摇晃晃地朝防护栏下的悬崖冲过去。情急中，黎野勐打方向盘，把剎车踩到底。可是车身反而在惯性的带动下，向悬崖漂移。眼看即将发生侧翻。

    在连人带车快速偏离的剎那，身后突然冲出来一辆车，像一道墙一样，挡在黎野和悬崖之间。顶着黎野的车向前开，两车之间撞出一片火花。轰鸣的撞击声在黑夜中尤为震耳。

    黎野定睛看过去，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温祁！」

    撞上自己的车是温祁的皇冠。

    英菲尼迪冲劲太大，两车相互撞击在一起，车顶碰车顶，温祁的车几乎刚撞上来就发生了扭曲。斜切着向悬崖逼近。

    在皇冠的冲力下，黎野配合着勐打方向盘，控制车辆的方向。

    伴随剎车，黎野的车从失去平衡的状态里发生了360度急转，最后在路中央划出一个大弧度。

    刺耳的剎车响彻天际，车终于停了下来。

    第61章 飙车

    黎野的太阳穴重重撞击到车框上，又弹了回来。那一瞬间，脑海里嘭一声，盪着空谷的回声。巨大的冲击力让他双眼顿时失了焦，看什么都是重影。

    黎野快速甩了甩头，想要摆脱这种模煳的视线。

    不过这好像不在他的掌控范围内。

    温祁赶忙下来查看黎野情况。

    「你怎么样？」

    「没事。尧九在前面。段天强和段菲也在前面。」黎野看着眼前两个重叠的温祁说。

    「上我车。」

    黎野努力让自己定睛，可视线依旧模煳。顾不上多做停留，两人上了温祁的车。..

    段天强带着段菲沿着京曲高速一路逃命。以为自己在未雨绸缪。他显然还没有意识到尧九在后面追杀。而且段天强车技有限，此刻唯一的优势就是比尧九早走了几公里路。

    段菲的手机早被段天强没收了，他发现段菲和黎野之间有联繫。在没出曲江的时候，就已经掐断了供黎野追踪的消息。

    段菲抱着小提琴坐在后座，质问段天强，「爸，我们为什么要跑？」

    「以后再跟你解释。」段天强的声音很沉。

    段天强还不知道后面有人追他，只是凭藉这两年对曲江黑暗势力的了解。料定有人急于想除掉他。

    一想到这两天发生的事，段天强就像热锅上的蚂蚁，坐立难安。

    前不久，殷烁分别找过自己和罗琛。段天强不知道殷烁和罗琛说的是什么，他只知道殷烁告诉自己他已经知道了12万的帐目问题。这次回来，他就是为解决这个问题。至于交易，不过是顺手的事，他不急。

    出乎段天强的意料，殷烁没有发火，他告诉段天强，他和罗琛之间只能活一个。这比不发火还可怕。他的存活系数只有二分之一，而且还是待定的二分之一。

    段天强本来想借秃坤的手除掉罗琛。可是今天晚上从liquor回来，他越想越不对。如果自己杀了罗琛，殷烁就能放过自己吗？殷烁想做掉一个人，是分分钟的事，段天强不想坐以待毙。

    他想趁着没人发现，尽快离开。找个没人认识他们父女的地方，隐姓埋名。总好过哪天不明不白地见阎王。到时候是什么死法可就难说了。

    段天强肠子都悔青了，后悔不该动殷烁的钱。当初他听了罗琛的鼓动，说殷烁长期在国外，他到处有生意，曲江不过是其中之一，殷烁不会发现缺失的帐目。可是没想到殷烁不但知道，还给了他震慑。

    越想越胆怯，车也开得渐渐发幌。

    黑漆漆的高速上，段菲无意中回头，发现后面有辆车紧紧跟在身后。最初段菲以为是黎野的车，可是透过后车窗看过去，驾驶座上那个身影不像是黎野。

    段菲心里打鼓。「爸，后面好像有车一直跟着咱们。」

    段天强从后视镜向后望，一瞬间心提到了嗓子眼。

    尧九没在白道上露过脸，但在黑道上他们是互相有联繫的。这个身价不菲的杀手让人闻风丧胆。段天强认出后面的人就是杀手尧九。

 第90页

    手忙脚乱地勐踩油门，头上瞬间冒着豆粒大的汗珠。

    后视镜里的牧马人车身越来越近，急速朝自己逼过来。

    突然「轰」一声撞上来。

    段菲的位置首当其冲。剧烈撞击把她弹出去，一头撞到车座上，顺势直接跌到车座缝隙里。段天强的冲击力相对小一些，但也感受到强烈震动。身体不受控的颤抖。

    尧九没有暂停的意思。一下一下在后面撞击，一下比一下剧烈。像个极度危险的疯子。

    段菲紧紧蜷缩着，不敢发出声响。

    伴随最后一声撞击，段菲发现牧马人和她们的车勾在了一起。..

    温祁开车非常快，快的让黎野意外。他几乎像赛车一样，在该减速的转弯处甩着车身漂移过去。两侧令人畏惧的悬崖也不能让温祁减速半分。

    刚才的碰撞，似乎是碰到了某处神经源，黎野模模煳煳看温祁依然是两道重影。前面路况也只能看个大概轮廓。

    不知道过了多久，温祁突然冷冷地说，「追上了。」

    望着前面的尾灯，黑暗中黎野感觉到前面有两辆车，组成四个车影。

    温祁没有在后面跟车，而是一脚油门踩过去。

    三车连撞一起的瞬间，温祁的车挂上了尧九车后挂架，以极高的速度串成一列。尧九被夹在中间。几乎完全卡住不能动弹。

    段天强虽然车技不佳，但是他很清楚，以目前的车速来看，除了后面的温祁有撤身的空间，他和尧九都不能停下。只要车辆一停，以目前的速度来说必定发生侧翻。他不敢随意改变车速，更不敢踩车。

    段菲吓得蹲靠在座椅缝隙里，冒出头向后张望。

    尧九这种亡命杀手，拿钱办事，根本不在乎死活。

    急速中，尧九探身向段天强开枪。

    段天强慌乱地躲闪。

    黑暗的路面上，三辆车像游龙一样，亮着车灯，一晃俱晃。

    黎野见状勐地窜出大半个身子，举枪瞄准。可惜黎野的角度是副驾驶，向前面的驾驶室射击，位置实在有偏差。而且牧马人略高的车顶也给黎野制造了一定盲区。

    黎野盯了会神，视线似乎好了很多。「温祁，我跳过去，你开稳一点！」

    还没等温祁反应，黎野已经纵身跳上前车。

    「咣当」一声闷响，双手扒在牧马人车顶。

    前面有段天强，后面有温祁，尧九的车几乎动不了。现在车顶又多了黎野。

    温祁做了个深唿吸，握着方向盘的手心微微冒汗。他不错眼睛地盯着黎野。为了不让黎野掉下来，一再控制车速。

    冷风从身体上唿啸，发出隆隆响声。黎野全身肌肉充血，在核心力量的带动下，一点一点向驾驶室靠近。

    就像是狡猾的伏击，等黎野快靠近的时候，尧九突然从车内伸出枪口。准备打他个措手不及。

    索性黎野手疾眼快，一把抓住枪管，快速发力，子弹发射与枪口偏离几乎是同时发生的。黎野感到虎口一阵强烈的烫麻。

    黎野抓犯人不要命是出名的。从他跳过来起，就没打算留跳回去的余地。要么抓住尧九，要么谁也别想全身而退。尧九在黎野眼里是个大隐患，必须尽早抓捕。

    可是等黎野掏枪的时候，突然发生了意外。

    段天强的车被高速上滚落的石头颠了一下。慌得一打方向盘，车子跟着快速偏移。

    巨大的冲击力同时波及到三辆车。

    三个车身像脱轨的火车车厢，朝不同方向甩落。在车顶的黎野也被甩了出去，后腰直接撞在沿路坚硬的防护栏上。

    段天强的车最先侧翻。连续在高速上翻了几个跟头。最后整辆车翻扣在地面上。

    牧马人迅速左打轮，「吱嘎」一声急剎车，漂移着在路中央横推出五米远，和段天强的车成八字形方向骤停。

    几乎是同一时间，温祁朝右勐打轮，车身270度迴旋转弯。后车身撞出了悬崖边上的防护栏，整个后半部分悬在半空。

    那一刻，惯性带动着车辆发生45度倾斜。皇冠眼看失去重心坠落悬崖。

    不可思议的是，车身在微微晃动之后，没有再次下坠的迹象，而是稳稳地悬在路边。

    温祁松了口气，他以为是车身自然偏移后车辆自身重量让他倖免于难。可是回头看的时候才发现，黎野在车身后正死死托着车邦，浑身爆起青筋，用全部力气与重力对抗。所以车辆在45度倾斜后愣是回归了平衡。

    满地车辆碎片，最终三车位置互相成三角形。

    段天强头颅撞在前挡风玻璃上，当场昏迷。仅剩一侧残存的车灯。仿佛是为段菲留下的一盏独明。

    段菲原本是蹲在座椅之间的，反而在车辆翻滚中受到了保护。她挣扎着开了车门。刚爬出车门，突然感觉头上一个坚硬的物体顶住自己。

    尧九举着枪，上了膛。

    千钧一髮之际，黎野抹了一把脸上的血，抬手开枪，可惜视力依旧模煳，子弹没有打中尧九。反而尧九迅速把枪口对准黎野。

    黎野当时愣住了，他朝尧九模煳的动态轮廓微微眯起眼睛，尽力定睛去分辨。温祁这才意识到黎野状态不对，飞身把黎野扑倒。

    同一时间，子弹的路线从尧九枪口径直奔向黎野刚才站的位置。

    第62章 瞄准

    如果反应再慢一秒，黎野已经中枪倒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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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野抱着温祁在地面上打了个滚，迅速藏在车后。

    「我又看不清了。」黎野起身半蹲着，下意识把温祁护在身后。

    温祁眼眸扫过黎野血迹斑斑的太阳穴才明白为什么刚才黎野失手。

    「黎野，救我！」段菲的哭声突然从前面传过来。伴随哭声迎面开过一辆车，距离5米左右。似乎是朝反方向去的，隔着隔离带。远远地照来光线，不知道是什么车。

    尧九没想到段天强还带着女儿，像是获得意外收穫般挟持着段菲向黎野叫嚣，「又是你，这次你跑不了了！出来！」

    黎野从车辆缝隙虚着眼睛看过去，低声说，「我还有一发子弹，温祁，一会做好准备，如果我没打中，你立刻开车离开。」

    「那你呢？」温祁问。

    「留下干尧九。」黎野一直朝尧九那么望，半蹲着准备去开车门，给温祁让出一条路。

    「不出来我打死她！」尧九猖狂地喊叫，仿佛在做倒计时。

    段菲在尧九的枪口下已经哭到崩溃。

    黎野缓缓抬起手中的枪，能看出来，和往常比，黎野举枪的动作略带迟疑，他的视线实在模煳。在他看来，远处有两个尧九，他不知道该瞄准哪个。

    黎野屏气凝神，在即将扣动扳机的时候，温祁的手突然从后面伸过来，冰凉的触感稳稳托住黎野的手。

    就是这一秒，黎野一愣：握柳叶刀的手，原来可以这么稳。

    但黎野不明白温祁要做什么。

    温祁和黎野一样半蹲着，他爬上黎野后背，下巴抵在他肩上。让手枪保持瞄准点、准星、目标，三点一线。在黎野耳边冷静地说了句。「如果没打中就一起留下。黎野，开枪。」

    一声镇静的「开枪」伴随温祁并不镇静的唿吸，黎野想都没想，利落地扣动扳机。

    子弹从尧九看不到的地方飞过去。

    「砰！」

    弹头击穿了尧九的肩膀。

    尽管温祁是照着脑袋瞄准的。不过，他和黎野之间毕竟存在身体误差，两个人合力瞄准不可能准确无误。

    枪击后坐力让尧九咬牙勐一缩，整个身体向后趔趄。黎野用千分之一秒的速度，几乎是把温祁抛进车里，迅速关上车门。自己纵身扑过去，在尧九再次准备开枪的时候，黎野整个人迎着枪口快速扑在他身上。

    段菲利用这个空档机灵地成功逃开尧九的挟持。可是她腿软的几乎站不住，跌跌撞撞向路边爬。

    远处的车越来越近，借着远光，黎野一把掀开尧九的口罩。

    一张兇狠的脸布满横肉。

    宽眼距，阴冷的眼神里带着狡猾，「看过我长相的人都死了。你也得死！」

    说着尧九翻身扑过来准备一枪打死身下的黎野。

    远处的车灯照射中，黎野勐得屈膝，直击尧九身下要害。尧九疼得整个人缩在一起。

    「想杀我？先断子绝孙吧你！」

    黎野说着上前夺枪。不料被尧九当胸一脚，踹到地上。

    这一连串动作发生的太快，等温祁从车里跑过来，远处的车辆不偏不倚，正好停下。

    黎野刚要起身反击，尧九远远地朝段天强开了一枪。转身匆忙跳过隔离带，上了那辆车。紧接着车辆直奔相反的方向。

    黎野和温祁都愣住了。

    居然有人接应尧九，这是让人始料未及的事。..次日。

    黎野视力还是会有重影现象。医生说黎野的眼睛没有大碍，只是在巨大的撞击下发生了短暂性的视力模煳。嘱咐他平时注意休息，按照医生开的药，内服外用会有好转。..

    医院病房里，段天强家的保姆醒了。

    黎野和温祁一前一后进了病房。

    「王姐。感觉怎么样？」黎野问。

    保姆欠起身跟黎野和温祁打了招唿。

    黎野把保姆中枪那晚的经过详细又问了一遍。

    他想知道段天强在被追杀之前，到底有没有人给他报过信。以及付美君生前的一些事。

    保姆一一作答。

    温祁靠在窗户旁，背对着光线。双手插在裤袋里，静静地听。

    在保姆看来，段天强和付美君的感情并非完全破裂。因为保姆说段天强经常让自己给付美君准备降压药，这说明段天强心里有付美君。

    温祁听到这突然蹙了蹙眉毛，「等等。降压药？」

    温祁和黎野互相对视一眼。

    「你确定是降压药？」温祁问。

    「确定，我记得药名叫氯沙坦钾。」保姆特意强调，「段先生怕夫人嫌药苦，都是让我把药磨碎了搅拌在早餐里。」

    「付美君知道吗？」

    「段先生说夫人不喜欢吃药，所以不让我说破。」

    「每天如此？」

    「对啊。所以要让我说他们之间是有感情的。光是督促我放药这事，段先生都做了一年多。这还不是恩爱？」

    黎野和温祁无声地交换了眼神，默契地保持沉默 。看来保姆并不了解细情。做完笔录，两人离开了医院。

    「付美君是低血压，吃降压药血压会更低。但是不至于把人吃死，难道这是段天强用来打压付美君的方法？那段天强的手段也不怎么高明啊。」黎野一边发动警车一边说。

    温祁摇摇头，「不，吃了一年，看来预谋已久。」

    「付美君血压低，加上心肌缺血，长期吃降压药，小火慢炖，等于自杀。」说到这，温祁眼眸一定，凝滞几秒，突然说，「不，不是自杀。是酒。段天强问过酒楼前台，付美君有没有喝酒。」

 第92页

    「酒精和降压药到一起，会导致昏厥或者低血压休克，严重就会死亡。」

    黎野听明白了，「所以那天在餐桌上付美君晕倒不是偶然的。段天强早有预谋。付美君在众目睽睽之下晕倒，既撇清了自己的嫌疑，也自然而然地控制住付美君。」

    「酒楼员工说，付美君平时很少喝酒，但是那天很高兴，所以破例喝了酒。付美君事业有成，在外面应付是免不了的。可是他没想到付美君一直没喝酒。段天强其实一直都在等她喝酒的那一天。」

    温祁点点头，突然意识到什么。「我知道王皓手里的把柄是什么意思了。」

    「付美君那天喝酒是在王皓意料之中的事，否则那段视频不会提前架好机位。王皓这么做，像是在帮段天强记录他想要的结果。王皓为什么这么做？或许他和段天强早就认识。找付美君投资是顺带手的事，哄着她高兴，把酒喝了才是主要目的。」

    「付美君晕倒后，是段天强接走的。不久后一个处在低血压状态，濒临休克的人，走在河边失足跌落，就成了顺理成章的自杀。」

    黎野和温祁的分析是在没有直接证据的情况下进行的。如果得不到段天强亲口承认，即便推测出当时那桩旧案的经过，也不能定他的罪。

    目前来看，案子的关键还在于段天强。

    黎野不知不觉把油门踩的更重了。

    第63章 蓝光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罗琛不见了。他不在liquor、也不在自己家里，像人间蒸发一样。

    莎莎传来消息，最后一次见到罗琛是昨天殷烁来liquor找他。他们谈了很久，不知道在说什么。莎莎还说殷烁最近在liquor和一些vip客人走的很近。他几乎在这段时间完全接管了liquor。包括罗琛和段天强之前的那些打手，也被殷烁活不见人死不见尸的换了一波人。

    自从确定了殷烁的住址，黎野专门调了一组警力，在殷烁的圣保罗庄园查看情况。殷烁基本上晚上出去，白天在家。其余没什么异常。车辆进出情况也很稳定。他几乎没有表现出任何异常。

    很难想像他是怎么做到短时间内掌控罗琛和段天强曲江经营两年的势力。

    出乎意料的还有罗琛。

    温祁觉得罗琛的举动很反常。以他对罗琛的了解，他应该会和警方叫嚣，不会突然失踪。

    而且殷烁这次回来说是想和中东那边做生意的。可是从他回来到现在各方面都很平静，没有什么动静，这是很奇怪的现象。温祁和黎野都在怀疑殷烁这次回来的目的。现在罗琛又突然失踪，更让人捉摸不透。

    温祁打算去趟liquor，查明情况。..

    昏暗的灯光依旧在舞池中弥散。无论罗琛在不在，这里的激情和狂躁都不休不止。嗨爆全场的鼓点震耳欲聋。男男女女沉醉在热舞中。

    莎莎提前支走了守在会所门口的手下。温祁和黎野径直进了会所。温祁这次带了潜血蓝光试剂和小型勘察灯。

    再次踏进会所，不用温祁引荐，黎野轻车熟路地和里面那些乌烟瘴气的客人寒暄。

    逐层查看过后，发现这里和莎莎说的基本一样。liquor没什么变化。只是罗琛不见了。

    黎野和温祁直奔罗琛的办公室。

    办公室里多了一把法式座椅和红酒架子，上面满是珍藏级红酒和精緻的水晶杯。看规格，这些是为殷烁准备的。

    除此之外，办公室什么都没变。

    黎野关了冷库里的冷气，和温祁直奔主题般进了冷库。

    眼前的景象让两人停下脚步。

    地面赫然摆着一根断指，断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旁边还有两颗男性睪丸。周围全是几点滴落状的血液，审讯的时候，地下黑医生曾经提过，罗琛喜欢施行家法，手底下人犯错会遭到剁手指、脚趾的惩罚。

    温祁戴上手套，仔细查看这根断指。忽然神情一愣。他认识这枚戒指。看手指也觉得熟悉。基本可以确定这是罗琛的断指。而那睪丸，不好确定。

    不过黎野倾向这玩意属于罗琛。

    看情节，黎野推测罗琛很可能遭到殷烁对他实施了他所谓的那套家法。只是殷烁的手法更兇残。殷烁应该是发现了帐目上被私吞的12万财物。所以是让罗琛和段天强在生与死之间自行抉择。之后对罗琛其实也并不买帐。至少眼前的断指和睪丸能说明一定问题。

    但这也只是推断。..

    温祁在各个角落都喷了潜血蓝光试剂，小型勘察灯打在冷库里，画面瞬间阴森起来。四周像布满蓝光的幽灵。蓝光面积几乎覆盖住整个空间。地面墙面都呈现大量潜血痕迹。

    站在里面有种在时间隧道里按下倒带键，退回每一帧与曾经留下血迹的血腥瞬间相遇的错觉。让人不得不脑补那些兇残的画面。

    黎野这种见惯了兇案现场的老手，甚至怀疑潜血蓝光试剂的有效性。「这么多！这东西不会反应错吧？」

    「错不了。潜血蓝光试剂是基于奥米诺配方的新型化学制品。能提高潜血显现的敏锐度。即便在同一个地方反覆喷洒，也能检验出同样的萤光效果。而且不会破坏dna。」

    温祁的回答很严谨，这是来自法医的缜密，听起来似乎不带任何感情色彩。

    黎野知道蓝光反应不会出错，也预料到检测冷库一定有惨不忍睹的画面，之所以这么问，是他没想到会这么惨。那些蓝光出现的时候，有个极度沉重的等量概率在他心里出现——性命。

 第93页

    要有多少条性命才能呈现眼前几乎浸染整个冷库的蓝光？黎野心里有数。这些不是光，是血液，代表着器官交易的受体。他狠狠骂了句什么。触目惊心的萤光，让他觉得有一股怒火从内心直冲天灵盖。

    温祁看到黎野的拳头紧握着，手臂上爆满了青筋。不过温祁不知道，此刻黎野除了气愤，还有后怕。他正调查的这些人，如果先对温祁下手，那这些蓝光也将有温祁的血液。

    想到这，黎野的神情更加恨冷。..

    回警局后，温祁对手指和睪丸做了进一步检查，可以确定它们都来自罗琛。..

    尧九朝段天强开的那枪没打死他。

    那天段天强不想让段菲和黎野联繫，没收了她的手机，匆忙中把手机装在自己胸前口袋里。子弹正好打在哥德式金属手机壳上。保住了段天强的性命。

    审讯室里，段天强头上、身上都绑着绷带。

    黎野眼神里满是阴鸷锐利地盯着他，缓缓点了烟。

    无声地硝烟笼罩着每一缕空气。

    蒋铭按照手里资料一一念诵，「段天强，男，41岁。」

    念到一半被黎野打断，「行了，对他就不用走这些过程了。」

    黎野翘起二郎腿，吐出烟圈。「我要是没说错的话，你现在是枚弃子。弃子意味着没有价值。一个没有用的人，他所保守的秘密就不再是秘密。」

    「殷烁和罗琛都想杀你。只是动机不同，早晚的事。现在对于你来说。警局是最安全的地方。段天强，该说的就别扛着了。」

    阴影中的段天强看不清表情，他的情绪只能从声音判断，一声低哑阴戾地疑问从他口中传出来，「实话告诉你，我不怕罗琛。」

    「不怕罗琛？那就是怕殷烁了。你为什么那么怕殷烁？」

    段天强的脸上微微抽搐，茫然望向前方的空气。在他对面的黎野似乎变成透明的物体。一双眼睛仿佛隔空看到了极为可怕的过去。

    黎野用手指敲了敲桌子，段天强才从这种失魂中反应过来，半晌，不轻不淡地说了句，「你不知道他的手段，他可以在一夜之间让一个集团数百人在身边消失。消失的无影无踪。合情合理。我一个小小的段天强又算得了什么？」

    「你都知道他什么？」黎野盯着他问。

    「你想知道什么？」

    「全部。」

    段天强冷笑，「你觉得，殷烁会在我这留下把柄？我说的都是传闻。与他有关的事，没有任何证据佐证。我只能告诉你与我有关的事。」

    黎野盯了他一会，亮他也没什么花招可使，「先从宋辰欣说起。10月27日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天……是个新仇旧恨一起算的日子，应该说是命数。」段天强一声嘆息，疲惫地把脸埋在手掌里。

    通过他的叙述，黎野在脑海中还原着案情经过。

    段天强说那天他和罗琛看到有人强姦了宋辰欣。

    当红爱豆谁不认识。这种新闻一旦发酵，会引起源源不断地关注。而关注就是一种变相的金钱。

    段天强打算敲诈一笔。可是没想到对方是王皓。因为是旧相识，加上自己有把柄落在王皓手上，段天强不好多说，这事只好就此作罢。

    谁知道在他和罗琛谈论器官交易的时候，被宋辰欣无意中听到了。

    什么事都可以泄露，唯独器官交易的事不行。如果泄露出去，殷烁绝对饶不了他们。

    罗琛主张就地处理宋辰欣。一刀下去什么问题都解决了。

    段天强觉得不妥，考虑对方毕竟是公证人物，最好不要节外生枝。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把宋辰欣关进冷库。他认为冻死比见血要保险。

    大概在一个小时以后，他们判断宋辰欣应该已经断气了。

    送上门的器官，不卖岂不是可惜。

    那天车流窜动，前面根本出不去。罗琛派车把宋辰欣从无人知晓的后门直接送去巍山公墓。

    不过因为是临时交易，各个环节并不是太严谨，一切都在匆忙中进行。刀子们临时找买主。罗琛也是临时联繫殡仪馆。

    因为事先没有沟通好，在最后的送尸环节出了岔子。宋辰欣的尸体不见了。没多久警方就接到了报案。

    罗琛和段天强反覆调查过手底下的人，除了司机被打昏，其他没有人员伤亡。

    罗琛感到奇怪，但是不敢和殷烁提及这次临时交易。当时殷烁虽然人在中东，可一切事宜他都要知道，汇报是必备环节。为了自保，两人最终还是把这件事瞒了下来。

    宋辰欣的抛尸地点在段天强负责的工地。这事让段天强寝食难安。

    他一度怀疑对方是自己的某个仇人，故意针对他。最开始他想到王皓。可是没过多久王皓居然也死了。

    说实话，黎野也想过抛尸地的问题。这是黎野至今没有头绪的事。尸体放在铂锐宫，正常侦破逻辑都会从被害者入手，很少有人放着尸体不管先查抛尸地。可是后来顺着线索还是查到了段天强和罗琛。黎野也不明白这个神秘人为什么会把尸体放在段天强的工地。

    宋晨欣的尸体一波三折，不但找不到头颅，更找不到那个中途劫走尸体的人。

    由于警方一直在破获中，没有波及自身，所以段天强干脆不去想这事。越来越放心大胆。

    而关于付美君的死，段天强的杀人动机和杀人方法与温祁和黎野的判断基本一致。包括王皓录制视频的事，也都在推测范围之内。段天强为了拿到付美君的产业，也为了与殷烁有更大的合作空间。所以计划杀了付美君。

 第94页

    黎野听着段天强的供词，陷入沉思。

    段天强配合的出奇，这让黎野觉得意外。为了审讯段天强，黎野做足了准备，可是显然这些准备目前为止都没用上。段天强老老实实全交代了。

    一般犯人的心理素质和潜在罪行是对等的。段天强确实参与器官贩卖，也确实为殷烁办事，可是他的心理素质比黎野预料的要低。

    黎野总觉得哪里不对。却又说不上具体缘由。有种奇怪的感觉围绕着黎野。

    第64章 笔迹

    温祁坐在办公椅上，修长的手指翻看着段菲的粉色日记本。

    厚厚的日记是从两年前5月份开始记录的，一直写到9月份。从上面日期来看。4个月的时间里横跨了上学、暑假，到再开学的过程。

    温祁无心窥探一个女孩的心路秘密，只是那天黎野把日记本拿回来的时候，温祁无意间看到了一个奇怪的现象，让他觉得很难解释。那就是笔迹的一致性。

    多份资料的笔迹一致，说明出自一个人之手。这个结果在笔迹鑑定上是乐于见到的结论。这证明了资料的真实性。而温祁结合法医心理学用相反的结果去对比，发现了一个出于意料的结果。

    7月15日是付美君昏倒的日子。

    按照官方给的付美君死亡时间，也就是坠河时间，是7月17日。不论这两天段天强做了什么，至少从7月17日开始，段菲就再也没见过付美君。

    可是在段菲的日记上，不管是5月份还是9月份，特别是7月17日以后，她的笔迹都保持着一模一样的书写情绪。

    日记内容记录着段菲的思念、难过、无助、迷茫。单从内容上看，这是一个心里极度难过的人才能写出的语句，可是表达这些语句的笔迹却呈现理智的比划。这不符合书写心理。两年前，段菲还是个5年级的小学生。面对母亲的离世，居然冷静的像机器一样做到从头到尾情绪一致。简直让人惊愕。

    温祁低头思忖，脑海里突然闪过一个念头。

    黎野最近视力恢復的不错，不再有重影现象，他刚从修车场回来，手里拿着一盒巧克力走进了温祁的办公室。

    「想什么呢公主？」

    黎野说着剥开一枚巧克力，递到温祁嘴边，「有家巧克力店开业，买来给你尝尝。」

    温祁的思绪被突然送到嘴边的东西抽离回来，望着嘴边的巧克力，又看看黎野的手，「你洗手了吗？」

    「嘶，我在楼下洗过了，不然能给你温大公主拨吗？」黎野这个糙爷们，俯下那张原始帅气的脸，堆满笑意看着温祁。

    是干净的食物，似乎另当别论。温祁薄薄的嘴唇微微张开，优雅地咬合住黎野手中的巧克力。慢慢咀嚼，吃得无比斯文。不过眼睛依旧在日记本上。

    「你研究什么呢？」黎野的眼神在温祁身上打量个遍，很自然地舔了舔刚才拿巧克力的手指。从烟盒里掏出烟点燃。

    「你来的正好。我觉得段天强说谎了。」

    夹着烟的手指，在半空顿了顿。黎野审讯完段天强就一直觉得别扭。因为审的太顺了。

    段天强虽然不像罗琛那么穷凶极恶，但也不是什么省油的灯。他对警方的配合让黎野感到诧异，却又不知道问题出在哪。

    听温祁这么说，黎野眼前一亮。「你指什么环节？」

    「段菲这个环节。」温祁翻开日记本，无意识地撩拨着低垂下来的头髮。「你看7月15日的日记。」

    黎野俯下身子一目十行地读了一遍，日记大意是母女两人本来约定好去看电影，结果没去成，段菲有点不高兴。

    温祁翻了页，「你再看7月17日这段。」

    黎野保持着俯身的姿势，和温祁距离很近。

    7月17日段菲家里接到警方消息，付美君跳河自杀了。段菲在日记里写了满满一页。从头到尾都在写她的难过和质疑。

    黎野皱了皱眉毛，对于直男来说，这就是小女生的心情日记。他没发现有什么问题。

    「你看妈妈两个字。」

    温祁用手指引导黎野去观察，「法医心理学里涉及情绪活动。我也稍微了解一点笔迹学。人在不同心情中写下的字迹是不同的。」

    「开心的时候由于心情外放，字迹也会跟着舒展。包括书写力度也很流畅自然。可是在愤怒的时候，所写的字体就会格外僵硬，力度极大。甚至会影响到下一页纸张。而悲伤的情况下，由于身体各个神经都感知到伤痛，这个时候字体会非常凌乱。甚至受心流影响，边写边哭，从而出现视线模煳。这时候的写字速度会不自觉放缓。」

    「可是不管从哪个方面来看，7月17日，段菲在日记里多次写下的妈妈两个字，都没有表现出得知母亲死讯的悲伤。她的书写情绪非常稳定。」

    说到稳定，黎野望着一脸平静的温祁。温祁也经常情绪平缓，在他脸上看不到喜怒哀乐。一般都是黎野好奇地故意逗他，来判断他的情绪。

    「会不会人的感知不同，有的人就是很平静，没有那种大起大落的情绪？」黎野问。

    温祁摇头，「所谓感知能力低的人，一般都有心理疾病。镇静多是人前假象。字迹是自己与自己的独处。独处的时候一个人真实的情绪是掩饰不住的。」

    黎野听着温祁的话，心头不觉一震。

    所以，你的震惊也是假象。

 第95页

    温祁没注意黎野的表情，把日记翻到7月15日，「你再看，这天的妈妈两个字是生气的时候写下的。和17号的没有任何区别。还有更早一些的，5月份付美君还没死亡，妈妈两个字的书写情绪依旧没有差异。」

    黎野一一做着对比，温祁把日记翻到9月份。

    「越到后面，越接近这本日记的尾声。妈妈两个字虽然是高频出现词。但是从马字旁看，书写却越来越急躁。对于一个过世的亲人，用这么着急的连笔带过。这和段菲字里行间里表达的内容相矛盾。不符合常理。」

    「我认为这本日记不是按照日期记录的，它更像是临时赶出来的。」温祁看向黎野，眼底带着一抹清冷，「我建议查查段菲的通话记录。」

    黎野一脸沉重，深深颔首，这个结果让黎野后背发凉。

    黎野抓过很多兇犯，兇犯的子女多半是孤单可怜的处境。黎野已经是三十多岁的中年人了。他不再热衷身边那种快餐式热闹，而是会关注事情背后的始末。黎野作为刑警队长，糙爷们再糙也会默默关注兇手子女日后的生活。

    这段时间他做过走访，付美君的父母还在世，两人不到六旬，段菲的姥姥姥爷可以照顾自己的孙女。警方也会给她全方位的保护。比起在阴暗里，黎野觉得这类孩子更应该活在阳光下。

    可是眼前的日记让黎野警觉地意识到事情没有那么简单。段菲不是个简单的孩子。

    第65章 剖白

    黎野调取了段菲所有个人信息。包括通话记录，网页浏览记录。

    出乎所有人意料。段菲在网上搜过温祁，不过网上的那些官方信息毕竟有限，她没搜到什么。没人知道她这么做的目的是什么。另外还有她的通话记录也非常奇怪。

    段菲每隔一周就会接到一通来自中东的电话。而且每通电话号码都不一样。通话时长大约保持在20分钟左右。

    黎野查了这些国际长途。电话号码都来自中东地区。但都是野号，这种号打过一次就弃用了，找不到固定持卡人。

    蒋铭抓着鸡窝一样的头，忽然大悟，「原来段菲和殷烁一直有联繫。她比她爸还恨。」

    调查结果让人不寒而慄，段菲和殷烁的联繫是从三年前开始的。换句话说，段菲比段天强更早认识殷烁。

    黎野找葛旭查过海关那边，段天强赌马欠了一屁股钱，对海关的工作也不上心。现在看来，他从海关辞职也许并不出于什么原因，只要他为殷烁做事就好。因为他不过是段菲和殷烁之间的纽带而已。

    「难怪段天强那么配合，他是在保护段菲。」顾小雨翻着手机里的通话记录，一脸不可思议。..

    如果段菲也参与在案件里面，那么这其中就涉及到未成年犯罪问题。但不管怎么样，必须先找到她。黎野和温祁在第一时间去寻段菲。可是找遍了所有她可能会去的地方都没有段菲的身影。

    最后温祁想到了liquor。..

    liquor天台上，段菲就站在离天空最近的边缘。演奏着她最爱的小提琴。

    段菲仿佛在用乐曲与上帝建立某种联繫。一时间，悠扬的音乐笼罩着每一寸空气。

    还是jk短裙搭配黑色风衣。还是长发披散在身后。

    风吹过，头髮轻轻摇曳。

    「段菲！」黎野喊了一声。

    少女的琴弓突然断裂了，原本聚合在一起的琴弦如同拂尘一般，随风绽放出长长的白色华绫。带着凄凉完成了最后一个音调。

    心爱的小提琴仿佛也完成了使命。段菲把它随手放在一边，回头看着朝她走过来的黎野和温祁。

    「站住，别过来！」段菲的一只脚已经悬在天台边。

    「你先冷静！」黎野和温祁停下脚步。

    「黎野，我很冷静。从你在我家安装窃听器的时候，我就在想我应该怎么离开这个世界。不过，最后我还是想离天空近一点，这样可以无限接近上帝。」

    与段菲接触最多的恐怕就是黎野，他曾设想过段天强伏法后，段菲的学习和生活问题。但黎野不曾想过会是今天这样的结果。黎野的语气里带着恨铁不成钢的恼火与疑问。

    「你为什么这么做？」黎野粗着嗓子问。

    「为了自由。」

    「少他妈扯淡，你给殷烁通风报信，监视段天强和罗琛的一举一动，间接参与贩卖器官。这算什么自由？」

    「我没办法！我爸妈都不敢杀人，可是我需要健康的心脏。我只能自己争取活下来的机会。你知道我多羡慕那些能跑能跳的女孩子吗？只有殷烁可以帮我实现这一切。」

    听了段菲的话，黎野的眼中闪着异样的神情，声音极度沉重，「付美君的死，是你设计的，是吗？」

    「是又怎么样。付美君只知道赚钱，她从来没为我想过。她爱钱胜过爱我！段天强欠了一屁股债，什么事也做不好。他对我来说就是工具。索性我来引导他杀了付美君。他能脱离巨额债务，而我能获得重生。这有什么不好？」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才多大！」黎野脸上冒着怒火，段菲的内心剖白让黎野震惊。

    「想活下来就非得杀人？你有没有想过，你的心脏供体也想要健康的生活。你凭什么剥夺别人的性命？又凭什么操控别人的人生？」

    段菲看着黎野，突然一笑，「黎野，我就是这样的人，一直都是。只要是我想要的，我会想尽一切办法得到。所以当我没有任何方向，失魂落魄地去天主教堂祈祷的时候，和殷烁几乎一拍即合。」

 第96页

    「如果这次不是你们发现了日记，其实我还可以再为所欲为地把这条命挥霍下去。不过也无所谓，毕竟我遇到你之后，改变了原来的想法。甚至推翻了我的基督信仰。」

    段菲话锋一转，「黎野，你是我见过最有责任心的人。那天你听我演奏的时候我就这么想过。你挺帅的，不止长相，真的。」

    「老子不用你肯定。你下来！」黎野大吼着向前跨了几步。「你要是这么跳下去，当初何必做手术！」

    「站住！」段菲很激动，黎野本想趁着说话的机会直接上前把段菲拉下来，但是以段菲现在的情绪来说，这个方案行不通。

    「你不懂！我除了想要健康的身体，还想要健康的人生。」

    段菲渐渐低下头，神色非常复杂。突然哽咽起来。

    「我接触过殷烁才知道，有些事不是我想得那么简单。我累了。我想要的一切都被打乱了。我被他控制得喘不过气来。他的控制欲太强。每一单生意我都要向他汇报，任何事情都必须和他商量。我受够了！我不想再做玩偶。我不想再参与殷烁嘴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游戏！」

    段菲歇斯底里地哭喊。黎野趁机再次靠近，可是被段菲发现了，「站住！你再过来我就跳下去！」

    黎野脸上带着肉眼可见的焦躁，以他的脾气他恨不得一把将段菲薅过来，直接铐上手铐。

    「你现在的年龄算是少年犯，我可以帮你申请减刑。」

    温祁一直没有说话，他静静地看着段菲。温祁知道黎野在与段菲谈判。黎野是出现在段菲视线里次数最多的人，此时黎野的话相比其他人更容易取得段菲的信任。换做其他人可能段菲不愿意交谈。

    温祁虽然保持着沉默，但他的思绪一直跟着黎野和段菲的谈话运转。

    段菲现在的状态很凌乱，黎野要做的首先是稳住段菲。黎野点了根烟，语气像和朋友交谈而不是和小孩子说话。

    「我办过很多案子。兇手用枪解决问题，以恶制恶。几秒钟就可以解决一个人。但这几秒钟也是在毁掉一个人。人的一生不该由几秒钟的冲动来决定。就像一首小提琴曲子，很动听，但不是某个冲动的乐符能决定的。」

    「段菲，你知道吗？你的打扮很好看，像大人的模样。可是想要成为大人不是靠衣着。你首先要为自己的行为负责。下来，好吗？」黎野朝段菲伸出一双大手，示意她下来扶着自己。他会帮她。

    「你相信我，我一定会帮你。你还小，你还有很多可能，别犯傻。」

    段菲完全具备一个成年人的思考能力。从黎野的眼神和他的为人，段菲知道黎野会尽力做到他现在承诺的一切。

    但是段菲并没有再看黎野，而是缓缓望向温祁，「你的身边有黎野，真好……殷烁还会再出现，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就是一场游戏。他享受把所有人都折磨死，慢慢拖下水的过程。你一定要选择正确的路，别像我一样。」

    段菲的思维突然跳转的温祁身上，让温祁一愣。黎野似懂非懂，半头雾水。

    段菲的话语淡淡地，似乎不再有什么留恋，只是随口捎个信而已。「殷烁给你留了一份伴手礼。他说是为了庆祝你来曲江工作，记得查收。」

    温祁一双清冷的眼睛顿时冒着寒气。

    黎野问段菲，「什么意思？」段菲没回答。

    秋风唿啸，在黎野和温祁看不到的地方，段菲嘴角微微带笑，她在胸口画了一个十字，仿佛在向上帝徵求接纳她的祈祷。突然纵身跳向半空。毫无徵兆。

    黎野和温祁同时一惊，几乎与段菲的动作同步，黎野一个健步冲上去。在半空狠捞一把。

    人力终究无法和距离抗争，黎野的手指与段菲的风衣失之交臂。段菲径直跌落下去，重重砸在liquor机械风大门口。车水马龙与熙熙攘攘的人群，唏嘘着从四面八方围过来。..

    这两天，警局所有人都在议论这件事。

    段天强手上沾了无数人命，但对自己的女儿段菲却无比疼爱。阴影里的段天强始终低着头，看不清他的脸。看着段天强的背影，黎野心里无比复杂。

    对于器官贩卖的破获，黎野义不容辞。而对于一个刚刚12岁的孩子，他没能在天台上救下段菲。没有给她一个改正的机会，黎野感到自责。

    不知道是不是黎野的错觉，他觉得一向冷漠，不懂八面玲珑的温祁，仿佛是察觉到自己的情绪，破天荒地在陪伴自己。但温祁什么也没说，什么也没做，只是远远地坐在自己能看到他的地方。..

    罗琛依旧不见踪影，更让人不忿地是殷烁也不知去向。段菲坠楼前说『殷烁会再出现』。原来那时候她就已经知道殷烁离开了。

    最大的鱼在坚守警员的眼皮子底下跑了。黎野气得火冒三丈，殷烁太狡猾了。

    除了温祁，黎野跟谁说话都像吃枪药似的。不过，没事少惹黎野，这一直是警队生存法则。

    黎野还没有写案件报告。他把案件细节做了復盘。

    从发现宋辰欣的尸体，到找到王皓四人的碎尸，再到抓捕窦舒华，包括沿着liquor查下去，端掉巍山公墓地下医院，目标直指罗琛和段天强，这一系列侦破行动下来。让黎野捉摸不透的还有一个细节。——宋晨欣的颅骨。

    从郑子闯提供的视频里，没有找到那辆车毂异样灵车的具体来路。

 第97页

    黎野干脆部署警力专门出去找灵车和宋晨欣的颅骨。这两天所有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黎野也一样，那张帅气的脸顶着茂盛的胡茬，倒是更有几分成熟男人的魅力。

    不过黎野无心顾及这些，他目前最想做的事是把切割宋辰欣头颅的神秘人找出来。除此以外，还有件事在黎野心上记挂着。他给温祁安排了心理治疗。

    在黎野看来，温祁和自己不同，他的一些生勐的抗压法则，只适用于他自己。而温祁这种心理存在一定创伤和阴影的人，应该积极干预。

    本来黎野和温祁软磨硬泡求了好几次，他都没答应。不过最近温祁居然突然答应了。黎野决定趁着温祁没反悔，尽快安排。

    第66章 秘会

    心理治疗室里，温祁静静躺在伊姆斯躺椅中。

    心理医生与温祁的交谈过程还算顺利，温祁很快进入到催眠环节。

    「现在慢慢地唿吸。」

    「好。」

    「想像你躺在海边。阳光照射在沙滩上，海风舒畅，轻轻拂过你的额头。海浪有节奏的拍打礁石。天空还有几只海鸥的声音。你能听见吗？」

    「能。」

    「很好。现在让自己尽可能地放松。从头部开始，当你感受你的头部，头部就会变得很轻，很轻。接下来是颈部，颈部完全放松。再来放松你的肩膀，然后是背部。」

    温祁在心理医生的引导下，做着深唿吸，整个人按照指令调整身体。那张清冷的脸看起来格外平静。

    「非常好，现在放松你的胸腹部。」

    「然后是双臂。」

    「接下来是大腿和小腿，直到脚趾。现在你的身体非常舒服。在这种舒适的状态下，好好享受。」

    温祁的眉宇没有一丝起伏，像睡着了一样。心理医生松了口气。他仔细观察着温祁。

    这个年轻秀气的法医，看起来比资料上的实际年龄要冻龄。他非常配合治疗。或许因为之前有过相关干预。温祁进入状态的速度比心理医生想像得快。

    「现在你是绝对安全的，我们把潜意识带到过去那个对你影响极大的时间段。当我数到7的时候，你要告诉我，你看到了什么。好吗？」

    温祁缓缓点头。

    「1、2、3、4、5、6、7。」

    温祁的眼球有轻微转动。心理医生认为潜意识在支配他的记忆。他静静地等待着温祁的回答。

    「好多红色。」

    「红色的什么？」

    温祁的唿吸开始变得急促。

    「红色的血液。」

    「你害怕血液吗？」

    温祁抽动着浅淡的眉毛，消瘦的脸颊上，咬肌变得紧邦邦的，似乎没有刚才那么平静。「不怕……师父说，血和骨髓一样，是血液系统的一部分。如果我想成为一名法医，首先要克服晕血……后来，师父在这方面帮了我很多。我也确实不再怕血液。」

    「那么让你印象最深的红色血液是在什么时候出现的。」

    急促的唿吸伴随剧烈地面部挣扎，温祁的喉结微微颤抖，声音变得低沉且沙哑，「很小的时候……车……妈妈、爸爸……」

    心理医生在温祁只言片语中，艰难地辨别着温祁记忆里可能发生的一切。但是在临近治疗之前，黎野跟他简短介绍过温祁的情况。这位法医在两年前患上应激反应。两年前的事似乎和儿时的经歷，关系不大。

    温祁的回答让心理医生感到诧异。他不知道温祁这样说，是因为他心里存在其他创伤还是在有意识地反催眠。

    略作观察过，心理医生再次引导。希望温祁能说出与工作有关的事。这样他才能找到应激反应的根源。

    「这次不好的经歷，对你之后的工作有什么影响吗？」

    温祁缓缓摇头。

    心理医生实在疑惑，以往的治疗经验告诉他，病人会被最深的心理障碍有所触动。可是温祁却似乎避重就轻，并没有提起两年前的事。他干脆直接问。「那么，两年前，你经歷过让你感到难过的事吗？」

    温祁闭着眼睛，没有回答。

    「比如枪击、报復？」

    心理医生按照温祁的职业性质做着引导。可是温祁依然没有回答。

    在这种静谧的气氛中，温祁的唿吸逐渐平稳，脸上没有再做出任何起伏。半小时左右。

    温祁始终保持这种状态。任凭心理医生如何引导，也没有给出回应。

    心理医生以为温祁睡着了，摇摇头，转身离开了治疗室。和在家属等待区的黎野嘱咐一些情况。

    「医生，怎么样？」黎野问。

    「从我的经验来看，一般康復后的病人再次出现应激反应的情况并不多。如果像你说的有反覆发病现象，我建议还是要坚持治疗。不要忽视。」

    「那他严重吗？」

    「目前还好。不过……」心理医生脸上泛着踟蹰，「可能他对我还不够信任，我总觉得你的这位同事刚才保留了很多话题。如果你可以配合，我想和你简单聊一下。希望可以对他有所帮助。」

    「行，没问题。」..

    治疗室的门一开一关，脚步声慢慢接近躺椅上的温祁，俯下身凑近他的脸。

    「你装睡的样子真可爱。」

    温祁额头间自然捲曲的碎发随意散落着，那双长长的睫毛垂在眼皮上。他平静地睁开眼睛。冷冰冰地望着眼前梳着背头的面孔，从容地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第98页

    「警方现在到处找你，你居然敢公然出现，不怕我抓你吗，殷烁？」

    殷烁一阵狂笑。似乎温祁的话非常好笑。

    「警方在我这里不过是小喽啰。只要你不抓我就行。不过，我相信你不会那么做。因为我手里有你的软肋。我要是出现什么意外，你永远都见不到师父了。」殷烁把手搭在温祁额头上，轻轻撩拨他的碎发，凑近温祁的耳朵，嘴角略微上扬。「不过，你说外面那个警察要是看见你和我单独约会，会怎么样？」

    「我敢来赴约，就有应对意外的准备。」

    「也对，我们家小祁这么聪明，最会暗度陈仓。」殷烁的目光停留在温祁脖子一道细小的疤痕上，淡然一笑，「上次的伤，我是无心的，没生气吧。」

    温祁盯着他没有说话。

    「别这样，为了你，我已经惩罚过罗琛和段天强。包括那个尧九。没有我点头，以后任何人都不敢动你。这算不算将功赎罪？」

    「你约我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温祁推开了殷烁。

    「当然不是，我每个思绪都为你着想，怕你暴露。所以这次来，是想确认一件事。」殷烁言归正传。

    「什么事？」

    「你有没有把我的头髮交给警方？」

    温祁一愣。天台一事后，殷烁的头髮一直在温祁手里。他还在考虑要不要交给警方。目前资料库里没有殷烁的个人信息。他的头髮是唯一作为辅证的数据。但如果交给警方，似乎又会影响自己的计划。

    温祁没有回答。

    第67章 鰲拜

    「你知道我为什么喜欢梳背头吗？我在国内国外都有生意，我很在意我的个人数据。包括头髮。如果我暴露了，你也跑不掉。我们是共生的关系。那天在天台，你趁机收集了我的头髮。你以为我不知道？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乖乖的听我话。我不会为难你。我集团里最高的位置永远给你留着。」

    「我是法医，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我心里有数。你的话如果有悖法医职业，我不会做参考。」温祁的声音很冷静。「你可以走了。」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你会叫我小烁哥哥，还会和我说，我们是一家人。看来我们家小祁长大了。有自己的心思了。」殷烁眯着眼睛，拉沉声调，似笑非笑地看着温祁，「希望你是真的心里有数才好。我要的东西，尽快交给我。别逼小烁哥哥惩罚你。」

    殷烁说完要离开，温祁在身后冷冷地说了句，「你以前也不是这样的。你有没有想过收手。」

    「收手？你对我做的事，有什么证据吗？没有证据就血口喷人，可不是好习惯。」殷烁的话里带出几分怒色，可是望着温祁又微妙地笑了笑，「知道你担心我的安危，放心，我会长命百岁的。等你完成了我交给你的任务，记得来找我。」..

    「你还好吗？」黎野望着副驾驶沉默的温祁。或许别人看不出来，但黎野却从温祁脸上看出心事二字

    「嗯，还好。」

    「我给你放几天假，休息几天吧。」

    「好好的，为什么要休假？」

    「我不想让你太累。」

    黎野从心理医生那听了一些治疗意见。对于黎野来说，这些治疗方法有些繁琐，他没完全记住。但是他记住了要多休息，不要让精神处于时刻紧绷的状态。

    可是这条，对于警局的工作性质而言是相悖的，很难做到。黎野想尽量给温祁营造好的环境。..

    蒋铭风风火火从外面跑回来，吓了所有人一跳。

    黎野面前的菸灰缸又塞了满满的菸头，只好在夹缝里找地方碾烟，一抬眼蒋铭正好进来，「蒋铭，不是我说，你这造型换个发色就是鰲拜，再不剪剪都快影响警荣了。」

    「野哥，我鰲拜要立功了。」蒋铭满脸得意。「我申请加羊排！」

    「查到了？」黎野蹙紧的眉头突然舒展。

    「灵车没查到，兄弟们最近走访了几个旧车场。也没什么消息。估计那车早就销毁了。」蒋铭话锋一转，「不过，我今天又去了一趟巍山公墓。去的早不如去的巧。你猜我有什么收穫？」

    「快说，再磨叽抽你。」黎野带着糙爷们神情，举起巴掌晃了一下。一看就是被黎野打惯了，蒋铭机智地一歪头躲过去。

    「我遇到一对扫墓的夫妻。他们在10月27日来扫过墓，可是回去后发现丢了东西。晚上又回来找过。那天晚上正好看见一辆灵车停在公共厕所边。我问了司机的特徵。野哥，我说出来，你听听他是谁。」

    蒋铭凑近点，朝黎野一笑，「这人秃头，脖子上带着根金鍊子。看起来油腻腻的。」

    黎野一惊，心里马上刻画出一个最符合的人。「秃坤！」

    秃坤把罗琛和段天强视为劲敌，宋辰欣的尸体如果真是秃坤运送到铂锐宫的倒也不奇怪。可是，在调查嘉香酒楼的时候秃坤非常配合调查，一副要整死段天强的样子。他当时没有任何心虚的表情。只是眼神里流露出惧怕温祁的神情，除此之外，没有什么异样。黎野在心里画了个问号。

    「先把秃坤找来，审审再说。」黎野边说边掐灭了烟。..

    审秃坤的过程很顺利。

    黎野只说，如果秃坤不配合，敢有所隐瞒。他会让嘉香酒楼和金茂永久性关闭。不管有没有问题，黎野都会让秃坤的产业查出问题。假如他识相就别耍花招。否则黎野会让秃坤倾家荡产。

 第99页

    开始秃坤不信，黎野当着秃坤的面给在工商口的朋友打了电话。直接报了法人信息。黎野说先查封两个月再说。

    秃坤立刻服了软。钱就是他的命，秃坤一五一十全盘交代了。

    秃坤虽然在黑道上有势力，但公开杀人的事他目前还没做过。他说有人给了他一笔钱，让他把宋辰欣的尸体运到铂锐宫。

    为了保险起见，10月27日那晚秃坤亲自运送了尸体。他开着那人提供的车接到尸体之后把车停在路边，去上了个卫生间，可是回来脑袋就不见了。

    秃坤原本觉得这个举动既能往段天强身上泼脏水，还能赚到钱，一举两得。可是后来越想越担心牵扯自己。索性一脚油门开到铂锐宫，找了个没人的电梯，丢下尸体快速离开那。他说自己只是运尸体，没有参与任何杀人毁尸的事。

    秃坤陈述的过程中，黎野一直抱着肩膀盯着他，黎野相信秃坤并没有说慌，他突然问，「给你钱的是什么人？」

    「是个长得高大的男人。他戴着口罩墨镜，我没看清脸，做这种事肯定不会让人记住自己的脸。但是我感觉他肯定跟我一样，和罗琛段天强有仇。」

    蒋铭不相信秃坤的话，打算继续审。被黎野拦下了。

    「切割伤是专业手法，也就是一两分钟的事，秃坤没有那本事。而且别忘了，发现宋辰欣尸体的时候，上面还有一根头髮。他都剃成那样了，哪儿来得头髮？」黎野说着出了审讯室，蒋铭也跟了出来。

    两人迎面正好碰到痕检员董鹏亮。

    「黎队，怎么样？秃坤撂了吗？」董鹏亮一脸兴奋。

    蒋铭拿眼神丢他一眼，嫌他没眼力见，小声说，「要是撂了，野哥还能这么犯愁吗？」

    「不能够啊。秃坤为什么这么护着殷烁呢？」董鹏亮自言自语。

    「殷烁？跟殷烁有什么关系？」黎野皱着一双剑眉问。

    「温主任前两天给我送来一撮头髮。让我和宋辰欣身上的头髮做dna对比。结果显示那根头髮就是殷烁的。」

    第68章 快递

    「温祁给你头髮这事我怎么不知道？有检验结果怎么不告诉我？」黎野瞪着眼睛。

    董鹏亮有点难为情，「黎队，我这几天家里有事。dna对比是温主任休假前替我做的。我这不还没来得及写报告嘛，我马上补，不不，现在补。」

    黎野没再听董鹏亮后面说的是什么。他迟疑了一下，转身回了办公室。

    阳光映在黎野侧颜上，黎野坐在办公室一言不发。他在想董鹏亮的话。

    温祁说过殷烁是法医出身，他懂人体结构，加上之前救温祁的时候。黎野确实看到过殷烁手里拿着柳叶刀。宋辰欣脖颈上的切割伤异常整齐。似乎就是这类刀具所致。

    不过有些细节，黎野还是觉得奇怪，他做了一个假设。

    段菲告诉殷烁，罗琛和段天强私吞下12万帐目。殷烁私下里回来调查，为了给手下一个警告，所以宋辰欣的事是殷烁刻意而为。后来殷烁以做生意为由，悄无声息的处理离间了罗琛和段天强。

    但黎野还是不懂，殷烁为什么要切下宋晨欣的头颅。难道真如段菲说的，殷烁就是在游戏，这个疯子做事不存在内在逻辑？

    黎野正想着，蒋铭从外面进来，身后还跟着个快递员。

    「野哥，这小兄弟说找温主任。」蒋铭一边把人带进来，一边说。

    「你认识温主任？」黎野打量着快递员问。

    「不认识，有人让我给温主任带份礼物。」

    「礼物？」黎野盯着他身后背的外卖箱，眼眸透着几分谨慎，「我就是温主任，把东西给我吧。」

    东西送到就等于完成任务，快递员没有求证黎野是不是温主任，立刻拿出一个长方形的木盒。稳稳放在黎野办公桌上。

    看着桌上足足有电脑主机大小的盒子，黎野皱紧了眉毛。

    蒋铭送走快递员后一熘烟跑回来。用打抱不平的语气说，「有人敢当着我野哥的面给温主任送礼物，我看这人是不识趣。没挨过打。幸好温主任不在。拆吗野哥？」

    黎野摇摇头，单手托着盒子往楼下走。蒋铭打算跟上去，被黎野吼回去了。

    干了这么多年刑警，经验告诉黎野，警察除了抓捕犯人，也要提防犯人报復。黎野担心里面有非常规物体。他带着盒子直奔警局篮球场。

    蒋铭、顾小雨、董鹏亮、韩威、小赵，以这些人为首的几个脑袋偷偷探出走廊窗户，远远地从三楼上朝黎野看过去，众人好奇里面到底是什么。

    顾小雨认为送礼物的人绝对是向黎队挑战。她黎队应该应战。

    蒋铭说他们应该合伙揍这人一顿。

    众人七嘴八舌。

    和这些人不同，黎野眉头越皱越紧，走到篮球场中央，丝毫没有迟疑，一把掀开盖子。

    盒子里一个血肉模煳的大头木偶瞬间呈现在黎野眼前。

    定睛细看。一头乌黑的长髮梳得很整齐，看质地不像是人造毛髮，倒有几分接近真发。脸上盖着一层厚厚的脂粉，凹陷的眼窝上面缝着两个黑色纽扣作眼睛。看起来诡异又惊悚。躯干和四肢是用木头制作的，木偶白色衣服上面沾满了血迹。木偶背后还有一对羽毛做翅膀。

    木偶扮演的到底是天使还是恶魔，真是很难定义。

    伴随着盖子的打开，木偶散发着一股恶臭。这股味道黎野太熟悉了，它是尸体腐烂的气味。看着木偶的头和粉底覆盖下如同人体纹路的皮肤组织，黎野越看越觉得不对。

 第100页

    这是一颗头颅。

    即便它以木偶的打扮出现，也难以掩盖它是头颅的事实。

    再往盒子里面看，还有一张被血浸染的贺卡。

    手写着一句诗：你是我的，半截的诗，不允许别人更改一个字。

    下面还有一行小字：小祁，送你一份伴手礼，要乖乖工作哦。

    这是殷烁找人送来的。黎野感觉自己喉咙里在吱吱作响。

    楼上看热闹的几人早就看傻了。黎野手里血肉模煳的礼物，离着老远都能看出来不是什么好东西。蒋铭几人一路跑着下了楼。 因为跑得着急，蒋铭差点撞上黎野。

    黎野从惊愕中抽离出来，将手里的盒子塞给众人，火急火燎地跑出警局找刚才那个快递员的身影。

    车水马龙中男女老少都有，唯独没有快递员的踪迹。..

    温祁不在，顾小雨对木偶上的头颅做了检查，经过dna检查，这居然是宋辰欣的头颅。并且头颅和脖颈的切割伤完全吻合。但宋辰欣的眼睛被扣掉了。空洞的眼眶上缝上了两个黑色的扣子。顾小雨看过那些线。线本来是白色的，由于穿针的时候，针从皮肤组织里刺破毛细血管，被血液染成了红色。

    而木偶的其他地方，痕检董鹏亮也做了分析。上面不存在指纹等生物痕迹，可见制作木偶的人，具有反侦察意识。就连木偶布料的选取也有一点广泛性，这种布料很常见。普通棉布而已。

    总得来说，查无可查。

    宋辰欣爱没爱过窦舒华，没人知道。她的案子似乎伴随这颗头颅划上了句号。可是在黎野心里，有些怒火仿佛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黎野拿着报告单，紧绷着面孔，低沉着声音说，「这事，谁也不许告诉温主任。」

    「是。」

    黎野一个人回了办公室。

    当晚，黎野办公室的灯一直亮到清晨。

    黎野在考虑一个问题：这是一种威胁，带着某种指向的威胁。殷烁到底想干什么？..

    黎野提交结案报告的时候，郝局不在。是葛连阳收的。

    事后郝局看过黎野那份的结案报告。总体的陈述还算客观。但是郝局觉得黎野的个别用词还是存在个人主观色彩。尤其对宋辰欣头颅的描述。

    可转念一想黎野的脾气。倒也没说什么。

    而对于郝局的怀疑，黎野至今未减。他不能把郝局排除在外。当初和罗琛、段天强在电影院停车场见面的人，仍然没有找到，这个人很难说不是郝局。黎野盘算着不管这个人是谁，他既然暂时没有浮出水面，那不如一边调查，一边在必要的时候借他的手制造烟幕弹，来混淆视听。..

    「烁哥，咱们自己人从警局传来消息，他们内部已经有了您的dna数据。」

    「哦？」殷烁摇晃酒杯的手突然停下来，因为太用力捏碎了薄如蝉翼的玻璃壁，他的声音十分阴冷，「看来他还是把我的头髮给了警方。真不乖。不过没关系，我有时间和兴趣陪他玩下去。」

    第01章 洗澡

    性慾、爱欲、死欲三者最强烈的时候是一致的。

    ——邱妙津《蒙马特遗书》..呻吟声、喘息声、哭泣声，痛苦地交织在一起。

    「求求你，我不想再继续了。求求你，放过我……」男人赤身裸体压着身下已经昏厥的女人，嘴里不断求饶。

    黑暗笼罩着每一个毛孔，男人根本看不见对方。

    眼窝里黑漆漆的，像两泓深渊。那个叫做眼睛的人体组织已不復存在。眼眶伤口在逐渐溃烂，向外流淌出血水和脓水，腥臭的味道似乎已经钻进身体细胞。

    真正的黑暗是没有时空边界的无限延展。无所谓上下左右，空旷的让人毛骨悚然。

    黑暗中，男人的求生意识无数次强迫他逃离。刚踉跄着起身，身后皮鞭又重重抽打在全身皮肉上。

    「啊！——求你，求你别打了！」男人气若游丝，颤抖地缩成一团，嘴角流淌着涎水。

    皮鞭仍然尽情抽打，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

    他越求饶，身上钻心的疼痛就越剧烈。叫声似乎成了鞭子主人助兴的餐后甜点。

    恐惧和痛苦已经耗尽了体力，在男人快要断气的时候，听到半空传来一句魔鬼般的命令。

    「继续。」

    声音里肆溢着兴奋。

    「你到底是谁？我跟你无怨无仇，你为什么逼我做龌龊的事？」男人的声音抖得厉害。筋疲力尽地佝偻成一团。他只知道周围全是冰冷的触感，根本不知道自己在哪里。

    「放过我……求你了……」男人几近哀嚎。

    「做爱的感觉不好吗？」声音的主人明显很开心。他继续说，「你是我万里挑一的人选。我会让你的性慾得到充分释放。」

    「我求你，放了我。」

    「你告诉我，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男人拼命摇头。

    「说谎！」声音中的狠戾显然说明他不满意这个答案。

    「再给你一次机会，重新说？」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这么对我？」男人痉挛的身子蜷缩在地上，体能只够支持他大声质疑，除此以外什么都做不到。

    「啪」一声，身上又是一阵皮开肉绽。

    那个声音再次响起来，「你喜欢这种感觉吗？」

    「喜……喜欢。」男人疼得动弹不得，妥协般哀鸣，惊恐又痛苦的表情似乎刻在他的脸上，已经和他的皮肤融为一体了。

 第101页

    「很好，那就继续。」声音有些不耐烦了。

    男人逐渐神志模煳，在「继续」两字的条件反射中拖着沉重的身体蠕动着向周围爬，艰难地在黑暗与血腥中找寻那个冰凉的女人体。

    身后的笑声透着狂喜——沉醉的狂喜。..

    天冷得猝不及防。

    整个曲江市像断臂少女维纳斯，失去深秋温存诗意的手臂，赤裸裸地袒露在穿透白皙肌骨的寒风中。

    温祁受了风寒，高烧卧床。不过黎野因为这个原因，终于知道了温祁的住址。他以照顾温祁为由，天天往温祁那跑。

    这几天温祁退烧了，他反倒有点失落。

    蒋铭帮顾小雨打扫着解刨室的卫生，消毒水的味道浸染每一处角落。就着这股提神醒脑的味道两人讨论起犯罪率。

    蒋铭以不足两年的工作经验断定，每当快到过年的时候犯罪率都会降低。原因是犯罪分子也要过年。这是多少辈人留下的传统，有多大的事等年后再说。

    顾小雨对此嗤之以鼻。

    跟着温祁学久了，神态倒是练就几分沉静。不过也就那么一瞬间的事，之后又回到属于顾小雨的呆萌小白表情。

    蒋铭最近跟顾小雨走得很近，他一个本地人，非得跟顾小雨一个外地女孩比，也住警局宿舍。

    黎野看出来蒋铭没憋什么好屁。

    果不其然，蒋铭把话题从犯罪率引到了刑警谈恋爱的困难现状上。话里话外暗示自己这个纯情大男孩找不到女朋友。

    黎野叼着烟路过，原本不想理蒋铭。不过说起谈恋爱睏难这事，心里强烈的共鸣都快赶上国家交响乐团了，忍不住感慨起来。「这年头，刑警想谈个恋爱只能找心理素质过硬的人。一不怕尸体，二能做到绝对信任。要是其他过客，趁早别费那劲。」

    这是黎野经过几次短暂性交往总结出来的经验。

    黎野交往最久的一次恋情持续了三个月。结果中途遇到两次命案，负伤外加加班几乎没精力哄对方，等黎野结案后再联繫人家的时候，对方已经单方面宣布分手了。

    蒋铭一边拖地一边旁敲侧击，「野哥，温主任好点了吗？」

    提到温祁，黎野突然看看表，「到点了，下班下班。」

    望着黎野迅速离开的背影，蒋铭和顾小雨两人吃瓜的表情像复制粘贴一般，高度一致。

    最近难得清闲，没有案子。黎野中午一下班，拎着早就买好的薯片、坚果、水果、牛奶还有各种零食直奔温祁家。

    车停到楼下，黎野借着后视镜以自己直男审美检查了一下髮型。

    镜子里那张硬朗帅气的脸不由自主地嘴角上扬，大手自信地撩拨几下头髮。嘴角一勾，「真他妈帅！」

    温祁家住9层，黎野吹着口哨，晃晃悠悠迈着大长腿出了电梯。他轻轻敲门，等着温祁出现。可是过了好一阵也没有人应门。睡着了？遇到危险了？

    不会是又犯应激反应了吧？

    黎野189的身高杵在门口胡思乱想。手上加重了敲门的力度。

    「温祁！」

    「温祁开门！」

    「温……」

    门开了。看着给自己开门的人，黎野瞬间黑了脸。

    一个重眉重眼的男子肩膀上搭着毛巾，穿着件单衣，看起来这人二三十岁的样子，直愣愣盯着黎野看。

    这人一看就在温祁家待上好一会儿了。

    「你谁呀？」作为刑警，警惕性是必备的。黎野上下打量着男子，眼神里简直盘踞着一条吐信的蟒蛇。

    据他观察，温祁在曲江没有亲戚朋友。堵在门口的男子在黎野看来就像堵在他身体大动脉上的野猪，看着就不爽。

    「我是……」男子还没说完，卫生间里伴随「哗哗」的水流，传来清冷的声音，「还是不够大。」

    温祁在洗澡？洗澡都不背人了？什么不够大？

    黎野心中冒出一阵说不上来的火。

    论起蛮劲，有手的都比不过黎野。

    黎野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一抬手，眼前的男子稀里煳涂被推搡出一米远。而黎野大长腿三两步迈到卫生间，火冒三丈地敲着门上的磨砂玻璃窗。

    隔着一层磨砂视觉往里看，卫生间里云雾渺渺，隐约感觉一个单薄的身影停下了动作。

    「温祁。外面这人谁呀？」

    「你有没有点警觉性？」

    「家里有外人就敢放心洗澡？」

    磨砂玻璃缓缓打开。水气腾腾的烟雾拂过黎野的身体。

    第02章 洁癖

    薄薄的烟雾中温祁半拢着浴袍。湿漉漉的头髮上，水珠滴到泛起红晕的脸颊，顺着修长的脖颈往下面流淌，胸口小片肌肉和露在外面的肌肤都是粉粉嫩嫩的。

    薄薄的肌肉线条勾勒出好看的身体轮廓。整个人像出水芙蓉一般，清爽脱俗。

    冷风在开门的间隙唿啸，温祁的身体微微打着寒颤，顺手裹紧浴袍。

    缩紧身体的样子实在惹人怜，憔悴的眼神有气无力地白了眼黎野。

    看得出来，温祁在努力保持修养。他朝黎野淡淡丢了句，「洗一半澡，淋浴坏了。」然后向那男子礼貌地说，「师傅，我检查过了，水流还是很小。麻烦您再看看。」

    「好。」

    维修师傅答应得掷地有声，仿佛在黎野武断的错案中沉冤昭雪。

    身后这声「好」把黎野盯着温祁看直眼的神情叫了回来。

 第102页

    维修师傅在黎野眼里像是猥琐犯一样，黎野怎么看怎么觉得这人对温祁有所企图。

    三下五除二脱下外衣，把温祁白皙的肌肤包裹得严严实实，也不管温祁愿意不愿意。

    「干什么？」温祁的声音依然平静，但眼底已经写满错愕。眼中分明在说：我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公主听话，先裹好。」黎野又露出常规性不正经的表情。

    一转身，严肃地打发走了维修师傅。随即撸着胳膊挽起袖子，「淋浴坏了怎么不说一声，我会修，我来，以后这种事都交给我。」

    以后？这种事还是别常有得好。影响洗澡心情。

    温祁将信将疑地把黎野的外衣脱下来，搭在一进门的玄关架上。半裹着浴袍准备回屋换件衣服。突然感觉后脖颈上一双滚烫的手从脖颈移到肩膀，透过浴袍感受到强大的握力。

    「说起洗澡，你还没好彻底怎么就洗澡了，回头冻坏了，小心我不批假。」黎野眼睛在温祁身上来回打转。那双有点迷离的眸子突然拱起弧度，不怀好意地问，「你不会是专门挑我要来的时间洗澡吧？」

    温祁瞥他一眼。「身上有汗味，再不洗澡我快受不了了。」

    「洁癖。」

    看温祁的表情就知道是在保持涵养，说了句「淋浴器就麻烦你了」，斯文优雅的身影没再做任何停留，直接回卧室去了。

    「放心吧公主，10分钟就搞定。你一会儿换好衣服直接出来吃饭。」

    透过窗户，冬日斑驳的阳光钻进厨房里，伴随黎野的煎炒烹炸，让温祁一向寂静的家里有了烟火气息。这种感觉很奇怪，看着在厨房里忙乎的黎野，温祁不知道怎么形容。

    他迟疑要不要帮忙，但还是安静地坐到客厅沙发上，视线偶尔望向厨房中那个忙碌的身影。

    黎野摆了满满一桌饭菜，温祁生病刚好一些，本来没什么胃口，可看着眼前色香味俱全的画面。忍不住每样多吃了几口。连平时不吃的香菜今天也入了口。黎野在他脸上看到一种叫满足的神情。

    看着吃饱的温祁，黎野勾起右嘴角。脑子里天马行空都是乱七八糟、需要打马赛克的画面。黎野压根没想过压制这些画面，就让它们在大脑中肆意漫游。

    而画面的主人公就在他面前，却丝毫不知情。

    直到温祁舔了舔薄薄的嘴唇，打出个饱嗝，忽然想起问淋浴的事，黎野一挑眉，「修好了，现在水流很大。你想怎么洗就怎么洗。」

    温祁看着不断朝自己笑的黎野感到奇怪，不明白他在笑什么。

    不过，黎野那双拿枪的手既会做饭也会修淋浴，温祁显然有些意外。和黎野比，自己只懂与法医和案件相关的事，生活方面的事情温祁几乎一窍不通。

    黎野在温祁的脸上捕捉到一丝深意，趁机凑近问，「欸，像我这种居家破案全能型选手可不多。怎么样，是不是特别有安全感？特别招人喜欢？」

    「嗯，应该会招女生喜欢吧。」温祁这尊冷面菩萨不开窍般随口回了句。

    「那你呢？」

    「我又不是女生，我怎么知道。」

    「非得是女生才能发现我的好吗？我优点很多的，你重新说。」黎野翘着二郎腿的脚轻轻碰了碰温祁的腿，被温祁踹了回来。

    黎野没羞没臊、没脸没皮。又说了不少夸自己的话。

    温祁左耳朵出右耳朵冒，自动屏蔽了他的话。

    温祁习惯了安静。他的家和黎野那不一样，每个空间几乎都是断舍离的标准规格，一点多余的杂物都没有。属于极简中的极简。甚至应该说像解刨室，冷清的和温祁一样。好像哪天温祁想离开，只要关上门就可以走，什么也不需要整理，什么也不必带走。

    然而这两天被黎野按时按点硬生生挤进来，家里突然多了锅碗瓢盆、柴米酱醋，还有不把自己当外人的黎野。温祁也说不上自己适应还是不适应。

    不过，有一点可以肯定，黎野做饭很好吃。温祁很久没吃过这么多东西了。

    黎野刷完碗筷已经是中午12点半。

    房间里安安静静，温祁吃完药靠在书房座椅上看着书，迎面被黎野堵在椅子里。

    「温祁，我有事跟你说。」

    黎野宽肩窄腰一身黑色衬衫，黑色裤子，紧实的肩线，像雕刻出来的模特。他的眼眸直勾勾看着温祁，让温祁想躲都躲不掉。

    「其实我早想跟你说。」黎野顿了顿。

    「嗯。」

    似乎温祁知道黎野有话对自己说，所以脸颊上带着意料之内的平静。

    「殷烁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也很清楚。我不会、也不想让你单独接触他。正邪不同路，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四目相对，温祁很自然地说，「我不是主动接触他，形势所迫，不得已。」

    黎野盯着温祁很久，开口说，「我相信你。」

    房间里一阵沉默，黎野脑海中回想着含煳不清、没有界限的手写文字：你是我的，半截的诗，不允许别人更改一个字。小祁，送你一份伴手礼，要乖乖工作哦。

    每个字都像太上老君炼丹炉里的三昧真火，烧得黎野莫名暴躁。

    一通电话打断黎野心中的不畅。

    黎野按了免提，蒋铭慌慌张张开口，「野哥，接到报警。曲江一家密室逃脱店发生命案。我和顾小雨已经到了。董鹏亮他们正在做痕检。」

 第103页

    「好，我马上到。」挂了电话，黎野迟疑地看向温祁，发烧刚好的他不知道有没有体力去现场，「发生命案了，你身体可以吗？」

    温祁点点头，「走吧。」说着起身穿好衣服。

    第03章 诡异

    密室逃脱店位于曲江市最大的商场银达购物中心内。等黎野带着温祁驱车赶到的时候，警戒线已经把整个购物中心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黎野以为大中午不会有多少人，哪知道外面人山人海，举着手机录像、直播的人不胜其数。广大热心市民已经把这里围得水泄不通。

    周围几辆警车闪着红蓝警灯，同事们陆续都赶到了。

    小警察看见黎野和温祁过来，一边维持着秩序一边带着他们挤进来。一掀警戒线黎野让温祁先进，随后自己跟着钻进去，回头朝小警察说，「围得人太多，抓紧疏散，要不然又他妈上热搜了。」

    「是，黎队。」

    整个购物中心已经被清场，这里一到五层是卖场，六层有游戏场所和电影院，七、八层是餐厅。密室逃脱位于第六层。

    蒋铭远远地迎过来，「野哥，温主任。现场发现两具尸体，咱们弟兄正在给工作人员录口供。」

    黎野略微颔首。

    迈着大步和温祁进了密室逃脱。

    惊悚诡异的气氛和阴森的布局，给这里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尤其门口那些等着录口供的npc，装造化都无比怪诞，简直像各路群魔乱舞的小鬼聚会一般杵在一起，冷不丁一看，着实让人后背发凉。

    和其他密室相对，这家密室逃脱的格局分割有点不一样。它更像是迷宫。

    而层层恐怖的关卡和房间构成一圈圈似乎根本没有尽头的狭窄走廊。

    进入迷宫的入口有三个，分别是正门和左右两个侧门。玩家可以自由选择入口进去挑战。不同的入口经过的路径和遇到的npc都不同。

    但是走进来容易，要想走出去却很难。这家店不仅格局怪异，光线也是全黑的模式，在里面看什么都像鬼影。为了让玩家有全方位体验，这家密室甚至去掉了后台同步监控。也就是说玩家完全处于一种不受控的体验状态。

    也就是因为这样，有些骇人的关卡，甚至会因为迷路导致反覆经歷。心理素质差的玩家会在同一个地方崩溃无数次。而实在走不出去的玩家，最后可以选择叫停，由工作人员把他们领出去。

    这家密室逃脱因为设置变态又特别恐怖，吸引了不少慕名来挑战的年轻人。外加门店设在银达购物中心，这附近的人本来就多，无形当中这里变成了人流量汇集的地方。

    这个地方出事，关注点必然高。难怪外面围了那么多看热闹的人。

    黎野和温祁在小警察和工作人员的带领下进入了现场。

    密室内为了配合查案，特意开了总灯源。但这灯源也比正常光线要暗沉。

    一路往里走，氛围无比压抑。连黎野这种糙汉都觉得不舒服，警觉性自然而然被调动起来。

    到处是高墙、暗屋、假模特、带人工血的浴缸，墙壁上都是血手印。如果不特意区分，真就分不出那些是不是人血。

    温祁跟在他身后，脸色很难看。黎野以为温祁发烧刚好，身体吃不消。想把自己的外套给温祁穿，但温祁摇头示意他没事。

    发现尸体的现场处在密室逃脱的中心范围。

    幽暗的环岛形空地上，高耸的铁笼子有三米来高。

    铁笼子里面像动物园两栖动物馆一般，摆满了各种枯木干草。

    五个假人站在里面围成一圈，身上穿着稀奇古怪的衣服。他们的动作很奇怪，全部向下俯身，注视着躺在中间的两个人。

    而被围观的两人，就是死者。

    乍看铁笼做的空间里一共七个身影。他们像在举行一场神秘的仪式。

    痕检已经进行完毕，顾小雨背着尸检箱，神情窘迫地守在铁笼门口。

    黎野和温祁一边戴手套一边环视整个空间。

    「谁是第一个发现尸体的？」黎野问工作人员。

    「我，今天该我打扫卫生。说是打扫，说实话，我们干密室逃脱几乎不怎么打扫，也就是四处检查检查。做旧还不得一半呢，对吧。这不墙上都是泥点和假血嘛。」

    工作人员咽口吐沫，盯着笼子里的某个角落，嘴唇发白，「我走到笼子的时候，发现里面的假人被动过，中央还多了个白色的大布袋子，就想打开看看是怎么回事。谁知道一打开里面一上一下叠着两个真人。吓得我赶紧跑。」

    「你的意思是除了两名死者，其他五个假人一直都存在？」黎野问。

    「对，但是这五个假人不是这个姿势。」

    「之前什么姿势？」

    「原来是趴在笼子不同方向往外看，现在都朝里面低着头。跟开会似的。这太瘆人了，警察同志，我我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工作人员在叙述的过程中牙齿不断筛糠，上下打颤。听声音再让他说下去就要哭了。

    这人胆小的让黎野感到无语。就这胆量还干密室逃脱？

    「有监控吗？」

    「有。」

    黎野朝蒋铭一递下巴，「蒋铭去拷贝一份。」

    「是。」

    「回来。」黎野想了想，「找购物中心的工作人员，连同他们的监控一起拷一份。」

 第104页

    「明白了野哥。」

    温祁在黎野问讯的过程中，已经和顾小雨先行进去查看了。

    布袋中的两名死者一男一女，上下摞在一起，互相面对面，头北脚南。全身赤裸，没穿衣服。

    从尸体表面来看，男性死者身体血肉模煳，布满伤痕，而女性死者身上呈现的则是几处不明显的擦拭伤。

    除此以外，两人没有明显的致命伤。

    俯身细看尸体的脸部，温祁浅浅的眉毛不由抽动两下，潜意识里的某个画面隐隐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盯着眼前尸体，他的目光有几秒迟疑。不易察觉地调整好唿吸，脸上又带着标志性的冷静与缜密。

    温祁没有着急检查死者，而是趁两名死者的位置没变化，顺着他们的视点向上望。

    昏暗的光线下，温祁将自己代入这场仪式中。

    五个诡异的假人围了一圈，正俯身注视着自己。仿佛这五双眼睛是审判者，正在对脚下的灵魂进行最终的审判。室内昏暗的光线十分接近伦勃朗式光源，那种如同欧洲酒窖一般的压抑氛围，衬托得审判基调更加浓郁。

    顾小雨不敢进入这个令人胆颤的审判圈，怯懦地站在远一点的位置给尸体照相。顾小雨选了法医这条路，胆量却还没有提前做好准备。

    「你站那么远能拍到细节？让你跟温主任学习，不是让你採风。玩呢？一点眼力见没有，进去。」黎野一边走近来一边朝顾小雨粗着嗓子呵斥。

    「是。」

    黎野嘴里的话永远带着火，怼人的时候一点情面不留。管你是男是女。

    顾小雨不敢反驳，抱着相机一咬牙一跺脚，站到了温祁一侧。

    当黎野看到尸体的时候，那张有稜有角的脸紧绷住片刻，脑子里有个类似的画面一闪而过。

    温祁小心翼翼地把男性死者从女性死者身上翻过来，顾小雨颤颤巍巍地帮忙。黎野想上前，温祁担心他操作不当破坏尸体细节，抬手制止了。毕竟隔行如隔山。

    男性尸体上的血液斑驳地缠绕全身，大部分肌肉组织破裂，鲜红的血液从里面渗出来。以温祁的专业角度来看，这些伤一定给死者带来了莫大的折磨，但这些不能构成致命伤。

    看过男性尸体，温祁又仔细查看了女性尸体。

    女性死者下体红肿程度几乎接近溃烂。这实在不是一个正常女性能接受的行为。

    「有什么发现吗？」黎野脸色沉得难看。

    「从生殖器官上看，两人都有性行为。且身上的尸斑都有后期形成的痕迹，他们的姿势被人动过。此外死亡时间有点奇怪，女性死者应该比男性死者的死亡时间早了3小时左右。」

    「两个人死亡时间相差3小时，却以这样的方式摞在一起。」说到一半，温祁再次环顾围在旁边的假人，在脑海里做着判断，「这里不是第一案发现场。兇手似乎在利用这个地方刻意营造某种氛围。」

    黎野认同地点点头。

    「还有他们的眼睛。」温祁的声音有些低沉。

    两双空洞的眼眶上没有眼睛，血肉模煳的软组织上面缝着两个黑色的扣子。伴随死者痛苦扭曲的表情，纽扣显得尤其瘆人。

    「从眼睛处的伤口来看，应该是生前挖掉。又在死后草草缝制上去的。」温祁弯腰凑近尸体，俯下身，用手在扣子周围检查。「缝合手法很严谨，像是术后缝合针。」

    看着诡异的黑色扣子，黎野陷入沉思。

    扣子……术后缝合。

    黎野不断在心里找寻二者的联繫。试图用最理性、最不带个人色彩的逻辑理清思路。

    温祁起身静静地摘下手套，伴随他的思考，眼底拂过一丝不安。那胶质材料与手指间发出缓慢的摩擦声，轻轻说了句，「具体情况还是等尸检之后再说吧。」..

    温祁在检查之后，向工作人员询问起卫生间。

    密室逃脱没有独立的卫生间，商场里各个商铺都一样，大家都是共用每个楼层公共卫生间。

    出门左拐，温祁独自去寻找。

    黎野在商场挑空的中岛旁靠着墙吸菸，等着温祁。

    郝局突然打来电话。密室逃脱案件上了热搜。市领导非常重视此案，这关乎曲江这个文明城市的口碑与形象。

    当头压力落在黎野头上。他在一旁的垃圾桶上，碾灭了烟。

    第04章 纽扣

    黎野的车像一只进入捕猎状态的黑豹，在车流中急速狂奔。又快又稳。窗外的景色飞速抛向身后。

    初冬的暖阳隔着车窗映在温祁脸颊上。白皙皮肤和阳光融合在一起，让那张清冷的脸透出一抹淡淡的暖黄色。

    这些天温祁发烧刚好，还处于疲惫状态。从现场出来感觉昏昏沉沉的带着倦意。不知不觉整个人融进睡眠中。

    路况并不是太好，但这一路黎野没有按过喇叭。他怕吵到温祁。他握着方向盘，分出一部分思维在心里推演着现场一切与案情有关的线索。..

    解剖室里，温祁修长的身子朝死者一鞠躬。

    在解剖前，温祁习惯非常正式地对待每一位死者，他在师父那学到一句话：每一位亡灵都应该被尊重。

    这些年他已经养成了凡解剖必行礼的习惯。

    「顾小雨，拿剪子。」温祁的语气很轻，动作也很轻。

    「好。」顾小雨探着身体，远远地递过去。

 第105页

    温祁剪开了两名死者眼睛上缝制的纽扣。死者皮肤组织上留下留下两圈整齐的针孔。

    这种针孔不是家常衣物上的分针走线手法。一般温祁在尸检之后，会把解剖过的伤口进行缝合，以免家属在认领走尸体的时候，看到支离破碎的家人感到悲痛，失去家人的痛苦已经足够沉重，何必让家属再填一层阴霾。

    很多法医都会做这样的人性处理。所以温祁会在尸体上留下一些缝合的针线。而此刻尸体眼部的针线，和自己的手法极为相似。这种视觉感受让温祁心里隐隐不安。

    带着这种不安，浅浅的眉毛渐渐皱起，他拿起直径3厘米左右的黑色扣子，前后反转着细细观察。

    扣子有四个圆形小孔用于穿针引线。整体为雾面磨砂质感，正面是纯黑色，背面有金边。看起来比普通扣子要高端。

    兇手为什么把眼睛换成扣子？

    温祁凝着手里的扣子看了很久。

    冰冷冷的他站在两具尸体旁，和尸体一样沉静。他就像是一幅静止的画中人，脸上不带任何表情。而两具尸体的眼部没有扣子后，空洞的眼眶透着阴森感。在这种氛围下，躺在解剖台上的尸体看起来仿佛有着极大的怨气和戾气，下一秒那双空洞的眼睛里似乎能慑出来自死亡的控诉。

    兇案中的尸体，大多是恐怖的。尸体呈现出的状态也和正常死亡不一样。法医对此都有心理准备，这是家常便饭。但是如果尸体存在某种刻意的装饰。或者现场本身就具有一定惊怖画面。这种尸检过程就会被赋予人为想像的空间。

    温祁经歷的尸体成百上千，他自然不会被兇手和命案牵着鼻子走。但是顾小雨却做不到。

    顾小雨实习以来还没见过这种阵仗，今天在现场已经吓得不轻。尤其一男一女两具尸体以极其不雅的姿势摞在一起，这画面实在触目。

    看着解剖室的两具尸体，顾小雨心里再次忐忑不安，脸色涨红，频频往后挪。恨不得和尸体永远保持距离。

    温祁已经在提取女性死者下体精液，连同dna取样准备一起交给顾小雨。转身叫顾小雨的时候，发现她远远地站得像个石塑。

    作为实习法医，顾小雨明显还不够格，心理素质有待提高，但是作为女性，温祁表示理解。

    他从来不认为心理及业务方面的成长一定要急于求成。

    特别是面对一些让人身心不适的案子的时候。

    温祁无奈地摇头，「慢慢适应，不急。先去化验吧。」

    「谢谢温主任。」顾小雨说着迅速逃离。

    顾小雨对那具女性几乎红肿溃烂的下体，确实感到不适。毕竟是女生，看到这样的画面，顾小雨身心都不舒服。

    她刚关上解剖室大门，就在门口看见驻足玻璃窗观望的黎野。

    「黎队？您怎么在这儿？」

    「呃，我正想进去。」黎野嘴里吐出烟。蜿蜒着向四周蔓延的白烟在楼道蓝色灯光下罩着忽明忽暗的蓝光。有种沉重的气压笼罩在他身旁。黎野说要进去，但却没有挪动脚步的意思，迟疑了一下，朝顾小雨招手示意她靠近一点，神神秘秘地问，「那事没跟温主任提过吧？」

    「什么事？」顾小雨没反应过来，一脸懵。

    如果换成蒋铭，黎野一张嘴，他马上就能机灵地接下文。果然谁的手下习惯谁的思路。顾小雨习惯了温祁的严谨，黎野突然抛过来一句没有前后语境的话，她压根不知道黎野指的是什么。

    黎野不耐烦地补充，「殷烁送来的人头木偶。」

    顾小雨这才恍然大悟。发誓一般摇头。

    这事没有黎野的命令，没人敢多嘴。

    「知道了，去吧。」

    「是。」

    黎野松了口气，他瞒着温祁的本意是不想温祁被恐吓和打扰。然而眼下的案子，黎野不知道是不是一种巧合。

    太过主观臆断会导致案件侦破从一开始就带有主观色彩，像黎野这种的老成警务人员不会从一开始就给自己设置那种不必要的麻烦。

    前案和现案之间无论有没有潜在联繫，办案人员都不能主观地着急下结论。

    何况到目前为止，黎野手里没有任何证据去联繫看似毫无逻辑的案件。

    可是有温祁在，黎野不得不担心温祁的安全，他总是不由自主的想到殷烁。

    透过玻璃窗，黎野能看到温祁在两具尸体中间忙碌，那道消瘦流畅的身影，在湖蓝色的隔离服笼罩下透着微微的冷光，缜密又平静。

    男性死者身上有多处伤痕，但都不足以致死。而从伤口破裂程度来看，像是鞭子一类抽打造成的血痕。

    温祁细细检查下来，依然没有看到体表上的大创伤。

    人体表面没有致命伤，死亡原因就有待推敲。这说明死者的死亡方式并不常见。

    温祁用手术刀划开男性死者胸腹部，熟练地检查是否存在骨折和脏腑破裂的情况。

    很奇怪，并没有这种伤势。

    女性死者也同样没有。

    黎野还在外面抽菸，隔着烟雾与玻璃，他思绪万千，此刻都化作不远处的凝视。

    第05章 挨骂

    尸检中严谨的温祁和生病的温祁，有极大的反差。黎野看着温祁有条不紊地换了开颅锯。

    开颅锯高频震动发出的刺耳声，像隔绝世界的一道屏障，把温祁和外界隔绝开。他全神贯注，心无旁骛，丝毫没有注意到外面正盯着自己的黎野。

 第106页

    按照常规检查，温祁排除了颅内损伤和颅骨骨折的可能。这证明两名死者均没有颅脑损伤。

    到目前为止，温祁已经和两具尸体共处了将近两个多小时。在这段无声的交流中，温祁基本可以排除他们死于利器的可能。但是对于其他情况还是一无所知，两名死者似乎还没有告诉他想知道的答案。

    温祁略作思考，提取出死者的胃内容。女性死者胃内容较多，从残留的食物来看，她死前最后一餐是披萨和炸鸡。

    而男性胃内容较少，生前最后一顿饭是海虾和西蓝花。

    很显然两名死者最后的餐食并没有在一起度过。从胃部残存的食物来看，男性的进食时间比女性间隔要长。他吃的是午饭，而女性吃的是晚饭。

    在黎野的视线里，温祁陷入了沉思。

    单纯就食物而言，男性死者和女性死者有着不同的饮食习惯。温祁的眼睛在两具尸体上来回切换。

    男性死者有着健硕有致的肌肉曲线。从他吃的食物也可以看出来，他应该有长期健身的习惯。

    女性死者身体微胖，身上脂肪较多。有着明显久坐不动的痕迹。

    温祁推测这两个人一定不是生活在一起的夫妻或者长期的恋人关系。

    他们之间的饮食习惯相差太大。如果是夫妻或者相处很久的恋人会在彼此影响下，潜移默化地同化生活习惯。要么女性被男性影响，开始吃健身餐，身体代谢逐渐提高。脂肪也相对减少。要么男性被女性影响，吃高热量的食物，身体肌肉流失。

    即使两人饮食偶尔有变，也不会呈现出这么明显的体表差异。所以温祁排除了两人是亲密关系的可能。

    胃内容只能让温祁确定死者没有被投毒，除此以外，依旧没有找到死亡的原因。

    找到死亡原因，可以推测出兇手的杀人手法和相关犯罪线索。甚至能分析出兇手的身份。所以死因非常主要。

    一般的杀人手法，致命伤都在很明显的人体位置。死亡原因也相对好判断。可是这两具尸体的死因很隐蔽。这让忙碌在两具尸体中的温祁有些疲惫。

    顾小雨恰巧从检验科回来。

    黎野还在那个位置看温祁，手里的烟不知道抽到第几根了。他没注意顾小雨。

    「黎队，您要进去吗？」顾小雨手里拿着报告单，怯生生地问。

    黎野没直接回答，而是看了一眼她手里的报告，「什么结果？」

    「两名死者的dna没有出现在资料库里。」顾小雨说一半递给黎野，脸色有些发红，低头看着脚尖。「还有，精斑对比。」

    黎野接过报告单，直接看最后结论。化验结果和温祁在现场预料的一致。两名死者之间存在性行为。而且是持续性高频率的性行为。

    说实话，这案子本来就让黎野莫名其妙感到心神不宁，强烈的性色彩和黑色的纽扣在黎野心里阴魂不散地反覆重叠。他之所以没进去找温祁，也是因为黎野知道自己现在情绪不佳，容易影响到温祁尸检。

    正装着一肚子无名火。顾小雨属于往枪口上撞。黎野无意间看到顾小雨涨红的脸，嫌弃得粗着嗓子说，「法医什么尸体都得接触，不适应就强迫自己适应。温祁就是脾气太好了，给你惯的不像话。你这样怎么独立尸检？」

    「再说温祁一个人解剖两具尸体，他能忙过来吗？」

    警局是个女警当男警用，男警当牲口用的地方。法医也不例外。在黎野这没有怜香惜玉的概念，以钢铁直男的训人方式朝着顾小雨一顿噼头盖脸。

    顾小雨委屈地低着头，手里不断绞着衣角，被黎野骂的不敢抬头看他。

    训话打断了温祁的思路。寻声看过来，黎野一句话还没说完，见温祁看着自己，果断收敛了眼底的怒火。把报告交给顾小雨，朝她递了个眼色，示意她进去帮忙。..

    「温主任，报告下来了。」顾小雨嘴唇发白，缓缓靠近。

    温祁没说话，接过报告单大致扫了一眼和自己预料一致的结果。把刚才提取胃内容后推测两名死者身份的想法，又重新做了判断。

    顾小雨见温祁没说话，开口说，「温主任，我来帮你吧。」

    看着顾小雨想要上前又有些作呕的反应说，温祁放下报告，「黎野一直就是这脾气吗？」

    顾小雨像鸡啄米一样点点头。随即委屈地说，「黎队可凶了。逮谁凶谁。」

    温祁疑惑又认真地仔细回想了片刻。「可是，我没觉得他凶啊。」

    顾小雨看看窗外，仿佛怕被黎野听到。「那是跟您不凶。在您面前，黎队一点脾气都没有。可是除了您，黎队对谁都是兇巴巴的。」

    听到这，温祁缓缓低下头，继续忙手上的工作。顾小雨没看到温祁的表情。

    「其实吧，我也能理解黎队。他这人表面有点不靠谱，吊儿郎当的。还贼凶。但其实他责任心挺强的，他比谁都着急破案。我来得晚，但是我听说黎队办公室那些奖状奖章全是他靠实力拼回来的。一点水分没有。所以在警局里，黎队凶归凶，可大家都知道他凶的有道理。」

    顾小雨一脸恨自己不争气的样子，顿了顿，「温主任，我有的时候看到尸体确实不适。不过，我一定会克服的。我也要成为像你一样的大法医。不然，我这专业不是白学了吗。」

    警局这种荷枪实弹、真打真拼的地方，来不得半点矫情。每个人都是从小白成长起来的。这一路都伴随着荆棘。温祁也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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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口罩遮住了温祁的脸，只露出那双漂亮的眼睛，温祁看看顾小雨，想起了自己曾经对血液的抗拒和不适。以及不厌其烦、慢慢引导自己的师父。眼底拂过一丝忧伤。

    「放轻松，不要强迫自己。慢慢来。先给我抵工具吧。」温祁说着指了指不远处的手术刀。

    「好。」

    第06章 死因

    中途蒋铭来找黎野汇报，购物中心的视频没有找到可疑行径。

    实在是因为人太多，北方的冬天又都穿着厚重的大衣，一个个鼓鼓囊囊的，口罩、围脖、帽子，全部武装。走商场里热了才会脱衣服，这种情况下根本无从筛查。看不出谁是谁。

    而从密室逃脱取回来的监控视频却在没有收穫中有了另一层收穫，让人大跌眼镜。

    「野哥，你亲自去看看吧。」蒋铭挠着头，一脸无计可施的样子。

    复杂的心情让黎野仿佛处在u字形抛物线最低端，听到糟糕的事他反而觉得很正常。似乎不管多么被动的侦破环节，也都在黎野的预料之内。黎野迈着大步和蒋铭离开了。..

    充满仪式感的犯罪现场，被传得沸沸扬扬，警局也不例外。

    公共办公室里留下加班的警察们时不时讨论着案情。

    话题不知不觉聊到了温祁。

    「刚开始我还有点怀疑，他那么年轻怎么就是大神了。不就是运气好吗？敢情还真不是。别的警队我不知道，咱们这一个人能顶千军万马的，除了黎队，我现在就服温主任。」

    「你们是没去现场。当时都没事，回来恨不得把早上饭都吐出来的人可不止一个。那两人下体都烂成什么样了。可是人家温主任自打回来就对着那两具尸体，都盯了好几个小时了，人家愣是面不改色。这个就叫专业。要不人家是大法医。换我，别说分析尸体，多待一会我都受不了。」

    「废话，就你这大老粗能干法医那种细緻又深奥的活儿？开玩笑。」

    「说得好像你能干似的。」..

    无影灯下，温祁的尸检还在继续，他打开了两名死者的颈部。

    仿佛人体每一个零件都是温祁细细解剖下的研究对象。他不打算放过任何细节。

    虽然从表皮上看，死者颈部并没有明显的勒痕。但按照常规检查，温祁不能落下。何况到目前为止，死因还没有找到。

    大活人不可能死的没有痕迹。在解剖台上温祁还从来没有失过手。这次也一样。他冷静地继续尸检。

    「没有肌层出血，舌骨未见骨折现象。」温祁的声音很轻，像是在喃喃自语。在温祁思索的时候，眼神无意间又瞟过男性死者的颈部。

    人在死亡后，肌肉会逐渐变得僵硬。而刚才温祁在解剖的时候，感觉脖颈处的尸僵非常弱。

    一阵顿悟的灵感击中脑细胞，温祁重新拿起手术刀，利落地解剖了死者颈椎。

    明亮的光束终于从那双紧绷着阴郁的脸上拂过。温祁舒展开眉头。他找到了两名死者的死因。

    「两名死者都存在第4、5颈椎椎位脱节的现象，而且颈髓分离。」

    顾小雨从书本上听到过这种情况，一般这种死因多是意外造成。类似于车辆撞击导致人体头部勐烈前倾，随后又急速后置。骨骼在短短几秒钟内错位，从而造成死亡。

    可是两名死者很显然没有处于外部环境中。并且在发现他们的时候以上下位赤裸的状态呈现室内死亡。

    顾小雨脸上微红，好奇地问，「温主任，这就是说他们死于剧烈运动？」

    「不。」温祁的声音非常沉稳，眼底透着果断与肯定，「他们死于挥鞭样损伤。」

    这种伤并不常见，很容易和意外死亡混淆。它是在巨大的外力作用下，旋转脖子，一瞬间的爆发力以及准确的位置把控，二者结合，最终导致死亡。

    动作类似古代电视剧里刺客从背后扭断对方的脖子。可那是影视效果。现实中很少见，毕竟没有几个人可以赤手空拳杀掉活蹦乱跳的生命。

    不过也有例外。要完成这样的杀人动作，必须懂人体结构，并且动作流畅、一气呵成。稍微偏差一寸或者拖沓一点，都不能构成死亡。

    这一结果，让温祁面色沉重。

    什么人能做到这种程度？温祁能。法医能。法医恐怕是这个世上唯一合理合法研究杀人的职业。

    结合眼部的缝合手法，温祁对案件产生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但又找不到证据和动机。..

    电脑屏幕上光线黑暗的密室空间，呈现黑白两种色调的夜视画面。高耸的铁笼子上，五个趴在上面如同丧尸一样张牙舞爪的假人，静悄悄地等待着前来探险的人。

    这位置是密室逃脱的中轴线。是主要体验区。为了安全起见，所以北面正上方安装了整个空间唯一一部监控设备。

    画面静如死海，没有玩家出现。时间显示后半夜4点35分。

    过去10分钟左右，突然一道强光打在摄像头上。

    白炽光束反照过来，像直射双眼的探照灯。让原本处在角落里观察的摄像视点突然失去了焦距。白茫茫一片，什么也看不见。

    「怎么回事？」黎野夹着烟的手突然停下，眉毛也跟着立起来。「影像抹掉了？」

    「不是野哥，我问过密室逃脱那边的工作人员，这份视频是原封未动地拷给咱们的。而且韩威那边也鑑定过。影像本身没做任何手脚。韩威这种技术怪，他要说没动手脚那肯定是没动过。」

 第108页

    黎野一边听蒋铭叙述一边盯着屏幕，浑身上下恨不得连翘着二郎腿的脚都在骂街。

    「他妈的，看来是用强光破坏了监控点。这是预谋已久啊。」

    在黑暗中精准无误地把控摄像头位置，这番操作起码说明这人对密室逃脱的内在环境很熟悉。」

    电脑视频依然出现在白色强光的笼罩中，黎野看了眼时间，大概过去了25分钟，白光突然消失，视频又恢復了黑白影像。

    诡异的空间中什么都没有变，除了笼子里的画面。

    五个假人已经被挪动了位置，像是在审视又像是在观摩般看着脚下的白色布袋。

    「25分钟，布置一个让人匪夷所思的现场。操！这他妈是向警方的挑衅！」黎野的剑眉拧成一道愤怒的火焰，「蒋铭，再去一趟密室逃脱。查所有进店玩家信息。这么熟悉场地连哪有摄像头都一清二楚，他肯定不止去过一次。」

    「是。」

    在黎野心里，隐隐地觉得这个案子似乎意有所指，有一个影影绰绰的兇手轮廓在他心里隐隐浮现。但是刑警的逻辑与理性一再告诉他凡事要讲证据。没有实际证据的捕风捉影都是主观臆断。

    除了核对玩家信息，黎野让小赵几个人，调查了密室逃脱的店主和所有员工。不过黎野认为这个案件与密室逃离内部人员关系不大。因为后期一旦查下来，就是首当其冲可疑对象。这种在自己所处环境中行兇的行为无异于自我暴露。但该查的人，黎野还是会挨个调查。他不会放过任何可能。

    当然，黎野还需要最重要的尸检报告。..

    深夜已过午，白天的一切嘈杂都归于寂静。

    温祁额头上微微露出汗珠，修长清瘦的身影略带疲惫地走出了解剖室。这场解剖下来，他几乎耗尽了体力。

    黎野夹着烟回来找温祁，正好在楼道里和他四目相对。

    「累了吧？我给你定了夜宵。刚到，还热乎着呢。先吃点。」望着这张惨白的脸，黎野接过他手里的尸检报告，不由分说拉着温祁往办公室走。

    「不用了，我不饿。」

    「听话。就你这小身子骨，不吃点东西哪行啊？」两人推推拉拉来到温祁办公室。黎野一把将温祁按在办公椅上，动作熟练地一样样打开塑料饭盒。「吃完我送你回去睡一会儿。」

    「嗯。」

    温祁虽然妥协地动了筷子。但是从他的眼神来看，他的思维不在这里，而是在案情中。

    「黎野，你觉不觉得案发现场像是一种仪式？」温祁没吃两口，他似乎想知道黎野的看法。

    第07章 相悖

    黎野嘆了口气，总归是要交流案情的。他就算再不想把内心的不安表现出来，也会在案情分析中不知不觉吐露。

    黎野尽量保持措辞中的理性。

    「我觉得兇手想表达某种心理需求。他在宣洩。很明显，尸体出现在银达购物中心这种大众聚集的场所本身就是一种挑衅。」黎野咬着牙关，雄性愤怒的神情一览无余，「之后他又把尸体摆成一种被观望的视角，他把性行为作为一种展示物呈现出来。这就是在宣战。」

    这是黎野的看法。

    温祁摩挲着筷子，没有着急发表意见，在他心里有一层无法言明的苦楚。而这种苦楚日復一日的折磨着他。顺着血液侵蚀到骨髓里，令他在冷漠的躯壳下无时无刻不在感受窒息的痛苦与紧迫。

    黎野点燃一根烟，白烟在两人之间迴旋，弥散。一个盯着空洞的空气，另一个隔着白烟盯着对方的眼睛。「我在想一个问题。他为什么要扣掉死者的眼睛。又为什么缝上扣子，这一切意味着什么。通常兇手强行摘取被害人身体部分，多半是出于泄愤或者隐藏。可是这起案件好像并不存在这种情绪。我总觉得兇手在案件里更像是在扮演一个旁观者。」

    温祁被黎野的话从空洞中拉回来。

    「我在尸检的时候发现一个现象。两名死者是被迫发生性行为的。他们死亡时间大概在12月2日凌晨12点到3点左右。女性比男性早死亡3小时，但这期间，男性仍然断断续续没有停止过性行为。还有从胃部消化物来看，他们很可能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当然这是我的初步推测。」

    「陌生人？被迫发生性行为？」黎野一脸震惊。拿起尸检报告，还没看几行，先问，「那最终死因和性行为有关吗？」

    「过度性行为确实会给身体带来极大的伤害。但两名死者的死因不是性行为而是挥鞭样损伤。」

    黎野刚好在尸检报告上看到这一行。

    「这种杀人手法非常刁钻。等于用人体结构去破坏人体结构。根本不需要作案工具。可是。」

    温祁顿了顿，眼底闪过一丝疑惑。

    「这种死亡方式带来的疼痛感相对比较小，而且死亡速度非常快。死者在死亡的那一刻，其实没有感受太多痛苦。这种手法，多半情况下，兇手处于匆忙中，需要快速了结对方。这和强迫死者发生性行为，并且残忍地折磨他们的动机，本身是相悖的。」

    黎野也觉得这两点比较矛盾。「那会不会兇手主要目的是想折磨两名死者，折磨完了，所以没了耐心，觉得没意思，干脆徒手杀了他们。」

    「兇手可以用任何方式杀人，为什么唯独要用这种方式？」

    「是为了炫耀他对人体结构的了解？」

 第109页

    「不。人体不止这一处死亡开关。有比颈部更冷门更小众的催死结构，死者的死亡体验也会更深刻。兇手如果单纯为了炫技，为什么要选择相对普通的手法？」温祁的目光在空中停留片刻，像是在直视什么，又缓缓落下眸子，摇了摇头，「我还是想不透，为什么不用其他工具。」

    「也许他身边正好没有趁手的工具。」

    「兇手能把两个不相干的人强行安排在一起，还有时间全程观看他们发生性行为，甚至还在期间不断抽打男性死者。并且对两名死者进行了精心的纽扣缝制。却没有时间提前准备作案工具？」

    黎野一时间找不到理由。

    对这一点，温祁实在捉摸不透。

    「说到纽扣。」温祁回忆着刚才尸检的画面，似乎有什么画面让他感到不舒服，他用手背在鼻底轻轻按了按，「扣子的缝制手法很特别。像是手术缝合的行针走向。」

    黎野听到这话，眼中闪过一丝狠冷的光。但因为证据的未知性，他没有说什么。在这点上黎野和温祁的反应一致。

    不过，在温祁心中，对其他方面有着明确的判断。「你说兇手扮演旁观者的角色，我比较贊同这个观点。在这起案件中，存在第三视角。那就是死者奇怪的性行为。」

    「与活人发生性行为和对尸体发生性行为，这是两种不一样的心理活动。一个正常人，完成正常的性行为。就不会再有奸尸行径。因为内心和体力都已经达到饱和状态。不会滋生与尸体产生联繫的想法。」

    「而奸尸，自始至终与正常性行为不同。它是一种性慾倒错。在奸尸者当中，他们的潜在心里是渴望一个不抗拒和不拒绝的伴侣，想与失散的伴侣重聚，认为死者具有性吸引力，希望通过表达对尸体的权力来满足剥夺的欲望。」

    黎野突然眼前一亮。「如果死者是被迫发生关系。那他的本意并不符合奸尸者的心理需求。你的意思是，案件中性行为的实施者是两名死者，但宣洩者是兇手本人？」

    温祁点点头，「不只是从心理上的宣洩，从视觉上来看。某种程度而言，兇手在这场杀戮中也确实扮演着旁观者的角色。并且是一个极不耐烦、残忍到极限的旁观者。男性尸体上的鞭打痕迹虽然不致命，但是几乎已经遍布周身，加上持续勃起以及眼部带来的疼痛，他当时已经到了昏厥的边缘。这种身体情况，怎么能支撑高强度的性行为？被迫和恐惧让他不得不屈服于兇手。」

    温祁突然停下来，看着尸检报告，仿佛是在确认，「但有一点很奇怪。」

    「什么？」

    「女性尸体没有鞭挞痕迹，只有拖拽导致的摩擦伤。这种伤的成因有两个可能，要么当时女性没有反抗的余地，一直处于被控制的状态。要么兇手对被进攻的一方，存在某种刻意偏袒。兇手显然并没有过多折磨她的身体。奇怪就奇怪在这。兇手太过矛盾。他对女性死者内心的摧残几乎到了惨不忍睹的地步。」

    「任何一个毫无抵抗力的女性，赤身裸体被迫接受男性的入侵，这都是一种彻头彻尾的亵渎。简直毫无尊严可讲。更何况，兇手还让她失去眼睛，完全处于黑暗中。这种被蹂躏的恐惧和痛苦是极度残忍的。可是兇手却保存了她的身体。但他又没有完全保存。女性死者的眼睛并不比男性死者齐全。兇手甚至为了感受奸尸的快感，让她提前死亡。」

    有一种不安的感觉在黎野心中迴荡，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起案件似乎有什么内在的联繫。

    「兇手的心理很怪异。我的分析只是凭藉尸检的推测。具体还要看调查结果。」温祁习惯了严谨和缜密的思维，在没有确凿证据的情况下。他很少直观下结论。这次尸检后的探讨已经算是反常。

    黎野能感觉到温祁迫切想要破案的焦虑。他又何尝不是呢。

    就着温祁的分析，黎野在眼前构建起一幅现场画面。那是一幅极其兇残、血腥，惨无人道的邪恶场景。黎野要尽快找到尸源，他在尸检报告中，看了一眼温祁对死者年龄的推测。

    两名死者年龄相仿，在30岁到35岁之间。他们的关系有待考证。

    黎野夹着烟，摩挲着脸。

    死者的dna比对不上。看来死者家人还没有报案。整个曲江市少说有14.86万平方公里。硬找尸源相当于大海捞针。

    黎野下午在温祁尸检的时候，让蒋铭他们去查玩家资料还有员工社会背景。希望通过其他途径找到切入点。但是到现在还没有什么消息。

    现在除了等待什么都做不了，但只能等待的滋味很难受，令人抓狂。

    好在黎野经的案子多，扛得住事。抗压能力不是一般的强。

    第08章 旧梦

    「不要！小烁哥哥……不要！」小温祁哭的歇斯底里，连连后退，直到他被推到墙角，身后再也没有可退的空间。

    「我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背叛我？」小男孩愤怒地朝小温祁身上泼了满满一桶红色液体。

    小温祁颤抖着身体，喉咙发紧，一个字都说不出来，整个人几乎要窒息了，看着身体上一片鲜红，他仿佛看到一个红色的怪物，张着血盆大口在自己身上蠕动，慢慢延伸，延伸到宽阔的马路上、高低错落的房屋里。最后把整个世界都染红了。

    急促的喘息让小温祁僵在原地。

 第110页

    他似乎看到了爸爸妈妈在血泊中痛苦的捯气，周围是车辆残骸，一家三口被压在残破的躯壳中，奄奄一息。

    妈妈用最后一口气断断续续地说，「儿子……快离开……爬出去……别恨任何人……」

    之后血泊中再没有了动静。

    小温祁呆呆的禁锢在离父母不远的地方。仿佛时间都静止了，他知道那是死亡降临时万物的肃穆与默哀。

    不知道过去多久，久到小温祁觉得很困，眼皮很沉。

    周围响起警笛和叫喊声。突然一双大手抱起自己，喊着，「这孩子还有气！他是老温和白蕊留下的命根子，必须保证孩子的性命。快，快送医院。」

    等到小温祁再次睁开眼睛看这个世界的时候，一个戴着木制镜框的叔叔，一脸慈爱的望着自己，身边还有一个比自己大一些的小男孩。

    眼镜叔叔的声音很温和，「醒了？你叫温祁吧，我是你爸妈的同事，我叫于关山。这是于烁。」

    「殷烁。」小男孩一脸执拗的纠正，像是一种正式的重申。他的话仿佛在给眼镜叔叔做註解。

    「我爸爸妈妈呢？」小温祁问。

    一阵沉默。小温祁好看的脸蛋流出泪痕，却没有发出哽咽声，懂事得让人心疼。小男孩趴在小温祁身边，细细观察着他。

    于关山说：「孩子，别哭，以后我们就是一家人了。」

    「太好了！我是哥哥，你是弟弟。」做了哥哥的小男孩露出欣喜的表情。

    小温祁感觉衣襟上突然多了一份向上拽起的力量，他被小男孩从地上拎起来，又泼了一桶红色液体。

    意识被打散了，小温祁慌张又凌乱地从漩涡中反应过来，哆哆嗦嗦地躲闪。嘴里喊着，「我不是故意的。」

    「你就是故意的！」小男孩突然哭了，发疯一样哭着大喊。往日自诩哥哥的得意和霸道荡然无存。

    全身被突如其来的红色罩染，反而让他阴差阳错在思维的夹缝中，又见到了爸爸妈妈，那感觉是那么真实。

    似乎是因为感受到那两秒久违的甘甜的亲情。小温祁反而不那么害怕，他几次尝试着从黏煳煳的液体中靠近小男孩。当他知道自己真的做到后，那一刻没有愉悦而是平静的暗自鼓励。因为他不知道下一次自己还能不能克服这种恐惧。

    「小烁哥哥，你别哭。」

    带着红色液体的小手轻轻擦拭小男孩的脸。

    「你走开！你是叛徒！都怪你跟师父说我打坏你的木偶。我被师父狠狠教训了一顿。你居然敢背叛我。我就知道，你爸妈是警察，我爸妈不是！我们永远不可能成为一家人。」

    「你爸妈……」小温祁知道这个话题是小男孩永远的痛，他不能再继续说下去，而是换了话题，「木偶的事，我没告诉师父。」

    「走开！」小男孩再次推开了他。

    小温祁并没有因此不快，小小的身体勇敢地靠近，这次比刚才靠的还要近，「小烁哥哥，你别哭。温祁不会走开的。温祁会和你一起承担师父的教训。不管我们的爸爸妈妈做过什么。我们都是一家人。」

    小男孩擦了擦泪水，歪头看着他，半信半疑，「你说真的？」

    「嗯。真的。」小温祁认真的小脸蛋用力点点头。

    「那我们拉钩。如果你反悔，我就，我就。」小男孩想了想，似乎为了不让温祁改变主意，要想一个最可怕的措施，「我就折磨你，惩罚你，剥夺你的一切。」

    小温祁笑了笑，伸出小手指勾上对方的手，「我不会反悔的。我们是一家人，我相信小烁哥哥也不会那样对我。」

    「好，以后，你就是我的人。」

    小男孩恢復了往日神态，「走，我带你换衣服。换我的衣服。其实刚才是红色颜料，我吓你的。那不是血。」

    「血。」听到这个字，温祁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鲜红，刚才安慰人的勇气，这会仿佛在一点点消逝，他只觉得自己腿软无力。..

    带有回忆色彩的梦似乎有着自己的时间节点，并不会一直延续下去。在温祁无数次急促的唿吸以及梦呓中，那个飘散回过去的灵魂又回归到现实的躯体里。

    温祁深深唿出一口气，他醒了。

    迷迷煳煳翻身的时候，感觉眼前有个身影在关注着自己。

    「做噩梦了？」

    昏暗的月色照在床上，黎野低音炮一样的声音在温祁耳畔响起来。

    「你怎么在这儿？」温祁微微欠起身，顺手开了床头灯，汗津津的脸颊写满愣怔和失措。

    「你是健忘还是故意的？」黎野俯身靠近温祁带着笑意。

    昨晚黎野送自己回来，还有几个小时又到上班的时间。黎野可怜兮兮地央求自己借宿一晚。两人一直忙案子都很累。温祁不得已只好同意。

    但是温祁记得几个小时前他把黎野安置在书房里，并不是自己的床上。

    「你下去。」温祁侧着脸没看黎野，从他身上直接拽走了被子。他原本以为又会看到赤身的画面。没想到这次黎野合衣未解。

    「欸，你良心是不是餵狗了。」黎野把被子重新拽过来，「你喊了大半宿，叫都叫不醒。我担心你……」

    应激反应几个字在黎野嘴边闪过又咽了回去。自从上次看过心理医生，温祁就再不配合治疗了。黎野只有在各方面多关注温祁的举动。

 第111页

    他改口说，「我不是怕你做噩梦害怕嘛。我真是冤死了。我一直守着你，不说谢谢就算了，一醒就让我下去。你是不是人啊？」

    「你一直守着我？」温祁眨着那双漂亮的眼睛一愣，难以置信地看着黎野。「没睡？」

    「废话。一晚上都没合眼。」黎野疲惫地一头倒在温祁身边，蹭了蹭。「我这种护花使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好好珍惜，知不知道……」

    黎野含含煳煳，声音越来越小，说着话睡着了。

    大长胳膊压在温祁身上，黑色衬衣下尤其显得宽肩窄腰。额头无意间贴在温祁的脖子上，任由硬硬的头髮随意散落，好像只要挨着温祁就好。

    温祁一动不动，僵硬地看着身旁的黎野。耳边是黎野粗重的唿吸声。属于黎野的香菸味包裹着自己。

    温祁突然觉得，黎野身上的味道和黎野有着同样的性格。都在不拘小节中带有某种有意无意的侵略性。

    第09章 炫耀

    过些天局里要组织关心警务人员心理健康讲座，全曲江的警察都参加。郝局作为分局领导需要准备发言稿，他把这事全权交给秘书葛连阳。

    郝局虽然在警局干了大半辈子，论起领导才干他当仁不让，但对于文绉绉的事极其不擅长。

    「葛秀才，少写点啊。心理健康讲座不是咱们主场，说多了不合适。」郝局摸了摸地中海，「再说现在老了，让年轻人多展现展现吧。」

    「郝局，您说哪儿的话，您这精气神上一线都没问题。」葛连阳一身正装，板正的身子，脸上带着和煦的笑容。

    「不比年轻的时候，形象差劲喽。」郝局推了推老花镜，国字脸多少透着点想当初老子也是英俊小伙的劲头。

    「对了，黎野那案子怎么样了。还有两个月快过年了，偏偏出这么档子事。」提起案子，郝局又恢復了平时那副苦大仇深的表情。

    葛连阳摇摇头，「进展不大。不过……」

    郝局看葛连阳支支吾吾，眼神里有话，视线从他身上移开，看似不经意地拿起公安早报。打开第一版，说道，「不过什么？」

    「嗐，也许是我多想了。」葛连阳迟疑一阵，郝局深沉地默默看报纸，也不催也不看他。只等着葛连阳自己往下补齐话茬。

    郝局比葛连阳整整大了10岁，姜还是老的辣。葛连阳绷不住了。

    「我觉得黎野最近好像汇报的次数越来越少。就算个别会议上，说起案子也是惜字如金。也许是我想多了。他是不是有什么个人情绪啊？要是那样，我看还是多沟通的好，以免工作上产生不必要的误解，毕竟大家都是同事嘛。」

    郝局眼镜背后那双眼睛微微打量葛连阳。

    葛连阳在他手里干了大半辈子。这人凡事考虑周全。对谁都是笑呵呵的，很少说同事间的不是。能让葛连阳感到有必要沟通的事，说明确实很说不过去了。

    郝局手指按压着太阳穴，一聊起黎野。郝局血压在隐隐升高，「黎野那个臭脾气，一身毛病。他原来也不爱汇报。不过……最近确实不像话，等过了这段时间，我找个机会跟他聊聊。」..

    黎野和温祁吃过早饭，开着车往警局方向走。

    等红灯的时候，碰上了正从路边服装店走出来的郑子闯。

    「老郑？」

    温祁顺着视线看过去。郑子闯一身正装，脸上带着疲惫的神情，头髮在帽子下不拘小节地飞舞着。他手里抓着个塑胶袋，里面有些黑色的物品，看不出是什么。他心不在焉地低头准备上车。

    旁边过来一嘴里叼着面包的中学生，抱着双肩背急匆匆跑过来，和他撞个正着。那孩子不好意思的说着对不起。赶快跑开了。

    郑子闯手里的东西洒了一地。看着中学生的背景，吃力地蹲下身去捡，虽然没说什么，可那张有着浓眉大眼里的脸上，明显已经带着暴跳如雷的神情。

    黎野满脸看热闹的样子，一打方向盘把车身靠过去。隔着副驾驶的温祁，降下车窗，用极其玩笑的语气挑眉朝外面的郑子闯扬了扬头，笑着问，「老郑，怎么大早上就发火？单身久了肝气郁结了吧！」

    「老黎？」郑子闯闻声抬头，他没想到会在这看见黎野。诧异的神情在他脸上一晃而过，随即注意到副驾驶的温祁，郑子闯又看向黎野，别有深意地笑着说，「呦，温祁也在。嗐，别提了。」

    「郑队。」温祁朝郑子闯点点头，不清楚他为什么朝自己笑，心里感到一阵奇怪。

    黎野已经下了车，走过去正想炫耀些什么，忽然看到了郑子闯掉落的东西，脚步微微放缓。脸上的笑意也暂时停了下来。他弯下腰，在地面砖缝里拾起一个一元硬币大小的黑色圆片，正中间一圈镭射螺纹。上面四个小孔。这是纽扣。

    温祁也在副驾驶看到了散落满地黑色的扣子。他用眼睛扫了一下。大概有三十几枚。

    身型高大又干练的郑子闯，每天在马路上风里雨里穿行。以他的形象来说，黎野实在很难把他与扣子这种东西建立某种联繫。

    但是扣子最近在黎野心里是个敏感物品。他必须问清楚。

    「弄这么多黑扣子干嘛？」黎野盯着一直蹲在地上捡扣子的郑子闯。

    「嗐，这不天冷了吗，我妈打算给我做棉护膝。老太太会过日子，不让买现成的，非得做。这不让我买点扣子吗。」

 第112页

    「你需要戴棉护膝？」黎野一脸诧异地打量着郑子闯。别说棉护膝，黎野三九天也就一层单裤。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交警常年在马路上，风湿严重，关节变形了。平时还算凑合，天一冷就要命了。」说着郑子闯伸出自己的手掌，打趣说，「喏，骨膜增生。手都变形了。膝盖也是这份荣誉。」

    黎野跟郑子闯算是经常在一线一起战斗的战友，但是，黎野从来没仔细观察过他的手。

    别说，各行有各行的职业病。

    黎野是心理上长期且无意识的被迫警觉和戒备。而郑子闯是身体上不可逆转的顽疾。

    郑子闯这双手因为变形的原因，看起来比正常人宽很多。顺着郑子闯抬手的动作，温祁也看了一眼。

    黎野打量着蹲在地上倍感吃力的郑子闯，感慨交警也不容易。

    「但是老郑，你买的扣子也太大了，做大衣还差不多。」

    「嗐，我妈眼神不好，大的好缝。」

    「可是，做绵护膝为什么用黑色圆扣子？」

    黎野这个直男原本对生活中的细节并不在意，什么圆的方的，这都无所谓。但是考虑到手里的案件，似乎就变成了例外。上来职业病的劲儿，什么都要问个清楚。

    郑子闯高大的身体委蹲在地上捡扣子，本来就没好气，黎野不帮忙还站在一边问东问西，他不耐烦地说，「嘶，那么多花色和形状，我哪儿知道应该买什么。选个基本款肯定不出错，要不然回去就得挨我妈骂。欸，你不帮忙就算了，问这么清楚干什么，打算不当警察改做裁缝啦？」

    「滚一边去，老子枪还没拿够呢，绝对不改行。」

    黎野笑着蹲下来帮忙捡了几枚，略略观察着这些普普通通的纽扣，虽然脸上有笑意，但也能感觉到他心里有压力。「你不知道，又出案子了。你幸好是普通扣子，要不然。」黎野苦笑一声，「这个节骨眼，凡是沾边的，我都得带回局里问问。」

    案件上了热搜，郑子闯怎么会不知道。虽然他和黎野所在部门不一样，但是上面给的压力都是一样的，尤其快到年底。指标性的这道坎儿，可不好过。

    看着黎野那副表情，他就知道什么叫同病相怜。「这也不是着急的事。老黎，慢慢查，别上火。」

    「我上什么火……走了啊。」黎野起身，手里的扣子交给郑子闯，笑着上了车。不忘朝他说，「抓紧找个人陪你吧，大早上自己买扣子，像个腿脚不利索的孤寡老人。」

    「你小子。」

    第10章 遵命

    辞别郑子闯，温祁和黎野一前一后进了警局大楼。

    蒋铭和顾小雨刚从食堂回来，四人正好碰在一起。

    「你俩？」黎野打趣地说，「是碰上的还是约好的？」

    顾小雨跟在温祁身后，抿着嘴不好意思地一声不吭。被黎野说的脸色微红。

    黎野这人就这样，他脾气急。不会来两面三刀那一套，凡事当面解决。在气头上噼头盖脸就是一顿骂。可是他心情好的时候，早忘了自己骂过人。要是跟他这种狗脾气较劲，一准被气死。在警局里，黎野的脾气和功劳一样出名。

    蒋铭先一步接过话，「碰上的。野哥，正好有事跟你汇报。」

    提到案子黎野立刻正经起来，「玩家信息有突破？」

    蒋铭摇摇头，「玩家信息量太大，不过经过筛查发现大多数是未成年人。也没有什么可疑记录。但这次有个意外收穫。前不久密室店面补了个水牢。需要改水管。有个工人来过两次，这两次恰巧都在笼子那迷路了。密室店面的员工在监控里发现他迷路一直东找西找，才给他带出来。」迷路。

    温祁若有所思。

    「找到工人了吗？有没有详细资料？」黎野问。

    「暂时没有，密室那边说是个临时工，我看了他们当时的付款票据。这人叫王征，其他的我还在跟进，一有消息随时跟你说。」

    黎野点点头。一边迈着步子往前走，一边捅了捅蒋铭，「食堂饭一般，有诚意追人就给人带出去吃饭，要么就自己做。加快点进度，别等人跑了。」

    蒋铭摸着后脑勺，心领神会。「知道了野哥。」..

    黎野放出去调查的各路人马，陆续回来反馈信息。

    密室工作人员和店主没什么可疑之处。

    也基本排除了玩家的嫌疑。

    一时间这个在黎野心中轮廓迷煳的兇手，就这样稳稳地藏匿在无形中。这让黎野心里极其不疼快。

    如果兇手方面暂时没有定性的线索，那就从被害人方面入手。

    死者dna比对失败，黎野申请了全市范围内的认尸启事，通过尸体认领的方式寻找尸源。

    没脑袋的认不出来，有脑袋的总能有人认领吧？

    不过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为了降低社会负面影响，黎野让人把死者眼部打了马赛克。

    启示发出不久，一个中年男子称自己妻子失联了一天一夜。因为之前和妻子吵了一架，刚开始以为是跟自己生气，结果越想越不对。他后来看了网上认尸启示的照片觉得很像自己的妻子。第一时间跑来确认。

    蒋铭和顾小雨带着男子去认尸。过程中，男子发现女性死者虽然没有眼睛，但五官和妻子神似，身体特徵也很符合。他基本可以肯定这就是他的妻子。

 第113页

    黎野为了谨慎起见，让顾小雨对男子提供的妻子dna做了核对。结果99%吻合，比对成功。

    女性死者名叫陈静，32岁，是名珠宝设计师。

    陈静的丈夫看起来情绪很激动。

    两人刚结婚不久，突然发生这样的事，他接受不了妻子的死因也接受不了她的离世。

    在蒋铭送他离开的时候。男子蹲在警局门口又哭又吐，嘴里止不住的咒骂，整个人瞬间老了很多。

    「是谁干的，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

    「先生，我们会竭尽全力侦破此案，还陈静女士公道。」蒋铭为难地搀着激动的男子。

    「公道？什么是公道？平白无故……受到这么大的屈辱……这叫什么事！我不相信静静会背着我和别的男人搞在一起，你们必须尽快给我个说法！」

    「这个你放心，破案是我们的职责。」

    男子又吐出一口什么。痛苦地摊在地上。

    「陈静丈夫的反应挺大，但也不像演的。」黎野夹着烟立在办公室窗户旁，目睹了全程。

    办公椅上的温祁没说话。低着头冷静地思考。

    「还是得查查。不能光听他一面之词。」黎野让人把关于陈静和她丈夫的所有社会背景都调查个遍，但是都没发现陈静有什么潜在的被害隐患。也在调查的过程中证实了她丈夫的不在场证明。..

    黎野正举着陈静的尸体照片出神。突然一通电话打进来。

    「餵。」

    「餵什么餵？我当妈的和自己儿子生活在一个城市，愣是见不着。你说我是不是得揍他一顿？」

    电话是母上王馥琳打来了。黎野皱在一起的眉毛稍微舒了舒，戏嚯一笑，「妈，看您说的。动不动就要打我。我又不是小孩儿，再说您又打不过。」

    「臭小子，你信不信我现在就去打你！」

    「哟，别别别。我错了。」黎野服软求饶纯粹是怕母上动真格。

    儿子随妈。黎野的脾气和王馥琳很像。是她的2.0版。

    能支持老公和儿子在警局工作的女性不多。王馥琳虽然嘴上偶尔唠叨黎国良和黎野这对父子是工作狂，但她绝对是女中豪杰一般的人物。年轻的时候王馥琳徒手抓小偷，小偷都跪地求饶了，她愣是骑着人家又多抱打不平半个钟头。

    等当时刚从部队復原回来的黎国良赶到，小偷主动往他怀里钻，根本没用黎国良出手。对于王馥琳的野生打法，黎国良后来没少领教，这也是他讲男德的重要因素。

    「妈您有什么事？我这忙着呢。」黎野言归正传。

    「你哪天不忙？告诉你啊，周末回趟家，你爸休息，咱们正好一起吃饭。不许说没空啊！」

    「得。遵命。」

    黎野挂了电话。

    黎国良除了特殊情况下需要加班，其他时候每周都正常休班。王馥琳现代打来电话说一起吃饭。估计是因为最近案子影响很大。领导们都很重视这事。黎国良也在关注案件。所以让黎野回家，看看他近期状态怎么样。

    但是黎国良和黎野有个默契的习惯。他俩在家不提案子。

    一来，这两人都在公安口，尤其黎野，工作性质非常危险。在家当着王馥琳的面讨论案子，岂不是让她担心。

    二来，黎国良为人耿直沉稳。对于工作上的事从来不做偷奸取巧的行为。更不走非常规手续。黎野这方面有点像他。他们都不会把案件当作谈资，黎野更不会因此寻求黎国良帮助。

    案件就是案件，不必掺杂个人关系。退一万步说，即便掺杂了，也对案件侦破起不到实质作用。因为破案靠线索，不靠关系。

    第11章 撩闲

    翌日。

    一名背着双肩背，穿着冲锋衣的女孩来认尸。

    死者的眼睛已经不能用模煳来定义，而应该说是溃烂。但是从其他五官以及脸庞，和一些身体特徵看，女孩断定，死者就是她的男朋友。

    经过dna比对，男性死者叫陆一恆。33岁，威山市人，职业是健身教练。一周前他和女友出来旅游，两人原本游玩目的地是省外，这次只是经过曲江。

    不料刚到曲江，女友因为单位有紧急会议需要本人出席，不得已被临时召回。两人约定陆一恆在曲江独自等待女友，两天后再汇合重新出发。

    哪知道等女友再次返回的时候等来的却是陆一恆的尸体。

    女友痛苦地哭晕好几次。她尤其难过的是，男友和别人的性行为。这让她内心十分矛盾，失去男友的悲伤和男友与别人幽会的背叛，两股强大的刺痛同时出现在一个女孩身上。换做任何人，恐怕心情都是一样痛彻心扉。

    接连两次认尸，家属悲痛的样子久久印刻在黎野的脑海中，他揉搓着太阳穴。眼前的菸灰缸插满了菸头。

    尸源虽然找到了，可以伴随尸源的确定，又出现了一个新问题。

    无论是对被害人家属的走访还是针对被害人本身的调查，陈静和陆一恆都没有任何交集。

    这是两个在生活和工作以及娱乐上没有任何关联的两个人。

    黎野甚至调查了两人微博、抖音之类的娱乐软体，两名死者连共同的关注都没有。

    尤其陆一恆，他是南方人。压根就没来过曲江。

    这种情况，只能说明兇手行兇的动机并不属于常见矛盾冲突。

    而黎野最担心的就是这个，兇手属于随机性的杀人宣洩。如果是这样，那么一切将毫无根据可寻。

 第114页

    换句话说哪怕兇手就站在黎野面前，也不能质控对方犯罪。

    因为现有线索之间很难顺藤摸瓜构建成证据链，总不能凭想像抓人。..

    市局组织关心警务人员心理健康讲座。全曲江市警察代表几乎都来参加了。

    满满当当全是正装警察。领导们都在第一排坐着，黎野和温祁坐在大礼堂中间靠前的位置。

    心理健康的专家侃侃而谈，深入浅出。把全场警察，尤其是像蒋铭这样的新警察说得频频点头认同。特别是关于开枪后的心理恐惧，长期面对亡命徒的焦虑，应该怎么干预等等情况。

    这些话题似乎是所有警察关心的问题。因为有太多警察患有潜在或者突发性的创伤后应激反应而不知道怎么处理。甚至都不会想到要进行心理治疗。

    领导们很重视这次讲座，也有一线干警上台分享经验。

    郝局本来打算安排黎野上台发言，但是考虑到这种场合，黎野这小子一向不按常理出牌，万一说点什么不着四六的话，当着这么多领导他实在担不起。最后还是他自己上了台，念的稿子是葛连阳提前写好的。

    黎野穿着正装，戴着警帽，二郎腿翘得和平常一样高。

    其实如果这事放在以前，心理健康不健康在黎野看来跟专家无关。实战才是关键。开完枪慌张几天是正常的，黎野当然也有过。而克服这种心情他原来认为只有靠自己。听再多理论都不如正视自己的内心。面对它，接受它，战胜它。当然这方法只适用于野生的黎野。

    但现在黎野对于心理健康问题格外关注，他听得特别认真。只有在会场中途休息的时候低头翻看着手机里陈静和陆一恆在现场的照片。

    两个根本不认识的人，为什么被兇手强迫进行性行为？

    兇手就算想要展示什么，或者宣洩什么，也总要有个和内心贴近的犯罪主题才对。否则他就不会杀人后费尽心思地将尸体摆在众目睽睽之下。

    兇手这个旁观者到底想表达什么？

    黎野反覆推敲着这些问题。在思考中再次迎来专家新一轮的演讲。

    一旁的温祁安静地坐着，正装下的清冷侧颜映在黎野的手机屏幕上。以温祁平静的表情来看，看不出他在专注讲座还是思考其他什么事。

    但黎野注意到温祁白皙粉嫩的手指正在反覆摩擦着裤线。众人鼓掌的节点，温祁被吓了一跳。黎野噗嗤一笑：他居然没听，坐那么板正就是做个样子而已。可恶。

    温祁的应激反应在黎野暗中调查的档案里显示已经康復。相信在温祁最严重的那段日子里，省厅领导没少给他安排心理治疗和干预。但是以温祁目前出现的一些偶然性类似反应来看，温祁的内心世界还没有完全脱离曾经的创伤。

    黎野用翘着二郎腿的脚碰了碰温祁的手。故意逗他。

    温祁最初以为黎野是无意之举，往旁边挪了挪。

    见温祁不理自己，黎野又如法实施一次。

    温祁依然挪了挪。

    没想到黎野得寸进尺般把腿伸的更长了。

    「想什么呢公主？」黎野凑过来低声问。

    温祁瞥了他一眼，轻声又平静地回，「听讲座。」

    「得了吧你。」黎野收起手机，把身体重心彻底靠向温祁，和他共用一个座椅扶手。

    温祁不是乖乖听话的人，这点黎野很清楚，他既然不想听讲座，那就索性聊点轻松的话题，「晚上想吃什么？」

    「你又想在我家留宿？」温祁皱了皱眉毛，下意识联想到黎野睡在他身边的样子。

    「你看你，咱们都这么熟了，怎么还那么见外，什么你家我家的。」

    「……」

    「晚上是出去吃还是我做饭，你选。」

    「晚上。」温祁迟疑一下，他想要一个人静静，密室逃脱案件让温祁心里隐隐的不安。他需要好好梳理一下。「我想看会儿书。」

    「行，那就我做饭。」

    「……」

    温祁正想阻拦，手机里忽然收到一条消息，是莎莎发来的：祁哥，我好无聊啊，现在的工作一点意思都没有。过几天轮休的时候，我想去看你。

    黎野发现温祁露出很认真的神情，凑过来好奇地扫了一眼他的手机。

    黎野不用看具体内容，看到「祁哥」两个字，就知道是谁发的消息。在温祁正准备回復的时候，用胳膊捅了捅他，「你不是把她安顿好了吗，怎么老缠着你不放？」温祁没回答。

    自从殷烁和罗琛藏匿起来，liquor现在是半荒废状态。原本这里应该被查封，但为了后续引出更多线索，警方暂时没有动这家夜店。

    liquor牛鬼蛇神什么角色都有，温祁觉得莎莎留在那里太危险。虽然没有人发现莎莎与温祁的联繫，但留在liquor总不是长久之计。

    温祁把莎莎暂时安顿在曲江市一家舞蹈培训班，负责教学生舞蹈。这是莎莎的特长，也算是个正经工作。

    其实比起做线人，温祁更愿意让莎莎找个正式工作。但是莎莎似乎更喜欢留在温祁身边。

    最近莎莎经常给温祁发微信，温祁倒没觉得有什么问题，黎野却被三天两头的信息搅和得想骂人。

    「哪个好人天天缠着法医？她没事干吗？」黎野一肚子火，要不是台上有讲座，以黎野的脾气现在恨不得杀到莎莎面前警告她不许再给温祁发信息。

 第115页

    黎野的嗓门不知不觉偏高，温祁看到周围有人往这边张望，他白了一眼黎野，没说什么，在手机上敲了几个字：暂时不见面。不要让任何人知道你我有联繫。

    黎野看着这几个字，嘴角咧到了后脑勺，心里有种胜利的喜悦。..

    黎国良一身正装坐在大礼堂第一排。

    讲座耗时有些长，不知不觉已经进行了两个多小时。

    自己的儿子自己最了解，虽然专家在上面讲得热火朝天，干警们似乎也听得全神贯注，个别人脸上有点疲惫，可也都在关注着讲座内容。但是黎国良总感觉身后某个位置上有人比专家讲得还要起劲。黎国良判断这个人一准是黎野。

    黎国良大声清了清嗓子，本来是给黎野听的。没想到余光看到唿啦一大片身影立马都坐直了身子板。清一色标准坐姿。得。

    黎国良心说：黎野这小子平时公事公办是对的。

    尤其公众场合，多少双眼睛盯着黎国良，清嗓子都能引起这么大关注，如果对黎野有什么工作上的提点。那黎野拼出来的成绩非让人说出十万八千个版本不可。

    不过黎国良不知道，黎野和他保持距离，并不仅仅是因为他懂分寸。黎野不在乎别人怎么说自己，他只是告诉自己他做的任何事都不需要靠黎国良，这是一个爷们该有的能力和担当。

    黎国良索性由着黎野在后面说。因为他自己对讲座内容也不是太感兴趣。毕竟他这个年龄的警察已经身经百战了。只是黎国良纳闷，黎野说这么起劲，到底跟谁在讲话。

    散会的时候，黎国良本想看看是谁这么有耐心听黎野一直扯闲篇。

    结果等他应付完几个领导之间的寒暄。黎野已经不见了身影。

    第12章 铺床

    吃过晚饭，黎野靠在沙发上专心致志地看着手机里让蒋铭拷给自己的视频。下意识摸出烟。突然意识到这是在温祁家。又把烟收了回去。

    温祁在书房铺床，黎野一直没有要走的意思，温祁只好提前划分出睡眠界限。

    书房里簌簌的动作浮动，引来黎野的张望。他摇摇晃晃靠近，盯着温祁，靠在书房门框上，整个过程无声无息，吓了温祁一跳。浅浅的眉毛微不可见地蹙了蹙。

    「欸，你铺床手法比之前熟练了啊。」

    温祁白了他一眼，「早点休息吧。」

    黎野没回答，今晚的黎野心事重重，两条人命悬在他心里。他坐下来深深嘆口气，揉了揉胀疼的太阳穴和布满血丝的眼睛。准备继续看手机上的视频。

    黎野已经筛查掉大部分画面，还有一小段没有看完。

    「有心事？」温祁问。

    「不算心事，在想案子。」

    温祁失眠是常态，左右也睡不着，本来打算回自己卧室看书，听黎野提到案子，也坐下来。

    「目前线索太少了。尸检结果只能判断出陆一恆没有吃晚饭，而陈静吃过晚饭，这说明，极有可能兇手先控制了陆一恆，之后再控制了陈静。」温祁平静地分析着。

    黎野微微颔首，「可是陈静和陆一恆互相不认识，这场带有性色彩的迫害意味着什么。」

    和黎野一样，温祁也想不明白。

    黎野看看温祁，继续说，「说实话我不认为兇手是随即抓获的两个人。」

    其实温祁对此也有过类似感觉，他没有说，而是问黎野，「为什么？」

    「时差。」黎野放下手机，又习惯性地去摸烟，当看到温祁的眼睛，又把手从烟盒上拿开。温祁注意到了他这个动作。黎野的菸瘾犯了。

    「如果男性死者被控制的时间和女性死者相差几个小时，这说明兇手在选择被害人的时候，不是完全意义上的随机。如果他的行为是想宣洩某种特殊情绪，从而选择用性行为来传达和展示，而与被害人无关。那他完全可以随机找寻一男一女，这样他可以更快实现他的某种欲望。」

    「可是他没有，他甘愿等待几个小时的时差。也不愿随意找人完成这场仪式。这说明他选择的人是要符合一定条件的，并不是谁都行。」

    温祁认同黎野的看法，只是这种看法没有足够的证据用于支撑。「可是，从尸检结果看，陈静和陆一恆没有什么特殊体貌。血型、疾病，各种身体机能都不存在交点。」

    确实。这两个人除了年龄相仿，其他什么都不一样。

    难道是年龄？但这个想法太牵强，如果仅仅涉及年龄，兇手不必大费周章地等上几个小时。

    一时间两个人都没有思路。

    温祁盯着黎野手机上的监控视频，上面不是夜视效果，温祁纳闷，「这也是密室逃脱的监控？」

    「不是，购物中心的。」

    「不是说没有筛查到有效信息吗？」

    「所以我想再看一遍。」黎野皱起了眉，「我怀疑，把尸体送到密室的不是兇手本人。他应该有帮手。两个已经死去的尸体，分量不是一般的重。可是在密室逃脱的监控中。兇手前前后后只用了25分钟，就完成了对尸体的摆放，如果没有行李箱、拉杆箱之类的物品，或者没有帮手，这不可能实现。」

    温祁点点头，歪着头凑过来，和黎野一起看着手机上的视频。

    白皙的脖颈和侧颜离黎野非常近。黎野能够清晰地看到他脖颈上浅淡的青色血管。他下意识嘴角一勾，故意靠上去。「一起看。」

 第116页

    温祁的注意力在视频的人潮中，他在找黎野说的行李箱等能够装下尸体的拖行工具。并没有注意黎野时不时传递过来的炽热眼神。

    「你用什么洗髮水。」黎野一边看一边问。

    「不知道。随便买的。」温祁的眼睛没离开手机。

    「欸，那你是怎么去掉尸臭味道的，你身上只有淡淡的香味，从来没有尸体的味道。」

    「洗澡。」

    「怪不得。洁癖原来是这么来的。」

    黎野说完这话，眼睛正好回到手机，屏幕上的画面让黎野如同定格一般静止了几秒，那双深深的眸子突然变得锐利。

    温祁也正盯着画面，眼前一亮。

    两人几乎同时伸手去按暂停。

    画面左下角推清理车的清洁工显得格外突兀。

    「这车……」温祁的音质依旧平静沉稳，「体积足够大。」

    黎野也这么认为。

    清洁工戴着口罩，看不清长相。但是从身高来看，这人应该在1米75左右，身材魁梧。比殷烁身高矮。

    黎野在这一帧前后来回快进暂停，继续找寻这个人的行动轨迹。

    两人最后把商场里属于这名清洁工的身影全部串起来。发现他是从角门的货梯口把清理车推进商场的，进入商场后他并没有直接去六层的密室逃脱，而是把车推到顶层餐厅的公共卫生间。

    也难怪蒋铭他们没筛查出来，清理工出现在商场任何地方都是情理之中的画面，所以根本没有被怀疑。如果不是温祁和黎野再进行二次筛查，这个画面很可能就这样从眼皮底下熘走了。

    很少有人会关心清理车里装的是什么，这就是最好的掩护。极有可能那辆车就这样在众目睽睽之中悄无声息的把尸体带进了购物中心。而后清理工径直离开，在晚上快要下班的时候他再次出现。这次推车直奔密室逃脱的员工通道。从这点也能看出来，这事早有预谋。

    视频里，这是一个监控死角，刚好躲过了他进入密室逃脱的画面。他应该就是在员工以为下班后有人来打扫的自然场景中，趁着人都离场，最终把尸体运到里面的。可是遗憾的是，视频没有记录到进入密室大门口的画面。

    「是不是购物中心的人粗心，把这段视频弄丢了。」黎野咬牙切齿，总算找到一些深入可查的抓手。那股要把背后兇手揪出来的狠劲溢于言表。

    温祁很平静，「我在想如果他是帮手，那他应该是从第一案发现场把尸体推来的。黎野，这个人很关键。」

    「确实关键，明天一早我亲自去购物中心，看能不能查到什么蛛丝马迹。顺便查清楚他是怎么离开的。」话音刚落，黎野突然一顿，「不，在明天去之前，可以先查查他是怎么来的。」

    温祁没明白黎野的意思，看着他在手机上找寻号码，然后按了拨打键。

    「老郑，帮我查个人。准确的说是一车一人。」

    「废话，找我查，不就是车和人吗？还能是动物吗？」郑子闯还没睡，声音很洪亮，似乎是喝了酒，「你先告诉我什么车型，还有车牌号。」

    「手推清理车。没牌号。」

    电话里迟疑了片刻，「老黎，你这是玩什么呢？我是交警，我的电子眼也是追踪机动车的，你给我个老头乐算什么意思？」

    「回头再跟你解释。我给你截图，你按照图上的人和他手里推的车，给我查一下他是从哪条路哪条街上拐进银达购物中心的。要追根溯源那种啊。越具体越好。」黎野说的一字一句。

    「你这是把我当缉毒犬还是你们队韩威那种技术怪？我不敢保证啊，尽量给你查。」

    「好，谢了兄弟。」

    一声正经无比的「兄弟」，让郑子闯一顿，半晌开玩笑地说，「呦，以前都叫老婆、爱妃之类的，今天不想让我侍寝了？你小子也有正经的时候，稀奇。」

    黎野看了看身边用奇怪眼神看自己的温祁，一脸正义凛然地回答，「什么侍寝？喝高了吧你。别污衊人啊。我堂堂刑警队长会胡说八道？」

    「呵，什么意思。跟我撇清关系？老黎，你小子有人陪就是不一样啊。」

    「管得着吗你。」黎野一挑眉笑着挂了电话。低头给郑子闯传了一条截图。余光一直盯着温祁。

    第13章 「我在」

    天气越来越冷，北方的早上从被窝起来真是一种折磨。

    暖气作为冬日伴侣并没有雨露尽沾，尤其在曲江市这种地处北方又兼具沿海的地形。室外温度骤冷的大环境。暖气经常在寒冷的较量中败下阵来。

    不过，这也和个人体感有关，温祁艰难地从被子里爬出来，用最快地速度穿好衣服。争取缩短皮肤暴露在外界的时间。

    可是黎野光着膀子，一身肌肉，下身只穿了一件单裤，立在卫生间的镜子前，正刮鬍子。

    早上起来就看见黎野沟壑分明的肌肉线条，温祁小声咒骂一句。

    「起来了公主。」黎野没回头，而是从镜子里朝温祁笑。「我把书房都收拾好了，早饭也做完了，就等你起床呢。」

    「你先出去，我上厕所。」

    黎野一脸坏笑。「你上呀，我又没占马桶。」

    似乎早料到了黎野的反应，温祁面无表情地直接把他推搡出去。..

    早高峰，车辆有些拥挤。黎野急躁地按着喇叭。

 第117页

    「这他妈抢什么抢！老子还没着急呢，他们倒挺争分夺秒。」

    「我操！敢插队？你他妈早起一会何必插队！」

    黎野的路怒丝毫没有影响副驾驶的温祁。清晨明亮的光线照射在温祁身上，似乎把老天最干净的一部分能量都吸收过来，清澈的眼眸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和黎野一样暴躁的一辆辆汽车。

    「抹我？老子让你知道什么叫后悔！」黎野骂了一句，找个间隙一脚油门超过前车直接斜插到前面，刚才还在前面的车，现在在黎野后面不断按着喇叭。黎野看着倒车镜，扯了扯嘴角，「后面待着吧你。」..

    银达购物中心仍然处于封闭状态。

    黎野和温祁找了相关工作人员，说明白视频中密室逃脱的死角问题。黎野提出是否有可能查明案发的时候，那个位置的具体情况。

    其实正常情况下商场内的店面都是整齐划一的结构，但是由于密室逃脱为了增加场地趣味性，让玩家有身处异度空间的感受，私自改了场地框架。所以导致了监控死角的问题。

    而这个问题，很显然在亡羊补牢之前出现了致命漏洞。

    这样看来，清洁工人是怎么离开的，什么时候离开的，都没有依据可寻了。

    来都来了，黎野和温祁决定再去现场查看，希望能查到一些其他痕迹。

    只是这次黎野让密室的工作人员保持密室原本黑暗的效果，不要刻意为了查案打开照明。而且也没让他们带路。

    「你想还原当时的光线和情景？」温祁的声音弱弱的，一边摸黑往里走一边问。

    「从监控来看，那人应该是到达目的地后，突然亮起一束光破坏掉监控画面，在那之前他都处在黑暗中。我们不妨就按照这种光线走一次。」

    黎野听出温祁的声音透着不安，他始终在前面拉着温祁的手。两人挨得很近。

    冰凉的手指没用一会就被黎野捂得微微出了汗。不过，黎野感觉温祁的脚步似乎很慢，很迟疑。仿佛他每一步都带着不确定。

    「还没到吗？」温祁问。

    上次来的时候场内光源是开启状态，而且有人带他们进来。而这次两人是在黑灯下火中自己摸进来。这样一比较用时确实很慢。

    「应该快了吧。」

    黎野在心里构建出黑暗中一个人推车进入的画面。他把他自己想像成那个人，从进来到现在，黎野一直纳闷。密室一共有三个入口，无论从哪条路口进入，都有可能迷路。而那个人是怎么做到准确无误地找到笼子所在地的。这是一个关键问题。

    从精心布置的现场来看，这种诡异的仪式感，绝不是临时起义。而场地的选择也不是随机选址。

    此时密室里，没有突然出现的npc，而兇手是在半夜同样没有npc的环境下进入密室中。此时此刻，基本上可以算是一比一还原。

    黎野越走越觉得对方一定有什么他尚未查明的辅助。不然他绝对不可能如履平地，直捣黄龙。

    黎野拉着温祁的手，专注地思考着各种可能性，没有注意周围的环境。

    两人不知不觉进入一个布满血手印和血迹的红色空间。

    温祁突然停下脚步。

    「怎么了？」黎野察觉身后的身体突然变得很警惕。手里的那双纤细的手指也在微微发颤。他回身的时候发现温祁神情不对。

    虽然光线极暗，但是温祁那双明亮清澈的眼睛明显闪着不安和侷促。

    「温祁，你没事吧？」

    狭窄且没有安全边界的红色空间在温祁眼里是血淋淋的画面，像个怪物在不断延伸着触角，而触角攀爬到墙壁上、屋顶上，温祁此刻已经听不到黎野的声音，他头重脚轻地抬起头，看着那些密密麻麻的血手印。

    它们朝自己在招手。

    手印不停地向下滴血。血连成串。是幻觉吗？

    温祁全然没有理会黎野的唿唤，拼命晃了晃头，定睛再去看那些滴落的血液。嘀嗒——嘀嗒——意识深处某个深埋已久的感受瞬间激活。

    嵴髓如同触电般从身体中心向四周发散。只用了一剎那，自己就被击穿。温祁突然看到身上血肉模煳的伤口以及凹陷下去的胸腔。血液从他身上不断涌出、喷射、抛洒、滴落。

    温祁张皇失措地低头看着自己。

    他感觉此刻就站在血河中，周围全是猩红。血液。粘稠。

    无边无尽的红色。

    温祁的意识与两年前重叠。

    柳叶刀、针管、榔头、各种坚硬冰冷的兇器都在他身上轮番上演。

    肌骨蜷缩在血泊中，腥甜的味道肆无忌惮的蔓延，等死一般真实的体会着血液一滴一滴从体内流干是什么感受。那是一种浑身上下提不起一丝力气的失重感，如同坠入数万里深海巨沟中，所有器官都近乎衰竭。束手无策。等死。嘀嗒——嘀嗒——血液还在继续流逝。

    耳边突然响起一个声音，「你是我的人。我要你一辈子都为我做事。不然，我就剥夺你的一切。」

    微弱的喘息声仿佛濒死前的捯气。「我做不到……」

    「不做？小祁，做不到是要付出代价的！」

    「不要……」温祁瘫倒在血泊里，扭曲的脸颊上满是惊恐与无助。

    「温祁！」黑暗中黎野一双紧实的手臂紧紧抱着温祁，他把他揽在自己怀里，「温祁，你很安全！我在你身边，没人能伤害你！」

 第118页

    「温祁，醒醒！」黎野提高了分贝。

    而温祁的意识里，自己依然在血泊中，他能看到那张阴戾的眼睛，黑的像扣子一般，在挤满猩红的真空里变形般望着自己。温祁拼命挣扎，仿佛要挣脱开来自那双眼睛主人的禁锢。

    可现实中，他正用力厮打着黎野。

    「温祁！」黎野的声音夹杂着急切。

    温祁的意识还在游离，黎野不得已把他两只手腕都牢牢抓在手心里，另一只手紧紧搂着他。像怀抱一只受伤挣扎的小猫。用尽全力呵护着他的疯狂与失控。

    「温祁不怕！」

    「温祁乖。我是黎野！我会一直在。」

    「都过去了。温祁最勇敢。」黎野尽量用温和的声音在温祁耳边不断唿唤，手上顺着温祁湿漉漉的头髮滑到背部，一下一下轻轻拍打。

    不知道过去多久，黎野感觉怀里的温祁突然颤抖了一下，随后如同怕黑的孩子，拼命往自己怀里钻。似乎在温祁的意识里，黎野怀中是最安全的地方。黎野不禁抱得更紧。周围静悄悄的，心跳和唿吸声显得尤为明显。两个人保持着这个姿势依偎在角落。

    黎野重复着嘴里的话。他的话像是一种陪伴、一种牵引、一种召唤。

    「温祁不怕。没事了。有我在。我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

    满头大汗的温祁似乎终于感受到黎野不间断的抚慰，哽咽地抱着黎野，忽然从黎野怀里发出来长长一声喘息。

    「黎野……」

    虚弱的一声低唤在黎野耳边响起。黎野马上应答。「我在。」

    他俯身紧张地盯着温祁那张紧闭双眼、虚弱又憔悴的脸颊。

    「我死了吗？」

    「别胡说八道。」黎野没松手，依旧抱着他。「是我考虑不周，不该带你来这种地方。」

    温祁闹得动静很大，员工们闻声立刻赶过来。随后整个密室都亮起了灯。

    众人看着两人凌乱的姿势和黎野怀里惨白的似鬼魅一般年轻的容颜，不禁面面相觑。

    温祁筋疲力尽地靠在黎野的胸膛上，仿佛刚刚经歷了一场浩劫。整个身子动弹不得。

    「我来处理。」黎野低声在耳边说了一句。

    在众人的注目礼中，黎野把温祁横抱起来，往外走的时候很自然地回头说，「我改天再来。店里短时间内不允许任何人进入。随时配合调查，都散了吧！」

    众人都看傻了眼。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温祁突然的应激反应是黎野没想到的事。

    他听心理医生说过，一般来说，在药物以及心理的双重治疗下，病情会逐渐好转。

    但是温祁却仍然存在如此大的心理障碍反应。这只能说明，温祁不止一次接触过或者感受过让他造成心理障碍的疾病根源。

    根源是什么？

    第14章 狗叫

    温祁突发性的异常反应，让黎野觉得有必要和温祁开诚布公的恳谈一次。

    存在于温祁内心世界的那个顽疾是黎野尚未触及但渴望拥有绝对安抚权的一道晦涩的彼岸。..

    郑子闯不出半天时间，给黎野打来电话。

    「老黎，你让我调查的清洁工和车有眉目了。可费老劲了，你打算怎么谢我？」郑子闯依旧粗声大嗓，但显然没有昨晚的酒气。

    「查到了？」从黎野兴奋的语气中可以听出来他比之前更着急破案。「先说正事。回头菸酒随你挑。」

    「听好了啊，这个人是从老街区霞飞路附近的老小区开着一辆改装的面包车，经过建国东城区，最后一路拐到银达购物中心的。」

    黎野顺手从办公桌上拽过来一张纸，一边听一边勾画地图。

    可电话里郑子闯的声音却戛然而止。黎野带着不满问，「接着说呀，完了？」

    「完了。」

    「这算什么眉目？清洁工是从老小区哪栋楼出来的，后来怎么从购物中心出来，你这什么都没有啊？

    「我说老黎，我是交警，我能做到的也只能是这个程度。你总不能让我把马路上的监控按在那清洁工脸上吧。」

    黎野深深唿出一口气。是啊。一着急都忘了郑子闯并不是刑警。

    黎野揉搓着眉心。

    不得不说，前面有温祁的应激反应让他对案件多少有些心急了。

    「我知道了老黎，谢了。后面的事我自己查，你已经把范围给我缩到很小了。」

    电话里郑子闯的声音像是一种来自自己人的鼓劲。「兄弟，打起干劲来。之前那么多大案、要案你都破获了。这次也一样。我相信你。」

    黎野这人，三句话听不了肉麻的话。他听着郑子闯的声音嘆气一笑，恢復了往日的戏嚯，「行了，别盲目崇拜啊。你也知道，哥们我名草有主，你就别惦记了。」..

    温祁长长睡了一觉，状态恢復的不错。黎野和他商量安排心理医生帮他进行疏导。但温祁拒绝了。他很清楚一直如梦魇一般伴随自己的是什么。

    他和黎野请了半天假，告诉黎野只想一个人好好静一静。..

    从郑子闯提到老小区开始，黎野就联想到了一个天然的犯罪场地。

    霞飞路上的老小区叫庆吉里。是当年曲江市最早一批建成的楼房。整个小区有10栋楼。楼高均不过三层。

    曲江这两年发展的很快，各种经济迅速腾飞。老街这片以重工业为主的区域逐渐冷却下来。而这些古早小区也在众多高大建筑的崛起中面临淘汰和拆迁。

 第119页

    政府已经谈拢了价格，一入冬就撤了暖气，打算过完年就开始落实拆迁计划。所以庆吉里除了几户彻头彻尾的钉子户其余人基本都搬走了。

    小区里冷冷清清的，也没有什么生活迹象。

    不过，居民虽然搬走不少，但10栋楼加起来，足足也有270户住宅。挨家挨户搜查工作量实在不小。黎野不能把警力都耗费在扫楼上。他叫来蒋铭，嘱咐他去找长期居住在这里的钉子户。

    大概十分钟左右，一个抱着狗的老人颤颤巍巍地跟着蒋铭走过来。

    老人是钢厂退休工人，打一辈子光棍，没儿没女，只有一只京巴陪着自己。用老人的话说，搬走是不可能的，闲来无事遛遛狗倒也清闲。接下来就在这里等死了。

    黎野对他的选择不感兴趣，开口问，「大爷，最近几天小区里有没有发生过什么异常？」

    老人摸着怀里的狗，看着黎野，「异常？在这住的人都是胆子大的，就这么几个人，屁大点的事都没有，能有什么异常。」

    看着没水没电没暖的陈旧小区，黎野心说何止胆子大，是生命力顽强才对。

    其实黎野原本也没抱太大希望。这老人有些耳背，指望他不一定能问出什么。所以黎野倒也没有失望的表情。

    不过，老人迟疑了一下，眼睛望着前面的虚空，突然说，「嘶，要说异常，我还真想起个事来。」

    黎野和蒋铭认真地等着老人回忆。

    「大概是前几天吧，我的狗叫了一宿。它死活不睡觉。搅和得我也没睡成。」

    蒋铭撇了撇嘴，「这叫什么异常？您老别添乱了。我们再问别人吧。」说着要送老人回去。

    黎野盯着那狗，若有所思地叫住老人，「您还记得具体是哪天吗？」

    老人眯着眼睛，缓缓开口，「好像是12月2日晚上。」

    蒋铭突然像被针扎了一下，勐得看向黎野。

    这是案发的时间，黎野当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您确定是12月2日？」黎野问。

    「确定，因为第二天早间新闻里有3号新的拆迁政策。」

    「那晚除了狗叫，您还听到什么动静了吗？」

    「好像没有，我这耳朵半聋不聋的，也不好使。不过，你们可以问问老范，那老小子好信儿，他没准知道。」

    黎野按照老人说的楼号，找到了他口中说的老范。这人奸滑得倒很直白，先问如果提供线索有没有什么奖励。没有奖励他什么都不会说。

    这话把黎野逗乐了。

    蒋铭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后和他争得脸红脖子粗。可惜对方油盐不进。

    黎野懒得再听下去，从身后掏出枪一把拍在老范面前。

    「奖励没有，但是知情不报属于妨碍公务，严重的直接带回局里。一回局里，你这钉子户就算彻底拔掉了。说不说你自己看着办。」

    重重的铁傢伙直接甩在眼前，是个人都会胆憷，老范果然乖乖就范。

    老范称12月2日那晚，他听到有叫喊声。有几次他起来细听，声音来自两男一女，快到天亮的时候才算彻底安静下来。

    「你当时听出喊的是什么吗？」黎野问。

    「我又不是顺风耳，隔着钢筋水泥谁能听清。」

    「那你能判断出声音方位吗？」

    「好像从5号楼那边传过来的。」

    「5号楼。」黎野重复一遍，拿回枪，重新别在腰后，拔腿就走。老范看着雷厉风行的背影，十分庆幸自己刚才没跟人民警察犯浑。

    第15章 违规

    警车和警察的突然到访，让久不出门的钉子户们欣喜地围着观看。

    黎野站在楼下，189的身高双手交叉胸前，怒视着这个像天然犯罪场一样的老旧房体，眼睛里透着犀利和狠冽。

    5号楼一共三个楼道口，每个楼道有9户人家。

    没过一会儿，3单元楼道里跑出来一个小警察。

    「黎队，找到了。在201。」

    话音未落，黎野眼眸微缩，迈着大长腿三步并做两步直奔201。蒋铭跟在后面，一熘烟小跑着也追进去。..

    血腥味道像一群躲在黑暗中的蝙蝠，随着大门的开启，「嗡」的一下迎面侵袭过来，让人感受到蒙头暴击般眩晕。

    「我操，这鸡巴什么味啊，腌泔水也没这味儿吧……呕。」蒋铭干呕了。

    几个小警察也都没逃过这股刺鼻的折磨，吐得昏天黑地。

    第一个冲进去的黎野被眼前的景象震惊了。这哪是案发现场，分明该叫陈旧的刑场。

    不大的两室一厅，站在门口就能将整个空间尽收眼底。看起来这里很久没有人居住过。

    黎野掩着口鼻往里走。

    老旧的家具上几乎全是灰尘和霉斑。款式也是80年代的样子。墙面上依稀还能看到绿色半墙的油漆粉饰。

    客厅一组高低柜上摆着正方形的老式电视。墙对面的组合沙发东倒西歪，上面的皮质碎的掉渣。旁边还倒着两把椅子。客厅在无形中倒是腾出不小的空地。

    两间卧室里全是蜘蛛网。床上乱七八糟堆着各种生活垃圾，不知道经歷了多少年。厨房里还有十几只死老鼠的骨架，看起来没有一具完整的尸骨。

    黎野对露在外面的陈旧家具略作检查。除了一些杂物并没有发现和案件直接有关的东西。

    办案心切的黎野没再往里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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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覆盖在尘土上的大面积血液和挣扎过的痕迹才是黎野重点关注的内容。尤其是血液相对集中的客厅。

    满地血迹，凌乱的拖拽式、滴落式血迹和墙面、地面随处可见的血手印，触目惊心地还原出两名死者当时的挣脱路径和姿势。淅淅沥沥的白色浊渍掺杂其中，和血腥味一起散发出令人作呕的味道。

    黎野回身叫人给痕检董鹏亮打电话之际，眼角扫过墙面一处低矮的地方。上面用原子笔画着一些奇奇怪怪的图案，看起来像小孩信手涂鸦的画面。

    可能因为室内常年不通风，图案覆盖着薄薄的霉渍。

    黎野心中估计这应该是曾经住在这里的孩子闲着无事画上去的。所以也没做多想。

    撤回眼神的时候墙根几小块黏煳煳的污浊物体，吸引了黎野的注意。

    这些东西黑乎乎连着浓稠的血液，看上去属于人体组织的一部分。

    蒋铭也注意到了，站在黎野身边探着身子。「这是什么？」

    黎野在上面凝了一会儿，越看越不对。脸上突然阴郁起来。无声地咒骂一句。

    在粘稠的质感中，黎野看到一半未变质的瞳孔。这是眼睛！..

    温祁的手机上，收到一条信息：小祁。想见师父就要加快进度。不然，你手里即将接触更多案件。

    这条信息让温祁白皙的脸颊越发泛白。什么意思？

    案件会更多……难道……

    温祁在手机上快点发送一条：密室逃脱案件，是不是你做的？

    回：做好你该干的事。

    温祁盯着手机，调整好唿吸。在万年不见波澜的脸上，拂过负责的起伏。终于在上面敲下几个字：发给我具体作案时间和地点。

    没过一会儿，温祁就收到了回復。

    1996年4月17日，曲江市和泓小区。

    1996年10月5日，曲江市文鑫公寓。

    1996年7月9日，曲江市团结院。

    1997年12月23日，曲江市金域小区。

    1997年3月11日，曲江市青梅小区。

    温祁冷冷地读着上面的文字。

    突然这个号码又发来一条信息：小祁，这才对嘛，真乖。等你来见我。..

    从第一案发现场回来，董鹏亮提取出来自三个人的dna。其中两个属于密室逃脱中的两名死者。

    在董鹏亮正在为第三个dna发愁的时候，黎野盯着死者照片中黑色的纽扣，意识中相似的画面勾画出篮球场那个毫无防备的下午。一双精锐的眸子突然狠冽起来，「比对殷烁。」

    殷烁这个在黎野心里盘踞已久的人，黎野恨不得生撕了他。没有证据的时候，任何主观猜测都是浪费时间，但是一旦有方向，哪怕是一点点蛛丝马迹，黎野也会咬死了不放。

    董鹏亮出结果的时候，一脸难以置信又在黎野意料之中的表情。「黎队，让你说着了。真是殷烁的dna！」

    黎野什么也没说，点点头，拿走了化验单，眼底的神情有愤怒也有提前预见的沉着。

    温祁之前提供过殷烁的头髮，也做过他的dna对比，这样一来殷烁的个人数据就相当于在警局大数据中上了榜。他的个人信息将不再像之前一样隐秘。黎野不知道殷烁是否清楚自己的dna已经在警方掌握中。他也无心揣测这些，黎野只想尽快破案。..办公室里。

    黎野抽着烟，按照现有线索，在心里还原出整个案件的大体经过。

    案发当天也就是12月2日。当天午后，殷烁控制了陆一恆，出于未知原因又掠回陈静。

    并在即将拆迁且无人干涉的老小区对二人进行逼迫和折磨。甚至挖掉了两人眼睛换成纽扣。

    在陈静死后，陆一恆依旧没有逃离开殷烁的魔掌。

    等到殷烁实施完这种变态的行径后，叫来帮手。

    帮手以清理工的模样完成早就计划好的尸体处理方式——展示。

    黎野把牙齿咬的吱吱响。一想到案件和殷烁有关就浑身血脉喷张。可是刑警的逻辑和理智仍然在黎野脑海中习惯性地运转着。

    「为什么？」黎野自言自语。

    殷烁是以什么标准对展示对象进行的选择？绝不是随机。

    而且黎野不明白，殷烁为什么要挖掉两名死者的眼睛换成纽扣。也不明白为什么中途杀死陈静。

    杀死陈静等于让这次性行为变了性质。从强行性行为变成了奸尸。

    温祁说过，奸尸者潜在心里是渴望一个不抗拒和不拒绝的伴侣，想与失散的伴侣重聚，认为死者具有性吸引力，希望通过表达对尸体的权利来满足剥夺的欲望。

    那也就是说，殷烁有这种心理需求。他有伴侣吗？

    如果有，又是谁？

    最后在密室逃脱展示又代表什么？

    太多问号在黎野心里堆积。更让他不确定的是，温祁在这次案件发生后是否有所触动。

    黎野隐隐觉得这些解不开的谜云背后有着某种他尚不清楚的联繫和背景。

    而要解开这些谜团，至少要对殷烁有更全面的了解。

    既然正规渠道查不出什么，那索性就按不正规的来——违规。..

    有警局黑客之称的技术怪韩威对着桌面两台电脑、一台笔记本。一通忙乎。

    神采飞扬的圆脸在众人注视下，不断输出骚操作。

    「黎队，您早该给我安排这种游走在法律边缘的工作，实在太爽了。」韩威一边兴奋地炫技一边带着久居体制内束手束脚的嫌弃。

 第121页

    没等黎野说话，蒋铭机灵踹他一脚，抢过话口，「我操，你瞎说什么？什么叫法律边缘？你别上纲上线啊，还嫌野哥麻烦事不够多吗？」

    「我不是那意思！」韩威满脸涨红。科技男玩技术可以，说话确实不擅长措辞。赶忙解释说，「黎队，我有口无心。」

    黎野吸了口烟，非常干脆地说，「这事确实违规。没事，你踏踏实实操作。是我让你查的，万一以后有领导问起来，一切后果我承担。放心。」

    「不不不，黎队，电脑是我操作的。要负责我先负责。」

    蒋铭见状跟在韩威后面也亮明了立场。「见者有份。咱们一直看大威操作，就没离开过地方，要死一起死。」

    「对。」

    「行了。」黎野制止了众人的表态，「兄弟们好意我心领了。但责任必须我扛。谁也别争了。大威，怎么样了？」

    韩威顿了顿，「这孙子能查到的资料都给隐藏起来了。从技术角度来说，我需要时间。」

    蒋铭看了半天，早看着急了，逮住话口问，「你就说能不能破解。」

    「别急呀，我在努力中。」

    看这意思难度确实大，不然以韩威的水平早就交卷了，不至于操作到天黑。

    黎野留下一句「有结果叫我。」自行往办公室走。

    郝局正好下楼，两人走个对面。

    郝局很少加班，这个点还没走，实在少见。

    刚从韩威那边的骚操作中离开，违规操作丝毫没让黎野觉得心虚，他若无其事地叫了声「郝局。」随即想离开。却被郝局回身叫住。

    「黎野，来我办公室一趟。」

    第16章 微醺

    郝局办公室。

    黎野觉得郝局今天有点反常，这老小子从没这么晚下过班。

    而且郝局虽然有时候爱批黎野，但是像今天这么一直沉默，像耗时间一样把黎野圈在办公室的情况很少见。

    「您到底什么事啊？我那还忙着呢。」

    「你小子最近是犯什么事了还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我怎么感觉你故意躲着我？」

    郝局推了推国字脸上的镜框，坐在办公椅上的身体因为想听到回答而略微向前切斜。

    「我没躲您。案子性质恶略，比较棘手，我最近在查案子。」这话没毛病，但也很官方。黎野立在郝局对面有理有据地打着官腔。

    「我可告诉你啊，从你光屁股满街跑的时候，我就抱过你，你心里想什么我一清二楚。少在我面前表演。老子破案的时候，你还吃奶呢。」

    说过去就没意思了吧。黎野心里想。

    眼皮一挑，带出标志性地混不吝模样，「现在是我破案，您吃药的时候。分工不同了。」

    「小兔崽子，我抽你！」郝局吹鬍子瞪眼地说，「你有想法直说，别夹枪带炮的！」

    「我没什么想法。」黎野心说在殷烁没归案之前，我谁都不能相信，还老警察呢，连这点觉悟都没有，白落一头地中海。

    郝局嘆口气，看了看表，已经是八点多了，「你爱怎么样怎么样吧，你这臭脾气跟你爸是一模一样，我管不了。可有一点你给我记住了，工作进展必须汇报。」

    「知道了。」

    「不早了。走，咱俩去对面喝点。」郝局收了刚才的怒气。

    这老小子今天怎么了？

    黎野一心想着楼下韩威的进展，郝局偏偏禁锢得他脱不开身。

    「您不是血压高吗？怎么想起喝酒了？」

    「少喝点没事。」郝局说着穿好了外套。

    看来今晚这酒算是跑不了了。..

    北方的冬天和酒有着天作之合的适配度。

    警局对面有个小酒馆，从外面看，热气腾腾，似乎能把里面的人暖暖地笼在酒香里。大玻璃窗上偶尔从上向下滚落下的水珠，呈现出一条条清晰的玻璃线段，让布满水雾的屏障，映衬出对面警局门口的画面。

    几杯白酒下肚，酒香四溢。

    黎野感觉从喉咙到全身每个方寸都散发着久违的热度，人一下通透不少，有种想要续杯的冲动。黎野有段时间没喝酒了，最近一直有案子，要不然他一准得找几个哥们喝个痛快。

    兴许是酒精的缘故，郝局的话题天南海北各种聊，就着桌上的菜说的嘴唇冒白沫。

    黎野有一搭没一搭听着，偶尔朝窗外飘一眼。

    黎野原本以为郝局有什么不方便在警局说的话，特意换个地方聊。但郝局其实并没有刻意说什么，总体感觉是以一个长辈对晚辈的角度语重心长地谈心。

    「郝局，差不多了，我送您回去吧？」

    「这才哪到哪儿啊，我年轻的时候喝酒，从来没喝多过。尤其跟你爸喝酒，回回都把你爸喝桌子底下。」

    「我爸酒量本来就不行，您就是喝赢了也不露脸啊。」黎野夹着菜，笑了笑。黎野刚想再揶揄两句，忽然透过玻璃水雾看到对面有个清瘦的身影进了警局。

    温祁？大晚上，不在家好好休息，回局里干嘛。

    黎野想起身跟过去，郝局兴头正足，举起酒杯说，「你小子酒量不错，是比你爸强。但是跟我比还差点，来，再喝一杯。」

    「行，最后一杯啊。」

    黎野说着一口舟了杯中酒。

    刚想起身结帐，郝局眯着眼喃喃地说，「其实做警察，必须要有信仰。原则很重要，警察是个接触社会丑恶和阴暗最多的职业，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拉下水，到时候后悔就晚了。」

 第122页

    半站起的身子又不动声色地坐下去，黎野意识到这才是郝局今晚要说的话题，他沉默片刻，不失时机地问，「那您有没有被拉下水？」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黎野一直盯着对面的郝局，等着他回答。

    郝局在黎野的注视中抬起头，直视他那双几乎可以穿透人心的眼睛。

    饭桌上的热气在两人之间徐徐萦绕，那仿佛是掩盖彼此立场的一层迷雾。

    两人对视了很久。黎野在进行无声地试探和判断。

    郝局一句一字地说，「没有。如果我被拉下水，曲江市起码一半的水都会变浑。那可不是闹着玩的。」

    「我能信任您吗？」

    郝局干了最后一杯酒。「能。」

    黎野举起酒杯呡了一口，依旧望着郝局镜框背后那双眼睛。

    黎野看不清它是黑是白。..

    郝局喝多了，黎野让蒋铭过来送一趟。自己回了警局。

    在酒馆里没有明显感觉，出来被风一吹，黎野感觉有些眩晕。

    三五杯白酒对于黎野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心里装着事，人似乎会不知不觉感受到酒精度数的攀升。

    黎野带着三分醉意，过马路的时候朦朦胧胧想起看到温祁进了警局。黎野下意识加紧了步子。

    刚进办公楼，韩威连跳带跑拦住了黎野。

    「黎队，殷烁的资料有结果了。」

    黎野眼前一亮，接过资料，眼睛在字里行间游龙般快速地浏览。脸色逐渐转阴。

    「这个殷烁真他妈阴险。居然做这么多手脚。不过」韩威顿了顿，面露尴尬，「黎队，破解的资料不多。都在这了。」

    「没事。」黎野抬起头，在他肩膀上拍了拍，「已经很好了。」

    殷烁，33岁，汉族，法医专业。他是一伙国际性器官贩卖组织的首脑。几年来殷烁一直以商人身份做掩护，在国内与中东和缅越之间实施多起犯罪活动。资料显示，殷烁在南部边境三不管的地区有着自己的军队和基地。且殷烁人格复杂，是个极度危险的人物。这个人很狡猾，警方目前掌握的资料少之又少。

    殷烁的信息比黎野想像的要复杂，他构建的这个庞大的犯罪体系里有多少成员？以什么途径来完成犯罪？各种情况一概没有破获的线索，这绝对不是一蹴而就的事。而是需要极大耐心和毅力死磕到底的硬差事。

    从殷烁嚣张的行事作风来看，这个犯罪团伙内部一定有着足够庞大有序的分工和程序，否则不会形成密不透风的邪恶堡垒。

    而殷烁作为团伙首脑在短短几年时间组织惊人的犯罪势力，侧面说明殷烁在黑白两道都摆平了障碍。

    他的能量非同小可。

    黎野忽然觉得在他手里拿的不是几页纸，而是一个挑战和危险重叠的重担。难怪温祁一提到殷烁，会三缄其口。黎野意识到有些事或许应该沉住气，从长计议。

    他妈的，老子非抓住你不可。

    酒精和火气双重袭来，黎野感到头部发沉，揉了揉太阳穴，想到了另一件事，对韩威说，「对了，温主任是不是回来了？」

    「对，温主任说回来取东西。」

    黎野微微点头，没有做过多停留，拿着资料直奔温祁办公室。

    腿长的好处就是走路格外快。三连步直穿办公楼。

    抬手拧门把手的时候，笑意不自觉挂在嘴边，但温祁办公室漆黑的光线让黎野不由一愣。温祁不在。

    「不是说回来取东西吗？人呢？」

    黎野掐着太阳穴微微定了定神，今晚的酒喝的不多，但让这段时间一直忙案子的黎野，有了一个释放的出口。尤其冬季寒冷的天气里，喝完酒身体暖唿唿的。整个人在微醺的状态里有些兴奋，头虽发沉，精力却很充沛。

    黎野去自己办公室也没找到温祁，不知不觉走到档案室门口。扭头的间隙，发现档案室的门虚掩着，里面没开灯。

    黎野拧开门，朝里面望了望。

    静谧又高耸的档案架几乎快顶到天花板，上面码放着整齐的档案，静悄悄的。因为没开灯，那些白天看起来陈旧到发黄的卷宗，也和新案卷一样，隐藏在阴影里。乍看起来没有新旧之分。都是黑漆漆的一片。

    谁这么粗心？不关门就走。

    黎野进里面晃了一圈。

    平时一般没人进来。尤其那种旧档案，别看属于机密文件，重案要案破获后归档，手续非常严密。但很少有人二次翻阅。除非有些案件信息需要调取或者更新。不然档案室一直都是个半闲置区域。业务并不多。

    黎野平时很少来这，档案室不大不小，十几平米左右。几十个大钢架塞得密密麻麻，看着足足像个图书馆。他踱着步子纳闷：这怎么会被打开。

    黎野见里面没什么情况，出来随手关上了门。却没注意最后一排钢架顶上躺着一个瘦弱的身影。因为太多清瘦，几乎看不出上面有人。

    黎野去了公共办公区，乱闹闹地人去都已经下班了。他没找到温祁。拿起电话刚拨通，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在找我吗？」

    闻声回头，不知道是因为自己喝酒的原因还是因为一下午没有见到温祁的原因，黎野感觉这张脸比以往要有神采，格外好看，让人看在眼里拔不出来。

    「去哪了？身体好点了吗？」

    黎野朝温祁身后望了望。

 第123页

    这么晚了，温祁一个人在走廊里出现，这个画面有点反常。

    职业警觉性在黎野身上是个随时随地运转的无形系统。没办法，职业病。

    「去找你。」温祁挂了电话，迈着平稳的步子走近，毫不避讳黎野的目光，眉宇间似乎比从密室逃脱回来的时候多了几许镇定和从容。

    看样子温祁已经恢復了。

    「找我？」

    今晚怎么了？郝局也找自己，温祁也找自己。

    黎野感到意外，但脸上嬉皮笑脸地问，「是想我了吗？怎么没在办公室等我？」

    「你不在，有点无聊，所以随便走走。」

    黎野下意识想到了档案室开着的门。

    「你去过档案室吗？」

    温祁摇摇头，望着他的眼睛说了句「没有。」之后停顿几秒，主动靠近黎野，英挺的鼻尖在他嘴边闻了闻。浅淡的眉毛稍微蹙起，温祁抬起眼眸望着黎野正看向自己的那双眼睛。柔声说，「你喝酒了？」

    「不多。就一点。」

    温祁的动作没有变，黎野也不知道为什么，主动又找补一句。「郝局非得喝，硬拉我去的。」

    注视自己的目光微微点了点。似乎并没有自己脑海中理解的『追究』那层意思。这才松口气，细细闻着近距离间的味道。

    酒气与温祁发梢的香气逐渐发生碰撞，仿佛在上演一场诱惑和缠绵。黎野眼睛直直地盯着温祁看。

    黎野从来不是克制自己的人。这个距离让他多少有点把持不住。透过身体不断散发的热气，酒香从黎野身上弥散出来。心中的汹涌澎湃频频激盪，唿吸也跟着一阵急促。不知不觉吞咽着口水，嘴角扬起弯弯一勾。「离我这么近，你不怕我酒后乱来？」

    温祁淡淡一笑，「很晚了，我送你回去睡一会儿。」这话说完，温祁悄无声息地扫量一眼黎野手里的资料。刚好看到上面写的殷烁两个字。眼眸悄无声息地微微缩紧。

    温祁似有似无的关心出乎黎野意料。但这感觉让黎野有种真挚又热切的嚮往。

    「回你家还是我家。」

    「我家。」

    第17章 拥怀

    自从有了黎野几乎包月式的借宿，温祁家和温祁一样的清冷感逐渐被烟火气侵袭。

    黎野目前唯一没有打破的界限就是每次在温祁家他都忍住不吸菸。

    因为他实在不想把温祁也传染成警局那些受自己影响每天夹着烟的干警。

    可菸瘾犯了，有时候又实在难熬。黎野坐在沙发上按着太阳穴，深深地闻着烟盒里的味道。盯着手机里殷烁在密室逃脱里设计好的尸体姿势。推想着种种可能。

    酒气依然在黎野全身萦绕。心里那股迫切想要抓住殷烁的狠劲也在他周身瀰漫着。

    「喏，给你准备的。」温祁消瘦的身子在黎野身边轻轻坐下。

    顺着修长的手指看过去，温祁递过来一个崭新的黑瓷菸灰缸。上面香菸卡槽的地方，镶嵌着金边。

    温祁不吸菸，却给自己准备了菸灰缸。黎野从他手上接过来，不禁哑然一笑，烟盒被他丢到一边，「什么意思，这么贤惠。还会给我准备菸灰缸。」

    温祁真想朝黎野踹一脚。黎野这张嘴真让人厌恶，不过修养使然，温祁在抬脚的瞬间还是压下了冲动。

    「你可以抽菸，我不介意。」

    不知道是否与喝酒有关，黎野感觉身体里有个位置在不停燃烧。热浪翻滚，就像海水在礁石上激盪起水花。

    就着温祁不气不恼的神情，黎野撑开手臂，全身撑在温祁身上，俯下头，那双黑黑的眼眸根本无法离开温祁白皙的脸颊，「除了不介意我吸菸，还有其他原则吗？」

    「那要看哪方面。」温祁凝望着黎野比以往更加炽热的眼神，忽然察觉出他神情有些不对劲，「你喝多了，早点休息。」

    话一出，温祁推开黎野，起身要走。却冷不防被黎野一双滚烫的大手一把拽回身下。温祁的眼睛看着黎野高挺的鼻樑和剑眉星眼，愣了一秒，等他想移开视线的时候已经彻底被黎野束缚住身体。

    今晚的酒劲不小，热浪直冲上头，黎野热得顺手解开领口两个扣子。荷尔蒙爆棚的胸肌隐隐约约露在领口。逐渐加重的唿吸在温祁脸颊上拂过，唿吸间酒气更浓。他的眼神在温祁脸颊上游走。

    清澈到几乎透明的眼睛，眼眸黑的像猫咪。修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

    黎野的视线停了下来。喉咙不由自主地上下滑动。温祁身上有种特别的吸引力，让黎野想要深入探寻。

    他的这种欲望，温祁能感觉到。黎野几乎要包裹住自己的那股勐烈又深沉的热流越来越强烈。这种感觉和在密室逃脱里黎野给自己的安全感不一样。之前是温暖，现在是炽热。但两者似乎又没有本质区别。

    熟悉的菸草味越靠越近。

    在黎野看来，温祁的眼睛此刻仿佛是距离自己最近的星星。

    眼波流转之际，彼此都能在对方的眼睛里看到自己。朦朦胧胧不是很清晰，但互相都知道那是自己。

    「在想什么？」温祁想分散黎野的注意力，他的语气里夹带着凌乱，像是被逮到后的小动物，随时准备逃跑。

    黎野的鼻息很重，胸膛一起一伏，低音炮的声带变得沙哑，「想起上次巍山公墓的那场假戏。」

    话一出，温祁白皙的肌肤上耳朵被衬托的越来越红。那像是隐晦的秘密。黎野看得心里痒痒的。他直勾勾盯着略有凌乱的温祁，「当时是什么感觉？」

 第124页

    眼中的人有意躲闪，微微低下头。「没什么感觉。」

    「那是以前，现在呢？」

    话音未落，温祁就感觉一阵勐烈的酒气和黎野强大的力量与自己在极细腻的空间内发生了碰撞。他如同触电般嵴背瞬间绷直。一阵火热的迷离涌上头顶，温祁感觉喘不过气来。

    而黎野在热情地探寻着那一抹薄薄的嫣红。

    纵使温祁用力地向外推搡着黎野，也不管用。他笑着抓住他的双手一把贴到自己胸膛。似乎什么都不会影响到黎野。

    温祁再次挣脱，黎野又饶有兴趣地去抓。几经拉扯，温祁被黎野完完全全禁锢在怀里。

    伴随着酒气，黎野的身上越来越滚烫，喘息声也愈加粗重。

    推又推不开，温祁勐一抽手，在人体软组织最为薄弱的大腿内侧用力拧了一把。

    「啊！」黎野龇牙咧嘴叫了一声，没想到黎野没有恼火反而更加兴奋，「往哪摸呢？」

    「别乱来，你想干嘛？」温祁流畅的脸颊透着惊慌失措，细长的眉毛微微蹙着，花容失色般向后躲闪着身体，想要和黎野保持安全距离。「你……我想你是有什么误会。」

    「误会？你今天晚上主动找我，主动靠近我，你告诉我是误会？你敢说你刚才没感觉？」

    「我……」温祁嘴唇翕动。

    「你对我有感觉，对吧？」

    温祁神色有细微的异样。温祁的冷漠和平静像是保护色一般，在他身上已经存在很久，久到他自己也不清楚什么是感觉。迟钝的温祁，努力让自己镇定。

    「有感觉为什么不能接受我？」

    「不是你想的那样。」

    黎野不理解，追问道，「那是什么样？」

    过去了很久，温祁一直沉默不语，只是望着半空出神，似乎心里压着一团让他感到窒息的不安与无奈。

    「你别告诉我跟殷烁有关。」这是黎野最大的耐心，也许此刻换成别人，黎野已经恼羞成怒了。

    「你什么意思？」温祁敏感地坐直了身子。

    「你还不知道吧，密室案件和殷烁有关。而且我查过殷烁的资料，这个人属于国际犯罪团伙的首脑。他甚至有自己的军队和基地。温祁，有些事，你还要我说的再直白点吗？」酒精笼罩着身体，黎野眼底发红，他尽量把情绪控制在稳定范围，「他叫你小烁。小烁这个称唿太过亲密了。你的应激反应是不是也和他有关？」

    温祁在手机里的猜测得到了证实，陈静和陆一恆是殷烁杀的。

    「你以为我想吗？」温祁的怒火脱口而出，「我不需要你提醒我他是什么人，也不需要你强调那个称唿。我说过我跟他没关系！」

    「那为什么你的生活里总有他的影子？」黎野依然在控制情绪。

    「我一个法医，你以为我愿意和殷烁扯上关系？我想断除一切和他有关的碎片，包括过去和未来，这可能吗？」

    温祁的声音似乎在颤抖，他的神色里带着难以言喻的悲哀，他仿佛想要用最锋利的匕首把那个让人提起来就反感的名字一寸一寸从自己身上剔除、剐掉。

    「我和他都是孤儿，从小一起长大，又同被师父收养。我的童年里有他，成长中有他，就连工作后也有他。这是事实，不是我能左右的事！」

    温祁紧紧攥着拳头，白皙的手背上暴起浅青色的血管。

    望着温祁眼底浮现出如火焰般的愤怒，黎野感到痛心又难以置信，用力甩了甩头，似乎要甩掉刚才几乎要冲破天灵盖的那股醉意，「你和殷烁一起长大？！」

    温祁唿出口气，靠在沙发上疲惫地闭上了眼睛，隔绝了黎野的注视。

    酒精和理智在黎野脑海中不断拉扯着，「为什么你从来没说过？」

    「说了有意义吗？能改变什么吗？」温祁的声音很低沉。

    黎野内心久久不能平復。温祁的过去让黎野听了心疼入骨。他没再继续问，揽过温祁，将他拥进自己怀里。

    这种感觉和在密室逃脱的时候很像，温祁没有抗拒，静静地保持着清冷的表情。只有他自己知道，他在想什么。

    「你想过留在曲江吗？」

    温祁像一朵没有根的云，随风飘曳，他似乎从来没想过这个问题。

    温祁淡淡地说，「……我不知道。」

    「先别急着说不知道。只要你愿意，我会让你喜欢上这里。」黎野的眼睛里栖息着一道滚烫的火焰。「留在曲江吧。你会照顾好你。」

    第18章 把戏

    银达购物中心的人一大早打来电话，称闭店整顿期间，在杂物间找到一辆不属于本商场的清洁车。

    这个有针对性的线索让黎野瞬间兴奋起来。考虑有些环境会让温祁再次触及内心的不适，黎野自己带人去了购物中心。

    凡事归于犯罪，必有百密一疏。

    经过检验，清洁车上沾了清洁工的指纹。

    通过对比发现，清洁车留下的指纹居然和资料库中罗琛的指纹相吻合。

    罗琛伴随段天强的入狱和殷烁一起消失，没想到随着案件发展，他也浮出了水面。

    这样看来，殷烁和罗琛是这起案件的共犯。

    其实殷烁身边手下越多，对于案件本身来说就越不利。

    因为这样一来替殷烁背锅的人将会像复制粘贴一般层出不穷。而藏在背后的殷烁却始终肆无忌惮地无视法律。这将给案件侦破带来巨大的阻碍。抓住殷烁也将困难重重。

 第125页

    不过事情都有两面性。

    有一点不可否定。殷烁的帮手越多，他露出的马脚也会越多。一个人尚且不可能面面俱到，何况是多个人。所以有些事也不一定是绝对的坏事。

    黎野认为从某种角度来说，罗琛比殷烁更容易露面，找到罗琛就离抓到殷烁不远了。

    按照郑子闯先前提供的线索，罗琛伪装成清洁工，驾驶着一辆改装面包车辗转在庆吉里和银达购物中心之间。

    即使这个路径已经是一条悄无声息的过去时态的线段。可是罗琛的行径是事实。

    针对罗琛的搜捕，紧锣密鼓进行中。..

    此外，黎野决定再去一趟密室，这次黎野依旧选择在关灯的情况下向密室深处探寻。

    黎野觉得改水工人身上有蹊跷，无缘无故两次都在笼子处迷路，似乎太过巧合。黎野从来不信巧合。能在黑暗中行动自如的人，除非有特殊人体结构，否则不可能做到穿梭黑暗于无形。

    而改水工人在密室经过两次迷路之后就再没有出现，这说明两次足够他对这里进行把控。

    黎野认为工人和罗琛之间存在一前一后的配合关系。

    密室里错位一般的格局和黑暗的光线。很难做到一丝不差的精准定位，除非工人提前做好了标记，不然打扮成清洁工的罗琛不可能完成尸体的展示环节。

    按照这一线索推断，黎野在黑暗中摸索的时候，有意去寻找类似标记的物体，可是一路走下来，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黎野对罗琛和改水工人之前是如何进行无声配合的问题上一筹莫展。

    黑漆漆的诡异空间里连辨别房间都是很困难的事，他们是怎么做到配合的天衣无缝呢？

    正思忖，黎野无意间在墙边发现一块泛白的泥渍，在黑暗中显得格外醒目。泥渍上面已经呈干硬的质地。他蹲下身，用手捏起一小块，一边碾一边凑近闻了闻，这东西有一股刺鼻的胶皮气味。

    黎野眼睛微缩，他知道这是什么。

    这里怎么会有这个？是密室故意用来营造氛围用的？

    黎野继续前行，不远处又发现了类似质感的物体，同样的气味。只是形状不太一样。

    前两次来没注意过这些不起眼的东西，现在沿着这些每隔一段就出现的泥渍黎野居然走得无比顺畅，不出10分钟，他就到了铁笼处，而伴随目的地的呈现，这些泥渍也消失了。

    黎野嗅到了一丝属于线索的气息，说了声，「有点意思。」

    他叫来密室的工作人员打开了所有灯，在照明下细细查看这些能在黑暗中泛白的泥渍。

    黎野皱着眉蹲下来，用手撵了撵。

    这些泥渍在黑暗中泛着白，虽然没有萤光那么突兀，但是也足以起到萤光的作用。就是这么稀松平常的东西，却承载了巨大的阴谋。

    黎野问，「这是为了营造密室荒废的效果，故意加的吗？」

    工作人员说，「不是，以前从来没留意过。」

    黎野点了点头。

    这是一种防水涂料，一些家居装修中常常用于卫生间防水处理的辅料。一般男士在修补自家卫生间防水的时候也会用到。但是来密室逃脱还能合情合理地带上这东西的人，恐怕只有改水工人了。

    弄明白了黑暗中的把戏，下面就好进行了。

    有些事，仿佛水到渠成，冥冥中自有註定，但结果又两极反转。

    密室改建水牢工人的行踪有了眉目。有人称前段时间在附近工地上遇到过他。

    黎野带人去了提供情况者描述的工地。

    这人叫王征，刚来工地不久，包工头正交代他使用现场设备。

    离着5米左右，黎野看着这个身影，感觉有点面熟。

    他刚开口叫一句，「王征。」

    这人应声回头。

    看王征的张脸，黎野不禁感到惊讶。

    「是你！」

    这人重眉重眼，二十几岁。正是当初给温祁修淋浴的工人。

    这人见到有人来找自己，撒腿就跑。

    「站住！」黎野带着几个警员在后面勐追。

    由于对工地尚未完工的崎岖环境不熟悉，几人追得略显吃力。没用一会儿的功夫，王征跑没了影儿。

    「妈的！这小子跑得也太快了。」黎野话一出，就听见西北角方向不远的地方传来一声摩托引擎。

    「那边！」

    在一阵跃墙后的生扑围堵中，王征和身下骑的摩托车被团团围在距离工地大门口20米外的地方。

    黎野弯着腰，把手撑在膝盖上，喘着粗气，抬头乜斜着王征。「跑啊！怎么不跑了？早我就看你不顺眼，老子当初就应该先扣下你。省的现在这么麻烦！」

    「你们要干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为什么要抓我！」

    「不知道？那你跑什么？」黎野站起身，冷笑一声，「在这不知道，等回了局里就什么都知道了。带走！」

    「你们凭什么随便抓人？」

    「少废话！」蒋铭一边压着他，一边好奇问，「野哥，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应该说是扼杀过他。」黎野一边说一边感到后怕。

    王征当初在温祁家修淋浴，是凑巧还是早有预谋？如果自己当时任由他继续在温祁家，他会不会干出点让人想不到的事。

    黎野越想越后背发凉，恶狠狠瞪着那张脸，直到他被压上车。

 第126页

    第19章 阴沟

    回警局后，黎野马不停蹄抓紧审讯。

    可是王征称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对密室逃脱内所谓的记号更是全部否认。至于曾经去过温祁家，他也说自己不记得这回事。这人好像是提前被封过口一般。哪个环节都堵得严严实实，找不到突破口。

    加上黎野是临时拿人，本来只想先了解下情况，没料到王征见到他就跑。黎野一时间措手不及，所以干脆把人压回来。

    但是压回来容易，撬开嘴却难。

    王征越是不说，黎野越觉得这里面有文章。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没有证据警方就得放人。

    很多事只要粘上无奈两个字，就必然出猫腻。

    干耗着没有意义，黎野只好放人。

    这事黎野想想就搓火。他什么嫌犯没审过，今天倒是在小阴沟里没了辙。操！

    不能这么被动。

    时间虽然是死的，但人是活的。

    黎野表面上放了人。实际上暗中派警力盯着王征的一举一动。这个王征应该是知道些什么。不然他不会心虚到见了黎野就跑。..

    葛连阳这两天一直往黎野办公室钻。

    在黎野的介绍下，葛旭和分局女警交往了一个月，看势头，这两人还会继续谈。葛连阳高兴地喜气洋洋，就好像再过一段时间就可以请大家喝喜酒一样。

    为此葛连阳特意来感谢黎野。

    其实这事，不过是黎野随口张罗一句。他也没想到两人会有进展。

    不过，葛连阳总来和黎野聊天，他有点烦。但是对方作为警局的老辈警察，黎野也不好说什么。

    文职人员对于一线刑警自然会好奇，多打听几句倒也无口厚非。但是问多了黎野未免心烦。

    「黎野，那密室逃脱案子怎么样啊，你说银达购物中心什么时候能恢復营业？到现在还歇业整顿，葛旭这孩子笨，想带小对象出去玩，都不知道去哪好。」

    「葛秘，这事我说了不算。你要是问我，不如问郝局。再说，咱们公安口的工作，你也知道，说多了可违反纪律。葛旭他们要是想出去玩，就去别处逛逛吧。」黎野一笑。

    葛连阳也笑笑，「对了，前几天听说你们又有行动，抓了个工人？那能提早破案吗？」

    黎野听到这话皱起眉毛，苦笑，「葛秘，你这消息还挺灵通。那你也应该听说了他还在监视中，毫无进展。破案还早着呢。」

    葛连阳从兜里掏出一摞卡，放在黎野桌子上，「我也帮不上什么忙，我这正好有几张加油卡。葛旭给我的，反正我用不上，你们留着用。」

    「别别，葛秘，我们出任务都是开警车。不用自己找补贴。」

    「也不都是警车吧，自己车也没少往里搭钱。你就别跟我客气了。葛旭的终身大事都是你帮忙解决的，这点卡不算什么。」

    葛连阳算是说着了，出任务的时候，开自己车有时候确实方便。但是这样一来自己平添不少油钱。

    黎野倒是无所谓，他反正除了买烟，其他花销基本都围绕温祁的零食以及各种饮食起居。剩下的钱就是大手大脚地承包手底下人的加班餐。加点油还不至于到拮据的地步。

    况且王馥琳那简直就是黎野的后方保障。她给黎野攒下的财产够他后半辈子躺平。只是黎野不愿意靠家里的支援。

    加油卡黎野肯定不会收，如果替手下人收下，似乎也没这个道理。谁知道卡里有多少钱，黎野可不想欠人情。

    「葛秘，我真不是客气。葛旭纯粹是凭自己魅力拿下人女方的，跟我关系不大。」黎野打着哈哈，「这加油卡我就不用了，现金加油，还能给点面巾纸、冰激凌什么的。这不也挺好嘛。再说了，葛旭不是不知道带女方去哪玩吗？正好开车出去逛逛，这卡他用的上。」

    葛连阳还想说什么，黎野赶快找藉口离开了。..当天晚上。

    负责盯着王征的警员传来反馈.改水工人王征，死了。

    起因是交警大队查酒驾，恰巧在王征家附近设了卡。

    结果有个司机喝了酒，为了逃避检查，在附近临时变道。交警带着人一通围追堵截，车辆横冲直闯开到王征所在房屋，酒驾司机一脚油门撞入王征居住的彩钢瓦房。

    司机倒是没事，王征当场身亡。

    黎野听到消息的时候，脑子嗡一下。这也太巧了吧。

    不带这么玩的。..

    温祁对王征的尸体做了检查。

    身体多处骨折，脏器噼裂。确实属于车祸死亡的特徵。除此以外王征身上没有其他伤痕。

    黎野骂着街，好端端多出这么一档子事。王征的情况还没交代，人就没了。这他妈是一点线索不给留啊！

    黎野在现场的时候气的给郑子闯打电话大骂一阵，嫌他手里的人添乱。

    听得出来，郑子闯在电话里极度无奈。一句话都没反驳。..

    王征死后，警方联繫了家属。无意中在他母亲口里，得知一个关键信息。

    这事让整个案件走势转向明朗。

    前几天儿子王征回家看她，突然给自己留下一麻袋现金。说这是20万彩票奖。其他什么也没说。老太太一下子解决了看病吃药的难题，高兴的不得了。

    这个调查结果，让黎野感到意外。

    突然多出20万彩票奖，对于王征而言几乎是天文数字。但近期市面上没有中奖消息。说明这钱和彩票无关。王征在说谎。

 第127页

    而在短短数日中赚到这些钱的方式，很难说与密室逃脱案件无关。

    黎野觉得王征在密室案件中扮演着从犯的角色。而促使他配合犯罪的因素就是钱。这种事殷烁不会出面。这个中间交涉的人，极有可能是罗琛。

    温祁也贊成这个观点。

    王征在被抓后只字不提。恐怕也是因为他收了钱。钱使得心中的鬼推了不该推的磨。

    可如果按照这个线索出发，王征的死就变成一件非常蹊跷的事。他死的太是时候了。他在没有供出任何人的情况下，死于车祸。合理吗？

    早不出车祸，晚不出车祸。偏偏在黎野对他进行监视过程中，出了车祸。而且还是人在家中坐的情况下，当场身亡。

    黎野越想越觉得这件事不对，这好像带着杀人灭口、卸磨杀驴的色彩。

    但这一切也只有猜测了，王征已死，似乎是死无对证。

    查了半天，线索断了。

    蒋铭有些失落，但黎野脸上并没有这样的神情。从黎野拿到殷烁资料的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做好和殷烁打一场硬刚持久战的准备。

    似乎在这场战役中经歷的困难、阻碍、挫折、相关与不相关的事越多。黎野骨子里的斗志就越高。

    黎野硬朗的下颌线轻轻扬了扬，在温祁耳边说了句，「走，跟我再去一次现场，这事没完。」..

    彩钢瓦房的特点，是在户外且具有移动性。随时可以拆卸。很多工地上都採用这种简易的临时建筑。

    王征死后，黎野让人保护现场，暂时不要动。当时只是觉得好歹给王征家属留个缓冲时间。

    但现在黎野认为，现场的撞击有待细细追究。他要去现场确定，车辆为什么会七扭八拐最后无比凑巧地撞死王征。

    而那个醉酒司机，郑子闯按照正常手续扣下了他。目前他已经醒了酒，正在警方的控制中。

    第20章 怀疑

    现场毫无章法的剎车痕迹以及围堵路线，都在白日照射下清晰显现出来。

    按照这些痕迹，黎野专门找人做了鑑定。

    鑑定结果让黎野感到木然。

    从车痕上分析，完全属于酒后慌不择乱的逃窜路径。没有刻意而为的迹象。

    也就是说王征的死，属于车祸。

    送走相关人员，黎野气急败坏地在现场随便找个位置坐下来，也不管身下坐得是什么破墙碎瓦，没好气地抽着烟，脑子里重新梳理案件。

    温祁望着现场的狼藉，陷入沉思。有些逻辑在温祁看来似乎说不通。

    王征那20万现金如果与密室逃脱案件有直接关系。说明王征所能起到的作用在殷烁眼里值这个价钱。并且因为王徵令殷烁满意，所以这笔钱如实的交给了他。

    后来王征又出现在工地，就可以看出来，殷烁并没有在事后对他进行控制。这说明，他有把握王征能保守秘密。他不需要多此一举，把精力额外花费在王征身上。

    而在警方找到王征后不久，王征也确实做到了只字未提。这个时候，王征应该是铁了心，收钱并且兜事。

    可是如果殷烁在警局里有眼线，他一定知道，王征并没有完全意义上被释放。他处在警方的监视中。就算警方暂时没有发现什么线索，也会从其他方面查到那20万来路不明的现金。

    那就会给殷烁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如果站在殷烁的角度看，此时最好的结果，就是王征合理的死亡。

    并且死的与殷烁毫无关联。

    而现实中，这个完美的结局居然真的发生了。

    温祁总觉得事情存在偏差，但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片刻后，温祁示意黎野往旁边挪一挪，他要坐一会。

    「等会，我给你擦擦。」黎野说着把烟叼在嘴里，用手在旁边位置抹了抹。

    「行了，别擦了。」

    温祁缓缓坐下来，黎野的烟被寒风吹的肆意蔓延，夹着些菸灰飞到温祁身上。他顺手在地上掐掉刚抽几口的烟。帮温祁抖落那些白灰。

    「黎野，那个酒驾司机查过吗？」

    「查过了。老郑说那小子当晚确实跟人喝了酒，后来还是老郑给他醒的酒。」黎野指了指脚下的房屋残骸。「这孙子，真他妈该判几年。这么重要的线索，让他给我断了。他反倒没事，就受点皮外省。操！」

    温祁没说话，眼睛无意中在黎野刚才指的方向略作停留。

    「这帮交警也是，在哪儿设卡不行。跑这设什么卡呀。也不知道老郑平时怎么带的！」黎野虽然气愤，但也无可奈何。毕竟人已经死了，现在说什么都没用。

    在黎野的恼火中，温祁忽然在废墟中捕捉到一个小小的物体。他的身体微微向前倾斜，眼神缩紧。

    黎野望着空旷的远处，考虑下一步得继续找罗琛的线索。已经损失掉王征这个线索，罗琛这条线必须加快进程。就算把曲江市翻个底朝天，也要把他拽出来。

    「那是什么？」温祁抬起手指着距离黎野两米左右的右前方废墟。

    黎野顺着他的手指看过去，最初不知道温祁说的具体是什么，在大致的方向扫描了好一会，突然一个圆形的东西，让黎野停下了视线。

    他迟疑一秒，整个身体一下窜出去。等到跟前的时候，脸上露出惊愕的神情。

    「这……是扣子。」那双捡起物体的手，微微颤抖。黑色的纽扣大得像丸子，正中间盘着一圈镭射螺纹。

 第128页

    这枚纽扣与温祁和黎野当时在衣服店门口郑子闯那看到的一模一样。

    「郑子闯的扣子？！」

    黎野皱着剑眉，像是石化一般，静止了很久，在脑海中闪过一种可能性。但似乎这种可能性在他心里并不愿意去认同。

    交警在王征家附近设卡，这事本身就是一种绝对性的「巧合。」

    而设卡的正是郑子闯手下的人。

    黎野朝保护现场的警员们一招手，问，「从王征被撞到现在。郑子闯有没有来过这儿？」

    警员回忆称，「没有来过。」

    不应该出现的纽扣，其拥有者如果事后没来过，那就是在事前出现过。

    不管怎么样，黎野要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

    按照程序，黎野对郑子闯实施了常规询问。

    两人最初相对而坐，离得不远不近，都没说话。

    蒋铭在一旁说咽着吐沫，小声说了句，「闯哥，就是走个形式。我就不开录像了。」

    郑子闯一笑，「行。」

    「开。」黎野双手撑在膝盖上，盯着郑子闯。

    郑子闯抬起眼睛，朝黎野凝视。

    「可是野哥，这不就是……」

    「开！」

    「是。」

    「郑子闯，王征死亡当晚，你有没有去过被撞现场？」

    郑子闯皱了皱眉毛，「没有。」

    「我再问你一遍，你有没有去过王征被撞现场？」

    「没有。」

    「你再说一遍。」

    「没有。」

    黎野的眸子没有眨过，一直死死地瞪着对面那双眼睛，身体在衣服遮盖下一起一伏。

    「我在现场发现了你的扣子，你怎么解释？」

    郑子闯提高了声音，「什么扣子，连人都有重名，扣子不能有重样？」

    「一模一样，你不觉得太巧合了吗？」

    「你亲眼看见扣子从我身上掉下来吗？」

    黎野盯着他，没有回答，咬着牙运气。

    「昨晚你在哪儿？」

    「在我妈家。」

    「为什么没参与查酒驾？」

    「我妈身体不舒服，我临时决定去照顾她。你也知道，我妈身体一直就。」

    「脱下你的护膝。」黎野打断了他。

    「有这个必要吗，老黎？」

    「脱下。」

    「你不信任我？」

    「我让你脱下！」

    「这么多年兄弟，你怀疑我！」

    「蒋铭。」黎野的声音很大，可也有些颤抖。朝蒋铭递了递下巴，示意他给郑子闯脱。而他自己就着这个动作扭过头，似乎那里有他极为不愿意见到的画面。

    「……是。」

    「黎野！」

    「蒋铭动作快点！」黎野盯着地面吼了一声。

    「是！」

    蒋铭利落又颤抖地上前，掀起郑子闯的裤腿，棉质护膝被解下来。

    「野哥……」

    黎野这才回头看。

    护膝上没有扣子。是用粘贴撕拉的两片魔术贴固定上去的。

    「怎么样？满意吗？」郑子闯问。

    黎野没有回答他。而是盯着那护膝出神。

    「我的护膝没用扣子。我可以走了吗？黎警官？」

    郑子闯其实已经站起身，这话是他一边走一边说的。

    「……野哥。」蒋铭关了录像，低着头，「咱们是不是搞错方向了……」

    黎野缓缓起身，拿起地上的护膝，目光停留在上面的针线上。不知道他在想什么。但是那双眼睛却仿佛透过针线，看到了什么画面，显得格外惆怅。

    「我希望我搞错了方向。」

    第21章 便饭1

    最近温祁脸上没有出现凌乱的神情。似乎应激反应后又合情合理地恢復成平静的冰坨。从他的外表上看不出任何异常，只是黎野偶尔能在他脸上捕捉到一种蓄势待发的急迫，似有似无。

    黎野这个糙汉，把几辈子的温和都拿出来待温祁了。他自己根本没意识到他会有这么多耐心。

    尤其在照顾温祁饮食起居上，经常换着花样给温祁做各种他喜欢吃的菜，偶尔也会带着温祁去外面。

    冬日暖阳斑驳地照在曲江市上空，透过空气让人感觉身上暖洋洋的。闻上去身上总是带着阳光的味道。

    难得中午下班早，黎野打算带温祁出去吃，换换心情。

    车开到一半，怀里的电话突然嗡嗡地震动起来。

    自从发现可能引起温祁不适的反应源与微妙的水滴音有关，黎野干脆把电话调成了震动模式。

    手机屏幕上显示母上王馥琳发来一条信息：中午别忘了回家吃饭。

    坏了，还真给忘了。

    黎野不动声色地偷偷瞟了眼副驾驶上正沐浴阳光的温祁，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择日不如撞日。」

    突然嘴角勾起一弯弧度。轻轻点一脚剎车，英菲尼迪车速逐渐放缓。黎野在手机上编辑几个字：妈，一会儿给你和我爸带个人回去，按咱们家最高标准招待。

    这通消息从编辑到发送，黎野脸上的笑意就没停过。他知道这话一发，不只是他，王馥琳和黎国良在手机那头估计得乐疯了。

    不过黎野始终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迅速组织好语言，连草稿都不用打，态度要多温和有多温和，以徵求意见般的语气问。「那个，公主，今天咱们吃顿不一样的，行吗？」

 第129页

    温祁白净的脸上洒满阳光，好看的不像话，心不在焉地望着窗外的风景，随口回了句，「随便，吃什么都行。」

    就等温祁这话了，黎野一脚油门雀跃地表情好像嘴里叼着飞盘的狼犬，异常欢脱。不过，除了雀跃，黎野心里微微带着些许忐忑。

    英菲尼迪很快驶入警局家属院。这里没有商品房的市侩味儿，也没有高端小区的张扬。但一进院内就有一种类似军区大院的感觉。在这哪怕夜不闭户也绝对安全。很多家阳台上挂着刚洗完的警服。连门卫都比其他小区的保安看着正规。

    温祁朝四下看了看，愣怔地问，「这是要去哪儿？」

    黎野用云淡风轻地样子掩饰着无比期盼的表情。「我爸妈家。」

    温祁一惊，「你带我来你爸妈家干嘛？」

    见温祁眼中皆是不知所措，黎野一副可怜兮兮又息事宁人的嘴脸哄着温祁，「你也知道，这段时间一直忙案子，我好久没回家看他们了，你就当陪我回家吃个家常便饭，好不好？」

    「我跟你回你爸妈家吃饭？不合适吧。」从温祁的眼神就知道，他心里顾忌的不只是合适不合适的问题。

    「这有什么不合适，我爸妈知道你要来，就差夹道欢迎了，走吧。」

    黎野说着停下车，猴急地绕过来给温祁开车门。

    「那，我去买点东西。」

    温祁说着下车往家属院外走。黎野唯恐温祁变卦，大长胳膊一把拉回他。

    「家里什么都有，不用买，只要你能来就好。」

    在黎野可怜兮兮地央求和各种攻势下，温祁稀里煳涂和黎野回了家。

    和黎野预料的基本一致。他和温祁刚到家门口，还没掏出钥匙，就听到王馥琳手忙脚乱的做饭声，紧接着一声兴奋地叫喊，「老黎，你快点儿，换好衣服赶紧来给我搭把手，儿媳妇马上就来了。」

    「你别催了，太不稳重，一点长辈的样子都没有。」黎国良在卧室一堆正装和便装之间纠结应该穿什么衣服好。

    「你有？你有你换了五身衣服！」王馥琳嘴上不满黎国良说自己没有长辈样，但这会儿心里美的快要上天了。管他什么长辈不长辈，统统不重要。

    两人的对话在楼道里听得清清楚楚，温祁不明原因一头雾水，僵硬地站在原地看着黎野。而黎野脸上的笑容一直未停过。

    「你看我说什么来着，听说你要来，他们高兴坏了。」

    「啊？」温祁一脸茫然无措。

    「别啊了，进去吧公主。」黎野一手搭在温祁肩上，另一只手开了门，大嗓门比往常高出一倍，语气里全是炫耀。「爸妈，我们回来了。」

    「怎么才回来，饿了吧？快准备……」王馥琳从厨房往外边走，右手拿着菜铲子，左手正用系在腰上的围裙擦手。看到黎野怀里的温祁，热切期盼的眼神瞬间呆滞。

    「妈，这是温祁。」黎野笑了笑，朝王馥琳一挑眉补充道，「就是你一直想见的人。」然后不顾王馥琳有些瘫痪的表情，向温祁柔声介绍道，「这是我妈。」

    「阿姨好。」温祁侷促地欠了欠身子，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放好。

    王馥琳「你好」两个字还在脑子里打转，尚没说出来，黎野就在她惊愕的目光中拉走了温祁。

    黎野明显能感觉到温祁脚步发紧，两条腿迈不开步，比往常任何时候都听话。

    「没事，放松点公主。相信我，就是便饭。」黎野凑近说。

    「可是……阿姨好像……」温祁觉得黎野母亲表情很震惊，但他不知道她为什么震惊。

    「没事，我妈最近面瘫。」黎野朝温祁轻声说，「但是她做饭特别好吃，比我做得好。你肯定会喜欢的。」

    黎野说着回身问满脸呆滞的王馥琳，「妈，饭做好了吗？用不用我帮忙？」黎野嘴上光说，身体却蹲下来给被他按在沙发上的温祁换拖鞋，丝毫没有避讳王馥琳的打算。

    黎野的这个举动让王馥琳更震惊。黎野是什么德性她最清楚不过，这世上居然存在能让黎野亲手换鞋的人。真是一物降一物。

    温祁此刻格外乖巧，静静地等着黎野给自己换鞋。以往他肯定无声地骂一句，然后躲开黎野，但今天好像意识不听使唤般由着那双大手摆布。

    黎野自然知道其实温祁不是乖巧，只是拘谨。

    一旁的王馥琳看直了眼，手里举着的菜铲子早忘了放下。想说句什么话，又好像舌头打结一般找不到发声的位置。

    客厅里黎野大嗓门早就传到了卧室，黎国良在众多衣服中选了一件他认为最郑重的黑色毛衫，怀着激动的心情走出了房间。整个人看起来精力充沛，威严和宽厚并存。他看着不像五旬的人，身上也没有公安局长的架子。尤其脸上满面春风的笑意，让人觉得这个局长很温和。

    当黎国良看到沙发坐的温祁的那一刻，突然神色一变。半天才缓过神来，难以置信地唤了声，「温祁？」

    看到黎国良，温祁几乎是本能的起立、站直。正打算敬礼，手抬到一半，发现身上穿的是便装，又把手放了下来。正色叫了声，「黎局好。」

    「你们认识？」

    黎野话刚出口，突然想起来，当初他为了阻止温祁涉险把温祁锁在自己家，是黎国良误打误撞给温祁开了门，所以那时候温祁和黎国良就见过面。

 第130页

    可是黎野不知道是不是出现了错觉，他在黎国良和温祁的表情中，感觉到一些别样的神情。

    黎国良看温祁的表情耐人寻味，他望着这个年轻人愣了很久，然后缓缓点头，像是看到许久未见的忘年交，又如同老领导看到自己最得意的下属，可这种眼神又绝非上下级之间生疏的边界感，更像是熟悉的人之间的信任感。

    温祁微微低头没有直视黎国良。

    这画面，不在黎野的预料中。在他的意识里，黎国良起码得经歷吹鬍子瞪眼、细查底细、无奈妥协，这三个步骤才对。

    黎国良嘆了口气，摇摇头，如释重负重地笑了笑，「知道是你来，我就能放松一些，可把我紧张坏了。」

    黎国良似乎没有刻意去定义温祁和黎野的关系，他亲切地走过来，拍了拍温祁肩膀，「到这儿就像到自己家一样，别拘着。」

    黎野看的出来黎国良很喜欢温祁，这让黎野心里踏实不少，但黎国良的态度让黎野感到意外。黎野和王馥琳像看一幅静止的画面一样看着眼前的两个人，彼此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黎国良旁若无人地拉温祁坐下，在水果盘里挑了串最大的提子塞到他手里。「先吃水果，你阿姨做的羊肉汆丸子、红烧肉、清炖排骨、糖醋鲤鱼、醉虾，还有煎饺。等一会儿好了，咱们再喝两杯。」

    「谢谢黎局。」温祁安静地低着头，修长的脖子微微下弯，骨节清晰的显现在上面。

    黎国良对温祁更温和慈祥，没有平时对黎野的严父面容。

    黎野摸不着头脑，根本看不懂。「爸，您和温祁就上次见过一面？」

    黎国良没理黎野，依旧笑盈盈地看着温祁，眼神里掩饰着一抹微不可循的疼惜与悲恸。

    第22章 便饭2

    温祁握着手里的提子，身体坐的笔直，脸上看似波澜不惊，黎野却看出温祁心里有事。

    王馥琳此刻是黎野心情的放大版，看到眼前的景象，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突然厨房里传来一股煳焦味儿，王馥琳才反应过来，「妈呀！红烧肉煳了。」

    举着菜铲子赶紧回身往厨房跑，黎野也跟进去抢救红烧肉。

    说起来王馥琳下海经商一辈子，什么大场面都见过。但是今天确实有点找不着东南西北的感觉，整个人晕乎乎的。

    趁黎野进来，王馥琳迅速拉上厨房门。一来把滚滚浓烟挡在里面，温祁刚来就看到这一幕，王馥琳觉得有点丢手艺；二来她有话要问黎野。

    王馥琳揪住黎野衣领拉到自己跟前，压低声音问，「你跟我说实话，到底怎么回事？」

    黎野嘴角一勾，歪着身子伸手关了火。打开锅盖，一阵灰黑色的烟从锅里窜出来，呛得他和王馥琳直咳嗽。

    「说话呀！」

    黎野凑近故意用聊八卦一般的语气说，「咳咳，听好了啊。男，32岁，法医，主任法医，老优秀了。长得也好看。」

    王馥琳回想着刚才看到的那张脸，「是挺好看的，白白净净，真秀气……兔崽子，我被你带偏了。谁问这个了！」王馥琳踹了一脚黎野。

    黎野一阵笑，「那您想让我说什么？」

    「你什么时候……」王馥琳在尽量斟酌措辞，「什么时候开始的？我怎么不知道。」

    「您不知道的事儿多了。」黎野笑得明目张胆，「赶紧做饭吧，温祁饿了。我可跟温祁说您做饭好吃，别给我丢人啊。」

    黎野撸胳膊挽袖子继续收拾手里的残局。

    红烧肉是王馥琳的拿手菜，锅里的不能要了，只能再做一份。幸好今天买的食材足够多。王馥琳手里腌着肉，眼底的惊愕尚未消除，时不时瞄一眼黎野。好像第一天认识这人。

    「可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又闭上了嘴，王馥琳绝对属于见过大风大浪的开明长辈，但黎野给她呈现的情况让她始料未及。

    一阵锅碗瓢盆的磕破声伴随着饭菜香气在厨房里飘散出来，不断向外蔓延，拦都拦不住。就像王馥琳此刻的心情一样，外面的温祁既让她感到新奇又让她不知道如何接纳。

    王馥琳终于还是问了心里的话，「黎野，你不是开玩笑的吧？这种事不可以拿来儿戏。」

    黎野停下手上的活儿，一脸郑重其事的样子反问王馥琳。「您看我像开玩笑的吗？」

    望着从来没正经过的黎野，王馥琳还真有点拿不准。

    「我就问您，我长这么大，带别人回过家吗？」

    王馥琳认真回想了一下。「没有。」

    「那我再问您，我今年33岁了，您觉得我是小孩儿吗？」

    「当然不是。」

    「那您觉得我是个成熟且有判断能力的男人吗？」

    这话虽然在卖自夸，但是王馥琳不得不承认黎野从小就有主见，这方面像自己。

    只要黎野认定的事，十头牛也拉不回来。现在的黎野何止成熟有判断力，对于一个刑警而来，这些是最基本的心理素质。

    「您还有什么疑问？」

    王馥琳从没见过黎野这么严肃认真过。她嘆口气。她不是老古董也不信奉封建残余，她只是需要时间来消化这件事。

    「我应该叫温祁什么？叫温温还是祁祁？」王馥琳是典型的商场老手，她觉得无论如何，一会儿吃饭的时候不能冷场，至少得和温祁聊点什么。称唿是个最基本的礼貌问题，她得提前做好功课。

 第131页

    黎野扑哧一笑。「就叫温祁。他那性格听不了别的。您可别整瞎套近乎那套。把人吓跑了，您可得赔我。」

    王馥琳一脸儿大不中留的样子，看着贱搜搜的黎野。

    没过一会儿，黎野和王馥琳分几次摆好满满一桌饭菜。温祁和黎国良在书房聊天，偶尔能听到黎国良的嘆息声和笑声。

    黎野叫温祁和黎国良吃饭的时候，特意捅了捅温祁，小声说了句「没看出来，有两下子。能把我爸逗乐的人可不多。他巨难搞，反正我是做不到，他不抽我就不错了。」

    黎国良今天没有局长的做派，也没有严復的神情，在温祁面前出奇的和蔼，就这一点已经足够让黎野吃惊，不过对于黎野来说，这倒是天大的好事，他求之不得。

    温祁横了一眼黎野，示意他闭嘴。

    吃饭的时候，黎国良和黎野很默契地迴避了近期发生的案件。两人当着王馥琳不便说这些危险的工作内容，而且黎野也不想在侧面得到黎国良的路灯。

    黎国良知道黎野的脾气，他没有过问，只是嘱咐黎野，注意休息。

    最近他听手底下人说，黎野连续加班，压力不小。

    这个案子一天没结，黎野就一天不能松懈。

    平时黎野吊儿郎当的，但其实外松内紧。那些不靠谱的外表，一半是与生俱来的匪气，另一半是极度工作下，磨出来与压力抗衡的利剑。

    黎国良自己也是刑警队长出身，他非常清楚黎野的处境。

    王馥琳在饭桌上，好奇地打量着温祁。

    刚才惊魂未定没看仔细。温祁的模样让人看了觉得干净透亮，温文尔雅。看完温祁，冷不丁再看一眼黎野那张混不吝的土匪脸，王馥琳撇了撇嘴，三十三年以来她第一次嫌弃一直引以为傲的黎野：我怎么生了这么个野小子？坐没坐相，吃没吃相。

    有了王馥琳和黎国良的前期表现，黎野旁若无人地坐在温祁旁边朝他斜着身子，在他耳边以只有他们两个人能听到的悄声说了一句，「公主，多吃点儿。」

    温祁皱了皱眉，在桌子下面踢了一脚黎野。

    王馥琳有种想打听温祁家庭情况的冲动，一再忍着，毕竟文文静静的温祁看起来不食人间烟火，她不确定现在打听会不会显得自己唐突。

    「温祁，今天你是主角。别客气。」虽然心里还没平静下来，但不管怎么样，王馥琳还是想给温祁留下一个好印象。能跟黎野这脾气谈的来的可不多。这要是跑了，没地方找回来。她不能自损形象。王馥琳表现的很得体。「尝尝阿姨做的红烧肉。你看合不合胃口？」

    温祁安静地点点头。

    王馥琳见温祁不动筷子，以为他是拘谨，直接用公筷给他夹到碗里。黎野不管这些，拿起筷子把王馥琳夹的那块肉放到自己碗中，解释说这块太肥，温祁喜欢吃清淡的。

    「吃我这个。」黎野给温祁换了一块符合他喜好的肉。

    其实这顿饭，桌上的四个人除了黎野之外，都在极力掩饰着心中的侷促。黎野成了餐桌枢纽，不只是夹菜，黎野还给温祁挡下了黎国良的酒。比起他父母，黎野更熟悉温祁的饮食习惯。

    王馥琳和黎国良在餐桌上互相看着对方，几次插不上话。不过还是在温祁细嚼慢咽和黎野的袒护中，和温祁聊着工作和身体上的事。

    温祁偶尔会向黎野发送求助眼神。黎野接到信号，东拉西扯替温祁拦下他不想回答的事。

    至于他们给温祁夹的像一座小山一样的食物，温祁并没有完全排斥。虽然不喜欢，也会夹一口尝尝。不知不觉把小山挖了一个小洞。而剩下的实在吃不下，最后是黎野帮忙吃掉的。

    临走的时候，黎国良和王馥琳把温祁和黎野一直送到车上。

    黎国良望着副驾驶的温祁说，「有时间来家里玩。」

    「好的黎局。」温祁回答的很正式。

    黎野一笑，「放心，我有空就带他回家，爸妈，走了啊。」

    一脚油门，黎野的车消失在可见视线内。

    王馥琳望着远去的车尾灯，千头万绪都化成一句无奈，「哎，不管怎么说，这世上能有黎野聊得来的人，也算是老黎家祖坟冒青烟了。我还以为这辈子不可能看见他往家里带人了。」

    黎国良没有说话，凝重地望着空空如也的远方。

    「老黎，法医不危险吧？是不是比黎野强？当初也应该让黎野干法医，不过话说回来，黎野那野小子未必干得了。」王馥琳看黎国良没理自己，踢了他一脚，「黎野就随你。你看人家温祁，斯斯文文、白白净净，一看就是干法医的料。还特别有礼貌。你说人家爸妈怎么培养的？」

    黎国良听着这话，心里某个地方深深搅了一下，语气变得格外沉重，此时的表情才是黎国良最常规的神态——耿直硬朗，深沉内敛。

    「他爸妈26年前，牺牲了……」

    「啊？！」

    「这孩子就是老温和白蕊的儿子。」

    王馥琳目瞪口呆，重新望回车身消失的地方。后悔刚才没再多看看温祁。

    这孩子也不知道吃没吃饱。

    第23章 付款

    「大海！你在哪儿？……看不见你，我好害怕……大海！」

    悽惨又无措的哭声在四周迴荡，像乐章上的音符，从恐惧的高音转到无助的低音。

 第132页

    女人的抽搐里夹杂着血液的腥甜味道。她的嘴唇干裂，身体枯瘦。每一寸身体组织都在衰退。她已经记不清自己被折磨了多久。无尽的黑暗让她感到窒息。

    她能感觉到周围隐隐约约有个人，围着他有节奏地踱着步子。可是对于她的挣扎和叫喊，这人却无动于衷。

    一滴血泪串联成曲中的休止符。

    她哭得十分疲惫，几乎要把肺从喉咙里哭出来。

    哭喊声依然在断断续续。

    「大海！」

    「你在哪儿？」

    「别喊了。你男朋友还没死，他还有口气。可惜你看不见，他就在你身边。」脚步声在空旷中停了下来，玩味的声音里裹挟着浓浓的挑衅欲。

    「你说什么？」女孩近乎失声。

    她被绳子捆绑住手脚，蜷缩在冰冷的角落里，声嘶力竭地哀嚎着，几乎用上了所有的力气，向周围跌跌撞撞地蠕动。可是却始终无法触及近在咫尺的男友。

    「早知道你们爱得那么死去活来，我刚才应该下手轻一点，真可惜。不然我就能看到你们彼此的诀别。」

    「你是谁？你为什么这么做？！你凭什么这么做？！」这是女孩借用愤怒的力量吼出最大声量。

    脚步的主人从鼻子里哼出一声冷笑，慢慢靠近了女孩，俯下身用一只手粗鲁地强迫她抬头正对自己，鄙夷地端起她的脸，「凭什么？你应该为自己能够扮演他，感到无上荣幸，而不是质问我。明白吗？」

    「什么扮演？」女孩被折腾的没有人样，像个被禁锢住灵魂的玩偶，除了可以说话，其他什么也做不了。就连拼尽全力的挣扎都是一场徒劳。

    「角色扮演。」话音一出，阴戾的脸上露出微笑。

    女孩不懂，她根本不知道他在说什么。正在恐惧中，突然听到远处传来另一个脚步声。身前这个人语气立刻透着不满。「谁让你来打扰我？」

    「不好意思，我已经你这边结束了。你继续。哦，对了，一层有个地方不错。我估计你一会儿用的上。」

    脚步声由近到远，突然过来的这个人离开了。

    四周一片寂静。

    女孩侧头拼命听着身边的动静。

    「你想活下来吗？」男人似乎不想和这个替代品废话，他终于开启正题。

    一丝渺茫的希望钻进女孩的耳朵里，她气若游丝地问，「你肯放了我们？」

    「你来做个选择题。」他并没有正面回答。

    女孩不解。她不知道捆绑自己的人到底是谁，也不知道自己和男友究竟与他有什么过节，但从她感受到的恐惧中，她知道这个人一定是彻头彻底的疯子。

    「告诉我，你更爱他？还是更爱自己？」

    「什么意思，我不明白？」

    「好，那我说明白一点。你和他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另一个人必须死。而这个选择权在于你。你选谁？」

    脚步的主人凝神注视着自己的杰作，得意地端详那张错愕的脸，期待她的回答。女孩呆住了。

    她的眼睛虽然被挖去了眼球，缝着黑色的扣子，但从血肉模煳的面部组织上，依然能辨别到她张慌、矛盾的复杂神情。

    她和男友只能有一个人活下来。年轻的生命离死亡是多么遥远。女孩从来没想过这种问题。她像被逼进了一条有着疯狗狂吠的死胡同，进退两难。

    脚步的主人偏执地质问。「你在犹豫？很难选吗？你不是应该为他去死吗？相爱的人都是这样的。」

    女孩脸上呈现出所有想到和想不到的表情，那是无助。她的神态让对面的人感到不满，甚至是愤怒。从他快要捏碎她下巴的力度上，能够感受到一股可怕的掌控欲。

    「我数三下，你必须做出选择。」

    「三。」

    「不！不要！」女孩拼命摇头。

    「二。」

    「不要！我求求你！」

    女孩流着血泪，突然感觉到自己脖子被一双有力的手死死掐住。这是一种让她感觉到窒息的恐怖。窒息感达到了临界点。这声音像是一道催命符。它从深渊而来，肆意剥夺人命。

    「一。」

    「我选我自己！我要活着！对不起大海，我要活着！」

    女孩发疯一般大声喊出口的同时，脖子上那双手抖了一下，随后失落地滑到女孩肩膀上。

    「你不爱他？」声音很低沉，难以置信。仿佛失去了赖以支撑的力量。

    没有了脖子处向上拔起的外力，女孩整个身体瘫软下去，她拼命捯气，不断地咳嗽。全身都在颤抖。

    在生理上的反应过后，女孩陷入了自责和内疚，那样子如同她在犯罪——她亲手杀了人。

    「为什么？你为什么不能为他去死？你不爱他？！」

    偏执的声音仿佛来自于地狱。

    咆哮声伴随女孩最后一次唿吸消失在黑暗的深渊。..

    蒋铭最近往法医部门跑的很勤，有时候是为了跟进案子来核对数据，有时候是给顾小雨送零食还有最新出的小说周边。不管什么原因，临走的时候都会和顾小雨聊上一会儿。

    黎野经常在温祁办公室听到蒋铭和顾小雨说话的声音，在黎野看来，只要不影响工作，这种法医和刑警的内部消化，他非常贊成。

    不过，最近警局有不少年底总结性会议，别说蒋铭，就连黎野也不得不因为参加会议耽误了来法医办公室的次数。

 第133页

    好不容易领导们临时有事，会议推迟了2小时，黎野趁等待的间隙去了一趟表行。那里有他看中的一对男表。

    表行里人不多，黎野心仪的手錶静静在柜檯里等待着和他们相匹配的主人。

    黎野从来不带任何饰品，他认为执行任务的时候身上有东西会妨碍他掏枪的速度。但手錶除外。可是他一直戴的手錶是一块单表，单表再好也是单表，对表就不一样了。它有一个附加功能，那就是占地盘一般的象徵性。

    销售人员尽心尽力地刚介绍两句，「先生您真有眼光，这是一对情侣表。」

    黎野眼前一亮，咳嗽一声问，「扫哪儿付款？」

    这么痛快的买主儿真少见，这单一共用时3分钟。

    回警局的路上，黎野看着这对手錶爱不释手，脑补着那双白皙的手腕和一张秀气的容颜。脸上的笑意仿佛焊死一般挂在嘴角，一直没停下过。

    车开了一段路程后，离回警局的方向越来越近。

    黎野有一搭没一搭地想着一会总结会议要汇报的内容，这一年当中的案件，黎野早就烂熟于心了。他不经意间扫了一眼窗外，眼神在回来的瞬间突然又快速看过去。一剎那，眼底冒出狠冷的光。

    远处一张刀疤脸的身影正好钻进一辆奥迪驾驶室。

    「罗琛！」

    第24章 临变

    这段时间黎野正加派人手地毯式搜索罗琛，但都没有结果，没想到会在这儿碰上他。

    找到罗琛，从而抓住殷烁。这是黎野计划好的步骤。

    黎野一打方向盘，车轮伴随一阵摩擦声，改变了原本的行驶路线。

    前面的奥迪似乎没注意有人跟着自己，依然不紧不慢地匀速行驶。

    奥迪车上只有罗琛一个人，眼下全城都在搜捕罗琛，他居然还敢出来。黎野判断罗琛这趟外出应该是有非做不可的事。那就更有必要跟上这孙子了。

    奥迪驶进了老街，重工业残留下的烟筒离着老远就印在视线里。这种陈旧的画面仿佛是一段属于曲江市定制的歷史印记。

    这一片还没有完全被新经济取代，有些老工厂依然在运作和生产中，偶尔还能听到钢铁捶打发出的声音以及大型运料车辆从身旁经过发出的「隆隆」声。除此以外，路上偶然鱼贯着几辆行驶中的车。

    黎野不远不近地跟着罗琛的奥迪，同时用蓝牙耳机拨通了蒋铭的电话。

    「野哥，要开会了。」电话一接通，蒋铭赶快提醒黎野归队。

    「我这有情况，暂时回不去，一会汇报你替我一下。」

    「啊，我？我不行啊野哥。」

    「废什么话！服从命令。」

    「是！」

    黎野本想让蒋铭也跟过来，但是听蒋铭的声音非常小，看来他已经坐在会议中了。

    当着那么多领导和同事的面叫蒋铭带枪来支援，保不齐惊动了殷烁暗插在警队的眼线。那就得不偿失了。殷烁的人没揪出来，有些事情就不能松懈。而且眼下是什么情况尚不清楚，没必要大张旗鼓出警。如果只叫蒋铭不带枪，似乎也没什么必要，不如自己先去探探虚实。

    黎野话锋一转，「要是有人问起来就说我旧伤復发，去医院了。」

    黎野常年和黑道势力打交道，经常受伤，一入冬身上的新伤旧伤就开始作祟。说去医院看病倒是个不错的藉口。

    「那要是温主任问起来也这么说吗？」蒋铭能得到黎野重用，不是没有原因的。这小子问话能问到点上。

    「那不行。」黎野看看副驾驶的对表礼盒，哑然一笑。

    「你温主任要是问起来，就说我晚点儿回去给他个惊喜。」

    黎野说的毫不避讳，蒋铭在电话那头听得眉飞色舞，从他野哥身上学了一招，他也应该给顾小雨准备惊喜。「知道了野哥。」

    放下电话，黎野继续跟踪。

    黎野确实生勐，从来没胆怯过，不过他可不是有勇无谋一腔孤勇的愣头青。

    他给线人老鬼打了一通电话，让他来老街工业区附近和自己会合。..

    警局里，会议已经开始了。大小领导，以及平时各个部门里常见不常见的面孔都坐在会议室中。郑子闯也在。

    迟迟不见黎野围在身边聒噪，属实有点反常，温祁时不时朝门外张望。

    等到黎野发言的环节，蒋铭战战兢兢准备汇报。

    郝局那张国字脸第一个拉的铁青。葛连阳坐在郝局身边，大气不敢出，他知道郝局这是要发飙。

    全警局都知道黎野不按常理出牌。这种枯燥的会议他能不参加就不参加。但是有一种情况除外，那就是汇报他亲自经办的案子。那可涉及他的警魂信仰问题。这在黎野心里是非常有分量的事。

    但一般情况下，黎野都是不管领导那套，把自己的案子说完就离场，多一句话他都觉得过于形式主义。

    可是把警魂看得比命都重要的黎野，他居然让手下人阐述自己的案子，可真少见。

    「黎野呢？开会还要人代替，不像话！」伴随郝局一声洪亮的质问，会议室上空立即盘旋起愤怒的回音。

    蒋铭不由一哆嗦。

    虽说蒋铭替黎野打马虎眼不是一天两天了。但冷不丁挨郝局训，蒋铭还是感到犯憷。

    「野哥旧伤復发，去医院了，他疼得厉害，特意交代我帮他把这份手写的稿件汇报给各位领导。」蒋铭煞有其事地说。

 第134页

    郑子闯一双浓眉大眼抬头看着蒋铭，又看看坐到远处的温祁，若有所思。

    「旧伤復发？」郝局半信半疑，「严重吗？」

    「严重。野哥一向轻伤不下火线，他要是去医院说明特别严重。」

    郝局板着国字脸，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不想深究。点点头示意蒋铭开始汇报。

    蒋铭的汇报声在会议室里响起来，但在温祁耳朵里却越听声音越小。黎野有没有旧伤復发，他再清楚不过。说黎野去医院了，还不如说他穿越了来的真实。简直胡扯。

    如果是别的事，黎野或许还可能儿戏，但自己办过的案子，黎野不可能加以他人之手代为汇报。

    这里边肯定有事儿。

    温祁给黎野发了条消息：在哪儿？

    没过一会儿，手机上收到一条回覆：在给公主准备惊喜。

    温祁抬头看看席间乳臭未干的蒋铭，磕磕巴巴念着根本不是黎野风格的汇报稿。心里确定黎野的惊喜里有文章。

    没听一会温祁就以去卫生间为由，离开了。..

    罗琛的车拐进一个废弃钢厂的时候，老鬼已经和黎野会合。

    老鬼最近收到小道消息，殷烁这次回来确实有交易，但具体是什么交易以及怎么交易，他这种角色不够级别，听不到响儿。

    此外，老鬼还听说殷烁当时在罗琛和段天强之间并没有什么执念。对于殷烁而言，谁活下来或者谁被做掉，都是无所谓的事。

    毕竟敢动殷烁奶酪的人，都是他眼里容不下的沙子。

    如果不是眼下他需要大量人手，他一个都不会留。所以罗琛现在特别老实，死心塌地为殷烁卖命。就怕一个不留神，殷烁彻底除掉他。

    罗琛这种在黑道中玩得转甚至叱咤风云的人，尚且对殷烁这般顾忌，看来殷烁的能量不容小觑。黎野一边听老鬼说，心里一边这样分析。

    黎野的英菲尼迪目标太大，不容易接近罗琛，他决定下车亲自探探里面虚实。他让老鬼把车开到隐蔽的地方，等着接应自己。如果周围一旦有情况立即知会他。这样，黎野既不会打草惊蛇，也能在第一时间收到外围情况。

    黎野放缓脚步，擦着墙根儿刚进去不久，远远的听到在众多车间中最靠烟筒的一间传来一声吐痰声，紧接着听到有人在交谈。

    「罗老闆，我还要等多久？什么时候接头？」

    「急什么，这些人有基础病吗？」

    「保证健康，而且都是偏远地区的人，连户口都没有。但是再等下去我不敢保证交易的是不是活人。」

    「最近烁哥的心思不在生意上。再等等吧。」

    「还等？我他妈是人贩子，又不是收容所？烁哥还做不做生意了？」

    「你他妈跟谁逼逼呢？烁哥的事儿轮得着你多嘴？」

    听声音是罗琛在安抚人贩子。不过让黎野感到疑惑的是，殷烁做的一直是器官生意，跟拐卖人口没什么关系。怎么会出现拐卖人口的事儿？他是又拓宽了犯罪渠道，还是打算对这些人进行活摘器官？

    黎野一边听一边放轻脚步凑近车间。透过大铁门锈蚀的缝隙向里凝视。

    罗琛身边站着一个青年男子。一脸横肉。这人应该就是人贩子。

    两个人抽着烟，完全不知道门外有一双狠烈的眼睛正在盯着他们。这间厂房里没有陈旧设备，里面除了罗琛和人贩子，再没有其他人。

    黎野觉得罗琛既然把车开到这儿，说明他们认为这一带是安全的。黎野准备回去以后派警力在不打草惊蛇的情况下，对这一带做个全方位摸索，这样方便以后实施抓捕。

    正盘算着，黎野听到旁边厂房里传来一阵呻吟声，像是岛国电影里女一号的声音。

    难道旁边还有人？

    第25章 营救

    警局停车场，黎野常开的那辆警用suv静静地停在那里。他自己的英菲尼迪不见了踪影。

    温祁望着空旷的停车位若有所思。

    蒋铭的汇报没过多久就结束了。在黎野的薰陶下，他手下的人对于在会议室里压抑的官方话根本听不进去。

    蒋铭找了个藉口出来抽菸，正好在门口碰见温祁。

    「黎野去哪儿了？」温祁平静地问。

    「温主任，我真不知道。野哥说如果你问起来就说给你准备惊喜去了。」蒋铭一脸诚恳的样子，仿佛见到温祁如见黎野一样。

    这话和黎野说的一致。温祁点点头，清冷的身影看不出任何起伏，但是耳尖有些发红。他转身回了自己办公室。..

    黎野从门缝里看到罗琛和人贩子，在交涉价钱问题，估计罗琛暂时不会离开。黎野利落地回身，向声源处查看。

    另一个车间，参差破败的红砖墙，足有两米高。墙壁最上端是仅剩窗框的通风窗。

    黎野掂了掂锈迹斑斑的大铁锁，以及铁门上面缠得像麻花一样扯都扯不开的铁链子。正研究怎么进去。呻吟声肆无忌惮地从里面传出来。

    黎野小声骂了句什么？

    看来想要进入里面走门是不大可能的，那就只剩两米高的窗户了。

    里面情况未定，但是用脚趾想也能知道，既然罗琛驱车来这见人贩子，那附近发生的事估计都和人贩子有关。

    黎野加紧了准备翻墙的动作，只是沿着墙看过去，只有北面一处墙体脱落，年久失修，墙上有个豁口，其余地方连个抓手都没有。

 第135页

    不管了，就这吧。

    大长腿纵身一跃，黎野一把攀住生锈的铁框，上面被腐蚀掉的铁锈和未彻底掉落的玻璃渣子划破了黎野的手。血珠很快渗出来。这点小伤对于黎野来说不算事。

    随着他的攀岩动作，一张蜘蛛网迎面煳在他脸上。黎野抹一把脸，顺手把手上残余的血迹和蛛网蹭在裤子上，眯着眼睛向车间里张望。

    尽管是白天，但黑漆漆浑浊的光线和霉腐的气味，夹杂着冰冷阴寒的冷气在厂房上空罩了一层泛着蓝灰色的烟雾。视线在适应一会儿之后，黎野从一堆横七竖八的工具机设备里看到了六个蜷缩在一起的身影。

    这些身影小小的，蓬头垢面，光着脚，脸上、身上脏的像出土文物一般没有人样。嘴里似乎还塞着什么东西。泥渍和血迹裹挟着蜷缩成一团的六个人。这应该就是人贩子嘴里说的那六个人。

    黎野正要从窗户上跳进去，突然瞄到六人附近还有两个身影。坐在高一点的机械设备上，一边抽菸，一边看着手机里不断发出女人尖叫声的小电影。

    旁边散落着各种食物的包装袋、酒瓶、烟盒，乌烟瘴气。黎野鼻子里瞬间钻入一股刺鼻的味道。看来这两个人留下来看守，有一段时间了。

    妈的，这儿还留了眼。黎野在心里暗骂。

    这六个人如果不救，等待他们的不会有什么好结果。可如果救下来，黎野此刻不占什么优势。以黎野的身手以一敌二并不难，但是外面还有罗琛和人贩子，要在不被发现的前提下把这六个人一个不落的安全带出去，还要全身而退，这是个大困难。

    不过，按照黎野的性格，这些人非救不可，世上就他妈没有见死不救的道理。警察要是怂了，殷烁这号人就更猖獗。

    黎野迅速在大门和两个看守之间判断间隔的距离。

    门是从外面锁上的，没有钥匙黎野进不去，但看守也出不来。所以，一旦黎野进入厂房中。以他们离大门的距离来看，两人来不及第一时间唿叫外援。

    而这个离大门不远不近的距离足有十米远，足够黎野撂倒他们。

    不过，要想进去以后占主动权就得找好掩体。黎野选了一个凸起的工具机，同时在脑海中划好了跳下的角度。

    正要跳，突然，其中一个看视频的人，猥琐地揉了揉裤裆，似乎被小视频激发出一丝性趣。这人径直朝六人走过去，粗鄙地随手拉出来一个人，像拉牲口一样。

    伴随他的动作，六人连在一起的手铐脚镣一阵拉扯，碰撞声叮叮噹噹，从空荡的厂房上空传来回声。

    黎野借着这个空档，看清了这些人的脸。六个人全是女孩，看起来也不过就是高中生的样子。

    稚嫩的面孔脏兮兮的抹着泥土和血迹，有些地方甚至结了一些血痂。

    这些女孩似乎已经麻木了，面对那人发泄一般地撕扯衣服，根本不知道喊叫。

    但从她们身上的伤口来看，也许是不敢作声。只知道傻愣愣的发抖，顺从地任由那人摆布。

    另一个玩手机的人见状放下手机，解开裤子一同加入进来。两人上下其手，泄愤一般对丧失抵抗能力的女孩们尽情蹂躏。

    黎野的牙关咬的吱吱响，气不打一处来：我要不揍你两个阳痿早泄，我黎字倒着写。今儿他妈谁也别想走。

    按照刚才设定好的计划黎野径直起跳，「当」一声落地，立刻蹲到工具机后。

    伴随这一跳，脚下冰冷坚硬的水泥地、变形的石棉瓦、枯萎的干草和碎玻璃碴，结结实实在脚底发出一阵不小的动静。

    突如其来的巨响瞬间引起两名看守的注意。

    「谁！」

    两人停了手上的动作。他们身下的人似乎解脱一般又爬回之前的角落，缩成了一团。

    处在工具机阴影中的黎野默不作声。

    「出来。」一人向声源处试探着走来。

    另一个人掏出手机，准备打电话。

    黎野勐地一个飞身迎头扑向离自己越来越近的身影，噼手在对方颈部动脉处一砍。随即朝那人裆部就是一脚。那人像被断电的充气假人一样面部狰狞地昏死过去。

    拿着电话的人看到黎野，立刻慌了。一边手忙脚乱地拨打电话，一边朝大门狂奔。

    和黎野事先预料的基本一致，他快速追上去，在那人即将碰到大门的剎那，一把从后边揪住他的衣领，膝盖勐顶下身，像挤压核桃一样，清脆而有力。黎野以同样的方式撂倒了他。

    这辈子做好当太监的准备吧。

    就在黎野暴爽的时候，掉落在地上的手机突然传来声响，「餵？什么事儿。就在旁边打什么电话？说话呀？」

    黎野僵着身子，心里骂着街。

    忽然背景音里又传来一声。「不对，隔壁出事了！」

    这是刚才那个人贩子和罗琛的声音。

    不好，惊动了旁边房间的罗琛和人贩子。看来这六个人不好营救了。

    黎野和这六个人都处在封闭空间，这等于给对方提供了现成的包围圈，太被动了。

    黎野把心一横，用千分之一秒在大脑中迅速部署了新的营救方案。

    六个女孩对突然出现的黎野似乎没什么反应，依旧蜷缩在一起，连头都不抬。能看的出来这些人应该是长期被关押，已经丧失了逃命的本能意识。

    黎野快速躬身查看她们身上的枷镣。

 第136页

    这些铁傢伙基本能徒手掰开，并不是什么高端锁链。不过以女孩们自己的力量来看，远不能打破这层禁锢。

    黎野一双大手，挨个给她们去除冰凉沉重的手铐脚镣。拔掉了他们口中塞着的碎布。

    「我是警察。你们是从哪儿来的？」黎野在六个孩子中找了一个略高一些的女孩问。

    女孩颤抖地盯着黎野，足足愣了十几秒，口里才念叨着，「警察……」

    黎野这种硬汉就算救人也不会温和地说话，声音总是硬得吓人。除了温祁，他几乎就没对谁温柔过，眼下外面随时有人闯进来。黎野更顾不上语气不语气的。

    「对，我现在救你们出去。」

    「警察。」那女孩仿佛终于从记忆深处记起了警察两个字意味着什么，看着黎野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活人的气息。

    突然，大铁门外传来急躁的开锁声。黎野记得那门上的铁链子缠得像麻花一样，料他们没那么快打开门。

    老鬼在外面发现情况不对，立即给黎野打了电话。但是黎野的手机是震动模式，外加上他在解救女孩的过程中身体一直处于半蹲半屈的状态，始终没感觉到有电话打进来。

    老鬼在外面急得满头大汗，不得已拨通了蒋铭的电话。

    第26章 交换

    「你们跟着我。」

    黎野带着几个女孩藏在靠里一些的破旧机械设备后面，从机械缝隙里观察着门口的情况。

    门开了。人贩子先闯进来，身后跟着罗琛，两人看见地上倒着的手下，又发现被集中起来的女孩们不见了，顿时意识到情况不妙。

    「有人进来了。」

    罗琛掏出手枪，二话不说在厂房上空开了一枪。

    「砰」一声巨响，吓得几个女孩不由自主喊出声，身体几乎瘫倒在地上。黎野对耳侧的尖叫声感到无奈。

    罗琛和人贩子马上发现了他们躲藏的位置，黎野没想到这么快就暴露了。眼看着罗琛和人贩子在不断逼近，身边几个女孩抖得出现筛糠的频率。黎野四下找寻可以用来抵抗的工具，可是身边只有钢材废料和一些钢渣。操！他妈的！

    正骂着，发现头上有一辆天车吊在厂房天轨中。顺着轨道看过去，天车最终的方向应该是奔往门口的高大机器。

    黎野突然有了主意，抓起一块钢渣，压低发力角度，像在湖边打水漂一样，勐地侧身用力砸向远处与自己呈八字形的另一台机械设备上。

    「啪」一声闷响，罗琛和人贩子的脚步同时停下来。黎野在缝隙里看到罗琛向人贩子比了个手势，示意那边可能还有人，两人准备分开对付。

    注意力暂时被分散，并不代表安全。人贩子朝黎野和六个女孩这边走过来，他手上的枪已经上了膛。

    「咔嚓——」

    听声音，黎野判断那枪是把改制手枪。从人贩子上膛的动作来看，他对枪并不熟悉。

    黎野侧头看了看一旁与自己一同深陷囹圄的六个女孩，目光坚定地把手放在嘴边，向她们做了一个静声的手势。让这些女孩不要出声。黎野也不确定她们懂没懂，这个节骨眼顾不得那么多。他期望她们能看懂。

    幸好，女孩们很安静，这让黎野有了反击的机会。

    人贩子与黎野还有两步远的时候，黎野突然起身飞出一脚，像鞭子一样抽掉了他手上的枪。紧接着迅速挥拳勐击到对方脸上。人贩子双眼冒金星，鼻孔流出两道血红。怔忪的神色一紧，朝黎野踹过来。

    黎野冷不防硬挨了一脚之后，人贩子顺手抡起地上的一大片石棉瓦重重拍在他身上。在黎野回身躲闪之际，罗琛从远处抬手开枪。

    子弹正中黎野腹部，直接从后腰穿过去。血液瞬间染红了风衣。

    巨大的枪击力，让黎野觉得有人突然用力推了自己一把，随即腹部骤冷又瞬间滚烫，一个踉跄，黎野差点摔倒。几个孩子吓了一激灵，有的干脆吓哭了。

    人贩子趁着慌乱，去捡掉落的枪。黎野顺势勐推他一把，借着惯性，一个侧滚翻，抢先一步捡起了手枪，对着人贩子抬手一枪，那人应声倒地。

    自从下来新规定，上面对枪械的使用有严格规定。非必要不能乱开枪。但情况危险除外。

    罗琛见状快速扣动扳机，朝黎野连连开枪。

    好在周围有一些机械设备作为遮挡物，黎野一边反击一边闪躲子弹。他在闪躲的过程中，有意避开女孩们的位置，侧身蹲到其他掩体后面，以免误伤这些人。

    「又是你，臭警察。真他妈是阴魂不散，你怎么还没死！」罗琛在不远处发疯一般叫骂着开枪，却打不中黎野。

    黎野满手是血，喘着粗气。用力捂住向外渗血的伤口。他扫了一眼缩在远处安然无事的六个孩子，疼得有些扭曲的脸略显欣慰。在罗琛的叫嚣声中，黎野检查着弹夹里的子弹。里面还有3颗。

    「少废话，你他妈还没死，老子怎么能死？」

    黎野算着3颗子弹，足够打死罗琛。他准备等罗琛再靠近一点就给他安排上一发。然后带上这几个孩子立刻离开。

    可是，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

    没想到被自己打昏的两个手下相继醒过来。刚才还自顾不暇的罗琛，现在有了帮手。三个人第一时间把那几个孩子控制住。

    罗琛肆无忌惮地喊着，「出来，不然我开枪打死她们。」

 第137页

    叫嚣的声音和凌乱的哭声在厂房里迴荡，黎野脸色铁青，突如其来的变故是他没有想到的事。

    女孩们颤抖着身子被架到毫无遮掩的地方。几个瘦小的身躯像活靶子一样露在危险中。

    黎野的眉头不断抽动。腹部伤口频繁向外淌血，外衣很快被染红了大片。此时黎野被逼到了囧境。

    他要尽力保证六个孩子的安全。还要支撑着体力对抗占绝对优势的三个人和一把枪。可是从腹部传来的震碎感迫使他半边身子都在发抖。

    近乎毫无办法的情况下，黎野忽然想到了头上的天车，他决定冒险一试。

    黎野躬身快速捡起脚边的钢渣，藏在衣袖里。

    「出来！不然我开枪了！」

    罗琛话音刚落，黎野双手举过头顶，一手大拇指勾着枪，一手空空如也，从掩体后面走了出来。

    「我跟你交换。」黎野一双猎豹一样的眼睛紧紧盯着罗琛。

    「把枪扔到一边！」罗琛见到黎野，兴奋地举着枪对准一旁的孩子们，命令着黎野。

    黎野不动声色地扫视一眼他的枪。他照做了。

    罗琛露出不屑的睥睨样。嘴角一勾。「换？你想怎么换？」

    能看出来罗琛只是问问而已，他从头到脚传递出来的胜利者姿态压根就没在意黎野的话。他不过是想给他认为的手下败将在临死前最后的折磨和羞辱。

    黎野当然知道罗琛的用意。他双手向上举着，淡定地说，「用我的命换她们六个。」

    罗琛狂笑，「一个换六个，你怎么想的？这种亏本的买卖我可不干。」

    「你不亏。我是警察。论起社会效益，打死警察，足够你们这帮孙子在黑道上耀武扬威好几年。」

    「你不怕死？」罗琛说着拿枪指着黎野，走过来用羞辱的眼神上下打量着他，新仇旧恨都从那道刀疤上渗出来，「如果你跪下来求我，求得我舒服了，我或许可以考虑不杀你。」

    黎野像看傻子一样看着罗琛，嘴里发出一阵冷笑，「浪疯了吧。老子是警察。老子宁愿站着死一万次，也不会跪下。想什么美事呢？」

    「那就别怪我了，我给过你机会，是你不知道珍惜。」罗琛露出兇残的眼神，脸上的疤也随着他的表情狰狞起来。

    罗琛突然用冰冷的枪一把插进黎野伤口里，故意折磨眼前这个没有枪的血肉之躯。

    那一瞬间，惋心的疼痛，传遍全身每一寸肌肉。黎野身体不自觉地躬身颤抖起来，他紧紧咬着牙，脸上、身上的肌肉失控一般抽搐着。

    「这话应该我说。」黎野突然放下手，把钢渣快速从袖口滚到他手里。勐砸向罗琛太阳穴。

    罗琛以为黎野对自己不构成威胁，对他放松了警惕，可他没想到黎野还有这一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只觉得眼前一阵泛黑。

    黎野快速从他手中夺枪，可是罗琛死死握着枪，就是不放手。

    撕扯间，控制女孩的两个看守冲过来帮忙。三对一。

    局面不在黎野计划中。

    黎野见手枪一时半会儿夺不过来，打算干脆在罗琛手上直接扣动扳机。借罗琛的手对迎面而来的两个人进行射击。

    一阵乱枪射击，应援的两个人倒在了地上。

    罗琛还在拼死挣扎，黎野拖着他向早已经滑下来的天车方向吃力的纠缠着。

    在黎野身上存在两股阻力，一股来自罗琛，另一股来自伤口。

    罗琛不知道黎野想干什么，他预感到情况不妙。

    刚才罗琛太过自负，注意力被黎野有意说交换性命的几句话吸引，没留意一早被黎野按下启动的天车。

    第27章 梨涡

    天车通过吊轨连接着门口的高大机器。

    看意思，那机器不是粉碎机就是熔炉。

    黎野和罗琛大力厮打的过程中，已经把他手枪里的子弹消耗空了。

    两个彪悍的身体势均力敌。在一阵阵生勐的相互搏击之后，两人离天车越来越近。

    「操你妈！放手！」罗琛狼狈不堪地被黎野锁死在手臂里。

    「放手？可以！告诉我殷烁行踪。说了我就放你！」黎野加重了手上力度。

    罗琛没有忠肝义胆，但是他深知殷烁的手段。不说，没准他从黎野这逃出去，还能有条迴路，说了，有一万种死法等着他。罗琛勐攻黎野腹部，铁了心不是黎野死就是他亡。

    几次突然勐袭，黎野有些吃不消。他用尽全身的力气侧身一翻滚，和罗琛一起跌进从开启后就没停下过的狭窄的天车。

    「你他妈疯了！你想干什么？快放手！」罗琛为了能从黎野手上逃脱，一连几次朝黎野伤口反覆撞击，专门找他软肋下手。

    虽然手上和罗琛相互牵制着，但黎野依然有反击的余地。

    黎野可不是吃亏的主儿，即便形势再怎么不利，他也会让罗琛十倍奉还。他强忍着疼痛，张嘴一把咬住罗琛耳朵，罗琛下手有多重，黎野就咬得有多狠。丝毫没有放开他的意思。

    僵持片刻后，浑身冷汗的黎野几乎用上了所有力气，硬生生咬下罗琛的耳朵。耳组织连同侧脸上的皮肤和大片头皮一起被黎野撕咬下来。

    「啊——！」

    血肉模煳的侧脸瞬间血津津的，罗琛疼得死去活来张着大嘴，整个脑袋不受控制的拼命痉挛，脸上的刀疤被扭曲的十分狰狞恐怖，疼得说不出话来。

 第138页

    「呸！」

    黎野一口吐出嘴里血淋淋、软塌塌的人体组织，牙齿洇浸着鲜血，「想弄死老子，你他妈还嫩点儿！」

    天车里的血腥味，除了来自黎野被罗琛打烂的露出半截肠子的伤口，还来自罗琛半边血脸。

    面对极度凶暴的罗琛，黎野必须比他更加兇悍。他如同受伤的勐兽，在天车里杀红了眼。

    而那个锈迹斑驳的天车在两人打斗中摇摇晃晃的行驶着，终于到了高大的机器上空，摇晃的天车开始发生45度倾斜。

    黎野在电光火石间手脚并用撑在天车铁壁上，余光向下瞟了一眼如同死灰復燃一般启动的高大机器。而罗琛半悬未悬地拽着黎野不放手。一只脚在黎野大腿上勐蹬，看意思是想踩着黎野出去。

    机器里面有粉碎设备，从上面向下看，仿佛身下是一个长着血盆大口的怪物在等待着食物自动掉到嘴里。

    黎野判断的没错，钢厂车间里有处理废料的机器。这些粉碎机能在瞬间吞噬掉坚硬的物体，人体这把肉骨头更不在话下。他之前冒险尝试看来赌对了。

    身下涡轮机旋转，发出刺耳的声音。巨大的粉碎机经过缓冲后正式运作起来。

    罗琛惊得掉了魂。死死拽住黎野，仿佛那是他生存下来的唯一途径。

    黎野此刻已经体力透支了，他发现自己腹部没有任何知觉，完全呈现石化感。手上的力气也在随着时间与距离的拉扯逐渐退却，近乎到了力竭的临界点。

    罗琛几次想攀到黎野头顶上，都因为向下的引力折腾的精疲力竭。

    眼看着两人要一起掉进粉碎机里，黎野在心里用力地回想着那张冷静秀气的脸。那仿佛是他准备迈向光荣路上的一道巨大的支撑力。

    天车倾斜程度越来越大。从45度到90度再到180度，一寸一寸，彻底翻成底朝天。

    罗琛在天车直上直下的角度中，终于撑不住「咚」一声掉进了粉碎机里。他的身体在掉下去的瞬间被肢解，像榨汁机里的西红柿一般成了碎煳状。

    倒挂金钟的黎野目睹了这一切，汗水流进他的眼睛经过发梢，滴入身下罗琛的残骸中。像慢放的电影镜头。

    黎野双手撑在天车中，浑身肌肉在持续蓄力中也到达了续航尽头，整个人慢慢向下滑。

    以往无数经歷在几秒钟内从黎野脑海中闪过。

    也许这辈子就这样了，至少我他妈没怂。

    进警察公墓的时候，老子对得起头上的警徽。

    只是……温祁……我先走一步了。

    黎野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就在黎野要放弃的时候，突然身下传来一声短促的汽笛声。机器停了。我操？什么情况？

    黎野朝身下看，机器真的停了。

    「黎野！」

    是温祁的声音，我不是做梦吧。

    这是黎野最后的意识。

    还没来得及开口，黎野「咚」一声掉进了榨满罗琛尸骨的粉碎机里。

    「黎野！」

    「野哥！」

    「黎队！」

    众人手忙脚乱地爬上高大的粉碎机。..

    冬日暖阳照在医院里的单人病床上。屋里泛着消毒水和血腥的味道。

    黎野手术完，刚刚度过危险期，睁开眼四处张望。

    我还活着？没死？

    温祁一袭白衬衣、黑裤子从外面接水回来，看见黎野正直愣愣地望着自己。冷静的脸露出细微的柔和。

    「醒了。」

    清冷憔悴的身影放下水杯，回身要去叫医生，被黎野一把抓住手腕。

    黎野望着温祁消瘦的脸颊和变得更尖的下巴，「我睡了很久吗？」

    「三天。」

    「三天？你都在？」

    温祁轻轻点头。

    这个极小的幅度，在黎野看来像是一罐蜜糖。他不知不觉笑出声。

    真可惜，三天居然是昏迷状态，要是清醒的该多好。黎野不老实地想要抱住温祁，才发现自己身上还连着不少医用器械。

    身旁的温祁掰开他的手，坐在床边轻声说，「你刚手术完还不能动。」

    黎野扫兴地点点头，下一秒隔着唿吸机朝温祁笑。

    温祁像没看见一样，抬头瞧着黎野头上的血氧监测数据。数据在不断上涨。温祁指了指那些数字，「你最好保持平静，不然数据太高了。」

    黎野伸出血氧这头被夹着的手指，左右晃了晃，表示平静是不可能的。

    一向铁骨铮铮的硬汉，即使哪也动不了，身上的反骨也依然不会闲着，它会伺机而动。

    不过黎野死里逃生，这副「五花大绑」的样子居然还能笑出来，让温祁有些哭笑不得。

    乐观的糙汉直男，似乎不一般人生命力顽强。

    浅浅的梨涡浮在温祁脸颊上，像鸢尾花一样柔和美好。

    刚从鬼门关回来，就看到万年不笑的温祁对着自己浅笑，哪怕是极为浅淡的浅笑。对于黎野来说这简直是天大的恩赐。望着温祁，黎野心中一阵奇痒，挤眉弄眼儿地向他表达被器械牵绊住的热诚。

    「老实待会儿吧，我去叫医生。」黎野不让他走，大手摩挲着温祁的腰，把他拉回来。从氧气罩里慢慢地说，「别走，让我多看一会。」

    黎野那双有力的大手紧紧贴在温祁腰上，那仿佛是属于他的领地。温祁不免怔恫。

    僵在床边的身子好像在黎野手上缩了一下，喉咙也在微微滑动。

 第139页

    四目相对，黎野突然说，「怎么还躲我？我当时听到你叫我了。你比谁都担心，不会是怕我死了之后守寡吧。放心，我不会让你年纪轻轻就守寡的。」

    黎野这张嘴，真欠揍。也就温祁这么好的涵养能忍住不发火。

    温祁没接茬。「你那天不该一个人去，怎么不叫我一起？」

    「你在紧张我？」黎野嬉皮笑脸地问，他并没有回答温祁。他那天不叫温祁，当然是不想让温祁犯险。他一个人去探虚实，万一遇到什么事，损失能降到最小。不过这种话，黎野不会对温祁说。

    黎野经常受伤，在警局里他很清楚自己的角色。刑警队长如果是吃干饭的，手底下的人就都是怂包。曲江这片暗流涌动的城市，就成了任人宰割的羔羊。

    下次再有警情，他依然会奋不顾身救人、抓人。如果面对危险，警察都退缩了，那还怎么抓犯人。黎野当然明白这很危险，可是如果当时黎野选择不救人，眼睁睁看着那些女孩被蹂躏，他绝对过不了职业信仰这一关。当然，黎野冒险行动还有另外一层考虑。

    温祁知道黎野为什么宁愿只身犯险，也不叫警力支援。在敌我界限根本不清晰的大环境下，如果叫了支援，那在钢厂里见到的很可能会被换成另外一番景象。

    温祁没理会黎野『是不是紧张他』这种明知故问的问题，而是告诉他另一个他会关心的事情。

    「那六个女孩全部被救下了，你放心吧，她们现在留院观察中。」温祁顿了顿，「不过这几个女孩有不同程度阴部破裂，此外身上还有其他伤。」

    黎野粗重的剑眉逐渐皱成川字，眼里冒着火，联想到在厂房里看到的一幕。

    这些女孩很可能是被人贩子几经转手带到这里。很难想像，中途她们都经歷过什么生不如死的折磨。如果这次不是被黎野救下，那等待她们的会是更可怕的结局。

    温祁继续说，「这些孩子没有户口，现在又处在惊吓状态，问不出什么。暂时安置她们住院观察，等他们伤势好转，再做其他打算吧。」

    黎野无声地点点头，突然想到什么，「你们是怎么找到钢厂的？」

    「老鬼发现情况不对，给你打电话又一直打不通，所以把电话打到了蒋铭那儿。」

    蒋铭因为汇报完工作，在会议室里实在坐不住，找个藉口出来转一圈。直接从会议室跑去法医部门。蒋铭接老鬼电话的时候，温祁和顾小雨都在场。蒋铭当时慌得没了主意，想去找领导们汇报。温祁立即制止了他。

    黎野既然决定秘密调查，一定是考虑尚不明确的警局势态。如果贸然惊动所有人，那赶去支援的人中难保干净。说不准不救人反而有致人死地的手段。

    都是在公安系统中游走的人，温祁深知这个道理。他当即决定，仅带蒋铭和小赵几个人去钢厂。没想到几个人刚到就看到罗琛从天车里掉下去那一幕。情急之中，温祁不懂机械设备，只好拉总闸。

    结果刚一拉闸，黎野也掉了进去。在场所有人都吓出一身冷汗。因为从设备外面看，根本不知道里面情况，万一机器余力未消，黎野是死是活，就是难以预料的事。不过好在有惊无险，黎野算是捡了条命。

    黎野看着温祁清冷的眉宇间那抹外人难以察觉的担心，心里暗爽：这趟真他妈值。

    第28章 补品

    黎野心里正乐的开花，医院走廊里传来一声让黎野闻风丧胆的咒骂。

    「我就知道这小子遇到危险准得往上沖，显他英勇？都是受你影响。」

    「你这叫什么话？警察就得有警察的样子，我不认为黎野这么做有什么不对。」

    黎野心头咯噔一下，心说：完了，这儿还有一关等着我呢。

    温祁和黎野互看一眼，门口的几个小警察推开了门。

    黎国良一身正装走进来，他和王馥琳都拿着大包小包的高端补品。

    温祁缓缓起身。「黎局，阿姨。」

    看到温祁，王馥琳脸上的怒火瞬间消了大半，像找到统一战线一样放下手里的东西，没等黎国良说话，先拉过温祁的手说，「我们温祁也在，正好。黎野这个兔崽子，我是管不了了。他从小就这德性，一遇到打架的就往死里沖。可这种事不一样，太危险了。他是真不要命。他也不听我的，以后还得你多管着他，他就听你的。你说话肯定管用。」

    温祁一阵语噎，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黎野看他的样子觉得特别可爱，在温祁那张冷冰冰的脸上很少见到侷促的神情。黎野一脸坏笑，不觉抻了一下伤口。

    「妈，你快把温祁说烦了。」

    「我们温祁才不会烦，温祁多乖呀，不像你，不让我省心。」王馥琳的手始终拉着温祁。她不知道是因为爱屋及乌还是因为温祁没有父母。总之她从心里想护着温祁。「补品我拿的是双份，告诉你，不是你一个人的，别动我们温祁那份。」

    黎野笑着望了望桌子上的补品，黎国良手里的那些大包小包还在继续往上堆。看意思这两人就差拿人参鹿茸了。

    「阿姨我没受伤，是黎野受伤了。」温祁赶忙解释。

    「你别管，你这么瘦，也得好好补补才行。吃完我再给你们送。以后你的身体调养，我包了。」

    温祁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黎国良郑重而温和地拍了拍温祁肩膀，表示贊同。一转身他朝黎野床边走过去。

 第140页

    「局里决定记你一功。」黎国良脸上的表情很复杂。既有身为局长，为下属英勇正义感到自豪的神情，同时也有作为父亲对儿子负伤的担心之态。

    功不功的，黎野不在乎。局里参与进来就意味着更多人参与这案子。黎野着急地一把拔掉氧气罩，「爸，我有个要求，这案子我不希望有人插手。」

    这是黎野办案以来第一次向黎国良提出的诉求，虽然他并不想以任何方式得到支援。

    黎国良思考片刻开口说，「你郝叔，会妥善处理。你先养好伤，案子的事等出院再说。」

    黎国良嘴上这么说，可黎野从他眼神里察觉到，他心里另有安排。黎野没再说什么。

    「对。」王馥琳拉着温祁这双她视为自己人的手，在一旁说，「你什么时候能活蹦乱跳下床，什么时候再提办案的事儿。」

    黎野这种伤每年都像指标一样，时不时经歷几回，一般来说不会惊动父母。这次因为王馥琳来医院体检，阴差阳错地偶遇了被黎野救下的六个孩子。

    她听说这些孩子是被人拐来的，还遭遇了侵犯，王馥琳那副年轻时候就好打抱不平的脾气一上来，气得恨不得当时解救孩子们的时候，自己也在场，多给那些丧心病狂的人抡几个大巴掌。

    可是细一打听才知道，这位救人于危难的英雄他叫黎野。黎野警官当时在搏斗的过程中差点被粉碎机搅得连骨头渣子都不剩。眼下英雄刚做完手术，在医院静养。

    王馥琳听到这段话腿一软，险些站不住。

    纸里包不住火。黎国良也在层层上报的文件中得知了这件事。

    黎野还没醒的时候，两人已经来看过，当时温祁守在床边，静静地看着黎野出神。王馥琳在门外看到这一幕，拦下了黎国良，两人先回去了。

    这次来，黎野东风吹马耳。有些事，他心里有数，案子该办还得办，局里一参与，往后阻力肯定不小。黎国良不会坐视不管。黎野也不会干等着让人摆布。来自血缘之间的默契不用刻意沟通。

    不过，黎野此刻想尽快出院。黎野和黎国良心里都清楚，这案子越早结案越好。拖时间长了，反而容易横生枝节。

    没聊几句话王馥琳的话题聊到了温祁身上，黎野赶紧以休息为由，让王馥琳和黎国良离开了。不然温祁恐怕吃不消。

    得知黎野已经醒过来，警局里陆陆续续来了不少人来探望。上到郝局，下到小赵，扯了半晌闲篇。

    黎野在圆滑的官腔里冷眼看着每一个人。

    自从醒过来，一切都好。唯一让黎野觉得不舒服的地方，就是没有烟。

    想什么来什么，蒋铭送来的香菸，独得黎野青睐。不过温祁只给他留了一支烟，其余都给分掉了。..

    病房里只剩下温祁，黎野心有所想，一阵沉默。

    「你在担心有人会干涉这案子？」温祁问。

    「知道的人越多，里面的事就越多，这趟水就越浑。」黎野渐渐能理解温祁时常三缄其口的原因。

    有些事有好的一面，就会伴随难以预料的一面。

    从危险中救下六个孩子是好事，但这也在无形中让这案子引起了更广泛的关注。——殷烁安插的眼线，一直没有露出破绽，这事儿不得不防。

    不能没抓到殷烁，反而被殷烁给涮了。

    温祁点点头，和黎野聊起当初自己住院的时候，莎莎曾告诉过他，殷烁派人去医院看望自己伤势的事。

    当时温祁在手机备忘录里记下了所有来看自己的名单。

    温祁一边说，一边把名单点出来给黎野看。

    这份名单有十几个人。平时都是在警局抬头不见低头见的熟悉面孔，一时间很难说谁的嫌疑最大。但这个眼线一定在名单范围里。日后查起来相对有参照。只是目前还没有什么头绪。..

    这次手术后，温祁感觉黎野像患了什么肌肤渴求症一样，一直摩挲着温祁。弄得他浑身痒痒的。

    黎野抚摸着温祁的手，缓缓滑到白皙的手腕，突然想起什么着急地问，「我车里有个包装盒，你看到了吗？」

    温祁起身从旁边衣物柜里拿出一个小盒子。「是这个吗？」

    「对对。」黎野看着它，像地主家的傻儿子看到自家圈画的地盘一样，嘴角不由咧到后脑勺。「你打开它。」

    温祁不明原因，愣怔地拆了包装。

    一对精緻的对表，一左一右摆在盒子里。

    「这是……」

    「给你准备的惊喜。」

    温祁望着手錶感到茫然无措，凝着那对盒子出神。

    「为什么送我这个？」

    「看着好看就买了。」黎野观察着温祁的表情，他有一丝轻微的踟蹰。黎野不想太唐突，插科打诨说，「其实我正好想换块表，人家不卖单支，只能买一对。」

    黎野这藉口找的真烂。没办法，直男能想到的藉口也就在这个水平了。不过有些事，黎野清楚，如果他不主动，以温祁的性格，永远也没有进展。

    黎野等不及伤势好转，欠起身子。不管伤口疼不疼，拉着温祁的手，把其中一块表戴在他手腕上，另一块戴在自己手上。

    温祁戴这块表是真的很好看，黎野嘴角一勾，对自己的审美眼光不由叫绝。

    温祁盯着手錶，耳尖略略发红。黎野趁机说，「你以后一半属于警局，另一半属于我。」

 第141页

    「啊？」

    趁温祁没反应过来，黎野在他冰冷的手背上轻轻一吻，得逞一般坏笑。

    温祁不适应这种感觉，下意识想把手抽回来，被黎野早有预料般抓得更紧。

    「还想跑啊，门都没有。」说着一把将温祁搂在怀里。

    「你……小心压到伤口。」温祁小声说。

    「就你那几根冰骨头，那么轻，一点儿也不疼，压一下光止血还能冰敷。」

    黎野的低音炮黏黏煳煳的，热鼻息在温祁耳畔、脖颈上拂过，惹得温祁频频向后缩着身体。脖颈上泛起细小的鸡皮疙瘩，耳廓红得厉害。

    黎野似乎开启了什么秘密开关，他意识到这是温祁的敏感部位。

    第29章 创伤

    天气越来越冷，进入12月底，几场寒流后，所有人都换上了厚衣服。除了黎野这种特种兵一样的身体素质，经常觉得热。偶尔还在换药的时候，撩起衣服向温祁展示腹肌。

    黎野今天已经能下床了，温祁陪他一起去看那六个孩子。

    这些女孩一直害怕生人，尤其怕男性，所以只有顾小雨和几个女警守在外面。说是在门外值守，其实也帮不上什么大忙。只是留在门外以备不时之需。所以几个人轮流来医院，倒也清闲。

    黎野记得他当时从人贩子口中听到，这六个女孩来自偏远地区，但具体的情况他也不知情。在养伤期间，黎野一直惦记着破案的事，身体终于可以自由行动了，就赶紧来问问情况。

    可是从这些女孩们一住进医院，她们就像哑巴了一样，没有开口说过话。至于一些关键性证词，更是问不出一个字。

    这情况有点意外，黎野急得火上房。恨不得掰开她们的嘴，然后把几个人的经歷从里面掏出来，直接拿去办案抓人。

    但温祁说，这是心理受到创伤后的正常反应，急不得，只能慢慢来。黎野只好耐着性子，期盼着创伤癒合。..

    突然出现两个男性，几个孩子顿时缩在床上，全身发抖，场面一度失控。

    黎野认出了那个略高一些的女孩。

    「你还认识我吗？」

    女孩没有回答。似乎所有男人的声音都会让她条件反射般感到害怕。

    「你们都不认识我吗？」没人回答。

    黎野的声音不自觉升高。他脾气急，这种需要耐心引导的慢功夫，他来不了。眉毛皱得发紧，那表情似乎比挨枪子还难受。温祁看着他这张略显急躁的脸，摇了摇头。

    黎野虽然和几个女孩一样穿着病号服，看起来可以默认为病人，但是就他那一身随时窜火的架势，几乎没有人不犯憷，何况眼前是一些身心受伤的孩子。

    温祁给黎野找来一把椅子，让他坐在靠门的位置。先离孩子们远一点。他自己放缓脚步，靠在黎野身边。温祁让顾小雨小声放一些舒缓的纯音乐，这样可以把刚才混乱的气氛调整回平静中。

    大概过了一个多小时，几个孩子不再颤抖，也适应了房间里突然多出来的两个人。或许在她们的意识里，这两个人并没有伤害他们的意图。

    黎野依旧掐着眉心，翘着二郎腿，一脸苦大仇深。让他荷枪实弹和兇手硬拼，他完全没问题，但让他像温祁这样静静等待，实在是一场煎熬。如果不是这房间里有温祁，他一早就夺门而出了。..

    稍微高一点的孩子侧身躺着，眼睛盯着抓耳挠腮的黎野发愣。

    温祁发现了她的神情，轻轻捅了捅黎野。顺着温祁的视线，黎野和那孩子对视了片刻。那孩子没有极端的反应。温祁示意黎野把椅子拉近点儿。

    女孩静得出奇，只是看着黎野，虽然没有再出现慌乱的神态，但她也没有任何反应。

    黎野有些失望，而温祁反而感觉今天这种程度已经算是取得了很大进展。以往温祁给一些伤者做伤情鑑定，甚至连靠近他们都不行，很显然这女孩放下了戒备。算是个好兆头。

    温祁拍拍黎野叫他和自己出去。

    憋了一小时的黎野终于可以说话了，一出去就感慨，「这么下去，什么时候是个头啊？她们要是能配合调查，或许能推动案情进展。可是，像现在这样耗下去。很可能会错过办案时机。」温祁没说话。

    身体上的伤，在康復中可以看到整个过程，而心里的伤，看不见也摸不着。是最折磨人的事。他深有体会。

    一连几天，温祁和黎野都在医生确认没有问题的情况下，和这几个孩子建立信任度。大多时候他们会在病房里说一些话，来引起几个孩子的注意。但效果甚微。这些女孩都是以沉默对待。

    黎野不抱什么希望了，他打算实在不行，换个破案思路。至于这些孩子一时半会儿找不到他们的父母，就干脆交给母上王馥琳看护。反正王馥琳除了自己的生意，也没有别的事要忙。

    这个想法黎野和温祁提过，温祁并不反对。看几个孩子的状态，她们似乎没有那么快恢復人与人之间的正常交流。再等一段时间，医院这边觉得没问题了，就把她们送到新环境。..

    有些事就是这样，越不抱希望，反而越出现奇蹟。

    黎野和温祁像往常一样，与几个孩子共处一室。不同的是，黎野的身体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又呈现出往常生勐的状态。

    正说话间，高一些的孩子突然开口呢喃，「警察……」

 第142页

    声音虽然很小，但是却准确无误地传到了温祁和黎野的耳朵里，他们同时一愣，互相交换个眼神儿，黎野问，「你认得我？」

    女孩点了点头。

    黎野阴了好几天的脸，总算有一丝轻松的神情，「你叫什么名字？」

    「虎艷艷。」那女孩一字一句说得小心翼翼。

    哪有人姓虎？这孩子是不是伤了脑子。黎野把头转向温祁。

    温祁也有些诧异，低声说，「可能是少数民族。」

    黎野颔首。继续问，「你们是从哪儿来的？」

    「虎跳涧。」

    这地方听着确实像少数民族地区。黎野根本没听说过。

    黎野抬头看看温祁，又问，「哪儿的虎跳涧？」

    「滇古县。」

    换成平时，这种挤牙膏似的问话，黎野早急眼掀桌子了。但在几天的努力下，终于有了一些起色，黎野倍感欣慰。

    全国各地那么多重名的地方，保不齐在网上能搜出来一堆滇古县。或者因为地方地处偏僻，不容易查到。

    黎野继续追问，「哪儿的滇古县？」女孩摇头。

    黎野耐着性子问，「你们都是虎跳涧的？」女孩点头。

    「你还记得你们是怎么被拐来的吗？」

    黎野的问题似乎触动了女孩心底最不愿触及的伤疤，她眼睛一红，钻进了被子里，再不愿意回答。

    黎野想弄清楚拐卖人口和殷烁贩卖器官到底有什么具体联繫，又是什么范围的联繫？

    可眼下这些受害人显然不能提供任何线索，黎野只能把希望寄托在唯一知晓的滇古县虎跳涧上。

    温祁和黎野走出了病房，黎野嘆口气点了兜里唯一一根烟。「这个滇古县的虎跳涧应该是个突破口。听着像南边地域。我得赶紧出院，在这儿太耽误时间了。」

    温祁盯着黎野的烟，从他口中夹到自己手上，深深吸了一口，缓缓吐出一道白烟，仿佛要把他心底里无比沉重的东西从这道烟里吐出来。

    「你怎么又吸我的烟，不是不让你吸吗？」黎野看着满脸疲惫的温祁把香菸拿了回来。

    这段时间，温祁一直陪在黎野身边，他表面看起来风平浪静，但黎野能感觉到温祁心中隐隐的不安。那仿佛是一股箭在弦上的迫切。

    温祁避开黎野关切的眼神，打岔说，「不吸你的烟，吸别人的，我怕你会去打人。」

    黎野扑哧一笑，温祁冷着脸说着让人发笑的话，自己却一副若无其事的样子，还是那么平静，这还真是温祁的风格。

    「谁敢把嘴里的烟给你吸，我打折他的腿。」黎野笑着说。

    「我干嘛非得吸别人嘴上的烟？我不能自己点吗？」温祁横了一眼黎野。平静地说，「有病。」

    黎野没反驳，看着温祁的耳廓，嘴角勾起一弯弧度，仿佛在草拟什么来日方长的蓄谋。

    第30章 牌局

    黎野让蒋铭查了一下滇古县虎跳涧。果不期然，地处南方，但据说是个极为偏僻的地方。基本处于原始山谷中，连gps都找不到。难怪这几个女孩没有户口。

    黎野打算出院以后详细去查。..

    晚上，医院走廊里空荡荡的，没什么人。

    黎野从卫生间回来，正好看见几个小警察在护士站办手续。

    黎野不确定这些人是哪个部门的，但是他以往应该在警局里碰到过。

    呵，正想抽菸呢，这不是送手里来了吗。

    黎野趁温祁在病房里看书，赶紧朝护士站这边走过来。可是当他走到一半的时候，突然停下了脚步。

    黎野听到几个小警察在为他救下的孩子们办出院手续。出院？谁同意的？

    黎野听着气不打一处来，这案子一直都是他经手的，现在突然多出一帮人算他妈怎么回事。局里参与进来就可以连招唿都不打，随便把证人带走？

    他正要问个清楚是哪个领导给的指示。回头他去骂人的时候好不至于踹错门。可一瞬间又冷静下来。

    不管是他亲眼得见的罗琛和段天强接头的人，还是温祁给黎野看的可疑名单。都说明警局里有内鬼。

    对方在暗，自己在明。在没逮捕殷烁之前，明着闹，不如暗箱操作。

    黎野不动声色地上前打了声招唿。很明显，几个小警察看到黎野有些犯憷，也不怪他们胆子小。黎野这个警局另类，没几个不怕的。

    「黎队，您还没休息呢？」几人客客气气。

    「没呢，总躺着也累，有烟吗？」黎野靠在护士站窗口，闲聊一般打量着小警察们。

    「有有有。」其中一个机灵地给黎野点上烟。

    黎野吸了一口，颇为享受，问，「怎么突然来办出院手续了。」

    几个警察一愣，他们来之前听说这案子归黎野管，这个瘟神可不是好惹的。几人本来就心里打鼓。结果怕什么来什么，偏巧就遇到正主儿了。

    点菸的那个警察说，「这……黎队，您也知道，现在这案子关注度高，领导们怕几个孩子留在医院里，夜长梦多，打算给送回原籍。」

    送回原籍？老子这几天费这么大劲，都没问出原籍来，你跟我说送回原籍？扯他妈什么蛋！

    黎野吸了口烟，笑着问，「准备往哪儿送啊。」

    对面这几张警龄小的可怜的脸上，带着为难的表情。

    「这个就不知道了。黎队，我们几个就负责办出院手续。」

 第143页

    「嗐，就是闲聊。这么冷的天儿，还让你们跑一趟。哪个领导下的命令？」黎野说这话不过是扯着玩，这几个人一张嘴，他就知道他们是白纸一张，对人情世故还不怎么明白。也甭指望他们能说什么了。

    「黎队，我们不方便说，您也知道咱们不同部门之间，有自己的纪律。」

    纪律算个六。你们跟老子抢人，还他妈跟老子讲纪律。今天这事算你们倒霉了。

    黎野这个老油条打着官腔，在他脸上看不出什么怒火，但是心里已经掀桌子了。

    「我懂，都不容易，你们这样，大晚上的，也别着急走了。上我那儿坐会儿。」黎野说着拉几个人往自己病房走。

    「这……黎队，可是……」

    「别这这那那的，那几个孩子又丢不了。聊会儿怕什么的。走走走，买两沖牌。上我那儿玩会儿，你们不知道这段时间都把我憋坏了，医院里是真他妈无聊。」

    几个小警察正是玩心重的年龄，被黎野连推带搡张罗着玩牌，也就欣然接受了。

    温祁见黎野手上夹着烟，一进门就嚷嚷着打牌，有点反常。手上翻着书，冷眼看着他。

    几个小警察和温祁打过招唿，就从黎野病床上围成一圈，开始了博弈。

    温祁优雅地翘着二郎腿，平静地在这帮人的喧闹里继续看书。那副冷冷的颜值，中途惹得几个小警察好奇张望。毕竟平时没有人能这么近距离看温祁。

    黎野见状，上前就是一脚。

    「打牌，看哪呢？快点出牌！」这一脚下去没人再敢看温祁。

    黎野叼着烟一边出牌，一边在手机上敲下几个字，发完信息把手机随手推到枕头地下。

    这些举动都发生在温祁的余光里。一秒后，温祁裤袋传来一阵震动。

    温祁没有马上看，他端起旁边的水杯抿了一口。继续低头看书，在一阵阵忘我的噪声中，温祁合上书，「黎野，我出去走走。」

    黎野反扣着放下纸牌，一挥手示意小警察们暂停。他起身拿来温祁的外衣，帮温祁穿好，眯着眼睛轻声说，「外面冷，穿好衣服再出去，别冻着。」

    「嗯。」温祁没看黎野，但他感觉到黎野一只大手在他裤袋上拍了拍。

    两人距离很近，动作幅度又非常小，看起来十分亲密的样子。惹得屋里几个小警察露出吃瓜的表情。但有衣服当着都没注意到黎野的动作。..

    午夜时分，病床上依然继续着的牌局。

    几个小警察有输有赢，兴味正浓。

    黎野数不清打了几轮。他只觉得腹部的伤在隐隐作祟：打牌还他妈牵动伤口，上哪说理呢？

    温祁突然回来了，手中拿着黎野的毛呢外套。

    「温主任回来了。」众人见温祁回来纷纷起身。

    「干嘛去了？」黎野问。

    「天气冷，回家给你拿件衣服。」温祁的声音平静得像一汪清水，听不出喜怒哀乐。

    「这么关心我。」黎野一笑，丝毫不避讳众人。掐了手上的烟，起身接过衣服，拉着温祁把他按在旁边的椅子上，「累了吗？要不要按摩一下？」

    「嗯。」温祁点点头。

    众人见状有点不便久留的意思，其中一个识相地先说，「那个黎队，你和温主任早点休息吧，我们先撤了。」

    黎野蹲在地上给温祁捏着腿，看也没看，随口说了句，「改天再来玩。帮我关门。」

    这些人刚走，温祁立刻收回了修长的腿，黎野又一把握住他的脚腕儿，把温祁拉到自己怀里，笑着问，「刚才不是捏得好好的吗，怎么了，我捏的不舒服吗？」

    温祁微微向后缩了缩身体，「别演了，人都走了。」

    「谁说我在演？我是认真的。我们公主忙了一晚上，必须好好享受一下我的服务。」在黎野不断靠近的鼻息中，温祁抬头看着他那双深邃的眼睛。

    第31章 松手

    黎野的长相真是没得说，不仅仅是五官标准，他的五官就像希腊雕塑里的黄金分割比例一样，每个稜角都带着硬汉的气质。

    只是黎野这人有点浪费这么好的底子。他那糙汉的性格外加匪气的神情，有时候真让人觉得他不好相处。他身边的人不都像躲瘟神一样，敬而远之。

    「已经安排好了。」温祁平静地说。「在酒店。」

    「没人看见吧？」

    「没有。」

    黎野一笑，看着温祁，越看越觉得温祁简直是为办案而生的。他刚才在一堆小警察包围的牌局里，为了不引起怀疑，只是给温祁简短地发了一句：我拖时间，你藏证人。

    没想到温祁把事儿办的这么漂亮。

    这种无声的默契，让黎野觉得神清气爽，无比痛快。有种与知己相驰骋的感觉。

    黎野拿着衣服，一颗悬着的心，完完整整放在肚子里。

    「你刚才拿我衣服进来，我以为你把人藏我家了。」

    「今晚降温了，穿厚衣服暖和点儿。」

    温祁这人，清冷是常态。可是有时候又因为心细，让他的清冷有了一丝温度。

    温祁的话仿佛有着违反地球引力的起效，黎野嘴角翘到了天上，「你特意给我拿的？」

    「我顺路拿的。」温祁的表情特别认真，好像弄错尸检数据，在纠正最终结果一般。

    「好，严谨点，我们温大主任，在转移证人的光荣任务中，顺路给我拿了件厚衣服，因为他怕我冷。这么解释比刚才透彻吧？」逗温祁似乎是黎野一大乐趣。他饶有兴趣地等着温祁反驳。

 第144页

    黎野这么一说，温祁原本想解释的意思，好像越来越偏。他并没有反驳，而是直接步入正题，「等他们一会回来确认后，我就带你去酒店。」

    黎野笑着从地上爬起来，「行，开大床房。」

    温祁：「……」..

    10分钟后，几个小警察又折返回来，气喘吁吁的脸上，一会儿黑一会儿白。一副有苦难咽的神情。似乎想把什么事归结到黎野身上，但又没有证据。

    黎野装模作样地询问缘由。

    原来他们准备带走的六个女孩不见了。几人找医生查过，前前后后与这件事有关的人员只有他们自己。其他人没经手过这事儿。

    加上这么晚了，值班医生在办公室打盹儿，是真没看见有人带走六个病人。

    这下几人不知道该怎么回去交差。

    黎野一脸震惊。六个大活人竟然在医院丢了，这还了得。他说看在大家都是牌友的情分上，等他伤好了，一定彻查这事。黎野让他们回去跟领导汇报的时候，务必要注意方式方法。这年头丢东西、丢人都正常。领导要是通情达理，就不会难为他们。

    温祁在一旁看着黎野一本正经的开导几人，有点无语。..

    温祁和黎野一前一后进了酒店，房间里围得满满当当，几个孩子都坐在电视前吃着零食看电影。顾小雨在一旁，满脸惊魂未定，看见温祁和黎野进来，似乎松了口气。

    「黎队，温主任。」

    顾小雨话音刚落，身后洗手间里冲出来一个身影，「祁哥回来了。」

    黎野勐地回头，那张原本还算正常的脸一秒暴躁起来。

    「你也在？」

    「我当然在。没我能成事吗？」

    就在几个小时前，温祁让莎莎去附近买了六身男孩衣服，送来医院。她和顾小雨一起给孩子们换上。趁着值班医生熟睡的空档，温祁在医院楼下接应，开车把这六个孩子连同莎莎和顾小雨一起送到酒店里。

    温祁在回医院的路上顺便给黎野取了件衣服，因为他发现今晚外面真的很冷。黎野病房里只有一件住院前的薄风衣。

    莎莎看到温祁，眼里冒着光。当黎野不存在，用力拱开他。略显做作地整理着头髮，「祁哥，你可回来了，你不在。小雨我们都特别害怕。」

    没等温祁说什么，黎野揶揄说，「谁害怕，你也不会害怕吧。敢从警察手里抢人，这事儿你也不是干一天两天了。」

    「你什么意思？黎野我告诉你，我是祁哥的线人，不是你的线人，你别在这儿说没用的废话。」

    「哟呵。」黎野撸起袖子，「找茬打架是吧？」

    其实黎野的神态很吃亏，就算他没有发火，一些话从他这张嘴里说出来，也容易让人误以为他要行兇。

    「是又怎么样？」莎莎见黎野撸袖子，以为这是动手前的徵兆。跳起来，不甘示弱，一把抓住黎野的头髮。

    在各种亡命徒之间穿梭的黎野，没想到会让一个小丫头片子揪住头髮。他不甘心，以同样的力度拽着莎莎的头髮。

    「黎野你不要脸？」

    「我就没有脸，要那玩意儿干什么？」

    「你松手！」

    「你先松！」

    这两人相互扯着头髮，一人一句谁也不让谁。温祁看的一个头两个大。这种画面不适合不食人间烟火的温祁，他干脆推门出去了。

    顾小雨听出点门道来，一边劝架一边拉着莎莎让她少说几句。

    几个孩子坐在床上吃着零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比起电影，显然眼前两个人斗鸡一般的画面更有意思。

    黎野见温祁离开，着急跟过去，他先松了手。莎莎也没了刚才的劲头。

    「你是不是女的？手劲儿这么大。」黎野捂着被莎莎揪得生疼的头皮，一通龇牙咧嘴。

    「谁让你欺负人？活该！」莎莎把话喷在黎野脸上。

    「咱俩谁欺负谁呀？」黎野抹了一把脸上的吐沫星子，「干点正事吧，你跟顾小雨，一人一屋，各带三个孩子，早点睡，你不睡觉，我的证人还得睡觉呢。」

    莎莎这才意识到一旁还有六个孩子。朝她们露出尴尬一笑，「莎莎姐姐和小雨姐姐带你们去休息哈。」

    和莎莎比，顾小雨更靠谱一点，她自觉地把孩子分了组。

    黎野处理完证人的事，下楼去找温祁。发现温祁坐在一层大厅的沙发上，闭着眼睛，修挺的鼻樑伴随微微仰头的动作向上延伸。

    温祁好像睡着了。

    黎野驻足看了一会儿。

    这段时间黎野住院，温祁一直在身边，加上今晚来回忙碌，他有点累。

    黎野没去打搅温祁，他去联繫了酒店经理。让他删除掉今晚所有可能被人诟病的出入记录。

    第32章 失策

    等温祁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黎野怀里。

    旁边是酒店的双人床，柔和的暖光照在黎野那张有稜有角的脸上。似乎带着一抹天然的安全感。

    「想和我发生点什么可以直说。醒了就这么看人，你要干嘛？我可不是坐怀不乱的人。」黎野闭着眼睛靠在沙发上，咧着嘴笑。

    「你怎么知道我醒了。」温祁感到惊讶。

    「你唿吸声变了，一般你在熟睡的时候唿吸比较沉。醒了之后就会变得很轻。」黎野说这话的时候，仍然闭着眼睛。

 第145页

    「你一直没睡？」

    黎野想睡，可是折腾一晚上，他腹部的伤口疼得厉害，根本睡不着。

    「睡了，梦游监视你。看你乖不乖。」胡说八道。

    温祁要从他身上下来，刚落下一只脚，就被一双大手託了回去。

    「别乱动，谁家公主大晚上不睡觉。」黎野闭着眼睛，浓密的睫毛疲惫地搭在眼皮上。

    温祁记得自己原本想找酒店工作人员消掉出入记录，结果当时有人在办理入住。他想在沙发上就近等一会儿，没想到居然睡着了。

    黎野知道温祁睡眠质量一直不好。所以并没叫醒他，而是直接从楼下把他抱回房里。可是又担心自己一放下，他就又醒了。干脆在一旁沙发里坐下，反正自己疼得睡不着，听着温祁的唿吸，正好闭目养神。

    「我在你身上，你没办法睡。我正好找酒店删一下画面。」

    「我删过了，删的干干净净。」

    「那……我去看看还有没有其他要做的事。」

    黎野睁开眼睛，看着温祁，「那么想离开，是不是做了亏心事儿？」

    「什么亏心事儿？」温祁警觉地问。

    「对我芳心暗许，心口不一，这还不算亏心事儿？」

    有那么一秒，温祁好奇黎野长这么大，有没有因为这张嘴挨过打。

    「你有没有正经！」温祁微微一错身子，本意是不想跟黎野说这些不着四六的话，结果无意间身子在黎野腹部搅了一下。

    黎野顿时一脸惨白。嘴唇发抖。

    温祁很少见黎野有这种状态，看他脸色不对，神色跟着紧张起来，「怎么了，我是不是碰到你的伤口了。」

    「别动，别动。再动我就原地去世了。」黎野半真半假地央求着信以为真的温祁。..

    后半夜，黎野闻着温祁发梢散发出来的淡淡香气，听着他熟睡的唿吸声，脑电波和身下三条海绵体相互作用，人也跟着兴奋起来。倒是熬过了伤口的疼痛。

    不过燥热地出了一身汗，衬衫都湿透了。

    好容易来了睡意。

    刚一睡着，门外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祁哥！」

    听到这声尖锐的叫声，黎野简直想冲出去给莎莎嘴里塞双袜子。温祁一双冷静的眸子，毫无徵兆的突然睁开。脚尖轻盈地落下。「我去看看。」

    黎野有点不情愿地松开手。

    门一开，莎莎和顾小雨都在门外。两人张慌失措地咽着唾沫。似乎经歷了什么难以接受的事。

    「怎么了？」

    「祁哥不好了，那些孩子不见了什么？」

    温祁冷静的脸上微微抽动了一下眉毛。「不见了？」

    莎莎和顾小雨拼命点着头。

    黎野听闻从沙发上蹦起来，两步就到了门口。「你们不是和那六个孩子在一起吗？怎么不见了？」

    莎莎有点理亏，声音明显小了一些，「是在一起，但是我半夜醒过来，发现房间里只有我自己。开始还以为那三个孩子去隔壁房间找小雨她们了，结果等我去敲小雨的房门，她那边居然和我是一个情况。」

    听莎莎这么说，温祁和黎野都感觉情况不对。

    两人冲出去直奔她们的房间。

    莎莎的房间门口没有破门迹象，房间里整齐如初，地毯上看不到脚印。

    顾小雨那屋也是一样，唯一不同的是，其中一个孩子的帽子掉在了地上。

    「你们俩半夜没听到什么声音吗？」黎野问莎莎和顾小雨。

    两人同时摇头表示没听到。

    「身体有什么异常吗？」温祁问。

    顾小雨想了想说，「头有点沉。」温祁点点头。

    想让一个人熟睡，有很多方法。最简单的用点乙醚就够了。这倒不是什么高端技术。

    温祁和黎野站在门口，默契地望了望酒店走廊上的监控。

    「顾小雨，去把经理叫上来。」黎野咬着牙，那双眼睛冒着随时爆发的火。

    莎莎还没见过黎野真发脾气，光是见这副表情，她都觉得后背发凉。识趣地和顾小雨一块儿下楼，没敢在一旁久留。

    房间里只剩温祁和黎野。

    黎野皱着眉，问，「你觉得是黑道做的，还是白道做的？」

    「如果黑道做的，不会留下莎莎和顾小雨。这事儿更像是白道做的。」

    「我们内部？」

    「有可能。也许有人不想让你往下继续查。」

    这个想法和黎野不谋而合，不过黎野心中有一个具象的阻力。

    「是郝局？」

    温祁摇摇头，「没有证据。」

    确实没有证据，凭空猜测本不是黎野的风格。黎野挥手一拳打在门上。

    酒店经理睡眼惺忪赶来，正好跟着莎莎和顾小雨进门，见到这一幕被吓得立马清醒过来。

    「几个小时前见过，我就不废话了。」黎野严肃地望着经理，像在审讯室里审犯人一样。「我需要你调取昨晚我让你删除视频那段时间到现在的监控录像，我这儿丢了六个证人。」

    经理看着黎野的表情直打哆嗦。

    「这位警官，你听我说。不是我不配合，你走之后监控就出了故障，到现在设备都还没启动呢。」

    「这么巧？」黎野冷笑，「是出故障了，还是故意关了？」

    「真是出故障，不信你自己去看嘛。」

 第146页

    话音刚落，黎野拎起经理后脖梗子，像拎小鸡一样拖着他去了保安监控室。莎莎和顾小雨也跟了过去。

    温祁坐在床上，环顾着整个房间。

    黎野亲自验证了经理的话，监控设备短路正在维护中，但黎野绝不相信这是巧合。一定有人动了手脚，他就在警局里摸爬滚打这么久，内部人有什么手段，他太清楚了。

    「你告诉我，你有没有参与？」

    「什么参与，你在说什么？」经理一脸不知所措。

    莎莎和顾小雨在保安室门外等着。不敢和黎野同处一个空间。以他现在的样子，随时有可能吃人。

    从房间里传来一阵阵鬼哭狼嚎。

    莎莎抓着顾小雨胳膊，连连往后退，「黎野平时这么凶啊？」

    「嘘。」顾小雨把手指放在嘴唇边，打了个官腔。「黎队要是不凶，怎么跟犯人打交道。」

    莎莎回想着自己昨晚抓黎野头髮的事，不禁手心冒汗。

    等黎野从保安室推门出来的时候，用力甩着右胳膊，骂了句什么。

    莎莎借着门缝朝里望了一眼，经理和保安都趴在地上，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的。

    经理掉了两颗牙，嘴里漏风。「我真不知道，我就昨晚点外卖给了人家差评，大前天偷看邻居洗澡，其他真不知道，你打死我吧！」

    莎莎和顾小雨面面相觑，两人咽了咽唾沫。

    等黎野他们返回房间的时候，温祁还是刚才那个姿势。看黎野进来，递给他一张纸条，「你看看这个，从帽子里发现的。」

    黎野纳闷地接过来，纸条上面几个稚嫩的字写得龙飞凤舞，应该写的很匆忙：谢谢你警察叔叔。

    黎野盯着这几个字，粗重的眉毛越皱越紧。

    「看样子，当时有孩子还清醒着。」

    黎野一颔首，用大手揉着太阳穴。

    他忽然意识到一个问题，他的目标其实过于醒目。后半夜这些人能找到酒店来，绝对不是凭空定位而来。这个案子关注的人越来越多，黎野从医院出来的时候，应该是引起了一些眼睛的注意。

    温祁让莎莎和顾小雨先回去了。

    黎野打算掰回这局，他认定这事跟郝局有关。其实黎野心里还怀疑过郑子闯。但是郑子闯没有那么大的能力运作这件事。他的权利无法触及到方方面面。这个想法在黎野脑海中也只是一闪而过。

    之前因为护膝的事，两人闹得不愉快，从那之后，再也没说过话。

    黎野偶尔通过一些兄弟部门的同事打听过郑子闯的情况，入冬后，他母亲身体不太好。郑子闯一直在照顾。他父亲很早就过世了，是母亲一个人把他养大，郑子闯很孝顺。

    黎野本想去看望，又怕两人见面尴尬。暂时搁置了这个想法。

    第33章 老鼠

    黎野心里憋着火，回警局的路上，一言不发。

    温祁没有表现出黎野那般严肃的表情，他在静静思索，那表情如同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但却蕴含着巨大的力量。

    从黎野进入警局办案那天起一直到现在，还没遇到过这么大阻力。黎野觉得现在处处掣肘，他仿佛不是在侦破案件，而是在一场混沌的黑白势力之间较量。如果说警局里没有殷烁的人，他打死也不信。

    前脚黎野和温祁刚问出虎艷艷的名字和她们所在的地域。后脚就有人着急给她们办出院手续，哪怕已经把人安全转移了，也没能改变结果。

    这事真他妈搓火。

    黎野的车速开得飞快。心里暗暗较劲：鹿死谁手还不一定呢？

    酒店距离警局还有一大段距离。温祁在脑海中整理着这段时间发生的事。眉宇难免透着凝重。

    黎野以为温祁和自己想的一样，「在想酒店的事？」

    「不止酒店。」

    「哦？」

    温祁坐在副驾驶像復盘一样分析，「我总觉得贩卖人口和器官移植之间就像一层窗户纸。殷烁这次回国说是做交易，却迟迟没有动静，他很可能在运作一场更大的器官买卖。」

    「如果供体在国内被活摘或死摘，都存在善后问题，但如果他把这个问题转嫁到国外进行，那他就省了中间环节，而且还能保证供体绝对新鲜。」

    黎野点了点头，温祁的意思是，殷烁很可能正在改变器官交易的方式。把活人从国内运向国外，这样既降低了犯罪风险，也保证了供体流通。虎艷艷她们应该就是殷烁的新尝试。

    包括这几个孩子所在的地域，虽然不知道具体位置，但是大致到了境外。这个范围太敏感了，几乎快到金三角内。那不是毒品就是亡命徒和色情产业。如果殷烁的手伸向那个范围，很显然给案件的侦破加大了难度。这样一来，他在国内犯罪的证据就越来越少，抓他将更加困难。

    温祁望着窗外的风景，平静地继续说，「我现在觉得，密室逃脱的案子是殷烁在储备器官买卖交易过程中，用于分散警方注意力的方式。他很可能把曲江的黑产业往南边转移。」温祁顿了顿，「当然，案件也可能是他反人性的极端表现。和器官移植没有直接关联。」

    黎野望着温祁那张未起波澜的侧脸，开口问，「殷烁和你一起长大，你们的成长环境应该是一样的，他为什么会产生这么极端的心理？」

    这是黎野一直存在的疑问。他问的很小心，语气十分和缓。没有刚才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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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野判断温祁的应激反应和殷烁有关。一直以来，所有与他有关的话题，黎野都在斟酌要在什么时机下询问。他原本打算和温祁好好恳谈一次，只是始终找不到合适的机会。

    既然温祁现在很平静，黎野觉得聊聊或许没有大碍。

    在他的关注中，温祁眼底陷入回忆，片刻后缓缓开口，「殷烁父母都是重犯，26年前的连环碎尸案就是他父母所为。」

    26年前，黎野7岁，温祁6岁，殷烁也不过就是这个年龄。那时候还都是心智未熟的儿童，殷烁怎么会从一个单纯的孩子变成现在这个模样？

    但这个问题随着温祁不急不缓的叙述，黎野找到了答案。

    26年前的连环碎尸案，黎野从黎国良那儿听说过，当年黎国良和郝志兴都参与过指导。不过时间太久，黎野印象不深了。

    那时候办案技术水平有限，各方面鑑定都不成熟，全凭办案人员跑断腿一般来回找线索。

    曲江市一连发生多起碎尸案，一时间人人恐慌，家家门户都变紧了，尤其到晚上都不敢出门。

    兇手没有固定逻辑，被害人之间毫无关联，犯罪手法也极其恶劣。连环碎尸案基本都是粗暴的室内杀人，钝器致死，然后分尸，尸体完全不做掩埋，基本是赤裸裸地暴露在房间里。当年的警察面对凌乱且嚣张的犯罪现场全都束手无策。

    那些年，居民楼没有摄像头，街头也没有监控设备，办案难度非常大。警方一直找不到与兇手有关的突破口。

    直到最后一起碎尸案件，警方接到群众报案，说听到楼上有户人家发出悽惨的叫声。

    警方第一时间赶到了案发现场，当年一个警察开枪打死了其中一名女性兇手，而另外一名男性兇手趁乱跑掉。

    在后来的调查过程中，警方得知兇手是一对夫妻，两人患有严重的被害臆想症。其中丈夫具有极度危险的反社会人格。按现在的说法两人属于无组织力连环杀人犯。这种人社交能力差，情绪焦躁容易失控。犯罪现场靠近生活范围。但那时候对这一类兇手，还没有十分明显的定位。

    妻子的尸体因为要走检验流程，当时法医做了尸检。而这个法医就是温祁的师父。

    同为兇手的丈夫，很长一段时间就像人间蒸发一样，消失了。直到有一次他开车报復性地撞击了对他妻子进行射击的警察。之后，这个人就再无音信，根本找不到他的行踪。

    黎野一边开车一边听着温祁轻声叙述。

    「失踪了？」

    「对。一直没有找到。」

    黎野感觉事有蹊跷，一个人凭空不见了，必然有原因。可转念一想，不管是主动消失还是被动失踪。时隔26年警方都没找到他，恐怕这人再世的可能性不大。

    「那后来殷烁是怎么生活的？」

    温祁说，当时殷烁刚上小学一年级，没人照看，也没人愿意接近他。后来他被送到福利院照管。但是殷烁根本不服管教，三番五次逃跑，选择一个人在外流浪。每天靠捡垃圾为生。饿了就在流浪猫嘴里抢老鼠吃。困了就钻进下水道里睡觉。时间长了，倒成了一地瘟神。

    一次偶然的机会，师父在下班路上遇到了他，刚开始殷烁很反感师父，因为他的母亲就是师父做得尸检。后来师父经常给他带吃的。时间久了，殷烁慢慢不那么排斥师父，他知道师父不会伤害他。

    从那以后师父收养了殷烁。

    尽管带着滤镜看人太过绝对化，可黎野不得不把这种血脉里的恶劣称之为江山易改秉性难移。

    温祁没有说话。

    黎野试探地问，「后来你被你师父收养的时候，和殷烁接触的多吗？」

    黎野十分在意这个问题。

    「正常起居。」温祁回答的很干脆。

    「那你父母……」

    「去世了。」温祁缓缓摇动碎发，额头上的发梢随着他的摇头无力地在眉宇间摇摆，「都是过去的事了。」

    低沉的声音在车里盘旋，温祁一双眼睛望着车窗外干枯的树干，这个角度让黎野看不到温祁的表情。不过想也知道温祁不愿提这些事。

    黎野换了话题。

    「密室逃脱案有几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地方，殷烁比他的父母手段更恶劣，他不是没有逻辑的泄愤，他是有意利用杀人行为表达某种心理渴望，被他强行加在陆一恆和陈静身上的性色彩是殷烁的一种内心状态。只是我暂时不知道怎么解读这种病态表达。」

    黎野嘆口气。「原本我想从罗琛身上找到破案抓手，没想到在救人过程中折断了这条线。」

    黎野的手抓在方向盘上，因为太用力，手背上爆起了青筋，温祁望着他的手，眨着看似平静如水的眼睛，继续梳理着案情，「陆一恆和陈静都被殷烁挖掉了眼睛，又缝上扣子，我曾经试着猜测过，或许这个行为和殷烁儿时对老鼠的掌控有一定关系。」

    这一纯粹意义上的猜测，在温祁脑海中徘徊过很久。他不确定他的猜测是否有一定追溯性。但目前找不到其他线索可言。也许这一直觉性的猜测会对案件有所帮助。所以，温祁才说出了这个与他职业谨慎度相悖的主观意义上的判断。

    黎野不解。「老鼠？什么老鼠？」

    温祁把儿时收到殷烁给自己做的老鼠木偶的事和黎野讲了一遍。

    「你的意思，对于殷烁来说，陆一恆和陈静就是老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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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不清楚我的猜测是否正确。」温祁脸上拂过一丝疲惫。他的梳里依然保持着平静，「强迫两人发生性行为与老鼠之间或许存在直接关系，我一直认为在殷烁心里，老鼠是他对一切事物掌控欲的起点。而牢牢掌控一切，直到彻底剥夺。才是他最终的追求。」

    黎野听得一头雾水，似懂非懂，「他为什么要掌控两个不相干的人？」

    温祁摇了摇头。有些事情，温祁也想不明白。就比如殷烁为什么对陈静有所偏袒。又为什么用痛苦最小的方式结束被他折磨到崩溃的两条性命。

    不过黎野觉得，如果温祁分析的方向正确，那陆一恆和陈静身上或许有他们之前忽略掉的线索。

    回到警局，黎野把陆一恆和陈静的资料拿到温祁办公室，给温祁过目。嘱咐他不要太累，劳逸结合。随后悄无声息地在腰上别了手铐和枪，上楼去找郝局。

    六个证人突然消失，黎野绝非善茬，他可没那么容易认栽。

    如果郝局不知情，那干脆把郝局架出来让他来平息。如果郝局装不知情，那黎野也绝对不会由着他舒舒服服地做手脚。

    郝局办公室正开着门，他正看着今年上面新颁布的几个政策。

    黎野正色敲了敲大敞四开的门。手上的力度像定海神针敲出来的动静。

    第34章 左腿

    郝局很清楚黎野的脾气，他十分自然地起身关上了门。在黎野即将翻脸的怒视下，坐回办公椅。

    「我记得前段时间，您说过警察要有信仰，不然一不小心就会被人拉下水，到时候就晚了。」黎野说得直截了当，一双眼睛直直盯着郝局。

    郝局点点头，国字脸认真地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是，你还问我有没有被拉下水。」

    「我现在仍然想这么问！」黎野的怒火仿佛从背后燃起来，那道宽硕的肩膀上似乎扛着两把机关枪，随时可能开火。

    「我还是那句话，没有。」郝局在和黎野对视的同时，偶尔瞥一眼门下那道明亮的缝隙。黎野不管他看什么。他瞪着郝局镜框后带着鱼尾纹的眼睛运气。

    「好！」黎野点点头，「虎艷艷的事儿，你怎么解释？别告诉我你不知情！」

    从在医院看到小警察们办出院手续，到酒店半夜证人被转移。黎野全程最怀疑的人就是郝局。这颗怀疑的种子从他在铂锐宫遇到郝局那晚就已经埋下了。

    郝局沉默了片刻，看着不依不饶的黎野，脸上的无奈和恼火层层递进。

    「不说话什么意思？」

    「我不知道。」郝局敷衍地把脸一扭，不想回答黎野的问题。

    「你心虚！」

    郝局依然沉默。

    「行。」

    黎野没等郝局反应过来，从后腰掏出手铐，利落地把郝局铐在椅子上，举起手枪顶着郝局印堂。

    「干什么？你敢拿枪指着老子？你开一枪试试，老子是局长！反了你了！」郝局破口大骂，连连挣脱，随着他的动作，椅子和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他没想过有一天自己会被下属铐起来拿枪顶着头。「黎野你听到没有，给老子打开！」

    「老实点，别动！我拼了命救回来的证人，说没就没了。这事没那么容易。虎艷艷的事你不知道是吧，那我就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被拉下水！」黎野说着撸胳膊挽袖子，一把扯住郝局左裤腿。

    「你他妈要干什么？」郝局一脸震惊，他活这么大，还没遇到过这种事。可是他想躲又被手铐牵扯着站不起来。

    黎野手上用力一撕，「刺啦」一声，单裤和里面的绒裤都被他扯破了一条巨大的口子。

    露出左腿皮肤的那一刻，黎野脸上的愤怒瞬间凝结成一束冰晶。他疯狂地扒拉郝局腿上的碎布。

    郝局左腿上没有任何伤痕。怎么会这样？

    「你他妈疯了？」

    黎野像没听见一样。徒手用手撕破了郝局右裤腿。

    腿上还是没有划破的伤痕。

    难道那晚不是郝局？那会是谁？

    一直以来，左腿上的伤痕，是黎野心中最直观的证据。可如果郝局腿上没有伤，就说明黎野之前的怀疑都不成立。他错怪郝局了。

    「黎野！」在郝局的脸上可以直观地看到他不断升高的血压。他的脸涨的像个茄子。「拿局长开玩笑！你是不是不想活了？！」

    黎野回想着那晚温祁划破内鬼股动脉的事，他盯着郝局那张爆紫绽绿的脸，念叨着，「怎么会这样。」

    「老子踹死你，敢消遣老子！」郝局抬腿朝黎野瞪过去，几乎用了所有的力气。幸好黎野反应快，机灵地躲开了这一脚。

    「误会，郝局。您别着急，我先给您打开手铐。」黎野立刻换了一副嘴脸，马上收回手枪，一边掏钥匙，一边尴尬地笑。

    「你快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生气，郝局地中海上暴着青筋。

    「先，先说好，我打开，您可不能再伸腿了。」

    「好，我不踢你。」郝局满口答应着。

    黎野留了个心眼，打开手铐，立马纵身和郝局保持距离。结果郝局抄起桌子上厚厚一摞资料，直接砸向他。不偏不倚，正好砸在被子弹穿破的后腰上。

    还没等黎野喊疼，硬生生挨了郝局一通拳打脚踢。

    「我刚出院！郝局，有伤，我有伤啊！」黎野抱着脑袋在屋里乱窜，借着闪躲空隙赶紧求饶。「我错了！饶我一命！」

 第149页

    「气死我了！小兔崽子，你打听打听，我郝志兴年轻的时候抓过多少犯人，立过多少功！老了老了，我他妈让你给我上下使个全活！」郝局气喘吁吁，堂堂曲江市分局局长，居然被黎野这么戏耍。郝局停下来骂完又踹了一脚。

    「是是是。您是敢打敢拼的老一辈战斗英雄。我等鼠辈造次了，造次了。」意识到自己判断有误，黎野嘴上告饶，脚下不断往后退，打算趁机跑出去。结果被郝局一把揪住后衣领，推搡回来。

    「想跑？你给我说清楚，到底怎么回事？」

    在郝局连打带骂的询问下，黎野把那晚跟踪罗琛和段天强的事，以及所有他认为警局有内鬼的怀疑全盘拖出。黎野一再强调这事不能怪他，毕竟内鬼确实存在，换成任何同事都会对周围人有所怀疑。

    郝局一阵沉默。过去半晌，怒目圆睁地骂，「瞎了你的狗眼，警局那么多人，你他妈是怎么第一时间想到我的？」

    「那这事您自己也该好好检讨检讨。」黎野嬉皮笑脸地朝郝局赔不是。「当然，主要责任在我，我不该怀疑您。包括虎艷艷她们的事。不过这也是好事，至少您在我这的嫌疑算是解除了。」

    郝局坐下喝了口水，润润嗓子，打也打了，骂也骂了，看着黎野那副硬汉弯腰的神情，再看着自己破破烂烂的裤子，嘆了口气，「原本这事，我不想告诉你。」

    一听这话，黎野就知道有下文。这裤子没白撕，他竖起耳朵往下听。

    「虎艷艷几人的事，是我做的。不过其他事，我可没做。」

    「啊？」黎野满脸诧异，「不是，先别说其他事，您为什么跟我抢证人？」

    「人是你救的，这不假。局里也记了功。」

    「我不要功，说重点。」黎野着急得打断郝局的官腔，他想知道郝局为什么这么做？

    郝局是领导，但也是黎野从小就经常看到的叔叔，郝局既沉稳又粗狂的脾气，黎野很清楚，就像郝局也清楚黎野急躁的风格。

    「你想没想过，你把罗琛除掉了会给自己招来什么麻烦？」

    「麻烦？我应该考虑的是怎么破案，不是麻烦。」

    郝局放下水杯，顿了顿，「也对也不对。」

    黎野不解地盯着他。

    「罗琛一死，器官贩卖组织里少了一个忠实的元老，对方在某些方面一定会受到很大影响，罗琛不在，就会有人顶替他的位置。」

    「那关我什么事？我管他下一个是张琛、李琛，我照抓。」黎野心里窜着火，根本没有理智地分析郝局的意思。

    「错，你想想，他们与人贩子合作，很可能是想开闢新市场，可是现在元老折损，罗琛被你打掉了。6个孩子也被救了下来，你破坏了他们的交易，无形中成了对方的眼中钉。」

    不得不说郝局分析的合情合理。黎野从来没为自己的处境考虑过。

    「你爸就你这么一个儿子，我不能把你折损了吧。这次就是因为你擅自行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跟你爸交代。」

    黎野声音偏高，有点急头白脸的意思。「您少拿我爸说事儿，这是我个人的安慰和您带走虎艷艷她们有什么关系？」

    「虎艷艷她们跟着你，只会再次陷入危险。我把他们送回父母身边，有什么不对？」

    「您在搞什么名堂？她们是证人，我还指着她们破案呢。在我身边危险，回去就没危险了吗？脱离警队保护，她们就不会遇到其他情况？」

    「我说你小子平时挺机灵的，怎么住回院，脑子这么不够用？你需要她们作证的时候，可以再去请。我把人送回去，也可以联繫当地警局保护她们。什么也不影响嘛！」

    郝局刚才一通暴怒，血压喊的偏高，晕乎乎的眩晕感袭上头部，他顺手在抽屉里找了片减压药，扔进嘴里。

    黎野眨着眼睛分析着郝局的话。他心里有种奇怪的感觉，如果仅仅是为了自己和证人好。郝局为什么不提前和自己沟通，而是用这种方式把人从他手里转移走。

    黎野在心里画了个问号，当然他的疑问不止这一点。

    「您怎么知道虎艷艷她们原籍在哪儿？」

    郝局端起水杯，老谋深算地一笑，「你还是信不过我，怕我没送到？」

    「不是，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我有什么信不过。」

    「我理解，干咱们这行的都这样，职业病。前因后果都需要对得上才行。也好，给你个电话，晚点你跟他视频，看看虎艷艷她们有没有安全回家。也正好帮我道声谢。」

    黎野好不容易救出来的证人，从来没想过就此罢休，他必定要了解清楚状况，就算郝局没有嫌疑，也一样不会轻易漏下任何环节。他只是嘴上装的若无其事。黎野就是这样的性格，他盯上的事一定要搞明白缘由。

    黎野看着郝局给的电话，圆滑地换了个问法，「证人的原籍只有证人自己知道，您怎么会第一时间掌握信息？」

    郝局摇摇头，既然黎野一定要弄明白，他也不再遮掩，「你和温祁都问出来了，我查一下不就出结果了嘛。」

    这是黎野想要的答案。「您监视我们？」

    「你想什么呢？我可不想浪费那个警力。医院里的人，是派去保护你们的，万一有人想置你于死地，也好有个准备。」

    姜还是老的辣，老狐狸。

 第150页

    黎野虽然有些窝火，但是他的理智还在线。郝局这么做一来是保护下属安全，二来他背后可能安排了其他事情。黎野觉得郝局像是在防着什么。

    「您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郝局一顿，「你还没完了，是不是在你眼里警局上下，就你一人正义凛然，其他人都是内鬼！」

    黎野刚要反驳，郝局突然伸手示意他不要说话。他用眼睛朝门下那道分析递了递。

    黎野顺着他的视线错愕地回头看，那条亮亮的缝隙上多了一个影子。

    有人偷听。

    第35章 视频

    黎野立刻看了眼郝局。

    敢在局长门口偷听，胆子不小。他黎野还没这么做过呢，他倒要看看这人是谁。拔腿要开门看个究竟。

    被郝局一把按下，轻声说，「他一直在我的视线里，不要惊了他，我留着他有用。」

    在黎野的印象里郝局是个粗人。他一辈子聒噪地喊打喊杀，枪瘾犯了还得下靶场打几发的人，居然会有这么深的城府。这有点出乎黎野意料。他的眼神在郝局和门缝黑影间来回扫量，点了点头。

    郝局看着那道黑影，继续喊高声，「我告诉你，老子破案的时候，你还拿板凳当大马骑呢。以后必须汇报，不然我处分你。」

    「处分就处分，又不是没处分过！」黎野最擅长这种不正经地胡扯，他随意发挥着，「我不汇报也能破案。我就是这么牛逼！有本事你停我的职。你看警局离开我行不行！」

    郝局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骂道，「好你个小兔崽子，老子什么没见过，敢要挟我？你未免太猖狂！」

    在两人的怒骂中，黑影听了一会，没听到有用的信息，迅速消失了。

    「人已经走了郝局，歇会儿，别骂了。」黎野把桌上的杯子推向郝局，凑近问，「他是谁？」

    郝局低头考虑了一会儿，「暂时不能告诉你，以你的性格，知道以后一准捅破天。等到该你知道的时候，你自然就知道了。」

    黎野不死心，忐忑地问了句，「是不是郑子闯？」

    「郑子闯？」郝局对此感到意外，但是没回答理解。

    不过看这意思，郝局口中的人，不是郑子闯。

    黎野在心里骂郝局故弄玄虚，他感到失望。不过他似乎明白了郝局的用意，「您转移虎艷艷的事，跟他有关吗？」

    「不该问的别问。你现在知道我没在水下就够了。至于虎艷艷几人，已经回到父母身边，她们绝对安全，你就放心吧。等过了这段时间，我亲自带你去看她们。」

    「您不会是有什么秘密行动，没告诉我吧？」黎野不死心，想套郝局话。

    郝局面无表情地看着黎野，不再说话。

    「行吧，对外我就说黑道抢了我的证人。」黎野识趣地给自己找了个台阶，说着要走，忽然看了看郝局的裤子，扑哧一笑，「回头我给您买条裤子。」

    郝局刚端起杯子，一提起这事，直接把里面的水朝黎野泼过去，「小兔崽子，有你这么个下属，我是倒了八辈子霉。两条！」

    「行行行。」..

    从郝局那回来，黎野加上了他给的电话。一边等着对方通过，一边勐吸两口烟，叼在嘴里，腾出手来在电脑上搜查着滇古县虎跳涧。

    网上能查到的信息少之又少。这都21世纪了，居然还有这种地方。黎野毫无收穫。

    没过一会儿，黎野收到好友提示。他立马打视频确定情况。

    画面一通，黎野看着视频里同样穿着正装的干警，做了简短的自我介绍。

    对方是万隆省吉喇市滇古县的警察，名叫王珺，专门负责保护虎艷艷几人安全。听得出来他的口音和虎艷艷很像，但不完全一样。应该是同省不同地域。

    在黎野的要求下，对方举着手机挨个给黎野看了他救下的证人和几个家长。他们目前还在半路火车上，再有十几个小时到虎跳涧。

    虎艷艷在手机里朝黎野笑了笑。看起来回到父母身边的几个孩子状态好了很多。

    黎野并没提自己救人的事，家长们以为黎野就是普通警察。只有孩子们知道手机里这个长得有点兇悍的警察，到底为自己做过什么。

    黎野悬着的心总算落地了。

    不过，黎野这种走到哪都不把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有些话不套白不套。

    他突然诈了一句，「兄弟，我点你一嘴，我也是好心。我们郝局对你们办事效率有点不满意？弄不好要跟你们领导反映你工作态度。」

    从视频画面看，对方的干警似乎愣了一下。跟领导反应自己工作有问题，将来好说不好听，这是大事。

    但周围全是人，他不方便仔细打听。找藉口去尿尿，去了其他车厢。留下几个小警察陪在证人身边。

    走了一段距离后，对方去了空无一人的餐车车厢，开口问，「兄弟，咱们可是一家亲，我可全按照你们郝局交代的配合了，包括下一步从滇古县到虎跳涧，会逐渐安排警力，就等着用虎艷艷她们二次诱捕了。这么全力配合你们打击器官贩卖组织，这还不算高效？」

    黎野装着一脸认真的样子，「你怎么保证在二次诱捕过程中，没有伤亡现象？」

    「我们这边的治安确实有待提高，经常有拐卖现象，有时候防不胜防。但是只要我们两地积极配合，这种情况一定会逐渐杜绝的，而且到时候我们布控的警力也会挑选素质过硬的人员。请你们郝局放心，我们绝对不会松懈。」

 第151页

    黎野打了几个官腔，最后在一通全国警力是一家的豪迈言辞中关了视频。

    原来郝局打得是这个主意，难怪这老小子不说。不过跨省抓捕就像是最后一道安全网，郝局是在未雨绸缪。而黎野心里更希望把殷烁扼杀在曲江。

    不管怎么说，虎艷艷几人安全了。

    黎野拍了拍自己的伤口，感到欣慰。之前在酒店的不痛快都被他抛到脑后去了。

    这事得告诉温祁。

    黎野迈着大步去了温祁办公室，却发现蒋铭和顾小雨在里面。温祁不在。

    桌上铺着横七竖八一层资料，是之前黎野给温祁抱来的有关陈静和陆一恆的信息。

    「你们温主任呢？」黎野夹着烟问。

    「去档案室了。」去那干吗？..

    管理档案室的警员给温祁开过门之后，绕到别处偷闲去了。安静的空间里只有温祁的身影。

    在这个黑白混淆不清的环境中，或许只有温祁能让黎野脸上带着遏制不住的笑意。他双手交叉抱在胸前，靠在门框上，兴致勃勃地欣赏着像风景一般的温祁。

    文文静静的人总是带有不一样的气场。有温祁在的地方，连他周围的空气都是静谧平和的。

    从黎野的视角看过去，温祁好像在找什么。他专心致志地在档案架旁用手指一一划过陈旧的档案袋，没有注意到身后有一双眼含笑意的眸子正关注着自己。

    「找什么呢，这么认真？」黎野笑着问。

    温祁被吓了一跳，慌忙转身，看到来人是黎野，眼中闪过一抹不易察觉的忐忑。

    「你怎么来这儿了……」

    第36章 耳朵

    黎野不知不觉走到温祁身边，高出一头的身体挡在他眼前，让温祁被迫处于一个狭小的空间中，「找什么呢？」

    「哦。没什么。」温祁在极小的空间里保持着清冷的神情。「想看看26年前连环碎尸案的卷宗，可惜没找到。」

    话一出，黎野大手一撑，把温祁禁锢在档案架前。来了一个妥妥地档案咚。俯下头朝温祁微笑，「我帮你找。」

    毕竟黎野有过各种不着四六的举动，温祁下意识把身体向后靠。「不用了，陈年旧案，还是去看陈静和陆一恆的资料吧。」

    黎野抿着嘴笑，慢慢靠近他发现的属于温祁身上的开关——耳朵。

    热气流带着潮湿的舌尖，不偏不倚，直勾勾到达温祁的敏感地带。

    一剎那温祁整个人都惊愕住了。他感觉心跳声在自己耳内砰砰地响动。一股热浪袭来，耳中酥酥麻麻，痒痒的，像一道闪电从耳内直击全身。

    温祁那双好看的眼睛瞪得像猫咪一样圆，竭力克制着声音里的惊讶。「你干嘛？」

    雪白色的冰雕突然復活一般有了生气，脸上浮现一抹哑然绯红。这感觉很奇妙。黎野有种挑逗禁慾系冰美人的愉悦感。惹得他肾上腺直线飙升。盯着温祁脸上难得一见的神情，喜出望外。

    温祁越是侷促黎野反而越兴致勃勃。

    「你紧张了？」

    「没有。」

    黎野撩拨着温祁额头上的碎发，心里一阵一阵翻滚着热潮。

    见黎野有恃无恐的样子，温祁在心里骂了句什么。

    黎野这种人，越是躲他，他越来劲。

    与其紧张不如压制住他。

    温祁干脆靠近他，右手指尖不轻不重地朝黎野伤口上一戳。半警告半反抗，轻轻地说，「老实点，不然有可能再住回医院。」

    「啊——你真的下得去手啊。」黎野龇牙咧嘴。

    温祁收回了手，疑惑地看着黎野这番表现，他纳闷自己刚才明明没有用力，怎么会把黎野弄得这么疼。

    这段时间，黎野住院不能下床，尤其是伤口最疼的那几天，动都动不了。一直是温祁在身边照顾。黎野身上几乎每个部位温祁都迫不得已看过几遍。

    而对于这些身体部位，黎野有着极大自信。不过温祁好像并没太在意。

    黎野在医院里施展不开，出院之后，身下那三条海绵体就像得到指示一般，有点迫不及待。

    「你还看不看陈静和陆一恆的资料？」温祁手心在发汗。

    「我是人啊公主。刚出院就去找郝局，你让我喘口气，在你这温存一下。」

    黎野一脸戏嚯，不过其实他的伤并没有完全恢復，严格来说。他回来后应该好好休息。身体素质再好也有累的时候。黎野此刻比任何时候都想和温祁静静待一会。

    这个安静的档案室，刚好满足了黎野的某种情愫。

    「对了，郝局那怎么说的。」温祁在黎野的禁锢中，望着他的眼睛。

    说起这事，黎野借着档案室的静谧空间，把在郝局那发生的前因后果跟温祁描述了一遍。

    温祁对事情的发展趋向明显感到意外。

    按照目前情况来看，虎跳涧这个屡屡发生拐卖事件的天然犯罪区域很可能成为一张诱捕网，如果布控得当，那里一旦出现有关殷烁的交易，郝局能第一时间知晓，并且和虎跳涧那边相互配合。

    不过在郝局那出现的第三个人，温祁没表态。

    两人聊了一会，温祁的眼睛落在黎野的伤口上，「你的伤还疼吗？」

    温祁不问还好，一问，黎野马上露出一副需要人照顾的模样。但是两双手还依然撑在档案架上，生怕温祁跑出去。「疼，怎么不疼啊。」

 第152页

    其实黎野说的也是实话，他所做的每一个动作都会牵扯到伤口。隐隐的疼痛引得他后背发出一阵冷汗。只是黎野经常受伤，反倒习惯了身上带点疼痛的状态。

    「有你在，感觉好多了，你说你怎么跟云南白药似的，止疼。」黎野又开始没正经的骚话。

    「我还福马林呢，贫什么。既然身体不舒服，今天你早点回去吧。」

    黎野一笑，伤口被抻了一下，他表现出了十足的痛感，「欸，今晚跟我回我那吧。」黎野分明一脸蓄谋已久的坏笑，但语气却格外符合伤员形象。

    「你刚出院，又想干嘛？」温祁本能地向后躲闪躲，耳朵上的潮湿提醒温祁远离黎野，「我不去你家。」

    「想什么呢。」黎野说的理直气壮，「我好几天没洗澡了，总得让我清洗清洗我自己吧。」

    「那你洗你的澡，我回我自己家。」

    「别呀，我一个伤号，你放心我自己一个人？万一滑倒了谁扶我起来？躺在地上连个打电话报警的人都没有，多可怜啊。」

    温祁沉默不语，打算拖到晚上找个理由回绝。

    黎野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可怜巴巴又志在必得地说了一堆好话。..

    陈静和陆一恆的资料，一直以来都是顾小雨从案发现场和温祁尸检过程中记录下的照片为主要视觉参考。

    照片上黑色的纽扣，空荡荡的缝补在血肉模煳的眼洞上，像午夜里幽灵毛骨悚然的召唤。仿佛黑色扣子背后深深潜藏着被禁锢着的灵魂。

    而灵魂在脱离肉体的瞬间，把对死亡的恐惧牢牢冻结在狰狞的表情中。让人看了被迫去联想死者在死亡来临的那一刻所经歷的折磨和噩梦。

    黎野手里举着照片，时不时换成尸检报告和死者社会关系表格，大腿翘小腿，揉着眉心，竭力寻找画面中两名死者可能产生的关联。

    「你说，有没有可能，陈静和陆一恆的身高、体重之类的差距，是殷烁选择行兇目标的因素。」

    「有身高差的人不止他们俩，为什么单单是他们？」

    黎野把手指插在髮根里，搔着头髮。眉头蹙得像两个v 字形。他自己也知道这种可能性很低。

    「那是学歷？」

    「肤色？」

    「着装？」

    「髮型？」

    「说话习惯？」

    无声的回答就是回答。温祁两手插在裤袋里低头思忖，保持着沉默。

    「操！殷烁到底为什么选择陈静和陆一恆？真他妈变态？」

    黎野的耐心有限，猜得满脸急躁。

    温祁的办公室里，被黎野带着怒火的菸草味儿包裹得满满当当。

    殷烁的杀人动机似乎笼罩在远远的天际，又好像就在脑海中。..

    蒋铭风风火火跑进来。

    「野哥，温主任，有案情，曲江市美术馆有人报案。馆内凭空出现了两具尸体……又是纽扣眼睛。」

    温祁和黎野互相看一眼对方。

    「去帮你温主任背尸检箱。那玩意儿太沉，你温主任背不了。」

    「是！」

    第37章 油画

    曲江市美术馆为了打造全新的艺术氛围，经过一段停业重新整修和布展，开始迎接第一批参观者。

    没想到在充满松节油气味的油画和大小不一的雕塑作品中，发现了两具相互依偎的尸体。诡异的画面给这次展览带来了极大的恐慌。..

    清一色水泥灰底的美术馆，被警戒线缠绕出层层轮廓。

    展厅一层正中央直径1.6米，高1.5米的圆柱形大展台上，摆放着诡异的雕像。

    雕像由一男一女组成。由于他们身上充满血腥的味道，而且外围包裹着石膏，表情狰狞恐怖，越看越瘆人。已经超出了写实艺术品的范围，实在不像是简单的作品。馆长逐次排查下来，发现这件所谓的雕塑品压根不在展览清单中。

    工作人员在查看的过程中，不小心打破了上面的石膏。一片腐烂的血肉明晃晃露出来。

    这居然是尸体。..

    美术馆场地太大，董鹏亮需要尽可能的提取有用痕迹。尤其展台上。单腿一撑，上了圆柱展台，痕检工作正式开始。

    顾小雨一边拍照一边和蒋铭小声议论，「黎队的脸色比尸体还难看。」

    「岂止啊，这可不是一般的兇案现场，我看野哥怕要吃人。」

    各工种的警察都在各自岗位上井然有序地忙碌。不相干的人员基本都被请出现场，只有美术馆馆长配合小警察现场问话，还没走远。

    黎野双手交叉抱在胸前，眉头紧锁、脸色铁青，面对着展台，望着上面摆放的两具尸体。

    石膏已经全部被去除，里面的两具处于高腐程度。尸臭味道在美术馆上空瀰漫。两具尸体均呈跪姿依偎在一起，男性死者在展台左侧，双手捧着女性死者的脸，以准备亲吻的姿势，把头埋在对方脸颊上。

    女性死者在右侧，她的脖颈明显与躯干脱节，头颅发生了错位，被硬生生固定在男性死者手里。大片长发披散在肩头，唯有一小缕碎发浮在额头上。

    两人身上被金灿灿的布料裹挟着。远看过去，像融在金色火焰里合二为一的雕塑。

    美术馆的自然光晕明晃晃地洒在金色衣袍上，反射出斑驳的细小碎光。衬托着尸体腐烂的脸色。气氛有种说不出的异次元感。

 第153页

    温祁双手插在裤袋里，站在黎野旁边，微微仰视的动作向上伸着修长的脖子，眼里似乎在做着判断。

    前期取样工作进展的差不多了，黎野朝一旁吩咐，「蒋铭，你们几个爬上去，帮温主任把尸体放下来，方便尸检。」

    「先等等。」温祁的声音在美术馆上空划过，像空谷里一道幽静的回声。

    「怎么了？」黎野问。

    「尸体的动作和金色的衣服，让我突然想起上学的时候，在美术课上看到的一幅油画。」温祁迈着沉稳的步子向前靠近几步，冷冷地盯着高大的展台上两具尸体。「克里姆特的《吻》。一幅象徵爱意的抽象作品，代表黄色火焰中燃烧的爱情，只是这两具尸体和原画最大的不同就是眼睛上多了两对黑色纽扣。」

    黎野一边听温祁说，一边重新审视着尸体，脸上呈现死灰一般的颜色。

    黑色纽扣像难缠的恶灵，它又出现了。

    听着温祁分析的内容，眼皮莫名狂跳。在黎野看来，有些话语像是一颗颗射入心房的子弹，至极灵魂。「象徵爱意……」

    美术馆长从来没见过这种阵仗，原本被询问后想立刻离开，正准备跟黎野他们打声招唿，刚走过来就听到温祁的分析，他不禁望着两具尸体，也想到了克里姆特的油画作品，连连点头。

    「确实像。」馆长感嘆一声。

    温祁扭头看了看他。

    馆长看到的温祁的一剎那，突然眼前一怔愣。盯着温祁看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

    黎野上下打量着他的举动，心里不免反感。

    不过，温祁倒没怎么在意。他迈着长腿靠近尸体，伸手打算撑上展台。黎野一双大手按下了他。自己纵身一跃先上去，「手给我，我抱你上来，你别自己窜上窜下的。万一磕到哪儿，身上得疼好几天。」

    旁边的顾小雨听了脸上涨红，识趣地往后闪躲。

    「展台又不高。我能迈上去。」温祁低声说。

    馆长不明原因，好心好意让人给拿来一副梯子。黎野护花使者的心思最终没用上。小声嘀咕馆长多管闲事。

    温祁大长腿迈着沉稳的步子上了梯子，刚走两步，站到和尸体平齐的视线上，突然停下脚步。他朝顾小雨挥手，接过相机，在和油画作品最相像的构图里取景，按下了快门。

    拍过照，温祁也上了展台。

    令人作呕的气味，在近距离的范围内更加呛鼻。高度腐烂的尸体上有些皮肉组织往外渗出血水和淤浓。石膏的裹挟让尸体在内部相对隔绝空气的情况下，降低了腐烂程度。

    但很明显，兇手用这层石膏并不是为了降低尸体腐败进度，它的存在只是为了让展台上的视觉效果更美观而已。

    看着这对质地和外观与密室逃脱案件以及黎野刻意压下来的指定让温祁查收的礼物完全一致的纽扣眼镜，在场的警员都意识到案件的恶略性质。

    黎野眼底的愤怒一直没消过，他搓揉着眉心说，「这个月第二起纽扣眼命案。」

    黑色的纽扣如同一道深渊，让人有种窒息的感觉。温祁戴上手套，脸色不免泛着惨白和憔悴。他让自己尽量保持镇静。

    温祁微微弯下身子，细细查看两具尸体眼部的针线走势，确实和前案一致。

    目测尸体表面没有刀具等钝器导致的致命伤。而且从现场环境上看，尸体明显经过二次摆放。

    一阵简单的现场检查后，温祁眼底浮现出疑惑。

    黎野在一旁盯着被取下来的金色布料，陷入沉思。这块布料是块尺寸宽大的完整布料，像窗帘一样。可谁家会用这么金光闪闪的窗帘，它看起来并不美观。

    展台上温祁和黎野都在理性地各自思考。顾小雨突然喊了一嗓子，「尸体动了！」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屏气凝神地看向展台上的两具尸体。

    黎野也定睛细看，他办过大大小小无数案子，还没见过会动的尸体。

    女性尸体的面部像在咀嚼一样，抿着嘴，咬肌处上下有轻微浮动。随着腮部的扯动，那双黑色的纽扣眼睛看起来更加诡异。

    有个小警察哆哆嗦嗦说，「不是要诈尸吧？」

    旁边的警察惊恐地掏出随身携带的护身符。干刑警这行，不是接触死人就是跟犯人交涉，身上带点东西也正常。但这警察把附身符贴在自己脑门的动作，多少有点夸张了。

    黎野从来不信这些无凭无据的说法，伸手就要去抓死者头颅，他想看看究竟什么名堂。

    第38章 berluti

    「别动。」温祁盯着浮动的咬肌，眼神十分镇定，「不是尸体在动，里面有蛆虫。」

    果不其然，腐烂的皮肤组织下，钻出了数个白色蛆虫。随着它们的蠕动，身下拉出粘稠的细线。

    石膏被去除后，尸体内部的蛆虫像是被唤醒一般，密密麻麻往外爬，人体软组织被广泛钻噬。原本就很难辨别的创伤面，这下更不容易检查。

    在场的很多警察都吐了，馆长更不用说，他早躲得远远的。面对这画面，就连黎野都觉得头皮发麻。

    温祁戴着手套，小心翼翼地将这些蛆虫收入器皿中。

    「你收集这些干什么？」

    「尸检的一部分。」

    看着斯斯文文的温祁，一副镇定的样子，黎野吞了口唾沫。

    「我认为这起案件出自殷烁之手。并且这是密室逃脱案的延续。」黎野第一次笃定地认为案件与案件之间具有连贯性。

 第154页

    其实并非黎野主观，从纽扣质感和大小来看，这和密室逃脱案件安全一致。虽然温祁考虑过模仿犯罪的可能。但是从纽扣角度来看，这种可能性不大。材质或许可以模仿，但是整齐的行针不易做到。

    而且警方没有公布过案件细节。纽扣眼的事情也没几个人知道。就算有人想模仿，也不可能使用一模一样的纽扣。这概率太低。

    对尸体简单处理后，温祁凝望着两具尸体，摘了手套。「目前来看，尸体很多方面和密室逃脱案接近，但又不完全一样，最直观来说，密室逃脱的死者没有穿衣服。那起案子更突出性色彩，而这两名死者穿着衣服，并且外面被装饰性布料缠裹。这显然不是同一个犯罪方向。如果我没推错的话，他们应该没有被迫发生性行为。」

    「还有就是死因。从表面上看，尸体虽然高度腐烂，但除了眼部被破坏，其他地方没有看到钝器所致的明显伤痕。」温祁顿了顿，有些话在嘴边又咽了回去，「具体情况还是等尸检结果吧。」

    密室逃脱案还在调查中，突然又多出美术馆案件。温祁和黎野都感到棘手。

    下展台的时候，黎野大长腿直接迈下去。回身下意识地朝温祁伸出手，「来。」温祁望着他，纤细的手指很自然地搭在他的大手上，缓缓下了梯子。

    两双手相互接触的瞬间，黎野感受到温祁身上一股冰冷的寒意。

    「这么凉。要不要披上我的外套？」

    「不用。」温祁借着黎野的胳膊，撑了一下身体，避开他的眼神，深深吸了口气。这个动作幅度非常小。

    温祁强迫自己保持镇静的神情，是黎野最看不得的画面。他叫住了准备离开的温祁。「我不会让你一直活在过去的阴影里，我说过会好好照顾你，就一定会做到。」

    温祁清冷的脸颊愣了几秒，「怎么突然说这个？」

    黎野抬头望了望尸体，什么也没说。

    他朝手下的警员们吩咐，回去尽快查明尸源，这个案子和密室逃脱案併案侦查。随后让董鹏亮把裹尸用的金色布料收好。黎野觉得这块布料相对特殊，让痕检方面回去好好化验。

    温祁清瘦的身体站在原地，看着黎野忙前忙后的样子。有种暖意涌上心头，这种感觉很奇怪。温祁很少在兇案现场产生这种感觉。..

    痕检显示，美术馆高大的展台除了一些陈旧的手印和脚印，还出现过两双来自不同体重的新脚印。从踏痕来看，两人身高都在180以上，同为男性。

    其中一双来自高端定制皮鞋berluti。

    结合纽扣眼睛的质地以及缝制手法，种种迹象来看，这双高奢的鞋印属于殷烁。他来过美术馆。

    诡异的尸体摆放姿势，很可能源于他的现场指挥。而另一个人或许是他众多背锅手下之一。

    美术馆由于刚刚完成布展，其监控设备还没有正式启用，没有实际画面供警方参考。

    破案要讲证据，即使所有矛头都指向殷烁，但没有佐证，依旧不能盖棺定论。

    在所有人准备离开的时候，温祁突然发现刚刚放梯子的地面处，有一小块边缘锋利的磕痕。

    他叫来馆长，开口问，「这是之前就有的吗？」

    「应该不是，这次重新布展，馆内简单修补过场地。像展台附近这种露在表面的划痕，不可能搁置不处理。」馆长一边盯着温祁一边说。

    温祁不清楚馆长为什么总看自己，不过他习惯保持沉默，索性听完他的回答，不去理会他，默默地思索。

    这个几乎在水泥地面上难以被察觉的小瑕疵，就像不起眼的导火索。温祁蹲下身细细查看。

    黎野见状走了过来。

    「怎么了？」

    「这个磕痕有点特殊。像是金属刀具从高空坠落，和地面发生垂直磕碰产生的痕迹。如果是来这里抛尸，应该不会带着这么锋利的刀具。除非，这里就是案发现场。我建议在美术馆进行地毯式搜查。」温祁环顾着空旷的一层展厅。「美术馆这么大，能给艺术品提供优越的观赏视角，但无形中也是个巨大且封闭的行兇场地。」黎野点点头。

    「另外，摆放尸体的展台并不算高，但如果兇手摆放尸体，就不能像你刚才那样独自上下，他需要梯子。如果这里是第一现场，兇手不可能带着梯子行兇。他极有可能就地取材，用过美术馆的梯子。但是。」温祁顿了顿，似乎有些担心，「对方警惕性极高，也许不会在梯子上留下痕迹。」

    「先查查看。」黎野说着把梯子的事交给了董鹏亮。

    偌大的美术馆一共三层展厅，为了配合艺术品展览，每层展厅风格不一。这里场地确实非常大，加上个别区域有异形装饰，即便是美术馆内的工作人员，有些角落也未必都能看顾到。

    黎野让在场的痕迹人员，把整个三层里里外外都做了取样。重点查看那双高奢berluti鞋印。

    微细的元素数据需要回去详检才能知晓。不过一些在现场肉眼可视的结果，让人后背发寒。

    那双高奢berluti鞋印集中在第三层。

    温祁判断，第三层很可能就是第一案发现场。

    死者在顶层被杀害。而在死后不久就被移动到一层最大的展台上进行展览。这期间，由于美术馆停业，这也给了兇手对尸体进行石膏外饰的时间。

    按照这一推测，温祁用潜血蓝光试剂和小型勘察灯，从各个角落逐个排查。

 第155页

    当代表滴落式血迹的萤光出现的时候，所有人的眼睛都齐刷刷凝在上面。

    萤光面积不大，血量都算在一起大概1毫升左右，像是外伤后的血流量。

    可是结合死者体表来看，他们身上并没有钝器和刀具伤。温祁和黎野第一时间想到了死者的眼睛。

    「蒋铭，你们几个，四处找找有没有被破坏的眼部组织。」黎野伸手吩咐。

    「是！」

    警员们楼上楼下来回忙碌着，没有放过任何地方，但始终没有见过类似眼睛的物体。

    董鹏亮对梯子的检查也没有收穫，梯子上的陈旧指纹很多，且多半已经被破坏。

    第39章 生肉

    静谧的解剖室里，顾小雨用水管，沖洗着尸体上的尸油和蛆虫。时不时朝下水道张望，脸上泛起鸡皮疙瘩。

    温祁换好防护服，戴着手套走进来。

    「温主任，沖洗差不多了。但是这么多蛆，不会把下水道堵了吧？」

    「不会，下面有过滤网。准备尸检吧。」

    「好……」顾小雨快速做了沖洗的收尾工作。辅助温祁正式尸检。

    尸体呈现高腐状态，检查起来格外困难。温祁的柳叶刀一下去，就会淤出血水。无形中给尸检工作增加不少难度。

    封闭的解剖室中尸臭的味道令人作呕。

    顾小雨努力忍着胃里向上不断翻滚的食物。用备用毛巾擦拭那些血水。

    温祁对两具尸体的骨骼和脏腑都进行了检查。并没有发现致命伤。

    女性死者的下体，只发现陈旧式处女摸破裂。也就是女性死者在死亡之前不存在被性侵现象。

    想到陈静和陆一恆的死因，温祁把目光锁定在颈部。他停下了手上的动作。舒展着修长的腿，双手缓缓撑在解剖台上。一个奇怪的想法在他内心逐渐升起。

    快速又没有明显伤势的死亡方式，对于死者而言，在死亡的一瞬间，感受到的痛苦相对较少。但如果兇手是殷烁，温祁绝不相信对死者极度折磨的殷烁会出于怜悯而选择这种杀人手法。

    殷烁这么做，有可能出于两个原因。

    比起结束性命，他更关注折磨人的过程。被害人落入殷烁手里直到生命终结，是殷烁享受的环节。而不藉助任何工具快速杀死对方，是殷烁对杀人手法的极端自信。他对于生命最终的结果是一种不屑的态度。

    而另一个原因，殷烁有可能是在捉弄温祁。

    温祁之所以这么想，是因为他对陈静和陆一恆尸检的时候，曾经按照正常尸检程序把死者身上各个有可能致命的部位都做过检查。但却没有一处猜中。殷烁是法医出身。他太清楚人体常规尸检的位置。很明显，他有意躲避开寻常死因。最终选了不寻找的手法。

    眼下这两具尸体也是一样。颈椎部位温祁还没有下刀。可是他有种强烈的感觉。如果他没猜错的话，解剖台上的两名死者死因应该也是挥鞭样损伤。

    殷烁在挑衅，我必须快点结束在警局的任务。否则……

    「温主任？」顾小雨见温祁出神，在他眼前挥了挥手。

    「怎么了？」

    「要继续吗？」

    「继续。」

    温祁长出一口气，握着柳叶刀，准备打开两名死者的颈椎。在下刀的瞬间，他忽然想到什么，停顿片刻。意味深长地朝顾小雨说了句，「你要不要试试独立操作？」

    「啊？」顾小雨一脸愣怔，「温主任，您不怕我出错吗？……我怕我给您添乱。」

    「没事，我在一旁看着你。」温祁平静地说，「慢慢来，不急。如果有一天我不在。我想你能接替我的位置。」

    顾小雨不明白温祁什么意思。傻笑一声，「您别开玩笑了，我哪能接替您的位置，我的水平能赶上您三分之一就烧高香了。不过，就算是三分之一，估计也得猴年马月，您可别嫌我笨。」

    「没关系。」

    在温祁的指导下，顾小雨完成了死者颈椎部检验。

    如温祁所料，死因和陈静、陆一恆一致——挥鞭样损伤。

    躺在这里的一男一女是殷烁手里众多性命之一。

    望着高度腐烂的尸体，温祁浅浅的眉毛蹙在一起。一双清冷的眸子就像墓碑一般，透着苍凉和死寂。

    顾小雨满手血水，刚刚完成噁心的高腐尸检，心里无比澎湃，「温主任，你说他们都烂成这样了，还能判断死亡时间吗？」

    温祁半出神半回答，「判断死亡时间，不一定从尸体上看。」

    「啊？不看尸体？尸检不就是看尸体吗？」顾小雨瞪大了眼睛，她头一次听到这种说法。

    「一会儿去超市买块生肉。」

    尸检完不是出尸检报告而是去买生肉。顾小雨怕自己听错了，又和温祁再三确认。..

    黎野去解剖室找温祁的时候，发现他不在，顾小雨正在清洗场地。

    「黎队。」

    「你温主任呢？」

    「在实验室。」

    一般情况下，温祁的尸检报告一出来，就会给黎野看。显然尸检已经结束，温祁反而不在。什么情况？

    黎野直奔实验室。

    顾小雨按照温祁的吩咐，去市场买了一块生肉。并且根据温祁的指点，把生肉和他在美术馆现场取下的虫卵都放在培养皿中。

    在顾小雨的好奇追问下，温祁毫不保留地把接下来的实验过程和原理以及有可能发生的结果，都告诉了顾小雨。不过，顾小雨看着这些虫卵实在不舒服，没等一会儿就主动出去清理解剖室了。

 第156页

    温祁则从始至终都没出去过。黎野去找他的时候，他正聚精会神地摆弄着手中的培养皿。

    「在干嘛呢？」黎野轻手轻脚地进来，关好门。扭头正看见培养皿中趴在生肉上密密麻麻的虫卵。头皮条件反射一般麻酥酥的。温祁却一脸从容淡定。黎野问，「你，口味这么重。」

    温祁平静地把培养皿放回密封器里。「有吗？我不觉得。」

    「公主也有重口味的一面，没想到。」黎野开着玩笑凑近，「看你这么温柔地关注虫子，我都想变成你手里的虫子了。」

    温祁瞥了他一眼，「我在完成尸检的一部分。」

    黎野不太明白，温祁人不在尸体旁，尸检的一部分又从何说起？不过温祁之所以被法医界奉为大神，必然有原因，黎野在一旁认认真真地倾听。

    法医界人才辈出。经验丰富的人比比皆是，但都不敢自称顶尖人物。

    因为法医是个极度庞杂的专业，不仅关注尸体，也要懂周边内容。比如法医昆虫学。正常来说，这不是法医领域该掌握的内容。温祁喜欢钻研各种与犯罪行为有关的范畴。类似犯罪心理、微量元素、笔迹等等，都在他的研究领域，涉猎非常广泛。

    这也是他和其他法医不同之处。

    法医昆虫学通过研究嗜尸性昆虫，记录它们的生长状态和周期。从而辅助判断死者的死亡时间。

    从美术馆带回的两具尸体腐烂程度太高，光是从尸体上看，不能判断出死者确切的死亡时间。

    「这方法很严谨。但是昆虫的生长周期应该不短吧。」黎野这个刑警队长顶着各路压力破案，侦破过程往往不被关注。但是侦破时间，却是领导们十分在意的事情。黎野习惯性联想到时间问题。

    「目前没有其他办法确认死者的死亡时间。没有死亡时间恐怕连尸源都对不上。」也对。

    黎野认同地点点头，温祁说的有道理。

    没有确切的死亡时间，侦破案件就少了关键节点。他总不能拿着死者dna满大街去对比。更不能随便给死者按一个死亡时间，万一案件存在模仿者，这里面就会横生出极大的误差。

    更何况，痕检那边传来坏消息，现场的指纹和殷烁对不上。其他乱七八糟的陈旧指纹倒是很多，可多半是工作人员布展留下的。

    黎野把注意力放在寻找尸源上，但是却没有任何线索。案件一时间陷入了停滞状态。

    目前除了等这些密密麻麻的虫卵长大，似乎没有更好的办法解决案件节点问题。

    第40章 寻人

    寒冬第一场雪，来的悄无声息，没有任何徵兆。像与人间邂逅的精灵，借着低摄氏度的寒风，不惜从翩然的天际降落红尘，点缀凡间的悲欢离合。

    旋转的雪花在警局上空飞舞，簌簌而落。温祁穿着白衬衣安静地站在办公室窗边，他的视线凝在半空雪花上，随着它的舞动，眼眸缓缓向下。楼下警局大院没到一会儿的功夫，就积了厚厚一层雪。

    几个扫雪的小警察，堆起一人高的雪人。在楼下合影留念，时不时打着雪仗。

    一片欢声笑语。

    看着这番景象，温祁平静地嘴角难得弯起小小的弧度。但也只是一瞬间，又重新变得平静。

    安静的空气中，猫咪一样漂亮的眼眸前突然多了一个小雪球。

    「本人亲手给公主团的雪球。」黎野歪头笑着看温祁，「出去看看雪吗？」

    看着在黎野手心慢慢融化的雪球，温祁摇摇头，「不去了。我去实验室看看。」

    「我陪你。其实咱可以看完虫子再去看雪。放松一下嘛。」黎野顺手扔了雪球，「你着急也没用，虫子有虫子生长周期。这事得劳逸结合。」

    黎野嘴上这么说，其实他也为案情着急。可黎野偏偏就是个没心没肺的性格。着急和放松两不耽误。

    为了更接近石膏下的温度和湿度，温祁特意给虫卵设置了环境相近的密封器。

    三天当中，温祁经常来看实验室。虫卵已经从米粒大小，长成白色的蛆虫，只是看起来个头比现场尸体上的蛆虫稍微小一点。

    温祁捧着培养皿，眼里透着光，「照目前的生长程度来看，死者的死亡时间应该在4到5天左右。」

    「再等一天可能数据可以更确切。但现在已经基本确定，两名死者在发现尸体的4或5天前遭到杀害。」

    「过去这么久，为什么没有家属报案呢？不会又像之前宋辰欣那样吧。」没人报案的原因有很多，但如果像宋辰欣那样尸源本身有一定特殊性。黎野的压力将会更多一层。宋辰欣的事让他心有余悸。

    「现在有了死亡时间，也许可以尝试一下寻人启事。找寻死亡日期范围内失踪的死者家属。假设到目前为止，死者家属还没意识到家人已经死亡的事实，那确切的死亡时间，至少能提醒他们和失联的家人做联想。」

    黎野眼前一亮，「我现在去。」

    温祁不确定这个方法是否奏效，但在没有任何线索的情况下，任何方法都值得一试。..

    警局哭天喊地的声音打断了冬日雪天的沉静。

    四个年过半百的老人，激动又悲愤地与干警们争执着。那声音撕心裂肺。

    花白的头髮被雪花覆盖，融化成水珠，头髮上平添几道凄凉。黎野也在场。

    接待被害人家属，算是一项艰巨的日常工作。一般情况下，不需要黎野出面解决。以他的性格来说，也不适合处理这种事件。但是这次家属的情绪实在不好安抚，蒋铭不得已请来黎野坐镇。

 第157页

    寻人启事奏效了。

    经过dna比对，男性死者叫吴海，27岁，银行职员。女性死者叫王淼，25岁，是本市小有名气的画家。

    两名死者的父母因为年纪大了，有着自己的生活习惯。并没有和子女一起居住。加上子女临近年底工作忙，老人很开明，不想打扰子女工作。一连几天没给子女打电话。可是当邻居们沸沸扬扬讨论警局通过各居委会发布的寻人启事，他们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在众警察的劝慰中激烈的吵嚷声终于有所缓解，但王淼母亲因为伤心过度，休克了。

    「野哥，怎么办？打120吧！」

    「还打什么120，等不了。蒋铭、小赵，开警车直接送医院！」

    「是！」

    一阵七手八脚的忙乱后，总算送走了家属。但揪心的气氛依然在警局上空盘旋。

    公共办公区里一片消极言论，黎野一阵直男式鼓舞士气，倒也起了一些作用。

    解决完这些，黎野迈着大步进了温祁办公室。

    雪停了。但路面的积雪还在。

    从外面进来，鞋面全是雪，室内温度高，黎野的鞋边很快浮出一片水珠。他在温祁门口跺了跺脚，随手关上门。

    谁也没想到，寻人启事一发，美术馆尸源进展会这么顺利。但是尸源情况，也是众人没有想到的。

    「我就不明白了，人家明明很相爱，为什么选这两人下手呢。」黎野掏出一本相册，「两名死者下周结婚，这是双方父母提供的婚纱照。」

    温祁接过相册，翻看着里面的照片。能看得出来，这是一对十分恩爱的新人。

    「这两人还是初恋。听蒋铭说，王淼因为长得特别漂亮，人气还挺高。」黎野点了根烟，咬牙切齿地骂了句什么。

    王淼漂亮不漂亮，黎野无心过问，可是人气高的公众人物，社会影响必然大。单凭这点，案件侦破效率必须快、准、高，不然引起的社会舆论会持续发酵。

    按照温祁的尸检结果看，吴海和王淼的死因和密室逃脱案是一致的，都是挥鞭样损伤，包括黑色纽扣材质都是一模一样的。虽然警方在美术馆没有採集到殷烁的指纹，但是兇手基本可以确定就是殷烁。

    刚开始大家都以为两名死者应该是不相干的人，但是没想到结果出乎意料。..

    黎野走访调查了吴海和王淼的社会背景，以及她们有可能与殷烁接触的环节。

    不过，似乎进展不太顺利，成果不大。

    顾小雨突然来敲门，「黎队，外面有人找？是美术馆的馆长。」

    「知道了，你让他去会议室等我和温主任。」

    「好。」

    黎野约了美术馆馆长，他想详细了解事情经过。

    温祁合上了相册，「你去吧，我就不去了。」

    「你不去哪行啊，跟尸体有关的事我又不懂。你在场帮着分析分析细节。」黎野连拉带拽搂着温祁出了办公室。

    黎野不确定馆长能否提供有效信息，而且也不清楚他提供的信息是否跟尸体有关。黎野只是不想让温祁一个人独处，以免他联想到殷烁的事，给他带来不必要的困扰。..会议室中。

    馆长独自等待着，看见黎野和温祁进来，赶忙哆哆嗦嗦起身。

    美术馆之前由于重新布展，内部风格和结构来了一次大换血。需要更换的设备在此期间一併拆减了。警方因此缺失重要的监控画面。有些细节只好和馆长核对。

    「坐吧，陈馆长。」黎野习惯性地递上烟，自己也点了一根。

    看得出来，陈馆长胆子很小，几天没见，他还是一副战战兢兢的样子。

    接过烟，手上颤抖得厉害，点不着火，还是黎野给他帮的忙。

    温祁只在坐下前和陈馆长相互看了一眼，就安静地坐在一旁摆弄着手机，没再抬头。而陈馆长倒是朝温祁凝神多看了几眼。

    黎野瞧着心里别扭，用问话打断了他的凝视，「把您叫来是想了解一些情况，希望您积极配合。」

    「好，我配合。」陈馆长移开了眼神。「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那我就直接问了。」

    第41章 相像

    黎野直奔主题，「吴海和王淼的死亡时间是在12月19日凌晨2点左右。也就是你们发现尸体的前一天晚上。这期间美术馆有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的现象？」

    陈馆长皱起眉头，低头用力回想，「好像没有什么可疑。因为在那之前我们没有正式开放。说实话，没有参观者也就没必要处处留心。美术馆里虽然有不少珍贵的作品，但是这年头没人去偷大幅画作，又不是大师巨作，大型雕塑更没人动。它们毕竟不是珠宝。」

    黎野夹着烟一颔首，「尸体所在的圆形展台，之前是放什么的？」

    「之前是女雕塑家，路易丝·布尔乔亚的一件巨型蜘蛛雕塑的等比例缩小版作品。说是缩小，但其实也挺大的。」陈馆长一边用手比划着名一边忍不住看看温祁。「也因为太大，所以蜘蛛撤下来之后，反倒没有合适的作品换上去，好像展什么都不合适，所以那展台就闲置了。」

    「说起艺术家，听说王淼也是小有名气的画家。您对她了解吗？」

    陈馆长嘆口气，脸上露出了惋惜之情，「何止了解，我们馆里还展出过王淼的作品，算是多次合作的关系了。而且她挺有才华的，为人也不错。几次合作下来，感觉她算青年艺术家里很有想法的人。是个好苗子。」

 第158页

    「在您看来，王淼有什么和常人不一样的地方吗？比如癖好、脾气之类。」

    从密室逃脱案件开始，黎野就有一种直觉，殷烁并不是随机选择被害人，他似乎有什么尚未被知晓但又绝对契合的动机。

    「不一样的地方？」陈馆长摇摇头，「好像没有。画家多少都有自我的一面，但王淼好像没有什么太出格的举动。她不属于特别另类的画家，也不画消极厌世的作品。她的画面以清新自然为主。」

    陈馆长说着从手机上找出王淼的作品，给温祁和黎野看。身体靠近的时候，眼神偶尔扫一眼温祁。这些细小的举动惹得黎野不痛快。

    搞艺术的人，这么没有界限吗？一把年纪了，眼神还不老实。

    「那个，您和吴海有接触吗？」

    「哦，他呀，王淼的男朋友，他们在一起很久了，之前王淼的个展开幕式上，我和他见过一面。小伙子挺机灵的。其他我不太清楚。」

    黎野本来打算了解一下王淼和吴海有没有什么容易引起人关注的特质，因为在他看来，一些异于常人的地方很可能就是殷烁对他们下手的动机。

    但是陈馆长叙述的内容，似乎没有什么佐证价值。黎野起身准备结束谈话。

    温祁也站起来，打算离开。

    陈馆长望着温祁的脸，眼神里透着欣赏，突然感慨地说了句，「像。」

    黎野脸上带着怒火，瞪着眼睛，有点忍无可忍，「你想干什么？调戏公职人员是吧？」

    「您别误会。」馆长见状赶忙解释，「你们这位警官长得太秀气，比女孩子还漂亮，我搞了一辈子艺术，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尤其那双眼睛……我其实……我感觉王淼的眼睛有一点像他。」

    「眼睛？！」

    温祁和黎野同时一惊。

    「对，眼睛。我是绘画专业出身，对面部三庭五眼的比例比一般人要敏感。第一次在美术馆见到这位警官，我就觉得王淼的眼睛和他很像。今天细看，感觉更像。不过，王淼没有他秀气。」

    陈馆长的话犹如醍醐灌顶。

    黎野喊顾小雨送陈馆长离开，他拉着温祁拔腿跑向办公室。

    在整个侦破过程中，每次涉及到对于死者的分析，都是以死亡照片为资料参考。

    从在现场看到的尸体再到照片，全是被挖掉眼睛缝上黑色扣子的画面。几乎没有人刻意观察死者生前的样子。更不会有人闲得没事评价死者长相。

    陈馆长的话让黎野感到不寒而慄。他的脑细胞在一瞬间串联起案件的前因后果，那道隐藏在迷雾中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动机，似乎浮出了水面。

    黎野像一头豹子一样，脚下生风，拉着温祁进了自己办公室。

    也不等温祁反应，他从桌上的资料中发疯一样乱翻。手上急促的动作像中毒的人拼命翻找解药一样焦躁。

    「在这。」黎野抽出陈静和陆一恆的照片，摆在被他翻得乱七八糟的桌面上。

    「你要干嘛？」温祁问。

    「你别动，一步也别动，站这等我。」黎野说着跑去温祁办公室。

    「你到底要干嘛？」温祁满脸愣怔，他的话还没说完，黎野已经跑没了影子。

    不到一分钟，黎野风风火火地跑了回来，手里拿着王淼和吴海的婚纱相册。

    「拿这些做什么？」

    黎野的注意力在桌上摊开的四张面孔上，他没有回答温祁。而是把温祁拉到桌子旁，举着照片，近距离挨个和温祁对比。

    温祁明白了黎野的意思，一脸平静地望着他。

    陆一恆的眼睛是向下低垂的单眼皮，不像温祁。黎野把照片放到一边。

    陈静睫毛很长，微翘。眼仁黑白分明，有眼窝，而且很有神。最关键的是她的眼睛很像猫咪。眉毛也是浅色细长的形状。在女生里算是美女级别，但是她的眉宇没有温祁那么精緻，和温祁对比的话，大概有七分相像。

    黎野咽了咽吐沫，黑黑的剑眉皱出川字。他举着照片的胳膊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停顿大概一秒左右，举着吴海的照片，看了看温祁。

    吴海和陆一恆很像，也是向下低垂的眼睛，单眼皮。和温祁没有任何相似之处。

    放下照片，黎野已经满头大汗了，他手里用力捏着王淼那张身穿白色婚纱的照片，缓缓举到温祁脸旁。

    黎野的瞳孔瞬间紧缩，就像那个美术馆长说的，王淼的眼睛和温祁很像，相似度在九分左右。

    不过由于王淼的鼻子、嘴唇和脸型的比例并不惊艷，所以整体来看她的眼睛在她的脸上并没有呈现出温祁那种冰山美人般的高级美感。

    温祁望着满脸震惊的黎野，缓缓开口，「对比照片又不能让死者生还，何必做无用功。」

    「不，不是无用功。」黎野强行让自己的大脑从嗡嗡作响的掉线状态回归到理智中。「殷烁，在对比你的眼睛选择杀人对象。我之前居然完全没注意这点。」

    温祁的五官十分出众，走到哪儿都有极大的回头路。尤其那双眼睛。比女孩子还美。黎野一直以来都像欣赏风景一般观赏着这张让人心神倾倒的面孔。但是却没想到，它成了他人作案的模板。

    「注意了又怎么样？你能提前预知他的行为，然后阻止他？」

    温祁的话让黎野哑口无言。他不能。

 第159页

    殷烁的行为本身就带着疯狂和偏激。黎野就算有预知的能力也不能遏制一个心理畸形兇手。

    望着桌上乱七八糟的资料，温祁随手拿起一张王淼的婚纱写真。

    这张脸如果不特意关注眼睛，几乎不会有人会察觉她与温祁的相似对。包括温祁自己也不会留意。但是现在被单独拿出来观察，确实有种越看越相像的感觉。

    「两名女性死者的眼睛确实很像我。」温祁说着平静地拿起一旁陈静的照片，相互对比。从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

    温祁的话让黎野突然意识到什么，「女性死者……」

    他掏出手机，在相册里飞速翻找着殷烁的照片。那是他和温祁在教堂门口盯梢的时候，亲手拍的特写。

    照片一出来，黎野心里仿佛堵了一块大石头。沉甸甸的，仿佛有团火一样在石头上燃烧。

    「陆一恆和吴海的眼睛和殷烁真是如出一辙。」黎野的声音阴沉得如同来自地狱一般。温祁很少见黎野这副表情。他的眼睛恶狠狠地盯着殷烁的照片，仿佛盯着猎物的一头勐兽。心里计划着怎么把殷烁和他背后的组织一锅端掉。

    第42章 涂鸦

    温祁双手插在裤袋里，冷静地坐到一边。

    很少有让他自乱阵脚的事。殷烁按温祁的标准找寻被害人，对于温祁本人来说，好像并没有造成恐慌。温祁在得知这一结果的同时，反而比之前要理智。

    他不急不慌地开口，「吴海和王淼在死亡之前没有发生性行为，很明显和密室逃脱案里强迫陌生人发生关系不同，这起案子不是生理性的强制举动，而是更接近一种心理上的宣洩。」

    「但不管是出于什么动机，这两起案件最终呈现的场地，都是公众场合。这不是抛尸，而是展示。展示就意味着某种强烈的表达。」

    「殷烁回国后主要目的不是要进行器官贩卖吗？他为什么要改变初衷呢？」黎野对于近期发生的两起命案，感到疑惑。

    「他没有改变初衷。我想，殷烁回国后的行事作风，从表面上看，杂乱无章，其实他步步都在为自己盘算。他借着宋辰欣的案子，轻轻松松把罗琛和段天强推到风口浪尖上，然后看着他们鹬蚌相争，再借双方的手除掉敢触碰他利益的人，而他从中坐收渔人之利。」

    「之后他借用密室逃脱和美术馆案件，制造迷雾，把警力的注意力集中在侦破案件上。而他背地里却把器官贩卖的范围拓展到人口拐卖上，甚至和南方那边有所联络。现在看来殷烁就是在混淆视听，社会影响越乱对他来说就越有利。」

    黎野颔首表示贊同。

    温祁的思维没有固定在某个案件上，而是从全局出发，在根源上考虑问题。

    这种清晰的逻辑思路，并不是谁都能做到。何况温祁的处境其实可以算作半个局内人。

    自从得知殷烁对比温祁的特徵进行犯罪，黎野隐隐约约觉得，在殷烁的案件里，温祁被迫扮演着某种角色。

    黎野记得温祁曾经分析过，密室逃脱案件里存在第三视角，那就是殷烁逼迫两名死者进行奇怪的性行为。当时没有过多线索，现在看来，黎野觉得，殷烁这个旁观者等同于奸尸者。他潜在的心里渴望得到不抗拒和不拒绝的伴侣，希望通过表达对尸体的权力来满足剥夺的欲望。

    温祁之前疑惑殷烁为什么会对案件里女性被害人有所偏袒。黎野现在认为，殷烁不是对女性偏袒，他是对和温祁相像的女性替代品偏袒。

    但所谓的偏袒也不过是相对于他急于见证奸尸的视觉而服务。至于他为什么没有亲自实施，也许只是因为被害人是替代品，不是他真正要针对的那个人。

    至于美术馆案件，更像是殷烁的抒情之作。王淼比陈静更像温祁。殷烁在得知王淼和吴海是真实的恋人的情况下，改变了行兇心理。真实的恋人意味着他们之间本身就存在感情。殷烁不需要再他们强行发生关系。比起之前，他更想新奇于情感的表达。

    黎野想到这些，内心的愤怒值比以往任何时候都高涨。心脏几乎要从嗓子里跳出来。

    黎野不知道，温祁是否想到了这些。但对于温祁的冷静和沉稳他并不感到意外，和温祁接触久了就会发现，这是温祁的习惯，温祁在说这话的时候，可能他自己是紧张还是放松的心态，他本人也不清楚。

    「我现在不想分析殷烁的行事作风，他用你的外貌特徵作为发泄参照，我想想都坐不住。」黎野一拳打在桌子上，随着他的震动，桌面上的资料勐得震起又快速震落。

    黎野由于情绪波动太大，勐一下抻了伤口。咬着牙挺了好一会儿才忍过刚才那股钻心的疼痛感。

    「你还好吗？」温祁给黎野拉过椅子，神情略带担忧。

    「没事，死不了。」黎野向来对这种身体上的伤势视为家常便饭。加上心里不痛快，相对来说，腹部的伤似乎显得并不重要。

    两人正说着，痕检员董鹏亮突然来敲门，温祁顺手开了门，「温主任，我有个情况想跟你核对一下。」

    在董鹏亮的意识当中，当初因为自己家里有事，温祁帮自己完成了本该自己完成的殷烁头髮dna的化验。他感觉欠温祁人情。所以对温祁除了慕强之外，还一直客客气气。

    董鹏亮见黎野也在，原本一只脚已经走近了温祁，又退了回来，自觉的和温祁保持距离。「黎队，我跟温主任确认点事儿，说完我就走。」温祁点点头。

 第160页

    黎野一挑眉问，「什么事儿？」

    「那个，就是上次跟您出现场，我发现墙上有处涂鸦。」董鹏亮说着拿出现场照片给温祁和黎野看。

    黎野接过照片，回想了一下，去庆吉里的时候，他当时也看到现场墙壁低矮的位置，确实有小孩儿随手涂鸦的痕迹。只是这些涂鸦看起来像很早以前的杰作，黎野没怎么在意。

    温祁没去过庆吉里的现场。他看着这些照片，神态很平静。

    画面像一组连环画，上面由不同的场景组合。

    第一幅，是两个小孩儿牵着手，另外一只手都握着刀。

    第二幅，一个略高一些的孩子在拥抱矮一些的孩子。高个孩子手里依然有刀，另一个孩子手里什么也没有。

    看到第三幅画面，黎野心头一惊。

    仔细分辨，上面的两个孩子所做的动作，正是陈静和陆一恆在密室逃脱里所呈现的动作。

    连环画还没完，第四幅，2个孩子呈现一种相互依偎的画面，动作酷似克里姆特的《吻》。这个王淼与吴海的死亡姿势一致。

    黎野捏着手里的照片，牙根咬的吱吱响。

    董鹏亮朝温祁说，「我想让您帮忙确认一下，画面中两个小孩儿拿的刀具是不是类似您尸检用的柳叶刀？我看着像，但是我对这类东西毕竟外行，不敢确定。」

    温祁看着照片，点点头，「看刀的结构和比例，很接近柳叶刀。这是哪个现场留下的？」

    「庆吉里，就是陈静和陆一恆的第一现场。」黎野的声音有些低沉。

    董鹏亮：「对，就是殷烁那案子。我刚才整理资料，发现这画面有点问题，跟案件太像了。」

    听到殷烁两个字，温祁微微皱起细长的眉毛，眼前渐渐闪过一道寒光。

    「确实像。房子里很多年之前的涂鸦，怎么会和殷烁的案子有这么大的相似度？不应该呀。」黎野忽然想起什么，对温祁说，「殷烁没被你师父收养之前住哪儿？」

    「我不清楚他以前的事，但是听师父提起过，应该在老街工业区附近。」

    「老街工业区！」黎野心上一亮，「我怎么把这事忽略了。庆吉里就在老街工业区。之前罗琛和人贩子见面也在工业区那附近。他们之所以频繁在那里活动，说明那一带对他们来说是安全范围，换句话说他们对那里很熟悉。」

    「你的意思是，他们很可能在那一带流窜？」

    黎野指着照片上的图案，「我怀疑殷烁小时候很可能就住在庆吉里5号楼3单元201。也就是陆一恆和陈静被杀害的第一现场。」

    温祁冷冰冰地望着手中的照片，「有可能。」

    「我记得大威之前给我查的资料里有殷烁的信息。但没有和他相关的资产。如果庆吉里那房子真和他有关，我估计那曾经应该是他父母名下的不动产。温祁，咱俩去一趟庆吉里。」

    「嗯。」

    黎野临走的时候，停下脚步，朝董鹏亮问了句，「对了，那金色布料有眉目吗？」

    「黎队，已经取样化验了，目前还在调查中。一有结果，我会马上向您汇报。」

    第43章 工友

    黎野的车没有停在案发的5号楼，他带着温祁直接去找了老范。

    「警官，您怎么又来了？上次我已经把知道的都告诉您了。我一个老百姓，您老跟我打什么照面啊……」

    基于黎野之前雷厉风行的办事风格，老范依然心有余悸。身体上做着屋里请的手势，心里却巴不得温祁和黎野不要进屋。

    「这次不问命案的事。跟你了解点其他情况。」黎野沉着脸有点不耐烦，虽然他自认为态度很好，但一般人看他这副表情，心里多少有些犯憷。

    「那您问吧。」

    「你对这一带熟悉吗？」

    「还行吧。」老范打算简短了事，抬头看见黎野正盯着自己。他不说话，那双犀利的眼睛让老范不由自主又多说几句，「这么说吧，年轻那会儿，这小区还没建起来，我就在附近钢厂上班。所以附近这一带，我都熟。」

    「你在钢厂上班？」

    老范脸上带着些许想当初的荣耀。「对啊。你们岁数小，肯定不知道。住这小区的基本都在钢厂上班。上次引你们来的那个抱狗的老刘头，也是钢厂的。这最开始就是为钢厂建的，属于家属楼。」

    黎野和温祁互相看了一眼。

    「5号楼也是钢厂家属楼？」

    「也是啊。」

    「那你有没有听说过5号楼一户姓殷的人家？」温祁问。

    老范突然脸色一紧，结巴了一下，「咋，咋了？你们问这干啥？」

    「问你就答，废什么话？」黎野声音高出八度，立着眉毛瞪着他。「要是在这不方便说，就带你回警局说。」

    「别别别。我怎么敢隐瞒警察呢。」老范缩着脖子，眼睛一转，「是有户姓殷的，叫殷胜立，老刘头跟他是一个车间的工友。他俩都是5车间的。我在3车间。我跟他们不是一个系统。」

    黎野见他着急撇清关系，也懒得跟他废话，「你带我们去找老刘头。」..

    和殷胜立同一个车间的工友老刘头，竟然是上次黎野来查案的时候，见到的那个抱狗大爷。

    在一阵狗叫声中，温祁和黎野终于进了老刘头的家门。老范以狗叫嫌吵为由，赶紧离开了。

 第161页

    黎野直截了当地问，「大爷，您是不是有个工友叫殷胜立？他儿子叫殷烁？」

    温祁坐在沙发上扭头望了眼旁边的黎野，脸上拂过一丝意外。

    黎野让韩威查的资料里，有殷烁的部分个人信息，其中包括他父母姓名。只是温祁不知道黎野会对殷烁有摸查行为，也不知道黎野都掌握了什么信息。

    老刘头僵着脸点点头，随后小声说，「你们都知道啦？都多少年没人提这事了。他可是连环杀人犯。因为这事，当年我们厂都轰动了。就连他们那孩子，好多人都躲着走。那杀人犯的儿子，谁敢沾边。」

    黎野一听当年的案件背后居然还有知情人，这趟本来是奔着殷烁来的，没成想有意外之举，好奇地问。「您能不能详细说说。」

    老刘头一边招待茶水一边回忆，「殷胜立身上经常脏兮兮的，头髮特别长。平时在车间很少说话。你就是迎面跟他撞个大疙瘩，他也不带说句话的，就这么一个人。他媳妇也是那样。但是这人有点记仇，你要是动他一个扳手、钳子什么，转天你的工具一个也别想找着。谁要是跟他起了冲突，不是丢自行车就是家里死个猫狗、耗子什么的。」

    「时间长了大伙都不怎么愿意理他，平时这人就跟透明人一样。反正我很少跟他说话。后来厂子里建了家属楼，我本来也分到5号楼，跟他是邻居，我嫌跟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太别扭，就找车间主任换了房子。」

    黎野听得很专注，只是坐姿有些不舒服。

    沙发对于温祁和黎野来说有些矮，他看温祁侧身只坐了三分之一，他往后坐了坐，胳膊肘支在腿上，这样似乎能坐的稍微舒服点。

    不过温祁嫌他挤，黎野干脆伸手拉过一旁的小马扎坐到一边去。自来熟地自己给自己续了杯茶，还不忘给温祁的那杯也倒满。

    「大爷，那案发后的事，您知道多少？」

    「案发后还能怎么着，听说一个死了，一个失踪。殷胜立生不见人，死不见尸。关键殷胜立两口子的事一发，好多人都害怕。知人知面不知心，谁知道他们是这样的人。那5号楼当时搬走好几户。你想杀人犯的住处，整不好都有厉鬼来锁命。」老刘头神秘兮兮地补充一句，「都过去好几年了，有人还听见过他们那房子半夜里有动静。后来大伙都不敢住。」

    黎野从来不信鬼神那一套，但是房子里有动静，就必然有情况，黎野眼神中闪过精光，「殷胜立的儿子后来怎么样了？」

    「嗐，杀人的事出来后，没人愿意管那孩子。我之前看见过他儿子，就一个人捡垃圾吃。我看他可怜，我又没儿没女，本来还想养活他来着，后来我就打消这念头了，不是我这人没爱心啊。我还给过他两包子呢。」

    陈年旧瓜，老刘头歷歷在目。说到殷烁，他一摆手，「别提了，那孩子怎么说呢，跟别的孩子不一样。经常干偷鸡摸狗的事，偶尔还劫道。像疯狗似的。你不给钱，他就找你麻烦，还往你家门口摆死耗子。你说你能怎么办。」

    「那后来呢？」

    「后来，听说那孩子被人收养了。你说这家人也是胆大，还敢收养他？将来不得被他霍霍死。」

    「你最近见过他吗？」

    「那没有。再说这都过去多少年了，就算他站我对面，我都不一定能认出来。」

    老刘头在问询中意识到几年前的案子或许和近期发生的案件有某种潜在关系，他本想和殷胜立这个工友撇清关系，包括他儿子殷烁，可是突然想到了多年前的事。他眯着眼睛回忆，「要说他儿子，其实也见过两次。」

    黎野眼前一亮，「什么时候？在哪儿见过？」

    第44章 寄託

    「他被领养后大概四、五年左右吧。他回过庆吉里，就是之前他们家的房子。我当时还以为那家人准是不要他了，这小子怕是要重操旧业。但我看他穿的衣服干干净净的，打扮的挺整齐，不像是被扔出来的样子。」

    黎野问，「您确定没认错？」

    「应该没认错，大白天的，再说我耳朵聋可是我眼睛又不花。而且他当时年龄也不大。说白了半大小子一个。你不知道，就他那眼神，都不像正常孩子的眼神，看人就跟骂人一样。错不了。」黎野一颔首。

    看来殷烁在被收养期间，曾经自己回来过。只是没人知道他回来做什么。而且看意思，温祁和他师父未必知道这么档子事。不过老刘头的话，让黎野明白了为什么墙面涂鸦中会出现两个小男孩和柳叶刀。

    殷烁应该在那个时候已经认识了温祁，并且在和温祁共同的师父那接触了法医专业。

    想到这，黎野突然头皮发麻，几年前墙面的两个小男孩和现在的两起案件有着相似的动作，黎野本来认为那是殷烁在多年前就埋下的某种杀人想法。可是听了老刘头的话，黎野突然意识到之前他的推测方向完全正确。

    从殷烁当年的角度来看，拿着柳叶刀的两个小男孩，一个是殷烁自己，另一个是和他一起被收养且朝夕相处的温祁。

    而殷烁杀害的陈静和王淼，是温祁的替代品。也就是他潜意识里那个听话、不反抗、被自己控制的温祁。如果这样来看，殷烁迟早在某一天，不再满足于针对替代品进行犯罪。..

    在结案之前，现场一般都会被封锁起来。

    庆吉里5号楼3单元201号，静悄悄的。

 第162页

    温祁蹲下身，凝视着墙上的涂鸦。

    「看半天了，看什么呢？」黎野见温祁脸上格外平静，不知道他是不是想起什么儿时经歷，蹲下来试探性地问。

    但温祁冷静的语气说明，他并没有沉浸在回忆往昔旧事中。

    「从涂鸦的高度来看，应该是殷烁小学四五年级左右的时候画下了的。第一幅画面两个人都拿着柳叶刀，画得应该是我和殷烁最初和师父学习法医知识的那段时间。」温祁的手指从第一幅画面划到旁边，「我不知道第二幅代表什么阶段。高的男孩应该是殷烁画的自己，当时他比我高很多。可我不明白，为什么这幅画里，他手里拿着柳叶刀，而我手里什么也没有。」

    温祁的语气非常平稳，他在分析这些的时候，像是在谈论别人的事。

    黎野皱着眉头，反倒有些不安，「会不会他那时候想杀你？」

    温祁摇摇头，「应该不会，他那时候经常以哥哥自居，总说要保护我。」

    其实温祁只是就事论事。但黎野听到这话，牙根几乎要咬断了。「你确定他那是保护？」

    看到黎野眼底闪过怒火，温祁盯着他看了几秒，眼神缓缓落下来，冷静地说，「我承认殷烁比较偏激，但是那时候他还不完全是现在的殷烁。所以当时他画这些画面的心境和现在应该不同。我刚才就是在想他的心境，我想第二幅画面当时在他心里，或许代表了他比我更想成为法医的愿望。不过，这只是我的猜测。」

    黎野强行压下胸口起起伏伏的怒火，包括皱到起飞的眉毛。尽量保持平和的语气。

    「咱先别代入你师父，如果按照你那么分析，那画面中，高个男孩抱着矮个男孩代表什么？」

    温祁略作回忆，「他好像有段时间，动不动就喜欢举起我。应该是他的习惯意识。」

    「他举……举起你？！」

    黎野瞪着眼睛，突然不知道自己想说什么了，只觉得嗓子发腥。

    「怎么……怎么举的？你，你怎么没说过？！」

    「这有什么好说的。都是很多年之前的事。」温祁诧异地看着黎野，不理解他为什么会突然舌头打结。

    「不是，我都没……」温祁看着黎野，等着他的下文。黎野看到那双满眼干净的眸子，突然咳嗽一声，「我的意思是，他凭什么举起你？」温祁没理他。

    温祁虽然和殷烁一起长大，但他和殷烁性格完全不同。

    殷烁想什么，温祁怎么会知道。

    他扭过头继续看着墙上的涂鸦。口中呢喃，「第三和第四幅画面，从动作上看，是陆一恆和陈静，还有吴海和王淼经歷的案件。这似乎都对的上。原来这些动作他从那时候就想好了……」

    温祁对于一些情感比较迟钝，他那张清冷的脸上除了一贯的沉稳和冷静，还有着一股纯粹得如同白纸般的干净。在温祁的意识中，似乎一切都只与案件有关。

    而案件之外的事情，他显得格外木讷。有时候甚至还不如直男黎野。

    「温祁，你难道不觉得第三和第四幅，殷烁画的也是你和他吗？」尽管黎野内心不想承认这个猜测，但是他的直觉在体内复杂的神经源里一再提示他这个事实。

    黎野的话，让温祁脸色发白。他盯着画面愣了几秒，随后一抹冷静的神色浮在他的脸上。陈静和王淼的眼睛，在温祁脑海中一闪而过。

    「殷烁要杀的不是陈静和王淼，她们只是你的替代品。」黎野在不安的情绪中，保持着刑侦逻辑。「包括陆一恆和吴海。这些被害人更像是殷烁的一场演练。」

    温祁起身，双手插在裤袋里，盯着墙上的涂鸦，静静地听着黎野的分析。

    「陈静和王淼应该是殷烁按照你的特徵，专门找寻的人。而陆一恆和吴海是他的替身。只是吴海的情况有些特殊，他应该是殷烁把目标锁定在王淼身上之后的意外之作。吴海和他刚好神似。」黎野顿了顿，「所以，那场密室逃脱的死亡仪式，还有美术馆像艺术品一样的案发现场。都是一种提前演练。」

    黎野感觉自己心中有种前所未有的焦迫感。这种感觉让他坐立难安。

    「如果按照你的说法来看，殷烁应该不只是提前演练。」温祁在沉默中逐渐理清了思路。

    「什么意思？」

    温祁没有着急回答，他插着兜在各个角落走了一圈。环视着整个屋子，偶尔拉开抽屉、衣柜，查看里面乱闹闹的什物。当他走近厨房，看到里面横七竖八的碗筷和刀具，以及案板上的老鼠骨架，突然停下了脚步。

    温祁是第一次踏入殷烁和他父母曾经一起生活过的地方。从进入房间开始，他就觉得屋里格外乱。这应该是26年前殷烁父母还生活在这里的时候，就形成的生活习惯。

    家里形成脏乱环境的原因有两点，要么是没有时间和精力收拾，要么是压根不想收拾。

    对于连环杀人犯而言，他们没有正常生活的诉求，房间环境差，后者的成因更紧接一些。

    加上老刘头对殷胜立夫妻的描述。温祁判断，很可能殷烁之前的生活氛围是一种没有秩序且混乱的状态。

    案板上的老鼠骨架，黎野之前也看到过。只是当时没意识到这栋房子可能与殷烁有关，所以并没有从老鼠身上联想到殷烁。

    温祁手指垫着随身纸巾，拿起细小的骨头查看，和平时尸检的眼神和语气基本一致，冷静、平稳。「有整齐的切割痕迹。数量不算少。从白骨程度来看，应该有十几年了，有的甚至更早。」

 第163页

    「我想这个房间，殷烁后来应该来过很多次，邻居听到半夜的动静很可能就是殷烁无意中发出的，只是很多人以为房间里不干净。没想过声音来自殷烁。」

    「这里是殷烁以前的家，他在瞒着师父和我的情况下，独自一个人回来。我想原因只有一个。他对之前的生活很留恋。这里有他习惯的情感寄託。换句话说，这个房间是少年殷烁藏匿个人情感的地方。这应该也是他画下这些画的原因之一。」

    第45章 光碟

    「按照抱狗大爷的说法，他父母的性格很阴郁。殷烁的性格里也有这部分特质。并且他有非常强的控制欲。殷烁最常说的话是『你是我的人』，从小到大，这话他对我说过很多次。以我对他的了解，我、陈静、王淼，甚至是老鼠，都是他用来宣洩控制欲的物品。」

    温祁说着放下了手中的骨骼。在没有过多线索的时候，温祁心里有着各种散碎的思路，但都没有形成连贯链条。现在回忆过去种种，有些朝夕相处的画面就在眼前。温祁似乎对某些难以理解的联繫，有着直觉般的灵感。

    「我没想到他会把小时候的涂鸦，当做案件来行兇。他不只在演练，他的举动里还有挑衅和征服欲。那是一种剥夺。」

    「挖掉眼睛换上扣子，是殷烁从小就有的行为。不管是老鼠的眼睛，还是陈静和王淼的眼睛，被挖下来，其实是一种变相的剥夺。而换上扣子，是对他认为控制下的一种重塑。至于代替他的陆一恆和吴海。我想是他重塑的自己。」

    黎野对于温祁的话几乎没怎么听进去，他咬着牙，重复着那句「你是我的人。」，他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每一节骨头都在吱吱响。

    温祁没注意黎野的情绪变化，他大致理清了思路，而在环顾四周的时候，视线突然停留在厨房的吸顶灯罩上。

    黑乎乎的吸顶灯被油渍覆盖了大半，里面似乎有个物品，看起来颜色和灯罩一致，不细看根本注意不到。

    「好像有东西。」温祁抬头看上面，随手打开了电源开关。在灯光的照射下，灯罩里的物品是个正圆的形状，看起来非常清晰。

    温祁扶起倒下的旧椅子，「我上去看看。」

    黎野顺着视线望了一眼，伸手一把拉住温祁肩膀。隔着衣服温祁能感觉出黎野手上强大的握力，「我来，万一这破椅子不结实，把你摔坏了。」

    「你身上不是还有伤吗？我来就行。」

    「嘶，这点小事还需要你来？再说我哪有伤……早好了，我就是有伤也能扛。」黎野撸起袖子一脚踩椅子上，一边摘灯罩一边说，「谁也别想插一槓子，椅子也不能。」

    「……」

    在温祁的仰头注视中，黎野打开了灯罩。

    里面有一张dvd光碟。

    「这还是90年代流行的玩意，也太古早了吧。」黎野大手掐着光碟边缘，避免手指触碰到光滑的识别面，拿给温祁看。

    「估计很多年之前藏的。」

    「会不会是殷胜立藏的？」

    温祁摇摇头，「不知道。」..

    黎野办公桌电脑上，连着识别光碟的外接设备。

    屏幕上出现了来自陈旧光碟的画面。

    黎野让温祁坐在自己的办公椅上。他大手撑着桌子。躬身盯着电脑的动作，像是盯着猎物伺机而动的勐兽。

    画面里摆着生日蛋糕，从远而近传来一个男孩青涩的声音，随后一张面孔闯入画面，「小祁，快来许个愿吧。」

    这张脸是少年殷烁。黎野盯着画面，身体不由凑近。

    「不等师父了吗？」背景音里响起另一个稚嫩的声音。随着声音的靠近，一个乖巧、整洁，头髮有些天然捲曲的小男孩出现在画面中。

    从他的眉宇中可以看出来，这孩子是温祁。

    黎野有种和温祁小时候隔空见面的感觉，转头又惊又喜地问，「这是你？你小时候也太可爱了吧？像个洋娃娃。」

    温祁脸上微微发红，抿着嘴，没回答黎野。

    黎野看他此刻冰冷的脸上居然透着羞涩，觉得比小时候还可爱，故意逗他说，「你的声音也很甜，含糖量可真高。」

    「男生没变声之前不都那样吗……」

    这人明显在害羞，那双纤细的手抓着膝盖，抿了抿嘴唇。如果黎野再说点什么，温祁可能要生气了。

    「是吗？反生我不是那样。」黎野见状不逗他，带着笑意继续看屏幕。不过，他盯着画面中温祁小时的样子，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那似乎是他见到温祁第一面时，隐隐约约的熟悉感。

    但由于殷烁开口说话，这种感觉到黎野脑海中一闪而过，思维又回到视频中。

    「师父要加班，今晚不回来了，你等他干什么，我给你过生日不也一样吗。」

    黎野上半身几乎要趴在电脑上。他看殷烁的眼神绝对没因为年岁陈旧而平静半分。

    「那，谢谢小烁哥哥。」

    「快许愿吧。」殷烁刚说完，突然又强调，「等一下你记得说，你要永远和我在一起，不分开。」

    「永远？可是我们长大后应该会分开的，怎么可能永远在一起呢？」

    「我不管，你说过我们是一家人，怎么办？你不是要反悔吧？」

    「我没反悔，我们是一家人。」

    「嗯，一家人，你是我的人。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亲的人。如果有一天你不和我不在一起，我肯定会特别难过。」

 第164页

    殷烁的声音刺破黎野的耳膜，直达中枢神经。他脸上的神情说不上恼火，脸沉得像蒙了层墨。撑桌子的手再次拿起来的时候，桌面有一个湿热的掌印，依稀能看到印在上面的骨节，很久都没有消下去。

    那一瞬间，黎野的刑侦逻辑被意识里朦胧的感觉取代，他感觉时间不公平。自己为什么今年才认识温祁，而殷烁早在很多年前就站在温祁身边。他甚至见证了温祁的成长。

    视频里传来一阵生日快乐歌，是殷烁唱的。

    黎野在极度不适中，眼睛瞥了下总时长。还有半分左右。可黎野感觉这声音实在挑衅，他等不了最后的结束画面，直接关了视频。

    温祁一直平静地看着具象化的往事，突然切断的画面，把温祁从过往拉回当前，「怎么关了？」

    「反正也没什么有价值的信息。也就剩几秒的事，这些与案件无关，就是殷烁一厢情愿的记录。」

    黎野的语气里夹杂些许不悦。温祁不知道他因为什么不高兴。也懒得去理会他的情绪。

    黎野脾气急，来的凶，去的也快。

    大多数情况下，黎野会自己调整好情绪，特别是在温祁面前。他几乎没发过脾气。

    「我去趟洗手间，一会儿回来。」黎野满肚子不痛快，从烟盒里叼出烟，低头往外头，心不在焉地点菸，迎面撞上了董鹏亮。

    「我去。」董鹏亮眼前一片黑，捂着脑袋下意识喊疼，睁开眼睛发现黎野跟自己状态差不多。「黎队……」

    黎野心里本来就有火气，压着嗑得生疼的下巴骂，「你他妈毛毛躁躁，走路不看人？眼睛不用趁早捐出去。」

    「对不起黎队。我着急向你汇报布料的事。没想到你会突然走出来。」

    「那块金布有进展？」黎野脸上瞬间闪过一丝亮光，都忘了点燃的烟，「进来说，有什么发现？」

    董鹏亮跟温祁打了声招唿，开口说，「这种布料宽幅尺寸特殊，比一般布料要宽几倍。经过化验，上面除了布料加工物，还发现了一种烛蜡残渣。」

    「烛蜡？」黎野夹着烟，脑海中想像着与烛蜡有关的场所。

    温祁若有所思，开口问，「可以通过烛蜡的具体成分查到生产厂家吗？」

    「可以试试，但是烛蜡的生产原料基本一致，很多厂家连生产线都一样。」

    按照痕检给的意见来看，这种倒推的方式，结果不一定乐观。

    「先查查看。」黎野揉着眉心说，「烛蜡成分是一方面，再有一个方面也可以筛查和烛蜡有关的场所。分两步走吧。」..

    烛蜡成分和其在曲江市的使用场所，查找起来非常冗密，工作量很大。连续几个大夜熬下来，黎野的伤口逐渐吃不消。

    加上最近气温骤降，黎野感觉腹部一阵阵发出绞痛感。曾经为了找藉口外出，说自己旧伤復发，现在倒是应验了。

    后半夜实在顶不住，一向轻伤不下火线的黎野决定回去休息。

    路上是温祁开的车。

    第46章 煎饺

    温祁从伤情鑑定的角度上来看，觉得黎野应该没有大碍，他的疼痛来自于过度劳累，适当休息后应该会有所好转。

    但是黎野一直拉着温祁喊疼，他的反应不在温祁的认知范围。

    「黎野，要不去医院复查吧？」

    「不去，疼死了，我动不了。」黎野吞了止疼片靠在床头。

    暖黄色的床头灯映照在他和温祁的脸上，看着温祁好看的五官，那感觉就像在博物馆近距离欣赏一件绝美的工艺品。借着工艺品不凡的光芒，自己身上也被映衬出同样的华光。看得黎野心中一阵阵荡漾。

    「温祁，聊会天吧，听你说话能止疼。」

    「伤口疼和听觉有直接关系吗？」温祁一脸认真地望着黎野。他的手被黎野捂在怀里，拔不出来，整个身体不得不向前倾斜，俯身坐在黎野床边。

    「有直接关系。你声音好听，你要是不说话我就得疼死。」黎野龇牙咧嘴一副痛苦的样子，可是那双黑黑的眸子却似笑非笑。

    温祁将信将疑地问，「那你没认识我之前，受伤是怎么处理的？」

    「抽菸啊，抽菸治百病。之前你没在我身边，没人管我，你都不知道我有多可怜。」

    这话纯粹胡扯，黎野没认识温祁之前，不管什么程度的伤势他都不意过。哪怕子弹从胸骨上穿过去，出院以后照样抓犯人。哪儿还有处理不处理的区别。更别提可怜了。

    黎野自从最近知道温祁和殷烁之前的过往细节。心里就极其不痛快。

    外加连续熬夜，身体确实有点不舒服。

    不过也不至于这么要死要活的程度。他原本回家只是想补个觉，但是看见温祁脸上不自觉浮现出的担心，黎野的睡意早就抛到十万八千里，心里爽爆了。

    自从回家后，黎野的嘴一直没闲过，凡是和温祁有关的事，他恨不得藉机会全问一遍，以补全自己太晚认识温祁的不甘。

    温祁的耐心几乎被他磨到了负数。

    终于到了关灯休息的环节，黎野却要求格外多。一会要拉着温祁侧睡，一会需要温祁挨着自己，说太远他唿吸不顺畅。

    午夜将近，他嫌温祁的睡衣扎他脖子，非要温祁脱掉睡衣躺在他身边。按照黎野的说法，睡衣扎到脖子，伤口也会跟着疼。

 第165页

    月光下的温祁，看不出脸色好坏，黎野只是觉得他的身体被自己摩挲的有些发热。

    温祁压着火冷冷地说了句，「你再折腾，信不信我有一百种方法让你长眠？」

    「长眠？我信，以你的专业能力绝对做得到。」

    「那就别再折腾了，睡觉。」温祁闭上了眼睛。

    黎野突然一脸坏笑，趁温祁不注意，勐翻身把温祁压在身下，脸上伪装的倦意和病意荡然无存。

    他瞬间爆发的力量，吓了温祁一跳。

    有些蓄谋已久的想法，在黎野脑海中像火山爆发一般涌现，「那你信不信，我会在你动手之前，先下手。」..

    冬日清晨的光束，透过玻璃照在被子上。

    温祁缓缓睁开眼睛，发现黎野不在家。

    外面餐桌上摆着做好的早饭。旁边用便签纸写着：公主，美术馆有发现，现在还早，你再睡会吧。微波炉里还有豆浆，记得喝。一会儿见。

    温祁看着桌上黎野做的虾仁煎饺还有厨房敞开着的面粉袋，着实感到吃惊。

    昨晚黎野缠着温祁聊天的时候，问他喜欢吃什么。温祁随口回了个虾仁煎饺。没想到黎野居然真的做了。

    大早上包好饺子再煎一遍，黎野几点起来的？..

    美术馆外几只流浪猫在抢食血淋淋的物体。留下保护现场的警察第一时间给警队打了电话。

    电话辗转连到蒋铭手里。

    黎野生龙活虎地开着车直奔美术馆。等他赶到的时候，蒋铭、顾小雨还有几个小警察已经按照黎野的吩咐先行处理了流浪猫嘴里的东西。

    黎野大长腿迈下车，离着老远就能听到他的声音。「蒋铭，具体什么情况？」

    蒋铭闻声一熘烟跑过来，朝副驾驶望了望，「野哥，温主任没跟你一起吗？」

    「一上来就找温主任，想干嘛？」黎野虽然和往常一样有点凶，但是从他的语气中能听出来，黎野今天心情不错。

    「野哥你别误会，温主任在我心里绝对圣洁不可侵犯。犹如天仙下凡，我这种凡人不敢造次。只有我野哥才能陪伴左右。」

    黎野大步流星继续往前走，一挑眉，心里十分受用，「嘶，跟谁学得这么贫？说正事。」

    「好嘞。」

    蒋铭跟着黎野往里面走，「野哥你先过去看看，那些东西被流浪猫咬烂了。但是从一些迹象看，初步怀疑是吴海和王淼的眼部组织。我们现在顺着流浪猫拖拽的血迹在尽量收集散碎组织。」

    「什么叫尽量？不管多碎都得找齐。」

    「是。」

    「还有没有其他发现？」

    「有，野哥，咱们可能找到了殷烁当时抛落眼部组织的源头。就在美术馆后身，那有一处砸落式血迹。」

    「走，去看看。」

    「是。」

    黎野刚走几步，突然停下来朝顾小雨招招手，指了指小警察们，「你跟他们后面，先把疑似眼组织物装好。你温主任晚点来，他昨晚没休息好，你多干点活，别让他累着。」

    黎野一句『没休息好』，顾小雨脑补了n场大戏。她和蒋铭互相看一眼，赶紧低下头，脸上一阵阵发红。「知道了，黎队。」..

    蒋铭带着黎野去了美术馆后身。

    距离整个水泥工业风建筑不远的空地上，有一滩砸落式血迹。轮廓不太整齐，有些边缘还有软组织黏在上面。

    「野哥，就这。」

    黎野蹲在血迹处查看，他推测这些东西是从楼上窗户口扔下来的。

    血液已经呈现氧化反应，色泽暗淡。黎野根据砸落惯性中抛洒出的血量判断，无论当时抛下的物体是什么人体组织，都不够致命性。这也和温祁的尸检结果吻合。吴海和王淼并不是死于钝器伤，而是挥鞭样损伤。所以抛落物是刀具挖掉的眼睛，这种可能性很大。

    氧化的血迹处，有一些猫爪印和拖拽痕迹。抬眼看过去，一直消失在去往前门的方向。看来这是被附近流浪猫发现后造成的二次血痕。

    黎野起身，抬头望着美术馆建筑物，把视线锁定在三层靠北的窗户上。

    如果从砸落的位置来看，原点应该是从二层或者三层的窗户口发力，与最终着陆地面的血迹划出一道较长的抛物线。但美术馆案件的第一现场在三层，黎野更倾向于殷烁当时是站在三层的窗户口，扔下的这些眼部组织。

    「操，高空抛眼睛玩，真他妈变态。」黎野咬着牙骂街，声音几乎是从后槽牙里发出来的。「带勘察灯了吗？」

    「带了野哥。」

    黎野盯着那扇窗口说，「走，上楼。」

    在勘察灯的照射中，窗口的脚印被显现出来。

    之前，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殷烁身上，那双高制berluti的脚印，自然而然成为第一侦破线索。可是当黎野再次勘察的时候，却有了意外发现，三层扔下眼睛的窗口下，脚印不是高制berluti，而是普通皮鞋印。

    并且这个窗口距离吴海和王淼的死亡地点也非常远。虽然都在同一层，可由于这边靠近北面和第一现场隔了几个展区，所以之前的搜查并没有检查到。

    「他们为什么捨近求远，来这边扔呢？」蒋铭抱着勘察灯，想像不到是什么原因。

    黎野一阵沉默，冷着脸用视线丈量着这段确实不近的距离。

    「蒋铭，拿着灯，把这个人的脚印，全部找一遍。我要看他的活动轨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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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

    第47章 掌痕

    温祁吃完早饭，赶到现场的时候。楼下的警员们都在三层忙碌。

    「公主，休息的好吗？」黎野那张嘴已经咧到了后脑勺。「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温祁没说话，平静地瞥了他一眼。

    顾小雨远远地看见温祁，赶忙抱着一袋血煳煳的眼部散碎组织，朝温祁走过去。

    「温主任，这个是……」顾小雨话还没说话，眼睛忽然看到温祁脖颈上几处红紫印，在内搭的白色衬衣领口的衬托下，格外醒目。

    温祁见她愣神，咳嗽一声，略作提醒。

    顾小雨这才回过神来，像看到什么违禁画面一般，脸色腾一下红得像西红柿。一时间慌得不知道该看哪儿才好。低着头说，「那个，温主任，这个是给您的。哦，不是，这个您看一下。」

    温祁刚上来，还不知道情况，接过顾小雨手中的取样袋，被她前言不搭后语的反常举动惹得一头雾水。「什么东西？」

    顾小雨磕磕巴巴解释得乱七八糟，黎野嫌她说不明白，碍手碍脚，「连句整话都不会说，一边去。」

    「是，黎队。」顾小雨如同逃离社死现场一样，转身跑没了影。

    黎野把流浪猫抢食的整个经过和温祁说了一遍。包括他正在组织警员，还原现场脚印。

    温祁戴好手套，打开了手里的袋子，借着天光细细查看血肉模煳的人体组织。

    残碎的眼轮匝肌和破裂不完整的眼白缠在一起。如果说它是肠胃组织，其实也算相似。

    「这确实是眼睛，只是被流浪猫破坏掉了一部分结构。所以从外形上识别有些困难。」

    黎野点点头，拉着温祁去了窗边，指着窗外的氧化血迹，「你再看那，那是当时眼睛抛落的位置。因为血液粘稠的原因，眼组织被粘连在一起，砸落痕迹也只有一处。」

    温祁远远地望着血迹，不由蹙起浅浅的眉毛，「砸落痕迹没什么问题，只是这个位置，离杀害吴海和王淼的地点并不近，殷烁怎么会选择来这边丢弃？」

    「眼睛不是殷烁扔的。」黎野指了指脚下，「咱们站的位置上，有一些重叠的脚印，是现场除了殷烁以外，另一个人留下的。」

    「这个脚印的活动轨迹很有意思。你来。」黎野说着拉起温祁，和他在三层馆内几乎逛了五圈。「刚才咱俩走过的地方，是这个人的活动轨迹。楼下还有。也就是说，在殷烁不需要他的时候，他全程都处于闲逛的状态。」

    「他没有跟在殷烁身边？」

    「对。这说明这个人不是一贯追随殷烁的手下。如果是殷烁的手下，他会全程在殷烁的可视范围内。绝对不会离开半步。还有，不止这些。」

    沿着脚印，黎野和温祁下了楼，朝当时发现吴海和王淼的圆形展台走过去，「在这个展台的对面，我发现这个人，曾经和殷烁一起坐在另一个展台上休息过。而且他还留下了一半掌印。」

    美术馆因为刚刚经歷布展和休整，一些地方存在薄薄的灰尘。如果有人坐在灰尘上，会留下浅淡的痕迹。就像提取指纹的粉剂一般，形成薄薄的纹路和轮廓。这些不起眼的痕迹，是黎野顺着脚印找到的。

    「种种迹象来看，这个人不像是殷烁的下属。」

    温祁看着两个坐痕和一半掌印，陷入了沉思。

    刚才黎野拉着温祁在展馆内行走的时候，在场所有的人都注意到温祁脖子上的印记。蒋铭眉飞色舞朝黎野不断竖起大手指。黎野的直男荣耀几乎飙到最高值，不过由于思维一大半在案情上，倒忘了一展威风。

    这会儿温祁和黎野不在三层。顾小雨有种见证cp重要时刻的兴奋感。所有人都在吃瓜第一线交流

    「都看见了吗？你们说，黎队这算不算是把冰山美人拿下了？」

    「还用问吗？肯定算啊，我太嗑他俩了。」

    「不是，咱们没弄错吧，温主任居然会答应？这不太可能啊。那可是温主任啊。」

    「那温主任脖子上的印记还能有假？肯定是野哥留下的，要是别人留的，野哥不得杀对方个七进七出？还能像现在这么正常吗？」

    「也对。」

    七嘴八舌一阵讨论，楼下的两个当事人完全不知情。

    温祁盯着半个掌痕，发现一个细节，冷静地说，「这个人的手掌肌肉和一般人不同。」

    「哪儿不同？」

    「他的手比正常人宽。」

    「你的意思这个人比较壮实？」

    「不是，这个人的手掌变形了。」温祁见黎野没反应过，牵着黎野的手，让他的手呈掌状，全部打开。

    黎野的手在成年男人当中，已经算很宽很长的大比例。但是比对这半个掌痕竟然显得有些小了。

    「这人手腕关节部位有滑膜增生，导致关节出现肿胀疼痛。并且关节逐渐被破坏，周围肌肉也出现了奇怪的变形现象。他虽然戴着手套，没有留下掌中纹路。但是如果从他变形的关节来看，他的掌纹应该很奇特。」

    「殷烁身边有关节变形的人吗？」

    「据我所知好像没有。不过，从两人的坐姿来看，他像你说的那样，不是殷烁的下属。殷烁不会让他的下属和自己平起平坐。这人更像是殷烁的朋友。」

    符合温祁说的特徵，又和殷烁有关系，并且很可能是朋友关系。黎野脑海中实在想不到这样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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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黎野觉得这个人一定有能力在殷烁那得到赏识。这点可以肯定。

    「如果是殷烁的朋友，有他在身边，殷烁甚至都不需要带上下属、保镖。」黎野重新梳理着思路，「这说明，他们有把握在杀害王淼和吴海的过程中，处于绝对安全的境地。而这个朋友，极有可能就是这次兇案中让殷烁放心大胆行兇的辅助人员。」

    「可他并没有和殷烁在一起。而是自己在闲逛。」

    黎野摇摇头，皱起眉毛，「有两种可能，一是，他的闲逛是对美术馆环境的观察，这属于一种警惕。二是他本身并不想参与到殷烁的行兇过程中。」温祁点点头。

    黎野运着气，踹一脚展台，说了句「他妈的，不管这人是谁，跟殷烁在一起就是臭味相投。我早晚把他们连根拔起。」

    每次说到殷烁，黎野就气不打一处来。温祁习惯了冷静和缜密，而黎野的性格本来就十分外放。温祁出于好意提醒他，「我怎么觉得，你对殷烁，好像比对别人更憎恶。你不觉得这样会干扰你的正常判断吗？」

    「就他？干扰我的判断？不可能，你放心吧。」黎野明显是嘴硬。

    温祁没有说话，他身上总有一抹冷冰冰的平静。即使脖子上有明显的几处斑驳，但这点人间烟火丝毫不影响他冰冷的低温气质。

    黎野看着他的脖子，从愤怒中缓过来，心里一阵得意，凑近说，「欸，以后多穿低领，低领适合你。」

    「？」

    温祁早上吃过饭，天还没亮，着急出门，对着厨房玻璃门简单梳了梳头髮，换好衣服快速赶往美术馆。根本没照镜子。

    温祁这种帅而不自知的人，本身对照镜子没什么特殊需要。脖子上的淤痕，就这样被温祁无意中展示了一路。温祁一脸懵。

    「没事，挺好。你身体没有不舒服的地方吧？」黎野笑得别有用心。

    温祁耳根略微发红，面无表情地迈着长腿离开。

    第48章 牧师

    眼部组织经过化验，证实与吴海和王淼的dna相符。

    死者的遗体全部找齐。王淼母亲出院后第一件事，就是来警局。

    她希望王淼和吴海可以早点火化入葬。

    黎野非常尊重死者家属的愿望，也对她做了保证，会加快破案进度。

    在送王淼母亲离开的时候，黎野无意间的问话，获得了一个追溯性的线索。

    王淼和吴海的婚纱照是在工业区拍摄的。

    工业区附近有依附工业而建的相关产业，包括后建的loft区和咖啡店、赛车俱乐部还有美术馆。那边虽然地点偏僻，但是很多年前人喜欢去打卡。无形中，让即将退场的城市工业区，成了乌托邦。这也是政府迟迟未对工业区完成改头换面的原因。

    如果殷烁目前的活动范围在工业区，那很可能王淼和吴海在拍婚纱照的过程中，曾经出现在殷烁的视线里。所以才招来了无端的杀身之祸。甚至美术馆也在工业区一带。这似乎有种地域上的便利。

    按照这个逻辑，陈静和陆一恆极有可能也是因为生前去过工业区，并且和殷烁不经意地擦肩而过，结果被他视为温祁和他的替代品。

    经过询问，陈静丈夫回忆说，陈静由于是珠宝设计师，偶尔需要和客户私下约谈设计方案。她通常会把见面地点选在工业区的咖啡店。而陆一恆女友称，陆一恆在曲江市等待自己的那些天，曾经一个人去过工业区打卡。

    基于这些集中性的地域活动，黎野对工业区升起一种特殊的直觉。

    殷烁的庄园和liquor一直在警方的监视中，但没有发现殷烁的踪迹。

    工业区成了警力重点排查范围。

    在夜以继日的工作中，终于有了突破。

    一家叫祈鸣的烛蜡生产厂家从一众厂家中被筛查出来。因为这家生产厂的蜡烛主要供货方是曲江市天主教堂。这座天主教堂恰巧是殷烁捐助并建造的。更巧合的是，老街的天主教堂，就在工业区。

    所有交集都聚在一起。工业区以及天主教堂都进入了侦破范围。..

    老街天主教堂是工业区这片沉重空气中唯一一处高建筑。高耸入云的哥德式尖顶和巨大的十字架，如同被城市烟火隔绝尘世般，凌驾于高空的希腊诸神雕像。带着神秘的色彩关注着曲江市的一举一动。

    厚重的中央供门，向内打开，里面光线有些昏暗。採光靠大厅正上面垂直的玫瑰花窗，把天光晕染成斑斓的虹光投在教堂地面上。加上墙壁上悬挂的壁挂式蜡烛和金色的帷幔，让教堂有种出世的画面感。凝视久了，视神经似乎会传递给脑细胞一种万花筒般的错觉。

    教堂四周绘制着圣经故事，巨大的耶稣受难雕塑挂在祷告大厅正中央的十字架上。苦痛又沉重的表情，让人不自觉保持静谧。

    黎野带一众人去的时候，牧师一袭黑色长袍正在低声诵读。信众齐刷刷地望着一众干警。

    「不好意思，打扰大家。请大家配合我们工作，不相干人员暂时迴避。」黎野的声音在祷告大厅迴荡。

    信众一阵议论纷纷，黎野只留下了常驻教堂的牧师。

    温祁迈着沉稳的步子，坐在长长的祷告椅上，随手翻开上面遗留的一本《圣经》。脸上平静地如同圣经故事里平和的天使。

    「您好。」黎野对牧师出示了证件。「本市发生一宗案件，需要和您了解一下情况。请您配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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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牧师显得异常冷静，并没有一般市民看到警务人员的紧张感。他打量着黎野，在胸前画了一个十字。「凡我所知，我一定配合。」

    黎野挑眉看着墙上的金色帷幔，朝蒋铭招手，从他手里拿过美术馆现场发现的金色布料。

    「您先看一下，这是不是这所教堂的物品。」

    「是。教堂确实少了一块帷幔。」

    牧师证实布料来自教堂，那殷烁近期或许来过这里。

    「好。您再看看这个人。」黎野拿出殷烁的照片，「认识他吗？」

    牧师迟疑了几秒，点点头，「他是教堂的功德主。」

    「他最近来过吗？」

    「前几天来过一次。」

    温祁抬起头，和黎野互相对视一眼。看来殷烁的确在工业区附近活动。

    「他来做什么？只有他一个人吗？」黎野问。

    「功德主来捐助善款，他身边还有两名男士，其中一名是他的贴身保镖，另一名我不认识。」另一名？

    黎野一下子想到和殷烁一起出现在美术馆的人。

    「另一名有长什么样？你能不能描述出他大致的体貌特徵？」

    牧师迟疑片刻，眼睛忽然抬起来打量着黎野，「他和你差不多高，眉毛很浓密，眼睛很大。皮肤偏黑。」

    「手掌宽吗？」

    牧师低下头，像是在回忆。「这方面我没注意，印象不深。」

    这些特徵不足以概括一个人的外貌。黎野大致一听。现在能肯定的是殷烁身边至少有两个随行。

    黎野又问了一些关于殷烁建教堂的事。

    捐助善款这种事和殷烁放在一起，简直太扯了。黎野觉得殷烁应该有什么预谋。

    牧师称，殷烁偶尔会来捐款。但他的款项都有指定用途。善款都用来修建教堂。很多华丽的巨型雕塑以及昂贵的材料，都是殷烁点名要求的。

    黎野皱着眉，环顾着高耸的教堂。

    如果牧师没说，黎野根本没注意。这里确实比一般教堂要华丽。

    墙面装饰细看就会发现，用的全是货真价实的珠宝装饰。包括金饰，也是足金，不是仿金漆料。整个教堂内部有几分像凡尔赛宫的镜厅。只是室内光线昏暗，影响了它的奢华效果。

    温祁和黎野在教堂内外都查看一遍。没有发现任何可疑现象。牧师看起来也没什么不妥。

    但是黎野在这里有种说不出的别扭。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教堂没那么简单。

    教堂在黎野眼里，像个精緻的真空世界。它装饰的太过繁华和肃穆。而工业区居住的大多是普通市民。里面所谓的珠宝，在常人眼里等同于廉价的装饰材料。常来常往的信众不是奢侈品用户，他们来这的目的不是消费，所以不会要求环境的高端程度。如果不说，根本没人认出这些极度昂贵的装饰材料。

    殷烁怎么会把精力都放在修饰建筑上？这点黎野实在想不透。

    为了保险起见，黎野让同行的小警察们，里里外外又搜查一遍，但依然没有任何反常。

    「先回去吧，看来是我们想多了。」黎野当着牧师的面嘴上这么说，但是临走的时候，还在不停地回头望着这座让人看不清、猜不透的建筑。

    温祁看出黎野的意思，没有作声。

    上车后，黎野跟几个警员叮嘱，让他们暂时不要离开。做好盯梢准备。..

    「烁哥，他们去了教堂。」贴身保镖低声汇报。

    殷烁转动高脚杯的手微微停了一下，舌尖在牙齿上轻轻舔过，扯了扯嘴角，「那警察是嫌自己命太长了，找死，有他哭的时候。」

    尧九一口干了手中的红酒，「没事，上次没杀了他，这回兄弟帮你补一枪。」

    「急什么，我不需要一枪解决他。那太没意思。我有更折磨人的杀手锏。」

    「什么杀手锏？」

    「背叛。有比最亲近的人背叛自己，还痛苦的事吗？」

    尧九颇为感兴趣，「你有安排？」

    「早就在进行中了。」殷烁满脸不屑，「我的安排可不止一个。在我殷烁这儿就没有办不成的事。」

    「烁哥的大名，谁不知道。」

    第49章 艷遇

    「野哥，教堂既然没什么问题，兄弟们为什么要留下盯梢？」回去的路上，几辆警车之间偶尔举着对讲机交流，士气略显低落。蒋铭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了句。

    黎野和温祁几乎同时一笑。教堂有问题。

    金色帷幔哪里都有，殷烁来教堂一定不是顺手摘下帷幔这么简单。只是殷烁太过自负，他没想到警方会根据布料上的细微烛蜡成分查到教堂。

    目前来看，教堂外表平静，毫无破绽。不过黎野认为教堂是个潜在突破口。这个地方的警力非但不能撤，反而还需要打起十二分精神。

    「暂时不撤，回头让小赵他们几个轮流盯梢。」

    「是。」..

    正如黎野所料，两天后的晚上，牧师有动静。盯梢的警察第一时间向黎野汇报。22：15。

    西装革履的牧师去了liquor。

    这家夜店一直在警方秘密监控中，便衣警员们早把这里摸透了。

    黎野开着英菲尼迪，一个漂亮的圆弧倒车进了车库。

    「温祁，你在车上等我吧，里面太复杂了。」 黎野说着戴好耳机，准备下车。

    温祁淡淡一笑，「你忘了，当初这里还是我先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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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黎野打算顺藤摸瓜，担心一会儿万一有抓捕行动，顾不上温祁。关心则乱，倒忘了温祁对这家夜店轻车熟路。

    「那，如果有危险，你不要插手。」

    温祁点点头。黎野在温祁耳朵里塞入耳机。..

    liquor一片乌烟瘴气，也难怪黎野担心温祁，这家夜店只能说比以前更乱。如果有人想在这里接头，确实是个容易浑水摸鱼的地方。所谓灯下黑，就是这个道理。

    温祁和黎野刚一进去，小便衣就从群魔乱舞的人群中挤过来。

    「黎队，温主任。那牧师刚刚进了后面会所。他好像约了什么人。」

    「已经接头了？」

    「对。」

    牧师来夜店，这本身就不正常。

    和牧师见面的人，居然先来等牧师，这说明这人的身份在牧师之下。黎野本来以为牧师是来见殷烁的，但现在看来里面另有其人。通过两人见面的时间差分析，牧师也许不是个普通角色。

    意识到这一层，温祁和黎野直奔会所。一众便衣警察们按照黎野的布控，守在夜店各个角落。尤其门口的位置。

    会所里面纸醉金迷的勾当不亚于从前。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对外包容度更高。温祁看到很多生面孔，以及在其中任意穿梭的三点女郎。

    黎野拉着温祁在各个楼层中找寻牧师的身影。两人正焦急地徘徊，路过二层茶室，紧闭的门板后忽然传来牧师的笑声。两人立刻警觉地放缓脚步，附耳近听里面动静。

    「烁哥准备什么时候动身去南边？」

    「明天晚上。殷老闆在临走之前还有点私事要处理。」牧师回答。

    「好。二叔，南方那边已经基本准备妥当，交易网也打通。兄弟们就等烁哥回去主持大局了。」

    「辛苦你了，虎参谋，你说的局面我会跟殷老闆带到。」

    「辛苦什么，不辛苦。那二叔，你给我画路线吧，明天晚上我亲自接烁哥走。」

    茶室里一片寂静，没有任何声音。隔了大概十分钟左右，牧师开口说。

    「这段时间警察盯得紧。你自己多小心。」

    「放心，您先走，我晚点兜一圈再离开。」

    一阵脚步声从茶室传出来，温祁和黎野眼前一惊，就近躲入旁边房间。两人几乎来不及看房间情况，迅速转身关上门。

    听声音，牧师似乎离开了。

    光顾着趴在门上听动静，这屋里的人正在用诧异的目光看着他们，两人毫无察觉。

    「你们是干什么的？」一个女人娇嗔地问。

    温祁和黎野勐回头，才发现屋里坐着两个身穿三点式的女人。正在数钱，其中一个见状把钱卷到胸衣里。

    「挣得不少，你们继续。」黎野嬉皮笑脸地打着马虎眼，准备矇混过去。

    哪知道两个女人不依不饶，一看就是夜店里常驻嘉宾。见了男人必须雁过留声，最好纠缠出长久关系才好维持住稳定收入。两个女人一见温祁和黎野就开始上下起手，变相搜身。

    当初黎野被莎莎这么摸过，没想到即将再次经歷一遍，这恐怕属于真正意义上的故地重游。只是当初黎野身上没枪，现在腰后别着个铁傢伙，摸不得。

    黎野伸手搂着其中一个女人，把她推到墙角，从被动变成主动，笑着掏出钱，「别瞎摸，钱跟人只能留一个，你选钱还是选人？」

    「当然是选人了。」女人朝同伴使了个颜色，手上很诚实地接过钱，放进自己胸衣。「钱都收了，人怎么能走呢？」

    「就是。」

    黎野一脸无语的样子。

    女人话音刚落，温祁和黎野的耳机里响起一阵汇报声，「牧师出来了。野哥，抓不抓？」

    温祁和黎野互相看了一眼，现在下命令，会暴露两人身份，隔壁茶室里还有一个人。万一身边两个女人有什么举动，就搅了全局。黎野决定暂时保持沉默。他假装捋头髮，用手在耳机上敲了三下。

    「野哥？」耳机里略作停顿，似乎在做判断。伴随电流声，声音又再次响起，「各部门注意，野哥没有明确指示，先跟踪，不要轻举妄动。」

    黎野松了口气。蒋铭还算机灵。牧师有外面的兄弟盯着，这条线断不了。但他和温祁要尽快脱身。

    黎野有点不耐烦了。

    另外一个女人正缠着温祁不放。

    黎野本以为温祁会不适应，还想自己拦过来替他解围，哪知道温祁比他更懂逢场作戏。

    清冷的身影反客为主，很自然地伸手抱住女人的腰，手上的动作沿着腰部划到丰硕的臀部。那张平时冷漠的脸带着玩世不恭的笑意，埋在女人浓密的大波浪里，嗅着她身上的香气。

    黎野从来没见过温祁这么主动地靠近一个人。他简直判若两人，黎野完全看呆了。

    温祁挑逗般轻拂女人嘴唇，「这么调皮，不放我们走，是不是想让哥哥陪你过夜。啊？」

    温祁的举动像流连女人堆的酒色之徒，让女人放松了警惕。赤裸的手臂勾到温祁脖子上，瘫软着身子靠在他怀里，笑着打量他，「反正你不能走。」

    话音未落，黎野听到门外有脚步声，应该是刚才和牧师接头的人离开了。他尽可能地安抚纠缠自己的女人。但内心已经急迫的想就地掏枪。

    温祁看了看黎野，似乎觉察到他的急迫。他笑着朝怀里的女人作出一副轻狂的样子，凑在她耳边说，「跟你的朋友去楼上502和503，那两个房间有情调。脱好衣服等着我们。」温祁的声音低磁诱人，他主动邀约的举动让黎野不知所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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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生意跑了就很难建立长久关系，两个女人担心他们不来，着急地问，「一起去吧？」

    温祁一眼看穿其中用意，嘴角微微勾起，用手拉了拉女人肩带，「你那么勾人，哥哥魂儿都到你那了，还怕我不去吃了你？乖，一会儿见。」

    两个女人好不容易遇到这么帅的客人，温祁和黎野与外面那些人有着天壤之别。她们极力想把两人变成自己的常客，听温祁这么说，看来他知道会所结构，应该也是懂局的人。两个女人态度非常好，略显做作地出了房门。

    人一走，温祁的眼神重新变得清冷。「刚才我听到茶室里的人离开了。」

    黎野被温祁的话惊醒，从刚才的错愕里回神。「我也听见了。快走。现在追还来得及。」

    第50章 盯梢

    通过茶室里的对话，黎野判断，殷烁原来在明修栈道暗度陈仓。

    最近发生的案件，是他用来搅乱警方注意力的诱饵，他似乎正在筹划什么。黎野觉得这背后应该与器官贩卖有关。而最要命的信息是，殷烁要跑。

    他和温祁快速去追那个素未蒙面的人，可是一出会所，迎面狂舞的人堆成山，在人里找人，几乎盲目到不能再盲目。

    还好有众多便衣兄弟在外面盯着，一个小便衣警察朝黎野使了个眼色。

    黎野不动声色地顺着目光看过去。有个虎背熊腰的男人正在人群中热舞。看他长相最多不到40岁，脸上透着几分精明和狠戾。

    这人似乎没注意自己已经在警方监视范围内，还在劲爆的鼓点中沉浸着。

    温祁和黎野在不远处盯着这人。

    耳机中又传来声音。

    「野哥，牧师从夜店出来后，拐进附近便利店，买了个充电宝。不知道一会儿他会去哪。现在抓吗？」

    黎野想了想，「先不抓。」

    看着牧师从便利店出来，蒋铭躲在暗处急得直喊，「啊？为什么呀？」

    听茶室中谈话的意思，牧师今晚很可能要去见殷烁，这是黎野梦寐以求的环节。殷烁藏得很深，警方找不到他，那不如跟着牧师走，让他带自己去找殷烁。

    至于和牧师接头的人，黎野认为可以先不动他。他既然已经和牧师定好明晚见面的地方和路线，黎野大可顺势抓捕。他临时布控，打算做两手准备。

    如果今晚能通过牧师抓到殷烁，最关键的人入网，其他事都好办。如果今晚发生意外，没有抓到殷烁。明天这个声称亲自接殷烁的人，就是黎野抓殷烁的最后一道保险。

    「野哥，他走远了！」

    「跟着他。我和温主任马上到。」

    「是。」..

    牧师辗转去了工业区一栋loft。

    温祁和黎野通过对面同高建筑向里观望。

    loft一共三层，通明的落地玻璃砖隐隐约约映衬着室内画面。极简的金属风点缀落魄贵族软装。灰蓝色绒布窗帘遮住三分之一窗户。看室内格调，像是殷烁的起居。

    接待牧师的人黎野看着像是之前见的殷烁的贴身保镖。远远望过去不是太清晰，但是能从肢体语言上看出保镖十分热情，他和牧师应该是有过多次接触的熟人。

    过去大概半小时左右，牧师和保镖相谈甚欢。loft里始终没见到第三个身影。

    黎野看看手錶上的时间，凌晨1：36，他感到疑惑，「都这个时间里，怎么没有其他动静？难道殷烁不在这？还是说牧师今晚根本没打算见殷烁？」

    温祁望着loft里的人，眼眸微缩，「如果牧师是殷烁和茶室接头人之间的纽带，那他一定会见殷烁，他要保证明天殷烁安全离开，就必须汇报今晚liquor里的谈话。再等等吧。」

    黎野颔首，继续盯着两人。吩咐分散在四周的警员们打起精神，只要殷烁一出现，随时准备抓捕。

    冬季晚风刺骨凛冽，温祁额头碎发随风舞动，风衣下摆也从清冷的身体旁划出一道弧度，轻轻拍在黎野身上。

    一旁精神高度集中的黎野被轻柔的衣角分散了注意力。他视线依旧在loft里，但那双骨节分明的大手下意识伸到温祁腰身。

    「冷吗？看意思今晚有得等了。」

    「不冷。」

    黎野拉过温祁的手，在他冰冷的指尖哈气，「这段时间太忙。等抓了殷烁，好好放个假。过年带你出去逛逛。」

    再有几周就是除夕，黎野的年假一直没有机会休。确切地说他压根没正经休过假。但今年因为有温祁在，他打算过个不同寻常的新年。

    在寒风里盯梢，连血液都是凉的。总要找点力量让身体抗住风寒和疲劳。对于黎野来说，憧憬和温祁的假期，是一件再好不过的提神器。尤其憧憬的对象就在自己手里牢牢抓着。这感觉即便是在户外零下十几度，也让人全身暖暖的。

    但抓着温祁的手，黎野又忽然联想到liquor里和三点女郎纠缠的那一幕。噗嗤笑出声来。

    「笑什么？」温祁全然不知。本来还在全神贯注地盯着牧师和保镖，黎野突然发笑，让他感到疑惑。

    「笑你。」

    「我怎么了？」

    黎野回忆着温祁的样子，在他身上如法炮制一遍，那双大手从腰间缓缓向下滑。

    温祁顿时紧绷僵在月色中，忘了躲闪躲。

    黎野却玩笑着学温祁的话，「那么勾人，我魂儿都到你那了，真想吃了你。」

 第171页

    「……」冷冰冰的脸一直红到耳根。

    「你还会邀请人过夜啊？怎么没要求我呢？」

    温祁慌忙掰开黎野的手，从他怀里挣脱出来。

    「在外面呢，你干什么……」

    「哦？你的意思，回家以后就可以，是吗？」黎野故意逗他。

    「我没那么说。」温祁本来是有点生气的，但被黎野的语气气笑，眼角露出微不可见的弧度。

    「就这么定了，反正你跑不了。」黎野心里痒痒的，手里拉着温祁，笑着继续盯目标人物，他脸上逐渐转为严肃认真的样子。

    寒风吹过，温祁向衣服里缩了缩。忽然觉察衣服口袋里短促的震动。被黎野捂得冒汗的手指抽出来，按了屏幕。

    小祁，明晚一起走。带上我要的东西。建国大街十字路口，不见不散。

    温祁握着手机，整个人好像石化一般愣住了。然而黎野的目光看向loft，没有留意温祁的变化。

    夜色中，温祁一动不动，保持着刚才的姿势，所有错综的人、事、物都在他面前呈现出来，温祁感到头晕。望着半空中似有似无的画面，脑海中一个坚定的念头和画面中属于殷烁的面孔重合。

    那双眸子从错愕，到木然，再到锐利。用了十秒。

    他不动声色地望着黎野的侧脸，幅度非常小。半晌缓缓低下头，平静地发送一条信息。

    几声连续的恢復，引起黎野注意。他侧头看看温祁又继续盯着目标，「是莎莎吧？赶紧给她找个男人嫁了。烦人精。」

    温祁没有回答。..

    参加这次行动的警员一共14名。黎野在路上已经做好临时布控。

    攻击组负责破门直入，制服牧师和保镖，他和蒋铭都在这组。

    封锁组做外围工作，保证一切抓捕行动在室内进行。门口只能进不能出。防止对方逃跑。

    支援组是后备力量，此外也负责各临时组别之间的联络，温祁的安全很重要，黎野让他跟在支援组里。 没有特殊情况，不能擅自行动。

    第51章 抓捕

    凌晨2：54loft里一层灰蓝色窗帘盲区中，忽然闪出来一个背影，看起来很高。牧师抬头和他说了句什么，这人一闪而过又回到窗帘遮盖的盲区中。

    「原来里面还有人？」黎野心头一惊，这人虽然没看清长相，但是从身高来看，身高非常紧接殷烁。

    耳机里响起一阵惊喜地低语。

    「这是不是殷烁？」

    「没跑了，肯定是殷烁。」

    「妈的，冻死了。这孙子敢情一直在里面。」

    「野哥，抓人吗？」

    黎野听着这些声音，眼眸久久盯着厚重的窗帘，微微皱起眉毛，低声说，「我怎么觉得有点别扭……」

    「别扭？你指什么？」温祁问。

    「说不上来，总感觉哪儿不对劲儿。」

    话音刚落，牧师似乎要起身。

    黎野看了看手錶，「先抓了再说，实在不行，茶室那人还在咱们监视范围。不能再等下去了，各组注意，3点行动。」

    「是！」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秒针上。时间似乎和心跳合二为一。咚。咚。咚。

    「行动！」

    随着黎野的一声令下。14位警员按照黎野提前做好的布控，各司其职。

    攻击组破门而入，快速进入loft。与此同时，其他组的警员包围了整栋建筑。

    黎野举着枪冲进去的时候和正要走出来的牧师，撞个正着。

    牧师身高在178左右，体重适中。但也有一定分量。特别是看见眼前这么多枪，整个身体明显震惊地在原地滞留一秒，看样子，他没想到警方能找到这里。

    牧师随即想抽身向后跑，黎野大长胳膊迅速抓过去，采着他的头髮往回一抡。牧师踉跄倒地。蒋铭一把将他按在地上，和门口玄关隔断铐在一起。

    几乎在同一时间，客厅沙发上的另外两个人迅速起身。

    其中一人是殷烁的贴身保镖，这人慌不择路，顺着楼梯往三层跑。几个警员飞奔去追逐，三两下把他铐在三层卫生间里。

    而另一个人，黎野在看清他的脸后，整个人都震惊住。

    这人居然是郑子闯。

    很显然，郑子闯看见黎野的那一刻，也感到始料未及。

    在四目相对的那一秒里，两个人眼中是复杂的神情。那一秒格外漫长，似乎足足有几十年。但也格外短暂，仿佛来不及在脑海中再次确认。

    郑子闯下一秒动作灵敏，用力撞碎落地窗，跳窗跑了出去。碎玻璃碴飞得到处都是，但也在第一时间引起封锁组的注意。

    外面的警员见有人跳出来逃跑，立刻追上去。温祁答应黎野不参与行动，但是情况特殊，他也跟着一众警员追过去。

    黎野紧追其后。前面逃窜的身影，让他感到愤怒，他每向前跑一步，都像是发疯一般。

    在追逐过程中，两名警察突然中弹倒地。有暗枪。

    「隐蔽！」黎野高声大喊。

    众人赶快分散开，就近找掩体。郑子闯趁乱跑没了影儿。

    正当温祁朝着中弹的方向找寻射击点的时候，身后的黎野勐扑过去，用身体包裹住他。顺着惯性，两人在地面上同时一骨碌，躲进旁边的墙垛。

    「不是不让你参与吗？」黎野把温祁挡在身后，一边向外微微探身一边说，「太危险了，赶快回去！」

 第172页

    「你不觉得这个狙击手来的太是时候吗？」温祁非常冷静，「他得到出现，也许是殷烁提前安排好的。和我们一样，他今晚也一直在这儿盯梢。」

    黎野刚才光顾着想郑子闯的事，没注意这一层可能性。温祁一说，黎野也觉得是这么回事。

    可外面有狙击手待命，就说明殷烁提前有准备。但是从刚才他们进入loft后，牧师和郑子闯以及保镖的举动来看，里面的人似乎并不知情。

    也就是说，今晚loft里的人，是殷烁身边的人，但也是殷烁的鱼饵。

    「你先回去，我冲上去追郑子闯。」黎野说完掏出枪，探身想看看外面动静，谁知道刚一探头。一颗子弹就擦着他头皮射过来。黎野眼前一惊，快速闪回墙垛。

    那颗子弹在眼前的墙面就这破碎的墙皮崩射出一个小漩涡。

    几次尝试后，黎野都没能走出这片墙垛。子弹反击出不少，却因为找不到对方具体位置，倒是把自己炸得灰头土脸。即便蒋铭几人从中掩护，狙击手的目标依然狂热地集中在黎野身上。

    「妈的！沖我来的是吧！」黎野检查着弹夹，

    「我觉得对面这个狙击手，应该是尧九。」温祁冷静地分析，倒是提醒了黎野。从枪法看，这人的确像是尧九。

    「操！半路跑出这么个玩意儿。」黎野的部署考虑得已经很全面，没想到外面还会有个狙击手。「从刚才的射击看，尧九的方向大致在前方楼栋里。这个视角，我们很难冲过去。枪械功能不同，狙击枪的射程和准星都他妈占绝对优势。」

    黎野这么说，温祁就知道黎野要临时换方案了，「你打算怎么做？」

    「我一会从后面绕进前方楼栋，这么晚了，殷烁不会在冷风中逗留。现在尧九那边应该只有他自己。正面硬钢不行，就从后面偷袭他。我他妈就不信。我还能让尧九牵着鼻子走！门都没有！」

    「你自己去？」温祁立刻想到黎野前不久才因为救虎艷艷几人被抢救的事。

    「担心我？」黎野笑着挑眉问。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能问出这种话。」

    看着温祁严肃认真的样子，黎野嘴角带笑，「放心，不会让你守寡的。我带人去。」

    在黎野的临时安排下，蒋铭、小赵跟着他去了前楼。其他人压低身子顺着墙缝撤退。

    但是，让人意外的是，当黎野几人赶到的时候，尧九已经逃离了楼栋。

    黎野喘着粗气，牙根作响。..

    黎野回到loft的时候，牧师和保镖都被铐在客厅里。

    「殷烁呢？」黎野问。

    牧师不说话，保镖直接撇清关系，「不认识！」

    「不认识？」黎野一脚踹在他脸上。「你再说一遍！」

    这一脚下去，贴身保镖脸上立刻肿起来，从皮肤里渗出血斑，挣扎着欲还手，「我说了我不认识。你们凭什么抓我？」

    「老实点！」几个警员上前压住了他。

    黎野眼底的怒火就像火山爆发一样，直冲天灵盖，他打量着loft里面的装饰说，「所有人搜房间，找一切和殷烁有关联的线索。一个牧师、一个保镖，再加一个郑子闯，这几个人加起来都不可能铺下这个手笔。」

    黎野虽然气得像头勐兽，但他没有失去理智。

    屋里突然传来一阵狂妄的笑声。

    「逻辑很严谨，看来曲江市的刑警队长不是吃干饭的怂包。」

    听声音是殷烁，黎野顿时把子弹上膛，机警地站起身，一双犀利的眼睛愤怒地扫视四周。身边的警员们也都立刻进入戒备状态。

    「别找了，我一直都在。不过，我在线上会议里。」话音一落，客厅黑屏的显示器出现殷烁嚣张的脸。「嗨，真是抱歉，让你白跑一趟。没抓到我，不甘心吧！」

    黎野怒视着殷烁，没说话。

    「奇怪我为什么安排了狙击手？告诉你也没什么。因为我知道你最近行动很频繁。你迟早会来loft，只是我没想到你会来的这么快。」

    殷烁看来很谨慎，他今晚不是刻意而为。也许这样的准备，他一直都在进行中。

    「可惜呀，被你发现了郑子闯是我的人。」

    「从什么时候开始的？」黎野的声音很凛冽，可细听，声带是沙哑的。

    「这就不能告诉你了，他毕竟是我的人脉。你敢不敢和我打个赌？」

    黎野握着枪，手上全是暴起的青筋。「赌什么？」

    「就赌，你抓不到我。」殷烁说着在大屏幕上，朝黎野比了个开枪的动作，然后把手拿回来，用嘴吹了吹。「明晚我会按时离开，哦，对了，我还会给你留下一份大礼。怎么样，赌吗？」

    「赌！但我赌明晚你走不掉，我会亲手抓住你！」黎野满脸愤怒，眼底瞬间充血，眼球呈现出猩红色。

    在殷烁的笑声中，屏幕又变成黑色。

    殷烁的画面消失，让黎野意识到，原来刚才几个人一直在房间里进行视频会议。只是从外面看有视觉盲区，没有注意到这点。

    对于loft里的人来说，这一切都是在措手不及中发生的。所以刚才抓捕过程，殷烁应该全程都在听。既然这样，就说明殷烁自始至终都保持着实时通话。

    通过什么平台？

    经过查找，黎野发现转接屏幕会议的工具是通过牧师的微信。

    也就是说，牧师很可能已经把liquor里的接头情况和殷烁汇报过。而殷烁说的堵黎野抓不到自己，也是基于此。

 第173页

    黎野眼前一亮：看来，明晚殷烁离开路线没变，应该是没有变。

    回去路上，黎野计划着赶快审牧师和保镖。尤其是牧师。

    殷烁离开的路线，对黎野来说格外重要。

    可是这一路上，黎野的心里有着一种说不出的难受。

    郑子闯，为什么？

    第52章 《圣经》

    天未亮。审讯室。

    阴暗的光线里藏着牧师那张神态自若的脸。

    黎野查过loft房主姓名，它属于一个不相关的名字，但又查不到此人。警方认为这人很可能是殷烁黑暗集团中人。而对于出现在loft里的牧师和保镖，这两个人都是一问三撇清。都说刚巧路过，其他事不知情。

    对于微信连结殷烁会议的事，牧师干脆推给基督教。自称是在为信众祈福，至于信众是什么人，做过什么事。他一概不知。

    审案过程极其不顺利。牧师和保镖都在拖延时间。他们越是扛着不说，对殷烁就越有利。今晚殷烁的离开也就越顺利。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

    黎野站在单向透视玻璃后用极其兇悍的目光注视着牧师的反应。头脑中一直在调动各种能用 的办法。连郝局从门口走进来，他都没发现。

    「进展怎么样？」

    黎野被背后突然发出的问话打断思路，扭头看过去，看到那张国字脸他皱得发紧的眉毛不得已略微舒展，「郝局。」

    「撂了吗？」黎野摇头。

    「郑子闯的事我听说了。」郝局把手背过去，沉重的颜色不带任何起伏。

    「他是您当初说的那个人吗？」

    郝局没有回答，保持着沉默。

    黎野见他不做声，估摸着应该不是。

    「现在咱们的人，在全城搜索郑子闯。他母亲那暂时没有告知，但已经证实他没回去。等有结果我会向您汇报。」

    郝局点点头，朝对面的牧师一扬头，「这个人你打算怎么处理？」

    「我做了两手准备。这个牧师是抓到殷烁的关键，因为手里有殷烁的逃跑路线。另外和他在茶室接头的人，也在咱们的监视范围中。如果中午之前撬不开牧师的嘴，我准备带兄弟们直接去围堵殷烁。」

    郝局镜片后的眼睛转了转，「你有几分把握？」

    「50%。」

    郝局盯着单向玻璃中的画面。国字脸上毫无表情，但是却给人一种泰山崩塌而面不改色的坚定。他沉稳地说，「另外的50%，我会想办法。这两手准备都要有成效。牧师的嘴必须撬开，茶室的人也必须抓到。殷烁如果离开曲江市，就相当于放虎归山。」

    黎野皱了皱眉毛，立正说，「是。」

    「我给你开个绿灯，抓捕过程中，曲江市的特警任由你差遣。」

    「是。」黎野微微顿了顿，露出些许轻松的神态，「郝局，我还有个事要跟您汇报。我和温祁在跟踪牧师的过程中，发现茶室中的人管他叫二叔。这个称唿很不寻常。」

    「回警局后，温祁提取了牧师指纹和dna。我俩怀疑这个牧师很可能是有案底的人。或者他在黑道上有一定影响力。」

    「有对比结果了吗？」

    「暂时没有，不过快了。」

    郝局凝着眉毛点点头：「看来这个牧师藏得很深。」郝局似乎又想到什么，「教堂里有什么发现吗？」

    「抓到牧师之后，我让蒋铭带着警犬再去搜一遍，现在应该刚到教堂。」

    黎野的行动力一向迅速。虽然目前线索还不明确，但也是在第一时间有条不紊地进行中。郝局对于黎野的安排很放心。

    「保镖审得怎么样？」

    「也是什么都不说。这俩应该是殷烁比较近的人。都是核心犯罪人员，且得扛着呢。」

    话音刚落，温祁拿着dna报告单，从外面进来。

    「郝局。」

    郝局微微点头，他和黎野一样，把眼睛放在温祁手里的报告上。

    「有意外发现。」温祁在两人的注视中不慌不忙地说。

    「牧师的基因和殷烁有25%的相似度。他们有共同的y染色体。殷烁和牧师可能是叔侄关系。我推测「二叔」这个称唿应该是从殷烁这来的。」

    「叔侄？！」

    黎野和郝局异口同声发出惊讶。

    本来以为牧师是殷烁身边有案底的人，没想到检验下来居然是血缘关系。

    黎野对这个结果又惊又喜。看来牧师身份确实不一般。但是凭空出来的叔侄关系让黎野感到诧异。

    「郝局，当年殷胜立夫妇的案子，您和我爸都经过手。殷胜立有个弟弟？这事为什么没人提过？我需要这些缺失的资料。您能否给我提供？」

    郝局摇摇头，「我从来没听说过殷胜立有弟弟，包括当年在询问他亲友的时候也说提过这事。黎局应该和我一样，估计也没听过。」

    「那殷烁怎么会凭空多出来一个有血缘关系的二叔？」

    对于26年前兇案兇手的弟弟，郝局虽然不知情。但这件事涉及到办案，还是得搞清楚。他掏出电话，给黎国良打过去。

    短短十分钟，郝局通过黎国良调取了所有与当年殷胜立连环杀人案有关的办案人员。

    一圈询问下来，终于有一个人对所谓的弟弟有一丝印象。

    一份电子档案显示。

    殷胜立小时候家里条件十分差。父亲身体不好，一场重病草草离世。剩下母亲一个人照顾殷胜立和弟弟殷胜平。刚开始还算勉强度日，但后来母亲染上赌瘾，债主逼门。为了解决赌债的问题，最后卖了弟弟。

 第174页

    那时候殷胜平5岁，卖了10万。

    从那以后，殷胜立和殷胜平再没见过面。26年前殷胜立的案子一出，警方开始介入调查。那时候户籍部门查到过殷胜平。这人后来改了名。

    因为和殷胜立的案子毫无关联，而且人又在外省。所以并没有把他摄入到案件中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殷胜平现在会作为牧师，出现在殷烁身边。

    他们曾经有过什么交集吗？

    这个消息似乎存在潜藏性线索，黎野觉得值得深挖。不过目前问出殷烁行踪才是主要任务。其他事都可以暂时放一放，时间不等人。

    但要命的是，作为殷烁二叔的殷胜平，不可能交代殷烁去向，更不可能承认这层关系。

    黎野揉着眉心陷入沉思，突然眼前一亮，「也许可以试试其他办法。」

    温祁不知道黎野指的其他办法具体是什么，他静静地站在一边看着他。

    黎野路数多，但不一定十拿九稳。郝局看看表，「抓紧时间。」

    「是。」

    黎野拿起耳机，盯着里面的牧师，刑侦逻辑在中枢神经中拼命运转。他重新理清审讯思路，反而没有之前那么急躁。

    「牧师主要工作，是在信众和上帝之间构成连接。既然现在没什么事，不如给我们讲讲上帝。就说说《圣经》里的耶稣受难吧。」

    温祁和郝局不知道黎野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这么紧急的关头，他居然临时信教了？

    殷胜平黑白相间的头髮随着眉骨跳动，隐隐有些起伏。显然，他也没摸清警方的审案路数。

    不过，他的神色因为疑惑，反而代替了刚才肉眼可见的紧绷感，比刚才要放松一些。他扭了扭身体，翘着二郎腿。开始了他的传教。

    以温祁灵敏的洞察力，没用一会儿，他立刻明白黎野的用意。

    所谓《圣经》故事，不过是个开始，黎野在麻痹殷胜平的警惕性。温祁几乎秒懂。殷胜平现在戒备心太强烈，问什么他都不会说。人在这种状态下不会走神，反而不容易攻破。更不会存在慌乱的状态。但反其道而行，就有可能找到破绽。

    温祁冷眼看着单项玻璃里的人。保持着冷漠和平静。

    第53章 陷阱

    一个曾经离开母亲保护的孩子，从小面对的就是陌生环境。如果买他的那家人对他无微不至、关切有加。他就不会再次和殷烁搅在一起。即便日后机缘巧合之下相认，也不会认同殷烁的黑暗势力。

    对待自己真正有血肉关系的亲人，而且是这个世界上唯一的亲人。殷胜平或许是极力保护的心态。但对于人性的弱点，他无法做到面面俱到。殷胜平无儿无女，终日守在教堂。教堂一定有见不得光的事情。

    接触过殷胜平两次，黎野发现这人外表礼貌有修养，说明他受过良好教育。但他骨子里的三观不正。

    黎野对于审讯上的手段，有着专攻要害的把控力。殷胜平不是无坚不摧的钢板。卸下他防备的切入点就是他的过往。

    殷胜平滔滔不绝地说着《圣经》故事，他的那副神情和在教堂没有两样。时不时手里还会伴随话语作出动作，手铐也跟着发出声响。

    坐在他对面的警员连续打着哈欠，被他说的眼皮发沉。殷胜平很清楚，他的话不是说给小警员听的，此刻站在单项玻璃后的人才是真正审视自己的人。

    大概过去一个小时，殷胜平之前的敌对架势在他被迫侃侃而谈又习以为常的传教工作中，逐渐消逝。

    蒋铭带着人从外面回来，一路小跑向黎野汇报。

    教堂果然有问题，警犬在华丽的雕塑和奢华的珠宝后迟迟不动，狂吠不止。经过拆除，厚厚的墙壁里发现藏有大量现金。

    一般人看到高端的物品大多作为观赏物，没有人会破坏。殷烁他们是在反其道而行，利用人对美好事物的惯性认知，藏匿现金。

    牧师显然还不知道这一消息。毕竟没人为了找线索刨开建筑。

    黎野一拍大腿。太及时了。

    但黎野不打算直接对峙，那样殷胜平很可能谎称自己对现金的事不知情。

    黎野找准时机问，给他下套，「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加入基督教的？」

    殷胜平想了想，「大学毕业之后吧。」

    「哦？大学学得什么专业？」黎野像聊家常一样问。

    「财经管理。」

    说到所学专业，殷胜平眼里露出一丝意气风发的神情。

    「跟钱打交道，这么热门的专业，怎么毕业之后没找个对口的工作呢？」

    「我喜欢财经，但我不喜欢被人管理。」

    「你父母支持你的决定吗？」

    殷胜平微微停顿片刻，「支持。我父母都支持。」

    「你父母还在吗？」

    「不在了。」

    「你爱他们吗？」

    「这跟你们有关吗？」殷烁有点不耐烦。

    「我主要好奇牧师择业经过。」黎野一笑。「毕竟父母生你养你不容易，做这么大公无私的职业，他们一时间恐怕接受不了。这年头没有几个亲生父母愿意儿子常年在教堂工作。」

    「我父母相对开明。再说没什么可好奇的，主选择了我，主希望我为信众而活。」

    真他妈扯淡，你是为钱而活还差不多。黎野在心里骂了句。不过从殷胜平的话语中可以听出来，对于他的身世他似乎为了简而化之，没有过多提及。黎野觉得火候差不多了。他不慌不忙地说，「你认识殷胜立吗？」

 第175页

    「不认识。」殷胜平想都没想立刻否认。

    「认识殷烁不认识殷胜立？你好好想想这个姓氏，他们应该是有关联的。」

    「我说了不认识，有什么关联都与我无关。我总不能认识所有姓殷的人吧？」

    「有道理，那殷胜平呢？」

    殷胜平脸上露出几不可见的震惊。

    这个名字，好像很久没人叫过。连自己都差点忘记。殷胜平乍一听明显愣了几秒，盯着半空，心头一紧。他没有意识到这一表情变化。但透过单项玻璃，黎野观察地清清楚楚。

    「不认识。」

    「哦？」黎野朝旁边的dna看一眼。「你说你不认识，那为什么你的基因和殷胜立的儿子殷烁有25%的相识度？」

    殷立平脸色铁青，「什么基因，什么dna？」

    黎野转身看温祁，目光相对，柔和的目光从黎野脸上一扫而过，再盯着牧师的时候，又是一副犀利的表情。「忘了告诉你，从抓到你开始，我们就悄悄在你身上提取了dna化验源。这点你抵赖不掉。」

    「你说的这些我统统不知道！」

    「不知道没关系，我告诉你。在你5岁的时候，还叫做殷胜平，哥哥叫殷胜立。母亲为了偿还赌债，把你卖给了姓宋的人家。」黎野皱皱眉，「不过，时间过去这么久，我想你可能不记事。」

    殷胜平赶紧借坡下驴，「对，对。我那时候太小，还不记事。」

    「对嘛，我就说，你怎么会不认识殷胜立呢。」

    「我太小。不然我是应该认识的。那毕竟是之前的亲人。」殷胜平这么说，明显是认为无论殷胜立做过什么，自己都可以因为年龄小而撇清关系。

    「好。那也就是说，你承认你们有血缘关系？」

    殷胜平脸色泛着惨白。黎野在绕他。但既然已经说了自己不记事，再推翻刚才的说辞就是自相矛盾。他只得侥倖认为或许承认自己姓殷和案件本身关系不大。

    「承认。」

    「你和殷胜立是兄弟，和殷烁就是叔侄。是亲人。对吧？」

    「……可我之前并不知道啊！」殷胜平觉得事情不妙。自己原本对所有事都持否认态度，现在却不知不觉陷入了话术战。

    「激动什么。别着急，我是在为你摘清关系。哦，教堂的事，你都记得吗？」

    「教堂？教堂什么事？」

    「教堂是你口中的功德主殷烁捐助建造的，是吧？」

    「对。」殷胜平小心翼翼地回答。

    「那些钱你接触过吗？」

    「什么钱？没有！」

    「功德款呀。」

    「没有。」

    「那也就是说，你只负责建筑部分，没有接触过钱，对吧？」

    「对。」

    「负责建筑部分就包括施工、盯工地、监督工人。这些跟钱和殷烁肯定没关系，你作为牧师自然要对教堂负责，对吧？」

    「对。」

    「教堂建筑符合验收标准，没有偷工减料？」

    「符合标准，我亲自验收的。」

    「整个建造过程你都在吗？」

    「在。」殷胜平回答地并不干脆。

    黎野突然站起来，怒拍桌子，「既然你负责教堂建筑，那墙壁里大量现金你怎么解释？是哪来的？」

    殷胜平身体肉眼可见的僵住。

    「……我不知道……我只是牧师，教堂是……功德主出钱，我什么都不知道。」

    一时间他慌乱的眼球在眼中不受控制般转动。

    「殷胜平，你和殷胜立是亲兄弟，和殷烁是叔侄关系，有dna为证，你抵赖不掉！」

    「你承认负责教堂建筑部分，但教堂墙壁里出现大量现金，只有在建筑过程中才能实现这种藏匿。而监督施工的是你，不是殷烁。所以你对现金的事完全知情。这一点，你也抵赖不掉。」

    「昨晚你去过 liquor，和接头人谈论殷烁逃跑路线，之后又在loft里和殷烁视频，我亲眼所见，你还是抵赖不掉！」

    「殷胜平，你说你什么都不知道。殷烁叫你一声二叔，不是平白叫的吧。以上我说的内容，你怎么解释？」

    黎野一步一步把殷胜平带入设计好的陷阱。在每个问题之前，都做了铺垫，就是为了让他放松警惕，承认前面看似无关紧要的问题，为后面要出现的结果堵死他的抵赖。殷胜平想推翻任何一个问题，都牵连到殷烁。他不能再反向细刨。

    殷胜平面露惶恐，黎野知道，他的惶恐并不完全因为自己的套话，而是因为殷胜平很清楚，他的身份特殊，警方一定会从他这里一查到底，牵一髮动全身。直到殷烁落网。

    郝局严肃的表情渐渐放松。温祁也明显不再紧绷。

    殷胜平肯定是跑不掉了，他的专业是财经管理，不是法律刑侦。在审讯过程中落入黎野的陷阱，是早晚的事。下一步就是引他说出殷烁的逃跑路线。

    第54章 行动1

    折腾一上午，殷胜平最终承认自己为殷烁管理钱财。但是殷胜平始终不交代殷烁的逃跑路线，这点实在让人头疼。

    黎野准备从保镖那边找突破口。保镖最初扛着不说，一副要命一条的架势。警员们拿他没办法。黎野灵飈一闪。特意在殷胜平陈述自己身世的过程中让蒋铭把保镖带过来。

    单向玻璃后，保镖戴着镣铐。直愣愣盯着里面的殷胜平。

 第176页

    「你是怎么和殷烁取得联繫的，再说一遍。」里面警员们。

    殷胜平对玻璃外面的事不知情，他垂着眼皮回答，「两年前，殷烁与我主动取得联繫。并且告知我，他与我的关系，最初我不信，后来通过验血，我不得不信。」

    黎野看了看身边目瞪口呆的保镖，揶揄说，「看见了吧，你们的「二叔」已经交代了。你还打算替殷烁扛着吗？」

    保镖一脸难以置信，惊愕的瞪大眼睛。这可是殷烁的亲二叔。他居然没扛住。

    「我在宋家生活的并不如意。第二个家庭对我太过严苛，外加从小隐约听说我不是父母所生，整个成长过程特别不愉快。遇到殷烁以后，大把钱财扑面而来，我立刻被迷住眼。后来的事，你们就全都知道了。」

    「你再说说殷烁的贴身保镖。」

    保镖听到警员的话，顿时竖起耳朵，慌张地直打颤。他的反应黎野全看在眼里。

    「他很早就跟着殷烁了。殷烁的事他没少参与。光我知道的就不少。」

    这段话，是黎野故意安排警员们问的。就为让保镖以为殷胜平已经全盘托出。

    保镖从拒不配合逐渐变成张牙舞爪。恨不得把里面那个曾经尊为二叔的人剁了。

    黎野一挥手，不屑地说，「把他带走吧，该说的殷胜平已经全部说了。这人留着没用。给殷胜平减刑，至于他。」黎野上下扫一眼这个眼神中充满期待的人，「该怎么判怎么判。带走！」

    「是！」

    两个警员配合黎野，佯装压人。

    保镖见状，往后用力缩着身子，挣脱警员的手，似乎只要不被带走，他就还有希望，「我有用！我有用！你们别听那老不死的殷胜平瞎说。我知道的比他多！」

    「就你？人家可是殷烁二叔，你一个保镖能知道什么？」黎野看也不看他，「带走带走！」

    「我知道殷烁在南方新建的基地！我还知道他这次的逃跑路线！还有，还有他所有交易我都清楚！」

    在场所有人都屏住了唿吸。

    郝局老练地打量着保镖，没有说话。

    虽然郝局全程在这里，但是见黎野一切安排妥当，没有出现纰漏。他感到欣慰地一直默默坐着。尽管郝局经常骂黎野，但是他心里明白，青年警察需要成长空间，放手任黎野施展，他才能有今天的闯劲。

    见保镖的反应，温祁一双冰冷的眼睛带着穿透力射在他身上。只有他自己清楚，他在看什么。

    「你说的这些，殷胜平已经说过了。」黎野故作镇定，撇了撇嘴，「行吧，给你个机会。那谁，随便来个人，带他回审讯室。如果说的多，就给他减刑，如果都是没用的，就别浪费时间，直接带走，不用来问我。」

    蒋铭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吞着口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压着心里的兴奋回了句，「是！」

    按照保镖交代，在茶室里和殷胜平见面的人，叫虎赤鲁，是虎跳涧人。殷烁基地组织，就在万隆省吉喇市滇古县虎跳涧。是个靠近金三角边界的三不管地区。基地有军队，而虎赤鲁是军队参谋。外面都叫他虎参谋。他帮殷烁内管秩序，外压割据。

    这次虎赤鲁来的目的是接殷烁回基地。今晚9：，他们准备从liquor上车穿过看云路直奔郊区，从京曲高速上曲万高速。中途换游艇回万隆。然后再由基地那边派人来接。

    蒋铭因为太激动，敲键盘的手有些颤抖。黎野独自在单项玻璃后关注。他抬手看了看时间，下午3：25。还有时间。

    黎野突然问了一句。

    「殷烁为什么要制造密室逃脱和美术馆案？」

    「烁哥说，等着南边基地建设太无聊。他要给他最重要的人，留下点信物。要不然对方就忘了他们之间的约定。」

    「什么约定？」黎野追问。

    「这我不知道。」

    黎野沉默片刻，问，「殷烁有没有提过他和温祁之间的过往？」

    保镖一愣，「温祁？烁哥的家人。烁哥手机屏保就是温祁照片。具体怎么看待我就不知道了。」

    蒋铭打字的手抖动更严重。

    黎野听到这话，如同被人抄了家。紧紧握着拳头，爆起的青筋从手背蜿蜒到手臂，一直延伸到衣服遮盖到看不见的地方。

    黎野恨不得现在一枪崩了殷烁。他一刻也等不了。

    想到殷烁一打开手机就看到温祁的照片，这种感觉实在让他坐立不安。晚上的抓捕不能让温祁去，万一殷烁行为偏激，伤了温祁，后果不堪设想。..19：30。

    liquor外面里的警察已经全部换上便衣守在车里，特警在四周潜伏。黎野带着棒球帽，一袭黑色便装和郝局在指挥车中。

    一切准备就绪。

    郝局保持着沉稳老练。

    「黎野，一会的行动务必在包围圈之内完成，不要造成周边恐慌！」

    「是，郝局放心！」..19：45。

    虎赤鲁晃着肩膀远远地从一辆宝马车里下来。看的出来，这个为殷烁管理军队的所谓参谋，有几分不怕死的劲头。兇悍的五官全部上扬，虎背熊腰的块头比一般人要壮很多。

    「就是他。」黎野从老远就认出这个身影。「但是，他怎么从车里下来了？不是要接殷烁吗？」

    郝局目光如炬，一直盯着这个人。从以往经验经验来看，嫌犯临时改变接头方式或者地点，也不是没有人。虎赤鲁不在车上等着，而是往夜店方向走，没人知道他是出于什么原因。但是抓捕行动已经开始，这个节骨眼不能出一点差错。

 第177页

    郝局淡定地说，「各部门注意，殷烁还没出现，不要轻举妄动，避免暴露。」

    虎赤鲁的身影背着着liquor门口，向外东张西望。看意思是准备进去，又不确定身后有没有人注意自己。这类人似乎天生就心虚，走到哪儿都有这种反侦察意识。

    「这小子不是要刷什么花样吧。郝局，我进去看看。」

    郝局略作沉思，点点头。「小心一点，有情况立刻叫支援。」

    「是。」

    顺着虎赤鲁进入夜店的影子，黎野压低棒球帽，不远不近地看着他进了舞池。dj的节奏打得各位狂野，舞池里的人疯狂地热舞。虎赤鲁穿梭在里面暂时没和任何人有过接触。

    时间过去很久，黎野都没传来消息，郝局有些担心。通过耳机传来询问，「黎野，里面情况怎么样？」

    「暂时正常。」黎野混在人群中，跟着节奏扭动身体，说话的时候用手遮挡住嘴巴。

    黎野本来担心，liquor里面有和虎赤鲁接应的人，但目前来看，这个人可能是因为来早了，觉得在车里等没意思，钻进夜店玩一会。

    「提高警惕。」

    「是。」20：41。

    一个梳着背头的高大身影，戴着墨镜，出现在警方视线中。这人从虎赤鲁车旁略作停留，漫不经心地透过车玻璃照镜子，伸手调整髮型。露出淡淡微笑。看起来从容得像个局外人。

    而他墨镜下的那双眼睛，却通过反射，在观察四周情况。

    第55章 行动2

    虎赤鲁车旁的人，大摇大摆地围着车身转一圈。

    从警方手里的资料来看，这人正是殷烁。

    郝局当即沉着声音说，「各部门注意，目标出现。随时准备抓捕！」

    所有人都在心里咬着股劲儿，无声地应了声，「是。」

    夜店里的黎野立刻低头看着手錶又抬头继续盯着虎赤鲁，目光如同伺机而动的猎豹。身上那股狠劲儿夹杂着怒火，仿佛隔着衣服都能自动燃烧。20：45。

    虎赤鲁晃晃悠悠从夜店里走出来。黎野紧走几步跟在后面，把身体紧紧靠在大门墙壁上，利用建筑物遮挡住自己，死死盯着这个虎背熊腰的背影。

    殷烁依旧在车边，远远地朝对面来的人看过去。

    虎赤鲁立刻小跑着嘴里叫了句，「烁哥！」

    「看来是我来早了，虎参谋。」

    「不是不是，您来的正好。」

    殷烁的话语刚落，郝局在指挥车里稳稳地推了推镜框，镇定地说，「行动！」

    伴随这声音，潜伏在各个角落的警力似开河的汹涌水势，英勇果断，一瞬间，全部涌现出来。黎野生勐得像竖瞳的野兽，掏出枪朝殷烁狂奔。

    见到四周如潮水一般的警力向自己涌现，殷烁似乎并不感到恐慌，而是摘下墨镜，肆无忌惮地向这些人笑了笑。仿佛见到逮捕自己的人，情不自禁地兴奋。

    「不好，烁哥快上车！」

    虎赤鲁下意识把手伸向背后迅速掏枪，朝警察们随机性疯狂射击，旨在制造混乱。

    中弹的警员倒下后立刻又跃过其他英勇的身影。

    就着几乎以秒速冲到殷烁面前的速度，虎赤鲁为他开了车门。

    殷烁上车的瞬间，目光在众多警力中捕捉到飞奔过来的黎野，他在关车门之际，朝黎野做了一个挑衅表情。

    那表情叫做「你抓不到我。」

    虎赤鲁飞快地发动宝马，一脚油门，撞飞了和他只有分毫之差的警员。

    「妈的！上车！」黎野大吼。

    以三秒集合，七秒出发的高效素质，五辆警车在地面摩擦出刺耳的声音，像包围圈一样划出弧度。

    郝局临危不乱，一声令下，「特警准备射击，不能让目标离开！」

    「是！」

    从角落里穿梭而过的子弹，像羽箭一般划破夜空刺向目标。直挺挺射穿车玻璃，打透虎赤鲁左肩胛骨。还没跑出包围的马宝车里发出一声惨叫。

    几乎在同一时间，他们所在的车身发生偏移。意外的偏移倒是让他们成c字型向侧面找寻到包围豁口。虎赤鲁紧打方向盘，眼看逃离警方的追踪。

    「不能让他们跑了！」郝局大手拍在桌子上。

    黎野见状狠踩油门冲上去，从众多追逐的警车中窜出。

    伴随轰鸣的声音，黎野发疯一般加快速度。脑子里想得全是：殷烁，我他妈必须抓到你！

    「轰」一声。黎野的车一头撞上宝马，几乎一秒不差，从虎赤鲁车内射出一发子弹，直奔黎野。

    两车撞击后迸溅出车壳残骸。虎赤鲁的车当即侧翻。殷烁在副驾驶随着强大的惯性不偏不倚被撞出挡风玻璃。整个身体翻滚在一片玻璃碴中。倒在地上的那一刻正想起身逃跑。四周警员第一时间冲过来，一齐持枪包围殷烁的声音振聋发聩。

    蒋铭朝黎野的车跑过去，惨烈的境况让他瞬间傻眼，双手哆哆嗦嗦开了几次车门也拜不开变形的车身。

    「野哥——」

    蒋铭一人力气有限，十几个一起用力，才打开了冒着白烟的残破车壳。

    烟雾还没散开，黎野身上血肉模煳的场景，已经影影绰绰让人看得后背发寒。

    「野哥！」

    「黎队！」

    「黎野怎么样？」郝局从指挥车跑下来，国字脸十分焦急，眼镜被他颠得有些歪斜，也顾不上扶正。一向沉稳的郝局很少有这副神态。

 第178页

    黎野的车在巨大的冲撞中发生了严重变形，前脸儿整个凹陷，怼成了面包车。撞击的瞬间车身颠起，他整个人感受到来自车辆的震盪。额头遭受重击，又被快速弹回。从头顶向下纵横交错着淌血，目测颈部有骨折。好在黎野被弹射出的气囊紧紧夹在驾驶座上。乍看上去没有其他伤势。

    但当众人把黎野抬出来的时候，在场的人都倒抽一口气。黎野不知道什么胸口正中一枪。鲜血染得外衣全是粘稠的痕迹。

    「黎队中弹了！」

    「快送医院！」在众人七手八脚的担抬中，郝局颤颤巍巍用手捂着黎野不断向外渗血的伤口。满手都是血。「快点快点！」

    「是！」

    殷烁脸上也全是血，躺在地上怡然自得。他目睹了黎野被抢救的整个过程。像看一场热闹一样脸上带笑。用舌头在嘴里转一圈，吐出腥血。那表情无所畏惧，身上的伤和周围黑压压押着他的警员似乎都没影响到他。

    虎赤鲁没死，但半边身体中弹痛得不能动弹，卡在侧翻的车身中，龇牙咧嘴，全身上下写着不服。

    警方的狙击手不是尧九那种杀手，他们的任务第一是拦住目标，第二才是打死目标。留下他一命，显然是出于职责。不然，这人现在脑袋应该开花了。..

    蒋铭把黎野在医院抢救的事告诉了温祁。

    等温祁赶到的时候，医院里挤满了警察。

    除了压管处理伤势的殷烁和虎赤鲁，还有不少人守着被推进抢救室的黎野。

    黎野这个刑警队长，脾气像钻天猴，点火就窜。但是人很义气，三观也很正。自从他任职以后，警魂似乎变得格外具象。手下的兄弟也都十分拥护他。这些人留在手术室前不为别的，都因为哥们之间的情谊。

    这事郝局没敢告知黎国良和王馥琳。抛开上下级关系，黎野目前在手术室里生死待定，郝局现在去说明情况，是要了黎野父母的命。他在走廊里坐着，一声不吭。国字脸的眉毛却皱得发紧。

    周围的警员们也都不敢说话，要么靠着墙，要么坐地上，紧张地注视着手术室门口亮起的灯。等待结果。

    走廊充斥着沉重的气氛。见温祁到来，众人自发让出一条路。

    郝局余光看到有人走过来，抬头看向那个单薄清冷的身影，无意识地叫了声，「温祁。」

    「郝局。」

    凝着他看了片刻，郝局指着自己身边的空座，示意他坐下。

    这次行动之前，黎野跟郝局说过自己意见。无论如何不能让殷烁离开曲江市。

    在黎野看来，一来殷烁一旦离开，再想控制他将会十分困难。二来黎野要在温祁看得见的地方，结束殷烁的黑暗势力。这样温祁就会彻底放下心结，不再被应激反应折磨。他才能感受到安全感。

    「还在抢救。」郝局低声说。

    温祁点点头，没有说话。他望着手术室紧闭的大门，一直没有眨眼睛。

    此刻周围的寂静和没正经的黎野似乎不应该在一个频次上。但又不得不承认，里面生死未卜的人就是黎野。

    很多事，都在毫无准备的徵兆下发生。让人觉得这是场不真实的梦境。

    从来生人勿近的温祁，在众人注视中，依旧一副疏离的面孔。他的眼神极为平静与周围看着自己的眼睛错开视线，缓缓将焦距放在不必对焦的半空。清冷。沉稳。没有波澜。

    众人见到这样的温祁，一时间不知道是该劝慰还是该宽心。

    殷烁和虎赤鲁已经被处理好伤口。殷烁身上都是皮外伤，而且他是核心要犯，不能把他留在医院里。而虎赤鲁身体里的子弹被取出，需要留院观察几日。

    郝局还有很多事要处理，他必须回警局。临走的时候手掌悬在温祁肩膀上，停顿了很久，最终重重地拍了拍。嘴唇翕动，想说些什么，嘆口气又闭上。

    只是回身朝警员们说，「你们都回警局吧。」..

    长长的走廊，没有人注视自己，温祁脸上的表情逐渐从静如止水变得惨白憔悴。他盯着手腕上的那块表，手指关节捏得已经发白。

    黎野……

    第56章 保全

    黑暗。深渊。血河。

    冰冷的柳叶刀在脖颈上轻轻划过。

    「小祁，我们是一家人。你怎么可以站在我的对立面？我说过了，你是我的人。要为我做事。明白了吗？」

    「殷烁，师父在哪儿？」

    「滋滋滋，比起师父，你应该关注你自己是不是能下来。你没觉得现在自身难保吗？」

    血液越流越多。像云。一团一团的。吃人的云。怪物。

    「不要！！」

    温祁勐地惊醒，头髮湿漉漉的。惊魂未定的身体瘫软在床边的靠椅上。大口做着深唿吸。

    等他稍微缓一些后，目光恢復镇定，望向病床上脱离危险的黎野，看了很久。

    病房里似乎没有时间概念，黑暗中，医疗仪器上的红色灯光，微微点缀着病床边的光亮，同时照亮两个人的脸。

    温祁的目光就像长在黎野身上一样。不知不觉两人唿吸的频率慢慢重合。

    黎野头上打着包扎。头上的伤并没有伤及颅内，属于皮外伤。只要不沾水，静养几天就能长出新肉重新癒合。脖颈的骨折有点严重，但恢復好之后不会影响日后生活。而最兇险的伤在胸口。虎赤鲁当时如果再打正一点，黎野的心脏就彻底报废了。

 第179页

    还好，那颗子弹躲过了要害。

    黎野经常自称和阎王拜过把子，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他在生死边缘游走次数实在太多。即使阎王没认下他这个兄弟，估计他那张嘴也让阎王烦了。总之，阎王和他道了别，这次又没收他。

    望着黎野，温祁的神色在长久的凝望中渐渐有异样。

    那是下定某种决心后的坚韧和冷酷。像是在练习，他强迫自己在看黎野的时候保持绝对的平静。

    仿佛『温祁』不曾出现过，他也从未认识过黎野。

    这个想法在温祁心里如同植入晶片一般。他闻着黎野手术后身上的药水味，清空所有与当下无关的记忆。脑子里冷漠且理智地分辨着这股味道：75%的医用酒精、15%的碘伏、8%医用双氧水，还有2%的紫药水。熟睡的黎野。冰冷的温祁。..

    殷烁在审讯室的状态像在聊天，侃侃而谈。毫无顾忌且津津有味地叫嚣。警员们攻不下他。

    殷烁要求见局里领导。声称其他人没资格让他交代。

    黎局和郝局在单向玻璃后面怒视着这个疯子。

    「黎局，我去会会他。」

    黎局神色凝重地点点头。

    当郝局出现在殷烁眼前的时候，他斜着眼略作打量。

    「郝局是吧？听说你当年也是一线刑警。这么多年不审案子，生疏了吧？」

    「对于犯罪分子，我非常熟悉，即便没在一线也没有生疏。」郝局沉着脸直视殷烁。「就连26年前，你父母的案件细节，我也能倒背如流。」

    单向玻璃后的黎国良眉头一皱继续观察着殷烁。

    「你还记着呢？你要是不提我都忘了。听说当年你还是个小警察，一晃居然爬到了局长的位置。还有那个黎国良。他呢？他怎么没来？」殷烁扬着头，不屑地用鼻孔看着郝局。

    「我来审你已经是绰绰有余，不用再惊动黎局。」

    殷烁歪着头从鼻子里冷哼了一声。换了话题。

    「你做到这个位置不容易。我想你应该知道权利的重要性。我劝你珍惜。」

    「权利对我来说，没有正义重要。」

    「千万别把话说得太死。当年郑子闯也是这么说的。可后来不也为我办事吗？」

    「每个人的选择不一样。」

    「与选择无关。」

    「你要见我，不是要说这些废话吧？」 郝局没有按照殷烁的思路走，他打断了他。「你有什么条件？」

    「做领导的人就是不一样。」殷烁笑了笑，「好。那我明告诉你，我能进来，就能出去。警局这种地方留不住我。」

    郝局冷笑一声，「做梦也得分地方。」

    「别着急，用不了多久你就会明白，曲江市这片土地，它有一半姓殷。」

    「你未免太自信了吧。」

    「不，想要保全我的人，多得让你害怕。」

    「是吗，你这么肯定？我怎么听说有句话叫墙倒众人推。」

    殷烁摇摇头，嘲讽着说，「那是在众人没被拉下水的情况下。可一旦众人与我同行，结果就大为不同了。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保全自己。」

    「什么意思？」

    殷烁笑着闭上了眼睛，不再和郝局交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从葛连阳脚下传到单向玻璃后，又传到审讯室门口。

    「郝局，您来一下。」..

    从逮捕殷烁，到整个审讯过程，不到一周时间。黎国良陆续接到市里领导电话。殷烁手里有不少直接和间接参与的民生企业。他如果在曲江市正蓬勃发展的势头上出现什么异样，不只是曲江形象问题，更涉及到经济问题。

    但殷烁手里有命案，这是事实。对此上面有不少主张「大事化小」的声音。

    来自上面的压力还没散去，下面的一些企业也跟着闹起来。

    黎国良和郝志兴私下了解过情况，这些人都在liquor或多或少有过交集。

    郝志兴怀疑所谓主张保全殷烁的人，或许绝大部分自己存在问题。就像殷烁自己说的，他们要保全的人不是殷烁，而是他们自己。..

    在黎国良和郝志兴进退两难的时候，葛连阳给出了个主意。

    对于他的主意，黎国良始料未及又似乎早有预见。不过，他并没有立即表态。倒是郝志兴主张採纳葛连阳的主意。并且把这事全权交给葛连阳处理。

    当天黎国良和郝志兴关着门商量了很久。最终两人意见达成一致。

    几天后，在葛连阳的运作下，殷烁以故意杀人罪入狱。

    为此众人都感到疑惑，大家都不知道殷烁为什么会转性。郝局却对此置若罔闻。

    不管怎么说，这个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兇手终于伏法。下一步就是尽快给他转监狱。警局上下都格外痛快，似乎把压抑已久的阴霾全部打散，准备迎接万里晴空。

    然而背地里，黎国良经常沉默不语，似乎他心里的弓箭崩得更紧，丝毫不敢懈怠。..

    一直到黎野出院，身边始终未见温祁。电话也联繫不上。

    这几天气温持续下降。走在外面哪怕穿着厚重的羽绒服也不顶用。黎野担心温祁病了，一出院就想赶快回警局。一来他心里惦记案子的事，二来他想看看温祁没有来上班。..

    警车在把殷烁送监狱关押的途中一路遇红灯。

    好在葛连阳安排的这几个警员心态不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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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殷烁这孙子终于归案了。好像多等几次红灯也无所谓。无非就是偶尔埋怨两句。这些警员不是像黎野他们这样经常在一线的人员。内心还保有着平和的心态，没什么戾气在身。

    殷烁隔着警车后面的栏杆，看着街上的车辆和人群，像看蝼蚁一般。眼底充满不屑和轻蔑。似乎这趟经歷对殷烁不起任何影响。但在车辆行驶一段时间后，殷烁突然眯起眼睛，嘴角带笑。

    快到建国大街十字路口的时候。警车正好停在红灯等候区第一个位置上。如同被算好时间的计时秒表，一切动静都依照时间而定。

    「得。又一个红灯。」

    「今天是怎么了，交警罢工了吗？」

    「交警？那帮交警因为郑子闯的事，现在有几个敢抬头走路的。也是倒霉透了。他们哪还敢罢工啊。要我说一路遇红灯，说明快过年了，喜庆！」

    几人在简短玩笑中等来了绿灯。

    押解车油门起步，几秒钟开到十字路口正中央。

    「欸——欸——怎么回事？！」开车的警员瞪着眼睛大喊，握着方向盘的这双手紧张地全身发抖。

    一辆宝蓝色的宾利添越突然从前面疾驰而来，以极其强势的速度径直撞上押解车。

    第57章 劫车

    驾驶座上的警员当场昏迷，其他人跌跌撞撞下车，立即将手中的枪上膛。

    几人围着被撞的警车，构成警戒状态。

    其中一个人慌张地通过对讲喊话，「建国大街十字路口。押解殷烁的警车被撞。请求支援！请求支援！」

    话音未落，对面添越里的人除了司机没下车，其他人手持枪械一拥而上。看势头是训练有素的职业杀手。

    对讲早已被摔碎。枪战即将卯在弦上。

    添越里一个声音吼了句，「不能开枪！敢误伤烁哥，我崩了你们！」

    几个彪悍的杀手为难地皱了皱眉，但还是听了吩咐。把枪口一转，改用枪柄勐砸向上岗以来从没经歷过劫持也无被劫持经验的警员。

    街上的人惊恐万分。报警和逃命之间一时间不知道该选择什么。恐慌的尖叫声不断响起。男女老少逃命的身影大有人在。

    殷烁把这些动静当作是为自己喝彩，他笑着朝被吓坏的路人飞吻。

    几个警员在挣扎中倒地。手里的枪枝一起被收缴。警车也在瞬间被砸烂。

    马路上突如其来的叫声传到同在这条路段的黎野耳中。他被马路上密密麻麻、任意停放的车辆隔绝了视角。

    但黎野觉得这叫声不同寻常，他警觉地探着身子向前张望。可惜看不到。

    黎野干脆打开车门，站在车顶眺望。

    当他的目光停留在前方两百米十字路口的时候，心里顿时一惊。

    妈的！敢劫警车！

    黎野不知道车里压的是谁。刚出院的他，脖子上打着固定支具，本能地向事故现场狂奔。

    由于与所有人潮和车辆呈逆向奔赴，黎野眼前都是阻力。

    绕道过去太慢，他干脆一跃跳上旁边的车顶，在各个车顶上极速跨步。艰难地从堵在外围的人海人墙跑在最前方。殷烁？！

    黎野一眼就认出了那个被他死死刻在骨子里的面孔。

    殷烁在手下人的欢唿中嚣张地上了来接自己的添越车。

    黎野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全身青筋几乎在一瞬间暴起。

    正想上前拼命。

    那辆车利落地发动。

    然而当黎野和开车人四目相对时，他整个身体仿佛血液凝固了一般僵在原地。

    黎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拼命摇晃着脑袋，定睛再看。温祁！！！怎么会？！

    温祁怎么会为殷烁开车？

    清冷又疏离的眼神，修挺的鼻樑，薄薄的嘴唇。那就是他，世界上找不出第二个温祁。

    那一刻，像是电影的慢镜头，周边所有的画面都被黎野从视线中清理干净。他瞪大眼睛盯着温祁，身体脱离控制，唯一还剩下的功能就是喘息。

    凛冽的寒风从黎野眼前吹过，唿唿作响。但僵住的人感受不到寒意。目光相对。

    如果眼神有温度，此刻温祁的眼神已经到达了冰点。

    在黎野惊愕地注视中，温祁这双一直让黎野怦然心动的眸子毫无表情地在黎野身上一扫而过。他像看一个路人一般看黎野。随后扭头和副驾驶座上的殷烁，笑着说了句什么。

    一脚油门，加速。

    温祁的面孔消逝在黎野难以相信的视线中。

    震惊的画面让黎野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肉都陷入石化，但刑警职业中的犀利与果敢，让他下意识地向车辆驶离的方向狂追。

    双脚自然追不上引擎。当黎野不由分说且疯狂地徵用沿路车辆的瞬间。温祁所在的那辆车。已经消失了踪迹。

    冬日寒风在事故所在的马路上唿啸而过，那一刻黎野的车停在中央。他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身上的伤还没好彻底，他却感受不到来自肉体上的疼痛。

    到底怎么回事？

    黎野在马路中央一动不动，所有人都用诧异的眼神望着车里的他。直到闻讯来支援的警车赶到，黎野依然保持着手握方向盘的动作，眼神空洞洞的凝着前方。..

    「虎赤鲁呢？」殷烁翘着二郎腿，拍打着这几日身上积累的灰尘。

    温祁一边开车一边平静地说，「郑子闯和尧九已经去医院接了。不出意外，一会儿就可以和我们会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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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和他们联繫上了？」

    「在loft那晚，你不是给我发过地址吗？」

    殷烁歪头饶有兴趣地打量着温祁，那目光从头到脚，没放过任何一寸，「小祁，我要的东西呢？」

    「在这。」温祁一手握着方向盘一手朝副驾驶侧壁指了指。

    厚厚一摞档案袋足有一掌宽，全是殷烁父母当年的案件细节。

    殷烁手里拿着这些东西，朝温祁投来满意的目光，「做得好。这段时间让你受委屈了。有什么想要的嘛？」

    温祁盯着前面的路，淡淡回了句，「师父的下落。」

    「师父的下落本来就在筹码中，这个不算。等我完成我要做的事，你马上就能见到他。」殷烁眼底闪过一丝诡诈，「我基地10%的股份，怎么样？算是我们久别重逢后的礼物。」

    10%的股份，与其说是送给温祁的礼物，不如说是一种变形捆绑——犯罪牵连。

    有了股份，殷烁的任何行为，往后温祁都必然绞在其中，插翅难逃。温祁要想活着就必须保证殷烁安然无事，否则，他一旦出现意外被抓，温祁即刻在劫难逃。

    殷烁打的是这样的算盘。

    「30%。」这话温祁似乎没有经过考虑，他几乎是脱口而出。

    殷烁挑起眉，转头打量着他。那副神情中透着捉摸不透地笑意。他摸了摸温祁的头，手指在细软的髮丝间缓慢地揉搓。被温祁躲开了。

    他停在空中的手指上下搓了搓，打趣地盯着温祁，「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钱的？」

    「有不喜欢钱的人吗？」温祁没有正面回答。

    殷烁点点头，唿出口气放下了手，笑着说，「那警局那个警察呢？就这么离开，不会捨不得吧？」

    对于在马路上震惊的黎野，温祁因为角度原因刚好与他四目相对。但殷烁显然因为太过嚣张于万众瞩目下的逃离，而没有注意到刚才寒风中石化的黎野。

    「他不过是件工具。」温祁的声音冷冷的，非常平静。「我的喜怒哀乐从来不为任何人改变。」

    殷烁耸耸肩，拆开了手中的档案，没再问什么。..一个月后。

    警局地下靶场。

    举枪瞄准，扣动扳机，凛冽的子弹撞击声一次响起，震得人脑仁嗡嗡作响。十环。十环。十环。十环。九环。八环。七环。……越打越偏。越打越烦躁。

    装满子弹的弹匣被打的只剩三分之一。

    满脑子的画面宛如倒放的影片，内心纷乱。

    黎野推了推眼镜，死死盯着靶心。发泄一般连续开枪。有些事似乎不能想，越想后劲越大。

    无数疑问堵在心里，却生生拦在每一寸肌肉下，像一团团阴霾。想不透。理不清。

    温祁，为什么？砰——六环。

    蒋铭和顾小雨远远地站在一旁不敢靠近。

    黎野最近要么闷头吸菸，要么疯狂打靶。除夕那天，他主动要求值班，没有回家。一个人在办公室坐了整整一晚。之后又像打了鸡血一样，把这段时间办的案子全部进行復盘整理。

    这些天没人敢和黎野说话，他眼中透着一股狠劲，哪怕离得很远，都能感觉到他身上的杀意。

    而那个让黎野一夜之间沉默的人，再没出现过。

    经过领导开会，温祁被警局除了名。整个公安部门为此议论纷纷。

    曾经崇拜温祁的人，都对那个被封为大神的法医嗤之以鼻。没人愿意提起温祁的名字，取而代之的是「叛徒」这个称号。

    「你说，黎队会不会走不出来？」顾小雨望着黎野嘆了口气。

    「不会。」蒋铭回答的很干脆，「我相信野哥。」

    第01章 质疑

    正月里。

    吃过晚饭，黎国良刷完碗筷，和黎野、王馥琳围坐在电视旁。

    尽管每个人的心思都不在电视中，但是黎野难得回趟家，王馥琳尽力拉着他和黎国良一起嗑着瓜子唠家常。

    黎野实在不想说什么，也不想听到电视里热闹的笑声和喧闹的鞭炮声，在黎国良去卫生间的时候，晃晃悠悠一个人扎进安静的书房。

    黎野的心情全部写在脸上，王馥琳忧心忡忡地嘆口气，没去拦他。

    整顿饭下来，别说温祁的名字，连警队她都没敢谈起，温祁爱吃的煎饺更是没敢做。

    书房的静谧没有为乱糟糟的心情带来暂时的舒缓。

    黎野这段时间的烦闷像一把刀锋横在心脏上。他靠在椅子上点燃一支烟，盯着手上那块表陷入了回忆。温祁的眼睛。浅笑。冰冷的触感。

    还有应激反应时在自己怀中无助的样子。

    以及提到寻找他师父的坚定神情。

    这些都那么真实，又仿佛极度遥远，似乎是上个世纪的经歷。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不是查了殷烁两年吗？你不是说过你是法医，不愿和殷烁扯上关系吗？那你为什么开车劫走殷烁？

    你到底是黑是白……

    黎野耳畔想起黎国良前些天在会议上公开说过的话。「温祁、郑子闯是警察中的耻辱。曲江市公安局一定会竭尽全力抓捕殷烁、温祁、郑子闯，以及在这个涉嫌器官贩卖团伙中的每一个成员！绝不姑息！」

    当时全体警员在宣誓之余都暗暗地看向黎野。而黎野盯着前方，紧紧攥着拳头。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书房里烟雾缭绕，黎野不知道自己点了几根烟。他用力抓着手錶，手指关节被他压得发红。

 第182页

    眼神怅然间无意识地落到写字檯最下面半开的抽屉上。

    黎野瞟了一眼，准备用脚关上它，却刚好看见里面平放的相框。

    老照片上有两个大人，两个孩子。这是……

    他勐地弯腰拉开抽屉，拿起相框凑近细看。

    一瞬间，黎野脑海中尘封的记忆像被唤醒一般涌现眼前。

    老照片中血气方刚的黎国良拉着刚好到他膝盖处的黎野，旁边站着一个同样年轻的人，脸上戴着木制镜框，这人怀里抱着一个头髮自然捲曲，眼睛乌黑的小男孩。

    这张照片是黎野8岁那年，黎国良和当时任警队法医的于关山在新年欢庆会上拍下的合影。

    黎野一眼认出了照片上的小男孩。温祁？！

    怪不得从看到温祁的第一眼开始，黎野就觉得有种莫名的熟悉感。

    原来小的时候，黎野和温祁有过一面之缘。只是当时很小，彼此都没有记住短暂交流过的那张脸。黎野也不过因为比温祁大一岁，对当时的温祁印象相对深一些。但也仅仅限于脑海中有个模模煳煳的影子而已。

    老照片记录下了那个遇见的瞬间，但却解答不了黎野心中无数疑问和不解，以及心中隐隐刺痛。

    黎野举着照片，光芒在眼眶中不断晃动，急急忙忙起身奔向客厅。

    黎国良还在卫生间，他等不了黎国良从里面出来，上去一把拉开门，「爸！您从一开始就知道温祁，对不对？」

    黎国良正在洗手，被突然出现的黎野吓了一跳，但是脸上却没有什么变化。眼神在黎野手中的照片上停顿了一秒，仿佛没有什么事值得大惊小怪。他甩了甩手上的水珠，迈步去了书房。

    王馥琳想说什么，终究还是忍住了。有关温祁的事是黎野的痛。在这方面不做过多询问就是对黎野最好的安慰。

    黎野一直追在后面，等着黎国良的回答。

    「爸，温祁调来曲江，是不是有我不知道的内情？」黎野死死盯着黎国良的脸，生怕错过什么微细的表情。

    黎国良没有回答，坐在书房里，随手翻看书籍。

    「爸，您说话呀？温祁来曲江不是偶然的，对吧？所以他这次……他的离开……」

    「叛徒就是叛徒，他是警队的耻辱。还有什么偶然必然之分？你实在没事干就去扫扫地。」黎国良似乎并不想提起有关温祁的任何话题。黎野不死心。

    「照片里的这个人就是温祁的师父于关山，是收养他的那个法医，对吧？」

    「你问这个干什么？」

    「您就说是不是？」黎野不是在询问，他的声音透着急切，更像是在挽救。

    「这些事与案情无关。」

    「您不告诉我，我可以拿着照片去问别人！」

    「你到底想干什么？」

    「温祁的师父是于关山，是不是？」

    黎国良重重嘆口气，黎野说的没错，照片里的人，他只要去打听就一定能打听到。黎国良说不说都是一样的。

    「是。」

    「当年殷胜立妻子的尸检就是于关山负责的。对吧？」

    「对。」

    在黎野心里，突然觉得有些事似乎有着什么关联。

    「爸，我想重新追查殷胜立的案子。26年前殷胜立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在警方视线中彻底消失。现在殷烁又。」

    黎野话没说完，黎国良突然说，「重新追查？你还不知道？殷胜立案件的所有档案和资料，已经被温祁窃取了，是全部窃取！」

    「窃取？」黎野满脸震惊，当他看见黎国良抽屉里的老照片，脑海中闪过一丝微弱的希望。黎野觉得温祁也许还有回头的余地。但当黎国良说出档案失窃的时候，他整个人就像被什么东西重重锤了一下。

    可他无法将那个清冷、疏离的温祁和窃取档案的事画上等号。如果温祁的叛离有着黎野不能理解的原因，那偷取档案这事，黎野更加难以接受。

    「证据呢？您确定是温祁做的？也许是殷烁逼他的。」

    「黎野！」黎国良忍无可忍，怒拍桌子，「你的立场在哪儿？难道你没看见温祁在这个案件中造成的影响吗？」

    「我应该是什么立场？！」黎野脖子上的青筋暴起。这是温祁离开后，黎野第一次正面提到他。

    黎野的立场是什么，他自己非常清楚，但也正是因为清楚，他才感到痛苦。「我会亲手逮捕他。我会亲自向他问个清楚！我不相信一个法医会无缘不顾地帮犯罪分子。更不相信温祁会无缘无故地离开。我要听他亲口说清楚！」

    黎国良看着情绪激动的黎野，沉默片刻说，「你有严重的个人情绪，以你现在的状态不适合工作。」

    「我没有个人情绪！」

    黎国良摇摇头，随手翻开一本书，「你休息一段时间，暂时不要参与温祁的案子。关于这个案件局里会做其他安排，你迴避。」

    「为什么？我不需要休息！」黎野的声音再次高升。

    「这是命令！」

    「怎么了这是，刚才不还好好的吗？」王馥琳在外面听到两人争吵赶忙进来，朝黎国良脚脖子上踹了一脚。「老黎，你少说两句，大过年的，黎野好不容易回来一趟。」

    看见王馥琳提醒自己注意态度，黎国良马上换了刚才爆怒的表情，转而变成一团平和的笑容，「没事，黎野最近身体不太好，我准备让他休息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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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馥琳当然知道黎国良在掩饰他和黎野在工作上的分歧。

    这么多年，王馥琳对黎国良和黎野非常支持。两人工作职务都在敏感位置上，作为家属，工作上的事，她几乎不打听。只求他们父子平安。但是看着黎野最近的状态，她也实在担心。

    王馥琳刚要上去宽慰几句，黎野黑着脸转身迈步出了家门。

    「黎野。」

    「让他静静吧。」

    黎国良嘆口气。「整个警局里最痛苦的人就是他，再成熟冷静的人也很难接受背叛。休假不是坏事。换个环境，也许他能快点走出来。」

    黎国良的话是从工作角度出发，但他忽略了一点，以黎野的性格，越不让他参与的事，他越要参与。

    温祁的事在黎野心里像座山。他始终不明白朝夕相处的人，为什么会毫无徵兆突然离开。

    黎国良让他迴避。

    然而黎野决定一查到底。

    明着不能查，那就暗地里查。

    第02章 路线

    入夜。

    别墅二层的长廊一片寂静。

    温祁穿着白色的单衣刚从房间里走出来。

    突然硬邦邦的东西顶在自己腰身上。他停下了脚步，脸色一紧，但依然保持着镇定。

    「听说你去了后山？」身后传来虎赤鲁的声音。「我记得那不是你的活动范围。」

    这副清冷的身影从任何意外中迅速保持镇定，仿佛是已经是一种本能。他没回答身后人的问题，而是把手插在裤袋里，歪头活动着脖子。

    「温祁，你对基地好像特别感兴趣。尤其是后山。」虎赤鲁说着把枪口顺着温祁的嵴背抬到后脑，微微一斜，径直落在太阳穴上。虎背熊腰的身体立在温祁身侧，那架势像是随时准备开枪。「你去后山的事有必要跟我解释清楚。」

    「我没什么好解释的。」温祁转过身直视虎赤鲁，索性伸手帮他把枪口对准自己的额头。「你大可以开枪，不过你要想好怎么跟殷烁解释。」

    「温祁，你少拿烁哥吓唬我。烁哥说过基地的安全我说了算！」

    「哦？安全？」温祁面无表情，「后山只有两个看守，你是怎么安排的？他们整天在打瞌睡，如果不是我今天去的及时，后山那些人现在已经跑了。你拿什么跟殷烁交代？况且我去后山是找殷烁有事，但我不知道他今天没在那里。」

    「放屁，你最近频频出入后山。未免对那一带太感兴趣了。我怀疑你有阴谋！」

    对于虎赤鲁的吼叫，温祁置若罔闻，平静地看了看手上的表，「很晚了，如果你今天不开枪，我要休息了，请回吧。」

    「你他妈太嚣张了！你真以为我不敢开枪吗？」

    温祁的余光里突然感觉走廊的阴影中有动静。他故意一笑，满不在乎地说。「你随意，我无所谓。反正在这一点自由都没有，跟死了没什么区别。」

    温祁话音刚落，身后响起殷烁的声音，「把枪放下虎参谋，温祁说的有道理，以后后山多派几个人。」

    在殷烁的眼色中，虎赤鲁愤然离开。

    「小祁，别生气，不让你去后山是为了你好。并不是要限制你的自由。」殷烁笑着说。

    「基地在虎跳涧做的是什么交易，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我去不去后山，有什么关系吗？」

    温祁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冰冷，听不出喜怒哀乐。

    「跟交易无关，那附近有老虎，太危险。」殷烁立在温祁身边打量着他。「你去后山找我，是什么事？」

    「往缅甸和中东送的『供体』这几天就可以安排，我想找你商量随行车辆、人员和路线的事。」

    殷烁把手搭在温祁肩膀上，缓缓靠近，「凡事都想的那么周全，有你在我身边，我能省不少心。不过，以后这种事让手底下人做就好，我不捨得你亲力亲为。」

    温祁想要跟车，殷烁一句话让温祁不好再强求。转而说，「基地有我的股份，我只是不希望交易出现任何问题。」

    「知道了，我们小祁向来严谨。明天我让郑子闯和尧九带人跑一趟。这是路线图，给你过目。」

    温祁默不作声地在殷烁递过来的路线图上扫了一眼，没去接。

    殷烁这条路线准备走南汀，绕过长蜿渡一带出国门。

    看意思这趟去的是缅甸。

    滇古县因为郝志兴先前未雨绸缪，当地警方採取了不少措施，但是架不住上有政策，下有对策。理论上本该对车辆的检查更严格。不过暗地里有些事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

    殷烁为了把供体运送出去，採取了不少措施。温祁对于那些措施见怪不怪，但是几乎每一次交易，他都在留心观察，这仿佛是一种在长期沉默中养成的习惯。只是他所能触及的范围有限，殷烁只让他负责复杂的人体器官部分，至于交易环节都有专人操作。

    郑子闯和尧九现在的处境跟温祁差不多，都是后期进入殷烁的基地，在这里并不被百分百信任，尤其是虎赤鲁，对于外来的人总有一种敌意。只是郑子闯、尧九比温祁的活动范围自由。殷烁没有在他们身边安插眼线。

    「小祁，我们只是为有需要的人提供器官。这种成人之美的事怎么会出问题。」殷烁颇为自得，「在边境这一带只做器官生意不沾毒品的人，恐怕只有我殷烁了。」

    对于殷烁自认为洁身自好的话语，温祁只留下一句「在我没见到师父之前，你最好别让警察抓到。」然后从殷烁肩膀中抽身回了自己房间。

 第184页

    殷烁的臂膀悬在半空没有动，挑眼望着温祁关闭的房门，嘴角似笑非笑。

    片刻后，殷烁下楼走向别墅楼下等待自己的虎赤鲁，「明天让郑子闯、尧九跟车，路线走南汀绕过长蜿渡。」

    「烁哥，你就那么相信这些外来的人？万一他们有二心怎么办？」

    殷烁拍了拍虎赤鲁的肩膀，云淡风轻地说，「没必要担心。郑子闯和尧九没有退路了，除了基地无处可去。只是郑子闯这枚棋子真是可惜，白费我那么多心血。妈的，居然被那个警察堵个正着。」

    虎赤鲁试探性地问，「那温祁呢？」

    殷烁嘴角露出一丝颇有意味的笑意，沉默几秒说，「继续盯着他。也许明天就会见分晓。」冷眼扫过虎赤鲁的枪，「不过，以后用枪顶他头这种事，只有我可以做。你明白吗？」

    「……明白了，烁哥。」

    殷烁捋了捋头髮，「今晚后山要来一批新货。准备准备吧。」

    「好，我马上去。」

    殷烁回头望着这座身处丛林的别墅，像是在计划一场好戏。

    一个月以来，温祁已经适应了虎跳涧的生活。

    殷烁给他安排了两个保镖。除了晚上他回自己房间休息，其余时间保镖都寸步不离。

    殷烁的基地就隐藏在原始森林一般的虎跳涧里。在这片亚热带丛林深沼中，除了一些原住居民与基地有着温祁尚未知晓的联繫，其他情况温祁已经基本熟悉。

    殷烁的器官交易分两部分，一部分是器官摘除后的贩卖，另一部分是活人供体的直接输送。国内风声紧，殷烁嫌束手束脚，干脆把目标同时放在国内和国外。

    而基地之所以能在短时间内快速建立起来，得益于虎跳涧的地理位置还有这一带像罪恶发酵皿一般的环境。

    这里地处吉喇市滇古县，在边境之上，距离金三角非常近。是个毒品、色情、豪赌、重金猎杀、贩卖人口，五毒俱全的地方。

    除了殷烁以外，这一带还有四个魔鬼集团，像军阀割据一样，在这片亚热带犯罪场蚕食兼併。

    殷烁明面上不碰其他交易，因为他与其他犯罪集团之间互相有着利益上的制约。任何一方因为手伸得太长而越界，都会给自己带来不必要的麻烦。

    但人这东西，一旦靠犯罪满足欲望，就再不可能有尽头。

    第03章 神油

    翌日。

    郑子闯和尧九开着货车离开基地的时候，温祁正好看见。他翘着腿坐在别墅二层露台，盯着车尾，给自己点了根烟。「只有郑子闯和尧九去了吗？」

    「是的，温先生。」保镖回答。

    温祁只顾看车，没注意身边的保镖。突然一声回答让温祁回身留意到他不是这段时间跟着自己的人。而另一个保镖还是之前的面孔。

    「李迅呢？」温祁问。

    「他临时被调去后山，今天我在您身边。」

    温祁用手指弹了弹菸灰没说话。

    这段时间温祁掌握了一个规律，后山只有在关押大量活供体的时候，才会加派人手。

    「昨晚李迅离开的时候，我让他帮我带条烟，你去问他买没买。」

    保镖没动，低声说，「温先生……应该是还没买。昨晚李迅刚回宿舍就被叫去后山了。」

    温祁皱着眉，摆弄着空烟盒，沉思片刻说，「我的烟抽完了，一会儿你俩陪我出去买。」

    「好的。」

    保镖本想建议找其他人代买，但想到殷烁平时话里话外有对温祁的青睐，就不敢多嘴说其他。..

    郑子闯和尧九开车到南汀附近，已经是上午10点左右。

    这趟出行要干什么，他们都很清楚。如果身边有警车路过，车里的东西随时随地会暴露行径。

    尧九坐在副驾驶，一边全神贯注地盯着路况，一边往嘴里扔着花生。但他突然一侧头，发现郑子闯握着方向盘有些走神。在他脸上尧九看不到警惕的概念。

    「兄弟，这趟跑完，如果不出意外，咱俩就算是正式加入烁哥的基地了。你虽然以前混白道。但别怪我没提醒你。现在在黑道。这附近有他妈警察。说起来还是你的同事。警惕点。」尧九揶揄地一挑眉。

    郑子闯咬了咬后槽牙，瞟他一眼，「这种鬼路况根本就没法设卡，不会有警察拦车。」

    「挺他妈专业呀。」尧九闲着没事，随口问了句，「欸，目的地还远着呢，说说，你为什么帮烁哥做事？」

    「你没必要知道。」

    「呦呵，狂个鸟啊！你的命还是老子救的呢，要不是那晚我正好在loft，你他妈早就死了。」

    「我没让你救。」

    「操！你这个逼会不会说话？还他妈在白道上混过的人。我要不是看咱俩处境一样，我鸡巴打死也不跟你一道出来。」

    郑子闯继续开车，似乎并不想理尧九。

    这两人话不投机半句多。

    郑子闯只想完成殷烁给的任务，其他根本不想琢磨。他也不能琢磨。

    来基地这段时间郑子闯最担心的是家里年迈的母亲。自从父亲去世，他一直和母亲生活，尽管在曲江的时候，工作一忙起来就顾不上回家。但至少和母亲在一个城市。可现在他和曲江隔了大半个国度。

    「拐弯！」尧九急得把手里几颗花生砸出去。

    郑子闯因为想到烦心事走错了路线。眼看他上了去往云陵的路，没按照长蜿渡方向走，尧九气急败坏地说，「你这警察怎么当的，路都不会走！」

 第185页

    「我警告你，别在我面前提警察两个字！」

    「我他妈提怎么了，温祁也是警察，没见像你这么磨唧。拐弯！」

    「这拐不了，你没看见旁边指示牌吗？违规行驶，被人查到更麻烦。再逼逼你就下车！」

    「我操，事真多。那你说怎么办？」

    郑子闯心中郁闷，「过了这段路再说。」..

    温祁在两个保镖的陪同下，出了基地。

    虎跳涧内外是两个世界，但各有各的乱法。

    沿街招牌明晃晃地闪烁神油、伟哥字样，性用品挂得琳琅满目。按摩院的服务人员离着老远就会把客人拉进去。但道上的人都知道里面不是单纯的按摩服务。

    这一带不仅是梅毒淋病高发区，也是各路毒贩的藏身地。平均每10个人就有一个有毒瘾。至于手上沾血的人更是大有人在。不是这里警力薄弱，实在是犯罪分子太猖獗。

    温祁一身西装，清冷消瘦的身影戴着白色的遮阳帽。从车上下来。眼神落在一家卖春药的店铺上。他迈着平稳的步子走进去。身后的保镖紧随其后。

    「这东西有效吗？」温祁晃了晃手里的药瓶。

    「保证有效。」店里老闆咧嘴朝温祁走近，「这位先生，您这长相，还需要这个吗？」

    「没用过，好奇。」温祁在柜檯前走了一圈，「每样包一份。」

    「好嘞。」

    两个保镖面面相觑。

    出了这家店面。前面还有印度神油。温祁双手插兜迈着四平八稳的步子，眼神毫不躲闪，「走，去看看神油。」

    两个保镖互相看看，不明白温祁想干什么。他明明是出来买烟的，现在却对性用品这么感兴趣。但想到温祁在他们的视线范围内，也就没阻拦。

    「……是。」

    买完神油，温祁站在街头，缓缓摘下墨镜，一脸平静地环顾着街上的人。

    「温先生，您还买烟吗？」

    温祁没回答，但点点头，继续迈着沉稳的步子，沿街闲逛。保镖只好继续跟上。

    忽然一个中东模样的人端着兜售珠宝玉器的篮筐把温祁撞个趔趄。

    两个保镖立刻上前推搡撞过来的人，「长没眼啊？滚蛋！」

    「不好意思。」那人吃力的说着蹩脚的中文表示歉意。

    凡是与温祁有接触的人，保镖都会格外注意。这人撞了温祁，自然要被检查一番。在两个保镖粗略的检查中，温祁饶有兴趣地看着他篮筐里的各种珠宝玉器。

    这些东西一看就知道是劣等品，但温祁似乎并不在乎。在里面随手挑了一个小猫样式的玉坠。顺手递给他一摞现金。「我要这个。」

    「温先生，你给他这么多钱？这可都是假的。」

    「我知道，我只是太久没跟基地以外的人说话。反正也是闲着，我只买东西，不问真假。」

    在温祁递上现金的时候，其中一个保镖一把接过来，「温先生，不好意思。」

    保镖在现金里逐一检查。温祁静静站在那，摆弄着选中的玉坠。丝毫不受影响。

    「可以了。」保镖把钱递给了那个中东人。

    「去前面看看，该买烟了。」温祁说完，径直向前走，保镖在后面赶快跟紧。

    路过一处烟摊，温祁略作停留。但没有看到他要的雨花石，温祁想继续找找看。

    「不早了温先生，该回去了。」

    殷烁不干涉温祁外出，但是他的行踪却是了如指掌。如果在外面时间太久，保镖不好交差。温祁折中了一下。

    「你们两个去找找吧，我回车上等你们。」

    车上有司机，司机也是基地的人，有他看着温祁，似乎不违背殷烁的吩咐。

    「也行。我们送您回车里。」

    温祁朝马路对面的车辆抬了抬下巴。「不到2米远的路，我不至于出意外。你们快去快回。」

    「好吧。」

    在两个保镖的注视中，温祁上了车。

    五分钟后，保镖买回了温祁要的雨花石。

    车辆载着温祁和两个保镖往基地行驶。

    但他们离开后，在原本车轮停留的位置，有一个小猫玉坠。上面裹了半张面巾纸。

    做了美甲的手指快速将玉坠捡起，另一只手沿着耳朵拢了拢公主切髮型，就着这个动作，朝四周张望，确认没人后，打开了那半张面巾纸。

    上面写着：南汀长蜿渡。

    「咔嚓」

    伴随一声打火机响，字迹与纸张一同燃尽。

    第04章 追寻

    「王珺，我黎野。」

    黎野给当初负责送虎艷艷几人回滇古县的警察打了电话。

    「黎大队长。你怎么想起给我打电话了！」

    「我有事找你帮忙。」

    「这么严肃？什么指示，说吧兄弟。」

    「帮我安排个身份。」

    「啊？什么意思？」

    「再有一会儿我就到你们管辖的地界了。我也不怕你笑话，兄弟我后院失火，被人戴了绿帽子。我是一路追过来的。就为了查清楚这件事。」

    黎野没说真实情况，他是背着黎国良和局里私下行动的。出门在外，故事都是自己编的。编什么就是什么。如果贸然说查案不如说点狗血的八卦，这样效率高，而且能瞒住同一系统的同事。

    「呦，兄弟。那我必须得帮你。你说吧，你需要我做什么？」王珺说的无伤大雅，心里可是准备吃瓜的心态。

 第186页

    黎野在来滇古县之前，理清手头上的所有资料，做足了准备。

    他首先做的就是把温祁的白玫瑰录音笔从头到尾听一遍。

    尤其是温祁和殷烁的几次单独见面。

    黎野判断殷烁在录音里说他要的东西，应该就是指档案。而温祁最初并不想参与。后来殷烁一再拿他师父的消息威逼利诱，所以温祁才答应下来。

    如果这么说，窃取档案的事，温祁是被殷烁逼迫的，他并非出于本意。

    其次，黎野让韩威调查过当年殷胜立的案件细节。

    发现了一件让他感到震惊的事。殷胜立的妻子是温祁的父亲在抓捕过程中开枪击毙的。

    而殷胜立逃跑一年后，温祁一家发生了车祸。当年他父母双双在这场车祸中丧生，温祁由于抢救及时倖存下来。而这场车祸是殷胜立所为。

    也就是说，殷烁的父亲撞死了温祁的父母。

    温祁当年只有6、7岁的样子。对于这件事，黎野不知道温祁是否知情。如果他知情，就不可能与殷烁站在同一立场。除非他一直都不清楚26年前父母的死因。

    并且黎野分析，当年黎国良和郝志兴，包括于关山一定对案件非常清楚。

    黎国良和郝志兴升职后不在一线工作。而于关山机缘巧合下同时收留了殷烁和温祁。并且随着他调任省厅法医。殷烁和温祁也离开了曲江市。

    于关山应该不会主动把陈年旧事告诉他收养的孩子。他当时应该对殷烁和温祁一视同仁，把他们带离曲江后，再没提过和案件有关的事。所以就算温祁知道父母的死因，也绝不是从于关山那听说的。

    所以温祁劫走殷烁的动机，黎野认为很不同寻常。不止这些。

    从温祁上次去黎野家，黎国良对温祁的态度来看。黎野判断黎国良后来不止一次见过温祁。

    包括黎国良抽屉里保留的老照片。那记录得是当年温祁父母去世后，于关山抱着温祁的时刻。足以证明警队里当年对成为孤儿的温祁有着特殊的照顾。

    在这种近乎战友遗孤般呵护的环境下成长起来的温祁，和黎国良没准有着黎野尚不清楚的往来。

    难怪当日黎国良在家里对温祁和蔼可亲，一副慈父模样。

    但如果是这样，黎国良得知温祁劫走殷烁后的反应，就有些太过平静了。

    种种情况都非常奇怪。

    黎野一一回想着温祁和他在一起时的举动。

    如果说温祁有着出众的法医专业。是来源于于关山的培养。

    那让黎野感到意外的擒拿格斗能力以及托枪极稳的手，遇事冷静的心理素质，保持沉默、三缄其口的习惯，从全局考虑的刑侦逻辑。

    这些加起来又源于谁的薰陶呢？温祁身上的特质不是一个普通法医的素养。

    温祁来曲江市绝对不是偶然性的工作调度。他的应激反应也绝对不是正常工作中落下的心理疾病。

    把所有的事情结合在一起，温祁的动机在黎野心中越来越清晰。同时他也越来越按耐不住。他背着黎国良，根据殷烁贴身保镖提供的基地方位，只身一人来了滇古县。

    但黎野从来不打没准备的仗。他第一时间联繫王珺就是因为想到了一个尽快找到温祁的好办法。

    「兄弟，我要找的人，底子不干净，原来犯过事。」

    「呦，嫂子这经歷可有点……刺激啊。」王珺果然对黎野的私生活感兴趣，「你快说，我能帮你做什么。」

    「我想打入当地黑帮。」

    「没问题。要是别的事我不一定擅长，但是黑帮这种东西，我们这可是特产。我再熟悉不过。你几点到，我去接你。」

    王珺这话一说，黎野就知道他新的名字、身份全部搞定了。

    「我到了给你打电话。一会见。」..

    去往长蜿渡的路上，无端出现很多警察。

    崎岖的道路愣是多出几道关卡。

    郑子闯的车绕回殷烁指定的路线后，尧九本来还抓着这事不放。可远远地看见警车顿时紧张起来。

    「我说，你他妈刚才不是说这种路况不会设卡吗？」

    郑子闯望着远处的警车，隔着几十辆车，他一眼就看出不对，「这不是交警设卡。像是在查……」

    「你管他是什么警呢。赶紧掉头！」

    「来不及了。」郑子闯抓紧方向盘，从后面倒车镜看过去，心凉了大半。后面来的车已经把来路堵得严严实实。

    这片亚热带地域的路况和曲江这种一线城市不一样。很少有宽阔的大路。车辆多是在山体与丛林中穿行。偶尔有顺畅的路段也并不宽广。

    幽绿苍翠的植物就在道路两旁。但是这个时候看到它们却并不感觉美妙。

    现在掉头肯定是回不去了。郑子闯拨通了殷烁的电话。

    「烁哥，我们在路上遇到警察了。」

    郑子闯以为殷烁在电话里会有备用方案的指示，没想到他只是说了一声「知道了」。

    「那，我们……」

    「放心，配合检查就好。」殷烁话中带笑。

    尧九在一旁伸着脖子听得清清楚楚。挂了电话后，他忐忑地看着郑子闯，「没，没事，烁哥手眼通天。这些警察没准已经被烁哥打点好了。」

    郑子闯并不这么认为。他看着前面十几个警察，感觉这些人像是专门在等他们一样。所有的车都经过严密的检查。尤其是装带货物的车辆。似乎不搜出什么来不罢休。

 第187页

    殷烁说配合检查，该不会是要把自己和尧九给踢出去吧。但如果是那样，殷烁当初就不会把他和尧九带回来。

    郑子闯想不明白，又被身后早就堵死的车辆架得骑虎难下。只好硬着头皮等着检查。

    该来的总会来。没过一会儿，十几个警察就查到了他们。

    尧九捏着花生，死死盯着这些人，准备实在不行就跳车逃走。

    郑子闯唿吸急促，额头冒汗。

    「把车打开。」其中一个警察说。

    郑子闯在一阵催促中，下车开了车门。

    当车门打开的瞬间，他整个人愣在原地。

    尧九看他的样子感到奇怪，也凑近向车后探头。而他得到的是和郑子闯一样的反应。

    「怎么回事？！」尧九偷偷用手捅了捅郑子闯。

    郑子闯依旧愣在原地，没反应过来。

    「烁哥耍我们！」

    第05章 晦气

    警察们在车周绕了一圈，不耐烦地说，「走吧。」

    郑子闯点点头。

    车里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警察自然没有多查什么。

    但是这次出来，殷烁交代郑子闯和尧九一同把器官供体运出来，交给买家。这事说的有鼻子有眼，怎么会在中途变成了这样？

    郑子闯开着车，拐向了回去的路。

    「就这么回去？」尧九问。

    「不回去怎么办，又没有供体。难道把你卖给他们吗？」

    尧九吃了瘪，往嘴里揉了一把花生。

    「你说这是不是烁哥考验咱俩？」

    「不像，那帮警察是来真的。」

    「真鸡巴晦气，从哪冒出那么多警察呢？」尧九嚼着花生说，「太他妈悬了，这趟要是车上有东西，咱俩谁也跑不了。」

    郑子闯没说话，这些警察看起来是临时赶过来的。他们的准备并不充足，不像是例行公事一般的走形式，倒像是突然来抓人的。

    郑子闯刚才看见一个警察在走路的时候被风带起了衣角，腰里刚好露出半截枪。

    当时他没动声色，现在回想起来，更加觉得这事蹊跷。..

    别墅二层的房间里，瀰漫着香菸的味道。

    两个保镖站在门外像门神一样，一动不动。

    殷烁突然出现在走廊尽头，保镖们正想立正打招唿。被他招手示意过去。

    「他今天做什么了？」殷烁问。

    「温先生买了很多……东西。」

    「什么东西？」

    「……神油、春药、玉坠还有烟。」

    殷烁原本盯着温祁的房门，听保镖这么说，突然扭头一愣，觉得这些不像是温祁会买的东西。

    「他见过什么人吗？」

    「只见过卖东西的人。」

    「把卖东西的人全部带回来。」殷烁扔了句话，扭头下了楼梯。

    虎赤鲁正在楼下等着。不远处郑子闯和尧九开着车回来了。

    「虎参谋。」尧九跳下车打招唿。

    虎赤鲁没理他，而是望着还没下车的郑子闯说，「辛苦了兄弟。」

    郑子闯一点头。纳闷虎赤鲁对自己的态度似乎有所转变，但没打算与他有过多交流，关上车门准备离开。殷烁从身后走近，笑着说，「二位这趟有惊无险，值得庆祝庆祝。走！」

    尧九本想问清这趟交易到底怎么回事，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郑子闯开口问了句，「车里为什么是空的？你信不过我们？」

    殷烁笑了笑，「当然不是，今天你们能碰到警察，说明你们是按照我给的路线在行驶。没出任何差错。」

    听殷烁这么说郑子闯更加疑惑。「可为什么……」

    殷烁不打算做解释，拍拍郑子闯肩膀，似笑非笑。离开之前抬头朝楼上保镖说了句，「叫上小祁出来庆贺。」

    「是，烁哥。」

    虎赤鲁抬脚迈步，冷笑了一声，「一条路线，有人走对，就会有人走错。」

    「谁走错了？」郑子闯想问个究竟。

    虎赤鲁脸上带着杀意朝别墅二层走下来的温祁望了望，没说什么。转身随着殷烁离开的方向追过去。

    尧九没明白什么意思。嘀咕着「虎赤鲁这鸡巴人，不地道。」

    郑子闯按照虎赤鲁刚才的视线，朝身后望上去。正好和温祁的目光对上。他似乎明白了事情的经过。

    这趟所谓的交易是假的，路线却是真的。显然知道路线的人不只是郑子闯和尧九。温祁也是知情人。突然出现的警察，或许和温祁有关。自己和尧九相安无事，那接下来有事的就是温祁了。

    所谓的庆祝，殷烁其实另有安排。

    一群手下突然带上来几个人，温祁冷眼看过去，都是他在街上买东西遇到的人。

    心里立刻明白，情况有变。

    殷烁坐在温祁身边，手里摇晃着红酒，一言不发。虎赤鲁站起身在五花大绑的人里，随手拉过来一个。

    温祁认出那是买神油的店主。

    「在这片地界上，还没人敢摆烁哥一道。」虎赤鲁对着抓在手里的人说话，眼睛却斜着看温祁，显然这话是给温祁听的。「是谁把交易的人卖给了警察？是不是你？」

    「我不知道，虎参谋。我就是个卖神油的。你借我十个胆子我也不敢耽误烁哥的事啊！」

    虎赤鲁的名号在整个虎跳涧有一定影响力。附近商贩要想不惹麻烦，对这种人免不了「孝敬」。平时见了也没少塞钱。可是真遇到什么事，虎赤鲁似乎也没有手软的意思。

 第188页

    他一脚踹开手里的人，又拎起另外一个。「不是他，那就是你啊？」

    「不是，不是。我一直在店里买春药，没离开过。我店里员工可以作证！」

    殷烁对于眼前的求饶，置若罔闻。郑子闯和尧九都没有说话，但心里都在揣测殷烁的意思。

    虎赤鲁如法炮制，几个人都被他打得鼻青脸肿。温祁看似平静地点了一根烟。

    「给你们一个机会，来，都抬头看看他。认不认识？」虎赤鲁突然对着地上打滚的人指了指温祁。

    温祁夹着烟的手突然一顿，抬头盯着虎赤鲁。面无表情，眼中压着冰冷寒意。

    几人早上刚刚见过温祁，对这个长相出众的人当然有印象。像鸡啄米一样抢着点头说认识。

    中东人指着温祁说，「他在我这里买过一个吊坠。」

    「他有没有暗示你什么？」虎赤鲁话音刚落，温祁弹掉菸灰反问。「虎参谋，我买东西有什么不对吗？」

    「你前脚出了基地，后脚警察就去烁哥指定的路线设卡堵人。你做了什么还用我说吗？」

    「证据。」温祁吸了口烟，「没有证据，随口乱喷。我也可以说这事与你有关。」

    虎赤鲁上前一把揪住温祁的衣领，几乎要把他从座椅上拎起来。温祁在那一瞬间抬脚直踹虎赤鲁左膝盖。

    在被突如其来的外力袭击那刻，虎赤鲁下意识张嘴。正要挥手反击，温祁顺手把手里没抽完的烟扔进他嘴里。菸头烫到喉咙里的软肉。虎赤鲁喉咙勐震。突出嘴里异物，捂着嗓子一阵乱咳。眼泪不受控制地流出来。他愤怒地掏出枪要对准温祁的头，突然记起殷烁说过，只有他才能这么做。

    在这个间隙，殷烁突然起身，不疾不徐地说，「行了。一场误会。别伤了和气。」

    虎赤鲁哑着嗓子说不出话来，殷烁突然插一句，他不好再举着枪，只能愤怒地一把将手枪别在身后。

    殷烁上手整理着温祁凌乱的衣领，「小祁，你也别怪他们。主要是今天突然有警察查车。如果不是我有所准备，让郑子闯他们运了趟空车。恐怕现在基地就有麻烦了。」

    从殷烁的话里，听不出他的态度。但有一件事温祁可以确定。他们没有证据，也没查到莎莎。

    殷烁刚才一直不出声，是想看温祁的反应。

    温祁知道殷烁对他并没有完全信任。而今天的事，殷烁因为没有直接证据，充其量只是想炸他。

    温祁用桌巾擦擦刚才碰到虎赤鲁的嘴角的手指，朝殷烁投去冰冷的眼神，「殷烁，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

    「小祁。我也希望这是最后一次。」殷烁投来同样的眼神。

    温祁没说话，两人目光正色一会儿后，殷烁又流传成往常的模样。突然笑着问，「听说你今天买了春药和神油。打算干什么？」

    「去后山餵鸟。」

    「餵鸟有什么意思。你要是喜欢去后山，我带你去餵老虎。」殷烁打量着温祁，那目光让温祁浑身上下都不舒服。

    在场其他人不清楚殷烁阴晴不定的态度究竟什么意思。但温祁明白，今后他的一举一动都要格外注意。他必须尽快让殷烁对自己放下防备。

    第06章 潜入

    黎野印象里滇古县的治安和一线二线城市必然存在差异。

    但他没想到会乱成一锅粥，像是被臭名昭着的金三角同化了。他严重怀疑这里是为了发展经济不得不在乱中维持现状。

    王珺帮黎野安排了新的身份——阿奎。

    阿奎因为在金三角大毒枭处私吞了好处，走投无路被迫加入当地黑榜。改行干了器官买卖的生意。现在跟着滇古县人称豪猪的器官代销大亨。这人和殷烁有直接贸易往来，他是殷烁的财路之一。

    黎野利用这层关系，在四个黑暗集团里游走个遍。无意间为毒枭黑鹏挡了一刀。在他那里混了个「好兄弟」的称号。道上人人要叫他一声阿奎哥。算是小弟里升的比较快的人。

    多了这道便利，黎野很快摸清了滇古县以及虎跳涧的路数。殷烁的基地藏在虎跳涧，那里几乎是一片原始森林、热带泥沼。原住居民不多。虎艷艷就是其中一家。

    只是殷烁的基地黎野还没有渗透进去。黎野判断温祁应该就在基地里。他正发愁怎么混入基地，豪猪突然接到殷烁的消息，有一批供体需要外销。豪猪点了几个人，其中有身手超众的黎野。..

    基地后山，最近来了活供体。所谓活供体，就是殷烁准备向外运送的活人。至于到了目的地这些活人会被怎么处理就是买家的事，殷烁不再过问。

    这样一来，殷烁的器官生意变得更加便利。不过在交易过程中却需要大量人手，保证万无一失。

    后山是虎跳涧一处清幽的山体。因为有老虎出没，地势又非常险峻高耸，下面就是深渊峭涧。有这些天然屏障，所以基地没做外围防护。内部盖的建筑大多是窗户小，房体高的结构。以防止被关押的供体逃跑。

    因为有了这样的建筑，看管人员不需要太多，通常两三个就足够了。

    豪猪按照往常的路线进入基地，直奔后山。他带来的人要接受看管人员检查。这种琐碎小事让手底下人做就好。豪猪没跟进去而是去别墅大院里找殷烁。

    今日需要交易，除了豪猪还有其他分家在殷烁的别墅楼下。虎赤鲁一一接待。

 第189页

    豪猪这种角色能看见殷烁，已经算是近距离接触过，离着老远他就和几个分家一起朝殷烁点头哈腰。而殷烁坐在院中饮酒，并没有过多理会。

    后山地势高，别墅院内的场景，几乎尽收眼底。黎野顺利进入后山，机警地观察地势环境，一眼便认出了远处只有剪影轮廓大小的殷烁。

    但是离得远，外加他现在身份不便，即便认出殷烁，黎野也不能做什么。他跟着豪猪的手下一同进入了后山建筑群。里面有很多大到夸张的厂房。但由于窗户又高又小，从外面看不出里面的情况。

    当大门打开后，黎野才发现，里面是类似监狱一般的场地。

    每个隔间都关着很多人。为了清点方便，这些人按照年龄和性别做了区分。

    当黎野正要迈步进入的时候，不远处一个类似太空实验舱一般的建筑进入了他的视线。那周围有几个打手模样的人挎着枪，看起来这是后山最神秘的地方。他好奇的捅了捅一道来的人。

    「那是干什么用的？」

    「嘘。」

    那人示意他小声说话，但其实黎野的声音和周围的水声相重合，并不算太突出。

    「阿奎哥，那是切人的地方。老大这次来是运活人，之前也来运过现成的器官。我跟着进去过一次。」

    「里面是什么样？」

    「挺高端的，都是器械。还有电脑操作。不过我不认识。反正像宇宙飞船似得。」

    黎野大致明白了。这个太空实验舱建筑应该是个无菌手术场所。具体的他也不懂，如果温祁在，应该能清楚那些东西怎么操作。

    说话间一声老虎的叫声，传入耳朵。

    「这有野生虎？」

    「有什么新奇的？听说烁哥经常逮老虎玩。」

    操，什么犯法他干什么。殷烁这种人枪毙一万回都不亏。黎野心里暗骂。

    「干活干活，别找不痛快！」看管后山的人发现身后有人小声说话，怕惹出麻烦，立即开骂。「豪猪平时怎么教的？不懂规矩就别他妈出来混！」

    黎野不屑地打量那人，没再说话。

    当他随着人群往里走的时候，突然在密密麻麻地监狱栏杆后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虎艷艷？！

    黎野快走几步上前故意敲了一下栏杆，短暂的金属闷响后，引来看管人员的不满，又一阵叫骂。但黎野并不在乎这些。嘴里打着马虎眼，迅速看着抬起头的虎艷艷，朝她使了个眼色。

    黎野剪了寸头，脸上还做了伤疤处理。这几天刻意没挂鬍子。看起来像个十足的边缘逃犯。

    虎艷艷最初没认出来，看了半天后发现，栏杆外的人是救过自己的黎野。

    那一瞬间的惊讶与欣喜似乎交织在一个眼神里。她盯着已经走远的看守。从一众年龄相仿的孩子中怯懦地把身体蹭到跟前。

    这次豪猪要带走的人，不是年纪小的孩子，而是成人。

    经过孩子的房间，同行的人在看守的带领下没有停留。唯独黎野在这掉了队。斜上方的监控还在正常运转。殷烁基地里的几个主要人员都认识黎野。尽管黎野对外表做了改变。但他现在停下来目标太突兀，如果被发现很容易暴露行踪。

    和虎艷艷有过几秒的短暂眼神交流后，黎野没有做过多停留，极其低声地说了句，「我会想办法救你出去。」然后赶快追上同行的人。

    这次混入基地没有遇到认识的人，算是很幸运。现在看来，殷烁或者虎赤鲁对于基地的管理重点似乎在于那个太空舱一样的建筑，后山的监狱应该还在其次。

    细想的话，如果后山监狱一旦被查获，殷烁最多落个非法囚禁的罪名。但手术室不一样。不管进入的是活人还是死人都直接涉及到器官。那是最直接有力的证据。

    除此以外，山下的别墅里应该也有什么见不得光的东西。毕竟那是住人的地方。

    在离开的时候，黎野好奇地向别墅再次张望。

    有些事，好像冥冥中自有安排。

    别墅二层的露台正好走出来一个人。一身轻薄的西装，倚靠在低矮的廊柱上。低头看着院内的殷烁和虎赤鲁这些人。那动作非常平静，发梢随着他细微的幅度随风飘在耳边。手里似乎还夹着烟。温祁！

    黎野不禁停下了脚步。

    他来基地就是为了找温祁。本来黎野对这次的潜入不抱太大希望，没想到他居然看到了温祁。

    隔着太远，温祁的剪影并不清晰，黎野能一眼辨认出来，只是因为他对那个清冷的身影太过熟悉。以至于看到温祁的身影，他都能感觉到温祁在想什么。

    当黎野正分神的时候，尧九突然带人来了后山。这是殷烁的命令。豪猪的人在后山逗留时间太久。他让尧九带人来催促。

    经过黎野的时候，尧九才有几步路，突然转过头，疑惑地看着眼前的黎野。

    黎野赶忙侧头躲避他的目光。心里暗暗咒骂：我操，他妈的，不会这么巧吧。

    「把头转过来？」尧九觉得这人眼熟，好像在哪见过。

    进入后山之前，黎野已经被搜过身，任何防身武器都不能带进来。黎野赤手空拳，硬着头破转身。

    过了好半天，尧九从这人痞子一般的模样中辨认出了什么，突然叫了声，「他是警察！」

    第07章 开枪

    后山被持枪的打手围得水泄不通。

 第190页

    黎野全身是伤，他之前执行任务的伤还没好彻底，现在又落在殷烁手里。这几个和黎野有过较量的人，几乎是下死手来对待他。

    就像郝志兴曾经说的那样，殷烁以及殷烁周围的人把黎野早就当做眼中钉。加上前不久黎野亲自开车撞了殷烁和虎赤鲁。让殷烁在监狱里待了整整一周。新仇旧恨加一起，独虎不敌群狼。黎野倒在地上大口喘着气。

    「你怎么会来基地？」虎赤鲁用枪指着黎野的头问。

    黎野勐咳了一声，「我来看你们死没死。」

    「妈的。我先送你去死。」虎赤鲁说着要开枪。被殷烁制止了。

    「你来自投罗网也好，来探访旧情也罢，我不关心你的事。不过既然来了。就给我这基地助助兴吧。」殷烁嘴角带笑，时不时看看温祁。而温祁站在一边，面无表情地望着被围在中间的黎野。

    「小祁。」殷烁把手臂搭在温祁肩膀上，笑着说，「你说我该怎么处理他？」

    温祁看着地上的黎野，寸头和胡茬在这张脸上，丝毫没有拉低颜值。但是让黎野看起来多了几分匪气。温祁的声音非常沉稳。「你想怎么处理是你的事。随便你。」

    「你说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我不清楚。」

    「你毕竟和他有过那么多接触，怎么会不清楚？」

    「我和他没什么接触。」温祁在说话的间隙，微微整理了一下衣服。从他脸上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

    「没有接触？」殷烁嘆气一笑，「小祁，说谎可就不乖了。你记不记得你办公室的公仔猫？」

    清冷的脸忽然有些了异样。但仍然快速保持镇定。

    地上的黎野听到这话立刻明白了殷烁的意思。不过和温祁一样，他没有表现出来。

    「有了那猫，你和他每天就像在我面前直播一样。有没有接触，我会不清楚吗？」

    殷烁的语气似乎透着刻意的惋惜。那意思是说如果此刻公仔猫在，大可以看回放。他就不用费这么多口舌。这次回基地，他真遗憾没有带上那个毛绒玩具。而对于自己在公仔猫上做的手脚，他视为得意之作。

    温祁没想到他和黎野吃了一次牛排，就被殷烁在暗中盯上。还通过公仔猫装了监视器。

    不过温祁听完这话，丝毫没起涟漪。反而淡淡一笑，「这很奇怪吗？所谓的接触，不过是把他当做工具来利用而已。你应该能理解才对。至于他今天为什么会出现。我根本不清楚。这段时间你的人天天在我身边。你应该知道，我跟他没有过任何联繫。我也没必要联繫。」

    「也对。」殷烁点点头。

    黎野抬头看着温祁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他没想到自己跨过大半个国度来找的人，居然会说出这样的话。

    温祁余光看到了黎野的反应，他没有和他对视。只是从裤袋里掏出烟，缓缓点燃。点菸的时候，纤细的手腕上露出黎野之前给他戴上去的手錶。

    看到这块表，黎野心里更不是滋味。

    他也还戴着。但是，现在还有必要戴吗？

    虎赤鲁几人像看热闹一般，打算看温祁的反应。在基地里面，温祁这个外来的人，并没有被立即接受。殷烁虽然时不时从中打和，但是虎赤鲁始终觉得温祁是外人。今天这样的场面，似乎更加需要温祁表明立场。不然在基地里，温祁会寸步难行。

    而且，前不久，温祁才刚刚遭到怀疑。

    不过，温祁没有为自己再说什么。那双清冷的眼睛在分析人性弱点后，闪过一丝笃定。

    「没有其他事的话，我先回去了。」温祁从容地吐出烟，准备离开。

    「等等。」

    殷烁沉着脸，突然从虎赤鲁腰间拔出手枪递向温祁，「你和他有没有联繫，最好的证明就是你杀了他。只要你开枪打死他，就可以回去了。」

    郑子闯立刻看向倒在地上的黎野，又拿眼瞟向殷烁手里的枪。

    枪是威力十足的真枪。这次不像路线那样是殷烁对温祁的考验。而是真的让温祁杀了黎野。这样温祁就再没有退路。殷烁也就彻底对他放心了。枪杀警察的罪名极其严重。不管黎野这趟是为什么而来。温祁只要开枪打死他，就意味着彻底被拉下水了。

    黎野盯着温祁，见他脸上从始至终都没有过任何起伏，心里凉了大半截。「你开枪吧。」

    所有的人都看着温祁。

    殷烁的手仍然停在半空中向上拖着枪。温祁没着急拿枪，而是吸了口手中的烟。侧目在黎野身上打了个来回，与黎野四目相对。

    这种对视带来的感觉，对于黎野来说，曾经是刻在记忆里的无限美好。但他现在不知道要怎么定义这种感受。

    「小祁，动手啊。」殷烁不急不慢地催促。

    温祁碾灭了烟，从殷烁牢牢注视的目光中接过枪，转身走向黎野问，「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

    「没有。」

    「是吗？我倒是有。」

    黎野没说话，沉默地看着温祁。

    「我原来说过，有些人的性命就是工具，不必在乎他们的死活。他们背后的利益关系或许比他们本身更有价值。」

    这话是黎野问宋辰欣案件没有家属报警的原因时，温祁说过的。黎野一下子想到了宋辰欣案件。

    「你现在没有价值。而我有。」温祁盯着黎野，利落地将子弹上膛，把枪口指准黎野。「我对人体结构格外了解。这就是我的价值。有价值的人当然要活下来，你说对不对。」

 第191页

    黎野不知道温祁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说自己了解人体。他望着温祁的枪口，丝毫没有表现出畏惧，倒像是一种解脱。缓缓闭上了眼睛。

    「砰——」

    黎野的意识几乎和耳边的枪声一起消失。

    温祁站在原地，看着倒下的黎野，微不可辨的余光里是已经被豪猪手下装车的活供体。温祁突然开口问殷烁，「你不是说带我去餵老虎吗？什么时候去？」

    虎赤鲁上前检查了一番，黎野胸前正中一枪，没有生还迹象。鲜血还在不断向外浸染。他朝殷烁一点头。

    殷烁嘴角带勾，「明天去。」

    「不，现在去。」温祁用枪指了指黎野，「顺便开车带上他，我还没看见过老虎吃人。」

    殷烁笑了笑。「难得你有兴趣，没问题。」

    对于温祁的开枪，他非常满意。心情看起来不错。比起温祁被拉下水，黎野的出现似乎显得不那么重要了。

    郑子闯盯着倒下的黎野，用力吞咽着吐沫。一样的身高，相近的年龄，他仿佛看到了自己。

    豪猪在殷烁面前把黎野骂了个遍，澄清了自己不知情的事实。殷烁没追究，而是让他的人照常发车，照常去运送活供体。

    一阵的喧闹中，虎赤鲁开车，温祁和殷烁坐在车后。而黎野被塞进了其他随行的车里。

    虎跳涧有野生虎，但一般很少能遇见，老虎都在相对隐蔽的山谷中活动。为了能更接近老虎出没的地方。温祁说要走大路绕过去。

    路过街边简易的小卖铺，温祁买了包香菸，所有人都停车等着他。

    殷烁下车走近温祁，看着他手里那包雨花石，挑眉问：「你原来不是不喜欢烟味吗？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抽菸的？」

    「不知道。可能是在曲江的时候。」温祁伸手准备付钱。殷烁抓住了他的手腕，故意靠近他。「我来。」

    那双手指正好压在温祁的手錶上，温祁面无表情地一把将手抽离出来，低头看了看手錶，似乎在确认手錶是否受损。「不用了。不是要餵老虎吗。别耽误时间。」

    说着掏钱拍在柜檯上，转身离开。殷烁一脸想拿捏却又无从下手的表情，用舌尖顶了顶腮。烦躁地盯着柜檯上的钱看了看，从鼻孔里唿出一口气，追上已经走远的身影。

    天色越来越晚，基地这些成群结队的打手在山谷里兴奋地等着老虎，吵吵嚷嚷，结果老虎没来。

    温祁翘着二郎腿坐在随行椅上，环顾着四周，手指像秒针一样一下下敲打着扶手。

    大概持续了一刻钟左右。他脸上有点不耐烦，不过似乎焦急的成分更多一些。嘴里说着没兴趣了。打着哈欠，随手丢了那些春药、神油。

    「不等了。没意思。」

    「别呀，那他怎么办？」一旁的殷烁问。「不是要看老虎吃人吗？」

    「把他扔下去吧。反正也死了。跟一个死人较劲有什么意思，我可不想再为他浪费时间。」

    时间确实不早了，再等下去，这片原始丛林中会出现什么情况确实不好说。见温祁起身离开，殷烁也没再强留。一挥手示意手底下人把黎野的尸体丢下山涧。他也跟温祁上车离开。..

    湍急的水流从身体上沖刷。模煳不清的意识像被分散后又聚拢地血液，逐渐汇集到中枢神经上。伴随听觉的恢復，一阵勐烈的咳喘，从山涧里传来。

    黎野吃力地坐起来。尽管他胸口有伤，但却感觉并不像是致命伤的疼法。充其量是普通伤势的程度。

    伴随流水声，不远处亮起一闪一闪的灯光。晃得黎野睁不开眼睛。

    「所有人注意，不许说话。找到目标后立刻用灯光示意。散开！」

    「是！」

    黎野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一束刺眼的光束突然照到他的脸上。紧接着一阵有节奏的闪烁。四周瞬间涌上来三五个同样的光束。

    有人低声说，「在这。」

    黎野听出那人是王珺。

    第08章 套话

    对于警方突然出现，黎野一阵惊愕。

    但是没人说明缘由，只说是接到报警，发现了尸体。

    黎野不接受这个说法。但却得不到其他解释。

    趁着豪猪没把活供体运出境外，警方准备实施营救。

    让黎野感到意外的是，当他在医院包扎好伤口回来的时候，警方已经开始了抓捕行动。

    黎野在王珺那套了话，这次行动的情报来自殷烁基地内。

    整个潜入过程，黎野最有发言权。他前前后后经歷了偶遇虎艷艷、发现温祁，以及被尧九认出和被整个基地的包围，最后在温祁的枪口下倒地。

    从警方得到消息的时间节点来看。传输消息的人应该是在黎野中枪后到他醒来之前这段时间通过什么方式让警方获得了情报。

    黎野低头看着自己胸口看似致命却又并不严重的伤口，产生了一种直觉。今晚的情报很可能和温祁有关。

    三小时后，王珺这边收到情况，豪猪的车队在距离国门不到10公里的地方被拦下来。但是没有抓到豪猪本人。

    为了不影响后续钓大鱼，也为了安插在基地的警方卧底不被牵连。滇古县警方没有以正面抓捕的方式扣押这些人，而是打着以缉毒为由的称号，宣称误打误撞截获豪猪的交易。

    黎野一再追问潜伏在殷烁基地的同事是谁。可这种机密细情，别说王珺，就连滇古镇的领导们也不知情。他们要做的就是配合抓捕。最高领导只知道这个人代号叫野火。至于他的其他信息没人知道。在间接接头的时候，有人看到过他，可是没有视觉性的记录。

 第192页

    黎野没在继续问，他向滇古镇的领导们反映了虎艷艷的事。并且叮嘱他们一定要尽快採取行动。..

    北方的风粗矿，南方却格外湿润，但温祁却睡不着。

    黑漆漆的午夜，温祁躺在床上。

    和往常一样，手枪上膛，伸手可及。

    他自己也不知道这两年来，有多久没睡过安稳觉。自从来了基地，夜晚温祁不仅仅是失眠，而是在刻意保持警醒。

    要想在基地生存，只是加入其中还不够。这些人身上都背着人命，一个个肩挎突击枪，凶神恶煞。在殷烁的调教下，人人都是难缠的刽子手。就连温祁身边所谓的保镖，都是三秒致残七秒致死的顶端杀手。尧九这种狙击手在里面勉强排到前五。

    温祁回想着今天发生的一切。

    黎野的出现是他没想料到的事。

    但现在，温祁知道，黎野的出现帮了他一个大忙。殷烁和虎赤鲁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怀疑他。至少现阶段他是自由的。接下来他要的事，也会更加得心应手。

    豪猪的事传到基地，虎赤鲁半夜从床上爬起来第一时间把基地的军队还有后山的相关情况做了隐蔽。以免警方有所行动，落个措手不及。

    「烁哥，会不会是温祁报的信儿？」虎赤鲁问。

    殷烁沉默不语。

    他也往这方面想过。但是这次温祁一直在基地，就连处理黎野的尸体，温祁也在身边。他没有机会通知警方。而且警方这次是为了缉毒，应该不是针对器官贩卖。毒枭黑鹏为这事立刻有所行动。黑道上的风吹草动互相都知道。殷烁觉得这次未必与基地有关。

    「烁哥，最近不对劲儿，交易三番五次被破坏，这里边会不会有情况啊？」

    殷烁点点头，「最近的交易警惕点。别在明面上进行。改用原来的方法。」

    「是。我现在去准备。」..

    一大早，楼下一阵叮叮噹噹的声音。

    细听虎赤鲁和尧九在楼下说话。

    但听不清说的是什么。

    温祁掀开窗帘，隔着窗户往外看。

    楼下几辆车装满了医用冷藏箱，虎赤鲁和尧九在清点数量，手下的人一次装车。看起来有点要清空楼下仓库的意思。

    温祁疑惑地看着楼下来来回回的人影。这些医用冷藏箱是基地用来放器官用的。殷烁的基地涉及人体器官，这种设备自然少不了。但是现在却在往外清理空的医用冷藏箱。

    温祁实在没看懂。他推开房门出去，门口的保镖已经伫立在门外了。

    「温先生，早。」

    温祁点了根烟，朝楼下一扬起下巴，「这是在干什么？」

    「虎参谋说这些冷藏箱暂时用不上了。先搬出去。」用不上了？

    温祁没说什么，他迈着沉稳的步子下了楼。

    「温祁，这么早。」尧九先开口。虎赤鲁回头看向温祁，朝他打了声招唿。有之前黎野的事，现在基地没人再说闲话。

    「殷烁呢？」温祁问。

    温祁在楼下看了半天，没见殷烁。觉得有点反常。别墅一层是殷烁会客的地方，二层是温祁的卧室还有茶室。大院里有几间大型储藏室和车库。还有一排打手们轮流休息的房间。除此以外就是宽阔的大院。剩下的手下住在离别墅不远的围房里。尧九、郑子闯也在其中。

    殷烁一般不在别墅过夜。但他几乎每天都会来别墅。温祁一直好奇殷烁的住所。那仿佛是个不对外公开的秘密，基地的人里只有虎赤鲁知道。

    「烁哥有事，今天不来基地了。」

    温祁没说话，径直走向后山。把虎赤鲁和尧九晾在身后。

    自从温祁来基地后，很少和这里的人有直接接触。基地中也都知道温祁的性格。久而久之，这个从来不笑的人，就被看成是个高冷孤僻的处在。对于温祁的漠视，虎赤鲁和尧九低声咒骂了几句。继续干手里的活。

    温祁在后山各个角落巡视一番。隔着山涧朝昨晚丢下黎野的方向眺望。在他出神的时候，正好听见一声虎叫。温祁心里隐隐不安。但是表面上没有什么反应。他双手插在裤袋里，云淡风轻地凑近一些。

    突然从他的视线中，看到山涧另一端有一小片竹草建的房子，一层被架起竹阶，二层才是房子的主要结构。

    之前温祁没有刻意在后山停留过，更没有对某个固定地点眺望过。毕竟比起周围的景色，后山的人和建筑才是温祁关注的重点。

    「那是哪儿？」温祁问。

    保镖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是当地人的房子。」

    「当地人？」温祁若有所思，「当地人多吗？」

    「不多。」提到当地人，保镖似乎刻意隐瞒了什么。回答的很简短。

    温祁见状也没再问。他望着房子陷入了沉思。

    基地周围除了原始丛林就是原住居民。殷烁如果不是去了原住居民处就是已经出了虎跳涧。

    殷烁的这种短暂离开的情况并不多。也没有什么规律可循。可温祁认为，如果不是十分重要的事，殷烁一般不会离开基地。他不知道这和别墅中正在装车的冷藏箱是否有关联。

    温祁正沉默。身后传来一片嘈杂。回身望过去，一辆货车停在后山不远处。一众打手喊着「一、二、三」正一齐往外拉车里的大铁笼子。

    伴随虎叫，二只成年老虎映入眼帘。

 第193页

    温祁看着老虎感到诧异。

    据他所知，殷烁只做器官生意，没有涉及猎杀野生动物。再说，老虎身体实在庞大，而承载他们的车辆，似乎并不是长期运输动物的专用车。

    经过半天的拆卸，老虎连同笼子被放置在后山太空舱一般的无菌手术仓旁。

    温祁走近笼子，隔着栏杆打量着不断咆哮的老虎。猜测着一切可能性。

    第09章 莎莎

    从派出所门口来回闲逛的黎野，好不容易逮到了王珺，一把拉着他去了附近咖啡店。

    黎野想知道当日是谁报警称发现了尸体。

    但是王珺对此闭口不谈。反而看着黎野很八卦的问有没有找到要找的人。黎野捂着身上包扎好的伤，点点头。

    「嫂子认识的都是什么人啊？来真的呀？」王珺显然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以为黎野这次是误打误撞去了殷烁基地，刚好和警方行动相互配合上。「我看要不然直接报警备案吧。太危险了。」

    「报什么警，我不就是警。」黎野点了根烟，没说自己之前冒险进入基地的事。「我的事有眉目了。往后我会小心的。说说那天抓捕的事吧。我说，你就一点也不好奇谁是卧底吗？能不能想办法从上面套出来？」

    「你怎么对那个卧底这么感兴趣？这是机密。领导都无权过问，何况我呢？」王珺摇头，一口干了杯子里的咖啡。见黎野那杯没动，伸手拿过来问，「你这杯美式怎么不动啊？不喝我可就干了？」

    「拿走。我现在比美式都苦。」黎野抽着眉毛，夹着烟深深吸了一口。突然问，「欸，虎艷艷的事有进展吗？」

    「那不得慢慢来嘛。」

    「当初把人交给你们的时候，你们是怎么保护的？还慢慢来？是想等人死了再说吗？」

    黎野脾气一向急，外加他现在的造型，确实不像好人。一嗓子下去，咖啡店的客人都回头看他。

    王珺差点把口里的咖啡喷出来，「大哥，你冷静一点。殷烁的基地都在抓捕范围，何况基地里的人呢？领导们已经去虎艷艷家了解情况了。你要知道我们这边有些人是不入户籍的。没办法。不是我们效率不高，实在是有不按套路来的人从中作怪。」

    黎野嘆口气。这里确实没办法和曲江比。

    有些地区实在偏僻，连gps都找不到。个把人失踪，也不会及时向警方报案。那些人根本没有警觉意识。他们还生活在原始丛林深处，和高楼林立的城市有着很大区别。这也不怪警方后知后觉。实在是无从下手。

    包括这次对豪猪车队实施的抓捕也是同样困难重重。豪猪手下的人都是惯犯。他们很清楚怎么和警方打交道。即便黎野出面作证，这些人仍旧坚持自己什么也不知道，只是来帮忙拉货的，其他的事一问三不知。更有的人干脆装疯卖傻，翻白眼，口吐白沫。

    在滇古县的警方并非不作为，而是难度确实大。黎野算是见识了。

    当然让黎野一脸苦大仇深的不止这件事。黎野的直觉告诉自己现在基地里面的卧底一定就是温祁。他的处境并不好。黎野担心他。同时也想验证自己的判断。

    明的不行，就来暗的。黎野一向如此。

    两人从咖啡店出来后，王珺回了单位。黎野藉口感情不顺，要去附近散心。没跟王珺一起回去。

    黎野的计划是通过这段时间在黑榜的关系，联繫一下尚可以利用的渠道。他想联繫上黑鹏。对于阿奎是警察的消息，只有当日在基地的人知情。黑鹏的势力范围离着基地有一段距离。豪猪手下的人又在警方的控制中。黎野断定，黑鹏现在还不知道自己的真实身份。

    可是没想到，刚一转身，黎野就看到了一个公主切髮型的女孩，挎着包一扭一扭的走进刚才的咖啡店。

    黎野眼前一亮，直接跟了进去。

    「一个人喝咖啡多没意思，我陪你。」黎野一脸臭贫。

    「黎野？」莎莎完全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他，满脸震惊地看着黎野的新造型。「你怎么变这样了？还有，你怎么在这？」

    「你能在这，我凭什么不能在这。」黎野笑着点了一杯刚才不想喝的美式，连同莎莎买的咖啡一起付了款。「你还想点什么随时点。我请。」

    「稀罕你请啊！」莎莎嘴上这么说，回身又点了一份奶昔和薯条。上下打量着黎野。

    温祁在的地方莎莎也在。这说明温祁对外需要一个和警方间接联络的人。而这间咖啡店恰巧就在派出所附近。这些潜在的联繫从侧面印证了黎野的猜测。他又激动又担忧，心情很复杂。

    「你什么时候离开？」莎莎问。

    「我刚来，为什么要离开？」黎野知道莎莎这是怕自己提到温祁，希望黎野快点回曲江。

    「没什么，问问而已嘛。」莎莎低头喝咖啡。眼神来回闪躲。

    「你是怎么跟温祁联络的？」黎野单刀直入。

    「什么联络？我没和祁哥联络过？」莎莎一口咖啡还没咽利索，赶忙否认。

    黎野指着自己的伤口说，「别装了，我已经见过他了。」

    「啊？」

    「刚见不久，伤口还是新鲜的。」黎野喝了一大口咖啡，很认真地问，「他现在具体是什么情况？」

    莎莎脸上略带迟疑，看着黎野的伤口，她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他的问题。

 第194页

    黎野继续说，「这是谁出的馊主意？他在殷烁身边太危险了，基地那些人都是不要命的主儿。温祁万一应付不来，后果不堪设想。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联络的？」

    莎莎摇头，「我真没跟祁哥联络过？」

    黎野急得眉毛几乎立起来，但还是极力表现出耐心。今时不同往日。温祁不在他身边，莎莎却能联繫上温祁。他可不想把莎莎吓跑。

    有的时候真是以物降一物。和温祁有关的事仿佛就是黎野的死穴。

    「莎莎，我给你分析一下。我从曲江来这不是来玩的。我不相信温祁是叛徒。他做的那些事一定有他的原因。」黎野严肃地看着莎莎，他从来没这么语重心长过。

    「我想温祁是迫不得已才把你带上的，不然他不会让你冒险。可你别忘了。比起你，他在里面更危险。如果他出现什么意外。警界耻辱的帽子就会永远扣在他头上。没有机会洗刷掉。这不是拍电影。卧底就是卧底。警方没办法开表彰大会，更没办法为他证明。他会遗臭万年。他所有的志向和期许都会化为乌有。甚至连警察公墓都进不了。这是你希望看到的吗？」

    莎莎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黎野的分析，莎莎从来没想过。

    温祁不会让她做危险的事，她一直在外围活动。涉及到核心环节都是温祁来处理。这次来癫古负责中间连结警方，就是她这个线人接触的最核心的事了。但也没有任何危险性。因为她做的事距离殷烁这些人很遥远。而温祁却无时无刻不在危险中心。

    「莎莎。你相信我吗？」黎野看着莎莎的眼睛问。

    莎莎点了点头。

    「那你就把这些事交给我来处理。我用我的性命做保证，我一定能带温祁安安全全回警局。所以，你告诉我，你们是怎么联繫的。还有他现在处境到底怎么样？」

    莎莎眼睛逐渐发红。低下头，拿着薯条的手有些颤抖。

    「祁哥不让我说。」

    「他不让说是怕你跟外人轻易吐露秘密。但是我不是外人。我黎野从小到大没跟任何人有过交集。除了温祁。」

    黎野撩起衣袖，露出大臂上几个和温祁打闹时候被他咬成永久疤痕的小牙印。「他对我来说很重要。我不允许他出现任何意外。」

    第10章 掉马

    后山笼子里的老虎已经两天没有进食。

    殷烁把其中一只老虎麻醉，放入隔菌手术室。

    温祁也被一道叫去。

    老虎在手术室里静静地躺着。殷烁让温祁切割开老虎皮下组织。然后放入准备好的动物肝脏。一切进行好之后，再让温祁给老虎的伤口做缝合。

    温祁在这场特殊的手术中，安静地操作。殷烁在一旁全程观看。

    温祁意识到一件事。

    最近警方查的紧。殷烁很可能是想利用野生动物运送器官组织。他这次抓的老虎，就是试验品。如果这个办法成功，以后各个检查点都不会查到走私器官的事。毕竟老虎作为野生动物本身就受到保护。连运输老虎的车辆都会被开绿灯。而且不会有人刻意关注一头活体老虎的体内情况。

    难怪虎赤鲁那天会清理库房，原来他们打算避开冷藏箱，改用其他手段。

    从手术室出来后，温祁问过殷烁，这个办法殷烁是从之前用的梅花鹿运输上改进的。但是梅花鹿很少出现。可附近却经常能听到野生虎的叫声。如果老虎也能成立，那以后就可以就地取材了。

    这两天，因为黎野的出现，让温祁的处境略显自由。尽管白天保镖还是会按时到岗，但至少他的活动范围比之前要大。

    温祁发现最近殷烁频繁去离着后山不远的一片竹屋。那一带一定有什么他目前为止还不知道的事情。但只是他暂时还不能堂而皇之的离开基地。不能一探究竟。

    晚上躺在床上，温祁翻来覆去睡不着，漆黑的夜晚实在难熬。

    温祁在想殷烁让自己窃取的档案。

    那些档案是26年前殷胜立案件的全部细节。温祁不知道殷烁要那些东西干什么。他只知道那是殷烁答应他告知师父下落的筹码。他必须那么做。

    正想着，门上突然被敲了两下。温祁勐地坐起来，警惕地伸手从枕头下面掏出手枪。

    这把手枪是改装枪，威力不大，但是可以抵挡一阵子。因为是基地内部用枪，子弹也有编号。所以殷烁对此并不做控制。一旦温祁对内部人员开枪，凭藉子弹标记。殷烁也能马上查到上温祁。但是作为防身用品，温祁不得不依赖这把枪。

    这个时间段基地的人都睡了，应该不会有人找自己。值守的打手们都在各自岗位，也不会贸然来别墅。

    门外没有动静。温祁快速靠近房门，没有出声。他看了看屋里可以用来掩护的几个盲点。准备随时开枪。

    突然身后落地窗被迅速推开。温祁刚一回头，伴随一阵熟悉的菸草香气，迎面看到一个黑影压过来。当他用枪顶着那人腹部的时候，他自己也被那人逼到墙角。身体被压得没有一丝逃离空隙。

    「谋杀亲夫上瘾是吧，还想再来一枪？」

    黑暗中低沉的声音传入温祁耳朵里。他喉咙不受控制地颤抖，说不出话来。

    「怎么了？见到我太激动了？」黎野在任何时候都可以做到插科打诨。

    「你怎么在这儿？」温祁迅速恢復了平静。低声说，「趁没人发现赶快离开，这不是你待得地方！」

 第195页

    黎野一把抓过温祁手里的枪，把手伸向温祁腰间，将他整个人搂在怀里，鼻子在他耳廓上摩擦，「这也不是你待得地方，我会尽快带你离开的。」

    「我没想过要离开。」温祁快速推开他，似乎不想在温存中停留，声音冷冷的。「上次你没死算是侥倖。这次未必那么幸运。再有一次，我不会手下留情。」

    黎野望着冰冷的温祁，没接着他的话说，而是问，「你宁愿让莎莎传递情报，也不愿让我帮你吗？」

    「你见过莎莎？什么时候？」温祁一脸震惊。

    黎野一屁股坐在温祁尚有余温的床上。四仰八叉地看着他，「你别管什么时候。先说说那一枪是怎么做到没要我命的？」温祁没回答。

    黎野朝温祁的胳膊上望了一眼，嘴角带笑，「睡觉都戴着这块表。」

    温祁依然没反应。

    「干嘛那么冷漠？你那天开枪的时候，有没有心疼我？」黎野一把将温祁拉过来，压在身下。

    「你干嘛？放开我。」

    「嘘。有没有心疼？」黎野小声问。

    温祁用极度凛冽的目光看着黎野。并没有回答他。

    黎野一笑，「你不说我说。」

    「其止心疼，应该说是崩溃。」

    「从第一次我帮我开枪打尧九的时候，我就发现你的手特别稳。最初我以往因为你是法医，和医生差不多，都需要握手术刀，所以才会特别稳。但是后来我感觉我的想像力不够，我受到限制了。温大主任可不只是法医这么简单。」

    「哪个法医随身带着录音笔，还伪装成胸针？哪个法医揣着柳叶刀出门？哪个法医能做到擒拿格斗样样精通？最关键的是，你是于关山的徒弟，从小就受于关山、还有我爸黎国良薰陶。法医和刑警共同培养的人，果然优秀。」

    温祁依旧沉默，黎野话锋一转，「可是你太优秀也太会掩饰自己了。表明上文文静静和任何人都保持距离，但却在私下不断往深渊里跳。甚至没考虑过退路。」

    「我听过你的录音。我想当时那个录音笔你之所以交给我，是因为你实在没有办法解释这件事，只好赌我不会刻意去听。你赌赢了。我直到你离开曲江之后才从头到尾听了一遍。」

    「从宋辰欣那个案子开始，你就已经在殷烁的安排下进入曲江分局工作。只是当时你并不知道那案子是殷烁所为。后来整齐的伤口，让你意识到了事情与殷烁有关，你为了让殷烁信任你，并没有直接去揭发他，我想当时你一定很矛盾。一方面要稳住殷烁，一方面又要面对他的罪行。」

    「而后来密室逃脱案件，还有美术馆案件，更让你陷入两难。从小就一起长大的人，怎么会不知道他的德性。但是你也不能肯定。甚至想过要阻止劝说殷烁。直到我发现他在用和你相似的眼睛，作为杀人参照物。你才彻底打消了这个念头。」

    「同样是痛苦。那段时间你的内心里一定无比挣扎。一面要听从殷烁的安排，为他盗取档案，赢得他的信任。一面要保证自己能在案件中保持绝对清醒。包括那天在后山的开枪。我想你开枪的时候是极度崩溃的。因为你不是在向我开枪，而是在取得殷烁信任和一再坚持的警魂之间做徘徊。不过不得不说。这场徘徊，因为有了对人体结构的熟悉，才能保证两全其美。」

    黎野突然变了口吻，「但我是真的心疼。别再装了。我知道你不是叛徒。」

    「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你赶快离开这。」温祁说着想推开他，却被黎野牢牢抱住。

    「如果我现在是你的战友，你还要我离开吗？」温祁一愣。

    「我来之前，给我爸打过电话。」

    「黎局？」

    黎野一度哽咽，他回想着自己和黎国良的对话。

    「他是省公安厅调任的法医，与曲江市公安局没有盘根错节的利益，不会涉及包庇和袒护。

    而且他和殷烁有着特殊渊源。如果派其他警察在殷烁身边做卧底，恐怕很难取得殷烁的信任。」

    「况且温祁本身法医专业过硬，对于殷烁集团内部的器官贩卖活动，有着专业的辨别和应对能力。种种因素加起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

    「那他有危险怎么办？」

    第11章 走访

    面对黎野的质问，黎国良一阵沉默。

    卧底只要出了警局就是生死由命了，这点黎国良清楚。他也不愿意这么做。

    温祁是他从小培养起来的。虽然不在一处生活，却是以温祁父母的同事为由头，没少关心呵护。可是没想到在他和于关山的培养下，温祁会有十分出众的卧底特质。包括他的性格也格深沉内敛。

    自从于关山失踪之后，温祁就主动要求暗中调查。黎国良通过各种形式提供帮助。

    在温祁的调查中，殷烁浮出了水面。

    温祁一度因为调查过深，遭到殷烁威胁。甚至经歷过一个月非人的折磨。殷烁对温祁进行了放血实验。对他实施各种心理和身体上的摧残。温祁也因此患上了应激反应。当时黎国良非常着急，多次以去省厅开会为由看望温祁。

    在温祁恢復的过程中，殷烁逐渐把重心放在了老家曲江。并且要求温祁为自己做事。

    和黎国良商量后，省厅的领导决定派温祁做卧底。黎国良做上线。没有特殊情况，不能做任何引起殷烁怀疑的行为。所以温祁那段时间只有等。

 第196页

    黎国良也只有等。

    但是这个秘密被黎野发现了。本来黎国良以为不让黎野参加行动，他慢慢会把温祁淡忘掉。不会参与到案件中来。可是他没想到黎野在打电话质问他的时候，人已经在癫古县了。并且从莎莎那等到了验证。

    「快说。黎局说什么了？」

    「黎局，黎局，你黎局比我亲。行了吧。」黎野嘆口气，「你之前提供的情报非常及时。滇古县的警察配合的也很到位。他能有什么说的？就是让你注意安全。让我不要乱来。」温祁点点头。

    「现在可以对我卸下你的伪装了吧。公主？」

    温祁一笑，这个称唿他很久没听过了。冷不防听到倒是很想笑。

    「我长话短说。殷烁最近要用野生虎作掩护，向外运输器官。还有我发现他经常去后山不远处的竹屋，目前我不能过去查看。其他没有什么消息。趁着现在天黑你赶快离开这。」温祁用几句话说明他这段时间发现的事，然后推搡黎野离开。

    「不是，这么久没见，你就没有对我说的话吗？」黎野一条腿被温祁推得夸出窗外，赶紧用手撑着窗户，似乎还有没说完的话。

    温祁抿了抿嘴，看着黎野的脸说，「你的伤，要好好休养。虽然伤口不严重，但毕竟离心脏不远。」

    「就这个？还有其他话吗？」黎野嬉皮笑脸地问。

    「髮型不错。」

    「还有呢？」

    温祁被黎野逼地耳尖发红，「表，我一直戴着……」

    「还有呢？」

    温祁在低头的间隙，嘴唇上突然迎来一阵霸道地压迫。

    他瞬间耳膜砰砰响，和心脏的节奏相互重叠。

    「嘴上有烟味，谁准许你吸菸的？」黎野把额头抵在温祁额间，喘着粗气问。

    「你可以吸，我不能吸吗？」

    「不能，就算吸也得是我嘴上的。」

    温祁淡淡一笑。白皙的脸上泛着红晕。「天快亮了。快点离开吧。」

    「嗯。对了，我把莎莎送回曲江了。以后你的情报我来接。」

    温祁正想说什么，黎野一眼看透，「这事你黎局已经同意了。」

    「还有，你说的野生虎，我会和滇古县警方反映。至于后山的竹屋，我回去想想办法。另外还有一件事你心里有个准备，我那天在后山的监狱里看到了虎艷艷？」

    「虎艷艷在监狱？」

    殷烁之前只允许温祁进手术室，监狱的情况温祁根本不知情。

    「嗯，警方已经介入了。你自己小心点。」

    「我知道了。」

    在夜风轻浮中，黎野从二层窗口跳下别墅。趁黑离开。..

    「老黎，网撒下这么久。是不是该收了。」郝志兴满脸焦虑。

    「再等等。还没到可以收的时候。希望黎野可以给温祁带来帮助。」黎国良和郝志兴并排坐在警局篮球场上。看着清晨的阳光。

    「温祁和黎野让我想到26年前老温、老于还有咱俩。那时候大家都在一切办案，为了案子，也是拼了命，根本不要命。」

    黎国良点点头。「青出于蓝胜于蓝。26年前的事也该了解了。」..

    黎野接替了莎莎的角色。野生虎的事让警方始料未及。殷烁想的这些招数确实刁钻。如果不是温祁提供情报。很可能殷烁到时候会光明正大的在警方眼皮子下运送器官。

    接下来的设卡调查，警方会重点检查野生动物。

    按照温祁说的后山竹林位置，黎野和王珺开车绕路过去查看。

    这附近是原住居民。巧的是虎艷艷家也在这里。

    之前警方来，只是先做走访，没有深入调查。温祁说殷烁来过这里，这让黎野对这一带有着特殊的关注。

    几处房屋走下来。给人感觉这一带的人都不怎么喜欢说话。看见生人甚至会立刻躲回家里。

    「是不是之前咱们的同事来，没给人家留下好印象？」黎野问。

    「不是，之前来也这样。听说虎艷艷家里根本就不着急找女儿。好像这人丢不丢对他们没什么影响。」王珺一边走一边抬头，「前面好像就是虎艷艷家了。你要是不信，可以亲自去看看。」

    「反正都到了，进去坐会吧。」

    这片房屋建在高地上，开车进不来，黎野和王珺一直徒步，确实有点累。

    黎野之前和王珺视频的时候，在手机里见过虎艷艷的父母。这次见了真人，发现他们对黎野很冷漠。应该说对警方很冷漠。

    黎野很少见到自己孩子被人关起来，不着急的家长。他们甚至都不想过问。

    王珺一屁股坐下，问，「咱们这附近有多少户人家？」

    「50几户。」男人答。

    「有外来的人吗？」

    「没有。」

    「你们见过他吗？」黎野拿出来殷烁的照片给他们看。

    「没见过。」两人摇摇头。

    黎野和王珺互相看一眼，没再说话，而是四周打量着屋子。

    虎艷艷家的房子从外表看，和其他住户没什么不同，都是用竹材建造的。但是黎野发现他们家里有很多新型电器。冰箱、电视都是近期新出的款式。对于一个深藏在原始丛林的家庭而言，这有点不太符合常理。

    黎野若无其事的站起身。以在房间里参观的名义为由，四处闲逛。虎艷艷的母亲紧紧跟在他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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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哦，我是北方来的，没讲过这种房子。随便看看。您忙您的，不用管我。」黎野笑笑说。

    虎艷艷的母亲望了望自己的男人，像是在寻求意见。黎野看出两人相互传递眼神，装作不知情，继续参观。

    王珺有一搭没一搭地继续问话。

    突然黎野腹部被撞了一下，他低下头，是个小男孩。看起来比虎艷艷要小很多。

    「你们还有一个儿子？」女人点头。

    黎野蹲下身问，「你叫什么名字？」

    「虎飞飞。」

    「多大了？」

    「7岁。」

    「我能不能跟你玩一会儿？」

    「好耶。」虎飞飞口齿不清地说着。「玩骑马。」

    这个年龄的孩子，如果放在曲江，应该不会这么主动和陌生人互动。看来虎飞飞平时没有玩伴。有个人肯陪自己玩，就是非常开心的事。

    黎野在虎艷艷母亲担忧的眼神中，被虎飞飞拉去了自己房间。

    第12章 人骨

    一进虎飞飞房间，里面的设施让黎野感到诧异。

    一个小小的竹屋里，居然塞满了新型高达玩具、还有黎野不认识的各种动漫手办。以及大型恐龙和航母模型。

    这家人靠什么收入？

    这是黎野心中的问题。

    「虎飞飞，你想姐姐虎艷艷吗？」黎野试探着问。

    虎飞飞没有说话，而是拉着黎野，一再伸高手臂像是抓。想把他当战马来骑。

    「你想让我当马？」黎野灵飈一闪。

    「对，你是战马。」

    「也不是不行。但是你要回答我几个问题。不许说慌，回答的好我就让你骑。」

    虎飞飞欣然同意了。

    「你告诉我，除了警察叔叔以外，有没有生人来过你家？」

    虎飞飞想了想说，「有。」

    黎野迅速翻出手机，给他看殷烁的照片。「是不是长这样？」

    虎飞飞摇了摇头。

    「这个？」黎野又翻出虎赤鲁的照片。

    虎飞飞还是摇头。

    「他是一个人吗？」

    虎飞飞点了点头。

    「他来做什么？」

    「给爸爸妈妈送钱。」

    「为什么要送钱？」

    「不知道。」

    「那他来的次数多吗？」

    「每次我的玩具玩旧了，这个人就差不多来了。」

    「他只给你们一家送钱吗？」

    「不是。也给其他人送钱。」

    难怪，自从进入这片竹屋，黎野就觉得这里的人，似乎并不外出务工，也没有田地要照顾。但是他们就这样赋闲在家，好像并不为经济来源发愁。原来每隔一段时间就会有人来送钱。

    「那姐姐为什么不在家？」

    「爸爸妈妈说，姐姐生病去医院了。暂时不能和我玩。」

    「虎艷艷是被你爸爸妈妈送走的吗？」

    「不知道。我一觉醒来，姐姐就不在家里了。」

    黎野点点头，他要问的都问完了。这些情况在他脑海里拼命串联。但似乎还少了什么环节。

    黎野起身要走，但虎飞飞还没骑马，在身后吵嚷。

    光顾着问问题，黎野倒忘了这茬。一咬牙一把举起这个孩子。让他坐到自己脖子上。

    189的视野当然和低矮的视线不同。虎飞飞开心地拍手笑。黎野小声说了句，「不许跟任何人说，我给你当过马。不然我就把你带走。送到外星去，外星可没有玩具。」

    虎飞飞眨着眼睛，赶忙同意。

    黎野和王珺离开的时候，虎艷艷父母没出来送。黎野没说什么。他朝王珺使了个颜色。两人快步离开。绕过这片房屋后，黎野才开口。

    「我怀疑，他们在做贩卖人口的勾搭。」

    「你是说虎艷艷父母故意卖了虎艷艷？」

    「不止。」黎野环顾四周的房屋，随机从里面挑了一家，「走，去那家看看。」

    「啊？你都不知道这家姓什么、叫什么。去了干嘛？」王珺在后面追着问，黎野头也不回，径直闯入。

    「你们找谁？」一个男人问。

    黎野没回答，推开他直奔里面。

    这家的电视比黎野的办公桌大两倍。这里没有信号，他们看的电视不过是搭配老式光碟看老式电影的工具而已。

    除了电视，其他家用设备也显得格外突兀。包括男主人身上那条刺眼的鳄鱼皮腰带。

    「你们是干什么的？谁让你们进来的？」这人一喊，里屋的女人和孩子也都出来了。

    王珺见状赶紧上前赔礼，「误会误会，走错地方了。」

    他拉上黎野往外走。嘴里还在向房子主人说着，「对不起，对不起。」

    「快滚！晦气！」

    黎野在离开的时候，看到了女人穿着一双和竹屋不搭配的高跟鞋。他虽然不认识款式和品牌，但是从质地上看，那绝对不是普通价位可以买到的东西。

    王珺一头大汗，走远之后说道，「大哥，你抽什么风？好端端跑人家家里去，你这是私闯民宅，知法犯法，你懂不懂？」

    但黎野完全顾不上这些，「你看见了吗？」

    「看见什么？」

    「你不觉得这里的人消费水平和他们实际的环境不符合吗？如果虎艷艷家是个特例，那刚才随机抽测的房子呢？他们的钱是哪来的？」

 第198页

    王珺恍然大悟。「你们靠买孩子赚钱！」

    「不光是孩子。我去过殷烁的监狱，那儿什么年龄的人都有。当然，我想那些人不只来自竹屋。一个竹屋，远远填不满殷烁的胃口。走，继续往里走！」

    「还去？我们没有申请调查令。你不怕在没查清之前，先被人打死！」

    「走手续的当然有必要，但是得分什么事。我倒是想看看这片竹屋有多大能耐。」

    50几户人家里，只看了两户，黎野想进一步验证他的猜测。

    但是经过一片陡高的山坡时，黎野突然发现那上面有个坟墓。建的特别华美，说它是高端版本的土地庙也不为过。

    黎野顺着陡坡爬上去，王珺跟在他身后。

    墓地前的墓碑格外高。上面写着父亲：殷胜立。

    黎野瞬间石化。

    26年前失踪在警方抓捕视线里的名字，现在居然出现在这块墓碑上。这种戏剧性的画面，让人感到诡异。

    通常失踪的人，要么是悄无声息的死亡，要么是改名换姓藏匿在什么地方。如果眼前殷胜立的墓是真的，里面就应该是他的骨灰。那他就是已经死亡了。

    如果这个案件不是追查到此地，恐怕这桩旧案，就这么一直迷离未解下去了。

    但是黎野不确定墓地里究竟有没有骨灰。他围着墓地一阵查看。

    「你不是想挖人家墓吧？」

    这段时间和黎野接触后，王珺算是发现了，黎野这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他做什么事都是有可能的。

    「我有病啊？我又不是的。」黎野蹲下身，仔细看着墓碑上雕刻的痕迹。

    从字体的雕刻情况看，这些痕迹应该存在很多年了。有些地方已经有破损，并且带有二次修补的痕迹。如果殷胜立真的埋在这里。那说明他已经死了很多年。但如果里面是空的，那就不好说了。

    黎野正在低头思索，王珺突然一声大叫，「我操，有人骨！」

    黎野勐地看过去。眼神正好落在距离墓地不远的泥土上。

    杂草和泥土中，隐约露着一些白色的骨头。黎野隔着自己的衣服，慢慢拨开土壤。黄白色的头盖骨瞬间浮现。

    从人骨的状态看，这人至少死了一年以上。

    第13章 死者

    黎野和王珺就着这片人骨继续向下挖，虽然两人对法医专业的了解都不深入，但是根据办案经验来看。这推骨骼应该出自同一人。而且从色泽上看，骨骼也基本一致。

    为了不破坏骨骼，黎野和王珺直接打电话叫法医来现场。

    警方的整个勘查过程，都在竹屋居民的张望中进行。

    黎野在现场特意拍了照片。他想找机会带给温祁看。黎野总觉得殷胜立的墓碑旁出现一具半露不露的尸骨是件极其让人诧异的事。

    这具尸骨的处理方式和殷胜立的墓地比起来似乎太过寒酸。甚至看起来像是未做过任何掩埋。全靠经年累月的风力腐蚀，自行把尸体和土壤做了浅显的连接。

    这些画面黎野在手机里一一记录下来。关于他心里的推测也并没有向其他人提及。..

    经过法医认定，这副骨骼属于失踪两年的于关山。他大约死于一年前左右。

    但他是怎么死的，却让当地法医犯难。这具尸体已经呈白骨化，别说伤痕，就是骨骼都已经存在不完整现象。没被动物全部叼走，算是奇蹟。

    对于这个消息，黎野和其他人感受不同。

    于关山是温祁的师父，是温祁寻找两年没有结果，却仍旧没有放弃的人。

    黎野看着手机里的照片，不知道要怎么跟温祁说这件事。

    他按照温祁的情报去了竹屋，却阴差阳错发现了两个死者，一个是尚未见分晓的殷胜立，另一个就是温祁的师父。

    黎野抽着烟，眉头紧锁。

    王珺不明白情况，问他，「发现线索不是好事吗？你怎么愁眉不展的，又想起嫂子了？」

    黎野一笑，什么都没说。

    「你这样，等案子破了，兄弟在我们当地给你找一个，保证漂亮有气质。」

    「免了，漂亮有气质的我已经遇到了，而且是举世无双。」

    「真的假的，有照片吗？让兄弟开开眼。」

    「去去去，一边去。有也不给你看啊，没听过金屋藏娇吗？」黎野不耐烦地推搡他。想起这段时间，为了温祁的安全他删了手机里全部有关温祁的照片和聊天记录。王珺提起这事，他就心疼。那么好看的照片全没了，真是可惜。

    「于关山的死因查不出来，这事就没解决的办法吗？」黎野言归正传。

    「我们这地方，水平也就到这了。能比对上dna已经很不错了。再细节的事，恐怕一时半会儿出不了结果。得拿到有精密仪器的地方去检查。一来一回怎么也得小半个月。领导的意思是殷烁基地的案子现在是最重要的事。至于这人骨，就先放放。等结案之后再说。」

    「不是，于关山呀，这么有名的法医，怎么能放呢？」黎野有些激动。

    「没办法，人手都在这呢。你以为我们不想破案吗？」

    黎野嘆口气。如果温祁在这不知道要悲痛成什么样。他都不敢想温祁难过的表情。

    目前于关山的死因找不到，但是他的尸体出现在殷胜立的墓碑前，这其中的关联让黎野心中隐隐觉得蹊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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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于关山是省厅的法医。能教出温祁这样的人，能力绝对不一般。温祁最初没表露自己师父是于关山，也是因为他的名气非同小可。一旦说起来，黎野就会马上发现温祁和黎国良的关系。

    可是现在说起来，于关山的案子搁浅了两年，一直没找到尸体，所以没有正式结案。这和殷胜立当初的案件结果，倒是很像。..

    一连几天，警方对竹屋里的50几户人家进行了调查。在反覆审问下，有几家终于架不住循环战术。交代了情况，其中就有虎艷艷的母亲。

    原来，这些人与殷烁的基地长期合作。主要提供活供体。

    虎艷艷就是其中之一。

    之前有人贩子来，出过价钱。但是给的并不高。这次卖到殷烁的基地，且得了整整1万人民币。双方的条件是卖方不对外泄露交易情况。买方不会留下任何牵扯，虎艷艷一切器官全部由买方受理。

    虎跳涧这个隐蔽的地方，就是最好的犯罪窝点。没有人发现，他们以普通居民的身份干着贩卖活人的买卖。至于活人被卖以后的事，概不过问。但是他们即使不过问，也大致知道卖给殷烁的供体将会面对什么结果。可是和高额的现金比起来。似乎那个结果并不重要。

    除了自己本村的人，他们也搜罗外姓人。一般殷烁不会亲自处理这些事。都是下面的人来和他们交涉。

    竹屋里的人甚至不知道殷烁本人长什么模样。

    而对于隐蔽在竹屋境内的墓地，当地人说有人经常来祭奠。有时候是一个人，有时候是两个人。

    警方提供照片后，个别居民根据照片指认来的人是殷烁和虎赤鲁。

    一直以来没有对殷烁收网，是因为殷烁太狡猾，没有抓到他的现行。但如果利用竹屋的贩卖活动以及殷胜立的墓地来诱捕殷烁，也许可以推进案件进展。不过进行这一系列抓捕有一个前提条件。那就是需要内外配合。保证殷烁参与在贩卖活动中。

    黎野作为连接温祁和警方的桥樑，必须把这个计划尽快告知温祁。

    但是自从警方发现殷胜立的墓地。殷烁似乎有所警觉，基地开启了森严的戒备。虎赤鲁对军队的调度和基地的巡视也更加严格。黎野再想找机会进入基地是非常困难的事。

    恰巧在黎野和警方绞尽脑汁想办法的时候，温祁为了搜集更多的证据，提前採取了行动。无意中和抓捕计划不谋而合。..

    一批需要发往中东的活供体，和用老虎运送的现成器官同时被装车。负责押送的人是虎赤鲁、张子闯和尧九。还有几个打手。一共三辆车。

    这次走的路线是云陵。

    温祁提前在尧九的食物中动过手脚，临出发之前，尧九一连去了十次卫生间。整个人都虚脱了，更别提押运。温祁顺理成章代替尧九。

    车开出基地，温祁摇下车窗。远远地就有人看到他的脸。

    这个消息立刻传给了黎野。

    温祁之前和莎莎的联繫就是这样。在基地外面的街铺前，有警方的人化妆成小商贩轮流盯梢，只要温祁外出，不管是否能提供情报，都会报到警方那里。然后有专人带着莎莎跟上温祁。

    如果温祁有情报就可以根据环境随机应变。如果没有情报，莎莎就不会露面，并且全员在无人察觉的情况下默契收队。

    这样做能避免殷烁的人察觉到温祁刻意与固定的人有过交集，所以每次温祁提供的情报，殷烁都没能抓到什么把柄。

    包括黎野被丢去餵老虎那次，是温祁在小卖部故意买烟的间隙，在现金里留下了位置标註。那次是最冒险的一次。如果当时殷烁看到温祁递上的现金起疑，并且仔细追究，那温祁和黎野都会当即被杀。

    不过，今天温祁从基地出来，似乎是计划好的事。黎野收到消息后，和负责盯梢的车不远不近地跟在三辆车后面。

    第14章 打趣

    去云凌的路上，路过服务区。温祁提出下来方便一下。其他人也藉机会休息。虎赤鲁正好下车加油。

    一时间，车上的人，下来大半。

    黎野穿着服务区的衣服，老远看见温祁的身影，跳下车一熘烟从后面绕进卫生间。

    卫生间里人不多，手下的人根本没跟过来，而是就地解决一番，乱闹闹比着「射程」。搅得几辆私家车提前离开了。

    温祁在卫生间随即推开一扇门。利落地把之前在手术室里偷偷拿到的一瓶黄色液体放进注射设备。清瘦高挑的身影似乎随时随地都在准备不时之需。

    正在操作中，突然从顶部翻进来一个身影。温祁刚想抬腿踹过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手捂住了他的嘴唇。

    「嘘。」是黎野。

    「你怎么在这？」温祁愣怔住，随即快速低声问。

    「跟着我的公主来的。」黎野挑起温祁的下巴，贱搜搜地凑近看了看，「瘦了好多。」

    温祁白他一眼，皱眉想骂他不正经，黎野会心一笑。「心疼自己的公主不可以吗？放心吧，我把外面反锁了，没人进来。」

    「你来干什么？被认出来很危险！」

    「别那么担心我，不会让你守寡的。」黎野继续凑近打趣，赢得更大的白眼后，才进入正题。

    「长话短说。要告诉你两件事。第一件，你说的竹屋，我们去过了。当地人在和殷烁做贩卖人口的交易。警方准备通过交易诱捕殷烁。利用他亲自出面的机会把他一网打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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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祁想了想，微微点头，「其实我原本也有这个打算，只是殷烁太狡猾，一直找不到合适的机会。我再想想办法，尽快引他出来。」温祁话锋一转，「第二件事是什么？」

    「先别第二件，你答应我，务必保证自己的安全。殷烁当然要抓，但你的安全更重要。你敢受伤，我饶不了你。」温祁冷静里透着不要命的凛冽，这让黎野极其担心，急切地盯着温祁的眼睛。

    「知道，第二件是什么？」

    黎野眼睛微微闪躲，斟酌片刻。「去竹屋的时候，我发现了殷胜立的墓地。」

    「殷胜立死了？！」

    一直以来警方都没找到这个人，对此温祁做过各种推测，没想到结果却是殷胜立的死讯。

    「墓碑上写的是殷胜立。具体情况还不知道。还有，在墓地旁，还发现了一具人骨。」黎野说着拿出手机把照片给温祁看。但又担心影响温祁的情绪，并没有说死者就是于关山。

    「人骨已经呈陈旧状，当地法医查不出死因。可能需要找精密仪器才可能调查。你在法医界那么有影响力，我想问问你，这附近有没有你的同学或者同事之类的。你给我具体地址，我去联繫联繫。尽快查出死者死因。」

    温祁似乎没有听全黎野后面说的话。他看着照片出神，尤其骨盆上一处隐隐约约的旧伤，看得温祁心里有一股说不上来的感觉。那似乎是一种直觉。脑海中闪过某种猜测。

    「温祁？」见温祁不作答，黎野轻轻叫了声。

    「我在听。」温祁的神情回魂般收了一大半。

    「据你所知，附近有这样的人吗？」

    「没有。这和仪器设备无关。有经验的法医能够採取其他方式查到死因。」

    黎野嘆口气，显然当地的法医能力有限。「等结案再说吧。」

    温祁一把拉住他的手臂，眼底浮现忐忑，「验过dna吗？」

    「验了。没有可供匹配的数据。」黎野说了谎。失踪法医于关山的dna一直在系统数据中。

    温祁点点头，神情却仍有迟疑。

    黎野搓了把脸，掩盖着心虚，「你这趟出来要去哪儿？」黎野问。

    「这批供体是送去中东的。殷烁的人要走云陵送到国门，其他交给境外来处理。但云陵是毒枭黑鹏的地界，我想通过这次交易给殷烁和黑鹏制造矛盾，打破他们之间相互抗衡的局面。但我没有把握，我不了解黑鹏。」

    黎野像是打开了深厚的家底，炫耀得挑眉，「没把握好啊，我的公主没把握，才能有我的用武之地呀。成，交给我吧，我配合你。」

    「你？」

    温祁这次出来谋划了很久，光是信任这关就不容易过。但黎野显然是临时起义。

    「殷烁贩卖器官，黑鹏贩卖毒品。这两拨人都不是好对付的。他们也没有矛盾冲突，你怎么配合？」

    「要是别人，我还真没辙。但是黑鹏，我跟他算是有点关联。你就瞧好吧。哦，对了，成了我可是要奖励的！」黎野在温祁耳尖上轻轻吹了口气，笑得志在必得。温祁脸色不由泛红，一脚喘过去，「尽快离开。」

    冰美人脚上的力度恰到好处，黎野一秒恢復正经。

    对于黎野这段时间在黑帮内部的经歷，温祁并不知情，不过以黎野这种到哪儿去都能兴起风浪的性格。说他能和黑鹏建立联繫，也并非不可能的事。..

    短暂的见面后，车辆照常出发。

    云陵不比虎跳涧，瘾君子猖獗，穷凶极恶的黑道中人更加肆无忌惮，唯恐分不到一杯羹，四处想插一手。

    「阿奎哥，好久不见。」警方对「阿奎」的保护做的很到位。虎跳涧暴露的情况被死死封锁在那片热带雨林中，云陵毫不知情。「最近有什么好事吗阿奎哥，带带兄弟们。」

    「倒是有个好事，就他妈看你们敢不敢做？」

    「兄弟们干的就是刀口舔血的事。」

    居然会说句成语，黎野觉得无比讽刺，他招手示意小弟们走近点。

    骨节分明的大手逆着头髮的方向拂过硬硬的头茬，沙沙作响。

    几乎不用打草稿，黎野以价格为由头，硬是把殷烁纵容手下乱来、觊觎云陵地盘、不把黑鹏放在眼里的话散布到黑势力中。

    「平了这事，以后在鹏哥那大家都是自己人，过斤的a货儿随便挑。」

    消息不胫而走，殷烁这次的交易越传越激烈，搞得黑鹏这个地头蛇颜面大跌，授意底下人必须搏回这一局。

    殷烁的器官交易进行的并不顺利，理所当然被黑吃黑。

    气急败坏的虎赤鲁带着手下们火拼了一条街。

    有虎赤鲁在，对方很难近身，这和温祁想要制造的矛盾冲突大相迳庭。这场火拼不能全胜而归，他要殷烁损失惨重。

    温祁顶着枪林弹雨，跳上车一脚油门开过去，「虎参谋快上车！」

    名为保护虎赤鲁，实际温祁另有打算。

    趁虎赤鲁开枪向车后反击的时候，装满液体的注射器在虎赤鲁致命的血管壁上勐地扎下去，精准到位。

    「啊！」

    爆怒加上震惊，虎赤鲁一张狰狞的脸，难以置信又似乎验证了一直以来的猜测。勐得扭转枪口对准温祁。

    「我他妈早就看你有问题，老子杀了你！谁也别想活。」一瞬间，中枢神经勐烈刺痛，浑身失去力气，扣动扳机的手根本不听使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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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透过挡风玻璃，温祁一双冷静的眼睛盯着驶回虎跳涧的路，不慌不忙。

    副驾驶的人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注射了什么。短短几秒钟，似乎经歷了无比痛苦的浩劫。濒死般的捯气幅度，让虎赤鲁用尽全力反击的剎那已经到了生命的临界点。

    温祁一手握紧方向盘一手夺枪，车身七扭八拐发出刺耳的摩擦音。

    「在曲江的时候没能逮捕你，现在归案也不迟。再见了，虎参谋。」四两拨千斤一般，温祁勐地纵身，把比自己身型庞大几倍的虎赤鲁踹出车外。

    逃离的手下们就像是一盘散沙，冷静的身影从来不与慌乱为伍。

    最高级的隐藏就是隐藏在耀眼的光亮下。

    温祁跟着撤离的车队继续往前开，枪击中没人注意他车里载过虎赤鲁，也没人知道，这场黑吃黑缘起自温祁和黎野的里应外合。

    黑鹏和殷烁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偏偏殷烁的生意在黑鹏的地界出了问题，还和黑鹏帮系发生了极大的冲突。

    效果已经达到了。

    第15章 白烟

    血腥的交易现场，瀰漫着大毒枭的嚣张。

    「鹏哥牛逼！云陵这块地面上，还没人敢打鹏哥的主意。」黎野这个黑鹏眼里的好兄弟，目送温祁离去的身影松了口气，脑子里开启一场计划。

    「不是主意，是生意。干我们这行就怕人惦记。今天敢在我地界撒野，明天就敢抢我碗里的肉。我黑鹏不是吃素的！」

    一身经咒纹身的黑鹏从顶配suv里探出头来，伸手夹着未点燃的雪茄，黝黑的手臂上露出一尊八臂金刚。望着交易场中血淋淋的画面，扭头朝手下人轻描淡写地说着「去处理处理，虎跳涧的狗死在我地盘上，我嫌晦气。」

    黎野不失时机地点燃雪茄，一脸忠心耿耿。

    黑鹏打量着他：「你是怎么发现他们来交易的？」

    「我阿奎是鹏哥的手下，大哥手眼通天，小弟也不能太差！坏了鹏哥的规矩，小弟当然气不过。再隐秘的交易也不行。」

    「你不想说？」黑鹏继续盯着他。

    「不是不想，鹏哥也知道，我是从毒品这条道上下来的，多少有点自己的眼线。拿这点小手段在鹏哥面前卖弄，这不是自讨没趣吗。」黎野对这种没脸没皮，装傻充愣的事，拿捏的最有分寸。

    黑鹏不是善男信女，只管要利益，其他并不关心。只要不惹到他的核心利益就好。

    黎野不是池中小碎催，他沉下脸的一刻瞬间转为满眼委屈，演技颇高，这么多年的刑警队长，经验丰富得像油条。

    「鹏哥，小弟有难。刚才其实不全是因为这帮人敢在您的地界随便叫价开灶。我其实也有私心。」

    「哈哈哈，从你替我挡一刀开始，我就知道你他妈是个人才。借我的手扫除异己，可以。帮你出头也可以。这种事没什么。我也不想看到这帮人骑在我脖子上拉屎。」黑鹏抽了一大口雪茄，黎野面不改色，静静地听。

    「但你要对我有利才行。你可想好了。我的子弹从来不白打，如果我没利可图，那子弹最终要算在你头上的。就算你帮我挡过刀也不行。」

    「鹏哥放心，没利我也不敢把您抬出来。」黎野嘴角勾起笑意，看起来带着几分胸有成竹。与虎谋皮也不过如此。

    毒枭的喜怒，压根不是黎野想要关注的重心。他知道黑鹏有实力而且胃口极大，他想要更多生意。

    云陵虽然被黑鹏把控多年，经营的堪比东南亚毒穴，但是毕竟地界有限，货源更有限。

    吉喇这个地方，四大魔鬼集团平分秋色，互相制约。表面上一片平衡。但背地里都想吞没对方。

    「虎跳涧在殷烁手里算是白搭。如果我能帮鹏哥兼併过来。那刚才那些子弹是不是就算入股的筹码了？」

    「阿奎呀，你真他妈找死。不过我欣赏你。」黑鹏笑中加载期待，「跟我提入股的人可不多，活着的，你是第一个。先不说筹码，那是后话，你想怎么兼併？」

    「简单。鹏哥你这么多年，不是没想过兼併地盘。只是没有合适的契机。四股势力一旦失衡，其他三家是敌是友很难分辨。但现在不一样，我就是那个契机。我的小把戏加上鹏哥的支持，我保证能拿下虎跳涧。成了，是鹏哥的英明决断。不成算我阿奎不仁不义，鹏哥大可把我推出去。我一个人承担，不伤四家和气。你里外都不亏。」黑鹏点点头。

    「不过，我有一个要求。」

    黑鹏盯了黎野一会儿。

    「你说。」

    「一切听我安排，而且我要殷烁活着。一根头髮丝都不能损伤。」黎野这话说的咬牙切齿，显然他心里并不想保全殷烁，只是出于警察的职责，不得不排除一切干扰，让殷烁活到被捕之前。

    「你跟殷烁有过节？还是有别的什么事？」

    见黎野黑着脸，黑鹏转身朝黎野做了挥手姿势，「你的事你自己决定，我不过问。我只等收下虎跳涧。等你消息。兄弟们，走，改天再玩。」

    寸头和胡茬的现象，加上黎野本就一身匪气，倒看不出黎野此刻真实的想法。他在身后随便应付一句，显然思维不在这个大毒枭身上。

    刚才的枪击惨烈，不知道温祁身上是否受伤，黎野心里隐隐不安。..

    回到虎跳涧的人，几乎都受了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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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温祁相对较轻，只是一些皮外伤。

    殷烁对这次莫名的损失感到意外，他怀疑一切。但更多的精力都在想着怎么反击。

    殷烁反击的不是一桩生意，而是在吉喇的地位。何况云陵距离国门很近，这对生意来说是得天独厚的便利条件。他之前想过吞下云陵，不过都只停留在计划中，现在黑鹏既然先出手，殷烁似乎全无顾忌，躁动被彻底激起。

    温祁不慌不忙得包扎着伤口，纤细的腰身透着镇定，看似无意地丢给殷烁一句，「反击黑鹏是为了经营实力。目前基地虽然有起色，但不足以和黑鹏硬碰硬。我劝你冷静，别坏了大局。」

    「还没有人敢这个阴我。你是让我忍吗？」殷烁一脸怒火。

    「你要送死我不拦着。」殷烁的疑心很重，温祁故意泼了冷水。

    「小祁，你什么意思？这个时候你站黑鹏那头儿？」

    「我谁也不站。」温祁包扎好伤口起身要走，路过殷烁的时候，上下打量一遍他。「如果我是你就不明着反击。」

    殷烁一把抓过温祁按在墙上。眉骨不断抽搐，手上用力捏着温祁的下巴，「基地有你的股份，咱俩可是一条船上的人。你知道我需要你，特别是在我左右为难的时候。别一副局外人的样子。」

    「我可以帮你。」温祁吃力的吐着字，奋力从殷烁手里抽身。「但你要信我。」

    「先说说看。」

    冰冷的手指正了正西服领子，温祁清晰地说了四个字，「化敌为友」。

    「疯了？黑鹏这么嚣张，我跟他化敌为友？」

    暴跳如雷的殷烁只想以牙还牙，被温祁不徐不疾的话打断。

    「据我了解，你和黑鹏没有过正面接触。这次交易如果不是虎参谋擅自抬价，坏了云陵的规矩，也不至于狼狈收场。」

    交易细节说到底是死无对证的事，温祁不必详细叙说，殷烁也不会全部相信。清冷的声音不失时机地扭转了话锋，「话说回来，即使坏了规矩也不至于撕破脸要人命。黑鹏摆明了给人难堪。」

    「云陵这块地界用来贩毒算是可惜了。从地域角度看它更适合培养供体。要是这么说，云陵给黑鹏经营就不如攥在你我手里。」

    殷烁阴沉着脸，这个角度看过去下三白十分明显。

    「既然要出手，就让黑鹏没有机会翻身。硬碰硬去反击只是以卵击石，胜算不大。不如先化敌为友，让黑鹏放下防备。」

    温祁以一副旁观者姿态，给殷烁画了一张网。殷烁虽然黑白通吃，但和大毒枭黑鹏比起来还有一定差距。与其硬碰硬，不如像温祁说的「化敌为友」。

    沉默的殷烁突然嘴角带笑，大量着温祁，似乎在计划着什么，「怎么化敌为友？」

    「事情起于交易，你不如就以这件事为由，亲自去见黑鹏。主动和他和解，货物你不追究，虎参谋的死你也不在意，在道上卖个人情给他。顺便把这笔生意里该补的钱，全部补上，黑鹏没理由继续揪着不放。只要他不为难你，以后你就好下手了。虽然有目的的接近人不算君子行为。」温祁嘆口气，脸上带着长期失眠的憔悴。「但是就目前情况下你没有其他更好的手段。」

    对于温祁适度的添油加醋，殷烁到底是有所猜疑，「小祁，你不会有什么事瞒着我吧。我担心我前脚去了云陵，你后脚就把我往火坑里推，你说，我能相信你呢？」

    微风吹起碎发，温祁静静地站在别墅露台，望着远处视平线消失的地方，神情看不出丝毫涟漪，一切都在温祁的意料之中。慢慢地他的眼眸中闪出一丝诀别——和黎野的诀别。

    对于温祁的「化敌为友」黎野毫不知情，温祁并没有和黎野说过自己的全部计划，他很清楚，一直以来自己的任务是让殷烁归案，不惜一切代价的归案。日日夜夜的潜伏似乎等待的就是风起雨至的那一刻。至于他自己何去何从，仿佛和远处消失的地平线一样，他并不在意。

    「你可以带我一起去，这场交易我全程都在，虎赤鲁做过什么没有人比我更清楚。我会向黑鹏说明缘由，这事由他处置，至于你。」温祁不卑不亢地看了一眼殷烁，「可以说，你对这件事不知情，为表诚意亲自缓和关系。」

    「如果黑鹏买帐，这件事就完成了化敌为友的第一步。如果他不买帐，你大可把我推出去。」温祁给殷烁下了一枚定心丸，从侧面堵死了殷烁的猜疑。「退一万步说，真到了那一步不正是动手取代黑鹏的机会吗？在近距离范围，你不是一项都很有把握吗。」

    殷烁对枪枝弹药并不精通，平时打手们对他的保护足够保证他的安全，即便是这样，殷烁出行也常年配备随身保镖。不过殷烁有一项外人不知道的能力。

    于关山对于殷烁和温祁的培养几乎是一视同仁的。殷烁很小的时候就会使用柳叶刀，对人体组织更是了如指掌。柳叶刀慢慢变成了他每时每刻不离手的工具。或者说是堂而皇之的趁手武器。三十几年的习惯居然带给殷烁一项不为人知的防身技能。

    真到了温祁说的地步，即便黑鹏第一时间举枪，在近距离范围内，殷烁也有把握全身而退。

    「放心，我不会把你推出去。我会保护你的。乖乖陪我走一趟，就当是旅行散心。」殷烁说着把手搭在温祁肩膀上，揉搓他薄薄的衬衣领。

 第203页

    温祁什么也没说，用纤细的手指点燃一支烟。盯着忽明忽暗的红点出神。

    每当闻到口鼻之间雨花石香菸的味道，温祁都会想像黎野在身边的样子。

    只是徐徐白烟很快就溶于空气中，并不像黎野那样喜欢围着温祁打转。

    温祁淡淡一笑。眼底泛起一场盛大的火场。

    肩膀上沉甸甸的手臂似乎对温祁没有构成任何影响。

    第16章 会所

    郑子闯撤回基地的时候受了重伤，殷烁把他叫过去交代一些事，之后就一直没出现。听回来的手下人说，郑子闯是在替殷烁准备飞往中东的行装。

    虎艷艷的事，自从黎野提过之后，温祁一直放心上。和殷烁出发前，温祁找机会支走后山守卫，放了一批供体，其中包括虎艷艷。处理完这些的温祁整个人轻松不少，他似乎没做回基地的准备。

    虎艷艷暂时无家可归，她的父母不想在这个时候和殷烁结下樑子，对她存在极大排斥。当地警局忙得不可开交，眼下情况紧急，根本顾不上安置她。黎野考虑虎艷艷的安全，找人把她送去王馥琳身边。

    人没有后顾之忧的时候，完全没有杂念。

    于温祁是这样，于黎野更是这样。

    黎野一门心思钻进案子里，做好了所有铺垫。警方的调度以及毒枭的势力，甚至一些不可控因素，黎野都进行了全面分析。抓捕殷烁的部署他恨不得在心中演练了一万遍。好像只有这样才能保护心里最重要的那个人。

    按照黎野的计划，警方将在暗中设伏，当殷烁本人露面的时候再进行抓捕，同时利用殷烁和黑鹏的矛盾，在平衡四方黑暗势力的过程中，顺道收拾其他两家黑恶集团，把这些地方黑组织连根拔起。..

    下午四点，虎跳涧和云陵临界点上的会所内外，围满双方打手。

    「知不知道云陵谁说了算？你们先坏规矩，还他妈有脸来见鹏哥！」张牙舞爪的手下们正准备蜂拥而上。

    殷烁翘起二郎腿，三分镇定，七分不屑。「叫黑鹏来见我。」

    「你以为你是谁呀，鹏哥凭什么见你？」

    「我今天只是客人。道上规矩，待客不敬，杀了你权当白杀。」殷烁闭目养神一般合上眼睛。他料定这些手下不敢私自动手。

    黑鹏和他一样，想要彼此的势力，今天这样的机会，黑鹏势必要出面，他不可能直接手动。黑鹏必有条件要谈。

    殷烁这种人太懂得利弊关系。

    温祁冷眼坐在殷烁身边，单薄的身子靠在椅背上，看起来靠的格外放松，倒有几分于万军之中坐等杀戮的意思。

    果然，黑鹏抽着雪茄走进来。

    在此之前，黎野先行跟黑鹏打过招唿。殷烁给的所有条件，他都可以双倍给黑鹏，并且虎跳涧这块地界，他志在必得，黑鹏早晚是那里的主人。

    所以黑鹏这趟来，自然不想坐下谈什么狗屁条件，除非殷烁能给自己带来更大的利益。但他想知道殷烁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你要见我？」黑鹏问。

    「我是带着诚意来的。」殷烁看着黑鹏坐下来，没有直接回答。

    「什么鸟诚意可以弥补你搅乱的规矩？」

    黑鹏等着殷烁回答。

    而殷烁把交易的事推得一干二净。

    温祁毫无悬念的被牵扯其中，成为这次交易的主要经手人，矛盾被殷烁轻描淡写地转嫁到温祁身上，并且殷烁言语间用利益吊着黑鹏的胃口，颇有出手阔绰的意思。和他相比，温祁显得格外清冷。

    黑鹏上下打量着眼前的温祁，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对于黎野而言，殷烁开的条件黑鹏是否动心，这事不得而知，也没有知道的必要。当他藏匿在会所阴暗的角落里看到温祁的身影，整个人瞬间紧张起来。

    殷烁终于肯露面，原来是温祁赔上了自己。

    殷烁此时距离温祁太近，黎野用眼睛衡量着那段狭小空间，眉毛逐渐紧皱在一起。

    射程中，子弹稍微偏差，很难保证不会伤到温祁。对于抓捕殷烁，黎野想过无数场面，唯独没有想过温祁也在其中。他的出现不在黎野的计划之内。在这种节骨眼上，双方剑拔弩张，不管是殷烁还是黑鹏，任何一方都可以要了温祁的性命。

    黎野准备发送信号，改用其他方案。

    温祁突然起身说，「鹏哥，交易的事确实是小弟造次，坏了规矩。烁哥为了表示诚意亲自带我来登门道歉，就是为了消除两家的隔阂。给云陵带来的损失，已经全部奉上。」

    温祁轻轻拍了拍桌上摞成半人高的现金箱，继续说。「除了这些，烁哥还准备了其他赔偿，希望鹏哥笑纳。」

    殷烁突然一怔，他并没有准备其他赔偿。所谓现金也不过是在这种场合应应景而已，这年月谁还用现金。可是温祁的话，让他感到不解，他用迟疑的眼神扫了一眼温祁，随即跟黑鹏说，「鹏哥，你我之间如果是朋友远比是敌人来的便利。你说是不是？」

    「其他赔偿是什么？」黑鹏没搭殷烁的话茬，而是朝温祁问。

    「虎跳涧的地皮。」温祁答。

    殷烁脸色一沉，一双犀利的眼睛像钉子一般钉在温祁脸上。

    「哦？给我的？」黑鹏看起来很感兴趣。

    「如果鹏哥赏脸，不知道小弟能不能和烁哥一起陪鹏哥去看看这块地皮。」

 第204页

    殷烁一头雾水，不明白温祁要做什么。沉着脸没有说话。

    会所中一片杀气腾腾。黑鹏略微迟疑片刻，温祁第一时间捕捉到这个细节。

    「鹏哥害怕我？还是害怕烁哥？」笑意里带着柔和，倒不像是平时清冷的那个人，不过那笑容实在是干干净净。很明显他并非笑给眼前这些人看，温祁的眼底有着一丝坚毅，「刚才进来的时候手下人已经检查过，我们没有抢，不过是两个赤手空拳的人。鹏哥身边有这么多打手，怕什么？怕输？」

    尤其大毒枭对温祁的邀请有些动心，不如说温祁成功挑起了黑鹏的胜负欲。

    「走吗鹏哥？」清冷的声线像在召唤什么。

    黎野全程瞪大眼睛，着急地几乎要冲出去，手指关节被他捏得发白，心底的声音恨不得立刻马上传到温祁耳朵里，「温祁，你想干什么？不要命了吗？」

    「好。既然你们有诚意，那就去看看。」黑鹏一口答应，叫上自己的司机和几个打手，三车人全部上了车。

    「你大爷的黑鹏。」黎野额头冒出汗珠，迈着大步跟在人群中，用早就商议好的手势暗示埋伏好的便衣们情况有变。..

    「怎么回事？」对讲里问。

    「暂时不清楚，我先开车追上去。你们不要跟太紧。随时保持联繫。」黎野一脚油门窜了出去。

    「好！」..

    「老黎，我这两天眼皮直跳。你说不会有什么事吧？」王馥琳担心地看着黎国良。

    黎国良沉默半天，才开口：「你把虎艷艷照顾好，那孩子命苦，怪可怜的。至于其他的事，就别管了。」

    「不用你说，艷艷我会照顾好。我的意思是，黎野最近没消息，你有没有跟他联繫过？这都大半年了……还有温祁，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样了。」

    王馥琳越说越像是自言自语，她没有等黎国良回答有悖纪律的话，喃喃地去了次卧，给虎艷艷盖了被子。脑子里想的是当初黎野受伤住院，温祁陪床的情景。

    「你这是警察家属的觉悟吗？警察头上顶着警徽，手里握着枪。心里想的是保家卫国！大半年怎么了？任务面前没有时间概念。」黎国良脸上虽然保持着局长该有的镇定，但也肉眼可见的露出焦灼。那是父亲的骄傲和担忧。

    「他们都是我黎国良的孩子，我相信他们。」这句话黎国良在心里回答着，那双手紧紧捧着老相框，小小的两个男孩在相框里格外明朗。

    这段时间黎国良经常捧着照片出神。他要拿稳了，在他心里似乎照片角度牵连着温祁和黎野的安危。不能歪，不能倒。相框斜了，他马上用手正回来。

    第17章 火焰

    三辆黑色大g，一前一后汇入温祁指定的路线中。

    窗外的植被顺风闪过脑后。

    窗内的枪枝每一架都装满了弹药。

    黑鹏的八臂金刚在车内显得尤为狰狞，安静的气氛中酝酿着一场暴风雨。

    「左拐，前面再有一段，马上就到了。」温祁望着不远处的加油站，漫不经心地揉搓着手指。

    黑鹏第一次踏入虎跳涧地界，虽然都是雨林气候，但侵入别人领地的快感让他觉得这里空气格外湿润，他嗅到了金钱的味道。

    这附近没有居民，殷烁记得这一带都是高速路段，他看不清温祁的路数。又不好在黑鹏旁边明说。一直盯着温祁。

    「鹏哥，前面没有服务区，这是唯一一个加油站。需要方便一下嘛？」

    「我需要。」没等黑鹏说话，殷烁先开口。「不好意思了鹏哥，我要跟我的人方便一下。你如果不放心，大可以跟过来。」说完殷烁拉着温祁直奔卫生间。

    黑鹏朝手下人一歪头，示意他们跟上。

    卫生间是黎野之前反锁门的卫生间，但此刻和温祁共处一室的人不是黎野。

    「你搞什么花样？我什么时候同意给他地皮了？」殷烁的神情可以归类为暴怒。「这里是虎跳涧，不是云陵。我他妈不玩了。黑鹏要么滚回去，要么死在这。」

    「你急什么？过程和结果同样重要。」

    殷烁紧盯着温祁，「小祁，我在虎跳涧经营了多少年你知道吗？这里有我的一切。我不能输。」

    温祁反盯了他一会儿，避开了他的视线，「化敌为友的目的是要吞下云陵，至于黑鹏，可有可无。输这个字压根不会出现。」

    「你把他弄来，还带着那么多枪。我他妈被牵制住了。」殷烁从脖颈后下方抽出精緻的柳叶刀，薄薄的刀片起伏像一条自然的人体骨碌，隐在外衣下，很容易瞒天过海。不过现在这把刀正勐地抵在温祁胸口。

    「小祁，过程不重要，但是过程中如果我发现你有小动作，我会让你尝尝两年前的滋味。」

    一丝寒意从胸口直抵温祁每一寸肌肤。

    两年前的折磨让温祁从鬼门关里里外外徘徊了无数次。他不惧怕死亡，但在死亡的临界点左右跳闪的痛苦随时会磨掉一个人的尊严和稜角。温祁靠意志战胜了一次，他不确定如果再经歷一次，自己还能不能有勇气回到人间。但有一点他很清楚，殷烁没有这个机会了。

    温祁眼底泛起一丝杀意，淡定地说，「你的刀还是一样很快，近距离下随时可以要我命，但我还没处理掉黑鹏。你用早了。」

    「是吗？你最好把你接下来的计划全部告诉我。不然我担心我会失去耐心。」

 第205页

    「有些事急不得，该发生的事一件也不会缺席。」温祁脑海中闪现出一幅陈旧的白骨图片。..

    黑鹏的手下迈着急切的步子赶来卫生间，看到的是空旷的场所，不见温祁和殷烁。慌得赶快跑去汇报。

    黎野远远地放慢速度，前方停下的三个小黑点就是他跟踪的目标，可是车辆停得太靠近加油站，不在路边，黎野不清楚里面的情况。

    正准备不惜一切代价上去看看的时候，轰隆一声，火光从地缝放射性地窜出，像无数条吞火的巨龙一跃而起，车辆、建筑、油箱、植被瞬间朝上空炸出碎片。

    连黎野的车都在远处地面不受控地弹震，顷刻间扭曲变形，他挤在气囊里被迫停下车。

    眼前像爆发的火山，滚烫的热浪捲起尘渣一起扑面而来，无形的岩浆几乎要熔了黎野的视网膜。

    黎野顾不上自己的伤势。从变形的车身中挣脱出来，跌跌撞撞朝火场狂奔。

    火场里根本不见大g。火势不等人反应，已经烧毁大半个高速路段。

    「温祁！」

    「温祁！」

    「温祁！！」

    黎野像一头髮疯的勐兽，无数次赴死一般钻进火场中寻找，都没有温祁的身影，车里几具碳化的尸体从身型上看不像是温祁。而其中一人从身高来看黎野可以确定是黑鹏。

    黎野根本没有意识到自己身上有多少烧伤。只知道到处红彤彤的。连天的火焰烧的比血液还鲜艷，红得让人失智。

    它席捲了黎野的身体。

    「温祁！」

    「温祁！」

    其他跟踪的警员一一赶来救援。当把黎野从火海中强行拖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是半虚脱状态。

    「找没找到温祁？」黎野在无意识的状态下问。

    所有人都摇头。

    黎野逼着自己冷静，他挣扎着起身。黎野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他坚定的相信温祁还活着。一定活着。

    「找不到是好事。王珺联繫消防队灭火，咱们的人尽快清点死者人数。我刚才大致看过，死者没有服务站工作人员。这场火烧得太蹊跷。」

    黎野话音刚落，对讲里传来一个焦急的声音。

    「黑鹏和殷烁的人发生了枪击，两拨人打起来了。」

    「打的正好。」黎野目光如炬，「剩下的人，分成三组，一组按照原计划，准备把这两拨人一锅端。另一组带上警犬，以火场为中心进行搜索，务必找到温祁。剩下一组，封锁机场和各大交通要道，防止殷烁外逃。」

    「好！」

    说完黎野掉头走进荒草中。

    王珺一把抓住黎野，「你去哪儿？你现在这个样子不适合行动，我觉得你应该休息。」

    「我不能休息，温祁在等我。」黎野推开王珺，「他需要我。」..

    两天后，四家割据的局面变成殷烁的手下和警方对峙。

    「操，又他妈来！这几天他们就没停过。这帮警察是他妈找死！」

    尧九靠着掩体一边将子弹上膛一边叫骂。兴奋地在制高点狙击。每一枪都正中警员头部。精准到几乎无法靠近。

    虎跳涧地势险恶，近距离的枪击和远程攻克都非常困难。加上一众打手的扫射，一时间，虎跳涧变成了难啃的骨头。

    警方只能带人从后山包围。

    出其不意攻其不备，尧九和基地的打手被连锅端。

    一场清缴性的扫黑是吉喇市唯一一次彻底的猎杀行动。

    但是在一众庆祝声中，黎野却高兴不起来。温祁失踪了整整两天，殷烁和郑子闯也不见身影。

    火场附近的工作人员称，当时突然听到一声警报，因为平时演练过。大家立刻有序撤离。刚离开不久，身后的加油站就爆炸了。至于是谁拉的警报，他们并没有看清。

    黎野认为拉警报和制造爆炸的人都是温祁。

    只有温祁才会在放火的同时考虑救人。殷烁不会想到这些。殷烁这次露面的目的只为利益。温祁却不同。并且温祁之前去过爆炸的加油站。

    很有可能，从那时起，温祁就对加油站内部情况有所了解。所以他才会把黑鹏他们引到那里。

    「他居然做了同归于尽的准备？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明明知道我就在附近。为什么不交给我处理呢？难道那天他觉察到了竹屋的白骨就是……」

    黎野突然一怔。

    「两年前他就已经把自己和殷烁牢牢绑定在一起，他不只是为了寻找师父于关山。他要替于关山清理门户。」

    想到这里，黎野整个人发疯一样找遍所有角落，但却没有发现异常。

    万分焦急之中，草丛中发现一根雨花石香菸。上面沾了些斑驳的红色氧化物。黎野整个人像被惊雷击中一般，勐地抓起来翻看。血迹！

    「带警犬过来嗅！」

    和温祁的联繫似乎是冥冥中浑然天成的安排。

    黎野第一时间想到很可能温祁在无意中掉落了香菸。

    虽然王珺几人一头雾水，不过大家对于黎野的部署和指挥能力有目共睹。清缴行动中。黎野这个从头至尾对案件最为了解的人，对侦破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他几乎从协助办案暂时转为主导警力。

    警犬记住了血迹的味道，和警员一起走入附近的热带雨林。

    青绿色的植被映衬在白云上，趁着浮光反射在流水中，不见飞鸟走兽却能见到奇异的鸣叫，像绿野仙踪一般奇异。

 第206页

    只是没有人顾得上这份大自然馈赠。

    警犬在沼泽和丛林中奋力穿梭，身后警员们跑得满头大汗，全身沾满泥土。用脚步争夺分秒间随时上演的变故。

    「温祁！温祁！」黎野的声音到处迴荡，嚎叫声压着不安与急迫。「温祁！」

    话音未落，警犬在沿河的草丛中狂叫不止，王珺大声喊着，「快看，这里有血迹！」

    黎野一个箭步沖在众人前面，大片血迹滴落在植被上，从出血量上判断，这人受伤不轻。

    经验告诉黎野，他必须要谨慎搜索，不放过任何地方。

    但思绪告诉他，温祁时刻处在危险中。他做不到谨慎，必须尽快找到温祁。

    职业生涯很少慌乱的黎野快要把手指捏碎了，急促的唿吸声伴随脚下刷刷作响的摩擦声，他盯着望不到头的绿色奋力找寻，眼底布满血丝。突然眉头骤然一震。

    「不对，穿过这片雨林，对面是什么地方？」

    「果敢的东山区。」王珺也意识到了情况不对，「我操，穿过雨林就出国了。」

    第18章 警徽

    警员们穿梭在未知中。

    警犬再次狂吠的时候，夜幕里夹杂着湿漉漉的雨意。

    一堆烧过的柴火，冒着淡淡的白烟。看起来人刚走不久。

    黎野蹲下身仔细查看周围脚印。「怎么是三个人。如果其中两个属于温祁和殷烁，那另一个是谁？」

    「会不会是咱们的人？」

    黎野摇摇头，黑暗中看不清脸上是什么神情。但他的语气掩饰不住紧迫的心情。「附近没有滴落状血液，至少伤口止了血。王珺，让大家朝果敢方向追。得再快点，温祁应付不了两个人。」

    「好！」..

    「很远了，应该不会有人跟过来。去找点吃的，我又饿了。狐狸、狼、猴子，什么都行。」

    殷烁一屁股坐在丛林中。那身矜贵的西装沾了雨水，这样看起来和普通衣服没什么区别。「准备好的交通工具愣是用不了，警察真他妈离谱。恨不得在全世界设防。再这么走下去，还没等到果敢，我已经透支了。」

    「我尽量找找。」瓮声瓮气的回答后，这人随即要离开。

    「回来。」温祁叫住这人，有气无力地看着殷烁，「你打算让他赤手空拳去？」

    「不然呢？连我都在跑路，他不能赤手空拳？」

    「起码给他一把刀，雨林里什么情况都有。」温祁撑着疲惫的身体，朝那人望了望，「如果他出了事，咱俩谁也走不出这片雨林。到时候都得死。」

    温祁洞察到殷烁的疑心还在，补了一句，「我都这副样子了，你认为我对你有威胁吗？」

    看着温祁肩膀上被自己割破的伤口，以及那张失血过多而惨白的脸。殷烁衡量利弊般把身上的柳叶刀丢出去，用警告的语气立即吼了声，「快去快回。如果我出了什么事。你会彻底失去在曲江的家人。」

    这人什么也没说，像个木偶盯着脚下细小的刀片，高大的身体缓缓弯腰捞起黑暗中的金属光线，迈步朝雨林深处寻觅。可是从走路的姿势看，他并非是没有血性的牵线物体。..

    「小祁，别怪我胁迫你。如果不是我反应快，恐怕现在你和我都被炸死了。我知道你打的什么主意。」殷烁冷笑一声，「别想跟我同归于尽，这辈子我都不可能让你得逞。你记住了，你是我的人，我不会放手。」

    温祁虽然受了重伤，可目光中依旧栖息着杀意。「我不属于你。以前不属于，现在也不属于。」

    殷烁一把揪起温祁的衣领，歇斯底里地咆哮。雨水尽数打湿那张被迫仰视的脸颊。

    「你知道我对你多好吗？！我的基地有你的股份。我的生意让你参与。你说让我见黑鹏我就去见黑鹏，就连你要炸死我，我都没有介意。你还想怎么样？为什么不能属于我？你心里在惦记那个警察，是不是？」

    「与他无关。」

    「有没有关，我说了算！」殷烁的声音从愤怒的吼叫转为意味深长的长音，「我早晚让那个碍眼的警察消失。」..

    黎野越走越急，已经和大部队脱离，自己一个人顺着河流方向找寻温祁的身影。

    敏锐的洞察力似乎是刻在黎野骨子里的天赋，雨林湿漉漉的草丛和泥水，彻底压盖住脚步声，想要从声音里辨别有效信息，是件挑战听力的事情。

    不过黎野这种警惕性超强的刑警，依旧能靠细节捕捉情况。那双眼睛从远处树冠旁一扫而过时，瞬间发现一片极小的冷白光从黑暗里一闪而过。金属？

    黎野快速钻进高出半人的草丛，和泥水融为一体，从缝隙里观察着对面的动静。

    一个高大的身影渐渐靠近，雨水从他肩膀上溅起一泓冷色的雾气。

    看剪影，他在诱捕兔子。

    当这人彻底走近的瞬间，黎野突然愣住了。

    浓郁的眉毛，硕大的眼睛，他是郑子闯。

    片刻后理智战胜回忆，黎野一个纵身扑向郑子闯。脚下苔藓湿滑，两个人随着惯性几乎同时撞向身后的一株树木，惊落树上大片雨水。

    「黎野？！」

    郑子闯那张脸在短短几秒中，出现无数情绪。愤怒、吃惊、欣喜、冷漠……

    「怎么是你？」

    「这话应该我问你！」

    黎野没给郑子闯任何反应的机会，隔着空气中的水珠，一拳轮过去从上而下，直击要害。

 第207页

    跌进泥潭的身体立刻做出反击，「咔嚓」一声后，是黎野的惨叫和再次回击。

    「你他妈放着警察不做，跑来给殷烁当狗。我黎野这辈子最狠背叛！」勐得踹过去，郑子闯应声倒地。黎野紧紧锁住对方脖子，一张黝黑的脸逐渐发白。

    「老……黎……」郑子闯吃力地叫了一声。声量和雨林夜晚的雨声相比，简直小的不能提及。但黎野还是听见了。

    很久没听郑子闯这么叫他。

    在曲江的多次抓捕中，叫他老黎的这个人曾经和他一起并肩作战，互相掩护。黎野对郑子闯的信任几乎到了可以把性命交给他的地步。

    「老黎，我不想的。」

    黎野脑子中闪过无数片段。

    「去，给你们闯哥买点乌鸡白凤丸，补补身体。」

    「老黎，注意安全。」

    「放心，有你这个活地图在背后指挥，老子必须肆无忌惮。」

    「老郑，下个路口我转弯，给我指条好走的路。」……

    雨林的雨夜掀起阵阵狂风，令人发寒。打乱了雨滴坠落的路线。

    黎野的手臂不由自由地颤抖。

    「你他妈为什么要这么做？！」

    当黎野感情用事的时候，情绪占用了他的理智。

    郑子闯趁机横向刺出柳叶刀，反手在黎野激动的手肘上扎进去。鲜血立刻瀰漫到泥腥中。

    奇怪的是，黎野感觉到疼的位置不是手肘，而是心脏。

    等他清醒过来的剎那，郑子闯已经抽刀迅速抵在黎野眼前。

    「黎野，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过重感情，这不是件好事情。」郑子闯边说边用另一只手锁住他。「兄弟，没想到能在这遇到你。看在过往的份上，我会让你死的痛快点。」

    「郑子闯，你不是这样的人。何必把自己说的这么冷血。」黎野盯着那双始终没有直视自己的眼睛。

    「我是什么人不重要。哥哥已经奔四了，也该有点惊天动地的壮举。」

    「老郑！」黎野不想听这些违心的话。

    郑子闯不以为意。

    「黎野，实话告诉你。当殷烁找到我的时候，我就不再是从前的我。你别想抓我回去。也别说什么以往经歷。那只会让你死的更惨烈。」

    「是吗？」

    黎野的身体自始至终都没有挣扎过，有把刀在胸口，他的胸膛反而看起来更加挺阔，他叫了一声，「郑队。」郑子闯一愣。

    黑暗的阴影中身体泛起一身鸡皮疙瘩。脑海里屏蔽已久的信号条件反射般瞬间接通。

    他仿佛透过黑暗看到了警队的建筑大楼，还有那身曾经穿过的警服，以及兄弟们一张张激情洋溢的笑脸。

    「郑队。我被对方缠住了，给我一条安全好走的路线。」

    黎野一句话把两人的思路代入回忆中。第一次配合的过程中，黎野说过这句话。郑子闯记得清清楚楚。

    黎野望着郑子闯，此刻似乎两人不在雨林，而是身处曲江市，一个面对指挥中心乱如麻的可视地图，另一个面对歹徒殊死追杀。彼此间靠一条虚拟的频次连结。

    「郑队，下个路口我要怎么走？」这是第二次配合抓捕中黎野发出的请求。

    「老郑，我要出发了，兄弟这颗脑袋就交给你了。要是能活着回来，换你请我吃饭。」类似这样的话，黎野说过无数次。

    郑子闯的脸色白的瘆人，身体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刚才的戾气似乎从没出现过，那个人高马大，浓眉大眼的交警队长又出现了。

    「老郑，怎么搞成这样？」黎野全然不顾胸口渗出的血迹。依旧说，「兄弟们都想你了。你可是雷霆警队立过二等功的人，铁骨铮铮的汉子。除了警徽我想不出什么东西能配得上你。」

    郑子闯突然一笑，这个笑容属于曲江市，「警徽……」

    「回头吧老郑。兄弟们在等你。没有你这个活地图，我在曲江寸步难行。」

    郑子闯望着黎野，仿佛空气中蔓延着一种沉重的伤痛。

    「我回不去了老黎，从你和温祁出现在电影院那晚，我就知道我彻底回不去了。」

    黎野骤起眉，「那晚跟罗琛和段天强接头的人是你？！可你的腿上没有伤，温祁说过当时划破了那人左腿，伤口很深，你不可能瞒得住。」

    「温祁的手法确实很特殊，伤口两端细长中间触及骨骼，又快又准，一直不癒合。受伤后我不敢去医院，只能自己进行处理，好在我天生痛感低。只要在人前不露出伤口，就能瞒住所有人。」

    「为什么这么做？」

    「我需要钱。」

    郑子闯丝毫不掩饰，颇为释怀地嘆口气。

    「你从来没有过缺钱的时候，想像不到家人生病花掉全部积蓄是什么处境。更想像不到欠下巨额医药费是什么经歷。我当时走投无路，借过高利贷、打过黑拳、开过黑车。什么事都做过，可那是杯水车薪。我妈的病不等人。再拿不出钱，就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死去。」

    「你为什么不跟我说？」黎野每一个毛孔都在用力，他咬着牙，恨不得抡圆了手臂重重打在郑子闯脸上。

    「你能解决一时，能解决一世吗？我妈需要换肾。正规医院根本排不上号，黑市上要120万。我一辈子也赚不到这些钱。我能怎么办？我妈和警徽我只能要一个。」

 第208页

    第19章 骨盆

    王珺在黑暗中摸索上来，试图趁郑子闯不备控制住他。

    身后无数枪械与雨滴相遇，发出特有的细微动静，黎野和郑子闯瞬间从回忆中抽身到现实。

    电光火石间，郑子闯立刻用柳叶刀挟持住黎野，连连向后退。

    「别过来，不然我杀了他。」郑子闯激动地咆哮，引得警员们不敢再靠近。王珺试图安抚他的情绪，却适得其反。

    「我没打算活，正好拉他垫背。他可是局长的儿子，杀了他我不亏！」

    「别听他的，那不是他的真实意思！王珺，不要开枪！你们都退后，让他走！」黎野话一出，勐得用胳膊肘振向郑子闯。想利用撤身的机会，夺过刀子，牵制住他。

    但郑子闯却一反常态，在黎野与他脱离开距离的瞬间，用刀子勐朝自己颈部抹下去。

    鲜血溅到黎野脸上，滚烫得像这个灵魂被封锁住的温度。和雨林格格不入。他迅速抓住郑子闯倒下的身体，下意识喊了句，「老郑！」

    「……谢谢。死前能遇到最好的兄弟，没遗憾了。」郑子闯说完再没有任何反应。

    对于黎野来说，曾经并肩作战的人，在没有预兆的情况下遇见，又以毫无准备的方式离开。此刻他脑子里一片空白。愣愣地停留在尸体旁边。一双大手承载着复杂的心情，他强迫自己理智，合上了郑子闯的眼睛。

    「王珺。从郑子闯手里的柳叶刀来看，温祁应该就在附近。不管这刀原本属于温祁还是殷烁，我认为受伤的人多半是温祁。殷烁能放郑子闯出来找食物，就说明他有把握控制住温祁。通知大家，散开继续寻找。一有发现马上发信号。」

    「没问题。」..

    黎野握着柳叶刀，顺着河水出现的方向独自向前摸索。

    雨林中的一切看起来都像是温祁，想要尽快找到一个人的迫切，折磨得黎野几乎不能控制自己的唿吸。黎野的黑衬衣合着血色和泥水，紧紧贴在身上，胸口随着心率能清晰地看到急促的幅度。

    「温祁，你到底在哪儿啊？」..

    触目惊心的血泊被雨水沖刷，但却依旧带着某种条件反射，血液酝酿出与意识里一样的腥味阈值，不顾死活地挑衅脆弱的神经源。

    「师父没教过你，要随身携带两把柳叶刀吗？」殷烁蹲下身，用手背划过温祁的脸。另一只手挥动着锋利的刀刃。一副迫于无奈不得不动手的样子。「以你现在的身体情况，根本没力气杀我，我劝你别再找机会动手了。」

    「这张脸长的真让人入迷，尤其是眼睛。可你为什么不能像外表那样乖巧，总要跟我过不去？」

    「因为你杀了师父。我要报仇！」模煳的意识强撑着身体，声线和雨水一样清冷。

    那天在黎野手机上温祁隐隐约约从白骨上辨别出一个陈旧式枪伤。那个位置非常特别。温祁不得不产生联想。前前后后串联起手中所有线索，温祁推测殷胜立墓地旁边的尸骨就是师父于关山。

    本以为郑子闯带走柳叶刀，自己能有几分胜算，没想到殷烁早有防备。温祁的计划落空了。

    「你知道于关山死了？」殷烁并不意外而是充满了惊喜。似乎因为自己精心培养的罂粟花被人发现而欣然自得。

    「你一直骗我，师父的死亡时间至少在一年半以上。你却一直以师父的性命为由要挟我。」

    「嘘。」

    殷烁用食指抵住温祁的嘴唇。「这不是骗，是善意的谎言，我怕你知道以后接受不了这个残酷的现实。」

    「你也是师父养大的孩子，你怎么能下的去手？！」

    「不，不不不。」殷烁晃了晃食指，带着无耻地笑意，「咱俩有本质区别。」

    「于关山解剖我妈，伪造数据。他把案件定性为恶意杀害，这是血淋淋的事实。我不过是他良心发现后用来掩盖罪恶的工具。」

    「颠倒黑白！明明先有连环杀人事件，再有尸检。案件性质也不由师父决定，而是兇手自己决定的。这才是事实！」

    「错！看来于关山的事你一点也不知道。」

    温祁望着眼前的人，身体越来越疲惫。只觉得心率失常，视觉也逐渐模煳。而殷烁却越说越激昂。

    「于关山这个法医可不简单。在人前，他是法医界的权威，他手上的案子都是一次定生死，没有翻案的可能。人人都觉得他德高望重。可是在人后，他的私生活极度混乱。他性侵了我妈。」

    温祁定睛望着这个人，无力地摇头。「你简直丧心病狂，师父压根不会做那样的事！」

    「不，就在我妈被枪杀之前，他刚刚约过她。那晚她回来衣衫不整，是我亲眼看见的！」

    温祁记得黎国良曾经提起过一些旧事。于关山被人恶意报復过，当时一枪打中骨盆，子弹从下体穿过。骨盆也留下永久性伤痕。这也是温祁在照片上辨别的细节。

    那年于关山29岁。温祁和黎野都没出生。于关山在7年后有性侵行为的可能性极低。

    但是于关山和殷烁的母亲认识，确实温祁不知道的事。

    「我妈有先天性心脏病。她在一次偶尔的机会认识了于关山。当年于关山对器官非常感兴趣，经常收集这方面的数据，我妈成了他的被试群体。所以就是从那时候开始，于关山做了那种卑鄙的事。」

 第209页

    「我爸知道这件事后，变得极度阴郁。慢慢地他开始出现幻觉，患得患失。发病的时候，根本控制不住自己。我妈为了看住我爸，常常24小时跟他在身边。可是，可是他失手杀了人。我妈当时吓坏了。拉着我爸往家里跑。那一个月，我们全家都不敢出门，靠吃老鼠生活。」

    「可是即便这样，我妈也没有看住我爸。没过多久他又二次发病。我们家一直在恐慌中度过，家里永远是一股死老鼠的味道。直到最后一次我妈死在现场。可是这一切都是因为于关山。如果不是他，我们家就不会支离破碎！」

    「我让你偷出档案就是想知道当年的案件细节。还有那份尸检报告，于关山说我妈心脏正常，一起器官正常，没有任何基础疾病。还说阴部正常，不存在性侵。他说谎。明明他才是幕后的始作俑者。却装出一副大法医的样子。」

    「我长大之后第一件事就是寻找我爸，功夫不负有心人，被我找到了。可惜我爸已经彻底失去正常人的智力。我只能自己报仇。你说我不该杀他吗？！」

    「你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以为你能理解我。」

    殷烁一把掐住温祁的脖子，游离的神志几乎快要断送在这双手上。「当然，我妈的死也拜你爸所赐。但这么多年，我不计前嫌，对你无微不至。你难道感觉不到吗？」

    「就连我在曲江市给你施加压力，催你尽快拿到档案制造的兇案，都是以你的样子为参照。你不感动吗？我心里从来没想过别人，你是我生命里最重要的人。」

    「你……不属于正常人。」温祁缓缓睁开眼睛，一只手在上衣口袋里停留了很久。殷烁并没有注意到。

    「哈哈哈哈哈哈哈。那你是正常人吗？至少从两年前开始就不算了。」殷烁盯着温祁的身体，饶有兴趣地露出回忆的神情，「肌肤白皙的人，缺失血红蛋白，所以除了看起来诱人，血液也是甜的。那晚我试过。」

    殷烁的刀刃离温祁的手腕只有几毫米远。但速度伴随他说话的声音正在逐渐加快。

    这个场景温祁经歷过。被放血、被折磨、被羞辱。精神和身体双重损害的痛苦让他患上应激反应。但灵魂中某个声音在提醒他，「我们小温祁以后会是大法医，不怕，不怕。」

    一道凌厉的光束从殷烁胸口穿过，速度极快，血液很快渗透西服，打破了他的嚣张。

    「你怎么会有刀？！」

    「师父说过，法医有两把刀。一把用来解剖罪恶。一把用来审视自己。这两把你都用错了。」

    「错的是你和于关山！」殷烁一把抓住到刀刃，全然不顾被切开的手掌，一跃扑向温祁。

    憔悴的身体本就耗尽精力，毫无支撑可言。被殷烁的外力压迫，两人顺势滚到水边。

    温祁眼前一片空白，还没反应过来，头已经被按在河水中。

    第20章 漩涡

    肺部呛入难以承受的凉意。

    温祁感觉自己快要支撑不住。

    几次挣扎出水面，都被硬生生压下去。

    「我给过你机会，既然你那么想念于关山，那就去陪他吧！用不了多久，那个警察也会死在我手上！碍眼的人都得死！」

    「轰隆」

    一声电闪雷鸣，殷烁的脸上露出诡异的笑容。

    恍惚中，温祁听到了什么。于关山、黎野。

    不知道温祁哪里来的力气，一双清冷的眼睛突然在水里凝神。

    蓄力一般透过水面冷静地判断误差，那架势似乎死神来了也要让路。

    谁也不能阻挡他的视线。

    定睛的过程不到两秒，随即握紧手上的柳叶刀仿佛在河水里被铸入浩瀚的力量，带着职业生涯的灵性和精准与他融为一体。

    单薄的身体击穿水的阻力，分毫不差地向他的目标挥刀。当温祁出水的瞬间，水面像被打翻染色剂。红得瘆人。

    殷烁的左手顺着温祁挥刀的方向被整个切除。

    「啊——」惨叫声横穿水雾，仿佛放射的闪电在整个雨林中迴荡。惊起一群飞鸟走兽。

    殷烁的反击彻底疯狂，回击的时候，一脚踢掉温祁的柳叶刀。

    两人都被拉下水，要命的水压阻力消耗各自力度，也让动作有了天然延时。

    水中肆意泛起消磨人致死的水泡。

    温祁一脚过去，被殷烁游龙般躲开，正要浮出水面唤气，却被殷烁一把拽下来。

    雨林的河水像头怪物，混合着大雨，把人往死里淹没。

    温祁身体快撑不住，肺活量瞬间停滞。濒死的感觉正在袭击身体每一个方寸。

    而殷烁的手还在下面拖拽。

    来不及了……如果不能脱身，那就一起沉没在雨林中。温祁这样想。

    冰冷的温祁，反身拖住殷烁，用力向下坠落。

    温祁的举动出乎殷烁意料，反倒让对方惊慌起来。殷烁明显开始反抗。但任由他怎么反抗，温祁都没有松手。

    两个人的重力加在一起，就像一艘灌满铅的船只，在水里沉得非常快。温祁对这个速度很欣慰。

    雨林的河水更像沼泽，黑暗的几乎不透缝隙。

    直到温祁后背的肌骨「轰」一声触碰到河底，殷烁还在挣扎，他张大了嘴巴，求生的欲望让他变得十分可怕，黑暗的河底伴随水生植物，被殷烁搅动成漩涡，他对温祁每一拳每一脚都比常人重过百倍。

 第210页

    温祁保持着姿势，闭上眼睛。

    黎野，再见……

    水面上空像裂开一样，突然闪动波光，激起大片水花，迷离中温祁感觉自己被一双大手紧紧拉住。而和他纠缠的殷烁被一脚踹开。

    那双手急速将温祁拉上水面。它的热度和温祁快要消逝的身体温度有着天壤之别。

    「温祁，温祁！醒醒！」

    朦胧、胸闷、唿吸困难。语言系统完全消失，血液似乎不再循环，连睁开眼睛的力气都被身体收回了。温祁像没有血色的雕塑。

    「温祁！」

    见温祁没有反应，黎野快速做着心肺復甦，可他的心里却没有手上那般有秩序。

    尤其当黎野把嘴唇贴在温祁的嘴边，感受到的触感是薄冰一样的寒意，而不是昔日的软糯。

    黎野唿吸变得急促。

    血液冲过血管壁，单薄的身体有着微弱的反应。但这反应在逐渐加大的雨势中根本看不出来。咚。咚。咚。

    心脏悄然回归频率。

    「温祁，我是黎野，你能听到我吗？」

    「醒一醒！温祁！」

    声音未落，黎野顿时感到后背一阵滚烫又突然骤凉。

    殷烁不知道什么时候上了岸，拿着温祁掉落的柳叶刀站在黎野后背，刀尖上的血液顺着雨水不断向下滴落。

    这一刀捅在黎野背后旧伤上。

    中枢神经系统在那一瞬间串联整个身体。黎野不受控地跌向温祁。可当他快要砸到温祁的时候，那双大手勐地撑住，让身体躬在半空。

    「你他妈去死吧！」殷烁趁机再次挥刀。

    黎野一个抽身，利落地扫堂腿，殷烁脚下一滑到，应声倒地。脸上不偏不倚连续挨了黎野十拳。不知道在第几拳的时候传来「咔嚓」一声骨折，鼻骨陷入颧骨中。

    穷凶极恶的时候似乎感觉不到疼痛。殷烁兇勐地勒住黎野的脖子，力量大的惊人。左衣袖口空荡荡只剩鲜血，右手握的刀一把插入黎野胸膛。刀身只在外面露出一段小小的刀柄。

    血腥味几乎把黎野围得水泄不通，没有可以透气的地方。

    「让你活这么久已经算便宜你了！」

    黎野的胸膛像被钢勾穿击一般疼痛，他紧紧地攥住殷烁，手指头因为用力而变得发白。

    「少废话。老子命大！死不了！」黎野挣扎着用另一只手伸向后腰的枪柄。

    「我送你一程！」殷烁见状手脚并用，加大了手上的力度，把黎野按在雨中。

    雨逐渐滂沱，两个人都在用力，很难全身而退。

    黎野脖颈上的青筋爆起，一直连接到太阳穴。

    从河水对面突然传来一声虎啸。

    黎野和殷烁几乎同时勐抬头，一只健硕的老虎躬起身子，在河对面投来铜铃般灼热的眼神。目光相对的瞬间，老虎伸出锋利的牙齿对准猎物，发出一声尖厉的吼叫。

    黎野下意识看了一眼还在昏迷的温祁。

    他的生死在他自己看来无关紧要，但他要温祁活下来。

    黎野的决定就像一道军令，他所有的准则都是温祁的安全。

    老虎渐渐靠近，那双飢饿的眼睛震慑人的灵魂。

    殷烁手上更用力，明显打算速战速决，把黎野往老虎方向推。

    狩猎的本能驱使这段距离骤然缩短，老虎扑向河中央。

    殷烁狗急跳墙地死死索着黎野，眼看那张血盆大口越逼越近。

    急扫一眼老虎脚下的距离，黎野勐地咬住殷烁手臂。他只有右手有抓力，左面只剩下臂力。

    找准殷烁手臂颤抖的间隙，黎野用自己的力气带动两个人同时起身，极快的速度撞回地面。

    殷烁在脱手的剎那，勾住黎野腹部，顺势抽出他胸口的刀。

    以黎野的经验当然知道抽刀的后果。但殷烁摔下去的位置较低，比他快了一秒。他来不及躲闪。

    抽刀的同时，黎野毫无悬念地感受到五脏六腑仿佛都被清空的痛苦，那种感觉就像被搅碎了一样。

    黎野疼得几乎站不稳，好在思维还算清醒。他快速掏枪，以空气上膛，几乎和殷烁再次挥来的柳叶刀同一时间反击。

    连续两枪射中殷烁胸口，头部一枪正中眉心。他手里的柳叶刀在枪声中直穿黎野左肩。

    黎野的手臂因为急速用力而瞬间充血。胸膛血液快速流逝，一阵要命的压迫感后，身体温度逐渐失衡。

    没等他甩开殷烁的尸体，老虎朝他迎面扑来。

    温祁还在危险中。

    这一念，瞬间支撑住疲惫的身体。黎野一个侧身，抬脚把殷烁飞踹给已经上岸的老虎。

    全身血腥的食物对于老虎的诱惑力极大。它马上凌驾在撕成几截的尸体上大口撕咬。

    这种缓冲的画面是暂时的，对于老虎而言没有高抬贵手的说法。

    黎野踉跄着抱起温祁，面向血淋淋的场景，缓慢向后退，随时观察老虎的迹象。以最慢也是最快的速度，和老虎拉开距离。

    果然，没走多远，老虎放下嘴里血肉模煳的碎肉，朝黎野逐渐靠近。

    第21章 公主

    老虎的奔跑速度极快，只有几步纵身跨越，又和黎野四目相对。

    不到万不得已，黎野不打算射杀野生虎。但以黎野现在的体力而言，没办法赤手空拳保证两个人的安全。

    老虎对移动的物体格外感兴趣。黎野准备引开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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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放下温祁，勐抹一把自己血流不止的胸口，满手鲜红朝野生的老虎挥了挥。像逗猫的时候挥舞逗猫棒。

    「这呢！」

    话一出老虎的注意力立刻集中在黎野身上。

    「来！哥们带你遛一圈！」

    黎野一边继续挥手一边在大雨中迈步狂奔，老虎躬下身扑过去。

    长期在一线的好处就是身手敏捷，即使在大量出血的情况下。黎野的意识依然清醒，他的身体仿佛存在一种肌肉记忆，像在躲避枪林弹雨。

    但勐兽终究是勐兽，很快黎野被老虎扑倒。

    两个雄性的厮打，残暴的动静简直堪比枪战。

    「老子什么人没揍过，还没打过老虎。正好练手！」黎野见温祁已经不在他的视线范围，索性敞开了打。

    他的血液染到老虎身上，很快又被大雨沖刷。

    焦灼中，黎野找到机会跳到老虎背上，本能地抱住硕大的头颅。但不得不说黎野低估了老虎的力度。四驱动的兇悍不容小觑。

    黎野脱手了。他被老虎重重甩在地上，但他的手没有放开。就着这股惯性，核心力量紧收，以自己背部肌肉为支撑点，硬生生将老虎在空中抡了一圈。

    被扔出去的老虎，刚要反扑。身后一片枪声，像鞭炮一般震得整个雨林轰隆隆作响。大部队来了。

    老虎被从未听过的动静震慑住，慌乱中扎进丛林，没有了踪迹。

    「王珺，快，温祁在前面。」黎野一边强撑身体，一边指着远处放下温祁的位置。

    「你别动。当心失血过多！」189的黎野满身鲜血，摇摇晃晃奔向温祁，王珺根本拉不住，只能扶着黎野往前走。

    大雨渐渐放晴，草丛里的温祁身上冒着雾气，看起来唿吸均匀，黎野悬着的心这才放下。

    「没事就好……」

    话一出，整个人倒在温祁身旁。

    「快快快，黎野昏倒了！」

    乱闹闹的声音在黎野耳膜中渐行渐远。..

    一声穿街卖声划过曲江市的清早，王馥琳在厨房煲汤。

    「阿姨早。」虎艷艷揉搓着眼睛。

    「艷艷醒了，来，洗洗准备吃饭。阿姨给你先盛一碗。一会儿阿姨要去看你那两个不要命的哥哥。我叫了莎莎姐姐陪你。」

    「温祁哥哥和黎野哥哥醒了？」虎艷艷喜出外望。

    「黎野后半夜醒了，他从小像牛一样，我倒是不担心他。可是温祁还在昏迷中。医生说肺部受损。现在高烧不退。」王馥琳嘆口气，眼底露出心疼的神色，「……这孩子太拼命了。」

    曲江市高护病房。

    仪器围着病床滴滴作响。

    黎国良、郝志兴、蒋铭、顾小雨一众警务人员都在病床外面。黎野说什么也不让进。在门口应付几句后，就关门谢客了。

    「温祁，今天有一堆人来看你，我都帮你推出去了。」黎野坐在温祁的病床边，用手上的温度给温祁暖着输液器里的药液。自己另一只手也连着同样的设备。「他们身上都是细菌，医生说你肺部感染，我可不想让他们加重你的病情。」

    「不过你放心，我是心平气和说的，没打架。」

    「温祁，我给你唱歌吧，我唱歌老好听了。保准你听完一次还想听第二次。」

    上午的阳光渐渐照在温祁脸上，白皙的皮肤透着高烧的红晕，这张脸倒是有了几分好气色。黎野在温祁身边一直喋喋不休，时不时凑近观察他。如果温祁是清醒的，估计会被他烦得受不了。

    直到王馥琳来，黎国良几个人还在外面守着。

    「怎么都站这儿？」

    「黎野不让进，再说进去也确实不好。」

    「温祁还没醒吗？医生怎么说的？会不会有危险？」王馥琳一脸紧张。

    「继续观察。」黎国良接过煲好的鱼汤和大包小包的补品。「温祁身体身体弱，恢復的慢。」

    「嫂子别担心了。黎野那小子在里面陪着呢。有什么情况他第一个叫医生。」郝志兴透过玻璃指过去，黎野正蹲在温祁病床上，高高举着手机拍他长长的睫毛。

    镜头被他推近，实在好看的不得了。黎野忍不住在上面吻了一下。

    玻璃外的人低头的低头，咳嗽的咳嗽，各自合情合理的避开焦点。

    王馥琳小声咒骂一句，「这臭小子，他倒有的是精力。要是能匀给温祁点，这会儿早醒了。」..

    黎国良和郝志兴不知不觉离开众人，走到走廊尽头。

    「从吉喇医院到曲江医院，这都快两周了。怎么还没动静？」黎国良自言自语，愁眉不展。

    「你说的动静不只是温祁吧？」

    黎国良点点头，「我担心他会是另一个殷烁。这些天医院外面的便衣再加一批。务必保证温祁的安全。」

    「放心吧老黎。不止你一双眼睛。」郝志兴推来推国字脸上的镜框，「我一直没动这条线，就是在等他的动静。」

    「对了，我看过虎跳涧那边的行动报告。老于和兇犯的老婆……」郝志兴欲言又止。

    「不存在性侵关系。」黎国良正色回答。「老于当时之所以收养殷烁，是因为殷胜立的老婆曾经追求过他。可是老于因为没有了男性器官，对婚姻也就看淡了，把所有精力都放在法医学上。后来那个女人声称自己患病，找过老于几次。」

 第212页

    「老于干脆说明原因，让她别再纠缠。只是，她最后一次见到老于的时候，说她不想和殷胜立在一起。殷太过偏执。想让老于帮忙联繫律师。但没想到案件会在意想不到的节点上画上句号。老于没提这些，只是看殷烁到处流浪，实在可怜。」

    「可怜人之人有可恨之处。」郝志兴摇摇头，突然手机响起，一串文字让他眼前一亮，「局里那位有动静了。」

    「准备抓捕！」..

    按部署，殷烁在在曲江市暗中安插的眼线葛连阳落网。

    原本郝志兴担心他知道太多警局内部消息，会对行动有所警觉。没想到豪猪从虎跳涧逃跑后投奔了葛连阳。倚靠殷烁的旧资源，两人利用游艇运输器官。抓捕的时候，两人正在船上。..

    夜深人静，病房里静的可以听到心跳声。

    黎野半撑着下巴，让自己靠在温祁床上。他这种状态几乎是24小时全天候。

    迷迷煳煳听到一声微弱的唿唤，「黎野。」

    这声音好像有魔力，黎野勐得睁开眼睛。

    隔着氧气罩温祁正看着眼前的人，刚一张嘴，眼前被一层雾气遮住了视线。。

    黎野激动地凑上去，病床前的一束暖光同时照亮他和温祁的脸。

    一连在温祁额头上压下好几个印记。黎野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抱了温祁多久。

    「可算醒啦！再不醒我就下去跟阎王爷要人了。」

    温祁愣愣地盯着眼前全身缠绕着绷带的人，「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

    「小伤不会包成木乃伊。说谎都不会说。」温祁淡淡一笑，正打量着手舞足蹈的黎野，突然发现自己病号服被画的乱七八糟，各种枪枝弹药、坦克飞机。右胳膊上有一篇小作文。

    大致意思是温祁破案有功，要为他申请嘉奖令。这看起来是黎野陪床的时候，做的草稿。

    「你把我当草稿纸了。」本来温祁看到身上密密麻麻的笔迹还觉得很温馨，突然一转手臂，发现黎野还在上面画了一坨人类排泄物。温祁白他一眼，被他气笑，「这是什么意思？」

    黎野没皮没脸地呲牙带笑，「标记啊。意思就是，在下愿意永远效忠于你这位智慧与冷艷并存的公主。」

    见温祁望着自己没做任何反应，黎野强行把温祁抱在怀里，深邃的眼眸中露出恳求的神情，「我说的永远，你明白什么意思，对吧？」

    温祁隔着氧气罩，等了很久才回答，「永远太久，我只能保持在我活着的时候……」

    「我只求你一件事。以后再准备光荣牺牲的时候，叫上我。」黎野凝着温祁。

    在他眼里温祁就像他心底荒原那团永远燃不尽扑不灭的野火，不需乘风入海，只要一个眼神便可共赴生死烈焰。

    番外：最好的温祁

    半年后。

    「郝局，温祁的事有消息吗？」黎野嬉皮笑脸地问。

    郝局理了理为数不多的头髮，「着急啦？这还用问我吗，你直接问你爸不就行了。」

    「您是我领导，越级的事咱可不干啊。」

    「得了吧，你小子是不放心你爸口头承诺，跑我这看文件来了。我还不知道你？给，你看看吧。这是一部分，还有一部分需要调查。你爸那也在等通知，估计这两天文件就到。」

    黎野一把接过文件，皱着眉毛，眼神游龙般快速扫码。「既然有嘉奖令，那还有什么可调查的？赶紧给温祁恢復身份呀。」

    「盗取档案的事上面还没批覆。」

    「那是为了取得殷烁的信任。温祁不得不那么做！」黎野声音提高八度。

    「喊什么？你以为温祁盗档案那晚我为什么叫你出去喝酒？」

    黎野皱着的眉头突然伸展开，「为了支开我？那晚您知道温祁的行动！」

    郝局摇摇国字脸，「我是事后才知道的。你爸当时匆匆打来电话，只说让我支开你。他是担心你胡来，坏了温祁的计划。」

    「那您赶紧打报告，给温祁证明呀！」黎野抓着郝局的手往电脑键盘上放。

    「去去去，还用你说吗，该做的早就做了，等上面领导批覆吧，要相信组织。」

    黎野不好再说什么，嘆口气，「是。」转身准备离开。

    「对了，你有个心理准备。小道消息说，温祁的事查清后，省厅很可能准备调回温祁。」

    黎野点点头，「回省厅是好事。以温祁的能力留在曲江是屈才了。他应该有属于自己的发展。」

    「你捨得？」郝局打趣问。

    「为老不尊啊。」

    黎野笑着打马虎眼，并没有说出自己的人生规划。..

    温祁调回省厅不久，黎野也接到了调任书。两个人都在省厅工作，只是比之前更忙。虽然在一栋大楼工作，有时候却见不到面。

    温祁最近爱上了饺子，黎野一有时间就包。冻在冰箱里，随时给温祁煮。

    夜晚刚到，就听到黎野的叫骂声。

    「你他妈这饺子煮的都静脉曲张了，白搭我这么好的手艺。」黎野风风火火刚从外面回来，直奔厨房端出两盘饺子。

    蒋铭小声蛐蛐，「那是温主任煮的。」

    黎野眼神一紧，踹了蒋铭一脚，小声骂他，「你不早说，害我是吧！」

    顾小雨扑哧笑出声来。

    蒋铭接过饺子嗫嚅着，「你也没问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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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温祁煮的，我说怎么这么生动，活灵活现的。」黎野外套还没脱，朝温祁赔笑，轻声轻语地靠上去，「我们家公主什么都会，连煮饺子都会了。以后这种活儿让我来。你就负责吃。别的不用管。」

    温祁淡淡一笑，一身白色居家服上繫着黎野的专属围裙。「蒋铭跟小雨出差路过咱们家，马上要回去，我想煮点饺子给他们带迴路上吃。你今天晚上不是要开会吗。」

    「开完了。这起案件有点棘手，又要限时破案。」黎野一边找便当盒一边说。「小雨，蒋铭这孙子以后要是敢欺负你，你就跟我说，我保管帮你把他收拾的服服帖帖。」

    顾小雨笑着点点头，「放心吧黎队。」

    「野哥，别总想着收拾我呀。你这次升职太突然。兄弟们都没准备什么。等你回曲江的时候，咱们好好聚聚。」

    蒋铭是黎野带出来的人，受黎野影响，喜欢唿朋唤友。尤其他现在接替了黎野的位置。简直就是翻版黎野。只是颜值和黎野不在一个层面上。

    「拉倒吧，就你那酒量。刚开始喝就躺桌子底下了。不是我说，在酒杯上挂块饼，找个狗都可以喝二斤，你可倒好，愣是一杯倒。」

    蒋铭挠挠头，辩白说，「不是野哥，我现在可以喝三杯。」

    「黎队他吹牛，还是一杯倒。」顾小雨笑着拆穿他。..

    送走旧同事，温祁把自己埋在书堆里，直到后半夜才松了松肩膀。

    黎野一直陪在他身边，只是两个人看的资料不同。黎野在分析案情，温祁正准备写篇关于尸检数据的专着。

    「要休息一会儿吗？」

    「嗯。」温祁伸着懒腰，像猫咪一样靠着黎野。

    两个人坐在客厅地毯上，以茶几为桌，黎野帮他捏着纤细的脖颈。

    「呦，哪来的录取通知书，」黎野看着温祁身侧问。

    「家里寄来的，艷艷考上警大了。」

    「荷，这丫头终于如愿以偿了。警界后继有人啦。」黎野顺手打开，上面写着虎艷艷即将报到的学校。

    温祁翻看手机聊天记录，随口说了一句，「妈想开学前带她出去旅游，问咱俩有没有时间一起去。我说没有。」

    「你说什么？」黎野望着温祁愣了几秒。

    「我说没有时间，怎么了？」

    「不是这句。你说谁想？」

    「妈想……」

    话一出口，温祁自己也一愣，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他对王馥琳改了称唿。

    黎野欣喜地拉过温祁，「这算不算是承认你是黎家的媳妇了。」

    温祁浅笑，脸上淡淡的红晕，看得黎野心里痒痒的。

    「你总是这么盯着看，看不够吗？」

    「看不够，我喜欢看。」

    温祁歪头看他一眼，好看的眼角泛起星光。

    黎野被迷的出神。

    嘴角上突然多了一份温热。「别看了，晚安。」

    温祁正要起身，黎野坏笑着一把抓住他的脚踝，把温祁拉到怀里，「这可是你主动的。」

    「它只是晚安的意思。」温祁捏住靠近自己的鼻尖，想打消黎野的炽热。

    「还没做该做的事，没办法晚安。」

    黎野面对温祁的时候，身上很自然产生化学反应。三更半夜有些精力挡都挡不住，即便温祁没有道晚安，黎野一样有理由越过任何话题回到他期待的环节上。他抱起温祁，整个人看起来雄性激素爆棚。

    「怎么一连半个月你都要，放我下来。」温祁耳尖瞬间涨红，「你能不能有点出息？」

    「在你面前，我就一直没有那东西好不好。」..

    月色在喘息声中跳跃。

    暖黄色的光束笼罩着十指交叉的缠绵。..

    谢谢你，让我有了家的感觉。

    是我谢你才对。谢我什么？

    谢你是温祁，世界上最好的温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