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顶流放飞自我了》 第1页 《惊！顶流放飞自我了》作者：木槿萌萌哒【完结】 文案 1. 作为一个纸片人，林郁一直知道自己有条拳打各路反派，手摘各种顶级资源的苏爽事业线，对此，他还算满意。 不满意的是，他还有条破感情线，这条线居然让他搞基：） 林·钢铁直男·郁表示:拒绝。 可拒绝归拒绝，他也知道该对象未来会遭遇车祸等一系列倒霉事件。 林·菩萨心肠·郁无法坐视不理，只好隐姓埋名的关注他，帮助他，引导他。 攻：这个林郁，表面对我不理不睬，却总是偷偷的帮我，关心我，还偷看我……他是不是我？ 某人沉思片刻：既然他这样害羞的话，我就只好热情一点了。 林·最终还是搞了基·郁：……你妈的，为什么！ 2. 流量明星林郁解约了！ 解约前，林郁必须严守公司给他的天仙人设，温柔可人，风轻云淡，憋屈无比。 解约以后，他开始放飞。 路见不平，抬脚就踹。 碰到傻逼，张口就骂。 叫他陪酒，照脸就泼。 他是爽了，可路人懵了，粉丝跑了，黑他的报导层出不穷。 然而一片讨伐的舆论声中，突然冒有了一个新的评论：不知道你们有没有同感，反正我每次看放飞版林郁，都莫名的爽。 内容标籤： 搜索关键字：主角： ┃ 配角：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猝不及防有了一个cp 立意：立意待补充 第1章 早晨七点，高级住宅区。 舒缓的钢琴乐声作为起床闹钟响起，悠悠的淌了半响，被一只手按停。 那是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手腕骨结凸出，十指削尖，像寒玉削成的。 被窝里这位显然是非常不愿意起床，他又赖了好一会儿，想到今天的安排，才终于心不甘情不愿的爬起来。 而后，没精打采的往浴室了去。 洗了个澡，精神不少。 他擦着头髮出来，经过镜子，侧过头随意的瞥一眼，镜子里映出了他的长相—— 这是一张非常惊艷的脸孔，细眉长眼，眼梢微垂，眼底流光溢彩，是万里也挑不出一的好相貌。 假如有其他人在这儿，一定能一眼认出来，这是刚在年度艺人盛典生荣升三大流量之一的男星林郁。 光看这张脸就知道，他天生就该红。 林郁昨晚刚从颁奖现场上回来，到家是深夜，现在又被迫早起，要走烦人的剧情，现在心情并不舒畅。 他抓了抓头髮，从浴室走出去，又往沙发上一倒，拿抱枕闷住了脸。 他现在的样子，和在昨夜的颁奖现场上完全判若两人。 他昨夜光彩照人，仙气飘飘，行走坐立间，自带十八级柔光，绝对不是现在这条死在沙发上的咸鱼。 事实上，林郁的处境其实也没有公众以为的那么光鲜舒适。 尽管说，无论林郁出现在哪一档节目，哪一个卫视，都会带来一大波收视的提升，有无数颜粉赶来舔屏，高喊郁郁你嗑一集瓜子我们都看，但如果真要较真，问林郁具体演过什么，拿了什么奖，有多少令人印象深刻的角色—— 抱歉，都没有，林郁流传最广的作品是#郁郁美颜暴击cut合集#。 面对实绩的质疑，他的粉丝只会说：什么演戏不演戏，奖盃不奖盃的，颜值在线营业就可以了，美人就是人间瑰宝，值得右键放大寸寸舔屏，他妈的要求那么多，有本事你来长一个试试？ 来不了，您厉害。 真的很难想像，一个艺人，并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作品，却能靠一张脸在这个满是美人的娱乐圈里出头，并且只靠颜值营业就有诺大流量。 ——所以就别想像了，想多了，这就是个人设而已。 林郁的美颜剪辑、论坛每隔两日就被顶起的美颜大赏、时不时就冒出来的神仙生图、素颜无修的路人巧遇合照，其实通通都是公司旗下八千虾兵蟹将发的。 那些天天在外面叫嚷着林郁颜值赛高，有脸万事大吉的，一大半都是水军。 公司全靠水军给他艹出了仙气飘飘大美人的人设，再拉人设来圈粉。 光有人设不够，林郁的公司还很擅长玩弄其他艺人粉丝的怒气值。 破公司到处挑事，艷压拉踩，成功集火了全网仇恨，各家明星粉丝都来骂他来了，给他带来了不少流量，虐出了不少忠粉。 黑红也是红，在经久不休的美颜营业和艷压通稿中，林郁的热度一直很高。 不久前的年度盛典中，他光荣晋升为三大流量艺人，当然，同一时间，也入选为某直男论坛最作呕的艺人没有之一。 林郁本人还有该直男论坛的十年资深帐号。 为了向公司表达自己的感谢之情，三天前，合同到期日时，林郁果断的撕掉了合同，并在停车场摄像头死角敲了傻逼经纪人一顿闷棍。 警察来问询的时候，散发着与世无争天仙气质的林郁只轻轻摇头，便矇混过关。 经纪人气到昏厥。 活他妈该。 . 洗漱好，穿了身不打眼的休闲服，林郁自己开车出去。 临出门，从桌上夹起一张日程卡片，揣进口袋里。 第2页 面朝下，那手写卡片的内容是：【day1：试镜；救人】 而批註则是简单粗暴的三划：【艹】 去试镜路上塞车，花了好长一段时间。 往常林郁很少开车，基本都是助理兼任司机，现在解约了只能自己来，果然是靠着一手生疏的车技压了无数次线，成功的散了今天第一笔开门财。 半小时，到达dh大厦，五层，方向指示写着：《狗蛋》试镜会，d542—553室。 狗蛋。 多么能反映浓浓的中国乡土传统以及人与人之间最淳朴联繫的一个名字，让人一听就能梦回遥远的故乡，看到那黄土高原上正撒丫子奔跑的一个大土冒。 林郁关上车门，面无表情的看一眼狗蛋二字，无言以对，感受到了剧情的恶意。 按剧情，他连狗蛋都演不着，还得演个次番的配角。林郁很不爽，他今天就得试狗蛋这个土冒角色，他要看看，破剧情是不是真的不能改。 林郁去的时候，外头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三三两两的，都在等着要试戏。 有人抓耳挠腮瞎紧张，有人聊天放声大笑，还有闭眼念念有词的，林郁经过时，仔细听了一耳朵，这位不是背台词，而是念的佛经。 不过当他看见林郁的时候，便立刻失声，倒吸了一口阿弥陀佛的凉气，是结结实实的给他吓了一大跳。 无独有偶，整条长廊的人都静了，一根针掉下的声音都清晰可闻。 几乎每个人脸上都写着：您这尊大佛光临这儿做什么！？ 林郁不动声色，跟着工作人员穿过去，细心体贴的，没踩着人家掉一地的下巴和眼珠子。 他进了长廊尽头的楼梯间，还不忘回手带上了门。 砰。 门阖上，发出很轻微的一声碰撞声，打破了此间的诡异安静。 下一刻，走廊里人声鼎沸，屋顶都要被掀翻了。 「哇靠我没看错吧快打我一下，那是林郁？？」 「是林郁，可他怎么在这儿，他这种咖不是应该自备一个等候室吗。」 「他是林郁，不是蜗牛，自备不了等候室。」 「他来试什么角色，这戏有个角色姓花名瓶的吗？」 「这一整个时间段都是方狗蛋啊，没有例外的，今天就是挑这个角。」 「？？？」 「你逗我？」 「你别吓我，就他那个演技，他会演个屁的电影，别好好一部片子全毁在一颗老鼠……操，谁扔鞋砸我！？」 妹子一边很兇的砸第二只高跟鞋一边「呜呜呜呜我们郁郁果真是天仙下凡今天的颜值也偷走了我的小心心呢。」 「妈的你还砸，老子试镜不要脸的吗，你敢说你家天仙有演技吗！？」 「…………」 就算被郁郁的美颜蒙蔽了双眼，也无法厚颜无耻到说出郁郁有演技这种话呢。 ………… 与此同时，林郁走进试镜室里，也接收到了差不多的反馈。 郑大导愣了一下。 俩副导困惑的对视一眼。 吃西瓜的场务被呛到，开始疯狂咳嗽。 一切，尽在不言中。 林郁不动声色，好像什么都没看出来似的，大大方方沖他们点个头：「老师好，我是林郁，来试狗蛋。」 「？？？」 谁不知道你是林郁啊？！ 问题是你为什么在这儿！而且你照照镜子你好意思试狗蛋吗！？ 一通懵逼之中，还是见多识广的郑大导率先缓过神来，赶紧咳一声，「是林郁啊，你还真来了。」 他前段时间在林郁公司碰见过林郁，过道里，匆匆一见，他客套说有机会合作，林郁说一定一定。 怎么的，他还……当真了？ 林郁笑而不语。 他不愿废话，目光在试镜室内一扫，定在门边一个发籤子的小姑娘身上。 这是海选现场，郑望这次其实是要选没演艺经验的原生态新人，试镜表演题都是抽籤来的。 林郁走到发籤子的小姑娘面前，眼睛一弯，问：「我也抽籤拿剧本吗？」 小姑娘结结巴巴：「不、不、您……」 林郁微微扬起眉梢，歪一下头：「嗯？」 这个动作由其他人做来可能稍嫌做作，但在他这里，直接让小姑娘红透了脸。 小姑娘心中疯狂嘶吼着「您哪是新人啊！您凑什么热闹！」，可嘴上却被缝的严严实实，一句不许的话都说不出，最后红着脸把竹筒一递，「您、您抽。」 林郁点上最外边一支，刚要抽出来。 可猝不及防，那小姑娘却吧嗒一声捂住这支签。 林郁：「？」难道他这么快就玩脱了？ 可这小姑娘是悬崖勒马痛改前非吗？——并不是。 只见她顶着一张红到滴血的脸蛋，用比蚊子还小的声音嗡嗡说：「外边的签子都特抽象，特难，您换个别的。」 所有人：「………………」 这会儿把她卖了她也倒给钱吧？ 林郁最后还是抽出了那一支签，低头看一眼，「三。」 应声，旁边的工作人员翻到三对应的戏——塞上吹埙。 桌子后边几个人相互看看，没人能说出赶人的话。 行吧，都推到这儿了，让他试一下。 这是带妆试镜，林郁转身进化妆间简单弄了妆发，期间化妆师怎么懵逼怎么把粉饼摔碎就不提了。 第3页 林郁出来的时候…………并没有什么令人惊嘆的转折，他这张脸配着破烂乞丐装也显得十分时髦，骗人说是新潮流也有说服力，一点也不像个土老帽。 可当他真正坐下来，拿起并不存在的埙，併入镜之后—— 导演看着监视器里的脸，愣了一下。 ……还，真挺像那么回事的。 第2章 电影拍摄对演员的要求和电视拍摄很不一样，大银幕会放大演员表情的每个细节，要做一个好的电影演员，别说演技，连长相也有高要求。 此时从镜头里细看，第一眼就会发现林郁的面部特徵很有辨识度，线条又干净流畅，非常符合电影银屏的要求。 发现这点以后，副导轻轻咦了一声，有点打破了刻板印象。 他凑到郑导演耳边，正打算说什么，却被郑导摆手挡住。 郑导凝了下神，比了个嘘声的姿势，「看。」 监视器里，林郁开始了他的表演。 他张开手掌，看着手上的东西，脸上露出好奇的神情，好像是头一回见这东西似的。 当然，他手上其实什么都没有，是无实物表演。 所以一开始那小姑娘要阻止他，这项表演的确有点难。 林郁捏着埙把玩了一阵以后，举到眼睛前边，眯起一只眼睛，对着上端的孔瞧了瞧，什么也没看出来。 接着便放到嘴边，使劲吹了口气。 完了愣一下神，缩缩脖子，又试探的吹了一下。 这回是皱了皱眉。 大家都看乐了，你自己吹的还自己嫌难听啊。 ——这一心理反应刚出来，人们就在心里叫了句好，知道他这是演出意思来了。 比起刚才那帮上来就开始吹埙、还吹的特陶醉的新人，林郁来以前肯定是做过功课的，方狗蛋的确就没见过埙这玩意。 方狗蛋从小在村子里吃百家饭长大，他听村里老人说自家有一门传统技艺，便到处去追寻，说的特别夸张，忽悠了一堆人，还上了电视，记者扛着摄影机跟着他一起找，途中笑料百出，弄得沸沸扬扬的。 当然，按郑导的尿性，他兜兜转转到最后，也没能找到。 片子爆笑里自带丧感，通篇都撒着人物的迷茫和他所追寻的传统技艺在现代社会里的失落感。 所以说林郁刚一开始演出的时候，所有人都带点无奈和看笑话的意思。 你林郁，演个什么花瓶角色给我们捎带点人气就算了，你来演狗蛋，这不是冲着砸场子来的吗。 但出乎意料，林郁还真给演出点意思来了 大家对视一眼，点了一下头。 那边，林郁吹了两下埙，都没吹出什么他想要的效果。 他拿着埙左看看，又看看，露出一点沮丧和暴躁的神情。 大家都凝神看着他。 这时，他做出了一个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动作—— 他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一甩胳膊，将手上的东西狠狠的掷了出去！ 郑导演就正坐他前面，下意识往后面一躲。 砰。 他忘记后边就是墙壁，后脑勺给撞了一下，疼的直吸气。 所有人都愣一下，然后忍不住乐成了一片。 在无实物表演里扔个东西，竟然猝不及防的把郑导演给吓的撞墙了。 哪家演员能达成这成就，估计能在访谈里吹个好多年吧。 林郁也忍俊不禁，上前扶了一把，「郑导您没事吧？」 同时他又扫一眼众人，将他们的神情都收在了眼底——班主任突然看见倒数第一排的学渣考了八十分的表情。 至于么…… 郑导捂着脑袋，直摆手，开玩笑说：「这还是试镜，我要是放你进组了，不得被你弄的满头包。」 林郁听他提起进组，心里一动。 郑导又半点不委婉的问：「能演成这样，你从前干什么去了？」 是有点又好笑又好气的意思。 林郁没吭声。 总不好当着人说前东家坏话。 看他表情，郑导扬了下眉毛，问：「前两天在你公司见你，真是去解约去的？」 「嗯，」林郁说，「过两天宣布。」 郑导也就明白了，他当时只是听人说了一嘴，没想到是真的。 他点下头，客观说：「耽误了。」 林郁是真不想提这事，只能笑了笑敷衍过去。 郑导又多看了他两眼。 他发现这个林郁从进来开始，就是个笑脸生产机，不愿吭声的时候笑一下，要骗小姑娘的时候笑一下，心里骂老东家的时候也同样，只是简单笑一下，反正是沖谁都能批发一打看似诚意满满实则十分敷衍的笑。 就这种人，你想从他那掏出几句真心话，忒难。 郑导也没当知心大哥的意思，不再多说，只是扯了张纸条，写上自己号码给他，「晚点我会联繫你。」 林郁接过小纸条，心里知道这事成了一半，「那恭候佳音。」 说着，再商业性客套两句便出去了，没耽误后边人的功夫。 他走了，试镜室却没有再叫其他人进来试镜。 里头叽叽喳喳的，各自交流了起来。 原来是解约了，难怪。 谁都知道，林郁原先在的是个什么公司。 这公司在业界口碑好坏掺半，公司一半经费都花在了营销上，其他公司旗下水军加起来都没他们一零头多，造人设圈粉搞的是腥风血雨，手段玩的炉火纯青的，还爱拉皮条，不干不净藏污纳垢，业内对此多有不耻。 第4页 然而也得承认，这套是真管用，他家造出了不少像林郁这样的流量，营收特别好看，挣得盆满钵满。 其他人拍戏是一部接一部，中间喘口气，他家艺人则是一直生活在一场大型真人秀里，没退下来过。 孰是孰非说不清，反正各走各路。 只是还从来没见过，流量转型往他们这种现实款小众电影里跑的。 林郁这类艺人，本身就挣的多，挣得轻松，还有人吹捧，干嘛削尖了脑袋往艰苦的片场跑，去挣那三瓜两枣，这实在是犯不着。 但甭管理论上怎么说吧，现在林郁他一个大活人就站在了这里，还演的真不赖。 那人家愿意转，他们接吗？ 几人都往做决定的郑导那儿瞧。 只见郑导捏着支笔，按着那张演职员表，若有所思一会儿，终于动了笔，给他名字画了个圈。 第3章 几乎就是林郁试镜的同一时刻，这个消息被爆上了网络。 好几个论坛和社交网络首页都飘着他去试镜的消息和路透图，网友听见他试镜「狗蛋」的第一反应就是：这么假的料，给人的感觉好真实哦。 逻辑非常完备，竟然不知该从何反驳。 林郁从试镜室出来，坐电梯直接下了停车场，刚走出去，便看见自己车边站了一个戴黑框眼镜的小年轻。 小年轻一看见林郁，就特激动的冲上来，张口就喊小郁哥。 林郁走过去，微微挑眉：「英明？你怎么在这儿。」 来者是他从前的助理程英明，用了好几年，这些天没这个小跟班在后边，还觉得不习惯，有点后悔没捎上他。 程英明抱一个大纸箱，眼睛红红的，哭过的样子，林郁顿时就明白了他的处境，道：「先上车。」 「没想到您真在这儿，」程英明上车就说，「刚看网上爆料贴说您在这儿试镜，我没地方去，就找来了，一眼就看见您的车了。」 林郁开一大红色超跑，招摇无限，换谁都能一眼看见。 林郁听他说没地方去，问道：「怎么回事？」 程英明就把这些天的经歷给他说。 无非就是经纪人气他解约，又挨了顿揍没处发泄，心里窝着火，就冲着程英明这个小跟班发。 就刚刚爆料贴出来，公司里又吵吵吵，程英明气不过，辞职跑了，来投奔林郁。 不过他天性乐观，说不好听就是记吃不记打，现在又坐上林郁的车，就不再为这些天的事烦恼了。 程英明诉苦诉着诉着又变成问林郁的事：「小郁哥，您真去试镜了？」 林郁点头。 程英明瞪大了眼睛，震惊道：「您真的要演狗蛋？」 林郁想起郑导那副犹豫的样子，兴致不高的说：「估计是演不了狗蛋，要演那被狗蛋忽悠的记者。」 程英明听过这个剧本梗概，记者是个重要配角，比不了狗蛋绝对主角的地位，但他却因此松了口气，只要不演狗蛋就行，好歹保住人设了。 要真演了，那就是脱粉现场，颜粉是很真实的。 程英明当惯了他助理，立马掏出小本子记行程，「郑导怎么和您说的，什么时候入组，剧本您领了吗？」 「没。」 「嗯？」 程英明抬头看着他，是没领剧本，还是没说什么时候入组？ 林郁喝了水，把瓶盖拧回去，他才慢吞吞的说：「刚试完镜，哪有那么快确定，他自己估摸着还正纠结呢。」 「？？？」 人家自己都不知道，您难不成还能未卜先知？ 林郁没说话，手插口袋里，正好触上今天带出门的日程卡，他不由得笑了一声，他当然知道。 但他没多解释，只是自顾自伸了个懒腰，扯过外套盖住头，懒洋洋道：「我睡个回笼觉，郑导打电话来了你接。」 程英明看他这样，只好也揭过这个话题，按开收纳箱，取出毛毯给了林郁，伺候的非常顺手。 点火上路。 林郁在座椅上窝了一阵，不知道怎么回事，头一抽一抽的疼，睡不着。 这时候，听见手机叮呤噹啷乱蹦起来。 反正也没着，还以为郑导打过来了，伸手过去，「手机给我。」 程英明却犹豫了一下，没反应。 林郁疑惑的拉下外套，露出了脸。 程英明这才说：「小郁哥，是卢哥。」 程英明喊卢哥喊惯了，实际上这人全名叫卢安资，也就是林郁的傻逼经纪人，是让林郁蹲在前东家这个大坑五年没法拔腿的罪魁祸首。 林郁接了，开口就很冷淡：「有事说事。」 卢安资问说：「小郁，你去试镜狗蛋了？」 林郁很不客气：「关你……」 卢安资就知道他要怼自己，很果断的直接打断说：「我没别的意思，只是想提醒你两句话。」 林郁还是说完：「关你屁事。」 卢安资苦笑一下，林郁就是这个脾气。 他也没别的，是真想提醒他：「只说公事，狗蛋这个角色，郑导是属意挖掘一个原生态的新人来演，你不太适合，没必要执着，相反，里面有个记者的配角很适合你，落拓精英形象，很利于你转型，如果不是我们这几天闹的小矛盾，我都打算替你去谈了。」 小矛盾？ 第5页 林郁反倒听乐了：「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的关心？」 「别这么说，」卢安资顿了顿，说，「还有，郑导这部片子可以作为转型之作，但拿不了奖，他同门的林问川导演的復出之作倒是匹黑马，肯定横扫各大奖项，你注意接触一下。」 林郁笑起来，「我都不知道，你现在经纪人当的忘了本，改算命了。」 卢安资被他怼的沉默了片刻，又嘆气，说，「我都是为你好的，我说的话什么时候掉过链子？」 那倒的确没有，他那水平，支个摊能上天桥底下算命。 往日为什么就没有怀疑过呢？ 林郁也就收拢了笑意，意味不明的问：「我听你这话的意思，是觉得剧透也算本事？」 卢安资愣了下，感觉剧透这词有些微妙。 他装傻，「小郁你刚才说什么？」 「别装，」林郁朝程英明抬抬下巴，示意他别发呆，赶紧开车，同时朝电话里说，「我拿你当过朋友，是我瞎，你这套省省，当纸片人就没脾气吗？」 电话那头听见「纸片人」这个称唿，愣住，有点慌了，「什、什么？小郁你说什么？」 林郁也不想同他废话，「行了，搁我这儿装什么呢？你们穿书的一个个还挺闲得慌是不是，你该刷任务刷任务，该滚滚，别跟我这儿耽搁了，江湖不见，滚吧。」 卢安资这回是真的懵了。 怎么可能？ 林郁怎么会知道？ 他慌慌张张的，想编点什么装傻的话，可震惊的厉害，半天也说不出来。 不过找着词也没用，林郁已经挂了电话。 正好车驶出停车场，林郁打开车窗，把停车卡给了保安。 关窗，回头，瞥见程英明正用困惑不解的眼神看着他。 林郁对他弯一下眼睛，「小英明，要是有人和你说，这世界是假的，咱们只是书上几个角色，你信吗？」 「啊？」程英明稀里煳涂的，小心说，「您是对剧本台词吗？」 林郁摇摇脑袋，笑着，没再往下说。 车辆正在行驶，两侧高楼大厦飞掠而过，正是近中午的时分，许多人从大楼里出来，四处觅食，街上车水马，人群熙攘，是繁华大都市的一景。 可谁又能想到，这些不过是早就预设好的一笔描写而已。 林郁脸上常挂着的笑散开，露出几分真实的沉郁之色。 这世上，并不存在未卜先知这种东西，除非一切都是事先安排好的。 从很久很久以前，林郁就知道，这是一个虚假的世界，也知道一切到底是怎样的安排。 他偶尔看没营养的小说打发时间，知道有一类穿书剧情，大致是主人公进入各种书本世界，攻略纸片人角色。 有趣的是，他就是这个角色，就算知道一切，也不过是一个比较清醒的角色。 穿书者们各有各的任务，有人完成就拍屁股走人，和他不产生接触，还有人会凑到他身边，使劲刷好感，一旦得到他这个主角的满点情绪值，就能获得双倍经验奖励。 林郁过去也应付过好些穿书者，但真的没有想到，卢安资也是其中一员。 他认识卢安资大约有十五年了——十五年，哪有穿书者能在这里呆十五年的？ 一路同学过来，林郁是真心拿他当朋友，听他说欠了巨债之后，还和他一起进了前公司，签了合同，把这一路过的坑坑洼洼的。 他原本就当帮朋友，可是不久前的某日，卢安资一时醉酒把剧情说漏了嘴，林郁这才明白过来，这又是一个穿书者。 第4章 林郁是在十岁的时候得知的真相。 他的母亲也是一名穿书者。 女人把他抚养到十岁，付出了任务失败的代价，把真相和她所知道的书本剧情告诉了他。 这个故事从林郁试镜转型开始，事业一路高歌，恋爱顺风顺水，停在人生最圆满的地方。 女人的原意是为他着想，希望他能知道未来，心里有底，一帆风顺。 可林郁真没感受到几分善意。 谁知道自己是个纸片人还能开心起来——那不是缺心眼吗。 林郁本人非常非常不喜欢这种被设定好的感觉，好在，女人也告诉过他，这段故事之外的人生，通通留白，他可以自己过活。 因此，林郁现在只想赶紧把剧情走完，继续过正常日子。 按原书剧情，他从流量转型为实力派演员，从配角拍到主角，一边努力拍戏，一边打脸各路反派，最后用一部武侠片夺了国际大奖，扬名海外。 ——挺扯淡的，且不说哪来那么多有事没事给他添麻烦的坏人，光说武侠片这东西，其实早就没落了，武侠片的黄金时代在好几十年前，如今时代浪潮一波一波的翻过，市场风向都换了好几茬，基本是没人拍，也没人看了，要用武侠名扬四海，特别难。 不过难就难吧，事在人为，也没什么好推脱的，他也喜欢演戏，没什么问题。 问题出在后边，他还有个感情线，这感情线居然还给他分配了个对象——男的。 「…………」 无言以对。 拉郎配天诛地灭，强行组直男cp则更为致命。 林郁自己就直，据了解，那对象也同样是钢铁直，也不知道是哪里出了差错，居然把他俩扯一起。说是他俩相识于英雄救美，发展于日久生情，结尾……也日久生情。 第6页 一想起来就起鸡皮疙瘩。 也就是因为这感情线，颇有许多男性穿书者会跑来攻略他，女孩反而不会，而像卢安资肯在这边一呆十五年，肯定也有这个缘故。 ……怎么就没人信，他是真直呢？ 这南墙咣咣咣一直撞，这帮人还真没感觉出什么设定问题吗？ 智硬。 林郁一直就当感情线是个屁给放了，取向直的很真诚，很服从自我。 纸片人也讲人权的，有本事作者进来吃了他。 . 车还堵在红绿灯前前，街上满是拥挤的车辆和人流，像沸腾的一锅粥。 林郁轻轻打了个哈欠，无意识的往车窗外看去。 有一栋大厦的ledgg屏设计精巧的朝向这边，gg上的大明星笑盈盈的捧着一眼影盘，轻轻一吹，满屏流光溢彩，三八女王节的gg语弹了出来。红灯下的司机抬头望见他，飢饿烦躁感都消了不少——秀色可餐。 林郁这一掀眼皮，就是自己冲着自己抛媚眼。 这滋味可真是绝了。 程英明注意到他的反应，笑嘻嘻的岔开他注意力，说：「小郁哥，广播说前面修路，我看堵车还得一会儿，咱们中午上哪吃？」 「不吃，」林郁摆手，往外面堵车长龙望一眼，眉心皱了起来，「还真得堵一阵。」 这就麻烦了。 程英明见他都不说话，奇怪道：「怎么了，您今天有安排吗？」 有安排的，林郁面无表情的想，剧情已经给我安排的明明白白了。 只是外面堵车成这样，还是得改变计划，「英明，前面路口右拐，拐回去，就走……就走沿江大道。」 程英明依言调转方向，拐到了另一个道上，他看这是来路，自然而然的问：「您落东西了？」 ……落了个对象算不算？ 林郁从口袋里夹出小卡片，往窗户上一贴，指甲在「救人」俩字上划了一道印子。 这天就是感情线的开头，英雄救美的相识。 林郁不想走感情线是一回事，见死不救可就不太好，菩萨心肠发作起来自己都挡不住。 据说这人今天要车祸，就在正午时分。 林郁这边特意起个大早，紧赶慢赶，没想到被这场堵车给弄的左支右绌了。 头疼。 车行了一阵，因为变道还又给别人添了堵，弄的司机程英明很不好意思。 林郁一直盯着外面车道，这时候正好是赶午餐的时间，他怕自己错过了那个人的车。 程英明问道：「小郁哥，您找什么？」 「找对象，」林郁随口答。 程英明：「？？？」 说来也巧，也就是这个时候，林郁一打眼，还真瞄见了什么！ 前面路口的红绿灯一闪，一辆黑色奔驰g6开了出去。 这车宽阔方正的车型十分显眼，一眼就能看见，透过前车窗，还能隐约看见驾驶座上坐着一个黑衣服的男人。 林郁当即一愣，虽然看的模煳，但他冥冥之中就有种感觉——就是这位！ 他立刻指挥道：「变道，追前面那辆g6。」 程英明茫然：「啊？哪呢？」 林郁：「红绿灯前面，快！」 程英明人虽然还在发蒙，但手上动作很快，立刻哗啦啦的回盘。 程英明就这点好，指哪打哪，从来不啰嗦的。 他们的车这一回盘，简直跟个鸣笛唿起器似的，引起了一大波长短不一的鸣笛，后边被他们堵得气急败坏，脾气不好的直接伸头出来骂了。 程英明硬着头皮往前开，同时眼睛盯着那辆黑色越野车，有点纳闷：好眼熟的车，见过，是谁来着？ 林郁正拨电话，但响了两回也不见那边接，估计他弄到的这个号码还不是私人号，人家今天根本没带出来。 「前面是唐绍钧，」林郁冷静的说，「你知道现在能从哪弄来他私人号吗？」 「唐绍钧？」程英明十分惊讶，「一般人怎么可能拿到小唐爷的号码。」 就是不能的意思。 就算林郁现在名气这样大，想拜访唐绍钧也非常难。 说唐绍钧这个名字可能没多少人知道，但说唐家班、唐威的名字，就如雷贯耳了。 唐威是老大哥级别的动作演员，在这辈年轻人还小的时候，他老人家就凭着拳腿横扫了各大奖项，拿着功夫片冲出了国门，拿了奥斯卡不够还闯吉尼斯，反正很是个人物。 他带的弟子统称唐家班，也是占了娱乐圈武生里的半边天，现在武打电影没落，唐家班也没以前风光，但里面出来的几个大明星都是鼎鼎有名的。 而唐绍钧，他是唐威的亲儿子，人家喊他太子爷，或者小唐爷。 之所以这么喊，不全是因为他爸，而是因为这人性情稳重，做事有度，和那些仰仗长辈余荫来过活的纨绔子弟全不一样，大家都服他，所以是叫他太子爷，而不是叫小太子。 这位小唐爷也很禁得住夸。论演戏，他年轻的时候和他爸一起拍过一部片，就那一个角就拿金马奖了，拿的不掺水分，让人口服心服；论生意，他比他亲爹在生意场上都更吃的开，产业遍布各国，投资眼光非常精准，全不是个头脑简单的武夫。 像他如今这样的情况，其实根本没什么闲工夫涉足娱乐圈的事，娱乐圈也就那么几位大老闆和以及圈里老人与他打过几次交道。 第7页 林郁当然从来没见过他，只是………说起来很怪，他仅仅只是知道这位是剧情给自己分配的cp而已。 可这不是扯淡吗，就算自己看起来不直，小唐爷还不直吗？ 他从来都不让自己关注小唐爷，甚至刻意迴避，但一直记着今天这齣—— 今天小唐爷会出意外，撞车坠江，原来的剧情里林郁是帮了忙的，而现在的林郁虽然不想靠近这个人，但也怕自己的缺席会带来蝴蝶效应，真让人丢命，所以这场戏他很早就打算要赶。 他连到时候怎么碰瓷都想好了。 今早出门还特意开一兰博，他为的什么？不就是为了好碰瓷。 可惜，打算来，打算去，没算到修路。 . 程英明在林郁的督促下把车开的飞快，不一会儿就把距离拉到了很小。 过了最后一个路口，上桥，跨江而去。 江水滔滔，白浪翻飞，大桥笔直的通向对岸。 也正是这个时候，滴——嘟——滴—— 警车特有的鸣笛声响起来，红蓝交互闪烁的警灯格外亮眼。 情理之中，交警来了。 交警车上大喇叭直响，原地处刑似的不停念他们的车牌号，让他们停车。 林郁面无表情的通过后视镜看那些压根追不上跑车的交警，原地心疼了他们一秒钟。 余下五十九秒则用来心疼马上要被媒体鞭尸的自己。 在中午十二点的越江大道上，阳光灿烂，一辆红色超跑遥遥领先，一骑绝尘，而后边跟一串气的直冒烟的警车和摩托，鸣笛声喇叭声串成了一片，堪称奇景。 这一景象自然也引起了前面黑色大奔的注意。 驾驶座上坐的是个看不出年纪的英俊男人。 相较于林郁那种精雕细琢款，他显然长在了另一个极端。 这人有一张极其硬朗的面目，鼻樑英挺，眉骨凸出，眼皮打着褶，更显得一双眼的深邃，他面无表情时很不近人情的样子，再加上蓄了一剃到露头皮的寸头，更显得不像个好角。 这就是唐绍钧。 唐绍钧是自己开车，旁边载着堂弟，正要去亲妈那儿慰问来着。 他堂弟也注意到后面的事，降下车窗，通过后视镜往后看，一看那情景，乐了，「哎哥，后边那6686的红兰博是谁的车您知道吗，正熘警车玩呢。」 唐绍钧不是浮夸小年轻了，对这种拿脑残当爱好的事兴致不高，只随口嗯了一声。 堂弟却来了劲，给他直播现况：「骑摩托车的警察小哥义勇当先，率先超出同事追了上来，正在领跑阶段，好，现在超跑也加速了，超跑……操，这加速牛逼了，我也订一辆。」 唐绍钧：「………………」 他余光瞥一眼，看堂弟坐的不规矩，安全带都解了，便减了速，嘱咐说：「坐回去，系好安全带，前面高速封了，很多货车走这边，危险。」 堂弟才不当回事，还扒着窗户嚷嚷：「哥，慢点儿开啊，让我看看热闹。」 行吧。 他松了油门，踩下剎车，直接靠边停车了，「看去吧，我在车里等你。」 虽然看着凶，但唐绍钧其实脾气很好，对小辈向来十分纵容，不是原则问题都由着，天生是个做大哥的料。 堂弟正要打开车门出去，突然耳边爆出一道喝声：「等等！」 唐绍钧拉着他胳膊狠狠一拽，把他扯了回来，着手处几乎立刻捏出一道淤青。 堂弟正发蒙呢，耳边又是一道震耳欲聋的碰撞声。 轰—— 他瞪大了眼睛，盯着前面。 那儿一辆大货车失控，白色小轿车迎头撞上，被冲击力撞得像个陀螺似的翻转过去，与桥樑的钢铁护栏撞出一串火星，最后整个翻进了江里！ 这…… 如果刚才没停车的话…… 唐绍钧也听见了自己胸口噗通的心跳声，冷汗直滴。 如果刚才不是后边那场热闹，被撞翻的就是他。 望见发生的一切，林郁的手指下意识抓紧了裤腿。 原书剧情里，那辆大货车正面撞上了唐绍钧，林郁是正好开车路过，第一时间报警救人，二人因此相识。 倒霉催的小唐爷在这场车祸里断了条腿，几年间反覆做了五次手术，长期住院，练了几十年的功夫都废了。 林郁同情他，经常和他联繫，开解他，而小唐爷也因为他第一时间来救护而罩着他，帮他各种忙，好了以后还一起拍戏。 拍着拍着两人就莫名其妙滚到了一起，再然后………日久生情，毫无新意。 反正总结一句：这就是本披事业皮谈恋爱的耽美文学，借着一切剧情和副本起腻打炮，压根不是什么正经书。 第5章 交警立刻动作起来，迅速通报和组织救援，而路人也以毫不逊色的速度掏出手机打开摄像头一通拍摄。 警车追兰博，兰博追奔驰g6，前面还有一辆被撞凹的大货车以及刚噗通一声坠进江里的小轿车。 这一幕里各类元素齐聚，飞快的在社交媒体里传开了。 林郁坐在车里，头疼的好像要裂开了似的，连交警敲他车窗也没听见。 太疼了，就像被斧子从中间砍了两半还他妈不忘搅和搅和。 这种没有任何缘由的头疼，让林郁想到了剧情上去——唐绍钧没出车祸没坠江，英雄救美没成，所以剧情在沖他抗议吗？ 第8页 这破剧情还来劲了。 林郁的心情可以说是非常暴躁了。 在车里缓了好一会儿，等那一阵头疼过去，他才打开车门，走了下去。 他想去看看唐绍钧是不是真没事。 他这张脸刚一露出来，所有人都愣一下，大家立刻把对准车祸的镜头转向了林郁。 不用想都知道，他要多一桩黑料了，指不定过了十年都有人提起来鞭尸。 林郁余光瞥一眼车镜，自己头髮有些凌乱，精神状态也称不上好，不过五官能打，上镜怎样都不会出错。 不幸中的万幸。 前面的黑色奔驰也是车门大开，两个男人一前一后的站在旁边，一个惊魂未定脸色煞白的样子，另一个倒像个没事人，英俊的面孔上未曾泄露一丝情绪，稳得很。 林郁忍着头疼多看了他几眼。 原来这就是唐绍钧。 初春的空气还透着清寒，唐绍钧只穿了一件黑色皮夹克，隐约透出肌肉的曲线，看得出是实打实练出的身段。 林郁也在片场认识过一两个武生，听他们说以前唐家班是这行里最严格的，弟子从小开始培养，经常会天不亮就起床打拳，顶着腊月寒风照头泼冷水，没事带出去和武馆较量，练的是个个满身是胆，他们功夫好，又能吃苦，所以自然而然声名大噪，做了业内的老大哥。 他以为唐绍钧作为唐家班的亲儿子应该用不着那么练，现在一看，估计也照样吃了不少苦头。 而且他弃武从商也好些年了，还能保持这样的身材，说明是个很自律的人。 林郁想到这里，很自然而然的，抬腿朝唐绍钧走过去。 ……等等。 过去干什么？ 林郁一个激灵，立刻按住了自己。 差点就给破剧情带跑了。 而另一边唐绍钧也只是扫过他一眼，目光并没有停留，立刻看向了相反的方向——货车。 大货车皮糙肉厚，相比于撞成多边形还坠江的那辆倒霉轿车而言，这车表面看起来损坏不大，只是侧方被撞凹一块，但司机坐在座位上，磕的头破血流，耳孔流着血，看样子是脑震盪昏过去了。 唐绍钧眉头一皱，拔腿快步过去。 他和大货车靠的非常近，只有几米距离，去的比救援人员还快。 车门被撞凹了，唐绍钧拉了两下没能拉动。 他目光一扫，定在旁边摇摇欲坠的栏杆上。 二话不说，抬腿就是一脚、伸手就是一折，徒手生生的把半段铁栏杆拆了下来，接着用这根铁棍狠狠砸开了车窗。 一连串动作行云流水，玻璃哗啦啦碎了满地。 救援人员落后他半步赶来，一看都被吓了一大跳。 唐绍钧回头，看见一堆发蒙的小眼神，他眉头又皱紧了：「来帮个手。」 人们赶紧回神，跟上去，一群人七手八脚的把司机弄了出来。 就着一地的碎玻璃，每个人心里都犯嘀咕：好市民是好市民，不过这也太暴力了吧。 货车司机被抬上担架，已经半昏迷了，嘴唇一张一合，也不晓得在说什么。 现场被圈起来，消防员和警察等大部队人马都往下游去，要打捞救援坠江的那一辆车。 围观路人被驱散，许多跟去下游，另外也颇留了一批围观林郁挨训。 林郁和小助理就这么一边硬着头皮听训，另一边被余下几个路人拍摄着，如同公开处刑。 这么大的事故竟然也没转移交警叔叔的注意力，他仍然记着这俩违章的小混蛋。 「说说吧，怎么回事，开这么快干什么，喝多了存心给我们找事来了？」 二人齐齐摇头，像串成串两只鹌鹑，乖的像小学生一样。 交警看多了一犯事就怂的人，撇撇嘴，把酒精检测仪递过去，「唿气，测试。」 准保是喝多了，他心想。 可测完，看仪器的显示，他愣了下。 这真是纳了闷了：「你俩也没喝酒啊，这赶什么呢，你们说说，什么事这么着急？真有急事我放你先去。」 林郁摇头，不吭声。 程英明有点着急的说：「我们不是故意的，我们在追……」 林郁踢他一下。 程英明闭嘴。 交警敏锐注意到了他们的小动作，问：「藏什么呢，追什么？」 追小唐爷啊……程英明默默的想，可惜小唐爷本人是一点儿不知道，看那样子还打算走人了，白费了他小郁哥这么着急的一路。 唐绍钧那边的确是要走了，可隐隐约约听见他们那儿的话，忽然顿住脚步。 堂弟：「哥，不走吗？」 他心有余悸，这场热闹是真不想看了。 旁边的大货车还在漏油，消防人员正处理这边，围了一圈，淡黄色汽油沿着缝隙往外滴，空气里散发着刺鼻的汽油味，让他想起电影里的爆破场面，八个胆子都要撞没了。 他刚要拉唐绍钧，便听他若有所思说：「他刚才是在追我们的车。」 「啊？」 唐绍钧把钥匙往后一扔，「把车开出去，我过去看看，」 堂弟一把接住钥匙，喊道：「哥你去哪！」 这是个什么展开啊？ 林郁这边正认错：「没事，我违章了，您该怎么样怎么样，我开的车，我都认。」 第9页 交警很兇：「现在认了，刚才让你们停车你们干什么了？」 林郁：「…………」 「这还是市中心，你们在市中心就飙起了车，对人民财产和公共安全有多大威胁你知道吗？」 「嗯嗯。」 「你们也看见那大货车了，行车不规范，就是害人害己，自己作死了就算了，还牵连别人，你说你这事干的对不对？」 「对对。」 交警叔叔：「还对？」 林郁一顿，立马改口，「不对，不对。」 噗……俩交警都乐了。 刚那快飞上天的跑车是您开的吗，认错态度简直太端正了吧。 交警也就不训了，一边乐，一边给他开罚单，「下回别这么开车了，驾驶证交出来。」 唐绍钧刚走过来，听见了这一出，也忍俊不禁。 一开始他是下意识把林郁往堂弟那类拿脑残当爱好的纨绔里划，但看见这幕之后，明白不是那么回事，又把他给提熘了出来，至于该放哪，还得看看。 跟过来的堂弟看一看林郁，又看一看他大哥，恍然大悟。 嘿，合理展开。 林郁低头拿驾驶证，抬头，眼前突然多了个唐绍钧。 唐绍钧快一米九，比林郁还高半个头，双目锐利，像鹰隼的眼，和人面对面时自然而然流露出一份压迫感。 林郁不舒服的后退了半步，别开眼，想装不认识，可这时却被唐绍钧的简单直接的开场白给拉住了。 唐绍钧：「你是在追我吗？」 「？？」 什么玩意就追你了，怎么说话的。 他刚要否认，程英明激动的：「嗯嗯嗯，小唐爷，您可算停车了！」 …………林郁面无表情的看自己助理一眼，打算让他经歷一下二次失业。 唐绍钧把目光转向林郁。 林郁到底有点演技，脸上自然而然的流露出困惑不解的神情，看看程英明，又看看唐绍钧，仿佛在说：您哪位，您说的什么话？ 唐绍钧说：「我看了行车记录仪，从沿江大道开始，你一直跟在我后面。」 「是吗？」林郁反应飞快，客套道，「我没注意，不过我的助理的确一直比较崇拜您。」 程英明瞪大了眼睛，脸上是掩饰不住的「多好的机会您甩锅干什么」。 林郁差点没给他踹进江里。 唐绍钧看了他们俩的反应，若有所思的，也不知道接没接受这个解释，反正看林郁一脸抗拒的样子，他也没再多提就是了。 林郁则头皮发麻，只觉得他目光扎人，心里打定主意以后都不接触这个人了。 也是这时，他发现自己头没那么疼了。 头疼难道真是剧情的原因？那可太操蛋了。 而且唐绍钧这不是好好的吗，剧情也没成啊。 林郁正心里犯嘀咕，旁边交警认真看了看他驾驶证，又抬头确认了好几眼，终于反应过来：「哎，你就是天猫上那个妇女节gg？」 林郁混迹江湖多年，还是第一次被人喊妇女节gg。 旁边的有几个举手机的路人，还围着看林郁的热闹。 他们刚听见警察这么说，噗嗤一声就笑了，「林郁啊，大明星，警察叔叔您不认识林郁啊。」 「哟，大明星也违章。」 「就是，还开那么好的车，一点社会责任都没有。」 「…………」 各类话都钻进了林郁耳朵里。 林郁虽然真说不上脾气好，但起码是非分得清，闭着嘴由他们骂，一个字都没反驳。 路人一看，齐齐心想：林郁这人设还真是长身上了，违章挨骂了还能端着，一脸风轻云淡的，也是厉害了。 反倒是交警扭头横这几个多事的路人一眼，「怎么回事，说了现场不让靠近，你们跟这儿拍什么呢。」 有几个人秒怂，闭嘴。 唯有一个公鸭嗓冒出来，阴阳怪气的说：「怎么不让拍，办案不得接受人民群众监督吗，你心虚啊。」 嚯，当面怼警察，够槓的。 大家都扭头看过去。 那是个背着双肩包的年轻男孩，估计是附近大学的，身边的同学正拉他，让他别乱说话。 交警都奇了怪了，他是怎么犯着这位人民群众了？ 公鸭嗓受到关注，更来劲了，「你办你的，要不打算给人开后门，有什么好心虚的。」 交警纳闷，「我心虚什么？」 「您心虚什么自己不知道？」公鸭嗓一副很欠揍的样子，「怕就怕大明星有大事化小的特权，交俩钱就没事了。」 哦，原来是因为看交警只开罚单，不爽了。 大明星违章就该五花大绑原地处刑是吧？ 交警很不高兴，刚要说话，突然被同事拉一下。 同事指了指执法记录仪，示意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这个职业就是这样，别人总说他们是实权单位的，描绘的特厉害，可其实搞基层工作，就是这里受管，那里受气，这种事碰的多了，真没觉得自己多厉害，偶尔上了网还暗搓搓的劝人千万别报考。 交警把话别了回去，打算忍一忍——反正也忍了千八百次了。 可就是这时候，旁边突然多了道清清凉凉的声音—— 「小朋友，人民警察欠你了？」 第10页 是一直闷不做声挨训的林郁开了口。 交警和公鸭嗓都同时一愣。 林郁也没等他们反应，接着用很自然的疑惑语气说：「你没给人家发工资吧，这副人民警察欠你钱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嗯？」 于是所以人都愣住了。 林郁：「？」 你们怎么了？ 交警是没想到，林郁刚才还挨着自己的训，现在居然替自己出头。 而路人：我们说好的天仙呢？？？ 公鸭嗓反应很快，肾上腺素上来后他还挺伶牙俐齿：「怎么，纳税人的钱不是钱吗，他们工资天上下的呀。」 林郁：「哦，听起来，你达到起征点了？」 「…………」 林郁：「我觉得我交的比较多，你说呢。」 公鸭嗓涨红了脸，没话说，干脆把手机举到林郁面前，「你违章驾驶还有理了，让大家都看看，大明星是怎么回事。」 那手机就直接杵林郁面前，差一点就要碰上他了。 林郁非常不开心，抬手就想学前辈打个手机，可突然被人一把抓住了他手腕，不容抗拒的压了回去。 林郁一愣，扭头看见的唐绍钧近在咫尺的脸。 同一时刻，又见一只手横过来，一把抢了那只手机。 猝不及防，一道弧线在眼前划过，这人轻飘飘的就把手机给扔河里了。 所有人目瞪口呆。 唐家两兄弟站一块儿，接受着大家眼神的洗礼。 堂弟笑嘻嘻的，故意搓火：「哎呀一不小心，你就把你的手机给掉河里了。」 第6章 那公鸭嗓前一刻还得意的不行，后一刻就被扔了手机，瞬间暴跳如雷——没跳起来，被唐绍钧一只手摁住了。 他是应激反应，看见自己手机被抢了，下意识就想动手，压根就没分清对面是谁。 唐绍钧也同样是应激反应，见到有人往自己面前沖，下意识就判断出破绽，伸手捏住他关节，再一翻手，就把他胳膊压在了背后，将他整个人哐的一声反摁在了车前盖子上。 嚯。 这身手，干脆利落，是真练家子。 周边人都瞪大了眼睛，差点没叫好了。 公鸭嗓整个人成了一只烤红了还流油的红薯，恼怒又狂躁：「放开我！放开我！打人了，你们警察不管的吗！」 警察挺尴尬的，管也不是，不管也不是。 心里还是很爽的。 堂弟乐了，凑他跟前，伸手拍拍他脸，「刚才还『监督』人家，现在就让人帮你了，我看你脸够大。」 公鸭嗓气疯了，一个劲的挣，一点儿也没挣出来，就像被钉在了车盖子上。 他前一刻钟根本想不到，自己会落到这么惨的境地。 而且周边人都不帮他。 这也是群众心理，看看人家唐绍钧和堂弟，胳膊比人腿都粗，还开一粗犷重工的奔驰g6，谁知道到底混哪条道的，人们知道林郁是什么人，心里有底，但对唐家两兄弟就拿不准了，不敢多管这个闲事。 再说了，他手机就举人脸前面，难道还不许人家找回来？ 最后其实仍然是警察上前，拦了一下，唐绍钧才给人放开的。 他一松手，这小子就像泥鳅似的滑开了，退到很后面，抵住栏杆，保持着一个戒备愤恨的姿势表情。 警察上前想劝两句，被他狠狠推开，咆哮道：「都看见了啊！故意毁坏财产！还打人！还有警察，也不管，纵容他们，我要告诉你们上级！」 唐绍钧理理袖子，淡淡说：「警察不是给你一个人服务的，现在午饭时间，别人还没有吃饭，明星也不是生来就该给你拍的，他们谁都没有欠你什么。」 「放屁，当着市中心超速违章，还不让人说、不让人拍，一拍就扔掉人手机，太恶劣了，真是太恶劣了，这个社会多几个你们这种人就要完蛋了。」 什么逻辑，又有社会什么事了？ 唐绍钧不喜欢胡搅蛮缠，眉头皱了起来。 他打小都不是话多的人，让他站半天桩容易，让他和人扯十分钟淡他身心俱疲。 堂弟见状赶紧接上：「恶劣你妈呢，我让你拍了吗？你能拍老子不能扔？」 「你！」 「你什么你，你拍几次老子就扔几次，有本事吗接着拍。」 …………他和唐绍钧就完全两样人，他哪会讲道理，搓火还差不多。 公鸭嗓被他气坏了，整个人好似一只失去理智的斗牛似的，喷着气刨着地，说不出别的，就一个劲指着唐家兄弟俩说：「我要告你们，我要告你们！」 同学赶紧拉他，怕他还上去找揍。 唐绍钧无奈了，也拦一下堂弟。 这小子打小混世魔王，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典例。 他看一眼不远处正上吊钩的大货车，「行了，手机会赔给你，别的再说，这边货车还在漏油，大家别呆在这里了。」 正好那边消防的人也过来，说了几句，也是这个说法，大家一听，还有生命危险，立马就不看热闹，拔腿走人。 公鸭嗓看大家居然都走了，更气急了，同学拉一拉他，小声说：「走吧，别惹事了。」 他脱口就是一句：「你想走就走，怂货，真没种。」 同学火了，「怎么说话的你。」 第11页 公鸭嗓瞪他：「说你怎么了，你是不是怕了，怕了你自己走，没种。」 这通无差别攻击把同学给气坏了，「我他妈……你还真拿自己当回事了，你就是跟风黑人，被论坛洗脑了，还以为自己了不起。」 公鸭嗓惊呆了，他一脸不可思议，虽然没回嘴，但满眼都写着「你太让我失望了」。 「…………」 同学给了他一个白眼，真和他没话说。 林郁把这幕看在眼里，突然明白了。 这公鸭嗓是论坛水友。 所谓论坛，指的是那个评他为「年度最令人作呕艺人」的直男，林郁虽然坚定的投了反对票，但也抵不过众志成城。 这小孩不仅在网上怼，网下也表里如一的沖他来。 真是一个铁骨铮铮的孩子啊。 他感慨的时候，那同学主动了过来，很不好意思的说：「对不住，我室友他不懂事，冒犯您二位了，真的对不住，别和他计较。」 唐绍钧从钱夹里掏了一叠粉色纸币，递过去，「赔手机的，再带去看看手。」 这事他倒揽的周全。 同学犹豫一下，接了，「行，谢谢您。」 唐绍钧点头，「还有问题可以来唐泰武馆，说找唐绍钧。」 他原意是让人来武馆找他，他绝不会推脱，但没看到，这四个字一出来，前面这位同学愣住了。 他仔细看唐绍钧，确认了一遍又一遍，终于惊讶道：「小唐爷！？真是您吗？」 唐绍钧微微一怔，也没想到突然就被人认出来，明明上一秒还吵架来着。 他点一下头，算是礼貌回应。 唐绍钧是很低调的，但人出众，低调不了，早年拍的那部武打片至今被封为经典，挂在总统山上被人敬仰。 他拿闲钱开的唐泰武馆也是业内一座高山，他们用俱乐部模式培养出许多专业的拳击和散打运动员，捧回来不知道多少奖盃，武术里还有半壁唐门的说法。 他有几个男粉丝不奇怪。 同学特别激动，哪里还记得刚才的不愉快，他赶紧取背包翻纸笔，「小唐爷，我们宿舍都特别喜欢你，给我签个名吧…………」 围观的林郁：「……………」 呵，他就妇女节gg，唐绍钧就小唐爷，还要签名。 这偏心作者是给他加的什么人设？ 反正他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场吵闹变成粉丝见偶像、两眼泪汪汪。 林郁面无表情的侧头看了唐绍钧一眼，而后默默抬手理了下额发，顺带遮住了视线。 小唐爷这光环实在太亮，八百瓦，扎眼睛。 第7章 明察秋毫的小唐爷当然注意到了林郁的小动作。 其实也不光是林郁在打量唐绍钧，唐绍钧也在观察他。 唐绍钧不关注圈里的事，但刚刚才经过林郁那幅张扬的gg牌，还是知道他身份的。 一个正当红的艺人，像失控一样疯狂飙车，交警怎么追都不停，这就已经很不正常了。 更奇怪的是，他的确就是追着自己来的，可正面确认的时候，却坚决不认。 要说他是想攀个交情，可他一脸别扭；要说他的确是没别的意思，只是碰巧，可他又追的紧，还偷偷瞄人。 他这是想什么呢？ 刚想到这儿，他突然看见林郁走了出来，停在那个还一脸愤恨的公鸭嗓面前。 嗯？ 唐绍钧微微挑眉。 他要做什么？ 林郁要做什么？——他是看公鸭嗓还很不服气 ，想要让他更不服气一点。 他站在那儿，一弯眼睛，「小朋友，你是不是还觉得很不服啊？」 公鸭嗓瞪着他。 林郁笑眯眯的凑近：「其实站在你的角度，我超速驾驶，我朋友打你手机，我们的确做的不对。」 公鸭嗓微微一愣，听林郁这个意思，难道良心发现了？ 他刚升起一点希望，便看见林郁沖他一挑眉，继续斯斯文文的说：「不对归不对，我还是开着你买不起的豪车，穿着你买不起的衣服，回去我还吃龙虾，三千一只，你不高兴你来咬我呀。」 「………………」 所有人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公鸭嗓，卒。 林郁看他气的话都说不出，心里才算舒服。 二十好几了，不算孩子了，要遭受一下社会毒打才知道以后得尊重人。 最好以后想给人添堵的时候，都记起来这次脸有多疼，那就明白要谨言慎行了。 啧，林郁觉得自己好有社会责任感。 . 揭过这个小插曲，交警赶紧组织疏通桥两端的交通，因为桥上发生事故，不能通行，两端车辆不得不绕行，一时间堵得不可开交。 唐绍钧给人签完名，那学生高兴的像过年一样，要没地心引力他都该蹦上天了。 那边消防员叫唐绍钧过去挪车，他车正好挡住消防车后退路径了，唐绍钧应了一声，迈开腿走过去。 林郁松了口气。 行了，车祸的事了了，他也该地消失。 就见这一回，以后没干系。 可林郁刚转头走出两步，便发现小助理没跟上来。 再扭头一看，程英明正往唐绍钧身边小跑过去。 林郁眼皮一跳，被他坑出了教训，刚喊：「过来！」 第12页 那边程英明同时眼巴巴的问：「小唐爷，我们能也要一个签名吗？」 林郁：「……………」 林郁瞬间冷若冰霜，感觉丢脸已经丢到了姥姥家。 程英明真的很欠教育。 唐绍钧起先面不改色，后来看林郁的表情，还是没忍住，露出细微的笑意，并扭头问他堂弟，「带了名片吗？」 「带了带了，」堂弟积极的跟什么似的，赶紧掏出一名片夹，翻了翻，从里面取出他哥的名片——私人的，只写联繫方式和姓名，他最近被大姨发配给他哥当副手，主要是跟着学东西，偶尔料理些边边角角的事。 唐绍钧拿了名片，又从胸前取了钢笔，一笔一划的在背面写了自己名字，而后自己走回了林郁面前，递给了他。 林郁额角压不住的抽搐。 他盯着自己眼前那张烫金的小卡片，看着上面有稜有角的签名，总感觉有哪里不对。 唐绍钧那眼神和动作，好像在说：拿着吧，今天回馈粉丝。 ………我谢谢您。 但我真不是您粉丝。 我只是一个善良的观音菩萨。 林郁一直不接，唐绍钧就这么捏着卡片，保持一个动作。 换个场景也许还挺尴尬，但唐绍钧眯起眼，看了林郁半响，却笑了一下，像被什么有趣的事逗乐了。 林郁：「？？？」 那边消防员有点不耐烦，又叫了一声，催的有点急了，唐绍钧不好再耽搁，便直接将名片塞进他手里，转身走。 林郁捏着烫手的小卡片，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时候，又看见唐绍钧想起了什么似的，顿住脚步，回头，很费劲的从犄角旮旯里翻出了他最温和的语气，说：「以后别这样，有机会合作。」 这才觉得了了，匆匆走了出去。 林郁：「……………」 这是劝他遵纪守法、理性追星的意思？？？ 他抬起眼睛，看见唐绍钧急匆匆往自己车那儿走，他堂弟用胳膊肘撞了撞他，嘿嘿笑起来。 ……………林郁半天都找不到合适的话来描述自己此刻的心情。 . 坐回车里，狭小的隔开了外界，林郁不用面对尴尬的情景，终于舒了口气。 他扶着额头，感觉自己需要闭门三月压压惊。 他很想说小唐爷您戏太多了，可是转念想想，好像是自己戏更多。 只能作罢，还是把锅甩到了剧情上。 程英明仍然是负责开车，他扭动钥匙，还一个劲的从后视镜看唐绍钧那边，自顾自的高兴说：「小郁哥，这下好了，小唐爷可是很难攀上关系的，咱们可以托他问问新公司的事，今天运气真好。」 原来他是打的这个主意，怪不得一直凑上去。 唉，算了，不骂他了。 不过新公司的事的确该提上议程了。 他也不知道自己该签哪家，他妈只关心感情线，事业线看的很随便，也没说太清楚。 像程英明打主意的这家，叫唐皇娱乐，小唐爷他爸开的，这家当然是业界老牌大公司，旗下艺人都是老一线，很多年没签过年轻新人，看他们那个意思，也没打算拓展业务。 老唐想退休，小唐对娱乐圈没很大兴致，旗下艺人都是老交情，在他们那儿养老来的。 要是那个年轻演员能签进这家公司，那绝对原地飞升，从此和老牌影帝影后以同门自居，可以站在巨人肩膀上奋斗了。 林郁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压根就没打过这公司的主意，他要签新公司的话，也是看看其他几家好口碑的大公司。 在这堵车的大桥上，也不好说这些事，林郁把刚才被程英明坑出来的一肚子气给消化了，好脾气的摆摆手，道：「英明你开车吧，新公司的事我自己再想想，别招唐绍钧了。」 「好嘞，」程英明说是这么说，可眼睛还通过后视镜，盯着在倒车的唐绍钧。 消防车拉着大货车往后拖，唐绍钧把大奔挪开后，又很好市民的下车，往交警那儿去，看样子是打算帮忙。 林郁也跟着多看了几眼，直到手机响了起来，打断了他的思绪。 低头一看，还是傻逼经纪人。 这货又干什么来了？ 林郁盯了手机片刻，还是接了。 刚接起来，就听见卢安资十万火急的说：「你在越江大桥上！？你怎么还在越江大桥上！快走！快！」 林郁倏地一愣，心中咯噔一下。 这什么意思？ 「小郁你快走啊，还有一分钟，快点，快点！！！」 林郁就愣了半秒，脸刷的白了。 不对！ 还有后招！ 他就像被点着了似的，立刻打开车门，拔腿就朝拿着喇叭的交警跑过去。 一路狂奔，他喘着气，拉住交警，「快，疏散人群……」 交警听的模煳，扶他一下，「慢点，怎么了？」 「要出事……」 林郁的话未完，便见对方眼神越过他肩头，变作惊恐。 他悚然发现，一个火红的点从对方瞳孔里炸开。 林郁勐地扭头—— 爆炸声轰然响起，盖过了所有的人声和鸣笛声。 只见滚滚浓烟夹着可怖的火星四散开，剧烈的冲击波席捲而来。 他眼睁睁看着碎石沙砾扑面而来，不远处的车、人通通淹没在黑烟和火光之中。 第13页 他费心费力要救的人被无形的一只巨手推回原本的命运轨道。 更惨烈。 更惊悚。 林郁大脑一片空白，像被钉在了原地，毛穴中迸发出森森寒意。 嗡—— 一线嗡鸣从他脑中横穿过去，抹掉了所有意识，他眼前一黑，昏了过去。 那是一场小范围的爆炸。 爆炸声连响了四次，大桥上布满了滚滚浓烟，目睹了这一切的人都从车里出来，咳着嗽，手横在鼻子前扇着菸灰，震惊的看着事故发生点。 顷刻的安静后，不知道谁说了一声快叫救护车，唿救声和鸣笛声才此起彼伏的掀了起来。 林郁感觉到自己被人抬起来，唿氧，急救。 仪器声和医护人员的声音零零碎碎的在耳边环绕着。 再然后，他什么也不知道了。 他漫无边际的意识里，只余下一句话：作者，你炸了。 第8章 火光消散了，爆破声渐远了。 林郁觉得自己好像陷进了一个虚无的、绵软的空间里，他在这个空间里不断的下沉，没有选择，只能顺从。 这让他回想起了自己的处境。 他在一本早就规划好的书本里，担任着一个纸片人角色，并且毫无防备的知晓了这一切——其实如果可以选择，他从来不想知道所谓纸片人的真相，就算一切都被排列好了，他也希望自己能被蒙在鼓里，当一只快乐的井底之蛙。 只是这选择早就被人做好，他没有得到一点点余地。 他被人推进这样左支右绌的境地，看似一帆风顺，拥有预知未来的本领，可却被一层蚕茧裹得严严实实，闷的喘不过气来。 他想置之不理，可命运总会把他抛进他该去的地方。 他想要改变，可正如他试图帮助唐绍钧的行为一样，他将别人推到了更惨烈的境地。 桩桩件件，事与愿违。 他知道，自己回不到一开始的地方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眼前的黑暗被缓缓拨开，阳光悄然播散了下来。 林郁下意识伸手，遮住眼睛，而后勐然惊醒。 ——这是哪？ 他发现自己落进了一处精緻的庭院，阳光明媚，四下响着蝉鸣和鸟语。 他眼皮勐跳，这是什么情况？ 又有什么么蛾子了？ 忽然，一声很轻、很温柔的女声响了起来，抚平了他所有的焦急。 「……小郁，坐好，男孩子不要总撒娇。」 ……妈妈？ 林郁怔住了。 温柔的春风掀开了眼前的帷幕。 日光穿越云层，投射在庭院当中，微风卷着绿叶，打着旋儿落在地上。 庭院里坐着一个女人，黑色长髮，肌肤白皙，纤瘦而漂亮。 女人掸去肩上的落叶，拍了拍自己怀中的小男孩。男孩和她一样，都有着一张精緻的面容，好像每一寸五官都花费了上帝无数的工夫。 女人训他说：「坐好了，说正事呢，不要老赖着妈妈。」 男孩当把她的成耳旁风，投进她怀里，滚来滚去，就是不起来。 他被养的很娇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长到快十岁，还在没完没了的撒娇，好像就只对缠人这项技能驾轻就熟。 女人纠正了他一会儿，没成功，反而被这个小缠人精给降服了。 她一点办法都没有，只好无奈的投降：「小坏蛋，妈妈不在的话，你可怎么办呢？」 「才不会，」男孩笑嘻嘻的抱住她脖子，狡黠的说，「妈妈不是说我是跟屁虫吗？妈妈去哪我就去哪。」 女人再板不住脸，忍不住笑了起来，「小跟屁虫，还会顺杆爬了，我告诉你，别老去骗隔壁小秦玩，总是仗着人家老实去欺负人家，这算什么事。」 男孩不肯认错，欺负隔壁二傻子上了瘾，所以在亲妈面前顾左右而言他。 女人笑着听他扯淡，很惯着，也没打算拿他怎么样。 只是脸上不□□露出几分焦虑忧郁，男孩恰好没有发现。 一阵风吹动女人的发梢，窃来一阵淡淡香气，送到了林郁面前。 林郁很久不见她，都快忘记她是这个样子了。 她年轻，温柔，当然据说在外面是并不温柔的，只是被一个小小的孩子给驯化了，成了一个惯儿子毫无底线、绝对能养出败儿的标准慈母。 林郁眷恋盯了她片刻，很快强迫自己挪开了眼睛，把目光放到了小小的自己脸上。 啧，小东西看起来也特别讨厌。 林郁蹲在旧时的庭院里，看自己和母亲撒娇打滚，忍不住嘀咕了两声，别开了脸。 他依稀记得，这会儿似乎闯了个祸，忽悠隔壁小朋友砸了他姥爷的文玩核桃。 该祸价值八百万，亲妈差点被他气疯。 可也就是差点。 以小林郁的本事，哄好亲妈也太简单了。 亲妈沖他扬巴掌的时候，他非但不怕，还一把抓着妈妈的手，朝她手背亲一口，眼巴巴的说：妈妈真漂亮。 亲妈匪夷所思，盯了他半天，最后服气的给他认输。 算了，闯祸就闯祸吧，也不是出不起那个钱。 毕竟她从来都只希望他过的快乐，无法无天也很好。 全世界恐怕都找不出比她更没底线的妈了。 第14页 林郁蹲在旧时庭院，回想往事，忍不住微微发笑。 只是那笑在对上女人带些愁绪的目光时，便瞬间烟消云散了。 正如他记忆中的一样，女人把孩子拎起来以后，有些愁说：「小坏蛋，每天闯祸，是不是妈妈给你惯坏了？」 男孩抬头，刚想嬉笑着矇混过关，却对上她的眼睛——那是真的满怀愁绪和不舍，不是一句带着宠溺的呢喃。 男孩愣了。 小男孩看不明白，但林郁现在已经能明白。 她怕事情本来不是这样的，怕是她把孩子给惯坏了，蜜糖里长大的小孩，未来肯定要吃苦头，也许这小孩原本一帆风顺的命运就毁在这个起点了。 林郁站起来，扫了女人一眼，还记得她接下来说的每个字—— 女人轻声说：「郁郁，妈妈不能陪你长大，妈妈只能走到这里了。 男孩云里雾里，茫然的看着她。 他有些惶恐，潜意识好像预感到了什么。 女人温柔的安慰他：「可你不用怕，这个世界是你的，你会一帆风顺，万事如意。」 林郁扯一下唇角，无动于衷的转头，想要离开。 可他心里虽然这样想，脚步却放的很慢。 慢到能把女人的话再听一遍，细细的嚼。 女人的声音越来越远。 「二十四岁，你遇到一个人，你要救他，跟紧他……他会帮我保护你……」 「……会有很多麻烦，你别急，我写给你几个名字，都是你的贵人……没事的，故意刁难你的人通通都会被打倒，所有麻烦迎刃而解，你只需要按我说的做……」 别人有没有被打倒还另说，男孩率先被打倒了。 他哇的一声哭了，惊起了树上的鸟雀。 鸟雀扑棱，四散飞开，打破了这个庭院的宁静。 林郁不再听，脸上也没有表情，他不高兴，也不悲伤，只是淡漠。 他踏出庭院，人声和哭闹声渐远，旧时的记忆落下帷幕。 显而易见，这小东西并没有万事如意。 . 「醒了醒了，病人醒了！」 「呜呜呜小郁哥你终于醒了。」 「…………」 重重白影和人条在眼前晃来晃去，嘈杂的人声说话声涌进了林郁耳膜里。 尤其旁边很近的哭嚎声，更堵的他气血上涌，一个没忍住，说了一句：「你哭丧呢。」 程英明就像故意要和他过不去似的，嚎的更大声了。 「我以为您不会醒了，」程英明哇哇的哭，「电视里，电视里就这么演的，昏迷，植物人，然后就没有然后了，我，我又要失业了………」 「…………」 林郁被他哭的也紧张起来，以为自己昏了个十天半个月。 结果扭头瞟一眼时间——刚过去了大半天，大半天，午觉要是睡得长也就是这个时间。 林郁揉揉额头，向旁人询问了现在的情况 。 是货车油罐引发的爆炸，爆炸规模不大，再加上现场本来就有不少救护人员以及消防员，应急不急，救援的很顺手，因此没有照成过多伤害和损失。 他自己离爆炸点很近，但大概是主角不死定律的影响，他只有轻微脑震盪，除此之外毫髮无伤。 林郁点点头，先不管别的，抓住医生问道：「唐绍钧呢？」 爆炸事故送来许多伤患，医生本来不可能听一个名字就想起人来的，可是唐绍钧比较特殊，他立刻就反应过来，「唐……哦，那位，他现在各项指症不稳定，先放进icu等一等，等恢復才能做手术。」 病人的身体状况不能支撑手术全程，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只能先晾着，听说他的家属还特意飞去了德国，要请医学大牛过来主刀。 林郁皱紧了眉毛，以他的身体底子，医生们居然连手术都不敢动，这就是很糟糕了。 昏迷时的梦境再次回到他脑海中，他依稀记得，亲妈提到过，唐绍钧多处骨折，术后感染，关节置换，五年内多次手术，很长一段时间不能行走。 林郁都有点气笑了，做这场梦，就是为了这个吗？ 林郁二话不说掀了被子，下床，朝外面走去，「唐绍钧在哪个病房？」 「哎还没说你没事呢，怎么就……」 大夫的话语在碰上林郁的目光时，不由得一滞。 那双漂亮的眉眼轻轻蹙着，焦急又关切。 阻止的话语在医生舌尖打了个转，吞了回去，很没原则的变成了：「可以去护士台问问。」 走廊里十分热闹，林郁捂住口罩，步履匆匆的往外走。 他穿过喧闹的走廊，迎面走来几个很有派头男女，个个很焦急的样子，也正抓着护士问病房。 林郁没有在意，目光从他们身上掠过，看了一圈，最后找到护士台的方向。 护士台里只有一年轻小姑娘，兴许是其他人都忙着处理这场突如其来的事故，人手不够，这实习的小姑娘便被落下了。 林郁揭了口罩，对她一弯眼，「你好，麻烦查一下唐绍钧的病房，我是他朋友。」 护士盯着他，眼睛越睁越大，「林、林……可是只有家属……」 林郁故技重施，微微一笑，「是我，林郁，家属就家属，麻烦你帮我查一下好吗？」 护士被爱豆真身暴击，都快忘了自己是谁，滑鼠一按，魂不守舍的给他查了病房，呆呆的报：「icu，十号病房。」 第15页 林郁点头致谢，转身找楼梯口。 程英明刚跑过来，就看他又跑了，只好拔腿追，一边追还一边劝：「小郁哥你干嘛呀，你自己都没好，就管起小唐爷来了。」 他穿过人群，从刚来的几个男女中间经过。 那几个人全都愣住，齐刷刷扭头，盯着穿病号服奔跑上楼的林郁看。 再回过头，他们的表情是一模一样的震惊，茫然，复杂。 中间的贵妇使劲揪了一下旁边人的手背，这人嘶了一声，喊疼。 疼，就不是做梦。 贵妇三魂去了七魄，喃喃道：「……我们才是家属吧？」 第9章 林郁站定在icu病房前，透过透明挡板，看着里面的人。 他上来的急，裹了一身汗，凉风从窗外灌进来，吹的他打了个战。 护士看出他不对劲，关心的叫了他两声，他才如梦初醒。 「我没事，」林郁拢回神，问：「他怎么样？」 护士很专业的开始说了一堆听不懂的医学名词，当然也间或夹着几句人话，好歹给了人阅读理解提示词。 林郁以做英语听力的专注力听了下来，知道情况似乎只会比原来更糟糕。 ——明明一开始，他只是想帮一个忙。 可是现在，唐绍钧躺在病床上，身上插着一堆零零碎碎的管子，胸膛的起伏很轻微，随着轻轻的唿吸，吸氧面罩上的雾气时浓时淡，遮住了原本英俊的面孔。 很难想像，不久前还那样健康的、活生生的一个人，现在就剩下了这点难以寻摸的生机。 林郁定定看了好一会儿，心中愧疚难当，终于不忍心的别开头。 也许是猝然别头的动作太突然，脑震盪后遗症犹存，那一刻他眼前天旋地转，还没反应过来，便身体一软，重重跌坐在了地上。 护士吓了一大跳，忙上前扶住他，「你没事吧？」说着又扭头大喊，「快，快来人帮个忙。」 林郁拢紧了眉头，冷汗浸湿了他乌黑的额发，更衬的他脸色比纸还白。 几个护士医生都围了过来，连带刚从电梯里出来的唐太等人也是一愣。 「你没事吧？」医生扶林郁起来，小心翼翼，「你是哪个科室的病人，哪里疼吗？」 林郁隐忍的摇摇头： 别问，问就是屁股疼。 一旁的护士看看他的脸色，又看看icu病房里躺着的人，靠脑补把自己虐坏了，万语千言，只化成一句安慰：「会好的。」 林郁不知道摔个屁股蹲需要这么沉痛，只能不尴不尬的嗯了一声，「谢谢啊。」 ——他秀美的面目中满是隐忍，一双漂亮的眉眼上写满悲情，实在令闻者凄戚，见者动容。 一旁的唐太太看了，心悄悄软了：真可怜。 她侧头问：「他说他叫什么？」 「林郁，」年轻人小声的回答。 唐太轻轻的点了下头，轻声嘆道：「也不容易。」 林郁被扶到了一边的椅子上，医生给他查了一阵体徵，还好，只是轻微脑震盪，顶多就是屁股有点疼，并没有别的事故后遗症，大家都松了口气。 林郁缓了一阵，想到自己还有一堆烂摊子没收，刚想起身离开，这时，耳边多了几道脚步声和人声。 几个男女簇拥着走了过来，停在了唐绍钧的病房前。 为首是个年约五十的贵妇，保养的不算好，一道道的皱纹刻的张扬，不过五官深刻大气，也不显老，反而平添了几分不一般。 林郁立马就猜到，这是唐绍钧的妈妈。 对方也看着他，是一种条分缕析、寸寸审视的目光。 林郁有点莫名其妙，是唐家交友查的严，还是……他名声已经那么差了？ 护士的目光在他们之间打转，恰当的开口：「请问你们这是？」 「家属探视，我来看我儿子，」唐妈妈说。 原来如此，护士自以为明白了什么。 她有点为难的说：「这一次探视只能进去一个人，是这位先生先来的……」 所有人目光跟着护士的话语集中在林郁身上。 林郁微微一怔，哪有和人家亲妈抢探视的道理，他摆摆手，「我不看，阿姨您去吧。」 护士立场很坚定回护林郁，「你先来的，来，我带你去换隔离衣，快一点就是了。」 「不用了真不用了。」 林郁往后退两步，心里莫名其妙的，这护士对先来后到的规则也太执迷了点。 「一天也就半小时探视时间，让阿姨去吧，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着他便站了起来，可起的急，头又有些发晕，晃了两下，还是护士上前扶了一把，他才站稳。 「林郁，」唐妈妈终于不忍心的开口，「你等一下。」 林郁不明所以：「嗯？」 她老人家叫了人，却什么都不说，只用那种动容的、审视的、感触的眼神将林郁从头到脚审了个遍，把林郁看的发毛。 林郁那正常人的大脑完全没和他们搭上线，他看着唐妈妈复杂的目光，斟酌了片刻，试探的安慰她道：「阿姨您……别太担心，绍钧一定会好的，这个时候家人要振作……？」 这话一锤定音，唐妈妈目光闪烁半响，终于觉出了一份患难见真情的可贵。 她轻轻拍了拍林郁的手背，十分和蔼的说：「是，要振作起来。你去休息吧，晚点过来。」 第16页 林郁觉得有一点不对，但怎么也没想出到底哪里不对。 唐妈妈的情绪波动似乎和常人不太一样，四周的气氛似乎也不是寻常交际。 可他怎么也没想出来到底哪里出了差错，最后只能归结为因为唐绍钧的事，大家都过于难受，控不住情绪了。 他用正常人的脑子想通了这一串，便镇定如常的向唐妈妈点了点头，并在护士的搀扶下，一瘸一拐的走了。 苍白瘦削的年轻人的身影缓缓消失在走廊里。 众人唏嘘不已，唐妈妈看看他，又看看病房里的儿子，又嘆了一声气。 世间又有多少这样的真情呢。 第10章 林郁从icu回到自己病房后，便一直在想着唐绍钧的事。 他想到自己非但没能在车祸里救下唐绍钧，反而害人掉进了爆炸事故里，便觉得十分愧疚。 这是他的错，他不可能就这样不管。 林郁捶捶脑袋，试图想出一个办法。 他想起了一些细节：唐绍钧先是在慕尼黑动手术，过于激进的治疗方法产生了术后併发症，后来转到佛罗里达，又三年，五次手术，才能正常行走。 这样的话，他必须想办法向唐绍钧的父母提议，让他们採取相对保守的手术方法才行。 下一步有了，但时机没到。 急也急不来，林郁慢慢冷静了下来。 医院人声喧譁声不断，林郁坐在相对安静的病房里，想起了自己的事——又是违章又是爆炸，他今天一定轰炸社交网络了。 这样想着，他戳开浏览器，在搜索框里搜自己。 输入：林郁。 下面的结果有：林郁童年照；林郁白西装亮相年度盛典；林郁与影后罕见同框，看看谁更美………神经病，谁发的通稿，他为什么要和影后比美？ 等等。 搜索结果里，没有这场事故，也没有他解约的新闻？ 他飞快关闭网页，又搜索a城越江大桥事故。 无独有偶，这场事故也没有掀起很大范围的讨论。 本地新闻简单报导了这场意外事故，不到四十字： 【正午，越江大桥发生一起意外车祸事故，引起货车爆炸，造成多人受伤，等待后续消息。】 简讯下面的讨论声很小，无非是网友路过，按程序表达一下同情、害怕之情，并拍胸脯说差点就走了那儿，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这里面，根本没有出现豪车、明星这两个夺人眼球的元素。 也根本没有出现林郁这个名字。 好像有人刻意抹掉了他在里头的痕迹，替他掩盖了过去。 这很不应该，他本来还准备被媒体鞭尸来着。 事故，解约，一个消息都没有。 林郁思索片刻，又看了看病房里，发现程英明也不见了。 他隐隐猜到了什么。 正在这时，房间门被轻轻敲响，也不等他开口，访客便自己打开了门。 并不意外，是卢安资来了。 他在事故前还火急火燎的给林郁打电话，事故发生后却没音了，再加上网上消息封锁的这么严实，林郁一猜就是他。 卢安资相貌斯文，戴个金丝眼镜，总是和气又高深的样子，此刻他走进来，轻轻喊了声：「小郁。」 林郁的回应只是轻轻挑了一下眉。 程英明赶紧跑过来，小声说：「小郁哥，卢哥非要来，拦也拦不住。」 林郁点了下头，示意他去把门关上。 「你怎么样？」卢安资一点都不拿自己当外人，三步并作一步的走进来，坐在了林郁的床边。 林郁并不想理他，先前说让他滚蛋并不是意气之辞，面对一个来攻略自己的穿书者，他能有什么好脸色？ 卢安资也浑不在意，很入戏的关心了他一番，又环顾一圈病房环境，皱眉说：「这里太简陋了，我给你换个好的。」 说着就掏手机，作势要用他神通广大的人脉网。 林郁伸手从果篮里捞了个苹果，嘎嘣咬了一口。 换病房？那敢情好。 要是换了，他可以亲自嘱咐程英明削个苹果给卢安资。 意料之中，卢安资并没有拨什么电话，而是一顿，看向林郁，无奈的说：「你非要和我这么拧着吗？」 林郁微笑。 「……好好，你是病人，我不惹你，这次违章和爆炸事故，我已经嘱咐人压了下去，没人知道你在里面，你可以放心养伤，所有事情我都替你打理好了，你别操心，也别说不关我的事，你的事我不可能不理。」 卢安资是真能给自己加戏。 他就这种人，话说的漂亮，装的也和气，实际最为吝啬，让他掏出任何一点没有回报的好心和帮助都要了他半条命似的。 所谓帮压住了网上的消息，恐怕也是公司做主的，他在嘴上把功劳给掏了过来而已。 卢安资讲完抒情独白，在林郁身边坐下，顺手将一份文件摊在了桌上。 林郁余光一扫，艺人经纪合同，还是落了公章的。 无事不登三宝殿，就知道还是为这个。 「小郁，」卢安资主动凑上来，卖安利的语气，「我已经和公司争取下来了，这份合同你看看，公司从来没为任何一个艺人让步到这份上，对你却破例了，提成让到了二八，这回你是八。」 第17页 林郁听乐了，上回他是二。 风娱和新人的第一份合同提成都是二八分，这是传统，林郁也没有例外，之前他的收入全都被公司剥了八成。 也不是没和公司谈过，但合同摆在那里，公司不肯放掉这一大笔收入，白纸黑字写着，林郁只能吃了这个闷亏，成了圈里唯一一个，和公司二八分成的一线流量。 现在他要解约，公司不愿这棵摇钱树走，终于捨得松口了。 卢安资看他笑了，觉得有点希望，復又劝道：「我这几天之所以没来看你，就是为了这个，幸不辱命，争取了下来，你一定要看看这份合同。」 林郁似笑非笑，把合同简单翻了一遍，给他推回去。 卢安资劝：「小郁，你现在是公司最火的艺人，风娱一哥，公司对你足够重视，你没必要因为一些可以解决的问题和公司闹得不可开交。」 「风娱一哥？」林郁听乐了，「不敢当，一哥是余柯吧，我谈好的片约都能给他，我怎么好和他争。」 卢安资迅速反应过来，他这是说冯明沉导演的《暗箭》。 这片先前接触了林郁，原本属意林郁演，可后来却被同门的余柯抢走了，甚至余柯还靠这个拿到了柏林奖提名。 余柯先前一直被林郁压在下面，靠一部片翻身转型，这些日子趾高气扬，明里暗里的讽刺林郁。 林郁一直没提过，他还以为林郁没放在心上呢。 想想也是，怎么可能不呕火。 难怪他一解约，就跑去郑导演那儿试镜狗蛋，原来是呕着这口气。 卢安资心里转了一大圈，脸上一点不表露，「小郁，都说是误会了，公司一开始就是属意让余柯去演《暗箭》的，你们路线不同，你的综艺和电视剧资源他不是也没有吗？」 「哦？那当时冯导还在酒桌上给我赔罪，说实在没办法，公司要求，合着是他记岔了？」 卢安资一噎。 「这么着吧，既然你提起来了……」林郁眼睛转了转，「你让他来给我赔罪，写份八百字检讨，我就签这份合同。」 「这……」 余柯是大老闆的枕边人，怎么可能让他来赔罪，林郁这分明是刁难他。 林郁迅速把笑意一拢，合同往他怀里一拍，「做不到是吧？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小郁你别这样。」 「我就这样，」林郁直指门口，「走好，不送。」 别说他没办法，就是有办法，让余柯来低头了，林郁也不可能回去。 这种事有一就有二，他在心里记了三笔，记够了解约走人，半点不拖拉。 卢安资后退一步，张了张嘴，又闭上，有点难过的样子。 他费那么大劲，给林郁谈成合同，林郁不看。 他留在这里，十几年，也是为了林郁，可林郁知道后，非但不感动，还责骂他。 他怎么能这样呢？ 第11章 就在卢安资失望的要离开的时候，林郁突然想起了什么，坐起来，喊住他，「等等，卢安资。」 「小郁？」卢安资心中升起一丝期冀，林郁是明白他处境了吗？ 「我问你，唐绍钧这次爆炸是原本有的，还是因为我强行改变剧情导致的？」 原来他还是为唐绍钧。 卢安资心里的妒意熄了又燃，来回往復好几回，才回答：「本来就有。」 这句答覆让林郁松了口气，他接着问：「剧情到底能不能改变？如果我以后还想变动剧情，会产生什么不好的后果吗？」 卢安资提示道：「你想想，我，还有你知道的那些人，是为什么来的？」 是为做任务，改变原本支线人物命运来的——林郁眼前一亮，眼前严严实实遮住的那道帷幕似乎被悄然拉开了。 卢安资：「可我们走的线和主世界关系不大，基本没有阻力，如果你想变动你自己的剧情，阻力会非常非常大，剧情也会在主线力量下，想方设法的拐回来。」 …………得，又关上了。 看这样子，虽然说桥上本来就有爆炸，但估计世界主线也是个推手。 全赖自己，没想好完备的方案，就跑去救人，逞英雄，还以为自己多了不起。 林郁心烦起来。 他感觉自己肩上突然压了一份沉甸甸的罪责，这份罪责是由唐绍钧折掉的每一根骨头给架构出来的，这个人本来是活生生的、健康、前途光明，现在躺在icu，靠着唿吸机吊命。 几十年的工夫，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全给毁了。 真是要了命了，这可怎么赔。 在林郁烦恼的同时，卢安资心里妒意也越烧越烈。 究竟在什么时候，林郁这么在意唐绍钧了？ 明明在这里耽误十几年，付出许多代价的人是他，可林郁还是和唐绍钧搅在了一起，凭什么？ 这些纸片人角色果然是没有心的，只会按照既定痕迹走。 他真不甘心。 卢安资再按捺不住，咬牙切齿的问：「小郁，我问你，当时我分明提醒了你，事故近在眼前，你却还要去送死，你是真的那么喜欢唐绍钧吗？」 正在自责的林郁：「…………」 朋友你有事吗？ 谁喜欢唐绍钧了？ 脑迴路正常点真的那么难吗？ 林郁一肚子的直男拷问，滚了一圈，最后都吞了回去，化成一个指向门口的动作，无情道：「英明，送客。」 第18页 程英明跑去开了门，做了个请的姿势。 那门隔音效果很不错，刚打开，外头的喧闹声就一併涌了进来。 林郁下意识看了一眼外面，发现外头很热闹。 透过走廊的窗口往外看，一架红白交加的医疗直升机在空中盘旋，嗡嗡打转的叶片发出恼人的声响，引起了一大波人的仰头围观。 地面上许多辆大车慢慢的行驶进来，逐一停在停车坪前，车门打开，形形色色的人从上头下来，最多的是医护人员。 咦？ 怎么回事？ 在众多人的视线焦点里，一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中年男人被簇拥着走了出来，言行举止都很有派头。 林郁一眼就认了出来，那是老唐。 老唐保养的很不错，和电视萤屏上没什么区别，可能因为儿子刚出事，眼底不免有几分焦急，上阶梯时恍恍惚惚的，差点绊倒。 「啊，我知道了，」程英明忽然说，「我刚才听护士姐姐说，唐威亲自跟着飞机去盯医疗器材和医生了，好像说等小唐爷指数达标，就要尽快做手手术。」 林郁心里咯噔一下——就是因为採取的过于激进的手术方式，让唐绍钧手术失败，吃了更多的苦。 他们这就要接唐绍钧走了？ 这么快？ 林郁心里着急，也不再等程英明说别的什么，拔腿就往外跑。 「小郁？」 卢安资同时愣了一下，紧追了出去。 . 同一时间，唐威携着一众人穿过了医院的外大门。 医院领导亲自接他，几个挂着院长副院长头衔的白大褂跟在他身旁，和他详细说着儿子现在的状况。 唐威心里焦急，脑子里一团浆煳，其实什么也听不进去，只敷衍的点头，把脚步再加快了。 其余人只好紧赶慢的跟上。 . 林郁飞快的穿过医院的走廊和大厅，嘴里绕着「不好意思」，「让一让」，「对不住」，几乎把一年的歉辞和运动量都给耗干净了。 卢安资跟在后面，看林郁居然破天荒露出这样焦急的神情，简直要被妒火烧掉理智了——他就这么捨不得唐绍钧？ 卢安资气急败坏的追了上来，终于在离大门阶梯不远的地方，一把抓住了林郁的胳膊。 林郁猝不及防，踉跄一下，「松手！」 卢安资大恨：「你非要跟唐绍钧走吗！？没有他你难道就不活了吗！？」 林郁又着急又暴躁，不知道这人哪领那么多琼瑶剧本，烦死人了。 他不耐烦多说，用力甩开了卢安资，「你别胡说，我和唐绍钧怎样关你屁事！」 撂下话，扭头就往外走。 可是刚转身，撞上迎面而来的一行人，他突然就愣住了。 卢安资追上来：「那你为什么非要往爆炸现场去！你不知道这样你也会没命的吗！你就这么喜欢唐绍钧！？」 林郁：「……」 「你说啊？为什么！凭什么！」 林郁：「……」 求你，闭嘴。 求你了。 医院原本是一个很热闹的地方，不断的有病人家属以及医生来往，吵吵嚷嚷间还原人间吵闹的本质。 可是那一刻，周遭却罕见的息了声，这一小圈的安静让卢安资立刻就意识到了不对劲。 他扭过头—— 就在两步之遥的地方，有老唐、无辜路人、医护人员，摸不着头脑并不懂你们中国人在干什么的德国医生、以及把下巴掉地上的众记者。 所有人，以上所有人，全都停在那里，不约而同的注视着他们，神情愕然。 老唐的目光扫过二人，最后定在林郁的脸上，简直像把钉子似的，把林郁给扎了个透透的。 这一瞬间，林郁的大脑是一片空白。 反应不过来，没碰过这么刚刚好的狗血巧合。 在这一大片的愣神中，第一个反应过来的其实是角落里一个小记者。 他趁所有人没注意，手指翻飞，飞快拔出摄影机存储卡，一把塞进裤腰带，捂得严严实实，准备拿回去当传家宝。 ——呜呜呜，妈妈，你快来看，我拍到了真的。 当然，上述过程只发生在很短的一个瞬间里。 姜不愧是老的辣，老唐把目光从林郁身上收回来，迅速找回神，打了个哈哈：「有趣，哈哈，真会开玩笑，大家别当真。」 说着扫在场所有人一眼。 被老唐那种穿过经典武打片大屏幕的目光一射，所有人都只能干巴巴的跟着笑，给他捧场，然而心里都有点犯嘀咕：这不像开玩笑吧，也太真了。 这样想着，他们悄悄的瞟了林郁几眼，心念电转，就算唐家不认，林郁单相思也是石锤了。 林郁跑的急，额发捋到脑后，露出光洁的额头，脸颊微微透着红，整个人漂亮鲜活的不像话。 啧，这可是林郁。 实名羡慕小唐爷。 与诸人的同情相反，林郁心里却松了口气。 这些都是老唐自己带来的人，老唐既然定性成了玩笑，相信以他的能力，后续应该也会处理好。 他这应该勉强算过关。 也就在这个时点，笃笃笃的高跟鞋敲打地板声传来，一道疑惑的女声打破了这个僵局，「老唐，你这是带人来这儿守门来的？」 第19页 众人一抬头，是唐太正从不远处过来。 她手里还捏着手机，应该是正在给老唐打电话催人，结果老唐没接上，所以下来找人了。 老唐赶紧迎过去，「绍钧怎么样？」 「情况稳定了，等着你们呢，」唐太说着，扫了众人一眼，疑惑道：「为什么都不上去？」 老唐早想把眼前这个插曲给揭过去，他赶紧示意众人，「上去上去，都上去吧，别耽误了。」 于是众人像水流一般被驱赶着往前流去，整个尴尬静止的画面终于流动了起来。 感谢阿姨救命之恩。 林郁觉得活过来了，空气重新进入了他的肺部，他感受到了阳光空气水土壤，还有生命的美好。 卢安资也知道自己闯祸，又把自己变成了一朵壁花，嘴闭的严严实实，不好多添乱。 林郁扫他一眼，目光直接越过去，就当看见了空气。 他决定回病房，唐绍钧的事可以晚点、等没人的时候再和老唐说，现在先避避风头。 可是，他步子刚迈出去，唐妈妈却又喊了一声：「林郁。」 林郁那一刻有被死神点到名的直觉。 唐妈妈很自然而然的走过来，语气比对老公温柔和蔼一万倍，「别站这儿吹风，小心着凉，你跟我们一起上来。」 林郁：「……………」 唐妈妈也微微怔了一下，敏锐的注意到，自己这话一说出来，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很微妙。 怎么了？ 此时，在角落里偷偷拍摄的小记者已经窒息了。 多么亲昵，多么和蔼，多么熟稔的语气。 石锤了，石锤了啊同志们！！！ 所以说，林郁为什么解约，林郁拿的什么底气转型，林郁到底怎么在短短三年以内红成了这样，都有了答案。 朋友们，这就是真相。 这是多么动人的神仙爱情，郎才郎貌，生死与共，情比金坚，还有家长认可，待若亲子，出双入对，和和美美。 我的泪，在狂飙，我的心，在狂跳，我，搞到了真的。 第12章 林郁又上热搜了。 他不是第一次上热搜，也不是最后一次上热搜，有人算过，他一年占领热搜八十天，把第二位甩了小半个月，大家都嘲讽的管他叫热搜包年用户。 事实也的确如此，公司本来就给他变相包年了。 但是，这一次，他上热搜不是因为公司，而是靠着民间一位造粮大手。 这位大手估计是越江大桥事故的见证者，她理了前因后果之后，突然嗑了唐绍钧和林郁的cp，并剪出了一段视频。 视频中，林郁和唐绍钧一起出现在越江大桥上，车辆追逐，下车相见，对望，牵手，并肩而立。 该视频节奏起伏有秩，情节跌宕，巧妙结合了真实情景以及影视剧片段剪辑，视频既不缺激烈的情感对撞，也不少相视一笑的大圆满，很快就被大范围传播。 就连那两辆豪车，曲线流畅的红色兰博，大气重工的黑色g6，都透着一股浓浓的狗粮味，这两人的cp也就因此得名，叫：黑红cp。 cp粉曰：黑红cp锁死，钥匙扔进江里然后被爆炸炸碎了。 ——□□都不足以形容这波cp粉，他们是魔教。 是的，这段视频发出来的时候，取得的并不是粉色浪漫效果，而是成了一颗炸/弹，引燃了林郁和唐绍钧的粉丝。 唐门粉简直气昏过去。 这他妈有个屁的石锤，分明是你主子违章驾驶，我们小唐爷见义勇为，你们倒贴不要太过分！ 唐绍钧很早就不在拍戏，他的粉丝要不是在养老，要不是出墙粉着其他人，但他国民经典的地位不可动摇，一有消息，粉丝全都蜂拥而至了。 所以能看到，在微博和各大论坛上和小树林——也就是林郁粉丝撕逼的，有些是陈年老号诈尸，还有些是其他艺人的活跃大粉，各个都怒火中烧，恨不得上手直接手撕小树林。 他们眼里，这个林郁成天艷压碰瓷，现在还越次元碰到小唐爷身上了，真是臭不要脸。 小树林当然也无所畏惧。 她们老早就习惯了和各种艺人开战，小姑娘们网下是软萌甜妹，网上就是坦克战斗机，谁骂郁郁我杀谁。 两方撕扯眼红脖子粗，把彼此的祖先问候到了北京猿人时代，一套又一套的骂词不断往外蹦。 因为这事，某社交门户网站脆弱的伺服器崩了一小时。 程式设计师坐在电脑前，顶着山一样的压力，揪着没剩几根的头髮，不由得嘆了口气。 一声嘆气激起一片回音，一屋子程式设计师彼此看看，都是同病相怜。 唉，别人追星，他们加班，人间惨剧。 算了，干活，不然还要被投诉。 一阵敲打键盘声之后，重重敲下回车键，程式设计师终于把任务搞定，将不堪重负的伺服器扶了起来。 他如释重负，长舒一口气。 终于解脱了。 骂吧骂吧，你们开心就好，加强max版，除非流量再翻十番，不然绝不会再崩了。 程式设计师捏捏脖子，起身去喝了杯咖啡。 待这杯咖啡时间结束，他回到办公区，看见眼前场景，不由得一愣——所有同事都如同丧尸一般，面无表情的坐在电脑面前。 整个局面是死一般的沉寂。 第20页 「你们怎么了？」 「又崩了。」 「？？？？」 某程式设计师面无表情的把笔记本调转方向，大屏幕朝外，上面放着一条正被疯转的热门微博： 【于尚新闻：三科影帝唐绍钧意外受伤入院，同性/爱人焦灼探望，二人隐婚多年，关系牢稳//小八娱乐：顶级流量林郁被爆已婚，医院探望同性/爱人，与家公家婆关系亲近，疑似隐婚多年。】 神一样对称的消息链条。 神一样的报导。 你妈的，为什么！ 那位cp大手的主页上，同一时间，又发了一张照片。 那是一副模煳的、黑白色的监控画面，通过这幅画面，能看到林郁独自站立在病房窗外，隔着透明挡板，凝视着里面的人。 他目光专注，仿佛在心里藏了全世界那么重的秘密，却不敢透露分毫，只能小心翼翼的站在病房外，凝望着另一头的人。 生与死的重量，全都承载在这幅简单的画面里。 这一刻，跨越生死的情感，令所有人动容，甚至连林郁的黑，都没法在这副图景下说出中伤的恶言。 生命面前人人平等，能说什么呢。 几乎就是看完视频的同一刻，小树林沉默了，唐门粉也沉默了。 【姐妹们，我哭了，你们呢？】 【我也。】 【愿得一人心，无论生死，病老，都不分离。】 【为什么啊啊啊，我的妈呀我的次元壁碎成了一片又一片的，没有一点点防备，这两个人怎么会搞到一起的！！！】 【emmm可是，小唐爷以前接受採访，记者问他理想型，他说要漂亮，有气质，有脾性……林郁，就还挺符合的。他是不是其实就是照着林郁说的？】 【直男都这么要求的谢谢，不要再倒贴行不行，你们小树林恶臭。】 【道理我都懂，但，直男？？？？】 【啧，怎么说话的，人家两口子的事，怎么能说是倒贴？】 【楼上姐妹，你叫小唐老婆，你是唐绍钧唯粉吧，立场怎么变那么快？】 【我们老年人不玩你们现在粉圈这一套，人家情比金坚，我们有什么好吵的。对了，姐妹，我刚才是不是问候了你大爷？对不起，对不起，大家都是姐妹，你大爷就是我大爷，那个不是骂人的话。】 ………… 两家粉丝迅速达成了微妙的和谐。 有一部分保持沉默，另一部分握手言和，共组cp大军。 唯粉暂时忙着捡碎了一地的心，还没来得及上网宣洩情感。 可就算如此，人家生死患难，感情这么真，他们又能说什么呢？ 一阵发酵后，评论已经完成了从「编段子逗谁玩呢」到「我的妈呀锁死了钥匙我吞了」的圆满转变。 现在往这视频下戳，还能看见几十条点蜡祈祷的评论。 . 林郁看这东西的时候，已经出院了。 那天被误会之后，他为了离开那个尴尬的环境，硬着头皮跟着唐妈妈上了楼。 在各种人的话语中、icu护士的诉衷肠中，他终于明白那天唐妈妈看到了什么，又误会了什么。 他万分无语，刚要说清，突然看见医护人员要进去转移小唐爷。 在负罪感、生死观的交错中，那一刻的林郁，突然达成了一种扭曲的淡定——他决定说谎。 他干脆顺水推舟，利用二人的误解，和他们沟通了手术的问题，当着昏迷的唐绍钧，两老表示尊重他的意见，在手术方法上，採取了相对较保守的那种。 今早，唐妈妈给他返回了一个好消息：手术很成功。 林郁终于松了口气。虽然过程扭曲到令人抓狂，但好歹终于做成了一件事，把唐绍钧从危急的命运里拉了回来。 做这个善事，他牺牲真的好大。 林郁过目了一遍舆论，大家还沉浸于虚假的爱情故事里无法自拔，他的澄清毫无重量，第一条热评就是：嗯嗯嗯嗯我们懂。 ………你们懂什么了就懂？？ 林郁面无表情，很想摔手机。 「小郁哥？」这时程英明走进来，「你好了吗？车等着呢。」 这些天程英明也忙的脚不沾地，天天和各色人士打交道，澄清，撤热搜，甩律师函，为了这个谣言操心的智商都提高了。 林郁抬起头：「什么？」 程英明急了，「今天进组呀，前两天就和您说了，您不会不记得了吧。」 当然记得，没反应过来而已。《狗蛋》剧组已经开始拍摄，林郁本身也没有在那场事故中受伤，所以郑导一催，他也没有推辞，这就进组了。 林郁收了手机，跟着他往外走，暂时先把网上的事放下来。 可他刚起身，手机又响了一声。 他看了一眼，顿住了。 是唐妈妈的信息，问他吃的好不好睡得香不香，还说要给他织毛衣，言辞和蔼亲切，俨然是拿他当半个儿子了。 林郁盯着手机屏幕，斟酌着字句，想给她回条信息，把事情说清楚。 下楼，上车，车辆行驶。 文字输入，删除，重新输入，再删除。 这好几个小时的工夫，林郁一直重复着这个无意义的过程，恨不得求语文老师回来再教一遍。 简直苦恼的要命。 直到到了目的地。 第21页 「剧本，衣服，日用品，您的眼罩耳塞……」程英明在旁边清点着行李，「都齐了，进组半个月的话，没问题，您看还要什么，我去买。」 说完，发现林郁还是盯着手机，没有理他。 「小郁哥？」 林郁回神，「没事，到了？」 程英明降下车窗，外边是连片的建筑群，「到了。」 这地方位于a市东郊，是个新影视城，占地面积大，投资重，这几年在a市拍戏的剧组都会选择这里，这片形成了一个以影视城为中心的商业地带，包括旅游，小吃，租住等等，其实林郁在这里刚开发的时候，还拿积蓄买了一个小居室，方便以后拍戏。 但事与愿违，后来才发现自己当时真是太天真了，公司把他管的严严实实，套牢在一个僵化的人设里，他根本拍不了几部戏。 林郁深唿一口气，从车上下来。 初秋的天气有几分寒冷，但寒意钻入肺腑，反而令人清醒。 他把手插在口袋里，看着一片繁忙的影视城，不由自主的露出一个笑。 跟组副导来接他。 这副导很热情，自来熟，带了两个工作人员提林郁放置行李，自己则领着林郁二人往片场里去。 程英明嘱咐完杂事，又偷偷看林郁，心里还惦记着车上的事，小声问：「小郁哥，你简讯发好了？」 林郁嗯了一声，发好了。 不知道唐妈妈知道以后，会是什么反应。 她是一个很好的人，温柔和煦，很多话，也很可爱，希望她不会太生气。 林郁发完简讯，不敢看回復，只好把手机揣进兜里，关入冷宫。 算了不想了，唯有工作解千愁。 第13章 林郁有段日子没有来过东郊影视城，并不认路。 他跟着跟组导演七弯八绕的走了好半天，心里很怀疑他已经迷路了。 「咳，」跟组导演发现二人微妙的目光时，赶紧咳了一声，开口辩解，「就在前面，绕过小路，今天隔壁风华剧组搞什么开放探视活动，来了很多杂人，我们避着点。」 他留着一把小鬍子，说话小鬍子也跟着往外飞。 林郁被他漂亮的小鬍子夺去了注意力，点了点头，没有追问「开放探视」、「杂人」是个什么意思。 ……留个鬍子，会不会看起来直男一点？林郁心中很危险的想道。 又跟着对方走了一段，林郁回首来路，恍然大悟，的确没迷路。 这是在避过外围游客圈。 就像全国每个大影视城一样，东郊影视城也是「一城两吃」，吃了剧组还吃游客，不光用来拍戏，还对外开放，做一个旅游景点。 游客凭票进入，一人通票三百五，这个价格里，除了看风景以外，还包含了点偶遇明星的期望。 可哪有那么容易看到呢。 剧组拍摄时会要求清场，片场周围一大圈都围得严严实实，不是自己人压根进不来。 于是有一些刻意打听过自己爱豆行程的粉丝会买好票进来，眼巴巴的蹲在线外，看能不能撞运气遇到自家爱豆。 林郁等人来到入口时，恰好碰上一批这样的粉丝。 小姑娘们蹲在自带的小板凳上，相机，矿泉水，背包等零零碎碎的扔了一地，都等的有点枯萎。 副导：「我就说吧，今天来了很多杂人，不过你放心，我们剧组全封起来了，没和外界说你今天进组，要是让这些人来看着，演员演的别扭，我们拍的也不高兴，不是个事，你说是吧。」 林郁眉心凝起，扫了小姑娘们一眼。 他没接副导的话，而是侧头小声嘱咐了程英明几句。 程英明点点头，拔腿就跑了。 副导有点迷煳，「他去哪？」 「起风了，我让英明去买点吃的，」林郁说，「她们是来看谁的？」 副导当然不会以为他是去给自己买吃的，这明摆着是给前面那帮小姑娘买的，而自己刚才却管人家叫「杂人」。 他立马有点不好意思，发觉自己刚才好像心直口快到有些恶意的程度，「那个，我不是那个意思……这帮小姑娘是隔壁风华剧组弄来的，早上进去了一批，这几个是被落下的，我也不是针对她们，就是觉得她们这样大老远的来，就为看个压根不认识她们的人，还顺手给我们捣个蛋，太不是个事。」 各人有各人的立场，剧组被干扰了工作，肯定对她们没什么好感。 林郁没多说什么，又扫了一眼这些小姑娘们。 要他说，让人在这儿干等着，隔壁那什么风华剧组才叫不干人事。 他想了想，又给程英明发了条信息，嘱咐他买几把伞送过去，怕晚点下雨就糟了。 . 剧组里还等着，因此林郁二人没有等程英明，而是直接进去了。 入了组，林郁和大家打了一大圈招唿，因为正在拍摄主角的戏份，大家各忙各的，他的进组倒没引起多大的反响，顶多就是大家用眼神表达了一下自己的惊讶和感慨之情。 林郁结结实实松了口气。 他现在真是怕了浮夸戏剧场景。 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剧组的人很早就知道他要来出演记者的角色，也暗暗期待了很久。 可期待来期待去，大家都开工了，也没有等到他，反而等来了他的热搜。 第22页 外界也许吃瓜吃的很欢，但狗蛋剧组中有那么一部分人，却有点失望。 瓜是香的，但结合这个人一开始说自己要转型……怎么越想越不是那么回事呢？ 林郁并不知道他的迟到让人失望了，他安顿好以后，便搬了个小板凳坐在郑导旁边，跟着盯监视器，像皇太子上朝听政，搞得演员都压力山大。 这也是郑导的意思，林郁压根没进过电影剧组，加上又是刚出院不久，需要一个适应的环境的过程。 对林郁来说，郑导无疑是一个很好的引路人。 他肯放下对偶像艺人的偏见，把林郁纳进剧组，为他提供机会，林郁实在很感激他。 「林郁你看，」郑导指着监视器，「这个镜头，狗蛋送葬，一边是亲人去世的伤感，另一边是听说传家宝的惊喜，两种情绪揉在一起，他的表达需要分层次，你看裴明高做的……」 镜头里的小年轻表情一滞，被郑导的画外音指导的分不清自己该做什么了。 这是郑导从本市大学海选里挖出来的新人，才读大二，整个表演非常的原生态，全靠直觉，郑导不说他还好，一说他，他就全乱了。 林郁托着下巴，看着这年轻人。 狗蛋的形象是一个鲁莽、幼稚的大男孩，演员的外形不能太出众，最好是青涩里带点野生感。 这个叫裴明高的新人的确很符合人物气质，再看他的表演，其实也算合格，相信经过郑导的一番打磨，他能有自己的光彩。 啧。 自己不能拿到这个角色，就是因为长得比这小子好看？ 真不知道说什么好。 在林郁的那种莫测的眼神下，小新人光荣的，同手同脚了。 「卡——」 郑导这回忍不了，小本子一甩，站起来骂道：「裴明高，你怎么回事，你是去奔丧还是下墓？」 「………」片场人都忍不住笑了。 这送亲人下葬的时候，听说居然随葬了传家宝，会想要下墓也很合理啊。 裴明高被郑导一骂，再被全片场这么一取笑，更不知道该怎么演。 他后边又卡了两回，心里恼极了，也不知道是气自己还是气别人，整个状态倒不是要下墓，而是要去打劫。 郑导头疼的捶捶脑袋，招了招手，「明高，过来，我给你看看你演的。」 裴明高便垂头丧气的过来。 林郁往旁边捎了捎，给他让出位置，并且好心的给他递了包零食——程英明不光给别人家的粉丝买了吃的，还打包一大份带回了剧组，他这大半天，和导演一起吃的很欢。 可是，裴明高非但没接他的旺旺雪饼，还很不隐晦的瞪了他一眼。 那眼神意思是：就是你，害我演不好了！ 林郁于是把吃的收回来，自己咬了一口，一点都不亏。 裴明高瞪他更厉害了。 林郁乐了，年轻人哪来那么大敌意。 他俩这儿暗流涌动，郑导一点不知道，他把画面倒回去，仔仔细细的给裴明高分析了一遍。 裴明高像小鸡啄米似的点头。 「记住了，」郑导说，「一定要把这个人物的层次给把握好，每个戏剧人物都是很复杂的，他们活生生的，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就像我们自己一样，你不能片面的去对待他。」 林郁本来在剥松子吃，听到这里，突然抬起了头，很认真的看了郑导一眼。 也不知他想到了什么，敛着眉笑了起来。 裴明高本来还在嗯嗯嗯的应着郑导的话，余光忽然瞥见他的笑，看懵了。 他粉丝吹他是「中华上下五千年难得的一副倾国色」，所以许多人都黑他，叫他五千年。 裴明高此刻觉得，那好像不算黑，就……就完全不夸张啊。 「裴明高？」郑导提高了声，「愣着干什么，听进去了没有？」 「啊，哦，听到了听到了。」 「行，」郑导说，「听到了就好，那林郁，你去给他示范演一遍。」 裴明高：「？？」 林郁：「？？」 顿了半秒以后，林郁很干脆的起身，把一兜松子哗啦啦的倒进裴明高怀里，裴明高接的手忙脚乱，再一抬头，林郁已经就位了。 他一站，就定在了镜头三分位交叉点。 他靠着墙壁，半身入镜，身形瘦削，从肩颈到腰部的曲线十分流畅，由于是侧面对镜头，目光微垂，所以看不见他的眼神，但能感觉的到，他身上散发着淡淡的悲切。 一个站姿，就是戏。 这就是功夫。 裴明高慢慢坐直了，发现林郁和他想像的，好像不太一样。 林郁口碑不好，他当然知道，但那也不关他的事，他不追星，也没有追星的女朋友，对林郁没有恶感。 只是前不久，他在自己大学的内部论坛上看见了一位学弟诉苦，说是林郁违章驾驶后，自己提出谴责，却反而被林郁抢了手机丢进江里，实在十分可恶。 再加上林郁明明说好要入组，却拖延这么久不来，还跑去和唐绍钧炒作，他心里就对林郁有了不大不小的成见。 「记得词吗？」郑导扬首，问林郁，「要不要裴明高的剧本？」 裴明高捏紧了剧本，神情莫名紧张。 「不用，」林郁转过来，沖镜头一笑，眉眼弯弯，「我跟着听了大半天，都会背了。」 第23页 郑导点头，「各就各位——明高，学着点。」 片场在他一声令下后，整个流动了起来。 打光，摄像，道具…… 每个工作人员都敬业的回了自己位置，所有人都盯着林郁的表演。 第14章 林郁一进镜头，就变了个人似的，头髮抓乱，眼皮微垂，烦躁又苦闷，哪里还是刚才那个嗑松子的松垮模样。 这段不长，狗蛋送葬回来，在村口听见俩老大爷说闲话，讲起他家传家宝的事，他听了一耳朵，内心掀起惊涛骇浪。 两位老演员也都入镜，都穿的蓝布衣，满头白髮，拿两桿大烟枪，吞云吐雾的说着闲话： 「说这老吴家啊，建国前是大地主，这村头一多半的田庄都是他们家的，他们家爷爷的爷爷在皇帝老儿面前有面子，他们家啊，不得了………」 老人的声音嘶哑低沉，喉咙里含了口浓痰似的，听的人心里挠得慌。 ——这是两个老戏骨，而裴明高是个新人，先前他扛不住是理所当然，能扛住这种戏份的新演员也在少数。 演技这东西很玄妙，一个眼神，一点细微表情都是工夫，稍微落下一点——自己也说不清落下了哪，都会在对手演员面前露怯。 观众也说不清哪不对，明明表情就是那个表情，情绪也就是那个情绪，但直观感受非常无情：你就是被人家老戏骨碾压了。 裴明高一直为这紧张，此刻收紧了目光，盯着林郁的反应。 林郁蹲在树墩子下边，听见两个老人的闲话，身形一顿，抬头看过去。 老人的交谈还在继续。 林郁听了一小会儿，嘀咕起来：「老吴家老吴家，老吴家死的就剩老子一个，穷的叮噹响，能有什么面子。」 现场收声，台词功力很重要。 他这表演和台词一点儿不比老戏骨差。 裴明高听的愣了会儿神。 这时郑导在旁边说：「听见没有，就是这个味儿，你得融进去。」 林郁可不光是台词融进去，他把口音都融进去了，故事发生在黄土高坡上，他这一口普通话尾音居然极其巧妙的点缀了陕西口音。 镜头里，林郁没耐烦的揪着手边杂草，有一下没一下的。 听到某个节点时，他手里力气加大，不小心把一株草连根拔了。 不用郑导吩咐，摄影老师立刻跟上，给了他一个特写镜头。 郑导：「这整个状态，包括你看他的表情，嘴角，眼睛的弧度，都是向下的，但眼神透点亮度，你明白吗？」 说的太写意了，光听他说是听不明白的，但结合林郁那表情，裴明高福至心灵，懂了。 郑导看他这样，没再剖开说，而是把目光转向了镜头里的林郁。 脸上不由得露出赞赏的神情。 此刻林郁的眼神极富张力，从恍惚，到惊讶，再到若有所思，这份情绪就像他手里被揪出来那根杂草，脱离土壤时有一瞬间爆发力，而后是长久的茫然。 就是这些复杂的、层次分明的情绪，构成了一个好几秒的长镜头。 这个镜头到这里就结束了。 下一个镜头会是狗蛋在家里翻箱倒柜，摄影机从大门外拍，老屋是个框，整个画面静止，只有他在动，同时配上两个老人的话做旁白画外音。 所以现在这个眼神就显得非常重要，要承上启下，用一个眼神吊起观众的胃口。 实在是非常高难的一个操作，但林郁做的很好，他也挑不出不对的地方。 他没看错人。 林郁搞定，飞快出戏，走过来，问道：「郑导，行吗？下一个镜头还拍不？」 监视器的画面还静止在他那个眼神上，和此刻逆光走来，神气飞扬的人完全两样。 裴明高看呆了。 郑导起身，拍着林郁肩膀，让他坐下来。 两人对着镜头指指点点，讨论着一些细节问题，林郁还抄起分镜草稿翻了起来，时不时和导演提出一些意见。 所有人都往这边看过来，尤其摄影师以及那几个站在监视器后边的人，他们目睹了林郁的表演，更是十分惊讶。 能在苛刻的郑导手底下一遍过的，可没几个。 实在是出乎意料。 裴明高渐渐回神，一个劲的盯着林郁瞧，像想从他脸上找出朵花儿。 忍了又忍，没能忍住，终于问：「林郁，你怎么能一站就站准镜头位置，还有，」他一指监视器里静止的画面，「这个眼神怎么演的？」 林郁没急着答，把长腿一架，人往椅背上一靠，上下扫视裴明高，直到把人小孩看的发毛了，才似笑非笑的开口：「你刚才叫我什么？」 「………」 「林老师，」裴明高很卑微的改口。 林郁这才满意，倾身点了点画面，笑道：「小朋友，这都是上学时候学的基本功，你要被训过，也知道怎么回事。郑导一直打断你，不是不满意的意思，是希望你去体会这些技巧，免得你以后的路不好走。」 基本功？ 裴明高一怔，突然想起来，林郁好像也是科班出身，正经表演系受过几年训练出来的，他之所以被星探发掘，便是因为担当了那一届戏院毕业大戏的男主角，大放光彩，从而入行。 可是……「那你之前为什么演那么多烂片？」 第24页 林郁一眯眼睛，这小子是真不会说话，聊天就聊天，提烂片是什么意思。 裴明高还捧着一张真心求问的脸，等着他回答，半点不觉得自己说了什么错话。 林郁无奈：「小朋友，郑导和你说，每个戏剧人物都有灵魂，值得细细体味，大部分时候是真的。」 「恩恩？」 「但是你觉得，长腿校花的忠犬男僕、实习生的霸道，配有灵魂这东西吗？」 「……………」 「不配吧，」林郁转回脸，对着反光的屏幕稍微领口，将领子理齐整了，「你大可以歧视他们，不过分。」 …………好的。 你说了算。 林郁照完镜子，应付完小朋友，伸了个懒腰，起身往外边去，要去活动活动。 他身材瘦削高挑，一头乌黑柔润的短髮在天光下泛着微光，摄住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裴明高有意识的环顾一圈片场，发现大家都不约而同把眼神投了过来，很显然，这帮人压根没有在做自己的事，全都支着耳朵偷偷听他们这儿说话呢。 林郁跨出拍摄的大屋，他今天穿的是便服，素着脸，没有捯饬过，状态很放松，与以往很不一样，就好像已经丢掉了防御备战状态，来到他该来的位置，如鱼得水。 他太过自在，以至于给人一种错觉：他早该属于片场。 一直到他消失在视野里，裴明高才突然惊醒似的，埋下头，赶紧拿起自己剧本，决定认真研究角色，不要被人比的好像个关系户，那是真惨。 . 林郁出来透气，遥遥的看着天色，天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风雨欲来。 前边不远处一个室外拍摄的古装剧剧组，正匆匆忙忙的收拾东西，依稀还能看见几个小姑娘格格不入的杵在原地，其中一人上前找工作人员问询，被人不耐烦的挥开。 其余几个小姑娘则是朝着一个方向高喊和挥手，那方向有个锦袍公子扮相的演员，他被一群人簇拥着，没听见粉丝的唿喊——不知道是真没听到还是假没听到，埋着头急匆匆的走了。 隔得太远，林郁也没看清那是谁，依稀有点眼熟就是了。 这时程英明咯噔咯噔跑了过来，「小郁哥，要下雨了，快进去吧。」 林郁点头，不做停留。 往回走的一路，碰见不少同剧组的人，都打了招唿。 他自己也发现了，经过那一场戏，大家对他态度都殷切很多。 程英明跟着他身边，碎碎念着，和他交代一些工作上的事，说着说着就说到了隐婚上去了，像怀了多大的烦恼似的，沉重的长嘆一口气，「唉，怎么这样呢，就算结婚了，也不能这样报啊，多影响您事业。」 好几个场记就聚在门栏前打斗地主，闻言瞪大了眼睛，地主都不要了，齐刷刷的抬头看着二人。 「………」 「三个二。」 「要不起，要不起。」 一个个立马高声出牌，遮掩自己的心虚。 ……明明刚刚还在抢地主，哪来的三个二。 林郁把程英明揪到小角落：「程英明，我对你要求只有不要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简单你也不能做到吗？」 程英明委委屈屈，知道错了，可是不能改。 「小郁哥，可是，可是舆论还这样发酵下去不行啊，这太影响您的公众形象了，我都觉得有人故意在里面搅混水，刻意把风向带成这样针对您的。」 林郁一顿，发现他说的还真有道理。 程英明知道他是默许自己说下去，忙道：「我是这么想的，现在律师函已经发好几天了，但舆论一直没变，大家没怎么信，我想，要不给您接个访谈，您上去聊聊，澄清一下，还可以把现在转型电影的想法谈一谈。」 多么合情合理又可行的建议。 林郁皱眉，用了三秒思考，无情的拒绝：「不要，太刻意。」 程英明一愣。 他急了，追上去，「小郁哥，话是这么说，但闹这么大，有一个正面的态度，才能安抚你的粉丝。」 林郁这才停下脚步，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之所以不想去访谈，是觉得弄得太刻意，反而像真的似的。既然之前已经发律师函了，就说明态度清晰，没必要再画蛇添足，顶多找点水军把风向带回来就是了。 可程英明说的也有道理，一些粉丝需要来自他本人的、正面的澄清，才能安心。 林郁沉默了片刻，还依稀能听到不远处风华剧组的吵闹声。 他遥遥的看一眼，抬手指了指那边，「小英明，那种，需要正面和粉丝鞠躬交代，」又指指自己，「而我这种，我不需要，也不想。」 做错了事要交代，但他的私生活，不管真还是假，没必要扒拉出去太阳底下晒。 他不需要，也不想。 这番话里带着淡淡的矜傲和清高，很有种。 林郁略感心满意足，自己都有被自己日到。 程英明愣了半天，最后果然没再提，表现的安静而乖巧，想必是明白了他的态度。 林郁觉得很满意。 回到片场，他在郑导的招唿下坐回了自己的皇太子专座。 刚开第二包松子，兜里的手机叮噹响了起来。 林郁闻之凛然，心想肯定是唐妈妈回信了。 第25页 他当真是如临大敌，立刻正襟危坐，恨不得沐浴焚香之后再拆信。 点开…… 并不是唐妈妈，而是程英明。 【-小郁哥，看完你就想上访谈了。】 什么？ 林郁看一眼坐在角落阴影里的程英明，莫名其妙。 再看手机： 【来自小英明的分享：#黑红#同人，你是我的光，脐橙十八禁小破车/硬汉攻x美人诱受，ooc慎入。】 第15章 【何事如此大发雷霆，林郁片场暴打助理，天仙人设疑垮棚。】 【还天仙人设，你们小树林是鱼脑子吧，天仙违章打手机的吗？】 【搞个大的，就没人记得违章了，林郁炒作套路载入史册，6666666】 【对不起，但，我想说，暴娇小娇妻也好嗑。】 【哦哟~~你们郁郁打起人来也好好看哦/狗头/】 【没毛病啊，就是好看嘤嘤嘤怎么这么好看羡慕助理】 【来，打我，我也可以】 【………………】 【翻译一下楼上的省略号：每次看见这帮脑迴路清奇的小树林，我都想问到底是你们有病还是你们有病。】 【嘻嘻，那我回復楼上省略号：美就完事了。】 ………… 林郁把手机往旁边一甩，面无表情的一指：「来，程英明，你看看你办的这叫什么事。」 程英明呜呜抱头，他也不想的。 也不知道谁那么缺德，把林郁揪他到小角落里训话的场景拍了下来，还往网上放。 虽然两人肢体动作冲突明显，但也没到暴打助理的程度吧。 林郁明明克制住了啊！ 唉，还不如让小郁哥打两下，说不定小郁哥现在就不好意思生气了。 这时已经入夜，结束了一天的拍摄，林郁二人回到住处，便看见白天的事被人捕风捉影放上了网。 现在网友嗑他cp，助理看他同人小黄文，还分享给他。 真好。 林郁整个人陷入低气压，散发着生人勿近的气场。 这时候，电话又响了。 林郁一看电话就犯ptsd，破事太多，他不想再和世界联线了。 程英明看他还在生气，小心翼翼的拿起他手机，看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他也没多想，走到一边，接起来。 对方的声音隔了一段距离，似乎是个年轻人，大唿小叫的，「哎呀接了接了，哥你快看。」 另一个声音略显低沉和干涩，「你小点声。」 程英明没反应过来，很官方的说：「你好，小郁哥现在在忙，我是助理程英明，有事可以直接与我沟通。」 那边顿了下，说了句什么。 林郁只听见咚的一声，程英明把他手机摔地毯上了。 手机滚了两下，正面朝上，摔在他脚边。 也不知道听了什么这么大反应，林郁皱了下眉，弯腰捡起。 这时听见手机那边悉悉窣窣一阵，对方压低了嗓子，不知对谁说了声：「慢点儿，这么不舒服，力气不是这么使的。」 林郁：………… 程英明回过神，发现他小郁哥表情极其精彩，红了白，白了绿，能做染缸。 啊，就算这样 ，带彩的小郁哥还是如此漂亮。 林郁迅速调整表情和语气，把同人脐橙从脑子里赶出去，拿着电话走到阳台，非常客气、礼貌、且正直的说：「唐先生你好，我是林郁，你伤好些了吗？」 唐绍钧因为唐先生这个称唿顿了一下。 他按下按钮，把病床背板抬高，双腿打了钢钉，不能挪动，很是狼狈，麻药过后痛感明显，但他半点没表露出来，除了脸色差一些，就像个没事人。 他拿住笨手笨脚的堂弟递过来的电话，道：「我好多了，要多谢你。」 谢他什么？ 林郁时隔多日与『隐婚对象』谈话，感到无所适从，尴尬之情一潮接着一潮的涌上来。 将错就错，谎称自个儿是别人对象，唐绍钧这打过来，肯定是要揭穿他来了。 唐绍钧似乎也知道林郁的尴尬，没有多提，只是直接表明来意：「事情我都知道了，所以给你打这通电话，我暂时分不开身，要麻烦你来处理，我让唐皇的人帮你，可以吗？」 俩人都知道「事情」是指的什么。 林郁当然立马应下来，于是听着唐绍钧把唐皇那边对接的人介绍给了他，又叮嘱了一些事项，整套说下来，干脆又利落，没有半句废话。 他心里忍不住犯嘀咕，真是奇了，唐绍钧居然只说怎么办，半字不提为什么，他不计较？他人这么好吗？ 唐绍钧在说话时，目光无意识的扫过窗外，医院大门前有几个高鼻深目的年轻人举着旗子，苦大仇深的静坐着，旁边放了面包三明治矿泉水，做好了长期抗/战的准备——因为大夫把他们球星偶像给治瘸了。 在他看来，林郁帮他做了一个明智的选择。 不管有意还是无意，林郁已经救他第二回了。 而且心都是好的，他还分得清好坏。 只是……林郁撒这种谎干什么？ 和他传绯闻，又落不着什么好，都是有脑子的成年人，他真没见过这么办事的。 唐绍钧正想不通，这时听见林郁以试探、小心的语气问：「我想问一下，我今早给你妈妈发了条信息，她有看到吗？她一直没回消息。」 第26页 唐绍钧觉得有点好笑，原来这小孩也知道害怕？ 早先讨巧卖乖在他妈面前胡编乱造的也是他吧。 弄得他刚醒来的时候，还以为自己是不是失了个忆之类的。 唐绍钧故意问：「什么简讯？」 「就……」林郁略沉痛，「坦白认罪的简讯。」 唐绍钧被逗笑了 。 他往后捎了捎，侧头夹着电话，姿态舒展，「你现在知道紧张，早干什么去了？」 「…………」 您这是什么语气？ 林郁本来就紧张，听他还笑，就有点不高兴了，要不是为救他，哪来后边一堆破事。 「早先是我鬼迷心窍，」林郁不动声色的把小心翼翼的态度拢了回去，一身刺露了出来，「对不住，我在这儿给您道个歉，再不会有下回了，我认打认罚，您随意。」 听词是在认错，要没词光听这语气，还以为是受了天大委屈在发脾气。 唐绍钧自然听出了他态度陡变。 虽然也没明白自己怎么开罪了他，但莫名其妙就有种负罪感。 「不是那个意思，」他试探着把话收了回来，「简讯我删了，这边时差，她回去睡觉了，还没过来，所以没回你信息。」 林郁一愣：「你删我简讯？」 「我父母脾气都不太好，」唐绍钧试图解释说，「他们现在正在兴头上，让他们知道的话，后果可能比较糟糕，我拦不住。」 其实就是说他爸脾气差，现在上了年纪，更说不通道理，要是让他知道自己被耍了，封杀都算轻的，他觉得林郁这纯粹就是小孩犯浑，还罪不至此。 「…………」 林郁是真没想到，这事还有这么麻烦，他开了个头，想收场居然都收不回来。 「你暂时别和她说，」唐绍钧道，「我能处理，你管好国内的事就好。」 「可……」林郁可了半点，没可出个别的办法。 他心烦意乱，败下阵来，说：「那，给你添麻烦了。」 还挺乖，唐绍钧心想。 其实说到这儿也差不多了，又不是什么能聊天的关系，该挂电话了。 唐绍钧手上无意识的翻动桌上的书页，微风吹拂，他本不打算提，可不知道为什么还是问了：「为什么这么干，怎么想的？」 林郁差点没把手机摔楼底下。 您这大招放的好，出其不意，攻其不备，真是专业的。 鬼知道他当时怎么想的，中邪了吧。 长久的寂静，两边都没说话，唐绍钧几乎能听见对方清浅的唿吸。 他正打算把话收回来，这时一道声音幽幽的传来：「别问，问就是鬼迷心窍。」 唐绍钧忍不住又被他逗笑了，这孩子怎么这么可乐呢。 他又不好笑太大声，估计小朋友又得恼了。 「没事，」唐绍钧赶紧轻轻咳了声，「我很快回国，你别多想。」 林郁面无表情：「哦。」 . 林郁也没弄清他说「别多想」指的什么，稀里煳涂就挂了电话。 星子闪耀，初春的凉风拂过新绿，四下升起细碎的人声和虫鸣声。 放了电话，凉风一吹，他清醒了。 刚才答应什么了？ 意思是他还不能去解释，得再冒充个一段时间，让唐绍钧爸妈过度一下？ 林郁心情复杂，感觉自己给自己挖了好大一个坑。 程英明抓着门框，探头探脑的：「小郁哥，你接好电话了吗？」 林郁嗯了一声，走回房间里，陷进沙发中，沉思了片刻。 唐绍钧一点不计较也不过问这事，让他放松不少，庆倖免去了一场难堪。 但是吧，这个唐绍钧，都说完正事了，临挂电话前，还特意旁敲侧击一番，叮嘱他别多想。 什么意思呢，翻译一下，他只是在应付父母，千万别发散，别真当回事，对他产生幻想。 ………他还怕他多想呢。 谁还不是个直男怎么的。 林郁摸着下巴想来想去，戳开手机，敲了行字，发了微博。 电话挂完不到半个小时的时间，林郁又荣登热搜第一——不过其实第一位也本来就是他。 【林郁：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希望不要过多发散，保持理智，不要信谣传谣。】 病房里，堂弟把电话拿回去，按照唐绍钧的吩咐，将唐皇这边工作人员的信息都发给了林郁，同时瞥一眼微博，噗嗤笑了，「哥，您惹到他了。」 护士正给唐绍钧换药，虽然听不懂中文，但听得出他语气里的幸灾乐祸，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唐绍钧不明所以：「什么？」 堂弟戳开界面，递给他看，「看他委屈的。」 唐绍钧扫一眼，明明挺正常的一条澄清博，他非说人委屈。 堂弟也穿病号服，盘着腿坐沙发上，事故发生的时候，唐绍钧在帮交警疏散交通，好人没好报的拿肉体凡胎顶了记爆炸，而堂弟百无聊赖等在车里，百来万的车安全性能不是虚的，他只受了点小伤，没几天又能开始舞了。 唐绍钧没理他，打发他出去，「你去问问回国的交接办的怎么样了。」 堂弟不肯依，「人家一片真心，你好歹试试呗，叫人别多想是个什么事。」 唐绍钧很通透，知道他说的什么意思，但心知不是这么回事，他感觉的出，小朋友没那方面的意思。 第27页 他说别多想，是让人别烦恼的意思。 唐绍钧没搭理堂弟，一摆手，还是打发他走。 病房里安静下来。 唐绍钧也登上手机，搜索林郁，看着这条微博，其实也感觉出了些不对。 林郁似乎的确把他的叮嘱给理解成了别的意思。 不然不会在他说暂时先别动作的情况下，立马发这么一条微博。 莫名其妙，唐绍钧脑子里浮现出林郁窝在沙发里，把他的话做一番阅读理解，最后泄愤似的戳着手机发了这样一条微博的场景。 这小孩他……到底什么个情况？ 唐绍钧盯着微博，陷入思绪中，无意识的，点了个贊。 第16章 有一位尊贵的加v包年用户，他的名字叫唐氏投资管理集团董事唐绍钧，他的微博内容排布大约是这样的： 他一分钟前点赞了一条微博：【林郁：感谢大家对我的关注………】 他一年前转发：[竖大拇指]【维亚x新能源汽车投入市场，实力领航】 他一年半前转发：[竖大拇指]【解密区块链，新技术新应用，长线布局】 他两年前转发：[竖大拇指]【me商场剪彩】 他三年前转发：[竖大拇指]【该内容因被多人投诉，根据《微博社区公约》，已被删除】 …………迷一样的上世纪古董钢铁直男。 除了会[竖大拇指]他还会什么？ 偏偏这个钢铁直男，在一分钟前，居然还掏出他压箱底的微博帐号，紧随在林郁之后，认认真真的给林郁点上了一个贊。 百忙之中抽出空，万绿丛中一点红，说的就是这个贊。 所以他是格外在意这个绯闻，还是格外在意这个人？ 这时有人小声说了：你们不要忘记了啊，去年捆绑倒贴唐绍钧、宣称自己要进唐皇公司的某一线女星，她是至今还挂在耻辱柱上，唐绍钧一个眼神都没分给人家，接受採访的时候还一本正经的答记者问：她是谁？ 该条评论后边接的全是这女星粉丝的挽尊和辱骂。 林郁又成功树敌一只，艷压人设不崩，连这种微博下面都满是拉踩。 林郁倒没空管这些，而是神情微妙的看着唐绍钧那个蓝天白云老年头像发呆。 他实在是没能摸清小唐爷这钢铁直男的大脑里装的都是什么。 撇清都来不及，谁会往这下面还戳个贊？ 这脑迴路，嘆为观止。 直还是您直，比不上比不上。 唐绍钧很快收到了林郁的信息，两条。 【？？】——撤回。 【[竖大拇指][微笑]】——撤回。 唐绍钧不明所以。 最后，信息落定为：【好好养伤。】 唐绍钧皱了会儿眉，把屏幕给按了。 这个林郁，怎么像个十几岁的小姑娘似的。 两个人就这样，各自揣了一大团猜测，顺理成章的产生了一大堆误解，结束了「」第一回接触。 . 之后几日阴雨连绵，一脚水一脚泥，很不舒服，好在狗蛋剧组的住宿点离片场很近，也不算太麻烦。 林郁结束了皇太子期，和大家混的挺熟，之后就摇身一变成了影片里的记者，每天穿件名牌logo外露的白衬衫，戴着一副老旧的酒瓶底眼镜，在剧组演着一个落魄、焦虑的都市男青年。 磨合期当然有，拍废的胶片也不少，不过整个状态都控制在合格线上，拿出去夸一句实力派不会虚。 他进组以后，裴明高积极异常，像咸鱼碰上抢食的，活过来了，整天就搁池子里乱蹦，衬托的林郁特别沉稳，特别有人格魅力。 可林郁带给剧组的改变还不止这些。 林郁每天早上七点会准时起来晨练，就在他房间前带的露台上跑个跑步机、举个铁什么的，每到这个时候，楼底下便莫名其妙多了各种出来晒衣服的、捡东西的、不知道为什么梦游到了这里的剧组同事，大家对视一眼，各自都不揭穿，一起看风景。 作为一个养生老人，郑导当然也晨练，来回了几次，发现了这帮人的行为规律。 他当时就乐了，你们明明能起早啊，那往常还一本正经跟我扯什么影视艺术无早起？扯淡呢不是。于是大手一挥，全都上午就开工。 狗蛋剧组工作效率直飙，成为东郊影视城每日第一个上工的剧组，每日进出，都把隔壁剧组看的一脸懵逼，都寻思着这也不是上高中啊，您还起来早读怎么的？ 许多演员听闻后，默默把郑导名字戳进小本本里，小声和经纪人说，以后尽量不要接这个魔鬼导演的戏。 只有狗蛋剧组的人知道，哎，美貌，也是一种生产力啊。 这天，入夜，结束了一整天的拍摄，林郁坐在阳台上看剧本。 东郊绿化很不错，空气中带着湿润的松木香气，轻轻巧巧送入人鼻腔，让人心旷神怡。 剧组就在影视城外包了两栋小楼，小楼外面挂的度假酒店的名字，如果上软体看，能发现这里一夜上千，也不知道狗蛋剧组的投资商是哪位，出手实在是壕气——毕竟这片也根本不是能卖座的题材，投资很大概率会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 周遭十分安静，直到有人在楼下喊：「郁哥，郁哥！」 裴明高同学穿着件大红色外套，像个大红灯笼，蹦跶的欢，「郁哥，我们说去吃夜宵，快下来！」 第28页 林郁当然是：「不去。」 裴明：「好！等你五分钟！」 这时郑导也来敲门，穿着件老头衫，握着一保温杯，沖林郁笑，「一起去吧，当欢迎你进组。」 都把欢迎进组的话说出来了，林郁不可能不去。 去了家老面馆，说是面馆，但菜色很多，占地面积也大，木质中国风装修，开放式厨房，三四个高高壮壮的厨子站在后边，颠勺的颠勺，揉面的揉面，一看他们来，便撂下帽子跑出来招待，上大碗茶，一人给份菜单，十分热情。 上齐了一桌菜，热腾腾，香气四溢，所有人食指大动。 郑导却拦，「哎，来，先合个照。」 于是大家一起拍了个大合照，个个是笑脸，林郁左边坐的程英明，右边裴明高，勾肩搭背，关系很亲近。 拍完就发上了网，没五分钟，裴明高开始大唿小叫：「我涨粉了我涨粉了，我靠，一百，一千……算不清了我！」 狗蛋剧组的官博也跟着以指数速度涨粉。 原因很简单，今天，是剧组第一次公开发林郁的照片。 狗蛋剧组官博懒的出奇——因为官博是郑导本人开的，压根就没有过什么像样宣传，且林郁早先在住院，他连记者的定妆照都没拍过，就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欢迎林郁进组」摆在那儿，该消息不多时就被林郁另一条爆炸新闻给掩盖过去了，讨论度降的很低很低。 还有人犯嘀咕：这个剧组是个假组吧，林郁估计压根没去，本来也就不靠谱，说不定就是骗人的。 这次，剧组终于以一张大合照发出了强有力的声音：我们不是个假组！ 第17章 就发这一张照片，五分钟的工夫，浏览量立刻上万，官博粉丝数字直接以零为单位往后拉。 剧组一帮人咬着筷子，握着手机，个个嘆为观止，这顶级流量的影响力，实在是………顶级啊。 他们往常也知道林郁火，但一起相处了好几天，都是肉体凡胎，也没感觉出什么特别的不一样。 可这时候，面对直观的数字，他们才正面感受到，作为顶级流量的林郁，是怎样的存在。 网际网路时代，无数台冰冷的显示屏后，蛛网般交织的网线里，数据就是一切。 商业大环境需要流量艺人们的数据，也需要他们粉丝的强大购买力，所以尽管流量艺人可能歌唱的没有歌手好，戏演的没有演员好，和人比什么都比不过，但流量艺人，就是挣得多，更火。 因为流量本身，就是一个职业，一个在这个大时代应运而生的职业。 这个时代比以往任何时代都更加「单刀直入」，它不会含情脉脉，和你讲情怀、讲公平不公平的大道理，只要有流量数据，运营经理就能完成kpi，客户爸爸就能得到满意的回馈，大家皆大欢喜，下次继续合作，咱们还接着用这个漂亮小伙子。 因此，作为三大流量的林郁，他的商业价值是顶尖的。 他什么也不用说，什么也不用做，只要露一张脸，带来的就是数据的暴增。 他伙同着另外那两个朋克叛逆选手、猫系甜心选手一起，成天见的出现在地铁上、电视上、cbd大厦gg牌上，端着一张标志无比的脸，向你叫卖珠宝、手錶、高奢服饰、智能产品，同样年纪的年轻人，需要攒大半月工资，才能买上一件他代言的东西。 你虽然没见过他任何好作品，可你的生活里处处都是他，你知道他是各大厂商最衷情的代言人，更知道，这代表着，他是这个时代的赢家。 有了这条微博，大家看林郁的眼神又有了细微的不同，连郑导都沉默了一下，不知道想了什么。 裴明高实在是没有心机，半点读不出人群里的氛围，他看官博涨那么多粉，上来就拉着林郁合照，大拇指食指一架，说：「郁哥，快给我比个心。」 林郁配合他拍了张照上去。 裴明高如愿以偿，眼睁睁看着自己粉丝量指数增长，一直哇哇乱叫。 他本来只是个大二学生，微博就一圈同学和粉，从来就没感受过被一大群陌生人关注的热量，这时真是惊奇极了。 他很高兴的戳开评论，入眼便是： 【@唐氏投资管理集团董事唐绍钧，管管你小娇妻】 【楼上太狠辽，不怕封号吗。】 冷水泼的太快。 裴明高：「…………」突然心虚。 「小郁哥，」裴明高戳一戳林郁，「小唐爷人怎么样？」 林郁防着他，「你干嘛。」 「问问嘛。」 林郁依然防备，「挺好，但好不好关你……」什么事。 没说完，裴明高自认为很义气干云的一拍大腿，大唿了一声好，打断了林郁的话。 紧接着，这个中二少年端起一大碗酒，高举起来，很郑重的说：「来，我们一起祝小唐爷早日康復，祝你们和和美美，一生平安！」 林郁：「…………」 我看你是想死吧？ 所有人大笑起来，不要命的跟着起闹。 大家或多或少对林郁和唐绍钧的关系有所猜测，只不过没人会在林郁连连否认的情况下，还主动触他眉头，也就只有裴明高这个二货，大大咧咧的往檯面上摆了。 有裴明高闹得这一出，席间气氛又火热了起来。 第29页 林郁万分无语，又觉得好笑，说着说着也就忘了不高兴，和大家聊了起来。 一片热火朝天里，程英明看着大家提起小唐爷，漆黑的眼珠子提熘转了起来。 酒过三巡，林郁的衣角被轻轻拉了一下。 林郁侧头，看见程英明指了指外面，知道这是有事和他说，便跟着一起离席。 但他并不是直接找清净地方说话，而是趁着这个工夫，悄然走到收银台，提前先把帐结了，还不忘让人开一箱酒送过去。 之后，二人才来到室外。 一站定，程英明便迫不及待的说：「小郁哥，白天我和唐皇的公关负责人谈过了，看你一直拍戏，就没和你细说。」 林郁半点不奇怪，白天大半天不见这小孩，他就猜到了，「谈的怎么样？」 程英明用行动给林郁演示了一下「怎么样」，他掏手机，点开热搜给林郁看——没有二人的新闻。 打开任何一个搜寻引擎搜索关键字——搜不出任何相关信息。 再点开各大论坛——所有嗑cp飘红热帖都不见了。 「怎么样，厉害吧。」 林郁看了看，这才有点惊讶，「动作这么快？这才一天。」 「一天？」程英明哈了一声，表情有点古怪。 「没有一天，我和他说『约个时间商量商量怎么办』，他说『不用，小事，包在我身上』，过了十分钟，发了个信息让我看结果——结果就是这样。」 「………………」 原来一天都冤枉人家了，人家只要十分钟。 「这帮人太粗暴了，」程英明愤慨且仇富的说。 他敲了八页word文档，出了一份自认为周全的舆情分析书，备了一肚子精妙绝伦的公关策略，撸起袖子兴沖沖准备开启一场舆论公关战——战你个头，别人估计就拨了几个电话，直接让所有相关方把相关信息给卸了。 完了，人家还特别抱歉的再打来一个电话，很诚恳的检讨自己说：不好意思啊，前几天一直不清楚到底是不是小唐总让人发的，所以没敢压，你早和我说，我早解决了。 事情是解决了。 但这话听起来，怎么就那么、那么欠揍呢？ 而且这个事明明就不是那么简单啊。 其实现在网上所谓的悽美爱情见证，不过就是一张icu探视图，以及一份大桥上两人并肩的视频。这讨论走到现在，大家连唐绍钧和林郁的同框图都没扒出来过。 ——可就是这种捕风捉影的港媒编故事式说法，却引出了这么大的讨论度，闹得就跟真的似的。 林郁是顶级流量不假，可这没实锤的事热了快俩礼拜，天天挂热搜上，也太不同寻常了。 大家都要上班过日子，谁吃你一个真假不明还没有新锤的瓜吃那么久啊？ 程英明不算聪明，可好歹在风娱传媒干了那么些年，对舆论的嗅觉还是有的，他觉得里面肯定有人搅混水，说不定就是老东家。 毕竟，私底下嗑cp可以，但要是一个艺人真坐实同性恋的传闻，那是没有好果子吃。 他怕的就是老东家备还着后手。 他想把这事和唐皇的人好好沟通，一起想想办法。 结果人家怎么着？ 很稀奇的说：你们风娱老闆是谁，铁胆吗？ 「………………」 再问，又用安慰小弟弟的语气说：放心吧，我们是唐皇。 行，你有权有势，财大气粗，你了不起。 程英明立马跟这个人没什么话说了。 他就跟唐皇的人沟通半上午，都快变成仇富的无产斗士了。 真气人。 林郁在边上听他描述，真听乐了。 真是什么将带什么兵，这熟悉的办事风格，这一如既往的简单粗暴，完全是和唐绍钧一脉相承，不愧都是他手底下的人。 好。 唐绍钧没有辜负他的期望，果然直的令人髮指。 林郁把程英明打发回去，自己在室外站了一会儿，给唐绍钧戳了条信息：【唐皇把事办妥了，谢谢你。】 唐绍钧没有回覆，也不知道在干什么。 林郁想了想，又本着人道主义的共情和善良关怀了他一番：【好好养伤，听从医嘱，别心急，多喝热水。】 ……不是。 发错了。 撤回重发，删掉多喝热水。 他不知道此刻，唐绍钧正在万米高空上，回国的飞机之中。 而在唐绍钧眼中，他的消息里，又夹了一条扭捏的、莫名其妙的撤回。 第18章 唐绍钧礼貌的回覆了一声谢谢，便把屏幕锁了。 飞机平飞，穿梭在云层之上，他透过小窗静静的看了一会儿。 这时随机的护士过来，送上一堆数不清的小药片给他，他说了声谢，毫无感觉的吞了。 他妈妈跟在旁边，看着他的样子，忍不住别开头，很是难过。 「没事，」唐绍钧安慰她道，「不苦，也不疼。」 唐妈妈也不好总让儿子反过来担心自己，赶紧忍住了情绪，拉开备用座坐下，刚要说什么，突然看见儿子手机屏幕亮了起来——来自林郁的消息。 她眼睛一下像被水洗过似的亮了起来。 「小郁给你发消息了呀，」唐妈妈顺手去拿他手机，「这几天他都不给妈妈发信息了，原来是和你……哎？」 第30页 她话没完，唐绍钧把手机拿了回去，放在另一侧，一副不许她看的样子。 「妈，」唐绍钧微微锁起眉头，却不往下说。 没关系，她已经脑补完了后面的话，并不自觉露出了万分慈爱的笑容，「好，我不看，等我们落地了，我让人去接小郁来。」 唐绍钧：「……」 「他在拍戏，」唐绍钧不动声色，「您别去。」 「那拍完……」 「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拍完。」 抗拒之情，溢于言表。 唐威笑呵呵的过来，拉了自己妻子一把，「好了，别瞎掺和了，让他们聊他们的。」 可自己却鸠占鹊巢的坐了下来，长嘆道：「儿子啊，你这回，真的打了我个措手不及。」 唐绍钧：「我也是。」 唐威一点不明白儿子话里有话，还说：「你是不知道，当时我领了几个记者，刚进医院，就看见林郁和他那个经纪人……」 知道的，您看到他们纠缠吵闹，得知了事情，吓了一大跳，至今心有余悸，但因为跨了这趟生死关，其实也就看淡了，要是换成平时，一定打断这小子的腿——以上全是原文背诵，唐威念叨几十遍了。 唐绍钧觉得自己现在完全被林郁和父母给绕了进去，说也不是，不说也不是，真是又麻烦又好笑。 但也像父母所说，生死的门槛都跨了过来，别的麻烦就不算麻烦了。 他听着父母不断的重复唠叨，出了神，侧头看重重云海，波涛翻滚，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突然有些期待落地。 ——不，其实他知道。 男人到了这个年纪，不好再装懵懂，否则有油腻欺人之嫌。 唐绍钧是很通透的人，不知事的年华早过了很久很久，他很明白自己心里这一点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小苗是怎么长的。 一是男人通病，见色起意，二是觉得有趣，心生好奇。 他是真的完全没法和父母说清吗？当然不是。 说就说了，自己还撇去一身麻烦。 只是他一方面念及林郁意外的恩情，另一方面也存了段很具闲情逸緻的讲究，觉得没必要将一段妙事办的那么干巴巴，那样太无趣了。 他不会去把这朵小芽强行掐掉，也不会刻意去拔苗助长。 他只是静静的，用赏花的心情，去看这朵小苗能长到哪儿。 . 林郁静静的在室外呆了一会儿，刚要回席间，一转头，碰上了郑导，这四处安安静静的，郑导这么悄然无息的出现，还怪吓人的。 林郁下意识倒退了两步，没曾想撞上了藤制灯具，差点翻了灯。 郑导看林郁手忙脚乱扶灯的样子，被他逗乐了，开玩笑道：「你这是干什么亏心事了？」 林郁也觉得好笑，说：「您就别打趣我了，您这是出来透气吗？」 郑导：「刚结帐，他们说你结了，我才来找你。」 「顺手的事，」林郁笑道，「外面湿气重蚊子多，您赶紧进去吧，」 「哎别，」郑导拦他，「小郁，我和你说两句话。」 林郁听出他话语里有几分郑重的意思，立马端正了神色：「您说。」 郑导：「小唐身体恢復的怎么样了？」 「…………」 他刚才就该直接进去。 「怎么？」郑导看他表情不太好看，隐隐有了不好的猜测，「又出问题了吗，伤的那么严重？」 「……不是，挺好的。」 「哦，」郑导放下了心，「这孩子不错，我听他爸爸说过几句，自己很有主张，人品也是很好的，就是一直不结婚，他妈妈很担心，现在也好了。」 工作之外的时候，卸了导演的名头，郑导也就很没架子，像个和晚辈拉家常的小老头。 就是这拉家常的对象和内容不太对。 林郁无力的辩解：「不是，郑导，现在也没好，我和唐绍钧没什么关系，外面的传言都是误会。」 郑导微微愣了一下，「误会？」 林郁：「嗯。真的。」 郑导这就很惊讶了，他之前还被唐威特意嘱咐过两句……可他也看的出，林郁说的是真话，不是在外面打花腔的语态。 毕竟一把年纪的人了，吃过好多斤盐巴，郑导很快转过念头来，知道里面肯定出了什么误差。 他不清楚内情，不好多置喙，只是殷切叮嘱：「那你得好好处理，且不管公众舆论，我知道那个你有办法，只是唐家那边，你得三思后行。」 林郁刚刚才搞完舆论的事，却立马被提醒了更加棘手的那份，内心怎一句沉痛能形容。 一失足成千古恨，他现在就是好恨。 「也别太放心上，」郑导笑着开解他，「是福是祸，现在也说不清楚，做好手边的事就好了。」 林郁不好多说，只得点头，「谢谢郑导。」 郑导摆手，「来，你扶我走走。」 他喝了两杯，光线又不好，林郁赶紧搀上了他。 二人沿着小廊慢吞吞往外走，郑导多看了林郁两眼。 昏黄的灯光披在他肩头，肌肤柔润，睫毛纤细的铺开，像一扇羽翅一般，在微光下轻轻颤动，里面似乎还掩着重重的心事，只露出了冰山的一角。 郑导道：「林郁啊，你和我说说，进组是什么个想法？」 第31页 林郁下意识就在肚子里组织起了「提高表演技能」「创造电影艺术」之类的鬼话。 不过郑导没给他这个机会，直截了当的补充了一句：「说点真的。」 林郁这才老老实实的说：「表演很实在，让我觉得踏实。」 正如郑导之前和裴明高说的：每个戏剧人物都是很复杂的，他们活生生的，生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这种提法能让他从危险的哲学命题里走出来，相信自己是真实的，世界是真实的，所以很踏实。 「踏实？」郑导却乐了，「头一回听人说喜欢表演是因为踏实。倒是有你的师兄说过，来来回回切角色，不踏实才是。」 林郁摸摸鼻子：「人各有志吧。」 郑导笑一笑，「算了不管那么多了，我问你，拍了这部片子，打算去做什么？」 「拍这部就拍下一部。」 林郁接的很快，一点思考时间都没留，一听就是真心话。 其实，按剧情，他下一部就是一名青年导演的大作，他还准备去找人打听打听，主动毛遂自荐，倒不是多上赶着想走剧情，主要是他还挺喜欢拍戏的，想要这个机会。 郑导不知道他打算，还试探的问，「那你不去拍综艺，不去拍gg了吗？演电影可是会有很长时间消失在公众视野。」 林郁摇头，表情也是真诚的，不作伪的。 郑导微笑起来，「那我这里有一个机会，吴明你知道吗？」 吴明是和郑导同资歷的一名大导演，林郁当然知道，就是不知道郑导提起来是什么意思。 「他正在筹备一部谍战片，里面有个角，这个角色表面是一个花花公子，实则是我党卧底，我觉得很适合你，所以向他引荐了你，他这两天就准备过来咱们剧组转转，看能不能行。」 林郁微微一愣。 郑导看出来他神情不对，「怎么，你不想拍？」 那也可以理解，毕竟林郁作为一名顶级流量，他完全有很多轻松的、自在的选择，也不必跟着他们这帮老傢伙打磨。 「不是，」林郁赶紧回神，「拍，求之不得，您别收回去，我这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郑导这才笑了，「我只负责推荐，可不能打包票，你自己把握好。」 「是，多谢您。」 林郁对他又道了两回谢，谢的郑导头大。 二人聊毕，才回了席间。 林郁却微微低着头，暗自琢磨起来。 他很感激郑导这样毫无保留的赏识和推荐，这个角色的确是一听就是自己的款，郑导一定是刻意给他留心过的。 可问题是，他从来不知道，自己会演吴导演的片子，从原定剧情上看，他和这人并没有过有情节意义的接触。 难道……是他的小蝴蝶翅膀凭空刮来了这么一道机会？ 这也不是不可能，现在很多事情都和原剧情有了不同。 就好比隐婚的事，原来哪有这一出，在原定剧情中，他解约后，公司一边放黑料打压他，一边和他谈续约，想把他这棵摇钱树弄回去，而他则靠着接连两部大戏自证了实力，让公司知道没戏，可现在公司根本没放他黑料——难道真是怕了唐家？这也是很有可能的。 但如果真怕了唐家，又怎么敢在舆论里搅混水呢？这帮人到底备着什么坏？ 总之现在剧情走到了一个微妙的轨道上，他也有些弄不清楚了。 林郁琢磨半天也琢磨不出个所以然，这时，剧组同事吆喝起来，拉着他喝酒划拳，林郁也就只好停下来念头，被强行塞进了一团欢天喜地的热闹之中。 这一伙人把夜宵吃到了半夜，好几个人喝的烂醉，拉都拉不住，在影视城里乱逛，还差点撞破一对打/野/炮的鸳鸯，也都没看清脸，远远的嘘了两声，就见那边两人提裤子跑路。 接着就是保安出来赶人，大伙飞快跑路。 ——两边都是没素质到极点，谁都不虚谁。 林郁和倖存者一起，将喝醉了的挨个送回住处，关好房门，省的放出去咬人。 把最后一个醉鬼从自己腿上扒拉下去之后，他忍不住笑了起来。 其实不止郑导对他好，剧组同事也很不错，像这样毫无芥蒂的相处和打趣也让人心里很自在。 这趟剧情走的真是不赖啊。 与大家各自道了晚安，分头回房间，林郁兀自在微凉的山风里站立了一会儿。 假作真时真亦假，不管怎样，此刻春风动人。 . 有了这么一晚，第二天上午当然不能正常拍摄。 狗蛋剧组片场空空如也，隔壁几家剧组都惊呆了。 这位东郊影视城早起标兵今天居然打算旷课！ 这就是学渣看班长迟到的快乐！ 据说好几个名叫东郊影视城剧组的微信群里都聊嗨了，各自还发起了红包庆祝……真是迷一般的同行。 或许是受了他们的召唤，这天下午，狗蛋剧组的灵魂虽尚在夜宵中，□□却纷纷上工了。 林郁和大家一起来了剧组。 今天他没有戏份，不过自己呆着也没事，所以跟了过来。 可他刚到剧组，却被郑导为难的告知：「小郁，吴明那个角色，好像有人先去定了。」 第19章 角色被人定了？ 林郁微微一怔。 第32页 郑导有些愧疚，「怪我，这事没办好。」 「不是，没事，」林郁忙道，「怎么能怪您，这也是挺正常的事。」 吴明这种大导演，手底下角色不知道多少人盯着，多少演员在谈，哪怕来一个稍微有资歷的电影咖，也能把林郁给压下来，这太寻常了。 林郁倒没当回事，毕竟早就有了预期，剧情没那么容易变。 只不过被人「定」这种措辞，不像说角色，像说定商品似的，一般不是得先试镜，斟酌挑选的吗？ 林郁心生疑惑，但正好摄影大哥过来问郑导分镜的事，二人只能先停下这个话题。 林郁这天原本没戏，但不知道郑导怎么想的，看他来了，给他调了戏份，让他拍了两场重头戏。 第一场，他饰演的记者在狗蛋的忽悠之下，跟着跑遍农村，翻各种犄角旮旯，找到当地乡志的记载，发现狗蛋家就是种花生的，根本没有什么所谓的传统技艺传承，知道真相那一瞬间，他连手都在抖，可是当狗蛋探头进来，问他有没有发现的时候，他却佯装镇定，轻轻摇头，什么都没有说。 第二场，记者所做的系列报导荣升当季考核第一，受到主编表扬，他回到办公室，拿起报导，随手一扬，纸张像雪花一般，哗啦扬了满天，记者闭上眼睛，嘲讽的笑了。 演完，林郁也陷入了沉思。 刚开始看剧本的时候，他以为郑导想表达传统文化的失落，但再放大一看，又有别的意思。 现代社会真假和虚实层层叠叠的交织着，看的人眼花缭乱，谁又辩的清楚呢。 大多数人的生活准则，不过是稀里煳涂的得过且过，记者最后只说：高兴就行了。 他是真的高兴吗？ 林郁有点弄不清楚，回住处还琢磨了好一阵，实在想不明白，干脆揣起了这一堆迷思，起身去找郑导。 本想讨论讨论剧情和人物，可刚走到郑导房门前，就见房门虚掩，里面隐隐传来争执声。 林郁毫不停顿，转身就要走，可这时「试镜」、「林郁」两个字眼抓住了他。 他眉梢微挑，又回到门外，做了回听墙角的小贼。 「……怎么能连个试镜也不给？你也看片了，这还不行的话，还要怎样的？」 「老郑你坐下坐下……不是这个问题，演的是好，有可塑性，但事情不是这么说的。」 「那怎么说，你说给我听听。」 「他毕竟不是干这行的，当偶像就当偶像，谁知道他能不能演啊。」 「你没说真话，别煳弄我，老吴你从前不是这样的。」 老吴——吴明导演。 难怪郑导今天非得让他拍这两个片段，原来还是为了给他据理力争用的。 林郁摸摸鼻子，颇感受之有愧。 里边人放低了声音，各自平息了怒气，悉悉索索，交谈一阵，半响，郑导又问了句：「你定谁了？」 林郁听见了一个名字——余柯。 于是恍然大悟。 吴明处境有些尴尬，他早先听老郑说起林郁，夸赞之词不要钱似的往外扔，便对林郁有了份好奇。 刚好，他在筹备一部新片，如果林郁真能演下来，不坏影片质量，同时也能靠他的人气撑起票房，那就很不错。 于是他和老郑说好，过来剧组看看。 但这边刚谈好，余柯和风娱大老闆就一起上门来了，说不收一分片酬，还带资进组。 余柯也有人气啊，同样是流量出身，转型也稳健，前不久提名了柏林奖，何况还投钱，谁都知道该选哪个。 吴明也是有名气有资歷的大导，倒不是说见钱眼开，但余柯的确是他一直挺赏识的后辈，加上风娱大老闆在他这里也颇有些面子，所以思来想去，改了主意。 可想到自己先前还给老郑下了承诺，他还有点愧疚，特意亲自上门来说。 但老郑一见他，二话不说，先抓着他看片。 片子真不错，林郁让他刮目相看。 可很多事，不是那么简单的嘛。 林郁侧身在门口，只听了一点，就在心里勾勒出了事情，不由得玩味一笑。 还怕公司一直阴着来呢，终于送上门了。 . 说曹操曹操到，余柯在第二日拍摄的时候，来到了狗蛋的片场。 他领着两个助理，助理手里提着各色零食和奶茶，正给大家分东西，一副地主儿子巡视慰问田庄的派头。 林郁就知道这孙子要来耀武扬威， 余柯也径直走来，沖林郁弯弯眼睛，笑说：「师兄，一直想过来打个招唿，但没找到机会，今天终于能过来了。」 他弯眼睛的弧度，说话的姿态、语气，都极其微妙的和林郁像了七成，让人十分别扭。 其实两人路线相似，气质相似，连名字都重了，出道开始就处在微妙状态。 不过也就只是出道时，余柯长得没林郁好看，站一块儿头都比林郁大一圈，没多久就被压了一头。 这种情况直到去年，他抢了林郁一个角色，拿了柏林奖提名，成功转型，才自觉在林郁面前扬眉吐气，此后扫人都拿眼角，不肯用眼珠子的。 程英明一看他过来，立马机警的跑过来，「余老师怎么过来了，今天不拍摄吗？」 「刚好有空，」余柯说着，不着痕迹的扫了周围人一圈，收回目光，看向林郁，依然笑吟吟的：「师兄也是的，怎么不来看看我呢？」 第33页 林郁莫名其妙，不是来说抢角色的事吗，攀什么关系，「大老远我看你干什么？」 不知道为什么，余柯的脸立刻拉了下来。 林郁感觉自己也没说什么过分的话，直到程英明轻轻咳了一声，拉一拉他，小声说，「隔壁风华，主演是余柯。」 「…………」 林郁微微一笑，「我没注意。」 真没注意，虽说是隔壁，但其实也隔了老远，都戴着妆发，谁认得出谁，除非刻意关注才知道吧。 余柯愤恨的磨牙，阴阳怪气的说：「也是，怪我没早来看师兄，我这次过来，是为吴导那个角色的事，我得和师兄你道个歉，当时我一和吴导说，他就拍板要我，哪知道刚好抢掉了师兄你的角色，真的对不住。」 「一听是你，就拍板了，」林郁意味深长的重复一遍，觉得有点好笑似的，摇了摇头。 余柯盯着他，很是警惕，他知道林郁不是什么好说话的人。 果然，他还没说什么，就听见林郁笑了一声，玩味的说：「我看是带资进组吧，要是我以后看中一个角色，你金主投资一个，你们不会饿死吧？」 余柯立马就掏出了备好的台词回敬说：「不过一个角色，师兄可不要恼羞成怒。」 哟长进了，还会反咬一口了。 林郁笑眯眯的，沖他点点头，「行，那师弟，你等着。」 「你干什么……」 林郁拿起电话，按了串号码。 电话立马接通。 林郁：「卢安资，是我，林郁。」 不知道那边说了什么，总之是特别激动，声音都要破出扬声筒了。 林郁：「没别的事，就是问问你，如果我愿意续约，余柯抢的那个角色，能还我吗？」 说完，他把手机放下来，按了扬声键，因为按的稍晚些，现场只飘出了尾音那斩钉截铁的几个字：「……当然可以！」 林郁：「哦，没事，别激动，我只是问问。」 啪嗒挂了电话，沖余柯挑了挑眉。 第20章 林郁都挂了电话，卢安资还不停的打回来，往余柯后背戳了一刀又一刀，卖队友之心分外迫切。 铃声一直扬在安静的片场里，余柯的面色精彩纷呈。 大家都很有修养，忍住了没笑，可见长期在片场耳濡目染也学会了一点演技。 林郁于心不忍的按了静音，给予了余柯一份人道主义关怀。 看着对方发绿的脸，林郁嘆了声气，很怜爱的说，「师弟，你也看见了，公司眼里，你的价值不如我，给你抢角色也就是为了挤兑我，公司呢，是希望我服软，乖乖回去续约，可是师弟你，你明明是最不想我回去的，你说，你何苦来这一趟呢。」 妈的，什么好坏坏话都让他说尽了。 余柯一边气的要命，另一边却也不得不承认，林郁说的居然是对的。 林郁一走，他就是风娱的当家艺人，说不定因为自身价值的上升，他以后可以不用再为了资源去讨好那个老男人了。 这就是每次和林郁吵架里最气人的了，虽然气的不得了，可是仔细一想，林郁居然是对的。 余柯其实已经过去这些年里被这样气过很多次，但不长记性，总觉得自己下回能掰回来——典型赌徒心理。 林郁看他表情就知道，他又又又被自己说服了。 余柯真是从来没认清楚自己的蠢货本质啊。 这个场景实在是很尴尬，小鬍子副导贯来会做人，马上上去打圆场，只说要拍摄了，谢谢余老师来探班，自己送他走。余柯自觉再呆这儿也是受辱，达不成来时的目的，于是也悄然冷静下来，决定走人。 可就在他拔腿要走的时候，林郁却喊着他：「师弟你去哪儿？」 余柯警惕回头，他又有什么花样。 林郁陷在椅子里，姿态放松，「没事，叮嘱你一句，记得把我角色还回来。」 余柯听他居然还惦记角色的事情，莫名笑了起来，突然觉得找回了几分场子。 林郁果然还是很介意这个角色，就好像上一次一样，自己抢了他的角色，后来还拿了奖，他嘴上虽然什么不说，可这不就气的和公司解约了吗。 余柯就学着林郁的语气，阴阳怪气的说，「角色已经定了我，我就是想让给师兄，也没办法呢。」 「哦，」林郁说，「你不还的话，我就抢了。」 「？？」 他说什么？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师弟，」林郁站起来，轻轻拍了拍余柯的小脸蛋。 「师弟你是不是不明白，我无论咖位、名气、实力，甚至脸，都比你强一百倍，你根本就不是在圈里混的料，如果不是靠人强捧，根本不可能有姓名，我要是真的针对你，去抢你的资源，你一个好通告都接不到——你希望看到那样的结果吗？」 林郁的脸上还是挂着他标志性的笑容，语气也十分轻柔，像是情人最亲昵的问候，但说出来的话截然相反。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语气轻飘飘，可内容强硬无比，而且还都是实话，每一个词，每一句话，都没有任何问题。 林郁就是比他大咖，就是比他厉害，靠实力说话，一点都不虚。 「你、你、林郁，你……」余柯像被这操作镇住的样子，你了半天都没说出话来。 第34页 林郁一耸肩：「你别不信，我真干得出来，你回去好好想想吧。」 余柯真被他气坏了，一副恨不得生扑过来咬死林郁的表情。 他咬牙切齿，表情几经变化，最后冰冷的瞪了林郁一眼，「你给我等着！」 余柯放完狠话走人，林郁这回没拦他，对方愤怒值满格，他也就满意了。 他拿起余柯助理放下的奶茶，喝了起来，不能浪费人家的心意嘛。 烦人精一走，片场就热闹起来。 没想到，余柯背地里居然是这种人，也没想到，风娱手段居然这么下作，对已经解约的艺人咬到这种程度。 这哪里是公司，这是□□吧。 这样想着，他们又忍不住去看在小口小口嘬着奶茶的林郁。 大家不约而同流露出敬佩之情——硬核气人，最为致命。 真服了。 片场心思各异的同时，大屋外的转角处，余柯停下了脚步。 助理一路追他，终于追上，松了口气，上去劝他：「余老师您别置气，生气伤身。」 「是啊是啊，犯不着，那个林郁就是嘴硬，您拿的那个角色是好饼，他丢了这个角色，才该生气呢。」 他们俩尽心尽力的劝，劝着劝着，发现余柯似乎没有他们想像的那么生气。 而且相反，余柯脸上张出了一个笑。 是十分得意的笑。 只见余柯从口袋里掏出了手机，录音界面的小波浪还在抖，上面显示录音时间已经十五分钟，基本是从他走近狗蛋片场的时候就按了下来。 助理先是一愣，反应过来——余柯是有备而去，他居然录了音！ 余柯笑的无比开怀，他把手机抛给助理，「录音截一截，放网上去。」 说着，手插口袋，吹起了口哨，这才离开了。 . 结束一天拍摄，林郁回到住处，洗漱之后，又是看剧本时间。 他习惯在阳台上看剧本，开着落地灯，陪着两栏花木盆栽。 但也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翻开剧本好一阵，也没有翻动一页。 这时，手机突然叮咚一声，发出了幽幽蓝光。 那是邮箱收信通知音，林郁拿起来，有人发了一个文件夹给他，里面有一份文字叙述，一个地址，几张照片，还有一个网页连结。 林郁反覆看了好几遍，若有所思。 这时，门被敲响，林郁便起身去给人开门，手里还捏着手机，给人回信：尾款明天打给你。 咯吱一声，门锁打开，露出外面站的郑导。 林郁把手机揣进兜里，和郑导打了个招唿：「您快进来坐。」 「不不，」郑导摆摆手，「我说两句，就走。」 「您说。」 可话到嘴边，郑导又还是犹豫，眉头微拧，像在下一个郑重的决定。 林郁看他这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以为是为白天的事，便很贴心的主动说：「郑导您放心，我不会影响拍摄的，公司的手也伸不了那么长。」 「我不是那个意思，」郑导说，但被林郁岔开了思路，也顺嘴点评了一句，「不过看白天那样子，你这个前东家，的确是事不少。」 林郁微晒。 但林郁不知道的是，郑导根本不是在担心自己拍摄的事，林郁的戏份都快拍的差不多了，他根本不担心。 他只是觉得自己给介绍角色这事，办的不像样。 这角色是他给林郁介绍出去的，是他和前东家之间的引爆点，如果林郁以后真的和风娱斗的水火不容，影响了事业，他也难辞其咎。 这样想着，郑导不再纠结，终于金口玉言的说道：「小郁，经过一段日子，我也挺了解你的，你是个好孩子……」 这口吻，怎么像要郑老闆要把他开了？ 郑导看出他心中所想，失笑直说：「我还有个朋友，也在筹备新片，但他情况比较特殊，前两部片子都被封了，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冒这个风险就是了。」 林郁的眼睛不易察觉的睁大了一点。 什么叫柳暗花明又一村，这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林郁试图确定：「您说的这个朋友，是闻致知？」 「哦？你知道？」郑导说，「小闻情况真的很特殊，他的天赋，他拍的片子，是这个，」他竖大拇指，「但他就是不听劝，个性比较叛逆，题材老是触警戒线，现在为止都没有哪部片子播出来了，你要多想想。」 林郁半秒钟都没有用到，直接说：「我接！」 闻致知，就是他下一部片子的导演。 该叛逆文青已经长了记性，这回把片子拍的伟光正，不仅播了，还一夜扬名，带着林郁一起飞升，把什么最佳剧情奖最佳编剧奖最佳男演员拿了个遍，两个人后来连颁奖礼都不想去了，实在是去累了。 林郁想到要和这个人一起合作，就觉得万分期待，连带着一双漆黑的眼眸都鲜活生动了起来。 郑导看着他的表情，突然有些动容。 林郁习惯笑脸迎人，万事都不能撼动他情绪分毫，就算今天这样被人当面挑衅，他也是不急不气，精准出招，完事还拿起奶茶来喝。 可自己和他提起这样一部风险很大的影片、一个尚不知名的青年导演，他却表现的这么积极。 他是真心想接戏啊。 这个孩子肯抛却那么多名利和浮华，毅然与公司解约，付出良多，可得到的居然救只是这样一个名不见经传的角色？ 第35页 哦，还不一定，因为闻致知这人太挑剔太难伺候，就算没一个靠谱的愿意接他片子，他也不一定能看上林郁。 也就是说，林郁这么好的一个苗子，居然还得被那种臭小子挑拣…… 郑导那颗惜才愤世之心燃烧了。 于是林郁还在为机缘巧合续上下一段剧情而高兴的时候，突然就听见郑导以严肃无比的语气说：小郁，你不用怕，以你的热忱与能力，一定能走好以后的路。」 ……是能走好啊，作者就那么写的。 林郁有点莫名其妙，郑导您灌鸡汤的语气这么肃穆干什么？ 郑导：「电影圈，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有个人领路总要好一些，我在圈里有些资歷，要是你愿意，我攒个局，带你认认人。」 林郁这才愣住。 郑导是最早一批电影工作者，早在八几年的时候，他就分在制片厂工作，接触了大量影片制作过程，离岗以后，他邀着几个哥们开始自己导短片，自己写本子，这帮人基本能说是圈里资歷最老的那一辈，在早期电影工作中贡献了许多。 郑导自己在五十五岁之后退隐江湖，回到国影任教，上任没几年，大概也是教书教腻了，还是想拍片，所以有了狗蛋这个影片。 光看狗蛋俩字，年轻导演哪里敢拍这种题材呢。 郑导之前给林郁推荐片子，只能说是顺手引荐，觉得林郁合适，可现在他的意思，是要捧林郁。 林郁一直知道，圈里有什么x女郎，x导御用之类的演员，这些演员大多是被名导慧眼识珠，从新人发掘出来，带着拍上好几部戏，一路栽培。 这些新人一开始就被打上名导的名号，相当于拿了一个通行证，可以在影视圈里通行无阻，可说是名门出生，自带buff，星途坦荡。 但这都是新人啊，又或者跟导演沾亲带故的人。 哪里有已经出道那么久的，还让大导捧的…… 郑导看出了林郁的情绪变动，很体贴的留下了让他自己整理的时间，「就这么说定了，就这事，你空出周末一天，到时候吃个饭。」 说完走了。 留林郁有点没反应过来似的站在原地。 天降馅饼，来的莫名其妙。 他干什么了，能让郑导突然之间对他寄予厚望。 明明郑导刚来的时候，只是要给他再递个角色，弥补一下而已啊。 林郁怎么想也想不到，郑导其实是被他对该角色的热情感动到了。 但是吧，他那个热情，和郑导脑补的热情，完全两码事。 想不通，就不想了。 林郁干脆接受了这个设定，作者可能就是喜欢强行给人加光环，于是心安理得的回了房间。 第21章 林郁回到房间后，便在网络上搜索着闻致知的信息。 可怜的闻导，至今连个百度百科都没有. 林郁戳进百科里，只显示了xx县委书记的大名，头像还是张喜庆爱国脸，绝不是那种能拍禁片的气质。 再在全网搜一遍他的消息，翻了两页，才看见「这个年轻人惊动了中央！」、「细数冷门b级片，谁才是无冕之王」、「带你走进颓系文青的世界，看看他是怎么说的」等一类网页，勉强能从标题里一窥这位落魄文青的风采，再多就没有了。 真低调啊。 林郁略略扫上一遍，认定其本人应当是个恃才傲物的天才款人物，才华和傲慢对半分，要获得他的认可，可能有些难度。 嗯…… 估计等正式谈角色的时候，还有得折腾呢。 林郁浏览一遍，眼看到了睡觉时间，便躺进被窝里，开始例行睡前玩手机。 他是个社交网站神隐人士，只在某直男论坛争夺球星排名的时候会义愤填膺的冲上去和那帮人撕扯，其余时候都是围观和点赞选手。 在默默给大家点一遍贊，刷了存在感之后，林郁忽然瞥见唐绍钧竟然就在一分钟前发了条动态： 【/竖大拇指/：西山疗养院获唐氏投资，成国内首家中外合作建成的高端疗养院，点赞！】 原来他的回国疗养，是直接买了一座医院。 古董直男人设不崩，大财主人设也不崩。 这条动态夹在林郁那帮国影毕业同学的时髦自拍里，显得格外的清新脱俗，一看就不是凡人。 林郁觉得特好笑，给他点了个小爱心。 几天没联繫，也不知道唐绍钧怎么样了。 他戳开头像，给唐绍钧发信息：【回国了吗？恢復的怎么样。】 唐绍钧……没有理他。 好的，不理也很好，说明感情线的确从源头掐掉了。 林郁心里是真的松了口气，一点都不虚伪和矫情的那种。 人家没回，他当然也就没再发，而是戳开郑导的信息框，问他要了闻致知的号。 既然都要合作了，还是先接触一下比较好。 郑导当即就把闻致知推给了他。 手机光幽幽的照在黑暗的室内，林郁窝在被子里，盯着那个头像，顿了片刻。 这是实名认证的信息，名字就叫闻致知，再加上郑导的推荐，应该不会有错。 …………可是，闻致知，为什么，要顶着，唐绍钧的剧照？？？ 唐绍钧自己的头像都是蓝天白云。 可这个闻致知的头像——那是一张古装剧照，少年侠客立在屋嵴上，背负长剑，衣袍鼓风，意气风发。 第36页 这是唐绍钧客串他爸电影时的扮相，他以遗世门派传人的身份出现在武林大会上，一剑斩杀西域邪僧，事了拂袖去，绝顶潇洒。 其实只在片子里出现了不到三分钟，却惊艷八方。 该片段还被剪进古装侠客十大经典时刻cut里，点击量是数不清的零，大波路人和粉丝嗷嗷的叫，满屏幕的啊我死了少侠杀我，看得出是真的被苏到了。 对此，林郁至今泛酸，因为他自己只被剪进过古装美人系列里。 林郁神情微妙的盯了闻致知的头像片刻，然后，他才加了好友。 对方立刻通过，并给了一个猫咪问好的表情包。 猫咪很可爱，少年侠客也英姿飒爽，就是组合起来仿佛人参蘸辣酱，过于违和了。 林郁实在是忍不住，截图发给了唐绍钧。 唐绍钧还是没理他。 而那个头像也在此时说话了：【林郁？你好你好，我是闻致知。】 叠声的你好，自带着扑面而来的热情。 林郁心里咦了一声，回覆：【闻导演你好，久仰大名】 另外还戳出去一个很正常人类的笑脸，希望给对方做个正确示范。 没有用，那只猫还在卖萌，用粉色的jio沖人比爱心。 林郁沉默了，再次截给唐绍钧。 这次，唐绍钧回了一串点点点。 原来还是在的嘛。 林郁：【在忙？】 唐绍钧：【不忙，你呢？】 林郁刚刚不忙，现在则忙着和闻致知打交道，所以没有回唐绍钧。 闻致知发来了大串语音：【郑老师提前和我打了招唿，真没想到你能来演我的片子，受宠若惊啊，这边剧本其实都差不多了，想看的话我现在给你发个文件过去，你简单看看，再决定，如果觉得角色不好，都和我说，我再想办法改动改动，总之你能来，我是受宠若惊，真的受宠若惊。】 闻致知的声音和语气非常的温和谦逊，尤其他还是个南方腔，更让人觉得他特别斯文好相处。 说好的恃才傲物呢？ ……这样你的人设立刻就平庸了起来呢。 还好，闻致知留住了一个导演的操守，他直奔工作，没说闲话。 林郁便直接和他打了语音，聊了一大串，不知不觉就过去了大半个小时。 谈话基本上是闻致知介绍影片相关的东西，林郁偶尔提提意见，闻致知满口答应，态度极好，沟通极其顺利，让人只觉春风拂面，舒畅非常。 ——唯一让林郁感到不适的，是语音界面里唐绍钧的这张脸。 他总一种被唐绍钧盯住的感觉。 还是在被窝里。 这种感觉一升上来，林郁就觉得十分别扭，再不能和唐绍钧……不是，不能和闻致知多聊下去了。 于是他找闻致知要了剧本，虽然其实打算立地睡觉，开始充电，但嘴上却义正言辞的说这个剧本特别有意思，自己要彻夜研究了，恐怕不看个三四天根本看不透。 闻致知虽然还嫌意犹未尽，但还是保持了专业、理性、高情商水准，给林郁发来剧本，并商业吹捧了他好大一段，把林郁对他的预先设想砸了个稀碎。 ——其实都一样，两人全都被对方摧毁印象了，闻致知一开始也以为他是个漂亮蠢货，谁都不虚谁。 林郁和他告辞，关灯，睡觉。 刚要去拿眼罩，手机幽光一闪，闻致知：【哈哈，说完公事了，小声说，其实我是唐绍军的粉丝！】 林郁：………… 闻致知：【从十几岁看到唐绍军第一部 电影时，我就开始关注他，他是我进入影视行业的原因，也是这么多年努力想靠近的方向……】 手机屏幕上看不着后面的词，但可以脑补一下极尽浮夸的吹捧和夸赞，比不靠谱都不靠谱。 林郁略一思索，悄悄戳了郑导，问：「闻致知拉到电影投资了吗？」 郑导：「没有。」 林郁沉默了。 真的好惨一导演。 社会阉割，从不留情。 林郁给闻致知发消息：【我替你问问他的投资意向，你稍等】 闻致知：愣住。 别人帮他写的彩虹屁都没吹完呢，林郁这么快就明白了？ 林郁没多解释，只是把他的话截图下来，有意把他打错唐绍钧名字那段给盖住了，转发给了唐绍钧。 同时，也委婉的提醒闻致知说：【我尽量帮忙，闻导也多做做功课，知己知彼，才百战百胜。】 唐绍钧那儿，盯了林郁发来的好几张照片，陷入了沉思。 夜灯昏黄，室内暖气熏人，唐绍钧莫名觉得好笑。 这个林郁，现在就学会张着他的旗子出去招摇了？ 唐绍钧沉吟片刻，揶揄说：【空口套投资，没有什么表示吗？】 文字能传达的情绪有限，不过林郁的确从这两个短句里看出了开玩笑的口吻。 于是他也笑着回说：【西郊也不远，我给你送个果篮？】 不知道为什么，半天都没人回復。 于是林郁拉了灯真要睡。 这时，手机又响，又一次打断他睡觉的进程。 唐绍钧：【人来吗？】 林郁：？？？ 为什么突然gay我？？？ 第22章 西山疗养院，虽名曰西山，但其实并不在城市西边，而是在越江大桥东侧外的新开发区。 第37页 这地方之所以叫西山，是因为有个财大气粗的房产商在这儿靠人工堆出了个土坡，号称是城市高点，半山置业，眺望城景，尊贵上流阶级的领地。 有钱闲得慌的上流阶层们纷纷听信了他的忽悠，在在此处置业安居，渐渐形成了a市的富人西区。 ——可见只要有钱，指着东喊西也有人信。 闻致知从计程车上下来，瞟见疗养院前成排的豪车，又嗅见空气里沁人心脾的金钱气味，心里默默泛了酸。 林郁紧随其后，拉下口罩，扫了一眼西山疗养院的外景。 修剪平整的大草坪，阳光下喷出一道小彩虹的浇水器，散落在四处的小花，还有被护工推出来散心的病人。 「进去吧，」林郁心里合计了一下，「这个时间应该吃过药也吊过针了，可以会客。」 闻致知正暗自观察他，听了这话也点头跟进去。 但刚走了没两步，突然又看见林郁顿足，似乎想起了什么。 他顺着林郁目光往右看，一位来探病的女士正抱了个和自己比例十分不协调的鲜花果篮，踩着细高跟鞋走的一摇三摆，实在诚意十足。 林郁瞄了人家一眼，被提醒到了：「闻老师，咱们先买个果篮再上去。」 看病人，不捎点东西说不过去，更何况自己昨天也提过这事。 昨晚他和唐绍钧聊了一会儿，问了他的恢復情况，得知他手术成功，术后一切也颇为顺利，放心不少。 开玩笑归开玩笑，都提到探病的事了，林郁当然要来看一看，毕竟这事和自己脱不了干系。 所以他和唐绍钧说好一个时间，就放下了拍摄的事过来了。 鲜花水果店位置绝佳，装修到位，但生意稀疏，成因就是那定价666到8888不等的鲜花果篮。 闻致知好奇瞟了几眼，也没看见哪根香蕉渡了金、哪颗草莓镶了钻。 老闆娘倒是很热情，迎上来笑吟吟的接待。 林郁把店里扫了一遍，没找着自己方才看见的女士捧的那款，便照着比划着名：「这么高，这么大，里面有鲜花和水果……」 老闆娘听了两句，恍然大悟，「您说的是『真心满满』，我们家的招牌鲜果篮，里面配有五色水果，红白两色花卉，一般得提前一周定制，您赶巧了，刚做了一个，还有原料，您想要的的话，我让人现在给您做。」 ……一个果篮，还搞飢饿营销。 老闆娘试图给他解释葡萄是法国哪个村的，车厘子是美国哪个镇的，林郁赶紧阻拦，「麻烦您现在做，我等着，立刻用。」 老闆娘高高兴兴的应下来，进去现场做艺术鲜花果篮。 闻致知又酸了，这个果篮定价8888，每月宰上几个冤大头，比他接零活一年挣得都多。 唉，贫穷啊。 他还踩着大学买的破帆布鞋，背包里除了快长在他身上的手持dv以外，还有一份影视项目策划书，是他自己一字一字敲出来的。 可林郁和唐绍钧关系这么近，都知道要买个果篮，他却就这么两手空空上去打扰人家养病，不好吧？ 要不下次？ 其实今天本来就是唐绍钧叫他过来的，但事到临头，他却有点打退堂鼓。 在闻致知给脚底抹了一层又一层油的时候，林郁也有点奇怪的打量着他这一身。 闻致知前几部片子都泡了汤，照例说，潦倒一点是理所当然，但是吧，据他所知，闻致知自己有份不菲的积蓄，是很早以前从他去世的母亲那里继承来的，他在书里的人设就是不缺钱的桀骜大咖，怎么现在穷成这样。 这是不是个假的闻致知？ 林郁斟酌着用词，想探探虚实。 这时闻致知反倒先苦兮兮的说了：「卖一个果篮挣得比我俩月都多，让我妈知道了，能气活过来。」 交浅不言深，林郁不知道该接什么，只好侧目注视他，表达了一下自己的遗憾。 俗话说相由心生，准不准还两说，但微垂的狗狗眼的确是能给人传递一种「低威胁」、「共情」、「专注」的假象，尤其那人还正刻意传递一种安慰和鼓励的情绪，更是让人防备都卸没影了。 闻致知本来也就是随口抱怨一句，但在那样的目光下，不知道怎么就把心里话掏给他看了：「我妈走的早，听说是留了点钱给我，我没见过，估计我爸拿走了吧。」 「你爸？」 「嗯，离婚还没办好，她就走了，我那时候也小，弄不清他们的事，反正听我小舅说是有那么一笔钱，还不少呢，但那时候我爸公司欠了不少外债，他拿走肯定就没了，要没这事，我也买一个金价果篮去。」 他念念不忘果篮，怨念颇深。 林郁知道闻致知如今情形和剧情完全不同，便暗自提起了十二分的注意。 林郁并不知道闻致知的具体故事，毕竟没有哪本书会细緻的把每个配角的故事都描写一遍，闻致知只是与他在事业上携手共进那么一段路，之后就被剧情丢到了一边，其他背景都没有别写出来过。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闻致知是这样的家庭。 人设变动一定和这里有关。 林郁追问：「那你爸现在呢？」 「死了。」 「？？」 「不说我妈走了吗，他思念成疾，殉情了。」 闻致知讲的很平淡，但架不住这剧情九曲十八弯。跌宕起伏之间，林郁不知道被哪个词给戳中了，生生愣了片刻，忘了自己刚刚想追问的东西。 第38页 像这种事里，为人子女的，可以选择认为自己是局内人，毕竟那都是父母；也可以选择认为自己是个置身事外的局外人，毕竟他刚出生的时候是两个人爱情的结晶，结完就只是个讨厌的惹祸精，上一辈恩怨其实和他干系不大。 闻致知向来想的很开，自然是后者。 所以他三言两语把自己的事说了，半点情绪起伏都没有。 相反，他还能跳出话题，观察着林郁的神情，夸赞说：「你共情能力真强，小眼神跟真的似的，放大屏幕上一定很有感染力。」 林郁飞快收回撒丫子奔了老远的思绪，沖闻致知笑一下，「我去看看果篮好了没有。」 说着快步往里间走，好像在逃窜。 临到里间，林郁扶住门框，深唿了口气，把那个难看的表情抹去，才出声问：「老闆娘，好了吗？」 「好了好了，」老闆娘赶紧加快动作，把跟艺术品似的长签往里面插，回头沖一侧的小妹喊，「早上写了两张卡，抽屉里，你翻翻！」 「啊？」 不等她反应，老闆娘飞过来，拉开抽屉，翻出张烫金纸卡片，林郁在旁边一瞧，上面花里胡哨的勾了英文花体字，还挺好看。 变魔术似的，老闆娘将卡片折成了一朵玫瑰，往果篮顶上里一卡，用这份光明正大的金色压住了鲜果篮里的妖艷货，堪称点睛之笔。 嘆为观止，难怪卖八千八，都是手艺人啊。 抱持着对八千块艺术品的尊敬，林郁到病房前都没敢乱动这东西。 本来照他这个手贱程度，怎样也得掏俩樱桃出来尝尝味道。 闻致知则瞟了又瞟，看得出对八千八很在意了。 走回医院，绕过走廊，二人来到了病房前。 林郁对对信息上发来的数字，「就这儿了。」 闻致知：「……」 他又想打退堂鼓，他其实和林郁一般大，并不是那种游刃有余的老江湖，因此在这时又被某种不太实用的自尊感拦了一步。 也就是那一步，让他俩听见了病房里娇滴滴的女声。 「绍钧哥哥，你吃不吃苹果，我帮你削，老闆娘说这些都是温室里栽培的，是那种玻璃小格子，没有脏兮兮的土。」 嗯？ 孤男寡女？ 还绍钧哥哥？ 闻致知的眼睛不易察觉的瞪大了，小心的去观察林郁的神情，看他头顶有没有冒绿。 林郁表情果然有点微妙。 他通过没关紧的门缝往里扫一眼，瞧见了一位踩细高跟鞋，穿高定裙的年轻女士，这位女士五官标緻，胸大腰细，生的丰盈娇俏，还颇为眼熟，就是林郁进来时碰见的那位，连俩人拿的果篮都是同款。 林郁低头扫一眼果篮。 他没有要刻薄这位女士的意思，但脏兮兮的土……是个什么说法？ 算了，傻白甜讨人爱。 林郁宽宏大量的接受了唐绍钧的直男品味，并决定不打扰他二人的时光，暂时先到一边等一等。 可刚往后退上一小段，病房门从里面被一把推开，无土栽培女士气哄哄的走出来，都快把鞋跟给踩断了。 得亏林郁退了，不然被她拍中花容月貌的正脸，能引起半个中国少女的心脏病。 「乔筠，你等等，」唐绍钧四平八稳的声音从里面传来。 名叫乔筠的女士毫无缓冲的止住了脚步，惊喜的回头。 唐绍钧没有躺病床上，而是坐在窗前的阳光中，淡淡的说：「果篮拿走，我吃不了，别浪费了。」 乔筠：「………」 也就在这时候，她发现了站在一侧的林郁。 一瞬间，她那双小鹿眼变得通红，泪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多可爱的姑娘啊。 林郁顿生怜香惜玉之心，风度翩翩的拍了拍她的肩，温柔的安慰她道：「别哭，天涯何处无芳草呢。」 于是乔筠真的嚎啕大哭了。 第23章 从泫然欲泣，到爆发式哭丧，乔筠只用了半秒，音浪太强，林郁差点被她晃晕。 怎么了怎么了，两条腿的男人还不好找吗，有什么好哭的。 林郁如是再次劝慰乔筠。 这种南辕北辙的劝法当然取得了反效果。 闹了这样一出，唐绍钧自然也就知道林郁来了。 他按下轮椅按钮来到门口。 扫见林郁以及他手里的同款果篮时，唐绍钧微妙的一顿，很快说：「你来了，进来吧。」 林郁正手足无措的对着掉金豆豆的小姑娘，不知道怎么办，抬头道：「那她……」 乔筠是唐绍钧合作伙伴的妹妹，一直认为自己有将弯掰直的魔幻魅力，对唐绍钧纠缠不休，最近他身体恢復的差不多，开门接客了，乔筠就见缝插针的攀了上来，三天两头来关怀慰问，怎么说她她都不听不听，非常搅人清净。 对于她，现在唐绍钧的态度只有俩字：「别管她。」 林郁听他言辞这么冷硬，很是心疼小姑娘，随即很会的从果篮里抽出一支玫瑰，往人手里一塞。 玫瑰娇艷欲滴，露水泛着微光，乔筠捏着这朵玫瑰，微微一愣。 林郁沖她一眨眼，道：「玫瑰赠佳人，哭就不好看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这回乔筠哭是不哭了，就是整个人都被仇恨占领了——她真的没有林郁好看呜呜呜呜呜。 第39页 唐绍钧目光在林郁脸上一顿，唇边不易察觉的掠过一丝好笑的弧度，「行了，得饶人处且饶人，林郁你进来。」 得饶人处且饶人？ 这是个什么说法？ 不等林郁思考出此语的用意，乔筠先行认定谣言都是真的，心碎一地，泪奔离去，笃笃笃的高跟鞋把地板打出了一排洞。 林郁望着她伤心欲绝的背影，很有同情心的嘆了声气。 闻致知：「…………」鳄鱼眼泪真可贵。 他真恨不得自己刚才没有跟上来，那样就不用看这种修罗场画面。 他硬着头皮拉林郁进病房，随手关了门。 林郁跟着带进了病房中，落座，还把果篮往它的双胞胎旁边一放，两个八千八闪耀着金钱的光芒。 他犹豫片刻，思及八千八的诚意，很委婉的对唐绍钧说：「没有冒犯的意思，不过这样放一个小姑娘自己出去没事吗？」 唐绍钧还没来得及答。 砰—— 乔筠破门而入，像一阵小旋风似的刮过来，一把抱住果篮，再颳了出去，透着不给仇人留一针一线的决绝意味。 「她没事，」唐绍钧平稳的陈述事实，并画蛇添足了一句：「是朋友的妹妹。」 完胜，闻致知在心中点头评价道。 人家都这么说了，林郁也不好多干涉，不再提这个小插曲，只把对乔筠的那点好奇按在了心里。 距离他和唐绍钧的上一次见面已经有阵子了，上回唐绍钧健康强壮，徒手能拆大桥栏杆，这次他却消瘦一大圈，病号服显得有些空荡，看的的出他这次吃了不少苦头。 林郁理所当然有些歉疚，「没打搅你吧，我看你好像瘦了点，吃不惯吗？」 唐绍钧：「没有。」 林郁把果篮拆了，拿出顶层的鲜切拼盘，也不说客套话，只是放到唐绍钧的手边。 唐绍钧微微一笑。 他很给面子的吃了两块，转而看向侷促的不知道该把自己摆哪儿的闻致知，打了个招唿：「闻导，久仰大名，你好。」 闻致知知道自己没什么大名可以久仰，只觉得人家好客气。 闻致知上去握手，商业寒暄了几句，先把自己熟练之后的彩虹屁掏了出来，再递上了影视项目策划书。 唐绍钧翻开文件，看了起来。 房间里陷入一阵安静。 林郁也没什么事，看了轮椅上的唐绍钧几眼，便起身去了外面，找到医生详细问了他现在的情况。 林郁查阅过许多病情相关资料，和医生聊的很顺畅。 医生听的很是惊讶，要不是认出这是林郁，都快以为他也是医学院毕业生了。 林郁倒没管那么多，只是将注意力放在了病情上。 唐绍钧可能是铁打的筋骨，断了重融，又是一条好汉，恢復速度碾压一般病人，打针吃药不眨眼，復健时给他硬掰到全角都不喊疼，精神意志全都清醒坚定，除了故意装困来避开唠叨的父母以外，任何方面都是铁骨铮铮，生动形象的诠释了硬汉的词意。 听医生的意思，唐绍钧现在拿復健室当健身房泡，今天上午待客前，还见缝插针的去復健室呆了好久。 可復健室它真不是健身房，比喻再多，这人也是实打实的肉体凡胎，扛不住这样造。 医生拦过好多次，可唐绍钧认定的事，别人怎么劝，他都不会听，医生现在也没有办法了。 听着医生吐苦水，林郁表面顺从点头，但其实心中不厚道的想：这货一定是个中二病。 此时病房里。 中二病唐绍钧翻看了一遍文件，以专业、精准的商业眼光进行了一番评估，暗自摇头。 不行。 闻致知看他表情，心中一沉，「有问题吗？」 唐绍钧沉吟片刻，说：「我个人欣赏你的才华，但影视项目投资并非有个人欣赏就能进行下去的，风控部门很可能通不过这个项目，就算通过，其余投资者是否愿意参与也两说，项目要成形会比较困难。」 闻致知首先是年轻，没有号召力，对观众没号召力，对投资人也没号召力，其次，投他的风险也太大了，此人拍几部封几部，百发百中，闪避率为零，任何没拿人手短的风控都会给他划上一个鲜红的叉。 闻致知也明白这点，为此遭过许多拒绝，他这次抱着微弱的希望来，希望还是被冷水浇的透心凉。 室内安静下来，唐绍钧留给了闻致知足够的空间，而自己随手把玩起一朵金纸折出的玫瑰。 这朵玫瑰折的精巧又漂亮，黑色墨水勾边，烫金纸身，撒着淡香水。 唐绍钧目光一顿，突然瞄见里面还有内容。 拆开，抹平，玫瑰还原成一张书信，英文花体勾出一首的雪莱的情诗，排头还写着my dear tang。 亲爱的唐——说明这不是列印格式的纸张，而是专属定制的。 闻致知发现唐绍钧的表情起了细微的变化。 讶异之后浮现出细微笑意，笑意沉下后，是一点点的为难。 「唐总？」 「咳，」唐绍钧轻轻咳了一声，把烫金纸往旁边一放，可随即又拿起来，扫两眼，像捧了个烫手的山芋，不知道该怎么处置。 这时刚好林郁和医生一起走进来。 于是闻致知见证了这位专业冷峻的大佬做贼一般飞快把纸折起来，往口袋里塞死的系列动作。 第40页 医生进来给唐绍钧换药的，问他现在方不方便。 外科换药也就是消个毒换个纱布，没什么不方便的。 医生一边给他换药，一边唠叨，说恢復情况，说注意事项，也说林郁查资料把自己查成了个医学生，真是好用心。 林郁都被医生唠叨的有点不好意思，这夸的也太夸张了。 唐绍钧兜里揣了一份面纱半笼的真心，还没能接牢，医生又扔了一份砝码进来添乱，也真是会挑时候。 林郁根本不知花店小妹把定制进行的那么彻底与马虎，更不知道有人自己靠自己脑补出了一串戏。 他看医生在换药，便来到闻致知身边，问他们谈的怎么样了。 闻致知摇头，林郁从他神情里看出了结果。 唐绍钧的考虑他当然明白，闻致知没名气，没作品，还老被封，此人是籍籍无名之辈，如果不是因为林郁，他连见都见不着唐绍钧。 可这个项目，是真的挣钱。 林郁默默的把目光转向唐绍钧，思考自己要怎么说服他——您看走眼了，我今天带他绝对是送钱来的。 他斟酌一会儿，走过去，先给唐绍钧拉了拉病床上的枕头，才说：「闻导这个项目，其实是有投资亮点的。」 唐绍钧只看见了他牵在被子上的手，修长白皙，骨结微凸，指尖泛着淡淡的粉红色，非常好看。 「………你说呢？」 他还听到林郁这样问。 唐绍钧：「哦，没关系，别考虑那么多，不行的话不走唐皇，我个人直投。」 闻致知：「？？？」 第24章 答应的话几乎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唐绍钧自己都觉得不应该。 否决的话已经说的清清楚楚，怎么又被拐进去了。 色令智昏，很不对。 林郁也愣了片刻，没想到他应的这么干脆，再次确认道：「你确定吗，个人投资能覆盖资金需求吗？」 刚好医生消毒了伤口，换了纱布，转头让林郁搭把手。 林郁细心的帮忙，观察到狰狞的缝合伤时，不由得蹙起了眉心，流露出几分担忧。 唐绍钧盯着他垂下的头颅、晃动的发旋，又出神了。 林郁有所察觉，抬头：「嗯？」 唐绍钧：「能，有钱。」 闻致知：「…………」 吹着枕边风的余香，他微笑的站立在一旁，标志的像个灯柱子。 ——影视项目投资并非有个人欣赏就能进行下去的。 ——风控部门通不过。 ——项目很难成形。 这是您刚说的吧？ 看来影视项目投资，有个人欣赏，就完全能进行下去嘛。 林郁反倒生疑，刚才唐绍钧不是还拒绝着闻致知吗，为什么态度大变，自己分明还没劝两句啊。 有什么他没观察到的细节吗？ 唐绍钧看出了他的疑惑，淡淡道：「在一些很富争议的项目中，通常存在非一即零的博弈，风控出于稳健投资的要求，一般会予以排除，但在我个人，我愿意选择成就这个一，这不仅是出于投资方面的考量，还是为影视艺术做出支持，这是我一贯来的决策路径，你不必惊讶。」 林郁这才是真的惊讶，「你还投资了很多类似的影片？」 唐绍钧：「嗯，这类项目可以通过我个人的签字，绕过风控，交给专项部门去做。」 林郁：逐渐被说服，并产生了钦佩之心。 林郁这一刻觉得唐绍钧这个人还真对得起别人捧他的那句「爷」。 惯在商场打滚的，难免多几分冷峻和精打细算，而惯在名利圈混的，又难免有些浮躁和虚荣，唐绍钧却能很好的刨掉这些糟粕，在冷静专业的同时，还颇有人情味，没有弄丢艺术追求，这实在难得。 这样想着，林郁沖他抱了个拳：「那就多谢英雄了，一定让你挣一笔。」 风吹鼓淡蓝色窗帘，他的眼睛里缀着一段闪闪发光的赞赏和钦佩，让人如春风拂面，心中逡巡的种种情绪一扫而光，只余下一份愉悦。 唐绍钧不由自主的，也染上了几分笑意。 然后不和谐的声音响了起来，「我尽快推进这件事情，一定好好拍！」 气氛一秒毁。 闻致知闪耀出了十万伏那么明亮的光。 他听了唐绍钧一本正经的解释，顿时十分懊悔，认为自己刚才把唐总当成昏君的想法是非常骯脏和下流的，完全是小人心度君子腹，境界比人家唐总差了一百等还不止。 闻致知捧心：「我现在把策划书送过去，找谁，您告诉我一声。」 「…………」 唐绍钧冷冷的扫了他一眼，闻致知顿觉被寒冬凛风颳过。 「？」怎、怎么了？ 「晚一些让他们联繫你，」唐绍钧没什么表情的说。 晚一些，现在还没有这个所谓的专项部门。 林郁在唐绍钧那儿呆了大半个上午。 他本来以为像唐绍钧这种话不多、还一本严肃的人，应该相处不起来，但却意外的发现，要是真聊起来，一点都不干巴巴，二人有说有笑的，完全没有想像中的尴尬。 想想也是，唐绍钧出身唐家班，打小和一帮练家子同吃同住，大了又开始做生意，也同样是和人打交道的活，他的交际能力不可能差到哪儿去。 第41页 再加上………虽然不愿承认，但林郁的确隐隐想到了感情线上，好歹是能发展恋爱线的人，三观不合怎么谈呢。 当然，现在点到为止交个朋友，很不错了。 林郁走时，已经把自己从前的「绝对不要有第二次接触」、「打死不碰感情线」等想法给吃了，还说下回再来，还买果篮。 唐绍钧失笑，送他出去。 发现林郁没有开车，他还亲自让人开车送他走。 道了别，看着对方身影在视线中消失，唐绍钧慢悠悠回到病房。 凉风一吹，他才渐渐冷静下来。 烫金纸张躺在他的口袋里，鲜果篮中，香水百合与风信子呈半弧形围了一圈，散着淡淡的清香。 理智回笼，他在脑中回顾了一遍自己方才的言行举止。 不冷静，不理智，还说大话，像一只开屏招摇的雄孔雀。 但是……失控的血清素和多巴胺似乎带来了难得的愉悦，让他非但不为失常的表现而懊悔，相反，还有些期待下一次的会面。 唐绍钧静坐片刻，掏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 「小唐爷叮嘱我了，车就留给您开，我自己打车回去。」 被送回影视城后，司机把钥匙给了林郁。 林郁一愣，哪有坐了人车，还捎带把车开走的道理。 司机笑着劝道：「我打车没什么，您打车说不定还得上新闻，您这段日子就开这辆车，下回去疗养院的时候就方便了。」 说着就把钥匙往林郁手里塞，自己转头离开，半点不容人拒绝。 林郁拦他拦不住，眼睁睁看着那人开熘，自己则看手里的钥匙有点蒙圈。 大概，练武的人行事就是江湖气比较足一点？ 林郁现在感觉自己好像刚刚去拜山头，认了个大哥，大哥给小弟分了辆车。 林郁被自己想法逗笑，也就不再多想。 车还是奔驰g6，但不是上次车祸那辆，估计他们姓唐的标准用车就这辆，车库里能有一排多胞胎。 林郁把车开回去，泊车停稳，谨慎的好像在考科目二。 开别人车好别扭，何况还在传绯闻，他还是尽快找个时间还回去才好。 林郁住处走，刚一进走廊，便看见了蹲在自己房门口的程英明。 程英明蹲在阴暗的小角落里，拿着小手机戳戳戳，像要把屏幕那段的敌人给戳出一个洞来。 「蹲这儿干什么？」林郁来到他身前。 程英明这才醒过神来，一把扑住林郁大腿，嚎道：「小郁哥，你终于回来了，急死我了，你上哪去了，我还怕你想不开去打人了呢。」 林郁把他脑袋拨开，「干什么你，就算唐绍钧只用手，我也打不过他的。」 「？？」程英明一愣，很快说：「您找小唐爷啦？小唐爷相信您吗？」 二人鸡同鸭讲，林郁知道肯定发生了什么。 他拎着程英明进房间，程英明戳开一个连结，给他放了一段录音。 刚开腔，林郁便坐正了，对声音投去了关注，无他，这是他自己的声音—— 「识时务者为俊杰啊。」 「我无论咖位、名气、实力，甚至脸，都比你强一百倍。」 「你的价值不如我。」 「我要是真的针对你，去抢你的资源，你一个好通告都接不到。」 「………」 正是那日在片场时林郁回敬余柯的话，被这小子录了下来，掐头去尾的剪成了这个样子，并且在今早林郁去往疗养院时，这段录音被曝光在公众视线里，引发了一场风浪。 录音出自某论坛热帖，该贴楼主自称某剧组工作人员，见识到了一位顶级流量耍大牌威胁师弟的样子，惊掉眼球，不小心录了音，上来让大家也长长见识。 虽然没有指名道姓，可又是顶级流量，又有原声，谁都听得出是林郁。 同时，也有知情人士爆料说，林郁这是在欺负同门师弟余柯，于是余柯粉丝以及好感路人分分下场，吵的不可开交。 现在网上已经完全沸了锅，见者有份听一段，人们上课下班也都相互讨论，争论这事到底是不是真的。 要是真的，这就不止是崩人设和耍大牌的问题了，起码的礼貌和素质都没有，飞扬跋扈，仗着自己红就眼高于顶威胁别人，完全是人品问题。 林郁拿过手机，听完一遍，还再次把录音倒回去重播。 程英明看他神情莫测的样子，有些紧张，「小郁哥？」 林郁又听一遍，啧了一声，「是真的好a。」 「…………」 没错。 这条录音下面的热评中，除了崩人设、过分等评语外，还有一条高贊评论：啊我死了，哥哥好a。 骂此人的很多，评论人心虚不好多反驳，路人也没好给她帮腔，但她们都发自内心的点上了一个贊，表明心迹。 可见，被美貌蒙蔽的人，是盲目的。 林郁，他也拿自己的号戳了一个贊。 第25章 程英明本来就特紧张的坐在他身边，抻着个脖子看他反应，一看他居然还点了个贊，脑子里绷紧的弦立马断了—— 「啊啊啊您干什么！！！」 小伙子如饿虎扑食般飞扑上去，一把从林郁手里把手机夺了下来。 林郁差点被他推一个踉跄。 第42页 程英明把手机牢牢护在怀里。 直到瞄见，熟悉的手机壳，熟悉的嗑角——哦，是他自己的手机，自己的号。 唿，好险。 程英明松了一口气，还好还好，没有酿成大祸。 林郁往旁边挪了一个位置，陷在沙发里，挑眉看他：「你紧张什么？我有那么无聊吗。」 程英明怨念的望着他。 您最近的行为太过放飞，难以用常理推断，会误会也正常吧。 林郁忍俊不禁。 哪有这么夸张，他什么事没经过，走在路上都能碰上年轻力壮的小伙子突然来骂他，他的粉丝更是已经被虐出钢铁心了，一个录音，哪能闹出什么事。 林郁拍拍程英明的肩膀，「去问问场工，看那天有没有录像。」 他占理的事，有什么好怕的。 林郁正要起身时，程英明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悦耳的铃声在安静的室内飘扬，程英明瞟一眼，是卢安资的号码，便以眼神询问林郁。 林郁：「接。」 按下接听键，卢安资假惺惺的声音传出来：「小郁，你在就好，你这回真是……你怎么就当面就和余柯吵起来了，还让人录了音？你这不是送把柄给人家吗。」 话是这么说，他怎么听起来还挺高兴的？ 程英明握着手机，生气道：「你别说的像是别人做的似的，有屁就快放。」 卢安资一顿，没想到这个小助理都敢怼他。 卢安资正在公司顶层办公室内，他规规矩矩的站在办公桌一侧，手里拿着放了免提的电话。 而办公桌的后边坐着的是一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光头，五官尚算板正，看不出年纪，如果拉到外头，应该算个颇有魅力的中年男士。 余柯正在给这人捏背，男人笑着握住他手，把玩一阵。 余柯虽表情不太好看，却由着他，乖顺的不得了。 这人正是风娱的老总郝明建。 他听了电话那头的回覆，笑了，慢悠悠开口：「年轻人，别这么急躁，凡事先思而后行。」 林郁听见了这道稍显陌生的男声，立马猜到了是谁——余柯金主爸爸来给他撑腰了。 他安慰似的拍拍程英明的手背，拿过电话，走到阳台。 阳台花团锦簇，林郁靠在栏杆上，拨弄了会儿花瓣，好奇道：「录音我看了，剪这么模煳，还挺费劲，你们想怎样？」 「没想怎么样，」郝明建笑道，「毕竟合作多年，公司是特意给你留了几分余地。」 「哦？」 「我们就让阿柯发个声明，说是你陪他对台词，这样皆大欢喜，怎么样？」 余柯闻言一顿，给郝明建捶背的动作停了，双眼流露出十足的不甘心。 郝明建扫了他一眼，明明没说什么，可余柯却背上发寒，只能不情不愿的低头。 他知道，郝明建手段阴狠，人脉财力都不是一个简单的娱乐公司老闆能有的，风娱不过是他的一个后花园。 这个男人，是风娱短短几年就能在娱乐圈里立足的重要原因。 余柯能爬到现在位置，完全是因为郝明建大方的给予，郝明建让他算了，他又能怎样呢。 其实正负相抵，他还挣了，也没什么好不甘心的。 余柯刚把自己说服，便听林郁装模作样的嘆气：「我可怜的师弟，所託非人，气都要气死了吧。」 余柯：…………你不多补一刀就会死是不是？？ 郝明建听了这道机锋，却反而笑了起来，觉得两人这样掐十分有趣。 林郁停了片刻，在阳台躺椅上坐下，不紧不慢的开腔：「你不会以为一个录音就能把我怎么样吧？」 就这么一个录音，当然不能怎么样，林郁完全可以正面澄清，直接讲清楚，剧组的人都会帮腔，对他根本不会有太多影响。 相信的就会相信，不信的怎样都不信，而他的粉丝，属于前一波。 他入行以来经歷了不知道多少似是而非的黑料风波，到最后全都被公司变成了固粉手段。 这点料，力度不够。 「录音当然只是上不了台面的小把戏，」郝明建微笑着，「录音只是一个开头，我们还准备了很多有趣的东西，既然公司能栽培你，也就知道怎么毁掉你，不到必要时候，没人想闹那么难看。」 说着，他倾身去取抽屉里的资料，摊开在桌上。 卢安资瞄见那东西，顿时一愣。 没想到郝明建居然能翻到那么多年前的事。 看来郝明建是真的上心了。 公司旗下有不少像林郁这样的艺人，在公司呆的不顺心，想离开，但迫于种种原因没能实施，如果让他开了这个头，起了示范作用，后续有样学样的出走艺人怕是不少，这也是公司一定要把他弄回去的原因——当然，这也是因为他的价值，否则，公司恐怕会直接把他搞臭，杀鸡儆猴。 想到这里，卢安资连忙收敛住表情，对着电话劝道：「小郁，现在已经到这一步，你就别犯犟了，低个头，道个歉，别的都再说，别弄的收不了场。」 林郁听他换了种语气，也心生好奇：「你们手上有什么，不如现在拿出来看看，还省的打扰网友工作生活。」 「不急，」郝明建看一眼红木桌上的西洋立钟錶，嘴角噙笑，「明天这个时候，你来见我一面，我们详谈，我给你看看这些东西。」 第43页 他饶有兴趣的翻了翻照片，看着上面青涩的少年，笑意加深。 这个林郁，真比他想像的有意思多了。 直到挂了电话，郝明建仍在把玩那几张照片，看得出是真上了心。 办公室里陷入一阵寂静。 三人各自怀有心思，没人先开口。 半响，余柯才把目光从哪些照片上挪开，结结巴巴的说：「郝、郝总，您刚才不是说让他服个软回来的吗，怎么、怎么还……」 「还什么？」郝明建警示的看他一眼。 「他不是那个意思，」卢安资赶紧帮腔，「林郁不是肯轻易服软的人，不好操之过急。」 郝明建的目光从这一唱一和的两人脸上扫过，像带了冰渣子似的，把他们冻了起来。 郝明建控制欲极强，做下决定不容置喙，二人都有点不敢再说。 可这时，郝明建忽然笑起来：「你说的也对，他不是会轻易服软的人。」 他装模作样沉吟片刻，復又像想起了什么时候，打开抽屉，取出一份文件，抛给了余柯。 余柯茫然的接住这份文件，几乎是翻开的一瞬间，就僵住了。 郝明建满意的欣赏了一会儿他变换的脸色，「你看着办，他有什么举动，就把这个放出去，免得他恃宠而骄，以为我真不敢动他。」 余柯嘴唇张合半天，没说出话来。 郝明建起身，用冰凉的手指划过他的脸颊，轻声道：「你也一样，不要过界。」 余柯彻底冻住了，半天，才挤出一个哭一般的笑，嗯了一声。 郝明建摇了摇头，转身离开。 果然，比起身边自荐枕席的这些塑料花，能把林郁那样的人把玩在手心里，才更有成就感啊。 . 影视城突然开始下雨，树枝上刚冒出的新叶经不住雨打风吹，飘零满地，空气乍暖还寒，还透着一股潮湿之意，很不舒服。 林郁挂了电话后，便坐在阳台，静静观雨。 他无意识的拨弄着花瓣，心中猜测着郝明建那边到底有自己什么把柄。 按原来剧情，他解约后，风娱会极尽造黑料，一边打压他，一边和他谈续约，而他靠新片立住了新的实力派人设，黑料不攻自破，老东家知道他吃了秤砣铁了心，就不再试图拉他回去，而是专心打造自己的艺人。 可这次，似乎至今为止，网上都没他任何黑料，只有一个似是而非的隐婚传闻在不断扩散，以及现在余柯掏出来的一个轻飘飘的录音。 对方到底打的什么主意？ 程英明紧张的盯着林郁，看他难得也这样沉默，心里特别慌。 就在这时，林郁动了，转身朝他走来。 程英明如临大敌；「小郁哥，有计划了吗，现在怎么办，您真的去见他吗？」 「不是，」林郁伸手拨开他，「你让一下，挡住水壶了。」 他居然还有闲情逸緻浇花。 林郁一边浇花，一边笑眯眯的说：「别急嘛，来，小英明，你把那个录音连结转给我仔细看看。」 程英明被他蛊惑，立马照做了。 林郁放下水壶，拿着手机上一通操作。 程英明：「您联繫谁？水军？私家侦探？还是说片场有录像？您吩咐，我去办。」 林郁从手机屏幕里分出神，眉眼弯弯的看他一眼，而后翻过手机：「看。」 程英明：「……………」 林郁给那录音点了贊，还转发，并@余柯出来挨打。 【倒v开始】第26章 程英明立在阳台上，生动形象的诠释了呆若木鸡四个字。 而林郁已然进到房间里，不知从哪儿变出一个文件袋，取出几份文件，翻翻找找，细心挑拣着。 程英明反应过来，飞奔过去，便见林郁已经整理出几样东西，摆在桌上。 「你刚提到了水军吧，」林郁指了指这些东西，「拿去，让水军扩散一遍。」 桌上，第一份文件是林郁和风娱签的合同，就是他和公司待遇二八分的那份。 第二份是《暗箭》的剧本，剧本的边角已经捲起，上面有许多小字笔记，看得出他有多认真——他的确曾经很认真的期待着这个角色，想要认真去诠释，认真去解读。 但后来结果谁都知道，是余柯拿走了这个角色，并靠这角色一炮红。 「再发个律师函，诉这份合约显失公平，说的官方点，务必让大家知道，我和公司没什么挽回余地了，」林郁起身，微微一顿，想起了什么，「对了，你记得让水军按我原话再骂余柯几遍。」 程英明：「…………」 心疼余柯一秒。 程英明办事效率很高，立刻就将律师函发上了网，并将林郁备好的东西广泛传播开来。 看到这一系列操作的时候，全体网友都被吓的瓜掉了：我靠！林郁来真的！ 这是正式宣战啊！ 林郁又不是什么好脾气的人，郝明建把威胁的话放到了他面前，他难不成还风轻云淡？ 当然是要撕开了，认认真真回敬人家一番。 林郁的回应瞬间引爆网际网路。 以往不是没有艺人和公司闹过不愉快，但首先他们没林郁红，其次他们就算再生气，也不会像林郁这么强硬。 先是录音，他在录音里一反常态，疾言厉色的威胁他人，而后是微博发言，直接艾特余柯，让他出来挨打，最后是一封无情的律师函，以及一份《暗箭》的剧本。 第44页 这逻辑链明明白白啊：公司先亏待林郁，把他精心准备的角色给了别人，林郁被逼的忍无可忍，再也不忍，直接公开叫板了！ 这些东西一出来，先前还通过录音怀疑林郁人品问题的网友立刻熄了声。 人之常情，没骂脏话算有修养了。 本来板上钉钉的角色，居然被人抢了，抢了就算了，还拿奖，这换谁不来气？ 同时，又有狗蛋剧组人员上场，说了当日的真实情况，于是大家都知道了，这余柯是日人不成反被日，活该！ 得闻此事，小树林们光速赶来，发来了自己人的问候，一批对林郁亲亲抱抱举高高，另一批去问候余柯祖宗十八代。 她们珍爱无比的人，居然被人这样对待，她们心都碎了。 化悲愤为力量，小树林人人肩扛三吨tnt，恨不得把余柯炸了。 余柯的粉丝当日也不是省油的灯，更何况他们背后现在还有风娱水军，立刻毫不畏惧的上了场，和小树林开战。 两边本来是撕得不分胜负，可也不知道小树林里哪一号女侠想出来的，她们居然迅速做了一套表情包：「小老弟，你不行」；「识时务者为俊杰」；「脸都比你强一百倍」………… 配字灵感就是来自林郁那段录音，明晃晃的嘲讽，把余柯粉丝气的够呛。 程英明刚请的水军们都愣了，他们本来是被嘱咐按原话多骂余柯几遍的，没想到，这帮小树林先行，还搞起了表情包。 真是「上樑不正下樑歪」，不服不行啊。 林郁的回应一瞬间就顶掉了某小花刚买的热搜，霸榜了前三位tag。 没一会儿，微博被转了无数次，无数营销号下场，根本不等任何一方给他们钱，自己就率先紧跟住了热点。 粉丝、圈内人士、乃至各大gg商，都不约而同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这可是林郁，三大顶流之一，不是别的什么无名氏。 他的一举一动牵动了不知道多少人的神经，他平时一些小细节都会被放大解读赚流量，更别说这种货真价实的大新闻了。 网上鸡飞狗跳，而林郁全都不予置评，他打开手机，拨通了一个号码。 约好了见面时间后，他回到房间，打开床头柜，拿出了一个盒子。 盒子里装了各色照片、文字资料，通通是他这些日子调查风娱等人的成果。 林郁把东西整理一遍，往外走，满身战意。 不着急，他和这些人的帐，慢慢清。 . 林郁向郑导请了个假，要中止几天拍摄，去把公司给料理了。 郑导当然体谅，二话不说批假，还问他要不要帮忙。 林郁感谢了他好意，二人聊了好几句，林郁转身要走。 回头时，刚好撞上了裴明高。 裴明高蹲了林郁半天，听说他去找了郑导，一路狂奔来，终于见着他本人，顿时热血上脑，高吼：「郁哥，我支持你，风娱就是个傻逼黑心公司，干死他们！」 林郁和郑导俩人同时被他喊了这么一嗓子，耳膜都快破了。 林郁微微偏头，堵住耳朵，「你冷静，他们坑的是我，不是你。」 「坑你就是坑我！我还差点信了他们的邪！」裴明高吼，「这黑心公司，迟早破产！」 隔壁房间的几个工作人员纷纷打开房门，探出脑袋，还以为出了什么事。 郑导万分无言以对，向同事们摆摆手，示意他们进去，没事。 裴明高这才终于捨得降低音量，却还一脸的郁愤。 林郁十分好笑：「谢谢你，我会处理好的。」 裴明高委屈：「嗯。」 「不过，」林郁敏锐的注意到了他的说辞，「什么叫『差点信了他们的邪』？」 「哦！」裴明高一拍脑袋，「我来就是想和你说这事。」 裴明高将事情原委道来。 林郁刚进组的时候，裴明高是很看不惯林郁的，林郁以为这只是因为小朋友天生比较桀骜不驯，但听到这儿才知道，原来早先就已经有人挑拨离间过了。 林郁当初在大桥上遇见过一个挑事的小年轻，但后来和唐绍钧传了个爆炸新闻，把小年轻那情节给掩盖了过去，因此没有闹出什么事。 原来，那小年轻是裴明高的学弟。 裴明高在进组前，就和学弟接触过，听闻了林郁的事迹，对他有了偏见。 当时学弟还悄悄的说，林郁和唐绍钧肯定不是新闻里传的那种关系，让他如果发现相关的证据，就记下来，学弟愿意出大价钱买。 ——出大价钱？ 裴明高当时没往心里去，可现在想想，他学弟一个穷大学生，哪来那么大气性、那么多钱，来买这种证据呢？ 背后绝对有人。 再联繫今天林郁和公司撕破脸的场面，他自然觉出了不对劲，于是才屁颠屁颠跑来找了林郁。 林郁听完，若有所思。 奇了，一开始造绯闻的时候，公司水军绝对有份推波助澜，现在，又苦心收集他俩没事的证据？ 这拼命把他俩捆一起，又想棒打鸳鸯——呸，是还原真相，一前一后的，到底想做什么？ 难不成他和唐绍钧炒个不实绯闻会给自己带来什么毁灭性的打击不成？ 林郁留了个心眼，把这事按在了心里。 第45页 他向裴明高道了个谢。 「不谢不谢，」裴明高说，「郁哥，我再去和我学弟聊聊，套套他的话，看他到底打的什么鬼主意，你等我的好消息。」 林郁心里虽然觉得裴明高这种水平指不定谁套谁，但感情上还是感激的，头一回没怼他。 人有好坏，事有炎凉，但他总愿意相信那些好的，不然岂不是委屈了别人一片赤诚真心。 林郁看着这个连象牙塔都没脱离的毛头小子，语气比平时温柔多了，「明高，你没在网上掺和我的事吧？点赞转发和评论之类的。」 裴明高摇头，光找他了，还没来的及去网上义愤填膺。 林郁听闻，松一口气，嘱咐说：「你别瞎掺和，小心挨骂，等这事过了再说。」 「啊？」裴明高摸不着头脑，「可是，可是明明就是你占理，为什么不能说？」 因为人的恶毒毫无下限，许多明明不相干的人会掏出最无底线的话语，对他们看不惯的人和物进行攻击。 在无限的恶意中，道理并不足以作为盾牌，人之同理心也荡然无存，在他们眼中，明星不是生理学上的人，而是一个可以随意攻讦辱骂的对象，换言之就是：出来卖的，要什么脸。 林郁身处其中，很清楚里面的规律，并不想带累别人。 裴明高摸着后脑勺，看着林郁的神情，明明什么都不懂，却突然也有些懂了。 「小郁哥，」裴明高突然大声道，「干死他们！」 林郁：「………」 林郁面无表情的拨开一脸打鸡血的裴明高，掉头就走。 但脸上，却有几分笑意。 . 正如林郁所预感到的那样，在他宣战的半个小时之后，风娱终于做出了反应。 他们发了一条情真意切的微博： 【风娱传媒的确于不日前与旗下艺人@林郁解除了经纪关系，在过去合作的五年里，我们很高兴见证了林郁先生的成长，回首来路，从当初的默默无名，到如今的家喻户晓，我们与林郁先生一同走来，心中实在抱怀着无限的感慨，无论现在我们间有怎样的误会，也无论解约与否，风娱上下都会一如既往的支持林郁先生，并真诚的祝福你越走越好，/玫瑰/。】 这微博用词真诚恳切，高兴，祝福，还打一朵小玫瑰，不知道的还真以为是和平分手呢。 同时，余柯也终于不装死了。 他开了自己的小号——就平时用来发发小动物，卖卖萌，感慨一下岁月静好，并且所有人都知道的那种小号。 他在小号里说：【如果时光可以倒流，你说一句要，我一定会给，可惜没如果。】 没有指名道姓，可是所有人都知道他说的谁。 这话说的那叫一个肉麻，加上风娱那条「柔情蜜意」的微博，简直是打了一个情深深雨濛濛的配合战，林郁差点没起一身鸡皮疙瘩。 这两条一发出来，网络舆论风向就有了变化。 许多人开始说林郁是白眼狼，公司花那么多财力物力培养他，一火就出走，现在还炮轰公司，公司可真惨。 就为一个角色，谁知道那角色到底属谁，说不定就是你技不如人，能怪谁呢？ 你还记恨上自己师弟了。 余柯可是货真价实拿那个角色去提了奖，他的提名是靠自己得的，你酸个什么劲？ 事件反转又反转，网友都来不及站队，便被事态变化的大风颳来又刮去，两边摇摆不定，不好站哪儿才对。 三大顶流，林郁出道最晚，作品最少，原本居最次，可自从他解约以来，骚操作一样接着一样，新闻一桩比一桩爆炸，把另外两家都给看呆了。 那两位发个什么专辑、开个什么见面会，都不好意思去买热搜了，生怕刚花的钱，就让林郁给一脚踹了下去。 另外两家粉丝还是头一次觉得，自家这么佛系，这么养生。 而且，这绝对不是最爆炸的时候，林郁和前东家的撕逼，这才刚打响第一炮呢！ 网上风雨飘摇的时候，林郁正坐在车上，驶离影视城。 影视城东北角古建筑正在做维护，道路颇为拥挤，许多旅游车和游客都被堵在那儿。 林郁本以为自己也要出行不利，可也是巧了，他刚到那儿的时候，工作人员便一熘的围了过来，指挥交通，将旁边堵塞的工程全部挪开，新开了一条道给他。 林郁降下车窗，准备同人道谢。 看见他的脸，经理一愣，刚到嘴边的话转了个向，吞了下去。 林郁不明就里，只是沖人的笑了笑，「辛苦了。」 「不辛苦不辛苦，」经理復又扫一眼车牌，心中瞭然，阿谀的词一串一串往外冒，热情的像见了亲人。 眼看着林郁这边能顺利通行，另一侧的旅游车和社会车辆非常不满，嚷嚷了起来：「凭什么他能过！」 「刚刚让你们开道，你们就说要维护，现在他一来，就突然不维护了？」 天气不好，阴雨一阵连着一阵，大家等的都窝火，所以语气也差了点。 在旅游车里的还没什么，但有许多人是步行在室外，好几个人撑一把伞躲雨，非常狼狈。 经理被这帮人嚷嚷的直翻白眼，维护又不是他定的，难为他干什么，而且这本来就是唐家开的影视城，唐家修的路，林郁愿意打哪儿过打哪儿过，谁管的着。 第46页 人家家里花了几十亿，你们花了几块钱？ 林郁问道：「这条路不能过吗？」 经理解释：「这边古建筑在维护，好多地砖都撬了，人走不了，大巴车更不能压，但您这车性能好，肯定能过，您放心。」 林郁听明白了，客观情况如此，的确没法帮忙。 林郁又扫一眼在那边一直等着的游客，「那这样，我载几个人过去，行不行？」 经理：「？？？」 经理就这么眼睁睁看着林郁打开车门，助理走下去，朝右侧屋檐下几个没带伞的女孩招手，把她们领进了车里。 女孩们有点懵，经理更是猝不及防——您往老闆车里领这么多姑娘，真的好吗？ 几个女孩进了林郁车中，便安静如鸡，好像是被这机遇给砸懵了。 「你们去哪？我送你们，」林郁说。 回应他的是一片寂静。 死一般的寂静。 几个女孩彼此看看，偷偷的往后挪了挪，把应援物资藏好的，生怕露出自己偶像的名字。 同时，她们不约而同掏出手机，疯狂在微信群里说话，啊啊啊啊这他妈是什么神奇的遭遇，她们是余柯的粉丝啊啊啊！ 她们刚刚蹲在那儿的时候，就是在用手机和林郁的粉丝互相骂娘，骂的群情激奋，恨不得干脆绑个人肉炸弹，进去影视城把林郁给炸了得了。 可这一转眼，她们居然上了林郁的贼船……… 事实是，甭管网上骂的多难听，下了线，面对真人，她们全都怂了。 良久沉默后，有个小姑娘艰涩的开口：「谢、谢谢，把我们放在公交车站就好了。」 ——不受敌人一点恩惠！ 林郁侧头，沖她笑一下，似乎觉得一群女孩子这么「害羞」的样子很可爱，「别怕，我又不是坏人，我送你们到住的地方吧，我开车很方便。」 ——妈妈，他太好看了，我投诚了。 几个女孩是特意过来这边旅行加探班的，定的酒店就在附近不远，林郁很快把她们送到了目的地。 程英明下车帮她们拿行李。 这时，几个女孩子又恢復了一片寂静。 她们刚刚在群里严厉斥责了某人见色起意叛离组织的行为，达成协定，绝对不会给敌人一分好颜色看。 不就是个顺风车，林郁肯定在装模作样，故意刷人好感度。 几人就这么沉默的拿好东西，齐刷刷离开。 这时，身后人叫住了他们：「你们等会儿！」 程英明拿了两把伞，跑了过来，笑呵呵的，「怕再下雨，我这边多了几把伞，你们拿着。」 女孩本要拒绝，可在看到那两把伞的时候，却顿住了。 那把伞，和她手里的，一模一样。 程英明也发现了这一点，咦了一声，抬眼仔细看了看女孩，高兴极了：「是你呀，我们见过的！」 他刚陪小郁哥进组的时候，就碰见过这个姑娘，当时还去买了吃的和伞给她，没想到她现在还用着这把伞。 女孩听了程英明的话，愣了， 她的头脑一片空白，也不知道想起了什么，那一瞬间，女孩的表情很难用语言形容。 车没熄火，程英明也没打算和她说太多，只是把伞往她手里塞，「你们拿好，最近总是下雨，淋雨会感冒的，也别总去影视城里堵爱豆，多累呀，好了不说了，我先走了。」 说着小跑回车上。 林郁还打开侧窗，叮嘱让她们快进酒店去。 女孩呆呆的看着他，忽然在想：他真是一个温柔的人。 第27章 林郁约了私家侦探见面，他到的比约定时间到，便在包房里等着。 等的无聊，他拿出手机刷论坛。 这论坛也是稀奇了，一帮大男人，还挺有闲情逸緻，天天关注着林郁怎么样。 林郁顺手一翻，首页四五个帖子在讨论他和公司开战的事。 再手贱往里戳，一眼就能看见热评：鉴low女最佳时刻啊兄弟们，朋友圈微博里给林郁摇旗子的那些，都可以记进小本子了。 林郁内心毫无波动，面无表情的回覆：照照镜子。 他是最高级的老帐号，这么回復倒没什么事，还有一批人跟着哈哈哈。 林郁有好几天没刷论坛，打开信息箱，发现接到了很多私信。 前天有一位传奇球星退役了，这几天大家都在讨论，怀旧贴开完一贴又一贴，而林郁刚好是该球星的狂热粉，论坛里球友们吵架吵不过的时候，都会艾特他出来帮忙，这次球星退役，大家看他不说话，还都特意发消息给他，关心他，问他有事没有。 林郁手指翻飞的回帖，和大家说他没事，只是这几天忙，才没上论坛。 帖子里有球星最后一战的动图，林郁反覆的看，看这个高大的白人一跃而起，双手扣篮，看他和队友拥抱，实在煽情的厉害，他忍不住跟着红了眼睛。 哎，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偶像没退役。 看着看着，包间门被推开，一个中等身材的男人走进来，他看见这幕，愣住了。 这是林郁请的私家侦探，姓杨，二人早混熟了，林郁一般直接管他叫老杨。 老杨进来的时候，正好看见林郁泪盈于睫的样子，吓了一大跳，他小心翼翼的，想去安慰林郁。 第47页 林郁万分无语，飞快抹干净眼泪，说清了原委。 老杨将信将疑的松了一口气，「吓死我了，我以为他们拿你怎么了呢。」 「能拿我怎么样，」林郁抄起点单的平板递给他，漫不经心，「不是都说吗，网线那么一拔，恩怨烟消云散，说的再厉害也是假的，我一根头髮丝都不掉。」 老杨嘿的笑了，这回信林郁是真不把公司放心上了，「你还看的挺开。」 「不看开怎么的，我还想不开啊？」 老杨哈哈一笑。 俩人点了单，这是家茶馆，环境清幽，从半掩的竹帘往下看，还能看见后院假山下有个穿精良古装的年轻姑娘在弹琵琶，吴侬软语细细的缠着，韵味十足。 八位数的铁观音，碾上那么一小撮，半浮半沉的投进杯里，就是靠金钱堆砌才能尝到的人间至臻滋味。 「查到了什么？」林郁慢慢喝了口茶，「先说郝明建的。」 「这个——」 老杨取出电脑，桌上三个文件夹，点开还放ppt。 ppt上是郝明建的「从业经歷」： 劳改犯出身，出来以后纠结了一伙「里边」认识的兄弟一起倒卖电瓶车，后来在地下赌场放贷，放着放着就开始自己干，越做越大。 浩浩荡荡的扫黑之前，他耳聪目明的卖光了家业，自我洗白，转投其他生意。 也是奇了，其他生意也都做的顺利，但凡他进入的地域市场里，就没有他弄不倒、砸不了的同行，他基本是个吸血虫一样的存在。 「法学奇才，」老杨中肯的评价他，「你看看这桩桩件件，哪样都不脏他手，没个法学研究生水平干不来。」 林郁：「………」 老杨：「早年社会管理还不太严，像他这种人也颇有一些，但能一直保持清醒，手脚这么干净的还真不多，光从这点看，也该他混出样子。」 「哦，」林郁讽刺的重复，「法学奇才。」 老杨咳嗽一声，清了清嗓子，「我的意思是说，其实他的小辫子不好抓，要不要换个思路，大家坐下来协商一下，这些东西可以作为我们谈判的砝码。」 林郁不吭声，然而表情已经说明了他的态度。 老杨只能把后面的话吞了回去。 林郁一直给他的指示都是非常强硬的，言辞之中都是想把郝明建弄进去吃牢饭的意思。 其实他觉得，林郁和公司的事没必要闹那么僵，大家都彼此退一点，犯不着你死我活，毕竟和气生财吗。 拿人钱财，替人办事，老杨没把劝导的话说出来，只能顺着林郁心意办事。 又拉出他做的第二个ppt，这回的主人公是余柯。 但这回ppt打不开，老是显示错误。 老杨咦了一声，一边想办法修，一边说：「我靠，怎么回事，我还想给你看照片呢，震撼高清照啊，我还搞了个全屏的。」 林郁听这描述，误会了，有点起鸡皮疙瘩，「你别给我搞他跟郝明建的十八禁图，我看一张倒扣你一个零。」 「……你可真直，」老杨说，「那种图你想看我还真有，但高清的没有，我刚说的图片是指减肥对比照。」 林郁微愣：「什么？」 「余柯以前是个大胖子，有这么——」他伸手比划，「这么宽，好像是吃激素药胖的，和现在完全不是一个样子。」 林郁皱起了眉。 「他条件很差的，在学校经常被人欺负，后来不吃药了，大变身，从国外回来，签了风娱公司出道，出道也不太顺，后来跟了郝明建才有资源，其实他演技的确还可以的，走捷径反而害了自己，我的确有拍到他俩的亲密图片，你可以用来反击他，」说到这儿，老杨顿了一下，有点同情的样子，「其实也是个可怜人，谁出来混都不容易，不到万不得已也没必要这么干。」 林郁没去听他后面这一大串，相反，林一一直紧皱着眉心，想着「胖子」这个词。 他脑中模煳的滑过一点画面，但怎么也捕捉不住。 老杨嘴上叭叭叭，手上则努力搞着ppt，半天没弄好，有点气急攻心，甩了不争气的电脑一巴掌——于是就好了。 不打不成器，说的就是电器类的朋友们。 ppt画面瞬间如丝般顺滑，首页跳出一个绝佳的减肥对比图。 左侧是座满脸白肉的小肉山，右侧是俊秀的年轻人，如果不是五官尚算统一，换谁都看不出这是同一个人。 照片一跳出来，老杨便发现林郁神情有点奇怪。 那种表情很难用语言描述，具象一点说，是他脑袋顶上冒出了一个「朋友你有事吗？」的黑人问号表情。 老杨试探的喊：「林老师？」 林郁没反应。 老杨脑中电光一闪，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这是从前认识？ 也对啊，余柯那言行举止，不就是一直刻意模仿着林郁吗。 余柯出道的时候那么多选择，他签哪家不好，偏来签林郁在的公司，抢谁的资源不好，老来抢林郁这种级别的，简直脑子有包。 也不知道他这到底算恨的深沉，还是爱的深沉。 林郁伸手，把电脑拉近，认真看了一遍老杨的调查。 他越看，表情反而越没有刚开始那么复杂了。 老杨起先是提心弔胆的观察他神情，生怕里面有什么狗血剧，但看到后来，放心了。 第48页 因为林郁最后的表情是：此人多半有病。 尽管老杨特别的心痒痒，可职业操守如大墙，拦住了他跃跃欲试的好奇心，他最后也没去打听林郁这桩私事。 林郁只是吩咐：「不用查余柯了，由他自己烂，你之后就专心查郝明建。」 老杨点头。 他突然想到，同样的话，林郁还在卢安资身上用过——我清楚他，由他自己烂着，别理。 两人把信息交换完毕，也就没有什么正经事了。 说着便开始聊闲话，老杨开始巩固客户关系，套近乎：「这都认识好几年了吧，从第一回接你的活到现在，我都成家了，你怎么还没个动静？」 小曲正切到良辰美景奈何天，林郁听着曲子，摆了摆手，没接这话。 曲词就帮他答了这个话题。 老杨知道自己说错话了，以林郁所处的环境、所为的职业，他就算再当年，也很难找个合适的对象。 更别说网上还风风雨雨，一个劲的扯他和一个不相干的男人的恋情，不断的消费，不断的娱乐，全不把本人放在眼里。 老杨想起了自己第一次见林郁的时候。 那时候林郁刚有点名气，风娱给他艹热度的手段不阴不阳，碰瓷艷压，颇惹恼了一些人，林郁那次接到了换脸裸体图和一箱动物尸体，气的不轻，所以来找老杨，放言要弄死寄件人。 老杨至今记得林郁那个样子，那时他还十分年轻，眼睛里燃着两洞火，整个人都是燃烧着的。 他帮着林郁找，可找来找去，只找出个在校高中生：换脸图是那小孩用美图软体p的，动物尸体是宿舍灭鼠的成果，小孩一脸的新奇，胆子大的能包天，人家根本不是来什么蓄意谋害，而只是为了和同学抱团炫耀。 就和许多小孩不懂事时拔虫须、切虫子是一样的性质。 林郁一腔怒火刚烧到顶，被截了个胡，不尴不尬的悬在那里，很有些无可奈何，最后他想了三天，让老杨算了，这事便不了了之。 后来也发生过很多恶意事件，林郁越来越红，也没有那么多时间精力一桩一件的揪着干，慢慢也就不再让老杨去查这些事了。 到今天，俩人这样面对面的坐下来，林郁也早就不復当初的冲动，他都能跟着慢慢品茶，慢慢开玩笑了。 这孩子身上的火烧的没有当初那么烈，但仍然没丢掉无所畏惧的样子，大概百鍊成钢，已经铸出了硬骨头。 这是长大了。 第28章 一壶茶渐渐凉了，热气消散，林郁把老杨给的东西放进文件袋，两人预备离开。 等老杨收电脑时，林郁习惯性拿出手机，想看看现在网上舆论发酵成什么样子。 这时他发现，裴明高这个傻小子果然没听他的话——裴明高和网友吵了起来。 还不是简单的怼，而是连着转发评论十几条，摆在首页，全是对骂的话，夹着脏字，兇狠的不得了。 也是厉害，娱乐圈都还没出过这种性格的人，也没人干过这种事。 裴明高同学靠着自己这脾气，还没正式入行，就一架成名，勇夺热搜第四。 林郁把页面拉下来，看了一圈，嘆为观止。 真是奇男子啊。 林郁点开消息框，给裴明高发信息：「你快别吵了，要吵也别带脏字，就你这种吵法，网友截图下来，过个七八年还能当做黑歷史拉出来鞭。」 裴明高回他说：「so what？来一个我骂一个，今天骂，七八年以后我还骂。」 林郁：………… 裴明高又说：「老子咽不下这口气，我算领教了这帮键盘侠，一个塞一个的傻逼，一眼看过去还真分不出谁比谁噁心，你看这个——」 他截了几张图过来，林郁堪堪扫一眼，明白了裴明高被激怒的原因：网友逼裴明高站队。 截图内容是： 【我就来看看，抱大腿的有没有后悔，跟白眼狼抱团没有好结果的。】 【四个小时过去了，新人弟弟稳如老狗，躺的安详不已。】 【嘻嘻，新人好上道哦，上一条微博还称兄道弟的，现在就不见了。】 【五分钟过去了，新人弟弟没有说话，一个小时过去了，新人弟弟还是没有说话………三个小时过去了，新人弟弟，大概是死了。】 面对这种话，就裴明高这个火爆的性格，能忍下来就怪了。 也得亏他是演员入行，要是当了爱豆，出道就要气死了。 林郁忽然想到，自己也有过这样脾气的时候。 要是换成那时候，碰上这种事，别说吵架，自己得先拎着拳头冲上去。 但那会儿他才十几岁，父母相继离开，他孤身一人，难免钻牛角尖，随着年龄的增长，其实这份性子早已经收敛的差不多了。 所以老杨刚碰见他的时候，他也是请老杨先摸清事情，再做打算，而不是顺着脾气干了再说。 但不得不说，的确还是从前比较简单快乐。 裴明高那儿有一会儿没说话，林郁还以为他上工去了。 可过了五分钟，林郁的手机叮咚响起来，裴明高说：「郁哥郁哥，微博回復我。」 林郁不知道他打的什么主意，顺着他意思打开微博，发现他发了条新微博：【给大腿抱吗？@林郁】 林郁：……… 第49页 都已经这样了，他也没什么好沉默的。 林郁直接转发和回覆：【抱你个头，剧本背了吗//裴明高：给大腿抱吗？@林郁】 林郁回的坦坦荡荡，一看这二人就是关系铁瓷铁瓷的。 顿时，这一问一答的微博浏览量飞涨，转发点赞者人山人海，可见有多少人正蹲着瓜。 评论里，站风娱的对裴明高冷嘲热讽，小树林则对他亲亲抱抱举高高——先前逼他表态的也有不少小树林。 甚至还有cp粉发出了绿帽预警，让林郁无言以对。 而更让他没有想到的是，郑导竟然也出现了。 郑导同样转发，说：【多学学你林师兄//林郁：抱你个头，剧本背了吗//裴明高：给大腿抱吗？@林郁】 这下网友也懵了。 这可是郑导，不是什么随处可见的小新人。多年不拍片，今年的復出之作还没生下来，郑导现在的确是比不过另外几个知名大导风头劲，但他的资歷也是一等的，在个影坛都是德高望重的存在。 郑导这种老前辈都下场，真的太令人惊讶了。 与此同时，狗蛋剧组放出了影片预告第一弹。 狗蛋剧组之前连个定妆照都发的马虎，但这支预告，却剪得十分精良。 先是一片过度曝光的刺目白光，而后镜头摇晃着，光影渐渐明晰，出现了一双眼睛。 他睁着眼，眉眼疏淡，好像无端升起了一片雾，莫测的将他和人世间隔开了。 镜头拉远，男人躺在放倒的办公椅上，衬衫半解，一手枕在脑后，而另一手举着一份满是铅字的报导，对着阳光一字一字的看着。 同事敲门进来，对他阿谀奉承。 男人侧头，看了那人一眼，他嗤笑一声，随手一抛，将那份报导朝来人扔了过去。 同事手忙脚乱的去接，但纸张撒了满天，他接不住。 纸张飞到半空，镜头摇晃，落在在纸上一行大字上，同时，一直保持默声的影片终于有了旁白，是个老人荒腔走板的吟唱—— 「有道是：白珪无玷，谁辨真假，唠唠翠岩，分明是贼，这一出真真假假、虚虚实实，谁又知祸福吶！」 所谓的先导预告视频，只有四十秒钟，还拿这样的话做结尾，所有人都知道什么意思： 郑导，公开挺林郁了。 随后，狗蛋剧组半数都转发了该预告。 可能被郑导拿刀架脖子了吧，吴明导演也同样转发了这个预告，并意味深长的发了一个耸肩的表情。 要知道，吴明上一条微博可是在和余柯的互动，官宣余柯要接他的影片。 这下，网友全都被炸懵了。 【卧槽卧槽卧槽，这个瓜一口咬下去，还有回甘的，绝了啊。】 【我的妈呀，余柯下一个片可是吴明的啊，这还能合作吗？】 【…………吴明这是背后插刀吧，垃圾，以后都不看他的片子了。】 【吴导缺你一个观众？缺你家余柯一个演员？还真拿自己当一回事。】 【观众朋友们，我理一下，原本，小树林说，余柯抢了林郁的资源，所以林郁负气出走，而雨伞则说，余柯表演是自己的，奖也是自己的，清清白白，不存在抢不抢，是林郁嫉妒。可是现在，这俩导演同时给林郁背书，是不是说明，其实前一种说法是对的。】 【很明显了，不然不至于发这种话。】 【林郁在这里面演技好好诶，要是他能拿到暗箭这个饼，也可能拿奖啊。】 【虽然但是，就这么几十秒，连个台词都没有，还能看出演技，你们小树林也是滤镜扭曲。】 【？？我路人谢谢，几十秒还看不出演技？？】 【现在吵什么演技，吃瓜都不用心。我发现一个问题，吴明这个片子，不会也是余柯从林郁那里抢过来的吧，算一算时间线对的上啊。】 【目瞪口呆，楼上一定是真相了。】 有了两位大导演的统一背书，舆论立刻被扭转了。 这两位是什么人，那都是文娱界大山，地位俨然，说话铿锵有力，只要轻飘飘的一两句话，胜过无数水军的辩驳。 总之现在，除了部分「我不听我不听」的黑子以外，基本所有人都认为，是风娱迫害了林郁。 ……… 看到网上突变的舆论，风娱一方立刻上报给了郝明建。 毕竟吴明是郝明建带着余柯亲自接触下来的，这事得由他定夺，公关部的人才敢回应。 郝明建黑沉着脸，风雨欲来的模样。 他给吴明去了两个电话，可对方一个没接，打到第三个的时候，郝明建怒气爆发，狠狠将手机摔到了地上。 手机坠落在地毯上，滚了两圈，落在余柯身前。 这是郝明建的住处，地毯精緻纹花，余柯披着件浴袍坐在那里，淤青从脖颈一路往下，他的脸色也非常难看。 他白着张脸，弯腰去捡地上的手机。 就在这时，郝明建恶狠狠的踹了他一脚，骂道：「不争气的东西！」 余柯被踹倒在地上，背心剧痛，眼眶干涩，却流不出眼泪。 就在刚才那几分钟内，林郁和裴明高的互动、吴明导演给林郁的支持，还有此刻郝明建对他的任意欺凌……这都是一记又一记的狠踹，将他打倒在地，让他不得翻身。 第50页 郝明建对余柯拳打脚踢，足足十几分钟，才发泄够了内心的怒火，停下了施暴行为。 此时私人医生和秘书都来到了房间，私人医生习以为常的为余柯做检查，而秘书恭敬的停在郝明建身边，「郝哥，怎么做，还等吗？」 郝明建没答，他眯起眼，冰冷的目光定在余柯身上，仿佛穿过相似的背影，看见了引起他这番怒意的罪魁祸首。 「不等了，」他说，「把料都放出去，这次，我要让林郁跪着回来求我。」 秘书点头，「是。」 他目光中有几分怜悯，心想，林郁的好日子到头了。 . 另一端，林郁正在站在走廊，和郑导通话。 他百般感谢，而郑导却不当回事，只是笑呵呵的说：顺手的事，早点解决，你也好早点回来拍戏。 林郁握着手机，心里有百般滋味，一时间都说不出话。 他没想到郑导肯这样挺他，更没想到，自己出道这么久，走了这么长的路，却能在这个时候遇上一份知遇之恩。 一开始，林郁没有把和公司的斗争太放在心上，归根到底，不过人事和利益的争端，一堆无聊的剧情而已，可是随着关心、在意他的人越来越多，他也渐渐发现，原来这件事的意义并不只是走剧情这么简单。 他得把这件事情漂漂亮亮的解决好，才能让好人都站直。 第29章 挂了电话，林郁在脑子里认真的再次整理了一遍老杨给的信息，试图找出一些自己忽略的细节。 在原本的主剧情线里，郝明建并没有占到太大的分量，无非是制造了一些黑料，给他出了点么蛾子，由于原书过于偏重感情线，对风娱的问题交代并不多，但可以确定的是，风娱最后破产了，郝明建也因经济犯罪入狱。 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这个郝明建的手脚一定没有表现出来的那么干净。 林郁再次拿出资料，看了一遍。 有一处小字吸引了他的注意力：郝明建在两年前投资房地产时，曾经误拍下一块不可开发地，那地下埋藏了放射性化学物，目前被禁止开发，于是一块地牵着巨额投资都撂在了那里。 投资失败，本是生意场上的常事，不值得太多注意，林郁之所以给予关注，一方面是因为郝明建在生意上太过一帆风顺，在这儿栽这么大一跟头，实在引人注目，而另一方面，这块地所在的区域是林郁十分熟悉的——滨海区。 林郁从小住在滨海区，上大学以前，他都在那里长大，对滨海区有着非一般的感情。 而且，同样的在那儿长大的，还有卢安资。 实在有意思，卢安资作为一个穿书者，金手指比主角都大，他真的会屈居于人下，做一个普普通通的经纪人？ 他在郝明建身边，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林郁心中升起了许多疑问。 他凝眉，思索许久，一直没吭声。 老杨就在林郁身边，已经收好东西，舒缓的琴声还扬在木质走廊里，他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 在老杨眼里，林郁是给郑导打了个电话，感谢了对方的知遇之恩，而后便一直呆立原处，没有动静。 …………至于吗，有这么感动的？ 老杨想起自己刚进来的时候，林郁还在为退役的偶像掉金豆豆，顿时心惊胆战起来。 林郁最近这么重感情啊。 他仔细看林郁神情，小心开口道：「你没事吧？」 林郁唔了一声，摇了摇头。 老杨有意调节气氛，绞尽脑汁的搜刮词组，干巴巴的『开玩笑』道：「你电话里装洋葱了吗，看一回电话，掉一回金豆豆。」 好冷的笑话。 林郁终于看了他一眼，「……我不是这种人设谢谢。」 老杨也觉得冷。 他挽尊似的添了一句：「你最近变得好多愁伤感，是碰见了什么人或者什么事吗？」 林郁：「？？」 被林郁那种「你有什么病」的目光一照射，老杨瞬间清醒，并决定闭嘴。 他一定是鬼迷心窍了，才说这种话。 「行了，别傻站着了，」林郁率先结束了北冰洋的氛围，把手机揣回兜里，抬抬下巴，「咱们走吧，我还有别的安排。」 老杨：「对对，船到桥头自然直，郝明建的事迟早能解决的，自寻烦恼反而消耗自己。」 于是二人一前一后离开。 可刚转过走廊拐角的时候，他们前进的路被挡了。 就在前方，一男一女，一坐一立，都是熟人。 唐绍钧戴着副蓝牙耳机，坐在轮椅上，一双大长腿自然的屈着，手随意的搭在膝盖上，指节随着思考轻轻的扣着。 这模样，把轮椅换成沙发都不违和。 而推着他的女人则是乔筠，林郁在医院见过的。 林郁完全没想到会在这儿见着他们，顿时惊讶极了。 乔筠一看林郁那副表情，心里高兴的跟过年似的，这真是老天爷让她来找回场子的。 乔筠主动迎过去：「哎呀，林郁，真巧，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你，绍钧哥哥昨天出院，你怎么没有来呀？」 林郁都还没来得及打招唿呢，就被一句「昨天出院」给弄的愣了一下。 唐绍钧却没解释，而是指了指自己的耳机，示意自己正与人通话。 第51页 林郁自然没打扰他，只是悄然皱起了眉。 这货腿不想要了吗，这么快就出院？ 他的腿可不仅仅是他自己的腿这么简单，他要是把自己作瘸了，林郁得愧疚死了。 这样想着，林郁自然而然的流露出些许的不满。 乔筠就更开心了，十分得意的挺了挺胸。 非礼勿视，林郁目光躲开，正好被她硕大的耳环闪瞎了，便很礼貌的赞美她道：「今天的耳环真好看，衬肤色。」 乔筠：「…………」 这个人真的好虚伪哦。 唐绍钧将二人的情态收进了眼里。 他的耳机里传来报价和争论的声音，英国那头的谈判正进行到关键处，但唐绍钧却敲了敲耳机，说了声「停一下」，而后对林郁说：「只是出来谈生意，乔筠是替她哥哥过来的。」 林郁的理解是：他就是出来谈个生意，晚点还要回医院去。 林郁这才满意了，说：「伤筋动骨一百天，多养一养。」 唐绍钧唇角翘起来，没有说话。 耳机那头正催他报价，乔楠那个毒舌弹幕机都快炸了，二点五倍速伦敦腔叽里哌啦往外蹦，吵的唐绍钧头疼。 唐绍钧扯掉耳机，平静的问林郁道：「你怎么在这儿，不是在拍戏吗？」 「风娱的事还没搞定，导演放我出来两天。」 风娱的事？ 唐绍钧平时根本不上网，并不知道林郁闹出了这么大动静。 耳机那边的乔楠已经对唐绍钧不抱任何希望了，悉悉索索一阵，把报价单递给了洋鬼子，随后他才回来，换回字正腔圆的中文骂了他几句，说：「见色忘义，我报三个点了，拿不下就怪你——风娱的事有点复杂，郝明建那个老鬼也不好对付，你出门多带几个练家子，别阴沟里翻了船。」 如果唐绍钧刚才是叫蒙在鼓里，现在则是叫被关进了小黑屋里。 他是和世界脱节了吗？ 唐绍钧发问：「风娱？什么事？」 近在眼前的林郁和远在时差的乔楠都愣了。 这位还真是完全不上网。 林郁顿时十分感动。 瞧瞧，真·成功人士·直男/根本不看八卦，闲的蛋疼的才整天混论坛关注他这点破事。 「没什么，」林郁摆摆手，也没打算多说。 正好，他手机响了，他低头看一眼，是刚被他支使去公关公司的程英明。 他向唐绍钧打了个招唿，走到一边去接电话。 唐绍钧的目光停在林郁脸上，发现他眼角描着些湿润的水光，那点晶莹缀在天成的桃花眼后，尤其的我见犹怜——并不我见犹怜，小唐爷是带滤镜的。 他刚才其实听见了他和老杨的一番对话。 什么掉金豆豆，多愁善感之类的。 不知怎么的，明明并无具体所指，唐绍钧的心口却微微发烫起来。 耳机那头的乔楠报好了价，正闲着，便叭叭叭的给他把事情梳理了一遍。 从录音，到解约，再到两位导演背书，整个过程他都一清二楚，也不知道到底哪来的闲工夫去关注这种事。 「总之就是这样，」乔楠说，「多委屈啊，二八分的合同，郝老狗不是人。」 原来如此。 唐绍钧又看了林郁一眼，那头林郁似乎得到了什么不好的消息，神情虽没多大变动，可脸颊微微抽动的肌肉还是泄露了他内心的不平静。 「知道了，」唐绍钧沉声道，「我会处理，英国那边先麻烦你了。」 这话虽然是对乔楠说的，但唐绍钧看着的是林郁，仿佛是在对林郁下承诺似的。 林郁挂了电话，顾不上再和唐绍钧聊，只对他匆匆道：「我这边出了点事，先走了，你记得回医院，保重身体。」 说着转头离去，步履很快，显然是真出事了。 唐绍钧皱起眉，看着他，半响没有移开眼睛。 直到林郁离开，他才对乔筠说：「叫司机，让唐皇的人来见我。」 林郁接了电话，匆匆离开，程英明就在他车边等着他。 程英明急的跺脚，脖子上都起了一大片疹子了，他一紧张就会过敏，起荨麻疹。 林郁让他上车，打开了空调，递给他一瓶水。 「你别急，慢慢说。」 程英明太急了，慢不了。 他没有接水，而是飞快的点开手机，给林郁看了几张图：「公关公司拿到的，说是风娱的总监主动给他们打的电话，让他们反间，弄我们。」 看到图的一瞬间，林郁瞳孔募地紧缩。 平地炸起一声惊雷，大风捲起了满树的新绿，将没站稳的新叶，带离了巢。 第30章 就在半小时前。 两位导演给林郁背书后，敌方势力变得不堪一击，小树林们非常迅速的开始控评，刷出一条又一条的澄清总结博，并花式怜爱的再次吹捧起了自家爱豆。 一个绝美的小可怜，身处风娱这个满是黑暗与迫害的虎穴狼窝，师兄师弟老闆经纪人通通不是好人，抢资源，发通稿，拉仇恨，让他过劳，还和他待遇二八分，拿他当犁地的老黄牛。 在这样的境况下，林郁却能坚持自我，出淤泥而不染，最后和公司公然对战，陈述公司的种种罪行，实在是燃到爆炸。 非但小树林在为自己爱豆而垂泪，就连其他对家都被感染了。 第52页 此时，往日林郁的种种黑点，与各家的种种拉踩之仇，通通都被推到了风娱的脑袋上，林郁本人站在了干干净净的河岸上，不染尘埃。 公关公司的经理看了一遍舆论走向，满意一笑。 他伸了个懒腰，起身给一旁的程英明倒了杯茶。 「这次真是多谢你们了，」程英明喝了茶，向经理道谢，很情真意切，「我们小郁哥现在还没签新公司，只有个人和风娱这么大的公司对上，要不是你们帮忙，我都不知道怎么办了。」 经理受之有愧，心想这个助理也太会了。 这哪里有他们什么功劳啊。 就这一会儿，他们公司的电话都快被同行们打爆了。 大家都知道，这是非常成功的一场公关战，不光反败为胜，还能把林郁以前的黑点都悄然抹去——照这个洗法，多轮几遍，林郁的公众好感度都要从负值回到及格了。 各家公司都悄然打听起了林郁的帮手到底是哪家。 他们倒是想认，认了以后一定财源滚滚。 可是这事他们真的半点没出过主意啊 。 他们只负责跟着充了人头，控了控评，完全就是当了回小兵而已。 不管是狗蛋剧组、郑导、吴导，乃至现在社交媒体上撑林郁的各种路人和粉丝，通通都是自来水。 林郁真是靠自己的人缘得到的同事助力，也是靠自己的魅力得到的一大批有组织有纪律还战斗力特强的粉丝，完全不是花钱来的。 不服不行。 公关经理把程英明送走，回到办公室，电话又叮呤噹啷的响起来。 他扶额，按掉电话，实在不愿意接，他已经解释累了。 笔记本电脑上的网页还没有关，他挪了挪滑鼠，扫了一眼微博广场现在的讨论。 里面一片过年的氛围，路人留下了贊，粉丝留下了激动的泪水，而黑子们只留下满地残肢，已经完全成了沉默的灰烬。 这就叫大获全胜。 经理皱了下眉，突然觉出了一点不对。 隔着透明的玻璃门，能看见同事们正收拾东西要走，其实这时已经是下班时间了，他也该滚去相亲了。 可他既不想相亲，也不想下班——他内心总觉得还不到时候。 多年行业经验让他有了一份敏锐的直觉，早已退化的犁鼻器悄然发挥效用，嗅出了欢天喜地中残留的那点硝烟气息。 他也不知道这种感觉到底怎么回事。 只是心里总有份忐忑，总觉得今天这班，还没上完。 思索片刻，公关经理稳稳坐在电脑面前，撑着下巴，一条一条的看人们的讨论，试图找出点苗头。 ——这条，骂风娱的，略过。 ——这条，吹颜的，略过。 ——这条，卖丰胸产品的，略过。 ——这条，绝美剧照，略过。 等等，先不忙着略过。 那是剧照吗？怎么没见过。 公关经理点开照片，认真的看了一阵，越看，越震惊。 黑白色调的照片，一个少年戴着镣铐，从押解车上下来，一脸暴戾的死盯住镜头。 他背后是滨海区派出所的牌子，旁边几个煳掉脸的也都是正儿八经穿制服的警察叔叔， 少年青涩而冷硬，身躯单薄，双目桀骜，如果不是那张脸太过夺目，经理几乎都要认不出，这是林郁。 对，这就是林郁！ 经理飞快的点开评论，此时评论里的人还没有意识到不对劲，大家都在哇哇乱叫，高喊颜值赛高，许多人都问这是哪个剧的，一定去看。 有一个资深小树林疑惑的说：这是新剧吗？没看过这部戏呀。 底下另一个小树林回：没看过新剧消息呀，应该只是摄影师拍的照吧，啊这个风格的哥哥也好看，太神仙了，舔屏，和以前的风格不一样呢。 经理都快给她们跪了。 你们脑子是锈了吗，这骨相，这眼神，根本不是现在的林郁。 公关经理恰好是滨海人，家里离滨海区派出所很近，他看得出这照片是真的，连旁边几家早点铺子都是一模一样的！ 也不对，那家早点铺子已经关了七八年了。 那这是七八年以前的照片！？ 这就更真实了！ 这是什么情况？ 林郁出道以来就一直是仙气飘飘、风轻云淡的模样，他刚在和风娱的斗争中表现出的那份刚硬，被粉丝诠释为「忍无可忍」的血性，是天仙身上的一点菸火气，苏的人嗷嗷叫。 那是苏，不是好狠斗凶。 更不是少年犯。 这种照片坐实了，他以后都不用混了。 公关经理的头脑空白了片刻，随后腾地站了起来，对要下班的同事吼了一嗓子：「都回来，加班！」 同事全愣住，还以为他是开玩笑呢。 这时，公关经理手边的固定电话又响了起来。 这回他接了。 「你好，」那边用公事公办的语气道，「我们这里是风娱公关部，我是总监陈可…………」 挂了电话，经理反应了五秒钟。 然后，他飞快的夺门而出，沖同事喊：「去把林郁助理叫回来！」 刚好，程英明落了东西回来取。 他呆呆的站在门口，已经听了一阵了。 他意识到，出事了。 第53页 . 「他们要求方经理这边故意立刻给出闢谣，说照片是你的新剧，引起所有人的注意，接着他们会放出更多料，包括公安的记录、当年同学和班主任等知情人的爆料，还有一些相关的照片、你缺课的记录等，一是破坏你的形象，同时也通过一波波的打脸让公众知道，我们这边说的话不可信，最后就是用几个大号脱粉，营造现象，瓦解小树林。」 这就是风娱的打算。 风娱将这些尽数告诉了公关公司。 一方面，他们希望公关公司予以配合，用林郁用过的水军，打林郁的脸，这会让他们报復的快感加倍。 另一方面，他们也半点不怕公关公司告诉林郁，因为他们手中的料的确很足，他们还巴不得先威吓林郁一番。 听程英明说完这些，林郁一直没吭声。 他反覆的看那几张图片，眉眼越发冷峻。 有一瞬间，程英明几乎觉得，他的神情与照片中的少年重合了。 程英明刚开始非常坚定的认为这些东西全是风娱胡编乱造的，林郁比谁都温柔、也比谁都靠谱，他不可能会是图中人。 可到了这一刻，他却不得不相信，这是真的。 小郁哥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时候？ 那时候，是谁陪着他？ 片刻后，林郁抬起了眼睛，看了一眼窗外熙熙攘攘的人群和冰凉的高楼大厦。 「开车，」林郁冷冰冰的吩咐，「去风娱。」 . 风娱位于东三环的dh大楼里，一大批的高新技术以及文娱产业集团都在这里安家落户，形成了集聚效应。 此时是傍晚，大多公司员工都陆续下班，电梯不断的下行。 除了风娱。 风娱今天全体加班，甚至轮休和请假的几个都被叫了回去。 余柯坐的是私人电梯，他之前被折腾的不轻，现在衬衫领口严严实实的捂着，却还是露出了一点淤青。 同搭载一辆电梯，卢安资通过反光的电梯内壁瞄了他几眼，内心很是鄙夷。 当然，卢安资脸上一点不好的意思都不表露，只是假惺惺的安慰道：「我办公室有些药，呆会儿拿给你。」 说着，伸手要拍拍他肩膀。 余柯却一把别开他的手，吼道：「别碰我！」 他那下动作很重，啪的一大声，把卢安资的手都打红了。 卢安资表情僵了一瞬间，心里骂了他两句，闭上了嘴，再也不自讨没趣的去招惹余柯了。 可余柯却阴冷的说：「你知不知道，叫你来公司，是为了什么。」 卢安资看他两眼，终于发现他状态很不对。 余柯却自顾自的说：「因为林郁要完了，他要完了！你们都要完了！」 第31章 卢安资没把余柯的话往心里去。 余柯本来生的还算俊气，小尖脸，细长眼，精修加层柔光也能挣到小妹妹们的几声称赞，但他现在神情阴鸷，把自己原本那点颜色都盖的严严实实的，反而生了狰狞之相。 嗑药了，卢安资默默的下了判断，并不着痕迹的按下了电梯按钮。 看样子是刚从郝明建那儿过来的，郝明建没事就爱餵他点东西助兴，当玩意似的耍。 瘾君子的话不可信，他才懒得理。 可也就是这个不闻不问的动作，让余柯更恼怒了。 他冲到卢安资身前，一把揪住了对方领子：「你听见我说的没有！你们都要完蛋了！」 过近的距离，震耳欲聋的吼叫，差点没把卢安资耳膜扎穿。 卢安资伸手就想推他，可这个动作做到一半，却被余柯的话给阻拦了—— 「林郁的照片发出去了，我发出去了！马上，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打死了人，他一直都在骗人，他骗了所有人！」 卢安资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那点敷衍还没来得及下线，混着一脸的震惊，颇有几分滑稽。 这份神情取悦了余柯。 「试想，原来高高在上的、纤尘不染的人，突然变成少年犯，手上沾满鲜血，他的粉丝会怎么看，公众会怎么看？」 余柯脸上露出个笑的形状，但不像在笑，只是激动、亢奋，连牙都在咯咯打战，「我太期待了，期待看见他也掉下来，掉到泥里，你说，到时候他还会那么猖狂，那么自以为是吗！？」 卢安资脸色大变，郝明建分明答应他不会做的！ 他心头大乱，伸手越过余柯，用力的按着电梯开门键。 按键力度太大，咔哒咔哒的声音在电梯里响了起来。 「你急什么？」余柯在他身后笑，「你不是也出了一份力气吗，现在假惺惺什么呢？」 卢安资重重捶在按键上，狠狠扭回头：「他骗了谁！？他是帮你！」 「帮我？」余柯语调微妙的重复了两声，「这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说着便哈哈笑起来，笑的前仰后合，说不出的诡异，说不出的疯狂。 二人的电梯里，卢安资只觉得毛穴都张开，被一阵阴风侵袭，满身的寒意。 ……疯了。 叮咚—— 到达风娱楼层，电梯提示音如同上帝之声，让卢安资解脱了。 他不管不顾，一个箭步沖了出去，却与前方的人迎头相撞，差点摔了个大马趴。 卢安资一把扶住墙，心情糟糕透顶，「长没长眼……」 第54页 话音在碰上来人时戛然而止。 林郁立在前方，黑色衬衫勾勒出颀长的身形，五官堪比工笔勾勒，眉眼里此刻积满了冰霜。 「林郁？」卢安资先是一愣，而后急急忙忙的上前抓他，「你来就太好了，走，我带你去见郝总，这件事一定有挽回的余地。」 林郁往后一避，躲开了他的触碰。 卢安资的手悬在空中，他扭头，看见林郁朝余柯走了过去。 风娱一大半的人都围了过去了。 余柯挺胸抬头走了出来。 林郁略微眯了一下眼睛，像借这个动作重新审视着余柯。 余柯冷冷的回视：「你看什么。」 「我看……」林郁笑起来，温柔可亲，「我在看一条阴沟里的臭虫。」 余柯瞬间黑脸：「你来就为了说这个？」 「我看了照片，」林郁抬步凑近他，冰冷仿佛无机质的目光落在他脸上，却有些居高临下的意思，「你以为翻出过去的事情有用吗？我觉得太有趣了，可怜的、痛苦的，明明你啊。」 「你在说什么，」余柯死盯着他，摆出了防卫姿态，「别胡说。」 「我说什么？」林郁挑眉着，「厕所，树林，器材室，还有哪？……哦，还有后巷，每个地方都留下了你自扇巴掌，下跪，被打的画面，不知道你记不记得。」 这话一出，所有人都懵了。 林郁在说什么？ 他们齐齐看向余柯。 而余柯在一阵神情扭曲后，居然接上了这话！ 「那又怎么样！我现在有钱，有名，我成功了，那些人算什么！」 林郁成功激怒他，后退一步，耸肩，「那又怎么样，我只是问你，记不记得而已。」 ——记得，发生过，就永远抹不掉。 余柯在他眼神里领会到这份意思。 所有人心里都是一阵卧槽卧槽的。 大家往日和林郁也有接触，今天少年犯的料其实他们自己都不相信，相互还打听是谁负责的，实在太离谱。 但眼前这幕，颠覆了他们的认知。 林郁这幅样子……是真的？ 这听起来，像是余柯被霸凌了，而林郁参与了？ 不会吧。 在一片惊诧中，只有卢安资注意到，林郁的神情和平时很不一样。 他的冰冷，他的口不择言，其实都指向着气急败坏。 别的事都行，但这件事情，是真的把他逼急了。 他怕出事，赶紧上前挡，「林郁你别说了——」说着又扭头沖其他人喊，「都干什么，别拍了！」 可也没人听。 周遭的人都在录像，林郁也根本不在乎，他别开卢安资，继续用那副冰冷的、傲慢的脸，对着余柯，说着勾出人心底恶与恨的话。 「不过我不记得了，」林郁自己回答了自己刚才的问话。 他用怜悯的目光看着余柯，「其实我一桩都不记得，我根本没认出你，连名字都不记得。」 直到这一刻，余柯才动容，脸色突然惨白，眼神暗下来。 「刚进公司的时候，你就爱来我面前晃，没事也要找事，没机会也要创造机会，我还觉得你烦人，」林郁说，「原来是旧相识，可惜我一点都没认出来，你太没有存在感了，注意不到。」 没存在感。 注意不到。 一点都不记得。 林郁的话语，林郁的目光，唤起了余柯记忆角落里的无数段画面，他的肚子像吞了无数块石头，又疼，又沉，拉着人往下坠。 在厕所角落被套上的废水桶，落在身上每一个拳头，每一记狠踹，还有那些丑恶的嘴脸，无下限的侮辱和唾骂………桩桩件件，都不停的在午夜梦回时回笼到脑海中。 人能有多恶毒，自发源之始就有启示，万物都有同类，只有智人屠光了人科下十四数种，排异和暴力的因子天然的写在人的基因里，在物种斗争以及人类战争史上发挥着血的效用。 相较之下，一个人的少年时光，简直微不足道。 但对他往后漫长到没有尽头的余生来说，又比什么都重要。 年少时的受辱，刻在了他的命运里，永远狰狞，永远大张血口。 可他本不该是这样。 在那份命运里，他原本有一个机会。 那段记忆里有过一个阴郁不羁的少年。 这个人走上天台，泄愤似的挥出拳头，打歪了那些恶毒的嘴脸，踹碎了坚不可摧的强权压制，让那些不可一世施暴者变回不堪一击的人，屁滚尿流逃开。 他满怀期待，睁开眼睛，期盼着被人拯救。 可那个少年也只是冷漠的看他一眼，吐出了一个字——滚。 发现余柯眼中恨意，林郁微眯了一下眼，问：「你记恨我？」 余柯没有吭声，可阴狠目光已经给出了回答——是。 林郁为那份滚烫的恨意所摄，微怔了一下。 紧接着，他像被这事逗乐了一样，笑的眉眼弯弯。 「你还真恨我，你凭什么？就凭你以为我是善男信女吗？」 「……」余柯抿着唇，反问：「我凭什么不恨？」 林郁点点头，行。 他低笑着，刚好，看见了自己手里夹着的文件袋。 巧，能用。 林郁慢条斯理的打开文件袋，从里面抽出一叠彩打的照片，「你就凭这些吗？」 第55页 那上面似乎有些内容，人们好奇的探头去看，有些人还调整了镜头距离，想拍下东西。 可就在那一刻，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郁拿着照片，啪的一声拍在了余柯脸上。 哗—— 照片如雪花般散开。 余柯没还手，直挺挺的站在那里，生生的受了。 无数影像闪回，他受人欺辱的、自甘堕落的，所有的作为呈堂证供，接受所有人的审判。 他曾主动跪在地上，赤/裸着一身白肉，在每一块分割的赘肉上写下「死胖子」、「十元一斤」、「猪肉贱卖」，他浑身战慄，不断重复着、自我羞辱着，博得他人的哈哈一笑。 他曾站在升旗台上，抱着好多斤馒头，不停的往嘴里塞，有人围观，嗤笑，也有人嫌弃的躲开，他吃到反胃，吃到意识不清，还记得要完成那些人给的任务。 甚至他要站在刑事审判庭上，瑟瑟发抖，张口胡言着别人备好的词，构陷唯一一个救过他的人。 他不想的。 可是他恐惧， 他曾试图抗争，试图讨好，试图模仿，可他没有做到，他没有办法。 他越抗争，落在他身上的拳脚越重，他接收到的话语越恶毒，那群人将输给少年的愤怒发泄在了他身上。 而林郁冷漠的站在一旁，冷漠的观望。 那份嘲讽的目光比所有恶毒的话还要扎人。 至今，扎在他心上，鲜血淋漓。 余柯站在原地，他扬着脖子，通过镜子看见了自己，看见自己与过去那个屈辱的、蠕虫一般的肥胖身影重合。 人们都在摄像，在拍照，所有镜头都对准他，但现在的情形已经不一样了。 受一点欺负算什么呢？此后，林郁黑料坐实，他藉此上位，比林郁红，比林郁成功，这太值得了！ 「你还挺享受？」林郁微笑起来，拿出更多照片，一次，又一次，甩在了他脸上，每一次都问：「高兴吗？」 余柯怒吼：「再来啊！」 他也不知道自己究竟在做什么，情绪积攒到极点，如山洪暴发，泥沙俱下，没有理智来析清里面的成分。 他怒吼，笑，哭，形状疯癫。 林郁则风轻云淡，面色如常，仿佛正极尽手段的羞辱他人的不是他一般。 四下掀起了小小的议论声，而后声音越来越大，围观者看不下去，纷纷上来扶余柯，痛心疾首，一边安抚受害者，一边骂林郁。 林郁手里的照片已经扔完了，他没有朝场中任何一个人辩解，只是看着余柯。 他的眼神终于有了一丝温度，那是怜悯，同情，是一点冰凉的慈悲。 「你到底恨谁，」林郁说，「你想想清楚。」 在那样的眼神里，余柯忽然恢復了一点点的理智，开始思考林郁问的问题——你到底恨谁？ 药物作用于他本就不太好使的大脑，恍惚间，林郁少年时挥拳的神态再次浮现在眼前。 那是他记了许多年的模样。 林郁从来没有欺负过他，反而是唯一一个救过他一次的人。 他替他出头，恶狠狠的揍了那群恶棍，甚至给自己招惹上了官司，闹出了后来一系列的事情。 林郁，其实唯一一个从岸上下来，拉过他一回的人。 这是他毕生追逐，毕生都想成为的人，他怎么可能恨呢？ 他……他好像只是，想被扶起来。 想被看见。 想被原谅。 第32章 风娱门口闹哄哄的，岸上岸下，神情各异，各有各的计较。 卢安资站在墙头，两边摇摆，护着自己那点利益，也不好大声说什么。 余柯绝对没有资格去记恨林郁，林郁帮过他，他反而恩将仇报，诬人防卫过当，差点把林郁弄进去。就算菩萨心肠，林郁也不可能再给他帮手。 好笑的是，余柯现在还能装可怜卖惨，反过来又陷害别人一遍，而真正清白的林郁，连辩解都不屑。 这个余柯，顾影自怜时，恐怕自己都没察觉到，自己已经成了施害者的同类。 就在卢安资一通自以为睿智的胡思乱想时，一道男声打破了这里微妙的平衡： 「都在这里干什么？」 郝明建刚到公司，走出电梯，入眼就是乱闹闹一大片，他很是不满。 可当他的目光穿越人群，落在鹤立鸡群的林郁身上时，那份不满立即被得意和舒爽取代。 「林郁，」郝明建得意的扬声道，「终于捨得回公司了？」 员工都给他让路，他志得意满的穿过人群，走进中心。 他用露骨的眼神将林郁描摹了一遍，说：「跟我来吧。」 林郁把自己目光收回，只在郝明建脸上掠过半秒，再不停留，压根没有把这个人放进眼里。 他这回来的鲁莽，见过余柯就算了，不想再理会别人。 林郁转身要走，却被几个黑衣保镖拦住。 「哎，」郝明建慢悠悠走过来，「好不容易来，急着走干什么？」 他笑的皱纹都露了出来，攒了好几重恶意，「我懂，就是喜欢这个强迫的调调，放不下身段吗，我配合你——你们几个，『送』林郁过来。」 他一声令下，几个保镖就要动手。 卢安资一看，立马不装死了，赶紧上去拦：「有话好好说，别动手，传出去不好听！」 第56页 几个保镖其实也不知道这到底是真动手，还是假胁迫，所以一被叫就停了。 「郝总，」卢安资温和的劝说，「我们之前说好的，这事不发出去。」 郝明建冷笑：「你的意思是，我还要听你的不成。」 卢安资也不着急，低声说：「郝总，我帮你解套滨海那块地，我们说好的。」 郝明建仿佛被卢安资说通，神情松动，「滨海的地，牵着我那么多资金，是要托你好好办……」 卢安资眼睛一亮，忙要给林郁打手势，示意他离开。 「可是林郁嘛，」郝明建一笑，「也不能走。」 于是又涌上来一批保镖，围成人墙，将出口堵的严严实实，看样子是打定了主意不会放人。 羊入虎口，怎么能轻易放开呢。 水泄不通的走廊，布满人的楼梯间，中间一道真空地带，这楚河汉界后，只有林郁一人。 两边对峙，分明大军压境，林郁却泰然自若道：「你想怎么样。」 郝明建：「我刚开始就说过了，你是公司的人，对自己人，我从来很宽容的，你道个歉，服个软，和好如初。」 林郁眉梢微微挑起，「就这么简单？」 郝明建阴仄仄的看着他，「没说完，那是刚开始，你那时候没有珍惜，现在嘛……也很简单，你跪下来，叫三声爸爸，大家就冰释前嫌。」 这话一冒出来，所有人表情都变了。 9102年了，现代化公司，商业中心写字楼，哪还有这种事。 这样不好吧。 所有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可对着保镖，以及满脸煞气的老闆，他们又不敢说。 现在不管线下线上的情形都对林郁很不利，线上所谓少年犯的图片广为流传，水军加班加点赶制了大量「初中同学」、「邻居」、「班主任大舅的表妹」们的爆料，直言林郁包装皮下裹的是一颗腐坏的心灵和身躯，粉丝现在处在震惊、绝不相信阶段，但求锤得锤，事实胜于雄辩，她们辩解的声音已经弱下来，如果事情真的坐实，这批人一定会脱粉回踩。 而线下，更加显而易见，林郁孤身一人，被郝明建拦在这里。 郝明建不是什么讲文明礼貌的人，大家都知道他出身□□，他真能做出按头下跪的事。 ……天。 这可是林郁。 就在大家神情各异的时候，人群中忽然踉踉跄跄的扑出一个小姑娘。 小姑娘苹果脸，其貌不扬，胸前还摇着张实习生的牌子。 可就是这个平凡的小姑娘，做出了所有人都没做到的事情——她挡在了林郁身前。 简直万众瞩目，瞬间达到人生高峰。 她的一张脸红的能滴血，支吾半天，说：「不、不要这样，法、法治社会，不可以非法拘禁。」 就这么一句话，可能已经穷极了她毕生的勇气，再让她说点别的，也说不出来了。 她的上级吓一大跳，忙过来拉她，嘴里骂她解围：「你个没毕业的小姑娘懂什么，材料交了吗你就在这儿凑热闹，赶紧回去写材料——哈哈，小姑娘不懂事，新来的，我回去骂。」 可原来那句话并没有把她勇气花完，即便花完了，她还有一点没有殆尽的坚持。 她一把甩开上级的手，反过来抓着林郁，什么都不说，但就是不肯走。 林郁有些诧异，他还是第一次被一个小姑娘这么维护。 「……我，我是小树林，」女孩反抓住他手臂，结结巴巴的说，「我想、我想，你……你……」 她说不出什么实质内容，她从一开始就躲在人群里围观，她看见林郁欺负人了，也发现林郁和她以为的不一样。 可她喜欢了那么久的人，不是说放就能放的。 林郁微微一愣，而后轻声说：「我没关系，你回去写材料。」 郝明建也不把这个插曲看在眼里，他抬了下下巴，示意保镖把人弄走。 保镖按指令上前抓人。 女孩红着眼看着林郁，她真的，很想要一句肯定。 眼泪还没掉下，她便发现，林郁忽然改了主意，伸手拦住了保镖。 保镖也都是拿工资干活的正常人，其实既不想难为林郁，也不想难为小姑娘，一被拦，就停了。 女孩呆呆的看着林郁，仿佛全世界只剩下了这张温柔而专注的侧脸。 她听见林郁问：「你想问什么？」 女孩鼓起勇气，「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你真的是坏人吗？ 你真的有做过欺负别人的事情吗？ 在你给我的全部美好中，有多少是真的呢？ 林郁摇头，轻声说：「都是假的，我没做过。」 甚至不用他再说多一句解释，女孩已经雀跃不已。 她脸上迅速回温，眼睛重绽光彩，连那些怯懦胆小都通通没有了。 她站在那儿，仿佛瞬间就有了主心骨，有了将军，可以再次为他冲锋陷阵，多少苦和难也在所不辞。 连林郁都被那份光彩给摄住了。 他突然明白过来： 这不是他第一次被小姑娘维护，其实这样的事情已经发生过很多很多次了。 这些素未蒙面的女孩从很早以前就站在了他的身前。 只要他一声令下，就会不分青红皂白的支持他所有的应该和不应该。 第57页 只要他一句真假不辩的鼓动，就会摇旗吶喊，迎着无数恶意替他保驾护航。 是这些不问来去的爱，让这个世界，变得不那么令人失望。 第33章 与此同时，电梯门打开，一批人悄然抵达，陆续从里面出来。 为首的男人坐着轮椅，他眉头微紧，扫一遍这里的情景，英俊的面容上有几分不快。 而走廊两端，也有同样行头的人包了过来。 因为这边围了太多看热闹的人，大家都被林郁吸引住了注意力，一时间竟然没人发现这些人的来到。 在人群的焦点里，林郁立在原处，不言不语，只定定的的看着这个突然闯出来的实习女孩。 他眼梢微垂，半阖的眼皮盖住了一半眸子。 那里原本酝酿着一场突如其来的风暴，往事被人掘出，经久失修的城墙破了一个裂缝，让他有了片刻失控。 他来这一遭，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都是没有深思熟虑的，完全是气急败坏。 但是现下，那些翻腾的戾气被悄然抚平，理智渐渐回笼。 扫见落了一地的照片，林郁扶额。 要命，他刚都干了什么破事。 林郁神情松动下来，像被兜头浇了一消防管的冷水，又恢復成冷静的模样。 他有点懊悔的伸手揉了揉眉心，借着这个动作让自己平静了下来。 人们看见，林郁脚步一转，弯下腰，将照片一张一张的捡起来。 动作不疾不徐，还很细心的注意将照片翻了个面，背面朝上，挡住了里面的内容。 而后，他走到余柯面前，审视的目光一扫而过，切换成了一份真诚的歉意： 「对不起，我口不择言了。」 余柯怔住。 所有人也都愣了，刚才林郁态度可是拽上了天啊，这也没发生什么，怎么突然开始道歉了？难道是看见郝老闆来了，也就服软了？ 郝明建得意到尾巴都要翘天上了。 他哈哈大笑一阵，「不错，原来你还是识相的。」 人群边缘，唐绍钧皱起了眉。 他的目光穿过形形色色的人，落在林郁的脸上，收到林郁那副轻松自若的神情时，眉头又舒展开了。 他抬手，示意自己带来的人先等一等。 他想看看，林郁自己要怎么处理。 不行，还有他。 林郁压根没有搭理郝明建。 他认真的打量了余柯好几眼，方说：「实在没认出来，你变化很大。」 从满脸横肉的胖子到如今光彩照人的大明星，余柯的确变化很大，看得出他这些年费了多大的力气。 否定他的成就，就等于否定他行的这一遭路，把他抛回那个不堪入目的起点，林郁为自己之前这样做而抱歉。 余柯为他突然转变的态度而茫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那是真的道歉，真心实意的。 ………为什么？ 当然，其实也不用等余柯摸清究竟，林郁已经完成了道歉，跳回了自己的立场。 「但有句话要说清楚，」林郁说，「我有对你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吗？包括主动加害，也包括冷眼旁观。」 余柯：「……」 「有吗？」林郁走近一步，目光锐利的很，不给他留编谎话的余地。 「……没有，」余柯下意识被逼出了答案。 众人譁然。 林郁微微颔首，后退一步。 「你听见了，」他侧头朝女孩说了一句，而后看向周遭的人，轻轻松松的，「大家不要误会才好，我可从来没打过人，要是我没记错，当年学校也就我帮过他了——哦，不会记错，档案都记着呢。」 余柯恨不得打自己的一耳光，自己居然直接招供了。 可他张了张嘴，在众目睽睽下，却也说不出别的。 向来习惯了不打腹稿乱编的一张嘴，此刻吐不出任何假话。 可能因为药物没缓过劲、因为多年心结，也可能是因为这个人——他刚才说……抱歉？ 人群中有人小声向林郁道：「那你怎么会被抓，那张照片是假的吗？」 「照片倒是真的，」林郁朝余柯的方向一抬下巴，「你们也可以问问余柯那是怎回事，他心里清清楚楚。」 余柯被大家看着，仍然做不出表态。 他坏，坏不了彻底，好……更不算好人，他就按么不尴不尬、不上不下的悬在那里，显得格外的突兀，格外的无所适从。 「说呀，」有人说，「怎么不说？」 「怎么回事呀？帮你为什么还会被抓呢？」 女孩也观察着这一幕，小脑筋转啊转，灵光一现，脱口而出：「啊，郁郁你是打了那些坏蛋，才被抓进派出所的对不对。」 脱口就是喊郁郁，什么不知道的时候就能盲目相信，知道一点点了更能逻辑自洽给他圆真相。 真爱无疑了。 女孩说这话的时候，就瞄着余柯的动静。 她有发现，这个余柯表情不对劲。 肯定就是了！ 被帮忙的非但不感恩戴德，还追着林郁咬，不是神经病，就是有内情。 余柯当然很神经病，但内情肯定也不少了，会是什么呢…… 这样想着，她瞪着圆熘熘的大眼睛，死死盯住了余柯，活像下一秒就要扑上去咬人似的。 第58页 林郁瞄见这一幕，失笑。 这个小姑娘，真勇啊。 林郁很少会去翻过去的事情，尤其这一桩，但面对这样毫不掩饰的、真诚无比的信任时，他的防备也悄然卸了下来。 他简单几句话叙述了照片后的事情。 无非是他看不惯校园恶棍欺凌一个小胖子，撸起袖子就上，下手没轻没重，结果闹出了事。 对方父母把他扭进公安，嚎的好像这是场飞来横祸，自己儿子从没招过似的。 那场纠纷闹了很久，坏的透顶的人也有爹妈护着，林郁却没有，再加上他那时候中二期没过，故意给自己找了很多麻烦，所以在公检法转了好大一圈，费了很多劲才出来。 而余柯，他在作证的时候也不知道吃错了什么药，被引导说出了一堆对林郁不利的话，差点真把林郁给坑了进去。 这也是林郁现在特别不解的一点。 自己都没有找他算过帐，他主动来找什么存在感？ 吃饱了没事干想来找虐吗？ 林郁多看了余柯一眼。 余柯的表情说不上好看，但比之之前疯狂咆哮、哭笑不明的样子，反而倒称的上平静了。 ——或许他等了很久。 林郁心里突然冒出了这样一句话。 其实大家都是被囚在心结里的人，都迫切的需要人把这件事情摆上檯面，撕扯出一个结果。 余柯能在自己这里找到一个或死或生的判决，其实很是幸运的。 他有点羡慕。 无期的等待才最难过。 那年，他在三家晃了一大圈，承认所有罪责，主动把自己往牢里作。 后来回想起来，完全就是中二期，再加点别的描述，那可能是叛逆和作死。 他那时年纪不大，心里还抱怀了许多不切实际的期待，看见别人父母为儿子歇斯底里的模样，他非但不去想该怎么讲道理、摆事实，怎么化解对方的愤怒，反而莫名其妙生出一股委屈。 ——如果一开始就是孤零零的也就算了，但他生在甜蜜的包裹里，一直娇惯，一直任性，一直习惯于有所沽持。 原本有的，突然被夺走，才叫人不能接受。 突如其来的孤独感、陡然爆发的叛逆期，如潮水般淹没一切理智。 他在审判席上一言不发，故意不去辩解，故意承认一切指责，故意自己在找罪受。 原告母亲在那儿哭诉，说自己为孩子的事情，特意从大洋彼岸飞回来，放下多少个亿的大项目，只为了给孩子讨回公道。 林郁那时候也是在想，大千世界之外，会不会有人也为他特意回来。 结果当然不能如愿。 后来为他辩护的是法援一位年轻女律师，姓卢，是卢安资的胞姐，他也是因为这个才和卢安资做了多年的朋友，以至于被拽到现在的情形里。 一环扣一环，还真都是自己作的。 第34章 此时，一旁的卢安资也终于打通了心里最后一点关节。 原来如此。 他一直不解，林郁那时分明就是见义勇为，而对方体质特殊，倒霉送命，可林郁在面对对方父母的愤怒、构陷时，面对检察官的指控时，却一个字都不辩解，坦然承认所有过错，活像要去找罪受。 好像他去那么一遭，就只是要不管不顾的发泄一场，发出小孩一样的哭闹，去吸引谁的注意力。 对啊，他就是去哭闹的。 穿书者如果做完全部任务，可以以人道主义为由，申请带走其中某世界的一个精神体，去到主神世界团聚。 林郁想必是知道这件事，所以故意在那个案件里，完成了一场朝向某个人的沉默哭闹。 他哭完闹完，八风不动的站在那儿，等着某个人的动容、某个人的垂怜和施捨。 但………卢安资心有不忍的想，即便是这样低的姿态，他也从没等到。 那么多个形形色色的世界，那么多刻骨铭心的经歷，那么多完美到不可思议的恋人，哪一个人能等到？ 林郁又是输给了哪一个？ 他抬起眼睛，看向林郁，但林郁已然潇洒走开，像个没事人似的。 林郁先沖余柯笑一下，说：「你做不做证，我都能把自己作进去，和你没多大关系。」 余柯抬头看他，一阵茫然，没听懂他的话。 林郁没停留，转而冲着四周的前同事们道：「话我都说了，诸位也听了，信多少在你们。」 众人神情各异。 按理说，都是混社会那么久的成年人，对别人的话听一半信一半的道理，大家都明白，更何况他们在最爱玩营销炒作的风娱工作，更明白这个。 但是这一刻，莫名的，大家都不约而同的相信了林郁的话。 林郁接着说：「这次的事情，现在还没有发酵太过，大家都共事一场，希望你们给我留点情面，我也给你们留情面，行……」林郁这话说到一半，目光落在某处，忽然舌头打了个结，在「行不行」上差点摔个跟头—— 他努力理顺，说完：「行不行？」 好不容易努力理顺，却总觉得不是那个味儿了。 他看见了唐绍钧稳稳坐在轮椅上，朝他比了一个继续的手势，完完全全一副残障边缘人士听墙角的模样。 您这，有意思吗？ 第59页 也就在这个时候，郝明建终于来找存在感，一下一下的拍着巴掌，笑道：「故事讲完了，精彩。」 大家都朝他看过去。 「给了你余地，该说的也都让你说了，」郝明建道，「可惜就是少了点证据，不像你在所有笔录和记录里那样，承认的干脆利落，白纸黑字的写，清清楚楚。」 「不劳烦您操心，」林郁反唇相讥，「我就没有什么余地给你留了，趁早收拾一下，你也能上看守所感受感受他们那儿的伙食。」 林郁的「大放厥词」让郝明建哈哈笑起来。 笑毕，脸上恶态毕现。 他沖围观的员工道：「听够了看够了？给你们发工资是让你们来吃白饭的吗，滚进去做事——还有你们，带他进来。」 保镖都是一愣。 他们对视一眼，一咬牙，只能对不起林郁了…… 还不等林郁怎么样，护着他的实习生先沖了出来，「喂，你们干什么，我已经报警了啊！」 走在最前面的是个彪形大汉，被她的长指甲抓了道痕，有点不高兴。 他伸手抓实习生，嘴里嚷嚷：「小姑娘家管什么闲事，让开让开……」 话音戛然而止，他抓了一个空，手腕反而被人制住，来人用力很巧，堪堪掐住关节部位，只稍稍一用力，便扭的他半个人翻转过去，差点没摔倒。 再抬头一看，林郁护着女孩往后退了一截，刚才出手的就是林郁。 嘿，还真是能打人把自己弄进局子的。 一点不虚。 郝明建在后边，也看见这幕，顿时冷笑，道：「左手，卸了他的。」 不用他说，保镖看林郁那副小白脸的样子，居然把自己弄的差点出丑，也有点恼呢。 怒气的驱使下，他用了更大的力气，恶狠狠的就冲上去，一拳就往人脸上砸。 而林郁也不知道怎么的，居然躲也不躲，就站在那儿迎着。 怕不是吓傻了吧？ ……卧槽。 惊唿声立马响了起来。 卸胳膊都行啊，你他妈怎么打脸，林郁的脸是真的买了保险的啊！ 有人捂住眼睛，都有点不敢看。 可，事实上，大家害怕的事并没有到来。 也不知是哪个方向，一块白色方块状物体被掷了过来，朝保镖狠狠来了一记。 只听得一声闷响，硬物与人体碰撞，精准的砸中后脑勺，让那保镖往旁边踉跄两步，这回真摔了个大马趴。 咦？ 大家吓了一大跳，连忙扭头四处看。 这回他们终于看见了来人。 人群中被开出一条道，那人坐在轮椅上，被许多西装革履的人簇拥着，缓缓行进。 大家瞪大了眼睛，各色绯闻在脑子里转了个遍，最后以粉红色的形式输出。 唐绍钧！？ 不是说他俩是陈可那组编出来的假新闻吗，他怎么还真来了？ 什么情况，难道弄假成真？ 林郁站在人群中心，沖他露出个无奈的神情：「热闹看够了？」 唐绍钧没吭声，慢慢的来到了他身边。 林郁很自然的从他手下手里把轮椅接过来，低头道：「你什么时候过来的，不是说回医院，医生不催吗？」 唐绍钧：「刚到，没事，替你看着。」 ……什么叫替你看着。 这话林郁没法接，感觉怪怪的。 这俩人一通对话，浑然天成，泰然自若，好像把别人都隔开了似的。 刚才还要上全武行呢，这会儿就切偶像剧了。 唐绍钧也不是来聊天的，他掀起眼皮，眼风从下属们身上带了过去。 那帮人才是真看热闹，看一块儿光棍了许多年的小唐爷叛出组织，还看的挺乐呵，津津有味。 他们中有人是唐皇的，应该负责和风娱谈判，也有人是刚从武馆过来的，必要时候应该负责保家卫国……不是，为民除害，另外还有更多的，是刚听说有热闹，不远三环之远，闯了好多个红灯，扣了好多本驾照的份，特意来这儿看戏来的。 真是辛苦了呢。 眼下被唐绍钧不轻不重的瞟了那么一眼，这帮人立马立正站直，哗啦啦的四散开来，往场子里来。 郝明建那几个保镖哪有这架势，一点反抗余地没有，被制服的彻彻底底的。 这儿立马变成了姓唐的场地。 副手嘿嘿的沖唐绍钧笑，特谄媚，说：「左胳膊还是右胳膊？」 说着，眼风就往郝明建身上扫。 唐绍钧侧头问林郁：「你说呢？」 第35章 真暴力啊，上来就是要卸胳膊。 还能挑，左胳膊还是右胳膊。 想想，混□□上岸的，和武生改行的，怎么想，都还是后者专业一点。 郝明建刚才还胸有成竹，以为自己的主场，一切尽在掌握之中，能慢慢的和林郁玩。 可没想到，下一秒情势就有了反转。 面对两个冲着自己来的唐姓弟子，他暴怒不已：「你们敢动我试试！都干什么吃的，拦住他们！」 一边说一边撸袖子，好像打算重操旧业跟人肉搏一番。 可真迎上人的时候，他又怂了吧唧往保镖身后躲。 周遭工作人员阵阵惊唿，今天真是看了场大的。 一片喧譁声中，唐绍钧依然淡定，对林郁道：「想怎么样，我替你揽着。」 第60页 他的姿态从容、牢稳，让人不自觉就放下了心，即便还在乱局之中，却感觉有种事情已然妥帖的安心感。 林郁微怔了一小会儿。 突然，有种拜山头认大哥的冲动。 「别发呆了，」唐绍钧好笑道，「去吧。」 林郁赶紧别开眼，迅速收拾掉心里那点不合时宜的情绪。 此时是傍晚七点，夜色初现，一声惊雷捲起阵阵风，但到底没落到实处，虚晃一招，外面依然是个闷热的春夜。 透过走廊的窗户，依稀能看见外面人来人往，摇着红□□的车辆驶入大道，朝着这里行来。 林郁堪堪扫一眼，收回目光，落到郝明建身上。 郝明建察觉到他的目光，阴沉沉的回视过来，那目光里并不是被逼到角落的暴怒，而是一腔算计。 林郁勾了勾唇。 还真是不到黄河心不死。 林郁朝他走去，身边的人都随之停下动作，很自然而然的要听他的吩咐。 「刚才不是要卸我胳膊吗，」林郁顿住步子，似笑非笑，「怎么现在不说了？」 「别得意太早，」郝明建阴险道，「今天让你占了一点嘴上的便宜又怎么样，网上现在传的沸沸扬扬，你的形象毁的差不多了，别说接不到资源，现有的gg代言厂商也都等着告你呢。」 郝明建说的不无道理，林郁作为许多厂商的代言人，有义务谨言慎行，从而维护品牌形象，像少年犯这种黑料，真的传大了，他首先面临的并不是粉丝的失望、公众的唾骂，而是昔日合作代言的一纸诉状。 林郁沉吟片刻，故意说：「其实你说的有道理，事情发展到这一步，谁都不想的。」 郝明建看林郁松动，以为有转圜余地。 他伸手理了理皱巴巴的领带，找回老总的姿态，「从一开始，公司也就是想让你回来，闹到现在的场面，还是你太年轻气盛，没有坐下来仔细考虑过。」 还年轻气盛。 林郁默默翻了个白眼。 不管老东西在那儿叭叭叭，林郁朝唐绍钧方向看一眼，笑眯眯的说：「你说替我揽着，真的？」 唐绍钧颔首，「算我的。」 其实那一刻，郝明建有感觉出了什么不一样，但不等他做什么，眼中便倒映出了年轻人冰冷的面孔。 猝不及防。 林郁伸手，一把揪住了老东西的领带，用力狠狠一掼—— 砰。 一声巨大闷响，郝明建表情空白，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重重摔在地上。 从嵴背蹿到神经的剧痛让他瞬间清醒，脸颊僵硬的肌肉微微抽搐起来。 林郁，居然当着所有人的面，二话不说把他掼在了地上。 周遭人真吓了一跳，赶快往后退，生怕被波及。 郝明建剧烈挣扎，可立马跟上的小弟将他牢牢摁住，脸压在了地板上。 林郁居高临下的站着，脸上贯来的轻慢笑意尽数卸下，取而代之的是风雪一般的冰冷，「你是不是还挺得意？」 「开地下赌场，放高利贷，弄的那么多人家破人亡，你看不见，只看见自己赚了笔大的，你觉得得意；各行各业的让你搅了个遍，什么挣钱上什么，手段怎么黑怎么来，把行业都搅浑了，你看不见，只知道自己挣出大房豪车，你得意；现在风娱上上下下，一团乱七八糟，文娱影视硬是给你做成了皮肉生意，老的少的，爬上你的床就有资源，没爬上你的床，就得乖乖做配，人要离开这谭浑水，你还得百般威胁，死拽着不肯，否则就是下你『面子』……」 林郁微俯下身，一把揪住郝明建的领带，「看见没，我现在就踩着你的面子，你还得意不得意！？」 「！！！」 郝明建剧烈颤抖起来，满目仇恨，骂起了脏话，可惜没两句就被人往嘴里塞了团领带，变成了含煳不清的叫嚷。 风娱众人相互对视，看见了彼此相似的眼神。 这真是…… 林郁说的句句实话，可惜平时根本没人敢说。 谁不知道呢，风娱在圈里就是一根搅屎棍，把行业生态弄得一团糟，自己内部也坑坑洼洼，多的是心思不正的艺人靠着下作手段往上爬。别的公司也不是没有这种事，可都是遮遮掩掩，知道不对，不会声张，哪有风娱的风气这么歪。 他们拿着丰厚的工资，要养家要还贷，没有底气把这种话翻到檯面上，大家都要过日子，哪有那么多力气来主持正义。 也得是林郁这种，性子犟，不计后果，才能这么做。 别的不管，他们这一刻是敬佩林郁的。 这样想着，人群中渐渐安静下来，各自都有了不同的思考。 也就是这份安静，让不远处的鸣笛声变得清晰了起来。 什么情况？ 有个员工正靠窗，他们俩下意识往外看去，瞥见了楼底下几辆警车，穿制式衬衫的警官从车上下来，重重关上车门。 打头的警官正与一个短髮戴眼镜的年轻人对话，年轻人指了指某个方向——就是他们这儿。 ……那不是程英明吗？ 眼尖的立马认出了林郁的小助理。 程英明居然带着警察来了？ 「？？？」 员工顿时瞪大了眼睛，不可思议，仿佛预见到了什么。 难怪林郁一个人大大咧咧的就上来了，原来底牌还不止唐绍钧一张啊。 第61页 林郁听见鸣笛，又瞄见窗边员工的表情，也就知道怎么了。 郝明建阴沉血红的面目仍在眼前，林郁理理袖子，往后退一步，露出一丝遗憾的神情，「没办法了，警察来了。」 按着郝明建的小弟一愣，也没有想到。 在林郁的示意下，小弟扯掉郝明建嘴里的领带，并非常机灵的迅速后撤了一段，一副「我什么也没干」的无辜模样。 有人惊道：「怎么叫警察了？」 「不然我来闯关大冒险吗？」 林郁说了个冷笑话，但没人笑。 风娱员工颇有些人人自危的意思，不知道林郁这是唱的是哪一出。 林郁道：「大家放心，冤有头债有主，不关大家的事。」 他说话的时候，神情轻松，眉眼含笑，让人不自觉多久跟着放心下来。 ——等会儿。 这放的哪门子心，老闆都要被抓了！他们要不要捡捡贵重东西抄起印表机跑路啊！ 可惜来不及，人群涌动之际，电梯门打开，一批把制服穿的严丝合缝的警察进入楼层，步履整齐的朝风娱走来。 打头的除了程英明以外，还有一个熟悉的面孔——闻致知。 唐绍钧微微挑起眉梢，将事态都收入眼底。 「怎么回事？」 「追债，」林郁言简意赅的答，「等会儿和你说。」 程英明急急忙忙的来到林郁面前，上下左右看了好多遍，见他没事，才松一口气：「太好了，您没事就好。」 林郁默默给他的效率打了个大叉，等他来，自己都该有事八百遍了。 程英明擦汗：「按您说的，我找闻导去报了案，就是路上耽搁了一阵子。」 一旁是闻致知，他跟着往公安转了一路，又跑来这儿，脚上还趿拉着一双家居拖鞋，至今都没太回过神来。 这位未来的大导正在自己出租屋吃泡面，吃到一半，接到林郁的电话，让他把各种材料搜罗起来，跟程英明上公安去——具体干什么，他没弄明白。 反正公安看了他爸公司欠高利贷的债，查了遍借条，便一个个眼睛发亮，急哄哄领着他过来，说找着人了。 此刻，见了公安的郝明建仿佛拔了牙的老虎，就地化成犬，威风全无，一个劲的嚷嚷是不是误会了。 警察叔叔出示高利贷画押的纸张，指着上面的指印和签名：「是你没错吧。」 郝明建全然愣住。 字写得潦草难认，还能抵赖，但印了指纹，却怎么也煳弄不过去。 那真是他当初搞地下赌场放贷时留下的东西。 出示了东西，警察就客客气气的表示，要请他去局子走一趟了。 郝明建这才知道，林郁所谓的让他去感受看守所的伙食，不是大放厥词，居然是真的。 可是，他当初做的那么谨慎，金盆洗手后也都把这些东西料理了个干净，怎么还会有证据留下来呢？ 警察走上前，向林郁点头：「多谢。」 林郁同他握手，一本正经，答的根正苗红：「扫黑除恶，检举揭发，公民义务。」 警察大笑。 他俩打哑谜似的一唱一和，让一旁被制住的郝明建整个都陷入了不敢置信的狂躁状态。 郝明建一个劲的挣扎，「我是做正当生意的企业家，你们这么做是犯法！」 警察按住他：「老实点！」 「你合法，我还能上天呢，」有人小声嘀咕了一句。 一不小心，没控制住音量，惹出了一大片忍俊不禁的笑声。 多行不义，也不知道是哪一桩不义给他捅了出来，反正罪有应得就是了。 林郁后退一步，给警察让出地方。 一片喧闹间，他眯了眯眼睛，瞥见了正悄悄往后躲的卢安资。 「去哪？」 卢安资刚躲到办公室出口，便被人拦住，再抬头一看，正是林郁。 卢安资强行镇定，「这次能躲过一劫真是太好了，不过网上的料你还得想办法处理一下，找到关键性的反驳证据才好。」 「多谢费心，」林郁倚在门框，挡住他的去路，神情淡淡的，「如果是我自己，我会饶你，我已经绕你很多次了，但这次牵涉到了别人，不是我一个人的事情，我也没有办法。」 他说的牛头不对马嘴，但两个人都知道彼此在说什么。 卢安资的脸唰的白了。 林郁注视他片刻，默然走开。 警察紧随其后走了上来，拦住了卢安资。 卢安资穿书、闻致知的家庭剧情被改变，傻子都知道二者可能有关系。 林郁从和闻致知接触后，便在不断的调查这件事情，有了一点进展，但不能肯定。 今天见了老杨，又拿到郝明建从前开赌场放贷的经歷，顺理成章便把事情勾勒了出来。 无非是卢安资穿书后，为了钱财指点过郝明建，坑了闻家一把，并在后续的接触中，帮助郝明建建立了商业版图——所以以郝明建这种脑子，能在过往的生意里无往而不胜，是有缘由的。 可惜卢安资自己的手段说不上高明，这人穿书前估计也就是个小市民，不好不坏，有点算计，但称不上智慧，所以没能把控住郝明建，就只在郝明建那儿只充当了一个狗头军师，而没有夺权上位。 他们在「清理」的时候，想必是看到闻致知的父母双双不在人世，便一笔带过，没再把这小小的一笔帐放在心上，因而放过了闻致知这条「漏网之鱼」。 第62页 也幸好，留了这样一个缺口，后来的人才能从里面挖出一条线，沿着这道往上溯源，慢慢的揪出幕后黑手。 干过亏心事，抹不掉。 第36章 一夜之间，风娱爆了，新闻像雪花一样四处飞。 【风娱掌门人涉经济犯罪，事情牵涉多人，公安已介入调查。】 【某娱乐公司被带走十一人，看看你的爱豆在不在其中。】 【风娱被调查大猜想，娱乐圈恐迎来大清洗】 ………… 每段新闻都会配上一段相同的小视频。 该视频出自发源匿名爆料贴，楼主自称隔壁公司路人，一不小心拍到现场，献出此瓜与大家共食。 视频里，现场一片混乱，人像晃动，声音嘈杂，偷拍水平十分的不高明。 不过，他倒是把两样标志拍的很清晰： 一样是风娱的招牌，招牌下面是大片照片墙，包括风娱大部分艺人，以及老总郝明建的单人大幅照，光从长相而论，其对比惨不忍睹，也不知道这种挂法到底是捧他还是黑他； 另一样则是郝明建本人被拷走的模样，画面中警察鱼贯而出，郝明建被团在中央，状如死狗，风度全无，半点不像企业家，倒是很返璞归真的像刚偷完电瓶车的。 程英明花了一上午写了一篇文章，匿名发表，叫：不知风娱？点进此文，为您详述。 程英明毕竟在风娱干了好几年，对风娱上下内幕摸得门清，把一篇文章写得那叫一个深入浅出，形象生动，获得了十万加阅读量。 这下，大家明白，此人是多行不义必自毙。 风娱怂恿艺人爬床，潜规则性/交易；养大批水军营销号，正炒反炒花样百出；吸血老艺人，扒皮新艺人，资源分配全看上头喜好…… 许多人开始对号入座，发现原来从前的某某事情就是风娱干的，而自己还真情实感被艹。 内部外部人士、吃瓜群众，有不少气疯的。 这锤太实，料太足，甚至还有风娱艺人站出来揭发，坐实风娱藏污纳垢的事实。 好好的娱乐片切成了法治在线，大傢伙都惊呆了。 这到底是什么魔幻发展。 自然而然，人们把这事和前面林郁的解约风波挂起了钩。 林郁在视频里露了面，和警察叔叔握手，并目送郝明建被拷走。 ——那真是高煳也挡不住的美感，网友还截下来p图，特别中二的给他添了一堕天使黑翅膀，还拉一行标题叫：绝美黑化之天使。 神他妈復仇天使，差点梦回小学五年级。 可是仔细理理这事：一开始，抢资源，升级到撕解约，后来爆出林郁黑歷史，在大家都以为林郁要被锤死了的时候，林郁反手一把十八米大砍刀，把对头送进了警察叔叔的温暖怀抱。 行吧。 復仇天使就復仇天使了。 服了。 此时，除了少部分人还在坚持每日拷问「今天林郁解释了吗」、「林郁少年犯照片是真吗」、「这人设难道不崩吗」以外，大部分群众的注意力都被转移的彻彻底底。 网友是上着班摸鱼吃瓜，而种瓜老农民林郁却已经回去上班了。 外面吵归吵，工还是要继续开，戏还是要继续拍。 林郁配合完公安一波调查，彼此留好联繫方式，便回到了影视城拍戏。 估计是被导演交代过，狗蛋剧组的工作人员都没主动向林郁提这件事情，大家一如既往的工作，平平常常，让林郁很受用。 可毕竟出戏好几天，他的状态多少有点受影响，连着卡了好几遍，一直没过。 赶在下工前，林郁好歹把今天这场戏给赶了出来。 马马虎虎，差不多能过关。 他很不好意思，特意叫来了降暑的饮料和吃食，大家也都体谅他，没人闹意见，剧组还是一片和谐。 林郁蹲在工作人员里说笑的时候，副导过来叫了他一声，说是郑导找他。 林郁吃西瓜的动作一顿。 周遭一片笑闹： 「班主任要点名批评学委了！」 「学委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 「哎呀闹什么呢，说不定有正事，小郁哥你快去。」 林郁摸摸鼻子起身，跟着副导走了。 导演有一个专门的休息间，郑导会用来单独给演员讲戏和调状态。 当然，他不用的时候，基本是大家在打牌。 林郁到的时候，房间空空如也。 他不作他想，坐下来等了一会儿。 空调嗡嗡送风，更突显室内的安静，此时，林郁的手机震动声更是格外凸出。 他瞟一眼，是个陌生号码。 号码虽陌生，但来意他却一清二楚。 无非的来劝他收手的。 这两天有不少风娱股东发动八方人马来做说客，希望他高抬贵手，放风娱一马。 面对迅速消失的市值，其实这些股东十分无辜。 郝明建平日就不让人插手公司管理，一家独大，他们没有说话的份。 看在公司连年盈利的份上，他们忍了。 可现在郝明建进去，公司瘫痪，真金白银蒸发的无影无踪，几个年纪大些的股东真给气的掏速效救心丸。 林郁对他们同情归同情，也很想帮忙。 但…………他能帮什么？ 第63页 这事他开了头，可收不了尾。 林郁按掉电话。 但电话又响。 再按，再响，他都无语了。 连日累积的破事，卡个不停的表演，叫起来没完的铃声，这些东西让他脸上露出一点烦躁。 「怎么不接？」 这时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 周正的样貌，沉稳的声线，林郁抬头一看，是唐绍钧。 唐绍钧手里还拿着电话，电子女声提示：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林郁一愣。 脸上那点躁意还没下来，就被尴尬取代了，显得不伦不类。 ……搞错对象，挂错电话了。 唐绍钧将他的神情收在眼里，不动声色道：「不是说好吃顿饭，忘了吗。」 先前唐绍钧带人帮了林郁，林郁提出要请他们吃顿饭以示谢意，约的正是今天。 林郁没忘这个，就是忘了这号码而已。 他往唐绍钧身后瞄了一眼，还是没见郑导，但瞥见了小鬍子副导走开的背影。 他心里立刻就转过神来了：找他的就是唐绍钧，副导是故意在大家面前说郑导的。 社会，失敬。 唐绍钧的轮椅平稳的滑进室内，优良的减震设计给他提供的极佳的体验，过路时头髮丝都不带飘一下。 「这是工作电话，你存一下。」 林郁随意的嗯了一声，目光不由自主的跟着他的高科技轮椅走了。 看起来挺舒服的样子。 还真有点想坐。 「怎么了？」唐绍钧察觉到他的目光，发问。 林郁当然不会说自己觊觎他轮椅，把目光从那上头收回来，含煳的打了个招唿，掩盖过去。 唐绍钧定定看他片刻，主动伸手，道：「扶我一下。」 扶，还是不扶，当然不是个问题。 林郁压根一秒犹豫都没有，立马伸手扶他，「怎么了，要做什么，我来。」 唐绍钧不语，只握上他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 几乎是双手一交握，林郁便切实的感受到了这个人的存在。 数月的卧床既没有消磨这个人的意志，也没有消磨他的身体。 他的手臂结实有力，线条像刀刻一样硬朗平直，肌肉并不凸出，但在交握时仍彰显着有力的存在感。 唐绍钧借着手上那一点力气，微微前倾。 然后他站了起来，道：「你看，我没事。」 林郁：「…………」 他好了？？？ 这才多久？ 大夫技术高超，復健成果显着，唐绍钧的出院是真的出院，不是熘出来谈生意。 他低下头，将林郁的神态收进眼里。 漂亮的桃花眼微睁，目光专注，仿佛旁边的东西全是摆设，只看着他一个人——其实因为被吓到。 交握的手抓的更紧，十指纤纤，牢牢的抓住他，力道大的出奇——怕他突然又折了。 唐绍钧心里冒出一个想法：他的确很关心我。 林郁心里却震惊的想：到底是唐绍钧在乱开挂，还是作者在乱开挂？？ 唐绍钧主动说：「我身体底子不错，手术成功，加上护理用心，恢復起来自然比较快，你不用担心。」 好的，他自己乱开挂。 不过，别的不说，身体好了，林郁当然也为他高兴。 林郁把那点震惊收拾起来，「那就好，希望你快点恢復，你的功夫那么好，丢了就可惜了。」 唐绍钧的神情不变，眼睛里有几分探究：「哦？你以前看过我的比赛？」 林郁未做他想，当然答看过。 他从前知道自己天降cp，难免会关注多一点。 看过唐绍钧的电影、比赛，粗略了解过他投资的项目，偶尔看见他的新闻，都会点进去看一眼。 乃至接近唐绍钧车祸时间点时，他还特意托人弄了他的电话号码。 的确是想要避开感情线，但人嘛，总是避不开好奇心的。 唐绍钧得到林郁答案，便不追问，心中已经瞭然。 脑子里只有「难怪」二字。 就在今早，他无意间发现，自己的工作号上曾有一串未接电话，那电话是林郁拨的，时间点就在天桥相遇时。而他因为种种事情，居然忽略了过去。 可他先前从未接触过林郁，两人明明是陌生人。 他实在想不通，刚才还特意用这个号码拨给林郁试探。 林郁故意不接，不断的按掉，脸上表情也很是微妙。 这行径很奇怪，有点………做贼心虚的意思。 唐绍钧扫了林郁一眼。 林郁生怕他一个没站稳再折一遍，因此扶他扶的谨慎，一直保持着微微垂首的姿态，很小心的盯着。 入眼处，是微微凸起的肩胛骨，干净流畅的脖颈，曲线衔接的浑然天成，春日的暖阳斜射进来，在他身后渲出一团柔和鲜活的光。 唐绍钧喉结微动。 这个林郁。 千方百计打听他号码，在他重伤后失态，不断发来关怀和鼓励的信息，但却时常退缩而扭捏，会悄悄在花束里藏上情诗，再装作没这回事的样子……… 怎么就这么能折腾呢？ 可唐绍钧心里虽然用上了「折腾」这种词，脸上却不自觉浮现一丝笑意。 他先前一直把两人的接触解读为成人世界里一桩桃花色的逸事，但这时知道，不合适，不应该。 第64页 这份真心太珍贵了。 大千世界，多得是无边的欲望与索求，人们总在讲有借有还，有付出就一定要收穫。 可林郁明明万众瞩目，却肯站在角落，悄然注视。 不敢打扰，却又不甘。 所以进退维谷，显得那么生涩，又生动。 比他在任何一支gg，任何一段美颜cut里，都要打动人。 ——以及，打动他。 第37章 被唐绍钧盯着看，实际上也是一件让人很有压力的事情。 他的眼神如有实质，令林郁颇不自在。 另外也觉得莫名其妙。 盯着他干什么？ 今天演的是记者落魄失业，给他画黄了三个度，另附赠两幅黑眼圈。 这有什么好看的？ 郑导拎着小茶壶，晃晃悠悠推开门，一抬头，就看到了这二人对视的画面。 高大稳重的男人低着头，眼里装了一湖柔情，而俊秀青年则微微抬头，与之四目相对，肢体还无比诚实的紧贴着对方。 「………」 「走错了，」以多年阅歷打底，郑导自然无比的转过身，抱紧他的小茶壶，同手同脚的走了。 林郁：「？？？」 这是他的休息室，没走错啊。 可没几秒钟，郑导又冒了回来，这小老头快速的从靠门的沙发抄起一卷录像带，朝二人很客气的点点头，嘴里唠着「自便，自便」，然后迅速消失在了原地。 大门微微敞开，凉风咻咻的刮，林郁那一刻都不知道该做什么神情好。 可搞艺术的人想像力很真是都比较丰富。 这时，身侧传来低低的笑声。 林郁转头看去，只见唐绍钧也是一副忍俊不禁的样子。 他眼角弯起，巧妙的消除了常带的严肃感，好像是卸下外壳，露出内里的意味。 在这样的神情里，林郁也跟着放松了下来。 嗯，清者自清。 直男默契。 唐绍钧揶揄道：「郑导这个年纪，身体还不错。」 被这话提醒，林郁赶紧扶着他坐回轮椅上，把小毯子盖回他膝头，随口道：「其实郑导人挺好的，从我转型到解约，他帮了我很多。」 「转型？」唐绍钧道，「你是指《狗蛋》？」 「嗯。」 「有难度，」唐绍钧客观的说，「唐皇刚拟过一份宣发计划，这片预计会在明年九月份上映，我们对票房的估计并不乐观，特定类型片，并不指望能爆，你要靠这个转型，可能不会太成功。」 林郁都已经爆累了，一点都不指望爆。 相反，他听到唐绍钧的口吻，突然发现了什么：「等会儿，你是说，狗蛋是你投资的？」 唐绍钧点头。包括狗蛋用的录音棚以及剧组住宿酒店都是唐氏提供的。 啧。 资本主义活动深刻影响着我们的生活方方面面。 林郁很快回过味来，开起了玩笑：「那等我拿大奖的时候，我的感谢名单里要加你一个。」 他说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唐绍钧还真的思索了起来。 林郁则笑道：「谁能一部片子华丽转身，立刻就变身影视咖的，哪有那么夸张，慢慢来，多拍几部，能有现在这个角色就很高兴了。」 他说的很官方，但的确是心里话。 唐绍钧听了进去。 他沉吟片刻，问林郁说：「你有什么打算？」 林郁的打算……就是没有打算，一切随剧情，作者都给他打算好了。 这是他很省心也很无奈的地方，一面想改变，一面又在唐绍钧这儿吃了教训，害怕再闹出事来，不敢胡来。 唐绍钧：「接洽过新公司吗？」 「谈是谈了一些，还在考量中，」林郁道，「能提供影视资源的就那几家，条件一直没谈妥，还得再看看。我自己偏向组一个工作室，但人手不够，也没什么经验，可能就算了吧。」 他火归火，底子太薄，虽然被前公司整怕了，很想自己单出去干，但毕竟时机未成熟，这个打算只能停留在打算了。 唐绍钧点了点头，没吭声，他一般不在事情办妥前给人画大饼。 但他把这件事记在了心里。 其实也不是没操作性。 要看在谁手里。 林郁不知道大佬心里给他勾勒了什么计划，他只当随口闲聊，没放在心上。 刚好，这时，他手机又响了起来。 这回真是股东了。 林郁也没避着唐绍钧，直接按了接通。 那头是一个上了年纪的老人，说话颤颤悠悠的，自我介绍都被咳嗽打断了两回。 ………要命，现在都出动这种攻势了。 二股东赵董，一个八十岁的老人家，被郝明建这事气的心脏病发，重新搭了回桥。 这做完手术，醒过来，第一时间惦记着自己消失的市值，给林郁来了一个电话。 林郁……林郁头疼。 面对老弱病残，林郁放不出重话，只好一个劲的嗯嗯嗯，和对方打着太极。 俩人就一直你推过来，我踢回去，自始至终都没有准话给对方。 对于久浸商场的人来说，打太极可能是说话的本能，可林郁不是，他之所以这样，一方面是不愿意开罪人，另一方面完全是因为自己的确帮不了忙，这根本就没法表态嘛。 第65页 唐绍钧在旁边听了一段，看林郁应付不了的样子，才问道：「谁？」 旁边没有纸笔，林郁直接用手指在他手心写了个名字。 手指轻快划过，痒痒的，勾着心尖一点肉，留下无数遐想。 唐绍钧失神了一瞬间。 林郁指指电话，做口型求助：「我怎么说？」 唐绍钧没多说，直接伸手拿过电话，打开免提公放，沉声道：「你好，我是唐绍钧。」 唐绍钧三个字，可能有神奇的治癒能力，赵董立刻喘气不喘了，咳嗽不咳了，整个人焕发了新的生机与活力。 林郁：「………」对症下药，服。 两位商业大佬上线，滋啦滋啦的相互放着电。 林郁默默的在一边听着。 他起先只是随便一听，但随着重点内容越来越多，他神情慢慢认真了起来。 他发现，赵老其实根本不是来找自己，而是来找唐绍钧的。 外界现在似乎都认定，自己和风娱的这场斗争，背后是有唐绍钧在操控。 自己负责出面打头阵，搅乱风娱这块地盘，而唐绍钧则可以对风娱下手，坐收渔翁之利。 而赵老打这个电话，在他自己看来，是顺水推舟。 他想收购一些游离小股东的股份，拿到公司的实际控制权，但他手里没那么多闲钱，于是邀请唐氏进来，出钱不出力，一起快乐架空郝明建。 ……难怪这些人富呢。 脑迴路都和一般人不一样。 林郁摸摸下巴，看了看唐绍钧。 虽然事情的前因后果不是大家想的那样，但如果小唐爷能从这件事情中获利，也挺好的，没白费他出手帮这个忙。 两全其美大好事。 就只有郝明建比较亏了。 那就更是大好事了。 「……好，稍后我让併购部门联繫您……嗯，不客气，期待进一步合作。」 客套的说完结语，唐绍钧挂了电话，递还给林郁，发现林郁在发呆，「怎么了？」 「没事，」林郁沖他笑了一下，「本来还愁不知道怎么谢你，这下放心多了。」 唐绍钧迅速会意。 林郁就听一通电话的工夫，就把事情摸明白了。 真是聪明人。 只是他领会的意思似乎不太到位。 唐绍钧不着痕迹的把林郁多看了几遍，若有所思，直接问道：「你手头有多少余钱？」 林郁：「啊？」 二八分合同至今挂在网上，他的确没拿到多少钱，再加上平时开支也不小，所以余钱不算多。 他不知道唐绍钧的意思，老实答：「没多少，十来万。」 那真是只够花，不，花钱都花不痛快。 唐绍钧嘆气道：「那只好我借给你了。」 林郁：「？」 唐绍钧用极其平淡的口吻说：「不是想有自己的工作室吗，都是出钱，与其给他们，不如给你，直接收购风娱的部分业务。」 林郁：「？？？？」 林郁差点以为自己听错了。 这什么？霸、霸道老总，在线送公司？ 本圈从前打出过这种操作吗？ 看着一脸茫然的林郁，唐绍钧忽然笑了起来，黑沉的眸子里满是促狭之意。 他微微倾身，靠近这人，揶揄道：「你还是继续愁怎么谢我吧。」 第38章 唐绍钧说完，上下看了看林郁，悠然坐着轮椅走了。 轮椅平稳划过地面，发出极轻的轱辘声。 林郁的大脑陷入短暂的停机。 几秒后，林郁赶上去，跟上了那位开轮椅也显得格外矫健的大佬的步伐。 林郁道：「什么叫借给我收购？有钱你为什么自己不买，刚才和赵董不是还说的好好的吗？」 还期待进一步合作呢。 都骗人的吗。 说话时二人已经踏出门外，入眼就是一辆低调奢华的加长林肯，原地闪着资本家的光辉，后边还跟一定制医疗车，一副随时候命的样子。 车窗唿啦降下，露出堂弟嬉笑的脸：「这么快？」 林郁没感觉出什么，但唐绍钧能听出「深意」。他平淡的目光扫过堂弟，这人立马噤声，做了个给嘴拉拉链的动作，不敢再瞎调侃。 唐绍钧侧头，如同川剧变脸，温柔有加：「上车我和你说。」 林郁跟着上了他的车。 与外车身不同的是，车内用了浅乳色真皮做内饰，显得温暖舒适，让人放松。 一如唐绍钧这个人，虽然外表冷厉严肃，但作风正直，为人正中平和，不自觉的就将他当成了值得倚靠和信赖的人。 当然，此时说信赖和倚靠未免显得交浅言深。 可话说回来，唐绍钧刚才都打出送公司的操作了，也不能算交浅了。 坐进车内，副驾驶座一位西装革履打扮的男士便回过头，沖二人打招唿，接着递过来一份不薄不厚的a4纸文件。 这人是唐氏的特助，文件则是一份评估报告。 唐绍钧接过来，看也不看，转手又拿给林郁，「你看看。」 那是一份用词极其简单扼要的评估报告，观点简洁，难得的还在人话的范畴内。 林郁这些天又是看医学论文又是看报表，对自己「不学无术」的认知越发深刻，但这份评估报告，他居然看得懂，放眼望去，都是人话，毫无阅读障碍，一看就是知道有外行要看，特意换过笔法的。 第66页 他看过一遍，心中瞭然。 唐绍钧是真的要收购风娱，但他要收购的不只是风娱，还有风娱顶头的母公司，风云集团，并且已经做出方案了。 这人什么时候反应过来的？ 瞄到最后一页落的时间时，林郁得到了答案，不由得啧了一声：「这是郝明建被抓那天晚上做的？你打落水狗也打太快了。」 唐绍钧笑了，「顺水推舟而已——你也看到了，我瞄准的是整个风云集团，旗下区区一个风娱，不值一提，你拿着就好。」 他自己从笔记本上调出一份文件，转给林郁看。 这份文件稍复杂些，他解释道：「临时做的方案，不太严谨，初步是这样想的，我不是让你去买下整个风娱，事实上，我们打算买下风云，进行拆分，风娱这部分会将关于经纪和市场的部分业务部门剥离出去，成立由唐氏控股的子公司，而你只需要从唐氏手里买下部分股权，约定获得实际控制权，但相应的代价是前十年的经济利益回报归属唐氏。」 林郁：「………」 「没听懂？」 林郁的脑子在嘎吱嘎吱转，没打机油，有点卡壳。 唐绍钧没有半点不耐，沉吟片刻，换了个很接地气的说辞：「其实也不用管那些，你只要准备好回到风娱，给他们当老闆，就行了。」 好。 这回听懂了。 先搞垮别人公司，再回去骑在别人头上作威作福。 往常风娱亏待林郁不少，这个法子简直太出气。 可是……林郁忍不住抬头，看眼前的男人，他是故意为自己这样设计的吗？ 对方正倚靠在柔软的真皮椅背上，神情温和平静，眼神笃定，那些所谓冷肃凌厉的气场全都被他收拢的一干二净，从不乱压人。 从一开始，不问缘由的友善，不求回报的仗义相助，以及，眼前这份特意修改的人话版报告。 每一桩每一件，都显示的唐绍钧对自己的毫无防备、对自己的好。 可作为一个商场打滚多年的成熟理性人，唐绍钧其实不该对完全不知根不至底的自己毫无防备。 是因为剧情设定如此，唐绍钧必须对自己好，还是因为，他本人的确就宽厚至此，原本就是一个大好人呢？ 唐绍钧见他一直不吭声，很体贴的主动岔开话题，吩咐前面开车的堂弟：「开车吧。」 应声，车辆启动，从起步到上路如行云流水，车辆平稳，感受不到加速度的存在。 两侧仿古的楼房飞快后退，从秦汉驶进了近现代，两侧树木笔直的站好队，招摇着层层新绿。 唐绍钧就不是一个啰嗦的人，他和林郁说完那事，便不再多提，自己拿起了笔记本放在膝头，认真的工作了起来。 林郁闲的无聊，不着痕迹的观察着他。 面目仍然是极其硬朗，但连日来的卧床养病让他肤色稍浅了一些，肌肉线条削去了一小半，不再那么不近人情。 说起来，也有不少人在问，他到底算一个商人，还是一个武打演员，又或者业余运动员。 可事实上，每一个身份都不会妨碍他成为唐绍钧。 也正如他对自己的好。 无论这是作者捏出的刻板人设，还是他本人如此，好就是好，无论是否另有内情，这份好都不会改变。 想到这里，林郁心微微定了下来，目光不自觉的在唐绍钧脸上打转。 唐绍钧轻轻敲下回车，头也不抬道：「你在看什么？」 林郁也不避开，「你为什么转行？」 「想就做了，没太多原因。」 前面开车的堂弟插嘴道：「成功人士的行动力你别去比，比了能气死。」 林郁笑了一阵。 笑意未从眼角褪下，显得十分鲜活，他就着这样的表情问唐绍钧道：「那一直对我好、帮我，也是因为你想吗？」 唐绍钧一顿。 他停下敲键盘的动作，抬起眼睛。 二人眼神交汇，他微笑，但未答。 空气中流淌着不必言说的暖意。 堂弟：「………」艹，这口粮猝不及防。 关灯了自闭了。 哪知，他这刚一掌拍上自己这盏灯的开关，便又听见后排的林郁以极其真诚的口吻说：「你是个好人，以后有用的上我的地方尽管说话。」 你是个好人—— 好人卡把堂弟给惊了，胸口一跳，忘了手握方向盘，打出了个圈。 车辆跟着来了一个蛇形大摆，剧烈摇晃，激起后路一大片鸣笛。 林郁当时吓一大跳跳，想也不想的一把抓住唐绍钧的胳膊，牢牢箍住了他的上半身，生怕他又撞出个好歹。 那完全就是下意识的反应，没有给大脑留一点点思考余地。 身体先行，脑子再上线，林郁才发现这个姿势很尴尬。 ——唐绍钧就算被削减一半，也比他这跑步机上练出来的体质好。 面对大转弯，唐绍钧八风不动，牢牢稳稳，上半身挺如松柏，反而是被林郁这样一拽，为了迁就他，身形才稍有歪斜。 而且，还还抬手回握住林郁的肩膀，以稳住坐姿。 二人形成了一个半搂的姿势。 林郁的额头磕在某人坚硬的胸肌上，而对方的胳膊环住他的肩，是一个十分亲密的姿态。 第67页 可怜的笔记本从主人膝上滚下，哐当一声落地，正面朝上，放着幽光控诉着二人。 「…………」 握着方向盘的堂弟目瞪口呆。 旁边的特助克制着表情，伸手，啪嗒合上了后视镜。 先松开对方的人是唐绍钧。 年纪就是管用，脸半点不红，克制的神情里没有泄露一点心里想法。 林郁则是真的很清者自清，脑子里从不装废料，赶紧去查看他情况：「我没压着你吧？」 说着还伸手掀小毯子，想要看看，然而被一只大手挡住了。 「？」 「没事，」唐绍钧很冷静的挡住他的手，「已经和你说过，恢復好了。」 话语里甚至带一点严肃意味。 林郁回过神来，意识到自己「乱摸」很不礼貌，立刻收回手，歉意道：「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的？ 唐绍钧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意味很曲折，也很深长。 第39章 一旦心里形成了刻板的认知，什么都不能阻止人往这方面想。 唐绍钧是这样，林郁也是这样。 林郁实际上是很能察言观色的人，毕竟这些年混着娱乐圈，不能不机敏一些，然而，面对唐绍钧时不时的「意味深长脸」，他愣是没从直男印象里拔出来，没猜到对方一星半点的想法。 于是车里一直保持着很迷的氛围。 前排两个人保持着眼神交流，特定信息交汇，电流滋啦滋啦的响。 而后排却非常安静和谐，仿佛无事发生。 林郁是真的认为无事发生，唐绍钧是装作无事发生，实际内心走了很曲折的一条路。 车行驶了一会儿，终于来到目的地。 林郁说要请几个帮过他的人吃饭，便早早主动定下一家餐厅。 在餐厅门口，林郁站定。 这是一家高级餐厅，位于寸土寸金的繁华cbd步行街，车水马龙，数不尽的豪车，以及出出入入的光鲜亮丽的男女，看得出餐厅消费一定不低。 介于唐绍钧刚刚提醒过他荷包太瘪这个事实，林郁突然考虑起自己消费问题了。 如果一直像现在这样低片酬的拍片，还得负荷高额律师费准备打官司，像之前那样大手大脚的刷卡似乎就行不通了。 可…… 这样想着，他又侧头瞄了一眼隔壁商场。 他看见了自己。 自己正在商场外led上卖奢侈品腕錶，一抬手就是半套房，一转身换个造型又是一套别墅。 可是，gg牌之外，他居然在考虑消费降级。 ………惨。 真是稀奇了，他自己代言的东西，现在自己都买不起呢，风娱到底剥了他多少？ 停好车的二人匆匆过来，林郁在他们催促下，一起进了餐厅，没有再钻这个令人心绞痛的牛角尖。 来的客人其实不多，是七八个与唐绍钧很亲近的兄弟，有些是上回出面替林郁搞过风娱的，还有一些从没见过，但大多非常好相处，几杯酒下肚，嗓门打开，都是敞亮人。 连林郁都被这帮人感染，跟着喝了好几杯。 倒是唐绍钧，明明都是他的人，他却始终清醒，面对打趣也好，掏心掏肺也好，甚至各类抱怨，他都只是笑着，不太参与，稳重旁观。 更过分的是，大家傻嗨傻嗨的时候，他居然招手叫来服务员，低头嘱咐两句，人们再回过神来的时候，又多了一桌酒——点酒的这位本人是滴酒不沾。 林郁哑然。 这种人就应该拖出去乱棍打死吧？ 宴过半，他有些头晕，去透透气，想顺便把帐结了。 刚好在走廊上碰上一个同席的人，他喝的脸通红，还笑呵呵的要拽林郁进去再来一波——当然，喝的再多，他也没敢真拉林郁一下。 「你进去吧，」林郁笑道，「我去透透气。」 而这人往后瞟一眼，大大咧咧戳穿：「别去结帐，我刚看见小唐爷去结了，你等他过来呗。」 林郁：「他结了？」怎么这都带抢的。 对方笑的黝黑的脸都发光，「我们小唐爷打小就是这样，靠谱，你跟他抢什么结帐，没人抢的过他。」 林郁跟着笑。 他又说：「你别看我们小唐爷上了桌还不喝酒，好像摆架子似的，其实等我们都喝多了，要由他一个个送回去，料理后面的事，我们就只管喝，高兴，反正有他照看着，准保出不了事。」 林郁懂了，误会了，这真的是做大哥的。 眼前的人看起来大约四十出头，但保养的粗糙，眼角皱起一扇纹路，自带武人的憨直。 这人姓庞，林郁跟着唐绍钧叫他庞大哥。 他喝多了，话多，给林郁讲了一大通他们的创业史。 林郁听着，也观察着。 其实今天席间客人们大多是这个模样的——他们都是从前唐家班出来的。 唐家班是指从前唐威带出来的一批武生，弟子从小开始培养，练的很严格，从前名头很响，是行内老大哥。 可惜武打电影的黄金期过去，资本嗅见新的市场动向，跟着无情的观众一起转向一个又一个的新风口，将老电影和老人都雨打风吹去的抛在了脑后。 在这种情景下，唐家班也十分干脆，大伙喝上一杯酒，就地拆了唐家班的牌。 第68页 班底虽然一拍两散，但大家还是兄弟。 唐绍钧一开始做生意就是带的这帮人，颇有点下岗再就业的意思。 某种程度上说，这些人有很分明的等级，倒不是□□式的等级，而是彼此间大多牵连着师兄弟、师叔伯的关系，长幼尊卑分明，同时也很和睦，向心力极强。 这种行令禁止的模式放在坏人手里，比如郝明建这样的，就容易滋生巨大问题。 而放在唐绍钧手里，就不一样了。 唐绍钧带着唐家班几个年轻人再就业，这业就着就着，做大做强，摊子越铺越大，有了现在的唐氏投资集团，有了涉及各个行业的商业体系，让大家都赶上了时代潮流，甚至变成了那个弄潮儿。 ——弄潮儿这词是庞大哥自己说的，让人忍俊不禁。人喝多了，尤其男人喝多了，就喜欢忆往昔，说到激动时，手舞足蹈，就像变回了当年的样子。 直到包厢里出来两个人出来打断，骂他故意逃酒，他才不情不愿的的被拽走了。 林郁听着他们嚷嚷，忍不住笑。 谁又知道，最开始的时候，这些成功人士们也不过是几个莽撞的年轻人呢。 刚好这时，身后传来熟悉的男声：「怎么站外面？」 林郁回头，看见了结完帐回来的唐绍钧，堂弟还寸步不离的跟着，真给他当小弟。 唐绍钧则以为他喝多了才出来，不由得皱了下眉头：「我送你先回去。」 林郁茫然，为什么要送他回去？ 林郁没想通，他还停在刚才庞大哥的讲述里，便真诚的对唐绍钧说：「你真厉害。」 唐绍钧：「？」 林郁眼角带笑：「刚才庞大哥在和我说你们创业的经歷。」 原来在说这个。 唐绍钧失笑，「他喝多了。」 男人酒后就爱说大话，吹的天花乱坠，林郁怎么还信上了。 林郁的确被忽悠信了，仍真诚的看着他，说：「他说的很好，该脚踏实地时脚踏实地，该闯时大胆闯，从简单的小买卖做到现在的唐氏，你们真厉害。」 唐绍钧微微一怔。 不是没有被夸过，吹捧他的词花样百出，每一样都比林郁这简单几句要漂亮。大概也是习惯了，越来越不放在心上，只当成客套话，过耳就忘。 但今天他听进去了。 林郁说话时，语调真诚，眼睛蒙上了一层雾气，流光溢彩，比所有赞美所描述的都好看。 唐绍钧不由自主微笑起来，伸手替他理了理鬓髮，「谢谢。」 林郁歪头看着他。 觥筹交错的气氛和几杯下肚的白酒让他比平时稍迟钝一些。 但也就只迟钝了一点点。 他朦朦胧胧的感觉到了那份目光的意味。 某根神经终于要上线时，一个电话好巧不巧的打了进来。 叮呤噹啷的铃声打破了二人间的电流。 林郁勐地回神，接起了电话。 给他来电的是郝明建经济犯罪案的主负责警官，开头第一句就让他愣了。 瞬间清醒，醉意全无。 . 宴席被打断，林郁不得不去了一趟看守所，唐绍钧送他过去。 来到地方，林郁率先下车，步履匆匆。 堂弟正要推着轮椅跟上，却被唐绍钧抬手拦住，「让他自己去。」 他依言站定，看着林郁快步走进市局大门。 而唐绍钧眯眼看了片刻，侧头，冷然道：「把姓卢的经纪人资料给我。」 卢安资出身在滨海区，母亲改过嫁，他出生在重组家庭中，小时候性格文弱，经常受继兄欺负，这样的情况到他上中学时有了很大改变。 他突然变了个人似的，行为举止不再畏畏缩缩，成绩从吊车尾飞到第一，与此同时，他的母亲踹走继父，抓住各种机遇投资挣钱，家庭情况越来越好，搬进了区内最好的小区，他也转校到了滨海一中，也就是林郁所在的学校，和林郁有了交集。 值得一提的是，这个人也就是从中学时开始和郝明建有接触的。 一个中学生，居然对各区的商业发展计划熟稔于心，指点着郝明建打下了风云集团这么大的家业，而他自己也在风云占了不少股份。 如果不是郝明建落网，牵连于他，他现在还能继续滋滋润润的过活。 可惜，现在的事实是，他现在锒铛入狱，而且似乎在狱中也倒了霉。 林郁走进看守所，在两名警官的带领下，穿过长长的幽静的走廊，几乎听得见自己的脚步声。 警察拿出钥匙，插进大铁门的钥匙孔中，口中道：「劳你跑一趟，嫌疑人情况不好，一直说要见你。」 林郁微微点头，目光落在他肩章上，继而越过肩章，朝里看去。 里面还是一段长廊，但长廊侧面的一个房间有挂着「医疗室」的牌子，门虚掩，听得见里面轻轻的人声。 他走进去，刚好遇上穿白大褂的医生走出。 打了个照面，医生一愣，看了林郁好几眼，才说：「没查出外伤，但有不同情况的脏器衰竭，最好转到外面的医院仔细查一遍。」 警官道了声辛苦，推开门。 林郁往里看去。 只见卢安资躺在白色床上，手腕被严严实实的铐起，仅仅几天，他就像脱了几层皮似的，面色惨澹，毫无人色。 第69页 听见林郁前来，他微微起身，睁开一缝眼，眼睛里透出点光。 那光芒黯淡，像快要点尽的蜡烛。 林郁见了这幕，脚步一滞。 为什么会这样？ 警察悄无声息的退开两步，站到了门口，但没关门。 卢安资的视野范围内没有了别人，这才张了口：「你来了。」 林郁扶了他一把，触到他手臂时才发现，他身体一直打着颤，皮包骨头的，不成样子。 林郁顺手在床头拿过一份病例，拜前段时间关心唐绍钧所赐，他基本能看懂上头的指标。 看懂后，不由得吃了一惊：「怎么回事，是生病，还是谁故意对付你？」 卢安资先捂着胸口重重的大喘了几口气，才逼出了一个句子：「都没有，是任务惩罚。」 他没有完成特定任务，而且利用漏洞帮助他人违法犯罪，被主神判定为违规，被降下了惩罚。 林郁微怔片刻，瞭然。 他坐了下来，静静的等卢安资缓过气来。 半响，看卢安资面色好转，才递了一杯温水过去，「喝口水。」 卢安资盯着那透明的玻璃杯，看着自己瘦如骷髅的侧脸，以及林郁此时温和的态度，心情十分复杂。 他就着林郁的手喝了水，听见林郁问：「你的任务是什么？」 水杯放下。 卢安资静默了一会儿，想到任务已经被判定失败，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于是答：「完成原主逆袭，达到他提出的全部要求，包括家庭个人事业等几项，其实本来也差不多已经完成了，」他抬头，「只是我……」 「你可别说捨不得我，」林郁无情打断。 卢安资一顿，揉着鼻子笑起来。 第无数次感慨，林郁就是这种脾气。 可惜来到了最后一次。 卢安资道：「这只是一个简单初级任务，但我来时打听过，这次如果能获得原主或者主角的情感值，可以升级成s级奖励。」 原主和主角的情感值，是指满足这二人中随意一人内心的情感需求，帮他脱出自我困境，主神将因此给出翻倍积分奖励，以及一个「携带精神体脱出」申请通道，一旦得到这个奖励，他可以申请带走一个书中人物。 因此他一直徘徊在这个世界，希望一石二鸟的获得林郁的情感值，并………带林郁离开。 林郁听到这里，忍不住皱起了眉头：「带我？你问过我吗就带我，你想的倒美。」 卢安资：「……」 第40章 林郁看他那么惨，本来没想落井下石，可他自己犯上来，能有什么办法呢。 「你拿这里当什么，游戏吗？」林郁道，「攻略纸片人，拿到奖励，像小孩抢到最大最甜的糖果？」 他说中了卢安资的心理：本来就只是攻略纸片人任务啊。 这个世界原本就只是书中的几笔设定，这些人物也都只是文字建构起的人格而已。 他不当游戏，还能当真不成？ 说到底，不过是攻略的方法不对，没有做成而已。 林郁：「你是不是觉得，只不过没成功，成了我就不是这么说了？」 卢安资差点以为自己说出来了。 「挺好猜的，」林郁微晒，「可你真的没想过，自己任务失败就是因为这种不把人当人的心态吗？」 室内没有窗户，四壁都是白墙，白炽灯直射，给人视网膜晃出了几个光点，让人头晕目眩。 透过这样的视野，卢安资看清了他的神情——笃定又透彻，十成十的清醒。 卢安资怔忡，心境动摇。 ……因为这种心态？ 他这次的失败，其实并不是主神的判定，事实上，介于以往任务的优秀达成，主神只给他发了黄牌警告，他真正失败的原因是原主——警告惊醒了沉睡中的原主，原主晰清任务过程后，精神体崩溃，诸神不得不下达驱逐命令。 因此，他才被判任务失败，必须尽快离开。 可……为什么呢？ 他从没思考过，原主所谓的自我困境是什么，要如何解脱。 原主生活在逼兀狭窄的老巷里，邻里间对这个重组家庭多有议论，同龄人也受大人的影响，一直不带他玩，他像阴沟里的老鼠，在暗无天日的地方死去，无人知晓。 而他来到穿书世界后，点亮了原主的数字天赋，利用这项金手指为郝明建的地下产业添砖加瓦，一直以来都过的顺风顺水。 可却没想过，这种所谓的顺风顺水，并不是原主要的——原主最憎恶的生活方式，不就是「见不得人」吗。 所以在得知穿书者居然用这种方式来替自己挣出所谓的体面时，他直接精神崩溃，兵分瓦解。 卢安资茫然的看向林郁。 林郁敏锐的察觉他神情的松动，心中一动，微微俯身，盯住他的眼睛，带些诱导性的说：「我现在很好奇，你和郝明建狼狈为奸的到底做了什么？」 他的眸子黑沉沉的，里面藏了一个漩涡，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卢安资没有抵抗，顺从的说：「除了对剧情的预知能力外，原主对数字过目不忘，我帮郝明建做的帐目天衣无缝，没人看的出假……」 卢安资没有大局观，也没有过人头脑，他在郝明建的案子里起到的作用比较单一——一个是搞迷信，另一个是做帐。 第70页 从地下赌场，到如今的风云集团，他帮郝明建从大大小小的投资人以及合作伙伴那里窃取了快百亿资金了。 「光说这两年，他在房地产上栽了跟头，那一项资金漏洞就是从风娱拿钱补上的，风娱连年盈利，过去三年你一个人的代言和片酬加起来税前就超过八亿，风娱事实上是风云集团现在最炙手可热的子公司，郝明建还指望着从你身上榨取利益，他不可能会允许你的解约，那就等于被连根拔走了摇钱树………你怎么了？」 说着说着，卢安资发现林郁的神情产生了一丝裂缝。 林郁：「……你刚说，我挣了八亿？」 卢安资微赧，意识到，很多事林郁的确一直被蒙在鼓里。 「其实去年那部壁花之吻片酬有一个亿，为了避税我们走了海外帐户，也没有告诉过你。」 林郁：……… 艹。 壁花之吻，一部丑小鸭逆袭成长腿校花的校园偶像剧，他拢共拍了四十五天，像在渡劫。 原来挣了那么多。 烂片就是挣钱喔。 「类似的操作还有很多，从……从十年前开始，我一直为他办事，每一笔我都有记载，我走之后，你可以拿去给警方查他，我、我……」他抿了抿唇，「我没想要害谁，你别把我想成坏人。」 他的确没想害谁，只是指点了一个坏人，没有见到被伤透的被害人的脸，所以还认为自己手上干净。 林郁垂下眼睫，冷冷的笑了一下。 他往后退了一步，和卢安资拉开了一段距离，更好的审视了一遍这个人。 卢安资下意识伸手想抓住他：「小郁……」 「就这样吧。」 「你把我们都当做游戏关卡，那也随你。不过，你看看清楚，我有喜怒哀乐，有比你更加聪明的头脑、更高尚的精神，你哪点比我高贵呢，阶下囚同志？」 话语中是十足的冷漠和蔑视。 …………被偷钱真的让林郁很气了。 卢安资哑然。 也许。 是他做错了。 横在空中的手慢慢垂下。 林郁深深看了他一眼，随即转身离开。 该说的都说了，该见也见了，没有辜负当年这个人对他伸出的一次援手——就那一次，无论真假，滴水之恩，报完了。 卢安资侧身卧在狭窄的床上，看着林郁离开的身影。 白炽灯光在他周身渲染出一片模煳的光圈，他穿的黑色长裤，白色上衣，极其简单的对比色，把他俊秀的身形勾勒的纤毫毕现。 淡淡的酒精气息还环绕在四周，他大概是刚从什么饭局赶过来的。 这样，更显得他真实，无比的真实。 卢安资喉头动了动，忽然道：「林郁，你不想走吗！」 林郁置若罔闻。 不顾嗓音已然沙哑，也不顾自己说的话能被外面的警官听到，卢安资继续大声说：「你不想离开这里，去见你妈妈吗，我可以带你走！！」 这回，林郁顿住了脚步。 门口守着的警官也转过头，狐疑的目光在他和卢安资脸上打转。 两人先前在里面说话声音很低，他们没听清，也没打算偷听。 可现在话都喊到耳朵边上了，想不听也不行。 林郁的妈妈？根据他们的调查，她已经去世了很多年了啊。 两名警官突然有点发毛。 林郁面无表情的站定了，心中没有一丝波澜。 卢安资像抓住了救命稻草般，目光满是期冀：「我知道你想她，那年你就是想让她回来才会上法庭的，她不来，我可以，我带你走，我不会控制你，也不会对你做什么，我只是带你走，好吗？」 林郁的情感值——带走精神体的申请通道。 以一换一，林郁不亏，他也能挽救自己的危局。 皆大欢喜。 这是他最后的机会，也是他认为的，林郁最好的机会。 「谁说我想她？」 卢安资一愣。 林郁背对着他，低笑一声，「你就知道她没来过？——多谢好意，我早就不和你们玩了，算了吧。」 这才，义无反顾的离开，载了满肩的洒脱。 卢安资头脑混乱的留在那里，一时间被林郁话里的信息砸懵了。 回来过？ 如果其他界高等精神体出现过，他这里一定会有显示，书本次元的构造那么单薄，绝不存在偷渡的可能，所以那个女人只可能是在他进入世界以前来过。 来这里也只有一个可能——携带申请通过，她来领走精神体奖励。 她来带走过一个人，但那个人不是林郁。 那个人居然不是林郁！？ 卢安资看着林郁离开的方向，震惊，不可思议。 他发现自己理解有了偏误。 他以为林郁在审判庭上无理取闹，在争取大人的注意力。 可如果那些温情是假的，前一次离开是无可奈何，后一次，一定是货真价实的抛弃。 林郁还那么小……他得有多难过啊？ 片刻后。 空荡荡的走廊突然多了匆促的脚步回声，卢安资眼睛睁大，看见林郁快步奔回来，再次出现在他视野中。 他心中一动，升起一丝希望。 林郁很快回到医疗室门口，停在两个看守的警察面前。 第71页 这二人尚在原处，只觉得头脑昏昏沉沉，好像忘记了什么似的。 林郁的出现让他们回过了神。 林郁微微喘息，用比平日快几帧的速度说：「差点忘了，我要举报郝明建偷税！还偷偷挪我的片酬！警察同志，你们要帮帮我！让他还钱！」 卢安资：「…………」 警察：「……………」 「让他还钱」四个字，说的那叫一个铿锵有力，更别说他还一脸急切。 差点以为他发现什么有力线索要阻止命案来着。 居然是要钱。 . 林郁才不管卢安资怎么样，很坚决的拽着警察去给他立案，一定把他钱搞回来。 那种决绝，让围观者全都汗颜。 不过等他们知道那是多少个小目标以后，便立马把下巴拍了回去，换谁损失这么多都会炸的。 林郁离开时，已经入夜。 看守所位置很偏，门口一条长长的公路，两侧是发着黯淡白光的路灯，蜿蜒到很远的地方，远处依稀还能看见低矮的民房和昏黄的光，时不时有人影在窗后晃动。 四下无人，也没有车，只有几栋建筑物，林郁这时才觉得，夜有些凉了。 林郁慢吞吞走到灯下，手贱的慌的去扇那些围着光圈的小虫子们。 小虫子只知道朝着光扑棱，被扇开多少次也不改其志，低智到令人无语凝噎，也顺便让人羡慕了一把朝生暮死的快乐。 乱如麻的线条缠绕着，跟着光影投在地上。 空气安静极了。 直到小轮子划过地面的声音响起，这份静谧才被打破。 林郁回头，看见唐绍钧从屋檐下过来，有点惊讶：「不是说让你先走吗，怎么还在。」 「没事，等你，你不一定认识回去的路。」 今夜没有月光，四下十分黯淡，他的五官显得柔和许多，「怎么呆了这么久，出了意外吗？」 林郁故作轻松的把讨钱的事给他说了一遍。 唐绍钧看的出他不欲多言，点头，没过问。 林郁低头看一眼腕錶，晚上九点钟，不算太晚，在市区的话大部分年轻人的夜生活才刚露一角。 林郁看向唐绍钧：「急着回去吗，不急的话，要不要去吃点东西，我看你在席上都没怎么动筷子。」 他可能自己都没发现，自己眼睛里盛了满满的落寂。 从眼角，到眉梢，乃至每一根头髮丝，都写着：陪我待一会儿。 二人一起随便找了家小店坐下。 地方小而偏，小店牌匾都发灰，没什么生意，不过桌椅擦的还算干净，门窗全都打开，夜风送来丝丝清凉，也不算糟。 守店的是个上了年纪的奶奶，一边就着大锅煮东西，一边看着孙子背课文。 小孩蹲在小板凳上，摇晃着脑袋，满嘴都是错句。 奶奶守孙子，孙子捧课文，俩人都不认识什么大明星和大富豪。 于是大明星和大富豪也都回归于平淡。 他们闲聊，说喜欢一年中的哪个季节，一天中的哪个时间，也说最近大小新闻，谁要上台，谁要倒下，背后藏了什么故事。 破旧的墙壁上挂着某个女明星的大幅照片，该女星名不见经传，演技稀烂，却有突然一堆好资源，还有一线给她做配，今年圈里都讨论疯了，说她是跑去泰国请了小鬼转运。 林郁一时好奇，也碎嘴的朝唐绍钧问八卦。 唐绍钧知道好多业内奇闻，桩桩是真，比他更像圈外人。 唐绍钧失笑，答：「不是，是男朋友家境不错。」 林郁啧了一声，原来还是靠男朋友。 不劳而获真幸福。 唐绍钧看他感兴趣，主动说：「回头介绍你认识，她是唐汀的女朋友，孩子刚满三岁，挺有意思的。」 林郁初一听唐汀的这名字还没反应过来，念头一转才想明白，唐汀，不就是他堂弟吗。堂弟也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不肯跟进来，现在正蹲在那辆加长林肯里等他们，而且还刻意停了一百米那么远。 …………唐绍钧刚刚说，这位女星男朋友家境好。 林郁都乐了：「我说，你这算不算在自吹自擂？」 唐绍钧含笑注视他：「算，跟我一定比跟他好。」 林郁毫无芥蒂，大笑。 笑声朗朗，眉眼弯弯，自成一派风景。 显然，是什么都没get到。 车里的打瞌睡的唐汀忽然打了个喷嚏，茫然的睁开眼看，揉了揉鼻子，朝车窗外看过。 难道谁想他了？ 半小时后，下雨了。 暴雨来的毫无预兆，雷电破开黑沉沉的天际，转瞬就是一场豁开口的瓢泼大雨。 唐绍钧和林郁撑着伞回到车上，伞一收，洒出一圈水渍。 「擦擦身上，」唐绍钧随手取出一条毛巾递给林郁。 一把伞实在没法给两个成年男子遮风挡雨，二人肩上都湿了一大片。 林郁接了毛巾，也没擦干。 心虚的唐汀把暖风打开，对着两个人吹，他刚睡着了，没去接他哥，导致两人撑着店家的一把破雨伞跑了回来。 最绝的是，那破伞还是某饮料做活动送的伞，上面印着他女朋友的脸。 是天要亡他。 唐汀把存在感降到最低，默默开车。 第72页 虽然下雨，但公路上车不多，他很快就把车开上了高速环路，低矮的民房消失，人工栽培的绿植现了踪迹，这就是大写的「回城」了！ 回城车辆渐渐增多，雨刷左右摇摆，水流不断。 窗外略过许多私家车，某个岔路口，两辆救护车没守交通规则，逆行而来，还嗖嗖两下从林肯旁边飞掠了过去，把握方向盘的堂弟给吓坏了。 他啪的一声降下车窗，探头骂道：「救人还是杀人！投胎都没这么赶！」 刚骂出来，就感受到了背后如有实质的目光射线。 要命，忘了。 踩油门的脚怂了吧唧的松开，嘴上换了说辞：「哎呀讲礼貌，树新风，安全到达家人欣，文明开车我能行。」 唐绍钧淡淡道：「稳重点。」 林郁的目光穿透大雨，盯了救护车两眼，随后挪开，不发一言。 车里似乎一瞬间就静默了下来。 刚开始也是静的，只是不如现在这样，透着淡淡低落。 唐绍钧看了林郁几眼，没有说话。 车开到市区的时候，雨没了，路面都是干的，雨没下到这儿来。 林郁住的小区不能进车，唐绍钧的车停在了小区口。 告了别，林郁要走。 可刚下了车，他心里闪过某个念头，不由自主的转身看向车内。 唐绍钧降下了车窗，透出半个侧脸，察觉到林郁回身之后，他很快转过头，「怎么，落东西了？」 林郁静静看了他几秒钟，他一贯是严肃凌厉的做派，果敢，强壮，并非一只好说话的食草动物，但在自己面前，从未表露一丝一毫。 可能的确如「她」所说，这个人会对自己好——即便刻意改变感情线，刻意避开剧情，他的行为路径也不改变。 一如今夜，他毫无保留的给出了一份让人笃定、安全的陪伴。 唐绍钧：「嗯？」 林郁垂下眼睫，故意笑了一下，试图盖过去：「没忘，以为忘了，你们快回去吧，我进去了。」 说着低头要走。 唐绍钧却皱了下眉。 眼看林郁真要走了，他伸手打开车门，迈腿跟了出来，「林郁。」 林郁一看他自己站着，吓一跳，赶紧去搀他，却被唐绍钧抬手挡住，并顺势抓住了他的手臂。 手交叠，横在空中。 二人站的近，唐绍钧要高林郁半个头，神情淡淡，眉压眼，黑沉的眸子蓄了光。 林郁微怔。 风和雨都短暂的远离，四下浮起温和的灯光，嗡嗡的虫鸣，细碎的夜话。 唐绍钧松开他的手，替他理了理袖子的褶皱，动作很轻，「如果不高兴，可以说出来，不想一个人，也要说出来。」 第41章 唐绍钧的声音又轻又慢，让人从他身上闻出了温柔的气息。 勐虎嗅蔷薇，大概如此。 林郁怔怔的看着他。 每个人都有一些不愿意提及的过去，自己都尚不肯想起，更何况被其他人强行揭开。 林郁也是肉做的心，因此当然会不高兴。 卢安资知道他在过去的案子上表现消沉，只当他是在向遥远另一时空的人抗议，却不知道，他到底抗议着什么。 早在十岁那年，女人就已经走了，事情发生的时候，他已经独自生活多年了，哪来那么迟钝的叛逆期？ 林郁那时就告诉自己，母亲用心良苦、被逼无奈，缘分到了这里，谁也没有办法。 可是仅仅六年之后，她再次来到，用行动推翻了林郁一切的懂事体贴以及自我劝解——她带着另一个人走了。 林郁得知消息奔去时，只见了那双人影一晃而过，一瞬间就没有了踪迹，而女人惊异的目光至今在他梦中徘徊。 林郁也不知道她到底带走了谁，大概是她的爱人，说不定就是自己的亲父——那就更讽刺了。 于是情绪的罐子打翻，有了后来的一幕幕。 卢安资病急乱投医，试图用「带你走」这种条件来反击，他以为这是林郁想要的，殊不知，林郁在很久很久以前，已经不想要了。 他没有那么百折不挠。 他早就弃权了。 骤然被翻开往事，林郁今夜的确情绪不佳，但扪心自问，也没到失态的程度，也不知道眼前这个人是怎么嗅出来的。 可能还是自己演技不到位吧。 一句话的工夫，乌云席捲，暴雨将至。 唐绍钧也极有分寸，说完那话，轻轻拍了拍他的后背，转身上了车。 车窗打开，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静静的注视着林郁。 林郁有种感觉：只要说出口，他就会留下来。 但林郁什么也没说。 告别，离开。 他买的是电梯小区的顶楼，从落地窗往外俯瞰而去，一览众山小，杜绝了任何从其他楼栋偷拍的可能性。 可惜顶层人气不佳，偶尔也会显得冷清。 因此他布置了大片暖色的家具、墙壁，以及毛绒绒的地毯，试图让室内舒适起来。 林郁上楼后没有开灯，赤着脚踏着柔软的地毯快步走到窗前。 唰的一声拉开深蓝色窗帘，往下看。 雨水倾盆而来，以夜色作为掩护色，那辆黑色轿车还停在原地，只有车前窗透出若隐若现的光，像是黑夜里的守护者。 第73页 他果然没走。 过了一阵，手机叮铃一声响，幽幽蓝光绽放。 唐绍钧：【早些睡，晚安。】 叮嘱完这句，车辆终于掉头，破开雨帘，缓缓离去，白色车灯光束照的很远。 林郁站在窗前，看着车辆远走。 光渐渐暗下来，室内重回于寂静。 . 林郁和卢安资见过那一面之后，卢安资身体日渐衰弱，临走前把一些关键证据告知给了警方，便离开了这个世界。 这就是刷任务失败反而刷了自己的典例。 余柯因毒检阳性也被锤死，销声匿迹，不敢在公众面前出现，而在这之前，把郝明建卖了个干净。 郝明建过去的罪证本来很难找，但多亏有卢安资和余柯两个「心腹」在，警方办案很是顺利。 事情没捅出去以前，他们靠着经济利益形成稳定的三角，但这份稳定一旦遭受破坏，便一败涂地，只能躺平任锤。 很快有无数媒体对风娱落井下石，往日眼红风娱的的同行们也争相奔上前，分食这块鲜肉。 在这样的情况下，唐氏快准狠的出手，对郝明建的产业发起了收购，掀起了资本市场上的一轮风雨。 至此，至少在林郁本人这里，事情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他得以全心的投入拍摄了。 . 时隔两月，《狗蛋》剧组里，林郁迎来了杀青时刻。 拍戏不比播出，每场的顺序是不一定的，「记者」角色的结局早在林郁进组没多久时就拍好了，中间拍的几场也很少有连续，因此在拍摄最后，林郁根本没想起来，今天就是最后一场了。 更巧的是，最后一场拍的是记者第一次见狗蛋的场景。 记者贫困潦倒，刚被扣了半个月工资，口袋里剩下买一个豪华煎饼果子的钱，买完心里还美滋滋，自称食物能治癒一切伤口。 路过天桥时，看见一名乞讨小儿，他心一软，把煎饼果子递了过去。 …………当然是被嫌弃了。 谁要你的煎饼果子，没现金可以扫二维码呀。 乞丐把煎饼果子丢到一旁，刚刚好丢在了进城的狗蛋面前。 他如获至宝，赶紧捡起来，记者则要拿回来，二人你争我抢，就在这么极富喜剧色彩的一幕下结识了。 和结局形成鲜明对比，这时的狗蛋和记者虽然穷，但彼此互帮互助，都挺真的，后来两人达成协作，一块儿炒作，都折腾出了点钱，折腾出了名气，可惜都是假的。 开头能看个高兴，结尾能看个感触，还算对得起观众的票钱。 拍完这幕，暂时休息，裴明高还真来和林郁抢煎饼果子。 开玩笑，老太婆煎饼果子，影视城外最热门景点之一，每天都有百来号人排队，营业额上万，怎么能随随便便放过。 林郁高举起手，半点没偶像包袱，就是不让他得逞。 两人围着片场打转，裴明高喊道：「哥你搞搞清楚！你是偶像派！你吃胖了粉丝立马脱粉！这不是一个煎饼果子，这是你三千个真爱粉！」 林郁都震惊了：「为了一口吃的这种话你都说得出口！？」 「我是为你好啊哥，一片真心！」 裴明高说着就往前扑，林郁则往后躲。 一不小心，他撞上了场工大哥，倒出一片多米诺骨牌式的惊唿： 「哎哟小心小心！」 「别闹啦，裴明高你烦不烦，坐住两分钟是有多难啊！」 「…………」 明明是林郁撞的，都说裴明高，小裴十分委屈。 可才委屈了两秒钟，他眼睛一亮，视野里映出了场工推出来的无敌大蛋糕。 中央是豪华顶配的六层蛋糕，层层都是不同口味，环满水果，顶层是塑料小人，勉强捏出了个形状，那小人的衬衣居然是巧克力做的，让人一看就流口水。 左右还分置两个冰淇淋蛋糕，往外直冒寒气。 裴明高口水流了下来：「今天有蛋糕，太好了吧！」 说着往前蹦了两步，到一半被郑导撵开了：「去去去，有你什么事——小郁，来，切蛋糕。」 林郁也被蛋糕惊吓了片刻，终于在周遭人友好善意的眼神里反应过来：自己杀青了。 居然这就杀青了。 真快啊。 四个月时间，就这么一晃而过。 他出演的第一部 电影，第一个活生生的角色，就这样完成了。 剧组一片和睦，机器实在太贵，他们打不起蛋糕仗，但可以打成一片，遍地撒播欢声笑语。 大家也辛苦拍摄了小半年，进入了一个疲软期，再怎么有热情也容易在日復一日的打磨里折损，刚好，林郁的杀青仪式给大家提供了一个休憩的档期。 人们纷纷来分蛋糕，送上祝福，恋恋不捨的多看了林郁的盛世美颜好多好多眼。 真是看一眼少一眼啊。 这边太热闹，就连邻居也纷纷探头过来，问这边怎么了，一听是林郁杀青，顿时有种班长要毕业的感觉。 闹了一阵，忽然又有几个人来到狗蛋剧组，手里同样推着一个蛋糕车。 再一问，说是影视城给的杀青礼物……？ 大家也不是第一次在影视城拍戏了，就是大满贯影帝来拍，也没收过什么影视城的杀青礼物吧。 同行彼此相互看看，都默默的看破不说破——这影视城叫啥？叫大唐！ 第74页 哎，闭嘴吧，吃就完事了。 郑导捧着他的枸杞菊花茶坐在一边，笑呵呵看大家，活像一尊弥勒佛。 林郁递了蛋糕过去，才想起他忌口，随手塞给了旁边的小鬍子副导。 郑导问：「接下来的工作有什么打算？「 「稍作休息，尽快进闻老师的组吧，」林郁道，「那边团队和资金都到位了，主要演员都定了下来，现在正在磨剧本，随时能开机，就等我的时间。」 郑导有些惊讶，没想到这么快。他转念想想，再次提示道：「你想好了，小闻的片子风险大，你这一步没走好，后面的路都难说了。」 其实为这事郑导叮嘱过林郁好多回了，特别是知道他和唐绍钧居然都往里投了钱之后，态度更加谨慎，一副生怕两人被坑的模样。 林郁又感动又好笑，「真没事，我们会把握好尺度的。」 林郁的态度非但没有让郑导不快，反而让他对林郁更多了几分赞赏。 真是个好苗子，没有看错人。 郑导微笑起来，问道：「第一次演电影，感觉怎么样？」 林郁感觉……感觉自己塑造了一个人物，明明只是一个配角，却像是完成了一样了不起的事情。 「记住这种感觉，」郑导看他表情，笑意更深，「不管走到哪，都别忘了。」 第42章 林郁杀青后，狗蛋新宣传微博皮了一把： 【郁郁杀青第一天，想他的脸，我算是明白了，什么叫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 【郁郁杀青第二天，还是想他的脸，唉，悠悠杀青别经年，魂魄不曾来入梦，多看一眼都是奢侈。】 【郁郁杀青第三天，什么都不说了，再吟一首诗吧：附卫风·硕人】 【…………】 宣传大概是资深树林。 接连皮了十天后，该博突然不吟诗了，转而在深夜发了九宫格，并说： 【郁郁杀青第十天，记不清他的面貌，只是最近开工总是好饿，想吃。】 评论一片：？？？ 最热评痛骂道：【真尼玛是个计划通，连发九天盛世美颜剧照，就为这第十天放毒是吗？】 宣传小哥放完毒，自己施施然去睡觉。 到第二天上班时间，他才拍摄了片场某个角落的木架子，附文说： 【你们看辣个架子，从前它不是个普通的架子，而是一个载满了人间喜乐的容器，一层甜点，一层水果，一层辣条，一层坚果，我们郁郁的助理每天都会把它填满，郁郁杀青以后，架子空了，我们的心也都空了。】 【………………】 【…………博主是真的疯了，大家散了吧。】 【说饿了，再见，我吃东西去了。】 【呜呜呜呜我也好想吃郁郁的助理亲手买的吃的，那感觉就好像被郁郁亲口投餵了一般。】 【又疯了一个。】 【虽然但是，难怪出事之后剧组立刻力挺林郁，他好会做人哦，人缘一定很好。】 【不力挺一拳打死你哦，想想你们郁郁十几岁就被拷进派出所了，不简单呀。】 【？？？楼上风娱余孽，前主子尸体都凉透了还不忘履行遗命？】 【sb，风娱老总都关进去多久了，还对着一张假图使劲黑，黑也要用点脑子哦。】 【老话重提，郁郁又挡谁的路了？】 【…………】 一片嘻嘻哈哈里，突然有条画风不对的，立刻被百来层小树林以及正义路人围攻，立刻淹没在了人山人海里。 只能说，大家真的很嫉恶如仇，郝明建犯了众怒，干的事肯定都是坏事，一竿子全打翻就对了。 在一片喧闹的蝉鸣中，盛夏时节悄然来临，林郁已经家里蹲了大半个月。 狗蛋剧组的朋友们还在想着郁郁送的好吃的，而郁郁本人已经吃上了——家政阿姨难得看他在家这么久，变着花样给他做菜，把人直接养胖了好几斤。 程英明同学每天小心翼翼的看秤，胆战心惊的。 这长肉的架势，可别真的放飞自我了。 例数影坛史，许多偶像型演员试图转型，第一步貌似就是从自毁美颜开始，中有白古，外有小李，如今难道还要多一个小郁哥吗？ 程英明害怕，程英明不敢说话。 针对风娱的收购工作已经大致完成，改组进程在有条不紊的进行。 唐绍钧说到做到，真的打出了送公司的操作。 程英明一直为林郁忙里忙外的，也理所当然获得了晋升，名片烫了金，头衔从助理改到经纪人，鸟枪成功换成了大炮，现在别人想见他，也是要预约的呢。 这事在风娱办公室里沸沸扬扬的传了好一阵，大家都觉得林郁铁定要带着他强势回归，把从前和他不对付的人都整一遍。一时间人心涌动，人人都不踏实。 可是，话也说了，迷也猜了，主角从没搭理过他们。 唯有程英明心里清楚：其实林郁对这帮人压根就不上心。 林郁已经把公司管理全权託付给了唐氏，乃至自己的经纪事务，也同样委託给了唐皇影视，他化繁为简，把日子过的和从前无二。 对程英明来说，自己这一段飞升，颇有点在政斗里头站对了皇子的意思。 ——可是小说教程里也没教过，从政治漩涡里拔出腿之后，皇子他，发胖了怎么办。 第75页 林郁起身，随手拿起桌上一盘樱桃核，倒进垃圾桶里，一转身，看见程英明在望着自己发呆。 严格来说，望着空空荡荡的果盘发呆。 一脸的欲言又止。 林郁特抱歉：「刚吃完，你早点来还有呢，要不下午出门给你买？」 程英明：「………」 他艰难的摇头，「不了，我减肥。」 林郁瞄两眼他的小身板，夏天减肥党真是□□，什么柴火棍子都能忽悠进去。 林郁重新坐下，想继续看新戏剧本，这时发现茶几上放了一叠厚厚的文件，是程英明带过来的。 他取过来翻开，「是什么？」 「风娱的报表，上午开会拿来的，特助说您要是感兴趣就看看。」 林郁果断合上，推到另一边，一点都不感兴趣。 程英明也知道他铁定懒得看，上前把东西拢了拢，收回袋子里。 林郁伸了个懒腰，随手扯了件干净衣服换上，拿起车钥匙就往外走。 程英明赶紧跟上，「您上哪去？」 林郁：「买吃的。」 程英明：「！！！」 林郁大笑，一把将钥匙塞进他手心，「走，开车，去龙腾会馆。」 龙腾会馆，其实全称叫龙腾搏击散打俱乐部，是a市最专业的一家会馆，全体□□都是有一定专业素养的运动员，据说连他们的会计都曾是蝉联三届的散打冠军。 跑车停在俱乐部门前，林郁从车上下来，摘了墨镜，自然而然的引起一圈人的注意。 赶在路人上来要签名以前，一早就等在门外的庞大哥快步走了过来，把林郁领了进去。 林郁点头：「久等了。」 「这不刚好吗，约的十点就十点。」 庞大哥全名庞行正，和林郁上回吃饭时见过，还掏心掏肺给他讲创业史，这次听说林郁要过来，主动表示来「接驾」。 龙腾是会员制，上午人不多，落了个清净。 庞行正领着林郁逛了一圈，来到办公区，把他安在了黑色真皮沙发上，上了两杯茶，自己匆匆去取了东西过来。 程英明眼睛尖，看见这个大个子叔叔拿了本小册子回来，封面内容是：散打教程，高级班，中级班，初级班。 程英明喜出望外，留下了感动的泪水。 原来皇子还是有自觉的啊。 庞行正无情的翻过教程那一页，小册子翻到新一章：一串教练名称和头像，上边用密密麻麻的小字写着参赛拿奖的履歷。 同一时间，一排精悍的小伙子鱼贯而出，从门口涌了进来，排成人墙，站了好一大团。 一瞬间，雄性气息占领了整个屋子。 程英明：我总觉得有哪里不太对。 庞行正对林郁道：「你看看，想点谁，都随你的时间，想聊多久都行。」 ……点？ 程英明脑补了一堆涉嫌违规的内容，赶紧拉一拉林郁，低声说：「小郁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林郁翻动册子，一个一个看，头也不抬，「接触一下，认识认识新朋友。」 看完「新朋友」的经歷，林郁点了两个，这两人留下，其他人略感失望的离去。 留下的是两个身材十分健硕的年轻人，一黑一白，面目稜角分明，各有各的特色。 二人正要落座，却被脸绿的程英明死死抵住。 「？」 所有人都疑惑的看着他。 程英明誓死不从的看着林郁：「哥，这样不好吧，被、被拍了怎么办。也不是，被拍相比起来也不重要，这个，保证优良传统和作风比较重要。 」 林郁：「………………」 烟和酒，黄和毒，杀死成功人士的四大杀手。 无数歷史教训告诉我们，功成名就之后万不可放松警惕，一旦贪于享乐，就会出大乱子。 但问题是： 林郁揪起程英明的耳朵，「你脑子里整天装的什么乱七八糟的？闻老师的戏是个退役散打运动员的故事！」 闻致知的新戏，主角是一位退役的散打运动员，因为违法打/黑/拳被禁赛，封禁期过后，復出重来。 结合闻致知本人过去的经歷，不难看出其中的映射。 林郁从狗蛋剧组出来之后，并没有马上开始拍摄新戏，而是要认真为这个角色做准备。 他首先要增加体重，没有哪个散打运动员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其次要熟悉散打运动员的气质，学会一些基本动作。 刚好，他不久前才认识了一屋子的退役运动员本人，所以约好从今天开始，跟着他们了解、模仿和练习格斗技巧。 其中任何一步，都是为了拍戏，而不是程英明以为的放飞自我。 程英明缩进了墙角，企图消失。 他羞愧之际，一道熟悉的男声在门口响起：「你过来了。」 「嗯，」林郁站起来，和他打招唿。 唐绍钧站在门口，也穿的轻松休闲，长腿宽肩，身材高大，光都被他挡了一半。 他不着痕迹的扫一眼刚要在林郁身边就坐的两个教练，两个教练自动瞬移，坐到了另一张沙发上。 唐绍钧走了进来，落座，坐姿舒适的后仰，手就搭在林郁身后的沙发靠背上。 在外人看来，就是他环着林郁而坐。 可他做到无比自然。 第76页 挑不出毛病。 更骚的是。 他还随手从旁边的茶几上拿了本杂志过来，简单扫一眼，又扔回去，好像只是顺手为之罢了。 但那杂志叫：新世纪商业评论。 封页人物：唐绍钧。 林郁老早就看见那本杂志了，侧头和他开玩笑道：「我真有面子，唐总都亲自来了，你最近不是挺忙的吗。」 唐绍钧岿然不动：「还好，事分轻重缓急。」 围观了全程的程英明：………… 高还是你高。 套路无敌了。 第43章 也不知道怎么的，林郁还真吃了这套。 旁人发现不了，但程英明毕竟跟了林郁很久，非常熟悉他的一些细微表情。 他观察到，林郁虽然没有接那句话，但表情却微微有些收紧，很快放松，若无其事的样子——假的若无其事。 程英明看见了！那半秒不到的、无声的绷紧！ 虽然短暂，但存在就是存在！ 我的妈呀。 这又是什么个情况？ 可惜没等程英明用他有限的脑容量探究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那两人已经起身，往外面走了去。 会馆的装修不像其他会馆那样走粗犷路线，一路见的家具都是用的上好实木定制而成，随处可见的小物件也大多简洁大方，两侧窗户大开，可谓是窗明几净，让人心旷神怡。 林郁主动说：「其实不用你特意跑一趟，庞大哥给我安排的很好。」 「庞大哥？」 林郁以为他不知道自己指的谁，特意补充了一句全名。 哪知道唐绍钧听了，停下脚步说：「按辈分他是我师弟。」 林郁：「？」 「怎么没听你叫过我一声哥？」 林郁：「？？？」 ……这个人是不是不太对劲？ 这过于特殊的关怀、略显过界的行为，怎么看怎么奇怪。 还是因为自己「做贼心虚」，才会对人有偏见？ 这个疑问被林郁暂时抛到脑后。 因为唐绍钧翻过围栏，跳上了高一层的拳击台，继而微微俯身，伸出手：「来，我带你练练。」 他翻得那么干脆利落，可见伤已经好全了。 林郁没有犹豫，也翻了上去。 紧跟而来的庞行正眼角一抽，放着台阶不走，硬要翻这一下，几岁了你们。 同时，他也看见两名被挑出来的教练站在一旁，有点不知该进还是该退的样子。 得，这事是他办的不对。 「庞总？」 庞行正摆摆手：「走吧。」 说着领着人识趣的往外走，而且还不忘把林郁那个傻里傻气的小助理也拎到一边去。 「怎么练？」 林郁无所适从，他对散打一无所知，虽然提前从网上下载视频看过一些基本动作，但都不得要领，这时也不知道要怎么做。 唐绍钧倒是落落大方，挽起袖子，随意道：「你打我一拳。」 「打你？」 唐绍钧点头。 说打就打，林郁二话不说，一个左勾拳沖了过去。 唐绍钧稳稳站着，前两秒根本不躲避，直到拳头真冲到他门面前，他才沉肩左滑，头颅往后偏，恰好躲开那一拳。 同时右腿一勾，正中林郁腿弯，林郁便被他毫不留情的制服了。 全程大概用了三秒钟。 碾压式胜利。 林郁知道自己在他手下过不了几招，也不觉得丢脸，只是唐绍钧迟迟不放开他，让人觉得很不舒服。 这时，唐绍钧说：「记住这几个发力的位置。」 什么？ 唐绍钧松开他，面不改色，伸手在自己身上比划，「你记住这几个位置，时刻都要注意，先做到神似。」 他比划的那几个位置刚好是他制服林郁时触碰的。 林郁一瞬间就明白了唐绍钧的意思。 作为老道的散打运动员，一定会时刻下意识的在弱点上加以防范，并把这份意识带进日常的生活里。 他光学习动作是不够的，还要「神似」。 林郁看唐绍钧的眼神立马肃然起敬。 唐绍钧看他一点即通，点了点头，也没废话，开始教他一些基本的格斗动作。 一个教，一个学，不知不觉，两个钟头便过去了。 唐绍钧适时的收手了，「喝口水，吃点东西，练太勐了明天你起不来。」 林郁虽然还在兴头上，但知道他说的有道理，只好跟着下了台子。 他们是在私人场所里，完全没人打扰，但中间有服务员适时的端上了水果和补充体能的饮料，现在东西就放在旁边的茶几上。 茶几边是几张藤椅，林郁坐上去，便舒舒服服的长嘆一口气。 唐绍钧好笑的看了看他，拧开一瓶运动饮料递过去。 林郁自然而然接过来，咕噜咕噜的喝。 喝完当然就开始刷起了手机，稍作休息。 空调在静静的送风，室内隔音很好，显得十分静谧。 两人不言不语，但气氛很是融洽。 林郁锁上手机，余光瞄见唐绍钧倚靠在椅子上，闭目养神，也是很放松的样子。 他突然发觉，不知不觉间，两人还真算是挺熟了。 身体还在微微发烫，热度迟迟不消。 第77页 林郁想到二人不认识的时候，自己「打死不碰感情线」，结识了，又心想「绝对不要有第二次接触」，迫不得已接触了一段时间，又和自己说「点到为止交个朋友」。 可现在，点到为止了吗？ 唐绍钧察觉到他的视线，睁开眼：「休息好了？」 他目光沉静，汗水浸湿的黑色额发贴在两鬓，越发显得稜角分明。 最好是点到为止了。 林郁抄起旁边的一叠本子，推过去，「你看看。」 并接着这个动作，隔绝了对方的注视。 唐绍钧低下头，是剧本。 林郁今天约他其实就是看剧本的。 他想听听唐绍钧是怎么看这个角色的。 抛开商人的身份看，这位是出身演艺世家，自己也实打实拿过影帝，功夫全是真的。 要不是他现在不玩这个了，其实这角色就该是给他量身定制的。 林郁自己本人和该角色差距则是天上地下，少不了多费一些心思。 不过林郁也乐得如此。 老是演和自己形象贴近的角色，讨巧是讨巧，但其一是太限制戏路，其二则是…………无聊。 不能老是做简单的题吧？多没意思。 唐绍钧应了一声，拿起了剧本看。 主角叫卫风，穷苦大山出身，从小被人挑去武馆培养，因为天赋不错，又肯努力，少年成名，拳打脚踢的闯进了决赛，但在决赛前夕却因打/黑拳而禁赛。 就像每个惨兮兮的主角一样，他打/黑拳另有隐情——他要挣钱给相依为命的小妹妹治病。 可即便他付出了禁赛的代价，他也没有留住妹妹的生命，他失去了荣耀，也失去了亲人。 几年后，卫风过上了平凡普通的市井生活，混迹在一帮小流氓的群体里，开着一个一小时五块的廉价撞球厅，招待中学生来打球，顺带给他们卖卖黄碟，他还有个女友——隔壁理髮厅的小妹，是剪了黄毛擦了浓妆谁都不认识谁的那款。 谁也不知道他曾在赛场上叱咤风云。 甚至于，从前兄弟来找他復出的时候，还被他毫不留情的坑了一把，弄的往日兄弟对他失望透顶。 但拒绝兄弟后，他又以个人选手身份再次报名比赛，誓要拿到冠军，一雪前耻……？不是，是拿到冠军的奖金。 还是为了钱。 按照一般商业片的套路，这里应该有点隐情，主角是出于某某原因拒绝兄弟，又出于某某原因过着现在这种「堕落」的生活，揭露该原因时，观众恍然大悟，其他角色对他刮目相看，形成精彩的戏剧效果。 但闻致知没有这么处理。 尽管看起来是美强惨人设加王者归来剧情，但这片其实压根就不是那个路子。 在他的设计里，卫风就是一个浑浑噩噩的凡人，无论是少年时被人领去打拳，还是长大后经歷的一系列波折，他一直都在随波逐流，属于蒙昧状态。 他是在重新开始比赛的过程中、在接触了女友、朋友等人的故事之后，才渐渐懂得了一些生活的道理，悄然睁开了眼睛。 剧情高潮处，他打完比赛，直接离开了赛场，奔向了阳光明媚的场馆外。 而到了片尾，影片也没有点出他是否赢得了那场比赛。 他依然守着廉价撞球厅，抱着一只老猫，懒洋洋的晒太阳。 剧本阖上。 唐绍钧看过剧情梗概，初版剧本也有过目，因此看的很快。 林郁拿给他的应该是最终版本了，尽管进组后可能还会做一些调整，不过大致调调应该就这么定下来了。 不是商业剧，而是少年成长史。 非常的生活化，且意识流。 但这种意识流没有飘太远，闻致知做到了认认真真讲故事，没瞎几把卖弄艺术技巧，很尊重观影人。 尊重观影人，观影人自然也会在票房上反过来尊重你。 唐绍钧自己都没意识到，看完之后，自己微微点了下头。 他从内心认可了这部戏。 同时，他侧目看向林郁。 林郁正等着他的看法，因此微微睁大了眼睛看向他。 唐绍钧微笑道：「提前恭喜了，这部戏，能让你们一炮而红。」 第44章 唐绍钧这人不会轻易夸人，也从不嘴上跑火车的讨好别人，他这么说，是真心实意的在给评价。 林郁知晓剧情，知道这部戏肯定要火，包揽各项大奖，把闻致知带上新神坛，而唐绍钧什么也不知道，只看一眼剧本，就做出这种判断，可见他眼光精准。 林郁也学他的样子，故作正经的回覆：「那我也提前恭喜你，投资有高额回报了。」 唐绍钧：「也要多谢你。」 林郁哪知道他到底谢什么，还打包票：「我会好好拍的，拍不好提头见。」 唐绍钧笑而不语。 还没开机，两人就一副斩钉截铁的样子，林郁不知怎么就觉得有点乐，「这事都没成呢，我们就在这儿贷款高兴，让网友知道了说不定怎么嘲我们白日做梦。」 唐绍钧差点被他那一口细白牙晃花了眼。 好一会儿，他才听见自己说：「没拍好也没事，没几块钱。」 三个亿喔，没几块钱。 他是真想让人仇富。 练了一上午，都出了一身大汗，休息过后，两人分别去洗澡换衣服。 第78页 林郁洗过澡，换了程英明带来的衣服，在镜子里瞄了自己一眼。 是一件休闲上衣，颜色是最带夏日感的浅蓝，衣角特艺术的绣了两朵云，穿上后上半身笔挺笔挺的，十分俊气。 程英明星星眼：「小郁哥穿这身真好看。」 「还行，」林郁开玩笑说，「我哪天不好看？」 程英明坚定的点头。 不过虽然他哪天都好看，但今天这从t恤直接换高定男装，对比出真知是其一，价格金光闪闪是其二。 带着大牌和设计师光环的东西就是格外超凡脱俗。 程英明掏出手机：「找找光，拍几张发微博。」 林郁肚子饿了，不想配合他，但被一句话截杀：「品牌方的要求。」 林·男模·郁一秒上线，正位侧位盐的甜的，要什么来什么，高兴了还冲你比个耶。 他的照片都不用修片不用找角度，手机直出就能发，出片率奇高，程英明给他拍了十来张，也没怎么挑，通通都发给了他：「小郁哥，您自己挑三到四张，发个微博。」 手机叮叮叮。 肚子咕咕咕。 林郁在两种杂音里，飞快存了两张，直接编辑，发送。 ok。 敷敷衍衍的工作完毕，男模下线，他又是肚子非常饿满脑子只剩下吃的凡人了。 唐绍钧在一边等了他好一会儿，看他双面状态切换，知道他现在饿惨了。 「饿了吧，就在龙腾吃可以吗？龙腾有自己的员工餐厅，已经开饭了，不过稍微简陋些。」 什么天大的好事，一对一教学就算了，还包饭。 还能现在、马上吃。 林郁立刻被他拐走了。 二人一同去了三层的员工餐厅。 拿了食物，稍微填了些饱，肚子不再疯狂叫嚷，林郁从食物里抬起头。 唐绍钧递纸巾给他：「想喝什么，我去拿。」 「不用，」林郁摆手，「难怪你们员工个个生龙活虎的，吃的真好。」 唐绍钧笑一笑，「你吃的高兴就好。」 说是说龙腾的员工餐厅简陋，其实不然。 要看和什么比。 对于员工来说，餐厅福利是他们入职的一大吸引力，餐点俱全，不说样样美味，起码各菜系都不串味，吃胖几斤问题不大。 但比起唐绍钧预订好的私家餐厅来说，可能的确简陋了一点。 破餐厅每日只接待十人，厨子格外爱摆架子，不是他亲自打电话还不让订。 真·飢饿营销。 不过餐厅口味食材也都算对得起这番折腾。 唐绍钧打过电话取消位置，觉得有些可惜，此时目光落回林郁身上。 林郁吃的正欢…… 遂，罢了。 当代餐桌礼仪，食不言不一定作数，玩手机却是万万不行，尤其俩人还面对面坐。 林郁很仓禀实知礼节的按捺着玩手机的冲动，吃完半顿，才瞄一眼手机，想看看刚发那几张照片的评论。 解开屏幕锁，手机画面跳到微博界面。 方格字映入眼底，林郁不由得神情一滞。 「怎么了？」唐绍钧注意到他不对。 同时，他朝外头扫一眼，把周遭人的欲言又止、埋头苦吃、若无其事等等神态都收进了眼里。 心中更生疑惑。 林郁飞快重新编辑微博，把「露馅」的照片给打了个码。 打了个什么码呢？ ——把镜子里的唐绍钧给抹掉。 林郁发了三张照片，摆了三个清新自然毫不做作的pose，却无人欣赏，网友的眼睛自带倍数放大镜，有美颜不看，偏要当侦探，直奔照片一角的镜子里。 第一张，镜子里露了陌生人一侧肩膀，骨架高大，肌肉结实； 第二张，露了似乎不太陌生的半张脸，稜角分明，侧脸硬朗； 第三张，全、貌。 镜中人微微低头，扣着衬衫扣子，衬衫下摆飘起，隐隐约约露出坚实的腹肌和人鱼线，看上去就很好摸。 感恩手机神仙镜头，该照片画质高清到颗颗分明，放大照片后，此人的五官依然很清晰。 所有人，都辨认出了这个镜中人的身份——唐绍钧。 一顿饭的工夫，热搜已经蹿到了十三位。 林郁满脑子都是毛线团，匆匆扫一遍话题和评论。 去眼第一条，就让他差点摔了手机—— 【林郁拍照，唐绍钧入镜，还在穿、衣、服！！！】 事是这件事，话也是这句话，可怎么被你说的这么少儿不宜！？ 紧接着看其他评论： 【？？？镜子里是tsj吧，是吧？】 【x牌手机，超清像素摄像头，放大十倍清晰如初，这他妈gg词居然一点都不虚假宣传，什么良心厂商。】 【我日，不是，日我，艹，我凌乱了，我在说什么……我是想说我被日到了，我正式宣布即日起加入黑红团，请cp粉接纳我。】 【强攻美受我的爱，说真的，这对我是嗑的，毫无不适感，生活高于艺术。】 【何止高于艺术，已经把艺术按地板上了，官方赛同人，一万篇小黄蚊都不如这个刺激。】 【穿衣服。】 【系扣子。】 【嘿嘿嘿嘿嘿嘿。】 林郁被「嘿」出了一脑袋包，此时，程英明又蹦了进来。 第79页 他捂着通话中的手机，一脸茫然：「小郁哥，是x家手机厂商，说、说……」 他说着说着都懵逼了，对方说，干得漂亮？续约愿意加钱？ 林郁：「………………」 神经病吧！ 再也不续约，明天就换手机！！！ 于是，用餐当即宣告完毕，消食活动开始，几人紧急调动公关，处理危机。 ——别人饭后都是熘熘弯消食，他们倒好，熘网友。 林郁赶紧拍了段小视频，把龙腾会馆室内景象拍摄了下来，用介绍日常的口吻告诉大家，他接了一部新戏，今天是来为新戏做筹备的。 戏是真的，事也是真的。 信不信就………必须要信！！！ 公关团队立刻工作了起来，该删帖删帖，该放水军放水军，把照片绯闻带向了新片宣传的路子。 林郁瞄一眼他们发帖的标题合集： 【姐妹们，只有我发现，这部戏的导演是闻致知吗？】 【所以这是刚拍完戏喔。】 【什么情况，林郁拍完狗蛋又要拍新戏了，他真的要转型电影啊？我以为说笑的呢。】 【宝藏男孩，点击就看林郁新片导演简歷，我膝盖已经跪碎了。】 ……………… 风向变得非常快。 整个过程，团队工作效率很高，林郁的心态也迷之稳定。 毕竟早都经过了icu生死恋的大风大浪，几张照片算不上什么大新闻。 网友早就有了心理预期，这俩人又不是头一回闹绯闻了，他们吃过了大餐，这点小菜吊不起太足的胃口，要讨论新片，那就讨论新片吧。 林郁看完网上舆论，默默咬了一口苹果，松了口气。 接着，抬头，看了看唐绍钧。 唐绍钧站在落地窗前，用蓝牙耳机与人通话，还是一贯的波澜不惊的神情。 林郁犹豫片刻，还是起身。 慢吞吞的，走到他身边，欲言又止。 唐绍钧敲了敲耳机，侧头看他：「怎么了？」 林郁示意他先处理正事。 但唐绍钧直接挂了电话，取下耳机，「没事，你说，有问题吗？」 林郁踌躇一会儿，说：「……抱歉。」 酝酿半天，就道了个歉。 黑色额发垂在他眼睛前面，把眸光切的细碎，让人看不清里面的想法，但知道他整个人有些低落。 唐绍钧斜倚在栏杆上，悄然把手机按了静音，才说：「你道什么歉？」 林郁定了定神，叙明歉意。 他是为屡次把唐绍钧牵扯进绯闻里道歉。 人家本来好好的，从天而降一个大锅，顶了一次不够，还有第二次第三次，得亏唐绍钧脾气好，换别人都已经把他封杀报復一万遍了。 ——其实这也就是风娱一开始的打算。 风娱故意给他和唐绍钧炒绯闻，试图惹怒唐家，借力打力。 只可惜唐绍钧的反应出乎他们的意料，他醒来后非但不发怒，反而对林郁示好。 风娱肉包子打了狗，这招没起到预料的效果，然后才有后来一系列昏招。 但是，就算没有达成一开始的目的，这段绯闻对二人也有很大负面影响。 林郁本来就属于负评型艺人，和他关系近的都容易招黑。 裴明高只是和他在剧组关系近，还至今收到诅咒私信，没事被人拉出来嘲讽，更别说唐绍钧了。 9102年，歧视仍然免不了，恐同还是遍地跑，男男cp出了小圈都免不了被骂low货。 这帮人明着不敢说什么，但披上皮、匿个名，再起个绰号和缩写，还是想怎么撒野就怎么撒野，根本管不着。 唐绍钧原本可以撇的很干净的，可弄成现在这样。 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林郁颇歉疚道：「总之，对不住，把你牵进这摊事里，现在很多人嘴不干不净的，你别去理他们，这事我一定想办法解决。」 唐绍钧静静的看着他。 眼前人微垂着眸子，眼睫浓密，筛出一扇阴影。 看惯了林郁神采飞扬的样子，突然焉下来，还，挺可爱的。 唐绍钧挪开目光，轻声说：「你打算想什么办法？」 「弄点别的新闻盖过去吧，」林郁说，「放新戏的效果有一些，我再看看有没有别的料可以放，转移转移注意力。」 唐绍钧几乎立刻就在心里打了个叉，这时候本人就该保持低调，还放别的料，嫌这把火烧的不够旺吗？ 岂知，下一秒他就听见林郁自言自语似的说：「余柯戒毒什么时候出来，要不我搞个他的见面会？」 「………………」 第45章 唐绍钧当即失笑，好像刚被人逗乐了似的。 林郁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不得了的话了，你至于吗？」 「………没有，」唐绍钧摇头，笑意不减说，「我只是觉得，以貌取人要不得。」 社交形象是个有趣的东西。 像唐绍钧，他给人的印象一贯都是稳重严肃，行事精悍利落，一方面，他从小受严格教养，和一帮年龄相似的弟子一起起居，夏练三伏，冬练三九，坚毅和强硬的品质已经悄然进入了骨子里，另一方面，这种形象其实也是他乐于向外界展示的，人们会因为这种形象下意识的给予他信任，达成合作。 第80页 如此长久以来，他自己也混淆了，到底是天生如此，还是装着装着就入戏了。 而林郁，他则属于天生天长，长成什么样自己是真没得选。 大多数人因为外表把林郁误解成了带刺娇花，连他刚才也一脚踏进了危险边缘。 殊不知这把剑只是带了鞘，把光和锋都敛的干干净净。 因为外形精巧就把他误解成精雕细琢的工艺品的话，就太错了。 「以貌取人吗？」林郁却把这词含嘴里嚼了会儿，想起来什么，「要说以貌取人，我从前还以为你会是非常不好相处的人呢。」 「哦？」唐绍钧一顿，颇感兴趣，「那现在呢？」 两人倚靠在落地窗前，马路上车水马龙，时不时响起鸣笛声，午后阳光热烈，大树递来了一丛阴凉，一枝绿叶从窗口延进来。 林郁顺手摘了片叶子，指尖无意识的沿着叶脉慢慢捋上去，半响说：「——人好吧。」 「…………」 唐绍钧：「我还没被发过好人卡。」 林郁说完也领会到这个词的双重含义，现代汉语博大精深，夸人的词也变得意味深长。 「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 唐绍钧抱着一侧手臂，斜斜的倚靠在窗边，两人距离很近，他眼带笑意，显得很放松。 林郁似乎察觉了二人间涌动的一些波潮，又怀疑是自己多想，内心已经有点打退堂鼓，不想把谈话深入下去。 这时唐绍钧另开一题：「余柯出来还要一阵子，我替你准备了另一个新闻，思路是一样的。」 「什么？」 唐绍钧拿手机，调出页面给他看。 是一封新闻通稿，c姓女星隐婚，娃三岁。 该女星是上回唐绍钧和他提过的，堂弟的女朋友。 她最近正在风头上，这种新闻发出去一定是爆炸性效果，转移网友注意力的功效比什么都强。 原来唐绍钧刚才是在联繫这件事。 林郁怔一下，没有吭声。 也不知想了什么乱七八糟的，过了好一阵，他才问说：「你是为什么要这样帮我呢？」 他发问的样子分外认真，唐绍钧下意识知道这是一个棘手的问题，却不知道林郁想要怎样的答案。 林郁：「刚开始你住院的时候，得知绯闻，为什么不生气？」 这个好答，唐绍钧道：「你救了我。」 「什么？」林郁怎么也没想到他是这个脑迴路，「我怎么……不是，相反的才对吧。」 「巧合的救不是救吗？」唐绍钧道，「不是的话，有点耍无赖了。」 林郁张了张嘴，又闭上，觉得这个思考路径真的很出乎意料。 但转念一想，这又的确是唐绍钧。 他一直都以为，是因为剧情人设的设定，唐绍钧才这么「毫无根据」的在对自己好。 ……但，原来唐绍钧是这么想的。 二人认识的开端，便是林郁为了改变剧情而去追车，让唐绍钧避开车祸，而后林郁在医院建议他父母更换手术方式，避免事情滑坡。 这两样都是他跳出剧情圈套的自主行为。 而唐绍钧，居然也是因为这些反过来感激他的。 不是剧情。 是因为他。 拨开云雾，林郁突然笑起来。 笑的不算夸张，也不算开朗，不过与他从前展示的所有笑的模样都不同，笑意抵达了眼底。 唐绍钧微眯下眼，敏锐的注意到他神情的变化，可一堆话术都没掏出来呢，卡牌大师林郁再发一牌：「你人真好。」 唐绍钧：「…………」 林郁大笑，飒爽的一拍他肩膀，「走了，再陪我练练。」 说着往外走。 唐绍钧脚步一顿，看他背影，似乎是格外的不一样。 往日见他，不知道为什么，多少带点客气乃至克制，即便相交了一阵子，那种克制也只是被藏了进去，从没剥脱过，因此难免让人觉得他态度若即若离，似乎在刻意与人保持距离——当然，这种距离不仅仅针对他唐绍钧一个人，还包括周边所有人，可以说，林郁对周边世界就是这样一幅态度。 此刻这层克制悄然龟裂，露出内里，终于让人捉摸到了他的一点真心实意。 这份跳出围墙的真实十分可贵。 无论对人，还是对他自己。 . 为了筹备个新戏，林郁紧急培训了足足两个月散打。 唐绍钧基本每隔一两天都能抽出一两个小时亲自带他，唐总还真没有他想像的忙，根据其本人的说法：如果我也要每天早出晚归，那员工谁敢下班？ 可说是十分的体贴群众了。 闻致知的手脚也同样比林郁想像的快，他恐怕是过去几年闲怕了，项目一展开之后，把自己一个人当八个用，用飞一般的效率将一切事宜安排妥当，以至于开机这天居然迅速到了。 开机宴办的不大，请了些媒体，烧个香拜个佛，发发新闻稿，就算完事了。 报导内容有意做过筛选，舆论也经过了引导，既没有把重点放在林郁身上，也没有多讨论闻致知的特殊经歷，只是把拍电影的事说了一遍。 剧组就在这样低低调调、平平凡凡的氛围里，开始了工作。 和《狗蛋》不同，《散打》这部戏基本就在市内取实景拍摄，没有去天遥地远的影视城，林郁每天都能定时上下班回家住，隔三岔五没戏的时候也能蹲家里看一天球。 第81页 但同时，也出现了一点问题。 主角卫风住城乡结合部，开着个破旧撞球厅，这个场景被安置在了市内二环边上的城中村里。 城中村是个神奇的地方，居民人人坐拥百万不动产，只待圈出一个红拆就能鸡犬飞升。 就是这个拆字老是不来，破地儿还是灰突突一片的，老槐都长得格外没树样，头顶两边飘扬的全是当地居民的大裤衩，风一吹，还挺刺激人。 林郁跟着闻致知拍了一礼拜戏，对门那居民阳台的红裤衩也一礼拜没收。 他真的不想注意到这种细节。 但真的很扯—— 闻致知坐监视器后面，盯着那裤衩，如临大敌的模样：「不行，几场戏都出现这条裤衩，穿帮了。」 「…………」 闻致知站起来，趿拉着他的人字拖，急匆匆就往外走，那方向，是想去叫别人收衣服。 这当然很不妥。 门口的场记飞奔过来截住闻致知，「闻导闻导，咱们后期处理一下就得了，不用您特意去。」 闻致知：「不行。」 不行什么不行，怎么不行了，能后期的东西干嘛非沖人家家里让人收裤衩——场记内心在咆哮，可到底工资所迫，半个字没吐出来。 于是闻导被放飞了出去。 林郁还摆着那个躺在椅子上抠脚的造型，无言以对，干脆不理。 全体工作人员也都放弃抵抗，默默的等着。 不一会儿，隔壁传来大爷匪夷所思的说话声，闻导同他的争执声，甚至还有鹦鹉嘎嘎的学舌：「你这人可真稀奇！」 「……………」 鹦鹉的话语掷地有声，说出大家心声。 闻导这人，不就是真稀奇吗。 不拍戏的时候，他还挺融入社会的，和人有说有笑，还会陪投资商喝酒，可进了工作状态，壳一剥，掉出个怪胎。 刚开始，他还挺正常，按部就班，该怎么拍怎么拍，林郁当时还以为这戏能和狗蛋一样顺利。 哪知道，没几天，闻致知就把剧本甩了，给了林郁和对手女演员一张纸条，上面画俩简笔画小人，让他俩随便演。 俩人都懵。 一边懵，一边演，合计半天，才琢磨出他的意思，大概是想让他们跟着情绪和人物走，演的更自然……大概吧，凡人怎么能摸清天才的想法呢。 如果只在片场这样就算了，这货下了工也疯。 好几回林郁约了唐绍钧去龙腾练拳，练到一半，突然发现闻导就蹲在旁边，拿着dv一个劲的拍，像个加了灵异buff的疯狂狗仔。 被这样烦的不止林郁，演卫风女友的女演员完全被这套逼急了，三天两头的和闻致知掐，日日在剧组跳脚。 林郁则比较平和。 他没有那么生气，就是很困惑。 闻致知是地鼠变的吗，怎么能说冒就从地里冒出来呢？？？ 该问题一直未被求证，成了林郁心中挥之不去的谜团。 阳台上红内裤消失无踪，大爷唰的一声拉上窗帘，隔绝了所有人的目光。 闻致知优哉游哉从对门回来，一脸强迫症被满足后的愉悦。 「大家休息一下吧，十分钟后，刚才那段重拍。」 闻致知坐下来，在监视器上按下删除键。 然后表情更满足了一点。 林郁：「…………」 女演员：「…………」 合着不是他演的。 女演员气的头顶冒烟，瞪闻致知一眼，扭头出去透气。 今天没掐，真高兴，林郁没挪位子，还躺那旧摇椅上，摇啊摇，摇出意思来了。 闻致知走过来，和他说了戏里的几个要点，林郁点头应下。 说完林郁的，还把女演员的说了一遍，让他转述。 林郁欲言又止。 闻致知看出他意思，说：「拍戏就拍戏，投入一点不好吗？」 这不是投入的问题吧，林郁试图帮助闻致知正视问题：「不是，闻老师，年年毕竟是女孩子，你不能老这样。」 女演员叫年雪，十九岁，童星出道，在片里演卫风的叛逆未成年女友。 闻致知在片场怼人毫不留情，下了片场还冒出来拍她，人家不打地鼠就怪了。 闻致知却莫名其妙：「你还懂哄女孩子。」 林郁：「？？」 闻致知重复：「投入一点，大家都投入一点。」 「…………」 闻致知：「我以为你是和我一样的人，你应该懂。」 林郁一愣。 【倒v结束】第46章 闻致知是那种把全部的热情乃至生命的活力都一股脑灌进电影里的人，他觉得林郁跟自己是一样的。 但林郁真不太愿意认。 闻致知反问：「不然除了拍戏你还有别的地儿去吗？」 林郁：「……」谁没有别的地儿去，以为都跟你似的吗？ 闻致知：「反正你心里也没别的事情，你不投入一点，整天飘飘荡荡的，有什么意思你？」 天气湿热，闻导在小板凳上蹲太久，站起来还顺手挠了挠屁股蛋，就不是什么讲究人。 林郁眼皮一跳。 心里有一万个不愿意，不想和这货是「一样的人」，可也不知道为什么，没讲出反驳的话。 虽然自己每天忙得很，但除了拍戏，还真说不出每天到底干了些什么。 第82页 这也是会想拍戏的原因之一，想找点寄託。 「喂，嘀嘀咕咕什么呢，」年雪在外头呆够了，看他俩嘀咕，心不甘情不愿的又过来。 闻致知看她来了，也不和林郁说了，转而把这场戏的要点给了她。 林郁自己静静的在「寄託」俩字里顿了一会儿，听见了旁边两人叽叽喳喳的说话声，这才恍惚惊醒。 居然被这货绕进去了！ 讲完戏，闻致知回监视器后边，并在留了两分钟给他们俩入戏和对词。 林郁看得出年雪现在不高兴，可说实话，如果换成郑导之类任何一个有名头的大导在这儿，年雪都不会有那么多脾气，还是闻致知太年轻，压不住人。 不过现在并不是谈话的好时机，林郁没多说什么。 . 「各就各位，action！」 闻致知一声令下，片场紧凑的流动起来。 这场戏是卫风去女友莫一一家里找她，得知她奶奶病逝，勾动自己心中的一些回忆。 林郁走出门外，镜头跟着他。 镜头架的老高，从上而下俯拍，将破旧狭窄的居民楼楼梯、发锈的铁门、鲜亮的「福」字都收进了画幅里。 卫风穿着一件深蓝色卫衣，戴着帽子，手插进口袋里，摇摇晃晃的走上楼，敲门声也稀疏不齐。 几下敲门后，里边传来女声：「不在家，送葬去了！」 卫风：「是我。」 「我谁？说了没人在家！」 卫风还是那副样子，双手都插在卫衣口袋里，整个人微微前倾，盯着脚尖，有点不耐烦：「我卫风，没人不在家你是鬼做的吗？给我开门。」 哒哒哒——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来，铁门咯吱一声被推开一缝，露出小半张清秀可人的脸。 齐耳学生头，刘海细碎的飘在光洁的额前，一张小脸白皙细嫩，还有点怯生生的。 她有点惊讶：「卫风？你还真来了。」 卫风倒退两步，抬头看门牌，又看那小姑娘：「找错门了，不好意思。」 莫一一：「…………」 随后一声河东狮吼：「卫风你大爷的，寒碜谁呢！」 明明是个豆芽菜似的小姑娘，却一把揪住卫风的帽子，生勐的把他给拽了进去。 镜头跟着转入室内。 笨重的老式电视机正在放一部狗血三姐妹的故事，电视机上盖着蕾丝防尘布，方方正正的，分外有旧时气息。 房子不大，家具摆设一应略显老旧，但干净整洁，阳光照射进来，镜头扫过，把邻居家的阳台也揽了进来——这回没有红裤衩了。 闻致知先前就是在这里喊停，和人较起劲来的。 拍摄继续。 桌上摆着几个果盘，莫一一指了指，让卫风自己吃，自己则抱着盘瓜子，接着嗑。 卫风看了一圈，目光落回她脸上。 怎么看，怎么别扭。 莫一一：「看什么呢看。」 卫风：「莫数字，你这怎么回事？」 莫一一揪起头髮，用手指打了个卷，无所谓道：「我妈揪着我剪的，不让我去理髮店了，你不是都知道吗。」 「不是，不问你这个，你们家怎么就你一个？」 「他们送葬去了。」 卫风：「？？」 卫风迟疑了一秒，坐直了：「什么情况，你蒙我呢吧？」 「蒙你干什么，」莫一一一赤脚跑到阳台，没心没肺的往楼下一指，「看，纸钱，他们都送葬去了，不过大人不让我去——」 「卡！重来！」 闻致知冷酷无情的喊停。 流动的画面戛然而止。 林郁和年雪想等闻致知过来说问题，可闻致知不来。 二人对视一眼，只好自己整理整理，再来。 三分钟后，又是—— 「卡！重来！」 闻致知就会喊重来，不给人讲戏，弄得大家都摸不着头脑。 重演到第三遍，年雪果然不乐意，不演了，就靠着手站那儿，等着闻致知过来。 闻致知走过去。 他先同林郁说了句什么，把眉头锁成了川字。 摄影心想：林郁演的挺好的呀？ 摄影团队是从杀青后的狗蛋剧组直接过来的，经验老道，他看不出问题，基本就是没问题。 下一秒，他听见年雪气哄哄的大声说：「怎么不对了？你有话干嘛不能沖我说，非过上一道别人。」 哦，她的问题。 刚才其实闻致知是问林郁：「我之前是把戏给她讲过一遍吧？」 不等林郁说话，年雪已经嚷嚷了起来，于是闻致知已经转头把矛盾调转到年雪，「年雪，你说说，你是怎么理解角色的？」 年雪：「不懂事的未成年，拿逃学当个性，混社会当做很酷，其实内心里还是个小姑娘，不成熟，也不幼稚，家庭和成长经歷都还算正常，没伤口，也就没什么特别需要凸出的点，表演的气质重点只在她的懵懂上。」 「好，」闻致知点头，「那你刚才演的什么？」 年雪拿剧本，指着一段手写批註：「莫一一奶奶逝世，她被留在家中，卫风看见了她没心没肺的样子。我演的就是她……」 「什么没心没肺，我给卫风写的莫一一，关你莫一一什么事？」闻致知打断了她。 第83页 年雪真没听懂，「你剧本上本来就写的莫一一无聊的呆在家里，看电视画画还卡拉ok，男朋友都叫来了，明明是你自己把她写成这个样子的。」 闻致知：「这些表现是因为莫数字她没有类似经验，没反应过来，她不知所措，不是没良心。」 年雪迟疑了半秒，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可还嘴硬：「……那你就这么写的啊。」 闻致知：「我写让你演一小王八蛋？」 年雪：「？？？」 她刚才是听见了，王八蛋三个字吗？ 闻致知不知危机来临，还叭叭叭：「我明明和你把戏讲的清清楚楚，你一个字不听，还照着原来的剧本演，你这是走捷径，套路化，完完全全拉低表演档次。」 所有人：「…………」他还真敢说。 年雪年纪轻轻身怀宝藏能往娱乐圈里游那么多年，免不了有人保驾护航，一般出去都没人敢惹她。 闻致知却直眉楞眼的当面这么怼人，真不知道该说他什么好。 年雪从没挨过这种重话，她瞪着熘圆的杏眼，半天没回嘴，只是怒极反笑的哈了一声。 摄影大哥受过郑导叮嘱，看出她真动气了，当即就想上去拦闻致知一把。 这时林郁沖他一摆手，率先拉住年雪，「消消气，听我说两句。」 年雪看向他，虽然还气哄哄的，但显然多了些寻求安慰的意思。 他们俩关系处的亲，年雪一直很给他面子——其实和林郁相处后还不亲的小姑娘暂时没出生。 林郁一边拉一个，其实很无奈，这俩都是不肯好好说话的人，他夹在中间，劝架都劝麻木了。 他反手关上阳台隔断门，隔开一屋子工作人员，只剩他、年雪，和闻致知三个人。 场地就位，林郁心里开始挑战略，今天又该怎么劝呢……… 这时，闻致知一脸防备：「关起门来干什么？」 年雪认真的说：「关起门来揍你呀。」 闻致知：「？？？」 一秒后。 尚不等林郁开口，闻致知拉开隔断门，脚底抹油跑了。 是真的跑了。 他拨开层层叠叠的工作人员，还真一熘烟的跑了，消失在了片场。 年雪眨了眨眼睛，懵了。 他，真信啊？ 年雪和林郁原地化成了两个大问号。 林郁备好的一肚子社交战略和谈话技巧，都被这个奇葩给一脚踢了回去，顿时满脑子只剩「神经病」三个实诚的大字。 年雪反应过来，一把拉开门沖他背影吼：「闻致知神经病啊你！」 全体：「…………………」 闻致知跑了，年雪气的踹栏杆，踹花盆，踹能看见的各种东西，把自己脚踹的生疼，又捂着膝盖原地打转。 林郁无语望天。 她现在这样子和闻致知差不了多少。 这个闻致知，每次都是把别人拉到了他的神经病领域，然后凭他在这领域横行多年、打遍天下无敌手的经验战胜对方。 其实，你不和他置气，不就没事了吗。 发泄了半天，年雪终于消停了。 阳台有个躺椅，她搬过来坐下，叭叭叭的开始讲闻致知的坏话。 林郁倚在旁边按手机，眼皮都不带抬一下，随口嗯嗯嗯。 手机屏幕上： 【林郁：现场播报一个，闻老师和年年又掐了，今天的闻老师还是那么的特立独行。】 【唐绍钧：几点下工？】 林郁刚要回復，突然听见年雪说：「——你知道吗，是因为唐先生上门请了两次，我才接这个戏的，我以为导演态度会很好，结果是这幅鸟样子。」 林郁抬头，诧异，「唐绍钧？」 「啊，不然还有谁，」年雪说，「闻致知在黑名单上呢，我不来，这戏最后过不了。」 ……失敬了。 林郁礼貌性的表达了一下敬意，注意力又回到了手机上： 【林郁：年雪说是你找她接这个戏的，我之前都不知道。】 【唐绍钧：晚上有安排吗，乔楠送了一瓶酒给我。】 【林郁：你之前怎么不和我说呢？】 【唐绍钧：不重要。傍晚我去片场接你？我在龙腾。】 「…………」 鸡同鸭讲大概说的是他们俩。 重点完全不一样。 林郁屈服了，回復他：【闻老师跑了已经，晚点看他他回不回来，我估计今天是拍不了了。】 说起来都好笑，导演跑了。 因为女演员说要打他。 什么神经病剧组！ 第47章 拍片到一半，导演跑了，两个主演蹲在阳台玩手指。 林郁健「指」如飞的回信息，而年雪碎碎念一通，发现林郁都不搭理自己，顿时很不满。 年雪掐着嗓子：「卫风哥哥你理一理我嘛~」 林郁无意识的过滤了她的话，直到把地址发给了唐绍钧，才想起什么，一抬头：「啊，你刚和我说话？」 年雪：「…………我说卿本佳人，奈何成双。」 林郁：「啊？？」 「算了算了，」眼看大帅哥冲着手机满面春风，年雪决定化悲愤为力量，掏出手机，二话不说冲着他连拍几张照片，嘴里还念叨：「哥你别动啊，我来几张，发给我小姐妹死死心。」 第84页 林郁觉得好笑，也配合着她玩。 拍完了，年雪还掏出随身的小本子塞给他，「闲着也是闲着，你来给我批发几条名言警句吧。」 年雪有好多追星的圈外小姐妹，且一半都是追的林郁，年雪每隔几天都得让林郁给她签几个名，她拿去社交圈里做人情。 林郁接过来，随手就是几句鸡汤往淡香信笺纸上洒，下笔流畅，不带思考的。 写完，顺手往后翻一页，刚好是年雪给今天这场戏做的分析。 林郁没停留，签完就把本子还她，并起身，「怪热的，咱们进屋吧，看闻老师到底去哪儿了。」 「哎——」 年雪知道他看见自己的分析了，忙拉着他不放，「别呀，你都看见了，干脆再帮我看看，咱们对对戏？」 林郁：「晚点吧。」 「晚点是什么意思呀？」 「晚点就是不想对戏的意思。」 年雪：「……………」 年雪一脸委屈的要死的样子，把林郁逗乐了。 林郁顿住脚步，抱臂，看着她笑，「我说小公主，我给你讲戏，你也揍我怎么办？」 日光灿烂，他半靠着墙，一侧身子落在阳光里，眉眼带笑，五官都像画工照着黄金比例的标准战战兢兢勾出来的，被光影的笔刷那么一扫，晕染出了一片吉光片羽式的温柔。 有那么一瞬间，年雪都忘记了怎么唿吸。 林郁等半天，奇怪道：「还讲不讲？」 「…………」年雪幽幽道，「哥你是不是太会了，你为什么要加这种暴殄天物的撩妹天赋点呢。」 林郁：「？？？」 她在说什么？ 暴殄天物能这么用吗？ 「不说了，讲戏讲戏，给你看，」年雪迅速脱离色迷心窍模式，把写了角色分析的小本子塞林郁手里，飞快的说，「刚才闻神经病说因为莫一一没有类似经验，没反应过来，那我具体该怎么表达。」 林郁没翻小本子，他刚才已经看见问题了，只是觉得没必要去讲。 要年雪自己发现原因，不犟了，才算时机到。 现在差不多是这个时机。 「你对莫一一的分析是对的，只是这场戏的情绪错了。」 年雪做认真状：「嗯嗯，你说。」 「莫一一这个角色，她不是影视剧里常见的矛盾个性集合，而是一种表意符号，闻导想要你拉出来一种不开化的状态，而不是单纯的没心没肺，又或者撕心裂肺，这种表达太激烈，不符合影片基调。」 年雪：「……你说的是人话吗？」 林郁扶额。 他沉吟片刻，再次剖析道：「这样，我们代入本子的行为逻辑试试——事实上，莫一一头一次经歷亲人过去，她对死亡没概念，心里肯定是难过的，可不知道如何表现，甚至分辨不出那种难过的情绪，而且，她奶奶是病逝的，病逝是钝刀杀人，一点一点来，家属心里有了长久准备，最后会少些错愕，多些麻木。」 年雪迟疑片刻，点了点头，好像懂了一点。 「不能表现出难过，也不能不难过？」 「对。」 「我想想。」 「没关系，慢慢来，」林郁在她身边坐下，很耐心的等着。 年雪托着下巴，乌黑的眼珠子时不时转一圈，若有所思的模样。 她觉得自己好像已经知道了，可是有句名言说的好：道理大家都懂，就是不知道该怎么做。 没头苍蝇似的想了一会儿，正困惑呢，突然瞧见旁边的林郁从手机里抬起头，说：「对了，唐绍钧找你演这个角色，不单是你说的原因，还因为你适合这个角色。」 「啊？」 林郁把手机屏幕翻转给她看，那条信息是：【她身上有角色的一部分。】 年雪一愣。 林郁补充：「我的理解，虽然影片里没表现过，但可以探究，莫一一家人去送葬不带她去，其实是出于一种保护心态，不想让她置身那种环境里，在这一点上，也许你们的状态是共通的。」 因为保护，所以不带她…………！！！ 年雪一拍膝盖，腾地一下站起来，她知道了！ 她终于知道为什么闻致知就是没法好好讲了，这种情绪太复杂微妙，她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就是那种感觉。 心头疑惑迎刃而解，醍醐灌顶当如是。 年雪兴奋的直嚷嚷：「我会了我会了，小郁哥我会了！」 林郁看着她笑。 原地蹦跶一阵，年雪撒欢奔出去，敌我不分的喊：「闻致知呢，人呢人呢，还拍不拍了，把他给我找回来！」 就有那么巧，闻致知刚推开门进来，外头气温直逼三十五度，他汗流浃背，像被烤过似的。 一看年雪那副迫不及待的样子，哗啦，他感觉自己又落进冰窖里了。 年雪眼尖，一眼就瞄见了这怂货，「跑什么你，拦住他拦住他！」 「！！！」 一分钟后，鸡飞狗跳终于平息，闻致知被压着归位，满脸视死如归。 年雪抱臂：「你还知道怕啊——给我起来，我知道怎么演了，继续拍。」 闻致知抬头：咦？ 年雪冷酷道：「我已经会了，不就是强颜欢笑吗，拍。」 闻致知：「根本不是……」 第85页 「没说完，不知道自己强颜欢笑的强颜欢笑，」年雪微笑，「不会说话你多说点，反正你皮痒。」 闻致知怂回去。 各就各位准备拍摄，闻致知犹如压上梁山，英勇就义。 他半天不喊开始，好一会儿，才沖年雪招手：「给你这个。」 年雪过去，看见他从口袋里掏出几张纸。 那是小学生作业本上撕下来的几页，折的倒是方方正正，打开后，是几张人像画。 人物形态各异，从特徵看是画的莫一一。 每张画都是不同形态，身体动作勾勒的简单，但神态描绘的非常细緻，眼角眉梢间，无一不是天真纯澈，却带一抹哀情。 闻致知：「你看一下，大概是这样子，阿——阿切！」 外边热，里面空调凉，温度变化太大，他鼻头髮痒，没忍住打个喷嚏。 年雪和他离得近，差点中招。 不过这回年雪没表现出不高兴，她看看画，又看看人，默默扯了两张纸巾给他。 「……早不拿出来，」她小声嘀咕了一句。 「刚画的，」闻致知揉着鼻子，「我没跑，我是想画出来。」 他是刚才在居民楼底下和小学生要的纸笔，画了这几幅画，又匆匆跑回来。 年雪没吭声，往镜头前走。 . 导演跑了，又回来了，拍摄居然神奇的能继续。 前面拍的那截镜头还能用，从卫风进门，到俩人排排坐嗑瓜子，这个片段保留了下来，这一处镜头大多是摇晃着从背后和侧面拍的，肢体到位就成，眼神不行就算了。 林郁坐下，清清嗓子，进入卫风状态。 「你这是怎么回事？」 这回年雪的表演有了微妙的不同。 她嗑瓜子的动作一顿，舌尖打了个卷，失焦的眼神往回拉了一段，「我妈揪着我剪的，好看吗？……算了，丑死了。」 闻致知坐直了，在监视器后沖他们比了个ok的手势。 这回能行。 林郁接上她的戏，对话两句，镜头跟着他们移到阳台。 「——看，下面还飘纸钱呢，都送葬去了，不骗你。」 卫风诧异，扯掉一直盖在脑袋上的帽子，认认真真的扭头看自己的小女友。 他俩关系就是玩闹过家家，很少涉及这类事情，他也是第一次这样正面审视莫一一。 「数字，没事吧你？」 莫一一没吭声，朝他看了一眼。 眼睛睁的老大，嘴角紧紧的抿着，神态很认真，却也很困惑。 卫风一时间也不知该说什么。 迟疑半秒，他垂下眼睫，选择不吭声。 卫风转了个身，微微曲着背，将半幅身体靠在栏杆上，客厅的景象都收进了他眼底，他的目光漫无目的的游了一圈，最后定在了电视柜和墙壁夹角的那张瓷像上。 镜头一摇晃，那瓷像正面朝上，是一个漂亮的小姑娘，卫风的妹妹。 卫风整个人像过电似的，全身一震，瞳孔紧锁，表现出了强烈的应激反应。 此时的画面是，男女主角同时倚靠在阳台的栏杆上，一个看着楼底下发呆，一个则直勾勾的盯着客厅。 两人各有各的情绪，画面饱满，极其有张力。 摄影师暗暗喊了声厉害。 别看年雪年纪小，她可是从小拍到大，演艺经验十年以上，稍做调整后，这戏直往外飙。 林郁也不得了，他的一举一动浑然天成，愣是看不出半点表演痕迹，活脱脱就是卫风本人。 这俩的表演一个是体验派，一个表现派，此刻就是两大流派翘楚对抗，让人看了忍不住喊过瘾。 五秒的长镜头后，画面终于动起来。 莫一一搓了搓脸，试图找点事干。 她用手肘杵了杵卫风，问：「哎，看碟不？」 卫风一激灵，横臂一挡—— 「砰！」 「我靠！」 卫风的手臂撞上一花盆，那花盆摔下了楼。 莫一一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想去护。 可惜花盆已经掉下楼去了。 镜头跟着往下拍，花盆摔得稀烂，植株完好，躺在一摊泥上，孤零零的。 卫风杵在原地。 莫一一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做着一个努力想去够的动作。 等在楼下阳台的机子伸了出来，自下而上的拍摄她的表情。 可是逆着光，拍不清楚。 那是一个几秒钟的长镜头，依稀拍到了莫一一涨红了的脸，却不太清晰。 摄影师感觉这个画面不太好，刚想说话，突然—— 啪嗒—— 一颗泪珠子砸了下来。 第48章 监视器里，镜头被泪珠子砸个正着。 闻致知飞快的在旁边纸上写下一个「雨」字，提醒自己下个镜头接下雨，而后放笔，站起来：「好！过！」 屋内跟着响起一片哗啦啦的掌声。 「绝了！」 「漂亮！」 「这飙戏太爽了！」 有先前的铺垫，在场人情绪调动的充分，因此反应难免显得夸张一些。 林郁和年雪都站在原来的位置，半响没回过神，他俩都没说话，在满堂的热闹里，显得格外的不一样。 这时，程英明一个箭步上来，沖林郁耳语了几句。 第86页 林郁像被他的话语惊醒了似的，迅速找回了魂，向程英明一点头，然后往闻致知那儿走，看了一遍刚才的录像。 确认这回表演能用，林郁松一口气，「闻导，今天辛苦了。」 闻致知摆手，倒回去重看，捏着笔在纸上圈圈画画。 这时已经是傍晚快六点钟，原定也是拍完这场戏收工，他们赶巧凑到了下班线上。 请示了闻致知之后，工作人员各自开始收东西清场。 林郁快步走到阳台，果然看见楼底下一个颀长的人影。 有两个小伙子正清理花盆碎片，时不时偷偷瞄他。 从林郁这角度看他，更显的五官深刻，肩膀平直，身材高大。 察觉到什么，男人抬起头，二人目光撞上。 林郁朝他挥挥手，喊道：「我马上下来！」 唐绍钧颔首，看不清表情，不过应该是在笑。 林郁匆匆跑回更衣室换衣服，程英明捧着卸妆湿巾、拿着他自己的衣服，紧赶慢赶的跟了上去。 一通捣鼓，阴郁消沉的卫风彻底下线，光鲜亮丽的林郁取而代之。 他看一眼腕錶，匆匆往外走，却刚好和年雪擦肩而过。 林郁脚步一顿。 年雪眼睛红红的，小声哽咽，打着小嗝。 她低着头走，没看见林郁。 林郁回头走两步，拉住她，「你怎么了？」 年雪先吓一跳，看见是他才平復下来，未语，率先冲着他打了个大大的嗝。 「…………」 「年年还没出戏，」年雪的助理抱歉的帮她解释。 其实助理心里对林郁还有那么一丢丢的怨念，年雪演戏向来是表现流的，不存在什么出不了戏影响自己的时候，但今天林郁教她代入人物，弄得她现在还跟着莫一一在伤心。 助理帮年雪拍着背，年雪吐了口气，道：「我说小郁哥，你怎么一点事都没有啊，卫风这么惨，你不会、你不会难受的吗。」 林郁眨了下眼睛。 会啊。 但他给忘了。 对他来说，表演悲剧人物之后的自我情绪调节是个很大的问题，之前上学时老师就认真叮嘱他很多次，让他别太当真。 不知幸运还是不幸，之后毕业少有他能当真的角色，因此这个问题近年来都没怎么困扰他。 但随着卫风这个人物渐渐生动，这个问题似乎又浮了出来。 刚下戏的时候，他其实是真的挺难受的，心里一直揪着疼，属于卫风的一部分在不断的渲染着情绪，生拉硬拽把人往下沉。 然后—— 程英明咯噔咯噔跑过来，噼里啪啦一通说：哥快卸妆吧，小唐爷来了，就在楼底下等你呢。 林郁一惊，没想到唐绍钧这么快就过来了。 人家一刻千金，按电视台词那叫收费按秒计，林郁心里念叨这事…………就把戏给忘了。 看林郁那副轻轻松松的样子，年雪也知道自己找不了安慰了，顿时怨念非常，气哄哄的就进去了。 生气……嗯，也算一种出戏的方式。 夏天天黑的晚，傍晚天光依然刺眼睛，日头斜斜的穿过筒子楼，照进两幢楼之间的平地里，把人的影子拉的很长。 林郁从楼梯口跑下去，抬手挡了下阳光。 放下手时，唐绍钧已经手插口袋走了过来。 林郁迎上去，「等多久了？这么热，怎么不上去。」 唐绍钧低头看一眼腕錶，时钟挪动了一小格，先前他来时，看剧组在拍戏，不想兴师动众，悄悄的便下来了。 「刚来，没等多久。」 林郁看一眼他额上的薄汗，默默的递上了纸巾。 肯定等一阵了。 感觉有点伟大是怎么回事。 楼上，闻致知咬着笔头，盯着副场地图纠结着，纠结了一会儿，他突然想起什么。 抬头一看，片场人稀稀拉拉的收拾着，林郁果然没了。 他一拍脑袋，忙起身，就着窗户往下看一眼。 两条人影斜斜的立着，林郁和唐绍钧正你一句我一句的交谈，都是很松弛的姿态。 说着说着，林郁突然笑了一下，抬起手，指尖在对方脸上一抹，擦下了什么，而后转身往垃圾桶里丢纸巾。 而大金主唐总………唐总就是一副被妖姬祸了国的样子。 这二位能稍微克制一点点吗？？ 算了。 闻致知面无表情的收回了目光，缓缓抬手，捂住了眼睛。 眼不见为净也。 他的注意力转回片场，「大家辛苦了，都下班吧，今天感谢各位。」 剧组一片不谢不谢。 能六点下班，谢谢您才是。 下了工，大家都很兴奋，工作人员的小群里，纷纷开始约起了夜生活，真是神仙生活。 一片的讨论声里，摄影团队的人最沉默。 大家奇了怪了，他们摄影往日还挺活跃的呀。 于是有人艾特摄影大哥，问他们怎么下班跟下界了似的，都不在天庭里出现了。 摄影大哥都还没说话呢，资歷最小的那个学徒就说了：「习惯就好，你们玩吧，我们都朝九晚五一年多了，刚开始也挺新鲜的，现在嘛，就还好。」 大家顿时艷羡不已。 「哥们，你是公务员辞职来的？」 第87页 「不对吧，摄影不都是郑导推过来的原班团队吗？」 「是呀。」 摄影大哥姗姗来迟，发了个点菸的表情，「狗蛋剧组就这样的，习惯了习惯了，这么工作精神的确好了不少。」 瞬间激起一大片的哇哇乱叫，许多人都在问为什么，怎么做到的。 摄影大哥卖够了关子，拿够了乔，说：「我觉得这个事情吧，很大程度是因为咱们男主演自带和气生财buff，跟他一起拍戏总是比较惬意。」 「？？？」 您说啥？ 您是不是消息发错群了？ 彩虹屁还带这么吹的？ 「你们没有发现吗，每回闻导和年小姐对掐都是林郁给劝好的。」 「嘶，好像是啊。」 「今天就是。」 「生财俩字就更没的说了吧，具体原因周知。」 所有人：「…………」 有点被说服是怎么回事？ 仔细想想： 生财嘛……谁不知道这部戏投资全靠林郁拉。 和气的话，也很准，林郁自己从不生产问题，只做问题的润滑剂，哪有事就把他往哪搬，这位大美人又好看又会说话，往那儿一杵，问题分子都不好意思再出问题了。 这么潜移默化，不知不觉间，剧组还真就顺畅了起来。 这么奇怪的逻辑，愣是说通了。 摄影哈哈哈，又说了件事：「对了，从前在狗蛋剧组的时候，林郁要早起晨跑，姑娘们守在门口，看他回来，跟他说个嗨，那一个个跟打了鸡血似的，活力一整天。狗蛋拍摄长度写的一年半，最后愣是缩成了一年。」 艹。 这回是真的被说服了。 他们现在剧组某些小姑娘不也是这样吗！ 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一时间，群里弹出一堆的消息，全是艾特某人名，「是你吗@xxx！」 随后，这几张聊天记录被发上了某个八卦论坛上。 论坛全都是哈哈哈哈。 这美人人设还能这么用。 服了啊！ #林郁和气生财buff#变成了各论坛和社交媒体的新话题。 娱乐圈什么人设没有，甜的盐的，审美的审丑，什么高冷酷姐、甜心仙哥大家都看多了，厌了。 还是头一回有人提「和气生财」。 这人设太新鲜，大家都讨论的起劲，特乐呵。 再加上有剧组聊天记录佐证，真实度高，大家都信。 林郁低调多日，粉丝千唿万唤让他出来营业，愣是没得到半点音讯，突然来这么一个消息，大家都兴奋极了，疯了似的转发，说始于颜值陷于人品，哥哥你再发两张漂亮自拍，我们对你的爱能再续一万年。 反正就这么传播来，传播去的，林郁又冉冉升上热搜了。 第49章 林郁解约和转型后，各方对他的商业价值评价其实不太统一，有人认为他能走出新路，完成偶像到演员的转变，其依据就在两大名导对他的力挺，以及他后劲十足的影视资源。 还有些人则不认同，倒不是说他不行，而是认为粉丝群体对偶像的需求是固定模式的，他跳出模式，就无法维持流量。 但大家都统一意见的是：现阶段，林郁处在偶像身份和演员的过渡期，此时他会有价值回落，流量应该会呈现暂时的下降。 而林郁近阶段的低调似乎也隐隐印证了这一点。 可是，说是这么说，每当人们真的相信这点之后，林郁都能爆出一条热度红柱来证明「你爸爸还是你爸爸」。 几周前，一条微博，几张照片，五分钟上热搜。 几周后，甚至本人都没出现，只有几张聊天记录截图，又带起了流量数据监测图线的波动。 仔细分析过数据后，数据分析师们统一认定，全是真实数据，没有买的。 更令人惊讶的是，去掉一些泡沫式数据之后，其余两位与林郁并排的顶流其实并不及他的影响力。 接连几家公司，都悄然上调了对林郁的评估。 网络狂欢是表面，而内里，藏的是资本的悄然流动。 某数据分析师悄悄发了条微博，感慨了一句：【粉谁不好，粉某顶流，还是个事业心加后台双黄蛋的顶流，这下好了吧，事事顺心，躺着被带飞，一点苦都吃不到了呢。】 神他妈一点苦都吃不到。 这句子还能这么用的。 该微博果然被许多人转发，上了热门，又引起新一波的讨论。 那么，此时此刻，顶流他在干什么呢？ …………他又在吃。 习惯两个人吃饭，就很难回到一人食的状态。 反正每天下工后都要上龙腾练拳，林郁也就渐渐习惯了和唐绍钧一起吃晚饭。 今天晚上特殊些，唐绍钧又定上了上回没吃成的那家私房菜，两人从会馆后门出来，往小巷子里钻——据说那家私房菜就大隐隐于市的安置在小巷民居里。 此刻半条巷子都十分静谧，两侧的槐树筛下细碎的金光，蝉鸣歇了又响，凉风轻飘飘的灌进了巷子里。 两人慢悠悠的踱步。 林郁接了个电话，听人和自己说网上怎样怎样，他有点好笑，随便应了几句，只让人看着点舆论，便没别的意见了。 和气生财。 亏他们想的出来。 第88页 「怎么了？」唐绍钧问。 林郁有样学样的给他描绘了一遍，把唐绍钧也给逗笑了。 林郁调侃道：「生财说的是你呢，大财主，还笑。」 唐绍钧则问：「上一部戏真有那么多女孩早起看你？」 「还……还好吧，」林郁摸摸鼻子。 的确蛮多人的，晨跑回来，穿过走廊，一路都是化好妆的姐姐妹妹沖他打招唿，说漂亮话都说倦了。 唐绍钧微微挑起眉梢，揶揄道：「就还好？」 林郁顾左右而言他：「到了没呀，还有多久？」 唐绍钧笑着摇了摇头，指了指前方，「到了，这家。」 那是一座四合院，红色大门，门前三等台阶，两侧栽种了不少竹子。 唐绍钧上前敲开门。 一小老头给他们开的门，在围裙上擦手，「过来了。」 唐绍钧点头，引林郁进去。 里头的布局也格外考究，似乎是符合了什么风水定律，且以唐绍钧的眼光看去，几乎每一处都能瞄见价值高昂的古董物件。 他见怪不怪，问小老头：「上回乔楠送那瓶酒还剩多少？」 「一半，」小老头很随意的一指，「柜子里第一个，贴了标籤，你自己拿，我给你做两道菜去，你这个客人有忌口没有？」 唐绍钧问林郁：「有吗？」 林郁摇头。 「行，」老头一点头，再没别的话，转身就进去了。 可刚踏过门槛，他忽然听见身后传来细碎的说话声。 说了几句，兴许被调侃的恼了，那位客人没好气倒：「………有很多行了吧，一张脸行走江湖可不是吹的，非让我说大实话干什么！」 唐绍钧随即朗声大笑。 树上鸟雀探出头，扑棱着翅膀飞出茂密的树冠，好奇的看着这二人。 老头咦了一声，毕竟他与唐绍钧打过这么多次交道，从没见过唐绍钧对谁这样。 刚好，唐绍钧起身去拿酒，与老头错身而过。 老头敏锐的注意到，此刻唐绍钧贯来凌厉的五官变得尤其柔和，如果拍个照往他圈里一发，一定能惊掉一堆人的眼球。 年轻人啊…… 老头有点看笑话的意思，转而去打量林郁。 他先前并未关注过林郁，连名字都没问，这会儿终于起了兴趣。 此刻他看到的是，这个极其俊秀的年轻人独自坐在窗前，抬起右手倒了杯水，蒸腾的雾气升起，模煳了他下颚和脖颈的曲线。 老头看清他的五官和神态，脸上的笑意僵住，取而代之的是惊诧的神色。 这张脸…… 他的眼神太过直接，毫不掩饰，林郁被他看的发毛，主动起身问：「您好？」 老头看他半响，走过来，问道：「你是乔家哪个的娃娃？」 「啊？」 「我说，你叫乔什么？」 林郁被他弄得云里雾里的，眼神里是明明白白的困惑。 乔什么？ 他怎么觉得这老头怪怪的。 唐绍钧从酒柜那边过来，一手捧着一瓶好年头的红酒，另一手正撕去标籤，标籤上写着「乔楠赠」。 「怎么了？」 林郁瞄见他撕标籤的动作，懂了。 他好笑的自我介绍：「你好，我叫林郁，双木林，酒不是我送的。」 唐绍钧发觉二人气氛微妙，放下酒，不知是否有意为之的挡在了林郁身前，不动声色的看着老头，「慕叔，有什么问题和我说。」 如果说起先这老头的表情是惊讶，那听了林郁的自我介绍后，他完完全全就是错愕状态。 可惜林郁被唐绍钧挡住了视线，不然他一定会知道，老头并不是误会他是乔楠那么简单。 唐绍钧眉心皱了起来。 只是几秒钟工夫，二人已然过了一回合。 他看出慕叔神情的不一般，慕叔也看出他的回护之意。 慕叔深深看了二人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走开。 唐绍钧迅速整理表情，坐回原位置，细心的拿了两个杯子，一边倒酒一边介绍：「红酒要看年份和庄园，这瓶酒产自波尔多谷的一级庄园木桐堡，和拉菲齐名，但口味稍显强烈………」 林郁微微笑着，听他讲，并接过杯子，道了谢。 二人一边品酒，一边交谈。 日头西沉，暮色四合。 吃到一半，唐绍钧来了一个据说工作电话，走出去接。 林郁神色如常，在桌底下把自己手机按了静音。 眼看着唐绍钧的身影消失在视线里，也不知道去躲哪接「工作电话」了，林郁才不紧不慢的拿出手机，把闹钟给关掉了。 接电话嘛，谁不会呢。 林郁抬头，环看一圈周遭环境。 这位置的四合院，有钱也买不到，许多都是清朝和近代官员乃至皇亲国戚住过的地方。 这慕叔做的一手宫廷菜，显然也不是普通人。 林郁静静的坐了一会儿，也不知想了什么，终于在夕阳照拂下起身，慢吞吞的走到了厨房的位置。 厨房有个上了年纪的老阿姨在，手洗的干干净净，在那儿切葱，看样子应当是那位慕叔的伴侣。 林郁无害道：「阿姨，您知道绍钧和慕叔上哪去了吗，他手机响了，好像公司有事呢。」 他嘴也真甜，换别人都叫奶奶的。 第89页 对方直起身，笑了笑，「哟，说是谁呢，原来是乔……小乔呀，我看他俩上后院去了，你找找去。」 林郁的眉心不易察觉的一跳。 他刚才还想找那两人，现在不想找了。 他往前走几步，走进厨房，表情依然温和无害，「阿姨，我来帮你吧……」 老头养的画眉鸟从笼子里飞了出来，穿过厅堂，停在了木质窗框上。 它歪着脑袋，有点奇怪的看着正和女主人谈笑风生的陌生年轻人。 看不出个究竟，画眉鸟便又叽叽喳喳的飞走了。 唐绍钧回到厅堂，林郁不在，一只画眉落在桌上，点着小脑袋在杯里喝水。 一见有人来，胆子丁点大画眉的飞走了。 唐绍钧顺着鸟飞的方向，看过去。 林郁就倚在后厨门口，双手抱臂，沖他扬了扬眉毛。 露馅了。 「你怎么知道我是去找慕叔的？」唐绍钧倒了一小杯水，倒进鸟笼里，而后走回来。 林郁直言：「讲什么红酒酒庄，你没这么爱现。」 唐绍钧失笑。 林郁可说是很了解他了。 其实也没什么瞒的必要，唐绍钧先前只是担心事情对林郁不利，下意识想先了解看看。 他拿出一张刚从慕叔那得到的黑白老照片，放在桌子上：「你看，像不像。」 林郁霎时间眼皮狂跳。 我靠。 那是像吗。 说那是他本人他自己都会信！ 第50章 唐绍钧约林郁来这里，完完全全就是想吃顿晚饭，从未预料到会有这样的插曲。 他看到照片时，和林郁一样惊讶。 那照片像到让人背后发毛，联想起各色灵异传说。 但，如果镇定下来，仔细看的话，会发现照片上的人有双正气无比的剑眉，神色凛然坚毅，和贯来眉目含笑的林郁又有所出入。 林郁盯着照片，瞳孔微微收紧，「这是谁？」 「乔家老爷子，乔楠的太爷爷，解放后第一批海外归来的爱国企业家，现年九十有四，在海外养老，他和慕叔是老相识。」 林郁听到九十四这个数字的时候，算是松了口气。 「吓死我了，以为爸爸找小蝌蚪了。」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唐绍钧无奈道：「你就不想知道怎么回事吗？」 林郁：「你知道？」 ………他不知道。 慕叔也不知道。 他去找慕叔时，这小老头正在原地打转，嘴里不停的念叨：「一模一样，一模一样！」、「战争时，乔家人通通用假姓林，双木林！就是双木林！」、「哪个兔崽子搞出来的事！」 慕叔是从小跟乔太爷做生意的，属于半个乔家人，对乔家所有事都熟稔于心，偏偏怎么都想不通林郁的来歷，觉得是不是有人在外面乱搞。 林郁观察着唐绍钧的神情，问：「你这位慕叔是怎么说的？」 「没有说什么，」唐绍钧一顿，「乔家人口简单，他几乎看着乔家晚辈长大，突然见你，还以为谁出了岔子，但刚才想了很久，也没有对上号。」 出了岔子、没有对上号——林郁一听就知道这种词不是唐绍钧造出来的，那就应该是人家原话。 老头用词太犀利了点吧。 林郁知道，他妈一定是亲妈，如果说身世上有什么未解之谜，那就在他父亲身上。 可事实上，林郁对父亲这个概念没有多少感觉。 由于一直受母亲教养长大，在他的观念中，既不养也不育的「父亲」角色，并没有任何意义。 甚至隐隐间，他对这个角色还有一定的牴触。 毕竟他妈很有可能就是带了这个人走。 就着夕阳余晖，林郁又看了看那张照片。 虽然一无所知，可他下意识觉得，这不是张照片，而是一堆理不清的大麻烦。 有些人已经给他太多麻烦了，就别再继续了吧。 林郁很快下了决定，把照片推回去，故作轻松，「是巧合吧，网上不是有很多人对比老照片吗，长的像的还挺多的。」 唐绍钧眉心微微皱起，这话蒙不了他，他看出了林郁眼底的牴触之色。 先前他藉口离开去找慕叔，林郁明明就表现出了强烈的好奇心，立刻採取行动，不愿意蒙在鼓里。 可刚打开一个突破口，看见了他不想要的答案，他就直接推向「巧合」二字，不肯再深入。 这种迴避的态度，实质上是一种自我保护。唐绍钧猜想，他的家庭大概给他留下了很大的伤痕。 ……家庭吗？ 他知道林郁很早开始就孤身一人。 而乔家家风严谨，后代个个正派，现今掌家的乔秦夫妇二人伉俪情深，只有乔楠和乔筠一对儿女，如果林郁和他们家真的有联繫，其实对谁都不好。 这样想着，唐绍钧缓缓伸手，翻过照片，白底朝上，盖住了人像。 画眉停在窗棂，细碎的光影洒下，小东西疑惑的歪着脑袋，看着这两个奇怪的大人。 唐绍钧：「就像你说的，人有相似，应当是巧合，慕叔刚才也是这么说的。」 林郁果然微微松了口气，紧绷的嵴背下意识放松下来。 粉饰太平也是太平。 唐绍钧看着他，久久未言，心里暗暗嘆了口气。 第90页 . 两人用了一顿气氛不算上佳的晚餐。 老头估计是受了惊吓，撒盐手抖，一桌子菜都齁得慌，水准都降到太平洋底下了。 林郁简单吃了一点，每一口都算赏光，心里合计着回家之后再弄点什么吃。 他白天拍戏工作量以及之后的散打训练量合起来非常耗体力，吃鸟食真的会饿疯。 走出餐厅，沿着来时的小巷子往回走，夜幕降临，两侧人家点起盏盏灯火，飘出细碎温暖的说话声。 二人一路无话，没多久便到停车场，找到了林郁的车。 林郁倒没有在想照片的事，只是单纯的提不起力气，不太想说话。 而唐绍钧看他这幅无精打采的样子，更是十分过意不去，觉得自己不该什么都不清楚把人带去四合院里，以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林郁上了车，降下车窗，露出一半侧脸，「那我走了？」 唐绍钧点头：「早点休息。」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远处车灯闪过，留下一道长长投影。 这令唐绍钧想起不久前那个雨夜，林郁也是这个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用层层隔阂把自己牢牢的裹起来。 可林郁却没发动车，而是想了想，主动问：「你吃饱了吗？」 唐绍钧被他打断了思绪，「嗯？什么？」 林郁笑了一下，这人发什么呆呢。 他倾斜身体，亲自打开副驾驶座车门，朝唐绍钧一抬下巴：「再续一摊，上不上来？」 . 红色跑车在马路上飞驰，夏夜的风在耳旁喧嚣而过，把人的情绪基调都拔高了。 价值昂贵的跑车上，左边安着一个大明星，右边安着一个大土豪，大土豪的膝盖上中间方方正正的放着四盒小龙虾，脚边则是小半瓶木桐红酒。 林郁瞄见路边又有个夜宵大排档，老闆用扇子扇着风，给烤串翻面，大把肉串和调味油产生化学反应，滋啦滋啦响，风远远的把香味送入了人的鼻腔内。 踩着油门的右脚悄然松开，车速降了下来。 跑车停在路边，引起路人围观。 林郁偏过头，暗示十足的看着唐绍钧。 唐绍钧：「…………」 林郁自己想吃，但下去买会被围观拍照要签名，于是让他去。 这几盒小龙虾就是这么来的。 十五分钟后，唐绍钧携着小龙虾的官配烤串回来。 林郁关掉音响，给他开车门。 唐绍钧：「下来，我开车。」 他难得对林郁採用命令式的的口吻。 实在是林郁这一手开车的手艺，太过驾校吊车尾了，他那音响还动不动噼头盖脸的来两首摇滚，让他原地自我升华成了速度激情赛车手，把这一路开的更加险象环生。 唐绍钧接受不了。 林郁瞅着他，是一副一手交烤串、一手交方向盘的架势。 那当然……只能屈服。 换过岗，林郁还分出了手吃小龙虾，反正在他自己车上，想怎么造怎么造。 车开的非常稳，和在他手里根本不是一个样子。 林郁偏过头，看着唐绍钧。 两侧路灯连成了线，在他身后蜿蜒出一条曲折的波浪，衬托着他肩背挺直，一丝不苟的模样。 林郁拿起他的手机，对准抓拍了两张照片，然后在他面前晃了晃。 唐绍钧只瞥了一眼就收回眼神，目不斜视继续开车。 林郁点击照片，进编辑模式，随口道：「闻致知到现在还用着你的剧照，说是什么他社会化的象徵，有纪念意义，他就是不换，你倒好，每天用蓝天白云，随便拿张照片当头像不都好看多了吗。」 碎碎念几句，修好图片，发给了他。 两人的气氛很放松，唐绍钧看一眼图，说：「之前的确是用的照片，没想那么多，但我妈用去发给女孩子相亲，我才换掉了。」 林郁差点被口水呛到，乐不可支。 原来还有这种内情。 唐绍钧又接着说：「不过我妈妈现在很喜欢你，多亏你，她已经不给我安排相亲了。」 林郁闻言，心口一跳。 这句话讲的太有暗示性了。 他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细心去观察唐绍钧的神情。 此人面色如常，只是粗粗看了他一眼，就继续认真看路。 好像在他眼中，那条大马路比旁边号称一张脸打天下的林郁更有吸引力的多。 林郁就只当自己想多了。 唐绍钧感知到他视线，转过头来，但这时林郁已经把目光收了回去。 这一回合，是一来一回，一躲一闪。 唐绍钧理了理思绪，道：「我妈是不是经常烦你？」 林郁开玩笑：「你说你妈烦，回头我就告状去。」 从他和唐妈妈从在医院见过那一回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联络，究其原因，很大程度上是因为他对慈母式的人物毫无抵抗能力。 林郁往后靠了靠，补充说：「其实主要还是怪我，你妈妈人很好，我这个人比较缺母爱，有时候就难免接触多一些，你别见怪。」 唐绍钧发现了他语气的不同。 这才把目光挪回来，眉头微微皱起，但很快熨平，只摆出聆听的模样，没有给他压力。 「我是单亲家庭，那个『亲』又走的比较早，所以我有点……缺失，」林郁说，「其实小时候我妈妈也很忙，但有时间就会陪我，能带的场合尽量都带我，非常娇惯溺爱，要什么给什么，她走之后还留了一个基金给我，钱不少，我全捐了，捐的贵州还是非洲我也不记得，反正是个州。」 第91页 「你妈妈待你很好。」 「是好啊，」林郁道，「起码打败百分之九十九同龄人——要是人家没有后来居上的话。」 唐绍钧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情绪点就在这里。 毕竟「后来居上」在这里可不是什么好词。 林郁话锋一转，问：「刚才在那边，慕叔到底和你说什么了？」 唐绍钧简单几句话把自己都告诉了他。 林郁听到「双木林」时一愣，无语的揉了揉脸，感觉自己把自己出卖了。 「我不知道乔家怎么回事，我妈没告诉过我任何信息，我也不是很想知道，」林郁说，「既然我父亲从没出现过，那就是没有缘分，这世界上人和人的缘分都是有安排的，强求不了，全是定数。」 年纪轻轻，就开始讲定数了。 唐绍钧长他好几岁，也没这样消极过，听他这么说话不免有些好笑，揶揄道：「那你觉得你和我算有缘吗？」 林郁闻言一顿。 车行驶的很慢，音响里流淌着舒缓的乐声。 「算。」 「很长的缘分。」 第51章 林郁后来想想，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说出「缘分很长」这种话的。 简直偶像剧中毒，台词不过脑的往外冒。 安全封闭的氛围，舒缓动听的乐声，唐绍钧温和鼓励的眼神，甚至麻辣十三香，样样都是可以责怪的。 因为这些东西，那一刻，他一点儿也没觉得不对，自然而然就说了出来。 以至于迟钝的反应过来之后，恨不得穿回去把自己嘴给缝上。 说的什么话！ 像直男说的话吗！？ 这晚，什么身世未解之谜、伤痛青春往事，全都被抛在脑后，御厨宫廷菜也好，街边小龙虾也罢，通通食之无味。 林郁脑子里就剩下了——真香警告。 . 第二天，林郁被一阵震耳欲聋的拍门声惊醒，他吓的差点没滚到床下。 一看时间，才早上六点半，顿时脸都黑了。 林郁趿拉着拖鞋去开门，从猫眼往外看。 外面是程英明。 除了程英明，还有隔壁邻居。 邻居是位退圈影后，估计也同样被拍门的动静给闹醒的，满脸不爽的站在自家门口，而程英明正向人点头哈腰的赔罪。 看此情景，林郁把起床气吞了下去，打开门，走出去。 他拉了程英明一把，朝影后道了个歉：「对不住烟姐，小助理不懂事。」 「可不能这么一惊一乍的，」影后说，「一大早的，吓死我了。」 林郁又给她说了两句好话。 这样下来，影后脸色好看多了。 她幽幽的说：「我也不是得理不饶人，大家都是同行，这么大动静，弄得我以为我又被丑闻夜袭了，我真的有心脏病的。」 …………合着不是起床气，是触发人家心理阴影了。 入行久了，艺人——尤其那些常被黑子咬着不放的艺人，都会认识到这样一个规律：白天发出来的不一定是好料，但深夜发出来的一定就是黑料了。 不然谁特意熬那么一晚上发爆料，失眠发掘人性暗黑面吗？ 晚上大家都下班了，没人删帖子，这个时候发黑料，能流传一整晚呢。 等艺人团队稀稀拉拉的起床，知道是什么事了，这消息基本也就扩散的差不多了。 这个时候，他们也就只有干着急，冲上艺人家门口砰砰砰拍门的份。 所以心有余悸的影后被程英明吓坏了。 安抚了影后，林郁把程英明踹进了门。 程英明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捂着耳朵蹲在沙发角落，生怕林郁来揪他耳朵。 而林郁压根就不想搭理他。 林郁换了件衣服，简单洗漱一下，说：「现在说吧，怎么回事。」 程英明得到批准，开口就是一句：「小郁哥，你昨天被狗仔拍了！」 林郁正喝牛奶，闻言呛进了喉咙，好一阵咳嗽，脖子都盖了层红。 什么玩意。 他都那么隐蔽了，还能被拍？ 昨晚两人买了吃的之后，开车去了郊外半山，吹风聊天看星星，半夜快一点才各回各家。 在上山前，林郁就没下过车、没露过面，到旷野处才做贼似的把脑袋伸出去。 不是，狗仔那得是什么位置…………是在天上看着他吗？？？ 林郁感觉自己全身上下都在冒鸡皮疙瘩。 这时，程英明找出新闻源头，亮给他看。 「您看，昨天您和年小姐在阳台谈话的时候，不知道被谁拍了好几张图，后来下工，又有人拍到您和年小姐半夜才回家的图片，加上一些所谓『知情人』的渲染，愣是说成您和年小姐片场生情，二人约会缠绵到半夜才回家。」 嗯？ 林郁的眉梢缓缓挑起来，伸手指戳开大图。 浏览一遍图片。 好看的眉毛放下，林郁结结实实的松了口气。 原来不是他想的那样，就说嘛，怎么可能呢。 程英明：？？？ 您为什么是一副「原来只是这种小事啊」的表情？ 程英明给林郁看的配图刚好九张，凑了个九宫格。 前三张其实没什么，那是林郁在阳台安抚年雪时被拍的，林郁很注意和女演员的社交距离，一直客客气气的，那几张图看起来完全没毛病，只能推测出两人交情应该不错。 第92页 重点在后几张—— 狗仔估计是蹲在了小区门口，在半夜一点半时，拍到林郁开车入库的照片。 虽然高煳，但他凭藉出色的大长腿和再怎么煳也盖不住的颜值成功出位，大家一看就能分辨出是他，绝对别无二家。 至于年雪。 照片中她一头短髮，披着一件男士衬衫，匆匆走进自家小区大门。 她这张更煳，她家住的小区安保非常严格，狗仔拍摄的时候估计离了半个操场那么远。 可她的特徵太过明显了，她为影片剪去了一头海藻长发，短髮图飘了好几天的热搜，现在谁都知道这个短髮姑娘就是她。 也不知道她昨天怎么回事，也同样是半夜一点多才回家，时间刚好和林郁凑了个巧。 而且，还穿男、士、衬、衫。 程英明道：「要我说，就是怪昨天那个和气生财的热搜，昨天工作人员发的聊天截图里，他们说您和年小姐关系好，总是给年小姐和闻导演劝架，这么一铺垫，现在大家都信了。」 先有和气生财的buff，后来一套绯闻照片。 这狗仔还真是会因时制宜啊。 林郁听了这事，没坑声，走回房间，从被子里掏出自己手机。 手机慢腾腾的开机，他也不急，同样慢腾腾的继续喝奶。 喝完半杯，擦嘴，才说：「不急，这事好办，事情和年雪那边说了没有？」 程英明：「已经沟通过了，他们说晚些会联繫我们，一起商量对策。」 林郁点头，坐进沙发里，两条无处安放的大长腿架在茶几上，一副事不关己、自己只认识手机的模样。 程英明很急，但看皇帝都不急，他也不想做那什么。 他看了看林郁的表情，小心翼翼的问：「那个，您昨晚……上哪去了？」 此刻林郁正看着手机上的信息，开机后新信息一条条弹出来。 唐绍钧：【到家吃点助消化的药，晚安。】 唐绍钧：【今日起连续两天沙龙主讲，稍忙，有事可电联。】 唐绍钧：【/图片/同批次木桐红酒，白天我让人送过去，记得让助理签收。】 程英明：「……小郁哥？」 林郁醒过神，「哦」了一声，牛头不对马嘴的答：「我昨晚做噩梦了。」 「啊？」 林郁：「我梦见了一个人。」 程英明既摸不着头脑，又战战兢兢，生怕林郁给他搞什么出个什么梦中情人、惊天恋情。 他瞥见手机屏幕上唐绍钧的名字，心里就更惶恐，不会弄假成真吧？ 谁知，林郁放下手机，认真的说：「英明，你知道王境泽吗？」 程英明：「？？？」 谁？名字挺好听的。 林郁抓抓头髮，烦恼的说：「是一个神奇的心理学家。」 程英明：「哈？」 . 年雪那边也经过了一遭兵荒马乱，终于匆匆找上了林郁。 他们约在了一家很私密的高级茶餐厅见面，之所以私密，是因为那是年雪自家开的。 以及大家都很饿，想吃早餐。 绯闻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 没回应好的话，会让人觉得双方真有其事、又或者恶意为影片炒作，都不是什么好结果。 回应的好的话，也就是个乌龙，毕竟俩人压根没被拍到什么石锤。 可，什么才叫回应的好呢？ ——首先起码得说清昨晚两人到底分头去了哪儿吧。 两家团队见了面，都客客气气的，年雪这边跟来的是她经纪人和宣传总监，而林郁这边叫来了唐皇和风娱的公关负责人，不然光指望程英明，他早凉透了。 至于风娱嘛………嗯，以毒攻毒。 见面客套完，年雪的经纪人先大方的说：「这事也好办，反正是子虚乌有的，咱们各自把昨晚到底去哪了给公众说清楚，来个不在场证明，不就澄清了这套乌龙吗。」 唐皇的公关负责人也爽快的说：「对，说清楚。」 林郁：「…………」 年雪：「…………」 他们都不想说。 说了问题更大。 年雪先发制人：「小郁哥你先说。」 唐皇公关负责人也同时悄悄在桌子底下给林郁发信息：「冒昧问一下，昨晚是……？」 林郁看看前面故作矜持的小姑娘，右边貌似关切的负责人，旁边这一圈眼睛隐隐冒光的等等人。 总觉得大家，好像在期待什么。 这一点都不像在研究公关策略，反而像八卦宣讲会。 他好想退席回去睡觉。 众目睽睽下，林郁咬了一口糯米卷，喝了口茶，沖淡腻味。 看大家都盯着自己，林郁无处可逃，才慢吞吞的说：「就是你们知道的。」 所有人睁大眼睛：恩恩？ 林郁：「…………唐绍钧。」 所有人：噢！！！ 意料之中！情理之中！ 您请继续！ 餐厅经理恰好过来换茶，看见这一包厢人，觉得特奇怪，所有人表情都微妙，眼睛冒光，嘴角上扬，但不敢表现出来。 要不是这是他老闆定的私人包，他还以为这帮人搞邪/教呢。 经理的打断，让这诡异的八卦气氛稍微舒缓了一些。 唐皇负责人轻轻咳了一声，故作正经：「那么，是去哪儿了，具体做了什么？」 第93页 ——所有人都给了他一个干得漂亮的眼神。 林郁无情道：「你问这么多干什么。」 「方便制定对策，澄清………」 负责人都不用动脑就顺嘴熘出一串冠冕堂皇的理由，然而话才挂出去一般，就见林郁瞟了他那么一眼。 那眼神清清淡淡的，眼皮微微耷拉着，瞳孔含着清亮的光，好像能看进人心底似的。 负责人心里发毛，当即决定闭好嘴，收好自己的好奇心。 只不过，此时无声胜有声。 半夜一点。 啧。 年轻人，生、龙、活、虎、啊。 第52章 林郁一看这帮人表情就知道他们想歪了，万分无奈道：「别乱想，去了趟半山而已。」 半山啊！ 所有人一脸恍然大悟。 「半山好呀，」年雪托着脸，笑的分外有内涵，「半山这个地方嘛，从前我们班班对最爱去了，说是空气清新，远离城市喧嚣，是个看星星月亮谈人生理想的好地方呢。」 林郁：「…………」 还真让她说中了，林郁昨晚就和唐绍钧看星星谈人生去了。 可多纯情一画面，愣是被她说的不对劲起来。 然而，话又说回来了，两个大男人，半夜上山看星星，也的确……引人遐想。 林郁被这帮人绕了进去，莫名觉得心虚，干脆起身去了包厢自带的洗手间里。 他一走，所有人都开始啧啧啧。 年雪：「你们闻到了吗？」 「？」 「恋爱的酸腐气息瀰漫了整间屋子。」 于是一片唏嘘。 别人长的好看就算了，还有钱，有钱就算了，居然还有恋爱可以谈。 早间新闻都在发，说唐绍钧今天要上x亚经济论坛演讲，这么大场合，他居然前一晚跑去陪林郁半山看星星。 啧。 人比人，真的好气哦。 林郁洗了把脸，倚在流理台旁，翻开了手机。 社交软体的信息箱都是99+，工作人员杂七杂八的给他跟进舆论的走向，熟人旁敲侧击的问他绯闻的真假，就连唐绍钧的堂弟也多管闲事的给他发了十几二十个感嘆号，可以想见这小子在那边挠心挠肺的样子。 一片问询里，独独不见唐绍钧的信息。 看来他今天是真的很忙啊。 林郁简单回了几条重要信息，过目一遍舆论，在心里想了想对策，而后放下手机，开门出去。 他这刚一跨过门槛，房间里的说话声便通通归于安静。 所有人都同时低头，闭嘴，玩手指的，咬筷子的，吃东西的，全都是心里有鬼的模样。 林郁嘴角微微一抽，这一看就是刚刚在讨论他。 ——社交大师有言：社交过程中，中途单独离席是非常不明智的选择，你一走，所有人的话题都自动转到了你的身上。 大师诚不欺我。 林郁慢条斯理坐回去，扫一眼大家，微笑：「那现在，大家是要继续八卦呢，还是商量商量怎么办？」 那当然是要工作。 被他这么一说，大家赶紧收了心。归根到底还是来谈公关对策的，闹一会儿就算了，还是正事要紧。 年雪的经纪人赶紧说，「现在已经八点多钟了，我们最好赶紧回应，不然要错过了最佳时效。」 众人点头。 唐皇负责人：「那怎么回应？」 年雪经纪人不语，但眼睛直往他们这瞟，暗示性十足。 反正林郁和唐绍钧也不是一天两天传绯闻了，再多那么一桩又不会坏事。 唐皇负责人精明的很，故意装傻：「你们也看到了，我们这边不太方便出不在场证明，年小姐那里呢，年小姐能出面澄清一下吗？」 年雪经纪人说：「年年倒是没什么，要是可以的话，我们肯定主动去说这个事，大家都是好朋友嘛对吧。但是吧，昨晚还涉及一些家庭私事，不太好往外说。」 家庭私事。 听了这词，负责人就翻了个白眼。 骗鬼呢，年雪昨天穿的一男士衬衫回家。这还家庭私事，您艺人这还没到法定婚龄吧？ 这是觉得年家厉害，所以跟他摆谱呢。 呵，不就是摆谱嘛，谁不会？ 「是吗？那就麻烦了，」负责人微笑说，「我们也不是不行，关键是我们唐先生现在正应邀参加x亚经济论坛，要主讲一个小小的模板，这样严肃的一个场合，这时候也不好有一些别的新闻来抢镜呢。」 年雪经纪人：「…………」这种要被反杀的感觉是怎么回事。 这时唐皇的负责人故意去翻手机：「我看看今天有哪些嘉宾。哦，有王xx，李xx……」 他飙了几个中央新闻七点档的名字出来，一个赛一个的大牌，咣咣咣的往年雪经纪人脑袋上砸，弄得她彻底失声，没胆子反驳。 也不是害怕，就是很喜欢家里的水錶而已。 林郁默默听着这两人别苗头，也没说什么，只是出神的想：难怪唐绍钧半点反应都没有，娱乐圈这点事，的确入不了人家法眼。 刚想到这儿，他感觉小腿被人轻轻踢了一下。 林郁抬眼看去，年雪正沖他比口型：「看-手-机。」 林郁打开社交软体信息框，看见年雪发来一条信息： 第94页 【对不起啊哥，思思姐就是说说而已，没想推你头上。那个，咱们直接发个微博，就说没这回事，让大家别乱想，我再找我闺蜜串个供，就说我上她家玩去了，你看行吗。】 林郁沉吟片刻，问道：【那你昨晚上哪去了？】 年雪：【说了你不准笑我。】 林郁：【嗯。】 年雪：【也不准发表任何歧视性话语和表情，长句短句、动图静图，以及标点符号点点点。另外尤其大声禁止你发任何王境泽相关动图！】 林郁：【…………你说吧，我不发他，他很可怕。】 年雪：【对啊啊啊这个男人真的很可怕！！！我和你说，我、我、我昨天上闻致知家去了tat。】 「咳咳咳………」 林郁突然被自己呛到，发出一阵的咳嗽声。 程英明吓一跳：「小郁哥你怎么啦？快喝口水，来来。」 林郁摆手，咳个不停，还抽空递给年雪一个「不可思议」的眼神。 年雪：「…………」 这是打击报復吧。 是吧？ 为免林郁往歪里想，她赶紧把事情叙述了一遍： 昨天收工之后，她一直出不了戏，所以撇开了助理，自己在公园散步，就有那么巧，正好碰上遛狗的闻致知，两人便就着戏聊了起来。 聊着聊着，闻致知说家里有好多他画的分镜图以及剧本剖析，年雪没多想，跑去了他家，两人一块儿很纯粹的、充满热情的说了大半个晚上的戏。 狗都嫌困了，她才走，走的时候看外面天凉，自己抢了一件外套披上，闻致知个小气鬼还老大不乐意。 她昨晚状态差，脑子不太转，就没想那么多，今早新闻爆出来的时候，她才知道事情糟糕了。 「女演员上导演家里对戏到深夜」，光就这一句话，不用任何细节和图片的补充，已然蕴含了浓浓的暗示意味，值得被人盪/妇警告一万遍不嫌多。 尤其那件外套，更说不清。 因为害怕把这事牵扯出来，出门的时候，经纪人就认真的和她强调说：我们尽量不要出面，最好能把舆论重点引到林郁那边。 然后才有了经纪人和唐皇负责人针锋相对的这一出。 林郁听完这一段，才算明白了事情的始末。 两方都有不同立场，当然是希望能把新闻焦点引到对面去，好保全自己。 于是，他的团队和年雪的团队扯皮不断，双方都不肯让，你来我往的，吵得他头疼。 真的头疼。 林郁揉了揉眉心，开口道：「我说，别吵了。」 吵个不停的人闭上嘴，齐刷刷看他。 「这都几点了，再晚点闢谣，地铁十号线上班的全都该刷我们的绯闻了，」林郁皱眉说，「我们是来商量解决方案，不是来推卸责任的。」 年雪：「对。」 负责人顺水推舟：「那郁哥您说，怎么做，听您的。」 林郁看一眼表，「现在八点半，别的晚点谈，我和年雪先发博简单否认。」 年雪经纪人见势不对，忙道：「可是……」 林郁挪动目光，静静的看她，没说话，但目光十成十的冷淡。 大有「你随便说，搭理了你算我输」之意。 经纪人想起林郁把前公司老闆弄进牢里的事，心里有点发毛，往后缩了缩：「你说。」 林郁转头，「那我和年雪现在发微博，你们安排一下控评，都打听打听照片来源，花点钱把后边的麻烦给解决了，能办到吗？」 大家还能怎么办呢，只能办到。 毕竟这么吵下去也不是个事。 双方博弈的最后结果，还是回到了平衡。 绯闻在半夜二至三点爆出，渐渐扩散，到早晨人们陆续醒来时，都半信半疑的嗅着瓜香气息。 林郁先前和唐绍钧传传绯闻也就算了，其实很多人的确没当真，只要不是真出柜，男男卖腐都有一定的网络豁免权。 但和女演员搞在一起，那就绝对不行了。 纵观短暂的流量艺人史中，哪个哥哥宣布恋情不是一阵腥风血雨，又有哪个嫂子能逃过骂声。 此刻的小树林们，都有点磨刀霍霍的意思。 她们只等着林郁和年雪的一个回应。 八点三十分，基本是许多人刚进地铁掏出手机的时刻，林郁回应了。 他登上微博，在那条曝光绯闻的微博下，评论了一串「？？？」。 看见这条的，都在心里咦了一声，隐约已经察觉到他的态度。 一分钟后，林郁再发了第二条评论：【/捂脸/，这都什么跟什么，行行好，别乱说，我呆会儿还得去片场上工，弄得同事见面好尴尬。】 年雪也立刻跟上，发了一个无语的表情：【一大早爬起来看我绯闻，结果看到一个剧照，我：）】 两人否认后，水军立刻跟上。 同框图是剧照，除此之外就没有别的亲密照，各自的回家照都是单人照，年轻人，谁还没个夜间活动，回家晚点怎么了，您是教导主任吶？ 至于他俩同时到家…… 有没有搞错，大家同时出现在不同地点，就能算共同过夜了？ 那今夜我们同在一个地球村，都是手牵手心连心的共度良宵了呢。 要不要这么的诗意喔。 第95页 第53章 仅仅半小时后，再点开绯闻图片的评论，仍然相信该绯闻者已经寥寥无几，评论大概变成了这三类： 【开局一张图，故事全靠编】 【年度最诗意绯闻花落你家，请不要大意的接受吧！】 【请大家不要信谣传谣，郁郁心里只有我一个哈】 唐皇一派的人看完这些评论，全都乐了。 负责人扭头，看向风娱的公关总监：「你们这水军真高级，个个都挺有才华的嘛。」 「咳，」总监谦虚，「还好还好。」 负责人似笑非笑：「就还好？」 总监心里敲警钟，总觉得这眼神有内容。 负责人：「我看你们才华横溢，现在这样是不是有点屈才呢？」 果然，有内容！ 总监回忆起了被唐皇铁拳整治的恐惧，立刻大声道：「哥，我们服从改造，现在都从良了！」 神他妈从良。 唐皇的人一阵爆笑，个个笑的东倒西歪的。 从前谁想得到，臭名昭着的风娱公关部门，居然还能被他们改造从良，收归己用。 这帮都是歪才啊，胆大包天，从前连唐绍钧都敢算计，带节奏，剪视频，写同人，故意炒绯闻，就想惹恼唐绍钧，借刀杀林郁。 后来收购案完成，他们搜这几个人电脑的时候，还摸出了几个g的文包，当时唐皇全体都懵了。 也不知道他们到底是为工作才这么积极热情，还是在夹带私货……未解之谜。 反正，这几个人，胆肥到令人敬佩，也蠢到令人泪流。 . 聊过笑过，接着办正事，不知不觉中，大半个上午过去了。 这一上午，先是正主发言，再是水军带节奏，关于绯闻的舆论已经一百八十度转变。 公众已经知道，年雪和林郁的事就是个乌龙，那完全是娱记胡编乱造，想要流量想疯了。 在从良水军的引导下，网友玩起了「诗意绯闻」的梗，各种元素乱入，风牛马不相及的东西都被牵在一起，绯闻变成了一场聚众。 所以昨夜的事，就这样初步得到了解决。 初步。 林郁整理了一遍现在的情况，看一眼宣称自己从良的风娱总监，心里有了下一步的计划。 他轻轻拍拍对方，低声说了几句话。 总监认真听着，连连点头，而后离开房间。 他走时动静不大，只说是去打个电话。 却没发现，年雪的经纪人敏锐的抬起头，盯着他离开的方向，若有所思。 经纪人叫张思思，三十来岁，是年雪的远房表姐，很远的那种，从业经验有一点点，心机谋略也有一点点，主要是靠年雪妈妈器重，才坐稳年雪经纪人的宝座。 她将林郁那边的互动收归眼底，心里转过许多念头，而后转头去看自己的艺人—— 年雪在看自己微博评论，底下原本喊打喊杀的小树林尽数退场，有素质的还给她现场道歉。 她扬眉吐气，嘿嘿笑，还拽经纪人：「思思姐，你看你看，光速打脸！」 经纪人：「……………」从来没有这么恨铁不成钢过。 她忍着不快，低声道：「年年，别玩了，你跟我出来一下。」 「啊？」年雪疑惑的抬头，撞见了经纪人目光里压不住的焦急和不满。 她一愣。 二人离席，高跟鞋笃笃笃的敲在地板上，显示了主人的焦急和恼怒。 林郁皱起了眉头。 与此同时，唐皇负责人脸上的笑意一秒收拢，他立即侧头吩咐道：「小程，去盯住了，别让他们出阴招。」 程英明懵懂抬头：「哈？」 「…………」 合着听了一上午，这货还半点没看懂里面的机锋。 旁边风娱的公关扶额，悄悄把手机推到了他面前。 那上面是一条微博新评论：【哈喽，只有我还在在意年雪穿的那件男士外套吗！别的不说，年雪妹妹肯定是早恋啦。】 . 走廊上。 年雪的经纪人一远离包厢，就开始跳脚，骂唐皇负责人是个老狐狸，骂林郁是个白眼狼。 「刚刚就不该配合他们，发什么微博，这下他们澄清了，网友都该来问我们了，林郁带的这几个人，真是太坏了，太坏了！」 年雪没听懂，「人家也没干什么吧，怎么就坏了？」 经纪人瞪她，「你还说！是你给人通气了吧，你跟人玩坦荡，人反手就坑你，真有意思啊。」 年雪茫然：啊？ 「你就是太单纯，把人想太好了！」经纪人气的要死，捂着胸口，让自己镇定下来，「算了算了，你赶紧回想一下，昨天有没有被拍到照片？」 年雪眨了眨眼，终于反应了过来。 她被事情暂时缓和的喜悦沖昏了头脑，以至于忘记了，否认和林郁在一起后，舆论自然会转到她身上。 毕竟，昨晚她被拍到穿男士衬衫半夜回家。 再过一会儿，水军撤下来，网友反应了过来，肯定要有很多人问她到底去哪儿了。 那她怎么说啊？ 经纪人生气的在她耳边叭叭叭：「这件事后果你想过吗？你出面否认，说没和林郁一起，他们是不骂你了，但他们改问你昨晚到底上哪去了——你一个年轻女孩子，半夜披着男士衬衫回来，你能干什么好事去了？现在是水军还控着评，你信不信晚点论坛就会发帖说这事，专门带节奏内涵你。」 第96页 ……信。 年雪理亏，安静如鸡。 自己昨夜一定是把脑子当脑花吃了吧。 经纪人到底还是有理智，她叫年雪出来也不是想吵架来着。 她深唿吸一圈，镇定道：「这样，年年，你不要再和林郁多说了，事情已经这样了，我们现在回公司，再安排一下，按原来的计划办。」 年雪愣了，「原来的计划？」 经纪人点头：「对，就按说好的办。」 所谓的「说好的」，是指出门前，她单方面说好，安排水军带林郁和唐绍钧的节奏，模煳舆论重点——一个损人三千、自己只挣一点点的垃圾对策。 年雪当时就否了她。 现下，经纪人说完这话就掏手机，开始给公司人打电话，安排起了后面的行动。 年雪则是很茫然的站在原地，一时间也不知道怎么办。 思思姐说的有点道理，林郁肯定会想到，绯闻澄清后，舆论自然而然的会转化到她身上，到时候她很难办的。 但林郁还是立刻澄清了。 林郁这种做法当然没毛病，她也没想要求别人替她顶锅。 可是，心里还是免不了，会有一点……失望。 不多，只是一点点。 但也足够让人的心情变得沮丧起来。 为什么他决定的那么快呢，犹豫一下也行啊。 年雪胡思乱想之际，经纪人已经做好简略安排，挂掉了电话，朝她走过来，「好了小雪，差不多了，我们……」 话说到一半，顿住，年雪满脸不高兴的模样撞进她眼中。 年雪抿着唇，抬头说：「可不可以不这样，我不想这样。」 经纪人知道这个小妹妹的心思，于是把态度放缓，道：「吃一堑长一智，这个社会就是这样的，咱们以后要长长记性，好吗？」 年雪还是不愿意，拉她也不肯走。 经纪人有点无奈了。 就像她说的，社会就是这样，你把柔软的、真诚的东西敞开来，以为至少能一物换一物，可碰上利益相关时，根本没人会当回事，真心不值一钱，只值得被人嬉笑着踩几脚。 她刚想再劝的时候，走廊另一头忽然响起了细碎脚步声。 她赶紧闭嘴，怕被听了墙角。 接着，说话声也响了起来。 「……就这些了吧？」 「对就这些，两家，我都问过了，没别的了。」 「……」 随着说话声越来越清晰，两个年轻男人出现在他们视野之中。 其中一个正是刚才从席间离去的风娱公关总监。 这两人边走边谈，其中一人手里还拿着两张黑色小卡片，像盘核桃似的转来转去。 他们走近，看见了年雪和经纪人，自然而然停下来，很热情的打招唿：「刚好呀，你们怎么出来了。」 什么叫刚好？ 此时，她们身后不远处的包厢门也被打开，林郁走出来，越过张思思，停在了来人面前。 一会面，他便笑道：「这么快就回来了，看来真的屈才了。」 风娱总监又当场来了一通从良的自陈，两边都是开玩笑的意思，气氛很是融洽。 经纪人耳边萦绕着他们互相打趣的声音，目光则直愣愣的定在了那两张黑色小卡片上——这是数位相机的存储卡。 风娱总监一转头，就看见这经纪人正直勾勾的望着自己。 他先是愣了一下，然后一拍后脑勺，「看我这记性……」 他赶紧把存储卡塞到经纪人手里，说：「这是昨晚狗仔拍到的年小姐的照片，你们保管吧，你放心，东西都在这了，不管是狗仔那边，还是我们这儿，都没有存底。」 风娱在业内有「养八百营销号、联三千娱记」的传闻，夸张是夸张了点，但也描绘出了他们家在这方面的特别专长。 八百三千只是个虚数，大概意思是他们和小半个圈的娱记以及营销号都建立了忠实合作——也是很迷，这合作是真的很忠实。 所以，他们能这样快速的找到年雪的照片底片，也不足为奇。 经纪人伸手，接过存储卡，不知道怎么，觉得这两张小卡片特别重，特别烫手。 那温度十指连心的往上蹿，让人心口也跟着发烫。 第54章 年雪看见眼前一幕，眼睛立马红了。 林郁这儿一回头，就见年雪垂着脑袋，眼睛通红，一副要哭不哭的模样。 林郁：「！！」他怕死了别人当着他哭。 他在里面就知道经纪人不是省油的灯，本来想先晾一晾这小姑娘，结果一看人这泪汪汪的模样，立刻晾不住了：「好好说话，你千万别哭！」 不说还好，一说，年雪就真哭了。 林郁：「…………」 泪珠子像珍珠断了线，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哥，小郁哥……我以为、我以为你不会来了，」她打着哭嗝，语无伦次的，「你怎么这么好……嗝……」 林郁：「我好你哭什么！」 你行行好吧！！！ 没有用，他越说，年雪越哭。 讲的乱七八糟，哭的也乱七八糟。 林郁被年雪哭弄得无奈又好笑，只好算了，找了包纸巾塞给她。 年雪接过，擤了把鼻涕。 这么多人看着，她也觉得哭的好丢脸，但忍不住。 第97页 思思姐说她把人想的太好了，她差点也觉得自己是不是错了。 可是……小郁哥出现了，他明明就是这么好啊。 此刻张思思就站在旁边，进退不得，眼睁睁看着年雪倒戈向林郁，在林郁那儿哭的没模没样。 她从前怎么都想不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落入这样的情境里。 她当年雪的经纪人两年，前一任经纪人是位经验老道的从业者，将年雪从小带到大，打出了一手超高国民好感度的好牌，后来功臣因病离职，她很幸运的接手了年雪的经纪事务。 她接下的是一栋已经建的漂漂亮亮的高楼，她坐享其成。 她从不需要费心去求人、找资源，因为年雪年纪小小，已经算事业有成的一线女演员，再加上其父从政，专管文化领域，更给了她在圈里通行的无敌外挂。 她接手工作第一天，年雪妈妈就特意嘱咐，说工作不工作的无所谓，重要的是不能让小雪和那些杂七杂八的人搅和在一起，小心学坏了。 ——其他人是「杂七杂八」的，而她们是不一样的。 这位贵妇人保养得宜、形容矜傲的模样一直留在了她心里。 她也跟着扬起了头颅，自认为高出娱乐圈一等，常常表达对圈里某些人、事，以及下作手段的不屑。 在这些人事里，受她鄙夷最多的就是风娱传媒。 风娱传媒，上樑□□，下樑黄赌毒，在圈里口碑之差，说是过街老鼠也差不多。 而眼前的男人，风娱公关总监陈可，从前在她眼里就是一只硕大的老鼠。 拉踩艷压抢资源，阴招一套一套的，多少同行受过他的气，大家没事就凑一块儿开批评陈可大会。 于是，受惯性思维支配的她，在反应过来之后，立刻痛骂这帮人狼心狗肺，并通过电话遥控公司人扩散唐绍钧和林郁的绯闻。 她自认为是以毒攻毒，用攻击做防御。 可是，仅仅一分钟不到的间隔里，这个陈可竟然坦坦荡荡的出现在她的面前。 这人扬着热情的笑，把两张重要底牌递到了她的手，还说绝不存底、说让她放心。 张思思低头看一眼那两张黑色存储卡，觉得脸火辣辣的疼。 其实如果换做是她，就算拿到存储卡交出去，也不会说任何关于「存底」的字眼，她会模煳这条讯息，让对方心中存有忌惮，从而在日后的合作里记得掂量自己。 但陈可没有，他直接下了保证，给出了一份十分完整的示好。 此时此刻，卑鄙的角色，居然成了她。 她……和她一贯来鄙视的其他人，真的有不同吗？ 张思思站在原地，心里一团乱麻，一时间真不知道要怎么做才好。 直到年雪哭到自己都觉得不好意思，跑去洗手间整理，张思思才紧赶慢的跟上去。 看年雪和张思思都走了，另一名风娱工作人员立马小声说：「郁哥，还有一件事，几个大号那儿刚接了个单，有人要搞我们，我寻思着是不是就是……」 他悄悄指了指女经纪人离开的方向。 林郁随即朝右挪一小步，挡住他的小动作，并轻轻摇了摇头。 「先接触，」林郁低声道，「看她动作，她算了我们也算了，否则——」 后面的话他没说，不过对方已经明白了他言下之意。 钓鱼执法，张思思要是预备中止就算了，要是还接着出阴招，那她可以准备准备失业了。 「等会儿，」陈可突然茫然的插嘴，「你们在说什么？」 二人：「…………」 陈可看看林郁，又看看自己同事，脑子立马转过了弯，明白了。 靠，他真是越活越过去了。 什么刚好，人家才不是特意在这儿等他，而是在谋划怎么害他们呢。 传说中人人喊打的陈可大总监，到了这个时候才后知后觉，终于明白了那两位女士的情况。 唉，从良也太难了吧。 其实他还是很能体会这种心情的，人吧，有时候的确是身不由己，挨社会毒打挨多了，不免也浸染薰陶出一点点歹毒。 但身不由己也不是什么好藉口。 说是说世道唯艰，身似浮萍，所以身不由己。可你明明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轻的像浮萍一样呢？全身上下二百零六根骨头，一身滚烫的热血，一颗赤诚本心，哪样不是重于泰山，除非你一样一样的全给丢掉了，否则怎么会轻呢？ . 这一天被绯闻闹得鸡飞狗跳的，林郁晚上到家时，真是身心俱疲。 这还不如上片场拍戏呢。 能给人提供一丝丝安慰的是，这事起码算搞定了。 绯闻撇的一干二净，顺带做了一波影片宣传，小孩心理持续健康，没搞出什么成长伤痕。 他真是金牌幼教。 洗了个澡，林郁从浴室出来，瞄见自己手机正朝上发光。 他走过去，发现了好几个未接电话，两个是唐绍钧的。 林郁解开手机锁，刚好弹出一条最新消息： 【唐绍钧：酒放在门口置物架上，记得拿。】 林郁耳尖动了动，听见门口细微的碰撞声，开盒盖的声音，接着是脚踩在地毯上的非常轻微的响动。 这是在门外？ 这念头冒出来的同时，林郁趿着湿拖鞋飞快的跨过客厅，走到门口，也没看猫眼，拧住门把手就往外一推—— 第98页 恰好，撞上要离去的唐绍钧。 他一手挽着外套，另一手拎着一个礼盒，盒子轻飘飘的，内容物已经被他放进门口的木架子上。 看他的装束，估计都还没回过家，是直接从正经场合下来的。 果然是他。 林郁有点惊讶，唐绍钧早上就和他提过酒的事，可没想到居然还亲自来送。 要不是他恰好听见，就得给人家拒之门外了。 林郁连忙招唿：「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你快进来。」 唐绍钧喉结微微一动，很克制的一点头，没露出任何不对的神情，跟着他进了门。 林郁蹲在玄关矮柜找拖鞋，而唐绍钧的目光不着痕迹的从他身上掠过。 林郁刚洗完澡，只来得及穿了条家居t恤，头髮湿漉漉的往下掉水珠子，浸湿肩后一小片，透出肩胛骨的曲线。 往上看，髮际线乌黑，脖颈白皙，对比鲜明。 往下……不能往下。 唐绍钧微微偏开头，转而将刚放进架子上的酒取出，安置在了室内的柜子上，并接这个动作调整了自己的表情。 可说是十分的绅士了。 林郁无知无觉的、热情待客的给他找了鞋，「给你这双，家里没来过客人，没人穿过的。」 唐绍钧点头，换鞋进门。 地毯上浸湿了一长串，沿着路径看去，是敞开门的浴室，浴室内蒸汽正外冒，从客厅的角度能看到瓷白的浴缸、垫地的防滑毯，以及随便搭在流理台上的换洗衣物。 林郁顺着唐绍钧的视线望去，颇不好意思道：「刚在洗澡，没听见你打的电话，还好及时出来了，不然让你白跑一趟。」 唐绍钧摇了下头。这个，真的不叫白跑一趟。 二人落座，唐绍钧道：「我听人说了白天的事，来看看你。」 「哦那个……」林郁抓抓头髮，「没什么，本来有点麻烦，不过都处理好了。」 唐绍钧道：「这种事情，不要心慈手软。」 林郁：啊？ 「年雪那边出了后招吗？」唐绍钧是听说了白天的博弈，有点担心林郁胡乱当圣父，所以特意过来督促。 林郁扶额，没想到他还了解的挺详细。 他立马把白天的事给唐绍钧一五一十的说了，其实回来他就接到电话，张思思那边没往下作死，他才说算了。 唐绍钧沉吟片刻，心里大概过了一遍，没说什么了。 他默不作声时，林郁后知后觉的看了一圈自己家的样子，觉得还是需要死马当作活马医的整理一下的。 想了想，他打了个招唿，起身先往浴室去。 浴室有一面一米宽的全身镜，路过时，林郁余光瞥见自己尊荣，顿住了。 而后，他盯了自己两秒。 比起家里的不整洁，他自己的仪容才是真的不整。 他刚就是这幅样子把人邀请进来的？？？ 再从浴室出去的时候，林郁换了衣服，面带微笑，持重有礼，焕然一新，完全看不出之前有在浴室对着镜子小小的崩溃。 关上浴室门。 他转头，看向客厅沙发上的男人。 唐绍钧扯开了领带，衬衫解开四粒扣子，松松散散的敞开开，露出胸前一片健康的麦芽色。 他的姿势十分放松，一手随意的搭在扶手上，陷进沙发靠背里，大概是白天太耗力，他此时阖上了眼睛，闭目养神。 「…………」林郁本要叫他，但鬼使神差的闭上了嘴。 阅读灯的暖光从右侧打下，将男人冷峻的面孔柔化，让他的姿态格外松弛。 他是如此的不设防，以至于脸上流露出了一丝疲倦，从而，大人物落地，变成一号真实的肉体凡胎。 林郁在餐檯后找到一只瓷杯，又轻手轻脚的泡上了一杯红茶。 茶香飘散在室内，似有还无。 不知什么时候，唐绍钧已经睁开眼睛，看着林郁的动作。 林郁恰好将茶杯放置在他手边，直起身子，便撞进了他的目光中。 林郁一愣，随即道：「以为你睡着了，喝口茶吧。」 唐绍钧伸手去接。 二人挨的极近，手臂交错，有不长不短的触碰，温度立马叠了起来。 身体的热度，沐浴后的气息，起伏的唿吸，悄然融在了一起。 第55章 那一瞬间，就像是羽毛轻轻撩动心扉，似有还无，觉得痒痒，却又无迹可寻。 瓷杯转手，林郁坐下，仍下意识摩挲着手指，总觉得烫人的温度还留在指尖。 身下明明坐的是精心挑选的柔软羽绒沙发，此刻却让人有些如坐针毡的意思。 林郁下意识摸了摸耳垂，这个动作本该是被烫到后试图降温的反应，但这时做来，又好像反而沾染了更热的温度。 林郁胡思乱想半天，干脆起身，给自己也泡了杯茶，借着这个动作隔开那份微妙的气氛。 唐绍钧将这些小动作收进了眼中，目光落在他背影上，一瞬不瞬，半响，眼底浮现出了丝丝笑意。 茶饼又被掰下一角，褐色叶梗投入水中，上下沉浮，渐渐舒展开脉络。 雾气蒸腾间，林郁心里那点异样的情绪消停了下来。 灯光自头顶倾斜而下，铺下满室的暖黄调。 林郁抱着茶杯回到客厅，窝回沙发上，二人并肩坐着——此时林郁就有点后悔听了设计师的意见，只摆了一张长沙发，导致此刻避无可避，两人特别像过冬上炕的模样。 第99页 来半斤瓜子，能唠一整盘的嗑。 于是林郁真的抄起了阿姨留在茶几摆盘的梅子，嚼了一颗，还问唐绍钧：「要不要？」 唐绍钧正在看被林郁随手扔在沙发上的一本杂志，光面的纸张反光，略有些刺眼睛，他眉心皱起，灯光下，皮肤的纹路十分显眼。 毕竟绷紧神经应酬了一整天，加上病重痊癒不过半年，他难免露出些疲态。 林郁随即歉意道：「早知道你白天有事，昨天就不拉你熬夜了。」 唐绍钧放下杂志，接过林郁手中的果盘，「没关系，没什么要紧的事。」 林郁都笑了，他嚼着梅子，说话含煳不清：「我发现你现在特别会拉仇恨，成功人士……唔，了不起。」 唐绍钧笑一笑：「不是，我都在念备好的稿子，要是没有备好稿子的话，大概一两分钟就下来了。」 他话不多，思维直接，总是直奔重点，没法和人把论据列成长篇大论，进而把人忽悠晕。在这一点上，他比不了同去的伙伴乔楠，乔楠只要往那台子上一站，就能吹出一片河山漫漫的宏伟蓝图。 「对了，」说到这儿，唐绍钧想什么，起身找到他带来的礼盒，从底层拿出一张卡片，转身递给林郁：「乔楠给的你的。」 那是份烫金请柬，撒着金粉，喷着淡香水，尤其的考究。 内容是邀请参加于十五日晚在鸿云大酒店的晚宴，邀请人是乔钟与秦元笙。 林郁一愣。 灯光下，他表情的细微变化都变得容易察觉起来。 唐绍钧当然知道他想到了乔家的事，主动道：「只是乔楠个人意思，他和我是髮小，好奇想认识你。更何况乔家是唐氏的大股东，这份请柬也该发到你手上。」 明明只是那么半秒钟的愣神，却被他全看穿了，林郁感觉自己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但又觉得，其实和他说说也没什么。 唐绍钧看出他要说话，抽了张纸巾给他吐梅子核，林郁就着这个姿势，低下头。 ……这动作和距离好像过分亲近了。 唐绍钧将纸巾团一团扔到纸篓里，同时左手还保持着端果盘的姿势，他其实不吃零食，不过接过来便顺手一直端着了。 体温沿着贴近的肩膀传来，林郁心中有所抗拒，可又有所期待，像被泡在一浴缸的温水里，四肢百骸都放松下来。 「我好像，见过这个名字，」林郁指了指请柬上清秀的手写字体——秦元笙。 「嗯？」 林郁揉了揉太阳穴，有点困惑，「记不起来了，太久了。」 秦元笙是乔楠的母亲，现任掌家人乔钟的夫人，不过只有对a市商圈毫无接触的人才会管她叫乔夫人，她手握实权，性格又强势，叫她秦女士、秦总才更显尊重。 秦元笙的名字不算大众，林郁既然听过，应该就是真的有过接触。 可惜林郁把眉心都皱成了一束，也没想起来到底在哪儿见过这位女士。 唐绍钧见状道：「想不起来就算了。」 林郁没吭声。 也不知道从哪儿跑来只飞蛾，沿着阅读灯灯泡扑棱个不停，在沙发上投下一圈又一圈光痕。 林郁就盯着那痕迹发呆。 半响，他困扰的揪头髮：「我居然真接触过她，那岂不是说不清了。」 唐绍钧不语。 昨天吃饭俩人心照不宣说「巧合」，今天两人又讨论起这事，变成了「说不清」。 这代表林郁愿意和他敞开说了。 林郁道：「你有没有他们的照片，我想看看他们什么样子。」 唐绍钧点头，在手机里翻了一阵，打开一个相册。 林郁凑过去，看他手机屏幕上的照片。 那是一张合影，是乔楠毕业时，他的父母和妹妹来参加他的毕业典礼时拍的，唐绍钧和他是校友，因此有存下照片。 照片里一家四口，和和美美。 这么对着照片看，林郁依然没想起来在哪儿见过秦女士，但发现了姓乔的几位共用一张脸，林郁从前见过乔筠，大概能想像其他人都是什么样子。 他们都是高鼻深目，骨架硬朗的长相，就连乔筠这个小姑娘，也生的很大方。 相较之下，林郁更偏向寸寸细緻勾勒的东方长相。 二者半点相似都没有。 但同时，他又和乔家老爷子共用了一张脸。 …………隔代遗传？ 林郁莫名被自己逗笑了。 唐绍钧适时道：「你不用担心，老人迷信，讲究尽量不留照片，现在少有人知晓乔太爷年轻的样子，并且，乔伯父和太爷中间隔着代，敬畏有余，亲近不足，即便你露面，他们也不会多想的。」 乔太爷辈分太高，现在的乔总乔钟都喊他爷爷，乔钟还没多大的时候，老太爷就已经长居海外养老，他们祖孙只有个逢年过节加办寿时见面的份。 就像唐绍钧概括的，敬畏有余，亲近……约等于一。 这个「一」，主要还是靠秦女士经常跑去送人参给凑起来的。 林郁点点头，其实也不太担心这种事。 他不说是巨星吧，也是实红，管乔家到底是煳涂蛋还是精明鬼，反正从前没找过他麻烦，以后应该也不会。 而且，与其说是不担心，不如说是根本不关心。 第100页 乔家再了不起，也不关他事，他一点儿都不好奇，他只是在想……他妈妈的事。 林郁道：「我昨天是不是和你说我妈对我挺好的？」 「嗯。」 林郁手闲不住，去揪沙发套的流苏边，「好是好，结果被人后来居上，她留下钱，留了点话之类的，然后就走了。」 唐绍钧一愣。 被亲妈丢下两回，林郁再怎么看得开也会介意。 他一直特别想弄清楚她到底怎么想的，是不是有什么内情，可又觉得没什么好知道的，薛丁格状态还能维持心理健康呢。 总之就是不愿回想，也不愿接受，嘴上说的洒脱，心里又介意的要命，特别纠结的一个状态。 以往他没有机会去探究，所以成功迴避了多年。 但现在机会老是主动往他跟前凑，逗猫似的在他脸前晃悠。 烦人。 「就是这事让我心里不舒服，从乔家入手，说不定能弄清楚，」林郁抓了抓头髮，有点烦躁，「可是弄明白也没意思，我这就像被人甩了还纠缠着问人心里到底怎么想的，真的没意思，你明白吗？」 林郁心里一团乱，表情也跟着出卖主人，好看的眉眼都攒满了沮丧和烦恼。 唐绍钧见状，忍不住伸手轻轻抚平他眉心，安慰说：「别再想了。」 林郁缓缓眨了一下眼睛。 唐绍钧放低了嗓音，道：「你想知道的话，我替你办，不想知道的话，我们还拿它当做巧合，好吗？」 先前说巧合，是林郁的避而不谈，唐绍钧配合他粉饰太平。 现在说巧合，竟然透露出十足的温柔。 男人的拇指上覆着薄薄的茧，先是按在他眉心上，而后变成替他理着鬓髮，动作十分亲昵。 「无论别人如何对你，都不会影响你是你自己，每天都有无数人表达对你的喜爱，无数人追捧你，只是因为你是你。你有所失去，也有所得到，不要纠结于那些过去的事情。」 林郁怔怔看着他。 某种异样的情绪已经存在感爆棚，轻而易举的击败了所有陈年烦恼，开始在他心里兴风作浪。 根本不用唐绍钧放鸡汤，他已经不记得自己刚刚在纠结什么了。 两人凑的那样近，林郁几乎可以闻见唐绍钧身上沾到的淡淡菸草气息，混着醇厚绵长的木质男香，一团钻进人的鼻腔，轻轻撩动着神经末梢。 ——大哥，你是不是过界了！？ 林郁颇感绝望，「……你快别来了。」 他说的又轻快又含煳，唐绍钧没听清，问：「什么？」 「……没什么。」 就是求求你别再乱散发魅力了而已。 林郁别开眼睛，身体往后倾了一个微小的角度，也让唐绍钧看明白他的抗拒。 唐绍钧收回手，手臂自然垂落，表情依然自若，好像什么都没干似的。 林郁觉得自己整个人都被唐绍钧弄蒙了。 小学生的桌子中间有一条三八线，一边左，一边右，清清楚楚；冷战时柏林围墙高竖，防线足足十五层，过了那就叫非法越境，说不定要被一枪崩了。 可在复杂的成年人之间，尤其涉及情爱之事时，「界线」这东西却游离飘忽的不像话。 想多怕自作多情，想少怕迟钝乃至绿茶。 这条线推到哪个位置都不合适，于是只能不停试探，在心里累加证据，累到一个谁都说不清的点上时，大家彼此恍然大悟，心意相通。 林郁不富理论，也半点不懂实操，他看着空中那根线上下漂浮，只觉得分外的茫然。 这……是怎么回事啊？？ 唐绍钧微微眯眼，捕捉到他那种万分纠结的神情，「你怎么了，想说什么？」 林郁立马闭紧了嘴。 什么都不想说谢谢！ 唐绍钧的目光一直落在林郁的脸上，他比林郁高上半个头，被他这样紧紧的盯着，其实是很让人有压迫感的。 但前提是他手里没牢牢的端着一盘梅子，一副要去高级餐厅送餐的样子。 林郁飞快抓了颗梅子，往嘴里一塞。 还是吃吧。 三缄其口，天下太平。 唐绍钧：「…………」 鬼使神差，他也塞了颗梅子。 他从来不吃这东西，吃了才发现，酸酸甜甜，可以入口。 一如梅子成熟时节，春末已过，盛夏未至，甜而不腻，充满期许。 第56章 空气中浮动着一点朦朦胧胧的香气，也许是阿姨新换的一款空气清新剂，也许是茶香，又或者，是退化的犁鼻器跟着生物本能在发挥作用，让主人嗅出了一些不寻常的气味。 突然的电话铃声打破了这个局面——不然两个大男人肩并肩沉默的嗑梅子，也够奇怪的。 林郁接了电话，是楼下大厅的保安打过来的。 听了几句，林郁道：「没有，我没叫外卖。对，您把人请出去吧……哎您等等——」 林郁拿着电话转头问唐绍钧：「你叫了外卖吗？」 「没有。」 那就是了。 保安打电话上来，说是楼下有个送外卖的要上来，这边物业安保非常严格，没有业主的同意，别说送外卖，送金条也得让保安检查之后转一手送上来。 防的就是娱记、私生饭，以及某些丧心病狂的黑子。 第101页 所以有许多圈内人士都在这边安家，方便又安全。 保安那儿听了林郁的吩咐，立马赶人，还嘀咕：「现在的小姑娘家家的，一点儿不害臊，追星都追到人家家里来了，还送外卖呢，上哪扒来的黄，屈才了啊。」 保安要和林郁实时汇报情况，所以没挂电话，林郁听了一耳朵。 小姑娘来追星？ 林郁抬头一看，墙上挂的钟都指向十点钟了。 他赶紧起了身，电话按在耳边，「大叔您等等，是个小姑娘？」 「啊。」 「那麻烦您替她出去打个车，回来我转车费给您，电话给她，我和她说两句话，大晚上来一趟不容易。」 说话时，林郁走到了门边，打开了对楼下大厅的监控权限，视频画面滋啦一声传了上来。 林郁：「…………」 唐绍钧：「…………」 同一时间，那戴着口罩的小姑娘一把抓过电话，抓住救命稻草般喊道：「小郁哥你跟他说说让我上去！」 年雪大晚上扮成了个送外卖的，一声不吭跑来了林郁家楼下，保安要查她身份证，她怕露馅，死都不肯，引起了怀疑。 真不知道她这是搞什么名堂。 林郁扶额，换鞋要下去接她。 唐绍钧拿起外套，淡淡道：「我陪你下去。」 林郁犹豫一下，接着听见唐绍钧说：「免得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他说的有道理，不然又被拍的话，跳进黄河里都洗不清了。 二人走出门。 此时一名邻居影后路过，瞪大眼睛看着他俩。 影后和唐绍钧一块儿拿过奖，认识人，也是一秒就把下巴给拍了回去，凭高超演技表现出了一份令人如沐春风的熟稔：「这么晚了，你们两口子还出去吗？最近小区蚊子好多呀，哈哈哈。」 林郁礼貌而不失尴尬的：「……是吗，哈哈哈。」 为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半分钟后，林郁独自把年雪领了上来。 小姑娘穿着外卖小哥黄马甲，提着两个「美x外卖」的塑胶袋。 年雪得意道：「这样肯定没人拍我！」 ……是，您都这么拼了，真的没谁了。 年雪把两个塑胶袋扬起来，「哥你的百度百科写是真的吧，我回家翻箱倒柜的找了两个茶饼送给你。」 林郁的百度百科上写的他喜欢喝普洱，但那只是公司在给他艹仙男人设，当然要说的高端一点。 他本人其实就还好，喝茶不讲究，只对一块儿喝茶的人比较讲究。 林郁瞄了一眼塑胶袋里那饼红标宋聘……罢辽，不喜欢也只能喜欢。 年雪洒完开场白，踌躇一会儿，终于说：「那个，今天的事情真的对不起。」 林郁看她可怜兮兮的样子，自然说：「没事，不是都解决了吗，你别放心上。」 「不是，我……」年雪抿抿唇，看起来挺难受的，「白天的时候，我、我公司还打算放你和唐先生的料，后来你就给我那套图了，真的对不起。」 林郁怔了一下。 这大晚上的，小姑娘费尽心思的过来，是真的来负荆请罪的。 「我也不知道怎么说，」年雪低着脑袋，「反正对不起，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有这样的事情了。我欠你一回，以后有事情你都和我说，我回去绝食也帮你办。」 回去绝食都说出来了，林郁失笑，说的真是孩子话。 年雪说完这些，也觉得分外羞耻，把外卖袋……不是，把名贵普洱一把塞给林郁，扭头跑了。 林郁站在原地，莫名想笑。 唐绍钧先是被林郁明令禁止不准跟他一起下去，后是目睹这一幕——他就倚靠在后边的门框上，透过监控，把小姑娘笨拙的、多此一举的致歉看在眼里，也把林郁满眼笑意的模样看的清清楚楚。 男人漆黑的眼底随即浮现出了一丝不悦。 年雪一走，他便从门内走出去。 林郁听见动静，又瞄一眼时间，同他说：「这小姑娘，大费周章的折腾，就和我说了两分钟不到，又跑了，也不知道这么晚回去安不安全。」 「哦？」唐绍钧意味不明道，「她和你说什么了？」 「就是白天的事，特意来道个歉，」林郁想了想年雪那样子，笑着摇了摇头。 他不再多说，走进门，把外卖袋放在玄关柜子上。 恰巧，旁边刚好就是一瓶包装精美的木桐红酒。 林郁指了指，沖唐绍钧开了个玩笑，「你看，今晚真有意思，有人送酒，有人送茶的。」 唐绍钧：「…………」 唐绍钧突然问：「那张绯闻图片，是拍的你刚和我分开到家的时候吗？」 林郁：「啊。」 唐绍钧平静的瞥一眼茶饼，语气毫无波澜，「嗯，的确是有意思。」 . 尊贵的微博vip用户，唐氏投资管理集团董事唐绍钧，在用了十年蓝天白云图后，终于更换了他的微博头像：【我刚刚更换了我的头像，快来看看吧/吐舌头/】 时隔多年，小唐爷那张英俊的脸终于出境，发挥了应有的价值。 唐绍钧的微博粉丝量并不夸张，换个头像其实也没引起多大关注。 他的粉丝构成分三部分，一是老粉，二是事业上的人脉，三是最近新增的一批cp粉。 第102页 这时候，前二者都在点赞和舔屏。 英俊，稳重，荷尔蒙，散发着有钱……不是，散发着成熟男性的魅力——大家用了许多类似词彙，非常客观的对他的新头像进行了评价。 只有后者，诡异的保持着沉默，取出高倍放大镜，摸着下巴，不约而同的想：这车，怎么有点眼熟？ 瞧这奢华而并不低调的内饰，瞧这方向盘上威风凛凛的大金牛，这车，似乎我们郁郁也有一辆？ 而且，微博换头像根本不是这个配文吧，您换头像就算了，还亲手打那么一行字是意欲何为？ cp粉：我觉得你们两个好像在搞什么事情，但我没有证据：） . 此时此刻，林郁正要送唐绍钧出门。 时间太晚，唐绍钧第二天还要去会场，不好再留。 林郁把一块茶饼包好，借花献佛的给了他，「你拿着这个，回去早点睡。」 唐绍钧起身，外套挽在臂弯，另一手也接过茶饼。 这样他就空不出手了，他的手机还放在茶几上，林郁抄起手机，帮他塞进口袋里，嘴里还念叨：「手机不能忘记，手机是多么的重要，落下了你明天就麻烦了。」 唐绍钧听他碎碎念，唇角自然而然翘起来。 「就放这边口袋，你……」林郁瞟一眼，看见手机上一大串微信消息。 发信人是堂弟唐汀，他习惯性打十几二十个感嘆号就不提了，只是后面文字内容有点奇怪：【我靠，哥，什么情况，开车了？】 林郁有点奇怪，抬头关心道：「怎么了，你晚上喝过酒吗？」 此刻林郁正微微倾身，拉起唐绍钧外套的一角，只要略一偏头，便是对方的臂膀和胸膛。 他鼻尖微微翕动，下意识嗅了嗅。 没喝酒啊。 「没有，别理他，」唐绍钧回了「闭嘴」俩字，便按掉屏幕，向林郁说，「我换了个头像，你替我拍的那张。」 林郁想起来，昨晚买了小龙虾之后，自己在车上抓拍了他一张，当时两人就说起头像照片的事。 林郁不当回事，笑道：「终于换头像了，早知道多给你拍几张，还有个换的。」 唐绍钧也跟着微笑，说了声好。 他提着外套和林郁给他的茶饼往外走。 走在细密的长毛地毯上，每一步都陷进了柔软的包裹里，主人没有留客，反倒是地毯帮忙，挽出了客人心里的一点点不愿离去。 到门口，唐绍钧转身。 林郁倚在玄关，头顶的天花板环状分布着一些小灯，将他俊秀的眉眼照的格外清晰，他被浅色棉质家居服包着，显得十分柔软可亲：「你回去早点休息，这两天别弄太累了。」 唐绍钧注视他片刻。 对视超过五秒，还没有打起来的话，就有点微妙了。于是那种浮动在空气里的、难以言喻的气息因子，又悄然潜进了人的心扉。 唐绍钧伸出手，像是友好告别式的，轻轻掸了掸林郁肩上的褶皱。 可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那个动作在空中停了一瞬，好像是在考虑分寸，最后落在一个不会让人觉得被侵犯，但又十足的亲昵的点上。 「走了，」唐绍钧轻轻的说，「晚安。」 大门咔擦一声轻轻关上。 微风掀动了矮柜上一页纸张，林郁站在那儿，顿了片刻，有点出神，但其实又什么也没想，只是听见了耳边纸张捲起的细微声响。 明明周遭没有别人，可他居然下意识摸了摸耳根，怕被谁看出什么似的。 第57章 好一会儿，林郁才回到室内。 也是该睡觉的点了，虽然困意迟迟不来，但他也关了灯，窝进被子里。 一分钟。 五分钟。 十分钟。 …… 漆黑的室内，室主人从被子里勐的坐了起来，是突然想到什么被吓了一大跳的模样，假如能这幅画面配个画外弹幕，「卧槽」会是最精准的那个词。 林郁飞快的从被窝里摸到手机，戳开社交网站，点进了唐绍钧的主页。 灼灼目光落在了那张新换的英俊男头上。 盯了三秒，林郁心里更觉得不对劲。 带着这样的困惑和怀疑，他戳开评论，把火眼金睛cp粉们的发言都纳进了眼底。 尤其是那一句：【我认为这俩在搞事情，但我没有证据：）】 林郁：「！！！」 他差点也跟上一句「我也是」！ 从扰乱人心智的微妙氛围中脱出来，林郁的脑子终于嘎吱一声启动，开始运转。 唐绍钧什么时候换头像不好，偏这个时候换。 今日份绯闻才刚刚完结，自己倒车入库那张煳照被人浏览过无数次，唐绍钧就发出一张开同款车的照片，这也太容易让人想歪了。 再加上今晚气氛实在太过暧昧，让人不得不开始正视某些问题。 林郁理了理二人认识以来的种种事情，甚至觉得每一桩每一件都给自己这份「想歪」提供了论据。 换成任何一个事业有成的成熟男士，成天屁事不干，就会变着花样的约漂亮女明星出来吃饭聊天散步，那都绝对是怀着追求之心的。 甚至，约漂亮男明星，也不能例外。 在这件事情里，唯二的豁免理由是：该明星不太漂亮，以及这位男士是个纯直男。 第103页 前者就懒得讨论了，来到后者：林郁是真的一直觉得唐绍钧就是个来自上世纪的钢铁直男来着。 仔细回想，他对唐绍钧形成这样一份印象，绝对是有依据的。 唐绍钧的一言一行、性格气质，都彰显着直男本色。 尤其是，他昨天才说过，他妈妈会用他的头像拿去相亲，那就更加—— 等会儿，相亲一定是相女孩吗？ 林郁呆呆坐着，手里揪着被子边，终于发现了这个哗点。 有好多人因为长相的原因，也对自己空口鉴gay呢。 刻板印象，是最要不得的啊。 林郁是怎么想也想不通，纠结半天，他干脆不想了。 戳开唐绍钧的信息框，犹豫片刻，开始打字。 反正伸头就是一刀，这么纠结下去，干扰睡眠事小，破坏友谊事大，林郁直接就发了信息：【到家了吗，冒昧问你一个问题。】 信息一发出，林郁就在思考后面该怎么问，直不楞登上去问取向不免显得冒失，委婉打探又怕找不到正确答案，白费心机，那么怎样才合情合理呢？ 在纠结和思考中，时间悄然流逝，困意渐渐来袭。 唐绍钧却一直没有回信息。 就在手机自己都等不下去，关了屏光的时候，信息提示音响了。 唐绍钧回覆说：【刚从在开车，没看消息，想问什么？】 林郁侧躺在床上，盯着发出幽光的手机，手指停在距离屏幕一点点的地方，迟迟没能打出一句完整的问话。 林郁：…………感觉勇气正在渐渐消退。 这时，聊天框突然冒出一条语音请求。 手机嗡的一震，林郁吓一跳，应激反应按了拒绝。 唐绍钧：【？】 林郁飞快打字：【没什么，我就是问下你去不去那个宴会。】 唐绍钧：【去的，到时候我来接你，保持联繫。】 「接」这个词。 又很微妙了。 唐绍钧：【今天累了吧，早些睡。】 林郁犹豫片刻，抿抿唇，戳了一个「好」字上去。 手机发着幽幽蓝光，那头的人又送来了今夜第二声「晚安」。 林郁一头栽进柔软的被子里，把整个人都埋的严严实实的，试图隔离这个世界。 他已经分不清到底是感情线比较可怕，还是真香定律比较可怕了。 都是要他命的玩意啊。 . 那天晚上林郁的睡眠质量非常堪忧，以至于第二日同剧组人见到他时，纷纷对他表示了关怀，说是工作别太拼，表演要循序渐进，我们也知道闻导是个魔鬼，哥你别和他计较之类的。 也真是谢谢他们了。 闻致知也跑过来，忧心忡忡间带着几分歉意：「林郁，表演这件事是细水长流的，你对戏剧人物的诠释要由浅入深的，咱们慢慢的去接触和认识，才能发掘出人物的真相，急不来的哈。」 林郁：「……那我万一我接触过程中，犯了什么原则性错误，岂不是很冤？」 闻致知：「啊？」 怎么会犯错误呢？ 他觉得林郁一直演的还挺好的呀。 闻致知困惑不解的时候，林郁起身到一边躲清静去了。 这时候午休刚过，大家拍了一上午，非常顺利，现在吃过盒饭，正聚在一块儿聊天打屁，所以都有了空来问候林郁的状态。 事实上，打从年雪和闻致知闹过那回之后，剧组内的配合度就高了起来，那场戏就好像是漫长磨合后的最后一刀，咔擦下去，引起了质变。 导演被女主演治了，女主演则乖乖听起了男主演的话，主创团队像食物链一般的巧妙咬合，效率蹭蹭蹭的往上堆。 闻致知翻了遍下午的剧本和分镜图，咬了半小时笔桿，想的差不多了，起身，叫大家开工。 工作人员稀稀拉拉的起来，捨不得明明还剩了点尾巴的午休，不过习惯他这个尿性，没说什么。 这时，闻致知往周围看了一圈，发现了不对，「怎么少了一组人，小周他们几个呢？」 应声，有人举起手机说：「闻导，他们在群里说了，刚出去买西瓜，结果在外面遇见一大波攻城的粉丝，现在正在搞防御。」 闻致知皱起眉头。 《散打》剧组就选在民居里拍摄，平时闷声不出去，还和周围人打好招唿，一直将片场地址保密，就是怕粉丝前来打搅。 结果这次被绯闻照片里的剧照暴露了拍摄地点，一些本地粉丝闻讯，跑来围剿……不是，来探望林郁。 林郁闻言起身，「来了多少人？」 那人看看图片，「好像十几个吧，蛮多的了，都是小姑娘——咦还有穿八中校服的学生妹呢，那岂不是逃课过来的。」 林郁扶额。 这要是来个能乱发散的黑子，就是他对未成年青少年形成了不良影响和导向。 林郁转头，向闻致知道：「不好意思，我过去去看看，」说着，犹豫了一下，现在本来是该开工了，让大家等他挺不好的，他又补充说：「半个钟头之内回来。」 闻致知面无表情：「不回来都没事，反正都是你和唐绍钧在开工资。」 还真是这个道理欸。 林郁立刻毫无负担的走了。 闻致知：「！！！」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 第104页 闻致知气倒。 林郁急匆匆的往外走，到楼底下才想起闻致知那个表情——那是咱们闻大导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结果被人拦腰斩断之后的狂躁表现啊。 而自己只理解到了他的反面意思，扭头就走了。 虽然觉得很对不起，但还是有点想笑。 第58章 林郁走出居民楼，本以为会看见一帮叽哇乱叫的小姑娘，可没想到，楼底下肃肃静静的，就一个环卫阿姨在扫地，阿姨淡定从容、无悲无喜，瞥都不瞥林郁一眼。 咦？粉丝呢？ 这时就见程英明捂着顶小帽子，急匆匆的跑过来，看见林郁方止住脚步：「小郁哥你怎么下来了，不是开工了吗。」 「旷课了，」林郁道，「探班粉丝呢？」 程英说：「您放心，我都安置好啦，就在旁边甜品店里，您安心拍戏吧。」 程英明当然不算是个聪明人，但胜在细心周到，处置这类事情还算得心应手。 剧组片场是个二室一厅的民居改的，那么丁点大地方，容剧组工作人员就够呛了，根本不可能让粉丝进去。 他这些日子把附近地形摸了个透，于是立马找准了家甜品店，将粉丝都带了过去。 林郁听了，点点头，「辛苦你了，那咱们去看看。」 出了居民楼右拐，还不到街面上，便有一家绿油油的甜品店，店铺里里外外摆满了盆栽，角落还蹲了一只肥嘟嘟的龙猫，此刻有两个小姑娘正围着它乱揉，把人家摸的瑟瑟发抖。 林郁走进去，门口的玩偶用甜不拉几的电子音道：欢迎光临！ 吧檯的小妹抬起头，商业微笑刚张了一半，就僵住了，手里捏的勺子咯噔一声落了地。 勺子滚在地上，随后，有人不经意的往门口一瞥—— 尖叫声此起彼伏的响起来。 粉丝就算了，尖叫理所当然，店里还有两个原本就在百无聊赖的喝下午茶、刷手机的年轻男孩。 他俩原本看见突然来这么多漂漂亮亮的小姑娘，心里还哎哟了一声，可刚有点想法，林郁居然冒了出来。 ——林郁！？？ 两人瞬间懵逼，眼珠子都差点掉下来。 于是，某直男论坛当即多了一个帖子：【在楼下甜品店吃东西，碰到了林郁，什么水平！！】 小姑娘们叽叽喳喳的在林郁身边围了一整圈，兴奋的要命，疯狂尖叫：「哥哥看这里！」，「哥哥你好不好！」「啊啊啊郁郁你真的来了，我就知道今天没有来错！」 店里的空调功能不强，林郁答的手忙脚乱，还要维持微笑，汗都快滴下来了。 为免打扰到其他人，他沖粉丝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所有人：……我要晕倒了。 角落的龙猫小心翼翼探出头，给予了这个人类一份同情。 费了点功夫，林郁安抚好粉丝，大家激动的心情稍稍平復，终于肯听话坐下来。 也好在这地方偏，甜品店门口路过的人不多，程英明及时去把门关上了，没有引起更多的围观。 林郁环视一圈，来的全是年轻女孩，基本没有背负行囊的，应该都是本地的，估计是看了图片以后，临时搭了个班子，什么都没想，就跑过来撞运气。 一般来说，粉丝探班，都会和艺人团队先联繫，双方沟通好行程再行安排。 像这种无组织无通报，人家分明保密了片场地址，还组团过来的，不叫探班，叫搞突击，很打扰艺人以及剧组的工作。 但是，人家都来了，林郁也不可能藏起来不露面的吧。 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是林郁的粉丝，同一时间，还在原位置上的客人抓着自己手机，编辑帖子主楼： 【快开学了，说约同学出来再最后开心一把，就在我家楼下的甜品店里见面，我们才刚来，没想到居然碰上了林郁！！他好像是在搞粉丝见面会，一屋子的小姑娘！！是不是大场面！】 过了才一分钟，他刷新帖子，却发现大家都不信。 回帖： 【无图言d，本论坛现在还有这种骗经验的方式了，佛了佛了。】 【註册一千日，发帖数一枚，是盗号还是真爱。】 【哈哈哈哈我还碰到了吴彦祖呢什么水平。】 【我照镜子的水平。】 客人非常不服气，【你们等着，我上图！】 于是所有人都哈哈哈哈，说等就等。 一刷新，帖子里还真多了一套图。 无数正刷论坛的直男们瞪大了眼睛，抠脚的停止抠脚，嗑瓜子的瓜子掉在了地上。 卧槽，还真的是啊。 配图抓拍清清楚楚，甜品店本来也不大，这个楼主坐的位置还在二楼，正好给拍的清清楚楚。 于是，五分钟不到，该直男论坛又堆起了新一栋的林郁话题高楼。 不过在这里有热度并不是什么好事。 年轻男性对流量男星们基本都是牴触态度，来来去去那么多个流量，不管红还是煳，就没人在他们这里讨到过一句好话。 譬如首楼最高贊：【哟，好俊的一帮小姑娘啊。】 这意思就是把林郁也算了进去，也是个「姑娘」。 后面又有人跟楼：【不也就那样，长得也就一般般，靠化妆打光，演技作品更一般般，搞不明白怎么那么多人追捧。】 第105页 【哎呀你不知道他有多努力。】 【我方了我真的方了，微博不够你们哥哥玩是不是，现在又来x论坛放大水，难道我又要转移阵地了，真烦。】 ………… 也就是发个贴，说偶遇了林郁，平平常常不带导向性的一个话题，下面全是黑他的。 直男黑起人来和粉圈黑人区别很大，黑子一般还记得带上点实际内容，恶意发散，引导吵架撕逼，可直男不同，他们倾向于直接表达厌恶，你娘炮，你没业务能力，这还不够让我讨厌你的吗？还要什么别的具体理由？ 男孩摸了摸后脑勺，总觉得心里有点虚。 他往林郁那儿看一眼——林郁正笑容满面的招唿着小姑娘们吃吃喝喝，回答各种奇奇怪怪的问题，没有半点不耐烦。 就……挺和善，也是真好看。 这时，他听见坐旁边的同学高高兴兴的说：「我靠，发这个帖子涨了好多经验，我第一次被贊这么多，人生巅峰没跑了！」 「……你人生巅峰就发个黑帖？」 同学扭头，没听清的样子，「啊？」 男孩闭嘴，他刚才是脱口而出，没过脑子。 但说都说了，心里其实就是这么想的，这种娱乐也太低级了吧。 他平时和网友一起隔着屏幕骂的时候，还没什么感觉，觉得这帮流量还巴不得被骂，反正他们都是冲着数据来的，求仁得仁呗。 可看着林郁就站在那边的时候，他就心里立马就过意不去了。 人家哪有做什么不得了的坏事，怎么就要挨千夫所指了？ 同学没放心上，还在哈哈笑，读评论，「你看这个，笑死我了，我要给他点个赞。」 男孩没吭声，伸手揪盆栽叶子玩。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道阴影挡在了盆栽前，他抬头一看，顿时愣住了。 来人端了两杯招牌金桔水果茶，纸质杯口上衔着两颗车厘子，他微微倾身，将两杯饮品放置在木质小桌上，而后弯起眼睛，沖两个年轻男孩笑了笑。 两人都懵了。 同学反手盖住手机，嘴闭的像缝了针似的，秒怂。 林郁瞄见了一个熟悉的论坛界面，但没多想，他这主要是怕这齣打扰到人家，特意过来道歉，「今天粉丝过来探班，比较突然，临时过来这边，打扰到你们了——这是请你们喝的，你们还想吃什么尽管点单就好。」 他语气真诚，笑容阳光，让人不由得心生好感。 两人缓缓眨眼，都失声。 心里却不约而同的想：那位说他「长得也就一般般」的网友，需要挂个眼科，不是知名三甲压根救不回来。 值得一提的是，与以往印象非常不同，林郁的相貌一点都不阴柔，他虽然生的女相，但气质十分阳光，四肢覆着薄薄的肌肉，锻鍊痕迹十分明显，手肘和露在外面的皮肤上都有好几处淤青和伤疤，绝对不是那种窝在温室里的娇花即视感。 而且，他身上穿的这件上衣也比较特殊，黑色修身，上面绣了一个威风凛凛的虎头，好像也是什么专门的训练服之类的。 这样想着，男孩不自觉的就问了：「那个，你穿的这个是 ……？」 林郁低头看一眼，他刚从片场过来，来不及换衣服，就穿着黑色散打服上衣。 他解释了两句，结果男孩的表情更迷了。 当然，这谈话就很迷，纯粹是没话找话，男孩自己不知道为什么会问出「你穿的什么衣服」这种问题。 「戏服，」林郁很耐心的说，「在拍一部新电影，讲一个退役散打运动员的故事。」 于是男孩终于明白了。 原来他这一身都是训练痕迹。 也是真的好拼。 刚好这时程英明过来了，拉了拉林郁，二人说起了话。 于是两个男孩得到一点空隙，其中一人小声说：「哎，好像，和网上说的不太一样。」 另一人更直接：「看见他那体格没，网上一半人都比不了，还真好意思说人家。」 前一人瞄了眼林郁，客观的说：「……再多点，八成吧。」 乐观的刨掉二成健身房肌霸和运动爱好者，余下那些普通键盘侠和白斩鸡是别想和人比了。 俩人这时再看那帖子，真是脸都红了。 还说人家「姑娘」，打得过人家再说吧。 . 林郁哪知道他就送杯饮料的功夫，能在两个年轻人世界观外墙上踹出那么大个洞，他就是觉得人家好好的喝着下午茶聊着天，突然被粉丝们打搅了，他怪不好意思的。 这会儿程英明正和他说：「小郁哥，要不你先回去吧，不是还拍戏吗，这里我来吧。」 林郁和闻致知说了半钟头，那半个钟头就得走，他低头看一眼腕錶，「再呆个十五分钟。」 「哎好，那等会儿我提醒您。」 林郁看一眼粉丝们，想了想，又问：「我来以前你问过没有，她们都是怎么过来的？」 「问过了，」程英明汇报说，「都是本地人，是一个博主叫了一声，临时凑了个班子。」 和林郁猜的差不多，他点点头，「那你叫几个人来，晚点送她们回去，看着她们到家，别往公交站一放就了事了。」 程英明应了一声，心里默默的开始数人头，想安排。 他想了一会儿，拿出手机，给工作人员发语音过去，叮嘱他们开几辆面包车过来，好接送粉丝。 第106页 林郁从前在风娱的时候有四个助理，哪个干什么都有分配，从风娱流水线跳出来之后，就只有程英明跟了出来，于是林郁便一直带着程英明，也不是没想再招两个人，但回头想想，他一直就是片场和家两点一线的作息，根本没必要带那么多助理，所以也就放弃了再招几个助理的想法。 不过，碰到像这样的突发事件的时候，只有程英明一个，的确有点忙不过来。 程英明这边信息刚发出去，身边突然响起个弱弱的声音：「那个，我开了车过来，能载几个人。」 程英明转头一看，是一个白净的年轻女孩。 女孩相貌普普通通的，勉强能称得上可爱，她穿的是衬衫和皮鞋，头髮扎起来，打扮和相貌都和其他学生妹有所出入，应该是刚参加工作没多久。 女孩歉意道：「真心不好意思，没打好招唿就过来了，我也是听她们临时说，才刚从单位过来了这边，我开的是辆suv，能多载几个人。」 她这么说，程英明却没答，而是多看了女孩好几眼，想起了什么，突然眼睛一亮，高兴的打招唿道：「是你呀！咱们见过的！我差点没认出来！」 林郁听见了，觉得奇怪，这还有熟人呢？ 于是转头看去，看见了一脸惊讶以及受宠若惊的女孩。 他脑子里记忆转了一圈，同样想了起来，沖人弯了弯眼睛：「这也太有缘了。」 女孩顿时睁大了眼睛，结结巴巴的：「你、你们记得我？」 林郁道：「怎么不记得，以前在东郊影视城见过两回呢，当时影视城修路，我们还开车送你了。那时候你还没毕业吧，现在工作了？」 「啊对，刚、刚入职没多久。」 林郁笑起来：「真好。」 女孩的脸唰的一声全红了。 从象牙塔走出，踏进职场，是很大的变化，将面临很多挑战，而这份变化从林郁口中说出来时，带着满满的肯定和鼓励，也让人觉得，真好啊。 他们这儿的对话引发了其他人的关注，大家纷纷哇了起来，七嘴八舌的表示羡慕。 「明明姐你见过哥哥的吗？」 「天吶好羡慕，你快说说！」 「…………」 女孩一下子成了人群的中心。 她被其他人拉回了座位，粉丝们围着她，叽叽喳喳的问她是怎么遇见郁郁的。 林郁反而还退了一步，离在了桌子外边。 他笑了笑，顺便问了程英明一声：「小英明，不过我记得，她之前是余柯的粉丝？」 他记得当时女孩上隔壁剧组探班，结果没去成，被堵在外头，自己还嘱咐程英明去送过伞。 程英明想了半天，吐出一句：「当然是，爬墙了。」 「…………」 那头女孩正在讲自己的爬墙经歷。 她从当时毕业旅行跑来a市追星讲起，本来怀着满满的期待去到影视城，可却被拒之门外，人生地不熟的，真的很失望了，这时程英明来给她们送伞送吃的，还帮忙找合适的宾馆，她们感动的不得了，但很傻的是，当时她们其实都误以为程英明是余柯团队派过来的。 再过一阵，林郁和余柯公然开撕的时候，她们自然而然成了网络战场的主力军——是敌军。 那时，她们都觉得自己的偶像那么的细心善良，觉得林郁真是不可理喻、罪大恶极。 可也正是这个时候，林郁和程英明一块儿出现，善意的载了她们一程。 她就是那一刻知道，自己全搞错了。 毕业后她就跑来了a市，一边工作，一边追着林郁的行程。 有一个很喜欢的偶像，努力到很累的时候，想想对方也在努力，便会收穫力量，不再抱怨，继续更努力一点。 有这样一个人在，是真的很棒啊。 旁边的两个男孩也不由自主的偏过头，认真听女孩的讲述，听到入迷时，脸上浮现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姑娘们一看还有两个小哥哥，立马招唿说：「小哥哥过来一起坐呀！」、「哈哈你们好害羞噢，怎么坐那么远，快过来！」 于是，俩男孩毫无抵抗之力，一脸懵逼的被拉入了粉丝群体里，一块儿听小姐姐传教……不是，听小姐姐讲故事。 然后是被拉入粉丝群，被异口同声欢迎和调戏，被科普超话后援轮博打榜，听的一愣一愣的。 吧檯的老闆和小妹一直看着这边，见状，中年老闆戳了戳小妹：「这个是你们年轻人经常说的……什么什么现场？」 小妹：「……大型圈粉现场。」 林郁看着这一幕，有点好笑。 那两个男孩显然不是他的粉丝群体，这年纪的男孩，街上一抓，十个里有三个是他的黑，其他七个不太叫得出他的名字。 而这俩……林郁一愣。 他突然反应了过来，刚送饮料的时候，他们好像在刷某体育论坛来着。 那这论坛基本全是黑啊。 林郁赶紧掏出手机，打开app进去一看—— 首页浮着一个贴：【编辑了，我现在觉得林郁真好，是真的，人品才华都数一数二。】 林郁：？？？ ……这个论坛，什么时候居然还出现了他的吹？？？ 第59章 林郁和粉丝聚完就跑回去拍戏，恰恰好卡在半小时那个点上。 第107页 闻致知对林郁跑出去这事本来是很有意见的，但问题是，他啥毛病都挑不出，演员演得好，工作人员配合的也好，这么其乐融融齐聚一堂的，他愣是没找出错处。 遂，认栽拍戏。 拍着拍着，明白人副导凑过来，小声说：「我说闻闻，你这是生的什么闷气呢。」 闻致知：「你说我生什么——」 副导：「你太好玩了哈哈，我还是头一回看部门经理生董事长的气！」 闻致知：…………更气了。 副导就是故意来逗他玩的！ 大家现在都发现了，闻致知神经病归神经病，换一个角度去调戏的话，还蛮开心果的。 当然副导也不是特意来寻开心的，他看闻致知生闷气的样子，笑了一声，忙上去给他看手机，「闻闻别气了，说正事哈，给你看这个。」 . 林郁拍完一下午的戏，回里间更衣室里头，闭着眼睛，由着化妆师用卸妆湿巾在脸上一点点擦拭。 再睁开眼睛的时候，闻致知歪着个身子，一脸好奇的靠在前方梳妆檯上，眼镜都快怼他脸上了。 林郁吓得一脚踢在台上，椅子借力往后熘出去一大段，「………」 这货让他想起那个五阿哥表情包！ 闻致知还歪着脑袋，问：「林郁，你中午时候到底出去干什么了？」 「？」 「你看网上，都说你出去搞绑架了，你违法犯罪了要和我们说啊，我好拉新投资商。」 什么玩意，怎么就搞绑架了。 林郁觉得闻致知这病越来越严重了。 紧接着，闻致知把手机放他前面。 林郁拿过来，扫了两眼，哦，这才弄明白。 他招待粉丝的事被人放到了网上，照片小视频都有，引起了一波讨论。 其中最吸睛的，是那个论坛里吹他的帖子。 原本那只是一个纯粹的偶遇贴，楼底下也一如既往都是黑，如无意外，这帖子肯定是要归入黑林郁一百八十贴之一。 但这个时候，骚操作出现了。 就发帖不到半小时的工夫，楼主像变了个人似的，把帖子内容给改头换面，各种怼网友，删回復，变成了一个坚定的林郁吹。 林郁之前点进帖子的时候，主楼是被删光了字数，一片空白，但这时候再看，主楼却已经有了内容。 看样子楼主是在那个时间差里头仔细思考过行文，于是主楼内容呈现了有理有据的一二三点： 【不吹不黑，客观评价一下。首先，我觉得林郁真的长的很帅气，一点都不娘炮，你们别总去看那些粉丝加柔光滤镜的图，你随便看哪个活动生图，还觉得「娘」，楼主现场把这个字吃了。 其次，我认为他根本不是你们说的那么没有实力，他毕业的时候演了国影毕业大戏，挑的主角，去年片子送坎城的那个吕xx，以前在学校的时候，完全就是林郁的弟弟。 林郁是走流量路线不假，可你看他今年行程，他年中刚拍完郑大导的戏，这个戏要评奖的，绝对差不了，他转型之路很稳，郑导都觉得他行，咱们无关人士说不行有意思吗？ 最后就是，他人是真的很好，这个涉及姐姐的私事，我不方便放论坛上，反正就是他人品槓槓的。就这样，没别的，莫私信，不看，不回復。】 林郁啧了一声，这兄弟吹的……是真的很客观！ 他看完主楼，又想看看大家的回覆。 第一条高贊回復映入眼帘：【楼主你要是被绑架了你就眨眨眼。】 林郁恍然大悟，所以闻致知刚才在玩这个梗啊，看来睿智还真是个烈性传染病。 比之中午时分，现在帖子的回覆已经大变样： 【咋回事啊，这不是个偶遇贴吗，怎么就开始吹了。】 【啊？什么偶遇贴，村里刚通网的想求个科普。】 【我跟你说，就是中午边边的时候，楼主说他在甜品店偶遇了林郁，偶遇就偶遇嘛，然后我区你也知道，按程序就该开始黑，本来楼主都没说什么的，还照常回復，发了很多照片，但后面也不知道为什么，他突然就把帖子编辑了，说了主楼这些话。】 【我知道为什么！他被绑架了！楼主你眨眼！你快眨眼啊！】 【…………楼上别疯。】 【其实我觉得这个帖子就是林郁发的，但我没有证据。】 【快拉倒吧，这是楼主围观了一阵子之后，发现了林郁的人格魅力，从而深深的为他折服了啊！（楼主带我一个吧，这条能给多少钱？）】 【看了楼上的话，突然有个想法，林郁的水军可能是要来日我们论坛了，楼主就是水军派来的。】 【同感。】 【+10086】 他们讨论的时候，其他路人也同样发现了这个帖子的始末。 这贴立马被搬到了其他论坛门户和微博上，引起了许多人的讨论。 路人毫不留情的开始哈哈大笑。 这也太搞了。 楼主前一刻钟还在按惯例开黑，后一刻钟就开始有理有据的吹。 几乎可以脑补出，跟帖人刷新帖子发现内容大变的时候，一脸「我是谁我在哪这是不是个盗版网站」的表情。 太好笑了。 而且这操作也是真的骚，不知道林郁的团队到底是怎么想的。 第108页 营销号就厉害了，他们非常精准的给这事打了个标籤，叫：今日份迷惑行为大赏。 于是一锤定音。 是真的令人迷惑啊…… 谁都知道这些泡体育论坛的年轻男性不是流量的消费群体，人家不骂你都属于挺有素质的，你怎么还跑去日人家了？ 到这里的时候呢，大家还只是当成个好笑的事情在看，觉得要不就是林郁的黑故意跑去给他拉仇恨，要不就是他的新团队个个脑子有坑——总之这事肯定有团队操作。 人们一边嗑瓜子，一边刷手机，朝旁边的人讲这个网上刚看到的笑话。 直到。 楼主本人再次站了出来。 他亮了自己的学生证——本地某985。 当然985不值钱，更值钱的是，他亮了家里的拆迁证。 所有人：「…………」吓掉了瓜子，捡起了柠檬。 楼主：没别的意思，不是炫富哈，就是说一下，我不是什么水军，也不是林郁团队派来的，我只是想说一下，我没被绑架。 这年头，水军都像真的似的，反而我这种真实经歷者，说点真话，咋地还没人信呢？ ………信了信了，你富，你先说。 于是楼主把今日经歷认认真真的给大家说了一遍，并再次情真意切的给大家卖了一回安利，最后又很浮夸的截了一下自己家的资产什么的，再次强调不是炫富，只是要证明自己说的都是真的。 紧接着，几个当时在场的粉丝也出现了，同样的操作来了一套，自证身份，再说出经歷，最后卖个安利。 网友们立刻就信了。 这么多张嘴，有图，有真相，这不可能再是炒作了。 有了楼主和在场粉丝们的力证之后，网友们掀起了又一波更火热的讨论。 之前都在说什么林郁团队迷惑行为，可这时候知道居然是真事，大家的想法全部都变了。 原本嘛，大家之所以觉得这事很迷，就是因为其现实可能性太低了，压根就不可能发生。 直男黑子，一直以来都是看不惯流量，他们会给流量起外号，配表情包，编口头禅，美曰其名是「娱乐」、「调侃」，这发生在每个流量身上，没谁能逃过。 除非火了新流量，旧的那个才能稍微舒口气。 而林郁现在风头正盛，一边满载粉丝的赞誉，另一边自然也要承受很多相反的东西——由网络年轻男性群体带起的「调侃」便是其中之一。 就从这两年开始，他一直都是被集火的对象，大家正黑他黑的开心呢，在这时候，出现一个帖子，先是说偶遇，后来变成安利向贴——这怎么可能嘛，压根不符合该论坛水友人设啊。 所以人们会理所当然的觉得，肯定是林郁团队坐不住，在瞎搞。 于是有了一通嘲讽式的传播。 而此刻，知道事情真相后，网友们再次返回去看粉丝见面会时的图片和小视频，顿时对林郁有了新的看法。 这个林郁，确实是人品不错，起码对粉丝没的说。 而且，他怕打扰到其他客人，还特意去给人道歉送饮料，这行为也是非常礼貌、非常圈路人好感。 挺多人在这时候突然明白了，为什么之前林郁一点作品都没有，还能圈到那么庞大的粉丝群体。 粉这样一个爱豆，的确是让人很舒服。 原帖中，那些嘲讽式的评论下多了这样的回覆： 【你觉得这是林郁发的帖子，但你没有证据，嘻嘻。】 【团队招人了，不过筛选条件比较严格，最好是985、211，本地户口最好，有拆迁房更棒，待遇详谈哈~】 【其实我也想说林郁就那样，娘炮一个，但是想想吧，我还丑呢，还算了吧：）。】 ……… 这些当然就是小树林刚註册的小号，她们平时记恨着这帮人呢，以前时候未到，今天怎么也要收点利息吧。 原本发言的几个人顿觉茫然，有点后知后觉的想：这、这怎么，感觉像被玩了似的？ 平时都只有他们嘲林郁的份，今天，怎么好像是他们被嘲了似的。 也不能说被嘲了，只是不再有往日那种特有底气、掌握话语权的感觉，没那么得意洋洋，好像有点憋屈。 可这份憋屈又说不出一二三，他们要是和人说，别人估计只会说——哈哈，开玩笑呢，你当什么真。 日。 那就更憋屈了。 看过事情始末，林郁就觉得有点牙疼。 他这一下午，还是和专业团队一块儿拍着戏，没停下来过，可这会儿歇下来一看，网上的戏，比他这儿还更多。 林郁把手机还给闻致知，继续卸妆。 闻致知闲着也是闲着，没走，也刷了会儿手机，「林郁啊林郁，你说你，在粉丝之外的口碑怎么是这个样子。」 林郁没吭声。 心里给哪壶不开提哪壶大军加了一名新成员。 闻致知继续：「不过后续运作不错，后续的舆论控制应该是有团队的吧？网上都说你人品好宠粉，小姑娘们哇哇乱叫的，这回你圈了不少路人粉，不错，喜报哦。」 林郁放下手机，终于掀起眼皮，瞄了闻致知一眼，「得了吧，别酸了，不就晚你半小时吗，气成这样，信不信明天我给大家放假，部、门、经、理。」 第109页 闻致知：………变形了。 林郁忍了两秒，没绷住，捧腹大笑。 闻致知这一天天的，也是太好玩了吧。 笑了一会儿，林郁咳了一声，用拳头堵着唇，忍笑道：「闻老师，今天我迟到旷课，我认错了，我明天补回来行吗，你别气了。」 闻教导主任仍然不快乐。 林郁道：「你刚说口碑，其实口碑这回事，有些人也没说错，的确是因为我没拿出作品来。我现在跟着你创作，和你是一样的想出作品，绝对没有玩票的意思，外边说是说我在转型，但其实用转行来形容更加贴切，一行跳另一行，总有点后遗症，我尽量克服，要是偶尔侧漏，您也多担待行吗？」 这话就说的很真诚了。 闻致知想了想，感觉也的确是这个道理。 不等他说话，一道声音从门口传来：「说的对，一段日子不见，你又有长进了。」 同一时刻，林郁腾地起身，面膜啪嗒一声掉在地上。 林郁惊喜道：「郑老师。」 林郁也是有些日子没见郑导了，看到他的时候真是又惊讶又高兴。 而更添喜的是，郑导这回带着好消息过来的：林郁首次参演的电影作品《狗蛋》，预定入围国际金松电影节。 第60章 金松电影节是一个充满机遇的地方，不少明星在红毯上走出风采，走出姓名，不知名导演在电影节打出名头，作为黑马闯进大众视线。 这地儿没有「惜败」俩字，华语电影只要能入围，就值得发通稿大肆庆祝了。 不过，《狗蛋》原本是不打算参加这次赛事评奖的。 没别的原因，主要是时间赶不上。 金松奖在七八月份的时候基本就定下入围作品，九月份则开始招唿着全球各地的电影专业人士以及影迷朋友们去他们那儿走红毯，算一算也就是这俩月了。 而按狗蛋的原定拍摄计划，这片得拍一年半，要到快九月才能杀青。 所以郑导一开始压根没想要参加金松奖。 可是现在狗蛋提前了小半年杀青，突然就空出了一段时间。 所以，由郑导做主，在后期制作上加班加点，紧赶慢的把片子给剪了出来，再加上他在国际上拜託了一些人脉关系，给插了个队。 这终于赶上了参加金松奖评选。 熟人透露，委员会的艺术总监看完片子，就单独拎了出来，所以这片入围主竞赛单元绝对是没跑的。 然后，据说，当然只是据说，当时委员会几个老外看片的时候，还齐声在林郁出场的时候喊停，把片段倒回去几秒，重看了三遍，同时发出了哇嗷的声音。 ——一个露面看不出啥演技吧，估计这回……仍然还是靠美貌震惊外国友人。 郑导临时过来，几人就在附近找了一家幽静的餐厅，边吃边谈。 郑导道：「我也是刚知道的消息，路过你们这儿，没打声招唿就来了，没妨碍你们晚上的安排吧？」 「没没，」闻致知吃的挺开心，「就是不知道林郁有没有安排，他每天安排多着呢。」 林郁怎么听怎么觉得他这还是话里有话…… 恰好服务员来送酒，林郁起身接过，回头道：「郑老师，那这么说我们是头一个知道《狗蛋》入围这事的？」 郑导含着笑，喜气直从皱纹往外溢，「我刚和小裴也说了声。」 他是非常有资歷的大导，奖也拿过不少，按理不该把这次太当回事，不过这回呢，是他教了好几年书之后的復出之作，再加上前段时间他一直盯着片子的后期制作，很是劳心劳力，现在有了好结果，当然是非常高兴。 当然，还有一点别的原因，他还没说出来。 「需要替您打开吗？」服务员向林郁问道。 林郁摆手，「我自己来。」 他亲手开了酒，倾身，替自己和郑导倒酒。 酒液汨汨的流，不一会儿就盛满了一杯。 林郁再一抬头，眼中满满都是诚恳认真之意，「那我不废话，这一杯，恭喜您，也感激您。」 说着，端起了杯子，自己先一口闷了，而后将酒杯倒过来展示，一滴不剩。 郑导看他的样子，自然是很高兴。 长一辈嘛，难免受酒桌文化影响，就喜欢人家上来爽快干，显得很尊敬，很给面子。 开头动作快，疾风骤雨，满满一杯下肚之后，二人慢了下来，夹着菜，和风细雨的说起了话。 恭喜的话说完，郑导和林郁简单说了工作安排，说是等他现在这部《散打》拍完，就得毫不停顿的投入《狗蛋》的宣传工作中，跟着去全国的影城各地跑。 林郁的人气好用嘛，用他宣传，那效果槓槓的。 林郁当然满口答应，不说这是他首次出演的电影角色，这片还是唐氏投资的呢，他怎么着也得去一去的……吧？ 宣传的事就口头上那么一通知，让林郁别安排别的工作，再多就没有了。 讲完这个，几人便开始闲聊。 虽然有段日子没见，不过他们好歹是合作了一部片，有很多话可以说，而闻致知那边，郑导也算是他恩师，同样很说的上话，几人之间你一句我一句的，时不时哈哈大笑，气氛特别好，颇有忘年之交的意思。 聊到一半时，身后的门突然被敲开。 第110页 闻致知坐的是靠门的位置，他扭头看见一个年轻健硕的大小伙子在那儿，还挺困惑的，以为人家敲错门了。 然而不等说什么，这小伙子就大步走了起来，往林郁身边扑，摇着尾巴喊：「郁哥，可想死我了！」 林郁嘴上嫌弃的说：「远点远点，干什么你。」 可其实根本没拨开他，肢体动作就是挺亲的，看得出二人关系很好。 闻致知：「！！！」安排好丰富！ 来人发现闻致知的目光，也扭头看他，笑的特阳光：「闻老师好，我是裴明高，久仰久仰，特别希望将来能有机会和闻老师合作。」 闻致知很社会人的和他握了个手，嘴里也说「不敢不敢，也是久仰大名」，心里却犯嘀咕，那你到底是谁啊？ 打过招唿，裴明高插在林郁和郑导中间坐。 林郁也给他敬酒说：「这回也恭喜你，出道第一部 作品就能入围金松奖，多少人拍十几年戏都望不到呢。」 裴明高摸着后脑勺嘿嘿笑，「还好还好，全赖长的丑。」 几人会心一笑，郑导跟着损他：「是这个理。」 这是他们常在剧组玩的梗，剧组人都蔫坏，老爱调戏裴明高，说要不是林郁长的好看，狗蛋这角才落不到他头上。 闻致知听他们这么说，才明白，原来这个裴明高就是狗蛋的男主角。 新人，难怪自己没见过。 那他这运气是真够好的，等通稿发了出去，他就是妥妥的一夜成名，少年得志，当之无愧圈内紫微星。 ……曾经也少年得志，后来被连禁五部影片的闻闻立刻酸了。 服务员过来加了几个菜，裴明高则跑去包厢带的洗手间洗了把脸。 他这一路赶过来，出了一头汗，自己都不好意思这么呆着。 林郁帮他挪凳子，摆了副新碗筷，看他这幅风尘僕僕的样子，疑问道：「你这是从哪过来的，怎么搞得像挤过春运似的。」 「比那还虐，」裴明高悲伤的说：「我刚从风华下工过来的。」 林郁没听懂：「哪？」 「风华啊，就当时咱们隔壁，我这就是穿古装套头套给虐的。」 林郁点点头，原来是古装剧，古装戏夏天拍起来太虐了。 林郁象徵性的同情了裴明高一番，便伸筷子夹了块肉，压根一点都没想起来这个剧组和他有什么特殊关系。 直到他听见裴明高搓着手，满脸隐秘兴奋的说：「小郁哥，我跟你说，我今天跟他们说晚上来和你吃饭，导演那样子，哇靠，立刻收工，恭恭敬敬，请菩萨似的把我送出去，还主动给我打车，临上车还说美言几句——我现在美言了，啊哈哈。」 林郁：「？？？」 裴明高：「……你不会都忘了人家是谁吧？」 嗯，看林郁那表情，的确是了。 林郁这才把注意力从一桌子菜里拔/出/来，脑子运转，想了半天——哦，原来是那个风华剧组！ 就是余柯之前拍的那个古偶戏嘛。 这剧组怕他，也是有道理的。 一方面是因为当时和风娱开战的事。 当时和隔壁剧组也正好是邻居，他们是眼睁睁看着林郁反手拍死前东家，还把他们剧组的主角直接送去要关两年——这也就相当于，林郁反手打翻了他们一整个剧组饭碗。 另一方面呢，这剧风娱投资占大头，他现在又成给人家发饭碗的了。 他们不怕林郁就怪了。 裴明高拉着林郁拍了两张照，发朋友圈，还特意提示他导演看。 俩人笑了一会儿，林郁才正正经经的提醒裴明高道：「玩笑归玩笑，这戏你好好拍，风华这部戏投资很大，也很受期待，剧组请的导演、编剧、演员也都有点来头，你拍好了，明年风华和狗蛋一起上映的时候，你肯定水涨船高，能火。」 林郁不是在说客气话，这戏真的很有牌面，要不，余柯怎么会拍呢。 裴明高这边金松能入围，那边又能接了这部古偶，他可真是撞大运。 东郊影视城绝对旺他。 当然裴明高同学自己不是这么想的，他捂着胸口说：「我倒是想拍好，可是我也不知道怎么，就是演不好，老是重来，全组等我一个，我这一天天的太虐心了，说什么金松奖，我连个古偶我都演不好，我都虚死了——」他说着扭过头，可怜巴巴的冲着郑导，「郑老师，我天天都想，我是怎么被您选上了，是不是其实我是您失散多年的那什么啊？」 郑导大笑，伸手拍他额头，「省省吧你，得了便宜还卖乖！」 闻致知就坐郑导旁边，正好的把裴明高可怜巴巴的小狗表情收进眼底。 闻致知生气的唆起了手边的柠檬汁。 然而莫得人理他。 裴明高正给林郁、郑老师俩人看他的表演片段，想两人提点意见。 两人拿过来一看，嗯，这演的…………是真的蛮差的。 裴明高还真没卖乖。 其实想想也是，他这压根就不是科班出身，狗蛋那个角色完全是在本色出演，同时有郑导帮他磨戏、林郁耐心不已的带着他一场场抠，他演起来自然是很顺利，可是现在换了个剧组，去演个神神叨叨的剑侠，他还真的玩不转。 俩人给裴明高提了点意见，他尽数记了下来，自己蹲一边去默默体会。 第111页 郑导小口嘬着酒，感嘆道：「这个小裴，莽撞归莽撞，还是傻人有傻福。」 林郁点头，深有同感。 这圈里，有些人他就是运气贼好，别人抢破头的东西，biaji一下就落他脑袋上了，明明条件也不具备，时机也不成熟，他自个儿都说没准备好，可是这馅饼就是圈牢了他的脖子，扑上来求他啃，不服不行。 而另外有些人吧，就很点背，明明什么都该有，却什么都轮不到他，别人的人生是起起落落，他的是起落落落落——说的就是闻致知。 两人看向旁边变身柠檬精的闻致知。 齐齐摇头，算了，还是不戳他伤口了。 林郁其实特想和他说，再等一小会儿，黎明马上就到，但太鸡汤了，说不出口，所以还是等事实来说话好了。 他这边看看闻致知和裴明高，心生感慨，却没发现，郑导也正「黄雀在后」的看着他。 刚好，这时郑导有个电话进来，他接起来，是别人来和他说发片花、发通稿的事，反正这里也没外人，郑导没避讳，就坐在包厢里和那头的人讨论了好一阵。 林郁空了下来，也低头查自己手机，看有没有人回消息什么的。 然而没有。 林郁心里泛起了一丝丝的空落。 郑导讲完，挂电话，转头就对林郁说：「通稿明天八点钟发，片花明天十点，你回去转发一下。」 这么快？ 林郁从手机里抬起头，有点惊讶：「怎么这么急？」 其实不光宣传口，就片子本身后期做的那么急哄哄的，他也觉得挺奇怪的。 郑导是什么人，那真是经过了不知道多少风风雨雨，金松他都当过评委的，现在年纪大了，身体也不算好，犯不着为了这个奖去没日没夜的赶工。 郑导闻言笑道：「我一个老头子急什么，我是替你们急，你们年轻人时间很宝贵，我耽误不起。」 林郁困惑的蹙起了眉头。 裴明高也从小角落抬起头，看着他郑老师。 郑导不客气的道：「小裴你演的不好没关系，学步阶段嘛，这路是坎坷点，你现在来拿个奖护身，未来几年的路好走很多。」 裴明高听明白了，郑导这次赶工，还是为了他好，顿时感动不已。 郑导又转头，对林郁说：「你呢，就更别说我急了，我主要还是在替你着急，你现在需要这个奖。」 林郁一愣。 「你是真的吃了苦，这个奖就是你走了这么久之后，应得的奖励，」郑导指了指外头，「你就拿着这个，去堵上外边人的嘴，去让他们看看，你到底是什么样子。」 林郁怔了好一会儿，心里百般滋味。 他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干脆拿起杯酒，二话不说，又闷了。 郑导笑着，这次就没学他样，年纪大了，可受不了这个。 老人家就拿起酒杯，慢慢的，抿了一口，酒里有人生的百般滋味，辛酸回甘，余韵绵长，什么味儿，都是换着来的，慢慢品吧。 几人一块儿喝到了晚上十点多钟，明明没怎么劝，居然也把一瓶酒给喝了个精光。 走出门去，城市的灯红酒绿霍然映入眼帘。 从地面绕去停车场，有段距离，几人慢吞吞的走着。 闻致知原本落在最后头，他看这局都要结束了，才一熘小跑来到郑导跟前，吞吞吐吐的，问：「老师，你看我呢？」 郑导故意装煳涂：「你什么？」 「……我怎么样？」闻致知有点着急，「你都不跟我说话。」 郑导大乐。 快到停车场，路上没什么人，只有路灯发着暖洋洋的橙光，把人影子拉的老长。 郑导拿脚点了点地，踩的是路灯下的影子，「看见没，你在这儿呢！」 闻致知：「？？？？」 闻致知愣在那儿，快被他打击碎了。 郑导这手哲学玩的太高深了，根本不是闻致知听得懂的，林郁都看不下去了。 他正靠在旁边一路灯柱子下面接电话，见状捂着话筒，扬声道：「灯下黑，你抬抬头呗！」 闻致知茫然，抬头，嚯，那灯真是刺眼睛。 他拿手背抵着光，又好像懂了什么。 这会儿林郁正和人通电话，喝了点酒，面色微醺，说话声音也软乎乎的，「和你报喜嘛……嗯，我心里高兴……真没喝多少……」 而裴明高则追着郑导，孜孜不倦的问哪个戏该怎么演。 夜风熏人，这里有少年得志的紫微星，有转型比转行还难的错位人士，还有屡战屡败的倒霉鬼，大家都在站在不同的人生节点，有人的机遇来的早，有人则要大器晚成，在这之前，越焦急，越是灯下黑。此刻幸运相逢，彼此交汇，已经是乐事了。 第61章 「怎么，这就要走了？」 说话的是一个看不出年纪的俊美男人，眉眼带点混血味，他倚靠在门口，抱着臂，让人乍一看还以为是哪个大明星过来了。 这就是唐绍钧的髮小乔楠，大明星说不上，泡明星倒是有一手。 唐绍钧正在房间里收东西，闻言嗯了一声：「有点事。」 乔楠揶揄道：「什么事？我看，你是接了那谁的电话，呆不住了吧。」 唐绍钧动作一顿，虽然没吭声，不过乔楠知道，他这是默认了。 第112页 乔楠转头瞄一眼一楼摆的立钟，啧了一声。 这才早上几点钟，什么叫归心似箭，唐绍钧这就叫归心似箭。 唐绍钧拉起电脑包拉链，放到一旁，自己朝外走去，「去和你爸妈打个招唿，之后我就走了。」 乔楠跟上。 走出房间，入目便是宽阔的欧式走廊，两侧环柱，柱子上刻着艺术浮雕，沿着楼梯往下走，左手边的墙壁上挂着价值连城的古董画。 二人走下去，在客厅见到了乔楠的父母。 「乔伯伯，秦阿姨，」唐绍钧礼貌的同二人打了声招唿。 乔钟拿着毛巾擦汗，笑呵呵的沖子侄点头，还跑过来想和唐绍钧比划。 打扮一新还喷了古龙水的唐绍钧：「…………」 乔钟穿着一身运动装备，一大早五点多钟就跑去打高尔夫了——在这一点上，乔楠一直没法理解他亲爹，挣钱为了什么呢，为早晨五点起床吗？ 适时的，一旁的秦女士抖了抖时装宣传册，说：「小唐你别搭理他，你乔伯伯这几天和庄园的公鸡较上劲了——小唐你过来过来，帮阿姨看看这个好不好看。」 他们正在乔家郊外一处庄园里，庄园占地千亩，有高尔夫球场、赛马场、酒庄、滑草场，平日只给一些好友开放，这次经济论坛过后，乔家特意打开庄园大门，招待远道而来的客人，唐绍钧和乔家私家甚笃，也帮忙接待了两天。 不过这第三天一大早，他就收拾东西要走了。 他说明意思，秦女士挽留道：「不如多呆上一天，晚上一起走，刚好和我们一起过去鸿云的宴会，不然你现在走了，晚上还过去吗？」 「不了，」唐绍钧道，「我去接个朋友，晚上一定到。」 乔楠：「我的妈欸，人家要接、朋、友。」 秦女士咦了一声，放下小册子，「什么朋友，小唐谈朋友了？」 「您这消息闭塞程度，不说是去欧洲架桥，我还以为你是上火星了呢，」乔楠往他妈旁边一屁股坐下，抄过她膝盖上的小册子，「来给你亲儿子看，这个，这个满天星钻的腕錶不错——」 「真的？黑色的白色的？」母子俩歪到了哪款腕錶比较好看上。 秦女士她不是那种爱八卦的女士，她看唐绍钧提的委婉，根本没打算追问，她看了会儿表，只是沖唐绍钧道：「小唐你也来看，这个行不行，阿姨好给你朋友准备一件见面礼。」 说着，把画册倒置给唐绍钧看。 上边一枚高奢品牌黑色满钻腕錶，设计中性，不低调，很奢华。 唐绍钧几乎看一眼，就想到这只表戴在那双手上的样子…… 「您破费了，」唐绍钧道。 秦女士笑：「还和我说这种客套话。」 听出来是想要这款，旁边有位穿成套制服的女士立刻上前，笑盈盈的记着单子：「c3款，记下了，您看看还有什么需要的。」 这是奢侈品牌派过来的私人经理，专门对接这一个大客户，那本小册子把热卖款以及本季新品都印了上去，专供大客户挑选。 乔钟是一大早跑去打高尔夫，秦元笙是一大早起来购物，其实都挺拼的。 接唐绍钧的司机还没到，他也不着急，跟着坐下，拿着几本小册子翻了起来。 唐绍钧的衣着品味停留在黑白灰的水准，不过他脑补着林郁穿哪个、戴哪个好看，一时间倒把水准提高了不少。 而且就算他水准还是不行，林郁也能把麻袋穿时尚。 于是，买东西变得简单起来，唐绍钧随手一点，经理打钩，不一会儿，就挑了十来样单品。 「就这些，」唐绍钧把册子交还回去，接过帐单。 递卡，签字，干脆利落就划出去几十万人民币。 经理喜笑颜开，她本来是过来服务秦女士的，没想到秦女士这边还没开单，一个年轻男士就先帮她搞定了业务额。 看来，那位「朋友」才是闷声发大财。 清完单子，经理找唐绍钧要地址，她只带册子和几件样品过来，还有很多货都在店里。 唐绍钧报了林郁家的地址，「送到这里去，今天下午三点之前。」 经理：「好嘞！」别说下午三点，夜里三点她都亲自送。 听见熟悉的地址，一旁的秦元笙下眉心一跳，瞳孔微微收紧。 乔楠有所察觉：「妈？」 唐绍钧微微偏头，看向她，内心转过许多念头。 秦元笙压下讶异不安，很快微笑起来，「这个地址很耳熟，我有几个好朋友也住那边呢，小唐，晚上一定要带朋友来让阿姨见一见。」 唐绍钧没有泄露一丝情绪，「好。」 没一会儿，司机来到，给了个电话，唐绍钧朝几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 早起星乔家，还有个外星捡来的女儿。 乔筠快中午才起，听说唐绍钧一大早跑了这件事，气的捶床。 原本品牌经理是想来她这儿也跑跑业务，但看她气的这个样子，立刻懂了什么，机智的退了出去。 留下乔筠在房间，由闺蜜陪着生气。 「……气死我了，绍钧哥哥一定是去找他的，混蛋，欺人太甚！」 「啊啊啊他怎么每次都欺负我！我怎么这么惨！」 「……」 乔筠在房间里不停的走来走去，叭叭叭个不停，把闺蜜给转晕了。 第113页 闺蜜叫慕听澜，也是位大小姐，和乔楠「号称」娃娃亲，相对于乔筠来说，她更沉得住气多了，「筠筠，坐下说，什么情况，他找谁去了？」 乔筠生气道：「他肯定找林郁去了！我哥还给他发了晚上的请帖，我哥那胳膊肘净会往外拐！我不要这个坏哥哥！」 刚好想敲门的坏哥哥乔楠：「…………」 他干脆不进去，就在门口听墙角。 乔筠被气昏了，说的一团乱，慕听澜给听煳涂了，「我没听清楚，你哥给谁发请帖？」 乔筠：「林郁！」 「拍电视那个？」 「嗯！」 慕听澜扬了扬眉毛。 这边，乔筠还气着呢，慕听澜发出一阵轻笑声。 乔筠一愣，这是笑什么？ 「你和这些人置什么气，」慕听澜笑道，「刚才陈经理不是还说，你的绍钧哥哥划了五十多万买东西，我还觉得不对劲呢，是林郁就不奇怪了。」 乔筠：「啊？」 「别人就算了，这个林郁你也知道，挣快钱的，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东西，就是仗着年轻、有张好看皮相，捞一笔算一笔嘛，不然等老了，门前冷落车马稀的，多可悲。」 乔筠眨眨眼睛，她还没想到过那个地方呢。 她摸摸后脑勺，「不是吧，可他、他好像是年轻男明星里最红那个呢。」 「都是虚的，」慕听澜道，「上面正要规制文娱行业的乱象，像这些人，都是点名批评的对象，好日子没几天了。」 莫澜抬起手，对着日头看了看，繁复的美甲在日光下泛着珠光，她说话的语气也格外矜持高贵，「筠筠，你理了这些人，就自降身价了，你等唐绍钧自己也觉得腻的时候，这事就过去了。」 乔筠歪脑袋看她。 这样说的话，好像的确没那么气了耶……但又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对了，」慕听澜忽然笑着侧头，「这是唐绍钧自己玩，还是和你哥两人一起玩？」 乔筠：「！！！」她在说什么！！ 看乔筠涨红了脸，慕听澜知道自己不该提这种话，往回补了一句：「我和你开玩笑呢。」 乔筠捂着胸口，感觉幼小心灵受到了伤害。 慕听澜微笑着，心想这位大小姐还真是单纯过头了。他们那帮人什么不玩呢？也就是乔筠不懂而已。 她也不好多说，起身，轻轻拍了拍乔筠的手背，「好了，不说这些了，我们下去找……！！」 她话音未落，目光定在门口，差点没被自己的话给噎着。 乔楠倚在那儿，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们俩。 慕听澜有点慌，「乔楠……」 乔楠不理她。 大步走进来，他先揪住他妹的帽子，把人拎到了一边，「去去去，换衣服吃饭，还没吃饱呢就跟着多管闲事，学点好吧你。」 乔筠呜咽一声，被扔了出去。 慕听澜听乔楠那句「多管闲事」，扎心了……这就是说她呢。 乔筠出去之后，乔楠说话就毫不客气了，「我拜託你，说话做事都先过过脑子，别没事就来带坏我妹妹，你这样没意思，真的。」 慕听澜蹙了蹙眉头，「阿楠，你误会了，我在开玩笑而已。」 「开玩笑？」乔楠冷笑，「煳弄我妹还差不多。」 「对不起，我、我只是……」慕听澜低眉，换了套说辞，「我只是因为你的事情，有点口不择言。」 她想卖可怜，乔楠却反而来气，说话更难听：「慕大小姐，你真以为自己姓了慕，就格外高贵了？都不用往上数三辈，就单数个二十来年，你在哪儿呢？」 慕听澜顿时哑然，随后，心中翻起怒火。 慕家和乔家明明定过娃娃亲，但大家却不提，由着乔楠常年泡女明星、传绯闻。 这是为什么？就是因为嫌弃她不是慕家亲生的。 她是她奶奶捡来的女婴，来到人丁稀少的慕家，看似飞升，可归根到底没有血缘纽带，根本得不到别人的尊敬。 乔楠这样说，简直是一把刀戳到了她心口。 慕听澜内心翻涌，用尽修养把怒气压下去，脸上挤出一丝惨澹的笑：「阿楠，别这样说，我已经做了够多了。」 乔楠哈了一声，还真就不说了。 他彬彬有礼一欠身，脸上露出个讽刺的笑。 转头，走人。 房门被咔哒一声掩上，无人的房间里，慕听澜的神情扭曲起来。 乔楠走到门口，余光一瞥，他妹乔筠就坐在走廊尽头打开的橱柜里头——她从小到大的专用橱柜。 让她换衣服也没换，还穿着个睡裙专心致志玩手机。 乔楠：「…………」 算了算了，一个两个的，气死了他就没人继承家业了。 乔筠困惑的看着她哥一声不吭的下楼。 然后慕听澜跟了出来。 乔筠不擅长看人脸色，慕听澜表面还是不动声色的样子，所以乔筠没发现什么不对。 她从柜子里钻出来，用力挥了挥手，「澜姐姐，你快来，看这个，好奇怪呀，不是说要点名批评吗，这和你说的不一样呀。」 慕听澜转头，看见乔筠一副娇生惯养傻白甜的样子，心里莫名憋火。 她走过去，还是笑：「怎么了，什么不一样？」 第114页 乔筠把手机反过来给她看，「林郁入围金松奖诶，官媒还发了稿子，说两个青年演员可圈可点呢。」 慕听澜：「……………」 第62章 批不批评别人还不知道，不过官媒这篇稿子，夸起林郁和裴明高俩人还是很用心的，一副要给他们树成圈内上进新典范的架势。 ——小鲜肉与常青树，如何共同谱写文娱行业新气象。 ——夯实群众基础，坚定文艺理想，写下这一代文艺人的新精彩。 瞅瞅这标题，这用词，这境界，简直了。 网民都沸腾了。 知道林郁演了郑导的《狗蛋》，可那不是还没上映吗，雷声大雨点小，说说就忘了，谁知道你到底拍的怎么样。 况且林郁后续也没接什么好片子——他接的什么？一个完全没姓名、不知道从哪儿跑出来的小导演的新片。 好多人心里还觉得，这应该是被电影圈退货了，林郁不好意思，才接了这么一个片子。 大家还觉得林郁新路线太离谱呢，堂堂顶流，成天给新人做配抬轿，这算什么事？ 这一年来，嘲讽声音一阵一阵的，小树林心里都憋着股气呢。 万万没想到，面对公众对质疑，林郁居然是以这种姿势出现在人们眼前的—— 官媒发文！ 带作品入围国际金松奖！ 太硬核了吧！ 小树林扬眉吐气，其他对家的粉丝则说不出话来…… 这种带飞的姿势，从未在任何艺人身上感受过。 这是什么神仙哥哥，做流量，他做到顶级，说转型，还真转型，第一部 片他就往国际大奖上闯。 此刻，放下成见，一起抹抹脸上羡慕的泪水。 . 这一天，《狗蛋》剧组的导演副导主演个个都忙的很，又是转发宣传，又是接受各方提问，不过虽然忙，但心里爽快、高兴，入围金松，整个剧组都跟着飞升，连场记小妹以后的职业道路都要畅通很多，更别说主创们了。 此时，市中心的高级住宅，开放式的厨房内，有人正用小火温着一碗海鲜粥，气泡咕噜咕噜的冒，香气四溢，飘进了房间里。 被窝里的林郁吸了吸鼻子，被勾动食慾，缓缓转醒。 嗯？ 是谁家在做好吃的？ 「醒了？」 外面的人听见声音，关火，转身走进房间。 林郁睁大眼睛，看着唐绍钧自然而然的坐在自己床边，伸手，用手背抵在自己额头上……？？？ 「头疼吗？」唐绍钧问。 「……不。」 唐绍钧舒了口气似的，很快站起来，「灶上温了粥，端进来吗？」 「端、端……」 唐绍钧点头，转身去外面。 林郁：「？？？」 这是什么情况！ 您打哪冒出来的？ 他就喝个小酒，怎么还有这种大变活人效果！ 林郁处在懵逼阶段，手抓着被子，露出半张脸，眼睛缓缓眨动。 唐绍钧再次进来时，看见的就是这样一幅画面。 他脚步一顿，失笑，顺手将一碗鲜香四溢的海鲜粥放在床头柜，「给你打电话、敲门都没人应，我担心你，所以让物业帮忙开门，你没断片，也没失忆。」 这回轮到林郁松一口气。 他挣脱被子的怀抱，坐了起来。 还好昨天有好好穿睡衣。 宿醉和过长的睡眠让他的脸色微微泛白，头髮凌乱，却仍然是一副十分俊秀的容颜。 唐绍钧端起瓷碗递到他身前，「来。」 林郁低头看了一眼。 粥用文火慢慢炖了小半个上午，各色配料溶了进去，虾仁瑶柱半沉，色泽鲜润，看起来就十分可口，而且有人细心的在碗下加了一个隔热套，不至于烫手。 唐绍钧看他迟迟不接，疑惑道：「不喜欢吗？」 「……」 「嗯？」 「……喜欢。」 林郁慢吞吞的把碗接过来，倚着床头，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唐绍钧低头注视他，而后微微一笑，转身出去收拾厨房。 林郁喝了小碗粥，肚子填满，人也有了精气神。 依他的经验，宿醉醒来，总是会有点头脑昏沉、情绪焦躁，不过今天这碗粥，像一双温柔的手，一下一下的，捋平了那些毫无头绪的焦躁。 这时他分出神去，找到手机，一看时间，竟然已经是下午一点钟。 紧接着，是一大堆几乎要从屏幕里满出来的信息和未接电话。 助理、经纪人、公关总监、代言商，乃至交换过电话的几家媒体和杂志……大家给他打了一上午电话，像约好了似的。 ——可不就是约好了吗。 林郁扶额。 误事了。 可信息和电话实在太多，他破罐子破摔式的很不想回。 「别的算了，给年雪回一个电话，」唐绍钧倚在房间门口，知道林郁在想什么似的，「官媒替你们发了篇稿子，是她打点的，你给她回个信息就好，其他的放着助理去做。」 啊？ 林郁后知后觉，这才翻起了新闻，果不其然第一眼看见了官媒标红的稿子。 这可真是，受宠若惊了。 难怪能有这么多电话呢，还有好几家姿态颇高的业内杂志也放下身段亲自给他髮长信息约採访，原来是因为官媒带头。 第115页 唐绍钧道：「郑导之前也跑过几趟，没办下来，最后是年家那边推了一把，我想应该是年雪打的招唿，她倒是对你的事很上心。」 明明陈述事实，也不知道为什么被他说得这么怪怪的……？ 林郁想了想，把手机放到一边，「晚点再回。」 唐绍钧：「嗯？」 林郁抬头，递出小瓷碗，沖他眨了下眼睛：「我还要。」 唐绍钧一怔，笑起来，五官肉眼可见的柔和下来。 「好。」 他接过碗，动作利索的替人又盛了一小碗粥，这回还加了一小把刚清炒好的青菜进去。 林郁靠在床边，捧着碗慢吞吞的吃，唐绍钧就在旁边看他。 所谓秀色可餐，俩人都挺自得其乐的。 林郁吃着吃着，发现唐绍钧一直闲着，便把手机塞给他，喝着粥含煳道： 「你帮我回一下信息，就感谢厚爱什么的。」 唐绍钧接过任务，任劳任怨的给各大媒体回信息。 「转发一下微博，早就该转了，我忘了。」 「嗯。」 「那几个访谈不去，拒了。」 「嗯。」 「问程英明是不是不想干了，死哪去了。」 「嗯。」 「还有……」 林郁说着，感觉到某道灼灼视线，话语一顿，抬起头，发现唐绍钧正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林郁：「……看我干什么。」 唐绍钧调整坐姿，往后靠了靠，舒展了筋骨，语带笑意，「还有什么，你说。」 他这么说，林郁反而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唐绍钧笑道：「这次你的确该谢很多人，这奖没有那么好申，一是参加时间已经过去了，二是现在政策收紧，国内审批也不好过，能入围，有许多人费了不少力气。」 林郁自然也知道里面少不了运作，不然哪有这么顺利。不光郑导和年雪，唐绍钧肯定也帮忙推了一把。 「那你呢，」林郁道「昨天我给你报喜，你好像都不惊讶，你早就知道了吗？」 唐绍钧答：「我爸有几个朋友在组委会。」 果然。 林郁揉了揉脸，「谢谢。」 「不用，」唐绍钧道，「过去风娱给你设计的路线太走极端，势必会带来一 些负面的东西，这次金松奖入围，以后慢慢会好很多，之后这两年，我们再拿一两部好制作，这样的话，转型基本能稳。」 从卢安资走掉之后，林郁的经纪人之位一直空缺，程英明名片上挂的是经纪人三个字，不过以他现在的能力其实还远的很。 林郁觉得吧，真要比起来，唐绍钧比较像自己经纪人来着。 还是带资的那种。 大恩不言谢，无以为报，只好……… 算了，再想就危险了。 唐绍钧继续回信息，看时间不早了，林郁则起身去浴室洗漱。 再出来时，忽然想到某个疑问：「你是怎么进来的，物业就这么把你放进来了？」物业有这么不靠谱吗？ 「不是，」唐绍钧解释道，「隔壁邻居帮忙。」 他敲门时，对门影后听见了，探出头，说「唐先生没带钥匙呀，我帮你找物业吧」，于是找来物业，当成业主没带钥匙处理，帮他开了门。 林郁：「…………」 他忍不住小声嘀咕道：「那她这个人，年纪轻轻，还蛮喜欢脑补的。」 「嗯？」他说的含煳，两人隔着段距离，唐绍钧没听清，转头问，「什么？」 林郁：「我说——」 窗帘虚虚的掩了一半，下午的日光尚未疲软，投进一缕金光，刚好落在他宽阔的肩上，给人勾出一个金灿灿的边。 只是下一秒他稍往前倾了，那道光就被挡住了。 好时光难得，转瞬即逝，林郁把话吞了回去，变成：「我说今天晚上还去不去宴会？」 「你想去吗？」 「……想。」 「好，我们一起去，」说着，唐绍钧瞥一眼墙上的钟表，「那你得赶快了。」 林郁赶人：「你出去，我换个衣服。」 唐绍钧笑着扫他一眼，转身出去，随手带上门。 林郁正直无比的站立，看着他消失在视线里。 门咔哒一声关上。 几乎同一时刻，林郁就往后一靠，整个人都没力气似的，后脑勺还和墙壁亲密接触了一把…… 怎么每一次都变成问这个宴会了！ 过不去这个坎了是不是！！ 第63章 车辆缓缓驶出小区大门，林郁宿醉，自然没有被允许开车，于是心安理得的盘在副驾驶座玩手机。 他检阅了一遍唐绍钧的任务成果，适当时补上两句。 不看不知道，一看发现大家遣词造句那真叫一个夸张，说「脚踏实地、未来可期」的都算很客观了，其他人都是什么「影界黑马，闯入大众视线」、「新星冉冉升起，令人眼前一亮」、「力斩金松，横跨影视歌」之类的话，也不知道唐绍钧是怎么回下来的。 当然，客观说，能入围这奖的确是不错，听郑导透露，他还能提个最佳配角，只是现在组委会还没进入公布程序，所以暂时不说，免得网友说他是「贷款」吹。 不过……其实现在狗蛋也是贷款吹。 因为金松奖的评选和正式颁奖之间时间差太紧，所以，主办方一般会私底下把获得提名的消息透露给影片主创方，好让人做准备，因此大家都很习惯，金松奖本身就是个贷款吹的奖。 第116页 从前的确发生过通知错的例子，那回主创班底都被嘲了个彻彻底底，想想都犯尴尬癌。 从那之后，凡得金松奖的，都爱拿发错信息自我调侃，这也成了一个梗。 林郁登上微博，点进《狗蛋》的官博里，官博果然也玩了一手好梗，他笑着点了个贊。 再滑下来，便是官博发布的三条片花，从上午十点开始发，隔十分钟一条，十全十美的意思。 林郁扫一遍，前两条都特正经，第三条却叫：【狗蛋片花我先哈为敬！】 他微微挑眉，有点兴趣。 戳开连结，视频弹出来，手机扬声器播放着欢快的背景音乐，屏幕中冒出一根小柴火棍子，歪歪扭扭的写着「狗蛋」两个字。 开头画面就很喜感，预示了片子轻松的基调。 预告只有个一分半钟，先是乞丐甩二维码给记者，记者一脸懵逼，接着是狗蛋、记者两个人为了个煎饼果子你追我赶的画面，煎饼果子从人行天桥上往下一甩，镜头画面跟着一转，仿佛要从画面里甩出来似的。 更搞的是，这背景音乐是友谊天长地久。 还挺逗的，创意不算绝佳，但好歹是终于上心了。 《狗蛋》的宣传一直是一副「我懒得宣传，你自个儿看看吧」的吊儿郎当样，那会儿林郁都进组小半个月，才发了个进组的消息，更别说什么定妆照、开机通稿，完全就是要什么没什么，原因嘛也很简单，郑导年纪上来了，比较风轻云淡，不爱弄这些。 但现在他愿意做宣传，那效果就完全不一样了。 不用吩咐，一排的知名大导演、一线演员都自发转发起了《狗蛋》的宣传微博，并在原博底下客客气气的发道贺信息，道贺者基本管了娱乐圈半壁江山。 接着，林郁这边的关系也开始发力，圈内好友就不提了，他积累毕竟不够深厚，和郑导没法比，但，他代言的、以及有意向寻求他代言的一系列品牌方居然纷纷出面道贺。 各类奢侈品牌管那电影底下整整齐齐码了一整排，珠光宝气，闪闪发光。 网友捧着手机都看呆了。 大家心里不约而同的升起同一个疑惑：不是叫狗蛋吗，咋还有高奢珠宝贊助这么洋气？ 林郁对着手机屏幕笑的跟网恋了似的，自然引起了开车的唐绍钧的注意。 刚好红灯，唐绍钧停车，道：「在笑什么？」 「给你看，」林郁倾身，把手机举给他看，「网友评论太好笑了，他们在猜gg要怎么植入，大家也太有主意了。」 唐绍钧侧过头，没看沙雕网友评论，反而把目光落在了林郁那儿。 他侧着大半个身子，手臂、脖颈、锁骨都连成了一条很漂亮的曲线，经过多日的锻鍊，他有了不错的肌肉线条，但毕竟为了上镜而长期保持着低卡饮食，因此线条绝不夸张，而是瘦且精干，让人觉得刚刚好，就这样，多一分、少一分都不必。 唐绍钧不知道其他演艺圈明星在出席宴会前需要怎样的精心打扮，他只知道林郁出门前，只冲了个澡，把头髮往后一捋，换上一件定制西服，利利索索的就出门了。 即便如此，今晚仍然很难有人愿意和他合照——开玩笑，谁想主动上去被艷压。 他的全幅样貌都是上天定做的最精妙绝伦的设计，全然不必凡人再多费心，旁人只要观看、欣赏，就足以，更不该去动採摘的心思—— 唐绍钧自然的伸手，握住他的手腕，将他按回驾驶座上，「坐好。」 林郁老老实实坐回去，安静了没一会儿，又零零碎碎的说起别的话，姿态自然而亲近，全无防备。 唐绍钧目视前方，听着林郁碎碎念，微微一笑。 而他动了採摘之心，又能怎么样呢？ . 鸿云五星大酒店门口，人头攒动，衣香鬓影，不断有新的豪车驶来，停在大门口，从车中走出一双双光鲜亮丽的男女。 林郁在车中稍稍整理仪容，便和唐绍钧一同下车。 从大门到宴客大厅间有长达百米的红毯，就铺在五光十色的喷泉旁边，两侧不知多少闪光灯同时咔擦闪烁着。 林郁依职业习惯朝两侧微笑，心里就俩字：浮夸。 真没想到乔家宴会要来这么多媒体，早知道他一定带助理保镖来挡记者的。 唐绍钧对外一直不苟言笑，这时倒比林郁轻松很多，二人并肩走着，他低声解释说：「论坛刚闭幕不久，这次宴会名义是乔家做东，实际还有地方政府招商引资的功能，排场难免大一些。」 林郁有点疑惑，「那为什么是乔家的名义办？」 真要解释起来就太复杂了，唐绍钧简单的说：「乔家在海外名声很大，由乔家发出请帖的话，能绕开很多问题，况且这也是乔家主动向国内示好的意思。」 林郁点点头，那些也不是他关心的东西。不过听起来，乔家的确是真豪门。 二人交谈了几句，很快越过喷泉池，踏上宴会厅的大理石阶梯。 与此同时，身后媒体疯狂按下快门，好几个原本跟在唐绍钧和林郁后边的宾客都只好顿住了脚步，保持着基础的社交礼仪，没有闯进别人拍照的画幅里。 等待的几人抬头，看见二人并肩走上台阶，背景是宽阔的欧式建筑大门，心里忍不住犯嘀咕了：这怎么……像成对的新人进大礼堂似的。 第117页 事实上，媒体们按完快门，美滋滋看着照片，心里也是这个想法。 现在哪家大媒体没个娱乐分支部门，他们照几张cp照片，回去一发，搞个略带歧义的标题，那点击量比什么商贾名流齐聚一堂可高多了。 媒体的消息是最灵通的，林郁和唐绍钧没事就捆一块儿，到处约会，早被拍了不知道多少照片了，不过就是唐氏出手压过一次，他们知道人家不愿意公开，顾忌这点，没敢往外发而已。 其实大家心里都门清，俩人肯定有事。 也不是没人酸过，说风娱出来的艺人一个个都不能独立行走，得要找个金主捧才行。 可看着俩人的关系歷程，这种酸法又显然站不住脚。 谁家金主天天跟楼下等小情人下班，城里新开的好馆子吃了个遍，还回家自己下厨，下厨就算了，关键是他去了小情人家里吧，居然还不过夜！到点就拔腿走人！ 这哪是直接快乐的金钱关系，分明是令人扼腕嘆息的柏拉图真爱啊。 ………哎，说着说着就又酸了。 . 宴会厅装修的富丽堂皇，墙壁一律用锃亮的瓷砖围了一圈，头顶天花板正中央吊着一个六层的水晶吊灯，由该吊灯为中心点，无数小射灯向四周散开，形成一个花瓣的形状，将整室都照的流光溢彩。 林郁一走进去，就抬手遮了遮光，觉得有点刺眼睛。 唐绍钧抬手虚虚扶了他一把，等他缓过这阵，领着他到了一旁的沙发卡座上。 「你坐一会儿，我去打个招唿，很快回来。」 在场有他许多生意上的合作伙伴，现在的、潜在的，再加上今天宴客的是和他交情颇深的乔家，唐绍钧肯定要过去和人打个招唿。 林郁道：「不用，你去吧，我坐一坐，等会儿也去找朋友。」 唐绍钧不置可否，嘱咐他别再喝酒，转身拿了一小碟车厘子塞他手里，这才走开。 林郁看着他离开，而后与出席的客人交谈起来，渐渐走远。 林郁啧了一声，往嘴里扔了个车厘子……不就是昨天喝多了，这人今天就拿他当病人似的，不至于吧。 片刻后，端着盘子的服务生走过，盘子上整齐的码了一排高脚杯。 林郁抬手，沖人一弯眼睛，「谢谢，给我一杯。」 明明旁边还俩啤酒肚叔叔也要酒，但服务员就是先沖林郁走了过来，估计也是在心里按美色排了个号。 「多谢——」 致谢的话语一顿，林郁看着那高脚杯刚递到一半，被拦截了。 此人截了酒，自顾自抿上了一小口，接着沖林郁一笑，那样子风骚的很。 林郁抬头，看向这人。 这是个看不出年纪的俊美男人，穿的是和林郁同品牌的西装，同一设计师的手笔，让人遥遥一看，还以为二人是约好的。 男人的pose没有摆太久，及时的把酒放回盘子上，自我介绍道：「你好，我是乔楠，久仰了。」 林郁心中也有所预期，并不惊讶，礼貌的同他握手，「你好，我是林郁。」 乔楠对林郁的确是久仰，二人间有着唐绍钧这层关系，他对林郁态度很好，言辞间都是示好，二人简单聊过一小会儿，便交换了电话和社交号，算是认识了。 说话时，乔楠瞄见再次端酒路过的服务员，心念一动，开玩笑道：「你知道吗，其实我是被绍钧派来盯梢的，他说不许你喝酒。」 林郁一愣，立刻接受了这个设定，随即小声嘀咕：「喝点怎么了，我又不是病人。」 乔楠看他一脸不悦，哈哈大笑说：「不是，我开玩笑的！我就是来认识一下你，没别的。」 林郁：「…………」 「他还真不让你喝？这是直男癌行为，该治！」 林郁下意识辩解：「也不是，他只是……」 乔楠颇有性质的盯着他，眼中闪着八卦的光，「是什么，怎么不说啦？」 林郁把「只是关心我」给吞了下去，只微笑，不吭声了。 两人开过这样一个玩笑，距离拉近许多。说过话，乔楠也同样要赶下一场交际，转身要走。 但林郁突然喊了一声，「那个……」 乔楠：「怎么？」 林郁状似不经意，其实特别刻意的说：「可否替我问候你太爷爷。」 乔楠：「？？？」 这是在报復他说了唐绍钧吗？ 第64章 林郁随即彬彬有礼道：「今天接了请帖来这一趟，不向主人家道谢实在说不过去，我看乔总和夫人都在，但老爷子没来，所以才想请你捎声问候。先前绍钧和我说过许多老太爷经商救华的事迹，我听后一直很敬佩，有朝一日能亲自拜访就好了。」 哦……原来是实意词的那个问候。 乔楠心里转过了弯，心想他还蛮客气的。 「他没和你说吧，我太爷爷在海外养老呢，」乔楠笑了笑，「算一算他得十几年没回来过了，连我都还没地儿问候他老人家呢。」 他笑的有点儿无奈，都说隔代亲，他这隔了两代，亲上加亲吧，但还真不是，他打小没见过太爷爷几面，非但不亲，反而至疏。 林郁将他的表情收紧眼底，继续装蒜，拿出拼影帝的演技，恰到好处的展现出一份惊讶之情，「老人居然自己呆在海外这么多年，这样是不是太……」说着，察觉失言，抱歉道，「不好意思，我说太多了。」 第118页 这组合拳打的那真叫一个专业，乔楠对他又没防备心，立刻吃了这套，「我们家情况不一样，老太爷不愿意跟这边呆着，我们也没办法，上一辈的事，说不清楚。」 他露出「你懂得」的表情。 林郁……不懂。 然而交浅很难言深，林郁没好意思再问。 听话听音，乔家上一辈似乎有着每个豪门都少不了的恩怨纠葛。老太爷十几年都不愿意回国，孙子外孙一个不见，可见这桩恩怨的确伤到了老人。 ……会是什么呢？ 林郁自个儿琢磨着，本以为也套不出什么了，可这时身后冒出一道娇俏的女声：「为什么呀哥，什么上一辈的事，怎么说不清了？」 林郁扭头一看，乔筠挽着一位漂亮大方的年轻女士走过来，二人刚好听见乔楠刚才说的那番话。 乔筠站定，歪着脑袋，十分好奇，「太爷爷为什么不回来，你们以前不是说老人的身体不能坐飞机才不回来吗？」 「……」骗小孩谎言拆穿现场。 林郁都替乔楠觉得尴尬。 乔楠默然片刻，拧起了眉毛，一口否认：「去去去，别在这儿胡说，什么时候和你这么说过了。」 「我怎么胡说了，你们就这么说的——哎你干什么！」 乔楠脱了件外套罩她肩膀上，横眉竖眼的指责道：「你看你这穿的什么东西，破破烂烂几块布，披肩丢哪去了，出门不是还带着的吗，看你这像什么样子。」 乔筠就穿个宝蓝色小纱裙，裙尾绣的金线，被灯光一照，闪闪发光，她自己还美了很久，怎么就成破破烂烂几块布了？ 林郁听了，也不着痕迹的看了乔楠一眼——刚才说唐绍钧直男癌的好像也是他。 乔筠当然不依，把他外套一扯，往他脑袋上扔，「你管我穿的什么！爱说不说，谁理你。」 说着一扭头，挽着身边的姐妹要走，而乔楠在后边手忙脚乱接住外套，探头呵斥道：「我不管谁管，你上哪去——」 周遭人都注意到这动静，疑惑的看了过来。 见是两兄妹又掐架，好笑的移开了目光。 乔筠刚走出去没两步，同她一起来的那位女士主动拉住她。 乔筠脚下一踉跄，差点没绊一跤，而后疑惑的扭过头去，「澜姐？」 这位女士当然就是慕听澜，她脸上带着温婉的笑，一副要劝人从良的模样，「都是一家人，当着外人的面，可不要闹起来。」 说外人的时候，眼风一扫，往林郁脸上一带。 林郁：「？」 林郁似有所感，朝她看去。 该女士穿着一条修身长裙，腰肢盈盈一握，黑髮披肩，乍一看十分高贵端庄，最绝的是她身上那条裙子还绣了国风式样的荷塘月色，一只不蔓不枝的白莲亭亭而立，可说是像极了本人。 慕听澜也扫了林郁一眼，随即收回目光，很是高高在上。 林郁绝对嗅到了这位小姐身上浓厚的敌意——素未蒙面的，也不知道哪个喘气冒犯到了她， 慕小姐转而拍拍乔筠的手背，柔和道：「老太爷的事，我知道一点，倒不是上一辈的恩怨，是上上辈，我听家里人提过几句，老太爷移居海外，恰好就是乔二爷去世后一年，现今人都不在人世了，其实说一说也没什么。」 乔筠睁大了眼睛，「乔二爷是谁，我们家没有别人呀，爷爷奶奶只有爸爸一个……」 乔楠皱起眉头，不悦的看了慕听澜一眼。 他本来就不打算和乔筠说这些有的没的，才转移话题，可这个慕听澜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态，主动卖弄起乔家的私事，真不知道脑子里装的哪条河。 乔筠还眨巴着眼睛，等答案：「是谁呀？」 乔楠无奈：「是太爷的小儿子，咱们该叫二爷爷的，不过他行踪比较飘忽，又过世的早，所以你不记得了，」提都提了，为了不让慕听澜给乔筠灌加工版本的，还是他自己说吧。 乔筠闻言，困扰的摸摸后脑勺，好像记起了一点点，不过那时候她太小了，脑中只有几个影子，怎么抓也抓不住。 慕听澜接话：「是啊，奶奶上了年纪后，常常和我说起从前的事，她说乔二爷是老来子，生的最像太爷，唉，要不是后来生病了，本来应该……」她说着一顿，掩口，「我不该说这个的。」 本来应该什么？ 她这关子卖的，说话就说话，还一唱三嘆，真是出口成诗。 林郁在一旁听着，心里其实是特别想追问，尤其听他们说乔二爷最像乔太爷，心里知道这人八成和自己有脱不开的干系。 但是呢，这种人，你就不能问，憋死她最好。 林郁微笑起来。 慕听澜说了一半，抬眼去看几人，发现没人接她的话。 此时，林郁转头沖乔楠道：「上次那两瓶木桐红酒口味真不错。」 乔楠默契的：「是吗？我那儿还有一瓶，要不去看看？」 林郁：「那就太好了。」 二人同时从沙发上站起，整理衣服的褶皱，还真是说走就要走的样子。 乔筠懵逼的左右看：「？？？」你们这是在哪个平行时空？ 慕听澜：「…………」 她的话没人接，不尴不尬的悬着，落了空。 这两人可真够「默契」的！ 第119页 她这时才发现，乔楠和林郁的神态简直如出一辙，二人交谈时眼角眉梢自然的上扬，十足的意气风发，再加上他们穿着出自同一设计师的西装，更显得格外般配，好像他俩才是一城的，而她是外人。 慕听澜心中又迎来新一波嫉恨。 刚才她就看见了，林郁和唐绍钧一起进来，二人举止极其亲密，可唐绍钧刚走开不久，乔楠又迎了上去，两人有说有笑，其气氛之融洽，比起前一双不遑多让。 下三滥的东西，就会勾搭男人！ 乔筠没读懂气氛，茫然的看着慕听澜，「然后呢？本来怎么样？」 慕听澜压着心中的不快，意有所指道：「算了，都是些没根据的话，让外人听了也不好。」 这是她第二回提到「外人」俩字了。 都不等林郁说什么，乔楠先瞥她一眼，讥讽道：「谁是外人还说不准呢，慕小姐。」 「慕」字，尤其强调。 还没姓乔呢，天天就巴望着嫁进乔家，她才是外人吧？ 慕听澜闻言，嘴唇一颤，敛下眉眼，显得分外可怜，「乔楠，你在外面怎么玩我也都没管过你，今天好歹有这么多客人，你还是给我留一些面子吧。」 她说话的声音说大不大，但也不小，足以让站在周遭的几个客人听的一清二楚。 那几人都没动，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照样和人攀谈交际着，只是不约而同的把耳朵尖竖了起来，听着主人家的八卦。 眼珠子提熘转，余光一瞥，他们自然看见了处在纠纷中心的林郁。 啧，这个林郁，「左右逢源」，不简单啊…… 因为职业原因，林郁对人的关注非常敏感，他能感觉到自己身上多了许多份视线。 他其实一头雾水—— 怎么啦？ 他又没干什么。 乔楠和慕白莲……不是，慕小姐吵嘴，大家这么意味深长的看他做什么。 难道他和唐绍钧的八卦还没传稳吗？ 连他自己都要被说服了，这帮人就别站邪/教了好不好。 林郁立马扶额道：「慕小姐，你是不是搞错了什么——」 「怎么了，搞错了什么？」 刚好，一道女声从身后传来。 几人应声看去，是位穿着精美旗袍的中年贵妇，手戴翡翠镯，头顶挽着一个髻，用金步摇斜斜的插着，姿态十分雍容。 乔家兄妹立即喊：「妈。」 来者是乔夫人秦元笙。 乔筠扑上去，扒住她胳膊，「我们在说二爷爷的事，我以前一点都不知道呢。」 她话一落，便察觉到母亲的身体一僵，看她的表情居然带上了几分严肃和警告，完全不像往日慈爱纵容她的母亲。 乔筠弱弱的松开她，往后挪了挪，以为自己犯了错，「妈我又做错什么啦……」 慕听澜则适时的假装揽锅，「是我的错，尤其不该在这种场合、当着其他人提这些。」 秦元笙知道她的小九九，不动声色的看她一眼，没接茬。 而后，秦元笙转而看向林郁。 没想到，唐绍钧真的带来了林郁。 秦元笙在心中感慨万分的嘆了一口气。 「你是林郁吧，」秦元笙拢了拢心思，主动示好，「小伙子长的真精神，阿姨一看就喜欢，听说你新电影刚入围了国际大奖，真是青年才俊，阿姨先说声恭喜了。」 周围听墙角的都挑起了眉毛，十分讶异。 没想到啊，秦女士对林郁的态度居然这么好。 「多谢多谢，不敢当，」伸手不打笑脸人，林郁当然也礼礼貌貌的回覆她，「谬赞了，只是侥倖入围而已。」 秦元笙藉此机会，上上下下的打量他，好像真的是一看他就喜欢，捨不得挪开眼珠子了似的。她的目光夹杂着几分审视、几分感慨，倒的确是全无恶意。 林郁被她看的莫名其妙，刚要说话，却看见秦元笙做出了一个让人意想不到的举动—— 她从手上拨下一个镯子，将镯子一把塞进林郁手中，亲切热情的好似见了解/放军：「阿姨准备了一阵的见面礼，你拿好，一番心意，不要嫌弃就是了。」 那镯子是老坑玻璃种，翠色浓郁，几乎接近帝王绿的成色，价值连城。 ——谁敢嫌弃！？ 林郁被她的系列动作搞懵了。 唐绍钧来的时候的确特意说过这件事，可，他说秦女士只是购物时随手买了一个高奢腕錶，几万而已啊。 就算小树林分布地域极广，也不可能包括您吧。 等等，可能吗？ 与此同时，慕听澜：扭曲到变形。 周围人：……想站邪/教。 第65章 虽然脑子里想到了小树林，但林郁立马就把这种不靠谱的想法甩了出去，他一时间也没空多想，看见镯子，第一反应当然是给她推回去，「太贵重了，我受不起，您快收回去——」 「瞧你这话说的，」秦元笙又给他推回来，「这是阿姨一番心意，你推回来就是看不起阿姨了。」 「您的心意我当然不敢不领，但这真的太贵重了——」 秦元笙斩钉截铁的：「不贵，真不贵！」 「…………」 两人把镯子推来推去的，一个是真要送，一个是真不敢收，堂堂满翠老坑玻璃种，从石头里切出来开始，就没受过这种不待见。 第120页 旁边的人都看进了眼里。 宴会的客人多且杂，有些是乔家宾客，有些则只属商界名流，不太熟，但同是上流阶层，总有往来。 这些人接了请帖来，是给乔钟和秦元笙面子。 而此时秦元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对着林郁表现出了无比的热情和殷切，无形之中，也让别人在心中把林郁抬高了一层。 ——论面子的中间传递性。 推到最后，林郁也不得不接，不然这事成了「秦女士要送礼没送出去」，传出去太不好听了。 镯子是女款，林郁戴不上，这时有人机灵的取了盒子过来，用柔滑的丝巾细心将东西裹起来，包好，送给林郁。 林郁接过东西，一抬头，瞄见了秦元笙那一脸的慈爱。 他心中微微一动，忽然出声道：「秦阿姨，咱们之前是不是在哪里见过？」 「哦？」秦元笙不动声色，仍然笑，「有吗？」 「嗯，感觉有几分眼熟，就好像……是小时候遇见过的长辈，看见您就觉得有一种天然的亲切。」 林郁说话时，嘴角带着浅笑，语调不急不缓，让人如沐春风，可谁也不知道，他的目光正紧紧的锁在对方脸上，不肯放过对方任何一丝微表情。 秦元笙的确是阅歷丰富，商场打滚多年，但也架不住林郁专业学表演的，每天二十四小时里管了一半都在扣神情动作。 他敏锐的察觉到，秦元笙的神情微妙的一滞，在他提到「长辈」二字时，目光软下来，气质都显得柔和几分。 「听你这样说，阿姨也觉得亲切，」秦元笙深深看他一眼，「你要是愿意，认阿姨这个长辈，阿姨高兴都来不及呢。」 ——送了镯子，再认「长辈」。 认的哪门子「长辈」？ 围观党差点没嚎起来，眼神一个劲的往乔楠身上瞟。 乔楠发现自己莫名其妙成了众人视线焦点之后，差点没蹦起来——妈呀，你怎么还害亲儿子啊！ 唐绍钧人呢，哪去了！ 最怪的就在这儿了，他妈平时哪有这么慈爱，就算看在唐绍钧的面子上，也不至于做到这份上吧！唐绍钧还没过来呢！ 乔楠往林郁那儿看过去。 一般人把话说到这儿，后面顺理成章就该亲亲热热的喊阿姨，不亲也要喊亲点。 可林郁理了理话头，只说了句：「真是多谢阿姨厚爱，受宠若惊。」 再多就没有了。 这话接的没问题，礼貌又客气，只是说话者给了人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微妙错觉。 ——应当是错觉吧，不然谁会拒绝秦女士的示好呢。 秦女士是真准备了好一阵要送他那个镯子吗？当然不是，她就顺手摘下一个贴身佩戴的女士手镯，林郁连戴都戴不下，拿回去只能摆盒子里积灰，半点用处都没有。 她刚才明明是藉此动作，表明自己的态度。 慕听澜以「自家人」自居，口口声声说林郁是外人，于是秦女士款款而来，替他撑腰。 这态度是再明显不过了。 慕家那小女儿，肯定嫁不进乔家。 而林郁则当众得到了她十成的认可…… 等会儿，他不是已经跟小唐爷了吗？ 贵圈之乱，令人眼花缭乱。 唐绍钧也是会踩点，正好碰上这一幕。 这宴会厅前后带花园，上下有两层，他刚才正在二层和个老外扯淡，说着说着，突然发现一层宴会厅有些不对——客人们原本多是三两成群，四散分布，各自端着酒持着笑相互交谈，但此时从二层的位置往下看，会发现这些人其实在不着痕迹的往某个点靠拢，向鱼群一样形成了方向。 那个方向就是指向林郁那边。 唐绍钧与人说了句失陪，赶了过来。 来时，看见秦元笙正和林郁说话，林郁虽然在笑，但笑不达眼底，绝不是聊得高兴的样子。 「这是怎么了？」 唐绍钧大步走近，不由分说的把林郁往身边一揽，从脸上神态到肢体动作都是回护之意。 所有人：「…………」是修罗场吗！要打吗！ 发现众人的表情不像他想的那样，唐绍钧心中有些疑惑，扭头看向林郁。 林郁同他对视一眼，不知道为什么，立刻移开了目光，低头盯着脚尖，简单和他说了几句，也没说慕听澜那块儿，只说秦元笙送他「见面礼」。 唐绍钧伸手打开盒子，看了眼那个玉镯子，心里转过了许多念头，但面上不显，只向秦女士道谢说：「多谢秦姨，我妈也一直惦记着要找点好物件出来，不过翻来翻去，总觉得还不够，您送了这个，她更要加纠结了。」 他平时话不多，一说话就特别切中要害。 就这一句话，那效果叫什么——「拨乱反正」！ 与此同时，他手臂还紧紧箍住林郁的肩，仗着自己是个大高个儿，将人大半纳进了臂膀中。 绝对是宣誓主权。 林郁就是因为这个，心跳丢了半秒，居然有点不好意思了。 唐绍钧和秦元笙客气的说着话，随着交谈的深入，他落在林郁肩上的手自然而然的松开，不再那么强势的搂肩，而是从身后挽过，虚虚的搭在腰上，仍然还是很亲近。 秦元笙含笑一瞥，意味深长。 林郁：「！！！」 第121页 这一定有问题吧！ 林郁全部的注意力都被搭在自己腰间的那只手、那份热度给吸引去了，他神智下线，稀里煳涂的跟着唐绍钧向秦女士点头，说「失陪」，而后一同在众人灼灼的目光下，朝人群外头走去。 二人走的不疾不徐，形容亲密，就光宴会厅到露台那一小段距离，就把所有人的视线都拉了过来。 真·光明正大搞基。 露台视野上佳，夜风微凉。唐绍钧抬手拨了拨身侧的丛丛花木，叮嘱道：「有虫蚁，别靠着。」 林郁：「嗯。」 「我来之前还发生了什么，没人说过分的话吧？」 林郁：「没。」 「真没有吗？」唐绍钧思索片刻，「我看乔筠在那边，她对你应当不会太友好。」 林郁：「啊？」 他这是只剩单音节了。 但其实心里的疑问句正疯狂成串的往外冒：乔筠为什么要对我不友好！？你妈为什么要送我东西，还要压过别人，不然拿不出手！？以及——你放我腰上的手能撤一撤吗！！！ 唐绍钧看他发呆，有些好笑，刚好，一片叶子飘落在林郁肩头，他眼尖瞧见，自然的伸手去摘。 可刚一凑近，林郁突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勐地别开头。 唐绍钧朝他看去，发现他神情异常，额角紧紧绷起，开启了十级防御状态。 唐绍钧一愣，随即笑起来，「你紧张什么？」 他说着，还是捡掉那片叶子，亮在了林郁眼前。 林郁：「…………」 唐绍钧眼带笑意，放低了声音，在他耳边说：「还是期待什么？」 二人靠的那样近，几乎能交换唿吸的温度。 林郁的心里简直像被迁徙的非洲动物踩了一遍，满地足迹，乱的不成样子，根本捋不出一条线。 唐绍钧一侧头，只见他的头髮在夜色下乌黑顺滑，肤色柔润，耳根泛了一点点不自然的红，分外惹人喜爱。 只可惜这里人太多…… 这时，二人耳尖同时微微一动，听见从门后传来的细微碰撞声。 扭头看去，一抹蓝色纱裙掠过，小姑娘随后从门后露出了半张脸。 她把眼睛瞪的圆滚滚的，嘴呈o形，盯着两人看。 「乔筠，」唐绍钧半点不惊讶，「站那儿干什么，门后能有什么有趣的东西吗？」 「绍钧哥哥，」乔筠讪讪的道，「有……有蚂蚁玩。」 也亏她编的出口。 唐绍钧不理，一摆手，手背向外，是个驱赶人的手势。 乔筠却不肯走，一个劲的盯着两个人瞧，欲言又止。 「怎么了？」这时林郁的嗓音响起，语调分外轻柔，像幼教关心小朋友，「你想和我们说什么吗？」 真要她说，这个乔筠又连个屁都放不出。 她瞄了一眼，发现一个细节——方才唐绍钧摆手让她离开，而林郁则伸手在那只手的手背拍了拍，示意他稍安勿躁。 就好像一对分别扮黑脸红脸的父母在教小孩。 …………算了，她不想说话了。 乔筠原地枯萎，转头，魂不守舍的走了。 小姑娘走的时候还用双手抱着头，看起来万分的沮丧，同时又很可爱。 林郁把目光从她身上收回来，想起唐绍钧刚才的话，道：「乔筠不光很友好，还很可爱呢。」 唐绍钧不置可否。 林郁：「像这样的女孩子，出身优越，从小千娇百宠，她所映射出来的外在性格也会格外温柔甜蜜，格外讨人喜欢。」 唐绍钧察觉什么，侧头细细看他。 林郁抬头问道：「你难道不喜欢乔筠这种女孩子吗？」 唐绍钧：「………」 林郁观察唐绍钧神态，又说：「哦，还真不喜欢，那你喜欢什么样的女孩子？」 唐绍钧一愣，也不知道被戳了什么莫名其妙笑点，竟然大笑起来。 林郁今天的套话戏路一直走的很稳，没想到在这里好像要栽……好好问话呢，变哈哈党干什么？本来他还想试探一下，看这货到底直的弯的呢。 林刚想到这儿，额头忽然一阵痛，居然是唐绍钧伸手，敲了他一个板栗！ 那力道居然还真不轻！ 林郁飞快的一捂额头，匪夷所思，「我说你是不是喝多了！？」 唐绍钧大笑道：「你脑袋里装的都是什么东西，我从没喜欢过女人，你把我想成什么了？——来我看看，有没有磕坏。」 说着伸手拨开林郁捂着脑袋的手，仔仔细细的看了一遍，确认家暴并不成立后，轻轻替他揉了揉，姿态亲昵至极，嘴中还不忘安抚道：「你整天胡思乱想什么呢，额头好像红了点，疼不疼？」 此时此刻，甭管唐绍钧说什么，林郁都不为所动，因为他已经石化了…… 得到答案了：不喜欢女人。 而且，内容量貌似比他想像的还更大一些——不，大、很、多。 唐绍钧一边揉着他额头，一边轻声道：「别说乔筠了，她一点不罕见，世上有太多这样的人，不过是由上一辈那里继承来的幸运，也许值得旁人艷羡，但还不能够的上我的喜欢。相比起来，经过无数摔打仍对他人报以善意，热血而不盲目、温和而不失锋芒，待人待己都是一颗平常赤诚的心——像这样的人，才讨人喜欢。至少在我这里，像这样……」他一顿，改了一种说法，语调更柔上了三分，「像你这样的人，才够『高看一眼，厚爱万分』。」 第122页 林郁：「………」 唐绍钧：「我看你晚上也没吃什么，席上都是生冷食物，回家吗，我给你做。不过别再吃乔筠的醋了，嗯？」 林郁：「………」 「怎么还不高兴——你上哪去？」 林郁屁股后边点了炮仗似的，一把别开他，飞快钻了出去，唐绍钧都没反应过来。 他追出去喊了一声，林郁仍然往前走出去一段，然后才停住脚步，回头看了他一眼。 唐绍钧快步跟上，「你怎么了，上哪去？」 「去找个信号好的地方，教堂，寺庙，道观，」林郁硬邦邦道，「然后骂人。」 唐绍钧：「？」 二人对视片刻。 半响，林郁别开脸，用力掐了掐眉心，「算了，我回家。」 说着继续大步往外走，而唐绍钧只当他还有些小脾气，跟上，「好，回家，想吃什么？」 两人一前一后的走着，旁人都一个劲的往这儿瞄。 唐绍钧跟在林郁后边报菜名，高冷严肃人设一崩再崩，已经无力挽救。 林郁终于察觉到旁人的目光，把脚步放慢，吐出了一个字：「粥。」 家里还有半锅粥，用的都是新鲜金贵的食材，现在全都还温在陶锅里，不吃可惜了。 而后两人并肩，低声交谈，朝外走去。 此时苍穹辽阔，繁星璀璨，夜风自远处翩跹而来，沿着髮丝在肩上跳动，静静听着有情人温柔的私语。 第66章 人在震惊到某个极点的时候，其实并不会叽哇乱叫，而是会呈现出一种微妙的迟钝和平静，此时，林郁外表看似镇静，但其实不过是被震丢了魂而已。 他这会儿也没有别的想法，就只是单纯的想导航一下最近的教堂或者寺庙，找个能「上达天听」的地方，和作者文明沟通沟通。 在宴会中发生的一切，拨开了迷雾，解开了他揣在心里已久、但是又问不出口的疑惑。 此时此刻，林郁回首自己和唐绍钧认识以来的点点滴滴，终于明白，两个人的脑迴路根本不在同一条水平线上。 什么纯真无瑕的兄弟情谊，什么一名大哥与生俱来的义气和对身边人的照料，全是林郁自己瞎脑补出来的。 事实是这样的—— 「从没喜欢过女人」，意思是唐绍钧压根不是直男。 「像你这样的人，才值得厚爱」，不光不直，还在不遗余力、出口成章的撩他这个直男……？ 这是怎么发生的？ 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不信！ 林郁凌乱无比的跟着唐绍钧一路回了家。 二人走出电梯，熟悉的保安大哥穿着笔挺的制服，直挺挺的扎在林郁家门口，脚边环着一排精美的礼品袋，个个都打着巨大的品牌logo，生怕别人区分不出高昂身价。 见到二人，保安搓着手上来，「唐先生，林先生，你们回来了，东西都在这里，您查查看。」 唐绍钧点头道谢，转头林郁解释道：「顺手给你买了点东西，下午我们出去的急，就没让她们送来。」 林郁：「噢。」 此时一名神出鬼没的对门影后出现，倚在门口，一边涂指甲油一边说：「哎哟，回来啦，买这么多东西，弄得人家小保安都不敢搬动，一直守着你俩回家呢，啧，真好，我老公个死直男就从来都没这种觉悟。」 「直男」二字显得格外扎耳朵。 一直魂不守舍的林郁终于挪动眼珠子，缓缓看向那堆礼品袋，目光变得极其冷峻—— 某个认知在这一刻变得非常客观、清晰： 唐绍钧，绝对在泡他。 「来，开门，」唐绍钧捏起他的手，将指纹印在锁上，随后提起礼品袋，一个个拎进门内，自然又干脆，好像在回自己家，也并没有预设任何林郁会拒绝的可能性。 更有甚至，此人大概认为自己，基本已经泡到了他。 . 厨房传来乒桌球乓的响声，家装的地板和隔音墙有着很好的除噪声效果，切菜时刀刃和砧板接触的声响被隔掉大半，入耳时并不突兀，反而给向来安静无声的家中增添了人气。 唐绍钧擦了擦手，把炖汤端进餐厅，扫一眼客厅，空荡无人，继而瞄见露天阳台上，某个人托着下巴，双眼放空，在发呆。 「在那干什么？」唐绍钧道。 蹲阳台的林郁缓缓转身，幽幽道：「这里信号好啊。」 「？」 唐绍钧略感不解，但没放在心上。 几样家常菜被陆续摆上餐桌，头顶悬挂的三起吊灯一个接一个的亮起，将小小一方区域照亮，摆好盘，唐绍钧沖阳台的人招手：「来，吃饭了。」 林郁慢吞吞转头，看他一眼，说：「不饿，都这么晚了，不吃了。」 唐绍钧站在桌前，沖他挑了挑眉：「真不吃？」 他身材高大而挺拔，站在明亮的光圈下，宴会时正经的装束进门时就被换下，此时身上只有一件简单而应季的短袖上衣，显得清爽而居家。 二人对视片刻，菜香味飘了过来，并不是重口味的菜，但正是那口家常的滋味，勾的人食指大动。 林郁的目光落在桌上。 僵持十秒后，他起身，老老实实的坐在了餐桌旁，嘴硬说：「我吃一点点。」 唐绍钧看着他，忍俊不禁。 第123页 桌上没有摆出满汉全席的大架势，毕竟没准备，唐绍钧只就着冰箱现有的食材做了豆豉清蒸鱼、白灼西兰花，还有一道万能的西红柿炒蛋，剩下半锅粥分了两碗，已经盛好放在各自位置前，热气腾腾的往上蒸。 平心而论，林郁认为眼前这几道菜比不上他平时吃的水准，他请的阿姨分别考了高级厨师证、高级西式面点师证，没干家政以前是个私房菜馆大厨，直到她家二胎儿子也要买房结婚，她才家财散尽来给林郁当家政。 有此高人在前，唐绍钧在厨房的这一手就只能……只能怎么着？ 林郁「平心而论」了十分钟，勐然回神，发现手中筷子已经和盘底接触，发出了清脆细小的碰撞声。 ——光碟了。 林郁：「…………」 「别总盯着这道菜，减肥也要有个度，」唐绍钧眉心微微皱起来，把林郁跟前的白灼西兰花盘子拿开，换了那条清蒸鱼。 毕竟演员有上镜要求，他以为林郁只是减肥才会认准那碗西兰花一个劲的夹。 林郁手执筷子，木然的「嗯」了一声。 其实他最讨厌吃西兰花，是真的。 到最后，几盘菜全都吃的干干净净，宣称自己不饿的林郁放了碗，还很心有不甘的提意见：「其实我喜欢吃辣。」 唐绍钧收着盘子，随即笑了笑，道：「好啊，下次做。」 边说往厨房走。 弄得林郁真的期待起了下一次。 看他做了饭还要洗碗，林郁良心发现，颇不好意思，追上去，「别洗了，放着明天阿姨洗。」 「不用，脏盘子最好不要过夜。」 「那我洗，你放着。」 唐绍钧已经进了厨房，把碗拾掇进水池子里，扭头问道：「你洗过碗吗？」 「怎么可能没有洗过……」 唐绍钧抬手扣了扣那水龙头，「那你说说，哪边是热水？」 林郁发出自信的声音：「左。」 「坏了，」唐绍钧说，「阿姨前天留了条，今早我揭的，起码三天没进过厨房了吧？」 林郁：「…………」 唐绍钧觉得他吃瘪的样子尤其可爱，一时又忍俊不禁，抬手揉了揉他脑袋，「去外面坐着吧，茶几上洗了水果。」 「哦，」林郁同手同脚转身走了 。 走到外间，他回头，看厨房里的人。 透过木框玻璃拉门，可以看到唐绍钧的背影，木条将视线黄金切割，衬得他肩宽腿长，样样都能入镜，水声哗啦啦响起，他抬手拉开头顶橱柜，取了条围裙拦在身前，以免油污沾湿衣服。 林郁默默的看了好一会儿。 他的确是好几天都没进过厨房了，平时家里所有事情都有两个家政轮番料理，所以他全都不太管。 作为一个单身汉，除了餵饱自己这张嘴以外，他对生活并没有其他多余的设想和打算。 一天二十四小时里，他更多的是在思考工作、思考演戏，假如哪天没有工作，那就窝在电视机前面，玩游戏、看球赛，又或者约朋友出去外面活动活动。 如果歇下的时间太长，连手机都玩腻了话，就收拾开始接戏，弄山搞一堆新工作忙活。 工作和消遣循环播放，无聊和忙碌接替进行，这座城市里，大多数无着无落的人都是这样生活的。 林郁习惯于此，从未想过，生活还可以有其他模样。 家里有声音、有人气，孤独的长夜能有人漫声谈笑，宿醉醒来能有温粥递到床头，高兴时有人分享，难过时有人分担，以往在钟錶滴答声里无情转过的时光，此刻也呈现出一种柔情脉脉的面孔。在这种氛围下，人不知不觉的放松了警惕，不再焦虑、不再惴惴不安，觉得……好像就像现在这样虚度光阴，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他分不清到底是这种情景、还是创造情景的那个人，对他产生了无比的吸引力。 他没有办法抵抗这种感觉，他现在被温水泡的四肢百骸都软酥酥的，压根不可能、也捨不得从这儿跳出去。 可，他一时间也不能接受这种转变。 他现在的心态，与其说是抗拒在所谓的直掰弯，不如说是抗拒「被安排」、「被设定」。 他一直欣喜于感情线的完美迴避，纯正友谊的标准建立，其实全都是扯淡。 该怎么着还是怎么着，剧情说你该弯，你就弯成了麻花。 说你该喜欢了，那真是情不知所起，令人一脸懵逼——也不明白唐绍钧到底看上他什么了，这种霸总人设，居然跑他家里来，煲汤做饭还抢碗洗。 他图什么呀？ 林郁揉了揉鼻子，百思不得其解，目光又投向沙发边上那一排礼品袋。 唐绍钧出来的时候，就看见林郁光着脚丫坐在地毯上，正低着头拆东西。 旁边拆出来三条领带、两只表，还有一个皮卡丘限定版switch——这个纯属「夹带私货」，是经理听到客户名字后，自己揣测君心给加上去的赠品。 她显然揣测的很成功，林郁对这个兴趣最大，拿到就开始开箱，东西在旁边摆了一圈，现在人正抱着宝可球不撒手，还嘟囔着「太小了点吧」之类的话。 唐绍钧捡开地上的东西，在林郁身边坐下。 林郁埋着脑袋玩球，饶有兴致，而唐绍钧低头看他，不知怎么，觉得看他闷不做声的蹂躏那个球也是很有意思的，俩人肩并肩盘膝坐着，默然相伴，各得其乐。 第124页 落地灯呈半弧状，洒下一圈又一圈的光，温暖而静谧。 第67章 玩过好一阵，新鲜劲过了，林郁接着拆别的东西，拆出了一地奢侈品。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 唐绍钧：「早上在乔家，看秦阿姨在买东西，顺带也买了几件，合心意吗？」 「嗯，」林郁低着头，「不过以后别买这么多东西了。」 「不……」 「不贵，」林郁没好气的替他说了，「没几块钱，又来炫富。」 唐绍钧失笑，的确打算这么说。 其实算算他的确在林郁身上花过不少，但他们俩人都不太在意这回事。 一方面，是他甘之如饴，另一方面，这些数字对他们彼此来说意义其实都不大。 譬如地上随意乱扔的这些奢侈品，标价的确是十分昂贵，但集合起来，还不到林郁往常接拍一个gg酬劳的十分之一。 林郁每年不知道接多少大牌代言，出席的商业活动更是数不胜数，去年甚至还有某省土豪嫁女儿时出三千万请他念祝词，那真是一个字值千金。 风娱的帐目清算之后，他该拿的都拿了回来，经济状况已经远胜以前。 就眼前这几样奢侈品，对他来说，基本等同普通人上两元店买一小袋子东西，真做不得数。 这些东西里头，其实更贵重的，是一份心意。 是那种「走在路上，看见有趣的事，就很想和你说」、「看见不错的东西，就很想要买给你」的念头。 这种不经意的想起，才真正打动人。 两人一起把东西收拾起来，一样一样的摆进衣帽间里。 一边摆，一边聊天，林郁道：「今天在宴会上，有位姓慕的小姐，和之前咱们见过的那位慕叔有关系吗？」 「养孙女。」 「哦……」林郁回忆起片刻今天的见闻，试图理清里边的关系。 发现林郁不说话，唐绍钧转头看了他一眼，「怎么了，她难为你了？」 「说不上，」林郁道，「就是他们今天提起乔家，说乔家有个二爷，你听过吗？」 听是听过，但也就只限于听过了。 乔家自己的小女儿都是今天头一回知道，可见大家有多么的讳莫如深。 唐绍钧是小辈，又不是爱打听别人家私事的人，所以了解的不多。 不过他家还有长辈，唐太消息之灵通，可说是驻足华夏，放眼世界，谁家八卦她都能沾点。 唐绍钧沉吟片刻，给他妈妈拨去一个电话，同时道：「等等，问问我妈。」 电话按了免提，嘟嘟嘟的通话音响起，因为衣帽间的设计，回声也格外清晰。 林郁大惊，扑过去抢手机：「别别，找你妈干什么！」 脚下一双棉拖没配合上主人灵动的身形，往后一飞，拖累主人往前栽倒，唐绍钧被吓一跳，反手托住他手肘，将他抱住。 说时迟那时快，同一时间，林郁接住了摔下的手机，手指离屏幕挂断键还差毫米之距时，屏幕画面一切，电话接通，唐妈妈亲切的嗓音响了起来：「哟，这不是我们家那个石头缝里蹦出来的儿子吗，怎么有空来找你失散多年的母亲了？」 唐绍钧：「…………」 「妈，小郁也在，」他出言提醒。 唐太迅速完成川剧变脸，「小郁宝贝儿也在呀，我就说嘛，就你自个儿是八百年都想不起你还有个妈，小郁宝贝儿吃饭了没呀？」 「吃了，」唐绍钧知道林郁不好意思，所以他打的他来负责抢答，「妈你现在方便讲电话吗，我们想问你点事。」 「方便呀，你——」 唐爸爸的声音突然插入：「这么快就要结了？」 唐绍钧和林郁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唐妈妈先倒吸了一口凉气，语速飞快的道：「行啊！结啊！」 林郁一愣，有点发窘，可根本不等他和唐绍钧说一个字，唐妈妈兴奋的安排了起来：「其实妈妈早都想好了，上圣托里尼办，就找那希腊乐队，弄一排洋娃娃洒花瓣，再搞个高两米的海景观景台，嚯，漂亮！」 唐爸很不满，「搞那洋玩意做什么，我们自己这儿不行吗，摆个长流水宴，把亲戚朋友都请来，大家一块儿热闹热闹，多好啊。」 唐绍钧：「爸妈，不是……」 唐妈妈提高了声：「呸，俗人一个！让你们班子里那帮大老爷们一个个喝高了光着膀子吹牛，那婚礼还像样吗？」 林郁：「阿姨，我们没有要……」 唐爸爸更大声：「怎么不像样了，华人结婚就在这块地上办，干什么上那洋人的地盘给他们送钱，你这叫崇洋媚外！」 「…………」 老两口吵吵声充斥着这一方小空间，他们陶醉于这场註定落空的辩论里，无暇听真相。 衣帽间里，二人对视一眼，林郁率先小声的说：「我说了让你别打。」 唐绍钧诚恳认错悔过。 等那边两人吵吵出了一份「你办你的，我办我的，咱们办两个，看看谁的好！」的最后方案时，唐绍钧和林郁终于有机会向他们告知：这事八字没一撇，没有人要结婚，他们只是来聊聊别人家的事。 「哦，这样，」唐妈妈悻悻然，十分遗憾，「那下回，不着急，我先准备着……你们俩这是要问什么？」 第125页 「想问问您，乔家的事。」 「你说乔楠他们家吧，哎他们家事挺多的，你要问哪个？」唐妈妈说起人家的事也特有情绪，「说起来啊，我听英国那边说，今年老爷子还没出过门，一直缠绵病榻，瞧那样子是要不好了，这一大把年纪的，孤零零一个人在外头，光有钱有什么用，儿孙福也没享上，实在是不值得。」 林郁忍不住问道：「怎么会弄成这样？」 同一时间，唐妈妈后怕道：「还好没听老唐的要什么二胎。」 「？？？」 唐妈妈：「哦，因为他们家生了个老二，当时老夫人生完没两天就走了，老爷子偏疼老二，搞的兄弟之间闹了矛盾，才分家了，老爷子带着老二去海外，老大留在国内，两边谁也不理谁。」 林郁听得出来，这个「老二」指的就是乔二爷。 老唐本来不兴的听别人家的私事，正在一旁自己咗着小酒吃着小菜，但听太太说到这里，也来了兴趣，又插嘴问：「兄弟俩年纪差着两轮多，怎么闹那么大矛盾？家产又不是不够分。」 「不是钱的事，」唐妈妈道，「你们别往外说啊，那老二从娘胎里带出来一身病，尤其有项血液病，叫慢粒什么来着……」 林郁握紧电话：「慢粒白血病。」 「对，是这个病，老二出生就有这个病，一直养着，其实和大哥配型配上了，当时说的好好的让大哥捐赠给他做移植，怎么样也是亲兄弟嘛，这个病连陌生人都有捐的，但是，偏偏亲大哥，一只脚踏进医院后反悔了，怎么都不肯去。两边后来就一直吵这事，拖着拖着，拖到后几年，老二晚期没得治了，所以两边彻底闹崩了。」 「我听人家说，当年老二死的时候也不对劲，他原本人在英国治，不知道怎么回事，有一天不见了，找啊找，在国内滨海找着的，发现的时候人已经没气了，脸上还在笑，特别高兴的样子。」 唐太说到这儿，浑身都起鸡皮疙瘩，感觉怪渗人的，伸手把老唐扯过来壮胆，才接着讲：「老二死的太蹊跷，老太爷想来想去，想不通，就把老二的死算在了老大头上，到老大死，他都没回来过一次。好好一个家，说拆就拆没了。」 「还是到了这几年，小秦主张让两边多走动，才有了一点来往。毕竟都是上两辈的事，乔大乔二也走了，算不到后辈头上，要不是你们提，我都不太记得了。」 她说起来特别唏嘘，「二胎要不得，真的要不得，害人害家，只生一个好啊。」 「阿姨，」林郁稳住声线，问道，「这个乔二爷，叫什么，他有家室吗？」 「叫什么来着……」 老唐：「叫乔木。」 唐太：「对！叫乔木，家室嘛，没听说，病成那样了，留什么家室，害人嘛不是。」 林郁没有吭声。 林，是乔家战时所用假姓。 而郁字，取草木旺盛之意。 其间含义，不言而喻。 「——哦对，你们俩知道就知道了，乔二爷的名字是不能往外提的，乔二英年早逝，他走之后，太爷请了个大师，把乔二生前所有相关的东西都烧了，禁止任何人再提起来，说这样能帮他忘却前尘，除去这辈子的病痛，下辈子投胎才健健康康，这是乔家的封口令，你们别在他们面前说。」 「好，」唐绍钧眼见林郁的唇色一点一点变白，立即从他手中把电话夺过来，右手牢固的搂住他的肩膀，「妈，我们有点事，先挂了。」 「啊？不是，你打过来就……喂！喂！」 第68章 城市里倏地落下一场夜雨，哗啦啦的沖刷着窗户和白岩墙壁，值班的小护士正打瞌睡，脑袋一点一点的，离睡着只有一线之差。 远处紫电闪过，紧接着一道雷鸣轰响，吓的她从椅子上蹦了起来：「怎么了怎么了！」 随即发现无事发生，不过是暴雨来袭，她拍着胸脯坐回去，虚惊一场。 这时她耳尖动了动，听见了值班座机的铃声，以及从楼梯间传来的脚步声和说话声。 ——还真是来事了啊？ 小护士连忙接了电话，同时，楼梯间走出几个穿白大褂的医生，簇拥着一对样貌极其出色的男人，一个要高大些，英俊成熟，眉宇间锁成一线，另一个则…… 另一个是她爱豆？？？ 电话线那头：「……餵？小陈听见了吗，赶紧把值班的都叫起来啊！」 小陈护士连忙道：「啊，听、听到了。」 「大老闆要过去做几个检查，你通知大家打游戏的玩牌的睡觉的都收一收！」 「做什么检查？」小陈护士一脸懵逼，「他带我爱豆来检查风纪吗？难道我爱豆真的成了老闆娘……」 「想什么呢你！是来医院检查！不是搞纪检！快去把人都叫起来！」 那头人近乎咆哮，小陈护士才恍然大悟，赶紧一熘烟跑了。 小护士在楼层狂奔，奔到一半急剎车，发现跑错方向，又百米赛跑似的往另一头跑。 所有人：「…………」 院长尴尬极了：「不好意思，这个、因为是晚上，来的急，就……就……」就咋地？他都编不出理由。 「病」这东西难道还给你分上班下班，晚上也跟着你一块儿睡觉不成？ 就怪这倒霉催的小护士！衬的他管理水平好低下，不是别的低下，是配不上大老闆给的工资的那种低下！ 第126页 唐绍钧并不关注这种无关紧要的细节，也无暇关注，他很快收回目光，道：「带路，走吧。」 「哎好的。」 院长赶紧领着老闆和老闆娘走。 他目光往唐绍钧紧紧箍在林郁肩头的那只手上瞟。 这应该……就是老闆娘吧？ 挂了给唐妈妈的电话后，唐绍钧二话不说就拉林郁出门，来到了这家私立医院。 往常可以配合林郁说是「巧合」，不去理会乔家的事，但这回不行。 二人都是聪明人，听见唐妈妈的叙述后，细节不考，光「乔二爷」身份这件事，已经定。 虽然辈分大，但乔二爷是老来子，假如活到现在，也才四十来岁，年龄上是吻合的。 加上他死于林郁的家乡滨海，二人还相貌极其相似。 这事八九不离十，他恐怕就是林郁的生父。 猜到这点以后，林郁心中久久不能平静，乔二重病在身，他妈妈当时也没得选，只能来带他走。这样的认知稍稍沖淡了林郁心中关于自己被抛弃的念头。他恍然大悟，却也酸涩难平，心中阵阵惘然。 与此同时，他惘他的然，旁边的唐绍钧思路就很直接——他第一反应只有拉林郁上医院做一个深入细緻的全套检查。 乔二爷一身大大小小的疾病，尤其还有一项韩剧标配白血病，谁知道他会遗传多少定/时/炸/弹给林郁！ 林郁和唐绍钧一起站在衣帽间里，被整面的全身镜一照，明明林郁才是和事件切身相关主角，可唐绍钧的脸色居然比他要难看的多。 看他那表情，说他公司要破产都有人信。 唐绍钧二话不说、不容拒绝的拽着林郁半夜出门做检查，其严肃之至，堪比大战将临。 林郁被他搞的啼笑皆非，得知身世后复杂的心绪不知不觉就被沖淡了，并且，难得看稳当的唐总在马路上超别人车，他还有点想笑。 . 乖乖的做过一系列检查，做完已经快半夜两点钟，林郁走出医疗室，唐绍钧在外面等他。 检查项目颇多，有些是没两分钟就能得到结果的，有些则需要几天时间，相关科室能叫来的人都来了，给他们服务，保证能最快拿到检查结果。 林郁看唐绍钧还一脸肃穆，伸手拍拍他外臂，安慰道：「没事的，我都多大了，我从小到大做过好多次体检，从没查出过什么毛病。」 他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一年到头连感冒都少，比谁都健康强壮，更何况，他是有个金光闪闪的主角身份呢，作者还没那么想不开要往古早韩剧串吧。 可惜这安慰不管用，唐绍钧远不如林郁淡定，他眉心那一束痕迹从挂电话起就没掸下去过。 接过医生送来的前几项检查结果，他翻阅起来。 医生也道：「都正常，没事的，年纪轻轻的小伙子，有些项目没必要查的嘛，就好比说这个——」 唐绍钧平淡的看了他一眼。 医生的话语戛然而止，他闭了闭嘴，换了画风：「现在一般医院的体检项目都太过疏松！许多大病重疾都无法做到察于微末、防于未然！为了以防万一，我们建议一定要仔仔细细的多查几遍！这样才能为自己和家人的健康幸福提供多一层的保障！」 ……林郁嘴角微微一抽，对他见风使舵的机敏和灵活利索的嘴皮子表示了由衷的敬佩。 得，他还是配合吧。 医生走开，随行的院长也被支使到了一边去，林郁拉着唐绍钧往旁边椅子上坐下。 「坐一会儿，结果很快就出来了，你一直这么板着个脸，其他人都心惊胆战的。」 唐绍钧朝外扫一眼，原本探头探脑往这边观察的人立即缩回脑袋，看病歷的看病歷，玩手指的玩手指，一派平静。 唐绍钧收回目光，道：「明天再去公立医院查一遍。」 「………」 林郁非常想说谢谢您、但真的不用了，可话到嘴边，看看身边人的神态，他还是顺从的说了声好。 夜雨不知何时停了，风依然在吹，钻进窗户和门缝，发出长长的呜咽和唿啸声。 医院里冷气仍开的足，尤其老闆来了，更是全力送风，也不知道到底是想表达对老闆的热情欢迎，还是暗搓搓的想干脆把老闆给冻走。 林郁往他身边靠近了些，肩并肩，温热的体温悄然传递。 唐绍钧从检查结果的文书里抬头，看向林郁。 林郁主动伸出手，攥了攥他的手，「别怕。」 唐绍钧反手握住他，十指交缠，目光碰撞。 相较于在家中的旖旎，此时二人多了心意相通、彼此支持。 二人对望片刻，似乎风声都静了下来。 直到高跟鞋踩在瓷砖上的笃笃声响起，这份静谧才被打破。 循声望去，来的是居然是秦元笙。 她神态颇为焦急，左顾右盼，地板都快给她踩出个洞了。 这份情绪在她看到唐林二人后，很快就被掩饰好了。 只用了半秒思索，林郁按下唐绍钧，自己站了起来，微笑道：「秦女士，好巧，没想到在这儿碰上您。」 「是啊，好巧，我……来看一个送急诊的朋友，不过好像迷路了，你们怎么在这里？」说话时，秦元笙上下打量林郁，看他只是精神不足，人还好好的，定了定心。 第127页 「来做几项检查，」林郁道。 「检查？」秦元笙的语调微妙的提高了，「这大半夜的，怎么了，你身体不舒服吗？」 林郁看她一眼，饱含审视探究之意。 她来的太快，也太关心自己了。 秦元笙早换下宴会时的装束，兴许是出来的急，她此刻脂粉不施，长髮披肩，反倒显得年轻很多。 林郁将视线定在她脸上，目光微微闪烁起来。 恰在这个时候，之前走开的那位墙头草医生走了过来，拿了个单子给唐绍钧，「唐总，有同事没上班，这几项要明天才出结果，您看明天什么时候方便我们给您送过去。」 唐绍钧点头，说了个时间。 医生又说：「我听院长说您二位过来是要筛遗传病的，还特意点出慢性粒细胞性白血病，但其实这个真的没什么检查的必要，这个病不遗传的呀。」 这项提醒真说到老闆心坎里去了，唐绍钧抬头道：「再说说。」 医生摸摸后脑勺，「怎么说来着……严格说，这病的遗传倾向不高，可能性有，但不算大，我不是说完全不用查，只是觉得现实情况下患病可能性不大。您想，要是真遗传了下来，咱们不可能拖到现在还没发现，这一般体检项目怎么着也会做个血常规，白细胞异常的话，一眼就瞧得出不对，这个很难粗心放过，所以说您大可放心，不用自己吓自己的。」 他还真敢说，唐绍钧可不就是在自己吓自己。 林郁忙道谢：「谢谢，辛苦你们了。」 「不辛苦不辛苦，」医生摆手，熘了。 林郁重新把目光焦点放回秦女士那儿。 医生不经意透露的信息，已经说明了一切。 秦元笙在听到那个名词时，便僵住了。 林郁不欲多言，沖她客气的笑了笑，「只是做几个但求安心的检查，没有什么不适，阿姨不是要去看朋友吗？」 他笑的纯良，眼神纯澈，好似真只是夜半与她相逢，客客气气打个招唿，便当做无事发生。 秦元笙察觉到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意思，忙道：「小郁，阿姨没有恶意，这些年我——」 「我知道，」林郁打断，神态依然礼貌带笑，但却有份不容拒绝的坚定，「多谢秦姨，外头风大雨大，阿姨也早些回家，别让家人担心。」 秦元笙怔住。 这位雍容高贵的女士神情几番变化，最后呈现出十足无奈，她看着林郁，轻轻嘆了口气。 林郁低着头，白炽灯灯管洒下清冷的白光，自上而下的映在他侧脸，显得分外淡漠、拒人于千里之外。 突然想起了什么，「对了，刚好碰见您，这个我不能收——」林郁从手袋里拿出一个小盒子。他下宴会后没来得及把东西拿出来，刚才出门又急，用的晚上用过的手袋，于是一路带了过来。 刚好，能物归原主。 第69章 盒子里躺着秦元笙在宴会时赠与给林郁的玉镯，当时二人就相互推拒了一番，现在这情景，好像又回了几个小时之前。 不同的是，这时往事被揭的只剩下一层纸煳的外壳，风一吹就要原形毕露了。 半响，看林郁形容笃定的样子，秦元笙只好伸手去接小盒子。 手伸到一半，她抬头，不甘心似的再次确认道：「真的不想要吗？」 「多谢秦姨好意，」林郁微笑着，「东西太贵重，放我手里容易磕碰，更何况也戴不上，还是别勉强的好。」 秦元笙闻言，眸光闪了闪。 她将盒子打开，翡翠在灯光下泛着莹润的光，富贵逼人。 随着缅甸玉石开採接近极限，翡翠市场行情走高，现在这样成色的翡翠镯子基本是有价无市，任一拍卖会都能拍出天价。 秦元笙看向林郁。 林郁不知道她意思，疑惑的与她对视。 秦元笙缓缓道：「从前我公公在时，手下有一个缅甸老坑，出了不少好东西，他爱收藏，全都归库，没有拿去市场交易，我们做小辈的，也同样只有看的份。他去世前，说要把东西都砸了，随他一起下葬，我丈夫爱惜物件，不肯听，把东西抢了出来，这个镯子就是其中一件。」 「哦？」 「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说，如果你觉得这一样不合适，没有关系，库房里有的是其他好东西，总有你喜欢的。」 林郁一愣。 人家都是给张巨额支票让你离开我儿子，她反向操作，给你张巨额支票来给我们家当儿子。 「谢谢阿姨，真的不用了，」林郁真忍不住笑，摇头道，「您的好意我真的心领了，也多谢您这些年的照顾，我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就这么着挺好的。」 秦元笙皱眉，「你还年轻，不知道——」 「不知道什么？」 朗朗女声从走廊一侧传来，先闻其声，而后是一对夫妇携手走出。 「不知道你们乔家多富贵，多了不起？」 来的居然是唐绍钧的父母。 唐太太来到秦女士旁边，瞥一眼那个镯子，似笑非笑的，「老远就听见有好东西，就这个？」 秦元笙：「…………」 唐太把那镯子取出来，对着光看了看，勉为其难的评价道：「成色还行吧。」 秦元笙喊了声：「唐太——」 第128页 唐太转头看她，笑了下，将镯子交还，亲亲热热的给秦女士戴好，「小秦，这镯子你还是收回去，我们家都是粗人，不兴这个。当然了，也不缺这个——」她转头，「老唐啊，你们家祖上没出过要砸东西的臭老头子吧？」 老唐：哈？ 唐太笑呵呵的在背后揪着他腰上一小撮肉，拧了一圈。 老唐不管三七二十一先配合老婆：「没、没有！」 唐太继续笑盈盈冲着秦女士去，「我们唐家没有过顽固不化的长辈，凡是自己家的，不管还是物件，还是人，都捂的好好的，所以库房里也不吝各种好东西，小郁喜欢什么，就在自己家拿，不往外伸手，也不劳乔家费心。」 唐太太来意汹汹，说话又夹枪带棒，秦女士当然全听懂了。 她先是愕然，而后露出一抹苦笑，「不是，您误会了，我不是那个意思。」 唐太太当即反问：「那是什么意思？」 秦女士张嘴，却闭上，一时哑然。 是啊，不然还有什么意思？ 是乔家故意把一个孩子瞥在外面，不管不顾，她说什么也遮掩不了这个事实。 虽然她一直惦记，悄悄照拂林郁，但也没有真正做什么有意义的事，又怎么能厚脸皮来充当好人呢。 唐太正拽着她老公，一起站在两个孩子身前，「小秦你如果要谈，就让我们这些做大人的一起谈，不要难为小辈。」 秦元笙看看林郁，又看看挡在自己前面的贵妇，心中并没有气愤之意，反倒是觉得有一丝丝安慰。 她点点头，说：「好。」 唐太也侧头向唐绍钧和林郁道：「你们进去等，妈和你秦姨聊聊。」 林郁犹豫：「……阿姨。」 「去吧，」唐妈妈拍拍他手臂，充满了温情，「有阿姨在呢。」 说着，扭头沖亲儿子没好气的道：「发呆干什么，大的小的一个比一个愣，不知道带小郁进去吗。」 唐绍钧：「…………」 这夜的雨歇了又起，叶子落了满地，沟壑积成小溪，绕着建筑外墙汨汨流动着。 几人从医院离开，已经是不知道凌晨几点钟了。 疲倦席捲每一根神经，让人思绪也跟着迟缓起来。 林郁和唐绍钧先送走几位长辈，才回去开自己车。 车就停在室外，两人越过积水的平地，来到车边。 踩在落叶上，林郁手插口袋，随口道：「再这样下几场雨，就该到秋天了吧。」 「难说。」 唐绍钧在后备箱里找了一阵，拿出一样东西，扔给林郁。 林郁伸手一接，居然是件外套。 林郁乐了，「天气没到，你先到了。」 「防晒外套，不厚，拿着盖一盖，」唐绍钧拉开驾驶座车门，刚要上去，被林郁拦住了。 「嗯？」 「我来开车吧，」林郁道，「白天我睡的多，现在不困，你休息休息。」 唐绍钧自然要说不。 可这时林郁拉起他的手，引着他绕过车头，来到副驾驶座前，绅士的打开车门。 唐绍钧一愣。 林郁沖他歪了歪头，做了个手势，笑眯眯的：「请吧。」 唐绍钧仍坚持道：「我开。」 「……」算了，用嘴说的没用，林郁干脆动手推他，「我就不能开个车，你是不是歧视我啊，上去上去。」 唐绍钧只好从了。 黑色汽车缓缓驶出医院大门，保安室的门卫躺在值班床上唿唿大睡，并不知晓在医院里又上演了一桩人间俗世纠葛。不过，在这儿谁又会在乎呢。 . 笔直大道上，车辆唿啸而过，唯有这辆黑色汽车开的稳稳噹噹，一点不慌。 林郁原本就车技不佳，平时心情好的时候，自我感觉还良好，就爱瞎踩油门，和超车的较劲，完完全全马路杀手一枚，所以唐绍钧特别不放心让他开车。但这会儿他心情低落下来，反而没了那股劲，显得淡定又超脱，连带硬派越野车都开成了老爷车，非常佛系。 唐绍钧盯了他一会儿，看他没乱来，才肯低头去看自己手机上的信息。 车辆平稳行驶，来到红灯前，林郁握着方向盘，瞥一眼旁边一直亮着的手机屏幕，随即收回目光，熟视无睹。 这段红灯太长，接连来了好几辆车，并成两排，似乎两边都有熟人，相互间还打开车窗，招唿谈笑。 林郁看着眼里，随口道：「a市这个圈子好小。」 「嗯？」 「看外边，」林郁扣了扣车窗。 唐绍钧跟着往外看，瞧见那几个在攀谈的车主，他刚要说什么，注意力便被林郁后面的话抓了回来——「我见过秦女士，小时候。」 「她老家是滨海的吧？就在我家隔壁，我认识，来过我们家好多次，投资我妈妈做生意，我还忽悠她家大侄子砸过秦老先生的文玩核桃。」 唐绍钧反扣下手机，看向林郁。 「文玩核桃你知道吧，」林郁转过头，比划着名，「那傻大个，我说他爷爷盘核桃那是在修炼，这核桃吃了能飞升，他就砸来想吃。」 「…………」唐绍钧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好。 林郁大笑。 皮嘛，哪家小孩比的过他。 「后来交接遗产的时候也见过一次，我当时都没怎么注意，现在想一想，我妈妈走后，她一定暗中照顾了我很多，她的确是一番好意，我应该谢她，不过……」林郁看着唐绍钧，寻求肯定似的，「也不代表一定要对所有人感恩戴德，对吧？」 第129页 唐绍钧伸手拍了拍他，「就做你想做的。」 拍的……是大腿，林郁瞟一眼，警示道：「你这是趁机占我便宜。」 唐绍钧失笑，姿势未变，「乔楠的爷爷我见过，性情偏执专横，小辈在他面前都没有说话的份，而乔太爷年事已高，缠绵病榻，所以他们没有领你回去也情有可原。像你说的，秦姨一直偷偷帮你的话，让你像这样在外面，的确可能比在乔家寄人篱下的好。」 林郁面无表情的拍开他：「还耍流氓。」 「别闹，」唐绍钧反握住他手，「但是理由再多，事实还是长辈们胡闹，牵连了你，他们在大房子里享尽荣华富贵，你一个人在外面生活，所以没什么好感谢的，没必要那么懂事。」 「你说的我好心酸喔，」林郁装模作样的嘆气，「但其实，我还是蛮有钱的，我都不会洗碗。」 唐绍钧笑着点头，「嗯。」 二人笑过一阵，林郁道：「那到你了，阿姨和秦女士谈了什么？」 「没什么特殊的，」唐绍钧道，「我妈让他们不要再来干涉你，就像你说的，以前怎样，以后还怎样。」 不过这回多了唐家背书，乔家再想反悔就不行了。 秦女士这头，就像林郁说的，她其实和林妈妈是旧识。 她很早就知道林郁，当年，其实就是林妈妈特意嘱咐她不要将林郁带回乔家的。 那时，乔二病入膏肓，乔太爷则年事已高，谁也不知道他是不是第二天就要翘辫子了，如果将林郁带回乔家，註定是寄人篱下，指不定被乔大欺负成什么样子。 出于这样的考虑，秦元笙遵照了林妈妈的布置，把林郁留在了外面。 乔家有很小一部分人查到过这件事，对此，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及至五年前，乔大也去世，兄弟俩的恩怨都跟着烟消云散，这时本可以领回林郁——可转头一看，林郁都长的那么大了，独立，温和，有脾性，根本不用别人照料。 把真相告诉他，只会打乱他生活的平衡，当然，也打乱乔家自己的平衡。 所以一路拖到现在，知情者各自心态不同，但相同的是，全在装聋作哑。 红灯转绿，黑色g6迟迟不动，其余车辆鸣笛过后，干脆从旁边越了过去。 一辆又一辆的车驶离，远走，渐渐变成视线里的小点。 车里还是静谧无声，没有人说话。 半响，林郁道：「我见到一点蛛丝马迹，就想掘地三尺，弄的清清楚楚，弄清楚了又没什么好处，搞的大家都不开心，你说我是不是很多事？」 「没有，谁都会这样。」 「可人家都给我安排的好好的，现在还主动来请我回去，让我去当大少爷呢。」 「呆在玻璃罩里开开心心的固然好，」唐绍钧道，「但直面残酷真实，需要无比勇气，不是谁都能做到的。」 这鸡汤灌的……林郁失笑。 他倒不需要安慰，他从始至终都没将乔家放心上，他执意要探究这件事情，不过是想从中摸到他妈妈的一点痕迹。 如今知道她当年大概就是个蓝色生死恋走向，知道了她行为的因果逻辑，就可以了。 他心中的确还不觉得圆满，可这件事情本身就没有圆满可言，再怎么深究也没有用，只能算了认栽。 林郁沉思半响，抬起头，唐绍钧还关切的看着自己。 林郁的唇角翘起来，突然问说：「你喜欢我什么？」 话题切的太突然，唐绍钧并没有反应过来。 而林郁自己先想起来了，「哦今天你已经说过一遍了，算了别来第二遍——那你什么时候能排出半年档期，让我直面一下真实？」 这都什么跟什么，唐绍钧稀里煳涂，「半年？去做什么。」 「拍个片，走个剧情，」林郁道，「那个时候你估计就不喜欢我了。」 唐绍钧：「？」 难得看唐绍钧露出这种在状况之外的表情，林郁笑个不停。 雨已经停了，微风送来阵阵凉爽。 林郁一脚踩下油门，车飙了出去，「算了，回家睡觉！」 车辆在大道上唿啸而过，好似又恢復了主人神经质的风格。 车窗打开，飘出鸡同鸭讲的只言片语。 「你说乔木回滨海是不是来看我的？」 「我怎么会不喜欢你？」 「可我都没看清他，我就看了一眼！」 「我四岁开始学拳脚功夫，十二岁拿了第一个少年组金牌，牌子至今嵌在我床头；我的朋友大多是儿时就认识，维繫多年，常常相聚，你也见过他们；我家里养了六条狗，大的已经十五岁了，从前它妈妈也是我养大的，加起来快三十年了……」 「大哥我在卖惨，你在说什么？」 「我在说，但凡我喜欢的，从来没有半途而废过。」 「………闭嘴，再说告你耍流氓！」 第70章 几场雨下来，虽然还远不到秋季，不过气温眼见着降了下来，给辛苦上工的剧组带来了很大方便。 连轴转了多日后，《散打》在民居和巷内的戏份已经全部拍摄完毕，剧组也转到了新的拍摄场地，借着原所的布置，搭起了景，拍起了新的戏份。 年雪的戏集中在民居里，从到了新片场后，基本就没戏拍，成天蹲一边摇扇子看热闹。 第130页 片场里正在拍卫风的几场搏击赛事，他已经一连拍了两礼拜，妆发换了好几套，分别用来展现他不同时期的面貌。 这几场戏里要表现的人物和剧情都有很大区别，时间也横跨多年，不过戏台子始终就那一个，只能是当演员的自己调整调整，把自己精分成好几个来用。 过了一条，下一条要换擂台布置，趁着那边工作人员还在准备，林郁带着一身大汗在监视器旁边蹲下，顺手在年雪的零食兜里拿了杯冰豆浆吸。 年雪滋润的嗑着瓜子，看那边收拾台子，「早就想问了，这边怎么借到的？有模有样的，真不错。」 刚问呢，旁边闻致知瞄到跟组编剧居然蹲在搏击擂台边上嗦粉，当即震怒，「刘王王你好大的胆子！你给我出来！」 刘王王同学刚点的外卖，正嗦的高兴，被他这一吓，反而泼了一地汤汁。 闻致知扑上去掐他，四周人哈哈大笑。 年雪扭头：「咋了，场子他家的？爱护成这样。」 「不是，」林郁咬着豆浆吸管，「唐绍钧的。」 「啊？」 「这里是前几年某综合格斗赛场地，唐绍钧的退役赛，退役后他就把这边买了下来。」 年雪有点迷：「买来干嘛？」 这边在城市下风口，远离市区，挨着新建起来的工业园区，霾比城市里还重，买这干什么？ 「很明显啊，」林郁把纸杯捏瘪，起身扔垃圾桶里，「用来做纪念。」 他转头，语气非常微妙的道：「你知道吗，唐绍钧本人说，他是一个非常长情的人呢。」 年雪：？？？ . 场地收拾了出来，林郁走了过去，和武打演员握了个手，然后由化妆师给他补妆。 化妆师有双巧手，大小刷子齐上阵，一会儿就将精神面貌给扫了出来。 看着监视器里卫风的改变，年雪知道这应该是又换年纪了，她转头问道：「这是哪一场，小郁哥的武戏还有多少？」 「成名赛。武戏快了，他拍的顺，就只差两场少年期的试炼。」 旁边副导探头，「那两场早拍了呀，过来这边片场第一天的时候，一条过，您忘了？」 「啊？」 「不是吧，到这边不是才两个多礼拜的吗……」闻致知揪揪头髮，连轴转到这时候，他也有点发晕了。他把膝上的本子反覆翻了好几遍，反覆确认，有点震惊的说，「好像真的没有了，武戏都搞定了。」 才不到一个月呢！ 这部戏武戏虽然说不上重头，但好歹主角专业散打运动员，武戏不能马虎。闻致知也一直把控的很严格，还找了俩专业的动作指导在旁边盯，一有不对，立马喊停。 怎么稀里煳涂的，这么快就都拍完了。 闻致知困惑的看向监视器。 那头，化妆师就着灯光在给林郁上最后的妆，给他扑了一层又一层的散妆，「武戏出汗多，怎么结实的底妆挂不住，拍一会儿我又得上来给您重新擦粉，我感觉我像是拖进度的那个。」 林郁嘘了一声，「没事。」 旁边经验丰富的武打演员也乐，「你看我，晒的黑不熘秋的，就不用上底妆，抹上一层油就上，多利索。」 林郁：「但我也晒不……」 化妆师尖叫：「不！绝对不可以！」 她变成了尖叫鸡：「防晒是抗老保养的第一大关卡，绝对不可以晒！晒完以后生细纹！下垂！松弛！您绝对不要想不开！我现在就送一箱防晒喷雾放到您车上，您一定不能松懈防晒！」 「……………」 闻致知看的眼皮直跳，他现在怀疑这不到一个月的拍摄时间里，化妆师的唠叨就能管一半。 「你们那儿争什么呢！还拍不拍了？」 「拍拍拍，」化妆师熘了。 熘到擂台边、机器外，她还瞪武打演员一眼。 武打：「…………」 他抬手摸摸脸，下垂，松弛……这么严重的吗？ 闻致知吼：「你当你拍美容gg吗！就位啊！」 …… 拍摄重启，时光又悄没声儿的熘了过去。 镜头里，对手一个高扫踢出去，卫风往后一闪，挥拳作势压向对手颈部，对手反应不及，下意识往后避退。 在他反应过来规则之时，卫风狡黠一笑，拳头只在他胸前虚晃一招，同时压低身形攻他下盘，而对手在后退过程中失去了稳定，立刻被掀翻在地。 「……」 「三！」 「二！」 「一！」 「卫风！胜！」 全场欢唿，兴奋至极，掌声高唿声几乎掀翻屋顶。 群演真的很用力了。 对手愤恨的砸了地面几下，青筋暴起，怒吼道：「他犯规！」 散打比赛规则中，颈部这种要害是是禁击部位，击打犯规。 在对手的抗议下，所有人嘘声：「输不起！」、「八块大屏幕呢，没看见哪犯规了！」、「回家找妈妈哭吧！」…… 和心有不甘的对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卫风沖台下观众挥了挥拳，汗水滴下，笑脸明亮，他高声道：「我是谁？」 「卫风！！！」 所有人站立鼓掌，为这位赛场上异军突起的黑马而欢唿喝彩。 卫风站在最高点，少年得志，意气风发，留下了最昂扬的姿态。 第131页 「好！」 群演的掌声落下，片场里工作人员的掌声又响起。 这场戏是卫风曾经最志得意满的时候，作为最后一场武戏，很有象徵意义。 「武戏集中拍摄完毕！」 「林郁你太牛逼了！秀啊！」 「…………」 林郁同武打演员碰了碰拳头，互相一个友好拥抱，彼此说：「恭喜，辛苦了！」 林郁回化妆间卸妆换衣服，武打也一起。 俩人闲聊，武打道：「郁哥，你演戏怎么开挂似的。」 「都杀青了，就别这么叫了，」林郁道，「我小你几岁，该我叫你哥。」 「别别别，你害我呢不是，辈分摆那儿，不行不行。」 武打演员一直宣称，自己师叔是唐家班四代弟子，往下数他算沾亲带故的外门弟子，得知林郁这一点拳脚功夫都是唐绍钧给教出来的之后，他就一直想管林郁叫师伯。两个人每天碰面都为称唿问题扯淡两分钟，从中培养出了奇怪的友谊。 「在说什么呢？」闻致知推开门走进来，年雪也跟在屁股后边。她那经纪人不知道上哪去了，好多天都不见踪影，大家也懒得问，平时人家也没多待见他们，不见面不是挺好的，巴不得她被开了呢。 「在说郁哥的戏，」武打转头，比手画脚，「嚯，就是那种开通了会员网速能加倍的感觉……」 他语文老师离开的真早啊。 闻致知蹲在林郁边上，却认同的点头，「是这个意思，郑导从前就跟我说，你拍戏有灵气，体验派的，我都没多想，觉得应该是没学到什么技巧，纯粹瞎猫撞死耗子的意思，哪知道你这个体验派，体验就跟角色鬼上身了似的，真没想到啊。」 林郁谦虚，「还行吧。」 闻致知摇头：「这太不应该了，你是不是真的有挂？世界那么大，总有点玄学，我还是相信的，」 林郁：「……我十七岁上表演系，第一。第二前年拿金马影帝了。」 闻致知还嘀嘀咕咕：「我本来做的拍摄计划足足八个月呢，给你备足了撞耗子的时间，你怎么捕鼠能手上线还给我压一半了，这不科学。」 林郁：「我有挂！行了吧！」 年雪在旁边笑死。 总是有人因为林郁太红，而认为他没有演技。 胸大配套无脑，美丽配套无能，这设定可真洗脑啊。 . 武戏全过之后，轮到年雪以及几个配角的集中戏份，林郁终于能歇上一礼拜。 这一礼拜，他全都用来接受採访，招唿媒体朋友们吃饭写稿，并和郑导一块儿筹备不久后上金松电影节颁奖礼的事项。 这回的宣传和上一次是完全不同的。 上次是透露消息，来个预告，在公众面前刷了一两天就算了。 可这次，距离颁奖礼只剩一周了，这宣传是正儿八经要冲决赛圈的。 林郁一边接受採访，一边又看之前媒体的回稿，确认能发。 金松是国际上非常重要的奖项，写出来的採访稿许多都要发给外国友人看，在国外挣面子的事，他们对待起来也上心很多。 除了一些大媒体出于严谨报导的考虑，会等金松正式挂出入围通告之后，才跟上这个步调往外发稿之外，大部分媒体，已经帮忙吆喝了起来。 《狗蛋》这片子，本身能入围国际奖项，除了导演贯来的名声外，内容也恰好切中了关键点。 传统文化的失落感这种主题，一直都很合电影节的组委会的喜好。 同时，里面不失现代社会繁荣新面貌，国内城市形象还挺不错，上头也都喜闻乐见。 里外都愿意推，《狗蛋》的宣传做的出奇的成功。 林郁送走来家里採访的媒体，人刚走，保安就凑过来兴奋的说：林先生，听说你们拿奥斯卡啦？真是为国争光！太好了！ 林郁和他解释了两三遍，保安才困惑的挠头退走，不明白这有什么区别。 林郁才真的困惑呢。 奥斯卡！？这波宣传什么毛病啊！ 第71章 唐绍钧过去的时候，就见保安正挠着头，对着手机喃喃自语，「奥斯卡是奥斯卡，不是金松，金松是金松，不是柏林……」 因为他举止太过奇怪，唐绍钧多看了他一眼。 保安察觉，立即抬头，「啊，唐先生您回来了，恭喜唐先生，为国争光！真厉害！」 唐绍钧：「……？」 虽然怀揣不解，但他仍然保持礼貌，点头致谢，而后进入电梯，按下了林郁家的楼层。 打从在医院见过林郁，又得知他身世后，唐爸唐妈都对他迷之怜爱，隔三差五关心问候，关心的方式很朴实——老是叫他来家里吃饭。 林郁先前还能用工作忙拒绝，但这两周闲下来，就不好意思说不了。 总不能成天在访谈和杂志里出现，却就是不在唐家饭桌上出现吧。 因此林郁在没戏拍的这几天，定下要去一趟唐家。 唐绍钧就提前把工作撂了，过来接他。 唐绍钧按开指纹锁，打开门，一眼就看见林郁在揪着宣传稿子和人通电话，并隐约又听见了……奥斯卡，和为国争光？ 唐绍钧放下东西，默默走近。 从林郁说话的语调里，就感受他此刻有多么的恨铁不成钢，而电话那头则是表现出万分的不解，好像真的不能理解努力夸他好有什么不对。 第132页 「……我知道，只是为国争光这个词不是这么用的，而且我就是个三番……已经剪成了二番？除非剪成番茄炒蛋，不然不能说我为国争光，那是人家冠军的词。」 「对，当然感谢你们帮忙宣传，只是用词和句式方面希望能改动一下。」 「行你再看看，麻烦你了。」 临挂电话，林郁还听见那边小声嘀咕了几句真大牌。 林郁差点沿着电话线爬过去摇晃他脑子里的水！ 有望冲击奥斯卡、为国争光、新一代年轻演员的表率——他们还真敢用词。 合着不是他们要被嘲。 放下电话，看见唐绍钧走过来，林郁才调整了表情，「怎么这么早过来了。」 时钟挂在客厅墙壁上，时针才指向下午三点，离晚饭还有段时间。 唐绍钧道：「这是怎么了？谁惹你不高兴了。」 林郁把事情和他说了一遍。 唐绍钧点头，若有所思，「原来如此。」 林郁没发现什么，还继续说这件事。 听见保安一脸理所当然的说奥斯卡的时候，他就觉得不对劲了。 也太离谱了，他的宣传还没差劲到这种地步。 尤其风娱併入唐氏旗下后，改邪归正，在舆论把控这一块如虎添翼，非常到位，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 他回到家里，仔细翻了翻网上的言论，找到了源头——有几家媒体发的通稿和原先确认过的稿子不一样，其用词之夸张，说是黑装粉还差不多。 林郁打去电话问怎么回事，他们只说是发出前的正常调整，就是几句话变化而已。 那的确是几句话——可也不能这种话！ 这几句话把他们抬的太高了，要是金松奖没有拿到奖项回来，别人一定会用这几篇稿子来酸他们。 物极必反、捧杀，都是这个路子。 林郁说着说着，留了个心眼，还是给底下的工作人员去了个电话，让人查查看怎么回事。 用心思考问题时，他反而没什么情绪了，这几分稿子就和从前的艷压通稿一个性质，也不是第一次处理，不用太过介怀。 林郁工作时，唐绍钧没有干扰，而是自己上了阳台，拨弄起了几盆盆栽。 盆栽是他上个月搬来的，花期将至，现在颤颤巍巍的立了几个花骨朵，藏在茂密的斑叶里，若隐若现。 明明是观赏性的锈斑叶，叶片呈现出白色环状斑纹，颇受群众喜爱，可到林郁这里，他非说人家缺钾缺锌，缺这缺那，自作主张给投餵了一堆肥料，三天不到枯了两盆。 唐绍钧虽然嘴上不说，但从此每隔一两天就要来浇水剪枝，想办法救亡图存。 林郁当然是非常的不服气，特意挪出了看球赛时间，改为看农业频道，致力于为自己正名。 至于效果……… 又死了两盆。 恭喜他被拉入盆栽界黑名单。 林郁不知道什么时候结束了电话，来到阳台，蹲在唐绍钧旁边，暗搓搓炫耀道：「昨天我剪了枝，造型好看吗？」 唐绍钧：「好看。」 林郁：「之前阿姨浇水浇太多，我还抢救了。」 唐绍钧：「不错。」 林郁：「你知道吗，这个叶子其实叫锈斑叶，这是03年花博会才展出的品种，所以不是营养不良，是观赏品种。」 说着，他还伸手，骄傲的点了点小叶子。 唐绍钧从善如流的点头：「原来如此。」 三连达成，林郁心中不快一扫而空，满意了。 . 唐绍钧是过来接林郁的，林郁处理了这事之后，也没什么别的要忙，干脆一起早早出了门，去往唐家。 唐家是真正的大隐隐于市，房子安置在热闹的老城区中心，外头是街巷牌坊，青石板路上行人熙熙攘攘，不少是蓝眼睛的外国人，背着包举着摄像机，四处抓拍。 两人把车停好，进了老巷。 往里走一段，游人变少，环境清净很多，遥遥的看一眼，便见到巷子尽头的红墙白瓦下，有人正搬着个小板凳在那儿等着。 这还是个熟人，乔楠。 乔楠先同林郁打了个招唿，而后遍转向调侃唐绍钧：「刚才你妈还念叨，说你三过家门而不入，你到底是要出家当和尚，还是有了媳妇忘了娘？」 唐绍钧笑一下，「你看呢？」 「我看嘛……」乔楠的目光在他们之间逡巡一圈，呵呵一笑，「我偏不看，美得你！」 继而甩手进了家门。 随后，院子后传来唐妈妈的声音：「绍钧和小郁呢，你不是接他们去了吗？」 乔楠：「…………」 「后边呢我的亲师母。」 乔楠爹妈闹过离婚，小时候自己离家出走，怀揣着大侠梦跑唐门蹭吃蹭喝学武练艺，也就是这样和唐绍钧认识的。 后来唐绍钧坚持要做实业，家里不支持，则是乔楠出钱出力，二人关系足以称兄道弟。 而现在嘛……升个辈吧。 缘，妙不可言。 林郁和唐绍钧进了门，就见唐妈妈繫着个围裙奔了出来，特别高兴的样子。 「小郁过来了，」她牵着林郁进去，亲亲热热的，「阿姨在做大虾，你吃虾的吧？有什么想吃的和阿姨说，阿姨给你做。」 唐绍钧看了乔楠一眼，以眼神问话：我妈怎么下厨了？ 第133页 乔楠耸肩。 三个大厨都拦不住，他就更管不着。 可能爱心的味道会比较下饭吧。 俩人交头接耳的时候，林郁陪着唐妈妈在前面说说笑笑。 他没见到她的时候犯怯，见了人反倒自在，小嘴抹了蜜似的，把人哄得笑开了花。 他们穿过重重庭院，走了有快十分钟，还没到地方。 因为专心哄着唐妈妈，林郁无暇关注他们家到底有多大。 直到唐妈妈指旁边的高墙，说那边从前也属于唐门的地盘，可惜现在再有钱也买不回来，那样子真的特别遗憾。 林郁懵了会儿圈。 也不是没见过有钱有势的，但……隔壁是市民公园啊，怎么会是你们的？？？ 他把疑问按在心里，默默记起了数字：从一数到九，足足经过九处院落，门开了一扇又一扇，走的都快迷路了，他们终于来到主屋。 主屋里很正常，是现代化都市里常见的装修和家具摆设，让林郁松了口气。 唐妈妈招唿他吃吃喝喝，拉着手又说了好一阵话，在林郁承认自己是太瘦了、保证自己会多吃一点之后，她才肯恋恋不捨的回厨房去。 唐妈妈一走，林郁就被抽了骨头，往后一靠，陷进了沙发里，感觉比演了出舞台还累。 唐绍钧跟着坐下，递水给他。 「不要，」林郁道，「我想喝点快乐的。」 「？」 「看镖——」乔楠丢了罐可乐过来，唐绍钧抬手接住，拉开易拉罐，递给林郁。 林郁默默喝起乔楠的可乐，居然还是零糖的。 还挺孝顺。 喝了两口快乐水，林郁补足能量，幽幽道：「我说小唐，你们家什么情况，我参观用买票吗？」 不等唐绍钧说话，乔楠笑眯眯的在他们间坐下来，插了一嘴，「你刷脸进。」 「那我还挺荣幸，」林郁笑着答。 住家阿姨洗了盘葡萄过来，唐绍钧接过来，想给林郁，结果是乔楠先捡了两颗，「唔，有点酸。」 唐绍钧：「………」 「会吗？」林郁吃了，「还好，是这个味道——哎，那隔壁市民公园又什么情况」 乔楠：「那片在近代之前的确是唐门地盘，之后嘛，」他一耸肩，「你懂的。」 林郁懂是懂了。 但他现在想打出一个「高攀不起」，然后退群。 乔楠被他反应逗乐，刚要说话，被唐绍钧缓缓看了一眼。 ………非常冷漠的一眼。 埋葬了兄弟情的那种。 乔楠：「？」咋了？ 不就吃他颗葡萄吗。 唐绍钧转回头，对林郁道：「不是那样的，这片区域只是隶属唐门。」 「唐门？」有什么区别吗？ 「不是影视剧里那个唐门，」唐绍钧道，「安史之乱时，一些江湖人聚在此处抵抗叛军，保护平民，受到唐玄宗赏赐，把这片地方都封给了这些江湖人，这里汇集了大江南北来的义士，没有特定拳脚的流派，只有因义而聚，四海为家，行侠仗义时自称是唐门人，所以有了唐门。」 这么说，林郁就懂了。 大众向来只知道唐家班的师承源自唐门，但不知道唐门是这样的说法。 坊间果然藏龙卧虎。 林郁缓缓咬了颗葡萄。 ……好，他要退群了。 「酸吗？」唐绍钧突然问。 林郁愣了下，才反应过来，是问他手里的葡萄，他捏了颗递过去，「还好，你尝尝。」 唐绍钧自然而然就着他手吃了，也说：「有点酸，还是分株，是家里种的，去重摘一串？」 林郁还没听过自己家能种葡萄呢，立刻起身跟了出去。 乔楠还坐在客厅里，后知后觉的读懂了唐绍钧眼神的内涵——你已被踢出群聊。 他，真·退群。 第72章 因为林郁的好奇，对唐门的介绍一直洋洋洒洒的持续到了饭桌上。 唐爸接过这一棒，就着小酒，对唐门歷史极尽铺陈，大说特说。 唐门本身就极具传奇性和戏剧性，他渲染的许多细节是之前唐绍钧和乔楠都没听过的，因此几人都听的很入神，时不时点头髮问，唐爸那就更满意了，还放下碗筷，要给他们——主要是林郁，演示拳脚。 还是唐妈妈及时出手揪住了他，他才讪讪坐回去。 安静了一阵，唐爸不死心，又道：「小郁啊，我听绍钧说，你想拍武侠片？你要是想拍，那这段故事完全可以拿出来演一演的嘛。」 林郁推了回去，笑着说：「我怎么敢演，倒是您宝刀未老，应该重新出山，亲自拍上一段。」 「哎我倒是真想——」唐爸正说着想呢，突然神情一变，做莫名痛苦状，并当即改口，「那我不是一把年纪了吗，这腰背腿，哪哪都是伤，拍不动拍不动。」 是唐妈狠狠在他腰上掐了一圈。 武打戏多为古装戏，一身行头几斤重，夏天热冬天冷，成天都在地上打滚，这还不算，还得吊威压上天，吊着威压耍帅打斗，看着是飘逸，其实都叫苦不迭，下来往地上一趴就不想起来了。 年轻人还能扛一扛，她家老唐这身伤，算了吧，找死呢。 唐妈妈训斥道：「就你成天叫嚷着拍戏，你看其他人谁应你了，别人都知道享福，就你不会，冤大头说的就是你。」 第134页 「谁说的，」老唐瞪眼睛，「老于老冯不积极吗？他们俩不就应我了！」 「哦，那他们能拍吗？」 老唐不吭声了。 林郁有点疑惑，悄悄看唐绍钧一眼，唐绍钧随即附耳道：「于伯腰伤，冯叔……」他迟疑片刻，对了，冯叔为什么不能拍？ 老唐耳力不错，瞟他们一眼，很沉重的比划个大圈圈：「——他现在有这么胖。」 「…………」 林郁正拿着筷子，筷尖夹着一块肥瘦相间的五花肉。 左侧坐着唐绍钧，右侧坐着乔楠。 他选择了片刻，将肉放到了右边的碗里，若无其事道：「多吃点，这个营养。」 乔楠：「？？？」 入夜时分，几人从唐家宅子里出来。 唐威刚才在里头又被老婆训了，在小辈面前没面子，整个人都蔫蔫的。 唐绍钧拍了拍他，父子两人对视一眼，尽在不言中。 刚才走之前，唐威偷偷拉儿子又说了一次拍戏的事。 唐威居然是真心想撺掇他们俩去拍武打戏，不是随口提提的。 从前武打片黄金期时，市场认这类片，也就认唐家班这帮人，他们的创作受到很大鼓励，进而拍出了许多好作品。 只是当时技术条件不过关，很多意境拍不出来，缺点意思，后来技术条件好了，市场却不爱看了，没有土壤，就没有办法开花结果，这东西就只能停在那时候。 这是唐威心里的一个遗憾，他也一直想弥补，再拍出一部优秀作品来给大家看看。 可惜的是，他早年太拼，留下一身伤，再碰武打戏，一个不小心旧伤復发，家里今年刚买的疗养院又可以收拾收拾迎接大老闆了。 所以这个遗憾，也就只能是遗憾，很难再补全。 林郁几人在家门口道别，说好改日再回来。 唐威摆手：「行了，我不送你们，自己走吧。」 说着，也真不送他们，转头往里走。 他边走，还扶了扶腰，也不知道是被老婆掐疼了，还是伤痛后留下的习惯性动作。 红门白瓦，院落深深，他不一会儿就走没了影，院里传来唐妈妈的声音：「……老唐，我老花镜放哪了，快给我找找……」 林郁和唐绍钧也已经走远。 墙头栽种了重瓣三角梅，层层叠叠的盛开着，在夜色里沁着幽幽清香，月亮已经爬上梢头，半掩着面，悄然向人间投去注视。 . 在外边熘了食，两人一块儿回家。 林郁看电视，唐绍钧在旁边敲笔记本回邮件。 敲着敲着，邮箱里躺了份新文件。唐绍钧扫一眼，他爸把剧本发过来了。 唐绍钧转头向林郁道：「之前不是和我说想拍武侠片吗，还想吗？」 「唔，」林郁装蒜，「我有吗？」 当然有，他还说拍完唐绍钧就要移情别恋了。 「啊，那次，」林郁道，「我随便说说的，工作太忙了，以后吧。」 唐绍钧点点头。 之前在家的时候就看出林郁好像不太想拍，他现在又这样说，唐绍钧便不提了。 刚好林郁又接了个电话，是郑导打过来，说去金松电影节的事，林郁和他说了好一阵，正好把拍武侠这事给揭了过去。 挂完电话，林郁喜气洋洋的宣布：「下周一去金松电影节，颁奖礼。」 唐绍钧笑起来，「恭喜。」 独乐乐不如众乐乐，林郁又把消息转达给其他主创，大家都很高兴。 说着说着，大家聊到要一起订票去法国。 唐绍钧及时道：「别定机票了，飞行时间太长，我送你们过去。」 林郁一顿，从电话里抬头。 他送，就是打私人飞的嘛…… 唐绍钧：「嗯？」 林郁没吭声，手机放到一边，低头拿遥控，在农业频道和体育频道之间搞起了每日一回合的纠结。 「看球，」唐绍钧适当的说。 这下就是他要看，不是林郁要看。 林郁顺水推舟的调到了球赛。 nba的重播声中，林郁慢吞吞道：「送我去的话，你也去吗？」 「嗯，去。」 没几分钟，就进了一球。 林郁盯着屏幕看了会儿，说：「那好吧。」 得到答覆，唐绍钧便干脆的给特助打了个电话，让他提前去调度私人飞机的使用。 林郁听了一阵，嘀嘀咕咕的：「飞行成本的钱你以后可别找我要，不给。」 唐绍钧虽然没听全句子，但还是很敏锐的转过头。 林郁微笑：「没事，我在感慨人生。」 接触越久，越知道林郁有很多妙不可言的脑迴路、奇奇怪怪的想法言论，唐绍钧已经习惯。 电话仍在通话，唐绍钧一边听特助的工作汇报，另一边拉住林郁的手放在膝头，安慰似的拍了拍。 林郁还是佯装在看球赛，实际是在被掰弯的大道上，消极不抵抗的走着。 . 一个明媚的晴天，《狗蛋》剧组主创，集体抵达法国。 感谢剧组金大腿，他们这回全体都是坐私人飞机来的。 他们夜晚出发，睡过一觉，早上起来在机舱里斗地主，一边嚎着阶级矛盾太尖锐，一边疯狂抢地主，一个比一个乐。 打了没几局，在一片嬉闹声里，飞机便抵达了美丽的法国小镇。 第135页 小镇坐落在一片蓝色海岸边，景色优美，环境……环境在搞电影节前挺好的，搞起电影节之后，世界各地的影迷和电影人都跑来凑热闹，小镇承载力没跟上，处处人挤人，推特上怨声载道，这会儿最心平气和的就属于国人了。 习惯了。 而要论人多，此刻机场外，尤其突出。 接机口人头攒动，多为年轻小姑娘，你挨着我我挨着你的站着，而且她们还挺有组织，不喧譁不吵闹，就举着牌、抱着礼物，再穿着统一的上衣，翘首以盼。 这批人多达百人，百人说起来好像不多，但想想那是两个班级的人全挤在一个地方，那就很显眼了。 路过的外国人纷纷侧目，相互问询：「那是什么人？」 「看她们的衣服，上面写着——」有认识一两个中文字的给翻译了出来，「写着绿树？」 「是不是环保组织来抗议了？」 「真棒，他们终于来了！我也要加入他们！金松的环境太差了，我认为他们需要这样的外力督促！」 某留学生扶额，「那叫小树林，不是环保组织，是追星女孩。」 「什么？」 人们都朝他看过来。 留学生也是来接机的，闲着没事，给他们解释：「她们是一位中国艺人的粉丝，这位艺人来参加金松电影节的颁奖，所以她们来这里接机。」 这下大家明白了。 有人惊嘆道：「这么多人？这位艺人叫什么，一定是非常厉害吧！」 「还行吧，」留学生想了想，「就……长得好看点？也没其他特别的。」 旁人困惑：「不特别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喜欢呢？」 留学生耸肩：「那有些小姑娘就喜欢这样的，我有什么办法，她们觉得好看就成了呗。」 他的样子，显然是挺不屑的。 于是旁人更加迷惑的指出了一个问题：「可你刚才说他是来参加金松电影节的颁奖仪式的，那么他应该是一位非常优秀的演员才对呀。」 留学生：「…………」 还真是。 林郁又不是买票来旅游，人家是拿着邀请函过来，带的作品还是这次唯一入围的华语片。 以彼之矛攻彼之盾，扎的他脸好疼。 当然，其他人并不是故意质疑他的，大家没想和他争论，只是单纯好奇。 马上就有人问：「他叫什么？」 留学生心有不快，不想说话，可恰在此时，一片几乎要掀翻屋顶的叫声响了起来： 「林郁！」 「郁郁！」 「恭喜狗蛋剧组入围！」 「欢迎来到金松镇！」 姑娘们把牌子举的老高，踮起脚拼命往里看，激动的快蹦到天上了。 是林郁一行人到了。 路人的好奇心都被调动了起来，也想看看她们接的是怎样一个出色的艺人。 大家纷纷转过头，往那边看了过去—— 只见闸机口打开，人行通道上缓缓走出一行人。 为首的是个白髮老头，还踏着老头乐鞋，满脸笑出来的皱纹。 所有人：「…………」 大家还来不及失望，随后一个黑髮年轻人又走了出来。 「！！！」 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目不转睛的看着他。 像是给他配背景音效似的，小树林们叫声更高，像排了一百条海豚一块儿飙高音。 年轻人面带微笑，抬手，比了个「停」的手势。 一秒收声，粉丝都闭嘴了。 前后分贝相差的太大，在人耳中，这一瞬间里，其实是呈现出静音状态。 而年轻人就在那样的静谧里，微微笑着。 明目含光，占尽风流。 这的确是太好看了。 大家此刻另闢蹊径的理解了留学生那句话「长得好看，没其他特别的」。 在这样惊人的样貌对比下，其他的东西当然就显得不特别了。 第73章 有好几个自媒体在机场直播，来往的剧组和明星都被拍了进去，许多国内观众们就通过这个看看热闹。 《狗蛋》剧组当然也被拍了。 他们知道林郁人气足，还早就预备好了各种镜头，对准通道。 有好几个聪明的，连直播间名字都挂上了林郁俩字——这一直候着他呢！ 粉丝浩浩荡荡给林郁接机的一幕自然也就被放到了网上。 起先，观众朋友们的思路都很传统，按老规矩舔屏、尖叫，大唿美颜盛世， 这程序走过无数遍，大家还是没有倦，郁郁每日都能美出特色、美出新高，他们颜粉当然也得跟上。 颜粉们给主播刷出整屏的礼物，唿吁他再往里怼怼，挤个好位子，把郁郁拍的再清楚一点儿。 在金钱力量的趋势下，主播们不畏艰难险阻的往里钻，个个汗流浃背，感慨着生活不易。 可，此时，有个连林郁脸都没拍清的直播间里，观众数量却在蹭蹭蹭的上涨。 那主播没挤到好位置，本来还颓着，这会儿揉揉眼睛，自己都惊呆了。 再一看弹幕： 【我tm笑死，看外国友人那表情，她是世界上另一个我吧。】 【……我本来觉得小树林很夸张，看了这帮外国人的颜艺，突然感觉小树林还是很含蓄的。】 第136页 【？？？原来洋佬也分得出亚裔的美丑吗。】 【东西方审美本来就没差，你当外国人瞎，分不出谁好看吗，他们挑出来自己人哪个不好看？】 【若有所思.jpg】 【若有……算了，我思不出你们思的啥，就一句话：林郁这是叫被世界人民认可的美丽了吧？】 【我艹，楼上把我鸡皮疙瘩雷起来了】 【世界人民没说过。】 【你们也是真能给人招黑，这也是本事啊！】 ………… 主播也同样被弹幕雷了一下，颜粉也真敢说。 什么「世界人民认可」的美丽，说出来不怕招黑吗。 这时，忽然有人拍了拍他肩膀。 他转头一看，对方是一位抱着孩子的白人妈妈。 对方沖他笑一下，张嘴就是：「#￥%*&……」 主播：「？？？」姐，你乱码了吧。 弹幕群众里冒出了个扫地僧：【主播看这里，德语，问你母婴休息室在哪。】 主播懂了，赶紧用小学英语替人指路。 指过了路，对方很客气的道谢，没急着走，换成英语，一脸热情的拉着他叽里哌啦了两句。 虽然换成英语，可姐姐这口英文，好像还是有那么一丁点的乱码。 主播露出了礼貌而不失尴尬的假笑，一双小眼睛拼命往下瞄手机屏幕。 刚看了内容，主播便愣了。 弹幕听译：【你是韩国人吗？我刚刚从首尔回来的！你们国家的演员真帅气，我十分期待在银屏上看到你们的电影作品。】 同一时间，观众评论炸了—— 【啥玩意，谁是韩国人了？】 【好事全是日本人韩国人干的，坏事全是中国人干的，东亚背锅大侠，非我华夏莫属。】 【……妈的好气。】 【快给她说你刚才指错方向了，让她往反方向去！】 【………】 在弹幕一片反感的时候，外国友人无知无觉，还神采飞扬的向主播表扬着身后那一行人—— 大意是：这几个年轻演员非常帅气，尤其中央的黑头髮小伙子，而且他们的粉丝素质也很高，这么多人，还能这样安静，实在是令人难以置信。 主播努力听了一阵，感觉怎么那么不是滋味呢。 当然，对方也不一定是因为刻板印象就把他们当韩国人，人家都说自己是刚从首尔飞来的，见着亚裔，把人当同一班机下来的韩国人，也是理所当然。 白人妈妈夸过一阵，小孩闹了起来，她哄着孩子要走。 刚走了两步，主播追了上去，道：「我们是中国人。」 她一愣。 看着眼前一脸严肃的小伙子，她立刻明白，对方十分在意这件事。 她当即抱歉道：「真是对不起，是我误会了，我要向你道歉。那么，你们这次带来的作品是什么呢？如果会上映的话，我一定会去影院观看的。」 主播立刻举手机给她看—— 上边就是德文版的，《狗蛋》剧组的介绍、主演的简要资料。 弹幕扫地僧都备好啦。 看白人妈妈认真阅读的表情，主播不自觉挺了挺胸。 这段直播录像当天便在网上传播开了。 原本揪着「奥斯卡」、「为国争光」这种词可劲酸的人通通都闭上了嘴。 虽然只是一部影片，但这份文化输出的确能影响一部分人对华人的观感。 形象不就是这样一点点的挣回来的吗。 所以那些粉粉黑黑的事儿暂时全都歇下了，预计要排在同期上映那几部片的影视制作公司也下了班，出都出去了，大家就先一条心吧。 . 林郁等人前脚刚离开机场，某个名媛也抵达金松镇，在贵宾休息室里自拍了一会儿，发了条社交动态。 等了一会儿，她点开评论。 本以为评论仍会像往常一样，对她极尽吹捧和表示羡慕，可这回，却并不如她所料。 前排第一条是：【哇！慕大小姐也在金松，是不是也是小树林！】 某名媛立即嫌恶的皱起了眉毛。 「听澜，车到了，该走——咦，你怎么啦？」 同来游玩的小姐妹疑惑的看着她，发现她的表情不太好看，眼睛里似乎有点傲慢不屑之意。 「没什么，」慕听澜收拢神情，娴静一笑，「下到地面还有些犯晕，已经好了。」 她说话的时候，小姐妹却已经凑了过来，看见了她发的状态和底下的评论。 「哟，林郁刚到了？明明没看见呀！」 慕听澜拉她：「不管这些了，不是说车到了吗，我们走吧。」 小姐妹点了点头。 但这时候另一个姑娘又翻起了行李要重抹防晒，她们只好又坐了下来。 等待期间，小姐妹左思右想，翻了翻手机。 突然，她一拍脑袋，「哎呀，我知道了，林郁坐的是唐绍钧的私人飞机！」 慕听澜眉心不易察觉的一皱，似乎一听见这个名字就不太高兴。 小姐妹无知无觉，还在说：「我就说，他肯定能成的！娱乐圈里这些混出头的，真是各个都有一手。 慕听澜心头微微一动，听出了她话里有话。 不等她拐弯抹角的打听，另一位同游的姑娘已经打直球问了起来：「哈？朋友，我怎么觉得你这儿有内幕呢？」 第137页 「没……」 「说说说，快点，不准卖关子！」 手握内幕的女孩看看她们俩，寻思着也没别人，便说了：「别往外说哈，我也是听别人告诉我的，林郁刚出道没多久的时候就在托人打听唐绍钧的事，什么经歷性格爱好都打听了个遍，还绕着弯要了他的手机号码，而且——」 她招招手，让两人凑过来：「他还着重打听性取向！」 「…………」 她嘴上说是「听别人告诉我的」，但其实并非道听途说，而是她手下的媒体主动送她感兴趣的内幕来讨好她的。 她家做报社起家，a市一系的媒体大多都有她家里的投资，她说的消息，准没错。 慕听澜眼珠子一动，当即笑道：「是吗，出道就在打听了？那也不错，我看他们感情很好，恩恩爱爱，惹人羡慕。」 另一个姑娘一把捂住了脸，突然激动：「天！刚出道就瞄上，现在还上手了！我突然嗑cp了咋办，我爱了我真的爱了！啊啊啊！」 她这是真心的。 慕听澜：「……」 她原本在微笑的唇角微微撇了撇，很难理解这些人的喜好。 这姑娘还沉浸在嗑cp的快乐里无法自拔，原地冒粉红泡泡，拉着八卦姐让她多说点儿。 要是光就慕听澜那么说，八卦姐还会藏着掖着，毕竟都相处过一阵子，知道对方不是那么简单的人，但换成眼前这位真姐妹…… 八卦姐立马很有义气的握住她的手，警示道：「姐妹，剧毒，千万别入坑！」 姐妹发呆：「啊？」 八卦姐：「林郁是直的呀！他还开车送女粉回家呢！种种迹象都表明他是直男，没有错的！」 姐妹：「……」 刚刚还在舞台上冒着梦幻旋转，转了没两圈就被一句话打回人间。 这可是才要入手的cp，梦碎的也太快了。 慕听澜坐在一旁，看了看自己手机评论，又看看她们，若有所思。 继而，冷冷一笑。 . 剧组下榻的酒店里。 林郁到了房间后，吃了点儿东西，便去睡觉了。 睡醒后，洗了个澡，刚出自己套间，就听见外边敲巧克力键盘的细微声响。 那是唐绍钧在敲笔记本。 小唐总永远在敲笔记本，不管飞机上车上客房里，笔记本和他一直是连体的。 这家酒店是入围剧组统一下榻之地，颁奖现场就搭在这儿。 因为酒店被金松节举办方全包，所以游客很难定到房间，唐绍钧也就直接和林郁住了一间套房。 ——虽然林郁心里知道这货十有八九就是故意的。 说来很奇怪，明明他应该言辞拒绝，就算拒绝不了，也应当有所防备，但是他一样都做不到。 和以往接近他的人不同，唐总早早的在他这儿被戳上了一个安全合格证明，完全可以在关卡凭证放行，不会被排斥。 他拿不出办法，暂时只能採取消极不抵抗策略。 林郁靠在门框，从背后看了唐绍钧一会儿，心里啧了一声。 他扯了条毛巾擦头髮，走了过去。 「在忙什么，怎么还不睡？」 唐绍钧却没有反应，他戴着蓝牙耳机，压根没听见。 ——直到，林郁的脸出现在电脑屏幕的视频界面中。 「！！！」 唐氏几个高管在某个项目上产生争议，一起拿来问唐绍钧，临时启用了视频会议室。 会议室那小半堵墙，都是唐绍钧这儿的视频投影。 花大价钱引进的投影设备，那清晰度就是不一样，用个词形容，就叫纤毫毕现。 此刻，林郁穿着浴袍，腰带松松的繫着，锁骨微凸，湿漉漉的黑髮搭在额前，一颗水珠子从额前坠下，轻轻一颤，落在唐绍钧的手背上。 林郁神情一滞，说到一半的那句「怎么不睡觉」被吞了回去。 会议室所有人陷入迷之寂静：「…………」 第74章 视频上呈现了半秒的静止，这头会议室也同样进入了半秒的停滞。 静谧之中，其实所有人都在头脑风暴：是调侃两句打个招唿显得比较轻松不尴尬呢，还是若无其事熟视无睹显得比较专业有素质呢？ 大家纠结的时候，唐绍钧先做出了一个动作—— 他拉着林郁坐下，并朝高管介绍道：「这是林郁。」 所有人：「………」 谁不知道似的。 在此前，高管们知道boss和林郁有一腿吗？——知道！ 但对他那张盛世美脸会出现在会议室墙上有预期吗？——没有！ 老大你是不是太爱工作了啊？ 佳人在榻，你到底为什么要接我们这帮没眼色喽喽的视频电话？ 你这样，对谁都不好……… 但既然老闆都主动介绍了，大家不可能还装傻。 他们立刻摆出笑脸，热情洋溢的和林郁打起了招唿。 那一个个的殷切程度，可能也就是年轻时候见丈母娘有过——也差不多，老闆嘛，衣食父母，一个性质。 双方互认刚刚结束，只听得咯吱一声响动，会议室大门被轻轻推开。 实习生端茶进来，「？？？」 他差点又退出去。 这一幕实在太过奇怪了，这帮领导们之前在外头可是吵得面红耳赤，这才多久，怎么就个个笑容满面，一副要上谁家拜年的样子。 第138页 他们本来就是为项目吵的急了眼，才急哄哄的开视频找唐绍钧定夺的。 这文明点叫请示上级，不文明的那就叫让老大来评评理。 所以实习生才被打发进来偷偷看看他们怎么样了。 结果这一进来………和说好的不一样啊？ 这时，音响里传来细碎的说话声：「没有找到吹风机……不要，当我kitty猫吗怎么可能会感冒啊……不是，你还没挂视频呢，还开不开会了你？」 实习生睁大了眼睛，沿着高管们慈爱的眼神，缓缓转头，看向身后的大屏幕。 屏幕中，唐绍钧和林郁并肩坐着，两人交头接耳的说了两句话，各自脸上浮现笑意，这神情，这姿态，说不是一对儿都没人信。 ……我靠。 这是什么现场。 紧紧抱住小茶壶，实习生向几位大佬低头：「打、打扰了。」 而后同手同脚，像殭尸似的蹦了出去。 出柜现场，受惊群众人人平等。 先后完成对高管和小实习生的两波打击，唐绍钧可能也觉得功德圆满，终于说：「你们自己定夺，不用所有事情都问我，不然一个个顶着总监总经理的头衔就没有意义了。」 「嗯嗯嗯。」 「就这样，回去上班，注意听取员工意见。」 「好好好。」 「…………」 视频滋啦消失。 新婚夫夫拜年会圆满完成，所有人都抹了把汗。 居然引荐的这么正式，老闆这是来真的啊……… . 林郁当然也知道唐绍钧来真的。 自己已经见过他朋友、见过他父母，这回还见了他公司员工。 所有人都觉得他俩是一对儿，光明正大，恩爱大方的一对 估计连唐绍钧自己这么觉得。 也只有林郁这个当事人自己，还在纠结着，觉得自己压根还没挑明态度呢！ 艹。 越想越心虚。 这种，是不是就叫，骗婚？ 林郁烦恼的抱住头，水滴沿着指缝滚下来，在手背留下一道湿痕。 「过来，吹头髮，」这时唐绍钧声音响起来。 林郁抬头。 唐绍钧把吹风机插好了点，正在沙发那头招唿他。 酒店没按惯例把吹风机放在房间浴室内，而是放在沙发旁的置物架上，也难怪自己刚没找到。 人家都备好了，总不能说不吹吧。 林郁慢吞吞的走过去，在唐绍钧旁边坐下。 二人一站一坐。 林郁微微低着头，热风在耳边唿唿的吹，手指穿梭过黑色短髮的触感格外轻柔。 他感觉自己像被顺了毛的猫似的，舒服的想从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声音。 「右边，」唐绍钧拍拍他后颈。 林郁顺着他的动作侧头，随口问道：「你的会就这么开完了，没个结果吗？」 「是他们自己能解决的问题，」唐绍钧道，「刚才风控的曾总你看见了吗？这应该又是他提的。」 林郁回想了一下，唐绍钧说的这个曾总，在高管堆里格外年轻，干的却是一票否决的风控的活，难免不能服人，所以撺掇着别人来找唐绍钧。 嗯……也可以理解。 那唐绍钧把活给他推回去，当然也可以理解。 见他立刻意会，唐绍钧唇角微微翘起来。 和通透的人说话就是不用费劲，很舒服。 「当年小曾新入职时，刚好我们换新招牌墙，装修工在『唐氏』两个字下面留下了胶水印记，我看见了，让他处理一下，你猜第二天我看见了什么——来，再转过来我这边。」 「唔，」林郁顺着他手掌侧过头，刚好撞上他的目光。 一瞬间，他便感觉从耳尖到脖颈一片都在发烫，也不知道要怪吹风机还是怪谁…… 「……看、看见了什么？」 唐绍钧：「那印记粘在墙上，根本不可能处理掉，而他搬了两盆发财树过来，刚好挡住胶水，还环捧住了唐氏的牌匾，并对我说『老大，这是招财进宝，聚气！』」 「…………」 真是个机灵鬼。 唐氏捡到宝了。 林郁低头一阵闷笑，「你也真会看人哈哈哈……」 他这么笑的乱颤，唐绍钧就没法给他吹头髮了，干脆关掉吹风机，将手搭在他颈后，轻轻捏了捏。 这姿势，很像是林郁抵靠在他肩上，而他环抱住对方。 「还要不要吹头髮了？」 林郁摸摸自己为拍戏剪出来的小寸头，没忍住，偏开头嘀咕了一句：「得了吧，我这小寸头，用得着吹吗，你不就是在趁机占我便宜吗。」 这回唐绍钧听的清清楚楚了。 「对，」他语调含笑，手依然虚虚的搂着林郁，「让吗？」 「………」 林郁缓缓眨了下眼睛。 唐绍钧微微笑着，既不过分进取，也不向后退让，只维持着原来的姿态，用温和的目光、低沉的嗓音，询问着是否可以再进一步。 四目相对，视线相撞。 那其实是很短的一个瞬间，但林郁却觉得过去了很长。 片刻，他眼睫垂下，移开了目光。 于是空气里那点刚撞出来的花火也就无影无踪了。 唐绍钧并不再提，放下吹风机，彬彬有礼的一伸手：「你自己来吧。」 第139页 头髮早已经干的差不多，吹风机躺在桌上，安静的散发余热，远处海浪击打沙滩的声音一波一波传来，海风裹挟着人们的欢声笑语，钻进室内。 林郁没吭声，拿起吹风机，作势要走，「那我去房间…………」 话语顿住，唐绍钧按住了他的手。 二人手背交叠，交换着温度。 唐绍钧问：「你在怕什么？」 他的语调很轻，神色仍然出奇的温和，像是最亲昵的伙伴之间的关切。 林郁心跳漏了一拍，嘴上却还装傻充愣道：「什么怕什么？」 唐绍钧：「你也说，我会看人的。一直以来，你在怕什么，或者牴触什么？」 「怎么可能……」 「那你躲什么？」唐绍钧伸手，轻轻捋了捋他稍显凌乱的额发，在造型师基于公共福利而提出的强烈要求之下，他其实还留了点头髮。 指尖被髮丝缠绕的触感，让人心里痒痒的，分外捨不得放开。 林郁嘴硬：「……没有。」 唐绍钧看着他，目光柔和下来， 「别怕我，也别躲我，我只对你好。」 「…………」 林郁耳根微微发烫。 弄不明白，看着挺正经的一个人，怎么这情话一套一套的。 「嗯？」唐绍钧轻轻捏了捏他的手。 林郁低头，揉了揉鼻子，復又坐回原位，颇有点无可奈何的样子。 是不好再躲了。 都装傻充愣多少天了，再躲下去，他改名叫林大猪蹄子得了。 「我真没有怕你，躲……倒是的确有点。」 「哦？」 「你记不记得你以前问我，觉得你是怎样一个人。」 「嗯。」 「那时候我说，你是一个很好的人，这个答案至今没有变过，在我心里，这是对人最好最好的评价了。我知道无论发生什么，在你身边就会安全，你不会批判我、陷害我、背叛我，你喜欢我，你一门心思对我好，我都知道。」 林郁抬头，「但你自己知道吗，你知道为什么吗？」 「？」 唐绍钧的眉心又锁成了川字，他显然一点都听不懂林郁的问题。 但他听得出林郁是认真在为某件事情困惑的。 于是他就更听不懂了…… 林郁说完，把被他握住的手抽出来。 唐绍钧本以为他又要一如既往採取鸵鸟态度，转身逃走。 但他没有。 林郁的手指在空中顿了一瞬，而后用手背触上男人的脸颊，动作很轻的蹭了蹭，「我不傻，也不是铁石心肠，我……我觉得对你不公平，你这也太倒霉了。」 林郁一直含煳其辞，一面是觉得感情线不靠谱，来的莫名其妙，估计等走完这本书的时候，也该去的莫名其妙，而另一面，则是替唐绍钧觉得亏的慌—— 人家本来好好的，事业有成，该被所有人追着捧着，白天是霸总，晚上却跑来他这儿洗手作羹汤，抢家政的活干，换外界来看，估计都觉得他被下降头的。 其实要是有的挑，谁不想弄个温柔贤惠的爱人摆家里，林郁就是被他这样对待的，尤其知道其中的安逸滋味，但唐绍钧就倒霉了，被作者强行安了这么一个感情模式，真是太亏了…… 而由于某种贪恋，所以默默接受着这一切的自己，完全就是一只大猪蹄子。 「我想让你有选择的机会……」林郁用手指轻轻划过他的五官和轮廓，动作很轻，做了一个抓取的姿势，说，「可却又不想。这样是不是显得有些自私呢？」 第75章 林郁有双非常好看的手。 骨肉匀亭，修长干净。 五指削尖，腕骨微微凸起，但到了指关节处却很流畅。 唐绍钧的视线沿着这双手往上，落在了他的脸上。 夕阳投了进来，在他侧脸叠了层金光，光影交错间，更显殊容。 林郁说完那话，便陷入了沉默中，好像掉进一个解不出答案的循环困境里，颇有些苦恼。 唐绍钧看着他，其实并不明白他的心结所在。但，有时解决不了问题，可以选择跳出问题，化繁为简。 唐绍钧突然拉住那双手，在林郁尚未反应过来时，将他一把拽了过来。 林郁没防备，跌进他怀抱中，二人鼻尖几乎都快要擦上。 「……干什么你！？」 林郁浑身肌肉都绷紧了。 他努力放松，但没成功，嗓音都显得有点干巴巴的。 唐绍钧的视线在他脸上一寸一寸的掠过，漆黑的眸子里别无他物。 男人的嗓音低沉：「你猜我要干什么。」 「………」这是犯罪！ 林郁喉结动了动，想别开头，却没能够。 有无数个小人在耳边狂叫，叫他赶紧把人推开，可也有更多小人牢牢把持在心口，控制住了全身上下的血液流通，让他僵在原地，不肯也不能离开。 唐绍钧比他高上一些，这样的视角，很轻易的就将他全部的神态变化以及细微动作收进了眼底。 唐绍钧微微笑起来，抬手在他下巴颌上轻轻蹭了蹭。 其实他什么也没有做，可就算这样，对林郁来说也有点过了。 林郁心跳的很快，恼怒道：「好好说话你耍什么流氓！」 他还好意思说「好好说话」这个词，也就他自己听懂了自己在说什么。 第140页 唐绍钧不以为意，低低的笑着，在他耳边说：「有吗？你说我听不懂的话的时候，我就只想做点别的。」 靠，果然是个没法沟通、心思和细腻俩字挂不上钩的「直男」！ 酒店海景房，就两个人，一个还衣衫不整就披了件浴袍。 这情景实在暧昧的过分了。 林郁还没有下好对人负责的决定，半点不想惹出事来，立即抵住他肩膀，往后退了一段。 一张沙发，两人各据一段，林郁防备的跟什么似的。 唐绍钧坐在原位置，摊开手，表示自己并没有危险性，「虽然不明白你在想什么，不过想问题的方式简单点，你不喜欢吗？」 林郁不吭声，扯紧浴袍，拒绝接收消息。 唐绍钧看了他一会儿，笑了笑，又说：「我见过很多人，形形色色，各式各样，可不知道为什么，走过一整片麦田，也挑不中合意的，直到你出现——我不知你怎么理解『选择』和『机会』，但是在我……」他捏住林郁的手，举到唇边，在他手背烙下一吻，「我倒是的确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 林郁发愣，忘记抵抗，只顾着看向他微笑的眼底。 那是个海一般宽广、温柔的眼神。 让人舒适，放松，想要沉浸其中。 「可……要是你走过来的那片麦田里，其实有一些你本也会觉得合宜的呢？」 唐绍钧本来只是表达自己的想法，但听林郁这样说，突然发现，也许他纠结的就是这个相关点。 ……纠结这东西，这孩子是多没事找事啊？ 「我几岁？」 「啊？」 「我是一个有判断力的成年人。」 哦…… 林郁眨了下眼睛。大概明白他的意思了。 林郁不说话了，再次加入新条件，陷入自己的思路循环， 二人就这么对视了片刻，唐绍钧忽然轻轻咳了一声，说：「好了，你去换个衣服，我们下去吃东西。」 林郁回过神，不自觉的点了头。 唐绍钧忍俊不禁，抬手薅了他脑袋一把，这才转身走开。 …… 林郁还蹲在沙发上，而唐绍钧则是去了套间内的浴室。 林郁搓了搓脸，往那儿瞄了一眼。 哗啦啦的水声响起，雾气蒸腾，煳住了印花玻璃门。 都是男人，谁还能不知道他去里面干什么。 林郁迅速挪开目光，把黄色废料塞了回去。 而后，起身，身体很诚实的抬腿也回了自己房间。 ……回去干什么？ 换衣服呗，吃人嘴软！ . 二人一前一后的下楼梯。 唐绍钧：「什么叫对我不公平？」 林郁：「没什么。」 唐绍钧：「那选择的机会指什么？」 林郁：「说了你也听不懂。」 唐绍钧：「那不是更好吗？」 「………？？？」 林郁沉默了一秒，缓缓转头，「人不可貌相，看不出，唐总是这种人。」 说完便加快脚步，一副大家志不同道不合的模样。 唐绍钧毫不费劲的跟上，抓起了他的手。 林郁甩了两下没甩开，俩人就这么一路别别扭扭的走了下来。 保洁阿姨就在旁边扫地，看了他们一眼，就收回了目光，就这一眼，还是因为他俩长得好看。 这地方喝多了推墙上打啵的都一天好几个，一走廊穿过去能串成一串，阿姨这双眼看了太多。 林郁二人来到大厅，本是要出门觅食，可瞄见前台聚的一拨人时，停住了脚步。 那边裴明高也看见了他，连忙招手，「郁哥，这儿！打你电话没打通，你快来呀。」 「怎么了？」 林郁走了过去，扫了一眼情况。 前边发生了一场争执，一方是几个法国人，叽里咕噜的说着什么，额头还滴着汗，看得出挺急的。 另一方则正是狗蛋剧组的一行人，里边有两个副导、主演裴明高，还有一位重要配角，这配角是个老演员，土生土长的京城人士，此刻正声如洪钟、字正腔圆的陈词。 林郁过去的时候，刚好听见他老神在在的说：「……那房间啊，没写您的名儿，相反，他们登的是我们剧组的名儿，这也不是我们要和您抢，而是金松节管委会给定的，我们都已经住进来一宿了，安排上有问题，您完全可以找管委会解决，在我们这儿争了有什么用呢，您说是不是这个理儿？」 随行的两个翻译小姐姐立即转达他老人家的意思。 这两边估计争了有段时间了，两个姑娘翻的嘴皮子都干了，看的出特别心累。 林郁听出来，这是酒店房间安排上出了问题。 那挺简单一事，怎么争起来的？ 他用眼神问询裴明高。 裴明高小声解释：这几个是一位超级大牌法国女星的助理，女星早早的知道自己入围了这届影后，所以让助理提前在这酒店预定好她最喜欢的那个房间——这老外也挺迷信，她第一次拿奖就住那儿，觉得那是她的幸运房间，所以还要住。 按这几个工作人员的话，他们的确早就定了那房间，但今天来确认行程时，却发现已经被狗蛋剧组给住了，所以现在死活要他们给让出来。 林郁点点头，听明白了。 第141页 同一时间，许多人都悄悄靠了过来，关注着林郁这边的动静。 其实刚开始吵的时候，还是有几个人在看热闹，但看他们就为一个房间，这么争了好一阵还没有结果之后，便都散了。 没意思。 直到林郁走过来。 认识林郁的人还不在少数，看林郁也掺和进去，他们突然反应过来——这是那个《狗蛋》剧组吧？ 华语片貌似只入围了一部片子。 仅存的硕果啊。 这不会出问题吧？ 这头，听完裴明高的话，林郁理顺了事情，也没往心里去，「她就是想要房间是吧？那就换一个呗。」 裴明高大唿小叫：「哥，那是你的房间！」 「那更好，就我和她换一个，我行李都没拿出来，」林郁不放心上，「多大点事，女士优先，让她住吧。」 说着转头想让翻译去转达。 裴明高抓着他：「不行！我气！他们态度太差了！凭什么！」 林郁本来步子都跨出去了，一听裴明高说他们态度不行，腿收了回来，「态度差？」 「嗯！」 「哦，那不换了，」林郁变脸都不用半秒钟，「这酒店还剩多少房间，要不咱们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全给定了吧。」 第76章 林郁这态度切的那叫一个行云流水，裴明高都没跟上。 最冤枉的是，翻译小姐姐还以为这又是裴明高撺掇的，赶紧扯了扯林郁的衣角，小声和他说里面的利害关系——人家是地头蛇，又是这次夺桂的热门，为个房间得罪他们，值得吗？ 她说的时候，那几个不太友好的外国友人就站在旁边，朝林郁这儿瞄。 他们看出来了，林郁就是入住幸运房间的那个。 林郁注意到他们的眼神，意味不明的沖他们微笑了一下。 笑完，他转回头，和翻译说了两句。 翻译小姐姐听了阵子，点头说好，同时偷偷看那几个外国友人们。 这几人正抱着臂，翘首以待，心道：刚林郁沖他们笑的那么漂亮，肯定是要让房间了吧。 唉，一看就是想多了…… 带着些许忐忑和无语，翻译在心中斟酌好用词用句，缓缓挪到几人面前。 老外：「有结果了？」 「有啊。」 老外：期待脸。 小姐姐按林郁的叮嘱，尽量还原语气，还很到位的配了个表情：「我住了就是我的，想我让给你，你想的还挺美。」 老外凝固住。 「！！！」 反应过来之后，他们就是好气。 明明就他们定的房间，这几个人占了就算了，占完还不肯还回来，真是太不讲理了。 里头有个红头髮年轻小伙，性情莽的很，当时就气的跳脚，面红耳赤的嚷嚷开了，说要找酒店和管委会要个说法。 要就要呗，林郁等人都陪着他。 酒店服务人员见状又跑了两个，催他们经理去了。 看着这两人火急火燎的跑开，翻译悄悄擦了把汗，顺便偷偷瞄了眼旁边看热闹的人……要命，这场面闹的好像有点大。 她虽然听林郁的话，把他意思都照翻了，但其实心里是有点犯憷的。 这能行吗？ 她知道林郁在国内很深藏不漏，硬干前老闆，能把人直接送号子里去，也同样知道这回随行的「家属」是枚大佬——但，那都是在国内吧。 现在异国他乡的，说不好啊…… 别弄到最后，酒店和管委会都袒护女星那边，还是叫他们让房间，那他们面子就丢大发了。 正好，那两个服务人员刚到侧门口，经理就急匆匆的赶了过来。 面对急切的下属，他摆了摆手，示意知道了。 他往前面看去，那儿就是对峙的两方人马，谁都不让谁。 华人剧组那边淡定自若，年纪大的还捧着保温杯小口喝了起来，另一边就稍显不淡定，尤其红头髮的一个年轻小伙，嘴上逼逼个不停，看着都快跳起来了。 看见经理的来到，小伙立马扑了过来，谴责他们酒店的安排问题，还理直气壮让他现在立刻马上给换房。 ——干完这趟我辞职吧，经理面无表情的想道。 「我们的原则一般是入住即确认，」经理微笑道，「而且，当一间房间被预定之后，会自动生成记录，在约定的时间期限到达前，系统不可能允许任何非预订人登记录入，除非本人进行更改。」 小伙愣了下，这意思是说，首先你们压根没定，我们有系统的，其次，就算你们定了，别人住就是住了，换不了。 小伙勃然大怒：「我们明明有订房的记录，而且这是amelie很早就与你们酒店约定好了的！」 他回头找同事，同事赶紧掏手机出来，翻订房纪录给他们看。 经理看了一眼，态度还是没变，客客气气的：「不如你们联繫一下amelie女士。」 他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而且姗姗来迟，估计的确是确认过一遍了。 那几个法国人对视一眼，气焰稍微下去了一点：不会真的出了错吧？ 那他们这一出岂不是无理取闹？ 狗蛋剧组这边几人则是松了口气。 老演员吹了口茶叶，老神在在的：「是嘛，还是要讲道理的，又不是我们给你为难，是吧。」 第142页 其他人：……大爷，得意的神气都漏出来了。 经理闻言转头，看他年纪稍大，以为他是这边华人剧组的导演。 唉……经理心里又确认了一遍自己一定要辞职的信念。 他硬着头皮走到老演员面前，说：「实在是抱歉，给您和您的朋友造成麻烦，我代表酒店向你们致歉。为表歉意，我们将替您和您的朋友更换房型，统一升级为豪华套房，以弥补您的损失。」 老演员觉得这经理还真会做人，那自己这边也不该蹬鼻子上脸嘛，于是道：「您太客气了，犯不着这么麻烦，就住原来的吧，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 小姐姐传达了意思，经理则又和她说了两句。 小姐姐愣了下，犹豫了片刻。 大家看出她神态不对，问：「怎么？」 小姐姐低声说：「他坚持要给我们换，我问了，他说其实那房间被一个钻石卡客户订了，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让我们剧组住了进来，而且……」 她瞟了眼那边在请示女星的法国人，声音压更低，「听那意思，房间是这个法国女明星主动让出来讨好人家的，她这几个助理还没弄明白，所以闹了乌龙。」 剧组人也都愣了。 这样啊？那现在的情况是，他们没得住，我们也同样没得住，都要让给那个人？ 他们彼此对视一眼。 看样子，是形势比人强，他们估计还真要让出来。 唐绍钧刚挂了电话和乔楠确认情况，走回来，听见他们的话，脚步一顿。 林郁敏锐的往旁边看了一眼，「你怎么了？」 唐绍钧沉默了一秒钟，不知道怎么说这件事。 可也就是那短短的一瞬间，林郁已经懂了…… 靠，真服了他。 红头髮法国小伙正在一边拿着手机通话，叽里咕噜一阵后明白了事情的始末，自己这是又犯错了。 女星恨铁不成钢的把他说了一顿，他捂着脸，不敢顶嘴。 但同时，心里又有点庆幸，还好，有个华人剧组挡在他前面，没让他和贵客直接冲突，不然他真的不用干了。 恰在此时，一只手从旁边伸过来，拿走了通话中的手机。 小伙吓一跳。 本来想抢的，但先是掂量了自己与对方的体格对比——嗯，没有实现可能性，其次打量了那人的神情，并听到了一点点从话筒里漏出来的话音——好像，不是他想的那么回事？ 所有人都看向唐绍钧，略带疑惑，又有些暗暗的期待。 唐绍钧用流畅的英文与那头交流了起来。 片刻后，他将电话还给小伙，淡淡道：「你听她和你说——」 女星在电话那头里怒吼：「chris从现在开始你失业了！现在！这一秒！」 叫chris的助理：「？？？」 女星不知道有这么多人围观，她被助理气疯了，数落的话开了头就结不了尾，把助理闯的种种祸拉出来熘了一圈，足见她忍了有多久。 林郁：……同一个世界，同一个助理。 真不是每个大明星都有游刃有余的助理，不然助理就不会当助理，而是自立门户了。 大家朝夕相处那么久，明星本人性格重情重义的话，一般也就能忍则忍了，少安点重要的活就成。 除非，助理坏了大事——chris现在就是这样。 女星拿幸运房间出来做人情，已经是很肉痛了，但想到能给这位客人以及他背后的家族留下个好印象，觉得也挺值。 哪知道，她助理，连个报备都没有，跑去抢房间。 和贵、客、本、人，抢！ 她让出来，助理去抢。 这小子可真了不起啊！ 助理被骂的狗血淋头，满脸茫然，好似一朵可怜的小白菜，被飓风一催，原地凋零了。 他颤颤巍巍的转头，看一眼唐绍钧和林郁，那表情是快哭了。 电话都没挂，他就走过来，二话不说，先鞠了个九十度的躬。 「别介，」老演员酸了句，「是华人，不是日本人，不兴这套。」 chris：「……」虽然没听懂，但应该是被怼了吧。 这会儿，经理也反应过来了，他的钻石卡客户，就是眼前这位啊？！ 对了！ 所以系统才能登记他们的入住信息啊！ 经理也赶紧跟上道歉，抹汗，心说还好自己刚才挺客气的。 另外就是，他呆会儿就去辞职！ 情势这么一转，围观的、当事的，都看明白了。 就是说本来这房间就是唐绍钧定的，而且是女星主动让出，刚才的争执纯粹就是她助理瞎搞而已。 看助理战战兢兢的道歉，女星又通过电话再一次诚恳道歉，大家不由得有些唏嘘了起来。 那么大牌的女明星，在自己的地盘上，居然还踢上铁板了。 这几个华人，不简单吶。 看热闹的慢慢散了，女星的几个助理道了八百遍歉之后，也赶紧熘了。 到后边，就剩下狗蛋剧组的几个人。 裴明高心旷神怡，斗胆上去哥俩好的拍了拍唐绍钧的胳膊，说：「原来是咱们小唐爷定的！我说嘛，您怎么早不说呢！」 唐绍钧：………… 裴明高能走到今天，大概真的全靠欧气。 林郁微妙的呵了一声，看都不看唐绍钧一眼，转而向所有人道：「大家还没吃饭吧？走吧，我请。」 第143页 大家都瞧出来情况，没说别的话，眼观鼻鼻观心的跟上了。 就留裴明高一脸懵逼，咋到吃饭上去了？ 第77章 原本唐绍钧和林郁是一起下来觅食的，但现在林郁摆明了不想理他，转头吆喝着剧组人一起上了酒店顶楼的餐厅。 唐绍钧想说点什么，可刚走了一步，便看见林郁一抬胳膊，哥俩好的揽住了裴明高，裴明高还乐呵呵的。 唐绍钧：「…………」 之前他给林郁的说辞，是酒店只允许金松节与会人员订房，他订不到房间，只能和林郁住同一间。 林郁半信半疑、勉为其难的接受了他的入住。 可一天不到的现在，他就被酒店诸人众星捧月…… 就，有点尴尬。 剧组人都没有把刚才的小插曲放在心上，转头跟上林郁，上餐厅美滋滋的吃了一顿。 见状，被薅毛的那只唐地主悄然起身，去把单买了。 买单时，身侧来了一对年轻情侣，唐绍钧被迫听了小两口的墙角。 女的在闹脾气，「……你说去哪就去哪，你说住哪间酒店就哪间酒店，凭什么啊？你算哪根葱！」 男的拼命哄：「亲爱的我错了，以后都听你的还不行吗。」 女的冷冷的「呵」了一声。 就是这一声，让唐绍钧侧目——多么似曾相识，刚才林郁就是这么对他的。 女孩一脸冷漠，掰手指数起男朋友的过错，其实没有大过大错，多数都是旅途过程中的小摩擦，唐绍钧被灌了一耳朵，心中认为这都是无伤大雅的小事，他与林郁也经常遇到，不过两人都从不在意。 他抱着这样的想法要离开，却听到女士画龙点睛的来了一句升华：「现在不是我专门挑出门在外的时候在小问题上发作，而是我已经忍了你很久，今天我受不了了！你根本不爱我，你最爱的是你自己！」 唐绍钧：「……………」 以小见大，推理缜密，逻辑完备，在场两位男士快跪了。 面对该万能句，男友抓耳挠腮，找不出答案，而唐绍钧也同样陷入沉思，一直迈不开步子。 就在这时，香风飘过，一位时髦女郎拎着个新包，从他们面前经过，男士顿时眼前一亮！ 女的察觉，顿时为之大怒，揪他耳朵：「你在看什么！？」 男的抱头嚎叫：「亲爱的，我在看包！你快看啊，那个新款鳄鱼包包，多么的配你！那是属于你的包！」 女士的手劲缓缓轻了下去，满脸狐疑。 男：「我认为我们下一站应该去蒙田大道，领回你的包！」 女的瞄向那个包，大概内心也挣扎了一会儿—— 其实吧，那个包，不环保，高溢价骗冤大头，还不好配衣服…… 男：「阿玛尼，普拉达，华伦天奴……」 但是，看着男朋友诚心诚意的份上，她勉为其难的、纡尊降贵的，点了一下头，「如果你坚持，也行吧。」 唐绍钧：「……………」 这样，也可以？ 虽然很迷惑，但无计可施时，似乎也值得借鑑。 上一次送东西的时候，林郁不是挺喜欢的吗？ . 一小时后，狗蛋剧组人吃饱喝足，相互道别，各过各的夜生活。 林郁没有夜生活。他回到房间，整理好行李，尤其这几天的行装之后，便看了起了明天的採访稿。 明天白天有三家国际媒体约访，得早晨五点起来做造型，一天都安排的满满当当，今天是最后清闲的时刻了，原本还有个电影夜party，。 好在过来时飞行旅程体验上佳，养精蓄锐，没有造成太大消耗，明天也能精神满满的迎接工作。 这点的确要多谢唐绍钧。 想到这儿，林郁便因唐绍钧那点小心思而感到好笑，直说不行吗？ 绕这么大弯子，他也真干得出来…… 用过晚餐唐绍钧没有跟上，而是说要去海边走走，所以现在不在房间。 林郁放下稿子，走到露台，朝海岸看去。 夕阳落幕，月芽儿悄然升上海面，潮一波又一波的送了上来，近处，灯影摇晃，人头攒动…… ——人头攒动？ 林郁眼睛微微睁大，朝底下看去。 只见十几号穿不同样式制服的年轻男女从黑色轿车上走下来，各自抱着叠成半人高的盒子、拿着一堆礼袋，又或者拎着许多本册子，在相互之间观察、点头致意一阵后，一同走进酒店大门。 周围的游客以及入住剧组都为之侧目，啧啧称奇，相互问是哪个大牌明星过来了。 那些盒子、礼袋上，都打了高奢品牌的logo。 显然，是品牌派人来给酒店里的某个客人送东西。 林郁看了两眼，收回目光，此刻也同样认为他们要去服务一位与众多大牌有合作的女星。 心里当时还琢磨了一下会是谁，要不要想办法要个签名？ 刚想了没两个名字，门铃响起，林郁没多想，去开了个门。 林郁：「………」 楼底下那一行人，抱着尺子量出来的标准微笑，站在了他房间门口。 林郁有一瞬间有那么一点点茫然，但很快就镇定了下来，稳稳的微笑道：「抱歉，amelie小姐没有入住这间房，你们不如再与她联繫一下？」 第144页 对面那就更稳了，异口同声用中文喊：「林先生，晚上好！」 唐绍钧从另一头走过来，「来了，都进去吧——没弄错，是我叫来的，你看看有什么喜欢的。」 林郁：「…………」 三两客人路过走廊，探头朝这儿看了看。 大概和林郁一个心理，都想看看是哪个大牌弄这么大阵仗。 看热闹嘛，永远比当事人高兴。 唐绍钧迟疑的观察林郁神色——说什么也不像高兴。 林郁沉默着，店员好奇着。 这中间流逝的每一秒钟，都给唐总施加了不亚于以弱搏强商业谈判的心理压力。 终于—— 在唐总试图学习陌生男士的话术时，林郁看他一眼，冷酷无情抬手—— 啪。 大门被关上了。 恭喜唐总贺喜唐总，马屁拍到马腿上，求生道路被当场关闭。 见者掬泪，闻者輓歌，可以送入直男迷惑行为大赏第一排了。 语言虽然不通，悲喜也并不相连，然而人类对吃瓜的热爱是不约而同的。 店员们彼此看看，都在心中为这位客人画了个十字。 愿他们多吵几架，晚些和好，从而促进品牌销售业绩大长。 阿门。 过了好一会儿，大门被悄悄推开一个小缝，人立即离开，但门缝留着，明亮的光线从里头射出来。 唐绍钧犹豫片刻，把东西留下，让店员们走了，这才进入房间。 林郁端着咖啡杯，坐在吧檯前的高脚凳上，灯光将他的侧面勾勒出来，稜角分明，身材颀长，再配上紧抿的唇，斜睨的眼，整个人高冷的一笔。 唐绍钧欲言，又止。 半响，沉默的起身进吧檯，倒了杯东西，回身放在林郁面前。 林郁定睛一看，一怔。 本以为唐绍钧进来又要搞直男操作，但他却只是倒了一杯牛奶，放在了自己面前。 唐绍钧道：「晚上了，别喝咖啡，喝这个吧。」 林郁看看他，又看看奶。 见他无比坚持的模样，只好勉为其难放下咖啡，拿起了奶杯，抿了一小口。 牛奶香甜浓郁……才怪，这个人居然特意倒了杯脱脂奶，口感艰涩，比咖啡难喝一万倍。 林郁和脱脂奶较了会儿劲，被唐绍钧看出来了，「这几天上镜多，严格控制饮食，你想吃什么先记下来，回去再给你做。」 林郁端着杯子，拇指在杯口摩挲了一会儿，不想喝，但也没放下。 唐绍钧也默默在旁边看着他。 过了会儿，林郁抬头问：「买什么了？」 东西就被堆在墙角，排了个加强连，光拆包都得半小时。 唐绍钧迟疑道：「我也没注意，估计是当季新品和经典款吧。」 duang—— 杯子被放在了吧檯，林郁漠然起身，「我睡觉了。」 唐绍钧都还在说：「……我给你挑了几件衣服，正好明天你能——这就要睡了？」 他没明白，刚还呈现出缓和迹象呢，这怎么突然又变脸了。 「哦……」林郁一顿，理了理衣角，重新坐回去，无事发生，「我说看完你买的东西我就睡了，明天很忙。」 唐绍钧略有些疑惑，在心中将他的举止回顾了一遍，好像琢磨到了一点东西。 「我看你带的衣服不多，所以挑了几套，採访和红毯就别穿重样了……」唐绍钧走到墙角，那儿有个衣架，他把自己给林郁挑的几身衣服和配饰拿了过来。 他估计在店里的时候就认真规划好了，哪件衣服配哪条领带，又配哪个手錶，所以现在拿上来都是成套的。 讲真的，他这配色只能算中规中矩不出错，完全不如店员搭好的那些。 他根本就是矇混进去的…… 难怪设计师们总是为甲方审美而哭泣呢。 林郁损了他两句后，双手把衣服抱到了另一个衣柜去，「那就放这边，明天造型师来了我和他说。」 想了想，又从另一个抽屉抽了条领带出来。 转身，差点和某人撞个正着。 唐绍钧伸手抵住衣帽间的门，拦住他的去路，「你不生气了？」 「你说什么？」林郁微笑着装大尾巴狼，「我为什么生气？」 唐绍钧却笑，「骗你住一间房，你觉得有一点点生气，但总的来说并不介意，但在楼下遇上纠纷时，我迟迟不说出事实，你才有点不满。」 答题正确。 「这事不是我亲手办的，卡是乔楠的，我给他打电话问清楚，耽误了点时间，不是心虚故意不说。」 「……哦。」 「说中了，不气了？」 林郁打量他两眼，忍不住笑了，偏开头，「那是不是还要给您打个满分啊。」 说着往外走，唐绍钧往旁边让了让，倚靠在门边，在他背后悠悠的说：「那你是点头了，我要和你住一个房间，你并不介意。」 「……」这是得寸进尺吧，是吧？ 「随便让人送东西来，你觉得我很敷衍，」唐绍钧走上前，从背后靠近，微微低头，在他耳边道，「但我给你挑的，你还是喜欢的。」 「对吧？」 衣帽间十分狭窄，背心相抵，林郁能感到热度从自己耳后、脖颈大片的散开，他转头，撞进唐绍钧的弯起双眼里，那里闪烁着微光。 第145页 唐绍钧微微笑着，伸手在他下巴颌轻轻扫了一下，「向我点个头吧，林郁。」 ——这不光是得寸进尺，而是要搞质的飞跃。 林郁唿吸停止了一瞬。他听得出，什么叫「点个头」。 二人的唿吸都搅在了一起，某种暧昧的气流旋转升空，整间小室都布满了让人头晕目眩的氛围。 半天，林郁就扯了句不挨边的：「……是乔楠帮你定的房间？乔家在国外势力很大对吗，你和乔家关系那么好，如果和我走的近——」 「不影响，不怕。」 「……你妈不想抱孙子吗，」这句更蹩脚。 「你想她就想，」唐绍钧自然应对的很轻松。 林郁还要再开口，被唐绍钧一把握住腰，拉近了，「别想没用的事情，看着我。」 林郁张了张嘴，看着他的眼睛，没说出话。 心理的防线一点点卸下，从城墙头到城墙尾，砖块哐当哐当的往下掉，好像离全幅崩塌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两人就维持着这种姿势，僵持着。 直到，门铃再次响起，手机铃声也叮呤噹啷的配音，而裴明高的咋唿声在门外高高响起。 林郁如梦初醒，道：「我要去开门了。」 唐绍钧的手还紧紧箍住他腰上。 林郁：「唐绍钧！」 唐绍钧松手，有点遗憾，但还是彬彬有礼道：「我等着，任何时候。」 外面依然是吵的，但衣帽间的氛围似乎并未被打破，林郁缓缓走出两步，回头，唐绍钧还看着自己。 「拿好——」 唐绍钧抬手接住林郁抛过来的东西。 那是条印花领带，正好和衣架最外标着日期的那件休闲西装成套。 那件西装是林郁自己带来，明天准备要穿的。 「回礼。」 第78章 裴明高不知道自己破坏了什么，他一进门，看见墙角堆的东西，就嗷的一声撒丫子跑到了那儿—— 「我靠，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这么多奢侈品。」 他眼睛亮的像灯泡似的，掏手机咔擦咔擦拍照，一点儿都不怕泄露自己裴姥姥的本质。 唐绍钧紧随着林郁走出来，扫了裴明高一眼，没吭声，转头去了吧檯后边。 林郁目光追了他一段，发现他把剩下的奶喝了，然后拨开水龙头，开始洗杯子…… 唐总总能把酒店夜都过的特别居家。 收回目光，转头看在礼物里撒欢的裴明高，林郁略感无语，「这么晚过来什么事？」 「没事，我就来看看，」裴明高拿着手机对着东西拍了一遍，蹲在地板上抱手机一通感，「他们这图片拍的不行，还是我拍的好，金光灿灿的！」 林郁刚要问话，听见他哈哈哈：「哥你知道吗，你刚上trends了！」 林郁：「？？」 trends就是指推特热搜，和微博热搜位置、功能大致相同，不同的是推特面向的是国外网友。 甭管国内外，人们对热点新闻的追逐永不停歇。 打开软体一看，很轻易的就能知道为什么林郁又上了热搜。 ——十几家奢侈大牌，个个拎着东西奔上门，土豪效应有了。 ——金松电影节大楼外的酒店，该盛会自带的超级聚光灯也打上了。 ——最重要的，林郁住了某大牌女星的幸运房间，并产生了纠纷。 撕逼才是关键啊！人家女星是有国民度的！俩人名字那么一凑对，热度蹭蹭蹭的往上涨。 有了这三点齐聚，林郁在来到金松的第二天，奔上了热搜。 他挨上热搜的边边后，又有许多当时机场接机的媒体和在场群众加入了进来，极尽渲染了一遍他在机场的样子，并有模有样的发上了自己拍的照片。 真别说，颜值这东西，就是绝杀。 一配上林郁的脸，那搜索指数立马飙升。 这还没到金松开幕式呢，他就被许多人认识了。 这会儿其实有好几个国内明星也来了金松，虽然没作品，但受了品牌邀请来露脸，也算嘉宾。 他们这会儿大多在敷面膜挑衣服挑造型，力争明晚在红毯上留个惊艷亮相，回国也好发发通稿吹吹水。 问题是，面膜敷了一半，掏手机一看—— 外边工作人员都还在连夜铺红地毯呢，林郁就已经上推特热搜了！ 靠。 这个林郁…… 给不给人留活路了！ 真的好气呀！ 这国外的热搜都上了，墙内当然也要开花。 【啥情况啊，怎么那么多大牌给林郁送东西？amelie是演女战士那个吗，我超喜欢她的，她怎么和林郁认识了？】 【情况自己看热门。】 【我不管这么多，我只知道今夜世界人民与我共赏郁郁美颜！呜这是真的美颜盛世吧！】 【emmm的确，今天的联动让我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如果哪天墙推了，以我国上亿网民的力量，岂不是……】 【林郁岂不是成了世界艺人？】 【艹。】 【猝不及防。】 【刚在法国落地没有二十四小时，小树林开始吹蒸煮世界艺人了，朋友们啊请你们讲一讲基本法行不行？】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就是没想到现在碰瓷的对象都走向国际了——这，就是，全球化啊。】 第146页 【全球化我tm笑死哈哈哈哈哈】 ………… 林郁皱了下眉。 上推特热搜是挺新鲜的，但也就那么回事，他的注意力还是放在了国内舆论上。 ——这热评一唱一和的，思路真够清晰的。 他粉丝什么样他清楚，虽然的确有些年纪小爱乱讲话，但在他的收束下，现在都好多了。 能说出「世界艺人」这种词的，是黑无疑。 最近他的黑装粉是不是业务搞的太频繁了？吹完奥斯卡吹为国争光，不够再来世界艺人，他挡谁的路了吗？ 平心而论，从他转型后，接的戏都是唐绍钧投钱的，时尚资源品牌代言也没有再新增，哪哪都不构成对同类艺人的威胁。 加上风娱改邪归正后不发艷压拉踩通稿了，现在同行也都和他客客气气的，路上碰见都还聊两句天。 他哪有得罪谁？ 林郁忽然又想起了那几个乱改稿件的媒体，当时他让人去查，但后来一直忙，也就没管。 点开信息框，林郁给人发了条信息。 信息刚发出去，忽然又听见裴明高嚎了一嗓子国骂，「靠，我哔——」 林郁被他吓一跳。 裴明高跑到他身边，递手机过来，让他看某条新热门。 林郁起先没在意的，但一看那文字，视线就彻底钉在屏幕上，挪不开了。 「怎么了？」 唐绍钧向二人看去，他捕捉到了林郁表情动态的变化——倒不完全是生气，而是带点无语，又夹着些许懊恼。 林郁飞快把手机往背后一手，「没什么。」 唐绍钧：「？」 林郁额角微微绷紧，神情动作很防备，仿佛手机里藏着什么大秘密似的。 网际网路无秘密，其实他这举动真的很多余。 应激反应嘛，不过脑不作数的。 主要是，他刚看到的这谣言太……一言难尽了。 在套路清晰的把舆论带偏之后，某「路人」网友放了个「不小心发现」的料。 他说自己悄悄的关注了一位影视制作公司的经理，经常翻人家微博，想看看电影圈的事，还不小心发现了人家吐黑泥的小号。 今天他闲的没事，一直往前翻，时间线调到了经理还是行业新人的那一年去，发现了这样一条微博—— 文字：【哈哈，羡慕同行大佬！这就是老大常说的，这行要抵住诱惑，多的是不值钱的漂亮□□啊。】 配图是聊天界面截图： 【那小孩不得了，刚毕业，签的老郝旗下公司，好看，真好看，酒会和我聊了半晚上，我还以为他看上我了，敢情是来打听我老闆的！我跪了。】 【哈哈哈哈自作多情，现在刚入行的年轻人都精着呢。】 【= =你不是号称斋戒三月吗。】 【这个难得啊，小孩长的是真标緻，国影的，听说是连着四届没有比得过的。】 全体网友：………… 国影，签的风娱，长得标緻到没谁了。 除了林郁还有谁。 林郁：………… 你们住脑。 但他自己住不了脑。 他脑子里隐约有那么一件事，是个时尚酒会，对方是个看着挺正派的商务人士，名片写着唐氏，林郁便多了个心眼，上去聊了几句。 没想到，这个人看着浓眉大眼的，居然话这么多。 难怪人家是老闆，你是打工的！ 唐绍钧将林郁神情收进眼底，进而从吧檯中走出，瞥裴明高一眼，「小裴。」 裴明高抬头：「啊？」 「天晚了，早些回去睡。」 明明挺亲切的称唿、挺友好的问候，但裴明高就是体会到了如芒在背四个字的写法。 裴明高立刻闪人。 唐绍钧在林郁身边坐下，「怎么回事？」 「没什么事，」林郁闭口不谈。 刚好，手机屏幕一闪，有人给他回了信息。 林郁赶紧去看手机，躲开唐绍钧的视线。 但他忘了…… 网际网路没有门。 唐绍钧随即拿起自己手机，打开了什么界面。 林郁：「！！！」 林郁紧张的要死，伸手就想抢。 但在看到唐绍钧神情的时候，及时按住了自己的手。 唐绍钧神情中流露出几分不快，配合他本人的气质，更是冷凝肃穆，让人有点不敢喘气。 林郁瞟见他屏幕上的一条新信息：【唐总，这剧组是不是被人盯上了？】 林郁一愣。 下属发来两张图片，唐绍钧依次点开。 第一张图片，是拍的一张a4纸表格，上头都是英文和阿拉伯数字，乍一看看不出具体含义，不过林郁认得出，下边页眉打的是金松的logo。 第二张图，则是一条微博截图： 【这是刚才在某个金松电影市场买家那儿看到的图，上面这些编号其实就是入围影片的号码，大家可以按官网的名单对应，里边有号码的，说明拿到了提名奖项，会进入闭幕颁奖仪式，没有的嘛……你懂得。我对了一遍之后，发现那个上官媒吹了一通说要为国争光的某华语片，颗粒无收，唉，害我还期待了好久。不知道华语片的时代什么时候才能真正来临啊。】 这明明是刚才爆出来的消息，然而网友们已经「神速」的发掘出好几份相同的文件，证明金松节的确给一些大型买家发了这个东西。 第147页 再有相关知情人士之间相互问询，也肯定了文字里关于影片编码的说法。 这推理，跟真的似的。 一时间，网友议论纷纷，相信质疑对半分，都往狗蛋剧组的社交网站下留言，想要他们出来给个说法。 有意思，卷子还没发呢，他们哪知道打多少分啊！ 这事说着也挺讽刺的。 狗蛋剧组带作品不远万里来到海外，肩着自己乃至影坛人的期待，想要努力争取外界的认可。导演本人都到退休的年纪了，没歇着，还在为影视行业做贡献，演员林郁是收入惊人的顶级流量，空出那么长档期来拍戏，没拿几块片酬，算是倒贴。 他们都这样了，还有人看不惯。 才刚到法国没多少时辰、才刚作为新鲜面孔进入世界人民的视线里，立马有人不乐意了，想方设法的要把他们给拽下马、给推进坑里，落井下石，不然不足以解恨。 多卑劣。 第79章 外界言论仍在发酵。 剧组主创们的信息箱都变成了99+，电话响个不停，有好心关怀提供帮助的，当然也有打探消息幸灾乐祸的。 连上头都被惊动，派人来郑导这儿询问情况。 毕竟官方曾经亲自为这个剧组发文背书，如果这事没处理好，他们也跟着丢人。 一石激起千层浪，在这次的事情里，懂行的人已经悄然开始思索，知道背后必有推手。 从狗蛋入围金松的夸张宣传开始，这个局就布下了，有人故意把狗蛋剧组绑架到了一个极高的山腰上，不能登顶就只有滚下来的份儿。 只要狗蛋没有拿奖，电影节闭幕时，势必又会来迎来一波落井下石的谴责，指他们是丧家之犬灰熘熘回国，不骂到人尽皆知不算数。 唯一的破局方法，就是拿奖。 可有多少华语片和华人导演拿过金松的奖项？——屈指可数。 入围即荣耀，这是影视圈乃至大众的共识。 就算是国内名导，在和来自全世界的优秀人才竞争时，也难免有落下风的时候。 但在被舆论这样绑架之后，只要狗蛋剧组没有拿到大奖，整个剧组包括导演、演员、乃至投资方的努力都要功亏一篑。 更有甚者，这回狗蛋是走了审批捷径才来到金松的，如果出了问题，很可能连上头管理部门都要得罪了。 这一招使得老练狠辣，背后绝对不是普通人。 一室之内，唐绍钧和林郁同坐在沙发一端，各自通电话查邮件，与外界交换着信息。 林郁先放下的电话，等着唐绍钧也搞定，开口问道：「你打算怎么做？」 唐绍钧：「都听你的。」 二人对视一眼，林郁的目光随即越过他肩头，跳到落地窗之外的夜景之中。 不远处飘来音乐声和笑声，一束刺眼的红光从大楼楼顶射出，缓缓旋转，将天际照亮，宣示着一场盛会的到临。 那里是金松电影节大楼，楼顶正在举行欢迎派对，参加的人很杂，除了与会人员和媒体外，还有许多赶来凑热闹的名流和巨星。 一些热爱交际的已然光鲜登场，而另一些则窝在酒店里，全心准备着明日正式的开幕礼。 原本林郁等人是不去的。 但是现在…… 林郁收回目光，眼中映出的红光尚未褪去，眸光闪动间，竟衬出了几分激昂战意—— 「当然是，接招。」 房间大门砰的一声打开，化妆造型等随行人员鱼贯而出，金粉从柔软的刷毛间隙簌簌掉落，捎来的美衣华服和各类豪奢配饰提前登场，淡雅的香氛如雾一般瀰漫整室…… 郑导和裴明高几人奔来，未到门口便喊道：「郁哥，郑导说要去派对，你快收拾一下——」 话音戛然而止。 高椅缓缓旋转，背对着他们的人转过身，一勾唇：「已经准备好了。」 几人不由得一愣。 化妆师兰花指一翘，「怎么啦，不好看吗？」 老演员率先拊掌，大笑：「好！」 . 闪光灯汇集成一片刺眼的银光，派对现场人们随着音律摆动着身躯，侍应生穿梭在舞池外，随手为客人送上香槟。 现场都是世界名流，星光璀璨，汇聚一堂。 派对热度已经点燃，乐队上台开始演奏，音乐声巧妙的揉进了现场的人声里，构成一片欢歌笑语。 就在这个间隙，又一行人从大门口进入。 现场人头攒动，客人进出无数，他们的到来本不该引起太多瞩目。 然而其中有名漂亮的年轻人，那出色至极的样貌实在让旁人挪不开眼睛。 那是一张惊艷的东方面孔，一双眼睛格外令人印象深刻，眼长而不细，眼尾微垂，满目流光。 见人望过来，他笑吟吟与人对视。 眉目流转间，流光溢彩，已令周遭黯然失色。 再有人挣脱那双眼，略略一扫，见他穿的一身赤红色西装，笔挺修长，重工绣出的长龙占了满背，威风凛凛，气场非凡。这正是所谓君子如玉、气势如虹，见者再移不开眼睛了。 在场人惊嘆不已，转头想打听起这个年轻人是谁。 这时，人群中走出一名头髮花白的老先生，热情大唿：「噢！郑！我的老朋友，你可算是来了！」 这位老先生是这次电影节评委会的首席评选、拥有终身成就的知名电影人瑞内先生。 第148页 瑞内周遭原本簇拥着许多世界级名人，包括最近刚摘大奖的影帝、超级名模、时尚大师等等，可他见到来人后，立即撇开了这些人，飞快的朝门口走了过去。 人们看他这样做，更知道来人非同凡响，许多媒体赶紧把镜头对准了过去，并在心中猜测起了对方的身份。 瑞内走过去，虽然是奔向年轻人的方向，但率先给了同行一位老人一个大大的拥抱和贴面，「亲爱的郑，我们已经好几年没有见了，今夜你的来到，实在太让我高兴了！」 郑？ 是前年拿金松枝的那位韩国导演吗？ 郑导也大笑，道：「我回母校教书了，今年才重新出来拍戏，你当然是见不到我的。」 「哦！这就是你们华人说的，『退隐江湖』和『重新出山』，」这俩词他还是用中文说的，讲的像模像样。 原来是华人！ 再想不起来媒体们就不用干事了，他们立即想起今年入围的那部华语片，《狗蛋》。 有功课做得足的已经默默念了起来：导演郑望，曾多次拿到三大国际电影奖项提名和荣誉，拍片二十余部，毕生从事电影行业，近十年回到学院任教，消失在公众视野中。 这位，的确是老资歷。 难怪能获得瑞内先生的尊敬。 那么，他身边的年轻人，一定是他的演员了。 没想到华人影坛有了这样出色的年轻人！ 此时，瑞内也转向林郁，高兴道：「林，终于见到你了！你的表演令我印象深刻！」 林郁忙同他握手拥抱。 瑞内还大声嚷嚷，说自己没说客气话，挑片子的时候，他让人把林郁出场片段回放了两遍！ 这就更受宠若惊了。 周围媒体都听的清清楚楚。 他们原本听说这部华语片在中国似乎是遭受了一些舆论攻击。 具体什么脑迴路，他们暂时搞没明白。 照眼前这样看，这对组合，无论是资歷、作品，甚至外表，都挑不出毛病呀。 真令人困惑。 瑞内和郑导叙旧几句，又认识了一遍其他几个演员，之后便引着他们一行人走到里头贵宾座，并向周遭人介绍了起来。 有他引荐，其余人就算牌再大也是笑脸盈盈，握手拥抱。 闪光灯被不断按下，无数张照片像雪花一样流了出去，在社交媒体上疯转。 金松节前夜热点无数，林郁在推特上的排名本有下降，可此时此刻，网友却发现，其他那些热点里……怎么好像也有他这张盛世美颜？ 交际了一会儿，一名大牌女星走了过来，举着高脚杯与瑞内对碰，目光直往林郁身上瞟。 「那么，可以向我介绍一下这位帅气的男士吗？」 瑞内已经介绍倦了…… 圈中帅哥靓女虽多，但林郁这样的极品仍然实属少见，因此每个凑过来交际的对象，都会格外表示一份关注。 大牌女星得到引荐，和林郁交谈几句，便热情洋溢的挽上了他胳膊，拿出手机，「来，林，我们合照一张好吗。」 林郁上学时候还拿女星的影片分析交过作业呢，现在哪有拒绝的道理，当然与她合影了好几张。 没想到，过了一会儿。 在场一半人看到了她的新推特：@amelie，我正和你的幸运男孩在一起喝酒呢！ 「…………」 防不胜防。 忘了，她还以作风大胆闻名，近两年尤爱与抢过自己男友的amelie处处针锋相对，洋妹里有不少她俩的cp粉。 女星哈哈大笑，在林郁侧脸留了个唇印，扬长而去，进入了舞池潇洒。 这一幕让贵宾卡座爆发出一阵闹笑声。 「lucky！」 「我也可以，nina你看看我！」 「林，做我的舞伴吧，我也需要幸运！」 「………」 老外疯玩起来，真是没维持形象什么事。 好几个大明星都起身来到林郁面前，要拉他上舞池给自己做舞伴。 几人彼此看看，哈哈大笑，哪里是来抢舞伴，分明都是来调戏年轻帅气的小男生！ 林郁：「…………」这个，那个，好像都是被老师布置过作业的面孔。 那些彻夜赶的作业和眼前光鲜漂亮的女星渐渐融合在一起，林郁就这么达成了微妙扭曲的淡定。 林郁起身，二话不说，跟上了她们。 这简直将气氛引到了另一个高潮上！ 舞池人纷纷侧目，大唿小叫起来，鼓手也在那儿添乱，鼓点一通密敲，来了个终极大放送，差点没和本来在慢摇的乐队人打起来。 几个女星跟着音乐摇了起来，但林郁却没有和她们一起，而是笑着和她们说了两句，随即继续往前走去。 咦？这是要做什么？ 人们的视线追着他，停在了台上。 他的脚步不紧不慢，越过半个舞台，停在了双排键电子琴面前，按了两个键，头微微侧过听音，露出一点笑意。 接着，修长的双手一抬，拂过一排琴键，来了串华丽的秀技。 动感的音符响彻全场。 人们的欢唿声有如雷动—— 「太酷了！」 「林！林！」 「幸运男孩，快让大家看看你的本事！」 第80章 派对内唿声此起彼伏，引得附近路人都纷纷侧目，猜测是不是有什么重头节目。 第149页 面对众人的唿唤，林郁不紧不慢坐下，抬手，比了个嘘声的手势。 人们静下来，翘首以待。 可林郁却并没有着急开始，而是调试着控制板和音色，看似随意的来了几段旋律。 下边人看不出他的名堂，不过都知道这玩意复杂，也没人催。 看人家那架势，总不可能上去献丑嘛。 双排键电子琴实际上是管风琴的一种，通过电子控制板能换出百来种音色，外观上除了上下两排黑白键盘外，底下还有由脚部掌管的一排键盘，弹奏时需要全身协调，可说对弹奏者的音乐素养要求极高，一般人根本来不了。 这部琴摆在那儿，其实原本是乐队主唱配的，他呆会儿要单独秀技，不过现在还没上，让林郁先了。 片刻后，林郁就位，一串清亮的音符响起，不算繁复，但足以让人凝起兴致。 边上的乐队耳朵灵，光那几个单音就听出了点味道，主唱点头，沖林郁比了个ok的手势。 林郁瞄见，手指一滑，按下琴键。 轻缓不失欢快的布鲁斯调调响了起来，悠悠瀰漫在场内，让人听了身心愉悦，跟着摇摆起了身躯。 场内渐渐安静下来，唯有乐曲声悠扬。 果然有一手。 这曲子弹得好。 歌的前奏稍长，乐队几人拿脚尖点地，打着拍子，备着加入。 大家都听出来了，这首歌就是乐队的成名曲之一，林郁随手能来，要不是乐曲储备量够大，要不就是做了功课。 乐队人感受到了小伙子的尊敬，表示心里十分舒服…… 林郁起初没玩什么花样，按部就班，弹得与乐队发的唱片无异，乐队跟着打了会儿拍子，等到漫长的前奏弹完，吉他手便放了水杯，抱起吉他，要跟上林郁。 可刚摸上宝贝吉他，手指便一顿，人有点懵逼—— 他还没弹呢，该他的那部分旋律声已经响了起来！ 他诧异抬头看去，那个惊人俊秀的年轻人正将左手正从控制板上收回，毫不停顿的回到键盘上，手指高低错落，几串音符行云流水的滑了出去。 主唱握住话筒，开嗓切进去，唱起了歌，随即更多乐器和了进来。 但是也就只有主唱一个人跟上了林郁…… 什么吉他手贝斯手鼓手，全都傻眼了。 这什么逆天演奏，三个声部一块儿开弹，他一个人把乐队所有人的活给干了！ 要是给他再配个话筒，主唱也不活了吧？ 摄影大哥忒缺德，直接把画面切成三幅，分别是他们三个的「黑人问号」的脸。 底下人看去，爆发出一阵大笑。 尤其华人，笑的更是肚子疼。 新表情包到手，这个梗可能只有他们懂吧…… 这就是双排键电子琴的特色，有种说法，说它是「乐器之王」，意思是它可以切换各种乐器的音色，同时演奏，这玩意儿玩儿的好的，一个人足以抵一只乐队。 屏幕在林郁身后，他没看见那三个黑人问号脸，但通过大家的反应，大概也猜到了，不由得笑了起来。 音乐嘛，尤其舞台，要有冲突才有激情！ 他往后一瞟，下巴一抬，朝人吹了声口哨。 那模样，雅痞十足。 镜头往他脸上一扫，欢唿声更盛。 乐队也渐渐原谅他………… 林郁耍完帅，接着往下弹，却没完全照原谱来，而是加了许多自己的特色。 他就刚自己在那儿琢磨了没几秒钟，居然就给人改编了首曲子！？ 绝了！ 这不是电影节吗？上哪儿找这么一本事的年轻人来的！ 旁边那可不是随随便便请来的婚礼乐队，而是一只超知名的流行乐队，那江湖地位说是大哥都差不多。 一剎那，全场欢唿，叫起了林郁的名字！ 其声响彻全场，连大楼外的行人都听见了。 林郁抬手掌往下压，试图让大家小点儿声，却也没用，他只好摇头笑了笑，将音量调了上来，手底下也进副歌部分，几个和弦叠下来，乐声欢快又激昂。 气氛更嗨。 舞池里的人扭的更欢，还有人跟着唱了起来。 与此同时，几个黑人rapper跃上台，各显神通，跳起了舞，这就更是点燃了舞台。 台上台下都热闹非凡，就乐队的朋友们在傻站着，比较惨澹…… 跟上吧，怕乱人家节奏，不跟上吧，他们干嘛呢…… 刚开始还觉得人懂事呢，现在都傻眼了。 愣了没半分钟，抱吉他的大兄弟也不知道想了什么，干脆把吉他一放，翻进台上，肩膀一抖，旁边人友善的给他让了位置，而他往下一闪，手撑地板，哗啦一下转了半个圈，居然直接跳起了breaking！ 靠，被逼的都跨专业了…… 旁人大笑！ 吉他手从地板上弹起来，和舞者一拍掌，还挺神气。乐队其他人见状，干脆也都把包袱甩了，跟上队友，在台前跳起了舞。 灯光也满识趣，顶头旋转灯咔擦闪了两下，换成了五颜六色的霓虹。 大家疯玩起来，反而是林郁这儿跟不上了，原来是首布鲁斯调，偏抒情，跟不上现在大家的情绪。 主唱侧头看他一眼，有些问询的意思。不行就换他上。 林郁压根不怯场，他站在最高处，将一切尽收眼底，飒然一笑，直接抬手按了控制按钮，哗啦把音色组切了。 第150页 下一秒—— 脚板一踏，密集的鼓点轰然响起！ 鼓点如同一朵朵赤色火焰飘向场内，将每一处点燃，燃起了热情的燎原火。 主唱大笑，取下话筒，和着鼓点飙起了高音。 场内俱是沸腾！人们从卡座上彼此邀请着起身，跳进舞池中，全体加入蹦迪的队伍。 ——但这又不是一般的蹦迪，这里几乎汇集全世界顶级娱乐人，占了世界文娱行业的半边天。 在他们尽情歌唱摇摆的同时，媒体通过镜头转播这一切，而观看者通过网际网路替他们欢唿喝彩。 几台摄影机，几条网线，勾连起了全世界。 这一刻，他们被全世界瞩目着。 他们在台上尽情高歌，尽情舞蹈，而林郁站在最中间，肆意弹奏，放开拘束…… 这註定是个璀璨的夜。 . 欢乐仍在继续，林郁弹了三首，坦然接受着无数飞吻，坐回了卡座。 服务生过来，他只朝人要了杯柠檬水。 没办法，今天要是喝酒明天上红毯就得肿了。 他刚放下杯子，抬头，眼前多了几个人。 主唱几人抱着臂，排成一排站在前方。 哟…… 这怎么有点场下算帐的意思。 装了三秒钟，可爱的吉他手没绷住，拿小拳头砸了林郁胸口—— 「太酷了！给我一张你的唱片吧！」 林郁大笑，双手张开，给了他一个熊抱。 随后几人也依次上来，和他拥抱，热情极了。 几人刚才和林郁合作（？）过一场，见识了他的本事，此时对他又欣赏又好奇，抛下乐器就跑下来结交他了。 聊过一会儿，吉他手还执着与唱片，林郁答道：「我没有唱片，我是一名演员。」 「哈？」几人一脸懵。 跨专业打死老师傅？ 林郁笑道，「不是你们想的那样的，我出道前受过偶像训练，唱跳都会一点。」 这一句话，居然还真给几人解释明白了。kpop在欧美颇有受众，他们对其训练模式也多有耳闻，虽然和林郁这个隔了点距离，不过都是东亚那一片嘛，差不多差不多。 主唱把林郁理解成了唱跳偶像，顿时大为敬佩，深感他是个跨界人才。 他拍拍林郁肩膀，道：「兄弟，可你为什么要选这首歌呢，这可是我本来要演奏的！」 林郁顿了一下……「说实话？」 「？」 「我不记谱子，当时上台一看，就只有双排键电子琴上面摆了本谱子，所以嘛……」 主唱：「……」陷入凝固。 林郁大笑，「开玩笑的！」 「我非常喜欢你们，我平时就爱听你们的歌！」 他列举了许多乐队的音乐，说了自己的看法，观点不说多精妙吧，反正肯定是真乐迷。 一个玩笑让几人更加亲近，台上的矛盾烟消云散。 林郁是真听了不少他们的歌，他车里塞了好几张该乐队的摇滚大碟，也因此每回开音响都会被唐绍钧予以沉默无语的注视。 几人拿酒杯碰柠檬水，那简直是一见如故，不一会儿就开始称兄道弟，交换了所有社交号，主唱还跑去註册了个微博，为表友好，他第一条就发：哈哈，大家好，有幸结识，林郁是我的弟弟！ 弟弟你大爷…… 他想说好兄弟，一想中国人兄弟要分大小，就说林郁是他弟弟。 殊不知这话还有别的意思…… 几人聊着聊着，许多大牌也都加入进来，和他们打招唿，并同林郁结交。 可以说，今夜林郁技惊四座，凭着自己的实力，获得了这些人的友谊。 起码今后一段时间里，提起「林」，人们都会记起他惊艷的脸孔，记起这个快乐的夜晚。 这将为他今后在国际道路上的通行提供一块镀金的敲门砖。 . 一片欢乐中，唯有某个角落，一个满脸横肉的中年男人厌恶的皱起了眉头。 他侧头和旁边助理样的人低声吩咐了几句，那人连连点头，转身要出去。 可刚走了没几步，被人拦下。 「怎么，要去哪儿？」 拦住他的人身材高大，西装笔挺，气势非凡，正是落后一步赶来的唐绍钧。 助理怂了，一个劲的回头看自己老闆。 他老闆是个中等身材的小眼睛胖子，看着很富态，打扮的西装革履、像模像样，腕上戴一个百来万的表。 可一见唐绍钧，他也同样有点瑟缩。 唐绍钧黑沉沉的目光望向他，「赵总，来法国怎么不打声招唿？」 「这、这不是还没来得及吗，」赵总结巴一下，「唐总也在，太巧了。」 「给人捧场，」唐绍钧道。 这说的是林郁，他俩都知道。 赵总却装傻，挤出一脸喜庆讨好的笑：「这么说，唐总有投资的片子入围了？」 唐绍钧：「《狗蛋》，这次唯一一部入围的华语片。」 都说了唯一一部，这赵总还装，抱拳道：「那真是恭喜，提前祝您拿下大奖，财源广进，财源广进……」 「拿不拿奖，我们说了不算，你说更不算。」 这声音是从唐绍钧背后来的。 来人不紧不慢的走近，左手还夹着高脚杯，神态动作无一不潇洒俊逸，肩上攀的金丝刺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 第151页 他站定后，先不急着说话，而是低头抿了口杯中物—— 空了。 唐绍钧伸手，把他杯子截了过来，并皱眉。 林郁：「……是柠檬水！」不破坏别人装逼会死吗！ 唐绍钧亲自尝过才肯还他，林郁差点没碾他两脚。 赵总见他们二人亲密举动，半点不适感都没表现出来，还抱着一脸要过年的笑，祥和的看着他们。 「赵总，」林郁转头沖他打招唿，「好久不见，上次见还是股东会吧？」 「啊，哈哈，是啊。」 这位赵总，是风娱上游的风云集团股东之一，他父亲老赵从前是董事会成员，不过后来被赶了出来。 很久以前，风娱岌岌可危时，老赵找过唐绍钧谈合作，想一起吃下风云，被唐绍钧反将一军，转手就把风娱给了林郁。 这是得胜将军碰上手下败将，两边的关系还真不是能笑呵呵打招唿的那种。 像这么笑嘻嘻……不是心理变态就是心里有鬼。 赵总眼珠子的眼眶里一提熘，心想自己做的十分隐蔽，所有事都是经过慕家那个没脑子还自以为是的小姐做的，自己压根没经手，应该是露不了馅。 他稍稍定心，朝眼前二人作了个揖，「那二位聊，我去找朋友了。」 这就想开熘……唐绍钧刚待开口，被林郁拍了下手背，「那赵总咱们下回国内见——绍钧，来，瑞内先生在那边，我已经把闭幕颁奖名单泄露的事和他说过了，我带你去找他。」 刚背过去的赵总脚步一滞。 唐绍钧挑眉，「哦？」 林郁说的特别严肃：「泄露名单的事可大可小，假的就算了，要是真的，会直接影响电影节的信誉，投诉信能收到人头大，组委会一定会仔细调查，弄清到底怎么回事。」 这里就要提到金松电影节的设置，人们对电影节印象只有「红毯」、「颁奖」这么两个环节。 但其实，作为一个世界级电影盛会，金松节的形式更倾向于展览。 除了开幕的红毯和闭幕的颁奖外，中间还有一整周的电影放映时间。 电影节于周日开幕，持续一整周，周中将在大楼剧院中放映入围影片，其中既包括人们熟知的主竞赛单元影片，也包括经典大赏、独立电影、评审会关注等四个单元的影片。 一周的展览后，评委会将在第二个周日的夜晚，将举行闭幕颁奖仪式。 这里就是揭晓大奖落幕谁家的环节。 在电影节举办期间，电影市场交易也会与之并行，世界各地的买家会来到这里购选影片。 组委会为了给几个电影大买家方便，会很早就在私底下给出闭幕式与会名单，告知他们获奖影片，好方便他们提前竞价沟通。 这是一个非常非常秘密的行为。 从前从来没有出过名单泄露的事，再加上行内人都默认那几家巨无霸影视公司有知晓结果的权力，所以从来没出现过反对的声音。 但是，如果今年名单泄露的话，那就不敢想了……这简直是把今年的组委会钉在了耻辱架上。 所以他们一定会仔细查，查到有个合理解释为止。 赵总听见他们说到这儿，有点冒虚汗，想走，又想听完，干脆躲在几个高大的白人后边，保持了适当距离，竖起耳朵听了起来。 这时，瑞内在郑导的陪伴下走来。 二人一路低声交谈着，从瑞内的发黑的面色中，可以看出他已经知道了事情。 不过，在见到唐绍钧时，他还是先给出了一个拥抱，问候道：「william身体如何？」 「感谢关心，家父一切都好。」 「那就好，那就好，」瑞内点头，「郑已经和我说过事情了，我们的工作人员正在清查，发出的每一份名单上都印有独特编码，稍候一会儿，我们即将得到结果。」 背后装品酒的赵总却悄悄松了口气，心中升起窃喜：就说嘛，他做的滴水不漏，根本查不到他的头上去。 唐绍钧：「不必，我已经查到，那份名单是am公司的。」 「什么？」瑞内怒道，「海因斯在搞什么鬼！」海因斯就是这次am来的代表。 「稍安勿躁，」唐绍钧道，「不是海因斯的错，那张名单是被与会人员盗拍的，我刚和他谈过，他去调了录像，现在正赶过来，麻烦您现在先行召集保安，封闭场地。」 瑞内一口答应：「好！」 要封场了？赵总额上滴下了一滴冷汗。 这…… 他还是跑吧…… 赵总瞬间给脚底抹油，肥躯一扭，往最近的出口快步走去。 同一时间，唐绍钧和林郁同时扭头，朝他背影看去。 「追不追？」 「嘘，」林郁比了个安静的手势，微微一笑，「不急。」 瑞内困惑的看着他们。 出口安全通道，监控下，赵胖子倚在墙边，擦着汗，扭头看，确认没人跟过来。 随后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号码。 嘟…… 「慕小姐……嗯是，我小赵，」赵胖子其实脸上都是不满和鄙夷之色，但传到电话那头的语音语调却是讨喜谦卑的。 慕听澜那头转身和别人说了句什么，随后起身，应当是换了个没人的地方接电话。 起先还是平静温婉的问好，这会儿却不再压抑，变为怒容：「你怎么办事的！？林郁今夜出这么大风头，现在网上舆论都控不住了！你看看你自己，脱了父辈你能做成什么！」 第152页 她还有脸说这个？ 赵胖子脸上的横肉狰狞的滚动了几下，深唿吸一口气，「这件事，还是得想先问问您，慕小姐，您当时说，名单万无一失，是大买家主动送来让您看的？」 慕听澜矜傲道：「对。」 赵胖子冷笑一声：「但我怎么听说am的代表提出自己的名单被人偷拍，现在正到处拿人呢？」 慕听澜闻言一愣，「你说什么？」 哪有人送名单给她，是她在交际场合里碰见的，略施美人计，拍下几张照片。 本以为做的滴水不漏，无人知晓的。 怎么会…… 「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我要说什么？买通媒体的是你，拍名单的是你，带风向的是你，」赵胖子语调冷下来，「不如你先说说清楚吧，不是说别人跪舔你吗，你现在慌什么？」 「你！」 白莲碰上流氓，那真是一身功夫都使不出来。 . 监控后，林郁暗骂了一声，这死胖子，诈出来了，还真是他！ 他转头道：「瑞内先生，我翻译一下……」 郑导道：「瑞内会中文。」 行，那就不用翻了。 剧情生肉直接啃，真相第一时间揭露。 . 酒店门童毕恭毕敬的打开大门，微微鞠躬，送走客人。 赵胖子理了理西装，矜贵的点了下头，还是上流人士的模样。 刚走出旋转门，他浑身一僵，望见了一个高鼻深目、神情肃穆的外国老头。 瑞内领着警察，冷冰冰道：「赵先生，要请你配合警方调查。」 他僵在了原地。 再扭头望去，狗蛋剧组一行人，正朝这里走来。 林郁背靠夜色，微微一笑，不语。 赵胖子背上冒汗，脸上还装的挺像的：「这是怎么回事，是不是误会了？」 林郁：「刚才打电话了吧？难不成你还有个孪生弟弟？」 赵胖子张了张嘴，脑子里有点乱，这…… 这是怎么回事？ 林郁凉凉道：「还真是你，我还说呢，我挑挑拣拣，来了法国、还和我们有仇的，就剩下你和慕白莲俩人了，真是一诈一个准。」 他用的排除法。 简单粗暴的方法就是最好用。 林郁查到那几家媒体接触过慕听澜，大概是林郁在晚会上给了慕听澜难堪，她蓄意报復。 而唐绍钧则查到赵胖子过来了，并与慕听澜见过一面。 这么一合计，再一诈，不就完事了吗。 赵胖子阴了狗蛋剧组，顶多被封杀报復，当个缩头乌龟还是有富贵日子。 但他偷取别人的商业秘密…… 可以在海外穿上龙珠悟空同款马甲了。 捉到人之后，警察二话不说要拷人，当然他们也听不懂赵胖子嚷嚷的什么。 见说不通，赵胖子趁人不备，一个生扑抱上了唐绍钧的大腿，张口就是求饶：「这都是慕听澜出的主意，我一时煳涂啊唐哥，咱们认识这么多年，你最义气，你帮帮我！」 林郁怒了，上去把他掀开了，「喂，是你能抱的吗？」 所有人：「…………」 赵胖子无知无觉，还想再求助，抬头环看一圈，目光碰上一旁默然不语的郑导时，忽然说不出话来了。 老人站在夜色里，他的身形太瘦小、皮肤多褶皱，相貌并不好看，相比于身边因发怒而鲜活无比的年轻人来说，实在太不起眼了。 可那双眼睛能看进人心最深沟壑，那双腿能走最荆棘坎坷的路。 他揣着对艺术的嚮往和追求，从那么远的地方走到这里，还是免不了又撞上心存歹意的恶徒。 可他不怒，也不怨，一双眼睛仍然是清澈的。 那一刻赵胖子自惭形秽。 . 当夜，金松电影节组委会公布开幕影片—— 《狗蛋》。 导演：郑望。 主演：裴明高，林郁，□□。 组委会首席评委瑞内说： 观影后，全体评委都对影片予以了高于同项的评价，片中镜头的运用、故事的改编、人物的演绎，都展现了极其高超的艺术水准。 电影导演郑望，是一名终身奉献于电影艺术的大师，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得到金松枝大奖，后多次参评，均与斩获，多年前他从前线退下，回归母校，致力于教育行业，如今也已桃李满天下。 于我个人而言，郑始终是我在精神上携手同行的好友，我们在追寻电影艺术的路上摸着石头过河，一路蹒跚前行，攻克艰难，寻找着漫无边际的更高境界。 我们，有所收穫，也有所失去。 时隔多年，金松电影节再一次见到了这位老朋友。 我们非常荣幸能见证大师的一路成长。 为此，我们将在九月的第三个周末，为郑颁下金松·终身成就奖。 感谢您。 也感谢艺术。 第81章 刚说狗蛋颗粒无收，组委会直接甩出一个终生成就大奖。 大！快！人！心 狗蛋官博：【小科普……算了不科普，敞开了说一句话吧——闭幕式里没有，当然是因为我们开幕啊。】 裴明高转发评论：【有些人眼睛红滴血了吧，老子反手一个开幕大奖+终生成就扔你脸上。】 第153页 林郁点赞并评论：【略略略。】 这一个个得意的样子，秀的黑子脸疼。 网友都被逗笑了： 【好秀啊，这tm打脸打的啪啪响，我怀疑黑子里有内部人士，粉丝卧底辽，你们小树林真是开遍每个角落。】 【哈哈哈哈郁郁的评论太可爱了8，好想娶。】 【不，楼上你不想，你不能当我们之间的第三者！】 【讲真，你们真想娶？是不是对人设有什么误解，你们知不知道，这已经是林郁今年第二次送人去看守所监狱深度游了，这次业务拓展到了海外。】 【哈？】 【网上传的那个名单，据说是从am公司那里偷的，他们现在很气，泄露名单的人可能会被以破坏商业秘密罪起诉，这货不出意料可以感受一下法国监狱的异域风情了。】 【缓缓打出一个……我靠。】 【我不知道说什么好，也……我靠。】 【？？？】 评论姐随意的几句聊天，却爆了个大瓜。 大家只看到了谣言、闢谣，以及林郁在派对上的高光时刻，还没人知道后边的事。 评论姐燃了个引线，后面许多人爆出了更多细节。 网友全都怒了。 眼睁睁看华语片就入围了一部，大家都高兴、期待，这姓赵的居然在里边搅混水，想煽动网友搞唐氏。 不说尊重老艺术家，不说他人品多阴险，就从这事来看，这丫放战争时代就是个「太君这边请」吧！？ 姓赵的名下所有公司都光荣的收到了一堆臭鸡蛋，连家人都被他连累，日常出行被阻碍，只好窝在家里，敢怒不敢言。 但这又是另一回事了。 在姓赵的被讨伐之时，慕听澜还安然的坐在她的豪华海景房中，半点不知道大祸临头。 她向来自诩聪明，身边又都是捧着她、顺着她心意去行事的人，所以压根不知道自己有多头脑简单和自以为是。 她从一开始就看不起林郁，认为林郁只是上流阶层的玩物，所以肆意行事，想打压就打压了，想诬陷就诬陷了，至于会有什么不利后果，还真没想过。 到这时候，有了am公司和警方的介入，她才真感受到了威胁。 但她也不觉得算什么，不管是慕家，还是和她有婚约的乔家，都不会真让她沦落到去坐牢的地步。 姓赵的，就给她当替罪羊吧。 门铃响起，慕听澜眼睛一亮，飞快跑去开门。 「爷爷奶奶，你们——」话音戛然而止，慕听澜看见了身后跟着的秦元笙和乔楠。 几人俱是脸色难看，唯有乔楠，眉宇全是舒爽。 慕听澜在事发后，率先小人告状的给家里去了电话，颠倒黑白的诉委屈，希望能让家人来给她出头。 老人都护短，加上上了年纪，脑子也不算太清醒，常常她说什么，就信了。 挂电话前，两老还都表示马上飞来法国，虽然语气不太对劲，但她也没多想，觉得这次应该也没事了。 可…… 现在这是怎么回事？ 乔楠率先进房间，打量一圈，笑眯眯道：「住的挺高档嘛，那以后要适应就很难了哦。」 慕听澜蹙眉：「阿楠，你在说什么？」 「什么？」乔楠把一个文件袋往桌上一拍，「你拆开看看里面是什么。」 慕听澜强行镇定，拆开文件袋。 里面有一叠照片，主角赫然就是她。 慕听澜几日前在某场沙龙上遇到am公司的高管海因斯，热情攀谈，在人短暂离开后，她悄悄打开对方的文件袋，拍下了金松获奖名单的照片。 却没想到，这些都被场地的摄像头拍了下来。 乔楠故意搓火：「这是实打实的犯罪哦，你猜以后你还有没有这么好的房间住。」 铁证如山，慕听澜闻言却装出震惊、委屈，有口难开的模样，「不是，这件事不是你们以为的那样的。」 「哦？」秦元笙上前一步，「慕小姐说说。」 慕听澜早就准备好了藉口，「当时海因斯一直缠着我，嘴上说的话很不干净，我心里咽不下这口气，一时煳涂才这样做的。我回来想了很久，知道错了，我不该这样做，奶奶，你罚我吧——」 她说着就要和奶奶求助。 却没想到，老人目光满是失望，继而转开了头。 而屋内人，也都半点不动容，俱都抱臂静静看着她。 ……为什么不管用？ 「……我说大小姐，」一片安静里，乔楠嘴角一抽，开口，「你拿着那个文件袋，看看最里边，是不是还有个录音笔，你怎么夸那死胖子英俊帅气都录下来了呢，你还真好意思造谣说林郁攀附别人，你自个儿技艺不是比谁都娴熟吗——」 「乔楠！」秦元笙喝止了儿子，「说话放尊重点。」 乔楠耸肩，后退一步，舞台让给亲妈。 秦元笙和蔼道：「小澜，我们并不是来清理什么真相、追究什么过错的，am公司的事情，其实乔家不在意。」 慕听澜真没想到她会帮自己，眼睛含泪，十分感动，「阿姨……」 「怕你有不必要的误会，我们这回来，是想说说婚约的事。其实现在是现代社会了，那些包办婚姻的糟粕老早就该取缔，我们今天就趁着双方家长都在，把这事说清楚，免得以后还有不利影响，」秦元笙转头，笑吟吟的，「慕叔，慕阿姨，你们说是不是这个理。」 第154页 退婚！ 不光是退婚，还主张这婚约压根就不存在！ 慕听澜彻底傻眼了。 乔慕两家相交那么久，什么战火纷飞里的守望扶持，跨越世纪的家族友谊，她就应该嫁进乔家才对！ 可，现在为什么，她不就是打压了一个小明星吗！？ 「为什么！」慕听澜慌了，「阿姨，我做错了什么，您刚才不是说不在意am的事。」 「是不在意，」秦元笙深深看她一眼，道，「但乔家必须替小郁抱不平。」 「他！？」慕听澜的语调都尖刻了起来，「那个林郁每天在阿楠身边打转，他有什么不平！？我知道，我是该有容人之量，可我实在是忍不了，秦阿姨您能理解我这种心情对吧！？」 理解她个头，秦女士是往丈夫脸上拍过离婚协议书的人，对方求了好多年才復婚。 这她是真理解不了啊…… 慕听澜看她偏开头，语气更加急切：「林郁劣迹斑斑，网上现在说的都是真的，他心机深沉，手段厉害，一门心思的攀附豪门，现在把阿楠和唐绍钧耍的团团转——啊！」 慕听澜跌坐在地毯上，捂住脸颊，不敢置信的看着老人。 慕钟满脸怒容，额头青筋都暴了起来，指着她的手指都在颤抖：「你给我闭嘴！」 「爷爷……」 「别叫我！慕家怎么教出了你这样一个混帐东西！」 「口口声声林郁怎么样，阿楠怎么样，尽是他人的不好、他人的错，何时见你反省过自己怎么样！你这满嘴谎言、自私自利的德行，究竟是谁给你教出来的！我夫妇二人没有教过！」 「那孩子走到今日，喝的每一口水、吃的每一粒米，都是靠自己的双手挣来的，他活的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但反观你，美衣华服，哪样不是靠家人荫庇，离了家族，你自己、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老头越说越气，想起林郁孤身一人走到今天，心中更是酸涩难平，半个身子都在颤抖，差点没站住。 几人见状都吓一跳，赶紧上前搀扶。 「您消消气，身体要紧。」 「是啊，您老一路走来，都看过多少骯脏事了，没理由还为这事伤身，不值得的。」 骯脏事？ 慕听澜脸上尽是郁愤不服。 那个林郁，挣得都是皮肉钱，这样活的也叫堂堂正正？ 明明就是个脏东西！ 乔楠敏锐的一回头，瞄见了慕听澜的神色。 慕听澜恨恨的偏开头。 「哟，不装了？」乔楠一勾唇，走过来，「老实说，你不装模作样，反而让人舒服多了。心机妖艷款，我吃啊，我前女友都是这个款。」 说着，他倾身，伸手捏住慕听澜的下巴，强行将她的头转了过来。 慕听澜瞪他。 「但是吧，我俩还是不行，」乔楠嘆气，「因为我们乔家家规森严，最忌不敬长辈，我不敢娶你。」 慕听澜没听懂他说的什么乱七八糟的，只是咬着唇，掉眼泪。 艹……又来，乔楠赶紧甩开手。 慕听澜充耳不闻，只顾爬起来，去找她奶奶求助，盼着她心软帮自己说说话。 这时乔楠在身后道：「「我说姑娘，你以为你得罪谁，真是小明星？别逗了，林郁可是我小叔呀！」 「？？？」 慕听澜僵住。 她抬头向其余几人看去，俱无惊色，说明乔楠说的是实话。 什么！？ 怎么会！ 乔楠走过来，抱着手臂，「夜路走多了，碰到鬼了吧。我不搞骨科哈，哪我有那胆子，你可别乱冤枉良民，慕小姐，你现在想想，心脏的到底是谁呀？」 与此同时，不远处一声礼炮响起，漫天闪耀星光。 那是金松电影节开幕了。 慕听澜怔忡看向窗外。 一双满是皱纹的手从旁边伸出来，怜悯的摸了摸她的头，老人哀哀一嘆：「大概，种里真的就是定了贵贱吧。」 一语，彻底将她击败。 「看，走红毯了——」 几人一齐来到窗前，看向外头的开幕仪式，看向那一头正被万众瞩目的年轻人。 . 金松电影节开幕式，国际影坛盛事。 无数高光投向这段仅有二十米的红毯，人声重重，闪光灯不断，媒体举着镜头喊着明星的名字，明星摆出各种pose配合着拍照。 一个红毯位，就代表了全世界的关注。 为了博得这份瞩目，许多咖位不够的小红人甚至会自己高价购票进场，可惜的是，往往得到的是群嘲。 而与之形成鲜明对比的，是那些自带作品前来的电影人。 他们既然是被邀请前来，当然会被奉为上宾。 其中待遇最佳的，莫过于开幕影片剧组。 林郁等人被安排在组委会之后进场，音乐灯光闪光灯尽数到位，镜头一直追了他们足足一分半钟，拍下了他们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走到红毯尽头，还有媒体在后头喊：「看过来，再来一张吧！」 几人转身挥手，脸都快笑僵了。 紧跟在几人后面的是一位老牌影后，她笑着也与他们点头致意，并一同合照。 这样，开幕前五分钟，几乎全是狗蛋剧组的镜头。 他们的场次过去，郑导几人向大楼内走去，但林郁却在台阶后稍稍驻足，转头向后看去，似乎在找着什么。 第155页 「在找什么？」 「丢东西了？」 组委会评委和影后同时问他。 林郁真有点儿受宠若惊，摸摸鼻子，道：「没有，我在等朋友，你们先进去。」 他站的地方已经算角落，离开了媒体拍摄范围，但他在电影节上人气太旺了，有几家媒体免不了挪了位置，跟着拍了过来。 镜头中，他侧着脸，在人群中搜寻着什么，好看的眉微微蹙起，略有些困惑的样子。 随后，伴随着几声夸张的尖叫，他的眼睛被点亮了。 「哇喔！」 「william！？」 「omg那是威廉和他的儿子！」 唐绍钧与唐威正从红毯上并肩走来。 父子二人形貌肖似，气质如一，强烈的雄性气质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唐威在国际影坛是真正的成名已久，几代华人打星在好莱坞闯出的名堂，现在都积在这儿呢。 镜头通通对了过去，连组委会的评审都从台阶上下来，快步走过去，热情的问好。 唐威被拉着拍照和叙旧，引导小哥屁都不敢放一个，转头去嘱咐下一个晚点上来。 唐绍钧却不知什么时候快步走了出去，一点儿都不留恋红毯上的高光，飞快的走到了摄像机范围之外。 林郁迎过去，自己都不知道自己这会儿笑的多灿烂：「你可算来了。」 「我爸临时过来了，」唐绍钧道，「怎么不进去，在等我吗？」 「那可不。」 唐绍钧也笑起来，帮他整了整领子。 林郁站在高一等的台阶上，这样反而比唐绍钧高上了半个头。 他觉得这视角很新鲜，便转头看了看，沖旁边媒体小哥道：「小哥，帮我们两个拍张照吧？」 还用他说么，小哥从一开始就在拍他们俩了……… 小哥从偷拍变成正大光明的拍，顿感升了位份，再次调了调聚焦和姿势，给他们俩拍照。 林郁站上了台阶就不肯下来，仗着现在比唐绍钧高那么一点点，抬胳膊箍住他脖子，同他头凑头，笑的眉眼弯弯，一口细白牙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唐绍钧纵容着他，也翘着唇角，另一手搂在他腰间。 两人都是相貌气质极盛的款，但相互的气场一点儿也不冲撞，而是形成了融洽、只容得下他们俩的气氛。 小哥当然注意到，林郁今天穿着是一身银灰色光泽面的休闲西服，而唐绍钧，打着一条相同材质的领带。 面对这对璧人，他也心照不宣的微微笑起来，随即按下了快门，留下了一幕。 金松电影大楼前，阳光明媚，海风吹拂，一片热闹中，两人站在无人瞩目的角落里，留下了他们最好的样子。 第82章 林郁几人从开幕式回来，就听留在酒店的工作人员说慕家人来找过自己。 「那他们现在人呢？」 「看您忙，等了一会儿就走了，也没说去哪、还来不来。」 林郁点点头，「行，知道了，谢谢你。」 工作人员忙说不客气。 而身边的裴明高已经嚷嚷了起来：「干嘛呀还有脸来找你，做坏事的一个比一个脸皮厚啊。」 连向来好脾气的郑导也说：「退一步未必海阔天空。」 林郁都有点好笑了，这干嘛呢，一个个义愤填膺的…… 「我知道的，」林郁笑道，「这两天都累了，你们回去休息吧，我能处理好的。」 应酬了一整天，剧组人都已经精疲力尽，连林郁回到酒店都想咸鱼躺，何况还有几个年纪大的同行。 林郁这样说，他们也就各自回了房间，不过临走还连连回头，叮嘱说有什么要帮忙的立刻和他们说。 事实上，慕家人是处分了慕听澜，想过来道歉，但剧组人这不是不知道嘛，他们只知道慕家家大业大，慕听澜又对林郁恶意特别大，所以担心他。 虽然剧组都在电影节上出了风头，给了一个漂亮的回击，可有一部分关于林郁的谣言还在传着呢。 刚开始是有人用多年前的聊天记录来爆他攀附豪门，故意接近圈内大佬，而且还是直装弯，私底下爱撩粉。 小树林炸毛一大片，和造谣者吵翻了天。 林郁没有下场和人斗嘴，而是实打实的拿实力砸回去。 粉丝随主，也学到了，谁黑郁郁，反手就是一个开幕红毯、影帝影后合照、欢迎派对亮相的图片和视频传上去。 人都慕强，现在路人渐渐就倒向了林郁。 再加上风娱控评，目前倒是没什么事。 但谁知道那个白莲还有什么后招？ 可不是得防着点。 几人走后，林郁回到房间，看手机没电，便打开平板，翻了翻舆论动向，把人家给他造的谣都过目了一遍。 都这样了，慕听澜居然还敢来找自己…… 「有人撑腰了不起啊，」林郁小声嘀咕起来。 这事停在这儿其实也差不多了，反正都是没实锤的谣言，过去了就算了，再提反而扩散影响面积。 但真就消停下来，不给她打回去，林郁总觉得心里不太舒服…… 他想了会儿，调出消息框，看见风娱的公关总监陈可发过来的信息，是朝他报告工作上的一些事。 这回陈可出了不少力。林郁刚想回復他，消息框里弹出了条新信息： 第156页 陈可：【这是打包的文件，我们都拦下来了，您看看。】 陈可：【文件】 林郁拆开压缩文件包，看了起来。 慕听澜估计是打算一点一点挤料，觉得这样连串打击更爽。 但没想到刚放了第一个模煳的聊天记录，就被林郁这边拦了下来。 后边没放的还有什么他送粉丝上酒店、陪人喝酒唱k之类的照片，再记上一些所谓知情人的爆料，桩桩件件，不说多实锤，但结合起来，还真能给他安个「妖艷贱货」的新人设。 看完，陈可又给他发了几篇文档过来，是对方备好的稿子，没发，总体就是说他是个心机深沉、手段厉害的心机boy。 ……林郁都觉得有点气了。 慕小姐的优越感是不是太强了一点？ 这时，陈可又发了段意味不同寻常的话： 【您在看是吧？您放心，网上就传了段聊天记录，我们拉个别人替就行，没事的，您安心在那边工作，唐皇那边我也暂时先瞒着了，等您回来，再从长计议。】 林郁：？？？ 他先是反应了片刻，而后腾地一下站了起来。 靠！ 怎么忘了这齣！ 瞒个屁啊！唐皇要是能被轻易瞒住，你风娱还会被人家收购？ 陈可看完料都误会了，那唐皇那边呢？ 林郁赶紧拔下刚充上电的手机，快步朝外走去。 没走电梯，直接爬楼上了两层，来到某房间前。 唐绍钧跟着唐威去应酬交际，和林郁两人分头行动，没有一块儿回房间。 这会儿唐绍钧应该也在唐威房间才对。 林郁火急火燎的敲开门，见到的却是唐威随行的两个助理。 不等二人问候，林郁率先问：「你们唐总上哪去了？」 「唐总？」助理摸摸后脑勺，说了个地点，「您这是有急事？要不他回来了我给您说。」 「他上那儿做什么？」 「去谈影视项目，」助理说着一顿，善意提醒道，「上午的时候唐总见了几个朋友，发生了些不愉快，您最好还是改天再找他。」 还不愉快…… 林郁心里更急，胡乱说了句谢谢，拔腿走人。 看着林郁匆匆离开的背影，助理挠了挠头，走回房间里。 另一名助理道：「怎么了，这么急着找唐总？」 「不清楚……对了，小唐爷人呢？怎么没陪着郁哥来。」 助理：「你没看见？前脚挥别投资人，后脚就上超市买菜去了。」 「？？？」 如果林郁能多留半分钟，就会知道他们的唐总，其实是唐威。 而此时此刻，唐绍钧的确开车上超市买菜去了。 因为这边东西买不全，他还换了两家中超，才勉为其难算数。 他管了林郁好几天，不让人吃东西，回回都是哄说过了这阵给他做。 说到做到，不食言。 关上后备箱，唐绍钧坐回车前座，才发现自己手机上有好几个来自林郁的未接电话。 他不自觉的笑了一下，立刻拨了回去。 几乎是刚通，林郁就接了。 唐绍钧：「我很快就……」 同一时刻，林郁：「你在哪儿？」 「我在……」唐绍钧转头看陌生路标，有些不确定，因此顿了一秒钟。 就是这一秒，林郁又追问了一遍。 唐绍钧听出了他的焦急，关切道：「怎么了，发生了什么——餵？」 通话中断了。 唐绍钧回拨了两个电话，却显示对方已经关机，无法接通。 这是怎么了？ 唐绍钧皱起了眉。 他从来没见过林郁这么着急。 这样想着，他立刻发动了车，掉头朝酒店方向开去。 同一时间，又给在酒店的人去电话，问他们林郁的情况。 大家一无所知，不反过来问他就不错了。 唐绍钧的眉头越皱越紧，心里越发忐忑。 他踩下油门，加快了车速，另一边试图再给林郁打过去。 ……然后就被交警追车了。 「先生，开车时最好不要打电话，」交警站在车窗外嘱咐道。 「是，对不起，」唐绍钧强压住焦躁，「我有急事，请快些给我罚单。」 交警一愣，啼笑皆非，「不是的先生，您没有触犯交规，我们拦住您是要提醒您前方有车祸发生，道路阻碍，请您绕道而行。」 车祸？ 唐绍钧随即朝外头看去，只见前方拉起了隔离带，车辆在道路上纷纷掉头，正面遇上要过去的车，车流形成一团阻塞。 两个交警相互谈话，听意思是一个来参加金松电影节的亚裔演员剎车失灵，撞上旁边店铺，惊吓了好一批人。 唐绍钧眉心一跳，当即打开车门一跃而下，转头问：「就在前面？」 交警没反应过来，「啊？」 「车祸在这条道路前方是吗？」 「啊对，先生建议您绕道……喂！」 他话没说完，就见这个比自己还高的亚裔男人砰的一声甩上车门，朝车祸方向飞奔而去。 交警刚要说话，就见他一跃跨过了隔离带，身手那叫一个矫健。 「？」我去，这是拍动作特技片吗？ 「都是亚裔，兴许是他的家人，」旁边的同事嘆气道，「你看他多着急。」 第157页 . 林郁握着方向盘，揪了揪头髮，感觉堵的慌。 这都什么运气，他路运是有多差，上哪哪出事。 他拿起手机，再一次试图开机，并再一次失败。 ……真是倒霉。 前后全堵了，不管是要去找唐绍钧，还是回酒店，都没法子，只能这么被动的堵在这儿。 他感觉这么等着也不是个事，想了想，降下车窗，探头去看前面的情况。 车祸点离他很近，这儿望过去能看见凹下的车前盖，被撞碎的商店橱窗。 车旁边蹲了个胳膊上盖纱布的倒霉韩国人，伤不是问题，他的问题是缺个翻译，导致他和警察现在鸡同鸭讲，谁都不懂谁，双方都快失去最后的耐心了。 林郁犹豫一下，决定还是先把自己的事给撂了，上去给人帮个忙。 他走下车，调整好口罩，可刚一抬眼睛，忽然一顿—— 前面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男人从另一头奔来，碍事的衬衫早被解开，袖子捋上去，露出一截麦芽色的胳膊。 他迈着大步走向现场，在看清楚情况后，身形一顿，脸上焦急的神色肉眼可见的卸了下来。 遥遥的，林郁见他舒了口气，拿拳头砸了一下左心口，脸上尽是好笑和劫后余生的放松。 向来刚强内敛的男人，在一个并不合适的场合，表露出了真实的情绪。 林郁一愣。 他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动，而是躲在尚未关上的车门后，从这儿肆意打量着唐绍钧。 他看着唐绍钧整理好情绪，走到警察前方，帮助二人沟通起来。 只用了几句话，他就将两边的诉求讲的一清二楚，并指挥着几个不知道该干嘛的年轻志愿者去疏散交通。 韩国小哥都叫上了欧巴，拿他当救星的样子。 他耐心的安慰人，转头叫医生过来照顾。 他为人总是运筹帷幄、沉稳有度，但林郁，仍然记得他刚才的慌张。 林郁就那么站在那儿，扒着车门，缓缓眨了下眼睛。 某种心情再无法压抑，如决堤的潮水涌上心口。 哪里有什么误会。 那里只有太阳般的温暖明亮，清风般的坦荡，以及他触手可及的踏实。 这时，林郁又听见几个交警的议论，有人说：「噢那位先生，他之前很着急的呢，我想和他说他的家人没事，可他跑的实在太快了。」 林郁转头看他们一眼。 又顺着他们的目光看去，他们在说唐绍钧。 家人吗？ 唐绍钧起身，刚要找什么，身形一顿。 一只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熟悉的声音响起，「找我吗？」 唐绍钧转头，与林郁的目光不期而遇。 林郁手插口袋，摇摇晃晃的站在马路牙子上，背光，脸上带笑。 他一脚踩到实地上，将手塞进唐绍钧手里，「我在这里。」 第83章 林郁从没想过，在异国他乡的街道上，他会碰上这样的情景。 他还记得自己第一次见唐绍钧的时候，也是追车、车祸，人群杂乱无章，鸣笛声吵闹声响成一大片。 不同的是，这一次二人位置对调，他的心态也大为不同。 那时候想躲，躲到天涯海角老死不相见，现在，不知不觉的被吸引，毫无抵抗之力的朝他走去。 可很奇怪。 他一点都不觉得不高兴。 相反，心好像成了一大块软绵绵的棉花糖，一脚陷进去便出不来，四处涌动着无尽的快乐和甜蜜。 明明人潮涌动，四下喧嚣，却只觉得黄昏真美。 唐绍钧握紧他手，拉到无人的屋檐下，「你怎么出来了，手机接不通，你没事吧？」 「我没事，出来急，手机没电了，」林郁跟着他走，一直看着他侧脸，略有些出神，不知在想什么。 唐绍钧点点头，他确认林郁安全就好了，「这边人多了，别被拍了，你先回车里去……」 话音一顿，是林郁再次握住了他的手。 这回是双手紧握，像小朋友拉住要离开的大人。 唐绍钧眼底浮起笑意，「乖，回去等我，很快。」 说着帮林郁把卫衣帽子给盖上了，「挡好脸，外媒拍了我不好拦，还得求你侄子，他那个人太麻烦了……」 林郁被他捂的严严实实的，却还不肯走，斟酌一下，说：「等会儿，我想先问问你……」 唐绍钧调整着帽子边缘，随口：「嗯？怎么。」 「你说点头是几天有效期，现在还缺对象吗唐总？」 唐绍钧动作一滞，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然而林郁一鼓作气，抬起了头，直视着他，「不管改没改主意，你看我怎么样？」 「我虽然不会做饭，但是会洗碗；工作有点忙，不过以后可以少接点活，下班可以接你，上班也可以陪你；不会什么了不起的东西，但好在长得还算可以，摆在家里赏心悦目，你不开心了还可以逗你开心，我寻思着……你身边应该没有更好的了？而且最重要的是，你也最喜欢我了吧。」 林郁顾虑了太多，犹豫了太久，害怕失去，又害怕得到。 毕竟一切都很荒唐，既定的命运，被书写好的世界，有人在他的生命里无端的降临，又猝不及防的离开。 第158页 因此他把心防设的死死的，做什么都要顾虑再三。 尤其是在唐绍钧这里。 他怎么也想不出唐绍钧为什么要喜欢自己，又为什么要那么好。 可这种事又有没几个人想通了。 现在他不想这样了，他不再怕唐绍钧反悔，不再怕唐绍钧是身不由己。 他会很好，比所有人都好，不会让他吃亏的。 只要他做的足够好，有一天，这本书翻到了最后一页，所有人从大梦中醒来，唐绍钧回头再看，也会发现，他是一个不错的爱人。 林郁微微仰头，看着对方，瞳孔清亮透光，脸上笑盈盈的。 话说的笃定，不过眼底还是有点不易察觉的忐忑。 万一呢…… 「你觉得呢？」 唐绍钧没有回答，目光渐渐沉下去，黑漆漆的眸子里酝酿着再也压抑不住的情感风暴。 「如果被拍了……」他用拇指摩挲着温热的唇瓣，没有给林郁后悔的机会，直接俯身亲了下去。 林郁：「！！！」 唐绍钧最后凝望他一眼，「被拍了怪我。」 接着，唇落到实处。 那是一个直接、强势的吻，略过了一切试探和适应的过程，男人的气息铺天盖地的席捲而来，唇齿交融，耳边只余下了衣料摩挲声、低沉的喘息声。 唐绍钧将林郁抵在墙上，捏住他的下巴，吻的毫无技巧，只有一味的进攻和侵占。 慢慢的，直到林郁抓住他衣角，提示性的拽了一下，攻势才缓了下来。 「不要吗？」唐绍钧退出一点，低声问。 「要，你先答应我，」林郁还不忘自己刚表的白。 唐绍钧低笑一声，捧着他的脸，「最喜欢你，只喜欢你。」 这回是林郁稀里煳涂的亲了上去。 明明不是合适的地方，不是合适的场合，一个转角之外，就有熙攘的人群和鸣笛声。 起码要在安全、私密的地方，起码要有一个适应过程。 可他们谁也没有停下来。 仿佛周遭的一切都被定格，风轻轻的吹，空气中暗香浮动，墙头落下大株雪白的花朵，他们躲在巷口墙角，丢掉一切外在身份，只是一双在热吻的爱人。 . 街道上，女士骑着自行车掠过，转过弯道，人影不见，却还留了一抹红色的裙角。 两人回到酒店时，天已经快黑了。 泊好车，林郁刚想去牵他手，却懵逼的看着唐绍钧绕过车头，走到后备箱，提出了………两袋菜？？？ 「接一下，」唐绍钧递给他。 林郁伸出两根手指头，拎住某个透明塑料盒子，里面捆着两只比巴掌还大的蓝虾，一只钳子没捆住，正在狂暴殴打另一只，「……这是什么东西？」 「你的焗龙虾。」 林郁：「………………」 他不想拎着狂躁症龙虾，他现在只想摸摸自己刚搞的对象的小手。 后备箱被砰的一声关上，唐绍钧又抱出来三个大纸盒，看图说话，应该是锅碗瓢盆。 林郁彻底无语凝噎。 「其实你可以不用让我看见这些，」林郁把那两只虾拎的离自己有好几尺远，诚恳的说，「咱们点两根蜡烛，吃个海底捞外卖，就算烛光晚餐了，我很配合的。」 「喝水不忘掘井人，」唐绍钧转身，示意让他拿车钥匙，「而且昨天我让服务员把焗龙虾拿走，你不是说让我赔吗。」 ……那他还拿走了佛跳墙毛血旺以及小鸡炖蘑菇呢。 林郁从他兜里掏出车钥匙，按了锁车键，顺便瞄一眼菜篮子里的食材——还真的每道菜都有。 服了。 而且喝水不忘掘井人的什么？ 吃了他的饭，就忘不了厨子吗？ ……好土。 两人进了酒店就有服务员拥上来帮忙，不一会儿便回到了房间，将东西都铺陈开，唐绍钧换了件松快的衣服，开启了厨房。 厨房设备倒是很齐全，有许多富豪出门会自带厨子、自备饮食，因此酒店套间里的厨房使用率不算低。 林郁搬个板凳坐在厨房门口，看大厨忙忙碌碌。 倒是想帮忙，可惜一点儿不会，帮不上，只能问问「热不热」、「渴不渴」这种无关痛痒的废话。 没事只好玩手机，看见陈可给自己发了一堆「从长计议」、「我有一个建议」、「我替您想到了一个说法」之类的信息。 他也是很忧心忡忡了。 「大厨，我问你个事，」林郁抬头沖厨房说，「我偷偷摸摸的坑慕小姐一把，会给你添麻烦吗？」 「怎么说？」 「她说我坏话，我不还回去当我hellokitty呢？」 唐绍钧失笑，「明着来吧，」说着一边解开捆虾的绳子，一边把慕家过来的事给林郁说了一遍。 林郁听了会儿，若有所思，并给陈可回覆：「来，捡起你荒废已久的武功，办点事……」 几乎就是一个指令的工夫，网上就流传起了一个传闻。 说是某豪门有个颐气指使的大小姐，过着人上人的生活，却突然被未婚夫退了亲。 她不肯，闹啊吵啊，结果发现，退亲是因为她压根不是亲生的。 用赐封的宫女当公主送去和亲，那是敷衍野蛮人的，对方不接受。 第159页 所以两边掰了。 这传闻来到没头没脑的，淹没在一众热点新闻里，不算太吸引人。 直到，有人悄悄用字母代称把故事主角给扒了出来。 一扒，不得了，女方还好点，满清遗老，祖上有一点积累，不过不归她，男方就不得了了，姓乔！蝉联多届首富，几乎买下大半个英国的那个乔！ 这是真·豪门。 主人公一登场，故事立马传播了开来。 别人不知道，上流阶层都门清，那女方不就慕家大奶奶捡回来的小姑娘吗。 慕听澜和姓赵的一块儿坑了唐氏，这事已经有人知道了，再加上现在她被退婚，那就板上钉钉了。 谁能惹谁不能惹，这还不知道吗？真没点眼力劲。 以后圈里再见到她，都得躲着走了。 不过，以后估计也见不到她。 林郁一边吃饭一边看手机，刷贴刷的不亦乐乎，叫你说我坏话，轮到你了吧。 唐绍钧给他剔好肉，摆好一小碟放他面前，「你看什么这么高兴？」 林郁头也不抬：「就看手机啊。」 「……」唐绍钧站在他身边，停了三秒钟，仍然不见他抬头。 他们之间好塑料。 正好这时唐绍钧的手机响了起来，他接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唐威，唐绍钧听了一阵，问看林郁：「我爸问你找他有什么事，他现在回酒店来了。」 林郁抓着手机的动作一顿，「也没什么，就是路过打个招唿。」 「他还说你挺着急的，要不他直接过来找我们，问我们要吃什么。」 伯父啊咱们不用这么实诚…… 「我们不是在吃吗，你做饭真好吃，」林郁装傻充愣，模煳重点。 唐绍钧看穿他心思，随口应付了唐威几句，挂了电话。 林郁看见手边多了个小碟子，知道这是唐绍钧刚放下的，眼睛一转，拿起来，做出要餵食的模样，「要不要吃——餵干嘛你！」 唐绍钧抓住了他的手腕，倾身盯着他，眯了眯眼睛，眸中满是探究之意。 「今天到底为什么着急出来找我？」 林郁：「……」 「你慌什么？」 林郁不服，「谁慌了，男子汉大丈夫，你不要看不起我。」 今天他可出息的很。 「哦？」唐绍钧似笑非笑的，点了点他鼻尖，「那你说说，瞒我什么了？」 林郁端着虾，转移话题，「大侠，你的虾要凉了。」 「刚才谁说男子汉大丈夫……」 「我以为你跑路了！」 这是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唐绍钧颇为迷惑，「什么？」 林郁破罐子破摔，「慕听澜不是放了好多我的料吗，说我故意打听你、接近你，从你身上找捷径的，我以为你信了，跑了，所以跑出去找你，就这样，行了吧。」 「…………」 沉默。 长久的沉默。 他不会其实是不知道的吧？ 林郁都有点尴尬了，推他一下，怒道：「干什么你，说点什么，我告诉你，反悔来不及了，你自己说自己很长情的，才几个小时，这才哪到哪！」 终于，一阵忍俊不禁的笑从耳边传来。 胸腔共震，微微起伏。 「那不是好事吗？」唐绍钧把头埋在他肩窝里，语带笑意，「我知道，受宠若惊。」 第84章 知道？ 林郁拿手指戳戳他的肩膀，警觉道：「你知道什么？」 唐绍钧将他不规矩的手收进掌心，含笑看他，「记不记得第一次见面，那时候就知道了，还需要其他人来告诉我吗？」 「？？？」 「你等会儿，」林郁给他推开，「第一次见面我怎么了？」 「嗯？你追着我的车，我给了你名片，记得吗。」 「那怎么了，我助人为乐。」 「在给你名片前，你先打了我的电话，你存了那号码多久？」 「…………」 艹，他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你应该早一点打给我，」唐绍钧捏着他的手放在唇边，在手背亲了亲，轻声说，「早几年的话，就没有那么辛苦了。」 林郁看着眼前人，缓缓眨了下眼睛。 这样说的话，是有点感动没错。 但他觉得现在还有个很大的问题需要讲清楚—— 让人心痒痒的吻沿着手背一路往上，落在脖颈，轻的像羽毛一般，林郁很努力的正襟危坐，「唐……你等一会儿，你是说，你从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就认为我是有意接近你，但你不说，看着我『暗恋你』、『追求你』，是吗？」 这是个很难回答的问题。 不管答对答错，大概都是死罪难逃活罪难免。 唐绍钧唔了一声，根本就不回答，继续亲了上去。 林郁太了解唐绍钧了，不说话，就是承认！ 这个脑补狂！和他多说一句话就连孩子长大了俩人该上哪养老都想好了吧！ 「你停下，我没有！」林郁试图努力辩解。 「专注点，」唐绍钧居然语带谴责的这样说了一句。 艹……不谈了，分手！ 可林郁恼怒归恼怒，那个吻却还在加深。 攻下的城池就没有再退让的份，对方在一遍遍宣誓主权，让他熟记他的气味。 第160页 餐桌前的凳子是没有椅背的，林郁心中愤愤，试图迴避这个亲吻，腰背微微向后折，接着被一双手搂住 ，按回怀里。 那是一个略显矛盾的姿势。 他仍然试图釐清一些事，但无论是情感还是身体意识都背叛了这一想法，顺从的朝着热源靠过去，依着对方的节奏，融进这份亲密里。 于是避无可避，干脆放纵沉湎。 然而，对方的攻势却渐渐缓下来，温热的唇舌分离，那吻转而落在了他的脸颊上、五官上，最后轻轻印在他的眼梢。 林郁觉得有些痒痒，缓缓眨了下眼睛，「……怎么？」 唐绍钧微微一笑，低头一吻。 其实很早就想亲亲他的眼睛了。 林郁的发色、肤色都偏浅，但眼瞳却是深色的，仿佛把全部的精气神都浓墨重彩的汇聚在这一点上，叫人看了就移不开眼睛，进而一点一点陷进去。 在二人相识的那些并不算绵长的记忆里，唐绍钧首先想起的就是这样一双眼睛。 这双眼睛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以至于后来每一次接触，看到这双眼睛，都会变得有点不理智。 听了林郁骗他父母的满嘴胡话，他不觉得恼怒，看林郁带闻致知来探病，他张口就编了一个投资部门，知道林郁受委屈，不顾身体尚未痊癒，便带人给他撑腰，更不必说一改工作狂的本性，放下缠身的事务，每天抽空去陪林郁，现在还调着飞机追到法国。 而这些，并不让他感到负担。 相反，他过的更加快活。 长久以来，他对自己要求的过分严苛，对外在的掌控欲过分强烈，因此孜孜不倦的追求着手头事项的完美，投入了自己全部的精力，以至于陷的太深，忘记去关注生活的其他细枝末节。 追求完美和至臻给他带来了物质上的满足，却反而让他内心渐渐有了空缺。 是林郁的出现，让他第一次意识到，除掉琐碎冰冷的文件和金玉其外的社交，离了黑白灰的办公室和简单无人气的居处，他还能有另一处鲜活的期待。 他会期待一双微垂的笑眼、疲倦时的一杯清茶，还有雨夜时，在僻静小店的朗朗谈笑。 而更让人受宠若惊的，是这份期待分明是主动朝他走来的。 他在一个尚显清寒的初春里，顶着鼎沸的人声，穿过重重人潮，来到他的面前。 不得不说，这是上帝为他安排的奇蹟。 而他将虔诚感激，郑重收藏。 空气越发粘稠，温度上升，人仿佛陷进了一浴缸的热水里，四肢百骸俱是绵软和欢喜。 「……再等一下，」林郁伸手抵住他肩膀，含煳道，「养老到底去哪儿？」 「纽西兰。」 呵。 果然。 男人！ . 金松电影节悄然来到了闭幕颁奖仪式。 郑导拿到终身成就奖的定制金松树，一张满是皱纹的脸映在高清的大屏幕上，每个人都看见他眼中洇出的泪水，所有人起立，发自内心的为这位老艺术家献出自己的掌声。 台上，他鞠躬时，颁奖的评委也同样弯下了腰，向他表达自己的尊敬。 林郁和裴明高坐在台下前列，他们的心情要更加激动些。 郑导是他们的领路人，在过去不长不短的一段时间里，她用一双坚实的胳膊为他们推开前方的大门，同样，也因这样的善举，成全了他自己。 颁奖仪式上，当然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法国女星amelie本是夺后的热门人选，然而却败在了一匹横空出世的黑马之下，眼睁睁看着她盼了很久的奖盃落在了一个十几岁的阿拉伯裔小姑娘手上，自己则万分遗憾的惜败而归。 来到了后台，她接受起媒体的採访。 她对着镜头，妆容完美，笑颜依然挑不出毛病。 这次不行有下次，拿不拿影后都要拍戏，行路人就是总在路上。 媒体为她的豁达竖大拇指，临结束，又开玩笑式的提到她「幸运房间」，说：「假如再来一次，可不要再把你的幸运让出去了。」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 amelie原本已经转身要卸妆，闻言却瞪了他一眼。 记者：「？？？」 amelie回到镜头前，正色道：「事实上，林和他的家族一直是我的好友，二战时，我母亲的国度面临危难，先生就曾慷慨解囊相助，帮助许多人度过难关，这中间就有我的家族长辈。我一直敬佩于他们的品质和精神，也牢牢的记着我们间的友谊，我认为，能遇到林和他的家族，才是我幸运。」 记者张着嘴，有点傻眼。 这都什么跟什么？ 然而，他很快就见风使舵的连连点头，虽然压根不知道「林和他的家族」是什么，但amelie说的这么严肃，那他也别问了，跟着吹就完事了。 这一访谈于amelie而言不过是颁奖后的一次简单聊天，她借着这个机会朝乔家拍拍马屁，找找存在感。 但，她的一席话，却把在华国内的一群人都给弄懵逼了。 什么叫，林和他的家族？ 林郁什么家族？ 更引人注目的是，没两天，秦元笙秦女士回復了这个採访。 她在某杂志採访里，简单两句肯定了双方的友谊，并对她表示了感谢。 第161页 秦女士有名的很，年年都登年度优秀女性榜单，堪称女性奋斗之楷模，那社交网页下边的留言一大熘的拜秦女士教，求事业运求财运，画风特别清奇。 她的杂志採访文章一放出来，就有人看见了这份内容。 那表情就是……目瞪口呆。 人们把这两个人的说法摆在一起看。 amelie的粉丝说，她妈妈是c国人。 百度百科一查，乔家先人的事迹之一，在二战时抱着国际主义人道精神，给了c国难民一笔不菲的物资捐助，当时还引发了不小的议论。 而且，公众间有个常识，那就是乔老战时让家眷都化假名，改姓林，之后仍然有一部份人沿用。 哪知道的？ ——电视剧里看过。 目光再挪到秦女士的採访上来。 秦女士就是拎着锤子出来钉钉子呗——这叫板上钉钉的实锤！ 钉的就是林郁出身乔家，家世惊人！ 某个热度刚歇了不久，沉进底部的帖子被顶了起来。 主贴发于金松电影节开幕前一晚，内容是：【我觉得那个聊天记录可信啊，国影、长得好看（划重点，特别好看，按聊天记录的说法，无人能出其右的那种好看），经纪公司的老总姓郝，还是当年毕业的，那除了林郁没有别人了吧！沃日，风娱疯了还是我疯了，缺什么来什么，居然把林郁往天仙上包装！？你给他立个不择手段往上爬的人间真实人设，说不定我还慕强式的粉一粉呢！】 热评前四都是指责楼主，理智款的两位，摆事实讲道理，陈述林郁出道后的经歷、澄清谣言等等，暴躁款一位，直接问候了楼主亲人。 第五位，就和楼主一个调调了，简单一句话：【攀豪门就攀豪门，有心机没毛病，粉丝洗地才有病。】 该贴被顶上来之后。 所有人：………… 脑袋上冒出一个斗大的问号。 三千二点赞数，突然变成了五百，接着，又变成了一万。 前一段变化，取消贊的心理大概是：我悄悄的取消点赞，不要让别人看出来我来过。 后一段的变化嘛，路人观光党来袭，纷纷给该评论点赞，给它推到第一，让大家乐呵乐呵。 这波太有意思了，原先是由慕赵两人雇来的水军发了一堆黑贴，被林郁这边控住压了下去。 但身世新闻出来以后，网友就像掘宝似的，这里一铲子，那里一铲子，把帖子全给拱了上来，挨个点赞嘲笑一遍。 这些网友们自称：黄金矿工。 奇秀。 第85章 不光是林郁，《狗蛋》剧组自金松电影节满载而归，从导演演员到普通工作人员，全都受到了来自各方的高度关注。 华夏在国际影坛上已经多年没有斩获了，原因很多，不能扔给某一方背锅，此刻不论那些，但就《狗蛋》的高调拿奖，所有人都为之精神一振，欢欣鼓舞。 投资方唐皇影视股票大涨，连着飙红多日，上下股东都偷着乐，其他相关利益方也都有所获益，人人都很高兴。 此时，林郁没有理会外界的纷扰，而是专心致志的在《散打》剧组中，拍摄着最后一场戏。 持续大半年的拍摄工作让大家精疲力尽，然而来到最后一场，大家还是鼓起了劲，拿出全幅精力，要站好这最后一班岗。 「各部门就位——」闻致知直直的站着，一挥手，喊道。 「《散打》，第一百八十三场，一镜一次，action！」 全体就位，林郁走进镜头里，神态一变，成了卫风。 卫风復出赛已经过去一段时间，离开擂台后，他的生活状态仍旧没有改变。 他依然守着撞球厅，整日窝在门口的躺椅上玩手游和撸猫，客人进来打个招唿，自个儿把钱投进罐子里，找上一桌开玩。作为店主的卫风始终都是头也不抬，只敷衍的嗯上一声，好像没什么能激起他的兴趣。 黄昏来到，金鱼在水缸里游动着，翕合的鱼鳍在光影间缓缓摇摆。 日头照到了卫风的脸上，他眼睛一眯，抬掌挡了挡。 「这么快啊……」他嘟囔了一句，紧接着，放下手机，从躺椅上站了起来，宣布今天关门打烊，并开始赶客人。 客人抗议：「卫哥，干嘛呀，才来呢。」 「就是，急着关门上哪去，好容易高年级考试提前放课，我们才跑来这儿打两桌球的。」 「哎呀你有事你去嘛，我们给你看店呀。」 「…………」 年轻小伙们抗议声声，其中大部分都是附近中学下课过来的，身上还穿着蓝白相间的校服。 卫风充耳不闻，沖他们摆手，「走了走了，我得关门了，赶紧的。」 赶客，关门。铁闸门嘎吱嘎吱的闭合，卫风揉了揉还伤着的腰，往外走去。 少年骑着自行车哗啦从眼前掠过，经过卫风时，扬手和他说再见。 卫风叼着烟，微微颔首。 他朝少年们来的方向慢慢踱着步，两侧的老槐筛着细碎金光，老人接着放了学的孙儿，孙儿举着风车，一同从他身边经过。 这条路的前方是当地两所学校，莫一一就在其中一所念书，从前卫风的妹妹也在那儿，她还在的时候，他经常上校门口接她。 这天是高年级期末考，到六点钟的时候才放人。 第162页 卫风站在大树后面等着，到放人时，他脚边已经多了七八个菸头。 这是妹妹走之后，他头一次来到这里。 学生们成群结队的涌出，卫风看着他们，略有点出神，他的面孔虽然还是年轻的，但眼神已经见得比周遭人老了许多。 恰在他发呆的时候，莫一一走了出来。 莫一一正同几个女孩对答案，对着对着开始嚎，无非是「我本来要选c，检查改了！」、「天啊那我扣了二十分了，我不对了！」这类话。 对答案让她短暂的和同学恩断义绝、分道扬镳。 「拜拜！我走那边！」 「游戏上，八点见哈，记得！」 卫风默默的看着她往那头走，根本没有要出声叫住她的打算。 谁也不知道，卫风到底是来追忆往事的，还是来看她的。 看莫一一把自行车推出来，上车要走，卫风也捻了烟，转头要离开。 正当这时，他忽然听见最具莫一一一特色的惊一乍的式喊话：「我靠，你怎么来了！」 卫风脚步一顿，眉头一皱，脸上却浮出将笑未笑的神情。 他回过头，就见莫一一朝校门的方向跑过来。 小姑娘穿着宽大的校服，自己又瘦不拉几的，迎着风跑着时，衣服鼓起一大片。 但出乎意料的是，她跑到一半，就止住了脚步。 校门口站着一个中年女人，一头没空打理的毛躁捲髮，一身套装，手里拎着个从地摊上淘来的fenbi名牌包，正翘首往校园里看。 这是莫一一的妈妈。 莫一一一见她就摆脸色，没好气道：「干嘛呀，你怎么过来了，这是还要监视我呀！？」 她妈妈当然也不可能和蔼到那儿去，眼睛一瞪，上手就要揪她耳朵，「臭丫头，老娘有空接你一回，说什么监视，上哪学的，良心被狗吃了你？」 「喂喂喂，」莫一一跳起来躲，「学校门口呢，我不要面子的啊！」 「还面子，嗤，小毛孩子——包给我，」亲妈伸手把她的双肩背包取过来，自己背上了。 莫一一还在嘟囔，「我成年了好吧……」 「考怎么样，考出成年人智商的分数没？」 「靠你对我有没有一句好话来的……」 两人吵吵闹闹，你一句我一句，往家的方向走去。 卫风驻足，手插口袋，看着母女二人推着自行车走远。 「……回家了，也挺好的，」他将烟掐了，笑意进了眼睛底。 接着，试探似的抬腿，向前踏出一步。 菸头正好围了个圈，把他包在里面，他踏的那一步正好走出来了。 他踌躇片刻，把菸头收拾了，而后大步往街道上走去。 镜头一转，马路另一侧，抱着孩子的男青年骤然回头，在人群中一眼看见了卫风，可转瞬，那人又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妻子道：「怎么啦，看见你领导了？」 「不是，」男青年魂不守舍，勉强笑一下，「有点像一个老朋友，可能看错了。」 「哦，说起老朋友，你以前打拳认识那个卫什么的，復出赛赢没赢？」 「赢了又能怎么着，」青年喃喃道，「日子还能不过了吗？」 他再次回头，在人群里努力搜索着卫风的痕迹。 可来来去去，总是陌生的面孔。 诺大的城市，熙熙攘攘，人潮来去，每个不起眼的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摄影机顺着轨道往左侧一滑，切回老撞球厅的布景里。 老猫卧在躺椅上，懒洋洋的舔着爪子，卫风拿着锤子，握紧了，正往门口钉一块木牌子。 他动作很慢，一下又一下，但力度总是均匀的，丝毫没有迟疑之色。 过了好一会儿，老猫把自己的毛全舔了一遍，仰头看头顶多的一块木牌。 上面写着：「店主带猫上路了，归期不定。」 老猫：「喵？」 卫风一手抄起猫，洒脱的朝巷子外走去。 流金般的日光淌下，将他的影子拉的很长。 「——好，过！」 如雷的掌声哗啦啦响起。 每个人都起立，面带笑意。 年雪一把摘了头套，甩到一边，开心道：「哇，真像考完期末考！爽！」 周遭人善意大笑。 还真像，这场是男女主演的杀青戏，也是全组人的杀青戏，考完这科目，所有人都可以回去睡大觉了！ 至于后期制作，那还早呢嘛。 大家回头去看监视器后头的闻导。 闻致知拿着支笔，在监视器外壳上「蹬蹬蹬」的敲，眼睛有点直，是在发呆，也不知道这个节点开的什么小差。 「闻导，发什么呆呀？」 「怎么了？有哪不对吗，再拍一遍？」 旁人提醒，闻致知回过神，哦了一句，忙站起来，「没，我……」 开了个头，想不到该说什么。 最后干脆给大家深深的鞠了个躬。 大家一愣。 闻致知道：「杀青了，多谢各位，不管有没有结果，这段日子辛苦大家了。」 这才让所有人松一口气。 这回，真杀青啦！ 卸了妆，换好衣服，林郁刚要出更衣室，碰上了闻致知。 闻致知拿着两罐可乐，分他一罐，「无糖的。」 第163页 林郁瞅一眼，拿了另一瓶有糖的。 闻致知：「你不是不喝糖吗。」 林郁：「我不配得到快乐吗？」 闻致知差点给他一个白眼，不过今天杀青，想想还是算了，正色道：「辛苦，这半年多谢配合。」 「没有的事，不辛苦，」林郁道。 「这回要多谢你，」闻致知随意的桌上坐下，头顶空调暖风唿唿的吹，他有点感慨，「其实一开始没想过能请到你来拍，第一次和你聊意向的时候，找了三个师兄在旁边举牌子，告诉我该怎么说话。」 「……」林郁头一次知道这回事，「真的假的？」 「真的啊，」闻致知捂胸口，「结果还是把唐金主名字弄错了，愁的我一夜没睡着。」 林郁被他逗乐了。 难怪啊，第一次聊天的时候闻致知还真是挺正常一小伙子。 「人啊，逼着逼着不就变态了嘛，」闻致知幽幽的道，「而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私下都给我备註成神经病。」 「我没有啊，」林郁当即举双手反对，闻致知天天顶一个唐绍钧剧照，他怎么着也不会把备註改成那啥的。 「呵，」闻致知道，「不看僧面看佛面是吗。」 「…………」无从反驳。 「说，是谁改了，」林郁义正言辞的转移话题，「我去给你批评他。」 闻致知笑了一声，「行了你，开玩笑呗，我知道。反正这半年不管怎么说，多谢你们忍我这么久，不一定有结果的事，还陪着我疯，配合我乱来，大恩不一定能报，我就记着吧。」 他拍着拍着断资金鍊、拍着拍着被赶出影视城、拍着拍着被下禁令的事全遇过了，最明白「努力没结果」的意思了。 林郁闻言，又去看他神情，见他露出消极之意，也跟着有点不是滋味。 其实今天这场戏是闻致知给加上去的，原本剧本到復出赛就结束了，但拍到现在，影片跟着导演的想法变化着，就多了这么一出结尾。 百样人能读出百种味道，有人觉得到最后没着没落，很致郁，也有人觉得结尾挺积极的，重新出发，未来无限可能。 这大概也是导演自己内心的模样。 思及此，林郁忍不住拍了拍他肩膀，「闻闻，对你自己有点信心，这戏能成，明年咱俩也上国外领奖。」 闻致知听乐了，显然不信，「还国外领奖……美得我，算了，」他摆了摆手，不愿再说这个，「你呢，你后边安排什么工作了？」 「先休息一阵子，跑狗蛋的宣传，后边唐皇有个戏，武侠片，唐伯伯在筹备，一拍又是大半年，至于拍完这个之后……」林郁顿了一下，突然也意识到，拍完那部武侠之后，一切都是未知数。 闻致知看他不说了，也没觉得有什么，谁还能把工作安排到后年去不成。 「我听说《狗蛋》过年就该上映了，唐皇的片肯定也大制作，以后我就请不起你了。」 话语间，还是有点酸酸的。 林郁从思绪里拔/出/来，一个不小心就说了句大实话：「你现在难道请得起我？」 「…………」闻致知咬牙大怒道，「大致就是那个意思！林郁你有意思吗！」 林郁又一次把吉祥物逗毛了，忍不住笑出了声。 过好一会儿，眼看闻致知气的跺脚，林郁才努力收住笑，清了清嗓子，「咳，没有，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我……哈哈哈……」 努力没有成果，没有收住。 闻致知：气成河豚。 林郁再次努力：「不是，我的意思是说，闻闻你是潜力股，你可以的，我们看好你！」 「……谢，谢，」闻致知从牙缝里挤出谢谢俩字，转头就走。 看透了世态炎凉！ 「哎别——」 闻致知刚走到门口，林郁大步上前，一把抓住他的胳膊，「我说真的。」 闻致知转头瞪他。 林郁却一改开始调侃他的模样，脸上露出认真的笑意：「回去别偷懒，加紧后期制作。」 「干嘛啊……」 「不觉得吗，这次该到到你赢了。」 闻致知站在原地，愣了。 更衣室大门打开，林郁潇洒走出。 工作人员看他经过，热情的打招唿，「小郁哥，晚上k歌去不去？」 「不了，」林郁笑道，「你们玩，我也回家了。」 第86章 林郁倒是没有回家，杀青离开片场后，一看时间才下午三点多钟，他眼睛一转，干脆驱车去了唐氏集团大厦。 林郁是乘坐私人电梯上来的，电梯门叮咚一声打开，他朝外看去，一眼就发觉了不对劲。 总裁办外头一片噤若寒蝉，每个人低头做事，键盘都不敢敲出声。 听见林郁这边动静，几个人抬头看过来，看到他，俱是松了口气的模样。 林郁和老闆的关系基本半公开，两人经常同出同入，有时下班晚，林郁也跑来等唐绍钧，大家不敢问也不敢说，不过心里都有数。 林郁是不是老闆娘，他们不敢乱说。 但林郁显然就是他们朝九晚五的希望…… 唐汀从座位上跑过来，看见救星似的，「郁哥今天怎么这么早——哎早的好，来救我们来了，你快进去看看。」 「怎么了？」林郁不解。 第164页 唐汀偷偷瞄一眼紧闭的ceo办公室，附到林郁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林郁闻言，面色不变，点头，朝里走去。 打开门，便见唐绍钧坐在宽大的黑色真皮办公椅上，一下一下的捏着眉心，浑身散发出烦躁不耐的气息。 他很少有这样控制不住情绪的时刻。 听见门被打开的声音，他头也不抬一下，道：「出去。」 然而来人半点都不听话，兀自上前，握住他手，轻轻揉了揉。 能这么做的，除了林郁还有谁。 唐绍钧看是他，才压下脾气，「怎么这时候过来了。」 林郁弯下腰，凑近他，拿手指戳了下他脸，笑道：「我来看看，是谁家男朋友发脾气也这么俊。」 他笑眼弯弯的，唐绍钧有多大的火气都浇灭了，就剩了一腔温柔似水。 「刚才我爸过来，有点矛盾，」唐绍钧把他不规矩的手握住，拉他坐进怀里，熟悉的气息让人心里平定许多。 林郁由他抱着，并在他背后一下一下的拍着，安抚着对方。 进来的时候就听唐汀说了。 唐威下午过来，带了几个金髮碧眼的外国公司代表，说新片要拉m国一家发行公司入伙。 入伙就入伙吧，问题是人家什么都不出，就喊要10%的份额，还要塞一个新演员进来、改剧本元素。 说是为了适应西方市场，更卖座。 林郁余光还瞥见仍在桌上的几份文件，其中还有一份剧本，道：「剧本？」 「嗯，你看，」唐绍钧把剧本拿过来，交到林郁手上。 武侠片叫《双侠》，剧本早在七八年前就磨好了，甚至新闻发布会都开过一回，只是一直碍于各种问题，拖到现在才做起来。 唐绍钧能做这个，很大一部分是孝敬他爸，帮他圆梦，至于他自己，光从经济成本来看，就很亏。 片子背景宏大，讲安史之乱的平定，盛世转衰，国雠家恨。 男主角名叫郭嶟，设定为郭子仪的义子。 他奉命去拦截吐蕃信使，取得载有调兵命令的密信，在途中，偶遇一名叫周照的乞儿，共同歷险，周照虽整日嬉皮笑脸，遇事时却机敏谨慎，深藏不露，郭嶟对其颇为欣赏，二人结下情谊。 郭嶟取得密信，送回营中，却反而中了敌军计策。 为解危局，他只有劝动已经为匪的叛将周万顷之子，截下敌军信使。 却没想到，此人正是周照。 不必他相求，周照早已奔去战场，设伏拦下了信使。 郭嶟率人前去襄助，然而已经太晚，山体崩塌，乱石滚滚而下，周照只与郭嶟打了个照面，便死在了山中。 周照临死只说：嶟哥，我爹是乱臣贼子，我不是。 郭嶟泪流满面。 郭嶟自小征战沙场，精忠报国，自然是侠。 而周照亦正亦邪，虽是乱臣之子，却以身殉国，亦是侠义无双。 所以片子叫双侠。 林郁从第一次看这个本子就很喜欢，尽管心里对拍片这事本身还有些犹豫，但见了角色之后还是一口答应了下来。 「哪改了？」林郁早看过剧本，再翻阅也很快，但不是说改剧本了吗，怎么没看见？ 「还没有改，说让我们找人改，」唐绍钧道，「他们只顾口上要价，提了几点要求。」 「嗯？」 「新角色要是主角小队的，正面角色，总戏份需超过十五分钟。」 也不是不行，有这个角色，主角小弟。 「还要加入科技因素，让他搞发明，弄火药，做大场面。」 林郁：「蒸、蒸汽朋克？」 唐绍钧转头看林郁一眼，就见他若有所思的样子。 他知道，这种新鲜东西最容易引起林郁的兴趣。 「……也行？」林郁琢磨了一阵，「还挺酷炫的？」 「引进这个体系后，成本起码多这个数，」唐绍钧比了个数字，「况且还是从他们那里进口机器，我倒给他钱。」 「不行！」林郁秒变脸，「让他们自己玩去！」 唐绍钧被他逗乐，闷在他肩上，笑了起来。 但不管东西多新鲜多有意思，这人和事太没劲的话，林郁就得炸毛。 在唐朝搞黑科技，也亏那几个代表想的出来。 这些年还真有这么瞎搞的大导演，时代潮流换了一波又一波，人一旦落后，再手脚无措的想要融入这个新市场，就格外惹人发笑了。 让唐绍钧情绪失控的，并不是他人狮子大开口的讹诈，而是他们先去说动了他爸，并且他爸真的信了。 这心情，大概和家里老人被骗去买保健品的差不多。 怒气消弭后，唐绍钧内心万分复杂，也说不出到底什么滋味。 他们父子两人脾性一模一样，都是认定了的事十头牛都拉不回来。 他年轻的时候想创业，唐威说不支持就不支持，看着他到处撞南墙，怎么样都不施以援手，他自己也犟，说不求人就不求人，明明家世显赫，但愣是做成了白手起家模式。 后来他的事业有了起色，圈内外绝口称赞，唐威才软化下来，父子二人不至于谈此色变。 加上唐威早年累下来的伤病连发，唐绍钧作为独子经常在他身边照料，父子才重圆。 幼狮长成年富力壮的雄狮，而上一代年岁渐长，也只能走下舞台，变成了旁观者。 第165页 这是代际更替里无法改变的自然规律。 唐威自己心里也应当清楚，以他的年龄和身体状况，拍了这部就很难再来一部了。 他大概也有些害怕，所以发了昏，轻信别人的话，自乱阵脚。 自己乱了就算了，他还要站在说一不二的强势地位，让别人都听他的。 这就让唐绍钧有点恼火了。 顺着他也不是，不顺着他也不是。 儿子难做。 「好了好了不气了，」林郁看唐绍钧还是不高兴的样子，捏了捏他的耳朵，「咱们不理他们，让他对着空气拽。」 唐绍钧握住他手指到唇边，亲了一下。 他当然不会搭理那帮人。 他不想再聊这个，便转而问林郁道：「说起来，你今天怎么这么早下工？」 「杀青了，」林郁道。 唐绍钧一愣，「我气煳涂了，你杀青，我都没过去。」 林郁故意说：「是啊，到手前后两个样，追到就变样了。」 唐绍钧：「…………」 他饶有兴趣，「那怎么办，我要怎么给你赔礼道歉。」 「那简单，」林郁笑眯眯的，挑起他下巴，「小美人来给哥哥香一个。」 唐绍钧失笑。 …… 办公室大门打开，外头员工悄悄抬头观察。 两人十指相扣一同走出来，都是神清气爽的模样，衣扣虽然整整齐齐，但免不了有点褶皱。 大家忙起立问好。 唐绍钧颔首，「都早点下班吧。」 众人喜笑颜开：老闆娘万岁！ 第87章 杀青后，林郁在家里蹲了一个月。 城市悄然进入了严冬。 林郁怕冷又厌霾，按他从前的习惯，冬天如果没有工作，一定会找个山清水秀的热带地区充一阵子电。 但今年情况有所不同。 今年他放心不下刚搞的对象，没能走开。 他是真没想到，唐绍钧和他爸能冷战这么久。 父子俩从在办公室吵过那一架后，又产生过一次激烈矛盾，据说是唐汀笑嘻嘻的带着那几个公司代表去吃火锅，做了点手脚，把人都吃进了医院，戏弄完人家，便直说看来他们是水土不服，不如打道回府。 唐威得知后大发雷霆，而唐绍钧始终不妥协。 这次真是谁劝都没用了。 二人开始相互不理不睬，关系再次进入严冬期。 林郁怕他们再闹出什么事，很不放心，所以一直守在边上，没有走开。 唉，早知道搞对象这么麻烦………林郁趴在泳池边上，抬头看看头顶玻璃罩外的蓝天，又低头摸了把身边的狗子，感觉还是可以搞一搞的。 他现在正在唐绍钧家里。 唐绍钧这个大土豪，在三环有栋带别院和游泳池的四层别墅，而且还真按他说的，养了六条狗。 从来过一回之后，林郁就赖着不走了。 林郁在恆温泳池里游了两个来回，便有佣工跑过来告诉他说：「先生回来了。」 林郁摸摸肚子，「哦，那让他快点做饭，我好饿。」 佣工：「…………」 唐绍钧从佣工身后走出，蹲到泳池边，伸手试了试水温，肃正的眉目染着笑意，「你这是不是叫恃宠而骄？」 「嘶，」林郁明明还在暖乎乎的水里呢，却摸了摸手臂，感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哥们，少看乱七八糟的书行吗？」 唐绍钧失笑。 佣工习以为常，默默走开。 林郁伸手，由他拉到了岸边，虽然是中央空调恆温控制温度和湿度，但乍然从水里出来，还是免不了抖三抖。 唐绍钧替他裹上浴袍，捂得紧紧的，「别感冒了。」 林郁唔了一声，两人在一旁椅子上坐下。 唐绍钧还惦记他说吃饭的事，「真饿了吗，乔楠说送鱼子酱过来，打算留他吃饭，要不你先吃点什么垫一垫。」 「乔楠？什么时候，我发现他还挺孝顺的，吃的喝的都记得咱们，那我就等他一下吧。」 孝顺…… 唐绍钧忍俊不禁。 他很早就发现，林郁其实很「活泼」，之前两人还在接触时，林郁偶尔还端着，让人觉得捉摸不透，但随着两人愈发熟悉，他的想法和性格就都坦荡的呈现了出来。 别人以为这位大明星见多识广，性格沉静，但其实他一点包袱都没有，较起劲来就跟小孩子似的。 勇士输勐龙的时候，他跑去论坛和人撕了一整天，甚至还把唐绍钧给叫来了，要用他手机也註册两个帐号，跟着一起打嘴仗。 那栋高楼现在还在精华区内，不时有人进去顶帖发言。 谁都想不到，那帖子会是林郁撕出来的。 唐绍钧觉得好笑，又觉得可爱，有时候真觉得不可思议，怎么会有林郁这样有意思的人。 他看林郁，不光久看不厌，而且日渐情深。 两人离开泳池，林郁要去换衣服。 脱了浴袍，光洁的嵴背裸露在空气中，水珠沿着湿漉漉的头髮往下滴，从肩胛骨一路滑到腰间，留下一道暧昧的水渍。 他动作慢下来，转头看，唐绍钧还倚靠在门口，直勾勾看着自己。 林郁一抱臂，回视：「你那什么眼神？」 「好看，」唐绍钧直接走了进来，揽住他腰，眼中带笑，「怎么，还不让我看？」 第166页 他的眼神并不带欲望，还是寻常的亲昵感，林郁也就没什么感觉，还拿手里的小毛巾打他一下，「天天看，有什么好看的，天仙也看腻了。」 「不会腻，」唐绍钧接过毛巾，裹住他脑袋，在额头上亲了一下，「天仙有什么好看的，不如林郁好看。」 林郁忍不住笑，好话嘛，谁不喜欢听，多说两句更高兴。 这句话是小树林的新金桔。 是黑子攻击他爱好狠斗勇，天仙人设彻底崩塌，小树林就创造了这么一句话，说郁郁比天仙好看。 唐绍钧居然也学来了。 两人坐下来，唐绍钧一边替他擦头髮，一边拉家常式的说：「今天回来的晚，是因为唐汀，他刚才在办公室里很郑重的和我说，等他女儿唐小花大个一两岁，也想带孩子去拍拍gg、上上节目，她肯定能把其他童星都比下去。」 「是吗，」林郁道，「那小姑娘肯定很可爱，什么时候也让我见见。是不是长得像妈妈？都说女儿像爸爸，没想到她还挺会长的。」 唐绍钧：「像爸爸。」 「…………」 林郁见过唐汀很多次，如果说像爸爸的话，那就是本人懂事了可能会有点生爸爸气的水平。 唐汀疯了吗。 过来人林郁严肃的劝说，「你和他说，千万不要送上大银屏，就说是我说的，经验之谈，她这一定会被键盘侠攻击，就让小孩有个快乐童年吧，实在想进圈，长大了再说。」 唐绍钧被林郁的表情逗乐，「放心，我知道。」 林郁还满脸不解，嘀咕着：「这个唐汀，他怎么想的他……你后边的暖风开大点儿，冷。」 唐绍钧转身把暖风开到最大，回头看时，林郁已经拿着浴巾在擦身上的水珠子。 明亮的日光打在他身上，肌肤光裸，嵴背线条清晰，每一寸都像被精心雕刻过的，可见上帝并没有雕完脸就偷懒。 这样的身躯无论对谁都具有巨大的吸引力，对他，尤甚。 唐绍钧的目光被完全钉在了林郁身上，随即轻声道：「其实回来前我也觉得不理解，不过看着你，我忽然就明白了。」 「啊？」林郁转头。 「什么？」 唐绍钧上前，本能的伸手，但手在空中停了一瞬，似乎在想放哪儿会不显亵渎之意。 最后，是落到了他的肩头，摩挲着微微凸起的骨头，「其实我看你也是这样，越看越喜欢，越看越觉得无与伦比、世上再找不出第二个，得到了这样的绝世珍宝，当然迫不及待想要拿去炫耀，这应该是我们穷人的通病。」 你哪穷了…… 林郁眨了下眼睛，眼睫毛微微颤动了一下，其实有点不好意思。 但又被这种肉麻兮兮的话莫名给触动了。 于是仍然站在原地，只是很轻的推了唐绍钧一下，嘴硬道：「你果然是乱七八糟的小说看多了。」 「乱七八糟的小说？」唐绍钧捉住他手，唇已经落在肩颈交界处，「那是什么？」 「就是……」两人头肩相抵，气息交融，谁都没剩调动理智的力气，林郁道，「差不多就是你现在这样。」 「哦？」唐绍钧略抬眼，嚯道，「但我听说现在扫黄打非很严格。」 「……不是你说的那种！」 「那是哪种？」 「大哥，你现在不要逗我笑好不好，」林郁都出离愤怒了，「听我一句劝，这对我们谁都没好处。」 唐绍钧显然顿了一下，随即像忍不住似的，把头埋在了他肩上，亲都不亲了，光顾着笑。 没在一起的时候，林郁真不知道他笑点这么低。 俩人在一起也有阵子了，按理说，都是挺直爽的大男人，对彼此的想法坦荡荡，谁都不应该有什么迟疑或羞涩，但事实上，俩人至今挺纯洁，就算搁一块儿住了好多天，还是各自上卫生间的多。 今天这种情形，居然以讲冷笑话结尾，也真是蛮魔幻的。 唐绍钧笑够了，放开他，让他把水擦好。 林郁擦干水，拿出衣服，想来想去，又特不解的往他那儿瞄一眼，「老唐，你大我几岁？」 唐绍钧的说法很聪明：「不到十岁。」 「不到吗……」林郁若有所思，又瞄一眼。 「…………」唐绍钧眼皮一跳，从身后伸手捂住他眼睛，「乱看什么。」 林郁眼前一片黑，嘴上还不忘乱说话，「我看你天天健身，又是打拳又是游泳的，不应该啊。」 他头脸小，唐绍钧只用一手就能盖住整半张脸，只露出嘴唇和尖尖的下颌，却还不忘口出狂言。 衣服也没穿上，一身肌肤犹如白玉。 唐绍钧看他这模样，心口发烫的热血都滚了好几圈了。 林郁却不知危险降临，「你说呀，是男人就要正视问题。」 说着，就想转身。 这时，他忽然感受到一份炙热的唿吸靠近了后颈，那温度简直烫人。 他顿时一滞。 二人间的空气流动似乎都凝固了。 温热的唇先是在后颈凸起的椎骨上摩挲一阵，而后缓缓下滑，林郁忍不住浑身一战，不安的抓住唐绍钧的衣角。 这个时候了，他才发现自己似乎没有准备好。 可问题是，这是他自己挑的事。 唐绍钧似乎对他的手指格外喜爱，又亲又揉，好一阵都不肯放过。 第167页 林郁迟疑：「唐……？」 话音戛然而止，因为他感觉到自己手中多了一样柔软的布料。 要命，这是什么y！？ 是要绑眼睛吗？ 他玩不来这么勐！ 林郁当即道：「不要，你让我看看你。」 唐绍钧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立马松开捂住他眼睛的手，自己则克制了往后退了一步。 咦？ 林郁察觉到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 唐绍钧咳了一声，偏开头，指了指，「别胡闹，上衣服。」 林郁懵逼的低头往自己手里一看。 靠。 衣服！ 第88章 林郁起先心里还有点发虚，觉得自己其实没准备好，真要上阵的话，只能硬着头皮来，可是，在发现唐绍钧丢给自己一件衣服就逃之夭夭以后，他心态完全变成了「？？？」。 嘴上说人貌比天仙，手上给人穿衣服。 他还蛮高尚的。 说没问题鬼信。 林郁恍恍惚惚的穿好衣服，下楼，转过楼梯拐角，来到一楼客厅和厨房交界处。 唐绍钧从厨房缓缓转过身，身上繫着围裙，手里拿着菜刀，一脸无事发生的模样。 林郁走过去，拿手机订单给他看：「我下单了。」 唐绍钧：「？」 「汇仁x宝。」 「……………」 案板上本要切丁的萝蔔被碾成了泥。 林郁慈祥的从身后捉住他拿刀的手，挠了挠他手心，「别和萝蔔置气。」 唐绍钧：「…………」现在作威作福，到时候别悔不当初。 明明自己不情愿，却老是来招别人，别人容忍克制，他还洋洋得意。 早晚得让他吃个教训。 「那个，你们，在做菜？」 一道声音小心翼翼从身后传来。 乔楠提着大包小包，从门口探头，遥遥的看见厨房从背后相拥的一对璧人。 好甜喔，他内心如是想道。 林郁转头，「你过来了。」 说着放开了唐绍钧，在乔楠看不见的背后，他还多手在某人劲瘦笔挺的后腰上摸了一把。 这才走出厨房，接过乔楠的大包小包，「坐会儿，来吃顿饭，带什么东西。」 乔楠：「都是我妈让带的，一些珠宝手錶和名贵药材，仓库里拿的，你拆开看看，我怕有坏的没挑出来。」 从林郁知道身世之后，秦女士对他的关心就开始大大方方的摆在面上了，从前是偷偷照拂，现在是隔三差五送东西，需要的不需要的全都源源不断的送来。 林郁不想收，又讨厌一直相互推举，干脆就堆在那儿，都积了几层灰。 而今日份礼品也可预见的要加入它前人的行列了。 乔楠看他这回还是不拆，心里也默默的有了数，把东西交给佣工，看着她把珍宝们锁进了储物间里。 哎，暴殄天物。 「等会儿，」林郁突然喊了句。 嗯！？ 林郁抬了抬下巴，示意乔楠过去，「你妈送那么多东西，我们也用不上，你看看有没有你和你妹妹能用的，都拿走吧。」 乔楠求饶，「我哪敢，我妈得训死我。」 「怎么会，」林郁慈祥和蔼的道，「这是小叔给你的新年礼物。」 「…………」 乔楠快给他跪了。 林郁哈哈大笑，得到了今日份开心，施施然的转头找狗子玩去了。 乔楠怕再被损，机智的跑去厨房看大厨唐绍钧。 「哟，今天亲自下厨？那我点两个菜，我要吃那个——」 话都没说完，唐绍钧便道：「你想吃自己做。」 乔楠摸摸鼻子，真是自讨没趣。 唐绍钧看看他，问：「你又带东西过来了？」 「啊。」 「都是你妈从公司仓库拿的？」 「啊。」 唐绍钧的目光越过他肩头，看向储存室，佣工正在分类储存这些东西，各自设定温度湿度，放进小格子中。 秦女士在经济上和乔家是相互独立的，她当年与乔钟离婚，回到娘家，在娘家的支持下开始创业，之后有了自己的品牌工厂以及进出口贸易公司，像这些东西都是她从仓库里挑出来的珍品，和乔家没半毛钱关系。 事实上，从头到尾，从那头向林郁传达出善意的也就只有她一个——仍然是，和乔家没有半毛钱关系。 唐绍钧：「那你爸知道你送东西过来吗？」 「啊？」乔楠一副没反应过来的样子。 唐绍钧不惯着他，将菜刀铿锵一声放到一边桌面上，「乔楠，你认识我多少年？」 行吧……乔楠摸摸鼻子，终于不装蠢了。 「我爸老样子，你也知道他，见谁脸上都是笑呵呵的，心里怎么想的，我这个做儿子也不知道，不过猜也猜的出，就那一套呗。」 家财万贯压根不足以形容乔家，他家是富可敌小国的水平，谁都不会嫌自己钱多，以前乔家装作不知道林郁，以后，仍然打算装作不知道。 被说不要脸就被说吧，反正不会少一个铜板。 「这样其实对谁都好，从前我妈照顾林郁，大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利益无关，可如果说要认回来……你知道吗，老太爷年岁已经到了，听说这儿——」他点了下脑门，「早就不行了，医生都说他可能也就是这两年的事。就这节骨眼上，我妈上回试探的在访谈里说林郁是乔家人，第二天我们家门槛差点没被踩塌，各房把软话硬话都放遍了，那嘴脸幸亏你没见着，我妈也就不好再提这件事，再提的话，谁知道他们有什么手段呢？」 第168页 豪门夺产，什么干不出来，林郁什么也不缺，的确没必要掺进这趟浑水里。 唐绍钧微敛着眉心，指节习惯性的在桌面上敲着，乔楠知道那是他思考时的习惯。 过了会儿，唐绍钧突然问：「乔太爷什么问题？」 乔楠犹豫了一下，迅速的往周边看了一圈，见佣工们都隔了段距离，才说：「阿茨海默症，也就是老年痴呆。」 唐绍钧一愣。 「什么时候的事？」 「难说，」乔楠斟酌一阵，「依我的判断，短则五六年，多，可能十几年了，他瞒着所有人。我也是猜测，不敢和任何人说，毕竟老太爷的病情，和他遗嘱效力挂钩，你明白吗？」 这么大的事，他不是跟谁都说的。 他和唐绍钧几十年兄弟，知道唐绍钧是什么性格，要分享秘密，找唐绍钧是准没错。 十来岁的时候，他们俩一块儿偷偷挖出了师父埋的酒，当场就被抓包了，他熘得飞快，只留了个背影，而唐绍钧垫后，被唐威逮住。 本来就是一壶酒的事，可因为唐绍钧死活不供出同案犯，把唐威气着了，那回罚的叫一个惨重，唐绍钧三天都没从梅花桩上下来。 可就这样，也愣是没把他供出来。 有段时间，乔楠真的觉得唐绍钧是不是暗恋自己，搞的内心极其慌张，每天捂着屁股到处躲……当然，这种离奇的想法在唐绍钧作为师兄把他往死里训的时候被彻底粉碎了。 以至于到前些日子，他围观林郁跟着唐绍钧练散打，他内心更是酸不拉几。 合着只有他心上人是人，其他都是渣渣。 ……扯远了，总之他就是知道唐绍钧人品可信，小事忍不住可以往这儿倒，大事更可以找他商量拿主意，他靠谱。 乔楠：「反正就是这么回事，老太爷那边情况不对，谁都不敢轻举妄动，维持现状是最聪明的，谁一抽木块，这楼说不定就塌了，到时候谁负这个责呢？」 唐绍钧若有所思。 乔楠：「正好林郁也没意愿要和我们家扯上什么干系，我妈偶尔照顾照顾他，大家都不反对，而且他现在搬来和你住，我家亲戚都不敢骚扰他，这不是挺好的，假如真认回来，我们家那么多规矩，你俩成不成还难说呢，哥你觉得呢？」 「我觉得？」唐绍钧瞥他一眼，抬腿走开，「我觉得姓乔的都是王八蛋。」 「…………」乔楠遭受暴击。 唐绍钧走开一段距离，脚步一顿，回头指指他：「你做饭。」 「…………」就不能让厨子做吗？？你没看临时歇业的大厨多么战战兢兢？ 他腹诽时，唐绍钧已经往林郁那儿去了。 行吧，他认识到了，家庭食物链，他在最底层。 第90章 清晨的阳光透过整面落地窗投在地上，被木制的框框分割出清晰的光影线。 几条狗吭哧吭哧上蹿下跳，试图跟上跑步机上新主人的节奏。 唐绍钧脖子上搭着条毛巾，从屋外回来，本想上楼叫林郁起床，但耳尖一动，听到健身室里传来的声音，略有点惊讶。 林郁今天居然恢復晨跑了？ 「起来多久了？」唐绍钧走进去。 「一小时。」 唐绍钧低头看一眼运动手环上的时间，他天没亮就出去湖边晨跑，那时候看林郁睡的香，就没叫起来，不过看现在样子，其实林郁也在自己起来没多久之后从床上爬起来了。 林郁常年晨跑，除了冬天，每到温度计指针降到某一档时，他所有健康向上的习惯都自动封存，变成一条货真价实的咸鱼。 从前他自己呆着还好，但今冬有人投喂，所以难免长那么一点点肉。 健身室里器材一应俱全，林郁跑过半小时便开始练器械，唐绍钧跟着看了一会儿，看他动作标准又利落，便走开了。 晨练完，两人一起吃早餐。 让唐绍钧没想到的时候，林郁不光是能说到做到早起健身，他还连早饭量都狠心减了三分之二。 「不用这样，」唐绍钧这时候是真的后悔昨天多那一嘴，「你不胖。」 林郁茫然抬头：「啊？」 这很难为唐绍钧，但唐绍钧还是干巴巴的说：「我那天都是胡说的，你没长肉，你看你昨天发照片，大家贊的多快，你很瘦，而且线条也很好。」 林郁：「…………」 唐绍钧语重心长：「而且下部片动作戏很多，活动量大，到时候肯定会瘦，像你现在这么吃，不行。」 说着，想给他夹俩虾饺，可筷子顿住空中，又怕林郁不高兴。 ——嗯？ 为什么会有虾饺？ 林郁欢快的递盘子过去，托住两个虾饺，「来来，你不吃我吃。」 俩虾饺在盘子里呆了没一秒钟，就被林郁一口一个的吃完了。 林郁：「早上你起床，吵醒我了，我起来找吃的，煮了一袋虾饺，剩了几个给你……你不喜欢啊？那我吃了哈。」 吃了一整袋虾饺，愧疚的要命，才跑去健身房里搞事情。 不然他才不这么拼。 唐绍钧：「………」 林郁往椅背上一靠，二郎腿架起来，胸有成竹的跟他算基础代谢、算食物卡路里、算盈余，反正得出结论是自己该吃吃该躺躺，肯定不会变胖的。 第169页 他这么自欺欺人，唐绍钧低头看看光洁的盘子，反而有点忧虑了。 唐绍钧：「明天和我一起晨跑。」 林郁：「哎虾饺是哪买的，挺好吃的。」 唐绍钧：「五点半，我叫你起床。」 林郁：「……你从哪学的绝交姿势？」 唐绍钧似笑非笑：「那你喜欢怎样的？」 艹！ 这是开黄腔吧？ 林郁默默看他一眼，「我劝你一大早不要开黄腔，吃不消。」 唐绍钧夺走他手里的三明治，「好事。」 林郁望天。 再望角落——狗都有肉吃，八斤生骨肉。 唉。 一早上在两人你一言我一语中度过了，这是周末，唐绍钧也没打算自虐式的去上班，更何况他们俩今天有安排。 不多时，两人收拾好，驱车出门，往唐家去。 这要从某部家庭剧……不是，要从唐绍钧给医生打电话说起。 医生哪知道父子俩在闹矛盾，他还觉得这是儿子关心老爸，所以一边检查，一边叨叨，渲染的那叫一个艺术化，好像唐绍钧下一秒就该趴结冻的湖面上给唐威掏鲤鱼吃了。 因此唐威叫他回家吃饭，不落人下的朝对面迈出了和解第一步。 林郁和唐绍钧到了家，还在讲晨跑的事。 五点半？呵，那不是生活习惯问题，是人权问题了。 「什么人权？你们要去基金会捐款吗？」 唐妈妈疑惑的看过来。 「……不是，」林郁道，「您怎么出来了，大冷天的，咱们快进去。」 三人一同快步进屋。 冬天树木已经掉光了叶子，几棵老槐立在院里，沉静的聆听着。 唐绍钧一进门就看见了趴在沙发上捶腰的老唐。 「腰怎么了？」他走过去，顺着几个穴位掐了两下。 「哎是那儿，再来两下，」老唐舒服的嘆气，「还不是你妈，非让我陪她练那什么秧歌。」 早年拳脚一套下来还是虎虎生威，老了败在秧歌上，耻辱啊。 唐绍钧没吭声，给他捏着背。 父子间没有那种琼瑶式的长段对白，重新说话，一切如初，就算是和解了。 林郁站在一旁，唐妈妈笑道：「他们两个就是这个样子，一大一小，驴脾气。」 「您辛苦了，」林郁由衷的说。 「过日子嘛，」唐妈妈道，「来的时候你们吵什么呢？」 「没有吵，」林郁失笑，「一点小事。」 唐妈妈说了句很有生活哲理的话：「一块儿过，哪有什么大事，每天都是小事积累起来的。不察觉，一晃神，几十年就过去了。」 林郁道：「这样挺好的。」 唐妈妈指指那头「「你看，绍钧和他爸其实都是一样的，踏实，肯干，认死理，认准了的事就一定要做到，不管是事业上的、家庭上的，他们都没二心，」她想了想，还补一句，「不过绍钧比他爸还好点儿，他能听人劝，他爸是驴脾气，儿子更像我。」 林郁噗嗤笑了，「像您好。」 唐妈妈也乐，「阿姨可没骗你，你也知道是吧。」 「嗯，阿姨说的对，这回我一劝，他就回家了，」林郁点着头，尽职尽责的做一个捧哏。 他当然哄得唐妈妈很高兴。 两人又漫天聊了些话，那头唐绍钧频频转头，也没别的，就是想找一眼林郁。 林郁乐了，刚想过去找他，却被唐妈妈叫住了，「小郁，阿姨和你说两句。」 「嗯？」林郁含笑，「怎么？」 唐妈妈正色道：「阿姨知道你是好孩子，但你年纪还小，前面路还长，花花世界精彩的很，反观绍钧，刚才我也说了，他认死理，你们两个，要想好。」 林郁一愣。 他知道唐妈妈是为他们两个操心，当然不会有什么别的想法，随即道：「您放心，我们都想的很清楚。」 唐妈妈笑笑：「好，你们想清楚就好。」 她没想敲打谁，也没想要什么准话，只是要提醒小辈，万事想清楚，不要被一时的爱情沖昏了头脑。 提醒过后，她也就不再多说。 她不是为儿子留的林郁，而是为另一件正事。 唐妈妈在心里酝酿了一会儿，刚要说话，却看见了林郁的神情。 林郁正目不转睛的看着父子二人，应该是……有点眼巴巴的羡慕。 她一怔，而后心里涌上一股说不出的酸楚和怜爱。 「小郁。」 「嗯？」林郁转过头，无知无觉。 唐妈妈犹豫一下，说：「秦元笙找过你吗？」 林郁点点头，家里储存室都快被「找」满了。 「她今晚飞英国，昨天特意登门，和我说这件事，想问我的意见，说是乔太爷可能就是这两日的事了，想见见你。」 林郁没想到会是这种事。 其实见不见的，他都无所谓，大不了当见个民族英雄，他只是有些困惑—— 不是说得了病吗，怎么还能发出这么清楚的指令？ 除非…… 「他难得清醒几天，想在这时候见你一面，把事情处理好，放心的走，这样走的有尊严些。」 林郁愣了半天，轻轻的哦了一声。 原来是这样。 他也不知道心里什么感受。 第170页 既是血脉相连的亲人，又是素未蒙面的陌生人。 他左右摇摆，有点迟疑。 唐妈妈拿起他的手，双手交叠着，拍了拍，和蔼道：「想去就去，阿姨和伯伯都帮你，不怕。」 她将林郁看做自己半子，整个唐家都会是他的后盾。 看林郁仍在沉思，唐妈妈走开，留给了他一份空间。 林郁站那儿想了半天，事还没想通，目光再次被唐绍钧和唐威那头吸引过去。 他喉结微微滑动，走了两步，来到唐绍钧身边。 「你怎么了？」唐绍钧自然发现他情绪似乎不太好。 林郁清了清嗓子，「你妈妈叫你过去，应该有话要说。」 唐绍钧站起来，握了下他的手，在怀里揉了了一阵，又摸摸他头髮，安慰说：「你在这儿等我。」 林郁：「嗯。」 唐绍钧这才走开。 唐威也同样关心道：「这是怎么了？」 「阿姨让他去切菜，」林郁如是说道。 并微微一笑，毫无负担的从唐威手中的托盘里分了块香喷喷的灯影牛肉，快乐的嚼了起来。 第91章 难得回一次家，两人当天就在唐家住下了。 佣工收拾好房间，退出去，林郁就扑进了柔软大床中。 新晒好的羽绒棉被，暖烘烘的，四下充斥着熟悉的气息，他分外宾至如归，一点儿都不认生。 唐绍钧走进来的时候，他都几乎要睡着了。 温热的吐息贴近耳后，重物压在他身上，有人在脖子上咬了他一口，「睡了？」 林郁迷迷瞪瞪的唔了一声。 唐绍钧：「才几点，这就困了。」 林郁：「吃多了……困。」 唐绍钧一眯眼睛，缓缓道：「吃、多、了？」 林郁在那种语气里咯噔一下清醒起来，脑内小陀螺飞快旋转。 露馅了露馅了。 不慌—— 林郁翻了个身，投进唐绍钧怀里，蹭两下，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抱的紧紧的，「陪我睡会儿。」 「…………」 唐绍钧内心有些好笑，他怎么会看不出林郁装蒜。 故意支开他，就为口吃的。 亏他想得出来。 不过他还是伸长手，啪嗒一声把灯关了。 室内陷入一片漆黑，室外风正唿唿的刮着，他拉过被子，把两人都裹了起来。 仍是温暖如春。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拖鞋打在地上的挞挞声响起，唐妈妈路过，咦了一声：「门怎么不关。」 她推开没关严实的门，本想走进来，但意外的发现室内已经关了灯，床上依偎着一双人。 她一怔，随即微笑起来，轻手轻脚的离开，替两人关上了门。 黑暗中，林郁悄然睁开了眼睛。 他一开始就睡的浅，唐绍钧进来后，他就没有再睡着。 困意过去，脑子分外清醒，开始想着唐妈妈今天和他说的话。 他转过头，已经适应了黑暗的瞳孔渐渐见了光，隐约能见到室外模煳的光影，还有隔着很远距离的闹市人声。 这时候快到夜间九点钟，是热闹的时候。 秦元笙飞英国的时间，就是现在。 林郁动作很轻的把横在自己腰上的手挪开，掀开被子，赤脚踩在地上，走到窗前。 明月高悬，树影重重，城市的霓虹灯将天际染的奼紫嫣红。 这座城市、乃至这个世界，的确五光十色，精彩纷呈，对得起「花花世界」这个称谓。 商业时代，内容提供商为人类创造了太多快乐，但虚虚实实，真真假假，难以辩驳。 十丈软红，再好不过一瞬间，转头就成空，可生死、别离，却都是真实沉重的存在着的。 他走到这里，几乎快要触及末尾，却还是没有看懂。 「在想什么？」 一双手拦上他的腰，从背后环抱住他。 「在想，生存的奥义。」 「？」 林郁噗嗤一笑，牵着他的手摸摸自己肚子，「我吃的好撑啊，睡不着了，明天还是去跑步吧。」 「好。那你告诉我，我妈到底和你说了什么？」唐绍钧边说，边亲了亲他耳朵尖。 手底下不规矩的沿着衣料边缘探了进去。 「轻点……也没说什么， 」林郁微微仰头，有点喘，「你爸又怎么说？」 「他也知道自己不对了，虽然嘴上还是不认，不过意思到了。他还说，不服老不行了，他这么说，我反而……」 「反而想答应那伙人算了？」 唐绍钧笑了笑，「嗯。不过他自己已经说了，从哪来，就到哪儿去，从前怎么拍，现在还怎么拍，不乱来了。」 从哪儿来，到哪儿去？ 林郁微微一怔。 在他晃神时，唐绍钧低头咬着他耳朵磨了磨，「别分心。」 「……嗯。」 到完事的时候，林郁都没了力气，全靠在他身上，低低的喘息着。 唐绍钧把他抱到床上，在额前亲了亲，就要转身去洗手间。 林郁却拉住了他一只手，「哎。」 「嗯？」 「你不要吗？」 唐绍钧走回来，俯身在他唇上咬了一下，林郁伸手，搂住他的脖子，不让他走。 唐绍钧翻身上床，两人搂着亲了一阵，林郁忽然笑眯眯说：「我喜欢在上面的姿势。」 第171页 「……」唐绍钧破天荒的懵了。 林郁大笑，翻过身，一手勾住他后颈，凑过去耳语了几句。 唐绍钧的神情先是放松，而后又微微绷紧了，似乎在忍耐着什么。 他张了张唇，半响，才克制的说：「等回家的时候。」 这时候他已经不能忽略某种反应，再无法在床上待下去，便二话不说大步去了洗手间。 哗啦啦的水声随即响了起来。 林郁忍了半天，没能忍住，扑在枕头里哈哈大笑。 这么说很奇怪，但是他每次和唐绍钧在一起的时候，都好像回到了很久以前，没有顾忌，没有害怕，可以肆意打滚，随便撒欢，好像倦鸟归巢，窝进了狭小的空间里，因为居有定所，所以灵魂自由。 林郁笑过一阵，爬起来坐直，正好唐绍钧解决了问题，带着一身寒气出来。 林郁一愣，他居然沖了个冷水澡。 他赶紧拿毛毯，并把唐绍钧的手揣进自己怀里，「寒冬腊月的，你干什么呢！」 「习惯了，」唐绍钧把手抽出来，瞥一眼他不整的衣衫，「你别招我了。」 「…………」林郁愤愤推了他一下，「满脑子严打思想，谁招你了。」 唐绍钧反而用毯子把林郁给裹了起来，含笑道：「怪我，看你每一眼，都忍不住，想抱回家藏起来。」 林郁被整个蒙住，弹了两下，才从毯子里探头。 「什么叫回家，咱们这不是回家了吗，别说不认，桌上还有你高中作业本呢。」 唐绍钧道：「不想要我们两个的家吗？」 林郁眨了下眼睛。 唐绍钧替他理了理头髮，「我现在住的那套是很久以前装的，当时也没上心，都给设计师包办，现在看着太大，没有人气，我想换一套，我们一起住。」 「好啊，」林郁拉开毯子，把他也容进来，两人依偎着，「你想搬哪？」 唐绍钧问：「你那？你自己住的习惯吗？」 林郁想到随时出没的影后、傻了吧唧的保安，委婉的说：「人太多。」 唐绍钧也想到了，忍俊不禁，「那我们再找个地方吧，不要太大，只要一平层，四室一厅，环境僻静些，不过附近要有大超市，交通便捷，方便上班……」 「还要有电影院，」林郁插嘴，「我要观察行情。」 「嗯，电影院。」 「公园，不是要晨跑吗，还要湖。」 「好。」 「…………」 起先是唐绍钧提议，后来林郁来劲了，条件一条一条的，设想了半天，条件提了一堆，唐绍钧找到平板电脑，把要求全罗列了下来。 看着一堆奇奇怪怪的想法，而林郁还在加各种新条件。 唐绍钧沉默了。 意识到唐绍钧的沉默，林郁止住了话语，「要求太多了？那减几条，减几条。」 「不会，」唐绍钧道，「不过，可能要晚两年，行吗？」 「啊？」 「我让人看看最近的土地招标。」 「………………」 他这是要直接建一个住宅区加商圈。 林郁淡然道：「家祭无忘告我一声。」 说完还是没憋住，噗嗤笑了。 唐绍钧莫名其妙也跟着他笑起来。 两人抱成一团，傻乐。 笑完，林郁才清了清嗓子，说：「我想去一个地方。」 …… 二人的笑声引动了唐爸唐妈的注意，他们还在客厅看电视，听见笑声，唐妈妈还挺困惑，「不是睡了吗？」 唐爸：「年轻人哪有睡这么早的，他们不是说，说什么来着，什么起来嗨？」 「呿，就你知道的多，半桶水瞎晃荡。」 「哎你怎么聊天的……」 两人吵吵嚷嚷起来。 林郁和唐绍钧走出来的时候，他俩还没吵完。 唐妈妈也不管老公了，忙站起来，「不是在这儿住吗，穿这么齐整，要去哪儿？」 林郁拉了唐绍钧一下，开玩笑说：「去给他新项目找点资金。」 「啊？」 唐绍钧道：「去英国。」 唐妈妈一愣，哦了一声，连说了两个「好」字。 . 飞行十小时后，异国仍然是夜晚。 车缓缓驶过林荫大道，两侧种植着古老的树木，建筑物静静屹立，路灯发着幽冷的光，偶有行人裹着大棉袄在路旁走着，更让四下显得格外静谧。 铁门一层层打开，一栋白色小楼静静浮在夜色中。 车停下，林郁一行人终于踩上实地。 来迎接他们的竟是位熟人。 「慕叔，」唐绍钧颔首，握住林郁的手，「我们来看看太爷。」 慕叔瞟一眼二人交握的手上掠过，点点头，目光有些复杂。 随后他又与秦元笙夫妇、乔楠兄妹打了招唿。 林郁走在前面，听了一耳朵，发现这俩辈分不一样。 唐绍钧管人叫叔，而乔楠叫爷爷，可惜了，看来唐绍钧并没有因为他而升辈分。 到走廊尽头，慕叔驻足，拦下大家，进去通报了一声，再出来时，只说要林郁一个人进去。 林郁早有准备，并不惊讶。 唐绍钧不放心，「好好说。」 「没事，你等我。」 林郁说完，转头和慕叔一同进去。 第172页 厚重的红色木门打开，又合上，细微的声响在走廊中清晰可闻。 余下唐绍钧和乔家人站在外面，彼此面对面，一时间有些尴尬。 「妈，」乔筠拉一拉秦元笙，小声说，「你说里面在说什么？」 「嘘。」 「太爷不是生病不见人吗，今天为什么要我们都来？我刚才看见楼下好多车，是不是还有谁过来了？」 不该她说话，她话特别多。 乔楠把她揪过来，「就你长眼睛了，闭嘴。」 来的是公证律师团和基金会的管理班，另外还有几个闻风而来的「外戚」。 从他们落地开始，就有人知道林郁来了。 秦元笙神色复杂，来到唐绍钧身边，「绍钧，你爸妈知道你们过来吗？」 唐绍钧明白她问什么，点头：「知道，直接从家里来的。」 秦元笙松了口气，「那就好。」 乔唐两家倒没有谁比不上谁，只是唐家人脉更广，从事的行业更为「暴力」，家族联繫紧密，十分护短。 因为这点，基本没人敢得罪他们。 唐绍钧扫一眼紧闭的大门，继而看向秦元笙，道：「秦姨，您是看着我长大的，我想问问小郁父母的事，您能说实话吗？」 「当然，」秦元笙道，「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二人稍走远几步，来到窗边。 「我和小郁的妈妈是老朋友，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一个人带着孩子，从a市来到津市，那时候小郁才这么点大，」她伸手比划到膝盖的位置，笑了笑，「别看他小，不知道多皮，把我大哥的两个孩子耍的团团转，可那两个小子还傻乎乎的每天跟着他，小郁长小郁短的，在饭桌上碰上了好吃的，还知道抄起盘子跑去隔壁给小郁吃，我们是邻居嘛，隔着道墙，俩小孩还趴墙头看郁郁在不在家，这换成现在就叫什么来着……私生饭！」 唐绍钧眼睛里染上笑意，很容易就接受这是小时候的林郁，「嗯，您接着说。」 「不光两个孩子，我大哥大嫂也喜欢他，小孩嘴甜又会来事，讨人喜欢，更重要的是，萧媛——就是郁郁妈妈，她是一个很……」秦元笙琢磨了一下用词，「很出乎意料的人。」 「怎么说？」 「当时我刚离婚回娘家，难免遭人口舌，认识了他们母子俩，是她鼓励我走出来，并带着我经商，帮着我建起了现在的公司。而且我后来才知道，我大哥在津市投的好几个新项目，都是萧媛的主意，萧媛从不亲自出风头，却在经商上极有禀赋，屡投屡中，加上她来歷成迷，手法出神入化，因此名声当地名流中很响亮，如果她没走的话，现在想必很有成就。」 唐绍钧问道：「当年她是生病了吗？」 「是吧，」秦元笙道，「脏器慢慢衰弱下去，医生也查不出原因，她自己倒是很坦然，还向我交代后事，托我照顾小郁……我没照顾好，辜负她了。」 唐绍钧闻言，没吭声，他当然说不出体谅的场面话，反而还有些不快。 但说实话，林郁入行之后一路顺利，飞快蹿红，应当也和她的暗中照料分不开干系。 她帮过了，但毕竟不是亲生孩子，她又得瞒着乔家许多人，实在无法面面俱到。 也算完成了萧媛的嘱託。 并且，从她口中看，萧媛也尽到了一个母亲的责任。 但，乔木呢？ 「乔木……」 昏暗的室内，老人坐在高背的椅子上，双目炯然有神，雪白的头髮尽数梳到了额后，显得精神又利索。 林郁进来前想过他是什么样子，他想，老人年近百岁，又病了很多年，估计是奄奄一息的样子，说不清话了。 他来一趟，就算没别的收穫，也可以当是探望孤寡民族英雄。 可是没想到，老人精神矍铄，思路清晰，和他想的完全不同。 「乔木是一个很善良的孩子，很书生气，一心做学问，从小到大脾气好，对人从来没有重话，见谁都是笑吟吟的，和我不像，是像他母亲，像你奶奶……太像了。」 后边这句太像了，却是看着林郁说的。 林郁与他面对面坐着，身侧是一盏落地檯灯，看得出有年头了，檯灯上有个置物架，放着香炉，发出某种幽静的像深海一般的香气。 两人碰面没有惊天动地的琼瑶式哭喊和拥抱，只是彼此望了望，像动物隔着一定距离彼此嗅了嗅对方的气息，心中瞭然，便算数。 而后，老人便开始慢吞吞的讲着一些他认为林郁应当知道的事情。 又或是太久没人聊，他需要一个对象，让自己梳理一遍过往。 「你知道吗，他第一次和我说，他有了喜欢的人，不是高兴，是害怕……后来，他又回来说，他有了一个孩子，那个时候我已经病了，我一直不记得，但今天我记起来了，那天他欣喜若狂，可平静之后，还是说害怕，他不敢见你啊。孩子，我问你，后来，你们见过吗？」 林郁没吭声，面对老人炙热的视线，下意识偏开了头。 算见过吗？ 那短短的一瞥。 「哦……没见过吗，」老人声音低落下去，然而想到什么，旋即又道：「可是他看着你，他一直看着你呢。」 林郁一怔，随即心口发烫起来。 他十五岁，在滨海那次，乔木一定是回来看他的。 第173页 他也……有父亲。 虽然素未蒙面。 他心中所缺失的拼图，补上了一大块。 林郁转回了头，看着老人的眼睛。 太奇怪了，就好像在照镜子，看着他自己一样。 虽然衰老让老人的面部肌肉和骨骼都有了变化，两人的样貌已经大相迳庭，但那双眼睛不知怎么的，久经岁月考验，仍然是原先的形状。 老人也缓缓转头，看向林郁这张年轻的面孔。 一老一少，仿佛隔着时空在对望。 他也有过轻狂岁月，挥斥方遒，如今坐在昂贵空旷的大屋子里，快要死了，往前回溯，仍然很难以成功或失败来定义自己。 临老，并无太多遗憾和懊悔，只是难免觉得孤独。 林郁想过一阵，犹豫一下，还是握住了老人的手，「离开的人，在以另一种形式在看着您。」 老人微微笑着，十分淡然，「老头很快就知道是不是有这回事了。」 「不，」面对一个将死的老人，林郁没有含煳其辞，「在这个世界之外，还有一个世界，他们，起码乔……我父亲，和我母亲就在那个地方，过的好好的，活生生的，您相信我。」 他语气笃定，目光毫不闪烁，是真有其事。 老人走过两个世纪，见多识广，慢慢也回过味来了。 是这样啊。 看老人微微颔首的动作，林郁知道，他已经飞快的接受了这个设定。 「所以我一直，觉得不能接受，」林郁斟酌着开口，「您能理解吗，世上一切都已经註定，所有东西都被暗中安排好了。」 老人却不当回事，只是笑道：「老头当然信命。」 林郁一怔。 「就像一本书，」老人指指前方嵌进整面墙壁中的书柜，「三千世界，字里行间都蕴含着它的道理，设了背景，那是时，给你机遇，那是运，合起来，是你的命，这是全天下通行的道理，有何不解？」 他这样解释，居然奇妙的贴合了林郁未描述出来的东西，林郁又发问：「那您不觉得不甘心吗？」 老人仍然是那副神态，好像听见小辈说了什么好笑的话，「年轻时狂傲，敢与天斗，才说这种话，你睁开眼看看，它还给了你很多呢。」 林郁缓缓眨动着眼睛，无声的注视着他。 老人原先是笔挺的坐在椅子上，但此刻力竭，缓缓向后靠去，积攒着炮火和风霜的皱纹竟然也舒缓许多。 「看看你抓在手里的，你会懂的，不懂的话，向前走，别怕，别回头。」 . 厚重的大门缓缓推开。 先是一双白皙修长的手，而后走出一个高瘦俊秀的年轻人。 唐绍钧一直等在门外，靠着墙假寐。 听见声响，他忙两步走上前，握住林郁的手，「怎么样。」 林郁低头看看一双交叠的手。 抓在手里的吗？ 他心里有些恼怒，也有些无奈，最后勉为其难的想道：算了，不计较了，就这样吧。 街头纷纷扬扬的落下了一场大雪，很快就给屋顶戴上了白帽子，将处处装点了起来。 唐绍钧问：「你们谈了什么，你还好吗？」 「谈了……谈了人生的奥妙。」 「？」 林郁又一次哈哈笑起来。 唐绍钧见怪不怪，把他拉的再近些，裹的严严实实的。 气温太低，冷风严寒，两人相互依偎走在异国的街头。 「你要买什么吃的？你先上去酒店，我给你买上来。」 「不，我自己买。」 林郁挽着他，继续在大街上走着。 街上人都包成了一个个行走的粽子，没人有空看他们两个是谁，他们不过是一对自在的爱侣。 走过了半条街，终于见到前方有光，几家店铺尚未打烊，但也差不多了。 林郁一眼就瞄见目标，二话不说撒开唐绍钧，飞快跑了过去。 唐绍钧反应过来的时候，手边的大活人就没了。 再抬头一看，林郁跑进了一家亮堂堂的商店里。 他站在原地，像被突如其来的幸运砸晕了。 然后……没几分钟，林郁就沮丧的出来了。 他刚出来，脑袋就撞上唐绍钧。 二人站在珠宝钻戒店铺门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林郁：「……我说帮朋友代购你信吗？」 唐绍钧没吭声。 林郁尴尬的捂脸，「什么都没有买到，店长走了，东西都锁回了保险柜，她们不知道密码。」 唐绍钧站立半响，终于找回了语言，「是这个吗？」 一个小盒子被送到了林郁眼前。 林郁被钉在了原地。 唐绍钧伸手，打开盒子，一双对戒躺在丝绒面料上，于雪夜中泛着微光。 「你愿意吗？」唐绍钧轻声问。 林郁张了张嘴，眼睫微微颤动着，望向对方，「你怎么会有这个？」 唐绍钧注视着他，满目柔情：「不奇怪，毕竟刚见你第一面，我就连去哪里养老都想好了。」 林郁偏开头，忍不住笑。 雪越下越大，将周遭都装点成了童话世界。 「你愿意吗，与我相互拥有、相互扶持，无论是好是坏、富裕或贫穷、疾病还是健康都彼此相爱、珍惜，直到死亡才能将我们分开。」 第174页 恋爱是一场享乐，相爱是一生相伴。 在这个选择题里，他们的答案早已交出。 城市在他们身后静静屹立，过往的一切在林郁的眼前翻飞而过，那些痛苦和挣扎，那些不甘和不愿，那些煎熬至深夜的苦苦拷问，通通被落下了帷幕，并随着一场雪飘然而逝。 他站在这里，眼前只剩下一个温暖可靠的人。 他早就厌倦在纷扰的世界里苦苦追寻真相，他现在想要的，是这一场人生里的一个落脚点。 林郁倾身上去，吻上了他的唇，唐绍钧则将他拉近进怀里。 二人在雪地里慢慢的接吻。 雪和夜都显得很温柔。 时间流的那么慢，竟生出了一种一生到了头的滋味。 「是愿意对吗？」二人鼻尖相抵，唐绍钧问。 林郁微微笑了起来，抱紧了他。 「当然愿意。」 他愿意从此与一切或真或假的命运和解。 不再追问，不再对抗，也不再害怕，不再彷徨，只管大步的，往前走。 只要，有这一盏为他亮着的灯。 第92章 林郁和唐绍钧几乎是刚回到国内，稍微休憩，便有乔太爷派来的人上门拜访。 「……大概情况就是这样，有需要详细解释的地方，随时为您恭候。」 律师讲完种种事项，将文件放下，态度谨慎而恭敬的离开了。 林郁和唐绍钧对视一眼，他再次拿起桌上文件，翻了翻。 乔太爷这一招很绝，他将自己名下除公司股份外的所有财产都公开捐赠了出去，而公司的实际权力早掌握在了乔钟手中，其他人也动不了。 其他人瞄准的本来是乔太爷个人存下的私产，以及乔家多年丰厚的底蕴，而这些，都通通被拉出去公示了一遍，捐到了世界各地有需要的人手上。想抢？去非洲儿童手里抢抢试试？ 这些捐赠无疑是个大工程，令人意外的是，这件事居然是早些年就暗暗开始进行了。 林郁翻过一页，想了片刻，抬头道：「你说，他早就有这个打算的话，是不是意味着他很久以前就清醒过呢？」 「清醒过，也不能怎么样，」唐绍钧道。 那倒也是…… 老头能清醒几天呢？ 他年老患病后，乔家的权利尽数转移到了大儿子手中，大儿子性情偏执霸道，所有人都不敢忤逆他。 也因此，不管是可能清醒过的乔太爷，还是秦元笙等人，都不敢将林郁的存在暴露出来。 这是也算对他的一种保护。 唐绍钧站在林郁身后，视线扫过前方文件上一行行密密麻麻的字，他伸手按上林郁肩头，「准备签吗？」 林郁看着文件上罗列的资产，迟疑着，犹豫着。 唐绍钧：「不管怎么说，都是你父亲留下的东西，拿不拿，都在你。」 乔木并不是一个会抛妻弃子的人，相反，在乔太爷以及其他人的描述中，林郁能感受到，他是一个温柔而多情的人，总带着文质彬彬的气质，假如没有生病，一定会是世家小姐争相抢夺的好丈夫。 林郁：「笔。」 唐绍钧递过来。 林郁拔了笔帽，想签，但笔尖还是顿在了半空中。 半秒后，他转而拿着笔帽在某一行字下面划了一横。 那是一块土地。 「你说，他花大价钱拍卖下来，却迟迟不动，是为什么？」 「是不是……也想找一个心仪的住处，和我们想的一样？」 日光从侧面落地窗照进来，在他的侧脸打下阴影和高光，他的神情似乎有些恍惚，但随即，又显出些高兴的样子。 「我们在这里住吧？」他抬头看唐绍钧。 唐绍钧竟有些不忍。 半响，他说：「不。」 林郁有些意外：「啊？」 「我们会有新的家，」唐绍钧俯下身，与坐在椅子上的他对视，「挑我们自己喜欢的环境，去我们自己想去的地方。」 是他们自己的家，没有任何过去的阴影，没有任何其他东西的影响，只是照着他们两个的心意来布置的一个家。 林郁先是一愣，随后忍俊不禁，「你想太多了吧！我还睹地思人？要不要这么夸张！」 他哪有那么多愁善感，少年期早过了，不至于，真不至于。 林郁起身，好笑的拉着唐绍钧坐下，而自己拿着文件给他看，「宝贝你看这块地，在半山腰上，有个湖，这一片都是咱们的，南面就是大型商圈，梦想之地好吗，房产商gg都不敢这么做。」 唐绍钧狐疑的看他，又接过文件来看。 的确是，这块地非常奇妙的符合了他们先前所做的种种设想，林郁提出的条件都能在这儿满足。 而更奇妙的是，这块地是乔木留下的。 仿佛是冥冥中早就有了定数，又仿佛是世外有着一只无形的手，给他们托来一份饱含欣喜的馈赠。 「是吧，我说的对吧，」林郁勾着他脖子坐下，拿他当坐垫，伸手点了点洁白的纸张，「这个呢，就叫得来全不费工夫，咱们权当和解礼物，我收了。」 「和解礼物？」唐绍钧困惑。 林郁微微一笑。 听不懂就算啦。 万一把人推进了哲学大坑，可没有第二个乔太爷来做心理谘询了。 第175页 他自己经过了长久的思索和挣扎才终于想通，就不要再让唐绍钧再经歷一遍了。 真作假时假亦真，何必纠结呢。 唐绍钧看过文件，确定没有任何陷阱，里边都是乔木的遗产，林郁理所当然应该拿才对。 如果林郁没有心结，愿意接受，那就是最好了。 「所以，是要签？」 「签啊，」林郁很干脆，伸长手去够笔，然后就着唐绍钧的手，利落的把自己名字签上了。 至此，他与上一辈的纠葛和对抗，算是理清楚了。 一切因父母、因命运而产生的怨恨和伤悲，都结束了。 「唿——」 林郁唿出口气，整个人都没骨头似的往唐绍钧身上一靠，懒洋洋的搭在他肩头，真拿别人当等身玩偶来抱了。 「好累，又想吃。」 唐绍钧抱着他，有些好笑，其实林郁以前没有吃这个爱好的，纯属是被他养出来的。 所以他也怪不了林郁长肉。 更何况，演员迫于上镜要求，都把自己瘦成一个窄条条，如果不管镜头的话，其实还是再吃胖点好。 二人静静的依偎了一会儿，林郁突然想什么，说：「哎你说你妈妈想好去哪里办婚礼没有。」 「还在和我爸吵。」 「去哪都行，但不办两场、不去教堂寺庙道观是我的原则。」 「嗯好，」唐绍钧忍了会儿，还是拍了拍林郁的腰，说，「乖，好好坐，别赖这儿。」 从他这个视角，能看到那一段露在外头的腰线，匀称优美，又不失力量的美感。 而更令人不能忽视的，是牢牢紧贴着的这具身躯…… 林郁起先无知无觉，靠在他身上，拿着那份文件乱翻，算着自己的小金库。 但忽然间，也感受到渐渐升高的温度。 他转过头，略眯下眼，促狭一笑，「你在想什么？」 求过婚，回到家，独处一室，还能想什么？ 唐绍钧咬着他的耳垂，低声说：「在老房间的时候，记不记得你说什么了？」 说的是去英国前，二人在唐家那一次。 也就是……林郁加重火情那次。 「记得。」 林郁眼珠子一转，眉梢微微扬起来，显得得意又狡黠。 「我喜欢……」他凑近对方的耳朵，吹了口气，轻笑着，「自助服务。」 话毕，坚硬如铁的大手钳住了他的腰，将他拉近，恶狠狠的吻了起来。 「等会儿……」林郁气喘吁吁的抵住他的胸膛，避开他的吻，拧头朝后看，「律师走的时候关门没？」 「关了。」 「那佣工阿姨……」 「不会上书房。」 二人对视，半响，唐绍钧看出了林郁眼中的坚持。 他深深看对方一眼，继而，抬手将人牢牢的抱了起来。 林郁眼前一阵天旋地转，再回过神时，发现居然被公主抱了。 「！！！」他笑骂道，「玩什么花样！」 唐绍钧在他额前轻轻一吻，迈开步伐，朝房间走去。 房门打开，又合上，林郁的抗议声仍然飘散出来，狗子蹲在楼梯前，不约而同的捂住了耳朵。 自动窗帘缓缓合上，提供了密闭黑暗的环境。 随即，啪—— 灯被打开，光芒大作。 唐绍钧拨开林郁遮挡在眼前的手臂，哑着嗓子道：「灯还是要开。」 林郁双目紧紧锁着眼前的人，既不笑，也不迴避，只是将这个人的脸庞烙进了心底最深处。 良久，他撑起上半身，与对方接了一个缠绵的吻。 外面寒风凛冽，正是寒冬，而一墙之隔，是一室盎然春意。 第93章 时光悄然熘走，闲暇日子过的飞快，两人撒够了狗粮，《双侠》剧组便开工了。 最好的团队，最好的配置，搭戏的还是自己对象，这部戏对林郁来说，再轻松不过了。 不知不觉，半年过去，莺飞草长，气温上升，冬天过去，春夏来临，剧组拍摄任务按进度走着，一切都很顺利。 这一天，突然出了件不大不小的事—— 林郁在化妆间内、在众人忐忑不已的目光中，瞪着手机屏幕，半响无言。 好一会儿，副导才尴尬的说：「我一定去查清楚，看是谁乱发的照片。」 林郁缓缓抬头，「查清楚了又能怎样？」 「…………」 查清楚了，照片还是在网上疯传，影响已经造成了。 这事说起来其实并不严重，但就是有点败兴。 副导悄悄瞅林郁几眼，看他耷拉着眉头，略有不快的样子，应该是比较在意了。 也难怪…… 是这么着，昨天白天，剧组把林郁的定妆照给发了出去。 拢共三张，一张是扮作小乞丐，粗布麻衣不掩灵动；一张是他恢復身份后，半倚在一张狐裘皮上，眉梢微扬望向镜头，一眼便摄人心魄；最后一张，他以一人挡万夫，手执长矛，眉宇凌然，悲烈无声。 网友那当然是按程序开舔。 亦正亦邪叛军头领，灵动狡黠乞丐少年，这连水仙都有大把的人嗑。 美图库多了素材，同人党多了食粮，低调多日的林郁又该死的开始散发魅力，把一位女星刚买的自拍热搜给压了下去，给人气的翻白眼。 第176页 圈内形成共识：买热搜，搞宣传，一定避着林郁走！ 可就在众人舔屏无限的时候，突然，有一组相同拍摄场景的原片流传了出来。 人还是那个人，但没有修图。 怎么说呢。 如果那是别的什么剧组发的定妆照，这组图其实没毛病。 但有金玉在前，网友的眼睛就差点从眼眶里掉下来了。 这……这面颊鼓鼓囊囊，还有一丢丢双下巴的人，是林郁？ 不会吧…… 于是舆论拐了个大弯，出现了上述「颜值陷落」、「胖版林郁」等字眼。 林郁多年来都是美颜盛世，哪被人抓过这种把柄，黑子乐疯了，搞了无数他的表情包，不过一夜，表情包就风行了起来。 林郁上午在拍戏的间隙里，打开手机一看，「…………」 那简直懵逼。 小树林都哭了： 【我日了哮天大哥了，这是吃了多少，定妆照是过年拍的吗？】 【是不是国际影坛害了我们郁郁，他和小李子互关了，我看见了，一定是别人的错！】 【呜呜呜我哭得好大声我不管，图是假的！】 【靠脸吃饭，还不知道要管住嘴，飘了吧。】 【靠什么？再说一遍，看着奖项和作品说，说大声点。】 【来，看着《狗蛋》的金松枝，看着《散打》的三大国际提名，把那四个字再说一遍。】 【呵，随便吧，反正我是没见过侠客是胖的。】 是的呢，胖、侠、客。 林郁长这么大都没被人说过胖。 林郁有点好笑，抬起头，环视一圈，众人忐忑的看着他。 他摸摸鼻子，「好了，别看着我了，大家抓紧工作吧。」 众人对视，不好说什么，在副导的招唿下埋头走了。 人一走，化妆间便显得空荡荡的。 林郁侧头，在镜子里打量自己。 这眼睛是眼睛，鼻子是鼻子的，不应该啊。 他略有点困惑的抹了把下巴，思索起来，难道他长那么几斤肉，在镜头前引起了量变，搞出了这种图片？ 也不是不可能，而且小唐不也说他长肉了吗。 刚想到这儿，化妆间的门被推开。 林郁从镜子里看着对方，微微挑了下眉，小唐改姓曹啦？ 一双手从身后扶上他肩头，来人俯身，在他头顶落下一个吻。 「他们说你不高兴？」 闻言，林郁一脚蹬在地上，把旋转椅转了个向，面朝他，肃正道：「小唐同志，你说实话。」 唐绍钧亦正色：「嗯？」 「我胖吗？」 「…………」唐绍钧现在已经有套完整流利的应答了，「怎么可能，你长期锻鍊，瘦而不柴，体脂比几乎接近运动员，和胖字一点关系都搭不上。」 林郁狐疑，上看下看，「真的？」 唐绍钧：「真的。」 林郁挑起的眉慢慢放下，嘀咕了两句，唐绍钧听着，似乎是「奇了怪了」之类的话。 他伸长手臂将人搂了过来，「怎么了？今早起来看你就不大高兴的样子。」 今早，唉。 林郁长嘆一口气。 那才是他今天气愤的真正根源。 林郁抬头，凝眸看向唐绍钧，将无尽的悲伤宣之于口：「又，输球了。」 「…………」 唐绍钧脑子里有根弦绷紧了。 林郁去年看篮球，心爱的球队输的惨烈，导致他在论坛和人撕了一百八十贴，今年他转行，改天天熬夜看足球，竟然又输了。 太，惨，了。 「没、没关系，还有下次……」 在林郁控诉的目光下，他把安慰的话吞了回去。 哪有下次，都半决赛了，出局就是出局。 无言的沉默在室内瀰漫开来，半响，唐绍钧下定决心，说：「我有个朋友，先前收购了一家足球俱乐部，你想的话，我们也买。」 林郁眯眼：「你的朋友姓周？」 「？」唐绍钧：「姓张。」 「哦，我以为姓周叫幽王呢。」 「………」好冷。 两人大眼瞪小眼，好一会儿，林郁沮丧的摆摆手，「算了算了，胜负有命成败在天，快来让我抱抱——」 唐绍钧给他抱抱。 林郁又嚎：「气死我了，我怎么那么背，我偶像怎么那么背！」 唐绍钧拍他背。 虽然场合不对，然而还是很想笑。 时差原因，林郁总是在夜里看球赛，常常他醒过来，枕边便扑了个空，再打开门一看，家庭影院透出幽幽蓝光，隔音虽然到位，却还是能听出林郁在嗷嗷叫。 照林郁这么说，昨夜某队出局了，那岂不是……咳，不能说喜事，但熬夜总归是不好的。 唐绍钧心里虽然这么想，但嘴上仍然很能装，拍着林郁的背安慰他，词一套一套的。 慢慢的，林郁就没有那么气了。 他重整旗鼓，掏出手机，点开了发帖页面，开始打字。 唐绍钧：「在做什么？」 「嘘，写赛事分析，给我偶像正名。」 唐绍钧嘴角忍不住勾起来，感觉较真的林郁又好笑又惹人爱。 他拉开凳子在林郁旁边陪着看，忽然想起什么，问：「刚开始为什么问胖不胖？」 第177页 「啊那个，」林郁满不在乎，「你上网看。」 唐绍钧已经接受了「两人的感情在球赛面前就是塑料」这个设定，默默掏出手机，查阅着舆论热点。 越看，他眉心皱的越紧。 什么？ 他看看所谓的原片，又看看林郁本人，十分确定这两者之间差别极大，以至于压根不可能是镜头效果。 更何况，他手里有原片，和精修版只有光线差别。 林郁发着贴，抬头一看，唐绍钧正举着手机摄像头对着自己。 他看向镜头，微微睁大眼，笑问：「你拍我干什么？」 说着伸手去拿他手机。 唐绍钧避过，道：「让我拍两张。」 林郁有点好笑，靠回椅背，拿脚蹭他小腿，「男朋友视角？」 唐绍钧的视线越过手机边缘，看他一眼，眉宇也尽是笑意，「老公视角。」 多角度全方位的拍过许多张照片，唐绍钧把手机给他看，「可以吗？」 照片里，林郁眉眼俊秀，下颌线条清晰，一点儿都不是所谓发胖原片的样子。 再往前滑，还有视频，正是开头自己去拦唐绍钧手机那一幕。 「你拍我干什么，」清爽的嗓音从扬声器里放了出来，虽然嘴上是不让拍的意思，但其实脸上笑盈盈的，亲昵随意，一看就是非常亲近的关系——也就是俗称的，男友视角。 林郁看着视频，嘴角不自觉上扬。 恰好，程英明推开门，跑进来，「唐哥您叫我？」 「嗯，拍了几张照片，安排发一下，」唐绍钧指了指林郁那儿。 程英明凑过去，一看：「！！！」 他眉开眼笑，「哇，这段视频太好看了！」 真的好看，和杂志大片精修出来的感觉不一样，视频里的人带着自然温暖的笑，特别有感染力，好像整个人都发着光！ 程英明凑在林郁旁边，跟着看了又看，整个人都美滋滋的。 这个视频发出去，谁还会信小郁哥发胖！ 他美滋滋的表情，在林郁滑的照片的那一刻，滞住了。 程英明盯着屏幕看了两秒，奇怪道：「照片吧，好看是好看，可这个构图，哎等会儿，前面那张好像也是这个，怎么……」 唐绍钧的目光投过来，做倾听状。 卧槽，程英明惊恐的捂住嘴。 他差点说了出来。 他离当场得罪金主就差那么一点。 这不就是唐总拍的吗。 唐绍钧真诚的发问：「不好吗？」 「好，」程英明斩钉截铁的说。 林郁在一旁微微笑着。 换个人还不知道会被他拍成什么样子。 「行了，」林郁把手机拍回唐绍钧怀里，「你发，安排什么，别甩锅给别人。」 唐绍钧迟疑。 他发的话，网络上一定会再次掀起相关舆论，这种舆论对林郁有害无利。 林郁似笑非笑的，「干嘛，你还想藏着掖着，好找下一春？」 「不是那个意思，」唐绍钧无奈的看着他。 林郁盯他看了许久，倾身，在他唇上啄了一下，笑着，「发吧，好不好？」 微博发送。 自然引起一片舆论骚动。 但他们俩不是第一回在公众面前秀恩爱了，一点都不在意。 化妆间大门打开，二人相携走出。 工作人员都已经见怪不怪，据说两位老闆都在国外拿证啦，他们除了吃狗粮，还有什么话说呢。 唐绍钧的视线在人群里扫了一圈，叫来副导，和人说了两句。 副导惊讶：「啊，现在就下工，那下午晚上都不拍了吗？」 旁边人眼睛一亮：嗯！？ 唐绍钧颔首：「大家休息半天吧，不用那么紧张。」 副导劝，「这一天下来，棚子设备人员都算钱呢，好歹把下午拍了？」 旁边工作人员对他怒目而视，老闆都不心疼钱，他心疼什么！ 林郁适时道：「我们要赶草原看日落，车程比较远。」 副导：「………」他这上赶着吃什么粮，撑得慌吗？ 二人驱车离开，说笑声透过车窗漏出，随风飘扬。 阳光灿烂，从高处洒落下来，将阴郁驱散，大地被照的亮堂堂的，此刻的他们，年轻、自由、畅快，并彼此深爱。 第94章 这年春节，林郁迎来事业丰收。 《狗蛋》就定在大年初一贺岁档，他在跑了六座城市宣传后，又连夜赶去某电影大奖的颁奖典礼。 《散打》和《双侠》双双被提名，林郁生动形象的诠释了什么叫「鸡蛋不要放在一个篮子里」。 他分别凭这两个影片中的角色提名了最佳男演员——两次。 自己打自己！ 真是影史上绝无仅有，只此一家。 这次奖项几乎毫无悬念，谁都知道，最佳男演员的名号一定会被林郁包入囊中。 事实上，在看过《狗蛋》的放映之后，大家都心服口服。 这奖，他该得。 会场内，星光璀璨。 圈中巨星汇聚一堂，个个都是精心打扮，有备而来，然而全场焦点，仍然是在林郁身上。 到公布最佳男主演的时候，主持人开玩笑说：「这个需要我揭晓吗？我要是还像前几个奖项一样卖关子，你们会不会觉得我太演了？」 第178页 搭档忙道：「演一下演一下，别让大家觉得我们内定。」 台下人大笑。 「哦？」主持人手里拿着尚未揭开的卡片，故作玄虚，瞥一眼，笑道，「这个名字，我看大家好像都知道，大家心里觉得是谁呀？」 有人想喊名字，但他随即比了个嘘声的手势，「哎，大家先别说。」 他转身，「我们还是要按程序走，得请一位拿过这奖的、德高望重的前辈，来做颁奖嘉宾，大家说对不对？」 所有人，包括林郁：「？？？」这卖的什么关子？ 林郁原本都整理好了西装，打算站起来，听主持人还在扯淡，便又坐下了。 旁边的闻致知小声道：「德高望重的前辈！我就知道，我昨天刷论坛，有人爆料说他们把德华请来了！！啊啊晚点你给我引荐知道吗！！！」 「………」林郁低声道，「出息点，你要对得住你床头那两座奖盃。」 闻致知凭着一部《散打》，冲出了不得志的重围，接连斩获两项国际大奖、三项国内奖项提名，现在这正是第三项的颁奖现场，不出意外，他床头还要再多一座奖盃。 这一年来他都飘在云端上，时不时要掐身边的人两下，问疼不疼，弄得所有人都躲着他走。 「咦，怎么还不出来？」过了好几秒种，始终不见后台有人走出来。 场内人都议论了起来，纷纷表示奇怪。 闻致知：「难道德华哥哥放我们鸽子了吗呜呜呜。」 林郁侧头警示道：「闭嘴。」 这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林郁意识到什么，一转头。 只见人群缓缓让开一条道路，男人从中稳稳的穿行，笔挺的西装，昂贵的定制皮鞋，以及一张看了千百遍还是英俊不已的脸庞。 「恭喜，」唐绍钧来到了林郁面前，眼中含笑，伸出了手，「上台吗？」 林郁缓缓眨了下眼，心口发烫，伸出了手，挽住了他的胳膊。 二人并肩向前行。 四下明亮的光渐渐暗下来，头顶打下一束白光，将他们送上颁奖台。 来到台上，林郁低头摸了摸鼻子，难得有点不好意思。 不知道是谁带的头，有人喊起了「林郁加油！」「以后叫林影帝啦！」「唐总中国好老闆！」之类的话。 主持人道：「哎呀，大家这么统一的吗，心里有数啊！」 无数人大笑着，朝林郁投来善意的目光，祝福的掌声此起彼此的响起。 一片热闹里，反而林郁这个焦点显得最为安静，他站在那儿，不发一言，脸有些发红。 唐绍钧侧头看他，笑问道：「怎么不说话了，感谢致辞忘词了？」 林郁：「你还没有宣奖呢。」 旁人恍然大悟，程序不能少啊！ 主持人赶紧把卡片递过来，交到唐绍钧手上。 而唐绍钧揭开卡片，转向众人，同一时刻，摄影机对准，将画面切到了四面的巨幕上。 火红的纸底，烫金的字体：第五十三届金秀奖最佳男主角：林郁！ 浩壮音乐声的音乐声轰然响起，金色碎纸从头顶洒下，掌声一时有如雷动。 林郁站在颁奖台中心，眼眸微垂，迟迟没有说话。 他忽然意识到：这是最后一幕了。 他转头看向身侧的人。 唐绍钧也正注视着他，「致辞？」 唐绍钧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属于严肃型的，沉稳如山，不怒自威，但望向林郁时，他的神态却每每温柔含笑，是那种发自内心的喜爱和欣赏。 林郁的心落回了肚子里，暖暖的。 他低头笑一下，致辞道：「我……我肯定不能说很惊讶自己会拿奖，对吧？但我跑了好多天宣传，没顾上想感谢词，所以只能很朴素的感谢一下领路的几位老师和同伴，首先感谢……郑导，郑导虽然嫌弃我太好看，不让我演主角，但郑导，给了我当主角的机会，这个机会太宝贵了。」 众人在他说「嫌弃太好看」的时候哄然大笑，林郁也很会的顿了顿，给大家留了时间。 而后，又道：「也感谢闻闻，闻导就在下面，虽然闻导在海外领奖的时候因为不会英文天天缠着我给他当翻译，又因为害怕自己在做梦而天天掐我，但还是要感谢你，和你百折不挠的坚持。」 笑声一重接一重，闻致知坐在下边，特别想挡住脸，但又因为要脸而维持了表面的稳重和风度，只微笑向旁人致意，真是装的很。 「我只是很小的一颗螺丝，碰巧被放中了位置，我完成的所有东西，都是多亏了一起合作的剧组小伙伴们。是因为大家的努力和付出，才结出了这一颗果子。」 「那这些人里，我当然要感谢我们的投资人，也是颁奖嘉宾唐先生，」林郁转头，笑着看向唐绍钧，想和他握手。 然而，唐绍钧却后退了半步。 林郁：「？」 唐绍钧笑道：「刚才有没有听到，他们说我是中国好老闆，这个时候，你不和老闆要点奖励吗？」 「……奖励？」林郁略有些迟疑。 这个时候，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想做什么？ 「这个——」唐绍钧摊开手掌，亮出一样闪光的事物。 林郁顿住了。 白色光束打在他的侧脸上，其余灯光都配合着调低，以至于显得有些昏暗的，于是他眼中翻涌的情绪便愈加让人难以辩驳。 第179页 那是一把钥匙。 是……他们新家的钥匙。 过去这一年里，他们在新家的打造上很是费心，亲自过目图纸，挑选家具灯饰，向各种设计师谘询意见，跑过许多朋友的家，并翻遍各国特色市场，弄得身边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俩要安家了。 只是林郁这段时间在各地跑宣传，暂时放下了这件事，竟不知道，唐绍钧居然默默自己一个人搞定了后续。 那是他们的家啊。 这时音乐声已经小了，来宾通通心里有数，静静的不出声，善意的看着他们。 唐绍钧的手一直停在那儿，等着他接过这把钥匙。 「嗯？」 林郁注视着他，透过那温柔的目光，仿佛看见了那个曾跌落地板嚎啕大哭的孩童、咬碎牙和血吞的阴郁少年、面对无奈现实而踌躇不前的年轻人，还看见了这一路来走过的无数黑暗荆棘的道路。 而后，那些东西都在这把钥匙面前，尽数化为飞灰飘散远去，再不见踪影。 林郁接过钥匙，微笑起来。 「谢谢你。」 唐绍钧伸手抱住了林郁。 衣料摩挲，麦克风相互干扰，发出蜂鸣声，盖住了他们对彼此说的那句：我爱你。 没人知道，那一刻林郁放下了什么，得到了什么。 从今往后，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束缚和枷锁通通都被卸下。 生命不长不短，余下的光阴尚够挥霍，他既可以做一个战意满满的投球手，不断冲击新的目标，登高远走，也可以做一个平凡的庸人，忙忙碌碌，辗转周折，与爱人虚度时光。 林郁的目光越过唐绍钧的肩头，看向宽阔的场地，扫过一张张形形色色的面孔，最后收回，落定在爱人身上。 微风吹拂着，星光闪烁。 尽管此后海阔凭鱼跃，天高任鸟飞，然而，这里，就是他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