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感》 第1页 [gl百合] 《距离感》作者:倒立吹头大师【完结】 十年前 杜若瑶是早早修完课程的大三青涩实习生,娄夏是高智商跳脱文艺委员,开学第一天就扬言要追求女班主任(胡言乱语版),结果最后却掉入了实习老师的温柔陷阱却不自知…… 娄夏:小杜老师,告诉你一个秘密,我喜欢女人哒! 杜若瑶:真的吗? 娄夏:假的哈哈哈哈。 杜若瑶:……(淑女记仇 十年后 杜若瑶表面是礼貌修仙人民教师,背地里却会在打游戏的时候出口成脏。娄夏是海归设计师,业界精英。 当暴躁小奶狗蜕变而成的飒爽御姐,温温吞吞花了5年确认自己的感情,结果却发现一直惦记着的女老师已经不认识自己了… 娄夏:杜老师我… 杜若瑶:你谁啊? 娄夏:我是娄夏啊! 杜若瑶:哦!我记起来了! 娄夏:真的吗! 杜若瑶:假的。 一个火葬场的欢脱故事。 1. 1v1he 2. 年龄差5岁。 3. 师生关系存续期间只谈剧情,不谈任何感情。 4. 两边都不是完美的人,也没有完美家庭。 5. 新人写手不会开v,希望与大家多多交流。 6. 若有常识性错误或错别字欢迎在评论区指出! ? 1 ? 生了生了 ◎有的时候师生一场,还蛮不公平的。◎ a市,凌晨三点半。 夜黑风高,伸手不见五指。 「要生了!要生了!」娄夏突然被手机震醒,迷迷煳煳中接起,电话那头火急火燎的语气差点把她尚未甦醒的耳膜震破。 气不打一处来,可偏偏脑子还没转过来,手也跟麻了似的举着手机放在耳边没来得及拿开,娄夏只能被动地接受娄尚语无伦次的长篇大论:「怎么办啊怎么办啊,夏夏,要生了……呜……」 「现在薇姐怎么样了?」娄夏翻个身揉着酸麻的右手。 前两天李薇薇临近预产期的时候,娄夏已经联繫着认识的医生把人安排着搬进离家近的三甲医院住了,所以她明白,现在应该是屁事没有。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娄尚的声音奇奇怪怪,带着呜咽。 不知道? 这回娄夏勐地一激灵,翻身坐了起来:「……大哥你在哪儿啊——不会不在医院吧?老娘不是让你这几天请假在那呆着哪儿都别去吗?」 「……啊呀,夏夏别担心,」一阵电流摩擦声后,电话那头换了一个悦耳成熟的女声,「你哥这是又急得有点犯病了,我给他带了药,薇薇没事儿,已经推进去产房了。」 「扰老娘清梦!」 「口无遮拦的,你是谁老娘啊?!」那头的女声提高了嗓音,显得不那么悦耳了。 「……我错了。」娄夏滑跪。 「不跟你一般见识。」 沉默了半晌,还是娄妈妈先尝试着小声问她: 「夏夏,你……昨晚几点睡的?」 娄夏按亮屏幕看了一眼时间,三点四十七。 昨晚就算三点睡的吧,估摸着算是睡了四十七分钟。 真是健康的睡眠呢! 但是听着电话那头母亲强装镇定却满怀期待的问句,娄夏咬咬牙,认命地爬起来穿衣服: 「我醒醒困儿,等会过去找你们。」 她知道,这个家庭第一次面临这种大事,父亲在外出差,母亲一个人又要翘首以盼,又要照顾智力低下的哥哥和残疾的嫂子,定是力不从心,需要一个人站在她身边支撑她。 说着要醒醒困儿,娄夏却根本就没给自己这个阶段,挂了电话的当下已经蹬上鞋拿了车钥匙准备出发。 半夜开车,一路畅通,这对于一般人来说是享受,对于娄夏来说是折磨,她一介高度近视兼高度散光选手,又加上四十七分钟「饱满」睡眠的负面效果,此刻看信号灯和路旁的灯牌都带着散射形状的美丽光束,她忍不住眯眼眯眼再眯眼,提起十一分的精神,生怕一个不小心把猫猫狗狗撞了。 「可恶啊!平时下班饿了这小吃车不出现,怎么我一开车就开始往大马路上蹿!」娄夏在一个路口停车颇有耐心等着推烤串车的身影过马路,嘴上却不饶人絮絮叨叨吐槽个不停,起床气没消尽的她张牙舞爪,像只纸老虎, 「薇薇姐这什么娘家啊,结婚不办婚礼就算了,怎么都已经到生孩子这个地步,人都推上手术台了,家里也不来个人看看……」 李薇薇相貌尚可,但幼年时嵴髓的病变导致她右腿肌肉萎缩,不光是看起来骇人,更是在方方面面影响着她的生活。 李家,可以算小康,却也没到富裕的程度,李薇薇是个女孩,还自小染了病,父母悲痛之余又生了个弟弟出来。相比起弟弟,李薇薇不仅有生理缺憾,性子也没他活络,除了那条带着硬伤的右腿,身子骨也自小孱弱,大病小病花了家里不少钱。 她就像个残次品,理所当然就成了家里那个不受喜爱的孩子。 家庭使然,李薇薇对于自己的人生没有多大的期待,于是到了年纪她便也凑合着找了先天智力有些低下却性格实诚的娄尚领了证。在药物控制和家庭培养下,娄尚看来算是正常,他有份便利店售货员的工作,不犯傻时样貌也算上乘。 第2页 回到娄夏眼里,自家哥哥先不说,嫂子是个温柔的好人。既然嫁过来了就都是一家人,所以遇上些事儿,小到修修电视机路由器,大到怀孕生孩子,她都不吝啬自己的时间跑东跑西,算是他们的生活小帮手。可就以她这个出现频率,除了领证那天以外,她从来没见过李薇薇的父母,见面次数之少,已经到了娄夏现在怀疑自己大马路上撞见李家父母还能否认出来的程度。 这回,嚯,不出所料,还是没出现吧? 烤串车走过了马路,娄夏就打了转向灯准备右转,突然左边响起刺耳的鸣笛,她条件反射地踩了剎车扭头一看,却被后视镜里的反射光晃了一把,好傢伙,这远光灯打得霸道而无所畏惧,侧面那辆白色suv像是把大马路当成了赛车道,一路扯着嗓子马力十足唿啸而去,快到她一声污言秽语都卡在嗓子里没来得及戳出口。 正准备前行才发现原来这条路右转道专配了右转指示灯,现在才堪堪变绿,监控摄像头在头顶闪着白光,这让她一时觉得刚才那下没转过去简直是上天的旨意,那辆白车就是拯救她的天使 ——只是採取的手段有些强硬。 这次开夜车对于娄夏来说仿佛劫后重生,当她成功把车屁股扭进车位时感觉浑身发软脱力,她跳出驾驶位,听见腰椎骨不高兴地咔吧一声——「跳出」这个动作显然对于现在的她来说太激烈了——她不由得扶着旁边一辆车把车门关上,原地稳了稳身形,娄夏站直,余光瞟到被自己扶着的车身,白色suv,是不是刚才风驰电掣的那辆娄夏不知道,但是她还是爱屋及乌,像抚摸爱犬一般仔细地顺了顺无辜的白车。 「嘀嘀」,车上锁的声音,白色suv眨了眨眼睛。 娄夏缩着脑袋往前看,车主是个纤细而白皙的女人,顶着精緻却仿佛上霜的脸,轻飘飘向她的方向瞟了一眼。 这一眼,却让娄夏铮铮铁骨定在了原地。 杜若瑶收回目光,扭头就步履匆匆往电梯间走,那人虽然反常地不撒手,但停车场里都是监控,晾她也不敢恶意划车,而她还有要紧的事,就随她去。进电梯,转身刚按了楼层,却不想方才那个人也百米冲刺一般噔噔噔跑进来,电梯门关上,堪堪把她的脚跟隔在了电梯里头。 刚站稳,娄夏就开了口:「那个,不好意思,可不可以问你个问题?」 杜若瑶四周一扫,电梯里就俩人:「问我?」 「对对——你是不是姓杜?」除了你还能有谁?娄夏挺直腰板后比杜若瑶高一些,问这话时她笑得花枝招展,社会经验让她笑成这样,于情于理,如果眼前这个大美女是杜若瑶,久别重逢的喜悦足够笑成这样,如果不是呢——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嘛。 杜若瑶几乎微不可察地点点头,随即娥眉微蹙,朱唇轻启,半晌,又抿成一条线,双手抱在胸前打量着。 ——居然把我忘了?是不是太无情无义了点?! 娄夏的笑越来越僵,她忍住抬手揉脸的欲望,在心里诽谤杜若瑶的健忘。 「我是娄夏,娄夏,杜老师,我是娄夏。」说完这句絮絮叨叨营养密度极低的话,娄夏想抽自己巴掌,怎么回事,一定是气得语无伦次了。 「噢,娄夏呀。」杜若瑶眉头舒展开来。 终于记起来了吗!娄夏又笑起来:「好久不……」 「叮。」电梯到达5楼。 「啊,不好意思。」杜若瑶端庄地走下了电梯,她没听到身后有跟着脚步声,于是猜想,这个她教学生涯的第一笔恐怕是遇见恩师过分激动,连电梯都忘记按了。只是现在的局势下,她也无暇把时间留给娄夏,只好委屈她了。 她匆匆向妇产科走去,心里却流连忘返地想着,有时候师生一场,还蛮不公平的。 娄夏刚才表现得是不聪明,可是她还没有傻到会为了叙旧而忘记自己的目的,她的目的地也在五楼,她没下电梯的原因是把手机落在车里了。 顺便娄夏也是真的有些难过,她自认为自己当年和实习老师杜若瑶的关系非同小可,非常密切,可以说是灵魂伴侣级别的,虽然很久没联繫了……但也不至于说不记得就不记得了吧! 不过娄夏很懂得自我安慰,在电梯又一次到达五楼的时候,她已经从一片阴霾里走了出来,老师每年要认识那么多学生,现在能在她的提醒下忆起她的脸就不错了。 「a区……二号产房……」她走出电梯,按着微信里娄母发的消息循着指示牌找过去。 当下孩子还没生出来,嫂子也没被推出来,门口堪堪挤了四个人。 慢着,四个人? 比想像中多了一倍! 只见娄父娄母把娄尚挤在中间极力劝慰着,旁边坐着的女人显得有些侷促,格格不入,听到脚步声四个人一起抬头。 当着父母和哥哥的面,娄夏笑得没那么傻了,但从这笑里还是看得出她明显不合时宜的喜上眉梢。 她大摇大摆走过去,一屁股坐在杜若瑶身边唯一剩下的一点空座上,「杜老师,你怎么在这儿呀?」刚才没时间,现在总有时间了吧? 「咳,」杜若瑶在很短时间内拂去了面上的不自然,用一个极其优雅的转身使自己面向娄夏,「好巧,娄夏,我刚才才知道,我姐夫娄尚是……你哥哥。」 「哈哈,」娄夏干笑几声,内心却止不住地吐槽,杜老师你这几年书是白教了吗? 第3页 娄尚娄夏的,区区a城p区里你还指望有第二个家庭里又不负责的家长取出这种名字吗? 可现在紧要关头,她决定不和杜若瑶计较,主动伸出手来:「我这儿不也才知道薇姐有个堂妹呢,咱们彼此彼此。」 谁和你彼此彼此!杜若瑶在心里翻个白眼,但还是握上她的手掌: 「……是表妹。」 2 ? 雪糕好吃 ◎「别那么严格嘛,教官。」规规矩矩的小姑娘嘴里突然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 要是杜若瑶没有突然登场,娄母早已可以把担子甩给娄夏,享受来自女儿的照顾和安慰了。可她现在手却还被娄尚用不知轻重的力道狠狠攥着,眼睁睁看着娄夏那个小兔崽子一门心思和杜若瑶一来一回眉来眼去,倒竟也一时不知道说些什么参与进去。 杜若瑶娄母是认识的,而且甚至算是印象深刻刻在记忆里的一名恩师,当年娄夏高三的时候英语差的一塌煳涂,是杜若瑶帮着一点点补上来的,但是说到底,其实杜若瑶当年仅仅是一个命悬一线的实习老师罢了。 人生的路太长了,有些事、有些人只出现在有限的篇幅里,即使再珍贵深刻却也会随时间过去慢慢被遗忘在角落,当娄母因着这次的重逢再次梳理回忆,惊觉原来那些见到杜老师时浮上心头的鲜活回忆竟已经都是十年以前的事情了。 而对于娄夏来说,对于杜若瑶的记忆的开端还要更加早一些。 十三年前,娄夏读高一,是个狗屁不懂的愣头青。之所以这么说是因为她发育实在迟缓,无论是身材,还是大脑。 青春期的她一米四七,心智不成熟导致情商极低,脾气倔的像头驴。刚入学,军训第一天,为了芝麻大的小事不肯低头,和教官吵得整个年级为之侧目: 「报告教官,我觉得你相当双标,你凭什么高兴了就说人大声说话好,不高兴了就说人大声说话不好啊?!」 在教官把娄夏宿舍的一名小家碧玉的女同学因为「坐在地上休息时说话声音过高」吼了一通后,娄夏血气方刚扯嗓子叫起来,一句蛮不讲理的话说的那叫一个抑扬顿挫。 「需要声音大是让你们大声报数,而休息的时候在队伍里说话要小声,这矛盾吗?」 「矛盾大了!反正你双标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军队里难道就一点道理都不讲吗?!」杨青在旁边拽她的衣袖,怎么这个才认识两天的娄夏比她还委屈的样子? 「……」 教官第一次带军训的高中生遇到个这么蛮横的丫头,他走到娄夏面前,娄夏盘着腿坐地上伸脖子看他。 「你给我站起来!」 「站就站!」怕你啊? 「……」 「等一下我脚麻了。」 教官压下去差点翘起来的嘴角,大手一握,拎着后领就把娄夏一下子拎了起来,万万没想到,这一拎,居然差点把手里的小姑娘拎得悬空起来,他有些惊讶:「你这小不点,是先天少一截腿吗?」 「我要是少一截腿,你这就是欺凌残疾人,」娄夏摇头晃脑,仿佛在说书,「我现在没少一截腿,你就是在言语上对残疾人有偏见!」 「胡搅蛮缠!我是你教官!」 「你……你不讲武德!」 口不饶人的娄夏得罪了教官,被训得很到位,别人站着她站着,别人坐着她还是站着。比别人更长的站军姿惩罚结束的时候,食堂已经被一扫而空。操场上空荡荡的只剩下夕阳,娄夏站在旗杆下面摸着自己瘪下去的肚子,心中满是愤恨。 「走了娄夏,教官都回去了,你还真傻傻的等天黑再走?」二十六岁的黄珊珊风华正茂,头髮全部往后梳成高挑的马尾,穿着绿色有小碎花得的连衣裙在夏日的蝉鸣声里面对着夕阳走过来,她拉起正愣愣望着自己的娄夏的手,「走,老师请你吃晚饭。」 人总是缺什么就想要什么。 或许是因为从小父母把细腻的、照顾人的那部分更多地给予了更需要照顾的哥哥,十五岁的娄夏很少被这么对待,于是在感受到黄珊珊润滑细腻的手心传递过来恰到好处的冰凉时,娄夏的心漏了一拍,那一刻黄珊珊在夕阳下格外好看的笑容让她久久不能忘怀。 明明洗完澡躺在凉蓆上,娄夏却还是感觉热到满身粘腻,睡不着。 于是她翻个身坐起来,没头没脑说了一句:「我好喜欢黄老师啊。」 「我也是。」 「黄老师站在队伍旁边陪我们军训,好负责哦。」 「是啊,隔壁宋老师早就回办公室了!」 「黄老师不仅长得漂亮,还很有气质!」 一个寝室六个小姑娘七嘴八舌顺着娄夏的话头接下去,这让她突然觉得喜欢黄老师是一件很普遍的事情,喜欢程度就像是考试考了多少分一样值得攀比。 「欸,娄夏,」一片吵嚷中隔壁的杨青突然掀开蚊帐,把头探进娄夏的帐子里,「白天谢谢你啊。」 「噢,没事儿,我早看那个教官不顺眼了。」娄夏摇头晃脑地说。 杨青轻轻笑一下,只当她是在安慰自己。 「嘘……」突然一阵骚动,娄夏对床刚才还活络的临时班长突然警惕起来,娄夏一个激灵,竖起耳朵往床下门口探头,静悄悄的走廊一阵脚步声传来,寝室突然安静下来,杨青赶紧熄灭了用来照明的手机屏幕钻回自己的床帐,刚想舒口气,却看到床位靠门的娄夏竟然翻身下床去了。 第4页 「娄夏……」她虚着口气唤她,却又看见娄夏从柜子里掏出一个什么东西,沖她比了个ok手势,一副「放心吧包在我身上」的模样,似乎随时准备英勇就义。 杨青哭笑不得,这是什么中二行为?听着宿管的脚步越来越近,杨青施救不得,索性闷头把自己埋在被子里作鸵鸟,在宿管的手电筒照过来以前,她听到了娄夏故意压低的嗓音和开门声一起响起: 「不许动!什么人!!」 …… 杨青:室友神经粗的敦敦实实怎么办?很急!在线等!! 当日,娄夏率领整个寝室斩获宿舍分数八十分。 高中宿舍管理严格,每日熄灯后一小时宿管巡查。 满分一百分的高中宿舍分,平时检查卫生都只是小打小闹地扣个半分、一分的,但一旦有触及底线的违规行为则会直接扣除十分。 娄夏半夜不睡觉违规扣十分,携带违禁电器吹风机一只,又被扣十分,最终结果八十分,在所有老师,包括黄珊珊的眼里都算是不及格中的极品不及格分数了。 不过由于宿管很清晰地向来询问的黄老师表示,这次违规的只有娄夏一个人: 「其他人全都睡着了!就这个小姑娘自己在底下自嗨!还躲在门后面吓我,我进去的时候拿着吹风机冲着我,吓死人了!」 所以烈阳下,被教官罚在升旗台台阶上脚跟悬空站军姿的也只有她一个。 脚跟悬空,所有的重量都在脚掌,不到五分钟就会让人感觉小腿乏力、足弓抽痛,可是娄夏什么时候解脱却还要看教官的心情。 「吃雪糕啦!」 远方传来班里学生的欢唿,娄夏感觉眼眶酸酸的,第一天夜里很多人刚到寝室,宿管大妈仁慈地没有出现,是前一天教官才和黄珊珊一起说了宿管查寝的规则,彼时远远站在一边罚站的娄夏又怎么会知道晚上还会有宿管查寝这一趴! 委屈! 「杜老师,你来一下。」 杜若瑶那年刚满二十岁,在a市有名的师范学校念大三,早早修完了学分来娄夏高中实习,被分配给了仅仅长了她五岁的黄珊珊。 杜若瑶是单亲家庭,跟着妈妈长大,在李家是不大不小甚至可有可无的一份子,没有表姐那样不受待见,没有表哥那样被寄予厚望,下头母亲又和继父有一个弟弟,小舅舅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表姊妹。 在这样的环境长大,杜若瑶养成了十分内敛认真的性格,仿佛只有不争不抢把自己的事情默默完成才算是她该做的事。 二十六岁的黄珊珊还挺喜欢杜小跟班,虽然整天感觉唯唯诺诺的,明明眼镜度数不深却老带着个大大的厚眼镜……但是杜若瑶的声音非常好听,读英语发音也十分标准,她说起高中英语那些课的时候也总是游刃有余的模样,交给她开学前要整理的资料也总是规整的井井有条,作为一名实习生实在是非常合黄珊珊的心意了。 「就来!」杜若瑶也穿了一身军装,刚刚分发完一箱小布丁她就跟着黄珊珊到了离队伍五步远的地方。 「那边那个,」黄珊珊手里也拿了一根冰棍吃着,「娄夏,你也给她送一根吧。」 「好的,黄老师。」杜若瑶把纸箱放下,拿了一根走过去,半道遇到教官有意无意拦了一下,杜若瑶指指后面,教官看过去看到班主任黄珊珊冲着他示意,转过头来使坏地说:「吃冰棍可以,脚后跟可不能放下。」声音不大不小,只让杜若瑶和娄夏听个正着。 这是什么死规定,体罚!绝对的体罚!娄夏气得后槽牙痒痒。 「别那么严格嘛,教官。」 规规矩矩的小姑娘嘴里突然吐出一句轻飘飘的话,让教官和娄夏都一愣。 「嘿嘿,谢谢小杜老师。」教官走远了,娄夏上接过冰激凌,捏一捏包装纸,被杜若瑶攥了一路居然还没化多少,她偏头看杜若瑶,杜若瑶梳着乖巧的低马尾,大大镜片后的眼睛很是好看,她笑眯眯咬一口雪糕问:「小杜老师,刚才给我求情呢?」 她虽然嘴上不饶人,教官说一句她顶一句,但是却十分听话,眼下教官都走到一百米开外了,娄夏却还不开窍,低头拆着冰棍儿还不放下脚后跟。 真是榆木脑袋,杜若瑶微不可察地嘆口气,随手把一旁两个在国旗下讲话时用来放话筒的木盒子抽来,垫在娄夏脚后跟,一本正经地解释:「觉得你会是很难搞定的学生,我要跟你们班两年呢,希望你以后别为难我。」 这么未雨绸缪啊?做个好事还扯这么多!娄夏绞尽脑汁也参不透她这番解释几分真几分假,于是扯开话题问:「杜老师,你咋不吃。」 「不热。」杜若瑶很地就能看到小矮子娄夏的头顶,「要化了。」 「啊?哦!」娄夏忙不迭低下头去。 杜若瑶勾起嘴角,她感觉娄夏迅速吃雪糕的样子有点像急吼吼的大金毛,「怎么又被罚啦?」 又? 娄夏一脸哀怨,啊,才军训了两天,两天她都在被罚。 ——「我昨晚真是汗流到脑子了才会大半夜的偷袭宿管!」 杜若瑶惊讶地看着娄夏把后槽牙磨得吱吱作响,突然听到那边教官在吹哨了,她迅速拿走娄夏脚后跟的盒子摆回原处,站起身来去捧那个空箱子,而后穿梭在队伍里收雪糕包装袋,留下娄夏站在原地,杜老师你把盒子拿走了怎么不把我的包装纸拿走啊! 第5页 娄夏欲哭无泪,手都黏了! 3 ? 电梯约谈 ◎「很开心,能见到你很开心,想到以后能继续见到你就更开心了。」◎ 「这边李薇薇的家属在吗?」 气氛一片祥和的时候,突然一个小护士从产房探出来,急匆匆撂了一句话。 「在!」娄尚腾地站起来,又畏畏缩缩地缓缓回头去看娄夏。 「看我干嘛!」又不是我媳妇儿!娄夏话说得不太客气,引得娄父娄母也回头看着她,于是她收敛了些,咳一声上前问,「……怎么了?」 「李薇薇顺产失败……」 娄尚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泣不成声。 「……需要全麻剖腹,需要家属签字,丈夫是哪位?」护士补上后面的话。 娄尚仿佛聋子。 「他他他,这个这个!」娄夏冲过去擒住娄尚的手腕举起来。 娄尚手抖半天拿不住笔。 「急死老娘了!」娄夏从背后稳住他的手带他签完娄尚两个打字,然后笑嘻嘻跟护士赔笑:「不好意思啊,我哥他太着急了,手抖,必须得我帮帮他才能写完!」 说着她一把将签好字的一纸文件塞进小护士的怀里:「签好了签好了,快剖快剖,记得麻醉到位点啊!」 小护士多看了一眼手上的责任书,这个男人看起来智商有些问题,签出来的名字字型却很好。 杜若瑶方才也跟着全身紧绷站起身来,但是看着娄夏一股脑把事儿做全了,也顺便把戏演完了,她又放松地抱起手臂来。 娄夏叉着腰恨铁不成钢看着娄尚,娄母则凑到杜若瑶身边来,沖那边扬下巴:「杜老师,我这闺女还算有用吧?」 「嗯,」杜若瑶附和,「蛮好使的。」 「你说我什么坏话啊。」娄夏过来,她好像听到杜若瑶把她和屎联繫在一起。 「哪儿有吶!敏感了吧?」 「倒是你,和你杜老师这么久不见,也不聊聊近况,尽是说些有的没的!」娄母手一伸,像拎小鸡一样把娄夏拽到自己和杜若瑶中间来,「我刚才都观察半天了,你看看人家杜老师,这些年来出落得亭亭玉立,更漂亮啦!你呢,整天蓬头垢面,妈再怎么说都不管用!」 「哪里蓬头垢面了!」娄夏打量自己一遍,确实有点随意,「……我这,就是今天紧赶慢赶,有些不修边幅而已!」 倒是这个杜老师,怎么大半夜的还这么讲究啊?完美得有点过头了吧! 「哼,」娄母不太想搭理她的藉口,转头对着杜若瑶开始输出,「杜老师,当年是你把这孩子的成绩救起来的,一下子这都过去十几年了,虽然她都已经研究生毕业了,但我还是想让她跟你学学,气质、成熟这方面,她要是能有您的万分之一,我这个当娘的就谢天谢地了!」 「娄夏妈妈,您太夸张了……」 「好!」杜若瑶话音未落,就被娄夏切断了与娄母的眼神沟通,嗖嗖嗖拉到医院走廊另一头,一个拐弯到了电梯间,娄夏还心有余悸地朝来的方向张望,然后面露尴尬,「杜老师,我妈说的你别往心里去啊。」 「夸我的话,为什么我不往心里去?」杜若瑶挣开抓着自己手臂的爪子,甚至若有若无地拍了拍,就跟拂去什么灰尘一般,趁着娄夏哑口无言的间隙,她挑眉问,「倒是娄小姐,这一路折腾把我带这儿来,是有什么机密的话要对我说么?」 「那个……好久不见,」娄夏的眼神飘来飘去,找魂儿似的憋了半天,就在杜若瑶快不耐烦的时候,她弱弱问:「你最近怎么样?」 「……」 「……」 这话问得娄夏自个儿都有些无语。 杜若瑶:「这是需要思考这么久问出来的问题吗?」 娄夏操着一口港台腔自暴自弃:「对不起宅女社交就是这么菜啦!你要掉头就走我也认了啦!」 杜若瑶上下打量,好像是在欣赏什么杂技。 「……杜老师真的很严格,现在跟你说话我好紧张。」娄夏双手紧扣放在脸颊旁,「人家好不容易想出来的话题,你都不意思意思回答人家一下吗?」 「我挺好的,」杜若瑶爽快答了,而后深深舒了一口气,认命般地卸下了一股劲,抛回话题,「你呢?上次见你还是你读研究生的时候了,这么些年干嘛去了?」 娄夏心头隐隐觉得杜若瑶不对劲,但还是掰着手指头讲故事一般详细地回答。 「我四年前研究生毕业,在美国工作了一年,三年前回来……」说到这儿她卡了壳,临时决定开始卖惨活跃气氛,「在美国那几年是我最艰苦的几年了,接触的东西都是崭新陌生的,每天都在透支自己。后面回来以后一直调整不过来时差,导致睡眠质量低下,精神状况不是很好,吃药也不管用……」 「那现在呢?」果不其然杜若瑶不那么冷淡了,紧跟着她的话问的这一句带了关心的意味。 娄夏卖关子:「哦,现在我找了别样的解决方法。」 「什么?」 「秘诀呀,就在我找的工作里!」她看着杜若瑶精緻的眉头轻蹙起,一幅好奇的模样,忍不住咧开嘴角,「幸运如我,找到了一份适合我的作息时间工作!我现在在y公司做游戏,每天加班到两点,同事都是三点多睡。」 大家都奇奇怪怪,那奇怪的也变正常了。 第6页 「……」杜若瑶掉头就走。 「欸,你别走啊!」温热的手拽住杜若瑶的手腕,杜若瑶一颤,刚想挣脱,那人却已经松开了,杜若瑶背对着她不转身,她就跑到杜若瑶面前,「杜老师,我真的很想你嘛,其实在美国的时候也有很多次想找你说说话,可是我都没有你微信!不过居然这么有缘,咱们以后都是一家人了,我是真的——」她拖长音。 「嗯?」杜若瑶从鼻子里哼出一个音。 「很开心,能见到你很开心,想到以后能继续见到你就更开心了。」说完这一句,娄夏又解释,「我拖长音不是卖关子,我我我是想找个合适的令人惊艷的词语来形容我的心情,可是没找到……」 「哦。」 「啊?」这么惜字如金啊? 「我说我知道了。」 「就这?」我还以为你也会热情地表述一下见到我的心情呢! 「你还想要我说什么?」 「……没有了。」算了不说就不说吧! 娄夏突然想起,好像杜老师一直是这样的性格,冷冷淡淡规规矩矩,当年也她整天和她去学校顶楼看星星,弹琴的时候也总是娄夏一个人在叨叨,除了讲题、讲规矩这些个每个为人师表的人都会变身唐僧的时候,只有鲜少时候聊到尽兴杜若瑶才会话稍多一些。 杜若瑶的声音清冽悦耳,每次她娓娓道来长篇大论的时候,总是引得娄夏竖起耳朵去听。 「那我要回a区去等薇姐。」 「那我也要回a区去等薇姐。」 「……」你是复读机吗?杜若瑶嘴角动了动,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薄唇抿成一条线,径直向前走去了。 「哦对了!」杜若瑶已经走出电梯间了,突然听见身后娄夏一声喊,她顿住身影。 「我妈夸你的话,我全都贊成。一百倍贊成!」娄夏突然风马牛不相及地来了一句。 女老师背影单薄,仿佛凝滞一般伫立在原地,仿佛在极力克制些什么,又仿佛是一点儿心情都没有的淡漠。半晌她回头看过去,娄夏带着红彤彤的脸和脖梗子一下子窜进了刚到的电梯。 杜若瑶:「……」 电梯里的娄夏感觉脸上发烫,可是这发烫的原因她自己似乎也不是很清楚。 不就是夸一夸很久没见到的杜若瑶吗?娄夏把手背贴在脸上。说的这大实话,也没干亏心事,我脸红什么呢! 电梯突然颤了颤,开始下行。 娄夏赶紧按了个4楼,电梯到了4楼来不及停了。 娄夏按3楼,电梯又来不及停了。 其实电梯没有那么快,但娄夏的脑子现在有些慢,居然就如此重复操作数次后,到了b1层才总算停下来。 娄夏看看被按了一路亮灯的电梯按钮,有些头疼,于是她毅然决然下了电梯,准备从b1层穿去另一头的电梯,出电梯时迎面逢上一名值夜班的医生正要上楼去。娄夏心虚地沖她笑笑,美女的笑整得医生一脸莫名其妙,但他还没来得及问些什么,那美女却一熘烟跑了,留下医生对着一排亮起的楼层按键独自烦恼。 五楼,杜若瑶踩着高跟鞋穿越妇产科五楼长长的的走廊。 娄母见她,笑眯眯道:「回来啦?」随即向她身后看,没看着某个小兔崽子。 娄母:「娄夏呢?」 杜若瑶:「楼下呢。」 「哦,娄夏下楼干嘛。」娄母说。 「……」杜若瑶看着娄母,眸子里的惊讶一闪而过。 「呵呵,不好笑吗?」娄母掩起嘴来自娱自乐笑两声,丝毫不尴尬的样子。 「不是不是,我就是没反应过来。」杜若瑶撩了撩耳边的碎发,仔细组织了语言,又解释道,「我遇到的家长很少有像娄夏妈妈这样幽默的。」 娄母怎么琢磨怎么觉得「娄夏妈妈」这个称唿从杜若瑶嘴里传出来很有违和感: 「啊呀,若瑶你是薇薇的妹妹,那咱们也算是一家人,叫我阿姨就行啦,显得亲切点。」 「好的,……阿姨。」 哦! 娄母想起来了,高一那一年娄夏生病好几天没去学校,杜若瑶顺路来娄家给她送了一回卷子,当时杜若瑶尚为稚嫩,又先入为主叫了一句「娄阿姨」,然后便叫到最后一次见到她的家长会,才总算被娄夏听到一次,娄夏当即就拆招说:「我妈不姓娄。」 杜若瑶脸上浅浅的笑僵住了。 娄夏一边大笑围着杜若瑶一边转圈。 那时候的娄夏真爱笑啊,而且笑得也是真真灿烂无比。 娄母回想着,在心里嘆口气,孩子大了就很少笑得那么灿烂了,她想。 「欸,爸你什么时候出差回来的?」娄夏不知道什么时候从另一边的电梯间遁回来了,对着娄父问道。 娄父:「……一周前。」 「哦。」娄夏便也就没了话,坐到等候区的椅子上继续等。 还是跟父亲关系不是很好呢?杜若瑶想。 【??作者有话说】 改错别字 4 ? 怅然若失 ◎她好像把那个可以无话不谈的杜老师弄丢了。◎ 「哇——」 婴儿稚嫩的哭声划破了产房门口片刻的沉寂,小护士笑眯眯抱了个小包袱出来,喜气洋洋地宣布母女平安,两名护工紧随其后把李薇薇推了出来,娄父娄母和小孩子一样高兴的娄尚欢欢喜喜去看孩子了,娄夏就走过去病床那边看李薇薇:「我来吧」,她接过病床的把手。 第7页 旁边的杜若瑶被抢了活,于是只得抓了侧边的栏杆转了话头:「要推到哪儿?」 大人小孩都在病房安顿好以后,娄夏和杜若瑶一起去给李薇薇结帐。 去缴费的路上,负责李薇薇的医生也跟着,杜若瑶走在中间,问了一些剖腹产后的注意事项,医生的声音有点小,娄夏却不情愿换到另一头走,于是只能隔着杜若瑶听见只言片语。她想反正待会回病房还要再说给自家妈妈听的,问题也不大。 虽然听不太清楚,但不影响娄夏装好学生,她转头借着看医生的方向仔细端详杜若瑶,后者却没精力注意她,很专心地侧耳听着,只留给她小半张侧脸。 不施粉黛的皮肤如白玉般细腻光滑,在医院的白炽灯下显得有些苍白,由于主刀医生有些矮,她又踩着高跟鞋,杜若瑶精緻的眉眼低垂,眼角却又悄悄上挑,如墨的长髮被随意挽在脑后,几经奔波现下有几缕散下来,看上去如绸缎般丝滑,在侧脸上挂蹭了几下,杜若瑶兴许觉着有点恼人,伸手把格外调皮的几根捋到耳后。 顺着她的动作,娄夏怔怔看着她精灵一样微微舒展的耳朵,骨感的轮廓架起薄薄的一层,精緻得仿佛透着白皙月光的一扇璧玉。 再没有比这更完美的耳朵了。 设计师小姐在心中感嘆。 「谢谢医生,您说的这些我都记下了,还有别的注意事项吗?」 「除了这些日常的护理,还有就是伤口的定时清创换药,不过住院病房都有护士每天统一做,几乎不用你们费心。就是要提醒产妇,注意私/处卫生。而且现在天热,医院再周到也不能对于每位患者都面面俱到,家属也要时刻询问,注意伤口感染问题。」 这么听来,还挺需要人的。 杜若瑶思量了一下,照顾产妇坐月子确实是个难题,特别是剖腹产的头几天。娄尚尚不指望,李薇薇的父母……想到自己的大舅舅妈,杜若瑶微不可察地嘆气,估计还在美国享受天伦之乐呢,毕竟相较起那个学业事业飞黄腾达的小儿子,他们对于李薇薇这个女儿并不是很满意。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应:「好的,大概要住院多久?」 「孩子三天后就可以领回家照顾了,把温箱和床位让给更需要的人。剖腹产的话……」医生顿了顿,「考虑到李薇薇她比较特殊,我们尽量给安排住满一周左右,等拆了线就能走了。」 一周啊。 杜若瑶心里算了算,当下正夏日5月中旬,马上要期末了,学校离医院不近。 平日里她下班早,倒也没什么,可是一周内她起码有两天晚自习,却是说什么也来不了的。 麻烦娄家父母吗? 娄父好像出差还是很频繁的样子,娄母每天照顾长不大的娄尚已经分身乏术,现下又多了一个小孙女,怎么忍心全部交给她一个人呢。 「娄小姐,你最近忙吗?」 杜若瑶开口,娄小姐这个称唿就自然地被唤起,她并非有意生疏,在这种时候她甚至放软了表情想表示出亲切感。可是话就这么出了口,听着自己冷淡的语气和疏离的称唿,杜若瑶心里暗暗有些悔意。 不过娄夏很给力,她走神了没听见,天马行空地答非所问:「我之前都没发现,你的耳朵中间那块儿,好像蝙蝠翅膀啊。」 杜若瑶:「……」 医生适时地提醒:「那边就是夜间缴费窗口了。」 「哦!」娄夏拿出手机和医保卡,「我来。」 她一边按着屏幕和语音提醒检查了费用清单,拿出支付二维码,一边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她自己说了些什么。 ——蝙蝠翅膀? 怎么听起来不像个好词儿呢…… 【您已成功支付xx元,找零0元,请妥善保管收据。】机械女声闯入耳廓。 娄夏拿了发票,耸着肩回身,小心翼翼道:「呃,其实我不是那个意思……」 杜若瑶没什么表情,但看上去并没有生气:「我知道,你从小就喜欢说没头没脑的话。」要是每句她杜若瑶都放在心上,岂不是被气死。 哪是没头没脑了? 娄夏心中无限委屈。 最近她的主要工作就是对于她公司最大的ip,热门架空游戏「失控世界」里一个的新角色——「诺伊小姐」的建模。 诺伊小姐是一个白化吸血鬼,原型是只通体雪白的蝙蝠。在设计必杀技时,她观察了不少蝙蝠翅膀作参考,并根据蝙蝠翅膀做了一对儿白玉材质的细腻翅膀,大招一开,看似单薄却韧性十足的翅膀从诺伊小姐的腰后舒展开来,全公司的美术和建模都来夸她这个动作设计的好,她看了成千上万次的蝙蝠翅膀,并细细打磨出一副完美无缺的,蝙蝠翅膀这个名词在别人眼里或许是黑漆漆带着兽毛的丑陋部位,但是在娄夏心目里却大相迳庭,几乎可以和白月光划等号了。 医生早已经回自己的办公室,两人一起往回走,杜若瑶看着娄夏紧绷着的侧脸,一时不知道她在苦恼些什么,但眼前这位同学此刻偏偏还有潜在价值,于是向来懂得审时度势的杜若瑶换了个方式钓鱼。 「医生说剖腹产后的住院期间每天需要家属陪护,」她陈述道,「学校离得近,我下班可以过来,但是周一三不太方便。」 娄夏心中警铃大作:「为什么不方便?」 第8页 「晚上看晚自习,要看得比较晚,没有公交了。」 「公交,杜老师上班不开车啊?」刚才在车库遇到的不是你? 「不是很经常,学校在市中心,有时停车不方便。」 娄夏点头:「也是,最近我们公司也提倡绿色出行。」 杜若瑶嗯了一声,并不急着主动抛话。 果不其然,即使她不说,娄夏也会开始找办法,她略微思索道:「婴儿出院后,肯定是指望我妈照顾,那薇薇姐……」 杜若瑶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担忧表情来。 「没事儿啊,还有我呢。」 杜若瑶勾勾唇角,鱼上钩了。 「哦——」看着她毫不意外的表情,娄夏才反应过来她这是在对自己进行引导式教学,十年前就这样,问她答案是什么她不说,偏偏要反问,a对不对?b对不对?讨论一番后,最后还是问:所以该选什么? 非要让学生自个儿把答案说出来。 「周一送宝宝回家,周三是吧?我倒是没问题,」娄夏看了看日历,她的工作时间比较自由,那两天下午正好也没有额外的会议,「只是……」 只是? 杜若瑶挑眉看她。 娄夏露出些窘态:「……我不太会照顾人。」 倒不是她从小养尊处优的,相反,她打小就学会帮着照顾娄尚。可是李薇薇不一样,具体哪儿不一样她也说不上来,但如果说要帮着挤奶、擦拭伤口什么的,她总有些憷。 杜若瑶轻轻蹙眉:「应该也不难,实在不会就按铃找护士。」 可娄夏就像没听见她的建议,兀自把算盘拨得啪啪响:「下周二,要不我先来跟你学学?你来的吧?」 哦,打这主意。 杜若瑶偏过头躲开那虔诚的视线:「我能教你什么。」 娄夏避而不答,挠挠鼻子瓮声瓮气地盘算起来:「要是一起来,错开高峰期,我开车顺路还能接你,我公司过来刚好经过学校。」 「我车技好,比公交车快多了。」顿了顿,又补上一句,「我和你开一辆车,也算绿色出行吧?」 杜若瑶深吸一口气:「行吧,到时候再联繫。」 随她去吧。虽然不知道娄夏为什么铁了心要和她学着照料产妇,反正又影响不到她,还得了个顺风车可以坐,懒得费口舌来拆穿和拒绝她。 杜若瑶如此自我劝慰。 回了病房,几个人又是一阵寒暄,看着娄父娄母夹着娄尚在暖箱旁,对着中间的女婴仿佛看不够似的如沐春风,杜若瑶也忍不住挂上了温和的笑,考虑到李薇薇还在睡觉,她压低了声音,但是却一字一句把方才医生的话复述得清清楚楚,并表示过两天娄父娄母可以先带着孩子回家照料,后面的一周量力而行,并把自己和娄夏方才的商讨结果详细说了。 娄夏在一旁点头。 娄母震惊:「夏夏你行不行啊,毛手毛脚,别最后是你薇姐照顾你了。」 娄夏大窘:「妈,您就对自己的女儿这么没信心吗?」 娄母:「是啊。」 娄夏潸然泪下:「我也这么觉得,所以打算下周二先来看看杜老师怎么照顾的,学习一下。」 娄母赞赏她的自知之明,却又忧心于她算不清楚:「傻孩子,这有什么好学的?你要是实在好学啊,明天一直到下周一妈妈都在,你跟妈妈学,别磨人家杜老师。」 她看一眼杜若瑶,一副弱不经风的样子,怎么看都是需要别人照顾的那一卦。 娄夏:「……」好像跟计划有偏差。 她看向杜若瑶,杜若瑶也用玩味眼神看着她,似笑非笑的。 就在娄夏磨磨唧唧半天说不出个所以然,就要低头妥协时,杜若瑶无奈道:「她周末要加班,下次来就只能是周一开车送孩子回家了,对吧?」 「哦,」娄夏一个激灵,仿佛迴光返照地咧开嘴笑,「对!」 「这样啊,那麻烦杜老师了。」娄母无条件信杜若瑶的话,于是她斜眼看娄夏,「你可给我好好学啊。」 杜若瑶轻声道:「不麻烦。」 娄母敷上她的手背拍了拍,若有若无地嘆口气:「若瑶,薇薇能有你这么一个妹妹也算是有福气了。」 杜若瑶是她刚才打电话召来的。 预产期前一周,娄夏把李薇薇安顿进医院,娄尚和娄母也住进了医院百米内的小旅馆。在医院通知李薇薇羊水破了的时候,娄母一边穿衣服起床一边拨李薇薇父亲李秀贤的号码,没人接,于是她再接再厉找到李母林娴的联繫方式,这回对方接的很快,却表示在美国,说了很多不知真心与否的客套话让娄家多担待一些,只说回头会给包红包作为补偿。 再多的钱这时候又有什么用? 娄母心凉,她嘆了口气准备出门,却注意到门口角落里大大的快递箱,收件人写的李薇薇,寄件人写的杜小姐。 这是李薇薇怀胎7个多月的时候收到的一大箱孕妇用品,李薇薇说这是她表妹给寄的,这次来医院娄母带着用来装了一箱日常用品和被褥。娄母抱着一丝希望按照快递单上的电话拨号,接电话的女声带着些许朦胧的困意,却在听到原委后变得清醒:「好的,我尽快赶到,谢谢您。」 「这是我应该做的。」杜若瑶握着娄母的手宽慰。 过了一会,娄母赶着让杜若瑶先走,说一些让她赶紧回去补补觉,下周还要麻烦她云云。 第9页 杜若瑶从善如流地沖他们微微颔首,便离开了。 娄夏不能自已目不转睛地盯着杜若瑶离开的方向,她很少分析自己的心思,更少能看透别人的心思。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执着想要制造和杜若瑶相处的机会,她觉得高中和杜若瑶相处的时候很轻松,但是现在,娄夏怅然若失地望着她消瘦却挺拔的背影,深深的意识到,她好像把那个与她无话不谈的杜老师弄丢了。 「杜老师,下周见,」她忍不住追了几步,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到时候我去接你。」 「好的。」杜若瑶回答,一字不多留,脚步也没停。 下降的电梯里,杜若瑶有些后悔,为什么要帮娄夏找和自己相处的藉口呢? 她问自己,你还在奢望些什么吗? 5 ? 单词默写 ◎「你还想搞师生恋啊?」◎ 「不要再写了,把本子传上来!」 黄珊珊教英语,单词量是每一个英语老师都很看重的一环,她隔三岔五就吆喝着开始默写,并每天喊着口号强调背诵是多么重要、词彙量是学英语的本钱云云。 有同学抱怨每天背单词太累了,黄珊珊就说,背单词的习惯是潜移默化且有持续性的,同学们默一次,作为老师我可是要批几十本呢,就算是为了老师的一片苦心,大家也要认真对待啊。 黄珊珊把默写这么个枯燥无聊的事情说得冰清玉洁得贼具有神圣感,又把批改默写本这么一个老师的天职说得贼有奉献精神,听君一席话,同学们纷纷感动无比,说黄老师真负责啊。近朱者赤,娄夏虽然没找到感动的点在何处,却也懂得黄珊珊对此事得重视,于是乎在她心里,每天的英语单词默写成了挺重要博取好感的一环。 话虽如此,娄夏的注意力却不争气地很难集中到背诵上,比起隔壁床的杨青和对床的班长,娄夏花在英语单词上的时间更长,等她们都睡了,她还会蒙着个被子背一会儿。可人家班长和杨青次次满分,娄夏永远是平平无奇的平均分,甚至是中等偏下。 这天吃完晚饭,娄夏和杨青一起回到教室,批改好的默写本已经静静躺在她们的桌子上了。娄夏看完自己的默写本,垂头丧气地拿杨青的过去看:「你怎么又满分啊!脑子太好使了!」 杨青看着娄夏垂着脑袋在座位上对着她的本子订正错词,站起身来凑过去从她的左边蹭了半个椅子。娄夏握笔握得很用力,一笔一划颇有入木三分的架势,杨青故作夸张地抱紧自己抖了抖,然后用右手肘轻轻撞一撞娄夏:「嘶,这附近低气压有点严重啊,好冷。」 娄夏:「冷吗?看来还是我心头的幽怨之火燃烧的不够勐烈。」 杨青:「你怨个啥?」 娄夏扑在桌上,额头磕在木制的桌板上发出沉闷的响声:「怨我自己太菜!」 杨青哈哈笑着从她身下抽出她的默写本:「我看看,卡八十了,还有救。」 这时,黄珊珊穿着高跟鞋咔咔走过来,距离晚自修还有一段时间,教室里人稀稀拉拉,她就站在门口稍微提了点声音对着坐在后排的英语课代表说:「今天我值班,张超一会你通知低于八十分的晚自习要来找我背单词哦!」 「好的老师!」名叫张超的男生回答。 黄珊珊点点头,刚准备走却看见坐在一个位子上的杨青和娄夏,她带着些许俏皮调侃:「这么冷?要挤在一起坐着?」趴在桌上的娄夏听出了声音里悦耳的愉悦,不由得抬起头来。白皙的额头上一个大大的红印映入黄珊珊眼眸,她一时觉得有趣,笑出了声:「这是干嘛呢!」 杨青笑笑,回座位去了,而娄夏则挺了挺身板,义正言辞说:「没干嘛!」 等到黄珊珊走了,娄夏屁股一挪窝坐在了杨青前面的座位,神神秘秘:「我觉得我的方向错了。」 杨青:? 娄夏:「今天周三,下次黄老师值班是下周一,我也去重背。」 杨青哭笑不得:「你是小孩子嘛?」用这种手法来得到老师的注意? 娄夏:「用成绩好来追求英语老师我是做不到了,可是我可以反其道而行之,嘛,你看很多学霸和学渣的爱情都是从辅导功课开始的。」 杨青只当她这是青春期的中二,埋头看自己想不出来的数学题:「你悠着点。」 「那我就不用花时间背单词了!」娄夏心花怒放。 杨青想了想,看看好像一派轻松游手好闲的娄夏再看看自己手里做不出来的数学作业,饶有兴趣地问她:「我看你天天那么多时间背英语,别的课呢?」 「比如呢?」 「比如数学啊物理啊,今天数学题不简单,我想半天了,你也赶紧订正完去做吧。」杨青忍不住抬手揉揉她柔软的栗色头髮。 「做完了。」 「……」杨青缓缓抬头:「你说什么?」 「做完了啊,」娄夏不以为然,「课上边听就做完了。」 她看着杨青狐疑的表情,以为她不信,气鼓鼓回到座位上从胶皮勾都已经掉了一小半的黑色耐克包里拽出一本作业递给杨青。 杨青看着这本四角都不是很平整但是书嵴和书页里头却崭新的练习册,一看它的主人就很不爱惜它,不仅暴力对待把四角弄得捲起边儿来,书嵴和书页还焕然如新,明显没有被细细阅读过,杨青想,娄夏一定是每次短暂地写了答案就撂在一旁了。 第10页 但是当她打开作业翻到最新的一页,又吃了一惊——自己苦思冥想没做出来的题目,娄夏涂了两个式子上去就解出来了,过程之粗糙让她非常怀疑正确性。 她往前翻两页,她们开学不到一个月,做完的作业不是很多,很快就被她翻完了——娄夏一个错都没有,有的只是前几次作业上老师标的红字:跳步严重! 她不禁想起刚开始的那两次作业,娄夏被数学老师在课件休息时叫到走廊上谈话。当时她已经被娄夏每天背英语背不下来叫苦连天洗了脑,觉得她可能数学也不是很好,所以后来她也没怎么和她讨论过数学题,杨青觉得自己教不了娄夏,娄夏应该更教不了她。 「啊,」看着她对着自己的作业发呆,娄夏伸头过来看,「前两次老师把我叫出去说我跳步,可是后来她习惯了,叫我考试的时候认真点写,这里就不管我了。」 「你确实跳步严重!」杨青感觉眼冒金星,这么个数学学神在身边,她居然忽视了这么久!「快给我讲讲,这题怎么做的,我都看不懂你写的!」 …… 十分钟后,杨青满意地拍拍娄夏的脑袋:「不错。」 娄夏:「你拍西瓜呢?」 杨青:「下次你写得清楚点,我给你抄那么多次英语,到了报答的时候了,你写成那样,怎么报答我?」 娄夏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杨青又拍拍:「这西瓜好像熟了,我刀呢?」 娄夏抱头:「好嘛,我尽量,再说要是真没写清楚,我也会一步步教你的。」 杨青笑弯了眼。 第二周周一,娄夏英语默写彻底放飞自我,默写本发下来:50分。 张超特意走过来对她宣布她是最低分,老师让她务必晚自习抽时间去背单词。然后张超看着娄夏志得意满的表情瞪圆了眼睛,拿手在她眼前晃晃:「醒醒,大姐,没表扬你。」 杨青:「她甘之如饴。」 张超:? 娄夏花了大半节晚自习拿着杨青满分的默写本把今天的默写内容背的滚瓜烂熟,胸有成竹地在黑夜里一熘烟跑到英语组办公室,透过门缝往里看看,并没有看到又同学排队。看来可以和黄老师独处,计划通!她暗笑。 「报告!」娄夏装腔作势捏着嗓子喊了一句。 「进来。」 娄夏颠儿颠儿跑进去,由于晚自习快结束了,英语组办公室空空荡荡。 杜若瑶坐在黄珊珊对面的办公桌前,面前摆着看到一半的一本书,对她说:「就等你呢。」 「杜老师?」 「怎么了?」杜若瑶看着娄夏雄赳赳气昂昂颠进来,扫了一圈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又败下了气场,她不禁假装侧脸拿书在电脑屏幕里看看自己的脸,是太兇了吗?把娄夏吓漏气了。 算了,杜老师就杜老师吧,追求一个人要先从身边的人下手。娄夏安慰自己,然后清清嗓子回答:「没什么。」她抬头观察杜老师,她以前都没注意过,原来这个点老师都已经走了,可是杜老师等了她这么久……有点内疚。 「杜老师,让你等我这么久,不好意思啊。」 「没事儿。」杜若瑶脸上滴水不漏的,找不出一丝不耐烦的破绽,葱葱玉手接过娄夏的默写本,「批默写的时候我就被你这本吸引了,给你五十都是给你面子。」 「这不是我的真实水平!」 「嗯,我相信你。」 娄夏看着杜若瑶一副「信你就有鬼了」的表情,百口莫辩。 「从军训的时候我就预料到今天这种事情了,小麻烦鬼。」 「我……」娄夏一时间不知道从哪儿开始解释,话堆在嘴边挤不出一个字。 「好了,准备好了就开始了哦。」杜若瑶见好就收。 「准备好了!」 「手势。」杜若瑶出题。 「什么?」杨青的默写本上没写这个啊? 「手势,姿势,做手势。」杜若瑶抛来一个莫名其妙的眼神,刚才胸有成竹走进来的是谁啊?过了一会,确认她不会,杜若瑶自己心里大致勾勒出一个猜想,于是她故意又说了一个黄珊珊早晨默写没有提到的单词:「词组,形容一个人是有权力的,在位的。」 「……有点忘了。」根本没记住过。 杜若瑶确定了自己的猜想,揣着明白装煳涂:「词组,某人尽全力做某事。」 「……」娄夏欲哭无泪,这个杜老师是会读心术吗,拿捏人拿捏的一套一套的。 「行啊,挺会偷懒。」 「不瞒您说,我在这方面一直很在行……」娄夏破罐子破摔。 「说你胖你还喘上了?」杜若瑶气笑了。 「唿、唿。」娄夏赶紧很给面子地喘气。 「行了,明天找你黄老师背去吧。」杜若瑶把默写本还给她,转身开始收拾背包,收好了发现娄夏还杵在原地不动,嘟嘟囔囔讲条件:「明天也有新默写,一天背两天的,背不下来啊。」 「那你周末怎么没背?」 「……我这是计谋,故意的。」 「故意的?」 「我不擅长背书,想反正也不能考很好了,不能从好学生的角度吸引黄美女的注意,就想着从重背的时候找独处时间。」也许是杜若瑶显得太年轻,比起良师更像是益友,惹得娄夏不由自主就把心里想的都吐露出来了。 第11页 「哦?」杜若瑶挑起眉毛,「你还想搞师生恋啊?」 「不行啊?黄老师就是我女神!」娄夏见她既没表现出排斥,也没端出严师的架子,登时得意忘形起来,并得寸进尺地开始在心里为自己打抱不平:怎么就没有人相信自己对黄老师这一片炽热的真心呢! 「then devote yourself to reciting.」杜若瑶低头定定看进娄夏的眼睛。 乖巧的刘海下,杜若瑶藏在大大镜片后的一双眼眸清澈无比,像是有碎钻洒在盈盈湖面。 美眸啊……娄夏看得发愣,可是「美眸」的主人却没给她太多的机会凝视,杜若瑶很快站直背起包,拍拍她的肩膀,带着她走出办公室,回头关了灯。 这个场景连同这句英文,后来和杜若瑶眼睛里的星辰一併被娄夏记了很久。 【??作者有话说】 改错别字 6 ? 假装加班 ◎我之前老觉得她有点姬气◎ 周六凌晨五点,娄夏睡下了。 当日下午四点,褐色轿车开进公司停车场,转一圈没找到停车位又开出来,停在隔壁大厦的停车场。 y公司其实没有周末和加班这一说,和所有做游戏起家的小公司一样,所有员工几乎都默认:即使是法定节假日,家里没事、身体无恙就得准时来公司报导,因为「失控世界」里总有改不完的bug、测不彻底的场景和嗷嗷待哺嚷嚷着怎么还不出新内容新角色的玩家。 前两年公司靠着这个横空出世的ip赚了不少钱,大老闆开心,大手一挥把市中心jm大厦……旁边的一处废弃的办公楼推倒重盖了一个崭新的五层办公小别墅,还带了一个有鞦韆、草坪和银杏树的小院子,美其名曰,要给员工家的感觉。 对此,娄夏表态:别整那些弯弯绕绕,想让我们直接睡公司醒了肝肝了睡就直说。 娄夏的工位在三楼,是急了走楼梯也能不喘气的楼层。 今天她不急,就坐着透明电梯上楼。 到了三楼,首先映入眼帘的是灰色调装修的办公区域。这一片是开发部的老窝,美术组和开发组由于老是一起被策划玩弄,鞭策,而且有不少人身兼两职,所以关系挺近。 「娄姐。」坐在电梯比较近的一个女孩沖她打招唿。 「娄夏你咋来这么晚。」窗户那边一个男孩子一张口一股东北大碴子味。 娄夏一个个应了同事们的问候,最近「失控世界」刚结束一个新活动,本周是復刻去年的一个常规活动,没什么新内容,所以开发组周末也不是很忙,加班率最高的部门现下空了一大半。 往里走过茶水间旁边的小走廊,装修的风格逐渐明亮起来,这是美术组的地盘,主色调是淡淡的米色。美术组近期的工作是为下个新活动做准备,下一个活动的新角色有两个,一男一女,娄夏主设计的诺伊小姐完成得差不多了,她喜欢这个角色,甚至连建模和动作那块儿她也自己承包并出色完成了不少活儿,按理说她今天是不会来公司的,可是…… 「她说她周末要加班,下次来就是周一开车送孩子回家了。」杜若瑶说谎时面不红心不跳的样子浮现在她脑海里。 给她个面子,娄夏想。 美术组的座位是以卡座为基本单位的,一个卡座基本上有四个人背靠背工作。 「哇,夏姐!你来啦!」坐在同一个卡座的杨小慧像砂糖般甜而具有颗粒感的声音先入为主。 「不欢迎我啊?」娄夏气定神闲地坐在自己的工位上,打开积攒了不少消息的微信。 「哪儿能啊。」杨小慧推一把桌子连着转椅一起滑得离娄夏近一点,「夏姐是不是专程来救我的啊!」 杨小慧是娄夏高中隔壁床杨青的远方堂妹,年初刚刚入职的小菜鸟,蛮勤奋的,也挺有想法,就是技术太差,而且有一点点芝麻大的问题都能像炸了锅一样慌得不行。这都小半年了,杨小慧还是经常建模到一半儿就滑到娄夏这儿来,抱着她胳膊拽到自己的电脑屏幕前,指着一处微小的错误大吼大叫:「夏老师!大事不好啦!这可怎么办啊!」 还有就是,短时记忆不好,而且一根筋:杨小慧被分配给娄夏的时候,不小心把她的名字记成了夏娄,然后一口一个夏姐叫到现在,听的娄夏都习惯了。 杨小慧:「不过中午问你那个问题已经被我自己给解决啦。」 娄夏伸手到办公桌下够了一瓶矿泉水上来,眼睛落到微信里中午杨小慧对她的单方面消息轰炸,足足有二十来条。 娄夏:「不错,我刚才有点事,没来得及回。」 杨小慧偷偷上下打量了一眼娄夏,白色雪纺衬衫和稍显宽松的深色薄西装裤隐约勾勒出她修长的曲线,长过锁骨的栗色长髮柔顺而乖巧地披散着,面向杨小慧的这边的头髮因着她方才低头的动作被掖到耳后去,露出一枚鱼尾形状带着长耳链的耳饰,一如既往的well-dressed,素面朝天但是应该涂了点隔离防晒之类的,还画了眉,框架眼镜有点滑下来,娄夏拿手指关节扶一下,转头看着杨小慧:「干嘛啊,一直看着我。」 杨小慧头有点晕,淦,漂亮上司的眼睛真迷人! 她咽口水,挑了最后观察到的精緻耳饰来夸:「夏姐,我好像是第一次看你这款耳链……」 娄夏正往下摘:「这耳坠子太重了,累耳朵。」 第12页 杨小慧:「……」 娄夏:「你说什么?」 杨小慧话锋一转:「夏姐你打扮这么漂亮,白天去干嘛啦?约会?」 娄夏扭开矿泉水瓶盖,倒入一个白色陶瓷杯——杨小慧和众多同事一致觉得这个举动非常龟毛——抿一口,思考了一下解释半夜被他妈叫醒陪她智商低下的哥哥等嫂子生孩子这件事需要费多少口舌,最后她选择敷衍道: 「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看着杨小慧眼睛里大放异彩,娄夏深感不妙,赶紧帮她止住话头,带着她一起挪到他的电脑前看着建模画面,上头有一只白色狐狸,她眉头一皱说道:「你怎么还在做这个?思莘上周五发给策划的邮件抄送咱们组了,你看了没啊。」 方思莘和娄夏一起进的y公司,实力不俗,是娄夏多年的老朋友了。 「我看了啊,说是白狐大招的九根尾巴毛髮渲染太费劲,申请要么少一点毛,要么买一批新显卡的那个?跟我建的初始白狐有啥关系?」 「狐姐给回復,说是狐狸尾巴毛少了不好看,买新显卡周期不定,又落井下石说白吸血鬼和白狐都是白的,要换回之前青原型的纹身师上线,故事还是在城郊内化敌为友。」 狐姐姓胡,在公司少说有六七年了,长相带着媚,刚进公司时候邮箱随便起了个英文名字叫fox,狐姐就这么叫下来了。娄夏想,作为狐姐,想让「失控世界」里头的狐狸精好看点于公于私都情有可原。 「啊?那怎么办啊,夏姐!我这不白做了!」杨小慧又开始咋唿。 「什么呀,你这个小狐狸以后还是要做的。而且上次那个小青龙你又不是没开始,当时做到一半你也说白做了的那个,看。」娄夏握着她的滑鼠,轻车熟路调出共享云盘,打开小青龙的建模文件,「而且这个纹身师以青龙形态出现的时间比较少,动作比白狐要少很多,也不用考虑毛髮的抖动,现在你先看几个讲蛇的纪录片,找找《动物世界》有没有?把它运动的时候鳞片和肌肉的收缩做得逼真一点。」 「好的,好的夏姐。」杨小慧茅塞顿开,忙不迭找素材去了。 找了几条蛇的视频出来,杨小慧正打算开始。突然被娄夏敲敲桌子,对她说已经六点多了,问她要不要和隔壁几个小姑娘一起点外卖:「刚问咱俩呢,你带着耳机没听见。」 杨小慧这才感觉肚子空空,对着娄夏露出一个感激涕零的表情,过去和几名女同事商量吃什么了,回来以后坐下问娄夏点的是米线还是肯德基,娄夏说中午和别人吃得晚,晚点便利店吃点关东煮即可。 偷看一眼娄夏柔和漂亮的专注侧脸,杨小慧摸到点空闲给杨青发微信:【呜呜,姐,我再重复一遍,夏姐真是好御一女的。】 周末,杨青的回覆来的很快:【你又来了?这次想的是西式婚礼还是中式婚礼啊?】 每次杨小慧和她说到高中同学娄夏,总是会加上一句「想嫁」,于是这次杨青先入为主地调侃她。 小智慧:【……姐,你让我想起了不好的事情。】 小智慧:【委屈.jpg】 青青:【?】 小智慧:【嚎啕大哭.gif】 青青:【??】 小智慧:【今天夏姐去约会了。】 小智慧:【从中午约会到下午五点才来公司!】 青青:【真的假的?她自己说的还是你猜的?】 小智慧:【大概率真】 小智慧:【我问她是不是去约会了,她回「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青青:【那确实有点真】 青青:【不过这个年纪了也是时候了,她比我还大点,我和你姐夫都快结婚了】 小智慧:【好吧,但其实我总觉得夏姐比青姐年轻好几岁】 青青:【一刀两断.jpg】 杨青把手机扔一边,拿了书架上一张她们寝室大三时候的合影下来观摩,又不甘心地捡回手机来。 青青:【我没觉得娄夏长得比我年轻啊】 小智慧:【……可能气质问题,而且我之前老觉得她有点姬气,但是今天看她平常的样子,应该是普通的约会,我的梦破碎了。】 杨青心头一惊,忍住了再回復杨小慧的念头,她坐在床边,头后仰靠在床边。她还比较放心杨小慧说的「想嫁」是玩笑话,杨小慧高中的时候就开始早恋了,谈到大学换了两三个,都是交的男朋友。 可是,娄夏……她就不能确定了。 大学的时候娄夏去了外省,回来的很少,所以每年她如果回来就会张罗高中寝室的人一起聚餐。女大学生们最喜欢得话题总是八卦,因为大学时期的感情故事总是精彩纷呈、热血沸腾,寝室长高中毕业就和初中同学在一起了,班长苦苦总是在单恋一票长得很像男明星的学长们,杨青和另外两个女同学也都谈了几场亦或细水长流亦或轰轰烈烈的恋爱。可是饭桌上娄夏永远都是默默听着、找时机起闹的那个。 上一次听她说喜欢、欣赏、思念这类带有感情色彩的字眼还是在高中了,她当时感情寄託的对象……就是她高中时曾无数次直言不讳要追求的黄珊珊,他们高三分班前的班主任黄老师。 而后来的后来……杨青用力地攥着相框,她们也是因为黄老师而大吵一架。 ——那是她们认识那么多年来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争执。 第13页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14页 「嘟嘟嘟嘟……」杜若瑶听见她支离破碎的声音和眼泪鼻涕一起涌出来,她努力辨认出来,「嘟、杜老师……我觉得、英语单词、单词好像是脑子、脑子表面的沙子,就这、风……」娄夏取下眼镜,用另一只手抹眼泪,用拿眼镜的那只手一指窗外,风很配合地把窗帘吹过来抽了娄夏的手一下,眼镜飞出去发出响亮的一声「啪」。 杜若瑶:「……」 娄夏:「该死的、风!呜……」 杜若瑶没找到纸巾,她犹豫几次,还是把干燥的手掌敷上了女孩小小的却肉嘟嘟的脸上,替她抹去一些泪水,耐心安慰她:「慢慢说。」 娄夏大喘气,声音都在抖:「……风一吹,或者我头、头一抖,就全都飘走了!!!」 过了一会,娄夏不抖了。 杜若瑶以为娄夏说完了,思量着该怎么开口,不抖了的娄夏左袖子抹一把眼泪,右袖子抹一把鼻涕又开始输出了,这次他没在哭了,说的还比较流利一些:「我已经很努力devote myself了……」 杜若瑶:「嗯……」 娄夏抬头看对上她的视线,视死如归的表情,整张脸红一块白一块全是泪痕。 杜若瑶:「对不起,我先笑一会,哈哈哈哈。」 娄夏:「……」 杜若瑶:「好了笑完了。」 娄夏脸上一时挂不住,就要走。 「啊呀,别走嘛。」杜若瑶抓住她的手臂,「我先带你去洗洗脸。」 走到门口时娄夏想起什么似的:「等一下。」 杜若瑶松开她,娄夏三步并两步走到事发现场周围,把地上的包子捡起来,三两口吃完了,拍拍手,然后回来把手臂塞回杜若瑶手里:「走吧。」 杜若瑶:想笑又不敢笑怎么办?在线等! 娄夏被拽着去了一楼的洗手间洗脸,然后又被杜若瑶神神秘秘拽到办公室里,从包里掏了一个小瓶子,里头是香香的润肤露,她给娄夏挤在手上,然后眉眼含笑看着她像搓大馒头一样搓自己的脸。 搓着搓着,娄夏终于后知后觉从她大哭着与窗帘打架落败、而后又不屈不挠将战败损失品「半个包子」捡起来吃完的一系列迷惑举动中体味到了羞耻感,大力搓脸的手挡在脸上不肯放下来。 「现在开始害羞了?」杜若瑶把她的手拿下来。 娄夏:「我……」 杜若瑶:「好嘛,脑子里是沙就把沙子堆成沙雕!」 娄夏:? 杜若瑶拿过她手里的默写本:「你不是脑子不好使,也不是沙子都飘走了。沙子还在,你不知道怎么组合他们,你看,」她翻开那些娄夏下了死劲去背却只拿了80来分的默写,指着一个单词,「innovation你能写对,可是inventory你却写成了inventery,按照读音来说,这其实没毛病。」 「昨晚我说了devote yourself to doing这个词组,你立即就记住了,这说明什么?」 娄夏:「什么?」 杜若瑶:「说明你背单词是靠着读音来背的,这其实是很正确的英语学习方法,有多少中国人默写写得出,真正和别人交流的时候却读不出来呀。」 娄夏将信将疑。 杜若瑶见她听进去一些,趁热打铁:「你想想,中国人学中文都是牙牙学语开始的,即使哪怕那些不认识字的文盲中国人中文说的也比美国人好。这是不是更说明默写以外的东西也很重要?至于默写,只要你坚持,遇到细小的错误能够知错能改,就能聚沙成塔,等到沙子都变成沙雕,就很坚固了。」 娄夏眼睛瞪得熘圆,杜老师说得虽然没什么道理,但好像很有道理的样子。 杜若瑶:「当然我没有在表扬你昨晚那些个偷懒的疑惑举动,而且你今天早晨背不出来很有可能是因为熬夜熬狠了。」 娄夏一脸崇拜:「你咋知道……」你是会读心术吗? 杜若瑶:「这你别管了。」还咋知道,这还不够明显吗?自从娄夏取下来眼镜她就发现了,那眼底都是乌青色,再看不出来当她杜若瑶是傻子吗? 说到这个,她眼镜呢? 杜若瑶:「哦对了,你等会上去记得捡眼镜。」 刚才记得捡包子,不记得捡眼镜吗。 娄夏恍然大悟:「哦,怪不得感觉看不清。」 杜若瑶总结:「所以,你可以尝试每天背的时候不那么纠结细节,你擅长读音,就到此为止就好。有错误再多抄几遍,加深记忆。如果有过多细小的拼写错误导致重背……」她狡黠一笑,「黄老师带你重背是不会抽查拼写的。」 娄夏的眸子一下子亮起来。 杜若瑶轻描淡写地补充:「但是我会。」 她坐在椅子上,稍稍抬头看娄夏。 娄夏眼前一片模煳,只听见杜老师用清冽的嗓音施施然吐出一句 ——「以后我会看着你的。」 【??作者有话说】 修文v1.0 8 ? 髮型怪癖 ◎她每次有联繫杜老师的念头,都得靠背下来的号码。◎ 凌晨两点,y公司三楼,电梯前。 一个打扮时尚的「女模特」正垂臂站着,重心偏在一条腿上,显得有些慵懒。 她看着电梯从一楼上到四楼,然后又下到三楼。 「叮。」电梯到了,娄夏正准备往里走,却被眼前一晃而过的绿油油吸引了目光。 第15页 ——我去!萤光绿!这么杀马特的吗! 方思莘是漂染烫的常客,爱好折腾头髮,但此前她一直审美都不错……这次? 「死神大人,你啥时候去整了个这髮型啊?酷毙了!」娄夏电梯也不乘了,转身追上方思莘,思莘和死神谐音,又因为方思莘不愉悦的时候喜欢吊脸子真的很阴郁,没人的时候娄·热衷给挚友取外号·并觉得自己取得外号真的很可爱·夏就喜欢这么叫。 「……想染墨绿色的,老闆手抖,把黑色拿成亮黄色和绿底色混的。」方思莘幽幽地说,语调平静,娄夏却感觉下一刻就会有恶鬼从那个萤光绿的头髮后头窜出来吃了自己。 墨绿色合理,娄夏想。 许多画师都有一些对于艺术的执念,或者说,小怪癖。 方思莘的小怪癖是,喜欢把自己的头髮折腾成和自己设计的角色一个样子,她自己解释说是方便画画或者建模的时候从镜子里看自己的头作参考。 娄夏却觉得她是单纯的中二,做一个角色爱一个角色,就想要让自己的形象也向着角色靠。 而最近这段时间她和那个原型是青龙的新角色——纹身师玄钗打交道比较多,可能本意是想染个墨绿色,烫个直和玄钗来个同步髮型。 「这也太灾难了,是去emily那儿做的吗。」娄夏像是被花蕊吸引了的花蝴蝶,飘飘然跟着方思莘走到她的工位。 「是,和胡婵一起去的,她把emily抢走了。」方思莘走到工位上,把一沓纸扣在一堆草稿上。她嘴里的胡婵是狐姐的真名,狐姐三十来岁熟女了还是幼稚地不喜欢自己的全名,说展开来很像胡搅蛮缠。 方思莘平时没什么坏心眼,在称唿和日常细节里一直都非常无所谓,也许在工作上是被胡策划欺负惨了,在别的方面狐姐越是炸毛,她越是喜欢逆流而上——现在全公司就她一个人叫胡婵全名儿,每次叫的时候还吐字非常清晰,生怕别人听不见。 「你不会让那个死gay给你做的吧?那我怀疑他是故意的。」 「呵,」方思莘冷哼一声,「下次他再也不敢了,现在他欠我两次免费造型。」 「那你最近就这样了?不过你别担心,虽然你现在这么扎,像个葱头……」 「但是呢?」 娄夏笑弯了眼,「但是过一段时间,等长长了再这么扎,就像韭菜了。」 「这色比韭菜亮多了,跟霓虹灯似的,烦人。」方思莘头疼。 「没事儿赶明儿再去染回来呗,染头髮这事儿由深入浅难,由浅入深还不容易?」 「不了,一坐一下午的,没空。」方思莘抬头看娄夏普普通通的栗色长髮,「你想染吗?免费送你一次。」 「不了,没啥热情,而且我头髮长得慢,你这韭黄两个月恢復,我得小半年。」 娄夏这态度在设计师和画师里倒是罕见,美术组放眼望去十个里头九个人的头髮都是洗剪吹漂染烫过的,还有一个就是娄夏,栗色还是她天生的颜色,并非染上去的。 「狐姐也还在呢?她不是立志不熬夜吗?」娄夏视线漫无目标转一圈,最后定到草稿堆上的那沓崭新的纸上,指指,「这给你的什么啊。」 「哦,」方思莘掀一张塞给她,「差点忘了,正好你在,看看。胡婵刚才跟我谈新设备的事儿呢。」 娄夏低头看,燥热的夏夜没有开空调,不久前印出来的a4纸似乎还残留着一丝余温和墨香,上头有一个表格,详细列出了一些设备名,后面跟着需不需要更换、期望档次和所需预算。 娄夏眉开眼笑:「没写上限啊,狐姐这是大发慈悲了啊?」 方思莘:「类似问卷调查,」压低声音,「胡婵那老狐狸,心里肯定有数。」 娄夏也压低声音:「你有本事说,有本事大声点啊。」 方思莘:「靠,你和谁一头的?」 娄夏:「谁给我换新电脑我和谁一头。」 方思莘重开一个话题:「你现在要走了?」 娄夏抓起早就收拾好的包沖她晃晃:「你走不走?」 方思莘把一个pad扔进包里,拉上拉链:「嗯,要不要去喝一杯?」 娄夏晃晃脑袋,觉得还算精神抖擞,可能酒吧喝点会更容易入眠,于是点点头:「去哪啊?」 方思莘拎起包就走:「你又没有需求。」 娄夏眨眨眼,跟上去。 娄夏和方思莘进y公司前就认识,留学时认识的,方思莘比她大一岁。 方思莘名字乖巧,脸长得也乖巧,平日里表情很少有起伏,但是和她相处久了就知道她压根就是个披着羊皮的狼,她自己从家乡到a市工作,家里没别人,天一黑就喜欢混迹各大酒吧街,而且在酒吧里是根本不用酒就能自己醉的那种。 没错,她喜欢搞一/夜/情,而且取向自由,什么样的人,只要看对眼了她都能睡。 在这方面她更喜欢找女人,娄夏在美国的时候曾经好奇问她为什么,她回答:「因为方便,好掌控,而且舒服。」 娄夏嫌弃地看她,双手交叉在胸前做防御状。 方思莘更加嫌弃地看回去:「你别看我这样,我也是挑人的。」 娄夏不乐意了:「嘿,你什么意思啊?老娘哪里入不了您的法眼了?」 方思莘大量起来,娄夏赶紧沖她抛个媚眼,然而对方却不吃这一套:「长得太纯。」 第16页 娄夏骂她:「putain.」 这一夜,方思莘又把她拽到公司附近的les酒吧。她们不是第一次来这里,剧情却千篇一律,方思莘忙着寻找猎物,娄夏落得一片清净,一口口慢慢喝眼前的酒。 a市的les吧氛围不像国外的那样热,除了有些活动的时候,平时更像是清吧,方思莘找了一圈,没什么收穫,一脸郁闷回来了,对娄夏说今晚又只能独自挨过漫漫长夜了。 娄夏看一眼她萤光绿的头髮:「嗯,意料之中。」 方思莘坐下来喝第二杯酒,她第一次要带娄夏去les吧的时候很认真地问过她的想法 ——「你要是不愿意,我们就不去les吧,哪儿都能喝。」 娄夏一副无所谓的样子:「都一样。」 方思莘一开始以为娄夏在说她也是bisexual,s双性恋,两边都行。 但事实证明她确实是bi,只不过是两边都不行,娄夏只对酒吧的驻唱、乐队、灯光、饮料或者酒感兴趣。 对此,娄夏表示,她不擅长谈恋爱。 ——「好麻烦,没啥欲望,也没啥愉快的回忆。」 现在能做的事情这么多,如果在某件事上不能称心如意,娄夏就干脆不想掺和了,为什么不把精力多用点让自己高兴的事上呢? 喝完酒和方思莘告别,娄夏也不能开车了,就晃着回家。 今天才周日啊,她想,离周二还有好几天,也就是说离杜老师还有好几天。 近几年她喝完酒,不是每一次,但也老是莫名其妙想起杜若瑶,也许是因为杜老师带给她的温暖回忆太多了。她想联繫她来的,可是每次拿出手机找到号码,就会想起她出国前她们最后一次不欢而散的场景。 在美国的第一年,某一次在酒吧,酒精上头的娄夏脑子一抽,狠狠心把杜若瑶的号码删掉了。然后以后的两年里,她每次有联繫杜老师的念头,都得靠背下来的号码。后来回国了,她工作忙了,家里事情多了,喝酒少了,想起的就少了。 现在终于有正当理由拨出这个延迟了太久的电话了,娄夏掰着手指计划着,今天回去休息,然后明天千万不能喝酒,周一下午三点去接妈妈和娄尚回家,周二的时候大概五点左右联繫杜老师,最好能一起在学校食堂吃个饭…… 周日娄夏又去加了班,惹得杨小慧又是一阵感激,拉着她问东问西总算把那条蛇一样的青龙完成一个八九不离十。 「唉,你见过哪个龙吐穗子?」 「报告夏姐,我没见过龙。」 「……」确实,诚实还是很诚实的。 然后娄夏让她去找点恐龙、龙虾,或者别的动画漫画里的龙,一切与龙有关系的动物当参照,目标是把现在的青蛇进化成条青龙。 周一下午,娄夏抽空去医院看了看李薇薇,好久没见到她,两人却没有聊太久,娄夏忙着办了手续,然后还要驱车把娄母和娄尚连着她的小侄女送回家。 离开时娄夏握着李薇薇的手轻轻捏捏,李薇薇平日里由于腿脚不便,很少运动,怀孕期间又被餵进去不少滋补的食品,现下胖了不少,但是由于剖腹产伤口尚未恢復,在娄夏眼里还是很憔悴的样子。 「薇薇姐,你辛苦了,明天我会和,杜若瑶一起来照顾你。」 「嗯,我知道,」李薇薇苍白的脸上多了一丝红润,「前两天瑶瑶也都来了。」 李薇薇突然感觉娄夏的手僵了一下,只有一瞬间,就恢復了。 是错觉吗?李薇薇想,是错觉吧。 又说了几句话,娄夏在两个女人的指导下抱起小侄女,和李薇薇道了别向地下车库走。 安顿好一家老小,又被娄妈妈留着在家吃了顿晚饭,娄夏自己下楼,愤恨地踢车轮胎,脑子里李薇薇的声音迴荡着:「前两天瑶瑶也都来了。」 过一会,她又想,明天就可以和杜老师吃饭,然后被手把手教学产后护理了。娄夏又高兴起来,欢欢喜喜回家,洗漱,吃点零食,画会图,打游戏,两三点睡去。 第二天下午四点半,娄夏的车开到了高中学校的校门口。 她下车来,挺直了腰板满意地看着自己停的车,正好停在路边停车线正中间。 她抽出手机,想联繫杜若瑶。 ……杜老师的号码是多少来着? 娄夏挺直的嵴梁骨一节节缓缓低下去。 半晌,她惆怅地看着空荡荡的拨号界面。 ——她忘记杜老师的手机号了。 【??作者有话说】 修文v1.0 9 ? 得寸进尺 ◎娄夏眨眨眼,看到她面上晕开一小片浅红。◎ 杜若瑶周二的课都被排在上午,但是她没有翘班的习惯,一般都会在办公室呆到四五点。刚开始那几年是因为作为职场菜鸟不敢走,近几年则是单纯地觉得回家也没什么事,不如在冬暖夏凉的办公室舒舒服服坐到四五点,不仅可以在学生同事面前刷个兢兢业业的标籤,还能顺带着在方便实惠的学校食堂蹭一顿晚餐,何乐而不为。 四点三十五,黄珊珊推门进办公室,背后跟了个抱着默写本的小课代表。 「好了,放那儿吧,谢谢啊。」黄珊珊沖课代表嫣然一笑,小课代表的脸上被逗出一抹红晕,说了句不客气就小碎步挪走了。 英语组唯一的男教师顾老师探头过来:「黄老师蛊惑小男生真是一套一套的,羡慕羡慕。」 第17页 黄珊珊:「顾老师今天怎么也还没走?」 前阵子不是一上完课就脚底抹油去找女朋友腻歪的吗?导致顾老师的学生来问问题,通常都去找蹲守大师杜若瑶。 顾老师也不是开不起玩笑的人:「瞧黄老师说的,我也得偶尔努努力,赚钱养家啊。」 黄珊珊轻笑两声,丝毫不吝啬展露自己的好心情。 杜若瑶抬头看一眼黄珊珊,眉眼标志,妆容精緻,唇若丹霞,衬得她脸上的笑容格外明艷动人。杜若瑶心里想,黄珊珊这么受学生们欢迎的原因之一一定是是她非常爱笑,她的嘴唇非但不薄,还有些丰满,这使得她的笑容亲切而温暖。 「杜老师,等会一起吃饭嘛。」说是问句,黄珊珊的话尾没有带多少的疑问语气,她看向杜若瑶,杜若瑶在她看过来之前就收回瞭望向她的视线,此刻装作刚刚拿下耳机的样子,重新看回去。 「哦,吃饭的话我先不去了,有点事。」在黄珊珊眼里,刚刚摘下耳机的女孩只是迟了半拍应声。 「哦?什么事呀?」蹲守大师杜若瑶有事儿可比别人有事稀罕多了,黄珊珊饶有兴致地问她,脸上露出些许八卦的欲望,却不至于明显到让人烦心。 黄珊珊真的有奇怪的魔力,很多时候她释放出来的情感是恰到好处的,表达了好奇的同时给了别人很大的余地,让人如果有一丝不情愿,就可以跳过不谈。 「表姐住院,要去探视一下。」 「啊,这样,」黄珊珊立刻收敛了表情,担心道:「没事吧?」她记得杜若瑶的表姐好像是个残疾人。 「没事,剖腹产住院而已,只是她特殊点,需要人常去照顾。」 「那要不要我替你一天晚自习?」黄珊珊主动抛出橄榄枝。 「谢谢黄老师,有需要的话我会和你开口的。」杜若瑶真诚地看向黄珊珊的眼底。 黄珊珊看到她如湖水一般沉静的眼眸里满满漾着真切诚恳的谢意。 五点了,杜若瑶没有等到娄夏的任何消息,于是她径直起身,朝离公交车站近的那边校门口走去。 寄宿制高中的校门口此刻空空荡荡,杜若瑶一出门就看到褐色的轿车和佝偻着站在旁边的瘦高身影。她有点惊讶,前几日凌晨看到娄夏时她虽然是睡前不修边幅的样子,刚从车上下来时甚至蓬乱着头髮像个暴躁的小狮子,穿着肥肥大大的套头衫和如同睡裤的运动裤,但是整个人显得随性洒脱,气质非凡,举手投足间已经带着一名成熟女性该有的风韵——当然除了那些在自己面前犯傻的时候。 而现在,杜若瑶放缓步调,视线静悄悄落在车旁的娄夏身上,那人妆容淡雅精緻,着装得体,栗色长髮柔顺地搭在肩头,漂亮而不夸张的精緻耳坠静静垂在脸侧,没有架框架眼镜的鼻樑立体挺翘,十分好看。 就是这么一个打扮精緻亮眼的职业女性,此时却弯腰含胸驼背。她的头微微垂着,低落的情绪笼罩着让她整个人看起来憔悴而沧桑。 「娄夏……?」杜若瑶有些不知所措地开口,犹豫半天,还是在「娄小姐」和「娄夏」的称唿间选了后者。 这一声对于娄夏来说仿佛久旱逢甘雨,也让杜若瑶免费欣赏了一场精彩纷呈的变脸大戏。只见面前颓废的女人突然一个激灵,把手里的手机重重拍在车前盖上,整个人一边舒展开来一边转向她,待和她对上眼神,娄夏已经摆好了盈盈笑意。 「啪!」手机不知道为什么,加速从车前盖滑下去,头朝下很响地砸在地上。 「杜老师,我手机突然坏了,搞半天没联繫上你,以为白来了呢。」学校有两个门,娄夏蹲守了一个印象中杜若瑶常走的门,但是刚才娄夏脑补了千万个杜老师从另一个门走的理由,越脑补越伤心。她在自己的脑补里体会了游戏里头氪金抽卡抽一个50%的新角色up池然后保底抽歪的感受。 杜若瑶:「还算聪明,等对地点了。」 娄夏给她开副驾驶的门,殷勤得像个专职司机:「杜老师吃饭了没啊?要不咱俩一起去吃一顿呗,我请客!」 杜若瑶不置可否,娄夏面上一喜。 可惜娄夏这份喜悦很快被糟糕的路况给消耗得干干净净,她盘算着如果停车去找个餐厅吃饭,那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到医院。 娄夏心事重重,右手的指节忍不住怼在一起用力摩擦着。 杜若瑶伸手拍她的手,娄夏偏头看她。 「别抠了,疼不疼。」杜若瑶沖她晃晃手机:「刚才和薇姐聊了一会,我们去医院食堂弄点饭陪她去一起吃吧。」 娄夏:「杜老师,你也太好了,您真是活菩萨。」 杜若瑶面上波澜不惊,内心翻个白眼。 定下来不去吃饭后,娄夏换了个偏僻一些的路线,很快就到了医院,杜若瑶先上去,娄夏去停车打饭。 等娄夏端着三份饭和两碗粥上来,杜若瑶已经扶李薇薇去上了个厕所回来了。 娄夏不满:「你们怎么背着我去厕所啊?」不是说好教我的吗? 杜若瑶:「你连这都要学?」你是傻子吗。 李薇薇的目光在两人之间流转两回,开口问把她扶到床上,正在摇起病床的杜若瑶:「瑶瑶,你和夏夏以前认识?」 娄夏把栗色长髮一股脑抓到脑后,随意扎一个马尾,露出漂亮的下颌线:「嘻嘻,薇姐,杜老师之前教我英语来着。」 第18页 李薇薇笑得十分亲切:「哦!好巧啊!真是缘分。」 「嘿嘿。」娄夏一边笑,一边把墙角的小桌子展开来,把买的一摞饭一个个拆开。 「怎么买这么多?」杜若瑶皱眉。 「不多,不多,这两盒饭少的给你俩,这两个粥是鱼片燕窝粥,你俩一人一碗,可贵了,薇姐生病要多吃点。」 杜若瑶斜娄夏一眼,这盒饭里头的饭她都吃不完,还让喝粥?娄夏这是也把她当孕妇养了?她又没怀上。 李薇薇:「你看这孩子,怎么没给自己打一份啊。」 娄夏:「杜老师吃不完的。」 此言一出,两个女人都噤了声。 娄夏假装没觉察到两人的怪异,大大方方掰开一双筷子,拿个勺子一起把杜若瑶那边油腻的大排和看起来红彤彤的回锅肉三两下扒拉到自己的饭上,就着塞了两大口到嘴巴里,一边鼓鼓囊囊咀嚼,一边再接再厉用没沾过口水的勺子把杜若瑶那边大部分的饭都扒拉到自己空出来一块儿的饭盒里,最后把自己这儿珍贵的两枚白灼基围虾一股脑舀进杜若瑶饭盒原本盛饭,此刻就剩下十几粒米饭的那块区域。 娄夏这一波操作承上启下,做的流利迅速,就像演练了千百遍一样自然。 完事她指指自己饭上的大排和回锅肉,沖李薇薇解释:「杜老师不爱吃大肉的,就喜欢喝些汤汤水水,」这是指那碗粥,「就点蔬菜和虾。」 李薇薇一下子笑出声:「这是谁表妹啊?我要自愧不如了。」 娄夏:「嗨,以前经常一起吃饭。我就为了今晚上这顿,中午都没怎么好好吃。」 她心里其实不太坦荡——杜老师怎么不说话啊?这些年口味变了吗? 还好有李薇薇在一旁打掩护:「瑶瑶,你看你挑食的毛病,都被学生给知道得清清楚楚了。」 「薇姐……」杜若瑶这下不说话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她只好稍微带点埋怨的语气喊了一句,偏头去帮李薇薇打开餐具和粥的盖子。 这下更看不见杜若瑶的表情了,娄夏觉得嘴里的饭都没味儿了。 娄夏咽下一口,蹭过去一点:「杜老师……那个粥,你要是喝不完也可以给我。」是不是还是太多了,杜老师吃不完?有心理压力了? 杜若瑶转过头来狠狠剐她一眼:「闭嘴!」 娄夏眨眨眼,看到她面上晕开一小片浅红,起了点玩心,非但没闭嘴,还得寸进尺开玩笑:「杜老师,要不要我给你剥虾啊?」 杜若瑶把眼睛眯成狭长的形状。 娄夏感觉到了一丝危机,赶紧装作什么都没说过,优雅地把侧脸一缕头髮拨一拨,认真地塞了一口饭。 杜若瑶冷哼一声,现在开始装乖,晚了。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她碗筷一推,薄唇微勾却看不出笑意,「麻烦娄小姐了。」 10 ? 文艺委员 ◎杜老师的身板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镇起倔驴来这么有效?◎ 高中的娄夏是一个丝毫不吝啬表达自己的人,她喜欢黄珊珊,就要弄得人尽皆知,她甚至把自己的社交软体改成了娄三三,还给自己的和黄老师拉了个cp叫黄鹤楼cp,她娄夏,当事人之一,自封最大的cp粉头子——虽然粉丝团里目前也就她一个人。 晚上娄夏和杨青还有班长一起吃饺子。 娄夏拿着翻盖手机一边喜滋滋看,一边问班长:「我起的这个cp名儿怎么样?」 班长真佩服她了,别的同学每天聊学习聊八卦聊娱乐,娄夏每天就是黄老师黄老师黄老师:「你这顶多算自己硬拉啊,你跟对方都没互动,就起名,磕不到磕不到。」 娄夏像个泄气的大气球:「那我不知道怎么增加互动嘛。」 班长思考一会:「这简单,班里活动你积极点不就行了。」 娄夏:「怎么参与?」 杨青暗示:「最近是不是要合唱比赛了?」 班长明示:「咱们班还没选文艺委员呢。」 娄夏:「是个办法,可是我没经验啊……」 班长:「文艺委员肯定要和黄老师彻夜长谈唱什么歌,怎么编排……」 杨青:「……」 班长给杨青递眼神:快帮腔啊。 杨青侧着脸做口型:咱们这不是坑她嘛? 这小不点什么都不会,也没什么组织能力,更别提威望了,到时候不得忙的焦头烂额? 班长嘆口气,说给两个人听:「黄老师之前找人谈过,大家都不愿意当这个文艺委员,可能是事情多了点,可是娄夏如果你真的愿意,相信黄老师会很高兴的。」 杨青:可不是么!找到一个自己送上门的苦力搁谁不开心? 娄夏沉默下来,歪着头思考着。 杨青:「我吃好了,娄夏你还要不要?」 一人十个饺子,班长正好,杨青剩两个,娄夏回回都不够吃。 「你这都泡烂了,最讨厌吃烂饺子。」娄夏仰头把汤喝完,勉强填了个八分饱。 次日,从上学起从未掺和过任何学生活动的她主动请缨当上了光荣的文艺委员。 隔了几天,校长再升旗台上宣布了高一歌会的确切时间,合唱比赛的准备就此拉开了序幕。 「娄夏,老师让你去一趟,商量合唱的事儿。」晚自修的时候,娄夏正在背单词,突然班长过来敲她的桌子。 第19页 「哦!好!」娄夏起身的时候还没反应过来,走到路上心却开始飞扬起来,和黄老师共处一室彻夜长谈,就是今天吗?文艺委员的春天来了!! 「报告!」她喜滋滋地推门进去。 偌大的英语组办公室里,只有一小半兼职班主任的老师仍然留在工位上。 娄夏跑到黄珊珊面前,黄珊珊好像正在忙着写些什么,把键盘敲得噼里啪啦,见到她来,她匆匆忙忙把word文档关掉,笑着说:「你来啦。」 「嗯!黄老师,我来找您商量歌会的事儿。」娄夏笑得像得了糖果的小孩。 「那个……杜老师?」黄珊珊并不自己开口,只是露出一个恰到好处的抱歉表情。 「黄老师在出卷子呢,你先过来跟我说说你的想法。」杜若瑶从办公桌间的隔板那头探出头来,像刚才黄老师告诉她的那样对娄夏说。 「哦……」娄夏依依不捨到了杜若瑶身边,拽了个椅子坐下,嘴里念念有词:「该死的试卷……」 杜若瑶眼皮都不抬一下,心想这次是出试卷,下次就是别的事情,有实习老师跟着,合唱比赛这种事儿,黄珊珊顶多检验检验初期中期和终期成果,提提建议罢了,怎么可能亲力亲为? 看着娄夏心不在焉的样子,杜若瑶提前打预防针:「你做好准备,黄老师最近很忙,以后可能我和你一起组织这件事花的时间会比较多一点。」 就在娄夏露出一副伤心失落的表情,黄珊珊都怕她突然涌上辞职不干的念头的时候,杜若瑶气定神闲地补了一句:「我们一起替黄老师多分担一些。」 角度刁钻,正中红心,一击毙命。黄珊珊给她点赞,趁热打铁:「真是谢谢你们两个了,辛苦了哦。」 杜若瑶偏头不去看娄夏脸上重新摆出的踌躇满志。 她有点不忍心。 黄珊珊轻而易举就利用了娄夏对她的喜爱,即便是对于万人迷老师黄珊珊来说,娄夏所表达的这种女性学生对于她不加掩饰的喜爱也是很罕见的,这种喜欢非常纯粹,不像是男同学那样需要她多做点什么,抛个媚眼抑或是保持距离,女性之间的情感,黄珊珊觉得非常安全。 她看着杜若瑶有些别扭的表情,心里竟浮上一丝带坏实习老师的罪恶感,但是转瞬即逝。黄珊珊心里不由得嘆了一口气,想着要抽个时间请小杜老师吃顿饭了。 杜若瑶很快调整好了自己的情绪:「娄夏,你准备了很久吧?现在哪几个备选了?」 娄夏摇摇头:「不,我还没准备。」语气心安理得。 杜若瑶:「那你以前有过什么类似活动的经验吗?」 娄夏:「以前初中也有合唱比赛。」 杜若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娄夏:「不过老师嫌我太矮了,站队里影响整体,我就都没参加。」 杜若瑶:「……」合着你不是没组织过,连参加都没参加过。 娄夏:「杜老师你别担心,我自己没跑过,还没见过猪跑嘛……」 杜若瑶:「……你可能想说『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 娄夏:「哇哦,杜老师您语文好好,好有文化。」 这都哪儿跟哪儿啊? 杜若瑶把话题扯回去:「哇哦,娄夏同学,事到如今你什么都没准备,那咱们聊什么呢?」 娄夏:「哇哦,杜老师您真是一针见血,丝毫不留情面呀。」 杜若瑶耳朵尖听见黄珊珊那头传来几声低笑,心里哀怨无比:黄老师究竟是找娄夏当苦力还是和娄夏沆瀣一气折腾自己来了? 这一晚上,娄夏和杜若瑶在办公室里按照「突出爱国精神」定了曲子,期间黄老师上了个厕所,再没回来。 又定了几处大概的动作,杜若瑶带着娄夏去办公室角落的电脑列印歌词。 「咳咳,」她本身就有咽炎,这一晚又和娄夏说了许久的话,忍不住咳了几声,「你明天先带着练练,然后统计一下班里人有没有会乐器的,看看能不能再加点花儿。」 「哦,」娄夏因着那两声咳嗽声抬头看杜若瑶,后者正垂眸摆弄着显示着缺纸的印表机,白皙好看的手拉开放纸的抽屉,因为用力而绷直的手背青筋异常明显。 「这印表机每天要承受的太多了,纸又给打完了。」 杜若瑶确认后就要弯腰去拿地上成箱的a4纸。 娄夏只觉得杜若瑶那细细的手腕,拿纸怕是要累断,她凑过去帮忙:「我来,我矮,离纸近。」 杜若瑶还没说什么,少女的手已经很麻利地从箱子里拿好了纸放进了印表机。 杜若瑶:「你不是最讨厌别人说你矮么?」 娄夏:「嗯,很奇怪欸,可是我自己说就没事儿。」 女孩拍拍手,笑嘻嘻地看着她:「可能因为只有我觉得这是个优势的时候才会坦然说出来?」 杜若瑶挑眉:「哦,原来你刚才是把这当成个优点。」 娄夏:「那当然,辨证来说世界上没有绝对的缺点。」 杜若瑶:「比如呢?」 娄夏:「我也没想太清楚,但是如果我知道对我说话的人没有恶意,或者我很喜欢谁的话,大概他说我的缺点我也不会太在意吧。」 杜若瑶听娄夏用稚嫩的嗓音说这话,觉得有些稀奇,想逗她多说几句:「那要是他老说你缺点,你也不会在意吗?」 第20页 娄夏很奇怪地看她:「我为什么要喜欢一个老喜欢说别人缺点的人?」 杜若瑶:「爱总是盲目的嘛。」 娄夏认真思考:「确实,如果喜欢上别人可能确实会有滤镜吧,嗯……会觉得他说什么都对。」 杜若瑶:「如果?」 娄夏:「干嘛,我还年轻,又没经验。」 印表机列印完了,娄夏拿出一沓歌词,飞一般地回教室了。 合唱前的每天早读前,好几个班都会拉出来练两遍清唱。 「狼烟~~起~~江山北望!预备!唱!」 队伍里响起了好几种声音。 娄夏:「停停停,我说停停,怎么不齐啊?」 站在第一排的朱菲菲对她说:「娄夏啊,这个开头应该是狼~~烟起~~」好多人被他带跑偏了,当然和那些唱对的人不齐了。 「猪猪侠你说什么呢?凭什么是狼~~烟起~~啊?」 朱菲菲:「原唱是这么唱的啊。」 娄夏:「拿来我听听。」 听毕。 娄夏知道自己错了,但她一看朱菲菲趾高气扬的样子就不得劲:「我觉得稍微改编一下,更显得新颖别致,独树一帜。」 朱菲菲:「你还讲理不讲理啊?」 娄夏:「你是文艺委员我是文艺委员啊?要不你来当!那就听你的!」 朱菲菲:「……」 杨青在一旁观战——娄夏这倔驴的样子又拱出来了。 「吵什么呢?别的班都唱完一次了。」就在娄夏得意洋洋准备第二次开口组织清唱练习的时候,杜若瑶背着帆布包走过来。 「杜老师!」抓到了救命稻草,朱菲菲不甘心地复述一遍娄夏的罪状。 杜若瑶嫌弃地看娄夏:「怎么别人纠正你还不听了,当然是原曲好听。」 娄夏:「哦!那就按照猪猪侠说的吧,谢谢你啊。」 朱菲菲看杜若瑶的眼神仿佛在看神仙:杜老师的身板看起来弱不禁风,怎么镇起倔驴来这么有效? 一边的杨青拍拍她,用口型比划:一物降一物。 【??作者有话说】 事后,朱菲菲找杜若瑶请教驯服倔驴的方法。 杜若瑶:你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朱菲菲:没用啊。 杜若瑶:……那可能你年龄不到吧。 朱菲菲:? 当晚朱菲菲和杨青一起吃饭 朱菲菲找杨青讨论杜若瑶驯服倔驴的方法。 杨青:首先你要晓之以理,动之以情。 朱菲菲:没用啊。 杨青:其次你要比她大个五六岁。 朱菲菲:告辞,那我这辈子都做不到。 杨青:最好长得和杜老师差不多,她就会听你的。 朱菲菲:……大师,我悟了。 11 ? 推拉比赛 ◎她要,杜若瑶就给了。◎ 一开始的时候是娄夏没经验,被杜若瑶带了几次,也对这个活动慢慢上了心。 她发散思维非常强,给自己班的节目加了不少花儿,面对那些不听话的男孩子又像个点燃的小炮仗,追在屁股后面炸,弄得最不愿意张口,就喜欢打游戏的那几名男生最后也不得不认真对待,最后他们理科班作为最不被看好的班级也获得了第三名的好成绩。 结束后,黄老师高高兴兴给点了m记外卖,全班在食堂聚餐、庆祝。 吃到一半,黄珊珊拿出平时上课用的小蜜蜂,让班长拿着来採访同学们的心情,或者说说排练的趣事,宣传委员苏心仪于是拿出了手机开始录像。 班长:「那我就先抛砖引玉了,我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娄倔驴,我们伟大的文艺委员,为了节目甘做厕所守门员的感人事迹。」 全班哄堂大笑。 对此,资深宅男王海爷表示自己很有发言权:「太可怕了,就在男厕所门口蹲着等,歌词背不下来不给吃饭。」 资深网游爱好者莫王者也几近哽咽:「谁能告诉我是谁放她进的男寝?我在寝室蹲坑,娄夏蹲门口催着我唱歌,能来个人算算我心理阴影的面积吗?」 资深中二少年潘大仙:「太痛苦了!我以后要是有感觉找不着厕所,我就插耳机听精忠报国,绝对立刻尿不出了。」 王海爷、莫王者:「潘大仙说的好噁心,可是说的好对!」 娄夏嘴里叼着鸡腿,纳闷:「有那么夸张吗?」 她侧头去看一旁的杨青,杨青笑得抹眼泪。 娄夏假装环视一圈,找机会瞟一眼隔着杨青和班长的那两个座位,杜若瑶和黄老师坐在一起,黄老师也笑的停不下来,杜若瑶抿着嘴,但是眼睛里却装满了笑意。 于是娄夏也跟着傻笑起来。 小蜜蜂被传递到娄夏的手里,娄夏清清嗓子说:「杨青给我取了个外号叫我倔驴,我不是很喜欢,但是为了不辜负广大觉得这个外号很贴切的同学们的期望,我特意去学了驴叫——」 全班譁然,都在叫着「来一个」。 「我不能白来啊,这不是空空自损一千嘛,我都计划好了,这每一学期都有那么一两个文艺委员的活儿,如果咱们班能在两年里某次我组织的活动里得第一名,我就在领奖的时候展现这个传统艺能,g完毕!」娄夏迅速撂了小蜜蜂。 班长去传话筒离开了座位,杨青去拿餐巾纸。 第21页 娄夏往那边一看,就对上杜若瑶好看的眼睛。 「你好挑啊。」杜若瑶对着活跃的娄夏说,这个挑是四声,出挑。 「你好挑啊。」娄夏这个挑是一声,是在说她挑食,她口上这么说,却盯着杜若瑶剩下的一堆m记垂涎欲滴,「你这都不吃了?」 「不想吃了……」杜若瑶上下打量一下娄夏的小身板,然后又看一眼她面前的一堆森森白骨,计算着有多少鸡腿被她残忍地谋杀了。 「那我帮你解决吧!」娄夏满意地把杜若瑶面前的食物全部拖过来。 杜若瑶惊讶地看着娄夏把她剩的一对鸡翅塞进胃里,又把大半盒的薯条也配着没拆开过的番茄酱全部干的底朝天。 后来杨青回来了,杜若瑶没能再盯着她看。 结束以后杜若瑶趁没人注意,没忍住去拎了一下那个原本放在她面前的汉堡盒——因为太辣了,她只吃了一小角——竟然空空如也。 杜若瑶咬着下嘴唇迅速收回手。 这也太离谱了!这个娄夏是饭桶吗? 娄夏想得则和杜若瑶恰恰相反——杜若瑶吃的也太少了! 要是她娄夏这么吃,早就饿死了。 那时候的娄夏算是第一次和杜若瑶一起吃饭,她没想到以后会和她一起吃那么多顿饭,也没想到十三年后的某一天,会因为自己一句作死的话,当着自己嫂子的面,坐在病房里给她剥虾。 「剥……剥好了。」娄夏脱下一次性手套,把食盒放杜若瑶面前。 杜若瑶微微颔首:「谢谢娄小姐。」 「嗯,嗯,不客气。」娄小姐跟要掩饰什么似的匆匆捧起自己沉甸甸的盒饭吃起来。 医院的食堂提供了一次性手套,还好她怕杜老师需要,以防万一多拿了几个。 可是当她看到杜若瑶缓缓把一个她剥出来的完好虾仁放进嘴里咀嚼的时候,还是感觉脸上一阵热。 这会儿李薇薇已经趁热把粥喝的差不多——这段时间她确实饭量大了不少——开始准备吃饭,看到娄夏有些反常地红着脸,她不禁奇怪地问面色如常的杜若瑶: 「这是怎么了?」 剥虾,是什么暗语吗? 杜若瑶也没想到看起来长大了不少的娄夏居然这么不禁逗,她不知道怎么和李薇薇解释她们之间发生过的一切才算得体,只好随意扯一个理由:「高中的时候——娄小姐有个初恋,有一回在食堂被我看见她给人家剥虾呢,就成为一个梗了。」 「哦,原来如此,夏夏的初恋啊,帅吗?」 「……帅,又高又帅。」 吃完饭收拾了垃圾后,杜若瑶给李薇薇检查了伤口附近,又用温热的毛巾给她仔细擦拭了全身,擦拭到丑陋右腿的时候,李薇薇因着娄夏在旁边有些不自在,娄夏非常诚恳地看着她安慰几句,最后咧开嘴笑着说:「明天我可是要亲手做这些的,薇姐可不能害羞啊。」 杜若瑶看出李薇薇不知道该怎么接话,于是转移话题把矛头指向娄夏:「笨的要死,医生说一遍你不听,我和周阿姨说一遍你没听会,非要看我亲自演示。」 周阿姨? 杜若瑶来的这两天已经记住了娄母姓什么而且叫的很顺口了,可是杜老师还是叫她娄小姐,娄夏想,杜若瑶是因着表姐嫁入了娄家把妈妈当成了一家人,而对于娄夏本人,杜老师却不开这个口,她无声地在两人之间张开了尖尖的刺,每一根刺都看不见摸不着,却固执抗拒着娄夏从任何一个方向的接近。 那些刺存在着,却暂时没有攻击她,娄夏干脆假装没发现,就继续跟着贫。 「那是,杜老师的教学水平实在是我这辈子遇到最好的,学生愚笨,只能跟着慢慢学习。」 娄夏非要跟她学,杜若瑶能怎么办?当着李薇薇,她们就是一家人,她只能教。 要走的时候,娄夏和杜若瑶一起走到电梯间等电梯。 娄夏闷闷的声音传过来:「哪儿有什么初恋啊……」 杜若瑶反应了一下,才明白她在说什么,直白道:「我瞎编的。」 话音一落,身边聒噪的人突然安静下来,但是杜若瑶也没想着去说些什么,于是就任电梯里头的空气凝固起来。 到了地下室,杜若瑶率先迈出去,高跟鞋跟每次落在地上,笃定敲击的声音都在偌大的停车场迴荡几个来回,娄夏跟在她后面,本来只落后一些,后来不知不觉就落得越来越远。 「你那长腿白长的?」杜若瑶自顾自走了一段路,走到一个交叉路口,她忽地忘记娄夏的车停在哪边,只好转过身来,却发现娄夏在后头神游似的慢慢挪着步。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娄夏干脆停下来了。 又玩什么小心思呢?杜若瑶想。 只见娄夏拿出来手机,高高举起来,抬头看着杜若瑶说:「杜老师,我手机坏了。」 杜若瑶抱臂看着她:「你想说什么就说。」 「啪。」娄夏放手,那个最新款的某果手机从手中滑落,掉在地上。 杜若瑶看着她一系列迷惑行为,像是在观赏马戏团的大猩猩。 娄夏也不清楚自己这一系列动作究竟是否有意义,她眼睁睁看着杜若瑶的表情一点点越来越冰冷,有点害怕,却还是咬咬牙说出口:「那我就没你联繫方式了。」 杜若瑶倒是有点惊讶,她以为她不会厚着脸皮再要一次的。 第22页 「你不是下午就和我说过了吗?」她装作没听懂的样子。 娄夏哑然。 「联繫方式而已,你可以向薇姐要,可以问周阿姨要……你有那么多种渠道,条条大路通罗马,来问我要是为什么?」她平淡地说着咄咄逼人的话,眼睛里却连一分愤怒都没有,有的只有浓郁的无奈,这份无奈把娄夏深深困在不知名的情绪淤泥里面挤压着,忽地听闻杜若瑶轻声说:「这番话就是你想听的吗?」 淤泥全部都凭空消失,她仿佛置身于失重宇宙。 然后杜若瑶露出一个笑来,从包里拿出一支红笔:「你手机坏了,我给你写下来吧。」 她不由分说地走过来,拿起娄夏一只手,指尖冰凉,让娄夏忍不住颤了颤。她用恰到好处的力道在她的手臂上写自己的号码,她动作亲昵,可是语气和眼神却是澄明疏离的: 「行了吧?别再弄丢了。」 哦,看着手臂上的这串数字,娄夏突然反应过来,她其实一个数字都没忘记过。 杜若瑶已经收手了,娄夏的手臂还悬着,杜若瑶是谁啊,她说的一点都没错。 她只是想通过这件事来试探,试探杜若瑶会怎么反应自己明显丢了她联繫方式的事实,不管是冷嘲热讽,不予理睬,或者是愤怒生气,只要最后杜若瑶不愿意给她号码,都可以证明杜若瑶很在意。 可是没有,她要,杜若瑶就给了,给的坦坦荡荡,情情愿愿。 现在杜若瑶就坐在娄夏身边的副驾,隔了不过一臂远,唿吸间就可以闻到空气里她若有若无的清冽香水味,可娄夏却突然意识到了两人间的距离感,仿佛和她之间隔着一条曲径通幽的小巷,隔着如天际银河的江峡,隔着永远回不去的十三年斗转星移。 【??作者有话说】 修改时间bug 12 ? 舞动青春 ◎被点名的小杜老师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娄夏的高中非常注重素质教育以及学生们的全面发展,因此课外活动非常之多。 今年的国庆是建国整十周年,九月中下旬,新生歌会刚刚落下帷幕,新就任的团委书记就急吼吼把各班班班长团支书叫过去开会,大笔一挥说国庆假前加个国庆汇演吧,大搞特搞。 于是整个学校便在银杏树由翠绿变为浅黄的前兆里头躁动起来。 天气一天天凉了,班长却心事重重,没定下来参演节目前,只觉悬而未决的每一天都格外燥热。 由于是临时加的文艺汇演,为了不影响学习,高三班级可以自由选择参加与否。高二的规定是尽量多出一些节目,而对于高一班级的规则就严苛许多 ——「就还剩一个多星期了,让咱们班必须出一个节目,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周五下午放学早,班会课以后,班长和团支书来找黄珊珊,黄珊珊叫上杜若瑶和几名班委一起开会,集思广益。 一群人围坐在教室中间,一声接一声嘆气。 轮到黄珊珊,黄珊珊也幽幽长嘆一口气出来。 这下子其他人都不嘆了,四面八方的视线齐刷刷冲着平日里永远笑盈盈、极少表现出负面情绪的黄老师看过来。 黄珊珊说:「干什么,你们以为老师就不苦恼吗?」 班长哀嚎:「连黄老师都没主意了吗?」 黄珊珊:「不,给你们想节目还不简单。」 团支书:「那是咋回事?」 黄珊珊扶额:「老胳膊老腿了,还要被勒令学跳女团舞,你们知道是什么感受吗。」 本来被阴郁气息笼罩的教室突然之间充盈了自几名班委身上散发出来的、遮掩都来不及的愉快的气息,仿佛蓬荜生辉,本来怏怏坐在那里的高中生们此时眼睛发亮,满脑子都在尖叫 ——黄老师要跳女团舞了!!! 一字未发、到现在都不知道自己来这儿是干嘛的那名直男学习委员突然发问:「小杜老师也跳吗?」 被点名的小杜老师不情不愿嗯了一声。 黄珊珊补充:「全高一英语组和语文组的女老师都被要求去学了。」 学习委员当下和劳动委员激动地拥抱在了一起。 国庆前夕,高一高二班级下午的课被浓缩成了两节,剩下的时间给他们准备服装道具和现场彩排。 採纳黄珊珊的建议,娄夏他们班改编了着名话剧《驴得水》的片段来进行翻演,只从铜匠冒充英语老师开始,演到特派员发现真正的「吕得水老师」结束,中间删去一些铺叙,安插了不少笑点,把一部黑色喜剧活脱脱改成了一部纯小品。 娄夏演驴得水,不是吕得水,是那头真真切切的驴。 娄夏原是拒绝的,可是她哪儿耍的过黄珊珊那分玲珑心思呢,黄老师一个失望的眼神就把她绝对不演驴的铁石心肠给拆的土崩瓦解了一大半儿。 班长又添一把火:「娄夏你不是会学驴叫吗,连配音都省了。」 团支书给她连后路都想好了:「你要是实在害羞,谢幕的时候也带着头套不就行了,谁也不知道你是谁。」 体育委员前些天刚被娄夏因为唱歌一事儿折腾得喉咙都哑了,他于是也愉快加入战斗:「我家有个很兇的驴头,可以带在头套里面,双层的,更安全。」 霎时间全部的班委都在你一言我一语帮腔,娄夏被击得丢盔弃甲,毫无招架之力,最后她只能双手举起妥协道:「好好好,我演我演。」 第23页 《驴得水》被安排在老师们的节目前面,是汇演上半场的倒数第二个节目。 出演前,娄夏自己去租了演驴需要的玩偶服,因为大而厚重,就推了商家的整个购物车回来,车子格外重,她把衣服穿上后,才发现原来她把商家车底那些有的没有软绵绵的海绵垫也给一併推了回来:「该死,弄这么多海绵垫在玩偶服里,训玩偶跳高么?」 她没吐槽多久,就被热心的同学们七手八脚塞进箱子里,运到了台上。 表演开始了。 故事发生在时期的一个乡村学校里,学校养了一头驴挑水,可是都不愿意出养驴的钱,于是校长并将这头驴虚报成了一位名叫吕得水的英语老师,用吕得水老师的工资来养驴。面临教育部特派员的检查,大家决定让一个铜匠来冒充吕得水老师。为了瞒过即将视察的教育部特派员,这群老师们将铜匠打扮成老师的模样,甚至为了让铜匠配合这齣戏,女老师张一曼还自愿献身…… 小品高/潮迭起,又有一丝朦胧的欲/戏,在其中演女老师张一曼的杨青在妆容的衬托下显得格外娇滴滴,看得台下的学生们热血沸腾,欢唿声此起彼伏。 最后,扮演铜匠老婆的班长穿着一身花棉袄拽着着扮演铜匠的劳动委员来捉/奸,扮演上级特派员的体育委员夸张地看着这场闹剧,质问劳动委员:「吕老师,这到底怎么回事?」 班长忿忿地说:「你个土胚子,在这儿演得甚么吕老师!」 众人看瞒不下去了,只好道出实情,这只是个铜匠,哪儿是甚么教书老师呀? 「那……吕得水是否确有其人?」 舞台后面,作为道具的一个大箱子被推了上来,箱子上歪歪扭扭写着「驴棚」两个大字。 一阵扰人心弦的鼓点越来越急促,最后停下来接了几声快板儿,箱子被打开,一头表情呆愣的玩偶驴窜了出来,由于箱子太高,玩偶服太重,娄夏又在里面遁了很久,腿都麻了,窜出来的时候结结实实趴在了地上,把临时搭成的木制舞台砸的发出一声夸张的巨响。 众人只当这是安排好的剧情,又是一阵轰然大笑,看着背后的屏幕显示出「完」的字样,热烈的掌声迸发出来。 杨青想去扶趴在地上的大驴,却在强烈的舞檯灯的照射下只能先被班长扶着去谢幕。 娄夏头晕目眩地趴着,只感觉眼前一片漆黑,憋了这么久,刚出场就摔了,设计好的学驴叫也没学出口,最后打算摘头套谢幕也没摘掉,太失败了。 前面的演员谢幕后舞檯灯被一盏盏关掉,只留下地上的小射灯引领着他们下台。 台上谢幕的男生都搬了些东西下台,于是只有班长和杨青过来扶娄夏,班长手上都是汗,杨青那边又穿着高跟鞋,这第一下子竟没扶起来。 体育委员看形势不对,把手里搬着的桌子塞到旁边道具组一个男生的手里,就来帮忙,眼看着那边作为上半场压轴的老师们就要上台了,三个人面面相觑,最后只好把娄夏先半拖半拽拉到了舞台led屏幕后面的一小块里。 杨青急急忙忙问娄夏:「怎么了?是不是摔到哪儿了?」 娄夏的声音闷闷从玩偶里传出来:「没事儿…就是在里头蹲久了,有点晕。」 三个人顿时放下心来,班长带着点抱歉对娄夏说:「现在委屈你一下了,led屏幕能遮住一个驴玩偶,遮不住剩下别人了,我们三个先下去,你等会自己下来……我请你吃肯德基。」 娄夏的声音里带着混沌和睏倦:「我晕……」 班长分不出真假,转头看一眼杨青,后者沖她比三根手指,班长死马当活马医,试探着说:「……三顿?」 干脆利落的愉快声音:「行,你们下去吧。」 「……」 女老师们已经站上了舞台,led屏幕上打出四个大字——《舞动青春》,檯灯开始缓缓亮起,体育委员第一个蹿下舞台,班长也拉着杨青火急火燎到观众席去看。这个名字取得很土,其实却是全场最值得期待的节目。 舞檯灯甫一亮起来,刚下台正往自己班走的几名小演员就听到了观众席里不由自主发出的惊嘆。 劳动委员低头走路,勐地撞上了前面扮演校长的潘大仙那一堵厚实的背。 ——「靠啊,你倒是走啊…」他一抬头却被潘大仙看着舞台上的表情给止住了话头,便也扭头去看。 高一大部分的女老师排成两排,黄珊珊和语文组的组花徐老师穿着差不多款式的白色的纱裙在第一排中央的位置,跳着介于爵士和宅舞之间的动作——足够有观赏性却又因着复杂的纱裙而略去了过于困难的动作,加了宅舞中几个简单的摆臂跳跃。 「哇,黄老师和徐老师是领舞!」 「这也太漂亮了吧!哈哈,黄老师连跳错都这么可爱!」 老师们自然比不上专业的女团,更何况是匆匆赶出来的节目呢。哪怕是第一排的那几名老师,动作也都有些草率和僵硬,但是在漂亮裙子和漂亮脸蛋的加成下,最后再来一层人民教师的滤镜,全场观众嘴里都只剩下了无理由的称赞和喝彩声。 「我去……后面那个黑裙子的是哪个班的老师?」 黑裙子? 劳动委员扶了扶眼镜,仔细看后面那排,靠左边的位置有一个穿着黑色礼裙的单薄身影。 第24页 杜若瑶本来就瘦,今天被音乐老师撺掇着穿了一件显瘦的裙子,又踩了一双平时她看一眼都会觉得头皮发麻的、目测起码五厘米朝上的细跟高跟鞋,把她整个人拉得格外修长,纤细得甚至有些病态,仿佛用力一折就会断了,但是她跳舞又偏偏动作精准,力度到位。 杨青也被吸引了去看杜若瑶,她不着边际地想,比起脆弱易碎的水晶,那被黑裙包裹的灵动身段用「蒲草韧如丝」来作不甚恰当的比喻,倒可能会是更到位一些。 娄夏在led屏后面躲着,此刻已经被老师们的配乐震得完全从昏驴的状态里彻底缓过神来,她摘掉了笨重的玩偶服头套,只留□□育委员带给她的胶皮驴头套在脸上,她手里捧着大头套,不想再去费力摘下来,于是便透过驴头套的驴眼,从led屏旁边去看舞台上的光景。 只一眼,正巧碰上杜若瑶转身过来,漆黑的长髮在身后画出一道弧状的墨迹,尾端泼洒开一抹随性。 ——她今天化妆了,这竟是娄夏脑子里对于这个节目冒出来的第一个念头。 她今天一定是仔仔细细地化妆了,否则她的眼角怎么会像飞了几瓣桃花一般灼灼其华? 她一定仔细挑选了美瞳,否则这双眼眸怎么会像湖水一样深不见底,却又像点缀了星芒一样闪烁? 她的口红一定是买了极好的那几个品牌,否则那薄唇为何只是轻抿也能显得风情万种? 她还是太瘦了,是不是因为自己把她的汉堡吃光了的缘故? 【??作者有话说】 捉虫*1 本人现在可是一个非常好勾搭的作者 因为读者少 物以稀为贵 基本什么要求都能……满足 希望大家能多勾搭勾搭我…… 13 ? 云南白药 ◎不好了,杜老师被驴推走了!◎ 说巧不巧,隐在阴影中的她只能看到杜若瑶削瘦到显得羸弱的背影在细细的缝隙中闪烁,可是偏偏杜若瑶的裙裾飘飞,翻腾的裙边擦过视线的时候仿佛灼手于浪尖,又足够吸引她目不转睛地看完了整场。 然后在老师们谢幕的时候,娄夏回过神来,风一般地熘下了舞台。 主持人在台上宣布上半场汇演结束,中场休息,让大家随意和上半场的演员们合影。 这个中场休息一半儿是为了合影,更重要的是为了给下半场的第一个节目准备的时间,这节目是学校的弦乐队带来的管弦乐大合奏,很多的椅子和谱架需要在这个临时搭建好的舞台上被妥善地安置下来。 台下那些在《舞动青春》里找到自家老师的观众们本就急不可耐,眼睛都快跟着老师们走到后台了,听主持人这么一说,都一窝蜂地站起身来往后台跑,一时间不像是学生了,倒像是清晨的超市门前推搡着要进去抢半价鸡蛋的老太太。 劳动委员和班长并肩急吼吼在人群中穿梭:「班长,去找黄老师?」 班长:「是啊,不过黄老师站c,这回咱们的情敌可太多了。」 果不其然,黄老师和徐老师早已经被包围起来,只留下一点头顶的白色团羽头饰在人群上方跳跃着。 劳动委员拉拉班长尚未脱下的大花袄:「那咱们先去找杜老师呗,就在那儿呢。」 班长一看杜若瑶那边,有那么几个高二高三的同学正渐渐涌过去,按理说他们不该认识她,但是谁能不被美貌和身材吸引呢?眼看这边也要占不上先机,她拽上劳动委员拔腿就跑:「好,快去!」 杜若瑶下台的时候在临时搭建的简陋台阶上崴了一步,勉强稳住身形忍着若有若无的刺痛下了地,她还没来得及检查自己的脚踝就被早已按捺不住冲到前面来的几位热情的学生们拖入了校服形成的小小包围圈里争相和她拍照。 「杜老师!」班长的声音传来,这下子包围圈里本来不知道该怎么称唿的同学们都拨云见日,从善如流地跟着喊了起来。 女同学们大多比较直白:「杜老师,我觉得你好漂亮,可以合张影吗?」 几个男同学纵是害羞却也磨磨唧唧挪步过来,接了女同学们的话茬:「那个杜老师,我也……」 音乐老师走过来,啧啧称嘆:「小杜老师,我果然没看错,我这套衣服就像是为你量身订制的,太合适了,太合适了。」 杜若瑶挂上客套的笑:「我这是人靠衣装,真是多谢尹老师了……」 「娄夏娄夏!」娄夏在一旁抱着自己的大驴头听着这边的动静,忽地听到有人叫自己的名字转头一看,那边拿着大炮的摄影师之一是他们班的宣传委员苏心仪,看到她还带着一个很兇的驴子头套,忍俊不禁道:「小夏是不是在等黄老师啊?」她那边刚好看到黄珊珊空闲一些,便把她拽过来。 娄夏还是第一眼看见身着白纱裙的黄珊珊,不禁感嘆一句:「黄老师这裙子,好漂亮啊!」 黄珊珊伸手拽拽她长长的塑胶驴耳朵:「你这装扮也很可爱啊。」 娄夏摇摇头:「不是吧,这么凶的,您也觉得可爱啊?」 黄珊珊于是指指她怀里那可爱一些的驴头:「那你把那个头套带上,咱们合个影?」 娄夏照做,苏心仪那边照完了,鬼兮兮地凑过来跟娄夏邀功般地说:「你看,黄老师笑得多好啊,还搭了你的肩呢……」 第25页 这边话音未落,「……不好意思,稍等一下。」那边杜若瑶的声音不知为何从层层包围圈里头钻出来,如同细小而恼人的蚊子声一样清晰地传到了娄夏的耳朵里,在大大的毛驴头套里头迴荡起来。 杜老师刚才崴了一下,她看到了,所以现在娄夏仿佛能听见她的声音里掺杂着痛苦。 杜若瑶刚下来的时候只是觉着若有若无的刺痛,被几名同学簇拥着摆了好几个pose后,不免感觉脚踝处有灼热的感觉,坏了,她想。但是学生们的脸上满满都是对她的喜爱和艷羡,这可是她当老师以来头一遭,这让人如何出口泼冷水呢? 也就是太疼了,她才会说一句「稍等」,想蹲下身去把因为跳舞绑的牢牢的高跟鞋稍稍松开一些。 就在这时,人群突然像是被打了一拳的沙袋一样凹下去一块,随即就有人因为受不了这般突如其来的拥挤退了出去,「让让,让让!回收道具!」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推着个装着软软棉服的购物车毫无忌惮地挤散了人群。 班长:「靠,娄夏?你吃错药啦?」 娄夏? 杜若瑶抬头尚未搞清楚状况,便感觉自臀部以下受力,被一股没由来般胡来的力道掀了起来,双脚利落地腾空,而后整个身子陷入一片柔软。 娄夏的衣服是滑稽的、软和的从头包裹到脚的厚海绵,杜若瑶扑在她的玩偶服上没多久就被她以跋扈恣睢却又小心翼翼的架势塞进了推车里,她一愣,用手不可置信地去摸,竟也是一片柔软——娄夏现在开始感谢租玩偶服的老闆把购物车底也都垫上海绵垫了。 「欸,同学,你干嘛啊,我还没和杜老师合影呢!」一个男生不悦地过来拍娄夏的肩膀。 「呜哇——!」娄夏勐地把外头的玩偶头套掀开,塞进杜若瑶怀里,露出里头很兇的塑胶驴头,由于身高差太大,娄夏头顶跳出来的长长驴耳朵差点戳进对面人的眼睛,男生条件反射往后一退,给了面前的小矮驴可乘之机,于是她风一般推着推车扬长而去。 人群一阵喧嚣,不知谁的声音最突出,响彻夜空: 「不好了——杜老师被驴推走了!」 娄夏把购物车一路推到了医务室,老师不在,她进去叮叮噹噹拿了点云南白药喷雾和酒精出来,然后像是做贼心虚一样看看走廊两头。 杜若瑶有些好笑:「看什么,舞台那边快要开始下半场表演了,谁会过来?」 也是。娄夏不好意思地挠挠头,把两个药罐子放车里就要继续推车。 杜若瑶制止:「等一下。」 她提着两个驴耳朵,想把娄夏的头套扯下来,却又感觉有阻力,好像并非蛮力可以拿下的东西,于是迟疑着收回手,让娄夏自己拿下来:「闷不闷啊,一直带着。」 「哦哦,还好还好,这一晚上下来我都快习惯了。」娄夏憨憨笑两声,先从头套里拿出眼镜,而后才拿下头套,将眼镜妥善地架回鼻樑,她眼珠转转,说:「我们去操场那边呗,那边有台子,可以坐着歇会。」 杜若瑶看看,哦,是运动会观赛专用的两排台子。 娄夏小心翼翼推着杜若瑶走了剩下的路,刚才十分匆忙,两个人都未觉不对劲,这会儿违和感才渐渐冒了出来——好像是在推……婴儿车啊…… 到了看台,杜若瑶如释重负般立刻从车里爬起,想摆脱面前这个尴尬的场景。 「你急什么啊!」娄夏额角有汗,不知道是热的还是急的,她赶紧过来抱杜若瑶,又想来一次蛮力干坤大挪移,杜若瑶急急从她怀里挣出去,左脚却不经意间用力用到了实处,钻心的疼痛传来。娄夏不明白杜若瑶为什么这么着急要离开自己穿着玩偶服柔软而踏实的怀抱,但是也来不及思考,因为下一刻瘦弱的女老师又如同风中残烛一样朝她跌过来…… 最后杜若瑶还是被稳稳噹噹安置到了铺好了海绵垫子的观众看台上坐下了。 这观众看台足有人肩膀这么高,她不想坐在这么高的地方,可是娄夏硬要把她塞回车里,然后把车沿着坡推了个z字上坡送她坐到高高的水泥台沿边上。 娄夏自己推着车又下去,车里没有了海绵垫,一罐云南白药和金属杆子碰撞搞出一阵叮叮哐哐。 等她在平地站定,杜若瑶这才反应过来,原来是为了方便给她喷药。 娄夏驴蹄子伸过来:「杜老师,我先给你脱个鞋……」 不习惯被伺候的杜若瑶很快地缩脚:「不要!」 娄夏无奈:「你这鞋绑这么紧,血液都不流通了,喷上了药也没用啊。」 杜若瑶再次很快地回绝:「我自己脱!」 娄夏挥挥驴蹄子:「这点小事,你害羞啥啊。」 人民教师杜·彬彬有礼·若瑶脱口而出:「我害羞个屁!」 娄夏瞪大眼睛看她——第一次听见杜老师说屁。 杜若瑶干脆不理她,自己去脱鞋,坐在高高的台子上,确实有些不方便…… 娄夏这回不说话了,驴蹄子却是很坚定地伸过去,在杜若瑶若有若无的推拒之中,把她两只鞋子都脱了下来,末了拎着一双恨天高得意洋洋地看着横眉立目的杜若瑶,语气间竟颇有花花公子的轻佻:「怎么样,还是让我给脱了。」 杜若瑶感觉娄夏周身笼罩着洋洋喜气:「你是吃错什么药了,这么开心?」 第26页 娄夏短暂愣了一下,摸摸自己的脸,有这么明显吗? 杜若瑶看她只觉得傻得冒气:「是不是看黄老师跳舞大饱眼福了呀?」 黄老师跳舞?娄夏这才反应过来:「嗯,嗯!我刚才还和黄老师拍照了呢!」 ——总不能说其实我全程就看你一个在角落那儿蹦跶了?这也太奇怪了。 「跳的很好啊,衣服也很好看,妆也化得很好!你们都是自己化的?有没有给安排专门的化妆队啊?」娄夏想想,好像杨青就是被拉去由专门的化妆团队化了个很好看的妆容。 「嗯,舞台妆嘛,前排老师造型都是专门化妆师弄的。」 「哦……」合着你是自己化的?那干嘛平时不也化点,明明这么漂亮,娄夏把手里的恨天高放进推车,把手上的驴蹄子也脱了,「我来给你喷药吧。」 娄夏先把给自己的手擦了一层酒精,而后近乎虔诚地捧起那只脚踝处肿起一大块儿的左脚,另一只手叮叮噹噹摇晃着写着「用前请摇匀」的云南白药气雾剂,突然蹦出一句:「杜老师,你这脚真是『钿尺裁量减四分,纤纤玉笋裹轻云』啊~」 杜若瑶从小很少被这么照顾,可是偏偏娄夏坦坦荡荡,此刻拒绝又更加显得矫情,本来还觉得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滋味,抿着唇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此时听娄夏摇头晃脑背了一句诗,当下破了功:「什么呀,我又不裹脚,怎么就『钿尺裁量减四分』了。」 「啊?什么意思?」娄夏只背过诗句,却从未仔细钻研过其释义。 杜若瑶:「一尺再减去四分,不就是六寸?」 接下来娄夏会算了,六寸是20厘米,20乘以二再减去10是30码,对于成年人来说的确太小了,彩虹屁失败,可是她不气馁,继续搜肠刮肚:「啊,这玉莲花脚,就像是蒜瓣儿一样又白又小。」 杜若瑶忍俊不禁,却要佯装认真:「如果想说纤纤玉足,步步莲花,白玉花瓣这类的比喻,大可不必说的如此清新脱俗。」 娄夏终究耗尽了本就库存不足的高级词彙:「我败了,我认输,杜老师您太有文化了,简直就是那文学界的奥特之母,诗歌界的……」 杜若瑶敏锐地觉着自己又要被一通比喻成奇奇怪怪的东西,忙开口道:「打住,今天经歷了这么多事儿,就不能说点别的么。」 「嘿嘿,说什么?」娄夏权当是她被夸的害羞了。 「说说……」杜若瑶欲言又止,「说说……下台后,你和黄老师合影了么?」 娄夏没太抓住她的迟疑:「哦,拍了,刚才老苏说黄老师笑得可甜了,还说她搭了我的肩膀呢!」 顿了顿,娄夏笑得牙花儿都给呲出来了:「黄老师还夸我可爱了!」 杜若瑶一阵恍惚,她轻轻开口:「你是真的很喜欢黄老师哦。」 娄夏跳起来,仿佛一只炸毛的大狗:「是啊!怎么大家总是不相信呢!」 杜若瑶小心地说:「可能都觉得这种感情不合适,不太可能吧?」 娄夏:「为什么不合适啊!」 杜若瑶惊讶,这么明显你不会完全没意识到吧?娄夏可没注意到她表情里明晃晃的暗示,叉着腰等她回答,于是她只好真的掰着手指列举起来:「比如你们是师生关系……年龄也差很多……然后……」 又都是女生。 「有什么合适不合适的!」还未等她把话说完,那头娄夏已经嚷嚷起来。 娄夏把摇的震天响的喷雾剂喷到她脚踝红肿的地方,冰凉的触感让她肌肉一紧,引起一阵钝痛,娄夏温热的手赶紧从红肿上头一些的地方握住她盈盈一握的脚腕,缓缓抚摩着那块儿想让她放松,她不由得低头去看,娄夏也正好抬着头看她,笑容里有着毫无忌惮的洒脱和星星点点的璀璨,她字字句句都是诚恳而积极向上的语调,不重不轻地砸进杜若瑶的心里。 娄夏说:「我喜欢她就够了呀。」 这一瞬间,面前稚气未脱的青涩女孩突然让杜若瑶觉得,原来喜欢女孩子也可以是一件可以坦荡宣之于口的事情。 【??作者有话说】 天,我只是想在这段剧情里让小娄夏问小杜老师要一下电话号码,以和十年后的要电话形成唿应,怎么要了两章还没开口啊,小娄夏行不行啊。 然后不知道为什么图放不上来,大家可以移步微博:倒立吹头第一名 看一看我心目中大概的十年前时候主角的样子。 明天可能请个小假,后天见。 14 ? 不咸不淡 ◎她只顾抠着身下的海绵垫无力被迫承受着。◎ 「杜老师,你看你这脚踝肿的,光喷上药怕是没用,我给你按按吧?」夏日未完全过去,这个夜晚不是很清凉,一番折腾娄夏热得脱下了厚重的玩偶服。 「哦,好……」杜若瑶也有些热,正在扎头髮,冷不丁听见一句问,没怎么思考就应下了。 「那~~我来了!」娄夏脱下玩偶服,内里是普通的校服,她捋起里头白衬衫的袖子,双手像苍蝇搓腿一样摩擦一阵,滚烫的掌心就贴上了杜若瑶纤细的脚踝——然后迎接女老师的是剧痛伴随着深深的后悔。 娄夏偏偏手上还不停歇:「杜老师您忍住,我可是推拿高手。」 「啊……」杜若瑶将信将疑,剧烈喘息两下实在没忍住哼出了声,另一只脚抵住她的肩膀往外推,「疼……轻,轻点……」 第27页 「哦!哦……好……」娄夏的手居然真的轻了些,还小心翼翼问她:「这样好点没?」 「行。」杜若瑶这回体验到的是微微的疼痛伴随着更多的舒畅感,不由得放松下来。 「但是这样没用啊,我还是用力点吧!」 「唔……!你混蛋!」 娄夏专心按摩,好像这样就能把脸上的燥热掩饰下去一般。 杜若瑶也没空去管她是否悄悄红了耳尖,只顾着抠着身下的海绵垫,无力被迫承受着所谓「推拿高手」三脚猫的功夫了。 后来,医务室老师回来了,看着红肿不堪的脚踝,恨铁不成钢地问杜若瑶:「怎么这么不小心?还有,这么严重,你是不是乱揉了?」 杜若瑶的声音冷得刺骨:「给我按的人自诩推拿高手,我当时大概是鬼迷心窍,信了。」 医务室老师说骨头应该没有大碍,先给她冰敷了一下,用夹板和绷带简单固定了脚踝,让她千万别自以为是地再乱动。 「小杜老师,你要是不介意就先留下个手机号码,我隔天好给你打电话问问状况,如果感觉一直没有好转也好督促你去拍片检查,你们这些年轻老师一忙起来,恐怕没人提醒的话骨折了都拖着不去治!」 杜若瑶从善如流,接过校医递过来的本子和笔,写下了自己的名姓和联繫方式。 突然感觉身边凑过来一个阴影,眼睛一翻,她看见一旁噤若寒蝉装透明的娄夏正看着她写下的一串数字。 「啪。」她带着对娄夏的怨气,很快地合上了还给校医,校医给她拿了一双拖鞋,又夸了两句她今天的节目云云,短暂的寒暄后借了校医放在一旁的拄拐,一瘸一拐回了自己的办公室。 半夜汇演结束后,在原地等着黄珊珊送走了一部分学生回家过国庆,又送剩下家比较远的的学生们回了寝室,再来扶她出办公室,黄珊珊问:「杜老师你怎么回去啊,这还能打到车吗?」 好巧不巧,说时迟那时快,杜若瑶接到一个电话。 对面的男人朗声道:「你好,请问是杜小姐吗?」 杜若瑶:「是啊,请问您是……」 「我收到一个订单,有人给您预定了一名私人司机。」 杜若瑶将信将疑:「……啊?」 根据电话那头的指示,黄珊珊送杜若瑶到了一辆白色suv面前,打开副驾驶旁边的座位,里头是干净而气味清新的车厢,副驾驶上是空的,驾驶座的男人笑得十分得体,问她家住在哪里,要送她回去。 杜若瑶一时想不明白了,也不上车,也不说话,就拄着拐瞪着眼看他。 见杜若瑶不问清楚不罢休的模样,娄爸爸只好解释:「杜老师不要担心,我是娄夏的爸爸,电话是娄夏给我的。我来接她回家,结果我女儿说什么……她把你弄瘸了,让我一定要送你一下。」 就看那一眼就把她的手机号背下来了?杜若瑶不可置信地往后座看去——空空如也。 娄爸爸:「娄夏说您现在见到她就烦,所以躲到后备箱去了。」 黄珊珊、杜若瑶:「……」 真是娄夏的风格。 后来从杜若瑶上车到最后她客客气气和娄爸爸道谢,从白色suv下车,娄夏都没吱一声。 就像十三年后杜若瑶轻声道谢而后从褐色商务车迈步下来的时候,驾驶座那边没有传来任何声响一样。 杜若瑶关车门,踩着高跟鞋往小区里走。娄夏看着她的背影,她现在已经可以熟练驾驭高跟鞋了,可是自己……好像还在原地,只知道逃避。 娄夏没把手机号重新存进手机里,更没敢联繫杜若瑶,但是她却几乎天天跑医院,似乎是把对于杜若瑶本人的一腔热血全部倾注在了照顾李薇薇这个产妇身上: 每天换着花样给李薇薇买吃的,买不到好的就查菜谱让娄母周文静做了给李薇薇送来; 刚开始几天换药的时候李薇薇皱个眉反而是娄夏叫出声; 后来都快要出院了娄夏还坚持以半抱着的姿态送嫂子去上厕所…… 娄尚在一旁傻笑,周文静反而大大表扬了娄夏的所作所为,李薇薇拗不过她,只好含笑无奈道:「你是照顾产妇呢还是照顾小儿麻痹呢?」 娄夏这惊天地泣鬼神的照顾之细緻周全都把医院的小护士给逗乐了,趁着兄妹俩都在的时候,她忍不住打趣道:「我都不知道,到底是你哥媳妇儿还是你媳妇儿了。」 娄夏:「一日为嫂,终生为嫂,我多照顾照顾是应该的。」 一番话说的一本正经,酝酿进空气里,合着床头放的百合花香,整个病房都被氤氲出一股香甜的温暖来,显得其乐融融,所有人都在笑,娄夏也跟着笑,但是她笑得并不专心,她悄悄看一眼门口——门口空无一人。 她来的比蜜蜂勤,表现得比腰间盘突出,可是即便如此哪怕是李薇薇出院那天,她也没能再如愿偶遇嫂子的某位杜姓表妹。娄夏把李薇薇和娄尚一起送上进娄家以后,周文静已经抱着小宝宝在门口迎接他们了。刚刚坐进沙发,热聊一会,婴儿便开始哭闹起来,李薇薇掀起衣服就要亲自餵奶,娄夏一时间觉得有些害羞,借着去厨房拿水果饮料,起身别开了脸。 周文静跟在后面,穿过长长的走廊,看见娄夏在冰箱前面拿着手机玩。 「你躲什么呢?」 第28页 娄夏被突然出现的母亲吓了一跳:「妈你干嘛啊,我手机都被你吓裂了。」 周文静条件反射去看娄夏举起的手机,屏幕上果然狰狞地蔓延了一条四通八达的裂纹。 「怎么裂成这样啊,有空去买个新的吧,」很快地掠过这个话题,周文静站在娄夏身前一动不动,存心要从她嘴里撬一个答案:「都帮薇薇吸了那么多次奶了,你还害羞什么呢?」 前些天还在医院时,李薇薇的母乳是要靠吸奶器吸出来拿回家的,娄夏作为无微不至的陪护,自然也少不了帮着干这件事,她那时候其实就有点害羞,只是躲也躲不开,而现如今…… 「这不一样啊……」娄夏抱胸琢磨了一会,看到周文静的笑容里带着不怀好意,她顿时发现原来她在打趣,「……不对不对,我哪儿就害羞了!」她一挺胸,「该有的我都有,我害羞什么?」 语罢,娄夏抽刀拿了个苹果出来削。周文静笑两声,放过她,去一边泡茶了。 娄夏把水果端出去,跟着坐了一会儿,被方思莘一个电话叫着要回公司,她在玄关换鞋的时候后知后觉发现自己踩的还是秋冬穿的那种麻布材质的拖鞋。 娄父母给娄尚付了一间精装新房的首付,剩下要还的贷款也没多少,但是李薇薇就怀孕了,需要照顾,又借着新房甲醛尚未散尽的藉口,便依旧和娄父娄母住在一起。一个小家,多了一个人就仿佛拥挤了好几倍,娄夏本就因着工作忙,不怎么回父母家里,因着特殊的理由,更是少回了,她突然意识到,从明天开始好像又要回到以前的日子了,连去医院的契机都失去了,像是盲人捧着蜡烛渴望光明,最后却连那一丝温暖都失去了。 只留下了满手炙热的痛感在提醒她,这希望燃烧的时候曾经多么热烈。 …… 整个美术组都发现了,最近娄夏十分不对劲,杨小慧是受牵连最多的一位无辜员工。 杨小慧:「夏姐,你看这个问题……」 娄夏头也不抬:「哦,你放那儿吧,等会我帮你弄完。」 杨小慧知道,娄夏肯帮她做完一定是最省时间的教学方式——她只需要在做完后看一看那个地方是怎么做的就可以了——可是这样的话…… 她犹犹豫豫还是说出了口:「夏姐,可我总感觉已经好久没干过什么正事了……」事情都让你给我做完了…… 娄夏:「哦,那你继续跟着我上个月的作品仿仿建模吧。」 娄夏对她说画的时候十分亲切,框架眼镜后头的眼睛甚至弯弯的,带着一丝温和的安慰。但是偏偏杨小慧感觉若有若无的寒气从娄夏身上散发出来四面八方地裹挟了她,把她压得大气都不敢喘。抬头对上隔壁负责动作设计的同事安慰的眼神,她也只能悻悻坐回座位,对着屏幕发一会呆,拿了咖啡杯,一边往茶水间走一边给杨青发微信。 小智慧:【姐,经过我日復一日的观察与揣摩,夏姐绝对是有大状况了……】 还没等杨青回復,杨小慧看到咖啡机旁边有一抹妖艷的绿色。 她蹭过去叫一声「方老师」,方思莘应了一声,恰好她的咖啡杯满了,把咖啡机让给杨小慧。转身刚要走,看她委委屈屈的样子,方思莘改变了方向,长腿勾来一把椅子坐上去,手肘撑在对面的吧檯上端起咖啡抿一口:「娄夏还那副死德性呢?」 杨小慧快要哭出来了:「方老师,你知不知道怎么回事哇?死活找不着病结啊!」 方思莘皱眉:「我还真不清楚了。」 娄夏近日好像越来越抗拒和别人当面沟通商议,虽然和她说话的时候感觉娄夏的表情都是和风细雨,但是通常刚说两句对面人就找时机掐断了对话,往常特别喜欢当面沟通的人现在宁愿坐在同一个办公室发很长的邮件或者微信,都不愿意和人多说两句。 方思莘喝完了杯子里的咖啡,一边倒了一杯白水一边定了定神,对杨小慧说:「没事,你先按兵不动,我今晚好好问问她。」 杨小慧用力点头,看着方思莘说这番话时颇为可靠的模样,顿觉她那绿油油的头髮也变得像西兰花一样和蔼可亲,要不是周围有人,她想,她几乎要起身敬礼目送着方思莘回到工位了。 【??作者有话说】 猜猜副cp 修改时间bug 15 ? 风驰电掣 ◎方思莘顿感如坐针毡。◎ 是夜,娄夏挣扎着从电脑屏幕里把头拔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凌晨一点钟了。 她用力揉揉酸疼无比的后颈,慢吞吞开始收拾背包,站起来的时候看到方思莘还坐在工位上慢慢抿一杯水,见她起来了,后者抬头转向她,好像就是有意在等她一般。 「搞一杯去啊?」 娄夏爽快地点头,方思莘一愣,觉得仿佛她等这句邀约等了很久。 最近工作忙,虽说是有意等着娄夏,方思莘也是刚刚结束工作而已,她分身乏术没时间细细挑选,只好带着娄夏去了上次的les吧,那里头今天有小活动,给进屋的顾客都贴了小彩虹贴纸,一般人都是贴在手腕附近,门口带着猫耳朵的小招待看着方思莘个性的发色像是特立独行的主儿,笑眯眯给她把贴纸贴在了脸侧,要是搁平时,娄夏能对着方思莘脸上的小彩虹调侃好久,但是她今天就笑了两声作罢。 第29页 方思莘轻车熟路叫了两杯开胃酒,娄夏喝得又快又急,很快续了单,几杯下肚后撑在吧檯上举着杯长岛冰茶一饮而尽对着调酒师大方狂言说酒不够劲,扎着脏辫的调酒师嘴角抽动一下,端了一杯蓝色的酒出来,说相当于是没经改良过的长岛冰茶。 方思莘坐不住了,过来拽娄夏:「你一弱鸡就别学孔雀开屏了好不好!」 一听这话,娄夏那只没拿酒杯的手抱起臂来,朝她扬了扬下巴:「怎么了,被老娘的魅力吸引了吗?」 不得不说,娄夏这颜值,这身材,再加上低调而有格调的审美,在这潮气沖天的酒吧里也能算是上上乘。她说这番话时有意多带了些媚气,应和着酒吧里的光怪陆离,方思莘居然有一瞬的恍神,但她立刻就把自己那惊人的念头打压下去了 ——娄夏对她来说是再合适不过的朋友,但也仅仅到此为止了。 晚了一会儿,那杯蓝色的酒已经被她喝了几口,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娄夏感觉头有点晕,把酒杯推到一边,就径直趴在了吧檯上,虽然她做这一系列动作时非常矜持,好像就是普通的high累了趴着歇一会的女孩子,但是在方思莘眼里这一个趴下大有今夜委身于此的架势,方思莘若无其事地把酒推的远远的,惹来脏辫调酒师的一个得意的眼神。 「娄夏,娄夏?」 面对好友的唿喊,娄夏一动不动。 方思莘心里有苦说不出,本意是想喝点酒,促膝长谈一番给娄夏解解心里的结,结果进了酒吧没一刻钟,什么都没来得及谈,钱花了大几百不说,人还交代在这儿了。娄夏倒了,她也没了兴致,结了帐,就想把人往外拖。 第一次平行拖,没拖动。 第二次改变角度进行斜上方拖拽,拖动了,把娄夏从吧檯拖到了地上。 方思莘看着地上打死不起来的娄夏,总是平静如水的脸上罕见地出现了万念俱灰的表情,她对调酒师好声好气说了两句,又扫码买了盒甜牛奶,准备把地上的人扶起来先喝点牛奶醒醒酒…… 「嗡——」就在这时,娄夏那只屏幕碎的夸张无比的手机震了一下然后开始噹噹哐哐响起来,方思莘帮她从包里拿出来:「陌生号码,我先给你挂……」 说时迟那时快,在地上的那一摊人仿佛踩了弹簧一样蹦了起来,一把抓过手机。 等方思莘反应过来的时候,那厮已经接起了电话,满面通红语气却异常清醒而小心翼翼:「喂,杜老师?」 老师?方思莘凑上去听,大半夜的,那头非常好听的女声却同样清醒异常,而且还带着三分寒气:「娄小姐,如果现在有空的话,烦请来一下学校。」 说是商量,倒不如说是命令的语气了,而且才说完这句话对面就挂了电话。 娄夏怔怔看着手机:「这大半夜的……」 方思莘听着也觉得挺不爽,接话:「这大半夜的,谁啊?你喝成这样,要不就别去了。」 娄夏:「公交车都没了……」 方思莘:? 娄夏一副要急哭了的样子,眼睛都红了,活脱脱一个大美人带着酒精涂抹上的醉人腮红在原地急得跳脚,就差要原地转圈圈了:「怎么办,我又喝了酒,不能开车!」 还不等方思莘理清楚头脑里的一团乱麻,对面的人已经背了包,对着手机点点戳戳翻越人群出了酒吧。 什么事儿啊? 娄夏此人方思莘了解,典型的吃软不吃硬,遇到别人稍微毫无道理命令似的语气大概率将揭竿而起亦或撂摊子走人,结果在醉成一滩泥的情形下居然被一个电话就给她打走了,她不禁怀疑这个杜老师到底是何方神圣。疑惑归疑惑,她方思莘可是知道娄夏今晚喝了多少,怕她半路再出什么事儿,只好也拿着那盒甜牛奶追了出去。 刚出酒吧,方思莘就看见娄夏骑着一辆共享单车一路狂飙飞驰而去,车速都快跟上前面路口那辆东风比亚迪了,留给方思莘的只有单车那一句没来得及在原地说完的「hello~ xx单车,您的最好选择~」 方思莘低骂一句,拦了一辆出租,也不管凌晨一点半里头的司机愿不愿意再接一单了,指着那个远处的单车女子就让他追。司机看着方思莘非常社会的髮型和凶神恶煞的表情,再看前面那个披头散髮撅着屁股蹬车蹬子,把共享单车骑出了哈雷摩托感觉的女子,哪还敢说半个不字,计费器都差点忘记推下去就发动车子跟了上去。 方思莘付了钱下车后,看到娄夏正在一边喘粗气,一边好声好气隔着道大铁门从铁栅栏缝儿里和门卫商量进学校的事儿:「那个,杜老师,杜若瑶老师让我来的。」 门卫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视线却放肆地在漂亮女人的胸口晃了几个来回:「这么晚了,杜老师让你来的?来干什么的?」 娄夏:「……我也不知道。」 方思莘眼看着那门卫用眼神占完便宜就要把她当成夜闯神经病轰走了,连忙上去:「你傻啊,你给刚才那个杜老师打电话啊。」 娄夏巴巴儿地看着她,却没有照她说的有行动,方思莘就要从她包里拿手机,偏偏娄夏还把包护在身前,方思莘几乎要把她整个儿抱住。 就在这时,铁栅栏那头儿的黑暗里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穿着职业装的瘦高身影,方思莘尚未看清那头的女人,便先通过那一句和电话里如出一辙的「娄小姐」认出了这个娄夏口中的「杜老师」。 第30页 「杜老师,我……」娄夏刚想说点什么,看到那边杜若瑶身边又出现了两个男人的身影,便识趣地暂时先住了口。 「不是有我手机么,」杜若瑶突然道,话尾有一丝上挑,娄夏正努力分辨她这句是不是问句,另一句就轻飘飘进了耳朵:「这两次都算运气好。」 周围人听得一头雾水,只有娄夏听懂了,哦,她这是在说两次都等对了校门。只不过一次是她接杜老师,一次她是被接的那位。 保安看杜若瑶都来接人了,立刻来了个大变脸,连说两句误会,打开铁门示意人进去了。杜若瑶走在前面,娄夏跟着一时喜形于色,抱着方思莘的胳膊一跳一跳地走。 方思莘故意多落后了两步,用两个人能听到的声音说:「……大姐,你大半夜在高中撒酒疯合适吗。」 娄夏:「哦,我现在有酒气吗?」 方思莘一脸嫌弃:「你觉得呢?」 娄夏抢过她手里的甜牛奶,咕咚咕咚喝完了,张开嘴哈了一口:「现在呢?」 方思莘仿佛要昏过去,朝她翻个白眼:「对不起,效果甚微。」 娄夏大囧,毛手毛脚地急着去掏包,却没掏到香水之类的东西,只得向方思莘求救,方思莘最后拗不过她,只好把包里那瓶只剩了一个底儿的dior jadore给她胡乱喷了好几下。香水前调清新的香柠檬、橘子混合着木兰的味道在深夜里炸开,娄夏觉得这会肯定闻不着酒气了,就对着方思莘巴结了好一会儿。 杜若瑶把一行人带到了三楼办公室旁边的一个会议室,整个楼就这一个会议室灯火通明的,娄夏进去的时候忍不住抬手遮了遮眼皮,恰好碰上杜若瑶瞟一眼过来,手腕上那一道鲜艷的彩虹闯进她眼里,有点熟悉。 她看一眼娄夏旁边的绿头髮女人,哦,和她脸上那一道一样的。 房间里六个人,除了三个女人以外,还有一名怯生生披着校服的高中男生和两名着装整齐的警察。 小小的会议室因为坐着这两套警服而显得正式严肃,仿佛接下来要探讨的是什么天大的命案。不敢多问,娄夏忙拉着方思莘坐在了空位上。 杜若瑶先开口了,她对着那两位警察说:「这就是我说的那位朋友,娄小姐。」 语罢她的眼神在方思莘身上停留了不少一会儿,她虽然没笑却眼神平静,甚至带着温和的问候,但不知为何,方思莘顿感如坐针毡,突然就有种强烈的、想要离开这个地方的冲动。 16 ? 来龙去脉 ◎重若泰山,却又轻得像是嘆息◎ 还好娄夏算有点良心,替方思莘开了口:「方思莘,我朋友,我俩一起熬夜加班来着,就一起来了。」 「你们好,我姓李,叫我小李就好!这位是我们队长,钟队长。」 两名警察也简单自我介绍了一下,「既然人到齐了,那我们就先把事情的原委说一下。」于是小李拿出一本手写的笔记本来,开始向她们解释目前的状况。那名缩在桌角椅子里的高中生叫齐逸,杜若瑶班里的高二住宿生,时间倒回到晚上十一点半,齐逸扒着门框屏息看着男寝眼神不太好的宿管提着手电筒佝偻着背走远,立刻掀开被子打开手机开始快乐的深夜游戏人生。 齐逸给自己取的游戏暱称叫「正逸齐士」,土,但倒是有几分巧妙,人人看了都说有意思。最近游戏并没有出特别的活动,以往平常的日子齐逸是不会在十一点半以后还爬起来打游戏的——齐逸其实是一个很注重学习的好学生,又有些内敛。以他的性格,即便是有新活动出来了,也是要其他的室友都嚷嚷着要他一起组队,他才会答应晚上爬起来玩上几局。 可是前几日,他在游戏里认识了一名徒弟,对方的暱称叫「正义少年」,说是茫茫人海中一眼看到他的名字觉得特别亲切,两个正义的心得以碰撞,所以说什么都要拜他为师。游戏鼓励玩家互动,所以师徒会给双方都提供不俗的奖励,几乎新玩家都会被那几个经常在论坛频道里水的大佬们忽悠去当小徒弟,像齐逸这样的佛系玩家,玩这个游戏快一年,还从来没有带过任何一个徒弟。这回自己送上门来一个,齐逸高兴还来不及,赶紧答应了。但是以他认真的性格,答应的事就要负起责任,第一个徒弟他觉得和他非常投缘,于是他打开了游戏的通知,每天徒弟一上线找他,他就会也上线,或是兢兢业业地带着他玩,或是说有事,约定好下一个时间。 今天徒弟说开了一个宝箱,得了一个非常稀有的、奖励丰厚副本的白玉钥匙,上午就开始催着齐逸带他打,可是这一天的课非常硬核,没遇上悠闲的课间,齐逸便一拖再拖,拖到了大半夜终于找着了机会玩了个酣畅淋漓,这个副本非常稀有,不难奖励比率却惊人的高,齐逸跟着蹭都得到了一个ss级的装备,更不用说那位「正义少年」本人了。 从副本出去以后,齐逸意犹未尽和徒弟聊刚才的副本,聊完操作聊奖励,聊到最后,齐逸好奇地问:【你运气怎么这么好?哪里抽到的这个白玉钥匙啊?】 正义少年回復特别快:【就是普通宝箱啊。】 正逸齐士:【现在是机制变了吗?我怎么记得开不出来啊?】 齐逸记得,这个白玉钥匙要么是砸很多钱进去,累计到了5000的金额会送,要么就是到了120级会送一个。他点开正义少年的记录,上面的小钱包图标还是灰暗的,和齐逸自己一样,这代表帐号根本没有充过钱。 第31页 而齐逸自己才102级,饶是他带着正义少年打得很快,正义少年也才到了50级,自然也不可能拿到那把等级赠送的白玉钥匙。他正百思不得其解,对面跳出了一句回復。 正义少年:【师父这是在怀疑我骗你嘛?】 正逸齐士:【怎么会!你不是还带我打了,我就是想知道你怎么弄来的,我也去试试。】 齐逸盯着屏幕,那边却迟迟不回消息,他想,绝对有问题!这个正义少年,怕不是找到了什么bug才得到这么一个白玉钥匙,他赶紧抛出诱惑。 正逸齐士:【如果也能弄到我也带你啊。】 这回,那边很快回復了。 正义少年:【这个方法我就自己用了一次……没告诉过别人……】 齐逸大喜,看来有希望。 正逸齐士:【是怎么搞的??】 正义少年说,他找到一种充值的方法,只要在网吧的电脑上不断刷ip间隔着充钱,就会充不进去,这时候充值记录不会有—— 正义少年:【你看,我的小钱包图标都还暗着呢。】 ——但是却会累计在那五千块钱里面。 正义少年说他就是用这种方法往里面充了五千块钱,然后钱拿出来了,钥匙也拿到了。 正逸齐士:【那你为什么不多搞几把钥匙啊?】 正义少年:【一个人只能搞到一把,我试过了。】 正逸齐士:【可惜我现在不在网吧不能换随意更换ip……】 正义少年那边思考了很久,似乎是下定决心一样:【师父,要不我帮你试试?】 齐逸大喜过望!等的就是这句话!他赶紧发:【好的呀!!】 正义少年:【但是,我早晨的五千块,给了三千出去给女朋友买首饰,现在只有两千块钱了。师父你那儿有多少钱?】 齐逸哪里还顾得上去看这话里的漏洞啊,什么女朋友什么三千的首饰,都无所谓,他赶紧看了看自己的支x宝,还有1000多个零头,顿时失落起来:【可是我只有1000块钱……】 正义少年:【那怎么办,恐怕隔几天这个bug就要修復了。】 最后正义少年说会帮他问朋友借,让他赶快先把这一千块钱打给他,说着给了他一串银行卡号。 齐逸有点奇怪为什么要用银行卡,可是那边徒弟还在给自己火急火燎借钱,他再也说不出怀疑的话来,一鼓作气给他打了过去,甚至连对面让他【删除聊天记录以防被官方查到,要封号。】的言论都信了,并且执行的非常迅速和彻底。 然而删除了聊天记录以后五分钟齐逸才反应过来,正义少年不是要给切ip他充值吗?怎么没问他要帐号密码? 十二点多,他赶紧去给正义少年发消息询问,可是他再也没等到一句回復。 再过了半个钟头,「正义少年」这个帐号就直接被註销了。 娄夏和方思莘两个不了解事态的人理解能力都不差,一会儿就理清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一千块,对于高中生来说是大半个月的生活费,齐逸家里也不是非常富裕,一时间心急如焚,偏偏男生自尊心强,又不想让其他人知道,便想趁着夜深人静独自一人去警局报警,他先是披上校服抹黑到了一楼来,发现正门被锁,于是他只好去一楼的洗手间去企图从那里的窗户出去,但是天有不测风云,翻窗翻到一半儿的时候,正巧碰上宿管大叔上厕所,一个蹲窗沿上,一个佝偻着腰突然开门进来,这一下子双方都吓得不轻! 宿管大叔的职业生涯不长,这是他第一次遇到大半夜从厕所想逃走的学生,他立刻就拽着他要去找家长电话册让父母把他给带回家教训。 但是齐逸家教严,不仅仅是这个事儿,再加上被骗了一千块钱的事情,齐逸越想越绝望,感觉这辈子都会被父母因为这件事唾弃,于是他嘴一瘪,眼泪就唰唰流了下来,几乎抱着宿管大叔的大腿,哭着把他爸妈说成了漂了白的阎王爷,并求着千万别让他们来接,否则他还没回家就被打死了云云…… 大叔觉得这话最多信一小半,但是看齐逸哭的着实真心,看起来楚楚可怜,于是最后只把警察和班主任杜若瑶临时叫到了学校来。 「两位懂了吗?」小李问。 「懂了。」娄夏答。 「等等,我不懂……」方思莘说。 娄夏拍她一掌:「你傻了吧?」这不比策划的需求好懂多了? 娄夏从小就劲儿死大,这一掌又没收着,差点把方思莘五脏六腑都给拍到桌子上摊着,可她偏偏还得忍住怒气:「你懂啊?那你说,我们为什么要被叫过来啊?」 娄夏看着方思莘憋得铁青的脸,顿觉大难临头,立刻挪到离她远一点的座位问:「李警官,那我们……为什么要被叫过来啊?」 钟队长咳嗽一声,终于放下了手里一直在把玩着的打火机:「因为这个案子要是没点证据根本立不了。」 齐逸接上话:「那个骗子的帐号本来就是个新建的小号,现在註销了,什么线索都没了……」说着挺大一男孩儿就又要掉金珠子。 娄夏皱眉:「怎么就不能立案了?」 小李笑着打哈哈:「这个属于网络诈骗,又没到三千元,如果再没点线索,我们怎么立案呢。」 是啊,娄夏想,聊天记录都给删干净了,几乎全部的剧情都是靠齐逸的口述得以呈现。 第32页 娄夏:「那你们有没有打游戏客服电话问问啊?」 小李:「打了,还好这个游戏公司比较大,客服24小时都有,可是那游戏公司的客服听起来也想尽快撇清关系,说用户隐私不好泄露的。」 「啊?这什么破公司啊,什么游戏啊?」说着娄夏开始掏手机,「我也是做游戏的,看看我认不认识那儿的熟人。」 齐逸:「……失控世界。」 娄夏义愤填膺的表情僵住了,手机拿出来又放了回去,搓了搓手,干巴巴地笑:「呵呵呵,不会吧,不会吧,我们公司客服真的这么说的?」 小李:「是啊,我们就劝着说,真的不好立案,要不就当吃一堑、长一智得了嘛,可是这位杜老师就突然说她认识这个公司的人,我们这不才巴巴儿地把你们给盼来了吗?」 娄夏正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方思莘说话了:「我其实觉得我们公司没有太大的责任。先不说这个人小号都销号几个小时了,以失控世界的信息流量找起记录来多麻烦,我们游戏在对话框界面上都有在提醒玩家不要轻信陌生人的话,特别是金钱相关的诱惑。」她思路清晰,把错都归到了y公司以外,「同时我们也没给玩家相互进行金钱往来的渠道,你被骗完全是因为你自己太没有防备了。拜託,换个ip充钱就能有bug?那这bug你应该从银行系统或者支x宝那里找!」 钟队长也开口说:「你看,这么多人陪你折腾这么久,你也长这么大了,应该为自己的所作所为负责了,就当是买一个教训吧。」 从公司的角度看,娄夏简直要为方思莘一番动之以情晓之以理,又有些俏皮的辩白鼓掌了。可是她看着那边的杜若瑶冷若冰霜的脸,却感觉自己应该做点什么。 再多香水也压不下去的酒精充斥了的脑子一片混沌,娄夏想了半天,也组织不起来多么好的方法,最后她想,归根结底不就是一千块钱的事情嘛? 于是她说:「那个,齐同学,要不我给你一千块钱得了……」 「够了。」几乎一声未吭的杜若瑶终于说话了,「人被骗子骗了,你们不想着把骗子绳之以法,却都要说苍蝇不叮无缝的蛋吗?」 最后这句话她看着娄夏说,重若泰山,却又轻的像是嘆息,她说:「你走吧。」 17 ? 情敌登场 ◎翻个面儿,手心就软绵绵地兜着个杜若瑶。◎ 「不!」几乎是压着杜若瑶的话,娄夏从嗓子里扯出一个不字。 惹得方思莘拽拽她:「你现在不走是想干嘛啊?」 是想干嘛呢? 娄夏也不知道。 那声拒绝像是条件反射,又像是应激反应,根本没经过大脑,但此刻她也只好顺着自己的话捏着嗓子抱怨:「凭什么呀,哪儿有这样的,大半夜的,人都休息了,你让来我就来,让走我就走,召之即来唿之即去的,你把我堂堂一主席设计师当什么了?」 杜若瑶咬着牙,声音从薄唇里出来的时候清脆而冰冷,像是冰棱坠到湖面上:「行,设计师小姐,是我打扰你休息了,对不起,现在你可以走了吗?」 每听她吐出一个字,娄夏的脸色就灰白一分,再开口时她的声音从理直气壮低成了吭吭唧唧:「我……我倒也不是这个意思……」 「若瑶,怎么了?」 没等娄夏说出后面的话,会议室突然闯进一个穿着整齐警服的女人,小麦色皮肤看起来十分健康,眉毛很浓,褐色的头髮净长估摸着应该能到脖颈,但因做了些微卷看起来只到了耳边。 「姜队长?」座位上的两名警察似是没料到会迎来这尊大佛,都站了起来,异口同声地喊她。 这一句队长,和钟队长的职称却是不同重量级的。 钟警官是a市p区治安队队长,李警官是他的下属,两个人都算是社区民警罢了。而姜晚清却是刑侦队队长,属于办案组的一份子,手里有着独立的权力。说起来,这治安队和刑侦队是平行的两个支队,但是明眼人都知道,虽然姜晚清三十几岁而已,比钟队长年轻十岁,但姜晚清这个队长的分量却比钟队长重了不少,毕竟她背负过好几条人命,身上没有大伤却也曾经随着案件面对着枪口出生入死过。 「晚清。」杜若瑶叫她的名字,姜晚清便走上前来和她攀谈起来。 她经过娄夏的时候,娄夏起身坐到另一把椅子上,起身的瞬间神使鬼差地比了比,觉得这名姜队长和自己差不多高。 杜若瑶和那两名警察都开始围绕着姜晚清,给她介绍着来龙去脉。姜警官经验丰富,显然来之前也知晓了一些眉目,此刻一边侧耳听着,一边问小李要了他的笔记本来看着事件细节。 杜若瑶再也没看娄夏一眼。 方思莘于是拍拍她说:「你再不走我就要抛弃你了。」 娄夏跟着站起身来,借着说一句「再见」,也凝视了一会小李的笔记本,上头的字迹有些幼稚,写数字8的时候还有些歪歪扭扭,怪不得他不给自己看,她想。 和方思莘一起坐在计程车里的时候,娄夏身上香水的味道已经酿到了后调的雪松和黑莓,夹杂着若有若无的麝香,在后座舒缓蔓延开来。 也许是她自作多情,娄夏想,但杜若瑶的话似乎全部是冲着她来的。 无论是齐逸、两名警察还是方思莘说话的时候,杜若瑶都没有说话,就好像是在等她表明态度一般。可是她却好像辜负了她的等待。娄夏摊开手,手背是公司,是失控世界,翻个面儿,手心就软绵绵地兜着个杜若瑶 第33页 ——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方思莘说完那番话以后倒是没什么感觉,此时此刻她还更关心另一个问题:「娄夏,那个杜老师怎么回事啊?」 娄夏手微微握起,好像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怎么回事啊?」 方思莘:「你和她怎么回事?什么时候认识个中学老师了?」 娄夏:「哦,她……就我高一的时候,她算是我英语老师。」 方思莘:「真的假的?我刚真以为你俩差不多年纪呢。」甚至以为杜老师没你大。当然后面半句方思莘识趣地没说出来。 「嘿嘿,是吗……」 方思莘瞪大眼睛瞧她,还嘿嘿?这都能笑出来? 方思莘:「那你们现在还有联繫?」她和高中老师毕业以后就没怎么联繫过。 娄夏似乎也觉得自己无端笑得有点傻:「咳咳,本来没啥联繫了,前几天我突然发现,她是我嫂子的表妹,你说巧不巧?」 方思莘无奈应和:「巧,巧,你们还真是孽缘深远,那她出这事大半夜给你打电话是借着你嫂子的情咯?」 娄夏张张嘴,并没有立即作答。 方思莘挑挑眉——终于要到自己期待已久的环节了吗? 如果她没猜错,杨小慧也好,她方思莘本身也好,甚至是整个美术组近一周苦恼的、关于娄夏情绪出大事的问题,病结可能就在这个杜老师身上了。 娄夏眼珠子从左转到右,从上翻到上,几个来回以后,定定地对上了方思莘的眼睛,然后出人意料地,娄夏又露出一个有点傻的笑容,然后咯咯咯地低头捂嘴偷笑起来。 方思莘:「喂,大姐,你酒还没醒呢?」傻笑什么啊!你倒是回答问题啊! 娄夏:「她打我电话诶,她一直留着我电话诶!」 方思莘心力交瘁几乎要吐血,心悬着等半天,就等来个这? 她娄夏打太极,方思莘可不想一直陪练,她擅长单刀直入,一记直球踢过去,一点儿角度弧度都不带:「你喜欢她吧?」 「嗯!」娄夏倒是出人意料地迅速应下了,要是没有后面的解释,方思莘可能都要大唿女同就在我身边—— 「我从高中就特别喜欢她,要是没有她我那英语成绩根本考不上一本的!她真好!……可是出国以后就再也没联繫了,诶,前段时间发现她是我嫂子的表妹,我真的特别高兴!但是她这些年也教了不少几个班吧,当时她都不认识我了……我后来想试探试探,是不是当年我出国没和她说,她生气了?但结果估计是我想太多了,后来她也对我一副很普通的样子,我觉得我们的社会主义姐妹情再也回不去了……」娄夏自言自语一样没逻辑,说的又絮絮叨叨,最后总结说,「但是我真的还是很想见她啊,想和她做姐妹啊,姐妹不行朋友也行啊,很好的师生也好啊……」 听得方思莘嘴角抽搐,做朋友?你骗谁呢?哪儿有这样的朋友啊? 不知不觉车就开进了一个偌大的小区,晚上,沿着路灯停了不少私家车,计程车不好开进去,她们就在一个岔路口下了车,互相说了点寒暄的话,方思莘朝西走,娄夏朝北走了——y公司好多人住这个小区,这样早晨深夜都方便拼车。 回家后,浴室里。 娄夏仔仔细细搓了两遍沐浴露,才把身上的雪松黑莓麝香味全部洗掉,归根结底她是不喜欢香水味的,刚才有多依赖他,现在就有多嫌弃。 仰面躺在床上,娄夏把方才从小李笔记本上看到的那串手写数字存进了手机。而后闭眼准备睡觉,良久没有困意,却感觉太阳穴突突的疼。娄夏皱眉,屈起手指拿关节处抵在太阳穴处轻轻揉着,她今晚喝了不少,可是除了头疼以外,她没有别的感觉。不是都说酒精催眠么?她忿忿想,都是骗人的! 其实她真的误会酒精这东西了,明明前几天,小小的一杯血腥玛丽都能轻易地给她带去安稳的一夜不醒。 次日早晨十点不到,娄夏顶着两个遮瑕都遮不下去的黑青眼圈站在y公司二楼信息部的门口,却被智能锁挡在了空无一人的办公区外面。y公司的信息部和开发部是分开的,专门负责维护信息而非开发游戏,每个人的工卡默认可以刷开一楼自己那一层的智能锁,娄夏又开了策划那边四楼的权限,但是近年来确实很少跑二楼,每次跑也有二楼门口的可爱客服小姑娘帮忙开门,就拖着没去开二楼的权限。 她在门口站了快十分钟,二楼的楼梯口才冒出一个身影来,信息部的欧阳烁看见她,惊得手里的包子都差点掉了——「娄老师?你怎么来这么早啊?」 娄夏看一眼欧阳烁,她的名字听起来洋气而华丽——洋气的复姓加上寓意着闪闪发亮的烁字——本人却是一个穿着格子衬衫梳马尾露出大光明额头的朴素小姑娘,有点矮,而且矮在腿短,刚毕业入职时入到开发组,被双项全能娄夏带过一段时间,那时欧阳烁带着学生思维所以一直唤她老师。 被她叫一句老师,娄夏起了点教育的念头来,用呵斥的语气半开玩笑:「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欧阳烁咬着包子从包里拿了卡刷进去,毕恭毕敬把娄夏给请了进去:「报告鸟儿,在下欧阳青虫,随时准备好被吃了!」 「别贫,」娄夏施施然跟在她身后,看着欧阳烁急急忙忙地放包、开电脑,拖了个椅子来坐在她身边翘起个二郎腿来,「有正事儿找你查呢。」 第34页 我知道是正事!欧阳烁心想,不过她又忍不住好奇:到底是多正的事儿啊,能让娄老师这么早守在门口当门神? 「娄老师,是什么事啊?」 「我有个……小侄子,」娄夏话到嘴边才觉得她和齐逸的关系实在难描述,于是干脆开始随口胡扯,「失控世界里教个徒弟被骗了点钱,结果那徒弟销号跑了,聊天记录也被我侄子手贱删了,这种情况咱们能查到多少有用信息?」 「娄老师……」欧阳烁显得有点为难,「不是我不想啊,可是这个情况确实麻烦……我先问问,您现在都有什么可以入手查的信息吗?」 「哦,我这儿有我侄子的游戏,」娄夏调出昨晚存的号码:「喏。」 欧阳烁凑上去一看,手机屏幕上清晰标註了「齐逸游戏」,下面一行跟着九位数字。 「那个,娄老师……」半晌的沉默后,欧阳烁终于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您侄子……姓齐啊?」 18 ? 烛光晚餐 ◎这名娄阿姨的心灵一定是被杜老师洗涤了。◎ 姓齐怎么了? 娄夏思量一会,恍然大悟:「侄子就得跟我同姓吗?」 欧阳烁:「……可能大部分吧?」除非是倒插门女婿。 娄夏:「那什么东西跟我可以不同姓?」 欧阳烁:「……东西」 娄夏:「哎呀,就是和侄子地位一样的……人!」 欧阳烁:「……您说的是外甥?」 娄夏:「嗯,那就是我外甥。」 欧阳烁总觉得被她瞒着点什么,但是她并没有情商低到非要刨根问底,只是默默心里记下了,然后把娄夏展示的玩家输入进伺服器,从后台查找到了一个名为【正逸齐士】的游戏帐号,她把页面扩展到左边的扩展曲面屏,然后把屏幕往娄夏那边推了推:「娄老师,是这个号?」 娄夏一看,游戏信息、手机号、实名认证的信息都跃然屏幕上,只是手机号和身份证号都被加密过了,中间那几位数字,除非得到和玩家cookie里传过来的一串数字一样的密钥,否则是解不开的。娄夏想一想,调出了玩家的最近几次登录记录,果不其然齐逸最近都是使用手机号登录…… 欧阳烁吃完最后一口包子,看到娄夏在用登陆方式查完整的手机号,觉得有点不对劲,既然是帮自己的外甥办事,怎么连个手机号都没有呢?娄老师这不会是在作什么……不好的事儿吧?那她可不能坐视不理!于是她旁敲侧击问:「娄老师,您这是在……?」 「哦,」娄夏撒谎不眨眼,「我就看看他几点登录的,对对时间。」 欧阳烁看她果真是只看了一眼,并没有记录手机号之类的举动就跳出了界面,便也放下心来,甚至在心里唾弃了自己的多疑——娄老师可是比自己都先给y公司卖命来了,怎么可能做这种不道德的事情! 欧阳烁包子也吃完了,豆浆也喝完了,凑过来:「娄老师,你要查什么,需要我帮帮忙嘛?」 娄夏不太想把事情全盘托出,只想能多找点蛛丝马迹,于是打马虎眼:「不用,这台不是你的电脑吧?我用会儿,你去忙你的吧。」 确实,信息部有一台专门查信息的公用电脑,配了足足三个扩展屏,就是娄夏用的这台。欧阳烁看娄夏是真的想自己处理,她那边儿也有些客服部递来的事情等着处理,于是寒暄了几句就去另一边忙碌起来。 「正义少年」的帐号已经被摧毁,通过查游戏暱称或者是「正逸齐士」的好友位已经查不到了,娄夏只能从聊天记录入手去查。但是偏偏用户保存在伺服器上的聊天记录又是属于用户隐私,只有输入帐号密码和实名认证的身份证后才能查到。 娄夏只能暂时中场休息:「欧阳,方思莘叫我上去有点事,过会儿我再来查啊。」 娄夏迈开长腿一步两个台阶到三楼,掏出手机给齐逸发消息,本是想髮长篇大论说来龙去脉,然后问他要帐号密码和身份证号,发到一半,她停下手来:这齐逸刚被人以聊天的方式给骗了,别再有什么防备心惹出别的事端来。又看看时间,娄夏决定先去休息室睡一小时,等待高中午休再给齐逸打电话约个时间,面对面沟通。 晚饭时间,昏暗的高二组英语办公室里。 漂亮的女老师正趴在一个靠枕上浅眠,她的脸微微埋进雪白的绒毛,只露了一小半侧脸出来,黑色的头髮像裁剪精细的绸缎洒在枕头上。 黑夜把杜若瑶的梦境整个包裹起来,在那片虚渺的黑暗里,杜若瑶觉得自己特别轻,脚软绵绵的像是踩不下去,飘忽着,十分没有安全感。 前面有一个头髮及肩的女学生,眨眨眼就变成了长发飘飘的女人,她转身朝这边笑,杜若瑶心里一半儿的欢喜一半儿的失落。 女人也朝着另外一个身高相当的女人笑,她们喝了同一盒甜牛奶,身上有相同的香水味和一样的小彩虹,不知道是贴纸还是纹身。那一半儿的失落全部升腾起来,把小小的欢喜都挤出去了转而气焰嚣张,得寸进尺地胀满了整个胸口,杜若瑶已经落到了实处的脚跟又觉得轻飘飘了起来。 好讨厌的感觉。 天空中传来熟悉的声音,迴响了好几声才终于咬字清晰起来:「杜老师?」 杜若瑶只觉得越升越高,她抬头,天空很亮,她被刺得只得闭上眼,感觉眼前一片深红色,有一个个的光斑从眼皮上滑过去,她费力地揭开眼皮,看到了黄珊珊的裙边和顾老师放大的脸 第35页 ——「杜老师,醒醒,晚自习了都。」 她看看悬挂在墙上的钟,离六点半差十分钟,哦,是她的同事们在提醒她了,今天轮到英语晚自习,她们是安排了要花二十分钟讲一篇阅读题目的。 顾老师一脸八卦:「杜老师,你睡这么死,罕见吶~」 杜若瑶:「昨晚那事儿你们不都知道了吗,搞到我大半夜才回家。」 顾老师:「知道的知道的,杜老师大显神通,最后不仅找朋友把案子立了,还给小朋友垫了生活费,简直是威风凛凛活菩萨,点赞!」 黄珊珊:「昨天缺不少觉啊?」 杜若瑶:「嗯,躺了两小时就又起来上早自修了。」 黄珊珊:「嗯……你问问娄夏没?」 杜若瑶不置可否:「为什么问她?」 黄珊珊:「你不知道吗?就是你们班上那个,是齐逸吧,玩的游戏不是那个失控世界吗?我记得娄夏就是做这个游戏的,现在不是缺线索吗?我只是觉得,如果没有线索,可以叫她来问问。」 杜若瑶:「哦,这么巧啊。」黄珊珊都知道,合着就她杜若瑶不知道这几年娄夏去干嘛了? 不说这个还行,一说杜若瑶心里就窜火:娄夏是吧?她不仅问了,而且还大半夜把人都给找来了,可是有个屁用! 杜若瑶走进班级,第一反应就是去找齐逸的身影,却意外地看到齐逸得座位上空空如也。 她问:「齐逸呢?」 就立刻有一名男生站起身来:「齐逸说去找您请假的时候,您在休息,就让我先保管了假条。」 杜若瑶接过副班长递过来的假条,上面印着齐逸颇为乖巧好看的字迹,让人很难相信这是出自一名男生之手,他们学校的假条有上下联之分,上面一联班主任保管,下面一联拿去给门卫,杜若瑶手里得上联写着要出校门办理手续,也写了一个联繫方式,最后的签字被撕去了一半儿,隐隐约约能看出来是让黄珊珊代替她签的。 杜若瑶本就对齐逸不在座位上这一个事实耿耿于怀,怎么也放心不下,一看那个联繫方式的尾号,妈的,这不是娄夏那个孙子的号码吗?她昨晚刚刚要替公司撇清关系,今天这大晚上又领人出去是想干嘛? 杜若瑶看着那一半黄珊珊的签名,抛下一句:「大家先自习一会儿我再来讲题」就转身去了楼上的班级找黄珊珊,转身的时候带起一缕发尾,惹得身后几个女生窃窃私语 ——「杜老师散下来头髮好仙啊。」 这会儿,惹人担忧的齐逸本人,正坐在jm大厦,操着刀叉切一片薄如蝉翼的伊比利亚火腿片。 他到现在还晕乎乎的,一小时前,别人都在食堂抢饭,就他被中午约她的漂亮女设计师开着一辆看起来价值不菲的车载到了a市标志性建筑jm大厦来,享受着耳膜的压迫感坐着每秒上升九米的电梯来到高耸入云的第八十七层来吃西班牙菜。 对面的女人不怎么吃,就点了杯红酒小口啜着。 他劝她了:「姐姐,你也吃点…?」 结果对面的女人居然不高兴起来:「我不是你姐姐,你这个年纪得叫我阿姨。」 齐逸差点惊掉了下巴,好吧,第一次遇见更喜欢阿姨这个称唿的女人,他愿称其为凡尔赛第一名。 于是他跟着叫:「阿姨,你怎么不吃啊?」 娄阿姨满意地点点头,回答他:「这儿是按照人头上例餐,高中男生吃这儿的一人份一般吃不饱,我的那份也给你吧。」 「哦哦,好,谢谢姐……阿姨。」 娄夏可以说这儿不好,分量少得连个高中男生都餵不饱,但是他齐逸但凡有点情商都不会表现出半点不满意来,此时此刻他只闷头吃着,一边吃一边不时抬头看娄夏,等她说点什么。 可是对面女人的那张好看的嘴张开却都只是为了喝酒。 等齐逸把面前的两盘少的可怜的龙虾烩饭都轻松干掉以后再次抬头,娄夏终于放下了啜半天才下去了一小半儿的红酒杯,再次开了金口 ——「好吃吗?」 齐逸:「……好吃。」 娄夏:「你不必这么紧张,哦对,你还记得我的名字吗?」 齐逸想了想,她昨晚好像确实自我介绍过一番,而且名字……很好记:「您是不是……娄夏阿姨?」 「记性不错嘛,对,我是y公司的游戏设计师,也是你们杜老师的好朋友!」 齐逸回忆了下昨晚这位娄阿姨和自家杜老师的沟通场景——哦?原来是好朋友吗?想着,齐逸咽一口唾沫,发育成熟的男性喉结上下翻滚一下:「娄阿姨昨晚说的要给我钱那个事儿,暂时先不必了,杜老师找姜阿姨给我立了案,而且也给我把钱垫上了……」 姜阿姨? 昨晚那个女警察?那么神通广大呢! 娄夏感觉心里不舒服,这个感觉让她一愣——别人神通广大,她为什么堵得慌? 娄夏:「我不是跟你说钱的事儿。立案是立案了,你们要是没线索,最后还不是拖成悬案?」 齐逸:「那——」 娄夏说得干脆:「我可以帮你。」 齐逸:「可你昨天还说…」 娄夏挥挥手:「我改变主意了。」 哦,齐逸想,这名娄阿姨的心灵一定是被杜老师洗涤了。 齐逸赶紧道谢:「嗯……嗯,那真是谢谢娄阿姨了!」 第36页 这时候服务生来把碗碟都收掉了,上了最后两块饭后甜点。 娄夏稍微前倾一些,舀了一口南瓜布丁,送进嘴里,勾起一个魅人的笑来看着齐逸,不知道是有意还是无意的,她涂了成熟色调口红的嘴唇微微嘟起一些:「只要…」 齐逸在现实生活里哪儿受过这等视觉冲击,顿时感觉放进嘴里的布朗尼甜腻到炸裂,整个脸都开始发热,感觉不管对面的娄阿姨给了什么条件,他都可以义无反顾去完成。 偏偏这位娄阿姨给的条件还非常简单,短短几个字: 「只要你配合我。」 【??作者有话说】 今天遇到点事,遇到了很讨厌的同学……耽误了很多时间,请假一天,后天见。 19 ? 餐后消食 ◎黄珊珊可是她求而不得的初恋啊。◎ jm大厦第八十七层,按人头收费,只有默认例餐,味道中规中矩。 酒倒是应有尽有,品类繁多,但是也只能按杯点。 一切消费品都从简,因为来这儿的人,目的从不是吃饭或买醉,大部分钱只是为了买一个聊天的位置。 娄夏是由于最近两年和客户谈项目常来,所以惯性一遇到要紧的事儿就开这儿来,但是这次她觉得好像做错了——请高中生麦当劳应该都比吃这个要明智点,可是木已成舟,她只能将计就计走着看了。 娄夏一进jm大厦就开始观察,看齐逸非常拘谨的样子,她更觉得在这儿问问题不太合适,于是便临时改变了策略,只是点了杯酒单纯吃饭,饭后加了微信,出了jm后她假装后知后觉道:「啊呀,我不小心忘记开车来的了,喝了点酒。」 然后建议:「其实这儿离你们学校也不远,要不咱们走回去吧?」 不远?齐逸心想,走过去起码一节课的时间朝上,这都说不远,骗谁呢? 但是他看到娄夏笑眯眯期待的眼神,神使鬼差地就想,路途长一点,好像也挺好的。 一切顺理成章,齐逸就跟着某漂亮阿姨一起走在了夜晚亮着路灯的人行道上,娄夏穿的鞋子有点跟,比他高出一些来,本来是一前一后差了一步,齐逸稍微走快了两步,就变成了并排走。 娄夏偏头看他:「骗你的啦,等会累了我们就叫个出租。」 齐逸:「没事,没事的。那娄阿姨的车怎么办呀?」 娄夏:「那我的车就更没事了,我公司就在附近。嗯……你现在回去晚不晚啊?」 齐逸:「我给了假条的,说要出来吃饭,把整节晚自习都请掉了。」 娄夏瞪大眼睛:「你们现在请假都这么好批啊?」亏她还真诚建议他装肚子疼,说这准管用。 齐逸:「嗯,黄老师就是很松的。」 娄夏的表情有片刻的僵硬:「……黄?黄珊珊老师?」 齐逸一愣,语气十分诧异:「你认识啊?」 岂止认识?娄夏兀自垂眸,笑着摇摇头,她想,黄珊珊可是她求而不得的初恋啊。 但是这话她必不可能说出口,于是避重就轻道:「巧了么这不是,黄老师是我十年前的班主任。」 齐逸的表情从惊讶变成了惊喜,攀上了一层校友的关系,顿时感觉面前的阿姨亲近了不少:「那我可不能叫你阿姨了!我得叫你学姐呀!学姐,那你多久没回学校了啊?」 「……好久了吧。」 「那你等会跟我一起进去看看学校呗!还能看到黄老师……」 娄夏眯着眼看路灯,去寻找一点眼睛的酸涩,她感慨道:「是啊,也好久没见过黄老师了。」 这句话出口的一瞬间,娄夏以为自己会心痛,会难过,但是很意外地,她感觉内心一片坦然,她不由得讶异于自己的薄情,明明上一次忆起旧事还感觉心里一片怅然,怎么短短几日就完完全全放下了呢。她突然有些绝望地意识到,好像自己并不是想念黄珊珊,而仅仅是想念那个喜欢黄珊珊的、勇往无前的自己。这样说来,那她岂不是把黄珊珊当成……一个用来追忆往昔的工具人了? 身侧齐逸还在絮絮叨叨说着学校现在的变化:「我在读这两年啊,咱们学校都已经竣工两个大工程了,一个是翻新了天文台,一次是翻新了图书馆,现在还在建游泳馆呢……」 啊,天文台。 是了,十年前的时候,所谓的天文台还只是一个普普通通摆着个破旧天文望远镜的圆形楼顶罢了。 这个圆形屋顶还曾经被娄夏当成过自己的秘密基地,至于她是怎么发现一条路可以绕过被牢牢锁住的正门来到这儿的,还得感谢高一下半学期期末考试以后,那场节外生枝般冒出来的服装秀。 那是一个艷阳天,所有高一学生都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在考完期末最后一门后被叫到操场来接受热浪的审判,届时整个操场只有站在升旗台上的团委书记自己特别精神,大热天穿着长袖长裤依旧幅度极大地挥舞着手臂激情澎湃地发表着他的演说:「同学们!大家好啊!」 好个头啊! 娄夏站在队伍的最前端,整个人暴露在即使已经落下一半儿还是十分灼人的阳光下。 「随着科技的发展,我们的生活逐渐富裕了起来!但是我们的环境却遭到了破坏……」 「哎——」下面突然有一簇学生发出一声高叫,哦,原来是已经有同学开始晕倒了,期末考试一天考了两门,现下正是用脑过度又累又饿的时候,再加上这么热的天儿,有人中暑昏过去也挺合理。 第37页 但是这丝毫不影响团委书记的热情似火,他只是微微加快了语速: 「一日復一日,转眼又到了一年之中最赋予希望的节日。」 娄夏掰手指算算,现在是六月底,能有什么节日啊? 「——世界环保日!」 「……」一片唏嘘。 原来是学校为了响应国家「重视世界环保日」的号召,要组织一场服装秀比赛,每个班级都需要出一个节目,节目上要展示自己制作的衣服,评分项在于环保意义和美观程度。 美观程度? 杜若瑶跟着黄珊珊站在队尾,她想,恐怕美观程度有大半是由模特的美观程度决定的。 这个活动虽然是在放假期间开设,却鼓励所有同学参与,期间参与的同学继续住在学校里,只是不再有严格的门禁,只要在晚上11点前回到宿舍即可。 哪儿有学校活动占用假期的?要是这帮高一学生再长大那么几岁,肯定要劝退一大半去过自己的生活。然而他们只是十几岁的孩子啊,一听可以多在学校里无忧无虑和同学们多玩几天,居然都高高兴兴地开始讨论做什么样的衣服、表演什么样的节目了。 黄珊珊凑到杜若瑶身边来,小声说:「书记真会找人,高一的学生对于高中生活还没厌倦呢……」 杜若瑶似懂非懂点点头。 黄珊珊又说:「等会你帮我统计一下有谁不想参加,多劝劝让他们参加啊。」 杜若瑶问为什么,黄珊珊就答:「学生到得多,班主任有组织奖励——按人头算钱呢。」 杜若瑶一时不知道对于这么坦率的回答该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黄珊珊沖她笑出了尖尖的小虎牙:「拿了奖金请你吃大餐啊。」 然后,迎着无比汹涌的高温,高一同学迎来了本校自建校以来第一场服装秀表演。 晚上,吃完晚饭洗完澡,夏日的天才迟迟地黑透了。今天是没有晚自习的,每个高一班级的白炽灯却依旧大亮着,大家都在关于服装秀一事集思广益,这回哪怕是经验丰富的黄老师也一时想不出个法子来,她带了两届活动纷繁的高一高二,没上过高三,理论上应该知道过去的几年里所有班级在各类晚会汇演和文艺比赛中都表演了些什么,心里早有一个节目库,但是她搜罗了任何一个,居然都不能完美地契合服装秀的主题,于是一时间搜集意见的黑板上精彩纷呈。 娄夏先从制作的衣服的材料入手,下面有人喊什么她就写什么,从纸箱、易拉罐、塑料瓶、塑胶袋一直写到了不怎么环保的各类布料、卡纸、锡箔纸、海绵垫等等。 男生们仿佛都对往自己身上穿垃圾非常感兴趣。 劳动委员一腔热血:「诶,用纸箱和易拉罐干脆可以做变形金刚!」 学习委员傲娇地推推眼镜:「……以你那水平,做个金刚还差不多。」 劳动委员:「……那我可以用旧扫帚毛粘纸盒子上吗?更逼真。」 这倒是打开了体育委员的思路:「你做金刚,那我就当狼人,收集那些保卫阿姨弄破的黑色塑胶袋儿,再做个纸面具,酷不酷?」 学习委员也开始苦思冥想自己的定位,他们寝室的寝室长看看他那细长的身板和思考时不由自主翘起来的兰花指道:「你当美人鱼吧,我去垃圾站捡光碟,给你当鳞片。」 美人鱼一出,战场从陆地转到了海里,已经有人开始思考章鱼哥、派大星和海绵宝宝和什么垃圾比较配套了。 到了偌大的海洋,连潘大仙都给自己想好了理想服装:「那我就用纸箱做一个龟壳套进去模仿龟仙人,谁都不要和我抢!」 莫王者:「谁和你抢个龟,我不太会游泳,还是想在地上走,我想当暴风虎。谁家有不用的虎皮垃圾吗?没有的话我就用那种陈旧的香蕉皮晒干,这个天气晒干应该不难……」 王海爷蹭过来:「那我当你的小白兔吧?白色垃圾也很多哦。」 莫王者:「滚,你那身材,小白兔?大白熊还差不多!」 潘大仙:「我把我私藏已久的墨镜儿给你带,你当熊猫算了。」 男同学们讨论得热火朝天,都在想着怎么用垃圾来装扮自己。 而女孩子们第一不想表演动物世界,第二感觉往身上套垃圾,特别是不知道从哪里搜刮来的用过的垃圾……着实有点难以接受,于是另闢蹊径想着,能不能用干净一点的材料,能不能做显身材一点的小裙子穿。无论是用泡沫纸做泡泡袖啊,还是用瓦楞纸做裙摆,抑或是用海绵垫裁剪出小翅膀来背在身后,小女孩们都幻想翩翩。 两边都在讨论自己的想法,偶尔碰撞的时候却谁都不想让步,男同学们嫌女同学们不够有环保精神,女同学们嫌男同学们反向进化…… 娄夏小秘密看着他们争论,互相斗嘴间也又被逼出了不少奇思妙想来,直到双方都绞尽脑汁了,她才点燃嘴边的小炮仗叫了声停。 「我已经想好这次的主题了!就叫——」 她大笔一挥,在自己记了不少笔记缺唯独空出中间的黑板上写下五个大字: 《美女与野兽》。 【??作者有话说】 又跟几个好朋友去喝酒了 论文里也採取我的意见了 所以我又开心了起来 然后就写完了欸 第38页 我厉害吗 20 ? 只告诉你 ◎杜若瑶没有开灯,只是招唿娄夏进来,反锁门。◎ 美女与野兽里,野兽其实并非贬义词,被安插了野兽的名头,大多数男生是不在意的,更何况当时刚出来了「野兽派」的品牌,野兽一词更是被推上了时尚的风口浪尖。 这样安排,男生负责博人眼球,女生负责美翻全场,两边都觉得非常合理。 主题定好了,男生那边纷纷开始日日夜夜守着垃圾桶和别的班级斗智斗勇抢垃圾,抢不到抢不够的甚至去找校外的垃圾桶,王海爷为了他的小白兔套装居然还去找卖破烂的阿姨斥二十元巨资把她手里所有的白色垃圾都给买了下来,泡沫壳,塑料餐具整整齐齐地摆了一个讲台。 男孩子们的手工都不怎么样,但是胜在理科班男生多,几个男生围着一个野兽来设计和完成,进度推进意外地顺利,根本没让老师或者班委操什么心。 而女生这边则开始的慢条斯理,因为女生少的缘故,从画设计图、买布料和针线开始,一个个稍微有点自信的都真把自己当成了公主候选人来给自己设计起来,娄夏寝室六个人,除了寝室长铁了心不想上,想当个缝衣服的后勤,唯一摇摆不定的就是娄夏本人了。 娄夏自己是不想上台的,虽然这时候的她要身材没身材,脸也肉嘟嘟像个肉包子,但不上台的缘故却并非她没自信,相反,她对自己的外貌和身材还没什么美与丑的想法,所以信心相当足,而且是一种盲目的足。 可惜她需要考虑《美女与野兽》的编排,需要写好台本,需要学习剪辑音乐……她知道,这样一个节目并非仅仅需要多个个体的单独展现,更重要的是多个个体的配合与剧情的衔接,所以她根本没时间去考虑自己要穿什么衣服,要扮演什么样的漂亮公主。 两天如火如荼地过去了,男生们的垃圾都搜罗得差不多了,女生们网上订的,亦或出门去买的布料也都到齐了,娄夏的台本也起草完毕了,而且还无师自通了简单的音乐剪辑,想着自己剪一个背景音乐。 「现在唯一的遗憾就是这儿了……」下午五点,早早吃完了饭,教室里,杜若瑶和黄珊珊也在一旁帮着看进度,娄夏和几名围坐一团缝衣服的同学们有一搭没一搭讨论着,「这里我想好了一段特别好听的钢琴曲作过渡,可是找遍了网上,这个作者的作品似乎是之前被盗去做商用了不少,现在都全面下架了,只有一些demo在主页上,不能下载下来,而且我想要的地方还只在demo里放出了一半,唉,但凡早一个月,我都能找到无损音质的剪到bgm里面去。」 杨青刚刚剪掉一个线头,一边抖自己的粉色纱裙一边提建议:「钢琴曲?咱们班有人会弹吗?」 娄夏拿原子笔戳了一下自己脑袋,发出了清脆的一声「咔哒」:「啊呀,我怎没想到!」 班长:「你别开心太早啊,就这么几天了,我听那钢琴曲不简单呢?而且要找个听过后半段的人,才能弹出来啊。」 娄夏目光灼灼看着班长:「咱们学校哪儿有钢琴可以练吗?」 班长:「瞧你这未雨绸缪的样,像是已经找着人了似的。」 娄夏:「是啊,我心里已经有人选了。」 班长嘴巴张成一个「o」:「谁啊?」 娄夏:「我自己啊。」 「咔」,那边剪光碟的学习委员后援团的剪刀剪歪了,发出刺耳的声响。 黄珊珊和杜若瑶也看了过来。 短暂的沉默后,所有人几乎异口同声:「真的假的?」——太难把娄夏和钢琴放在一起想像了! 娄夏不满地嘟嘴:「喂,你们什么意思啊!」 娄夏不仅会弹,还会扒谱——即使不太精通。但是她转念一想,即使她中间个把个音扒错了,也只会朝着更贴合节目bgm的方向去错,这倒不会成为什么大问题。 打定了主意,看看时间并不晚,说干就干! 于是她披了挂在椅背上的外套,抓了手机就朝外走:「你们就等着看吧!」 「啊?」班长问了一嗓子,「你去哪儿啊?」 走廊里传来娄夏的盪气迴肠的声音:「找琴去~~~」 众人还没反应过来,一个黑影嗖地就从窗子上闪了过去,杜若瑶愣一下,也往门口走去,走到一半突然回头看了眼黄珊珊。 黄珊珊手背朝外沖她摆手:「快去帮帮她,娄夏恐怕连咱们学校的琴房在哪儿都不知道。」 杜若瑶出去了,劳动委员问黄珊珊:「杜老师怎么知道的?」她又不是音乐老师。 黄珊珊带着一点神秘说:「你们还不知道吧,杜老师可是钢琴大师!」 紧接着沐浴在同学们好奇的目光中,黄珊珊说,杜老师很低调,她也是偶然发现了的,这归功于有一次她去找音乐老师商量事情,音乐老师恰好去倒水了不在工位上,她恰巧听见琴房传来悦耳的琴声,黄珊珊以为音乐老师在那边,过去了却看见琴凳上的人竟是杜若瑶。 当然黄珊珊在对学生们说的时候,省去了学校有意隐瞒的琴房,只说是杜老师在音乐教室弹琴了,原来自从在国庆汇演阶段认识了音乐老师尹老师,得知了学校有两个隐蔽的琴房,而且里面的钢琴还都价值不菲后,杜若瑶只要有空,每天中午都会去琴房练琴。 第39页 当时她还不好意思地对黄珊珊说:「我家里只有一台两千块不到的二手电钢,所以在外面遇到了好钢琴总想多找机会弹弹。」 从她表情里看不到任何破绽,导致情商极高的黄珊珊居然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该赞扬她吗?会不会显得夸张了?会不会显露出同情来……但转念一想其实家里没有一台几十万甚至上百万的钢琴并非值得同情的事情啊。 踌躇不定的时候,杜若瑶已经邀请黄珊珊坐了下来,她于是就静静听她演奏了一首不知道是什么名字,但是听起来很好听,看她演奏也觉得难度颇高的曲子。 曲子不短,却因为要素设计得比较多显得每一段都很充实,让黄珊珊的耳朵从头支棱到了尾,弹完后杜若瑶自己也似乎累得不轻,揉着一小段手指沖她笑:「自己练的时候总是一小段一小段分开练,好久没一下子演奏完了。」 黄珊珊站起来轻轻鼓掌:「哇,杜老师你这水平,是不是要赶超尹老师了?」 早已经站在门外的尹老师:「……我在呢。」 不过尹臻其实也不在意,毕竟自己疏于练习,而面前这个杜老师弹得也确实不错,她此时更关心另一个问题:「这个曲子叫什么呀?」这曲子编曲精妙,比起传统的钢琴曲多了些许妙趣横生,好听得不在同一个维度,纵使是听了多年钢琴曲的她,自脑海里也搜罗不出类似的协奏曲。 她问出了口,可杜若瑶却抿着嘴怎么都不肯说。 尹老师大唿小气,过来摇她的肩膀,她才艰难地吐出一个单词来:「connect.」 再问详细的作曲人编曲人便是彻底沉默,什么都不说了。 尹臻好奇心被提得很高,却又得不到满足,崩溃地说:「啊呀,同名的曲子可多了去了,杜老师就不能指一条明路么!」 杜若瑶内心也很崩溃,这可是某部动漫的主题曲,在两位比我大了五岁朝上的前辈面前,要她怎么说出《魔法少女小圆》这个关键词来啊! …… 娄夏找钢琴,第一站来到音乐教室,音乐教室里的确有一台三角钢琴,但是此时此刻,门是紧锁着的。她踮着脚望眼欲穿地看着玻璃窗那头的钢琴,突然感觉身后站了个人,刚打算大唿小叫起来,却眼尖地看见了黑夜里玻璃窗上反射出来的杜老师。 艺术楼总共有五层,五层的楼梯旁边肉眼可见一个生锈了的铁梯,理应从第五层可以爬梯1子上一个露台,可是第一,每届学生都会被告诫,这个梯1子年久失修,非常危险;第二,也确实有上去过的学生表示,露台上什么都没有,而且非常脏,所以基本没人会打这个露台的主意。 杜若瑶带着她上了四楼,但并没有从大道走,反而是绕到了老师办公室的门前,转转门把手,打不开,杜老师让娄夏闭上眼睛,娄夏听话地闭上眼睛,甚至捂住了眼皮,然后背过身去。 密码锁「嘀」了六声,愉悦地发出一阵代表解锁成功的音乐,办公室的门「咔哒」打开了。 杜若瑶没有开灯,只是招唿娄夏进来,反锁门,然后借着月光往深处走。 她穿着一双匡威的帆布板鞋,走起路来悄无声息,惹得娄夏也放轻了步子,颇有做贼心虚的样子,到了最深处,杜若瑶用力扭开一扇厚重的防火门——原来老师办公室深处的那扇防火门后面还有一架正儿八经通往顶楼的楼梯。 进来后杜若瑶又关上防火门,一边和娄夏一起往上走,一边开了金口给她解释:「艺术楼刚建成的时候,学校请来的几名音乐老师里,有两位是a市赫赫有名的钢琴家,当然他们只挂职了一段时间就走了,但是那一段时间里也感受到了本校的校风之雅,对于各方面文化的重视,由于少见把艺术也放在重视领域的中学,而且又和校长是朋友,两位老师便答应了每周年回来在新年晚会上演奏,为了迎合两名老师各自的习惯,学校就购置了两台不同品牌的钢琴,并且每次都会提前请老师和调律师来配合调琴。」 娄夏听得似懂非懂,只连连嗯声。 杜若瑶:「最开始的时候,五楼那边也可以过来。但是五周年那一次,学校提前一周调好的琴被几名勤奋练琴的学生趁午休时间和晚饭时间的练习给弄得键位松弛了一些,导致一名老师在弹奏的时候不适应,错了一个音。」 娄夏:「错了一个音?就能被发现吗?」 杜若瑶:「只是双键颤音少了一个音而已,当然没人发现,除了那名老师自己。」 娄夏:「哦……那他有没有生气啊?」 杜若瑶:「何止生气,越是造诣高的老师,越是对自己严格,自那年后,我们学校的邀约他再也没有应下过,另一名老师年年都是和他一起弹奏,见他不来了,也很少来了。」 娄夏问:「啊,这么倔,那那几名导致琴键松弛的始作俑者岂不是背锅了?」 杜若瑶摇摇头:「他们只是勤奋练琴而已,没有理由被批评。」 娄夏这才反应过来:「哦……所以学校干脆把钢琴藏起来了?」 「嗯。」两人这时已经到了顶楼,杜若瑶让她看顶楼横着的两个大水箱和接连着的两个发电室,「以前这些东西并没有彻底隔断这个露台。」 这几个水箱和发电室确实排列的有些离谱,娄夏想,她收回视线,看向杜若瑶,正要感慨些什么,却正撞上杜若瑶也看向她。 第40页 女老师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带了点俏皮对她说:「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哦。」 夏日的楼顶凉风习习,带来了惬意的感觉,月朗星稀的夜晚,好像那些藏起来的星星都去往了女老师眼睛里闪烁着,在清澈的眸里激起一片粲然,而后缓缓漾开一片波光粼粼。 浮光跃金,那缓缓涌动的余波,像是盪进了对面娄夏的心里。 【??作者有话说】 两个时间线这么写会显得乱吗? 但是又实在想两边一起阐述。 真诚求建议…… 21 ? 你是猪吗 ◎杜若瑶一脸狐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我绝对绝对不说出去!!」 看着女孩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握着拳头大声说话,吐字清晰得仿佛宣誓一般,杜若瑶反倒有些讶异:「倒也不需要你这样……」 娄夏也觉得自己反应过激,一时间憋红了脸,惹得杜若瑶笑起来。 娄夏:「咳咳,不过现在那两个老师都不来了,为什么还不让学生知道啊?」 杜若瑶:「其实在我看来,这么贵的钢琴无论怎么保护都合情合理。更何况,学校马上五十周年校庆了,那两名老师也都年迈了,可能还是想试试去邀请吧。这几个水箱和发电室再挪动一次的成本先不说,万一五十周年真请到了两名老师,再出了什么岔子……」 琴房的秘密算是沟通完毕,两人总算想起些正事来,进了琴房坐下来。 娄夏弹钢琴的技术着实不咋的,基本功也不扎实,全靠跟老师学的那一年半载练出来的正确手型和比较突出的乐感来回想着原曲按键,再费劲地在她的翻盖手机里头的一个可以导出乐谱的app上记下来。外行人可能看不出什么端倪来,杜若瑶则能看得出她手指缺乏力量,弹得少,所以弹奏的时候没有回弹感,手腕也会不自觉地抬得太高。 娄夏乐感好,杜若瑶更胜一筹,一会儿就把一小段十几秒的插曲左右手都给写得差不多了,大概的音都谱进去了,娄夏扔下手机伸了个懒腰准备宣告准备工作完毕,杜若瑶那边却接过手机去又看了一遍,开始提建议。 杜若瑶:「这儿,最后一遍可以跨八度弹四个音,显得更饱满。」 娄夏:「唔……可是这样要大跳,我怕我弹不好啊。」 杜若瑶:「那这里开头如果加个泛音呢?」 娄夏:「钢琴怎么弹泛音啊?」 杜若瑶:「那左手琶音改成十六分的,你能弹吗?」 娄夏:「……杜老师,你怎么好像很会啊!」 杜若瑶想,每个班级的节目最好是全部由学生们自己完成,于是她睁着眼说瞎话:「哦,我不会,我就是会一点小提琴,不过我觉得乐理知识应该是共通的。」 娄夏这下子找回了自信,她一只手放在琴键上,另一只手扶在自己的胸口,斩钉截铁地说:「杜老师,这你就不懂了,就你刚才说的小提琴里那些,钢琴里面通通没有哒!」 ……没有你个大头鬼! 杜若瑶用尽之力才克制住自己把钢琴盖直接砸到娄夏手上的欲/望,微微笑着说:「哦,是吗,那是我想错了。」 娄夏趾高气昂开始照着曲子弹奏,杜若瑶在一旁看着她两只手都放在了琴键上,感觉方才压下去的欲/望又升腾起来。她只能闭上眼在心中默念:你是一名人民教师,你是一名人民教师…… 娄夏:「杜老师你是不是困了,正好我今天练得差不多了,我们走吧,明天继续。」 杜若瑶想,就十几秒,今天练得差不多了直接录了呗,于是问她:「你练到哪了?」 娄夏:「第一小节练完了。」 一小节就四拍,第一小节还有两拍是空拍。 杜若瑶:「……你给我把手放琴键上去。」我一定要砸一次方能消气。 杜若瑶说的太快声音太小,表达的意思又有点莫名其妙,娄夏没听清:「什么?」 杜若瑶深唿吸:「没事。」 「哦,没事就走呗?」娄夏大剌剌把琴合上,一边站起来一边说,「啊呀,看这个手机屏幕太累了,我明天去导出,列印出来再来练。」 娄夏收拾完东西,开始掰着手指头和她算,说台本已经定好了,明天可以列印出来发给各个寝室。估计衣服全部做好要等大后天,到时候可以开始安排合着音乐上台彩排,所以大后天之前把音乐录出来就好了。 杜若瑶想,行,也算有个规划:「不过我明天有点事,不来学校。安全起见,这儿的密码不能告诉你,你可能要早点去找尹老师借音乐教室的钢琴弹,」顿一下,她又不放心地跟一句,「千万别说漏嘴说你知道这儿有琴房啊。」 娄夏:「哦好,明天你有什么事啊?」 杜若瑶:「去考个试。」 杜若瑶成绩好,在管理不严的师范学校就读,学分很快就到达了毕业的标准。她四六级英语、教师资格证也都考完了,辅导员又知道她单亲家庭,家里有个更小的弟弟,家里早就不想给她太多生活费了,所以她被允许破格出来实习。但是遇到考口译证之类的,还是需要回学校考。 她这次是被一名关系比较好的学姐推荐了一个顶权威的口译考试,想去试着考考catti三级,口译和笔译分别安排在明天上午和后天下午,打算今晚去学校宿舍住两晚,两天考完,后天再回来。 第41页 杜若瑶关了灯,两人都走到露台上来。娄夏刚想再问点什么,抬头看见刚才还显得有些寂寞的天空,意料之外地看到了几颗格外亮的星星,她嚷嚷着让杜若瑶去看:「诶,杜老师!你看!那个星星还是红色的!」 杜若瑶定睛一看:「……那是飞机。」 娄夏像个失落的大狗:「你说得对……」 杜若瑶:「……不过今天的夜空确实挺好看的。」 娄夏:「是啊,起码那月亮,又大又弯。」 杜若瑶侧头十分嫌弃地看一眼,怎么无论是什么话都能让她说的这么俗气呢? 于是在这又大又弯的月下,杜若瑶和娄夏约好了后天晚上在琴房碰面进行钢琴间奏的录制,然后就急匆匆去赶地铁回学校了,她的大学在m区,离高中座落的p区不近,要坐好久的车才能到。 两天后,杜若瑶经歷了如火如荼的考试,拖着疲惫的躯壳,拿着钢琴收音的去噪麦回了p区,她下午五点钟刚刚结束笔译实务的考试,感觉手和脑子都在颤抖,坐了一个半小时车回到出租房放下行李简单洗漱了一下,又马不停蹄赶到学校来赴娄夏的约,紧赶慢赶,到了高中的时候却还是已经晚上七点多。 走进了校门她才想起前几日好像只和娄夏约了这一天的晚上,并没有约具体的时间地点。 还好她有娄夏的手机号。 那时候还不时兴微信等聊天工具,去年国庆汇演结束后的那一整个国庆假期,娄夏都因为愧疚而疯狂给杜若瑶发简讯,一开始是絮絮叨叨问她疼不疼,影不影响生活,后来改成发各类笑话: ——「杜老师,你猜为什么企鹅只有肚子是白色的?」 没人理她。 两分钟后。 ——「因为它手短,只能洗到肚子哈哈哈哈哈」 当时杜若瑶看到答案以后顿感一股恶寒从背后窜出来,忍不住全身一颤。 虽然娄夏发的多,收到的回覆少,而且基本上都是劝她赶紧去做作业,不要再讲笑话了的简讯,但是这丝毫不打消她的积极性,她依旧热情如火…… ——「橘子说我好热,然后他就把自己的皮扒掉了啊哈哈哈哈」 不行,不能再回忆了。 杜若瑶拿出手机刚想打电话给娄夏,眼尖看到了收件箱里躺着的来自娄夏的简讯:【杜老师,我在艺术楼等你。】 看一眼发件时间,六点半。 杜若瑶还是把电话拨了过去,那边接的很快,声音却不是很愉悦:「杜老师……」 杜若瑶权当是对面的女孩等自己等得花儿都谢了,不由得软下声音:「对不起啊,我刚刚赶到,你……还在艺术楼吗?」 娄夏本来就觉得杜若瑶的声音好听,现在那边的女人又刻意用嗓音散发温柔,那好听的声音好像黏腻甜蜜的糖浆钻进娄夏的耳朵,把她打好的腹稿都给泡了个稀烂,她随口就说了真相:「哦哦没事的,我在上次那秘密琴房坐着呢。」 此话一出,她赶紧捂住了自己的嘴,可为时已晚矣。 杜若瑶:「哦,好的,那我去找……等等,你怎么进的琴房?」 杜若瑶气势汹汹地踏进琴房的时候,娄夏正把下巴搁在琴键上装死。 杜若瑶语气甚是不善,一上来就是质问的语气:「你是怎么进来的?」 娄夏抬起头看她,被从未见过的阴森面孔吓了一跳,她连敬语都用上了:「杜老师您放心,我绝对没有告诉第二个人,我来这儿走的也不是您告诉我的那条路,您先冷静下来听我说。」 杜若瑶一脸狐疑:「你最好给我解释清楚。」 娄夏指指窗外远处,学校主楼最高的地方:「我从天文台那边的屋顶爬过来的。」 杜若瑶瞪着眼睛看她:「你怎么不说你挖地道遁上来的呢?」 娄夏:「真的!本来都不想告诉你的,现在跟你说了你又不信!就因为我白天老是忘记来找尹老师,就只能出此下策半夜爬房顶了。」 杜若瑶还是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从那么高的地方下来的?」 娄夏:「啊呀,一点都不危险的!你不要担心我!」 谁担心你了?? 「要是不信等会我带你去看看,天文台那边的露台看星星……和飞机特别清楚!……月亮也又大又弯!」 杜若瑶有点怀疑她话里有假,但是若是假话,眼前的女孩又是怎么出现在这儿的呢? 她大脑迅速转了转,决定赶紧解决当务之急,把录音录完,然后再跟着娄夏去查证: 「行,来,我们赶紧录,录完你带我走一趟你来的路。」 娄夏方才还妙语连珠,一听她说录音,就仿佛哑了炮,支支吾吾半天,吧杜若瑶都给等烦了,她才嗫嚅道:「我……我还没练完……」 杜若瑶的眼睛瞪得更圆了,看着面前抖抖索索的矮小身影,她一把抽过钢琴谱架上的那张薄薄的a4纸,没错,一页不到的五线谱,弹起来不过十几秒,而且还被娄夏简化得不成样子,一点儿花都没有。 杜若瑶抖着手里的纸,忍不住再问了一遍:「就这,你还没练完?」 这个熟悉的动作看在娄夏眼里,只觉得dna动了,眼前的杜老师就像是曾经无数次那样,恨铁不成钢地抖着她不合格的默写本。 她本能地感觉到恐惧,但是也只能缩着脖子用最小的幅度点头。 第42页 杜若瑶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你是猪吗?」 22 ? 秘密基地 ◎她想骂就骂,并觉得是不是个好女孩根本无所谓。◎ 「你是猪吗?」 杜若瑶骂的一本正经,娄夏却在分神,这句话自杜若瑶嘴巴里正儿八经讲出来竟也有几分动听,她想。 娄夏自己并不是那种嘴里嚷嚷着「我骂脏话但我是好女孩」的人,她想骂的时候就会骂,并觉得是不是个好女孩根本无所谓。 可杜若瑶不一样,别说是脏话了,她原本是极少说出口任何粗鄙之词的,自幼年形态起,她不管在谁的眼里都是个守规矩的好孩子,从来都是细声细语,彬彬有礼。 可是这一切都被她漫漫人生里半路杀出来的娄夏给打破了。 从她给她揉脚腕那次,杜若瑶第一次大骂出口,直到现在,娄夏都习惯了,她讷讷地盯着琴键:「你说是,那就是吧……」 杜若瑶感觉像是一拳头打在了棉花上,但看着低眉顺眼的娄夏,最后她决定还是理性思考一下:「为什么还没学会?是时间不够吗?」你真的笨到这种地步吗? 娄夏:「我……昨天晚上才想起来,然后就一直在琢磨怎么到这儿来……就耽误了……」 杜若瑶紧追不捨:「那今天呢?」 娄夏:「……今天,我一直在等你,你不在我旁边我练不进去。」 杜若瑶:「合着还怪我了?」 我在你旁边你也练不进去!杜若瑶想,和背单词一样,需要细心和耐心的枯燥活儿,面前这位女孩儿是一丁点儿都沉不下心来去做的。 「不是……其实就是这个小节有个大跳嘛…我老是断,就失去信心了……怎么办啊杜老师……」娄夏委委屈屈指着一个不算很大的右手横跳。 杜若瑶一看:「这儿左手是主旋律啊!你右手够不过来刮过去效果一样的……哦,如果刮不来的话,只弹一个音效果也是一样的……」 话说到一半,她对上了娄夏的眼睛,女孩听得云里雾里,眸子里头充盈着湿漉漉的水汽…… 杜若瑶在心里嘆了口气:「算了,你起来吧。」 娄夏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要站起身,就只是条件反射执行杜若瑶说的话。 杜若瑶把她拎到琴凳外侧,自己坐了进去,根本连谱子都没摆上谱架,就连着之前自己说过的泛音颤音、十六分琶音、四音大跳一起弹了起来,她心里有气,弹得格外用力,等娄夏捧着自己快要掉到地上去的下巴回过神来,杜若瑶已经哐哐砸完了。 一曲罢了,娄夏眼睛里满是膜拜:「……杜老师,你这两天是不是假装去考试,其实去学钢琴了……?」 杜若瑶根本不想理她:「你刚才不是问我怎么办吗?」 娄夏:「我现在觉得解决方法已经摆在我面前了!」 杜若瑶装作听不懂:「什么方法?我教你?义务教育以外的内容要收费的哦。」 娄夏一怔:「啊呀,杜老师~你这是什么意思!」 杜若瑶站起身拍拍手:「那你是什么意思?」 娄夏把眉毛摆成了八字,双手合十,跟拜佛似的疯狂上下摆动,就差长根狗尾巴在身后摇了:「就……杜老师您再弹一次,我录一下……可以不?」 杜若瑶故作烦恼:「唉,可是要求的是只能由本班学生来参赛啊,我这样不是跟你们沆瀣一气来作弊,欺骗观众们吗……」 娄夏:「那收费呢,收费也可以,就是别收教育费了……我可以……我可以直接买你吗?上次合唱第一名不就是自己出钱请个老师来编曲吗,我……」 「买我?」你看我像出来卖的吗? 不过估计面前的小姑娘压根没想到那个意思,杜若瑶心里嘆口气,改了说法:「你看我像缺钱的吗?」 娄夏看了看她的穿着,唔……虽然得体好看,但好像没什么名牌;回想了她平时吃饭的菜色和量,嗯……又素又少,还偏爱汤汤水水;思量过后,娄夏认真地回答:「像。」 …… 杜若瑶扶额:「那我也不差你这点!」 娄夏:「呜呜,那你说我该做点什么你才能答应我嘛……」 杜若瑶:「我先帮你录了解燃眉之急,在明天开始的彩排的时候用,可以。但是规矩不能破,正式的服装秀是大后天,你要保证,在最后上场前……即使弹得没我好,最起码你自己也要学会这十几秒。」 杜若瑶是这样的。她遵循指导性教育的原则,能让学生思考与实践的事,自己绝不插手。就像问她题目的时候,她从来不直接给答案,而是反问好几个问题,带着学生思考一样。 所以她能答应帮着录音已经是仁至义尽,熟悉她的娄夏答得飞快:「没问题!」 可同样熟悉娄夏的杜若瑶则不肯轻易信她口中的「没问题」,她抱起胳膊:「你该怎么让我相信你呢?」 娄夏:「我发誓,我发毒誓!」 说着她三指沖天,正儿八经宣誓:「我要是正式演出前没学会,我就永远长不高!!!」 杜若瑶上下看看娄夏,一脸怜悯:「唉,我不觉得这是毒誓。」都高一了,你可能真的就这么高了。 娄夏:「……杜老师,杜大师,您这次帮帮忙,我以后都听您的,您说一我不二,您要我溺水而死我绝不上吊自杀,连我的骨灰都……唔!」 第43页 还没说完,对面的杜若瑶已经伸手来捂了她的嘴。 ——「净乱讲。」怎么都扯到身家性命上去了? 一分钟后,娄夏如愿奉献出了自己骨灰的处理方式决定权,拿到了珍贵的钢琴间奏录音。 灯灭了,两人一前一后走出了琴房,娄夏把手机和琴谱往大大的校服口袋里一塞,拽住要往楼梯走的杜若瑶:「别走啊,答应要带你走一趟的。」 走一趟?走去哪儿?杜若瑶疑惑地看向娄夏。 女孩指指琴房和露台边缘间那一大盆枯萎了一半的兰草,然后蹦蹦跳跳过去抱着沿儿把大花盆扯了出来——后面居然有一架铁梯1子。 杜若瑶犹犹豫豫的当口,娄夏已经顺着梯1子爬了上去,所幸梯/子不高,面前的学生也过于热情,瘦弱娇嫩的杜老师也只好被半推半就地也爬了上去。 房顶冒险这种事,一旦开始了就难以回头。就这样,杜若瑶跟着娄夏从一个房顶到另一个房顶,绕过了学校唯一一个尖顶建筑,两人最终到了学校最高处的一个圆形露台。露台中央有一个破旧的天文望远镜,也就是所谓已经彻底废社的天文社的唯一遗产,那遗产的旁边有两块崭新的泡沫板。 杜若瑶累的气喘吁吁:「你就是从这儿去的、琴房?」 她走去圆形露台的正门入口,门被紧紧锁着。 娄夏神采奕奕地跑到泡沫板旁:「不是,你记不记得咱们过来的时候第二个楼顶?从那儿就可以通到高三教室那栋楼的楼梯间了。」 杜若瑶瞪着她,心里憋着一口气,那你是怎么跑这么远的?? 娄夏压根儿就没发现来自自家老师危险的视线,她一屁股坐在其中一块泡沫板上,摆手招唿她,像只快乐的小鹿:「快来快来,我特意拿了两块泡沫板来!在这儿看星星特别清楚!」 刚才一路走楼顶的露台过来,虽然路线是娄夏精挑细选的,相对来说确实很安全,走过来的这弯弯绕绕的一路房顶都是接连着的,相隔也都在一层以内,但是却不免要爬上爬下,而且还都是简陋的铁梯/子,杜若瑶想,她活这么大,爬的所有梯/子加起来都没有这一晚上爬得多。 缺乏锻鍊的小腿肌肉止不住地颤抖,手臂也因为攀爬而变得酸疼,手掌里全是灰尘和铁锈,那块儿干净的泡沫板此刻在杜若瑶眼里居然显得十分有吸引力起来……等她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坐在了娄夏身边。 身边的小姑娘咋咋唿唿给她汇报这两天发生的事:「男生那边的衣服基本上都做完了,今晚,就现在,潘大仙他们寝室已经自信到晚上直接去唱ktv了。」 杜若瑶:「有照片吗?给我看看。」 娄夏嘴里念着「有有有」拿出翻盖手机,里面有一些照片,不过…… 杜若瑶:「这照片,怎么只有衣服,没有人啊?」她就想看试穿模特照来的,光看个空壳子,有什么意思? 娄夏:「咳,他们的衣服因为做的太过于简陋,真的就是一些垃圾强行用各种胶水粘起来,所以都不试穿了,说一穿一脱就坏了……」 杜若瑶恍然大悟:「真就一次性表演服装,为表演而生,为表演而死。」 娄夏:「起码这些垃圾,生前也光荣过。」 杜若瑶:「虽然昙花一现,转瞬即逝。」 娄夏身体前倾,声情并茂:「即使只是在舞台上又高光了一瞬间……」 杜若瑶笑起来,不说话了。 娄夏继续把话说完:「他们的人生……不,垃圾生也得到了又一次的圆满。」 她回头想埋怨杜若瑶接话没接上,但看见杜若瑶笑意盈盈的样子,娄夏觉得心里软绵绵的,忘记了去埋怨点什么,她就也把两手往后一撑,跟着笑起来。 可是愉悦的气氛没持续多久,刚笑两声,娄夏感觉鼻尖一凉,面前女老师的脸放大过来:杜若瑶戳着身下的泡沫板问:「这一块板拿上来要费不少时间精力吧?」 你问就问,捏我鼻子干嘛啊? 娄夏刚想挣脱,却想起刚才自己求人时候说的话,把骨灰都交给人家处置了,于是娄夏乖乖定住身子,声音带着点鼻音:「唔,是啊,可费劲了!我昨天拿了一块上来,今天又……拿了一块……」 杜若瑶皮笑肉不笑:「你每天没时间好好练琴,倒有空给我一块块搬这玩意上天文台?」 娄夏开始用嘴唿吸:「哈、哈、杜老师,下次绝对不会了!」 杜若瑶眉毛一挑:「你还想有下次?」 娄夏:「就明天嘛,我已经搬完了,明天、哈、绝对可以好好练琴了。」 杜若瑶的手上其实没用什么力气,看着娄夏跟真的似的还用嘴唿吸起来了,搞得跟她在严刑逼供似的—— 「切,不跟你一般计较。」她放开手,恶狠狠瞪一眼:「等大后天正式演出前,你要是学不会,暑假作业翻倍。」 娄夏顶着杜若瑶手上蹭过来的一鼻子灰说:「你滥用职权。」 杜若瑶:「我这是用的我管理你的权力,你不是说我说一你不二吗?」 是啊,娄夏想,我还把骨灰洒哪儿都交给你管了…… 「反正我会学会的。」娄夏抛开这个学不会的假设,摸摸鼻尖,有点发热呢,她一愣,看看手心,然后把手开始往裤子上抹。 「你干嘛啊?」 第44页 娄夏看看脏了一块的裤子和干净的手心,满意地笑笑,侧身把杜若瑶的手抓了过来,揣在了怀里:「天台是不是太冷了?杜老师你手好凉啊。」 杜若瑶不由得一怔,只觉得女孩小小的手果真是非常温暖的。 23 ? 小龟仙人 ◎她又看到了杜若瑶那个,和看到她扮驴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服装秀的正式比赛定在晚上六点开始。 这天下午,学校大礼堂布置的金碧辉煌,奇装异服的高中生们里里外外忙得热火朝天。高一学生们有一半儿坐在台下,另一半都在找地方换衣服,一时距离大礼堂近的卫生间全部人满为患。 娄夏带领几个男生占领了一对儿比较近的男女厕所,带领本班演员们挤在这儿换衣服。 班长穿着从选材到监工到完成都由她私人完成的裙子第一个从女厕走出来,逮到个人就开始问:「看,我这裙子设计的如何?」 劳动委员穿着个贴了扫帚毛的纸盒子扮大猩猩,冷不丁被拍了一下,回头一看,班长正穿着从头到尾的直筒黑裙子,距离普通阿拉伯女子的那一套就差个头巾,他想,这好像有点超出了他的审美范围,酝酿半天,转头委婉对娄夏道:「这……设计了吗?」 娄夏想,你这个孙子,居然想把锅甩我身上?但是她娄夏多机智啊,回答得大方磊落:「嗯,班长,我觉得你这裙子设计的妙就妙在没有任何的设计痕迹。」 班长满意地走了。 劳动委员朝她竖大拇指:「牛逼啊。」 娄夏努努嘴:「学着点。」 娄夏抱着胳膊在一边一遍一遍对台本,寝室长突然从背后窜了出来,手里还拿了一条做工精细的裙子,伸到娄夏面前:「噔噔噔噔~」 娄夏看着从未见过的精緻裙子反应半天:「寝室长,你不是说你不上吗?」 寝室长:「这是我给你做的。」 娄夏彻底不知道她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了:「给我做的?」 寝室长:「是啊,我看别人做衣服手就停不下来……就用了点边角料……」 娄夏接过她快递到自己脸上的华丽公主裙,只觉得不是一般的重,上半是典型的白纱裙,下身则是很多层错落有致的各类浅色布料,有纱,有透明材质,还有一些亮片。 「边角料就能做成这样了?」娄夏觉得比大多数的裙子做的都要精巧了,「寝室长,没看出来啊,你这么有才。」要是能把这个才能用在帮班长做衣服就更好了。 寝室长鲜少地露出得意的表情来:「哼哼,还不止于此。」 娄夏:「怎么了?」 寝室长凑到她耳边:「你不是设计了灯光的部分吗?」 娄夏嗯声,她买了萤光灯管,每个演员的服装上都多多少少装了一些,打算中间的钢琴间奏开始前全场熄灯,间奏到后几秒演员们变成善良的小精灵闪亮登场。这些彩排里从未说过,所以别的班级、老师全都不知道,这是娄夏设计的杀手锏。 寝室长吃吃笑出声来,指着裙子腰上那个按钮:「你按一下。」。 娄夏按下去的时候,只觉得差点被亮瞎——裙摆上发出了刺眼的浅黄色光芒,亮度就跟迪迦奥特曼復活的那时候有得一拼,她赶紧关上:「嗷!怎么这么亮?!」然后跟意识到什么一样,她掀开裙摆,里头寝室长亲自编织的沉重裙撑上,别了一圈蓄电池。 寝室长被她这么一吼,有点委屈:「你不是担心给不了足够的震撼感吗?你就在黑的时候出场,肯定震撼啊!」 娄夏想过要震撼,但是没想过最后担起这个重担的居然会是没想过要上台的自己。 娄夏被推着去试衣服,出来的时候长长的裙摆拖了一地,居然也有种华丽的美感。 杨青刚对着镜子化完妆,看见娄夏穿了裙子,觉得挺好看,对着寝室长一顿夸,又给她脸上涂了一层妆,然后满意地拍拍她的小脸:「啊呀,小娄真不错。」 杨青也去准备自己的服装了,留下娄夏一个人对着镜子——嗯,好像是不错,她又拿出台本,在【暗灯、所有演员亮灯出场】后面加了一句:娄夏出场,亮瞎全场。 她还没美两分钟,杨青的一声高分贝惊唿却推翻了刚刚改好的剧情。 这一声尖叫把几个男生都给从隔壁叫到了门口,甚至把厕所外隔了好几米的黄珊珊都给叫进了女厕,还好大部分女生都已经换好衣服去礼堂坐着了,否则这小小的洗手间肯定要比肩沙丁鱼罐头,拥挤得不行。 娄夏拖着厚重的裙摆打开虚掩的厕所门时,就看见杨青拿着扯破了一个大口子的星空礼裙掉眼泪:「我做了这么久的裙子,不小心被我扯烂了……」她抬起头来,化了防水妆的脸过于精緻,显得她格外楚楚可怜。 原来是第一次穿着高跟鞋在狭小的厕所里换衣服,往上提的时候没注意高跟鞋牢牢踩住了过于上方的布料,杨青用力一提,脆弱的布料就从中间噼开了。 「别哭别哭,」娄夏活络的脑子里立刻就有了主意,「你刚才不是说我这个裙子好看吗?我这个给你穿。」 杨青摇头,寝室长并不是自己做这个裙子的,是全寝室一起设计给娄夏的,她们都觉得娄夏很辛苦,做了很多事,想给她一个独领风骚的c位,想给她一个惊喜,她怎么可以—— 第45页 「我穿不行,我太矮了,好多拖地上的!」娄夏二话不说就开始脱,「你比我高这么多,还会穿高跟鞋,穿上肯定比我好看啊!来来来。」 杨青眼泪都没来得及擦干净就被塞进了另一个大大的裙子里。 娄夏把拉链给她拉上,又把星空裙拿了过来:「而且我在想啊,这个独领风骚的亮度实在太突兀了,感觉全场观众都会像遭受了闪光弹袭击一样。所以这样罩一下,叠一层buff的话……」她把星空礼裙的萤光灯管拆掉,然后笼在杨青身上裙子的裙摆上,打开腰部的开关,整个裙子由内至外亮起来,仿佛真的把闪耀的银河穿在了身上,娄夏退后一步,「你看,比我穿漂亮多了!」 「可是……」 杜若瑶在门外不知道听了多久,这时候才缓缓走进来看一眼。 「好啦,」脱掉搭裙子的娄夏只穿了内衣裤,正叉着腰站在穿着高跟鞋的杨青面前,瞥见杜若瑶她匆忙套上一件白色短袖,然后踮起脚拍拍杨青的肩膀:「而且我还要鞍前马后照顾你们呢,怎么能穿的这么累赘呢?」 杨青不知道怎么再拒绝了,她默不作声,娄夏一边穿裤子一边安排:「你上场的时候披这个星空裙开灯,然后从舞台侧边噔噔噔跑到中央,再把星空裙一甩,亮瞎全场,懂了吗?」 杨青一步三回头地被寝室长和黄珊珊一边一个地搀着去了礼堂,留下娄夏一个人在男厕所门口催:「里面还有谁啊?怎么比女生还慢啊。」 潘大仙拿着表面上有海带青苔的逼真龟壳走出来了:「娄夏,帮个忙呗。」 ——「我这龟仙人的龟壳做得太小了,全班男生都来试过了,都穿不上。」 娄夏满脸黑线,短短一小时,她的角色从无到有,又从万众瞩目的闪耀之星堕落成了龟壳上挂着垃圾的小龟仙人——要不要这么一波三折、曲折离奇呀? 娄夏穿着龟壳满头大汗地赶到礼堂的时候,离服装秀比赛开场还剩五分钟,她一屁股坐在黄珊珊和阿拉伯班长的中间,班长拿了一瓶水给她,娄夏这才感觉到喉咙干的像要烧起来,一口气差点干了一瓶矿泉水。 「你慢点……」班长有些好笑地侧身给她顺背,突然看到娄夏嘴里含着水不动了,嘴角开始有矿泉水往下涓涓流淌…… 班长:「你倒是咽啊!!」 娄夏置若罔闻,眼珠子一动不动盯着台上。 黄珊珊适时感慨了一句:「哇,小杜老师今天好漂亮。」 班长于是往台上看去,啊,原来杜老师是今晚的主持人。 她穿了一身轻盈的白色套装,上身是贴身女式西装开衫样式,露出精緻的锁骨,胸口有蕾丝刺绣镂空蔓延到腰间,若有若无露出内里的雪白肌肤,下身则是飒爽的裤装,把她本身就又细又长的腿拉的十分好看。 黄珊珊觉得这上衣若是给丰满一些的女性穿就略有情//色的意味了,原本是不太适合出现在的舞台上,但是配着杜若瑶瘦削挺拔的身材和清冷的脸,却又觉得规规矩矩,若是稍微想歪一点点就是心思不正经了。 娄夏他们班的节目本就集搞笑夸张和美丽动人于一体,还有环保的元素在里面,碰巧抽籤又抽到了比较靠后的好次序,紧凑的节目最后还来了个惊喜的灯光秀,杨青披星戴月地出场,又在音乐最重的那一刻掀开星空的面纱,在夏日本就温暖异常的礼堂里炸出了热烈的火花……这一切的一切都让娄夏班级在本届服装秀里拿下了当之无愧的第一名。 颁奖颁到第一名时,杜若瑶好听的声音也带了些愉悦:「下面有请第一名班级的节目导演上台领奖!」 娄夏带着个龟壳就从座位上弹了起来,急匆匆往台上跑过去。 还没等她和着颁奖喜庆而辉煌的背景音乐踏上舞台,杜若瑶的声音却又从扩音器里传来:「先把表演的服装脱下来。」 这样一句话过于口语化了,好像不太适合当着一整个礼堂的师生用话筒说。娄夏一时没反应过来,但遵从杜若瑶的指令似乎已经程序化进她的大脑,于是她条件反射般地光速脱掉了龟壳才继续往前走,也没耽搁多少时间。 快到舞台时她抬头,杜若瑶背后的光太亮,看不太清她的脸。 台下有他们班的同学记起来娄夏曾经在食堂立的g,开始高喊着得了第一娄夏要在台上学驴叫,娄夏一时也觉得兴致高涨,暗暗示意杜若瑶把话筒给她用一下。 杜若瑶却像没听到一样,生硬地退开一步,一刻不停地拿着话筒说接下来的话:「下面有请王校长给高一(6)班颁奖!」 杜老师那么聪明一人,今天怎么这么迟钝?话筒给我啊。 娄夏疑惑地看杜若瑶的脸,想从上面找出蛛丝马迹,杜若瑶也放下话筒看了过来。 目光对上的那一瞬,杜若瑶面色如常,却好像有汹涌的情绪从她那双眸子里倾泻出来。 这回娄夏看清了,她又看到了杜若瑶那个,和看到她扮驴时如出一辙的表情。 哦,是了,时隔一年,她好像终于读懂一些杜若瑶这个表情所包含的情绪。虽然还是说不清、道不明,但总觉得被她以执拗而别扭的姿态袒护着。娄夏可以光速脱掉龟壳,却怎么都脱不掉脸上的燥热,此时此刻她开始感谢杨青给她煳的这一层厚厚的粉底了。 然而这只是一个小插曲,从校长的手里接过代表第一名的金杯的时候,娄夏的神经已经迅速被另一种兴奋的情绪充斥了,她高高举起奖盃,笑得牙花子都快露出来了,舞台前,有一名同学举起相机对着这边,在快门声响起前,杜若瑶若有若无地往娄夏那边迈了一步,嘴角勾起了好看的幅度。 第46页 对不起,本章节内容暂缺! 第47页 现在的高中生都用智慧型手机,现在又不是上课时间,齐逸的消息回復得飞快,用各类表情包向娄夏表达着他的谢意。 来自男孩的感谢因着他是杜若瑶的学生而显得不同寻常,娄夏正思考着怎么应对热情的谢意,面前突然出现了方思莘凶神恶煞的脸:「你要是再不上去,我就要被那帮策划生吞活剥了。」 娄夏只好暂时收起手机,双手举起作投降状,跟着她上楼:「你先透露点儿,给我点心理准备呗?」 方思莘翻个白眼:「胡婵那个骚包,非让以玄钗的原型为主角加一个贪吃蛇小游戏,你说是不是女人到一定年纪了都这么傻1逼?」 「傻1逼~bi…b……」粗鄙之语被方思莘说的盪气迴肠,闯进空旷的楼道里上蹿下跳,余音绕樑,两人拐个弯,迎面就对上了倚在楼梯间窗边,吹着晚风抽女士烟的狐姐。 狐姐抽完最后一口,掐灭了菸头,柔弱无骨似的倚过来,有着闪亮长指甲的手抚在方思莘的胸口剐蹭着她领口第一枚纽扣,凑在方思莘耳边气若幽兰:「骚包老女人又想加一个以小蝙蝠为主角的ppy bird呢~明天检查哦~」没得商量的语气。 狐姐走了半分钟了,娄夏看看还僵在原地的方思莘。 「你至于吗?耳朵都红了……」平时酒吧里玩的时候遇见比狐姐还骚的也没见过你害臊成这样啊。 「我,这是,气的……」方思莘一个词一个词往外蹦,磨得后牙槽都吱吱作响,然后跟躲避什么似的,闪到一边去抱怨着,「她这抽的什么烟!难闻死了!」 真是一物降一物啊,娄夏莫名捕捉到了一丝适配感,可还没等她开口说些什么,主角之一就已经几步窜上楼梯了。 「诶,等等!」她也赶紧跟上去。 整个y公司三楼就像熄灯前的绿皮火车,灯火通明,熙熙攘攘,还充斥着泡面盒饭火腿肠的味道。人民教师杜若瑶已经上床窝着看书看到困了,可对于这帮游戏公司的打工人来说,夜还很长。 这次是策划第一次关于新活动大张旗鼓地组织的会议,一般这个会议上,可爱而严苛的策划们总会提出成堆成堆的要求和建议,惹出无限的麻烦来,所以开会的时候开发组和美术组的员工们多多少少都会满面愁容挤在大会议室听着。虽然开这么一场会通常都会让他们掉一把头髮,但毕竟人多力量大,对抗起无理的要求也好多一些头脑来思考。 娄夏今天上午在信息部耗着;中午为了联繫齐逸,捏着嗓子练习了一小时「如何说话听起来更亲切」;下午一直在电脑前发呆没心思工作,最后干脆躲在公司院子里银杏树下的鞦韆上打「失控世界」打到了傍晚去找齐逸,总算是在刚才解决了一件「大事」。 或许是因为她心情莫名地明朗,或许是由于一整天没工作的愧疚感,娄夏成为了全场唯一一个从始至终带着笑容听完了策划发言的参会成员。 资歷较浅的杨小慧拿着个ipad坐在角落,她今天一整天没逮着娄夏,大晚上的又看见她听着策划说那些异想天开提案的时候,脸上居然露出诡异的笑容,顿感心里毛毛的——夏姐不会是精神错乱了吧…… 策划说完话有一个短暂的交流环节,杨小慧借着去拿个耳机路过方思莘:「方老师,你不是说找夏姐谈谈么?怎么谈成这样了?」感觉更严重了啊! 哦,她前段时间在公司的自闭反应是相思成疾,昨天见到那个杜老师了,今天还帮上忙了,自然神采奕奕了。 知道娄夏没什么大事,方思莘现在反而更担心得罪胡婵的那档子事儿,只是随口应付一下杨小慧:「她为情所困,情绪不稳。」 杨小慧心里咯噔一声。 小智慧:【!!!】 青青:【???】 小智慧:【咬手绢.jpg】 小智慧:【姐,我这次真的失恋了,上次我跟你说的夏姐不对劲,真是因为那个约会对象不对劲!为情所困!】 这头杨小慧在拼命哀嚎,那头的杨青却不知为何感觉心里像是放下了重担,长长唿出一口气来,等杨小慧那头安静下来,她才回覆: 【那不是挺好的嘛】 【??作者有话说】 我今天出柜啦! 然后被打断了一个手,短期内不能码字了…… (你们不要信啊,我过美国时间,现在还是四月一日。) (不过确实最近要考试,写到了关键的地方又有点卡,可能要更缓慢一点点。) 25 ? 一记直球 ◎哦,叫杜若瑶啊。你喜欢杜若瑶吧?◎ 娄夏跟着大部队一起出办公室的时候已经凌晨两点多了。 方思莘还在加班做贪吃蛇,娄夏也没向别人开口蹭车,想着骑共享单车回家,就当锻鍊身体了。 娄夏不禁感嘆,比起有末班车的地铁和公交车,共享单车真真是最适合她的交通工具。 她打开app扫路边一辆共享单车的二维码想要解锁,却被无情地拒绝了。 娄夏脑门上一圈问号,刚刚夸过你是最佳,你就闹脾气了? 手机上冒出一个对话框来无情地提示:【您有一辆解锁了24小时的xx单车尚未归还,请归还后再试。】 好傢伙。 这么晚了,娄夏不打算当下解决这个问题,她打算久违地走回家。 人行道上娄夏目光所及之处一个人没有,她一边走一边心不在焉玩手机。 第48页 拇指划着名屏幕,她突然发现还没有回覆来自齐逸的一大串消息,她点进去,光标放在消息框里闪烁了半天也没能组织出成文的句子来。齐逸的头像是「失控世界」的一个角色,一个暗红色头髮的的男人,这个图是谁画的来着?娄夏点进去看,个人信息的页面里有几张朋友圈的预览图,是她熟悉的校园,里头还有几张合影,娄夏点进那张人脸最多的照片,原来是前段时间班级聚餐的合影,只一眼,他就看见了被簇拥在中间的杜若瑶。 她两根指头把杜若瑶那块儿放大,朋友圈会自动压图,解析度太低了,放大了连女老师的脸都看不清,娄夏不满地撇撇嘴,却还是把这张图存进了手机,然后饶有兴趣地去扒拉齐逸发的其他照片了。 齐逸长相身高都算上乘,成绩也不错,他表面上看起来内敛、不太会表达,但是却是典型的5g冲浪水友,隔几天就会发一两条吐槽生活或者分享游戏的朋友圈,他的班主任是杜若瑶,但是那些分享生活的朋友圈里出镜最多的老师居然是黄珊珊。 黄珊珊还是老样子,平易近人,在各类活动里,她会带着感兴趣的道具大大方方拍照,例如兔耳朵,米奇玩偶,猫爪手套之类的小道具,齐逸直男一枚,发的照片都是自己拿原相机拍下来的,大部分的照片里,黄珊珊根本就没看着他的镜头,而他发照片也不是为了体现自己的年级主任有多美,而是为了配字做各类表情包。秉持着尊重老师的原则,齐逸没有做过分的表情包,大部分配的字都是「生气」,「可爱」,「我最美」,「仙女下凡」这类。 翻到了去年的十月份,从照片里可以看出去年的十一假期上来是高二年级的十月诗会,表演诗朗诵,现在的高中生都比较有创意,全班分成几排,分别穿着消防服、警服、白大褂和军装,娄夏轻而易举地看见了站在边儿上的熟悉身影,杜若瑶也穿着警服站着。 娄夏笑,心想哪儿有这么瘦弱的警察呀。 齐逸的朋友圈只开放了近一年的,娄夏看了一路,翻到这儿就是校园生活的最后几张了,剩最后一张的时候她正站到她家那栋楼的电梯里,信号不好,那张没加载出来。 娄夏于是收起手机抬头看着电梯数字攀升,进了门,她把手机放在玄关的架子上换鞋,蹬上拖鞋后往家里走,拿起手机一看,屏幕上是杜若瑶的单人照,带着毫无设计感的墨镜,穿着警服,从周边人的穿着来看天气应该不凉,她的扣子却扣到了最上面一颗,齐逸给她配两个大字:社会。 过于形象生动,屏幕上假正经的杜若瑶气势很足,像是要从屏幕里蹦出来了,娄夏坐在沙发上,对着手机屏幕笑出声来。 依依不捨地回到和齐逸的聊天界面,娄夏想,她找到线索这事儿杜若瑶知道了这件事理所应当意思意思感谢一下自己吧! 怎么感谢呢?起码也得一起吃个饭吧!她美滋滋地想。 抱着美好的愿望,娄夏等了一天又一天,这也正好赶上了公司忙的几天,时间飞逝,不知不觉一周过去了,终于在明天,6月9日,策划挑的高考结束的大好日子,「失控世界」的新活动要上线了。 6月8日,晚上11:59,美术组的区域只有两台电脑主机还在嗡嗡作响。和开发部的同事们一起测试了好几天的娄夏改完了最后一个其实无关痛痒的bug,撂下键盘,看旁边,方思莘还握着手柄在测试:「死神大人,求求您别再折腾我的伊诺小姐了……」 方思莘此人及其龟毛,对游戏的测试达到了苛刻的程度,娄夏改的上一个bug就是方思莘发现的,而其内容经方思莘本人口述为:「在联机时,伊诺小姐在开技能的时候同时按旋转键三下,三下之间再开大招,会连续眨两次眼,这眨眼的频率像眼睛进了沙子。」 先不说有多少玩家会这样操作以至于发现这个bug,全部开发组的人都瘫着不愿意因为连续眨两次眼不好看改bug,也只有娄夏肯配合她,把伊诺小姐的眨眼加了不能打断的约束。 「行吧,歇会。」方思莘也累了,「你上次那个事儿,怎么还没有结果啊?」 「不知道啊……」 「你问了没啊?」 「对哦。」娄夏想,还没回齐逸消息呢。 么□□弟,你们考完试了吗?】 娄夏各个平台的名字都叫么九,是她作为画师的笔名,看起来挺正儿八经,但其实叫这个是因为发第一张图之前打麻将胡了个断么九。 qy:【考完啦。】 他们高中总是把高一高二的期末考试安排得很早,这么说来…… qy:【但是我们还在学校呢,说是我们那届军训的时候下了雨没得到锻鍊,明天起要去东方绿舟补一星期军训。】 果然是学校又任性地加活动了…… 么九:【诶,上次那个事儿,怎么样了?】 qy:【嗷,考试之前那个姜警察来了好几次,在进展中了!】 姜警察?那个很厉害的警察吗?她怎么管这档子事这么上心? 么九:【她和杜老师很熟?】 qy:【是啊,之前我们就见过她,我们班问她借过警服哈哈】 么九:【借警服?】这是能随便借的东西吗?? qy:【嗯嗯,我们表演穿。不过最后还是我们自己租的,她只借给了杜老师一件。】 第49页 qy:【偏心.jpg】 娄夏一时感觉一口气闷在胸膛里,不知说什么好。 qy:【学姐,明天,哦不今天白天就要开失控世界新活动了!提前预告一下呗,新出的那俩角色厉不厉害啊?】 么九:【这~要等你自己体会啦!】无比官方的回答。 就在娄夏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话题扯回那个姜警官头上的时候,那边齐逸却先向她说了晚安。 qy:【嗯嗯,学姐,我们明天早晨六点的车,我就先睡了,希望军训能有时间体验游戏,晚安!】 方思莘看见娄夏问了半天,眉头却是越问皱得越紧:「怎么?没解决啊?」 娄夏:「没解决完,但是我在乎的其实不是这个……」 方思莘:「什么?」你不在乎费那么大劲去帮忙? 娄夏:「你说,我给了这么重要的线索,是不是理应被感谢一下啊?」 方思莘:「之前你不是还说那个齐逸给你发了几十个不一样的『谢谢』表情包吗?」 娄夏:「他发归他发,但是归根结底我又不是帮他!」 方思莘:「哦,你的意思是杜老师没谢你,你就不高兴了?」 娄夏哼一声。 方思莘:「那你给线索的时候,不也直接给了齐逸,没给杜老师吗?」 娄夏愣一下,她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方思莘:「你也不想想清楚,你俩上次见面,杜老师把你叫过去帮忙,结果你把杜老师气的够呛,后来又什么都没和她说,让身为搭桥人的杜老师从别人嘴里得知你做的事,她怎么想?」 娄夏嗫嚅道:「我不知道啊……」 方思莘总结:「你们都没沟通过,就互相猜,这个样子的感情是不能长久的。」 娄夏品了一会儿这句话,突然红了脸:「你说什么啊?什么感情长久不长久的!」 方思莘:「你再给我装?」 娄夏自己在这方面其实根本没有想通过,此时被方思莘激了一下,急得不知道说什么好:「我,她,杜若瑶是我老师……」 方思莘和她一起学习工作八年了,自己在感情方面没有亏待过自己,但是从未见过娄夏为情所困的样子。她一开始以为娄夏是真的谁都不喜欢,但这几天她看清楚了,娄夏这是从一开始心里就已经有一个人占着了。 过了二十五,娄夏都算奔三的人了,因为一个女人能在酒吧喝到烂醉,又因为一个电话能从烂醉状态和清醒状态间无缝切换;因为1000块钱的案子能约高中生吃人均500的餐厅,就为了拿到一个身份证号来调取公司的资料库;还因为她一句话提到了杜老师通红个脸……都这样了,还意识不到自己的感情呢? 娄夏意识不到,那就让她来帮她添把柴。 于是方思莘一记直球:「哦,叫杜若瑶啊。你喜欢杜若瑶吧?」 【??作者有话说】 写了好几版,感觉还是写的不三不四的 26 ? 亲身施教 ◎哪里是反应迅速的英雄救美,根本就是误打误撞的捨己为人。◎ 「不可能。」娄夏回绝得镇定而斩钉截铁。 此时的她脸上没有半点儿欲盖弥彰的夸张,方才的羞涩和不自在也都消失无踪。 坚定的态度和认真的神态让一直泰然自若的方思莘有些吃惊:「为什么?」 娄夏面无表情的样子让人感觉有点疏离:「不为什么。」 方思莘突然感觉有点受伤:「你这是连我都不愿意说?」 「我……」娄夏看一向冷酷的人居然为了能够从自己的嘴里撬点东西出来,都变得自怨自艾有人情味了,心中一时天人大战。 她不是不愿意说,是她从来不擅长这些,于是她一而再再而三地选择逃避,选择把感情相关的问题全部抛之脑后。搁置了太久太久,导致情情爱爱的事情在她脑子里的一个角落里堆积,垒成了被蜘蛛网盘满了表层的小山,过去的、现在的、真的、假的……乱成了一团麻,她不知道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更不知道说出来究竟能否解决自己打心眼里的困惑。 那些语句一丝一缕就好像缠在一起的毛线球,最关键的线头被深深地埋藏了起来。若真是要说,又该从何说起呢? 最后娄夏还是败下阵来,脸皱在一起像是拧巴的老酸菜:「倒不是不愿意说……可今天真的说不出来,心情乱乱的。」 方思莘起身从茶水间的冰箱里拽出来两听啤酒:「行,那先说说你现在打算怎么办吧。不管有没有感情,你也得把话和你老师说清楚不是?」 娄夏从抽屉里拽出几包零食,展开脸扯起嘴角:「怎么,把战场从酒吧搬到办公室来了?」 「你自己反思一下,」方思莘回想起那个混乱的夜晚就不寒而慄,「近期内我都不会再邀请你去酒吧了。」 「……你这,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娄夏桌上摊着几包花生、蚕豆、炒豌豆,这是她最近新採购的一批,之前她也是规规矩矩吃些话梅饼干什么的,但之前看齐逸的朋友圈里一张跨年晚会的照片上,杜若瑶捏了一袋每日坚果,顿感有些馋这类香而脆的东西,但是刚刚被调侃过,她可不会傻到自己再提杜若瑶的名姓,于是装作毫不在意:「老加班,放点零食不是很正常吗?我这可比巧克力薯片健康多了,大惊小怪。」 第50页 哪个小姑娘会拿下酒菜当零食啊! 不过从娄夏的年龄与资歷看好像也不算小姑娘了…… 方思莘打开一罐啤酒推过去:「……行,是我思维定式了,走一个?」 娄夏偏偏要把啤酒倒进一个玻璃杯里,才懒洋洋地举起来和她碰了碰。 方思莘举了半天的啤酒罐才喝上第一口,在这一点上她是真的受不了她:「没人告诉过你,这种瞎讲究的行为真的很矫情吗?」 娄夏一听这话,顺杆往上爬地翘起了小指:「我这是一名淑女该有的自觉。」 方思莘:「我还是第一次见淑女的零食柜里全是花生蚕豆米。」 娄夏:「其实是之前看到那个很火的每日坚果的gg,新买的,不小心买多了。」她忙的时候把零食当饭吃,有一次中午不小心吃完了一整包蚕豆,感觉胃没撑饱,却一下午口干舌燥,第二天还上火起了两个痘痘。 方思莘:「你看每日坚果的gg,买这个……老酒鬼花生?和这个……小馋嘴蚕豆?」 娄夏:「如果健身鸡胸肉旁边就摆了宫保鸡丁,你选哪个?」 方思莘竟无言以对:「再走一个!」 结束了多天的疲惫,夏日夜幕下,y公司偌大办公室里只亮了两盏灯,两人就着这点儿光喝啤酒吃花生米,偷得浮生半日闲。 不一会儿两罐啤酒都见了底,娄夏把易拉罐磕在玻璃杯上,沮丧道:「真是一滴都没有了,现在也搞不到了。」 方思莘也觉得喝的到心不到胃,站起来问她要不要去大排档搞点。 娄夏没点头也没摇头,自顾自说:「喝的不爽,现在就可以去别的地方继续,可是想见一个人,却怎么都见不到。」 方思莘:「你怎么跟念诗似的?怎么就见不着了?」 高考刚结束,高中老师不都放寒暑假了吗?都成年人,约出来吃个饭多简单啊。 娄夏:「他们要去东方绿舟军训了。」 方思莘:「这不更简单了,时间地点都被你知道了。」 娄夏茅塞顿开:「哦!」 方思莘:「平时学校还有门禁呢,东方绿舟买张票就能进了。」 娄夏:「我刚才喝的酒,明早六点可以开车吗?」 方思莘:「这我不清楚,但我觉得,你明早六点大概会肿的像猪头。」 娄夏:「能不能别这么损,我回去做个面膜,再拿refa按摩按摩。」 方思莘后悔这么早点醒她了:「大姐,能不能别这么有行动力啊?明天下午是咱们新活动第一天欸,你怎么能跑路!而且他们军训又不是一天,好几天呢。」 娄夏转了转眼珠子,去刷玻璃杯了。 第二天,早晨六点,天空却已经大亮了。 齐逸背着大大的书包在路边和几名男生一起帮班里的女生把行李箱放进巴士底部的行李储藏厢,然后踏上了高中生涯的第二次军训之旅。 一路上巴士开的颠颠簸簸,车厢里空调开得温度适宜,迎着车窗外清晨不算毒辣的阳光,几乎所有人都在半梦半醒里游弋,杜若瑶在巴士前扶着座椅靠背,倚在一个专门给导游用的软垫上,拿着车厢配备的话筒开始念学校发的今日日程表,强调了一些安全事项。 念完后,杜若瑶转身把靠腰的安全软垫收回去。 每个班有两名老师随行,杜若瑶这次搭伴的随行老师是已经到了知天命年龄,眉毛都白了一些的语文老师宋老师,他笑得非常慈祥,接过话筒,他的声音非常有磁性,对着话筒说话就像是在诗朗诵一般:「呵呵,杜老师好有经验呀,靠着这个真是安全多了。」 杜若瑶摇摇头,轻声道:「我只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罢了。」 宋老师关掉了话筒,皱眉道:「你之前在这种大巴上摔倒过吗?」 因为还在对话,杜若瑶就在宋老师旁边坐下来:「嗯,第一次带学生坐这种巴士的时候,当时我还是实习生呢,和黄珊珊老师一起,您还记得吗?就是那次去大别山学农。」 宋老师:「怎么不记得,高一下半学期!那是最后一届去大别山的学生……你是因为在车前面说话,遇上了急剎车?」 杜若瑶摇摇头,那时候是黄珊珊作的出发前安全告知:「那次路途太长了,后半段还挺无聊的,我们一起唱歌呢。结果轮到我的时候一个急剎车,而且是在高速上急剎车,可把我吓坏了。」 宋老师:「那可真够危险的啊!可没摔到哪儿吧?」 杜若瑶突然就笑起来:「没事儿,我被学生阴差阳错救了。」 宋老师被她一笑也跟着轻松起来:「哪个学生啊,反应那么快?」 杜若瑶:「叫娄夏,您还记得吗?她……扶了我一把。」 「哦!英雄救美啊!」宋老师那边听见许久没听过的名字,感嘆了一句,而后扶着下巴上的胡茬开始追忆往昔。 哪里是反应迅速的英雄救美,杜若瑶心想,根本就是误打误撞的捨己为人。 娄夏,去往大别山路上大巴ktv的始作俑者兼主持人。 几名班委都大展歌喉后,她跟着班长团支书一起劝着让黄珊珊唱歌,结果黄珊珊果断把锅甩给了杜若瑶:「杜老师唱了我就唱。」 杜若瑶被推到了巴士前面,当时谁都不知道大巴车还配有导游靠腰用的安全靠垫,杜若瑶两只手又忙着握话筒和找歌词,急剎车来的时候只见她整个人往后倒去,全车人都一声惊唿,然后杜若瑶跟背后装了弹簧似的又弹了回来。 第51页 司机骂了一句前面那辆突然减速的货车:「这他妈怎么开车的!」然后他稍微偏头问:「大家没事吧?……诶,这位同学……你干嘛趴这儿啊?」 娄夏是最惨的受害者。作为小主持人的她正在杜若瑶身后站着准备起闹,急剎车的一瞬间,她凭藉着极好的平衡能力扭转身体,成功弯着腰面向车头停了下来,然而她还没来得及直起腰,就忽地被什么坚硬的东西砸了一下屁股,整个人栽向了垃圾桶,她本来就有点晕车,这么一弄,她胃里顿时翻江倒海。 一切发生的都太快了,杜若瑶只感觉腰像是撞到一个皮球上,整个人就回到了原处,最终也只是后腰有一点疼而已。可是……车上怎么会有球呢?她带着点劫后余生般的庆幸地回头看,然后就看见娄夏背对她弯着腰,双手抱着手动档旁边的垃圾桶,像只鸵鸟一样埋头在里面,发育迟缓的女孩上半身没什么肉,屁股却圆滚滚的……还高高撅起。 哦,原来皮球是这个。 杜若瑶压下不厚道想笑的感觉,上前去扶娄夏,女孩抱着垃圾桶,脸色铁青,杜若瑶帮她顺着背,轻声轻气哄她:「娄夏?你是不是胃里噁心?没事,吐出来就好了,咱们下个服务区把这个垃圾袋拿下去。」 娄夏几乎是把嗓子里快要唿啸而出的波涛咽了回去,喘息重而急促:「不!……不行……」 跟上来的班长都快要抹泪了,娄夏同学,为了维护车厢环境,作出了如此大的贡献! 杜若瑶:「为什么?」 娄夏挣扎着抬起头来,额角被撞出来一大片绯红,她一手拼命捂着嘴,一手颤抖着指向垃圾桶:「我……我眼镜儿掉进去了……」 杜若瑶:「……」 班长:「……」 后来娄夏就发现了那个导游专用的安全靠垫,并勒令每次只有唱歌的人可以靠着靠垫站着,其他人为了不栽进垃圾桶,都要安安稳稳坐在座位上。 大巴车装了四十几个叛逆的青少年,没有一人不服——娄夏同学,用自己的举动与牺牲证明了正确乘车姿势的重要性。 车厢ktv刚开始的时候,大家都是不情不愿的,但是一旦有人唱了,得到了喝彩,大家都开始踊跃上台,那天几乎所有人都唱了一首两首歌,咦,整个过程中最活跃的娄夏唱了什么来着? 杜若瑶绞尽脑汁,却没有丝毫的印象了。 27 ? 不理你了 ◎宛若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噹响。◎ 杜若瑶不记得娄夏唱的什么了,可是她自己却凭藉一首发音标准的《my prayer》让许多同学——特别是娄夏同学——记了好多年。 这首歌的原版是低沉的男声,娄夏以前听过,没啥感觉,但今天……她从来没想过这首歌杜若瑶随口一唱会这么令人沉迷。 那些有名的歌手唱歌的时候,表情也好动作也好,不都是如歌如泣,配合着歌声娓娓道来歌里的情绪吗?娄夏想,真是奇怪,站在车前的实习老师明明看起来一点都不深情,若是拍成视频去掉音轨,就算说杜若瑶是在对着手机屏幕念英语听力都没人会不信吧——但是为什么她的声音就仿佛是真的在祈祷一般,缓缓诉说着对一个人的期待与爱恋。 可能是因为她声音太好听了吧? 整个车厢响起掌声的时候,娄夏才从歌声里抽身,如梦初醒般回到了现实中,她立刻想像夸点什么,但是看到杜若瑶镜片后微微上挑的眼角,她突然感受到了一些异样的害羞的感觉,脑子里突然有许多碎片般的场景闪过去,她视力差啊,脑子里又没戴眼镜儿,场景像照片儿一样一张张划得太快,她只感觉眼花缭乱。最后停留在一片黑色,只有一条缝儿在视野正中间,她看到缝隙里有光照进来,那边是精彩纷呈的舞台,台上演员不少,从她这儿看过去,却只能看到杜若瑶飘飞的裙裾。 刚才杜若瑶是不是整个腰贴在了自己的…屁股上了? 怪不得现在屁股有点疼啊,好想揉一下啊… 可是,现在她就坐在黄珊珊旁边的座位上,这么揉会不会不太雅观啊?等等,怎么又想到这事儿去了! 娄夏的思维不受控地四处奔波,一向伶牙俐齿的她这次却被别的同学抢了先,团支书装作抹泪:「哇,这首歌真的好有感觉啊!这是什么歌啊?我要收藏进歌单!」 劳动委员平时里已经算是杜老师的小粉丝了,此刻他有些激动:「这是歌的功劳吗?这是我们杜老师唱得好,杜老师诠释了,什么叫用最冷漠的表情,唱最深情的歌!」 杜若瑶举着话筒挑眉看娄夏,这小主持人怎么突然傻不愣登的,这唱都唱完了,还不来接场子? 那边的黄老师作为紧接其后的选手其实后半段都没怎么认真听,跟着起了一会哄,见杜若瑶递了半天娄夏还不去接话筒,黄珊珊就大大方方接了过来,自然而然扯到了自己比较担心的问题上来,有些害羞地说:「啊呀,我不是很擅长呢,特别是珠玉在前,杜老师唱的这么好听,让我怎么唱呀?」 听到黄珊珊的话,娄夏才后知后觉復活过来,她把脑子里乱成一团的思绪先放进肚子里存着,摸一把鼻子站起来,像个太监一样弯着腰探着头给黄珊珊让路:「啊呀,黄老师,您不要担心,我昨晚夜观天象,您的歌声一定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的那一卦!」 第52页 黄珊珊笑着走出去,娄夏又殷勤地给她拉开那个安全靠垫:「您靠,您靠。」 「你呀,跟个老妈子似的!」黄珊珊笑开来,颳了刮娄夏的鼻樑。 「这,我明明是护花使者!黄老师可是我女神,当然要好好保护了!」小小的女孩因着黄珊珊的亲昵更加得志起来。 杜若瑶也微微笑着看那个闹腾的身影,看着她合着歌声夸张地摆动手臂带着大家拍手,看着她把唱得一般甚至有点跑调的黄珊珊捧上天去,看着她把正在打游戏打得天昏地暗的潘大仙拽上前来,却因为他唱的太难听把他又轰了回去…… 可是她怎么一直没找自己说话了呢?是不是因为刚才把她撞进垃圾桶的小插曲生气了? 大巴车载着一车歌声在夕阳下拉扯出长长的影子,一路驶到了金寨。 「今天太晚了,我们就先在金寨县的旅馆住下,房间都已经准备好了,大家在前台处领取房卡即可。根据学校规定,为了保证大家生活便利和财产安全,请大家把所有行李带下车……」黄珊珊说完了今天的安排,大巴车停了下来,车门仿佛泄气般哼出一声鼻音来,而后干脆利落地打开了。 天色已暗,几名男生在车子腹部的行李舱帮忙搬行李,行李箱被有条不紊地一件件认领走。眼看就只剩下最后几件了,这时人群里突然发出一声有些许做作的惊唿,是娇滴滴口气:「啊呀,我行李箱上的小熊呢?」 班长一看,原来是班里着名事多的大小姐,纪安安,虽然作为班长不该有这种想法,但是她实在不太喜欢这名同学。就在刚才,全班人都享受着车厢ktv,连司机大叔都跟着晃脑袋了,就她纪安安翻了半天包翻出一对儿耳塞戴上,闭着眼皱着眉,仿佛被打扰了一样。 那边纪安安还在继续说:「唉,我这个小熊是burberry包包的配搭,单品也好贵的呢,会不会是掉在这个里面了啊?」 纪安安虽然性格原因在女生里并不算受欢迎,但是却凭藉着出色的外貌在男生中有着不低的人气。 车厢旁边几名男生见她着急,都帮着探头到行李舱里四处找着。但是现在天色已晚,行李舱又很深,手机开了灯也照不全,饶是学习委员那么瘦的身板儿,也只能探进去半个身子去看,找半天没找见,他退出来揉揉腰:「纪安安,要不咱们明天白天找吧,现在天太黑了,看不见里面啊。」 纪安安瘪着嘴:「明天白天天亮了,可是这个车舱又没有窗户,不还是和现在一样?」 学习委员看着纪安安一副今晚不拿到小熊就不高兴的模样,顿感压力很大。娄夏寝室长有点看不下去:「那你现在还让他们怎么帮你啊?大男生还能挤进这个行李舱去给你一寸寸找不成?」 纪安安本来就一肚子火没地方泄,这下来了个和她吵的,她也提高了嗓门儿:「嘿,这关你什么事儿啊?是你这里头那个男生?心疼了?」 「诶,你什么意思……」 「这是怎么了?」这一吵把黄珊珊给吵来了,娄夏她们本来就在旁边,见情势不妙也赶紧过来把气得脸通红的寝室长拉开,给她顺着气。 「就……」学习委员想解释,可是纪安安就在旁边站着,他怕一个不小心解释的过程中又戳到了这名大小姐,于是支支吾吾了半天,没说出什么有用的话来,弄得黄珊珊一头雾水。 「我来吧我来吧,」娄夏看不下去了,她指指纪安安,「她的小熊掉进去了。」这话一出,黄珊珊绝不可能向着纪安安说话,就掉一个小熊而已,惹这么大阵仗? 纪安安本来就因为娄夏组织的那个什么ktv难受了一路,现在被不知天高地厚的女孩一点更是要炸毛,可是娄夏没给她这个机会,她沖她笑出大白牙来:「这个小熊好像对她来说很重要,没事纪安安,我能进去的,我来帮你。」 不仅是方才还气焰嚣张的纪安安一下子熄了火愣在原地,连寝室长都愣了,她们看着娄夏在夜间的低温中高高拽起裤腿,一下子钻进脏臭的行李舱,往里爬着,膝盖和手掌和铁皮车底碰撞摩擦发出隐约的声响,迴荡在空旷的行李舱里。 不一会儿,女孩儿高兴地退出来了,手里拎着一只戴着方格帽子的可爱小熊,憨态可掬。娄夏献宝般递过去,在纪安安眼前晃两下:「喏,找到啦!」 纪安安刚接过,还没来得及出声,寝室长先行气沖沖冲上前来,像只愤怒的小鸟:「娄夏!老娘真是白疼你了!辛辛苦苦养你这么大!你居然胳膊肘子往外拐?!」刚才她刚和纪安安吵了架,她不来帮着自己骂也就算了,居然还去帮着捡熊了?! 娄夏只是憨憨笑。最后司机锁了车,和黄珊珊攀谈了两句走开了,男生们也都拉着行李入住了,杨青和班长把寝室长拉回去了,娄夏却不走,只是转身对着纪安安。 这又是纪安安没想到的,她……这是在向自己讨要一个谢谢吗?年轻的女孩一时间消化不了来自一个女孩莫名的善意,又存着对她的一股子气,顿感万分矛盾起来。 可是和她想不同,娄夏并非来讨要一声感谢,而是来道歉:「对不起啊,车上那个ktv,我看你很被打扰的样子,我也没想到大家情绪高涨,会唱那么久!」然后她缩着头放低了声音:「特别是潘大仙他们,唱的简直是车祸!我也嫌弃他们吵!」 第53页 「没关系……」褪去了娇滴滴的做作,纪安安的声音飘散在夜风里,其实非常好听。可惜娄夏已经去追寝室长了,并没有听见。 「现在有点不好受了?」温润的声音突然自她背后传来,十分平静,却像是一滴水兀地坠进湖面,搅碎了一池冗长的静谧。 她转身,杜若瑶从车头绕出来:「这不就是你希望的吗?」 明明只是个大三的学生而已,杜若瑶瘦削的身躯此时却给纪安安带去了偌大的压力。 她的声音好听而轻盈,却字字敲击在纪安安心里,宛若盛夏白瓷梅子汤,碎冰撞壁叮噹响,却在不合时宜的春末深夜里让纪安安混身颤抖: 「你故意扔进去,不就是想看她爬进去吗?」 28 ? 真相大白 ◎还调戏我?娄夏气得像个河豚。◎ 「你……看到了?」夜幕很深,她把小熊用力往行李舱里甩的时候仔细四处观察了许久,以为没人能看到的。 杜若瑶不置可否地走开了。 ——她才没看到呢。 只不过纪安安老早领走了箱子,可想而知她的行李原本应是被放在最外面,可小熊又怎么会掉进那么深处呢。最简单的推理猜测罢了。 其实纪安安已经得到了教训,娄夏没有等她开口就自己主动去给她捡了小熊,又不遮不掩,坦率地表达了车上事情的抱歉,纪安安就像是偷偷往搅她清梦的人碗里加了苦瓜汁的坏小孩,但是被她整蛊的人,却当着她的面主动把苦瓜生 生啃完了。 小小的坏脑筋被太多太柔软的真诚包裹,反而让她有些内疚起来。 于情于理,杜若瑶作为一名实习老师,没有必要抱着一半猜错的风险来说这两句话。 也许是刚才行李舱里女孩膝盖砸向铁皮车底的笨拙声响过于低沉,也许是她被人卖了还要帮着数钱的样子过于滑稽,也许是……娄夏自她撞了她的屁股就没怎么理她,她有点不安吧。 但其实她这份不安没什么存在的必要,因为她刚刚洗完澡出来,就看到手机里躺着来自娄夏的两条微信。 娄夏平日里用的是oppo的翻盖手机,只能发发简讯,很少给她发微信,想来是这次来大别山,娄父娄母特准她带了智能机。 十分钟前:【杜老师,你腰也太硬了,我优雅的臀部都被你撞紫了!!】 ……优雅? 五分钟前:【杜老师,你能不能长点肉哇!全是骨头,就是吃得太少了,你要多吃点肉啊!】 每次她不回娄夏消息,对面就会保持一个频率的轰炸,如果没有正经的内容可说…… 「叮咚!」手机提示杜若瑶收到一条新微信。 刚刚:【杜老师,你猜猜大白的兄弟看见了大白的儿子会说什么?】 如果没有正经的内容可说,她就会开始给杜若瑶孜孜不倦地发从各类杂志里搜罗的冷笑话。 娄夏这边儿正和杨青还有班长缩在一张床上拿手机看跑男,杨青看着渐渐睡着了,她和班长就带上了耳机往旁边翻身,想离杨青远点。班长靠杨青近,翻得比娄夏快一点,整个人就压在娄夏屁股的淤青上,这一下子把娄夏疼的虎躯一震,差点嚎出来。 特殊位置传来的疼痛提醒娄夏想起白天的意外插曲,手边又有智能机,十分方便,她就发了消息给杜若瑶。半天没收到回復,她就故技重施美滋滋地发去一条自以为精彩绝伦的冷笑话——大白的兄弟第一次见大白的儿子,会拍着他的肩膀说小白,你可「真像大白」啊~~~ ——就等着再过五分钟回过去让杜老师笑得背过气去。 谁知刚发出去几秒就收到了回復。 杜老师:【真相大白】 纳尼! 娄夏瞪着眼看着手机屏幕,耳机里传来跑男里男明星的大笑都抛之脑后,满脑子都是,杜老师居然……接茬了?还接得这么6! 第二天一大早,众人在金寨红军广场举行了名为「树根立魂,走红色之旅」的开营仪式,正式宣布了大别山社会实践活动的开始。随后老师们带着几个学生代表祭扫金寨县革命烈士纪念碑并敬献了花篮,参观了金寨县红军纪念堂和革命歷史博物馆。 最后每个班的老师召集了同学们:「现在自由活动了两小时,然后就驱车前往大别山。」 一听自由活动,人群渐渐从黄珊珊身边散开了,只有娄夏逆流而上,从队伍的后面往黄珊珊身边蹿:「黄老师……」 结果居然被另一个女声抢了先:「黄老师,要不要吃这个?」 什么情况!又有情敌了吗!娄夏偏头一看,看到了一个帅气女生……的肩膀。 欧禾黎是黄珊珊教的另一班的女生,英语很好,甚至德语也略通一二,这让黄珊珊对于她很是欣赏。此刻她正递了一包开了封的威化饼干在黄珊珊面前,173的个子让她一览众山小,一时间也没看到低海拔急得跳脚的娄夏。 「啊呀,谢谢~」黄珊珊笑着看欧禾黎,然后拿了一颗威化,有些好笑地看气沖沖半天却未吱一声的娄夏,「怎么啦?」 欧禾黎这才后知后觉地低头,面前这个小矮子,不就是那个军训时候和教官吵架、十月歌会上领着六班唱《精忠报国》、整天嚷嚷着把黄珊珊当成女团偶像的年级风云人物吗。 欧禾黎其实一直对她还挺好奇,特别是此刻靠的近身高差很明显,让她又起了点玩心,她稍微矮下身子,带了点哄小孩的语气:「你是……娄夏?要不要也吃点?」 第54页 「我才不吃呢!」调戏我黄老师也就算了,还调戏我?娄夏气得像个河豚。 黄珊珊多少也能猜到点小姑娘生气的原因,此时也哭笑不得,帮着扯开话题:「欧禾黎,你认识她?」 原来是叫欧禾黎!可恶,连名字都听起来很高级!娄夏依旧鼓着腮帮子,默默记下来这个名字。 欧禾黎那边点点她:「年级里谁不认识她呀。」 黄珊珊过来揉揉娄夏的脑袋:「哈哈,你都成名人啦!」 经过一年的相处,她总算是明白,这娄夏莫名其妙气性大,可是也算特别好哄的类型,无论难过生气成什么样,只要她黄珊珊摸摸头,刮刮鼻子,甚至只要她温柔一点,面前的小刺猬都能瞬间收起所有的尖刺,露出柔软的肚皮来。这让黄珊珊非常有成就感,而且对面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所以黄珊珊也丝毫不吝啬牺牲「色/相」来哄她。 果不其然,刚才还怒气沖沖cosy河豚的小姑娘一下子变成一只骄傲的大鹅:「那当然。」 黄珊珊:「好啦,最后两个小时,快去买点吃的喝的,进了山里可买不到了哦。」 娄夏一步三回头:「那我去了哦?」 黄珊珊拿出了送自己侄女去幼稚园的架势:「嗯嗯,去吧去吧!」 娄夏一蹦一跳去找杨青了,留下欧禾黎在原地瞠目结舌:「我早听说她喜欢你,没想到已经中毒颇深,病入膏肓到如此地步!」 黄珊珊轻笑:「你不去买点东西?」 自由活动结束后,全体师生正式驱车前往大别山。这次上山,后期的车路全是弯弯绕绕的上坡,司机勒令大家尽量不要站起来,于是一车人就没有再举办ktv之类的活动。杜若瑶还是和黄珊珊邻座,山路还没开始的时候,娄夏急匆匆蹭了过来,给她俩一人塞了个丑橘:「我刚才自由活动的时候,从路边一个老奶奶那儿买的,特别甜!」 这是还在想着威化的事情呢?小心眼!黄珊珊笑得小虎牙都露出来了:「啊呀,这么贴心!橘子的味道在车上闻起来好清新!」 杜若瑶则是定睛看着娄夏的额角,那块儿被女孩长及眼皮的刘海挡住了大部分,却还是可以看到隐隐约约的淤青,是昨天撞垃圾桶撞出来的吗?她还没开口过问,娄夏却已经不自在起来,抬手遮了一下,就往车后面走回自己的座位去了。 奇怪,她拿指肚轻按着自己的额角,感受着那块儿皮肤传来真实的钝痛,本来是高高兴兴去送橘子,怎么被杜老师看一眼,那块儿就热的要烧起来似的,都顾不上高兴了!不会是……自己要变成第二个哈利波特了吧? 「怎么了?又疼了?」靠窗的杨青放下手机来看邻座的女孩。 「呜呜,我额头有点热……」娄夏抱住她的胳膊。 「不会吧!」杨青赶紧摸摸她的额头……一片冰冷,「没有发烧啊?」 娄夏把刘海撩起来,神秘兮兮地把脑门儿往杨青那边努了努:「杨青杨青,你快帮我看看,我这淤青有没有变成闪电的形状?」 杨青白她一眼,重新拿起手机,只觉得关心面前的女孩浪费了自己的感情。 小插曲一过,车就开过了一个隧道,开始沿着山路转着圈儿攀升,开吐了几名同学后,终于缓缓在一个学校门前停了下来,学校的门有些简陋,挂着的校名甚至没有几公里外景区的招牌显眼,定睛看才能看清——天堂寨镇暖流中学。 这大别山有一部分已经划入了景区,有了些商业化的痕迹,而他们去的是没有被沾边儿的那一块山区,这里的学校着实资源极不充足。 为了迎接他们,所有的同学们似是已经在操场站了很久,他们都穿着一套整齐而干净的校服,但却显得有点单薄了,不太适合这个季节,最前排的同学们面对着一辆辆大巴车上下来的同学们露出了怯生生的神色来,但是他们还是很期待这些大巴的到来,娄夏他们高中来大别山有十几个年头了,每年都会随着捐赠不少物件和金钱。 娄夏饶有兴趣地打量着这所学校,学校不大,比起她的高中初中可以说是很小了,正门进来就是操场,十二辆大巴车只开进来两三辆,其余的都停在山路上,都堪堪把操场给挤掉了一小半,他们此时列了队,只能一半人站在操场上,另一半站在和操场无缝连接的,只是水泥地上架了几个篮球框的篮球场上。 暖流中学的同学们则都站在几步台阶以上与教学楼相接的一个窄长的平台上。 在团县委书记的陪同下,由一辆私家面包车上下来的副校长与当地师生群众一起举行了娄夏学校「树根立魂,走红色之旅」赴金寨大别山社会实践活动欢迎暨希望工程捐赠仪式,副校长和团金寨县委书记先后致辞,两校学生代表也作了交流发言。 副校长代表学校向暖流中学捐赠了助学金、学习文具、生活用品等,并宣布接下来的五天里,本校的学生将以寝室为单位深入农户家里同吃同住,逐一开展「访贫问苦、社会调查、学农劳动、生活体验、教学交流、捐资助学、生态考察、体能训练」等社会实践活动。 娄夏被这一系列的四字短语说的眼花缭乱压力山大,顿感这五天似乎不会很好过。 【??作者有话说】 接下来还会有两三章会记录大别山 高中时期没什么惊心动魄的情谊 第55页 都是小细节慢慢那磨想让大家看看到底是什么样的细节堆砌出来十年后的两个人 29 ? 失落乡村 ◎她心里可能在吐槽——这城里来的学生不太行。◎ 结束了一系列仪式后,各个农户的家长过来认领来自城市的高中生。 娄夏寝室少了一个赵思怡,她家人觉得这个活动不是很安全,于是只有五个人拿着大包小包等着农户来接。最后接走她们的是一个佝偻着背的婆婆,和娄夏差不多高的婆婆不太会说普通话,只是说了几个类似于「欢迎」、「回家」的词,还要来帮她们拿行李,可是谁会把沉重的行李交在一个头髮花白的小老太太手里?老婆婆于是就空着手在前面走带起路来,连自我介绍都没说,也可能是说了,可是娄夏她们压根儿就没听懂。 老婆婆看起来颤颤巍巍,却开路开得一往无前,她穿着布鞋却仿佛脚蹬足力健,独自在山路上健步如飞,身后几个正当青年的高中生仿佛累赘一般拖着行李箱跟得颇为吃力。老婆婆停下来等了好几趟,表面风轻云淡,还挥手嘴里念念有词似乎在提醒她们,小心脚下、慢一些,但娄夏却觉得她心里可能在吐槽——这城里来的学生不太行。 一顿七拐八绕紧赶慢赶,二十分钟后,一行人总算在一栋独栋的小屋面前停了下来,双开木门敞开着,门框倚着一个正在抽菸的老爷爷,显然是在等她们。 「来,快把行李放那两个屋子然后洗洗手,先吃饭。」老爷爷的普通话说得还可以,见到她们,他赶紧熄了手里的烟,领着一行人到了两间卧室,又带她们介绍了中间唯一的洗手间。趁着她们排队洗手,老爷爷和老婆婆用口音很重的家乡话交流了些什么,然后把她们带到客厅中央的八仙桌前。 等大家都落座了,老爷爷才颇有一家之主风范地开腔了:「各位同学,欢迎你们来到大别山天堂寨,俺们家今年刚装修,是第一次接待来自城里的同学们,下午我有事回来晚了一会儿,我老伴儿去接的大家,她嘴笨,普通话不是很好,大家没有感到尴尬吧?」 一行人赶紧摆手:「没有没有!」 娄夏想,婆婆一次次等我们,没尴尬就算极好的了。 「那就好、那就好!」老爷爷继续说着,「呵呵,也算是阴差阳错,我家只舒舒服服住得下五个人,这边这个房间有一大床一小床,住三个,那边儿那个房间就只放了张双人床,要是多一个人还要去隔壁借板床,可能就会很挤嘞。」 班长:「哈哈,那我们很有缘啊!」 老爷爷当然点头:「缘分!这一桌菜我老伴儿准备了整整一个钟头,大家放开了吃啊!」 娄夏这才放松了紧绷着的神经去看八仙桌上的菜式,有两个底部烧着固态酒精的锅仔,里头咕嘟咕嘟着冒热气的似乎是红烧肉、红烧鸡之类的荤食,配了些豆腐干和土豆,其他菜色都是一些番茄鸡蛋、蒜泥黄瓜、炒青菜这类的家常菜。 最普通的农家菜勾起了高中生们一路赶来、跋山涉水后最原始的飢饿感,班长和娄夏两枚干饭使者打头阵,边吃边夸:「啊呀,太好吃了!」 娄夏怕婆婆理解不了普通话,还专门手臂画圈竖了个夸张的大拇指:「婆婆,您做的菜,真是惊为天人啊!」 逗得老爷爷呵呵笑:「她听得懂,平时电视上都是普通话嘞!」 「对哦,」娄夏拍一下自己的脑门,「瞧我笨的!」 这下老爷爷笑意更盛,从桌底抽了瓶红星二锅头出来就要给大家都倒上一杯。 她们赶紧挥手以自己是未成年人,不能喝酒拒绝了爷爷的热情好客。 吃完饭,又寒暄了一会,五个女生帮着洗了碗碟,擦了桌子,把准备好的一人五百元这五天的饭钱和住宿费硬塞给了婆婆。而后又被拉着介绍了热水器如何使用,随后爷爷奶奶上二楼去休息了,她们开始商量洗澡的顺序,想再玩一会的就等会再洗,想上床休息的就先行准备洗漱。 娄夏自然是想去再玩一会,她和班长两个人举着手机当手电筒,兴致勃勃到了小院里,刚才忙着进屋没仔细看,这会儿才看到,小院里有一个羊圈,紧接着是一个鸡圈。院子稍远点的地方还有个臭烘烘的猪圈。 第一次近距离接触这些动物,娄夏兴奋到难以自持,在三个圈间来迴转悠,一边走一边哀怨:「怎么都睡着了呢?好没劲!」 班长指着猪圈:「你进去和它们一起睡得了。」 娄夏:「……」 她们也没有不懂事到为了自己寻开心,大晚上把猪羊鸡叫起来陪玩,于是逛了两圈消消食就回去了。 方才踏进卧室,突然浴室里传来了杨青的唿救:「啊!有虫子!有大虫子!」 娄夏、寝室长和班长组成本寝室不怕虫的铁三角骑士团,可是当下寝室长已经洗完了澡,所有的希望都寄托在了娄夏和班长的身上,可是杨青在里面叫,她俩也不能没礼貌就往里闯啊!万一只是两只小蚊子呢?于是她俩在外面很绅士地敲门:「那个,需要帮忙吗?」 「咔!」门被狠狠打开了,湿气扑在两人的脸上,杨青拿着毛巾遮在身前,红着眼站在里面:「要!」 这种时候,行李箱空间有限,自然是不可能带很大的浴巾,杨青只有一条毛巾也很正常。而且也都是女生,没什么好害羞的,班长很快接受了这个设定,首当其冲大摇大摆走了进去:「哪儿呢?什么虫?」 第56页 只一眼她就愣住了,只见一只腿很长的大蜘蛛正趴在浴缸正中,她们是光脚站在浴缸里淋浴的,这只硕大的蜘蛛也光着脚站在里面,就离谱,难怪杨青要叫了。 本寝室的「不爬虫铁三角骑士团」各有擅长的点和薄弱的点,寝室长怕毛毛虫,娄夏怕蜜蜂,而班长的致命弱点好巧不巧就是蜘蛛。于是她赶紧唿叫支援: 「娄夏你快来啊!我从来没见过这么大的蜘蛛……你躲门外干嘛?」 娄夏这才下定决心似的,带着视死如归的表情目不斜视走了进去,拿了一卷厕纸,撕下来一截:「把它赶走吧,这种蜘蛛看起来吓人,但其实好像不伤人,吃蚊子的,是益虫。」 班长唰地窜到她身后:「益虫益虫,怎么不见你抱着它睡啊?蜜蜂还是益虫呢。」 娄夏埋头在浴缸里,隔着纸巾抓起了蜘蛛,打开窗户扔了出去。然后她把捲纸放回原处,用过的纸扔进垃圾桶,又目不斜视地走了出去,话出口竟有点僵硬:「好了,走吧!」 班长跟着走出去,看着娄夏奇奇怪怪的样子,她忍不住回头冲着杨青交换了个眼神,喃喃道:「莫名其妙的……」 杨青洗完澡出来的时候,娄夏正和班长头碰头在看纪安安她们寝室的同学们发的朋友圈,见到她出来,都叫她去看:「太不公平了,她们住的农家是开旅社的,她们直接住在在旅馆里!」 杨青凑过去看,是干净整洁的套房照片,她再看一眼自己身处的环境,虽然是装修过的卧房,但却用的是最简陋便宜的装潢,而且窗外就是鸡圈猪圈之类,还有不少植物,导致屋里到处都是蛾蠓、蚊子、蜘蛛还有很多不知名的小飞虫,她一边擦头髮一边说:「唉,确实,不过她们来住宾馆,就没有我们这种体验农家生活的乐趣了。」 班长:「我希望你看完我们的吊灯以后还能说这么乐观的话。」 「嗯?」杨青抬头,房顶上简单的白炽灯上密密麻麻叮了一层小飞虫,光是看见就让她头皮发麻了,她赶紧避开了那块地方:「我的天哪,我你为什么要提醒我去看啊!这么多会不会掉下来啊!」 班长:「我倒不担心这个,但是我怕我打唿,所以我今晚自己睡这个小床,你和娄夏睡吧。」 娄夏:「可以,我睡这个灯下面吧。」反正有两床被子,她倒是不担心。 第二天一早,靠窗睡的杨青被鸡叫醒了,然后寝室里其他人都被杨青叫醒了。 五个人洗漱好的时候,早餐已经等在了八仙桌上,是简单的馒头、白粥、榨菜和五个鸡蛋,只有五双筷子,是专门为她们准备的。于是她们吃完后洗了碗碟,走出门,堪堪遇上带着锄头回来的婆婆,她沖她们笑,做着吃饭的动作,嘴里有疑问的语气,是在问她们吃饭了吗。 「婆婆早!我们吃了!」众人都懂了,忙应道。 班长问:「婆婆,今天我们有什么工作呀?」学校让他们来,不是来享受的,而是来帮忙务农的呀。 婆婆却连连摆手:「不用,累,热。」 五个女生自是不应,都缠着要去採茶、做豆腐,婆婆只好嘆了口气,把老爷爷叫上,带着她们先去参观了做豆腐的过程,并解释道:「俺们家不做豆腐,只能带你们来参观一下了。」 而后带她们去了茶园採茶。茶园里虫子很多,看完豆腐一路走过来又正好赶上十点、十一点,艷阳高照,正是毒辣的时候,高中生们拍了几张照,采了估摸着一小时,都有点受不住了,而且自己采的茶尖,多种颜色,深绿浅绿全部混在一起,有的还採到了过老或者过嫩的芽,再对比婆婆采的茶,大小一致,颜色也按照深浅放的整齐,她们不禁有些泄气。 住家爷爷从另一边的地里走过来,叼着一根烟:「啊呀,姑娘们,差不多行了,每年来的学生呀,都要先糟蹋一片地,然后体验够了,就去山里多玩玩,去上流漂流啊,土坡上打牌啊,哪个不比这好玩?」 五个女孩被这么直白地说「糟蹋」二字,顿觉十分尴尬。 婆婆把她们的茶兜都收过来放在自己背后的筐里,走上土路狠狠拍了老头子一巴掌,说了一句什么重话,然后转身对她们笑:「姑娘,……学校……教书?」然后指指那边的山头。 老爷爷被骂了态度,自己也知道理亏,连忙恰了烟,收起漫不经心的模样讪笑着解释:「姑娘们,对不起啊,我这个嘴没把握,你们采的在新手中算不错的了。我家老婆子呀,建议你们去那边看看,这条路顺着走到底有个小学,你们可以去教书,多教点城里教的时髦玩意,那些孩子准爱听!」 是啊,这才是她们擅长、应该做的工作!仿佛醍醐灌顶几名高中生又恢復了活力,简单吃了点带着的干粮就前往了爷爷口中的小学。 山路尽头的小学叫英平希望小学,比起暖流中学更加破旧,全部的教学楼围着半块篮球场,就算是这所小学所有的面积了。暖流中学的操场、篮球场起码还是水泥地,而英平的篮球场只是表面多了些细碎砂石的土路罢了。 一楼已经有八班几个男生捷足先登,她们就去了二楼的二年级,英平小学的老师很爽快地把一个教室让了出来,高中生们自信满满进了教室,却不想她们其实也根本不懂该怎么教小学生,太深奥的,学生们听不懂,让他们读书、背书,又很多学生说大姐姐和普通老师教的原来没区别,最后趁着眼保健操,娄夏又是溃不成军地出了教室。城市里的小姑娘们觉得在这乡村里,自己好像确实一点儿价值都体现不出。 第57页 她趴在二楼栏杆上看着外面,天堂寨全部是一两层的土坯房,放眼望去,除了农作物的片地就是黄土路,眼保健操已经到了第三节,马上她就要回去继续上课,可是她该上些什么?她感觉自己的脑子此时像这片黄土地一样寸草不生,一片荒芜。 就在这时,黄土路的尽头出现了两个裊娜的女人身影,慢慢地走近了。 「啊!黄老师和杜老师!」班长率先叫出声。 黄珊珊和杜若瑶走进了英平小学的大门,仿佛两枚救星从天而降,威风凛凛。 30 ? 年轻骗子 ◎约定也早已和胸口的热忱一起模煳,逐渐飘散无踪了。◎ 黄珊珊去了隔壁男生们教的班级,杜若瑶冲着娄夏这边来了,娄夏巴巴儿地就去跟杜若瑶说了自己的困扰,听完女生的哭诉,杜若瑶戳戳她的小脑瓜,嗔了句:「榆木脑袋,」平时鬼主意不是挺多?「你们不会上语数英,还不会上音乐、美术、体育课吗?」 姜还是老的辣!杜若瑶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几名女生轮番上阵,唱的唱,跳的跳,又在黑板上画了几个皮卡丘杰尼龟,最后还拉着同学们到操场上,和男生们带的班级一起来了一场盛大的「老鸡捉小鹰」。 临走的时候,小学生们送了一些徽章给她们,娄夏把自己的份小心翼翼收进口袋,隔着衣服摸了摸,突然就笑出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会这么珍爱一个小小的塑料徽章。 这时寝室长突然问:「黄老师,我收到一个这个徽章都这么激动了,你收到我们送给你的礼物,会不会更激动呀?」 黄珊珊回想了一下,并没有直接回答:「第一次肯定是有的……但是你们想一下,要是老是能收到一样的东西……还会像第一次那样激动吗?」 女孩们都恍然大悟,虽然表情展露出来有些失望,却表示能够理解。老师能够收的礼物也并非很贵重的类型,送来送去无非就那么几样,娄夏想,自己要是有一堆这种幼稚的塑料徽章,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处置了。 黄珊珊又说:「哈哈,倒也不用这样低落哦,我还是会尽量保存每一个学生送的东西的。虽然我不能体会你们今天这种感觉了,但是你们可以送小杜老师礼物呀,她这可是第一年,收到礼物应该会和你们现在一样高兴吧。」 「黄老师,您最近老是喜欢往我身上转移focus啊……」杜若瑶还没来得及应什么关于礼物的事,突然被路边蹿出来的一只什么东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一条通体漆黑的大狗正对着他们呲牙。 「啊!」黄珊珊怕狗,立刻向远一点的地方跑了两步。 杜若瑶原本是不怕狗的,她也知道面对这种农村的狗不能对他示弱,人越躲,它越会信心十足张扬跋扈。但是……她看见娄夏比狗还凶地上前几步,一脸要保护好黄珊珊的样子,攥住女老师的手就往自己身后扯,于是也装作害怕的样子往斜后方退了几步,娄夏寝室的几名女生配合的识趣地配合,真怕狗的更是不往前一步,这下娄夏就是唯一冲在最前面的女战士了,她冲着狗不耐烦地说了几句走开,那狗似乎从她的语气里读到了自家主人让它走开时的神韵,居然乖乖就走开了。 「唿,吓死我了!」黄珊珊一只手还牵着娄夏的,娄夏松开了手,可是她却不松开,反而捏紧后晃了晃,「小娄同学还挺可靠呀?」 然后黄珊珊如愿以偿地看到娄夏如同骄傲的孔雀一般高高扬起嘴角:「那当然!就这种狗,我一个能打十个!」 杜若瑶也很喜欢看她这副模样,昂着头,把一名女老师的褒奖当作了头上的皇冠毫不掩藏地夸耀。 朱菲菲瞟见自己的影子被拉得老长,看了看远方道:「啊呀,不知不觉太阳都要落山了,老师,你们要跟着我们去婆婆家吃晚饭吗?」 「我们就不去抢你们的份了……」说着,黄珊珊大唿不好:「啊呀,今天下午我们打算走访两次家的!结果这儿没有路标,太难找路了…」 娄夏:「是啊,这百度地图都不管用,一间间农户一条条土路根本就没显示。」 班长:「路上有没有人可以问路啊?我记得我们有农户名字的对照图!」 黄珊珊:「有是有,可是这儿人烟稀疏,大部分人又不会说普通话,我们刚才找你们一家就够呛了,你们又都不在,还好走的时候遇到你们住家的老爷爷,找去了学校。这一下午就看到了你们,和刚才走的那群别班寝室的男生,离kpi还有好远啊!」 娄夏赶紧拍拍胸脯:「没关系,老师,明天你们下午来,我们早点先给你们去探探路,等你们来了,我们带你们去!」 班长:「哎哟,小娄夏又要为了女神兼职小导游了?这山路可不好探啊~黄老师,她对你是真爱啊!我这个班长让给她算了!」 黄珊珊:「呵呵,那就一言为定!」然后转头面向班长:「班长,我平日里待你不薄,怎的要罢工啊?」 班长连连摆手赔笑:「不不不,不敢!」 等两名女老师消失在路的尽头,杨青哀嘆一声,用力掐了一下娄夏肉嘟嘟的脸,咬牙切齿道:「你怎么这么会给人安排事儿呢?早晨探路,下午带路,这一天走两趟,谁吃得消?」 「啊呀,杨青,清扬,杨大美女,你就大人不记小人过,原谅我一次吧~」 第58页 「不是原不原谅你的事!我是真的走不动啊!半路你背我啊?」杨青腿上没啥肉,平时跑八百米都要了个命,确实容易累。 娄夏眨眨眼:「是我考虑不周了…要不早晨我自己去?下午咱们再一起?」 杨青略加思索,满意地丢开手里软绵绵的脸颊:「嗯,这还可以~」 她们正往回走到半路,恰好遇上自己班级的几个男生,正站在远方一片地旁边的路崖上沖她们招手。 ——「哟!要不要一起去吃好吃的?」 他们汇合到一处,男生们七嘴八舌:「这儿最有名的特色就是吊锅,我们问了住家,附近有家比较好吃的店,你们也一起呗?」 为首的男生因为总起得太晚,被黄珊珊取反向外号「标杆」。标杆长得浓眉大眼,一米七左右的个头,和后面那些瘦竹竿似的高中男生比起来有点憨憨的厚实感,看起来就是很会吃的那一类型。 黄珊珊安排标杆坐在班长后面,本意期待近朱者赤,谁料结局是近墨者黑。标杆把除了消消乐连连看外从来不碰游戏的班长带上了手机游戏的铿锵大道,当时大火的部落冲突、皇室战争都玩得不亦乐乎,两人整天一到晚自习就黏在一起,不知道是在辅导学习还是在快乐游戏。 有标杆在,班长自然想同往,她给老爷爷打了个电话询问,爷爷表示菜刚开始烧,尚可以停下,让她们想去玩就去。 其中一名曹姓男生因为撩刘海的动作妖娆且气质成熟,老喜欢和高二的学姐一起讨论模联的事宜,被班里男生赐外号「曹学姐」。曹学姐似乎一直对娄夏有种特殊的喜爱,别的男生眼里娄夏是个小矮炮,在他眼里却是个可爱的小铃铛,这时他自然也要添一把火:「去嘛,正好给你们住家省下一顿饭了!」 合情合理,于是几个女孩一合计,就跟着男生们一起愉快地向着吊锅进发了。 吊锅在靠景区那边,他们先是从山路走上了公路,然后一路沿着公路往下走。路很长,一路两个寝室交流着一天来的感受,问到他们一天都做了些什么,标杆坦诚地表示:「去参观了豆腐,然后就回去打牌逗狗了。」 班长瞪圆了眼睛,怎么偷懒偷得这么光明正大、振振有词啊? 她气得不行,像个小火箭往前窜,一时间谁的话都听不进:「拜託!我们是来帮忙的!」 娄夏被逗得哈哈大笑,也跟着像有用不完的精力似的在下坡的公路上跑来跑去,只是跑了一会儿她就感觉精疲力竭,嗓子眼儿更像是干涸的要冒烟。 路边一家便利店都没有,大家的水壶水瓶也都一滴不剩,女孩第一次因为口渴而体会到了绝望,就在这时,广结良缘的班长看到了路边一家菸酒行里熟悉的身影:「那不是八班的团支书吗!」 原来八班的一个寝室就住在开菸酒行的一名男子家里,班长冲进去的时候,她们正围着一个矮桌……打牌。 班长刚因为打牌一事和标杆置气,此时看到牌桌一时不知说什么好,连来讨水的目的都忘得干干净净。 娄夏拨开支棱在前头却一言不发的班长:「啊呀,你们有没有水啊,我们要渴死……」 然后她也突然噤了声——那牌桌前有一个熟悉的帅气身影,欧禾黎正带着玩味的笑容打量面色红润冲进来的女孩。 「那个……」班长从干涸的嗓子眼里挤出来了八班团支书和班长的名字,仿佛在确认什么的似的,「你们这是饭后消遣一下呢?」 八班班长:「哪儿啊!打一天了!」 八班团支书:「你们去干嘛啊,累成这样?」 轰!娄夏站在一边,仿佛听见了自家班长内心某堵高墙倒塌的声音。 欧禾黎拿了几瓶水过来:「娄夏,又见面了?」 娄夏犹豫了两秒,最后一闭眼接过来,说了句谢谢就开了盖子往下灌。 咔!班长也听见娄夏内心某根弦绷断的声音。 蒙恩被德地走出了菸酒行,班长眸子里失去了光彩,脸上一片恍惚。 曹学姐嘴里「啧啧啧」,故作成熟地摸着下巴上的小胡茬:「小班长,这你就不懂了吧?我们在这儿,帮什么忙都是帮倒忙啦!安安分分打牌四捨五入都已经算是好事了!」 「是啊,」娄夏也来揽班长的肩,出口即金句: ——「咱们不打扰他们,就是最大的帮忙了。」 也许是两个寝室的男男女女都饿极了,也许是特色吊锅确实美味,饭毕十来个高中生的脸上都洋溢着快乐和满足。他们在饭店门前的招牌前合影留念,约定好等大家都成年了要再来一次,可惜给他们照相的老闆被逗得咯咯笑,手抖了一下,拍出来连招牌是几个字都看不清,过了几年后,这个约定也早已和高中生胸口的热忱一起模煳在相片里,逐渐飘散无踪了。 【??作者有话说】 高中大学的时候 总说毕业了要怎么怎么样 都是一群年轻的骗子 31 ? 投桃报李 ◎哦,原来善良是相通的,她想。◎ 前一天大家都很晚回来,漆黑的夜里没有路灯的公路太过于阴森,他们开着手机灯照明,走得小心翼翼提心弔胆,于是次日鸡叫的时候女生寝室四个人都一动不动,只有娄夏精神抖擞,眼睛一睁这就打算洗漱了独自前去探路。她非常轻的动作还是惊醒了同屋的杨青和班长,杨青没睡醒,说话像说梦话一样轻柔缥缈:「你怎么……这么有劲啊……」 第59页 在娄夏洗漱期间,班长也暗下决心撑开了眼皮开始换衣服。她一来担心让娄夏独身一人去探路相当于肉包子打狗,一去不回;二来作为班长也确实不该让班里的同学单独行动,就说要一起去。 八仙桌上还没摆上馒头稀饭,娄夏和班长带了两个自己行李里备的面包,想上楼去找婆婆和爷爷说少准备两份早饭。 顺着简陋的楼梯爬上去,眼前的景象却令娄夏和班长两人如遭雷噼般愣在原地。 这是怎么样的一处住所呀! 二楼的室内的空地只有一楼的一半大小,另一半是各类混泥土袋子、用剩下的钢筋、梯子和各类工具等装修用品,仿佛半块垃圾场,让整个二楼显得乌烟瘴气。 偏偏一架双人铁架床就摆在「垃圾场」旁边,小小的床上是唯一整洁一些的地方,上面是破旧到洗不干净的床单和压根没套被套,和棉絮都露在外头的灰黄色被芯,所谓「整洁」也仅仅是停留在叠放得还算整齐罢了。 婆婆和爷爷给她们在后院一小块干净的空地上搭了个小架子晾晒衣物,自己却只在二楼窗户和床之间低低牵了一根绳挂湿漉漉的衣物,其中有两条裤子垂下,仿佛绳子稍一摇晃,裤腿就会拖到地上,水渍就会溅到干燥的床榻上。 床尾就是一个水龙头和几个盆,盆沿搭着毛巾。 「你们怎么上到这儿来了?」爷爷突然出现在她们身后。 「爷爷——」班长光是叫一声就感觉有些哽咽,「您和婆婆别在这儿凑合了,我们五个人挤一间屋子,你们下去住吧。」 「傻孩子!」爷爷笑起来,「我俩就从来没住下去过!要不是拖你们的福,又想着儿女过年回家可以住的好点,我们也不会装下头那三间房呀。」 「我们老两口呀,早就习惯啦。」 班长突然想起自己和几名室友昨天还在围着吊锅抱怨吐槽,嫌弃一楼虫多,心里涌上了难以言喻的感觉。 爷爷先下楼了,娄夏拿出手机,避开私人物件拍了几张类似于渗水胶布贴了一层又一层的水龙头、暴露在外面的电线、铁架床头狰狞的铁丝和整齐床榻边上的「垃圾堆」发在寝室群里。 班长在群里问她为什么不发到班群里去。娄夏就答,住家的婆婆和爷爷都是体面人。 两人下楼后,照着住家的表格向爷爷奶奶问了几处地点怎么去,并在手机app上标註了简单的路线。他们班这次来了四十个人不到,总共住了七家,除去她们寝室还有六家,由于坐标过于分散,她们决定今天先去三家,剩下三家明天再去。 走到羊圈旁边,娄夏分了神捧着小羊的头去看她的眼睛:「班长你来看啊,这个羊的眼珠子是横着的!」 班长嗤之以鼻:「切,没见识!」然后走过来,「快让我看看!」 娄夏:「……」 娄夏和班长是班里女子八百米第一第二名,探起路来像是两枚活力无边的小钢炮,大清早的农村气候宜人,她们又只是定点侦查没有登门入室,自然是非常迅速的,她们七点多一点出发,十点都还没到就已经超额完成任务,走完了四户人家回到了自己的住家,剩下的三个人正在斗地主,见回来的人热得满脸通红,急吼吼找水喝,杨青扔了手里最后一张牌站起来给她们一人倒了一杯凉白开端过去,然后跟个老奶奶一样笑:「慢点,慢点……」 旁边寝室长过去看杨青的牌,作为地主手里剩了一个五,不扔掉这把必输。 中午简单吃了一顿黄豆酱拌面,她们迎来了黄珊珊和杜若瑶,天公不作美,大太阳十分毒辣,爱美的女士们都想躲在房檐下,但是迟了出发就会赶上危险的夜间山路,于是黄珊珊拍拍腿站起身来让大家准备准备,然后由娄夏和班长带路,一行人出发了。 她们朝西出发,过了一片田,再走过一片高一些的竹林就到了标杆、曹学姐他们寝室住的地方。一行人正在门口的地上下飞行棋,旁边蹲了只可爱的狐狸犬。见有外人来,小狐狸犬腾地跳了起来,倒也不叫,只是疑惑地竖起耳朵看着这边。 班长早就通知过标杆,大概这个时间会来他们这儿,于是标杆特意选了看起来阳光向上的飞行棋出来代替扑克牌,此时他叫狐狸犬的名字,然后仿佛一家之主一般热情地招唿她们:「来,快进来坐!」飞行棋没停局,于是外面还留了几个人。 快十个人挤进阴凉的堂屋,因着堂屋家什少倒竟也不显得拥挤,只见侧面的窗户上有一盆新鲜的樱桃。标杆神神秘秘说:「我们后头那家,是种水果的,我昨天去买的,这是我买过的最便宜的樱桃!」 娄夏刚吃完饭,吃了两个直唿好甜但是却吃不下了,于是她揣了几个没太熟的放进自己大大的校服口袋。这家的男生和农户处的很好,自然没什么好多关照的,黄珊珊例行公事般问了问习不习惯,有没有缺生活用品,就又赶往下一家了。 这回是另一个女生寝室的住家,在学校和娄夏她们寝室住隔壁,关系还挺好,团支书老远看见她们,从院子里的小马扎上蹦起来去屋里喊大家出来。纪律委员跌跌撞撞从屋子里跑出来,见到黄珊珊直接冲上来抱着她哭了起来。 纪律委员着实是一个敏感的女孩子,敏感到娄夏怀疑她每次在吵嚷的晚自习上,凶神恶煞地喊「安静」其实并非因为她是纪律委员,而是因为她真的被吵到了。敏感的人有时泪点比较低,娄夏想,此时她哭倒在黄珊珊怀里倒也不令人奇怪。 第60页 「怎么了……怎么了?」黄珊珊顾不得心疼自己刚换的新衣服,只希望能用自己的体温给面前泣不成声的女孩带去一些慰藉。 「唉……」团支书拿了包纸巾走过来小声说,「昨晚我们全寝室都哭过一回了。」 她们似乎不太愿意在住家说,把一行人带出了院子,爬上旁边楼上一个露台上围起来说着自己住家的情况。原来她们下榻的住家属实过于贫困了,先不说吃食不丰盛、房间全部是毛坯,就连个卫生间都没有,上厕所都要去外头几家合用的、臭气熏天的茅厕,昨晚一过来,她们吃的就是白粥豆腐乳,饭后六个人被安排进了一个挤着三张床的房间,房间面积太小,连几个人的行李箱都放不下,窗户还不结实,风一吹夸嚓夸嚓响。晚上一问,上厕所还要打着电筒出远门,还没地方洗澡。 几个女生本来很不满意,但住家的老奶奶的表情又过于可怜,她有一条腿年轻时累出了点问题,不能干重活,又没了老伴,儿女也不管她,要是再失去这样一个接待城市学生的机会,恐怕是这一点的补助也拿不到。她颤颤巍巍说会给她们买好吃的、做好吃的,让他们不要告诉领导她家的条件不符合标准,老太太说着都快哭出来了,让她们怎么办? 纪律委员听老太太说到一半,就回房间哭了一顿,悲伤的气氛酝酿进了整个屋子,结果一刷朋友圈,看到自己班级其他女生在晒自己住在宾馆里! 一时间,城市来的女学生们心里是五味杂陈,条件过差的委屈、对于老太太的同情、和别人对比起来感到不公平的不甘……一时间整个房间的女生都开始抹眼泪了,抽泣声此起彼伏,还好老太太耳朵不好,倒也没敲门进来问她们怎么了。 黄珊珊本也是女性中较为敏感的一类,听到这儿也有些绷不住,一边安慰她们一边悄悄红了眼眶。她给她们在老师们住的旅馆开了一个房间,让她们先轮着去洗澡,把刚需解决了,吃饭其实是最好改善的,至于住的事情,如果她们真的不愿意,可以向学校提出,住到旅馆去。可是女孩们最终还是对于这样一个萍水相逢的可怜老太太表现出了「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的善良,决定暂时凑合着。 从那里离开后,众人相对无言走了一段。口渴去路边小店买饮料的时候,娄夏第一次遇见标价3块钱的水卖给她只卖了1块钱。 商家是个看起来兇巴巴的男人:「上面标的是游客价,卖给穿你们这个校服的高中生,我们都是给最低价。」 哦,原来善良是相通的,她想。 最后造访的一家住户在公路上,远离了乡村的黄土地,是开旅馆的农家。条件自然没什么好讲,让娄夏她们一阵艷羡。夜幕降临,往回走的时候两名老师运气好遇到了一辆学校的空车,就从大路驱车走了。 娄夏她们则依旧从土路回去,路上经过男生宿舍,男生们依旧热情似火地问她们今天要不要一起出去吃吊锅。 班长给拒了:「今天真不了,明天吧,我和娄夏在这块山区绕了两个大圈,实在太累了……」她感觉脚掌心都快要抽筋了,现在都是在提着一口气跟男生们勉强完成了一番对话。 「哦哦……没事,不过明天就不是去吃饭了~」 「什么意思?」 「我们准备明天晚上意思意思睡一会,凌晨去看日出。」标杆拿出一架单反,「昨晚我把相机架在楼顶,拍出了很好看的星轨——喏,这儿的星星很亮,日出一定很美。」 于是就这么约定好了时间一起看日出。 第三天上午娄夏和班长也累得没能起来,好在剩下的三户人家都没什么特殊,而且离得很近,下午一点往东出发,四点不到一行人就回到了婆婆家。 回来以后娄夏说要去买雪糕吃,一把把杜若瑶拽了出去,班长扇着蒲扇感慨:「果然娄夏对于黄老师是真爱,坑钱都只坑杜老师的。」 杜若瑶不吃冰的,于是只买了六根雪糕回来,娄夏大唿好便宜就三块钱,杜若瑶在一边笑,一群人为了不把粘腻的雪糕滴在屋里头,都出来吃,恰巧婆婆放羊回来,大一些的羊乖乖进了羊圈,小羊看见打头的娄夏手里拿了什么在吃,兴沖沖就跑过来,娄夏拿着雪糕转身躲避,猝不及防被小羊未长成的角怼了屁股,攻击力不高,侮辱性极强,偏偏婆婆还在一旁着急地喊着:「怼腚、怼腚!」 娄夏捂着脸哀嚎一声,惹得大家笑出声来。 晚上那帮男生来找女生们玩狼人游戏,那时候还不叫狼人杀,叫「天黑请闭眼」。一路杀到了深夜,有人趴着睡了一会,有人干脆直接睁眼到了半夜三点,开始收拾书包出发爬山去看日出。 标杆拿起包推开门,班长把屋子里的灯都关了。标杆打开手电筒,小声说了一句「出发!」声音里满满都是期待。他把手里的光束放进黑夜里,不算强烈的光在黑夜里勾勒出一个修长而单薄的身影来。 有鬼?标杆手一抖,差点没把魂儿都吓出来了,那影子往这边靠近了,露出惨白的小脸,仔细一看是个女鬼……还挺漂亮。 标杆这才回过神来:「……杜老师?」 【??作者有话说】 投我以木瓜,报之以琼琚。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投我以木桃,报之以琼瑶。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第61页 投我以木李,报之以琼玖。匪报也,永以为好也! 32 ? 大别不别 ◎婆婆很矮,要弯腰才能抱紧她。◎ 「没事没事,她不是来抓我们的!」娄夏从队末蹦出来,「是我约的杜老师!」 买雪糕的时候娄夏趁机问她要不要一起,杜若瑶想着高中生一起去看日出是个挺有意思的活动,自己跟着也更安全一些,就答应了。 高中生的队伍浩浩荡荡,带着手电在漆黑的山路上剖出一道温暖的光,中途上山的路断了,他们为了找往上的道儿迷了路,日出是没能看着,却是真真切切在山路上从天黑走到了天亮。 曹学姐站在一片宛如梯田般整齐而错落有致的农田里和着鸡鸣朗诵:「从黑夜走到了白昼,我们……」 标杆踹他一脚:「快走,别人以为我们来偷菜的。」 上山容易下山难,他们原路返回,遇上了一个快有一米三高的坎儿,旁边一点搀扶的东西都没有,坎上比较平坦,下面却杂草丛生,他们上来的时候迎着光看得清楚只是双手一撑,互相拖一拖拽一拽的事儿,现下要下去,背着光谁都不知道密密麻麻的草木下面到底有多高、该往哪儿落脚。 男生们放下背包身先士卒跳了下去,杂草下面比较湿滑,六个里面摔了三个,曹学姐还大唿扭到了腰。他们接过包背在身上,来扶女生们。这下子本性都暴露无遗,一个外号熊猫的男生硬是要来扶杨青,班长把手伸给了标杆,朱菲菲和寝室长被平平无奇地扶了下去,轮到杜若瑶的时候,男生们一时针锋相对,都要争着来,谁知一直走在她后面的娄夏把杜若瑶往身后一揽,要先下。 曹学姐赶紧上前来,娄夏镇定自若地说:「你让开。」 曹学姐:「这坎都快比你高了,你自己跳?」 娄夏气不打一处来,把包往他怀里一塞,眼睛一闭就自己蹦了下去——屁股着地。 只见她气鼓鼓地站起身来,踮脚就把半蹲那儿看她的杜若瑶直接一把抱下来放地上,惹得女老师惊唿一声。看的旁边熊猫眼睛都直了,他瞥一眼杨青,寝室长凑过去:「别看了,杨青不会再上去让你抱一次的。」 班长也大叫一声,比当事人自己还夸张:「啊呀!你也不怕摔着杜老师!」 娄夏像是有点不高兴,别过脸去不理她。 班长:「喔唷,就因为我怀疑你的力量还和我生气了?」 娄夏:「你握了标杆的手就这么兴奋?」 班长:「……」 一击毙命。 踏着晨曦里的朝露往回走,杜若瑶特意和娄夏一起落后了一些,故意放轻的声音显得温柔而细腻:「你怎么……这么大力气?」 娄夏像是被那声音燎了耳朵似的偏头,撇着嘴道:「哪儿啊,明明是你太轻了。」她去年十一就抱过一次了,根本不成问题。 杜若瑶笑:「我轻,你撇什么嘴啊?」 娄夏有些支支吾吾:「我……因为你骨头硌着我了!」 「哦~」杜若瑶恍然大悟的样子。 这下娄夏不自在了:「你『哦~』什么啊!」 杜若瑶冰凉的指尖抚上她饱满的脸蛋,轻轻蹭了蹭,刚要说什么,却被前面的班长拽走了:「杜老师!快来看啊!」 杜若瑶抽了手就往前走,半山腰的一片露台上,可以毫无遮掩地看到东方的天空,破晓时分已过,太阳已经完全升起来了,一轮艷红悬在半空,合着山脚的农田和河流,颇有几分「旭日朝霞唤百川」的景象了。 标杆把三脚架撑好,单反摆上去定时,招唿大家来拍照。娄夏还在后面板着脸,手上一阵寒意,是杜若瑶的手突然拽住了她的:「来嘛。」 「嘀、嘀、嘀——咔嚓!」 老师们的旅馆离他们去的山头竟然是最近的,他们把杜若瑶先送了回去,又在一个岔路口和男生们道别,早晨七点多才踏进了婆婆家,吃了早饭就回了房间沉沉睡去。 下午,他们是被外面的吵嚷声叫醒的。 班长揉眼睛的当口,娄夏已经沖了出去,班长竖起耳朵,听河边传来的声响,隐隐约约听见……好像是杜老师被水蛭叮上了。 「遇到蚂蝗叮人不能直接往下拽,你这个都吸饱了,这样拍旁边的皮肤就行……」 娄夏赶到的时候,杜若瑶腿上的水蛭刚刚被有经验的村民拍下来,小腿侧正往下淌着血,旁边的一名男同学更惨,腿上好几处在流血,然而还有几个水蛭不屈不挠地叮在别的部位。 班长赶到的时候,有另一个村民拿着一袋盐来往男生腿上洒,大家的注意力一时间都被那名不知天高地厚的男同学吸引了过去,她寻找着娄夏的身影,却惊讶地看到她正抱着杜老师的腿去吸她的血。 班长跑过去拍她的头:「娄夏你这是脑子被蚂蝗咬了吧?!这是蚂蝗,又不是毒蛇!你不帮着止血,吸什么吸啊?!」她抬头看一眼杜若瑶苍白的脸,拍的更用力了,「停停停!杜老师都快被你吸干了!!」 娄夏这才反应过来,满嘴血地就被拿着绷带过来给杜若瑶包扎的村民挤到一边去。 那边那名男同学腿上的水蛭都掉了下来,这时才哭着向杜若瑶道谢。原来是他觉得好玩,偷偷到河里捉青蛙,结果被水蛭叮得腿软没了力气,河边又实在太滑,扑棱半天硬是没上来岸,还是路过的杜若瑶过来拉了他一把才得以上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