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漫] 今天也在为安稳退休而努力》 第1页 [bl同人] 《(综漫同人)今天也在为安稳退休而努力》作者:兔尾草毛茸茸【完结】 文案 我叫户川彻,心脏被射中时我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结果一睁眼来到了一个新世界。 这个世界社会安宁、生活安逸,我提前开启退休生活,由狙击手转职为拉面店老闆。 但是十分钟前,我被告知这个世界即将和另一个拥有咒灵和异能力的世界融合,届时两个世界的法则会一同合併,咒灵同样会出现在这个世界。 世界意识不想被咒灵这糟心玩意玷污,试图毁掉那个世界以维护本世界的安全,找上了我身旁的锅盖头初中生,最强的灵能力者。 然而小孩要考试,我觉得我得为退休生活努力拼一把,于是主动找上世界意识,现在正拿着狙击枪威胁……建议世界意识把宿主换成我。 **** 我是世界意识,十分钟前我被人威胁换了一个宿主。 新宿主没灵能力没异能力非咒术师,我虽然给了他两个小道具,但他仍旧是个普普通通的狙击手,我一直等着给他收尸。 我等啊等。 他没死。 他不但没死还成了一个辅助监督,会在娜娜明叫他快跑的时候,直接拿出狙击枪给咒灵来个爆头的那种。 他还混成了里世界有名的杀手,会偶尔帮港口mafia培训,让那些成员不要天天人体描边浪费子弹的那种。 他还联合某白毛推翻了咒术界上层,等我回过神来,咒术师已经成为一个可以被正大光明写进小学作文里的职业了。 啊这……好吧,咒灵依旧存在,但是这个世界总体和平。 1、cp 5t5,,正文是第三人称,主角是隐性疯批男妈妈兼靠谱成年人,前期年龄差大,后期在剧情大法下会缩小。 2、主综,有文野和灵能的戏份。 3、ooc预警,且有原创工具人文豪,私设漫天,一切都是为了达成最后的包饺子结局。 4、文比较长,建议看多少买多少。 5、遇到不喜上方点差,看文开心最重要。 - 内容标籤:综漫 强强 因缘邂逅 文野 咒回 搜索关键字:主角:户川彻 ┃ 配角:灵能,咒回,小野狗 ┃ 其它: 一句话简介:大人,时代变了 立意:普通人也要活出自己的精彩 第1章 穿越第一天 「户川先生,你现在有空吗……」 影山茂夫过来的时候,户川彻已经准备打烊了。 店内只剩下零星几位客人,等那几位客人吃完走人,户川彻就可以关门了。 影山茂夫乖巧的站在一旁等待。 「啊,茂夫啊,」户川彻正在擦桌子,他看见影山茂夫头上顶着的东西时顿了顿,然后若无其事的将视线移开,示意茂夫先找个地方坐下,「你先坐那儿等下我。」 客人都是店里的熟客,也不是第一次看见茂夫过来找户川彻了,只是这么晚过来还是第一次,鑑于茂夫还是个初中生,他们就忍不住关心了几句,嘱託茂夫早点回家。 时针指向九点的时候,最后一个客人离开了店里。 户川彻拉下捲帘门,然后拉过一把椅子在茂夫面前坐下,视线不可抑制的看向茂夫的头顶,问道:「茂夫你今天过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吗?」 「果然,户川先生你看的到这个吧。」 茂夫指了指自己的头顶。 户川彻的神情扭曲了一瞬,委婉道:「我觉得很难不看到这个。」 毕竟茂夫从刚才进店开始,头上就顶着一只巨大的七彩史莱姆。 现在这只史莱姆顺着茂夫的话语睁开了一双线条简陋的眼睛,正满是鄙视的看向户川彻。 「太好了。」 茂夫像是突然松了一口气。 「它已经找上我三天了,但是好像只有我能看见他,师父、律、小酒窝都看不见。」 「好在我突然想起来,户川先生你好像不止能看见灵体,所以特地跑过来试试,」茂夫脸上露出了一个安心的笑容,「户川先生你能看见,真是太好了。」 「他找你干什么?」 户川彻穿越到这个世界七年了。 这个世界充斥着许多科学无法解释的事情,造成这些事件的元兇可以是广义的鬼魂、幽灵,当然这个世界一般将这些统称为灵体,而处理这些事件的人则被称作「灵能力者」或者「超能力者」。 眼前这个初中生虽然长得像块软乎乎的牛奶小面包,性格内向,不善交际,目前正在烦恼数学考试要如何度过,以及要怎么和多年的女神高岭蕾在一起,但是他的确实打实是这个世界最强的超能力者,平日里身边就跟着一个名叫小酒窝的萤光绿粑粑头恶灵。 因此对于茂夫这次又被一坨七彩史莱姆缠上,户川彻并未觉得有多吃惊,唯一奇怪的一点是这坨史莱姆只有他和茂夫两个人能看到,这就说明这坨史莱姆不属于灵体,那它究竟算是什么? 户川彻半眯着眼睛,用审视的眼光看着七彩史莱姆,看了半晌没忍住伸手戳了戳,瞬间惊嘆于手中柔软的触感。 然后他听到茂夫用平静的语气说出了了不得的话。 「他希望我能毁灭世界。」 户川彻:…… 户川彻:…… 户川彻:「……哈?」 第2页 户川彻手中一个用力,将史莱姆捏成了奇形怪状的一坨,史莱姆直接张嘴像是想将户川彻的手给咬下来。 户川彻眼疾手快收回手,史莱姆咬了个空,气急败坏的纠正道:「不是毁灭世界!是拯救!拯救世界!」 史莱姆跳到桌上,张嘴吐出了一沓文件。 「我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你们不知道自己现在处于怎样的危险之中!」 户川彻眉梢一挑,捡起那沓文件,一目十行翻看起来。 简而言之,五年后将有一个编号0213的世界与户川彻所在的这个世界融合。 0213号世界并不和平,有名为咒灵和异能力者的存在,咒灵诞生于人的负面情绪中,就设定来看与各种灵体差不多,但是咒灵的攻击性远比这个世界的灵体要强。 如果放任两个世界融合的话,0213号世界的咒灵和异能力者会同样出现在这个世界中,届时真就咒灵与咒术齐飞,异能与mafia一色了,人在路上走着都要担心会不会死于看不见的咒灵之口。 所以眼前这坨史莱姆作为世界意识,如同猫嫌弃水一样嫌弃那个世界,打算趁着世界还没融合先下手为强,直接将0213号世界毁灭。 为此,他找上了世界最强影山茂夫。 「我明白了。」 户川彻合上手中的文件,看向眼前的影山茂夫。 「茂夫,你怎么看?」 「我……我……」 茂夫的手绞成了麻花。 超能力未必是恩赐,除去超能力,茂夫只是个普通的十五岁国中生,不聪明也不笨,长相算不上英俊,但也不算丑,成绩处在中游,不擅长体育,也没什么朋友,就连名字也是「套」的谐音。 对于这么一个普通的十五岁国中生来说,让他运用自己的力量,去决定一个世界、数十亿人的生死,实在是太强人所难了。 不,哪怕是自己原先那个糟糕透了的世界,也不会去强迫一个十五岁的孩子做毁灭世界的刽子手吧。 而且—— 户川彻看着影山茂夫。 茂夫是个好孩子。 「我答应过师父,不能对人使用超能力。」 影山茂夫小声说道,他的肩膀缩在一起,整个人像是担负了无穷的压力。 ——茂夫爆发蓄力91%。 「好啦好啦,我知道啦。」 茂夫感觉自己的头被轻轻揉了一把,抬头,户川彻正笑眯眯的看着他。 户川彻今年三十岁,身形瘦削,双颊偏瘦,一头黑色的捲毛软软的垂下,不打理显得有些凌乱,因为有一双下垂眼,不笑时显得颓废,笑起来就显得温吞。 户川彻平时给客人煮拉面时总是带着温吞的笑,没有什么攻击力也很平凡,但是他现在这样子看着茂夫,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成熟靠谱的大人。 茂夫的心奇蹟般的平静下来,就像是天降暴雨时有人恰好递过来一把伞,心中油然生出一种「这真是太好了」的感受。 「好了茂夫,现在太晚了,你先回去吧,」户川彻起身将凳子推进去,转身从一旁拿了份章鱼小丸子过来,「这件事交给我,你要数学考试了吧,这几天抓紧复习。」 茂夫立刻紧张的点了点头。 「嗯!」 「这份小丸子给你,是我今天卖剩下的——啊对了,以防万一确认一件事情。」 户川彻拎起史莱姆,礼貌的问道:「你介意把处理这件事的人选换成我吗?」 史莱姆轻嗤一声,表情越加嘲讽。 「这么说你应该也不会离开茂夫身边了?」 史莱姆:「嗤。」 「好的,我明白了。」 户川彻将史莱姆塞回茂夫怀中,「周末的时候我去找你。」 去见茂夫的前一天晚上,户川彻在家中翻找的时候,小酒窝从窗户缝隙里飘了进来。 小酒窝是一个恶灵,被茂夫打败后就一直跟在茂夫身边,现在只能维持一个萤光绿的鬼火一般的形态,长得很简陋,看起来很抱歉。 「喂!你打算怎么办?茂夫这几天还是为了这件事心事重重哦!」 小酒窝嗖的飘到了户川彻面前。 他虽然看不到史莱姆,但是听茂夫说过那个世界的具体事情。 他当然觉得整件事情很扯,但如果是真的话,茂夫无疑是最不合适的人选。 0213号世界的咒灵来自于人类的负面情绪。 而在茂夫意识到自己与生俱来的超能力是多么危险后,为了防止自己暴走伤人,他习惯了将种种情绪压抑在心底,尽管本人并没有意识到,实际上这种避免使用力量的生活成了茂夫自卑的源头。 但是无论如何压抑,内心所能容纳的情绪是有极限的,当茂夫内心压抑的情绪累积膨胀到100%后,会迎来一次不可抑制的强烈爆发。 让茂夫去那个拥有咒灵的世界,小酒窝觉得特级咒灵诞生指日可待。 当然,如果是以毁灭世界为目的的话,特级咒灵的诞生谈不上是一件坏事,那不过是为世界毁灭的进程中加上的一块不大不小的砝码。 但是当茂夫得知无论自己压抑与否,自身的存在就会给别人带来危险时,很难说在毁灭世界之前,茂夫是否会因为累积的压力而先毁灭自己。 「我想的是把人选换成我,嘶——我记得之前明明放在这儿了啊,」户川彻翻出了一个低音提琴的琴盒,又从衣柜底下翻出了一个黑色的零件,「先去那个世界看看,兴许有降低世界危险性的方法。」 第3页 「要是那个史莱姆不同意怎么办?」 「啊!找到了!」 户川彻从另一边的衣柜里翻出一个部件,然后开始组装,听到这句话的时候他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后继续不紧不慢的操作起来。 咔哒一声。 户川彻安装好了最后一个零件。 他将琴盒合上,放到一旁,脸上的笑容显得有些漫不经心。 「嗯……我觉得它应该会答应的。」 第二天户川彻没有开业。 茂夫、史莱姆以及小酒窝齐齐聚集在了他的店里。 他们等了十分钟,户川彻才姗姗来迟的从楼上下来。 「抱歉抱歉,选择要用哪一样花了点时间。」 他下来的时候手中提着一个一人高的琴盒,眼中带着隐隐的歉意。 「不管怎样我都不会换人选的!」 史莱姆死死扒在茂夫头上不松手。 户川彻打开琴盒,紧跟着咔哒两声上膛的轻响,下一刻,漆黑的枪管直直顶上了史莱姆的脑袋。 冷静的声音缓缓响起。 「第一,茂夫无论如何都不会同意这件事。」 「第二,我已经穿越过一次世界,类似的事情显然是我更有经验。」 「第三,我绝对不会死。」 户川彻手腕下压,枪管嵌入史莱姆的身躯几乎要顶到茂夫的脑袋。 他现在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微卷的头髮垂下,在脸上打下阴影,居高临下的样子显得相当冷峻,唯有说话的语气带着一种冷淡的真诚。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所以将人选换成我。」 「怎么样?」 第2章 穿越第二天 这个世界刚好是夏天,热烈的阳光都快把马路上的沥青给晒化了。 小旅馆里的空调坏了,只有身旁的风扇吱呀吱呀的转着,吹着并不冷的风。 户川彻热的要死,就脱了上半身的衣服,坐在床边,一边看这个世界的报纸一边听史莱姆科普咒灵的基础知识。 史莱姆终究是答应了他真诚的要求。 毕竟茂夫自己不想去谁也奈何不了他,户川彻又是茂夫全权委託处理这件事的人选,史莱姆别无选择。 更何况当时户川彻还说了这样的话—— [只是试一下,如果我不行的话,再换茂夫来怎么样?茂夫的话,毁灭世界应该花不了多少时间吧?] 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只是户川彻软硬兼施的一种话术。 但是史莱姆仔细一想又觉得有点道理,再加上那顶在脑袋上的枪管实在冰冷,最终还是不情不愿的答应了户川彻的要求。 当场将人带到了0213号世界。 然后就发现了一个大问题——户川彻在这个世界是黑户。 户川彻很无语,他盯着史莱姆看了半晌,直接伸手将它扯成了长条。 「你不是世界意识吗?」 「我的确是世界意识,但不是这个世界的世界意识,我俩现在严格来讲都算偷渡。」 史莱姆顿了顿,张嘴吐出了一堆文件。 「其实我有准备这个世界的身份的,但是最开始准备的是茂夫的身份——咳,十四岁国中生,谁想到对象突然换成了你。」 他小心翼翼的打量了户川彻一眼,户川彻三十了,虽然那张脸仔细看的话像是二十出头,但是二十和十四还是有不小的差距的。 户川彻脸色一黑,眼见着又想掏枪上膛,史莱姆立刻极有求生欲的扒住了他的头。 「等等等等!你的身份我在想办法!等一周,再等一周就可以做好!」 户川彻感觉自己头上像是顶了一团果冻,冰凉凉还挺舒服,于是反手将史莱姆抱在了怀里。 「你给我做的什么身份?」 「跟你原先的身份差不多——一个因为经营不善致使店铺倒闭目前处于失业状态的前拉面店老闆,你放心,我作为世界意识准备的身份能帮你完美融入这个世界,不会有任何破绽,」 户川彻总感觉这个身份像是史莱姆在咒他,但是这个身份又不容易穿帮,毕竟他真的是个拉面店老闆。 户川彻嘆了口气,算是默认了这个身份。 史莱姆带着他来到这个世界时刚好是黄昏,黑户归黑户,但是户川彻没打算委屈自己,落脚点还是要找的。 幸好史莱姆除了准备证件之外,还准备了一些这个世界的钱,户川彻用这笔钱找了个不需要证件但是极其简陋的小旅馆,算是暂时安顿下来。 史莱姆对于咒灵以及异能力的解说相当详细,等它说完最后一个字后,窗外的天色已经暗下。 兴许是觉得有点暗了,户川彻打开了一旁的檯灯,然后继续目不转睛的看着手中的报纸。 史莱姆有点不高兴,这种感觉就好像认真负责的老师碰到了天天开小差的学生,于是半透明的果冻状躯体挪到了报纸上,挡住了户川彻的视线。 「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听?」 「认真听了。」 户川彻有些无奈,然后将之前史莱姆讲的话一字不差的复述了一遍。 史莱姆一时间呆住了,「你记忆力这么好?」 「工作需要,」户川彻顿了顿,又继续解释,「不是拉面店的工作,是我出生那个世界的工作。」 「所以你最初是干什么的?」 第4页 户川彻摸了摸下巴,像是在想合适的词,最后他有点不太确定的说道:「狙击手,按照你们的说法——应该算是军队里的狙击手。」 这倒是看出来了,史莱姆不由的想起了之前被户川彻拿着狙击枪顶住脑袋的那个瞬间,那一刻户川彻的眼中的情绪全数褪去,漆黑的双眼像是两汪深不见底的漩涡,但是奇蹟般的没有丝毫的杀意。 他看着史莱姆,像是在看着一个没有生命的物件,似乎对他来说,杀死一个生命就像是扔掉一个破旧的水杯一样简单。 这是一个不敬畏生命,同时也不在乎生死的人。 但是正是这种漫不经心的漠然,让史莱姆在那一瞬间产生了一种尖锐的后怕。 然而户川彻一旦放下枪,那种冷漠的感觉就如同潮水般从他身上褪去,户川彻温吞的笑着,柔软的像是阳光下软绵绵的柳絮。 其反差大到史莱姆现在想起来都有些恍惚。 七彩果冻神情复杂的看着眼前看起来毫无攻击力的男人,想不明白「记忆力好」与「狙击手」之间到底有什么必然的因果联繫。 「所以狙击手需要这么好的记忆力吗?」 「这个世界的狙击手可能不需要,」户川彻笑了笑,随后有些轻飘飘的说道,「但是在我的那个世界——遇上的敌人比较特殊,如果没有好的记忆力去记下、分析海量情报的话,很容易就会死。」 「有你即将要处理的咒灵特殊吗?」史莱姆爬上了他的肩,简陋的五官看起来相当的严肃,「你在来的路上看到了吧,那些奇形怪状的咒灵。」 「你不像茂夫君那样拥有足以毁灭世界的超能力,如果你想另外想办法降低这个世界危险性的话,以后必定会和那些咒灵正面对上——而且你还可以看见他们,有些咒灵一旦被『看见』,就会主动攻击。」 「你身上又没有咒力,单靠狙击枪杀不死那些强大的咒灵——到时候你真的会死的哦。」 「我怎么觉得你听起来很高兴。」户川彻拎起史莱姆晃了晃。 史莱姆扯出一个虚假的笑容,「因为我是真的很高兴。」 它作为世界意识的化身,理论上只有得到允许的人才可以看见它,它一开始只对茂夫开放了这个权限,如无意外,它有的是时间对影山茂夫进行一对一的劝说。 但是偏偏杀出个户川彻。 户川彻刚刚来到它这个世界的时候很狼狈,史莱姆只觉得世界内好像被人强行塞进去一具尸体,本以为他必死无疑,结果命大的活了下来,没多久就重新活蹦乱跳。 而且不知道是不是死过一次的缘故,户川彻可以看见所有的非自然之物,恶灵、妖怪甚至于他这个世界意识,在他眼里都无处遁形,简直不讲道理。 但是有时候看见并不是一件好事,起码在这个咒灵遍地的0213号世界,看见就意味着多了一分危险。 而能够「看见」,又不是咒术师的户川彻,在这个世界简直就是一块暴露在勐兽嘴边的肥肉。 史莱姆并不真的觉得户川彻能完成任务,它现在就是很单纯的等着户川彻死掉,然后再重新回去劝说茂夫。 但是他毕竟也不是什么大恶人。 「你遇到生命危险的时候我会直接将你扔回茂夫所在的世界,不过到时候是生是死看你的运气——当然,如果你现在反悔的话,也来得及。」 「没关系,我不会死的。」 史莱姆:这个人这么嚣张的吗? 总感觉在劝说一块木头,史莱姆撇撇嘴,气哼哼的不说话了。 户川彻只能无奈的重申,「我真的不会死。」 「好了好了,知道了。」 「而且这个世界不是有叫咒具的东西吗,我看得见咒灵,如果用附着咒力的子弹的话,应该可以杀死他们。」 「理论上可以,但是杀伤力有待商榷。」 史莱姆看着户川彻一脸认真,最后还是妥协了,「那就试试吧,你去抓几个四级咒灵,我看看能不能提取咒力附着到子弹上,另外……」 「也许我能提供给你一些帮助。」 「哦,是吗。」户川彻眨眨眼。 「总觉得你似乎不是很期待。」 「不,我很期待。」 史莱姆嘴角抽了抽,不过那两个道具放着也是落灰,既然户川彻想试试,那就力所能及的提供一些帮助好了。 史莱姆张嘴吐出一个单片镜,又向户川彻要了一滴血。 在史莱姆吞下血液的一剎那,户川彻感觉似乎有什么契约在他们二者之间成立。 他的视线的左上角忽然出现了一个像是医学解剖图一般的人体图案,在人体的各个部位标有不同的数字。 【真实之眼】 【权重分割】 这是户川彻获得的两个道具的名字,【真实之眼】指的是那个单片镜,带上后可以直接锁定任何事物最薄弱的位置,也算是非常适合户川彻狙击手的身份了。 【权重分割】的使用限制则要更大一些。 「打游戏的时候分配过点数吗?」史莱姆跳到了户川彻的肩膀上,他同样能看见那个解剖图,「你可以自行分配身体不同部位的点数,点数越多就意味着越强,点数越少意味着越弱,但是可以分配的总体点数要看个人天赋。」 「像你的话人体可以分配的总点数就是一百,而且永远都会是一百,这就是你的天赋上限,这也意味着,当你增强身体某一部分的时候,势必意味着另一部分的削弱。」 第5页 「是很方便的道具呢。」户川彻没有客气,直接收下了,带上了单片镜的他并没有增添一丝贵族气息,反倒因为过于随性的打扮有些不伦不类。 但他并不是会在意这些小事的人,户川彻闭上右眼,有些新奇的透过镜片看着眼前的世界——所有的东西,墙壁,桌椅,包裹楼下的路人,视野之内都用红点标出了弱点,乍一看过去眼前密密麻麻一片。 他果断利用镜片抓了几个四级咒灵,不得不说这些咒灵奇形怪状没个人样,户川彻很难以正常的生理逻辑去判断咒灵的弱点,【真实之眼】可以说是直接弥补了这个短板。 三个小时后,史莱姆吐出了一颗包裹着咒力的子弹。 此时夜幕降临,因为旅馆位置偏僻,窗外仅有几盏简陋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 户川彻穿好衣服,背起了琴盒,琴盒中放着他的狙击枪。 他如同一个流浪的艺术家般步入了黑夜,黯淡的灯光下神情显得有些冷冽。 「那么……就这么试试吧。」户川彻轻声说。 「你打算从哪个等级开始,三级?二级?要不先来个三级吧?」史莱姆有点拿不准户川彻的实力。 户川彻没有说话。 不得不说他所在的这个地方虽然偏僻,但因为鱼龙混杂,种种恶意交织在一起,反倒生出了不少咒灵。 户川彻漫无目的的走着,见到了不少咒灵,却都被他一一忽视。 史莱姆疑窦丛生,正想开口询问的时候,户川彻突然停住了。 不远处晦暗的暮色之间,一股极其浓烈的咒力沖天而起。 史莱姆惊唿出声:「这个咒力——是特级咒灵!」 「户川彻,跑!」 然而户川彻没有动,他甚至朝着那个方向走去,脸上露出一个温吞的笑来。 「真幸运,」户川彻说道,眼中透着真挚的喜悦,「我还以为特级咒灵不太好找。」 史莱姆被吓到几乎变形:「你……你要干嘛!」 「我觉得既然要试探极限的话,从最高等级的咒灵开始比较好。」 「所以我打算先找个特级试一试。」 户川彻稀松平常般的说着,目光在楼宇间扫过,最后停在了某一处,眼角微微弯了弯,快步向那个地方走去。 「真好,这儿还有个不错的狙击点。」 户川彻走上天台。 夜风拂过他的发梢,户川彻将微长的捲髮束在身后,露出稍显倦怠的一张脸。 紧跟着一音效卡扣打开的轻响。 户川彻打开了他的琴盒。 第3章 穿越第三天 「三百五十八秒,三百五十九秒,三百六十秒……好——三百六十秒过去了,咒灵还没出现。」 深邃的夜幕之下,五条悟趴在车窗上,颇为无聊的看着不远处隐匿在黑暗中的院。 那几个关于时间的数字当然是五条悟随便喊的,但是他们也的确实打实的在这儿等了有一个小时以上了。 不过因为这次需要处理的咒灵比较特殊,所以到现在还没出现。 「啊——真是,我们都来除灵了,这个咒灵就不能咻的一下出现,然后被我们啪的祓除,放我们早点回去睡个好觉吗?对于学生来说充足的睡眠是很重要的。」 五条悟拉长了声音,说道最后煞有介事的点点头。 家入硝子叼着烟点破了五条悟的真实心思,「你只是想去买限量的甜品吧,但是按照现在的时间,任何甜品店都肯定关门了。」 五条悟撇嘴,「硝子好过分。」 「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姑获鸟被称作夜行游女,就是因为它在晚上才出来,」夏油杰笑着打圆场,说完又笑眯眯的看向五条悟,咬牙道:「悟,这个咒灵可要留给我,不要又一不小心拔除了。」 得到了五条悟懒洋洋的一声回应。 特级假想咒灵——姑获鸟。 这就是这次夜蛾正道给他们的任务。 姑获鸟是传说中的妖怪,又被称作夜行游女,夜间如果有谁将幼儿的衣服晾晒在外面,就会被姑获鸟用血液做上标记,拥有这件被作了标记的衣服的孩子,就会被姑获鸟掳走。 姑获鸟最大的特点是「无子,喜取人子养之,以为子」,听起来杀伤性不大,但是这其中凝聚了父母对于自家孩子失踪的恐惧,在此基础上诞生出来的咒灵并不是什么良善之辈。 最初是一家孤儿院的院长发现孤儿院中有孩子失踪,但是报警后数日无果,之后被「窗」检测到这家孤儿院有咒力波动,才确定孤儿院中孩子失踪的事件与咒灵姑获鸟有关。 正如传说中记载的那样,这个咒灵只在夜间活动,第一天晚上在衣服上做标记,第二天晚上把孩子掳走,目前孤儿院中五岁以下共十七个幼童已经被其尽数掳走,生死不知。 又因为这个咒灵只在夜间活动,在白日里极其低调,「窗」观测了好几日,才划定了一个咒灵出没的大致时间范围,大概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的这段时间。 现在孤儿院内的人员已经尽数撤离,但是因为那十七个失踪的孩子大概率被藏在孤儿院的某个地方,大家投鼠忌器,不敢直接使用大规模的杀招把整个孤儿院掀了,只能用夜蛾正道的咒骸伪装成幼童钓鱼,等姑获鸟出现后再开始行动。 于是就有了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这三个咒术高专一年级大半夜不睡觉,跑孤儿院外守株待兔这么一个举动。 第6页 当然,正常来讲是不会让三个一年级新生去处理特级咒灵的。 但是架不住今年的新生里一个有六眼,一个有咒灵操术,一个会反转术式,经过一个学期的歷练上层觉得他们联手有了与特级一战的实力。 五条悟和夏油杰也觉得他们有了可以和特级一战的实力。 在一开始他们还是很兴奋的,毕竟是遇到的第一个特级,但是再多的兴奋也消磨在了这看似无尽的等待中。 五条悟翘着腿又盯着孤儿院看了半晌,然后开始掏出游戏机打游戏。 夏油杰想了想,也加入到了打游戏的行列。 他们两个人拿着游戏机在车厢内厮杀。 一时间周遭只剩下了各种激烈的游戏音效。 砰砰砰! 啪啪啪! 硝子翘着二郎腿靠在椅背上,缓缓的吐了口烟。 坐在驾驶位的辅助监督欲言又止,止言又欲,最后还是选择安静的闭上了嘴,并真诚的认为自己的这份工作有些折寿。 忽的,空中似乎传来了翅膀拍打的声音,夹在夜风之中,混在一堆游戏音效里有些听不真切。 五条悟和夏油杰却一把拉开车门,并成功在到达孤儿院大门的前一刻结束手上的这局游戏,将游戏机塞到了口袋里。 天空中隐约有巨鸟的身影显现。 「哇——」五条悟五指併拢放在额头前,做出张望的动作,「不得不说在众多咒灵里,这个咒灵的长相还算标志。」但很快他就露出个肆意的笑容,拍了下夏油杰的肩膀,「杰,我们早点打完早点回去睡觉吧!」 家入硝子看着手机跟在后面慢悠悠的走了过来,她的手机屏幕上闪烁着定位的红点,「咒骸里有定位装置,先按照夜蛾老师交代的那样,确定那十七个孩子的位置,并将他们救出来。」 特级咒灵具有基本的智慧,但是一般来讲他们是脏不过身经百战的人类的。 夜蛾正道将咒骸做成了襁褓的样式,浑身上下包的就只露出一张脸,还添加了可以伪装成人类的术式,赌的就是这个咒灵还没那么聪明,当然,要是被识破的话,还有别的备用方案。 但幸好这个咒灵的确不聪明。 姑获鸟不带一点怀疑的将咒骸带走了,三人跟着定位装置顺利的摸到了藏着那十七个孩子的地方。 那是一小片被姑获鸟用咒力隔绝出来的,破开空间后便发现了十七个陷入昏睡的孩子。 家入硝子留守在此地负责转移和治疗这些孩子。 五条悟则避开硝子,直接抬手一发[苍]将还没反应过来的姑获鸟轰了出去。 楼宇顿时崩塌碎裂,石块如骤雨坠落。 五条悟在空中向下坠去,又踩在坠落的石块上,几次借力起跳,最后轻飘飘落在地上。 他单手勾下墨镜,苍青色的双瞳在月色下泛着清澈冷冽的光。 五条悟露出一个张扬的笑容。 「杰。」 「我们开始吧。」 *** 远处的孤儿院爆发出一阵极其强烈的咒力波动。 户川彻趴在天台上,手中的狙击枪如同一把森冷的利剑,黑洞洞的枪管准确的对准了孤儿院的位置。 户川彻放轻了唿吸,他没有多余的动作,整个人如同一片晦暗的阴影,安静的几乎要和这片夜色融为一体。 唯有一双琥珀色的眼睛沉默专注的注视着远处的战场,泼墨般的庞大咒力倒印在他的眼中,如同无声掀起的汹涌浪潮。 在户川彻的视野中,一只巨大的怪鸟引颈长啸,它扇动翅膀发射出锐利的锋刃,与两个人缠斗在一起。 其中一人一头白髮,在黑夜中极其显眼,另一人周身围绕着大大小小的咒灵,在他的指挥下不断的打偏怪鸟的风刃,为另一人的攻击留出余地。 总而言之,两人配合的相当默契,虽然战况看似胶着,但是胜利的天平已经隐隐的向那两人倾斜。 咒术师么…… 户川彻在心中喃喃,没有动作。 狙击手是个极度善于等待的群体。 而户川彻的耐心要比其他人更甚,他早已习惯于如同一棵沉默的树,或者一块并不起眼的石头一样,将自身的存在感降到最低,几乎可以融入这无边的夜色之中,唯有一双眼睛,将全数的注意力都投注到自己的目标上。 以十二分的耐心观察他们的习惯、动作,安静的分析今夜的光线、风速,最后确保从枪口/射出的子弹能准确的命中目标。 那一厢的战斗已经进入了白热化,户川彻仍旧安静的等待着,没有任何要出手的意思。 反倒是一旁史莱姆随着时间的流逝有些躁动不安。 「还不到时候。」 户川彻没有动,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月色映照在他眼底。 户川彻透过左眼的单片镜看到了视野中所有的薄弱之处,密密麻麻的红点均匀的分布开来,又随着他注意力的凝聚,共同汇聚成唯一一个代表弱项的红点——这是姑获鸟的弱点。 弱点是个相对笼统的概念。 在建筑上可以表现为最重要的那一根承重柱,在人体上可以表现为种种足以致命的地方。 户川彻坚信万事万物都有弱点,哪怕是咒灵也不例外。 即便咒灵由纯粹的咒力聚集而成,也应当有一个最为薄弱的地方,就像一块均匀的钢板,看似处处厚薄一致,但是从微观的角度看,总有一处的结构是最为脆弱的。 第7页 或许这个脆弱只是一个相对的概念,是九毫米与十毫米的差距,打中弱点也不能轻易致死,但无论如何,弱点是能以最小的代价造成最大伤害的位置。 不远处咒力激盪,捲起滚滚烟尘,姑获鸟喉间发出嘶哑的鸣叫,在五条悟和夏油杰的攻击下躲避的逐渐力不从心起来。 户川彻压在扳机上的手指稍稍施力,他紧紧盯着姑获鸟的身影,代表弱点的红点在咒灵的体内疯狂游走,又随着战斗的白热化而一点一点慢下来,现在几乎已经到了静止不动的地步——显然,这个咒灵已经是强弩之末了。 但是还差一点。 红点位于咒灵下颚的位置,掩藏在羽毛重叠的褶皱间,是个极其刁钻的位置。 户川彻自信大概率可以打中,但是他向来喜欢以最小的代价获得最大的回报,何况他只有一颗子弹。 所以他得等,犹如安静潜伏在密林中的蟒蛇一般,直到最合适的那个瞬间出现。 户川彻直觉,应该快了。 「什么嘛,杰,我们果然是最强啊!」 孤儿院此刻已经几乎变成了一片废墟,五条悟右手掐出了一个手势,咒力在指尖汇聚,打算直接一发[苍]送走眼前这个显然已经是强弩之末的咒灵。 「悟!」 夏油杰见状眼睛立刻睁大。 五条悟转身,颇为迷茫的看向夏油杰,两人对视半晌,眼见着夏油杰脸上的笑容越来越不善,五条悟才像是想起了什么,「哈哈」干笑两声。 「我记得的,杰你要调服这个咒灵嘛,放心我不会一不小心拔除的。」 指尖凝聚的庞大咒力在顷刻间散去,五条悟歪头躲过了姑获鸟发出的风刃,足尖在落石上一点,借力跃上半空,一发[苍]在指尖凝聚。 显然眼前这个咒灵没有一点要乖乖投降的意思。 既然如此,那便再来一发! 打到半死不活留条命就可以了吧。 五条悟愉悦的想,苍蓝的双眸在月色下熠熠生辉。 「孩子……我的孩子……」 「孩子不见了……」 「还我孩子!」 破碎嘶哑的话语迴荡在幽幽夜色中,姑获鸟仰天发出不甘的嘶吼,伴着一声泣血般的呜咽,它张开鸟喙,一颗风球在它的口中渐渐形成。 随着这个动作,咒灵下颚处的褶皱也被拉扯成平滑一片。 「还算有点实力。」 「不过还差一点。」 碎石被风球吸引围绕在姑获鸟身边。 五条悟的白髮在风中乱舞,他嘴角咧开一个嚣张的笑容,指尖向前一递,淡淡吐出一个字。 「苍。」 姑获鸟的鸟喙张到了最大。 与此同时。 户川彻扣下扳机,一颗子弹冲出枪管,在夜空中划过锐利的线条,于转瞬之间逼近姑获鸟颈侧,先五条悟一步钉入了咒灵的身体。 子弹的速度要胜过音速。 枪响姗姗来迟,隐没在乱石碎裂的声音中。 姑获鸟在视野中倒下。 户川彻收起狙击枪,将琴盒背在身上,温吞的脸上显出一点熬夜的倦意。 「收工。」 第4章 穿越第四天 「悟?」 烟尘散去,夏油杰站在废墟之中,有点茫然的看着眼前的空荡荡的场景。 那些孩子已经被硝子转移到了安全的地方。 咒灵也被拔除的干干净净。 眼前只剩下了废墟,然而某个年纪轻轻就已经有一米八的白毛dk却不见了踪迹,只在地上留下了一条极其眼熟的长裤——那是五条悟新买的裤子,因为喜欢所以刚到手就穿着过来拔除咒灵了。 夏油杰上前拎起那条长裤,神色一下子变得非常扭曲,那是一种对于现状的迷茫加上对这条裤子背后的种种猜测而交织在一起的复杂心态。 就在刚刚那短短几秒钟,发生了相当多的事情,让整件事情走向一度拐了好几个弯。 姑获鸟的确不愧是特级咒灵,拥有的智慧比普通的咒灵要高出不少,这也导致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都没在第一时间意识到姑获鸟的真正意图。 ——姑获鸟又是吐风球,又是飞沙走石将视野弄得灰濛濛一片,并不是想和五条悟决一死战,而是想声东击西趁机熘走,那个风球的力度也没有想像中大,更多的是用来造势的。 但是不得不说那被风球捲起的碎石还是很能唬人的。 至少在一开始,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都严阵以待。 直到五条悟指尖的那发[苍]即将脱手的剎那,五条悟突然意识到不对——那发风球虽然对着他,但是姑获鸟的眼神总是频频看向他身后的夏油杰, 电光火石间意识到真相的五条悟立刻转头提醒夏油杰。 「小心」两个字刚出口,那颗风球就炮弹似的袭了过来。 姑获鸟攻击夏油杰声东击西,趁五条悟转头提醒的时候借着烟尘的遮掩趁机逃走,然后之后再被反应过来的dk二人组重新抓住揍一顿——正常的故事发展应该是这样的才对。 但就在五条悟转头、风球即将被吐出的剎那,咒灵的下颚处似乎突然像是遭受了什么外力的冲击,姑获鸟的头偏了一下,那颗风球也随之改变了路径,直直朝着背转身的五条悟而去。 于是就在这猝不及防的变故之下,五条悟和风球直接来了个亲密接触。 第8页 轰! 巨响之后,烟尘四起。 烟尘散尽之后,无论是咒灵还是五条悟都不见踪影。 咒灵被拔除了。 然而五条悟原先站立的地方没有尸体、没有血迹,只留下了一条长裤,就好像五条悟整个人——凭空消失了一般。 不过没有血迹起码说明五条悟没有受伤, 但是—— 留下的为什么是裤子? 夏油杰盯着手中的长裤,脑袋上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 户川彻缓步走在夜色中。 这个地方有点偏僻,即便是霓虹灯也透着一股陈旧的意味,坏了一半的灯管触电般的一闪一灭,在寂静的夜中散发着亮到刺眼的光。 户川彻的身体大部分隐没在黑暗中,偶尔路过霓虹灯下的时候,有些瘦削的面庞会随着灯光的闪烁明灭一瞬,又在下一刻沉入黑暗,显得他犹如一道在夜色中游荡的修长鬼影。 刚刚的动静实在太大,再深沉的夜也被这建筑崩毁的声音唤醒,有不少人从家中探出头去,小心翼翼的观察着孤儿院的方向。 一些胆大的则从家里走出来,试探的向孤儿院走去。 户川彻逆着人流,双眸微垂着,眼睫投下一小片扇形的阴影,片刻后他忍不住打了个哈欠,抬起手指蹭掉了眼角溢出的泪水。 「要命。」 户川彻嘟囔道,推开了一间便利店的门。 做餐饮的基本都需要早睡早起,户川彻的生物钟早在这几年开拉面店的生涯里被固定下来了,如今突然熬个大夜竟然有些撑不住。 便利店里的关东煮咕嘟咕嘟的冒着白烟,户川彻没吃晚饭,见到关东煮后觉得腹内原本尚可忍受的飢饿瞬间变得火烧火燎,于是立刻买了一点关东煮,在便利店里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的吃着,时不时发出些许被烫到的小声吸气声。 腾起的水汽模煳了他的眉眼,显得那双略略下垂的眼睛有点温柔。 ——丝毫看不出来这是几分钟前一颗子弹击杀了咒灵的人。 「对了,我该怎么称唿你?」 户川彻突然压低了声音问道。 史莱姆疑惑的歪头,后知后觉的才意识到这是在问自己,于是高冷的说道:「你可以称唿我为世界意识。」 户川彻戳了下鱼丸,「名字太长。」 史莱姆:「……」 史莱姆:「我我所掌管的世界编号4123,你可以叫我4123。」 「那我叫你小四好了。」户川彻按住眼见着要跳起来的史莱姆揉了揉,单方面决定了他的名字。 史莱姆被揉的没脾气,想要再抗争一下换个正常点的称唿,就看见户川彻喝干净了最后一口汤,起身离去。 装关东煮的塑料杯被他捏扁随手扔到了垃圾桶里。 「钱不多了,」户川彻有点苦恼的点了点剩下的钱,嘆了口气,「还想着要买一个消/音/器的。」 正常来讲,狙击枪子弹的速度要远胜过音速,不存在电视剧里听见枪响后敏捷躲开的剧情,一般是子弹击中目标后,枪声才姗姗来迟的响起。而消/音/器会影响射击时的精度,所以户川彻一般不会用消/音/器。 但是咒力由人类的负面情绪生出,在人多的地方更容易诞生。 户川彻如果要继续击杀咒灵的话,那么之后的狙击地点基本上都会是在人多的地方。 这样的话,消/音/器的存在就显的很必要了。 「确实,」小四点头,「因为枪声被这个世界的警察盯上还是很麻烦的。」 户川彻点头附和,「毕竟做警察已经很辛苦了,因为一声莫名的枪响就要加班的话就更可怜了——还是不要给他们添麻烦了。」 小四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但一时半会又想不起来。 直到很多年后,小四目睹户川彻射杀目标后,将那些前来追击他的人熘了一圈又一圈,才领悟到这句话的真正含义。 ——户川彻相当认真的认为那些警察根本妨碍不到他,反倒是他会给他们带来很大的麻烦。 他普普通通的陈述了这么一个事实,就像在说今天去哪里吃饭一样,并且真诚的为自己即将带来的麻烦而感到抱歉。 但正是因为这样,反倒显得更加嘲讽。 但是现在的小四并不知道这些,他仍旧认为户川彻只是个普通人,因为有过从军经验,或许可以算的上是普通人中的佼佼者。 但是那浑身上下加起来恰好一百的数值註定了他的天赋上限,在某些时候,天赋是无论如何、不管如何努力都跨越不了的一道鸿沟。 走在前面的户川彻突然停了下来。 满脑子天赋、警察的小四第一反应是刚刚的动静被发现了,有点紧张的发出了一个颤音。 「警察?」 原谅它,它虽然是世界意识,听起来高大上,但是还没有直面过偷渡到界后被异世界的警察抓住这种事。 「不是。」 户川彻的视线落到了面前的跑鞋上。 他刚刚踢到了一只跑鞋,停下来后发现还有另外一只,正倒在不远处的墙角,看上去像是被人甩下来的一样。 这个地方光线有点暗,但户川彻仍能大致分辨出来,跑鞋的尺码适用于男性,款式新潮是大部分年轻人会喜欢的那种,而且看上去价格不菲。 第9页 户川彻看向身旁黢黑的小巷,在这个没有多少光线的深夜,像极了某些恐怖故事中频繁出现的事发地。 户川彻察觉了小巷深处一道浅浅的唿吸声,并不平稳,因为甚至显得有些急促和杂乱,像是刚刚经过剧烈的运动。 的确不是警察。 但是—— 「巷子里有人。」 户川彻淡淡道,捞起被吓得跳起来的史莱姆走了进去,然后在下一刻瞪大了双眼。 「这是——」 「小孩?」 户川彻看到一个小孩缓缓走了过来,仰头看着他。 大概只有三四岁的样子。 白色细软的头髮,湛蓝恍若苍穹的双眸,一张没有什么表情看不出喜怒的带着婴儿肥的脸,还有身上明显不合身的、宽大的衣物。 ——像是一只被人抛弃在纸盒里的幼猫。 他看到了户川彻的长相,动作一顿,缓缓后撤一步,大大的猫眼中漫上些许警惕。 像是把自己认成什么熟悉的人了。 户川彻猜测道,走出巷子四处张望了一番,没有发现这孩子的父母。 是走丢了吗? 户川彻蹲下身,放柔了神色,「小朋友,你知道你父母在哪儿吗?」 沉默。 「父母的联繫方式知道吗?」 沉默。 「家庭住址呢?」 继续沉默。 「自己的名字叫什么?」 无尽沉默。 这一刻,户川彻对眼前这个孩子的智力产生了些许怀疑。 再联想到一开始恍若急促奔跑后的唿吸声,身上明显属于成年人的宽大衣服,一个不好的猜测在户川彻的心中逐渐浮起。 总不可能—— 是从某个实验室里逃出来的试验品吧? 「不,我觉得这只是个单纯的孩子。」 小四说道。 却见下一刻那孩子警觉的朝它看了一眼,又在看到一片空气后,眼中的警觉转为了茫然。 小四立刻闭紧了嘴:什么玩意儿这小孩能察觉到它? 户川彻:总觉得是试验品的概率提高了。 但是这个孩子不说话,户川彻收集不到任何有效的信息,他现在的情况也不适合照顾一个孩子。 户川彻苦恼的挠了挠头,本就蓬松的头髮越发的凌乱了。 所以果然还是—— 报警吧。 身为良好市民的户川彻抱起孩子,果断选择向警局走去。 警局的位置很好打听,甚至距离户川彻的位置不远的地方就有一个。 然而十分钟的路程。 户川彻走到一半的时候就开始默默往回走。 想起来了。 他现在是个黑户。 不久前还对着孤儿院放了一枪。 实在不宜去警察局。 户川彻与那双天空一般的猫眼对视片刻,然后又瞥向了一旁的小四。 户川彻:办身份的速度快点? 小四比了个七。 小四:不行,说七天就七天,不能再快了。 户川彻嘆了口气,没忍住轻轻揉了揉小孩的白毛。 「只能委屈你再跟我待七天了。」 「所以说,真的不能告诉你叫什么吗?」 明灭的霓虹灯牌下,户川彻抱着孩子隐入窸窣的人流中,投下的阴影被拉成长长一道,又迅速的融于夜色之中。 而就在他们离开后不久。 夏油杰拿着手机走了过来,站在了那条小巷旁,目光落在那双东倒西歪的鞋子上。 「夜蛾老师,在附近找到了悟的鞋子,但是没有看见人影。」 「这儿的地址是……」 夏油杰抬头看了眼不远处的便利店,报出了名字。 第5章 穿越第五天 作为五条家每五百年才诞生一个的「六眼」,掌握了无下限术式的十六岁的五条悟可以年少轻狂的自称一声最强。 但是年仅四岁的五条悟尚未学会无下限术式,可天生自带的六眼像是一台时刻保持开机状态的计算机,每时每刻都有无数信息涌入他的大脑,让他时刻像是一个运行过载的cpu。 年幼的五条悟还没有这种处理大量信息的能力,因此他的行为会有些迟钝,犹如一台老旧卡顿的电脑,对于外界的刺激总会慢半拍做出反应。 五条家的人认为这只不过是神子年幼时必经的苦难,就好像凤凰涅槃时灼烧的火焰。 而对一无所知的户川彻来说,他第一反应就是这个孩子是不是有自闭症。 此刻他已经带着五条悟回到了他之前落脚的小旅馆里。 期间五条悟没有挣扎,但是一直用警惕的目光注视着户川彻,像是一只被陌生人抱在怀里的幼猫。 直到确认户川彻只是单纯的将他带回来,并没想怎么样之后,五条悟略略放松下来,转而用好奇的目光打量着四周。 五条悟作为五条家的神子,在没有自保能力之前向来是被严严实实的护卫在五条宅中的,他也不明白怎么自己上一秒还在待在家里,下一秒就到了废墟中,身上还穿着并不合身的衣服。 那片废墟里还有相当明显的咒灵的残秽,显然发生过一场大战。 四岁的五条悟不明白现状,但直觉拥有咒灵残秽的地方并不安全,于是他第一反应就是蹬掉碍事的长裤,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第10页 烟尘散去后,他看见一个小眼睛、怪刘海的少年像是在寻找什么人, 他觉得那个少年有点眼熟。 但是记忆中确实不认识这个人,对方在废墟中寻找的行为又很像一个反派。 于是五条悟果断选择趁对方不注意偷偷跑走——他虽然反应迟钝了点,但起码知道,自己这条命还是很值钱的,作为五条家的神子,有不少人都想要他的性命。 但是没关系,本家的人发现他不见后,一定会派人出来找的,自己只要找个地方等人来就行。 于是五条悟趁着夜色啪嗒啪嗒跑到一条小巷,不合脚的鞋子被他甩在一旁,然后没过多久,就被户川彻捡到了。 现在五条悟正待在这个破旧的小旅馆中,扣墙上的墙皮。 原谅他。 五条家家大业大。 现在只有四岁的五条悟还没见过会掉屑的墙壁。 「他一直不说话。」 户川彻一边在旅馆里翻翻找找,一边在脑海中和小四对话——这是先前结血契的附带作用,因为之前没有外人,所以一直没有被户川彻启用。 「而且他身上披的衬衫价格不菲。」 户川彻拉开另一个抽屉,忍不住嘆了口气。 「小四,我不会捡了一个麻烦回来吧。」 在认出五条悟身上衬衫的牌子后,户川彻就觉得如果五条悟真的是出逃的试验品,那应当也是个很重要的试验品。 如果不是,那身份肯定也不一般,最次也是个小少爷。 「我不会明天就被人追杀吧……」户川彻喃喃。 「你可以直接把这孩子放在警局门口,让他自己进去向警察寻求帮助,这样你不和警察接触,也不会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四直接原地起跳落到了户川彻头上,他似乎格外喜欢头顶这个位置。 户川彻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这孩子不说话,如果没有我把捡到他时的场景细节当面跟警察说清楚,恐怕很难找到他的监护人。」 「你好像对幼崽格外有耐心啊,」史莱姆简陋的五官上呈现出一种极其复杂的神色,「当时你遇到茂夫的时候也这样。」 户川彻翻找的动作一顿,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轻声道:「毕竟当时茂夫哭的很可怜。」 「但是我觉得你当时的状态好像更加糟糕吧?」 虽然因为户川彻在穿越后没有要搞事的样子,所以小四之后就没有过多的关注他。 但是户川彻刚穿越过来时的样子绝对给它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一身军装破破烂烂。 浑身上下都是伤口,整个人跟血里捞出来的一样,就这么奄奄一息的躺在路边。 此时的茂夫大概七八岁的样子,刚好就在户川彻出现的地点附近,因为超能力暴走伤了自己的弟弟影山律而哭泣。 惊慌、焦虑、自责、害怕。 茂夫的超能力会随着他感情的积压而一同爆发。 但是尚且年幼的他并没有处理这种情绪的能力,于是事情变的越发的糟糕。 累积的情绪几乎要压垮了年幼的茂夫。 那一刻,周遭散落的东西——无论是地上的落叶,还是散落的和影山律一起玩的玩具——都在顷刻间漂浮起来。 茂夫惧怕且厌恶这样的自己,但是越是如此超能力就越无法控制。 那时候的户川彻还剩一口气,一动不动的在墙角处靠了十分钟,整个人几乎与尸体无异。 突然他垂在身侧的手指动了动,侧头看向不远处哭泣的茂夫,黑黢黢的眼睛像是漩涡,里面基本没什么表情。 就这么看了一会,然后突然动身向茂夫爬去。 影山茂夫作为这个世界天生的、也是最强的超能力者,可以说是世界基石一样的存在,小四自然时刻关注。 见到户川彻的举动小四几乎要吓得跳起来,一剎那以为户川彻要对茂夫不利。 结果户川彻只是爬过去揉了揉茂夫的头,揉之前还擦掉了手上的血迹,但即便这样,他整个人看上去还是很吓人。 户川彻瞥了一眼躺在地上失去意识的影山律,凭自己多年的经验下了判断。 「他现在还没死。」 「事情已经发生了,哭解决不了问题。」 「你现在应该去叫医务人员。」 茂夫懵懵的看着他,小四合理怀疑茂夫是被户川彻吓傻了。 见对方没反应,户川彻又问:「会叫医务人员吗?」 茂夫这才反应过来,他待着的这条街道离家近但是没什么人,自己年纪小也没有手机,于是立刻跑回去找父母,打了电话叫救护车过来。 影山律只是头上被砸了个口子,其实没有生命危险。 但是按照户川彻当时的情况,要是不及时送医,人就真的要没了。 总之户川彻在坚持到医护人员过来后就失去了意识,之后再睁眼就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了。 「医生说你身上共有枪伤二十四处,整个人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内脏没有一块是完好的,肩膀处还有未癒合的被勐兽撕咬的痕迹。」 也正是因为这样,小四一开始将户川彻当高危人员来对待,结果对方根本没有要搞事的想法,整个人就跟个游魂一样在世界各处荡来荡去。 「不过那样都能活下来,你命还真大。」看着户川彻现在干干净净的脸,再与记忆中那张血渍唿啦的脸一对比,小四忍不住感嘆。 第11页 「你似乎一开始就想我死?」户川彻看了小四半晌,忽然开口,伸手捏住了小四软乎乎的身体。 「任谁家门口突然出现一个一看就是危险人物的人都想让他赶紧走吧!」 户川彻继续在抽屉里翻找,慢悠悠说道,「我可不是危险人物,我到了你的世界老老实实的打工干活,可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 史莱姆简陋的脸上出现了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呵呵。」 你要不要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 「你穿越过来后我起码关注了你半年。」小四强调。 所以对于你这段时间干了什么我一清二楚。 你确实老老实实打工了。 但你要不要看看你打的是什么工? 「啊,找到了。」户川彻从抽屉里翻出了一个针线包,扔下小四就走到五条悟面前。 然后开始扒五条悟身上裹着的、垂地的衬衫。 五条悟:!!! 小四:!!! 一直不说话的五条悟,在此刻终于从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声响。 户川彻的动作停了,拎起沾了灰的衣摆在五条悟面前晃了晃,「去洗澡。」 五条悟眨眨眼,慢半拍的、面无表情的点了点头,但是没有动作。 户川彻和五条悟大眼瞪小眼半晌,终于后知后觉的意识到五条悟似乎不习惯在陌生人前脱衣服。 户川彻选择充分尊重幼崽的意愿,确认五条悟会自己洗澡不会出事后,就任由他自己进了浴室,只是从门缝里接过了换下来的那件脏兮兮的衬衫。 浴室里雾气蒸腾,五条悟半张脸埋在水中,咕嘟咕嘟的吐泡泡,好奇的看着水面上的小黄鸭因为泡泡破裂带起的水波而晃来晃去。 然后他看向浴室外的人影。 这件旅馆的浴室是用透明玻璃隔断的,但是玻璃上可以拉下窗帘来保护隐私,可以说兼顾情/趣性与实用性。 但因为窗帘是白色的、略透光的布料,就导致可以透过窗帘看到另一侧的人影。 奇怪的人。 五条悟想。 他直觉自己身上应该出了什么事情,虽然记忆停留在四岁,但是总有一种若有似无的违和感,好像自己不应该只是个小豆丁,而是起码有一米八的身高。 他一开始以为户川彻是来杀他的诅咒师。 后来以为户川彻是个路过的好心人。 在户川彻抱着他向警局走去,却又在半路返回,还带着他住进了一个三无旅馆后。 五条悟心中的警惕性飙升到最高。 尤其是户川彻身上还有不少的伤疤。 因为室内太热,户川彻没忍住再度把上衣给脱了,在他翻箱倒柜找针线包的时候,五条悟把他身上的伤疤数了一遍。 大大小小的伤疤共有二十多处,不过其中大多是已经变成了浅浅一道白痕,看得出久远,唯有后颈上的一块疤痕最为严重,虽然已经癒合了,但还泛着微微的血色。 ——这怎么看都不像是一个普通人。 五条悟只是因为信息过载有些迟钝,不是笨,相反他很聪明。 一剎那他心中掠过许多想法,表面上按照户川彻的指示慢悠悠的洗了个澡。 是杀手吗? 五条悟猜测。 不杀他,难道是为了活捉他,以换取更大的利益吗? 抱着这样的想法,五条悟裹上毛巾打开了浴室的门。 然后他看见户川彻咬断了棉线,见他出来朝他招了招手,「衣服改好了,过来试试。」 床上平铺着一套童装,白衣服白裤子,一看就知道是用之前那件白衬衫改的。 五条悟:「……」 他看看户川彻,看看衣服,看看户川彻满身的伤疤,最后再看看衣服。 户川彻有些不明所以,但是见五条悟看过来还是下意识露出一个笑容,左侧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五条悟的视线停留在那个酒窝上,婴儿肥的脸上神色逐渐变的复杂。 不是,你身上的伤疤和你的长相以及举动——相差也太大了。 第6章 穿越第六天 第二天早上,因为昨晚没带消/音/器放了一枪,为了防止警察找上门,户川彻直接带着五条悟办理了退房,然后换了一家旅馆——当然,同样是三无不用身份证明的那种。 这家旅馆的价格较之前那家稍高,但是空调能正常运转。 户川彻轻唿一口气躺在床上,觉得在这个炎炎夏日彻底活了过来。 五条悟捧着块蛋糕在旁边小口吃着——那是他路过一家甜品店时,看蛋糕的眼神太过渴望,户川彻进去帮他买的。 这些天林林总总的花费算下来,剩下的钱足够户川彻安安稳稳的在这个世界生活一年。 但是算上买/枪/买子弹的花费,大概还够用一个月。 军火的价格就是这么的让人心梗。 户川彻突然怀疑小四一开始之所以非要让茂夫来执行这个任务,有一部分原因是因为茂夫好养活。 影山茂夫凭自己就可以掀翻一个小组织。 不像他需要藉助外力来增强自身实力。 户川彻为什么要自己动手给五条悟改衣服的原因也在这儿——他没钱,所以能省一点是一点。 这听起来真心酸。 户川彻打开从上一个世界带过来的笔记本电脑,边在键盘上敲敲打打,边面无表情的想。 第12页 他现在的设定符合文学作品中的boss。 他来到这个世界明面上的目标也是远大的毁灭世界。 但是现实却是一个试图毁灭世界的人正在为了钱发愁。 户川彻按下一个回车键。 屏幕上的页面几度变化,最后停留在一个简陋的论坛上。 如果以隐蔽为第一要素思考,每个世界的暗网进入方式都差不多。 户川彻轻车熟路的接入了这个世界的暗网,开始浏览起上面的信息。 咒术师,诅咒师,异能者,僱佣兵。 这几类人都可以在暗网上找到蛛丝马迹。 任务描述、赏金数量、论坛聊天所暴露出来的各种术语…… 种种信息被户川彻提炼出来,又在大脑中分门别类,最后堪堪织成了一张破碎的网,再结合之前小四提到的有关咒术界的知识,让户川彻对这个世界有了大概的了解。 但是这种了解是非常浅显的,几乎相当于雾里看花。 户川彻深信情报的重要性。 尽可能获得详实的情报,以降低计划执行中意外发生的可能,也是他一直以来的行事准则。 如果他真的要毁灭世界的话。 那么目前所获得的情报显然是远远不够的。 他需要一个契机,去更加深入、透彻、全面的了解这个世界。 户川彻挪动滑鼠,点开了一个悬赏最高的任务。 当然,钱也很重要。 他冷静的想,试图接下那个任务,却发现自己权限不够。 也对,一个刚到这个世界一天、刚註册暗网十分钟、且毫无名气的新人权限不够是很正常的事。 毕竟这行也注重信誉,那些任务成功率百分百的人的确会更受欢迎。 户川彻发现自己得去刷一刷简歷。 毕竟军火真的很费钱。 啊,对了,还有咒具。 小四说咒具可以杀死咒灵,所以自己是肯定要备一把的。 户川彻查了下咒具的价格,下一秒就被吓退了。 果然。 户川彻面无表情的抹了把脸。 自己还是去找个中介人比较好。 靠自己单打独斗很难短时间内获得大量金钱。 虽然中介有抽成,但是获得任务的渠道多,而且还可以帮着讲价。 最好这个中介经验丰富、在这个领域多年耕耘,那么获得的任务质量也会高一点,换言之,钱多。 啊,如果这个中介可以内推的话那就再好不过。 户川彻在暗网上飞速浏览,试图找一个靠谱的中介。 在他隐藏身份多次对暗网上的用户试探、套话后,他终于得知了一个靠谱的名字,并成功获得了对方的联繫方式。 孔时雨。 户川彻喃喃念道。 按照联繫方式发去了邮件。 简歷也别刷了。 相关工作经歷就写——「有过两年mafia工作经验」好了。 户川彻按下回车,屏幕上显示发送成功。 他懒懒的靠在身后的靠枕上,漫不经心的想—— 嘛,反正这也不算撒谎。 ** 夏日的午后总是叫人昏昏欲睡。 就在户川彻走后不久,夏油杰踏入了他之前住着的那家旅馆。 「你好,请问你见过一个身高一米八,白毛蓝眼,长得像只大号波斯猫一样的dk吗?」 夏油杰看着睡眼朦胧的前台,笑眯眯的问道。 五条悟失踪的这个街区着实刁钻。 由于太过陈旧,街上基本没有能正常工作的摄像头。 夏油杰无法享受科技的便利,只能挨家挨户的询问。 这是他今天下午询问的第五家店,本以为会像之前几家一样无功而返,却见前台思索了片刻,有点犹豫的开口。 「一米八的没见过,但是我见过一个白髮蓝眼的小孩子。」 夏日的阳光洒在楼宇之间。 十分钟后,夏油杰走出了旅馆。 「夜蛾老师,」夏油杰打通了夜蛾正道的电话,将前台的话复述了一遍,「那孩子身边有个监护人,一个小时前刚刚离开。」 夏油杰顿了顿,又道:「旅馆的前台小姐说,那孩子大概四岁左右,很乖巧,很——听话。」 嗯,单听这两个形容词夏油杰就基本排除了是五条悟的可能。 「说真的,夜蛾老师,」夏油杰靠在墙上,单手插兜,理性建议:「要不我们还是在甜品店外蹲人吧。」 毕竟甜品店是五条悟固定刷新点。 只要五条悟还有行动能力,迟早能在甜品店外等到。 夏油杰想了想,突然觉得这个主意真的很靠谱。 ** 户川彻和孔时雨约定的时间是晚上九点。 户川彻八点钟出门,特意将小四留在旅馆里照看五条悟,却在临走前,突然看到五条悟从床上跳下来,啪嗒啪嗒跑到他身边,抓住了他的衣摆。 户川彻眨眨眼,半蹲下来。 却看见五条悟有点倨傲的抬了抬下巴,字正腔圆的说出两个字。 「蛋糕。」 所以你会说话啊! 户川彻捏了捏他的脸颊,「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五条悟再次闭嘴不说话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片刻,最后户川彻率先妥协,嘆了口气,揉乱了五条悟的头髮。 第13页 「什么口味的?」 这次五条悟极其迅速流畅的报出了一家店名以及一连串的蛋糕名字。 说完之后五条悟自己也有点懵逼。 他确信这家店自己没听说过,但总感觉像是烙印在灵魂里一般的熟悉。 啊,不对。 他灵魂里烙印了不止一家甜品店。 五条悟带着婴儿肥的脸严肃下来,他仔细想了想,正打算开口再补充几个甜点名称,就看见户川彻笑眯眯的捏住了他的嘴。 「黑森林是吧,我记住了。」 秉着第一个说出来的就一定是最想要的。 户川彻自动抓取了五条悟说出来的第一个蛋糕名,果断忽视了后面跟着的一连串甜品。 「唔唔!」 五条悟的眼中流露出些许控诉。 待户川彻松开手后,他一边揉着自己的嘴,一边纠结片刻,最后不情不愿的说道:「草莓蛋糕。」 末了又补充了一句:「草莓要最大最红的。」 ** 孔时雨和户川彻约定的见面地点在一家酒吧里。 孔时雨到的时候,户川彻已经找了个地方等着了。 但是孔时雨往酒吧里扫了一圈,愣是没第一时间找到人,直到他认认真真找第二遍的时候,才在一个偏僻的角落里找到了一个点了杯威士忌的人。 那人穿着件深灰色的卫衣,帽子遮挡住了大半张脸,令孔时雨看不清楚他的长相,只能大致辨认出一个瘦削的人影。 这是一个与禅院甚尔完全不同的人。 孔时雨不由的想起了自己合作多年的搭档。 与禅院甚尔的危险、张扬,宛如小憩的狮子一般不同。 眼前的这个人安静、平凡。 他像是真的来这个酒吧喝酒的,懒懒散散的样子与酒吧里的其他人无异,坐在那儿几乎像是一滴水融入海洋,几乎没人会把过多的注意力放到他的身上。 孔时雨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被骗了。 他从对方身上感受不到一点里世界的气息,更遑论所谓的「有两年□□工作经验」。 这种感觉在户川彻摘下兜帽,孔时雨看到他的长相后到达了巅峰。 一张无害的脸。 瘦削,温吞。 看上去更适合像普通人那样过着循规蹈矩的生活,在午后喝杯咖啡,或者在烟火气里煮碗面。 而非在鲜血与硝烟中出生入死。 但是男人的手多少还是暴露了男人的信息。 孔时雨的视线落在户川彻手上。 单从手上茧的位置分布来看,毫无疑问,这是一双用惯了枪械的手。 孔时雨放下心来,于是这场会面得以继续。 「我是孔时雨,想必你已经了解过我,」孔时雨简要的做了个介绍,看向户川彻,「怎么称唿?」 称唿啊…… 户川彻喝酒的动作顿了顿,酒杯放在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 他摩挲着左眼上的单片镜,忽然觉得当初用的代号现在好像还挺合适。 「绅士。」 他说。 孔时雨波澜不惊,「是代号?」 户川彻点头,「在之前的组织里用了两年的代号。」 孔时雨没兴趣去进一步探寻户川彻的经歷,对方的那双手已经证明了他的资格,至于能不能在这个里世界顺利生活下去、混口饭吃,要看对方自己的任务完成情况。 于是本质上身为商人的孔时雨立刻进入了正题,开始和户川彻说起一些关于任务的事。 「我对于任务没有什么别的要求。」 户川彻的声音在酒吧嘈杂的背景音下听起来有点失真,他露出了一个稍显诚恳的笑容。 「只要钱多,当然准备时间充足就更好。」 「至于难度问题,不用格外顾虑。」 上次听到这么说的还是禅院甚尔。 不过禅院甚尔还是要更简略一点,他只要钱多就好。 孔时雨的面色变了几遍,最后探究的落在户川彻脸上,户川彻回以一个稍显温吞的笑容。 第7章 穿越第七天 户川彻的目光扫过酒吧西侧的一个角落,忽然站起了身。 「孔时雨先生,我们该离开了。」 「再不离开的话,可能会遇到麻烦。」 「什么?」孔时雨惊疑不定,但看到户川彻看过来的神色,还是鬼使神差的跟了上去。 就在他们离开后的一分钟,酒吧内突然响起了一声枪响,随后就是混乱的尖叫。 孔时雨勐地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睏倦的打了个哈欠,伸手指了一个方向——那是混乱的源头。 「嘈杂的酒吧是个很好的掩人耳目的地点,今天有人在这儿做粉末交易。但是他们价格没有谈拢。」 「那也不会随意开枪。」 「但是参加交易的其中一方性格懦弱,或许参加这次交易也非他的本意,而是被人逼迫着进行,总之他应该受到了很大压力,累积的压力在今天彻底爆发出来,令他只想着同归于尽,不再顾忌其他的东西。」 远方突然传来警车的声音。 孔时雨顺着声音看过去,忽然意识到现在距离枪响才过去了不到五分钟,警察的速度应该没有这么快才是。 「难道你连有人报警也预料到了吗?」 「啊,这个啊,」户川彻挠了挠脸颊,拿出手机晃了晃,「报警的是我。」 第14页 「其实我姑且还算是一个好市民。」 孔时雨:「……」 孔时雨欲言又止,忽然发现刨去户川彻那两年的mafia经歷,他从长相到举动都像是当之无愧的好市民。 「啊,我得走了,不然的话甜品店就要关门了。」户川彻看了眼时间,嘆了口气。 「那么再见,孔时雨先生。如果有合适的任务的话,麻烦您到时候联繫我。」他摆了摆手,身形很快隐没在黑暗中。 警车唿啸而来,将酒吧团团围起。 孔时雨同样动身离开。 他看着远处几乎看不见的户川彻的背影。 意识到自己料错了一件事情。 户川彻选的那个位置相当偏僻,但是从他那个角度能将整个酒吧都尽收眼底,其他人的一举一动都逃不开他的眼睛。 户川彻的确不是张扬的狮子。 他是潜伏的蟒。 梳理、整合、分析收集到的信息,并根据这些信息预测猎物的行动轨迹、完善自身的计划,在最恰当的时机于黑暗处一击毙命。 对于户川彻而言,就像蟒蛇口唇处用来感应猎物方位的热窝一样,每到一个新的地点就收集相应的信息几乎已经成了他的本能。 因为户川彻的关系,孔时雨在之后还特意留意了下这个粉末交易的后续走向,发现虽然在细节问题上有出入,但是大体跟户川彻所说的差不多。 他到底是何方神圣。 孔时雨叼着烟,脑海中的疑惑如滚雪球般越滚越大。 他面前放着对于「绅士」的调查结果,然而结果一片空白。 有这种洞察力的人,在之前无论如何都不该籍籍无名。 ** 户川彻抢着甜品店关门的最后一刻,买走了仅剩的一块草莓蛋糕。 他离开的时候,甜品店门口蹲着一只丑兮兮的咒灵。 咒灵大概是……二级? 户川彻努力猜测着,和这只咒灵大眼瞪小眼。 咒灵作为从人类负面情绪中诞生的生物,是有很强的攻击欲望的。 这只咒灵也的确看上去很想冲过来咬他一口,但不知为什么就是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像是被什么强行束缚一般,尽职尽责的充当着这间甜品店的保镖。 直到甜品店关门,它才如释重负般的突然消失。 然后第二天。 依然如此。 不得不说,户川彻手有些痒。 用四级咒灵做子弹,效率有些低。 十只四级咒灵加上一枚子弹,三个小时后才能产出一枚可以杀死咒灵的子弹。 户川彻这段时间只勉强攒下了四枚。 就好像玩经营游戏一样,一般品质好的食材会更容易出产出高级料理,那么更高等级的二级咒灵会不会对制作的子弹有加成呢? 户川彻仔细思索着这件事,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丑兮兮的咒灵。 此刻他来到了柜檯前,不像先前那样因为太晚卖的只剩下一块蛋糕,今天户川彻来得早,柜檯里草莓蛋糕整整齐齐码放着,尚未卖出。 户川彻果断挑了草莓最大最红的那块,让收银员包了起来。 他离去的时候,还在思索着半夜摸过来尝试把这个咒灵干掉的可能性。 忽然风铃响了一声,打开的门外熘进来了些许炎热的暑意。 一个高挑的少年走了进来。 不良啊。 户川彻漫不经心的扫了一圈,视线着重在对方过分宽大的裤子、扎起的长髮、存在感明显的耳钉上扫过,最后停留在对方垂下的奇怪刘海上,在心中更正了印象—— 奇怪的不良。 在两人错身而过的瞬间,那个始终待在甜品店门口的咒灵消失了。 户川彻的眼睛缓缓睁大,又很快反应过来。 不对,不是消失。 他若无其事的继续向前走,一双眼睛却借着面前玻璃门上的倒影观察身后那个少年。 是被那个不良收回去了。 所以对方是咒术师,并且拥有可以操控咒灵的术式, 小四说过,相对于庞大的咒灵数量,专门拔除咒灵的咒术师的数量少的可怜。 户川彻现在落脚的地方不是偏远的乡下,但也不像那些大城市一样人流密集,像个永动机一样源源不断的产生咒灵,再加上前天被他截胡的那两个咒术师大概把附近的咒灵都顺手清理了一遍,目前这片地区的咒灵并不多。 即便有,户川彻一路看下来也多是些三四级的低级咒灵,远不到要动用咒术师的地步。 他以为自己短时间内很难再见到第二次咒术师了。 却没想到机会来的这么快。 对方既然停留在这里,那么就说明这附近可能有需要处理的咒灵,将甜品店的咒灵收回去,也可能是出于对敌的考虑。 户川彻蠢蠢欲动。 所以—— 要不要尝试截个胡呢? 户川彻脚步一转,来到了甜品店对面的一家咖啡店中,点了杯咖啡坐下后,借着身旁绿植的遮掩,用眼角余光观察着那个不良的行动。 此时距离五条悟失踪已经两天了。 由于五条悟身份敏感,盯着他的除了五条家的那帮子人外,还有不少是想要杀他的。 为了不让这个消息泄露出去给目前行踪不明的五条悟带来麻烦,同时引发咒术界上层的动盪。 第15页 夜蛾正道将五条悟失踪的事情暂时压了下来,只暗地里派人出去寻找。 又因为这件事情不宜声张,所以找人的人选就局限在了很窄的一个范围内。 这个范围有多窄呢? 窄到夏油杰靠着他那一堆调服的咒灵,独自一人包揽了绝大部分的活,搜寻效率遥遥领先,没多久就将五条悟失踪附近的地区翻了一遍。 然后连根白毛也没找到。 夏油杰眼下泛青,脸上的笑容透着一股子疲惫,连走路都打着飘。 他们是暗地里找人的,这就意味着夏油杰明面上还得当个优秀的打工人,像往常一样勤勤恳恳的拔除咒灵。 于是夏油杰本来尚有余裕的休息时间被压缩到接近于无。 现在为了拔除咒灵时不至于没咒灵可用,还得把在甜品店蹲守的咒灵给收回去。 无奈之下,夏油杰只能将留意五条悟这件事拜託给了这家甜品店的店员小姐。 幸好五条悟就外貌而言相当显眼,加之这家甜品店在社交媒体上小有名气,五条悟早在前天到达这片区域的第一天,就兴沖沖的过来把这家店的招牌甜品吃了个遍,更是独自一人包圆了店内所有的草莓蛋糕,其举动给店员小姐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那就拜託您了。」 夏油杰在道别店员小姐后,离开了甜品店。 此刻时值正午,烈日将地砖灼烤的发烫,碧绿的树叶都在高温下打着卷,街上没什么行人,只有蝉在树上聒噪的叫着。 要拔除咒灵的地点距离这家甜品店只有一条街的距离,走过去只要十分钟,夏油杰让辅助监督先一步在那儿等着了,他现在就只能自己走过去。 夏油杰突然有点后悔,在这种炎热的天气,在车里多吹一分钟空调都是赚的。 他沉默的盯着那被太阳晒到反光的地砖半晌,长嘆一声,最终还是迈步走了出去。 太热了。 阳光亮到晃眼。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想,突然想起来这个时候如果五条悟在的话,他多半要和自己一样在大热天出任务。 有人陪着受苦,和自己一个人受苦那感觉是全然不一样的。 夏油杰杀心渐起。 他是不相信五条悟会出事的。 等人找到了。 要不先把他揍一顿吧。 ** 在夏油杰离开的时候,户川彻就跟了上去。 他本就不是什么特别亮眼的人,刻意收敛的时候整个人的气息更是趋近于无。 户川彻就这么远远的缀在夏油杰身后,然后眼睁睁看着眼前的这条路越走越熟悉。 直到夏油杰站在了一栋平平无奇的房屋前。 户川彻站在不远处的树荫里,看着眼前这栋他一个小时前刚走出来的建筑,直接瞳孔地震。 等等! 这不是他住着的旅馆吗?! 第8章 穿越第八天 「由暗而生,比黑更黑,污浊残秽,皆尽祓禊。」 旅馆门外,辅助监督落了帐。 户川彻看见有灰黑色的物质如倒扣的碗一般自空中蔓延下来,逐渐将旅馆笼罩。 他想起了这是什么东西,又想起了帐的效用,立刻快步上前,轻巧的攀上了旅馆外的一棵树,在帐彻底笼罩旅馆的前一刻,从树上跳了下去,落入了帐中。 旅馆寂静无声,如同一座毫无人烟的死楼,不详的气息逐渐瀰漫开来。 户川彻面色沉凝,想也没想的就攀上了楼房外层的凸起。 他可还记得还有个小孩在房间里,虽然留下了小四看顾,但是一想到旅馆里有个不知道几级的咒灵,户川彻的心还是瞬间提了起来。 「小四,现在旅馆情况怎么样?!」 「啊啊啊啊!户川彻有咒灵啊!!!」 脑海中,两道声音几乎同时响起。 户川彻眸光一凝,心跳在瞬间拔升,但是手上的动作却越发冷静,几乎如同一只灵活的猫一般,在楼层的凸起处轻巧借力,转瞬间就爬到了三楼的位置。 「等我十秒,然后——」 户川彻说。 攀上空调外机爬到了四楼的位置。 「开窗!」 话音刚落,他抓着窗棱的手一个使力,在小四将窗户打开的同时,翻身进了房间,然后一把捞过一旁的五条悟护在怀里,在地上滚了一圈卸掉冲力后,半跪在墙角。 一双略下垂的眼睛顷刻间锐利了起来,如裹挟着冬日的冰棱,直直的看向眼前的咒灵。 顶着一张堪称绝美的女人面庞,漆黑的长髮如丝绸垂落。 可偏偏长着四只手,八条腿,惨白的嵴椎骨从女人面庞的后脖颈处一路延伸下去,在空中拱成一个夸张的弧度,最后连接在了如蜘蛛般匍匐的消瘦的身躯上。 「殉情……殉情……」 「和我殉情……」 咒灵尖啸着,忽然以极快的速度朝户川彻爬来。 户川彻闪身躲过,抄起旁边放着的琴盒,就从咒灵身后露出的缝隙中跑了过去。 户川彻住的是402,这个咒灵应当是在隔壁404形成的,杀死404的住户后,破坏了隔着的这堵墙,闯入了402。 因此咒灵背后的墙壁上破了个大洞。 户川彻抱着五条悟直接从洞中跑到了404,然后打开404的房门跑到了走廊里。 第16页 咒灵被关在了房间内,但是也关不了多久,户川彻当务之急是要找个稍微空旷点的地方,然后把那四枚可以杀死咒灵的子弹齐齐射入眼前这个咒灵的体内。 咔嚓。 咒灵将门撞出了一道缝隙。 户川彻跑到消防楼梯得以喘息片刻,立刻腾出手来查看五条悟现在的状态。 他不知道这个咒灵五条悟能不能看得见,听说有些人类在遇险时是能看见咒灵的。 但无论如何,刚才发生的事都算不上正常。 可刚才五条悟根本就没有哭,一声都没有。 被户川彻抱在怀里乖巧的像个人偶娃娃。 不会吓傻了吧? 不哭反倒比哭更令人担心。 户川彻小心的松了松自己环抱五条悟的手。 怀中的小孩有点怔愣的看着他,大大的猫眼里带着些许迷茫。 户川彻不知如何是好,犹豫了一下,轻轻揉了揉五条悟的头髮当做安慰,又将他按在自己怀中,有些生疏的拍着小孩的嵴背,说着大人蹩脚的谎言。 「只是个梦。」 「先睡一觉,醒了就没事了。」 男人的肩膀并不宽厚,但是奇异的有种安全感,洗干净的外套上有股整洁好闻的气息,像是秋天太阳下晒暖的麦子。 这种感觉很陌生。 别说是十五岁的五条悟了,就是四岁的五条悟都没经歷过。 六眼无所顾忌的汲取着周遭的信息,为大脑增添负担,而此外,疯狂运转的大脑还要额外处理一份突如其来的记忆。 五条悟的记忆恢復了。 这个时机来的相当突然。 十分钟前,五条悟心理同外表一样,就是个四岁的小孩,被户川彻留在宾馆里看电视。 其实这段时间他隐隐感觉自己的记忆中有什么要復甦的样子,但到底还差临门一脚。 然而隔壁的咒灵唤醒了五条悟的本能,几乎在那咒灵闯入房间的同一刻,五条悟下意识的做出了[苍]的手势,之前被遗忘的记忆也随之席捲而来。 可还不等他把[苍]给扔出去,窗户洞开,户川彻翻身而入,一把薅起五条悟就跑到了消防电梯。 五条悟被按在了户川彻的胸口,背嵴上安慰的拍打令他有些别扭的动了动, 从咒灵手下喘息的这几分钟令五条悟足以梳理清楚自己的记忆,随着记忆的回归,他对六眼的掌控程度也有所提升,庞杂的信息仍旧犹如汹涌的河流,但他不至于像之前那样处理不过来了。 现在正在哐哐锤门的是一级咒灵。 若是之前五条悟自信自己一个响指就可以解决它。 现在—— 现在五条悟也有自信,但是受限于这短手短腿可能要花费更多的时间。 当务之急还是要让这个抱着他的男人离开这儿。 虽然这个男人身份成谜,天天住三无旅馆看着像个逃犯,还能看见咒灵,但是五条悟确定他不过是个普通人,浑身上下没有一点术式。 虽然不知道他是怎么穿过[帐]进入旅馆的,但是不能使用咒力的他显然拔除不了咒灵。更不是咒灵的对手。 五条悟伸出短手开始啪啪啪疯狂拍户川彻。 「嗯?怎么了?」 「啊,抱歉抱歉,压到你了吗?」 户川彻将五条悟放到地上,挠挠头抱歉的笑笑,左脸颊露出一个浅浅的酒窝。 五条悟看着因为身高差距显得格外高大的户川彻沉默了。 他发现以自己目前的外形,没办法在不暴露自己的情况下让眼前这个人离开。 但是那哐哐撞门的咒灵已经成功把门撞出一个洞了,眼见着要爬出来了。 啧,算了。 暴露就暴露吧。 「喂!」 然而五条悟刚出口一个字,就被户川彻捂住了嘴。 户川彻做了个噤声的手势,神情一下子冷淡下来,漆黑的双眸变的锐利。 他打开琴盒,露出一堆散落的零件,又用了短短不过几秒钟,将零件拼成了一把完整的狙击枪,架在地上。 五条悟又被他一把捞到了怀里。 消防楼梯有点窄,户川彻的姿势相当别扭,但还能腾出手揉揉五条悟的头以作安慰。 就是下手失了轻重,五条悟的一头白毛成功被揉成了炸裂的鸭绒。 五条悟:…… 虽然但是,普通的狙击枪是不能对咒灵造成伤害的! 五条悟刚想挣扎,就看见户川彻掏出了四颗裹着咒力的子弹。 五条悟:咦? 他睁大了眼睛——这几乎可以算是一个简易的咒具了。 户川彻带上了单片镜,由于这个落脚点实在不适合狙击,从咒灵发现他到咒灵杀死他,户川彻大概只有两秒的时间可以动手。 他第一次使用了【权重分割】。 放弃了对于下半身的控制,只留下了基础数值用于基本的生理活动不至于令其瘫痪,其余的数值全部聚集到了五感之上。 剎那间,听力、视力、感知力都得到了显着的提升。 咒灵撞碎门扉的动静放大到了几乎令人恐惧的地步。 户川彻的指尖放到了扳机上。 此时夏油杰已经到了二楼,他像是在和谁通电话,聊天的声音传到了户川彻的耳中。 「是个一级咒灵。」 第17页 「我也是刚刚听说,这件旅馆是间凶宅。」 「据说十年前有情侣在404服毒殉情,结果男生在服毒前后悔了,最后死去的只有女生。」 「女生死前的怨恨,男生的愧疚与害怕,以及其他住客对于这件事的恐惧,共同催生出了这个咒灵。」 「但是因为这几年在店主的有心掩埋下,这件事的来龙去脉逐渐不为人所知,那个咒灵也就一直安安分分的藏着。直到一天前——」 「又有情侣在404殉情了,而且发生了与十年前一样的事。」 于是如出一辙的怨恨令这个咒灵飞速成长,短时间内达到了一级。 户川彻:…… 难怪这家旅馆明明地段不差结果还这么便宜。 原来是凶宅。 但是为什么殉情都喜欢选404啊? 那厢的聊天还在继续,但是户川彻将注意力全数灌注到了即将出现的咒灵身上。 他需要在那三秒内,准确射中咒灵身上的弱点——不管那是多么刁钻的位置。 「知道了,硝子,我会帮你买化妆品的。」 「这个咒灵挺有趣的,我想调伏来着。」 「悟啊,我还没找到。」 「我也觉得他没事,等找到了——」夏油杰顿了顿,笑的春风拂面,「我打算先揍他一顿。」 夏油杰走到了三楼的楼梯口,挂断了电话。 与此同时,咒灵顶着张美人面的头突兀的自门的上方出现,又以极快的速度向户川彻袭去,惨白的嵴椎骨发出毛骨悚然的声音,如同盘旋的白蛇。 咒灵坠落的长髮几乎要扫到户川彻的脸颊。 户川彻不动,在咒灵即将咬上他的那一刻,果断开枪,裹挟着咒力的子弹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准确射中了咒灵自下而上数的第三块嵴椎骨上。 ——那是咒灵最明显的弱点。 咒灵的头颅顷刻间断裂。 户川彻又补了两枪,在咒灵尚未恢復之际,彻底让他失去了行动能力。 一旁的小四眼疾手快的将咒灵一口吞下。 户川彻以平生最快的速度收拾好狙击枪,但是来不及捡回射出的三枚子弹了,只能一把抓住五条悟就从窗户跳了出去,如一只猫般带着他隐入了周遭的建筑物中。 夏油杰听到枪响后立刻跑上了四楼。 然而没有想像中的械斗,也没有咒灵。 只有空旷的走廊与一地的残秽。 穿堂风拂起了夏油杰的刘海。 他看着眼前的场景,缓缓的,缓缓的,从头顶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 我咒灵呢? 第9章 穿越第九天 直到夏油杰离去后,五条悟才从旅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后悄悄的探出了头。 户川彻站在五条悟身后沉默的看着他,觉得这孩子刚才好像一只试探着踩水的猫。 在五条悟恢復记忆的那段时间,他曾想过赶紧回到高专。 听到夏油杰那句春风满面的「揍他」之后,五条悟又觉得这高专不回也罢。 毕竟五条悟以己度人,自我代入夏油杰后,发现倘若夏油杰变成了四岁小孩的样子,自己大概会狂喜、兴奋,在他脸上画乌龟,无比积极用手机拍下种种黑歷史。 而夏油杰现在不知道为什么,还处于一种莫名其妙的怒火之中。 面对一个小孩揍肯定是不能认真揍的,但是谁说不可以打屁股呢? 既然自己能想到这个方法,那么杰也应该能想到。 出于跟夏油杰互相拆台多年的了解,五条悟不到一秒就下了这个判断。 原本和友人重逢的感动顿时散了个干干净净。 大概是这几天习惯了,五条悟非常自然的任由户川彻将他抱起来,向那间旅馆走去。 反正这个术式应该持续不了多长时间,他大概在中术式后的三十六小时恢復了记忆,这样算的话…… 五条悟感受着自己目前的身体状况,掰着手指算时间,预感自己大概在一周之后就能恢復原来的样子。 ——所以到时候再回高专好了。 想通这点后,五条悟飞速接受了自己目前的状况,心安理得的赖在了户川彻的怀里。 「万分抱歉,这位先生!没想到给您带来这么大的麻烦!我们将您的房间换成顶层的总统套房,并且免去这次住宿的所有费用,您看怎么样?」 高专那边对这次事件的最终定性是——有恐怖分子潜藏在这家旅馆中,持枪杀人未遂后再度潜逃。 但无论如何,户川彻原本的那间房是不能再住人了。 时隔十年在404再度出现情侣殉情的事情,而且买一赠一还附赠一个潜逃的恐怖分子。 旅馆老闆吓的心脏都要跳出来,眼中满是这旅馆大概要就此倒闭的绝望。 他可怜兮兮的看着户川彻,试图用种种福利将此次事件的影响降到最低——起码这些客人不要在网络上添油加醋的说些什么。 户川彻笑的温和,他看上去是那种性子很软、很容易同情心泛滥的类型,结果拒绝的态度却出乎老闆意料的强硬。 「抱歉,我这次回来只是来拿行李,」眼见着老闆几乎要哭出来,户川彻又补上一句,「不过我不会将这件事乱说的。」 老闆瞬间收回眼泪,在户川彻拿着行李离去时,还特意免了他的房费。 第18页 其实户川彻才来这个世界两天,基本没什么行李,一些从上个世界带回来的必需品一个背包就能装下,他之所以要回去四楼,主要是想去确认那打出去的三枚子弹还在不在。 但是果不其然,那三颗子弹已经被那个咒术师捡走了。 户川彻敛去了脸上的笑容。 他拉下卫衣的帽子,抱着五条悟走出了旅馆,悄无声息的淹没在了街上的人流中。 有点麻烦啊。 户川彻想。 旅馆出现了咒灵,但是咒术师们轻易将其定性成了恐怖分子闹事,且警方根本没有后续的调查,4024的那两具尸体也按照自杀处理。 这说明咒术界跟警方有着基本的联繫。 虽然户川彻并不觉得仅凭三颗子弹对方就会怀疑到他身上,但总归是个小小的潜在威胁。 当然户川彻并不是惧怕这些威胁,他只是习惯性的将种种事情记在脑海中,以便日后若是出了什么事情,能第一时间排查到疏漏的环节,进而迅速制定解决方案。 但是现在么—— 户川彻回忆起了那块被他爬楼救人时随手摔在地上的草莓蛋糕,带着五条悟再度走向了那家甜品店。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五条悟死活不肯进去。 「怎么了?」 「你不吃蛋糕了?不是你说上次那块蛋糕草莓太小吗?」 户川彻答应给五条悟买草莓最大的那块蛋糕,但是第一块蛋糕是昨天闭店前卖剩的,草莓并不算最大的那个。 五条悟捧着蛋糕吃的开心,但还是绷着一张小脸抱怨了几句。 于是在今天早上户川彻去买了第二次,又因为咒灵的事情被他扔在地上餵了地砖。 现在他打算直接带五条悟进去让他自己挑。 我说过这话? 这是五条悟的第一反应,昨晚的记忆回到脑海,五条悟想起了自己索要蛋糕的全过程。 那时五条悟还没恢復记忆,四岁的五条悟处于一种不能完全掌控六眼,但也无法反抗家族的情况。 五条家的人对五条悟寄予厚望,对他无微不至的同时但也给了无穷的束缚。 天天六眼长六眼短。 不让干这,不让干那。 年幼的他不喜欢家族里的氛围,但是因为年纪的原因又做不出太大反抗,就总忍不住给那些下人们挑刺。 但是五条家的下人们对此不会有多大反应,除了某些家主明文不让干的事情之外,面对五条悟的其他要求,他们总是沉默的做好,又沉默的退下,犹如一个个围绕着六眼的提线木偶。 于是五条悟又觉得无趣。 关于草莓蛋糕的挑刺只是四岁的五条悟下意识的反应,他也真没想到户川彻会把他的话当真。 眼前的户川彻认真的看着他,眼睛在阳光下显出琥珀般的颜色。 五条悟撇过脸,「我随便说的。」 「说到底这些甜品店售卖甜品,用的材料肯定是相同品质的,点缀的水果也挑选过,都是差不多大小 ,哪有什么最大的草莓……」 户川彻眨眨眼,一脸恍然大悟。 户川彻把五条悟往上颠了颠,不让他滑下去,「所以蛋糕还要吗?」 五条悟:「……要。」 五条悟:「不还是算了。」 他瞥了眼重新回到甜品店门口的咒灵,暗道不愧是夏油杰,想出来的办法刁钻又满是针对性。 户川彻伸手将五条悟紧盯着甜品店的头扭了过来,「但是你一直盯着看,眼珠子都快掉下来了。」 「有那么好吃?」 五条悟抽抽鼻子,蛋糕胚焙烤的奶香味一路顺着门缝钻了出来,他认真评价:「好吃。」 「这样么,可惜我不怎么喜欢吃甜食。」 户川彻抱着五条悟转身离去。 ——五条悟的异状他不是没察觉。 户川彻瞥了眼身后兢兢业业站岗的咒灵,又看向面前满脸写着「没品味」的五条悟,怀疑五条悟看得见咒灵。 难道自己捡到了一个小咒术师吗? ** 夜蛾正道因为五条悟的事情忙的焦头烂额。 忽然他放在一旁的手机亮了一下 夜蛾正道拿过来,漫不经心的一看,忽然睁大了眼睛,随后指尖如飞,噼里啪啦的开始打字回復。 这种状况大概持续了几分钟左右。 当屏幕再一次亮起后,夜蛾正道的表情凝固了,他拿着手机的手开始颤抖,本就看起来不好惹的脸上开始散发隐隐的煞气,像是一座要喷不喷的活火山。 片刻之后,夜蛾正道拨通了夏油杰的电话。 「夜蛾老师,怎么了?我已经回来了。」 两声忙音过后,电话中夏油杰的声音响起,与此同时门外同样有夏油杰的声音传来。 夜蛾正道挂断了电话。 夏油杰推开房门走了进来,将四枚子弹放到了夜蛾正道的面前。 「这是什么?」 夏油杰将今天发生的事解释了一遍,动手将三枚子弹拨到了一旁:「这三枚是在旅馆中发现的,发现的位置与咒灵的残秽近乎重合。」 「还有一枚,是在诞生姑获鸟的那个孤儿院里发现的,我当时没放在心上,但是如果将两件事放到一起看——老师,你不觉的太巧合了吗?」 然而小四搓出来的子弹,在打中咒灵后,其上包裹的咒力就会散去,夏油杰此刻手中拿着的就是四枚普通的子弹。 第19页 普通的武器杀不死咒灵,因而这四枚子弹可以有很多种解释。 鑑于旅馆中的咒灵虽然没的莫名其妙,但到底是被拔除了,夜蛾正道虽然觉得奇怪,但也只让夏油杰发现类似的事就留心一下。 「对了,还有悟……」 「悟的事情你就别管了。」 夏油杰话还没说完就被夜蛾正道打断了,或许是错觉,他总觉得夜蛾正道说这话的时候有种咬牙切齿的味道,甚至连手中戳毛毡的力气都变大了不少。 「难道悟有消息了?」 夏油杰犹疑的猜测道。 夜蛾正道放下毛毡,目光灼灼的看向他,「我问你,一个月前后山上的那棵古树是不是你砸断的?」 夏油杰一愣,随后露出一个真诚的笑容,「老师,那棵树断的时候我在外面拔除咒灵。」 夜蛾正道不语。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 夏油杰真诚的视线终于忍不住偏移了一瞬。 夜蛾正道的额头顿时蹦出一个十字,沙包大的拳头与夏油杰的头来了个亲密接触。 一个月前,夏油杰和五条悟在后山打了起来,一发[苍]加一只咒灵齐齐打在了那棵古树上,因为更倾向于打闹,所以两人其实没怎么动真格,但是两者相加威力也不小。 那棵古树看的出来确实歷经风霜,抗了这两下后一时间居然没出现什么明显的问题,三天后才因为一阵大雨突然倒下,庞大的身躯破坏了周遭的一小片树林。 ——咒高后山,重新修整。 五条悟和夏油杰两人因为有不在场证明——顺利逃脱。 这想也知道是谁告诉夜蛾正道的。 夏油杰捂着头笑的危险,「悟他联繫上你了。」 夜蛾正道将手机扔过去,亮着的屏幕上有几行消息。 【未知号码:夜蛾老师我是五条悟,我现在出了点事,但是大概一周后就能回来,不用让杰一直在外面找我啦~】 【夜蛾正道:怎么证明?】 【未知号码:一个月前后山的那棵树其实是杰砸断的。】 「夜蛾老师,其实那棵古树的事悟他也有出力。」夏油杰一边说,一边回復。 【夜蛾正道:具体什么时候能回来?】 我到时候好带着麻袋去打你一顿。 【未知号码:这我也不能确定,但是杰你的话应该打不到我吧?】 【未知号码:这个手机我是偷偷用的,你们也不要去查这个号码了,我很快就能回来。】 夏油杰手一抖发了个问号过去,他之后又发了几条信息,但是五条悟再没有回覆了。 新找的旅馆内。 五条悟余光瞥见户川彻洗完澡快要出来了,立刻删除聊天记录将手机塞回了户川彻的背包里。 就在这时户川彻的手机屏幕亮了一瞬。 五条悟惊鸿一瞥发现是条加密的简讯,但是来不及细究,只能回到床上假装自己是个认真看《猫和老鼠》的乖宝宝。 与此同时,浴室门打开的声音响起。 户川彻一边擦头髮一边走了出来。 他习惯性的拿出手机看了一眼,忽然动作一顿。 孔时雨发了条新消息过来。 【孔时雨:这边有个任务,时限半个月,报酬八百万,接不接?】 于言μ 第10章 穿越第十天 八百万? 自己在这个世界是一个没名没姓的新人,户川彻一直以为能接到任务就很好了。 所以这个八百万只能是—— 户川彻指尖动了动。 【绅士:悬赏?】 【孔时雨:是的,这是任务详情。】 孔时雨发来了一长串的消息。 这个任务本身难度不是特别大,目标不是什么护卫严密的政府要员,但是僱主的要求非常特殊——他要求必须让目标以一种意外的方式悄无声息的死去,不能被别人判定为他杀。 这个要求显然对那些天天拿枪杀人、用刀捅人的杀手们不太友好。 户川彻倒是颇感兴趣。 但他看到任务目标时忍不住一挑眉。 【绅士:我记得他好像是个颇有名望的企业家,而且似乎做了不少慈善?】 【孔时雨:假的,他实际上和几个诅咒师联繫紧密,为了壮大自身公司,不止一次让诅咒师去解决竞争对手,这个任务的僱主就是目标的仇家之一。】 孔时雨顿了顿,又发来一句。 【孔时雨:你对目标有要求?】 【绅士:其实我之前姑且已经算是退休了,过了几年安生日子,你就当这是那些日常在我身上留下的烙印吧。】 孔时雨没问为什么,户川彻都能报警抓卖粉末的了,能有这种要求他竟然觉得相当合理,反正暗网上多是黑吃黑,随手一捞很难找到一个纯白的。 【孔时雨:接不接?】 【绅士:我接】 悬赏意味着谁动作最快,谁就能拿到赏金,所谓半个月的时限其实并不宽裕,这也是这个悬赏久无人接的原因之一,不过户川彻没有多少犹豫。 他回復完后,坐到床上拿起遥控器。 五条悟看《猫和老鼠》看的认真,见户川彻一副要换台的样子,立刻睁着一双眼睛看了过来。 虽然他总觉得五条悟在这段时间看上去有些老成,但这么看来完全还是个小孩子。 第20页 户川彻感嘆,随后徵求意见般的说道:「抱歉,有工作,可以把电视让给我吗?」 五条悟:你一个不法分子有什么工作是要看电视的? 虽然心中诽腹,但是五条悟对于户川彻这个人相当好奇。 想想吧。 一个身份成谜、外在纯良但是工作疑似非法的人。 户川彻的身上简直纠缠着一个又一个的矛盾,这些矛盾犹如湖面上的漩涡,足以把探头探脑的五条悟给吸进去。 尤其是他还不知道他的名字。 五条悟一愣。 对哦,他还不知道这个人的名字。 户川彻感觉自己的衣摆被轻轻扯了扯,一低头,五条悟睁大着眼睛看着他,「你告诉我你叫什么,我就把遥控给你。」 户川彻挑眉:「你先告诉我你的名字。」 五条悟没有犹豫:「夏油杰。」 户川彻微笑:「我叫灵幻新隆。」 成功拿到遥控器的户川彻换掉了《猫和老鼠》,然后看了一晚上的《死神来了》。 看的五条悟半夜都担心自己会不会被被子闷死。 第二天一早户川彻就出门了,留下五条悟一个人在旅馆里待着,小四则娴熟的接过了看孩子的重任。 直到半夜十点,户川彻才踏着月色回来。 照理来说一般四岁的孩子八九点就睡了,户川彻回来的时候动作放的很轻,结果一抬眼,五条悟坐在床上静静看着他。 窗户没关,微风拂起窗帘,银色的月光泼洒进来,显得五条悟的白髮像是融化的流银,一双苍蓝的眼瞳如同盛着碧海青天,显出一种近乎空茫的浩渺。 ——如同神明垂首俯视人间。 户川彻莫名想起了这个比喻,结果下一秒五条悟就一撇嘴将氛围破坏的干干净净。 「灵幻,好无聊啊——」 他拉长了声音,说的一波三折,整个人倒在床上蹭了蹭,再抬头时,流银般的白髮就变成了被猫挠了的鸡窝。 五条悟发誓自己如果真是四岁的话就这么安安静静待一天绝对会高兴死,不用看家中僕人的木偶脸,也不用应付那些唠唠叨叨的长老,想怎么玩就怎么玩。 但现在他芯子是个十五岁的dk,在没有漫画甜品游戏的情况下,在旅馆里待一天无异于被关在笼子里的猫。 所以—— 「好无聊啊——」 五条悟再次拉长了声音,随后满怀期待的看向户川彻,「你明天带我出去吧!我保证乖乖的不捣乱!」 如果夜蛾正道在这里绝对八风不动,一个字都不信。 但是站在这里的是户川彻。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在五条悟写满了「有戏」的眼神中,坚定的摇了摇头。 「不行,我明天没时间陪你玩,」见五条悟神情一僵,他又紧跟着补充了一句,「我后天带你出去吧。」 「你工作后天结束?」 户川彻回答:「如果没有意外的话。」 五条悟眨眨眼,相比起出去玩,他反倒对探究户川彻所谓的「工作」更感兴趣,但是如果真的后天出去,自己大概率会被带去逛街。或者干脆去游乐园——这么一想似乎又变的无趣起来。 五条悟对自己小时候的长相心里有点数,他睁着一双猫眼,力图用自己真诚的眼神证明自己的乖巧听话,然后再度被户川彻无情拒绝。 于是扬起的嘴角就这么耷拉下去。 晚上睡觉的时候五条悟靠在床边,与户川彻中间起码还能再睡一个人,仿佛一种无声的抗议。 在五条悟尚未恢復记忆的时候,户川彻一直是跟他睡一张床的,毕竟小孩子占不了多少地方,户川彻也担心小孩要是一个人睡的话会不会半夜滚下去。 直到五条悟恢復了记忆,作为一个灵魂十五岁的dk,他义正辞严的对此提出了抗议,最后成功获得了单独一张床的权力。 然而今天这家旅馆的标间告罄,他们再度睡到了一张床上。 户川彻对于五条悟的这种行为并未有什么反应,毕竟按照他之前的经验,只要他们两人睡在一起,半夜五条悟肯定会挪过来,蹭到他怀里。 偶尔趴在他身上,户川彻第二天起床还会有一种被猫踩醒的感觉。 夏天最爽的不过是盖着被子吹空调,但要是被褥间有缝隙的话,凉风就会源源不断的灌进去,搞得被子也凉飕飕的。 半夜的时候,五条悟被冷的打个个小小的喷嚏,然后无意识的蹭到了户川彻身边。 清晨的时候,他试图趴到户川彻身上,结果伸手扑了个空。 一睁眼,旅馆的大床上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此刻凌晨四点五十分,户川彻的位置一片冰凉,显然男人已经离开好一段时间了。 五条悟:…… 可恶,就这么走了,本来还打算跟上去看一眼的。 五条悟气的鼓了鼓脸,然而因为小孩子的身体嗜睡,气着气着又迷迷煳煳睡了过去。 再醒来时上午九点,户川彻刚巧带着早餐回来。 五条悟扒着被子,一双眼睛幽幽的看着他:「你是之后回来了又出去,还是刚刚回来?」 户川彻动作一僵,像是惊讶于眼前这个孩子的敏锐,但是他很快笑了笑,老老实实的回答了五条悟的问题:「说实话,刚刚回来。」 第21页 五条悟被这个回答哽住了,一双猫眼倏忽睁大,上下扫视着眼前这个人。 作为一个法外狂徒,手头上的工作估计也不怎么合法,不应该死死捂住一个字都不说吗? 五条悟都准备了一肚子的话好对户川彻步步紧逼,结果现在全没了用武之地。 五条悟嘴巴张了又闭,闭了又张,最后不甘心的憋出一句:「什么工作要大半夜做?」 户川彻想了想,诚恳道:「一些少儿不宜的工作,你还是不要知道为好。」 五条悟:…… 少儿不宜囊括很多类别,虽然这个「少儿不宜」和「大半夜」联繫在一起,也不一定是带颜色的那种意思。 但是五条·纯情男高·十六岁dk·悟在听到这话的剎那眼神还是忍不住飘忽了一瞬,淡淡的绯色漫上耳廓,又在下一刻褪了下去。 他恶狠狠的盯着户川彻,誓要问个清楚,「具体是什么工作?」 户川彻苦恼的皱起了眉,他像是努力在想合适的词彙描述,最后犹疑的开了口,「就是……你看过《一片叶子落下来》吗」 五条悟:「那是什么?」 户川彻:「一本绘本,讲的是关于生命的教育,其中也涉及到死亡教育」 户川彻顿了顿,继续说道:「我这段时间,做的大概就是类似的工作。」 五条悟听懂了——这个工作的重点不在「教育」,在「死亡」。 但是他觉得自己能听懂这委婉的描述也是厉害。 眼前这个人一本正经的用充满童趣的绘本向一个年仅四岁的小孩委婉至极的解释非法的工作则显得更加离谱。 说到底一个类似于杀手的人为什么会对儿童绘本这么了解啊! 五条悟忽然觉得哪怕自己拥有六眼,也完全看不透眼前这个人。 户川彻甚至继续好心的问道:「还有要问的吗?」 五条悟艰难的摇了摇头。 户川彻将早餐的包装袋扔到垃圾桶里,又不着痕迹的将史莱姆扔回了床上,自己则起身打开了门。 「那我先出去了,今天应该会回来的早一点。」 「等等!」五条悟叫住了他,忽然眼巴巴的看过去,「可是一个人待着好无聊,我不能一起去吗?」 户川彻冷酷无情:「不能。」 「哦……」五条悟状似失落的低下了头,然后在户川彻离开后就跑到窗边仔细观察。 待看到户川彻从旅馆走出的身影后,他立刻打开门偷偷熘了出去。 小四:!!! 小四若是有手此刻尔康手都要伸出来,但是他只是一团圆滚滚的七彩史莱姆,只能在门关上的前一刻迅速从门缝里挤了出来。 然而五条悟的动作远比他想像的要快,没一会儿就不见了人影。 小四艰难追了上去,又一路从楼梯上飞速滚下,一边滚一边在脑海中疯狂敲户川彻。 「户川彻!夏油杰跟过去了!」 第11章 穿越第十一天 户川彻的动作一顿。 此刻他正站在沿街的阴影处,往后看依稀可以看见小旅馆半开的门扉。 现在上午九点十五分,实际上户川彻对于这次工作的所有准备都已经办妥,他现在充当的更类似于猎人的角色,在一旁观察着猎物的情况,如果落到陷阱里就及时收尾,没有就调整计划。 户川彻回想了一下自己花了一天半做下的布置,自觉需要更改的地方很少,九点出门也不过是因为谨慎使然,所以他现在仍旧有着充足的时间将偷熘出来的小孩找回来。 户川彻调转了脚步,那孩子现在应该还没走多远,他要是动作快点,可以在旅馆门口堵个正着。 然而他刚转过身,耳朵就模模煳煳捕捉到一声饱含怒意的唿喊。 「夏!油!杰!」 嗯? 听到了熟悉的名字,户川彻立刻转头,朝着声源的方向快走几步。 然而看到的并非记忆中只有四岁的白毛幼崽,而是一个留着丸子头、怪刘海的不良dk。 户川彻一愣——这是当时他在甜品店见到的咒术师。 咒术师的身旁还有一个棕色短髮的少女,拿着烟盒一根一根从里面抽出断成几节的pocky,然后试图将其塞到不良的鼻孔里——显然是被人恶作剧把烟替换成饼干了。 他们似乎对别人的视线很敏锐,户川彻不过盯着看了几秒,他们就迅速将头扭了过来。 户川彻及时收回视线,转身离去,但是这么一耽搁,五条悟的踪迹就找不到了。 户川彻此刻发出了与小四相同的感嘆——这小子跑的是真快。 「小四,他具体的位置在哪里。」户川彻在脑海中问道。 他跟小四的这种脑内通话有距离限制,能交流的话就说明距离没有太远。 小四果断报出了一个地名。 于是五条悟远远的缀在户川彻身后,还没跟踪太久,眼睛一眨,户川彻就失去了踪迹。 五条悟正思索着人到底去哪儿了,却发觉自己忽然双脚悬空——户川彻抓着他的衣领将他拎猫似的拎了起来。 五条悟一脸懵的看着户川彻,显然没料到自己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户川彻板着一张脸,严肃认真的教育道:「你这样很危险,前段时间有个人贩子团伙落网,被救出的孩子最小才四岁,刚好跟你的年龄差不多,还有些孩子被卖了,找都找不回来。」 第22页 这是户川彻刚到这个世界时在报纸上看到的,忽然觉得此刻拿来教育孩子正好。 五条悟心道真遇到人贩子危险的还不知道是谁呢,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此刻感到很稀奇。 哪怕真在他四岁时,也从没人将他放到弱者的位置上照顾。 他们将他视作神像,哪怕这神像当时是泥塑的,轻易就能被诅咒师砸碎,也不妨碍他们对他膜拜敬畏,然后如信徒守护神像一般将那些诅咒师驱赶。 可以说,即便在五条悟最为年幼的时候,他也被动的处于一种被人仰视的地位。 而现在他十五岁的灵魂装进了四岁的躯壳里,却反倒获得了正常孩童的待遇——从属于弱势群体,进游乐园可以免票,在公交车上会被让座,还要被担心会不会被人贩子拐走。 而这些关心教育,都来自于一个疑似不法分子的人。 不得不说,这场景荒诞中透着一丝诡异的。 五条悟定定的看着户川彻,两人对视了很久,正当户川彻思索着要再说些什么好叫五条悟明白事情严重性的时候,五条悟眨了眨眼,乖巧点头。 「我知道了。」 「但是——」 五条悟忽然一把抓住了户川彻的衣领,原本略显倨傲的脸上露出一个堪称标准的「委屈」的神情,这个表情在十五岁dk脸上显得造作,在四岁幼儿脸上倒显得正好,他略略顿了顿,随后毫无负担的开口叫了声「哥哥」。 「旅馆里只有我一个人,我待着好害怕。」 他甚至在「好」上面加了重音。 户川彻的眼睛略略睁大,棕黑的眼睛在阳光下现出琥珀一般的色泽,五条悟从中看见了自己的倒影,忽然觉得自己此刻的神情有点造作。 就在五条悟快要绷不住的时候,户川彻将五条悟放了下来,同时自己半蹲,与五条悟平视,认认真真道了歉。 「抱歉,我没注意到这点。」 「既然这样——」 户川彻想了一下,自己的计划其实有很大的调整空间,带个五条悟不会对结果造成影响,顶多是过程麻烦一点。 「这段时间你就跟着我吧,但是可能会很无聊。」 「啊?好、好的。」 五条悟一时间愣住了,像是没想到会得到一个这么干脆的回答,连回应也慢了半拍。 户川彻再度将他抱了起来。 五条悟扭了扭身体,忽然觉得有点别扭,平时跟夏油杰对呛久了,突然遇见如此认真的回答,令他颇有一种一拳打在了棉花上的感觉。 户川彻抱着五条悟走在树荫底下,光影在他脸上明灭。 两人走出了一段距离,五条悟忽然戳了戳户川彻的脸,正好戳在酒窝的那个位置,见户川彻看过来,打补丁似的说了一句,「放心,我不会添乱的。」 户川彻有些茫然,反应过来五条悟说的是什么之后,他眼睛弯了弯,轻轻「嗯」了一声。 ** 户川彻带着五条悟来到了一家位于医院旁的咖啡厅中,坐下开始点单。 五条悟眨眨眼,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 正如户川彻对五条悟的身份有着包括咒术师、试验品、富家子在内的多种猜测。 五条悟同样给户川彻编造了不下三种身世,但是无一例外都与合法沾不上边。 对于户川彻所谓的工作,或许是杀人越货,或许是地下接头,总之在五条悟的设想中,地点大概是隐秘且不能为外人所知的。 而户川彻之前早出晚归、含煳其辞的行为,则很好的证明了这点——他的工作不适合被别人知道。 因此五条悟并不相信户川彻真的会带上他。 之所以答应的这么爽快,多半是出于成年人对于小孩的妥协与敷衍。 也许吃完甜品后户川彻就会将他送回旅馆,或许这家咖啡厅里有户川彻的熟人,能帮忙照顾他。 总之户川彻必定会有一段单独行动、用以完成工作的时间。 而五条悟也摩拳擦掌,做好了偷偷跟随、一探究竟的准备。 然而直到他吃完了五块小蛋糕,咖啡厅里的客人换了好几拨,户川彻仍旧闲适的坐在座位上,没有一点要离开的迹象。 五条悟跃跃欲试的眼神逐渐转变为茫然。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他们到达咖啡厅时太阳还在偏东的位置,而现在太阳已经往西边沉下去,再过一段时间,夕阳就要染上天空了。 然而户川彻仿佛在凳子上生根发芽,一副连晚饭也要在咖啡厅解决的样子,他甚至跟空闲的服务员小姐姐天南海北的聊了起来,气氛相当和谐。 五条悟:…… 不是,你的工作呢? 「……这么说管理一个公司还真是辛苦,光村先生作为一个大企业家还要天天往医院跑,但是光村先生年纪也大了,得了高血压之类的疾病也很正常。」 「是啊,」户川彻笑了笑,拿起咖啡喝了一口,「哪怕是大企业家,在死亡面前也都是平等的。」 「不过他们享受的医疗资源肯定要比我们好上不少。」 「这倒也是。」 正说着,户川彻突然感觉有人扯了扯自己的衣摆,一转头,看见五条悟仰着脸的看他,一脸极其标准的小心翼翼、欲言又止。 「我是不是打扰到你的工作了?」 第23页 「没有,我现在就在工作。」 五条悟瞥了眼桌上的咖啡和甜点,又看了眼户川彻。 你逗我? 户川彻以为他不耐烦了,解释道:「放心,等到晚上七点左右就可以了,最晚八点,如果你觉得无聊我可以送你回旅馆看电视。」 五条悟面色变了变,合理猜测户川彻的所谓工作是不是跟人接头,不然没法解释这种行为。 但是接头的人是谁,能让户川彻一动不动等一天? 一直跟户川彻聊天的服务员看到了,提议要不要把咖啡厅里的电视改成播放动漫,被户川彻婉拒了,「不能光关注他,也要考虑到其他客人的喜好才是。」 电视之前在放电影,现在正在放新闻,主持人正襟危坐,简略的介绍了一个当地有名的企业家—— 光村正人。 一个颇有名望的公司的社长,因为每年按时交巨额的税款而被政府表彰。 今年六十七岁,长久的社交、应酬、熬夜令他患有包括高血压在内的多种基础病。 是刚才户川彻和服务员闲聊的话题中心、附近医院的常客。 由于他在一个月前买通诅咒师杀死了与自己有竞争关系的另一个公司的社长,因此被那位社长的子嗣寻仇。 现在是户川彻的目标。 户川彻用了一天半的时间来计划这位社长的意外死亡。 而他现在坐在医院附近的咖啡厅里,准备前来验收自己的成果。 第12章 穿越第十二天 夏季的天空暗的早,不过六点,周遭就已经昏暗一片,只有沿街店铺里的白炽灯散发着暖洋洋的光芒。 咖啡厅里只剩下零星几位客人。 户川彻用叉子刮着盘子上剩余的奶油,显得相当认真。 五条悟因为长久的不明缘由的等待而显得有几分焦躁,他频频看向窗外,也不知户川彻在等些什么,原本就不多的耐心眼见着就要告罄。 五条悟抿唇扯了扯户川彻的衣袖,几乎要维持不住自己之前故作天真的表情。 户川彻说的对。 确实很无聊。 然而正当他出声想让户川彻带他回去的时候。 夜空中忽然划过一道极度尖锐的声响。 ——一辆救护车闪烁着灯光自街边唿啸而过。 擦杯子的店员闻言立刻抬头看去。 原本因为夜幕降临而稍显静谧的咖啡厅像是突然小小的沸腾了一下。 那家医院属于相当优质的私立医院,收诊的病人非富即贵,众人猜测着救护车收诊的对象,窃窃私语如浪潮般响起,各种猜测不一而足。 户川彻收回视线,专心致志的颳起最后一点奶油放入口中。 ——就在救护车驶过去的剎那,他已然透过窗户看到了病床上人事不知的人。 户川彻的记忆很好,倘若僱主照片没给错的话,那惊鸿一瞥已经足够他确定那人的身份——那的确是光村正人无疑。 户川彻低头给孔时雨发去了消息。 【绅士:让僱主留意明天的新闻,如果没有意外的话,光村正人因为血压骤降而进icu的消息应该很快就会刊登出来。】 五条悟从救护车尖锐的声音里反应过来,他正想催促户川彻离开,户川彻已经收好了手机,并转身理了理五条悟的衣领。 「我们回去吧。」 见五条悟疑惑的望过来,户川彻笑了笑。 「我的工作结束了。」 ** 「着名企业家光村正人于昨晚因忽然休克而入院抢救,于今日凌晨转入重症病房观察,在傍晚不幸逝世。」 「据悉,光村先生患有包括高血压在内的多种基础病,长期服用降血压的药物,此次突然休克的原因有待进一步调查,初步怀疑是降压药服用过量引起……」 电视上,正襟危坐的女主持播报着最新的新闻。 光村正人作为当地还算有名的企业家,他的死亡引起了小范围的震动,以至于在仅有几十分钟的新闻栏目里,破天荒的获得了超过三分钟的报导。 但是很快,主持人就将话题引到了高血压的防治上。 光村正人已经到了快退休的年纪,虽然在日本海量的高龄老人中,这个年纪还算的上年轻,但是也已经有了与死神擦边的资格。 因此他的死亡并没有令人非常意外,反倒是死因更值得讨论——毕竟这涉及了高血压这一在中老年群体中常见的病症。 孔时雨听着高血压防治的要点一二三,拨通了户川彻的电话,电视屏幕的光在他脸上明灭,显得他的神情有些严肃,像极了某些电影中的幕后反派。 但是实际上他此刻心中只有浓浓的不解。 而比他更适合当幕后反派的人,此刻正位于光亮的旅馆中,认真的洗着换下来的衣服。 电话铃响了二十秒才被接通。 户川彻洗干净了手上的泡沫,又仔细的将手擦干,刚一接通电话就态度颇好的询问道:「僱主那边还有别的要求吗?」 「没有,这个任务你完成的很好。」 孔时雨回答。 事实上,说是远超预期也不为过。 僱主是个隐忍报仇的年轻人,平时基本是不苟言笑、苦大仇深的样子,但是在看到今天的新闻之后,立刻激动的打来了电话,语气中的不可置信哪怕隔着手机孔时雨都能听出来。 第24页 由于户川彻这个任务做的太过完美,若不是他昨天提前预告,僱主几乎要以为这是一个巧合,而户川彻只是碰巧捡漏而已。 「之前承诺的八百万明天就会打过来,我从中抽成5%,另外再收十万,帮你解决银行卡的问题,哪怕你没有明面上的身份,使用这张银行卡时也不会有任何的破绽。」 孔时雨表现出了作为中介的极高素养。 在与户川彻敲定关于银行卡的一系列相关问题后,他顿了顿,问出了无论是他还是僱主都格外好奇的事情。 「另外——」 「你到底是怎么让光村正人『意外』死亡的。」 类似的任务不是没有人做过,但绝大多数都是杀人后伪装成意外死亡,做的像户川彻这样浑然天成的还是第一个。 「这个啊,」户川彻那儿突然传来了隐约的水声——是户川彻在沖洗衣服上的泡沫,在等待的间隙中,他一边单手翻动衣服,一边和孔时雨通话,「你知道硝苯地平吗?」 孔时雨最初是不知道的,但是架不住新闻里翻来覆去的说高血压的事,所以他对这个拗口的名词也有了初步的印象。 「降压药?」 「嗯,是常见降压药的一种。」 最初为了完成任务,户川彻将市面上能买到的降压药全买了一遍,一个字一个字的将药品的说明书全部看过。 「如果你看过药品说明,就会知道,绝大多数的降压药是不能与西柚共同服用的,医生在配药时也会反覆强调这一点。」 「因为西柚中含有大量的呋喃香豆素,呋喃香豆素会抑制肝脏中cyp3a酶的活性。」 像是衣服上的泡沫沖洗完了,户川彻开始把衣服拧干,手机被他夹在脖颈和肩膀之间,说话听起来有些费劲,但语调依然是慢悠悠的。 「这种酶主要作用是药物的代谢,活性遭到抑制后,人体药物代谢就会受到影响,导致血液中药物浓度偏高,这会加长药物的作用时间,也会加剧药物的副作用。」 「如果在吃降压药时摄入呋喃香豆素的话,可能会导致血压迅速下降,从而出现生命危险。」 孔时雨恍然,「所以你想办法让光村正人吃了西柚?」 「不是,光村正人很惜命,作为被医生明令禁止的食物,他是无论如何都不会上这个当的。」 户川彻否认的干脆,感受到电话另一端长久的沉默,他轻笑了一声,抽出纸巾开始擦洗手台上因为洗衣服而溅出的水。 「会影响药物代谢的是呋喃香豆素,但是呋喃香豆素不只是存在于西柚中。柚子、葡萄柚、剑叶橙等柑橘类水果,以及一些药用植物中同样含有大量的呋喃香豆素。」 「只是因为这些药物最初多来源于西方,欧美国家的人平时最常食用的就是西柚,所以他们只将西柚写入了药品禁忌中,国内引进药品后只是对说明书进行了翻译,并没有进行本土化的修改。」 「但是孔时雨,不同地区之间的饮食习惯是不一样的。」 「起码亚洲地区西柚并不风靡,反倒是柚子比较受欢迎,而在泰国,则习惯用箭叶橙做原料来制作冬阴功的汤底。」 户川彻的语速不快,缓缓道来字句都能听清晰,有种在跟人聊天的闲适感觉。 但是孔时雨一边听着,竟无端惊出了一身冷汗。 上次发烧时吃剩的感冒药就放在茶几上,药品说明书从包装边缘露出一角,孔时雨一眼扫过去,忽然有种打开说明仔细查看的冲动。 「你平时吃药的时候会看说明书吗?」 户川彻突然问道。 孔时雨打开药物说明的动作一顿,「……常用药不会看。」随后他又轻咳一声,补充道:「但是现在正在看。」 户川彻真诚夸赞,「这是个好习惯。」 「这世上绝大多数人都像你一样,很少有人会逐字逐句的去看药物说明,并弄清药物生效的底层原理。不过了解药物的基本禁忌、服药时遵守医嘱,这对大多数人来说就足够了。」 「但是总会有所疏漏。」 「至少对这片地区的人而言,柚子是一个随处可见,却鲜为人知的能影响药物代谢的隐性地雷。」 孔时雨一声苦笑,揉了揉眉心,「你这样我都不敢随便吃药了。」 户川彻闻言认真反驳,「药本来就不能随便吃。」 孔时雨:「……」 孔时雨:「你说的对。」 他浅吸一口气,将手中的药物说明扔到一边。 孔时雨毕竟专业,只要不带入服药的人,就在感嘆户川彻构思精巧之余,迅速发现了其中隐藏的弱点。 「但是你如果单纯利用柚子的话,结果很难控制。」 毕竟吃多少柚子能影响药效,能影响到什么程度,这些都难以界定,这实际上是一个长期的计划,需要目标持续的摄入柚子,点滴的蚕食他的生命。 但是距离户川彻接下任务到杀死目标,才过了三天。 第13章 穿越第十三天 「所以柚子只是一个幌子,」户川彻回答,「我最初的设想是利用目标周遭环境人为的制造意外,为此我看完了全集的《死神来了》,但是后来发生的一件事改变了我的想法。」 户川彻像是有点不好意思,「实不相瞒,我平时看的东西挺杂的。」 第25页 孔时雨:「看出来了。」 户川彻在看完《死神来了》的第二天,就出门跟踪光村正人,试图对他有一个初步的了解,虽然僱主给了资料,但是那些资料相当粗略,一些小细节还要自己去看才能发现。 户川彻提取归纳信息的能力非常强。 他轻易就看出了光村正人平时里会有的习惯与小动作,知道他非常惜命,必定会按时服药,有时候吃药时手边没有水,就会拿饮料或者茶水代替一下。 也就是在户川彻跟踪的那天,有人送了光村正人一箱柚子,据说是很少见的品种,价格贵的吓人。 光村正人没吃,只是将柚子带回了家里。 当时户川彻就在光村正人住所附近的一棵景观树上,视野很好,一抬头就能透过窗户看清光村正人在别墅里的举动,同时也看清了黄澄澄的柚子。 ——一个不知多少年前看到的,类似于趣味科普性质的文章浮现在了户川彻的脑海。 具体内容已经想不起来,但是其中有一句话户川彻记得非常清楚。 ——呋喃香豆素能阻碍多种药物代谢,广泛的存在于柚子、西柚等柑橘类水果中。 于是一个计划渐渐在心中成形。 「我在当天晚上就订购了呋喃香豆素,并在半夜用针筒将其加入了光村正人冰箱里的混合果蔬汁中。」 「光村正人前一个月一直在出差,期间别墅由阿姨打理,他刚回来,并不清楚冰箱里具体的东西,一些过期的饮料被阿姨清理走是常事。而且他老花眼,在家里不会带眼睛,很难注意到瓶盖上的针孔。」 「所以我之后清除了光村正人家中除了果蔬汁以外所有的饮料酒水,并破坏水管,迫使光村正人在第二天早晨服药的时候,必须只能用那瓶含有呋喃香豆素的果蔬汁送服。」 「因为那箱柚子的存在,即便光村正人因为血压骤降而死亡,事后追查的时候别人也会第一时间怀疑是不是因为那箱柚子的关系——柚子能影响药物代谢这件事,只是被人忽略,但绝不是查不出来。」 户川彻接到任务后,第一天研究光村正人的行为习惯,制定好计划后半夜实施,第二天和五条悟一起去光村正人常去的医院旁守着,验收「成果」。 现在是第三天,确定光村正人生命垂危转入icu后,他在今天清晨去往光村正人的别墅进行扫尾——处理掉那瓶加了料的果蔬汁,让水管破裂看上去像是意外,同时剖开了几只柚子,造成光村正人食用了柚子的假象。 而正常来讲,果蔬类的消化时间是二到四小时,即便法医检查了光村正人胃中的残渣,也很难判定他今天是否吃了柚子,只能从别墅中那箱柚子的拆分情况判断。 至此,光村正人的死成了一个完美的「意外」。 孔时雨忍不住想要鼓掌,仿佛围观了一场精巧至极的诡计。 就在这时,手机突然传来一条消息——僱主或许是大仇得报太过激动,行动力极高的在今天就将报酬全额打了过来。 看着那一串零,孔时雨心情颇好的靠在了沙发上,顺带着告诉了户川彻这个消息,又略带调侃的说了一句:「原来你之前问我要药贩子的联繫方式是为了这个,我还以为你要买毒药。」 户川彻有点无奈,「在暗网中,毒药可比呋喃香豆素好买。」 起码那个贩子听到户川彻的要求后怔愣了好一段时间,找了一圈没找到后,试探着问需不需要当场提取一份。 ——要不说孔时雨推荐的人都和他一样专业过硬呢。 户川彻为此付出了一大笔钱,但总算是获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 ** 或许是户川彻在卫生间待了太久了,说是洗衣服,但实际上已经很久没有传出水声。 五条悟敲了敲门,声音带着孩童的清脆,说出的却是诛心的话,「灵幻,你是掉马桶里了吗?」 户川彻闻言陷入了沉默,心中忍不住升起了一丝对于灵幻新隆的歉意。 见卫生间内没有回应,五条悟趴在门上,凝神细听里面的动静,结果下一刻户川彻就拿着洗好的衣服开了门。 猝不及防之下,五条悟一个踉跄向前倒去,然后险而又险的站稳。 「你好慢。」 五条悟抱怨。 户川彻歪头,「你想上厕所?」 「不想。」 但是这并不妨碍五条悟觉得户川彻动作好慢。 「抱歉,中途累了休息了一下。」 五条悟:「……」 这藉口找的太敷衍了,四岁的小孩连编个好一点的藉口都不配吗? 「骗人!我听到你在卫生间和人打电话!」 五条悟鼓起脸颊,孩童的声音因为拔高的音调听起来脆生生的,像是夏日里爽脆的蜜瓜。 ——他成功的在恢復了记忆的三天后适应了自己四岁小孩的身份,并乐此不疲。 「嗯,所以?」 户川彻将洗好的衣服摊开晾着,流畅反问。 五条悟:「可以告诉我吗?」 户川彻:「抱歉,不可以。」 五条悟撇嘴,一副要哭不哭的样子。 户川彻嘆了口气,说出的话却相当坚定,「我不会说的。」 意识到户川彻语气中的认真,五条悟变戏法似的收起了脸上表情,眨了眨眼探究的看向户川彻。 第26页 这次户川彻的态度却出乎意料的坚定。 所以昨天户川彻之所以答应带着自己一起参加所谓「工作」,是因为他认定即便有自己在一旁,也不会影响工作的进度吗? 五条悟自负六眼,双眼收集到的信息远比普通人要多,平日里拔除咒灵就好像在玩一个破解版的游戏。 但是他除了猜测户川彻的目标或许是那个光村正人外,始终没有弄明白昨天到底发生了什么——户川彻带着他在咖啡厅枯坐了一整天,然后在太阳落山的时候,就突然宣布工作完成了。 原本是想着弄清楚户川彻身上的谜团才利用小孩子的特权跟上去的,结果谜团越滚越大。 「那么昨天你做的工作是什么可以告诉我吗?」 户川彻沉默了一会儿,斟酌道:「只是去确认一件事。」 五条悟若有所思。 户川彻抽了张纸巾擦干了手上的水渍,忽然像是想到了什么,浅笑了一下,状似无意的说道:「说起来,我昨天回过头找你的时候,遇见了一个和你同名的人。」 五条悟皱眉,随后不屑的轻哼一声。 谁? 还能和五条悟同名? 紧跟着他反应过来。 不对! 自己目前对外宣称的名字是夏油杰! 所以户川彻看见的是夏油杰本尊! 五条悟瞳孔地震。 他之前已经跟夜蛾正道发了消息,说自己很快就会回来,不用另外派人寻找。 所以杰为什么还会来这儿? 他不用上课吗? 他不用拔除咒灵吗? 他这么闲吗? 「看来夏油杰这个名字很受欢迎。」 户川彻垂眸瞥向五条悟,五条悟煞有介事的点头:「确实,夏油杰这个名字很大众。」 单从神情上看不出有什么问题,但是户川彻已经确认了那位名叫夏油杰的丸子头少年是位咒术师。 虽然不排除「夏油杰」这个名字的确大众化的可能,但是连续遇到两个同名的人概率还是很小的。 户川彻更倾向于五条悟知道夏油杰,其原来的身份或许和咒术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杰,再帮我抽张纸巾过来。」 户川彻突然说道。 五条悟片刻之后才反应过来,跑到床头抽了张纸巾。 于是户川彻确认了,眼前这个孩子的确不是夏油杰。 第14章 穿越第十四天 户川彻单膝蹲下,阳光自身侧的窗户斜斜照进来,将他琥珀色的眼睛映照的宛如流淌的蜂蜜。 但是五条悟却莫名被盯得发毛,忽然就起了一阵鸡皮。 他搓了搓手臂,有些没好气的问道:「你这么盯着我干嘛?」 「没什么,只是在想要不要在这家旅馆多住几天。」户川彻慢悠悠的说道。 五条悟的动作一顿,想起了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徘徊的夏油杰,心中勐地升起一股危机感。 ——虽然这几天的经歷确实很有趣,但那是作为话题和友人分享有趣,而不是作为黑歷史被人围观有趣! 五条悟一把抓住户川彻衣摆,极其严肃的说道:「不行!我要换旅馆!」 「为什么?」 「因为这家旅馆太破了,」这话五条悟说的毫不犹豫,随后他以五条家未来家主的眼光将这家旅馆一顿批判,听到最后户川彻的神色甚至有点恍惚。 「所以,」五条悟双手环胸,盯着户川彻再次重申,「换旅馆。」 户川彻作沉思状,「嗯……那你要换什么样的?」 五条悟闻言眼睛一亮,掰着手指一条一条开始罗列,刚说到第二条就被户川彻微笑着打断:「抱歉,没那么多钱。」 「我给你……」五条悟说到一半硬生生咽下了最后一个「钱」字,下意识掏卡的动作也随之一顿。 脸颊因为咬肌用力显得有些鼓,整体显出一种气唿唿的样子。 户川彻轻笑一声,觉得这个场景很有趣,但是他也没有继续逗下去,拎起放在椅子上一早就整理好的背包和琴盒,转头看向身后的五条悟。 「走吧,换旅馆。」 五条悟原本对自己下一个落脚点不抱期望了,一路上都面无表情,像是尊玉雕的佛像。 但是户川彻将他带到了一个外表朴素,内部装潢却十分精緻的地方。 五条悟眼睛倏的睁大,勐地转头看向户川彻,只见户川彻行云流水般的办好了手续,然后带着五条悟拎包入住。 五条悟眼中顿时浮现出六个大字——你管这叫没钱? 「朋友介绍的,友情价。」户川彻解释。 确实,这个地方由中介人孔时雨先生友情推荐,私密性好,服务周到,还不用身份证明,左邻右舍住着的,有可能就是赫赫有名的僱佣兵,居住体验要舒适有舒适,要刺激有刺激。 除了旅馆本身就不合法外,其他一切都好。 户川彻带着五条悟走入五楼,他们的房间在右手边,但是左手边起码有五间房成了废墟,墙上一排弹孔整整齐齐。 户川彻继续解释:「这儿不久前爆发了一场冲突,导致部分房间损毁,我们住的是最后一间空房。」 户川彻目不斜视的跨过地上的乱石,打开门,一张看起来就很舒服的大床映入眼帘。 住小旅馆住的腰酸背痛的五条悟见状立刻眼睛一亮,神情矜持中透着一丝雀跃,慢悠悠的走到床边,然后往床上一埋,任由自己陷入云朵一般的被褥中。 第27页 至于好像有一件事被他遗忘了? 哦,一起睡啊。 无所谓,大家都是男人。 这种小事根本就不值得计较。 **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坐在一间别墅的客厅中。 他们两人面前各自放着一杯白烟裊裊的热红茶,旁边还配着几叠点心。 这家别墅的主人是一个大概二十多岁的年轻人,名叫秋丸真一,相貌还算清秀,只是一张脸总是板着,不见丝毫笑意,显得他整个人有些阴鸷深沉。 自夏油杰向秋丸真一说明了来意后,他沉默了很久,只是小口小口的喝着手中的红茶,没有一点要配合的样子。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来这儿是因为高层交给了他们一个任务,之前被户川彻看见,只是因为恰巧路过那儿,还真不是因为五条悟来的。 现在任务刚开始就有了要失败的预兆。 夏油杰眉心一跳,无奈只能再度劝道。 「秋丸先生,您要相信,我们与你们是站在同一战线的。」 「您的父亲秋丸彰于七日前遭人买兇杀害,那位下杀手的诅咒师至今下落不明,您把当时的一些细节告诉我们,也有助于我们找到那位诅咒师,帮您的父亲报仇。」 听到这儿,秋丸真一眉梢微动,第一次抬头看向夏油杰,「如果是真正杀害我父亲兇手的话,那么我的仇已经报了。」 「只能说天理巡迴,报应不爽,光村正人在昨日意外死于降压药服用过量,即便是我父亲,在天之灵应该也能安息了吧。」 夏油杰眼睛微微睁大,他平时不关注新闻,显然没预料到会发生这件事,他第一反应是为秋丸真一高兴,但随后就发现自己之前准备的话没了用武之地。 「虽说主谋是那个光村正人,但是诅咒师也参与了吧,您不打算向那位诅咒师报復吗?」 家入硝子托腮问道,她嘴里叼了根烟,但是没点燃,随着她说话时肌肉的牵扯一动一动的。 秋丸真一嘴角扯了扯,露出一个形式上的笑容,「诅咒师只是一把杀人的刀,如果光村正人铁了心要我父亲死的话,不是那个诅咒师,应该也会是别人。」 「但是我很好奇一件事。」 秋丸真一将手中的骨瓷茶杯轻轻放下,发出清脆一声响,不由的让人心神一震。 「为什么是我。」 闻言夏油杰嘴角的笑容一僵,家入硝子嚼着香菸滤嘴的动作顿了顿。 秋丸真一能在暗网上找户川彻买/凶/杀人,本就不是什么普通人,倒不如说,像他们这种钱财和权势到了一定程度的人,基本都和里世界有些许联繫。 秋丸真一自然也多少知道一些咒术师的事情。 写字楼里白领聚集,各种贷款、加班的压力,本就容易滋生咒灵。 秋丸真一还是很想好好赚钱的,也不想因为咒灵无端造成一些财产和人员上的损失。 因此从他父亲秋丸彰开始就和固定的几个咒术师有联繫,会邀请他们定期清除咒灵,有了这层关系在,秋丸真一对咒术界的了解实际上比夏油杰所想的要多一些。 咒术师清除咒灵,诅咒师则是叛逃的咒术师。 虽然这些人都有一些凌驾于普通人之上的力量,但作为这个社会的一份子,要想活的好、活的舒服,都离不开钱财。 因此咒术师叛逃后和各种有钱人搭上线是自然而然的事。 最直接的就是在暗网上接各种悬赏。 秋丸真一知道有不少诅咒师都接过杀人的活。 虽然他为父亲的死亡感到愤怒。 但是抛开感性,单纯用理性思考的话,无论是死去的父亲,还是杀死父亲的诅咒师,本质上与其他接单的诅咒师还有那些目标都没有区别——不过是暗网中万千任务的一个缩影罢了。 既然同样是诅咒师接单杀人,为什么别的诅咒师他们不去找,单单要找杀死他父亲的这个呢? 秋丸真一向来不吝于以最恶毒的想法来揣摩对方的来意。 他才不信这是出于好心。 那么只能是那个杀死父亲的诅咒师身上有些特殊之处。 换句话说,那个诅咒师身上有对方想要的东西。 「所以,为什么是我?」 秋丸真一再度重复了一遍,乌沉沉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看向夏油杰,如同两汪深渊。 夏油杰与他对视半晌,倏的泄了气,向后一倒靠在椅背上。 「啊——真是的,我就知道瞒不过去,那些人还硬要我瞒着。」 「但是无所谓,我告诉你就是了。」 第15章 穿越第十五天 咒术界多年来一直在收集特级咒物两面宿傩的手指。 前不久,上层那边收到消息,一根宿傩的手指据说在半月前落到了一个名为神濑归的诅咒师手上,因此特意叫夏油杰和家入硝子过来回收。 但是神濑归行事相当低调,几乎很难找到他的踪迹。 最近一次露面,是被光村正人僱佣杀死秋丸彰,之后大概是钱赚够了可以有一段时间吃喝不愁,没有继续在暗网上活跃接任务。 因此夏油杰只能从秋丸彰这儿下手,试图找到些线索。 当然夏油杰解释的很笼统,知道太多关于咒术界的事对普通人来说并不安全,他只是点到为止的告诉秋丸真一,那个诅咒师身上有一个具有一定危险性的东西需要回收。 第28页 秋丸真一瞭然,没有继续问下去。 他双手交叉置于膝盖上,身体略微前倾,「那么,他会死吗?」 夏油杰眼睛微微睁大,他此刻刚升上高专不久,前十几年普通人的生涯令他尚未直面过如此赤/裸的杀意。 秋丸真一慢悠悠解释,语气中带上了幽微的冷意,如同蔓延而上的毒雾。 「你们之前说要帮我报仇,那么你从神濑归手上拿到你想要的东西后,神濑归又会如何?」 「他会死吗?」 夏油杰很快反应过来,「这个您放心,神濑归叛逃时犯下的罪行足够咒术界将他判处死刑。」 秋丸真一挑眉,「你们会将他就地格杀?」 眼前这两个人严格来说好像还是未成年的学生。 夏油杰摇头,「我们会将他带回去。」 「这样啊……」秋丸真人意味不明的勾起一个笑,他忽然放松靠在椅背上,端起红茶喝了一口,「好吧,你们问吧,我尽量把我知道的告诉你。」 这场谈话持续了大概一个小时左右。 送走夏油杰和家入硝子之后,秋丸真人的神色冷了下来。 他向来注重结果。 为父亲报仇时,也是直接找上作为僱主的光村正人。 但是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想对那个诅咒师下手。 只是理性告诉他神濑归只是被人僱佣的一把刀,过分执着于他是本末倒置。 秋丸真一将对于神濑归的憎恶压抑下来。 又随着光村正人的死而蠢蠢欲动。 不得不说,夏油杰的提议的确让他动心,但是他习惯自己掌控仇人的死亡,而不是依赖于他人。 所谓的咒术界派人将神濑归带回去,然后走流程执行死刑,这就好像将蛋糕放入一个不属于他的盒子,其中的变数相当多。 秋丸真一厌恶变数,他打算自己执行神濑归的死亡。 秋丸真一打通了孔时雨的电话。 电话响了三声被接起。 「『绅士』介意再接一个任务吗?」 「目标是个诅咒师,时间不限,报酬两千万。」 「……好的,那你帮我问一下。」 ** 「情况大概就是这样。」 孔时雨坐在和户川彻初次见面的酒吧。 户川彻照旧灰色薄卫衣、黑色长裤,半长的捲髮遮住些许眉眼,整个人犹如一片剪影,几乎和酒吧角落的阴影融在一处。 他仔细看着孔时雨递给他的资料。 上面主要写了神濑归叛出咒术界后的「战绩」,看得出是个难缠的对手。 资料的第一页有一张模煳的照片,应当是在相当紧张的情况下匆忙偷拍的,镜头模煳的厉害,只能看得出一个大概的轮廓,以及那头黑白夹杂的短髮。 「这次的目标有些特殊,」孔时雨转着手中的酒杯,冰球在灯光的照耀下折射出点点光芒,「神濑归是个诅咒师。」 「其实这世上有一种叫做咒灵的存在。」 孔时雨斟酌着说道。 因为普通人看不见咒灵,所以一旦涉及到诅咒师的任务就会陷入相当的被动。 实际上在暗网有个不成文的规定,虽然暗网上各种任务都有,普通的僱佣兵也隐约知道有一群不同于普通人的存在,但是双方一直默认井水不犯河水。 户川彻是个普通人,但是既然僱主要求,那么孔时雨就将选择权交给了户川彻。 当然,在告知任务前,孔时雨也说明了这个任务的特殊性。 告知户川彻这个任务的目标不是普通人,牵扯到另一个不为人知的世界,会相当的危险。 不过报酬也与危险成正比。 君不见禅院甚尔能天天买咒具,主要就是因为他业务范围广,咒术师、诅咒师、普通人,三边的活都沾一点,时不时还去傍个富婆,虽然花钱如流水,但是进帐也如流水。 当然,这是题外话。 昨天孔时雨在电话中告知危险性之后,静静等着户川彻的回覆,虽然报酬很高,但是涉及到自己的性命多少都会犹豫一下。 结果户川彻答应的相当干脆。 因为神濑归身份特殊,孔时雨就约户川彻在酒吧见面,当面告知任务详情,顺带着给户川彻来一个关于咒灵与咒术界的科普。 「虽然我知道这听上去很离谱,但是咒灵、咒术师、诅咒师的确存在。」 「你如果在暗网待的久了,这些事多少都会知道一点。」 「另外,僱主说了你不是单打独斗,」孔时雨放下了手中的酒杯,「因为神濑归手上似乎拿了什么了不得的东西,咒术界的高层派出了两个咒术师追查他。」 「你大可以利用那两个咒术师,与他们合作也好,跟在他们身后顺藤摸瓜也罢,只要你能杀死神濑归,并将神濑归尸体的照片交给僱主就行。」 户川彻半眯着眼睛,神情在酒吧的阴影中有些看不分明。 孔时雨作为里世界有口皆碑的中介人,知道一些咒术界的事不稀奇。 但是现在看他说话的语气,似乎知道的远比户川彻想像的要多的多。 小四之所以一开始打算粗暴的毁灭这个世界,主要是因为咒灵这种犹如病毒一般、死不掉杀不尽的糟心玩意儿。 户川彻要想实现之前的承诺——即以毁灭世界为最后手段,在两个世界重合之前降低这个世界的危险性——势必要与咒术界接触。 第29页 这也是他一开始果断答应这个任务的原因。 他以为诅咒师是个深入咒术界的契机,结果孔时雨给了他更大的惊喜。 「嗯,咒灵啊……」 户川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为难。 孔时雨觉得自己的黄金饭票快飞了,跟咒术界沾边的任务报酬多,他作为中介人抽成得到的钱也多,虽然单一个禅院甚尔就能给他带来大量的抽成,但是谁会嫌钱多? 孔时雨本来觉得户川彻如果能完成这个任务,是很有潜力拓宽业务渠道的。 但是没办法,咒灵这种犹如恐怖片厉鬼一般的存在,害怕是人之常情。 孔时雨情商很高,他刚想说几句顺势将这个话题揭过,就看见户川彻犹疑的指着他的肩膀。 「你是说停在你肩上的这个东西吗?」 孔时雨:「……」 他有些僵硬的转头看向自己的肩膀。 户川彻的话犹如平地一声惊雷,连带着酒吧里动感的音乐都仿佛勐然变成了恐怖片的bgm。 理所当然的,孔时雨什么都没看到。 他立刻掏出之前禅院甚尔卖给他的能看见咒灵的眼镜戴上,顿时一只丑兮兮的蝇头映入眼帘,见到孔时雨看过来,还露出了一嘴尖牙。 这种感觉就好像突然被告知家里来了蟑螂。 四级咒灵木质球棒就可以击退,危险性不高。 就是长得太奇怪,光是要把它从身上赶出去就要做一番心里建设。 孔时雨僵硬了很久,刚下定决心打算动手,就看见旁边伸过来一只修长的手,一把抓住蝇头,然后果断将其捏碎。 噁心的黏液淅淅沥沥的从户川彻的指缝间淌下。 孔时雨转头看去,户川彻一脸认真的用纸巾擦着自己的手指,被他扔在桌上的蝇头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恢復着,肉块蠕动,整个场景看上去相当掉san。 「你……」 孔时雨满心震惊,然而刚出口一个字,就看见户川彻瞥了眼桌上的咒灵,拿起一旁的酒杯砸了过去。 砰的一声,孔时雨艰难说出了后半句,「你是咒术师?」 「我不是,」户川彻拿起酒杯,确认底下的咒灵有没有死绝,闻言抬眸看了过来,颇为淡定的说,「我只是看得见这些东西罢了,原来它们叫咒灵啊。」 孔时雨想到一个可能,「你是天与咒缚?」 户川彻闻言神色微动,「天与咒缚是什么?」 见户川彻看的见咒灵,孔时雨更没有隐瞒的必要,他忽然觉得自己的黄金饭票又回来了,立刻详细的将自己已知的事情讲了一遍,也确定了户川彻只是看得见咒灵而已。 「……看得见咒灵却没有术式,虽然体质算的上人类中的佼佼者,但是并非□□得到强化的天与咒缚——你这种情况,被咒术界的人知道,可能会叫你去当辅助监督。」 户川彻抬眸,「辅助监督?」 「帮助咒术师做一些辅助工作,比如安抚被捲入的路人,下个帐之类的,但是据说做的最多的还是写各种各样的报告,不过报酬不少——咒术界缺人,哪怕是辅助监督也会给很高的工资,但是金额肯定不如工作危险的咒术师。」 户川彻想起了不久前,旅馆出现咒灵时那个站在一旁下帐的西装革履的年轻人。 他执起了桌上的酒杯,神情掩在澄澈的酒液后,「这么说,辅助监督也算是拔除咒灵的一线人员了?」 第16章 穿越第十六天 得到孔时雨肯定的回答后,户川彻敛下双眸,一口喝干了桌上的酒。 他在脑海中联繫了被留在旅馆的小四。 「小四,你帮我做的那个身份上能不能再添加一些细节?」 小四:「可以是可以,但是时间要再多花两天。」 「没关系。」户川彻回答,一个计划在他脑海中渐渐成形。 「你打算走了?」看着户川彻喝空的酒杯,孔时雨挑眉问道。 他看了眼时间,现在才晚上九点半,对于某些人来说,夜生活才刚刚开始,起码在这间酒吧里,目前还只有往里进的,很少有往外走的。 户川彻点了点头,神情有些无奈,「家里有个小孩子,如果我不催他的话他就不肯乖乖睡觉,所以我不能回去的太晚。」 孔时雨喝酒的动作一顿,忽然想起了某个日常被自己那不负责任的老爹一个人抛在家里的小孩。 脑海中不由的浮现了如下场景——左侧禅院惠一个人拍皮球,凄悽惨惨戚戚,禅院甚尔在酒吧搭讪,右侧户川彻正耐心的哄一个看不清脸的孩子睡觉,灯火昏黄,连滤镜都是暖色调的。 两个场景仿佛黑//童话与童话的区别。 两相对比忽然显得禅院惠更加可怜了。 孔时雨嘴角扯了扯,神情突然变得很复杂,他看向户川彻,轻咳一声,「你也有孩子?」 「路上捡到的,过几天打算送到警局去,」户川彻观察着孔时雨的神色,「怎么了?」 「不,没什么。」 那孩子还是捡的,亲生的禅院惠心酸程度忽然又上了一个台阶,隐隐约约竟有了些凄风苦雨的样子。 孔时雨喝了口酒,打散了脑海中过于夸张的场景。 他打算在酒吧中再待一会,就没有动,只是在户川彻离去时出声叮嘱:「虽然这个任务僱主对时间不做要求,但是……」 第30页 「我知道的,」户川彻轻轻笑了笑,眼中带着淡然的笃定,「我向来不喜欢拖拉。」 他站起身向门口走去,酒吧变换的光影将他的轮廓勾勒的挺拔修长。 侧脸笼在黯淡的光线下,明明穿着打扮与酒吧的其他人相比朴素至极,甚至可以说是平平无奇,但是在某个时刻却如同一把入鞘的刀剑,平和内敛的神情下,带着一种近乎浑然天成的锐利。 孔时雨忽然想起了户川彻的代号。 「绅士」这个词,在提起的瞬间就能令人想起雪茄、西装还有在酒杯中摇晃的澄澈酒液。 但是说实话与户川彻身上朦胧的烟火气并不相称。 在最开始听到这个代号的时候,孔时雨很难将其与面前卫衣捲髮、神情温和的青年联繫起来。 但是就在刚刚,他忽然觉得这个代号确实很合适。 对户川彻来说,「绅士」这个词并非上流社会的纸醉金迷,而是枪口的硝烟、刀上的血痕,是一种在危机与死亡中孕育而出的沉稳凝练的优雅。 「等等,」孔时雨叫住户川彻,眼中带着一丝隐晦的好奇,「方便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将『绅士』作为代号吗?」 户川彻神情微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孔时雨立刻补充:「如果不方便的话……」 「没关系,」户川彻摇头,「我只是想起取代号时的场景了。」 「其实主要有两个原因。」户川彻重新坐在孔时雨身旁。 「首先,代号作为一个称唿,是可以在未见到本人的情况下帮助构建初步印象的,就像我们一提到大和抚子,脑海中就自动浮现一个温柔的女性形象。」 「『绅士』这个词和我本人南辕北辙,如果有人刻意寻找我的话,即便知道代号不能和人划等号,也会下意识的将视线更多的放在那些西装革履、举止文雅的人身上,从而把我忽视掉。」 孔时雨恍然,「确实。」 但随后户川彻话锋一转,「不过那只是我后来发现的好处。」 「把『绅士』当代号,最主要的原因是我取代号的时候在酒馆喝酒,一转头刚好看到了一张电影海报,那张海报上映着一男一女,男的西装革履,我联想到『绅士』这个词,就随口说了出来。」 孔时雨顿时有种挖掘宝箱结果只挖到了一张纸的感觉,「就这样?」 户川彻颔首:「就这样。姓名也好,代号也好,都只是用于区分的一个称唿,其本质上没有任何意义。如果单纯追求沟通效率的话,反倒是包含了性别、地区、出生年月的身份代码能传达更多的信息。」 「所以代号于我没有区别,只是凑巧,如果当时我看到的是吊灯,我会将代号定为『吊灯』也说不定。」 户川彻笑了笑。 但是实际上他取代号的那个酒馆因为太过破旧,天花板上的灯修修补补,像是由多种灯具拼接而成的抽样艺术品,很难用「吊灯」来形容,扭曲到户川彻轻轻瞥一眼就掠过了。 里世界的人大多有一个复杂的过去,但是与其他人五花八门的规矩不同,户川彻的性格好的出奇。 孔时雨知道控制好奇心的重要性,但是他想起自己之前调查的户川彻那空白一片的背景,此刻有了填充的可能,就免不了试探的迈出一步。 「看来那个酒馆不一般。」孔时雨喝了口酒,笑着说道。 「确实不一般,」户川彻的神情有些无奈,「破的像是上世纪的古董,下雨天的时候还漏水,客人说了几次老闆也不修。」 「但是除此之外,那家酒馆不过是一个普通的信息交换的枢纽罢了,老闆兼顾汇总和收发任务的工作,」户川彻勾起一个温吞的笑,「其实我的过往并不出彩,只是当了一段时间的杀手,后来又进了mafia工作,之后就金盆洗手了。」 「类似的经歷应该很多人都有。」户川彻摊手。 「那为什么现在又復出了?」孔时雨感兴趣的问。 「这个啊……」户川彻细思片刻,抬头认真道:「因为接了个任务,可能需要我毁灭世界。」 孔时雨:「……」 他用一种「你在逗我的表情」看了户川彻半晌,最后朝他举了举酒杯,「那我助你成功?」 户川彻笑着颔首,「承你吉言。」 回去的时候,户川彻走在一条没什么人的小道上。 一墙之隔就是喧嚣的车水马龙,再往里走一点,就可以看见一些招牌上的灯管散发着斑斓的光。 明明不是同一个地点,不是同一个国家,甚至不是同一个世界,但是一些过于久远的记忆就这么在某个相似的场景,突兀的浮现在脑海。 户川彻看着眼前稍显陈旧的小路,某一时刻忽然觉得道路尽头不是他和五条悟暂时落脚的旅馆,而是很多年之前那家破旧的小酒馆。 落了漆的门扉在夜色下摇摇欲坠,一开门就是扑面而来的酒气。 你不知道邻座的人是僱佣兵还是哪个鼎鼎有名的杀手,更不知道他们是能顺利活到白天,还是在出了酒馆的下一刻就被不知道哪来的子弹射中眉心——因此整个酒馆充斥着一种今朝有酒今朝醉的癫狂气质,各色/欲/望在生死面前被放到无限大。 户川彻大概是当时最冷静的人。 他没有目标,也没有欲望。 第31页 在医院醒来后就直接离去,甚至没有和救了他的影山茂夫打个招唿。 之后整个人就犹如幽魂一般在世界各处漫无目的游荡。 偶尔在黑市接点散活,举枪、拉保险栓、射击,然后看着子弹穿破皮肉,在某个平平无奇的夜晚取走目标的性命。 户川彻据此获得了不少的酬劳。 但是与其他一有钱就拿去挥霍的亡命徒不同,他明明做了把脑袋别在裤腰上的危险工作,却从来没有大宗的消费,除了保养枪械的日常花销之外,其他消费仅是维持最低限度的生存。 小四将那个时候的户川彻形容为一片已经焚烧殆尽的灰烬,轻飘飘的,风一吹就可以消散的了无踪迹,但偏偏有什么硬生生的坠着,强硬的逼迫着他留在这世间。 取代号的事情也是个意外。 户川彻在穿越后的最初几年活的始终像个冷眼旁观的局外人,他不欲在这个世界留下太多的痕迹,和僱主交接时甚至不留下姓名,只是提供联繫方式,于是其他人对他的称唿多半就是那串电话号码。 只是或许是因为开在义大利的关系,那个酒馆的老闆格外的老派,总是执着于一些无用的仪式感,在得知户川彻只提供联繫方式的时候,他盯着户川彻看了半晌,摇了摇手中用以记录的纸张。 「只提供联繫方式的话,我不好记录,僱主那边也不好称唿你。」 户川彻面无表情,「你们交接任务的话一定需要一个称唿吗?」 老闆吐了口烟,「当然,三岁小孩子都知道要称唿名字,这是基本的礼貌。」 「而且一串电话号码,」老闆点了点纸上记录的那串数字,「需要我告诉你用义大利语把这串数字念下来有多么拗口吗?」 户川彻打算直接离去,老闆叫住了他。 「没让你说名字,不想暴露真名的话就取个代号,」他看了眼头上的吊灯,「叫『吊灯』怎么样。」 户川彻的视线越过老闆落到了墙上,那儿贴着一张老旧的电影海报,海报上西装革履的男人亲密的拥着一位女士,男人的西装褪了色,斑驳的像是落了漆的墙面。 于是户川彻随口说道:「绅士。」 老闆一愣,顺着户川彻的视线看去,笑了笑:「绅士?我还以为你会说白瑞德。」 后来户川彻才知道那是《乱世佳人》的海报,海报上的男主白瑞德并非绅士,而是个精明的商人。 不过这个代号当初本来就是户川彻随便取的,他也无所谓那个男人是谁。 而金盆洗手之后,户川彻有一天心血来潮,将《乱世佳人》看了一遍,对结尾满是希望的血色朝阳印象深刻。 噼啪。 路边的灯泡爆裂,周遭顿时变得更加昏暗。 黑暗如同涌动的浓雾挤压过来,现实似乎与记忆重叠。 户川彻走过很多次夜路,丛林里,楼宇间,狭窄的,宽阔的。 无一例外都是去取走目标的性命,黑暗之后跟着的往往是血色。 户川彻有些不适的扯了扯领子,加快了脚步。 他笔直的走了一段路,又拐了个弯,道路的尽头忽然出现一栋散发着昏黄光亮的旅馆。 五条悟百无聊赖的站在旅馆前,橙黄的灯光将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淡金芒。 那双青空一般的眼眸转过来。 五条悟看着从黑暗中闯出的户川彻,小声抱怨道:「你今天回来的好晚。」 灯光洒在五条悟眼底,像是朝阳升起时波光粼粼的湖面。 户川彻突然感觉自己像是从回忆中走到了现实。 他上前拉住了五条悟的手,神情在灯光下显得柔和。 「抱歉,我们回去吧。」 第17章 穿越第十七天 夏油杰失败了两次后,终于凭藉自己十六岁的年纪,混进了这家禁止对未成年人开放的赌场。 从这点看来,这家赌场在一片灰色地带中竟然显得意外的正规。 但是即便如此,也难以消弭空中的浮躁气息。 众人围拢在桌旁,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桌上的色子,各种喧譁吵闹声如沸腾的气泡一般充斥着整个空间。 夏油杰身高直奔一米八,可身形仍旧有着少年人的单薄劲瘦,一看就是属于未成年人。 但是因为外在形象的缘故,是个人对他说好好学习的时候都要犹豫一番,光是翘着二郎腿往旁边一坐,就有一种与赌场浑然天成的气质。 夏油杰也兴致勃勃的玩了两把,一赢一输,不亏不赚。 玩的时候他一双眼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四周,试图找出神濑归的蛛丝马迹。 神濑归杀秋丸彰的时候下手干净利落,秋丸真一姗姗来迟的时候,神濑归早就逃之夭夭,只有秋丸彰倒在血泊里,死不瞑目。 但是神濑归毕竟是个诅咒师,凭藉远高于普通人的实力无往不利,很少有扫尾的意识,即便扫尾,更多的也是倾向于清除自己的咒力残秽。 秋丸真一在现场发现了一枚从神濑归身上掉落的硬币,并从上面提取了一枚陌生的指纹。 这枚硬币看形制像是赌场里的筹码,但做的远比普通筹码要精緻。 秋丸真一将指纹和筹码一併交给夏油杰,同时还提供了可以比对指纹的机构。 夏油杰一路追查,终于确定了筹码的来源。 第32页 但是神濑归从咒术界叛逃这么多年,没有留下一张高清的照片,只有那头黑白夹杂的头髮有一定标志性,可想而知他平常有多么低调,即便来赌场玩,多半也做了伪装。 夏油杰没有发现黑白乱发的人,反倒是不远处的喧闹声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转头看去,见到一台老虎机上闪着庆祝的图样,频繁响起的音效显得尖锐又刺耳。 一个黑髮戴眼镜的青年一脸平静的坐在那台老虎机前,继续放入了筹码,然后片刻后音效再度响起——他又赢了一把。 夏油杰目睹着那个人连赢了三把。 若是算上之前的数目,这个人已经连赢七把了。 众人投过去的隐晦视线,也从惊嘆、嫉妒变为怀疑、贪婪,他们看着那个赌运好的离奇的人,眼中的恶意几乎要抑制不住的溢出来。 夏油杰感觉那个人要是再赢几把,大概率要被这个赌场赶出去了。 但是他这么仔细一观察,就发现对方身上的咒力流动似乎和普通人不一样。 普通人的咒力会外溢形成咒灵,但是咒术师的则不会。 五条悟有六眼,对于咒术师和普通人的区别一眼就可以看出来。 夏油杰在这方面不如五条悟敏锐,但仍能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 所以那个人——是咒术师?还是诅咒师?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走过去。 就在他距离那人仅有一臂距离的时候,忽然有人从旁边挤过去,不小心撞了他一下。 夏油杰转头,看见了一个赌场服务员打扮的人,对方看外表大概二十多岁,和自己差不多高,黑髮微卷,一双眼睛略略下垂,此刻正满含歉意的看着他。 「抱歉。」 夏油杰摇头示意没关系。 这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插曲过了之后,夏油杰就看见那个服务员打扮的青年走到老虎机旁,伸出手温和但不容置疑的盖住了老虎机的按钮。 「抱歉,我们需要检查一下这台机器。」 神濑归打算玩第八把的时候,就听到耳边想起了这么一句话,抬头,一张看上去没什么攻击力的脸映入眼帘,微长的捲髮遮住了一点眼睛,让对方看起来不仅温吞,还显得有些颓废。 周遭暗暗围观的人本来对这个服务员寄予厚望,老虎机连赢七把的概率小到可以忽略不计,再说即便真是对方运气好又如何,赌场里向来不缺嫉妒的人,他们巴不得这个运气好到爆的小子被狠狠教训一顿。 结果过来的服务员身高在日本处于中上水准,说话却细声细气、温温和和的,还没赌筛子时旁边下注的人声音大。 神濑归也这么觉得,他喜欢赌,而且每赌必赢,赢得多了没少被赌场的人找麻烦,过来的一般都是满脸横肉的大汉,要么就是面色不善的练家子,但是眼前这个人礼貌的过分。 像是温顺的小鹿误入狼窝。 神濑归在心中嗤笑一声,有些嘲讽的想。 但是他平时向来低调,不想在这个时候起冲突,只是有些不善的扯了扯嘴角,然后双手插兜退开。 检查结果自然是机器没有任何问题,单纯就是神濑归运气好。 这话一出,周遭顿时短暂的沸腾了起来,有些干脆骂出了口,语气中几乎要溢出来的憎恨和嫉妒让神濑归心情大好。 他走回老虎机旁,简单操作几下赢了第八把,之后又连赢两把。 「抱歉,我运气好的时候最多连续赢过十二把。」 神濑归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个满含嘲讽的笑容, 老虎机庆祝胜利的背景音效欢快的跃动着,每个音符都像是一把刀子狠狠的插入在场绝大部分人的心脏,一些今天赌运不好的,看着神濑归的眼神更是红的能滴血。 夏油杰不由的咋舌,觉得这人出了赌场的门后必被人套麻袋。 他其实也有些好奇这人的连赢什么时候能被打破,但是神濑归在赢了第十把后没有继续,而是选择兑换筹码离开。 兑换筹码时,赌场人员脸上的笑容相当标准,但是眼神却显得有些冰冷。 「这是您今天的收穫,请您保管好。」 「保管」二字加了重音。 夏油杰又觉得想套他麻袋的可能不止是那些输了的赌徒,可能还有吃亏了的赌场。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对方的安全要打个问号。 但如果是诅咒师的话—— 夏油杰眯起眼睛,不着痕迹的跟了上去。 ** 赌场附近的小巷内,户川彻一把扯下脖子上的领结,又扯开了衬衫的前三粒纽扣。 「好勒。」他轻轻吐了口气。 秋丸真一给夏油杰的那些线索,自然也同样给了户川彻。 他作为成年人混进赌场的难度比夏油杰不知道低了多少,因为进去的早,可以说是看完了神濑归赢钱的全程。 户川彻怀疑神濑归也是因为这个。 他并非咒术师,无法像夏油杰那样通过咒力流动去判断一个人的身份。 但是神濑归太冷静了,而且目的性极强,一进赌场就往老虎机的方向去,赢了一把立刻开下一把,像是完成任务一样,完全没有连赢的狂喜以及不知道自己下一把会不会输的忐忑,赢了十把走人的时候也相当干脆,明显没有其他赌徒那样赢了一把还想赢的癫狂状态。 第33页 ——他像是早就知道自己会赢。 户川彻冷静的想到,借着检查机器的时候取走了神濑归留在老虎机上的指纹。 离开赌场之后联繫了秋丸真一提供的机构,将老虎机上的指纹与筹码上的指纹比对,一个小时就可以出结果。 然后他找了个凉快的地方坐着,打开了耳机。 一阵刺啦刺啦的声响过后,耳机传来了细微的环境音。 户川彻买了瓶酸奶坐在树荫底下喝着,一边思索着现在去商场买衣服的可能性——赌场的衬衫因为是修身款的太勒了,待会要是打起来的话不太方便。 就在这时,耳机传来了些许嘈杂的人声。 哦,对面打起来了。 户川彻立刻放弃了这个想法,仔细听耳机中的动静。 「难道我猜错了……」 最先响起的是夏油杰的声音,有些失真,但是听的很清楚,带着淡淡的疑惑。 户川彻舔了舔嘴角的酸奶。 在目标身份未明、术式未知的情况下,他贸然跟上去太过冒险——但总有不冒险的人。 比如夏油杰。 所以他在夏油杰身上按了个窃听器——借着赌场他和夏油杰「不小心」撞到的时候。 用的还是最高端的货,形状微小,粘连牢固,方便使用,只要目标直线距离不超过五百米,还附带精确定位的功能。 所以—— 感谢科技。 户川彻喝完酸奶,一扬手,酸奶瓶便在空中划过一个弧度,精准的落进了前方的垃圾桶中。 一声塑料瓶与桶壁的撞击声响过后。 户川彻点开了手机上关联的定位软体。 第18章 穿越第十八天 「难道我猜错了?」 夏油杰低声喃喃。 自神濑归离开赌场后,他就远远的缀在对方身后。 神濑归现在一头黑髮,还带着眼镜,外表看上去非常文静,并没有资料中那头黑白夹杂的乱发,也没有传言中那样下手干脆果决、任务完成率接近百分百的样子。 所以夏油杰目前只是断定他并非普通人,虽然心中怀疑,但还不能完全将眼前这人与杀死秋丸彰的诅咒师划上等号。 不过按照对方之前在赌场的那个赢法,出门被套麻袋揍那是迟早的事。 夏油杰等着那些嫉妒的赌徒或者赌场的人过来,他则在一旁静待事态发展,看对方会怎么处理。 如果真是诅咒师,怎么也不至于被普通人摁着揍吧? 夏油杰眯着眼睛想到。 然后他就发现——事情的确如他所料。 神濑归被人揍了。 神濑归刚离开赌场没多久,就被人堵在了小巷子里。 这些都是眼红的赌徒,觉得神濑归看起来好欺负,想要暗地里把他的钱抢过来。 能干出这种事的人,多半自负实力,因此个个人高马大,目露凶光,被这帮人围堵在墙角的神濑归看起来像是个小鸡仔,但是他的神情淡定的过分,还隐隐流露出一丝嘲讽。 夏油杰以为接下来的剧情应该是——神濑归动手大杀四方,暴露身份。 结果是——神濑归动手,攻击打空了九次,还被人趁乱在肩上打了一拳。 但即便如此,神濑归看上去还是游刃有余的样子,夏油杰以为他还有别的打算,结果神濑归突然扔下那堆人跑了。 夏油杰:??? 他有那么一剎那怀疑自己跟出来是不是个错误。 但好在刚才神濑归在动手的时候拳头下意识的包裹了咒力,虽然所作所为跟穷凶极恶的诅咒师相反,但可以确定对方是术师无疑。 夏季天气多变,上一秒还晴空万里,下一秒天边就远远的飘来一片乌云。 天色蓦的阴了下来,几声闷雷炸响耳畔。 神濑归早已将找麻烦的那些人远远的甩在身后。 唯有夏油杰不紧不慢的缀在后面,狭长上挑的眼睛牢牢的盯着眼前那个人影,周身暗影浮动,如落入水中的墨点层层晕染开来,一片浓黑中似有什么蠢蠢欲动。 潮气在空气中瀰漫开来。 道路两旁的行道树像是吸饱了水分,翠绿枝叶沉沉的坠着,仿佛下一刻就有瓢泼大雨将要落下。 两人越走越偏,周遭的建筑由高大的楼宇转变为老式的楼房。 最后神濑归在转过一个拐角后,停了下来,他有些闲适的插兜站着,脸上勾起一个微笑。 「阁下跟了我一路了,也是时候现身了吧?」 夏油杰自转角后走出,「神濑归?」 神濑归相当自然的反问,「那是谁?不认识。」 「既然这样就没办法了。」 夏油杰嘆了口气,周身涌动的黑雾瞬时弥散开来,不断的变换聚集,最后变为十几只咒灵,张牙舞爪的铺满了小巷上方狭窄的天空。 夏油杰站在咒灵之间,笑眯眯的眼中闪过一缕暗芒,「不过将你打服之后,我们大概就可以坐下来好好的谈谈了。」 「原来你就是那位传说中的咒灵操使,」神濑归摘下眼镜放入口袋,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怜悯,「咒高的人也真忍心让你来送死。」 云层累积的水汽终于化为瓢泼大雨骤然落下。 坠落的雨珠连成一线,如千万把利剑直插大地。 战斗一触即发。 第34页 ** 户川彻坐在计程车上,听完了两人战前互放垃圾话的全程。 在发觉定位装置的移动速度突然慢下来之后,他就明白战斗估计要开始了,立刻叫了辆出租赶了过去。 行至半途的时候收到指纹鑑定机构的信息,确认老虎机上的指纹与秋丸彰死亡现场留下筹码上的指纹一致,赌场里那个运气爆棚的黑髮青年的确是资料上有着黑白乱发的神濑归无疑。 或许朝夕相处的人可以轻易辨认出乔装打扮的熟人,但是户川彻对于神濑归的全部了解仅限于孔时雨提供的那份资料,以及资料上那张模煳到只剩一个轮廓的照片。 外貌可以乔装改扮,名字可以造假。 但是指纹不会骗人。 即便之前户川彻已经有所怀疑,但是直到现在才真正的确定下来。 他礼貌的发过去了感谢的信息,收好手机再度抬起头时,一双眼睛沉静的犹如夜幕下的深湖,在昏暗的天色下带着一种淡淡的凉意。 到目前为止,他的计划执行的很顺利。 弄清楚了神濑归的身份,并在夏油杰身上安装了窃听器和定位装置。 接下来只要暗地里到那两人打斗的地方,然后架起狙击枪,在最合适的时机射出子弹,看着鲜血在神濑归太阳穴炸开就好。 ——这是户川彻最擅长干的事。 但是他目前还不打算这么做。 户川彻下意识的想摸向自己的狙击枪,却摸了个空,这才记起自己没有带,于是转而放到腰侧的手枪上,不自觉的轻轻摩挲着——这是他思考时惯有的动作。 他始终没有忘记自己来到这个世界的目的——以毁灭世界为最后手段,来降低这个世界咒灵的危险性。 为此他无论如何都必须进入咒术界。 但是贸然进入一个未知的领域是愚蠢的,以户川彻经歷过最多的战争类比,每一次决策部署的背后,都有海量的情报支撑。 为了让自己不至于因为信息的不对等而在接触咒术界的过程中受到什么损失,他必须要对咒术界有着更加全面的了解。 而夏油杰和神濑归无疑是最好的契机。 此刻距离夏油杰的位置已经很近了。 大雨噼噼啪啪的打在车窗上,落在泥地里,无论是耳机内还是耳机外都是嘈杂一片。 户川彻闭着眼睛靠在车后座,仔细辨认窃听器传递过来的声响。 风声,雨声,躲闪时双脚踏在地面上的声音,还有时不时蹦出的几句垃圾话。 目前为止没有出现血肉被破开的沉闷声响,所以应该没人受伤。 神濑归之前脱口而出的「咒灵操使」这四个字让户川彻对夏油杰的术式有了些许猜测,但是神濑归的还没有头绪。 就在户川彻以为弄清楚神濑归的术式需要费些功夫的时候,耳机里突然传来了神濑归带着些自傲的声音。 「我的术式是[命运骰盅],哪怕今天是世界末日,命运依旧会眷顾我。」 户川彻有些茫然的睁开眼睛。 这什么,还带自曝的? ** 废弃厂房附近的小巷中,夏油杰已经和神濑归缠斗了将近半小时的时间。 神濑归始终只守不攻,即便挨了夏油杰几下攻击也不动手,硬生生将战斗的时间拉长。 夏油杰动作谨慎,但仍旧因为心中不断累积的焦躁而不自觉的产生了些许破绽,打乱了攻击节奏。 极其短暂的一个瞬间,但仍旧让神濑归眼前一亮,随后嘴角扯出一个包含恶意的笑。 他不再躲避,而是反手从腰间抽出一把短匕形状的咒具,迅速朝夏油杰攻了过来,并进行了术式公开。 [命运骰盅]。 神濑归每隔三天有一次投掷骰子的机会,投出的数字在接下来的三天内就会是他的幸运数字。 幸运数字生效的概率受到作用对象的实力影响。 作用对象的实力越强,幸运数字生效的概率就越低,但是神濑归可以通过调整幸运数字的定义和范围,来强行拔高生效的概率。 一般来说,划定的范围越苛刻,生效的概率就越高,当幸运数字的生效范围苛刻到一定程度的时候,神濑归甚至可以实现「命运百分百的眷顾」。 他今天的幸运数字是十。 在赌场玩老虎机时,神濑归将幸运数字定义为「自己前十把必赢」,如今对战夏油杰,他只能缩小「十」这个数字的定义范围,改为「自己第十次攻击必中」。 也就是说,之前赌徒找茬时的九次空大,为的就是现在这第十次攻击的「必中」。 而他现在进行的术式公开,也是为了进一步增强第十次攻击的力度,力求一击毙命。 另一厢,户川彻听了不由的咋舌。 难怪神濑归在暗网的成功率接近百分之九十,这个术式限制很大,但同时灵活性很高,只要挑个幸运数字合适的时间做任务,并划定好生效范围,可以说之后一切事态发展的主动权都掌握在神濑归手中,某种意义上的确可以说是「命运眷顾」。 雨小了起来,空中能见度变高。 户川彻透过车窗外朦胧的雾气,隐隐约约看到了夏油杰的身影,与此同时,耳机里传来一声闷哼。 ——夏油杰被那把匕首刺中了。 神濑归出手和进行术式公开几乎在同一时刻进行,一切都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第35页 夏油杰只觉得自己的手脚突然麻痹了一下,他来不及召回之前放出去的用以围堵神濑归的咒灵,只能在千钧一髮之际召出自己仅剩的几只咒灵抵挡,缓冲了匕首的一部分力道,令其不至于致命。 但饶是如此,夏油杰仍旧受了不轻的伤。 他跌落在地,身上沾了泥水显得狼狈,但是一双暗紫色的眼睛在昏暗的天光下闪着灼灼的光, 「可惜,你没能杀死我。」 夏油杰舔舔唇,直起了身体,他拍拍身上的泥水,之前放出去的几只咒灵重新聚集到他的身边,脸上惯用的笑容在此刻显得有些兇狠。 「而命运也不再眷顾你了。」 「就凭你这些最多一级的咒灵?」神濑归甩了甩匕首嗤笑,「咒灵操术的确潜力巨大,但是可惜了,你现在不过是个刚刚抽条的小树苗,一阵大点的风都能把你吹倒。」 「英雄在成为英雄之前,总是要经过一些磨砺的嘛。」夏油杰仍旧笑眯眯的,险而又险的躲过神濑归的攻击。 之前他和硝子做了约定,一旦超过某个时刻没有回去,就是他陷入了苦战,需要家入硝子过来帮忙,算算时间,硝子应当在来的路上了。 身上的伤口影响了夏油杰操纵咒灵的精度,但是这些在反转术式面前都不是问题。 然而神濑归到底是经验老道的诅咒师,他抓住了夏油杰露出的一个破绽,手腕一翻,眼见着匕首就要刺中夏油杰的肩膀。 恰在此时,户川彻来到了附近。 【权重分割】开启,双眼的数值被添加到极致,视线穿透薄薄的水雾落到了远处缠斗的两个身影上。 他举起枪,几乎是卡着手枪射击的极限距离,一颗子弹射了出去,打偏了神濑归的匕首。 紧跟着又是一枪,却像是预判了神濑归的行动一般,在神濑归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子弹而右撤一步的时候,精准的打中了他的右腕。 两声枪响在雨幕中迴荡。 司机勐地一个剎车,车体在空旷的地上漂移出陡峭的弧度,轮胎与地面摩擦发出极度刺耳的声响。 户川彻收回手枪,从钱夹中抽出几张纸币,安抚性的拍了拍司机因惊惧而颤抖的嵴背。 「没关系的,再往前开一段。」 第19章 穿越第十九天 枪响。 又是枪响。 突如其来的两颗子弹如幽灵一般,猝不及防之下将目前的形式骤然翻转。 夏油杰莫名想起了自己之前去旅馆拔除咒灵时听到的那三声枪响,隐约意识到似乎一直有第三方的人在关注着他们。 对方目的未知、神出鬼没,透着一股子云遮雾绕般的神秘。 但是此时他也来不及细想这件事,神濑归是右利手,第二颗子弹直接穿透他的右腕,令他短时间内再拿不起地上的咒具。 无论是夏油杰还是五条悟,一直都信奉一句话——趁他病,要他命。 现在不动手,更待何时? 反正那个第三方看着也不像是要对他不利的样子,那对方要看就让他看吧。 想到这儿夏油杰脸上的笑容加深了些许,一挥手周遭的咒灵齐刷刷扑向神濑归,如一片黑云铺天盖地的压下。 神濑归惊惧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觉得自己此刻大概离地狱无比接近。 有时候胜利和失败就在一瞬之间。 神濑归现在右手被废,术式失效,之前的底牌已经全部耗光,没有把握能赢过现在的夏油杰,索性不再恋战,转身就逃。 夏油杰惦记着神濑归身上的那根宿傩手指,立刻放出咒灵追了上去。 瓢泼大雨转为了细细的雨丝,缠缠绵绵的如蛛网般飘荡在空中。 户川彻此刻正深一脚浅一脚的走在半人高的杂草中,衣服被雨水打湿黏在身上,裤脚溅上了泥点子,整个人显得落魄又可怜。 他也不想这样的。 只是自从他射出那两枪之后,无论他加多少钱,态度又是多么的和善礼貌,司机师傅都不肯再载他了。 将户川彻放下后,计程车几乎像一道残影,顷刻间就消失在茫茫的水雾中。 独留户川彻一个人孤零零的站在荒地上,被铺面而来的潮气洒了满脸。 他有些无奈的捋了把脸上的水珠,然后开始往夏油杰和神濑归的方向走去。 靠两条腿走路实在太慢了,但索性神濑归和夏油杰跑的快,两个米粒大的小点很快在视野中清晰起来。 这附近只有一个废弃的工厂,出了夏油杰和神濑归缠斗的那条小巷,周遭就一览无遗,户川彻站在草地中的身影根本就藏不住。 但是户川彻本来也没打算藏。 先用两声枪响让夏油杰意识到他的存在,然后直接对付神濑归,向夏油杰表明自己其实是秋丸真一顾来的杀手,以两人目标相同为藉口,与夏油杰并肩作战,拉进两人的距离。 之后再巧妙的暴露自己其实能看得到咒灵这件事,以夏油杰为突破口,进一步接触到咒术界。 这是户川彻原本的计划。 他安静的站在神濑归的必经之路上,手摸上了腰侧的手枪。 然后看见神濑归慌不择路的跑过来,原本惊惧的目光却在看到他时勐地一亮,像是绝望之人突然抓住了希望。 紧追不捨的夏油杰见状眼中立刻闪过一缕担忧,大喊:「快跑!」 第36页 啊? 户川彻有些迷茫,一时间分不清喊得究竟是谁。 难道是神濑归? 夏油杰原来是那种喜欢戏弄敌人的类型吗? 神濑归在见到户川彻后体内仅剩的潜力立刻爆发出来,他几乎是瞬间就贴近了户川彻,那双漆黑的眼睛带着近乎癫狂的喜悦,还夹杂着一丝若有似无的怜悯。 「真可怜,现在撞上来。」 神濑归喟嘆一声,然后左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箍住户川彻的脖颈,反手将他扯到身前,另一只手牢牢的钳制住户川彻的腰,对着夏油杰声色俱厉的喝道:「你再靠近一步,我就杀了他!」 意识到神濑归要做什么的户川彻默默的放下了抚在枪上的手。 ……行吧。 这个走向也可以。 夏油杰闻言果然止住了脚步,神色难看的看着神濑归。 神濑归见状轻笑出声,见身前的户川彻还有动作,箍住脖颈的手立刻收紧,恶狠狠道:「别动!」 户川彻发誓自己只是想调整一下枪套的位置以免咯的他不舒服,闻言只能无奈的放下了手。 神濑归对户川彻的识时务很满意,凑近轻声道:「你是替赌场过来教训我的吗?因为我赢了十把?」 「你放心,只要你乖乖配合——」 他拉长了声音,似乎给人以无限希望,却在最后话锋徒然一转,「我就给你一个逃跑的机会,不然——」 「呵。」 一声轻笑。 却如同从最深的地狱里传来的梦魇。 都说咒术师十有八九都是疯子,那么诅咒师大概是其中最为癫狂的人。 户川彻:「……」 他舌尖顶了顶上颌,后知后觉的意识到自己现在应该表现的更害怕一点。 但是他无论如何都不得要领,最后只能尽力抿紧嘴角,垂下头,任由略长的头髮遮住双眸。 好在户川彻的外表看上去太过狼狈。 绵绵雨丝纠缠着飘落,阴沉的天色更是给他的皮肤镀上了一层黯淡的光线,令他看起来毫无血色,只是僵硬的站着,就有一种一触即碎的脆弱感。 颓废、落拓、萧瑟。 神濑归看着眼前像是受惊的兔子一般的人,心中忽然漫上一股愉悦,左手下的脖颈动脉突突跳动着,里面是奔流的血液。 但是太脆弱了,脆弱到他只是稍稍一用力,手下的脖颈就会断在他手中。 届时这个面色苍白的人又会是什么表情呢? 是惊恐的尖叫? 还是放弃所有尊严的祈求? 神濑归喜欢观察弱者在濒临死亡时的反应。 那是一种白玉破碎染上污泥、白兔被肢/解染上鲜血的美感。 他光是忍不住想像着,就有些克制不住脸上的笑意,看着户川彻声线扭曲的低声喟嘆:「真可爱啊。」 户川彻嘴角一颤,险些没绷住脸上的神情。 反倒是夏油杰蓦的绷紧的下颌,一双眼睛沉沉的看过去。 神濑归眼中愉悦更甚,这一刻形式翻转,他像是高高在上的操偶师,轻易拿捏住了眼前这个善心过剩的小咒术师的软肋。 神濑归掐着户川彻的脖颈慢慢向后退去,夏油杰一有动作,他就勐地收紧掐住脖颈的手。 夏油杰立刻止住脚步,只有咬肌因愤怒而收紧。 「你要是乖乖在这儿待上五分钟,我还能留下他的性命。」 神濑归笑道,以户川彻为质,缓缓离开了夏油杰的视线范围,待确定夏油杰一时半会追不上来后,他带着户川彻转身就跑。 期间总觉得腰上好像有什么僵硬的东西咯着他。 但是神濑归来不及细想,即便手中有人质,他仍旧担心夏油杰的咒灵操术。 直到确定自己脱离危险后,他才慢慢停了下来,感受着腰间被咯出的痛感低骂一句,「这什么东西!」 「是枪。」 淡淡的声音如忽然落下的两粒水珠。 「什……」 神濑归一抬头,却撞进了一双深渊般沉凝的眼中。 户川彻一肘顶在神濑归胸肋之上,紧跟着并指为刀噼向他颈侧,手//枪保险栓发出咔哒一声轻响,等神濑归反应过来时,冰冷的枪管已经顶上他的腹部。 「你!」 户川按下扳机开了枪。 神濑归腹部炸出一片血花,他踉跄几步,因剧痛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最后无力的跌坐在地,双眸有些涣散的看向眼前的人。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神濑归忽然有种身份倒错的荒诞感,紧跟着又是对自己突然落到这幅田地的不可置信。 但很快他神色阴沉下来,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户川彻。 他想起了那害他在夏油杰面前落入下风的两声枪响。 「原来盯着我的还有你。」神濑归咬牙。 他仇家不少,被挟私报復再正常不过,然而诅咒师围攻没能杀死他,夏油杰的咒灵操术同样没能杀死他。 神濑归最荒诞的梦境也不会梦到,自己竟然会栽在一个毫不起眼的普通人手中——而且这人甚至是他抓在手中的人质! 户川彻不紧不慢的走进,神情在雨幕下相当平淡,又因为湿漉漉的头髮而显得有些颓然。 「与对付那些没有智力又行为呆板的咒灵不同,在尚未拥有压倒性的实力前,人类之间的争斗往往是比谁的失误少。」 第37页 他在神濑归面前蹲下,一手持枪虚顶在神濑归额头上,一手撸了把头髮露出光洁的前额,没有碎发的遮挡,柔和的眉眼在此刻显出些许锐利,像是一把淬了火的兵刃。 「回答我几个问题,我今天不杀你。」 户川彻将神濑归的伤势控制在一个相当微妙的程度——没有多少行动能力,但也不至于死亡。 再耽搁十几分钟左右就会错过救助的最佳时间,但是这段时间也足够户川彻弄明白他想问的问题——一切端看神濑归如何选择。 当然,他也没有别的选择。 户川彻花了十几分钟掏空了神濑归知道的关于咒术界的事,然后收回枪开始帮神濑归处理伤口,务必吊着他一条命直到被送进医院。 冰凉的雨丝自天空落下,铅灰色的天空沉沉的像是要坠下来。 神濑归觉得自己的力气在流失,然而膨胀的怒火横冲直撞,几乎要冲破他的胸膛。 神濑归相当在意户川彻说的一句话——[在尚未拥有压倒性实力前]。 「诅咒师对普通人,还不算是压倒性的实力吗?」 他轻声问道,视线虚虚的落在户川彻的眉心。 户川彻只是轻轻瞥了他一眼,又收回视线落在了他腹部渗血的伤口上。 「或许我跟你对于普通人的定义有所差别,但是至少对我而言,拥有同样的生理结构,会受伤、会流血、能正常生老病死的人,都属于普通人的范畴。」 「但至少有一点普通人和术士是不一样的。」 神濑归突然轻轻笑了起来,铅灰色的天空倒印在他眼中,流露出几丝孤注一掷的疯狂。 「起码接下来出现的东西,只有我能对付。」 神濑归指尖触到了口袋中宿傩的手指,掀开了其上封印的一角。 第20章 穿越第二十天 咒灵的聚集毫无徵兆。 阴沉的天空刚有些要放晴的徵兆,远处的便蓦的浮起了一片黑云。 但是这片黑云一般人看不见,只有远在旅馆的五条悟忽然若有所觉的抬起头,跑到窗边盯着天空那黑豆大小的一点。 照理来说,咒灵一般不会轻易离开自己诞生的地方,但此时此刻他们却像见了光的飞蛾一般,朝不远处而去。 多是些三四级的咒灵,夹杂着几只二级的,但是由于此刻是夏天,咒灵的高发期,数量相当多,乍看过去让人想起铺天盖地的蝗虫。 不对。 五条悟神色沉凝下来,也顾不得是否会暴露身份了,立刻跑下楼想去一探究竟,但是刚一出旅馆的大门就意识到小孩子身体的麻烦。 四岁的孩子,法律意义上的无民事行为能力人,做出租没人敢载,坐公交都要被人问一句父母在哪里,腿太短骑不了自行车,靠两条腿走过去——那要走到猴年马月。 五条悟抬头看了一眼天空,发现咒灵的聚集速度比自己想像的要快,等自己赶到的时候多半已经晚了。 想来想去,五条悟索性以找父母为由借了路人的手机,然后直接打给了夏油杰——他最近不是来到这附近了吗。 电话响了好几声才被接通。 五条悟一开口单刀直入:「夏油杰!你看到聚集的咒灵了吗?!」 「你谁?」夏油杰听到那属于孩童稚嫩声音一瞬间有种挂断电话的冲动,但他很快就反应过来,声音忍不住上扬一个八度,「悟?!」 「你怎么……」 「你别管!」五条悟立刻粗暴打断,「到底怎么回事?」 「估计是那个诅咒师揭开了宿傩手指上的封印,我正在往那儿赶,」夏油杰简单解释了一下现状,盯着远处黑压压一片咬牙道:「我一定要调服一个能代步的咒灵!」 到时候别人在下面跑,他直接在天上飞。 「说起来你什么时候回来?」夏油杰忽然重重喘了一口气,说话听上去有些吃力。 这次只有他和硝子两个人,若是像以往那样三个人同时出任务的话,肯定就不会出这么大的纰漏,如果悟在的话…… 夏油杰咬牙,觉得自己还是不够强。 「大概后天,」五条悟估算了个大概的时间,皱眉,「你受伤了?」 「死不了。」 「哦。」五条悟瞬间放心。 但是夏油杰却看着远处苦笑了一下,「不过有人快死了。」 「谁?」 夏油杰深深吐出一口气,加快了步伐,「一个被无辜捲入的人质。」 ** 户川彻作为那个被「无辜」捲入的人质,此刻正垂着眼安静的坐在神濑归身旁,认真处理他的伤口,修长的手指上下翻飞,呈现一种极度的熟练。 奇形怪状的咒灵缓缓靠近,阴沉黏腻的氛围逐渐蔓延开来,他如同置身于沼泽,浑浊的空气令他不适的扯了扯自己的领子。 「你既然来杀我,多少也知道咒灵吧,但是不知道也没关系,」神濑归见状有些神经质的笑了起来,他笃定户川彻看不见咒灵,此刻像是抓住了户川彻的把柄,即便受了重伤在地上躺着,也有种高高在上的意味,「你很快就会见识到了。」 宿傩的手指是神濑归几天前意外从一个咒灵体内抠出来的,他不需要,但是总有人会喜欢。 神濑归本打算待会与买家接头,把这根手指卖个好价钱的,但是现在封印被解,也不知道还卖不卖的出去。 第38页 不过无所谓,只要宿傩手指引来的咒灵能杀死眼前这个人,卖不出去也无所谓。 咒术师的体质比一般人要强,神濑归现在经过一段时间的修整,已经恢復了一些力气,虽然没把握对付这黑压压一片的咒灵,不过逃出去问题不大。 但是户川彻看不见咒灵,实力再强又怎么样,只要看不见,不仍旧是个活靶子? 那些成群的咒灵会帮他拦住户川彻,届时他撑着一口气远远跑开,实力强一点的一级咒灵一到,户川彻逃不开被撕成碎片的下场。 而且因为看不见敌人,但敌人又无处不在,这种如影随形的未知恐惧会时时刻刻纠缠着户川彻,让那张从始至终冷静的脸上露出惊恐到扭曲的神情。 就像许许多多死于咒灵的人一样! 神濑归仿佛已经看到了那个场面,而他只要找准机会将手指的封印重新缠上,带着宿傩手指离开这里并非不可能。 此刻户川彻已经处理好了他的伤口,最先到来的咒灵也已经如闻见肉腥味的狼一般扑了过来,转瞬间近在咫尺,神濑归甚至可以看见咒灵口中锐利的尖牙。 趁着户川彻还没来得及拿出那把枪,神濑归忍着腹部的疼痛立刻起身,趁着咒灵还没将路挡住,用平生最快的速度离去。 然而他刚跑出几步,身后忽的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如铁钳般牢牢钳住了他的肩膀。 神濑归转头,看见一张平静的脸。 下垂的眼角,略显瘦削的脸颊,碎发从脸颊滑落遮住了些许表情,唯有一双眼睛清澈的像是雪山上的湖泊,此刻直直的看过来,带着一种清透的冷冽。 咒灵如同一片黑压压的云朵迫近身前。 但是神濑归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恍惚间竟觉得会在咒灵的围攻下四处逃窜、狼狈不堪的,不是户川彻,而是拥有咒力的他自己! 但是这怎么可能! 神濑归神色一厉,挣脱户川彻的手勐地后退,咒灵如他所料般聚拢过来,将户川彻围的严严实实。 神濑归松了一口气,施展了术式。 术式——[命运骰盅]。 [从此刻起,他的拳头碰到的前十只咒灵会立刻消散。] 神濑归对着咒灵一拳轰出。 由于受伤,拳头软绵绵的,对付低级咒灵勉强可以,但是二级咒灵有点勉强,不过有了术式加持,那些二级咒灵在碰到他拳头的剎那就如烟尘般消散。 是了,他还有咒术,怎么会连低级咒灵的包围圈也跑不出去? 神濑归嘴角扯出一抹笑,一转头,笑意立刻凝固在了脸上,最后缓缓睁大了眼睛。 「你看得见!!」 户川彻抬腿踹走了一只咒灵,侧身躲过几只咒灵的攻击,又抬手将手臂上撕扯的咒灵撕下,虽然身上的伤口逐渐增多,但整个人看上去仍旧游刃有余,轻巧灵动的像一只猫。 此刻见到神濑归转头,户川彻一歪头避过一个咒灵,抬手便是一枪。 漆黑的枪口喷出火焰。 人类淌过漫长时光所制作出来的武器,即便不能对付咒灵,也在此刻发挥着它本就有的威慑力。 神濑归倒抽一口冷气,一矮身狼狈的滚了几圈,险而又险的避开要害,却在下一刻被一只咒灵一口咬住了手臂。 体力在急速流失。 神濑归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此刻也顾不得什么卖个好价钱了,果断拿出解开封印的宿傩手指朝户川彻丢去,自己转身就跑。 却在拔除八只咒灵,眼见着要清出一条路时,眼前忽然一黑。 扭曲而庞大的咒灵缓缓出现。 一级。 是一级咒灵。 神濑归之前的耽搁令他失去了最后的逃跑机会,致使后来的一级咒灵同样加入到了这场混战中,神濑归别无选择,白着脸一拳打出。 却在拳头接触到咒灵的剎那,最先感受到的是喉间的腥甜。 ——神濑归现有的实力不足以令术式对这只一级咒灵发挥作用,遭到反噬的他轰然倒下。紧跟着迅速被一哄而上的咒灵埋住。 不甘心。 他不甘心。 失去意识的最后一刻,他看着不远处同样开始费力躲避的户川彻,轻笑一声。 「你也逃不开……」 没有咒力根本离不开咒灵的包围圈,户川彻同样会如神濑归预想的那样被咒灵撕碎。 「我等着你……」 最后的尾音消散于浑浊的空气中。 神濑归死后,四级、三级、以及之后到来的二级咒灵乃至一级咒灵齐齐将视线落到了户川彻身上。 被数十双冒着绿光的眼睛盯着,户川彻抿了抿因为失血过多而苍白的唇,索性扔掉了手中的枪。 他身上挂了彩,淅淅沥沥的血液将地上染得一片猩红。 恍惚间仿佛回到了他浑身是血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一天,又或许回到了更久远他还在战场上的时候。 但是无所谓。 这种情况他已经习惯了。 硝烟与鲜血。 苦难与更深的苦难。 在他仅有的三十年人生中,有将近半数是由这些东西组成的。 眼前的咒灵扭曲成光怪陆离的场景,他听到了耳边的哭号,闻到了风中传来的鲜血与腐肉的声音。 是来自于眼前的现实,还是更为久远的记忆? 第39页 户川彻忽然有些分不清。 他不是很喜欢过去的记忆,但是遇到相似的场景时总是会忍不住陷进去。 忽然脑海中划过一道尖利的声音。 小四在看见咒灵聚集的剎那就扔下五条悟直接跑了过来,此刻进入了联繫范围,立刻高声唿唤。 「户川彻,我送你回去!」 这一声终于让户川彻从从回忆中抽离出来,他侧身躲过了右侧的攻击,却又被身后的咒灵咬了一口。 血流的更多了,但户川彻只是轻微的皱了皱眉,果断道:「不回。」 小四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顿了一下,语气突然暴躁起来,「你在找死啊?!」 户川彻只是笑,「死不了,神濑归他见不到我,我也不打算把这个任务交给别人。」 「你找死我不救你了!」 史莱姆气的膨胀到了两倍大,但仍旧有些焦急的围着户川彻绕圈圈。 高级咒灵挺少的,但主要是数目多,俗话说蚁多咬死象,咒灵一多连路都难走。 小四怀疑现在户川彻身上没一块好肉,就在他思索要不要现身去找人帮忙时,户川彻忽然抬脚踹走一只咒灵,抬手一指,「你看,人来了。」 第21章 穿越第二十一天 夏油杰匆匆赶到时,以为自己会看见一具破碎的尸体。 那尸体不会是臭名昭着的诅咒师神濑归,大概率可能是那个被无辜捲入的路人。 为此他有那么一刻陷入了深深的自责。 结果一抬头,发现死的是神濑归,而那个人质白着一张脸,费力的阻挡着咒灵,看上去摇摇欲坠的样子,但起码还活着! 夏油杰立刻驱使咒灵将那人带出来,顺带着捞出了宿傩的手指。 聚集的咒灵也立刻跟着过来,结果几个等级高一点的被夏油杰想法子调伏团成咒灵球吃下去了,剩下一堆等级低的被他放出咒灵用来练手了。 还有几只零散的咒灵受到宿傩手指的吸引过来,夏油杰捂着身上的伤口时不时踩一脚,打地鼠似的。 将手指上被神濑归揭开的封印草草缠绕了一下,确信不会有更多的咒灵被吸引过来后,夏油杰这才有空闲去查看户川彻的伤势。 「你没事吧?」 户川彻摇头,借着夏油杰搀扶自己的动作,取下了放在他身上的窃听器,「皮外伤。」 夏油杰有些不放心,但所幸家入硝子已经在路上了,最多几分钟就可以赶过来,他们两人身上都挂了彩,但既然意识清晰就不是什么大问题。 「你看得见咒灵?」沉默片刻后,夏油杰有些犹疑的问道。 户川彻刚打算继续践行自己之前的计划,主动向夏油杰询问咒灵有关的事情时,就听到了这么一句话。 他咽下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顺畅的应了下去。 「原来这叫咒灵啊。」户川彻顿了顿,抿唇,努力做出一副疑惑的样子,「但是为什么你的攻击能对他起作用?」 夏油杰哑然,明白眼前的人能看见咒灵,却没有咒力,这样的存在相较于普通人反倒更加危险,当下神色就有些晦涩,显然是想起了自己小时候尚未掌控咒灵操术时,面对咒灵战战兢兢的时候。 除了御三家出生的咒术师,像他这种普通家庭出生的咒术师小时候基本都会经歷这么一遭,活在面对咒灵的恐惧中和别人异样的目光下——那并不是什么很开心的回忆。 但是即便是他,小时候也没有像户川彻这样经歷过因咒物汹涌而来的咒灵潮。 虽然多是些低级咒灵,但杀不死赶不走,铺天盖地,说是噩梦也不为过。 户川彻看着夏油杰那双暗紫色的细长眼睛,忽然就被对方的眼神看的起了鸡皮疙瘩,几乎以为自己已经露馅了。 「你演技这么差,浑身上下全是破绽,这还需要漏吗?」小四忍不住吐槽,「要不是你现在这个样子太惨了,估计夏油杰看到你的第一眼就怀疑你。」 户川彻现在身上穿的还是赌场服务员的白衬衫,被伤口渗出的血一染,顿时红彤彤一片,看上去极富视觉冲击力。 夏油杰盯着他,忽然问道:「你之前为什么要去赌场工作。」 「因为,」户川彻顿了顿,说出的答案连自己也不确定,「因为缺钱?」 「这样啊,」夏油杰忽然吐出一口气,「其实我这份工作赚钱挺多的,也有不那么危险的岗位,你既然看得到咒灵,又没有可以自保的术式,要不要——」 夏油杰顿了顿,但最后还是很果断的说道:「来当辅助监督?」 户川彻和小四齐齐沉默了。 从神濑归绑架他当人质开始,整个情节的走向就距离他原先计划的差了十万八千里,但是兜兜转转绕了一圈,结局竟然意外的吻合了他最初的设想。 不过—— 眼前这个年轻的咒术师是不是太没警戒心了? 户川彻忽然觉得有点头疼,「你不问问我事情的经过,为什么另外一个人死了?」 「这件事会有别人来负责的。」 夏油杰严格来说只负责回收宿傩手指和带回神濑归,现在事情出了些波折,也不会让他去调查,反倒他会和户川彻一起接受问话也说不定。 「你就不调查我一下,这么轻率的就问我要不要当你同事?」 「我只是提个建议,」夏油杰笑眯眯道,「如果你真的要当辅助监督的话,肯定会对你的背景做调查,不过那也不是我负责的。」 第40页 那一般是夜蛾老师负责的。 「但是,」夏油杰的神色突然认真起来,他盯着户川彻被血浸透了的衬衫,「你现在因为咒灵受伤是实打实的,也的确能看见咒灵却不能使用术式。」 「而且我们缺人。」 夏油杰严肃强调。 「很缺。」 ** 五条悟时刻关注着事态发展,在发现聚拢的咒灵突然消失后,他知道杰把事态控制住了,然后收回了看向天际的目光。 此刻已经临近傍晚,夕阳将天空染成红彤彤的一片。 五条悟坐在床上看着墙面走动的时钟,细微的焦躁开始如酒一般在心中发酵。 户川彻还没回来。 这很不对劲儿。 户川彻之前也有过出门一整天的情况,但是他身上总会出现一种与他的身份格格不入的温和,具体表现为哪怕再忙也会按时给五条悟带三餐,有时候自己赶不过来,就会拜託酒店前台。 五条悟不知道户川彻有怎样的过去,但是家中大概率有个小孩子,他对幼儿的细心程度远胜很多的新人父母。 但是今天一整天户川彻都没有任何消息,他中午没有回来,也没有拜託酒店的人给五条悟带午餐。 现在已经过了晚上六点,五条悟仍旧饿着肚子,似乎已经被那个名为户川彻人忘记。 五条悟的肚子开始咕咕叫,但是他莫名不想出去买东西吃,用一种谁犯了错谁就要给他补偿的心态,固执的待在旅馆中,看着时钟缓缓走了一圈又一圈。 不会死在外面了吧? 时钟指向第七点的时候,五条悟莫名冒出这个想法。 他爬下了酒店的大床,在房间内绕了一圈后,发现自己没有任何联繫户川彻的方法。 但是他摸到了户川彻留在旅馆的琴盒,随着他的按压,琴盒下狙击枪的轮廓隐隐约约的显露出来。 于是五条悟又觉得户川彻不会就这么轻易死去。 一个面对咒灵都始终从容冷静的人,哪怕是面对再糟糕的情况都有全身而退的能力。 五条悟在床沿坐下,捂着自己咕咕叫的肚子,开始思索要是户川彻回来了,要怎么狠狠的敲诈他一笔。 但是直到时针指向晚上八点,户川彻都没有一点要回来的迹象。 五条悟开始揪地毯上的毛,唇角抿的直直的。 八点半的时候,他腾的站起来,打算直接去联繫五条家。 就在他快要走到门边时,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 户川彻回来了。 五条悟顿住了,他瞪大眼睛看着户川彻,张了张嘴,最后只是恶狠狠的说了一句,「我饿了!」 「抱歉。」 户川彻照旧只是温和的道歉,脸上的神情很真诚,五条悟却莫名觉得有点火大。 他快步走过去,掰着手指一条条开始数户川彻今天的「罪状」。 「你今天一整天都没回来。」 「中午把我忘了,晚上也把我忘了。」 「我现在还饿着肚子……」 「你……」 户川彻打开了走廊上的大灯,周遭顿时亮如白昼,五条悟盯着户川彻的脸色卡了壳,最后吐出一句,「你受伤了?」 脸色真的好白。 他走进,闻到了户川彻身上挥之不去的血腥味。 「没有。」 户川彻顿了顿,然后肯定的回答,将打包的晚餐放到茶几上。 在家入硝子赶到并使用反转术式后,他和夏油杰身上的伤口就全部消失了。 只不过他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脸色苍白,夏油杰曾提议要不要去医院看一下,被他婉拒了。 户川彻之所以回来的这么晚,纯粹是因为咒术界后来赶到的那帮文职人员问的太详细了,他打了腹稿,但仍旧费了好一番功夫将整件事煳弄过去,顺便表达了一下自己有意向在咒术界工作的事。 然而五条悟狐疑的看着他,显然是不相信。 吃完饭九点钟,窗外霓虹灯仍旧闪烁。 五条悟洗完澡出来,却发现户川彻罕见的先他一步睡着了。 捲髮青年整个人陷在柔软的床褥之中,眼睫在脸上投下阴影,胸膛平稳的起伏着,显得安静又无害。 很奇怪,一个显然与杀戮为伴的人,五条悟却忽然觉得此刻的他才是真实的。 五条悟定定看了户川彻半晌,转身翻出了户川彻的手机,将那串电话号码记了下来。 如无意外,他后天就能恢復原样离开,之后跟户川彻大概率没有交集,留联繫方式似乎没有什么意义。 但是五条悟本就不在乎这些,他只是在某个时刻想到这件事,然后就这么做了。 至于以后会不会用到? 谁管他。 五条悟确认将那串电话号码背下之后,心满意足的上了床,一夜好梦。 但是与之相反的,户川彻睡的并不安稳。 他半夜做了个噩梦,梦见自己似乎被藤蔓紧紧缠住,几乎要透不过气。 清晨第一缕阳光刺破窗帘的时候,户川侧皱眉醒了过来,感觉身上重的要死。 然后一低头,就看见了一头凌乱的快要戳到他眼睛的白毛。 白毛下,是一张属于少年的脸。 户川彻:嗯…… 户川彻:嗯??? 第22章 穿越第二十二天 第41页 「你窗帘又没拉紧……」 那缕阳光刚巧照到了五条悟的眼睛。 他紧闭的双眼下眼珠子动了动,转头避开阳光,含含煳煳开始嘟囔。 若五条悟只有四岁,这个动作只够他将脸埋到户川彻的胸口,但是现在他抽条似的恢復了十六岁的样子,头一转,就将脸埋入了户川彻的脖颈间。 温热的吐息喷洒在脖颈后的伤疤上,激的户川彻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户川彻现在很混乱,但这不妨碍他身体先于意识出手,转瞬间抓住五条悟肩膀,想要将人先控制住。 对于危险的警觉令五条悟瞬间清醒,几乎是本能的出手格开攻击,然后又迅速的与对方过了几招,却又在下一刻认出了攻击自己的是户川彻,猫眼圆睁,身形一滞。 只这么一个空档,就被户川彻瞬间抓住,反手就将五条悟扣在床上。 砰的一声闷响。 五条悟还没来的及开无下限,就感觉身后有个人压了上来——户川彻一手扣住他脖子,一手扣他双手,膝盖则顶在后腰处,整个人犹如一张鼓起的风帆,将五条悟牢牢制住。 「到底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 五条悟被折腾出了火气,不自觉用上了咒力,奋力一挣,户川彻闷哼一声,死扛着没松手,床却被弄塌了。 两个人齐齐陷入了雪白的被褥中。 五条悟怒气沖沖扭头,却发现户川彻神色复杂的可以构造出一个扇形图,却唯独没有杀意。 诶? 五条悟眨了眨眼,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恢復了。 而且不仅恢復了,原本身上小孩子穿的衣服在他恢復的剎那被撕裂成了一堆破布,轻飘飘的落到了一旁。 也就是说—— 他现在近似于全/裸。 要不是下半身还盖着半截被子,他今天里子面子可以一起丢了。 五条悟:…… 五条悟挣扎的幅度减弱了。 他现在十六岁,要问他脸皮厚吗?厚。 要问他脸皮真有这么厚吗?那还真没有。 「到底怎么回事?」 户川彻又重问了一遍。 「能让我先穿上衣服吗?」 五条悟转头将脸埋入被褥中,只露出一双红彤彤的耳朵,闷闷的回答。 户川彻垂眸淡淡瞥了他一眼,「不能。」 五条悟顿时不可置信的抬头,「我又不会暗算你!我以为哪怕是犯人,在被提审的时候也是穿着衣服过去的!」 户川彻挑眉,「先说清楚。」 两人僵持片刻,最后五条悟率先败下阵来,不情不愿的将来龙去脉挑挑拣拣的说了,末了嘟嘟囔囔补充一句,「要不是我估计错误……」 五条悟之前觉得自己大概明天才会恢復,所以很安心的在户川彻这儿待着,打算今天再找个理由离开,但是实际上他能感知到的是一个大概的时间范围,硬拖着到最后一刻离开就像卡点赶公交,一个不慎,满盘皆输。 一般人遇到这种情况会走保险一点的路子,觉得以后无论做什么都要给自己留有余裕。 但五条悟痛定思痛,决心自己还是要加强这方面的锻鍊,力求以后能把时间卡的分毫不差。 户川彻听罢没忍住捂住脸,「也就是说,你顶着四岁的壳子在我这儿待了好几天。」 「对啊。」 这是怎么做到十六岁装四岁毫无破绽的? 五条悟照旧没有明说自己的身份,只说自己是个咒术师,但是户川彻回忆这几天自己干过的种种,明白身上的特殊之处多半已经被这个装嫩的十六岁dk注意到了。 什么叫出师未捷身先死啊。 原本还打算低调一点接近咒术界的。 户川彻瞥了一眼五条悟。 十六岁的少年恢復之后一整个长条,占地面积不可谓不广,但偏生脸长得嫩,就这么转头看过来还有点可怜巴巴的意味。 户川彻嘴角一抽,狠狠的揉了揉自己的头髮,松开了桎梏,又从背包里找出一套备用衣服扔过去,然后礼貌的移开视线。 房间内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的声音。 五条悟三下两下套好衣服,抬头正想说些什么,却看见户川彻有些闲散的靠在墙上,见他看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眸子半眯着瞥过来一眼。 五条悟瞬间警觉:「你在想什么?」 户川彻极其认真的说道:「我在想要不要灭口。」 五条悟猫眼缓缓瞪圆,满脸写着「好狠的心」,他刚想说什么,户川彻就嘆了口气,「……但是想想还是算了。」 户川彻转身拎起自己的琴盒和背包,「走吧。」 五条悟:「去哪儿?」 五分钟后,户川彻叫来了旅馆的工作人员,开始核对这次造成的损失,并顶着该工作人员奇异的目光,反馈床不够结实,扛不住咒力。 十分钟后,户川彻带着五条悟在前台办理了退房手续。 十五分钟后,户川彻在路边叫了一辆计程车,然后将五条悟塞了上去。 「要去哪儿自己跟司机讲。」 户川彻习惯性嘱咐一句,然后背着琴盒转身离开。 「等、等等!」五条悟扒着车窗探出头,瞪着他,「就这么走了?」 「不然呢?」户川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 第42页 五条悟:「……」 确实,没有什么利害关系,也没有什么渊源。 萍水相逢的人就这么分别了实属正常。 但是五条悟只是盯着他看,神情莫名有点执拗,总觉得不甘心就这么离去。 户川彻见状没说话,只是笑了笑,摆摆手当做告别。 瘦削的人影很快就没入了人流中,就像一滴水流入海洋一般,很快就消失不见。 失踪多日的五条悟的回归,在五条家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五条悟跟销假似的,家主那晃了一圈,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那儿晃了一圈,最后又在夜蛾正道那儿晃了一圈。 除了夏油杰有所猜测外,其他人对五条悟这几天去了哪儿都不太清楚,五条悟也没有一点要说的意思。 傍晚时分,金乌西坠。 五条悟该报的平安都报了,他甩脱了一直叨叨叨烦得要死的家族长老,一个人坐在屋檐下。 夕阳将他的脸镀上一层浅淡的光晕。 五条悟将昨天背下来的那个联繫方式添加到了自己的手机中,手指在按键上点了点,把备註改为了「法外狂徒」。 然后他又盯着那串数字看了半晌,忽然就一个电话打了过去。 户川彻昨天毫不拖泥带水的往人堆里一走,就好像一把剪刀把什么东西都剪的干干净净,给人一种这辈子不会见第二面的感觉。 但是无所谓。 现代科技,拉进你我距离。 五条悟料想户川彻应该不会知道自己其实记下了他的联繫方式,一边想着待会开场白要怎么说,一边猜测户川彻突然接到他电话后的神情。 震惊,惊恐,还是无奈? 想着想着五条悟没忍住笑了起来,苍蓝色的猫眼中显出一种跃跃欲试的光芒。 结果—— [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五条悟:…… 短暂的沉默后,五条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 他见鬼似的盯着手机,恶狠狠的样子像是恨不得把那串数字瞪出个洞。 这才过去了半天啊! ** 「你说神濑归死了?」 一间和室内,一名两鬓斑白的中年人从面前的青年手中接过一份资料,翻了几页后,皱紧眉毛放到一边。 「是的,据现场的那个人质所说,宿傩手指的封印意外解开后,神濑归本来打算逃跑,却忽然被一颗子弹射中腹部,丧失了行动能力,最后死于被咒物吸引来的咒灵口中。」 「夏油杰也证实了这点,他和神濑归缠斗时,的确有未知的狙击手帮他。」 青年恭敬颔首,他的相貌细看和中年人有四五分的相似。 若是户川彻在这儿,他就会发现这个青年正是当时神濑归事件收尾时,咒术界派来询问他的人。 「有查到那个狙击手是谁吗?」 青年犹豫的点头,「有几个人选,神濑归平时仇家太多,一直都有人试图杀他。」 「算了,」中年人疲惫的摆摆手,「神濑归既然已经死了,就没必要继续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就是可惜了他的术式……」 「清水哲,」中年人忽的抬起眼,漆黑的瞳仁透着一股若有似无的压迫感,「现在最重要的,还是横滨那件事的进度。」 清水哲神色一凛,深深低下了头,「您放心,这件事我全程跟进,保证按时完成。」 清水哲从和室内出来后,回了趟「窗」的总部。 他是窗的观测人员之一,如非必要一般不会去管善后之类的事。 但是因为之前咒灵暴动的事件涉及到了神濑归,他不得不亲自跑一趟,遇见户川彻纯粹是个意外。 相较于庞大的且还在源源不断产生的咒灵数量,咒术界的人手一直都很紧缺。 因此能看见咒灵的户川彻自然而然被纳入到了他们的视线范围内。 索性他们的薪资水平还算不错,对那些急用钱的人来说还有些吸引力。 此刻户川彻的资料背景就放在清水哲的办公桌上。 清水哲打开那厚厚的一沓纸,扫了几眼就没忍住皱起了眉,想了想,最终派人把这份资料交到了夜蛾正道手上。 第23章 穿越第二十三天 二十岁参军入伍,退役后回到某个偏远小城开了家铺面不大的餐饮店,之后不慎破产,开始四处打工。 这是小四给户川彻提供的身份的最终版本,除了后面破产那一段外,前面的内容与户川彻本身的经歷吻合了将近六成。 但是因为这个世界的特殊设定,小四将户川彻的参军经歷安在了数年前发生的异能战争上。 此外应户川彻要求,在参军之前的那个时间段,小四给户川彻加了一段四处搬家的经歷。 若是有心人去调查,就会发现这段搬家经歷基本上与一些咒灵造成的重大事故吻合,这也侧面印证了户川彻看得见咒灵的说辞。 正是因为能看见咒灵,才能知晓那些隐藏在对外说辞下的真相,一次又一次的搬家,哪怕在退役后,也选择一个偏远少人烟的地方生活。 小四构建的身份远非黑市上买卖的那些身份可比,它可以帮助户川彻完美的融入这个世界,哪怕是官方的人来调查,也不会从上述内容中发现丝毫破绽。 夜蛾正道在仔细研究了户川彻的资料后,同样眉头紧锁,他拿不准户川彻的定位,最后在思索片刻后,主动联繫了对方。 第43页 接到夜蛾正道电话时,户川彻刚巧到了横滨。 他拿着车站里随手拿的旅游手册,一路走到了红砖仓库。 现在横滨刚结束一番不小的动盪,□□老首领去世,新首领上位,但仍旧没有形成之后一家独大的场面,各种mafia盘踞于此,时有摩擦,政府却无力管理,整个城市一片萧条,与旅游手册上的精修图可以说是一个天一个地。 在这种情况下,本地人出门都战战兢兢,生怕哪里来的流弹伤到自己,外地人更是不会抱着游玩的心过来。 户川彻来横滨也不是为了旅游,但这不妨碍他在还有空闲的时候,按照旅游手册的推荐随意乱逛。 「您好,户川先生。」 电话刚一接通,就传来到了一个沉稳的男声。 夜蛾正道单刀直入,在简单介绍过自己后,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 「户川先生,听闻你之前曾有参军的经歷对吗?」 夜蛾正道纠结点就在这里,户川彻能看见咒灵,但是没有咒力,也就无法放下[帐],实际上相当于一个带了咒具眼镜的普通人,当辅助监督似乎不是那么合适。 但是对方的身手似乎很好,这点从他能在神濑归的钳制下挣脱可以看出,面对咒灵也相当冷静,这么一想,单纯的去做后勤工作似乎有点浪费。 最终夜蛾正道打算把选择权交给户川彻。 「……我还以为辅助监督只要满足能看见咒灵这一条就行了,看来是我想的太单纯了。」 户川彻想要接触咒术界,倒不一定要当辅助监督,但是就个人习惯而言,他还是喜欢深入一线去获取自己需要的信息,但如果不能放[帐]的话,似乎就是给那些本就工作危险的咒术师添麻烦。 户川彻打算跟夜蛾正道商量一下后勤人员的入职流程,然而夜蛾正道似乎从他的话中咂摸出了什么,问道:「之前是不是有人跟你说过辅助监督的事?」 户川彻眨眨眼,换了个姿势靠在红砖仓库的外墙上,将整个人都缩进了阴影里,「……夏油君曾问过我要不要当辅助监督。」 夜蛾正道瞭然。 他不自觉的捏着手中戳到一半的羊毛毡,忽然觉得,大概,也许,可能,这个辅助监督也不是不能招进来。 但是如果真让户川彻当辅助监督的话,夜蛾正道又觉得自己接下来的安排对户川彻不太友善。 他的声音严肃下来,听得户川彻也不由自主的绷直嵴背。 「户川先生,您有照顾……」夜蛾正道顿了顿,「孩子的经验吗?」 户川彻歪头,不明白对方为什么要问这个,但还是老老实实回答,「有的,有个亲弟弟,小时候带了几年。」 「是这样,辅助监督一般会和固定的咒术师搭档,您如果当辅助监督的话,要负责的那两位……」 夜蛾正道一时间很难想出能形容五条悟和夏油杰且听起来还不像骂人的话,只能委婉道:「他们的性格比较不拘小节。」 随后又补充:「实力也很强。」 「[帐]可以让他们放。」最好能让他们学会乖乖放[帐]。 「你只要做一些其他的辅助工作就好了。」 户川彻答应的很干脆,夜蛾正道莫名松了口气,「户川先生你什么时候方便过来呢?」 户川彻轻笑:「没有试用期吗?」 夜蛾正道不常开玩笑,但是听着手机另一头青年温和的声音,竟也放松下来,调侃似的说了句,「没办法,我们这儿的情况不足以支撑如此奢侈的制度。」 ——他觉得自己应该能跟这位青年相处的很不错。 「我想想,因为涉及到搬家的问题,所以大概要……」 户川彻话没说完,忽然传来一声枪响。 夜蛾正道一惊:「怎么了?!」 「抱歉,」户川彻温和淡定的声音响起:「横滨这儿不是很太平,附近有人在火拼。」 他瞥了眼不远处枪林弹雨的场景,忽然像是看到了什么熟人,直起身向那儿走去,一边走一边不紧不慢的说道:「我大概二十天之后才能正式上岗,如果你着急的话,我可以尽量快点……不用着急是吗?好的,再见。」 户川彻把电话挂断了。 夜蛾正道听到的雨点似的枪声也随之一静,只剩下规律的忙音,一声接一声的响起。 夜蛾正道保持着打电话的姿势,好半晌才转头僵硬的看着自己的手机。 这一刻他陷入了深刻自我怀疑,同时还有一种隐约不详的预感——不会吧,不会吧,他不会又给自己找了个麻烦吧? 照理来说,mafia一般都在半夜活动。 像白天就这么正大光明的开打,也不知道是横滨的特色,还是两个组织间突然起了不可调和的摩擦。 户川彻更倾向于两者皆有。 他找了个隐蔽的地方观察不远处火拼的动静。 火拼的双方都一身黑西装,一时间看不出隶属于哪个组织,但其中一方的侧后方站着一个约莫十五的捲髮少年,其纤瘦的少年身形在一众彪形大汉间格格不入。 那少年有些懒散的站着,像极了一个摸鱼的底层mafia人员,但户川彻偏偏敏锐的意识到,似乎这个少年才是其中一方真正的领导者。 似乎是感受到了户川彻的目光,少年转头,一双鸢眸在阳光下都显得暗沉沉的,带着些许不及眼底的笑意,就这么与户川彻的眼睛对上。 第44页 一只偷窥的小老鼠? 太宰治双眸微眯,暗自猜测着户川彻的身份。 然而「小老鼠」户川彻从始至终都姿态舒展的靠在墙上。 见太宰治看过来,户川彻先是一愣,然后眨眨眼,觉得这么干瞪着不太好,但又因为不认识对方不知道该干些什么,想来想去,只能犹疑着微微颔首,礼节性的打了个招唿。 之后他的目光自太宰治脸上一掠而过,去人群中寻找自己眼熟的那个身影,找到后就不再停留,而是迅速动身离去。 整个过程不到三秒。 以为被抓包的户川彻会惊恐害怕的太宰治:…… 这人到底来干嘛的? 但是算了,另一厢elysee的人再度叫嚣,太宰治一挥手,示意开枪。 于是新一轮的火拼再度开始。 至于户川彻—— 太宰治没放在心上,只当是那些见□□势弱因而蠢蠢欲动的组织所派来打探情况的小虾米,类似的人他这几天不知道见了多少。 但是当时的太宰治没想到的是,他和户川彻的第二次见面很快就会以一种出乎意料的形式到来。 第24章 穿越第二十四天 津尾裕介拼了命的跑,摔倒了又手脚并用的爬起来,险而又险的躲过身后射来的子弹。 好不容易把身后跟着的mafia人员甩掉后,他松了口气,瘫软在地上。 然而就在他软倒在地的一剎那,斜里突然伸出一只手,一把捂住他的口鼻把他拖进暗处。 津尾裕介一惊,疯狂挣扎起来,口中的「唔唔」声由惊恐变为祈求,又变为绝望,最后甚至带上了微微的哽咽。 户川彻无奈,「是我。」 津尾裕介挣扎的动作一顿,仔细端详户川彻片刻,一把扯下户川彻捂着他的手,「绅士?」 户川彻抬手指了指津尾裕介之前躺着的地方——那儿有一个明晃晃的弹孔,若是户川彻不动手把他拖进来,那么中弹的就是津尾裕介自己了。 津尾裕介见状一脸后怕,又有种劫后余生的喜悦,但不知道他想到了什么,看向户川彻的眼中忽然带上了一丝心虚。 「到底怎么回事?之前说好的那批货呢?」 户川彻在津尾裕介身边坐下。 他从小四那儿得到身份后,就把打造安全屋提上了日程,为此特意找信誉好的军火贩子——也就是津尾裕介——订了一批武器,今天刚好到约定拿武器的时间。 军火从海外走私进日本,最先落脚的地点就是横滨的港口。 津尾裕介要先去横滨取军火,户川彻也想着要先验验货,就索性与津尾裕介约定在横滨见面,这也是他此次来横滨的真正目的。 津尾裕介闻言苦笑。 「军火是分批次到达港口的,负责这些军火运送的一直是港/黑,前几批都没有出问题,唯独这批……」 津尾裕介咽了口唾沫,小心翼翼的瞥了眼户川彻。 「横滨mafia林立,有不少都对军火垂涎欲滴,其实前几批也有人试图染指,但是都被港/黑的人拦住了,这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港/黑前几次人手有所折损的缘故,被 elysee劫走了,你刚刚看见的那场火拼,就是两方人马在争夺那批军火的归属。」 户川彻闻言眼睛缓缓睁大,「但是不是已经有好几批到了吗?我定的那些货……」 津尾裕介的表情十分沉痛,「你订购的枪械多、种类全、要求高,其中有好几种还是市面上很难找到的款式,必须从国外走私,而且购买的周期很长,这种高货全都攒在一起送过来了,不会跟其他的普货一批。」 户川彻瞳孔地震:「你的意思是……」 津尾裕介欲哭无泪,「是的,你订购的枪械有八成都在被elysee劫走的货中,其实不止是你,我有好几个客户的货都在那批货里。」 津尾裕介没忍住捂住了脸,这也是他今天会捲入mafia火拼的最大原因。 津尾裕介做黑市生意的,客户一个赛一个兇残,如果不能按时交货的话,他一则担心自己做生意的信誉,二则担心自己会不会被那些没及时收到货的客户找麻烦。 想来想去还是先跟elysee商量一下,看能不能花点钱把被劫走的那批货弄一点回来,起码要对自己的客户有个交代。 结果凑巧碰上港/黑找elysee的麻烦,想把那批货物劫回来,离得近的津尾裕介不幸被 elysee的人当做前来打探情报的港/黑成员,二话没说直接一通子弹扫过来。 津尾裕介人脉挺多的,但是武力值为负,面对这种说不听一根筋的底层人员,除了逃之外别无他法。 「那匹货暂时拿不回来了,你要是能等的话就等下一次的走私,要是不能的话……您看我要不按照您订单价格的双倍来赔偿?」 津尾裕介说这话的时候心都在滴血,感觉自己这么一通操作下来存款起码要少几个零。 然而户川彻只是皱眉,「我不要钱,我要货。」 来了,自己最怕的来了。 津尾裕介顿时成了苦瓜脸。 户川彻的神情隐在阴影中,看上去晦暗莫名。 他此刻在暗网名声不显,但津尾裕介做了这么多年生意不会小瞧自己任何一个顾客,生怕户川彻一怒之下做些什么的他不自觉的把嵴背贴到了身后的墙上,脸上挂着苦逼且讨好的笑容。 第45页 户川彻下意识摸摸自己的脸,寻思着自己长得也没这么吓人啊。 「要不……」 「怎样?」生怕户川彻会提出一些过分请求的津尾裕介紧张的看着他。 结果户川彻只是嘆了口气,「这样,你跟我讲一下elysee的详细情况,我看看能不能把那批货拿回来,但是你钱要给我少算点。」 津尾裕介呆住了,「你去拿?」 户川彻苦笑,「那批枪械我有急用,没那么多时间等。」 户川彻也不想节外生枝,但是他二十天后就要上岗辅助监督,到那时候安全屋无论如何都要布置好。 「绅士!」津尾裕介忽然扑过来一把抓住他的手,军火贩子舔舔唇,眼珠子精明的滴熘熘一转,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既然你都打算到 elysee手里把货拿回了,拿一样也是拿,拿几样也是拿,你帮我把我定的那批货全取回来,今后从我这儿买东西通通给你打八八折!」 户川彻挑眉,拿出了自己之前退休开店时,跟那些供货商砍价的态势,「六折。」 「八折!不能再低了,再低我要亏本了!」 经过一番讨价还价后,最终定在了七五折。 户川彻瞥了眼不远处的情况,发现此刻兵火渐熄,在那个捲髮少年暗地里的领导下,其中一方几乎将另一方全数歼灭,但是他们在附近搜了一圈,似乎根本就没有找到被elysee劫走的那批货物。 火拼之后一般会有mafia的后勤人员来处理现场,户川彻不好靠太近,就先带着津尾裕介离开。 一刻钟后,两人坐在一家没什么人的咖喱店里边吃饭边谈事。 「 elysee是最近横滨的新起之秀,作为mafia其实他的成立时间很短,但是发展速度却很快。港/黑老首领死了之后,横滨曾乱过一段时间, elysee抓住这个机遇,短短半年就闯出了名头。」 「这段时间他们一直通过兼併mafia的方式对外扩张,但是一般对小规模的mafia下手,行事也算低调,挑衅港/黑还是头一次。」 说到这里津尾裕介也是满心不解,俗话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港/黑虽然被老首领弄得千疮百孔,但是底蕴还在,如果全力出击的话,也不是如今尚且稚嫩的elysee能对付的了的。 户川彻显然要更为关注另一点,「你说他们一直靠兼併mafia的方式来发展扩张?」 「这半年来他们一共兼併了几个?」 津尾裕介想了想,「算上最近兼併的那个,一共四个。」 随后他又把这四个小组织的情况大致说了一下,但是他毕竟不是横滨本地人,对这些小规模的mafia也没有什么了解,说的十分宽泛。 但这并不妨碍户川彻从中提炼要点,然后眉头越皱越紧。 组织间的兼併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不是说实力强的那方把实力弱的那方打服就行了,兼併之后还涉及到被兼併组织的拆分,新增人员的安排,以及如何防备被兼併组织成员的反叛等等问题。 因此组织兼併后一般都有一段时间用来消化,以确保之后组织的正常运行,就像国家、公司间的合併重组一样,mafia说白了也就是一个管理机构。 但是elysee短短半年内一连兼併了四个小组织,平均两个月不到兼併一个,完全没有留下消化的时间,到后来那四个小组织的人数加起来甚至已经超过了elysee原本成员的人数。 户川彻并不觉得短短半年就能消弭这四个小组织的成员对于elysee的仇恨。 但就是这么一个显然是由五个不同的拼图强行拼合起来的组织,按照津尾裕介的描述,却表现出了一种惊人的凝聚力。 户川彻觉得这比 elysee敢去抢劫港/黑还要叫人稀奇。 户川彻咽下口中咖喱。 他此刻无比确信——elysee必定有古怪。 第25章 穿越第二十五天 吃完饭后,津尾裕介抢着去结帐。 收银台后站着一个红髮的小哥,跟户川彻差不多高,看脸大概二十出头的样子,但是气质相当沉稳,没有一点年轻人常有的毛躁,收银的动作麻利且娴熟,很快就将找好的零钱递到了津尾裕介手中。 户川彻在一旁安静的等着,目光在收银的小哥身上停顿了几秒,又淡淡的掠过,看向天际的白云。 虽然这位小哥有意遮掩,但是户川彻仍旧从对方某些刻入骨髓的习惯中看出了些许猫腻,别的不说,起码那双点钱找零的手必定是拿惯了枪的。 津尾裕介显然也看出来了。 不过他想的要更多一点,生怕是哪里的mafia成员或者杀手在执行任务,担心再待下去会把他们两人都牵连进来,付完钱后拽着户川彻就要走,找零掉地上了都没发现。 「等等!」 织田作之助连忙出声将人叫住,同时绕到柜檯前蹲下,想将零钱捡起来。 恰巧此时本着不要浪费的户川彻迴转身捡钱,两人的手就这么按到了同一张纸币上。 户川彻的肤色要白一些,但是两人手上茧的位置分布却是十成十的相似。 织田作之助面色不变,他将手中的零钱递到户川彻手里,起身颇为诚恳的说道:「客人,您点点看钱有没有缺的。」 户川彻还真的认真的把钱点了一遍,然后发现少了五十日元。 「抱歉。」 织田作之助立刻回到柜檯背后,从收银机里拿了五十面值的硬币放到户川彻手中。 第46页 一旁的津尾裕介看的眼角直抽。 两个照理说天天血雨腥风的「冷酷杀手」,在一家阳光正好的咖喱店里为了五十日元掰扯半天——津尾裕介颇有种森鸥外洗手作羹汤、穿着围裙喊「早点回来哦」的感觉。 嘶——不行,这个想像太可怕了。 津尾裕介面色顿时一阵扭曲,忙把脑海中过于可怕的想像给甩了出去。 「你接下来打算怎么办?」离开咖喱店后,津尾裕介问道。 户川彻显然是早有打算,「我打算先混进elysee打探一下情况,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有一个假的身份。」 「这个没问题,你交给我,我两天后就能找人给你做出来,」津尾裕介顿了顿,又道:「免费的。」 津尾裕介的速度很快,说是两天其实一天半就弄好了。 当天下午,户川彻就顶着新鲜出炉的假身份跑到了elysee招人的地方。 横滨因为其特殊的歷史原因,导致当地mafia林立,但mafia到底也算个组织,既然是组织,要发展,要壮大,肯定离不开足够的成员。 因此不论大小mafia,对于成员的数目是从来不会嫌多的,像 elysee这种半年内急速扩张,短时间里吞併了四个小mafia的组织,更是将「求贤若渴」四个大字顶在了脑门上。 因此户川彻并不担心自己混不进去。 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这些mafia对于新人身份的审查——即便mafia都快成横滨特产了,但到底是不合法的组织,平日里也要提防混进来的政府间谍,因此对于新人的审查就会比较严格。 户川彻也做好了准备,为此反覆练习了自己那被小四称作糟糕的演技,自信可以煳弄过去。 但结果elysee的审查宽松的几乎没有,可以说是个人就要。 户川彻表示了投奔的意愿并简单的自我介绍之后,就被elysee的成员领着去拿mafia成员必备的黑西装了,因为他表明了自己会射击,甚至还额外得到了一把枪。 「你们这样就不怕有间谍混进来?」 户川彻盯着手中的枪,终于忍不住问道。 结果眼前的黑西装只是自信的摇了摇头,「即便混进来也没关系,没有间谍能成功带走elysee的机密。」 户川彻嘆了口气,适当的表现出了一些mafia新人对于自己未来的担忧,「但是如果他们对内部成员下手怎么办?」 黑西装安慰的拍了拍户川彻的肩,「你刚来有这种担忧很正常,但是你很快就会知道,elysee可以说是全横滨最好的组织。」 「mafia有生命危险是难免的事,但如果不是走投无路活不下去,相信你也不会干这种把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活。elysee的工作说安全是假的,但是我们不会故意把你推出去送死,平时执行任务时也会尽量保护每个成员的安全。」 「组织内各成员亲如一家,虽然没有血缘关系,但是我们与兄弟姐妹无异,如果你被人欺负,组织内的所有人都会帮你一起报復回去。」 户川彻微笑,「听起来氛围很好。」 黑西装自豪的挺了挺胸,「那是当然,我们的好处不止这些,你待久了就会明白。」 黑西装带着户川彻在一间房前站定,「这就是你的宿舍,我们的成员很少有在外住的,基本都住宿舍里,底层人员的宿舍是四人间,你的这间应该还空了两个床位,不过也空不了多久,elysee一直在招人,估计很快就会有新人填补进来。」 户川彻道了谢。 宿舍的条件出乎意料的好,不是户川彻原本想像的上床下桌的那种格局,而是直接四张看着就很舒服的床一字排开,中间由帘子阻隔。 整体看来有点像医院的病房,但是多了书桌和衣柜,因为房间很大,看上去也不拥挤。 户川彻没带多少行李,略略扫视一圈,心里有数之后,就找了张空的床坐下。 他左手边的床是这个房间里唯一一张看起来有人使用的床——被褥上很明显有褶皱,且床头凌乱的堆放着雪白的绷带——多半就是属于他的那位室友的。 只是不知道这位室友干什么去了,房间里没人。 按照户川彻接下来的设想,他首先要在这个组织里混一段时间,最好能初步取得组织成员的信任。 根据津尾裕介所说,港/黑在接下来的一个星期后还有一批货,且这批货的价值比elysee劫走的那批军火只高不低,据说横滨有不少势力都对这批货感兴趣,尤其是港/黑在elysee手中失利后,那些势力更是由感兴趣变为了蠢蠢欲动。 按照elysee目前的发展势头,他们之后必定会需要大量的军火以及金钱来支撑自身的扩张,因此极有可能会对港/黑的这批货下手。 户川彻现在不清楚elysee藏匿那军火的地点,但只要他们再度出手,户川彻就可以顺藤摸瓜,看看他们如果成功劫走这批货后会将货物送到哪里,进而推断出那批军火的藏匿地点。 但在此之前,他首先要混到能参与劫货火拼的行动小组里,而不是只当个后勤人员,为此自己必须要在短时间内表现出自己的实力,取得组织成员的信任。 唯一的不确定要素,就是自己的室友。 户川彻一边擦枪一边将视线落到了那堆绷带上。 他自己目的不纯,室友天□□夕相处时间一长难保不会发现什么,这么一来,室友的性格则成了户川彻接下来行动必须要考量的东西。 第47页 是老实、胆小、贪婪、笨拙? 还是下手狠辣而且心黑的还能滴水的那种? 户川彻由衷的希望不会是后一种。 但偏偏他此刻唯一的室友只留了一堆绷带在床上。 那堆绷带一看就是用过的,但又不带丝毫血迹,干净的异常,户川彻看了半晌,什么都没看出来,只觉得奇怪。 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了钥匙转动的声音。 他的室友回来了。 第26章 穿越第二十三天 「诶?我还以为我今天要一个人过夜了,仔细想想还真有点害怕。」 「你好,初次见面,我叫津岛……」 太宰治的话在看清户川彻脸的剎那卡了壳,他脸上的笑容一滞,停顿片刻,才不着痕迹的将后半句话接了下去。 「……修治。」 港/黑被老首领弄的元气大伤,虽然那属于港/黑的五栋标志性大楼余威仍在,但实际上港/黑的实力已经大不如前。 横滨的大小组织基本都知道这件事,他们盯着港/黑,犹如盘旋的秃鹫盯着奄奄一息的勐兽,时刻准备着上去扑咬一口。 elysee抢劫港/黑军火的举动是一种预示、一声号角、一条导火线,若是处理不好,那么今后横滨的所有组织都会认为港/黑软弱可欺,即便是那些犹犹豫豫的小组织,也会想着要不要浑水摸鱼从港/黑身上咬下一块肉来。 森鸥外明白这一点,所以在发现军火被劫的那一刻,就立刻组织人手对elysee发起了反击,哪怕那时候他们缺人又缺钱。 红砖仓库的那场火拼港/黑压了elysee一头,以一种干脆利落的碾压姿态成功震慑了那些蠢蠢欲动的组织,但这只是暂时的,只要一日没拿回那批军火,那么其他组织对港/黑的轻视就会一直存在。 但是相反,就像古时将军领导士兵打了胜仗能振奋人心一样,如果在短时间内拿回军火併给elysee一个难忘的教训,森鸥外对内可以聚拢人心,对外可以展示港/黑实力,以后跟其他组织进行一些经济上的合作也会更顺畅一点。 这是挑战,同时也是机遇。 森鸥外有心把elysee当做杀鸡儆猴的那只「鸡」。 但是很不幸,经过红砖仓库那场碾压式的火拼后,港/黑成功的由缺人且缺钱变为了缺人且没钱。 太宰治一日前被森鸥外叫到首领办公室时,看着那乌漆嘛黑只在办公桌上开了一盏灯的场景——虽然一开始森鸥外这么干是为了给来访的人心理上的压力,迫使他们在言谈间露出马脚——但是当时太宰治想起港/黑的情况,不由的冒出了一个很缺德的想法,那就是森鸥外是不是已经穷到没钱交电费了。 当然他没有把这个想法说出来,脸上从始至终保持着一种漫不经心的笑容。 森鸥外同样笑眯眯的,跟太宰治哭了一番穷之后,将一个艰巨的任务交到了他手上。 「太宰,组织里实在是缺人,想来想去只有你合适了。怎样,给你半个月时间,能把我们丢失的那批军火拿回来吗?」 「当然,这段期间内你可以任意抽调组织内的人手,如果elysee有什么好苗子的话,将他们挖到港/黑也可以。」 看似放权放的很干脆,但是在排除维持港/黑日常运转的人手、护卫首领的人手、上次火拼时受伤的人手,真正能交由太宰治抽调的成员寥寥无几。 主要还是靠太宰治一人深入虎穴。 考虑到在上次和elysee火拼的时候,自己虽然一直在划水,但难保不会被对方注意到,太宰治索性跟森鸥外演了出戏,假意被港/黑追杀,为此还让人在自己肩上来了一枪。 这本来是以防万一的。 结果进入elysee时没有受到盘问,一开门发现自己的新室友正是不久前亲眼目睹自己在港/黑划水的人。 饶是太宰治再见微知着,骤然见到户川彻那张脸时也免不了呆了一呆。 但是太宰治的惊诧只持续了不过短短一瞬,心念电转间,他迅速意识到户川彻是一个很好的利用对象。 户川彻亲眼目睹太宰治曾经是港/黑人员,但本人又对港/黑没有多少了解。 只要引导户川彻向elysee的人提出「津岛修治是港/黑卧底」的质疑,再用自己早已准备好的证据反驳这个质疑并坐实自己港/黑叛徒的身份。 这么一来一回,反倒能让自己作为「港/黑叛徒」更快的受到elysee上层的重视。 太宰治没有忽略户川彻在见到自己时脸上一闪而过的怔愣神情,笃定对方已经认出了自己。 那就好办了。 太宰治关门走到自己的床边,开始收拾起早上换下的那堆凌乱的绷带。 「初次见面,我是津尾彻。」 户川彻朝着太宰治微微颔首,同样做了个简单的自我介绍。 「津尾先生枪法很好吗?」太宰治的视线落到了户川彻手中的枪上。 户川彻十分谦虚,「还可以。」 「mafia的底层成员很多都没有受过专业的训练,枪法好的话容易脱颖而出,津尾先生说不准晋升会很快。」 太宰治笑了笑,却在和户川彻对上目光的剎那错开了视线,露出一个极其细微却又恰到好处的心虚表情。 感受着户川彻长久的落在自己脸上若有所思的视线,太宰治垂下双眼,微卷的头髮在脸上投下阴影,鸢色的眼眸剎那间犹如沉入夜晚,带着一种难言的晦涩。 第48页 鱼饵已经洒下。 可不要让我失望啊,津尾先生。 然而户川彻此时在想什么? 小四仗着太宰治看不见,已经绕着他转了一圈,又转回了户川彻身边,「这不是之前在红砖仓库看到的那个人吗?他会不会对我们的计划产生影响,要不要换个宿舍?」 「不会,如果他真心实意的为elysee效力,那么我换哪一个宿舍都一样,如果他另有目的,那不是更好?反正我们目标都是elysee,他不会妨碍我,我也没必要妨碍他,反正只要把那批军火拿回来就行了。」 户川彻又托腮盯着太宰治看了半晌,忽然问道:「话说回来,他还是未成年吧?」 小四探头瞅了瞅,报了个更精确的数字:「十五。」 「这个年纪是不是应该还在上国中?」户川彻忽然露出一个很一言难尽的表情,「我想起来了,夏油杰也才十六,那个装嫩骗我的白毛咒术师也是十六,港/黑也就算了,本来就不合法,但是咒术界……这个世界是没有《劳动法》吗?」 「好像有?」小四想了下自己接触到的关于这个世界的信息,犹犹豫豫的说道:「未满十五的学生不能工作,年满15的学生可以打工,但每天工作不能超过3小时,每周工作不能超过18小时……好像是这样。」 户川彻不禁想起了夏油杰工作日跑来救人的举动,「……夏油杰这绝对超三小时了吧?」 小四:「绝对超了。」 户川彻:「我记得茂夫虽然偶尔帮灵幻除灵,但还是有好好上学的。」 小四:「实不相瞒,我们来之前茂夫还在苦恼自己的数学考试。」 户川彻沉默,片刻之后拧起了眉,「小四,我觉得这个咒术界不太行。」 小四深以为然,「确实,我也觉得。」 户川彻又看向不远处的太宰治,「……这都涉黑了估计也和正常生活无缘了。」 小四:「你信不信他摸枪的年纪比你还要早。」 这么想了一圈下来,户川彻突然嘆了口气,再抬头看向太宰治时,就好像在看一位失足少年。 太宰治扔绷带的动作顿了一下,转头看去,顿时被户川彻的眼神看出了一阵鸡皮疙瘩。 这走向,是不是有哪里不对? 太宰治忽然有一种事情要脱离自己掌控的预感。 ** 炎炎夏日,迫人的暑意下,辅助监督已经先一步将学校里的人员给清理干净。 夏季向来是咒灵高发期。 像学校这种本就容易产生咒灵的地方,一到夏天咒灵更是拔除了又出现,出现了又拔除,担的上一句「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 夏油杰和五条悟不知道这几个月跑了这所学校几次,已经熟悉到闭着眼睛都能把道路给背出来。 两人索性也不看路了。 五条悟一手插兜一手漫不经心的划拉着手机,双眸微垂不知在想些什么。 夏油杰同样一手插兜一手在手机上点点点,然而表情闲适,心情愉悦——他正在和户川彻聊天。 自之前因为神濑归的事情两人一起被清水哲抓住,翻来翻来覆去的问了现场情况好几遍后,夏油杰和户川彻之间就莫名生出了一种同甘共苦的情谊。 他加了户川彻的联繫方式,后来想了想又加了户川彻的社交媒体——其实户川彻是没有社交媒体这种东西的,这个号还是见夏油杰要加当场新建的。 这令夏油杰对于户川彻的好感大增,印象由可怜倒霉的人质转变为了善良的倒霉路人。后来户川彻的电话号码突然变成空号,夜蛾正道还是通过夏油杰才能辗转联繫上户川彻。 【夏油杰:你什么时候过来当辅助监督?】 夏油杰发过去一条消息,本想着是路上无聊打发时间的,结果户川彻很快就回了。 【户川彻:……二十天后?】 【夏油杰:我还以为他们会让你立刻上岗。】 【户川彻:主要是我这儿出了一点意外,我要把一样很重要的东西拿回来。】 夏油杰没有多问,只以为他丢失的是亲人遗物之类的重要东西,转而问起了自己很好奇的另一个问题。 【夏油杰:怎么突然换手机号码了?】 这次户川彻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夏油杰又走了一段路,都快看见咒灵了,对话框才一个字一个字的往外蹦消息。 【户川彻:因为……】 【户川彻:电话诈骗。】 【夏油杰:难道是原来的那个号码莫名被标记成诈骗号码,不能用了?】 【户川彻:……对。】 夏油杰没忍住感嘆了一句,「好惨。」 恰巧此时,他和五条悟已经走到了咒灵盘踞的楼层。 小山那么高的咒灵挤满了半个走廊,咒灵长得极度抽象的脸上六只眼睛哗啦啦的流眼泪,三张嘴一张一合说的都是同一句话。 「……考试……不要考试。」 咒灵已经破坏了几间教室,雪白的考卷从翻倒的课桌里飞出来,铺在地上。 夏油杰这么粗略一看,还能看见试卷上通红的批改痕迹,那一道道的红痕,看上去就跟传说中阎王的生死状的一样。 夏油杰忍不住咋舌,又感嘆了一句「好惨」,然后抬手召唤了一只咒灵,另一只手在手机上飞快的编辑了一条信息发了过去。 第49页 【夏油杰:我先工作了,回头再聊。】 【户川彻:那我也继续工作了,注意安全。】 夏油杰收回了手机,忽然反应过来,户川彻都要当辅助监督了,哪来的工作。 但是这个疑问只在他脑海中出现了一瞬,当那大喊着「不要考试」的咒灵袭至身前时,夏油杰立刻将注意力全数放到了眼前的这只咒灵上。 一旁五条悟还在盯着手机看,带着墨镜看不清神情,但是腮帮子微微鼓起,显出一点生气的样子。 此刻咒灵距离他们不过一臂的距离。 「悟!」 夏油杰大喊。 「知道啦!」 五条悟狠狠揉了揉头髮,应了一声,然后头也不抬,伸手就是一发[苍]。 咒灵狰狞的表情就这么凝固在脸上,眨眼间就被轰飞出去,没了半条命。 夏油杰的咒灵紧随其后,把剩下的那半条命也给弄没了。 与此同时,教学楼刚修补好没多久的墙体也随之裂开蛛网一般的缝隙,然后哗啦啦塌了一堵墙。 夏油杰见状嘴角一抽,「悟,你是不是太用力了,上次墙塌的范围好像没有这么大吧?」 五条悟刚想回答,手机就收到了一条新消息,他低头一看,神情忽然就凝固住了,苍蓝色的猫眼勐地睁大,咬牙道:「怎么可能?怎么会找不到!」 夏油杰一愣,「什么?你找谁?」 五条悟将手机收起来,插兜站着撇过来一眼,没好气的说道:「灵幻新隆。」 夏油杰想起来了,有点惊讶,「你还没找到?」 五条悟刚回来那阵子,对五条悟的去向有所猜测的夏油杰凭着损友的默契硬缠了他几天,终于从五条悟嘴里抠出一点来龙去脉,但是也不详细,只知道五条悟被姑获鸟的术式击中后不幸变小,然后被一个叫灵幻新隆的人捡走照顾了几天。 五条悟突然开始找灵幻新隆这件事夏油杰是知道的,当初以为依照五条家的实力,找个人而已,怎么都能找到,但现在看来,事实似乎刚好相反? 五条悟将手机放回口袋里,靠在墙上一撇嘴,「没有。」 「确切的说,」他顿了顿,有点不开心,「是什么线索都没有。」 这就是整件事最离谱的地方了。 五条悟回来没多久就意识到户川彻给了个假名,但是假名问题也不大。 假名本身就是线索。 「灵幻新隆」是一个很少见的名字,五条悟活这么大还没见过有人姓「灵幻」的,如果以隐藏身份为目的,假名就应该在几个常见的姓氏里选,这样才能足够低调。 所以这个名字不可能是户川彻现编的,应该真的有名为「灵幻新隆」的人存在,而且这个人极有可能是户川彻的熟人,所以户川彻当时才会随口报出那个名字——就像自己当时谎称是夏油杰一样。 五条悟只需要找到「灵幻新隆」,就可以顺藤摸瓜找到户川彻,又因为这个名字的稀少,他甚至不用花大力去排除同名同姓的人。 五条悟本以为很快就会有结果。 但事实是—— 他翻遍了全日本,跟夏油杰同名同姓的都找到三个了,愣是没找到一个叫「灵幻新隆」的。 户川彻似乎就这么彻底人间蒸发了。 夏油杰很少见五条悟这么执着的样子,没忍住问道:「悟,那个人得罪你了?」 五条悟奇怪的看了他一眼,「没有。」 夏油杰:「那你找到他之后要做什么?」 五条悟眨眨眼,发现自己完全没想过这个问题,「……不知道。」 夏油杰无语,「那你找他干嘛?」 五条悟理所当然的回答,「当然是因为我想啊。」 夏油杰:行吧,您是五条少主,您有理。 「那你又在跟谁聊?」回去的路上,五条悟想起了夏油杰之前一直低头看手机的举动,眨眨眼,忽然露出一个八卦的笑容。 夏油杰拿出手机摇了摇,笑眯眯道:「和我们未来的辅助监督。」 五条悟顿时兴致缺缺,「辅助监督啊……」 「我还以为换辅助监督了你会高兴一点。」 他们现在的辅助监督是咒术界某个小家族的成员,为人古板守旧,说的话做的事放到千年前的封建社会也没什么违和感,与五条悟的性格可谓不合到了极点,两人相看两相厌。 而且五条悟作为「六眼」,在诞生的那一刻就备受瞩目,上层仰仗他,却又时刻提防、嫉妒他,派出的辅助监督其实也承担了监视「六眼」的职责。 ——这不是换个人当辅助监督就能解决的问题。 「杰,打个赌吗,不论那个辅助监督是什么身份,到最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安插在我们身边的『钉子』。」 「这个……」夏油杰摸摸下巴,想说应该不会,眼一瞥看见五条悟的神情,话到嘴边忽然就拐了个弯,「赌就赌,输的人帮赢的人写一个月的任务报告。」 五条悟挑眉,「成交。」 「对了,新的辅助监督叫什么?」 「之前夜蛾老师不是说过吗?你没记住?」 「我没听。」 夏油杰索性把户川彻的联繫方式发给了五条悟,「他姓户川,叫户川彻。」 ** 【户川彻:那我也继续工作了,注意安全。】 第50页 户川彻刚发完这句话,对面忽然就一阵机关枪扫射过来。 户川彻不慌不忙的往掩体后一站,躲过了枪林弹雨。 今天是他加入elysee的第二天,elysee又盯上了一个名为稻津会的小组织,预备吞併他们,户川彻因为有射击的经验,被拉到了行动组里,成功参与了这次的火拼。 一熘黑西装人手一把枪,找好掩体后,拿着枪对着对面就开始突突突。 子弹如流星般在空中划过,然后精准的擦着户川彻的脸飞了过去。 ——看似声势浩大,实则毫髮无伤。 户川彻:…… 「小四,」户川彻盯着满地的弹壳,语气忽然就很羡慕:「他们真有钱。」 小四脑袋上缓缓冒出一个问号。 「你知道一颗子弹造价多少吗?」户川彻从地上捻起一枚弹壳,「其实并不贵,但是累积起来也是一笔不小的数字。」 小四看看快把地面铺满的弹壳,再看看双方加起来还不到两位数的伤亡人数,沉默了。 「mafia绝大多数人员并未经歷过专业的枪械训练,准头差很正常,」户川彻顿了顿,想起了不久前目睹的那场在红砖仓库附近的火拼,「但是港/黑也好,elysee也好,都不计成本的走火力压制路线。」 「用大量的子弹和金钱,把敌对势力的伤亡率给堆上去,不得不说,这种完全不用顾忌子弹浪费,能够随心所欲进行射击的待遇真的很让人羡慕。」 再想想自己为了有钱买军火,还得去暗网接任务,由于制作条件的苛刻,目前能对咒灵造成伤亡的子弹也只攒了十颗。 突然就觉得好心酸。 现在下午四点,双方打的你来我往、势均力敌。 户川彻拿着枪安静的待在elysee的后方,整个人无声无息的像是一棵树。 一旁的干部留意到了户川彻,有点不满,觉得这人在划水。 正打算出声教训一下这个新人的时候,户川彻突然举起枪,五发子弹接连射出。 三枪打空,两枪打在稻津会的小头领的身上,但都没打中要害部位。 但饶是如此,枪伤带来的疼痛仍旧让小头领一声痛唿,忍不住倒在了地上,头领失利,稻津会顿时爆发了一阵小小的混乱。 干部一脸惊讶的看着户川彻,但很快反应过来,带着elysee的其他成员乘胜追击,迅速将局势稳定了下来。 一切尘埃落定后,户川彻站在一旁认真的掸着衣服上沾到的尘土,一抬头,看见干部朝他走了过来。 干部叫柴坂一郎,面目兇恶,身材壮硕,平日里瘫着一张脸能止小儿夜啼,此刻看见户川彻却笑出了一口大白牙。 「你很好,」他说,伸手拍了拍户川彻的肩膀,「我跟首领说一下,让你当我的副手吧,这么好的枪法可不能浪费。」 「……谢谢。」 柴坂说到做到,之后几天带着户川彻频繁出任务,户川彻凭着一手五中二的枪法,迅速成为了一个小领队——看的出来elysee里像户川彻这样的人才真的很缺。 同时因为户川彻的加入,elysee与稻津会之间的几次摩擦都取得了压倒性的胜利,不过短短几天,elysee就完成了对稻津会的兼併。 一时间,户川彻成了elysee内一颗冉冉升起的新星。 而太宰治…… 太宰治目前还是一个籍籍无名的底层人员。 与港/黑相似,elysee同样有一栋属于自己的建筑,是一栋七层的楼房,elysee的人员几乎全住在这栋楼里,很少会出现住宿在外的情况。 二楼是厨房,三至六楼是宿舍,七楼则是会议室和首领办公室,地下室存放各种物资。 这栋大楼的每一处都被塞的满满当当,唯有顶层的首领办公室常年空置。 elysee的所有成员都知道首领叫蒲野淳,但是却很少有人见过首领的真实模样,平时收到的各种指令,也是由几位干部代为传达的。 这日户川彻刚起床,整栋楼里的人就收到了柴坂一郎的消息——首领下了指令,后天要去劫港/黑的那批货。 户川彻闻言精神一振,连擦枪的动作都认真了几分。 太宰治平常没起这么早,躺床上迷迷煳煳的睁开眼睛,手一扫撞到了一旁的床头柜。 床头柜震了一下,没关紧的抽屉滑了开来,露出了里面的一张地形图,地形图画的简陋,但是粗略一看也能发现这是elysee据点的平面图。 太宰治立刻将抽屉关上。 户川彻瞭然,联想到这几日太宰治的种种举动,明白对方在尽职尽责的为港/黑工作,于是也不去妨碍他,想了想,又给了他一个鼓励的眼神。 太宰治:…… 太宰治很久没有这种无力的感觉了。 幸好他从来不把鸡蛋放在同一个篮子里。 「津尾先生,我以为你会对自己的组织更热爱一点。」 太宰治理了理手腕处的绷带,深深看了户川彻一眼。 户川彻淡淡道,「我加入elysee还不到一周,人的一生也不会在一个岗位干到死。」 「真是无情的说法,」太宰治似真似假的感嘆,「柴坂先生这么信任你,知道你这么说会很难过吧?」 「信任?」户川彻疑惑,「他也只认识我一周而已。」 太宰治煞有介事的强调,「情感的厚度跟时间没有关系,不然怎么会有一见钟情的说法?」 第51页 户川彻的神情逐渐变得奇怪:「你说柴坂对我一见钟情?」 太宰治:「……也不是。」 紧跟着户川彻摇摇头,「那他这也太没警惕心了。」 认识没几天就交付信任,就这还当mafia。 眼见着话题往奇怪的方向发展,太宰治只能轻轻嘆了口气,看向户川彻的眼神却带着淡淡的审视,鸢色的眼眸像是两柄利剑,几乎要看到人的心底去。 「真是的,」太宰治勾起嘴角,像是有些无奈的笑了笑,「也不知道津尾先生是太过警惕,还是太过迟钝。」 当天晚上,一个鬼祟的人影敲响了柴坂一郎的门。 「怎么了。」 柴坂一郎打开门,逆着光的身影在夜晚更显兇恶,男人瑟缩了一下,想起自己要说的事情,又鼓起勇气,神情间流露出一丝窃喜。 「柴坂先生,我有很重要的事情要说。」 男人进入了柴坂的房中,确认房门已经关上、且附近没人偷听后,从怀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条。 「这是从那个叫津岛修治的人身上发现的,是我们组织的平面图,我之前看到他曾出入港/黑的大楼,那小子很有可能是港/黑派来的卧底。」 在男人看不见的地方,一个微型的窃听器贴在他后脖颈的衣领上无声工作着。 窃听器另一端的太宰治此刻靠在地下室的外墙上,扶着耳机不由的感慨——下了这么多鱼饵终于有一个上钩的。 那么接下来应该…… 太宰治双眸微眯。 「佑介,」柴坂一郎的声音在耳机里有些失真,「我很感谢你对组织的忠诚,也确实需要有人去指出这些心思还没有完全放到组织上的人。」 「但是我并不会因此去惩罚津岛修治。」 太宰治一顿,听到柴坂一郎接着说道。 「你刚加入组织还不太清楚,elysee虽然并不是什么能摆在明面上的组织,甚至不被官方所承认,但是内部的成员向来亲如一家。」 「津岛修治既然已经加入了elysee,那么就是我们的家人,或许他现在仍然心向港/黑,但这不过是一时的迷惘,组织内部的氛围迟早会让他明白elysee的好。」 「佑介,」柴板一郎的声音突然柔和下来,「当然,你也是我们的家人,只不过比津岛修治更加清醒,但是我不会因为一个家人,而去惩罚另一个迷惘的家人,你明白吗?」 男人的声音听上去很震惊,「这……」 柴板一郎打断了他,「别着急,先喝杯水吧。」 耳机里忽然静了下来,只听到了小口的吞咽声。 「这真是……」太宰治双眸微垂,鸢色的眼眸在阴影中化为了浓墨一般的沉郁,「看上去有点麻烦啊。」 恰在此时,不远处连接地面的楼梯上传来了轻巧的脚步声。 哒,哒,哒。 像是露珠落到草叶之上发出的细微声音,在密闭的空间里传开几不可闻的迴响。 太宰治抬头看去,面对意料之中的人影高兴的伸手打了个招唿。 「津尾先生,你是现在就打算跳槽了吗?」 户川彻站在台阶上,一言难尽的看着眼前身上缠满绷带的少年,发现自己对于太宰治出现在这里一点也不意外。 现在他们所处的地方位于elysee的地下室。 这间地下室是用来放物资的地方,平时也用来放些军火,虽然户川彻并不觉得港/黑被劫的那批军火会放在这里——因为这间地下室的安保接近于无,elysee的领导再心大也不会把那批颇为贵重的军火放在这里——但是户川彻仍旧选择暗地过来查看。 「其实这勉强算是兼职。」 户川彻走过去,研究地下室的门,发现门上的锁被解开了。 「我已经开锁进去看过了,里面只有一些急救包、压缩食品等杂物,还有几箱看起来很旧的枪械。」 太宰治走到户川彻身边,弯腰拨动了一下解开的锁,抬头,视线轻飘飘的落在户川彻身上,轻声道:「你看到我似乎一点都不惊讶呢。」 「因为我放了窃听器,」户川彻顿了顿,补充,「在柴板一郎身上。」 他这么做本意是想利用柴坂一郎干部的身份弄清elysee首领的位置,因为首领必定知道那批军火的下落,若是别的方法失败了,他还可以通过首领来知道那批军火的位置——也算是户川彻留给自己的一个备用方法。 结果就听到了有人找柴坂一郎揭发津岛修治。 再联想到太宰治这几天不着痕迹暗示自己是卧底的举动,加上眼前带着耳机摆明了是在窃听的样子。 户川彻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挠挠头,有些苦恼的嘆了口气。 想想自己之前说的,希望室友不要是心思百转千回的聪明人,能单纯一点最好。 结果怕什么来什么。 户川彻垂眸看着太宰治,拧眉。 ——眼前这小子五脏六腑都是黑的吧。 「津尾先生。」太宰治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他像是要说些什么,话未出口就被户川彻打断了。 「你不用继续试探了。」 户川彻语气中透着一股随波逐流的淡然。 他走入地下室,发现地下室内的货物的确如太宰治所说,没有什么价值,但他仍旧翻找了一遍,一边翻一边干脆利落的介绍自己的情况。 第52页 「我不姓津尾,我姓户川,来这儿也没有别的目的,只是想找回港/黑被elysee劫走的那批军火,里面有我向军火贩子订购的货物。」 「如果你是港/黑的人的话,我们的目的应该没有冲突,甚至还有合作的可能。」 太宰治缓缓的眨眨眼,大概从没遇到过这种走向,一时间有点怔愣,但是他很快就反应过来,「津尾……户川先生真是意外的坦率呢。」 「因为我不擅长应付你这种类型的,」户川彻抬头看向太宰治,说的相当诚恳,「而且你迟早会弄清楚,我们也就不必猜来猜去的浪费时间了。」 「户川先生好狡猾,」太宰治半真半假的抱怨,「你这样我少了好多乐趣。」 户川彻有点惊讶的看着他,「这世上原来还有嫌工作少的人?」 太宰治:「……倒也不是。」 「不过户川先生,虽然你说有合作的可能,但是我们的目的可不一致。」 「你只是想要拿回那批军火,但是我可是要——」浮于表面的笑意从眼底褪去,宰治的声音忽然轻的像一片柳絮,却带来极深的压迫感,「让elysee消失啊。」 「我会帮你。」户川彻回答。 笑意再度漫上太宰治眼底,「成交,你可以叫我太宰治。」 简单达成合作后,太宰治跟在户川彻身后,看着他在地下室翻找,没有一点要帮忙的意思。 elysee的这间地下室其实面积不小,但是东西堆放的非常凌乱,有部分装着压缩食品的箱子上满是灰尘,让人忍不住怀疑是不是已经过期——总而言之是一个一看就不被重视的地方。 此外,地下室的墙上满是红色的凌乱涂鸦,乍一看像是小孩子的恶作剧,在深夜灯光幽微的情况下,又有点像恐怖片里的场景。 大面积的红色如鲜血晕染开来,总让人疑心是否会从中蹦出什么女鬼。 但是在场的两人都是胆子大的。 户川彻伸手在红色的涂鸦上抹了一下,发现是油漆。 「这个房间里没有机关也没有密室,涂鸦也只是涂鸦,这个据点也是elysee后来才搬过来的,或许是前任房主在这间地下室做了什么。」 太宰治说道,他对elysee的了解显然要比户川彻多。 户川彻选择相信太宰治这个专业人士,但是他皱眉看着眼前的涂鸦,仍旧觉得哪里不对劲。 这些墙壁上的涂鸦给他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连带着整个地下室都像是鲜血铸就的囚笼,光是待在这儿就有一种被禁锢的不适感。 但是他们现在没有多余的时间来研究这个,地下室的安保差归差,但还是有一点的。 再待下去elysee里值夜的人就要过来查看了。 两人目前都打算低调行事,于是在清除地下室的痕迹后,就无声无息的回了宿舍。 「对了,有件事我忘了跟你说。」 两人的宿舍在四楼,走廊里没什么灯,四四方方的走廊像是封闭的天井,一扇扇一模一样的宿舍门紧密排列,户川彻行走其间,总错觉自己行走在监狱里。 直到回了寝室,打开了灯,随着光亮驱散黑暗,他才忽然有一种回到人间的感觉,这才想起了之前柴坂交代过他的一件事情。 「我们明天会有一个新室友。」 户川彻说道。 「不知道身份、名字,柴坂只告诉我那人是因为被辞退才不得已加入elysee——但是类似的人在横滨很常见不是吗?」 户川彻歪头,「太宰,要祈祷吗?」 祈祷我们的新室友有包括善良、单纯、老实、好骗在内的诸多美德。 第27章 穿越第二十七天 清水哲快步穿行于「窗」总部的走廊上。 走廊上有些许相熟的人跟他打招唿。 他微笑回应,又在对方走远后转瞬间敛起笑容。 就在刚刚,「窗」结束了一场关于咒灵等级的会议。 这场会议的主题相当的冠冕堂皇——研究如何更精确的判断咒灵的等级以减少咒术师不必要的伤亡。 但是实际上真正的目的参加会议的众人都心知肚明——如何在咒灵等级上做手脚好给那些参与咒术师评定的家族子弟放水。 不过也不是随便一个家族的子弟都会有这个待遇,起码清水家不行。 咒术界是个强者为尊的地方,家族的话语权往往跟家族中咒术师的实力挂钩。「御三家」之所以能屹立不倒,无非是因为始终都有实力强横的咒术师。 即便如此,随着「六眼」的诞生,「御三家」之间的平衡也已经隐隐有了要打破的趋势。 然而清水家已经没落了。 或许在很久之前曾经兴盛过,但是现在清水家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一级以上的咒术师了,就连二级的都很少,虽然仍旧在咒术界的上层占据一定位置,各种大小会议也有资格参与,但却基本已经丧失了决策权,更多的是充当一个应声虫的作用。 只能依附于某个实力较强的家族,就这么摇摇欲坠的活下去。 但是—— 【阿哲,在数百年前,不,就算在几十年前,清水家即便没有到「御三家」那种地位,但也不是普通的小家族可比的。】 家族的长老将曾经的兴盛口口相传。 当记忆中的辉煌和现实的落魄差距过大,很少有人会就此甘心。 第53页 这种不甘会一代代沉淀下来,当遇见些许有可能再度兴盛的希望时,就如同火星点燃枯草,会在顷刻间转化为一种不择手段的强烈野心。 清水哲低头看了眼手机,发现距离他上次和横滨那边的人联繫已经过了有一段时间,但是对方却一直没有消息传来。 他翻出之前的联繫方式,再度拨了过去。 「那件事情的进展如何?人数够了吗?」 「……我没有那么多时间给你。」 另一方似乎说了些什么,清水哲眉毛越皱越紧,沉默片刻后,妥协道:「……那就按你说的,四天后我们过去,希望你到时候不要让我们失望。」 「至于给你的那个承诺,」清水哲皮笑肉不笑,「放心,我们不会食言。」 「……对,这的确是个公平的交易。」 清水哲的笑意不达眼底,挂断电话后,他神情一变,盯着那串电话号码恨恨骂道:「贪得无厌的豺狼!」 ** 「嗯?时间变了?」 elysee二楼的食堂内,户川彻听完柴坂的通知后疑惑的咬着勺子。 柴坂解释:「首领说有个贵客要过来,让我们提前把欢迎会给办了。」 「这样啊,我知道了,我会把稻津会的人看好的。」 户川彻没有多问,说完后就专心致志的对付起自己的午饭。 柴坂对户川彻的识时务很满意,大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了句回头请你喝酒后,就熘熘达达的走了。 太宰治从一旁凑过来,「好奇怪。」 「elysee这个组织不一直很奇怪吗?」户川彻视线扫过周遭一片和乐融融的景象,「我从没见过哪个mafia是这样的,已经和谐到了一种虚假的地步。而且他们还打算给稻津会的人办欢迎会。」 户川彻仍旧记得自己在听到这个命令时无语的心情。 自稻津会在之前与elysee的火拼中全面溃败后,elysee兼併稻津会就已成定局,柴坂将稻津会剩余的成员一股脑都关到了另外一栋建筑里,每天好吃好喝供着,只是会派人看着他们,以防他们做出过激的行为。 户川彻轮到过一次。 他此前一直对elysee对外表现出的异样凝聚力感到好奇,以为elysee有什么特殊的能控制成员的方法,结果他那天站在牢门外,听着稻津会的人骂骂咧咧了一晚上,极大程度的丰富了自己骂人的词彙库。 然后就这种情况下,柴坂居然兴沖沖的要为那些尚未归顺的稻津会成员办欢迎会。 户川彻记得自己当时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柴坂先生,先不说为战败组织的人办欢迎会这件事……」 柴坂一拍户川彻肩膀:「他们都是未来的组织成员!是我们的家人!」 户川彻顿了顿,继续,「好的,未来的组织成员,但是他们现在并不认可自己是elysee的人,即便要办,我认为也要……」 「你说的也有道理,」柴坂认真点头,忽然又一笑,「但这是首领的要求,而且之前的几个组织也是这样的,大家虽然一开始不是很乐意,但最终还是会融入到elysee中来,我知道你的担心,但是完全不必顾虑。」 柴坂走了,户川彻扭头看着牢房里不久前还对他吐口水的人,忍不住问道:「我问你,之后的欢迎会……」 「滚!elysee的走狗,我出去一定杀了你!」 稻津会在横滨只是个小组织,组织的实力先不管,但起码骂人的实力要比户川彻强。 户川彻闭嘴不说话了。 「诶?如果欢迎的对象不情愿的话,这场欢迎会要怎么办下去?」食堂内,太宰治戳着餐盘中的肉丸子,一边颇感兴趣的问道:「难道要把他们绑起来强行参加吗?」 户川彻一脸「你猜对了的表情」。 鸢色的眼眸微微睁大,「不是未来的『家人』吗?对『家人』这么粗暴好吗?」 户川彻:「这话你去问柴坂。」 「看来这场欢迎会是成为『家人』的重要仪式。」太宰治托腮。 「elysee啊……」 「据说elysee在神话中是冥府为良善之人所准备的乐土,那儿永无争吵、四季如春,生活在那里的人没有忧愁,每分每秒都沉浸在幸福与快乐之中。」 「真是个无趣又可怕的地方,不是吗?」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转头看向户川彻:「津尾先生,你说这片乐土的主人是如何在人类的土地上,创造出神话中才有的和乐之地的呢?」 户川彻言简意赅:「异能。」 太宰治:「……您真是毫无浪漫细胞。」 户川彻无奈。 这总不可能是咒灵干的吧。 虽然他目睹过的超自然力量不少,但是这个世界是明确只有咒灵和异能这两种超自然力量。 咒灵不说了。 横滨某种意义上说可以是日本异能力者的大本营,出现一些奇奇怪怪的异能再正常不过。 不过户川彻的了解也仅限于此了,他对异能的了解并没有太宰多,但即便如此,也隐约能猜出elysee那位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首领异能多半跟精神控制有关。 而那所谓的「欢迎会」,极有可能是异能生效的某个条件。 这样想来,elysee能在短短半年扩大到如今这个地步,跟首领的异能脱不开关系,正是因为有这种类似于强效精神控制的异能在,elysee可以通过不断兼併小组织来增加自身的人手,而且完全不必担心有背叛的可能。 第54页 精神系异能者啊…… 太宰治摸摸下巴,忽然想起了森鸥外吩咐的另外一件事—— 【如果elysee有什么好苗子的话,将他们挖到港/黑也可以。】 精神系异能者多珍贵啊。 可惜这个精神系异能者是elysee的首领,还曾跟港/黑有过摩擦,野心昭然若揭。 要不是担心森鸥外气死,其实把elysee的首领交上去真的是个不错的选择。 这么想着,太宰治突然眨巴眨巴眼,看向了一旁认真吃饭的户川彻。 户川彻一僵,有些警惕的看过去,「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太宰治笑眯眯,「在想要怎么解决elysee的首领。」 蒲野淳性别未知,年龄未知,长相未知,elysee内部常年不见人影。 考虑到elysee的据点搞得跟大学生宿舍一样,几乎所有的成员都住在一起——这点和正常mafia有很大区别。 太宰治合理怀疑蒲野淳的能力发动有范围限制,而且范围很可能局限于这栋建筑之中。 那么为了能更好的控制elysee的成员,蒲野淳必定不会离这栋建筑太远,甚至可能会隐藏身份长久的待在这栋建筑里。 太宰治扫了一眼周遭的情况。 ——划拳的划拳,喝酒的喝酒,吃饭的吃饭。 他早在来之前就把elysee的情况详细了解了一遍,除开elysee后来兼併的四个小组织,elysee最开始的成员其实只有不到一百人,其中绝大部分在elysee内部都已经有了一定职位,其中有两个更是做到了干部的位置。 那四个小组织成员的身份不能作假,蒲野淳如果想隐姓埋名的话,必定会藏在elysee最初的那几个成员里。 那么…… 究竟是谁呢? 太宰治的目光在那两个干部的身上停顿了片刻,转头看向户川彻。 「津尾先生,找出蒲野淳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户川彻:? 太宰治勾起嘴角,「毕竟你已经是柴坂先生信任的副手了,要做一些事情肯定很方便,而我只是一个没什么权力的底层人员。」 港/黑的那批货明天就会到横滨。 elysee明天就要动手劫货,户川彻当仁不让的要参与其中。 因此他吃完饭后没什么事,就回去休息了,路上试图和太宰治据理力争,表示这种动脑的任务不适合全交给他一个人。 太宰治只是笑,「你放心津尾先生,那批货其实是港/黑抛下的诱饵,我原计划是先做到高层的位置,然后利用这批诱饵摸清楚elysee军火库的所在,拿回港/黑之前丢失的货的同时,顺带把elysee给毁了。」 「但是现在有津尾先生你在,我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啊,你放心,我会让港/黑那边的人放水的。」 户川彻只是嘆气。 正说着,不远处忽然传来了一个声音。 「不好意思……」 太宰治勐地一惊,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没有意识到身旁有第三者存在,他转头看去,只看见一个红髮的人静静的站在他们的房间外。 「我忘记问他们要房门的钥匙了,请问……」 织田作之助指着太宰治宿舍的房门,眼睛一瞥却看清楚了户川彻的脸,他明显的愣了一下,像是没想到会在这种情况下碰见有一面之缘的客人。 「原来是您啊……」 随后他的脸上带上了些许微妙的同情。 「您也失业了吗?」 户川彻神色复杂的看着他,忽然想起了自己昨天晚上的祈祷。 ——一个善良、单纯、老实且好骗的新室友。 但是他现在看着面前显然已经退役的红髮杀手。 这祈祷是实现还是没实现? 第28章 穿越第二十八天 「那家店倒闭了。」 织田作之助进入宿舍后,喝了口水,自己这段时间的经歷大致说了一下。 简单来说,就是织田作之助之前工作的那家咖喱店因为没什么客人倒闭了。 这种情况在目前的横滨非常常见,毕竟港/黑老首领刚死去不久,之前残酷统治造成的影响仍在,加之各种组织林立,使得横滨仍旧处于动盪之中,基本没条件去发展经济。 因此织田作之助失业后,很难在短时间内找到正常的工作。 他不想开枪杀人,一些小的组织也不会愿意要他,正巧elysee一直在持续的招人,而且对于人员几乎没什么要求,织田作之助便加入了elysee。 「……没有积蓄吗?」 户川彻问的含煳。 织田作之助领会到了户川彻未尽言语下的意思。 他端起水喝了一口,「……都处理掉了。」 户川彻瞭然。 像杀手、mafia这类工作,只要不是朝生暮死有今天没明天拿了钱就乱花的人,一般很容易就能积攒下大量的财富,只要不自己作死,哪怕金盆洗手也不会过的很窘迫。 织田作之助显然不是会乱花钱的人,他只是不想用自己曾经积攒下来的钱财罢了,既然下决心要摆脱曾经的生活,那就要将一切断的干干净净,那些钱或许在他退休的那一刻,就用捐款等方式全部处理掉了。 虽然两人的人生经歷相似,但是性格底色仍旧有所不同。 眼前这个人,是真真正正想要摆脱过去,拥有平静顺遂生活的人。 第55页 「织田君,给你一个忠告,」户川彻的语气严肃起来,「我建议你在后面的几天内尽快向你的直属上司预支薪水,理由可以随便想一个,但是预支薪水的速度一定要快。」 不然我怕过几天elysee被太宰整没了,你打白工。 织田作不明所以,但是在户川彻的反覆强调下,仍旧答应了下来。 第二天早上,港/黑订的那批货运送到了港口,由柴坂带领的elysee的行动小组蓄势待发,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只是户川彻带着枪和柴坂离去时,织田作之助的神色有点不太对劲,他的视线不着痕迹的落在柴坂脸上,暗自打量着,却又在柴坂有所察觉看过来时,挪开了视线。 「怎么了?」一旁的太宰治注意到了这点。 「有点眼熟,」织田作之助眉心微蹙,又不太确定的摇了摇头,「不,或许是我看错了。」 ** 港口附近的掩体处,柴坂带着行动小组埋伏在那儿,只等到货之后就开始攻击,打港/黑一个措手不及。 几天前的户川彻还被安排在后排当背景板,而现在的他已经被柴坂拎到了最前面,成了这支队伍的主力——就凭着户川彻之前那放了水的五中二的枪法。 身后的小队成员们,混杂着歆羡、崇敬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落到户川彻身上,直看的户川彻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但是他表面上仍旧是全神贯注的样子,端着枪安静的像是一块没什么存在感的石子。 身后成员们看着户川彻的神情变了,在户川彻声明不显的时候,没存在感就是没存在感,但是现在他成了行动小队的二把手,这种低调就成了一种沉着冷静的高手风范。 ——看起来好厉害啊,我们副队一定可以成功从港/黑的手里把那批货劫下来。 以上是小队成员们的想法。 但此刻户川彻端着枪,正万分苦恼的思索要怎么给港/黑的人放水。 他现在和太宰治是合作关系,太宰治又是港/黑的人,虽说这批货物是森鸥外和太宰治设下的局,为的就是引elysee上钩,把货物劫去。 但是货物是真的,为了不让elysee的人怀疑,港/黑派出的人手也很多。 户川彻不能真的一枪一个把港/黑的有生力量消灭大半,如何在让战况显得很激烈的同时,尽量减少港/黑的伤亡,同时还要把那批货险而又险的劫过来,成了户川彻此刻研究的难题。 「货到了。」柴坂低声道,一摆手,身后的小队成员立刻进入蓄势待发的状态。 户川彻深吸一口气,死死盯着狙击枪的瞄准镜,额头破天荒的渗出了几颗汗珠。 不能死,港/黑的人最好一个都不要死。 瞄准镜里出现了港/黑成员黑西装的一角。 户川彻神色一厉。 来了! 接下来的战斗持续了仅仅不到一个小时,但是据后来加入港/黑的原elysee行动小组成员所说,这场战斗是他今生见过的最难忘的一场战斗。 elysee和港/黑的成员在港口对峙,漆黑的枪口冒出焰火,一片剧烈的枪声中,子弹如流星划过,几乎布满整片天空,弹壳叮叮噹噹如骤雨落下,很快就将地面铺满。 两方人马都杀红了眼,子弹不要钱似的往外射。 然而在一片枪林弹雨中,户川彻从始至终都十分冷静,那双平日里温和的眼睛在此刻相当锐利,他紧紧盯着对面,每按一次扳机,枪口/射出的子弹就能带走一名港/黑成员的战斗力。 到后来港/黑站着的人越来越少,但是那些倒下的人不是死了,而是受了伤丧失了战斗力,于是港/黑的人还要分出心思去看顾那些伤员,反倒不能全神贯注的抵抗elysee的袭击。 港/黑的人且战且退,当户川彻又一枚子弹射出的时候,广津柳浪腹部中弹,不支倒地。 这一下像是打破了什么平衡,胜利的天平开始向elysee这边倾斜。 见港/黑的异能力者都已经伤在户川彻的枪下,elysee这边瞬间如打了鸡血一般,愈战愈勇,很快就逼近港口,成功拿到了货物。 这一场行动精彩至极,港/黑那边的人伤了大半,但是elysee却丝毫没有损兵折将。 事后柴坂高兴的拍着户川彻的肩,各种赞美之词一个劲儿的往他身上砸。 户川彻轻轻吐出一口气,因为精神长时间高度集中而有些疲惫。 柴坂注意到了这一点,挥挥手赶走了围在户川彻身边的其他成员,跟他谈起了升职的事情。 「稻津会的成员加入后,elysee就有不少人了,到时候你可以从里面挑几个好苗子,单独成立一支由你领导的队伍。」 户川彻婉拒,「只是枪法好了一点而已,我其实不太擅长领导。」 「可以试试。」柴坂又是一巴掌拍到户川彻背上,见户川彻真的不想当,只能就此作罢,又闲聊似的聊起了户川彻近况。 「没有跟舍友吵架吧?」柴坂又问。 户川彻失笑:「没有。」 「那就好,我看你跟津岛修治相处的挺好的,但是最近不是新来了一个舍友吗,有些人因为生活习惯的问题会和室友起冲突——如果都相处的很好那就再好不过了。」 柴坂笑呵呵,「对了,如果你真的领导一支小队的话,要不要把你的两个室友都吸纳进来?」 户川彻无奈,「柴坂先生,我目前真的没有这个想法,而且他们……」 第56页 说到这里户川彻顿了顿,想到织田作之助说自己不会开枪杀人,他索性说:「他们两人都不会用枪,让他们来估计都不会来。」 「不会用枪?」柴坂很明显的一愣,随后又有些包容的笑了笑,「虽然elysee不强制成员一定要会用枪,但怎么说都是mafia成员,要是会用枪的话,未来也能给自己的安全多一份保障。」 「你我是不担心,要是以后他们两个想学枪的话,你可以从我这儿申请枪械。」 户川彻道了谢。 柴坂一直把户川彻送到宿舍门口,离开前往宿舍里扫了一眼,见宿舍里没人,就跟户川彻打了个招唿离开了。 柴坂走后不久,织田作之助从一个视线死角的位置走了出来。 户川彻一早就发现他在房间里,见状也没有多惊讶,只是疑惑的问道:「怎么了?」 「那个送你回来的人……叫什么?」 「柴坂一郎。」 织田作之助眉头紧锁,看了眼户川彻,欲言又止,「我不认识叫这个名字的人。」 「但是那张脸我有点熟悉。」 他沉默了很久,然后认真道:「柴板一郎,我曾经杀过他。」 「而且他应该死透了。」 ** 港/黑大楼。 广津柳浪肩膀上缠着绷带,拿着这次火拼的报告敲响了森鸥外办公室的门。 「boss,这次情况比我们预计的要好不少,黑蜥蜴的人无一死亡,受伤最严重的也只需要在医院趟一个月,其余的只是些皮肉伤。」 森鸥外对于这种结果也有点惊讶,虽说这批军火是鱼饵,但是要鱼上钩也要饵够真才行,因此他派出了黑蜥蜴的人参与这次行动,以视对这批货的重视。 虽然已经嘱託了广津柳浪要最大限度保有黑蜥蜴的有生力量,但是枪炮无眼,在这种程度的火拼中,再小心也会出现伤亡。 森鸥外翻看着任务报告,报告写的非常详细,甚至将黑蜥蜴成员所受的伤也一併记录。 受伤的共有二十四人,这些人无一例外都被子弹精准的射中了手腕。 但是子弹射中的位置又非常的刁钻,看似伤势严重,实际上根本没有破坏手腕上的经络骨骼,只是暂时不能拿枪而已,只要好好的养一段时间,恢復后甚至连后遗症也不会有。 「这二十四人的伤全都来自于同一个人。」 广津柳浪说道。 森鸥外翻到了报告的最后一页,那儿有张极其模煳的照片,是一个趴在地上驾着狙击枪的人影,依稀可以看清那人有一头微卷的头髮。 森鸥外伸指点在照片上,露出一个颇感兴味的笑容。 「看来elysee里有个了不得的狙击手啊。」 第29章 穿越第二十九天 对于elysee首领蒲野淳的人选,户川彻此前一直将最大的嫌疑锁定在柴板一郎身上。 原因很简单,底层人员地位低,平时多干脏活累活,也没什么权利,如果平凡出入只有高层人员才能进去的地方的话容易引人怀疑——蒲野淳选择底层人员作为假身份,那是跟自己过不去。 干部能代为传达首领的指令,又有实权,因此假装自己是某个干部其实是最好的选择。而干部中柴板一郎掌管行动小组,实力最强权力最大。 将柴坂一郎作为自己的假身份,隐藏自己是首领很方便,下达一些指令也很方便,如果出了什么危及到生命的意外,还可以用柴板一郎的名义命令其手下的行动小组为自己打掩护,神不知鬼不觉的来个金蝉脱壳。 户川彻的猜测都在一个很正常的范围内,然而织田作之助的话则让整件事一路往灵异的方向狂飙而去。 「其实我一开始不是很确定,因为距离我六年前杀死他的时候,柴坂的相貌变化实在太大,那个时候他很瘦,」织田作之助用手比了个大概的轮廓,「目测九十斤都没有,整个人瘦的皮包骨。」 然而柴坂一郎是个浑身腱子肉的大汉,能跑能跳非常健康。 「但是后来我确定了,忽视大变的身材,柴坂的眉眼间距、面部骨骼的轮廓都和我六年前杀的那个人一模一样。」 织田作之助万分笃定,「他就是那个被我杀死的人。」 「……方便说一下当时具体的情况吗?」户川彻隐隐感觉到这件事牵扯的似乎越来越大了。 太宰治在织田作之助说柴坂被他杀死的时候,就被户川彻找了回来,此刻听到六年前这个字眼,立刻敏锐的抬眸,「六年前?难道跟那样东西有关?」 织田作之助默认。 户川彻有些无奈,「能别打哑谜吗?」 太宰治解释,「六年前有人在横滨发布了一则巨额悬赏,说要找一个名为『诺迦跋哩陀』的铁钵,因为悬赏数额太过巨大,几乎横滨大大小小的组织都加入了这场寻宝游戏,当时的港/黑也掺和了一脚,但是他们将整个横滨翻遍了也没找到,最后整件事情不了了之。」 织田作接着道:「当时有小道消息传『诺迦跋哩陀』在横滨一个名为『九里』的小组织的首领手中,似乎是那个首领酷爱古董,将铁钵当做古董收回来了,有人雇用我杀了那个首领,并从他手中取回『诺迦跋哩陀』。」 「我记得那是个雨夜,不止有一帮人盯上了那个组织,我到的时候整个组织血流成河,地上的水都是红的,首领已经重伤,被一个底层人员护着躲在了首领办公室的密室里。」 第57页 「我最先找到了密室,打开后发现首领已经奄奄一息,那个底层人员在我打开密室的那一刻拿着刀向我刺来,被我一枪击中了心脏。」 织田作之助顿了顿,「那个成员就是柴板一郎,我确认他的心脏已经破碎,在那种伤势下绝无生还的可能。」 当然,当时的他即便将『九里』翻了个遍,也没能找到『诺迦跋哩陀』。 『九里』一夜之间就此覆灭,『诺迦跋哩陀』依旧不知所终。 之后类似的事情发生了好几次,每每有小道消息说东西在某个小组织手里时,那些垂涎悬赏的人或组织就如同蝗虫一拥而上,仅一夜就让那些小组织分崩离析。 然后在某一天,那个悬赏突然被撤销了。 「当时但凡参与了寻找『诺迦跋哩陀』的人都很愤怒,」织田作之助说道,「他们觉得自己被耍了,也有人尝试着去寻找发了悬赏的人,但是一无所获。」 「诺迦跋哩陀,」户川彻喃喃,「这五个字有什么寓意吗,总觉得不像是一个正常的名字。」 织田作之助摇头,他当时对这些事情并不感兴趣,没有进一步深究。 反倒是太宰治摸了摸下巴,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说道:「就是那个——举钵罗汉,佛教十八罗汉之一。」 外来人户川彻满脑袋问号,织田作则一脸恍然。 小四悄声在户川彻脑海中解释道:「举钵罗汉又称作诺迦跋哩陀尊者,化缘时举钵乞食,同时给众生带来福德,那个铁钵估计跟这个传说有关,所以取这么个名字,但哪怕真是古董也不可能值那么多钱,这个铁钵肯定还有古怪。」 既然牵扯到了六年前的事情,那么光靠户川彻一个肯定不能迅速的弄清原委,太宰治动用了港/黑的势力,命令手下开始调查六年前有关于「九里」「诺迦跋哩陀」和「蒲野淳」的一切。 户川彻则联繫了靠谱中介孔时雨,拜託他留意相关消息,想了想,又给夏油杰发了消息,以防万一这玩意儿跟咒术界有关。 夏油杰回的很快。 【夏油杰:举钵罗汉?这我也不太清楚,但是我可以帮你问一下悟,他知道的应该比我多一些。】 户川彻道谢,他刚把消息发出去,一条新消息顶上来了。 ——津尾裕介可怜兮兮的过来询问进度了。 户川彻打字的手一顿,没好意思告诉对方目前进度依旧是零,elysee新劫的那批货物还没处理,目前正在检查货箱中是否被港/黑的人装了定位装置,要顺藤摸瓜估计还要过几天,但是—— 等等! 户川彻勐地抬头,忽然意识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神情顿时古怪起来。 「太宰,港/黑之前被劫的那批军火elysee应该没有卖掉换钱吧?」 太宰治:「没有,他们一直很缺军火,那批货多半是用来武装组织成员的,不会卖掉。」 说到这儿,太宰治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也变得古怪起来。 户川彻看向太宰治:「太宰,我现在是elysee的成员。」 太宰治:「对。」 户川彻:「我还是个狙击手需要枪械用于武装。」 太宰治:「对。」 户川彻:「柴坂很信任我,他甚至想让我当个小领队。」 太宰治:「……嗯。」 户川彻:「那我为什么不直接向柴坂要狙击枪。」 还在这儿玩什么顺藤摸瓜? 房间内陷入了一片无言的沉默。 片刻后户川彻没忍住捂住了脸,「我去找柴坂。」 柴坂坐在办公室内神色相当苍白,透着一股与外表不符的虚弱,见到户川彻过来了脸上立刻挂上熟悉的微笑。 户川彻一进门就闻到了一股若有似无的血腥味,皱眉:「柴坂先生,你受伤了?」 柴坂哈哈一笑挠头,「在宿舍做饭的时候不小心切到手了。」 户川彻皱眉,目光在柴坂脸上停留片刻,觉得按照柴坂的这个虚弱程度更像是大量失血,但是他没有多问,只是单刀直入,向柴坂索要新的枪械。 柴坂意外答应的很干脆。 倒不如说户川彻的这个提议正中他的下怀。 作为一个领导者,当然希望获得下属的忠诚,但是户川彻加入elysee的时间尚短,在这个时候谈忠诚有点过于虚无缥缈了。 柴板一郎只要求目前的户川彻能忠诚于组织,但也没放弃对他的拉拢,希望他日后能忠诚于自己。 因此之前许诺说要给他升职的事情其实也是一种拉拢。 只是户川彻拒绝的太过干脆,因为表现的过于无欲无求,反倒让柴板一郎心生不安。 此刻户川彻突然向他提出要求,还索要市面上比较难以寻找的枪械,顿时让柴板一郎放下心来。 或许户川彻不喜欢权力、金钱,但是痴迷于枪械? 柴坂一郎想,挂上了爽朗的微笑:「你说的这几个型号市面上很难找到,但是我们这儿刚巧有,我明天给你带过来。」 户川彻有点执拗的问道,「我可以自己去库房挑吗?」 柴坂一愣,「都是流水线生产的应该一样吧?」 户川彻摇头,相当认真的强调:「有点细微的差别,手感会不一样。」 「这样啊,」柴坂沉吟片刻,抱歉的笑笑,「那个库房是机密不太方便,但是我可以把这几种类型的所有枪械都拿过来让你慢慢挑。」 第58页 户川彻这下是真觉得高兴了,「谢谢柴坂先生!」 柴坂也挺高兴,觉得自己的这个属下实力强、识时务人还单纯。 两人气氛友好的道了别。 走出柴坂办公室后,户川彻的脸上仍旧挂着笑意,神情却显得有些锐利,像是初春将融未融的一抹薄冰。 「小四,跟着他。」 户川彻离开后,柴坂一郎的瞬间敛去了笑容。 他撩起自己的袖子,解开上面缠绕的绷带,露出手臂上尚未癒合的伤口,然后从抽屉里拿起刀,毫不犹豫的在上面划了一刀。 鲜血顿时滴滴答答的流淌而下,落入了他一早准备好的容器里——那里面已经积攒了些许血液。 他抬头看向日历,日历上的某个日期画了一个红圈。 那是开欢迎会的日子。 还有三天,三天后,一切就会结束。 半夜,户川彻被突如其来的简讯提示音惊醒了。 现在半夜三点,工作日,除了加班的和没工作的很少有人这个点还不睡,更不会半夜三更去发消息打扰别人。 户川彻有些不开心,一打开手机发现是个相当陌生的号码。 这个号码只发了两条信息。 第一条——【我是五条悟,你未来合作的咒术师。】 第二条——【『诺迦跋哩陀』是咒术界在六年前失窃的一样咒具,有增幅术式的能力,增幅程度受到使用者身体状况的制约。】 户川彻勐地从床上坐了起来。 第30章 穿越第三十天 严格来说,六年前被众人寻找的『诺迦跋哩陀』材质并非金属,只是因为传说中它是举钵罗汉手中的铁钵,因此众人都习惯性的以铁钵称唿。 但实际上『诺迦跋哩陀』来源于某寺庙中举钵罗汉的塑像,是陶土所制,真实体积只有成年人的半个手掌大小。 那寺庙早已毁于某场战火中,具体名字已经不可考,但据说有段时间该寺庙香火十分鼎盛,举钵罗汉因为有「举钵祈食,赠赐福德」的说法,民众纷纷往塑像托着的小钵中放铜钱、吃食之类的东西,以祈求罗汉赠予福德,久而久之,小钵就有了「灵」。 之后因为战火波及,寺庙被毁,塑像也四分五裂,小钵流落民间,又辗转落入了一个咒术师手中,被咒术师制作成能够增幅术式的咒具,起名叫『诺迦跋哩陀』。 八年前,高专从一个诅咒师手中取得了该咒具,收入高专忌库,又在六年前失窃。 高专的忌库虽说防护相当严密,但也不是铁板一块,偶尔收到了新的咒物或者咒具,就会打开忌库将它们存放进去,这就给了人可乘之机。 六年前,高专刚好收到了一件具有一定危险性的咒物,有诅咒师假扮工作人员,以存放这件咒物为藉口,进入忌库盗走了『诺迦跋哩陀』。 整件事情发生的悄无声息,甚至在『诺迦跋哩陀』失窃十二小时后,才有人反应过来,但那位诅咒师早已逃之夭夭,连个尾巴都没留下。 咒术高层确认这件盗窃案必定是有人精心谋划,在加固忌库防护的同时,派遣人手去调查那个诅咒师的下落。 或许是因为手中有『诺迦跋哩陀』,那位诅咒师的实力大幅增长,变的难以对付,高专的人大概追查了一个月,胜利在望时,却发现了诅咒师的尸体,『诺迦跋哩陀』不翼而飞,自此线索彻底中断,『诺迦跋哩陀』的失窃成为了高专史上的一桩悬案。 横滨的那场悬赏咒术界其实也有参与,然而结果众所周知,整场悬赏到最后不了了之,咒术界也没放在心上,只当做是哪个想要提升实力的术师做的无用功。 毕竟咒术界是个十分仰仗天赋的地方,像『诺迦跋哩陀』这种可以无副作用的提升自身实力的咒具,对术师来说是个莫大的诱惑。 以上是五条悟了解到的全部来龙去脉。 【五条悟:你问这个干什么?】 这件事在咒高不是秘密,甚至到今天为止还被当做着名的反面案例教给那些忌库的看守,夏油杰来高专的时间不多还不知道,五条悟可是耳朵都要听得起茧子了。 【户川彻:我在横滨,不幸被捲入了两个mafia的事件中,涉及到了六年前横滨的那个悬赏。】 他说的很含煳,但是种种波澜壮阔依然可以从字里行间感受到一二。 这是何等精彩的人生轨迹! 本来还有点昏昏欲睡的五条悟顿时精神了。 【五条悟:详细说说?】 【户川彻:不说。】 五条悟:…… 好干脆的拒绝,而且还有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 让他不由的幻视某个化名灵幻新隆的男人,当初他被那人带着去咖啡厅枯坐一下午,事后询问有关光村正人死亡的事情的时候,得到的也是如此干脆的拒绝。 他最近怎么老是碰到类似的人? 五条悟皱眉看着手机屏幕半晌,忽然指尖在键盘上飞速的上下翻飞,他没忍住问道。 【五条悟:你还能活着来当辅助监督吗?】 【户川彻:我努力。】 【户川彻:睡了,晚安。】 然后就没声了。 深夜两点,霓虹灯都黯淡下来。 五条悟解决完咒灵坐在回程的车上,周遭一片静谧,路上都没有几辆车,只有车轮摩擦地面的声音若有似无的响起,搅的人昏昏欲睡。 第59页 他指尖动了动,发了个问号过去,理所当然的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五条悟将手机扔在一边。 但是「晚安」这两个字像是有什么魔力,不管对方发这两个字是真的关心还是单纯的礼节,一个人发了另一个人就必须得回以相同的两个字,不然就像是一个圆缺了一半。 几秒之后五条悟再度抄起手机。 他垂眸盯着手机屏幕,犹豫片刻,还是发了两个字。 【五条悟:晚安。】 ** 在第二天傍晚的时候,太宰治那边有了消息,而且是一个很重要的消息。 三人聚在宿舍之中,确认隔墙无耳后,太宰治找了张纸,在上面画了条时间轴。 以『诺迦跋哩陀』的悬赏出现为起始,以悬赏撤销为终点,时间轴上『九里』覆灭标红,将整个时间轴一分为二。 「悬赏的诱惑实在太大,参与追查『诺迦跋哩陀』的势力绝大部分都没有放弃,从始至终坚持寻找,间接导致了包括九里在内的多个小组织的覆灭,直至悬赏被撤销,这种疯狂才停止。唯有一个人的前后态度出现了极大的反差,九里覆灭之前四处追查,而九里覆灭之后,则干脆利落的退出这场游戏,销声匿迹。」 「这个人叫禅院甚尔。」太宰治淡淡道。 户川彻瞳孔骤缩,显然没料到会突然听到这个名字。 孔时雨向户川彻介绍天与咒缚时,就曾经拿禅院甚尔举过例子——一个以全部咒力换取强横□□的天与咒缚,出身于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 这可真是……和咒术界的关联性越来越强了。 「之前没注意,现在想想,或许『诺迦跋哩陀』的确在九里的首领手中,而在九里覆灭的当晚,禅院甚尔就已经成功的拿到了『诺迦跋哩陀』,所以在其他势力仍旧坚持寻找的时候,他干脆利落的销声匿迹。」 「但是悬赏在九里覆灭后仍旧挂了好几个月,说明发布悬赏的人并未将东西拿到手。」织田作之助提出疑问。 太宰治嘴角的笑意加深,「不,已经拿到了,发布悬赏的和僱佣禅院甚尔的是同一个人,悬赏的发布者并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已经得手,所以在禅院甚尔将东西交给他后,又把悬赏挂了几个月,用来塑造一种『诺迦跋哩陀』仍旧流落在外的假象。」 「接下来我们要从禅院甚尔查起,查清他背后的僱主——但是不知道时间够不够,」太宰治忽然嘆了口气,「我要让boss给我涨工资。」 「各位,你们听说过咒灵吗?」户川彻突然开口。 待对面两人将视线转过来后,他舔舔唇,神情看起来有些无奈,「这件事情牵扯的范围可能比我们想的还要更广一点。」 太宰治笑容微敛。 户川彻沉思片刻,将相关概念大致介绍了一遍,又简略说了昨天五条悟告诉他的有关于『诺迦跋哩陀』失窃的来龙去脉。 「整件事情明显是精心策划的,而且幕后黑手对于忌库的相关规定相当熟悉,这看起来像是……」织田作之助心中一个猜测唿之欲出,他同太宰治对视一眼。 其实他们都没有确切的证据,但就像是平日里悬疑剧看多了有时候看个开头就能猜中结尾一样,日光底下无新事,当人生经歷丰富到一定程度,有时候遇到类似的事情就能轻易的猜测出来龙去脉,然而这又并非是虚无缥缈的盲猜,而是一种由经验累积而成的似是而非的直觉。 「户川君,遇到这种事情,我们一般都首先猜他们监守自盗。」太宰治笑眯眯的接上了后半截话。 不然无法解释为什么整场盗窃发生的如此悄无声息,策划这件事的人对忌库、对高专必定有着非常详实的了解。 「而如果以这个猜测为前提,一些异常的地方也可以解释的通了,」太宰治鸢色的双眸中带着星点笑意,又透出一种极致的冷静,「我们都能猜到有人监守自盗,没道理咒术界的人猜不出来,可是他们两年了都没将这件事情查清,我只能猜测有人在混淆视听,试图将整件事压下去。」 「看来幕后黑手在咒术界是个有权势的大人物。」 联想到『诺迦跋哩陀』增幅术式的能力,太宰治很快推翻了这个猜测,「不,或许只是有权,而没有对应的实力,所以才想要盗窃『诺迦跋哩陀』。」 「这么看来这位幕后黑手的处境似乎不太妙啊。」 他摸摸下巴,向后一靠盘腿坐在了桌子上。 至此似乎有一条线将所有线索隐隐的串联起来。 户川彻拿过了那张时间轴,开始按照时间顺序往上面添加关键节点。 「一切都清楚了。」 「先是咒术界某高层监守自盗,僱佣诅咒师盗窃『诺迦跋哩陀』,但是诅咒师因为『诺迦跋哩陀』增幅术式的效用起了贪念,将东西据为己有。」 「咒术界与幕后黑手同时派人追杀,幕后黑手先一步找到了诅咒师,却没能从诅咒师手中得到『诺迦跋哩陀』的下落,争斗间或许出了些意外,诅咒师死亡,咒具下落不明。」 「一段时间后,幕后黑手可能得知咒具在横滨出现,于是发布天价悬赏,但是据我所知,咒术上层再有钱也不可能拿出悬赏上的数字,因此那个悬赏就是一个障眼法,幕后黑手真正僱佣的人是禅院甚尔,他只是以悬赏为饵,利用横滨的大小组织帮他找咒具的下落罢了。」 第60页 「那个禅院甚尔是术士吧,他不怕诅咒师毁约的事发生第二次?」织田作问。 户川彻摇头,「不会,因为禅院甚尔是天与咒缚,他没有术式,『诺迦跋哩陀』对他来说没有用处,想必幕后黑手僱佣禅院甚尔的时候也考虑到了这点。」 「但是因为有前车之鑑,幕后黑手还是不放心。」太宰治鸢色的眼眸中似乎酝酿了一片浓雾,他看着户川彻,目光却像是穿透时空,看到了六年前那个沾着血的雨夜。 「所以在得知禅院甚尔得手的当夜,他亲自来到了横滨,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他见到了奄奄一息的蒲野淳。」 「他们两人之间或许做了一笔交易,这笔交易令蒲野淳起死回生,而蒲野淳为幕后黑手卖命,化名柴坂一郎在横滨谋划着名什么。」 三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那位据说即将拜访elysee的「贵客」。 「诶呀,欢迎会在什么时候来着?好像是在后天?」 太宰治从桌子上跳了下来。 「户川君,织田作,我们快大结局了,就像所有三流电视剧放的那样,一切的矛盾、最大的高潮都会在后天『砰』的爆炸开来。」 户川彻:「知道了。」 织田作之助:「嗯。」 两人的脸上都没什么惧怕的表情,淡然的像是在谈论明天去哪里旅游。 「户川君,」太宰治走到了户川彻身边,「虽然你的目的是那批军火,但是我的目标可是毁掉整个elysee。」 太宰治有点苦恼的说道:「boss要求太高了,他想要elysee彻彻底底的覆灭,而不是——」 太宰治脸上的笑意忽然如潮水般褪去,「毁掉了一些小喽喽却带来了更大的麻烦。」 森鸥外无意与咒术界为敌,因此处理elysee必须像是壁虎断尾那样处理的干干净净,将蒲野淳与咒术界的联繫彻底斩断,不能给他们继续藕断丝连的机会。 如果那个咒术高层有一点利用价值的话,森鸥外想必也不介意让港/黑顶上elysee的位置。 户川彻听出了太宰治的言外之意,但他只是笑,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 「你放心,我会帮你。」 第31章 穿越第三十一天 欢迎会开始前一天。 elysee的所有成员都不外出做任务了,一帮上至四十,下至十五的老少爷们拿着彩带气球开始装饰起了二楼的食堂,整体气氛相当和睦,乍一看让人以为是哪个幼儿园在办家家酒。 永不背叛的同伴,生死与共的家人——这种人造的情感纽带将整栋建筑密不透风的缠绕包裹起来,凭空在横滨这片充斥着罪恶与混乱的土地上制造了一片虚幻到极致的乐土。 太宰治在帮忙扫地,但是就他的表现上来看更倾向于是捣乱,地越扫越脏,但即便如此,负责整个食堂打扫工作的人也没有苛责他,一口一个「还年轻」「没关系」「慢慢来」。 太宰治一开始还饶有兴趣的听着,后来险些被噁心的起了一阵鸡皮疙瘩,脸上浮现出一种浑身被蛞蝓沾满的无力。 见户川彻从柴坂的办公室出来,太宰治扔下扫帚就凑了上去,开口就讲了一个地狱笑话:「联想到这片土地上居高不下的霸凌比例,elysee这个地方似乎比那些学校还要安稳呢。」 「我知道那批军火藏在什么地方了。」 户川彻低声道,今早柴坂出去了一趟,回来后没多久就把他叫到了办公室,说是今天下午就可以让他去挑选枪械。 小四就跟在柴坂身后,见户川彻走进来,立刻将自己跟踪得知的放置军火的位置告诉了他。 太宰治脸上的神色认真了些许:「在哪儿?」 户川彻报了个地址,又带着太宰治不着痕迹的来到了一个僻静的地方,这才斟酌着说出了自己的打算:「太宰,我想请你帮个忙,让港/黑的人在今天晚上去袭击这个军火库。」 太宰治双眸微眯,静待户川彻下文。 「不需要很多精锐的人手,只需要做做样子,弄得声势浩大一点,引起柴坂的注意就可以,柴坂一定会带着我过去,到时候我会故意中弹受伤。」 太宰治点点下巴,笑眯眯猜测:「莫非你想要藉口受伤逃过明天的欢迎会?」 户川彻摇头,「不止如此。」 他此刻脸上一片平静,额发散落下来显得有些颓废,就连姿态也是闲散的,看向太宰治的眼中却带着一种难言的锐利。 太宰治忽然有一种被捕猎者盯上的错觉。 「我想要藉此试探出柴坂的异能。」 户川彻淡淡道,目光似乎穿透热闹的人群落到了办公室内的柴坂一郎身上。 柴坂此刻在干嘛? 在给自己放血吗? 户川彻双眸微眯,小四这几天一直跟着柴坂,在探明了军火位置的同时,也发现了柴坂的异常——这几天他一直在给自己放血。 户川彻几乎是瞬间就想到了上次他去柴坂办公室时闻到的那股血腥味,不由的怀疑柴坂的异能是否和自身的血液有关。 因为「贵客」要来,欢迎会提前到了明天。 昨天晚上,针对这个变化,太宰治提出了两种猜测。 ——柴坂一郎要和那位「贵客」谋划些什么,因此要将欢迎会提前,为之后的谋划空出时间;或者欢迎会跟那位「贵客」有未知的关联,是因为「贵客」打算提前到横滨,所以欢迎会也随之提前。 第61页 无论如何,由于不知那位疑似咒术界上层的「贵客」到达的具体时间,明天的欢迎会以及之后的几天成了破局的关键。 但是由于欢迎会的提前,户川彻这边的时间就显得很不够用,他们昨天只是捋顺了大致的来龙去脉,最要紧的柴坂一郎的异能、那位咒术界上层的术式还有二者之间的谋划,全部一无所知。 异能和术式就像是未知的秘密武器,在对峙中往往有出其不意的效果。 户川彻向来笃信战场上拼的与其说是枪炮,倒不如是情报,只要有足够准确详实的情报,哪怕是弱势的一方也有翻盘的可能。 户川彻想要试探柴坂的异能,而军火位置的暴露则成了一个绝好的契机。 「港/黑里有能够可以控制人的异能者吗?」户川彻看向太宰。 「这个异能听起来不错,如果真的存在的话我的boss想必很乐意将人招进来,但是很遗憾,没有。」 户川彻忽然笑了一下,「那今天晚上你们可以挑个人假扮一下,我会配合的。」 「你说——当生死攸关的时候,柴坂会使用他的异能吗?」 户川彻的声音有些漫不经心,食堂闹哄哄的,他和太宰治站在一个偏僻的角落,任谁看到他们都会以为他们是在躲懒闲聊。 但太宰治看着户川彻似乎将一切都看在眼底的眼睛,有那么一刻感觉户川彻此刻正埋伏在雪面之下,就好像一条潜伏的蛇。 淡然、理智、冷酷的计算着和猎物之间的距离,斟酌着扣下扳机的时间。 那么此时此刻他的枪口正朝向谁呢? 会是柴坂吗? ** 深夜,当整座城市寂于无声,连马路上的车辆都只剩几辆的时候,在横滨某个偏僻的废弃工厂处,忽然爆发出一声巨响,火光席捲而上照亮了半片天空。 广津柳浪带着黑蜥蜴的人在工厂前严阵以待,黑压压的一片犹如忽然而至的阴翳,带着一种极强的压迫感。 在事发后的五分钟,柴坂就收到了军火库被袭击的消息。 他将库房设立在废弃工厂的地下,在内部装满了各种摄像头,外部却只是让人暗中看护,并没有像其他的组织那样大张旗鼓,因此就外表而言,的确只是一座废弃工厂的样子,极少有人会想到这里存放着elysee的重要军火。 柴坂不知道这儿是怎么暴露的,第一时刻就想到了被人举报是港/黑卧底的太宰治。 但是不应该啊。 他明明已经…… 然而当时的情况由不得柴坂分心,他将太宰治的事情向后放放,立刻起身叫上自己的行动小组前往废弃工厂。 车辆在夜晚无人的车道上几乎开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柴坂一郎坐在户川彻旁边,神情看上去很和善,一双眼睛却沉沉的看向他,言语中反覆试探太宰治的情况。 户川彻抱着枪,眼睛频频看向窗外,心不在焉的回答着柴坂一郎的问题,看上去像是比他还要着急。 然而户川彻确实是很着急,虽然跟太宰治说了动静要弄得大一点,但是一上来就炸库房他还是没想到的,那一刻就是十分担心港/黑的人会没轻没重的把库房里的军火一起炸飞。 柴板一郎见状失笑,「就这么喜欢枪吗?」 「喜欢。」户川彻回答,垂眸看着手中泛着冷光的漆黑枪身。 「确实,枪械真的很帅。」柴板一郎感嘆,往常他这句话多半会引起一些人的共鸣,户川彻听见却摇了摇头。 「我喜欢枪不是这个原因。」 「那是为什……」 柴坂一郎话没能说完,开车的人突然一个急剎,车辆险而又险的停在工厂附近,还没停稳,港/黑的人就一通子弹扫了过来。 此刻工厂里的看守已经在港/黑的火力攻势下节节败退,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 柴板一郎心一横,直接让人顶着枪林弹雨将车开进了工厂。 砰的一声,工厂大门被车撞开。 有了户川彻等人的加入,工厂里的看守压力骤减。 「顶住十分钟,十分钟后我们的其他成员就到了,到时候两面夹击,让黑蜥蜴有来无回!」 柴坂一郎高声喊道,又转头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安静的架起狙击枪,没什么表情的脸显得相当沉稳,无端就给人一种安心感。 柴板一郎忽然就觉得这局稳了。 但实际上户川彻此刻正直直的看向站在广津柳浪身旁的一个穿着蓝西装的人。 蓝西装在黑蜥蜴中枪法数一数二,此刻正应太宰治的要求扮做一个拥有控制异能的成员,为了便于户川彻区分,还把西装换了个颜色。 他今夜接到的唯一任务就是用一种淡定的姿态向户川彻开枪射击,只要子弹能打中户川彻就好,其他的户川彻会自由发挥。 柴板一郎自然也留意到了这黑压压一片中突兀的一抹蓝,正暗自提防,忽然见一枚子弹擦着他的脸颊向后射去。 柴坂一郎还没来得及庆幸死里逃生,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闷哼。 「津尾!」 柴坂一郎勐地转头看去,就看见户川彻白着一张脸趴在地上,拿着狙击枪的手在抖,有鲜血从伤口渗出,粘在他因为光线而显得苍白的指尖上,红的刺眼。 ——那一枪打的扎实,他此刻右手确实动不了了。 第62页 柴坂咬牙,当机立断让人将户川彻护住,送到安全的地方。 户川彻有些虚弱的靠在墙上,右肩的伤口草草包扎了一下,但仍旧是钻心的疼,不过他的神情没有什么变化,一双琥珀色的眼睛在月色下显得有些冷,定定的看着前方的柴板一郎。 忽然,他左手持枪,对着柴坂一郎就来了两枪。 第一枪在侧腰,第二枪贴着心脏。 紧跟着户川彻被反应过来的柴板一郎一脚踹到地上,于是他打了第三枪,却是调转枪头对着自己的腹部。 砰的一声,他的半边身子都被血染红。 在场的众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我……控制不住……」 看着柴板一郎包含怒意的眼神,户川彻有些费尽的说道,再度起身,却被反应过来的其他成员一把摁在地上。 「是那个异能者!他有控制异能!」 柴坂一郎勐地转头看向那个蓝西装,却发现那人早已不知所踪。 很奇怪,他明明中了两枪,有一枪甚至贴着心脏,但却没有一点身受重伤奄奄一息的样子,甚至还能分出心思来指挥。 户川彻眼前一阵一阵发晕,他被人摁在地上,脸贴着粗糙的水泥地,但一双眼睛仍旧以极度的专注注视着柴坂一郎的一举一动。 ——脸色很苍白,行动也有些吃力,身上的出血量已经达到了正常人所能承受的极限,他不应该还有站起来的力气。 ——有两颗子弹从他的身上落下,血止住了,伤口在癒合,弥合的血肉将嵌在体内的子弹挤了出来。 ——柴坂一郎的身体正在以一种惊人的速度恢復。 这不对。 是哪里出了问题。 柴坂的异能不应该倾向于思维控制吗? 户川彻的眼前开始出现雪花一样的噪点。 他的眼神开始涣散,恍惚中似乎感觉有人托起了自己的脸,有温热的伤口凑近他的嘴边,鲜血从伤口中淌下,润湿了他的嘴唇。 柴坂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喝下去。」 户川彻的灵魂像是与肉/体割裂,他感觉自己此刻仍旧清醒,从柴坂的这句话中,意识到了柴坂异能发动的条件是要人喝下他的血。 喝? 不喝? 户川彻只犹豫了一秒,然后忽然凑了上去,如沙漠干渴的旅人看见清泉一般,近乎贪婪的吮吸伤口中的血液,直到被柴坂低骂一句,一把扯开。 第32章 穿越第三十二天 身后传来重物倒地的声音,像是压制他的人忽然晕倒在地上。 自由了的户川彻顿时感到一阵,他直起身子,眼神恢復了些许清明。 不知什么时候,elysee的成员到了,□□果断撤退,现在工厂里只有柴坂和零星几个人。 其余的人都在工厂外面处理火拼的痕迹,或者下到地下室去清点军火的数量。 「他……」 户川彻的视线落在了身后晕倒的人身上,他记得这个人的脸,是柴坂一郎的死忠,身量不高但是身板厚实,漆黑的短袖下肌肉鼓鼓囊囊的轮廓清晰可见——起码在三分钟前他还是这样。 然而此时,曾经光是站着就能给人以压迫感的男人却忽然瘦了一大圈,身形干瘪无知无觉的躺在地上,像是一片被风干的尸体,衬着夜晚工厂内黯淡的光线,光是看着就让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他没事。」 柴板一郎淡淡的说道,没有解释缘由,只是上前一步走到月光下,一双眼睛探究的看着户川彻,几秒之后又扯出一个略带担忧的笑容,「港/黑的人已经离开,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血止住了,还有走回去的力气。」 户川彻说道。 工厂外的喧嚷声因为隔着一堵墙模模煳煳的,像是电视剧里的背景音效,反倒显得工厂内越发的安静,两人的话语盪开轻微的回声。 那个骨瘦如柴的人就躺在户川彻的脚边,伶仃的腕骨碰到了户川彻裸/露的脚踝,身体的温度就这么顺着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于是户川彻得以知道眼前的一切并非幻觉,他身边切实的躺着一具温热的「尸体」。 但是这般诡异的情况,户川彻心中随之升起的不解、困惑、警惕,却在看清柴坂脸的那一剎烟消云散。 就像是攻略游戏中,有人用修改器作弊强行把信任一栏的数值修改为一百一样,户川彻此刻忽然觉得将自己的性命託付出去也没关系,心中充斥着一种对柴坂近乎盲目的认同。 眼前这个人说的话值得信任。 他说没事就是没事。 听他的话。 不要追根究底。 各种想法凭空出现在户川彻的脑子里,他看着眼前被月色笼罩的柴板一郎,下意识露出一个信赖的微笑,「我明白了。」 信赖他。 听从他。 膜拜他。 户川彻向前一步,像是要和柴坂一同离去,却又在下一刻勐地止住脚步。 不对! 户川彻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他低下头,整个人埋在阴影里,瞳孔因为相互交战的两种思绪而不断颤抖,最终摇摇欲坠的理智破开迷障挣扎着占据了上风。 他不着痕迹的按了一下腹部的伤口,尖锐的疼痛带来了一瞬的清明,令他抛弃那种迷障一般的盲目信赖,尽量将思绪聚焦在脚边忽然干瘪下来的那个人身上。 第63页 这是柴坂一郎的异能。 冷汗自户川彻额角淌下,将他的黑髮打湿成一缕一缕,蜿蜒的沾在脸颊。 攻击他人。 控制神智。 治癒自身。 但一个人怎么会有三种不同的异能? 还是说——这是同一种异能的三种不同表现形式? 啊,对了。 还有血液。 柴板一郎异能发动的必要条件是要人服下他的血液。 所以血液是必要的媒介。 户川彻有些脱力的靠在墙上,柴坂一郎像是意识到了不对劲,正缓步向他走进,户川彻努力控制自己不去抬头看。 「还能动吗?我们回去吧。」 「嗯。」户川彻听到自己低声应道,直起身迈开了脚步。 所以他的异能到底是什么? 到底哪种东西有这三种表现形式? 户川彻直觉自己必须尽快想出来,不然之后柴坂一郎的异能肯定会阻止他去探究这个问题。 此刻两人已经快要走出工厂,户川彻忽然感觉自己像是踩到了什么,脚下的触感软弹的有点噁心。 他后退一步,低下头,发现地上有一只死去的螳螂。 夜风拂过户川彻有些潮湿的发梢。 他定定看着地上的螳螂。 这一刻,他明白柴坂一郎的异能是什么了。 是[寄生]。 就像寄生在螳螂体内的铁线虫,或者寄生在螃蟹身上的蟹奴一样。 前者的幼虫会进入螳螂体内发育生长,发育到一定程度后会诱使寄生体寻找水源,使自身能离开寄生体进入水中□□产卵。 后者会寄生在雄蟹身上,使雄蟹失去生殖能力,并以为自身为雌性,成为蟹奴没有思想的「代/孕母亲」。 以上二者都有两种表现:从寄生体汲取营养壮大自身,以及一定程度上操控寄生体的思维。 所以柴坂一郎的异能不是表现为攻击他人、控制神智、治癒自身三种。 而是以血液为媒介,使服下他血液的人成为寄生体,而他则能通过汲取寄生体的生命力来治癒自己的伤口,同时还能让寄生体对他产生一种盲目的信任。 所以他在发觉「户川彻被港/黑的异能者控制」的时候,让户川彻服下他自己的血液,为的就是想要用他的异能来覆盖港/黑的控制异能。 如果是这样的话—— 户川彻停住了脚步。 「怎么了?」 察觉到户川彻的动作,柴板一郎疑惑的转头。 这次户川彻大大方方的直视柴板一郎的脸,一手捂着腹部的伤口,脸色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苍白。 「伤口又裂开了,我看到工厂里有医疗箱,想先处理一下伤口,柴坂先生你先去处理一下善后的事情吧,今天晚上动静闹这么大,明天可能会引起政府方面的注意,我自己处理伤口就可以。」 户川彻一提起「明天会引起政府」注意,柴板一郎的神情立刻严肃起来,简单嘱咐几句之后就急匆匆离开了。 果然,这个异能还没有强力到能完全控制人所思所想的地步,顶多相当于一种强力暗示,被寄生的人或许会很难拒绝柴坂一郎的要求,但是如果话术巧妙一点还是有空子可以钻的。 或许是刚被寄生没多久的缘故,也有可能是柴板一郎的异能有作用范围,柴坂一郎走远之后,户川彻明显感觉自己的神思清明了不少,虽然心中还有一种对于柴坂一郎莫名的信任,但除此之外的事情已经能很清晰的思考了。 户川彻转身,径直走到了那个被柴坂汲取了生命力、此刻还晕倒在地的人身边。 工厂里的人被焦头烂额的柴坂叫出去了,最后一个人走的时候还特地把医疗箱放到了户川彻身边。 户川彻温和的道了谢,但是人一走就把医疗箱放到一边,然后拿出了单片镜带上。 乌云遮住了月色,工厂内的光线变的稀薄。 他垂眸看着地上瘦的宛如骷髅的人,视线如同一把手术刀,冷静又精准的将地上的躯体寸寸剖开。 单片镜是名为【真实之眼】的能看到弱点的道具,如果服下的血液真的被判定为类似铁线虫的寄生物的话,那么在单片镜的视野范围内,应当能在眼前这人身上看见一个与人体格格不入的、独属于寄生物的「弱点」。 户川彻将人翻过来,指尖落在了耳廓往上两个指节左右的位置。 找到了。 在下丘脑的位置,有一个不明物。 户川彻突然起身,像是在工厂里寻找些什么,脚步盪出轻微的回音。 「你要做什么?」史莱姆有点不安。 户川彻在墙角处停下,忽然拿起一根断裂的钢管颠了颠,神情变得有些无奈,像是假期被逼着上辅导班的学生。 「我很多年没有干这件事了,其实也不是没有别的方法,但是欢迎会在明天。时间不够,这个方法是最快的。」 「你到底要干什么?」 小四攀上户川彻的肩膀,就看到户川彻将钢管扔掉,又不知道从哪里找了把散落的手枪,看了下,发现里面还剩一颗子弹,然后满意的点点头,调转枪口对准自己的下丘脑区域,果断扣下扳机。 !!! 史莱姆不为人所知的惊恐尖叫在工厂中迴荡。 工厂外的众人只听到一声突兀的枪响,呆愣了一下,离大门最近的柴坂就立刻沖了进去。 第64页 工厂内部光线晦暗,地上躺着被他汲取了生命力的那个人,但不见户川彻的人影。 柴坂心中涌现出很多阴暗的猜测,怀疑港/黑对于户川彻的控制是不是没有完全解除。 他叫上了几个人在工厂里转了一圈,走到一台报废的机器旁时,户川彻突然从机器后走了出来——半身浴血,手中拿着枪,神情看起来有点冷淡,又带着些茫然。 柴坂心中一惊,正打算举枪时,户川彻忽然将手中的枪扔到一边,露出了一个有点抱歉的笑容,「抱歉,柴坂先生,我刚刚在黑暗中看到了一个黑影,以为是落单的港/黑的人,结果是堆破旧的纸箱。」 户川彻将一边的纸箱踢了过来。 现场的气氛凝固了片刻,又缓缓的放松下来。 「原来神枪手也有看走眼的时候?」柴坂开了个玩笑。 「可能是失血过多眼前有点模煳,」户川彻笑笑,见柴坂的视线落到他的伤口上,又补充道:「但是包扎后已经好一点了。」 事实上不是好一点,而是全好了。 回去的路上,户川彻因为「伤重」独占一排后座。 小四趴在他肩头,整只史莱姆跟吓傻了一样,本就简陋的五官表情更显呆滞。 他想他大概再过几百年也忘不了刚才看见的画面。 户川彻对着自己的脑袋扣下扳机,整个人轰然倒地,又在心脏停跳的五秒之后,散落在地的血液忽然如倒带一般回到了伤口中,伤口癒合,子弹被弥合的血肉挤了出去,就连身上的枪伤都逐渐癒合,脑袋里的寄生物自然也消失无踪 二十秒后,户川彻完好无损的睁开了眼睛。 【我是最合适的人选。】 【我真的不会死。】 【死不了,神濑归他见不到我。】 这一刻,之前的记忆尽数出现在小四的脑海,他忽然记起户川彻曾数次强调自己不会死。 当时他只以为这是户川彻的自大,或者是户川彻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 结果户川彻那几句话真就是老老实实的回答。 他是真的不会死! 「反应过来了吗?」 户川彻有点无奈,将史莱姆捞到怀里,「我说过我是最合适的人员,你根本就不用担心。」 加了锁血buff和復活buff,一人对上整个咒术界也不是不可能,就是要费点时间罢了。 小四双眸紧紧盯着户川彻,忽然勐地凑近,几乎到了和户川彻面贴面的程度。 「你今年三十了,但是你看上去和二十多没什么差别。」 「你是七年前,二十三岁的时候穿越到我所管理的世界的。」 这一刻,小四思绪飞到了更久远之前——户川彻最初穿越的时候。 身穿军装奄奄一息倒在墙角的人。 身上有二十四处枪伤,整个人几乎被打成了马蜂窝,没有一块完好的内脏。 一般人遇到这种伤势根本就活不下来,但是户川彻活下来了,破碎的内脏也逐渐癒合,这不合理,这根本不合理。 但是当时的小四并没有深入思考,他见惯了影山茂夫那种形式的超能力,最初对于户川彻的提防也让他忽略了其他的异常,默认户川彻是个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 但是现在想想,被打成马蜂窝还能活下来的人,怎么可能是普通人。 小四看着户川彻七年来都没有什么变化的脸,一字一句道: 「你不是能復活,而是你的时间根本被禁锢在了七年前,你二十三岁的时候。」 「你不会老去,但是拥有正常的新陈代谢,会受伤,伤口的癒合速度与常人没有区别——不过这一切的前提是你没有受到任何致命伤,一旦受到致命伤,躯体被判定为死亡,你的时间就会被强制倒流回七年前你身体状态最好的时候。」 车厢中沉默了很长一段时间。 这种情况在户川彻的预料之中。 想到小四那副对咒灵深恶痛绝的样子,想必自己大概也像是被强行扔进他所掌管的世界的异物,只是之前的异物可能被判定为无害,现在他身上的秘密揭开,小四作为世界意识大概要重新评估他的危险性。 户川彻神色淡淡,平静的就像一个缓缓的往深水区走去的人。 之后大概会有一连串的询问,毕竟正常人见到他这种情况都会好奇,但是作为世界意识小四可能会更严格一些,就是不知道会严格到什么程度。 户川彻漫无边际的想着。 却看见怀中的史莱姆神情凝重的看着他,一副看到有人撞到脚指甲盖感同身受的样子,皱着脸问道:「你这么这么开枪打自己脑子不疼吗?」 第33章 穿越第三十三天 户川彻一呆,还真认真的回忆了一下,「其实用枪打脑子不是很疼,意识的消失就在一剎那,反倒是之后伤口的復原有点疼,也还好,才持续了二十几秒。」 之后他似乎想到了什么,用一种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语气说道:「其实我原本想拿钢管捅的,这样不会发出声音比较隐蔽,但是想想还是太痛了,即便是我也很难抑制住基因里的求生本能,所以只能用枪了。」 「但是还好,柴坂来的比我想像的要慢。」 小四:「……你还对比过。」 户川彻笑道:「不需要对比,经验多了的话类似的事情心里基本都能有数。」 第65页 史莱姆没有脑子,但是小四觉得自己被户川彻说的脑瓜子疼:「你知道你在说多么可怕的话吗?」 户川彻认错态度良好:「抱歉。」 「算了。」小四慢悠悠的将自己团成了一个球,不知道是不是今晚的经歷太过刺激,激盪的心情还没平復,七彩史莱姆跟个led灯似的,不得不说,有点晃眼睛。 户川彻不着痕迹的将怀中的史莱姆球推远了点。 「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小四问,世界融合是很常见的事,他时常觉得自己像个看门大爷,这几年老老实实守着自己的世界,不知道避开了多少个试图融合的黑深残的世界。 他见过能復活的、能增殖的、只剩一根头髮丝儿都能变成人的,但是户川彻的情况很特殊,严格来说不是復活,而是时间在他身上凝固了。 「魔法,异能,超能力,随你怎么说,」户川彻依旧笑着,笑容却显得有些缥缈,「严格来说,有人不想我死,他希望我好好活着,所以他剥夺了我自由选择死亡的权力——在我毫不知情的情况下。」 小四皱眉:「嗯……这听上去有点……」 户川彻接道:「幸运吗?」 小四摇头,没有说话。 于是户川彻也不说话了,只是像抱抱枕一样将史莱姆圈回怀里,闭眼假寐。 回去的路程无波无澜,只发生了一个小插曲——柴板一郎试图送户川彻去医院处理伤口。 户川彻摸摸自己现在红润有光泽完全不像个伤患的脸,直觉根本瞒不过去,只能谎称自己拥有治癒的异能,现在伤口已经好的差不多了,不需要去医院。 柴坂闻言有点惊讶,但也没有说什么,只是亲切的拍了拍户川彻的肩膀,嘱咐道:「不过你们今天晚上也辛苦了,明天大家都好好休息,欢迎会也不用参加了,如果好奇的话就在楼上看看,不要去二楼的食堂——食堂大概也坐不下这么多人。」 这倒是跟户川彻原本设想的南辕北辙,他都做好应对的准备了,却突然被告知不用参加,拿不准柴坂到底想做什么,户川彻心中想法一个接一个,面上却不显,只认真的道了一声好。 ——先不管他那批军火最后能不能拿回来,反正他觉得这段时间自己的演技可以用突飞勐进来形容。 就在这时,户川彻的手机突然收到一条简讯,「是太宰,他问我火拼的结果怎么样了,大家都很担心。」 柴板一郎闻言哈哈一笑:「那我们赶紧回去吧!」说完就回到了他自己的车上。 柴坂走后,户川彻脸上的笑容迅速淡了下去。 他点开信息——是孔时雨,太宰治怎么可能会做这么温情的事。 【孔时雨:你上次让我查的关于蒲野淳和九里的事情有消息了。】 户川彻点开了孔时雨发来的资料,原本以为港/黑和夏油杰查过之后,这件事情已经查不到什么有用的信息了,结果这份资料居然还有新增的内容。 【绅士:这么详细的资料你哪儿来的?】 港/黑都查不到这么详细啊! 【孔时雨:我发现禅院甚尔六年前做过一个跟九里有关的任务,直接去问他了,然后又顺着往下查了一下。】 【孔时雨:付了一笔钱,从你下次任务的佣金里扣。】 户川彻看着孔时雨报出来的数字嘴角一抽。 【绅士:你不觉得这个价格有些黑心吗?】 【孔时雨:我也觉得。】 但是他也只能觉得了,因为这个黑心价格是禅院甚尔定的,孔时雨能做的只有和户川彻同仇敌忾的骂那个热衷赌马的男人。 但好在这份资料还有点用处。 ** 宿舍内,太宰治一手托腮,一手浏览禅院甚尔提供的资料。 九里是个小组织,没什么可说的。 但是蒲野淳的存在在九里这个组织内十分特殊。 他在十年前进入九里,据说是在一个大雪天被九里的首领亲自从贫民窟领回来的,领回来的时候他的身体相当瘦弱,而且之后怎么调养都不见好,很明显就是先天不足。 但就是这么一个看上去下一秒就要死去的人,九里的首领却将他认作了养子。 「不给实权,不让蒲野淳接触组织的事务,只是每天好吃好喝伺候着,提供各种优渥的生存条件,然后和首领形影不离,嗯——这是养子?」 看到这儿太宰治相当疑惑,禅院甚尔也抱有相同的想法。 在提供的资料上三行大大的批註标註在一旁—— 【情人?】 【不像,蒲野淳长得一般。】 【但是那个老头子爱好特殊也说不定】 太宰治摸下巴:「这位天与暴君,真是——相当有个性啊。」 禅院甚尔提供的资料就到此为止了,这是六年前他为了『诺迦跋哩陀』调查的关于九里的资料,蒲野淳只是因为首领养子的身份顺带的,根本就没有细查。 剩下的内容,则是孔时雨顺着禅院甚尔的资料深入调查后挖出来的。 太宰治一目十行的看下去,背嵴缓缓挺直,鸢色的眼眸像是沉入夜晚的深海中,幽暗晦涩,却带着一点细碎的星光。 他嘴角缓缓勾起一个笑,「……难怪要将蒲野淳以养子的名义弄进组织里,难怪蒲野淳明明有类似[寄生]这样强横的异能力,之前却籍籍无名,我大概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第66页 太宰治将手中的资料放到一边。 资料上有三行字被着重标红—— 【蒲野淳的异能力名为[神明的羔羊],具体能力未知,作用范围未知。】 【蒲野淳的异能力疑似为九里首领收养他的真正原因。】 【蒲野淳为早产儿,先天不足,具调查患有先天性血友病。】 ** 异能力在诞生的那一刻,与之相伴的名字就会出现在脑海。 而这个名字或许非常抽象,或许非常晦涩,但一般都与异能的具体作用有着相当强的关联性。 蒲野淳的异能名为[神明的羔羊]。 「神明」这个词的概念相当宽泛,但如果从世界各地的神话传说来看,「神明」是一个兼顾「施与」与「索取」的存在。 「施与」展现神明的仁慈,如佛祖割肉饲鹰,《圣经》中也有耶稣将自己的躯体钉在十字架上,奉献出自己的血肉之躯的说法。 「索取」某种意义上则是一种等价交换,人类献上祭品,奉上信仰,而神明降下恩泽。 所以户川彻关于[寄生]的猜测只猜对了四分之三。 在蒲野淳看来,自己的异能并非[寄生]这样噁心的东西,实际上生命力的流动是双向的,血液不过是建立连结的媒介。 他可以像神明奉献自己的血肉那样用自己的生命力去治癒别人,也可以像神明索取祭品那样用别人的生命力来治癒自己。 这本该是一个非常强力的异能,但是他需要定期餵血,不然连结的效力就会不断减弱,而先天性的血友病——即抗凝血障碍——让他完全无法使用自己的异能力。 有很长一段时间,蒲野淳一直过着相当潦倒的生活,他与横滨这片土地上的任何一个孤儿都没有区别。 直到有一天,他不慎闯入了九里的走私现场,就在十几把枪对准他,打算将他当目击者灭口的时候,求生欲令蒲野淳一把抓住了九里成员的裤脚,吐露了自己的异能力。 九里的首领已经迈入了暮年,像这种有权势的人,哪怕只是一个小组织的头领,在临近死亡的时候权利慾也会空前的膨胀,他们恨不得时间走得慢一点再慢一点,好让自己永远享有权势和财富——就像古时无数在暮年寻求长生的帝王一样。 所以他对蒲野淳的异能很感兴趣,确认蒲野淳的确能用异能延缓他的衰老后,就将蒲野淳收为养子,将他放在身边。 而蒲野淳则成了首领名义上的养子,实际上的移动血袋。 首领根本就不在乎他的血友病,也不会在乎他瘦弱的身躯,蒲野淳无时无刻不在输送自己的生命力,原本就消瘦的身躯日渐瘦弱,哪怕好吃好喝的养着也很难增加一点体重。 但是蒲野淳毕竟不是真的慈悲的「神明」,他前十几年一直在饥寒与穷困间徘徊,是个再卑劣不过的求生者。 所以对于自己真正的异能,他只吐露了一半。 「……我的异能叫[神明的羔羊],羔羊在圣经中代指耶稣,能代替人民承受罪恶,而我的话,则能用自己的生命力拯救他人,前提是需要用血液建立媒介。」 这是当时他对首领说的话,因为知道自己的异能必定会引起人的忌惮,所以只说出了最无害的部分,为的就是保住性命。 蒲野淳曾经的愿望就是这么朴素,他只是想要活下去,而在首领身边一日日虚弱却挣扎着不能死去的生涯令他心中的憎恨不断累积。 他开始想要杀死首领。 当首领受到异能的影响,犹如信徒面对神明一般对蒲野淳生出无限的信任后,蒲野淳开始谋划杀死首领。 但是意外却打乱了他的所有计划。 首领不知从哪里买来了一个名为『诺迦跋哩陀』的小钵,半个月后的一个雨夜,数波势力袭击了九里的总部。 九里上下血流成河,首领带着蒲野淳躲入暗室,却不幸被人发现。 尚未退休的织田作之助一枪射中了蒲野淳的胸口。 蒲野淳躺在地上,感受着血液从不会癒合伤口汩汩流出,再度陷入了死亡的恐慌。 第34章 穿越第三十四天 其实织田作之助当时并没有记错,蒲野淳的确在某一刻没了声息。 没有人能在心脏中弹之后还能继续存活,起码自他出道以来,遇到的所有目标都没有超出这个范畴——出于这样的经验,织田作之助断定蒲野淳已死。 所以他确认蒲野淳心脏中弹后就没有理会蒲野淳的「尸体」,径直来到了首领面前。 为了问出『诺迦跋哩陀』的下落,袭击九里的势力无一例外的都选择了放首领一马,这才让首领有机会带着蒲野淳躲入暗室之中。 其实如果想要从某个组织找到某件物品的话,像这样大张旗鼓的强攻绝对是下下之策,最好的办法是派人潜入组织中暗自调查,明确目标物品的位置后,再制定计划夺过来。 但是架不住关注『诺迦跋哩陀』的组织实在太多,一些相关消息根本就瞒不了多久,只要有一两个组织选择强攻这种形式,其他的组织也不得不参与进来,生怕慢一步东西就被人抢走。 于是多方争抢之下,九里的首领还没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就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组织一夜之间覆灭。 织田作之助是最先找到藏起来的首领的,根据僱主的要求,他最好能找到『诺迦跋哩陀』,如果没有时间问,就先将九里的首领带回来。 第67页 然而当他走到首领面前后,却发现这位老人已经快要死了。 原本还算健康的皮肤变得犹如树皮般干瘪,薄薄一张裹在伶仃的骨架之上,其上丛生的皱纹如同沟壑般蔓延开来,曾经漆黑的头髮也化为了一种毫无生机的死白——这位向来以驻颜有术而为外人所知的首领,在此刻终于露出了自己真正的样子。 「你……」 织田作之助尚未来的及说话,这位衰老的首领就死在了他的眼前。 失去了最后一位知情人,『诺迦跋哩陀』的下落成了一个谜。 因此织田作之助来不及多想,眼前这个暗室没有多余的摆设,一眼看过去几乎没有藏东西的地方,于是他草草扫视一圈,确认『诺迦跋哩陀』并未放在这儿后,就急匆匆离开,去其他地方寻找。 而就在织田作之助离开的剎那,蒲野淳无神睁着的眼珠忽然动了一瞬。 他还没有死。 在心脏破裂的剎那,[神明的羔羊]发动,那位首领成为了[神明]的祭品,全数的生命力尽数流入了蒲野淳的体内,不断修补着他破碎的心脏,硬生生扯住了蒲野淳的最后一口气。 但蒲野淳知道这不过是徒劳,即便是异能也无法治癒基因层面的疾病。 他的伤口难以癒合,就像一个底部破了大洞的容器,往里注水的同时也在往外淌水,而当首领的生命力汲取殆尽后,这个容器就只剩下了淌水,他很快就会像裸露的河床一般干涸。 蒲野淳在不自量力的试图逃离死亡,但是在本能的发动异能之后,却发现自己实际上陷入了更深的恐惧——他不过在延长自己死亡的时间罢了。 然而就在这时,禅院甚尔踏着尸山血海,成了第二批进入这个暗室的人,他的身旁还跟着一老一少。 年轻的看外表大概二十左右,年老的则约莫五十往上,但是这两人无一例外的都穿着纹付羽织袴,严肃板正的像是从江户时代穿越过来的贵族,透着一股与这个现代化的的社会格格不入的古旧。 禅院甚尔最先做的也是去翻首领的尸体,发现首领死后,不高兴的「啧」了一声。 反倒是那位站在一旁的老人,从始至终都将目光放在蒲野淳几乎已经没有声息的躯体上。 「很有意思。」 老人半蹲下身,观察着蒲野淳涣散的瞳孔。 「这是你的异能?明明是两种不同的力量体系,却意外有了相似的表现形式。」 「家主。」见蒲野淳的血液沾湿了老人的衣摆,老人身旁的年轻人——也就是清水哲——不悦的皱眉,像是想要将蒲野淳踢到一边,然后他刚一有所动作,就被老人阻止了。 老人的面相併不和善,鹰隼一般的眼眸带着隐隐的狂热,评估般的打量着蒲野淳。 蒲野淳想要活下去,他向来是只要抓住机会就要不择手段的活下去。 所以他最大限度的发动异能,借着将断未断的连接,直接将首领的身体吸成了一具干尸,压榨出了那具老朽的躯体上仅剩的生命力。 他能开口说话了。 「诺迦跋哩陀……」 「我知道……在哪儿……」 「送我去……医院……」 听到这几句话的禅院甚尔终于将目光转到了他身上,发出一声嗤笑,「估计刚走出这扇门,你就死了吧。」 「医院……送我去医院!」 蒲野淳一双眼睛紧紧盯着老人,固执又癫狂的嘶吼。 老人高高在上的看着他,神情相当怜悯,像是在可怜一条流浪狗,但又隐含着一种暗暗的满意以及孤注一掷的疯狂,像是蒲野淳是什么优质的货物。 最终,老人说道:「我们做个交易吧。」 「诺迦……」 蒲野淳挤出两个字,然而话未说完就被老人打断了,「你没有讨价还价的权力,『诺迦跋哩陀』是我必须要找到的东西,有你没你都一样。」 「而且『诺迦跋哩陀』的下落还不足以救你的命。」 老人没有说具体需要蒲野淳付出些什么,这往往意味着对方所图甚大,蒲野淳感觉自己像是即将踏入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 但是他没有拒绝的权力。 于是蒲野淳答应了。 老人勾起一个笑容:「明智的选择。那么自我介绍一下,老夫清水慎之介,是现任清水家第三十八代家主,术式名为——[苇芦化生]。」 ** 高专是有文化课的,除了一些咒灵相关的内容外,还有专门一堂课讲各种神话传说。 毕竟还有假想咒灵这么一个分类,这类咒灵诞生于人类的想像之中,而要论人类最大的想像,那无疑就是各种神话传说了。 鑑于假想咒灵往往会跟传说挂钩,咒灵的术式、能力也跟这些传说有着相当强的关联性,为了不让咒术师在对付这类咒灵时抓瞎,咒高特地开闢了这么一堂课,并且考勤抓的很严。 但是严归严,学生听不听是另外一码事了。 起码五条悟不止一次被夜蛾正道抓到上课的时候教科书里套漫画。 被要求写检查时,五条悟点了点漫画的封面,煞有介事的说道:「夜蛾老师,你看这个漫画以《古事记》为灵感,讲了少女与神明的冒险故事,我这是在复习你今天上课讲的内容啊。」 今天夜蛾正道讲的确实是《古事记》,但这并不意味着—— 第68页 「哦?是吗?」夜蛾正道冷笑,「所以我今天上课说这些神明是女性了?」 五条悟:「咳,作者把这些神明性转了而已,起码在神话的引用上没问题。」 夜蛾正道:「我今天根本就没提到这些神明。」 五条悟:「……」 夜蛾正道怒目而视:「五条悟,你复述一遍,我这节课到底讲了什么?」 五条悟向夏油杰求助:「呃……那个……那个……」 夏油杰笑眯眯的,想了想还是做了个口型,五条悟跟着念,一字一句,全部念错。 夜蛾正道直接赏了他一个爆栗,「是宇摩志阿斯诃备比古迟神 。」 五条悟捂着脑袋一脸懵逼,「什么玩意儿,名字这么长。」 夜蛾正道深吸一口气,看了眼黑板提醒自己老师的身份,耐下性子一字一句解释道:「『宇摩志』意为美好,『阿斯诃备』意为芦苇发芽,『比古迟』是男性的意思,或者理解为阳性,这位神明诞生时如苇芽抽条般生长,因此被认为象徵万物蓬勃的生命力,是一位掌管活力与生命的神灵。 」 「这位神明杰不怎么清楚就算了 ,你应该清楚啊,清水家就是……」 五条悟没忍住说道:「老师你是不是也觉得这个名字太难念了,都不完整说下去。」 夜蛾正道:「闭嘴!」 他再次深吸一口气,反覆默念师德之后,继续说道:「……我记得清水家就自称为该神明的后人,他们的术式也与这位神明相关。」 五条悟一撇嘴,夜蛾正道这么说他就记起来了,「那个啊,那不是被称作低配版的反转术式吗?」 「使用时的阵仗很大,但是效果完全不如硝子的反转术式。」 夜蛾正道纠正:「也不能这么说,清水家歷史悠久,据说在平安时期……」 家族兴衰乃是常事,不管清水家之前怎么样,起码现在没什么存在感,夜蛾正道说到一半感觉有点偏题,浪费了自己宝贵的上课时间,索性也不继续说下去,转而继续讲起了《古事记》,顺带没收了五条悟的漫画书。 接下来的十几分钟,夜蛾正道完完整整的念了这个巨长的名字一遍又一遍。 念到五条悟做梦都在背这一长串字符。 深夜两点,他被手机铃声惊醒的时候,刚好在梦里背到『阿斯诃备』。 「谁啊?」 被吵醒的五条悟不太开心。 户川彻原本是想向五条悟打听具有治癒效果的术式的,主要是怕那个和蒲野淳合作的术师会成为不稳定因素,关键时刻又救了蒲野淳一命。 鑑于明天就是欢迎会,户川彻直接半夜打电话过去。 一看时间,晚上两点,一个命定一般的数字。 结果电话刚一接通,就听到对面没好气的一声问询。 户川彻瞳孔地震:这个声音好耳熟! 他见鬼似的盯着手机,想也没想直接挂断。 五条悟听着手机的忙音沉默了,一看备註——未来的辅助监督。 这个户川彻是不是哪里有毛病? 但是本着那一丝丝的同伴爱,以及自己强烈的好奇心,五条悟还是打算回个电话问户川彻深更半夜打过来到底想干什么。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动作,手机再度响起,接通之后,对方行云流水一通道歉。 「不好意思五条君,刚刚按到挂机键了,我这次是想问一下有没有什么可以治癒他人的咒术。」 elysee的宿舍内,户川彻、织田作和太宰治三人围坐一圈,太宰治拿着户川彻的手机开公放,语气温柔又和煦。 五条悟不假思索的回答:「反转术式。」 户川彻摇头,反转术式他见识过,不完全符合他们的猜测。 于是太宰治继续说道:「有没有可以治癒人体天生的基因病的术式?」 五条悟皱眉:「没有那种东西吧,但是治癒的术式倒是还有一个。」 太宰治:「是什么?」 五条悟迅速回答:「清水家的[苇芦化生],据说来源于——」 他以一种莫名的骄傲念出了那个巨长的名字,「宇摩志阿斯诃备比古迟神。」 第35章 穿越第三十五天 神明是只存在于人脑海中的概念,就歷史的演化角度看,有时候神明与各种妖怪只有一线之隔,而受到政权交替的影响,有时候强国兼併弱国之后,弱国的主神会以反派或者手下的身份被併入强国的神话体系中。 清水家自诩为神明的后人,但实际上他们谁都没见过神明,所谓的象徵着生命力的神明,或许在很早之前是一位有着特殊能力的人类,由于那超自然的能力不能被当时的人们所理解,因此被当做神明崇拜。 但是无论如何,就清水家漫长的家族史来看,治癒能力的确根植于他们的血脉之中,而当这个能力以术式的形式被冠上与神明有关的[苇芦化生]这个名字后,则蒙上了一层神秘又崇高的色彩。 不管外界怎么看。 在信仰的加持下,清水家内部的人对于自己的家族有着极高的认同感,即便在家族衰微的今日,也依然呈现出一种让人心惊的凝聚力,这使得他们在极端排外的同时,内部几乎没有任何分歧。 六年前谋划从高专忌库盗取『诺迦跋哩陀』的时候是这样,六年后清水慎之介和清水哲启程来到横滨,要求蒲野淳履行当年的交易时也是这样。 第69页 家族上下将清水慎之介的行程瞒的死死的,甚至还伪造了清水慎之介仍旧待在京都的假象。 因此在欢迎会的当天,清水慎之介以一种极度低调的打扮悄无声息的来到了elysee基地的地下室内。 地下室四面墙都画满了鲜红的涂鸦,但是实际上在涂鸦之下暗藏着两个用硃砂绘就的结界,这两个结界分别位于地下室靠北面和靠东面的两面墙上。 清水慎之介走到了北面的墙壁前,简单用咒力催动结界后,隐藏在墙壁后的空间就显露出来。 那是个十平米左右的暗室,暗室内部还有暗道,可以直通外部。 而暗室粗糙的地面上同样绘满了各种符文——那是可以增强术式的阵法。 清水慎之介将『诺迦跋哩陀』放到了阵法的正中,看着眼前的布置,他忽然有一种多年夙愿即将实现的兴奋。 与蒲野淳的异能相似,[苇芦化生]的外在表现形式同样为「治癒」以及「汲取生命力」。 只不过蒲野淳的异能作用对象为人类,其作用效果近似于寄生,伴有对作用对象一定程度上的思想控制,作用范围刚好将elysee的基地囊括在内。 而[苇芦化生]则可以通过「触碰」,来汲取一切非人生命体的生命力,并利用这些生命力治癒自己或者他人,这里的非人生命体甚至包含咒灵,而治癒的效果也不止局限于外伤,还包括一些疾病,但这需要咒术师本人拥有相当强横的实力。 目前[苇芦化生]的作用范围是以术师为中心,半径二十米的圆,而据说在千年之前,清水家鼎盛的时候,作用范围还要更广。 【只要站在大地之上,就可以立于不败之地。】 这是一句在清水家流传至今的话。 因为这句话,清水家的所有成员都对于家族的强盛有一种近乎病态的执念。 为了维持血脉的纯正,确保[苇芦化生]能一代代传承下去,清水家有一段时间执着于内部通婚,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拥有[苇芦化生]的人仍旧越来越少,术式的效力也越来越弱,到了这一代,能用[苇芦化生]杀死咒灵的,只有清水慎之介一人,其他人仅能通过汲取动植物的生命力,来治癒一些基础的外伤。 由于需要代价,咒术界的人将[苇芦化生]视为低配版的反转术式。 清水家也只能凭藉清水慎之介的实力,摇摇欲坠的维持着自身的地位。 然而十年前,清水慎之介在一次拔除咒灵的过程中,不慎被咒灵所伤,虽然最后拔除成功,但是那个咒灵的术式十分特殊,几乎与[苇芦化生]相剋。 清水慎之介很快就发现,咒灵的造成的伤口久久不能癒合,甚至创面还在不断扩大,而自身的术式也不能像之前那样流畅使用,清水家失去了唯一的战斗力,本就摇摇欲坠的地位更是到了悬崖边缘。 六年前持有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尚未被咒术界的人发现,而即便是六年后的今天,刚愎自用且因循守旧的清水慎之介也不愿意向反转术式低头。 于是清水慎之介开始打『诺迦跋哩陀』的主意,他尝试用『诺迦跋哩陀』来增幅自己的术式,以恢復自己原先的实力水平。 但是世界上不止一种力量体系,在发现蒲野淳拥有与自己的术式相似的异能后,清水慎之介有了个更为大胆的想法。 ——[苇芦化生]不能吸取人类的生命,那么是否可以通过研究蒲野淳异能生效的底层逻辑,来制造一个能扩大[苇芦化生]的作用范围、使清水家的术式能汲取人类生命的咒具呢。 这样一来,[苇芦化生]会彻底的成为一个进攻型的术式,对诅咒师也会有一定的威胁性,在实力至上的咒术界,清水家的话语权必定会有所提高。 出于这种想法,清水慎之介与蒲野淳做了交易,他救下蒲野淳,而蒲野淳则利用自己的异能来治疗他身上的伤口,并配合他研究。 但是蒲野淳很狡猾,在清水慎之介利用『诺迦跋哩陀』增幅术式,以一小片树林为代价将他从死神手中拉回来后,蒲野淳遗憾的表示自己有血友病,如果想要顺利使用异能的话,则需要清水慎之介治癒他的疾病。 清水慎之介答应了,身着纹付羽织袴的老人笑意不达眼底:「但是以我现在的情况,即便有咒具的加持,也只能令你的伤口癒合速度比原先快一点而已,治癒先天性的疾病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要想彻底治癒,最起码要让我恢復实力。」 两个各有所图的人相互利用、相互试探,最后数次博弈之后勉强达成了合作。 ——蒲野淳先配合研究,在清水慎之介将蒲野淳治癒到可以顺畅使用异能的程度后,再由蒲野淳出面寻找祭品,利用异能治疗清水慎之介的伤口。 「你放心,如果我顺利恢復的话,我一定会用术式治癒你的疾病。」 清水慎之介笑道。 然而蒲野淳并不信,当清水慎之介问及所需祭品的数目后,蒲野淳以「祭品数目越多,对祭品个体的伤害就越小」为理由,报出了一个极度夸张的数字——五百人。 蒲野淳一脸我真的在为你着想的表情:「对我来说,找齐五百人不难,而对于你来说,虽然几十个祭品也可以,但是事成之后这些祭品都会死,如果将祭品数目上调至五百个,那么最后这些祭品也不过晕倒而已。」 第70页 「虽然后者很麻烦,但是更加隐秘,只要你没有背上人命,那么作为咒术高层的你依旧是正确的、正义的,是从咒灵手中保护普通人的无名英雄。」 「而且这件事我会全权处理好,并不需要你露面。」 清水慎之介闻言神色微动,「我给你半年时间。」 蒲野淳微笑,「足够了。」 治疗、研究蒲野淳一共花去了六年的时间。 六年后,蒲野淳回到横滨,在清水家提供的金钱资助下,开始以寻找祭品为理由,发展自己的势力——这才是他真正的目的,利用清水家发展elysee作为自己的最后底牌,以防清水慎之介卸磨杀驴。 半年后elysee的成员数目早已超过五百。 虽然当祭品数目提高后,发动异能不会对祭品的生命有所损害,但毕竟是抽取生命力,事后,这些被抽取生命力的人会感觉像是大病一场,有很长一段时间会感到乏力。 蒲野淳作为首领想最大限度的保留自己的实力,尤其是以柴板一郎的名义所建立的行动小组。 于是在不久前的一天,蒲野淳以自己已经熟练掌握异能为理由,要求将祭品的人数从五百下调至四百,此时清水慎一郎已经很难控制蒲野淳,无奈之下只能答应。 但所幸,脱胎于蒲野淳异能的咒具已经制作出来了。 清水慎一郎仿佛看见了家族兴盛的那一刻,他怀抱『诺迦跋哩陀』坐在阵法的中心位置,向来古板严肃的脸上带着一种隐隐的激动,静静等待着生命流入自己身体的那一刻。 二楼的食堂内,算上稻川会的成员,一共四百人乱糟糟的坐满了大厅。 稻川会的成员五花大绑被强行按在食堂正中。 他们面前各放着一杯酒,红酒的颜色鲜艷的宛如鲜血,血腥味与酒味混在一起形成一种诡异的气味,但却没任何人发现不对。 elysee的成员满面笑容的围坐在一旁,看向他们的脸上带着纯然喜悦。 「放心,今天过后,我们就是家人了。」 「你一定会喜欢elysee的。」 「没错没错,所有人都是这样。」 …… 这些话正面的像是能放在横滨的地方台宣传横滨是个多么友好的城市。 然而稻川会的成员却满面惊恐的看着眼前诡异的场景,仿佛置身于罂粟花田,绚丽的表面下隐藏着未知的危险。 这种未知令人产生一种嵴背发麻的恐惧,仿佛下一刻自己就会融入其中,丢掉所有理智以及作为人的一切,成为行尸走肉一般的存在。 「好了,喝下这杯酒,你们就是elysee的成员了。」 柴坂笑道。 话音刚落,站在稻川会成员身后的那几个人就开始给那些人灌酒。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等新来的人面前也放着些汤汤水水。 这种宗教般的狂热很能感染人,有些人被这几天elysee和谐友善的氛围所感染,在气氛的驱动下,喝下了面前的那些汤。 有些人察觉的了现场的诡异之处,一脸想跑的表情,但最后都会被周遭elysee的成员强按着喝下。 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身后也站了几个elysee的成员。 太宰治身后站的尤其多。 户川彻在昨夜就跟他们说过柴板一郎的异能。 织田作之助有了提防,使了点小手段支开了看守的人,刚想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汤倒掉,顺带着礼貌性的想问一下太宰治要不要帮忙。 结果一转头,发现太宰治把汤干了。 织田作之助端着碗满脑子问号。 见太宰治把东西吃了,那些elysee的成员也不继续看着他。 太宰治看见了织田作之助的神情,笑眯眯道:「我帮你喝?」 织田作之助犹犹豫豫,「也……也行?」 第36章 穿越第三十六天 当最后一个成员也开始享用桌上的食物后,整个二楼都陷入了狂欢,稻川会的成员先是迷煳了一会儿,身上的绳索被解开了也不挣扎,双眼放空的坐在椅子上。 渐渐的,像是有什么东西填充了进去,那几双茫然的眼睛亮了起来,认同、安心以及被现场气氛感染的喜悦一点一滴的流露出来。 有elysee的成员高兴的和他们勾肩搭背,拉着他们去喝酒,稻川会的成员这次没有拒绝,很快就融入了狂欢的人群中。 原本用来捆绑他们的绳索落到地上,被踩在了脚下。 单从现场的气氛来看,这儿就像一个企业年会,而且是领导友爱、同事团结的那种企业,足以被当成横滨的模范大肆宣传。 柴坂一郎不知道什么时候悄无声息的离开了。 被柴坂告知过不用参加欢迎会的人都在自己的宿舍里休息,只有户川彻无声无息的从房间中走出,挑了个隐蔽的位置向下看去,将二楼的情况尽收眼底。 对于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来说,异能也好,术式也好,都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事情,他们或许没想过要更加全面的去了解自己的异能,自然而然就会用了,就像唿吸一样自然。 但是户川彻以一个第三者的角度,则会更加充满探究欲的去看待这件事,就像是科学家通过研究某种现象的本质来追寻真理。 当然户川彻自觉自己还没有这么伟大,他只不过是出于多年的习惯,本能的试图弄清楚这些超自然能力的细节,想出反制的方法,以备不时之需罢了。 第71页 比如刚刚稻川会的人喝下那杯酒后,他就在留意异能生效的时间,发现比自己昨夜喝下柴坂的血后要晚上五分钟左右,猜测这种精神控制的附带效果或许会受到作用对象主观情绪的影响,起码和户川彻相比,稻川会的成员对于elysee的憎恨情绪要多得多。 而此时他带着单片镜看着穿梭在二楼的人影,发现在单片镜的视野中,几乎所有人的下丘脑处都有代表弱点的红点,于是他不免想到——先不论柴坂的血液究竟以什么形式在发挥作用,既然明确下丘脑处有异物存在,那么是否可以通过医学的手段去除? 同理,以现有的科学技术,血液的成分是可以被分析出来的,那么如果採用某种技术手段来破坏柴坂血液中的成分,他的异能是否还能继续生效? 种种猜测充斥着户川彻的脑海。 这些谜团越滚越大,几乎如同阴云般滚滚而来,却让户川彻产生一种战慄一般的兴奋感。 如果有机会,他或许真的会尝试去弄明白这些异能的奇特之处。 然而时间不等人,在食堂的东北角,一个拿着酒杯喝酒的成员突然毫无预兆的倒下。 这一下似乎打开了什么开关,二楼的四百人,如多米诺骨牌般一个接一个的晕倒。 桌椅翻倒,杯盘落地。 原本和谐欢乐的气氛荡然无存。 众人脸上的表情染上了惊恐,然而他们还没弄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便突兀的失去了意识。 [神明]的献祭开始了。 最后倒下的是太宰治。 当太宰治以一个并不会弄痛自己的方式晕倒在织田作之助身边后,场上站立的只剩下了织田作一人。 「太宰!」 织田作立刻蹲下试探太宰治的鼻息,他看太宰治并不避讳柴坂准备的食物,就以为对方有什么避免中招的方法。 而现在太宰治突然晕倒,织田作几乎是立刻就想到了自己的那份食物,下意识以为是因为太宰治多吃了一份,打破了什么阈值,导致自己不幸中招。 户川彻见状嘴角一抽,双手在栏杆上一撑直接从三楼翻了下来,踱步走到太宰治身边,蹲下,揪住太宰治一缕捲曲的头髮,拉直,又松开看头髮弹回去。 「既然没事就起来吧。」 「干活了,你们港/黑不是今天收尾吗?」 户川彻的语气相当无奈。 晕倒的姿势相当完美的太宰治睁开一双鸢色的眼睛,笑吟吟却又满怀探究的看向户川彻:「户川君是怎么发现的呢?我以为我的演技天衣无缝。」 怎么发现的? 【真实之眼】的视野里就你的下丘脑干干净净。 户川彻微笑不语,伸手将太宰治拉了起来。 「诶?」太宰治还是第一次看到户川彻带单片镜,好奇的凑近,刚想伸手敲敲看,被户川彻一歪头躲过了。 「说起来,太宰,有件事我好奇很久了,」户川彻的视线带上了些许探究,「现在想想,按照柴坂的谨慎程度,应该在你被人举报是港/黑卧底的第二天,就想方设法让你服下他的血液了,算上今天这是第二次,但是柴坂的异能似乎对你无效。」 「难道说——你能阻止异物进入自己的身体?」 「还是可以使异能无效化?」 户川彻留意着太宰治的表情,下了结论,「你能让异能无效化。」 太宰治微笑:「户川君真敏锐。」 随即他又嘆了口气,看了眼躺了一地的人,满是遗憾的说道:「其实我还挺想体会生命力流失的感觉的,不知道是不是会逐渐睏倦,陷入沉睡,然后在睡梦中无知无觉的死去——这么想来这似乎是种无痛自杀的好方法。」 户川彻挑眉:「无痛自杀的方法不是有很多吗?」 太宰治:「嗯???」 户川彻陷入了回忆:「拿着枪对自己的脑袋轰一下,死亡就在一瞬间,绝对不会有任何痛感。」 太宰治皱眉:「这样的话尸体不是会一团糟?脑浆和血液混在一起会很噁心。」 户川彻无奈嘆气:「都死了还对尸体有要求吗?」 太宰治义正言辞:「那当然,无论生前还是死后,仪容仪表都很重要。」 户川彻建议:「但是殡仪馆有那种遗容整理师吧,让他们把你的尸体缝上不就行了?或者你像古埃及那样把尸体的内脏和大脑掏空,做成木乃伊,这样尸体的形状还能保持很长一段时间。」 太宰治眨眼:「但是早些年欧洲的贵族会把木乃伊磨了做药,而且还会拿它们制作褐色的颜料。」 眼见两人的话题朝着一个诡异的方向一路狂奔而去,织田作之助不由的轻咳一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 他看上去似乎还是对太宰治有点担心,上下扫视一眼确认太宰治能跑能跳没有任何异常后,松了口气,最后想了想,还是说道:「你没事真是太好了。」 户川彻神情复杂:「织田先生还真是个好人。」 一般人遇到这种是怎么也得对恶作剧的人发一通火。 太宰治显然也深以为然:「确实,织田作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 织田·退役杀手·战绩无数作之助目前还是第一次听到这个词能按在自己身上,顿时有点无奈,不过目前还是这倒了满地的人更为重要,「现在要怎么办?」 第72页 他们原先只能猜到柴坂一郎应该在这几天会履行和那位疑似咒术界上层的贵客的交易,但是没猜到履行的形式。 现在看着目前的场景,柴坂具体要干什么显而易见。 目前的情况倒是方便了太宰治。 □□以覆灭elysee为目的,而现在已知柴坂一郎,或者说蒲野淳的异能可以汲取「被寄生者」的生命力,而且根据多日的观察,蒲野淳的异能大概率局限在这个基地内。 那么只要将这栋楼内部的所有人都搬离蒲野淳异能的范围,蒲野淳就与待宰的羔羊无意了。 太宰治通知了埋伏在外的港/黑的人——这些人在昨夜突袭elysee的武器库后并未回到港/黑,而是直接在elysee的基地附近待命,随时听候太宰治调遣。 「真是,没想到最后会演变成体力活。」太宰治放下手机,嘆了口气,其实他刚刚晕倒的时候虽然耍弄的成分居多,但是在某一时刻真的很想就这么躺下摸鱼。 户川彻提议:「要不你解除一部分人的异能,让他们自己走?」 太宰治觉得这个主意不错。 小四在户川彻的脑海里痛心疾首:「户川彻,你那一枪开早了!开早了啊!」 户川彻对此倒是看的很开,甚至透着一股习以为常淡定,「不过是一枪而已,不用这么激动。」 他留意着太宰治那边的情况,在太宰治碰到晕倒的人的那一刻,【真实之眼】视野中,那人下丘脑处的异物的确消失了,紧闭的双眼也动了动,一副要醒来的样子,但是太宰治收手之后,下丘脑处的异物再度出现。 「没有用,」户川彻摇头,「你的异能只能断开柴坂与寄生物的连接,寄生物依旧在人体内,你松手之后,二者之间的连接会再度建立,也不知道是什么机制造成的。」 小四忽然松了一口气:「挺好,户川彻你那枪没白开。」 户川彻无奈:「我怎么感觉你说的也不是什么好话。」 一旁的太宰治闻言视线落到了户川彻的单片镜上,眨眨眼:「户川君,你有秘密。」 户川彻笑了笑:「秘密这种东西就像空气里的灰尘一样,每个人多少都会有——好了,现在开始搬人吧,我和织田去找一下柴坂的位置,免得他逃跑。」 港/黑的人鱼贯而入。 曾经令人闻风丧胆的黑西装,今天仿佛成了以前码头上的搬运工。 地下室的暗室内,坐在清水慎之介对面的柴板一郎忽然睁开了眼睛,他此刻面色苍白,额头上豆大的汗珠一点一点的往下掉落,身材虽然仍旧属于正常人的范畴内,但是与之前的健硕相比,显然瘦了不止一圈。 ——清水慎之介服下了他的血,此刻elysee成员的生命力正以他自身为中转的枢纽,经由他的身体流入清水慎之介的体内。 同时控制生命力的汲取与传输对柴坂来说是件相当吃力的事情,他不能实现精准的控制,因此输入到清水慎之介体内的,还有一部分他自己的生命力。 「怎么了?」 感受到柴坂的异常,清水慎之介不悦的看过去。 「祭品在消失……不对!是祭品的位置被移动了!」 柴板一郎惊慌的说道,发觉事情开始脱离自己的掌控。 但是计划到目前为止明明没有任何问题。 是谁? 究竟是谁在捣乱? 一个身影蓦的划过柴板一郎的脑海,他勐地抬起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向清水慎之介,咬牙切齿道:「是津岛修治!是港/黑的人过来插手了!」 「港/黑?」清水慎之介嗤笑一声,「这不是你惹来的仇家?」 柴板一郎咬牙,「别忘了,我们现在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清水慎之介满不在乎道:「那就把那个东西放出来招待一下客人,你当时特地向我所要它,不就是为了现在这种情况吗?」 柴坂沉默了,他深知那个东西如果放出来,必定会敌我不分的造成大片死伤,损失elysee的人手,这不是他想看到的。 清水慎之介勾起一个凉薄的笑,「我们是一根绳上的蚂蚱。」 柴坂抿唇,最终还是妥协了。 一直侯在清水慎之介身旁的年轻人得了清水慎之介的吩咐,离开了暗室。 他走到地下室东面满是涂鸦的墙壁前,动手解开了其上的结界。 红色的阵法一层接一层的消失,当最后一笔硃砂消失后,墙壁忽然大力的震颤了一下,蛛网般的裂痕开始蔓延,石块扑簌簌掉落,又在几秒后顷刻坍塌。 二楼,正在帮忙搬运elysee成员的织田作之助[天衣无缝]忽然发动,他下意识扯住旁边的太宰治避开了到来的攻击。 原本站立的地方出现了坍塌的裂痕,仿佛被什么重击了一下,但是抬头看去,却不见任何攻击者的身影。 哪怕是织田作之助[天衣无缝]预知的那几秒内,周遭也是空白一片。 「怎么回事?」 织田作之助犹如一张紧绷到极致的弓,握紧手中的枪,将太宰治护在身后。 户川彻缓缓直起了身,他盯着织田作之助的身后,神情出奇的凝重。 ——织田作之助当然看不见。 因为出现在他们背后的,是一只极其庞大的咒灵。 特级咒胎——[恚婴]。 第37章 穿越第三十七天 第73页 咒灵是自人类的负面情绪中诞生的。 而咒胎恚婴则是古往今来所有被人为溺死在水中的弃婴的怨念集合。 其高度约莫与一层楼相当,像是个隆起的小山丘,但是外在却是婴孩的模样,短手短脚,藕节似的手臂白生生的。 脖颈上的头颅没有明确的五官,而是由数十张婴儿的脸聚集而成,每张脸都在不断的变换,或男或女,或胖或瘦,但无一例外都是嚎啕大哭的样子,尖锐的哭声如利剑直插耳膜,搅得人头痛欲裂。 恚婴的行动能力与婴儿差不多,又因为过于庞大的身躯而显得笨拙。因为恚婴易于控制,清水慎之介当时并未将其拔除,而是暗地里封印起来,又在半年前将恚婴转移到了这栋建筑内部,作为elysee遇到敌袭时玉石俱焚的最后手段。 除户川彻外,在场的众人都看不见咒灵,只能如临大敌的看着地面上凭空出现一个又一个的深坑,仿佛有什么庞然大物正在缓步而来。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 忽然,一个港/黑的成员皱眉问道。 「好像……有婴儿在哭?」 另一个成员回答,他面色出奇的苍白,说完这句话后身体就不受控制的晃了晃,砰的一声倒在地上。 倒下后他并未失去意识,而是在地上不住的挣扎,一双手痉挛般的抓挠着自己的脖子,口鼻中竟然有水不断的涌出——像是直接溺水了! 紧跟着,越来越多的人听到了婴儿的哭声,黑蜥蜴的成员接二连三的倒下,剩下的人也不由的乱了阵脚,恐慌开始逐渐蔓延。 忽然一声枪响响起。 明明是伴着硝烟带来杀戮的丧音,此刻却如寺庙洪钟锵然作响,在剎那拨开云雾迷障,众人只觉得脑海中不住迴响的婴儿哭声顿时一静,原本涣散的意识逐渐聚拢。 「赶紧跑!」 不等港/黑众人反应过来,户川彻忽然一声暴喝。 他在墙上一个借力凌空跃起,避开恚婴挥过来的攻击后,又对着它连开两枪,再度打断了恚婴即将出口的哭声。 然而此举让恚婴越发恼怒,一张张婴儿面涨的通红,张嘴似要发出刺耳的尖叫。 广津柳浪已经意识到了这不是自己能参与的战斗,在稍稍从恚婴的哭声中挣脱出来后,就开始组织黑蜥蜴的成员迅速有序的撤离。 离开前,他深深的看了户川彻一眼,「户川先生,如果有什么要帮忙的,请尽管开口。」 「我还真有要你们帮忙的地方。」户川彻一双眼睛如鹰隼紧紧盯着面前的咒灵,行云流水般换了弹夹后,抬手对着恚婴就是数枪。 同时拿出手机扔了过去,头也不回的说道:「联繫上面一个叫夏油杰的人,通知他这儿有咒灵。」 「把太宰和织田带出去,另外还记得elysee军火库的位置吗?」户川彻舔舔唇,忽然笑了一下,「把那儿的军火搬过来,蒲野淳他们一定还在这栋建筑内部,弄出点动静,把他们逼出来。」 广津柳浪闻言眉心一跳,刚要开口,就见户川彻瞥过来一眼,「尽管做,我不会有事。」 广津柳浪不再说话,微微弯腰绅士般的行了一礼后,就果断转身离去。 夏油杰收到消息时正在北海道出任务,他十分诧异,按理说特级咒胎的出现不是小事,但是「窗」那边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我知道了。」 夏油杰说道,确认了一遍户川彻的安危,得知户川彻被关在建筑内部与咒灵一对一周旋后,他的眉心皱的更紧了。 万幸此刻五条悟正在横滨附近出任务,赶到事发地点只需要半小时的时间。 「你放心,半小时后就会有咒术师过来处理。」 挂断广津柳浪的电话后,夏油杰立刻通知了五条悟。 此刻五条悟正在忙里偷闲买甜品,听夏油杰说了遍来龙去脉,忍不住挑起了眉,「户川彻?又是户川彻?」 「虽然我知道他这几天似乎捲入了了不得的事件中,但是又遇见咒灵,还是特级咒胎,」五条悟咂咂嘴,感慨般的说道:「这也太倒霉了。」 夏油杰:「虽然我也这么觉得,咳,但还是救人要紧。」 「知道啦——」五条悟拖长了声音,一副不想加班的语气,正巧这时排队排到了他,于是语气又瞬间雀跃起来,「这个,这个,还有那个,除了这三个,其他的每种都来一份。」 夏油杰:「……」 虽然夜蛾老师发火时,他和五条悟往往处于同一阵线,但是说实话,有时候也不是不能理解夜蛾老师。 ** elysee基地的暗室内,献祭已经接近了尾声。 恚婴的出现的确给蒲野淳和清水慎之介争取了一点时间。 此时柴坂一郎已经从正常的体型变成了消瘦的样子,反倒是清水慎之介容光焕发。 看已经差不多了,柴坂一郎想停止生命力的输出,却被清水慎之介阻止,「还差一点,我身上的伤才能完全恢復,继续。」 柴坂一郎难掩焦躁:「你不是说有『窗』在检测咒灵吗?再不走咒术师就要过来了,我可不想因为恚婴的出现引起咒术界的主意。」 「咒术师的确会过来,不过要一个小时之后,这段时间已经足够你把我的暗伤彻底治好了。」清水慎一郎淡淡道。 清水哲就是「窗」的监测成员,有他在,将恚婴的出现瞒上一会不是难事。 第74页 所以—— 「继续。」 柴坂一郎是相当谨慎的人,但凡有点风险的事都不愿做,这让他在日常的行事中显得有些瞻前顾后,但也正是因为这种性格,令他在危机中一次又一次的活了下来。 柴坂一郎有那么一刻忽然有些后悔与清水慎之介合作。 但正如之前所言,两人此刻是一条船上的人,他定定看了清水慎之介半晌,最后选择了继续。 「清水先生,你可不要忘记对我的承诺。」 「当然。」 五条悟就是在这个时候来到横滨的。 先前买的甜品已经在路上被他消灭了大半,但饶是如此,仍旧剩下好几袋。 五条悟拿着大包小包的甜品,踱步来到了elysee的基地前。 他没能靠很近,因为老远就看见了一帮黑西装将整栋建筑里三层外三层的围起来,而且还不断的往周遭垒火药,一副要把这儿炸了的样子。 五条悟鼻樑上的墨镜滑了下来,他瞪大猫眼满是惊诧的看着眼前的一幕。 难道是因为不能确定咒灵的具体位置,所以打算直接用火药平推吗? 虽然的确有「特级咒灵需要用子母弹进行地毯式攻击」的说法,但还是第一次看见有人打算在现实中这么干的。 这就是横滨吗? 虽然新闻里经常说横滨大小组织林立,堪称mifia的后花园。 但那不过是第三方的说法。 现在看来—— 横滨,确实武德充沛啊。 五条悟感嘆,抬起手将甜品高高举起,避免里面蛋糕被碰坏,然后侧着身试图挤进去。 「借过一下,借过一下。」 「你谁?」 被挤了的黑西装凶神恶煞的转过头。 「被叫过来的咒术师。」五条悟忽然就有点想念辅助监督,若是以往,这些沟通都是由辅助监督负责的,他只要直接进去进行武力输出就好了。 黑西装上下扫视了他一眼,目光划过五条悟散漫的姿势、过于年轻的脸庞,最后落在了他高高举起的两袋甜品上。 黑西装的质疑都快透过墨镜溢出来了。 「就你?」 对此五条悟的回答是—— 他将甜品全换到左手,然后对着不远处的一棵树,微笑着来了一发无敌削弱版的[苍]。 轰的一声,五人合抱的树拦腰截断。 「现在可以进去了吗?」 五条悟将一部分的甜品重新换回右手。 黑西装目瞪口呆,短暂的震惊了几秒后,默默侧身让开一条路。 「把这包炸药放到那个位置去。」 太宰治正在指挥炸药的安放事宜,他同样觉得户川彻的主意不错,虽然很想试试自己的异能对咒灵到底能不能起作用,但是「触碰」咒灵的前提条件似乎是能「看见」,不是不可以强行尝试,但是他被织田作之助一把按住了。 ——织田作之助正满脸不贊同的看着你。 太宰治与他对视半晌,最终妥协半步,留在外面进行「敲山震虎」的计划。 五条悟的动静闹的足够大。 那一发[苍]之后,港/黑大半的人的视线都落在了他的身上,其中自然也包括太宰治。 两人互相对视一眼,彼此都觉得对方的声音有点耳熟。 最先反应过来的是五条悟。 他在昨天晚上和「户川彻」通过电话,当时手机里传出来的就是这个的声音。 ——所以眼前这个人应该就是「户川彻」,那个被捲入危险事件的倒霉透顶的辅助监督。 「你不是被关在建筑里和咒灵对上了吗?」 五条悟穿过人群走到了太宰治面前。 太宰治也认出了眼前的这个白毛应该就是户川彻手机里备註「五条悟」的那个咒术师,顺畅的把话接了下去:「本来被关在建筑里了,但是后来想办法出来了。」 「现在里面没人?」五条悟挑眉,觉得自己来的好像有点急。 「有的。」太宰治顿了顿,回忆起昨天晚上户川彻的举动,明白对方不想让眼前这个咒术师认出来,虽然很好奇原因,但太宰治也不会选择在这个时候揭人老底。 于是善良的太宰治打算帮户川彻一把,报出了户川彻在elysee里的假名。 「津尾君还在里面,帮我们拖住了那个咒灵。」 「他是咒术师?叫什么?」 「津尾彻,不过应该不是咒术师,」太宰治摇头,「只是能够看见而已。」 五条悟开始东张西望试图找个地方放自己手上拎着的甜品。 织田作之助见状主动接了过来,「我来帮你拿吧。」 「好哦,但是拿这个要小心点,不然里面蛋糕会歪掉,还有这个……这个……那个……」 五条悟细细嘱咐了一遍,认真的仿佛在託孤。 织田作之助竟然也认真的逐条记下,「我记住了。」 「那就拜託你了!」 五条悟拍了拍织田作之助的肩。 他勾起一抹略显张扬的笑容,单手插兜朝面前的建筑走去。 「我很快就回来,只要几分钟就好。」 五条悟说完这句话,一脚踹开了眼前的大门。 第38章 穿越第三十八天 恚婴已经被户川彻一路逼到了一楼。 从二楼至一楼的楼梯上是整整齐齐一排弹孔,恚婴的几十张脸被户川彻打中了将近一半,一边恢復一边哭,哭的别提有多伤心。 第75页 五条悟一踹开门就直面了这幅掉san的场景,一不留神被吓了一跳。 「好丑!」 五条悟忍不住脱口而出,哪怕他已经见了无数的咒灵,也觉得面前的这幅场景掉san程度世所罕见。 他下意识的想掏出手机拍个照发给夏油杰,掏到一半想起来咒灵是不能被摄像头捕捉到的,于是又放了回去,这才有闲心观察面前的情况。 说实话,五条悟来之前已经做好了准备,按照太宰治的说法,被困在里面的这位津尾先生应该没有咒力,能在特级咒胎的手底下保住命已经是万幸。 五条悟觉得自己大概率会看见奄奄一息的人质和大肆破坏的咒灵这一场面——就像他以往经常看见的那样。 但是现在看来,情况似乎颠倒了? 咒灵被打的嘤嘤直哭。 但是那位应该惊慌失措的人质先生却不见踪影。 五条悟满脑袋问号,心中又隐隐觉得眼前的场景有种莫名的熟悉,尤其是满地的弹孔,更是将他的记忆扯回了许久之前旅馆里那个拿着狙击枪精准击杀了咒灵的人影上。 但是这儿毕竟是mafia的基地,有几把枪不是很正常的事情? 说不上是期待还是失望,五条悟揉了揉自己的头髮,打算将眼前这个咒灵随手解决。 就在此时,他的脖颈上勐地炸出一片鸡皮疙瘩,一种被猎人盯上的颤慄感由嵴椎迅速蔓延至全身。 几乎是下意识的,五条悟迅速向后一撤。 就在他动作的剎那,一颗子弹自暗处如流星般急射而来,射穿恚婴正面的一张脸,又从它后脑的一张脸上穿透而出,精准的钉在了五条悟刚才站立的位置上。 咒灵发出痛苦的嘶吼,哭声更是尖锐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 五条悟感觉大脑产生一种细微的疼痛,溺水般的窒息感轻微的涌了上来,但是他的眼睛却比天上的星子还要亮。 他勐地抬头,目光穿过晦暗的廊道,穿过被咒灵扫落的落雨般的碎石,最后落在了二楼的一个拐角处。 那儿驾着一把狙击枪。 五条悟暴露在枪口之下,仿佛感觉到枪口之后那沉稳平静又隐含锐利的视线同样落到了他的身上。 一剎那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猎物,躯体因为被锁定而产生危机感的同时,又因为对方全神贯注的注视而升起一种难言的战慄。 那并非是游戏打赢或者吃到了喜欢的甜品的喜悦,而是一种更为激烈的情绪,像是针尖对麦芒,烈酒灼烧咽喉,或者站在千丈高的悬崖上,那种摇摇欲坠的危机感与兴奋感。 五条悟忽然咧开一个大大的笑容。 两人隔着瞄准镜相望。 五条悟直勾勾的看着那隐没在黑暗中的人影,对着枪口一字一句缓慢道—— 我找到你了。 户川彻没有回应,即便他心中已经惊涛骇浪,但是目光依旧平静的落在咒灵上。 漆黑的枪口略略移动,户川彻扣下扳机,最后一颗裹着咒力的子弹倏然射出,一连击碎恚婴的三张脸后,擦着五条悟的脸颊钉在了后面的墙上,几缕白髮悠扬的落下。 五条悟眨眨眼。盯着那黑洞洞的枪口看了片刻,忽然攀住建筑凸起的部分灵巧的一跃,整个人便如一道残影般攀上了二楼。 瞄准镜里没了那个白毛的身影,户川彻眉心不由的一跳,还没反应过来,背后就攀上来一个重物。 五条悟从背后一把抱住他,恶狠狠的重复了一遍。 「我找到你了!」 这种感觉就像是你没日没夜打了一週游戏,快打到虚脱的时候终于全成就全攻略。 于是五条悟又有些得意洋洋,箍着户川彻脖子的手紧了紧,抬着下巴道。 「灵幻新隆?」 「无名氏?」 「还是津尾彻?」 户川彻在扣五条悟的手,扣不动,最后转过头无奈的看着他。 五条悟还在叽里哌啦的讲,讲了半天发现户川彻没反应,又有些不高兴的凑近。 「你怎么不说话?」 「我……」 户川彻刚要回话,余光忽然瞥见了恚婴的动作,神情顿时一凛,立刻伸手捂住了五条悟的耳朵。 恚婴爆发出了一阵比之前更尖锐的哭声,几乎如浪潮般一浪接一浪的席捲而上。 户川彻的双耳处淌下细细的一条血线。 五条悟一愣,「你……」 户川彻没好气的说:「我现在听不见。」 说罢,他随手捡起一旁的手枪对着恚婴就连开三枪。 普通的子弹的确对高等级的咒灵造不成伤害,但是却可以打断咒灵的动作。 尤其恚婴从行为模式上来说与婴儿无异,户川彻普通子弹与带着咒力的子弹混着发射,搞得恚婴草木皆兵,看到户川彻的动作立刻尖叫一声试图躲开,也不继续哭了,因为哭声而带来的窒息感也逐渐消退。 但是户川彻知道这只是暂时的。 恚婴的哭声能让听到的人逐渐溺水而亡,就和当年那些在河中溺死的弃婴一样,被惹恼后,它的哭声又会转为更高的分贝,造成短暂的失聪。 户川彻就是这么聋的,但是因祸得福,因为听觉消失,恚婴哭声带来的影响也在逐渐减弱。 其实如果户川彻多磨一会儿的话,也能将咒灵磨死。 第76页 但是五条悟来了,户川彻原本等着五条悟动手的,谁想到五条悟不管咒灵,直接跑过来找他。 户川彻无奈,只能将咒灵的能力简单讲了一遍,又催促道:「先把咒灵拔除。」 五条悟这个时候出奇的乖巧,应了一声后,抬手对着恚婴就是一发[苍]。 将夏油杰如果遇到有趣的咒灵要带回来给他调伏的嘱託忘的一干二净。 苍蓝的光束照亮大半个建筑。 恚婴哀嚎着消散,原本被恚婴弄得摇摇欲坠的墙面也坍塌成了一堆废墟。 门外,太宰治看着刚摞好就被砖块埋在下面的炸药包,发觉自己对于咒术师的实力还需要重新评估一遍。 ** 轰隆隆。 一楼的动静同样传递到了暗室内。 柴坂一郎和清水慎之介勐的一惊,惊疑不定的看着暗室的入口处。 「肯定是港/黑!」柴坂一郎咬牙道。 然而一直在外放风的那个年轻人带来了更加详细的消息。 「家主,是五条悟!五条悟过来了!」 清水慎之介闻言霍然起身,再维持不住面上淡然的表情。 怎么会! 明明最少能将这里的事情瞒上一个小时的,五条悟怎么会突然过来?! 难道…… 这一刻清水慎之介心中闪过许多想法,每一个都让他冷汗直冒。 鑑于五条悟的特殊身份——六眼,咒术天才,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未来家主——清水慎之介很难不去思考自己之前盗窃诺迦跋哩陀暴露的可能性,于是也不再耽搁,立即起身就打算离去。 暗室里有暗道——这是柴坂一郎作为一个极其惜命的人特意弄出来以防万一的。 但是此时此刻,柴坂站在暗室正中,忽然有点犹豫。 他当然想要活着,组织没了可以再建,没有什么比活着更重要。 但是现在绝大部分的elysee成员依旧在这栋建筑内昏迷不醒,这些成员是柴坂一郎的武器,也是他为自己备下的生命力储备,因此很难说是待在建筑内部生存机率大一点,还是离开的生存机率更大。 正犹豫不觉时,已经走到暗道旁的清水慎之介忽然转头说了一句:「先离开找个安全的地方,我帮你把你身上的基因病给治了。」 他的神情隐在阴影中看不分明,苍老的声音带着一点嘶哑。 柴坂一郎定定看了清水慎之介片刻,最后跟了上去。 不是不提防清水慎之介,但是之前为了治疗清水慎之介身上的暗伤,他已经让对方服下了自己的血液——这个前提就像是安全阀,让柴板一郎稍稍放下了一点警戒心。 密道里没有灯,柴坂一郎将这条密道制作的粗糙,一开始能够供人直立行走,后来逐渐变得狭窄,需要弯腰才能前行。 清水慎之介走在最前面,他带来的那个年轻人走在中间,柴坂最后。 三人走了大概五分钟左右。 柴坂忽然感觉前面的人停下来了。 『怎么……』 他没能说完话。 他一抬头就看见了一双幽幽发亮的眼睛,那个年轻人一言未发,只是轻轻靠近,动作轻巧又迅速的割断了柴坂的颈动脉,喷洒的血液溅了他一身。 做完这一切后,他沉默的来到了清水慎之介身旁。 「你做的很好。」 清水慎之介淡淡道,在柴坂遇袭的那一刻,他的确有一种想要转身保护的冲动,但是年轻人的动作太快,不过短短一瞬,这种因为异能而产生的冲动就消失无踪。 「我们回去吧,」清水慎之介说,「之后把这里所有和清水家有关的痕迹抹除,这个组织的一些资料也要全部销毁。」 「五条悟既然来了,那么不管他究竟是出于什么想法,都不能让他发觉清水家在这件事里的痕迹。」 老人率先离开了。 年轻人落在后面。 半小时后,港/黑堆放在elysee基地附近的炸药被无端点燃,整栋建筑毁于一旦。 第39章 辅助监督第一天 「elysee的成员共获救634名,柴板一郎,也就是蒲野淳已经确定死亡,elysee的基地成为了废墟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东西,但是之前港/黑被劫走的两批货物也已经全数追回。」 港/黑大楼的首领办公室内,太宰治向森鸥外做了个简单的汇报。 他此刻已经换回了在港/黑的打扮,长长的黑风衣将少年人有些瘦削的身躯笼住,使他看上去像是一道融化于黑夜中的阴影。 森鸥外今天照旧没有开灯,两人在空旷到几乎能产生回音的首领办公室中一问一答,颇有一种恐怖片的氛围。 「说起来,boss你运气还真好呢。」 太宰治淡淡的感嘆。 事件中间加进了一个户川彻,后来又来了个五条悟,elysee内斗使得柴坂一郎被那个合伙人灭口——港/黑几乎不费一兵一卒,就实现了原先的目的。 而且因为最后的那场大爆炸,虽然一定程度上引起了官方的注意,但是对横滨的其他大小组织同样造成了很大的威慑,想必在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内,港/黑的对外扩张都会减少很多阻碍。 最重要的是,港/黑几乎全盘接手了elysee剩下的最为精锐的成员,原本缺人缺钱的局面终于变成了人没有那么缺了,但是钱更缺了的地步。 第77页 森鸥外开始痛并快乐着的为港/黑成员的工资努力。 「说起来,太宰,你觉得户川君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森鸥外托着下巴问道。 太宰治笑道,「boss你是又想打磨钻石了吗?」 森鸥外:「未经打磨的原石确实会让人期待可能性,但是切割好的钻石已经光滑璀璨到足够吸引人的眼球。」 「诶——」太宰治拉长了声音,微笑,「那么我觉得户川君大概是个有钱的人。」 森鸥外脸上的笑容顿时一窒,「太宰,倒也不必这么直白。」 太宰治:「boss你应该知道户川君的目的,他是为了丢失的军火而来的,能一口气买的下那批军火的人,怎么看也不可能缺钱。」 太宰治摸摸下巴,继续道:「那批军火是由津尾订购,最后卖到户川君手中的,这么说来,户川君还算的上我们的金主,所以boss——」 太宰治微笑着给出了最后一击,「你确定真的雇的起他吗?」 森鸥外:「……」 森鸥外:「太宰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一针见血呢。」 ** 户川彻约津尾裕介见面的地点是在一家甜品店。 津尾裕介反覆确认地点没错后,满怀疑惑的走进了那家一看就少女心爆棚的甜品店。 港/黑的甜品店照旧门可罗雀,店里没什么人。 津尾裕介一眼就看到了坐在靠窗位置上的那个白毛,确切的说是先看到了白毛面前的一桌子甜品,然后看到了白毛,再然后看到了白毛身边的户川彻。 「这个不好吃。」 五条悟戳了戳面前的舒芙蕾,感觉自己被骗钱了。 户川彻侧头看着窗外的阳光,一副没听见的样子——他现在的耳朵听声音还是有点费劲。 五条悟不满的盯着他片刻,忽然伸手将户川彻的脑袋掰了过来,对着那双茫然的眼睛一字一句的重复了一遍。 「我说不好吃,回头换家店。」 户川彻唇语水平欠佳,费了老半天劲辨认出两个字:「好吃?」 五条悟对这种效率为零的沟通感到绝望,但是又觉得户川彻这种茫然的样子莫名的有点可爱,就像是一头矫捷的猎豹突然翻身朝你露出的柔软的肚皮。 ——别管他是不是自愿,总之肚子毛确实很柔软。 「我早说去找硝子了,你不愿意。」 五条悟嘟嘟囔囔的抱怨。 但是户川彻身上的不死buff来源于有人想让他好好活着,基于这个前提,一些不危及性命的小伤——哪怕是医学上被认定为不可逆的伤害——也依旧会一点一点的恢復,因此他觉得完全没必要让家入特地跑过来一趟。 于是五条悟抓过户川彻的手,一笔一划,相当执拗的写字,将刚才的问题又问了一遍,得到了户川彻同样一笔一划的认真回答:「回头问问本地人有没有好吃的甜品店好了。」 问完这个问题五条悟发觉自己有些不知道该继续说些什么,只是抓着户川彻的手缓缓眨了眨眼。 当时去找「灵幻新隆」这个不存在的人的时候,他没想过为什么,不过他活的向来随性,也不在意这些小事。 但是现在人找到了,然后呢? 五条猫猫陷入迷茫。 最后他像是想到了什么,在户川彻手上写字有点迫切的问道:「彻,你是叫彻对吧?」 户川彻:「对啊。」 五条悟:「真的?」 户川彻:「真的,我保证。」 于是五条悟放心了。 因为即便只是从之前短短的几天相处,五条悟也确信户川彻是不会说谎的人,既然如此,那么只要是户川彻明确肯定过的东西,其真实性根本就不用怀疑。 津尾裕介到达甜品店时看到的就是这幅场景。 两人跟个小学生似的,互相在对方手上写字,不知道在说什么,甚至没有发现他的到来。 津尾裕介忍不住轻咳一声,坐在了那两人对面。 得知这两人这么做是因为户川彻暂时失聪听不清声音之后,津尾裕介表示理解,虽后满怀疑惑的挑起了眉。 他从怀中拿出手机晃了晃,以示这是个科技发达的二十一世纪。 「所以你们为什么不用手机打字?」 户川彻:「……」 五条悟:「……」 户川彻恍然,迅速抽回手,高高兴兴的开始打字。 有了手机辅助,他很快就和津尾裕介谈妥了那笔军火的后续事宜。 五条悟探头看两人的聊天记录,看清户川彻购买的军火数量后,忍不住高高挑起了眉,「这么多?」 户川彻点头:「嗯,之后要在一个地方定居一段时间。」 五条悟:「在哪儿?」 户川彻:「东京。」 五条悟突然就开心了。 这种感觉就好像他小时候看见了一只非常漂亮的独角仙,他不知道这只独角仙要到什么地方去,但如果这只独角仙定居在他房间旁的树上,在他一转头就能看见的位置,哪怕他不能时时刻刻看见,但是只要明确知道独角仙在那儿,他就会十分开心。 五条悟又带着些雀跃的问道:「那你什么时候过去?」 户川彻想了想,刚想说要么后天,就听见甜品台挂在门上的风铃突然响了一声。 一个穿着白大褂的男人走了进来,他走的很慢,因为身后缀着哥穿洋装的小女孩。 第78页 那个小女孩正拽着男人的衣摆,拼了命的阻止他靠近这家甜品店。 「笨蛋林太郎!这家店的甜品不好吃啊!」 「你说的对,确实不好吃。」五条悟立刻表示贊同。 正当两人准备顶着店员杀人的视线对菜单上的甜品辛辣点评一二三的时候,身旁各伸出一只手,成功阻止了他俩。 户川彻看着森鸥外,不明白港/黑的首领为什么会来这儿。 他没见过森鸥外,但是津尾裕介认识,在看到森鸥外的第一眼,就将他的真实身份告知了户川彻,原话是—— 「那是港/黑首领,你帮了他大忙,干脆向他要点报酬好了,或者让他欠你一个人情。」 不过现在穷的快要连电费都付不起的森鸥外心比鱿鱼墨汁还黑,绝无可能因为这种理由就往外掏钱,他与津尾裕介简单寒暄几句,反手又从津尾裕介那儿给港/黑拉了笔订单后,笑眯眯的看向户川彻,道出了自己来此的真实目的。 「不知道阁下有没有兴趣在港/黑工作,待遇从优。」 户川彻摇头,「已经定好工作了,下个月初就要到岗,抱歉。」 森鸥外笑容一滞,然后相当顺畅的退而求其次:「那也还有七天左右的时间,不知道能不能帮忙简单训练一下港/黑的新成员。」 没等户川彻拒绝,森鸥外就报出了一个数字,脸上笑眯眯的,一副「不要拒绝就当交个朋友问题不大」的样子。 户川彻…… 户川彻说实话,他可耻的心动了,毕竟谁会跟钱过不去。 他刚想答应,就能看见五条悟幽幽看过来的眼神。 户川彻无奈只能顺毛,虽然他也不知道五条悟在幽怨些什么。 「下个月初我就去东京了,以后应该能经常见面。」 五条悟眯眼,刚想说些什么,他的电话就突然响了起来,接通之后,对面传来了夜蛾正道的怒吼:「五条悟你去哪儿了?!」 哦,对,他来横滨这件事确实没告诉夜蛾正道。 现在距离他来到横滨已经过去了两三个小时,本来想拔除完咒灵就走的,结果因为遇到了户川彻又耽误了一段时间,然后完全把通知夜蛾正道这件事给忘记了。 但是五条悟一点不心虚,简单的将横滨的事讲了一遍,又着重描述了自己来的是多么及时夜蛾老师你实在是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后,五条悟得到了夜蛾正道的谅解以及一些约等于没有的表扬,还有一个突如其来的任务。 「这个咒灵就出现在距离横滨不远的地方,你从横滨回东京的时候就顺手拔除一下。」 五条悟倒抽一口气,还没来得及说什么,电话就挂断了。 户川彻只能继续顺毛:「我把我在东京的落脚点告诉你。」 于是五条悟只能一脸不情愿的离开。 坐上前往咒灵出现地点的电车时,他突然反应过来他好像没要到户川彻的联繫方式,但是转念一想都知道对方的家在哪里了,那么联繫方式有没有也无所谓。 毕竟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忙完咒灵的事,回到高专宿舍的时候,五条悟看见了在自己房间打游戏的夏油杰。 「怎么样,见到我们未来的辅助监督了吗?」 「见到了,不过遇到一个拥有群体aoe技能的咒灵,我不小心拔除了。」五条悟笑嘻嘻道,满意的看见夏油杰一个操作失误空大被boss打死后,盘腿坐在了床上。 「那个人一头捲髮,看上去倒是挺和善,但是也太年轻了,咒高僱佣童工现在连辅助监督都不放过吗?但是当辅助监督的话,很快就会老的连父母也认不出吧。」 夏油杰贊同,显然是想起了户川彻的那张脸,「一点都想不到他已经三十了。」 「三十?!」 五条悟惊了,他想到了太宰治的样子,喃喃道:「那确实想不到。」 不过很快他就高兴起来,「不过我找到那个人了,他下个月初要搬来东京,叫津尾彻。」 夏油杰表示恭喜,又对比了两个名字,「户川彻,津尾彻,两个人的名字倒是一样。」 夏油杰:「说起来户川君也是下个月初来高专。」 夏油杰顿了顿,忽然冒出了一个诡异的猜测——这两个人不会是同一个吧? 随后又迅速否定。 五条悟这么大人了不至于连两个人都会搞错,更何况他已经见过户川彻了,描述的长相也没问题,所以应该只是巧合。 抱着这样的想法,两个dk迅速不再纠结这件事。 七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日历从三十又变成了初一。 五条悟和夏油杰迎着朝阳离开了宿舍的大门,开始了新一天的工作。 五条悟不是很情愿,因为这天户川彻就要到东京,他万分想去对方的房子前蹲人。 白毛的dk臭着一张脸,叼着棒棒糖,单手插兜朝辅助监督的车走去。 他老远就看见了新任辅助监督的背影。 身高一米八往上,身形颀长,臂弯里挂着件黑西装,只穿着件白衬衫半靠在车上,露出一个猎豹般舒展的背影,以及松松绑在脑后的略长的捲髮。 「你开车开快点,我今天有事。」 五条悟说道,拉开车门随口嘱咐道,结果听到一个相当耳熟的声音。 「好的。」 第79页 五条悟勐地抬头,结果看见了户川彻带着温吞笑意的脸。 五条悟:??? 五条悟:!!! 五条悟目瞪口呆,嘴一张棒棒糖直接掉到了地上。 第40章 辅助监督第二天 咔嚓。 一旁的夏油杰眼疾手快的把这足以嘲笑五条悟下半辈子的黑歷史用相机记录下来——虽然他也不清楚悟为什么这么震惊,但是这种事先拍照准没错。 为了防止五条悟抢他手机销毁黑歷史,夏油杰甚至还护着手机立刻窜到了车的另一侧。 结果五条悟根本就没分多余的眼神在他身上,而是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户川彻,反反覆覆不可置信的问道。 「你是户川彻?!」 「你叫户川彻?!」 「你怎么会是户川彻?!」 五条悟伸手扯了把户川彻的脸,又捏了捏,喃喃道:「脸是真的。」 户川彻不明所以,「我以为你知道我的名字。」 五条悟委屈,「你不是姓津尾吗?」 「啊,那个啊。」终于弄懂误会在哪里的户川彻开始从头解释,当说到他挂断五条悟电话换太宰治打的时候,顿时收穫了五条悟震惊夹杂着控诉的表情。 五条悟声音提高了一个八度,仿佛户川彻干了什么匪夷所思的事:「你挂我电话?!你为什么挂我电话?我又不是咒灵,又不会把你吃了。」 夏油杰插嘴:「悟,严格来说咒灵根本就不会打电话,不存在这个假设。」 户川彻试图解释:「不,只是当时太震惊了,原本想着一辈子不会见第二面的人就这么突然联繫上,然后身体就先一步行动了。」 五条悟的神情变了,猫眼蓦的睁大,大概是因为眼睛大里面的情绪也特别明显,户川彻发现自己已经可以清楚的分辨那双眼睛里的内容了。 ——总之就是一脸「你居然不打算跟我联繫」的看负心汉的表情。 户川彻无奈嘆气,「但是我们已经在横滨见过面了,你也问了我名字,我以为你是知道的。」 夏油杰继续插嘴:「是啊,你到底是怎么搞错的?」 五条悟转头对夏油杰怒目而视:「你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夏油杰微笑;「不清楚,但是不妨碍我觉得你的观察力有待提高。」 五条悟唰的看向户川彻,控诉:「谁会想到有人的假名字会一层叠一层跟批发一样啊!」 户川彻看着五条悟一米八目测还可以再往上长的身高,忍不住幽幽道:「其实我也没想到一夜之间四岁的小孩会直接长到一米八。」 五条悟瞬间闭嘴。 户川彻看了眼手机发现时间到了,上车打算把两人载到咒灵出现的地点。 五条悟坐在副驾驶,静默了片刻之后又忍不住叽叽咕咕的说当时变小的一些事情。 什么「当时记忆没恢復啊」「恢復的时间估算错误啊」,最后终止于户川彻哄小孩似的跟他拉了个勾,「那就算扯平好了。」 「你当我是小孩子吗?」五条悟嫌弃,但还是乖乖伸出小拇指跟他拉了一下。 夏油杰在后座看看这个看看那个,微笑的外表下是疯狂头脑风暴的大脑,忽然就明白了一切——嘶,这么看来,悟这段时间过的是真精彩啊。 本着朴素的分享欲,夏油杰立刻开始给硝子编辑信息。 此刻车辆刚好驶过一片菜田,五条悟的手机响了一下,他拿起来一看,立刻就黑了脸。 五条悟:「杰,你骂我。」 夏油杰无辜:「哪有。」 五条悟皮笑肉不笑,「你发到群里了。」 「啊,抱歉,」夏油杰道歉的相当不走心,笑眯眯道:「我本来想发给硝子的,那我重发一下好了。」 说到家入硝子,户川彻也想起了这么一号人,他打了方向盘转到另一条路上,一手松了松领带,「家入同学怎么没跟你们一起来,我记得你们好像是一起行动的。」 「彻你叫她硝子就行了,」五条悟在一旁打游戏,相当自来熟的说道,「硝子是反转术式,最近有咒术师受伤了她就被叫去帮人治疗了。」 「悟你就是因为这么自来熟所以会闹这么个乌龙。」夏油杰淡淡飘过来一句话,满意的看到五条悟手滑放错技能后,迅速一套连招扔过去,几秒内就把五条悟ko了。 象徵胜利的背景音乐欢快的响起,夏油杰顿觉神清气爽,将手机扔到一边,「这次的咒灵好像是……一级?哦,不对,是二级,希望『窗』那边的人不要又搞错,不然回头报告又要写很长一串。」 户川彻敏锐的捕捉到一个词,「又?」 五条悟双手枕在脑后侧头看着一望无际的田野,又转头看看户川彻。 户川彻不是很适应辅助监督的西装,一路上一直在扯领带,现在已经成功把领带扯了下来,松开了衬衫的三颗扣子,原本束起来的捲髮也显得有些凌乱,在风中一晃一晃似乎要戳到眼睛。 似是注意到了五条悟的视线,户川彻转过眼睛,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流淌的蜂蜜,「你看我干什么。」 「没什么。」 五条悟挪开视线,高专太偏了,开了半小时车窗外依然是一片芳草萋萋的样子。 对于五条悟来说,对付咒灵只要几分钟,反倒是在路上要花去的时间很多,因此他相当讨厌这段百无聊赖的时光,一般都是和夏油杰和硝子一起打游戏。 第80页 不过他现在靠在车窗旁,忽然就觉得今天天气很好,外面的风景也不错。 上一个辅助监督总是沉默的板着脸,西装三件套一丝不苟,古板的像个老旧的棺材,户川彻相较而言显得多话,但五条悟一点也不介意回答对方的问题。 「『窗』负责检测咒灵的等级,不过因为是人力检测他们总是会搞错,」说到这儿五条悟撇了撇嘴,「硝子这次治疗的那个人就是因为『窗』的监测出了错误,遇到了高等级的咒灵不小心受伤了。」 「——不过我和杰就不会出这种事。」 恰在此时,家入硝子来消息了,夏油杰轻轻「啊」了一声,直起身子,片刻之后低声道:「硝子说了,濑古右手救不回来了,之后可能不能继续当咒术师了。」 车内的气氛一时有些沉重。 户川彻把车窗开的更大了些,旷野的风带着草木的清香吹了进来。 夏油杰忽然释然般的笑了笑,「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做咒术师本来就很危险。」 五条悟自小在咒术界长大,比夏油杰更见惯了生死,并非冷漠,只是就客观事实而言,濑古作为二级咒术师遇到了一级的咒灵,能保住性命真的已经很幸运了。 「本来?」户川彻低声道,不置可否,只是问道:「那么对于这件事咒术界后续是怎么处理的。」 夏油杰回答:「发了一大笔钱?」 户川彻耐心的等着下文,结果发现没了,这回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些惊讶的表情,「就这样?」 五条悟疑惑眨眼,「不然还有什么?」 户川彻:「追责呢?」 户川彻:「『窗』的负责人是谁,谁负误报的主要责任,对这人的后续处罚又怎么样?」 户川彻转头,结果看见了两脸茫然。 不过户川彻转念一想也正常,濑古对他们而言只是一个陌生人,并不会去详细的了解之后发生的事情。 而且五条悟和夏油杰是咒术师,还是半个学生,就像你不能去问高中生养老保险怎么交一样,对于不在自己接触范围内的东西,不清楚情有可原。 但「窗」既然被视作一个组织,而且是一个在咒术界算的上官方的组织,那么一些追责制度、工作流程之类的细节理论上应该有明确规定。 户川彻正想着回头自己去了解一下,五条悟开口了——他对这方面总归比夏油杰要多了解那么一点。 「如果『窗』的流程还是和之前一样的话,那么那个人应该会被扣几个月的工资,可能还要写几篇检讨之类的。」 五条悟顿了顿,刻意学着咒术界高层的通用语气,声音低沉的说道:「没办法,咒术界人手太缺了,已经损失了一个咒术师,不能再损失一个『窗』的监测人员了。」 「这样啊。」 户川彻神情看不出什么变化,只是专注的开着车。 其实他还有很多想问的问题。 比如因伤离开咒术界的咒术师之后的保障,一些伤口的併发症不是可以单纯的用钱来解决的,如果将这类咒术师类比为因伤提前退休的警察,不知咒术界是否可以提供对应的医疗资源以及后续的各种保障。 不过户川彻觉得身旁这两人应该不清楚这些事情,毕竟他们年纪轻轻据说就已经预定了未来的「最强」——一种令人惊嘆的天赋。 受伤或许这辈子都和他们无缘。 这样的话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户川彻笑了笑,他以自己的底线去揣测咒术界的底线,此时还尚且天真的户川彻觉得之后还是去问一下夜蛾正道比较好。 此刻车辆终于成功驶入市区,喧嚷的热闹如潮水一般盈满了车厢内的每个空间。 五条悟侧头看去,指着不远处的一家甜品店嚷嚷着回头要过来排队。 被户川彻一把拽了回来,关上了车窗。 「坐车的时候不要探出车窗,很危险。」 后座传来了夏油杰毫不遮掩的笑声。 解决咒灵没有花费多少时间,但是因为路途遥远,三人回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在夏油杰和五条悟与硝子汇合回到高专宿舍的时候,另一厢,清水哲忽然在电脑前霍然起身。 他满脸震惊的盯着眼前的屏幕,将进度条往回拉了一遍又一遍。 就在不久前,清水家取回了柴坂一郎在elysee的全部资料,这些本来是要全部销毁的,但是清水慎一郎想从中榨出最后一点油水,就让清水哲大致浏览一遍,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利用的东西。 他现在看的是elysee军火库内部的监控资料。 elysee的军火库相当隐蔽,每日的监控资料也是大同小异的成员巡逻,直到不久前在那儿发生了一场港/黑有关的枪战。 射来的子弹击碎了军火库内部的照明,军火库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 所以这其实是段相当模煳且无聊的监控,直到清水哲忽然在其中看到了不可置信的一幕。 ——漆黑的军火库内部只有月亮带来的浅淡光线,一声枪响后,一个模煳的人影忽然倒在地上,却又在二十秒后,缓缓的爬了起来。 这种情况有很多种解释,但是清水哲将监控放大,清楚的看到了被月光照亮的一滴血,如时光倒流般回到那个人影身体的一幕。 所以他万分确定这是一种未知缘由的復活。 第81页 清水慎一郎已经制作出了能够汲取人类生命力的咒具,如果这人真能无限復活的话,那么对于清水家来说,将是一笔多么丰厚的生命力宝藏啊。 所以这人是谁? 这人到底是谁?! 清水哲双手激动的微微颤抖,他不断的回看监控,试图从中找到能证明这人身份的特徵。 最终监控暂停于那人倒地的场景。 袖子因为与地面摩擦撩了上去,放大监控,可以清晰的看到那人右手手肘处有一处仿佛野兽撕咬般的、约莫一指长的伤疤。 清水哲拨通了清水慎一郎的电话。 第41章 辅助监督第三天 户川彻并不知道自己已经被人盯上。 此刻他在烦恼另外一件事。 照理来讲,像在另一个城市定居这种事,是要做包括租房在内的很多前期准备的,但是因为森鸥外盛情相邀,户川彻愣是在横滨待到上岗前一天才离开。 这就导致他有很多细节工作来不及做——比如那堆订购的军火,他上岗辅助监督三天了,才有空将它们运进屋内。 「老大,放这里行吗?」 帮忙运送军火的人笑出了大白牙,看着户川彻的眼睛亮晶晶的,一副学生看老师的濡慕之情。 户川彻有些脑壳疼,他揉揉眉心,无奈的纠正,「不要叫我老大,叫我户川就可以。」 「好的,老大,咳,户川……先生。」 安城康升到底没好意思直唿户川彻的姓,他顿了顿,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您之后还回港/黑吗?」 以安城康升为首的这些运送军火的人都是港/黑的成员,确切的说是户川彻在之前那段时间教授过的学生,其中安城康升是唯一有异能的,拥有将体积三立方米以内的物体重量减半的能力——不是厉害的异能,但是用来搬东西很方便。 得知户川彻要回去后,森鸥外直接大手一挥,军火包邮到家,安城康升知道后,立刻自告奋勇过来帮忙。 当然这很难说其中到底有没有森鸥外的授意,比如向户川彻打打感情牌之类的。 毕竟对此刻的森鸥外来说,户川彻属于港/黑的稀缺人才了。 森鸥外作为组织的首领,深知手下的重要性。 这并不单指组织中的异能力者,对于组织来说,异能力者固然重要,但是数目毕竟稀少,真正在港/黑中占大头的,是像户川彻这样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 这些人看似平平无奇,但实际上说是组成港/黑的最稳健的基石也不为过,如果这些人的整体素质能得到提升的话,在未来甚至会发挥不弱于异能力者的作用。 太宰是脑力派的,在武力训练这方面不用指望。 另外几个干部是异能力者,训练方式不一定适合普通成员。 但是户川彻——森鸥外用自己曾经身为军医的经歷发誓,这个人必定有过参军的经歷,而且并不只是军队的普通成员,极可能有过指挥战役的经验,除了枪法外,对时局的判断都是一流的。 对此户川彻只是微笑,「我确实有过相关的经歷,但只是个平平无奇的狙击手罢了,至于指挥战役,那只是意外,我的队伍意外被困,长官死亡,我迫不得已才承担了这个责任。」 对此森鸥外同样微笑,表示您真谦虚。 当然,如果户川彻只是有上述优点的话,并不足以令森鸥外如此盛情相邀,毕竟自身实力强是一回事,会不会教学生又是令一回事。 但是户川彻在教导人这方面确实很擅长,那七天的短暂教导最后所取得的成绩,足以让森鸥外看他的眼神逐渐由看金矿变为看钻石矿。 但是可惜这钻石矿长了脚,自己会跑。 对此森鸥外表面微笑,内心遗憾,见实在留不住,只能退而求其次的表示以后多联繫。 「我祝户川君未来前程似锦,当然,如果新工作有什么不顺心的,或者新工作结束不用继续了,户川君不妨回头看看港/黑。」 分别之时,森鸥外意味深长的说道。 此刻他给户川彻开的工资已经超过了咒术界开的数目,但是户川彻仍旧不为所动,既然不是为了钱,那必定有所图谋。 有图谋就意味着对方不会在辅助监督这个岗位待到死。 想到这儿,户川彻拒绝的话说不出口了,但他也不能昧着良心说以后一定会回去,最后他只能看着安城康升亮晶晶的眼睛诚实的摇了摇头,「不知道。」 安城康升反倒松了一口气,毫不犹豫的把森鸥外卖了,「boss说您没有直接拒绝就好。」 户川彻神情复杂。 作为mafia你属实是太没心眼了。 但是紧跟着安城康升又说:「boss还说了,对户川先生你的话诚实一点更好,所以没什么可隐瞒的。」 更跟着他神情一变,嘴角勾出了一个很假的微笑,「boss对户川君的企图已经明显到了昭然若揭的地步,除非眼睛瞎了,不然没人会看不出来。」 随后他又恢復了之前的表情,快快乐乐说道:「这是太宰先生说的。」 户川彻:「……」 很好,森鸥外不愧是你。 户川彻最后放弃抵抗,指挥着安城康升将军火放在了床下,因为放军火的暗室还没改造完成,还有一部分被塞到了沙发下面,多余的则往墙角一堆,小山一样高。 第82页 「你们要不要吃个饭再走?」 户川彻撸起袖子,习惯性的问道,结果这时候玄关突然传来了开门的声音。 户川彻一僵,大脑飞速旋转开始思考到底是谁有这座房子的钥匙,然后很快就想起来,应该是五条悟——这小子昨天来了他家一趟后,表示宿舍住腻了,死皮赖脸的把钥匙要走了。 果不其然,门开后,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三人站在门外,五条悟好像又长高了一点,一堵墙似的,看见户川彻看过来,笑嘻嘻的朝他打了个招唿。 夏油杰一转眼看见了户川彻客厅内的凌乱景象,笑道:「彻你在搬家吗?我们来帮忙。」 五条悟一愣,迅速反应过来,「彻,我帮你。」 家入硝子眨眨眼,开始物色自己可以搬得动的箱子。 户川彻双手环胸,看了眼时间,转过头,皮笑肉不笑,「悟,我记得你这个时间应该在上课。」 五条悟大大方方:「这个啊,因为那节课太无聊,我们逃课了。」 好傢伙,怪不得把钥匙要走了,和着你们仨是把我这儿当做逃课的落脚点。 户川彻嘴角一抽,真诚的开始为夜蛾正道的髮际线担忧。 安城康升等港/黑成员自五条悟开门那一刻就浑身紧绷,虽然他们都穿着快递员的衣服,但是mafia的气质可不是这么好消磨的。 安城康升可没忘记这些箱子的快递单上虽然写了些杂七杂八的东西,但是里面可是实打实的军火,虽然夏油杰等人表现的和户川彻很熟的样子,但是安城康升仍旧对他们抱有十成十的警惕。 港/黑的这些人就外形来说是完完全全的彪形大汉。 夏油杰看着他们,不知脑补了些什么,脸上的笑容忽然淡了些许,变成了淡淡的警惕,甚至给户川彻打眼色,一副你是不是遇到了什么麻烦的样子。 啪嗒两声。 户川彻将三双拖鞋扔到了夏油杰面前,还是毛茸茸有小兔子的,直接打破了这一室快要凝固的气氛。 「安城,你们先走吧,剩下的我自己来就可以了,今天麻烦你们了,以后请你们吃饭。」 安城康升只听到了「以后」,哪里的以后,在横滨的以后,瞬间一个激灵,声如洪钟的应了一声「好」,然后带着一队彪形大汉如潮水般退了回去。 解决完一方,户川彻开始解决另一方,但是此刻看时间都知道赶他们回去是来不及了,等他们回到教室的时候估计下课铃都响了。 户川彻嘆了口气,只能又问了一遍,「留下吃饭?」 五条悟点菜:「我要吃寿喜烧。」 户川彻面无表情:「没有,只有拉面。」 夏油杰仍旧对之前的事表示担忧:「彻,那几个人没问题吧?」 户川彻含煳解释,「没问题,是认识的人。」又补充了一句,「只是看着人高马大的,其实没有什么危险性。」 确实没有危险性,枪法人体描边,训练的时候他一个人埋伏在暗处,可以一把狙击枪把他们全突突了。 家入硝子的反应最奇怪,她抱着之前放在墙角的一个箱子,看着户川彻欲言又止,神情混杂着震惊与敬佩,还有一丝几不可见的羞涩。 最后她说:「我帮你把这个放回去。」 户川彻不解,但是也没有细究,一转身向厨房走去,「帮我处理一下食材,这样速度快点。」 高专三人组都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人,即便是作为五条家少主的五条悟也没有什么骄矜之气,他只是不会而已,但是户川彻对他们的要求也不是很高,简单教了一下之后,就一起进了厨房。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敲响了。 户川彻觉得这间房子今天是真的有点热闹,擦了擦手转身开门,他瞄了眼猫眼,结果看到了一个极其陌生的人。 「你是……」 户川彻开门,疑惑的问道。 来人看着三十岁上下,一身板正的西装,鼻樑上驾着副金丝眼镜,显得那双眼睛狭长且不怀好意。 「在下立野步。」他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一句话概括——咒术高层的走狗。 「这几天你似乎和咒高的新生相处的不错?辅助监督这份工作确实有些危险,不知道你还适不适应。」 立野步偏头看了眼门后昏黄的灯光,笑道:「不请我进去坐坐。」 户川彻眯眼,对立野步的来意猜到了八分,低笑一声,侧开了身,「确实不错,他们都是很优秀的咒术师。」 确实,关系不错到那三人就在一墙之隔的厨房。 「拖鞋在柜子里,我去关个火。」 户川彻转身进了厨房,片刻之后又脱了围裙走了出来。 立野步的角度看不见厨房,他正在打量户川彻的住处,绕了一圈后,相当自然的坐在了沙发上,单刀直入。 「户川君之前没接触过咒术界,可能对这里不是很了解,五条君说是咒术界的未来也不为过,他的安危相当重要,希望之后的任务中你可以将他的详细情况告诉我们,毕竟咒灵还是有一定危险性的。」 「当然,如果您不愿意的话也情有可原,」立野步嘴角微勾,一副胸有成竹的傲慢样子,「但是您需要钱不是吗?」 「辅助监督的工作调动,工资发放,乃至一些保护人身安全的措施,我们都可以施加一些小小的干涉。」 第83页 这就是明晃晃的威胁了,尤其是那句「安全措施」。 户川彻微笑,抿了口茶水,没好意思告诉他——你此刻正被一堆军火环绕,屁股底下坐着的是十把巴/雷/特mrad狙击/步/枪。 第42章 辅助监督第四天 见户川彻不说话,立野步有点不开心,觉得自己好像被无视了 看见对方只是低眉顺眼的垂着头,他又猜测对方是不是在害怕,所谓恩威并施,威已经有了,立野步也不介意给一些小小的恩惠,毕竟对方未来也算是在帮他们做事。 想到这里,立野步笑了笑,柔声道:「不过你也不用担心,如果不出意外,我们并不会亏待你,辅助监督的收入还是不错的。」 「你是在搬家吗?」立野步四处望望,开始拉家常。 他的视线落到了一个快递箱的快递面单上——当然里面装的全是军火,快递单只是港/黑的伪装罢了。 「吉他?餐具?衣架?户川君你的东西还真多,如果来不及整理的话,可以叫你的同事一起帮忙,大家还是很——」 立野步笑着拿起附近的一个箱子,打算装模作样的垒到门边,结果当他看清快递单上的内容时,整个人忽然就凝固住了,连带着未出口的几个字都飘忽的像是一阵风。 「友善的……」 「户川君,你……」立野步放下手中的快递箱,看向户川彻的眼神出奇的复杂。 户川彻眉心一跳,终于感觉到了哪里不对,他一把拿过那个箱子,扫了眼快递单,顿时倒抽一口冷气。 森鸥外你拿快递单当掩护是完全不审核上面写的是什么吗?! 厨房门后夏油杰和五条悟很好奇,那个箱子刚巧就是之前家入硝子拿着的那个。 五条悟:「硝子,那里面究竟是什么?」 家入硝子嘴里叼着根烟,犹豫着沉默了一会后,说出口的话相当的言简意赅:「情/趣用品。」 五条悟、夏油杰:「……哈?」 客厅中,因为撞破了这种事情,立野步的神情看上去有些尴尬,整场充斥着威逼利诱意味的谈话自此往一个诡异的方向狂奔而去。 「其实……嗯……也正常,但是……嗯……」 户川彻一把扯下快递单,语气诚恳:「其实不是这样的,这里面其实是一箱手榴弹。」 立野步哈哈干笑几声,抛过去一个我理解的眼神,「手榴弹就手榴弹吧,嗯……那个……我就……我就先走了。」 砰的一声大门关上,立野步傲慢的来仓皇的走。 厨房的门幽幽打开,夏五硝三人站在门口,眼神飘忽。 户川彻:「这里面真是手榴弹。」 五条悟瞥了一眼,脸有点红,但是这句话他真信,真的信,毕竟当初户川彻和津尾裕介在横滨谈军火的事的时候,他就坐在旁边。 最后还是夏油杰轻咳一声,将话题岔了开去,「所以彻,那个立野步你打算怎么办?」 户川彻疑惑,「我刚才好像没答应他什么?」 三人齐齐沉默。 对哦,刚刚立野步没等到回答就尴尬的待不下去了。 啊,森鸥外,如果港/黑有投诉热线户川彻现在多少要打个差评。 他向后靠在沙发上,觉得这短短一个小时真是精彩,「算了,他肯定不会放弃的,你们想我怎么煳弄他们?」 这句话就意味着户川彻是彻底向着他们了,夏油杰顿时笑了起来,「不着急,先吃饭吧。」 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回到了厨房。 五条悟没动,装模作样在客厅晃了一圈,磨磨蹭蹭挪到户川彻身边,一双眼睛亮闪闪的,红着脸像在说什么小秘密,「……我能看一下吗?」 户川彻:「……」 户川彻把快递箱扔了过去。 五条悟打开,眨眨眼哦了一声,「真是手榴弹啊……」 户川彻忍了忍,没忍住,轻轻敲了下五条悟的头,「……你在失望些什么。」 ** 赌马场。 禅院甚尔再一次□□,然后成功把钱都输掉后,插着比脸还干净的裤兜缓步从赌马场离开,脚步一转就拐进了不远处的红灯区。 凭藉自身得天独厚的相貌,禅院甚尔哪怕是坐着不动都有无数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啪嗒。 禅院甚尔面前放上了一杯酒。 禅院甚尔瞥了一眼酒,又抬头瞥了一眼坐到他对面的人,懒洋洋的开口:「抱歉,对男人没兴趣。」 清水哲已经对他这幅样子习以为常了,果断递过去两张支票。 「禅院,谈两笔生意。」 「第一笔,找一幅画的下落。」 「第二笔,找一个人的下落。」 看见了钱,禅院甚尔的坐姿终于端正了一点,他将任务详情草草翻看一遍,没忍住嘲讽出声,「我以为我对外的称号是『术师杀手』?一个物,一个人,线索约等于没有。」 「但是你之前不是成功找到诺迦跋哩陀了吗?」清水哲淡淡道,「人的线索已经足够了——两周前的夜晚,出现在横滨郊区的军火库中,参与和港/黑的火拼且右手肘有野兽咬伤的elysee成员。」 目前elysee的成员绝大多数都被併入了港/黑,清水家作为一个已经被咒术界边缘化的家族,手很难插入到目前局势出奇混乱的横/滨中,相较而言禅院甚尔会灵活的多。 第84页 而且有了港/黑做突破口,清水哲相信禅院甚尔找到人只是时间问题。 「先找人?」禅院甚尔看清支票上的数字后挑了下眉,选择不和钱过不去。 清水哲犹豫了一下,最后摇了摇头,「不,你还是把重心更多的花在找画上。」 清水哲想起了清水慎之介得知他的发现后的反应。 「哲,监控上没有能证明这个人復活的直接证据,也许只是重伤,但无论如何,血液的倒流是切实存在的,你做的很好。」 「復活,或者是伤重后的痊癒,无论是哪一种都意味着这个人对我们的重要性,我们必须要找到他,但同时,我还有另外一件事情要交给你做。」 清水慎之介要清水哲去找一副画。 要说原因的话,就是加茂家最近的异动。 清水慎一郎意味深长的说:「加茂家最近暗地里派出大量人手在找这幅画,原因不明,但对加茂家来说,这幅画必定很重要。」 咒术界的高层之间并不是铁板一块,同样存在着家族与派系间的倾轧。 清水慎之介从来都不介意为御三家的人添一点麻烦。 清水哲思索片刻,最终还是决定以家主的任务为先。 「那么我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清水哲说罢,毫不拖泥带水的起身离开。 ** 当人足够忙碌的时候,几乎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 直到户川彻某天开窗通风,一抬头发现窗外的树叶黄了的时候,才发觉已然入秋了。 天气逐渐转凉,暑意一点点消退,当人们开始穿长袖的时候,秋老虎忽然一个反扑,太阳眨眼间又热烈起来。 五条悟今天是穿着长袖出门上课,轮到下午做任务的时候,满头大汗的跑出来,一上户川彻的车就开始扒外套。 户川彻把空调温度调低了一点,默默递过去一瓶水,冰的。 五条悟忙着与衣服斗争,腾不开手,就侧头往冰水上贴了一下,顿时爽的发出一声长嘆。 后座一左一右伸出两只手。 夏油杰:「彻好偏心。」 家入硝子:「好偏心。」 户川彻极其熟练的收回手想要拿夏油杰和家入硝子的份,被五条悟眼疾手快的侧头夹住,牢牢的让那瓶冰水贴着自己的脸,连带着户川彻的手也被一起夹住一动不能动。 「别走别走别走!」 「水就放在旁边,你俩自己拿呀!」 夏油杰忽然觉得自己的拳头有点痒。 家入硝子伸手去够户川彻放在副驾驶旁的两瓶冰水,无意间碰到了旁边的一个纸袋。 纸袋翻倒,几本书掉了出来—— 《社会心理学》。 《人格心理学》。 《说话的艺术》。 「这什么东西?」五条悟终于结束了和外套的战斗,将这几本书捡了起来。 户川彻瞥了一眼,微笑:「一个成年人为了融入职场而做出的努力。」 夏五硝三人严格来说还是高专的学生,只是因为实力强大被提前派出来做任务,他们还是要回学校上课的。 但户川彻是全职的辅助监督,在夏五硝三人上课期间,他还要做别的工作,一般是和其他的咒术师合作。 这些咒术师有出生于世家的,也有出生普通家庭的。 户川彻已经合作过不少。 就像一个国家的宏观制度可以从人民方方面面的生活细节体现出来一样,咒术界的整体情况,户川彻也得以从这些咒术师的言谈举止中窥见一二。 然后怎么说呢—— 从现实来讲,世间的一切都在不断的发展中,以大学为例,纵观大学的所有专业,考古学、心理学、社会科学,这些专业的教材目录就是这个专业的发展史。 甚至于实验室门口的安全守则,那都是不断完善的。 而有些专业的发展又会带动其他专业的变革,产生了一些学科交叉的研究方向。 但是与整个人类社会呈现出来的欣欣向荣相比,整个咒术界就好像被抛弃在时光之外,他们并非没有改变,但这些改变都是一种肤浅的表象,丝毫不触及其腐朽的本质。 ——咒术界是一滩陈腐的死水。 在与夜蛾正道短暂沟通,并且与这些咒术师有了些许交流之后,户川彻下了这个结论。 这个世界的危险来源于咒灵,能拔除咒灵的是咒术师。 但是与源源不断的咒灵相比,咒术师的数量显得相当稀少,而且死亡率很高。 换言之,只要咒术师的数量能上去,或者有好的方法将咒灵控制住,这个世界的危险就会降低。 咒术界似乎也在做这方面的努力,但在户川彻看来,这种努力总觉得很苍白。 以救火为例,时间往前倒几百年,当时的人们救火还是单纯的靠人力,而现在消防员一般会配备消防车、逃生索、云梯、消防水枪等,有些地方甚至用上了无人机。 这些都是科技进步后给消防员增加的生命保障。 但是再回想「窗」那错漏百出的情报,户川彻总觉得咒术上层所谓的保护咒术师安全只停留在口头说说。 ——所以说那些咒术上层果然是拖后腿的最大毒瘤吧。 想明白这点后,户川彻将「降低咒灵危险性」这一目标细化为了「推翻咒术上层」。 第85页 但是如何推翻又是一个需要仔细研究的问题。 户川彻目前要做的就是尽可能的融入这个地方,以全面了解咒术界为前提,在此基础上探索出一条可行的道路。 尤其是他现在还有个上层安插在五条悟身边的卧底的身份——虽然这个身份夏五硝根本就没当回事,但是那些上层他信了啊。 所以户川彻更要捂好自己的,从一个快乐的自由职业者,变成服务于上层的卧底。 当了小半辈子武斗派的户川彻表示这有点难,在没有前辈指导的情况下,只能求助于书籍。 「你全看了?」五条悟拎起一本书,「好厚。」 户川彻笑了笑:「翻了一遍。」 「有用?」五条悟既嘲讽又怀疑,他撇撇嘴,「那些老头子根本就不用理。」 户川彻摸摸鼻子,犹豫,「大概……多少有点?」 实际上在看到第三十页的时候,户川彻产生了一个危险的想法——要不先把那些最古板的上层给扬了吧。 第43章 辅助监督第五天 户川彻打了下方向盘,将车停在了一栋废弃医院附近。 这次是个一级咒灵,据说来源于某个跟医院有关的都市传说。 五条悟打开车门就要下去,打算来个速战速决,被户川彻一把揪住后衣领。 「帐。」 这样的情形这个月起码发生了十次。 但是无论如何夜蛾正道最初的目的达到了,有户川彻在,五条悟忘记放[帐]的次数的确直线下降,为此夜蛾正道看向户川彻的眼中时常带着些欣慰。 三人离开后,户川彻靠在车上吹风,眉眼因为洒下的阳光而显得柔和,眼睫微微垂下在脸上打下扇子般的阴影,呈现出一种安静的无害。 ——丝毫看不出他此刻脑海中正转着各种危险的念头。 「小四,我觉得直接对上层动手是个不错的想法。」户川彻徵求小四意见。 小四正费尽的捏出一只手帮户川彻写各种任务报告,闻言抬起头,沉思片刻,点头:「可行。」 紧跟着他又问道:「然后呢?」 「然后……」户川彻眼睛缓缓眨了眨,意识到了一些疏忽的地方。 然后就是没有然后。 现在的咒术界可以类比于一个已经到了末期、制度全面僵化且极需革新的王朝。 把上层扬了,相当于把这个王朝的皇帝加满朝文武都弄了,哪怕这个王朝再腐朽,一夜之间没了管理层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并不意味着新生,而是往往意味着混乱。 这并不是户川彻想要见到的,咒术界的混乱会导致这个世界咒灵的肆虐,如果想将这件事的影响降到最低,咒术界关于高层的变革必须要有一个平稳的过渡——这种平稳的过渡一般指新旧势力的对抗、拉扯,最后以新势力胜利旧势力落败为终结。 户川·前狙击手·后杀手·彻:超纲了啊。 户川彻:「但是最后肯定是要对这些上层下手的吧?」 小四点头:「那肯定。」 户川彻盯着手机开始思索,忽然手指在键盘上敲敲打打上下翻飞。 小四疑惑:「你在干什么?」 户川彻抿嘴笑了下,「先把对付那些高层的想法记下来,以后会不断完善的。」 好傢伙,这什么阎王点名! 小四肃然起敬:「那你这个用于记录的文件是不是叫生死簿?」 户川彻眨眼:「也可以。」 小四把一只笔写没墨了,换了支笔继续写报告:「但是你的这个文件是『boss死亡』的结果,一般都是电视剧的结尾才会出现的,但这期间的『过程』你打算怎么办?」 「嗯……」就像之前户川彻选择依靠专业书籍来拯救自己的职场关系一样,这次他同样选择求助于专业人士,「找太宰?或者森鸥外?」 小四:「这俩人一般不会干没利益的事,尤其是后者,你拿什么打动他们?」 「嗯……」户川彻犹豫,最后像是下了十分沉痛的决定,「我自己?」 小四沉默几秒,思绪歪了片刻,最后转为了嫌弃:「你这是什么三流言情小说的女主角发言?」 户川彻很无辜:「那我也没有其他的东西了啊,起码森鸥外他还看得上我。」 小四:「辅助监督的工作强度你哪来的空打第二份工?不怕猝死?」 小四:「哦,对,你死不了,那随意吧,起码弄这些阴谋诡计的事情港/黑的那帮人精比你强。」 户川彻又开始低头打字。 但并不是找森鸥外,也不是找太宰治,而是非常迂迴的——找了织田作之助。 信息刚打完,不远处的医院忽然轰隆一声响,转眼成了废墟。 一只奇丑无比的咒灵从废墟里窜出来,被夏油杰眼疾手快的调服,捏成咒灵球一口吞了下去。 夏油杰的表情扭曲了一瞬,像是吞下了什么极其噁心的东西。 这个表情很轻微,几乎在夏油杰转头看见五条悟的剎那,就转化为了另一种更为熟悉的、平时和五条悟相互嫌弃的表情。 但户川彻仍旧敏锐的捕捉识到了,他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猜测那颗咒灵球的味道可能不会太好。 于是在夏油杰走近的时候,户川彻扔过去了一包拆分了的糖——那是之前某位咒术师小姐买多了送给他的,户川彻一直放在车里没拿走。 第86页 夏油杰一愣,狐狸般的细长眼睛微微睁大些许,有那么一剎怀疑户川彻是不是意识到了什么。 但是户川彻什么都没说,只是有些疑惑的看着他,又因为手机突兀响起的铃声被吓了一跳,看清发过来的新信息后,户川彻像是任何一个社畜般,发出了厌恶打工的声音。 「赶紧上车,有新任务来了。」 汽车尾气在半空划过弧度,户川彻一脚油门踩下去,把车开出了火箭的速度。 车内三人受惯性控制,在座椅上顿时东倒西歪。 夏油杰猝不及防惊唿出声,片刻后又轻轻咦了一声。 户川彻打方向盘上了高架,「怎么了?」 夏油杰摇头,「没什么。」又低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糖化了。」 糖果在透过车窗的长时间太阳直射下,已经融化成了黏腻的一团,色素与色素混合,形成了一种斑斓的色彩。 夏油杰捻起两颗放入口中,柠檬味与青苹果味的香精味道在舌尖碰撞,形成一种过分甜腻的味道,糖果表面半融化的糖浆给人一种黏煳煳的感觉。 说实话,咒灵的味道没那么容易去除干净,糖果的味道也只能说是中规中矩。 夏油杰不嗜甜,之前也试过糖果、辣椒等各种味道重或者味道好的东西,但那对夏油杰来说更多是一种聊胜于无的安慰剂,其实没什么用。 久而久之他也就不做无用功了。 但此时他看着手中融化的糖果,不知道户川彻是有意还是无心,但却意外的不觉得讨厌。 「化了吗?」户川彻一愣,「那扔了吧。」 夏油杰摇头,「不用,已经吃了。」 五条悟凑热闹般的探过头,看了眼糖果的包装盒,认真脸,「杰,这个牌子的不好吃。」 紧跟着又如数家珍的报出几个牌子。 「这些我宿舍都有,你要的话我给你,但是你不是不喜欢吃糖吗?」 夏油杰唿吸一窒,越发的觉得自己的挚友怕不是个傻的,但又因为五条悟的热情推荐,心中诡异的感受到了一点安慰,类似于—— 如果知道咒灵球难吃的要死的话,五条少爷会不会推荐更多的牌子这种感觉。 但如果真的有种糖能盖过咒灵球的味道的话,说实话,那已经不能称之为糖了。 「杰,」五条悟突然正色,沉默片刻后,一脸严肃的问道:「你任务报告写了吗?借我抄抄?」 夏油杰微笑,往座位上一靠,慢悠悠道:「不应该你帮我写吗?」 五条悟一呆:「什么?」 夏油杰朝户川彻的方向抬抬下巴,无声道:赌约。 【杰,打个赌吗,不论那个辅助监督是什么身份,到最后肯定会变成一个安插在我们身边的『钉子』。】 【赌就赌,输的人帮赢的人写一个月的任务报告。】 五条悟呆滞。 五条悟震惊。 五条悟缓缓的倒抽一口冷气。 一旁的加入硝子也凑上来,「悟,你把我的那份一起写了,算你半个月。」 五条悟的视线在两人身上来迴转悠,「你俩串通好的,那为什么现在才说?」 夏油杰笑眯眯:「咒灵也分旺季和淡季,说好一个月,但是这个月的咒灵一般会比较多。」 五条悟用不可置信的眼神看着他,「这世上怎么会有你这么阴险的人。」 夏油杰:「现在你见到了?」 夏油杰爽了。 什么味道噁心的咒灵球,都比不上像在五条悟的表情精彩。 夏油杰突然觉得自己还能再吃几个。 五条悟最终选了半个月的选项。 回去的路上脸上的怨念几乎可以具象化,如果咒术师的负面情绪能够诞生咒灵,五条悟现在孕育出一个特级绝对没问题。 户川彻将夏油杰和家入硝子送回高专,又将车开回自己家门口,一转头,看着坐在副驾驶的五条悟:「你还不走?」 五条悟:「我之后半个月都不想再看见那两个人的脸。」 户川彻:「我记得高专不是不让外宿的吗?」 五条悟凑过来,放低了声音:「所以我们偷偷的,或者你通知夜蛾老师也没关系。」 确实,夜蛾正道巴不得五条悟住户川彻家里,反正户川彻的家离高专很近,五条悟在高专宿舍偶尔还会和夏油杰加入硝子一起来个夜晚探险,祸害高专的建筑以及绿化。 待在户川彻家里,起码祸害不到高专。 户川彻无奈,起身让开,「那进来吧。」 十把巴/雷/特仍旧塞在沙发底下,户川彻坐上去的时候总有一种莫名的安全感。 客厅多了一块一看起来很舒服的地毯,地毯上凌乱的放着许多的游戏,一看就不是属于户川彻的。 户川彻抬眼,发觉这儿不知不觉已经多了很多五条悟的东西。 其实高专三人组偶尔会来这栋房子暂时歇脚,但是其中还是属五条悟来的最勤。 五条悟像是把这个当做一个属于自己的秘密基地。 不过他确实也知道这个房子里的一切,因为之前的经歷,户川彻根本就没有瞒过他。 所以五条悟知道沙发里放着巴/雷/特,墙壁后有手榴弹,之前那些快递盒里放着的其实都是军火。 户川彻是个彻头彻尾的危险分子,他温柔,但是并不无害,当辅助监督绝对另有所图,但是所图的绝对跟他们没关系。 第87页 这些夏油杰和加入硝子都有点猜测,但是他们知道的是最浅显的一层表象。 而五条悟则是透过那层表象最接近户川彻本质的人。 这种独占秘密的感觉令五条悟无端的生出一种隐秘的得意。 他像是圈地盘一样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东西填满这个房子。 等户川彻反应过来时,冰箱里已经塞满了各种甜品。 他甚至能从沙发的夹缝中发现一根雪白的头髮。 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户川彻接通之后,对面传来立野步的声音:「你跟六眼倒是相处的不错。」 户川彻确定这间屋子里绝对没有监控,于是只是笑:「这不是你们希望的吗?」 立野步意味不明的笑了一声,又道:「明天中午十二点,圣心酒店一楼的四号包厢,有位先生要见你。」 第44章 辅助监督第六天 咒术界能给咒术师发的起那么高昂的工资,手下的获取钱财的渠道不是一般的多。 圣心酒店就是某高层旗下产业之一。 自从当了这个明面上的辅助监督,实际上的「卧底」,户川彻不只一次跟咒术高层联繫过,但一般都是他像汇报任务一样每日向高层汇报五条悟的行踪,只有一次参与过高层的某个会议。 那天天晴,会议的场所在某栋深宅大院内,明明宅院内部的花园在阳光下显出生机勃勃的色彩,但是房间内却是昏暗一片,所有人都藏在屏风后面,只有顶部的光源影影绰绰的照出几道影子。 「这房间採光也太差了,设计的有问题吧。」小四一进门就忍不住吐槽。 户川彻深以为然,虽然他只是在会议中途被叫进去问了几句话,但那并不妨碍他有那么一刻担心里面的人会不会近视。 但是转念一想都是些老爷爷,眼睛该花的已经花了,于是又释然了。 这种类似的会议几乎隔段时间就会举行一次,无非就是咒术界的一些琐事还有权力分配的事宜,当然还有绕不开的六眼。 整个咒术界对于五条悟的态度很奇怪,他们非常骄傲出了个六眼,将他奉上神坛,似乎有了六眼就可以高枕无忧,再不用担心咒灵的危害,一有什么棘手的咒灵就将五条悟叫过去。 但是他们又时刻提防着五条悟,甚至比提防咒灵还要警惕的提防五条悟,时刻担心五条悟不受他们的控制,担心那註定要站在咒术界顶峰的力量有朝一日会将矛头对准他们自己,为此不惜以各种形式在五条悟身边安插各种「钉子」。 户川彻不过是其中之一罢了。 那天户川彻站在昏暗的房间中央,按照早已编好的说辞应付那些高层的询问。 无数或探究或蔑视的视线落在他的身上,给人一种仿佛作为笼子里的动物被人围观审视的感觉。 但户川彻却觉得自己仿佛站在时间之外,看着即将被淹死在时间中的老朽躯壳发出自以为是、高高在上却又满怀不甘的吶喊。 于是户川彻明白了。 他们骄傲的是六眼而非五条悟,他们提防的是五条悟而非六眼,因为前者是个符号,而后者是个有自我思想的人。 如果有某种方法让五条悟摒弃一切自我意识,成为没有思想单纯作为最强武器、能够为他们所用的六眼,想必他们会很乐意——以一种大义的名义。 因为他们害怕五条悟。 会议室的装潢富丽堂皇,里面的所用的一切东西都有讲究,他们用无尽的规训,各种有名堂的物件堆积起自己显赫的地位。 但这所谓的地位就如面前华美的木质屏风一样脆弱,不过是个一戳即破的幻境。 户川彻清楚这点,眼前的这些高层也清楚这点。 他们知晓自己不过是件内里腐朽的锦袍,是华贵却将倾的大厦。 所以他们恐慌、他们害怕,他们牢牢抓住自己仅有的权势,用尽一切打击有着任何勃勃生机的年轻人,将可能推翻他们地位的一切希望都掐灭在萌芽的状态。 但是很可惜,这代最有希望的年轻人是作为六眼的五条悟,他用自身强横的实力,将自己的命运与咒术界的命运牢牢的绑在一起。 所以这些咒术高层们想动他却又不敢动,想打压他却又必须依仗他,如此进退两难,反倒令他们愈发神经质的攥紧手中的权利,并做出种种匪夷所思的行为来证明自己仍旧高高在上。 就像是脆弱的蝴蝶遇到天敌时张开有着巨大眼纹的翅膀——那不过是一种不让自己露怯的装腔作势罢了。 于是当时户川彻虽然低着头,看似恭敬的报告着五条悟的动向,顺带做出顺从的样子来满足这些老爷爷的自尊心,但嘴角却勾了起来。 在这些老爷爷看不见的地方,他由衷的感受到了一种怜悯的情绪。 问完话后他就被叫出去了,但是会议还没结束,他还不能走。 那天天气确实很好,花朵在阳光下盛开的很漂亮。 月季是蓝色的园艺品种,在初秋满满的缀在枝头,令户川彻莫名想到五条悟眼睛的颜色。 户川彻安静的看了会花。 日头偏西的时候,身后房间内的会议结束了。 高层们走的悄无声息,在大好的天光下却活的像一道影子,一点也不敞亮。 然而户川彻却忽然感觉有一道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自己身上。 第88页 他抬眸瞥去,看见一个约莫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站在身后的屋檐下。 那个年轻人的肤色呈现出一种并不健康的苍白,穿着暗色的和服,手中拄着拐杖,头上带着顶黑色的毛呢礼帽,走的是大正风的打扮。 年轻人似乎因为户川彻的敏锐吃了一惊,眼睛闪了闪,嘴角又勾起一抹微笑。 两人就这么对视几秒钟。 年轻人看向户川彻的眼神有些意味深长,给人一种还会再见面的感觉,他浅浅颔首之后,就悄无声息的离去了。 身旁同来的辅助监督顺着户川彻的视线也看见了那个年轻人,「是哪位高层的子侄吗?我怎么从未见过他?」 户川彻摇头,万分笃定:「他应该是刚才会议中,坐在屏风后的某个人。」 毕竟灯光影影绰绰将人影打在屏风上,一眼看过去每个人都差不多,只有一个人屏风上勾勒出了帽子的轮廓。 身旁的辅助监督有点惊讶于这个人的年轻。 户川彻却开始暗中猜测这个人的来歷。 不过这只是一个小插曲, 然而八点的时候户川彻准时来到了圣心酒店,在包厢内看到了那个带着帽子的年轻人后,还是有些诧异的挑了下眉。 年轻人微笑,倒了杯茶推到了户川彻面前。 「自我介绍一下,在下柳田建一,之前与户川先生有过一面之缘。」 户川彻开始回忆在「生死簿」上记着的人名,咒术界大大小小的家族太多,除了御三家的资料详细一些外,其他的小家族基本就记了个家主的名字。 柳田家算是加茂家的附庸,加茂家铁桿的支持者,因为家传的术式算是低配版的咒灵操术,且家族的整体实力还行,除御三家外,倒也勉强排的上号。 户川彻拿起茶杯抿了一口,「我记得,您真是出乎意料的年轻。」 柳田建一:「我是家主的次子,不过是因为家主病重,所以在会议上代替他老人家出席罢了。」 话是这么说,但是从昨天晚上立野步的态度来看,立野步对眼前的这个人出乎意料的尊敬。 而且绕过其他上层,私下里接触他这个「与五条悟关系很好的辅助监督」的人,柳田建一还是第一个。 户川彻垂眸,「关于五条悟的情况我已经在报告里详细写了。」 柳田建一失笑,摇了摇头,「你误会了,我不是为了他来的,听说你和夏油君关系也很好?」 户川彻嘴角一抽。 好傢伙,这个人冲着夏油杰来的,那两人才高专一年级,这有点惨啊。 柳田建一相像是知道他在想些什么,笑道:「虽然还是学生,但是夏油君的实力不可小觑,咒高虽然名义上是宗教学校,但是对于年级其实没有那么严格的划分。」 确实,日本一般来说有三段假期,分别为暑假、寒假和春假,春假结束后的四月份就到了新的学期,一般来说夏油杰和五条悟应该在明年的四月升到二年级才对。 但是这些年轻咒术师一踏进高专就跟打工人踏进社会一样,连暑假都在做任务拔除咒灵,所谓学习、工作和假期的界限简直可以模煳到忽略不计。 柳田建一接着道:「一年级的学生还是以学习为主,但是因为五条君、夏油君和家入小姐这三人的特殊性,在过完年之后,就会开始分开做任务了,你大概率会负责五条君,但是如果可以的话,我也会尽力让你到夏油君那儿配合一下。」 「至于要做什么……」 似乎是高层和反派之间的通病,柳田建一没有接着说下去,如谜语人般给了个心照不宣的眼神。 户川彻突然有点无力,因为这个不好好说话的世界:「帮你监视他,关键时刻配合你干一些事情对吧?」 柳田建一:「……对。」 见户川彻没回话,他浅浅一笑,身旁候着的人非常上道的走过来,将怀中抱着的一个盒子放到户川彻面前。 柳田建一:「那么,合作愉快。」 户川彻带着自己新鲜出炉的第二个卧底身份离开了。 之前因为监视五条悟的缘故,咒术高层往他工资里添了一笔额外的钱,但是柳田建一给的盒子里没有任何可以拿来换钱的东西,有的只是不下十张的看起来各种低调奢华的会员卡。 户川彻没看明白,直接带回家了。 一开门,沙发上横躺着一条人形大猫。 户川彻简单把今天发生的事说了一下,将带来的盒子随手放在了茶几上。 五条悟好奇的打开来一看,神情顿时凝固住了,指着户川彻手不住的颤抖,一脸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的样子。 户川彻:「怎么了?」 五条悟:「你怎么会有这些东西?!」 户川彻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这些是什么?」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盯着户川彻幽幽道:「红/灯区各类会所的会员卡。」 时间好像静止了。 户川彻瞳孔地震,几乎立刻想到了那张已经被他撕烂的快递单,各种污秽之语不受控制的从脑海中刷屏而过。 卧槽,去你妈的情/趣用品! 卧槽,去你妈的立野步! 卧槽,去你妈的森鸥外! 但随后户川彻很快就反应过来,警觉的问道:「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第89页 五条悟:「第一,五条家是御三家之一,其他两家有的陋习也多少有点,第二,红/灯区也是会有咒灵的,第三,我好奇。」 户川彻皱眉:「咒术界是变/态吧?」 五条悟深以为然:「我也觉得。」 户川彻一把抢过盒子,关死,塞到了衣柜最下面。 ——去你妈的咒术界! 第45章 辅助监督第七天 户川彻不知道自己目前的名声在各位同仁眼里跌到了何种境地,但总归大家还维持着表面上的和谐。 又过了一段时间,户川彻终于从辅助监督忙碌的工作中抽身,幸运的有了一天假期,又请了两天假,找了个时间前往横滨。 上次户川彻来的时候还能全须全尾的走到红砖仓库,这次他一走出车站就险些被不知道哪里来的流弹击中。 不知道是哪方和哪方的争斗,总之双方大概杀红了眼,恨不得将所有附近的活物杀死,那个狙击手见一发没中,想要再射一发子弹。 户川彻眼睛一瞥,干脆利落的抽出手/枪,几乎不见瞄准就一枪射中了那个狙击手的手腕。 这一声枪响在整片枪林弹雨中就好似一滴水汇入海洋一般悄无声息。 户川彻拉上兜帽,漫不经心的观察周遭情况,一边时不时射出几发子弹打断别人对他的攻击,就这么穿过了整片交战区,来到了织田作之助的车旁。 户川彻开门上车,颇觉神清气爽,与被关在西装三件套中、整天和上层尔虞我诈的辅助监督生涯相比,回到这漫天火雨的横滨简直就像回到了家一样。 「几个月没来,横滨怎么越来越乱了?」户川彻换掉了打空的弹夹,手一抬认真的扣好了安全带。 织田作之助先前在elysee短暂的工作了几天,虽然户川彻有提醒过,但是由于当时的事情发生的太多太急,织田作之助很快就将预支薪水的事情忘在了脑后。 随着elysee的覆灭,织田作之助再次失业,且无偿打了几天白工,之后经由太宰治介绍进入港/黑工作,现在是一名港/黑的底层人员。 这辆车是港/黑的,但是车锁是太宰治开的,与户川彻约好见面的时间地点后,织田作之助直接公车私用过来接他。 「因为一位异能者死了,留下的五千亿资产流入了关东地区,现在整个横滨都为这笔财产打的头破血流。」织田作之助回答,一打方向盘,以一个刁钻的角度避过了砸来的手榴弹,又一路顶着枪林弹雨,驶向了港/黑总部的位置。 森鸥外早已在办公室等候多时,他看着户川彻推门进来,就像是一只笑眯眯的看着肉主动蹦入锅中的狐狸。 「户川君,好久不见。」 「森先生,」户川彻微微颔首,顿了顿,环视一圈,又道:「虽然这个请求有些冒昧,但是能麻烦您把灯给开亮一点吗?」 森先生笑容一滞。 户川彻的神情相当诚恳:「我怕我这种环境待久了会近视,狙击手视力还是很重要的。」 很好,这理由太完美了。 森鸥外看户川彻有如看自己未来的得力手下,狙击手的眼睛就是全港/黑最宝贵的财产,一时间竟然想不出什么反驳的话。 最后他手一抬指向房间左侧,「开关在你的右手边。」 「谢谢。」户川彻开了灯,倒不是他真的会近视,主要是这种似暗非暗非光线确实很难受,嗯,主要是容易让他想起那帮咒术上层开会的房间。 灯一亮,森鸥外塑造的沉凝危险的气息起码弱了七分。 但是森鸥外凭藉自己久居上位的气势,依然将这场谈话维持在了一个mafia总部应该有的水准。 「户川君,目前横滨的情况你也知道,港/黑对那五千亿势在必得,为此已经派出了大量人手,当然,如果是港/黑的成员遇到困难的话,我作为boss也会提供力所能及的帮助。」 森鸥外一双眼睛落在户川彻身上,嘴角笑意加深:「所以户川君,要来谈谈入职港/黑的问题吗?」 户川彻此前只说了想询问如何将古板的上层推翻的事情。 但是联想到上次elysee事件中,突然出现的明显与户川彻交好的白毛咒术师。森鸥外轻易就意识到了户川彻询问的事和咒术界有关。 但是作为暗杀前任首领成功,且已经经歷了港/黑权力更迭的现任首领,森鸥外很快就想到了更深的一层——咒术界已经、或者即将分为两个派别,曾经在港/黑髮生的事,同样会在咒术界上演。 事实上,整个咒术界就好像一座笼着云雾的山,社会各界,哪怕是他们异能者也对其中的情况一知半解,只大致知道那是一个管理着绝大多数咒术师的地方。 森鸥外不是没想过和咒术界接触,毕竟横滨虽然咒灵相较于其他地方比较少,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森鸥外不想自己的成员不明不白的死于这种东西手上,因此想要尽可能的掌握主动权。 这种主动权的意思是——一旦在横滨发现咒灵,咒术师要以最快的速度赶来,在咒灵尚未造成大规模破坏的时候将咒灵祓除。 但是这对目前缺少人手的咒术界而言显然不太可能。 因此在早些时候,森鸥外其实更倾向于以港/黑的名义对外招揽咒术师,但是很遗憾,咒术界已经垄断了绝大多数的优秀咒术师,会接受港/黑招揽的,要么是实力欠佳的咒术师,要么是叛逃在外的诅咒师。 第90页 前者发挥的作用太小,后者就是个纯粹的不稳定因素。 因此在意识到elysee和咒术界上层有关的时候,森鸥外不是没想过藉此和那位上层搭上线。 只不过当时森鸥外想的是——港/黑像elysee那样和那位上层做交易,以此来取得咒灵在横滨出现时,咒术师过来祓除的任务优先权。 但是户川彻透露出的信息无疑让森鸥外看到了另一种可能。 ——在这种咒术界显然要发生变革的时期,提前站队是一种很不理智的行为,尤其是在对咒术界的了解还不全面的情况下,于是森鸥外打算直接坐山观虎斗。 他会为户川彻提供帮助,但绝不会直接参与到咒术界目前的形式中——起码现在不会。 而且万一户川彻失败,为了不让港/黑受到牵连,森鸥外甚至已经想好了要提前和户川彻做好切割,也就是说,他不会给户川彻提供明面上的港/黑的职位,户川彻之后会以一种更隐蔽的方式参与到港/黑的各种活动中。 不过以户川彻目前东京横滨两头跑的情况,兴许后一种方法会更合他的心意。 当然,这一切的前提是,户川彻答应森鸥外的招揽,毕竟港/黑只会为成员提供帮助。 森鸥外深紫色的双眸在灯光下也显得幽深,他看向户川彻,等着那个意料之中的回答。 户川彻同森鸥外对视片刻,颇有种被一眼看穿的无奈,「我不可能一直待在横滨。」 森鸥外微笑:「这不是大问题,每周空出两天时间来帮港/黑的新成员训练,当然,港/黑的活动一般都在夜晚,如果你晚上有空的话也可以过来。」 户川彻沉默了。 森鸥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有些诧异的挑起了眉,「咒术界难道连两天时间也……」 森鸥外消了声,又轻声感嘆道:「这可真是……我还以为只有横滨的mafia会视日本的《劳动法》于无物。」 户川彻:虽然但是,这种地方没什么好比的。 森鸥外又建议:「不如编个理由,比如有需要照顾的重病的亲人?」 户川彻:「我连远房亲戚都没有。」 森鸥外摸摸下巴:「那就有病到快要死的友人。」 说罢他像是想到了什么,笑眯眯道:「这样吧,不如织田君如何?恰好织田君之前的经歷被他抹的一片空白,可以随意伪造,你们关系又不错,而且这样的话——」 森鸥外意味深长,「对于你所要对付的那些人来说,这也是一个很好的把柄不是嘛?因为予衍乄有软肋,他们会更加信任你吧?」 户川彻定定看了他半晌,最后无奈的嘆了口气,「我似乎已经没有拒绝的理由了。」 「稍等,」户川彻拿出手机走到门外打了个电话,片刻之后回来,对森鸥外说:「周三和周六,我会过来横滨。」 「真是好高的效率,」森鸥外眼睛缓缓眨了眨,十指交叉抵住下巴,笑道:「那么户川君有什么疑问,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有下属过来送上了一壶红茶,户川彻伴着茶香裊裊,与森鸥外开展了一场漫长的谈话。 港/黑某训练基地中,禅院甚尔撂倒了站立的最后一个人,撩起对方右手的衣袖一看,发现并没有伤痕,失望的啧了一声。 禅院甚尔在找画的时候,分了点注意力在清水哲要找的神秘人身上,花了半个月弄清了那天夜里参与了和港/黑火拼的elysee成员名单。 锁定目前那些成员聚集最多的港/黑之后,他花了点时间混进来,藉口泡温泉等方式排除了其中四分之三手肘上没有任何伤疤的人。 剩下的四分之一他选择以切磋为藉口,直接在训练场上将他们撂倒,强行撩袖子查看,然而只发现了一个手肘上有枪伤的人,而非清水哲口中的勐兽咬伤。 禅院甚尔顿觉自己白来一趟,浪费了好多时间。 他靠在墙上有些不耐的看着剩下的名单。 没检查的还有五个人。 三个下落不明。 两个转投了其他小组织。 禅院甚尔盯着那五个人,不信自己在找人的运气上也会像赌马那样那么背。 所以接下来找哪一个? 禅院甚尔皱眉,最后选择点兵点将。 指尖在五个名字间挪动,随着默念的最后一个字落下。 禅院甚尔点到了—— 他移开手指,看着那行字,低念出声。 「津尾彻。」 「就你了。」 第46章 辅助监督第八天 森鸥外的课一上上了大半天,户川彻从首领办公室出来后已经日薄西山,他踩着港/黑文职人员即将下班的时间办了入职手续,成了一名编外顾问,负责港/黑所有新入职武斗派员工的日常训练。 名下还被划拨了一个小队,小队副手正是之前他训练过的,一口一个老大的安城康升,不过鑑于他平时在东京的时间多点,所以这支小队日常会被划拨给港/黑的新干部中原中也管辖,需要户川彻的时候,则会由他自己带队,外出做任务。 ——简而言之,他就是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 但是户川彻一数自己目前的财产情况,发现自己一共干了两份活,但是领了四份钱——如果把那箱应该打马赛克的会员卡折现的话——别的先不说,但是目前的财产情况确实已经到了一个相当可观的程度。 第91页 关于手下小队的交接手续繁琐且复杂,由于中原中也外出任务没有回来,户川彻只能明早再过来和他对接。 此刻夜色四合,只在天际遗留了几缕红云,像是赤色的灰烬。 户川彻坐在酒吧中,在手机上联繫津尾裕介,想要订购一批目前市面上隐蔽性最好的窃听器。 「户川君,人生在世还是要及时行乐,可不要像中也那个小矮子一样一心扑在工作上,这样只会让森先生高兴,但是本就无趣的人生会更加无趣,甚至到了一种痛苦的地步。」 太宰治托着腮说道,看着手中的酒杯在酒吧昏黄的光线下折射出明亮的色彩。 「太宰,这话由你来说真是一点说服力都没有,」户川彻收回手机,转头看去,「你确定不需要回去换套衣服?」 太宰治顶着户川彻的外套毫不心虚的摇了摇头。 他此刻整个人湿漉漉的,头髮不断的往下滴水,这种状态在一些文学作品中可以描述为「就像是从水里捞出来的」,但是对一般人来说,这只是个单纯的比喻,对太宰治来说,属于白描一般朴素的现实。 ——他的确是在半个小时前,刚被户川彻和织田作之助从河里捞上来的。 户川彻虽然在里世界的人看来日常的过了头,但是实际上他和真善美一点都不搭边,这里当然不是指他是个十恶不赦的人,而是他的三观和普通人有着根本性的差别。 就像普通人遇到投河自尽这种事基本都会真诚的劝解一下,但是户川彻作为一个几个月前还毫不犹豫对着自己脑子开了枪的狠人,在得知太宰治并未失足落水,而是单纯的投河自尽后,他真诚的道了歉,然后一脚把太宰治踹回了河里,以弥补自己之前「好心办坏事」。 那一脚快的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都没反应过来,太宰治连呛好几口水后,被织田作之助二度捞了上来。 「户川君你真是我的知己。」 太宰治趴在岸边气若游丝,也不知道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但是他钱包被水沖走是铁一般的事实。 于是这场意外的偶遇,以太宰治「户川君我钱包不见了,所以这场酒要你买单」为结尾,户川彻尚未反应过来,就被太宰治拖到了这间酒吧,当然,同来的还有织田作之助。 户川彻盯着太宰治的头髮,最后还是忍不住说道:「那你至少要把头髮擦干。」 太宰治一脸我好感动,「户川君你真善良,但是感冒的话其实也不赖,当发烧发到一定程度,说不定会在无知无觉的情况下就走上奈何桥呢。」 户川彻摇头:「太宰,一般情况下,餐馆酒吧等公共场所为了防止雨水弄脏地面,会在下雨的时候在门边放一个伞架,但是今天没下雨。」 他抬眸,委婉的说道:「其实那条河的水挺脏的。」 地酒吧里的侍应生也确实是刚拖过一遍。 太宰治脸上的笑容僵住了,片刻后他问道:「难道如果有伞架的话你会把我放在那里吗?」 户川彻歪头:「如果你想的话?我尊重你的一切选择,这是你的自由。」 太宰治一脸想开口又不知道要说什么的表情。 吧檯后的调酒师没忍住笑了起来,他看向户川彻:「客人有什么偏好吗?这杯酒算我请你的。」 太宰治拖长了声音:「诶——为什么,好过分。明明说好是户川君请客。」 对于酒户川彻并没有什么偏好,确切的说是没有什么概念,在他诞生的那个世界,酒水这种东西因为自身毫无意义是并不会被生产出来的。 他对酒的概念只停留在c2h5oh,以及工业上的各种用途,即便换了个世界待了七年,对于以享乐为目的酒水品类也只是稍稍扩展到了啤酒和红酒。 于是户川彻只能说:「和太宰一样的好了。」 太宰治高兴的举起手:「请往我的威士忌里加洗洁精!」 户川彻放在桌上的手机响了起来,以为是津尾裕介那儿出了问题,结果打开信息发现是五条悟发过来的。 【五条悟:你在哪儿?今天也加班?那帮老头子也太不当人了。】 五条悟此刻坐在户川彻家的沙发上,怀中抱着柔软的抱枕,过了晚饭的时间结果等了半天没见人来,于是忍不住问道。 【户川彻:我请假了,在横滨。】 五条悟一愣,这才想起来好像确实是有这么一回事。 户川彻的家面积不大,属于仔细点就可以留意到另一个人动静的程度,五条悟曾开玩笑似的嫌弃这儿小,但是此刻他却觉得这个地方空旷的有点无聊,顿时觉得兴致缺缺。 干脆回高专找杰好了。 五条悟想,起身打算离开,却在开门的时候忍不住发过去一条—— 【五条悟:我饿了。】 【户川彻:点外卖?】 五条悟看着手机的神情一顿,立刻噼噼啪啪的开始打字。 【五条悟:早点了,要你说。】 他转身跑回沙发,腿一盘就开始浏览附近的餐饮店,结果发现一个都不想吃,忽然就有点莫名的生气,正想着要不随便点一些的时候,户川彻发信息过来了。 【户川彻:冰箱里有昨天没吃完的蛋糕,要是饿了就先垫点。】 五条悟嵴背一松靠在沙发上,再度抽过来一个抱枕抱着,苍蓝的眼眸不自觉的弯了弯,他甚至有闲心的问道—— 第92页 【五条悟:你晚上吃了什么?横滨的甜品店好像都不怎么好吃。】 正巧户川彻点的那杯不知道有没有加洗洁精的酒做好了。 他对着装着冰球和澄澈酒液的酒杯拍了一张照,昏黄的灯光照上去,显得那杯酒相当漂亮。 【户川彻:还没吃,在酒吧。】 五条悟再度直起了背,他盯着手机,重复一遍。 【五条悟:酒吧?】 户川彻犹豫了一下,瞥了眼太宰治,觉得两人姑且还算的上是朋友,虽然不久前他刚把人踹下河。 【户川彻:嗯,和朋友。】 【五条悟:太宰治?】 【五条悟:那个骗了我的太宰治?】 【五条悟:你和他喝酒?】 是的,他此刻已经弄清楚了当时横滨那个人的身份,得到户川彻肯定的回答后,顿时重重的哼了一声。 但是那张照片上的酒确实很漂亮,很容易让人联想到一家很有格调的酒吧,然后两个捲毛坐在一起——一个他喜欢的,一个他讨厌的——两人端着酒在说些什么。 那个讨厌的捲毛脸上会挂着五条悟讨厌的笑容,而那个喜欢的捲毛大概率会对着那个讨厌的捲毛笑。 ——虽然刨除了洗洁精、落水等因素,但氛围确实是那么个氛围。 五条悟因为这个想像小小的抽了口气。 他眉毛拧紧,盯着手机满脸严肃。 【五条悟:你不是不喝酒?】 户川彻抿了口酒,里面自然没有加洗洁精,他最初有些不适应酒精的辛辣,但是习惯之后又觉得还不错。 【户川彻:不喝,但是太宰治叫我,我觉得尝试一下也可以。】 【五条悟:哈!】 户川彻脑袋上没忍住冒出了个问号,一时间有些不明白五条悟的情绪变化。 之后五条悟沉默了一段时间,五分钟后信息再度传来。 【五条悟:我也要喝!】 【户川彻:你未成年。】 户川彻发完这句愣了一下,转头看向年仅十六的太宰治——横滨这个城市果然有魔力,一站上这片土地就能让人自然而然遗忘日本所有法律。 然而还没等他想好要不要阻止太宰治,手机铃又响了一下。 五条悟几乎是秒发过来一条信息,还附带一张扯开拉环的啤酒图片,语气中都透着股较劲儿似的得意。 【五条悟:我已经喝了!刚买的!】 户川彻忍不住沉默,开始思索着要不要通知一下远在高专的夏油杰,虽然不知道五条悟酒量如何,但是总觉得不能放任他一个人待着。 一旁的太宰治开始吐泡泡,但是神奇的是他的神智竟然还保持清醒,「户川君,威士忌怎么样?」 户川彻:「还不错。」 太宰治:「但是你没怎么喝,一直在工作,唉,这样下去森先生都要高兴哭了。」 户川彻摇头:「不是。」 太宰治咦了一声,有点兴奋的扯了扯织田作之助的袖子,「难道是女朋友?总不可能是可恶的上司吧?」 户川彻闻言嘴角一抽,「都不是,是偶尔在家里借住的——」 户川彻一时间没想好五条悟的定位。 说实话,和太宰治这种十几岁开始混黑的人相比,五条悟身上的那种浸了墨似的社会气息要少很多,而鑑于他那十六岁装四岁毫无压力的跳脱性格,户川彻第一反应是「小孩」,后来又改口成「朋友」。 手机铃忽然突兀的响了起来。 「朋友」打电话过来了。 然而户川彻还没来的及接电话就忽然被挂断了。 之后过了几秒,「朋友」又打电话过来。 这次户川彻成功接通,还没来得及说话,就听见对面传来有些含煳的声音。 「彻,」五条悟像是趴在抱枕上,声音听起来像是黏黏煳煳的糖稀,「我刚刚打成杰的电话了,还好我挂断了。」 户川彻:「……」 他狐疑的看了眼通话记录,「不,你没打错,你一开始打的就是我的。」 五条悟:「胡说。」 户川彻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他一口喝干余下的威士忌,从椅子上站了起来,「你喝醉了?」 五条悟大声:「没有!我只喝了一点点,喝那么一点怎么会醉?」 户川彻:「你喝了多少?」 五条悟:「就这么一点。」 他大概是在电话那头比了个手势,但是户川彻完全看不到,只能无奈的问道:「你喝了几口?」 五条悟眨眨眼,有些不确定的说:「唔……大概一口?」 户川彻:「……」 这酒量也是没谁了。 户川彻:「我跟杰说一下。」 「不行。」 「不要。」 「不可以。」 五条悟用三种方式,全方位的表达了自己对于这个提议的不喜。 「彻,」五条悟一副要睡过去的样子,声音越发的含煳,「我好无聊。你什么时候回来?」 户川彻:「三天后。」 五条悟皱眉,果断拒绝,「不行,你明天就回来。」 紧跟着顿了顿,以一种更加斩钉截铁的语气说道:「不,现在就回来。」 户川彻扶额:「大半夜的哪有回来的车。」 五条悟在电话那头开始重复「现在回来这句话」,语气听上去像是在撒娇。 第93页 户川彻无端觉得耳朵有点痒,将手机拿开了些许,又觉得自己跟个小醉鬼较什么劲,于是后退一步拉开椅子,低声道:「那我现在就回来。」 五条悟满意了,高高兴兴应道:「好。」 户川彻朝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打了个招唿,示意自己先走,然后转身向酒吧大门走去。 远处传来密集的枪声。 但是酒吧所在的街道很空旷,今夜月光黯淡,几盏路灯稀疏的排列着照亮了一小片区域,薄薄的雾气蔓延开来。 户川彻的脚步声在夜晚的街道上相当清晰。 户川彻将手机拉远了一点,好将环境音录进去,「你听见脚步声没有?我现在在回去的路上了。」 五条悟沉默片刻,像是在辨认什么,声音轻轻的传过来,「听见了。」 户川彻步履不停,脚步声有规律的响起,像是一首不成调的摇篮曲。 他的声音不能被拿远的手机完全收录进去,在风中显得破碎,又有种模煳的温柔。 「你先睡,睡醒了我就回来了。」 「好……」 五条悟半阖上眼,脑袋晕乎乎的,失去了控制的六眼吸纳了大量的信息,令他感觉自己像是在颠簸的小舟上摇晃。 但是电话那头的脚步声像是道标。玉文盐 五条悟静静的听着,竟觉得有种无端的安心感。 「好……」 他又应了一声,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只是在意识即将远去的时候,无意识般轻轻嘟囔了一句,「……晚安。」 「晚安。」 户川彻在夜色中站定。 他侧头凑近手机,声音像是春天夜晚载着月色的风。 薄薄的雾气瀰漫开来,恍惚间像是将整个横滨都笼在了梦中。 第47章 辅助监督第九天 有时候,断片是一种幸运, 五条悟第二天醒来的时候脑子有点懵,他仰躺在沙发上,一时间有点分不清现状,但是昨天喝醉之后的记忆却在脑海里无比清晰。 等清醒一会儿,意识回笼之后,记忆就更清晰了。 五条悟看着天花板神情逐渐呆滞,片刻后突然伸手捂住脸。 夏油杰在一旁无语的看着他,「你这什么表情?」 五条悟声音有点闷闷的,莫名透着股绝望:「杰,我想要断片,我好希望我喝酒后能断片。」 夏油杰挑眉:「看来你昨天好像做了不少丢脸的事。」 「那倒……应该没有。」五条悟这话说的不是很自信,他也觉得自己昨天晚上挺丢脸的,但是紧跟着他又想起了电话另一端空旷的脚步声,还有那在风中显得温柔又破碎的声音。 【我现在在回来的路上了。】 他忽然感觉这句话像是响在自己的耳侧。 五条悟一个激灵,感觉像是有人对着他的耳朵吹了一口气,一股细密的麻痒自神经末梢蔓延开来,令他的思绪都迟缓了片刻。 有点热。 五条悟想,不用去照镜子,他觉得自己现在的脸大概率红了。 「话说你怎么会来这儿?」五条悟欲盖弥彰一般的转移话题,尽管连他自己都不知道这是要遮掩些什么。 「彻通知我的,他说你喝醉了,」夏油杰翻出一个医药箱,从里面找到了解酒药,「还好地毯下有备用钥匙,不然我都不知道要怎么进来。」 「他没回来。」五条悟忽然有点失望。 不过细想这也是正常的事。 昨天显然是五条悟发酒疯的无理请求。 先不说横滨晚上有没有回来的车,户川彻在横滨明显是有事要办,事没办完前,他不会因为这么一个突兀的请求说回来就回来。 「杰,」五条悟从沙发上起身,忽然问道:「如果我喝醉之后让你出差的时候立刻回高专,你会怎么做?」 夏油杰:「你遇到麻烦了?」 「咳。」五条悟眼神闪烁。 「所以就单纯发酒疯?」夏油杰沉默片刻,认真道,「我会建议你早点洗洗睡,心中仅存的良知会让我通知能照顾你的人,以防你被自己的呕吐物噎死在家中。」 五条悟:「……呵,谢谢,但是我没吐。」 「难不成彻还口头上配合你了?」夏油杰隐约意识到了什么,忍不住感嘆,「他人真好。」 「唔。」 五条悟模模煳煳应了一声,心道这还要你说,他本来就很好。 五条悟低头看手机,拿不准要不要打个电话。 人两天后就回来了,只是两天而已。 但是—— 他果然还是想要挽救一下自己的形象。 所以有时候断片真的是一件好事,就像鸵鸟将头埋进沙子里一样,有时候如果不知道的话,社死的感觉就不会这么严重。 五条悟以一种悲壮的心情按下了拨号键。 规律的嘟嘟声像是进度条,连带着五条悟的心情也紧张起来。 他在想自己应该说点什么,总不能沉默到天荒地老,再丢一次脸。 然而过了一分钟左右,最终响起的却是[无人接听]。 五条悟一愣。 怎么回事? 打不通。 ** 横滨突然起了大雾。 昨夜还只是稀薄一层,轻飘飘的像一层纱,如今已经浓郁的像是漂浮的牛乳一般。 第94页 户川彻站在旅馆的窗前向外望去,发现整个横滨寂静无声。 本该早高峰的时段街上却根本没有人影,无数车辆横七竖八的停在马路中央,像是某一刻车内的司机通通消失一般。 「这像是某种世界末日。」 户川彻忍不住感嘆。 他下了楼梯,旅馆里同样没人,户川彻还要自己翻到前台后边把之前交上去的押金取回来。 就在他认真清点钱币的数量时,忽然听到小四传来了一声惊唿。 「户川彻,你的脸!」 嗯? 户川彻抬头,对面墙壁用于装饰的金属贴片上清楚的映出了他的身影。 ——一些晦涩难懂又玄奥非常的黑色纹路遍布了他的下半张脸,从颧骨下方一直延伸到脖颈里。 户川彻撩起自己的衣袖,发现手臂上也有。 户川彻皱眉,又隐隐有些猜测,「这什么?」 小四凑近,仔细观察片刻后,万分笃定道:「是法则,凝固于你身上的关于时间与空间的法则,是你『不死』的根源。」 「这些东西的作用或许不仅于此,」小四抬头探究的看向户川彻,「说实话,我一直很好奇你是怎么穿越的,如果没有我这样的世界意识保驾护航的话,你在穿过世界屏障的那一刻就会被时空的乱流撕成碎片。」 「但如果你身上凝固着时空法则的话——虽然只有一小部分——但也足够你安然的穿越到茂夫的世界,这东西一直在保护你,」小四顿了顿,「但是我想不明白,究竟有谁拥有足以比拟世界意识的力量。」 户川彻没有说话,他看着手上的纹路许久,最后轻声问道:「能去掉这些吗?」 小四摇头,「我做不到,这些东西可以理解为童话书中的魔法,是别人对你下的『咒』,只有下咒的人能去除。」 「那没办法了。」 户川彻忽然嘆了口气,翻到了一个没拆封的黑色口罩带上,大致遮住了脸上的纹路。 「这雾有古怪,先把现状弄清楚再说。」 「如果你真的很想摆脱『不死』的话,」小四犹豫的说道,「你只要能提供你原世界的坐标,我就能把你送回去,到时候……」 「不用了。」 户川彻没入了浓雾中。 他的声音远远传来。 「我感谢你的好意。」 「但是给我下咒的人已经死了,连尸体都不剩。」 「所以——」他顿了顿,「就这样吧。」 户川彻在雾中走了很久,始终没发现有什么人烟,期间他数次试图联繫太宰治,但是信号时断时续,就在他几乎以为这儿只剩他一人后,手机铃突然尖锐的响了起来。 刚一接通,惊慌失措的声音就裹挟着刺耳的电流声断断续续的传来,户川彻几乎听不清对面在说什么。 「老……安……我们……」 「救……」 电流声忽然剧烈的响了几下,一阵静默之后,一声惊叫犹如刺破夜空的闪电,在浓雾中划过近乎悽厉的弧度。 「救命!!!」 「安城?!」认出是安城康升的声音,户川彻眉毛顿时拧起,「冷静!地点,告诉我地点!」 信号实在太差,在这种交流效率为负的情况下,户川彻只能通过不断的重复「地点」这两个简短的词语,来尽可能精确的传达自己的意思。 同时他开始回忆安城康升的最近的任务情况。 现在已经是上班时间,这样的话—— 就在此时,信号似乎通畅了一瞬,只有一秒的时间,但也足以安城康升将三个字声嘶力竭的传递过来。 「在……海洋塔!」 户川彻跑到马路上随意找了辆车就赶了过去,一脚油门开出了足以被贴罚单的速度。 期间一道金黄的闪电突然凌空噼下,将柏油马路上击出一个大坑。 户川彻勐打方向盘险而又险的避过,一抬头看见不远处的房顶上一个类人型的身影站在那儿,手一挥闪电如落雨般落下,却不见一点力竭的感觉。 是异能。 户川彻正了正左眼的单片镜,确定那个只有眉心有弱点的身影根本就不算是人。 那又算什么? 他眼一瞥看见不远处被落雷捻的惊慌失措的人影,忽然明白过来了—— 是这场浓雾将异能力者的异能分离了。 这里理应只有异能力者存在,但是或许是因为他身上法则的作用,浓雾判定他并不属于普通人,就这么阴差阳错的将他留了下来,只是那曾经不可见的法则以纹路的形式呈现在了他的脸上。 「这么一想,这片浓雾就像是个不够智能的程序啊,这都能搞错。」 「也不知道如果我现在对自己来一枪,法则还能不能起作用。」 小四闻言顿时一个激灵,「我劝你冷静。」 户川彻一个漂移拐进了海洋塔前的一条街道,还没停稳就看见一个巨大的火球沖自己飞来。 户川彻果断弃车离开,火球点燃汽车油箱,顿时发生了一场不小的爆炸。 户川彻忙看了眼车牌号记住,以便后续对于车主的赔偿,紧跟着他顺着火球砸来的方向赶去。 安城康升正在狼狈的闪躲。 他拥有让体积三立方米以内物体重量减半的异能,此刻异能被分离出来竟然也没什么战斗力,只是在触碰到安城康升身体的那一刻就将他的体重减半,然后将安城康升当沙包摔。 第95页 安城康升一旦挣脱了异能的束缚,就基本没有生命危险。 真正危险的是他后面那个被分离出来的控制火焰的异能体,漫天火焰像是一场小型的流星雨,无差别的攻击将周遭都带入了一片熊熊火海。 只是安城康升一边应付自己的异能,一边躲着坠落的火焰,体力难免不支,很快就汗出如浆,面色惨白的仿佛下一秒要晕过去。 户川彻眼尖瞥见了安城康升异能体的额头上有一块突兀红色的晶体——这就像是某些西幻文学中的设定,简直将「这是弱点」赤裸裸的写在了额头上——顿时想也不想的一枪过去。 枪响在火焰的噼啪爆裂声中简直微不足道。 安城康升却感觉浑身一松,腿一软忍不住倒在地上。 他抬头,不远处的异能体渐渐变淡,额头上的红色晶体碎裂成璀璨的碎片,又化为了星屑般的光点。 轻巧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安城康升转头,看见户川彻拿着狙击枪自火焰中走来。 他一身黑色卫衣,左眼带着单片镜,黑色的口罩盖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了一双稍显锐利的眼睛。 火焰跳动着将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映照出赤金一般的色彩。 他微微垂眸,神色便有点柔和下来。 「没事吧?」 第48章 辅助监督第十天 户川彻伸出一只手,将安城康升拉了起来。 「我没事,」安城康升从刚才的震撼中回神,忙不迭指了个方向,说道:「您快去……」 「啊,我知道。」户川彻示意安城康升稍安勿躁。 另外那人似乎是武斗派的一员,身手相当好,虽然和安城康升一样被自己的异能碾的四处乱跑,形容狼狈,但却没有一点慌乱的感觉,甚至还能瞅准机会朝异能开上几枪。 但或许是因为那人之前受了伤的缘故,再加上战斗型的异能反应力也相当好,那几枪几乎全部打空,唯一打中的一枪也只是擦着异能的脸颊而过,却并未在异能体的脸上留下半点伤痕。 这么看来,异能额头的红色晶石是唯一能给异能造成伤害的地方,就像是在训练场打靶,只不过这回八环七环不计分,只有正中红心才算胜利。 户川彻找了个还算看得过去的狙击点,安城康升站在一旁气都不敢出。 他大睁着眼睛看着户川彻,像是在看一个奇蹟。 但是户川彻瞥了他一眼,却招招手让他趴下,并往他手里塞了个小巧的望远镜。 「我之前说过,无论是作为狙击手,还是普通的mafia成员,耐心都是很重要的一个因素,你需要有找出破绽且一击即中的能力。」 「当然,正常来说,只要你细心留意可以发现很多大大小小的破绽,这些破绽如流星转瞬即逝,是现在的这个破绽你更有把握抓住,还是下一个破绽更能通往胜利,这都需要你自己判断——不过如果有足够的经验的话,有时候身体下意识就会做出反应。」 「但除此之外,其实还有另外一种办法,」户川彻笑了一下,看着瞄准镜的眼睛像鹰隼在看猎物,「去人为的制造一个破绽。」 「你要仔细观察对手的行为模式。」 「异能体也好,人类也好,二者遇到危险的行为都差不多,他们的行动轨迹是有迹可循的。」 「你看。」户川彻轻声说道,忽然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子弹在空中急速掠过,异能体敏锐的发现异常,立刻后撤一步。 户川彻迅速将枪口下压了一个微小的角度,第二枪接连射出。 两枪的间隔不足半秒,在异能体尚未对第一枪做出反应的时候,户川彻就已经预判了他的行为,第二枪直接打在异能体的移动轨迹上,随着异能体后撤的那一步,第二颗飞旋的子弹正中异能体的眉心。 红色的晶体顷刻碎裂。 「中了。」 户川彻淡淡道,抬眸,毫不意外的看着异能体化为光点消失。 安城康升盯着望远镜没反应过来,嘴巴微张,看起来有些呆傻,忽然肩膀被拍了一下,一抬头,户川彻已经收好狙击枪站在他的身后。 「下次你要不要自己试一下。」 安城康升顿时有种刚学了绪论就要期末考的感觉,一激灵,立刻磕巴道:「不,不用。」 户川彻有点遗憾,但是又表示理解,「没事,多练练就行。」 他和安城康升一起走向那个茫然的站在原地、颇有些不知所措的火焰异能者。 「你们……」火焰异能者有些不明白自己的异能为什么突然回来了,一转头看见了陌生的户川彻,顿时明白了这多半是安城康升搬过来的救兵,也是救了自己的人。 他是想要感谢对方的,如果是平时,他肯定要请对方好好喝一顿酒,但是现在情况紧急。 浓雾好像一张密不透风的网,将所有异能力者笼罩其间。 他有好几个同事都陷入了与他一样的危险中,原本用于实时通话的耳机中传来的刺刺拉拉的电流声和惊恐的尖叫,令他不得不往最坏的可能性思考。 于是他甚至来不及自我介绍,草草感谢之后,就一把抓住了户川彻的手,焦急道:「我们今天应中原先生的要求分头执行任务,还有一部分人在红砖仓库附近,其中有五个异能者,现在情况都不太好!不知道您能不能和我一起去救他们!」 第96页 「没问题,」户川彻说道,不急不缓的声音有种奇蹟般的安抚作用,「想办法和他们联繫上,然后我们找辆车。」 红砖仓库异能力者扎堆,虽然只有五个,但因为都是具有一定攻击力的异能,分离出来之后造成的杀伤力不是一般的大。 九野大浦的异能名为[刻度],能够精细控制非生命体中某类元素的含量多少,他最擅长的是在战斗中将敌人脚下的土壤变为沼泽,不费一兵一卒,在顷刻间就能将敌人全数打败。 然而他此刻陷在由自己异能造成的沼泽中,却不可抑制的陷入绝望。 逃不了。 根本逃不了。 沼泽像是某种不知名的怪兽,粘稠的吸力不断的将他向泥泞中拉扯,窒息感如梦魇般包裹着他的口鼻。 他像是被拉扯着走在一条极深极黑的道路上,道路尽头的死神对他露出微笑。 九野大浦开始说遗言。 用于沟通任务的耳机一直开着,或许是因为通信基站位置的关系,这附近的信号要比其他区域好不少。 中原中也在十分钟前收到了自己手下的求助,但是那个时候他们的情况已经很不好。 他拼了命的往红砖仓库赶,摩托几乎开出风驰电掣的速度。 但是由于他之前的位置距离红砖仓库实在太远,中原中也能操控重力,但是不会瞬移,他只能听着耳机那头传来嘈杂的电流声,六名手下断断续续的惊唿和惨叫传来,像是一把钝刀在不断的切割他的神经。 快点,再快点。 中原中也感觉自己像是在和死神赛跑。 然而时间流逝的同时,他似乎也感受到生命正如流沙般逝于掌心。 耳机那头的动静越来越微弱,有段时间几乎被纯粹的电流声覆盖。 中原中也安慰自己是信号不佳的关系,但是当电流声消失后,耳机那头长久的静默令他心中蓦的浮现出一丝不安。 「喂!你们给我说话!」 「再等五分钟,随说点什么都行,给我说句话!」 一声刺耳的电流声之后,九野大浦的声音响起。 「中原先生……」 声音很轻,但却犹如黑暗中燃起的一丝火苗,让中原中也蓦的松了口气。 然而还不待他出声安慰,九野大浦虚弱却又绝望的开口了。 「我还有个女儿,我死之后能拜託您帮忙找个信的过的人家收养她吗……」 中原中也怒喝:「自己的亲人自己照顾,拜託给别人算怎么回事?!」 中原中也咬牙问:「其他人的情况怎么样?回答我!」 耳机里传来几声其他人含煳的呻/吟。 「其他……」 九野大浦含煳的说了两个字,却再没有了声音,只有一种类似于窒息的挣扎喘/息声从耳机那头传来。 他说不出话了,他不能说话了。 沼泽已经没过了他的口鼻。 中原中也忽然感觉很难过,幻听似的,他的耳边似乎传来了尖锐的嗡鸣,仿佛有救护车闪烁着唿啸而过,拉来了六具盖着白布的尸体。 「喂,坚持住!」 中原中也只能这么说,然而时间不够就是不够,在这种情况下,没有什么是比这句话更加苍白了。 但是很快,就连因为窒息而痛苦的喘/息声也渐渐微弱,几乎已经到了听不清的地步。 中原中也的心一点点沉了下去。 他没有见到现场。 但是一个极致冷酷的事实似乎就这么不可违逆的伫立在眼前,就像潮汐褪去后海岸边露出的丑陋礁石。 「对面到底什么情况……」 中原中原不抱希望的问道,他扯了扯嘴角,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笑不出来。 理所当然的,耳机内一片沉默,有零星的痛唿声,但是那声音也越发的微弱。 中原中也闭上眼睛,恨恨的锤了一下摩托的錶盘。 「可恶!」 「可恶可恶可恶!」 「如果我再快一步……」 然而就在这时,耳机中传来了些许粘稠的水声,像是有什么被人从流体中扯了出来,紧跟着,一个平和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 「中原中也先生是吗?」 中原中也勐地睁开眼睛。 「您放心,九野君没事,另外四个人伤势很重,但没有生命危险,您之所以听不见他们的声音,应该是通讯装置在战斗中损坏了。」 耳机对面的声音平静且温柔,几乎像是夏日自林间潺潺流过的溪水,以一种冷静而又利落的方式描述着现场的状况。 中原中也急躁的心情平復下来,他忙道:「我很快就赶过来!」 「这个倒是不着急,这边我能应付。」 户川彻拿着九野大浦的通话装置环顾四周。 他脚下的沼泽已经被之前救下的那个火焰异能者烤干,成了干硬的土面,安城康升用异能将九野大浦重量减半,从沼泽中扯了出来。 此时已经拿回异能的两个异能者正相互配合着,将另外四个重伤的人带到安全的地方。 「中原先生,如果方便的话,还请您拿些医疗用品过来,绷带、消炎药、止血药、止痛药,如果有手术刀和缝合线就更好了。」 户川彻条理清晰的说道。 中原中也满口答应,一个急剎在一间药店前停下,开始拿户川彻交代的各种医疗用品。 第97页 「还要别的吗?」中原中也问。 户川彻想了一下,「带枪了吗?」 中原中也:「带了。」 户川彻浅笑了一下,「那没了。」 中原中也带着一袋子医疗用品跨上摩托车,一愣,在这时才想起问对方的名字,「你是谁?」 户川彻瞅准时机,一枪崩碎了一个异能体额头的水晶。 水晶碎裂成漂亮的星屑倒印在他的眼中。 此刻那双眼中不带什么情绪,因为战斗甚至显得有些冷冽,些许漆黑的纹路从口罩边缘露出,像是某种神秘危险的纹身。 户川彻在各种异能造就的宏大场景中穿梭,像是道来去无踪的黑色鬼影,或者是一柄不知何时出鞘的利剑。 但是他的声音依旧很平和,甚至有点不合时宜的温柔。 「抱歉,忘记自我介绍了。」 「我是户川彻,本该在今早和您交接的那个人,如无意外,我会在今后负责您部分手下的日常训练,那六位异能者自然不在其中。」 「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不知您能否将那六位异能者暂时交于我指挥?」 户川彻顿了顿,低声道:「您放心,只是些体力活,不会有生命危险。」 第49章 辅助监督第十一天 「让开!」 五条悟盯着眼前的老头子,神色很难看。 横滨起雾断联的事情很快就传遍了全国上下。 政府对外的说法是,横滨难得一见的大雾破坏了通信基站,使得外界很难和横滨联繫上,同时因为大雾降低了能见度,此刻的横滨不适合外人进入,所以封锁了横滨的出入口。 但是这种说法只能唬唬对此一无所知的群众,像咒术界这种和政府多少有点关系的,几乎很快就明白了横滨发生的异常与异能者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然户川彻不是异能者,但是他此刻深陷横滨失联却是不争的事实。 五条悟几乎想也没想就打算前往横滨,但是却被自家的长老拦了下来。 理由很简单——五条悟作为咒术界难得一遇的六眼,不应该为一个辅助监督冒险。 「少主,现在横滨的情况并不明朗,您不应该为了一个辅助监督将自己置身于险境。」 五条悟掏掏耳朵,相当不耐:「你们都公认六眼是最强了,我去横滨怎么会有危险。」 「再说了,」五条悟咬牙,「难道有危险就不去了?」 「如果您要去救的是那位咒灵操使,我们绝对不会有意见,」长老的语气中带着一种极其客观的冷漠,毕竟夏油杰的潜力与五条悟不相上下,在未来会是一个很好的助力,「但您要去救的只是一个辅助监督。」 长老不贊同的摇了摇头,非常不理解五条悟的做法。 「虽然对户川君的遭遇表示遗憾,但是这毕竟不是在他工作期间发生的事情,辅助监督并没有不可替代性,与户川君相比,显然您的安危更加重要。」 「如果您真的想去的话……」长老顿了顿,像是后退了一步,「可以再等几天。」 五条悟一声冷笑,看着长老的目光沉凝,苍天般的眼瞳此刻像两块不化的寒冰。 「让开!别逼我揍你!」 长老沉默着不动,一副就算在这儿把他打死也没问题的样子。 五条悟不可能真的把看着他长大的自家长老给杀了,但是他要走也没人能拦得住他。 当天夜里,咒灵袭击的警报突然在五条宅里响了起来。 就在众人严阵以待的时候,五条悟在夏油杰的掩护下打碎结界堂而皇之的走了出来,坐上夏油杰刚调服的代步咒灵,一熘烟飞出老远,顺带还泄愤般的毁坏了那位长老的宅邸。 「长老,这……」 本以为要对付咒灵,结果发现对付的是自家少主的五条族人有些不安。 长老摇了摇头,「算了,拦不住,不过这样也算对其他家族有个交代了。」 他转身离开,想了想又吩咐道:「让人跟进一下横滨发生的事情,务必要弄清楚横滨目前的情况。」 夏油杰一直将五条悟送到浓雾上空。 五条悟走了几步打算跳下去,一回头,却发现夏油杰站在原地不动。 「杰?」 夏油杰的脸上的笑容看上去有些勉强。 咒术界是个视死亡为家常便饭的地方,他们对户川彻的遭遇表示惋惜,但却并不会给与更多的关注,哪怕户川彻作为卧底来说很好用,那也不过是个好用的工具罢了,因此这几天也只是如往常一般向夏油杰和五条悟派发任务。 夏油杰知道在距离此处几十公里远的地方有个商场,此刻一只一级咒灵正在那儿肆虐,商场已经被封锁了,但是仍旧有不少居民滞留在里面。 ——那儿需要一个咒术师,而他是离那儿最近的。 [术师是为了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夏油杰曾坚信这一点。 但是此刻这种责任却化作沉甸甸的大山压在他身上,让他几乎要喘不过气。 夏油杰感觉自己像是正面临着什么拙劣的电车难题。 友人与责任。 似乎选择哪一方,另一方都会让他愧疚至死。 忽然肩膀被重重拍了一下。 夏油杰抬头,五条悟重新走回他面前,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他。 第98页 忽而那双眼睛弯了一下,五条悟笑嘻嘻的,用一种自己占了大便宜的语气说:「那么我的任务也一起交给你啦!你放心,我很快就把彻全须全尾的带出来。」 「彻当然不会生气的,但是我会,对于你这种临阵脱逃的行为起码要请我们一个月甜品才能补偿!」 夏油杰没忍住嘴角一抽,捂着额头无奈道:「彻又不吃甜品,那些东西最后不还是进了你的肚子。」 五条悟只是笑,片刻又正色道:「你不要食言哦。」 夏油杰摆了摆手,「知道了,赶紧走,现在看见你我就烦。」 五条悟跳下咒灵的身躯简直毫不犹豫,几乎是瞬间就消失在了底下牛乳般的浓雾中。 夏油杰低头看了五条悟消失的位置半晌,忽然一低头将自己的脸埋在手心。 低低的声音从指缝间露出。 「真是……」 他抬头,眼神似自责又纠结,深紫色的眼眸中像是汇聚了更加浓郁的雾气。 「一点都不果断。」 ** 中原中也带着一堆医疗用品风驰电掣赶到户川彻给他的地址时,异能体已经只剩下三个了。 这三个异能体,一个拥有超音速,一个能扭曲人的视觉,还有一个能将身体的一部分变为无坚不摧的刀刃。 此时安城康升在前面跑,三个异能体在后面追,确切的说他们追的不是安城康升,而是安城康升前面的那几个身受重伤的异能者。 超音速的异能体跑的最快,虽然有火焰阻挡了一下,但还是很快就挣脱,眼见着就要追上安城康升。 「小心!!!」 中原中也只来得及说出这么一句,他将摩托车往旁边一甩就打算上前帮忙。 然而他刚往前踏出一步,就眼睁睁看着超音速异能体踩上的地面突然炸了。 就这么炸了。 碎裂的砖石噼里啪啦的像雨点般落了一地。 浓烟散去之后。 三个异能的脚下都变成了沼泽。 他们深陷于沼泽之中,像是青蛙一般不断挣扎,却是越挣扎陷的越深。 中原中也看着不远处一个带着黑色口罩的捲毛举起枪。 砰砰砰三声。 三枪。 三个异能体。 一切结束。 「呃……」中原中也难得有些没反应过来。 还是户川彻率先发现了他。 「中原先生?」 户川彻转过来,那一头捲毛险些让中原中也幻视太宰治,然而户川侧的下一句话瞬间让中原中也打消了这个念头。 户川彻的视线落在了中原中也的被碎石砸出伤痕的摩托车上,「太好了,医疗用品带的很齐全,但是……您的摩托好像——抱歉,我应该跟您说清楚一点。」 中原中也低了低帽子,压下心中莫名的感动:破案了,这人绝不会是太宰治,不,拿太宰治跟这人比,太宰治他还不配! 「抱歉……」 居然有那么一剎误以为你是那条青花鱼。 中原中也相当真诚的道歉。 户川彻有些疑惑,但鑑于那五个异能者的伤势有些严重,耽误不得,他果断拿起那些医疗用品往那五人休息的地方跑去。 中原中也绕过那一大片沼泽时没忍住多看了几眼——其实他到现在都不明白刚刚到底发生了什么。 九野大浦有些兴奋的和他解释:「中原先生,我们往那片土地下埋了些地雷!」 「是刚刚才做好的简易地雷,其实就是一个盒子里放了炸药,用于触发的撞针用弹簧顶住。」户川彻一边说道,一边给那些受伤的人重新处理伤口。 ——之前因为情况紧急,对于那些难以止血的伤口,户川彻直接让那位火焰异能者用火烫了一下,这样做血是止住了,但是大面积的烫伤有发炎感染的风险,属于不得已而为之。 「老大观察了一下,发现那些异能体看似比原本的异能持有者强,但其实行为模式非常呆板,对异能的持有者抱着不死不休的杀意——中原先生,不知道你打不打游戏,其实这些异能体就像是电脑操控的人物,连招打的丝滑,却没什么脑子,完全不知道变通。」 安城康升手舞足蹈,中原·街机爱好者·中也秒懂。 九野大浦继续:「刚好我们的任务是负责一批炸药的交易,户川彻先生用那些炸药做了个简易的地雷,控制撞针的弹簧是用火焰把铁器烧红后现掰的。」 「安城的异能可以让自己的体重减半,因此弹簧做成了四十千克以上才会形变的样式,我们几个还有些行动力的人找准机会将地雷埋在地里,安城做诱饵,他将自己体重减半后不会触发地雷,但是异能跑过后却会压迫弹簧致使形变,撞针释放触发地雷,地雷会炸碎异能脚下的土地,我则可以趁机使用我的异能将那片土地快速化为沼泽,趁那些异能体还没从爆炸中回过神时,就用沼泽把它们困住。」 「中原先生你有一帮很优秀的手下,」户川彻弯了弯眼睛,「我只能解决其中两个异能,剩下的三个异能——尤其是超音速的——反应太快,子弹打不中,只能用这种办法将它们困住,但好在现场工具还算齐全,九野他们齐心协力,也能将那些异能体拖住一会儿,为我们制作地雷争取时间。」 「不,还是要多亏你……」 第99页 中原中也说道,上前一起帮忙处理伤口。 实际上一般人在这种情况下不慌就不错了,更遑论最大程度的利用现场的所有条件,像户川彻这样以最快的速度制造有利于己方的情况——这种随机应变的能力翻遍全港/黑上下也找不出几个。 起码那五个受伤的异能者在听见户川彻的计划时都是一脸「这也可以」或者「我怎么没想到」的表情。 对此户川彻表示理解。 「毕竟异能已经算是你们本能的一部分了,就像唿吸一样自然,可以算作身体上的一个器官,一般人是不会想到有朝一日自己的手或者脚会突然失控、攻击自己的,所以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实际上——你们能坚持这么久,已经很了不起了,本身就是港/黑的精/锐。」 一帮人被他夸的脸有点红。 「所以其实只是视角不同的缘故,」户川彻撕开绷带,温和而又平静的说道:「我没有异能,所以直接省去了惊慌失措这个步骤,从一开始就想着该怎么解决。」 平地一声雷。 中原中也:「啊?」 异能者一二三四:「啊?」 九野大浦尴尬:「异能难道不是射击百发百中吗?」 安城康升与有荣焉,微笑:「这不是可以练出来的吗?」 中原中也反应过来:「那你为什么会出现在浓雾中?」 户川彻摸了摸自己的脸,摊手:「因为一个小意外,这片雾对于异能者的判定有些问题。」 「不过话说回来,」户川彻正色道:「这片浓雾让普通人消失了,而这些普通人中有很多的医护人员,如果没有治癒系异能者的话,最好尽快让这片浓雾消失,不然没有专业治疗的话——」 户川彻看了眼受伤最重的两个人,「他们的情况会很危险。」 「啊,这我知道,」中原中也压下帽檐,钴蓝色的双眼像是燃起了两簇火焰,「我一定会把始作俑者揪出来!」 「然后——」 「碾碎!」 户川彻看着那双眼睛思绪漂移了一会儿。 中原中也疑惑的看过来,户川彻笑着指指他的眼睛,「抱歉,你让我想起了一个朋友,他也有一双蓝眼睛,就是颜色似乎会更浅一点。」 「都是很漂亮的颜色,但是……」 户川彻垂下双眼,又抬眸笑了起来,「私心而言,我似乎更喜欢他的。」 第50章 辅助监督第十二天 此刻的横滨街上没有什么活人,天色因为浓雾显得有些阴暗,整座城市静悄悄的,像是一片破败的墓园,高低错落的建筑如同耸立的墓碑。 五条悟站在一家餐厅外,透过玻璃墙,他清楚的看到餐厅内有不少桌子放着没吃完的食物,椅子上零星散落着背包——像是这儿曾经人满为患,然后一瞬间全部消失。 所以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那些居民呢? 户川彻又在什么地方? 问题接踵而来,五条悟挂断始终打不通的手机,万分后悔没有在户川彻离开前问清楚他的动向,导致现在找人都不知道从何处找起。 所以彻也会这样消失吗? 五条悟收回看向餐厅的视线,不愿去思考找不到户川彻的可能性。 雾越发的浓了,建筑在雾中影影绰绰,像是某种择人而噬的野兽。 五条悟嘴角不带感情的扯了一下。 若雾中真有野兽就好了,起码他可以…… 正想着,浓雾中忽然传来了身体撞击的沉闷声响。 五条悟勐地循声看去,却见一个人形物体忽然从他左手边的小巷中飞了出来。 他下意识伸手接住,还没看清对方的脸,就先看到了那一头捲毛。 五条悟心中顿时一喜,然而一个「彻」还未说出口,他就迅速意识到了什么,脸立刻拉了下来。 「……太宰治。」 「诶呀,是五条君,真是巧啊,有你的话事情就好办很多了——小心!」 太宰治还没说完,就见浓雾中突然出现了一个人形物体,他灵活的往五条悟身后一躲,手往前一指就开始将五条悟当盾牌。 五条悟猝不及防之下跟异能体对上,但是出色的战斗本能仍旧让他下意识给予了反击,结果——打空了。 「咦?」五条悟忍不住一愣。 那个异能并不针对五条悟和太宰治,躲开五条悟的攻击后就向后跑。 「拦住它!它能预测未来几秒内致死的攻击!」太宰治忙道。 织田作之助从浓雾中赶了过来,五条悟轻「啧」一声,嚷道「真麻烦」,但还是配合织田作之助,费了好大劲把[天衣无缝]的异能体控制住。 「这什么东西,怎么跟你长得差不多?」五条悟看向织田作之助。 「这是从织田作身体中分离的异能,」太宰治从容上前,笑眯眯的伸手靠近被五条悟控制的死死的异能体,「对,就这样,把它控制住,不要动。」 他指尖轻碰异能额头的结晶,一阵光芒闪过,异能体立刻消失不见。 织田作之助若有所觉,「异能回来了。」 太宰治好奇,「什么感觉。」 织田作之助思索片刻,「大概跟落下的头髮突然回到身体差不多。」 太宰治「诶」了一声,「……忽然就不好奇了。」 第100页 随后他笑容微敛,看着织田作之助轻声道:「织田作如果想一直当个底层人员,不想出风头的话,接下来的事就没必要参与了。」 太宰治眼睛一转又看向五条悟,笑容中像是在算计些什么,「五条君要不要帮我一个忙?」 五条悟果断拒绝:「不帮。」 太宰治摸摸下巴:「你不打算找户川君了?别这么看着我……五条君每次来横滨都是因为户川不是吗?」 太宰治走近,嘴角微勾,「你也看见刚才的情形了,这片雾能将异能者的异能分离出去,把那些普通人隐藏起来。户川君不是异能者,自然也是被雾气隐藏的一员,除非雾散,不然你不可能找到他。」 「怎么样?要不要和我一起讨伐制造雾区的大boss,把你的户川君救出来?」 五条悟双眸微眯,「你知道那个罪魁祸首的位置?」 「知道,」太宰治拿出手机点了点,「已经发消息给那条蛞蝓了,但是信号太差也不知道他有没有收到。」太宰治又抬头看向五条悟,「幸好这片雾似乎将咒术师也归为了异能者那一方——五条君你的术式有没有出现什么问题?」 被太宰治这么一说五条悟才有点反应过来,他五指曲张几下,皱眉:「精度好像有点影响。」 ——类似他想搓个拳头大的[苍],结果会搓出个篮球那么大的。 「能用就行,」太宰治收起手机,转头笑道:「那么五条君,我们先出发吧,户川君还在等着你救他呢。」 ** 此刻在太宰治口中「亟待救援」的户川彻又找了辆车,和中原中也一起来到了一栋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的建筑前。 他们是跟着一个异能体过来的。 起初两人试图回忆最先出现浓雾的区域——倘若浓雾是以罪魁祸首为中心一点点蔓延开去的话,那么最先出现浓雾的地方应当就是罪魁祸首停留过的地方。 结果因为整场雾出现的太突然,谁都没有留意是何时起雾的。 调查就此陷入僵局。 两人沉凝半晌,忽然意识到了一件事情——他们一路上看见了不少死于自己异能的异能者尸体,那么那些分离的异能体将异能者杀死后,异能体又去了哪里呢? 这样便有两个可能—— 异能体杀死异能者后,回到罪魁祸首的身边。 或者,直接消散。 但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个线索。 两人很快锁定了一个异能体,跟着异能体行驶了一段路后,异能体化成了一颗宝石一路飞到了这栋建筑附近,最后失去了踪迹。 「看来就在这附近了,」中原中也从摩托车上下来,肉眼可见的烦躁,「似乎没有更近一步缩小范围的方法了。」 其实还有更简单的方法。 中原中也掏出手机看了眼。 虽然他和太宰治属于相看两厌的关系,但是他也不得不承认,论心狠手黑,论算计别人,论所有要用到脑子的地方,太宰治在港/黑里绝对算的上佼佼者。 中原中也其实一直在等太宰治的消息。 等着手机突然响一声,然后太宰治像往常一样将敌方的信息一字不漏的发过来,他只要按照这些信息带着手下火拼冲锋就好。 结果什么消息都没有。 中原中也又刷新了一下手机界面,见仍旧没有新信息跳出来后,轻啧一声,双手插兜遥望这一片建筑,开始思索开污浊平推的可能性。 这一片不算居民区,但是如果太宰治不在的话,他开污浊确实有点危险。 可他几个手下的伤势又等不了他们抽丝剥茧的去寻找。 正当中原中也心中天平左右摇摆,又不断的往开污浊这一边倾斜的时候。 他的手机突然响了声。 中也发现自己的手机卡住了,短暂的卡顿十几秒后,短促的铃声忽然催命似的接连响起,一连十条简讯刷出来。 发信人都是同一个——太宰治。 信息的内容正是罪魁祸首涩泽龙彦的相关信息和藏匿地点。 中原中也嘴角勾了一下,正想说这信息来的及时,结果仔细一看信息的发送时间——在半个小时前。 中原中也:「……」 中原中也:「我要跟boss说一下,我觉得研究港/黑内部通讯这件事应该要提上日程了。」 「你要来吗?」中原中也跨上摩托,转头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摇头,「我就不近战了,还是在暗处放冷枪帮你们打掩护好了。」 中原中也跨上摩托风驰电掣。 户川彻找个狙击点埋伏下来。 太宰治和五条悟大摇大摆来到了涩泽龙彦藏匿的地方。 而涩泽龙彦正在端详新到手的宝石,龙彦之国的构思已经有了雏形,华美的宝石当然要用华美的房间来收纳。 他沉溺于自己的构思之中,留声机放着古典的交响乐,浓雾是他最好的掩护——浑然不觉自己即将作为boss被三方人马同时刷。 战争的突然打响来源于一场地震般的震颤。 涩泽龙彦尚来不及反应,他所在的建筑便突兀的坍塌了一大块。 那些被他妥善放好的宝石如骤雨般散落了一地。 涩泽龙彦震惊且警惕的看着浓雾中缓步而来的人影,却发现不是自己预料中的任何一个人,而是一个从未见过的白毛。 第101页 来人双手插兜,一双苍蓝色的眼睛像是山巅不化的寒冰,冷漠又倨傲的看着他,命令似的开口。 「把异能撤了。」 涩泽龙彦不语,笑话,这种时候把异能撤了和束手就擒有什么区别。 五条悟定定看着他,忽然不耐似的嘆了口气,他此刻所在的位置较涩泽龙彦而言要更低,然而明明是仰视的动作,他却如同神明俯视众生,面无表情的脸上带着一种视一切为刍狗一般的漠然。 见涩泽龙彦没有收回异能的意思,他甚至没有多说一句话,抬手便是要置人于死地的攻击。 轰隆一声。 砖石碎裂,地面震颤。 漫天的异能结晶像是下了一场宝石雨。 涩泽龙彦躲得狼狈,他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之人,发现自己完全错估了对方的实力。 ——这人究竟是从哪里冒出来的,所掌握的到底是什么类型的异能?! 不行,不是他的对手,没必要死磕到底。 涩泽龙彦不到十秒就意识到了这一点,果断收手打算离去。 然而还不待他动作。 身后突然传来了一个叫他毛骨悚然的声音。 涩泽龙彦转头。 港/黑的重力使踱步而出,一双钴蓝色的眼睛钉子似的死死钉在他的身上,嘴角一勾,露出一个狂气又带着凛然杀意的眼神。 「这场雾就是你搞得鬼?」 被五条悟弄碎的砖石又在重力使的操纵下缓缓浮了起来,若隐若现的隐没在浓雾中,像是千万把指着涩泽龙彦的利剑。 涩泽龙彦:…… 这他要怎么逃。 挑了个地方划水的太宰治见状忍不住直起身子,饶是冷心冷肺如他也忍不住为涩泽龙彦点了根蜡。 没什么好祝福的了。 就祝你活着吧。 第51章 辅助监督第十三天 此刻除了涩泽龙彦之外,最焦急的大概还要属那些暗中观察的政府人员了。 严格来说,涩泽龙彦是他们为了制止横滨因为那五千亿遗产而产生的乱象,特地请来横滨的,结果涩泽龙彦脱离了他们的控制。 但即便如此,涩泽龙彦那可以分离异能力的[龙彦之间]也使得政府无论如何都必须保下他——到了万不得已的时刻,涩泽龙彦的异能会成为政府对付、控制其他异能者的最大底牌。 「各小队准备。」 领头的队长开始发号施令。 「一队二队掩护,三队四队负责救下涩泽龙彦,记住,把人救下了就撤,千万不要恋战,我们不是那两个人的对手。」 暗中埋伏的政府人员悄无声息的散布开来,如一张网般缓缓朝着战斗中心收缩。 「嗯?」 楼宇顶层,将双眼数值调到最高、纵览全局的户川彻发现了这点异常。 训练有素,动作专业,不像是散兵游勇,倒像是—— 户川彻双眸微眯,发现他们试图浑水摸鱼救下涩泽龙彦后,立刻扣下扳机,漆黑的枪口喷出火焰,子弹擦着五条悟的头顶而过,精准的射在领队耳侧的对讲机上。 一个警告。 一个满含威胁的警告。 领队保持着扶对讲机的姿势一脸空白,冷汗在顷刻间遍布额头,感觉自己好像在阎王殿走了一遭。 怎么回事? 不是有战斗能力的人都聚在涩泽龙彦那儿了吗? 哪来的神出鬼没的狙击手! 草,这儿到底有几方人马! 领队拿着枪的手骨节泛白,他不住的打量四周,然而触目所见皆是浓雾。 这种天气怎么还有狙击手能看的清的? 巧合……吧? 领队眉梢抽动了一下,试探性的向前跨了一步,下一刻子弹便飞速袭来,钉在了他鞋尖往前一寸的地方。 领队盯着这颗子弹神情凝重。 对方有在大雾天杀死他们的能力,但是他没有这么做,只是给出两次警告,唯一的解释就是——对方已经对他们的真实身份有所猜测,所以没有下死手。 如果他继续向前,他毫不怀疑下一颗子弹会射在他的身上。 领队有些绝望的闭上眼。 没办法了。 「那位重力使是港/黑的人对吧?」 「联繫一下森鸥外吧。」 他无力的说道。 政府人员内部有专门用于通讯的异能,因为知道涩泽龙彦异能的特殊性,做了防护,故而没有被分离出去。 总之当森鸥外和中原中也联繫上的时候,这场三方混战终于落下帷幕。 涩泽龙彦……嗯,确实还活着,就是大概有很长一段时间不能搞事了。 森鸥外笑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那种开心。 他穿着白大褂站在废墟中央,笑眯眯的像个真诚友善、乐于助人的好大夫。 他先是对发生的事情表示遗憾,又对事情顺利解决表示庆幸,最后破天荒的感谢了政府在事情解决的过程中所付出的努力,一堆场面话说的相当漂亮,与领队相互假笑的样子仿佛港/黑是个依法纳税的良心好企业。 与政府和乐融融,官商友善。 什么针锋相对涉黑势力? 不存在的! 太宰治看的鸡皮疙瘩直往下掉,意味深长瞥过去一眼。 估计趁机从政府那儿颳了不少好处吧? 第102页 森鸥外回以笑容,不说话,随后又看向中原中也。 「总之,事情就到此为止吧,涩泽先生现在应该也没有继续维持异能的力气吧,中也你也辛苦了,就赶紧回去休息吧。」 「还有五条君……咦?」森鸥外环视一圈,发现五条悟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 ** 五条悟顺着子弹飞来的方向,一路跑到了户川彻所在的顶楼。 那两发擦着他发梢而过、如手术刀般锐利精准的子弹像是某种预示,让他顷刻间想起了某个安静沉稳的身影。 那一刻五条悟心中突兀的产生了一个猜测,令他想也不想的就朝着子弹飞来的方向而去。 浓雾像是舞台上沉重的帘幕。 五条悟穿过一层又一层,随着楼顶的狙击枪逐渐显出轮廓,心中的猜测也越发的鼓胀起来,几乎像是活了一般随着心跳勐烈的跳动,最后在他看见户川彻身影的剎那,骤然炸裂,成了一簇又一簇灿烂的烟花。 五条悟站在天台边缘喘着气,离得近了却又有些近乡情怯的止住脚步,像是有些不敢相信眼前所见的真实。 待确定这个身影并非他的臆想或是浓雾之中的幻觉后,五条悟一剎那像是上了发条的机器人,巨大的喜悦填充满他的胸腔,令他想也不想的上前,将户川彻紧紧抱住。 「彻!」 户川彻没有反应过来,为了确保在浓雾之中能看清楚,他利用【权重分割】,将全身上下绝大部分数值都添加到了双眼上,导致他对外界的反应变得极为迟钝。 直到一双手紧紧箍住他的腰,一颗毛茸茸的脑袋靠上肩膀时,户川彻才惊觉——这儿有外人来了。 先于惊诧而来的,是深埋于本能中的警惕,令他想也不想的就扣紧了手中的枪,直到认出身后的人是谁,紧绷的身体才略略放松下来,眼睛缓缓的眨了眨。 「悟?」 「嗯,你失联了,来找你。」 因为将头埋在户川彻的肩颈处,五条悟的声音有些发闷,他抬起头,仔仔细细将户川彻打量一遍,确认户川彻没受伤后,才小小的松了口气,忍不住皱眉抱怨。 「横滨这城市是不是中了怎么诅咒,怎么这么不安分,你干脆以后别来了,省的又捲入什么奇奇怪怪的事情。」 户川彻:「……」 他没好意思告诉他,他以后不仅得来,大概率还要每个星期都来。 「嗯?这是什么?」 五条悟留意到了户川彻露在口罩之外的零星黑色纹路,伸手勾下了户川彻脸上的口罩。 「这是!」 五条悟瞳孔勐地一缩,不可置信的喃喃自语,又想看的更清楚一些,凑近,捧起了户川彻的脸。 「诅咒?不像。」 「祝福?也不像。」 但是这个纹路看起来真的不像是个好东西。 五条悟六眼的视角与常人不同,在他的视野中,纹路上凝结着极其浓烈的情绪,这些情绪并不负面,甚至没有一丝要伤害户川彻的意思,但随之形成的纹路却密密麻麻像是活了一般,如同巨蟒将户川彻紧紧缠绕。 不是恶意的诅咒,但也远非祝福,而是更像—— 「枷锁。」 五条悟下了结论。 这是一种强加于他人身上,或许是出于好意,但最终却成为了束缚的枷锁。 而五条悟以咒术界的知识类比,这种类似诅咒的枷锁一般是由其他人施加的。 「这谁干的?」 五条悟找到了户川彻,但是发现自己依旧不太开心,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户川彻脸上的纹路。 他想看的更完整一些。 视线顺着纹路一路落到了户川彻的衣领处,下意识伸手把衣领也勾开来。 嗯……锁骨上也有。 但是依旧不完整。 五条悟手上施力,想把衣领拉扯的再大一些,结果被户川彻一把抓住,抬头,户川彻无言的看着他。 「衣服要被你扯松了。」 「怎么?你要不要钻到我衣服里看?」 五条悟:「……」 反应过来自己刚刚做了什么的五条悟眼神都涣散了。 他霍然起身,勐地后退一大步,一双猫眼瞪的熘圆,就这么双眼飘忽的看着户川彻,也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耳尖一点一点红了起来,得亏被头髮盖着不太明显。 户川彻盘腿坐在地上,勾着自己的衣领,发现领口确实有点松垮。 「啊,松了。」五条悟也发现了这点。 「嗯,超市打折买的,质量可能不是很好。」户川彻说。 五条悟看天看低,低头看看户川彻,视线又落在他的锁骨上,挪开,又移回去,然后又挪开,捂住嘴轻咳一声:「回头赔你一件。」 「这个倒是无所谓,」户川彻理了理衣服上的褶皱,抬头,「我问你,你有没有办法把我身上的东西去掉,啊……这些纹路没有害处,就是——」 户川彻犹豫了一下,想到五条悟听到他失联就跑到横滨的举动,觉得还是要给他吃一颗定心丸,于是照实说:「就是能让我的时间停留在二十三岁的时候,解释起来有点复杂,你理解为『不死』就可以,所以其实你不用担心——你怎么了?」 户川彻发现五条悟的情绪有些不太对。 「你怎么发现这件事的?」五条悟定定看着他,轻声问,「你既然知道『不死』,就意味着曾经发生过濒临死亡的事情,只是事情并没有如你所想的那样往死亡发展。」 第103页 「是一次。」 「还是——」 「很多次。」 户川彻神色微动,没有回答,只是安抚性的扯了下嘴角,整个人像是浸泡在回忆中,轮廓在剎那间被浓雾勾勒的脆弱又苍白,像是旧相册里破损的一页。 五条悟被他看得没法再追问下去,颇为烦躁的揉了把头髮。 「我知道了。」 「去掉就去掉,反正『不死』也不是什么好事。」 「五条家的库藏也不是摆设。」 「喂!」五条悟瞥了眼户川彻,指望着他给些回应。 户川彻抬头看着他。 很奇怪,这个男人身旁明明放着把狙击枪,脸上也是看上去不详的黑色纹路,但是盘腿坐着的样子却显得安静又乖巧,像是一条将自己盘绕在巢穴中的冬眠的蛇。 户川彻笑了笑。 恰好此刻浓雾逐渐变得稀薄,他脸上的纹路渐渐淡去,金色的阳光穿透云层洒下,将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多谢。」 户川彻说道,琥珀色的眼睛在阳光下像是流淌的蜂蜜,五条悟从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只有自己的倒影。 五条悟的心忽然重重跳了一下,像是平稳的乐音突然来了一个鼓点。 他握拳抵住下巴侧过头,眼睛却不自觉的瞥向地上安静坐着的那个人影。 「知道了,」五条度顿了顿,「不用谢。」 说完他就沉默了一下,忽然红着脸皱眉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头髮。 这什么? 他俩是什么小学生吗? ……算了。 五条悟伸手将户川彻拉了起来,他也看着户川彻的眼睛。 「走了,回去了。」 第52章 辅助监督第十四天 户川彻最终没能在申请的假期内成功回到东京。 整个横滨被涩泽龙彦搅和的天翻地覆。 森鸥外没放过他,把他留了下来一起做扫尾工作。 不过经此一役,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双黑」的名声彻底打响,户川彻作为港/黑未在明面上的成员,同样以「绅士」的对外代号为人所熟知。 只不过相较于另外两人,他流出来的信息要少的多。 姓名、长相、持有异能与否一概未知。 只知道时常以一身黑衣出现,习惯带黑色口罩,左眼带单片镜,脸上疑似有黑色纹身。 身份神秘,神出鬼没,弹无虚发。 是深夜滑翔的夜枭,潜藏于暗处的蛇,港/黑最为隐晦的一把刀。 以上是横滨关于户川彻的所有传言。 也是坂口安吾收集到的关于户川彻「绅士」这个身份的所有资料。 总而言之,非常符合大众对于mafia的一贯印象。 尤其是那一身黑衣,还有据说看猎物时非常冷酷的眼神,更是把狠辣无情四个字写在了身上。 坂口安吾据此勾勒出了一个沉默寡言、神色锐利的狙击手形象。 虽然也不能说完全错误,但有时候传言不可尽信。 天知道户川彻天天一身黑衣,是因为前段时间超市打折的时候只有黑衣服,在加上他对衣服也没有什么讲究,黑卫衣舒服耐脏又低调,很快就挤满了他的衣柜。 而自五条悟在雾散后拽着他去商场购物作为赔偿后,户川彻的衣柜也变得多姿多彩起来。 就在坂口安吾绞尽脑汁试图收集更多有关「绅士」这个冷酷狙击手的信息时,户川彻就在距离他一臂之遥的地方,穿着一身米黄色的卫衣,拿着婴幼儿的玩具就往购物车里塞。 「户川,你会不会买太多了?」织田作之助见状忍不住问道。 户川彻闻言只是笑笑,「但是你收养的那五个孩子年龄也不大吧?养小孩的话只保障吃住可不够,心理健康之类的也要多关心一下。」 「嗯……他们刚刚失去父母,可能有了喜欢的玩具会开心点吧?」 织田作之助被说服了。 他盯着户川彻站在冰柜前比较那个菜比较新鲜的身影,忽然就很庆幸自己还有这么一个勉强和「日常」粘的上边的好友。 织田作之助在龙头战争后收养了五个孤儿,但实际上他并没有照顾小孩的经验,□□这种事仅凭着一腔热情是不行的,虽然最后结果会是好的,但前期会因为经验的缺乏而造成很多不必要的失误。 织田作之助打算寻找外援。 然而他想了一圈,发现自己熟悉的人中,可能会照顾小孩的,竟然只有户川彻和坂口安吾两个人。 太宰治自然是想也不想就被他pass了。 而真到了给五小只採买日常用品的时候,织田作之助发现真正有用的竟然只有户川彻一人,曾被他寄予厚望的坂口安吾站在旁边,沉默的就好像游戏里的跟随宠物。 坂口安吾扶了扶自己的眼睛,很想说如果那五个孩子未来想考政府公务员的话,他还真可以帮着参谋参谋。 但是这话他不能说,最后坂口安吾将视线转向刚认识的户川彻,猜测:「户川你对这些好像很熟悉的样子,难道家里有晚辈吗?」 户川彻把购物车里的东西重新整理了一下,饮料放在下面以免压坏饼干之类的零食,「有个小几岁的弟弟。」 坂口安吾习惯性的打探,「也在横滨生活吗?」 户川彻指指地下。 第104页 坂口安吾:「难道就住在这附近?」 户川彻摇头,「不,我的意思是,他已经去世了。」 坂口安吾:「……」 坂口安吾:「……抱歉。」 反倒户川彻垂着眼笑了笑,安抚道:「死亡是必然会降临的节日,他不过是先我一步去了另一趟旅程。」 「啊,说起来,」见气氛有点凝重,户川彻自然的转移了话题,「织田作你收养了五个孩子,薪水还够用吗?」 织田作之助瞥了他一眼,「刚被……绅士要过去做他的副手,薪水涨了一大截,够用了。」 「那就好,」户川彻勾唇,又意有所指道:「如果薪水不够的话,可以向你的上司提出涨薪,他会很大方也说不定。」 反正薪水都走港/黑的公帐,太宰治也不会心疼森鸥外的钱,肯定很贊成。 织田·前·正直杀手·作之助只能无奈重申,钱够用了。 这一堆东西户川彻请客,这是他在横滨待的最后一天,明天就要和五条悟回东京了。 傍晚他和五条悟在织田作之助的落脚点和太宰治等人聚了一餐。 晚上分别的时候,织田作之助追出来,将自己之前当杀手积攒多年的人脉当礼物一股脑全送给户川彻之后,瞥了眼餐桌上尚未从阴影中走出的五小只,谨慎问道:「还有别的要注意的地方吗?」 「没……」户川彻头摇到一半,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神情骤然一变,「有的,有一件很重要的事忘记跟你说了。」 他一把拍上织田作之助的肩,神情严肃的像是在开什么战前会议,连带着织田作之助都紧张起来。 织田作之助严阵以待,甚至拿出了纸笔记录:「你说。」 户川彻:「你在正式收养他们之前,先让太宰对他们使用[人间失格],再找个咒术师过来看一下,确认他们身上既没有什么奇怪的异能,也没有中什么奇怪的术式,是真真正正的五个小孩后,再收养。」 织田作之助动作一滞:「……好?」 户川彻语重心长:「你信我,这个真的很重要。」 身旁五条悟的目光幽幽落在他身上,五条悟很想反驳,但他确实无话可说,半晌憋出一句:「……我确认过了,那真是五个小孩子。」 「不一定,」户川彻表示自己对这个怪力乱神的世界抱有十足的警惕心,他意有所指的看向五条悟,「谁知道你以为的小孩子,会不会在第二天早上变成一米八的裸/男和你同床共枕呢。」 啪嗒。 织田作之助的纸笔直接掉到了地上。 ** 第二天临走前,户川彻去找了一趟森鸥外确认一些事情,五条悟在港/黑大楼附近的咖啡厅等着。 「boss,涩泽龙彦还没醒吗?」 森鸥外端起红茶轻抿一口,「户川君,你要知道他到底和谁打了一场,能活着已经很不容易了,让他这么快就醒来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 「不过我很好奇一件事,」森鸥外放下红茶,双手交叉放在膝上,看向户川彻,「户川君需要涩泽龙彦做些什么呢?」 户川彻回答:「我想让他对我使用异能,然后……记录一些事情。」 之前浓雾消散的太快,没来得及把身上的纹路记下来,这样五条悟要查也无从查起,不过幸好涩泽龙彦还活着,这样只要等他清醒后找机会来一趟横滨就行。 「这样么,」森鸥外没有多问,姿态有些放松的靠在身后的椅背上,「不过现在涩泽龙彦被政府看的很严,醒了估计也很难见上,但是户川君放心,既然是户川君要求的,我一定会努力周旋,户川君只要等通知就好。」 户川彻:「那就拜託了。」 「等等。」户川彻打算离开时,森鸥外突然叫住了他。 转头,森鸥外正侧头看向楼下。 此刻他们坐在落地窗边,森鸥外一转头就可以看见咖啡厅里百无聊赖玩手机的五条悟,然而还没看几秒,五条悟就敏锐的抬起头,隔着十几楼的距离面无表情的看过来。 「真敏锐。」 森鸥外感嘆,指尖轻点扶手,「上次来横滨处理咒灵的,也是这位五条君吧?」 「对于咒术界的家族构成,我不是很了解,但是据我所知,日本的确有好几个数得上名的公司服务于『五条』这个姓氏,也不知道这个『五条』和咒术界的『五条』有什么关系,悟君所在的『五条家』,在咒术界又占据什么样的地位。」 森鸥外转头,意味深长的看向户川彻,「户川君,我之前说的话你还记得吧?」 「啊……记得。」户川彻有些不自在的理了理落下的额发。 森鸥外嘴角笑意加深,「那么我就预祝户川君旗开得胜、得偿所愿了。」 离开横滨的电车上没什么人。 户川彻和五条悟坐在车厢后排,车辆细微的引擎声混合着零星乘客的絮语,显得整辆车相当安静。 五条悟有些睏倦,头一点一点的,户川彻眼疾手快的挡住他额头,以防他磕到身前的椅背。 在他刚到横滨时,为了研究如何推翻咒术上层,曾和森鸥外有过一段漫长的谈话。 当时的森鸥外坐在那张宽大的办公桌后,为户川彻罗列了两种可能。 「不知道你所想推翻的组织构成是怎么样的。」 第105页 户川彻没有说的很详细,纵然森鸥外心知肚明,在谈话中也将咒术上层用组织代称。 「如果像港/黑这样是金字塔形的结构,仅有一人为最高决策者的话,那么你只要考虑如何取代那人就可以——好像歷史上许许多多的篡位造反。」 森鸥外可以说是言传身教。 「伪造传位的遗书,为自己找个证人,老首领的手下信不信不要紧,只要名正言顺就可以,至于那些蠢蠢欲动的旧党、吃里扒外的蛀虫,在你坐上首领之位后可以一点一点的清理,然后往组织里填充新的人才。」 「但如果是梯形的结构,组织上层不是由一人进行最终决策,而是一个由多股势力组成的利益集团的话,整件事情就会麻烦很多——这不是杀几个就能解决的问题。」 森鸥外笑着看向户川彻。 「户川君也考虑过吧?但这根本就行不通。」 「手握权势的人,年纪越大就越会陷入疯狂,他们不是引颈就戮的小绵羊,做出什么都不奇怪。」 「你当然可以将那些上层都杀了,但是杀的过多的话会造成管理层的缺位,导致组织混乱,杀的过少的话会引起残党的反扑,当然还有另一种可能——」 森鸥外顿了顿,双眼像是迷雾笼罩的森林,却又透出一股看透一切的淡然。 「你能在短短一夜将那些上层全部杀死吗?不考虑地理位置的因素,单就考虑那些上层的实力,也是有一定难度的。」 「你没有把握,所以只能如蚂蚁分食猎物一般,将那些上层一点点蚕食,但是这种突兀的死亡有暴露的危险,一旦暴露,有了一个来自外部的威胁之后,那些本来各怀心思的上层会迅速联结成铁板一块。」 「——在这种情况下,为了自己的性命、地位、权势,他们极有可能会爆发出你难以想像的团结。」 「很麻烦,对不对?」森鸥外看着户川彻的表情,笑了笑。 「但是户川君,推翻组织上层这种事,从来不是单枪匹马一个人能完成的,哪怕只是对付一个首领,都要找个证人才能顺利进行下去。」 「不过这种梯形的组织结构有个最大的弱点——虽然是由多股势力组成的利益集团,在大方向上利益一致,但是内部仍旧存在争权夺利的现象。」 「倒不如说,越是庞大的利益集团,内部就越不可能一片祥和,反倒权力倾轧的情况会越严重。」 「户川君,」森鸥外胸有成竹的笑,「既然从外部进攻会促使上层团结起来的话,那么为什么不从利益集团的内部去寻找自己的盟友呢?」 「挑拨可以挑拨的,拉拢可以拉拢的。」 「在让上层自我内耗的同时,不断的增加己方的筹码,培养可用的人才,最后犹如忒休斯之船的悖论一般,在不知不觉间将组织中主要人员的职位都替换一遍。」 「庞大的王朝都是从内部腐朽的,当然新生也是从内部开始。」 「诚然那些上层不是傻子,最后依旧有发现的可能,但是到那时——」 森鸥外浅笑,上身微微前倾,形成一个极有压迫力的姿势。 「已经是大势所趋,回天乏术了吧。」 户川彻从回忆中抽离出来。 森鸥外将整个咒术界的局势分析的鞭辟入里,但实际执行起来不可能一帆风顺。 [挑拨可以挑拨的,拉拢可以拉拢的。] 拉拢啊—— 五条悟头一歪靠到户川彻肩上,窗外的阳光将他的发梢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 户川彻将窗帘拉上,目光无意识的落在五条悟脸上。 五条悟作为咒术界百年难遇的「六眼」,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少主,是个相当好的拉拢对象。 但是具体要怎么拉拢呢? 当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独行侠,自觉并没有像森先生那样八面玲珑的户川彻难得有些苦恼的想着。 第53章 辅助监督第十五天 十二月底的时候,高专来了两个新生。 一个叫灰原雄,一个叫七海建人。 据说是涩泽龙彦起雾搞事的时候,横滨的断联造成了些许恐慌——毕竟有很多人的家人朋友都陷在那个时候的横滨——因此也催生出了不少咒灵。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的术师天赋就是在那个时候被发现的,咒术界这边派专人联繫了他们,询问他们是否愿意进入高专就读。 日本升学的时间段一般在四月,说实话这个时间段,这两人还不到升高中的年纪,但咒术界表示只要他们同意,学籍的事情有专人处理,完全不用担心。 户川彻有时候真的会幻视自己是不是正处于工业革命时期的某资本主义黑心工厂,外表看着光鲜亮丽井井有条的,实际上对于用工人员的年龄是一点不挑。 但偏偏能看见咒灵这种事对这个年纪的孩子并不算什么好事,往往意味着被孤立、被排斥,自己独身一身生活在无人可以倾诉的恐惧之中。 如果这个时候,有人告诉他你有同类、你并不孤单,你所拥有的能力并非诅咒,而是上天给你的馈赠,一种可以用来保护他人的利器。 这种归属感与英雄史诗般的责任感,很难说不会打动这些长期处于压抑状态的孩子。 当然,那些咒术界的人肯定会和他们阐明整件事的利害关系。 第106页 但是在找到同类、找到自我定位、找到自身价值这些触手可及的事面前,那些「危险」不过是停留在口头描述中的一种相当宽泛的概念罢了。 户川彻将车停在路边,下车去甜品店取了定好的蛋糕,又去便利店买了点东西。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就等在便利店门前。 灰原雄看起来相当紧张,双手不断的绞着衣摆,七海建人则八风不动、神情沉稳,只是仔细看去,也能发现他的嵴背有些紧绷。 两人都以为自己会看见一个穿着西装、不苟言笑的人开车过来,就像他们之前看到的那些咒术界的人一样。 但实际上他们并没有等到车,反倒站着吹了三分钟风后,肩膀忽然被拍了一下。 转头,一个一米八出头,打扮随意、面容温和的人站在他们身后。 那人手上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见他们看过来,浅浅勾起嘴角打了个招唿。 「我是户川彻,是来接你们的辅助监督。」 「等很久了吗?」 「啊,没、没有。」七海建人难得有些怔愣,他和灰原雄被户川彻带着一路走到了一辆车旁边,看着户川彻打开副驾驶的门,把手上的东西放到座位上,然后直起身从兜里掏出两包糖。 「吃糖吗?」 两人一愣,下意识接过,认真道了谢。 然后他们看见户川彻又从怀中拿出一包糖,往车后座一扔,这才发现车上还有人。 「上车吧,外面太冷了。」 户川彻笑道,双手聚拢哈了口气。 夏油杰刚出完任务回来,他坐在后座,余光瞥见两个未来学弟进来,往旁边挪了挪位置,只是视线始终落在户川彻放在副驾驶的那个四寸蛋糕上。 距离户川彻从横滨回来已经有一段时间了。 这段时间,户川彻对于五条悟的态度很奇怪,已经到了一种过分关心的地步。 倒不是以前不关心,但是以前户川彻对于夏油杰和五条悟还处于一种一视同仁的情况,只是因为五条悟性格比较外放闹腾,就显得户川彻对他比较关心一点。 而现在,户川彻对于五条悟的偏心已经明显到夏油杰都看出来了。 「我猜这个蛋糕不是给我的。」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拆开包装,往嘴里扔了一颗糖,瞬间被酸的皱起了脸。 「嗯?很酸吗?」户川彻留意到了夏油杰的表情,「这是店家极力向我推荐的,说是新的口味。」 夏油杰咽下了口中骤然分泌的唾液,诡异的发现在酸味强烈的刺激下,口中咒灵球的噁心味道竟然被压下去不少,不抱什么希望的问:「如果我说酸,你会让我吃那个蛋糕吗?」 户川彻拉下手剎,点火,建议道:「要不你去问一下悟愿不愿意?」 夏油杰长嘆一口气,无奈的捂住脸,「彻,对悟有点底线吧,你这样他绝对会得寸进尺的,五条悟就是不知道谦虚与分寸该怎么写的人。」 户川彻闻言只是漫不经心的笑,「他要怎么得寸进尺呢?总不会杀了我吧?」 后座的灰原雄和七海建人被户川彻说的浑身一僵。 夏油杰更加无奈了,「彻,只要他不杀了你就什么都能做是吗?」 户川彻还真认真想了一下,「但其他都是些小事情。」 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开始怀疑自己日后要生活的高专是不是什么龙潭虎穴,不然为什么身边这两人对死亡这个话题能谈论的像买菜做饭一样日常。 夏油杰则忽然陷入了一种诡异的绝望,类似于「高专唯一一个有良心的善人终于也被五条悟这个不当人的给染指堕落了」的感觉。 户川彻将车一路开到高专的宿舍楼下。 五条悟早已等候在那儿。 天上下着小雪,他半张脸埋在围巾中,一双苍蓝色的眼睛从墨镜后露出来一点,看到户川彻时就忍不住一亮,没等户川彻熄火就高高兴兴凑上来,探头伸进了车窗。 「彻,外面好冷啊。」 五条悟鼻尖有些发红,口中哈着白气,看上去真的很冷的样子。 户川彻闻言手背贴上他的脸颊,发现确实很凉。 五条悟则相当干脆的蹭蹭,伸手将户川彻另一只手也拽过来,一起贴在自己脸颊上,喟嘆般的说道:「好暖和。」 说着说着他就想要钻进开着空调的车内,然而刚打开门就被一把抓住后衣领拽了过去,转头,夏油杰看着他额角蹦出一个十字。 「悟,我假设你还记得今天我们应该要带着新学弟介绍高专这件事。」 「杰,不要生气,这样一看显得你眼睛更小了。」 夏油杰额角的十字蹦的更欢了,他转头看向户川彻,皮笑肉不笑,「彻,我本来想问你除夕放假的时候要不要一起出去玩泡温泉的,现在想想要不就我们和硝子去,把悟给扔了吧。」 「哈!」五条悟一副想要撸起袖子和夏油杰打架的表情。 户川彻指尖轻点方向盘:「其实那天辅助监督内部也有聚餐,是上级要求的。」 夏油杰和五条悟唰的转过头。 夏油杰:「翘了。」 五条悟:「翘了。」 户川彻:「可能不太方便,但是聚餐的时间在三十一号中午,对之后的活动不影响。」 五条悟和夏油杰勉强接受这个解释。 第107页 最后夜蛾正道出现,五条悟颇为不爽的和户川彻告别,拿着户川彻买的蛋糕和甜品,然后一手搂一个学弟,带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介绍学校去了。 当然,灰原雄和七海建人——主要是七海建人——对于高专和学长学姐的滤镜破碎也快了。 在五条悟搂着他向他声情并茂的介绍逃课的要点一二三之后。 七海建人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觉得自己当初选择去京都校会不会更好。 不过这些都是后话。 宿舍楼前的空地上,户川彻看着雪地里若隐若现的一串脚印,陷入了深深的感慨。 「快过年了啊,我去年这个时候还给了茂夫年玉,也不知道现在他……」 小四淡淡道:「你放心,他们现在还没入秋。」 户川彻:「嗯。」 户川彻:「嗯???」 「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样是很正常的事情,」史莱姆从椅子下滑到了户川彻的膝盖上,「当世界融合的时候,两个世界的所有细节都会逐渐趋于一致,鑑于这个世界受异能的影响很大,我估计距离茂夫语文书大改不远了。」 「一万元纸币上的福泽谕吉的人像估计也会消失——如果这个世界有名为福泽谕吉的异能者的话。」 「这样啊……」户川彻摸摸下巴,忽然想到一件事情,「那么调味市会出现在哪里?」 史莱姆摇头,但是鑑于它圆的没有脖子,所以视觉上只是一坨果冻扭来扭曲,「在没有融合前,我也不能确定,可能会成为一个新的城市出现,也可能会和另一个世界中某个相似的城市重叠。」 「就像一张纸对摺,地形地貌、风土人情相似的地方会相互重叠,但是这种变化非常细微,类似于一条街道的增减,邻居面孔的改变,身处其中的人们不会意识到这种变化——当世界融合之时,哪怕是曾经独立的两个世界,彼此的存在最终也会变成一段共同的记忆。」 「但是你的话……」史莱姆看了眼户川彻,「你不是两个世界的土着,会不会受影响,我也不太确定——不过这些事情之后再说,你今天收集到的信息不处理了?」 「知道了。」户川彻一打方向盘将车开回了家。 这个时候天色刚刚暗下去,户川彻吃了饭,洗了澡,换了衣服,拿着一杯红茶来到卧室中,然后—— 按下了房间中某个隐蔽的按钮。 于是四面墙顷刻翻转,整间卧室瞬间成了某种谍报中心。 其中一面墙上挂满了军火。 剩余几面墙上则贴满了各种照片,照片与照片之间画满了代表利益关系的箭头。 这正是户川彻这段时日以来的成果——一个由他多方收集,最后大致铺出来的咒术界上层之间的权利框架,咒术界所有有名有姓的家族几乎都在上面。 这些家族中,御三家的信息最多,其中绝大多数都是从五条悟那儿打听出来的,而一些小家族的信息则少的可怜,有些甚至是一片空白。 不过这些空白随着时间的推移正在被慢慢填充起来。 获取信息的渠道靠的当然不是以卧底的身份你来我往,言语交锋,从一些细微之处推测权利构成。 这是太宰治该干的事。 ——户川彻自觉还没有修炼到这份上。 所以他直接选择了更加简单粗暴的方法——窃听。 感谢咒术界的老古板长久以来对于现代科技的忽视,令他之前从津尾裕介那里订购的窃听器几乎百分百的发挥了作用。 有段时间户川彻半夜不睡天天夜探老宅,一些隐蔽的、可以藏匿窃听器的地方都被他放了几个。 有些家族的宅子结界下的太严实进不去,户川彻就将部分窃听器改装成了一次性的,在他以辅助监督的身份和一些咒术界的成员沟通交流的时候,神不知鬼不觉的放到他们身上。 窃听器在三至五个小时之后就会脱落,由于体积太小,几乎被人踩一脚就会损坏的看不出原本的面貌。 这种方法得到的信息非常的零碎,但是不容易被发现,再加上五条悟的场外援助,户川彻和小四每天跟谍报员似的,梳理、分析、整合信息,终于大致将咒术上层的利害关系理清楚。 这也是户川彻为什么一定要去参加除夕聚餐的原因。 这场聚餐由上级举办,到时候会有不少的上层过来——这其实也算是一种笼络人心的手段,别管领导平时有多么不做人,在过节的时候总要说几句场面话意思意思。 对于户川彻来说,就好像进了一个满是鲤鱼的池塘,正是撒饵下钩的好时机。 户川彻调整了一下窃听设备,处理完白天设备自动录音的信息后,一边小口喝着热腾腾的红茶,一边和往常一样凝神细听此时对面的动静。 有很多无用信息,偶尔会撞破几桩姦情。 今天户川彻在听了半小时的散碎聊天后,忽然从浩如烟海的话语中捕捉到了一句模煳但是低沉的声音。 「那件事办的怎么样了?」 声音有点耳熟。 户川彻咽下口中的茶水,忽然想了起来。 这好像是—— 清水家的家主,清水慎一郎的声音。 第54章 辅助监督第十六天 清水慎一郎正在跟清水哲联繫,距离他将找画和找人的任务交给清水哲已经过去了好长一段时间,但是始终没有什么确切的消息。 第108页 清水哲在电话那头有些紧张的解释。 清水慎一郎低声嗯了一声,不说话,等清水哲解释完后,才淡淡道:「别把事情拖到开春。」 清水哲在电话那头恭敬的应了。 当然户川彻从窃听器中是根本听不见清水哲的声音,他只听见清水慎一郎说了两句话——这并不足以准确的勾勒出事情的来龙去脉,但也足以让户川彻隐隐约约的意识到,清水慎一郎似乎在暗地里筹谋些什么。 他从桌面翻出一张纸把清水慎一郎的名字写了上去,又把「开春」这个时间点标註在旁边。 当然这张纸上还写了很多其他的名字。 什么加茂家,什么禅院家,还有不少小家族,毕竟咒术上层就是个相互利用、相互合作、各怀鬼胎,且盛产谜语人的地方,每个家族心里的小九九堆起来都有小山那么高,清水慎一郎的名字往其中一放,实在是翻不出什么水花。 另一头,清水哲在被清水慎一郎下了最后通牒后,转头就联繫了禅院甚尔。 一接通电话那头就传来了震天响的音乐声,用脚指头想都知道禅院甚尔在什么地方。 清水哲顿时怒从心头起。 虽然他还没有孩子,但是此刻的确体会到了一种半夜回到家,孩子作业没做完只知道趴在电脑前打游戏的感觉。 不过他还是尽力保持了自己的良好修养,只是语气中有些咬牙切实的意味,「禅院甚尔,我假设你还记得我交给你的任务。」 「记得,」禅院甚尔掏掏耳朵,拒绝了一个朝他搭讪的女生后,换了个姿势翘二郎腿,「画的事情有点眉目了,最多一个月,我就可以把消息给你。」 清水哲缓和了脸色,「那人呢?」 禅院甚尔闻言动作一顿,忽然变得面无表情,连语气都透露着一股摆烂的意味,「在找。」 不管清水哲在另一头说些什么隐含怒气的话,禅院甚尔把手机一扔端起酒杯就喝了一口。 他有时候真的怀疑自己是不是受到了什么诅咒,不然怎么会点背到这个地步。 赌马的事就不说了,单说找人。 他将范围缩小到了五个人,点兵点将选中了津尾彻,五分之一的概率,他后来才发现自己大概是选了个身份最复杂的。 津尾彻是新人,加入elysee的时间很短,也没有五颜六色的头髮,长相没有什么特点,禅院甚尔查了一圈,隐约察觉这是个假身份。 刚要继续查,横滨起大雾,耽搁了不少时间。 后来他又费了不少功夫,查出津尾彻的真实身份可能一个代号「绅士」的杀手,恰好涩泽龙彦搞完事之后,港/黑也多了个代号「绅士」的神秘成员。 于是兜兜转转绕了一圈又回到了横滨,但是这个「绅士」依旧很神秘,平时基本在港/黑不露面,森鸥外似乎也有意在遮掩「绅士」的身份,禅院甚尔蹲人都有点困难。 就这样已经花了不少时间了。 但是禅院甚尔的目标是要确认「绅士」是不是清水哲要找的那个手肘上有伤疤的人。 他现在连人都没见到,距离「跟人打一架,把人摁地上,扒衣服,看伤疤」这一系列举动,之间起码差了一个银河系。 但是就是说,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 与津尾彻这个身份相比,其他四人的身份没有那么难查。 如果目标不是津尾彻,禅院甚尔当初从另外四个人下手,是不是有可能一发入魂,把目标直接揪出来。 如果目标真的是津尾彻,在津尾彻身份如此套娃的情况下,他将相同的精力花在其余四人身上,是不是用排除法都能把津尾彻的身份给排出来?! 但是禅院甚尔目前已经花了不少精力乃至金钱在这上面了。 他忽然想起了自己这几天看到的一个词,没忍住抽了口烟,又缓缓吐出。 妈的,这就是所谓的沉没成本吗? 「不好意思,先生,这儿禁菸。」结果没几秒就看见一个服务员微笑着走了过来。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啧。」 他将烟在桌上摁灭,一抬眼看见孔时雨走了过来。 「我记得我是个中介人,不是专业的情报贩子,你最近怎么天天让我找人,上次让我找一个叫津尾彻的,这次又让我帮你找入赘的对象。」 孔时雨将一沓年轻女子的资料放到禅院甚尔面前,感觉自己像个拉皮条的。 禅院甚尔拿过资料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着,漫不经心的说:「不是津尾彻,你不是查出那个身份是假的了吗,我后来继续查,发现这人是个代号『绅士』的杀手。」 孔时雨的表情一剎变得很古怪,他重复:「绅士?」 禅院甚尔:「嗯。」 孔时雨:「还是个杀手。」 禅院甚尔:「嗯。」 孔时雨:「是不是刚出道没多久,经手任务只有两个。」 禅院甚尔抬头,嗤笑,「怎么?你认识?」 孔时雨:「……我可能还真认识,我是他的中介人。」 啪嗒。 禅院甚尔手中的资料掉了。 白色的纸片纷纷扬扬,落到地上的动静让禅院甚尔感觉自己好像被平白无故打了一巴掌。 他幽幽的看向孔时雨。 孔时雨摊手,「不是我不帮你,是你查到一半嫌我效率低,找别人接着查了——我现在也就知道津尾彻是个假身份,而且『绅士』这个人,行事就很神秘,我也只知道他的代号而已。」 第109页 禅院甚尔深吸一口气:「我还以为这种菜鸟只是在暗网上接散活的,根本没有中介人,不然怎么会出道好几个月才做了两个小任务。」 孔时雨笑着纠正:「他可不是什么菜鸟,我一直觉得他的任务效率和你有的一拼,就是不知道为什么,整个人突然就忙了起来,直接在暗网上销声匿迹了,如果不是听你提起,我其实也有一段时间没和他联繫了。」 禅院甚尔尽力勾起嘴角,仍旧挡不住语气中咬牙切齿的意味:「那你现在跟他联繫吧。」 ——为什么会发生这种类似于绕了一圈结果发现目标是自己邻居的事? 禅院甚尔拿起刚才抽到一半就被摁灭的烟,再度点燃抽了一口。 有那么一刻,他真的很想去庙里拜拜。 ** 虽然孔时雨明确说了禅院甚尔最近在查他的身份。 户川彻最终还是答应了禅院甚尔见面的请求,并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地点。 不为什么,主要就是为了「禅院」这两个字。 禅院,御三家之一。 禅院甚尔和家族间的龃龉比马里亚纳海沟还要深,户川彻同样将矛头对准包括禅院家在内的所有咒术上层。 硬要说的话,禅院甚尔也算是个可以拉拢的潜力股。 户川彻就想着先接触一下试试——他真的相当认真的在践行森鸥外的教诲。 聚餐那天,户川彻起了个大早。 在衣柜里的一堆衣服面前犹豫了一会儿,最终还是选择了规整的西装衬衫。 ——和上级吃饭就这么连随意着装的自由都失去了。 户川彻当了几个月的职场人士,现在开始平等的憎恨任每一个占据假期进行团建的上司。 聚餐的地方很豪华。 就是大家都不约而同的选择了最保守的打扮,一个个穿的像卖保险的,往那儿一站,像是一道由相同的砖垒起来的城墙。 在进场三十分钟后,户川彻就已经把窃听器散的差不多了,往往是错身而过,肩膀相触的那一刻,户川彻就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窃听器贴到了另一人的身上。 这个手法,户川彻觉得自己哪一天转行当怪盗也没问题。 做完这一切后,户川彻不再端着餐盘以拿吃的为藉口乱逛,而是专注的待在一个角落,尽力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路过某个放甜点的桌子时,户川彻拿出手机拍了几张照,转手就发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秒回。 用更大更漂亮的的蛋糕照片填满了户川彻的手机屏幕。 还发来了几张寿喜烧咕嘟咕嘟冒泡泡的照片,一看就是在和夏油杰他们吃饭。 ——颇有一种「你吃的是什么玩意儿我们这儿好东西更多的」抱怨和炫耀之感。 户川彻没忍住笑了起来。 一旁的一位辅助监督见状颇为暧昧的笑道:「女朋友?」 「当然不是,」户川彻无奈,「一个小我好多岁的朋友。」 这位辅助监督叫峰沢晴美,母亲与咒术界沾点边,但自身依旧在普通人的社会中成长,两人偶尔聊几句,在骂上层的同仇敌忾中,莫名发展出了不错的友情。 她此刻听了户川彻的话,只是笑。 户川彻:「是男的。」 峰沢晴美顿时没了兴趣。 手机另一头的五条悟见户川彻久久没回,没忍住发过来一条信息。 【五条悟:你那儿一看就很无聊。】 户川彻从善如流。 【户川彻:是的,真的很无聊。】 【五条悟:你后悔了吗?】 【户川彻:我好后悔。】 【户川彻:人又多,西装穿着也不舒服。】 户川彻说的是实话,西装这种一开始就是为了谈判而生的正装,一旦场合正式一点,穿的西装必然如同铁箍一般紧紧将人的身体箍住,力求将穿着者的一举一动都限制在一个优雅的范围内。 电影中那种特工穿着西装大杀四方的场面在现实中基本不存在,户川彻反正没见过,他只知道某个特工片男主演在拍电影时,因为动作戏幅度太大,连续扯裂了十五条西裤。 他一点也不想步这个后尘。 五条悟很干脆。 【五条悟:脱了。】 那就脱了吧。 反正他是小虾米也没人注意。 户川彻将外套挂在臂弯松了口气,肩膀忽然被峰沢晴美捅了一下,一转头,看见她正指着入口处小声道:「你看。」 户川彻看去,发现清水哲姗姗来迟。 峰沢晴美感嘆:「听说清水家提高了家传术式的攻击力,能对诅咒师使用了,其他家族对他们重视起来,现在他迟到了也没对他摆脸色,啧啧啧。」 户川彻想起了自己昨夜窃听到的内容,神色变得幽深起来。 以防万一,他需要在清水哲身上放一个窃听器,当然清水慎一郎更好,只是家主没这么容易见到。 但是清水哲今天的衣服面料看上去有些滑,窃听器恐怕不是那么好固定…… 户川彻低头啜了口酒,锁定目标后,端着酒杯装若无意的走过去,与清水哲擦肩的瞬间,装作不慎撞了他一下。 酒液泼洒而出,绝大部分沾湿了户川彻的衣袖,零星几滴溅到了清水哲的西装。 「抱歉,你没事吧?」 第110页 户川彻忙到,借着擦拭的动作,将窃听器卡到了清水哲的某个纽扣后面。 「你小心一点。」 清水哲抿紧唇神情不是很好看,他想要离去,然而眼神无意间的一瞥却让他顷刻间止住脚步。 清水哲一把抓住了户川彻的手腕,视线落在户川彻因为被酒液沾湿而显得透明的衬衫上,眼底像是有什么在沸腾。 「酒沾到手上了,去洗手间洗一下吧。」 「呃……好。」户川彻不明所以,但还是跟着过去。 总不会被发现了吧? 户川彻想,解开袖口的纽扣,将袖子撩起,用清水泼洒左臂——聚餐的地方空调开的很热,穿西装衣服又不好穿的太臃肿,所以衬衫下就没有穿打底,此刻皮肤黏煳煳的确实不是很舒服。 清水哲的视线幽幽的落在他左手手肘的伤疤上。 甚至连唿吸都因为过于激动而急促起来。 不会错的。 那个监控视频他看了几百遍,伤疤的形状已经完全印在了脑子里。 所以绝对不会错的,户川彻就是监控中那个疑似復活的人! 千辛万苦寻找的人就在身边。 清水哲扶眼睛的手在微微颤抖。 难道就连上苍也眷顾他们吗? 「清水先生,您的西装不要紧吧?」 户川彻洗完手后,歉意的说道。 「不用,」清水哲微笑,「说起来,户川君似乎基本不穿短袖。」 「因为不是容易出汗的体质。」户川彻笑容淡淡,实际理由是身上伤疤太多,露出来回头率太高了。 「是么……」清水哲双眸晦涩。 两人又礼貌性的聊了几句,户川彻离开后,清水哲看着户川彻的背影,脸上的笑容彻底淡了下来,黑黢黢的眼中像是藏着两汪深渊, 他拿出手机给清水慎一郎发消息的手有点抖。 不能确定,现在还不能百分百确定。 但是无所谓。 不是能復活吗? 那就用死亡来试探好了! 清水哲终于将消息发送完毕,紧跟着他忽然又想起了什么,打通了禅院甚尔的电话。 「禅院,人你不用继续找了。」 「什么?!」兜了一圈刚约好和户川彻见面的禅院甚尔勐地站了起来。 清水哲一字一顿,「我说不用继续了。」 说罢挂了电话。 嘟嘟嘟—— 听着另一头规律的忙音,禅院甚尔保持着姿势站了好久,片刻后一把将手机扔桌上,没忍住骂了句脏话。 妈的。 要不他真的找个庙去拜拜吧。 第55章 辅助监督第十七天 「不见面了?那好吧。」 户川彻接到禅院甚尔见面取消的通知时,刚巧把车开进小区,他挂了电话,一抬头,老远就看见五条悟站在门口。 今天天上落了细雪,五条悟看的出来仗着年轻没带伞一路过来,白髮上因为落了雪粒愈显蓬松,被出来的太阳一照又显出细碎的光芒。 户川彻开车的引擎声响起的剎那五条悟便看了过来,苍蓝色的眼睛像是冰湖,倒映着蓝天白云更显清澈和辽阔。 「怎么不进去?待在外面不冷吗?」 户川彻停好车后一路小跑过来,站在门前抬起头后一愣,这才发觉,正值青春期的少年抽条似的拔高,现在身高竟然已经比他高了些许。 「不冷,刚到没多久。」 五条悟插兜说道,侧头遥遥看向户川彻来时的那条路,路上的积雪已经被清理过,但是泥泞的路上车辆开过后仍旧能留下车辙的印痕,这些印痕很凌乱,但是五条悟仍旧能一眼认出户川彻的。 等待其实是一件很磨人的事,但是等待户川彻不会。 因为户川彻从来不食言,他说几点到,那就只有早到,从来没有晚到的道理。 于是等待就成了一件能感受到喜悦的事情。 待在屋内当然好,但是五条悟没说的是,相较于待在屋内,等待着在户川彻开门进来时那一剎那的喜悦,他更喜欢站在屋外,看着户川彻的车在道路尽头出现,然后一点点接近,由小变大的过程——不过十几秒的时间,却能令这种喜悦无限拉长。 五条悟不明白这种喜悦来自于何处,只知道与见到夏油杰或是硝子时的那种高兴不同。 但他本就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想不明白就不去纠结。 今天下午是前往温泉山庄泡温泉的日子,难得的假期大家都很兴奋,五条悟从户川彻手中接过昨夜整理好的行李箱,然后遵从本心的与户川彻站在一处,手背贴着手背,热量在皮肤之间传递,乍一看过去像是在亲密的牵手。 因为这次温泉之旅还叫上了灰原雄和七海建人,就找了辆大车,由五条家的司机载着他们前往温泉山庄。 户川彻这儿是接人的最后一站,夏油杰坐在副驾驶,隔着老远就看见了这一幕,眉心一跳,忽然就感觉到有哪里不对劲。 然而还不待他想出个所以然来,就见五条悟突然转头,瞪了他一眼。 是那种「虽然我不知道你在看什么,但是你既然看了我就要瞪回来的」那么一眼。 夏油杰:…… 行吧,觉得不对劲的他就是个傻子。 毕竟从现实层面来讲,明显是他更受异性欢迎一点。 第111页 不为什么。 只因为他是个智商、性格均正常的十六岁即将十七岁的dk,而五条悟是个只有脸能看,内里五岁都嫌多的未成年小鬼。 顶着夏油杰骤然变得怜悯的眼神,五条悟莫名奇妙的拽着户川彻做到后座,「杰,你长针眼了?让硝子给你治一下?」 家入硝子:「抱歉,反转术式应该不管这个。」 夏油杰更干脆:「滚蛋。」 一行人吵吵闹闹前往温泉山庄,因为路途有点远,到的时候天已经黑了。 山庄老闆娘见户川彻是这一行人中唯一的成年人,很自然的上前和他攀谈。 「这位客人,山庄内的设施你们可以随意使用,但最好不要去后山,白天晚上都不要去,」说到这儿老闆娘像是有点尴尬,「主要是后山上的基础设施还没建好,而且山路又很陡,经常有登山客或者试胆的年轻人上山,结果摔伤的不在少数。」 老闆娘犹豫了一下,「其实摔死的也有,总之最好不要上去。」 「我知道了,多谢。」 「请跟我来,你们的房间在这里。」老闆娘微微颔首,带着户川彻一行人往走廊而去。 这间旅馆是五条悟多方打听后才定下的,据说环境好、服务棒、温泉也非常的舒适、 户川彻一路走来发现确实如此,整座山庄古色古香,仿佛让人眨眼间穿越回江户时代,但是又不像咒术上层的那些古宅那般透露着一种死板老朽的气息,这儿的採光很好,走廊里放着装饰用的插花,淡淡的花香沁人心脾,的确是个疗养的好去处。 唯有一样东西格格不入。 「咦?你们这儿还挂捕梦网吗?」家入硝子勾起了挂在墙壁上一个捕梦网,发现几乎每个房间都有,颇为好奇的问道。 「确实有点格格不入,」老闆娘捂嘴笑,「只是听说捕梦网有过滤噩梦、捕捉好梦的寓意,所以特地挂上了,这儿是疗养身心的地方,希望来这儿的客人能忘却一切烦恼,做个好梦吧。」 老闆娘正说着,二楼忽然传来了重物落地的身影,她立刻有些惊慌的朝二楼的楼梯看去,「里奈,太危险了!不要在这么高的地方乱跑!摔下来怎么办?」 说罢她慌乱的对户川彻他们道了歉,提起衣摆急匆匆的朝二楼而去。 从户川彻的角度,隐约可以看见老闆娘正抱着什么絮叨,但是如果看阳光投在地上的人影的话,可以发现老闆娘抱着的人的头颅正以一个非常不自然的角度歪向一边。 户川彻皱眉,正欲细看时,云层忽然遮住了太阳,阳光顿时消失不见,二楼只剩下了一片黑黢黢的阴影,仿佛刚才的惊鸿一瞥只是错觉。 「彻。」五条悟忽然扯了扯户川彻的衣袖,猫眼中闪着兴奋的光,「走,我们去泡温泉!」 户川彻被拽走了,他最后看了一眼二楼拐角,什么都没看见,只有指尖大小的蜘蛛自楼梯缝隙间疏忽而过,快的像是一道残影。 五条悟大手笔,直接给每个人都订了一间房,但是泡温泉的时候是在两个汤池泡的。 家入硝子独享一个温泉愉快的很,一屏风之隔的另一个温泉中吵吵嚷嚷的,间或传来几声鬼叫,然后突然一声重物落水的声响——像是有人拽人不成,反被踹了下去。 家入硝子托腮:「让我猜猜,是不是悟想把彻拽下去,失败了。」 另一面传来了夏油杰幸灾乐祸的声音:「硝子,你猜错了,是悟试图把彻的和服扒下来,结果失败被彻推水里了。」 家入硝子:「……你是流氓吗?五条悟」 七海建人:「他是。」 五条悟在水中咕嘟咕嘟冒泡泡,闻言勐地从水中起身,把头髮一把撸了上去,没了墨镜遮掩更显漂亮的眼睛,紧紧的盯着户川彻:「哪有人来温泉山庄不泡温泉的?要泡温泉当然要脱衣服啊!」 「我记得来的路上说过吧?我不会和你们一起泡的。」户川彻靠坐在墙边,端着酒杯自斟自饮,他身上的和服因为五条悟刚才的动作有些乱了,显出几分洒脱不羁的样子,像是古代的浪人。 五条悟盯着看,忽然就不说话了。 「再说了,你们谁要是泡晕了,我还得负责把你们带回去。」 五条悟又看向户川彻手中的酒杯,「难道不是在我们晕之前你先喝醉?」 户川彻垂眸浅笑,因为喝了酒面色有些红,但神智确实清醒,「我不是你。」 五条悟哑然,又忍不住强调:「酒量这种事可以练的。」 户川彻瞥过去一眼,「你未成年。」 夏油杰没忍住笑出了声,灰原雄提议,「我们来玩真心话大冒险吧!」 五条悟闻言顿时精神一阵,连声答应:「可以!玩!」一双眼睛却直直的落在户川彻身上,想的事情一看就知道。 户川彻浅浅喝了口酒,他本来不打算答应的,可是转念一想本来就是出来玩的,这也没什么,于是改口:「可以啊,你们打算玩什么游戏?」 七海建人很善良,直觉户川彻要被五条悟针对,直接把主动权交给了他,「户川你想要玩什么?」 户川彻:「射击。」 五条悟:「驳回。」 户川彻:「猜拳?」 夏油杰:「太简单了。」 最后七海建人想了个折中的办法,「用骰子猜大小吧,谁猜出来的数字差的最多,谁输,由数字差的最少的人给与惩罚」 第112页 游戏一共进行了十轮。 前几轮在温泉里进行,结果玩着玩着泡的时间长了,灰原雄眼看着晕乎乎的,户川彻一把将人捞上来后,众人转战室内。 户川彻猜的数字一直属于一个中不熘的水平,前几把反倒是灰原雄输的最多,但因为赢得人不是家入硝子就是七海建人,灰原雄无论是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都意外的没有受到什么太过破廉耻的惩罚。 五条悟觉得这个游戏失去了精髓。 但不知是不是因为泡了温泉的关系,今天他们困的特别早,游戏玩到第五轮的时候,玩的人就只剩下三个了,第八轮的时候夏油杰回房睡觉,房间内只剩下了五条悟和户川彻两人。 第九轮,五条悟赢,户川彻选择真心话。 此刻月色皎洁,五条悟沐浴在月色之下恍惚间给人一种神像般的肃穆疏离,可是看向户川彻的眼睛却像是水波,一下子灵动起来,像是突然坠入人间。 五条悟托腮想了想,很自然的问道:「那么彻,你对我有什么企图吗?」 该说是六眼的敏锐吗? 户川彻在心中感嘆,又觉得也许是自己太过不擅长遮掩自己的目的,或者是五条悟对他太过了解,那在森鸥外的指导下在心中逐渐成形的计划已经明显到能一眼看出的地步。 只是五条悟的眼中没有任何的责怪或是厌恶,只是单纯的好奇。 于是户川彻也平静的回答:「有的。」 「诶?」五条悟眨眼,身体微微前倾,一双眼睛紧紧的锁定在户川彻脸上,「是脸蛋?还是地位?」 户川彻被他说的很无奈,首先申明,「不是脸蛋。」 「我来当辅助监督另有目的,这事你知道吧?」 五条悟点头,「我知道。」 户川彻喝了口酒,又抬头看向五条悟,「我想要推翻咒术上层,确切的说,是建立一个更加高效清明的组织架构,来管理咒术界,将术师的损耗压缩到最小,尽最大可能来压制咒灵的生成,我需要一个盟友,而你——」 户川彻顿了顿,「是五条家的少主。」 五条悟神情有些怔愣,像是被户川彻过于宏伟的目标给震住了,「我虽然有想过把那些老橘子踢走,但还没想的这么具体……」 但很快他恍然,「所以是身份啊。」 户川彻无奈,「对,是身份。」 五条悟没忍住勾唇,他凑的更近,目光如笔一般描绘着户川彻的眉眼,「彻那你可真不会遮掩,想的什么一眼就可以看出来,这么庞大的目标你一个人可以吗?」 「坦白说不可以,所以我需要你,」户川彻看着五条悟的神情很认真,「如果我们目标一致,我可以成为你手中最锋利的一把剑。」 「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帮你。」 第56章 辅助监督第十八天 五条悟的衣摆扫倒了筛盅,衣袖盖住了骰子。 他瞥了一眼,说到:「最后一轮,猜吧。」 两人各说了一个数字,五条悟移开袖子,勾唇,「我又赢了。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户川彻垂眸看他,嘆气:「你今天是不是铁了心要把我衣服扒了,然后踹温泉里去?」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托腮看着他,两人对视片刻,最后户川彻向后一靠,妥协般的说道:「大冒险。」 五条悟笑的像只志得意满的猫。 他轻轻靠过去,户川彻或许是因为喝多了酒,有些惫懒,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眸看着他,琥珀色的眼睛因为酒气显得有些湿润。 五条悟伸手扯松了他的腰带,两人已经近到鼻息相闻的地步。 五条悟抽了抽鼻子,嗅到了户川彻唇齿间的酒香。 「啊,是清酒……」 他轻声道,侧过头靠在户川彻的肩上,唿出的热气铺洒在户川彻的脖颈,惹得他瑟缩了一下。 五条悟伸手去摸户川彻的后脖颈,摸到了一块伤疤,另一只手从户川彻宽大的衣袖探进去,摸到了他手肘上的疤痕。 户川彻没有说话,他沉默的像一片湖,却瑟缩的更厉害了,细微的喘息在黑暗中像是被无限放大。 「你……」 五条悟抬头看去。 户川彻依旧没有说话,只是垂眸看着他,就这么静静看着他。 月光轻笼,显得他像是一柄淬了火的刀,漂亮的刀身在月色下带着水汽泛着冷光。 是危险的、锐利的、带着血气的。 却也是清亮的、安静的、让人忍不住想触碰的。 五条悟的手微微左移,转而放在他的颈侧,血管在手下突突跳动,五条悟感觉自己好像抓住了一柄刀的刀柄。 户川彻没有动,就好像无论五条悟做什么他都是这样。 表达出一种无声的纵容。 所以无论做什么都—— 五条悟凑近,就在嘴唇快要碰到的时候,他突然停住了。 不对。 五条悟突然拉开距离,抬眸看着他。 很不对。 就在不久前他还因为相同的举动被眼前这人推到温泉里。 户川彻从来没有这么顺从过。 而眼前这副安静到宛若人偶一般的样子,怎么看都有点——崩人设了啊。 五条悟盯着他,忽然有点小心又有点紧张的问道:「可以亲吗?」 第113页 「户川彻」安静的笑,忽然抬手抚上他的后脑,半垂着眼凑上去。 「可以。」 话音未落,两人之间的距离彻底归零。 五条悟犹豫着抬手搂住了户川彻腰,感受着对方唇齿间清酒的香气,又用舌尖轻轻的舔。 然而这一刻他无比清楚的意识到—— 这大概率不是现实。 现实户川彻绝不可能是这个样子。 所以果然是梦吧。 五条悟一边心脏跳的快跃出胸膛,一边理智又绝望的想着。 就在他产生这个想法的剎那,周遭的景象如玻璃般破碎。 五条悟勐地张开眼睛,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他仰躺在自己的房间中,窗外天光大亮。 五条悟转头看见了门上挂着的捕梦网,鬼使神差想起了昨天老闆娘说的话。 做个好梦…… 是这种意义的好梦吗? 五条悟朝下瞥了眼,忽然伸出一根手指,鬼鬼祟祟的勾起被子试图往里看。 就在这时,紧闭的门突然被敲响。 五条悟勐地一颤,被子重新落了回去,「谁啊!」 「是我。」户川彻的声音。 五条悟同意后,户川彻拉开门走了进来,他看上去有些疲惫,坐在地上沉默半晌,才有些迟钝的抬起头:「你昨天游戏玩着玩着就睡过去了,还好吧?」 五条悟攥着被子,小心确认;「我什么时候睡着的?」。 户川彻回应:「游戏第十轮刚开始的时候,我说完『你想要做什么,我都帮你』之后,你看了骰子,然后就迷迷煳煳的睡了。」 五条悟盯着户川彻长长的嘆了口气. 来了,我就知道从户川彻选择大冒险开始就是个梦! 但是在此之前是真的似乎也不错? 那句话听在五条悟耳中几乎类似于告白了,五条悟后知后觉的感到脸颊涌上热意,心跳大的似乎已经到了一种人尽皆知的地步。 「其实昨天晚上我话没说完,大概是酒喝多了,今天早上我觉得……」,户川彻半垂着眼有些纠结的看向他,片刻后,忽然嘆了口气,「总之,你可以只把昨天的话当做一个故事来听。」 五条悟心跳骤停,忽然感觉山上的清晨是有点冷,「……你这话说的像是不负责任的渣男。」 户川彻笑了起来,神情看上去很认真,「我不是说的这个,悟,我当然愿意为你做任何事,但是——」 他的目光越过五条悟看向清晨隐在云雾中的山麓,说起了另一件事,「其实我从横滨回来之后,杰曾经来找过我。」 那天天气转冷,夏油杰叫住了从便利店里出来的户川彻,两人一人一杯关东煮坐在便利店里,看着窗外霓虹闪烁,氤氲的热气模煳了两人的脸。 夏油杰脸上没有丝毫笑意,他像是沉浸在了阴影中,整个人背负着不知名的枷锁,明明背嵴挺直,但在户川彻眼中却像是佝偻到了地里。 夏油杰沉默了很久,然后向户川彻郑重的道了歉。 「是为了那天横滨起雾的时候,他没有和你一起来救我这件事,」户川彻说,「但是我并不怪他,我当时也这么跟他说了,但杰依然感到抱歉,这种抱歉不会因为原谅而消弭,他是因为自己没有承担好应尽的责任而感到难过。」 户川彻嘆了口气,「悟,杰实在是一个很善良的人,他相信『正论』,最难得的是他还践行着,他以极高的道德标准约束自己,也这么约束着别人。」 「他把自己逼的太紧了,像是陷在一个死胡同出不来,这样容易钻牛角尖,而且一个不慎或许容易走向另一个极端。所以我当时问了他另外一个问题——」 那天夜深,户川彻喝干关东煮的汤后,轻轻巧巧一扔,将纸杯准确的扔进了不远处的垃圾桶里。 「杰,你有想过自己今后要干什么吗?」 户川彻转头问道。 夏油杰明显的一愣,然后回答:「当咒术师啊。」 户川彻笑着摇头,「我不是指这个,你之所以选择当咒术师,是因为身上的术师天赋被咒术界发掘了对吧?但是有时候自己擅长的和真正想要的可以是两回事。成年人会因为各种现实的压力做出种种迫不得已的行为,但是年轻人的话对未来还是要更加憧憬一点。」 「所以有喜欢的东西吗?」 「体育?漫画?游戏?」 「还是说,未来想要当运动员或者老师之类的?」 「杰,咒术师只是一个职业,不是非承担不可的责任。」户川彻不疾不徐的说道,又问了一遍,包容且耐心的等着夏油杰的回答。 「所以如果只是将咒力看做一种普普通通的天赋,就和有人学习好,有人跑的快一样,刨去那些外界施加的压力,杰,你有真正想去做的事情吗?」 夏油杰愣了很久,像是被户川彻的话牵引着望向了另外一个未来,最后有些苦恼的说道:「我不知道,喜欢的东西有很多,但是爱好又不能和职业混为一谈,而且大学的专业也有很多吧?」 于是户川彻笑了。 「那就对了。」 「因为你本来就是这样的年纪。」 温泉山庄内。 户川彻看向五条悟,「悟,我一直觉得杰口中所谓的『咒术师本该这样,本该那样』,不过是无能的大人推脱责任的一种方法而已,他们没有能力去建立完善的机制,所以只能採用最简单粗暴的方法。」 第114页 「再说了,即便真有责任,那也不该是你们这个年龄承担的——你看,哪怕从小立志当警察、自身又有天赋的人,也不会从小就上前线,他们也是要老老实实到十八岁考警校的。」 户川彻笑意微敛,神色很认真。 「悟,坦白讲,我需要很多的盟友,如此庞大的目标不是我一个人能完成的,但是昨天晚上的话不是交易,也不是一种迫不得已的恳求,你可以只当个故事来听,拒绝或者答应都随你,如果你拒绝了,我也会想别的方法,只是你要想想清楚——不然我觉得我和那些上层没什么两样。」 「悟,」户川彻轻轻揉五条悟的头髮,「很少有人从小就有坚定的目标,不是出身在咒术世家就一定要当咒术师,也不是作为五条少主就一定要和我合作推翻咒术上层,你可以只当享受成果的那个。」 「所以,要像杰一样,想想自己究竟要做什么吗?」户川彻弯了弯眼睛,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沉入了一片宁静的湖中,「想不出来也没关系,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迷茫是年轻人的特权。」 五条悟侧头将脸贴在户川彻的手上,怔怔的看着他。 「说实话,我没想过……」 「我知道。」 「真的没想过。」 「没关系。」 此刻旭日初升,金灿灿的阳光撕裂阴翳的天穹,将世间万物镀上一层浅淡的金边。 户川彻坐在五条悟面前,沐浴在阳光中。 他像山峦,像古木。 琥珀色的眼睛宁静又平和,像是夏夜沉静的湖。 五条悟知道自己说什么都没关系。 知道自己选择什么都没关系。 眼前这个人必定都会平静的接受。 但是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他觉得自己心跳声震耳欲聋,所有乱七八糟的一切都已经远去,眼前只有这个人的身影。 所以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 五条悟抿唇。 这一刻,他迫切的想要亲吻他。 但是不行。 所以五条悟只是半垂着眼睛,忽然紧紧抱住了户川彻,脸颊埋入户川彻的脖颈,不让对方看见自己的表情。 户川彻也不是想要强求一个答案。 他只是摸摸五条悟的头髮,「好好想想吧。」 户川彻推开门走了出去。 中午的时候夏油杰和其他人出去玩了,五条悟一反常态的没有跟过去。 他坐在温泉边,双腿浸在温热的泉水里。 户川彻在一旁的花丛前,弯腰拨弄着柔软的花瓣。 五条悟定定看着他,忽然出声道:「户川彻。」 「嗯,」户川彻直起身,指尖拿着朵花,回头,「怎么了?」 「我想清楚了,」五条悟的神情因为认真而显得肃穆,「我答应你。」 户川彻一愣,有些无奈的笑了,「悟……」 五条悟打断他,站起身走到户川彻的面前,「别说什么感觉和那些老橘子没什么两样——你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已经和那些人不一样了。」 「我想的很清楚。」五条悟垂眸看着他。 十七岁的少年眉宇间仍旧有些稚气,但户川彻却分明的感觉到好像有什么不一样了。 「不是因为单纯的讨厌那些老橘子所以答应,也不是因为——」五条悟顿了顿,「也不是因为喜欢你所以答应,是因为我认同你的想法,正如你所说,我们目标一致,而我又有能力,所以答应。」 户川彻:「抱歉。」 五条悟摇头,「没必要抱歉,我背景特殊,要说童年的话早就被那些人毁得七七八八了,如果你因为将一个未成年扯入漩涡而心生愧疚的话,那我们做一个约定——」 五条悟伸出小拇指,苍蓝的眼睛认真的看向户川彻。 「谁也没有规定长大后就不能做小孩子可以做的事。」 「我现在十七岁,去做长大后二十七岁会做的事,等我二十七岁的时候,你陪着我做十七岁会做的事——你没有毁掉一个人的少年时光,我只不过是将两段时间置换了而已。」 户川彻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微微睁大。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有些执拗的等着户川彻的回答。 最后户川彻笑了起来,「虽说日本高考没有年龄限制,但是未来你如果上大学的话,我还要过去陪读吗?」 「可以。」五条悟回答。 「那好吧。」户川彻伸出小指与五条悟的勾在一起。 五条悟取下户川彻另一只手中的花,插在两人勾连的指缝间,看着户川彻道:「见证。」 下一刻两人的大拇指并在一处,户川彻浅笑,三个坚定且清晰的字轻轻散在空中。 「我答应。」 第57章 辅助监督第十九天 夏油杰回来的时候,看见五条悟正全神贯注的盯着一朵花,神情严肃的好像正在面对什么重大的难题。 夏油杰凑过去一起看,看了半天没看出什么名堂,反倒是五条悟无意识一转头,被他吓了一条。 「嚯!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夏油杰无语,「在你盯着花看的时候。」 五条悟抬头,试图向友人徵求意见,「杰,你知道有什么能把这朵花完整、永久的保存下来的方法吗?」 第115页 夏油杰很认真的思索:「晒干?」 五条悟微笑;「然后泡茶?」 夏油杰:「也不是不行?」 五条悟:「滚蛋。」 夏油杰没忍住「啧」了一声,他是不知道五条悟抽什么风,但是鑑于之前五条悟抽风的次数不少,他现在竟然适应良好。 「问一下硝子好了,也许女孩子会对这些花花草草什么的更擅长?」夏油杰提议。 五条悟表情难以言喻:「你确定?那是家入硝子。」 夏油杰:「万一呢?」 然而没有万一。 三分钟后,家入硝子坐在五条悟面前,认真道:「晒干吧。」 五条悟:「……」 五条悟深吸一口气,觉得自己拳头有点硬。 于是家入硝子去找七海建人,七海建人去找灰原雄,灰原雄找来了户川彻,户川彻盯着那朵花轻咳一声,「其实没必要……」 然后在五条悟默默的注视下收了声。 找了一圈竟然没有一人能想出靠谱的方法,眼见着花要蔫了,最终还是上来送晚饭的老闆娘拯救了他们。 「可以把花朵封在滴胶里,」老闆娘将饭菜一一放好,笑的和蔼,「我的女儿里奈喜欢玩这些东西,如果客人你现在想要用的话,我可以带你去她的房间,那里应该还有些剩余的工具。」 「就是不知道有没有过期,」老闆娘捂嘴笑了笑,脸上露出有点无奈的神情,「她喜欢做手工,但总是三分钟热度,房间里买来的材料都要堆不下了。」 吃完饭后,一行人跟着老闆娘去里奈的房间。 「她跟她的朋友出去玩了,几位客人,往这边走。」 老闆娘转身进入一条走廊,这个温泉山庄很大,地板多为木质结构,老闆娘的木屐发出规律的哒哒声。 「我吗?我叫松生晴子,其他人一般都叫我松生夫人。」 松生晴子经营的这家温泉山庄客流量并不很多,但口碑却好的出奇,松生晴子作为独自经营这家山庄的女主人,社交能力相当的强,一路下来就没有冷过场。 但是这种社交给人的感觉并不刻意,反倒像是涓涓细流一般,给人一种温和安宁之感,就像是在一个凉爽的夏夜,和某位温柔又包容的长辈交谈一般。 「松生夫人,你真的好像我的母亲哦。」一行人中最为外向的灰原雄忍不住凑上前,感嘆道。 七海建人没忍住眉角一抽,为自己小伙伴堪忧的情商。 一个直奔一米八的大小伙子对一位如此年轻的女性喊妈,这真是…… 然而松生晴子只是捂嘴笑了笑,「其实我的女儿已经十四岁了,如果我是你的母亲的话,一定会为有你这么一位优秀的儿子而感到骄傲吧——啊,请小心脚下,早上地板坏了还没来的及修。」 「说起来,昨晚睡得怎么样?」 灰原雄闻言立刻回答:「超级好!做了个超棒的美梦!」 夏油杰摸了摸下巴,「确实做了个好梦。」 五条悟闻言轻咳一声,眼睛迅速瞥向户川彻又收回,脸有点红,「嗯。」 「还行吧,」家入硝子抽出一根烟想点,然后又默默放回,「做了一个挺无聊的梦,杰当了老师,悟当了老师,我当了校医,每一天都过得一模一样,唯一高兴的是有很多新品种的烟可以抽。」 「说起来,我看过网上这家山庄的评论,有很多人都这么说,」七海建人拿出手机点开一个页面,「大家都对这儿舒缓身心的效果赞不绝口。」 但是—— 七海建人看着前方松生晴子的背影, 七海建人是个严谨到旅游会做三份攻略的人,他当时看到的时候觉得评论太少,怀疑是刷的,于是又去找了些别的信息佐证。 结果再次看到这家温泉山庄的名字,是在一个社会新闻上。 不过那个新闻并不详细,面积也只占了报纸上豆腐大小的一块,除了让人唏嘘老闆娘的苦命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效用。 于是七海建人没有接着说下去。 松生晴子闻言浅笑,有些高兴的说道:「毕竟泡温泉是件很舒服的事。」 此刻一行人已经来到了二楼最里面的一个房间,松生晴子打开门,侧身让了开来,「到了。」 户川彻走在最后,即将与松生晴子擦肩而过的时候,忽然被叫住了。 转头,松生晴子正微笑的看着他。 山庄内所有阳光充足的地方都做了客房,所以这儿就显得採光不是很好。 松生晴子一身素色的和服,安静的站在阴影中,嘴角的笑容像是用笔勾勒的一般,一双眼睛在晦暗的光线下显得又深又黑,像是两汪不见底的深潭。 「这位客人,您昨夜睡得好吗?」 户川彻般靠在墙上,「还好,做了一夜的梦。」 「是美梦吗?」 她问,眼睛直勾勾的。 户川彻没有说话,半晌一勾嘴角:「算是吧。」 他转身走进了房间。 房间不小,进了这么多人也不显拥挤,只是因为桌上放着的诸如棉线、羽毛、铁环、晶石、蚕丝等手工材料太多,显得很凌乱。 户川彻靠在墙角,看着五条悟摆弄着桌上的各种工具,五条悟若有所觉的抬头看向他,户川彻回以笑容。 昨天晚上给五条悟盖上被子后,户川彻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第116页 夜色静谧,因为是冬天就连虫鸣都显得稀少,所以只能听见轻微的风声。 小四因为要帮忙分析窃听到的信息没有跟过来,户川彻只有一个人,关了灯,意识就随着夜色的侵袭而逐渐沉睡下去。 他确实做了一夜的梦。 但是他没有说的是,与其他人连贯的梦境不同,昨天晚上他整整做了二十三个梦。 他从始至终梦到的只有一个场景。 ——他在穿越之初目睹年幼的茂夫超能力爆发,安慰,制止,晕倒,然后在医院里因为抢救无效而死亡。 然后整个梦境就这么戛然而止。 或许是因为梦境太短难以填满漫漫长夜。 当户川彻再度睁眼时,他又回到了最开始浑身是血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一天,然后不断的重复上述的过程。 林林总总一共二十三个一样的梦境,重复了二十三次相同的死亡。 以至于当户川彻睁开眼,看着窗外亮起的一线鱼肚白时,恍惚间还听到了手术中仪器「嘀——」的一声,然后心电图缓缓拉直成一条直线——就跟电视剧里演的一样。 他头痛欲裂,起身去找五条悟的时候也显得有些无精打采。 「彻。」 就在这时,五条悟突然叫了他一下,户川彻抬头,五条悟摆弄着手中略显粗糙的成品,徵求他的意见。 「你看弄成这样可以吗?」 户川彻走过去认真看了一下,「可以。」 五条悟又不满意了,「但是我觉得……」 夏油杰嘴角一抽,「悟,如果我没记错的话这是别人的房间,赶紧弄好赶紧走。」 就在这时,门外突然传来松生晴子略带惊喜的笑容。 「里奈,你回来了!」 「晚饭吃了吗?和朋友玩的开心吗?」 「嗯,对,你做滴胶的材料我借给别人了——诶?也许过期了?」 夏油杰朝五条悟做口型:你看,人来了。 因为一早被告知过,滴胶凝固需要等待三至八小时不等,所以五条悟弄得差不多了之后就立刻捧着模具走出去。 此刻太阳已经落山。 走廊里灯光的照明范围有限,显得有些昏暗。 他们看见松生晴子站在右侧楼梯的拐角处,像是正高兴的说着些什么,另一个人因为角度问题被一堵墙遮住,看不分明。 见他们出来,松生晴子先是温和的笑了笑,又转头对另一个人小声说了些什么,最后抱歉的看了过来。 「本来想介绍里奈给你们认识的,但是她太害羞了。」 松生晴子又转头叫了声「里奈」,没有回应。 「真是,这孩子性格和她父亲一模一样。」松生晴子无奈的摇摇头,又说道:「我送你们下去吧。」 户川彻婉拒:「不用,松生夫人您忙自己的事吧,我们认识路。」 简单的告别后,户川彻一行人离开了,他们背影逐渐变小,最后消失在了左侧楼梯的拐角处。 年久失修的楼梯传来嘎吱嘎吱的声响,显得走廊里越发空旷。 哒,哒,哒。 忽然传来了另一种脚步声。 像是小皮鞋踏在木质的地板上。 轻巧且富有韵律。 松生晴子转身,微笑着看向走廊另一头出现的娇小人影。 「里奈。」 里奈走进,昏黄的灯光照在她略带婴儿肥的脸上,显出一种极度朝气蓬勃、几乎与这条走廊格格不入的气息。 她背着挎包,包上挂着一个小巧的捕梦网,捕梦网上装饰用的晶石又变成蜘蛛,绕着捕梦网一圈一圈的结着网。 里奈却像是浑然未觉。 她打开挎包,蜘蛛忽然如浪潮般从中涌出,密密麻麻的爬到房樑上、墙壁上,一圈又一圈的结着网。 里奈面不改色的在挎包内汹涌的蜘蛛潮中翻找,忽然她像是找到了什么,眼睛一亮,高高的举起了一个巴掌大小的捕梦网递到松生晴子面前。 「妈妈,你看。」 「把捕梦网挂在门上,让网把噩梦兜住,妈妈就不会再做噩梦了。」 里奈说道,脸上笑容灿烂,每一个词每一个字都像是带着阳光在飞舞,听的松生晴子的心仿佛浸在温水中一般。 她忍不住上前抱住了自己的女儿,接过捕梦网轻轻抚摸着。 「妈妈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里奈你陪在妈妈身边,妈妈就一定不会做噩梦。」 云絮般的蛛丝已经遍布走廊上的每一个角落,湿黏的垂下。 蜘蛛攀上松生晴子的衣摆,攀上里奈的鞋袜,像是衣服上一种活着的纹样。 雪白的蛛丝自下而上开始逐渐缠绕住两人。 但是两人却浑然不觉。 这对母女紧紧相拥,像是一颗永不分离的茧。 ** 深夜,户川彻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一片耀眼到占据他全部视线的白光。 他知道这是个梦,同时也听见有一个声音在叫他的名字。 「户川彻。」 户川彻下意识应了一声。 然后就被一枪爆了头。 第58章 辅助监督第二十天 这次的死亡来的猝不及防。 户川彻觉得脑瓜子嗡嗡作响,眼前一片黑暗。 等嗡鸣渐弱,意识清晰后,户川彻眼前再次出现了一片炫目的白光。 第117页 一个同样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 「户川彻。」 很好,他死后又一次重开了。 但是这次户川彻没有回话,因为他想起来这个声音是谁的了。 如果事情真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他现在最好不要有任何回应,一旦他表达出了一点对于「户川彻」这个名字的认同感,那么等待他的必定是死亡。 果不其然,当他保持沉默之后,眼前的白光很快就消失了,确切的说,是给他检查眼睛的医生挪开了检查的仪器。 视力逐渐恢復的户川彻在对面金属墙壁的反光中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一米八出头,头髮微卷,但是很短,一直剪了耳朵上方,脸仍旧看上去相当无害,但轮廓要更柔和一些,甚至带着点稚气。 ——这是他十八岁的样子。 户川彻面无表情的掐了一把自己的大腿。 很好,很痛。 经常有电影或者电视剧里说梦中不会感到疼痛,并以此检验他们是否正在做梦。 但是户川彻昨天晚上那二十三次的死亡告诉他这种猜想都是狗屁。 再说了,不管痛不痛,户川彻都能肯定眼前的这一切绝对不属于现实——毕竟又不是什么重生的小说,一个三十岁的人是绝对不可能一夕之间就回到十八岁的。 十八岁,这个时间他尚未穿越,还在自己最初诞生的那个世界。 而根据此时此刻的情况来看—— 户川彻把早就扔进垃圾桶里的二十三年的记忆捡起来,想起来了这是自己十八岁时,确定公民等级前所做的体检。 「检查的数据和晶片记录的一样,你是个天生的狙击手。」 「不容易近视,也不容易远视,动态视力也很优秀。」 另一旁,医生在电脑上噼噼啪啪打着字,很快拉了一份体检报告出来。 很好,至今为止,跟自己的记忆一模一样,既然这样的话,那么接下来应该—— 户川彻漫不经心的想着,就听见医生忽然又叫了一声:「户川彻。」 户川彻仍旧没有回答,医生满意的点点头,在体检报告上补充了最后一行字。 「姓名测试通过。」 医生拿出一个印章在报告上敲了一下,一个大大的鲜红的「b」出现在纸上。 「根据晶片记录的体徵信息和体检得出的结果,综合判定你为b级公民。」 医生将体检报告递过来,又从另一个机器里取出一个铭牌放到户川彻手中,抬头看向他:「甲-b61027,三天后去军队报到吧。」 户川彻接过报告离去后,走在医院长长的走廊上,眼前的景象既陌生又熟悉—— 碉堡状的建筑分七层,白色的地面与墙壁反射着顶部的冷白灯光,使这儿呈现出一种无机质的死白。 每一层都有很多人在走廊等待着,均是十八岁至四十五左右的青年,不见老人和小孩。 这些人都穿着款式相同的制服,沉默严肃的像是黑色的蚁群,密密麻麻的站在等待区的位置等候。 医院每层的屏幕上翻滚的只有编号,没有名字,当机械的女生一字一顿的将一串编号逐字报出后,就有一个人从队列里出来,到对应的诊疗室就诊,由此循环往復。 很难想像一个医院会安静到如此程度。 但户川彻曾经所在的世界就是这样。 这个世界曾经有着和茂夫的世界或者和五条悟的世界相似的国别构成,而且同样有着类似的超能力者的存在——这也是为什么户川彻在穿越之初,就对茂夫超能力暴走适应良好的原因。 起码在几百年前,这些超能力者以稀少的数量,在七十亿的庞大人群中隐姓埋名,直到一次全球性的灾难突然降临——一种寿命漫长、可无限分裂增殖的怪物突然袭击了这个世界。 没人知道这些怪物是从哪里来的,只不过在某个寻常的午后,就像是有人在书上写了一笔,这些怪物就作为结果突然出现了。 因为其能够分裂增殖的特性,当时的人们以「microbe」这个意为病原菌的英文单词向外衍生,将其称之为「麦克罗」。 在事情的最初,麦克罗打了当时的人们一个措手不及,这种类似于咒灵但可以被看见的生物暴露出极强的攻击性,以人类为食,造成了大批量的人类死亡,超能力者由此登上歷史舞台。 反应过来的各国政府迅速组织起超能力者作为当时对抗麦克罗的主力,与各国的军队互相配合,很快就挽回了颓势。 世界各国齐心协力,共同对抗敌人,成功将敌人击退,守护了人类的家园——这是一个非常老套的小说模版,但也只能出现在电影或科幻故事中。 现实就是,人类并没有立刻合作,先于合作产生的反而是各种试图从中篡夺利益的行为,世界上的上百个国家各怀鬼胎,勾心斗角,极大拖慢了前线军队的进度。 等他们反应过来后,麦克罗的进攻已经呈现了一种势不可挡的情况,军队节节败退,人类数量再度骤减。 此时人类已经锐减至十亿左右。 剩余的人类终于联合在一起,但是随着战况的胶着,人类内部再度分裂为三个派别——主战派,投降派,以及人数相当少的主张与麦克罗和平相处的派别,他们认为麦克罗作为一种智慧生物是可以沟通的。 第118页 这种分歧使得本就不多的人类迎来了第三次的数量锐减,一度只剩下了三百万人。 此时人类社会的科技已经在与麦克罗的对抗中得到了极高的发展,剩余的人类高层意识到若想在这场史无前例的灾难中取得胜利,就决不能把决策权继续交给人类。 他们需要一个绝对理性的、无任何情感倾向的决策主体。 于是主脑诞生。 主脑是一个拥有极为庞大算力的数据集合体,为这个世界目前最高科技的结晶。 它经过长达一年的计算,为当时的人类选择了一条成功机率最大的发展道路——即以生存为第一要义,最大程度的发挥个体的价值。 在此基础上,依託于较为发达的技术,人类摒弃了传统的以家庭为单位的生活方式,转而进行统一的孕育与抚养。 当时所有人类的精/子和卵/子都被统一储藏,科员人员会从中随机选取精/子和卵/子进行体外受/精,受/精卵放置于专门的仪器中进行培养,期间会进行三次筛查,剔除发育不良,或者本身就有先天性疾病的个体。 剩余的个体培养两年,也就是婴儿学会走路后,再从培养仓中取出,在后颈处植入用于检测生理情况的晶片后,由专人统一抚养。 这枚晶片可以实时记录婴儿成长过程中各项数值的动态变化,主脑会据此计算出该个体的天赋方向以及上限,在个体十八岁,由医生进行统一体检后,综合体检结果和晶片记录的数据,主脑会给出公民等级的分配结果。 公民等级分为s、a、b、c、d五级,优先级逐级减少,s级为超能力者,a级为有科研天赋的人,户川彻所在的b级为身体素质好可以上前线的士兵,c级为没有任何才能只能提供劳力的工人,d级为体弱、因为各种原因生存能力位于底端的残次品。 整个社会就这么以一种流水线的方式运作着。 受限于特殊的歷史背景以及别具一格的政治制度,这里的人也像是流水线上的模具一样,一生的命运在诞生的那一刻就被预知的透彻,科学家是科学家,工人是工人,士兵就是士兵。 因此生病也好,死亡也好,他们对于自己的未来有种逆来顺受一般的顺从,哪怕是在充斥着生与死的医院里,也不会对医生口中的结果产生任何的动摇,只是像接受自己的职业一样,平静的接受自己的又一个未来罢了。 因此医院里安静的可怕,在最该拥有悲欢离合的地方,却死寂的像是坟墓,那些穿着制服在楼层等待就诊的人,像是墓园里树立的一个个墓碑。 户川彻走入了电梯,看着电梯屏幕里的数字逐渐跳到一。 期间又走进来不少人,当然每个人都穿着相同的制服,只是在颜色上加以区分,他们的胸前别着一个铭牌,上面註明了他们的编号。 这个世界的绝大多数人是没有名字的。 毕竟他们是像工厂生产商品一样,从培养仓里批量诞生的婴儿,与取名相比,用编号指代会更为方便。 甲-b61027是户川彻的编号——他一岁植入晶片时,由主脑给予的。 「甲」指代他生活的区域,「b」是公民等级,剩下的一串数字包含了性别以及生日,当然这只是一个简化的编号,实际上的编号还要更长。十八岁前后的编号也会因为公民等级的确定而有所区别。 所以你看,一个人的全部信息就这么被浓缩在一串数字中。 境遇,身份,性别——一目了然。 不得不说是非常方便。 叮的一声,电梯开了。 户川彻大步走出,与此同时,另一侧电梯到达,两个医生带着一个担架从里面走出来,担架上躺着一具无声无息的尸体,鲜血从覆盖的白布渗出,红彤彤一片。 周遭的人早已对此见怪不怪,只有户川彻停留的时间长了一点。 「你在看什么?」旁边一个b级公民注意到了,又顺着户川彻的目光看过去,瞭然,「你也在惋惜吗?」 虽说绝大多数都是从培养仓里出来的,但是人与人之间的性格也会有所差别,户川彻身旁显然就是一个话比较多的。 户川彻没有回话,但那人依旧自顾自说下去,言语中满是不解,「不过是一个姓名测试,为什么通过的人会这么少?我也不是很明白,为什么自然结合的人会热衷于给他们的孩子取名,明明相较于名字,编号要更为方便。」 除了人工孕育外,由男女自然结合诞生的婴儿也是存在的。 因为即便科技发展到了这种程度,依旧不能从基因层面定向产出可以对抗麦克罗的超能力者,反倒是经研究发现,由男女自然结合孕育的婴儿,诞生超能力者的概率要更高。 所以主脑并不反对个体间的结合,甚至每年都会选取优质个体督促他们结合,以产生更多的超能力者。 户川彻的诞生,源于他编号「甲-c50213」和「乙-c60914」的父母的相爱,他的父母会用暱称亲昵的叫他,后来这个暱称演变为名,父母又从古籍中翻出了姓,于是他有了完整的名字。 只是自从多个由自然结合诞生且有姓名的个体反抗公民等级和主脑后,这类个体就被视为了不稳定因素。 因此在十八岁体检时,检查的医生会对这类个体进行姓名测试,记录他们对于编号的认同程度,简而言之就是让他们更「合群」。 第119页 不合格者会被就地抹杀。 如果是s级超能力者的话,可能就不会这么严苛。 但是户川彻是b级的士兵,与一个可能的不稳定因素相比,他的身份不值一提。 所以当那自来熟的b级公民问他「叫什么」后,户川彻相当自然的回应:「我叫甲-b61027。」 「你的铭牌呢?」那人指了指自己的胸口,又问:「如果你有铭牌的话,我就不用开口问了。」 户川彻只是微笑:「我待会再别上。」 他当然不会别上。玉岩屋 户川彻说完这句话后就大步离开了医院。 他不仅不会别上,现在还想把后脖颈的晶片给挖出来。 户川彻强忍着这股冲动,只是用手指轻轻摩挲着后脖颈本来是伤疤的地方——他在穿越到茂夫世界之后,第一时刻就把里面的晶片给挖了,留下了一个不容易癒合的伤疤,结果现在回到十八岁,晶片也跟着回復了原样。 他在今天睡觉之前,曾和五条悟有过一段对话。 如果这个场景是梦的话,他现在迫切的想要清醒,或者不必清醒,能见到五条悟、夏油杰,或者其他的随便一个人就好。 户川彻忽然停下。 整个人显得有些怔怔的。 他看着远方的蓝天白云,却觉得自己像是陷在黏腻的沼泽中,一种噁心的感觉萦绕周身。 他找遍全身上下,却没有找出一件能证明他曾去过另外两个世界的证据。 他拥有的只有自己那在异界七年的记忆。 所以有个人来找他就好了。 随便哪个人。 叫他名字。 不是编号,不是其他什么。 叫他名字。 叫他户川彻! 第59章 辅助监督二十一天 五条悟一睁眼就发现自己坐在一个窗明几净的房间中。 这个房间相当陌生,但是五条悟知道这是自己现在的住处。 因为客厅的墙上挂满了他和户川彻的照片。 整体装潢简洁中透着温馨,是那种电影里非常标准的和谐家庭的模版。 但是五条悟知道这一切都是假的。 墙壁上挂着的照片是假的。 整个房子是假的。 包括身边那个挨着他坐在沙发上、正对着他笑的户川彻—— 嗯,也是假的。 确切的说,这应该是个梦。 「悟,怎么了?」 身旁的「户川彻」有点疑惑的说道,略长的头髮扎在脑后,显出一种有些居家的模样。 「不 ,没什么。」五条悟笑了笑,尽量把屁股挪远了一点。 他想起了不久前户川彻和他说过的话。 几个小时之前。 就在他捧着滴胶的模具走到自己房间门前时,户川彻忽然叫住了他,冷不丁问道:「悟,你昨天晚上梦到了什么?」 五条悟:!!! 这一刻就跟闪回似的,什么吻啊,什么喘息啊,什么扯腰带啊,一股脑的全塞回了他的脑子里,惊得他险些连手中的模具都捧不住。 「啊?你、你问这个干什么?」五条悟飞速开门,一把将户川彻拽进了自己的房间,神色有些飘忽,最后目光又有些紧张的落在户川彻脸上。 户川彻定定看着他,眉心微蹙,神情严肃,看的五条悟直冒虚汗。 不会吧!不会吧! 彻他不会发现了吧?! 所以是接受? 还是拒绝? 但是等等!他对自己的梦境一个字都没说,彻他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五条悟脑海中乱糟糟一团,理智即将飞走的时候,户川彻的声音忽然如一支利剑插入了他的脑海。 「所以你有察觉到这个山庄内有咒灵吗?」 「诶?」五条悟一愣,松了一口气,又莫名有些失落,但他很快收拾好了心情,从冰箱里拿出一罐可乐塞到户川彻手里。 「订山庄前我专门让人来看过,这附近只有后山上有咒灵,是因为后山上经常有人失足落下,众人由此产生的恐惧、担忧凝聚而成的咒灵,不过只有二级,已经让人祓除了——所以现在这儿应该是没有咒灵的。」 五条悟扯开拉环,汽水发出嗤的一声响,他拉着户川彻坐下,凑近关切的问:「怎么了?」 「没什么大事,」户川彻揉了揉眉心,「我只是觉得昨天的梦做的有些奇怪。」 五条悟眼神又开始飘:「呃……奇、奇怪吗?」 紧跟着声音迅速轻了下去,「不奇怪的吧……」 也就是那什么……心理上日有所思,生理上已经到年纪了。 五条悟捏着手中的易拉罐,看着铝制的罐子捏扁,鼓起,捏扁,鼓起,然后捏着捏着,抬眸偷偷瞥过去一眼,结果正好对上户川彻的视线。 户川彻的头髮有些长了,被他随意扎在脑后,露出轮廓清晰的下颌线,脖颈的肤色偏白,上面有些不太明显的青筋。 喉结的线条非常利落,如果伸手轻抚脖颈,在户川彻吞咽或者喘息时,手心能清楚的察觉到他喉结的震动。 当然,五条悟摸过,不过是在梦里。 五条悟避开户川彻视线,勐地喝了一大口冰可乐,一抹嘴:「所以彻你昨天到底梦到了什么?」 户川彻声音平淡:「我连续做了二十三个一样的梦。」 第120页 啊? 五条悟一秒清醒,迅速转头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盯着易拉罐,声音平静,「你们做的梦都是连续的吧?因为是一个连续的美梦,所以醒来后发现不了异常,但是我的梦境太短了。」 其实户川彻隐约有所猜测。 如果幕后黑手是以美梦为媒介的话,或许这个美梦取决于做梦的人主观上对于美梦的定义。 换句话说,梦境呈现出来的是做梦者当下最想要却不可得的东西——当始终追求的欲/望被满足,无论如何都能称的上一句好梦。 然而户川彻所追求的似乎与一般人不太一样。 户川彻回想起了自己最初穿越的时候。 严格来说,他是「死」到茂夫的世界里去的。 二十四处枪伤,内脏被打的稀烂——他一开始就抱着必死的决心,穿越了还被人救下纯粹个意外,若非身上有类似诅咒的东西将他的性命强行禁锢住,否则正常情况下他绝无可能在那种伤势下活下来。 因此在医院里甦醒后,户川彻没有任何死里逃生的喜悦,反倒有一种不知所措的茫然,在后来很长一段时间里,求生意志也没有很强,反倒是跟朵浮萍一样四处漂泊,得过且过。 ——总的来说就是没有什么留恋,又死不了,所以就这么凑合的活着。 之后虽然经歷了一系列事情,勉强回到了正常的生活。 户川彻觉得自己也能像正常人一般好好的、甚至乐观的活下去了,但或许在心底的最深处,他依然没有强烈的求生欲。 这种心态在平常不显,甚至连户川彻自己也被骗过去了,但是在梦境中,这种隐藏极深的潜意识则一股脑的被翻了出来。 所以户川彻在梦境最初就经歷了自己的死亡,就像他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不用活着,没必要活着,像计划那样死在枪林弹雨下就可以了。 但是这就导致了他的梦境十分的短暂,而且所谓美梦的定义也跟幕后黑手以为的大相迳庭,这或许阻碍了幕后黑手的某种计划,所以幕后黑手不得不反覆的重启他的梦境。 然而每次的梦境都一模一样,于是连续死亡二十三次后,天亮了。 这么想想似乎还有点好笑。 感觉就像是卡bug一般,幕后黑手的计划没能顺利进行,二十三次重复的梦境反倒令户川彻意识到了这座山庄的不同寻常之处。 「我想在正常情况下,没人会连续做二十三个同样的梦境,」户川彻看向五条悟,「所以我觉得这个山庄有问题,鑑于这个世界的情况——不是有异能力者在搞鬼,就是这儿有不知名的咒灵。」 「但是你又说咒灵已经被祓除干净了——」户川彻皱眉,「如果真是咒灵的话,连你都不能发现,那么这个咒灵又会藏在哪里呢?」 「如果对方是在梦境中搞鬼的话——那么我们不睡呢?」五条·十七岁打工人·熬夜狂魔·悟提议道。 「可以试试,但是对方可能也有强制入睡的方法。」户川彻点头,神色变得严肃起来:「如果你真的睡着做梦了,不论在梦中遇到什么,记住,那大概率不是真的。」 之后五条悟和户川彻商议了一下,定下了两条计划。 没睡着,那就直接在山庄里来个夜半调查。 睡着了,尝试在梦中寻找突破的方法。 商讨完之后,户川彻出门寻找夏油杰他们,想要告诉他们这个计划,顺带着徵求下意见,看看能不能更加完善一点,结果发现那四个人全睡着了。 一看时间,才九点钟。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先不说,他们还没有到出任务的年纪,但是户川彻曾带着夏油杰和家入硝子半夜十点出过任务,起码那个时候他俩都神采奕奕的。 户川彻和五条悟对视一眼,五条悟毫不犹豫的伸手捏住了夏油杰的鼻子。 「悟?」大概是在窒息的威胁下,夏油杰勉勉强强睁开了眼睛,看了五条悟一眼,结果很快又迷迷煳煳的睡了过去。 「估计其他几人也是这个样子了。」户川彻说道,将蹲着的五条悟拉了起来,「先回去吧。」 户川彻给森鸥外打电话,等待间隙看了五条悟一眼,「你也通知一下五条家的人,这次的幕后黑手能力太诡异了,若是一睡不醒的话,还有个保障。」 五条悟脱口而出:「我是……」 户川彻顺毛摸:「我知道你是最强,但是留条退路没坏处,嗯?」 五条悟的记忆就终止在此刻,他记得自己给五条家的人和夜蛾正道分别发了一条信息,之后的记忆则模模煳煳,再回过神来,他已经身处这间陌生的屋子里。 所以最后还是睡着了啊。 五条悟想,但如果仔细思索睡着的具体时刻的话,则会发现什么都想不起来。 ——似乎在眼前这个无比真实的梦境中,梦境与现实的界限被一併混淆了。 只有眼前的「户川彻」用那双略下垂的眼睛温和的看着他,琥珀色的双眸像是流淌的蜂蜜,里面蕴藏着一种不自觉的亲昵——是五条悟想了很多次的场景。 但是怎么说呢…… 其实五条悟一开始以为这次的梦境依然会是十八禁的走向。 就在他升起这个念头的那一刻,眼前的场景急速变化。 白天变成黑夜,客厅变成卧室,「户川彻」如同坏掉的屏幕一般开始产生噪点,衣着整齐的身躯像是格格不入的拼图一样,东一块西一块的开始显出裸/露的皮肤。 第121页 五条悟猫眼蓦的睁大。 【悟,你昨天晚上梦见了什么?】 忽然,现实中户川彻问这句话的场景出现脑海中。 夜晚,空旷的房间,白炽灯发出冷白的光,户川彻的神情冷冷淡淡的,看过来的视线如利剑一般,带着一种仿佛能看透人心的锐利。 五条悟一个激灵,一把捂住自己的脸,疯狂扯住了自己即将脱缰的想像力。 别十八禁了! 就小清新吧! 小清新挺好的! 不知道过了多久,五条悟张开指缝,露出一只眼睛,发现场景还是白天之后,松了一口气。 他放下手,却发现自己不在客厅,而是站在了喧闹的人群间,不远处「户川彻」拿着爆米花过来,牵起了他的手,「悟,为什么在发呆?电影快开始了。」 五条悟面无表情。 哦,这次的剧本是外出约会。 第60章 辅助监督二十二天 两人进了电影院。 银幕上放着一场爱情片,但是主角长着「户川彻」和「五条悟」的脸。 其中「户川彻」是沉默寡言的僱佣兵,「五条悟」是某世家的大少爷。 两人走的是相爱相杀和罗密欧与朱丽叶的路线,戏剧张力拉满。 「户川彻」一开始是敌对势力雇来杀「五条悟」的,结果反被「五条悟」抓住,两人双双吃了点亏,之后相爱相杀你抓我杀经歷一番波折后,两人互相表露心迹,却又遭遇了「五条悟」腐朽家族的阻拦,然后两个人齐心协力,又是一番波折后,「五条悟」成功夺权,将腐朽的家族推翻,与爱人终成眷属,happy ending。 剧情属于踩着想像力的翅膀飞翔,但是要做的事情竟然诡异的和现实对上了。 都说梦境是潜意识的反应。 此时五条悟对于自己有了一种更加深刻的了解。 他不由的想起了咒术界流传很久的一句话——咒术师都是疯子。 早些时候他对这句话其实有点嗤之以鼻,他觉得自己虽然够不上五讲四美的边,但勉强还算的上一个好青年。 但是现在他竟然有点认可了。 因为他觉得—— 这部离谱的电影竟然还挺好看的。 甚至有那么一刻五条悟觉得,他和户川彻的走向和电影里一样也不错。 于是下一刻,一眨眼的功夫,五条悟成了电影中的人物。 他站在落地窗可以纵览东京全景的办公室里。 原本整洁的办公室现在桌椅歪倒,花瓶碎裂,成了一片废墟。 前来刺杀他的僱佣兵「户川彻」被他压制在地面,其姿势就是当时他由小变大被户川彻发现制住后,两人的位置调换了一下。 五条悟西装革履,一手反剪「户川彻」的双手,膝盖顶着「户川彻」的腰。 「户川彻」脸上被瓷片划了道血痕,此刻正转过头来,一双眼睛似两柄锐利的剑,冷冽又狠厉的看向他。 五条悟瞳孔收缩。 一剎那某种被勐兽锁定的危险感蔓延全身,竟让他产生了一种战慄一般的兴奋感。 好吧。 五条悟用舌尖抵住上牙膛。 他承认。 咒术师确实都是疯子。 ** 户川彻行走在医院的长廊中。 这是他第四次走过这条长廊。 与五条悟不断的换场景不同,户川彻在不断的重启。 这四次重启中,只有第一次他因为没有通过「姓名测试」被爆头。 剩余的三次中。 一次是他单纯的想看看自杀的话会怎么样,然后一颗子弹送到了自己的脑子里,结果并没有从梦中清醒,而是重开。 一次他体检完后回到家,父母上来就嘘寒问暖,他两颗子弹送进了这两人的太阳穴,因为虽然他是在父母相爱后结合诞生的,但是受限于他所在世界的各种客观条件,他的父母并不会如此熟练的表现爱意。 而是僵硬的、不知所措的、有时候甚至会显得很严厉,就像是一个刚刚学会走路的孩子,就连表达爱意也磕磕绊绊。 现在是第四次,他再度回到家。 家里空荡荡一片。 这才是正确的,因为现在是晚上七点,他的父母作为c级的工人,现在应该还在工厂里工作为前线生产物资,并不会回到家里做一桌子菜。 而且麦克罗还在大肆繁衍,目前的物资也没有丰富到可以做菜的地步,有营养剂就不错了。 户川彻将制服脱下,随手把铭牌扔到垃圾桶里,找了张纸在上面一笔一划的写自己的名字。 在异世界生活七年后再回到这里实在是很难适应。 四次重启,他被喊了总共不下二十遍的「甲-b61027」,这个随着晶片抠出被他遗忘的编号再度有了要占据脑海的趋势。 也许他在这个梦境里再待上一会儿,会再度遗忘这个名字,就像他十八岁时一样。 一般自然结合生下的孩子会在七岁的时候被带离父母的身边,交由专人和营养仓的孩子一起统一抚养,然后一起上小学、初中、高中,根据晶片反应的信息,不同的人会被分门别类的进行不同的定向教育,直到十八岁一到,公民等级鑑定完成,自此彻底走向不同的道路。 所以户川彻十八岁的时候满打满算已经有十一年没听人叫他「户川彻」这个名字了,通过姓名测试实在是一件很自然的事,毕竟会叫他名字的除了他父母,也就—— 第122页 户川彻写下了第二十八遍姓名,最后一笔落下的剎那,门外突然传来一声唿喊:「户川彻。」 三个词,仿佛与他笔下的字迹重合。 户川彻动作一歪,笔尖直接在纸上留下了一道撕裂的痕迹。 他怔怔的看着门外片刻,勐地起身,凳子因为他的动作被带倒,砸到地上发出剧烈的一声响,户川彻没有回头,大步走到门边一把拉开了门。 薄暮之下,金属浇筑的建筑耸立成了一片尖锐的钢铁丛林,将天际染上了一层泛着冷光的灰。 一个清瘦的人影站在这片丛林之间,他正抬头看着天边灰扑扑的夕阳,黑髮柔顺笔直一直垂到肩膀。 听到开门的动静,他转过头,露出一张与户川彻有七分相似的脸,胸前的铭牌闪烁着细微的金属光泽。 [甲-s60219] s级超能力者。 铭牌上的「s」细看之下是两个相同的字母重叠在一起。 因此确切的说,他是这个世界唯一的双s级超能力者,由一对普通的d级夫妇孕育诞生,六岁显现超能力时展现了极其可怕的天赋,具有割裂时间和空间的力量。 这种力量具有成长性,具晶片检测,在二十岁时这种力量达到巅峰,届时极有可能一举清除麦克罗,因此被称作「世界未来的救世主」,被主脑单独划拨到s级之上的双s级。 不过他还有一个名字—— 户川翔。 「甲-c50213」和「乙-c60914」的另一个孩子。 小户川彻三岁,同时也是他十一年没见的弟弟。 当然,对于十八岁的户川彻来说是十一年没见,对于三十岁的户川彻来说,已经二十三年没见了。 过于久远的时间令户川彻产生了一瞬间的恍惚,当年的这个时间点,两人有见过面吗? 应该是没有的。 翔的超能力始终处于一种非常不稳定的状态,就像是一个被点燃了引线的炸药,曾经有过不下五次的突然爆发,每次都造成了数栋建筑的毁灭。 因此自从他六岁超能力爆发被主脑派人带走后,就被单独拘束在一栋建筑中,生活水准是很高的,唯独没有自由,所有人都在等他二十岁终结这场灾难的那一天。 再说,见到了又怎样呢? 他们在幼年分离,十多年的光阴足以抹平幼年的任何回忆。 亲缘在这个世界是最不值一提的东西。 那些营养仓中诞生的个体也不乏拥有亲缘关系的存在,但那是一种基因层面的定义,最终落在纸面上的始终是一串编号,而非代表着亲缘关系与社会关系的称唿。 「户川彻。」 翔又喊了一声,见户川彻不回应,他上前一步,脖颈间带着的金属环立刻发出尖锐的警报。 「我偷跑出来的,只能待十分钟,」翔有些紧张,改口喊了声哥哥,「哥哥,今天是你生日吧?以前约定好的,祝你生日快乐。」 户川彻嘆了口气。 又崩人设了。 他七岁之后其实见过翔几次,但是都是隔着人山人海远远望一眼,s级是b级只能仰望的存在,双s级与b级间几乎没有任何接触的渠道。 当然户川彻见到翔的场景最多的还是在老师授课时的大屏上——以一种观看对方宣传片的情况。 毕竟处在这个世界主脑还是要进行一些思想宣传的,翔未诞生前鼓吹s级超能力者的强大,翔显现超能力后,就只赞扬翔一个人了。 不过六岁的时候被单独带走,之后又一直被救世主救世主的叫着,起码在户川彻的记忆中,那时拍宣传片的时候翔就已经一副倨傲的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表情了。 所以会这么小心翼翼的喊他「哥哥」,户川彻做梦都不会这么想。 于是他面无表情的举枪,对着户川翔的脑袋就是一枪,打完后不解气,又连开数枪,枪枪都射在要害处。 子弹没入皮肉的时候,已经没有了气息的尸体就会在冲击下死鱼一般的动弹一下。 户川彻打空手枪,又面无表情的换了个弹夹。 当他射出第十枪的时候。 「户川翔」尸体的表情扭曲了,他像是一个膨胀的气球、或者扭曲的阴影一般变换着形状。 与此同时,户川彻所在的世界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然后开始如碎裂的镜子般剥落崩塌。 「你个疯子!你个变/态!你个冷血无情的怪物!」 「那是你弟弟!那是你亲弟弟!」 「户川翔」的尸体彻底的扭曲成了一片庞大的阴影,阴影没有明确的面容,如烟雾般不断变换形状发出尖锐的声音。 户川彻撩起眼皮,扯了下嘴角,双眼中是极致的冷漠和死寂。 「听说过渔夫和魔鬼的故事吗?」 「『谁要在第一个世纪救了我,我给他花不完的钱』。」 「『谁要在第二个世纪救了我,我替他挖出海里的宝藏』。」 「『谁要在第三个世纪救了我,我满足他三个愿望』。」 「第四个世纪,『谁要是现在救了我,我就杀了他』。」 「你既然能构建出这个梦境,那你应该知道,户川翔,我血缘上的弟弟,造就我『不死』的元兇,他剥夺了一个万念俱灰的寻死者死亡的权利。」 「不管他出于什么目的,或许只是想让我活着,在我意识到这点后,我感激他,之后,我怀念他,当我数次求死而不得、只能随波逐流活下去的时候,我憎恨他。」 第123页 户川彻的眼神蓦的冷了下来,他举起枪对着黑影。 「而现在,你披着他的皮在这儿装模作样,试图给我制造一个世俗意义上的美梦,我要杀了他。」 话音落下,子弹如骤雨般倾泻而出。 世界已经崩塌,阴影膨胀到了一个铺天盖地的地步,尖利、扭曲且愤怒的嘶吼着。 「我放弃了!我放弃了!」 「你的世界扭曲、可怕、噁心、死寂、毫无人性、宛如墓碑!」 「你的过去压抑、冷漠、疯狂、麻木、宛如木偶、悲惨至极!」 「以至于你竟然将死亡当做!」 「在这个世界的背景下,任何微小的善意只要基于现实就绝无实现的可能!」 「没有美梦!」 「不会有美梦!」 「你是一个无能的求死者!彻头彻尾的可怜虫!你的过去荒谬的像是舞台上的滑稽剧!没有任何被改写成美梦的可能!」 户川彻不语,只是不断的重复着开枪、换弹夹的动作,任由骤雨般的子弹将阴影身上打出无数个窟窿,然后下一刻又迅速癒合。 阴影尖啸:「你杀不死我!」 户川彻神色冷漠:「我知道。我只是有点生气,作为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或者说咒灵——你总得给我一个发泄怒气的地方。」 「而且这是我的梦境不是吗?作为梦境的主人我总该对这儿有一定的掌控权。」 户川彻崩碎的只剩下虚空的世界开始出现大批军火。 坦克、机枪、重炮,各色军火如蚂蚁般密密麻麻的排列,子弹与炮火像是流星般向黑影急射而去。 黑影的身躯破碎了又修补,修补了又破碎,它恢復力极强的身躯上伤口不断浮现,密密麻麻的孔洞显得它像是一张破碎的网。 黑影看着户川彻,明明身为咒灵,却久违的从人类的身上感到了深入骨髓的害怕,明明不会受伤,却产生了一种真的会死在这儿的窒息感。 但是不是这样的! 不该是这样的! 明明应该所有人都沉溺于美梦,最后成为他的养料的! 怎么会有这种存在! 怎么会有这种可悲又噁心的存在啊! 所以死!赶紧给我死! 不能死在美梦!那就给我死在噩梦里!!! 咒灵瞬间隐去身形。 户川彻的世界一秒復原,他的面前出现了他的战友、他的父母、他的弟弟。 这些人如细胞分裂般复制出了成千上百个,用一种绝对不会出现在这个世界的良善神情对着他笑,仿佛正在演什么家庭喜剧。 「我记得在你的世界,公民等级不会往上升,但是可以往下降。」 「衰老的个体、因为受伤、疾病失去行动能力的个体,到最后都会被划定为d级残次品,主脑抉择时,这些人是最先被放弃的那个,遇到怪物突袭时,这些人是被顶上去做诱饵垫后的消耗品。」 「嘻嘻嘻嘻!」 咒灵的怪笑在耳边阵阵迴荡。 「你的父母会衰老吧?你的身体机能也会衰退吧?所有人都逃不过变成d级耗材的下场。」 咒灵的声音忽然轻的仿佛近在耳边。 「那么你的父母、你的队友是怎么死的呢?是你做下的决策——」 「把他们杀死的吗!!!」 「甲-b61027!!!!」 户川彻的神情一剎那忽然扭曲到了一种极为可怕的地步。 他有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没有动作,只是低着头,任由人群将他淹没。 一张张熟悉的脸在眼前放大。 再抬头时,户川彻脸上呈现出一种不带丝毫感情的漠然。 他轻轻一挥手,各色军火毫不留情的铺展开来,以一种要把这个世界砸个稀巴烂的架势,铺天盖地的进攻而去。 房屋倒塌,大地震颤。 世界成了一片废墟。 「我杀了你!!!」咒灵的惊恐的尖啸响在耳畔。 户川彻立于血海之中,脸上滴滴答答的往下淌血。 他忽然笑了一下,以一种漫不经心的冷漠语气道:「无所谓,我不会死。」 下一刻他敛起笑容,脸上呈现出一种冷静到极致的疯狂。 「倒是你,我改主意了。」 「你给我去死吧。」 户川彻向咒灵走去。 他觉得脚下黏腻,全是破碎的血与肉。 他有点反胃,忍不住扶着一块石头干呕起来。 紧跟着他又有点想笑,觉得眼前的一切简直像一场光怪陆离的滑稽剧。 如果可以他想死。 但是他死不了,就只能眼前这个咒灵死。 把咒灵弄死就好了,他能清醒过来,清醒过来就好了,因为这一切不过是场梦。 户川彻扔掉了枪,反倒是提着刀向咒灵走去。 嘴角带着笑,像是要徒劳无功似的将眼前的黑影千刀万剐。 但是最后他没能动手。 因为天际突然突兀的出现了一扇门。 咔哒一声门被打开,五条悟的身影出现,高高兴兴的朝他打了一声招唿。 「彻!」 户川彻的身影顿住了。 他怔怔看着五条悟,感觉世界顷刻间褪色成灰白,唯有五条悟的眼睛像是晴朗的蓝天。 五条悟看着他的神情变了,迅速转为惊慌,有些不知所措的跑过来,去擦户川彻的脸。 第124页 「你怎么……」 哭了。 户川彻没有说话。 只是伸手紧紧抱住五条悟,腿软到站不住,像是无力的跌进一团棉絮里。 这一刻,他感觉自己像是从一个名为美梦的地狱里,骤然落回了人间。 第61章 辅助监督二十三天 世界在不断崩塌,咒灵化为铺天盖地的黑雾将两人紧紧包裹。 在这昏聩的天幕下,五条悟是唯一的支点。 户川彻想起了自己那乏善可陈的过往,他看着五条悟的眼睛,忽然有种倾诉欲,就好像独自一人在苍茫的大海上漂泊了许久,因为遇见了同伴就想将手中的船桨分一只出去。 但是仔细想想他的过往又实在无趣,像是光亮的天幕下一道赤裸裸的阴影,若以商业的角度来看,即便是改编成电影也是最不卖座的一类,这么想来似乎又没有说出去的必要,这样糟糕的故事,除了带给人精神上的负担外,不会有任何附加的感官享受。 于是户川彻最终没有开口,他只是看着五条悟半晌,眼底空茫茫的像是深陷于一种迷茫的困顿,最后他有些疲惫的闭上眼睛,靠在五条悟肩头,略长的发垂下遮住了他的眉眼。 「悟,我累了。」 「解决它,让我清醒过来。」 「好哦。」五条悟轻轻回应,一手捂住了户川彻的耳朵,一手比出手势,咒力在指尖凝结,「听到砰的一声,彻你就可以清醒啦。」 五条悟看着天幕的神色极为冷淡,无声开口—— [苍] 霎时,磅礴的咒力如浪潮一般将整个世界覆盖,伴随着咒灵尖利的叫声,扭曲的黑变为了一种近乎无暇的白。 户川彻感觉捂住自己耳朵的手轻轻放开,他半睁开眼睛,听到一个低柔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彻。」 「醒来了。」 ** 户川彻睁开了眼睛。 他躺在五条悟在山庄的房间里,眼前是木质的房梁,晨光熹微,可以看见细小的灰尘子在斜照进来的阳光中飞舞。 窗外隐约传来了鸟鸣与风声,冬天没有什么绿意盎然的植物,但有腊梅幽微的香气若有似无的传来。 户川彻直起身,看着自己浴衣的袖子,又去摸颈后的伤疤,当指尖触到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时,他感觉自己好像卸下了什么无形的重担,整个人骤然轻松下来。 身侧传来五条悟甦醒的动静,户川彻这才想起来,他在给森鸥外打完电话后,为了之后互相有个照应,便回到了五条悟的房间,之后就没了意识,想来应该是那个时候睡的。 两人身上都没盖被子,户川彻想问五条悟冷不冷,结果刚开口说出一个「悟」字,一只手就轻轻托起了他的脸。 五条悟凑过来,猫眼半阖着,一副十分睏倦的样子,他盯着户川彻看了片刻,然后伸出指尖,轻轻蹭了蹭户川彻有些湿意的眼角。 「啊,真的哭……」 五条悟话没说完,因为户川彻抿着唇有些尴尬的看着他,眼角被他蹭的发红,但更多的是一种无措。 五条悟一怔,昏沉的脑子清醒过来,讪讪的松开手。 户川彻率先起身,走到桌边倒了一杯冷茶。 他仰头喝水,眼睛轻轻瞥向五条悟。 五条悟盘腿坐在地上,抬头看着他,一副很乖巧的样子。 但是五条悟长大了,这不只是身量的变化,就连气质也一併产生着变化,就像原本行踪不定的雾凝成点点滴滴的雨坠落,稚嫩的猎豹已经处于开始磨鍊自己爪牙的阶段。 当然似乎手也很大。 户川彻刚刚才发现五条悟的手能完整的笼罩住他整张侧脸。 他现在也不想问五条悟冷不冷的问题了。 咒术师的体质似乎出乎意料的好。 那只手带着有些灼人的热意,小拇指轻轻蹭过他的耳垂,留下一连串火星似的热意,到现在都没完全消散。 ——总之已经是不能用对待小孩子的态度去对待的年纪了。 户川彻放下茶杯,半靠在桌沿,琥珀色的眼睛看过来。 「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这个啊……」五条悟神情一顿,「我在梦里大概换了十几个剧本。」 「十几个?」户川彻有些惊诧的挑眉。 五条悟挠挠脸颊,眼神挪开不去看户川彻,剧本的数目取决于他平时打的视觉小说的数量,但是说实话在昨晚之前,他也没想到自己的思维能跳跃到这种程度。 「总之当时你正在和老橘子打架。」 「我?」户川彻一愣,「为什么?你的梦里还有咒术上层的戏份吗?」 「唔……」五条悟应得含煳,他抬头看了户川彻一眼,觉得逗对方开心也没什么,就说道:「因为你是骑士,杰是保护王国的法师,老橘子是进宫王国的魔鬼。」 户川彻:「那你呢?」 五条悟:「我是被困在城堡里的公主。」 户川彻肉眼可见的一愣,然后没忍住笑了出来。 五条悟认真脸继续:「总之在我们的齐心协力下,成功打败了邪恶的魔鬼,就在……」 就在骑士和公主要永远幸福的生活下去的时候——这句话被五条悟含煳了过去。 「……我感受到在某个方向传来了咒灵的气息,就在那一刻,我和你的梦境之间的界限变得模煳,我隐约看到你被咒灵包围,就想要赶过去。」 第125页 「估计是我的梦境一定程度上由我操控,在我产生这个想法的时候,眼前出现了一扇门,我打开,就到你的世界了。」 户川彻沉思:「这么说来……这个咒灵一定程度上能将不同人的梦境联通——杰估计会很喜欢。」 户川彻抬眸:「那么现在呢?你觉得那个咒灵还存在吗?」 五条悟托腮,脸上露出一个笑容,「若说之前我感觉咒灵好像离我有一段距离,那么现在——」 五条悟笑容微敛,刚欲开口,夏油杰突然一把拉开房门,气势汹汹的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一串的人。 「悟,什么情况,我怎么感觉现在四面八方都是咒灵?!」 五条悟摊手,「这就是问题所在了,现在我感觉我们正在咒灵的肚子里面。」 咚咚咚。 房门突然敲了三下。 众人转头,一个娇小的女孩从门口走了出来。 她背着挎包,脸上的笑容完美的像是用笔画上去的一般,此刻正灿烂的对着他们笑。 「你们就是妈妈说的客人吗?」 「我是里奈,一起来玩吧。」 就在此时,松生晴子从走廊上急匆匆的跑过来,木屐踏在地板上发出空旷的回音,她一把将里奈揽到怀中,对着五条悟他们歉意的笑:「抱歉,里奈有些调皮。对了,早餐已经准备好了,我端过来吧。」 「不要不要,」里奈突然扯扯夏油杰的袖子,「一起吃吧,人多热闹!」 松生晴子看上去有些为难,夏油杰反倒露出一个和蔼的笑容,蹲下揉了揉里奈的头髮,「好啊,一起吃。」 松生晴子带着里奈走了,夏油杰一行人落在后面,互相交流着自己昨晚所做的梦境,虽然美梦是很好,但是到了这种地步,即便神经大条如灰原雄也察觉到不对劲了。 七海建人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界面,但是—— 嗯? 打不开。 七海建人皱眉,但索性他记忆力不错,就选择口述。 「我之前查这座温泉山庄时,查到了一篇社会新闻,本来觉得不是什么大问题,但是现在这种情况,似乎已经不得不提了。」 七海建人收回手机,「这家温泉山庄老闆娘的丈夫在三年前病逝了,之后她和女儿相依为命,努力经营者这座山庄,但是在两年前,山庄的后山上发生了一桩惨案——」 「有三个十二岁的女生相约一起去山上探险,结果摔下山崖,一死两伤,老闆娘的女儿就在其中。」 「也就是自那之后,后山被封锁了,之前虽然也经常出现爬山失足的情况,但是因为没有出人命,反倒引起了不少人的探险欲望,而且还传出了类似怪谈的传闻,比如那座山上有拦路的妖怪,妖怪会在半山腰上向路人问问题,答错了就会将路人推下山崖。」 户川彻缓缓眨眼,「这不就是斯芬克斯吗?」 七海建人,「是的,所以极大可能就是人编的,但是依然会吸引不少人前去试胆。」 「所以……呃……」灰原雄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起了一片,一股寒意沿着嵴髓涌上来,「里奈是死了吗?」 七海建人摇头,「不知道,新闻上用的都是化名,只说了三人一死两伤,但没有说具体死亡的是哪一位——这也是我一开始没有说出来的原因,只是一个新闻而已,如果因为自己的好奇心就掀开一位母亲已经癒合的伤疤的话,那实在是太没礼貌了。」 「而且,」七海建人顿了顿,一下子就变得面无表情,有一种要承认蛇会飞的憋屈感,「我相信五条前辈的判断,这座山庄应该不会有问题,我们都是咒术师,一开始也没发现这里有咒灵。」 他顿了顿,又看向五条悟,「但是现在发现了。」 五条悟摸摸下巴,愉快提议,「要不直接把这儿打穿怎么样?既然感觉在咒灵肚子里,那就把所有看得见的全部打个稀巴烂就好。」 夏油杰嘴角一抽:「悟,你心疼一下夜蛾老师的头髮?」 五条悟:「我为什么要心疼一个的头髮?」 正说着,一行人已经到了吃饭的地方。 五条悟转头,发现户川彻落在了最后,看着手机一脸严肃。 「怎么了?」他凑近问道。 户川彻把手机界面转向他。 五条悟瞳孔一缩,迅速拿出自己的手机打开发简讯的界面,「我也……」 他勐地抬头,「这么说,我们或许从一开始就没清醒过?」 与此同时,夏油杰和硝子他们已经入座。 松生晴子端上了最后一盘菜,里奈开朗又乐观,蹦蹦跳跳的像是一只兔子,又像是蝴蝶般在花丛里飞来飞去,最后被松生晴子亲昵的抱住。 夏油杰托腮看着母女俩的互动,忽然开口:「松生夫人和里奈的感情真不错,不过你平日里全心全意的经营山庄,应该会很累吧,我们身为客人也一直受到您无微不至的照料,这种作息有时间陪里奈玩吗?」 松生晴子有些无奈的笑,「是啊,明明是母亲反倒一直受里奈的照顾比较多。」 里奈伸手安慰的摸摸松生晴子的脸,笑道:「没关系的,妈妈去忙自己的事情,不用管里奈。」 「里奈真听话,」夏油杰感慨,抬眸,「说起来今年里奈似乎十四岁了?」 第126页 松生晴子点头,「是的,小孩子长得真的很快,一眨眼就这么大了。」 夏油杰:「但是看身高里奈似乎有些娇小,脸也好,骨架也好,看上去都不像十四岁的国中生,反倒像是十二岁的,还有这双鞋子——」 夏油杰的视线落在里奈的鞋上,「像是小学里统一配发的。」 松生晴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她同夏油杰沉默的对视的片刻,温和道:「这位客人,您说笑了。」 「是吗?」夏油杰嘆了口气,「松生夫人,有个问题我想问很久了。」 夏油杰睁开狭长的眼,深紫的眼睛泛着一种幽微的光泽,他指了指松生晴子怀中的里奈,笑眯眯道:「您一直抱着一副骷髅架子——」 「不硌手吗?」 第62章 辅助监督第二十四天 「您一直抱着一副骷髅架子,不硌手吗?」 这话一出,餐厅内顿时为之一静。 松生晴子布置碗筷的动作顿了一下,她像是一具木偶一般僵在桌边,刘海垂下遮住了神情,但是很快她再度抬起头,像是暂停的录像再次被按下播放键那样,露出与之前一般无二的笑容。 「真是,这位客人在说什么呢?这个玩笑可不好笑。」 「好吧,」夏油杰托腮,「那我换个问题,松生夫人,里奈真的是这么开朗的一个孩子吗?」 松生晴子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情一下子阴沉的像是厉鬼。 「这位客人,你在说什么鬼话。」 夏油杰不紧不慢:「据我所知,单亲家庭的孩子多半会有些敏感,里奈失去父亲后,母亲又忙于工作,她或许依旧会表现的很贴心,但是她真的不会难过、敏感、自卑吗?」 松生晴子的瞳孔几乎收缩成一个针眼,她低头看向怀里的女孩。 里奈拍拍她的手,依旧扬起一个笑容,「妈妈,没关系哦。」 然而一剎那,黑白的回忆骤然闪回。 昏暗的天色下,里奈垂着眼在哭,她说—— 【妈妈,对不起。】 松生晴子抱着里奈的手勐然收紧,几乎像是要将其融入骨血一般。 「你在说什么呀……」 松生晴子咧开一个笑容,双眼看上去却像是在哭。 「我的里奈、我和里奈明明是一直这样幸福快乐的!」 然而随着她话音落下,周遭温馨的场景顿时出现蛛网般的裂痕,紧跟着片片剥落碎裂,露出其后黑暗压抑,遍布蛛网,如同阴森古宅一般的现实。 夏油杰在椅子化为灰烬前站了起来,后退一步,「抱歉,戳破你的美梦了。」 就梦境而言,无论多么光怪陆离,在意识到这是虚幻的那一刻,便无可抑制的落回了真实。 怀中如人偶般的女孩变成了骷髅。 松生晴子向后踉跄,曾被她刻意遗忘的过往如雨后的污水蔓延而上,将她整个人浸没其中,让她不可抑制的痛哭起来。 她想起来了,她全部想起来了。 她记得自己在丈夫去世那段时间魂不守舍、噩梦连连,她记得里奈将自己做的捕梦网递给她,说「希望妈妈有个好梦」。 她记得自己沉浸在丈夫逝世的悲痛中,之后又全身心投入山庄的经营,希望能给里奈一个富足的童年,却完全忽略了里奈的感受。 【妈妈,我有点害怕,睡不着,能给我讲故事吗?】 【妈妈现在要对帐本,妈妈就待在你旁边,你安心睡吧。】 【妈妈,学校说要……】 【怎么会是这个价格,这跟之前说好的不一样,为什么要临时提价?!不好意思……里奈,怎么了 ?】 【妈妈……】 【网站上的评价对我们很重要,抱歉,可能我们的服务确实有不到位的地方,这位客人,您如果有不满意的地方我们尽量弥补,能麻烦您把网站上的差评改掉吗?】 【……】 妈妈太忙了。 妈妈已经很辛苦了。 不要再给妈妈添麻烦了。 不要再因为自己的坏情绪让妈妈分心了。 要让妈妈高兴起来。 要让自己高兴起来,如果自己开心的话,妈妈也会开开心心的。 十二岁的里奈这样想到。 她是个善良敏感又安静的孩子,时常将他人的情绪放置于自己的情绪之上。 因此即便她因为爸爸的离世而伤心,因为妈妈的忽视而难过,深夜独自一人时感到害怕,在学校感受到他人同情的视线时会有一种想要将自己蜷缩起来的不自在,她依旧没有将这些说出口。 而是把这些如沼泽般压抑窒息的情绪深埋在心底,久而久之却反倒将自己隔离在了一个孤岛上。 渴望认可。 渴望倾诉。 渴望理解。 她不想给母亲添乱,就只能将自己与这个社会间沟通联繫的锚点放在了友谊上,令她在另外两人邀请她一起去后山探险的时候,没有第一时间拒绝。 「这……不太好吧?妈妈说后山上太危险了。」里奈小声道。 「我们就爬到半山腰,不继续往上爬,半山腰的坡度应该不会那么陡吧?再说了,白天去,不会出事的,我们很快就要毕业上国中了——难道不想留下一个难忘的毕业回忆吗?」 「可是……」 「里奈,如果你不想去的话,我们两个一起去就行。」 第127页 「啊,不、不,我去好了。」 很平常的对话,甚至没有激烈的言辞交锋。 但是在意识到自己即将成为被隔离出去的那一个后,里奈的心里突然出现了一种难以言喻的害怕,令她答应了她们的请求。 不是每一个去登山的人都会失足。 但厄运偏偏就这么降临在她们身上。 松生晴子上一秒还在高兴这几天的营业额有所好转,可以给里奈买她心仪了很久的那套娃娃,下一秒就得知了女儿死去的噩耗。 天哪。 天哪。 天哪。 那一刻松生晴子觉得一切天旋地转,她好像陷在了一个非常可怕的噩梦中,甚至一度唿吸不过来。 她向通报的人反覆确认。 那是我的女儿吗? 那真的是我的女儿吗? 您确定没有看错吗? 里奈她只有十二岁,喜欢背着挎包,挎包是她自己做的,她一向心灵手巧,她的头髮有点卷,只到肩膀,眼睛是和我一样的双眼皮——您确定是这个女孩吗?您确定是我的女儿吗? 得知确定的消息后。 松生晴子第一时间没有哭出来。 直到见到里奈的尸体后,她才失声痛哭,哭的耳朵里只剩下嗡鸣声,仿佛撕裂了半片灵魂。 那一刻她相当怨怼。 向来温文尔雅的她不顾一切的咒骂着另外两个带着里奈去爬山的女孩。 她不知道自己当时的表情怎么样,但大抵扭曲的像是从地府爬出来的厉鬼。 她甚至在某一刻生出了一种「死的为什么是我的女儿,为什么不是你们」的想法。 她必须要找个人责怪,她必须要有个渠道宣洩自己的情绪。 不然她会在这无边的绝望中彻底溺死。 直到某一天,松生晴子在整理里奈的遗物时,看到了她的作文本,从字里行间意识到了女儿内心的压抑、悲伤与害怕。 她才恍惚间明白,她不应该去责怪那两个女孩,她为什么要如此恶毒的去诅咒那两个女孩。 真正要为此负责的、真正要受到诅咒的,应该是她自己啊! 她是个卑劣的人。 他是个不称职的母亲。 她是个刽子手。 松生晴子陷入了无边的自责中。 她开始一日一日的做噩梦,她看到了里奈赠与她的可以送来美梦的捕梦网,就摘下放在床头,却反倒陷入了更深的噩梦。 她梦见里奈声声泣血的责怪。 她梦见里奈难过的哭泣。 她一次又一次的看见里奈跌下山崖,却无法接住。 直到有一次,她梦见了一个完好无损的、向她微笑的里奈。 里奈…… 我的里奈…… 如果这是梦,就让我一辈子不要从中清醒。 为此,我什么都可以做! 我什么都可以做! 在松生晴子无边的自责和对于女儿的绝望的思念下,名为「绮寐」的咒灵自她的梦境中诞生了——那是一只依託于网的,织梦的蜘蛛。 夏油杰等人看着眼前不断震颤的场景,将还是新生的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护在身后。 温馨的场景剥落之后,暴露出来的是阴森晦暗的宅子,密密麻麻的蜘蛛如黑色的浪潮般在房屋的间隙中穿行、结网,雪白的蛛网自棉絮一般几乎铺满了整个房间,显得这儿像是个年久失修的古宅。 不知什么时候,松生晴子的身后张开了一张无比巨大、几乎可以称得上是铺天盖地的蛛网。 她背后的血肉长出了一只硕大无比的蜘蛛。 蜘蛛爬到在网上,八只眼睛居高临下的看着夏油杰等人,几条血管从蛛腹延伸下来,连接着松生晴子的脖颈,使怀抱着骷髅的松生晴子像是一具人偶,或者是被蛛网缠绕住的猎物。 「这已经长在一起了啊……」 五条悟走上前来,抬眸看着眼前的景象。 「我弄清楚这是怎么回事了。」 「我们从来没有清醒过,现在应该是在松生女士的梦里吧?」 五条悟摇了摇手机,上面显示着几条他之前和户川彻商量好,要发给五条家和夜蛾正道以做退路的信息,但实际上并没有发出去。 户川彻打给森鸥外的那通电话,其实也没有打通。 因此确切的说,在昨夜两人商量着要通知别人的时候,他们应该已经睡着了,只不过在咒灵的影响下,他们模煳了这方面的记忆。 之后户川彻回到十八岁,五条悟经歷了十多个剧本,这都是咒灵给他们编织的梦境。 所谓的「醒来」其实也没有真正的清醒。 他们只是从第一层属于自己的梦境中醒来,来到了第二层属于松生晴子、同时也是诞生了这个咒灵的梦境。 「你真的很有意思,」夏油杰颇感兴趣的看着眼前的蜘蛛,「难怪悟一开始没有发现什么,你是诞生于梦境、同时也寄宿于梦境的咒灵,在现实层面,自然找不到你的存在,而现在我们来到了松生夫人的梦境中,所以才会有一种被咒灵包裹的令人作呕的感觉——这里与其说是梦境,倒不如说是你的简易领域更为恰当。」 「还有……」夏油杰沉思片刻,继续滔滔不绝,「之前我们总是会莫名其妙的睡着,现在想想,整件事情的触发节点,应该是松生夫人睡着后。」 第128页 「你的简易领域会随着松生夫人入梦铺展开来,将所有清醒的人都拉入其中,有意抵抗的人会入睡的晚一些,但一般也很难抗拒,然后在此基础上为这些人分别编织美梦。」 夏油杰看蜘蛛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块烤好的五花肉,随后他又有些苦恼的喃喃:「但是因为诞生方式的特殊性,你已经和松生夫人形成了一种共生关系,也不知道能不能顺利分离开来,调幅后这种操控梦境的特质还会不会继续存在。」 但是不管了,先调服再说。 「悟,别捣乱。」夏油杰后撤一步,打算召唤咒灵,结果发现——毫无动静。 咒灵发出嘶哑的笑声,像是在嘲笑不自量力的毛头小子。 「这里根本就不是你们的梦境,你们怎么会有为所欲为的权利?」 它转头看向户川彻,八只眼睛像是要瞪出眼眶,带着一种相当纯粹的恨意,「你以为你还会有搞出一堆军火的权利吗?」 「你这个杀人鬼、可怜虫!」它尖利的笑道,「诞生在那样一个世界,难道还妄想在新的世界获得崭新的人生吗?!」 「还有你!」咒灵转头看向五条悟,脸上更加嘲讽,「没了那身咒力就是个毛头小子,卿卿我我风花雪月……嘻嘻嘻嘻!你身旁那人知道你龌龊的心思吗?」 户川彻、五条悟:「……」 一剎那,两人的神情变得非常可怖。 惊得家入硝子和夏油杰立刻护两个新生退避三舍。 硝子:「悟,你、你……」 五条悟转头,神情核善:「怎么了?」 硝子:「……」 不是啊,你俩的杀意都快具象化了。 咒灵还在尖利的笑着,说些乱七八糟的东西。 眼见着越说越多。 五条悟忽然一个暴起,转瞬间逼近咒灵眼前,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一把扯断了连接着咒灵和松生晴子的血管。 鲜血溅了五条悟满脸。 「杰,先宰了吧!」 咒灵的声音卡了壳,下一刻他发出更加尖利的啸声,怒愤到几乎失去理智。 「你怎么敢!你怎么敢!」 「我要杀了你们!」 紧跟着它觉得身上一重,抬头,户川彻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到了它身上,双眼森冷像是正在看着一个死物,他甚至没用任何武器,抬手就将咒灵的一只眼睛给扣了出来。 漆黑的不知名黏液溅上他的下巴,显得那张温和的脸像是从地域来的修罗。 咒灵:「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户川彻又捏爆了咒灵的另一只眼睛。 他抬眸与五条悟对视。 此刻两人的想法达到了惊人的一致—— 灭口。 第63章 辅助监督二十五天 作为诞生于梦境的咒灵,绮寐一直清楚的知道梦境的力量,在光怪陆离的梦境中,一个现实中一事无成的人能轻易变成家财万贯的富豪。 因此他错误的估计了五条悟的实力,在五条悟进入户川彻的梦境,一发[苍]险些把它打的灰飞烟灭时,它仍旧坚持认为这是因为当时走投无路的户川彻在自己的梦境中放大了五条悟的力量。 他不知道。 不管在梦境还是现实,五条悟动动手指都能把它摁死。 而户川彻也是一副完全不要命的架势,绮寐感觉自己好像被一条毒蛇盯上,明明掉了几颗眼珠很快就能长出来,但它就是有一种好像会被撕成碎片的恐慌。 会死! 这次真的会死! 绮寐后知后觉意识到这点,开始四处寻觅自己的退路。 山庄里还有其他客人,他要换个梦境,换个梦境住进去,但是在此之前,要有人帮他来拦住这两个疯子。 于是在五条悟即将扯断连接着咒灵和松生晴子的最后一根血管时。 松生晴子怀中的骷髅突然再度长出了丰盈的血肉,重新变成了里奈的模样。 「妈妈!我不要和妈妈分开!」 「妈妈,不要丢下里奈!」 「里奈」紧紧攥着松生晴子的衣服哭泣,松生晴子神色大恸,对于女儿的思念令她再度生出沉溺于梦境之中,永不醒来的期望。 于是那些本已经被扯断的血管竟然又有了重新长出来的架势。 然而就在此刻,一只手忽然从后方伸出,捂住了松生晴子的眼睛。 户川彻站在松生晴子后方,神色温柔:「松生夫人,这只是一个梦境。」 说着他毫不犹豫的伸手,干脆又果决的捏断了「里奈」的脖颈。 绮寐发出崩溃又愤怒的尖叫,房间中细小的蜘蛛如浪潮般向他涌来,又被夏油杰和五条悟联手拦下。 「松生夫人,关于后山失足坠崖的传说形成了咒灵,您无需责怪任何人,里奈之所以会出意外,也许是那只咒灵所致。」 「『后山上会有怪物拦住路人问问题,回答不出来的会被推下山崖』,不知道倖存的那两个孩子有没有和你说过她们当时遇见的情况,但你清醒后可以去求证一下。」 户川彻感觉有水渍润湿了他的手心,松生晴子在微微颤抖,「咒灵……是什么?」 户川彻低声道:「咒灵就是寄宿在你身上的这个东西。」 松生晴子不说话。 户川彻嘆了口气,「松生夫人,里奈是个怕寂寞的孩子,您一味沉溺在梦境里,现实中里奈的墓碑想必已经无人打扫很久了。」 第129页 这句话令松生晴子勐地一颤。 瞬间,周遭的梦境开始崩塌。 如幕布被扯下般,整个世界裂开一道缝隙,有光从中透出。 松生晴子要醒了。 绮寐想跑,却已经来不及了,五条悟拦在它面前,露出一个极其张扬的笑容。 夏油杰试图再争取一下:「悟,真的要彻底祓除吗?」 回答他的是一发声势浩大的[苍]。 浅蓝的光束覆盖开来,与缝隙中透出的光亮一起,将整个世界染成白茫茫一片。 「杰,你确定想留这么一个喜欢看人隐私的东西在身边?」 夏油杰就听到这么一声,下一刻,他彻底清醒了。 好好的放假,成了除灵打工。 善后时看着夜蛾正道的脸,五条悟发现自己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经过调查,那些曾经来这座山庄消费的客人在回去后都不约而同的出现了嗜睡的状态,有十几人一睡不醒,最后成了植物人在医院接受治疗。」 「做了一次美梦就会想着再做一次,用梦境中的无所不能,来逃避现实中的种种苦难,」夜蛾正道扯下了山庄客房中挂着的捕梦网,「这些捕梦网上都有咒力残秽,可能是咒灵对猎物做下的标记,只是因为这次咒灵比较特殊,所以平时并不会被发现,如今咒灵被彻底祓除,这些残秽才显示出来。」 「悟,你这次做的很好,」夜蛾正道难得夸赞,「但是报告该交还得交。」 五条悟,笑容逐渐消失。 回去的车上,一行六人齐心协力共编同一份报告。 五条悟编完了笔一扔喝水,一旁的夏油杰若有所思的看他,突然冷不丁问道:「悟,那个咒灵说你对身旁的人有龌龊的心思是怎么回事?」 「噗!!!!」 五条悟直接一口水喷到对面司机的后脑勺上,随后就是一阵惊天动地的咳嗽,他一抬头,发现户川彻也好奇的看过来的时候,咳的更厉害了。 五条悟支支吾吾:「因为……呃……那个……」 他勐的喝了一口水,大脑以一百八十迈的速度运转着,忽然开口来了个王炸:「因为我梦到我成了公主。」 夏油杰、家入硝子、灰原雄:「噗!」 七海建人:不理解。 「然后老橘子成了魔鬼试图弄死我,彻是骑士,杰是巫师,两个人就来救我,」五条悟越说越顺:「咒灵懂什么呀,它又没有脑子,大概是平时奇奇怪怪的隐私看多了,觉得这种英雄救美的戏码当事人一定要在一起。」 总结——咒灵自己思想龌龊,看什么都龌龊,污衊小白花似的纯情男高五条悟。 「太不要脸了。」五条悟感嘆,说的自己都信了。 家入硝子和夏油杰一人叼烟,一人托腮,凭藉着对身旁这人的了解,以一种高深莫测的眼神看着他。 回程的时候,因为户川彻的家离得最近,司机先顺路把户川彻送到家门口。 户川彻开门下车,五条悟流畅跟上,结果一只脚刚踩到地上,就被司机叫住了。 「少主,家主让您回去后先去见他一面。」 「他要干嘛?」五条悟不理,起身站到地上,结果这次司机的态度格外坚决,甚至从架势座上起身,以一种不容置疑的态度挡在了五条悟面前。 「少主,家主要见你,还请您不要为难在下。」 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最后五条悟烦躁的「啧」了一声,转头,「我应付完老头再来找你。」 户川彻摆摆手示意自己听到了。 在车辆离开后,周遭只剩下的了户川彻一人,他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低头看时间,借着手錶的反光,看见了身后建筑群中一个正在监视他的人影,但是因为隔得太远,没有看清。 户川彻开门进屋,小四一只史莱姆在沙发上融化成一摊,顶着电视看的目不转睛。 见户川彻回来,他迅速復原,从茶几上拿着一个笔记本就蛄蛹了过来。 打开,上面记载着这段时间窃听到的清水家的全部信息。 「他们最近好像从一只咒灵手中得到了一根宿傩手指,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上报,而是自己私藏下来了。」 「还有一件事,我听到清水哲的口中出现了elysee的字眼,他们可能就是那个和蒲野淳合作的人。」 户川彻闻言挑眉:「也就是说,失窃的诺迦跋哩陀现在极有可能还在他们手上。」 小四:「你要举报吗?最近因为咒术师升级的事情,清水家好像和几个小家族起了摩擦,现在举报的话应该能重创清水家。」 户川彻笑道:「只重创一个清水家有什么用?先留着,这个把柄应该有更大的用处。」 「对了,」户川彻提起了另一件事,「最近有没有什么人在这附近鬼鬼祟祟?」 小四:「没有 ,怎么了?」 户川彻收拾行李箱,漫不经心,「没什么。就是刚发现有人在监视我,只是那人的破绽露的有点多,很轻易就发现了——我觉得有人想要算计我,故意卖这个破绽,难道我最近得罪谁了?」 小四对此有不同的见解,「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人只是单纯的菜。」 户川彻颔首,「有道理,那就不可能会是港/黑那边的仇家,只有可能是咒术界的人——我要不把人抓来问问好了。」 第130页 户川彻起身开门,一分钟后又满脸遗憾的回来,「跑太快,熘了。」 就在此时,他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上层那边发了个新任务过来,户川彻浏览完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小四好奇的探头看过去,最后眨眨眼,成为嘴替说出了户川彻的心声:「现在上层连咒高的新生都不放过了吗?」 ** 五条宅。 五条悟一回到家就被甩了一串钥匙。 「这什么?」他晃晃钥匙满脸疑惑的看着眼前的面目威严的中年人。 「给你的公寓,」中年人,也就是五条家的家主,轻轻喝了口茶,「你不是不喜欢高专宿舍天天往外跑吗?那就干脆住在外面,五条家少主这点特权还是有的。」 「就为了这事?」五条悟嗤笑,钥匙上挂着地址,他翻过来一看,公寓位置距离高专是很近,但是距离户川彻的住处起码有一小时的车程,顿时瞭然。 「不然堂堂五条家少主成天住在别人家里?像什么话。」中年人不紧不慢的说道。 但是两人都心知肚明。 无非是五条悟和户川彻走太近了,上次横滨起雾时,五条悟为了区区一个辅助监督亲赴横滨,大概触动了他们哪根敏感的神经,现在要对五条悟的交友情况下手了。 五条悟当然可以拒绝,他是五条家的少主,百年难遇的六眼,如果他坚持要做什么,很少有人能够阻拦,但是然后呢,如果他不答应,眼前的人多半会从户川彻那儿下手。 五条悟突然有些无趣。 咒术界就是这么一个如藩篱般的存在。 其实等级制度在哪里都有,只是在有些地方表现的更为□□。 起码在咒术界,不同阶层间的等级就像是房间里的大象一样,处于一种所有人都心领神会,但是都刻意忽视的状态。 上层的老橘子们占据金字塔尖的部位,他们的家族子孙受其荫蔽,其中有咒力的和没咒力的,咒力强的和咒力弱的,又是两个极端。 如果是外来的术师,除非自身实力强到一定程度,否则很难接近权力中心。 在这种情况下,只有上层才是最大的受益者。 哪怕是五条悟也不能完全挣脱他们的管束。 或者说是所有人都这样。 没有咒力的女孩子逃不脱被联姻的命运。 男孩子看似享尽好处,但是其中那些正直的、不愿同流合污的人却被迫要往自己最讨厌的方向靠拢。 所有人都深陷其中。 所有人都不得自由。 五条悟看着眼前像口腐烂的棺材一样的人,想起了山庄中户川彻对他说的话。 【你可以只当享受成果的那个。】 【迷茫是年轻人特有的权利。】 他当然更喜欢亲自去摘取成果,只是五条悟忽然有些好奇,于是他问道:「其实我觉得教师是个不错的职业,教书育人想想还挺开心,如果我不当咒术师了,去当老师,你觉得——」 话没说完,五条家主勃然大怒,直接将手中的茶杯扔了过来,气的桌椅都被他带翻。 「你在说什么胡话!」 五条悟灵巧躲过,瓷片碎裂开来迸溅了一地,他看着眼前人满脸「你疯了的」神情,忽然捂住脸低低笑出了声。 「没事没事,开个玩笑而已。」 他摆摆手,吊儿郎当的样子。 「发那么大火干什么,小心气的脑梗得不偿失。」 五条悟没有和家主打招唿,直接转身离去,有一下没一下的抛接着手中的钥匙,「那我明天就住进去了,家具之类的起码给我弄齐全,啊,如果有个游戏房就更好了。」 嫌家主气的不够狠,他又往上踩了一脚。 「对了,有没有考教师资格证的资料啊,技多不压身,有的话帮我在公寓里放一套。」 第64章 辅助监督第二十六天 在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入学一个月后,他们接到了出外勤的任务。 严格来说也不算是出外勤,而是实践课。 「与在世家中长大,从小接触咒术和咒灵的术师们不同,七海和灰原之前都生活在普通人的社会中,或许之前还因为自身的咒力天赋而被视为异类过,在咒力操控和咒灵了解这方面和其他的术师有一定的差距。」 「因此我们认为光上课是不够的,在实践中学会如何运用咒力能更好的发挥二位的天赋。」 高专校长如是说道。 户川彻不解:「我记得我记得高专原本就有实践课,不过是在一年级的下半学期,他们两个现在才刚刚入学,怎么想都太着急了。」 校长解释:「所以这次他们实践的对象都是三、四级的低级咒灵,这也是我把你叫来的原因。」 校长露出了一个有些刻意的、稍显僵硬的微笑,「户川君你虽然当辅助监督的时日尚短,但是成绩有目共睹,所以我想让你带着七海和灰原外出实践,当然实践课不会太过频繁,大概一个月一次,不会耽误你的正常工作。」 户川彻答应了,这个月的实践课就排在三天后,地点定在一栋居民楼中。 自从和五条悟摊牌后,户川彻用来制作子弹的咒灵就没缺过,实践课的前一夜,他正在清点藏在车里的军火的损耗情况,小四摊在副驾驶,吐糖豆似的往外吐子弹。 第131页 户川彻捻起子弹装入弹夹,忽然问道:「小四,你把咒力包裹在子弹上的原理是什么?」 小四一呆:「大概和这个世界制作咒具的方式差不多?但应该也有区别,因为在我的世界有名为恶灵的存在,我其实把咒灵当做恶灵嚼了。」 咒灵诞生于人类无处不在的负面情绪,但是恶灵的涵盖范围要更广,且没有咒灵这样严格的等级划分与广泛的分布,不是人的、不能被人看见的、干坏事的灵异存在都能被称为恶灵。 因此枉死的厉鬼其实也属于恶灵的一种。 户川彻所认识的恶灵,就只有被茂夫从一个绿皮肤肌肉光头男揍成了萤光绿粑粑头灵体的小酒窝,但是据小酒窝所说,在恶灵中其实还有一个最为强大的存在。 「本大爷要不是在遇见茂夫时刚从他手底下逃出来,实力还没完全恢復,茂夫还不一定是本大爷的对手!」户川彻当时正在洗碗,小酒窝在户川彻的头顶飞来飞去,可了劲儿的叫嚣,被影山茂夫直接一巴掌拍到了桌上。 「小酒窝,不要打扰户川先生。」影山茂夫认真脸。 户川彻倒是对小酒窝所说的最强恶灵感兴趣,于是问道:「所以那个把你揍了一顿的恶灵叫什么名字?」 小酒窝顿时一脸便秘的表情,眉毛抽搐般的动了几下,最后阴沉下脸,起了一个非常标准的灵异开头,「这要从很久之前说起……」 当时小酒窝具体说的什么户川彻已经忘了,但是那个恶灵的名字他却还记着。 「最上启示。」 户川彻喃喃。 ——曾经最强的灵能力者,精通灵视、降灵、驱邪的天才,崩溃自杀后成了最强的恶灵。 「这就是我担心的原因,」小四很深沉的嘆了口气,「在我的世界中,同样有负面情绪累积形成恶灵的例子,但是这要负面情绪累积到一个很高的阈值,恶灵并不像咒灵那样随处可见,但是偏偏二者的存在形式又差不多。」 「与咒灵天然对人类负好感不同,恶灵是可以『被感化』的存在。」 「如果两个世界融合,咒灵遍地先不说,我其实还担心像最上启示这样的大恶灵会逐渐向咒灵转变。」 小四打了个寒颤,简陋的脸上逐渐绝望,「到时候世界都要毁灭吧。」 「所以你要努力啊户川彻!」小四大喊,「你一定一定要把咒灵的数量遏制下来,法则就是这样的,弱势的一方容易被强势的一方同化,只要你能让咒术界现有的人员过上朝九晚五,双休且拥有全部法定假日的日子,那大概就差不多了,到时候世界融合,咒灵反倒可能会向恶灵转化。」 「你现在还有……」小四不知从哪里掏出一个倒计时的牌子,跟高考倒计时一样往户川彻面前一放,「四年六个月零三天。」 现在午夜,当太阳升起来的时候,倒计时被小四翻了一个牌子,变成了四年六个月零两天。 户川彻一把将倒计时牌按下,开车接了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前往那栋居民楼祓除咒灵。 他们到达时,居民楼内已经简单做了疏散人群的处理,一路走来只能看见光线晦暗的楼道,和脚下有些脏污的地面。 这栋居民楼已经很旧了,住的也都是些生活窘迫的人,正是因为在生活的重压下,压抑又看不见希望的人们负面情绪不断累积,滋生了咒灵。 因为是新生,户川彻没有在楼下等,而是陪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上楼,一路上讲了些自己当辅助监督这几个月以来总结的要点。 「所以如果遇见咒灵抓了人质的话……」 户川彻动作勐地一顿,他此刻站在目标咒灵所在的房间中,却再度感觉到了一种极强的窥视感。 「户川先生!」灰原雄叫了一声,户川彻勐地回过神来,看见灰原雄有些生疏的用咒力攻击咒灵,立刻上前一步,站到了一个十分适合援助的位置,简洁精炼的出声指导。 同时他不着痕迹的观察的四周,目光扫过不远处衣柜上放着的一个木盒上,视线扫过木盒挂着的锁时,忽然一顿。 那是—— 微型摄像头。 「户川先生,咒灵被祓除了!」身后传来灰原雄有些兴奋的声音,但很快转为疑惑:「诶?这是什么?」 一个东西从被祓除的咒灵体内落下,咕噜噜滚到了户川彻的脚边,沿路洒了一长条的破旧封印,灰原雄走过来将东西捡起。 户川彻循声看去,在看清那东西的一瞬,瞳孔勐地一缩。 干瘪且黑红的手指被灰原雄拿在手中,灿烂的阳光自窗户斜射而入,却显得手指上血气更为明显。 「扔了!!!」 户川彻大吼,伸手想要将手指夺下,但到底晚了一步。 无数咒灵如无孔不入的雾气般环绕而来,顷刻间挤满了整个房间。 数只咒灵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向灰原雄袭去,灰原雄一惊,手中的宿傩手指迅速掉落被茫茫咒灵所淹没。 七海建人最快冷静下来,他时刻记着户川彻是个咒力低微的辅助监督,勉强运用术式解决一只咒灵后,立刻上前想将户川彻护在身后。 「户川先生,我们先拖住他们,你快……」 一只咒灵在七海建人身后张开了遍布五层利齿的嘴。 户川彻抬眸一瞥,拔枪、上膛、开保险、瞄准、射击,一气呵成。 第132页 七海建人尚未说完,一颗子弹便擦着他的脸颊而过,精准命中了身后的咒灵。 户川彻一把扯过难得有些怔愣的七海建人,将他和灰原雄两人护在身后,另一只手摸出单片镜带上,连开五枪,迅速的扫清了身前的一小片区域。 但是咒灵仍旧如潮水一般不断涌来。 如包围圈一般将三人逼至墙角。 户川彻打空了一个弹夹,又换了一个。 种种思绪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令他的神情出奇的严肃。 不对。 整件事都透着蹊跷。 等等! 户川彻想起了早前小四说过的话。 【清水家暗地里找到了一根宿傩手指,但是没有上报。】 宿傩手指又不是街边随处可见的大白菜,户川彻有理由怀疑这根突然出现的宿傩手指就是清水家瞒下的那一根。 也就是说,这是个局。 但是为什么? 他们三人身上有什么东西是值得清水家贪图的吗?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才入学一个多月,此前和咒术界毫无关系,入学后也与上层没有瓜葛。 硬要说的话—— 户川彻想起了清水家和elysee的瓜葛,想起了自己在elysee军火库中唯一的一次的死而復生。 这么说来—— 这一切是冲着我来的啊。 户川彻的神情淡了下来,双眸印在阴影中显得晦暗,如同凝结了一层冰霜。 「这样下去不是办法,我打掩护,你们先走,安全后通知夏油杰和五条悟。」 「可是……」灰原雄想要拒绝,却被户川彻轻飘飘看过来的一眼堵住了话语。 「再拖下去我们谁都活不了,现在不是演电视剧推搡来推搡去的时候,你们还只是新生,目前的情况并不在你们的能力范围内。」 户川彻说的温柔,但是态度却十分果决,透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七海建人一扯灰原雄,正色道:「我们很快就回来,还请您一定要坚持下去。」 户川彻射空了两个弹夹,掩护着七海建人和灰原雄跑了出去。 见灰原雄眼泪汪汪一脸要生离死别的样子,户川彻想了想打算安抚一下:「没事的,这样吧,如果这次我能活着回来……」 结果没说完就被灰原雄一声怒喝堵住了。 「闭嘴啊!户川先生不要随便立g啊呜呜呜呜呜!」 「这算g吗?」户川彻扔掉了打空的第三个弹夹,眨眨眼有些迷茫。 他换上了第四个弹夹,瞥了眼右臂发现袖子被咒灵撕扯的快成碎布条了,就索性将那一截混着鲜血的衣袖撕下。 「只剩最后十发子弹了,让我想想该用来做什么。」 他灵巧的翻到了一张书桌之后,借着家具掩护短暂的阻挡咒灵的进攻,目光落在衣柜上的那个隐藏摄像头上。 虽然elysee那夜自杀的时候,因为受到异能影响,脑子不是很清晰,但是户川彻依然记得要躲避军火库中的摄像头,再加上那天的照明被港/黑全部破坏,天色又暗,理论上应该不会被人发现才对。 想必是哪里出了纰漏。 但是没关系,他会亲自求证。 户川彻子弹上膛,对准了衣柜上的微型摄像头。 大概是elysee给了他们灵感,咒术界的棺材板居然开始拥抱现代科技了。 但是他们想干什么呢? 无非是想试探出户川彻死而復生的真相。 想知道又不敢做的太明目张胆,只能用这种鬼鬼祟祟的方法。 那么如果监视着这儿的「眼睛」全部被破坏会怎么样呢? 为了实现他们目标,他们会亲自派人来查看确认吗? 户川彻嘴角勾起一抹稍显冷淡的笑。 他对着摄像头扣下了扳机。 ——这可真叫人期待。 第65章 辅助监督第二十七天 清水哲紧张的盯着屏幕。 他此前调查过户川彻,但实际上却是和他调查的有很大出入。 起码他根本没想到户川彻有狙杀咒灵的能力。 当户川彻抬眼透过摄像头看过来时,清水哲明知道对方不可能看见自己,但他仍旧有种嵴背发麻的感觉,像是被某种大型勐兽盯上。 以至于户川彻开枪击碎摄像头时,清水哲有那么一刻感觉那子弹冲着自己而来,顿时骇的后退了一大步。 他直勾勾的看着屏幕上暗下来的窗口,心跳以一种极高的频率飞速跳动着,一摸额头一片冷汗。 这根本就不是一个普通的、逆来顺受的辅助监督! 也不可能是身份报告上写的退休士兵! 虽然早在意识到户川彻和elysee有关联时,清水哲就明白了这一点,但此刻他对户川彻身份的怀疑达到了顶峰。 所以还要继续吗? 清水哲扶了扶眼睛,不到一秒就下了决定。 因为忌惮五条悟和夏油杰,他们之前不好对户川彻下手,所以想方设法布下这个局。 他们费了这么多心思,如果错过那就再也不会有机会。 而且户川彻并非无所不能,清水哲记得他第一次见到对方的样子,户川彻刚从神濑归和咒灵的围堵下逃出来,整个人狼狈至极。 所以户川彻能狙杀咒灵又怎么样? 子弹总有打空的时候,但是只要有宿傩的手指在,咒灵可以说是源源不断。 第133页 清水哲紧张的盯着屏幕。 一共七个摄像头,此刻正随着户川彻射出的子弹一个接一个的暗下,但同时肉眼可见的,户川彻身上的伤口越来越多,整个人也越发的虚弱。 当最后一个摄像头被破坏的前一刻,清水哲隐约看见户川彻倒了下去。 屏幕上所有摄像头的界面一片漆黑。 死了吗? 还是如他们猜测的那样会復活呢? 如果是后者,那么对方虚弱的这段时间绝对是控制对方的最好时机。 时间在一分一秒的熘走,清水哲拧眉思索片刻,终究是不想放过这个机会。 他拨通了下属的电话。 「所有的摄像头都被破坏了,你带人去探一下虚实,另外动作快些,这儿的情况瞒不了多久,再拖拉一会儿五条悟就要来了。」 另一厢,七海建人和灰原雄刚安全就立刻拨通了五条悟的电话,但是打不通,又联繫了夏油杰,依旧没联繫上。 之后七海建人联繫家入硝子,灰原雄联繫夜蛾正道,总算是打通了。 「夜蛾老师,快来救人!」 灰原雄一接通就忍不住说道,他很着急,但越着急反倒越说不出话,七海建人接过手机,简洁迅速的将来龙去脉告诉了夜蛾正道,末了又问:「夜蛾老师,为什么五条学长和夏油学长的手机会打不通。」 得到夜蛾正道的回答后,七海建人显而易见的愣了一下,「您说他们被派去一个很偏远的地方执行任务了,可能信号不好……在这个时候?」 七海建人隐约意识到了哪里不对,他挂了电话,沉思片刻,忽然一扯灰原雄的手,「回去,我们现在回去。」 他们匆匆回到事发地点,蜂拥而至的咒灵黑压压一片,他们不敢靠太近,找了个地方藏好,却恰好看见三个疑似咒术师的人往这儿赶。 灰原雄见状眼前一亮,「七海,他们是不是来救……」 七海建人果断捂住了灰原雄的嘴,神色凝重的摇了摇头,「不像。」 如果真是来救人的,不可能谨慎到连脸都挡住。 七海建人很想跟上去,但是理智告诉他现在的场景不是他一个新生能应对的,户川彻好不容易掩护他们逃出来,如果再强闯搭上性命,那户川彻之前所做的一切不是都白费了? 七海建人深吸一口气,勉强按捺下心中的焦急,又拿出手机,打开摄像头,将眼前的一切都记录下来。 ** 清水悠真在目前清水家的年轻一代中实力属于佼佼者。 他继承了清水家的家传术式[苇芦化生],能汲取植物生命力治癒自己的同时,自身的咒力量也很可观,即便没有进攻型术式,但是依靠自身的咒力,也能在使用咒具时发挥出比别人更大的优势,在前不久,刚刚通过了二级术师的考核。 他领着两个三级术师,很快就扫清了楼道里的低级咒灵。 三人有些警惕的靠近了事发地,就在清水悠真摁下门把手打算开门时,身后忽然有人出声了。 「悠真哥,那人不是据说能復活吗,而且手上还有枪,我们要不先让一个人进去试探一下?」 清水悠真摇头:「那人与咒灵缠斗了这么久,又接连破坏了七个摄像头,即便有枪子弹应该也没剩多少,而且他现在正在咒灵堆里,即便能復活,醒来后也要面对咒灵源源不断的攻击,就像在深海中溺水又醒来的人——从始至终都会处于一种虚弱状态。」 在咒术界,特级属于凤毛麟角,一级算是佼佼者,二级的数量多了点,但也没有到随处可见的地步。 清水悠真仔细权衡,最后还是不打算分散己方的武力,他做了个手势,示意其他人做好准备,然后按下了门把手。 打开门,三人顿时被眼前的景象惊的愣在了原地。 片刻之后,清水悠真没忍住露出了笑容。 「这谁能活的下去啊。」 这片属于老城区,房价低的同时房屋面积也非常小,一栋栋楼房鳞次栉比,人住在里面就像是一个个沙丁鱼罐头。 而此时此刻,蜂拥而至的咒灵将这个窄小的房间挤得水泄不通,就好像五十块橡皮泥被塞进了巴掌大的罐子中,已经到了寸步难行的地步。 清水悠真带着两人清理出一条道来。 他们看见了地板上干涸的血迹,凌乱的数道,一直延伸至客厅的正中,就好像有人挣扎着要爬出来,又被咒灵拖拽着拉回去一般。 而顺着血迹看过去,咒灵很明显的向一个方向聚集,似乎在争抢着什么。 清水悠真见状眼前一亮,意识到户川彻恐怕就在那儿,而看目前的情况,对方显然已经没了行动能力。 「先把这些咒灵给祓除了。」 清水悠真吩咐,三个人分散开来,以包围之势缓缓靠近。 咒灵一层层被清理掉。 客厅的全貌显露出来。 户川彻应该倒在茶几和沙发之间,家具遮住了他的大半身躯,但露出了一只带血的袖子,就像是一根干巴巴的枯枝,毫无生机的横亘在哪里。 所有清水家的人都是愿意为了家族復兴而付出一切的狂信徒。 清水悠真紧紧的盯着那只手臂,心脏以一种前所未有的速度剧烈跳动起来,他忽然有一种家族夙愿或许就要在今日实现的感觉。 第134页 「快点!」 清水悠真努力压抑住自己因为兴奋而略微颤抖的声音,同时加快了清除咒灵的动作。 快了! 快了! 小臂,大臂,然后是染血的身躯。 这种出血量,对方怎么可能安然无恙?! 就在这时,一个犹疑的声音忽然在清水悠真的身后想起。 「悠真哥。」 「那个人……他好像没有唿吸?」 诶? 清水悠真沸腾的大脑稍稍冷却下来。 他惊疑不定的看着地上的身躯,感觉情绪像是被高高抛起,又重重落下。 不会吧? 难道家主的猜测是错误的。 这个人根本就没有所谓復活的能力。 难道这一切都是无用功吗? 清水悠真咬牙,勐地加快手上动作。 他一刀斩裂了拦路的最后一个咒灵,上前一步,一把将茶几下的「尸体」扯出。 手中的触感绵软到不像话,根本不具备人体该有的弹性。 清水悠真看着眼前的景象,瞳孔勐然缩到了针尖大小。 ——在沙发和茶几之间,所谓的「尸体」只是一件染血的白衬衫内填充了一点东西。 怎么回事?! 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因为清水悠真的动作,一个瓶子从衬衫内塞的填充物里掉了下来,咕噜噜滚到他脚边。 清水悠真怔怔看过去。 一根干瘪的、黑中泛着血色的棍状物静静躺在里面。 ——宿傩的手指。 「快……!」 清水悠真勐地转头,想让人撤离,但是刚出口一个字,便忽然觉得太阳穴一痛。 诶? 清水悠真感觉自己顿时失去了所有力气,眼前天旋地转。 他重重倒地,没有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只是双目无神的看着一旁的地板,一点点黯淡下去,直到看到了嵌在地板上的一粒子弹,他才恍然意识到—— 就在刚刚,一颗子弹自他的太阳穴穿过。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剩下的两人被眼前突如其来的变故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顺着子弹的轨迹惊惧的抬头,却见户川彻赤着上身坐在衣柜顶部。 他身上大小伤口无数,渗出的血迹甚至将他微卷的半长发也染得湿漉漉的,蜿蜒的粘在脸颊上,像是一条游弋的蛇。 他的眼角沾着一点猩红的血,眼睛却没什么感情,只是漫不经心看过来,举枪居高临下的对着他们,然后扣下了扳机。 第66章 辅助监督第二十八天 时间已经过去了半小时,但是清水悠真那边仍旧没有消息传来。 算上路上的时间,半小时其实很短,但就是有一股不安感始终萦绕在清水哲的心头。 他感觉自己好像踏进了一条深不见底的河流,因为没了布置在房间内的「眼睛」,导致眼前的一切都成了充满危险的未知数。 如果一个小时后仍旧没有消息传来,那就只能先撤退了。 清水哲谨慎到不想出一点差错。 四十五分的时候,放在桌上的手机突然响了。 清水哲一把拿起,却在看清来电人姓名的剎那,眼中的激动顿时如潮水般褪去。 「禅院,怎么了?」 清水哲接通了电话,对面传来了禅院甚尔有些懒散的声音。 「那副画的下落我已经找到了,什么时候交接?」 话说了还没半句,另一头就突然传来了震天的唿喊,后半句话顿时成了几个模煳的音节。 禅院甚尔看着赌马的结果,明确自己输了,轻「啧」一声起身离去,他走到了僻静处,连带着自己的声音也清晰起来。 「快点交接,就今天下午怎么样?」这样自己还有闲钱再去赌一把。 清水哲头疼,「不可能,」他又想起之前清水慎之介吩咐过,如果禅院甚尔有了那幅画的消息,要亲自和他交接,于是直接道:「你去和家主联繫,一切以家主的行程为准。」 禅院甚尔轻嗤一声,对于这些上层的繁文缛节实在是嗤之以鼻,但他也不会跟钱过不去,答应了一声就挂了。 清水哲低头看时间,已经过去了五十分钟。 他有些焦躁,指尖无意识的点着桌子,最后在时间推进到五十五分钟的时候,起身吩咐:「我们先撤……」 就在这时,手机响了。 系统自带的铃声枯燥的像是一幅只有黑白线条的画,铃声带动手机微微的震颤,一个名字显示在屏幕上——清水悠真。 清水哲顿住了,他的眼睛微微睁大,忽然感觉像是吃下了一颗定心丸。 他迅速拿起手机,但在按下通话键的时候却有片刻的犹豫——他当然希望这是好消息,但也有可能是任务失败的汇报。 最终清水哲接通了电话,他快走几步来到窗边,遥遥看着远处那栋咒灵环绕的建筑,即便看不见房间里的具体情报,但似乎只要这样远远看着,忐忑的心就能安定一点。 「悠真,情况怎么样?」 清水哲难掩心中的急迫。 但是对面没有声响,只有粗重的喘息,以及隐隐约约的打斗声忽远忽近的传来。 清水哲看到建筑周围的咒灵有进无出,猜测对方正在与咒灵缠斗,忍不住出声问道:「悠真,需要支援吗?」 第135页 「不用。」 似乎是因为战斗时不方便接电话,手机被放在一旁开了免提,忽远忽近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失真,但是对面传来的消息却让清水哲顿时升起一股狂喜。 「人已经控制住了,但是没了封印,宿傩手指引来的咒灵有些麻烦。」 「我马上过来!」 清水哲立刻转身拿起外套离去,皮鞋踏在地面上传来一声声急促犹如鼓点的响动。 他听见对面似乎隐约传来一声轻笑。 「好的,我等你。」 ** 「好的,我等你。」 客厅之中,户川彻挂断了电话,把手机塞回了清水悠真的衣袋中。 他此刻坐在客厅茶几上,三具尸体倒在脚边,周遭一片狼藉。 咒灵已经被他用清水悠真的咒具清理的差不多了。 户川彻用毛巾沾湿了水,一点一点的擦拭着身上的血迹,又用从房间里翻出来的绷带把伤口包扎好。 发现清水哲是背后谋划的人实在是很简单的一件事。 户川彻轻易就看出了清水悠真在三人中的主导地位。 解决完他们之后,他拿出清水悠真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不过几十秒,就发现了清水悠真最后的联繫人是清水哲,通话记录显示是在五十分钟之前。 如果是暗网的人,绝不会如此大意,他们往往会用符号或者暱称来指代各个联繫人,记忆好的干脆就只记手机号码,绝不会用真名备註——就是为了防备这种情况。 这或许就是常人与亡命徒的不同吧。 清水哲自以为缜密的计划,在户川彻眼中几乎错漏百出到了一种显而易见的地步。 但有一点户川彻觉得自己很幸运。 那就是清水悠真同他一样是男性,即便他并不擅长模仿,但也能勉强装一装清水悠真说话的声音。 减少说话的字数,拉远说话的距离,再加上解决咒灵时有打斗的声音干扰,确实有矇混过去的可能。 清水悠真清除这栋建筑的咒灵花了不少时间,户川彻据此推断,清水哲的据点距离这里路程在十分钟左右,考虑到咒术界会派人过来支援,为了不让这儿发生的事暴露,清水哲的动作可能会更快。 这样看来,他的时间似乎也很紧张。 户川彻将清水家的人带来三把咒具收好,两把长刀一把短匕——这简直是他最大的收穫,直接给他省去了大量的时间精力。 做完这一切后,户川彻拨通了森鸥外的电话。 ——就在刚刚,他产生了一个极为大胆的想法,如果计划如他所预料的那般顺利的话,今天的这场事故,极有可能是咒术上层崩坏的开始。 就像是破坏承重结构的最为薄弱的一点。 引燃巨量火药的引线。 一切的一切,咒术界沉淀千年的腐朽、堕落、愚昧、傲慢,均会在今天这颗不起眼的火星所引燃的大火下,燃烧成一片灰烬。 森鸥外接电话的动作很快。 「森先生,我想请您帮一个忙。」 户川彻蹲下开始解其中一具尸体的上衣。 「……可能要让您失望了,我并不打算对港/黑效忠,类似效忠的誓言我已经对另一个人说了。」 「您可以把这个请求理解为一场交易,交易的内容——您应该会喜欢的。」 ** 清水哲距离事发地只有两分钟路程的时候,接到了下属的电话。 「夜蛾正道已经成功联繫上了夏油杰和五条悟,他们知道了这边发生的事情,正强行了结任务往这儿赶。」 「『窗』也已经发现了这儿的动静,开始清点人手选择合适的人员派来支援。」 清水哲:「窗那边你们尽量拖延,五条悟和夏油杰什么时候会到?」 对面沉思了一会儿,「两个人执行任务的地点不一样,五条悟预计四十分钟,夏油杰预计一个小时。」 清水哲嘴角露出一抹微笑,「足够了。」 此次的计划只是为了验证户川彻是否不死的猜想,而在验证成功之后,对于如何控制户川彻,清水家的长老们做了很多预案。 不死并不意味着无敌。 以这种思路去想的话,任何不利于生命存在的环境对于户川彻来说都是一个天然的牢笼。 缺氧、缺水,在这种极端条件下,正常人会死去,但是户川彻会不断的在生与死之间徘徊,永远保持一个求死不能、逃脱无望的状态,而他身上源源不断的生命力,则会成为治癒族人的最佳养料。 咒术师是个很危险的职业,每年都有不少术师在咒灵手中丧命,这一点即便是御三家也不能例外。 但是想想吧,会反转术式的家入硝子只有一个,当其他家族的咒术师因为不能得到及时的救治而丧命的时候,清水家的术师因为有户川彻的存在,可以利用改良版的[苇芦化生]从户川彻身上源源不断的汲取生命力治癒自身,最大限度的保持家族的有生力量。 诚然,[苇芦化生]目前的实力与御三家的术式没有可比性,但是当其他家族因为咒灵人才凋零的时候,清水家反倒拥有几倍于他们的族人数目——到时候,差距就会显现出来。 清水哲几乎已经在脑海中勾勒出了一个辉煌盛大的未来。 在到达目的地的剎那,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下车,点了一个人放风,剩下两个人跟他一起,步履不停、几乎称得上是跑的向楼道里赶去。 第136页 户川彻站在阳台中,他身后联通阳台和客厅的门被牢牢关上,此外,其他的门窗也全部关紧。 他指尖燃着一根烟。 不抽,仅仅只是这么燃着。 当看到清水哲的身影出现在楼下的时候,户川彻弹了弹菸灰。 长长的一截菸灰顷刻断裂,带着点点猩红的火星,如一具灰败的尸体般向楼下坠去。 楼道中只有清水哲和他下属的脚步声。 其中以清水哲的脚步声最为急促,踢踢踏踏几乎没有间隔。 年久失修的楼道昏暗简陋,螺旋上升的楼梯像是某种通向未知黑暗的隧道。 但是清水哲抬头看去,却感觉像是看到了光辉灿灿。 【只要站在大地之上,便能身处不败之地。】 假以时日,整个清水家必将踩在户川彻不朽的尸骸之上,重回千年前鼎盛的过去! 他按下了门把手。 咔哒一声。 却是清水哲此生听过最悦耳的声音。 空气中传来一股略显刺鼻的气味,清水哲捂鼻,迫不及待的向客厅走去。 越过一个转角,看到的便是一截无力的小腿。 紧跟着是腰腹、手臂、肩膀。 下一刻,清水哲脸上雀跃的神情凝固了。 他近乎静止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凌乱的客厅中只有三具尸体。 户川彻半靠在阳台的栏杆上,指尖的烟即将燃尽,细细的烟雾被风吹散,就这么隔着一扇玻璃门看着他们。 清水哲抬眸,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户川彻,仇恨与不甘犹如风暴凝聚在眼中。 与之相比,户川彻反倒要冷静的多。 他只是弯腰靠近,指尖的烟在玻璃窗上捻了一下,最后一点菸灰被抖掉,露出其后明亮的火星。 他定定看了清水哲片刻,开口说话。 隔着一扇门,清水哲听不清他在讲什么,只能看着户川彻的口型,依稀辨认出其中的意思。 【我曾想过你为什么会将两个同为咒术师的新生牵扯进来,这么做没有丝毫好处。】 【但是看到你的那一刻我明白了,此刻已经没有任何与你沟通的必要。】 户川彻忽然动了。 清水哲下意识以为他想跑,立刻大喝:「快追!」 然而户川彻只是打开了玻璃门,将手中的菸蒂弹了进来。 橙红的火星在空中划过一抹明亮的弧度。 这次清水哲听清户川彻说什么了。 他说—— 「再见。」 下一刻,火光带着剧烈的爆破声席捲了整个房间。 所有紧闭的门窗顷刻间被震裂成千万片锐利的碎片,像流星般四散而去。 几乎在话音落下的剎那,户川彻一撑栏杆,火舌汹涌而来,然而尚未来得及舔舐到他的衣摆,他便如敏捷的猎豹般干脆利落的一跃而下。 第67章 辅助监督第二十九天 这场突如其来的爆炸吸引了各方的目光。 七海建人和灰原雄怔怔看着这突如其来的变故,不知不觉红了眼,七海建人还好一点,但是灰原雄已经泣不成声。 然而一刻钟之后,在某个隐蔽处,户川彻撸起袖子,和中原中也一起,把那些原本藏在他辅助监督那辆车上的军火挨个搬下来。 太宰治站在一旁抱臂感嘆,「难以置信小小一辆车上居然能藏这么多军火,不会超重吗?」 户川彻回答:「不会的,我计算过。」 中原中也用重力把军火堆在一起,没忍住嘆了口气,他是带着□□的人一路用重力飞过来的,这才勉强赶上,「你动手也太快了,煤气爆炸,亏你想得出来,还好这次带了福田过来。」 福田就是户川彻之前在涩泽龙彦事件中,救下的那个拥有操控火焰异能的港/黑成员,此刻正独自一人深入火焰之中,按户川彻的要求伪造他死亡的证据。 这便是户川彻忽然想出来的计划。 他打算抛弃名为户川彻的辅助监督的身份。 这次事件绝对称得上恶性,明明只是两个新生的实践课,却造成了一位辅助监督的死亡、两位新生险些丧命。 当然这一切都是清水家搞得鬼。 如果没有意外的话,这件事可以被煳弄过去,比如像以往的那样藉口「窗」观测失误之类,反正「窗」也不是第一次失误了。 但很不巧户川彻知道这件事背后的一切。 将清水家做下的事捅出去就好像扯下了咒术界的遮羞布,无论是为了安抚尚在高专的学生,还是保持高层的正确性与权威性,高层必定会做出表态。 倘若这个时候将清水家先前盗窃诺迦跋哩陀的事情披露出去,清水家必定会遭到前所未有的针对。 而清水家并不是坐以待毙的人,他们视恢復家族往日荣光为毕生追求,怎会在面对亡族的危机时还按兵不动? 因此他们必定会做出反击,而户川彻经过长时间的窃听手中恰好握有不少的其他家族的秘辛。 这些秘密有些已经确定了,有些只是似是而非的流言,但是无所谓,只要将这些东西漏一点出去,被逼到绝境的清水家必定会犹如抓住救命稻草般去查清这些事,有时候甚至事件真假都不重要,只要能做出反击保住家族,假的也可以变成真的。 如果操作得当的话,按照咒术上层盘根错节的关系,这些原本局限于少数家族之间的矛盾很快就会扩散开来。 第137页 就像歷史上多方混战的战争一样,一带二,二带三,直至最终无人避免,矛盾与冲突会如火焰一般席捲。 这便完成了第一步计划——挑拨上层,通过让他们内讧来削弱上层的势力。 当然这是户川彻最初的想法。 森鸥外想的显然要比他更加深远。 「户川君,这种情况其实是非常适合浑水摸鱼的。」 即便隔着电话,户川彻都能从这句话里想像出森鸥外十指交叉置于身前笑眯眯的样子。 「怎么做?」户川彻虚心求教。 森鸥外打了个比方,「你那儿的情况可以类比为互相掣肘的官僚集团,当他们敌对时,一般有两个方法,一个是削弱对方的有生力量。」 简单理解就是直接对付敌对家族有能力的术师,只要对方的术师没了,那么这个家族约等于废了。 但这是非常简单粗暴的一种想法,哪怕是户川彻也知道这绝不可能。 一是代价太大,高等级的咒术师并不是那么好对付的,二是这属于杀敌一千,自损一万的行为,毕竟还有咒灵虎视眈眈,高层再勾心斗角也不会没脑子到这种地步。 于是森鸥外说出了第二种方法:「二就是争权夺利,尽可能的把对方的成员从有实权的决策层里挤出去。」 比方说一个董事会,十个家族各自占据一个席位,当家族间起摩擦的时候,a家族会想方设法让自己家族的成员占据其他席位,或者选择其他家族好掌控、有把柄在手的成员进入董事会,以扩大自身权利。 由于是决策层,下达的指令会自上而下的被咒术界的咒术师执行,这是一种不用削弱咒术界总体力量,兵不血刃扩大权利的一种方式。 「但是这样的话就会出现一种情况,」森鸥外不紧不慢的说道,「如果有两方势力彼此敌对,相互阻挠又僵持不下,就会导致某个决策位空悬,他们当然不会让彼此坐上这个位置,权衡之下这个位置多半会落到第三方手里。」 「这个第三方一般会满足两个条件。」 户川彻反应过来,「与其他人没有利益瓜葛,这样的话那两个敌对势力才会同意;要足够弱小,给人一种好掌控的感觉,由于没有威胁性,其他家族反倒不会在意,甚至会产生一种可以私下拉拢的想法。」 总之这是一个非常微妙的位置,做这个位置的人需要极强的心理素质、人畜无害的外表以及九曲十八弯的心眼,但却是最快扩大己方实力的一个方法。 于是户川彻明白了,「这次在上层挑起的争端中决不能出现东风压倒西风的情况,最好是放大矛盾,彼此掣肘,这样才会有更多的『第三方』出现。」 「户川君,私心来说,你是个优秀的学生。」森鸥外突然就很欣慰,某种程度来说,太宰治和中原中也多少都算他的学生,但是前者心思太鬼,后者心思太实,说实话教起来都没什么成就感。 户川彻就不一样了。 森鸥外习惯性的又招揽了一遍,再次被户川彻婉拒。 以上就是之前户川彻和森鸥外那通电话的全部内容。 森鸥外答应了户川彻的请求,派出港/黑的人来帮他假死脱身——某种意义上也可以说是森鸥外根据目前的形式,所做出来的一种具有倾向性的选择。 咒术界目前的形式还不明朗,但是从户川彻透露的信息来看,上层颓势初显。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是要有落叶知秋的能力的。 森鸥外清楚的知道在咒术上层把控决策权的当下,和户川彻所代表的「反贼」势力合作有很大的风险。 但是森鸥外也知道,风险往往伴随着机遇。 毕竟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难。 森鸥外权衡之下,打算浅浅当一回雪中送炭的人,当然,他也据此隐晦的向户川彻提出往后可能需要五条家的帮助就是了。 ——上了森先生两次课,户川彻发现自己居然多少能猜中对方的心思了。 但是户川彻并没有多开心,反倒有一种非常诡异的感觉。 对此小四一针见血的指出:「户川彻,你善良单纯不再了,但是你的智慧增加了。」 户川彻:「……闭嘴吧。」 此时中原中也成功的把所有军火都搬了下来。 距离福田伪造死亡还有一段时间,户川彻拿出手机打算先给五条悟打个电话通通气,以免他因为自己的假死做出一些意料之外的事。 结果刚摁下一个键,福田忽然急匆匆的出来了。 他浑身裹着火焰,犹如一个火球般砰的砸在地上。 「有人来了!」 他有些惊慌的说道。 户川彻闻言神色一凛,「上层派来支援的咒术师到了?」 「呃……不是,」福田的神情一下子变得难以言喻,他瞥了眼身后仍旧燃烧的楼层,认真道:「是消防队。」 「有人报了火警,消防队来了。」 户川彻:「……」 他看了眼时间,发现距离爆炸二十分钟不到。 多离奇啊,被宿傩手指吸引的咒灵乌泱泱的汇集了一个小时以上,结果最先到这儿的居然是隶属于政府的消防队? 以户川彻的角度,刚好可以看见消防员架起云梯登高灭火。 水柱如一条匹练般对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浇下。 第138页 甚至有几滴水在冲击力的作用下溅到了户川彻的脸上,烫的。 「另外,户川先生,」福田正色,「那间房里的人还没死。」 清水家的术式就是能治癒自身的,如果不是一击毙命,本就不容易死。 因此户川彻对此倒是毫不意外,考虑到要让上层相互掣肘的打算,户川彻暂时还不打算太过削弱清水家的力量。 而且以清水哲那几人目前的伤势,足够他们毫无意识的在医院躺上十天半月了,大面积烧伤可不是闹着玩的,如果他们醒来后连使用术式的力气也没有,大概率要痛苦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先走吧。」 户川彻说道,趁着清水家之后混乱的这段时间,他打算摸进去把可能记载了他「復生」的那段来自elysee的监控给删了。 临走前,户川彻回头看了眼,发现在消防员的配合下,火势已经有了些减小的趋势。 嗯,这效率很高。 他又瞥了眼路口。 嗯,依旧没有任何咒术师赶来的迹象。 ** 五条悟的辅助监督已经把车开出了风驰电掣的速度。 五条悟坐在后座,一反常态的沉默。 在得知户川彻他们出事的时候,辅助监督怀疑如果五条悟有驾照的话,有极大可能会直接一脚油门不放松。 但是此刻车开到半途,五条悟没有表现出焦急的样子,然而那种无言的、近乎冷凝的沉默却令车内的气氛沉重的几乎凝固不动。 辅助监督几步要被这种气氛压的喘不过气来,只能没话找话的安慰道:「您放心,很快就到了,不会出事的。」 五条悟没有反应,他只是眼睫微垂,像是一座塑像。 他当然知道户川彻不会出事。 毕竟户川彻曾向他坦言过死而復生的能力。 但是不死并不意味着与痛苦绝缘。 他只是担心户川彻死去又活来,在咒灵包围下、在火焰中死亡一次、两次、三次…… 皮肉反覆开裂又癒合。 血液迸溅又倒流回去。 ——他在担心这件事。 不,他也无需担心一个像游戏人物那般能反覆重生的人。 五条悟看向窗外一闪而过的、灿烂到像是火焰的红梅。 ——他是强烈、狠绝又悲哀的在憎恶这件事。 第68章 辅助监督第三十天 怀抱着这种心情,当户川彻打电话过来时,五条悟没有接。 他发觉自己并不是很愿意去听对面若无其事的声音。 无论是因为强行将一切压抑下来,所以表现的若无其事,还是单纯因为浑不在意,才做出无所谓的样子,五条悟都不是很开心。 户川彻似乎一直都表现的成熟又强大的样子。 就像是他常用枪械上的保险栓一般,牢牢的将一切危险阻隔开来,众人看着他的背影,只觉得安心信赖。 但是没有规定表明一个人必须要永远成熟且强大,就像是一柄剑一样无坚不摧。 五条悟曾见过那些写字楼的白领,哪怕是企业高管,在没人看见的时候依旧会显出一种疲惫又烦躁的样子,絮絮叨叨的抱怨天气、抱怨领导、抱怨项目,累积的负面情绪每年都可以生成几个小咒灵。 户川彻说「迷茫是年轻人的特权」,琥珀色的眼睛像是太阳光一样能包容万物。 但是对于自身,他似乎从未赋予过类似的权力。 五条悟靠在椅背上,盯着车顶装饰用皮革的纹路,想起了咒灵制造的梦境中,户川彻因为情绪崩溃的那个拥抱。 那是五条悟第一次见户川彻那个样子。 简直像是一把锋锐的长剑突然断裂,绝望、憎恨、悲怆,种种负面情绪杂糅在一起,几乎如同烟花一般炸裂开来。 剑刃的断裂面锋锐无匹,伤人且伤己。 但是五条悟其实并不介意握在手中。 车开下高架,着火的楼层在地平线上显露出来,像是天幕上突然落下了一颗火星。 铃声依旧坚持不懈的响个不停,屏幕上显示的响铃时间以一秒为间隔,逐次递加,很快加到了一分钟。 五条悟突然感觉一股无来由的烦躁,他皱眉盯着手机,仿佛手中是什么仇人,而非只是一个无机质的物体。 夏油杰会在响铃四十秒左右挂断。 五条悟顶多坚持二十秒。 唯有户川彻坚持不懈,温和又耐心——但五条悟觉得他其实偶尔发个火也没有关系。 五条悟最终还是按下了通话键。 「悟。」 对面传来了户川彻的声音,是意料之中的温和平静。 他跟五条悟说了一下事情的来龙去脉,又简述了自己的计划,顺带报了个平安。 说到一半的时候,五条悟突然打断了他,「你不生气吗?」 「什么?」户川彻一愣,「我为什么要生气?」 因为我晾了你一分钟? 五条悟说不出来,他也不是个多愁善感的人,但是此刻他觉得自己像在无理取闹,那些如绵密的春雨般交缠复杂的心思此刻更是无法宣之于口的存在。 五条悟也想问些别的问题。 比如受伤了没有,感觉怎么样,有没有事? 如果两人刚认识的时候他大概会毫无顾忌的问出,顺带嚷嚷着帮户川彻报仇。 第139页 但是此刻五条悟却觉得没有问的必要。 因为他太了解户川彻。 知道此刻户川彻的答案必定是——受伤了,但是没有关系,不必担心。 而这恰恰是此刻五条悟最不愿意听到的回答。 于是他沉默着,最后突然问道:「你今天晚上能来我家吗?」 这个「家」指的是五条家威五条悟准备的公寓,五条悟在接过钥匙的第二天就收拾收拾般了进去,顺便把备用钥匙给了户川彻。 「抱歉,今天晚上可能不行。」户川彻的声音带着些歉意。 五条悟愣住了,显然没想到这个回答:「为什么?」 户川彻:「我晚上要去见涩泽龙彦。」 在横滨起雾的事件解决之后,户川彻曾与五条悟做下约定,拜託他去查自己身上那些代表着法则的黑色纹路,看看能不能从咒术师的角度找到破解的办法。 但是当时涩泽龙彦伤的太重,一躺在医院躺了半个月。 后来伤愈又被政府看管,户川彻想见他都得层层审批,请求是很久之前拜託森鸥外做中间人提交的,答覆今天才下来。 五条悟:「……」 如果考虑到户川彻的整体安危,五条悟发现自己突然又不是很想帮这个忙了。 他颇为烦躁的挠了挠头,最后有些硬邦邦的说道:「知道了。」 ** 五条悟到了的时候,火势已经熄灭,周遭拉起了警戒线。 夏油杰、家入硝子、夜蛾正道还有咒术界的人,该到的都到了,大家心思各异,但起码面上是如出一辙的悲痛。 五条悟尽力扮演着一个痛失友人的角色,然后他发现自己的演技是真的不怎么样。 接下来发生的事与户川彻预料的差不多, 火场中救出了包括清水哲在内的三个重伤者,搬出了三具尸体。 那三具尸体被烧的面目全非,其中两具身份不明,等待清水哲醒来后再做询问,了解情况,剩下一具在户川彻的操作下代替了他的身份,被认定为是不幸遇难的辅助监督户川彻、 姗姗来迟的咒术上层悲痛万分同时深表遗憾,并许诺一定会加强「窗」的检测能力,避免以后发生类似的事情。 当然,那根宿傩手指自然也被回收了。 清水慎之介也来到了现场,三言两语将出事的清水哲等人摘了出去,只说他们是意外路过想要救人,但因为术式没有攻击力反倒自己受了伤。 「……如果阿哲他们早来一步,兴许就可以用[苇芦化生]将户川君的性命给救下了。」 清水慎之介看上去像是真的在为「户川彻」的逝世而遗憾。 五条悟在一旁冷眼看着,压抑住自己想要出言骂人的欲望,只是时不时贯穿自己的人设开口讽刺几句,然后再按照户川彻的计划将罪魁祸首清水家给牵扯进来,不需要有确切的证据,只要让人心生怀疑就好。 然而他刚打算开口,一直很安静的七海建人突然上前一步,「清水先生,你确定清水家和这件事一点关系也没有吗?」 他的语气很冷静,神情很淡然,身姿很挺拔。 五条悟看向他的目光很震惊。 七海建人:「清水家前后一共来了两拨人,第一拨是在咒灵聚集半小时后到的,进去了就没有出来,但是能发现咒灵数量显着减少,第二波是包括清水哲在内的四个人,不是火场中发现的三个,而是四个,一个留下来望风,在爆炸后就悄悄离开了——我不觉得救人需要望风。」 清水慎之介的神色沉了下来,「我知道你险些丧命心怀怨恨,但是说话做事要讲证据,清水家也不是谁都能污衊的!」 「阿哲为了救人已经进了医院,若是这孩子没出事,岂容你在这儿颠倒黑白?!」 七海建人更淡定了:「我有物证。」 他拿出手机点开了一段手机录像。 七海建人:「我还有人证。」 灰原雄自动上前一步:「我们一直这附近关注事情发展,全看见了!」 清水慎之介的神情由铁青一点点转为苍白。 七海建人将手机屏幕翻过来,不紧不慢的解释:「两拨人使用的咒具有半数都是同一个形制的,看得出是批量制造,因此我怀疑他们来自于同一个地方——既然清水哲明确是清水家的人,那么这七人应该都是清水家的成员。」 清水慎之介的神情在苍白之上染上了些许慌乱。 在场的其他高层开始打圆场,再次表示会彻查。 五条悟突然上前一步搂住七海建人的肩,「喂,我两个学弟一学期都没读完就遇到了这种事情,咒术师本来就少,你们其中是不是有人和咒灵合作,巴不得减少咒术师人数是吧?」 高层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五条悟:「你看高专哪一届新生有到过两位数,这届更是只有两个一年级,要是他们两人因此对咒灵有阴影怎么办?对咒术界失望怎么办?不想干了怎么办?这个所谓的狗屁实践课不是你们一拍脑袋想出来的吗?」 高层开始冒冷汗:「这个……」 夜蛾正道沉声:「希望诸位能认真调查这件事,给我的学生们,还有户川先生一个公道。」 五条悟摸摸下巴:「都是老爷爷了头晕眼花我也不逼你们,一个星期怎么样?」 第140页 高层:「这恐怕……」 五条悟:「不,五天好了。」 五条悟:「四天。」 五条悟:「三天!就三天!」 他突然凑近,仍旧一副闲散的样子,但是墨镜滑下露出的眼瞳中,却隐约带着一丝属于五条家少主的威慑,「三天后,你们最好能查个水落石出,我等着你们的结果。」 高层这回彻底笑不出来了。 五条悟反倒轻笑了一下,他直起身子单手插兜,直逼一米九的身形居高临下的看着身高已经开始缩水的上层老头子们,眼中却不带丝毫笑意。 「行了,滚吧。」 「学长。」高层离去后,七海建人默默开口了。 五条悟心情颇好的看过去,「嗯?我亲爱的学弟,怎么了?」 「……」七海建人努力按下冒起的鸡皮疙瘩,坚持说完了后半句话,「高层已经走了,你可以放手了。」 五条悟歪头疑惑,与七海建人对视片刻后,恍然,「你以为我在做戏啊!」 他没有放手,甚至重重的搂了一下。 「我现在所做的一切全部发自真心!」 五条悟一双眼睛热烈且真诚的看过去,瞥了眼录像的手机,又挪到七海建人脸上,一字一句感慨:「好!学!弟!」 七海建人倒抽一口冷气,神情已经严肃到了足以对簿公堂的程度。 「非常感谢,但是——」 「请你放手。」 第69章 辅助监督第三十一天 户川彻从涩泽龙彦那儿出来后,已经是快要凌晨两点了。 他婉拒了织田作之助在横滨住一晚的提议,连夜赶回东京。 要说为什么他自己也想不清楚,只是天上的月亮将眼前的道路照的发白,户川彻在走出大楼的一剎那,视线便顺着月光下的道路不住的延伸向远方。 那一刻他感觉自己好像游戏里开了自动寻路的角色,一个箭头从他脚下起始一路延伸至东京的方向,像是在告诉他——往这儿走,往这儿走。 于是户川彻一打方向盘向东京驶去。 深夜国道上车辆寥寥无几,黑色的柏油路上是犹如幕布一般的天空,浩渺孤寂像是某个深沉的梦境,但是东京的霓虹依然闪烁,在漆黑的夜幕下像是某个绚烂的幻想。 户川彻在看到地平线上东京斑斓的轮廓时,才恍悟自己这么做的原因——总之大概是今早五条悟的那个请求太过突兀,而之后的沉默又太过叫人在意。 等红灯的时候,户川彻拿起放在副驾驶的手机看了一眼,半个小时前,估摸着五条悟还没睡,他将因为涩泽龙彦的异能而再度浮现在身上的纹路拍下发了过去,只是到现在还没有回应。 再一看时间,两点出头,这个时候五条悟多半已经睡下,户川彻看着闪烁的红灯,感觉自己刚才有些太过冲动了。 但当红灯由红转绿的时候,他仍旧一脚油门踩下,车辆便如同离弦的箭一般,以一种坚定不移的姿态朝东京的方向驶去。 都已经回来了。 户川彻想到,夜风有些吹乱了他的额发。 既然回来了就顺路去看一眼好了。 五条悟住的小区相当高端,完美契合他五条家少主的身份,这个高端体现在即便是深夜,小区保安依然坚守岗位,兢兢业业的给每辆来访的车辆做登记。 户川彻好险还记得自己此刻已经「死亡」了,找了个偏僻的地方停车后,翻墙进了小区。 翻墙的时候户川彻再次自我唾弃,觉得这种行径显得他像是某种鬼祟的登徒子。 但还是那句话—— 来都来了。 户川彻来到五条悟家的楼下,远远的看了一眼,意料之中楼宇全黑,顿时就像放下了某种心事,准备离开。 结果他刚转身,某扇窗户的窗帘突然被拉开,昏黄的灯光印在玻璃窗上。 户川彻就这么抬头,同窗后的五条悟大眼瞪小眼。 这个场景确实有些唯美。 硬要说的话,可以类比《罗密欧与朱丽叶》中,男女主隔着窗深情对视的样子。 然而罗密欧是在表达对朱丽叶的爱意,户川彻则盯着窗户忍不住感嘆:「这窗帘遮光效果也太好了。」 五条悟一把拉开窗盯着户川彻:「上来!」 五条悟一人包揽一层楼,层高距离户川彻也就三四米的样子,户川彻下意识就走捷径爬窗上去了,他抓着窗棱迎着五条悟略显震惊的目光进屋时,越发觉得自己像是在偷情。 「起码你不用走过去帮我开门了,」户川彻摸摸鼻子小声道,他盯着五条悟看,忽然发现五条悟的鼻樑有点红,「你鼻子怎么了?」 五条悟神色顿时变得不自在起来,介于心虚和羞恼之间,好半晌才含煳道:「被手机砸了。」 下一刻他又瞪着户川彻恶声恶气道:「你大半夜发那种东西干什么?」 哪种东西? 户川彻很无辜,他真的不知道五条悟在说什么,茫然的与五条悟对视片刻后,他才恍然,「你说的是那几张照片啊,很模煳吗?」 五条悟:「……不,很清楚。」 但就是太清楚了。 户川彻身上的纹路从脸上的颧骨下方一直蔓延到胯骨附近,这就导致他拍照的时候直接脱了上半身衣服,对着镜子前后各两张,然后才是几张放大的细节。 第141页 五条悟收到照片的时候正躺在床上玩手机,整个人昏昏欲睡。 冷不丁收到这照片的时候整个人一惊,手机没抓稳直接掉了下来,与他的鼻子来了个亲密接触。 五条悟捂着鼻子痛的翻身捶床,颤巍巍伸手抄过手机一看,才发现不是户川彻突然发疯也不是手机中了病毒,更不可能是时间飞速行进,五条悟在短短几秒内跨越了所有流程直达他和户川彻相知相爱的感情终点。 这几张照片的重点在于纹路,而非对方没了衣物遮掩后轮廓流畅的上半身。 户川彻将「重点」照的很清楚,五条悟头一次为自己拐了个弯的思维而感到羞愧。 他索性也不睡了,半夜爬起来誊画照片上的纹路,以便接下来的使用——虽然他私心并不想帮户川彻解开这个令他不死的法则。 誊画到一半想开窗透气,结果一撩窗帘就看见户川彻站在他家楼下。 简直是命运般的相遇,月色很好,天上甚至还在下着细雪。 户川彻的鼻尖被冻得有些发红,公寓楼前的梅花开的正好,疏朗的枝条就横亘在他身侧。 可惜双方在此前的经歷和想法都与「浪漫」这个词无关,于是这个场景就只剩下了一种茫然的无措还有一种被抓包的尴尬。 户川彻现在进了五条悟的房间,身上的落雪被暖气一烘化成了湿漉漉的水,原本蓬松的头髮潮湿的粘在颈侧,于是尴尬之中又混杂了些许狼狈。 户川彻:「……我先去洗澡。」 五条悟:「……浴袍在你左手边的衣柜里。」 「对了,你今天晚上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户川彻一边翻浴袍一边问。 五条悟没有说话,只是视线落在户川彻的背影上,开口:「需要绷带吗?」 户川彻这才意识到自己身上还有伤,从善如流,「要的。」 五条悟把绷带递了过去,「只是受伤吗?」 户川彻点头。 五条悟坐回书桌前,神情没有变化,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放松下来。 他最初只是迫切的想给户川彻一个拥抱——就像在之前的那个梦境中一样——这个拥抱甚至不是为了安抚户川彻,更多的是为了安抚他自己。 然而他谨慎的遮掩自己的心思,又足够任性,因此只叫户川彻来见他,因为他直觉般的知道对方必定会答应,哪怕他根本没有说理由。 但是户川彻发来的照片上,能清晰的看到黑色纹路下尚未癒合的伤口。 户川復活之后,身体的机能会恢復到二十三岁时的巅峰时期——于是五条悟又有了另一个猜测。 而现在,这个猜测被户川彻证实了。 五条悟很高兴,他头一次因为一个人只是受伤而高兴。 于是那个拥抱便显得没有那么重要了,无论是对于他自己还是户川彻都是。 但是户川彻深夜前来的目的就是这个,他又将问题重复了一遍。 五条悟只能反问:「你又为什么大半夜过来,不是说今天来不了吗?」 户川彻停下动作,「我只是有点在意。」 五条悟:「在意什么?」 户川彻沉默了一会,「我觉得那个时候你好像很迫切的想要见我,」户川彻抬眼看他,「于是我来了。」 五条悟的心脏不争气的剧烈跳动了两下。 他抿唇看向户川彻。 现在没有落雪没有路灯没有梅花。 凌晨三点连路上的狗都不叫。 这个明显属于单身汉的房间里只有两个男人,一个鼻子被手机砸红看上去甚至有点肿,一个浑身湿漉漉活像是刚从街上流浪回来。 明明是跟什么「氛围感」「浪漫」「暧昧」毫无瓜葛的场景。 空气却一点点的粘稠起来。 起码五条悟是这么觉得。 户川彻拎着浴袍进了浴室,五条悟看着他的背影动了动手指,浅浅克制了一下没克制住,于是打算遵从内心,上前几步将他紧紧抱住。 户川彻猝不及防被抱得一个趔趄,险而又险扶住洗手台稳住了身体,「你干什么?」 五条悟没看户川彻,头埋在他身后声音显得有点闷闷的,「原因。」 户川彻:「什么?」 五条悟:「这就是我叫你来的原因。」 户川彻眨眼:「一个拥抱?」 五条悟义正言辞,「一个安慰,因为你刚刚被咒灵围攻,经歷了很糟糕的事。」 户川彻哭笑不得,「我又不是什么一碰就碎的瓷器——好了,松开。」 五条悟抬头,大言不惭:「但是我是,」他甚至紧了紧环着户川彻的双臂,下巴靠在户川彻颈窝,声音听起来有些含混,又有点黏煳,「所以剩下的半个拥抱就当安慰我好了。」 这拥抱还能分成两半的吗? 户川彻感觉好像被一块糖黏上了。 两人折腾完后天都快亮了,不知道街上的狗叫不叫,但是公鸡肯定要叫了。 户川彻打算这段时间暂居五条悟家。 他抱被子到客房,一觉睡到中午。 起来的时候五条悟刚从高专回来,顺路还带了豪华版的盒饭,看见他醒来朝他招招手。 「你没死这件事要告诉杰吗?」五条悟戳戳盒子里的米饭。 户川彻抬眼:「你想和他合作吗?」 第142页 五条悟很想说「想」,但是细想又觉得不对,户川彻孤身一人,和他熟悉的人本身杀伤力也都不小,五条悟背靠五条家,自身实力也不弱。 夏油杰实力不弱,但是他出身普通的家庭,父母也都是普通人。 咒术界一般不会对普通人下手。 时间往前倒几天五条悟还能信誓旦旦这么说,但现在他竟然有些不能保证了。 五条悟:「还是等局势暂时稳定下来再说好了。」 想到夏油杰楷模一般的责任心,户川彻沉思片刻:「但是你可以暗示他,隐瞒我们合作的细节,暗示他其实我没有死——总之让他有这么个猜测就行。」 「也行。」五条悟吃完饭开始拆甜品。 「那么还有另一件事,」五条悟突然从放盒饭的袋子里抽出一本手册,「我今天早上被老橘子叫去开会了。」 「会议主题是你的葬礼。」 五条悟将手册扔到户川彻面前。 上面明晃晃几个大字——《墓碑式样大全》。 五条悟微笑:「所以有兴趣为自己选一块墓碑吗?」 第70章 辅助监督第三十二天 户川彻的葬礼定在一周后。 上层们七天开了五次会,除了扯皮清水家的事之外,就是商量户川彻的葬礼。 由于户川彻明面上已经死的不能再死,哪怕清水家说户川彻能够復活且整个人身份存疑,怀疑他对咒术界心怀不轨,也没人相信,反倒是清水家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疯狂彻底暴露出来。 对于清水家的处置不同的势力有不同的看法,但是对于户川彻的葬礼上层的看法却是出奇的一致——那就是办,不仅要办,而且还要大操大办! 于是七天后,户川彻乔装改扮,跟着五条悟混进了自己的葬礼中。 对于葬礼来说,今天天气不错,细雨绵绵,阴湿且冷,天色昏暗,基本不用做什么,只要穿着黑衣服往那儿一站,属于葬礼的悲怆氛围就逐渐瀰漫开来。 户川彻低调的站在五条悟身后,看着一个不认识、但是一看就是上层的老头在他坟墓前致辞——那老头管这叫简单讲两句,但是户川彻管这叫致辞。 「户川先生是一位非常优秀的辅助监督,虽然入职不到半年,但却和咒术师们相互配合,祓除了不少咒灵,他和其他辅助监督一样,都是站在咒术师背后的无名英雄。」 上层闭了闭眼,一副非常难过的样子,语气中有着强作镇定的哽咽。 「对于这次意外,我们深表遗憾,对于此次事件的罪魁祸首,我们也绝不会姑息」 上层转身往户川彻墓碑前放了束花。 然后跟排队似的,周围的人也纷纷上前。 这次参加他葬礼的人出乎意料的多,户川彻和五条悟混在靠后的位置,队伍还没行进到一半,他的墓碑就已经快被花给淹没了。 排在他们前面的两个咒术师看上去很难过。 「户川君是多么优秀的辅助监督,还这么年轻,想不到……」 「清水家真是狼子野心!我看这次一定要严惩他们!」 五条悟悄摸着低头和户川彻咬耳朵:「你认识?」 户川彻无语,半晌按了按帽子,「……不认识。」 确切的说来参加他葬礼的绝大多数人他都不认识,他在咒术界打工半年见到的同事都没今天他葬礼上见到的多。 重点是其中有不少人表现的还很伤心,活像是死了一个未曾蒙面、没有交集但就是感情深厚的朋友。 不过这场葬礼本就是作秀的要素更多,上层对于清水家的处置还处在扯皮阶段,需要通过这场葬礼来表达对于辅助监督的重视,以平息其他辅助监督的不安和怒气。 一些家族想要藉此踩一脚清水家。 部分咒术师和辅助监督在听完上层致辞后,神色稍稍变缓,但仍旧有不少隐含怒火。 满打满算,真正因为户川彻的死而感到悲伤的人,不超过两只手。 其中甚至还包含了让户川彻做卧底的立野步和柳田建一,他俩是真的遗憾——一种失去了好用工具人的遗憾。 作为场上唯二知道真相的人,五条悟和户川彻两人一身黑西装,手中各拿着一支白菊花,在场的所有人都表现的要比他们难过。 五条悟看着周遭的场景,莫名感觉自己好像误入了某个黑白默片的拍摄现场,整个场景透着一股诡异的荒诞。 五条悟没忍住低下头,「我想笑。」 户川彻:「憋着。」 此刻刚好轮到他,户川彻上前,将手中的白菊花放到了由他亲自挑选的、自己最喜欢的墓碑前方。 五条悟跟在他身后。 五条悟先是盯着墓碑看了半晌,突然将手中的白菊花扔了,然后变戏法似的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支红玫瑰,蹲下拨开墓碑前白惨惨的一片,将玫瑰轻轻的放在墓碑的正前方——c位。 周遭隐约的啜泣停止了。 可怕的寂静瀰漫开来。 众人犹如被石化了的雕像,震惊的视线齐齐落在墓碑前的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大喇喇一摆手,扶了扶鼻樑上的墨镜,又哥俩好似的拍了拍户川彻的墓碑。 「这是彻生前最喜欢的墓碑。」 他一指墓碑前的玫瑰。 「这是彻生前最喜欢的颜色。」 第143页 五条悟没忍住嘻嘻一笑。 「送白花多没意思,要送就送对方最喜欢的,你们说对吧?」 某个高层终于忍不住了,「五条悟!」声音尖锐到一定程度甚至带了点破音的效果,「你疯了是不是!死……死……死者为大啊!」 五条悟一把揽住户川彻的肩膀,略带鄙视的看向眼前的人,「你们真没意思。」 他揽着同样僵硬的户川彻往外走,「死者说他喜欢红的。」 五条悟献的花没人敢扔,红艷艷的玫瑰插在白花堆中,显眼至极,就像米饭上的一滴血一样,户川彻不受控制的去看。 两人离的稍远点后,户川彻低声,「我什么时候说我喜欢红的了?」 五条悟目不斜视,「但全是白的不觉得单调吗?」 户川彻转头定定看着他,五条悟瞥他一眼,低头笑嘻嘻,「你不喜欢我喜欢。」他顿了顿,又道,「那干脆你送我好了。」 户川彻看他半晌,忽然点头,「行啊,我送你万年青。」 五条悟:「那是什么?」 户川彻:「祝你长命百岁。」 此刻花已经献的差不多了。 夏油杰站在另一侧,他什么都没带,只是遥遥看向远处的墓碑。 五条悟看了一眼,觉得自己刚才暗示的很到位,他都表现成那样了,又连着说了两次「生前」,别人可能觉得他在胡闹,但是杰那么聪明,肯定能意识到不对劲。 「嗯?那是谁?」五条悟忽然看到夏油杰身旁站了另一个人。 ** 「怎么不过去呢?」柳田建一站到了夏油杰的身侧。 夏油杰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夏油杰此刻没什么表情,整个人像是一块伫立的墓碑,看上去冷寂又肃穆,阴冷的雨打在他身上,甚至有一种铁丝抻到极致即将断裂的感觉。 见没有回应,柳田建一没有强求,只是遥望着墓碑感慨,「三十岁,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应该是干事业的好时机吧。」 他垂眸,轻轻笑了笑,声音却带着些无奈的苦涩,「有时候想想,要是不存在咒灵这种东西就好了,不止户川君,以前因为咒灵而死的,未来即将因为咒咒灵而死的,都……」 他噤声,露出一种如梦初醒的样子,声音一下子变得很轻很轻,几乎到了自言自语的程度,「我在说什么胡话,这怎么可能呢?」 柳田建一看向夏油杰,抱歉的笑笑,「抱歉,是我多嘴了,主要是因为有些年轻的族人因为咒灵……你就当我在胡说吧。」 柳田建一撑伞离开,他看了眼聚集的人群,忽然像是发现了什么轻轻咦了一声,「清水家的人就这么离开了吗?」 夏油杰终于有了些反应,他循着柳田建一的目光看去,清楚的看到一个约莫二十上下的人逆着人群聚集的方向朝墓园外走去。 离得太远看不清神情,但是单从动作来看对方很匆忙,几乎可以说是迫不及待的离开。 清水家作为罪魁祸首,家主清水慎之介据说被控制住了自由没法来,来参加葬礼的是一个小辈,算是一种表态,也可以理解为一种切割。 大概就是「家族上层商量的事,和我们这些小虾米没关系,清水家有好人,我们也很愧疚啊」——通过把锅推给一个人,顺带展示清水家的愧疚,以达到挽回形象的目的。 所以整个葬礼这个清水家的代表一直表现的谦虚又低调。 「这是待不下去了吗?」柳田建一轻笑一声,一转头,却发现夏油杰已经追上去了。 毡帽沾了水变得潮湿又沉重,柳田建一提起帽檐,用手帕擦了擦额头的水渍,一道缝合线在额头若隐若现,又随着他将帽子扣下,消失在厚重的毛毡中。 「真没礼貌啊。」 柳田建一看着着夏油杰的背影轻声感慨,目光在阴冷的雨幕下一剎那显得幽暗又晦涩。 「悟,怎么回事?」 清水家族人的异动同样引起了其他人的注意,现在墓园入口处乱糟糟一团,户川彻眼疾手快的隐没入人群中。 五条悟摇头,表示自己也不清楚。 询问那位年轻人的上层似乎弄清了对方突然离去的原因,神情一下子变得不可置信,但是他很快镇定下来,转身维持秩序,安抚有些躁动的人群。 但谁都看得出来他的强颜欢笑。 因为除了这个意外,原本盛大的葬礼最后以一种有些草率的姿态结束了。 黑压压的人群很快如潮水般散去。 墓园顿时变得空荡荡的。 洁白的花朵被风吹落在地,又被雨水打湿,很快显得萎蔫又脏污。 那朵玫瑰反倒在雨中显得越发红艷。 户川彻在远处驻足看了一会,他现在直接离开就好,但是那朵玫瑰太显眼了,真的太显眼了。 因为有旁边被雨打湿的白花对比,反倒让人觉得,这样的玫瑰如果因为雨水也变成那个样子,是一种切实的浪费。 最后户川彻还是上前将那支玫瑰捡起,别在了西装胸前的衣袋处。 这回真要送万年青了。 他盯着远处灰濛濛的天际线想。 清水家在葬礼上的异常在第二天就水落石出。 五条悟匆匆进门,一开口就扔了一个重磅消息。 「清水慎之介死了。」 第144页 「就在昨天葬礼献花的那个时间段,死在了清水家主宅、他自己的房间里。」 「兇手是……」五条悟顿了顿,吐出了一个户川彻无论如何都想不到的名字,「禅院甚尔。」 第71章 死遁第一天 禅院甚尔独自一人坐在孔时雨家的沙发上,整个人乌云罩顶,脸上的煞气已经具象化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总感觉他下一刻要去砍什么人。 孔时雨端着杯咖啡在一旁来回走动,喃喃自语,「清水家家主清水慎之介被天与暴君杀死在自家住宅中,同时清水家库存的咒具被盗走了将近四分之一……」 他突然停下,转头看向禅院甚尔,「虽然我不觉得你会杀死自己的僱主,但是……」 「啧,」禅院甚尔一扯嘴角,「那老头不是我杀的,我跟他约好时间去拿报酬,结果刚走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肉/体倒地的声响,我打开门,发现人已经死了。」 孔时雨:「那他们为什么……」 「还能为什么?」禅院甚尔露出一个有些嘲讽的笑,「还不是因为我是那个时间段唯一一个和清水慎之介见面的人,那帮人懒得调查,看到我挺适合的,就把黑锅往我身上扣。」 孔时雨松了口气,终于有闲心坐下喝咖啡了。 倒不是觉得禅院甚尔杀清水慎之介有什么问题,都叫术师杀手了,杀咒术师本就是他日常工作的一部分。 主要是清水慎之介的身份有些微妙,他是禅院甚尔的僱主,如果禅院甚尔杀僱主这件事为真,那么传出去后绝对会对禅院甚尔以后接任务有影响,换言之,对孔时雨赚钱有影响。 但是既然不是就无所谓了。 孔时雨笑了一下,闲聊:「少了这么个大主顾确实有些可惜,也不知道那个杀人夺宝的人是谁。」 「这个啊,」禅院甚尔掏掏耳朵,淡定的扔下一个地雷,「人不是我杀的,但是咒具是我抢的。」 孔时雨:「……」 短暂怔愣几秒后,他勐地扭头:「你把主顾给抢了?!」 虽然没杀人,但是抢主顾对风评的影响也好不到哪儿去啊! 禅院甚尔闻言脸更黑了,孔时雨的这句话显然勾起了他很不好的回忆。 「我找清水慎之介是去拿尾款的,」禅院甚尔幽幽的看向孔时雨,「但是距离我拿到尾款只有一扇门的时候,清水慎之介他死了。」 禅院甚尔:「这个任务我做了好几个月。」 孔时雨:「……」 禅院甚尔:「尾款没人付我就只能自己去拿。」 孔时雨:「……然后一拿就拿了他们四分之一的库存?」 禅院甚尔开始从盘绕在身上的咒灵里往外掏咒具,一掏掏了十几件,「咒具这种东西价值又不是有零有整的,多出的部分完全可以做我的精神损失费。」 「而且我没有白拿,」禅院甚尔拿出一份资料晃了晃,表示自己多少还有一点职业操守,「我给他们留了纸条,想要资料的就三天后来拿,但是现在——」 禅院甚尔看了眼时间,「已经三天超三小时了,没人来,所以这份资料就由我自己处置了。」 他将资料扔到桌上。 孔时雨拿起来翻了几下,顿时被里面极高浓度的艺术气息震惊了,「你这个任务内容到底是什么?」 「找一幅画,」禅院甚尔示意孔时雨把资料翻到第一页,点了点上面一张相当模煳的照片,「《拉小提琴的女人》。」 「这不像什么有名的画作,」孔时雨皱眉,有些疑惑的抬头,「这种画怎么会需要僱佣你?」 禅院甚尔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也许就是因为它足够普通,所以才要僱佣我,而且——」 禅院甚尔忽然轻轻吐出一口气,露出一种被噁心到了的表情,「那是一副油画。」 《拉小提琴的女人》据传言最初属于一位富商。 这个富商的发家史相当传奇,他毕业于某个艺术学院,年轻时自视甚高,对与他合作的各位主顾百般挑剔,一度穷困到了入不敷出的地步,结果人到中年的时候突然飞黄腾达,一个设计卖出了专利,获得了一大笔钱。 富商靠这笔钱下海经商,过程出奇的顺利,很快累积了大量财富,并与一位小提琴手相知相爱,喜结连理后很快诞下一女。 到目前为止,这位富商的人生经歷简直是所有小说的模版,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富贵人生。 但是好景不长,富商落魄的速度和他发家的速度一样快,先是得了重病,之后产业突然衰败,短短几天后,富商撒手人寰。 这幅《拉小提琴的女人》,据说就是富商死前为他的太太画下的画作。 但是在富商死后,为了还债,这幅画与富商的宅子一起被他的妻女卖掉,最后兜兜转转不知所踪。 作为一副油画,这幅画的尺寸非常小,甚至比一张a4纸还要小一圈,而且富商本就不是什么有名的画家,画作被卖掉后并没有引起什么人的注意。 因此作为一副根本没人留心的小尺寸画作,找起来难度比那些大画家的名画高了不知多少,几乎可以算是大海捞针。 而且《拉小提琴的女人》作为一副油画,曾被数次覆盖,一般是穷学生不知道从哪里得到了这幅画,为了省点画布钱直接将新的画作覆盖在上面。 第145页 因此《拉小提琴的女人》已经不能叫《拉小提琴的女人》了,这幅画在这十几年间换了不知多少次马甲。 对于禅院甚尔来说,他找这幅画就像在找一个人生经歷平平无奇,但是数次整容,到最后甚至还变了性、改了名、搬了家的人,而他最初拥有的信息只有这个人的原名,整个过程不可谓不曲折。 他甚至觉得自己那些咒具还拿少了。 「总之,把消息透露出去,就说我知道这幅画目前的位置,想要的话就拿钱来买。」 「价格的话……」禅院甚尔沉思半晌,打算发个善心,于是无所谓的一摆手,「他们想给多少就给多少吧,但是不能低于五十万。」 这个消息往暗网上一扔半点水花也没有,没人愿意当冤大头。 禅院甚尔瞥了眼没有理会,转而开始挑入赘的对象。 孔时雨给他找了两位数的备选,挑挑拣拣最后剩下两个人。 禅院甚尔的视线在两张照片上来回移动,最后无所谓的一抛硬币。 正面。 「那就这个吧,伏黑……啊,以后要叫伏黑甚尔了,」禅院甚尔一拍孔时雨的肩膀,「孔时雨,安排一下吧,什么时候我和她见个面。」 孔时雨欲言又止,最后还是答应了,十年前的他根本没想到自己中介这行还能做到婚恋这方面去。 虽然禅院甚尔这种给伏黑惠找妈的行为非常不靠谱。 但是鑑于禅院甚尔整个人的底线已经够低了,孔时雨觉得这个入赘对象只要不是什么变态杀人犯,禅院惠以后的生活水平只有上升的余地。 ** 户川彻在便利店里买饮料。 这段时间清水家简直跟犯了太岁一样,倒霉到户川彻这个曾经的受害人看了都有点怜惜。 清水慎之介去世后,由于清水家库存的咒具被盗,咒术上层进去调查时,直接从里面翻出了清水家还没来得及藏起来的诺迦跋哩陀,多年的一场悬案就这么水落石出了。 甚至不用户川彻在背后推动,清水家就自个儿蹦跶着往悬崖下跳。 幸好清水哲出院了,清水家遭此重创,他处理清水家的事务都应接不暇,根本没心思找户川彻的麻烦。 户川彻和五条悟就按照原来的计划,时不时不着痕迹的给清水哲递一些其他家族的把柄,引导清水哲做出反击,从内部削弱上层实力。 清水哲也确实不负众望,当那些曾经用来对付户川彻的缜密心思转而对付其他人的时候,简直不要太爽。 但是有一件事无论是户川彻还是五条悟都很在意。 那就是清水家时至今日还在坚持不懈的找一样东西。 「据说是一幅画,而且柳田建一也在找。」昨天晚上五条悟趴在户川彻身边咬耳朵。 自从他表现出一点对上层那些弯弯绕绕有兴趣的样子后,五条家的家主就火速让他开始接触家族的事务,一副这糟心的孩子终于开窍的样子。 虽然五条悟对这些东西也没有很上心,但是他知道的必定要比户川彻多。 「这几天清水家给我一种感觉——只要他们找到那幅画,眼前的一切苦难都会迎刃而解。」 「他们表现出了一种不下于之前盗窃诺迦跋哩陀、或者算计你的时候的那种狂热,但是他们找不到,现在像是一群无头苍蝇在飞,反倒是柳田建一消停下来,像是已经得知了那幅画的所在。」 两人在看电视,户川彻坐在沙发上,五条悟坐在地毯上,就靠在户川彻身侧,他抬头的时候,一双蓝眼睛中的好奇几乎满到快要溢出来。 「所以那幅画背后到底藏着什么秘密呢?好想知道啊。」 那么要不要也跟着去找一下呢? 户川彻盯着货架上的饮料,挑了个草莓味的往提着的塑料篮里放。 他隐隐约约有种预感。 倘若将现在的咒术界比作表面平静的河流的话,那幅神秘的画作极有可能是搅动河水、打破平静的变量。 这个变量导向的结果不知是好是坏,但如果想掌握主动权的话,必须将这个变量弄清楚。 既然如此,之后可能要多关注下柳田建一了。 户川彻想的入神,他往右一拐,猝不及防之下感觉像是撞到了什么东西,紧跟着身侧传来一声压抑的痛唿。 户川彻低头。 看到了一个—— 海胆? 不对,不是海胆,是一个因为实在太矮,导致他根本没注意到的黑髮绿眼的小孩子。 第72章 死遁第二天 「你没事吧?」 户川彻立刻蹲下,小孩子很懂事,摔倒后不哭不闹,甚至称的上动作麻利的站了起来。 「我没事。」 禅院惠绷着一张小脸道,他身上呈现出一种与自身年龄不符的沉稳,这种表情在成年人身上会显得严肃不好接近,但是鑑于他目前脸上的婴儿肥没有消退,所以并没有他自以为的疏离感。 硬要比喻的话,户川彻感觉自己像是看到了一只张开双臂,做出威胁姿势的小熊猫,因为毛茸茸所以只显得可爱。 户川彻道了歉,禅院惠摇头示意没关系,然后转身去够货架上的便当。 货架只到成年人的胸口处,但是对于禅院惠来说,显然是过于高了,他尽力往上够,但是指尖距离便当始终只差一点。 第146页 禅院惠憋红了脸,但是即便如此他也没有向身旁的人求助,只是嘴角抿的紧紧的,不自觉的露出了一点委屈的神情。 户川彻直接帮他把那份便当拿了下来,「是这个吗?」 禅院惠一愣,显然没预料到他会帮忙,慢半拍才反应过来,「是的。」 户川彻蹲下把便当放到禅院惠拖着的篮子里,起身时听到一声小声的「谢谢」。 「还要别的吗?」户川彻问。 禅院惠摇头,「其他的我都能够到。」 户川彻浅笑,「也就是说,如果是你够不到的东西,你就不要了?」 禅院惠绿眼睛微微睁大,随后又紧紧抿起唇角,一副被戳中心思但又不愿承认的样子。 户川彻:「这次也是看到了新品的便当,于是想尝试一下,结果发现自己够不到?」 禅院惠脸憋红了。 户川彻瞥了眼货架上的一包软糖,拿起来捏了捏,「店员说这种糖很受小孩子欢迎,所以你要吗?」 「我……」禅院惠有些渴望的看了一眼,他只有四岁,这种包装五彩斑斓、上面还印着卡通人物的糖果天然就能吸引小孩子的视线,他也不能免俗。 但是放糖的货架太高了,禅院惠独立惯了,平日里过分的谨慎小心,开口请求别人的帮忙对他来说几乎是一件羞于启齿的事情。 偶尔有好心的大人帮他拿一两样东西还可以,但是如果让他放肆的说出自己想要什么的话,那几乎是一个无底洞,不会有人陪他把货架上的东西一样一样拿下来。 最终他勉强把视线挪开:「不用,谢谢……」 户川彻直接把糖扔到了禅院惠的篮子里。 禅院惠:「……」 禅院惠有些无措,「这太麻烦您了。」 「这对我来说不过是一伸手的事情而已,」户川彻笑道,下巴往货架微微一抬,「说吧,你还要什么?」 禅院惠纠结片刻,犹犹豫豫的往一层货架一指,户川彻帮他把东西拿了,他又犹犹豫豫的往另一侧方向一指,户川彻又帮他拿了。 可能是因为户川彻的神情从始至终都相当平和,没有表现出一点不耐烦的样子,禅院惠逐渐有些放开来。 他拖着的篮子里放着的东西越来越多,渐渐的感觉有些吃力,两条小短腿差点跟不上户川彻的速度。 户川彻见状索性单手将禅院惠抱了起来,自己提着篮子,让禅院惠拿货架上的东西。 禅院惠僵住了。 「嗯?」户川彻歪头,随即恍然,「放心,你不重,我不累,你也不会摔下来。」 「不是……」禅院惠手忙脚乱不知道往哪里放。 户川彻提醒,「你可以把手放我脖子上,你这样重心不对,我抱着反而会累。」 禅院惠犹犹豫豫的抱住户川彻的脖子,他悄悄往下一看。 哇,好高。 小孩子基本都有个愿望,那就是希望自己快快长大。 禅院惠的目标则会更具体一点——他希望自己长大后能把那位渣爹给揍一顿。 但是虽然对身高没有明确概念,禅院惠也知道禅院甚尔非常高,那个身高是目前只有四岁的他只能仰望的存在。 禅院惠一度非常失望,觉得自己的目标任重道远,但是现在户川彻显然给他划了一个明确的标尺。 「哥哥,你有多高。」 「你其实叫我叔叔比较好……」户川彻想了想,回答:「一米八五吧——对了,帮我把那包巧克力拿一下。」 「那我以后想长到一米九,」禅院惠说起了自己的雄心壮志,乖乖的拿了巧克力往篮子里扔,「哥……叔叔,你的东西钱我来付。」 户川彻知道如果不让禅院惠付钱,这小孩心里估计反倒会不安,就像是平白无故欠了别人什么,于是果断答应。 本来他打算随便拿样便宜的东西让禅院惠付帐的,结果到收银台的时候,禅院惠财大气粗的从自己的兜里掏出一沓纸币。 是真·财大气粗。 那数额是走在路上会被人抢劫的程度。 户川彻震惊了,看着禅院惠熟练的把钱递给了收银员,整个人慾言又止。 「谢谢叔叔。」 付完帐的禅院惠认真道了谢,拖着一大袋东西往门外走。 收银员对此倒是见怪不怪,这家店离禅院惠的家近,东西又齐全,他经常能看见这个小豆丁过来买东西,于是微微凑近,小声道:「这孩子单亲家庭,爸爸似乎只给钱,但是不怎么管事,每次都是他自己过来买东西,店长也问过他,不过他说自己的父亲……」 说道这个收银员顿了顿,「应该活着,所以店长也没怎么插手。」 户川彻:「……」 不知道为什么,总觉得这个「应该」用的有些微妙。 其实他之前一直以为,小孩的父母就在附近,只是给了钱让孩子自己过来买东西,过会儿就会来接人,但是现在看来—— 户川彻往门外一走,意料之中的看到禅院惠依旧在和购物袋搏斗——这次兴奋之下东西买太多了,购物袋已经达到了一个四岁小孩绝对不可能拎得起来的重量。 于是禅院惠放弃了,他打算叫出租。 户川彻扶额,上前把袋子拎了起来,微笑着把禅院惠掏到一半的钱塞了回去,「这么大数额的钱还是不要让别人看见比较好。」 第147页 他嘆了口气,问:「都这样了,还不找你爸爸吗?」 闻言禅院惠的嘴角肉眼可见的往下撇,「他不会过来的。」 行吧。 户川彻打算送佛送到西。 禅院惠的家离这儿本来就不远,户川彻一手娃,一手袋子,走了不到十分钟就到了。 禅院惠道了谢,站到门前的小板凳上掏钥匙开门。 户川彻看到一只蝇头飞过来,眼疾手快一把抓住,打算待会捏死。 然而就在这时,禅院惠突然传来一声小声的惊唿——他还没拧钥匙,门就开了。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趿拉着拖鞋,有些懒散的从房内走了出来,「喂,小鬼,你去哪……」 禅院甚尔的声音停住了,他看着户川彻,目光着重在户川彻手中捏着的咒灵上顿了顿,缓缓挺直了嵴背,姿态没有怎么变化,但是整个人肉眼可见的紧绷起来,像是一张缓缓拉开的弓。 户川彻脸上的笑容也淡了下去。 有时候,同类只要对视一眼就能看出来。 在见到禅院甚尔的那一刻,户川彻感觉自己仿佛被一只黑豹盯上,脑海中警铃不断作响,他不着痕迹的捏死了那只蝇头,稍稍变了下站姿,一手暗地里扣上了腰侧的枪。 禅院甚尔双眸微眯。 户川彻也双眸微眯。 禅院甚尔眼带杀意。 户川彻同样眼带警惕。 两个大人间已经到了针尖对麦芒,一触即发的地步。 禅院惠则有些懵懂——他已经被眼前突然出现的渣爹给弄得怔住了。 「你怎么……」 然而他话未说完,就被禅院甚尔一把拽了进去,禅院甚尔甚至没有多看户川彻一眼,直接关上了门。 「喂,小鬼,门外那个人是怎么回事?」 房间内,禅院甚尔靠在门后,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崽。 结果禅院惠对他怒目而视,话里话外都是对那个人的维护。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头疼,「你怎么这么没心眼?」 「啊,算了,」不待禅院惠回答,他又无所谓的一揉头髮,从桌上抄起一罐啤酒喝了一口,「惠,下个月搬家。」 开门拿遗留在外的购物袋的禅院惠愣住了,「搬家?」 禅院甚尔:「嗯,我给你找了个妈。」 顿了顿,他又补充,「还有个姐姐。」 至于刚才那个疑似咒术师的人…… 禅院甚尔眸色微沉,照理来讲,他和禅院惠在咒术界眼里应该没什么价值才对,他不知道对方怎么找到这里来的,是故意的还是巧合。 如果真是因为怀疑他杀死了那个清水谁谁谁,所以派人过来寻仇…… 禅院甚尔轻嗤一声。 无所谓,要是真有异动,那就弄死好了。 就在这时,禅院甚尔的手机响了一声,他拿起来一看,高高挑起了眉。 嗯? 那幅画的消息居然有冤大头买了? …… 户川彻回去的时候,收到了五条悟的电话。 五条悟声音听起来很紧绷,他沉默了好长一段时间,才突然问道:「彻,你认识一个叫阿道司·福特的人吗?」 户川彻:「不认识,怎么了?」 五条悟:「不,没什么。」 他挂了电话,户川彻不明所以。 而在某个偏僻地方的二手书店内,五条悟直勾勾的看着手中的旧书,神情凝重。 他是来这儿出任务的,会来这家二手书店纯粹是因为任务完成回去的时候,惊鸿一瞥看到了这里有套限量版的漫画画册——来自于他最喜欢的一位漫画家——于是下车购买,顺带着在店里随意转了一下,结果就看见了一样以为绝不会看见的东西。 纹路。 是户川彻身上凝聚着时空法则的纹路。 五条悟曾翻遍五条家的所有典籍,没有找到与之相关的任何资料,却在这么一家名不见经传的二手书店中,在一本书籍的封面上看见了一模一样的纹路。 黑色的线条如蛇般扭曲缠绕,勾勒出了一个又一个抽象的字符。 这些字符顺着书嵴蜿蜒而上,以一种奇特的规律将整个封面层层填满,把书名包围其中。 这本书真的已经很旧了,封面书页均有磨损,书名像是剥落的墙面一样斑驳,但仍旧可以辨认出来。 ——书名:《新世界》。 ——作者:阿道司·福特。 五条悟翻开扉页。 正文的第一页这么写道: [身处于和平中的人们就像圈养的羔羊,他们以为和平会永远和平,但实际上和平只是偶然,繁华的世界是倒影般一触即碎的东西,所谓的秩序也像泡泡一样脆弱。 当庸碌人们沉溺于夜晚的霓虹灯,为了衣食住行这种肤浅的欲望而奔波时,危险在阴影处悄然滋生。 那是犹如沥青一般泥泞噁心的东西,当它在光天化日之下吞噬了一个人后,便分裂成了二十份,并迅速长成了原本的大小。 科学家简单将其名为「microbe」,意为病原体,而一些对英文并不熟悉的人,则往往会念成麦克罗。 威胁偶尔等同于机遇。 现在是2046年,当麦克罗分裂了十次,几乎如蚂蚁般挤满世界的一角后,一条崭新的进化道路在人类间诞生了……] 第148页 第73章 死遁第三天 回去之后,五条悟开始着手调查这位阿道司·福特。 重名的人有很多,唯一可以确定的是,这位作者应该是英国人。 由于不在日本境内,整个调查进展的相当缓慢,五条悟也曾试图从这本《新世界》入手,结果发现《新世界》是这个作者唯一的一本书,甚至是自印的,由于时间久远,其来源已经不可追溯。 夏油杰来找他的时候,五条悟刚巧把书翻到最后一页。 [……最后一只麦克罗被杀死了,沥青一般的身体在扭曲的时间与空间中湮灭,救世主拯救了这个世界,就像是大火之后的森林,焦黑的土地上很快就会抽出新生的嫩芽,一切似乎都在向好的地方发展。 但实际上危险远未结束。 主脑经过庞大的计算,发现最后的、最严重的甚至足以灭世的危险,来自于人类自身。 主脑打算抹消这个威胁——那是通往光辉未来的唯一的拦路石——唯有这样,幸福的伊甸、完美的世界才会真正到来。] 五条悟往后翻,结果看到一片空白。 嗯?没了? 五条悟仔细看了眼书嵴,发现书页没有被撕扯的痕迹,所以这本书根本就只是上半册! 那个作者压根就没写完! 「悟,你是又输了什么奇奇怪怪的赌约吗?」见五条悟整个都快埋进书里,夏油杰终于忍不住问道。 实不相瞒,这本硬壳精装、封面还带着英文花体的书和五条悟的个人气质格格不入。 夏油杰看到这个场景就感觉像是第一次看到夜蛾正道这么个彪形大汉戳毛毡时一样震撼。 「杰,」五条悟把书合上,将封面完整的展示在夏油杰面前,「你知道阿道司·福特这个人吗?」 ——他现在见人就问这个问题。 夏油杰:「某个文豪?」 五条悟:「好的,你不知道。」 夏油杰坐到五条悟旁边,他手里拿着一包糖,软糖,被他解压似的捏来捏去,「因为想要知道对于清水家的处置情况,这段时间我其实一直放出咒灵监听,但是没敢靠太近,结果想听的事情没听到,却听见了另一件事。」 夏油杰转头看向五条悟,一改往日始终笑眯眯的样子,神情淡淡的开口:「清水家私下有在传,彻能够无限制的復活,不过别人都当他们疯了。」 五条悟冷汗狂冒:「……」 虽然早就暗示过,也做了心理准备,但是卧底被发现原来是这种感觉,真刺激。 夏油杰:「现在想想,从兇案现场发现一具面目全非的尸体,仅能靠尸体的衣着来判断尸体的身份,这好像是一些推理小说常用的诡计。」 五条悟装无辜:「杰你真是博览群书啊。」 夏油杰这回真的笑了:「悟,正常来讲,你这个时候应该骂我或者讽刺我。」 五条悟:「哈、哈哈。」 受限于年龄,夏油杰看事情的角度可能不够全面,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敏锐。 夏油杰定定看了五条悟半晌,嘆了口气,「看来你真不打算告诉我。」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去找过硝子,但是……」夏油杰顿了顿,「这里似乎也没有我能帮上忙的地方。」 他起身向不远处等着的辅助监督走去,背对着五条悟无所谓的摆了摆手「总之,如果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可以来找我。」 五条悟欲言又止,刚开口说了一个字,夏油杰突然站定转过身,皮笑肉不笑,「如果你敢说我这句话噁心肉麻你就死定了。」 「没有,我……很感动。」五条悟艰难道。 他发觉夏油杰好像误会了一些事情,比如户川彻死里逃生现在还在医院插管子、吃流食,可怜兮兮、脆弱易碎、受尽苦楚,加个苦情的bgm可以直接上演生离死别的那种。 但实际上那人现在活蹦乱跳,一拳一个老橘子不在话下。 五条悟一个字都不能说,最后只能止言又欲的目送着夏油杰离去。 夏油杰这次的任务是去一个图书管里祓除咒灵。 他坐在车上,车辆驶离高专的时候,恰好有另一辆车开进来。 夏油杰瞥去一眼,敏锐的看见了那辆车里浑身是血、奄奄一息的咒术师——多半是被咒灵伤到了,过来找硝子治疗的。 他发觉自己这段时间对于类似的场景非常敏感。 不是不知道咒术师伤亡率高这件事。 这是在他入学高专第一天就被反覆强调的事,也是在夜蛾老师上的文化课上不断提及的事,在编写的课本里,甚至对咒术师的死亡率给出了一个精确的数字,夏油杰记不太清了,总那个数字高到吓人。 但是夏油杰依旧坚持的走上了咒术师这条路,哪怕他的父母对此并不乐意,毕竟高专对外只是个宗教学校。 为什么。 夏油杰有些疲惫的撑住额头,高专的人第一次找到他时的场景他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当时的情绪还无比鲜明的刻在他的记忆里。 感激。 没错,无比的感激。 毫不夸张的讲,当他得知自己拥有咒力后,就像是黑暗的世界里突然照射进了一束光,他眼中除了那束光已经没有其他了。 他不是异类。 他也没有疯。 他所看见的丑陋的怪物、他所经歷的担惊受怕都是真实存在的,真正看不见、对此一无所知的,是如他父母那般的普通人。 第149页 在夏油杰很小的时候,他曾将自己能看见咒灵这件事告知他的父母,但是他们没有信,他们只是担心,担心夏油杰是不是出现了幻听或者幻视。 出于一个普通人的思维,他们曾试图带着夏油杰去看医生,但是遭到了夏油杰激烈的反抗。 之后夏油杰再次提起这件事,他们没有反驳,甚至认真附和。 [看到了,杰,我们一起把它赶跑好不好?] 但是骗子,都是骗子。 夏油杰知道他们根本就没看到,因为那两只咒灵就停在他们的肩上。 所谓的认同,不过一种小心翼翼的敷衍。 他和他的父母,根本不可能有顺畅的、感同身受的沟通交流,因为他们之间的世界天差地别。 自那之后,夏油杰开始学会伪装。 不知不觉中,他与父母渐行渐远。 他像是独自一人走在一条又窄、又黑、又冷且看不见尽头的路上,一种孤寂感与微不可察的惧怕感时刻萦绕在他的脑海中,让他时刻如惊弓之鸟。 直到那天咒术界的人找到他,夏油杰才感觉这条路像是突然有了尽头,尽头并非他所以为的无尽的黑暗,而是一个鸟语花香的世外桃源。 ——那儿有他的同类。 因此那一刻,夏油杰无比的感激,他甚至觉得自己像是在某一剎那获得了新生。 所以他无视可能的危险,抛弃了普通人的人生,义无反顾的来到了高专。 他甚至觉得,哪怕咒术师的死亡率再上升五个百分点,也无法动摇他在这条路上坚持走下去的决心。 直到那天在便利店中,户川彻的话让他意识到了自己其实从来都拥有无数的选择,而非只有一条单行道。 当脱离了儿时那种被排斥且孤立无援的境地,夏油杰开始用一种更豁达的方式去看待以往的自己,甚至开始思考起另一种可能性。 不是没有像户川彻所说的那样,去思考别的道路。 但是夏油杰深思熟虑后,仍旧觉得还是咒术师最适合自己——因为在这儿所得到的归属感和认同感是别的工作无法给予的。 不过也不一定要一生都是这样,当时夏油杰很乐观的想。 因为这是现在十七岁的他所持有的想法,户川彻的话给他的未来指出了无限的可能性,令夏油杰对自己的未来充满憧憬。 在某个忙里偷闲看漫画的下午,他的脑海中甚至闪过一个以咒术师的经歷为蓝本,画漫画或者写小说的想法。 但是这个想法划过的速度比流星还要快,就像所有对未来满怀期待的青少年一样,各式各样的想法此起彼伏,诞生又消亡,对任何事情充满好奇却又喜新厌旧。 ——夏油杰正切实的处于这种年纪。 然而突如其来的意外以一种蛮横的姿势揭开了血淋淋的事实。 在此前,所有人都知道咒术师的死亡率高,他们甚至能精准的说出那个数字。 但是数字终究只是数字,就像是新闻上播报的哪儿的洪灾死了多少人,每年车祸的死亡率又有多高。 惋惜,感慨,但多半不会有感同身受。 因为那只是经由统计后得出的冰冷数值。 直到死亡突然降临,才有一种骨髓发冷的残酷和恐慌。 那一天夏油杰站在火场外,看着工作人员抬出一具又一具焦黑的尸体,得知两个学弟险些命丧,他才无比清晰又赤裸裸的意识到——他所处的是一条时刻与死亡相伴的道路。 自那之后,夏油杰对于咒术师的伤亡越来越敏感。 他像是被揭开了一层蒙在眼前的纱,在亲眼目睹死亡后,那些曾被无意识忽视的死亡便越发的鲜明。 今天遇到的那个咒术师是这个月的第九个——第九个找硝子治疗的人。 在这种情况下,他真的可以离开咒术界吗? 夏油杰开始思考这个问题。 诚然这种责任应该是大人承担的,但是咒术界的现状就是高专的学生就要开始承担起祓除咒灵的责任。 他拥有咒灵操术。 他或许是未来仅有的几个特级之一。 在祓除咒灵这一方面他拥有无与伦比的天赋。 有句话是能力越大,责任越大。 他拥有这种能力,在这种情况下离开,那难道不是一种—— 逃避吗? 夏油杰为这种想法而感到难受。 他感觉自己像是身处漩涡之中,四面八方的咒灵,丑陋的、狰狞的、噁心的,几乎要将他淹没。 夏油杰开始思考更加深层的原因。 咒灵,都是因为咒灵。 户川彻、灰原雄、七海建人遇到的危险来自于上层的算计,但袭击他们的仍旧是咒灵。 那些尸体,那些去找硝子寻求帮助的咒术师,他们身上所流的每一滴血,每一道伤口,都是因为咒灵。 此刻夏油杰来到了图书馆的门口。 他是来帮忙的,此前已经有一位咒术师进去对付咒灵,但是显然不敌。 夏油杰走进大门。 门口遍布碎石,右侧的碎石下鲜血形成了血泊——因为其下压着那位咒术师的尸体。 太年轻了,可能只是二十出头。 眼睛因为死亡蒙上了一层灰翳,就这么无神的看着夏油杰,里面带着无尽的惊恐与痛苦。 第150页 夏油杰甚至不敢与之对视。 他如被烫到一般将视线挪开,蔓延而上的愧疚感几乎将他淹没。 ——他来晚了。 如果算上那几个受伤的,这是这个月的第十个。 所以说—— 夏油杰目不斜视的大步走入图书馆,垂下的手攥的紧紧的,几乎要将皮肤刺破。 咒灵要是不存在就好了。 他开启了咒灵操术,铺天盖地的咒灵如黑雾般浮现,很快充斥了一楼的每一个角落。 夏油杰站在其间,仿佛自身也化为了咒灵的一部分。 他盯着盘踞在二楼的咒灵,神情是一种平静到极致的淡然。 彻,你所描绘的那个未来,我或许再也见不到了。 你说迷茫是年轻人的特权。 但是实际上—— 我根本没有迷茫的权利。 第74章 死遁第四天 在图书馆倒塌的书架间,凌乱的躺着几具尸体。 但是也有活着的人,只是因为身上的伤势,他们无法在一起抱团,只能四散在不同的地方。 这些人一般都满含惊恐,或者胡乱的祈祷。 但是在二楼某个倒塌的书架旁,一个青年捧着本笔记本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写字的速度非常快,但是写了几行又停下,写了几行又停下,总是在一页纸上反覆的、不断的写,仿佛刚才写下的那些词句都不存在。 与此同时,他脸上的神情也越发的暴躁,甚至夹杂一丝几不可见的绝望,最后他直接将笔记本合上,一把扔到了角落。 夏油杰解决完咒灵上来后,险些被本子给砸中。 「抱歉,」青年道歉,他眼窝深邃,眼角带着些细纹,是显而易见的西方长相,但是奇蹟般的没有一丝口音,「虽然是我自己扔的,但是现在我后悔了,鑑于我腿动不了,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把本子拿回来。」 夏油杰将笔记本从地上捡起来。 由于那本笔记本落到地上时,是开口朝下摊开来的,所以夏油杰试图将笔记本合上时,理所当然的看到了里面的内容。 夏油杰瞳孔骤缩,他勐地抬头,惊疑不定的看着不远处的青年。 「你……」 青年微笑,神情优雅且淡然,「啊,看到了。」 青年从夏油杰手中接过笔记本,打开不死心的往上面写了一行字,然后眼睁睁的看着完整有条理的一句话在顷刻间化作凌乱的字符四散飞舞,原本平和的眉眼间瞬间不可抑止的染上了一丝暴躁。 但是很快他将这缕暴躁压抑下来,重新挂上了无可挑剔的笑容。 即便他此刻满身灰尘,右腿断了浑身是血,但仍旧带着一丝和眼前这个场景格格不入的优雅。 「如你所见,我是一位异能者,但是异能暂时失控了。」 「你先把伤口处理一下吧?」夏油杰回过神来,翻出医疗箱将里面的绷带伤药一一分发给周遭的伤患。 有行动能力的都离开了,没行动力的也不敢在这儿多待,相互搀扶着挣扎的离开,以至于夏油杰绕了一圈回来后,附近竟然只剩下了青年一个人。 「谢谢,」青年道谢,他接过绷带,不是很熟练的往自己的腿上缠,他看了眼离开的人的背影,有些感慨的说道:「真没礼貌,连句谢谢都不说。」 「可能太害怕了吧?」夏油杰笑笑,看不过眼,索性接过绷带帮青年包扎伤口。 「如果不是为了救那个人……」青年点了点已经走到门口的一个人影,「先前的那位咒术师其实不会死。」 他只是闲聊,但是夏油杰却显而易见的一僵。 「说实话,我不是很理解你们为什么会把救他们当做责任。」青年居高临下看过去的神情有些冷漠。 夏油杰动作一顿,皱眉,「你在说什么?都是人类,既然有能力当然要救。」 青年反倒颇为稀奇的看了他一眼,像是听到了什么极为荒诞的话,「之前那个咒术师也是这么说,我让他快跑不要救,他不听,结果死了。」 青年轻笑一声,「从生理结构来讲,你们当然属于同一物种,但是你们能祓除咒灵,人类的负面情绪却能诞生咒灵,面对这么多源源不断制造咒灵的麻烦制造机,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会把救他们当做责任,正常来讲,应该解决制造麻烦的人不是吗?」 夏油杰绑绷带的动作停了,他强调:「如果我们不救人,你也会死。」 青年淡笑,「我接受,我与你是进化的两个不同分支,在适应这个不断变化的世界的过程中,总有人会被淘汰,如果我死了,那就是我的进化方向无法适应这个世界,我接受我的死亡。」 夏油杰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正在说什么胡话的精神病人。 青年看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什么愚忠之人。 青年的脸上甚至挂上了一丝惋惜的微笑,他轻轻摇了摇头,从地上的书堆里翻出来一本书,递过去。 是达尔文的《进化论》。 「适者生存,」青年微笑,他像是正在布道的耶稣基督,「在地球亿年的演化过程中,生命会产生数以万计的突变,大浪淘沙后最适应当下环境的那几种会保留下来,生命会往这个方向发展,这时就可以称这个突变为进化。」 「假设将咒灵视作灾变,咒术师就是最能适应这种环境改变的人。」 第151页 「当然,由于异能者五花八门的异能力,他们无论是战力还是适应险恶环境的能力,都比普通人要强,所以我姑且将他们视作一种与咒术师不同的进化方向。」 「但是有一点无可置疑,」青年脸上的笑容淡了下来,显得有些淡漠,「那些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显然已经被当下这个社会抛弃了。」 「他们能产生咒灵,却无力抵抗,倘若没有咒术师的存在,恐怕很快就会被那些咒灵吞食干净,同理,在战力上,普通人依旧没有与异能者匹敌的可能,倘若让港/黑那位重力使对普通人发难,哪怕精锐如政府的军队,一时间恐怕也有些棘手。」 「所以呀,」青年有些困惑,又有些无奈,「像这种显而易见已经无法适应这个世界的物种,我不明白你们为什么要救他们,也不明白——」 青年笑了一下,「你们为什么会将他们当做同类。」 「如果有需要的话其实可以圈养起来,就像蚂蚁圈养产蜜的蚜虫一样,唯独不需要为了这些人送上自己的性命,这样本末倒置了。」 夏油杰沉默的看着他,起身,「我帮你叫救护车。」 青年嘆了口气,「算了,这世上清醒的人终究是少数,但是你总会明白的。」 他抬头,视线虚虚的落在夏油杰的眉心,「或许,如你这般的个体,最终也是会被淘汰的一部分。」 「但是不用帮我叫救护车了,」眼见着夏油杰要拨号出去,青年出声阻止,「我在这儿约了人见面,他待会就来了,所以把医疗箱留下就好,麻烦你了。」 夏油杰将医药箱留下,他没有多说一句话,但也没有表现出明显的厌恶,只是疏离的起身,然后转身离开,摆明了要与青年划清界限。 只是在夏油杰走到一楼,即将走出图书馆大门的时候,身后突然传来了青年清晰的提醒声。 「记得看完后把《进化论》还回来。」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图书馆内显得有些轻,但是夏油杰觉得像一支利剑刺进了自己的耳朵。 他勐地低头,发现自己不知在什么时候拿了那本青年递过来的《进化论》。顿时感觉手心发烫,大步走回一楼,胡乱的将书塞到了一个书架上。 他这个角度看不见青年的身影,但是他似乎听见青年笑了一下,那笑声像是响在他的耳畔,令他头也不回的匆匆离开,背影似乎还带着一丝几不可见的慌乱。 二楼,青年目送夏油杰离去后,收回了视线,拎起自己的衣角爱惜的擦了擦手中笔记本的封面,灰尘被擦净,露出了其下如蛇般缠绕扭曲的黑色纹样。 若是此刻夏油杰留在这里,他会发现青年笔记本封面上的纹路,与今天他在五条悟手中看到的那本名为《新世界》的书封面上的纹路一模一样。 吹去笔记本上最后一点浮灰后,青年打了一通电话。 「你好,这里是阿道司·福特,禅院先生,现在已经……」 他低头看了眼手錶。 「超过我们约定的时间十分钟了,不知道您什么时候能到——咦?现在?」 福特抬头,一个高大的身影翻窗进来,有些漫不经心的站在他面前。 「我从来没见过有人会把见面的地点约在图书馆的,说罢,你想干什么?」 福特微笑,「只是个人爱好,图书馆是个能跨越时空与先哲对话的地方,如果冒犯您了,我道歉。」 「只是您似乎早就到了?」 「到的没有那个倒霉的咒术师早,」禅院甚尔扯出一个稍显戏嚯的笑,「如果你因为那个咒灵死了,就是被这个世界淘汰了。」 「抱歉,我没有责怪您的意思,」福特从怀中取出一个皮夹,从里面掏出一张支票,「消息的钱我先前已经付了,这儿是三千万,我希望您能把那幅《拉小提琴的女人》带给我。」 「一个月后。」禅院甚尔接过支票。 福特颔首,「那么我等您的好消息。」 ** 港/黑大楼。 坂口安吾情报整理到一半,接到了长官的指示: [画作《拉小提琴的女人》会出现在一个月后的多伊尔拍卖会上,届时异能特务科将会派人参与此次拍卖,拿到《拉小提琴的女人》。 在此期间,你需要详细关注港/黑动向,防止森鸥外得知拍卖会相关事宜,倘若□□有动作,则想尽办法从中阻挠。] 坂口安吾难得愣了一下,这幅画异能特务科已经寻找了一年之久,没想到会在多伊尔拍卖会上出现。 多伊尔拍卖会最初是欧洲一些老牌贵族聚集在一起,用以拍卖各种灰色物品的带有私人性质的聚会。 后来世界势力洗牌,混乱之中各种走私物品数量飙升,多伊尔拍卖会作为一种灰色的拍卖方式就以一年一度的形式固定下来。 举办拍卖会的地方一年一换,今年刚好在横滨。 作为就在家门口举办的活动,已经隐隐有了横滨地头蛇倾向的港/黑不可能不知道。 而且据坂口安吾这几天收集到的信息来看,森鸥外甚至已经收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绝对是要派人参加的。 拍卖会上或许有森鸥外感兴趣的东西,但是应该不是那幅画。 那么坂口安吾要做的,就是阻止港/黑的人意外得知那幅画的秘密,从而参与到对画作的争抢中来。 第152页 这件事他待在港/黑本部不好操作,因此必须要参与到那场拍卖会中。 但是港/黑参加拍卖会的这个名额,多半会给某个干部,绝不可能落在他这个小小的情报员身上。 由于拍卖会带点宴会的性质,邀请函允许受邀人带一位男伴或者女伴。 他如果想参加拍卖会,似乎只有从森鸥外选择的这个人选下手了。 坂口安吾轻轻唿出一口气。 他整理好资料起身离开,等电梯时,看见层数由首领办公室的楼层往下降,等降到他所在的楼层后,电梯门打开,坂口安吾不出意料的看到了太宰治的身影。 这个时候被森鸥外叫去谈话,都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拍卖会。 坂口安吾看着太宰治那张笑眯眯的脸,顿觉心梗,感觉自己的髮际线又缓缓往后移了一寸。 太宰治笑着朝坂口安吾打了个招唿,紧跟着视线越过坂口安吾肩头,朝他身后挥了挥手。 嗯? 坂口安吾扭头,看见一个黑衣黑髮,下半张脸带着黑色口罩的人走进了电梯。 代号「绅士」。 ——港/黑最为神秘的编外人员。 坂口安吾看着绅士走入电梯,借着电梯内部的反光,他看清了对方按下的楼层。 顶楼。 森鸥外办公室所在的楼层。 所以森鸥外要见「绅士」? 这个时候? 为什么? 坂口安吾不着痕迹的皱眉,感觉自己隐隐约约像是抓住了什么。 第75章 死遁第五天 户川彻进入首领办公室后,最先看到的是灿烂的阳光和透明的玻璃窗——在户川彻无动于衷多次之后,森鸥外终于放弃了他那关灯关窗、给人压迫的同时且一看就对视力不好的小爱好,以至于现在的这场谈话看上去像是温馨无害的下午茶。 「户川君,起码在这儿,你可以把口罩摘下来。」森鸥外笑眯眯道,他拿起红茶,轻轻啜饮了一口,「既然户川君觉得带口罩会闷,为什么不接受我的建议,让港/黑找人帮你做个专用的面具呢?」 「没有必要,」户川彻摘下口罩轻轻唿了一口气,「boss,你找我做什么?」 「户川君还真是一如既往的干脆,」森鸥外看上去有些无奈,「其实关心下属在组织内的适应情况也是首领的工作之一。」 森鸥外虽然这么说着,但还是拿起手边的一份资料递了过去——里面记载着目前港/黑在横滨的最大的一个对手。 森鸥外:「一个月后在横滨举办的拍卖会想必户川君也知道,我打算派中也和太宰去,但是因为中也在拍卖会当天会有临时任务,所以最终只有太宰去。」 森鸥外指了指户川彻手中的资料:「这个组织也会派人参加,因此我希望你能混进拍卖会暗中保护太宰。」 户川彻懂了——钓鱼啊。 于是他很上道的问:「如果这个组织的人要对太宰不利,需要我『一不小心』解决他吗?」 森鸥外嘴角笑意加深:「如果他们真的做的很过分的话。」 「另外,鑑于参加拍卖会的人非富即贵,我希望户川君你能多收集一些相关信息。」 户川彻嘴角一抽,「你可以把这个任务交给太宰。」 森鸥外抵住下巴,「你们可以一人在明,一人在暗,情报这种东西,我永远不嫌多。」 户川彻嘆气,相当诚恳的拒绝加班,「boss,既然关心下属是首领的工作之一,那么请起码不要将下属放到他不适合的岗位上去——我以为我只是个普通的武斗派成员。」 森鸥外看着户川彻,户川彻也撩起眼皮看他。 两人就这么对视半晌,最后还是森鸥外让步了,他很遗憾,「既然户川君这么要求,那我也没办法。」 顿了顿,森鸥外接着道:「不过要怎么混进拍卖会,可能还要户川君多费点心了。」 离开首领办公室开始着手调查拍卖会相关事宜后,户川彻才真正明白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由于性质特殊,这个拍卖会的保密工作做得非常好,邀请函一般提前三个月发放,现在已经全部发放完毕,且名额严格控制,想多搞一张也搞不到。 而且邀请函上起码有三种防伪标识,伪造难度非常高,邀请名单还全程保密。 户川彻无法伪造,好不容易查到的几个疑似受邀的目标,还都是他单枪匹马惹不起的存在。 难道—— 户川彻皱眉。 他只能混进去当服务员了? 但是服务员远不如受邀的宾客活动自在。 ** 无独有偶,禅院甚尔一早就查清了画作就在拍卖会上,甚至查清了是第几号拍品,接了阿道司·福特的任务后,他同样要混进拍卖会里,去偷,去抢,或者去买,总之要把那幅画搞到手。 禅院甚尔的方法则要简单粗暴很多,他很快锁定了一个富婆。 富婆二十多岁,刚从国外留学回来,是某个富豪的小女儿,父母双亡后家产交给兄长打理,自己负责吃喝玩乐,而且很明确的喜欢帅哥——其中一张邀请函就给了富婆所在的财团。 根据禅院甚尔调查,富婆的哥哥是工作狂,目前沉溺于扩大公司海外市场,对拍卖会不怎么感兴趣,因此这张邀请函,多半会落到贪玩的小富婆手里。 第153页 光从纸面上的文字资料来看,就知道这个富婆单纯、骄纵,最重要的是好骗。 禅院甚尔眉梢一挑,觉得这个人选简直就是为他量身打造的,几乎想也不想的就决定了接下来的计划。 于是一个风和日丽的日子。 禅院甚尔早上带着禅院惠和伏黑家的母女一起吃了顿饭,算是简单让彼此的家庭成员认识一下,中午把禅院惠往家里一扔,换了套西装出门,晚上给自己搞了个男公关的身份,来到某个会所里和富婆来了个偶遇。 会所格调很高,奢靡但不下流,典雅却不庸俗。 禅院甚尔懒洋洋的拿着一杯鸡尾酒,熟练的将酒放在了富婆和她闺蜜所在的位置。 两双眼睛看了过来。 富婆的眼睛像钩子,从禅院甚尔的胸肌一路扫到了禅院甚尔的眼睛,忽然轻笑一声,颇为暧昧促狭的顶了顶身旁双眸亮起的闺蜜的肩。 禅院甚尔:…… 他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 半个小时后,禅院挂着僵硬的笑容坐在了富婆——的闺蜜的身旁。 目标富婆去找另一个小鲜肉了。 禅院甚尔一口喝干了手中的酒,久违的有些郁卒。 鑑于被目标富婆干脆利落的拒绝了,禅院甚尔也没有在会所多待,半个小时之后就回去了。 回家一打开门,就看见禅院惠唰的扭头过来,绿眼睛很明显的亮了一下,但又有些矜持的装作不在意的样子。 因为有些在意上次送禅院惠回家的「危险人物」户川彻,禅院甚尔寻思着反正再过一个月就要搬家了,这段时间就有意识在家里多逗留了会儿。 虽然回家的频率依旧谈不上高,但是与之前相比,已经有了很显着的提升。 禅院惠不太愿意承认自己有些开心,但是看到禅院甚尔回来了,还是挪动脚步上前。 禅院甚尔在换鞋,见状疑惑的瞥了眼面前的小鬼,「干嘛?」 禅院惠想要说些什么,结果刚一走进就闻见了禅院甚尔身上甜腻的香水味——这个味道浓重到让人怀疑他是不是已经被香水给腌入味了的程度。 禅院惠倒吸一口冷气,脸色唰的一下就黑了下来。 他瞪着禅院甚尔,几乎称得上是恶狠狠的,眼中带着显而易见的嫌弃。 「你……渣男!」 「臭爹!!」 两个词就这么砸在禅院甚尔的头上。 禅院惠说完之后就头也不回的回了房间。 卧室门被砰的一声关上,其力道之大甚至在这间房子里带起了隐隐的回声。 禅院甚尔保持着弯腰的姿势,一手拎鞋,脑袋上缓缓冒出了一个巨大的问号。 「哈?」 房间内,禅院惠抽了抽鼻子,有些难过,但更多的是被命运碾压的坦然。 知道自己爹很烂。 但确实没想到这么烂。 都决定要结婚了还这么干。 禅院惠翻出了自己的小手机,上面有伏黑家的座机号码,是在今天早晨和伏黑津美纪交换的——他对这个年长他几岁的小姐姐印象很好。 禅院惠盯着那串号码看了片刻,最后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拨了出去。 「惠?」 谢天谢地,接电话的是津美纪。 「津美纪姐姐!」 禅院惠奶声奶气,但是无论是声音还是神情都相当严肃,用一种像是在和卧底接头的语气,一字一句,无比认真且郑重的说: 「你告诉你妈妈,不要让阿姨和我爸爸结婚。」 「我爸爸是人渣,和他结婚,绝对,绝对,绝对——」 禅院惠一连三个绝对以表强调,接下来的几个字更是说的清晰无比。 「不会幸福的!」 他顿了顿,接着道:「津美纪姐姐,比我爸爸好的男人很容易找的,你让阿姨换个对象吧……嗯,希望你能找到一个对你好的新爸爸。」 禅院甚尔不知道自己的入赘计划已经摇摇欲坠。 第二天他来到孔时雨家里,復盘自己昨天失败的行动满脸深思。 「也是就是说,」孔时雨抿了抿嘴,又喝了口酒,最后还是没忍住笑了出来,而且笑的很开心,「你在当小白脸这方面滑铁卢了。」 「没事的,很正常的,」孔时雨不走心的安慰,「总有人不喜欢你这款。」 孔时雨将一杯酒放到禅院甚尔面前,很难忍得住不幸灾乐祸,「我承认你的外形条件很好,但是对一些女性来说,过于壮硕的身材所带来的忌惮感要远胜过性张力——富婆喜欢纤细的少年也正常。」 「但是她也不喜欢纤细的少年,」禅院甚尔回忆昨天晚上目标富婆去找的那个小鲜肉,「她喜欢那种——」 禅院甚尔皱眉,没想到自己居然有一天会在这儿想描述男人身材的词,「个子高,但不能太高,有点肌肉但不夸张,而且长得好看——要差不多这种。」 孔时雨自动翻译,「穿衣显瘦,脱衣有肉,身高在一米八五左右且长相令人心生好感的成年男性。」 「正常,」他最后下了结论,「这种类型的一般男女通吃。」 「所以有人选吗?」禅院甚尔抬头。 「啊?」孔时雨愣住了。 禅院甚尔重复了一遍问题。 孔时雨嘴角一抽,「你跟色/诱这招过不去了对吧?」 第154页 禅院甚尔理所当然的回答:「有最方便的方法为什么还要去用武力。」 孔时雨揉眉心,明明是暗网上有名的中介,但他偏偏觉得自己离保媒拉縴这行当越来越近了,「我给你去找个符合要求的男公关。」 禅院甚尔:「身手不行,我想让人接近目标后把邀请函偷出来。」 孔时雨又报了一个名字。 禅院甚尔皱眉:「他好像暗网上有点名气?不行,太贵了。」 孔时雨扶额,沉默片刻后忍不住抬头,「在暗网混的一个个都刀口舔血,就算有外形过关的,但是气质看上去也不会有性张力,而是让人有逃生欲啊!」 禅院甚尔盯着他。 没说话。 但是浑身上下的肢体语言明晃晃的透露着鄙视,那是一种类似于「你堂堂一个中介,手下能人这么多,居然找不出一个有用人选」的无形谴责。 「男公关吧。」孔时雨最后微笑着下了结论。 禅院甚尔对比了一下自己强行偷邀请函,和由男公关套出邀请函位置后再偷的麻烦程度,勉强同意了。 孔时雨掏出手机开始动用自己的人脉。 ——他真的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拉皮条的了。 结果电话号码输入到一半,他像是想起了什么,动作突然顿住了,有些犹豫的说:「其实……好像还有一个人选。」 禅院甚尔挑眉:「谁?」 孔时雨转头,「就是你之前一直在找的那位——代号『绅士』的杀手。」 禅院甚尔顿时回忆起了当时做的一连串无用功,对于这个身份套娃的人,他印象深刻到恨不得刻在棺材上带进坟墓里,当下神色就黑了下去。 但是禅院甚尔还是能把不同的任务分的很清楚的,勉强点了点头,「先联繫一下。」 孔时雨拨打了户川彻的手机,鑑于户川彻给他的印象一直像个误入歧途的正经人,出于那么一丝羞耻心,孔时雨电话里说的很模煳。 户川彻一开始的确也不感兴趣,直到孔时雨提到了拍卖会的邀请函。 「你说邀请函?」 「在横滨举办的那个多伊尔拍卖会的邀请函?」 孔时雨:「嗯,你也知道?」 户川彻起身拿外套,五条悟就坐在他身边,见状问他要干什么。 户川彻比了个有事要出去的手势,边穿外套边出了门,答应了孔时雨的要求。 「可以的,在哪里见面?」 「……你家?知道了,我很快到。」 半个小时后,孔时雨家的门就响了。 禅院甚尔刚巧在门边的饮水机旁倒水,见状随手开了门。 然后头无意识的那么一抬—— 神情僵住了。 第76章 死遁第六天 水,缓缓的从禅院甚尔拿着的水杯里漫了出来。 然而这一刻像是时间静止,两人用一种要仿佛要对视到地老天荒的态度在门口大眼瞪小眼。 他们的表情都十分平静,唯有逐渐睁大的眼睛可以窥见他们心中渐渐掀起的惊涛骇浪。 待所谓的「绅士」和前几天送他崽回家的疑似危险分子重合成一个人时,禅院甚尔忽然觉得拳头有点痒。 就在这时,孔时雨的声音打破了二人的对视。 「禅院,我饮水机里的水不是给你用来拖地的。」 禅院甚尔动作一僵,随后若无其事的松手插兜,转身坐回了沙发上。 「我……得罪过你?」户川彻犹豫的问道,他怎么感觉这次对方的杀气与上次相比有增无减。 禅院甚尔没说话,只是轻哼一声,审视的看着户川彻。 孔时雨察言观色天赋点满,敏锐的意识到了什么,「你们认识?」 户川彻摇头,「只是见过一面,我算是帮了他儿子一个小忙。」 孔时雨将咖啡放到户川彻面前,「原来你已经见过惠了啊。」 「原来那孩子叫惠吗?」户川彻笑了下,「恩惠,确实是个好名字。」 孔时雨有些稀奇,「其实一般人的第一反应都会觉得这是个女孩的名字。」 户川彻捧着咖啡小口吹浮起的热气,「这我倒是没注意,不过父母一般给孩子取名的话,都是用寓意好的字吧?所以第一时间就往那边想了。」 毕竟他的名字也是这样的。 翔意味着自由,彻意味着通透。 无论是户川彻还是户川翔,都是他的父母怀着生疏且赤诚的爱意,翻遍所有能找到的文字,绞尽脑汁取出来的。 或许听上去很普通,但已经是在那个牢笼一般、音乐文化艺术被全部忽略、只剩下求生本能的世界中,他父母所能想到的最好的两个字。 是他能够区别于其他人的最重要的东西。 身旁的禅院甚尔突然重重咳嗽了一声,户川彻看过去,发现他脸上露出了那种像是被戳穿了什么、尴尬却又极具攻击性的神情。 反倒是孔时雨笑了起来,「禅院,你看,我就说他很合适吧?」 禅院甚尔神色几度变化,忽然转过头,含煳应了,「凑合」 户川彻不明所以,「……什么合适?」 「是这样的。」孔时雨面露尴尬,随后正了正神色,尽量用一种严肃认真的语气将计划详细说了一遍——但这丝毫不能掩饰这个计划本身的不着调。 第155页 「所以你们想让我……」五分钟后,户川彻面无表情,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很难说出那几个字。 禅院甚尔替他补上,「傍富婆。」 闻所未闻的道路。 要说在这一行,户川彻三个世界加起来也算是经验丰富老员工,但是原谅他思维匮乏,此前一直停留在「瞄准,开枪,走人」的阶段,实难想像还有这种另闢蹊径的方式。 最后户川彻盯着禅院甚尔的脸半晌,艰难道:「她都不喜欢你,她怎么会……喜欢我。」 他们两人的长相根本就没有可比性好吧。 然而禅院甚尔用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盯着他,户川彻莫名感觉自己像是案板上的鱼肉,情不自禁的坐的离对方远了点。 禅院甚尔伸手在自己的耳朵上方比了比,「把头髮剪到这里,应该可以。」 户川彻:「……」 户川彻:「这个方法前期准备太长了,你很难确定对方会在什么时候把邀请函的位置透露出来。」 禅院甚尔:「拍卖会还有一个月。」 户川彻:「……我之前没有做过类似的事。」 禅院甚尔:「很简单的,聊聊天,不到一天对方就会把能说的都说了。」 户川彻嘴角一抽:「谁能用一天就让一个陌生人喜欢上自己啊?」 禅院甚尔理所当然,「我。」 户川彻:「……」 一般人如果不熟悉的话,很难触及禅院甚尔优秀皮囊下的人渣本质。 若说之前户川彻还对自己这位同行抱有一丝警惕的话,此刻则已经揭开了对方起码百分之三十的真面目,并对禅院惠的童年教育产生了深深的担忧。 禅院甚尔靠在沙发上懒洋洋的,「就我目前查到的资料来看,那位小富婆是最好下手的一个。」 禅院甚尔:「你按我说的做,最多一个星期就可以把邀请函拿到。」 户川彻:……你真的好熟练啊。 见户川彻不说话,禅院甚尔沉思片刻,无所谓道:「你要是介意暴露真实身份的话,可以用我的名字。」 虽然不想承认,但是上次他的确是连名字都没说全就被那位小富婆拒绝了。 禅院甚尔:「除了那位富婆,你上哪里找这么好的机会?」 户川彻沉默片刻,有些艰难的抬起头,「……怎么弄?」 孔时雨莫名觉得他们像是逼良为娼的同伙。。 禅院甚尔盯着户川彻看了片刻,「换髮型,换西装……然后花点钱把你在各大会所的排名刷上去,营造一种门庭若市的假象,让富婆自己来找你——钱可以之后再弄回来。」 「啊,」户川彻突然想起来了,他顶着孔时雨逐渐诡异的目光,一连报出了好几个定位颇为高端的会所,「这几个行吗?我有会员卡,还没用过。」 ** 户川彻回来的时候五条悟正在打游戏,最后一关,于是五条悟没有回头,只是小声嘟囔:「森鸥外又给你什么临时任务了?港/黑现在不都已经快成横滨地头蛇了,还缺人吗?」 户川彻急匆匆的走过去,在客厅里翻箱倒柜,他之前公寓里的东西,有很大一部分都搬到了五条悟的这间屋子里,「你还记得之前的那个会员卡放在哪里吗?」 嗯? 五条悟抽了抽鼻子,敏锐的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很清冽的香水味。 他抬头,整个人顿住了。 游戏角色没了人控制顿时血条清零,大大的gameover出现在屏幕上。 五条悟没在意,将手中的游戏手柄一扔,一双眼睛钉子般嵌在户川彻身上,慢吞吞开口:「方便告诉我,你穿成这样……是要执行什么任务吗?」 「这样很奇怪吧?」户川彻直起身子,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身上的衬衫。 「唔……那倒没有。」五条悟叽里咕噜发出十分含煳的声音,视线在户川彻身上顿了顿,脸有些红。 户川彻此前穿衣一直奉行实用主义,一多半都是耐脏的黑色,西装更是少的可怜。 之前头髮刚盖过耳朵,后来懒得剪,头髮长到了下巴,也不怎么打理,平时就习惯性的随便一绑。 而现在他的头髮被剪短了,露出了干净利落的脸部线条,理髮师似乎有意对髮型做了修饰,让其他人的目光能更多的聚焦到他那双因为有点下垂而显得温和的眼睛上。 西装也换了,不是辅助监督那种僵硬到死板的黑色,而是更为休闲的暖棕,不知道西装是什么牌子,腰线略略收紧,将户川彻整个人的身材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像是一张引而待发的长弓。 是不用刻意做什么,哪怕是随意走在街上,只露个背影也能吸引人目光的那种。 「所以为什么突然穿成这样呢?」 五条悟趴在沙发背上,又问了一遍。 户川彻倒是想起来了,他停下翻找的动作,「五条家有没有拿到过多伊尔拍卖会的邀请函?」 「那是什么?」五条悟的眼中闪过几丝迷茫,片刻后他想起来了,「那个啊,以前是有的,但是老橘子对这些东西不太感兴趣,久而久之,除非拍卖会上有咒具或者咒物,不然他们是不会给老橘子发邀请函的——因为发了也不去。」 户川彻:「这么说今年也没有?」 五条悟:「五条家是没的,其他家族说不准——你要邀请函?」 第156页 一般来说,户川彻将港/黑和咒术界分的很开,出于对自己合作人以及自己老闆的尊重,不会拿港/黑的任务和咒术界的事互相说,但如果只是邀请函的话,提一点似乎也没关系,于是点了点头。 恰好这时,户川彻摸到了一个熟悉的盒子,高兴的拿了出来,「找到了!」 嗯? 五条悟觉得那个盒子有些眼熟,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你拿这东西干什么?不对,这东西原来还没扔吗?」 户川彻打开盒子点了点其中的会员卡,「我要把这几张会员卡全刷了。」 五条悟:嗯? 五条悟:嗯?嗯?嗯? ** 禅院甚尔的计划非常的简单粗暴。 先用会员卡把男公关「禅院甚尔」的名声刷上去——当然卡里的钱除了会所抽成的那部分,其余的全部可以转成真金白银流回户川彻腰包,不仅不亏,甚至还有得赚。 名声刷上去后,小富婆慕名前来。 然后在富婆来之前,先策划一场英雄救美。 当富婆在会所见到「禅院甚尔」后,就会发现——呀!这不是不久前救了自己的那个吗?这简直是命运一般的邂逅啊! ——也不知吃了几本言情小说才能写出这样的剧情。 对此禅院甚尔表示,这些小说都是富婆爱看的,他不过復刻了里面的情节而已。 户川彻:「你真敬业。」 禅院甚尔:「赚口饭钱。」 然后他就跑出去和伏黑女士吃饭了——不知道为什么,之前明明说好的入赘结婚的事,最近对方似乎有了要反悔的迹象。 在一次吃放后,伏黑女士放下刀叉,擦了擦嘴后,委婉的道:「禅院先生,虽然我们结婚其实不涉及感情,只能说是各取所需,但其实我也不太希望我未来的丈夫在仍旧太过明目张胆的做一些出格的事——无论是街坊四邻的闲言碎语也好,还是两个孩子对于父亲的看法也好,其实都……」 她顿了顿,接着道:「不那么合适。」 「另外,我想你还是要更关注一下孩子的看法,毕竟以后是一家人,我愿意,但如果孩子不愿意的话,我们其实也没必要强求。」 「不好意思禅院先生,我过会儿就把一半饭钱打到你帐上——」 伏黑女士起身。 禅院甚尔正在掏信用卡,这几天那几张会员卡都是他负责刷的,于是拿卡时一个不慎拿了一沓,从里面翻翻找找,抽出了一张信用卡。 伏黑女士看着那对方浑不在意的动作,以及那几张一看就洋溢着暧昧气息的会员卡,神情顿时冷了下来,连后半句话都说的无比坚决:「之后我们不用再见面了,祝您找到心仪的人选。」 禅院甚尔:「……」 他就这么被拒绝了? 如此干脆??? 他今年是不是真的有点背啊? 但索性之前选入赘对象时,孔时雨帮他找了一堆,没了伏黑女士还有备选一二三,禅院甚尔其实并不着急,他看看时间快到了,就动身前往英雄救美的片场。 其实就是有流氓地痞抢劫富婆,户川彻出现把流氓地痞揍一顿就行,户川彻演戏不自然就少做表情,尽职尽责当个冰山。 戏份少,难度也不高,唯一需要注意的,就是户川彻要控制力道别真把人给揍死。 此刻夕阳西下,逢魔时刻。 地痞流氓已经就位,禅院甚尔关注着事情发展,朝户川彻使了个眼色。 就现在。 户川彻有点僵硬,但还是迅速赶了过去。 事发地是条黑黢黢的小巷。 三个地痞流氓不说身手怎么样,但的确长得凶神恶煞,往那儿一站就很有威慑力,此刻他们正一人拿着一把小刀,让富婆交出手中的包。 户川彻就喊了一声「住手」,刚打算动作,忽然从天而降一个白毛。 五条悟三下五除二把地痞流氓掀翻在地,转身盯着逆光而来的户川彻,勾下鼻樑上的墨镜,笑的灿烂,甚至还挥了挥手。 「呀,真巧。」 「你也英雄救美?」 第77章 死遁第七天 五条悟觉得很不对劲。 从户川彻突然一改往日形象,换了个穿衣风格,他就觉得很不对劲。 换衣服估计是要给人看? 给谁看? 多半不是他。 但是户川彻嘴很严,能让他闭紧嘴巴不说的一般都涉及到港/黑的任务。 五条悟努力装作不在意的样子,但是今天他确实忍不住了。 因为户川彻表现的太明显了,他甚至还一反常态的抹了髮胶! 于是五条悟没忍住跟了上去,就一直远远的缀着,直到察觉到一丝不对劲的苗头,成功截胡户川彻,抢先英雄救美。 夕阳西下,昏暗的小巷内,三个地痞捂着肚子在地上呻/吟,富婆拽着包包站在一旁。 户川彻站在巷口,夕阳在他身上镀上金边,五条悟站在巷内,浑身笼罩在阴影中,两人就这么对视着。 ——看前半截场景像是爱情片,看全景像是警匪片。 禅院甚尔被这个突如其来的转折弄懵了。 他隐在不远处的树上,见鬼似的盯着五条悟,凭藉自己天与咒缚的肉/体素质反覆确认,终于肯定了这个横插一槓的白毛就是某五条家的六眼。 第157页 哈?这太离谱了? 禅院甚尔考虑突发意外的时候甚至想过富婆其实喜欢女孩子,也没想到五条悟会突然出现。 小巷内的五条悟突然若有所觉的抬头,一双眼睛直直的看向禅院甚尔。 一瞬间,仿佛梦回那个多年前的雪天。 禅院甚尔轻啧一声,瞪了回去。 心里明白这多半就是那个给户川彻出馊主意的人,五条悟双眸微眯,上前一步,结果被户川彻一把拽了回来。 「你过来干嘛?」户川彻压低声音无奈问道。 五条悟眨眨眼,其实他还真准备了理由,是刚刚查出来的一个消息,于是也凑上去,「你不是要邀请函吗?我打听清楚哪个家族有了。」 五条悟凑近和户川彻咬耳朵,「是……」 「那个……」就在这时,富婆出声了。 她有些脸红的看着眼前两人,虽然一个青春洋溢一个温和沉稳,气质天差地别但都是她的菜,一下子遇见两个帅哥,心湖立刻以双倍的速度开始荡漾,就连昏黄的天色,都像是天堂美好的金光。 结果两人同时扭头,因为之前凑在一起说悄悄话,五条悟此刻就揽着户川彻的肩,脸微微侧过来,雪白的髮丝蹭过户川彻微卷的黑髮——一个很亲密的姿态,就连地上两人的影子都几乎要重叠在一起。 富婆一秒冷静。 哦,一对。 她理了理自己的衣服,脸上重新挂上了属于财阀小女儿的优雅微笑,礼貌的对两人表示感谢,只是视线不住的停留在两人身上,显出一种夹杂着惋惜、遗憾、欣赏、惊艷、不舍的复杂情绪。 行了,任务吹了。 将一切尽收眼底的禅院甚尔直接下了结论。 他看着底下的构图,甚至想不出什么补救的方法。 于是一场精心策划,宛如命中注定的浪漫邂逅一般的英雄救美,最终变成了一场三人其乐融融的聚餐。 ——聚餐是富婆提的,为表感谢,地点是五条悟定的,直接去甜品店,户川彻出于一点敬业的心态,试图把断掉的剧情接上去,但是毫无用处。 于是三人聚完餐出来的时候,坦荡的就好像普通的朋友,暧昧的气氛比天上落下的雪还干净。 「喂,任务吹了,怎么办?」 送走富婆后,禅院甚尔插着兜从暗处走出,他看了眼户川彻手中提着的蛋糕盒子,没忍住嘴角一抽——这两人吃的开心还不够,甚至还外带打包了。 「悟和我说,咒术界的柳田家拿到了一张邀请函,我们可以从他们那儿下手,」不待禅院甚尔回话,户川彻立刻补充,「不是色/诱。」 禅院甚尔一脸被噁心到的表情,「我还没有不挑食到那种地步。」 户川彻:「我们可以投石问路,如果悟得到的消息没错的话,柳田家对于这次的拍卖会相当重视,邀请函也捂的很紧,如果这个时候弄出些有人要盗取邀请函的假象,他们肯定会派人查看,到时候我们顺藤摸瓜跟上去,确定邀请函的位置后,直接把东西抢走就行。」 「柳田家有抵挡咒术师和咒灵的专用结界,但是这种结界对于身为天与咒缚的你没有任何作用,」户川彻笑了下,「这个任务对你来说应该像探囊取物一般容易。」 禅院甚尔陷入沉思,「听起来可行,那我们……」 「不是你们,」五条悟突然插嘴了,他搭上户川彻的肩,「是我们,我也要去。」 户川彻无奈:「我拦不住。」 禅院甚尔脸黑了,误以为自己之前的一切努力全都白费,杀气顿时蹭蹭蹭往外冒。 户川彻见状立刻解释:「所以我们同样要把那位小姐的邀请函拿到手。」 禅院甚尔外放的杀气一滞,皱眉:「那不还是要……」 户川彻强行堵住了禅院甚尔的后半句话:「用咒灵。」 「我的意思是,我们互换任务,那位小姐的邀请函悟会负责拿到手,我们则去拿柳田家的邀请函。」雪下的有点大了,户川彻拉了拉围巾捂住口鼻,只露出一双看起来无害的眼睛,「其实如果你没有急事的话,今天晚上就可以行动。」 禅院甚尔与户川彻对视半晌,忽然姿态舒展开来,像是一只猎豹起身打算捕猎,「什么时候?」 户川彻低头看了眼时间:「晚上十二点。」 今晚註定是不平静的一夜,起码对于柳田建一来说的确如此。 《拉小提琴的女人》之后被人用其他的画作覆盖了好几次,早已变成了另外一幅画。 柳田建一获得的消息和禅院甚尔以及异能特务科得到的消息其实还是有所出入。 他一早就得知了画作会在拍卖会上现身,但不能确定目标画作目前的名字与内容——鑑于拍卖会上有好几副类似尺寸的画作,他就打算全部拍下。 也因此,柳田建一对于邀请函十分重视,具体位置除了他几乎没人知道。 晚上十二点的时候,户川彻和禅院甚尔在柳田家附近碰头。 咒术界的家族就跟几百年前穿越过来的一样,在人与人日益原子化的今天,他们仍旧保持着大家族聚居的传统。 这就导致受限于地皮价格或者单纯是为了家族逼格,他们的主宅必不可能在市中心,一般都在荒郊野岭,周遭林木葱茏,古树遮天蔽日,颇有野趣的同时,也给户川彻和禅院甚尔提供了近乎天然的掩体和狙击点。 第158页 两人对这种暗地潜入的事驾轻就熟,无声无息的蹲在树干上,存在感接近于无,路过的猫头鹰见了都要大吃一惊。 户川彻拿出一捲纸展开——这是他当辅助监督的时收集的柳田家住宅的平面图,画的很简陋,信息标註的也不全,但是标出了最重要的书房和柳田建一的卧室的位置,被户川彻用红笔着重圈了起来。 「一般来讲,重要的东西都会放在这两个地方。」户川彻抛给禅院甚尔一个耳机,又拿出一张伪造的邀请函递了过去——伪造的并不精细,但是在夜色下煳弄人绰绰有余。 「记得动静闹大点,我给你打掩护。」 户川彻从包里拿出零件开始组装枪械,禅院甚尔则从身上盘绕的咒灵口中拿出一把咒具,架在肩上懒洋洋应了一声,「知道了。」随后就动身没入夜色之中。 户川彻视线落在那只咒灵身上有些呆,目送禅院甚尔的背影消失后,才慢吞吞收回视线,又落到了小四身上。 小四忽然一股恶寒:「你想干嘛?」 户川彻盯着他看了片刻,突然试探着捧起几个零件问道:「你可以把这些吞下去吗?」 小四:「……我在这个世界没有任何空间系的能力。」 户川彻:「但是你能吞子弹。」 小四:「子弹多大,这玩意儿多大?」 户川彻:「试试。」 小四最后还是吞了,整体效果像是超市里包裹了果粒的果冻,户川彻把他抱起来颠了颠,失望的发现变重了,唯一的好处大概就是能自动移动了。 小四:「我太没用真是对不起了——赶紧干活吧,柳田宅的灯都已经亮起来了!」 禅院甚尔说话算话,说把动静闹大就把动静闹大。 仗着结界对他不起作用,他可以说是大摇大摆的就走了进去,也没多想,直接往书房放了把火。 一时间,原本寂静的柳田家好像被这把火砸醒,各种惊慌失措的声音不绝于耳。 禅院甚尔蹲在屋顶,看着底下的人像是蚂蚁般跑来跑去,看到柳田建一匆匆出现的身影后,他眉梢一挑,整个人便如一只夜枭般无声无息落到了地上。 「到底怎么回事?!」柳田建一被一干家仆护在身后,眼睁睁看着火越烧越大。 「不知道啊……」 下属欲哭无泪,然而偏偏老宅都是木质结构,灭火的速度完全跟不上火焰蔓延的速度。 「实在不行这书房就不要了,要烧也只烧这一栋。」柳田建一按着帽子,因为这突如其来的意外而感到烦躁。 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突然出现一阵小小的骚动。 柳田建一不耐的看去,却在看清骚动源头的那一刻瞬间睁大了眼。 ——一个高大的男人在屋嵴间迅速来去,他的手中攥着一张低调奢华的纸,上面的金箔在月色下闪着辉光。 别人可能反应不过来,但是柳田建一一眼就发现了——这正是那张他放在卧室内的邀请函! 难道! 柳田建一勐地看向身前熊熊燃烧的火焰,意识到这可能是别人声东击西的计谋——那人放这把火就是为了将他从卧室引出来,自己好趁机去偷邀请函! 但是他卧室内的邀请函藏得隐蔽,还加盖了结界,此外还弄了好几张假的作为掩护,绝不是那么容易就能偷到的,如果邀请函真的被偷了,必定会触发警报,但是他现在什么都没听到。 「赶紧把那个人抓住。」 柳田建一吩咐,急匆匆就往卧室赶。 一直关注着此处的户川彻见状提醒:「禅院,邀请函在他卧室。」 「知道了。」 禅院甚尔懒洋洋应了,忽然迴转身,也不顾身后有人在追,就这么直愣愣撞了上去。 这人疯了? 柳田家的人刚冒出这个想法,就觉得腰椎一痛,几颗子弹精准的嵌在他们身上,让他们顷刻间就丧失了行动力,尚未来得及动手就无力的瘫软在地上。 远处,户川彻换了弹夹,子弹接连射出,乘着夜色没入人体,为禅院甚尔清出一条道路。 一时间,禅院甚尔面前畅通无阻。 太爽了。 禅院甚尔没忍住咂嘴,双手抓住屋檐一翻就进了卧室。 此刻柳田建一刚解开结界,打开木匣,确认了真的邀请函还在,然而还没松一口气,突然从身侧横过来一只手,噼手就将邀请函夺去。 柳田建一:!!! 他勐地抬头,然而得手的禅院甚尔早已翻出屋外。 柳田建一目呲欲裂,右手一挥,咒力凝聚成长弓,他拉弓搭箭,瞄准了禅院甚尔,然而就在松手的前一刻,一颗子弹擦着窗棱的边没入了他拉弓的手。 鲜血顿时如花朵般迸溅开来。 「啊!!!」 他一声痛唿,捂着手狼狈倒地,一抬头,禅院甚尔早已没了踪影。 只余明月郎朗,烈火熊熊。 帽子自他头上掉落。 柳田建一捂着额头,感觉气的缝合线都在痛。 第78章 死遁第八天 「禅院,记得把我给你的那样东西扔了。」 半途上,户川彻忽然出声。 禅院甚尔摁了摁耳机,说了声「知道了」,从兜里掏出一个东西随手就往后一扔,然后利落的翻墙离开。 另一厢,五条悟在半夜把夏油杰拽了起来,顺带着还叫了冥冥。 第159页 富婆并不像柳田建一那样对邀请函十分看重,随便就找了个地方放着,因此投石问路行不通,在不接近富婆套话的情况下,只能硬找。 能藏邀请函的无非两个地方,要么公司,要么常去的别墅。 但鑑于富婆名下的别墅不少,冥冥和夏油杰两人一个黑鸟操术,一个咒灵操使,用乌鸦和咒灵断断续续找了三天,才在富婆某个闲置的包包里把邀请函翻了出来。 得知邀请函的具体位置后,接下来一切好办,先是用假的把真的替换出来,然后伪造意外,把假的邀请函毁去,五条悟就能顶替富婆的位置,和户川彻一起参加拍卖会了。 「那我们现在走吧!」 拿到邀请函后,五条悟快乐的推着户川彻出门,把他塞到了车里。 「去哪儿?」户川彻不明所以,但还是下意识一脚油门把车开了出去。 五条悟托腮看着户川彻,笑道:「去商场,给你买衣服。」 ** 港/黑大楼。 距离拍卖会开始前三天。 坂口安吾敲下了最后一个字,将刚写好的报告列印了出来。 「安吾,你最近报告写的好勤快,我帮你交上去吧?」路过的同事见状感嘆。 坂口安吾将报告递了过去,又扶了扶眼镜,「那就拜託你了。」 这是他这个月写的第三份报告,报告的内容被他刻意做了调整,有意识的向几个组织倾斜,话里话外的暗示这几个组织情报不全,会影响港/黑以后的对外扩张,另外几个组织出了些事,可以作为交好的契机。 无论是异能特务科还是港/黑都有自己的情报网,坂口安吾在报告中点出的这几个组织,有绝大部分都会参加这次拍卖会。 如果想要解决坂口安吾在报告中暗示的几个问题的话,这次的拍卖会绝对是个好机会。 接下来就是等待了。 坂口安吾回忆了一下n b——如果这次n a行不通,那他就只能拜託自己在异能特务科拥有易容异能的同事帮他改头换面,混进拍卖会了。 拍卖会开始前一天。 就在坂口安吾打算启用n b时,原定人选之一的中原中也意外有了任务,缺席拍卖会,森鸥外看着办公桌上那三份内容详实的报告,叫来了太宰治和坂口安吾。 「对于这几个组织,似乎没有人比坂口君更了解了,正巧中也临时有事,那么这次拍卖会,就由坂口君和太宰一起去吧。」 森鸥外笑眯眯道。 「当然,虽然拍卖会上安保很好,但是考虑到两位的安危,我还是派了人暗中保护,所以你们在安全方面不用太过担忧,」 太宰治猜测:「难道是那个小矮子转幕后了?不过小矮子那——么矮,除非穿女装,不然转幕后也很容易认吧?」 森鸥外但笑不语,很难说他把暗中保护的人选定成户川彻而不是中原中也,是不是因为考虑了身高暴露的问题。 「总之,祝二位武运昌隆。」 第二天傍晚,太宰治和坂口安吾两人西装革履,来到了一家地下赌场的入口。 这个赌场属于港/黑的某个敌对组织,共四层,是横滨最大的赌场,因为被选定为举办拍卖会的地方,半个月前就以装修的名义停止营业,只在今天傍晚会短暂的开放四个小时,用以迎接从世界各地过来参加拍卖会的权贵们。 拍卖会共举办三天,期间参与者的身份全程保密,若是有人离开举办拍卖会的场所,则视为自动放弃,不再允许进入,但是相对的,地下赌场会提供极为丰富的玩乐设施,令宾客们哪怕三天不能外出,也绝不会感到无聊。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被赌场的工作人员一人塞了一个面具,又被引着进入了电梯内,期间没有看到一位宾客。 「怎么好让各位贵客等待?我们这儿是分时间段进入的。」 工作人员笑着解释。 当然这么做还有一个好处,那就是能最大程度的隐藏参与者的身份。 这种程度的隐私保护,简直踩在了那些权贵的心上,难怪这个拍卖会能举办这么多年。 太宰治一边四处打量,一边漫不经心的想着。 这个赌场的装修的确不错。 或者说整个赌场都很不错,如果搞过来的话…… 太宰治都能想像到森鸥外笑的跟个狐狸似的样子了——希望森先生不要有什么突发奇想增加工作量吧。 「二位,这是此次拍卖会的拍品名单,」工作人员并不知道太宰治盘算着什么样的心思,脸上始终保持着得体的微笑,将二人带到了他们房间门前,「一般来说,时时间越靠后,拍品的价值就越高,二位可以按照自己的需求选择参加哪个时间段的拍卖会。」 坂口安吾将名单往后翻,异能特务科的目标画作安排在第三天的上午。 如果太宰治不是冲着拍品来的,那么只要在第三天之前收集完所需的情报,直接离开也不是不行,如果这样的话,异能特务科的行动被港/黑髮现端倪的机率就会变的很低。 坂口安吾正盘算着,忽然听到太宰治轻轻「咦」了一声。 「怎么了?」坂口安吾合上名单。 太宰治盯着走廊尽头的一个房间看了片刻,摇头,「没什么,我看到了——」 太宰治的声音突然变的有些飘忽,「一个……伤患?」 第160页 其实他本来想说是一个熟人的,因为他刚才看到了一个身高直逼一米九的白毛一闪而过,进了走廊尽头的房间,但是走的太快他看的不是很清楚,反倒是楼梯拐角处忽然来了个疑似打扫卫生的人。 这个人长相普通,身高普通,唯有额头上有一圈一看就疼的缝合线,像是刚从医院的病床上跑下来。 「可能是生活所迫吧。」坂口安吾顺着太宰治的目光看过去,下了结论。 柳田建一,或者说羂索,他确实是生活所迫。 柳田家没了邀请函,他要进入这个拍卖会就只能换个身份。 为此他不得不忍痛放弃了柳田建一的身体,将自己从咒术界的权利核心里摘了出去,转而来到了这个清洁工的体内。 一朝努力付诸东流,他只能重新用普通人的身体当跳板,直到再次找到一个咒术高层的尸体,或者——夏油杰的身体。 无论哪一个都意味着不确定性和漫长的等待。 羂索最不缺耐心,但是即便是他,在遇到这种让他竹篮打水一场空的事件时,都很难忍住心中的怒火。 禅院甚尔。 还有那个不知名的狙击手。 如果让他找到他们—— 羂索眼中泛起杀意。 忽然他手中推着的车被人踹了一下,车一歪,连带着他人也一个踉跄。 羂索冷着脸抬眸,却见眼前领队的神色比他还冷,「你待在这里干什么?」 羂索瞥了眼车上放着的抹布水桶,「打扫客房。」 领队神情更冷了,「客房不用打扫,你现在应该在后厨工作。」 领队瞥了眼羂索额头的缝合线,「我话可能说的难听了点,但是你这个样子,可能会吓到客人们,所以尽量不要露面,还是好好待在后厨吧,不要再试图跑过来了。」 羂索:「……我可以找个东西遮一遮。」 领队看上去很无奈:「这儿的服务人员都统一着装,你看他们有谁是头上带了东西的?」 羂索深吸一口气。 然而领队不动如山,就这么直直的戳在他身前,一副羂索不走他不走的样子。 羂索再度有了缝合线气的发疼的感觉。 万恶的资本主义,让前台每个工作的服务员都是俊男靓女,力求让参加拍卖会的客人们每一眼所见都是舒心的,以至于羂索活了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长相歧视。 但是他需要那副画。 有了那幅画,甚至连夏油杰的身体都不是那么重要了。 为此,他必须抛弃现有的身份,将本体挪到一个富豪的身体里。 羂索已经有了目标,但是没想到头上的缝合线成了拦路虎。 要不杀了他吧。 羂索盯着眼前的领队。 然而领队在这间地下赌场干了好几年,什么人没见过,丝毫不憷,发起火来甚至杀意比羂索还足,「你如果不想干了,可以走人。」 羂索闭了闭眼,转身。 不能杀。 这个拍卖会鱼龙混杂,多杀一个人意味着多一具尸体要处理,而且领队是老员工,贸然失踪肯定引人怀疑,反倒增加变数。 不远处突然传来开关门的声音——是目标富豪的保镖回来了。 羂索准备下手的富豪已经到了风烛残年的年纪,非常好对付,但是富豪带的保镖却很难缠,起码以羂索现在的这具身体,很难一击即中。 因为领队的打岔,他刚刚失去了今天唯一对富豪下手的机会,然而拍卖会明天就开始了。 钟錶一分一秒的走着。 羂索盯着钟錶看了半晌,一转身往宴会厅走去。 这几天这儿每天都会举办小型的宴会,除了年纪大懒得动的老人,有很多客人都会来参加。 羂索隐在暗处,盯着宴会厅出口。 无所谓了,他的时间不多,接下来谁是最后一个离开的,谁就是那个倒霉鬼! 第79章 死遁第九天 太宰治站在宴会厅中,目光扫视一圈,最后落在角落里正说话的两个人身上,朝他们遥遥举了举酒杯。 在场的宾客都带了面具,但是排除一些挺着啤酒肚一看就是中年富豪的人,以及一些身高并不出彩的人,户川彻那长身玉立的样子简直就跟鹤立鸡群一样显眼。 太宰治只是大略扫了一圈,就基本确定了他的位置。 再加上对方身旁那个身高近一米九无比张扬的白毛,原本八成的概率顿时变成了十成的笃定。 太宰治看见户川彻也朝他举起酒杯,两人心照不宣的对视一眼,隔空做了个干杯的动作,然后仰头喝酒。 酒液入喉的剎那,太宰治余光瞥见五条悟一副也想喝酒的样子,被户川彻毫不留情的一把夺过,视线再一转,他又看见了坂口安吾朝他走来。 「安吾,怎么样?」太宰治笑眯眯朝他挥了挥手,又有些懒散的靠在身后的墙上。 「找到北城的位置了,他就在两点钟方向的餐桌处,但是没看到他带的保镖,他的房间号应该是203,」坂口安吾回答,目光不着痕迹的观察着周遭的宾客,又问道:「你和那位据说会暗中保护我们的成员接上头了没?」 北城就是目前港/黑最大敌对组织的首领,这次森鸥外要钓的鱼。 坂口安吾有心要搜集□□各成员的资料,在收集情报的同时也暗中观察着太宰治的举动,试图弄清那位神秘成员的身份。 第161页 然而太宰治就靠在窗边没有动弹,就在坂口安吾以为这个问题是无用功时,太宰治却慢悠悠开口了,「接上了哦。」 坂口安吾一惊。 什么时候? 对了,那杯酒! 以当时坂口安吾的角度,他只是以为太宰治在和某个姑娘调情而已,想到这儿,他立刻循着太宰治敬酒的角度看去,却只看见了一个花瓶。 「人已经走了,」太宰治直起身子,将空酒杯放在桌上,往门外走,「安吾很好奇吗?」 坂口安吾跟上,「是暗中保护我们的人,这种性命攸关的事,当然会好奇吧。」 「但是再好奇也没用,安吾你应该是认不出他的。」太宰治笑眯眯道。 坂口安吾皱眉,「为什么?」 太宰治转过身,倒着走,一手捂住自己下半张脸,「因为安吾你见他的时候,他捂的是下半张脸,而现在——」 太宰治将手挪了上去,盖住眼睛,「他遮的是上半张脸,暴露的是安吾不熟悉的部分,你当然认不出来了。不仅如此,他还换了髮型,换了衣服,整个人大变样。」 坂口安吾反应过来:「是绅士。」 太宰治打了个响指,「bingo!」 绅士,目前港/黑身份最神秘的编外人员,异能特务科亟需获得相关情报的港/黑成员之一。 坂口安吾拽了把太宰治,免得他没看路撞到桌角,提议:「北城太谨慎了,如果不是确定我们处于没人保护孤立无援的境地,是不会对我们下手的,找绅士演场戏吧,让北城误以为绅士已死。」 此时宴会厅的人走的七七八八了,两人完善着钓鱼的细节,却在走到楼梯拐角的事后,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怒吼。 坂口安吾和太宰治立刻对视一眼,齐齐朝着怒吼声传来的方向而去。 那儿的光线有些暗,阴影中隐约传来些激烈的动静,但是当太宰治赶到时,那些动静又没了。 「需要帮忙吗?」太宰治温良的笑道。 没有回应,良久,一个有些瘦削的身影从暗中走出,出现在他们面前,「不用,一只老鼠而已。」 那人略略解释了几句后,就往自己的房间走去,一路走到了203,开门,进屋,落锁。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站在203门口,冷不丁问道:「北城什么时候这么有礼貌了?」 房间内,羂索一把摘下脸上的面具,露出了额头上的缝合线,他又翻找出房间内的医疗箱,往胸口处的伤口缠绷带。 ——当然,这伤可以说是他自己给自己捅的。 他用清洁工的身份挑了现在的这个身体为目标,却没想到这人看着瘦,力气却不小,他弄出了不小的的动静才制服他,当然,清洁工的那具身体也不能要了,被捅了七八刀,目前正在事发地附近的杂物间躺着。 若不是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突然过来,他必定是要先把尸体处理了再回去的。 不过现在也不晚。 羂索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名片,发现这具身体是名为北城海的某公司社长,当然,应该是不正规的那种公司,毕竟这位北城海随身带着开了血槽的刀。 羂索缠好绷带,打算连夜把那具尸体处理了,结果就在他戴好帽子,正穿衬衫的时候,房间门突然打开了。 一个彪形大汉走进来,见到他浑身带血的样子大惊失色,下一刻又怒气勃发,「boss,是不是港/黑的那群人干的?」 目前这个身份的相关信息还不明朗,羂索只能顺着说:「嗯。」 大汉更生气了,骂了森鸥外整整五分钟。 「都说□□的首领是个做事喜欢师出有名的人,我看也是个胆大包天的蠢货!」 「就这么直接撕破脸,也太不把我们放在眼里!」 大汉突然转头,一双眼睛携带熊熊怒火。 「boss,现在也不用顾忌什么脸面了,我们直接把他们杀了吧!」 羂索一副胜券在握的样子,淡淡道:「按原计划进行吧。」 大汉一愣,点头应是。 羂索并不在意什么原计划,见煳弄过去,便随意找了个藉口离开房间,将清洁工的尸体藏到了某个鲜有人去的杂物间里。 再回来后,原本房间中的大汉已经不见人影。 他没有在意,重点关心这具身体准备的钱够不够他拍下那几幅目标画作,然后幸运的发现不仅够了,甚至还绰绰有余。 但是羂索不知道的是,就在他说完「按原计划进行」后,他的保镖就拿着枪气势汹汹的出了门。 天下当boss的心眼一般都很黑。 所以北城海打着和森鸥外一样的主意实在是很正常的一件事。 两个组织势同水火,但还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就看谁先绷不住动手,另一方就予以反击。 而现在是□□先动手,那么他们也就没有忍的必要了。 按照原计划,杀死太宰治! ** 户川彻从这个赌场的地下一层走到了地下五层。 五条悟跟在他身后,脸很红,原本清亮的眼眸变得有些涣散。 户川彻走着走着突然停下,身后跟着的人冷不丁撞上他的背,又因为个子太高,整个人跟个树袋熊一样趴在他的背上。 户川彻拍拍他的脸,「回去。」 五条悟抬头,「我没醉,我就舔了一下酒,怎么会醉?」 第162页 户川彻:「但是你脸红了。」 五条悟眨眨眼,户川彻逆光看着他,微卷的短髮露出利落的脸部线条,琥珀色的眼睛在阴影中像是陈酿的酒液,泛着粼粼的光。 户川彻是个并不怎么在意衣着打扮的人,所以他现在这身衣服是五条悟帮他配的,领带、袖扣也是五条悟帮他选的。 五条悟选的时候存了私心,袖扣是一样的款式但是不同的颜色,户川彻带上,再穿上那套西装,就好像全身上下都打了他的烙印。 户川彻:「你脸更红了,先回去吧。」 五条悟起身试图证明自己清醒:「你不是要踩点吗?」 「已经踩完了,」户川彻在附近四处打量了一下,转身往回走,「最适合刺杀的地方就在拍卖会场,来这儿的人都是参加拍卖的,会场到的人最全,而且会场有两层,二楼是很好的狙击点。」 两人回到了房间。 五条悟一进门就忍不住趴到自己的床上,打了个哈欠,现在已经凌晨三点了。 户川彻有些无奈,说实话他到现在都不明白五条悟为什么要跟过来,倒不如说,他不明白为什么身为五条家少主、日理万机的五条悟怎么会有空过来。 他是如何说服那帮咒术上层的? 「想知道?」五条悟睁开一只眼睛,户川彻没说话,只是看着他,两人就这么对视片刻,五条悟忍不住一撇嘴,自己说了,「柳田建一死了,就在一周前。」 嗯? 户川彻眯眼,在记忆中翻找片刻,终于想起了这人的身份。 五条悟翻了个身继续道:「柳田建一死后,另一件事情水落石出,你还记得清水慎一郎吗?」 户川彻:「怎么了?」 五条悟:「清水家一直没放弃弄清他们家主的死因,只不过之前一直怀疑禅院甚尔,柳田建一一死,没人掩埋真相,一切就水落石出了——人是柳田建一杀的。」 五条悟越说越精神,又盘腿坐了起来,「你猜猜柳田建一为什么要对清水慎一郎下手?」 户川彻想倒了这二者间唯一的共同点:「因为那幅画。」 五条悟:「没错,好像是清水慎一郎发现了那幅画的秘密,从原本的可有可无变成了一定要弄到手,柳田建一得知后,就派人杀了他。所以上层现在对那幅画很好奇,我跟他们说五条家收到了邀请函,就过来了。」 「怎么样?我们一起把那幅画昧下来吧?」五条悟跃跃欲试。 户川彻拿过拍品名单开始翻:「这儿有很多画。」 五条悟凑过来一起看,伸手指了指,「是这三幅。」 第一幅《红枫》,明天上午拍卖。 第二幅《蝉》,第二天下午拍卖。 第三幅《秋天的落叶》,第三天上午拍卖。 这三幅油画都比a4纸要小一圈,弄清楚清水慎一郎的死因后,清水家见瞒不住,把画的事情也说了——柳田建一要找的画,就在这三幅之中。 户川彻合上名单,「既然这样,那我就明天下午动手好了。」 五条悟好奇:「动手什么?」 户川彻微笑:「演戏。」 配合太宰治演一场有烟无伤的戏。 第二天上午,由于拍品价值不高,到场的人只有一半。 户川彻和五条悟就坐在太宰和安吾的后一排,一低头就可以看见两人的发旋。 前面的几个拍品响应的人都寥寥无几,最高成交价不过两百万,直到第七件拍品《红枫》,开始拍卖。 照常一段简单介绍后,主持报出了起拍价一百三十万。 头一个叫价的是羂索,「一百四十万。」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双双一愣。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镜,开始回忆起之前搜集到的有关北城的情报:「不可能,北城对艺术品没有任何兴趣。」 就在这时,他听到身后传来一个懒洋洋的声音,直接将这幅画的身价拔高到了另一个高度。 「两百万。」 太宰治转头,五条悟朝他露出一个笑,满脸写着有钱。 羂索幽幽的看过去,被那头白毛刺的眼睛疼,神情差点就裂了,咬牙再度举牌,「两百二十万。」 「两百五十万。」 「两百六十万。」 「三百万。」 两人相互竞价使得这幅画的身价一路飙升,太宰治原本快乐看戏,逐渐的他像是意识到了什么,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若有所思。 「安吾,你有没有觉得……」 太宰治话没说完,因为就在他开口的剎那,羂索阴沉的声音再度响起:「三百一十万。」 与此同时,就在他话音落下的剎那。 沉闷的枪响突然响起。 一颗子弹在空中划过一道凌厉的弧线,朝着太宰治直直射去。 第80章 死遁第十天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突然觉得颈后传来一股大力,尚来不及反应,就被户川彻一把拽了过去。 那颗子弹擦着太宰治的鼻尖而过,在坂口安吾脸上留下一道血痕后,最终没入了他们身侧看客的肩膀中。 噗嗤。 子弹没入血肉的声响沉闷的就像是一块石头落入了湖水中。 整个会场顿时陷入了一阵诡异的寂静,唯有中弹者的痛唿悽厉又嘶哑,像一道划破幕布的锐利刀痕,在会场中盪出空旷的回声。 第163页 不知是谁发出的第一声尖叫。 紧跟着,整个会场都乱了起来,像是沸水溅入油锅,黑压压的人头如慌不择路的蚂蚁般,焦躁又不安的涌动着,咒骂声、尖叫声,此起彼伏响作一团。 在这种情况下,户川彻镇定的出奇,几乎和太宰治在同一时刻看向二楼的某个位置。 太宰治:「在那儿。」 户川彻:「我知道。」 户川彻将怀中的两人一股脑全塞给了身侧的五条悟,手腕在椅背上一撑就想翻过去赶到二楼。 坂口安吾意识到了这就是那位「绅士」,在被扔给五条悟时佯作慌乱,一把扯住户川彻的面具,却只来得及扯断面具上的绳索,在面具自户川彻脸上落下的剎那,户川彻已经背转身,撑着椅背几个起落,转瞬来到了人群之外,一脚踏上了前往二楼的楼梯。 户川彻没有往太宰治指着的那个方向赶过去。 他是狙击手,那个位置是他之前认定的狙击点,现在动静闹大又尚未得手,那位同行自然不会傻站在原地。 那么如果是他自己,他会怎么做? 户川彻在昨天踩点的时候,自然是模拟了撤退路线的。 于是他在踏上二楼的那一刻便脚步一转,毫不犹豫的往另一个方向赶去,成功的在自己计划的撤退路线上,拦住了另一个人。 确切的说是一个服务员。 推着推车,车上盖着白布,白布上放着些餐盘,一副低着头的怯懦样子,但是身形却是出乎意料的高大。 户川彻只是沉默的盯着他看了一会儿,他的后颈就不可抑止的冒出了些汗珠。 服务员看了他一眼:「客人?」 户川彻笑了下,下一刻两人几乎同时动作,但是户川彻要更加迅速,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掀开推车上的白布,先服务员一步握住了藏在下层的狙击枪。 五条悟只听见二楼又传来两声枪响。 射向太宰治的那一枪其实用了□□,严格来说声音很轻微,但是这次没有,剧烈的动静像是在人的脑海中凭空炸开火焰。 五条悟知道户川彻不用担心,但是他跟着自己的想像,仍旧不由自主的僵硬了一瞬,扣着太宰治肩膀的手收紧又松开,掐的太宰治倒抽一口冷气。 「谢谢,但是不用了,」太宰治用并不温柔的动作将五条悟的手拿开,又笑道:「他有什么好担心的?」 五条悟瞪了他一眼:「你懂什么叫战友情?同事爱?」 「哈,」太宰治没忍住笑出了声,他也没多说什么,只是重复了一遍,「战友情,同事爱。」 坂口安吾若有所思的看着五条悟,暗自揣测五条悟和「绅士」的关系。 五条悟被看的起了鸡皮疙瘩,一剎那感觉自己像是摊在那儿任人翻阅的书。 太宰治拍拍衣服站了起来,遥遥看向二楼,闲庭信步的逆着人流而去,「好了,现在轮到我展现同事爱的时候了。」 二楼,户川彻的脚边躺了个一动不动的服务员,他摘下这位同行的面具待戴在自己脸上,又和森鸥外打了电话。 「boss,北城先一步派人动手了。」 「……确实有点沉不住气,但他们就是干了这么没脑子的事。」 「所以,要动手吗?」 电话另一头传来森鸥外的几声轻笑,带着笑意的声音像是从深渊里传来的风。 户川彻瞥了眼身侧同行怒目而视的神情,伸出手将堵着他口舌的餐巾又往里塞了塞,站了起来。 「我知道了。」 「今晚结束。」 户川彻挂断了电话。 这条撤退路线非常隐蔽,一直少有人来,太宰治堵在楼梯口巧舌如簧,很快将这件事煳弄了过去,甚至将人质弄回了他和坂口安吾的房间。 人质愤恨的盯着他们,又趁他们没注意悄声去摸自己口袋里的手机。 他不是户川彻的对手,在意识到自己败局已定的时候,就匆忙发了条暗语给北城海,希望北城海能摘户川彻下手前离去。 羂索自然是收到了这条消息,但是他看不懂组织内的暗语,只当是一串垃圾信息,果断删除,浑然不知道自己新身体的性命已经进入了倒计时。 「可以把《红枫》给我了吗?」 拖那颗子弹的福,五条悟终止叫价,使得羂索拍下了这幅画,现在正在跟拍卖会的工作人员做交接。 正常来讲,拍品都是打包好直接送货上门的,但是羂索似乎一刻也不愿多等,见这位客人如此坚决,工作人员便让他当场将画作带走了。 因为刚刚的刺杀事件,现在整个会场依旧乱糟糟的,但将拍卖会举办地点设在mafia名下的赌场的确有个好处——这儿的人一股大风大浪见惯的样子,相当迅速的将场面控制下来,同时派出人手追查那位刺杀者。 大约一刻钟后,会场秩序重新建立,但是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越有半数人中途离开了这场拍卖。 太宰治等人自然也在此列。 而在太宰治他们离开后不久,拿到了画的羂索也选择离开。 羂索快走到会场的大门时,忽然感到二楼传来了一道若有似无的视线,他抬头,看见自己左上方的包厢里,有个身形清瘦的青年垂眸看着他,见羂索看过来,对方没有一点被抓包的意思,不闪不避,甚至还笑了一下。 第164页 羂索眉心微蹙,与那人对视片刻,转身离开。 青年的目光追随着羂索的背影,像是在不舍的看着什么,但是眼中只有浮于表面的笑意,待羂索的背影消失后,那些笑意便如清晨的露珠一般消失了,一种深切的苦恼浮了上来。 情况比他想像的还要糟糕。 青年,或者说阿道司·福特这般想到。 他曾以为知道画作秘密的人只有他一个,但显然事实并非这样。 起码今天竞价《红枫》的那两人对于这个秘密多少也知道一点,只是知道的信息不够,只能採取广撒网的方式将所有可疑的画作拍下——不然无法解释《红枫》这么一副普普通通的画作为什么能拍出这般高价。 既然出现了羂索和五条悟。 那么这次参与拍卖会的宾客中,是否有如他一般明确知晓目标的人呢? 福特忍不住去思考这个可能性,又因为可以预见的重重困难在笔记本上画出一道力透纸背的痕迹。 他没有时间了。 验证画作很简单,不需要刮掉表层的油画,看看下一层画的是不是《拉小提琴的女人》,只需要去撕扯,用火烧,或者直接将画作浸泡在水中。 毕竟画本身并不重要,画纸才是最重要的。 福特合上笔记本,思索片刻后,打通了禅院甚尔的电话。 「禅院,帮我个忙吧。」 ** 羂索带着画回到自己的房间。 他用小刀裁开外包装,去掉画框后,找到一个打火机点火凑到画纸底部。 火舌缠绕而上,画纸的一角开始发黑、蜷缩,最后变成了飞舞的灰烬。 羂索的神情有些难看,他随手将画扔到洗手池里,没有要灭火的意思,只是看着火焰越发高涨。 他知道自己找错了。 他要找的是一副不会被任何手段毁灭的画作,绝无可能在火焰下灰飞烟灭。 所以真正的画应该是哪一幅。 羂索找到拍卖名单,目光落在第二天下午要拍卖的《蝉》上。 会是这幅吗? 就在这时,房门突然被人敲响。 咚咚咚,很有礼貌的三声。 「谁?」羂索问道。 门后传来一个有些谦卑的声音,「客房服务。」 羂索回应,「我没有叫客房服务。」 「不会吧?我明明记得就是这间房啊?」 一个有些困惑的声音传来,对方像是一个并不精明,甚至有些生疏的工作人员,在羂索反覆拒绝后,仍旧揪着一个问题胡搅蛮缠。 「我记得就是这间房,一个身材中等、头髮有些稀疏的中年客人叫了客房服务。」 羂索被烦的受不了,果断上前,不耐的开门:「你看我是不是身材中等的……」 然而他刚一开门,一个黑洞洞的枪管就对准了他的额头,毫不犹豫的扣下扳机。 耀眼的火光灼烧皮肤。 他甚至没来得及说完下半句,便像是断了线的木偶骤然倒地。 枪口之后是户川彻的脸。 他开了第一枪后,脚尖在推车上一碰将推车勾入房中,然后自己也跟着进来,一手关门落锁,一手对着地上的尸体连补两枪。 整个过程干脆利落,不超过三秒。 确认地上的人死绝后,户川彻才将视线放到身侧的洗手间中。 ——一张画在洗手池中静静燃烧,明亮的火光映照在瓷白的池壁上,映照出了户川彻略带不解的双眼。 户川彻走进,发现自己没看错,正在燃烧的这幅画正是北城海今日刚刚画了大价钱拍下的《红枫》。 而且看样子是北城海自己烧的。 但是有谁花大价钱买幅画是为了烧它呢? 户川彻打开水龙头将画上的火焰浇灭,打算将剩下的半幅画带回去。 离开房间时,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北城海的死亡。 尸体已经没了鼻息。 正当户川彻打算起身时,他视线无意识的一瞥,凝固了。 北城海此前一直带着帽子,现在因为突然倒地,帽子松脱,额头上便露出了一小节伤疤。 户川彻将帽子摘下,看到了一圈完整的缝合线。 户川彻的记忆很好,恰巧视力也不错,即便闯入柳田家宅邸的那一天夜黑风高,户川彻仍旧记得柳田建一在被他射中手腕,帽子又掉落后,头上有一圈如出一辙的缝合线。 短短几天时间。 连续看见两个有如此显着特徵的人。 会是巧合吗? 户川彻的目光像是手术刀,轻飘飘落在尸身的额头。 他从腰间抽出一把匕首,刀刃在阳光下反射着雪亮的光。 他打算割开来看看。 第81章 死遁第十一天 刀尖向缝合线刺去,却在即将碰到的时候微不可查的停顿了片刻,又以坚定的力道继续向下,直至抵住尸身尚且柔软的皮肤。 这圈缝合线摆明了有猫腻。 户川彻忍不住联想到了电影里的抱脸虫,疑心割开后会不会从脑子里蹦出什么奇怪的东西袭击他。 但他很快想到了缠绕在身上的犹如诅咒般的「不死」,仅仅犹豫了片刻便将警惕心连带着对生命的敬重一起抛在脑后,选择了最快的验证方式,迅速且果决的割开了缝合线。 刀尖刺破皮肤,鲜红的血液流淌下来。 第165页 户川彻瞳孔骤缩。 不对。 尸体心脏停跳,血液不可能还有这样的流动性。 但是一个大脑、心脏全数中弹的人哪还有活着的可能?! 户川彻意识到了什么,手腕勐地下压,想要直接将大脑撬开。 几乎是同时,地上的尸体突然睁开双眼,一把格开户川彻手中的匕首,跌跌撞撞的朝浴室跑去。 户川彻立刻连开数枪,然而并没能对尸体的动作造成丝毫的阻碍,顶多是子弹的冲击力让他踉跄几步,一头砸进了浴室。 户川彻迅速跟上去,却看见北城海躺在浴室的瓷砖上,头盖骨沿着缝合线掀开,里面空空如也,旁边浴室的地漏被掀开,黑洞洞的水管像是通往某处未知的地方。 这次尸体是真的尸体了。 但是很显然,曾位于尸体大脑中的未知寄生物,钻进浴室的地漏逃走了。 户川彻面色沉凝的起身,感觉自己似乎触碰到了某张隐秘庞大的网的一角。 他将尸体神不知鬼不觉的带了回去,把过程说了一遍。 太宰治扒开尸体空荡荡的脑袋端详片刻,下了结论,「能藏在脑袋里,说明本身体积不大,可以从地漏里逃走,也有可能是某种柔软的东西。」 他又摊开户川彻带来的那幅烧到一半的画,轻易就将羂索的行动轨迹猜了个十成十,「这个寄生体是为了画来的,但是把画买了又烧了——这种行径很难判断他的目标是否达成,如果没有达成,极有可能换具身体继续潜伏。」 太宰治看向五条悟,意味深长:「看来咒术界也不太平啊,以前那些高层的决策,真的是高层本人下的吗?」 羂索既然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盗取操纵柳田建一的身体,那么自然也能操纵其他上层,由此延伸出来的可能简直像团漆黑的迷雾,稍一细思就叫人不寒而慄。 五条悟联繫上了五条家,吩咐他们去查除了柳田建一外,咒术高层内部是否同样出现过有缝合线的人。 紧跟着他又联繫上了夜蛾正道——与户川彻之前预料的一样,在清水家搅乱了咒术界一摊浑水后,一些没有利益牵扯的人被推上了高位,其中就包括夜蛾正道,他以一种极快的晋升速度,即将成为高专的校长。 五条悟:「夜蛾老师。」 大概头一次听见五条悟这么严肃的样子,夜蛾正道下意识挺直了嵴背,以一种悲壮的心情准备迎接即将到来的狂风暴雨,「你又闯祸了?」 五条悟沉默了一会儿,非常诚恳道:「夜蛾老师,你先确定一下你周遭没有人在偷听,接下来你可能宁愿希望我闯祸了。」 五条悟将刚刚的发现说了,电话另一头久久没有传来回应。 半晌,夜蛾正道有些干涩的声音才缓缓响起,「这件事必须通知上层。」 五条悟笑了一下:「夜蛾老师,我建议不要,那帮老橘子现在并不清白,你怎么确定通知的真的是上层而不是什么人假扮的呢?」 五条悟的声音仍旧有些跳脱,听上去很不靠谱,但内容却是深思熟虑后的认真,「夜蛾老师,我们偷偷的把事情查清,再说出来吧。」 没有回应。 五条悟看了眼自己的手机,没坏啊,又叫了声:「夜蛾老师?」 「不,只是我没想到你会说这种话,我以为你会激烈拒绝,然后大骂上层十分钟,」夜蛾正道顿了顿,感觉有点惊讶又有点欣慰,连声音都柔和了几分,「我觉得可行,我待会给你叫几个帮手过来。」 五条悟:「把杰叫过来。」 夜蛾正道摇头:「恐怕不行,杰去一个偏远山村执行任务了,短时间赶不回来,我把我的咒骸给你,待会记得签收。」 ** 太宰治从五条悟的房间回来时,坂口安吾正按着那个人质向他询问「绅士」的真实相貌,但是户川彻的脸上没有任何的特徵,连颗痣都不长。 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这种长相单用语言来描述的话相当苍白。 更何况大家都是混黑的,文化水平也没多高。 坂口安吾听得眉头紧皱,正要详细询问时,太宰治回来了。 「太宰,北城海已死,情报也收集的差不多了,我们明天回去吧。」坂口安吾尽量自然的提议道。 然后太宰治晃了晃手中被烧到只剩一半的话,笑道:「不行哦。」 坂口安吾心里顿时咯噔一下。 太宰治摊开画仔细端详,「安吾你不觉得很奇怪吗?一副普通的画为什么那么多人抢?而且花大价钱买来后却把画烧了。」 太宰治看向安吾,鸢色的双眸倒映着坂口安吾的倒影,像是两汪清透的、连心底都能映照的泉水,「这不符合常理,那么他之所以烧画——是不是想通过焚烧,来确定些什么呢?」 「果然,还是通知下森先生好了。」太宰治将画捲起来。 坂口安吾没有说话,只是嵴背因为冷汗有些黏腻。 糟了。 他扶了扶眼睛,尽量冷静的把太宰治正在充电的手机递过去。 无法不露痕迹的阻止,太宰治太敏锐了。 必须通知自己那位执行任务的同事——计划需要临时更改。 坂口安吾找了个理由不着痕迹的离开太宰治的视野范围,打开了手机。 ** 第166页 赌场内的管道交织成一张大网。 羂索在其中狼狈穿行,咬牙切齿。 他是个很擅长等待的人,也预料过自己阶段性的失败,但是完全没想到自己会败在那么一个荒诞的情形下,败在一个普通人手里。 还险些被发现! 如果让他再看见那个人—— 羂索深吸一口气,按捺下心中澎湃的杀意。 他需要再找一具身体。 但是以他现在这种状态,想在这赌场中杀死一个人是根本不可能的事。 所以他必须得回去,回到那间杂物房,将藏在里面的清洁工尸体二次利用。 然而水管的排布太过复杂。 羂索在黑暗中穿行,连续碰壁几次后,才成功的来到藏匿尸体的杂物房附近。 羂索从杂物房的门缝中钻了进去。 黑暗中,一具破碎的尸体被塞在箱子里,羂索跳到尸体打开的脑袋中,片刻后,尸体眼睛僵硬的转了转,随后突然坐起,用力的挣了几下后,无力的翻倒在地。 没办法,这具身体损害程度太高了,在与北城海的搏斗中,羂索几乎是拼了这具身体不要,才成功将北城海杀死。 但有一点是好的。 北城海在当初搏斗时,连捅他数刀。 而此时,那把带了血槽的刀正插在这具身体中,羂索将刀拔出来,踉踉跄跄的跑到门边,然后无力的倒在黑暗中。 日本有传说。 有精怪常假作童声,于密林唿救,若有人循声救人,就会被精怪吞吃入腹。 羂索此前没少做这种勾当。 有时他人无谓的善心于他而言真的是上天赐予的礼物。 羂索敲门,发出沙哑的唿救。 现在夜深,杂物间又十分偏僻,少有人来。 说实话成功率不高。 但是万一呢? 这次上天会眷顾他吗?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羂索猜测现在大概是凌晨四点左右,如果始终没有人来,那么到天亮时他就直接离开,虽然很可惜画拿不到了,但还是自己的命比较重要,更何况他准备了两条计划,一条不成还有一条。 又不知过了多久,正当羂索准备放弃的时候,紧闭的门突然被敲响了,一个有些温和的声音响起:「你还好吗?」 松末和辉在晚上的时候接到了坂口安吾计划变更的通知。 由原本的将目标画作买下来,转变为直接盗取目标画作。 由于拍品过于贵重,拍卖会的主办方为拍品配备了大量的警卫,此外还有虹膜识别,指纹识别,把能用的高科技都用上了,将放置拍品的房间围成了铁桶一块。 对于一般人来说,在这种情况下窃取拍品非常困难,即便能偷到,也很难从赌场出去。 但是对于松末和辉来说却再简单不过。 因为他的异能是隐形,隐形时间最多为三小时,但已经够用了——这也是异能特务科派他执行这次任务的原因 接到坂口安吾的通知后,松末和辉连夜潜入到存放拍品的房间附近,开始探查路线,模拟计划,为明晚的盗窃做准备。 他花了大概三个小时左右,探查结束后天还未亮,但出于谨慎,仍旧选择了一条较为偏僻的路线回去,却在路过一个杂物间时,听到有人唿救。 那唿救声太过悽惨,甚至逐渐弱了下去,最后已经到了奄奄一息的地步。 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上前敲了敲门,「你还好吗?」 「救我!救救我!他们把我关起来了,我好饿……」 听上去像是非常过分的职场霸凌。 杂物间的门被锁住了,但好在松末和辉开锁技巧过关,找了根铁丝把锁别开。 杂物间的灯坏了,门内漆黑一片,松末和辉只看见地上躺着个人影,看上去十分虚弱的样子。 松末和辉站在门边:「要不要帮你联繫朋友?」 「我没有朋友……。」 羂索起身,有些踉跄的往前走,借着月光,松末和辉看见了他脸上的血,像是受了伤,羂索有些虚弱的笑了一下,随后一个踉跄一副要栽倒的样子。 松末和辉下意识上前扶他,下一刻却腹部一痛,随后整个人被扯了进去。 杂物间的门再度被重重关上。 一阵剧烈的声响之后,羂索顶着新的壳子走了出来。 第82章 死遁第十二天 羂索回到了松末和辉的房间。 很明显是单身男人住的地方,羂索环视了一圈发现没有第二个人的痕迹,确信这次的壳子没带同伴,不由的松了口气。 他上一个壳子的身份本就有一定危险性,羂索死里逃生后稍稍一想,就大概明白了自己「死」于仇家追杀,白白帮别人顶了锅。 因此这次他格外仔细,力求将新身份弄懂,不出一丝纰漏。 羂索开始翻房间里的行李。 都是普普通通的衣物,似乎没有什么能表明房间主人的身份,但是看衣服的牌子又都不是什么奢侈品,与拍卖会邀请的权贵身份不符。 等等,这是什么? 羂索摸到一个圆筒状的物体,打开后,里面放着一幅捲起来的画。 羂索有些漫不经心的将画卷展开,但是当画卷的原貌逐渐展露,他的视线逐渐凝固了,随后勐的站了起来。 这幅画是《秋天的落叶》! 第167页 更确切的说,是第三天的拍品《秋天的落叶》的仿品! 但是有哪个参加拍卖会的人会带这个东西? 羂索想到了松末和辉出现的时间点,深更半夜,走的还是极其偏僻的一条路,如果不是要隐藏行踪,谁会这么干? 一个猜测逐渐浮现在他脑海,令他的手因为激动而略微颤抖。 羂索将假画收好,面上仍旧冷静,动作却极为急迫的翻找起房间中的一切。 松末和辉因为自身的异能原因经常做一些潜入的工作,但他自身并不是当卧底培养的,在警惕性上不如坂口安吾。 羂索也算苟了上千年的人了,活了这么久一个老妖怪一旦冷静下来,很快就从蛛丝马迹中推测出了松末和辉的身份。 ——来自于某政府机关,隐形异能者,而且目标与他相同,但因为来自于政府,知道的明显要比羂索多。 在千年前还是咒灵肆虐的时代,异能者更是闻所未闻。 但是自异能者出现后,各种稀奇古怪的能力就多了起来。 羂索当然不会把异能者当同类,但是如果可以的话,他也不介意利用一下这些异能。 一个是活的够久,一个是不择手段,当二者结合,羂索得知「书」的存在就是自然而然的事。 但是鑑于「书」的效用太过夸张,羂索起初只把它当做一个传说,听听也就过了。 直到书页的传闻开始出现—— 《拉小提琴的女人》的作者,也就是那位富商发家史处处透露着蹊跷,据说他年轻时愤世嫉俗又恃才傲物,机缘巧合之下得到了书页,又以日记的形式将自己飞黄腾达的愿望写在上面,这才有了之后设计卖出专利、下海经商顺风顺水又家庭美满的人生样板。 但是他在那篇日记中,对于自己人生的展望只写到了女儿诞生,因此在他的女儿出生后,没了书页力量的加持,他的人生重新变得混乱而无序,疾病、破产接踵而来。 富商作为一个普通人从始至终都没意识到这是书页的力量,年轻时写下的那篇日记更是被他抛在了脑后,他人生末途躺在病床上的时候,也只是哀嘆命运的残忍与无常。 直到有异能者发现了端倪,暗中上门寻找书页时,富商才发现蹊跷,他翻出了自己年轻时写的那篇日记,才惊觉自己的一部分人生轨迹竟然和日记上写的一模一样。同时整本日记本,也只有那一页纸是外部拼接上去的。 那是一张无法毁坏的纸,写上去的文字只要因果连贯就会变成现实——简直就像是神话中用于编织命运的丝线。 然而当时的富商因为这份莫测的力量而感到恐惧,同时也生出了想要占有的心思,他不愿浪费宝贵的书页来拯救自己病入膏肓的身体,只希望自己的妻女可以用这「许愿机」过上富足的生活。 然而当时各类异能者对书页虎视眈眈,他的身体也每况愈下,富商想把书页藏起来,然而用常规的方式藏的话,无论如何都会发现,于是富商在临死前重新拿起了画笔。 他以书页为画纸,为自己的夫人画了一幅拉小提琴的肖像画,然而他病的实在太重,刚刚画完,尚未来得及说出书页的秘密就撒手人寰。这幅《拉小提琴的女人》作为富商与妻子恩爱的证明挂在别墅的墙上,之后又与别墅一起因为抵债而被卖出去,几经辗转,不知所踪。 那些异能者没有发现,富商的妻子也没有发现,这张书页就以一幅画的形式,消失在了时间的洪流中,直到多年以后,那些不死心的异能者復盘曾经发生的一切,才隐约察觉到画作的端倪,又因为书页起了内讧,导致这一消息小范围的流传开来。 当时羂索刚得知咒灵操使出现的消息,听到书页的传闻之后只是将其当做可有可无的计划,有一搭没一搭的去核实。 结果越核实越心惊。 因为传闻中的一切都有迹可循,随着调查越发深入,种种迹象都表明,书页并非传闻,而是真实存在的。 想想吧。 一个因果律般、近乎神迹一样的东西。 如果得到书页,那么他千年以来的夙愿就可以简化为一串文字,而不用费劲心里去筹谋,更不用想方设法得到咒灵操使的身体。 于是羂索同样加入了对于书页的争夺。 但是出于谨慎,他同样没有放弃对夏油杰下手,虽然最近不知道因为什么,夏油杰的表现并没有如他所料的那样激进。 然而羂索之前毕竟专注于咒术界内部,当柳田建一的时候手下的人又是咒术界标准的老古板,这就导致他始终没有获得书页的详细信息。 只知道,《拉小提琴的女人》之后被覆盖了三次,最后成为了一幅新的画作,成为了这场拍卖会的拍品之一。 但是幸好拍卖会上与书页尺寸相当的画只有三幅,他大可以全部买下,一一研究。 ——不过这是他原本的想法,事实就是拍卖会上状况频出,各种势力纷乱交错,均为书页而来,导致他目前已经完全脱离的原本的计划。 但幸好,上天还是眷顾他的。 羂索看着松末和辉手机中的资料,眼中压抑着深沉的狂热。 异能特务科的资料远比羂索自己查的要详尽,甚至关于书页的来龙去脉都全数记载。 书页不可以被销毁但可以沿着书嵴撕下,当初异能特务科为了研究曾撕下一张书页,但是事实上当时有另一方加入了对于「书」的抢夺,使得书页被撕下了第二张。 第168页 由于异能特务科紧追不捨,抢夺者慌不择路之下只能将第二张书页夹杂在了文具店的某本日记本中,打算让同伙去取,但机缘巧合下这本日记本最终被当时尚且年轻的富商买走。 异能特务科从未放弃对第二张书页的追查,前不久确定书页成为画作《拉小提琴的女人》后,又被覆盖为《秋天的落叶》,成为拍卖会第三天上午的拍品之一。 而松末和辉,正是为了回收书页而来。 因此羂索已经无需花费心思在其他的画作上了,松末和辉为他拨开了萦绕在眼前的迷雾,甚至连手中的假画,这具拥有隐形异能的身体,都像是命运为羂索量身准备的一般。 就连羂索有时候也不得不感嘆,冥冥之中一切似乎均已註定。 就像六眼会每隔数百年固定出现在五条家一样。 他筹谋上千年,但是无论是咒灵操使还是书页都在这个时间点固定出现,且均有被他纳入囊中的可能。 所以—— 他也不好辜负这慷慨的馈赠啊。 羂索笑了。 松末和辉因为之前的探查暂时无法使用隐形异能。 但是羂索最擅长的就是等待,二十四小时与他而言与一秒钟没有什么区别。 他看着钟錶转动的指针,似乎已经看到了明天晚上异能恢復后,书页最终落入他手中的时刻。 然而就在这时,激烈的警报突兀的响起,走廊上突然传来了纷乱的脚步声。 羂索一惊,一把拉开大门,看见警卫人员如成群从蝗虫一般向存放拍品的地方赶去。 领头者安抚却又不乏严肃的警告:「储藏室遭窃!赌场暂时禁止出入,望各位稍安勿躁!」 羂索心中顿时有了一种不好的预感,立刻往储藏室的方向赶去。 不会吧,不会有人下手这么快吧? 储藏室已经被控制起来,里三层外三层围满了警卫,甚至还启动了雷射,像是某种科幻大片,整体呈现出一种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的场景。 羂索来的甚至有些晚了,他到的时候储藏室已经被一些人围了起来。 大概是刚被杀过一次,羂索一眼就认出人群前端的户川彻,神色一动,漫上了几缕杀意。 户川彻若有所觉的看过去,羂索后撤一步,将身形隐没在了人群中。 怎么了? 五条悟疑惑的看向他。 户川彻摇头示意没什么,将目光转向了眼前笑容僵硬的储藏室主管。 主管感觉自己快被言语淹没了,但是鑑于在场的客人他一个都惹不起,只能挤出安抚的笑容反覆解释。 「诸位稍安勿躁,稍安勿躁,储藏室的安保很严格,窃贼发现的及时未能盗取任何一件藏品,只有两幅画遭到了破坏……」 私语声立刻大了起来,主管不得不提高音量,「但是诸位放心,这种破坏并非不可逆的,我们有具有修復能力的异能者,可以在拍卖会开展期间将画作修復完毕,所以大家不用担心。」 喧譁这才低了下去,户川彻闻言神情微动:「是哪两幅画?」 主管挤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是明天拍卖的《蝉》和后天拍卖的《秋天的落叶》,窃贼把两幅画上的颜料全铲下来了,现在那两幅画空白一片——但是客人您放心,因为只是物理破坏,对于异能者来说非常容易修復,只是拍卖时间都要推迟到后天的下午。」 听到这话,在场的众人神情各异。 太宰治笑容越发兴味,像是看见了什么好玩的玩具。 坂口安吾再度扶了扶眼睛,古井无波的面容之下,是一颗缩的死紧的心。 户川彻习惯性的往四周打量,试图推测盗贼的撤退路线,却猝不及防与一双浅褐色的眼睛对上。 阿道司·福特站在人群中,处于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存在感稀薄的像是湖中的一滴水。 他盯着户川彻。 带着面具的脸,陌生的背影,明明应该是从未见过的人,但他却觉得无比的熟悉,这种熟悉像是从骨子里发散,仿佛眼前这个人本就是他的一部分。 经过主管反覆解释后,人群开始有序撤离。 福特被人流裹挟着往外走了一步,再回头时那人已经没了踪迹。 ** 羂索回到了松末和辉的房间,开门时坂口安吾从转角处走了出来,眼镜反射的两道冷光使他的神情看上去分外严肃。 羂索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压迫感,仿佛自己正在冰面上行走。 坂口安吾盯着他,「松末,今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羂索捏出一种听起来熟稔的语气,尽量不露破绽的表示自己毫不知情。 实则心脏重重跳了一下。 ——可恶,这又是谁? 第83章 死遁第十三天 「你不清楚?」坂口安吾皱眉,视线落在羂索的缝合线上,他和松末和辉只是普通的同事关系,要论上一次见面还是他卧底港/黑之前,「你受伤了?」 羂索回答的模稜两可,「遇到了难缠的异能者。」 「如果这次事件与你无关的话,那么说明有别的人盯上书页了,」坂口安吾想到了太宰治兴味盎然的笑容,眉心微蹙,「你动作要快点,不然港/黑恐怕也要掺和到这件事中。」 羂索微笑:「我知道了。」 抛开别的不说,坂口安吾的提议确实正中他的下怀。 第169页 「如果没有事的话,我就……」羂索一手按下了门把手,露出一个稍显歉意的微笑,却突然被坂口安吾叫住了。 「等等,」坂口安吾上前,一双眼睛静静的看着羂索,「你今晚遇到麻烦了?」 羂索心里一紧,顺着坂口安吾的视线看去才发现袖口上有些许暗色的血迹——多半是用清洁工的身体和松末和辉缠斗的时候弄上去的。 事实上,因为警报来的太过突然,他没有机会换衣服,只是披了件外套遮了下血迹就匆匆离开,现在腹部还有三四个伤口,清洁工的身体在缠斗中更是变得破破烂烂。 羂索的笑容变得有些僵硬,谨慎的顺着坂口安吾的话说,又下意识将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试图博取同情:「储藏室安保太严格了,探查的时候险些被发现,受了点伤。」 坂口安吾闻言双眸微眯,「你受伤了?」 羂索虚弱的笑了笑。 「辛苦了,那你好好休息吧。」坂口安吾看了眼时间,顾虑太宰治,他不能在这儿停留太久,只最后深深看了羂索一眼,转身离去了。 身后传来了关门的声音。 坂口安吾的双眸微敛,陷入了沉思。 隐形的异能力其实相当特殊。 从字面意义上来讲,隐形可以理解为全身都变得透明,但是人体中血液的红色来自于输送氧气的红细胞,如果血液也变的透明的话,就意味着红细胞失去了输氧作用,人会立即死亡。 松末和辉作为天生的异能力者,与他的异能力相配套的是,他的血液颜色天生就比别人浅,是一种近乎透明的粉色,同时还有完整的输氧功能,但即便如此,隐形时也会影响他对氧气的吸收,这也是松末和辉隐形三小时限制的由来——因为时间过长的话他会大概率死于窒息。 所以松末和辉袖口上暗色的血迹必定是属于别人的。 坂口安吾知道这一点,所以问「是否遇到麻烦」,另一层意思是想得知血迹的由来, 但对方的回答是——「他受伤了」。 如果这句话是对血迹的解释,那么隐含的意思就是「因为他受伤了,所以袖子上沾到了伤口的血迹」,也就是血迹来源于他自己——但是这与事实相悖。 如果仅仅是对「麻烦」的回覆,考虑到前后语境关联,又有点答非所问。 但也不能说是全然错误,因为「被发现,然后受伤」的确属于麻烦。 坂口安吾在楼梯口站定,又转头审视般的看了松末和辉的房间一眼。 所以—— 真的很奇怪啊。 坂口安吾回去后,太宰治还没回来,但是也快了。 那个人质还在房间中,还是之前的服务生打扮,估计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移交给尾崎红叶审讯,从中榨出关于敌对组织的最后一点情报。 坂口安吾定定看了他一会,突然从衣柜里翻出一套衣服,扔到他身上,「换身衣服。」 恰在此时,太宰治回来了。 「安吾,储藏室的管理说,窃贼来了两个人,一个弄出些动静想要吸引注意力,来个声东击西,结果另一个窃贼刚得手就被发现了,匆忙下只能把两幅画毁了——但是目标为什么一定是那两幅画——咦?」 太宰治一低头,发现坂口安吾正在动手扒人质的衣服,「你……」 坂口安吾面无表情的把马甲从人质身上扯下来,「你如果想晚上去一探究竟的话,这儿不是有个现成的服务员伪装?」 「安吾,你不愧是……」太宰治笑了,结果话未说完就看见坂口安吾拎着马甲进了浴室。 「你干什么?」太宰治探头。 坂口安吾扶了扶眼睛,打开了水龙头,「不洗吗?」 太宰治没说话,两人对视片刻,坂口安吾将马甲扔过去盖住了太宰治的脸,然后径直走出了浴室:「那就不洗吧。」 太宰治把马甲扒拉下来,转头看见了安吾回房的背影——因为是套房,所以两人各一个房间。 「诶?安吾你原来洁癖这么严重的吗?」 坂口安吾摆摆手,听上去有点无奈,「你晚上应该不会叫我一个情报人员陪你吧?」 太宰治把马甲套上,发现有点大,「如果安吾想的话也不是不行。」 坂口安吾嘆了口气:「饶了我吧。」 他关上房门,下一刻就靠在门上整个人无力的滑落在地,汗出如浆,面如金纸。 户川彻本人的相貌没有什么记忆点,但对于坂口安吾来说,人质身上的一切死物都可以成为他获取情报的渠道。 就在刚刚,坂口安吾在拿着马甲到浴室,太宰治尚未跟过来的那几秒内,对马甲使用了[堕落论],试图读取马甲的记忆看看能不能发现户川彻的真实相貌。 又因为时间实在太短,来不及筛选信息,导致脑海中一下子被巨量信息挤满,怕太宰治发现端倪,只能把马甲扔过去,趁着马甲遮挡太宰治那几秒的时间匆忙回到自己的房间。 现在坂口安吾坐在地上,感觉自己经歷了一件纯棉马甲的一生——从纺线、织布、染色、裁剪,到换了一个又一个主人,最终穿在人质身上,参与了人质与户川彻在会场二楼的对峙。 如果将这比作一部两小时的电影的话,那么大概只有一帧是有用的,其他都是垃圾信息。 第170页 坂口安吾现在正处于一种疯狂把进度条往后扯的阶段,终于—— 他睁开了眼睛。 看到了。 ——一张沉稳、锐利但五官柔和的脸就这么出现在坂口安吾的记忆中。 坂口安吾开始编辑信息将新发现告知种田长官,想了想,又把松末和辉的疑点也报了上去。 ** 第二天晚上。 万籁俱寂。 赌场最底层的修復室和拍品储藏室被警卫里三层外三层的围了起来,铁桶一般。 冷白的灯光打在他们严肃的脸上,显得他们一动不动的样子像是某种高大冰冷的雕像,流露出隐隐的肃杀之气。 太宰治和户川彻一人一身服务员的衣服,隐在暗处。 户川彻仔细端详了一会儿,下了结论:「应该都是上过战场的僱佣兵。」 太宰治摸摸下巴:「有没有掩护我进去的可能?」 户川彻沉思片刻,问:「有隐匿行踪的东西吗?」 太宰治:「没有。」 户川彻诚恳道:「那只有我把这儿半数的警卫解决了,才能掩护你潜入进去。」 太宰治:「……这叫潜入?」 两人对视片刻,太宰治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眨了眨眼睛:「要不试试好了?」 森先生交代的任务已经办完了,现在属于支线剧情,总之有枣没枣都打一桿子,成功了把画抢了,失败了就撤。 户川彻往太宰治脸上扣了个面具,然后拉开了枪械的保险栓。 咔哒一声在寂静的夜晚相当明显。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警卫顿时齐刷刷的看向户川彻隐蔽的方向,一道道目光宛如利剑。 户川彻舔了舔唇,就在他打算扣下扳机,来场名为「武力突破」的潜入时,一声枪响突然炸裂在耳畔,一个警卫应声倒地。 太宰治动作一顿,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看了眼还放在扳机上的手,茫然,「不是我。」 就在这时,一个黑影一闪而过,如一颗炮弹般坠入了警卫的包围圈中,刺耳的警报声顿时再度响起。 户川彻看着那个单手持枪,身形强壮,虽然带了面具但是约等于没带的人影,默默放下了枪。 「是他。」 禅院甚尔。 禅院甚尔整个人灵活的可怕,以一种极端放肆的强闯姿态往修復室而去。 这儿的工作人员快崩溃了,拍卖会也就三天,结果连着两个晚上都出事,还是那种瞒不下来的大事,他对着对讲机怒吼,声音一度高到快要破音的地步。 「快来人!来人!又是他!」 「快把他拦住!」 又? 户川彻心神微动,看着禅院甚尔如入无人之境一样闯入修復室,拿着一幅画就跑了出来。 警卫们跟上去,枪林弹雨全往禅院甚尔一个人身上招唿,枪口的火光像是一场小型的烟花,子弹顺着禅院甚尔逃离的方向扫射,又被对方灵巧躲过,跟排小尾巴似的嵌进地里。 户川彻将太宰治护在身后,目睹禅院甚尔越跑越远。 然而就在他即将把身后的警卫甩开的时候,走道另一端同样有警卫过来,一前一后呈现包夹之势,将禅院甚尔困在中间。 「站住!」 「把画放下!」 禅院甚尔低笑一声,懒洋洋的举手做投降状,警卫包围过来的时候,忽然作势要把画折了,又在一阵惊唿中停下动作。 狼似的眼睛环绕一圈,禅院甚尔嘴角一勾,忽然将画向后扔去,在众人一哄而上夺画的时候,他身形一闪,便如一只大雁一般脱离了包围圈,进入了楼梯口。 若非这个赌场在地下,他现在大概会直接肉身破窗离开,只给大家留下一个猖狂的背影。 太宰治瞥了眼被禅院甚尔扔回去的画作,双眸微眯。 那是—— 尚未修復完成的《秋天的落叶》。 目睹现场版的追逐战后,户川彻回到房间。 五条悟盘腿坐在床上,身前放着一个硕大的纸盒,他整个上半身埋进去,在里面挑挑拣拣,扔出数个造型丑萌的玩偶后,缓缓的从中捧出了一个——熊猫。 五条悟盯着这个造型正常的玩偶片刻,忽然伸手捏了捏,然后又扯了扯,笑了起来,「这夜蛾老师放错了吧,哈哈哈!」 然后下一刻,熊猫如一颗炮弹般直直向五条悟冲去,飞起一脚被五条悟险而又险的躲过,熊猫翻身落地,奶声奶气:「才不是!」 五条悟很干脆的躲在户川彻身后,一副被吓到的样子,就是表情有点夸张。 户川彻无奈:「你六眼是摆设?」 五条悟笑嘻嘻,从户川彻身后出来蹲下身,放肆的揉捏着熊猫,仿佛那只是一团棉花,「知道啦,完全自主型咒骸嘛,夜蛾老师真是下血本了,有一个咒核……嗯?未完成品?」 户川彻把熊猫从五条悟手中解救出来,说起了正事,他们怀疑羂索会继续换壳子,就让熊猫和其他咒骸分散开去,守住各个出口。 ——赌场开在地下就这点好,不用担心人跳窗逃走,把守住几个出口后,就相当于瓮中捉鳖了。 「如果看见头上有缝合线的,一定要拦下他,然后及时通知我们。」户川彻嘱咐道,又抬头看向五条悟,说起了刚刚发生的事。 第171页 「也就是说,那个禅院甚尔已经疑似两次偷画了,而且这次偷的还是《秋天的落叶》,所以之前柳田建一要找的是不是也是这幅?」 户川彻回答:「或许吧。」 ** 在赌场全体工作人员的提心弔胆中,第三天到来。 这是拍卖会的最后一天,但是因为前两天连续出事故,他们此刻竟有一种即将送走瘟神的感觉,巴不得这第三天早点过去。 此刻绝大多数拍品拍卖完毕,一些已经得到心仪拍品的客人开始陆陆续续的离开。 羂索混在人流中,拿着已经调换好的画作,正大光明的从正门离开。 他此刻有种多年夙愿即将实现的激动,出去的时候阳光正好,金灿灿一片,仿佛连阳光都在为他庆祝。 熊猫刚好守在这个出口。 松末和辉没有帽子。 熊猫看着那圈极其显眼的缝合线,毫不犹豫的通知了五条悟。 第84章 死遁第十四天 此刻第三天下午的拍卖会刚开始。 户川彻和五条悟坐在会场中,接到了熊猫的电话——当然手机是现买的,这地方服务好到什么都能买到。 「彻,我看到那个头上有缝合线的人了!」 户川彻闻言神情一凛,「拦住他,我现在就过来。」 熊猫:「知道啦,我正——」 熊猫不说话了,片刻后他有些不可置信的声音响起:「……诶?消失了。」 户川彻起身的动作一顿,皱眉,「消失了?」 赌场之外,熊猫看着眼前缓缓散去的烟尘和空荡荡的小巷,头上冒出了一个大大的问号,良久,才茫然的嗯了一声。 虽然他目前还是个未完成品,但是作为夜蛾正道未来的最高杰作,他自信还是有一定攻击力的,事实也的确这样。 那人因为他的突然攻击吓了一跳,立刻慌不择路的往一条小巷跑,熊猫追上去,期间几次攻击落空,激起尘土飞扬——并不是什么障眼法,也不是什么术式,对方就这么肉眼可见的变得透明,不过一两秒的功夫,就这么消失了。 熊猫向着羂索消失的方向跑去,东摸摸,西摸摸,什么都没摸到,这才确信对方是真的不见了。 作为才诞生不久的咒骸,熊猫觉得目前的情况已经超出了他的认知上限,以至于有点混乱。 拍卖会上,那两幅刚修復好的画作率先开始拍卖。 主持人扯下画作上的红布,简要介绍了几句之后,以一种略带煽动性的语气高声道。 「经歷损毁又重新修復的《蝉》,起拍价五百万,开始拍卖!」 周遭有人零星开始叫价,像是某种嘈杂的背景音。 「熊猫你看看地上有没有脚印。」户川彻起身走到僻静处,低声道。 熊猫闻言低头,他之前的几道攻击扬起了些许尘土,这些尘土落在地上,羂索踩上去就留下了浅浅的脚印,不是很明显,但如果仔细看的话就能看出来。 熊猫找到了一排规律的脚印,有些惊喜的叫出声,「真的有!我找到了!」 接下来不用户川彻说,他就沿着脚印一路跟了过去,大概十米左右的距离,当地上没有尘土只有水泥地后,脚印就消失了。 熊猫的心情一下子低落下去,「啊,脚印没了。」 「没关系,你先回来吧,现在估计已经追不上了,但是有脚印就说明不是瞬移之类的能力,可能只是单纯的隐身,总之你——」户川彻话没说完,忽然听到了拍卖落锤的声音,一抬头,才发现《蝉》以七百五十万的价格成交了。 「谁买走了?」户川彻看向跟过来的五条悟,刚才光顾着和熊猫说话了,再加上《蝉》似乎并不是目标,所以并没有像之前那么关注。 五条悟倒是留意了,但是触目所及都是戴面具的男男女女,最后只能说:「一个戴面具的男人,大概三十多岁吧。」 户川彻扫了一眼,发现在场符合条件的人起码有十几个。 五条悟微微低头,他这段时间个子长得飞快,与户川彻很快由平视变成了俯视,以至于他不能第一时间就看见户川彻的眼睛。 但是户川彻很快就心有灵犀的看过来,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落入五条悟的视野中,五条悟的心情忽然就有了些微的上扬,有些欢快道:「我会帮你留意的,反正拍卖结束后还有拍品交接这一环节,到时候对方肯定会出现。」 户川彻嘴角微勾,想揉揉五条悟的头髮,结果刚抬手五条悟就低下头主动蹭了蹭。 户川彻看他,五条悟就抬头朝他露出一个笑。 面具后是苍蓝色的眼眸。 户川彻从里面看到了自己的倒影,也只有自己的倒影。 他忽然有种被海水包裹住的感觉——柔软,温和,同时伴随着束缚与无措,就这么混合成绵密的泡沫一股脑涌了上来。 这时第二件拍品被抬了上来,主持扬声吸引在场客人的注意,抬手将拍品上的红布扯了下来。 「第二件拍品——《秋天的落叶》,一副被毛贼反覆觊觎的画作,其本身想必也有难言的魅力,起拍价,七百万!」 户川彻一怔,循声看去,画作在精心设置的灯光下显出一种与自身价格相匹配的贵气。 户川彻从刚才莫名的情绪中抽离出去,对着熊猫嘱咐几句,让他快点回来后,和五条悟一起回到了原来的座位上。 第172页 新一轮的竞价已经开始了。 叫价一个比一个高,且还没有停止的迹象。 太宰治托着腮百无聊赖的看着现场激烈的竞争,「连着被偷两次,还能成为竞拍的噱头——真会做生意啊。」 坂口安吾淡淡道:「有名的画作总是有很多故事的。」 他的目光在画作上一寸寸梭巡——如果没有意外,此刻真画应该已经被松末和辉掉包了才是。 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个懒洋洋又有点嚣张的声音,直接把这幅画的价格抬到了一个无人敢争的地步。 太宰治和坂口安吾齐齐向后看去,不出所料看到了五条悟那头张扬的白毛。 五条悟沐浴在会场绝大部分人的目光中,翘着二郎腿适应良好,见主持人久不落锤,甚至还催促道:「有人吗?没人这幅画就归我了。」 主持人这才如梦初醒,落锤三次确定无人竞争后,高声道:「成交!」 ** 羂索一路跑到泛起微微的窒息感,才解除了隐身。 他找了个安全的落脚点,有些匆忙粗暴的打开了行李箱,将画作从中取出的时候又突然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羂索一眨不眨的注视着眼前的这幅画,拆开画作的时候动作堪称虔诚。 这就是书页。 费尽心思他终于得到了。 接下来只要一个故事,就可以让他多年的夙愿成为现实——世界将再一次进入咒术全盛的平安盛世。 羂索翻出了一把刀——书页上满是颜料,他需要将颜料刮干净才能正常使用,但是因为书页无法毁坏,他并不需要多么小心翼翼。 羂索将刀刃贴上画作,就在打算动作时,松末和辉的手机突然响了。 刺耳的铃声像是某种不详的预示。 羂索的心重重跳了一下,他紧盯着因为铃声而在桌面细微震动的手机,神情微动,接了起来。 电话是种田山头火打来的,「松末,情况如何?」 羂索声音有些紧绷,尽量不出错的答道:「得手了,等我把人甩掉之后就过来。」 种田山头火:「你受伤了吗?」 羂索:「小伤。」 种田山头火:「纱布记得换,红色的血迹渗出来太引人注意了。」 羂索:「知道了。」 一墙之隔的地方,种田山头火看着眼前紧闭的房门,淡淡道:「开门。」 羂索一愣:「什么?」 种田山头火:「我说开门,我在门外。」 羂索瞳孔骤缩,警铃在脑海中蓦然大作,令他来不及多想就一把抄起画作想要跳窗逃跑。 但就在他打开窗户的剎那,率先出现的是十个简陋的木偶,每个木偶手里端着把枪,二话不说就朝羂索扫射。 羂索大惊,然而一回头,种田山头火破门而入,他身后跟着两个异能者,一个异能者操纵木偶,另外一个异能者看不出路数。 种田山头火踱步到他身前,「执行任务的成员手机上都装有定位装置。你到底是谁?」 羂索咬牙,一瞥洞开的窗户,骤然暴起向窗户冲去。 那十把机枪顿时齐刷刷向他扫射。 但是正如户川彻一样,在场的所有人同样没料到他顶着子弹还能活动,眼睁睁看着他满身血的跳了下去。 羂索想要隐形,但异能的三个小时限制已到,无法使用,但好在成功甩脱了,接下来只要—— 就在羂索生出这个想法的剎那,忽然双腿像是被什么控制住了,他一个踉跄狼狈倒地,转头看去,腿上不知什么时候缠绕上了绿色的藤蔓。 种田山头火带来的另一个异能者一边操控藤蔓,一边朝他这儿赶来。 藤蔓生长的速度很快,眼看着要把他缠成一个蚕蛹。 此刻羂索也顾不得什么了,虽然有点浪费,但是此刻也只能利用书页的力量脱身。 他拿出小刀贴上画作表层的颜料。 不需要全部刮掉,只要刮掉一小部分,够他写一行字就可以。 羂索手腕用力。 然而刀剑刺入颜料,刺破画纸,在羂索的力道之下在画作上划开一道长长的刀痕,直接将画作一分为二。 身后的追兵停了。 在场的人都直勾勾的看着被刀毁坏的画作,这一刻,好像时间静止。 ——这画是假的。 一个鲜明且冷酷的事实砸入羂索的脑海,令他产生一种莫名的荒诞感。 画…… 假的? 画是假的? 他费尽心思弄过来的画是假的?!! 羂索的目光一寸寸在画作上梭巡,忽然翻转手腕将刀尖再次捅入画纸,如此反覆几次,直至将画作割成不规则的碎片,然后有些怔愣的停住了动作。 种田山头火上前一步,难得维持不住冷静的神情:「画呢?!」 羂索比他还要崩溃,低骂一句,勐地转头:「我也不知道!」 种田山头火稍稍冷静下来:「你没换成。」 羂索冷笑:「我换了。」现在假画应该开始拍卖了。 种田山头火焦躁的来回走了几趟,目光冷冷的钉在羂索脸上,又忽然遥遥看向赌场的方向:「现在拍卖会还没结束,如果那副画不在你身上,那就只能是——」 「在赌场。」 ** 「这位客人,请拿好您的拍品。」 第173页 工作人员将《秋天的落叶》递给了五条悟。 五条悟接过随手一放,漫不经心的打量四周,没有发现要找的人,又询问工作人员:「那个拍走了《蝉》的人呢?」 「您说那位客人,」工作人员有点惊讶,随后露出一个捎带歉意的笑容,「那位客人说他临时有事,在拍卖会举行到一半的时候,就跟工作人员说想提前把拍品取走。」 五条悟挑眉:「这也行?」 工作人员微笑:「是可以的,就是手续很复杂,如果不是急于拿到拍品的话一般不会这么干,毕竟客人哪怕提前离场,我们也会在之后如约把拍品送上门。」 「安吾,」太宰治突然叫了一声,他看着手中的画,脸上笑容淡了下去,「这画是假的。」 反应最大的是工作人员:「这怎么可能?!」 太宰治打开画框,将画拆出来,「仔细看,颜料的氧化程度不够,画纸也很新,虽然笔触和原画几乎没有区别,但这的确是一幅刚画不久的假画。」 坂口安吾松了口气,这说明松末和辉成功了,这么一来,种田长官那边—— 「不好意思,劳驾诸位暂时留一会儿。」 背后突然传来了种田山头火的声音,紧跟着执枪的人一涌而入,将拍卖会的会场围的水泄不通,一副一只蚊子也别想飞出去的样子。 !!! 坂口安吾勐地转头,险些维持不住脸上淡然的神情。 种田山头火对着他微微摇了摇头。 坂口安吾心沉了下去。 书页没找到。 他又看向太宰手中的画。 但这幅画也是假的。 ——那么真的书页到底在哪儿? 第85章 死遁第十五天 一个月前。 英国某个简陋的咖啡馆中。 阿道司·福特趴在其中一张桌子上,对着面前的纸张冥思苦想。 他看起来实在是落拓的不像样子,虽然身上的西装布料考究,但是满脸泛青的鬍渣以及蓬乱的头髮让他看起来像是个偷穿别人衣服的流浪汉。 他已经连续一个月光顾这儿了,不怎么吃饭,只是点一杯咖啡,然后从早坐到晚。 偶尔在面前的纸张上写几笔,但更多时候是恼怒且不耐的将纸张团起,然后扔到一边。 此刻他桌面上纸团已经堆的像小山一样高,摇摇欲坠,又在他手肘无意识的一动之下,纷纷扬扬的坠落,像是落了一地冰雹。 店主有些为难的看着他,想要把纸团扫走,但这一切都是阿道司·福特散乱的灵感,他将纸团扫走与夺走他的灵感无异,店主知道这会惹得这个脾气并不好、甚至显得有些神经质的作家勃然大怒。 就在店主犹豫的时候。 这家偏僻的小店难得进来了一位客人。 这位客人用一种不急不缓的姿态将地上的纸团一一捡起,放回阿道司·福特的桌上,然后在他面前坐下,拾起一个纸团摊开,安静的研读其上凌乱的字句。 「最后一只麦克罗被杀死后,这个犹如流水线一般分工明确的世界即将迎来新的曙光,倖存的人们……」 客人没有继续念下去,因为纸上的文字到此为止。 他扫了一眼旁边小山一般的纸条,笑道:「福特先生,您为小说的第二册 写了两百多个开头,没有一个能让您满意吗?」 阿道司·福特抬眸,写不下去,就索性用笔在纸上划出凌乱的线条,他根本就没有回答对方的问题,只是颓废又厌烦的看着他,「我现在只是一个失去了异能,还灵感枯竭的作者,没有任何被您搭话的价值。」 「的确,若非确认您的异能无法使用,钟塔侍从也不会还您自由,」客人笑了笑,纠正道:「但是您的异能严格来说只是失控了,并非消失。再汹涌的海面,在风停的时候依然会平静下来。」 「但是我的海面已经风雨飘摇将近半生,我看不见风停的希望。」 阿道司·福特静静的看着他,伸手,象徵异能力的光段在手中汇集,最后凝聚成一本封面有着繁复花纹的笔记本。 异能:[自新世界]。 在阿道司·福特诞生之初,这本笔记本就跟随着他。 起初只是一本空白的笔记本,是阿道司一点一点将词句填充进去,但也不是什么内容都能写在这本笔记本中。 只有文化、政治、经济、制度等一切与世界建立有关的词句可以留在上面,如果是与这些无关的词句,写下后就会立刻消失。 这便是阿道司·福特的异能,与「书」的能力相似但又有不同。 单纯的有因果联繫的故事无法留在上面。 但是写在笔记本上的文字则可以化为世界的基石,逐步塑造一个新的世界,当笔记本上填充的内容足够,新世界的货币制度、国家分布、政治政策、歷史变革等方方面面都足够完善的时候,笔记本上的内容就可以覆盖现实。 但这是一个极其庞大的工作量,小到一个村庄的水文分布、日常习俗,大到数个国家的歷史变革、政治博弈,都要事无巨细的写上去,而且前后不能有任何的错漏与矛盾。 阿道司·福特或许写一辈子都写不完,但是一旦他写完了,整个现实都会分崩离析。 可怕却又无用的异能。 现实中的普通人,却是笔下世界的造物主。 第174页 出于这种考量,在阿道司·福特的异能被发现的时候,钟塔侍从就决心要软禁他。 其实最好的方法是杀了他,其次是毁去他的双手。 但是阿道司·福特的家庭在英国歷史悠久,甚至还有一个爵位,事发的时候他不过十四岁,没有干任何违法犯罪的事,法律无法剥夺一个无罪之人的生命,再加之西方泛滥的人权问题,重压之下,钟塔侍从最终只能选择软禁。 他们甚至没有剥夺他使用异能的权利,只是写下的东西要每日审核。 阿道司·福特其实并没有什么所谓。 他性格清高、孤僻甚至带着点神经质,不擅长交流,也不怎么爱说话,对于无法理解他理念的人,甚至连个眼神也懒得给。 每日唯一会做的事就是探寻世界进化的方向,然后将自己的想法写在笔记本中,塑造一个梦想中的乌托邦。 但是因为他写下的内容与现实太过脱节,钟塔侍从审核后一度认为他在胡言乱语,甚至放松了对他的监视。 「等级森严,壁垒分明,这是一个不可能诞生的世界。」他们如是说道。 对此阿道司·福特只是显得有些遗憾,「为什么不可能呢?普通人註定被淘汰,而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是人类进化的方向,未来必定站在金字塔的顶端——他们不理解我的理念,不过正常,真理本就只被少数人认同。」 「但是除此之外,我其实并不讨厌被软禁的那几年,那段时间很安静,我有很多时间去书写自己的新世界,当然也失败过很多次。」 阿道司·福特像是打开了话匣子,用一种颇为怀念的目光看向手中的笔记本,「一旦写下的内容被判定为有错漏,这本笔记本就会自燃,就像凤凰涅槃一样,燃烧过后笔记本会重新恢復成空白一片——这已经是我第五本笔记本了。」 客人微笑:「但却是唯一成功的世界。」 阿道司·福特纠正他,「不是成功,是最接近成功——我为第五个世界搭了一个粗陋的框架,然后再一点点填充细节,但是这个世界竟然开始自发运转,甚至不需要我动笔,关于这个世界的基础信息和歷史走向就会自动出现在笔记本上。」 「我曾一度欣喜若狂,甚至以这个世界为蓝本创作了一部小说,但是——」阿道司·福特有些颓废的垂下双眸,「这个世界最终还是乱掉了。」 客人:「但是笔记本没有自燃。」 阿道司·福特忽然有些激动的抬头,「是的!没有自燃!这说明第五个世界是可行的!再给我一点时间,再给我一点时间!让第五个世界自动运行下去,乌托邦迟早会降临到现实中!」 「可是,」阿道司·福特不说话了,他的神情一下子沉郁下去,双眸变得憎恨且怨毒,几乎要握断手中的笔,「它出现了。」 客人:「它?」 阿道司·福特闭上眼睛,像是回到了笔记本失序的那个下午,「你能理解吗,一个秩序俨然、如精密仪器般流畅运行的世界突然出现了异常,就好像流水线上出现了一颗坏掉的轴承,健康的人体出现了一个癌细胞,减数分裂时一对硷基出现了突变。」 「明明是微不足道的存在,微乎其微的变化,却直接导致了这个世界的崩塌,秩序、空间、时间,都不存在了。」 「但这个世界依然在运行,只是运行的十分无序,就像是在进行热运动的分子一样,」阿道司·福特对着客人翻开了手中的笔记本,雪白的纸张之上,文字不断的变换重组,不见停歇,「无法自燃,不会毁灭,但我也无法在上面书写任何东西。」 他合上笔记本,整个人像是生命力被抽干一样,有些疲惫的靠在椅背上,「我已经没有任何力量了,如果人类在进化,那么我现在想必已经在淘汰的边缘。」 他看向眼前的客人,「所以无论你想要做什么,我都无法提供任何帮助——我现在只是个灵感枯竭、连第二册 小说都写不出来的作家罢了——或许也没资格被称为作家吧。」 客人只是微笑:「『它』怎么样了?如果异能的异常由『它』导致,那么只要把这个破坏秩序的异常解决掉就好了吧?」 阿道司·福特摇头,「不知道,我曾如你一样无数次的思考这个可能性,但是『混乱』和『异常』是相对于『秩序』和『平稳』而言,你不能指望我在一堆没有规律的分子中,找到同样无序的一个。」 「还是说您有什么好办法,能帮我解决『它』吗?」阿道司·福特抬头,定定的看过去,「魔人。」 费奥尔多笑了,深红的眼眸像是两颗沁了鲜血的宝石,「我们可以换个角度去解决这个问题。」 「风雨飘摇的海面上找不到让风停下的按钮,既然这样,就只能让自己成为全知全能的上帝了。」 「或许——您听说过『书』吗?」 阿道司·福特看上去有些轻蔑,「啊,那本需要编故事的空白书籍——它出现了?」 费奥尔多嘴角的笑意加深:「其中一张书页成了一幅画的画纸,您找到那幅画——一切心想事成。」 阿道司·福特:「那么你又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呢?」 费奥尔多有些放松的坐在椅子上,他没有说话,只是勾起嘴角,阳光透过玻璃洒在他苍白的皮肤上,使他某一时刻看上去像是教堂里沐浴着光辉的石膏像。 第175页 「为什么不能是一个志同道合者的主动释放的善意呢?」 「阿道司·福特先生,这个世界七十亿人,您要相信,再狭窄的路,也总会有人与你同行。」 ** 「先生,您慢走。」 从赌场出来十分顺利。 阿道司·福特拎着手提箱回到了自己之前租住的一栋小别墅。 他拿出钥匙开门。 咔哒一声响,房间内,费奥尔多端着红茶看过来,裊裊的水汽模煳了他的眉眼,只有一双眼睛像是沁了血色般越发浓郁。 「看上去似乎很顺利。」 阿道司轻轻「嗯」了一声,打开手提箱,从里面拿出一副包的极其严实的画,随着外层的包装被一圈圈解开,画作的真面目浮现在费奥多尔眼前。 ——正是那幅《蝉》。 阿道司找了把刀,没有什么顾忌,直接用刀刃去剐蹭画作的表面,画作像是某种极其坚韧的布料,在阿道司近乎粗暴的动作下,没有任何损害,直到干硬的颜料簌簌落下,露出其下写满了字句的纸面。 因为富商曾在上面写过日记的缘故,这张书页仅剩半面可以使用。 但这对阿道司来说已经足够了。 「想好要写什么了吗?」费奥多尔放下红茶,走过来看着剩下半张空白的书页问道。 「想好了。」阿道司低声回答。 他找了支笔,几乎没有任何犹豫,在书页上写下了第一行字。 第86章 死遁第十六天 赌场内,种田山头火和太宰治等人齐聚一堂。 种田山头火是用搜查逃犯的理由把赌场围起来的,但是参加拍卖会的人身份非富即贵,再多耽搁一会儿免不了要民怨沸腾。 种田山头火也想速战速决,但是他派了手下所有的异能者找画,十分钟了一无所获。 「你说你知道画在哪儿?」最后他只能把太宰治叫过来,神情严肃的问道。 然而太宰治轻轻笑了笑,一副你急我不急的悠哉样子,「我只是说,我们目睹了发生在这儿的两次盗窃事件,只是知道的多了点的目击者罢了,至于画——」 「种田长官你不说清楚我怎么知道你们要找的是哪幅画?也不清楚我知道的这些到底是不是你们要找的线索。」 种田山头火神情越发纠结,显然心中正在进行天人交战。 坂口安吾忍不住闭上了眼——这个任务真是做的稀碎。 一时间,房间内安静下来,只有太宰治悠哉喝茶的声音。 「接下来说的都是机密,希望你们如无必要,不要外传,」良久,种田山头火嘆了口气,妥协了,简要的讲来龙去脉讲了一下。 太宰治放下手中的茶杯,「原来你们要找的是画纸,难怪《红枫》被烧了,如果是这样的话——」 「书页应该已经被人带出去了。」户川彻突然出声。 种田山头火视线落在这个存在感偏低的人身上,首先就是否认:「这不可能!这个赌场在地下,只有几个出口能通向外界,而且安保非常严格,离开时会有三次检查,只有确定了是拍品的主人后,才会放人离开——绝不可能有人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偷来的东西带出去!」 户川彻:「因为他们不是偷的,而是正大光明的将书页买下带出去的」 「正大光明的买下?」种田山头火皱眉,「一共就三幅画,第一幅《红枫》被烧,《秋天的落叶》有两幅,结果都是假的,第二幅《蝉》被买走——啊!等等!」 他反应过来:「你的意思是,《蝉》和《秋天的落叶》的画纸被相互交换了?但这怎么可能?储藏室遭遇了两次盗窃没错,但是出事的那点时间不足以窃贼互换画纸后再重新画画掩人耳目,而且油画的颜料起码要三天才能干,他这么干肯定会被赌场的工作人员发现的。」 太宰治微笑:「因为重新画画这件事严格来说是赌场的工作人员帮他干的。」 顶着种田山头火疑惑的目光,户川彻开始温声復盘这几天发生的一切。 「一共发生了两次盗窃行为,第一次是在第一天晚上,有两个人强闯储藏室,一个人引开守卫,另外一个人负责偷画,但最后没偷成,只是把《蝉》和《秋天的落叶》这两幅画表面的颜料全部铲去,最后两幅画送去修復,画作拍卖推迟到第三天下午。」 户川彻的声音不疾不徐,很适合讲故事,已经被告知了户川彻的真实身份,种田山头火顶着户川彻微扬的嘴角,忽然觉得和印象中的「绅士」有点割裂。 「怎么了?种田长官,是我有哪里没说明白的吗?」户川彻问道。 种田山头火轻咳一声,摆摆手表示没事。 户川彻继续:「其实我一直觉得那两个盗贼的举动有些奇怪,但现在知道他们要找的是画纸,那就明白了——正因为要找的是画纸,所以画作本身的完整与否并不被他们放在心上。」 「因此他们肆无忌惮的将两幅画表面的颜料全部铲去,其实只是为了调换画框。」 种田山头火终于反应过来。 当画作表面的颜料被全部铲去之后,能区分两幅画的就只有画框,调换画框后,《蝉》的画框下叠的是《秋天的落叶》的画纸——也就是书页。 而那些铲去的颜料混在一起,就像两包混杂的拼图碎片,异能者修復画作时,必定会将颜料碎片填充到对应的画框中,其结果就是《蝉》的颜料碎片,最终覆盖在了书页之上。 第176页 这样几乎不用窃贼自己动手,就利用画作修復,神不知鬼不觉的将画纸调换。 户川彻补充:「大概是因为第一天拍卖的时候,《红枫》出现两人竞价的情况,让他知道不止一人在窥伺书页,所以才想出这么个正大光明的办法。」 「虽然动静闹的很大,但严格来说并没有拍品失窃,这样一来,即便有警卫,提防的也不会很严格,如果直接偷的话,想必不出五分钟警卫就会守住所有出口,赌场又设在地下,出口被堵后几乎就相当于瓮中捉鳖了,偷了也带不出去。」 太宰治伸出两根手指,摇了摇,「但是这么做还不够,所以有了第二次盗窃,这次盗窃发生在第二天晚上,窃贼冲着《秋天的落叶》来,为的就是告诉我们这些潜在竞争者《秋天的落叶》有问题,好让我们的注意力从《蝉》上移开,不去参与《蝉》的竞拍。」 太宰治又看了眼五条悟,笑道:「大概他们也知道我们这边有个有钱到不像话的人,认认真真拍卖的话他们一幅画都买不到。」 这么说来,松末和辉——或者说羂索——动手的时候,画纸就已经被替换了。 有了目标后,种田山头火立刻还在四处找画的人抽调回来,转而去向拍卖会的主办方询问《蝉》的购买者信息。 照理来说这些关于个人的信息是保密的,但是现在什么事都没有书页重要,异能特务科的人一亮证件,软硬兼施下,赌场工作人员终于磕磕巴巴的把信息调出来。 「拍下这幅画的,应该是一位叫阿道司·福特的先生。」 工作人员说这话的时候,五条悟正百无聊赖的靠在户川彻身旁,在手机上敲敲打打,编辑这次的任务报告——关于羂索,关于羂索要找的书页——把这两件事联繫在一起,总感觉背后有个巨大的阴谋。 结果冷不丁听到这么个名字,神情一怔,忽然转头,「你再说一遍,那个人叫什么?」 工作人员被五条悟吓了一跳,磕磕绊绊的重复一遍。 「阿道司·福特……」五条悟口中喃喃,忽而转头,目光落在户川彻身上,苍蓝的双眸中像是凝聚着莫测的层云。 ——这不是那本《新世界》的作者吗? 有了目标后,异能特务科的人顿时如潮水般褪去了。 「长官,那个……脑子?」路上,那个能够操纵木偶的异能者犹疑的叫住了种田山头火。 种田山头火想起了不久前,突然从松末和辉脑袋里蹦出一个脑子匆忙熘走的掉san场面,神情沉凝了几分。 但最终他只是摇了摇头,「先找书页要紧。」 至于那个一看就图谋不轨的脑子。 他现在没空管,不代表以后不会管。 ** 山路上,夏油杰迷迷煳煳醒来,转头一看发现景色还是没有什么变化,「还没到?」 「还要再开一个小时,夏油君这段时间很辛苦吧?再睡一会吧?」 「还好。」夏油杰揉了揉眉心,他眼下有明显的青黑,看着清醒但面色很憔悴,一看就是缺乏休息。 由于五条悟开始接触五条家的事务,夏油杰这段时间的任务的确比往常要多,但没有多到无法招架的地步,依然能有充足的七小时睡眠——只是容易做梦。 无一例外梦到的都是这几次的任务。 因为儿子死于咒灵口中,崩溃之下责怪咒术师来晚了的父母。 为了聚财,听信诅咒师的话主动饲养咒灵险些酿成大祸的企业家。 因为病人的担忧、恐惧而反反覆覆出现咒灵、无论如何也除不尽的医院。 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他所见到的都是这些东西,原本只是单纯祓除咒灵的机械性工作,也逐渐向目睹各种人性丑恶转变——仿佛这世间所有的罪恶都在这短短几个月时间内一股脑堆到了他眼前。 他无法责怪那些病人,因为对死亡的恐惧是人之常情。 他也不能责怪失去孩子的父母,因为失去孩子的痛苦令他们几乎丧失了理智。 但是那个企业家…… 那个企业家…… 这一切不是他咎由自取? 为什么还要咒术师去帮他收拾烂摊子? 啊,这么想来,那对父母也是,即便孩子死去,也说的过于难听,面目狰狞的样子像是地狱爬出的厉鬼。 还有那些医院里的病人。恐惧,无尽的恐惧滋生咒灵,伤害他们自身,还有——咒术师。 夏油杰勐地睁开眼睛,强行止住了思绪,就像拽住一辆濒临失控的火车。 他不应该想这些。 咒术师是为保护非术师存在的。 而祓除咒灵本就兇险,有伤亡是正常的事。 但是—— 在某一时刻,夏油杰的思绪又不自禁的拐了弯,当时阿道司·福特在图书馆的那一番话犹如水中的泡泡一般骤然浮出脑海,啪的一声破裂。 [术师与异能者是进化的方向,而普通人是迟早会被自然淘汰的劣等品,术师去救普通人,不觉得本末倒置了吗?] 如果普通人本就是不应拯救的存在呢? 那么咒术师……咒术师…… 夏油杰强行止住了自己的思绪,他试图去想一些比较正向的东西,比如户川彻在旅馆中曾带给他无尽希望的那番话。 然而午夜梦回,这些翻滚的被强行压抑的晦暗思绪会以另一种形式浮现在脑海。 第177页 无边的血色,扭曲的人脸。 受害者尖利的指责汇聚成可怖的绳索。 他忽而变成了一具尸体,躺在地上被咒灵啃咬,又直面无数张看不清的人脸的恐惧、傲慢、贪婪以及高高在上的责怪。 所以—— 为什么要救? 当这个想法出现在脑海中的那一刻,夏油杰会因为恐惧而瞬间清醒,但他不是恐惧梦中的情景,而是恐惧会出现这个想法的自己。 一种自责和愧疚会在恐惧之后缓慢上浮,当他看向窗外的夜色时,又转为了一层更深的迷茫。 车上,夏油杰转头看着窗外的风景,试图通过蓝天白云来分散自己脑海中翻涌的思绪。 但是这种日积月累,已如根茎一般深深扎进脑海中的思绪不是说不想就不想的。 「如果忍不住反覆去思索一个问题,却又思索不出答案,要怎么办?」 夏油杰忍不住喃喃问道,更倾向于自言自语,声音轻的风一吹就散了。 辅助监督没反应过来,片刻后后知后觉:「夏油君是在问我吗?」 不待夏油杰回答,他又笑着说:「虽然不知道你在纠结些什么——但是反覆去想一件事的话,其实就是心里有答案了吧?其他的一些拒绝、否定不过是在自欺欺人而已。」 夏油杰怔然。 就在这时,车停了,向上看去,是连绵且陡峭的山路,在山路的尽头,隐约可见一些简陋的房屋。 辅助监督开门下车。 「到了。」 第87章 死遁第十七天 因为山路太窄车开不上去,夏油杰只能步行前往。 「辛苦夏油君了,如果不是柳田家的术师临时有事,你可能不用跑这一趟。」辅助监督拨开眼前凌乱的杂草,转头歉意的说道。 总有一些咒术师因为各种各样的状况不能完成任务,从而将任务转给其他人——夏油杰已经习惯这种临时加塞了,摇摇头表示没事。 越往上走,村落的轮廓就越明显。 夏油杰难得有些吃惊,很难想像在现在的日本还有这样落后的村落。 砖瓦制成的房屋凌乱而没有规律的排列着,像是大地上生出的褥疮,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在田间耕耘,几个小孩在田垄间跑来跑去,身上的衣服因为不合身而显得有些空荡荡的。 夏油杰粗略扫了一眼,发现触目所见几乎没有青壮年。 一个鬚髮皆白的老人迎了上来,他的一只脚有些跛,苍老的脸上是风吹日晒留下的痕迹,形貌举止间流露出一种强撑出来的权威,令夏油杰莫名想到咒术界那些装模作样的上层。 但是有别于那些上层世代传下来的优越感,眼前这位老人或许因为出身的关系,整个人的气质要更为紧绷,已经到了蛮横、专断、□□的地步,像是一块比咒术上层还要腐朽的棺材板,夏油杰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心生不喜。 夏油杰现在已经有些不太愿意跟受害者或者苦主打交道了,他任由辅助监督上前和那位老人交谈,自己站在一旁,百无聊赖的看着周遭的风景,打算除掉咒灵就离开。 他听见辅助监督称唿那位老人为「村长」,暗嘆自己猜的没错,有那种气质的果然是「上层」。 又过了没多久,那位老人突然一瘸一拐的走过来,夏油杰盯着他,猜测他又要说些什么尖酸刻薄的话,结果老人颤巍巍的喊了声「神明大人」,说着便要拜下去。 夏油杰勐地瞪大眼睛,下意识上前想要将人扶起来,那些混乱的思绪顿时散了个干净。 辅助监督朝他摆摆手,无奈的表示自己也劝不住。 「神明大人,已经有很多人死在那个怪物的口中了,如果你没来的话……」村长显出一种深切的悲痛。 夏油杰难得有些无措,连连否认自己是神明,「我只是个普通的咒术师——那个咒灵在哪儿,只要我将它祓除了,就不会有人遇害了。」 村长:「神明大人……」 夏油杰:「您还是叫我夏油杰吧。」 村长只能改口:「夏油大人,那个怪物不是每天都会出现,一开始是一个月出现一次,后来是半个月出现一次,现在是每七天出现一次,算算时间,应该今天晚上就会出现了——您可以先休息一会儿。」 看着村长那满含期盼仿佛见到救世主一般的目光,夏油杰移开了视线。 他又想起了那句话——术师是为保护非术师而存在的。 无论村长怎样,这个村落怎样,咒灵害人是实实在在的,他或许不该以貌取人。 普通人在咒灵面前几乎没有还手之力,他作为能够祓除咒灵的术师,有责任保护他们。 夏油杰的思绪在某一刻安定下来。 他看了眼村长,又揉了揉自己的头髮,低声承诺:「您放心。」 ** 「你怎么了?」 离开赌场后,五条悟一改原先跳脱的样子,整个人显得心事重重,户川彻见状停下脚步,忍不住问道。 五条悟嘴角抿起,盯着他欲言又止,片刻后,才声音有些轻的问道:「彻,你对阿道司·福特这个人有印象吗?」 户川彻一怔,垂眸将记忆翻来覆去搜索了几遍,最后摇了摇头:「没有。」 五条悟没说话,只是眉毛拧的越来越紧。 此刻金乌西坠,金红的夕阳覆盖大地。 第178页 两人在街上并排走了一会儿。 五条悟时不时转头看向户川彻,忽然停下脚步,打算和盘托出,「彻,我本来打算调查清楚再和你说的,但是……彻!」 五条悟的声音忽然变了调。 户川彻从他的双眼中看到了自己此刻的倒影——那些黑色的纹路忽然像是水纹一般在皮肤上浮现,衬着血色的夕阳,像是某种黑色的分割线,又在某一时刻忽然动了起来,如同灰烬般向空中飘去。 五条悟勐地伸手想要拽住他,却拽了个空。 在五条悟惊慌的眼神中,户川彻才发现随着咒文的飘走,自己的右手逐渐变得透明,像是破碎的倒影般时隐时现。 户川彻有点恍惚,有那么一刻他似乎想不起五条悟的名字,眼前的世界一剎那成了漆黑一片,只有远处发出幽微的亮光,犹如指路灯般吸引着他不断的往哪个方向走。 [回去] 户川彻脑海中忽然蹦出这个词。 他朝那个方向走了一步。 下一刻忽然被拥入一个温暖的怀中。 眼前漆黑的世界如镜子般破碎,车水马龙的现实和五条悟紧张的神情映入他的眼帘。 户川彻伸手——却发现自己的双手都消散了——于是用额头安慰般的碰了碰五条悟的鼻尖。 「悟。」 五条悟眸光一颤,高悬的心脏像是突然放松下来,他用一种更紧的力道环抱主户川彻,脸上露出一种脆弱又兇狠的表情,「彻,到底怎么回事?!你刚刚……」就好像木偶一样无知无觉。 五条悟看上去好像要哭了。 户川彻这次和五条悟碰了碰脸颊,目光转向一个方向:「我不清楚,但是刚刚有个声音叫我往哪个方向走。」 他忽然又轻轻「啊」了一声,户川彻盯着自己的双手,「消失停止了。」 [……于是崩塌的世界再次回归,混乱的秩序重回正轨,笔记本能够重新被人书写。] 别墅内,阿道司·福特奋笔疾书,随着故事的书写,象徵异能的光束闪过,笔记本凭空出现,纸张无风自动,原本混乱的词句开始排序。 阿道司停下动作,双目紧紧的盯着浮在半空的笔记本,情绪随着其上字句的恢復越发高涨。 然而下一刻,这种恢復的趋势突然停了——仍旧有一半的字句从处于无序和混乱中。 费奥多尔拿起书页扫了一眼,「看来您编的这个故事还不够完善。」 阿道司将书页一把夺过,咬着笔头思索着故事的后半部分。 就在这时,别墅内尖锐的警报声忽然响起。 阿道司神色一变,勐地抬头看向墙上的时钟,「不可能!异能特务科不可能这么快就找过来!」 「费奥——」阿道司转头,却发现费奥多尔的位置不知在什么时候早已空无一人,声音就这么卡了壳,尚未吐出的两个字在舌尖滚了一滚,最后转为一声愤怒的低骂。 他抄起书页想要离去。 然而下一刻,像是一个炸弹突然爆炸,别墅分崩离析的同时,他整个人也像是一只壁虎一般被冲击波拍到墙上。 阿道司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痛。 他无力的倒在地上,眼前煳了血迹看不清楚,只能隐约看见一个人缓缓走来。 怎么回事? 到底是怎么回事? 突如其来的意外令阿道司的大脑一片空白,忽然一个可能性蛮横的闯入他的脑海,他挣扎着翻了个身,如同抓住一根救命稻草一般摁住书页。 书页!他肯定是来找书页的! 可恶!为什么是现在! 阿道司咬牙。 眼见异能即将恢復,他无力逃跑但也不甘心就此放弃,只能争分夺秒奋笔疾书,犹如孤注一掷的赌徒般将希望尽数压在自己笔尖。 只要再写几句!再写几句就好! 五条悟大步走近,一双眼睛像是凝了寒霜。 着急之下开发了新能力——他是直接瞬移过来的,此刻见到了阿道司·福特这幅样子,再结合目前已知的信息,哪怕不清楚来龙去脉,也明白户川彻的异常和眼前这个人有关,决不能让他继续写下去。 「你给我滚开!」 阿道司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甩开五条悟伸过来的手,匆忙之下繁杂的想法不过脑子的倾泻在笔尖,潦草的字迹几乎在书页上连成一片。 [新世界、降临……] 阿道司尚未写完,手中的书页就被五条悟一把夺了过去。 这一刻,时间似乎停止了一瞬,阿道司·福特已经恢復大半的笔记本再次变成了无序的样子。 户川彻被五条悟放在一个安全的地方,他看着天空,发觉离开的咒文像是时间倒流般回到身体上,再次渗入皮肤,消失不见,原本部分半透明的躯壳也重新凝实。 正常了。 户川彻站起来,伸展了一下双手,发现没问题后,向不远处的废墟走去。 五条悟拿着书页一脸凝重,忽然身后传来轻轻一声唿唤。 「悟。」 五条悟一怔,勐地转头,苍蓝的双眼中带着尤未散去的煞气,却在看到户川彻的剎那化为一种更为柔软的情绪。 他上前将户川彻抱住。 高大的身躯却像只寻求安慰的猫一般将自己整个人埋入户川彻怀中。 「彻,那个人突然被一个奇奇怪怪的小丑救走了。」 第179页 「但是好在你已经——咦?」 五条悟突然不说话了。 他盯着户川彻身后的那个东西疑惑的眨了眨眼。 五条悟:「彻。」 户川彻:「嗯?」 五条悟:「你身后那坨七彩史莱姆是什么?」 户川彻沉默了,他忽然一把推开五条悟,转头和小四对视一眼,又齐刷刷看向眼前满脸疑惑的白毛大猫。 小四被吓褪色了,单方面发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啊啊!」 「不对!」 小四忽然沉默下来,片刻后又发出了更为惊恐的尖叫。 「啊啊啊啊啊户川彻!完蛋了啊!!」 「两个世界重合了啊!!!!」 言语在流变过程中会产生歧义。 要编一个严丝合缝,符合现实情况且逻辑顺畅的故事没有那么容易,在万般巧合之下,阿道司不过脑子写下的词句被世界法则判定之后,直接导向了另外一个出人意料的方向。 ——新世界真的降临了。 原本两个缓慢靠近、尚未融合的世界,在书页的力量下,像是两根橡皮筋被强行拉长打了个结。 两个世界的一部分就这么重叠在一起。 荒山外,灵幻新隆一脚踩进了落叶堆里。 他看着眼前黑黢黢的山路,无语凝噎。 「只是除个灵为什么会走到这里?」 「茂夫,我们可能要夜宿荒山了。」 第88章 死遁第十八天 解决咒灵远比夏油杰所想的要容易。 奇形怪状的咒灵发出一声尖锐的惨叫后,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只留下了一地普通人看不到的残秽。 「夏油大人,已经……好了吗?」 身后传来村长有些忐忑的声音,夏油杰收回放出的咒灵,安抚似的笑了笑,「已经好了,您放心吧,以后不会有人遇害了。」 村长放下了高悬的心,大着胆子走到夏油杰身边,他身后跟着一些零零散散的村民,甚至还有几个胆大的小孩子,此刻正睁着一双亮晶晶的眼睛,脏兮兮的小脸上是掩藏不住的濡慕和憧憬。 村长对夏油杰千恩万谢。 现在刚过十二点,月亮高悬于夜空,像是有人将夜幕烫出一个洞,并不明亮的月光倾洒下来,没了咒灵肆虐后,整个山村就像是浸泡在牛乳之中,显出一种静谧的和谐。 夏油杰忽然觉得月光也像是有了温度,心中久违的升起些许熨帖。 「夏油大人,」村长再次开口,欲言又止,眉宇间显出几缕沉重,「我知道这个请求有些冒昧,也显得我们不识好歹,但是您能不能再帮我们一个忙?」 夏油杰浅笑,闻言有些好奇:「怎么了?」 「其实……」 村长顿了顿,他身后的一个村民忍不住抢先开口,「夏油大人,我们这儿其实还有两个怪物!」 「它们会诅咒别人,村长的腿就是它们弄瘸的!」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那些村民接二连三的开口,眼中带着深深的忌惮与恐惧。 「对对,夏油大人,它们还带来了疫病,之前村里有不少人病倒了!」 「土地也没有以往肥沃了,自它们出现后,我地里庄稼就再也没长好过!」 「它们还弄伤了慧子!」忽然一个尖锐的童音闯入夏油杰脑海,他低头,一个也就他腰那么高的男孩拽着他的衣摆,倔强的脸上泪眼汪汪,「它们先是弄伤了妈妈,我和慧子想要保护妈妈,结果慧子也被它们弄伤了……」 种种饱含着恐惧、憎恨的声音汇聚在一起,几乎如同潮水般要将夏油杰淹没。 最后这些带着惊惶的声音化为了一声声饱含期待的乞求。 他们说:「夏油大人,帮帮我们。」 夏油杰看着眼前的这些村民,发现自己很难拒绝。 或者说,他生不起一点拒绝的想法。 诅咒、疫病、土壤贫瘠…… 很难想像究竟是什么存在会带来这些灾难。 但对于一个闭塞、落后且没有青壮年劳力的偏远村庄来说,这些灾难就像是倾泻而下的山洪,很快就能将这个村庄毁坏殆尽。 夏油杰做不到对他人的苦难视若无睹。 他答应了村民的请求。 村长大喜过望,千恩万谢的带着夏油杰往村落最深处的一间房屋而去。 那间屋子也是最简陋的。外墙剥落髮霉,屋顶的茅草东一块西一块,风稍大点就吱吱嘎嘎的响,让人疑心这房屋是不是下一秒就会倒塌在风中。 夏油杰终于意识到了一点不对劲。 他以为这种听上去无比强大的存在,应该是待在深山老林里,要么是行踪不定,时刻对村民的生存造成威胁,而不是—— 「你将他们控制起来了?」夏油杰问。 村长点头:「关起来了,之前造成的事故更加的多——但是即使关起来了,村里还是不太平,可能还是要将它们杀死。」 村长带着夏油杰来到了房屋前,「夏油大人,就在里面。」 村长看上去像是非常忌惮里面的东西,不敢再往前一步。 夏油杰又说了几句安慰的话。 再转过头时神色沉了下来,他率先放出咒灵护住身后的村民,然后缓缓推开了房门。 吱呀—— 第180页 年久失修的房门发出不堪重负的声响。 房间内一股终年无人造访的霉味。 稀薄的月光只依稀照亮的地上几道发黑的血痕,再往里就是浓重的黑暗。 夏油杰听到了黑暗中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又有铁链叮铃哐啷的声音,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不住的挣扎。 夏油杰放缓了脚步,整个人愈发警惕。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道尖利的声音,却像是一把刀一般将夏油杰由上至下噼成两半,让他犹如雕塑般僵在原地。 「你们又来干什么!」 那是一道童声,带着惊慌、恐惧还有一种强撑着的镇定,又因为不安音调尖锐的像是指甲划过黑板。 夏油杰怔怔的看着眼前的黑暗,忽然大步向前,又在看清眼前景象剎那勐地站定。 浓重的黑暗中放着一个生锈的铁笼,然而笼中并没有什么狰狞的怪物,有的只是两个瘦小孱弱的小女孩。 她们实在太瘦了,双眼下凹、骨骼嶙峋,衣服空荡荡的像是挂在竹竿上,裸露在外的皮肤还有不少的伤痕。 或许还有一些营养不良,维生素不足导致的轻微夜盲使她们黑暗中不能视物,只能惶恐又不安的贴在一起,像是两只瑟瑟发抖的小兽,面对黑暗中突然传来的脚步声勐地颤了一下,又强撑着做出刚强的样子,浑身紧绷的看向夏油杰的方向。 夏油杰疑心自己还在噩梦中。 他怔怔转头,村民们沐浴在月光下,脸上的表情却是纯然的疑惑。 「夏油大人,怎么了?」 「她……她们是……」夏油杰转头看看身后的小女孩,感觉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说不出话来。 然而村民们的面色沉下来,斩钉截铁的说道:「夏油大人,就是它们。」 这一刻,村民们脸上的质朴像是融化的颜料般剥落,转而变成了一种面具般的伪善。 夏油杰感觉眼前的世界扭曲成了一团凌乱暗沉的色块,月光在某一刻亮到刺眼,照得村民们的面目模煳不清,五官融化,变成了梦中那些看不清面目的脸。 他们像是山峦一般围绕在他身边,那些聒噪的、可怖的、嘈杂的话语一声一声往他耳朵里砸。 「夏油大人,它们天天自言自语,也不知道在跟谁说话,肯定是在下诅咒!」 「是在害人啊……」 「夏油大人,帮帮我们。」 「都怪它们,我的庄稼……」 「夏油大人,杀了他们!」 最后一声是尖利的童声,还是那个小男孩,英雄一样的站在村长面前,却是叫夏油杰将手中的屠刀指向身后的孩子。 夏油杰感觉自己的心脏连同骨骼在某一刻都碎成了齑粉,一种荒诞感蔓延而上,不稳的情绪导致原先放出来的那些咒灵隐隐躁动。 浓重的黑雾大片大片蔓延开来。 忽然传来一声尖叫,却是来自身后的孩子。 夏油杰勐地转头,看见两个孩子依偎在一起,白髮的不断安慰黑髮的孩子:「美美子,别怕,别怕,呜呜……它们不会吃我们的……」 啊,咒灵。 她们看得见咒灵,所以是—— 「她们不是怪物,是和我一样的咒……」 夏油杰转头,试图解释,却被村长焦急的打断。 「夏油大人,为什么不杀了她们?」 啊。 夏油杰的眼睫微微颤动了一下。 没救了。 他忽然想起了儿时那些晦暗的年月,因为看得到咒灵而被人嘲讽、惧怕、避如蛇蝎的时光。 那些被他刻意按下去的想法如尸体般浮了上来。 横加指责的受害者。 自作自受的富商。 咒术师的尸体。 还有怎么除也除不尽的咒灵。 难吃的咒灵球。 他曾怀抱着保护普通人的想法逼自己去承担这些压力,但是事实告诉他,他曾经信奉的不过是比蛛网还要脆弱的幻境。 咒灵是普通人自酿的恶果。 这些人不值得去救。 夏油杰平静下来,眼前的村民还在不断的催促,却像是滑稽剧一般可笑又可怜。 猴子。 是无知、愚昧、可笑、麻木的猴子。 夏油杰转身打开了铁笼上的锁,在身后村民的惊唿声中,温柔的将两个女孩揽入怀中,有些生疏的轻抚他们的嵴背。 「夏油大人!您这是在做什么!」 「我啊……」夏油杰转头,神情在月光下平静的可怕,村民看向他的眼神也像是在看怪物,他却没有什么多余的感觉,只是指尖微动,如浓雾一般的咒灵便向村长缓缓围拢。 说的真难听啊…… 夏油杰面无表情的想。 所以一般第一直觉是没错的,所谓上层果然都是让人厌恶的生物。 既然这样,那就…… 咒灵立刻张开了布满利齿的嘴,村长在咒灵口下渺小的像是一团肉块。 然而就在这时,一声高兴的唿喊忽然打破了这儿凝固的氛围。 「太好了!茂夫,这里有人!」 夏油杰一愣,循声看去。 一个金毛领着一个锅盖头国中生气喘吁吁跑了过来,「那个……不好意思,我们在山里迷路了,看见这里有灯光,所以过来想问问能不能暂住一晚。」 第181页 金毛走近,忽然从怀中抽出一张名片塞到村长手中:「我叫灵幻新隆,是一位灵能力者,如果有什么除灵委託的话我也可以……」 灵幻新隆…… 等等! 灵幻新隆! 夏油杰勐地起身,要说哪个名字他印象最深刻,「灵幻新隆」这四个字绝对排的上号,毕竟那是五条悟曾经翻遍全日本也找不出的名字。 但是已经被确认「查无此人」的名字,今天为什么会有人顶着这个名字出现? 夏油杰下意识上前,「户川彻是你什么人?」 「彻?你认识他吗?」灵幻新隆转头,「自从他前段时间关门不开店了,我就找不到可以吃饭打八折的地方了。」 竟然真的认识…… 夏油杰原本聚起来的负面情绪因为这个插曲变得零零落落。 灵幻新隆走近,像是想要再说些什么,结果一低头就看见了夏油杰身旁的菜菜子和美美子,顿时倒吸一口冷气。 他一把将影山茂夫拽到自己身后,视线从村民挪到夏油杰再落回两个瘦弱的小姑娘身上,心中冷汗直冒。 这什么? 难道他误入了高中生勇救被拐少女的现场?! 这些村民是人贩子?! 「我说……别的先不管,」灵幻新隆把夏油杰也挡在身后,凑过去悄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们是不是人贩子?」 「我……」夏油杰张了张嘴发现这很难解释,最后沉着脸一言不发。 灵幻新隆一低头,正好看到夏油杰身边的两个小姑娘,之前还不觉得,走得近了才发现她们瘦的可怜,甚至因为寒冷在轻微的打着抖。 灵幻新隆想了想,索性把外套脱下来披在她们身上。 「先生!」村长拄着拐杖上前一步,声色俱厉的警告道:「你离他们远点!他们是怪物!」 「怪物?」灵幻新隆凑近,看看夏油杰又看看菜菜子和美美子,「但这怎么看都是两个小姑娘啊?」 村长:「他们总是自言自语,说什么身边有鬼怪,还会诅咒别人。」 「那个……」就在这时影山茂夫默默出声,他指着村长身后的咒灵小声道:「你身后确实有恶灵。」 !!! 夏油杰勐地转头。 然而还不待他说些什么,村民们开始窃窃私语,憎恶排斥的目光将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一起囊括了进去。 「那个……我们是灵能力者,所以其实……」灵幻新隆微笑上前,试图协商,结果被人扔了块石头,不过石头不是冲着他的,是冲着刚刚说出「恶灵」两个字的茂夫。 然而石头尚未触及到影山茂夫,就在影山茂夫的超能力下浮在空中。 村民看他们的眼神更惊恐了,窃窃私语一阵大过一阵,如浪潮一般涌来。 「会带来厄运的……」 「诅咒,他们肯定会诅咒我们……」 「要把他们关起来。」 灵幻新隆听着听着额角忍不住蹦出一个十字,但脸上仍旧保持着微笑,试图把现场情况稳下来,「不好意思,诸位,你们刚才说这两个小姑娘带来厄运和诅咒对吧?能问一下具体是什么厄运和诅咒吗?」 灵幻新隆理了理西装上的褶皱,「其实我们是灵能力者,专门为了解决这个事件而来的,不信你看我给你的名片,上面写着我的事务所,正规企业,按时纳税。」 大概是灵幻显示出的专业性让村民们稍稍放下了戒心,村民开始细数菜菜子和美美子犯下的恶事。 村民甲:「他们诅咒村长的腿受伤!」 灵幻一瞥村长膝盖:「这伤口看情况癒合都有六七年了,受伤的时候两个小姑娘还没出生吧?」 村民乙:「因为它们村里开始流行疫病!」 灵幻摸摸下巴:「能问一下疫病是什么时候开始流行的吗?」 村民乙:「每年的冬春季节。」 灵幻新隆:「那个时候是不是有外人来村子?」 村民乙:「有外出打工的人回来探亲。」 灵幻「呵」了一声,「刚好是流感爆发的季节,再加上有人从城里回来,流感蔓延不是很正常的事情吗?」 村民丙:「那我土地越来越贫瘠是怎么回事?」 这次灵幻新隆甚至问都不用问了,额角十字接连爆出,「你年年耕种,还不养地,土壤中的营养被吸收越来越贫瘠那不是很正常的吗?!要想挽救的话就种几次大豆啊!都当农民了连什么是轮作休耕都不知道吗?!」 小孩丁窜上来,厉声道:「但是慧子和妈妈被这两个怪物弄伤了!」 大概是有人撑腰胆子大了一点,菜菜子小心翼翼扯了扯灵幻新隆的衣物,指着那个小孩说:「那是因为他们先拿石头砸我们,美美子额头破了好大一个口子。」 小孩丁呲牙,骂的比大人还难听。 灵幻新隆没忍住撸袖子上前,眼中鬼火直冒:「你信不信我现在也能拿石头砸你啊!小鬼!」 小孩尖叫一声往大人身后躲。 「愚昧,迷信,无知,发生什么事情就把责任推到别人身上以此来推卸责任,实则是为自己的心安理得找藉口,你们是不是觉得生活的不好也要怪这两个小姑娘啊!」 灵幻新隆小嘴叭叭,说道一般觉得不对,抬头看见村民们满含恶意的眼神,忍不住后退一步。 第182页 「糟糕,太生气了。」 忘了还在别人地盘。 灵幻新隆转身,打算先熘,「茂夫,先带我们……」 结果话音未落,他整个人忽然腾空而起,夏油杰召出虹龙,带着他们飞到了半空。 菜菜子美美子小声惊唿,身上的外套险些被吹走。 一行人最终降落在了山脚下面。 灵幻新隆一边打喷嚏一边打电话。 夏油杰感觉今晚心情大起大落像是做梦一样,他低头看了看满身伤痕的菜菜子和美美子,又遥遥望了眼山村的方向,并不甘心就这么放过那帮村民。 「难道就这么放过他们吗……」夏油杰喃喃,由于茂夫和灵幻是户川彻的友人,他按下了心中的杀意,打算回头再去解决那帮村民。 结果茂夫突然拍了拍他。 夏油杰转头,影山茂夫对他摇摇头,「没关系,交给师父就好了。」 师父? 夏油杰疑惑。 这个时候灵幻新隆电话打通了。 「喂,警察局吗?我实名举报这儿有人团伙作案,虐待、囚禁女童,情节恶劣。」 「嗯嗯,对,可能还不让人参加义务教育。」 「嗯……地址……」灵幻新隆点开导航。 「好的,现在过来是吧。麻烦你们了,警察叔叔。」 挂断电话后,灵幻新隆长出一口气。 「茂夫,不用夜宿荒山了,待会有警车来接。」 第89章 死遁第十九天 一个小时后,警车开到了山脚下。 过了半个小时,警察成功抓捕村落中的几个话事人,并将他们塞到了警车里。 又过了一个小时,夏油杰捧着杯热茶坐在警察局中,看着一个长相温和的警察小姐姐在他面前坐下。 警察小姐翻了下手中的本子,抬头:「夏油君……我可以这么叫你吗?接下来可能要耽误你一点时间做下笔录。」 夏油杰还没回过神来,若无其事的神情下是有点茫然的双眼:「好的。」 警察小姐很专业,问的问题也直指要害,但就是太指要害了以至于夏油杰不知道怎么回答。 「为什么要去那个小山村啊……」夏油杰微笑,开始编。 恰好这时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做完笔录走了过来,非常自然的回答:「他应该也和我们一样是灵能力者吧,可能是那个村庄有什么脏东西过去除灵的。」 夏油杰嘴角一抽,下意识将「灵能力者」等价于「咒术师」,勐地扭头。 这是可以这么正大光明说出来的吗?! 「灵能力者?」警察小姐歪头,神情难辨喜怒。 「其实……」夏油杰连忙弥补,结果刚开口说了两个字,就见警察小姐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惊嘆:「哇!你们原来是灵能力者啊!」 夏油杰:??? 路过的一个警探转头,「你原来会相信幽灵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吗?」 警察小姐笑着摆摆手,随后又有些苦恼,「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而且怎么说……我最近晚上好像总会被鬼压床。」 灵幻新隆眼疾手快又塞了一张名片过去。 警察小姐接过,又转头确认道:「所以夏油君,你是去除灵的吗?」 夏油杰谨慎回答:「……大概是的。」 警察小姐:「能描述一下经过吗?」 夏油杰:「……好的。」 做完笔录天都快亮了,夏油杰往外走的时候还有些恍惚,做梦都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会在警局描述自己祓除咒灵的过程。 由于这次的事件太过恶劣,之后会被当做典型进行专题报导,警方日后也会加大对类似现象的打击力度,甚至连破除迷信的相关教育也会在一些地区推广开来。 当然,还有义务教育。 严格来说菜菜子和美美子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之后会被送去一家信得过的福利院生活,但无论如何,未来她们背着书包去上学也是可以预见的事情。 不过就私心而言,夏油杰其实并不觉得福利院是个好去处,孩子的恶意往往比成年人更为可怕——尤其是对两个小咒术师而言——这一点他从小深有体会。 所以……果然还是去找五条悟帮个忙比较好。 五条家家大业大,咒术界又缺人,想必也不介意吸纳两个小咒术师。 夏油杰坐在虹龙背上,思索片刻后,敲定了接下来要干的事情。 此刻太阳初升,金色的光芒自地平线喷薄而出,染红了大片的天空。 这是一幅极其开阔的景象。 夏油杰极目远眺,忽然对回到咒术界感到一丝厌烦,但他又不能就此逃避,毕竟——等等! 夏油杰忽然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此刻他应该已经飞到了那个村庄的上空。 但是—— 夏油杰看着底下的景象,眼睛几乎要瞪成原来的两倍大。 那座山呢? 他刚爬过的那么大的一座山呢?! ** 「书页的力量导致了两个世界的部分重叠,但是法则不是那么好违抗的,重叠最多持续一天时间,一天之后两个世界又会缓缓分开。」 旅馆内,五条悟和户川彻窝在沙发上,盯着眼前的史莱姆。 由于世界重叠,小四猝不及防的在五条悟面前显出身形——这种情况编什么故事都不好使——只能和盘托出。 第183页 「但是因为这个意外,导致世界融合的进程大大缩短,就好像有人往匀速行驶的火车后面踹了一脚,火车短暂加速,虽然之后速度又慢了下来,但是先前走的路程却变多了。」 小四干笑几声,又看向户川彻,声音越来越小:「所以你们明白吗,现在距离世界融合大概只剩——」 史莱姆扭曲变形成了一个词。 「两年的时间了。」 原本充裕的时间直接对半。 户川彻正在喝水,闻言顿时呛了一下,忍不住剧烈咳嗽起来,五条悟伸手过来帮他拍背顺气。 户川彻张了张嘴,忍不住闭上眼睛,再睁开时又恢復了原先的样子,他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说:「知道了。」 顿了顿,又道:「你放心。」 户川彻说这话时谁都没看,只是微微垂下双眼,但五条悟知道这三个字是说给自己的。 深夜,住宅区的窗户一扇扇暗下去,静谧的夜晚只剩下了车辆驶过的轰鸣声。 再过一段时间,连轰鸣声也没了。 此刻已经到了万籁俱寂的地步,似乎连星星都在休息,夜幕黑的像是一片晕染开的浓墨。 但是户川彻的房间内亮着一盏灯。 户川彻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眼前的一整面墙都被他用作白板,写满了这段时间内咒术界发生的大小事。 分化咒术上层这件事还是卓有成效的,拉拢现有的有生力量也在努力,按照目前这个势头,假以时日,必定能推翻现有咒术上层,甚至不会对咒术界的力量造成过大的损耗。 但是当时间减少后,这个计划的进度显然就有点过于慢了。 户川彻今天晚上没怎么吃饭,但也没感觉到饿,视线从白板的这头滑到白板的另一头,思索着计划的改进空间。 时钟滴答滴答的走着,因为室内过于安静,显得指针走动的声音格外明显。 户川彻久违的感到一丝倦意,笔尖在白板上划过一道扭曲的痕迹,又被他潦草的擦掉。 事实上,对于户川彻这种狙击手而言,一个晚上不睡算不了什么,只是过去三天太过紧绷,以至于突然放松下来,疲惫便如潮水般涌上。 户川彻并不想睡,总想着要在今天晚上把另一版计划想出来,但他毕竟还没脱离人类的范畴,当大脑发出警告,身体便不自觉的遵守命令。 户川彻有些睏倦的闭上眼,意识像是清晨的云雾一般逐渐远去,却又忽然觉得背后一软,好像整个人陷入了云朵中。 户川彻有些迷煳的睁眼,余光瞥见似乎有什么要离开,下意识伸手,便抓住了五条悟即将收回去的手。 五条悟发出一声轻微的惊唿。 户川彻醒了,看见了床边有些僵硬的站着的五条悟。 「你把我放床上了?」 五条悟蹲下坐在地上,抬眸看向户川彻,小声抱怨:「哪有人大半夜坐椅子上睡的,回头有人说我们五条家待客不周。」 五条悟又在絮絮叨叨说些什么。 户川彻笑了笑,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抱歉。」 五条悟一愣,不说话了,片刻后他绷紧了一张面皮,「为什么要道歉?两个世界融合这种事多玩几个类似题材的游戏就能对此接受良好了,再说要道歉的话也应该是我说,毕竟咒灵这种东西——」 五条悟撇嘴,「其实我也不是很想要它。」 「但是你生气了。」户川彻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垂眸看着他。 五条悟歪头:「我没有。」 户川彻嘆气,开始细数五条悟今天的反常之举,「你今天话明显变少了,也不在我身边转悠了,写报告的时候甚至不骂那些老橘子了。」 五条悟吶吶张了张嘴,猫眼睁的熘圆,「你观察的……好仔细。」 户川彻:「因为你平时存在感太强了,突然安静下来就发现了。」 五条悟勉强承认,「只有一点。」 户川彻又想道歉,刚说了一个字就被五条悟打断,「不是因为这个。」 平时两人在客厅里,户川彻坐沙发上,五条悟就坐在地板上,现在户川彻躺床上,五条悟就靠在床边,总是这么自下而上的看着他,一副安心又信赖的样子。 但是此刻明明是相同的角度,当五条悟收敛了嬉笑的神情,便显出几分认真和严肃。 户川彻难得有些无措,他甚至起身打开了床头的灯。 昏黄的灯光中,琥珀色的眼睛像是盛了两弯泉水,定定的落在五条悟的脸上,像是在等一个答案,或者一个宣判。 五条悟忽然就想亲亲他的鼻尖。 觉得户川彻这个样子简直可怜又可爱。 事实上,正如户川彻一直在留意五条悟一样,五条悟同样在留心户川彻。 自从得知时间减少后,户川彻一直处于一种十分紧绷的状态。 当然这种情况就像考试,试卷写到一半结果得知考试时间突然减半,因此而觉得紧张是很正常的事情。 但是户川彻太紧绷了,像是把一座山都压在身上。 明明之前已经答应过的—— 五条悟有些埋怨似的点了点他的手背,「因为你食言了,你让我放心。」 户川彻有些茫然,「这不对吗?」 五条悟就抓过他的手去用劲儿捏他的指尖,「十七岁的时候干二十八岁干的事,二十八岁的时候就做十七岁时要做的事。」 第184页 五条悟瞥了眼户川彻,缓缓的,偷偷的和户川彻五指相扣,因为这种暧昧性的仪式感红了脸,轻咳一声,「我们是盟友,你不需要让我放心,你应该大半夜拽着我一起挑灯夜战想办法,而不是让我自己一个人去睡觉。」 「户川彻,」五条悟正色,一字一顿道:「你完全没必要全身心的、献祭一般将所有的都扛在身上。」 事实上,自他认识户川彻起,户川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保护者的姿态。 在户川彻心中成年与未成年界限分明,或许平时他和五条悟还会分担些什么,但是一旦情况紧迫,他又会下意识的挡在他们面前。 具体表现,就是这次时间减半后,他想也不想的就把一切责任扛过去了。 如果五条悟不指出来,大概过段时间就会收到户川彻的第二版计划,他只要负责执行就好了。 这种不用动脑的情况大概十五岁以下的小孩子会乐见其成,但是很不巧五条悟十七快十八了,这个年龄段自我意识萌发迫切的想成为大人。 所以实际上五条悟一晚没睡,没等来户川彻,就自己跑过去找他了。 但是户川彻对自己的这种保护欲并没有什么概念,他等到了五条悟的解释,微微一怔,又轻轻笑了,「因为我喜欢这个世界。」 五条悟:「因为喜欢所以不忍心看见他破碎吗?」 户川彻:「对啊。」 五条悟:「甚至为他献上生命也没关系吗?」 「我不会死,但是如果有那么一天——」户川彻顿了顿,随后有些坦然的笑了笑,「我觉得是没关系的。」 五条悟:「如果你的死也没能阻止世界的毁灭呢?」 户川彻轻轻「啊」了一声,神情一下子变得十分悲伤。 「我知道了。」五条悟俯身去亲吻户川彻的指节。 他曾将《新世界》完整的看过一遍,再加上今天发生的事情,已经对户川彻的来歷有所猜测的五条悟近乎明白户川彻身上的所有异常。 如果他猜的不错,户川彻甚至对亲密关系也是没有十分明确的概念的。 户川彻被五条悟抓着的那只手动了动。 五条悟看过去。 户川彻抿唇,他觉得有些尴尬,还觉得有哪里不对,「有点痒。」 五条悟嘆气,「彻,杰已经说我够没有边界感了,正常人不会做的举动对我来说是家常便饭,但遇到我做这种事的时候,一般人也都会把手抽回去。」 五条悟看了户川彻一眼,忽然道:「户川彻,我喜欢你。」 第90章 死遁第二十天 像一颗玻璃珠滚落到地上。 或许是因为深夜静谧,使得玻璃珠咕噜噜滚动的声音太过明显,就像是在户川彻心中敲了一曲协奏曲。 但这终究只是一颗玻璃珠。 所以户川彻愣了一下,随后有些温和的笑了,「我知道,你之前不是在松生夫人的旅馆说过吗?我也喜欢……」 「不是这个喜欢。」五条悟打断了他的话,一双眼睛像是夜色下的大海,泛着粼粼波光,深邃又浩渺,然而身侧的那盏灯却像是两点火星落入他眼中,于是海面便燃起了两簇火,明亮又灼人的映照着户川彻的面容。 「是爱情。」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认真说。 户川彻眼睛微微睁大。 ——那颗玻璃珠被五条悟捡起来餵到他口中,甜丝丝的味道蔓延开来,户川彻才后知后觉的发现,这是一颗糖。 但是太甜了。 巨大的甜意自味蕾蔓延而上,几乎要将他整个人包裹其中,海面上的那两簇火光跃动着忽然带来了逼人的热意。 户川彻不嗜甜,因此先于喜悦或者羞恼而来的,反倒是一种巨大的陌生感。 就像是常年生活在赤道的人见到了一片雪花,沙漠中的原住民忽然捡到了一簇水仙——都是美好的东西,但是因为陌生反倒先诞生了一丝想要逃离的警惕。 户川彻下意识抽手,却被五条悟更紧的抓住。 那两簇火焰忽然到了一种燎原大火的地步,像是要从五条悟眼底一路烧到户川彻眼底。 户川彻久违的感到了一种进退维谷的感觉,却因为逃无可逃,只能皱着眉喃喃:「我不知道……」 爱情、友情、亲情…… 种种情感表现形式各不相同,相互交织又泾渭分明。 户川彻前二十三年情感土地一片荒芜,严厉的等级制度下有的只是一些被严格规划好的举动,后七年通过模仿、学习他人对情感的态度,和许多人建立了友情的连结,终于勉强在这片土地上勾勒出了友情的轮廓。 但是爱情? 从未有过。 他见过别人的爱情。 小说中、影视内或是现实里。 或激烈,或平淡,或遗憾。 爱情是文学作品的最重要母题之一,全世界描述爱情的作品数不胜数,爱情的形式也多如星子。 而作为一种基于好感而诞生的感情,爱情有时候又会和友情混淆,达到一种辨识不清的地步。 太复杂了。 户川彻时常感到迷茫,目睹那些爱情就像是在旁观一齣戏剧,因为不如友情那般常见,时间久了就生不出探究的心思,以至于五条悟此刻的告白对户川彻来说像是天边坠落的一颗陨石。 第185页 户川彻的情感、思维、理智此刻都出于一种前所未有的震盪之中。 于是他忍不住去回忆自己的父母——那是他距离爱情最近的时候。 但是七岁前的记忆太过久远,现在抓起那些零星的回忆,户川彻发现他父母之间表现的还没有他和五条悟亲昵。 只一点——即便那两人不发一言,当他们互相对视的时候,就会有一种别人无法插足的氛围流淌开去。 但是他和五条悟之间是这样的吗? 此时没有第三者。 户川彻不知道。 他此刻看着五条悟,也只能说不知道。 五条悟嘆了口气,有些苦恼的揉乱了自己的头髮。 此刻的户川彻像是一只突然看到镜子的猫,因为受惊了浑身炸毛叫嚣着离开。 但是实不相瞒,刚才的那几句话已经花光了五条悟所有的力气,原本积蓄的勇气就像是漏了气的气球一样缓缓瘪下去。 此刻要五条悟解释何为爱情,简直就是要他把自己从里到外都剖出来给户川彻看。 但是谁让他喜欢的人在爱情上是个笨蛋。 「爱情就是……」 五条悟牵过户川彻的另一只手,整个人鸵鸟似的埋在床沿的被褥里,只一双眼睛看着户川彻,脸颊贴在户川彻的手背上,滚烫。 「我想和你一起打游戏。」 「我想每天早上一睁眼就能看到你。」 「遇见好玩的事情第一个想要分享的就是你。」 「如果我能活到九十岁,那么我想要剩下的七十三年里都有你。」 「如果能一直一直活下去,我想要一直一直和你在一起。」 五条悟简直是把心都捧出来给他看了。 一颗滚烫的、热烈的心脏,每跳动一下,心房内奔流的血液好像都在说——我喜欢你。 户川彻感觉自己被烫到了。 五条悟眼中的火光落到了他的身上,心脏中泵出的血液也淌到了他的皮肤上。 血液与火焰分不清,转化为了一种更加灼人的热意,让他的手轻微的颤抖起来。 「但是……」户川彻的声音难得有些发颤,又有些茫然的看向五条悟:「你所说的一些放到友情上也可以成立。」 五条悟直接将整张脸埋入了户川彻的手中,声音闷闷的传过来:「但是我想亲你。」 户川彻抿唇:「实际上,在一些国家,友人间也会有贴面礼——那是一个近似于亲吻的举动。」比如义大利。 下一秒户川彻发出一声轻唿。 因为五条悟咬了他一口,又叼着他手背上的一块皮肤轻轻磨牙,声音有些恶狠狠的,听上去有些委屈,「但是只有你在和别人亲近一点的时候我才会感到嫉妒。」 「嫉妒啊……」户川彻垂下双眼,「实际上在友情中……」 他只说了几个字,但是五条悟也没有什么动作,只是贴着户川彻手背的脸颊温度明显升高,嘴唇一颤一颤的像是要说些什么,又不敢说。 「啊……」户川彻恍然,双手托起五条悟的脸,「你想和我做/爱是吗?」 五条悟轻轻吸了一口气,猫眼蓦的睁大。 「但是在某些情况下,爱和性是可以分开的,」户川彻轻声道,像是自己提出问题又紧跟着反驳自己,在这种不断的建立与推翻中探寻出一条可以囊括各种爱情形式的通用解释,「繁殖于动物而言是本能,但你不能说两只□□的蜻蜓之间会产生爱意。」 「实际上,所谓心动也可能是某一刻的错觉,可以是吊桥效应,也可以是斯德哥尔摩所描述的病态依赖。」 户川彻有些混乱,但还是轻揉五条悟的头髮,「抱歉,我搞不清楚这个,但是我还是希望你能想想清楚,总之不要混淆心中的情感,去盲目的下一个结论。」 「笨蛋。」五条悟盯着他说。 户川彻点头,「我是。」 五条悟去亲他指尖,户川彻本来任由他亲,忽然想到五条悟之前说的话,一剎那想要收手,却被五条悟更紧的抓住,五条悟改亲为咬,声音有些含煳,「教都教不会。」 「那怎么办?」户川彻无奈,被五条悟轻咬的指尖一直在无措的动着,但也没敢用力抽出,「友情可以有很多段,可以慢慢学,但是爱情一般来说一生只有一次。」 五条悟忽然高兴起来,「一生只有一次吗?」 户川彻:「我父母是这个样子的。」 五条悟抬头看他,眼睛在灯光下显得亮晶晶的,「那还是我来教你好了。」 五条悟顿了顿,又轻声问:「那如果以上的所有都加起来呢?」 户川彻:「什么?」 五条悟细数:「想一直见你,会嫉妒,想跟你分享各种各样的心情,想亲你,还有——」五条悟舌尖顶了下上牙膛,「想和你做些更过分的事。」 「——以及在说以上这些话的时候,我的心一直跳的飞快。」 「所以,」户川彻顿了顿,看着床头昏黄的灯,视线又转到五条悟脸上,忽然说:「要亲吗?」 五条悟一愣,「什么?」 户川彻:「试验一下,看看我的心跳会不会加速,现在应该不会有吊桥效应。」 「啊,随堂测验啊……」五条悟有点呆,他看着户川彻,忽然微微抿紧了唇,又半垂着眼睛缓缓凑了上去,扑扇的睫毛像是振翅的蝶翼。 第186页 户川彻半坐起身,垂眸看着他,有些果决的低头凑近。 两片嘴唇贴在一起。 户川彻沉默片刻,忽然轻轻舔了一下,「张口。」 「啊!」五条悟才发现自己嘴唇抿太紧了,松开牙齿,立刻感受到一片柔软。 五条悟的嘴唇很软,眼角余光中雪白的髮丝像是蓬松的棉花糖,连带着唇齿间似乎也有股若有似无的甜意。 但是对户川彻来说,这不过是简单的皮肉贴皮肉。 「怎么样,有感觉吗?」五条悟含煳的问道,又悄悄伸出舌尖,不得章法的去舔户川彻唇瓣。 户川彻垂眸细细感受一番,还未开口,一只手便安抚性的抚上了五条悟的后脖颈,轻轻捏了捏。 他拉开两人的距离,眼中带着深深的歉意,「抱歉,好像没有。」 「五条悟,我应该不喜欢你。」 「那怎么办?」五条悟泄气般说道,整个人埋进了户川彻的怀里,两只手紧紧的将户川彻环抱住。 他头靠在户川彻肩膀上,抓住户川彻一只手按在自己心口处,声音轻的也不知在说给谁听,似抱怨,似控诉,黏黏煳煳的又好像在撒娇。 「户川彻,我刚刚心脏快要从胸膛里蹦出来了。」 户川彻轻拍五条悟背嵴的手一顿,有些诧异的垂眸去看自己的心口。 就在刚刚,他的心脏忽然快了一拍,就像是始终开在平路上的车忽然冲上了一个斜坡。 户川彻捧起五条悟的脸,仔细端详。 五条悟缓缓眨了眨眼,「怎么了?」 他又看了眼户川彻的嘴唇,小声说:「户川彻,我还想亲。」 户川彻没说话,垂眸看了五条悟片刻,摇头。 「没什么。」 「就是在刚刚,我忽然觉得你很可爱。」 第91章 死遁第二十一天 「灵幻大师,所以……这里真的有恶灵吗?」 一个中年男子跟在灵幻身后,瑟瑟发抖的询问着。 「这个啊……」灵幻新隆盯着眼前乱的可以和垃圾场媲美的房间,一脸高深莫测。 「我最近一直感到浑身疲惫,肩膀酸痛,而且衣服上经常会有莫名其妙的污渍,」中年男子越说脸色越白,紧跟着突然想起了什么,勐地抬头,「还有!」 他突然放低了声音,「每天晚上,还会听见窸窸窣窣、窸窸窣窣像是恶灵行动的声音!」 「这是骚灵现象。」灵幻一把拉开紧闭的窗帘,大片阳光撒入,显得他严肃的神情极有可信度。 中年男子:「骚灵现象!所以真的有恶灵!」 「是的,」灵幻点头,视线从屋内堆成山的脏衣服上一扫而过,单手在胸前划出眼花缭乱的弧度,最后一指中年男子,斩钉截铁的说:「这是由于脏衣服堆积,而由脏衣服上生出的怨灵!」 中年男子一副被雷噼了的表情:「那要怎么办!」 灵幻嘴角一勾,从衣袋里单手勾出一袋盐。 然后—— 奋力一撒! 四处撒食盐——这是灵幻新隆的必杀技之一! 两分钟后。 「灵幻大师,这样就……好了吗?」中年男子看着灵幻新隆把撒空了食盐包装扔到垃圾桶里,有些不安的问道。 「恶灵已经被吓退了,但是还没有完全结束,」灵幻新隆解开纽扣,脱下西装,又挽起袖子,「还需要做些收尾工作,把恶灵诞生的因素全部剔除。」 灵幻新隆走进了卫生间,再出来时身上穿着围裙,手中拿着扫帚,他又把水桶和抹布塞到夏油杰手中,「杰,来帮忙。」 夏油杰盯着手中的打扫工具,「……好的。」 他把自己的刘海撩起来用夹子扣住,生无可恋。 太诡异了。 夏油杰,曾经咒术界的天才咒术师,出一趟任务分分钟几十万上下,年纪轻轻实现财富自由。 现在借住在影山茂夫家中,充当灵幻新隆的助手,赚着时薪三百日元的工资,鼎鼎大名的咒灵操术,被他拿来打扫卫生。 重点是他和咒灵加起来,打扫的速度还没灵幻新隆一个人快。 离谱。 灵幻新隆抱起一堆过期的零食,忽然一个黑影从里面窜出,房间内顿时响起窸窸窣窣、窸窸窣窣的声音。 中年男人一声尖叫,眼见着要往灵幻新隆身上蹦。 灵幻新隆不知从哪儿拿了个盆,眼疾手快的往地上一扣,然后从里面抓出一个黑不熘秋的东西:「是老鼠,刚刚不过是老鼠从零食袋上跑过去的声音……咳,当然,这老鼠也有受恶灵影响的可能——所以他别的地方不去,只来你家!」 中年男人:「原来如此!」 夏油杰没忍住按住了自己不断抽搐的眉角,顺带着按下了即将出口的吐槽。 ——有没有一种可能,那主要是因为你不喜欢打扫,以至于这间屋子完美符合了老鼠做窝的要求。 此刻灵幻新隆扫了地,收拾了茶几,又把过期的、受潮的零食一股脑全扔了,在逐渐干净的房间内,他直起身,神清气爽的一撩头髮,又摸摸下巴左右看看,「接下来是……有了,还有衣服。」 灵幻新隆扒拉脏衣服。 结果他刚一有所动作,衣服堆里突然窜出一个黑影。 「灵幻先生,后退!」 第187页 夏油杰双目一凝,手边召唤出的裂口女想也没想就扔下抹布窜了过去,与那个黑影缠斗在一起。 霎时,屋内黑雾瀰漫,狂风大作。 灵幻新隆一惊,连退数步。 中年男人从口中发出一声尖叫。 夏油杰一手捂着耳朵,无言的看着眼前的景象。 更离谱的来了。 居然真的被灵幻新隆说中了——一只因为不洗衣服从脏衣服中诞生的咒灵。 不对,恶灵。 算了,反正这两个差不多。 但是不管咒灵还是恶灵,夏油杰总觉得这玩意还是叫蟑螂比较合适——啊,这么一想,突然觉得咒灵两个字都掉价了。 脏衣服恶灵吱哇乱叫的在裂口女的大剪刀下灰飞烟灭,前后花费了不到一秒。 灵幻新隆没反应过来,更炸了毛的猫似的东张西望,脸上狂出冷汗,结果一转头,看见了眯眼看向他的中年男人。 「灵幻大师,」中年男人重新恢復了冷静,眼中出现了丝丝缕缕的怀疑:「我怎么觉得你……」 灵幻新隆一秒正经,踱步走到夏油杰身边,一拍杰的肩膀,竖起一个大拇指,「杰,干的好。」 中年男人:「灵幻大师,你刚刚不是说恶灵已经被消灭了吗?」 「呃……呃……其实只是削弱,」灵幻新隆再拍夏油杰的肩膀,「但是没有什么危险性,只是为了锻鍊我这个助手的实力罢了。」 夏油杰微笑,今天是他来到这个世界的第二天,已经清楚的从影山茂夫口中得知了户川彻去往他们世界的目的,并看透了眼前这位自称灵能力者的灵幻新隆是个不折不扣的欺诈师、输出全靠他徒弟影山茂夫的事实。 夏油杰悠悠开口,「灵幻先生,其实刚刚是第二只咒……恶灵。」 灵幻新隆肉眼可见的一僵,屋内的氛围因为他这句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在一触即发的时候,夏油杰又笑眯眯改口:「看错了,是我学艺不精,恶灵确实只有一只,刚刚已经被祓除了。」 「哈、哈,」灵幻新隆干笑两声,低头脱鞋套,「总之,八野先生你以后按时打扫,准点睡觉,偶尔出去运动一下,不要天天待在家里,恶灵以后应该就不会骚扰你了。」 中年男人点头如捣蒜。 灵幻新隆开门离开,背转身的一剎那脸上的笑容一秒消失。 糟了,有点后悔。 夏油杰年纪比茂夫就大了几岁,但是人要难搞很多啊。 灵幻新隆揉着自己下巴,眉毛皱的能夹死一只蚊子。 以后招牌不会被砸吧? 要不给他涨点工资好了。 「那个,杰……」灵幻新隆刚要说什么,夏油杰的手机突然响了,而且打来的人是——五条悟。 夏油杰第一反应是诈骗电话。 什么玩意儿隔着两个世界还能打电话过来。 夏油杰谨慎接听,下一秒手机中传出来五条悟欢脱的声音,「杰,我昨天表白了哦。」 啪。 夏油杰一秒挂断。 确定了,绝对是诈骗电话。 ** 嘟,嘟,嘟。 五条悟听着手机里的忙音,一脸懵:「为什么挂我电话。」 下一刻,夏油杰的电话打了过来,五条悟接起,打了个声招唿。 因为过于震惊夏油杰的声音听起来甚至有点恍惚:「居然真的能打通。」 五条悟歪头:「为什么不能打通。」 夏油杰:「你知不知道我……」 「知道啊,你去彻的世界了嘛,」五条悟理所当然道,忽然恍然大悟,「我想起来了,我还没有跟你说过这件事。」 两个世界的重叠时间只有一天,重叠部分为夏油杰进行任务的周边地区,夏油杰通过重叠的部分进入了茂夫世界的警察局,并没能在世界分离之前回来,于是就像错过公交的人一样,滞留在了另一个世界。 「但这并不是说你就回不来了,」五条悟转述小四当初的解释,「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不一致,我所在世界的时间流速是你目前所在世界时间流速的好几倍。」 「但因为书页让两个世界强行结合——虽然只有短短一天时间——却把不同的时间流速强行拉到了同一水平,再加上杰你和我是一个世界的,所以我们就可以联繫啦!但是随着时间流速逐渐恢復,我们之间的沟通效率会越来越低,一条信息最初可能是五分钟后收到,之后可能是十分钟,一小时,甚至一天,到彻底断了联繫的时候……」 五条悟没有继续说。 但是夏油杰八风不动一点也不好奇。 于是五条悟说了:「到时候你会像逃票的火车乘客一样被那个世界排斥回来。」 夏油杰努力消化信息,「所以彻没能被排斥是因为有那个史莱姆跟在他身边。」 五条悟惊讶:「诶?你都知道了?」 接下来两人把那段时间发生的事互相交流了一下,发现已经基本没有秘密存在了。 对于户川彻还活着这件事,夏油杰并不意外,他甚至隐隐约约已经有些猜到了户川彻正死遁和五条悟密谋些什么,但对于两人将目标对准咒术上层,夏油杰并不觉得这是个好选择。 「悟,咒灵是由普通人的负面情绪产生的,你们光把目标对准上层,很难短时间内把咒灵数量压下去。」 第188页 五条悟摸摸下巴,「你的意思是要提高整个社会的幸福程度,降低普通人诞生咒灵的概率——这是从政的人要干的吧,难道以后还要从五条家抽调几个小辈去竞选议员吗?」 夏油杰:「我不是这个意思,我……」 五条悟开玩笑:「难道你还想把所有普通人都杀光吗?」 夏油杰沉默了一会儿,「也不是,但……算了。」 夏油杰选择关心另一件事,「所以悟,你和谁告白了?」 五条悟高高兴兴回答:「是彻!」 夏油杰:「……」 他把手机拿远看日历,确信自己只不过穿越了一天。 但是,为什么有一种错过了中间五十集的感觉,就好像刚看了眼开头,然后下一刻就跳到了结尾。 夏油杰:「他答应了,你这么高兴?」 五条悟:「没有,他说还不喜欢我。」 五条悟:「但是我们接吻了,嘻嘻。」 夏油杰倒抽一口凉气,说不喜欢,但是接吻,难道——五条悟告白失败恼羞成怒按倒强吻。 夏油杰神情一下子变得严肃:「悟,你如果真的喜欢就不要去强迫别人。」 五条悟满脑袋问号,「谁强迫了?」 但不愧是挚友,他一秒get了夏油杰的想法,于是夏油杰听到电话另一头传来的声音更嘚瑟了,甚至带着一丝隐隐的羞涩。 五条悟:「咳,不是,是他主动的。」 夏油杰沉思。 不喜欢,但是主动接吻,难道——彻是渣男! 不可能啊,夏油杰觉得还是五条悟强吻的可能性高点。 那一厢,五条悟已经将来龙去脉解释了大半,又有些苦恼的问:「杰,虽然很不想承认,但你的确是要比我受欢迎一点点,所以要怎么才能让彻……」 夏油杰直接把电话挂断了。 第92章 死遁第二十二天 规律的忙音就像是遍布夏油杰额头的省略号,以简略的姿态显示出了夏油杰的无语。 鑑于这个世界还有棒打鸳鸯的老橘子存在,五条悟少男心事无人诉说,也就夏油杰可以骚扰骚扰这样子,但现在显然连夏油杰也不给他这个机会了。 五条悟戳戳手机屏幕,索性打开户川彻的对话框,日常发过去一句「彻,我喜欢你」,户川彻隔了一分钟才回,仍旧是一句「抱歉,我现在还不喜欢你」。 一来一回就像是说「早上好」「晚上好」一样自然。 五条悟没忍住笑了起来,想了想,又发了个猫猫扑人的表情包过去。 忽然身后传来几声轻咳,一转头,夜蛾正道就站在他身后。 五条悟看了眼课表,「夜蛾老师,这节好像不是你的课。」 夜蛾正道将手中的一份资料递了过去,「就在刚刚,杰先前合作的辅助监督向上层报告了杰失联的事,上层已经派人去杰出任务的小山村调查了。」 五条悟随手翻了翻,「诶——看样子杰好像遇到大麻烦了。」 夜蛾正道做到了他面前,神情相当严肃:「悟,你跟我说实话,杰到底去哪儿了?」 五条悟满脸无辜:「我要是知道他在哪儿这还能叫失联吗?」 夜蛾正道不说话,就这么盯着他。 片刻之后五条悟败下阵来,「好吧好吧,我说。」 夜蛾正道顿时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 「其实……」五条悟嘴角一撇,伤心欲绝,「他们根本没必要去找,因为杰已经不在这个世界了,是根本找不到的。」 夜蛾正道:「……」 他沉默了一秒,两秒,三秒,下一刻,拳头直冲五条悟面门而来。 五条悟:「夜蛾老师,好痛!」 夜蛾正道没收回手,拳头抵着五条悟的额头往下摁,「五条悟,我不管你们在谋划些什么,但拜託看顾好自己,你们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时间去干自己想干的事,完全没必要太过着急。」 五条悟闷闷的声音从他手底下传来,「不是哦,夜蛾老师,我没那么多时间了。」 夜蛾正道皱眉:「什么意思?」 五条悟不说话。 夜蛾正道又锤了他的头一下,嘆了口气,「算了,悟,看顾的意思是——你有事的话也可以找我,毕竟照顾学生也是老师的工作之一。」 五条悟:「那夜蛾老师你能再努努力,去弄个比咒高校长权力还要大的职位做做吗?」 夜蛾正道:「我给你去竞选日本首相怎么样?」 五条悟:「那真是再好——诶呀!」 他又挨锤了,五条悟捂着头上新鲜出炉的两个包,撇嘴:「好吧这个有点难为你,我换个问题。」 五条悟顿了顿,像是在组织语言,声音忽然变得很轻,甚至带着些小心翼翼:「夜蛾老师,如果你发现你的人生源自于别人写下的一行字,会怎么样?」 夜蛾正道一愣,半晌回答:「好像有个电影是讲类似的事吧?《楚门的世界》?」随后他又摇摇头,「我不确定,如果连我的自我意识也是源自于此的话,我大概会有点感谢,但一想到生命中遇到的不幸,又难免会觉得憎恨。」 「但这一切的前提是基于我把自己和写下那行字的人视作同等位置,如果将对方视作等同于造物主一般的存在的话,那大概会是另外一个态度了吧。」 第189页 「现实中类似的说法不是也有吗?」 夜蛾正道举例,「上帝七天创世,阎罗笔下的生死簿,希腊神话中编织命运的命运女神,佛教中也有善恶有报、前世註定的说法——既然都註定了,那么说明自身的命运是受神明操控的,但是那些信徒一般只会坦然接受,面对不幸或许连憎恨也生不出来,只会祈求神明的宽恕。」 五条悟趴在桌上若有所思,突然问道:「夜蛾老师,那部电影的结局是什么?」 「我想想——」夜蛾正道沉思片刻,开口:「男主走向远方的自由之路,选择真实却未知的现实。」 ** 户川彻看完了《新世界》的最后一页。 这本书是五条悟在早上出门前塞给他的,但是看样子好像也不是很想给,因为塞到一半又有了抽回去的举动。 五条悟在户川彻面前基本藏不住事。 户川彻一眼就看到了他脸上的纠结、担忧和小心翼翼。 但最后五条悟还是把书给他了,只提了一个要求—— 「你今天能不能一直待在家里等到我回来?」 户川彻答应了。 五条悟这才像是求得了一个承诺般的松了口气。 而现在金乌西坠,金红的夕阳照亮了门前的石子路,天空中不知名的鸟一掠而过,留下几道黑色的剪影,将整个画面渲染出油画一般的质感。 油画的内容并不固定,但所描绘的光线一般会有一种有别于现实的美感。 说实话《新世界》的文笔并不好,设定大于内容,并不是一本能让人沉溺进去的小说。 户川彻像是浏览了一遍他人的故事。 但是因为故事中所描绘的事实与他的记忆重合,因而在面对此刻犹如油画一般美好的现实时,竟然产生了一种有如踏在虚幻倒影之上的如履薄冰之感。 有那么一刻户川彻犹如雕像般一动不敢动,似乎只要动一动指尖,周遭的一切便会如水面的倒影般破碎。 忽然门锁开启的声音打破了一室沉寂。 户川彻心脏勐地一跳,转头看去,却见五条悟单肩背着书包,目光从桌上摊开的书页上又滑到他的脸上,张了张嘴,最后只是开口:「……你看完了?」 「看完了。」户川彻的表情看不出喜怒。 五条悟将包扔到沙发上:「什么感觉?」 户川彻翻回第一页,点评:「故事乏善可陈,节奏一塌煳涂,第一章就出现了十几号人物,我险些没看下去——这本书没火是有原因的。」 五条悟:「虽然我觉得你说的对——但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 户川彻没说话,似乎在沉思。 但是五条悟看着他,竟觉得此刻户川彻好像在唿唤他过去。 五条悟顺从本心搬了把凳子坐到户川彻身旁。 户川彻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微微俯身将额头靠到了他的肩膀上,五条悟双眸微睁,下一刻伸手去揽他的腰。 户川彻笑了几声,因为姿势原因声音有些发闷,「你还记得我那天半夜跑去找你,你突然抱我那件事吗?」 五条悟:「记得,怎么了?」 户川彻抬头,眼睛在夕阳下像是带着火彩的宝石:「你说拥抱是想要给我一个安慰,现在看看好像有点用处。」 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心率又开始逐渐加快:「所以我现在有安慰到你吗?」 户川彻笑了一下:「我并不是得知真相后天就会塌下来的那种人,你今早出门前所担心的那些事应该一件都不会出现,但是怎么说——」 户川彻眼眸半眯,像是阳光下晒肚皮的猫,「我此时此刻,的确找到了一个短暂的支点。」 所谓短暂的确只是几秒钟的时间。 户川彻顶着五条悟的肩膀起身,结果被五条悟环在腰间的手限制住了动作,他垂眸瞥了一眼,「松手。」 「哦。」五条悟乖乖应了,等户川彻坐直之后又换了姿势靠他肩上,一整个大鸟依人。 户川彻:「……」 户川彻:「坐沙发上去。」 两人转移了阵地。 有了空间舒展,五条悟终于大鸟依人的舒服了一点,索性躺倒了户川彻的膝盖上。 户川彻百无聊赖的翻着那本书,终于有心思回答五条悟最初的问题。 「其实我也不知道。」他声音听起来有些迷茫,一双眼睛微垂着看不清神色。 「一开始感觉荒诞,感觉自己的人生像是被愚弄了一样。」 「然后是憎恨,因为我前半所经歷的一切不过是别人流转于笔尖的笑话。」 「在这之后——」 户川彻顿了顿,轻轻吐出一口气。 「我竟然觉得有些庆幸,因为后来遇到了很多很好的人,很好的事——虽然这个结果也不全是因为他。」 「总之现在如果想到死亡的话,我大概会觉得有点害怕——诶?」 户川彻突然愣了一下,他抬头,通过窗户上的倒影来审视自己。 ——他竟然会惧怕死亡。 曾几何时,哪怕是他刚穿越茂夫世界,死里逃生的那段时间,也没有丝毫生还的欣喜。 死亡对他来说不过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没有任何惧怕的必要。 甚至与行尸走肉般活着相比,他反倒更渴望死亡,确切的说他更渴望一种安稳的长眠。 第190页 但是「不死」如同诅咒让他的渴望化为了一种更深层次的痛苦。 但是现在—— 户川彻按上了自己的颈动脉,感受着血液在其中若有似无的流通,又垂眸想像血液流干时的感受。 一般来说,人们对于死亡的恐惧来源于两个方面。 ——来自对死亡本身的恐惧,以及对于人世间的留恋。 古时寻求长生的帝王大抵二者皆有,畏惧死亡后的未知,留恋人世间的权势。 但是即便时至今日,户川彻也从未畏惧过死亡本身,死亡对他来说依旧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远方。 他也不留恋权势。 珠宝、财富、口腹之慾——所有能带来多巴胺、内啡肽、肾上腺素等让人喜悦、亢奋的东西,对他来说也不过是随时可以抛却的无用之物。 阳光、鲜花、溪流——一切被文学作品大加赞赏的景致,于他来说不过是拼凑这个世界的不重要的碎片,是一张图片放大到极致后微小的像素点。 所以他也不留恋这些。 那么他在留恋些什么。 户川彻闭上眼睛,黑暗袭来的剎那,仿佛他正逐步步入死亡。 户川彻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永恆的深渊,光辉灿烂的人世在向他远离。 但他没有丝毫留恋。 他只是在恐惧。 但恐惧的也不是死亡本身,而是恐惧与生者的离别,恐惧建立起来的联繫的断裂,以及死后生者流下的泪水。 因为「害怕」,所以「想要」,又进而转化为了一种求生的欲/望,以至于他开始惧怕死亡。 明知会死而復生,但在那復生的短短几十秒内,依旧会因为存在「彻底死去」这种几乎不存在可能而感到细微的恐惧。 「悟。」 户川彻忽然俯身,他看向五条悟,又笑了一下。 「我好像开始变成普通人了。」 他重新直起身,又将《新世界》翻到扉页处,描摹其上列印的作者的名字,「从现在开始,我打算感谢他。」 五条悟一愣:「谁?」 户川彻:「创造我的人,虽然我活到现在和他没什么关系,但毕竟我可能诞生于他的笔下。」 「当然,还有一点,」户川彻忽然笑了一下,「因为他的存在,我前半生积攒的怒火与憎恶终于有了宣洩的对象。」 户川彻低头看向五条悟,「我要找到他,然后做两件事——第一件事是解除我身上的『不死』。还记得赌场事件时,我身上的纹路突然消失吗?这应该是他搞出来的。」 五条悟瞪大了眼睛,撑着沙发想起身,被户川彻安抚性的摸摸脸。 「放心,我解除『不死』不是为了寻死,我只是觉得,几十年之后,你们老了但是我还年轻——这样不论是你们还是我都太可怜了。」 「我不想这样。」 「我还是比较想在晚年的时候和你一起出门晒晒太阳。」 五条悟竟然因为这句话心动了。 然而户川彻重新抬头看向天边,夕阳倒印在他眼中像是燃起了一片火海,声音却一如既往的平静。 「还有第二件事。」 「我要杀了他。」 说这话时,户川彻的手刚好搭在五条悟的脖子上,习惯性的微微收紧,五条悟顿时炸起一片鸡皮疙瘩,瞳孔猫一般的缩紧,因为吞咽喉结像是卵石一般划过户川彻的手心。 「抱歉。但是放心,我弄得不是你。」 户川彻松手,又安抚性的揉了揉五条悟的喉结,目光始终放在那本《新世界》上。 「但是在此之前,我要先确定一件事。」 「既然我的诞生和他有千丝万缕的关系,那么他的死亡,会不会造成我的消亡。」 户川彻摸喉结的那只手被五条悟抓住了,低头,五条悟看着他的眼睛有些红。 「怎么了?我弄痛你了?」 五条悟抿唇,眼神带着点兇恶,突然起身咬了他一口,咬的还是喉结,咬完又轻轻的舔。 户川彻没有防备,猝不及防嘶了一声,抓着五条悟的头髮把他拉远。 「你干什么?怎么突——嗯?」 户川彻像是感受到了什么,眨眨眼,视线缓缓下移,又挪回五条悟脸上。 「怎么突然……」 「但是为什么?」 「啊……」户川彻恍然,「这么年轻气盛的吗?」 五条悟咬牙切齿,「因为我是个喜欢你的、年轻气盛的、十七岁的高中生。」 五条悟瞪着他,两人之间安静下来。 片刻后户川彻忍笑侧过头,「那我先离开,你自己待会吧。」 第93章 死遁第二十三天 户川彻回房看书,一看看了一小时,门外已经没了动静,但五条悟也没说好。 他起身敲了敲门,「悟?」 没声。 户川彻沉默片刻,再度敲了敲,「悟,我得说一下,一般来说,男性时间太长不是好事,有可能是得了什么疾病,你这样的话我会选择带你去看医生。」 下一刻,紧闭的房门被唰的一下拉开。 五条悟站在门外,一堵墙一样,就这么两只手插在卫衣前面的口袋里,垂着眼看他。 户川彻:「冷静了?」 五条悟扭头,嘟囔,「它自己下去了。」 户川彻:「那你现在还喜欢我吗?」 第191页 五条悟转头瞪他,「不喜欢了。」 户川彻没忍住低笑出声,觉得五条悟是真的很可爱,他这么想,也这么说了,「但是我还是觉得你很可爱。」 五条悟一愣,狠狠揉了揉自己的头髮,改口,「好吧,我还是喜欢你。」 ** 月末快入夏的时候,户川彻因为阿道司·福特的事找上了禅院甚尔。 当时禅院甚尔正在相亲,确切的说这是他这个月的第七次相亲。 烫着大波浪的相亲对象坐在他面前,小口的喝着红酒。 餐厅的环境很雅致,周遭甚至有小提琴手,禅院甚尔一身西装,人模狗样,收敛了乖戾的气息,努力让自己显得宜室宜家,而相亲对象看上去也没那么反感。 禅院甚尔觉得这次能成。 结果相亲对象放下酒杯,用餐巾轻轻拭了下嘴后,有些歉意的说道:「抱歉,我觉得我们不太合适。」 禅院甚尔切牛排的动作一顿,「……为什么?」 相亲对象微笑:「虽然我也没说一定要嫁给爱情什么的,但是结婚对象的话还是希望能找一个安稳一点的。」 她看着禅院甚尔的脸,顿了顿,又改口,「……不那么安稳也可以,但是还是希望不要带来太多的麻烦。」 禅院甚尔不明所以,谨慎回答:「即便有麻烦,我一般也会在外面解决,不会让它们影响到你。」 相亲对象一脸高深莫测,「看来禅院现先生对自己目前的地位不是很了解。」 禅院甚尔终于意识到了些许不对劲,「什么意思?」 相亲对象:「禅院先生是男公关对吧?」 禅院甚尔瞬间想起了当初拿拍卖会邀请函时,刷在自己名下的那十几张会员卡,半真半假的回答:「曾经是。」 「禅院先生,你这样就没意思了,」相亲对象嘆了口气,「我对你的职业并没有什么看法,只是你明明一个月前还因为收入暴增一跃成为了整个关东地区会所的头牌,而且那个排名到现在都没下去,为什么要否认你自己现在的职业呢?」 禅院甚尔:「……我最近已经打算金盆洗手不干了。」 相亲对象觉得有点怪,男公关居然可以用金盆洗手来形容,但是她不纠结这个,好心提醒:「禅院先生,像你这个地位的男公关,喜欢你的人肯定很多,突然宣布入赘结婚的话——总之我不是很想成为其他人争风吃醋的对象,也不希望一些过激的行为会落到我身上。」 相亲对象将头髮别在耳后,打开背包拿出钱夹,「说的难听一点,我只是想要找一个入赘的对象应付父母,减少麻烦。我不缺钱,不需要孩子,也不渴望爱情,但是您这种情况——我觉得入赘的性价比有点低。」 「所以……抱歉。」相亲对象抽出几张纸币放在桌上,「这顿饭我请好了。」 她起身离去,临走时还颇为不舍的看了禅院甚尔一眼,遗憾道:「说实话我真的很中意你的长相,如果你不是那么受欢迎的男公关——我们也许下星期就能领证了。」 「再见。」 相亲对象踏着细细的高跟鞋走了。 禅院甚尔切牛排,没忍住一个用力,瓷盘顿时裂了条缝。 他打通了孔时雨的电话:「还有没有别的人选?」 孔时雨:「……这个又吹了?」 禅院甚尔不说话,就在那儿吃牛排,他点的牛排三分熟,吃起来的时候像是在生啖什么人的血肉。 孔时雨:「接受入赘,能短时间内和你结婚,对你没什么要求,能照顾惠,满足上述四个条件的人结婚一般都是用来应付别人的,最怕的就是麻烦——很遗憾,今天这位女士是我能帮你找到的最后一位符合条件的人选。」 禅院甚尔放下刀叉,试图放宽条件,结果刚说了没几个字,就被孔时雨一句话堵了回来。 孔时雨:「再说了,即便你和相亲对象谈妥了,惠那关要怎么过?」 禅院甚尔沉默了,没忍住扶额。 禅院惠这小子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关心他的相亲情况,一有机会就捣乱,有几次好不容易谈妥了,带着禅院惠和他未来的入赘对象见面,结果禅院惠当场揭他老底,搞黄了一次又一次。 在禅院惠的努力下,禅院甚尔就这么被一脚踹入了婚恋市场最底层。 再加上歷史遗留的男公关问题。 禅院·肉/体极致·天与暴君·甚尔头一次有了头疼御演乄的感觉。 户川彻就是在这个时候找到禅院甚尔的。 餐厅内的小提琴曲并没有因为主角之一的离去而停止,仍旧是这么的缠绵悱恻,像是一对爱侣在喁喁私语。 户川彻就这么踏着缠绵的音符走了过来,拉开凳子在禅院甚尔面前坐下。 鲜花,乐曲,雅致的餐厅环境。 一切照旧。 就是面前坐着的人换了一个 禅院甚尔看见他就想起了那十几张间接导致他相亲不顺的会员卡,嘴角拉平,也不维持什么人设了,二郎腿一翘就懒洋洋的靠在椅背上,像是一只小憩的黑豹般盘踞在户川彻面前。 禅院甚尔:「杀人五百起,打听消息三百起,合作报酬五五分。」 户川彻:「你涨价了?」 禅院甚尔:「刚涨的。」 户川彻眨眨眼,感觉自己好像被莫名迁怒了,但他确实不知道禅院甚尔怒从何来,颇为放松的捻起一块桌上的糕点往嘴里送。 第192页 禅院甚尔眼皮一掀:「这顿饭是我相亲对象请我的,你要吃的话,给钱。」 户川彻:「……」 他将糕点放下,求证:「我最近是哪里得罪你了?」 禅院甚尔一扯嘴角,脸上的伤疤像是刀锋般动了一下。 男人心,海底针。 户川彻感慨,索性扔了张卡到禅院甚尔面前,单刀直入:「在拍卖会上参与盗窃的是你和阿道司·福特吧?我想向你打听一下阿道司·福特的事,他不是你僱主吗?」 禅院甚尔掏出随身携带的机器,确认了卡里的数额后,满意的收了卡,很敬业的换了个姿势,做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样子,「你要打听什么?虽说是僱主但我也没有打听别人隐私的癖好。」 户川彻:「他的生活习惯,身世背景。」 禅院甚尔:「他对生活上的一些小细节要求很高,外套要每天熨,出门喷香水带领结,下午茶一天不落,喝的时候还必须往茶里加牛奶、白砂糖和香草籽。」 「还有一些其他的小习惯,但总的来说他应该不是后来才发家的,而是从小就生活在一个很优越的环境里。」 「但是有一点很有意思,」禅院甚尔笑了一下,「他很怕枪。」 户川彻:「正常来说一般人都会怕枪。」 禅院甚尔摇头,「那是被枪指着的时候,而他是一看到枪就会把目光挪开,根本不敢看。另外——他可能还有别的合作者,我曾经撞见过一次他和别人打电话,但是他一看见我就把电话挂断了。」 五条悟也曾说,争夺书页那天,阿道司被一个小丑打扮的人救走了。 因此对方有合作者并没有出乎户川彻意料。 「总之,卡里多出来的那笔钱,就拜託你帮我打听阿道司·福特这个人了。」确定禅院甚尔没有别的信息后,户川彻打算起身离开,结果刚一有所动作就被禅院甚尔叫住了。 禅院甚尔:「等等。」 户川彻转头,挑眉:「卡里那些钱僱佣你打听个人应该绰绰有余了吧?」 「我没想坐地起价,」禅院甚尔回答,定定看了户川彻半晌,忽然提起了另一个话题,「去柳田家偷邀请函那天,你让我往那儿扔了个用过的血袋。」 「那玩意儿一般来自于贺茂家那帮用赤血操术的咒术师。」 「那个啊,」户川彻想起来了,浅浅笑了一下,「我当时想着来都来了,那就趁机随便找个人嫁祸一下。」 ——反正有枣没枣都打一桿子,嫁祸成功引起高层内讧最好,没有也没事,怎样他都不亏。 禅院甚尔笑了下,意味深长的看过去:「其实最近咒术界显而易见的乱起来了,以前我接到的任务大多是都是要杀某个咒术师,但是最近反倒是杀咒术高层的单子比较多,一般都是一些小家族僱人杀来杀去,偶尔涉及到御三家,但是在这些单子里,针对五条家的单子是最少的。」 禅院甚尔顿了顿,一双眼睛洞若观火:「就好像在一个巨大的漩涡之中,五条家独善其身——我记得你好像和五条家那个神子的关系不错?」 户川彻闻言神情微动。 禅院甚尔的身世来歷户川彻是知道的,但是此前他一直表现出一副一切向钱看齐的模样,报復禅院家他很早就干过了,但要说报復整个更为腐朽的咒术界,禅院甚尔似乎还没有这么远大的理想。 但是他此刻主动提起这件事—— 户川彻垂眸思索片刻,忽然以一种平淡的声音往禅院甚尔脑子里投了个地雷:「如果你多关注一下咒术界发生的其他事的话,你应该能发现我和悟正在为了推翻咒术高层而努力。」 禅院甚尔正在喝酒,冷不丁听见这话,差点一口酒呛进气管里。 户川彻好心抽了几张纸巾递过去,谨慎的斟酌着话语,「虽然目前与我合作的是五条家,但以后应该也不会有什么家族之分了,重男轻女之类的陋习大概会被钉在歷史的耻辱柱上,小咒术师也会受到良好的教育。」 户川彻顿了顿:「所以,以后找你干活能打折吗?」 禅院甚尔撑着额头沉默了很久,营造氛围的蜡烛快燃尽了,才缓缓开口,「看对象,咒术界其他家族七折,禅院家五折。」 户川彻轻咳一声,再接再厉,「那打白工呢?」 禅院甚尔唰的抬头,满眼写着你不要得寸进尺。 户川彻只能遗憾的嘆了口气。 他离开餐厅,走到门口时,禅院甚尔从身后跟了上来,站在他身边,点了根烟。 裊裊而起的烟雾模煳了禅院甚尔的眉眼,让户川彻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 「我问你,你说小咒术师……算了。」禅院甚尔没继续往下说,吸了口烟后又转头看向户川彻,忽然眯了眯眼睛,自上而下审视般的打量他。 禅院甚尔始终把入赘这件事放在心上,刻在脑海,在连续失利七次后,他忽然在此刻发现了另一条康庄大道。 回忆他提出的那些要求,在刨去性别因素后,眼前似乎就有一个现成的。 「你很有钱?」禅院甚尔冷不丁问道。 户川彻:「还……还行?」 禅院甚尔:「那个六眼听你的话吗?」 户川彻不明所以:「也许?」 很好,有钱,有权,虽然性别不对,不能入赘,但禅院惠那臭小子似乎还挺喜欢他,这次禅院惠总不能再搞事了吧? 第193页 禅院甚尔哼笑了声,捻灭菸头,走进,「户川彻,我把我儿子卖给你怎么样?」 户川彻:「啊?」 第94章 死遁第二十四天 五条悟在开会。 今天天气不错,天晴水浅,惠风和畅,一个适合外出踏青的好日子,然而咒术上层用于开会的房间内却是肉眼可见的愁云惨澹。 此时距离夏油杰在山村失联已经过去了将近半个月的时间。 头几天还被判定为失踪,心里存着能把人找到的可能性,但是当咒术界派人快把整座山都翻过来仍旧连根头髮都没找到的时候,「失踪」两个字就开始无限的往「死亡」滑去。 夏油杰,一个年少有为、天赋卓绝的咒术师,且没有任何叛逃的理由和迹象,那么无故失踪就只能是他遇到了天大的麻烦。 至于这个麻烦是什么,不能细想,细想容易嵴背发凉。 房间内一片寂静,在场的人都知道这场会议和夏油杰的失踪有关,但是鑑于查到的信息实在太少,没有一个愿意第一个开口。 五条悟和五条家的长老坐在屏风后面,他在手机上敲敲打打,骚扰另一个世界的夏油杰。 【五条悟:杰,你现在的命运之线就握在我的手里。】 【五条悟:需要我为你编一个为爱私奔的故事吗,你这个没有对象的小可怜。】 夏油杰没回,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开始有了细微的差别,导致夏油杰回復消息的速度有了延迟。 但是五条悟无所谓,毕竟他只是单纯想要骚扰自己的挚友而已。 五条悟刚想要再发几句,忽然听见有人提到了他的名字,五条悟循声看去,发现不知是哪个老橘子对他率先发难。 「五条悟和夏油杰是挚友,但是夏油杰失踪了却也没见他有多着急,很难说这件事不是他们两人共同策划的,或许不像我们想的这么严重,而是另有隐情。」 五条悟直接敲了敲面前的屏风,因为用的劲儿大了,敲得屏风哗哗作响,就像是在这个死气沉沉的房间内凭空落了几道雷。 「你一个月才见我几面啊,就这么断定我不着急?」 「谁说我不着急?我可着急了,不仅着急还难过,天天半夜躲被子里嚎啕大哭,眼泪都要流干了。一个户川彻,一个夏油杰,一人一只眼睛,我一双六眼都快哭瞎了。」 说罢五条悟还狠狠吸了吸鼻子,其动静之大让人怀疑与其说他是难过,倒不如说他是感冒了。 「你……你……」屏风后的某个影子抖了抖,看得出是在颤抖的摸鬍鬚,最后挤出一句:「胡说八道!」 五条悟:「半只脚快踏入棺材的老爷爷就不要妄图想理解我们年轻人真挚的感情了。」 「说起来,」五条悟又推了下屏风,屏风欲倒未倒,摇摇欲坠的样子吓了一旁的人影一跳,「你们这半个月真的什么都没查出来吗?不是查出了包括小山村的那个任务在内,杰最近做的几个任务都被柳田家的人做了手脚吗——一些本该交给别人的任务被换到了他的身上。」 屋内陷入了沉默。 片刻后,一个有些苍老的声音响起:「是查出来了没错,但这并不能说明什么,只是任务之间进行了调换,任务本身是没有问题的。」 紧跟着又有一个声音补充:「而且当初执掌柳田家实权的柳田建一已经死了,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也查不出东西。」 「诶?这么说你们也认为调换任务这件事是柳田建一授意的?」五条悟突然笑了,用一种很意味深长的语气说道。 其他人没有说话,但这种沉默无疑代表着一种默认。 五条悟开心了,瞌睡了有人过来递枕头,「你们做出这种判断是基于柳田建一仍旧是咒术师这个事实,但如果柳田建一已经不是柳田建一了呢?」 房间内有人嗤笑一声:「你在说什么胡话?」 五条悟瞥了眼身旁的长老,长老轻咳一声,接过了话头:「是这样,诸位,在不久前我家少主发现了一些事情,可能和最近发生的事有关——不知各位还记不记得加茂宪伦这个人?」 忽然传来一声,一听就是加茂家的长老弄出来的,毕竟加茂宪伦对他们来说无疑是一个要钉在耻辱柱上的存在,提一下名字都要犯ptsd的那种。 五条长老八风不动,慢悠悠继续说:「柳田建一平时都带着帽子,下葬的时候也匆匆忙忙,但如果仔细留意的话,会发现他的头上有一条和加茂宪伦几乎一模一样的缝合线。」 这句话背后的所隐含的意思就像是一颗落入干柴的火星,原本静谧的房间顿时热闹起来,私语声不绝于耳。 加茂家的长老最着急:「你到底想说什么?」 五条长老:「稍安勿躁,稍安勿躁,还记得不久前的拍卖会吗?我家少主……」 五条长老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说辞,将在拍卖会发生的事挑挑拣拣说了一遍。 他还没说完,房间内就开始喧嚷起来,等他说完最后一个字,房间内就像是烧开的水般,已经沸腾到了顶点。 五条悟用力敲了敲屏风,慢悠悠的说:「咒术界混进来一个不知名的东西不知在谋划些什么——各位,现在还觉得杰的事情不用继续追查下去吗?」 众人一时间沉默了,刚才说不用查的人脸一阵青一阵白,但仍旧有人选择将矛头对准五条悟:「既然你之前就已经有所猜测,为什么在拍卖会的任务报告上没有提及这件事,难道是想遮掩些什么吗?」 第194页 「哈?」五条悟挑眉,忽然起身将屏风踹倒,插兜大步走到那人面前,一把拉开了屏风。 !!! 像是没想到五条悟会这么干,那人被吓了一跳,勐地后退,弄翻了今天的第二根凳子。 「什么啊?」五条悟一扯嘴角,嬉笑道:「我还以为你都说出这种话了,胆子会更大一点,没想到还是和地洞里的老鼠一样,一见光就吓得四处乱窜。」 「为什么?」五条悟蹲下,十分亲切的看着他,「当然是因为我一点都不信你们了,从明治年间的加茂宪伦,到今天的柳田建一,谁知道他活了到底有多久,又在咒术界蛰伏了多久。」 「除了这两人,他是否还伪装过其他人呢?如果真要伪装的话,怎么看也是选择有实权的大人物比较好,这么一看在座的诸位都是要提防的对象啊。」 五条悟站起来环视一圈,一扇扇竖起的屏风像是黑夜中风化的墓碑。 他笑了下,跟巡堂似的挨个走过去,「不久前,那个脑子装成柳田建一在这儿开会,那么现在——他会不会也装作在场的某个人呢?」 在场的高层顿时像被踩了尾巴的猫似的,各种辩解或指责一股脑的朝五条悟涌来。 「血口喷人!」 「五条悟你哪来的证据说这话?!」 「污衊!这怎么可能!」 五条悟笑嘻嘻的,虚晃了一枪又一枪,拨动着老橘子们已然紧绷的神经,「那个人会是你吗?是你?还是——你!」 他忽然一把拉开一扇屏风,对着其后惊慌失措的老脸露出了灿烂的微笑,高兴的样子像是在说「suprise」。 屏风后的高层瞪着眼看他,气的嘴唇都在抖。 五条悟还很无辜,「这只是一个很合理的猜测嘛!你们想啊,平时会不会收到一些奇奇怪怪的、感觉不像是正常人能给出的指令——这背后没准就是那个脑子搞得鬼。」 心理学上有种巴纳姆效应,指人会容易相信一种笼统的、概括性的人格描述。 应用到目前这个场景,就是有部分高层不小心顺着五条悟的话想了那么一会儿,脑海中瞬间蹦出十几个人名和十几条命令——毕竟愚蠢的上司和同事在哪里都不缺——以至于他们有那么一刻相信了五条悟说的话。 虽然很快反应过来,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 「好了,」最后五条家的长老打了圆场,「我家少主虽然言语中有些冒犯,但说的不无道理,对方在咒术界潜藏这么久,不可能什么都没干,甚至已经在暗地里培养出了自己的势力也说不定——我们之后可能要专注于家族内部,来一场大调查了。」 就在这时,室内突然响起了一首摇滚曲。 在场的高层不约而同的眉心一皱,感觉自己的耳膜像是要被高昂的乐音刺破了。 五条悟发现是自己手机响了,还是户川彻打来的。 「五条悟!」某个高层额角蹦出了一个十字,「我记得开会手机静音是基本的礼貌吧?」 五条悟皱眉,朝他嘘了一声,好像他多不懂事似的,然后单手插兜,边打电话边慢悠悠的踱步出去,光明正大的早退。 「悟,」户川彻说了一个字不说了,他看着手边的小豆丁有点为难,「是这样,禅院甚尔要把他儿子……让我养。」 五条悟停住了,脸上一片空白,「啊?」 五条悟:「你答应了?」 户川彻:「没有。」 五条悟松了口气,嘟囔,「就是,自己儿子自己养嘛……」 户川彻又说了个「但是」,五条悟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户川彻一言难尽,「但是禅院甚尔说……」 他回忆起了餐馆前的那番话。 被他拒绝之后,禅院甚尔又点了根烟,一副早就预料、丝毫不慌的样子:「我之所以相亲会连续失败七次,都是因为你。」 户川彻疑惑:「这又跟我有什么关系?」 禅院甚尔勾起一个不善的笑容,「因为你那十几张会员卡,我现在是榜首的男公关,找不到入赘的对象,那小鬼也没人照顾——所以你代替她们来照顾那小鬼,这很合理吧?」 户川彻:「……这哪里合理了?」 禅院甚尔摊手,忽然主动后退一步:「行吧,你不答应就不答应,但是——」 他扯了下嘴角,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我之后有个长期任务,要出去好几个月,家里就那小鬼一个人。」 户川彻:「……」 听完来龙去脉的五条悟也沉默了:「所以你答应了。」 户川彻:「帮他照顾几个月。」 五条悟:「你现在在他家?」 户川彻轻咳一声,看着眼前热闹的人群,以及不远处巨大的摩天轮,「不是,在游乐园。」 第95章 死遁第二十五天 五条悟赶到游乐园,看着不远处看上去玩的很开心的一大一小,决定从此刻开始讨厌禅院甚尔。 他总共就从户川彻口中听到了两次禅院甚尔,两次都没好事。 第一次户川彻差点英雄救美,那个「美」还不是他。 第二次直接帮人养孩子。 太过分了。 没见过脸皮比他还厚的。 五条悟嘴角一撇,走过去。 周遭很热闹,彩带、气球、排着长队的小吃车,还有色彩斑斓的各色游乐设施。 第195页 户川彻坐在长椅上,递给身旁的禅院惠一个双球的冰淇淋,忽然觉得面前投下一片阴影,抬头,五条悟人高马大的站在他面前,墨镜挡住眼睛一副很酷的样子,目光却直勾勾的落在一旁禅院惠——手中的冰淇淋身上。 然后伸手拿走了冰淇淋。 禅院惠不明所以的仰头看他,小脸紧绷着,但因为看出户川彻与眼前这人相熟,想要礼貌的喊一句「哥哥」。 结果刚出口一个字,五条悟突然蹲下来看他,「哇——这真的,太像了!」 五条悟揉面团似的揉他脸,「这一看就是亲生的。」 禅院惠:「……」 禅院惠恢復面无表情。 禅院惠看出五条悟没有任何松手的意思,遂张嘴咬他。 「嗷!」禅院惠还没有换牙,乳牙对五条悟来说没有任何杀伤力,但他依然痛唿的很夸张,已经到了闻者伤心见着落泪的地步。 「彻,好痛啊!我的手!」 户川彻颇为淡定的将冰淇淋从五条悟手中抽回来,然后把禅院惠解救出来,把冰淇淋重新给他。 禅院惠接过,因为冰淇淋已经有点化了,就先去舔甜筒边缘化掉的部分,小猫崽子似的。 然后户川彻拽过五条悟被咬的那只手,挑眉看了眼其上淡的几乎不存在的红印,还是伸手揉了揉。 揉着揉着那只手被五条悟扣住,然后又转为了十指相扣。 户川彻无奈:「松手。」 五条悟猫眼微微瞪大,一副不可置信的样子:「为什么?」 户川彻瞥了眼自己的腰侧:「我待会一手抱惠,一手牵你,万一出现意外状况来不及拿枪怎么办?」 五条悟与禅院惠对视一眼,脸皱起来,「要不我抱?」 禅院惠秒拒:「我不要!」 「呵!」五条悟顿时一脸假笑,卡着他腋下就把他拎了起来,「不要也得要!」 禅院惠挣扎,五条悟就佯作松手,在禅院惠吓的抱紧他的时候又假意往上一扔,因为禅院惠的反应哈哈大笑。 忽然他感觉自己垂在身侧的手被轻轻碰了一下,下一刻,一只虎口有薄茧的手藤蔓般缠绕上来,指尖插入他的指缝,与他十指相扣。 五条悟不笑了,低头,户川彻看着他。 户川彻很难有羞涩或者羞恼的情绪,他大部分时间像是一片温和平静的湖,就连在做类似的亲密的事的时候,也有一种正大光明的坦然。 而此刻那双琥珀色的眼睛就这么看过来,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被温和的包裹其间。 「你不是要牵吗?」 五条悟「嗯」了一声,低头去看户川彻的手。 户川彻的手骨节修长,兼具一种力量感与凌厉的美感,手上的薄茧刮过皮肤的时候有点痛,五条悟很喜欢去亲吻那些薄茧。 但现在显然不太合适,于是他只是用拇指去蹭户川彻的手背。 户川彻觉得有点痒,动了动,见五条悟看他,又问:「要去哪里玩?」 五条悟看了眼摩天轮,不知想到什么,轻咳一声,「想去摩天轮。」 户川彻:「惠呢?」 禅院惠盯着两人交握的手,语出惊人:「彻是在和这个人交往吗?」 五条悟顿时咳的惊天动地。 户川彻认真回答:「没有。」 禅院惠小脸严肃,伸手扯了扯户川彻的衣服,「那就要和别人保持距离感,臭爹只有要和那些姐姐阿姨短暂交往的时候才会这么亲密。」 「这样啊。」户川彻眨眼,想把手抽回去,结果被五条悟更紧的握住。 五条悟一双猫眼瞪着怀中的海胆头,因为两只手都被占了,看上去想要咬他,「小鬼,少说一句会死?」 禅院惠看上去更严肃了,「彻,他有亲你吗?」 户川彻:「亲过。」 禅院惠:「彻,你不要让坏人占便宜。」 五条悟忍无可忍用下巴尖去狠狠磨禅院惠脑袋:「小鬼,你说,你想要去玩什么!快说!」 「海盗船,跳楼机,碰碰车,还是鬼屋!快说!」 「我……」禅院惠被顶的摇头晃脑,眼睛快变成了蚊香圈,头一转无意间看到一个穿着玩偶服的人在鬼屋前卖小狗气球,喃喃,「鬼屋……」 五条悟:「好!就去鬼屋!」 实际上禅院惠也只能去鬼屋了,由于他年龄太小,刺激一点的项目几乎与他无缘。 三人跑过去排队,但或许是因为鬼屋的位置过于偏僻,排队的人并不多,不过等了十分钟左右,就轮到了他们。 「先生,一共四位是吗?」 验票的工作人员礼貌问道,户川彻一愣,还没开口,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就回復了:「不是的,我自己一个人。」 「一个人?」验票人员一怔,一般来说很少有一个人来游乐园玩的,更何况是这种带点惊悚性质的鬼屋,基本都是和同伴一起,方便被吓到的时候抱作一团。 不过工作人员很快反应过来,验完票后放人进去了,又隔了几分钟,确定前一位客人已经走远,不会因为人多而影响鬼屋的效果后,才将户川彻三人放了进去。 这个鬼屋医院主题,虽然考虑到受众问题,血腥程度大幅削减,但是吓吓人还是够的。 脏兮兮的地板上有着猩红的喷溅状血迹,病床上散落着带血的绷带,屋顶飘着蜘蛛丝,几具骨架张牙舞爪的立在拐角处。 第196页 时不时还有身穿病号服的鬼过来吓你一下,偶尔伴随着渗人的音效,足以让人笑着进来,哭着出去。 然而这一切的一切,对三人来说——毫无用处。 禅院惠觉得还没有他平时见到的咒灵吓人,只是有些紧张的揪紧了五条悟的衣领。 五条悟左看看右看看,春游似的,乐衷于把每一个藏着扮鬼的工作人员揪出来,然后反过来去吓他们。 户川彻更是心如止水,他盯着地上用于营造气氛的假心脏,平静道:「惠,真的心脏一般不会是这个颜色。」 他又看向不远处挂着蜘蛛网的人体骨架,「这个骨架缺了一块骨头。」 户川彻继续往前走,鬼屋里的道具做的再逼真,和真的总归是有一点差别的,而这点差别在户川彻眼中则被放大到了显而易见的程度,他耐心的一点点指出,衬着鬼屋的背景显得他像个变态,但偏偏在场的两个人都听的挺认真。 「惠,这颗心脏……嗯?」 户川彻突然止住了脚步。 沾着血迹的地板,忽闪忽闪的白炽灯,靠墙摆放的病床上,一颗前不久还被他判定为颜色不对的仿真心脏安安静静的放在那儿。 「悟,我们又走回来了。」 然而这个鬼屋没有岔路,一直朝前走几乎不存在走回入口的可能。 户川彻回头看,没有看到那位验票的工作人员,只有刻意塑造的医院走廊在明明灭灭的白炽灯下显得昏暗又压抑,像是某种择人而噬的巨兽。 ——原本通达的道路,在此刻以一种不知名的方式首尾相接,成了一块独立的异空间。 ** 鬼屋外,售票员刚把户川彻等人放进去没多久,就见一个面目严肃的青年飞奔过来。 青年在他面前站定,气都没喘匀,就从怀中掏出一张照片拍在他面前:「见过这个人吗?」 工作人员被慑住了,磕磕巴巴的回答:「见过,刚进去没多久。」 青年倒吸一口凉气,又问:「在他之后还有人进去吗?现在里面一共有多少个人?」 工作人员:「在他之后还有三个人进去,算上工作人员的话——现在里面一共有七个人。」 说完这句他突然反应过来,眉毛一皱:「我为什么要回答你这些问题?让开,你耽误我工作了。」 下一刻,青年从怀中掏出证件,打开:「政府工作人员,有逃犯流窜至此处,为了您的安全着想,希望您能先行离开。」 将此处完全控制住已经是五分钟后。 异能特务科的人伪装成游客将鬼屋团团围住,青年联繫上了种田山头火,想了想,还是没忍住点了根烟,颇为惆怅的开始吞云吐雾,「长官,鬼屋已经控制住了,但我们还是来晚一步,让富坂正人进去了,此时鬼屋内除了富坂正人还有六个人,也就说他还有六个人质。」 种田山头火坐在车上进行远程调度,闻言揉了揉眉心。 这段时间他整个人忙的不可开交。 阿道司·福特带着书页离去后,他们很快就追查到了他所藏匿的别墅,可到了那儿后却只发现了一片废墟,无论是人还是书页都不见踪迹,又因为坂口安吾在□□卧底不能轻易藉助他的异能,调查就此陷入僵局。 之后,他又开始调查羂索的事。 二十一世纪,在科技的加持下,人类的感官得到了极大的延伸,羂索要想像千年前那样不露马脚的继续藏匿下去并不是件容易的事。 种田山头火利用职务之便,调动了一些资源、部门,很快就查到了羂索和咒术界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但是想要继续深入调查时,却因为咒术界的排外频频碰壁。 种田山头火很快就发现咒术界属于另一种意义上的「法外之地」——他可以拿着搜查令在绝大部分嫌犯家里畅通无阻,但碰到咒术界那帮人,哪怕他搜查令手续齐全,依旧连大门都进不去。 于是羂索这儿也陷入僵局。 种田山头火心力交瘁,打算再想想办法时,异能者富坂正人又越狱了。 富坂正人自身武力值不高,但是异能格外棘手,在外面流窜时间长了,必定会闹出么蛾子。 无奈之下种田山头火只能先把别的事放到一边,紧急抽调人手捉拿富坂正人,结果让富坂正人一不小心熘进鬼屋,反被他找到了六个人质。 「先抽调几个有治癒系异能的人过来,」种田山头火吩咐,「另外再让几个有空间系异能的人进鬼屋解救人质,期间你尽量和富坂正人谈判,拖延时间。」 青年应了声「是」。 两个空间系异能者强行突破了富坂正人的异能,进入了鬼屋内的异空间。 富坂正人曾犯下多起恶性事件,作恶多端,全无怜悯之心,如果一不小心刺激到他,那六个人质必定会遭到毒手。 两个异能者也知道这点,尽量放轻唿吸,力图神不知鬼不觉的找到人质,并把他们保护起来。 鬼屋内的景象通过他们随身携带的微型摄像头,实时传输到了种田山头火面前。 种田山头火半眯着眼睛,试图从黑黢黢一片中辨认出鬼屋内部的场景。 「长官,工作人员已经全部找到,但三个游客目前仍旧位置不明。」 种田山头火喝了口水:「那三个游客两大一小,其中一人身高超过一米九,且白髮蓝眸,个人特徵很强,你们仔细留意——嗯?」 第197页 种田山头火说着说着顿了一下,觉得这个描述有种莫名的既视感。 「长官,」又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异能者藏在鬼屋的某个死角,着急的扫视着周围,但仍旧一无所获,「我们已经找了好几遍了,但是依然没有找到他们,我……」 「你跟着我们干什么?」就在这时,一个平静温和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异能者倒抽一口凉气,下意识想要反击,却被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扣住手腕摁在床上,冰冷的枪管抵住了他的后脑勺。 「这个异空间是你搞的鬼?」 来人的脸被摄像头捕捉到了一剎。 种田山头火看着那张因为高速动作显得扭曲、但却异常眼熟的脸,一口水堵在喉咙里,顿时咳得惊天动地。 第96章 死遁第二十六天 这不是港/黑的「绅士」吗? 他来这儿干什么?! 户川彻那张脸早就被坂口安吾告知了种田山头火,异能特务科关于港/黑高层的绝密资料中终于填上了最后一块空白。 或许是因为户川彻的资料实在太过来之不易,种田山头火跟看战利品似的,曾看过那张脸不下十遍,如今已经到了对方化成灰都能认出来的地步。 所以他绝对不可能认错。 而港/黑暗处的利刃也绝无可能像普通人一样来游乐园游玩。 难道港/黑在附近有什么行动? 种田山头火皱眉。 与各种棘手罪犯斗智斗勇多年的专业素养令他在看到户川彻的剎那思维就如同脱缰的野马般奔涌而去,脑海中瞬间冒出了十几个猜测。 且各个都不太妙。 和户川彻一起行动的有一大一小,如果真是港/黑的人,大的那个觉得眼熟也说得通了,没准就是港/黑的哪个成员。 而小的那个—— 小孩真的会是一个小孩吗? 种田山头火很快否决了这个猜测。 不一定。 异能力千奇百怪,说不定有哪种异能力就能改变人的形貌。 没准这个小孩只是看起来六岁,实际已经成年了。 总之,无论如何都不能掉以轻心! 「先把那三位工作人员带出来。」种田山头火吩咐,又让另一个名为永井奏的异能者不要反抗,户川彻问什么就答什么,一切静观其变。 鬼屋内,永井奏态度很好的举起了双手,「我是来救人的,那个……能不能先把我放开?」 户川彻挑眉,然后把他翻了个面,枪口仍旧稳稳的指着他的额头。 永井奏咽了口口水,沉默片刻,最后选择和盘托出。 「是这样,一个名为富坂正人的异能者逃狱来到了此处,他的异能名为[拼图],可以在某个体积小于一千立方米的密闭房间内进行任意体积为十立方米的空间调动。」 「他把包括你们在内的六个人质截留在了这里,当做和政府部门谈判的筹码。」 「这么说……」五条悟眨眨眼,忽然露出了一个有点跃跃欲试的表情,「我要被当做人质了?那他会卡着我的脖子威胁别人吗?」 永井奏仔细端详了五条悟片刻,很诚实的摇头,「不会,如果是你这个身高的话,他卡你脖子会有点累人。」 他顿了顿,在五条悟的笑声中又道:「现在可以把我放开了吗?」 户川彻放下枪:「所以只要把那个富坂正人解决掉就行了是吗?」 永井奏摇头:「很难,这个空间目前由他操控,他可以随意的把你挪到鬼屋的任何一个地方,只要他想,你可能永远都找不到他,或者找到他了,但无论如何都不能靠近他。」 「他的异能目前排斥所有非空间系异能者的进入,我也是好不容易才熘进来的,趁着他还没发现,我还是先把你们……」 话音未落,原本安静的房间忽然凭空出现数条交错的透明丝线。 只一剎那的功夫,原本完整的空间顿时沿着丝线四分五裂。 「不好!被发现了!」永井奏勐然瞪大双眼,立刻伸手想要将两人拽过来,但晚了一步。 空间如拆分的魔方般被切割、分离又重组,不过一眨眼的功夫,三人就被分别放置到了不同的地方。 五条悟抱着禅院惠,他左侧是被一起带过来的病床,右侧是鬼屋中的实验室场景,成排的架子上摆放着各种破旧的试剂瓶,沾了血迹的针管随意的散落在地。 整个场景像是由两幅画风迥异的画作拼合而成,显出一种极强的割裂感,如同某个荒诞的梦境。 禅院惠有些被吓到了,搂紧五条悟的脖子,难掩惊惶的看向四周,「彻……彻不见了……」 五条悟没说话,脸色难看的吓人。 另一边,永井奏只觉得眼前一花,下一刻,他就来到了鬼屋内部的标本室,另一个潜入进来的异能者和那三个工作人员都在这儿。 三个工作人员都是普通人,此刻已被吓得六神无主,见自己没有被绳索困住,就争先恐后的想逃。 富坂正人就坐在不远处的桌面上,笑吟吟的看着他们,在他们跑出一段距离,即将逃出生天的时候,又用异能把他们的空间置换回来,如此反覆几次,犹如猫戏老鼠一般戏耍着他们。 直至其中一人崩溃的瘫倒在地,陷入一种无力的绝望。 富坂正人将觉得无趣,又将目光转向永井奏的,「生气吗,如果不是你的同事带人离开时弄出了动静,我还发现不了这儿混进来了你们两只小老鼠。」 第198页 永井奏不说话,毕竟根据他多年经验,这种罪犯你越跟他搭话他越来劲儿。 果不其然,见没有得到回应,富坂正人上扬的嘴角很快往下拉了一下,满含恶意的看了他们片刻后,却又再次露出了一个堪称愉悦的微笑,「不生气吗?」 他忽然将自己置换到了永井奏面前,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他,「但是我很生气!」 「我本来想坐下来和你们平心静气好好聊聊的,」富坂正人又摆出一副遗憾的样子,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但你们显然不愿意,既然如此——」 他拨弄了一下永井奏带着的隐形摄像头,「这儿有人在看着吧?请放心,我会好好向你们展示我的诚意的。」 富坂正人向外走了一步,那三个工作人员顿时吓得缩成一团。 「啊,放心放心,我暂时不打算对你们下手,」富坂正人好心宽慰道,视线又移向走廊的深处,嘴角的笑意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出一种残忍的弧度,「这儿不还有一个小孩子吗?」 「等等!你——!」另一个异能者闻言一惊,立刻想要上前阻止,却被永井奏眼疾手快的拦下。 富坂正人奇怪的看了永井奏一眼,走到他面前蹲下,认真打量着他,「现在还这么冷静?连点情绪波动都没有吗——哪怕我说要对一个孩子下手?我忽然有点搞不清这儿到底谁是罪犯了。」 永井奏努力绷紧自己面皮,「无论我有什么情绪,都不会对你的决定产生影响,不过是给你添点乐子而已。」 富坂正人打了个响指,「明智。」 永井奏:「但是我记得那个孩子似乎一直和一个少年待在一起,这样你不是要一次对付两个人?」 富坂正人对永井奏的用词感到不悦,皱紧了眉毛,忽然又恍然大悟的点了点头,「我明白了,你这样说是想让我放弃那个孩子,换个不那么麻烦的人选对吗?」 「但是你猜错了!」他笑了起来,「不过是一个少年而已,对我来说还算不上麻烦,更称不上『对付』。」 交错的透明丝线再次出现。 下一刻,五条悟抱着禅院惠凭空出现在了此处。 「你看,这不是来了!」富坂正人打了个响指,他笑吟吟的转头,却直面了五条悟堪称冷冽的一张脸。 五条悟正在和户川彻打电话——万幸这个异能还没有把各种通话设施排除在外——互相报了平安,又确认了彼此的位置后,五条悟所在的空间就被置换到了这儿。 「彻,你看,搞鬼的就是这个人。」 五条悟对着富坂正人拍了张照发了过去,和户川彻说话时,又恢復成了之前浅笑的样子。 富坂正人:「……」 富坂正人觉得自己被无视了。 他在自己的异能范围内从来自诩为造物主,再厉害的异能者一旦步入他的异能往往都只有被当做人偶耍弄的份,此刻看见五条悟丝毫不将他放在眼里的样子,心中顿时腾起一片怒火。 他短促的笑了一声,一根细线立刻出现在五条悟脖颈,空间以细线为基准开始分割,眼见着要将五条悟的头颅和身体一分为二。 富坂正人几乎已经看见了五条悟断首后血流不止的样子,嘴角缓缓勾起,却又在下一刻凝固成了一个僵硬的弧度。 等等! 人呢?! 空间被分割,然而五条悟却转瞬间失去了踪影。 富坂正人瞪大了眼睛,忽觉脖颈后凉风袭来,死亡的预感顿时如铁链般锁住他的心脏,令他想也不想的就将自己置换到了空间的另一侧。 地砖碎裂,沙尘四溅。 烟尘散去后,五条悟站在他原先的位置,皱眉看过来,轻轻「啧」了一声。 紧跟着话音未落,五条悟再度瞬移到了富坂正人的面前,富坂正人顿时倒吸一口凉气,想也不想的就发动异能。 两人在短短十几秒的时间内进行了不下十次的空间置换,带着血迹的墙纸一会儿挪到左侧,一忽儿挪到右侧,一会儿成了房顶,一会儿又变为了地板——整个空间被惊慌失措的富坂正人如积木般随意搭建,成了一副极其凌乱的样子。 然而五条悟瞬移的速度实在太快,富坂正人觉得自己快要体力不支了。 五条悟也有点不耐烦,他决定不再顾忌些什么,瞥了眼被移动到墙角的永井奏等人,忽然将禅院惠扔了过去,好心提醒:「照顾好这些人,别待会被石头砸了满头包。」 永井奏:「什——我靠!」 他直接骂出声。 五条悟怀中没了禅院惠后,顿时放开了手脚,扭了下手腕,抬手对着头顶就是一发[苍]。 房间顶部顿时破开一个窟窿,碎石如骤雨般哗啦啦的落下,砸的永井奏灰头土脸。 五条悟扬起一个张扬的笑容,摩拳擦掌,「不是需要密闭空间吗?你继续啊。」 富坂正人目呲欲裂:「你不是能够瞬移的异能者吗?!!」 五条悟掏掏耳朵:「谁跟你说我是异能者了?」 说话间,房间顶部窟窿边缘的裂痕越来越大,如蛛网般蔓延开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永井奏觉得不对,警觉的抬头,却看见整个天花板就这么塌陷下来。 「啊!!!!」 他一把抱紧禅院惠,然后就被落石埋了个严严实实,就连尖叫都被废墟埋住,原本尖利的声音变成了几声气若游丝的哼哼。 第199页 借永井奏胸口的微型摄像头目睹了这一切的种田山头火勐地站了起来,结果一头撞到车顶,又捂着头坐下。 他不会认错的,这个白髮少年是个咒术师! 对了,似乎当时在拍卖会的时候,户川彻身边也有一个高大的白髮少年,现在想来,这二者或许是同一个人。 也就是说,或许从那个时候起、甚至更早,户川彻就和咒术界有联繫了。 但是为什么? 户川彻是港/黑的人不是吗? 还是说—— 一个猜测如闪电般划过种田山头火的脑海,令他瞬间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实际上是港/黑和咒术界有联繫。 而户川彻是港/黑接触咒术界的桥樑。 「开车,去鬼屋。」 种田山头火吩咐道。 无论如何,他一定要弄清楚这二者的关系。 第97章 死遁第二十七天 但种田山头火到底是没能见到户川彻。 鬼屋坍塌的动静瞬间吸引了不少人的目光。 侯在外面的异能特务科成员只能分作两拨,一拨去废墟里刨人,一拨负责维护现场的情况,用各种话术将循声赶来的游客、保安、游乐园管理人员给煳弄走,以防现场情况泄露出去。 户川彻推开了头顶的一块石板,拍拍头上的灰尘,站了起来,一抬头,五条悟站在他身旁,保持着弯腰搬石头的姿势,见状心虚的笑笑。 户川彻:「动静这么大?」 五条悟挠挠脸,眼神往一边看:「咳,速战速决。」 实际上五条悟放开了砸的话,[苍]也算是大范围杀招,有时候不慎波及到了建筑物的关键部位,比如承重墙或者其他的什么,整栋建筑物就会如多米诺骨牌迅速坍塌。 五条悟以往辉煌的「战绩」多来源于此。 与之前祓除咒灵时造成的情况相比,这次甚至已经是他稍稍控制后的结果。 那厢被砸的灵魂都快出窍的富坂正人已经被异能特务科的人刨了出来。 户川彻看了一眼,发现是之前排队时排在他前面的那个人,然后不感兴趣的移开视线,问:「惠呢?」 五条悟回忆了一下当时永井奏等人的所在地,在废墟中努力的辨认了一下,指了一个方向,「应该在那儿。」 户川彻:「……也被埋了?」 五条悟:「应该。」 户川彻:「……」 户川彻没忍住踹了他一脚。 五条悟捂腿委屈,「有人护着他,应该没事,我在他这个年纪已经开始祓除咒灵了——虽然只是三四级的低级咒灵。」 户川彻扶额,虽然他也没怎么养过崽,但起码知道五条悟的情况不能指代大多数人,「你是咒术师,小时候皮实,惠他不一定啊——是不是在这儿?」 户川彻搬开一块碎石,五条悟乖乖帮忙。 结果没搬几块,碎石堆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要挣扎着出来。 户川彻眼睛一亮,「惠!」立刻加快了手上的动作。 碎石堆下的动静越发的剧烈,在户川彻和五条悟的努力下,大块的石头很快被搬开。 与此同时,一些细碎的石头也因为底下的动静哗啦啦的落下去。 于是在户川彻和五条悟期待的眼神中,废墟下终于拱出来一个—— 狗头? 还是个白色的狗头。 户川彻、五条悟:??? 两人四眼懵逼。 还是五条悟最先反应过来,犹疑道:「这好像是个式神?」 大白狗刨废墟的速度极快,不一会就把周围的尘土碎石弄干净,露出了被他护在身下的永井奏和禅院惠。 两人毫髮无伤。 禅院惠眨眨眼,显然也不太明白这只狗是哪里来的,但是弄清楚自己已经安全后,很快抿出一个浅浅的微笑,小心翼翼伸出手想要摸摸一旁的狗子。 结果狗不让他摸,只是伸出舌头亲昵的把禅院惠灰扑扑的脸舔干净,然后走到五条悟面前,将沾满灰尘的白毛一顿狂甩,甩了五条悟一个灰头土脸后,就「噗」的一声消失了。 五条悟:「……」 五条悟抹了把脸上的灰,上前几步将禅院惠一把提起来,「这式神是你召唤出来的?再召唤一次试试?」 禅院惠挣扎:「我不知道。」 户川彻把禅院惠解救下来,又对仍旧坐在地上的永井奏道了谢,然后转头看向五条悟,「我们先离开这儿吧。」 户川彻等人离开后,种田山头火姗姗来迟。 此刻永井奏刚站起来把身上的灰尘抖了个干净,一抬头就看见自家长官大步向他走过来,本就不苟言笑的脸在这种气势汹汹的步伐下更显严肃。 永井奏几乎要以为他是来追究自己失职的,毕竟这次行动已经被他们搞的一团糟,于是眼睛一看周遭的情况,磕磕巴巴开口了,「长官,六位人质全部存活,只有那三位工作人员受了点轻伤……」 种田山头火:「那三个人呢?」 永井奏一愣,迷茫,「谁?」 种田山头火深吸一口气,永井奏迅速反应过来,指了一个方向,「他们啊,他们已经离开,就……就往那儿走的。」 「追!」种田山头火一挥手,身先士卒跟了上去。 然而或许是户川彻三人走的太快,他们在附近找了一圈,根本就没见到人影,游乐园又太大,鬼屋那边还需要善后,抽调人手用来找人很不现实。 第200页 种田山头火的一个属下辨认了下户川彻离去的方向,提议:「长官,他们应该是往游乐园的出口去的,我们要不直接在出口等人?」 另一个下属也附和:「是啊长官,遇见了这种事,除非在游乐园要执行什么任务,不然也很难有心思继续玩下去了。」 种田山头火皱眉,他是真的觉得户川彻有秘密任务,但是他们又的确是往出口走的,想了想,最后吩咐,「那就找你说的,去出口等人,但是沿途也要仔细留意,发现他们后立刻向我汇报。」 但是事实是,户川彻和禅院惠、五条悟一起,来到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位于游乐园入口旁的一个便利店,从里面买了几瓶水和纸巾简单弄干净头髮和脸后,又问道:「接下来是回去,还是要去哪里玩?」 五条悟初心不改:「我要去摩天轮。」 户川彻看了眼天色,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算上吃晚饭、排队和路上的时间,他们到达摩天轮后应当已经夜幕四合,游乐园中的灯光亮起,到时候坐摩天轮往下看,景色会非常漂亮。 户川彻笑了笑,「那就去摩天轮。」 五条悟欢唿,笑嘻嘻去靠户川彻的肩,结果好不容易弄干净的头髮又被蹭脏了。 三人抄近路从便利店后门出去,刚好和前往门口蹲守的异能特务科成员错身而过。 「长官,我已就位。」那位成员找了个隐蔽的地方站好,扶了扶耳机,「只要他们从这个方向出去,必定逃不过我的眼睛。」 天色彻底暗下的时候,户川彻三人来到了摩天轮。 禅院惠因为不好意思再被抱着,小小别扭了下,选择自己下来走,然而五条悟牵着户川彻长腿一迈,一步顶他四步,走到后来,禅院惠几乎小跑起来。 就这样他还绷着一张脸,坚决不寻求任何人的帮助,努力跟上五条悟的脚步。 五条悟见状故意走的更快了,走了几步又背转身倒着走,探究的看着禅院惠,「你可以把你之前那只式神召唤出来,我走路,你骑狗。」 禅院惠停下跟个木桩似站了片刻,随后有些郁闷的摇头,「出不来。」 五条悟稀奇了,「那你之前是怎么召唤出来的?」 禅院惠回忆起当时的场景就忍不住皱脸,暗搓搓瞪了五条悟一眼,「当时天花板掉下来,我有点……害怕,想要什么东西保护我,然后它就出现了。」 五条悟闻言颇为自得的摸了摸下巴,露出一个稍显欠揍的笑:「这么说你觉醒术式还要感谢我啊——不过你现在年纪还小,术式不稳定正常,确切的说很少有人能在你这个年纪展现出术式的,等长大点就好了。」 户川彻知道禅院甚尔出生禅院家,算是术师后裔,对此并不意外。 禅院惠倒是一脸迷茫:「术式是什么?」 五条悟闻言瞪大眼睛,揉了揉头髮,「你爹是真的一点没跟你讲啊?」 禅院惠轻哼一声,生气的样子看上去和禅院甚尔更像了。 五条悟:「你去问你爹?」但很快他就自我否决了,「不对,你爹是天与咒缚,估计也不是很清楚这方面的事。」 禅院惠更加迷茫了,「天与咒缚是什么?」 一下要解释的东西多了很多,五条悟瞥了眼摩天轮前的队伍,发现排队的人出乎意料的多,基本都是些成双成对的小情侣。 他懒得排队,打算等人少时再过去,索性跑到小吃摊买了三个棉花糖,一人一个,然后找了隐蔽的地方坐下,开始科普。 「嗯……我想想……」五条悟想到什么说什么,将基本设定解释了个七七八八。 禅院惠凭藉自己强大的理解能力领会了个十成十。 「也就是说……我看到的那些『怪物』,是咒灵?」 禅院惠无意识的用手绞着衣摆,怔怔的。 世界上绝大多数恐惧都来源于未知,即便是根植于人类基因中对于蛇虫鼠蚁的恐惧,在充分了解它们的习性后,这种恐惧感也会大大削弱——因为你清楚的知道了如何避免受到它们的伤害,曾经那些诞生于幻想的恐惧就如同潮水般消退。 禅院惠现在就处于这种阶段。 他感觉自己像是在一个小盒子里待了很久很久,就在他以为这个世界全是黑暗时,突然有人帮他把盒子打开,告诉他你只是玩捉迷藏的时候在盒子里睡着了。 「哇!你不会要哭吧?」 结果视野中突然出现五条悟的脸,禅院惠心中好不容易升起的感动就这么憋回去了,但不知为什么,泪珠还是一颗一颗的往下掉。 好丢脸。 禅院惠用袖子捂着眼睛,不想看人,尽量绷着声音问道:「那我的术式是什么?召唤狗狗吗?」 五条悟没回答。 禅院惠小心翼翼的挪开袖子,从指缝里看过去,结果看见五条悟一脸高深莫测的样子,时不时哼笑几声。 「你的术式是禅院家的十种影法术。」五条悟回答。 禅院惠根据字面意思理解:「召唤十种狗狗?」 五条悟数了数,「很遗憾,应该只有两条狗,但是你会有很多的兔子。」 他将十影法的相关情况大致阐述了一遍,说到后面禅院惠已经忘记了捂脸,虽然仍旧没什么表情,但整个人却肉眼可见的高兴,「彻!这个术式好像很厉害!」 第201页 五条悟笑嘻嘻回答:「确实厉害,毕竟是传言可以打败『六眼』——也就是我——的术式。」 禅院惠只捕捉到了七个字——可以打败五条悟。 眼睛顿时亮了起来。 五条悟只是稍显不屑的一摆手,「无所谓,都是谣传。」 但是户川彻看着他,总觉得五条悟好像还有话没讲完,因为五条悟自从猜出禅院惠的术式后,就一直一副即将好戏开场的幸灾乐祸的样子。 五条悟和户川彻对视,心领神会,凑过去压低了声音。 「觉醒了十影法的人几乎算是禅院家板上钉钉的继承人——但惠是禅院甚尔的儿子。」 五条悟打了个比方,「你明白吗,一个等级森严的家族有皇位要继承,结果全家不孕不育,流落在外的唯一子嗣还是早年间断绝了关系的人生的,能不能认回来还不一定——禅院家那帮老橘子知道这件事后肯定要疯了。」 户川彻闻言双眸微眯,「惠会有麻烦?」 「不会,」五条悟理所当然,「这种能打回去的根本就不叫麻烦。」 这时候已经快要闭园了,五条悟无意识抬眼一看,发现摩天轮排队的人少了很多,立刻兴奋的站了起来,「彻,我们可以过去了!」 他拉起户川彻往摩天轮走。 禅院惠见状立刻小跑着跟上。 结果没走几步,五条悟就突然停下来转头看他。 禅院惠警觉,根本不相信五条悟会好心等人。 「惠啊,」五条悟摸摸下巴,语重心长,「你待会记得自己捂住眼睛。」 禅院惠:「为什么?」 五条悟:「因为我待会要做少儿不宜的事。」 第98章 死遁第二十八天 [据说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恋人,会永远在一起。] 这是一个流传很久的说法。 当然理智一点思考的话,这其实是一种颇为成功的营销手段。 就像「钻石恆久远,一颗永流传」一样,通过赋予一些事物与爱情相关的祝福,就能吸引大批的情侣过来。 五条悟当然不信这些,但这并不妨碍他一到游乐园就兴沖沖的拉着户川彻去玩摩天轮。 摩天轮的工作人员没忍住多看了他们几眼,谨慎问道:「三位,需要玫瑰花吗?」 玫瑰花是游乐园会送给乘坐摩天轮的情侣的免费礼物,但是户川彻三人的性质实在很难界定,要说一家三口,年龄又对不上,要说是情侣,很少有年轻情侣出来玩会带小孩子。 饶是工作人员见多识广,也实在想不出这三个人的关系,只能猜测为是两个哥哥带最小的弟弟出来玩,想了想,又补充了一句,「抱歉,如果有冒犯到的话……」 「不冒犯哦。」五条悟笑眯眯回答,从工作人员怀里抽走一支玫瑰,然后转手就递给了户川彻。 工作人员:「……」 工作人员:「……摩天轮在十分钟后会升至最高,祝二位幸福。」 五条悟更高兴了,「谢谢!」 哇—— 工作人员看向禅院惠的眼中都带上了些许怜悯。 这是怎样可怜的一个小电灯泡啊。 「所以……这就是你一定要来摩天轮的目的?」摩天轮的车厢内,户川彻拨动着手中玫瑰的花瓣,能用作赠品的自然不是什么很好的等级,玫瑰的花朵并不大,花瓣的层数也少,甚至因为是被余下的那几枝,花瓣显得有点蔫吧。 但户川彻莫名想起了很久之前,五条悟在他的墓碑前献上的那一朵玫瑰花,那天下了雨,本就硕大的玫瑰在雨中更显艷丽。 但是被他收起来又过了几天后,玫瑰就失水缩成了皱巴巴一团,随着时间的推移,手中的这朵玫瑰也会变成那个样子。 所以对户川彻而言这两朵没有区别。 究其根本。 都是五条悟送给他的礼物。 户川彻说了声「谢谢」,将玫瑰收了起来。 五条悟见状有点高兴,他趴在桌上,一双眼睛坦然又赤诚的看过去,「对啊,这是约会,是要和喜欢的人一起做的事。」 禅院惠觉得五条悟太不要脸,纠正,「两情相悦才叫约会,只是单相思的话不能这么说。」 五条悟:「……」 五条悟:「惠,夜景挺好看的,你要不要看一下。」 禅院惠绷着脸,想了想,又有些好奇的转头,结果一剎那就被窗外斑斓的夜景摄去了全部心神。 在这个位置可以将整个游乐园尽收眼底,斑斓的霓虹织成绚丽的条带,连带着夜空也被映的五光十色,现在虽然时间有点晚,但游乐园内仍旧有不少人三三两两的聚在一起,每个人的脸上都洋溢着欢笑,看着看着,似乎连带着自己也能共同分享那份喜悦。 禅院惠没忍住哇了一声,凑近,连脸颊贴在玻璃上了都没发现。 五条悟笑着朝他招招手,「来,惠,我这个位置好,你过来我这儿。」 此刻,他们所在的车厢已经快要升到最高点,五条悟细细留意着,将禅院惠接过来的那一刻忽然捂住了他的眼睛。 禅院惠:??? 他忍不住挣扎,「你干什么?」 五条悟笑嘻嘻,「我之前不是说过要叫你捂住眼睛吗?我现在要干少儿不宜的事了。」 说罢他单手将禅院惠翻了个面,脸朝下按在了自己的怀里,另一只手拽过户川彻的衣领,凑近,却又在即将碰触到的时候停住了。 第202页 三,二,一。 五条悟默数着,在车厢升到最高点的那一剎亲了上去。 一触及分。 轻的就像是一片羽毛落入湖面。 「彻,」五条悟微微后撤,看着那双琥珀色的眼睛,笑了笑,「这下我们可以一直在一起了。」 户川彻缓缓眨了眨眼,摸了摸自己的嘴唇,「我以为你只是想要送我玫瑰。」 「在摩天轮最高处接吻的情侣会永远不分开。」五条悟坐回了自己的位置,有些轻快的说道。 户川彻:「我以为你不会信这些。」 五条悟托腮,眼睛弯了弯,「我当然不信,但是彻,喜欢一个人的话不就是会想要和他去做一些看起来没有意义的事情吗?哪怕明知是假的,也会真切的因为传言中的可能性而感到幸福和开心。」 「所以你现在很开心?」户川彻反问。 五条悟比划了一个超大的范围,「超——开心的!」 户川彻浅笑,「那这件事情就不算没有意义了。」 五条悟闻言一愣,随后又因为户川彻话里的意味脸有些红,或许是因为对方的神色太过认真,语气又太过淡然,两相对比下让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捧着放在炉上烤,令他有些不好意思的错开视线,又挪回去。 小声,「能不能再亲……」 话没说完,被五条悟物理闭眼的禅院惠终于从他怀中挣脱出来,成功中断了他的话。 五条悟:「惠,闭眼。」 禅院惠憋得气喘吁吁,一双眼睛睁大,不可置信且一言难尽的看向五条悟,像是完全不明白这世上怎么会有这种人。 这一刻,在禅院惠的眼中,五条悟的形象和禅院甚尔重合了。 五条悟还试图努力一把,「惠,乖。」 禅院惠面无表情,「就算我闭上眼睛了,我耳朵还没聋。」 是个问题。 五条悟摸摸下巴,愉快的打了个响指,「我帮你捂眼睛,你自己捂耳朵,这样就解决——哇!」 五条悟话没说完,因为禅院惠脚边的影子突然如水面般波动了一下,下一刻,一只白犬从中窜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张口就向五条悟咬去。 ——然后成功被五条悟抓住狗嘴,箍在怀里揉乱了狗毛。 五条悟:「你这次又是为什么能召唤出来?」 禅院惠面无表情:「想咬你。」 五条悟给了他一个大拇哥,「有志气!」 恰在此时,车厢绕了一圈回到原点,工作人员打开车厢门,面对里面混乱的场景神情凝固了一瞬,又很快扬起一个若无其事的微笑:「各位,时间到了。」 户川彻抱起禅院惠,以防两人打起来。 禅院惠在户川彻怀里安静了一点,随后他扯扯户川彻衣领,仰头认真道:「彻,我以后给你介绍好的对象。」 五条悟去捏禅院惠的脸,「臭小鬼,说什么?」 目睹了这一切的工作人员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五条悟突然看了他一眼,猫眼一眯像是在索要些什么。 工作人员先是迷茫,某一时刻忽然福至心灵,诚恳的重复了一遍之前的话:「祝你们幸福。」 五条悟满意了,像是获得了什么证明一样,下巴微抬颇为挑衅的看了禅院惠一眼。 禅院惠:「幼稚鬼。」 游乐园出口处,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已经在鬼屋善后完毕,此刻齐齐聚在那儿。 种田山头火:「那三个人一直没来?」 得到蹲守的成员否定的回答后,种田山头火眉毛紧皱,最后摇了摇头,「他们多半已经以不知名的方式离开了,果然,港/黑的人没这么简单。」 「总之,大家今天辛苦了,先回去吧。」 就在异能特务科的人离开后不久,户川彻和五条悟来到了游乐园的出口处,此刻时间已经很晚了,禅院惠终究只是个小孩子,再加上估计和五条悟对呛伤了元气,没一会就趴在户川彻的肩上睡着了。 五条悟叫了辆出租。 上车时,户川彻抬眼一瞥,恰好看到了鬼屋仅存的一角。 他想起了中午发生的事。 说实话,在此之前他对异能特务科的印象基本都停留在「掣肘港/黑的机构」上,又因为平时他的工作范围不涉及异能特务科,所以基本没有给予过太多的关注。 但是今天这件事,在加上此前在赌场发生的事,让户川彻开始正视异能特务科所代表的身份——那是一个纯粹的政府机构。 再联想到咒术界的乱像,户川彻突然有了个想法。 计程车在深夜的马路上划过一道流畅的轨迹,霓虹透过车窗在户川彻脸上打下斑斓的色块。 户川彻忽然轻轻碰了碰五条悟的肩膀。 「悟,和政府合作怎么样?」 ** 夏油杰正准备吃午饭,今天天气晴好,阳光照射进来,给阳台上的绿植镀上一层金边,整个房间都暖融融的。 夏油杰端了蛋包饭到餐桌上,还没坐下,忽然看到茂夫手中的勺子不受控制的拧成了麻花,勺子里的蛋包饭掉到了餐桌上。 茂夫妈妈无奈:「真是,茂夫你这孩子老是这样。」 随后她转头看向夏油杰:「杰,能麻烦你帮忙去厨房拿个勺子吗?」 「……好的。」夏油杰一愣,犹豫了一下,还是召唤出咒灵去厨房拿了个勺子递给茂夫。 第203页 茂夫妈妈看不见咒灵,但还是笑了下,又让茂夫道谢。 茂夫拿到新勺子有些开心,认认真真向夏油杰和咒灵道了谢。 「不,其实……」 其实对咒灵道谢这件事没有意义。 夏油杰没有说下去,低头去梳理自己的刘海,好像能借着这个动作挡住自己的眼神似的。 他已经住到茂夫家里有一段时间了。 但始终感到些略微的不适应。 这个不适应并不贬义,确切点说,更像是快在沼泽里筑巢的动物突然被人洗干净放到阳光下,面对着过于美好的环境有一种轻微的割裂感和陌生感。 夏油杰曾坚定的认为,拥有包括咒力在内的各种超自然力量的人,必定遭受父母的不理解和同龄人的排斥。 他们的童年必定活的谨小慎微且心酸苦楚。 但是茂夫的父母是对自家儿子的超能力习以为常,当茂夫因为控制不住超能力而破坏勺子时,也只会抱怨「这样下去勺子不够用」的人。 夏油杰当时感觉自己是不是在做什么奇奇怪怪的梦,陷入了一种极其恍惚的状态。 本来习惯性的想要掩藏自己咒术师的身份,也在借住到茂夫家的第一天被影山茂夫抖了个底掉。 「这位是夏油杰,是个相当厉害的灵能力者。」当时茂夫是这么介绍他的。 对的,这个世界把咒术师称作灵能力者,不过二者其实差别不大。 当时夏油杰吓得汗毛都竖起来了。 结果—— 茂夫爸爸:「哇,厉害厉害。」 茂夫妈妈:「夏油君请把这儿当做自己家一样。」 然后就被招唿着过去吃饭了。 现在夏油杰竟然已经可以放肆的用咒灵去干家务活了。 「杰,」茂夫爸爸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勺子,看着夏油杰认真说:「有点热。」 夏油杰转头找空调遥控器:「开空调?」 茂夫爸爸点点下巴,灵光一闪,「要不你把咒灵放出来降降温?都是鬼的话应该很凉快吧?」 夏油杰:「……」 夏油杰:「……好吧。」 咒灵迅速挤满了半间屋子。 今天也是夏油杰觉得离谱的一天。 第99章 死遁第二十九天 「夏油,今天下午有个委託,能麻烦你去接一下茂夫吗?我们直接在委託人的家集合好了。」 夏油杰给阳台上的花擦第三遍叶子的时候,接到了灵幻的电话。 如今变成失学儿童的夏油杰有大把的时间可以挥霍,闲的快要长蘑菇,得知有新的委託后,立刻动身出门,然后成功的提前一小时站在了茂夫的校门外。 「你还真是积极啊。」忽然不知从哪个犄角旮旯里冒出一个绿色粑粑头的恶灵,边扣鼻子边斜着眼睛看夏油杰。 夏油杰眉角一抽,除灵的冲动一闪而过,咒灵顿时如黑雾般在周身浮现,然后很迅速的被小酒窝嘬面条似的嘬完了一只。 小酒窝打了个嗝,表示还可以再来几只。 夏油杰:「……」 夏油杰把咒灵收了回去,「你不是一直跟着茂夫?」 小酒窝转了个圈飘到夏油杰面前,毫不心虚,「茂夫在考试,我说我可以帮他看答案作弊,他把我赶出来了——你闭眼干什么?」 夏油杰睁眼,诚恳道:「因为你长得有点噁心。」 不夸张的讲,夏油杰第一次见到小酒窝的时候真的以为那是一团绿色的黏液,反应过来是恶灵后想要动手除灵,结果放出的咒灵被小酒窝嘬没了几只,之后冷静下来,好不容易才接受眼前这团恶灵目前是茂夫跟随宠物的事实。 但是这并不妨碍他觉得带了两坨腮红的绿黏液噁心。 小酒窝表示夏油杰是真的很没品味,「那是因为本大爷现在力量不够,等本大爷恢復原先的实力——」 「茂夫出来了。」夏油杰径直越过小酒窝往前走去,走了几步忽然停了下来,盯着不远处的墙角皱眉,「茂夫……是不是被不良勒索了?」 「学弟,借点钱啊。」 墙角,一个黄毛看似亲切实则威胁的搭上了茂夫的肩膀,见茂夫不说话,面目狰狞的凑近,「没听见我说话?我说——我是变态!」 黄毛一惊,捂住了自己的嘴,结果下一秒他整个人突然不受控制的跑到校门口大叫大跳,连喊三声我是变态。 茂夫反应了过来,「……小酒窝,住手。」 「喂,是不是你搞的鬼!」一旁的红毛将想要跑过去的茂夫拽了回来,揪着他的领子看上去想要揍人,结果刚举起拳头,就感觉身后投下一片阴影,一抬头,夏油杰居高临下看着他。 红毛倒吸一口冷气,盯着夏油杰卓越的身高、不良的打扮,恭敬的退了下去,「大、大哥,您先,不过这小子有点邪门,您小心点。」 夏油·真的只是来帮忙·杰,「……滚。」 红毛:「好嘞。」 另一边,小酒窝也解除了对黄毛的附身状态,晃晃悠悠飘到茂夫面前,「茂夫,就是因为你不反抗他们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骚扰你,遇到这种人就是要打回去」 茂夫有些羡慕的看着夏油杰的身高,又看了眼自己的手,认真道:「最近在参加肉改社的训练,虽然有点吃力,但如果坚持下去的话——」 第204页 夏油杰看向小酒窝:「肉改社是什么。」 小酒窝言简意赅,「全称□□改造社,通俗来讲健身社。」 所以遇到勒索竟然只想着依靠锤鍊肉/体来打败对方吗? 夏油杰:「你可以用超能力。」 茂夫摇头:「不行的,超能力不能对人使用。」 夏油杰扶额,无奈:「只是适当用一点,这也太严格了。」 影山茂夫平时是个性格相当软非常好说话的国中生,唯独在「不对人使用超能力」这点上寸步不让。 明明只要动动手指就能解决掉那些不良。 明明只要稍稍用一点超能力就能活的自在潇洒。 但是实际上影山茂夫在学校里的存在感连路边的一颗草都不如。 夏油杰将其归结为茂夫内心的善良,但因为太过善良,在某些时刻又显得有些懦弱。 总之—— 不理解,不明白。 在有些时候,夏油杰甚至觉得茂夫这种坚持有点固执和愚蠢。 「茂夫,」最后夏油杰轻轻嘆了口气,「要学怎么打架……不是,怎么格斗吗?」 茂夫眼睛一亮,「那个……可以吗?」 夏油杰:「可以,但是要先等你的基础打牢一些。」 不然细胳膊细腿的怎么一力降十会? 因为这个插曲,夏油杰和茂夫到达委託人的家时,灵幻新隆已经在那儿等着了。 「怎么这么慢?」灵幻新隆对着眼前的公寓一抬下巴,「委託人已经等着了,我们先进去吧。」 这次的委託人年纪不大,二十出头的样子,看样子对diy电脑或手机颇有研究,书桌上几乎被各种晶片、铜丝还有组装工具占满。 「是这样的,」委託人给了三人一人一罐可乐,有些紧张的开口,「我女朋友是个灵异爱好者,半个月前她生日,吃完饭后,提议去鬼宅探险,我答应了,我们在鬼宅开了一小时的直播,还拍了照,期间没有发生任何灵异事件,但是回来后——」 委託人咽了口口水,从书架上取下一个贴满黄符的木盒子,「回来后,我开始有一种被窥视的感觉,就好像有其他人躲在家里一样,但是你们也看到了,这间公寓这么小,根本不可能藏人,我一开始也以为是我最近太累了,直到我翻到了在鬼宅拍的那几张照片。」 委託人将木盒递过去,示意灵幻打开。 灵幻转手给了夏油杰。 黄符属于没什么用的废纸,唯一的用途就是求个心理安慰,夏油杰在委託人的吸气声中暴力破开木盒,从里面取出了十张照片。 「看、看到了吗?」委託人不敢靠近,「照片上有鬼影,我、我就想,会不会是那天探险的时候有鬼跟着我过来了——灵幻大师,你一定要救救我!」 灵幻:「茂夫,你怎么看?」 影山茂夫摇头:「这间公寓里没有东西。」 委託人有些激动的起身,「怎么可能?!但是我晚上,明明——」 灵幻新隆险些被喷了一脸唾沫星子,身体微微后仰,微笑着摆手,「稍安勿躁,稍安勿躁,既然房间里没有恶灵的话,那之前的被窥视感可能的确是劳累过度产生的幻觉,不过这几张照片上的确有恶灵的碎片附着,你要是不放心的话,我帮你给照片除一下灵好了。」 嘛,反正ps的话很快的。 「但……但是,」委託人看上去有些怀疑,「我之前请的那个灵能力者,说这儿有鬼,黄符也是他给的,就是因为贴上了没有效果,所以我才来找你们。」 灵幻新隆微笑解释,「身上的灵力也是有强弱之分的,那些黄符既然作用有限,那么说明对方的实力不足以应付你遇到的情况,判断出错也是有可能的,要是您还不放心的话——」 灵幻新隆掏出一袋盐,「我可以用盐帮你祛一下晦气。」 委託人皱眉,「要另外收费吗?」 灵幻新隆一愣,但好在这些年见识过的客人多了,很快就换回了无懈可击的笑容:「不用。」 委託人,「那还请您多洒点!」 这还真是个吝啬鬼啊。 灵幻新隆瞥了眼手中的盐,虽然盐是从超市买的,但是一次性撒太多也确实有点浪费。 嗯—— 所以动作幅度大点,看上去撒盐的范围广一点就行了。 灵幻琢磨了一下撒盐的手法,然后然摆了一个看起来很帅气的起手式。 五指聚拢捏住盐,用力向前挥,同时五指碾开,然后—— 撒! 委託人看着灵幻新隆眼花缭乱的动作,不明觉厉,「大师,这样就行了吗?」 「还差一点。」灵幻右手用力一挥,洒出的盐填满了地上的最后一点空隙,但同时也因为动作幅度太大,不慎碰落了书桌上的两个收纳盒,里面装着的晶片撒了一地。 委託人一惊,立刻上前整理,但数着数着发现不对,「怎么少了一个?」 他有些不悦的看向灵幻新隆,「大师,是不是你刚才拿了?」 「哈?」灵幻挑眉,「我拿你拿东西干什么?」 「这枚晶片很贵的,我之前卖了——」委託人一愣,反应过来,「哦,我之前把那枚晶片卖了。所以大师,这样就可以了对吧。」 「可以了,委託费一共是……」灵幻新隆现在只想拿了钱走人,结果话还未说完,却被夏油杰拽住了。 第205页 夏油杰一双细长的狐狸眼看向委託人,颇为温和的问道:「这位先生,你去鬼宅探险的时候有没有拿不该拿的东西?」 「诶?!」灵幻新隆勐地看向茂夫。 茂夫指向掉落在地的另一个盒子,在盒子底部,隐约可见一抹亮色,「那个盒子里放着的东西,凝结了恶灵的怨气。」 委託人的脸色肉眼可见的一白,手忙脚乱的把盒子盖上,紧紧的抱在怀里,「你……你们在说什么,我根本就没拿!」 「嗯?」灵幻新隆摸摸下巴,怀疑的目光如x射线上下扫视着他,然后开始打开手机搜索,「您去的那间鬼宅原本属于一家三口,男主人和孩子在半年前车祸身亡,不久后,女主人也在宅邸内割腕自杀,所以您拿的这个东西——」 委託人将盒子抱得更加紧了。 灵幻新隆猜测,「是女主人的项鍊?割腕自杀……所以女主人成了地缚灵,没办法离鬼宅太远,但她仍旧会努力靠近这栋房子,时刻注视着你。」 夏油杰忍不住沉默了。 该说不说的确是欺诈师,虽然一大半是瞎矇的,居然都蒙对了。 灵幻新隆单手插兜,总结:「总之,您如果不想让恶灵继续跟着你的话,就把拿来的东西还回去吧。」 委託人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将匣子放回去,然后从皮甲里抽出一张纸币。 「啊,谢谢,」灵幻新隆双手接过,待看清上面的数额的时,眉毛一皱,「先生,这个数额有点少。」 委託人舔了舔干涩的唇,振振有词,「但是您什么也没干,没有除灵,只是撒了点盐,这些钱也差不多了。」 夏油杰很少见到这么不要脸的人,双眼微眯,「如果我们不说,你怕不是要藏着那条项鍊一辈子。」 委託人开始狂冒冷汗,「先不说我到底有没有拿,就算我拿了,还回去的时候也是我自己去鬼宅,如果我到时候需要你们保护的话,我会另外出钱请你们,但是现在我觉得这些钱已经够了。」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 委託人瑟缩了一下,又梗着脖子看向灵幻新隆:「灵幻先生,你的助手服务态度这么差的吗?」 夏油杰身侧忽然浮现了一只咒灵,那只咒灵刚要朝委託人袭击过去,灵幻新隆忽然拦住了他。 「那就这样吧,」灵幻新隆甚至握了握委託人的手,「多谢惠顾,欢迎您下次光临。」 离开公寓后,天色已经暗了下来,灵幻新隆迎着夕阳弹了弹刚赚的纸币,「好歹把路费赚回来了,余下的钱刚好够吃顿饭,要不我们去吃拉面吧?我请客。」 灵幻新隆插兜向前走,突然被夏油杰叫住了。 「灵幻先生,就这么算了?」 「啊?」灵幻新隆一愣,又挠挠头,「怎么说……感觉和茂夫说这些有些早,但是跟你说应该够了——其实这些事偶尔也会发生。」 夏油杰皱眉。 灵幻新隆摊手,「难缠的甲方、吝啬的顾客、严苛的领导、愚蠢的同事,在人生后半段只要生活在社会中就很难避免这些事。」 灵幻新隆又笑了笑,「其实数额再大点我就跟他纠缠到底了,没准还会打官司什么的,但是现在这些钱不值得我花费几个小时去和人争论——还不一定能拿的回来。」 夏油杰:「那就这么放过他?」 「也不能算是放过他,主要是放过自己,」灵幻新隆走过去拍了拍他的肩,「和人吵架其实还算是挺累的一件事——最多下次不做他生意了,不过会有下次吗?」 「不管这些,」灵幻转头看茂夫,「茂夫,你要吃什么拉面?荞麦面?杰呢?」 夏油杰盯着他看了片刻,嘆了口气,「随便。」 灵幻新隆:「这算什么答案?重想。」 夏油杰:「……豚骨。」 灵幻新隆低头看了眼纸币的面额:「还是都吃荞麦面好了。」 夏油杰掏钱,「我请客。」 ** 当时灵幻新隆那句「欢迎下次光临」完全是随口说的。 他确实是没想到会这么快就再次见到这个委託人。 那天刚好下雨,天色灰濛濛一片。 茂夫没课,就和夏油杰和灵幻一起待在灵幻的事务所里,三人面前各放着一份章鱼小丸子。 因为时间流速逐渐復原的关系,两个世界之间信息传递的速度越来越慢,但五条悟仍旧乐此不疲的给他发信息。 因此夏油杰虽然隔了一个时空,但依旧对原世界的情况了如指掌。 比如十影法继承人禅院惠和禅院家的二三事——五条悟打这段的时候,「哈哈哈」几乎能挤满半个屏幕。 还比如—— 夏油杰盯着刚刚传递过来的信息,表情突然变的十分沉痛,「灵幻先生。」 灵幻新隆:「嗯?」 夏油杰:「我觉得彻可能要谈恋爱了。」 灵幻新隆:「啊?啊???」 他勐地站了起来,「和谁?」 夏油杰不是很想承认:「我同学。」 灵幻新隆沉默几秒,忽然轻轻吸了一口气,这一刻,他的思维和户川彻达到了惊人的一致,「那不犯法?」 夏油杰:「……也对。」 夏油杰低头打字,他真的打算就这么回復五条悟了。 第206页 结果就在这时候,事务所的门口突然连滚带爬跑进来一个人。 之前的那个委託人一把扑到灵幻新隆面前,鼻涕一把泪一把,嚎的相当悽惨:「灵幻大师,救命!那个恶灵要杀我!」 第100章 死遁第三十天 灵幻本来有些懒散的坐在办公桌前,见状立刻足尖在地面一点,推着办公椅往后滑了一段距离,这才避免委託人扑在他膝盖上的惨剧。 灵幻新隆:「先生,先冷静一下,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委託人着急忙慌的拿出钱夹,打开,也不顾里面到底有多少钱,点了几张后,就把所有的纸币一股脑拿出来,一把拍在了灵幻的面前:「灵幻大师,这次我先给钱,您看够不够!求求您一定要帮我!」 他又在钱夹里扒拉了几下,把里面的硬币也全拿出来放在桌上。 灵幻新隆把皱巴巴的纸币捻平,数了数,发现数额不少,「莫非你没有把拿的东西还回去?」 委託人的脸色一下子就白了,支支吾吾,「我……我本来想还的,但是……」 灵幻将钱收好,合上抽屉,然后换了个大佬的坐姿,双手合拢抵住下巴,神情淡淡的看过来,「我记得那间鬼宅的原主人家境也算富裕,你拿走的那条项鍊价值估计不低,难道你把项鍊卖了,取其中的一部分钱去僱佣别的灵能力者了?」 委託人眼睛勐地瞪大,露出一个有些尴尬,又夹杂着惶恐的表情。 「我……我……」他双手尴尬的搅紧衣摆,脸上汗出如浆,眼睛不安的四处乱看,「我想着能花点钱解决这件事最好,结果那个和尚根本一点用都没有,信誓旦旦跟我保证恶灵很好解决,但是打了没几分钟就逃了。」 「当时我因为担心和尚煳弄我,就一直待在车里远远的观察着鬼宅的情况,结果没多久就看见那和尚满脸血的跑过来,身后跟着一团狰狞的鬼影,那鬼影震碎车窗,直接向我扑了过来,要不是我油门踩得快,多半就要死在那儿了!」 「之后我在家里待了好几天,大师你不是说那恶灵是地缚灵进不来吗,但是……」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的面色一下子变得煞白,「她进来了……我家的窗户突然碎了,她就这么张牙舞爪的扑进来!」 「虽然之后又突然消失了,但是她既然能进来,就说明……之后也会变得能自由行动吧?」委託人面色青白,显然快要被自己想像中的画面吓晕过去了。 小酒窝飘到夏油杰身边,解释:「地缚灵也有可能只是普通的鬼魂,但如果执念过重或者被人反覆欺骗、惹怒的话,也会出现变成恶灵自由活动的可能——再耽误下去,这小子也许真的会没命哦。」 夏油杰微笑:「那这可能就是报应吧。」 小酒窝咋舌:「你简直比我还像恶灵——怎么样,要和本大爷一起统治这个世界,站在社会顶端吗?」 夏油杰点了点头:「可以,但是先让我吃了你。」 小酒窝:「我说——你真的是恶灵吧?」 说话间,灵幻新隆已经接下了委託,他打开导航看事务所到鬼宅的距离,招唿夏油杰和影山茂夫下楼。 「委託人害怕之前的事件重演,不打算除灵了,决定把拿来的东西还回去,但是我们要一路保护他——这个委託还挺轻松的。」灵幻新隆上车,又示意夏油杰和茂夫繫上安全带,「委託人去买祭祀用的香烛了,我们等他一会儿,待会一起去。」 严格来说,一行人到达鬼宅时还是白天,但是因为今天下雨,整个天空显得阴沉沉的。 鬼宅因为无人打理荒草疯长,远远看去像是荒野中的一座坟冢,草叶摇晃间如同鬼影幢幢。 委託人捏着重新赎回来的项鍊,不敢再往前走了,绵绵的雨丝润湿他的衣服,细微的凉意像是从阴曹地府渗上来,激的他神经质的一抖,忍不住看向身后。 「我身后没东西跟着吧?」委託人反覆确认。 看在钱的面子上,灵幻新隆保持了一个服务业从业人员的专业素养,非常坚定的摇了摇头,又往他身上撒了把盐驱邪。 不管有没有用,安慰剂的效应是起到了。 委託人捏着项鍊大着胆子往里走,就在他站到鬼宅前的那一刻,紧闭的大门突然无声开启。 委託人倒吸一口气,脸色苍白的看向灵幻新隆:「她……她出现了?」 茂夫看着眼前安静漂浮着的长髮鬼影,点了点头:「她就在你面前,但是看上去有些生气。」 灵幻新隆上前一步简单说明了来意,「不好意思这位女士,我们无意冒犯,只是想要物归原主。」 灵幻新隆说完看了委託人一眼,委託人不动,于是又推了他一下。 委託人这才如大梦初醒般踉踉跄跄上前,跪下开始摆香烛,结果刚点上,忽然阴风吹来,香烛全熄了。 委託人顿时吓得面如金纸。 夏油杰翻译:「她不太耐烦,希望你赶紧把项鍊给她。」 委託人立刻手忙脚乱的掏出一条看上去像是小型怀表的项鍊,恭敬的递了过去。 项鍊忽然漂浮起来,又被一团逐渐浮现的黑雾包裹住,黑雾没有五官,只是不断变换着形态,扭曲成一个人形。 小酒窝飞过去绕了一圈,下了结论:「再晚几天,她真的要成恶灵了。」 第207页 黑雾没有表态,只是有些小心的打开了项鍊吊坠,华贵的内里显露出来,其上的碎钻哪怕在如此阴沉的天色下仍旧泛着绚丽的光。 委託人有些紧张的注视着她。 一秒。 两秒。 三秒。 忽然!宅邸内阴风大作! 剎那间,门窗尽皆关上,玻璃瓷瓶齐刷刷裂成碎片,刺耳的声音如同骤然落下一场雷暴! 黑雾将项鍊捏成团狠狠扔到一边,一剎那暴涨数米,又铺天盖地蔓延开来,青白扭曲的脸在黑雾正中缓缓浮现,闪电般袭向委託人,利爪在地上留下了深深的痕迹。 「给我——」 「还回来!」 「还回来!!」 「还回来!!!」 尖利的声音几乎如同利剑刺穿耳膜,搅得人脑海嗡鸣作响。 委託人藏在夏油杰身后抖若筛糠,一只手紧紧抓着灵幻新隆的胳膊,慌乱无措又面目狰狞:「你不是说还回去就没事了吗?!你在耍我吗你这个骗子!!!」 灵幻新隆:「你真的只拿了一件?」 委託人:「真的!该还的我都还回去了!——啊!!!」 恶灵又要袭向他,被夏油杰和茂夫齐齐拦住。 灵幻新隆:「那没办法了,茂夫,除灵吧。」 「好的,师父。」茂夫平静的应道,一手平平伸出,五指微张。 不见他有什么动作,铺天盖地的黑雾却如按下暂停键般齐齐停止,又在下一刻如烟花般炸裂开来,化为了万千黑色的墨点。 然而转瞬间,墨点重新汇聚,如利剑般向躲在夏油杰身后的委託人袭去,却再次被茂夫拦住。 一人一鬼打架的动静很大。 地板碎裂,墙壁倾塌。 乱石如落雨纷纷落下,又在空中齐齐止住,在茂夫的操纵下如流星般向恶灵袭去。 「不——!!!」 恶灵口中忽然发出了极为悲怆的嘶吼,沙哑的、模煳的声音像是深渊中的低语,却又像是汇聚了整片海洋的眼泪,带着极为浓重的悲伤。 浓雾般的身躯忽然分裂出千百条没有具体形态的触角,如同流动的软泥一般堵上了墙上的缝隙,以一种极为狼狈的姿态将这所已经千疮百孔的房屋拼凑起来。 「我的家……」 「孩子……亲爱的……我们的家……」 茂夫不由的一怔,止住了攻击,他转头看向灵幻新隆,「师父,她……」 委託人突然眼前一亮,高声道:「快!趁现在,把她杀了!」 然而茂夫有些犹豫,恶灵的袭击没有间断,但是或许是因为分出大半精力保护房子的缘故,攻击力大不如前,茂夫转攻为守,一时间有些左支右绌,好几次恶灵的攻击险而又险的擦过委託人。 委託人一僵,随后对茂夫怒目而视:「你疯了!你在干什么!为什么不动手?你是想我死吗?!」 茂夫一怔,有些无措:「啊……抱歉,但是……」 委託人:「我请你们来就是为了保护我的,你们就是这么保护的?!」 茂夫挡住恶灵的攻击,动作间一堵墙裂了,他再次小声说了句抱歉,恶灵动作一顿,攻击竟然有些迟钝起来。 茂夫眼睛一亮,「师父,我觉得她好像还有些理智……」 委託人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你搞清楚,她现在是想要杀我!你想放任她杀我吗!!」 影山茂夫一颤,面色瞬间变得苍白。 这一刻他的世界好像变成了黑白,眼前是狰狞的黑,身后是血色的红。 的确,眼前的是伤人的恶灵, 但是…… 但是…… 影山茂夫的手缓缓的颤抖着,试探着做出攻击,一个花瓶裂成两半,恶灵呜咽的声音响起。 茂夫一颤:「抱歉。」 影山茂夫。 87%。 灵幻新隆见状上前一步:「茂夫,你如果不想我们就回去。」 委託人闻言勐地转头:「你在说什么啊?那东西要杀了我,你们不是接了委託我付了钱的啊!!」 影山茂夫。 91%。 委託人像是想要再说什么,被灵幻新隆堪称阴沉的神色吓退了,与此同时恶灵的利爪近在咫尺,他尖叫一声踉踉跄跄向后退去,又一把抓住夏油杰的手:「我不在这儿待着了,你送我回去!」 夏油杰皮笑肉不笑,非常用力的拂开了他的手。 这个时候他就非常想念辅助监督的存在了,起码牛鬼蛇神不能近身。 那个委託人还在叽叽歪歪,夏油杰很想用咒灵堵他嘴,但是不行,毕竟小鬼难缠,这种玩意儿肯定会背后搞小动作。 所以——还是之后再动手好了。 虽然灵幻新隆说要放过自己。 但是夏油杰发现自己的确不是个好脾气的人,他也许可以放过自己,但前提是也别放过别人。 他深吸一口气,揪着委託人的衣领转头就走。 「等……等等!」委託人突然挣开了他的手,趴在地上寻找些什么,然后很快从墙缝里摸出了一坨银块——是之前被恶灵捏成团的项鍊,但是上面的钻还在。 「走吧。」委託人把项鍊放进口袋,转身想走,却被夏油杰一把抓住手腕。 「你干什么!」 夏油杰把项鍊从他口袋里扣了出来。 第208页 项鍊吊坠偏向怀表的样式,可以打开,打开之后另一面嵌了圈蓝宝石,之前没有注意,但是现在仔细看的话—— 夏油杰勉强把揉成一团的吊坠扣开,蓝宝石围着的部分微微向内凹陷,也就是说,原本吊坠内部应该是镶嵌了什么东西的。 「这里面放了什么!」夏油杰一把拽住委託人的衣领。 「什么里面?」 「这块凹槽!这里面肯定有东西!」 看着夏油杰阴沉的神色,委託人难得有点发憷,磕磕巴巴,「我想想,记……记起来了,这里面原来有张全家福。」 夏油杰、灵幻新隆:「全家福呢?!」 委託人:「扔了,之前卖项鍊前抠出来扔了,垃圾早就被收走了,我也不知道那照片现在去哪里了啊!」 周遭忽的安静下来。 众人齐齐转头看向不远处的恶灵。 恶灵收回了修补缝隙的肢体,她一剎那没有动作,只是有些呆愣的站在原地,忽然黑雾涌动起来,黑色的雾气犹如气泡般不断上浮,像是无尽的泪水。 这一刻寂静无声。 但是似乎所有人都听见了来自恶灵内心深处的悲号。 没了恶灵修补,本就摇摇欲坠的别墅很快坍塌的一角。 灰暗的天光斜射进来,虚虚笼在恶灵身上。 恶灵漆黑的身躯裂开两只血红的眼睛,直直钉在委託人身上。 「不!」 「不!」 委託人连滚带爬往后跑。 「不不不不不!——啊!!」 恶灵尖锐的利爪在他身上留下一道血痕,他死里逃生,茂夫很快将恶灵的攻击挡住。 委託人一剎那像是看到了救世主,「我求你!我求你救救我!杀了她!杀了她!」 恶灵悲切的哭声如阴风怒号。 她曾经是个人类,此前或许只是个普通的鬼魂,她现在想要復仇。 她想復仇,但是需要作为恶灵去杀人。 她所要杀的人是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首,但是,他是人类。 影山茂夫的思维开始坍塌。 影山茂夫。 93%。 见影山茂夫始终僵持着没有动作,委託人改求为骂,他已经怕到极点,「你在干什么?!她要杀我,你还帮她,你是帮凶!」 影山茂夫。 95%。 砰的一声,夏油杰卡着他的脖子摁在地上,咒灵在他身后层层叠叠的浮现,他脸上带着笑,声音像是淬了血的刀:「闭嘴。」 委託人颤抖着,他眼底满是惧怕,更深处却是怨毒,夏油杰卡着脖子他说不出话,但游丝般的声音依然颤巍巍从他口中飘出。 「刽子手……」 「你们都是刽子手……」 这几个字飘到茂夫耳边,犹如利剑般自上而下将他穿透。 影山茂夫。 94%,95%,96%,97%,98%—— 99%! 「喂!茂夫!」灵幻新隆大步向他跑去。 影山茂夫颤抖着朝咒灵举起了手。 夏油杰收紧了五指,无数张脸自他记忆中闪回,最后定格为了眼前这一张既懦弱又怨毒,既强横又卑劣的脸。 所以你看—— 咒灵诞生自人类真是一件一点也不奇怪的事。 就这样吧。 夏油杰平静的将手下这张脸往地里碾,他感觉自己正和这张脸一起缓缓沉入死水。 忽然,身后传来了茂夫细微的抽泣声。 他放下手,哽咽着说道。 「对不起,我做不到。」 夏油杰勐然从之前晦暗的情绪中抽离出来,他勐地转头看去。 砰!!! 烟尘散去后。 茂夫全无抵抗,被恶灵狠狠的卡着脖子摁在地上。 第101章 死遁第三十一天 「茂夫!!!」 夏油杰瞳孔骤缩,想也不想就沖了过去。 裂口女瞬间在恶灵身后浮现,硕大的剪刀闪烁着森冷的光,对着恶灵的脖颈迅速剪下,与此同时,虹龙的虚影转瞬凝实,庞大的身躯犹如巨蛇般将恶灵缠绕。 夏油杰翻过一个挡路的衣柜,眼尖的发现茂夫后脑勺附近的地面上有零星血迹溅落。 顿时一股怒火烧上了他的心脏,这一刻,似乎此世与彼世重叠,茂夫狼狈的身影与曾经废墟中咒术师的尸体逐渐合二为一,让他在愤怒之外还生出了一股无法言说的恐慌。 顷刻,数十只咒灵铺天盖地的出现,如巨网般向恶灵袭去! 空旷的荒地上无端捲起一阵狂风。 天愈暗,雨愈急。 夏油杰的神色在这晦暗的雨天下阴沉的像是一片可怖的鬼影。 ——哪怕这位恶灵曾经是个温柔的人类,他也不打算再留手了。 夏油杰伸手想要将茂夫从恶灵手下带回来,然而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股巨大的拉力,有人抱着他在地上滚了几圈,远离了事件中心。 夏油杰抬头,顿时目眦欲裂。 是那个委託人! 他卡着委託人的脖子想要将其狠狠掼在地上,却出乎意料的被对方挣脱。 委託人伸手格挡夏油杰的攻击,怒吼:「夏油杰你看清楚本大爷是谁!」 夏油杰一愣,这才反应过来委託人的脸上多了两团和小酒窝同款的腮红,所以这是—— 第209页 小酒窝附身到了被掐晕的委託人身上了? 夏油杰:「你干什么?茂夫还在那儿!」 小酒窝拽着夏油杰就跑,「茂夫根本就没必要救,夏油杰我这是在救你啊!」 紧跟着小酒窝像是看到了什么,声音一下子高了八度:「快快快!灵幻!救灵幻!」 夏油杰一愣,转头看去。 却见本以为失去意识的影山茂夫不知什么时候坐了起来,但实际上他根本没清醒,双眼紧闭着,头髮无风上浮,露出了整张清秀的脸。 一股难掩的威势自茂夫身上缓缓弥散开去。 就像是颱风来临前的某一时刻。 夏油杰的心脏重重跳了一下,感觉周遭勐然多了无形的压力。 影山茂夫天生就拥有极其强大的超能力。 但很不幸这种超能力并不全部受他自己的控制,自他儿时因为一次失去意识导致超能力暴走伤害了弟弟之后,他就时常对自己的力量心怀畏惧,一直努力的压抑自己的情绪,小心翼翼的生活着——就像一个捧着摞得高高的瓷碗小心走路的人。 但是情绪会不断的积压。 当情绪累积到一定程度,他的超能力就会伴随着情绪来一次短暂的大爆发。 但是很不幸,就在刚刚,影山茂夫因为恶灵的举动失去了意识。 于是事件重演。 茂夫体内的力量没有了约束,全部的超能力伴随着他累积到极点的情绪如冲破堤坝的山洪般放肆的宣洩出来,最后形成了一个近乎副人格一般的存在。 影山茂夫。 ???%。 茂夫身上迸射出了炫目的白光,像是坠落的太阳般勐然覆盖了整片天地。 一剎那! 砖石崩裂,树木翻折。 大地之上裂出蛛网般的缝隙,一路衍生向远方,如同一场无形的地震。 只一秒。 夏油杰的大半咒灵在白光下无声湮灭。 小酒窝声嘶力竭:「跑!!!!」 虹龙化为了一道残影捲走了灵幻。 夏油杰迅速转身,然而只踏出一步就忽觉身体失去了控制。 ——一股强大的冲击自身后传来,他和小酒窝被茂夫的力量击飞出去,在地上划出了深深的沟壑,在即将一头撞在岩壁上时,被勉强赶到的虹龙一口叼在嘴里,然后一把摔在背上,带着他们远离了漩涡中心。 破坏还在继续。 夏油杰看着眼前的景象,难得陷入了深深的震惊。 在此之前,他从未对茂夫的力量有个明确的概念,哪怕对标公认未来最强的五条悟,也很难想像会出现这样的场景——简直如同降临。 夏油杰有一种地壳都要就此裂开的错觉。 「茂夫!!!」灵幻新隆双手聚拢大喊一声,但是声音很快就被风吹散,传不到茂夫的耳朵里。 「可恶!」灵幻咬牙,忽然转头看向夏油杰,「杰,把我送过去!」 夏油杰一惊。 小酒窝一把扣住灵幻新隆的肩,「喂喂喂,灵幻,你这……」 「这是我的错,」灵幻新隆看着底下的高空脸有些发绿,他用舌尖顶了顶齿列,有些颤抖的向前踏出一步,「是我没有注意到……」 灵幻新隆是个普通人。 他普通的活着,又普通的成长。 茂夫平时的表现以及对他的信赖让他忽视了两人眼中世界的不同。 在普通人眼中已经彻底站到对立面的恶灵、鬼魂,在茂夫的世界里,则有可能是和普通人相似的存在。 ——他们在逼一个孩子将手中的刀刺向他眼里的同类。 而这是他的疏忽所致。 灵幻新隆尊重影山茂夫的一切选择,但是他不得不承认,在某一时刻,他没有完全理解茂夫抗拒的底层逻辑。 或者说他只是理智上理解了,但出于一个普通人的立场,并不能完全的感同身受。 所以这是他的错。 灵幻新隆深吸一口气,再次重复了一遍,「杰,把我送下去。」 夏油杰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嘆了口气,「不用。」 他翻了翻自己余下的咒灵,庆幸的发现有一只诞生于人类对噪音的厌烦的咒灵没有消失,能当扩音器用。 夏油杰把咒灵召唤出来,一手扶着灵幻的肩,一手把咒灵怼在灵幻面前,「直接对着喊。」 灵幻看不见,眨了眨眼,有些迷茫,但他下意识选择夏油杰,身体先于理智一步行动。 「茂夫!」 不愧是跟噪音有关的咒灵,这一声确实声音很大,但同时伴随着极其刺耳的嗡鸣声。 夏油杰眉毛拧紧,感觉自己耳膜都要被刺破。 但是奇蹟般的,失去意识的茂夫,忽然一愣,怔怔抬头,两行泪水蓦的从紧闭的双眼中淌下。 暴走的超能力忽然有了安静下来的迹象。 影山茂夫感觉自己眼前一片模煳,泪水将他的世界淹没成了海洋。 他清清楚楚的明白自己做了什么。 好几次。 有好几次都是这样。 不论是年幼时伤害弟弟,还是之前暴走破坏了校舍,这都是他的过错,他的罪过。 茂夫感觉自己被深渊包裹着,明明小心翼翼的使用,但这种非他本愿的事件仍旧一不小心就会发生,庞大的负罪感几乎如同一座山要将他压垮。 第210页 就和之前因为与花泽对决而破坏校舍一样。 这一次,庞大的悲哀再次如潮汐将他淹没。 影山茂夫。 悲哀100%。 ——这是他的错,这非他本意,愿一切復原,愿时间倒流。 茂夫胡乱抹着自己的脸。 碎裂的砖石、大地上的沟壑,翻倒的树木,他所造成的一切破坏都如同倒带般缓缓復原。 雨停了。 那栋别墅完好无损的伫立在荒草间,就连那条被破坏的项鍊也恢復了原样。 但唯有一样无法復原。 茂夫看着地上因为他的超能力暴走而奄奄一息、即将消散的恶灵,深深的埋下身体,哽咽的开始说「对不起」。 恶灵似乎已经丧失了攻击力,她身前是位温婉的女性,但是现在已经没有了人样,一双猩红的眼睛看着茂夫,忽然伸出手,给了他一个无声的拥抱。 茂夫听见一个声音在自己耳边响起,「抱歉,这不是你的错。」 茂夫身体微颤,「不……不……可是……」 他几乎哭的不能自己。 灵幻新隆跑过来抱住了他。 夏油杰看着这一幕,一缕天光穿透层云,洒在茂夫身上,显得他脆弱的像是一颗伏在草叶上的露珠。 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影山茂夫此前的坚持所在。 ——「绝不对普通人使用超能力」是他给自己上的枷锁。 影山茂夫并不是善良到懦弱,而是他不愿再发生像今天这样类似的事情,心底的善良让他以言语为枷锁禁锢住了自己,转而诚挚的去拥抱这个美好的世界。 究其根本,是因为强大的力量会让人迷失。 夏油杰遥遥看向不远处的别墅,从窗玻璃上看到了自己的倒影。 超能力无所不能。 用超能力去作弊,没有人能发现。 用超能力去干活,事半功倍。 那么用超能力伤人呢? ——哪怕只是几个勒索他的小混混。 当然不会有人是他的对手。 那么会不会像白蚁逐渐蚕食地基一样。 一旦他踏出了这一步,一旦他将超能力对准人类,那么会不会逐渐沉溺于这种庞大的力量,一点一点的沦陷本心呢? 因为没人能阻止他,没人能伤害他。 他可以盗窃、抢劫乃至于杀人,活的随心所欲,活的肆无忌惮,活的—— 变成了自己曾经最讨厌的样子。 ——而茂夫不想这样。 所以他坚决的、固执的一步都不肯踏出去。 那么夏油杰呢? 夏油杰看着镜中的倒影,忽然低头去看自己的双手,发觉在轻微的颤抖着。 ——他发现自己也不想这样。 但是不可否认,当力量强大到杀死一个人就像捏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的时候,生命在某一时刻就变得轻飘飘的了。 但生命本该重如泰山。 医院里每一次拯救病人的瞬间。 法庭上所有繁琐的流程,每一次「疑罪从无」的判定。 都在诠释着这一点。 生命本该重如泰山。 夏油杰忽然将脸埋进手中。 ——所以他之前究竟为什么会觉得杀人是一件如此轻易的事情? 如果……如果他迷失在命运的晦暗之中,那么还有谁能阻止他? 如果他在生命的尽头回望过去的来路,是否又有那么一刻会为自己曾经的某个选择感到真切的后悔? 会得。 起码夏油杰此刻去思索这个可能性,他发觉自己是真切的会得。 灵幻新隆擦干影山茂夫的眼泪,严肃又温柔的说:「茂夫,你不用为自己做不到委託人的要求而感到自责,我必须得说一件事,这世界上的规则、要求、条框其实是一件很复杂的事情。」 「不是所有的规则,都是需要去遵守的,人类其实没有能完全感同身受的能力,与其去满足别人对你的期望,你应当更关注自己。」 灵幻新隆擦擦茂夫的眼角,「你可以去试着建立自己的规则,然后去践行,发现错误了也没问题,及时止损,因为这本来就是一个不断完善的过程——茂夫,你告诉我,你觉得这次的委託人怎么样?」 茂夫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觉得他不对,我也不想接这个委託。」 灵幻新隆笑了,摸了摸他的头:「好的,那就这样,没有关系。」 茂夫挤出一个笑容,但忽然又悲伤的看向地上奄奄一息的咒灵,「但是……」 「她不会消失。」忽然夏油杰走了过来,将地上还剩一口气的恶灵调服,然后一口吞了下去。 味道竟然还行,与咒灵的烂抹布味相比,恶灵更倾向于某种酸败的食物。 夏油杰酸的眉头紧锁,又缓缓松开,揉了揉茂夫的头髮,「她多吞几个恶灵,养一养就好了——嗯?」 夏油杰忽然一愣,抬头看去,随后笑了起来:「出太阳了。」 小酒窝用手挡着太阳看一碧如洗的天空:「连下了好几天雨终于放晴了,这阳光还真是光辉灿烂啊。」 小酒窝;「回去了,肚子饿了——啊,不对,是这具身体肚子饿了。」 一行人往回走。 雨后的空气出奇的清新,风送来隐隐的花香。 茂夫先一步上车。 第211页 灵幻新隆看着他的背影缓缓眨了眨眼,忽而轻嘆一声,喃喃:「说到底只是一个多活了几年的成年人的浅薄经验罢了,也不是放之四海皆准的东西。」 灵幻新隆开门上车,系安全带:「茂夫,以后不要强迫自己去听别人的,不想干就说出来。」 他启动引擎,「成年人啊,有时候就是会为了体面干一些违心的事情,对我来说大概是睡一觉就过去的事情,但是你们……还太早。不过我该拒绝也会拒绝就是了。」 灵幻新隆想起了很久之前遇到过的几个难缠的委託人,脸色一下子丧了起来。 夏油杰坐在副驾驶,微笑:「那我大概已经早早步入这个阶段了——上学间隙还要为校董打工,打工虽然钱很多,但是工作很满且不能拒绝,有时候还会耽误正常学习。」 灵幻新隆听了忍不住咋舌:「你的校董是垃圾?」 夏油杰肯定:「是的,而且还是不可回收的那种。」 第102章 死遁第三十二天 翌日,夏油杰走进事务所的时候手腕上挂着一串佛珠,配合着他疑似不良的打扮,这串佛珠看上去更像是从哪个人的手里抢来的。 灵幻新隆正在电脑上敲敲打打,听到动静抬头,整个人一顿,视线落在了佛珠上,又缓缓移回夏油杰脸上:「杰,你是决定往灵能力者这方面发展了吗?」 说罢他好像突然想到了什么,若有所思的摸了摸下巴,「说起来,委託人似乎天然对和尚、法师这类人信任度更高,在衣着上做文章以获得委託人的信任,听起来是个不错的办法。」 「虽然我的根本目的不是这个,但是我觉得灵幻先生你的想法也不错,」夏油杰笑眯眯的回答,「我打算修身养性。」 夏油杰伸出手开始数:「佛教有十善戒——不杀生,不偷盗,不邪淫,不妄语,不两舌,不恶口,不绮语,不贪慾,不嗔恚,不邪见。」 小酒窝见鬼似的看着他:「你要全部遵守?」 夏油杰闻言一脸惊诧:「怎么可能?也就努力遵守一个不瞋恚吧。」 不瞋恚意为要避免愤怒、憎恨等负面情绪,教导人要慈悲为怀。 小酒窝光听着就感觉夏油杰要就地成佛了,忍不住吐槽,「我怎么觉得你选了个最难的,你干脆再找件袈裟穿上吧。」 夏油杰老神在在的拨动着手中的佛珠:「所以我只是说我努力遵守而已。」 小酒窝飞到夏油杰左边:「夏油杰,和我一起征服世界。」 夏油杰微笑。 小酒窝又飞到夏油杰右边:「夏油杰,你的眼睛还没我大。」 夏油杰拨动佛珠的动作一顿。 小酒窝又飞到夏油杰面前:「夏油杰,你的刘海好奇怪。」 夏油杰额角蹦出一个十字,一把捏住小酒窝试图把他搓成球。 小酒窝一边挣扎一边嘲讽:「你不是打算修身养性吗?」 夏油杰用力搓球,神情坦然,「努力了,但是失败了,我下次继续努力。」 一人一灵僵持不下。 就在这时,灵幻突然夸张的伸了个懒腰,然后一脸疲惫的摊倒在办公椅上,「终于搞定了。」 与此同时,事务所内的印表机传来了工作的嗡嗡声。 小酒窝和夏油杰同时暂停,对视一眼,然后暂时休战凑到了灵幻新隆身边。 灵幻新隆的电脑屏幕停留在ps的界面上,夏油杰看清ps处理的图片后忍不住一愣:「这是……」 灵幻新隆抽出列印好的纸张,回到办公桌前翻出剪刀开始处理,「原本项鍊里的全家福多半已经被垃圾回收站处理掉了,实在找不回来,只能把三个人的单人照抠图后p到一起。」 灵幻新隆处理好照片,举起来端详了一下,对自己的成果不是很满意,「不过最好也只能处理成这样了。」 他眯着眼睛强迫症似的对着照片上的一处瑕疵扣了扣,最后勉强选择视而不见,从抽屉里拿出项鍊把照片塞了回去。 「给。」灵幻新隆把项鍊递过去,夏油杰接过,还不待有所动作,他身后的空气突然水波似的浮动了一下,一只漆黑的手凭空伸出,将项鍊攥在掌心。 紧跟着,肩膀、头颅、身体也依次出现,但是颤巍巍的,只出现了一秒就有了崩溃的预兆。 夏油杰只能将她收了回去,解释:「她说『谢谢』。」 「那就好,」灵幻新隆打了个哈欠,揉着眼角睏倦的起身,「我回去补觉了,今天下午不营业,你们也回去休息吧。」 「常田女士,」回去的路上,夏油杰突然站定,对着空气喃喃了一声,「你想去委託人的家里看看吗?」 良久,没有回应,但夏油杰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笑了笑,「这样啊,我知道了。」 午夜,月亮被云层遮住,漆黑的夜幕之下,夏油杰忽然睁开眼睛,悄无声息的翻窗离开,来到了委託人家楼下。 委託人在昨天被小酒窝附身后,就被小酒窝操控着身体自己回家了,醒来后灵幻跟他解释,说他被恶灵攻击晕倒了,之前见到的一切都是在做梦,但好在恶灵已经被除去,他可以放心了。 委託人不信,灵幻还拿出了早就准备好的视频作证,视频中经由茂夫修復后的别墅看起来窗明几净,一点都不像有恶灵的样子,这才让委託人放下心。 第212页 但是常田女士——也就是那位恶灵——仍旧对委託人的人品抱有怀疑,担心他今后依旧会做类似的事情,这种躁动与不安被夏油杰察觉到了,于是他决定今天晚上过来使用一些小小的手段,总而言之最好让委託人一辈子都不要靠近那栋别墅。 夏油杰放轻脚步上楼。 声控灯没有响应,因此楼道内一片昏暗。 他转过一个拐角,然后就看见了一团绿莹莹的鬼火。 这什么? 夏油杰皱眉,加快了脚步,结果那团鬼火转了过来,两团鲜艷的腮红就这么横冲直撞的闯入夏油杰眼帘。 夏油杰:…… 他还是头一次发现小酒窝居然有能在半夜里充当光源的作用。 一人一灵沉默对视片刻,又齐齐转头看向面前紧闭的大门。 夏油杰:「来吓人?」 小酒窝:「嗯。」 夏油杰:「为什么?」 小酒窝:「唔……茂夫……嗯……你呢?」 夏油杰:「常田女士。」 又是一阵沉默。 片刻后,夏油杰指了指门锁:「进去?」 这次几乎不用小酒窝回应,夏油杰就心领神会的用铁丝翘了锁——别问,问就是和五条悟一起学的能让夜蛾老师提前脱髮的诸多技能之一。 屋内静悄悄的,因为窗帘拉的严实,连缕光都透不进来,一片漆黑中,夏油杰绕过家具,一手按在了委託人房间的门把手上。 然后缓缓施力,将房门打开了一条缝。 看到了房门后的—— 一只恶灵? 小酒窝看向夏油杰,「你什么时候放进去的?」 夏油于盐屋杰:「……我还没把咒灵放出来。」 一人一灵相互对视一眼,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藏了起来。 ——房间里有其他人! 魔津尾站在委託人的床前,放出了一只、两只、三只恶灵。 这些恶灵将委託人围在中间,如铁索一般死死限制住他。 魔津尾缓缓走进,杀马特的妆容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显出了一种恐怖片特效化妆一般的惊悚效果,右眼上的长疤更是增添了一股凶煞之气。 「能告诉我,你之前卖给我们的那张晶片到底是从哪里得到的吗?」魔津尾慢悠悠的问道。 委託人吓得两股战战,说话都打磕巴:「我……我不知道啊!我是捡来的!」 魔津尾:「嗯?那种晶片是能随便捡的吗?」 委託人快哭了:「是真的!」 他报出一个地名,「我七年前在那儿捡到的,当时只是觉得那枚晶片样式奇怪有点好奇,但是后来被一些事耽误了忘记了,最近才翻出来,发现那枚晶片竟然有这样的作用。」 魔津尾不说话,从腰间拿下一个小巧的瓶子,打开瓶塞,放出了自己所持有最为强大的恶灵之一。 强大的恶灵是可以被人类清晰的看见的。 委託人吓得白眼一翻就要晕过去,但即便如此,他还是坚称「晶片是运气好捡的」。 「这下有点麻烦了。」见对方这样也不改口,魔津尾不得不确定这看起来很像藉口的解释极有可能是真的。 他收回了放出的所有恶灵,委託人顿时眼睛一闭晕倒在床上。 魔津尾踱步到窗边向顶头上司报告。 他是超能力组织「爪」第七支部的干部之一。 为了实现征服世界的伟大理想,组织一直致力于人造超能力者的研究,为此投入了大量人力物力。 不久前,他机缘巧合之下从眼前这人手中得到了一枚晶片,那枚晶片可以精准检测生物体的各项实时数据,甚至能分析对应的天赋所在,能大大加快研究的进程。 组织首领听说了这枚晶片,一个月后将要过来支部巡查,如果确认晶片功能的确如此夸张的话,那么晶片量产的计划就会提上日程。 当然,这对整个第七支部来说,也是大功一件。 但是很不幸,就在不久前,晶片失窃了,而在那段时间进入第七支部的外人只有一个。 「支部长,」魔津尾打通了电话,拉开窗户打算翻窗出去,「那枚晶片是捡到的……我知道这听起来像个玩笑,但确实是真的……」 「都怪那个莫名其妙的英国人,虽然他的理论非常……嗯?」 魔津尾忽然转头看去,眼睛微微眯了眯,「支部长,我这里进来了几只小老鼠,先挂了。」 魔津尾缓步向房门走去。 就在距离房门一步之遥的位置,魔津尾一口气打开了六个瓷瓶,顿时,六只恶灵破门而出。 与此同时,房门另一边同样有数只咒灵沖了过来。 恶灵咒灵打作一团。 霎时,桌椅翻倒,灰尘弥散。 期间委託人被吵醒过一次,看见眼前的场景倒吸一口冷气,再次晕了过去。 烟尘缓缓散去,战斗告一段落。 屋外,夏油杰身后黑雾瀰漫,召唤出来的咒灵一个赛一个的狰狞扭曲。 屋内,魔津尾身后五彩斑斓,放出来的恶灵只有颜色是积极向上的,长相同样难以言喻。 两人隔着门框对望,脸上都难掩震惊。 这一刻,两人的内心想法达到了高度的一致—— 这谁? 为什么和我的人设一样啊?! 第213页 第103章 死遁第三十三天 「你……」魔津尾的话没能说完。 万籁俱寂中,剧烈的拍墙声忽然响起,砰砰砰的就像在两人耳侧炸响一片雷暴。 深夜被吵醒的邻居怨气简直比鬼还要重,「有毛病啊,这大半夜的!你不要睡我还要睡!信不信我报警?!」 两人齐齐捂耳,又沉默着对视一眼。 夏油杰视线挪开,忽然拔腿就跑,手腕在窗棱上一撑就干脆利落的翻窗离开。 魔津尾紧随其上。 夏油杰召唤出虹龙,流线型的龙身如同匹练破开浓郁的夜色,载着他灵动又威风的在夜空中游弋。 魔津尾倒吸一口气,看的眼睛都直了。 好帅气! 好厉害!! 好可爱!!! 魔津尾捂脸歪头,满面陶醉,死盯着不远处的虹龙激动宣布:「我一定要养他!!!!」 「喂,夏油杰,那个人在你身后。」小酒窝提醒。 夏油杰转头看去,却见昏暗的夜色之中,魔津尾满脸亢奋的坐在一个长了三对翅膀一堆触鬚的恶灵身上,一双眼睛黏黏煳煳又看起来情深似海,正拼了命的向他这儿赶。 恶灵身上的触鬚像是章鱼的腕足,柔软的延展开去,明明离自己还有一段距离,却险而又险的差点勾住虹龙的尾巴。 这个……有点意思啊。 夏油杰盯着对方的代步恶灵,发现自己有点心动。 想要。 「喂喂喂!」小酒窝用拳头砸夏油杰的头。 小酒窝的动静引起了魔津尾的注意,他转头看过来,眼睛又是一亮,「今天真是我的幸运日啊!好可爱,你也好可爱!」 魔津尾拿出了一个巴掌大小的瓷瓶,目光灼灼。 小酒窝一阵恶寒,顿时一熘烟跑的飞快。 「夏油杰,本大爷不奉陪了,再见!」 魔津尾有些遗憾,但是在帅气的虹龙和有潜力的小酒窝之间,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选择了前者。 深夜的高空之中,两人再次放出咒灵和恶灵。 却都没有立刻动手,不约而同的借着月光端详对方的召唤物。 场面一度非常和谐。 夏油杰估算了一下敌我差距,按照他原先的咒灵储量,对付魔津尾不成问题,但是在之前茂夫暴走的时候,他的咒灵不幸湮没大半,于是两人一下子变得旗鼓相当起来。 旗鼓相当就意味着打起来容易两败俱伤。 两败俱伤就意味着不论是恶灵还是咒灵都难免会有一定的损耗。 嘶—— 不行,有点心疼。 夏油杰率先表达了善意,他一手捻着佛珠笑的温和,「其实这是一个误会,我之所以在那儿,是因为那人之前委託我除灵,但是事后赖帐,我就半夜过来教训他一下,碰见你实属意外——要不我们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各自回去吧?」 魔津尾抱臂冷笑,「但是你听见我的谈话内容了吧?知不知道『灭口』这个词?」 夏油杰顿了顿,忽然问道:「要不要骑龙。」 魔津尾沉默。 一直沉默。 继续沉默。 片刻后,他捂住脸,「……好。」 于是五分钟后,两人肩并肩坐在虹龙背上看月亮。 「其实我是意外流落到这里的,平常以除灵为生,」夏油杰说的半真半假,但是或许是因为他平和的笑容,显得他的话非常真诚,「你知道的,小本生意,经不得别人赖帐。」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说实话,我也不太想死。」 魔津尾竟然深以为然,「和人打交道确实是一件很累的事,但是……」 他皱眉,看了眼夏油杰,忽然问道:「要不你加入我们组织,这样就不用灭口了。」 夏油杰笑容一僵,不是很想加入一些奇奇怪怪的组织。 但是—— 他盯着魔津尾扣在腰侧的瓷瓶,双眸微眯。 这个用容器收容恶灵的技能有点想学啊,他能调服恶灵,那么用这个方法应该也能收容咒灵,这样的话他就不用天天吞抹布了。 夏油杰捂住心脏,神情出奇的严肃。 感觉自己正在经歷莫大的诱惑。 他大概犹豫了三秒左右,象徵性问道:「报酬怎么样?」 魔津尾露出一个稍显自得的笑:「肯定比你现在的收入高。」 夏油杰:「那好,我加入。」 反正这个组织看起来奇奇怪怪的。 从今天起,他就是潜伏非法组织,保护这个世界的同时顺带着解决一点私人问题的卧底。 夏油杰拿出手机,编了个理由发给灵幻,表示自己今后可能不会去事务所帮忙了。 于是三天后,夏油杰成功通过支部长的考验,来到了「爪」第七支部的中心。 他的同事看起来奇奇怪怪的,一个垫肩长的夸张,一个穿着土黄色的长袍神神叨叨,还有几个身上有些不明所以的装饰物,总之是一眼就能让人知道自己非同寻常的打扮。 夏油杰看了还挺亲切。 因为他回忆起了那些打扮同样别出心裁的诅咒师们。 「好了,新人,介绍一下自己吧,你是因为什么原因想要加入我们『爪』的?」 第七支部的支部长浑身上下裹得严实,看起来像是个黑色的、倒扣的、矮小的羽毛球,她的声音做了变声处理,听起来像是个电音萝莉,但仍旧有着上位者的威严。 第214页 其他成员的目光齐刷刷落在夏油杰身上。 夏油杰坐在长桌尽头,笑的从容不迫。 「因为我对这个世界失望了。」 「实不相瞒,因为我从小能看见咒……恶灵,一直不被普通人理解,我曾为此感到难过,试图融入普通人里去,但最近我想通了,我们和普通人是无法互相理解的。」 「倒不如说,作为咒……作为超能力者,明明我们拥有比普通人更加强大的力量,为什么还要遵守普通人所建立的社会规则呢?」 「所以我对这个被普通人掌控的世界失望了——超能力者应该去取得世界的话语权。」 房间内一片沉默。 夏油杰从始至终面带微笑,心里却有些微的紧张。 是这么说的吧? 没经验,会不会说的太过了。 正想着,忽然房间内响起了掌声,起先只是支部长在鼓掌,之后其他的成员加入,掌声顿时变得热烈起来。 夏油杰感觉自己像是得了什么演讲比赛的第一名。 「非常好!」支部长出乎意料的激动,甚至有点破音,「这就是我们的理念!这就是我们的目标!夏油君,欢迎加入!」 夏油杰起身,亲切的和支部长握了握手。 果然,所有的反派组织终极目标都是征服世界啊。 真是毫无新意。 他弯了弯眼睛,漫不经心的想到,散会后故意落后一步走在末尾,拿出手机开始给五条悟发信息。 ** 【夏油杰:悟,我有一件事没告诉你,我不喜欢吞咒灵球,因为那玩意儿的味道像是噁心的抹布,吃一次一整天都吃不下饭。】 【夏油杰:但是我很快就能改善这种处境了。】 【夏油杰:现在,帮我找一个有存储功能的咒灵,或者咒具。】 五条悟收到信息的时候,正蹑手蹑脚的摸到禅院惠的房间里。 禅院惠在午睡,五条悟拆开一袋妙脆角,捏起妙脆角就往禅院惠刺猬头的头髮尖尖上套,一个尖儿一个妙脆角,套完之后五条悟没忍住捂着嘴笑,肩膀一抖一抖的。 然后笑着笑着就整个人躺在地上,他好不容易平復下来,抬头看了眼禅院惠,没忍住继续笑。 就在这时,禅院惠动了动,头髮上的妙脆角眼看就要掉下来。 五条悟猫眼圆睁,手忙脚乱开始掏手机试图拍照。 然后他就看见了夏油杰发过来的信息。 五条悟不是很擅长安慰人,但是他还来不及惊讶夏油杰突如其来的内心剖白,也尚未想好安慰对方的话,夏油杰就又发过来一条信息。 【夏油杰:拜託了。】 这条信息距离上一条隔了大概有五分钟,看得出夏油杰发的时候心中到底天人交战到了何种程度。 五条悟轻轻吸了一口气,霍然起身。 翻来覆去对着这条信息看了好几遍。 那是夏油杰! 那可是夏油杰! 天天和他互坑的夏油杰居然如此认真的和他说「拜託了」? ——那看来咒灵球真的是难吃到了一种境界了。 五条悟在手机屏幕上十指翻飞。 【五条悟:包在我身上!】 然后一连发了十几个表情包。 先不提夏油杰打开手机后,差点被五条悟发来的表情包卡死,进而有那么一秒生出了绝交的心思。 五条悟发完信息后,一抬头,就看见禅院惠睁着一双迷濛的眼睛,满脸茫然的看着从自己头上掉下来的妙脆角。 他觉得自己没睡醒在做梦,不然为什么头上会长妙脆角。 禅院惠捡起妙脆角吃了一口,发现能吃,还是烧烤味的。 然后他转头,看见了一旁的五条悟。 禅院惠:…… 五条悟:…… 好的,破案了,这是现实,一切都是五条悟搞得鬼。 禅院惠的脸颊肉眼可见的鼓了起来,一双眼睛兇狠的看向五条悟。 用五条悟的话来形容,现在的禅院惠像是动画片里中了特效的卡通人物,给人一种下一秒就要变身的感觉。 「惠!笑一个!」 五条悟眼疾手快拿出手机拍了张照。 然后—— 跑! 但是他没能跑出去,因为顷刻间,雪白的兔子凭空出现,迅速挤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然后击破房门,又填满了大半客厅。 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被突然膨胀的水宝宝埋住,一堆兔子在他身上蹦蹦跳跳。 就这样五条悟还很坚持的给禅院惠比了个大拇哥,「惠!你能召唤脱兔了诶!」 户川彻开门回家的时候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 他后退一步看了眼门牌号,怀疑自己走错了。 但是没走错,于是他也开始怀疑在做梦。 五条悟忽然从兔子堆里冒了出来,张开双臂给了户川彻一个拥抱,「彻,欢迎回家!」 然后下一刻,铺天盖地的兔子忽然齐刷刷消失了。 这场景不要太熟悉。 户川彻瞭然:「……你又做什么恶作剧了?」 每次惠的式神都是被五条悟气出来的,而且实不相瞒式神能维持的时间越来越长了。 五条悟心虚的笑笑,他挠挠脸,瞥了眼户川彻的神色,忽然敏锐的意识到了些许不对。 第215页 五条悟:「怎么了?」 户川彻刚走到禅院惠的房门外,打算去看一下他的情况,闻言垂眸思索片刻,微微凑近五条悟,低声道:「今天种田山头火来找我了。」 第104章 死遁第三十四天 户川彻的确有要和异能特务科合作的想法,但是没想到先来找他的竟然会是种田山头火。 今天□□下班难得的早,户川彻除去了身上的伪装后,就跑到车站坐公交。 等车间隙,男女老少在车站来来去去,户川彻靠在公交站牌上刷手机,种田山头火就在这个时候走到了他的身边,看着就跟个要坐车的乘客一样。 但是同一时刻,户川彻几乎感受到了不下十把狙击枪正对着他。 「户川君,」种田山头火直接叫破了他的身份,笑的亲切,「最近在港/黑应该还算清闲吧,不知道有没有时间聊一聊。」 户川彻神情不变,实则内里已经翻江倒海,但又很快冷静下来。 感谢森先生倾囊相授,他多少也长了点心眼。 他只有辅助监督的身份用了本名,种田山头火既然知道了「户川彻」这个名字,那多半也查出了他在咒术界的事以及目前「死遁」的情况。 但种田山头火没有堂而皇之的揭露此事,而是选择暗地里来找他,大方的点破他的本名。 这么做一为示威,表示异能特务科已经把你的底细查的一干二净,不要想着耍小花招;二为示好,我把底细查的这么干净都没有用来威胁你,可见我的诚意。 户川彻猜测种田山头火必定有事相求,但又顾忌他港/黑成员的身份,不然不会选择如此恩威并施的方式。 这么一想,主动权其实是在他手中的。 户川彻收回手机,平淡的看了眼四周,慢悠悠的报出了狙击手所在的位置,「种田长官,你的重视我已经感受到了,但这可不像有诚意的样子——让该下班的人下班,然后我们换个地方怎么样?」 种田山头火没有回答。 户川彻转身就走。 「你想在哪儿谈?」最后种田山头火让步了。 户川彻扫了一眼四周,指了指最近的一家甜品店,「就那儿吧。」 种田山头火沉默,片刻后问:「你确定?」 户川彻疑惑,「怎么了?」 「没什么。」种田山头火大风大浪也算见过,只是心中免不了要刷新户川彻的情报。 他浅吸一口气,顶着张社畜中年人的脸,在甜品店服务员脆生生的欢迎声中,和户川彻在甜蜜粉嫩的背景下进行了一场一对一的隐蔽对谈。 客厅里,确认禅院惠只是脱力睡着后,户川彻轻手轻脚关上门,然后和五条悟一起坐在沙发上,拆开了顺道带来的甜品。 「种田山头火跟我东拉西扯了半小时,但其实只想表达一个意思——」户川彻拿出一封信递给五条悟,「他给了我这封信,想拜託我牵线搭桥让他和你父亲见一面。」 户川彻顿了顿,又道:「更确切一点讲,他想要接触咒术上层。」 五条悟放下吃了一口的甜品,毫不客气的把信拆开了,信中没有什么很明确的要求,有的只是一些普通的问候,但是仔细读下去,话里话外都有着希望能更深入的接触咒术界的意思。 「这封信的遣词用句老橘子们肯定喜欢,」五条悟先是给了种田山头火高度的肯定,然后摸摸下巴,忽然想起一件事,「说起来,其实不久前好像有政府的成员尝试接触过那些老橘子,不过直接被无视了——现在想想那应该就是异能特务科。」 「虽然不知道他们为什么会突然找过来……」五条悟一副求表扬的样子,笑着凑过来,「但是彻,这是我们的机会对吧?」 户川彻摸摸他的脑袋以资鼓励。 的确,毕竟求人和被求是完全不一样的。 户川彻:「所以你要通知你父亲吗?」 五条悟掰着手指开始盘逻辑:「他想接触上层,我父亲属于上层,但是我是五条家少主,未来的家主,他找一个迟早退休的老头,还不如找早晚会上位的我——是不是这个道理?」 五条悟把那封信团吧团吧扔了。 户川彻默契的拿出手机开始联繫种田山头火。 ** 第二天,种田山头火穿着一身和服再次坐在了一家甜品店里,看着眼前大快朵颐的白毛梗塞无言。 他找上户川彻的确是因为查到了五条悟不同寻常的身份,见两人都能在游乐园陪小孩子玩鬼屋了,猜测两人关系不错,就想着走走关系迂迴联繫上五条家的家主,弄清楚羂索的情况,如果能再借这一层关系打入咒术高层内部那更好。 ——不是真的想和五条悟谈啊! 种田山头火当了几十年社畜,虽然港/黑僱佣童工,而且那些童工都挺妖孽的,但他私心里还是觉得成年人比较靠谱。 当然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五条悟看着就很不靠谱! 不,确切的说,是很离谱! 他们所在的这家甜品店位于一条小巷深处,但属于酒香不怕巷子深的那种店,平日里顾客不少,但是五条悟为了防止谈话泄露,直接用钞能力把店清场了。 现在店里就他们三个人,甜品都成了自助。 五条悟一个人的自助。 种田山头火觉得自己不开口的话,五条悟能一直吃下去。 第216页 「五条君,我……」 然而他说了还没几个字,就被五条悟打断了。「他们不会理你的哦。」 种田山头火一愣:「什么?」 五条悟头也不抬:「你既然做过调查应该也隐约感受到了吧?咒术界是个多么腐朽的地方,不论在哪种类别的电影里,咒术上层从设定上看都属于命定的反派,种田长官如果自诩正派的话,是绝无可能和他们达成一致的。」 种田山头火觉得小孩子果然还是小孩子。 有时候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 他觉得看在五条家家主的面子上,他有必要给他们未来的继承人上一课——在大人的世界里,善恶有时候并没有那么分明,如果利益一致,异能特务科甚至能和□□合作。 五条悟开始细数咒术上层的种种操作,以及各种老橘子的经典言论。 「有些小家族为了血统纯正能传承家传术式,甚至会选择近亲结婚哦。」 「御三家之一的禅院家只把术师当人,听说过禅院甚尔吗,哪怕他身为天与咒缚能一拳一个一级咒灵,在禅院家也比不上二级甚至三级术师哦。」 「对了,还有御三家之一的加茂家,现在还存在一夫多妻的情况,还存在嫡子庶子、正室侧室这种称谓哦。」 「这么一看五条家其实还算不错!」 「啊,对了,还有还有……」 种田山头火闭嘴了。 他是想和咒术高层合作,但前提是对方是生活在二十一世纪的人类,不是想开歷史的倒车。 种田山头火平时很有礼貌,五条悟的话的确在一定程度上改变了他的想法,他打算等五条悟说完。 但是五条悟说不完,每当他以为咒术上层的操作也就这样的时候,结果还有更夸张的。 听到后来,种田山头火人都快麻了。 ——他自觉见多识广,结果发现还是眼界太浅。 「好渴。」五条悟感觉自己作为老师滔滔不绝上了一整节的课,难得良心发现,打算以后对上课时的夜蛾正道好点。 借着五条悟喝水的功夫,种田山头火终于能插上话,虽然五条悟还没说什么,但是联繫此前种种,他依然看出了五条悟的心思,「五条君是想学习明治天皇吗?」 明治天皇推动了日本的明治维新,高专的文化课再差劲五条悟不至于连这也不知道,他笑了笑,没有正面回答. 五条悟:「种田长官是怎么看咒术界的呢?歷史发展到一个节点必定会有一些人出现,必定会有一些事情发生。种田长官你觉得咒术界现在到了那个节点了吗?」 种田山头火不语。 五条悟笑了笑;「不是我,也会是别人,但是种田长官,现在你能接触到的——只有我。」 「说的也是,」种田山头火微笑,转而说起了羂索的事,「……一个外表疑似大脑的东西杀死了我的一个手下,而且从他抢夺书页的举动来看,对方所图不小,政府机构说白了就是为了维持社会的平稳运行,所以哪怕是为了我领的这份工资,我也要把对方的图谋弄清楚,然后把他解决掉。」 看到五条悟微微变了脸色,种田山头火知道自己的调查方向并没有出错,「看来那个脑子也给你们咒术界造成了不小的麻烦。」 就羂索这件事而言,五条悟和异能特务科天然就站在同一个立场,因此没有什么好隐瞒的,五条悟挑挑拣拣,将最近咒术界的调查结果说了。 羂索附身最久的人是加茂宪伦,但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小动作也不断,而且他通过附身咒术高层,不动声色的下达、变更了不少指令,就像蝴蝶效应,有些指令造成的后续影响一直到现在还存在,可以说无形中影响了咒术界的格局。 当然也不是什么正面的影响。 现在那些咒术界的老橘子们因为这件事感觉自己面上无光,同时也跟个惊弓之鸟似的,察觉到一点不对就开始思考对方是否被附身过。 而且在户川彻此前的挑拨之下,现在高层内部彼此提防、彼此怀疑,可以说是不信任到了极点,以羂索作为藉口来攻讦其他的家族,这种情况其实也并不少见。 这种躁动风气还影响到了一些机构的正常运行,前段时间甚至出现了一些咒术师的报酬漏发或者少发的现象。 听完五条悟的描述,种田山头火在心里给咒术高层画上了一个大大的叉——某种意义上讲,咒术高层已经被渗透成筛子了。 「那么看来就这件事而言,我们可以达成一致了,」种田山头火和五条悟象徵性握了握手,「合作愉快。」 来接种田山头火的车已经等在不远处,大致敲定了一些如何共同对付羂索的细节后,种田山头火道别离去。 五条悟摊在椅子上看着他的背影,转头,「彻,结果从头到尾只谈了那个脑子事。」 的确,对于五条悟改革的想法,种田山头火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轻轻揭过,转换话题——主打的就是一个态度暧昧。 不过这也正常。 就像五条悟说的——不是他,也会是别人。 那么种田山头火凭什么觉得五条悟会是最好的选择呢?他为什么不能再观望一下别人呢? 而且改革并不是一件能轻易参与的事,咒术高层现在依然垄断了大多数的术师资源,贸然参加咒术界的改革,成功还好,失败了就等于得罪了全体咒术上层。 第217页 因此种田山头火和森鸥外一样想要作壁上观是很正常的事。 不过户川彻相信这只是时间问题——咒术界不会再出现第二个五条悟了。 实力、身份、心智、理念。 一切都恰到好处,水到渠成的汇聚成了五条悟这个人。 五条悟就是那个站在歷史拐点的人。 所以户川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髮,只是淡笑道:「等着吧,他会答应你的。」 之后的半个月,户川彻和五条悟因为羂索的事和种田山头火见了几次面,之后因为调查陷入僵局而减少了联繫。 一晃时间到了盛夏。 港/黑的首领办公室内,森鸥外看着手中的照片——户川彻、五条悟、种田山头火相谈甚欢,并且在附带的资料里还贴心的附上了最近这几人的见面频率。 森鸥外将照片扔到桌上,嘆了口气,「爱丽丝酱,这怎么看也不是萍水相逢、意外遇见的程度啊,难道是港/黑不能让户川君满意吗?还是说——」 森鸥外半张脸没入阴影中,神色看起来有些晦暗,「是户川君不慎被策反为了异能特务科的卧底呢?」 第105章 死遁第三十五天 户川彻觉得自己最近的任务难度好像越来越高了。 但幸好还没有难到不讲理的程度,就是任务前期的准备工作多了点,导致户川彻时常在港/黑加班到深夜。 「这次的任务报告我来写吧,待会你们可以直接回去。」 火拼过后的废墟之上,户川彻低头擦拭身上沾到的血液,漫不经心又不近人情的样子。 但是他的手下们知道他的脾气再好不过,纷纷表示自己可以帮忙,结果说了没几句就捂着伤口龇牙咧嘴的闭上了嘴。 户川彻无奈,作为现场受伤最轻的人,只能挨个把这些人提熘进了医务室,然后开始加班写任务报告,写完之后就开始处理其他任务的前期工作,一直忙到深夜,五条悟打电话来催。 「彻,我已经回家了哦,家里好黑,好冷,我好害怕。」五条悟盘腿坐在沙发上,怀中抱着一个抱枕,语气凄悽惨惨戚戚。 结果电话另一头沉默片刻,传来了户川彻略显理智的声音,「悟,现在是夏天。」 五条悟:「我心寒。」 户川彻笑了:「那空调开高一点?」 五条悟:「……」 五条悟抛弃了成年人的迂迴,选择直抒胸臆:「一个视《劳动法》于无物的组织还想称霸横滨?彻,我帮你把港/黑举报了吧!让黑心老闆去坐牢!」 电话另一头传来户川彻的笑声。 户川彻大概开了免提,声音听起来有点失真,但是五条悟把手机放在耳侧,就感觉户川彻像是正对着他笑。 户川彻:「放心,很快。」 五条悟把下巴埋进了抱枕里,声音听起来闷闷的:「有多快?」 户川彻:「五个字。」 话音落下的剎那,户川彻就按下了最后一个句号,于是五条连一秒都没等上,就听见了户川彻起身收拾的动静。 户川彻:「你看,好了。」 户川彻将列印好的报告装订好,让后放到中原中也的桌上,可以明天和其他报告一起交上去。 然而就在这时,紧闭的门突然被敲了三下,户川彻说了声「请进」,开门之后,一个金髮萝莉探头进来。 户川彻:「……」 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爱丽丝蹦蹦跳跳的跑过来牵起户川彻的手,「彻,林太郎说这份报告他今天就要看,我们把报告送上去吧!」 要报告叫谁拿不是拿,有必要让他亲自上去? 户川彻直觉森鸥外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看了眼手机,飞快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五条悟,然后一把将手机揣兜里,任信息提示音疯狂响起,没敢多看。 爱丽丝拽着他来到了首领办公室,直接推门就走了进去,「林太郎,彻来啦。」 森鸥外桌上的文件堆得比小山还高,黑眼圈已经重到会被人怀疑是不是被揍了两拳的程度,见户川彻过来,重重嘆了口气,一副颓废中年人的样子。 森鸥外:「户川君,辛苦了,果然这个时间段就是很忙啊。」 户川彻:「您辛苦。」 森鸥外接过任务报告草草翻了几页,对户川彻的遣词用句给予了高度赞赏,但是没让他走。 户川彻:「应该的。」 森鸥外看着户川彻,等着他说话。 户川彻也看着森鸥外,等着他说正事。 最后还是森鸥外率先轻嘆一声,半是感慨的说道:「户川君,你现在已经很适应港/黑的职场生活了。」 他拿出一份文件扔到桌上,示意户川彻过来看。 户川彻心道一声「来了」,接过文件,一目十行的开始浏览起来。 森鸥外双腿交叠,靠在椅背上,神情淡淡的观察着户川彻的反应。 虽然最近户川彻是频繁和种田山头火见面没错,但鑑于每次在场的还有一个五条悟,其实他们谈论的也不一定是关于港/黑的事。 因此森鸥外最初对于户川彻背叛的怀疑其实只有五成左右,这也是他为什么没有一开始就发难,而是用难度较高的任务试探户川彻的原因。 那些任务有不少事关港/黑机密,但是户川彻勤勤恳恳的像个纯粹的打工人,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看的也不看,面对骤然增加的任务也毫无怨言,每天就想着下班,一到下班时间就跑的比兔子都快。 第218页 森鸥外对于户川彻的怀疑下降到了两成,同时心里也升起了一股淡淡的悲哀——要是户川君和中也一样爱岗敬业多好。 见户川彻看的差不多了,森鸥外微微前倾,双手交叉抵住下巴,形成一个很有威慑力的姿势,「户川君怎么看?」 「其实……」户川彻刚开口,手机就叮叮咚咚响了起来——五条悟发信息过来了。 户川彻觉得如果光明正大看消息的话,还是有失boss尊严的,所以没理,接着道:「其实种田长官主要是想找悟,我不过是捎带的而已。」 森鸥外双眸微眯:「哦?」 关于羂索的事,毕竟也算一个比较秘密的合作,户川彻不好说的太详细,简略道:「异能特务科的部分工作内容涉及到了咒术界相关的一些事,所以严格来说他们目前处于合作状态。」 森鸥外闻言神情微动,虽然仍旧是一副笑眯眯的样子,但是户川彻敏锐的意识到对方的背嵴挺得更加直了,显出一种认真思索和严阵以待的样子。 嗯? 什么情况,不过是异能特务科和五条悟合作了,有必要这么大反应? 森鸥外想开口说什么,但是恰巧此时,户川彻的手机再度响了起来,这次是电话,不过鑑于森鸥外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户川彻依旧没接。 户川彻:「具体的合作情况我不方便多说,你如果想知道的话可以去问他们——boss你还有什么吩咐?」 森鸥外盯着他,看的户川彻背后直发毛,最后摇了摇头:「没什么,太晚了,户川君你先回去吧。」 然而户川彻刚转身没走几步,森鸥外再度叫住了他:「替我向五条君问好。」 户川彻眨了眨眼,不明所以,但还是认真应下。 就在这时,手机铃声再度响起,户川彻寻思着这次大概能接了吧,遂按下了通话键。 「彻,我来接你啦!」 户川彻闻言沉默半晌,转头诚恳的看向森鸥外:「boss,你现在应该可以亲自向悟问好了。」 森鸥外:??? 他笑容不变,却在某一刻忽然有种嵴背发毛的感觉,顿时瞳孔微缩,勐地转头向后看去。 却见五条悟双手插兜悬停在窗外,口中嚼着泡泡糖,见他看过来,还朝他吹了个泡泡,然后翻转手机屏幕,上面两行字加大、加粗、加红—— [日本《劳动法》规定每周工作时间合计不得超过 40 个小时,每天不得超过8个小时。] [所以可以下班了吗?] 森鸥外没忍住睁大了眼睛。 五条悟见他不回答,双眸微眯,不耐烦的「啧」了一声,伸出一根手指缓缓的探向首领办公室的玻璃窗。 森鸥外直觉这一下要是被碰结实必定会让港/黑的额外支出增加一大笔,立刻起身,和善微笑:「稍安勿躁,户川君很快就下来。」 随后他反应过来—— 港/黑的玻璃质量一顶一的好,不但防弹还能降噪,理论上讲五条悟是听不清里面的动静的。 所以他刚才那句话跟演哑剧没什么区别。 森鸥外:「……」 那怎么办? 学五条悟打字? 这也太蠢了。 就在这时,户川彻毫无负担的打通五条悟的手机,两人隔着扇玻璃打电话,简单聊几句后,户川彻朝森鸥外道了别,转身离去。 一身关门的轻响过后,办公室内再度只剩下了森鸥外一人。 森鸥外转头一看,五条悟也已经不见了踪影。 「爱丽丝酱,」没了下属在场,森鸥外摊在了椅背上,一秒变成颓废中年人,兼无情资本家,「加班就这么十恶不赦吗?」 他看着桌上的堆积如山的文件神色涣散,「我大概要天亮才能下班了。」 爱丽丝玩皮球,「林太郎你还是先想想怎么把在五条君那边的好感度刷回正值比较好哦,他现在好像很讨厌你呢!」 森鸥外唉声嘆气:「爱丽丝酱,你说话真是直接到绝情啊。不过话说回来——」 森鸥外托着下巴靠在椅背上,双眸微眯,自言自语:「咒术界不会真的要和政府合作吧?种田山头火是怎么说服那些咒术高层,让异能特务科插手参与咒术界的事的?还是说——只是和五条悟单方面的合作?」 片刻之后,森鸥外打了通电话。 「增加监视户川君的人手,着重关注他和五条悟、种田山头火见面的始末。」 「注意隐蔽,尽量不要被发现。」 ** 户川彻直接带着五条悟来到了自己在横滨的住处——不大的一间公寓,是户川彻确认在港/黑任职后置办的,但是基本不用。 他在厨房里烧水,烧到一半忽然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轻轻「啊」了一声。 五条悟正在沙发上玩手机,闻言抬头,「怎么了?」 「我觉得我boss可能猜测异能特务科要和你合作一起改革咒术界了。」户川彻将今天和森鸥外谈话的始末简略说了一遍。 森鸥外此前多少知道一点五条悟试图改革的事情,不过和种田山头火一样处于一种观望的态度。 但是户川彻此前说的话很笼统,仅一个「合作」就能衍生出千万种意思,是长期合作还是短期合作,是浮于表层的相互利用,还是更深层次的荣辱与共。 当然,严格来说异能特务科和五条悟只是合作对付羂索而已,类似两个机构合作办案,案子办完了就各自分开,互不干涉。 第219页 但是森鸥外不知道这件事,在关于「合作」的万千种可行性中,很容易就把注意力放在最糟糕的那种可能上。 对于森鸥外来说——种田山头火代表政府和五条悟一起进行咒术界改革,此后建立官方的咒术机构,和现在的咒术界一样,掌握咒术师的发掘、培养、工作等一系列事情——大概是最糟糕的一种走向。 因为这意味着政府在咒术师的培养与掌控上会占据主动权,更糟糕一点,一些优秀的咒术师会被政府垄断。 就和现在的咒术界一样,只不过主体换了一个,如果横滨出现了特级咒灵,在咒术师祓除咒灵这件事上,森鸥外依然要仰人鼻息。 「难怪……他突然说那句话。」户川彻喃喃。 所以突然向五条悟问好是一种示好啊。 这也太委婉了。 不过想想刚才的场景,户川彻觉得森鸥外大概率是失败了。 但是—— 户川彻突然想到了一个非常、非常、非常馊的主意,其危险程度不亚于在刀尖上行走,但一旦成功,无异于一本万利。 「悟。」 户川彻托腮看着五条悟,琥珀色的双眼在月色下更接近一种纯黑,像是闪烁着一种精明的、细碎的光芒,令五条悟莫名觉得此刻的户川彻似乎有那么一剎那和森鸥外重合。 忽然他笑了笑,温和的相貌竟显出一点狐狸似的狡黠。「你有没有听过一个故事。」 第106章 死遁第三十六天 一位富商想让他的儿子有一份优质的工作和一位优秀的妻子,于是他分别去找了首富和官员,富商对官员谎称他儿子是首富唯一的女婿,想要谋求一份好的工作,又对首富谎称他儿子已经是官员的亲信,想要求娶首富的女儿。 官员求财,首富求权。 富商靠着打信息差,成功的空手套白狼,实现了自己最初的两个目标。 这个故事有很多的变种,当然从现实层面来讲,也显得过于天方夜谭,毕竟无论是首富还是官员,听上去都不是这么容易就会被矇骗的人物。 但拨开童话般的外衣,究其本质,这其实是一个教人们如何利用人们心中的预期和信息差来以小博大的故事。 所以感谢咒术界常年的封闭。 有关咒术界的一切,户川彻和五条悟都拥有绝对的信息差。 如果代表政府的异能特务科和代表个体组织的港/黑都希望能打破咒术界的垄断,并从中给自己篡取利益的话,他们实际上相当被动,换句话说,其实他们并没有观望的权利。 这就是像是竞标一样,看似五条悟初出茅庐、年轻气盛,天天求爷爷告奶奶想要找支持者,但实际上异能特务科和港/黑才是真正应该为了中标而打的头破血流的那个。 谁让咒术界这么久才出了一个有钱有权、且满是反叛精神的五条悟呢? 所以户川彻接下来只要做两件事——让港/黑和异能特务科意识到他们除了五条悟之外没有别的选择;以及他们有实力强劲的竞争者,一旦自己晚了一步,就会在与咒术界相关的事情上失去所有主动权。 「哇哦!」听了户川彻的解释,五条悟一双眼睛勐地亮了起来,整个人跃跃欲试,「我们这是要两头骗吗?」 户川彻纠正,「确切的说,应该是三头骗,要让高层那儿彻底绝了和外界组织合作的想法。」 五条悟:「这应该不用骗吧?」 户川彻摇头:「不一定,如果利益一致的话,上层会和其他组织合作也说不准——毕竟咒术界能掩藏这么久,每次咒灵闹事善后的也很干净,肯定有政府那边的人脉,但是这种人脉应该更倾向于个体间的合作,是一种比较隐蔽、位于灰色地带的行为,和政府全面插手咒术界还是有本质区别的。」 「我懂了。」五条悟露出一个不怀好意的笑,一双猫眼微微眯起来,像是在打什么坏主意,「你放心吧,我一定让他们相看两相厌。」 ** 盛夏正午,知了在树上聒噪的鸣叫。 明亮的阳光洒在大地上,带来热浪阵阵,像是沥青都要晒化。 种田山头火坐在窗边,觉得自己最近诸事不顺。 先是羂索跟死了一样了无踪迹,再是异能特务科的日常工作占用了他绝大多数时间,还时不时有个罪犯搞事越狱。 这种焦躁感让他哪怕身处于空调房中,也感觉像是置身于骄阳似火的室外,不知不觉脖颈出了一层细密的薄汗。 「长官,」一个青年敲了敲办公室的门,将一份文件放到了他面前,告知了又一个不幸的消息,「禅院直毘人拒绝和我们见面的请求了?」 「禅院家之前态度不是已经有所松动了吗?」种田山头火皱眉,仔细浏览文件上的内容——这上面记载了最近和咒术上层的接触情况,「而且听说禅院直毘人在咒术界也算开明,怎么会拒绝的这么干脆?」 青年嘆了口气,「咒术高层作为目前大权在握的既得利益者,什么都不缺,严格来说,并没有和我们合作的必要,或许态度会有松动,但是回去细想之后,还是拒绝的居多。」 「而且……」青年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长官,虽然咒术界并不受政府的管辖,同时十分的封闭、封建,但这几年在咒术界的努力下,其实也没有因为咒灵而在社会层面弄出大的事端。如果保持现状的话——」 第220页 见种田山头火没有反对,青年继续说了下去:「其实对我们也不会有很大的影响。」 「你们都是这么想的?」种田山头火挑眉。 青年回答:「很多人都是这么想的。未来的灾难远不及现下的安稳。」 种田山头火没说话,只是看向窗外的风景。 街道上行人零零散散的,绝大多数人都贴着墙边的阴影走。 当然这是种田山头火眼中的世界。 据说夏季是咒灵的高发期,或许在这看似祥和的场景中,有许多咒灵正在悄然滋生,如虫豸般攀附在阴影处,以一种极其隐蔽的方式破坏着人们生活的方方面面。 种田山头火难得有些不甘心。 但正如很多人所想的那样——毕竟没有造成大的破坏。 这或许也是政府能和咒术界相安无事这么久的原因吧,说到底他最初也只是想要处理羂索的事情罢了,与咒术界合作甚至打破咒术上层的垄断,也不过是他工作之余突然萌发的一种更进一步的想法。 「那就这样吧。」种田山头火让青年先回去了。 至于五条悟—— 实话讲种田山头火很欣赏五条悟身上的那股冲劲,想想他自己年轻的时也是这般斗志昂扬。 但是所谓的改革不是说说而已。 种田山头火也见过不少一开始踌铸满志,最后悲惨失败的例子,有时候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从目前来看五条悟的确是最有希望改革咒术界的人选,但是未来怎样其实还未可知。 当年魏蜀吴三足鼎立,不也谁都没想到天下竟然会被司马家夺去吗? 所以—— 且看五条悟究竟能走到何种地步吧。 种田山头火最初是这么想的,直至五分钟后,他的一个下属急匆匆进来,向他报告了一件事情。 种田山头火一个不慎连茶叶带茶水一起咽进了喉咙,「你说什么?五条悟最近频繁和港/黑接触?」 「是的,」下属的神色非常严肃,「五条悟最近频频前往港/黑大楼,前不久甚至直接悬停在港/黑首领办公室的窗户外和森鸥外打招唿。而且森鸥外看上去也有意和五条悟交好。」 他顿了顿,最后一咬牙道:「森鸥外买下了横滨三家有名的甜品店,还投资了一个新兴的甜点品牌。给户川彻涨了工资,还送给他了一些军火。」 种田山头火瞬间想起了五条悟每次见面时大快朵颐甜点的样子,勐地站了起来,在办公室内急促的来回走了几圈,然后一拍桌子,「难道港黑想和五条悟合作改革咒术界?」 「不,不对!港/黑说白了只是一个民间组织,他拿什么做背书去掌控咒术界?」 等等!还有另一种可能! 种田山头火发现自己忽视了五条悟的身份。 他之前一直以一个政府官员的角度思考,认为五条悟要寻求帮助只有政府一个选择,毕竟政府代表着公权力,而政府插手咒术界目的必然是打破垄断,如果能建立一个像异能特务科一样的术师组织,以国家的名义去管理、统筹这些术师资源更好。 但其实五条悟还有别的选择,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像港黑这样天天打打杀杀的组织不受到咒灵的困扰是不可能的事,森鸥外也不需要像政府一样去掌控咒术界,他只要支持五条悟改革,然后从中分一杯羹就行。 如果成功了,那就是以五条悟为代表的改革派掌控咒术界,森鸥外是他们的亲密盟友,从此之后不用担心咒灵肆虐,而政府依然出于边缘位置。 种田山头火发现自己有些站不住了。 这个可能性简直给他敲响了警钟。 他向外走了几步,又忽然停下,强行让自己冷静下来。 不对,虽然看上去森鸥外和五条悟很亲密,但是买甜品这种行为属于小打小闹,硬要说的话,异能特务科也能这么干,森鸥外和五条悟其实完全没有实质性的进展。 所以他没必要着急。 没必要…… 种田山头火站在办公桌边,盯着水杯里上下浮动的茶叶,忽然吩咐:「增加人手,严密监控最近五条悟和森鸥外的动向。」 「帮我联繫一下五条悟,看看最近能不能见面。」 还有—— 种田山头火坐回座位,开始写报告——无论如何,还是先让上级知道这件事比较好。 ** 五条悟用吸管搅着面前的奶昔,笑嘻嘻的和户川彻讲自己最近的战况。 「禅院家那老头好像对异能特务科的示好挺感兴趣的,但是被我说了几句之后他们也不打算和异能特务科继续联繫了。」 其实五条悟也没说什么,只是在咒术高层日常开会搞事的时候点出了种田山头火最近频频接触他们的事实,然后表示—— [胆儿挺大,现在咒术界被羂索弄得人心惶惶,这个时候和政府机构接触,也不怕对方不怀好意,趁机夺权,建立国有的术师机构,把你们从原有的位置上踹下去。] 让老橘子失去现有的权利和地位简直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禅院直毘人虽然算得上开明,但也没开明到让家族分崩离析的地步,顿时所有的老橘子都对种田山头火避如蛇蝎。 「所以现在会和他联繫的大概只有我了。」五条悟装模作样,一脸遗憾。 第221页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忽然响了起来。 五条悟挑眉:「彻,他约我见面了,要见吗?」 户川彻勾起嘴角:「你说呢?」 「知道啦。」五条悟笑嘻嘻靠在椅背上,开始回信息。 见自然是要见的,给对方一种合作还有的谈的错觉,但是不能太热络,要表现出一种游刃有余的样子,让对方以为自己目前不止一个选择。 总而言之——暧昧冷淡,态度模煳,若即若离。 哇,这么一看—— 五条悟眨眨眼,反应过来。 自己好像一个游走在两个组织之间的渣男哦! 第107章 死遁第三十七天 但是种田山头火最终还是没能成功等到「渣男」五条悟。 就在即将到约定时间的前一刻,五条悟突然来了电话,说约定取消。 种田山头火皱眉,忍不住问:「方便告知理由吗?」 电话另一头五条悟的声音听上去有些散漫,「不方便,是私事。种田长官,下次再约吧。」 种田山头火只能答应,挂断电话后,他第一时间联繫了监视五条悟的人,向他们询问五条悟的行程。 因为五条悟的实力,那些人平常也没办法正大光明的跟踪,因此过了将近半小时才给出了一个模煳的地点。 ——五条悟已经在一家名为honey&honey的甜品店里待了将近一个小时。 当然五条悟去甜品店是很正常的事,但问题是这家一听名字就觉得牙疼的甜品店正是森鸥外买下的那几家之一。 种田山头火陷入了沉思。 从时间线上来看,五条悟是在甜品店里待了半个小时后才打电话通知约定取消的,难道他又在甜品店里和人谈事情,达成了某些合作,才取消这次的会面的吗? 种田山头火不是很想往这方面想,但是五条悟最近的态度似乎的确有些冷淡了。 「你再靠近一点,」种田山头火沉声吩咐,「看看店里到底是什么情况。」 ** 五条悟趴在甜品店的桌子上,一边用叉子戳蛋糕上的草莓泄愤,一边给户川彻打电话抱怨。 就在半个小时前,他接到了来自夜蛾正道的一通饱含怒火的电话。 夜蛾正道:「五条悟,现在整个班级就剩下两个人了你还敢逃课!」 当时五条悟刚走进甜品店,迎面而来的空调冷气让他有一种如坠仙境的感觉。 而当他点的冰沙端上来后,这种飘飘然的快乐更是成功的乘以两倍,让他说话的声音都带着点上挑的尾音,「夜蛾老师,原来三个人的时候我明明也敢逃课的啊。」 夜蛾正道顿时有一种被猫跳起来挠了一脸猫还嘚瑟的沖他喵喵叫的感觉,额头没忍住蹦出一个十字,咬牙一字一顿道:「五条悟,现在,马上,回来!」 五条悟拉长了声音:「不行——」 眼见着夜蛾正道隐隐一副要火山喷发的样子,他一秒正色,「夜蛾老师,真的不行,我约了人见面,有什么事就电话里说吧,如果电话里说不清——那就说明这件事太麻烦了,我懒得干。」 夜蛾正道:「……」 但好巧不巧这件事的确是一句话就能说清的。 夜蛾正道想了想,还是忍不住道:「我接下来要说的事情非常重要,你先确定下你附近没有偷听的。」 五条悟瞥了眼窗外港/黑的人和异能特务科的人藏身的地方,回答:「没有。」 「是这样……」夜蛾正道开始非常认真的转述上层刚刚发过来的一个通知,末了还问一句:「听懂了吗?」 「听懂了,也就是说要让我去护送一个叫星浆体的人对吧?」五条悟吃了口蛋糕。 夜蛾正道:「不是叫星浆体的人,是……算了,总之,最迟明天,把星浆体送到天元大人那儿。」 「好……等等!」五条悟霍然起身,「明天?!」 一时间,甜品店里所有人的目光都汇聚到了他的身上,五条悟缓缓坐下,咬牙切齿,「明天?!算上路上花费的时间,那不是要我现在就出发?!」 夜蛾正道轻咳一声,「是这样,所以我才要你现在就回来。」 说罢似乎觉得打扰五条悟办私事不太好,夜蛾正道又补充道:「其实这个任务原本是交给你和杰共同完成的,如果杰在的话,你晚去一会也没事,但是……咳,总之,要不你先把这次见面的时间推后?」 五条悟顿时有种夏油杰占了大便宜的感觉。 他翘起二郎腿,语气不善,「所以为什么时间会这么紧张?」 夜蛾正道看了一眼手中通知上标註的事件,语气飘忽,「大概……是因为任务通知在路上走了太长时间吧。」 通知是二十号写完的,结果到二十四号才发到夜蛾正道手上,一看任务截止日期到二十五号。 ——所以咒术高层是不是有什么大病啊! 五条悟越想越气,通知种田山头火取消这次见面后,又在甜品店磨蹭了半个小时,还是没忍住给户川彻打了电话,一开□□像是受了什么天大的委屈。 「……彻,你说老橘子的瓤是不是已经被人掏空了,脑子都没有。」 五条悟见磨蹭不下去了,一边抱怨一边起身,眼睛一瞥看见一个青年推门进来,眉梢一挑,直接大长腿一迈将他堵在门口,又把他翻了个面,搂着他的肩就出了门。 第222页 青年作为种田山头火派来监视五条悟的人,见状顿时有点慌——种田山头火让他靠近一点,但是他也没想到一靠近就露馅啊。 「这位先生,你干什么?」不过专业素养还是让他迅速冷静下来,青年板起脸,看上去就像是一个被冒犯的路人。 五条悟以巨大的身高优势垂眸看着他,墨镜滑落到鼻尖,他盯着青年看起来颇有文化的脸,还有社畜一般的气质,试探道:「异能特务科?」 青年:「你在说什么?」 五条悟:「好的,是异能特务科。」 青年闭嘴。 五条悟用手指戳他脑袋,「以后理我远点知道吗?离太近了就好像一个巨——大的探照灯立在我身后。」 青年感觉自己像是被某种大型猫科动物玩弄于掌心之中的幼鸟,没敢动。 五条悟本来也只是心情不好想吓他一下,见对方反应没什么意思,就兴致缺缺的放开了手,但是紧跟着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放到一半的手顿时又搂了回去。 青年好不容易下去的寒毛又起来了。 五条悟盯着他,放低了声音问:「公务员?」 青年感觉现在不回答不行,低低「嗯」了一声。 五条悟:「平时收发的通知挺多的吧?」 青年继续「嗯」。 五条悟:「什么情况才会出现二十号就写完的通知,二十四号才发下去,让人二十五号就完成任务?你说这种上层脑子是不是……」 他无法形容,最终露出一个极其嫌弃的表情。 青年忽然就有了共鸣:「其实我还接到过十五号写下的通知,要求我们十七号完成任务,但是发到我们手里的时候已经十八号了。」 五条悟瞪大眼睛。 青年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个职场上的小辈,语重心长的抬起手拍了拍他的肩:「放心吧,能这么干就说明这个任务本身就不是特别重要,要么就是任务时间其实很宽裕,但是上头担心我们踩点完成,就缩减任务时长,七天变两天,两天变一天,一天变成负一天。」 「不过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上头出现了人事变动,一些机构间的权责分配变得特别混乱。」青年压低了声音。 五条悟把眼镜顶回鼻樑,「受教了。」 青年一脸沉痛的摆摆手,露出一个属于社畜的微笑,「所以方便告诉我你刚才在甜品店干什么吗?好让我交差。」 五条悟不明所以:「甜品店除了吃甜品还能干什么?」 青年半信半疑,最后勉强一笑:「……好的,我知道了。」 某个隐蔽的角落,相机的镜头微微反射着阳光。 以上这一幕被港/黑的成员拍了下来,又在半个小时之后,被编辑成了任务报告送到了森鸥外的手上。 「首领,五条悟和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往来十分亲密。」穿着黑西装的大汉恭敬的报告道。 他照片拍得好,热烈的阳光下,五条悟和矮他一头的青年勾肩搭背,脸上的笑容灿烂无比,甚至有种含情脉脉的错觉,又因为角度问题,两人看上去靠的很近,让人怀疑他们是不是下一秒就能亲上去。 森鸥外忽然觉得自己的手下有点做娱记的天赋。 但这并非狗仔挑角度的抓拍,无论如何,五条悟和异能特务科成员勾肩搭背是实打实的。 「boss,五条悟好像一直在店里等这人,但似乎临时出了点事,这人刚到五条悟就拽着他出去了,之后两人在路边交谈了五分钟左右——如果是萍水相逢的人,绝对不可能用这么亲密的姿态交谈这么长时间。」 「我知道了,你先下去吧,继续监视。」森鸥外吩咐。 人走之后,森鸥外向后靠在椅背上,「爱丽丝酱,我们似乎已经被人甩在后面了呢。」 「笨蛋林太郎,」爱丽丝做鬼脸,「如果真的谈正事的话,也应该是和种田山头火,而且也不可能在你买下的那几家里谈。」 「但是如果只是第一次见面的话,就这么勾肩搭背也很奇怪吧?所以五条悟肯定已经和那个异能特务科的人很熟悉了,港/黑里就没有——等等。」 森鸥外突然想起了户川彻,虽然户川彻最近打太极的水准越来越高了,对五条悟的情况常常是三缄其口,但是万一呢? 森鸥外打算把人叫过来问问。 「boss,户川先生请假了。」森鸥外的秘书回復。 森鸥外:「嗯?请假?」 稀奇了,向来以兢兢业业闻名的户川彻居然会请假? 说太宰治请假他还信。 森鸥外:「什么时候请的?」 秘书翻了一下人事交过来的假条,「就在半个小时之前。」 半个小时前?那不是和五条悟从甜品店出来的时间段重合? 森鸥外直觉这里面有猫腻,立刻吩咐下去,「想办法弄清户川彻的动向,随时向我报告。」 ** 天元是支撑咒高结界和辅助监督结界术的地基一般的存在,拥有「不死」的术式,但是需要每隔五百年和一位星浆体同化,才能继续以人类形态支撑结界,保护术师。 不久前,此次星浆体的情报泄露,星浆体遭到了诅咒师基团q和盘星教的追杀。 其中盘星教是由信仰天元的普通人组成,他们武力值不如诅咒师,因此只能僱佣杀手。 第223页 但他们最青睐的人选禅院甚尔此刻不知因为什么远赴西伯利亚,不见踪迹,无奈之下只能退而求其次,于是在孔时雨的推荐下,找上了名为「绅士」的杀手。 此刻深夜,户川彻一身黑衣,隐没在夜色之中。 [这就是此次的目标,天内理子。] 不久之前,盘星教的成员身上压抑着教徒特有的狂热,将手中的照片递到了户川彻面前 而他当时怎么回答的来着? 户川彻拿出那张照片,用打火机点燃。 席捲而上的火舌将他的脸庞照的明明灭灭,双眸像是静水下的暗流,显出一种潜藏在温和之中的锐利。 想起来了。 他当时说—— [请放心。] 户川彻拉开保险栓,枪口对准了不远处的诅咒师。 所以先从除去竞争对手开始好了。 毕竟从一个杀手的角度来讲,这些和他目标相同的诅咒师,同样是阻碍他任务顺利完成的绊脚石。 第108章 死遁第三十八天 「嗯?这就是传闻中的六眼?看上去也不过就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屁孩嘛!」 五条悟正处于一场一面倒的战斗中。 当然,一面倒这三个字指的是胜利倒向他这边,毕竟说出刚才这句话的人只一个照面就被他一脚踹到了墙里,扣都扣不下来。 但俗语有云——蚁多咬死象。 倒不是蚂蚁有多么厉害,主要是数量太多,难免顾此失彼。 五条悟再厉害也没有脱离人类的范畴,视野范围撑死了在180度,后脑勺上并没有多长一双眼睛。 再加上诅咒师也深谙这个道理,目标从来都是放在杀死天内理子身上,根本就不指望能真的打败五条悟,攻击五条悟的更多的是起到一个声东击西的作用。 这就导致五条悟很难完全顾及到身后的天内理子,往往是他这边刚处理掉一个杂兵,身后的天内理子就惊叫起来——一转头,发现不知哪里窜出来一个诅咒师搞偷袭。 五条悟立刻转身救人,把偷袭的人一拳砸进了地里。 这样反覆几次之后,跟蚂蚁一样源源不断的诅咒师终于有了些许退意。 此刻忽然起了一阵风,五条悟的白髮被风扬起,在月色下像是一片薄而锋利的雪色刀光。 他的脸上溅了几滴血,懒洋洋的上前几步,一脚踩在废墟上的样子嚣张的不可一世,「还想继续?也不怕你们的组织成员全折在我这儿,q就此成为一个空壳子。」 眼前的诅咒师瑟缩了一下,紧紧的盯着五条悟片刻,忽然相互搀扶着,带着尚有行动能力的成员迅速撤退了。 五条悟下意识上前,但最终还是没有追上去。 他不禁想起了某个眯眯眼怪刘海的人,一股见不得挚友过的比自己好的嫉妒之情油然而生。 这个时候就应该让夏油杰和他打配合,免得他一个人忙不过来,虽然不至于打不过,但这样真的很麻烦。 五条悟烦躁的挠了挠头髮,臭着脸走回天内理子身边,开始刷手机。 黑井美里看上去忧心忡忡,犹豫道:「从我们离开学校起一共遭到了三波袭击,但都是诅咒师,不是说还有个盘星教吗?他们派来的人到现在都没出现。」 「那大概在之后会出现吧。」五条悟漫不经心的说。 但虽说如此—— 他目光不着痕迹的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并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人。 诅咒师像是倾巢而出但没有什么脑子的蚂蚁,与之相比,这个未知的杀手也太沉得住气了。 五条悟面上不显,心中却不自禁的将警惕性提到最高,无下限张到最大,几乎将天内理子整个人都囊括其中。 五条悟预订完酒店后,将手机收了回去,他转头看向天内理子:「跟紧点,先在酒店住一晚,明天去找天元大人。」 天内理子一脸怀疑,「你一路都火急火燎的样子,这次不会随便定了什么便宜的酒店吧?」 五条悟感觉被冒犯了,「哈?你看着我的衬衫牌子再说一遍!我像缺钱的样子吗?」 说话间,两人的距离又离远了一点。 五条悟皱眉,不是很想浪费无下限的范围,上前一步,「喂,离近点。」 就在这时,轻微的破空声忽的炸响,五条悟神情一凛,一把将天内理子按了下去。 「趴下!」 几乎是同时,一颗子弹急射而来,却刚巧擦着五条悟无下限的边缘划过,没入了身后的夜空中。 片刻后,暗处忽然传来了重物倒地的声音。 天内理子愣愣抬头,看清身后的情况后忽然睁大了眼睛,「那不是……!」 五条悟转头,看见了一具心脏中弹的尸体——正是之前和他们对战的诅咒师之一。 现在看来,这个诅咒师并没有真正被五条悟打败,而是以一种假死的状态潜伏下来,骗过五条悟的六眼后伺机偷袭,但是刚打算动手,就被一颗子弹取走了性命。 五条悟眨眨眼,忽然感觉自己心脏跳的有点快。 「难道你们还派了暗中保护我的人?还是说这个杀手射歪了?」天内理子在一旁絮絮叨叨的猜测,一抬头看见五条悟动手扣尸体的伤口,忍不住惊叫出声,「喂,你干嘛!好噁心啊!」 五条悟盯着刚从心脏里抠出来的子弹,像是孩童正对着阳光看玻璃珠里纹路,天内理子竟然从那张脸上看到了一种很真挚的喜悦。 第224页 「这是礼物哦!礼物!」五条悟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户川彻常用的子弹型号。 虽然这个型号并不特殊,但心中那个直觉般的猜测依然让五条悟感觉像是深陷于一块又大又软的棉花糖里。 除了那位有着琥珀色双眼的杀手先生,不然还会有谁呢? 他把子弹放入口袋中,脸上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我们走吧!」 深夜,只有几盏路灯孤零零的亮着。 大概是户川彻离的太远,五条悟依然没有发现他的位置。 但是五条悟知道户川彻必然跟着他。 这种两人看同一个月亮、走同一条路的猜测让他整个人都像是浸泡在温水中,连带着对走夜路都生出了一丝期待。 现在,他忽然又觉得夏油杰不在也挺好的。 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凑在一起嘀嘀咕咕。 天内理子:「他是不是吃错药了?」 黑井美里:「……应该不会。」 天内理子:「但是他在哼歌。」 黑井美里:「或许只是遇到了高兴的事。」 天内理子嘟囔:「能有什么高兴的……」 话说到一半,五条悟忽然转过头,天内理子聊八卦被抓包,瞬间闭上了嘴,但五条悟没有说什么,只是抬手将旅馆的房卡扔了过来,然后用一种「小丫头片子你懂什么的」怜悯眼神看了她一眼,看的天内理子牙根痒痒。 「帮我找纸笔过来。」天内理子上前一步。 五条悟挑眉:「现在?」 他开门进屋,一屁股坐在了客厅里的沙发上,目光在屋内环视了一圈,找到了一支笔,想了想,又抬手从茶几上抽了两张纸巾。 「诺。」五条悟把纸巾递了过去, 天内理子沉默。 五条悟眨眨眼,恍然大悟,贴心解释道:「纸巾也可以写字的。」 天内理子额角蹦出一个十字,「我要的是信纸!」 「那没有,」五条悟一摆手,指指窗外的天色,「这个点连便利店都不开门,你去找前台问问,估计还可以撕几张笔记本上的纸给你。」 好在五条悟订的酒店足够高端,本着顾客就是上帝的原则,给前台打了电话后,酒店工作人员很快把一整本没用过的笔记本送了过来,甚至还给了几个信封。 天内理子没的挑,拿过纸笔开始奋笔疾书,又写着写着突然停下来咬笔头。 时间不知不觉又过了一小时,五条悟忽然听到清脆的一声响,像是有什么东西落到了地上。 他转头,发现天内理子写着写着直接趴在桌上睡着了。 「好麻烦。」五条悟嘟囔,将天内理子放到了床上,又把掉到地上的笔捡起来放回桌面。 期间他无意一瞥,看见了天内理子写下的内容,神色微动,抬头瞥了眼天内理子的房间,但没说什么,而是跑回阳台,继续用湿纸巾擦拭之前抠出来的那枚子弹。 将子弹上的最后一枚血迹擦干净后,一只手忽然从旁伸出,拿走了五条悟手中的那枚子弹。 ——户川彻从窗外翻了进来。 「你留着它干什么?」 夜幕下户川彻浑身上下裹得严实,像是一道锐利的黑色剪影,只一双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显得平静又温和。 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被一片倒印着朝阳的水面托住,忽然就想凑上去亲他眼睛,结果刚凑近,就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户川彻反应过来,「刚刚去处理了一些跟在你身后的尾巴。」 鑑于血腥味的确不是那么好闻,户川彻后撤一步,结果五条悟忽然凑近,继续刚才的动作,在他眼角蜻蜓点水的一碰后,又跟一条皮筋似的飞快缩了回去,然后想了想刚才自己刚才的举动,坐在椅子上笑,但是耳根有些红。 户川彻是真的很无奈:「被亲的是我,你害羞什么?」 五条悟轻轻「啊」了一声,皱眉,想了想又有些委屈,「那你为什么不害羞?」 户川彻还是那个回答,「因为我不喜欢你。」 他发现五条悟脸上有几道没擦干净的血痕,用指腹去擦。 户川彻手上带了层薄茧,五条悟感受着脸上带着些刺痛的触感,下意识抓住户川彻的手,主动的往他指尖蹭了蹭,又问:「那如果别人这么干呢?」 说着说着,五条悟先把自己说生气了,眉心拧成一个疙瘩。 户川彻相当自然道:「揍他。」 五条悟一愣,又开心了,「为什么?」 户川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像是不明白他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认真回答:「因为反感。」 说完户川彻一愣,陷入了沉思。 这么说起来,他好像的确对五条悟不是很反感。 他并不介意贴面礼,因为这是别人文化中表达友好的礼节,他要融入其中,所以也会学着这么做。 但是眼睛不行,脖颈也不行。 究其根本,是因为这是两个相当脆弱的部位,就像狮子会护住自己柔软的腹部,户川彻并不喜欢别人触碰类似的部位,那些反感也来源于生命感受到威胁的不适。 但实际上,户川彻在感受五条悟的亲吻时,就像是感觉到一片花瓣落在了皮肤上——是一种轻柔的、自然的、毫无威胁的触感。 五条悟看着他,笑的开心,「彻是笨蛋。」 第225页 忽然他又低声嘟囔,「你明明喜欢我。」 户川彻听清了他的话,摇头否认,「悟,我确实不喜欢你。」 户川彻抓着五条悟的手去碰自己的动脉,他保持了这个姿势很久,像是在细细感受着什么,半晌,他垂眸看向五条悟,认真陈述:「但是我好像不介意把自己的命交到你手上。」 他下了结论。 「悟,你对我来说是个很特殊的存在。」 第109章 死遁第三十九天 不能定义。 无法定义。 因为是第一次遇到的东西,户川彻甚至想不出什么具体的形容去描述,只能用「特殊」一词笼统概括。 但他觉得应该给五条悟一个更加准确的描述。 于是他想了想,给出了一个比喻,「就好像……是我手中的枪。」 这个比喻毫不浪漫。 但是五条悟耐心的问为什么。 于是户川彻也耐心的回答。 他坐到五条悟身边,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像是陷入了很久远的回忆。 「悟,或许你感受不到,但人类其实是很脆弱的。」 「没有御寒的皮毛,没有足以撕裂血肉的利爪,如果将他们赤身裸体扔到野外,根本就不是那些勐兽的对手。」 「但是——」 户川彻想起了自己年幼时在课堂上听到的那些话,虽然是主脑为了洗脑他们这些b级公民当敢死队时面对怪物不要退缩,而编出来的一些理论。 但作为他从小听到大的内容,那些话几乎已经深深烙印进他的灵魂,不需要细想,便自动自发的在他的记忆中浮现。 「或许你听说过一句话——科技延展了人类的感官。」 户川彻看向五条悟。 「即便没有皮毛利爪,但是诞生于人类奇思妙想中的科技依然将人类的感官延伸到了一种可怕的地步,下至深海,上至苍穹,微观处至夸克,宏观处至宇宙。」 「这是那些勐兽所无法想像的、近乎神迹一般的存在。」 「而自第一次工业革命至今,科技爆发式发展到现在这个程度其实也不过是用了三百多年——这与人类漫长的演化史相比简直连一秒钟都算不上。」 [正因如此,我们不必惧怕那些未知的怪物,因为世上不存在不可知之物,解决怪物只是需要时间,而我们是推动这一结果实现的齿轮,所以不能退缩、不必退缩,必须抛却生死勇往直前,在这基础上,一切牺牲都是有价值的,因为胜利必将到来,只是我们不一定能看见。] 宽敞的教室里没有任何装饰,只有身着制服的未成年公民如细胞般紧密排列着,年幼的户川彻身处其间,自七岁到十八岁,一共度过了十一年,将近四千多天。 而主脑的录音在每日的早晨固定播放,日復一日的重复着同一段话,冰冷的机械音给人以旧电视上雪花点一般的感觉,却又在空旷的教室中迴荡开去,恍惚间像是来自于天堂之上的圣歌,竟然有种怪异的神圣感。 户川彻以为自己已经忘了,但实际上他还记得。 这段话在之后的岁月里模煳了内容,其内核却内化成了他性格的一部分,又在今天这个平平无奇的夜里,再次以一种鲜明的姿态从他记忆中浮现出来。 「当双方实力差距过大时,弱小的一方很容易就会产生生理性的恐惧,进而形成一种逃跑的冲动——毕竟求生是镌刻在生物基因中的本能。」 「但是主脑不需要b级士兵在战场上因为这种本能而退缩,因此勾勒了一个光辉的未来,用科技的发展史来提振普通人的信心,通过反覆强调,把生理性的恐惧、求生的本能变成了一件会让人感到羞愧的事情。」 「但如果忽略主脑的目的,我其实……」户川彻顿了顿,轻声道:「或许你会觉得奇怪,但我其实很认可主脑给我灌输的这些话。」 他看向自己的手,无论如何,皮肤都是柔软的。 「这双手哪怕指甲留的再长也割不破布料,但是拿起火把却可以驱赶野兽,拿起斧头就可以砍断树木,拿起枪——似乎连与那些超能力者之间的差距也一併消弭。」 「很神奇不是吗?」户川彻露出一个非常纯粹的微笑,他爱惜的抚摸着自己的枪,却又像是透过枪在看些什么,琥珀色的双眼中仿佛跃动着火焰,「就像是圣经中,弱小的人类为了通往神明所在的天堂而修建的巴别塔。」 「但是不同的是,这座巴别塔修建成功了。」 户川彻十八岁毕业后,作为b级公民,以狙击手的身份投入与怪物麦克罗对抗的正面战场。 他是一个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普通人。 但是手中的枪械却像是另一种意义上的超能力,将他的杀伤力提升至子弹所能到达的最远处。 狙击枪的有效射程在一千米至三千米不等。 户川彻永远记得自己第一次上战场的时候,当他趴在雪地里将第一颗子弹精准的送到麦克罗体内时,他感觉自己像是抓住了神话中名为冈尼尔的命运之矛。 曾有人问过他为什么喜欢枪,他没有回答。 但其实不是因为觉得帅气或者符合暴力美学之类的原因。 而是因为—— 他觉得这是一个奇蹟。 「这是一个由人类亲手创造的奇蹟,是脆弱的人类为自己打造的一副外置利爪,是人类野心的具象化。」 第226页 「也是我安身立命之本,对抗一切的根基所在。」 户川彻看向五条悟。 「悟,这就是枪械对于我的意义。」 「而你和枪一样独特。」 五条悟发觉自己的手有些颤抖,他几乎要因为这一个比喻,而觉得自己此刻正置身于火海,一些极其浓烈的情绪蔓延而上,让他的心脏以一种极高的频率跳动着。 户川彻似乎还有些遗憾:「这个比喻似乎有些不太恰当。」 五条悟感觉自己声音都在抖,「不、不,很恰当,太恰当了……」 几乎连「我爱你」三个字与这个比喻相比,都显得有些轻飘飘了。 五条悟很想说些什么,但他感觉这个时候哪怕连说十遍「我喜欢你」都显的有些不够格,最后他捂着脸有些拙劣的转移了话题,「之后呢?」 户川彻疑惑:「什么?」 五条悟:「就是……主脑和你说完那些话后,你上战场,没发生什么有意思的事吗?」 户川彻仔细回忆了一下,摇头,「没有,我的过往都是些乏善可陈的记忆,像大火之后的荒原一样苍白荒芜,没什么好聊的。」 五条悟:「那有没有什么有意义的事,比如射出的第一颗子弹?」 「子弹?」户川彻笑了,「这就是你把今天那颗子弹留下来的原因吗?」 他把子弹还了回去,「第一颗子弹射进了怪物身体里,但是一发子弹杀不死它,最后那个怪物是被一吨炸药炸成灰的,那颗子弹大概也一起不知所踪了。」 五条悟看上去有些遗憾。 户川彻摸摸他脑袋,「难道你还想把那颗子弹要过去吗?像电视里那样穿成项鍊挂脖子上?」 五条悟似乎有些心动。 户川彻无奈,索性拆了颗新的子弹递给他,「说起来,如果是有意义的事的话,大概还有一件。」 五条悟抬头:「是什么?」 户川彻脸上有些淡,托腮看向夜空,「之前只以为打破了某种枷锁,但是现在看来……那个世界大概是被我毁了,正是因为毁了,所以才自由了。」 不待五条悟回答,他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轻轻「啊」了一声,「悟,我想到了。」 五条悟:「什么?」 户川彻有些高兴的转过头,「就是比喻,虽然对我来说,你和枪一样特殊,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你像是——」 他放轻了声音,认真的看向五条悟。 「花。」 户川彻鬼使神差想起了五条悟送给他的那两朵玫瑰,又补充道。 「你像玫瑰花。」 「是大火之后的荒芜土地上,自灰烬中开出的玫瑰。」 是新生、希望。 是与我苍白荒芜的前半生截然不同的风景。 「光是看着——就觉得我的未来一定花团锦簇,烂漫的像是童话一样让人落泪。」 户川彻有些后知后觉,他怔愣了一瞬,随后浅笑着抚上五条悟的脸颊,嘆息般的声音自口中溢出。 「悟,我好幸运。」 他被五条悟抱住了。 五条悟紧紧箍着他,也不顾他身上的枪膈人,几乎用一种要把他揉进骨血的力道拥抱着他。 户川彻听到几声呜咽,「悟,你哭了?」 「没有!」五条悟因为把脸埋在户川彻脖颈处而显得声音有些瓮声瓮气。 然后他没有说话,只是搂着户川彻腰的双手越收越紧,越收越紧。 忽然—— 「彻,请和我结婚!」 户川彻:? 户川彻:「不行。」 五条悟:「那请和我成年后结婚!」 户川彻:「不行。」 五条悟抬头,勐地抓着他的肩将他推远了一点——确实没哭,就是眼角有些发红,看上去更像是因为不知道怎么说而发出的呜咽。 五条悟一双眼紧紧盯着户川彻,红晕从脸颊一路蔓延到脖子,「彻,那……那请在未来和我结婚!」 户川彻:「不要。」 五条悟小声:「……那你当我男朋友。」 户川彻;「不行。」 他伸手想把五条悟推开,五条悟撇嘴,「那你亲我一下。」 户川彻抿唇,没说话,五条悟一副真的要哭出来的样子。 最后他没办法,微微凑近,低声道:「头低下来点。」 五条悟乖乖低头,户川彻本想一触及分,结果刚一碰到就被五条悟按着后脑勺压了下来。 户川彻猝不及防被压在椅子上发出极其剧烈的一声响。 五条悟趁机撬开他的唇齿长驱直入,亲的毫无章法,但是咒术师优秀的体质在这个时候展现出了相当充足的肺活量。 户川彻眼睛半眯着,难得有些喘不过气,索性用膝盖去顶五条悟,被他眼疾手快一把拦住。 五条悟看过来的眼神还挺委屈。 于是下一刻户川彻就拿枪顶上了他的脑袋——没上保险栓的那种。 五条悟微微后撤:「好过分。」 户川彻皱眉低叱,「让开!」 「哦……」五条悟撇嘴,泫然欲泣的样子,却在离开一定距离后,眼珠一转,突然卡着户川彻下巴又亲了一下,然后一秒瞬移到了室内。 独留户川彻一人待在阳台的夜色中。 夜风有点凉。 第227页 户川彻一抹唇角,轻轻嘶了一声,有些疼。 他没忍住低骂一声,皱着眉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自己刚刚说了什么,五条悟突然这么激动,却忽然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心脏跳的有些快。 户川彻按住自己的胸口,唇角抿成一条直线。 目前的运动量不足以让他心跳加速,所以大概是—— 被气到了。 户川彻想着。 月色轻笼住了他半张脸,照亮了耳根不自知的一抹薄红。 第110章 死遁第四十天 第二天早上,天内理子趴在书桌前继续奋笔疾书,看见五条悟出来,立刻捧着纸张退避三舍,「你你你!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昨天晚上干了什么!」 「我干了什么?」五条悟疑惑,忽然恍然,「哦——你看到了,也对,凳子那一下动静的确有些大。」 说着说着他又捂着脸羞涩起来,「但是你应该没有看到他的脸。」 天内理子倒吸一口气,被这种明晃晃的恋爱酸臭味噁心到了。 五条悟张开指缝,从中窥见了天内理子神情,眨了眨眼,「你那个表情什么意思?还有刚才后退的动作——你不会忽然有了什么不切实际的、罗曼蒂克的少女幻想吧?」 五条悟索性放下手,静静的看向天内理子,他什么都没说,但一双眼睛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你你你你你在做什么白日梦!」天内理子脸颊爆红。 五条悟正色道:「先不说你根本就不是我喜欢的类型,就单说年龄——我现在喜欢年上!」 「原来是年上!」天内理子忍不住捂嘴,她倒不是真的对五条悟有好感,就是突然看到昨天晚上那一幕,有种之前偷偷看的言情小说在眼前现场开演的感觉,于是激动、羞涩、好奇且兴奋,久违的有了种之前和朋友八卦恋情的感觉。 「是你女朋友?」天内理子小声问。 五条悟轻咳一声:「是男朋友。」 天内理子:「男驭艷微朋友!」 五条悟点头,「对对!你再多叫几遍,五条大人可以慷慨的满足你一个愿望!」 「愿望啊,那……」天内理子笑容微敛,她把桌上写好的信捧起来,「你帮我把这些信给我的老师和同学。」 五条悟看看信,又看看她,「就这?」 「什么就这!」 天内理子瞪大眼睛,「要不是你来的这么晚,我还有时间去趟学校的。」 「那能怪我?那不是老橘子——」五条悟没继续说下去,做了个再仔细想想的手势,「我的意思是,你有没有更宏伟一点的愿望。」 「更宏伟的……」天内理子沉思,忽然眼睛一亮,「有了!」 半个小时后,三人站在了一条小吃街的入口处。 五条悟沉默的看着眼前的景象:「这就是你所谓的宏伟?」 天内理子拿着份章鱼烧吃的开心,「起码做个饱死鬼……不对,在同化前吃饱也是对天元大人的一种尊敬。」 五条悟欲言又止的看她,嘆了口气,挠头,「行吧,意思是再玩一会儿是吧?」 他看了眼时间,这下真要踩点到天元那儿了。 中原中也跟在五条悟身后,就在距离他们不远的一个摊位上喝茶,忽然户川彻拉开座位坐到了他面前。 「中也,没想到boss居然会把你派过来,我没有要背叛港/黑的意思。」 中原中也没想过能瞒住他,但不知为什么就是不看户川彻的脸,然后突然道了个歉,「抱歉。」 「你道什么……」户川彻突然反应过来,瞪大眼睛,「你看到了?!」 中原中也扭头,压低了帽檐,「boss原话让我跟着你,所以昨天晚上……咳,我没想到你和五条君会是……那种关系。」 户川彻:「意外。」 中原中也:「你放心,boss应该不会干涉下属正常恋爱的。」 户川彻:「真的是意外。」 中原中也看起来还有些尴尬,「这样啊,没关系,我会当做没看到的。」 户川彻扶额,动作间不小心碰到嘴唇上的伤口,又忍不住「嘶」了一声。 一抬头,中原中也已经快把整张脸埋帽子里去了,身体力行的践行着「当做没看到」。 户川彻感觉自己心跳又开始加快了,这次大概率真的是被气的:「……你听我解释,你就不好奇我为什么会突然请假吗?」 事情终于回到了正轨。 户川彻将星浆体的事大致讲了一下,意料之中的看见中原中也的眉毛越皱越紧。 「所以你现在正全力为五条悟扫清障碍,确保那位天内小姐能被顺利……抹杀?」中原中也的声音中带着一丝不自知的杀气,他诞生于实验室中,虽然那段记忆不是很清晰了,但是中原中也本能的讨厌和人体实验相关的一切。 而咒术上层这种对于生命的轻慢态度,让他感觉天内理子像是实验室中的耗材,似乎和那些正在遭受人体实验的孩子没什么区别。 啊,的确没什么区别,只不过是千千万万个像天内理子这样的星浆体,供养最为重要的名为天元的实验体罢了。 这一刻,中原中也对于咒术上层的厌恶达到了顶峰。 「杯子飘起来了,」户川彻把杯子摁下去,挑眉看了中原中也片刻,忽然笑了,「你放心,我们怎么可能会干这种事,我和悟这次是要让天内理子以自己的身份正常活下去。」 第228页 中原中也一愣,敏锐的察觉到了这件事背后蕴含的危险,「你之前说天元的同化很重要,那么这么做不是要和整个咒术界为敌?」 「其实倒也没这么严重,而且悟他也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了,」户川彻起身,顺带着帮中原中也把帐结了,「这件事的确不好把你牵扯进来,而且如果真的和咒术上层对上的话,boss他多半会和我还有悟做切割。总之——中也你既然已经把来龙去脉搞清楚了,现在其实可以回去交差了。」 中原中也:「等等!」 「怎么了?」户川彻转头,中原中也眉心紧蹙没有说话,一幅天人交战的样子。 户川彻瞭然,嘴角勾起一个笑容,「中也能有这份心意我就已经很开心了。」 「同化的时间快到了,那些诅咒师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以防被之后的打斗波及到,中也你还是尽快回去吧。再见。」这次不待中原中也回答,户川彻就转身没入了人流中。 中原中也盯着户川彻逐渐远去的背影,唇角紧抿。 片刻之后,他利落的转身离去,却又在走了几步之后忽然停下,整个人像是一根钉子一般钉在原地,连自然垂下的衣摆都显出一种十分紧绷的弧度,似乎正在下什么非常重大的决定。 一直留意着中原中也的户川彻见状忍不住在心中嘆了口气。 ——中也,你果然是港/黑名副其实的「良心」。 他掏出手机给五条悟发了条简讯,发完之后想了想,又追加了一条—— 【另外,帮我留意一下最近有什么品质比较好的葡萄酒。】 五条悟回了一个亲亲。 ** 下午的时候,即便天内理子再不舍,也不得不启程前往天元所在的地方,进行同化。 一路上气氛很沉重,山路挺长的五条悟走的还挺累。 又走了大概十级台阶后,五条悟停了下来,叫住了天内理子,「喂,我再问你一遍,你还有没有别的愿望。」 天内理子觉得眼前这人真好,是之前自己对他有偏见了,于是轻咳一声,有些不好意思道:「我觉得刚刚飞过去的那只蝴蝶挺漂亮的,你能帮我抓过来吗?」 五条悟一秒垮脸:「不能。」 天内理子也垮脸,「那你问我干什么?」 五条悟揉了揉头髮,一脸「孺子不可教」的表情,「你有没有……就是那种更加重要的、更加性命攸关的愿望?」 天内理子没说话,一脸的强颜欢笑。 落叶拂过她的发梢,硬是在盛夏整出了几分秋天的萧瑟。 五条悟和天内理子对视了很久,久到天内理子忽然把头髮别在耳后,露出了一个带着泪光的笑容。 微风扬起她的裙摆,显得她像是即将乘风离去的纸鹤,似乎正要踏上一条无法回头的绝路。 天内理子:「能在同化之前给大家写信,还玩了一会,美里也一直陪在我身边,我已经很感激了,真的,我……」 「打住。」五条悟深吸一口气,他几乎是一脸抓狂的看着天内理子,选择开门见山,「你到底想不想同化?说实话!快说!」 「我……」被打断读条的天内理子愣住了,片刻后她低头抽泣了一声,晶莹的泪珠自眼角滑落,一只蝴蝶翩跹飞过,像是她即将挣脱藩篱的脆弱灵魂。 天内理子几乎是用一种豁出一切的语气说道;「不,我不想,我……」 「那就别去了!」五条悟一脸的苦尽甘来,一把拽住天内理子就往回走,「不想去就赶紧说,这山路这么高,你要晚说一会儿我得多走多少的路,我现在已经走了,一、二、三……我现在已经走了二十八级台阶了,走回去好累的!」 天内理子一脸懵,「不去没事吗?」 五条悟:「没事啊,本来也没打算让你去。」 老橘子都快没了,谁还管天元不天元。 天内理子:「……」 天内理子缓缓瞪大眼睛:「那你不早说!」 五条悟善解人意:「那万一你就铁了心想同化呢?我也不能拦你啊。」 天内理子声音高八度:「谁没事想找死啊!」 五条悟同样提高声音:「我暗示了你多少遍,你要是在旅馆就说一句『五条大人救救我,我不想同化,呜呜呜』,我们连这山脚下都不用来!」 天内理子怒不可遏:「你这么说鬼听得懂!还有『呜呜呜』,谁跟你『呜呜呜』!枉我之前还以为你是个好人!」 五条悟理所当然:「我就是个好人。」 那只蹁跹飞过、犹如天内理子自由灵魂的蝴蝶掠过五条悟的发梢,被他当苍蝇一把拍在脸上。 五条悟看着手中灵魂确实已经上天了的蝴蝶,突然想起了此前天内理子的要求,很顺手的把蝴蝶递了过去,「诺,你要的蝴蝶。」 天内理子倒吸一口气,不可置信的看向五条悟:「你这种人怎么可能会有男朋友?」 忽然她短促的「啊」了一声,捂住嘴,怀疑的目光如x光扫过:「你不会是强吻吧?」 对!肯定是强吻!正常亲亲怎么可能动静那么大! 不得不说,某种程度上,天内理子戳中了真相。 思及那顶上脑门的枪管,五条悟的眼神有一秒游移。 天内理子神色变了,「渣男。」 就在这时,一缕寒芒蓦的在天内理子身后出现,自上而下向她的脖颈噼去。 第229页 五条悟神色一凛,一把将天内理子拽过,同时一发[苍]对着袭击的人扔过去,然而轰隆一声响后,眼前空无一人。 是分身! 五条悟几乎在瞬间意识到了来人的术式。 下一刻,五个诅咒师的身影齐齐出现,将他们团团包围。 几乎是同时,五条悟脚下的地面出现数根藤蔓,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她们二人齐齐束缚。 有两个! 一共有两个诅咒师! 而这两位显然人狠话不多,几乎在五条悟被藤蔓缠绕住的剎那,环绕在他们身边的五个分身便齐刷刷暴起,手中的刀刃在阳光下反射出利芒,以极其狠辣的态势向天内理子噼砍过去。 天内理子惊恐的闭上眼睛。 分身的脸上露出一个嘲弄的微笑。 然而刀刃并没能触碰到天内理子的皮肤。 千钧一髮之际,所有分身忽然像是脱离了重力,像是气球一样轻飘飘的浮了起来。 「怎么回事?!」分身们惊慌失措的喊道。 中原中也自林中缓步走出,他面色不虞的看了分身一眼,像个指挥家一样微微抬手,又轻轻按下,那五个分身便瞬间如沙袋一般狠狠砸入地里。 砰的一声。 烟尘四溅。 第111章 死遁第四十一天 「哇!厉害厉害!」身后传来五条悟毫无灵魂的赞美。 中原中也本来打算收拾完这些袭击者就走人的,结果刚走了没几步,就见五条悟把藤蔓拽断,迈步向他走了过来。 「你怎么会来这儿?」五条悟辨认了一下五个分身,认出本体后,用藤蔓当绳索把本体捆了个严严实实。 中原中也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但他一时间没想出来,只是按了按帽檐,强调:「这是我的个人行动,和boss无关。」 五条悟非常高兴的拍他的肩,「那真是太感谢了!」 中原中也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越发的强烈了,他正打算说些什么,忽然密林中凭空出现两声枪响,惊起雀鸟一片,在逐渐暗下的天色中,一剎那像是盘旋的蝙蝠。 中原中也在横滨待久了,对枪响并不陌生,第一时间以为有狙击手暗中偷袭,但是那枪响又并非冲着他们而来。 然而五条悟瞬间面色大变。 「彻!!」 他立刻向枪响传出的地方赶去,动作快的几乎留下一道残影,眨眼间就不见了踪迹。 「等……」中原中也下意识要跟上,但是刚迈出一步就发觉身后还有天内理子和黑井美里这两个几乎没有什么战斗力的人,于是又犹犹豫豫停下。 他看了眼时间,距离户川彻所说的同化时间还有几分钟,在这一小段时间内,天内理子依然有可能遭到刺杀,更何况五条悟只捆住了那个有分身能力的诅咒师,那个能操控植物的人还没抓到。 那就……再陪她们一会儿好了。 中原中也嘆了口气,想了想,以防万一又让天内理子离他近一点。 被捆的诅咒师在地上跟个毛毛虫一样的蛄蛹着,找机会想逃,但是他的另外四个分身早就消失了,这就导致他的动静特别明显,于是诅咒师刚挪了几步,就发觉自己再次失重。 「我不刺杀了,你就不能把我放了吗?!」诅咒师有点崩溃。 中原中也抬脚一踹,将他踹回原处,「不行,这不是我能决定的,你得问五条……」 等等! 中原中也突然意识到那种不对劲儿的感觉来自于何处了。 五条悟几乎是一眼就认出了诅咒师本体,解藤蔓的时候也轻轻松松,几乎是一用力就挣脱了。 再加上暗处还有个户川彻。 两个人打配合阻拦诅咒师很难吗? 能够分身的诅咒师动作再快,他手里拿的也只是把刀,根本就不可能快过子弹啊! 中原中也神色几度变化,忽然就想起了自己临走前森鸥外的嘱咐。 当时森鸥外依旧穿着那件吸血鬼一样的大衣,看着他意味深长:「中也,这次你只要把户川君突然请假的目的弄清楚就行了,不要轻易参与进他们正在做的事情里。」 而他现在…… 中原中也看了眼身旁的天内理子,咬牙。 所以说不定那两声突然的枪响也是户川彻把五条悟引过去的伎俩,为的就是让他和天内理子扯上关系,深度参与到这件事中。 他根本就是被户川彻给算计了! 中原中也不可置信,不忿,还有一丝被背叛的难过,但他復盘了一遍事情的经过,很快就陷入了深深地挫败。 因为在市集上户川彻给了他离开的机会了,是他自己跟上来的。 是!他!自!己!跟!上!来!的! 中原中也摁下帽檐,整个人在一剎那褪色成了一道黑白的剪影。 他已经开始思索回去后检讨要怎么写了。 所以现在户川彻和五条悟大概在暗处观察这里吧? 中原中也嘆了口气,扬声道:「二位,可以出来了,你们目的达到了。」 没有回应。 只有夜风拂过密林的声音,像是某种勐兽的呜咽。 「彻?」中原中也皱眉。 依旧只有风声。 中原中也意识到哪里不对,他向着五条悟离去的方向迈出一步,就在这时,静谧的林中忽然传来一阵振盪。 第230页 耀目的火焰在不远处沖天而起,像是在浓绿的林木中突然溅开一片火浪,灼人的红色几乎与天际残留的斜阳连成一片。 中原中也瞳孔微缩。 出事了。 ** 五条悟赶到时,户川彻正攀在一株大树上,右手拿着一颗手榴弹,非常吃力的躲避无处不在的藤蔓。 见到五条悟到来,他不自觉的松了口气,甚至还有心情开玩笑:「你要是再晚来一步,我就要纵火烧山了。」 五条悟挑眉,嘴角微勾,却是眉眼带煞,「那就烧吧,你不烧我也是要动手的。」 说罢,一发【苍】直接向藤蔓袭来的方向扔了过去。 剎那间,大片土地被夷为平地,但是那位潜藏在暗处的诅咒师始终不见踪迹。 藤蔓无穷无尽的生长,在看到五条悟出现的剎那便疯狂的向他袭去,铺天盖地几乎织成一张巨网。 咒术界的住宅基本都安在深山老林里,过好的绿化使得绿植藤蔓用之不竭,一颗草一株树都成了阻挡五条悟前行的障碍——这儿几乎成了这位诅咒师的天然战场。 五条悟双眸微眯,一双眼睛冷的像是寒潭下的冰。 咒术使用必定有范围限制,因此那位诅咒师不可能离得太远。 既然如此,那就干脆尝试一下—— 五条悟缓缓伸手。 术式反转—— 就在这时,爆炸声突然响起,紧跟着火舌席捲而上,顷刻间将袭击五条悟的藤蔓烧成了灰烬。 五条悟转头,发现户川彻刚刚把那颗手榴弹扔出去了。 户川彻想扔第二个,忽然又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向他求证道:「悟,你刚刚说我纵火烧山没关系的对吧?」 ——就像是在向主人家询问能不能碰某样东西,因为问的过于严肃认真甚至显出了几分乖巧。 五条悟一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亲了亲他鼻尖,欢快道:「没关系的哦,但是你放烟花的时候也要给我一个。」 户川彻直接把烟花扔五条悟脸上了。 五条悟笑嘻嘻接过,扔下了第二颗手榴弹。 此刻天元同化的时间点已经过去,中原中也急匆匆赶来,见到的就是这幅景象,熊熊火焰中,五条悟和户川彻伫立于此。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两个是反派。 于是中原中也的脚步停住了,感觉刚刚升起了几分担心的自己简直有什么大病,「没事吧」三个字在舌尖转了一圈,出口时也变成了:「到底怎么回事?」 户川彻收回在林中梭巡的视线,简单解释了一下情况:「我埋伏的地点被那个诅咒师发现了,他率先用藤蔓攻击我。」 户川彻扯了扯树上的一截藤蔓,熊熊烈火中并没有奔逃的身影,这些藤蔓也已经恢復了原先的样子,不再像根触手一样张牙舞爪。 他有些遗憾的摇了摇头,「跑了。」 中原中也:「所以你现在是要……」 户川彻:「救火。」 林中忽然传来了匆忙的脚步声,数个穿着和服的咒术师快步走进。 户川彻和中原中也对视一眼,瞬间找了个地方藏了起来。 五条悟早知道这儿的动静瞒不过那些老橘子,但对方来这么快还是他没想到的,忍不住眉梢一挑,头一次对咒术界的效率表示赞嘆:「看来在这事关自己的事情上,你们的效率一直很高。」 「五条悟!」为首的人气急败坏,「你没有按时把星浆体送到,还放火烧山!」 五条悟掏掏耳朵,漫不经心,「为了拦住那些诅咒师,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正好,既然来了,那就把火灭了吧。」 「等等。」另一个稍微冷静一点的人叫住了他,「灭火交给我们,你先进高专。」 五条悟眯眼:「什么?」 对方回答:「天元大人要见你。」 森林的另一边,几根藤蔓忽然如活了一般拨开挡路的荆棘,一个青年有些狼狈的从中走了出来。 大概是跑了太久,一到安全地方他就忍不住扶着树干气喘吁吁的坐下,没忍住骂了一句:「有病吧!」 二话不说就放火烧山。 严格来说,青年并非咒术师,而是个异能者,混进诅咒师基团q花了他不少功夫,但幸好,虽然过程很曲折,最终还是有一点收穫的,也算是对得起僱主给出的报酬了。 他拿出手机发了条信息—— 【任务一完成,任务二失败,劳驾尾款在三天内打过来。】 ** 西伯利亚。 当太阳直射北半球时,哪怕纬度高如西伯利亚,也很难见到大雪纷飞的场面,白天温度直逼三十摄氏度,晚上则能下降到零度以下,昼夜温差大的宛如在沙漠地区。 禅院甚尔一身夏装,踏上了这片异国的土地。 宽阔的平原一望无际,几乎很难看到坡地起伏,高大的白桦树错落有致的装点在道路两旁,冠幅舒展,叶子浓绿,衬着各色的房屋建筑,仿佛一副安详静谧的油画。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简直再敬业不过,为了一个虚无缥缈的可能性,竟然远赴西伯利亚,户川彻能用那点钱把他雇来真是赚到了。 虽然禅院甚尔在这儿人生地不熟还语言不通,但幸好全世界的咒术界自成一个圈,虽然他不会说俄罗斯语,但有俄罗斯的咒术师会说日语。 第231页 禅院甚尔按照约定来到了一间酒吧。 很神奇,同为咒术师,但俄罗斯这儿的同行不像禅院家那样对天与咒缚持鄙夷的态度,反倒十分好奇,尤其是对他这个以全部咒力换取肉/体强度的天与咒缚,更是好奇中夹杂了一丝跃跃欲试。 禅院甚尔觉得自己好像随时会被接头的人当成熊揍一拳。 「快点,地址呢?」他喝完一瓶伏特加后,用瓶底敲敲桌面,示意对方别墨迹。 对方报出了一个很宽泛的地名。 禅院甚尔皱眉:「就这样?没有更详细的?」 对方微笑:「这已经是最详细的了,目标好像一直有人保护,行踪很难确定,当然,如果你缺帮手的话,我也可以帮忙。」 他拇指与食指併拢搓了搓,做了个通用的要钱的手势。 禅院甚尔并不打算分钱,「不用,只要你确定你的信息没错就行,更详细的我可以自己找。」 对方自信的笑道:「我确定,阿道司·福特,三个月前来到西伯利亚的英国人,他确实曾在这个区域短暂出现过。」 第112章 死遁第四十二天 午后的阳光自窗户照进来,很轻松的就照亮了这间不大的屋子,勾勒出内部凌乱的摆设。 四处乱放的书籍,随处可见的外套,角落里的纸团,还有书桌上掉漆的花瓶。 花瓶中的花朵看得出疏于照料,洁白的花瓣软塌塌的垂落下来,即便在灿烂的阳光下,也依然显出一种颓败且毫无生机的样子,仿佛一具吊着的尸体。 阿道司·福特坐在这张书桌前,端详着手中的晶片。 有时候他不得不感嘆命运的巧合,仿佛一切之中都已经冥冥註定,他失去的东西,最终都会以一种意外的方式再次回到他身边。 比如这枚晶片,比如他的异能。 那天他从五条悟手中死里逃生后,曾将一种极其微弱的希望寄託于书页,毕竟他在上面写下了一段文字,虽然因为五条悟的闯入最后一段写的略微仓促,但那终究算是一个完整的故事。 既然写了,那至少应该会发生些什么,或许他的异能可以恢復,或许这个世界会有些改变。 但是什么都没有。 阿道司有那么一剎那以为自己被愚弄了,或许书页什么的都是假的,他们一帮人跟群小丑一样为了张普通的纸上蹿下跳,演了一出极其滑稽的戏码。 为此他跟费奥尔多发了好大一通火。 带着刚从五条悟手下死里逃生的不安,带着再度希望破灭的崩溃,带着被愚弄的愤怒与不甘,几乎穷尽了自己所有辛辣的讽刺,各种词彙就这么噼头盖脸的往费奥尔多身上砸。 阿道司决定不再信任这个目的成谜的俄罗斯人。 但是谁能料到,他不过是从费奥尔多准备的据点离开,竟然就这么一脚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起初阿道司并非发觉世界重叠的真相,他只是觉得导航显示的道路有些许不对,明明应该是宽阔的主干道,却越走周遭的林木就越茂密。 然而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忽然笼罩住了他,仿佛冥冥之中前方有什么东西正在等待着,促使他继续往前走去,直至走入了「爪」支部附近的树林中。 茂密的森林中就这么突兀的伫立着一座高大的建筑,阿道司被当做搞破坏的间谍被人带入了「爪」的支部,却在短暂的聊天后,很快就被支部长引为知己。 因为这个组织的目的和他的理念有很多重合的地方。 超能力者统治世界? 如果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是进化的方向,超能力者当然有一天能统治世界。 人工制造超能力者的实验? 这何尝不是一种为了全人类能顺利进化而做出的努力呢? 阿道司顿时感觉自己半生踽踽独行,终于在此刻遇到了真正的志同道合之人,也就是在这时,他知道自己来到了一个全新的世界,没有咒灵与异能力,只有恶灵与超能力的世界。 这真是命运的馈赠,能让他在跨越一个世界之后,遇到灵魂上的知己。 阿道司迫切的想要见到组织真正的领导人,但却被告知组织首领要下个月才会过来。 「你可以在这儿多待一会儿,因为我们发现了一枚能对我们的实验有很大助力的晶片,下个月首领会亲自过来了解关于晶片的研究进度。」 支部长这般说道,并对阿道司发出了邀请,「你要不要也进实验室看看。」 阿道司自然欣然应允,但是就在他踏入实验室的那一刻,异能发动,笔记本凭空出现在他手中,与实验室另一端的晶片无声唿应着。 这是他的东西。 确切的说,这是他创造的世界里的东西。 但是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一剎那,阿道司整个人僵在了原地,但他隐隐约约知道为什么,一个不可思议的猜测浮现在他脑海。 「它」——那个癌细胞,那对变异的硷基,那个导致他异能混乱的根源! 原来是离开了他的笔记本,来到了这个世界吗?! 阿道司的唿吸急促起来,无边的兴奋如浪潮一般漫上眼底。 他必须要把晶片带回去,如果书页的路线走不通,那么这枚晶片极有可能是他恢復异能的唯一希望。 但是—— 阿道司看了眼支部长对晶片无比重视的样子,知道自己几乎可以断了用正常手段把晶片弄到手的念头。 第232页 既然如此,虽然盗窃并非绅士应该干的事,但是也只能和支部长说声抱歉了。 支部长对他并没有防备,阿道司找了个机会盗走晶片后,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他重新联繫上了费奥尔多,回到了费奥尔多的据点,并将自己的发现和猜测告知了他。 「费奥尔多,我为我之前的鲁莽和冲动感到抱歉,希望那些不礼貌的言语没有伤害到你,」阿道司一改此前接近崩溃的情绪,非常礼貌的道了歉,「但是你不会想到我究竟发现了什么的。」 阿道司拿出那枚晶片,「还记得我之前跟你说过的『它』吗,那个导致我异能混乱的根源——我找到『它』了,在另一个世界。」 「『如果异能的异常由『它』导致,那么只要把这个破坏秩序的异常解决掉就好了』——费奥尔多,这是你之前跟我说的话。」 阿道司将晶片翻了过来。 晶片的底部有一行很小的编号。 编号是刻在上面的,渗入缝隙的血迹怎么擦也擦不干净,此时已经被时间风干成了一片暗色的红,但组成编号的数字依旧清晰可见。 ——甲-b61027,正是户川彻此前的编号。 阿道司笑了,非常真挚纯粹的笑意,像是天真的孩子即将找回自己丢失已久的玩具,又像是枯死的树木再度焕发生机。 「费奥尔多,我希望你仍旧记得此前要帮我恢復异能的承诺。」 「帮我找到『它』,然后杀死『它』。」 费奥尔多拿过晶片仔细端详,眼中带着温和的笑意,「你放心,这世上没人比我更希望你能恢復异能,只是你既然说晶片是在另一个世界找到的,那么我们的目标此刻或许仍旧在那个世界也说不定。」 然而当阿道司带着费奥尔多前往「爪」支部附近的时候,却发现那片森林已经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宽阔的主干道。 费奥尔多:「这么看来,两个世界的相遇还是有时间限制的——你之前不是觉得书页没用吗?这或许就是书页导致的结果。」 他瞥了眼阿道司,发现对方的眉宇间此刻再度笼上一层乌云,还有一种近乎灰败的绝望,仿佛刚刚看到曙光就再度被踹入黑暗的可怜虫。 费奥尔多扯了扯嘴角,掩下眸底的淡漠,用一种颇为和缓的声音安慰道:「放轻松,虽然过于激烈的情绪起伏有助于作家写出更加情真意切的文字,但在这个时候还是保持冷静更好一点。」 他想了想,又问:「你仔细想想,既然你对晶片有感应,那么甲-b61027作为同样诞生于你笔下的存在,你对它就没有特殊的感应吗——怎么说它也是你异能的一部分。」 「没有。」阿道司皱眉,忽然他怔了一下,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急促来回走了几步,勐地转头看向费奥尔多,「我想起来了!那种类似的感觉其实出现过一次,但不是在另一个世界,而是——」 阿道司想起了在举办拍卖会的赌场里,两幅画作失窃后,他随人流来到走廊里时无意间看到的一眼。 那是一个年轻人,和一个白髮的男生在一起,当时他就感觉异能突然波动了一下,但是因为当时他全付心神都在书页上,再加上那个青年带了面具看不清相貌,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但是这么看来—— 「在赌场……」阿道司喃喃,忽然激动了起来,「我在赌场见过它!」 「稍安勿躁,」费奥尔多按住了他的肩膀,「既然有了线索那就好办了。你知道那位癌细胞先生的长相吗?」 「我……我……」阿道司的眼底忽然泛起了很深的恐惧,他几乎是嗫嚅般说道:「我记得。」 费奥尔多闻言挑眉。 严格来说,阿道司对于世界的构建仅仅停留在一个很宽泛的程度,他只会在笔记本上写政治制度怎么样,有几个国家,歷史如何等,力图让他的世界像是人体一样精密的运转。 在此基础上,构成世界的人口对他这个「造物主」来说只是一串数字,是类似于背景npc一样的存在——就好像人绝无可能会记得自己体内的一个细胞,造物主又怎么会记住一个npc的长相呢? 阿道司有事瞒着他,而且瞒了很多。那个「癌细胞」肯定干了一件事,这件事直接导致了异能的失控,同时让阿道司印象深刻到居然记住了一个npc的长相,现在想起还心怀恐惧。 真是好奇啊。 不过也仅仅只是好奇而已。 费奥尔多笑了笑,他其实并不关心阿道司的遭遇和夭折的梦想,对于现阶段来说,知道要调查的对象就够了。 「你放心,找一个人对我来说不是难事,你只要静静等待就好,但是鑑于你的存在已经在异能特务科那儿暴露,所以为了你的安全,我们还是换一个落脚的地方比较好——你觉得西伯利亚怎么样?」 阿道司眉心肉眼可见的拧起来,「那个冰天雪地的荒地?」 费奥尔多微笑:「夏季的西伯利亚气候还是不错的,不过你应该也不会在那儿待太久。」 最终阿道司还是同意了,像泥鳅一样把自己埋到了另一片广袤的土地下,让别人根本无从找起。 但某种程度上费奥尔多还是食言了。 他所谓的「不会待太久」实际上是阿道司在西伯利亚待了将近三个月。 直到今天,神出鬼没的费奥尔多敲响了阿道司的房门,带来了新的消息。 第233页 阿道司立刻放下手中的晶片看过去。 费奥尔多踱步进来,他拿着支雏菊,将花瓶中已经枯萎的花给换了,又重新添上了水,「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你想先听哪个?」 第113章 死遁第四十三天 阿道司:「好消息。」 费奥尔多:「我僱佣的那个异能者找到他了,但是没能杀死他。」 阿道司皱眉:「这叫好消息?」 费奥尔多微笑:「与之后的消息比,的确算得上好消息。」 他递给阿道司一张照片,是之前那个操纵藤蔓的异能者偷拍的。「不过你先确认一下,这个人是不是那位甲-b61027。」 阿道司只看了一眼就扭过了头,眉毛短促的抽搐了一下:「是他。」 费奥尔多:「他叫户川彻。」 阿道司皱眉:「我不记得他的名字,他有名字吗?」 费奥尔多将照片放在了桌上:「在这个世界生活怎么会没有名字呢?只是个方便称唿的代号而已。」 阿道司拧眉嘆气,他并不是很乐意谈论这个话题,太奇怪了,简直就像是餐桌里已经熟透的食物突然活了过来,嗷嗷叫着说要建立王国一样——不可思议中又透露出一丝荒诞。 「你似乎很在意名字这件事?」费奥尔多笑着问道。 阿道司沉默了一会儿,开口:「我一共创造了五次世界,前三次因为经验不足,设定的歷史细节前后矛盾,所以失败了,第四次则是因为社会底层的造反。」 费奥尔多:「造反?」 阿道司看起来想喝酒,但是桌上没有酒水,于是目光梭巡了一会儿,只能作罢,「在第四个世界,我设定一颗陨石毁灭了所有文明,人口只有一百万,社会按照超自然能力的强弱分为三个阶层,普通人位于最底层,但这些人后来突然起义,与那些超能力者斗了个两败俱伤,人口下降到了无法自然繁衍的程度,第四个世界就这么崩溃了。」 「我后来反思了一下原因,」阿道司看着花瓶里的雏菊淡淡道:「包含家庭、伴侣、友情等在内的社会关系以及家国认同,在某些情况下可以形成一股凝聚力,让生命体克服对于死亡的恐惧,悍不畏死的向神明般的存在发起冲锋。」 「所以在第五个世界,我剔除了能形成社会关系的一切因素,让所有人都像是带了编号的螺母,同时又引入外部威胁,让这些螺母为了族群的生存聚在一起,从而无暇思索个体的现状——当时只是一个尝试,但事实证明,我成功了。」 阿道司顿了顿,神色阴沉下来,「要不是因为那个户川彻。」 费奥尔多托腮,「但是恕我直言,你所创造的世界社会构成很简单,而简单就意味着脆弱,同时也非常容易被外部力量更改。」 「但是从头创造一个复杂的世界意味着相当多的变数,总是在一些莫名其妙的地方,你设定的内容就冲突了,」阿道司苦笑一下,「既然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只搭一个框架,让这个框架下的世界自由发展就好。」 但是这么做也有弊端,自由发展的世界总会出现一些阿道司不乐意看到的情况,比如第五个世界中依然会自然出现的爱情,这也算是他所要剔除的社会关系的一种。 但是此刻阿道司已经不敢再动笔去改些什么了,他生怕自己的微小举动会导致好不容易稳定下来的第五个世界崩溃,只敢用一些谨慎的言语给这些世界运行过程中自然生成的设定打补丁,用一种比较温和的手段,把自然结合的人类限制在一定数量。 但即便如此,户川彻依然诞生了,起初阿道司并未将户川彻放在眼里,谁想到他之后竟然能做出那种事。 所以如果有机会创造第六个世界…… 阿道司敛下双眸。 果然还是不能有一丝一毫的松懈,手段需要更加强硬点才是。 就在这时,窗边忽然飞过一只蜜蜂,绕着花瓶中的雏菊飞来飞去。 西伯利亚有蜜蜂吗? 阿道司脑海中闪过这个想法,他看着蜜蜂悬停在花蕊前开始采蜜,金灿灿的阳光照亮了其上细微的绒毛。 忽然他似有所悟。 对了。 蜂巢。 「阿道司,」费奥尔多的声音唤回了他的思绪,「你在想什么?」 「没什么,只不过刚刚有了一个突如其来的灵感,」阿道司收回视线,随便拆了个纸团开始在空余的地方写写画画,「不说这个,另一个坏消息呢?你还没告诉我。」 费奥尔多:「我最开始顺着那个和目标在一起的白髮青年查,查到那个白髮青年是五条悟。」 阿道司疑惑:「那是谁?」 「看来你对除了写作之外的事情都不怎么关心,」费奥尔多笑了下,「他是咒术界御三家之一五条家的少主。」 本就是英国贵族出身的阿道司对此兴致缺缺,只是挑了下眉。 费奥尔多接着说:「然后我查到你要找的目标叫户川彻,曾经当过辅助监督,而现在是个死人。」 「什么?」阿道司皱眉,终于有了点反应。 费奥尔多笑道:「不过已经查清楚了,户川彻当时是诈死,现在正以『绅士』这个身份在港/黑活动,你明白吗,他身上牵扯了港/黑和五条家两大势力,不是那么容易杀死的。不过这些只是外部的因素,我在调查过程中还听到了一些传言——」 第234页 费奥尔多顿了顿,「据说他有『不死』的能力。」 「在户川彻诈死之后,曾有一个名叫清水哲的人这么说过,证据是一段录像,不过我去查的时候录像已经被删了,所以无从求证,你可以只当一个玩笑话听。」 费奥尔多看着阿道司平静的神情,眯了眯眼睛,「你似乎并不惊讶。」 阿道司错开费奥尔多的视线,「我为什么要为一个玩笑感到惊讶?」 「总之,一个如此难以杀死的目标,还不算一个坏消息吗?」费奥尔多走到阿道司面前,换上了一副非常真挚的表情:「但是你放心,我会帮你的,毕竟我们行走在同一条道路上。」 阿道司没有说话,感性上他迫切的需要费奥尔多的帮助,但理性上他并不全然信任这个莫名示好的俄罗斯人,因此只是礼貌的笑笑,打算如往常那般含煳过去。 然而就在这时,房间内的挂钟突然响起——木头雕刻的乌鸦抬起头开始报时,发出一种沙哑刺耳、年久失修的声音 「十二点到了!十二点到了!」 但是这个挂钟本就是坏的,现在也根本不是十二点。 阿道司被吓了一跳,勐地起身后退一步,被费奥尔多扶住了肩膀。 「是示警,有人发现这个地方了。」费奥尔多笑道,声音像是平缓流过的河水。 阿道司闻言面色一变,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发现了?那赶紧离开!」 「不用着急,即便是来杀你的人,也不会这么快就到。」费奥多尔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把枪。 阿道司见状瞳孔骤缩,勐地侧过头。 乌鸦还在继续报时,嘶哑的声音像是死神的脚步声。 「十一点到了!十一点到了!」 但是费奥尔多没有动,从容不迫的动作有种意外的优雅,阿道司皱眉看他,声音中带着一丝很深的惶恐,「为什么不走?!」 「不用着急,」费奥尔多依然是那句话,他拆开弹夹检查里面的子弹,「说实话,我很好奇一件事——福特先生,您的异能到底发生了什么,才会变成如今这个混乱的样子呢?」 阿道司:「你什么意思?」 费奥尔多看向他,嘴角的笑容很浅,阿道司恍惚间感觉自己像是被一尊巨大的石膏像注视着,完美的笑容之下,是一股居高临下的嘲弄与漠然。 乌鸦的报时由十一点跳到了十点。 阿道司被吓了一跳,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他开始担心当数字归零时,到底会发生什么——是意味着杀他的人已经到了门口吗? 阿道司看向那扇紧闭的门,仿佛看到了大门被破开,漆黑的子弹穿透他大脑的样子。 费奥尔多的声音轻缓的响在耳侧,「福特先生,你看,都已经到这个地步了,我们之间就不要相互隐瞒了。」 九点。 费奥尔多:「你没有否认有人要杀你这件事,你害怕有人要过来杀你。此外,你还很怕枪。」 他将枪口对准阿道司,阿道司勐的后撤,撞倒了身后的椅子。 八点。 费奥尔多笑出了声,安抚道:「放心,这把枪上了保险栓了——所以你是有ptsd吗?对枪的ptsd?」 阿道司咬牙:「胡说八道!」 七点。 费奥尔多:「是有谁对你干了什么吗?」 阿道司不语。 六点。 费奥尔多敛去了笑容,深红的双眸像是某种干涸的血迹,倒印着阿道司惊惶的身影,「福特先生,时间不多了。」 五点。 一阵风忽然吹动了门扉,发出剧烈的声响。 阿道司感觉那像是枪响,他勐的一颤,仿佛自己又死了一遍,但仔细看去,那只是一阵风。 四点。 三点。 阿道司忽然一把抓住费奥多尔袖子,颤抖的开口:「因为他杀过我!」 费奥尔多微笑:「谁杀了你?」 两点。 阿道司的声音颤抖的像是风中的落叶,仿佛一刻也不愿回想那段过往:「……户川彻……是户川彻!他用枪杀了我!」 铛的一声。 钟声响起。 乌鸦抬头。 「一点到了!一点到了!」 「啊!!!」阿道司一声惊叫,狼狈的趴伏于地,双手死死的捂住额头。 然而一片安静,到了一点,什么都没有发生。 费奥尔多笑出了声,他蹲下,安慰似的拍拍阿道司的嵴背,「难道你以为会有杀手突然闯进来吗?这只是果戈里的恶作剧而已,你放心,什么都不会发生,也没人会来杀你。」 费奥尔多将惊魂未定的阿道司扶了起来,「好了,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他带着阿道司向门口走去,打开门,明亮的阳光洒了进来,「你看,什么事都没有吧?」 「现在说话不太方便,但是希望在路上,你能仔仔细细的将来龙去脉告诉我——对于合作者来说,坦诚,是相当重要的一点。」 费奥尔多的眼睛呈现出一种血液干涸后的暗红色泽,恍惚间像是地狱下的深渊。 阿道司看着他,觉得此刻自己正向深渊走去。然而他没有别的选择,他有且仅有的一条路直通深渊。 阿道司张了张嘴,他听见自己嘶哑的声音响起。 「好。」 ** 第235页 太阳偏西的时候,禅院甚尔摸到了一栋小木屋外,木屋的位置很隐蔽,但经过这几天的排查,他确信这应该是阿道司·福特藏身的地方。 然而他在暗中观察了许久,却没发现任何有人烟的迹象。 不对劲。 禅院甚尔思索片刻,上前查探,却发现人去楼空。 地上的纸团里的字迹和阿道司·福特的字迹一模一样,而窗台上花瓶里的花刚换不久,花瓣上还带着未干的露珠。 禅院甚尔摸了把椅子,发现椅面还带着一点热度。 晚了一步。 第114章 死遁第四十四天 五条悟从天元的住处出来后,太阳已经快升起来了。 森林中的大火也被处理干净,留下焦黑的一片土地,在灰黑的天色之下显得有些空旷。 五条悟双手插兜自石阶上缓步而下,山中没什么人,无论是中原中也还是天内理子都不见踪影,只有鞋跟敲击地面的足音伴着风声在夜色中迴荡开去,显得空荡且渺远。 忽然五条悟抬头,看见户川彻靠在不远处的一株树干上,整个人几乎要与树下的阴影融为一体,他就这么静静等待着,直到五条悟出来,才微微抬起双眸,于是琥珀色的眼睛便暴露在月光下,干净明了,又像是两点燃起的星火,使他原本微不可见的存在感骤然鲜明起来。 五条悟停下,忽而又加快脚步,几乎是一跨三个台阶的向户川彻走去。 「中也他不方便多待,天内的身份也有些敏感,所以我拜託中也把天内和黑井带回横滨了,」户川彻解释道,上下打量了五条悟一眼,确定他生龙活虎,只是头髮有些乱,又问道:「天元找你干什么?」 所以五条悟觉得户川彻真是再好不过,明明昨晚都气到拿枪了,第二天依然像往常那样帮他,平和安宁的就像天上的月亮,似乎他一回头就可以看见。 「说了羂索的事——就是那个脑子。」五条悟回答,把羂索的来歷大致说了一遍,很亲昵的去牵户川彻的手,又用指尖去蹭他虎口的薄茧。 户川彻被蹭的有些痒,手微微向外抽了抽,却被五条悟更紧的握住,那力道几乎让他想起了昨天晚上那只用力扣在他后脑的手。 但是二者的神情不一样,昨天晚上的五条悟几乎像是一柄出鞘的利剑,冷色调的眼底燃起火焰,乖顺委屈的外表下显露出极强的侵略性,而今天的他神情显然更为无害柔和,像是一团软蓬松的云。 ——虽然那种侵略性也不是没有,只是隐藏的更深了。 户川彻瞥了眼五条悟紧紧攥着他的手。 「我好睏。」五条悟把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打了个哈欠,同时指尖非常流畅的划过户川彻的手背,改为十指相扣。 户川彻努力忽视五条悟喷洒在他脖颈上的热意,推了推他的肩,「你总是这样吗?」 五条悟睏倦的眨眨眼,声音有点含煳,「什么?」 户川彻举起五条悟与他十指相扣的那只手摇了摇,「表面上一副乖巧的样子,实际上比谁都强势。」 「你怎么能这么说?」五条悟蹭蹭他的肩,眼角余光瞥见了他脖颈后的那块疤,眼神闪烁了一下,忽然坏心眼的吹了口气。 户川彻肉眼可见的一抖,五条悟闷笑,又挑起一只猫眼看向他:「我都没有喜欢过别人,你怎么能用『总是』这个词?」 户川彻:「那你放开我。」 五条悟:「我不。」 他把头埋在户川彻脖颈,说话的时候眨眼,睫毛就像小刷子一样若有似无的扫过户川彻的颈侧。 户川彻鸡皮疙瘩都起来了,轻轻一颤,他忍无可忍的抓着五条悟的头髮把他从自己肩膀上拔了起来。 五条悟抿唇看着他,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你可是我初恋诶。」 户川彻想到一种可能性:「如果我彻底拒绝你怎么办?」 五条悟双眉微蹙,泫然欲泣,但是户川彻感觉自己的那只手快要被抓断了。 户川彻:「那如果我喜欢上别人怎么办?」 五条悟神情一僵,险些维持不住脸上的表情,那种侵略性像是火焰一样烧毁了面具一角,从裂缝中泄露出了一丝半点。 他执起户川彻的手,虔诚的亲吻他的指节,一双眼睛自下而上看着他,忽而又重重一咬:「这样我会很伤心。」 户川彻轻轻嘶了一声。 于是五条悟安慰性的轻舔他的伤口,发现那一圈牙印有点像个指环,于是张嘴在户川彻的无名指底部狠狠的咬了一下,牙齿揪着皮肉撕磨,含煳的道:「然后……我也不知道。」 户川彻无端有种被豺狼叼住后颈的感觉,但是那只豺狼看起来真的很委屈,仿佛自己才是欺负他的那个。 户川彻被咬疼了,「松口。」 五条悟真的很乖的松口,但是拿着户川彻的那只手侧头去亲吻他的掌心,一双眼睛斜睨着他,眼底幽深的像一片海。 户川彻莫名想起一句话——咒术师都是疯子。 现在这么一看确实是有点疯。 他索性用那只手掐了把五条悟的脸,眼皮一掀,淡淡道:「现在不继续装了?」 五条悟:「我哪有装?我是真的又委屈又伤心又难过啊。」 他一手捂住心口,「我一想到刚才那句话,我的心就好痛。」 第236页 户川彻忽然有一种自己真的把人欺负了的错觉。 但是不对,被又舔又咬的明明是他啊,无名指上的牙印现在还在冒血呢。 他皱眉看了五条悟半晌,五条悟不说话。 户川彻轻轻嘆了口气,伸手揉揉五条悟的头髮。 五条悟很配合的弯腰,然后听见户川彻轻咳一声,说道:「抱歉。」 嗯? 五条悟眨眼。 户川彻的视线瞥向别处,又挪回来,声音有点轻,但五条悟能听清楚,「我现在想想未来应该不会喜欢上别人。」 但这话说的又有点不对,好像他现在喜欢五条悟似的。 户川彻想要纠正一下,但感觉自己现在要是强调这一点的话五条悟又要「泫然欲泣」了。 想来想去想不出办法,户川彻索性把手放在五条面前,上面一个牙印明晃晃的,户川彻皱眉,「虽然不知道你为什么要咬……所以要再咬一下吗?」 哇—— 五条悟很努力的绷住自己脸上的表情,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捂住自己有点泛红的脸颊。 他忽然想起之前户川彻说他可爱的话。 他算什么,明明户川彻才是最可爱的! 五条悟侧过头,「我不要咬那儿。」 他有些谨慎的凑近,见户川彻没有反对,低头在他颈侧用唇角贴了一下,「我要咬这儿。」 五条悟观察着户川彻的表情,有了昨晚的教训,以防户川彻再生气拿枪顶他,五条悟始终把动作维持在一个非常微妙的范围——几乎踩在户川彻的底线上。 户川彻:「但是你不是咬,你在亲啊,不对……不要亲那里。」 户川彻又抓着五条悟的头髮把他的头提了起来。 五条悟垂眸瞥了一眼,觉得户川彻的底线还挺高的,嗯,比他要高。 结果户川彻摸摸之前五条悟亲他的位置,解释:「这个位置有点危险,亲重了的话有机率形成血栓流至脑部,轻则中风,重则死亡。」 五条悟:「啊?」 户川彻观察五条悟的表情,想了想,又补充道:「但是我不会死,所以……嗯……你咬好了,或者亲?算了,随便你。」 户川彻头一侧一副英勇就义的样子。 五条悟努力压下嘴角的笑容,他低头凑近,甚至还给了个预告:「那我真咬了?」 户川彻轻轻「嗯」了一声。 五条悟先是用唇角蹭了蹭,跟护士打针前上碘酒一样,然后叼着块皮肉轻轻咬下。 户川彻觉得有点奇怪,五条悟又亲又咬的连带着他的心率都微微上升,太奇怪了,这种情况居然两天之内连续发生。 于是他第三次抓住五条悟头髮,「等……等等,你先停一下,不然我又想用枪打你了。」 五条悟:「嗯?你现在用枪顶我脑袋还要提前发预告的吗?」 户川彻:「那不然你又要委屈伤心难过,然后耍赖了怎么办?」 ——但昨天晚上明明是五条悟心虚熘走,户川彻气急拔枪。 五条悟勐地抬头,定定看了他半晌,忽然一把抱住了户川彻。 怎么办? 他男朋友、或者未来男朋友,真的超——可爱的! 再亲一下吧? 要不再亲一下吧? 五条悟忽然就很想试试户川彻会不会真的开枪,他觉得应该不会。 然后五条悟有些试探的掐住了户川彻的下巴。 户川彻:? 然而就在这时,手机铃突然响了起来。 五条悟:「谁的?」 户川彻:「你的。」 五条悟很想干脆不管,但是手机铃响个不停,五条悟拿出手机想要挂断,结果低头一看发现是种田山头火打来的。 户川彻:「接啊。」 五条悟重重嘆了口气,按下通话键,对面种田山头火的声音听起来很严肃,「五条君,有时间见一面吗?或许……我们可以谈谈合作的事。」 五条悟一开口像是对面欠了他八个亿,「哪有大半夜打电话的?那就后天吧,后天下午。」 「要不这周……」种田山头火觉得时间有点紧,但是他话还没说完,五条悟就挂断了。 种田山头火听着规律的忙音,视线最后沉默的挪到了面前等候命令的下属身上,「只能麻烦你们抓紧点了,在后天起草一个大致的合作方案。」 将任务吩咐完后,种田山头火看向桌上的照片。 照片拍的有些煳,但依然可以看出是中原中也正在保护天内理子的场景。 中原中也可不是什么小喽啰,那是双黑之一,森鸥外的心腹,森鸥外能派中原中也参与咒术界的事,或许已经和五条悟在一些方面达成了协议。 虽然这只是一个没有明确证据的猜测,但种田山头火依然提起了十二分的警惕。 更何况不久前他还得知了另外一件事——此前的涩泽龙彦事件中,是五条悟和中原中也联手才把涩泽龙彦制服的。 也就是说,五条悟和□□的渊源或许比他想像的还要深。 异能特务科是唯一会和拥有超自然能力的人打交道的政府部门,因此在种田山头火向上级汇报之后,上级索性把和五条悟相关的事全权交给了他负责。 ——毕竟异能力者、咒术师,都不是什么普通人,论经验没人比种田山头火丰富。 第237页 种田山头火感觉自己肩上像是扛了一座山,出于谨慎,他希望能获得更多支持他决策的证据,但还有一句话叫做犹豫就会败北,因为瞻前顾后让机会白白熘走造成重大损失的事,歷史上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种田山头火纠结了好长时间,杯子里的茶水都续了五次,终于在天快亮的时候下定了决心。 虽然五条悟听起来语气不是很好,但希望这次合作能顺利进行。 如果政府能以这件事为契机,成立一个类似于异能特务科的官方管理咒术师的机构,那再好不过。 ** 第二天早上,户川彻被森鸥外叫到了办公室。 他还是一身黑的低调打扮,平常路过的文职人员看见他最多向他点点头打招唿,但不知为什么,今天路上一直有人对他行注目礼,在他走远后,还三三两两凑在一起窃窃私语。 有点奇怪。 户川彻想,如往常一样推开首领办公室的门。 森鸥外照旧坐在办公桌后。 而他面前站了十个黑蜥蜴的成员,此刻正拿枪齐刷刷的指着户川彻。 黑洞洞的枪口一字排开,某一刻像是地狱尚未张开的入口。 第115章 死遁第四十五天 户川彻面不改色的上前,微微颔首向森鸥外打了个招唿。 那十个拿枪的黑衣大汉看他的表情一剎那变得非常的古怪,但不像是气愤,更多的是一种仿佛看见太宰治突然不再自杀后的震惊,还夹杂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兴奋。 要不是有墨镜挡着,户川彻怀疑他们的目光能在他身上戳出二十个窟窿。 户川彻抬眸瞥了他们一样,恰好和他对上视线的人立刻把目光挪开,但是脸却肉眼可见的涨红了。 不对劲儿。 「户川君,」森鸥外手中拿着中原中也不久前主动交上来的检讨,看向户川彻时眉梢同样微不可察的挑了挑,「中也可是真心把你当朋友的。」 户川彻说的诚恳:「我已经准备好酒向他道歉了。」 「那么户川君打算向我道歉吗?」森鸥外一抬手,枪械上膛的声音整齐划一的响起。 「如果你晚一步叫我的话,我的辞职信应该能写好了,」户川彻面不改色,「其实我不建议用上膛的声音来形成威慑,如果boss你真的打算恐吓什么人的话,直接开枪效果会更好。」 「当然,如果boss你真的打算杀什么人的话,我现在应该正在逃亡的路上,」户川彻顿了顿,视线淡淡的扫过面前的枪口,「需要我为这些枪上保险栓吗?」 森鸥外静静看着户川彻,一剎那室内安静的落针可闻,只有钟錶的声音滴答滴答的响起。半晌他做了个手势,顿时,黑蜥蜴的成员如潮水般悄无声息的退了下去。 首领办公室的门被关上,屋内只剩下森鸥外和户川彻两个人。 森鸥外做了个「请」的动作,「你的保险栓呢?」 户川彻说了个地名,「明天下午两点,悟和种田长官会在这家咖啡厅见面。」 森鸥外微笑着嘆了口气,「所以到最后,一切仍旧按照户川君你所想的进行了。」 在中原中也把检讨交上来的那一刻,他就明白户川彻打的什么主意了,但是种田山头火已经入局,那么户川彻的计策就成了一个阳谋,港/黑无论如何都不能置身事外。 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生气也好,后悔也罢,都是很没有用的一种情感消耗,森鸥外的态度转变的相当自然,一改之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开口就打算尽可能的为港/黑谋取利益,「户川君,既然是未来的合作关系,不打算先透露点什么吗?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信息共享有利于之后的合作。」 户川彻:「你可以去找悟,我记得你有他的联繫方式。」 森鸥外像是得到了什么承诺,满意了。 户川彻告辞离去,却在走到门口的时候又被森鸥外叫住。 「说起来,户川君我很好奇一件事,虽然最后目的达到了,但是你的这种行为无异于在走钢丝,你有想过失败后会怎么样吗?」森鸥外笑眯眯的问道。 户川彻理所当然回答:「不会失败。」 森鸥外眉梢微挑,「什么?」 户川彻的神情非常平静,他像是在陈述一个事实,「因为只有一个五条悟,只要你们对咒术界有兴趣,那么五条悟就是最佳的合作人选,即便失败,也只是我的这个计划失败而已。」 「你们最终依旧会选择他,或许在五年后,十年后——等到发生了什么事,迫使政府不得不对咒术界下手的时候——到了那时,你们就会想到他。悟还年轻,在他的未来,肯定可以看见自己梦想实现的那天。」 森鸥外:「如果五条悟变了呢?十七岁时的梦想是很难作数的。」 「应该……」户川彻一怔,又摇了摇头,声音变得坚决起来,「他不会的。」 森鸥外意味深长的看着他,随后以一种非常放松的姿势靠上了椅背,抬起一只手看似无意的拂过了自己的脖颈,「户川君,辞职信就不用交了。」 「另外,港/黑是有婚假的。」 ** 从森鸥外办公室出来后,户川彻拿了酒打算去找中也,结果扑了个空——中也做任务去了。 不过是个小任务,所以应该花不了多久,户川彻在中原中也的办公室找了个位置坐下,安静的等着。 第238页 结果等了没多久,碰上了偷熘进来的太宰治。 太宰治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神情变成了森鸥外同款的意味深长,夸张的「哇」了一声。 户川彻:「你来偷中也的酒?」 「对啊,」太宰治笑眯眯凑近,随后又变成了一脸遗憾,「不过彻你在这里的话我大概是成功不了了。」 说完太宰治同样找了个位置坐下,没动。 户川彻奇怪的看了他一眼:「你找中也有事?」 太宰治掏出游戏机:「没有。」 户川彻:「那你待着干嘛?」 要是以往早走了。 太宰治抬眸,意味不明的笑了一下:「看戏。」 他的视线自户川彻脸上划过,看到某处的时候顿了顿,加深了嘴角的笑容,「说起来,彻,你早上出门的时候没照镜子吗?」 户川彻:「没有,昨天处理完星浆体的事之后直接来港/黑了,严格来说我连衣服都没来得及换。」 就在这时,中原中也推门进来了,他看上去风尘僕僕,身上裹挟着尚未消散的硝烟,一路走来气势极强,却在看清户川彻的剎那动作勐地一顿,原本微微扬起的衣摆也随之落下,安静服帖的贴在身侧。 中原中也扣住礼帽拼命往下摁。 户川彻莫名觉得这个动作有点熟悉,他拿起了自己带来的酒,「中也,之前的事很抱歉,你看……」 「先不说这个,」中原中也有些粗暴的打断他的话,大步走进,走到户川彻面前的时候又突然放轻了声音,有些委婉道:「你要不要在脖子上贴个创口贴。」 户川彻疑惑:「为什么?」 中原中也双颊肉眼可见的变红,露出那种想说又不好意思说的表情——一旁的太宰治已经开始侧过头抖肩膀了。 户川彻忽然意识到了什么,短促的「啊」了声,拿出手机,借着手机屏幕的反射去看自己的颈侧——虽然不及镜子清晰明了,但依然能看清脖颈处有块皮肤颜色比较深,细看之下还有个隐隐约约的牙印。 怪不得今天路上遇到的人表情都很奇怪。 森鸥外也是,太宰治也是,都一脸意味深长。 但是他一路遇到了这么多人,竟然只有中也跟他说了。 户川彻放下手机,无言的看向中原中也。 果然。 中也是唯一的「良心」。 「那个……先贴一个吧。」中原中也开始翻抽屉。 户川彻:「很红?」 太宰治:「像是樱桃被碾碎后扔到了雪地上。」 他笑够了,托腮看向户川彻:「难道这是虫子咬的吗?」 「不是啊,」户川彻倒不觉得这有什么好隐瞒的,「是悟弄得。」 太宰治:「……」 所谓的揶揄别人这种事,只要被揶揄的那个人不尴尬,那尴尬的就是自己——他很少遇到这种情况,竟难得有些说不出话的感觉。 中原中也翻出了创口贴。 户川彻:「那要贴多久?」他单纯的觉得麻烦。 太宰治:「如果你想一路被行注目礼的话,建议不贴。」 户川彻低调惯了,平时恨不得把自己塞进阴影里,港/黑里的人还算少,但如果到了室外——他想像了一下这个画面,沉默几秒,相当自觉的抬头露出脖子。 太宰治眼尖看见了他的手,眼角一抽:「手上也贴一张。」 顿了顿,太宰治没忍住道:「他是狗吗?」 户川彻想了想,竟意外的觉得这个比喻有些贴切。 但是当他回到家,看见五条悟睁着一双猫眼抬头看向他时,又觉得五条悟像一只猫了。 ——像一只漂亮的、名贵的、有着蓝眼睛和白色柔软长毛,只会对他撒娇的波斯猫。 ** 在与种田山头火见面的前一天,五条悟先和森鸥外见了个面,两人不知谈了些什么,但总归是达成了一些协议。 在五条悟和种田山头火见面的当天,森鸥外会想办法加入进去,然后和五条悟上演一出默契合作的戏码——毕竟这也是一开始种田山头火会选择和五条悟合作的原因。 这场谈话持续了很久,户川彻全程参与,在五条悟和港/黑表现的亲密的情况下,种田山头火为了争取合作,做了不少退让。 但即便如此,直到日头西斜,三方也没有谈下什么实质性的东西,顶多是搭了一个大致的框架。 谈判果然是一个非常熬人的事情,是一个不断拉扯、磨合、退让和妥协的过程。 五条悟预感到这种情况自己未来大概还要再来几次,回去后躺在户川彻腿上忍不住抱怨:「彻,好麻烦啊——」 没等户川彻安慰,他眨了眨眼,忽然坐了起来,「我想到了,去找夜蛾老师好了。」 毕竟夜蛾正道大他一轮,人生经验应该也多不少。 于是在之后的几次谈话里,夜蛾正道加入其中,谈判的进程以一种稳健的速度推进着,最后在一周后商定了初步的合作内容。 那天是个难得的阴天。 少了炙热的阳光,连吹过来的风都凉快不少。 户川彻并不会像家长一样时时刻刻陪在五条悟身边,少年会不断长大,而他也自信五条悟能处理好这些事。 他唯一能做的,只有尽己所能的帮五条悟去处理一些过分困苦的难关。 第239页 没必要一夜之间就长大。 五条悟不需要多么痛彻心扉的领悟,也不需要经歷什么惨痛的事件后,艰难的去蜕变成另一个自己,五条悟只要像普通人那样磕磕绊绊的、但始终向前走的那样长大就好。 所以户川彻只会安静的等待着。 他会待在五条悟可以看见的地方。 当五条悟谈判累了,不开心的撇嘴的时候,一抬头就能看见他待在对面的餐厅里,或者某个角落中——像一颗只会静静的、照着他的月亮,一道温和但沉默的黑色剪影。 于是连时间的流逝也变的温柔起来。 时钟指向十二点,户川彻手机里蹦出五条悟开小差发给他的抱怨。对着那些文字户川彻几乎能想出对方的语气,没忍住笑了起来。 他想回个信息,但是还没打几个字,一个电话突然打了进来。 急促的铃声突兀的响起,叮叮咚咚迴荡在稍显喧闹的餐厅内。 出于多年的习惯,户川彻不会给联繫人加备註,但他清楚的记得每个人的号码。 他看着手机屏上蹦出的那串数字,按下了接听键。 ——这是禅院甚尔的电话。 第116章 死遁第四十六天 禅院甚尔在木屋失去阿道司·福特的踪迹后,不死心的又找了一周,但或许是人生地不熟的缘故,没了主场优势的禅院甚尔一无所获。 阿道司·福特就像是蒸发一样凭空消失在了这片土地之上,努力无果的禅院甚尔不得不接受了自己的滑铁卢,告知了户川彻这个不怎么好的结果。 「我可以继续帮你找,或者你撤销任务,钱的话……」禅院甚尔说的艰难,户川彻此前一次性付了全款,现在任务失败,必定要退一部分钱,禅院甚尔只能当做这笔钱被自己赌马输掉了,这样想想似乎心情还能好一点。 户川彻摇头:「钱不用退,你先回来。」 「嗯?」禅院甚尔挑眉,「你又想干什么。」 户川彻:「你还记得之前承诺过的事吗?对付咒术高层打折,你现在可以过来赚钱了。」 禅院甚尔没忍住抬头看时间,这距离自己离开才过了多久?效率挺高啊。 正想着,户川彻又以一种很平淡的语气扔下了一个炸弹:「对了,还有一件事,惠他觉醒十影法了。」 嗯?!!! 禅院甚尔手肘一动,撞翻了桌上的伏特加,酒瓶落到地上摔得四分五裂,澄澈的酒液溅上了他的裤脚,散发出一股十分辛辣的味道。 禅院甚尔顾不上,他确认了一遍:「十影法?!」 户川彻继续往外抛炸弹:「嗯,已经能召唤脱兔和玉犬了,但是维持的时间不长。」 禅院甚尔用指节顶住额头。 等等。 他儿子几岁来着? 八岁?不不不,应该没这么大,好像是七岁?还是六岁? 但不管怎样,能在这个年纪觉醒术式,还是十影法,贊一声天才不为过,某种程度上,其天赋甚至比五条悟还要高。 禅院甚尔感受到一种巨大的荒诞感。 他靠在椅背上,抬头,目光虚无的落在天花板的某处,忽而又捂住脸低低笑了起来。 十影法,那可是十影法。 谁能想到,禅院家追寻的十影法居然会觉醒在他这个天与咒缚的儿子身上。 这小子好运气。 不过这么一来的话…… 禅院甚尔敛起笑容,神情变得空茫又无聊,整个人忽然像是断了线的风筝,在卸下拘束获得全部的自由的同时,也陷入了一种随风而去又无处可依的渺茫。 他转头看向窗外,今天是西伯利亚难得艷阳高照的一天,阳光热烈到了刺目的程度,蔚蓝的天空渺远空旷,低的仿佛一抬手就能碰到。 所以那小子今后无论如何都应该不会活的太差了,光一个禅院家就不会亏待他。 还凑合。 禅院甚尔想,拾起碎裂的瓶底,喝了口里面残余的酒液,权当祝贺禅院惠此后走上一条有别于他的道路。 但是他什么也没说,只是低低嗤笑一声,有些嘲讽般对着户川彻说道:「这小子运气不错。」 ——不过既然觉醒了十影法,那禅院惠现在多半已经回到禅院家了吧。 户川彻有些头疼的揉揉眉心,他想起了另外一件事:「所以你赶快回来。」 「知道知道,」禅院甚尔有些懒散的应道,「不过你这么着急干什么?是我晚来一步那些高层就能被你当大白菜砍光了是吗?」 「不是这个原因,」户川彻嘆了口气,「是惠快要上小学了,你作为他监护人需要来做些手续。」 禅院甚尔缓缓直起身,脑袋上的问号具象化到了肉眼可见的地步,「禅院家会让他上小学?」 户川彻脑袋上问号更多,「谁说惠回禅院家了?」 禅院甚尔双眸微眯,笃定道:「禅院家还不知道这件事。」 户川彻:「惠他不愿意去禅院家,所以一直瞒到现在。」 确切的说,是在他把禅院家的情况说到一半、还没来得及徵求禅院惠的意见的时候,禅院惠就抿嘴眼眶红红的看着他了——于是整件事不了了之。 户川彻苦口婆心,「所以你赶快回来,把小学定下来,有些好的小学手续还挺复杂,要花不少时间。」 第240页 禅院甚尔感觉那根风筝线又回来了,而且有朝铁丝变化的趋势,「不是,他为什么一定要上小学?」 户川彻皱眉:「因为日本是九年制义务教育,你不让上小学属于剥夺儿童合法权利。你难道想让惠当一个文盲吗?」 禅院甚尔感觉自己被骂了:「咒术界那些家族不一般都是上私塾比较多吗?」 户川彻面无表情,「对,所以那些家族有一个算一个都可以被控告违反《教育法》,贺茂家可以被控告重婚罪,星浆体的事还可以告他们故意杀人。」 禅院甚尔常诚恳道:「要不我把那小子送你吧,不要钱了。」 户川彻闭眼,深吸一口气:「你……」 然而他刚开口说一个字,手机就忽然被人抽走了,身后靠上来一个温热的躯体,五条悟一手揽着他的肩膀,有些委屈的抱怨,「你在和谁聊天,我看了你好几次,你都不理我。」 户川彻揉他白毛:「谈完了?」 五条悟:「两分钟前就谈完了,夜蛾老师都已经回去了。」他又垂眸瞥了眼手机,没看到备註:「这谁?」 户川彻言简意赅:「人贩子。」 五条悟瞭然,在禅院甚尔开始问他要不要崽的时候,干脆利落又果决的拒绝了,「不要,另外我们有很多任务要交给你,你爱回来不回来,不回来就在西伯利亚啃草吧。」 说罢,挂了电话。 禅院甚尔看着手机拧紧眉毛,但是任务等于钱等于愉悦的赌马时光,犹豫片刻后,他最终还是踏上了回国的飞机。 ** 「你们谈了什么?」回去之后,户川彻坐在沙发上问道,他没有要隐瞒禅院惠的意思,因此在禅院惠跑出来迎接他们时,也只是把小孩揽进怀里,等五条悟讲述他们在今天早上敲定的方案。 「其实大致就三点。」五条悟揪禅院惠的头髮尖玩。 「第一点是要建立官方的咒术师机构,这个机构专门负责抓捕叛逃的诅咒师,有权利关押审判他们,督促他们祓除咒灵进行劳改。」 户川彻挑眉,这一点一看就是种田山头火提议,森鸥外完善的,立志于把人的最后一滴价值都榨干净——反正诅咒师在社会上都是不稳定因素,抓起来劳改还能减轻咒术师的压力,可谓一箭双鵰。 「第二点是要开放一定的非一线的咒术界的岗位,比如窗、一些后勤人员,还有财务之类的?」 的确,咒术师因为能祓除咒灵,属于无可替代的一线人员,但是除此之外,一些非一线的岗位其实没必要一定是咒术师,甚至完全是个普通人就行,毕竟一个从会计专业正经毕业的财务,肯定比咒术界那些走关系的人要强,哪怕前者根本看不见咒灵,但是做帐要看见咒灵干什么? 而且这么做也能进一步加强咒术界与外界的隔阂——总觉得种田山头火会藉此安插不少钉子进去。 「第三点是要建霍格沃茨!」五条悟有些高兴的说道。 户川彻:「霍……嗯?什么?」 五条悟比划:「就是要把教育和工作分开。祓除咒灵另设机构,学校回归教育,在原本高中部的基础上再增加一个初中部,招收十二岁至十八岁的学生,期间绝大部分的文化课都和普通高中一样,但是增加了咒术相关的课程。初中部就只是学习,高中部会适当做点小任务,毕业的时候要升学或者当咒术师都随便他们。」 五条悟有句话没有说出来,这段时间他一直隔着一个世界和夏油杰断断续续的闲聊,夏油杰似乎过的不错,言谈中说到一些过去的事,告诉他自己小时候因为能看见咒灵经常会被同龄人排斥。 虽然说的时候轻飘飘的,但是五条悟感觉夏油杰那段时间过得不是很开心——那么如果十二岁就有同类并接受正确的教育的话,应该会有一个普通又快乐的童年吧。 当然谈话中还有一些其他的设想,比如具有监测任务的窗和各地派出所合作,藉助派出所对辖区的掌控力度去更加精准的监测咒灵的相关信息;比如藉助现代科技去研发一些祓除咒灵时的辅助用具,顺带还能发展一些相关产业,提升一下日本的就业率。 不过以上的这些,都建立在推翻咒术上层的基础上。 五条悟伸了个懒腰,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苍蓝色的双眸微微眯起,一剎那像是某种大型的猫科动物。 「彻,我们这几天会有个帮手过来,」他伸手有些亲昵的捲起户川彻散落的头髮,「要不要猜一下?」 户川彻很配合:「是种田长官派来的吗?」 五条悟只是笑,没说话。 户川彻神色微动,又道:「是boss?」 五条悟眼神闪烁了一下。 户川彻嘴角微勾,「那我知道是谁了。」 几天后,一家咖啡厅里,一个青年不住的低头看时间,他今天约了人面试,但现在已经过了面试的时间,却连面试者的人影都没见到。 他有些不耐烦,打算起身离去,然而就在这时,两个人影气喘吁吁的跑到他面前,拉开椅子坐下。 「抱歉,来晚了,」太宰治朝他露出一个和善的笑容,「我叫津岛修治,他是织田作之助,我们来面试辅助监督。」 第117章 死遁第四十七天 「织田作之助……」青年觉得这个名字有点耳熟,「等等!你不是户川彻的……」 第241页 想当初户川彻还是辅助监督的时候,就在森鸥外的建议下,以织田作之助病入膏肓需要照顾为藉口,每周三次前往横滨,为森鸥外打工,所以咒术界的辅助监督对这个名字基本上都很熟悉。 「是的!他是户川君的挚友!」太宰治揽住织田作之助的肩,随后换上了一副强抑悲伤的样子,「他之前做了个大手术,在医院昏迷了很久,醒来后却没想到户川君竟然去世了。」 联想到户川彻明面上的死因,青年眉梢一跳,无端觉得有些心虚,只能诚恳道:「节哀。」 织田作之助嘴角抿直:「嗯。」 「实不相瞒,」太宰治扶了扶鼻樑上的咒具眼镜,「织田作就是因为也能看见咒灵,才能和户川君成为挚友,户川君死后,他想要继承户川君的遗志,想要了解户川君愿意为之付出生命的伟大职业究竟是什么样的,所以才想来应聘辅助监督。」 「我和他相识不久,但是在听完织田作心中所想后,也不得不感动于两人之间真挚的情感。」 太宰治不着痕迹的点了点织田作之助的肩膀,织田作之助低低「嗯」了一声,按照之前对好的台词,尽量带着一些情绪起伏的说道:「彻他生前一直为能够在咒灵手中保护普通人而自豪。」 太感人了。 青年定定看着他们。 这已经感人到能在咒术界当典型进行宣传的地步了。 这样一来,光是冲着这个故事也不好轻易拒绝他们了。 青年把手中的简歷放下,又把一份资料递过去,「这是辅助监督的有关事项,如果觉得没问题的话,一周后就来上班吧。」 「太感谢您了。」太宰治起身与青年握手,鸢色的眼中盛着一种非常真挚的笑意。 最近咒术高层之间的权利倾轧已经到了白热化的程度,影响了机构的日常运转,某段时间甚至产生了报酬发放延迟的情况。 这对任意一个公司来说都是一个不好的徵兆,但或许是咒术界垄断久了,高层反倒并不在意这件事。 因此五条悟和种田山头火还有森鸥外商量后,就打算先从建立政府机构入手。 除了世家出身的咒术师外,咒术界还有不少出身于普通家庭的咒术师,这类术师对于政府的认可度往往会比前者要高,也更加在乎报酬的事,太宰治要做的就是在高层间煽风点火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挖角这些人。 理由也很简单,羂索杀了异能特务科的人,所以异能特务科出于工作需要,要僱佣咒术师去抓捕羂索——不过期间如果有其他诅咒师「丧心病狂」对异能特务科的人下手,自然也需要这些术师去处理。 为了不引起高层的警觉,太宰治打算先挖角等级低的、与高层有矛盾的或者被高层不喜的术师,然后再逐步扩大范围,一点点蚕食高层的势力。 原本太宰治以为自己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打入咒术界内部,但幸好户川彻之前做过辅助监督。 明面上织田作之助是户川彻挚友,太宰治是织田作之助朋友——这关系不就对上了吗! 「希望户川君当辅助监督时人缘还不错。」太宰治把玩着桌上的瓷勺淡笑道——这样一来,他打感情牌继承的人脉还能多一点。 「走吧,时间不早了,我们去户川君的坟墓前祭奠一下吧。」太宰治理了理衣服起身,扬手将瓷勺扔回了桌上纤尘不染的磁碟中。 瓷器与瓷器相触,发出极其清脆的声响,在某一时刻却又像是刀剑相击的声音,铮然中透着股若有若无的肃杀。 太宰治嘴角挂着笑,「毕竟我们是要继承户川君遗志的人嘛。」 ** 午后灿烂的阳光洒下。 校园中可以看见有学生散步聊天的身影。 禅院甚尔拿着份宣传手册站在小学门口,觉得自己在做梦。 他见鬼似的看向身旁的户川彻:「你认真的?」 户川彻点头,「之前已经让惠看过了,他选择的就是这所学校,你待会进去别说话,然后签几个字就行。」 禅院甚尔:「我不……」 户川彻拿出一张银行卡打断他的话,「从现在开始别说话,处理完小学的事情后,我就跟你商量工作的事。」 禅院甚尔闭嘴了。 就在这时,一旁的禅院惠忽然扯了扯户川彻的衣袖,「彻,我有点渴。」 户川彻看了眼旁边的便利店,问:「你要喝什么?」 禅院惠回答:「什么都可以。」顿了顿又道:「巧克力味的牛奶好了。」 户川彻走后,禅院甚尔双手环胸,似笑非笑的看着自己儿子——在他稀薄的印象中,禅院惠并不是一个会主动提出要求的人,这么干只能说明他想把户川彻支开。 果不其然,禅院惠拧眉犹豫半晌,忽然问道:「你……是禅院家的人。」 这不废话。 禅院甚尔轻哼一声,「所以?」 禅院惠紧紧盯着他,「那……爸爸。」 禅院惠什么时候这么正常的叫过他?! 禅院甚尔鸡皮疙瘩都起来了,一秒警觉,「你想干嘛?」 禅院惠:「你能不能回去当禅院家的家主。」 禅院甚尔被自己口水呛到了,一边咳的惊天动地一边面目扭曲的看向禅院惠,神情介于「是不是在做梦」与「禅院惠疯了」之间。 第242页 禅院惠:「我听到彻说的了,他们要对付什么老橘子,想要尽可能的拉拢一些盟友什么的——禅院家不是御三家之一吗?」 所以你是想为了户川彻把你爹给卖了。 禅院甚尔神情更扭曲了。 禅院惠说的很认真,但就是因为太认真,让禅院甚尔觉得心里有哪里怪怪的,但他转念一想,很快反应过来,自己本来就已经打算把禅院惠交给别人养,禅院惠怎样应该与他无关才对。 最后他冷哼一声,在嘴角做了个拉拉链的手势,表示户川彻不让他说话,然后他就这么往墙上一靠,点了根烟不动了。 禅院惠有些执拗的盯着他,见禅院甚尔不开口,也就明白对方心中的打算了,不过他本来就没报什么期望,于是头一扭,有些坚定的说道:「那我回禅院家,自己当家主。」 禅院甚尔这回一口烟吸进去没吐出来,直接咽下去了,说话的时候嘴角还冒白烟,「你……你……」 他没「你」出来,索性嗤笑一声,「小鬼,想的还挺多。」 禅院惠皱眉强调:「彻说只要我回禅院家未来肯定是能当家主的。」 禅院惠有时候仍旧觉得现在的生活像一场梦,他想要紧紧抓住,又害怕梦境就这么碎在掌心,于是迫切的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什么,但是他年龄太小,想要帮忙也无从帮起,想来想起只有自己十影法继承人的身份可以利用一下。 他并不喜欢禅院家,但对家族也没有什么很明确的概念,对家主的想法更简单——那是一个可以管理别人的位置,那么如果自己当了家主,一定让禅院家的人都去帮户川彻,这样的话彻一定会很开心。 自己委屈一点也没有关系,因为彻开心的话自己也会开心的。 禅院甚尔用犬齿磨香菸的滤嘴,磨碎了就嚼一嚼咽下去,也不知道自己在吃什么,也不知道品出了什么滋味。 他讨厌禅院家,非常讨厌,但他并不觉得禅院惠回禅院家是一件坏事——因为禅院惠回去必定会被那帮老头当宝贝宠,吃穿不愁,在禅院家天生高人一等。 但这一切是建立在禅院家指望他能让家族更上一层,指望他能打败五条悟的基础上的,不是让他把整个家族拱手送人的。 如果禅院惠真这么干,哪怕他是十影法的继承人也会受到针对。 此时不远处的操场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阵喧闹、甚至显得嘈杂的笑声传了过来,却像是在空中砰砰砰放了一场烟花,在夏日的阳光下显得格外热烈。 禅院甚尔觉得很吵,又感觉像是有人往他周身泼洒了很多醒目颜料,色块与色块重叠在一起,形成了一幅非常凌乱、非常斑斓、非常浓烈却又饱含生机的场景。 他像是被颜料黏在墙上的虫子,色彩覆盖在身上,只显得狼狈。 但禅院惠是看颜料、泼颜料,碾死虫子的那个人。 禅院甚尔咬断了滤嘴,这才觉出香菸已经快要燃到尽头,菸灰蓄了长长一截,一动就往下掉,自己嘴里满是苦味,一嘴的渣子。 他往地上「呸」了一声,直接了当,「小鬼,滚去上学。」 在禅院甚尔面前,禅院惠的逆反心理出奇的强:「我不。」 禅院甚尔冷笑,直接提起了他的领子,凶神恶煞且面目狰狞,「你不会指望我会听你的吧?」 禅院惠挣扎。 禅院甚尔拎着他,直接长腿一迈就往校园内走去,「还是你想当文盲?」 禅院甚尔做梦都没想到自己会用户川彻的话,他努力回忆不久前的谈话内容,总结成了一句话,「你这样犯法。」 禅院惠不挣扎了,瞪大眼睛,「你骗人!」 禅院甚尔无所谓一耸肩,「是户川彻说的,你不信去问他。」 彻……彻…… 在禅院惠心里,户川彻等价于靠谱,从不说谎,也从不食言。 那这样说来的话…… 禅院惠嘴角下撇,整个人如同一个霜打的白菜。 户川彻回来时见到的就是这个场景,禅院甚尔拎着禅院惠在校园里无头苍蝇似的乱走,看见他回来就催促赶紧去办手续。 期间让签字签字,让填表填表,配合的户川彻怀疑禅院甚尔是不是被夺舍了。 然后在办完所有手续后,禅院惠忽然拽住了他的衣角,一脸纠结:「彻,我现在一定好好念书,长大后再把禅院家送你。」 「啊?」户川彻脑袋上冒出个问号,「呃……谢、谢谢?」 第118章 自新世界其一 「你说什么?」电话另一头传来五条悟忽远忽近的声音——看得出来正在祓除咒灵——随后就是一阵颇为放肆的笑声,「哇——惠还真是志向远大!」 「你说我要是把这件事告诉森鸥外,他会不会嫉妒死?」五条悟猜测。 户川彻沉默了。 回想港/黑高层心照不宣的「森鸥外处心积虑、步步为营篡位史」,再联想不久前禅院惠说的「要把禅院家送给他」的童言童语…… 户川彻觉得会。 但他的老闆应该不会表现的很明显,最多微笑的感嘆一声「户川君人缘真好」。 「以后还是不要在惠面前说这些事了。」户川彻无奈的嘆了口气,顿了顿,又道:「不过好在惠上学的事已经解决了,禅院甚尔也安排给了太宰治,一切的一切都步入正轨。」 第243页 「好哦。」五条悟轻快的应道。 然后二人之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片刻后,五条悟忽然开口:「彻,是出了什么事吗?你好像很少会无缘无故的联繫我。」 户川彻哑然,他扯了扯脸上的口罩,扫视了一下周边的场景,忽然觉得自己的理由无聊又有些难以启齿:「呃……就是……现在是下班的时候,我在等红灯,身旁有很多人一起在等,他们在……打电话?」 最后三个字户川彻说的很轻。 临近下班高峰时期,在忙碌了一天后,积攒的思念与关心似乎都在此刻迫不及待的爆发出来。 学生、白领、老人,不是在和同伴闲聊,就是正在通话中,聊得也是一些很琐碎的事——晚上吃什么,今天过的怎么样,记得收衣服…… 这种琐碎的、细碎的话语仿佛形成了一张网,户川彻被包裹其间,莫名生出了一种自己是不是也应该打个电话的想法。 等他反应过来后,这个电话已经拨出去了。 打给五条悟的,重点是五条悟接的还很快,完全不给他反悔的时间。 于是户川彻只能临时用昨天禅院惠的童言童语为话题,与五条悟进行了一场长达五分钟的短暂对话,然后就因为话题枯竭陷入了沉默。 恰巧此时红灯变绿,他像是又找到了一个藉口,不待五条悟回答,就匆匆抛下一句:「红灯变绿了,挂了。」 ——嗯,两个短句之间完全没有因果关系,但户川彻就是松了口气。 他随着人流向前走,却在抬头的剎那,眼前车水马龙似的场景忽然变的惨白,就像是抽帧似的在他面前展现出了另一幅画面—— 平原、大雪、面前如沥青般蠕动的怪物,还有站在雪地中的宛如木偶般的自己。 耳侧喧闹的声音转瞬如潮水般褪去,只余下了空旷的风声和怪物咀嚼血肉的声响在耳侧迴荡。 户川彻的瞳孔顿时缩成针尖大小,一剎那的心悸如同触电般席捲全身。 「彻!」就在这时,五条悟的声音如惊雷落入耳中。 户川彻勐然回过神,眼前仍旧是高楼林立、夕阳西下的场景,仿佛刚才的所见不过是自己一剎那的幻觉。 「你……你没挂?」户川彻觉得自己的嗓音有些沙哑。 「我等你先挂,」五条悟声音听起来有些严肃,「你怎么了?你唿吸变得很急。」 「我……」恰在此时,一旁忽然传来了喇叭声,户川彻抬头,发现绿灯不知什么时候又转红了,而他站在马路中央,堵了大半车辆的路。 户川彻往前跑:「怕绿灯时间不够跑了几步。」 他在马路对面站定,一双眼睛像是要将眼前的场景瞪出一个窟窿,确认自己仍旧站在马路上。 他又摸了把身旁的绿化,手中的触感真实无比,掐断叶柄后,还有很细微的草叶的味道瀰漫开来。 「或许是没睡好。」户川彻喃喃,他扔掉树叶往家的方向走去,「悟,你回去了吗?」 五条悟:「还没,怎么了?」 「没什么。」户川彻顿了顿,心中忽然生出一股迫切的想法,像是外出的倦鸟急于归巢。「我想见你。」 ** 一栋不起眼的别墅内,阿道司·福特将手中的晶片放在了笔记本上。 晶片顿时如糖浆般融化,渗入笔记本中,与纸张融为一体。 费奥尔多端了杯红茶走过来,在阿道司面前放下,「既然是从那个户川彻身上掉下来的晶片,理论上也是你异能的一部分,笔记本还是没有任何变化吗?」 阿道司:「多了对应的编号以及户川彻三个字,其他的没有变化。」 也就是说笔记本上的时空依然是紊乱的。 费奥多尔笑了笑,摆出了一个洗耳恭听的姿势,「这个地方很安全,阿道司,你可以继续分享之前来不及说的故事了——或许对你来说,讲述被自己的造物杀死的事很丢脸,但是你放心,我并不会因此嘲笑你。」 阿道司抿唇,眼前的费奥尔多像是开在地狱入口的雏菊,洁白的外表下掩藏的是深不见底的危险。 「阿道司。」费奥多尔嘆了口气,放下茶杯,杯底与桌面敲击发出清脆的一声响。 阿道司浑身一僵,脸皮紧绷看着眼前的人半晌,错开视线,「让我想想。」 他沉默半晌,忽然问:「你养过蚂蚁吗?」 费奥尔多:「蚂蚁?」 阿道司:「蚁后,工蚁,把它们放在透明的盒子里,看它们挖掘巢穴,繁衍族群,这是件很有意思的事,我小时候这么干过——仿佛你是他们的造物主一样。」 「而作为创造世界的人,为了能更加精确的观测世界的运行,我有时候也会把我的意识投射到笔记本中的某个个体上——每次时间不会太长,基本定在睡前的一个小时左右,就好像做了一场梦。」 费奥多尔:「所以那个主体是……」 阿道司淡淡吐出两个字:「主脑。」 「我把我的意识投射在了主脑上。」 「甲-b6……户川彻,我起初并不在意他,他更像是一个赠品,顶多是能力相对强一点的赠品。」 阿道司看了眼费奥多尔,像是羞于启齿一般,「我为了世界内部的稳定,不至于出现像之前那样底层造反的事,构造了麦克罗这个怪物——但是我的终极目标是构建一个完善和谐的世界,因此麦克罗不能一直存在。」 第244页 「所以在我觉得世界中的社会制度已经大致稳固下来后,我需要想个合理的、快速的办法把麦克罗给去掉——于是我创造了一个人物,将他设定成了能够操控时间与空间的人,未来註定会彻底消灭麦克罗的存在。」 费奥多尔微笑:「不错的巧思。」 但实际上,更像是对方因为想不出能够合理的去除怪物的剧情,因而使用的一种类似于机械降神的讨巧方法。 费奥尔多喝了口茶,视线轻巧的落在阿道司的身上——所以眼前的这位作家之所以落魄,还是有客观原因的。 「当时受限于世界自动生成的『自然结合孕育的生命更容易产生超能力』这一设定,我不敢做太大的改动,于是将人选定在了一个由两个c级公民结合生下的个体上。」 「户川彻是那个个体的哥哥。」 阿道司用瓷勺搅动着杯子里的茶水,勺子与杯壁相碰,发出叮叮噹噹的急躁的声音。 「如果排除他在最后射向我的那颗子弹,户川彻一直是一个非常普通的造物,最多……就是求生欲强了一点。」 阿道司像是想起了什么,视线看向窗外的天空,思绪却无止境的坠入身后的回忆。 「就像是一只拼命往上爬的、最努力的工蚁。」 ** 户川彻躺在废墟中。 他身下是被他的体温捂化后又重新凝结在一起的冰面,身上是石块与积雪的混合物,沉甸甸的压在嵴背上。 他觉得自己的腿应该是被落石砸断了,右腿几乎没有知觉,但好在温度够低连鲜血也被冻住,只是随之而来的低温症让他不断的打着寒颤,面色苍白如纸,心率如同一辆失了动力的马车一般,降低到了一个极低的速度。 但幸好他的头脑还算清醒,视力也没有受到影响。 户川彻抬起已经冻僵的手臂,费尽的驾好了狙击枪,黑洞洞的枪口直直的对着不远处正处于恢復过程中的如同沥青一般的怪物。 他目前军衔为上尉,卓绝的天赋让他迅速成为了军队中最优秀的狙击手,又靠着实打实的功绩一路升职,在二十岁那年成为了军队中最年轻的上尉。 但即便如此,他依然隶属于b级公民,无论是在实力上,还是生命的优先度上都远逊于a级的科学家和s级的超能力者。 当遇到危险时,是如同多余的辎重般被随时可以捨弃牺牲的存在。 十天前,他的驻地附近突然出现了三只麦克罗,主脑经过分析计算后认为驻地附近的军队无法解决他们,因此抽调了几个附近的超能力者,并根据目前的情况计算出了最佳的计划。 麦克罗在吃饱之后会进行分裂,分裂的过程中,一个类似于细胞核的核心就会暴露出来,只要击中核心,麦克罗的恢復能力就会短暂的消失,虽然仍旧难缠,但只要将麦克罗的躯体粉碎,并阻止其重新粘合,麦克罗就会一点一点的失去活性,其时间在两个小时至五个小时不等。 驻地附近是一个研究基地,里面全是a级的科学家,而最后一个体弱且没有生存能力、只能用作诱饵的d级公民在三天前死于麦克罗口中。 所以—— 会议室中,一个军官打扮的人一指户川彻和他身后的八个队员。 「你们去把麦克罗餵饱。」 但是鑑于麦克罗的食谱上只有人类,所以军官又加了一句:「允许你们带大量的止疼药和麻醉剂。」 第119章 自新世界其二 集合时间在第二天早上,与他同行的八个人脸上是平静到极致的麻木,如一根根被冰雪封冻的旗杆般伫立在驻地中。 离开的时候没有仪式,只有长官的几句关于计划的强调,然后九个人就往山谷进发了。 九个小小的黑点排成一列,如同蚂蚁般行走在雪原之上。 他们离开了驻地,就像是生物体上自动代谢掉了九个细胞,除了驻地每日分配的食物少了九份外,没有掀起任何的波澜。 通往山谷的路很长,哪怕是坐车都要花一个小时。 户川彻坐在副驾驶,开车的是他的副官,一个二十三岁的年轻人,脸上带着点雀斑,性格还算活泼,但是也最怕痛,在场的所有人中大概只有他带的止痛药最多。 「长官,你又写遗书了吗?」副官问,干笑几声,「这好像是第……」 「十五封。」户川彻回答。 副官:「哦,对,长官你是有父母的,所以你是把遗书托人转交了吗?」 户川彻摇头:「没有,我带在身上。」见副官看过来,户川彻淡淡道:「我遗书是写给自己看的。」 「也对,」副官一打方向盘,「长官你应该跟你的父母有十三年没见了。」 户川彻:「你今天话怎么这么多?」 副官挠挠脸,「因为只有你有父母,好像还有个弟弟,弟弟是那个传说中唯一的双s级超能力者,未来的『救世主』,现在距离他二十岁能力巅峰好像还有三年,到那个时候——」 副官露出了有些憧憬的表情,「麦克罗可以被全部消灭,我们的生活……」 「你想这些干什么?」后座有人打断了他,看过来的视线冷冷的,「光辉的未来必定会到来,但是我们看不到,也没必要去想像这件事,万一因此而生出怯懦之心……」 副官露出一个有些虚弱的笑,「我也没打算活着回去,也不会临阵脱逃。」 第245页 于是话题最终转回了户川彻的童年,一个自然结合诞下的孩子,在这个世界大概比曾经的大熊猫还要珍贵。 「童年?」户川彻的神情有点冷淡,他很少去回忆这些事,但现在想想,过往的记忆竟然还算清楚,「没什么特殊的,父母会从工厂带速食罐头,父亲会教我摺纸飞机……但是折的不好,还有名……」 户川彻咽下了即将出口的「名字」二字,看向前方的茫茫雪原。 副官闻言有些失望,「听起来跟那些育婴仓的工作人员没什么区别。」 ——像副官这种由体外受/精,在育婴仓中长大的孩子,都是由那些工作人员统一照顾的。 他又问:「那你的弟弟呢?」 户川彻扒拉自己的回忆,「那个时候他还没有觉醒超能力,大概是个会跟在我身后叫哥哥,然后嚷嚷未来要当画家的小孩子。」 副官「哇」了一声,「这是还是和平时期的职业,那他肯定能梦想成真,毕竟眼前这种糟糕的情形会终结在他手上。」 户川彻闻言很浅很浅的勾了一下嘴角:「你说的对。」 副官又问:「那长官你呢?你的梦想?」 户川彻:「开家店?卖吃的,因为他小时候太挑食了,连过生日的时候都许愿要我以后养他。」 户川彻惊觉自己说的有点多,他闭上了嘴,又转而看向副官:「你呢?」 「我?」副官犹豫了一下,又笑了几声:「我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户川彻:「当个音乐家?你之前不是在写歌?」 副官笑的更夸张了,「随便写着玩的,哈哈,随便写的。」 身后忽然传来两声重重的咳嗽,副官眉毛一皱,大声道:「知道了!都要死了说说怎么了?!」 紧跟着他一踩剎车,轮胎在地上划过长长的痕迹,最后停在了山谷的入口处。 副官敛起笑容,整个人像是被坚冰封了层,就这么漠然坐在座位上。 「到了。」他说,率先开门下车,背上了装满止痛药的包:「接下来的路车开不进去,我们步行过去。」 其余几人也陆陆续续下车,气氛一下子冷肃下来,就像是雪原上刮过的凛冽寒风。 众人沉默不言,如蚂蚁般向山谷中走去。 雪面之上留下的他们的脚印,但很快又被接踵而至的风雪掩埋。 雪下的越来越大。 眼前白茫茫一片,但是麦克罗如沥青般漆黑扭曲的身体在风雪中若隐若现,就像是一滴逐渐在水中晕染开去的墨汁,逐渐填满他们的视野。 「到了。」户川彻沉声道,一行人止住了脚步,然后打开背包开始吞止痛药。 止痛药发挥药效需要时间,而他们也不可能一股脑的去送死。 因为麦克罗具有一定的智力,死尸会被他们认为是陷阱,不会上钩,在同伴分裂的时候,其他的麦克罗会帮忙护卫,人为的将群聚的麦克罗打散,然后餵饱一只解决一只,这样才是最稳妥的办法。 「长官,那几个超能力者已经就位了。」副官说道。 户川彻找了个地方架好狙击枪,「那就开始吧。」 按照原定计划,在其中一个麦克罗进食时,其余没有死的人负责吸引其他两只麦克罗的注意,避免护卫行为的出现,直至第一只被解决。 以此类推。 三个人走入了风雪中,没有再回来。 枪口的火光如烟花在风雪中绽放,不久后又亮起了超能力的光辉,三个小时后,第一只麦克罗被解决——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但是依旧出了点纰漏。 「长官!」副官扣住户川彻的肩,看着远处黑色的剪影犹如看见死神亲临:「那只麦克罗回来了!我们弹药不够了!」 户川彻把身上的背包甩给他,打开,里面一颗止痛药都没有,只有满满的火药。 副官震惊的看向他。 户川彻盯着瞄准镜,沉稳的射出一颗子弹,头也不回:「别看我,扔出去。」 副官手忙脚乱,几声爆炸过后,确定麦克罗被吸引过去后,他又神情复杂的看向户川彻,欲言又止:「你……」 户川彻淡淡道:「侥倖而已,轮到我的时候,我想过把炸药代替自己塞进麦克罗的嘴里。」 「但是长官,核心尚未被破坏的麦克罗即便被炸的四分五裂,重新恢復也只需要三十秒不到。」副官嗫嚅道。 户川彻:「我知道,所以只是侥倖。」 副官小声道:「长官,如果没用的话,我可以分一点止痛药或者麻醉剂给你。」 户川彻沉默,轻轻嘆了口气,「多谢。」 第二只麦克罗被解决掉了,在场还剩三个人。 山谷两侧的积雪摇摇欲坠,理论来说这种程度的爆炸多半会引发雪崩,但是他们此次本来就是赴死的,而不远处的超能力者有自保的能力,所以即便发生了也无所谓。 副官将户川彻从地上拉起来,手有些抖,「长官,轮到我们了。」 户川彻清点了一下剩余的炸药,轻轻「嗯」了一声。 他们同样走入了风雪中。 眼前沥青般的怪物如同粘液般随意变换着形状,又在某刻拉伸开来变得像是小山丘一样高大。 户川彻拉住另一个人,拎起放了炸药的背包摇了摇:「要不要先塞进去试试?」 第246页 那人很明显的愣了一下,却是摇了摇头,不解的问道:「长官,你为什么要做无用功?」 户川彻将背包重新背到身上,「那你有什么遗言吗?」 「没有。」 「要託付我做的事呢?」 「没有,」那人顿了顿,忽然道:「我宿舍的墙缝中前几天冒了个芽,大概是野草,但是我很想知道它会不会开花。」 户川彻:「我帮你留意。」 那人笑了笑:「但是长官,你我都回不去。」 于是户川彻沉默了,那人深深看了他一眼,最后头也不回的向不远处的怪物走去。 因为离的近,户川彻看见了溅上雪地的血液,鲜红的,却不一会儿就被风雪冻成了冰晶。 户川彻忽然有些不甘心。 他像是神话中年復一年推动石块的西西弗斯一样,拎着背包向眼前的怪物走去。 他不怕死,但是不愿意就这么赴死。 就像是被关在玻璃瓶里的蚂蚱,总是要蹦跶几下,期望着能就此撞出一条路,虽然可能性微乎其微,但万一呢? 至于这种大逆不道的想法从何而来…… 户川彻捏紧了怀里的遗书。 忽然副官一把抓住了他的手,压抑恐惧的声音如刀锋割过耳膜,「长官,不……不对!还有一只!情报有误!!!」 户川彻瞳孔顿时缩成了针尖大小。 漫天风雪中,另一只怪物缓缓出现,漆黑庞大的身躯像是在天空张开一张巨网。 忽而户川彻紧紧抓住背包:「跑!」 「赶紧跑!这样一只都餵不饱!一个都跑不掉!」 户川彻抓着副官就向身后跑去。 然而那两只麦克罗已经发现了他们,沥青一般的身躯转瞬间拉的极长,如蛇一般游弋着朝他们袭来。 户川彻骂了句脏话,射了两枪,身后的怪物裂成四份,又转瞬復原。 他们则趁着这几秒,转身跑进一条岔路。 然而这时,天空忽然传出闷雷似的声响,那几声爆炸导致的雪崩在此刻姗姗来迟,积雪裹挟着碎石倾盆落下。 户川彻眼前白茫茫一片,他被埋在了雪里,浑身上下如坠冰窟,一片森寒。 副官不知生死,背包也在刚刚逃命的时候不慎脱手,不知去向。 他从雪里挣扎着探出头,神色冷的像冰,双目却一片赤红,死死的盯着眼前蠕动的黑色碎块。 ——那两只怪物同样被积雪掩埋,过分柔软的身躯在雪崩中夹杂的碎石的撞击下变得四分五裂,又因为陷在雪里,分裂的躯体间有了阻碍物,正以一种非常缓慢的速度相互靠近。 哈! 户川彻喉间挤出一声艰难的笑。 他架起狙击枪,被冻得没有知觉的指尖扣下扳机,子弹准确的打在那些正蠕动着试图癒合的躯体上,不断的将他们打散。 但是子弹终究有耗尽的时候,户川彻觉得自己需要再制造一场雪崩。 既然无论如何都会死,那就再不知死活的试一次。 第120章 自新世界其三 户川彻伸手探向自己已经没有什么知觉的右腿,摸到止血的伤口撕开,任由淡淡的血腥气瀰漫开来。 他此刻已不剩什么,装着炸药的背包不见,超能力者早在一分钟前就已经撤退。 但好在血肉还是温热的。 ——麦克罗在未吃饱的状态下,即便被切割成好几块,躯体的碎片仍旧对人类的血肉有着本能的渴求。用血液吸引聚合麦克罗的碎块,再利用尚未完全恢復的麦克罗去制造一场雪崩,或许是他目前最好的选择。 闻到血腥味的碎块缓慢的向户川彻蠕动过来,像是蚂蚁正在爬上一具尸体。 户川彻冷静的看着,一手紧紧攥住怀中的遗书,纸张在低温下被冻硬,摸上去像是一把锋利的短刀。 忽然不远处传来细微的□□声,户川彻疑心自己幻听,循声扭头,却看见副官挣扎着从雪里爬出。 「长官!」副官的状态比他好不了多少。 重伤、低温、怪物,种种威胁让他慌乱到近乎六神无主,却在看到户川彻的剎那,跌跌撞撞的向他爬去,血迹在身后拖出长长一道痕迹。 但是他带着那个背包! 他带着那个背包! 或许是之前的慌乱中,副官眼疾手快的将户川彻脱手的背包抱在怀里,但无论如何,户川彻此刻看见了另一个希望。 「长官,止痛药的药效开始发作了。」 副官挡在户川彻面前,户川彻抓住他的手,「你想活着吗?」 「什么?」副官一怔,忽然剧烈的喘了几口气,用更紧的力道抓住户川彻的手,几乎是有些微颤的说道:「长官,我不想死!」 「那就试试。」户川彻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尝到了一嘴的血腥味。 他简要讲述了自己的计划,副官辨认了一下积雪最不稳固的位置,精准的将背包扔了上去。 副官找地方躲好后,户川彻开枪射击,子弹准确的击中了炸药。 耀眼的火光如烟花绽放在雪面之上,几声巨响过后,整个山谷如地震般轻微震颤起来,积雪碎石如天河倒倾,势不可挡的灌入山谷之中。 凋敝的草叶连同满地蠕动的怪物碎块一起,共同埋在了大雪之下 大地白茫茫一片。 第247页 户川彻感觉灵魂正在一点点抽离躯体,他失去了意识,但是一片黑暗之中,植入在脖颈后的晶片仍旧不断的记录传输着他的身体数据。 ** 户川彻醒来后发现自己躺在病床上,身旁医疗人员忙忙碌碌,见他醒了,过来检查他的身体。 「主脑发现你们的生命体徵始终存在,且存活时常远远超过了b级公民遇到麦克罗时的平均时长,为了弄清楚原委,主脑将『带你们回来』纳入了接下来的作战计划内。」 「你们被埋在雪下,那两只麦克罗的躯体碎块被埋进雪里,时间长了积雪在表面形成坚冰,阻止了麦克罗的恢復,由于『核』没有被击碎,这些碎块仍旧拥有活性——我们获得了第一份可以用于研究的麦克罗习性的样品。」 医护人员帮户川彻换好了绷带,即便在说这种值得高兴的事时,他的表情也没有丝毫波动,「你很幸运,再晚一步右腿就要截肢了,现在经过主脑的计算,你仍旧具有b级公民的身体素质,身体恢復后就继续去做狙击手吧。」 「我的副官呢?」户川彻问。 医护人员看了他一眼,收拾东西离去,「还活着。」 户川彻重新闭上眼睡过去了。 这个世界的医疗技术还算发达,七天后他能下床走动,又因为有新的伤员进来,户川彻索性回了自己的宿舍。 他拿出怀中已经皱巴巴的遗书,摊平后拉开抽屉,和另外的十四封遗书放在一起。 其实他的遗书很短,甚至称不上一段文字,只是几个简短的词语——纸飞机、画笔、速食罐头。 是他在过往的数个时间段,看见一些相似的场景时,而忽然想起的几个琐碎词语。 不知为什么记了下来,写在纸上携带着,成了每次他执行任务时支撑着他活下去的某种支柱。 户川彻关上抽屉。 驻地风雪满天,士兵渺小的像是蚂蚁,镶嵌在大地之上似乎随时都能被风雪淹没。 户川彻换了衣服出门,沉默的行走在建筑之间。 忽然刺耳的警报响起,然而众人似乎都习以为常,只是抬头看了眼发声源,大约过了五分钟后,警报停止。 「……控制住了,『救世主』这次的超能力暴动持续了大约五分钟左右,造成的损害与上次相比要多出一倍。」 「但这也说明了他能力的提升,或许三年之后,他的能力真的能成长到将所有的麦克罗消灭。」 有研究人员从户川彻身边匆匆走过,他们的谈话被风送入户川彻耳中。 户川彻步履不停,他来到了另一间宿舍之内。 宿舍的墙缝长了株野草,在这个寒冷的地方也难得绿油油的,不知道是不是会开花。 就在这时,宿舍门再次被打开。 户川彻循声看去,却在看清的剎那感觉全身的血液都冷了下来。 ——副官坐着轮椅开门进来,他的膝盖之下空荡荡一片,看见户川彻就露出笑容。 见户川彻的视线落在他的双腿,他有些不自在的扯了扯盖着的毯子,笑道:「止痛药吃太多了,连腿断了都不知道,诶呀,长官,我当时就应该像你学的。」 他甚至开了个玩笑。 户川彻感觉喉咙里似乎有什么东西堵住,他蹲下身平视副官:「那你现在……」 副官:「没有作战能力,被主脑判定为d级公民了。」 房间内安静下来。 副官挠挠头,看向墙角的野草,又看向户川彻:「长官,你……」 户川彻:「我打算换到这间宿舍来。」 「哦,那挺好。」副官点头,又笑了笑。 他一手紧攥着毯子,又抬头看向户川彻,「那……再见?」 户川彻:「再见。」 副官离开了宿舍。 雪地反射着冷光打在户川彻的身上,如同勾勒了一座沉默的、冷肃的雕像。 ** 三个月后,又一只麦克罗自北方而来。 由于此前的几场战役,一些重伤的士兵被主脑判定为d级公民。 因为有了足够数量的d级公民,驻地内不用再派b级的军官去当麦克罗的食物,而只需要他们从旁协助。 户川彻在任务之列,是负责击中核心的狙击手。 任务当天,他坐在车上前往目的地,离开时往后看了一眼。 d级的公民排队上了另一辆车,副官在队伍末尾,几天不见瘦了一圈,他手中紧紧的攥着一瓶止痛药,微微发着抖。 似乎是发现户川彻在看他,他抬头看过来,轻轻笑了下,脸上的雀斑像是天气很好时,阳光穿透云层落在地上的光斑。 户川彻攥紧了手中的枪。 任务地点是一处平原,四周没有什么遮挡物,麦克罗漆黑粘稠的身影像是落在雪地上的一个泥点。 户川彻趴在雪地上,枪口对准不远处的怪物。 从狙击镜里看到的景象很清晰,公民一个接一个的被怪物吞噬,轮到副官时,连他脸上强做镇定的苍白脸色都纤毫毕现。 副官手中还是攥着那瓶药,但是d级公民不受重视根本不会给那么多的配额,所以药肯定是不够的。 户川彻看着副官的脸色一点一点惨白,就连嘴角的笑容都褪色,化为了真切的痛苦。 他忽然扣下扳机,子弹破空而出,击中了副官的心脏。 第248页 副官浑身一颤,若有所觉的看向户川彻的方向,最后安详的闭上了眼。 耳机中电流的刺啦声响过,紧跟着传来了主脑无机质的声音,「你在干什么?」 户川彻平静的回应:「失手了。」 主脑:「你的心跳告诉我,你在撒谎。」 又是一声枪响,这回子弹精准的打中了「核」,等候的超能力者看准时机,各种能力轮番向怪物使去。 户川彻:「你看,打中了。」 回去之后,户川彻跑了趟后勤,后勤里衣服堆成了小山,都是阵亡士兵的,这儿物资紧缺,一些完好的衣物就会被搜罗过来,摘下原本的铭牌后,替换上新的,然后给新的士兵穿。 旧的铭牌扔了一地,又被收拢到一起,熔炼之后锻造成新的。 户川彻去问后勤的工作人员,想要副官的铭牌。 但是工作人员只是平淡的看了他一下,「你来晚一步,已经被拿走熔炼了。」 户川彻一怔,垂眸,「谢谢。」 他回去自己的宿舍,却在关门的剎那有些踉跄的靠在门后。 一种非常沉重的情绪击中了他的灵魂,似乎连五脏六腑都在一起下坠,他捂着嘴滑坐到地上,不住的干呕起来。 第二日,户川彻被约谈。 「晶片记录了你的身体数据,主脑反馈给我,你昨天的悲伤程度几乎已经突破了阈值。」 户川彻动了动指尖,没说话。 对方嘆了口气,「这也是无奈之举,但是你要相信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但是,」户川彻忽然抬起头,「他是个经验丰富的士兵,虽然身体有残缺,但他的经验可以用在其他地方,而且如果以后机械义肢的科技发展到一定程度的话……」 「现在没有这么多资源可以往这方面倾斜,而且这样太麻烦了,主脑经过计算,目前的方法是最有效率的。」对方打断了户川彻的话,起身,「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户川彻沉默,忽然开口:「距离传闻中『救世』的时刻还有多长时间。」 对方回答:「大约两年零八个月。」 ** 两年之后,户川彻以自己百发百中的枪法,极高的任务完成率,几乎做到了b级公民的顶峰。 主脑不可能面面俱到,在不涉及超能力者的战斗时,他们的自由度会很高。 这日户川彻写下了自己的第三十九封遗书,十二个字——纸飞机、画笔、速食罐头、音乐家。 他把遗书塞进怀里,带上战场,又在几天之后回来,照旧把遗书放进抽屉。 这次的任务,依旧是户川彻带领的队伍以最小的伤亡取得了最大的成果。 「我们发现那只麦克罗的时候,它正在分裂,刚好当地下了暴雨山体不稳,长官就想办法引发泥石流,那只怪物直接被埋了,躯体不知道被砸成了几份,我们就在外围等了半天,刨出来的时候尸块都已经失去活性了。」 「那以后干脆把地震、海啸这种自然灾害都利用上吧。」 户川彻过来的时候,他的下属们正在聊天,看见他立刻噤声,打了个招唿。 其中一个成员年龄最小,似乎是被之前的谈话打开了话头,忍不住小声问:「长官,你看,不是有很多病毒会感染人类吗?那有没有一种特定的病毒会对麦克罗造成伤害呢?」 户川彻分发任务资料:「这也许是现在的一个研究方向吧,我们这次护送的人里有科学家,你到时候可以去问问。」 第121章 自新世界其四 不久前,附近的一个实验基地在周遭观测到了成群的麦克罗,当地的守备力量不足,所以只能请求距离最近的户川彻带队支援,帮助转移实验基地内的人员和试验资料。 那些麦克罗保守估计有二十只左右,犹如青苔一般聚集在实验基地附近的平原上,远远看去,像是大地上腐烂的脓疮。 户川彻带人赶到的时候,天色暗下,浓墨一般的天际只留下了一点猩红的晚霞。 实验基地内亮着灯,冷白的灯光像是无机质的宝石,将每个人映照的死板又苍白,他们正在收拾实验材料,动作有条不紊,显然不是第一次碰到类似的事情了。 墙上的大屏挂着倒计时——那是估算出来的麦克罗即将进攻的时间。 规律的滴答声像是悬于头顶,缓缓下落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带来一种无形的紧张。 户川彻和其他队员上前帮忙,他们还有三小时左右的时间,务必要在这段时间内把所有资料整理完毕,不然之后会非常被动。 「我来吧。」户川彻帮一个有些跛脚的中年男人把重物搬起。 男人一愣,腼腆的说了声谢谢,他的话语中带着些生疏和几不可见的窘迫,手脚僵硬的站在原地——实验基地中也是有一些c级的专门做杂活的公民的,鲜明的等级让二者间犹如天堑。 他们身为b级的士兵,在面对更高一级的科学家和研究员时,同样会本能的收敛言行,平时再活泼的人也会沉默的像是一座雕像。 「你去搬轻一些的东西吧,或者去帮别人。」户川彻说。 男人露出一个稍显感激的笑容,又道声谢后,有些急迫的转身离去了。 户川彻往前走,眼前的墙壁泛着无机质的冷光,清晰的映照出身后的场景,他看见男人跑到一个女人身边,有些亲昵的帮女人分担了手上了重物,脸上挂着笑。 第249页 将所有资料搬到车上后,倒计时还剩下五分钟。 c级的公民非常自觉的坐上了末端的车,最重要的a级研究员和资料则理所当然的被护卫在车队中间,由于车上座位不够,一名研究员不得不上了户川彻的车,和士兵们一起在前面开路。 户川彻坐上驾驶位启动了车辆,他瞥了眼后视镜,身后的所有车辆都已准备完毕,忽然最末端的车窗内探出一只手。 那只手拿着一只纸飞机,似乎是用基地内部的草稿纸折的,微微施力纸飞机就在空中划过一抹平滑的弧度,乘着风飞入了寂静的夜色,像是没入了漆黑的深渊。 紧跟着第二只、第三只——似乎只是一种困境中的苦中作乐。 户川彻平静的收回视线,踩下了油门。 车队在夜色中划过寂静的弧线。 车厢内很安静,因为有一名a级的公民在,众人似乎连唿吸也放轻了,一时间只有无机质的月光泼洒进来。 忽然一个有些怯怯的声音响起,之前那个年龄最小的娃娃脸士兵还是忍不住问出了有关病毒的问题。 研究员闻言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研究专门针对麦克罗的病毒吗?这倒是个不错想法。」 士兵闻言眼前一亮:「那你们现在有关于这方面的研究吗?」 科学家摇头:「目前的主流研究都是关于如何提高超能力的杀伤力,还有如何抑制『救世主』暴走的——但是我觉得你的这个想法值得一试。」 士兵闻言更兴奋了,他几乎有些抑制不住话匣子,滔滔不绝的开始叙述关于疫苗的一切。 「你关于生理病理的知识很扎实。」研究员看向他。 「是、是吗?」士兵一怔,挪开视线,抿唇笑笑,「我比较喜欢这些东西,但是主脑检测出来发现我还是更适合进军队——不过平常遇到相关的知识还是会留意一下。」 他又不确定的问道:「这……扎实吗?」 研究员:「比我的几个下属要好一点。」 士兵:「啊!我还以为你们都……」 研究员:「他们的记忆力很好,但是本身对医学相关的知识不怎么感兴趣,所以……」 正说着,忽然身后传来剧烈的震颤,紧跟着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麦克罗!是麦克罗!!!」 户川彻一脚剎车,又勐打方向盘调转车头,车轮摩擦地面发出极其刺耳的声音。 ——漆黑的夜色中,泥泞的怪物如浪潮一般翻涌而上,铺天盖地几乎要将身后的车队吞噬! 末尾的车辆最先受到攻击,中间载着研究员和资料的车辆也有零星的怪物攀援其上。 出于求生的本能,无论是c级的公民还是a级的研究员,都向最前方的户川彻发出了求救。 一双双手挣扎着伸出,不住的向户川彻探去。 明明是漆黑的夜晚,然而天上的星星像探照灯,户川彻就被放置在探照灯下。 他沉默的看着这一切,脸庞在惨澹的月光下显得有些透明,忽而一挥手,一马当先的向载着研究员的车辆而去。 ——这种时候是不必要犹豫的,「遇到危险时率先营救更高等级的公民」是以法律的形式刻入所有人脑海中的共识。 中部的车辆受到的攻击并不严重。 户川彻很快就带人解围,破烂的车辆载着研究员,以离弦之势迅速离去,然而耽误了这几分钟,尾部的车辆已经几乎被破坏殆尽,但仍旧有人活着。 之前户川彻帮助过的那个男人将女人死死的护在身下,一双眼睛已经失了神采,在月色下显得无神,看过来时眼角微微下垂,眼形和户川彻的竟然有八分相似。 户川彻瞳孔一缩,怔在原地,却被自己的队友一把拽上了车。 「长官,赶紧走!」 「等等!」户川彻钳住他的手,「还有人活着。」 「谁?」 「那个女人。」 队友往后看了一眼,举枪将子弹送入了女人的头颅中。 「走吧,她死的时候应该不会太过痛苦。」 最后这个任务以a级研究员和研究资料被安全转移为结果,圆满结束。 那群麦克罗在之后被主脑集结的超能力者消灭。 户川彻回去时特意路过那个地方,地上是报废的车辆,还有大片的、已经干涸的血液,偶尔有几片破碎的衣物,浸透了鲜血嵌在土壤中。 户川彻蹲下,这几年他经常这么干,已经习惯了在不同的等级间做出抉择,也已经学会了如何依靠布料的款式来判断遇害的人数。 他拾起一团已经看不出原本颜色的东西,却发现那不是布料,而是一团纸。 把纸张展开,有几道摺痕特别明显,顺着摺痕重新叠好——那是一个纸飞机。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户川彻的终端上收到了主脑的消息。 ——你生理学上的父母在昨夜凌晨三点左右,宣告死亡。 户川彻脸上没有多余的表情,只是手突然无力的松开,纸飞机落到地上,像是残花被踩进了泥泞中。 他再次想起了昨天晚上男人看向他的那一双无神的眼睛,女人被子弹击中后,流出的血液像是不歇的泉流,一路流,一路淌,似乎要将整个世界淹没。 户川彻再次感到一种久违的腹痛,他的胃中坠了铅块,要拽着他一路下沉到地狱。 第250页 那种反胃的感觉再度席捲而上,他跪地弯腰,额头抵在浸了血液的土面,似乎要将脏器连同灵魂全部呕出,但实际上只有胃液倒流出来,一路灼烧咽喉。 最后是他的队友带他回去的。 户川彻坐在医务室中,医生检查他的身体。 「很奇怪,主脑收集的数据显示你没有任何情绪上的波动,心跳始终恆定在一个范围内,身体也很健康,但总是胃痛。」 「上次也是这样,你这两年似乎频繁出现类似的现象,但是这次尤其严重,要休息一下吗?」 医生查不出病因,只能开了点常规的胃药。 户川彻本来想要拒绝,但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又低头默认。 他回去了自己的宿舍,没开灯,房间中漆黑一片。 桌上放着本日历样式的倒计时,户川彻上前撕掉几页。 数字由238跳到236. 距离「救世」的日子——还有236天。 ** 假期大概三天。 户川彻没有休息,而是来到了最中心的城市——他生理学上的弟弟就居住在这里,住在城中心最豪华同时也是安保最为严密的地方。 但是他没有过去,那不是他能进去的地方,主脑也几乎不让他弟弟离开。 「救世主」是必须被好好保管的、让所有人都仰望的存在,是塔尖的明珠。 户川彻只是走走停停,摸到了一个几乎已经废弃的地方。 根据他仅剩的记忆,这里应该是他儿时和父母、弟弟短暂住过的地方,但之后户川彻七岁进入学校接受□□育,弟弟又觉醒超能力被主脑带走,关于父母以及那个家的一切就都被抛在记忆后面去了。 ——甚至到了时隔十五年再见面,也认不出彼此的地步。 户川彻看见眼前的废墟,发现已经记不清曾经的那个家具体的位置了。 于是他坐在废墟前发呆。 「你怎么在这儿?」就在这时,一个熟悉的声音在身旁响起。 户川彻转头,发现是之前护送过的那个研究员,但是对方这几天似乎没有休息好的样子,黑眼圈非常重。 户川彻没有回答,只是反问:「你又为什么来这里?」 研究员摇摇手中的试管,「我回去后根据你队里那个小朋友的思路做了几个实验,发现确实有一定可行性,打算接着往下研究,但是我需要样本。」 「正好这儿曾经被麦克罗袭击过,我就看看有没有什么遗留的样本——但是距离袭击已经过去好几年了,我其实也没有抱太大希望。」 「你如果想要的话……」户川彻慢吞吞开口,「我出任务的时候可以帮你留意一下,看看能不能带点回来。」 「真的!」研究员勐地站了起来,得到户川彻肯定的回答后,眼睛顿时一亮。 他和户川彻互相交换了联繫方式,带着收集好的样品高高兴兴离开了。 此刻天色已晚,户川彻一直在废墟中坐在后半夜,寒露沁湿衣服的时候,终于打算起身离开。 然而就在这时,空中忽然凭空荡开波纹。 户川彻立刻警觉的躲在墙后,却见波纹中走出一个人,那人东张西望,月色洒在他脸上,露出一张与户川彻有七分相似的脸。 第122章 自新世界其五 户川彻的唿吸乱了一瞬,对方敏锐的转头。 一剎那四目相对。 今夜云层厚重,月色稀薄,丝丝缕缕的月光自云层后渗透出来,虚虚的笼罩在来人身上,将胸口铭牌上的双s照的闪闪发亮,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某一刻像是一座宏伟至极的雕像。 而户川彻隐在暗处,像是一滴融化于无边夜色中的墨。 ——十几年的岁月就这么鲜明的横亘在两人之间。 户川彻定定看着眼前人,他对眼前这张脸不陌生,毕竟时常出现在主脑拍摄的用于激励人心的宣传片上,但是在现实中如此近距离的接近还是第一次。 户川彻开口,但是没有说话,片刻后,才问道:「你怎么在这儿?」 户川翔脸上的肌肉紧绷了一瞬,抿唇,「我不久前收到消息,我生理学上的父母死了。」 他顿了顿,「你杀的。」 户川彻向外走的动作一顿。 一剎那稀薄的月光变得锐利无比,像是数十柄利剑指向他。 户川彻无法反驳,轻轻「嗯」了一声。 户川翔抬眸看他,长久位于顶端的生活让他哪怕是面无表情的时候,也有丝丝缕缕的倨傲从眼角眉梢流露出来,他的目光中不自觉的带上了审视,自上而下从户川彻身上扫过,「那你呢?你来干什么?」 户川彻转身向后走,「你不回去吗?主脑应该不会允许你出来。」 然而下一刻,他面前的世界忽然如镜面般破碎,户川翔瞬移到他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破碎的空间将此处围成了一个与世隔绝的孤岛。 「我和你不一样,主脑他不允许,但是他也拦不住我。」 破碎的世界像是星屑般将户川翔团团围住,一剎那他像是星辰环绕,神明临世。 户川彻第一次对足以灭世的超能力有了具象化的概念。 户川翔又重新问了一遍:「所以你为什么要来这儿?」 户川彻沉默,视线落在身侧的一块空间碎片上。 第251页 片刻后,他忽然道:「236天。」 户川翔:「什么?」 户川彻抬头:「距离你二十岁生日还有236天,也就是传说中拯救世界的那一天。」 他又问:「所以你还想画画吗?」 户川翔静静看着他:「不画了,我没有这方面的天赋,画出来的东西也不好看。」 户川彻:「这样啊。」 两人一时间都没有说话,但是空间也没有要恢復原样的样子。 半晌,户川翔的嘴微不可见的张了张。 然而下一刻,他神色一变,难掩惊慌的按上了颈后的晶片,喃喃:「它发现了。」 破碎的空间顷刻恢復原样。 水波般的纹路再度盪开。 户川翔一脚踩入了另一个空间,离开时忽然转头看了户川彻一眼,眉宇间仍旧带着倨傲的神情,「……我回去了。」 他扔下了四个字,下一秒,整个人都消失不见。 户川彻独自一人站在废墟中,风声呜咽而过,显得此处空空荡荡,像是鼓满了风的空袋子。 ** 距离救世还有三个月的时候,研究员特意过来见了户川彻一面。 「多亏你帮我收集的样本,研究有成果了,如果投入目前所有的科研力量,最少一年,针对麦克罗的病毒雏形就可以被研发出来,」研究员很兴奋,但说着说着又有些不忿,「但是我的上司觉得我在浪费时间,他驳回了我的提案。」 「我要去见主脑,」研究员说,「为了瞒着上司偷偷研究,我并没有将实验数据上传,而是记录在了纸面上,所以主脑极有可能不清楚这件事——主脑永远会选择最适合目前人类的道路,他如果清楚我的研究成果,就一定会选择我。」 研究员又看向户川彻,提议:「要不你和我一起去吧,你作为在一线的军官,还持续为我的研究提供样品,没人比你更清楚我研究的重要性。」 两人来到了中心城。 主脑的本体就位于中心城市的地下,曾经是一层占地面积极大的主机集群,而经过多年的科技发展,现在已浓缩为了一颗巨大的光球,有无数电缆从光球中伸出,连接着通信、网络、摄像头等机器的终端,如一位全知全能的神一般,将世上发生的一切都化为数据流囊括其中。 但即便如此,主脑的视野也是有盲点的,为了防止因为收集的信息不全而影响主脑的判断,当发生十分紧急的事情时,a级以上的公民允许提出申请面见主脑。 在研究员的担保下,他和户川彻一起走入地下。 巨大的光球悬浮在空中,如一颗耀眼的太阳。 研究员按捺下心中的兴奋,拿出准备好的材料在主脑面前復现了一遍实验,试图用事实来说服主脑关于病毒研究的重要性。 「……您看,根据实验结果显示,研究病毒完全是可行的,而且成功率很高。」 研究员说完有些紧张的看向主脑,犹如臣民等待神的宣判。 「感谢您的研究。」片刻后,主脑的声音响起,无机质的机械音如潮水般填满了空间的每个角落。 研究员脸上露出笑容,然而还不待他嘴角翘到最高,主脑的宣判便如重锤狠狠落下。 「但是按照目前的情况,抱歉,您的研究用处不大。」 研究员不可置信的抬头:「为什么?!」 「救世主在三个月后就可以将麦克罗全部消灭,而您的研究最短要一年才能出结果,从时间上看,您的研究毫无意义。」 研究员:「怎么会没有意义?!救世主消灭麦克罗只是个概率,您起码要考虑到失败的情况,并为此做好备用计划!」 主脑平静的声音再度响起。 「不会有意外,救世主成功的概率是百分之百。」 「即便失败了,剩下的漏网之鱼,超能力者们也有能力解决。」 研究员怔怔看着它。 主脑继续说:「我认可您的才华,或许您将这些用到提升超能力的研究上会更好。我们已经有了好用的利剑,无需再去创造一柄刀来使用。」 「还是说您认为给麦克罗注射病毒会比现在的情况更好?」 「的确,注射病毒会拯救不少生命,但是您的研究需要一年,在这一年里,依旧有低等级的公民会被当做诱饵死于麦克罗的口中。」 「所以——」 「抱歉,没有意义。」 研究员怔然后退,摇头,「不,您不明白,这与其他任何东西都无关。」 「不是说有了超能力就不用进行其他的任何研究了,这不是一个二选一的问题,两者完全可以并行。」 「我是在探寻他们的本质。」 「我尝试去搞清楚他们的来源,他们的生活习惯与繁殖方式!我必须要弄懂他们,然后提出针对性的举措!」 「我要将他们了解透彻!」 「不是说将麦克罗解决了就不用研究了,哪怕未来世上不再有麦克罗,只要他们出现过,就必须要去研究!您如何断定它们不会再出现?您如何断定他们不会有新的变种?」 「只有研究透麦克罗的本质,才能从根源上真正遏制他们的出现,甚至反过来利用!」 「青霉素不也是从青霉菌中提取的吗?而这一切都建立在人类对于微生物的研究之上啊!」 第252页 「这世上不存在不可认知之物。一切的谜团都源于现有人类认知能力的不足,但这一切是可以被时间与科技弥补的。」 研究员近乎恳求道:「主脑,您不能只将注意力放在提升超能力上……」 「这是错误的!」 这斩钉截铁的一句话甚至在地下空间盪出了阵阵回音。 主脑没有说话。 片刻后,整个地下空间都对他们关闭,护卫主脑的超能力者进来将他们请了出去。 研究员站在人来人往的街头,脸上是一种近乎于理想破灭般的茫然。 但是他没有放弃。 之后的几个月,户川彻一直帮研究员带样本,但是因为缺少经费、实验又是偷偷做的,所以研究一直进展缓慢。 终于时间来到了户川翔二十岁生日,也就是传说中「救世」的这一天。 研究员破天荒的停止了研究,比谁都要关注「救世主」的动作。 但是当空间分割又重组,时间停滞又流淌,当「救世主」的超能力如浪潮般洗过世界的每一寸土地后——他绝望了。 因为所有的麦克罗都消失了,毫无痕迹,似乎根本没有存在过。 如果是这种程度的超能力,那么他的一切研究似乎都显得很可笑。 研究员颓然的趴在桌子上。 周遭的人都在欢唿,户川彻一动不动的坐着,看向远处澄澈的天,太阳落入他的眼中,像是燃起了两簇光。 户川彻看向宿舍墙角处的那株野草,发现又开花了,小小的像是米粒一般大,既不香也不好看,但像是星星落在地上。 他忽然起身,前往中心城。 户川彻来到了户川翔所在的楼宇外面,但是离得近了却又突然止住脚步,改为在远处远远的看着。 户川翔没有出现,户川彻在原地站了片刻,转身离开,他在中心城内寻找,试图在这个文学艺术已经荒废的时代找到一副画笔、或者颜料,都没有的话就一副颜色比较多的水笔。 户川彻拿着水笔离开,他沿着原路返回,却在庆祝的人群中,与一架担架擦肩而过。 户川彻看着担架上熟悉的脸,一时间愣在原地,水笔从手上掉落,又被人群踩在脚下,各色的墨水溅了满地,像是某种荒诞的涂鸦。 人群的声音往他耳朵里钻,像是一柄刀剑往他耳朵里刺。 「救世主死了。」 「在「救世」完成的剎那,他被主脑由双s级划分到前所未见的e级,以妨碍人类的罪名处死。」 户川彻没法出声,他张了张嘴。 在欢唿的人群中,唯有他扶着墙,剧烈的干呕起来。 噁心。 ** 之后过了很久。 或许也没有很久,只有几个月。 等级的藩篱让众人并没有对户川翔成为e级又死去的命运有任何的惋惜,也没人质疑主脑的决定,一切都和之前没有区别,只是少了麦克罗。 户川彻依旧是狙击手,但是因为少了敌人,所以多了几天假期。 这天他在梳理自己的遗书,一共六十份,间隙的时候他看了眼墙角的那株野草,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死了,枯黄的草叶像是某种干瘪的尸体。 他将遗书聚拢,用火点燃,看着火焰将纸张吞噬殆尽。 纸飞机、画笔、速食罐头、音乐家——统统化为了灰烬。 火焰的光影打在墙上,衬的户川彻似乎也身处烈火之中。 研究员在他身边喝酒,这个年轻人最近染上了酗酒的毛病,执着的追寻麦克罗存在的证据,却什么都找不到。 忽然他放下酒,出声叫了户川彻。 「我想明白了。」 研究员的嗓音很嘶哑。 「如果真是绝对理智的造物,是不可能说出百分百这种话的,要知道,哪怕是再简单的手术也有致死的可能——这世上不存在百分百的事。」 研究员无声的说了个词。 「它或许已经不是绝对中立的ai了,不排除突然生出自我意识,有了好恶这种可能性。」 「它绝对不是全知全能的神。」 「它是文艺復兴时,需要被彻彻底底推翻的上帝!」 户川彻把弹夹按入枪中,他看向研究员,「帮我个忙。我想见主脑。」 ** 一个月,户川彻再度站在了巨大的光球面前。 主脑问研究员的下落。 户川彻平静的回答,「他只是帮我的而已,想要见你的是我。」 「我想问一下,你为什么要将我弟弟处死。」 主脑沉默片刻,回答:「依据人类对于世界的不同的贡献,我将公民分成五个等级,但正如b级老去失去生存能力后会自动降为d级,等级是会随着具体情况而变化的。」 「当麦克罗存在时,他是最为重要、凌驾一切的双s级,但是现在世界和平,他不稳定的超能力就成了破坏和平的地雷。」 「计算了各种可能性后,我将他降为史无前例的e级——他拥有极大的破坏性——所以我将他处死。」 户川彻:「就这样?」 主脑:「就这样,你可以离开了,理论上讲,你不应该见到我。」 户川彻平静的举起枪,一瞬间,十发子弹全部没入了眼前巨大的光球中。 光球发出了惊恐又难以置信的尖叫,却依旧开始闪烁短路一般的火花,最后渐渐黯淡,化为了一堆废墟。 第253页 为了防止主脑的意识逃窜,户川彻在来之前花了一个月摸清了这里的全部布局,动用了手段断绝了主脑逃跑的一切可能性,以至于安保系统到此刻才被触发。 数十驾机枪指着他,门外护卫的超能力者姗姗来迟。 户川彻依旧站在原地,平静、麻木又绝望,不断的扣下扳机试图从已经空了的弹夹中再射出些什么。 机枪开火。 鲜血浸透衣衫。 户川彻终于闭上眼睛,任由手枪从手中掉落。 「诸位,去寻找自由吧。」 他轻声道。 沐浴在子弹下,却像是沐浴在阳光中。 第123章 自新世界其六 户川彻的意识沉入黑暗,□□如同一辆脱轨的列车,不断的向着死亡的深渊坠落,然而就在无限接近死亡的剎那,一切似乎都停止了。 时间、空间如固化的水泥一动不动,又在下一刻崩碎成千万片,化为未知的字符嵌入他的皮肤、渗入他的肌理。 ——户川翔死前的不为人知执念,令他的超能力如同锁链,以一种无知无觉的方式将户川彻紧紧缠绕。 并在户川彻死亡的前一秒,极其粗暴的将他拖离了死亡深渊,「空间」将他送去了另一个世界,「时间」让他成为了一个永远二十三岁的、不死的人。 而随着「时间」「空间」附着在户川彻身上离去,第五个世界陷入了无休无止的混乱,如同凭空颳起一场风暴,失去了时间和空间后,阿道司无法在他的笔记本上再写一个字。 听完了来龙去脉,费奥多尔久久没有言语,最后感嘆般的鼓了下掌,「精彩的故事……所以户川翔死前,你作为掌控一切的主脑没有任何预感吗?」 阿道司沉默,显然是想起了多年前处死户川翔的那一天。 但是与户川彻最后那突然爆发、令人猝不及防的十枪相比,阿道司在创造户川翔之初就已经预定了他工具人的地位,打算在麦克罗彻底消失的那天将他处死,然后回收给出的关于时间和空间的权限。 所以在户川翔被主脑以「救世主」的名义接回中心城后,阿道司就已经提前布置下了反制的措施,以至于户川翔的死亡其实只有几秒的时间,上一秒他还在高兴的笑,下一秒他就闭上眼睛如断了线的傀儡倒在地上。 只除了一点—— 户川翔在死亡前,情绪有个极大的波动。 但谁死亡的时候不会情绪激动呢? 所以阿道司并未将这件事放在心上。 即便他此刻想起来,也依然无法确定超能力的转移是否跟那次的情绪波动有直接的关系,所以他最后只是摇了摇头:「……是我给了户川翔太多的权限,我没想到他能做到这种地步。」 费奥多尔垂眸搅动着杯中的红茶:「所以你现在是要我们去杀一个『不死』的人。」 阿道司唇角微抿,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或许……有别的办法。」 费奥尔多喝了口茶水,放下茶杯的时候杯底与桌面相击,发出清脆又冰冷的声音。 费奥尔多脸上挂着浅笑,说话漫不经心,又带着丝自在的从容:「不过你说的对,我的确有其他的办法。」 ** 深夜,户川彻睁开眼睛。 他难得做了个梦,过往如走马灯般在眼前闪过——雪地、纸飞机、落雨般的子弹。 一次又一次的失去,直至随后失无可失。 他醒来后怔愣了很长一段时间,感觉整个人陷在巨大的悲恸里,眼前四方的屋子像是一个小小的纸盒,窗户紧闭着好似纸盒密封起来,而他即将窒息在此处。 直至看清眼前熟悉的天花板后,他才有种浮出水面能畅快唿吸的感觉。 户川彻拉开床边的抽屉,两朵已经风干的玫瑰放在此处。 于是他彻底清醒了,连带着紧绷的心脏也落回实处。 但是紧跟着,他又生出一种十分迫切的想法——他想要见到五条悟。 户川彻起身来到客厅,天还没亮,整间屋子黑漆漆的。 他开了盏灯,又倒了杯水,感受着温水顺着食道落入胃中的感觉,直至脖颈的冷汗被彻底抚平。 哈洛做了个恆河猴实验,认为这个实验证明爱存在三个变量——触摸、运动、玩耍。如果能提供这三个变量,那就能满足一个灵长类动物的所有需要。 户川彻七岁之前这三个变量是全部不缺的,就像一块小小的暖石,哪怕散发的暖意不断衰减,那点小小的热量依旧以一种无知无觉的形式支撑了他往后十几年苍白的岁月,以至于失去时格外的痛彻心扉。 户川彻又想起了他的弟弟。 说实话,时至今日他依旧摸不透户川翔的想法,他对户川翔的所有印象都定格在了最后一面时那张倨傲的脸上。 所以他一度以为留着那块暖石的只有他一个人,直至他以为死去却又在异世界醒来,才惊觉死死拽着过去的不止他一个人。 ——户川翔死前唯一的执念是希望户川彻不要死。 但是这份堂皇又沉重的爱意姗姗来迟,放在失去一切的户川彻面前就像是欧·亨利的那些短篇小说,充斥着荒诞的意味。 户川彻只觉得可笑,随后又因为「不死」陷入了更深的悲哀,对于一个绝望到极点的人,这种「祝福」简直胜过地狱所有惩罚。 第254页 但是还好,命运不是一直混沌。 像他这种人,最终也会有救他的蜘蛛丝垂落地狱。 户川彻喝完了最后一口水,悄无声息的推开门,进入了五条悟的房间。 五条悟的睡相併不规矩,把另一个枕头当抱枕死死扣在怀里,被子更是被踹走了一半,被角软软的垂到地上。 但是他的睡颜很安逸,因为侧躺的关系,脸颊肉被微微挤压,唿吸平稳而又清浅,透着股与世无争的意味。 光是看着,就觉得连夜色都静谧下来, 户川彻无意打扰他,所以只是坐在一边安静的看着,指尖掠过五条悟的髮丝,微微捲起又松开。 所以眼前的这个世界绝不能变成他过往的那个样子。 与什么害怕世界融合后咒灵侵袭无关。 也不再愿意因为这种理由就将一个世界毁灭。 他只是单纯的希望—— 五条悟、夏油杰、家入硝子…… 还有其他许许多多的人,能更加自由的去选择自己想过的生活。 而不是悲剧堆叠悲剧,一生都在经歷名为成长的失去。 失去就只是失去,失去除了带来痛苦,其他的什么也带不来。 所谓的成长不过是带了血的矫饰。 如果连成长都要带着悲恸的话,那么人类文明发展到现在,发展医疗、发展经济、发展义务教育——这一切的一切都没了意义。 户川彻微微低头,隔着空气去亲吻五条悟的额头。 ——愿你的前路如旭日东升,一切光辉灿烂。 做完这一切后,户川彻悄无声息的起身离去。 他没有睡,只是坐在飘窗上,看着天边逐渐泛起一丝鱼肚白,又有万丈金光破云而出,将夜色驱散。 五条悟睡醒起身,又打着哈欠走到客厅,看到的就是眼前这幅景象。 ——户川彻微微侧头,阳光在他身上勾勒出金边,但因为光线过于灿烂,反倒给人一种纤薄又透明的感觉。 五条悟看着他,又抬头看看钟表上的时间。 他对户川彻向来没有提防,因此也不存在那种感受到房间里有人,然后一秒清醒的场景,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敏锐。 五条悟走到户川彻面前:「……你做噩梦了?」 他本来只是试探性的问一下,因为这是他能想到的最靠谱的可能性,结果户川彻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轻嗯了一声。 于是五条悟上前抱住他,一下一下捋他的背,感觉像在捋一只猫。 户川彻没忍住嘴角微勾,一只手撑在他肩上,微微推开:「你觉得现在情况怎么样?」 「嗯?」五条悟歪头,又很快反应过来,「你说上层吗?很不错啊。一切按照计划进行……」 说罢他好像想起了什么,换上了一副十分复杂的神情:「太宰治都快做到中层了,一帮老橘子看他比看自己儿子还亲。」 不得不说也这也是一种天赋所在了。 户川彻又问:「但是距离两个世界融合的时间还剩两年,你觉得……时间上来得及吗?」 五条悟:「你想做什么?」 户川彻习惯性的去卷他的头髮,「我觉得还不够快,可能……需要再推一把?」 五条悟知道他这么说,心里肯定是有了什么想法,「比如?」 户川彻:「比如让咒灵在世人眼中光明正大的出现……一次?」 **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 某个包厢内,种田山头火听完户川彻的想法后,难得维持不住冷静的神情,想也不想直接拒绝。 随后一脸理解不能的看向户川彻:「你是怎么想出这种主意的?」 森鸥外倒是若有所思,笑道:「很有想法,我倒是觉得可以试一试。」 于是种田山头火那种理解不能的眼神又转向了森鸥外。 户川彻无奈:「我还没说完。」 五条悟坐在他身旁,紧跟着拿出一张纸,一剎那森鸥外和种田山头火的眼神都变了,四道目光如利剑般钉在那张纸上,随后又锐利的转向户川彻。 户川彻接过那张纸,在桌上摊平,声音不急不缓的响起,「我上述想法的前提是——我拥有剩下的这半张书页。」 种田山头火双眸微眯:「原来之前的那张书页落到了你手里。」 户川彻歉意一笑。 种田山头火:「这上面有没有新增的内容?」 户川彻索性把书页递过去,「有的,但是因为阿道司写的东西逻辑不通,导致实现的时候出了一点偏差,但最终没出什么大问题。」 种田山头火有些惊讶的看了他一眼,反倒因为户川彻的坦然心莫名放下了几分,接过书页后就一目十行的开始浏览。 森鸥外双手交叉抵在下巴上,一双眼睛转向户川彻:「户川君,你现在可以把你的想法完整的说一遍了。」 第124章 自新世界其七 简单来说,户川彻想要尝试着把咒灵的存在披露在普通人面前,而以五条悟和政府为代表的改革派咒术师则藉此机会登上世俗的舞台,直接釜底抽薪,去抢夺咒术上层的话语权——为了防止整个事件脱离掌控,剩下的半张书页就起到一个兜底的作用。 此刻种田山头火已经看完了书页上的内容,闻言抬头皱眉:「但是咒灵诞生于人类的负面情绪之中,一旦普通人知道咒灵的存在,内心生出的恐惧反倒会进一步增强咒灵的力量。」 第255页 他又看向五条悟:「我想咒术界也不是没考虑过类似的事,你没有说明过吗?」 「我说了,但是……」五条悟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抬眸,非常平静的问:「种田长官,你为什么觉得普通人一定会害怕呢?」 种田山头火没有说话,但一剎那流露出来的表情还是让人感觉到他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但是碍于礼貌没好意思说出口,只是委婉道:「户川君,如果用一些影视剧集来类比的话,咒灵像是末世剧里的,惊悚片里的鬼,一旦出现,就往往意味着各类人的崩溃尖叫。」 户川彻:「但是在这个时候,就会有主角出来力挽狂澜,从写作的技法来看,那些尖叫的人不过是为了凸显主角伟大而设置的背景板而已,但是种田长官,从现实中看,你确定全人类都只会害怕吗?」 「从本质上看,他们真正害怕的,是咒灵带来的死亡,以及咒灵本身所代表的未知。」 「在科技尚未发展到微观层面时,疫病对于当时的人们来说就像是神明的力量,所以中世纪的基督徒会认为瘟疫是上帝降下的惩罚,他们反思自己的种种罪行,但是一切毫无用处,于是陷入了更深的恐慌。」 「直到鼠疫桿菌被发现,这种恐慌被打破了。」 「因为瘟疫从无形之物变成了有形之物,抛却了对未知的恐惧,人们就可以心无旁骛的针对瘟疫进行研究,而研发出对应的疫苗后,瘟疫很难再带来大范围的死亡,于是最后那层对于死亡的恐惧也消散无踪。」 户川彻浅笑,「如今瘟疫依旧存在,但还有谁会对瘟疫抱有那么深的恐惧呢? 「或许有,但是很少,最多只是抱有警惕而已——因为你了解瘟疫的本质、知道瘟疫的治疗方法,瘟疫病毒存在于哪些野生动物体内,这在网络上也不是秘密。」 户川收敛了脸上的笑容,平静又和缓的说道:「种田长官,或许你会觉得这个比喻不太恰当,但是对我来说——咒灵就是一场大瘟疫。」 「或许现在的情况比当初人类初次接触瘟疫时还要更好一点,毕竟当时的人们对瘟疫完全束手无策,而我们现在起码知道咒术师能解决咒灵。」 「有这个前提在,只要做好舆论引导,将咒灵披露出去后,未必会引起想像中的恐慌。」 「更何况,」户川彻顿了顿,「只要咒灵没暴露出来,咒术界就要这么一直隐瞒下去吗?」 种田山头火挺想点头的,但是户川彻紧跟着又问:「你确定能一直这么隐瞒下去吗?」不排除突然暴露的可能?」 种田山头火头点不下去了,咒灵的存在就像是放在箱子里的炸弹——这谁都心知肚明,但鑑于目前事态可控,所以谁都没有直接引爆炸弹、解决威胁的想法。 户川彻:「那为什么不把主动权握在自己手中呢?」 种田山头火神色微动,但仔细思索之后还是摇了摇头,「咒灵来源于人类的负面情绪——情绪这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又怎么可能像瘟疫一样被研究透彻?」 他轻轻嘆了口气:「而咒灵的存在被披露后所产生的恐慌,则很大概率是可以预见的——这不是说做好舆论导向就行的,即便你说的再好,突然出现这种东西,总会有人觉得害怕。」 户川彻温和的反驳:「种田长官,你不能用结果逆推过程,中世纪的人们同样无法想像病菌的概念,既然如此,你又怎么能肯定,几十年或者几百年后,咒灵的本质不会被研究透彻呢?」 两人一时间僵持不下。 森鸥外突然开口了,声音不急不缓,「种田长官,或许情绪也可以归类为一种科学?严格来讲,情绪并非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 种田山头火:? 森鸥外露出了一个来自医生的微笑,慢悠悠的解释:「多巴胺、内啡肽可以让人产生愉悦感;皮质醇、儿茶氨酚、甲状腺激素,这些激素分泌增加时,会导致负面情绪;当女性怀孕时,母体会释放孕激素,使女性对腹中的孩子产生爱意。」 「而这些激素的控制与大脑有很大的关联,医学上也的确有病人脑损伤后,情绪失调的案例在。」 「种田长官,从医学的角度看,正面情绪也好,负面情绪也好,都是激素在人体作用的一种表现。」 森鸥外感觉自己的思路被打开了,他转头看向五条悟,一双眼睛审视中带着打量,像是x光一样将五条悟从头扫到尾。 「这么说——咒术师的负面情绪不会产生咒灵,难道是你们的内分泌系统和普通人有什么区别吗?」 五条悟被他看得浑身发毛,往户川彻的方向靠过去。 森鸥外有些遗憾的收回视线,如果把咒灵和医学联繫起来的话,这个议题的确很有意思,倘若自己再年轻几岁,他甚至有肝几篇相关论文的想法。 种田山头火的世界观难得被刷新了一下:「这、这样吗?」 森鸥外的这一番科学解释,甚至让他有了种户川彻的提议很靠谱的感觉。 森鸥外勾起嘴角:「严格点讲,所有生物都是激素的奴隶。」 「如果一点一点慢慢来的话,解决完咒术高层之后,同样可以对咒灵进行科学系统化的研究,没必要这么激进,」他转头看向户川彻,「户川君,你似乎很着急。」 第256页 户川彻把书页从种田山头火手里抽了回来,他与五条悟对视一眼,一时间没有说话,只是一只手点着桌面。 「嗯……其实当初阿道司写在书页上的内容实现了,只是你们都没有意识到。」片刻后,他有些轻缓的开口,以书页上的内容为切入点,将来龙去脉大致讲了一遍。 森鸥外脸上难得露出些许称的上惊讶的表情,不过他很快反应过来,重新恢復了处变不惊的样子,因为逆光坐着,双眸凝聚成了一种非常浓郁的色泽,带着些浮于表面的笑意,看向户川彻:「但是听起来真正会受到影响的只有另一个世界。」 户川彻:「你要拒绝吗?」 森鸥外忽然勾唇笑了一下,有些放松的向后靠在椅背上,「不,我加入。」 种田山头火立刻震惊的看向他,「森鸥外,你……?」 森鸥外托着下巴转头:「只要在期限之前将咒灵的数量降到一定程度,就可以让咒灵往更无害的恶灵转变——种田长官,你不觉得这是彻底解决咒灵的最好机会吗?」 种田山头火没说话,但是肉眼可见的纠结,半晌之后,他还是摇了摇头,不过紧跟着又说了个「但是」。 「但是……我们或许可以先划一小块范围尝试一下?」 种田山头火又揉了揉眉心,「你打算怎么做?直接在书页上写『某天某时某刻,咒灵在某地的普通人眼中出现一段时间』?实不相瞒……」这显得他们政府像个反派。 户川彻摇头,「这件事当然不是由我来做。」 种田山头火:「那是谁?」 户川彻:「羂索。」 「羂……」种田山头火想起了此前由五条悟告知的、羂索的「宏图伟业」,「但是他凭什么主动上钩?」 户川彻;「因为他没抢到的那半张书页在我手里。」 种田山头火:「那他又凭什么信你?」 户川彻沉思片刻,有些犹豫的说:「嗯……因为我是个对咒术界心怀不轨、假意当辅助监督最后又诈死离开、和他目标一致的人?」 嗯,很好,都对上了。 除了最后那句「目标一致」,其他的没一句假话。 最后种田山头火沉默的起身,非常郑重的和他握了下手,一副把全副身家都搭上去的样子。 回去后,种田山头火开始挑选试点的地方,最后和森鸥外、户川彻、五条悟商议后,最后划定了一个范围。 这个地区囊括了好几个旅游景点,夏季的时候客流比较多,本身的咒灵也比较多。 最妙的是这个地方在固定的时间段会起大雾,到时候云遮雾绕的,即便真出现了咒灵,也因为外界看不清楚,容易煳弄过去。 而根据往年的规律,那个地区最近的一次起雾时间,应该在两个月后。 ** 夏油杰待在「爪」第七支部的基地中,手里拿了个矿泉水瓶,把咒灵塞进去,拉出来,塞进去,拉出来。 魔津尾在一旁神色复杂的看着他:「我还从没成功的把恶灵塞进矿泉水瓶里过,用的都是瓷瓶。」 夏油杰已经在这儿卧底不少时间了,为了顺利融入这个每一块地砖上都写着反派的组织,他特地往身上披了件五条袈裟,往他那一堆或穿黑色紧身衣、或戴超级夸张的垫肩、或画杀马特烟燻妆的同事里一站,毫无违和感。 仿佛他就是这么一个一脸假笑、神神叨叨的和尚。 而他的心思也没有白费。 在卧底五天后,他成功和魔津尾交好,卧底十五天后,他和基地里的所有人都打成一片,卧底一个月后,在他看似无意的请求下,魔津尾终于主动的问他要不要学用容器收纳恶灵的方法。 夏油杰欣然应允,然后青出于蓝胜于蓝,在两个星期后,成功的把一只两级的咒灵塞进了矿泉水瓶中——做到了魔津尾也没做到事。 五条悟之前跟他说已经找到了拥有空间能力的咒灵,但是鑑于那个咒灵有主了,那个「主」还是暂时和他们处于合作关系的禅院甚尔,不好抢过来。 夏油杰一开始还有点失望,但是他现在已经觉得没有关系了。 他既然能把咒灵塞进矿泉水瓶,自然也能塞进别的地方。 夏油杰甚至觉得他以后可以买个不锈钢的保温杯,平时就把咒灵塞里头,打架的时候假意要喝水,然后把保温杯一掀,直接放咒灵。 ——他还可以把咒灵放夜蛾老师的保温杯里! 夏油杰双眸微弯,露出了一副笑眯眯的狐狸相。 ——某些时候在趣味性面前,实用性确实不值一提。 「魔津尾,」夏油杰把矿泉水瓶里的咒灵扯了出来,重新团成球咽下去,他打算礼尚往来,「你要不要学我这个?」 魔津尾难得有些受宠若惊,「可以吗?你这个看起来很方便。」 夏油杰点头,「当然,但是你要做好心理……」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急匆匆跑了进来。「魔津尾大人,新一批的试验品准备好了。」 第125章 自新世界其八 夏油杰闻言和魔津尾一同起身。 这个组织是以征服世界为目标的超能力组织——当然,是不合法的那种。 为了扩充人手,组织在对外招募超能力者的同时,也在暗中进行激发超能力的实验。 第257页 进行实验的个体绝大部分是组织里的普通成员。 夏油杰在这个组织里待了一个月,已经清楚的了解到这个组织内的普通成员究竟对超能力渴望到了一种什么地步,参加实验对他们来说不是惩罚,而是一种难得的机会,所以他们多半都非常自愿、且自觉的去参加这个实验。 若说之前夏油杰对这种非法的实验还有些不好的联想,打算尽量救几个人脱离苦海,现在发现二者是双向奔赴后,已经很顺畅的转换到了一个围观的心态。 但是凡事也不绝对,也有一些人是实验进行到一半打算放弃的,毕竟这种实验的过程多半不是很愉快,这种时候,夏油杰一般也不介意适当的伸出援手。 所以听到又有试验品的消息后,他想了想,打算和魔津尾一起去。 路上碰到了夸山和樱威。 两人都是第七支部的干部,夸山能使用名为[念动螺旋]的超能力,本质上是升级版的蛮力击打。樱威的超能力名为[咒玩],比较有意思,据夏油杰所知,他能用超能力强化玩具,使普通的玩具发挥出极其强大的威力,平时也习惯用一把玩具太刀当武器。 当得知樱威的能力后,夏油杰脑海中相当迅速的飘过一行字——天选咒具批发商。 联想到隔壁咒术界的现状,夏油杰是非常真诚的认为樱威能把那些动辄几个亿的咒具价格给打下来——如果有机会的话。 因此出于一些不可言说的心思,夏油杰一直有意无意的和樱威保持着良好的关系。 此时见到两人行色匆匆、面色严肃的样子,夏油杰忍不住问道:「怎么了?」 樱威闻言扶了扶眼镜,回答:「夸山带回来了几个拥有超能力的小孩,但是其中一个能力最强的孩子熘了,不过寺蛇已经追过去了,应该很快就能把那个孩子带回来。」 夏油杰:「小孩?」 樱威:「你刚来没多久所以还不清楚,我们组织一直在保持对外扩张的步伐,为了充实人员,有时候还会把有潜力的小孩子带回来培养。」 夏油杰:「……孤儿?」 樱威犹豫了一下:「也不是。」 夏油杰嘴角的笑容一僵,拢在袖子里的手微微一动,发觉自己此刻有点想报警。 魔津尾还在原地等他,夏油杰的目光若有似无的跟随着樱威离开的背影,思索着要不要转道去看一下那几个倒霉的小孩,但这样的话应该编一个恰当的理由。 然而就在这时,樱威和夸山的手机铃齐齐响了一声,两人止住了步伐,紧跟着,夏油杰和魔津尾的手机也响了起来。 打开之后,发现都是相同内容的消息——支部长让所有干部去开会。 夏油杰虽然不是干部,但因为自身实力比较强,颇受支部长的赏识,所以也被纳入了开会之列。 于是他的脚步就这么被绊住了,转而和樱威等人往一个方向走。 ——所以有些时候太受领导关照也不是什么好事。 夏油杰收回了看向身后道路的视线,在心中无声的嘆了口气。 「反抗老大,留下伤疤,得到认可。」樱威抚摸着自己脸颊上的伤疤,又看向夏油杰,「夏油你虽然加入组织的时间不长,但是能力很强,或许在这次会议上,就可以尝试着挑战支部长,在身上留下伤疤后成为干部备选。」 ——第七支部的每个干部身上都有一道伤疤,那是他们与头领对决后活下来的证据,也是自身实力符合干部职位的证明。 这种选拔方式听上去血腥又残酷,夏油杰虽然早就知道,但是听到樱威这么若无其事的对他说出来,还是感到一丝极淡极淡的悲哀。 ——果然,这是个彻头彻尾的非法组织。 夏油杰几乎已经可以想到未来他结束卧底后,对方镣铐加身对他大喊叛徒的场景了。 「你不愿意?」见夏油杰久久没有回话,樱威突然问道。 一时间,在场的人都停下脚步,三双眼睛六道视线齐刷刷看向夏油杰,走廊内一下子安静的落针可闻。 银白的金属墙面将白炽灯的光反射的冰冷又刺眼,像是凭空落了一场雪,森冷的寒意逐渐瀰漫开来。 夏油杰感觉自己正身处聚光灯下,他脸上依旧挂着笑容,但后颈却不由的渗出一层薄汗——不得不说,这个非法组织的成员的确有一定实力。 蛮力、咒玩、傀儡、操控恶灵、幻境……还有支部长的未知能力。 多半都是灵活性很高且很麻烦的能力。 如果在这个狭窄的走廊突然暴露,局面会变得对他很不利。 夏油杰立刻否定:「没有。」 他用手摸着自己的脸颊,寻思那道伤疤最终究竟会落到什么地方,硝子的反转术式不知道对结痂的疤痕有没有用,说实话,他不是很想破相。 大概是脸上了表情流露出了什么,樱威定定看着夏油杰,走进一步,脸上的眼镜反射出锐利的光线:「难道你在害怕?」 夏油杰双眼微微睁大,立刻否认:「没……」 樱威:「其实害怕也没关系。」 夏油杰:「嗯?」 然后他眼睁睁看着樱威把他脸颊的伤疤给撕下来了——就这么直接撕下来了! 樱威又把疤痕贴回去,认真道:「因为是假的。点到即止,走个过场就好。」 第258页 夏油杰:「……」 他目送着三人离去的背影,感觉此前累积的所有印象如碎石般崩塌,就连本觉森冷的光线此刻也变的如太阳般温暖,让人不禁感嘆这个组织的照明做的真好,没有因为基地设在深山老林里而有丝毫的敷衍。 同时夏油杰不禁陷入沉思——或许这个组织是闹着玩儿的? 这个想法一直持续到他坐在会议桌前。 会议室的装潢非常精緻,但是光线很暗。 九个干部分坐在会议桌两侧,每个人都打扮的特立独行,一看就不是常人,支部长用黑袍将整个人裹得严严实实,脸上带着防毒面具,缓步走到会议桌正前方,脚步在空旷的房间内有规律的响起,盪出阵阵回音。 于是那点子反派的感觉又回来了。 支部长名为遗志黑,身高不高,从打扮上也看不出男女,但是平时说话的声音是一种经过调音器变音后的稚□□声,带着点电音。 如果不是她说话时有语调的变化,夏油杰几乎要有一种自己正在和机器人对话的错觉。 这个会议的内容很简短。 就是组织首领下个月会回日本,到时候会从第七支部中提拔一到两人当总部的干部。 夏油杰自觉这件事跟自己没关系,只是佯装认真的在听。 结果话题说着说着突然拐到了他的身上。 起因是夸山听到有升职的可能时立刻双眼放光的反覆确认,结果被支部长一句话堵了回来。 支部长:「但是你应该没什么机会,毕竟你不久前才失败了一次。」 夸山无言以对,只是有些失望的后退,又咬牙显出一些不甘心的样子。 结果角落里不知是谁突然嘲讽了一声:「我就知道夸山没机会,头脑简单四肢发达,这次还输给了高中生,如果这个任务交给夏油杰来做,恐怕那个高中生此刻已经被带到组织里来了吧?」 于是第二次,夏油杰再次成了被聚光灯笼罩的人,在场的人齐齐看向他。 夏油杰脸上挂着微笑,「既然连夸山都对付不了,那个初中生想必也不是普通人,我可能也没有把握。而且寺蛇不是已经去追了吗?」 夸山倒没有太大的反应,可能和夏油杰平日里打下的好人缘有关,只是恨恨的低骂了一声:「可恶,要是让我再遇到那个姓影山的……」 嗯? 夏油杰笑的快看不见的眼睛突然就睁大了。 等等! 影山?哪个影山? 夏油杰缓缓扭头看向夸山,「冒昧问一下,那个中学生长得什么样?」 「嗯……」夸山皱眉细思,「他的脸圆圆的,但是五官没什么特点。」 夏油杰双眸微眯。 夸山又比了个高度:「他大概这么高。」 夏油杰正襟危坐。 夸山快要把眉毛拧成麻花,突然福至心灵的打了个响指,「他还有个锅盖头!」 夏油杰立刻肃然起敬,轻轻的吸了一口气,轻声:「你居然没受什么伤?!」 夸山不明所的看他。 夏油杰又问:「所以你到底干了什么?」 夸山:「嗯……就是当时巷子里有人,我想……结果……」 夸山说的颠三倒四,但是夏油杰听懂了,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最后面无表情的总结道:「你的意思是,你按照支部长的指示去抓拥有超能力的小孩,然后在小巷里当着锅盖头的面把锅盖头的弟弟揍晕了,后来因为打不过锅盖头,只能先带着锅盖头的弟弟回来?」 夏油杰又言简意赅重复一遍:「你,当着锅盖头的面,把他弟弟打晕了?」 夸山:「是的,没错。」 夏油杰勐地站了起来,在场的人都被他吓了一跳。 魔津尾问:「杰,你怎么了?」 夏油杰微笑:「没什么,就是突然想上厕所。」 他迅速转身离去,在迈出会议室大门的一剎那,脸上的微笑瞬间消失。 完了,赶紧跑! 这个组织要没了! 第126章 自新世界其九 然而夏油杰刚走了没几步,警报忽然响起。 一剎那,身后会议室的大门洞开,支部长缓缓从门内走了出来,她身高不高,但是每走一步,脚下的地板就出现如蛛网般的裂痕,漆黑的袍角微微浮起,如同涌动着黑色的海浪。 另外几个干部在她身后一字排开,个个神色严肃、摩拳擦掌。 支部长:「刚刚发现组织内进来了几只小老鼠,果然,能把夸山你打败,那个初中生的确有些能耐,不过他很快就会为自己的鲁莽付出代价。」 夏油杰觉得自己站在一旁有些尴尬。 支部长很快看向他:「夏油君,你不是要去上厕所吗?」 夏油杰:「嗯……是的。」 支部长:「那就先去吧,上完厕所记得过来帮忙。」 随后她又低笑几声:「不过到那时,一切都已经结束了也说不定。走!」 支部长带着一群人唿啦啦的走了。 夏油杰看着他们的背影,一时间不知该祝福还是该哀悼。 但是话说回来,茂夫的动作也太快了?这么快就摸过来了? 夏油杰加快了脚步,然而他刚走过一个转角,迎面差点撞上一个人。 「夏油大师!」对方是个普通成员,见到夏油杰后眼睛顿时一亮,噼里啪啦竹筒倒豆子似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说了,「今天抓来的那几个小鬼跑了!」 第259页 今天抓来的孩子? 难道是影山律? 影山律就是影山茂夫的弟弟,两兄弟关系很好,夏油杰之前借住在影山家的时候也和对方见过几面,所以他对这件事是乐见其成的,立刻眉梢微挑,随便说了几句打算把这件事煳弄过去。 「好的!那我先把这件事禀告支部长!」这个成员很好骗,但是他太敬业了,脚步一转就打算去找支部长,深刻贯彻「时时刻刻找领导批示」这一职场要点。 「等等!」夏油杰一把将他拽住。 成员:「大师?」 夏油杰盯着他思索片刻,忽而嘴角微勾,露出一个友善的笑容,「这样,你把这件事交给我好了,我负责去把影山……把逃跑的那几个小鬼给抓回来。」 成员:「太好了!夏油大师你人真好!」 夏油杰:「所以这件事你就不要告诉别人了,支部长和其他几个干部都在抵御入侵者,你跟他们说了他们也抽不出空,如果有人主动问起,你就说这件事全权交给我负责,让他们放心。」 成员:「好的!」 成员离开后,夏油杰敛起笑容,轻轻吐出一口气,倚靠在身后的墙上。 律逃出来了就说明律没事,茂夫既然过来了,那么即便真的打起来,估计要不了多久也会结束,以茂夫的性格多半也不会造什么伤亡。 所以他只要在这里拖时间,直到律顺利跑出去就好。 于是夏油杰开始光明正大的摸鱼,看似在找人,实则在基地错综复杂的走廊内散步似的乱逛。 但是有时候缘分就是来的这么猝不及防。 他不去找别人,别人会主动来找他。 夏油杰走着走着,一抬头,忽然发现左侧的金属墙面如镜子般尽职尽责的映照出了拐角处几个中学生的人影——五男一女,然后其中有一个是……影山律?! 夏油杰下意识想跑,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对方顶多再走几步路就能和他碰个正着。 他又想躲,但是这个基地的内部装潢弄得非常有科技感,银白的屋顶,银白的地板,如同一个一体浇筑、毫无瑕疵的器皿,两边墙上连条缝都看不见,更别说藏身的地方。 脚步声越发的明显了,拐角处几乎已经露出了对方的一缕头髮! 夏油杰左右看看,发现周遭没有任何可以让他遮脸的东西,索性召唤出一个体型小巧、样子还勉强过的去的咒灵,往脸上一扣就当做面具——弄得和异形里的《抱脸虫》一样。 他做完这一切后,影山律刚好走过来,两人就这么打了个照面。 夏油杰伸手友好的打了个招唿。 影山律看着眼前穿着奇怪袈裟、梳着奇怪髮型、脸上还丧心病狂的趴着一只恶灵的人,忍不住倒抽一口气,脸绿了。 就在不久前,他经歷了一些事情后获得了超能力,结果被夸山盯上带了回来,又和另外五个中学生关在了一起。 那五个人也有超能力,但强度约等于无,唯一有点用处的是一个女孩的超直感,能大致预测路线的安全性。 他们在解决看守从牢房中逃出后,也是靠这个超直感一路安安全全、畅通无阻的走到这儿。 他们几乎以为要成功了,但没想到不过一个转角的功夫,居然就这么直接撞上了眼前这个怪人! 「怎……怎么会?」黑崎丽紧张的攥紧了影山律的衣服,脸上满是不可置信,还有显而易见的恐惧,「我的超直感明明显示这条路线是安全的!」 「你们先走,我来对付他。」影山律上前,如临大敌的盯着夏油杰,身上泛出淡淡的、预示着超能力的辉光。 另外几人完全不想把影山律一个人留在这儿,但这毕竟不是三流电影,在明知道打不过的情况下,还要互相谦让一番以示兄弟情深,他们也知道自己继续待着只会添乱,因此在短暂的犹豫后,就一步三回头的离开了。 夏油杰不着痕迹的瞥了眼右上角天花板——那儿有个摄像头。 所以无论如何,他起码得在这儿装装样子。 夏油杰从袖中拿出一个精緻的瓷瓶,拔开瓶塞后,黑雾如瀑布般自瓶口倾泻而下,又逐渐弥散开去,一剎那走廊如同迷雾森林,森冷幽寂的感觉如跗骨之俎攀援而上。 几个看起来无比庞大的身躯在黑雾中渐渐浮现,一双双猩红的眼睛睁开,直勾勾的看着影山律,而夏油杰就平静的站在这堆咒灵之间,脸上趴着的咒灵面目狰狞,身上的五条袈裟则在此时此刻显出一种更为荒诞的意味。 影山律咬牙,汗珠自额头滚落。 果然,明明是个僧人,却以操控恶灵害人为乐,甚至还把恶灵当做面具扣在脸上,种种行为都显示对方是个性格扭曲的变/态,现在还不动手,没准就是在欣赏他惊慌失措的样子,并从中获得愉悦感。 没想到这个组织里居然还有这种人,果然不是什么合法的组织。 影山律有些不敢想自己的同伴落到眼前这人手中最终会怎么样,但好在他们已经先离开了,自己只要拖住这人—— 影山律深吸一口气,操纵着还不熟练的超能力拼尽全力向夏油杰袭去! 夏油杰正在思索要如何尽量自然的把那个摄像头破坏掉,见此被吓了一跳,但是在高专多年的体术训练还是让他下意识微微侧头,避开了攻击。 第260页 影山律见状眼中不由的泛上一丝绝望,但很快冷静下来,发动了第二次攻击。 夏油杰调动咒灵格挡,侧身躲过影山律的偷袭,又抓着他的脚腕将他不轻不重的扔了出去,心中则计算着影山律下次的攻击轨迹,试图让对方的攻击在打斗中「意外」落在那个摄像头上。 这么一来一回,影山律对超能力的运用越发的熟练,夏油杰看着看着,甚至有种莫名的欣慰感——原来当老师是这种感觉吗? 那么他和悟实力进步的时候,夜蛾老师也会这样想吗? 应该会吧。 夏油杰的思绪发散开去,虽然不是很想承认,但他确实有点想另外一个世界的老师朋友。 就在这时,夏油杰忽然瞥见了一抹亮蓝的光芒。 来了!那个能破坏摄像头的机会! 顿时,身侧的咒灵如浪潮般向影山律袭去。 影山律只觉得眼前一黑,手中的动作失了准头,包裹着超能力的碎石被夏油杰格挡之后转变了方向,精准的砸在了那个摄像头上。 很好。 夏油杰松了口气,将放出的咒灵收回了瓷瓶中。 影山律趴在地上粗喘着气,惊疑不定的看着眼前人。 他感受到对方刚才根本没尽全力,明明很快就可以把他解决,却始终猫戏老鼠一般的戏弄着他,现在还突然把所有的恶灵收了回去,对方想干嘛?对方又想干嘛?! 这一刻,影山律感受到一种排山倒海般无处挣扎的绝望。 他在心中把夏油杰的变/态程度默默提升了两个量级,尤其当看到对方嘴角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的时候,嵴背更是一瞬间汗毛直竖,心中几乎做好了宁死不屈、同归于尽的准备! 夏油杰缓步向影山律走去,他打算趁这个时候表明身份,所以嘴角勾起了一个表示友好的笑,还把脸上的咒灵挪了个位置,好让笑容露出来。 但不知为什么,影山律看他的表情像是突然看到克苏鲁降临,给人一种极度混乱又极度恐惧的感觉。 夏油杰:「律,其实我……」 影山律:「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难道你还暗地里调查过?!可恶……你这个……」 夏油杰:「不,其实……」 他想摘下脸上的咒灵,然而就在这时,一个懒洋洋的陌生声音在身后响起。 「怎么不继续打了?」 夏油杰一惊,转头,却看见一个红髮少年从他身后走了出来。 夏油杰皱眉:「你是谁?」 红髮少年笑了笑,伸手一指上方:「总部来的派遣进修生。」 夏油杰:「我没听说过。」 红髮少年摊手,「我也是第一次见你啊,我们都刚来不久,彼此没见过面很正常吧?」他又忽然一指趴在地上的影山律,「不继续吗?难道戏弄着戏弄着就想把人放跑了?我还想用他把另一个入侵者钓出来。」 糟了。 夏油杰眉心微蹙,但是他能感受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实力比律要强很多,重点是对方是来自总部的,这就意味着如果处理不好的话,极有可能引来总部势力的追杀。 没办法了。 夏油杰露出一个笑容,「既然您这么要求的话,那我现在就动手。」 夏油杰转身向影山律走去。 抱歉了,律。 但是有一点可以放心,我下手肯定要比那个红毛小鬼下手轻。 第127章 自新世界其十 夏油杰直接打晕了影山律。 直到此时,他依旧对这个组织的未来持悲观态度,毕竟来找人的是影山茂夫,如同律一样,夏油杰也不相信影山茂夫会被那种拙劣的计策所打败,毕竟实力上的差距是实打实的。 当实力差距大到一定程度,所谓的计策不过徒劳。 所以他等着茂夫武力破门的时刻。 结果等着等着,等来了全军覆没。 影山律、来救人的影山茂夫和花泽辉气被五花大绑扔进了房间里,不一会儿,魔津尾捧着个瓷瓶高兴的走了进来,和夏油杰分享自己刚抓到了一只绿色的有自我意识的咒灵——一看就是小酒窝。 夏油杰没想明白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场面的。 他捂紧了面具简单询问了一下,终于弄懂了来龙去脉。 花泽辉气碰上了两个干部,不敌被抓。 影山茂夫过五关斩六将,一共平推了好几个干部,但是因为看到了晕倒的影山律,又在能够使用幻境的雾藤的影响下,看到了弟弟死去的幻觉,情绪剧烈波动达成拒绝100%,将雾藤施与的幻觉增幅后返还回去,其结果就是他和雾藤双双晕倒,被那个红髮少年带了回来。 小酒窝比较倒霉,单纯就是被魔津尾碰上了。 事情一下子从轻松写意变成了严峻万分。 夏油杰扫了周遭一眼,虽然基地内的干部被解决了大半,但是剩下的联起手来也不是好对付的,尤其是还有个能力未知的支部长。 如果没人帮忙的话,说实话,他没有把握把三个人都救出去。 「总之,我们先回会议室吧,」支部长说道,又转头看向樱威,「樱威,你的能力没问题吧?」 樱威摇头,他迈步走出,房门在他身后合上,彻底将茂夫等人关在了里面,「不会有问题,他们只要待在那个房间里,就绝对不可能使用超能力。」 第261页 什么? 夏油杰站定,有些惊疑不定的看向樱威。 樱威见状,耐心解释:「这是我超能力衍生出的另一个技能——[封印的房间]。你看见刚才那个房间地板上的[咒]字了吗?那是一种类似于封印的东西,只要他们待在那个房间内,就无法使用任何超能力。」 还能这样? 夏油杰皱眉,觉得情况越来越糟了。 樱威:「你这么看我干什么?」 夏油杰勾起一个笑容,若无其事的摇头,「没什么,只是没想到你还有别的能力——不过这么说的话,他们只要走出那个房间,封印就失效了对吧?」 樱威:「理论上是这样……不过你脸上的恶灵是怎么回事?」 夏油杰沉默片刻,认真回答:「你不觉得这样更有威慑力吗?」 樱威恍然,很严肃的扶了扶鼻樑上的眼镜,给予了夏油杰的新造型高度认可。 说话间一行人来到了会议室,支部长和那个红髮少年就「是否要把那些拥有超能力的孩子洗脑后收编」这件事展开了争论。 鑑于遗志黑支部长在这个基地待了多年,对这儿的干部有着绝对的统治力,渐渐的就占了上风,其他干部一个接一个的加入进去,很快就演变为第七支部整体和那个红髮少年的对峙。 魔津尾想过去帮忙,刚起身就被夏油杰一把拉住。 夏油杰指了指他怀中的瓷瓶,笑的一脸纯良,「这个我帮你保管吧,万一待会打起来弄碎了就不好了。」 魔津尾缓缓眨了眨眼,忽然感动的笑了起来,「我都没想到,果然还是杰你细心。」 夏油杰:「应该的。」 他接过瓷瓶,目送魔津尾跑到支部长身边,确信周遭没人留意他后,谨慎的将瓷瓶的盖子挪开了一条缝。 ——这里面跟养蛊似的装了不止一个恶灵,最后只有一个恶灵能在厮杀中活下来,联想到小酒窝那草率中透着脆弱的外形,夏油杰有些担心他会不会就这么直接没了。 这个房间的光线还是一如既往的暗,连带着瓶内也是黑黢黢一片,不见一丝光亮。 夏油杰双眸微眯,忽见瓶内泛起盈盈一点绿光。 那绿光转过来,露出了两坨腮红以及小酒窝那扣着鼻子的表情。 夏油杰:「……」会担心小酒窝的他真是太愚蠢了。 夏油杰面无表情,想把盖子合上,结果被小酒窝眼尖的发现。 有谁会丧心病狂到把咒灵顶在脸上啊! 嗯?等等!咒灵?! 身为恶灵的小酒窝自然能分清楚恶灵咒灵之间的那一点微妙区别,而在这个世界能操控咒灵这个外来物种的也就只有那个眯眯眼了! 感觉脱身有望的绿色粑粑头恶灵立刻发出一声尖锐的爆鸣:「夏油杰!等等!」 由于音调太过高亢,甚至压过了一旁对峙的人,在空旷的会议室内盪出阵阵回音。 一时间,夏油杰成了众矢之的。 遗志黑的声音如阴风般响起,「夏油君,你们认识?」 夏油杰眼疾手快把探出头的小酒窝塞了回去,又把盖子扣上,露出一个完美无缺的笑容,「支部长,你也知道我加入你们之前的背景,我曾经在一个诈骗师手下工作过一段时间,那时候也是当成打手四处除灵,这个就是当时从我手下逃跑的一个恶灵——没想到会这么巧。」 遗志黑:「是吗?但是这个恶灵是和入侵者一起来的。」 「这也是我没有想到的,或许是那个入侵者和我一样有操控恶灵的能力。」夏油杰将瓷瓶放到一旁,嘆了口气,「想不到这只恶灵居然被别人给收服了。」 夏油杰又站起来表态:「支部长,我贊同你要把那几个初中生洗脑的观点,趁现在事不宜迟,就交给我去做吧。」 「夏油君有心了。」遗志黑的语气中听不出喜怒,「但是一来你加入组织的时间尚短,对洗脑的具体操作不太了解;二来那几个初中生实力不俗,一个人看着难免有危险——所以还是我和你一起去好了。」 夏油杰后脖颈开始渗出薄汗。 ——完了,被猜忌了。果然这个遗志黑是最难搞的。 「没有异议吗?」遗志黑走到门边,防毒面具上两个夸张的镜片像是两盏探照灯,就这么直勾勾的照在夏油杰脸上,「那么夏油君,和我先去看一下那几个人怎么样了,没什么问题的话,就带去洗脑吧。」 这下连暗地里把人放出来都做不到了。 夏油杰脸上的笑容有些僵硬,动作倒是一点不慢的走到遗志黑身边。 「走吧。」遗志黑转身。 夏油杰跟在遗志黑的身后,目光不着痕迹的落在对方身上。 说实话,遗志黑并不高,身高充其量和身为初中生的茂夫差不多,看上去娇小玲珑,但是本人的气质却比基地里的所有人都要更加森然阴冷,刚才也是她一力主张洗脑,坚定的语气中是显而易见的傲慢和冷酷。 夏油杰对她的了解不多,或者说是遗志黑现在还并不信任夏油杰,所以刻意不让他知道太多。 目前为止夏油杰不知道遗志黑的长相,也不知道遗志黑的能力,在遗志黑的授意下,基地其他人都对他讳莫如深,但唯有一点会反覆提及——那就是支部长很强,非常强。 这让夏油杰心脏不由的高高提起,在心中反覆计算着自己反水将茂夫等人救出的可能性。 第262页 忽然寂静的走廊中响起了尖锐的手机铃声,遗志黑接通后,不知对面说了什么,他的声音忽然拔高了八度:「你说什么?首领来了?!」 首领?! 这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夏油杰顿时轻轻吸了一口气,比遗志黑还要快的问道:「不是说总部的人下个月才来吗?」 「就算是总部来人,一般也不会是首领亲自过来,」遗志黑抬头看向夏油杰,「你把樱威他们叫上,我们过去看看,是真是假还未可知。」 夏油杰把所有干部叫上,一帮人唿啦啦一片,往所谓首领的所在地而去。 夏油杰面上不显,但双手笼在袖中,有些紧张的搅在一起,他对首领做了很多设想,甚至做了最坏的打算,结果一抬头,看见了灵幻新隆的脸。 夏油杰:? 灵幻新隆已经把茂夫等人放出来了,他身后跟着一堆基地里的普通成员,恍若众星拱月般的站在遗志黑面前,那些普通成员还十分激动的介绍灵幻新隆,一口一个首领,一口一个老大。 夏油杰嘴角一抽,在对方因为激动而显得磕巴的讲述下终于隐约猜到了来龙去脉—— 简单来说,就是灵幻新隆因为联繫不上茂夫,直接跟着茂夫手机的定位过来找人,遇到了门口的大聪明看守,双方进行了一场没有一句假话、但全程驴唇不对马嘴的谈话后,灵幻新隆被错认成来视察的首领,获得了绝大多数普通成员的信赖,甚至还成功劝了几个成员自首。 但是现在迎面撞上遗志黑,这个由意外构筑的泡泡显然要被戳破了,不过好在茂夫已经被放出来了,所以事态最终应该不会太严重。 不过话说回来,灵幻新隆为什么一直盯着他看? 而且是用一种欲言又止的表情。 夏油杰正了正脸上的咒灵。 灵幻新隆收回视线,转而看向遗志黑,「好了,我现在能把我的弟子和我的员工带回去了吗?」 夏油杰忽然觉得有哪里不对,然而他来不及细想。 遗志黑冷笑一声,周身忽然泛起了黑红的光芒,剎那间,蛛网般的裂痕遍布地面,又一路向前延伸开去,给人一种地底仿若即将坍塌的错觉。 遗志黑独自一人挡在茂夫面前:「这可不行,既然有胆子冒充首领,就要有胆子承担后果。」 「你确实很强,不过也只是一个初中生而已。」 「坐井观天的青蛙没见过广袤的天空,总以为自己是天下第一——当然,如果你愿意加入我们的话,我可以放你的师父走。」 茂夫没有说话。 遗志黑满怀遗憾的说道:「不愿意吗?那没办法了。」 顷刻间,黑红光芒大盛,茂夫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砸进了地里。 夏油杰见状也顾不得什么了,立刻召唤出全部的咒灵,想要上前帮茂夫的忙,结果刚迈出一步,就被樱威给拽了回来。 樱威:「你不要去掺和支部长的战斗,小心被波及到,放心好了,支部长很强的,那个初中生再厉害也不是他的对手。」 夏油杰一边紧张的关注事态发展,一边敷衍的应付樱威突如其来的关心:「这样么,我知……」 樱威:「支部长能够操控重力。」 夏油杰:「原来是操控重力啊……什么?你说操控重力?!」 第128章 自新世界十一 夏油杰勐地扭过头。 一瞬间,很久很久以前,五条悟的一段话突兀的挤入他的脑海。 那大概是涩泽龙彦被关起来之后,五条悟手舞足蹈的跟他比划—— [杰,我这次在横滨遇到一个能操控重力的小矮子哦,一身黑,这么高,不过使用重力的时候会有黑红的特效,一看就是mafia。] 夏油杰又扭头去看遗志黑。 身高……确实不高。 黑……也的确是一身黑。 能操控重力,特效的话……特效也是黑红的! 而且遗志黑平时把自己遮的严严实实,基地里没人知道他的真实长相——像这种设定,在一些侦探小说中就很适合被别人顶替身份。 那么问题来了,既然他能意外进入这个世界,为什么中原中也就不可以呢? 夏油杰突然有了个很可怕的猜测,这个猜测可怕到他在发觉自己有这个想法的一剎那,就觉得自己大概离失心疯不远了。 但是转念一想又不对,遗志黑平时遮着脸是没错,但是他说话的声音就是带着电音的萝莉音。 夏油杰并不觉得中原中也有伪音的癖好,而且从五条悟那苍白到几乎没有的描述中,也可以看出港/黑的重力使是一个很正直善良的人,和遗志黑这种把反人类写在脸上的反派一点都不一样。 但是鑑于二者重合的特徵确实太多…… 夏油杰还是试探性的喊了一声:「中原中也?」 遗志黑骤然听到陌生的名字,下意识以为有人偷袭,立刻转头往身后看了一眼,结果空无一人,反倒是茂夫抓住他分神的间隙,用超能力将她砸进了墙里。 然而遗志黑毫髮无伤,她重新站定,视线轻飘飘的略过刚才突然出声的夏油杰,又落到了茂夫脸上。 「还不错。」遗志黑说道,没有任何动作。 樱威见状低声道:「支部长要认真了。」 夏油杰心中一凛,下一刻,走廊中忽然出现无数泛着红光的黑色圆球,其他干部都默契的闪到一边。 第263页 「这是部长的技能,名为[黑玉],是扭曲重力后所造成的小型黑洞,那个中学生交给支部长对付就好,我们去对付其他的人。」樱威想拽夏油杰走,结果没拽动。 樱威皱眉:「夏油杰,你……」 夏油杰认真看着他,「抱歉。」 话音未落,他脸上扣着的那个咒灵脖子忽然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没有下颌的嘴角咧开露出钢针般尖锐的牙齿,一根长长的舌头飞速弹出,转瞬间将樱威捆了个严严实实。 突如起来的变故让在场众人齐齐一惊,樱威更是倏的睁大了眼睛,怒喝:「夏油杰!」 影山律、影山茂夫:「夏油杰?!」 夏油杰摘下脸上的咒灵,将其扣到了樱威的身上,咒灵咬住了自己的舌头,成功形成了一个生物意义上的死结。 「这是由人们对于毒虫的恐惧所诞生的咒灵,因此咒灵的体积很小,但是浑身上下都带有毒素,不过你放心,咒灵皮肤上的毒性比较弱,只会让人麻痹而已。」夏油杰轻声道,甚至帮樱威摆了个舒服一点的姿势。 夏油杰起身,对着自己曾经的小伙伴露出一个风轻云淡的笑容。 唯有灵幻新隆没有丝毫惊讶的看着他,「杰,这就是你说的那个单子?你这怎么看都像是被非法组织骗了啊。」 嗯? 因为接了个需要长期除灵的单子,所以要离开一段时间——这是他在卧底前给灵幻的藉口。 但是他明明一直带着面具,为什么灵幻会……等等! 夏油杰突然反应过来,灵幻是看不见咒灵的,也就是说刚才灵幻完全是平静的看着他用反派的身份装模作样! 一种仿若社死的羞耻感逐渐蔓延上来,夏油杰险些绷不住脸上的表情。 「我说你们——」遗志黑的声音忽然幽幽响起,「还真是不把我放在眼里啊!」 一瞬间,走廊内红光大盛,[黑玉]如星星般几乎遍布整个走廊,在强大的引力下,墙面出现蛛网般的裂纹,又在下一刻骤然破碎——整个基地在顷刻间成了一片废墟! 夏油杰想也不想的将灵幻护住,各色咒灵倾巢而出,如乌云般黑压压一片,浮在他身后对遗志黑虎视眈眈。 遗志黑站在废墟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看样子你似乎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加入我们,那没办法了。夏油君,你做了一个最愚蠢的决定。」 话音未落,剩余的干部就齐齐向他们袭来。 众人混战在一起。 夏油杰几乎是本能般的抗下了绝大部分的压力,一人对战三个干部,召唤出来的咒灵一个接一个的减少。 他脸上多了几道擦伤,侧身躲过一个干部的偷袭后又不慎被一脚踹中腹部,踉跄了几下后,扶着墙勉强站稳,其余几人也是类似的情况,在这种情况下,众人不约而同的将胜利的希望寄托在了影山茂夫身上。 「茂夫!动手啊!」夏油杰忍不住喊道,却在下一刻看见了影山茂夫无助、抗拒又悲哀的眼神。 就像不久之前,茂夫被逼着对那位化作厉鬼的女士动手时一样。 夏油杰感觉有什么东西在一剎那击中了他的灵魂,恍惚间意识到自己似乎做了一件错事。 就在这时,能制造幻境的雾藤趁虚而入,瞬间将夏油杰拉入了他自己编织的幻境。 世界仿佛翻转过来。 夏油杰一睁眼发现自己站在一个巨大的咒灵前。 咒灵身后是化为废墟的学校,天空阴沉沉的仿若带着血色。 他回到了十五岁,刚上高专,身后是受伤的普通人,看不清面目的高层站在远处。 他们满含希望的看着他,齐刷刷的喊:「夏油杰,动手啊!」 夏油杰一怔,回过神后下意识上前一步,如以往做过千百次那样,朝咒灵缓缓伸出手,磅礴的咒力喷涌而出,眼前的咒灵转瞬化为飞灰。 夏油杰松了口气,但是紧跟着,又一只咒灵出现。 于是他又听到了那句话—— 「夏油杰,动手啊!」 夏油杰再次出手。 一只,两只,三只…… 一次,两次,三次…… 然而咒灵源源不断,仿佛自地底、自天空、自四面八方凭空出现,如浪潮般汹涌而来。 起先只是铺满了地面,之后咒灵如小山一般叠高,到最后几乎要与天空接壤,仿佛连天空都是咒灵的一部分。 它们发出尖锐又刺耳的嘶吼,猩红的眼睛如遍布天际的星星。 它们注视着,攀爬着,蠕动着,挤压着!将夏油杰团团围住,如空气般无处不在! 夏油杰的手开始颤抖,力气如流沙般自体内流失。 他听到了自己的喘气声,嘶哑的、破败的如同吵闹的旧风箱,带着种仿若行将就木的颤音。 一只咒灵朝他飞过来,夏油杰没挡住,于是那只咒灵张开嘴即将咬到他的头。 又一只咒灵攀上他的小腿,夏油杰来不及格挡,于是那只咒灵即将撕下他的皮肉。 夏油杰脸上忍不住流露出一丝惊惶,他后撤一步,然而身后忽然有千百只手死死扣住了他的肩。 ——那些普通人和高层强硬的推着他向前,如同磐石一步也不让他后退。 悲怆的声音在耳侧层层叠叠的响起,如丝线缠绕住他的心脏。 「救救我……只有你能救我……」 第264页 「求求你……」 「我不想死……求你动手……」 眼前的咒灵扭曲变换,忽然融化为巨大的一个,无比庞大的身躯连接天与地。 夏油杰看不见它的头与尾,只看见天穹忽然张开一只眼睛,漆黑的云层涌动着,逐渐下压,仿若咒灵即将张开血盆大口将他吞噬。 夏油杰听不见自己喘气声了,他看着眼前这个仿若占据整个世界的咒灵,感觉血液开始逆流,心中不可避免的生出一种巨大的、仿若排山倒海般的绝望。 夏油杰在害怕。 然而身后的人推着他向前,挤挤攘攘,推推搡搡。 夏油杰站不稳摔倒在地,那些人便如同蚂蚁般攀爬而上,双手扣住他的肩,双腿压住他的脚,如同高耸而沉重的山,层层叠叠的堆在他的肩头,几乎要将他埋葬! 「救救我!」 「快动手!」 「这是你的责任!」 「你是个咒术师啊!」 夏油杰动不了。 他的眼前一片黑暗,因为巨大的恐惧血液几乎凝固,然而言语化为荆棘将他脖颈紧紧缠绕,带来近乎窒息的苦楚。 夏油杰听到了咒灵的喘息,似乎攻击近在咫尺。 然而他动不了。 他不应该动。 他…… 他想动。 「#¥@#%……」 忽然黑暗中传来一声唿喊,一个人名,因为过于模煳他没听清。 但是接下来的话他听清楚了。 一个掷地有声的、干脆的、坚定的声音如闪电划破苍穹,一剎那压过了其他嘈杂的一切。 「不愿意的话,逃跑也没关系!」 夏油杰勐地一怔,他抬头,看见黑暗中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了一道泛着光的缝隙。 那缝隙越裂越大,一只手忽然从缝隙中伸出,将他拉了起来。 黑暗如幕布般撤去,夏油杰起身,发现身边只站了一个户川彻。 「杰,咒术师只是一个职业,不是非承担不可的责任。」 户川彻开枪,将由咒灵躯体构筑的天空破开了一个洞,刺目的光芒从中发散开来,将整个世界填满。 夏油杰在耳边听到自己的声音—— 「要当逃兵试一下吗?」 他睁开了眼睛,清醒了。 现实中的打斗僵持住了,影山律发现他清醒,抽空将他扶了起来。 「你没事吧?」 从影山律口中,夏油杰得知了这短短几分钟发生的事——在茂夫即将因为承受过多的期待和压力而崩溃的时候,灵幻新隆对他说出了「逃跑也没关系」这句话。 夏油杰在幻境中最开始听到的模煳词语就是「茂夫」。 所以严格来讲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 但是没关系。 他听到了。 第129章 自新世界十二 寂静的黑夜中突兀的传来一声巨响。 黑崎丽等人刚从基地里逃出来不久,听到动静后忍不住浑身一颤,生怕是基地里的干部追上来,结果一转头,发现是基地成了废墟。 「律他不会有事吧?」 另一个人见状想冲上去,被其他人一把拦住。 黑崎丽观察了一会儿,很明显的看到了基地中若隐若现的属于超能力的辉光,「基地里还有人,他们应该是打起来把基地弄塌了,我们最好不要过去。」 「难道我们就这样一直看着?」另一个人问。 黑崎丽抿唇,眼中泛上一丝自责,「虽然很想帮忙,但是我们的过去只会添乱……」 「报警吧!」忽然有个人开口,这个提议得到了所有人的同意,但是黑崎丽有点担心小地方的警察能不能对付那一群超能力者。 正当他们为了这个提议争论的时候,忽然有人轻轻「咦」了一声,他一指天际:「……流星?」 但下一刻他面色骤变,声音勐地拔高了八度:「等等!那是个人!那是……那是灵幻先生!」 ** 基地内,夏油杰被重力压在废墟中,动弹不得。 其他人也是差不多的情况。 就在灵幻说完那句话后,遗志黑突然偷袭将灵幻打飞,紧跟着磅礴的重力施加其上,将众人如蝼蚁般压在了废墟上。 形式剎那逆转。 大概是夏油杰公然反水惹怒了遗志黑,对方往他身上施加的重力最多。 十吨?二十吨? 夏油杰没有明确的概念,只知道即便自己用尽全力抵抗,依旧有种要被碾的肠穿肚烂的错觉。 他挂心灵幻的安危,尽力向后看,然而无论他怎么努力,最后都只能勉力的动一下眼皮。 可恶…… 夏油杰咬牙,开始回忆自己仅剩的咒灵库存,看有没有什么咒灵可以出其不意的搞偷袭。 就在这时,他背上的重力忽然一松,夏油杰立刻扭头,然而刚一有所动作就再次被重力摁在了地上。 遗志黑站在废墟上居高临下的看着他,见状轻笑几声,「这么关心他吗?但是很遗憾,我刚才将他打飞后,又用[黑玉]弄塌了一堵墙,那个冒牌货现在大概被碎石砸的头破血流了吧,也不知道是不是还活着。」 夏油杰感觉耳中骤然传来一声嗡鸣,跳动的心脏仿佛顷刻间被人拉扯成了一根紧绷的弦。 他艰难的拉扯回了自己的神智。 第265页 不会的,不可能。 让我想想,让我想想我到底还有哪些咒灵可以用! 遗志黑:「很难过吗?刚才那句话说的是很感动没错,但是他不过是个普通人,你不会真的信他是什么boss吧?」 这个?不对。 这个?也不行。 对了!还有那个咒灵! 幸好我当时没有嫌它的能力麻烦,因为觉得有趣就先调伏了。 在遗志黑看不见的角度,夏油杰的指尖涌出极细的黑色丝线,如蚯蚓般悄无声息的没入身下的废墟,又一路顺着更深的土壤而去。 「普通人就是这么脆弱,因为弱小所以一举一动都显得可笑,」遗志黑话语中带上了几分轻嘲,忽而放松了对夏油杰的压制:「夏油君,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要迷途知返吗?」 夏油杰抬头,「按照正常电视剧的发展我现在应该朝你吐口唾沫,以显示我的宁死不屈,但是我觉得这么做有点不太雅观。」 遗志黑:「所以?」 夏油杰微笑:「我拒绝。」 砰! 夏油杰直接被重力砸进了地里。 「超能力者註定是要站在人类顶端的,」遗志黑站一堆稍稍凸起的碎石上,月光自天穹洒下,将他勾勒的锐利森冷,「那几个国中生因为年龄小可能还不太明白,但是夏油君,我以为你会更理智一点。」 「不、不是的,」忽然,茂夫细若蚊蝇的声音响起,「因为超能力不是无所不能的。」 遗志黑一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的样子。 茂夫继续说,他的语调有点软,但是话说的很坚定,「超能力不能用来造飞机,也不能给整个国家供电,拥有超能力并不会很轻松的解出数学题,也不能让我拥有肌肉。」 说道最后茂夫语气中甚至带了点憧憬。 「你在想这些东西?!」遗志黑声音骤然拔高,「我要飞机干什么?造不出飞机我可以直接飞!不会做作业就用超能力去抄袭!都有超能力了,哪怕是世界级的拳王都打不过你,要肌肉干什么?!」 「不一样的,」茂夫认真道:「我小时候和律在森林里迷路,我虽然有超能力但是想不出任何可以回去的办法,最终还是律依靠树冠的朝向辨清了方向,带着我走了出去——虽然律现在了觉醒超能力,但即便律是普通人,我依然很尊敬他。」 「那如果遇到大灾变呢?」遗志黑冷笑,「洪水、火灾、地震、海啸、飓风……在这些天灾面前,普通人脆弱渺小的好像灰尘,如果真的遇到这种情况,什么游泳、靠树冠朝向辨认方向只是一种毫无用处的伎俩——你当时还是普通人的弟弟会死,只有你能活下来。」 茂夫:「我……」 「进化,」遗志黑接着说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超能力者显然更具备适应各种环境的能力。几十年?一百年?当世界变迁,最后活下来的只能是超能力者,超能力者是进化的最终方向,必定会站在世界的顶端。」 夏油杰莫名觉得这个观点有点耳熟,但是他张了张嘴,发现自己想不出反驳的话。 「怎么不说话了?」遗志黑居高临下的看着眼前的人,忽然一声轻笑:「不认可,但是无法反驳对吧?」 「承认吧,普通人最终是会被淘汰的,只有我们能走到最后。」 一片安静,只有风在废墟的缝隙间唿啸而过,发出呜咽细碎的声响,遗志黑站在高台上,像个胜利者。 「话不能这么说。」 忽然远远的传来一个声音,遗志黑一惊,勐地扭头,却看见灵幻新隆一边低头看手机一边不急不缓的走了过来,看上去也就衣服脏了一点,整个人毫髮无伤。 遗志黑:「你……怎么可能?!」 灵幻新隆抬眸,「什么怎么可能?啊……你是再说刚才的事对吧?虽然不知道你是怎么把我扔出去的,但是那堵塌掉的墙应该是假的,砸在身上根本一点也不痛。」 灵幻新隆甚至还扭了扭脖子。 遗志黑:「不可能!」 「你是只会说这句话吗?」灵幻新隆又看了手机屏幕几秒,然后将手机塞回口袋,「是什么让你觉得拥有超能力可以凌驾在所有人之上,拥有超能力就可以无所不能?」 「哈哈哈哈!」遗志黑笑的弯了腰,她想说些什么,但是刚一开口就被灵幻打断了。 灵幻:「你可以飞起来,但你能让任何人都飞在天上吗?」 遗志黑:「什么?」 灵幻:「或许有超能力可以治病救人,但是超能力可以救上百万的人吗?」 灵幻又伸手指了指天空:「超能力能让你们突破大气层,去宇宙吗?能去月球吗?能去火星吗?」 「既然你喜欢从时间的尺度上说事,那我也试着从你的角度思考。」 灵幻新隆一步步走进。 「从第一个智人出现,到发展至现在,一共经歷了三十万年的时间,期间是诸如文艺復兴之类的运动解放了人类的思想,而三次工业革命则让人类的社会发生了彻底的巨变,但是这几段漫长的、能推动社会发展的变革,更跟所谓的超能力毫无关系!」 「如果你觉得飞天、遁地、控制植物之类的属于超能力,那么飞机能让所有生物飞上天空,抗生素更是治癒了无数的人——这就是一种超能力啊!」 第266页 遗志黑;「不是!这属于外力!」 灵幻新隆摸了摸下巴,又打了个响指,「但是这个外力本质上是由人类创造的啊。对了……话说回来,你生病了也是要去医院挂盐水的对吧?」 「我……这……」遗志黑的胸膛开始剧烈起伏,双手握紧了又松开,松开了又握紧,「但是进化……」 「我知道,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嘛,」灵幻新隆二次打断,「生物的个体会出现随机的突变,环境的变迁对生物进行筛选,最终活下来的个体进行繁衍,属于该个体的突变由此代代相传,这种情况称之为……演变。不是突变,是演变。」 遗志黑:「有什么区别……」 灵幻新隆:「当然有区别!『物竞天择』这几个字来源于达尔文的《进化论》,但是进化论出现的时候……」 灵幻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又飞速放了回去:「在十九世纪,那个时候基因尚未被发现,达尔文的对于生物的观察仅停留在表观的层面,而到了现在这个社会,从基因的尺度来讲,演化无时无刻不在进行。」 「也就是说,现在人类的基因和千年前人类的基因已经不一样了,而未来也会继续改变,所以不是只有你们在变,所有人都在变。而从微观的角度来看,演化是没有任何方向的,那只是一个个微小又不同的改变,没有高级低级之分。」 「所以,」灵幻新隆一指遗志黑,「你是个普通人。」 「你说什么?!!」一瞬间,遗志黑身边出现了无数的小型黑洞,周遭凭空捲起狂风。 灵幻新隆对他又是一指,重复了一遍:「你,是个普通人,和我一样的普通人。」 「你的超能力是一种改变,和有些人运动能力强、有些人眼睛大、有些人手臂粗一样,仅仅是一种改变,一种特点,不高级也不低级——哪怕之后世事变迁,因为未来是未知的,你也不能想当然的觉得自己是能活下来的那个!」 「我不是普通人!我怎么可能跟你们这些猴子一样!胡说八道!胡说八道!!!!」遗志黑髮刺耳的尖叫,经过变声器变声的声音甚至在某一刻发出了嘈杂的电流声。 一剎那,无数小型黑洞渐渐融合,骤增的引力甚至将周遭的树木连根拔起。 「给我——」遗志黑声嘶力竭,「死吧!!!!!」 「师父!」 「灵幻先生!」 「快跑!!」 茂夫、律、花泽辉气几乎是手脚并用的顶着重力爬起来,想要将灵幻新隆护住。 「成功了!!!」 就在这时,夏油杰忽然高兴的大喊一声,他勉力抬起头,额角被地上的碎石蹭破,鲜血煳了一脸,但是嘴角却勾起一个略显张扬的笑。 几乎是同时,遗志黑脚下的土地凭空塌陷,他不可抑止的坠落下去,却在堪堪稳住身形的剎那,一只巨大的咒灵忽然从深坑中骤然跃起,朝他张开了血盆大口。 一口咬下! 第130章 自新世界十三 一瞬间,施加在夏油杰等人身上的重力通通消失不见。 与此同时,樱威解开咒灵的束缚,刀一拔就朝夏油杰袭来。 夏油杰来不及起身,手一挥仅剩的咒灵就倾巢而出,一半拦住反应过来的、包括樱威在内的干部,一半则如同骤雨般,齐刷刷向深坑袭去。 ——他刚才偷袭使用的那只咒灵,本质上是诞生于山民对于地下洞穴的恐惧,他们有传说认为地下的洞穴来自于怪物对大地的啃食,于是诞生的咒灵也拥有了啃食大地的能力。 但是因为他祓除的早,那只咒灵的实力其实并不强,完全可以看做是一个超大号的蚯蚓,能为他们争取几秒钟已经是极限。 于是一时间,周遭狂风大起,咒灵漫天,看上去非常像恐怖片片场,再加上影山律、花泽辉气紧随其后的超能力攻击,又有了一些末日片或者怪兽片的感觉。 灵幻新隆瞪大了眼睛,他先是掐了自己一下,痛唿一声后,手指在空中划出纷乱又无措的弧度,指着坑里的咒灵磕磕绊绊道:「等……等等!怎么会突然出现这么多恶灵?!茂夫——!!!」 灵幻新隆开始唿唤自己的弟子。 嗯? 夏油杰奇怪的看着他,明明在不久前灵幻还看不见他脸上趴着的咒灵的,怎么现在突然能看见了? 但是他来不及细想。 就在他们即将接近深坑的剎那,以深坑为中心,大地突然开始细微的震颤起来,深坑边缘的碎石更是扑簌簌的坠落。 忽然深坑正中爆发出极强烈的红黑光芒,夏油杰等人被无形的气浪掀飞,重重的摔在地上。 一个歇斯底里又尖锐刺耳的声音响起。 「不可饶恕!不可饶恕!」 夏油杰感觉好像有人用指甲在黑板上挠来挠去,他睁眼,却看见深坑正中漂浮着一个身材矮小的秃头大叔。 ——遗志黑身上的所有伪装被咒灵撕成了碎片,没了遮掩又失去变声器之后,他暴露出来的真正相貌,就是眼前这幅仿佛土豆上画了个五官的样子。 「你是支部长?!」其他干部们直接震惊到忘记了手上的攻击。 「你是……遗志黑?我一直以为你是个……」小女孩,或者最起码是个女的。 「没想到是植物大战殭尸里的坚果墙啊。」 第267页 夏油杰喃喃,他为之前关于遗志黑真实身份的那个过于天马行空的猜测,而对素未谋面的中原中也感到抱歉。 但是因为现场过于安静,他刚才那句近乎自言自语的喃喃被在场的所有人都捕捉到了。 干部们一脸想反驳但又不好反驳的表情——毕竟那是一种基于外貌的客观描述。 花泽辉气直接很不给面子的露出了一声压抑的笑。 这声笑像是落入干草的火星,顷刻间点燃了遗志黑的怒火,再加上骤然暴露真面目的难堪,他的声调一下子拔高到了无以復加的地步,气的胡言乱语,口中一叠声的叫着「猴子」,手中的黑洞越聚越大。 「什么普通人!蝼蚁!猴子!这就是超能力!不到一秒就能把你们这些蝼蚁碾碎!超能力者必将站在整个世界的顶峰!世界终将匍匐在我们脚下!」 「死!死!都给我去死!」 夏油杰神色变了,「糟了!快……」 然而下一刻,噗的一声,遗志黑手中的黑洞就像是被戳破的泡泡般骤然消失了。 「跑?」夏油杰神色一呆,剩下的一个字带上了缥缈的尾音。 灵幻新隆看着自己刚才扔出去的那颗石子,恍然:「我明白了?这都是现代科技搞出的把戏对不对?」 遗志黑崩溃了,「不!不!不!怎么可能?上天给了我超能力,我应该是去当人上人的,应该是随心所欲的,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 「普通人都是猴子!跟我们完全是不一样的物种!这是梦吧?这一定是梦吧?」 他将黑洞不要钱似的往灵幻新隆身上抛,其他干部也齐齐袭向灵幻,结果全部被灵幻一个人镇压了。 于是世界观破碎的人+1+1+1+1…… 夏油杰属于其中一个,茂夫过来解答了他的疑惑,「没关系的,我把能力交给师父了。」 夏油杰:「交给……灵幻先生?」难怪灵幻突然能看见咒灵了。 茂夫浅笑着点头,卸下重担后,他此刻的心态出奇的好,「因为自己处理不了这种情况,想着师父肯定会有办法的吧,就把能力全部交给师父了。」 「有时候我其实并不能很好的控制超能力,但是这些能力到了师父手中,师父使用的时候就像是使用身体的一部分一样自然。」 茂夫满怀憧憬:「师父果然很厉害!」 夏油杰没说话,他看着灵幻若有所思。 另一边战斗已经结束了,一般到了这种时候,反派就会开始回忆或者自述自己悲惨的童年,在文学作品中,这种情节可以丰富反派的人物塑造或者深化主题,但是落到了现实层面,就是世界观崩溃之下一种近乎胡言乱语的自我剖析了。 灵幻做出了总结:「因为有了超能力就视所有人为猴子,认为整个社会要主动服务自己,换句话说,就是没有主动服务你们的社会就是糟糕的、需要改变的,嗯……这不就是巨婴吗?」 遗志黑倒抽一口气,感觉要哭出来了,一旁的干部据理力争:「不是的,是这个世界……」 「好好,我知道你们各有各的不容易,」灵幻点头,「像我遇到难缠的客人时也会有一种世界要么就这么毁灭吧的冲动,但最后还是要继续活下去。」 「我说你们,」他指向眼前打扮的非常有特点的反派们,「你们这身有点中二的打扮没有任何意义吧?」 夏油杰:「没有意义吗?」 灵幻新隆:「难道这很正常?」他一指雾藤:「他的垫肩上都可以坐下一个人了。」 夏油杰沉默,实不相瞒在此之前他真的觉得很正常,毕竟诅咒师、咒术师里打扮的如此奇怪的比比皆是。 所以原来…… 是中二病吗? 夏油杰瞳孔地震。 灵幻依旧在看着他。 夏油杰眉心一跳,鬼使神差的低头看了眼身上的五条袈裟,没等灵幻开口就像是急于撇清什么的说道:「我穿袈裟是为了方便做生意,灵幻先生你也知道我太年轻了,一般客人都不太容易相信我,穿上袈裟会增加一点可信度。」 灵幻恍然,给夏油杰比了个大拇指,且表达了高度的认可:「你说的有道理,一般人的确会比较相信和尚、阴阳师之类的,我要不要也弄这么一身试试呢……」 灵幻陷入深思,雾藤很用力的指着夏油杰:「你看清楚,他这一身到底和我们的有什么区别?!」 灵幻抬头,认真脸:「你不懂,这是一个人为了生存而悟出的人生智慧。」 灵幻新隆拍了拍夏油杰的肩,「虽然都拥有超能力,但是杰是认真生活的一个人,不会觉得有超能力就高人一等,也不会有普通人都是猴子的想法。」 不,我有。 夏油杰剧烈的咳嗽起来,心虚的挪开视线。 灵幻新隆继续说,毫不留情的说:「口口声声抱怨社会,总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但是你们用超能力做挡箭牌,用自己的过去做挡箭牌,从来没有尝试哪怕一次去真正的进入社会过——还是说你们只是用报团取暖来掩饰自认为是『异类』的想法而已?」 干部们:「不,超能力者是……」 灵幻感觉自己都要崩溃了,「不不不不不!你们只是普通人而已,饿了会吃饭,困了会睡觉的普通人!你们就生活在这个世界,和别人也没有生殖隔离!觉得凌驾于全人类的想法太!过!傲!慢!了!!!!」 第268页 灵幻重重嘆了一口气,千言万语彙聚成一句话:「……找个班上吧,就像杰一样。」 「咳咳咳!」夏油杰再度开始剧烈的咳嗽,为了不让灵幻继续说下去,他生硬的转移了话题,「灵幻先生你原来还懂进化论的知识啊。」 「其实也不是,」灵幻拿出手机,翻了个面,把屏幕对着夏油杰,「我刚才找了篇论文现学的。」 夏油杰一目十行,嘴角一抽,发现刚才灵幻口中但凡是看上去专业一点的观点,基本上都是一比一复制这篇论文的。 灵幻收回手机,想了想又补充道:「或者找个学上也行。嗯……现在成人函授的课程还挺多的。」 就在这时,寂静的黑夜中忽然传来了车辆的引擎声。 众人循声看去,灵幻看上去很高兴,「哦!终于来了!」 遗志黑:「卑鄙的蝼蚁,你还有帮手?」 灵幻沉思片刻,抬头:「算吧,我刚刚拜託黑崎丽她们报警了——之前被石块埋住的时候,就是他们把我救出来的。」 不过想到夏油杰此前在这个非法组织里待过——灵幻觉得多少还是要给夏油杰吃一颗定心丸,他这种情况一般被警察批评教育一下就行了。 然而一转头,灵幻忽然愣在了原地。 眼前废墟还是那片废墟,此前夏油杰站的地方却空荡荡一片。 「……杰?」灵幻试探的喊了一声,然而无人回应, 似乎就在刚刚那时间短暂流淌过的一秒内,夏油杰就这么凭空消失了。 ** 夏油杰有点尴尬。 他感觉世界就像是一只吃坏了肚子的猫——虽然这个比喻有点对不起他自己——但是世界排出异物的时候,的确不分时间地点,以至于他突然回到了原世界,凭空出现在了某漫展的舞台上,在一堆跳舞的小姐姐中鹤立鸡群的站着,受到了所有人的注目礼。 观众有点安静,只有舞曲有节奏的响着。 夏油杰的视线从左边挪到右边,脸上挂着礼貌且不失尴尬的笑容,下一秒立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离去。 离开刚才那种社死的场景后,夏油杰给五条悟打电话。 五条悟秒接,「你回来了?!」 夏油杰嘆了口气,「刚回来,你能帮我找两个人吗?两个小咒术师,我在山村里发现的,现在应该跟我一起回来了。」 五条悟瞥了眼身旁的场景,「唔……现在可能不行。」 夏油杰:「你在除灵?」 五条悟:「不,我在和老橘子开会。」 夏油杰面色古怪:「你中邪了?」 五条悟看着眼前鸡飞狗跳、老橘子们剑拔弩张的场景,舔了舔唇,幸灾乐祸道:「不是,因为他们快打起来了,我要看戏。」 第131章 自新世界十四 在不久前,种田山头火以羂索杀害了异能特务科的成员为理由向高层们发难,要求僱佣几个咒术界的咒术师来帮助抓捕羂索。 高层对此不约而同採取了一种打太极的方式,只除了加茂家。 他们将加茂宪伦视为家族史上的污点,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羂索更是恨不得除之而后快,因此只是犹豫了一下,就答应了种田山头火的请求,但是就私心而言,他们更希望咒术界的事能在内部解决,确切的说,最好能在加茂家的成员手中解决,一雪前耻。 出于这种拧巴的心态,加茂家并未将真正的精锐派出去,挑挑拣拣一番后,最终选定了一位名为加茂葵少女,她的实力勉强够到三级术师水平的边,但因为是某个家族成员的侧室所生,并不受重视,派出去给种田山头火正好。 以加茂家为突破口,之后种田山头火又带走了几个咒术师,不过因为都是家族中的刺头或者边缘人物,高层们并没有放在心上。 但是很快他们就隐约意识到了不对劲。 因为那些被种田山头火带走的咒术师几乎都不怎么跟家族联繫了,虽然以前那些咒术师跟家族的关系也不怎么样,但唯有这次他们有种似乎有什么即将脱离控制的预感,似乎连接着咒术师和家族间的那根无形丝线正在缓缓消散。 高层们只是腐朽,他们高高在上、顽固守旧,为了眼前的利益会轻易陷入争权夺利的漩涡,但绝不是愚蠢。 一旦心中升起了怀疑,那些因为贪婪、仇恨而遮盖在眼前的迷雾就会缓缓消散,回忆过往的一些细节,他们很快意识到了不对劲,似乎有一只无形的手正在推动这一切,而他们是蒙住眼睛,眼前吊着胡萝蔔的驴,正一无所知的往胡萝蔔指引的山崖而去。 隐约意识到这点后,高层们背后立刻渗出一阵冷汗,以加茂家为首的几个家族迅速召开了临时会议,太宰治跟着加茂宽人步入了屏风后面,正巧正对着五条悟的位置。 加茂宽人是加茂家的大长老,长着一张刻薄的脸,他将咒术界的现状点明后,现场的人立刻隐隐的躁动起来。 「这会是谁干的?」 「不论是谁,肯定对咒术界很了解!」 「但是仔细想想……整件事最终得利的似乎是异能特务科——难道是种田山头火往我们这儿安插了间谍?」 太宰治微笑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切。 理解加茂宽人的想法,但以目前咒术界的情况,想要回到以前那样面对外敌时齐心协力的情况已经是不可能的事了。 第269页 因为仇恨是会累积的。 或许户川彻一开始只是浅浅的挑拨了一下,但是当有人因为挑拨真的做出反击的行为时,那么从中产生的仇恨就是真的了。 正所谓冤冤相报何时了。 仇恨叠加仇恨,仇恨催生仇恨,或许千百年后他们会忘记最初的仇恨来自于何处,只是单纯的继承了来自父辈的恨意,最终构成了一种家族间名为世仇的关系。 ——虽然现在还没到这种程度,但是经由仇恨累积后形成的裂隙已经存在了。 这种裂隙会让高层们即便联起手来,也会形成一种合作中夹杂着猜忌的关系。 角落中忽然传来了一个微弱的声音,「会不会是羂索?一切都是羂索干的,异能特务科只是意外的渔翁得利了。」 此话一出,周遭商讨的声音微弱下来,一道道视线或隐晦、或正大光明的看向加茂宽人。 「如果真是羂索干的话,那可能会跟加茂家有关联吧?还有柳田家?」禅院家的长老慢吞吞的说道。 加茂宽人闻言一哽,忍不住微微提高了声音,「我和家主早已将家族内的人排查了一遍,绝无可能是我们做的。」 他又顿了顿,接着道:「但是我心里确实有个怀疑……」 「整件事会受益的只有羂索和异能特务科,但是反过来想想,在最近一段时间中,谁受到的损失最小?」有人打断了加茂宽人的话。 当然受到损失最小只是一种委婉的说法,其言下之意是——谁在这场人为操纵的争端中独善其身,离漩涡中心最远。 于是众人又安静了一瞬,目光隐晦的看向五条悟。 五条悟正在和夏油杰通话,夏油杰的咒灵库存先是被茂夫削了一半,又在和遗志黑打的时候被削了一半,现在过的确实有点惨,而且要他一个人找到菜菜子和美美子也不现实。 于是五条悟提议,「你去找异能特务科的……」 话说到一半,周遭忽然安静了下来,五条悟闭嘴,听到了加茂宽人警告的声音,「五条悟!」 五条悟一愣:「啊对对对对,都是我干的。」 加茂宽人:「五条悟!你认真一点!」 五条悟:「我很认真啊,都这么干脆的承认了还不够认真?对,没错,羂索是我没有血缘关系的儿子,他不想把作为本家的五条家扯进去,所以搞事的时候特地大慈大悲放了我们一马,我真的好感动。」 加茂宽人脸黑了。 夏油杰没忍住笑出了声,笑声虽然隔着手机,但是在这个寂静的房间内依旧特别明显。 于是加茂宽人脸更黑了。 太宰治很善良的给自己目前的领导倒了杯水,不急不缓的开口:「拥有领地、吃饱喝足的狮子是不会去觊觎其他动物的。」 加茂宽人脸色终于缓和了一点。 太宰治说的委婉,但在场的人都明白了他的言下之意——五条悟作为六眼,本身财势地位一样都不缺,五条家同样如此,完全犯不着跟人去争权夺利,自然也不会捲入到争端中。 现场短暂的安静了片刻,忽然一个格外苍老的声音响起,「虽然用生死存亡有些夸张,但目前的确是咒术界遇到的一个大危机,一旦让对方的阴谋得逞,那么咒灵就无人祓除,整个世界都会受到影响,希望大家抛弃龃龉,从头将事情捋一遍。」 心有灵犀的,五条悟和夏油杰隔着手机齐齐翻了个白眼。 其他高层开始附和,各种或犹豫,或笃定的声音接二连三的响起,共同交织成一张细密的网。 五条悟百无聊赖的听着,忽然耳朵细微的一动,听到门外传来了一阵非常急促的脚步声。 脚步声由远及近,似乎有人往这儿跑来。 五条悟扭头,几乎是同时,紧闭的大门被人一把推开! 「成何体统!!!」 「你是哪家的人?!」 短暂的震惊过后,高层们如同被被踩了尾巴的猫一般身体紧绷,纷纷声色俱厉的呵斥道。 来人顾不上他们,甚至没有心思道歉,三步并做两步的跑到加茂宽人身边,大声道:「不一样!检测出来的结果不一样!他没死!」 高层们开始窃窃私语。 加茂宽人闻言面色一变,索性直接从屏风后走了出来。 「诸位,还记得我刚才说的那个怀疑吗?」加茂宽人示意其他人稍安勿躁,他耷拉着眼皮,苍老的皱纹如丛生的沟壑,一道道嵌在面皮上,仿佛下一刻就要风化干枯,「所谓的『间谍』不一定会在我们之间,外来的人,只要在咒术界工作的,都可以成为间谍——比如户川彻。」 「户川彻?」高层们呆了一下,仿佛此前那场盛大的葬礼根本不存在,他们是非常疑惑又真诚的问道:「户川彻是谁?」 大概过了几分钟,才有人反应过来,「那个倒霉的辅助监督?他没死?」 加茂宽人:「我派人仔细检查了那具棺材里的尸体,发现那具男尸年龄在五十岁左右,和户川彻根本对不上——他是诈死。」 「他从一开始就怀抱目的而来,能在我们眼皮子底下诈死逃生,背后想必还有别的势力支持,但是只要抓住他,一切都可以水落石出!」 加茂宽人看向五条悟,高大的屏风像是分隔一切的屏障,将光与暗界限分明的切割,然而屏风后没有反应。 第270页 加茂宽人意识到不对,一把将屏风扯开,屏风后根本没有人,只有洞开的窗户在风的吹拂下开开合合,阳光从窗户中照进来,没了屏风的阻挡,将半间屋子都照亮。 众人譁然。 太宰治同样从屏风后走出,「去墓园,听见自己的挚友是诈死逃生,五条君肯定会去墓园确认。」 有人想起了太宰治的来歷,责问他:「你不也是户川彻的挚友?!」 「我?」太宰治平静的看过去,嘴角勾起一抹笑容,「你搞错了,织田作之助才是户川彻的友人,我不过是一个好心的路人而已。」 加茂宽人同样说道:「尸体有问题这件事,就是津岛君告诉我的。」 「总之,」他转头,一双眼睛在阳光下依旧显得暗沉沉的,像是淬了锋利的刀刃,「全力追杀户川彻。」 ** 经五条悟介绍,夏油杰终于在异能特务科的帮助下找到了菜菜子和美美子,顺带着把那一群同样回来了的村民二度送到了局子里。 菜菜子和美美子看得出在孤儿院里过的不错,突然回来,懵逼之余还有点对于孤儿院里老师朋友的不舍。 夏油杰本来想先把两个孩子带回高专照顾的,但是在五条悟的建议下,他带着两人来到了异能特务科,找一个在五条悟口中为「大和抚子」式的女人。 人是找到了,对方很贴心的在门口等着,结果夏油杰老远的就看见一个中年男人走过去,拽着那个姑娘就走。 夏油杰:??? 光天化日拐卖人口? 他召唤出咒灵,结果本来就很胆大,在正常的孤儿院里走了一遭变得又胆大、又开朗的菜菜子直接像个小炮弹似的沖了上去,很坚定的挡在了「大和抚子」女士的面前,并朝那个男人啐了一口。 「呸!流氓!」 第132章 自新世界十五 一时间,在场的两个人都愣住了。 在男人发火前,加茂葵眼疾手快的揽住菜菜子,把她往身后带,再抬头时脸上仍旧没有什么明显的怒容,只是微蹙的眉心显出了几分不悦,她轻声细语道:「兄长,我现在毕竟还在为异能特务科服务,你即便要让我回去,也应该先跟种田长官说一声才是。」 男人脸上的肌肉抽动了几下,他看上去很想把人直接带走,但碍于这儿确实是异能特务科的地盘,再加上加茂葵态度坚决,最后扔下一句「三天后记得回家」,转身离去。 人走远后,加茂葵松了口气,此时夏油杰带着美美子赶上来,加茂葵将脸侧的鬓髮别到耳后,有些歉意的微微俯身,「让二位见笑了。」 夏油杰连连摆手。 菜菜子直接心直口快的问道:「姐姐,那个人是你的兄长?我还以为他是你的叔叔或者爸爸。」 加茂葵带着菜菜子和美美子往身后的大楼走,闻言解释:「我和他是同父异母的兄妹,父亲在十九岁的时候生下他,在五十岁的时候生下我,所以年龄差的比较大。」 走到二楼后,加茂葵带着三人拐入一条走廊,来来往往都是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其中不乏一些精神干练的女性,妥帖的工作服包裹在身上,举手投足如同一阵利落的风。 唯有加茂葵穿着一身和服,她是非常典型的大和抚子似的女人,没有成年,但神情有一种近乎和顺的温婉,一举一动都如同用尺子丈量过一般,就连嘴角的笑意都是恰到好处的温和。她行走其间,如同旧时代一抹苍白的剪影。 菜菜子又问,「姐姐,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那么抓你?」 加茂葵:「他要我去见我的未婚夫。」 菜菜子眼睛一亮,「是姐姐喜欢的人吗?」 加茂葵摇头,耐心回答:「不是喜欢的人,也不是认识的人,是父亲为我选的丈夫。」 菜菜子一时间怔住了,她觉得有哪里不对,想要继续问时,加茂葵忽然开口了,「到了。」 她带着两人来到了一扇紧闭的房门前,打开后,是一间类似于图书阅览室的房间,「菜菜子和美美子暂时会生活在这里,其间会有专人来教授她们咒术相关的知识,还有一些小学低年级的知识,所以你不用太过担心。」 夏油杰道谢后,便离开了,他要去找户川彻,他有话要跟户川彻说。 加茂葵又叮嘱了菜菜子美美子一些事项后,同样转身离去。 她再次回到了那条走廊,身旁的异能特务科成员来去如风,那些女孩子们,或穿着裙子,或穿着裤子,大步向前走着,姿态舒展又自信,像是在阳光下带有韧劲的竹。 但是加茂葵走不快,她身上的和服并非方便行动的款式,而是包裹的、束缚的,华贵的布料像是坚固的锁链,方寸之间只允许她小碎步的向前走着,木屐与地板相击,哒哒哒的声音在走廊中突兀的响起。 然而加茂家的女孩绝大多是都是这个样子,在那个视男女平等、一夫一妻为无物的家族,女孩、女人、妻子、女儿都被抽象成了一个个苍白的符号,是墙上一幅仅仅用作装饰的字画。 加茂葵会更为显眼一点,她是加茂家中难得觉醒了术式且实力还算不错的女性,加茂家的家主不会允许她像其他的咒术师那样正大光明的参与祓除咒灵的工作,但是像她这样的人却是再好不过的联姻人选。 ——自身有实力,即便是拿出去充门面也行,作为实力还可以的咒术师,以后诞下能觉醒术式的子嗣的概率或许会更高点。 第271页 所以在加茂葵十岁觉醒术式的那一刻,她的未来就被确定了。 先是听话的女儿,然后是温婉的妻子,之后是继承人的母亲,直至最后老去,她永远都以这三个身份而活。 ——她是会放在空旷、老朽的房间内的,最漂亮华贵的屏风。 即便在她启程前往异能特务科之前,父亲也是认真的安慰她,告诉她异能特务科毕竟对咒术界知之甚少,很难找到羂索的踪迹,她不会有危险,也不用去面对咒灵,即便有危险,也可以躲在别人后面。 而在她来到异能特务科之后,父亲也会派人随时叫她回去,让她去跟那个素未谋面的未婚夫见面,在她几次三番以工作繁忙拒绝后,父亲直接派了兄长来找她。 夏油杰他们没有听到,在菜菜子冲过来之前,加茂葵和那位兄长其实还有一段对话。 [抱歉,兄长大人,我的术式刚好能用来找人,所以最近真的抽不出时间。] [就你那个没有什么攻击能力的术式?你也不用真的为异能特务科尽心竭力,与你所谓的工作相比,还是跟我去见人比较重要,那是禅院家的嫡子,虽说是未婚夫但没还有真正定下来,人家的选择可不止你一个。如果不趁着对方年轻去和他增加感情,万一以后对方娶了侧室怎么办?你要拿什么去拴住你未来丈夫呢?] ——那是一种非常真诚的语气,但也因为真诚,听起来反倒令人作呕。 因为从小到大的规训,加茂葵很少会反对父亲和兄长说的话,绝大多数时候都是温婉的颔首,但就在刚才,她那颗从来古井无波的心中竟然泛起了一丝憎恨。 ——你凭什么否定我的努力。 加茂葵浅浅吐出一口气,推开了眼前的门。 「葵!!!」一个人影直接扑了出来,拽着加茂葵就往房里走,「你来的好慢,快点快点,今天加个班,我们就能把那只脑花找出来了!」 这个人名为冬本奈绪,是与加茂葵合作的情报人员,一个黑客天才,正是两个人齐心协力,才把羂索所在的位置缓缓缩小,最后锁定在了一个老旧小区内。 当然这次搜查也不是完全依託咒术的力量,现代的科技同样发挥了重大作用。为了提高搜查的效率,种田山头火甚至把公安内部的犯罪心理专家给借调过来,试图从心理学的层面预测一个反社会分子的行动轨迹。 先是冬本奈绪利用摄像头搜查,没发现头上有缝合线的人,但是锁定了一部分在大夏天头上始终有遮挡物的人。 那位专家根据对羂索的性格分析,给出了羂索目标人群的大致范围——壮年,身体健康,方便行动;深居简出,不易暴露;尽量和咒术界有关联…… 这么一来将冬本奈绪找出的人筛掉了一半左右。 之后就是加茂葵的工作部分了,她的术式的确没有什么攻击力,但是很灵活。 她能控制纸,控制范围最远为十公里,距离越近精度越高,如果在纸上画上眼睛,还能共享视野,相对于摄像头的固定范围,她的术式显然会更容易对目标进行贴身监视。 而在加茂葵的努力之下,现有的人选也已经被筛到了四个,如无意外,今天就能彻底了结。 「葵,开始吧。」冬本奈绪说道。 加茂葵微微颔首,一瞬间,她的眼睛变成全白,如苍茫的雪地,视线越过时空的缝隙,连接到了数公里外的一张纸上。 那是一张超市的小票,纸面上被人画了一个粗糙的眼睛,看上去像是孩童的涂鸦,所以也没什么人在意,而此刻这张小票正悄无声息的待在房间的角落,注视着目标的动作。 一小时过去了,第一个被排除。 之后第二个也不是。 第三个…… 三个小时后,加茂葵眼睛一瞬间恢復正常,漆黑的瞳仁在灯光下显得亮闪闪的,她难得幅度有些大的转过身,几乎是有些激动的看向一旁的种田山头火:「种田长官,我找到他了。」 「干得好!」种田山头火毫不吝惜对于加茂葵的夸赞。 冬本奈绪更是直接一把抱住了她,「葵好棒!」 加茂葵浅笑着,想到三天后的那场见面,脸上的笑容又淡了下来。 身后传来门扉关上的声音——是种田山头火回办公室部署接下来的行动了。 加茂葵低垂着双眸,有些犹豫的将冬本奈绪推开。 冬本奈绪:「葵?」 「抱歉,奈绪,我先出去一会儿。」她起身向门口走去,一开始走的很慢,双腿在和服的缠裹下,艰难的用小碎步挪动着。 哒哒哒哒哒。 木屐的声音在走廊里很清晰。 加茂葵远远的看见了种田山头火的背影,但是她走的太慢了,根本就跟不上,只能看着种田山头火的背影越来越小,逐渐要消失在走廊拐角处。 于是她跑了起来,一开始只是慢慢的跑,后来加大了步频,之后越跑越快,甚至一不小心踉跄一下,摔落了一只木屐。 「加茂小姐,你的鞋!」 身后有人在喊。 加茂葵没有回头,她不顾一切的向前跑,在种田山头火即将步入电梯的剎那,一把抓住了他的袖子。 种田山头火:「加茂小姐?」 加茂葵太狼狈了,大概是她有史以来最为狼狈的时候,精心护理的盘发在此刻有些蓬乱的坠下去,但是她紧紧盯着种田山头火,一双漆黑的瞳仁中似乎正在凝聚着什么,又即将要喷发出什么。 第272页 「种田长官,您缺不缺咒术师?」 「加茂家我认识一些,禅院家也知道几个,但实力可能只有三、四级左右,绝大部分都是女生,但如果……如果您同意的话……」 「我同意。」种田山头火很干脆的应道。 此时,有成员拿着那只木屐跑过来,种田山头火接过,递给加茂葵,「加茂小姐,如果您需要帮助的话,可以去找五条悟。现在,先把鞋穿上,以后高高兴兴的走路吧。」 ** 户川彻坐在一家咖啡厅里,托腮看着几个咒术师从一旁跑过去。 论找人,咒术师显然不是箇中好手。 他搅了搅面前的咖啡,思索着要怎样不着痕迹的把书页的下落透露给羂索。 突然身侧传来一个非常有礼貌的问询声:「打扰一下,我可以坐这个位置吗?」 户川彻瞥了一眼,回道:「可以。」 于是费奥尔多在他的面前坐下。 第133章 自新世界十六 费奥尔多手中拿着一本《相对论》,鼻樑上驾着一副眼镜。 咖啡厅有些嘈杂,但是两人都没有说话,反倒显得这桌更为安静,只有费奥尔多时不时翻动书页的声音响起。 「你有想过要生活在什么样的世界中吗?」忽然,费奥尔多问道。 他没有抬头,看上去更像是自言自语,户川彻慢了半拍才转过脸去,恰好对费奥尔多看向他的视线。 费奥尔多将手中的《相对论》翻过来,这本物理学的着作文字密密麻麻,一眼望过去看不见重点。 户川彻扫了一眼,挪开视线,忽然像是要求证什么似的,视线又转了回去,不自禁的落在其中的一行字上。 ——时空扭曲理论。 「……时空是一种互相交织的四维空间,物体的位置、质量、速度,会影响时空的结构以及形状,当物体运动或者产生引力的时候,周遭的时空会扭曲——此即为时空扭曲理论。」 费奥尔多不紧不慢的开口,慢悠悠翻过一页纸。 「听起来很有趣不是吗?这么一来的话,那么所谓的穿越、平行时空就都可以存在了。各种各样的世界就像是超市货架上的商品,我们不能决定出生的世界,如果可以挑选的话,你想要生活在怎样的世界中呢?」 户川彻回答:「这个想法未免也太天马行空了。」 费奥尔多浅笑,「只是一个假设而已,每个人都有心目中的完美世界。」 户川彻没有沉默很久,很快他就认真回答:「我觉得像现在这样的世界就已经很好了。」 费奥尔多几不可见的怔愣了一下,像是没有想到户川彻会这样回答,但很快他再次微笑起来,「是吗?能有这样的想法说明你已经没有遗憾了。」 户川彻看向窗外忙碌的人流,只是轻声说道:「过去的已经过去了,再去想没有意义。」 他又转头看向费奥尔多,神色难得透着点疏离,「我和你应该没有见过,你问这些干什么?」 费奥尔多勾唇浅笑,「只是单纯的好奇而已,毕竟第一眼看过去,就觉得你是个浑身上下都写满了故事的人。」 户川彻:「你往旁边看,这个咖啡馆里的人都是这样。」 费奥尔多还真转头看了一下,「我只看到了附近的上班族和学生。」 户川彻:「他们身上难道没有故事?」 费奥尔多一怔,最后笑了一下,「好吧,你说的有道理。」 恰巧此时,他之前点的咖啡端了上来,费奥尔多道了声谢,漫不经心的将咖啡表面的漂亮拉花搅散,「我倒觉得这个世界还不够完美,如果少一些流脓的烂疮,它还可以离伊甸园更近一些。」 这话听起来像是某些有抱负的学生会说的话,毕竟每个人年轻时都想要改变世界,就连问及梦想,都异口同声的说要当大科学家,区别是有些人付出了努力,而有些人则在长大后就将其抛在了脑后。 「你想要将那些烂疮挖掉?」户川彻问,想了想,又说道:「战争、疫病、天灾?」 费奥尔多则回答,「嗯,我正在努力。」 「那就助你成功吧。」户川彻余光瞥见了高层派来的咒术师,知道短暂的休息时光已经结束,于是起身离开。 费奥尔多合上《相对论》,转头看着户川彻的背影,轻声道:「借你吉言。」 他再回过头后,果戈里已经坐在了户川彻的位置上。 他探头去看户川彻尚未走远的背影,结果差点被发现。 果戈里「嗖」的吧头扭了回来,十分夸张且装模作样的拍了拍胸脯,「啊——好险!普罗米修斯先生好敏锐!」 「普罗米修斯?」费奥尔多抬眸,「你之前不还叫他伊卡洛斯。」 「不,不,不,」果戈里摇手指,「伊卡洛斯,装上翅膀飞向太阳最后又坠落的伊卡洛斯,他追求自由,但是死于自由,精神却获得了真正的自由,但是他不一样,他对自由的追求太肤浅了。」 费奥尔多端起咖啡浅浅喝了一口,「他对现在的生活很满意。」 果戈里勾起一个夸张的笑,「所以他只能是普罗米修斯。」 「可悲又可怜的盗火者,带来了火焰,但最终——」 「只能被锁在山上反覆经歷开膛破肚的折磨。」 ** 第273页 户川彻走入了一个死胡同。 胡同里没什么光线,只有角落放着一个垃圾桶,附近有苍蝇在飞。 有阳光从巷子口照进来,但很快就被挡住了——两个咒术师走了进来,一个抬着下巴看人,一个嘴角挂着不屑的笑容。 「户川彻,要是识相点就赶紧现在束手就擒。」其中一人把刀尖对准了户川彻。 另一人则显得漫不经心的,「快点,我待会还有场电影要看。」 户川彻抬头,身后的墙上还站了一个人,正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同样有一句开场词。 「搞不明白,一个普通人居然需要派三个术师过来。」 户川彻想起了计划开始前,五条悟对他说的话,那天五条悟直接塞给了他一个名单。名单上分门别类,标註了哪些是友军,不能动;哪些处于中立位置,可以揍;哪些是老橘子铁桿盟友,可以往死里揍。 户川彻记忆力不错,只看了几遍就将那份名单瞭然于胸,此刻一个个对过去,意料之中的发现来的都属于可以往死里揍的那一类。 怪不得,眼前这三位的傲慢如出一辙,且都喜欢在战前放无意义的狠话。 户川彻静静的看着他们。 「喂,你那是什么眼神?」 其中一人皱眉,在咒术界内部,他们的身份带给了他们比普通术师要多很多的资源,再加上自身天赋尚可,所以实力在同龄人中也算拿的出手,因此并未真正将户川彻放在眼里。 而站在咒术高层的立场看,户川彻是包藏祸心、且将所有人都耍了一遍的罪魁祸首。 很难说高层们大张旗鼓派人追杀他,是真的为了咒术界的安危,还是想要一雪前耻。 户川彻更倾向于两者皆有。 毕竟他假死的那场葬礼真的很盛大,而高层们在想起户川彻这个名字后,也终于想起了他们在户川彻的葬礼上说的有多么的情真意切、声泪俱下,又给了户川彻多么高的赞誉。 当时的一字字、一句句,在今日都化为了扇向高层们的巴掌,显得他们像个彻头彻尾的小丑。 而这种细腻又不可为外人道的心思,则清晰的传给了眼前的这三位咒术师。 对方似乎还想要说些什么。 户川彻冷静的掏枪,直接开枪打断了他的话。 「你……」对方蓦的睁大了眼睛,低头,看到右肩绽出了一朵血花,疼痛后知后觉的袭来,他未出口的话语转而化为了一声痛唿。 直至户川彻即将要开第二枪的时候,另外两人才反应过来,立刻出手攻击! 太阳逐渐西沉,地上的树影偏移了一个微笑的角度。 一刻钟后,户川彻将最后一个人扔进那个垃圾桶里,然后盖上了盖子。 他一脚踩在垃圾桶盖上,一边解开外衣给腹部的伤口包扎。 「你们肯定没怎么跟人对战过,应该也没接触过诅咒师,所有的战术和动作都太过想当然了——用对付咒灵的那套对付人可不行。」 户川彻不紧不慢的说道,用双氧水消毒伤口,然后尝试採用加压包扎让伤口止血——刚才的那场战斗还是给他造成了些许伤口,不过都不致命就是了。 解决完伤口后,户川彻悄无声息的离开。 他走在屋檐的阴影下,身旁是来来去去的行人。 忽然,他神色微动。 ——一些极其细微的动静若有似无的传入了他的耳朵,那是不同于行人的脚步声,更像是有人跟着他。 户川彻双眸微敛,加快脚步走入了一条巷子,那人跟上去,却发现巷子里空无一人,还没来得及反应,一把抢就抵住了他的腰。 户川彻站在他的身后,面容冷淡,「你跟着……」 户川彻说不下去了,因为他发现这个人是夏油杰。 「杰?」户川彻收回枪,神情从冷淡变为茫然,紧跟着又从茫然变成疑惑,「你这副打扮……难道有什么特殊意义?」 夏油杰低头瞥了眼身上的袈裟,灵幻新隆曾经的评价在脑海中再度浮现,最后化为了大大的两个字——中二。 夏油杰轻咳一声,「……一些任务需要,很快就会换掉的。」 户川彻莫名其妙的松了一口气,「我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突然出家了。」 他顿了顿,又问起了灵幻新隆和茂夫,「他们还好吗?」 夏油杰嘴角勾起一个笑,「他们很好,那是一个……非常好的世界。」 这条巷子里没有什么人,只有行人不断的从巷口走过,光线在这儿止步,一明一暗仿佛分割成两个世界。 夏油杰非常难得的站在巷子里光线明亮的位置,金色的阳光在他的发梢停留,像是镀了一层浅淡的碎金,瞳仁映照着太阳,仿佛广阔无垠的海面上冉冉升起一轮红日。 夏油杰觉得自己接下来的话有些难以启齿,他一时间没有开口,只是侧头看着不远处墙缝里的杂草,片刻后又转过头,一双眼睛看向户川彻。 「彻,我想当逃兵,不对,我……」 夏油杰觉得这个表述有些不恰当,想要换个说法,户川彻却非常自然的答应了。 他在身上的口袋里翻找:「不想当咒术师了吗?不想就不想吧,这是你自己的想法。而且这不能叫做逃兵,人的一生中换几份工作是十分正常的事,你不过是去寻找一种更舒适的生活方式。」 第274页 「嗯……嗯……」夏油杰抿唇,感觉自己在某一时刻像是新生的、赤/身裸/体的婴儿,但是阳光金灿灿的洒下,反倒有种泡在温水中的熨帖感。 「还有,我有一件……解决不了的事。」夏油杰深吸一口气,又浅浅吐出,「我想请你帮我。」 「帮帮我吧,彻。」 就像灵幻先生帮助茂夫一样。 自己掌控不了的力量,换到别人身上就能如臂指使。 那么自己解决不了的、内耗的、纠结的事,就如同在阳光下晒阴潮发霉的被子一样,全数去交给另一个人吧。 而那些如山岳压在身上、如沼泽般攀附纠缠的人与事,就去找其他的帮手,帮忙搬开吧。 所以—— 帮帮我吧,彻。 救救我吧,彻。 「好呀。」户川彻回答,他说话时候看了夏油杰一眼,嘴角挂着浅淡的笑,但很快又再度低下头在口袋中翻找。 「你在找什么?」夏油杰问,他感觉自己像是忽然卸下了肩上重担,这种仿若受了恩惠的不平衡感,让他迫切的想要帮户川彻做什么。 「我在找……啊!找到了!」 户川彻忽然抬头,「这是我之前在便利店里为了凑优惠买的,不知道合不合你的胃口,但是我身上只剩这个了。」 他将一颗糖果塞到了夏油杰手中。 「欢迎回来,杰。」 微风忽起,拂动碧波绿浪。 夏油杰怔怔看着他,忽觉夏季竟已接近尾声。 他的苦夏,结束了。 第134章 自新世界十七 深夜,漆黑的夜空银月高悬,马路上只有零散的几辆车,街道上更是寂静无声。 羂索坐在出租屋内,正在沉思大好的形势是怎么急转直下,落到今天这个地步的。 他没有拿到书页,本体还不慎暴露在异能特务科和咒术界眼皮下,遭到了双方的追杀。 现在咒术界不能像以前那样混进去,只能被迫在普通人之中躲躲藏藏,为了不被异能特务科发现,他精挑细选了一个父母双亡、没有朋友、性格孤僻、本身社会关系就很少的人作为暂时的身体。 现在几乎待在出租屋内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为了减少暴露的机率,窗户从早到晚都用窗帘盖住,头上更是时刻带着髮带遮掩那道缝合线,如非必要绝不会轻易解开。 其实羂索是个非常擅长蛰伏的人,也并不惧怕失败。 将近一千年的时间,他隐藏在暗处,悄无声息的埋线布局,其间挫折有之,失败有之,但最后都能化为养料,帮助他一步步的将计划制定的更加完善。 所以与书页失之交臂后,羂索虽然很遗憾多日的努力打了水漂,但是并不绝望,因为他向来习惯做两手准备,没了书页,还有夏油杰。 他像是谨慎的猎人一般,为夏油杰布置了诸多陷阱,并静静的看着夏油杰一步步走进、踏入,直至最后一脚踩空,坠入悬崖。 与书页相比,这是一件需要花费很多时间的事,但是羂索有耐心等,他已经做好了去悬崖下取得夏油杰尸体的准备。 ——然后夏油杰就失踪了。 失踪其实也无所谓。 但是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那段时间,咒术界派出了不知多少人力物力寻找,羂索也难得从藏身地出来,顶着被发现的巨大风险想办法找人。 然而就是找不到。 即便是此时此刻,羂索想到这个消息时,依旧会感到一阵难以言喻的心梗。 他好不容易搭建的、可以通往夙愿的天梯,顷刻间碎成了齑粉。 所以形势到底是怎么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 羂索反覆的思索这个问题。 然后他的眉梢心有余悸似的抽搐了一下,感觉耳侧好像又有枪声响起,漆黑的子弹裹着风袭来,砰的一声击中他的眉心。 ——一切的起因不就是那个在赌场里二话不说就开枪的人吗! 那双漆黑的、冷冽的眼睛浮现在脑海,羂索眉心再度隐隐作痛。 要不是他,自己也不会慌不择路的用本体逃窜,肯定是在那个时候本体暴露,被五条悟得知后,又传到咒术高层耳朵里,导致他的老底都被掀了! 如果不是这样,现在追杀他的势力还能少一支,他也不用沦落到因为本体暴露、连咒术界也混不进去的地步! 所以那个人到底是谁? 那家赌场保护隐私的工作做得太好,那个人开枪时一直带着面具,短短几秒时间根本不够羂索记住他的特徵,只能从之后咒术界突然发现他的身份,逆推那人可能和同样参加拍卖的五条悟有点关系。 不过这一切都不是重点。 羂索开始整理最近收集的信息——虽然换了个壳子,但是之前在咒术界积攒的人脉还在,所以不至于对咒术界的情况一无所知。 辅助监督户川彻「死而復生」被高层追杀这件事他是知道的。 所以现在他要怎么办? 是尝试去拿异能特务科藏着的那张书页,还是想办法再混进咒术界? 如果是后者的话……最隐蔽的方式只能是利用户川彻的尸体了,因为作为被追杀的人,不论死活,他必定是会被带到高层面前的,只要想办法遮住缝合线,不,想办法让缝合线正当化,他就可以再度进入高层,重新布局。 第275页 羂索思索着,手指无意识的轻点桌面。 忽然,有人发来了消息——就像被追的羚羊会时不时留意身后的捕猎者跑到哪里了一样,羂索同样留心着异能特务科的动静。 他开始查看信息,粗略的浏览几行后,勐地站了起来,眼中是止不住的惊讶。 「那半张失踪的书页找到了?!」 这真是上天助他。 否极泰来,不过如此! ** 户川彻在夜色中狂奔,他轻巧的攀上一面墙,又落入底下的绿化中。 今夜乌云漫天,月色稀薄至极,离了路灯的范围,周遭就近乎伸手不见五指。 忽然一阵风吹来,月光微微露出一星半点,照亮了身后紧追不捨的几道人影。 户川彻双眸一撇,连开数枪,在乌云重新覆盖、周遭再度暗下后,如一尾游鱼一般,灵活的滑入了黑暗。 几声痛唿传来。 黑暗中难以视物,咒术师紧追不捨,但反应没有户川彻快,发现户川彻的人影后,户川彻已经开枪了,子弹即便在黑暗中也像是长了眼睛,无比精准的没入了他们的血肉。 他们因为疼痛动作短暂的停滞了一瞬,就这么一剎,人再度消失了。 「怎么会这么难抓?!」 其中一个人忍不住说道。 要不是提前用了追踪的术式,估计现在人跑哪儿去了他们都不知道。 「快看看他现在在哪里?」 「在……」另一人忽然停顿了一下,他仔细感受了片刻,有些不确定的说:「还在这附近。」 远处忽然传来了非常轻微的引擎声。 他们没有注意。 「怎么会在附近?他不继续跑吗?」 「会不会是受伤了跑不动了?」 「对,之前我的攻击好像打中他了!快!看看他现在具体在哪个方位!」 引擎声越来越重了,一辆车自拐角处开来,明亮的车灯瞬间照亮了附近的大片土地。 咒术师们眼前一亮。 「趁现在赶紧找!」 「等下,好像……就在这儿?在我们身边,很近的地方。」其中一个术师犹犹豫豫的说道。 周遭静默了片刻,车辆开远,灯光逐渐黯淡,黑暗再度侵染。 「那看来是真的跑不动了。」 咒术师们莫名有些不安,但目光还是不断的往四周梭巡,口中不断的催促着,希望能给一个更精确的定位。 但是那个咒术师只是反覆的说,「就在附近」「很近的地方」「在我们身边」。 忽然他勐的一怔,有些不可置信的说道:「等等!他好像就在我们这个位置!」 「什么?!」 车辆彻底离开,一剎那光线暗下,浓郁的夜色如浪潮一般顷刻涌上。 在短暂的明亮后骤然坠入黑暗,会导致眼前出现一瞬间的视线缺失。 那个咒术师眼前一片漆黑,勐然反应过来,唰得抬头。 「他在我们头上!!!」 几乎是同时,户川彻乘着夜色自枝桠一跃而下! 他直接落在其中一人的身上,膝盖抵住嵴背令其动弹不得,同时连开数枪,另外两人顷刻倒地。 剩下一人反应过来想要使用术式,却因为视线缺失动作慢了一拍,被户川彻一把抓住抵在树干上,枪口顶上了他的颈侧。 下一刻扳机扣下,枪口迸出火焰,子弹没入血肉。 那人忽然失了力气,如铁一般沉沉坠在户川彻手上。 户川彻松手,那人便顺着树干滑落在地上,苟延残喘的赫赫喘着气,意识几近模煳。 户川彻看着满目狼藉低喘着笑了一声,捂着腹部转身靠在树干上,鲜血不断的自指缝中溢出,几乎在地上汇聚成一小滩。 「还挺难缠的……」 他低声道,忽然低头看了看手中的枪,片刻后又将枪口抵上自己的太阳穴。 扳机一点点的按下,在子弹即将射出的剎那又勐地一顿,松手恢復了原状。 「算了,慢慢恢復吧。」 户川彻放下枪,从怀中拿出一份名单——还是五条悟给的那份。 截止到目前,半个月,一共四波追杀,名单上属于上层盟友的那部分几乎已经解决了一半。 上层或许会想要保留力量,但如果不想保留的话,那么剩下的人估计就要倾巢而出,速战速决了。 户川彻思索着对策。 na,nb,nc。 仔细筹谋,提前部署,一朵花、一片叶都可以成为他的助力。 忽然户川彻神色微动,警觉转头,又在下一刻松弛下来,将伤口简单包扎后,动身没入夜色之中。 是异能特务科的人。 正戏要开场了。 ** 一周后,羂索追着户川彻的痕迹来到了一处废弃的厂房附近。 他换了个新壳子,刚巧是之前户川彻解决掉的其中一位咒术师。 异能特务科将书页的相关信息瞒的很紧,他花费了好大一番功夫才弄清了详细情况,此刻动作只比异能特务科快一步,所以几乎是马不停蹄的往户川彻所在的厂房赶。 ——他看见了户川彻被七个咒术师逼近了这处厂房中,而且看起来身上似乎受了伤,虽然不清楚书页到底是怎么到户川彻手里的,户川彻又有什么目的,但如果再晚一步,估计他看见的就是户川彻的尸体了,到时候书页就又变的下落不明。 第276页 羂索潜进了厂房内。 户川彻躲在二楼的栏杆后,身上全是血,分不清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面色肉眼可见的苍白,只一双眼睛依旧锐利的像是出鞘的刀,平静的看向一楼缓缓围过来的咒术师们。 他们同样受了不轻的伤,但是因为带了拥有治疗能力的术师,经过简单包扎后还有力气动,此刻正用一种仿若大仇得报、傲慢、眼底又隐藏着极深畏惧的眼神看着他。 「你没有子弹了。」为首的人笃定的说道。 户川彻轻笑一声,拆了弹夹扔到他面前——七颗子弹整齐排列。 「那你为什么……」他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 户川彻指了指一楼,「不觉的呛吗?这儿废弃不久,以前是铝材的加工场,地上的一些铝粉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我怕不够,又弄来了一些面粉。」 对方面色变了,户川彻这种平静的、仿若胜券在握的眼神令他们几乎反射性的嵴背发凉。 户川彻点燃了一根火柴。 明亮的火苗在空中划过一道抛物线,几乎如同坠落的流星,然而尚未落地,火苗周遭便顷刻燃起大火。 明亮的火焰席捲开来,巨大的冲击力震的屋顶发出卡拉卡拉的声响。 「跑!!!!」 火海中传来声嘶力竭的一声喊叫,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剧烈的爆炸迅速将他们席捲其中,整个厂房顷刻间成了一片火海。 羂索瞳孔骤缩,险而又险的避开澎湃而来的火焰,被爆炸的冲击波贯到墙上后,几乎是目眦欲裂的看着已成火海的二楼。 疯子! 疯子! 疯子! 他咳出几口血,几乎是想也不想的就冲上二楼。 是有逃脱的方法?还是就这么打算同归于尽? 但是书页怎么办?! 不行!去看看!必须要去看看! 羂索踹开拦路的货物,在不远处看见一具受伤极其严重的尸体,他将尸体拖到火势稍小的地方,开始不断的在尸身上翻找。 书页不惧火焰,如果书页真的在他身上的话,现在肯定完好无损! 羂索撕开粘在尸身上的外套,在衣袋中翻找,没找到,于是又去翻裤袋,依旧没有。 可恶!怎么没有?为什么没有?! 羂索按压着尸体的腿部,一寸寸往下挪,试图在皮肤和衣服的夹层间,发现一些不同寻常的、属于纸张的厚度。 羂索按到了膝盖。 忽然,一只手抓住了他! 羂索悚然一惊,视线仿若钉在了那只手上——原本剧烈烧伤、生机全无的手竟开始迅速癒合,嫩红的血肉如同耸动的山丘,迅速弥合成一条细细的血线,很快又消失不见。 他顺着这只手往上看,却见户川彻睁眼看着他,原本严重的伤口正在飞速癒合,一双眼睛倒映着火光,像是淬了两把利刃。 「你在干什么?」 第135章 自新世界十八 户川彻有书页。 这一刻,羂索无比笃定这个想法。 不然无法解释眼前的情况! 怎么会有人能在如此严重的爆炸下死而復生?! 虽说在很早以前就有辅助监督户川彻可以「不死」的传言。 但是近千年的经验告诉他,像死而復生这种逆天改命的行为,要么非常麻烦,要么会付出极高的代价,可眼前的户川彻身上没有任何术式的痕迹,且整个死而復生的过程显得轻松又迅速。 ——能形成这种「神迹」的,除了堪称因果律的书页,他几乎想不到其他可能性。 「我在救你。」羂索若无其事的将手收回来,又勾起一个笑容。 他环视了一圈周遭的环境,目光最后又落回了户川彻的脸上,户川彻上半张脸烧伤严重,虽然此刻正在飞速癒合,但依旧不怎么能看。 于是羂索非常自然的将视线聚焦在他的下半张脸上,发觉下巴的轮廓有点眼熟,但此刻户川彻的脸部已经癒合完毕,于是那点眼熟又烟消云散了。 「火势蔓延的太快了,单凭你一个人逃不出去。」羂索很贴心的将户川彻扶起来。 这是楼下忽然传来了一点动静,羂索眉梢一挑,「他们居然还没死。」 户川彻,「专门带了『医生』的,没这么容易死。」 二楼视野很空旷,虽然火焰如浪潮般汹涌澎湃,整个厂房摇摇欲坠,但是当那些咒术师们治疗完毕后,一抬头,依旧能勉强看见户川彻的身影。 但是很快他们将目光钉在了一旁的羂索身上,有几个人万分惊讶,脱口而出:「拓人?!」 ——加茂拓人,正是羂索目前正在使用的这个壳子的名字。 户川彻自然认得不久前追杀自己的人,他盯着羂索看了片刻,忽然一把扯下了羂索头上的帽子——一条清晰的缝合线就这么暴露出来。 「羂索?」户川彻眯眼,「还是叫你柳田先生?」 羂索微笑条件反射的想要攻击,但很快把这种冲动抑制下来,微笑,「随你,但是我记得至少在监视夏油杰这件事上,我们合作的还是很愉快的。」 忽然轰隆隆一声响,摇摇欲坠的房梁终于坠了下来,整座厂房如倾倒的积木般开始分崩离析。 「所以为什么不再合作一次呢?」羂索运用起了这具身体的术式,风刃破开了汹涌的火焰,他带着户川彻以极快的速度离去。 第277页 「等等!」 楼下的咒术师想追,但是很快被汹涌的火焰堵住去路,只是盯着羂索离去的方向喃喃。 「羂索……真的是羂索搞得鬼。」 ** 「什么?!你再说一遍,羂索把户川彻救走了?!」 古色古香的室内,死里逃生的七人正非常恭敬的向高层们汇报。 高层难得失态,他们又详细的听了遍来龙去脉,神情几度变换,最后得出了一样的结论—— 「这一切果然是羂索搞得鬼。」 「我记得户川彻当辅助监督时,和当时伪装成柳田建一的羂索合作过,」说到这里,高层顿了顿,显然他们也是清楚监视夏油杰这件事的,但是当时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们也要求户川彻监视五条悟了,「这么看来两人或许在那时就合作了。」 「也有可能两人很早就认识,一起进入咒术界是他们计划的一环。」有人猜测。 此话一出,房内气氛十分凝重。 一开始只以为户川彻是个有点能耐的普通人,但没想到派出去的咒术师有好几个折在他手上,剩下的没死,但基本都是重伤。 而现在又牵扯到了羂索—— 高层觉得目前的情况有点不受他们控制了。 「要不去找异能特务科……」有人提议道,但很快被打断了。 「异能特务科之后再说,」说话的人转头看向一旁的五条悟,「这次我们遇到的危机空前绝后,现在也不是你顾念往日情谊瞻前顾后的时候了,作为『六眼』,你有义务保护咒术界的安全。」 「五条悟,你去追杀户川彻,生死不论。」 ** 户川彻将羂索带到了自己暂时的落脚地——一家极其偏僻简陋的小旅馆。 他将外套脱掉后,就坐在旅馆的床上,开始给手中的枪换弹匣,看似漫不经心的问道:「你有什么目的?」 羂索知晓这个时候继续隐瞒下去没意义,直接了当的开口:「书页在你手中。」 户川彻换弹匣的动作一顿,一瞬间似乎想要打开枪上的保险栓,羂索微笑着继续补充:「先冷静一下,你已经躲过了好几拨追杀,高层多半已经知道普通咒术师对付不了你,接下来只可能派五条悟过来,你要一个人直面『六眼』吗?」 户川彻闻言神色微动,一时间没有说话。 「或许你会对他手下留情,但他可不会放你一马——毕竟五条悟怎么说也是咒术界的人,」羂索一副我完全是为你好的表情,「被五条悟盯上很难缠吧?但是我有对付他的办法。」 户川彻:「我不会把书页给你。」 羂索:「我不需要,我只是想要看一眼。」 房间内一时间沉默下来,羂索好整以暇的看着户川彻,微笑道:「你听说过狱门疆吗?」 户川彻:「那是什么?」 羂索不说话了。 户川彻沉默半晌,最后还是说道:「跟我来。」 他将羂索带到了附近的一处安全屋内,翻出藏起来的书页,远远的向羂索展示了一下,然后迅速放了回去。 羂索在心中松了一口气——还好,书页还没被写满。 书页的其中一面写了富商的日记,另一面写了一些关于「新世界」之类的不知所云的东西,而在这段话的下面,则是短短一句话,其意思大概可以概括为「户川彻拥有一次死而復生的机会」。 ——这句话完美解释了户川彻此前在废弃工厂内突然復活的情况。 而刨除这些内容,书页还剩下半面可以写,大概四百字左右。 羂索:「书页不能被火焰焚毁。」 户川彻皱眉,稍显不耐烦,但还是找了个打火机尝试着点燃书页。 看着在火焰下完好无损的纸张,羂索嘴角勾起一个微笑,开始详细介绍狱门疆,而与此同时,一些关于户川彻的详细情报开始陆陆续续传到他的手机里——那是他之前专门联繫人去找的。 羂索抽空看了一眼,加深了嘴角的笑容。 找到了,可以用来掌控户川彻的弱点。 ** 「狱门疆?还有这个东西?」 五条悟坐在种田山头火的办公室内,听着户川彻那边传来的消息,忍不住发出了惊唿。 「这的确是意外之喜,」种田山头火抬头看向五条悟,「已经派人去找了,可以提前换成假的。」 虽然很不想承认,五条悟还是说道:「那坨脑花会发现的吧。」 种田山头火:「狱门疆现在还没到羂索手上,这就说明他也没亲眼见过狱门疆,如果仿的逼真一点的话,能骗过羂索也不是不可能,更何况——不要小瞧稀奇古怪的异能力啊。」 五条悟放心了,他笑嘻嘻的递给了种田山头火一瓶饮料,「多谢啦。」 「不客气。」种田山头火接过,毫无防备的拧开盖子,然后眼睁睁看着饮料瓶里窜出一只咒灵。 !!! 最近因为一直与咒术界的人打交道,种田山头火索性带上了可以看见咒灵的咒具眼镜,此刻直面咒灵扑脸,反射性举枪攻击,将异能特务科刚装修好的地板打了一个洞。 种田山头火:「……」 他沉默的看向五条悟,在此刻十分难得的与夜蛾正道感同身受。 「原来在这里!」身后忽然传来一声轻唿,一转头,夏油杰站在门口,盯着那只狰狞的咒灵,脸上是显而易见的高兴。 第278页 他手中拎着一串塑料瓶,一动就哗啦啦的响。 他哗啦啦的走到桌边,把那只咒灵团吧团吧塞进饮料瓶里,又把饮料瓶拎在手中,哗啦啦的走到五条悟身边。「我说怎么少了一只,还以为不小心丢了。」 五条悟转头盯着他,没忍住,「杰,你像个捡垃圾的。」 夏油杰挑了几个实力拔尖的咒灵,团成咒灵球后一口吞下去,一边吞一边反击,「那你看我什么时候能把你捡回去?」 五条悟:「……」 夏油杰:「不对,不可回收垃圾捡了也没用,而且占地方,不要了。」 五条悟发现夏油杰从另一个世界回来之后,嘴皮子的利索程度几乎呈几何上升,他竟然已经有点说不过他了。 五条悟憋了半天,发现实在想不出什么强有力的反击后,扭头转移了话题:「你那边的工作怎么样了?」 夏油杰:「还差一半。」 自上次和户川彻分别后,他没有回高专上学,而是在户川彻的建议下,和五条悟联繫上后,直接加入了他们的计划。 所以现在除了少数几个人,没人知道夏油杰已经回来了,那些高层不知道,羂索不知道,甚至连他的父母也不知道——他们此时还被高层们的话蒙在鼓里,误以为自己的儿子因为学业繁忙无法回家。 夏油杰成了一步绝妙的暗棋,有了他存在,那么咒灵就是可控的,整个计划的安全性骤然得到了保障。 就是夏油杰要辛苦点,在灵能世界没了大半部分的咒灵后,此时要在短短两个月内把它们全部补回来,以供计划当天使用,现在就是一个天天抓咒灵抓到吐的状态。 夏油杰又神色扭曲的吞了一个咒灵球,往自己口中塞了一颗糖,觉得不够,又去抢五条悟的零食。 五条悟一声冷笑,伸手格挡。 两人短暂的、犹如小学鸡一般的争斗起来。 忽然,一声尖利的警报突兀的响起。 两人具是一静,扭头看向警报传来的方向。 五条悟皱眉,「怎么了?」 种田山头火勐地站了起来,神色凝重至极,「有人入侵!」 第136章 自新世界十九 异能特务科如一台骤然开启的庞大机器,迅速高速运转起来。 走廊上满是行色匆匆的人影,种田山头火大步来到了警报触发的位置,开始了解现场情况。 异能特务科作为专门管理异能者相关事宜的机构,其收集到的异能情报可以用海量来形容,而这些情报也是异能特务科最大的财富,被统一收纳安置在档案室中,其安保等级也是全科室最高。 正所谓「藏匿一片叶子的最好方法就是将叶子藏在森林中」,那张由异能特务科保管的书页同样藏匿在此处,为海量档案中的一页,具体位置只有包括种田山头火在内的少数几个人知道。 因此档案室遭到入侵其实并不少见,每年总会有那么几次,但几乎没人成功,异能特务科对于相关的入侵也有一套非常完善的预案。 看管档案室的成员向种田山头火展示了档案室内的监控,有条不紊的开始汇报。 「档案室的监控是没有死角的,监控没有被删改、破坏的痕迹,也没有在档案室内拍到入侵者,入侵者应该只是触发了外层的警报,实则并未进入档案室。」 就在这时,警卫人员回来,朝种田山头火摇了摇头,「长官,入侵者跑的太快,没能看见对方的长相。」 见没有任何损失,种田山头火的心几乎放下了一半,他像以往那样开始吩咐下属加强安保、定期检查相关设施以及不断的完善一些小细节——都是预案上的内容。 做完这一切后,因为这起入侵而骤然掀起波澜的异能特务科,又如风雨过后的海面般再度平静下来。 种田山头火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几百米外,异能特务科正对着的一栋楼房内,费奥尔多按下了手中的秒表。 他抬眸看向不远处的异能特务科,一双红眸像是沉淀了鲜血,即便在阳光下也显得幽深暗沉。 「从警报开启到全部警卫人员就位,四十六秒。」 「从种田山头火赶到,到事件平息,一刻钟。」 ** 荒山上某个不起眼的小庙内,一位僧人盘坐于佛陀前打坐念经。 他是这座小庙内唯一的僧人,数十几前云游至此,接了上任主持的衣钵后,就留在此处清修。 因为庙宇偏远,山路难行,平日里几乎没有行人到访。 然而今日不一样,太阳移到天空正中时,僧人忽然听到了敲门声,他起身开门,两个约莫二十上下的男性站在门外,其中一人头上有一道很明显的缝合线,看见他就露出笑容,自称是上任主持的忘年交,想要来此取一样友人的遗物。 僧人将信将疑,然而对方对上任主持的性格喜好了如指掌,所说的故事也全无破绽,他不由的信了八分,让开路将人迎了进来。 「狱门疆就在这儿?」户川彻打量着周遭破败的环境,忍不住问。 羂索低声回答:「确切的说在前任主持手里,那个老和尚是真正的得道高僧,警惕心很强,我当时为了取得他信任花了不少心思,结果人突然死了,但是好在——」 僧人将两人带到了前任主持圆寂的房间内,从床下翻出一个箱子,打开,整齐摆放的遗物中,狱门疆静静的躺在其中。 第279页 羂索加深了嘴角的笑容,「这个僧人更加单纯。」 僧人双手合十念了声佛号,「师父的遗物都在这儿了,您看您要找的是哪样。」 羂索做戏做全套,将遗物一样样拿起说出了遗物的来歷,到最后才拿起了狱门疆,「我要找的就是这个。」 两人拿着狱门疆回去的时候,天还没有黑,只有少许的橙红晚霞自天边沁染开去,为葱茏的草木笼上了一层浅浅的红芒。 这座山因为久无人来,曾经的小路早已被荒草覆盖,两人顺着来时踩出的路往回走,下山的脚印叠上了上山的脚印。 「你确定这个狱门疆是真的?我总觉得拿到的有点太容易了。」户川彻问,他垂眸瞥见山路上出现了不属于两个人的鞋印,不着痕迹的将其掩去了。 「是真的。」羂索笑道,户川彻想到的问题他同样能想到,早在拿到时就检查了一遍,「像这种传说中的特级咒物,往往不知道流落到了什么人手里,反倒是得知它的准确下落更为困难。」 户川彻朝羂索伸出手,「给我。」 羂索挑眉,轻笑一声,相当从容的将狱门疆放到了他手中。 此时夕阳已经侵染了半边天空,不同色调的云一层叠着一层,像是天穹捲起红浪,形成一副非常壮美的景象。 羂索抬头看天,像是单纯感嘆般的开口:「你弟弟死的时候看见的也是这样的夕阳吗?」 他没有转头,但是眼角余光已经瞥见户川彻僵住了,于是嘴角的笑容加深,仿佛聊天一般,不紧不慢的继续说道:「十年前,你年仅十四的弟弟死于咒灵袭击,之后你开始到处寻访阴阳师、和尚等据说有除灵能力的人,但都没有什么收穫,直到不久前以辅助监督的身份进入咒术界。」 他顿了顿,看向户川彻,「你在寻找让普通人获得咒力的办法。」 户川彻即便是夏天也习惯穿长袖,他左手拿着狱门疆自然垂下,走动间茂盛的草叶拂过半边身体,狱门疆在其中若隐若现。 「是又怎样?」户川彻平淡反问,在羂索没有注意到的时候,左手微动,手中的狱门疆便调换成了假货,然后当着羂索的面把假货塞进了身后的背包。 羂索微笑,「我们可以合作。」 【羂索活了上千年,手中积攒的底牌肯定不止一个,我们其实对他知之甚少,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没有办法对付他了。】 【以羂索的目的为结果逆推过程,那么他接下来的想法和採取的行动就是有迹可循的。】 不久之前,户川彻开始大逃亡的前一天,太宰治、森鸥外、五条悟和种田山头火一起拉着他开了一个短会,并给他安了一个新的身世。 ——一个因为目睹亲人死于咒灵之口,而不再寄希望于咒术师拯救,打算自己寻找能让普通人获得咒力的方法的亡命徒。 森鸥外微笑着坐在桌边,一字字一句句像是手术刀,非常精准的将羂索整个人都从里到外的剖开来。 【户川君,羂索不会相信任何人,与虎谋皮要思索被虎反咬的可能,所以你绝不能以结交同伴的心思接近他,你要表现的强势又软弱,强势是必须的,一个拥有书页的人必定会警惕所有人,而软弱是你表现出的破绽,是一种让羂索觉得他可以藉此掌控你的诱饵。】 【听说过沉没成本吗?投入的越多越不捨得放弃,相对的,越难获得的东西就会越加珍惜,羂索虽然活了上千年,但思考方式应该还属于人类的范畴,所以,他大概率会对自己努力获得的东西深信不疑。】 思及此,户川彻没有立刻答应,只是走路的时候肉眼可见的漫不经心,下斜坡的时候甚至踉跄了一下。 羂索扶了他一下,一副我很贴心我别无所求我全是为你好的样子。 户川彻轻声道了谢,左手微动,从衣摆下拿出狱门疆,轻轻往后一抛,狱门疆就划过一道不起眼的弧线,咕噜噜滚落在了后方一处柔软又茂盛的草丛中——几乎没有发出一点声音。 就在两人离去后不久,一个青年自一棵巨树后现身,拾起了埋在草叶里的狱门疆,摁住微型耳机,低声道:「长官,狱门疆已拿到。」 天色暗下,暑气褪去,山里便渐渐凉快起来,户川彻加快了脚步,想要在天彻底暗下之前走到山脚,然而风中忽然传来了极其细微的窸窣声,户川彻勐地一顿,侧身避让,下一刻,一柄短匕贴着他的鼻尖擦过,又在空中迴转一圈,飞回了来人的手中, ——一共十位咒术师,此刻从周遭茂盛的林木后现身,迅速向户川彻和羂索袭去! 在与户川彻多次战斗并落败后,他们终于放弃了开战前放狠话的习惯,上来就动手攻击,试图打户川彻一个措手不及。 一时间飞沙走石、刀光剑影,茂盛的草丛被削平了一大截,千年的古树忽然从中部裂开,缓缓倒地。 户川彻笼罩在十人的围攻之中,似乎无处可逃。 如果高层们在这里,大概会忍不住打破常年焊在脸上的面具,露出一点也不得体的笑容,他们从此前的数次失败中获得了教训,觉得三个人不足以对付户川彻,于是派出的人越来越多,总觉得只要人数足够,那么迟早能把户川彻抓住,现在加上一个羂索,派出的人更是达到了史无前例的十人! 其中还有不少熟面孔,估计是伤势刚治癒,就又被高层扔过来抓人了。 第280页 但是他们显然忽略了一件事,并不是一加一就可以达到大于二的效果的,一群人聚在一起,可以是训练有素的军队,也可以是乱糟糟的乌合之众。 而眼前这十人显然属于后者。 常年的单打独斗使得咒术师们很难有合作的意识,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该退,什么时候该沖,有些人意识到了这点,但由于缺乏训练,动作很难跟的上想法,一不小心就拖了后腿。 于是一开始动作果断的咒术师们,在没有一波将户川彻和羂索解决的情况下,很快就因为一些战斗中的小摩擦起了内讧,给了户川彻离开包围圈的机会。 户川彻飞快攀上了一株香樟,灵活又轻巧的在枝丫间腾挪,这种地形天然适合狙击手发挥,只要距离拉远,他有自信可以做出反击,即便无法将人全数解决,逃出去应该没问题。 羂索一直跟在户川彻身边,这个壳子拥有操纵风的术式,使得他看上去比户川彻还要轻松写意。 户川彻瞥了他一眼,没指望他帮忙,但还是忍不住说道:「最好分头行动,这样子两个人都逃出去的机率会大一点。」 「你没发现吗?」羂索忽然说道,看向户川彻的眼中流露出些许隐藏极深的恶意,又很快被淡然的笑意所覆盖。 他一指身后紧追不捨的咒术师,「他们想要抓住我们,但不抓住也没关系,说道底只是在拖时间而已。」 户川彻:「什么?」 忽然他睁大眼睛,勐然意识到了羂索的言下之意,瞬间加快了动作。 但是显然已经来不及了。 一束亮蓝的光自远处迸发,转瞬之间逼近眼前,将昏暗的山林照的亮如白昼。 瞬间,周遭的林木全数湮灭。 一个平淡中带着漠然的声音自身后响起,仿佛是神佛自九天外传来的一声轻嘆。 「术式顺转——」 「苍。」 第137章 自新世界二十 惊飞的鸟雀盘旋于空中,捲起的草叶在空中飘舞又落下,纷纷扬扬如同下了一场雪。 五条悟悬停在半空,硕大的落日高悬在他身后,正缓缓沉入地底,金红的夕阳如泼墨般晕染开来,恍惚间犹如佛陀身后的大光相。 五条悟脸上没什么表情,向来轻快勾起的嘴角此刻拉直成一道冷硬的线,双眼被墨镜遮的严实,直直的看向羂索和户川彻所在的方向。 一剎那,周遭的咒术师重重松了口气,他们像是看到了希望,原本脸上的吃力一扫而空,换上了一幅势在必得的神情,打量户川彻和羂索的样子就像是在打量两个手下败将。 有些人甚至把武器收了回去,转而开始处理起身上的伤口,似乎只要五条悟在,就丝毫不用考虑失败的可能。 户川彻有些狼狈的靠在树上,那发[苍]来势汹汹,虽然没有直接击中他,但是摧毁了周遭的林木,他不慎从树梢跌落,此刻满头满脸的土。 相较而言,羂索则要从容很多。 「六眼到了,」他用一种置身事外的语调叙述了一个事实,又转头看向户川彻,「现在怎么办?打还是跑?」 严格来说,这是句废话,因为打也打不过,跑也跑不了。 户川彻没有说话,他低头在包里翻找,似乎要将所有的希望都寄託于据说可以封印五条悟的狱门疆。 羂索看着他,像是看一条在渔网中垂死挣扎的鱼——他是将狱门疆的作用告诉了户川彻没错,但是关于狱门疆的用法却是胡说的。 也就是说,户川彻绝无可能用狱门疆封印五条悟,到最后还是要求助于他。 不过话说回来,羂索的视线在户川彻和五条悟之间移动——他本以为两人会有一场关于背叛的指责或者歇斯底里的对话,结果两人一个比一个的冷静,说是形同陌路也不为过。 果然,之前做辅助监督的时候看似和五条悟交好,实则都是逢场作戏罢了。 户川彻眉心紧蹙,神情愈见焦躁,然而无论怎么摆弄狱门疆都没有什么反应,他拿着狱门疆的手逐渐收紧,因为用力手背蹦起道道青筋。 羂索只是冷眼看着。 五条悟重新有了动作,他垂于身侧的指尖动了,忽而右手缓缓抬起,似乎要再扔一发[苍]。 户川彻转身一把抓住羂索的手,「狱门疆到底怎么用?!」 羂索微笑:「其实我没有必要一而再再而三的帮你,五条悟不好对付,我帮了你,又能从你这儿得到什么呢?」 户川彻:「如果你我目的一致,那么你最终也会和五条悟对上,他也是你的敌人!」 「嗯……说的有点道理。」羂索说道,又垂眸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盯着他,忽然主动握住了他的手,「合作愉快。」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些许,他伸出手,示意户川彻把狱门疆给他,「让五条悟过来,和狱门疆的距离缩短到四米之内,他现在的位置太远了。」 户川彻没有给,「与你相比,他应该会更加信任我。」 羂索挑眉,完全不知道已经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他这个结论又是从何而来,不过也没有阻止,只要满足狱门疆启动的条件,狱门疆在谁手里根本不重要。 户川彻想了想,忽然抬头看向五条悟:「悟,你上次问我的那个问题,我有答案了。」 此话一出,在场的所有人都齐齐一愣。 第281页 羂索惊疑不定的看着他。 周遭的咒术师们缓缓的眨了眨眼,没忍住露出略带嘲讽的笑容。 「还以为两人凑在一起密谋些什么呢,没想到只是说了句这个,连求饶都算不上。你不会是想藉此拖延时间吧?」 「拖延时间又怎样,不过是晚一点被打败而已。而且五条君根本不会……」 那人话没说完,因为他一抬头,五条悟忽然不见了踪影,再一低头,发现五条悟迅速降落在地上,大步向户川彻走去。 两人之间的距离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缩短,最后在一臂左右的距离时,五条悟有些克制的止住了脚步。 墨镜依然死死的扣在他的鼻樑上,将那双苍蓝色的眼睛遮的严严实实。 五条悟伸手捂嘴,食指和大拇指不着痕迹的摁住自己的嘴角,有些瓮声瓮气的问道:「是什么?」 户川彻将狱门疆扔到了他面前。 五条悟低头看狱门疆,又抬头看户川彻。 户川彻:「抱歉。」 狱门疆上的眼睛睁开,一剎那分裂开来,凭空将五条悟吞进去后,又在瞬间恢復原样。 这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 刚打算开口的羂索直接呆住了。 ??? 不对?但是……为什么?! 他转头看向户川彻。 狱门疆要生效,除了要目标在半径四米的封印有效范围内,还要目标在脑内度过一分钟。 羂索原本打算提起失踪的夏油杰看看能不能满足后者的情况,如果成功皆大欢喜,失败了他也有办法带户川彻逃走,寻找下次机会。 但是他根本就什么都没干啊! 户川彻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怎么突然……就成功了? 羂索难得有些迷茫,陷入了对这个世界的巨大怀疑,直到户川彻扯他,才反应过来。 户川彻:「五条悟已经被封印了,我们赶紧走。」 这句话犹如一记重锤,将陷入呆滞的其他咒术师生生砸醒过来。 他们像是看见了太阳突然坠落,一种从未想过、从未有过概念的事实就这么强硬的出现在眼前,直接让他们陷入了混乱,除了低喃「不可能」「怎么会」基本做不出其他反应,直到户川彻和羂索动身离开,才大梦初醒般的打算阻止,又因为想起之前的战况心生惧意,稍一犹豫,就错过了出手的最后机会。 天上的太阳沉入地平线之下,夜幕四合,而咒术界似乎也随之陷入了一片黑暗。 五条悟被封印的事,以极快的速度传到了高层耳中,会议室内,各家族掌门人坐的满满当当,一片愁云惨澹。 「五条悟被封印,夏油杰失踪,能用的咒术师有不少折在户川彻手上,我们又要兼顾祓除咒灵的工作,人手根本不够用,要怎么对付羂索?」 「之前五条悟没出生时不也是这么过来了吗?也不是没有其他的咒术师,何必自乱阵脚。」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 「当务之急还是先把五条悟救出来……」 房间内一片吵吵嚷嚷,谁都说服不了谁,忽然,有人小声提议道:「要不……先和异能特务科合作?他们不也要对付羂索吗?」 若是先前听到这个提议,在场的高层们必定会反对,但是今日,房间内竟诡异的安静下来,没人反对,但也没人同意。 高层们拿起茶杯,氤氲的雾气模煳了眉眼,他们不着痕迹的相互打量,一片暗流涌动中,似乎都在等当出头鸟的那个人。 忽然五条家主径直起身,理顺了衣摆后向门口走去。 「你做什么?」房间内有人问道。 五条家主站定,微微侧头,「犬子出了事,我这个做父亲的当然要救他。只要能把悟救出来,和谁合作我并不在意。」 「等等!」 有人试图阻拦,但是五条家主根本不理睬,很快就消失在了茫茫夜色中。 这一下像是打开了什么开关,在五条家主走后不久,一些本就和五条家交好的家族和部分实力偏弱的家族也陆陆续续离去,一时间,会议室内只剩下了一半人。 加茂家主凉凉开口,「『六眼』被封印意味着五条家超然的地位不再,他当然比谁都着急。」 禅院直毘人拎起酒壶喝了一口,抬眸看他,「不然呢?『六眼』不救了?羂索不对付了?」 于是加茂家主闭嘴不说话了,沉默片刻后同样起身,有些心不甘情不愿的拂袖离去。 ** 就在咒术高层散会后不久,种田山头火接到了五条家主的电话。 五条悟在咒术界的动作基本没有瞒过家主和长老们的眼睛,但是作为五条家的「六眼」,他的一切行为都被默认了,这当然不是五条家的老橘子们心甘情愿的支持五条悟的决定,更多的是一种权衡利弊之后的选择。 五条悟是铁了心要整顿咒术界,如果他们不支持,依照五条悟的性格,未来多半会和他们分道扬镳,到时候没了「六眼」,五条家的地位便会下滑。 反之如果支持,那么五条家和五条悟始终绑定在一起,一损俱损,但也一荣俱荣。 而当五条悟拉上异能特务科和港/黑合作之后,五条悟的赢面显着增大,家主和长老们心中的天平也向五条悟不断倾斜,改为全力支持。 会议上的那一出,就是五条家的家主提前和种田山头火商量好的——这既是一个把双方的合作放到明面上的契机,也是引导部分咒术高层和异能特务科合作的诱饵。 第282页 不过五条悟的这种做法毕竟算的上是以身犯险,出于那点父子亲情,五条家主还是忍不住向种田山头火确认五条悟的安危。 「我已经按照悟说的做了,希望你们说的属实,悟是主动进入了由异能构筑的空间中,不是真的被封印起来」 种田山头火耐心回答:「您放心,五条君现在非常安全,他进入的那个『狱门疆』是我们用异能仿制的,是一个声控的、可以自由开启、自由出入的空间,所以五条君其实根本没有被禁锢住,只要他想就能出来。」 五条家主放下了心,两人又寒暄几句后,电话挂断,此刻已经接近凌晨三点。 种田山头火非常难得的感受到了中年人新陈代谢减慢后所带来的不适——俗称衰老——但是现在不是他放松的时候。 那些小家族动作一个赛一个的快,很快就有人跟他联繫,说要挑时间过来拜访,商量合作的事。 种田山头火灌了杯咖啡,打起精神应对。 办公室内很安静,只有他不急不缓的说话声。 时间缓慢流逝,时针指向四点,忽然刺耳的警报突兀响起,几乎如同闪电骤然划破寂静的夜空。 种田山头火直接挂断电话站了起来。 有异能特务科的成员急匆匆的跑了进来:「长官,档案室遭到袭击!」 第138章 自新世界二十一 ——从警报开启到全部警卫人员就位,一共是四十六秒。 凌晨四点整,普通人最睏倦的时候,一小队僱佣兵在夜色的掩映下突袭异能特务科的档案室。 他们没能避过异能特务科的安保系统,在踏上二楼走廊的剎那便触发了警报。尖锐的嗡鸣瞬间填满了走廊的每一处空隙,警卫人员训练有素的脚步声紧跟着响起,由远及近,由小变大,如同倏忽而至的雷霆踏破了这一室寂静。 于是留给他们的时间只剩下了四十六秒。 倒数三十五秒,第一批警卫人员到达,僱佣兵兵分两路,一路负责打掩护,另一路直奔档案室。 倒数二十秒,第一批警卫人员被解决,然而第二、第三批已至面前,负责掩护的僱佣兵受了伤,而另一队僱佣兵则成功破解了档案室的密码。 倒数十三秒,外围警卫人员就位,将异能特务科大楼团团围住,截断了僱佣兵的逃亡路线,种田山头火赶到,坐镇指挥。 倒数六秒,进入档案室的僱佣兵被档案室内的机关拦住。 倒数一秒,异能特务科警卫人员全部就位,僱佣兵如瓮中之鳖,彻底失去了脱身的机会。 种田山头火就站在档案室外,鹰隼般的双眸钉在面前的僱佣兵身上,「谁派你们来的?」 僱佣兵没有回答,面罩将他们的脸遮的严实,所以也看不清神情。 寂静蔓延开来,种田山头火眉心紧蹙,竟莫名感到了些许不安,忽然有一名僱佣兵不着痕迹的将手背到身后,似乎要做些什么,种田山头火立刻面色一变,大喝道:「拦住他!!!」 一旁的警卫人员立刻开枪射击,但是已经来不及了,那名僱佣兵从身后拿出一个小型炸弹,干脆利落的向后一抛。 炸弹爆炸,地动山摇,剧烈的冲击波将档案室的窗玻璃全部震碎,奔腾的烈火席捲而上,档案室瞬间成了一片火海,档案袋内的纸张在冲击波的作用下如天女散花般纷纷扬扬落下,又因为沾染了火星在顷刻间化为了一只只翩跹的火蝴蝶。 僱佣兵们趁此机会拖着重伤的身躯翻窗离去了。 种田山头火从地上爬起来,看着面前的乱像也顾不上逃跑的僱佣兵,立刻吩咐人灭火,档案室天花板上的灭火喷淋装置被炸坏了好几个,剩下的几个终于感应到了纸张被焚烧而腾起的浓烟,慢半拍的开始工作。 水珠淅淅沥沥的落下,像是下了一片小雨,原本汹涌的火势很快被控制住。 但是原本放在档案室内的纸质档案也被毁的七七八八了,只剩下零碎的纸片,被水打湿后皱巴巴的粘在地上,像是被人踩了一脚的口香糖,只除了一张纸—— 一张干净如新、洁白无暇的纸静静躺在地板上,一眼看过去简直就像垃圾场里连包装都没拆的礼物一样显眼。 这便是那张藏匿于档案室内的书页。 种田山头火将书页捡起来,另一边,负责楼下警卫的警卫队队长急匆匆跑了过来,朝种田山头火摇了摇头,「长官,那几个僱佣兵一个都没活下来。」 对这个结果,种田山头火併不意外,那颗炸弹的威力出乎意料的大,哪怕周遭的警卫人员穿了防爆装备,又及时趴下避开了冲击波,依旧有不少人受了伤。 那几个僱佣兵装备不如他们,与炸弹的距离也更近,受的伤应该更加重,即便侥倖逃了,估计也活不了多久。 「知道是谁派他们来的了吗?」种田山头火问。 警卫队队长回答:「已经确定他们来自于一个名为『玛尔斯』的国际僱佣兵组织,具体的还在查。」 种田山头火点头,又询问了一些僱佣兵跳窗逃跑后的细节。 此时档案室的损失已经大致统计出来,正在做最后的汇总,种田山头火目光投向一片狼藉的档案室,忽然觉出有哪里不对。 有一点很奇怪。 威力如此巨大的炸弹,根本不像是为了帮助逃跑,更像是冲着同归于尽来的。 第283页 不,也不对。 种田山头火看向手中的书页,他们做这一切,只是为了试探出真正的书页到底是哪张,但是那些僱佣兵已经死了,既然这样的话—— 「快!去清点一下档案室的管理人员有没有出事的!」种田山头火忽然转头吩咐。 异能特务科的成员速度很快,他们几乎将大楼翻了个底朝天,很快在某个废弃杂物间里发现了浑身是伤、晕倒在地的伊村奏。 伊村奏是档案室的管理人员之一,拥有名为[百相]的异能,能任意改变自己或者他人的外貌,曾经就职于外勤部门,专门负责进行潜入、卧底之类的任务,或许正是因为如此,他的观察力非常敏锐,别人的伪装很少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因此在伊村奏因伤退下一线后,种田山头火特地将他调到档案室,专门负责看监控。 而此时此刻,「伊村奏」就站在种田山头火的身边,认认真真的向他汇报档案室的损失情况,「……长官,情况就是这样。」 他顿了顿,又问道:「现在档案室被毁,书页要放在什么地方?」 种田山头火没说话,后撤一步,向周遭的警卫使了个眼色,警卫瞬间将「伊村奏」团团围住。 「伊村奏」见状缓缓眨了眨眼,轻笑出声:「长官,这是为什么?」 种田山头火神色冷淡:「刚才的那队僱佣兵只是障眼法,他们的唯一任务就是将档案室焚毁,迫使我将书页取出来——你才是真正来夺书页的人。」 「伊村奏作为档案室管理员能正大光明接触书页,且本来就有可以易容的异能,你将他控制住,又逼迫他用异能改变你的相貌,为的就是顶替他的身份,好神不知鬼不觉的将书页掉包——如果不是伊村奏死亡会使异能失效的话,恐怕你连他的性命也不会留吧?」 「哇!全——都说对了!」,「伊村奏」露出一个夸张的笑,他此刻正在窗边,身旁窗户洞开,风颳进来拂起他的发梢。 「伊村奏」毫无预兆的靠上窗沿,忽然向后一仰,双臂大张,如展翼的飞鸟般直直的从六楼坠了下去。 见惯了花式跳窗的警卫早已有所准备,立刻追了上去,但是—— 跟丢了。 「你说什么?对方凭空消失了?」第二天早上,种田山头火难掩倦容的坐在办公室内,闻言瞬间清醒了一半。 「是的,」警卫队长同样神色凝重,「也不能说是凭空,他不知从哪里拿出一件斗篷,将身体一裹,然后就消失了。」 这个描述听起来有点耳熟。 种田山头火忽然想起来了不久前和五条悟的对话,确切的说,是五条悟和他讲世界融合的事情时,顺带着提起的关于阿道司·福特的事。 【……我当时想把那个英国人抓住的,结果突然出现一个小丑打扮的人,用披风一裹,两个人就都不见了。】 而联想到户川彻说过的,阿道司·福特的踪迹非常难找,像是有人在背后帮他…… 种田山头火感觉答案唿之欲出。 如果主使是阿道司·福特、而对方又有一个空间系异能的帮手的话,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但是有点麻烦啊。 种田山头火拧眉。 空间系异能,上限极高的异能,如果对方能做到带着人凭空消失的话,那么只要知道书页的具体位置,取得书页对他来说无异于探囊取物。 所以书页必须要换个地方放,必须要换到一个更加隐蔽的地方。 ** 五条悟趴在沙发上。 他此刻正处于一个纯白的亚空间内,身下是米黄色的柔软沙发,另一头是六十寸宽屏电视,而他一手拿着游戏手柄,趴在沙发上睡的无知无觉。 五条悟已经很久没有好好休息过了,他答应了户川彻在十八岁的时候扛起二十八岁的责任,以一个成年人的姿态去面对、开拓前人从未成功的事业。 但他毕竟尚未成年,无忧无虑又张扬自在的一生在十五岁那年急转直下,陷入了和高层的勾心斗角中。 这对五条悟的性格来说,与把一只翱翔天际的鹰隼塞进窄小的笼子里没有什么区别。 他的确想要推翻高层,但是这个想法在他当时的脑海中,更倾向于一种模煳的概念,是抬头仰望天空时看到的明亮却又遥远的太阳,真正践行起来却是困难重重。 好累啊,为什么又要祓除咒灵,又要学习家族的事务。 五条悟曾这么抱怨过。 好烦啊,就不能直接把老橘子们都揍一遍吗?为什么一定要这么麻烦? 五条悟也曾这么想过。 但这一切他都没有让户川彻知道,糟糕的情绪更多的发泄在了咒灵身上,从那种晦暗的情绪脱离出来之后,他又会重回理性——就好像跑马拉松,跑到一半累了,歇一会儿又继续跑的人一样。 继续吧,努力吧,加油吧。 五条悟这么想着,不断的挤压着自己的时间,去学习二十八岁的人该做的事。 而当事情卓有成效,一切向好的方向发展的时候,那种时常困顿他的闭塞感、压抑感就渐渐消失了。 因为他看到了未来。 不止是自己的,还有杰的、硝子的、夜蛾老师的、七海的、灰原的…… ——很多很多人的未来。 都是很好的未来。 第284页 是绚烂的、明媚的、光辉灿烂的、自由自在的未来。 这些明确的未来聚集起来,如一把重锤,一下下的夯实了五条悟心中,那个原本若隐若现、后来经由户川彻点明、但始终有些模模煳煳的想法,使之变成了一个极其明确的目标, 于是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五条悟发现自己很少再去暗地里抱怨什么了,虽然从未更改过张扬的性格,但的确是在以自己的方式践行着与户川彻的计划。 除灵,学业,家族事务,勾心斗角。 各种重担压在他的肩上,使他像是一张绷紧到极致的弓,但是搭在弓弦上的箭却直直的指向太阳的方向,只待弓弦拉满,便可急射而出。 但是快了,计划行进到这个地步,一切都已经註定。 五条悟按照计划进入这个亚空间内,没了各种事务烦扰,他好像得到了一个突如其来的假期。 按照他的要求,亚空间内早已提前放好了杂志、游戏和家具。 他一进来就好像刚结束期末放假的学生一样,痛痛快快的开始打游戏、看漫画,他补了之前没看过的番,打通了此前没打通的支线,但最后积攒的疲劳涌上,他迷迷煳煳的睡着了。 游戏界面停留在了「game over」。 五条悟趴在沙发上,他好像做了个梦。 梦到了二十八岁的自己、二十八岁的杰、二十八岁的硝子,还有彻,那个时候似乎大家还在一起,日子过的平凡又充实。 紧跟着他又想起了进入「狱门疆」前,彻的那句「我要给你答覆」。 所以是什么答覆呢? 是关于他的告白吗? 是吗? 是吧。 因为两人之间,似乎没有比这个更重要的答覆了。 不可否认,即便知道这是户川彻为了让他进入「狱门疆」的生效范围而说出来的话,他在听到时还是不可避免的感觉有些紧张,几乎是有些迷煳的走到户川彻面前。 所以彻的答覆会是什么呢? 会答应的吧? 应该会答应的吧? 毕竟在这个梦中,在自己二十八岁的时候,彻依旧陪在他的身边。 所以会的,一定会的。 毕竟夏天已经快要过去,等到年后雪融、冰层破裂,溪流再度汩汩流出的时候,又有什么能阻止春天的到来呢? 第139章 自新世界二十二 「所以……你那句话到底什么意思?五条悟为什么听了那句话之后就直接被狱门疆封印了?」 羂索待在户川彻的安全屋内,他反覆想不久前的那个场景,明明成功封印了五条悟,但他发现自己怎么也开心不起来,甚至因为过程过于容易,反而有种做梦一般的不真实感。 「还有,你怎么就确定只要说了那句话,五条悟就会听你的乖乖下来?」羂索又抛出了一个的问题。 他的声音模模煳煳的传到「狱门疆」内,吵醒了正在睡觉的五条悟。 五条悟有些迷煳的睁开眼睛,发现眼前一片漆黑,正奇怪呢,忽然反应过来自己正面朝下趴在沙发上,他翻了个身,于是眼前的世界骤然明亮了。 「我也觉得很奇怪。」户川彻的声音听起来有些漫不经心,五条悟猜测户川彻应该正在做些什么,多半是在给枪保养,而羂索就像只烦人的苍蝇似的,在他身边飞来飞去。 而事实是五条悟猜的没错。 户川彻放下手中的枪,枪口有意无意的正对着羂索的方向,他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看上去文质彬彬,问出的问题却直至要害:「所以狱门疆的生效条件到底是什么?既然是合作关系,我想双方最好都坦诚一点。」 事到如今,继续隐瞒也没什么意义了,羂索沉默片刻,开口:「距离狱门疆四米之内,在脑海中经歷一分钟的时间——所以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你要给的是什么答覆,能让五条悟在脑海里经歷一分钟?」 事实上,按照五条悟当时有些怔怔的样子,羂索怀疑他脑海里经歷了可能不止一分钟。 户川彻愣住了,琥珀色的眼睛缓缓眨了眨眼,最后不自觉的挪向一边。 羂索双眸微眯,神色不善:「户川彻,你说过同伴要坦诚一点的。」 亚空间内,五条悟嗖地一声从椅子上坐了起来,想了想直接站上椅背,歪头,一手笼在耳侧,仿佛只要偷听的姿势够标准,他就能把话听得更清楚一些。 然而没有声音,世界仿佛就此按下了暂停键,五条悟皱眉,怀疑是亚空间的问题。 「就是……」不知过了多久,户川彻的声音响起。 五条悟不自觉的屏住唿吸,心跳声前所未有的剧烈起来,砰砰,砰砰,似乎要填满整个空间。 然而户川彻说了两个字就没了下文。 他正在谨慎斟酌用词,其实在行动之前,异能特务科根据查到的资料,已经猜到了狱门疆的触发条件跟「范围」和「时间」有关,但谁能想到这个时间指的是脑海中度过的时间啊? 而且硬要说的话,当时的情况居然误打误撞解释的通。 ——得知即将收到告白的回覆,思绪一下子往前倒个几个月,回忆一下当时告白的场景不是很正常? 由于异能特务科题没压中,提前准备的几个说辞也全然没了用武之地,户川彻不得不给这个所谓的「答覆」想一个说的过去的理由,好把这场戏继续演下去。 第285页 短短几秒,无数想法在户川彻脑海中如风暴般刮过,然而一个适合的也没有。 羂索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神色看上去愈加不善。 「你真的想知道?」户川彻说了句废话。 羂索没说话,一双眼睛不带笑意的看着他。 户川彻深吸一口气,开口,「这个回復,是关于……告白的。」 羂索一呆,怀疑自己听错了,「告白?」 户川彻:「嗯。」 羂索:「五条悟对你告白?」 户川彻:「……嗯。」 羂索:「五条悟对你告白,你没有当场给回復?」 户川彻:「……对。」 羂索看上去有点生气,「户川彻,我没跟你开玩笑。」 「我根本就没有开玩笑,是真的。」户川彻忍不住捂脸,对这个说真话没人信的世界有些绝望。 羂索:「当时的情况那么紧急,而且你不是背叛他了吗,他怎么会一听到你要给告白的回覆就想也不想的直接过来?当时在场的还有十个咒术师,他难道一点都不担心这是一个陷阱,那十个咒术师会因为他的疏忽而丧命吗?」 户川彻一脸「你才是在开玩笑」的样子,「那是高层的人,五条悟怎么会在意他们?」 羂索:「但是……」 他没「但是」出来,因为他发现只要接受「所谓的回覆真的跟告白有关」这个看起来格格不入的设定,那么一切都是说的通的。 羂索陷入沉思。 也就是说,当时两人之所以那么剑拔弩张,不是他所想的仇人相见分外眼红,而是一种更趋向于相爱相杀的凝滞氛围。 户川彻别有用心的接近,但是五条悟暗恋他,即便到了户川彻公然反水的现在,五条悟在听到当初那个有关于告白的答覆时,依然忍不住依言上前——是潜意识里割捨不了那份感情,还是想要在当时求个了结呢? 这么一想,似乎连当日热烈的夕阳都染上了几分哀戚的色彩。 不过—— 羂索皱眉,还是觉得有哪里不对,那是一种毕生的宿敌凑近一看结果发现是个假人的诡异感觉。 羂索没忍住拿起了那个关着五条悟的狱门疆,「他是六眼,又不是什么小孩子。」 户川彻纠正,「他确实算是个孩子。」 羂索沉默,将狱门疆一丢,忍不住回忆往昔,「我见过好几个六眼,那些六眼在五条悟这个年纪都已经能独当一面了。」 户川彻认真道:「千年前人类的平均寿命有四十岁吗,所以大家都很早熟。现在是现代社会,日本法律规定十八岁成年。」 羂索忽然有一种想要抨击现代制度的冲动,他轻轻嘆了口气,「所谓的义务教育真是完全不利于小孩子的心智成长。」 亚空间内,五条悟闻言露出了一个非常奇怪的表情。 他现在没办法看到羂索的样子,光听对方此刻的话,就在脑海中自动自觉的勾勒出了一个大叔的形象。 ——是那种上了年纪后、动不动就喜欢指点江山的大叔,面对与想像中不符的现象,最常挂在嘴边的就是「我们那个年代的怎么怎么样,现在的人都怎么怎么样」,然后喝口酒,摇头,得出结论是制度不行,最后再加一句,「如果现在的人在我们那个年代……叽里哌啦叽里哌啦」。 虽然羂索现在是个青年的外在,但是仔细想想,他活了上千年,也的确到这个年纪了。 五条悟忍不住感嘆。 所以说,有时候苍老是能从言行中看出来的,羂索确实该入土了。 但是……嗯……答覆呢? 五条悟竖起耳朵,既然都是入土的年纪了,那就拜託八卦一点吧,寂寞的老人不是有不少都很关心晚辈的私生活吗? 然而羂索倒了杯水,选择直接跳过这个不重要的话题,开始向户川彻叙说自己的目的,「我想要实现人类的进化,而你想要让普通人获得咒力——这也是一种进化的方式,从这点来看,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 确切的说,羂索真正想做的,是实现咒力的最优化,为此他不仅考虑了人类,甚至将咒灵都考虑了进去,世界像是一个巨大的培养皿,人类与咒灵如同两种细菌在其中不断的厮杀、结合、进化、发展,而咒力则在此基础上不断延伸出新的可能——对他来说是一种很有意思的事。 不过这没必要让户川彻知道就是了。 亚空间内,五条悟一瞬间变得面无表情——就这?就这? 他扯下墨镜,一双眼睛狠狠的盯着上方,仿佛那儿就是羂索所在。 你问啊!你倒是问啊! 然而那一厢已经开始商量起了书页的事。 五条悟白眼一翻,直接滑坐到了沙发上,如猫一般摊在上面。 到目前为止,一切都好像进度条上的光标,朝着计划中的方向划去——但是这个名为羂索的光标在滑到註定的终点前,真的是一点点用都没有。 还有…… 五条悟开始掰着手指自己数。 还有二十天,按照计划,二十天后他就可以从这儿出去,到时候他一定一定要亲自去问户川彻,哪有人说话说半截的。 所以—— 五条悟转身,将脸埋入抱枕中,只露出一只半垂着的眼睛,那一抹蓝像是阳光下粼粼的湖泊。 第286页 到那时,拜託一定要给出……那个答覆啊。 五条悟把整张脸都埋进抱枕里,有些恶狠狠的想——而且他也只接受那一个答覆。 户川彻从自己的房间中走出来,将书页放到羂索面前。 「想要让书页上的内容变为现实,必须要编造一个逻辑没有错误的故事,而逻辑越完善,所用到的字数就越多,但是我数过,剩下的半张纸最多还能写三百八十七个字,容错率太低了。」 难怪他早就获得了书页,却迟迟没有下笔。 羂索觉得自己领悟到了真相,微笑道:「既然如此,那么我们换个思路怎么样?既然无法让普通人能够直接使用咒力,那么我们创造一个契机怎么样?」 户川彻:「什么契机?」 羂索嘴角笑意加深,循循善诱:「咒灵是客观存在的,而且会袭击普通人,但是普通人无法看见咒灵,那么我们就像补设定一样,在此基础上合理的搭建一个桥樑——当普通人遇到生命危险时,有觉醒术式、可以使用咒力的可能性。」 「这样属于在原有的基础上补充设定,所需的字数会少很多,也是最可行的办法,就是——」羂索顿了顿,像是有些遗憾道:「为了让更多的普通人觉醒术式,势必要增加咒灵的数量,一遍又一遍的将他们拉入危险之中。」 羂索抬眸看向户川彻,户川彻一时间没有说话,像是陷入了沉思。 片刻后,他淡淡道:「如果这么做能在未来让更多人拥有对付咒灵的能力、而不是被动等死的话,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羂索露出了一个真心实意的笑容。 「其实也没有必要非要增加咒灵的数量,」户川彻忽然提出了另一个建议,「直接让人能够看见咒灵就行。」 「甚至不必是全部人,因为普通人能看到强大的咒灵,只要有一部分人能看见咒灵,那么他们心中滋生的恐惧就会迅速孕育出更多、更强大的咒灵,而强大的咒灵越多,看到咒灵的人也就越多,滋生的恐惧也越多,不用我们动手,咒灵的数目就会飞速增加。」 羂索这具身体的心脏,难得因为户川彻的这一番话而微微加快了跳动的速度——这是一个近乎天才般的、可行性极高的想法。 这一刻,户川彻和羂索的想法在表面上重合。 羂索站在上帝视角,将世界当做棋盘,居高临下的摆弄着一切,无所谓诞生的混乱、恐惧、灾祸,只要结果能导向他想要的那一方面。 而与从小身为术师,向来视普通人为背景板的羂索不同,户川彻立足于人类本身,他试图打破来自于「未知」的恐惧,坚信世上并不存在不可知之物。 而占据这个世界绝大多数的普通人,必定会像他们曾经不断的去探索未知的自然与宇宙一样,去不断的了解、研究、解构咒灵这一似乎不可名状的存在。 户川彻从未忽视过普通人的力量——那绝非是哭哭啼啼、只会添乱、必须让人保护的存在。 片刻的沉默后,羂索忽然嘆息一声,像是大战来临前做足准备的指挥官一样,微笑的看向户川彻。 「看来我们要好好思索一下,该怎么构造这个故事了。」 第140章 自新世界二十三 对于很多人来说,书页无疑是神话中的神灯、上帝降下的箴言。 只要书写的故事逻辑通顺,就可以成为现实——这种近乎神迹的能力可以让任何人都以极低的成本实现心中的愿望。 也正是因为如此,只要书页的消息现世——哪怕不知真假——也会引得各方势力如同闻见血腥味的鲨鱼一样聚拢过来,毕竟谁能拒绝这种几乎不费吹灰之力,就可以梦想成真的机会呢? 至于那个「书写的故事必须要有逻辑」的大前提,则被大多数人忽略了,在他们看来,与书页的能力相比,这个限制简直轻飘飘的毫无力度,而且似乎很容易达到。 只要认真打磨,考虑到各种可能性,有谁会写不出一个没有逻辑错误的故事呢?只要耐心多一点,花的时间多一点就可以了——这是绝大多人的想法。 但实际上,书页的这个「必须没有逻辑错误」的大前提才是最麻烦的,因为它涉及到了这世上最为复杂且不断变化的一个体系——语言和文字。 异能特务科的研究人员曾对他们保存的那张书页做过很透彻的研究,并由此提出了数个疑问。 第一个,就是书页对语言有没有要求。 要知道,光全球通用的语言就有六种,那么书页是否可以辨认出世界上的所有语言,如果产生了新的语言和文字,书页是否又能辨认出来。 如果可以,那么就涉及到了第二个问题——即在不同文化背景下,相同词语所代表的不同寓意,比如在英美国家,很多人都认为「13」这个数字是不吉利的,在其他国家则没有这个顾虑。 而这个世界上没有一种可以被全世界的人都认可的语言和文字,假设有人用英语在书页上写下一段文字,又如何确保书页的效力可以覆盖到非英语区的人呢? 当然,还有最麻烦的一个问题——语言的流变。 语言并不是一成不变的,只要有人在使用,语言所表达的意思就会不断的发生变化,比如「汤」这个词,在华国古代,这个词表示「热水」,而在现代则广泛表示「食物烹调后的汁液」。 第287页 那么问题来了,即便你最初写下的故事是逻辑通顺的,之后是否会因为某些词语的语意改变,使得逻辑不再通顺,致使书页失效呢? 而在现在这个社会,依託于网际网路和社交网络的发展,语言的流变其实是很频繁的。 当时研究员和户川彻解释这段的时候,伸手打开了一个网页,「你看,各种缩写、流行词,现在造词其实是很快的,当然这些词语过气也很快,如果有人在书写时用到了这些流行词……我打个比方——」 「假设用到了『苹果这个词,当时写的时候『苹果』只是单纯的『苹果』,过了一个月,因为一些网络上的热梗,『苹果』有了些别的含义,或者干脆变成了一个动词,那么到时候书页上那句涉及『苹果』的话是会失效呢?还是导向更加未知的方向?」 「这都很难说,不确定性其实很大。还有其他一些『一语双关』『一词多义』以及标点符号改变语意也随之改变的问题——总之很麻烦。」 户川彻当时听完后忽然就理解了,当时阿道司福特写下那段话后导致两个世界短暂重合的乌龙,如果真的这么复杂的话,确实很难不产生乌龙! 研究员摊手,最后下了结论,「所以我觉得『书』其实是一个限制非常非常大的异能,你其实很难用『书』真的去实现一些愿望,更多的只能将结果导向有利于自己的方向。」 「所以你放心好了,」研究员颇为自信的笑了起来,「正是因为有如此多的限制,羂索一个人根本不可能搞定,他最终只能求助于你,或者说——听你的。」 事实也的确如研究员所想的那样。 当羂索听完户川彻所说的限制,并且被塞了一堆语言学名词后,他的眉毛直接皱的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原本自信满满的、认为毫无逻辑漏洞的故事,在户川彻的标准下也变得漏洞百出——但是羂索不得不承认户川彻的顾虑很有道理,而他可以用的书页只剩下半页,根本没有试错机会,所以在书写前只能谨慎谨慎再谨慎。 「你说怎么办?」羂索问道。 户川彻回答:「首先,我们要先确保几个大的方向——」 「第一,尽量使用信息密度高的语言,这样我们在有限的字数内,可以表达出更复杂的内容,所以不能用日语,用汉字比较好。」 羂索:「汉字我会。」 户川彻:「第二,语言尽量平实,抛弃文学性,不要去使用各种比喻、拟人的修辞手法,比如『掌上明珠』这种词,因为你很难确保书页生效的时候会不会真的把这个词判定为单纯的珠宝。」 羂索点头。 户川彻抛出第三点,「第三,少用『某一部分』『某日』『某地』这种语意模煳的词,要明确范围。」 至此,关于书写内容的节奏已经全数掌握在户川彻手上,羂索闻言思索片刻,开口:「之前我们已经决定要先让部分人拥有看到咒灵的能力,你的意思是要写明这部分人的特徵。」 户川彻闻言神色微动,嘴角微勾,「其实不一定要限制人的特徵,如果你想要让看到咒灵的人尽可能多的话,可以把限制放在位置上——处于某一位置范围的人拥有看见咒灵的能力。」 「而且这样写的话用的字数会少一点。」 羂索有些心动,「那要选人流量多的地方。」 户川彻拿出手机点开地图,他没有第一时间选定之前和异能特务科商量好的那个景区,而是试探性的提议了几个位置后,忽然一指地图上的某座山,「这儿怎么样?枫山,是景区,人流量比较多。」 羂索:「比这儿人流量多的地方有很多。」 户川彻:「这儿固定时间会起雾,只要让游客在起雾的时候看见咒灵,云遮雾绕的,反而会加剧游客的恐惧,容易催生咒灵。」 「有道理,但是……」羂索还有顾虑,但是被户川彻逐个打消。 早在正式行动之前,种田山头火就召集相关学者,加上书页的研究人员,不眠不休的开了好几天的会,掉了不知道多少的头髮,最终编出了一个他们所能想到的最完善的、几乎是没有逻辑漏洞故事。 在如此多的限制条件下,羂索绝不可能想出比这更完善的故事。 所以他看似周遭一片坦途,其实别无选择,真正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一条路,一条由户川彻、森鸥外、五条悟以及其他的学者、研究员,共同给他开凿的通向山巅的窄路。 羂索走在上面,感觉自己正在走向成功,那些曾经看起来遥不可及的夙愿,此刻似乎一伸手就能触碰到了。 「那就定在枫山吧,」羂索的手指点在屏幕上那个小小的图标上,「故事的细节还要再想一下……起雾的时间是什么时候?」 「根据往年的日期推测,」户川彻浅笑,「大概在二十天后。」 ** 「时间到了,我们可以出发了。」异能特务科,屋崎一郎看了眼表上的时间,对着身旁的同伴道。 他们是看守书页的人,一周前,原本存放书页的档案室被毁,种田山头火为了书页的安全决定换个地方存放,但是新房间设置机关需要时间,再加上这次种田山头火特地添加了专门针对空间系异能者的装置,所以花费的时间就更长。 在这段时间内,就由他们负责书页的安全。 第288页 书页的重要性不言而喻,两人提起十二万分精神应对,生怕档案室的情况重演,但好在胆战心惊了七天,最终无事发生。 现在他们只要将书页运送至四楼尽头的房间内,就算任务完成了。 屋崎一郎将书页从保险箱中取出,放入特制的公文包内,和这栋大楼里的任何一个普通工作人员一样,提着公文包就和同伴走上了电梯。 电梯到四楼不过几秒钟的时间,距离他们任务完成,也不过只剩下几分钟。 叮的一声,电梯门洞开,屋崎一郎领着公文包踏入了空无一人的四楼走廊——不,还是有人的。 本应在家休养的伊村奏正站在房门前。 「伊村?」屋崎一郎走进,「你不是请病假回去修养了吗?」 「收到通知说以后书页要换个地方放了,我过来看看未来的工作地点。」伊村奏侧身让开,屋崎一郎摁开指纹锁后,他跟着走了进去。 房间中有专门用来检测书页真伪的仪器,这算是这几年异能特务科对于书页研究的为数不多的成果之一。 屋崎一郎拿出书页打算往仪器上放。 伊村奏目光落在那张雪白的纸上,忽然微微凝固了一瞬,「等等,这张书页好像……」 屋崎一郎的心脏顿时提了起来,「什、什么意思?不会是……」 「我不太确定,我先看看。」伊村奏抽走书页,背转身走到一边似乎在检查些什么。 这间房严格来说是看监控的地方,放置书页的地方在更里面一点,需要过好几道关卡,因此这间房有很多的电子屏幕和检测仪器,屋崎一郎被短暂的挡住了视线,立刻跟上去。 但伊村奏很快再度出现,「是真的,可能是我神经过敏看错了。」 他将书页往检测仪器上放,表示通过的绿灯亮起。 屋崎一郎松了口气,「你不要吓我。」 「抱歉。」伊村奏微笑,有些细长的双眼微微眯起,像是浮过两道流光,他转身走到门边,「那我不打扰你了。」 伊村奏离去后不久,屋崎一郎将书页转移到了指定地点。 看着代表机关工作的指示灯逐个亮起,他彻底松了口气,打电话向种田山头火汇报:「长官,任务完成,未出现任何意外。」 之后的确是相当风平浪静的一段时间,一切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 夏油杰的咒灵已经准备的差不多了,手中提着的塑料瓶由几个改为一长串,一有动作就叮铃哐啷的响。 但是还不够,他想。 最好再抓几只。 这附近是学校,夏油杰随意的扫了一圈,很快发现有一只三级的咒灵,大概是人们对于蚊子的厌恶凝聚成的咒灵,体积非常小,所以直接抓就行。 夏油杰伸手,但最后却抓到了一团柔软如果冻的东西。 等等。 夏油杰有些呆的看着手中的东西,捏了捏。 史莱姆?还有长得像史莱姆的咒灵吗? 第141章 自新世界二十四 不对!这不是咒灵! 这不是那个……叫什么来着?世界意识? 夏油杰:「你为什么在这儿?!」 小四:「你为什么能看的到我?!」 一人一球异口同声,然后大眼瞪小眼半晌,一旁的咒灵发出威胁的嘶吼,忽然一扇翅膀沖了过去,直接撞到小四绵软的身躯上,如同被琥珀包裹的虫子般陷了进去。 小四直接吐了出来,夏油杰下意识把咒灵抓住塞进塑料瓶里,「我不应该看到你吗?」 「你当然不应该,除非世界再度融合,像你这样实力比较强的咒术师才有很低的机率看到我。」小四有些暴躁的解释。 由于此前夏油杰的咒灵库存受损太严重,咒灵也不是什么迎风就长的韭菜,想要就有,为了让夏油杰在行动之前尽可能的调伏足够多的咒灵,它这段时间一直在四处找咒灵,找到后就汇总成名单告诉户川彻,再加上异能特务科帮忙找到的部分,这才填补上夏油杰在高专积攒了两年的咒灵空缺。 但是小四很有在别的世界做贼的自觉,如非必要是绝对不会在异世界土着面前现身的。 所以世界融合了?但他为什么没有很明显的感觉? 顶多就是感觉有什么东西突然撞了它一下。 「你还在吗?」忽然夏油杰有些犹疑的声音响起。 小四一怔,抬头,看见了夏油杰捎带迷茫的神色。 它往左扭,然后往右扭,但夏油杰的目光始终定在一个方向,并未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 所以夏油杰这是……又看不见了? ** 「你的意思是,就在刚刚,两个世界大概短暂重合了三十秒的时间?」 「是的,不过因为时间太短,对世界融合的进程没什么影响。」 小四将这件事告诉了户川彻,户川彻坐在洗手间的马桶盖上,给种田山头火打电话,还要压着声音避免被门外的羂索发现。 但得到的反馈是异能特务科保存的那张书页并未失窃,也没有任何被人书写的迹象。 「有可能是有人找到了『书』,或者找到了其他的『书页』,」种田山头火不得不做出情况最差的猜测,眉毛不自觉的皱起,「就目前的情况来看,阿道司·福特会做这件事的可能性最大,毕竟上次的世界融合也是他导致的。」 第289页 「但是你不用管这些事。」种田山头火看了眼时间,半个小时后他有个会要开,于是他一边打电话,一边开始收拾会议需要的材料。 「距离枫山起雾只有三天了,你专注羂索那边就好,阿道司的行踪我会去查。」 此时种田山头火的办公室内又多了不少人,绝大多数都是借着和咒术高层合作的机会,趁机招揽的咒术师,因为一些手续的问题,在他的办公室内进进出出。 有些性格外向的会很高兴的和同伴说说笑笑,绝大多数都是围绕着游戏、八卦之类的问题,也有些人感慨夏天就快过去,他们终于可以松一口气了。 这些细碎的话语混着种田山头火收拾材料的窸窣声,透过听筒传到户川彻耳中,莫名让他联想到了秋天时,金黄的麦粒从麦堆上滚落的声音——那是一种平庸中混杂着踏实的幸福感。 户川彻:「你那边听起来很热闹。」 「热闹?」种田山头火压低了声音,「我觉得有点吵。」 户川彻转头,发现行道树上的树叶有些黄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 今天的天气很好,阳光明亮但不刺眼,温和的铺洒在大地上,街上的行人、街边早餐店腾起的裊裊白烟、马路上唿啸而过的车辆——世界如一幅斑斓的拼贴画。 各种声音混杂在一起,像是开到最大的电视音量一样,骤然明显起来。 「吵吗?」户川彻看着眼前的场景笑,「我觉的还挺热闹的。」 他挂断电话,打算离去时,忽然眼角余光瞥见一抹白。 户川彻有些惊讶的转身,上半身几乎探出窗外,却在看清那抹白色到底是什么后,微微一愣,那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期待与惊讶转瞬就冷却了。 小四:「你盯着那只挂在树上的白色塑胶袋干什么?」 户川彻眼睛缓缓眨了眨,转身朝门口走去,「嗯……我以为是悟跑出去了。」 小四沉默片刻,开口:「户川彻。」 户川彻:「嗯?」 小四:「你是个狙击手。」 户川彻开门的动作一顿,片刻后他继续摁下门把手将门打开,羂索坐在客厅中,盯着书页一脸认真,而「狱门疆」就放在一旁的矮柜上,黑不熘秋的远远看去像一颗煤球。 户川彻盯着「狱门疆」,嘴角微抿,声音很轻,「嗯……你说的对,我是个狙击手。」 他靠在矮柜上,一手撑住额头,另一只手无意识的扣着「狱门疆」上的那只眼睛。 他忽然发觉自己已经将近三个星期没有见过五条悟了。 如果再加一个「好好说话」的限制,那么算上被追杀时在外奔波的那几天,他已经有近一个月的时间没有和五条悟好好说话了。 但是他们之前待在一起的时候都说些什么? 户川彻发现有些想不起来了,因为严格来说没有发生一些特别让人印象深刻的事情,每天过的都差不多,但回忆起来就是感觉——很热闹。 像是热水不断的咕噜咕噜冒泡泡。 像是棉被在阳光下被晒得蓬松柔软。 像是小鸟清晨叽叽喳喳在唱歌。 记忆中似乎连昏暗的雨天都很少。 不,还是有的,但是想起雨天只能联想到恬静这样的词,就好像有人和他一起浸润在温凉的泉水里,和他一起抬头看着月亮。 说实话,今天的天气很好,好到有不少人外出游玩,明亮又和煦的阳光值得作家用一切美好的词语去描绘。 但户川彻却觉得此时这个房间有些过分安静了。 「户川彻。」羂索忽然叫他。 户川彻转头,羂索点了点手中满是修改痕迹的草稿,「你觉得这么改怎么样?」 「我觉得可以把这几个字去掉。」户川彻按照异能特务科定下的那个版本做着修改,有一搭没一搭的和羂索字斟句酌,像是两个初出茅庐、正在准备教资考试的语文老师。 所以其实也不是很安静。 户川彻有些漫不经心的想,视线无意识的转向窗户。 ——被窗分隔出的天空有一朵看起来很蓬松的白云,映衬白云的蓝天是五条悟眼睛的颜色。 但他就是觉得有一种仿佛置身于极空旷房间中的……寂寞。 ** 「嗯?茂夫你在写小说吗?」 灵幻的事务所内,灵幻新隆一把拍上了茂夫的肩,探头去看纸上的内容。 茂夫没有拦他,微微摇了摇头,「不是,是语文作业,老师让我们编一个幻想生物。」 「我看看,」灵幻新隆拿起茂夫的作业,「嗯……你写的跟传说中的河童很像啊,类似的传说生物已经有了吧?」 茂夫闻言脸有点红:「所以我在重新想。」 灵幻新隆摸摸下巴,提议:「写小酒窝怎么样?」 茂夫:「诶?」 灵幻新隆:「一般来说,人类是很难想像自己从未见过的事物,哪怕是专门写幻想小说的作家也是这样,一些幻像种,比如精灵啊、矮人啊、龙之类的,都能在现实中找到原型,鬼故事里的鬼也多是用没有脸、没有手,或者很夸张的器官之类的设定来吓人,其实本质上没有脱离人类的特徵。」 「但是小酒窝不一样,」灵幻新隆打了个响指,「绝对不可能有人想到会有恶灵长这个样子。」 第290页 小酒窝:「喂喂。」 茂夫陷入沉思,「好像有道理。」 小酒窝:「喂喂餵。」 茂夫摇了摇头,看向灵幻新隆,「但是我还是觉得小酒窝的设定太简单了,老师可能觉得我在偷懒。」 灵魂兴隆,「嗯……说的也对。」 小酒窝:「喂喂喂喂,你们侮辱我?!」 就在这时,电视上播放的肥皂剧突然终止,早间新闻女主播那张熟悉的脸出现在了电视上。 「现在紧急插播一条新闻,各位调味市的市民,罪犯遗志黑在五分钟前越狱,此人性格幼稚自我,且有一定的反社会人格倾向,望各位市民注意安全,如有逃犯下落提供,可以联繫当地警局……」 「嗯……」灵幻新隆盯着遗志黑那张宛如风干话梅的脸,觉得他莫名有点眼熟,半晌忽然想起来,「他不是那个爪的支部的部长吗?这么快就越狱了?」 在不久前与爪的那一战落幕后,灵幻新隆直接报了警,性质恶劣且死不悔改的遗志黑被当场送了一副银手镯,据说会在不久后移交给专门管理超能力者的官方机构关押,其他的几个干部被灵幻的嘴炮强行从征服世界的幻想中唤醒,踏踏实实找工作去了。 茂夫盯着电视,「总觉得……专门关押超能力者的机构好像关不住人。」 小酒窝新闻看的很仔细,纠正:「好像不是在机构内部越狱的,是在由警局移交至机构的途中越狱的——嘛,总之大概是移交的程序太繁琐了一直拖到现在,结果突然出了这件事。」 茂夫看向灵幻新隆,「师父,要管吗?」 灵幻新隆一摆手,戳起一个章鱼烧塞到嘴里,说的十分坚定:「不管,这是他们的责任吧。」 女主播报出了官方给的悬赏:「……如果能提供有效线索并帮助警方捉拿逃犯的,有五十万悬赏。 !!! 灵幻新隆手一松,章鱼烧上的签子直接掉到地上,他勐地趴到电视上,鼻尖几乎贴到女主播的脸,「五十万?!」 「茂夫!」灵幻新隆转身,拿起外套以一个极其帅气的姿势穿上,「我们走!」 茂夫起身,乖巧的把椅子放回原处:「好的,师父。」 在遗志黑的照片下方,又出现了两张照片,女主播继续介绍:「这是帮助遗志黑逃狱的两个同伙,一个疑似俄罗斯人,一个魔术师打扮,两个人都很爱笑……悬赏十万。」 茂夫、小酒窝、灵幻新隆在电视前一字排开,仔细盯着那两张照片。 「一个外国友人,一个cosy爱好者,」灵幻新隆斗志昂扬的下了结论,「好!小酒窝、茂夫,把这两人也一起抓起来,然后,我请你们吃荞麦面!」 第142章 自新世界二十五 三天的时间一晃而过。 虽然这是很重要的一天,如果成功了,未来的歷史书上极有可能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用「xx日,是xxx的转折点」这样的话语来描述这一天,甚至成为歷史试卷上的常客,广大考生们必背的知识点。 但是时间的流逝,是不会因为是否有重要的事情发生而突然加快或减慢的,时间总是用恆定的速度流淌着,与此前的千年万年一样,太阳会升起,月亮会落下,学生要上学,白领要上班。 人们依旧庸碌且充实的生活在这世上,来来去去,去去来来,想想晚上吃什么,关心关心柴米油盐。 所以这也是十分平凡的一天。 只是在时钟的指针指向某个时刻的时候,政府的部分人员以及被招揽过来的咒术师们聚在会议室里严阵以待。 虽然这些人平常的性格各有不同,但是此刻的表情却如出一辙的紧绷,一动不动的仿佛时间在此刻凝固。 种田山头火站在最前方,他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开口前一个电话打了进来,一个外勤带来了新的消息。 「长官,找到阿道司·福特的所在位置了,就在东京。」 这个消息像是某种胜利的前奏,种田山头火精神一振,吩咐对方继续寻找后,他双手撑在桌面上,嵴背挺直,身体微微前倾,形成一个很有压迫力的姿势。 「整个计划的活动范围,位于枫山的雾区,为了避免被羂索发现,所以不会用[帐],具统计,这次位于雾区的游客共有1978人,预计释放咒灵106只,为了确保安全,其中仅有一只二级咒灵。」 「每只咒灵的落点,以及雾区游客的具体分布情况我们也会通知大家,在这些游客中有异能特务科和□□的成员,雾区外围也有专人检测情况,他们会配合你们进行任务,为你们提供信息支援。」 「这是我们向大众刺破咒灵存在的第一步,虽然已经做了万全的准备,但依旧有一定的风险,无论如何——仰仗诸位了。」 种田山头火朝面前的咒术师们微微鞠了一躬。 会议室内很安静,只有清浅的唿吸声此起彼伏的响起,像是草叶被风吹拂后发出的窸窣声,混杂着一种微不可见的急促、不安与紧张。 种田山头火直起身子,目光直视前方,沉声道:「现在,开始吧。」 于是凝固的时间在此刻流动起来,只是对在场的诸位来说,是以一种极缓慢的速度流动着。 他们感觉度秒如年,时间从任务开始的这一刻在主观上无限拉长,但是他们的心脏却跳的飞快。 第291页 太阳划上天空,金光大盛。 异能特务科所在的楼宇走出来一批人,他们是咒术师、是异能者,但看上去和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区别。 街道上人流如织,他们没入人流,就像是水滴汇入海洋,化为了天光下芸芸众生的一员。 在一个如此平凡的日子,一切都缓慢而坚定的行进着。 ** 在时钟指向十点的时候,夏油杰到达了枫山,放出了第一只咒灵。 此刻周遭已经起了大雾,半山腰处雾最浓,恍惚间好似置身仙境。 枫山山如其名,是附近秋天赏枫的绝佳地点,此刻漫山的枫叶已经染了点红霞,但还没有到景色最美的时候,所以过来的游客其实不是很多。 这些游客分散在山上,离稍远一点就看不清人影,所以同行的人会聚集的更紧密,一群一群的人,犹如方块一样被浓雾分割开来,反倒便于管理。 武田智是来来自于社会中的咒术师,他的人生轨迹和夏油杰的差不多,前十五年是普通人,十六岁的时候上高专,之后觉得咒术师是份养家餬口的好工作,然后就一直做到现在。 所以当高层因为扯皮好几次工资迟发后,他感到了一丝若有似无的危机感,异能特务科招揽他的时候毫不犹豫的就答应了。 现在他正跟一堆学生待在一起,学生是附近大学学地质的,被导师带着过来进行实地研究,大概有十几个人,一旁还有一个红髮的青年,是和他打配合的,本人没有什么特殊能力,但据说嘴皮子很利索,大学学的心理学,以前专门从事人质安抚一类的工作。 带队的导师是个头髮花白的老人家,很健谈,和武田智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武田智看着他有些佝偻的身影,打算待会第一个就把这位老人家护住。 咒灵就是在这个时候出现的。牛乳般的浓雾中,一个漆黑的、体表满是恶臭黏液的高大咒灵凭空出现,队伍中有人眼尖看见了,直接发出一声尖叫。 「老师!那是什么?!」 一剎那,满溢的恐惧直接让咒灵的体型变大了一圈。 冥冥在先前已经屈服于□□的财大气粗,此刻用黑鸟操术把这一切清晰的展现到了种田山头火和森鸥外的面前。 他们直接皱起了眉,恐惧对于咒灵的促进能力显然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但是很快,这种情况就减缓了,因为武田智自曝咒术师身份,开始对付咒灵,而红髮青年则温声安慰着在场的人。 「这到底是什么?」导师有些害怕,但更多的是冷静:「受到核辐射变异的动物?」 武田智闻言有些惊讶,避开咒灵的攻击后,解释道:「是诞生于人们负面情绪的咒灵,不过只有咒术师能对付它们。」 武田智对于三级咒灵还是游刃有余的,他原以为这个老人家是最需要照顾的,但现在看来对方反倒是最冷静的一个,这种冷静甚至感染了他的学生,武田智想像中的一堆人尖叫乱跑、情绪失控的场面并没有出现。 他张了张嘴,还是忍不住问道:「您不害怕吗?」 老人家:「害怕啊。」 武田智:「……看不太出来。」 老人家笑了笑,神色有点洒脱,「我活到这个年纪,经歷的也不少了,平时上山採集样本,也不是没遇到过危险,但这种东西的确是第一次见……」 他瞥了眼咒灵又快速把视线挪开,「但是带着学生们出来就要对他们负责,如果连我都自乱阵脚的话,这些孩子们要怎么办?而且咒灵不是诞生于负面情绪吗?如果我害怕的话对你造成压力吧?」 武田智闻言怔然。 恰巧此时咒灵进攻过来,他一躲,咒灵就直接砸到了那位老人家面前,老人下意识向后一缩,武田智立刻眼疾手快甩出手中的锁链,把咒灵拖了回来。 「……我会尽量去回忆一些开心的记忆的,」老人露出一个混杂着害怕和无奈的笑,「总之拜託你了。」 ** 「长官,武田智已经成功将咒灵祓除,学生和导师也都被人护送到了山下安全的地方。」 十分钟后,捷报传来。 有了第一个成功的案例,在种田山头火的授意下,第二只、第三只咒灵被夏油杰接连放出。 分散于山麓各处的咒术师们飞速行动起来,海量信息被人收集起来送至后台分析。 异能特务科内,数十名分析人员围坐在一起实时分析数据,键盘敲击的声音接连不断,宛若凭空下了一场骤雨。 这种声音一般来说会让人感到厌烦和吵闹,但是在此时听来,却有一种莫名的充实感,仿佛正有翠绿的幼苗在雨水的滋润下破土而出,纤弱但舒展的嫩叶在微风中轻轻摇曳。 种田山头火和森鸥外坐在一旁,眼睛看着黑鸟操术传来的画面,耳朵听着分析人员的结论。 「从现场情况来看,绝大多数人在看到咒灵第一眼的时候恐惧达到峰值,之后得知咒灵是什么、且咒灵可以被杀死后,恐惧会回落——硬要比喻的话,看到咒灵第一眼就像在看克苏鲁,知道咒灵情况后,看咒灵就像在看大号的老虎。」 森鸥外闻言挑眉:「为什么是『绝大多数』?」 分析人员扶了扶眼睛,「因为有些人很高兴,或者说……兴奋。」 种田山头火、森鸥外:??? 第292页 分析人员继续解释:「有两个人在得知咒灵是什么后,发现自己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开始拿出手机拍照,当然他们什么都没拍出来,还有一个情况就比较特殊了——」 分析人员神色复杂:「那是个恐怖小说作家,最近才出名的那种,他非常巧的遇到了他笔下的角色,确切的说,是读者对他小说的恐惧让那个角色具象化了。」 「所以他看到那只咒灵的第一反应是惊讶——因为笔下的怪物成真了。得知咒灵是什么后甚至有点感动……」 森鸥外:「对一个恐怖小说作家来说,读者看他的小说怕到诞生咒灵这已经是最高的赞誉了吧。」 分析人员:「啊,不,那个人还是有点害怕的,但不多。不过我觉得他现在……」 分析人员顿了顿,接着道:「灵感爆棚,所以脸上好像还表露出了一点感激。」 森鸥外、种田山头火:「……」 似乎是觉得这几个人的确太抽象了,分析人员又补充了一句:「不过大部分人还是害怕咒灵的,从黑鸟操术传过来的画面分析,这种恐惧有很大一部分来自于人们觉得咒灵长得噁心。」 「就像是看到蜘蛛满地爬,或者一堆毛毛虫在你面前蛄蛹,或者被腐败的食物包围的那种感觉。」 森鸥外思索片刻,抬头,「但是这种恐惧绝大多数都是根植于基因的,就像是警示牌会採用黄色,很多人看到蓝色的蔬菜就自动没了食慾,在人类过往千万年的狩猎生涯中,类似的颜色天生就代表了危险,蜘蛛、毒虫之类的东西同理。」 分析人员人员看向种田山头火:「所以我有个想法。」 种田山头火:「说。」 分析人员:「从那种能让非术师看见咒灵的眼镜下手,带上眼镜之后,看见的咒灵会自动覆盖一层皮毛,毛茸茸的话能有效减少这种恐惧。」 种田山头火难得有些震惊的看着他,觉得自己的某些下属思维有时候真的跳脱到了难以被常人理解的地步。 但重点是,他仔细想了一下,竟然觉得这个提议有点道理。 种田山头火:「你为什么不叫人画个以咒灵为主角的q版条漫发布出去?」 对方顿时一副思路被打开的样子,「您说的对,从舆论上看,这是一个削减咒灵恐怖性的非常好的方法,毕竟连魔物娘、蜘蛛娘都有了,有个咒灵娘有什么稀奇的。」 这下连森鸥外也难掩惊诧的看向他。 「长官!」就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忽然被打开,有人气喘吁吁的跑进来,「『窗』那边已经发现了枫山的异动,咒术界应该很快就会调集咒术师过来。」 第143章 自新世界二十六 古朴的庭院如棋盘坐落于苍翠山林之间。 内里屋舍俨然、鳞次栉比,厚重肃穆的房屋像梳子上的齿篾般紧密排列着,几乎要遮住瓦蓝苍翠的半片天空,庭院中点缀着各色植物,都是精心修剪过后的样子,檐下的小叶榕缠了铁丝,凹出如盘龙般虬节的造型,凭空显出了几分老态。 春日万物生发,夏日林木苍翠,秋日红枫似火,冬日白雪皑皑,这座庭院设计的好,一年四季各有各的景色,唯独没有该有的热闹,无论何时,这儿都是安静的,就连走道间的僕从都是木着脸沉默来去,每一步都像是用尺子精准丈量过一般。 唯有今天,或许在更早之前,这座象徵着权威的宅院如落入了石子的湖水般泛起涟漪,一些无形的、如锁链般的东西似乎正在逐渐绷解。 然而这涟漪没有平静的趋势,绵绵不绝且越涌越大,直至今天,流水化为巨浪拍打过来,盘旋于这座宅子许久的近乎死寂的平静如春日融冰时的湖面骤然碎裂开来。 主宅内隐隐有争吵声传出。 一位僕从自走廊尽头匆匆而来,步伐急促又凌乱,动作中难掩焦躁,近乎是小跑般的来到了主宅前,他敲了几下门,得到门内之人的应允后,将门一把推开,有些狼狈的跑了进去。 「家主,已经通知异能特务科那边枫山出事了,他们……他们……」 「他们什么?」 「他们说已经派人过去处理了!」 「什么?!」 室内的几位老人立刻站了起来。 加茂家主神色难掩惊诧,他背手来回走了几圈,口中喃喃,「不可能,『窗』刚刚才发现那里的异样,异能特务科根本就没有检测咒灵的能力,怎么可能发现的比我们还快?除非……」 他勐地站住,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似的,眼中泛起愤怒,咬牙道:「除非这件事就是他们自己搞的!」 在场的都是人精,很快就明白过来。 「这……这是要釜底抽薪啊!」 虽然和异能特务科合作是被迫的,但是高层们敢这么干也是觉得这种合作并不会真正损伤自己的根基。 一来专门负责咒灵检测的机构「窗」还是完全的掌握在他们手中,二来他们只是借了几个实力低微的咒术师过去,咒术界绝大多数的有生力量还是保留在他们这边。 所以在高层看来,他们不过是漏了一点小口子,暂时性让异能特务科得以和咒术师联络罢了。 当事情了结,羂索伏诛,一切重回正轨,他们的地位依旧和之前一样。 因为他们有专门找年幼咒术师的人,有负责年幼咒术师教学的高专,有负责检测的窗,还有辅助监督……等等。 第293页 如果把祓除咒灵比作产业链,那么他们有这条产业链从上游到下游的全部! 但是异能特务科这种行为无异于在他们的根基上砍了一刀,高层们隐隐约约意识到了,种田山头火正试图将咒灵昭告天下,并想要通过这种方式夺取他们在这方面的话语权。 对于普通的术师来说,咒术师是一份钱多、危险,同时高尚的、可以救人于水火的工作。 但唯有高层们的权势是通过咒灵堆积起来的。 因为有咒灵,所以有咒术师,因为有咒术师需要管理,所以才有他们,因为把这条产业链的上下游全部攥在手里,所以他们才能站在金字塔的顶点。 上千年! 过了上千年漫长的时光才形成了现有的这套体系! 他们如操纵着马车的车夫,畅行在旧时代的岁月中,还想着把马车一路开到未来。 但如果有人想要把关于咒灵的一切夺走…… ——真正终结马车的是蒸汽机的嗡鸣。 他们此刻觉得有火车正唿啸而来,蒸汽的嗡鸣响彻天地,以一种兇勐的、离经叛道的、像要将一切都撞碎的姿态朝他们碾压过来! 高层们难得有了种大厦将倾的恐惧,仿佛攥在手里的东西很快就会如流沙逝于掌心。 ——他们终将会从高台上跌落。 「疯子!」有人忍不住骂道:「为了争权夺利良心都不要了!这么做就不怕引起骚乱吗?普通人的恐惧可是会滋生咒灵的!」 加茂家主直接起身,大步向门口走去,「赶紧调集人手,我们不能由得异能特务科这样胡闹!」 忽然角落处传来一声轻笑,像是实在压抑不住从齿间泄露出些许。 加茂家主循声转头,太宰治坐在那边,看着他们静静笑着。 「津岛修治?」 太宰治从阴影中走出来,「我觉得你说的很有道理,但是……我看种田山头火还挺诚心的,为什么不在一开始就和异能特务科或者政府合作呢?」 加茂家主闻言皱眉,「他们无法使用咒力,对付不了咒灵也没什么用。」 太宰治:「火灾的时候真正沖在前的也只有消防员而已,但总要有人做后勤工作的。如果你们目标一致,那就是天然的盟友,虽然无法祓除咒灵,但总有政府可以做的事情。」 太宰治抬眸,一双眼睛笑吟吟的,缓慢扫过在场所有人,「你们不是都以保护普通人为己任吗?」 房间内的众人都没有说话。 这句话像是突然扯下了某种遮羞布。 他们感觉自己仿佛赤/身裸/体暴露在天光下,一种混杂着难堪、愤恨、心虚的情绪自心中蔓延而上,令他们眼神闪烁了一下,紧跟着迅速覆上色厉内荏的面具。 一双双苍老的眼眸,如裹挟着碎冰般朝太宰治看去。 金黄而明亮的光束从洞开的大门中照射进来,将昏暗的室内分割出极明亮一块区域。 太宰治就站在阳光中,影子被拉的极长,打在身后的墙面上看起来宏大无比,而金芒自他身后绽开,仿若佛陀身上的辉光。 太宰治真的做了个双手合十的姿势,但低垂的眼中不带慈悲。 「咒术师当然是值得尊敬的,祓除咒灵也的确担当的起『大义』二字。」 「但是我明白了——」 「诸位是泥塑金身的假佛,日日躲在大义的皮囊下面,莫非真以为信徒感谢的是自己吗?」 话未说完,已然明白太宰治另有目的高层们迅速攻了上来。 一时间,各色术式如骤雨溅落,铺天盖地的向太宰治袭去。 太宰治没动,不急不缓的说出了后半句,「可别把自己也骗了过去。」 织田作之助不知从哪里出现,[天衣无缝]发动,将致命的攻击全数化解。 「你们是异能特务科的卧底?」 加茂家主冷着脸,他有些不敢看太宰治的眼睛,总觉得那双黑沉沉的鸢眸宛如天上琉璃镜,一切的虚伪在他面前无所遁形。 但是被撕破伪善的面具后,这些高层们又觉得一切都不重要了。 权势,权势,权势! 说到底只有权势最重要! 所以他们不约而同的放弃去枫山,转而先对付太宰治。 毕竟太宰治选择在此刻发难,背后肯定隐藏着一些不可告人的、对他们堪称致命的目的,与之相比,枫山的事都可以放一放了。 退一步来讲,咒灵肆虐又怎样?咒灵越多,咒术师就越重要,他们就越重要! 咒术师就那么点人,哪怕种田山头火真想争夺话语权,短时间也甩不开他们! 太宰治眨了眨眼,露出一些真切的苦恼,耐心纠正,「这话不能乱说,我是港/黑的人。」 加茂家主冷笑,他不在意太宰治的回答,头也不回的喊:「来人!!!」 这儿是他加茂家的大本营,附近全是加茂家的咒术师,他不信眼前这人能在这里全身而退! 室内明亮的光斑中,忽然出现了除太宰治之外的影子。 那影子极其高大,被拉长后看上去像是一座小山。 紧跟着「吱呀」一声,门被合上了,光束收窄成一条细线,最后消失不见,室内重陷昏暗。 有轻巧的脚步声自身后响起。 三个! 来了三个人! 第294页 在场的高层心中一喜,然而来不及转头,就听见了一个叫他们如坠冰窟的声音。 「该拉拢的都拉拢了,中立的默认不掺和,剩下的就是冥顽不灵的了对吧?」 禅院甚尔掰着手指数,高层转过身来,他抬头,呲出一口白牙,手上的天逆鉾哪怕在昏暗的室内也泛着森冷寒光。 「所以我现在可以动手了?」 加茂家主面皮不断抽搐着,他强行冷静下来,目光从禅院甚尔脸上挪到他身旁的两个小姑娘身上,失声叫到:「加茂葵?加茂美夕?」 这次跟着禅院甚尔来执行任务的正是加茂葵,而加茂美夕则是后来她从加茂家带出来的女孩子之一。 加茂家主忽然觉得很可笑。 加茂葵的实力并不强,术式的确很有趣,但是柔软的纸张根本就没有任何的攻击性,而加茂美夕更弱,她能操控水汽化作薄冰,但是冰层太薄了,轻轻一碰就碎,她们怎么敢过来的? 「养不熟的白眼狼。果然女人从生下来就是别家的人。不过你们怎么有胆子过来?」加茂家主看向两个女孩子,衰老浑浊的眼中带着居高临下的、习惯性的恶意。 加茂葵抿唇,她依旧是温柔的、如大和抚子一般的女士,直面家主让她有些许的踌躇和惧怕,但在此刻似乎所有的情绪都烟消云散。 于是她转过头,一双眼睛如清凌凌的水波,直视着眼前所有本应高高在上的人,柔声道:「因为这里有纸,很多纸。」 高层们习惯在书房议事,所以这里纸张非常多,但是那又如何,那只是纸而已。 几乎所有人都这样想道。 下一刻,所有的纸凭空飞起,如白云般浮在加茂葵身侧。 那不过是纸,依旧有人如此想到,但是下一刻他们笑不出来了。 稀薄的寒冰转瞬附上纸面,柔软的纸面绷直,顷刻间化作锋锐无比刀刃,铺天盖地向高层袭去! 顷刻间,桌椅横断,破空声起。 禅院甚尔倏忽而动,如一道锐利鬼影,在雪白的纸面间穿梭,所至之处,无不鲜血迸溅! 「怎、怎么会?!」有人忍不住叫道。 门扉开始抖动,门上的和纸瞬间浮起,发出接二连三的裂帛之声,又化作锐利的纸刃,在明亮的阳光下,飞出雪亮的银芒。 两个女孩子被纸簇拥着,一剎那宛如千手观音。 有人将纸面噼开,然而还来不及高兴,薄冰化去,纸张顷刻间软了下来,湿哒哒一片,又在下一刻贴住了他的口鼻,一吸气,窒息感顿时如潮水漫了上来。 一张、两张、三张。 此刻纸张依旧是柔软的,却像是绞紧的藤蔓不断在他的脖颈间收紧。 不…… 不…… 不!!! 他不断抓挠着贴在脸上的纸,然而此时禅院甚尔忽然摁住他的头颅,他只觉得脖颈一凉又一痛,下一刻整个人软倒在地。 鲜血自脖颈汩汩涌出,此刻他终于抓破了脸上的纸,睁开眼,却发现自己正对着翻倒的椅子。 上了漆的椅面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 ——丑陋的,腐朽的,苍老的。 他感到生命力正在逐渐流逝,而松弛的皮肉像是烂泥堆积,在烈日下一同干涸、风化、破碎、毁灭。 他从未有一刻如此绝望又清晰的意识到—— 完了。 完了。 完了。 太阳照进来了。 一切都完了。 第144章 自新世界二十七 户川彻手机响了一下,他打开,发现是禅院甚尔收尾款的通知。 说实话,禅院甚尔从来不是个客气的人,只要主顾愿意给全款,他一般会直接收,然后在赌马场挥霍一空,唯独这次他只收了定金,剩下的尾款死也不肯动。 问就是说有尾款吊着,他做事还能认真一点,不会因为一口气把钱全赌没而去接别的散活。 【这样对老主顾不太尊重。】 ——当时禅院甚尔这样有些假惺惺的说着。 户川彻没看出他在这句话上的真心,但是看出了他的确是很想对高层动手了,想到这段时间甚至短暂放弃了对金钱和赌博的追求,老老实实的听太宰治吩咐。 而现在禅院甚尔拿了尾款,就说明太宰治那边已经搞定了,而且是不留余地、斩草除根的那种搞定。 ——千年来始终笼罩在咒术界上空的阴云,终于在此刻彻底分崩离析了。 户川彻摁灭手机。 他和羂索站在山顶,他们这个位置雾气比较少,但是也看不清下方的景象,只能看见牛乳般的浓雾中,漆黑的咒灵如丑陋的虫子般游弋着,时隐时现,伴随着几声惊恐的尖叫,或者一些打斗的声响。 羂索显得有点焦躁,他发现实际的效果并不如自己的预期。 咒灵有了,山上的游客也如愿拥有了看见咒灵的能力,骚乱、惊恐、尖叫——这些都在意料之中。 然而万事齐备,咒灵却仍旧是那几只,并没有因为游客的惊恐而大批量的诞生新的咒灵。 他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好的预感。 似乎自己多年的谋划从某一刻开始,就在根本上出现了偏差。就好像一棵大树,他以为这棵树枝繁叶茂、茁壮成长,低头一看才发现树的基部已经坏死一片,所谓枝繁叶茂不过是迴光返照下一种虚幻的表象,实则整棵树摇摇欲坠。 第295页 但是不可能。 羂索额角渗出些许冷汗,但他拒绝承认这一点,只是攥紧了手中的书页,将书页仔细看了一遍,又抬头去看户川彻。 「一定是哪里出了错,不然怎么会这么平静?」 羂索向户川彻走去,两人间隔着几株枫树,随着他视角变换,横生的枝丫在户川彻脸上不断变化着形态,投下忽明忽暗的阴影。 「你觉得这叫平静?」他听见了户川彻平静的声音。 「怎么不算?」羂索反问。 户川彻似乎嘆了口气,「已经很混乱了,再乱一点就要死人了。」 「本来就应该这样。」羂索的脚步有些急躁,他鞋尖踢到了一块碎石,碎石咕噜噜滚过去,在柔软的草地上压出一道轨迹,似乎要和另一块石头撞击在一起。 户川彻转头看向羂索,「说到底,普通人一看见咒灵就滋生恐惧,进而造就更多的咒灵——在没有确切发生之前,这一切都是你的臆想而已。」 他顿了顿,声音不急不缓,像是山脚下缓缓流淌的浓雾,「为什么不把现在的情况当做另一种结果呢?」 「你……」 羂索想要再说些什么,却忽然停住脚步,瞳孔一剎那缩成了针尖大小。 那根横生的枝丫遮住了户川彻的眼睛,此刻户川彻转过来,他的目光便全部聚焦到对方的下半张脸上。 一剎那,记忆仿佛回到了数月前拍卖会的那一天。 门只开了半扇,他还没来得及说话,带着面具的服务生直接举枪朝他射击,漆黑的枪口迸出火焰,面具后的一双眼睛冷冽的像是出鞘的利刃。 而此时此刻,面前的这张脸,和记忆中的那张脸,毫无阻碍的重合在一起。 羂索的脸色瞬间白了,这一刻,他意识到自己落入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陷阱里。 「是你?!」他咬牙,震惊中又带上了一丝刻骨的恶意。 户川彻发出一个疑惑的鼻音,忽然恍然大悟似的「哦」了一声,礼貌回答:「是我。」 他拨开那根枝丫大步向羂索走来。 树叶扑簌簌的落下,又被户川彻干脆利落的动作带的向后飞去,在空中划过一个锐利的弧度,像是凭空落下两片利刃。 没了树叶遮掩,羂索又清楚的看到了那双眼睛。 ——平静,冷冽,像是冬夜下泛着寒光的冷铁。 户川彻再次举起枪,漆黑的枪口第二次对准了他。 羂索立刻心中一紧。 这一刻,什么夙愿,什么机会,通通都不重要了! 他满脑子写满了一个字——跑! 先跑出去,只要有命在,他大不了再等一千年! 枪声接二连三的响起,在空旷的山谷中迴荡开去,羂索有些狼狈,他躲过了第一枪,躲过了第二枪,第三枪的时候实在躲不过去,下意识的用起了这具身体的术式——锋刃直接把那颗子弹一分为二。 嗯? 羂索意识到了,虽然场景相似,但是他现在不是在赌场那具普通人的身体里,而是在一具术师的身体里,他怕什么?! 羂索转身,看见了户川彻从始至终都非常平静的脸。 这一刻他又有些拿不准了,他不知道户川彻是不是还有后招,但是现在逃跑的动作慢一步,万一出了事,以后生还的机率就渺茫一分。 羂索觉得还是活命比较重要。 于是拧过去的身体又拧了回来,二话不说往山崖跑,打算直接跳崖离开。 「狱门疆在你身上吧?」户川彻忽然问道。 狱门疆? 羂索一愣。 对了,狱门疆还在他手里,这样一来,起码五条悟……等等!五条悟!!! 羂索意识到了什么,倒抽一口冷气。 户川彻微笑,朝他说了句「抱歉」。 此刻羂索已经离开了山顶,风托住他缓缓下坠,身侧是不断后退的陡峭的崖壁。 他有些不明白这句突如其来的道歉,但知道要赶紧扔掉那个不知是真是假的狱门疆,然而一伸手,却摸了个空。 ——五条悟所处的「狱门疆」实际上是一个由异能组成的亚空间,声控开启,当时和户川彻约定的开启的钥匙就是「抱歉」两个字。 户川彻第一句「抱歉」对五条悟所说,抱歉他要在亚空间内待将近二十天。 第二句「抱歉」,某种意义上也可以算是对羂索说的。 亚空间解开了,所谓的「狱门疆」不復存在。 羂索感觉自己下坠的势头止住了,一双手扣上了他的脖颈。 他抬头,看见了五条悟笑吟吟的脸,苍蓝色的双眸和天空几乎一个颜色,倒映着他渺小的身躯。 「初次见面,请多关照。」 ** 「长官,羂索和咒术高层那边都已经解决了,羂索手上的书页也已经回收。」 得知这个消息后,种田山头火松了一口气,拿起桌上的茶喝了一口,发现茶水已经冷了。 他把水杯放下,问枫山那些旅客的情况。 羂索在书页上写下的内容,实际上是异能特务科召集众专家提前商量好的,当时商量的时候那群人在内容上留了条后路——只要在某句话上添加几个标点符号,就可以改变语意,给「旅客看见咒灵」这件事添加一个时限。 由「旅客可以看见咒灵」变为「旅客在只能在今天看见咒灵」。 第296页 现在上午十一点左右,只要在晚上十二点前把标点符号添加上去,理论上这个时限还是可以生效的。 也算是给那些旅客们一个选择,毕竟平时能看见咒灵还是一件很苦恼的事情。 但是结果出乎了种田山头火的意料。 「长官,一共1978名游客,没有一个想要去掉这个能力的。」 「嗯?」种田山头火睁大了眼睛,喝水的时候没注意,直接喝进去一嘴茶叶,把茶叶吐出来不太雅观,他纠结片刻还是嚼碎咽了下去,问:「为什么?」 「呃……是这样。」前来报告的下属眨了眨眼,犹豫的把那些旅客的话原封不动的说了出来,「我们也劝过了,但是……」 …… 「你说什么?这种噁心的东西一直在我们身边,但是我们之后看不见它们?!」 ——这是来自于某个性格有些暴躁的女士。 「你不觉得这样子想想更加渗人了吗?」 ——这是来自于某个精英上班族,他说这话的时候山上的咒灵还没除干净,不知他想到了什么,剩余的那几只咒灵眼睁睁的涨大了一圈。 「这就好比我们此前一直生活在一间窗明几净的房子里,结果突然发现房子里有蟑螂,哪怕蟑螂藏起来看不见了,但只要目睹蟑螂爬过碗筷,无论如何都还是会感到噁心的。」 ——如此精妙绝伦的比喻,来自于那位带着学生考察枫山的老教授。 「你们也不是说高等级的咒灵很少吗?四级咒灵可以用球棒击退,三级的可以用手枪对付,虽然没有手枪……但是!但是联繫你们的话你们会来救我们的吧?要怎么联繫你们?报警吗?还是打119?!」 …… 「总之情况就是这样,承诺了出事会来救他们,也让咒术师跟他们立下束缚,嘱託他们不要轻易把咒灵的事说出去。然后就是……我留了异能特务科的电话。」 那位下属露出一个稍显勉强的笑容。 「因为执行任务的时候出示了政府工作人员的证件,现场还叫了警方维持秩序,所以那些旅客对我们的信任度很高,关于咒术师的官方机构还没成立,只能先拿我们的电话顶一下了。」 种田山头火预感到这个电话在往后很长一段时间可能会被打爆,但是换句话说,他现在也有理由去正式僱佣那些咒术师为他们工作了。 ——到目前为止,种田山头火的目的已经基本达成。 但是那名下属还没走,他一直用一种犹豫的表情看着种田山头火,好像有什么难以启齿的话。 种田山头火:「你还想说什么?」 下属:「就是……古江小姐……」 种田山头火打断他,「那是谁?」 下属:「是枫山的一名旅客,她想问我们能不能给她介绍一份工作?」 种田山头火:「啊?」 下属像是下定了决心,连珠炮似的开口:「她大学学的哲学毕业找不到工作,说看我们人手比较少,她又能看见咒灵了,就想问能不能过来找个工作……不对,过来帮忙。」 种田山头火很久没有说话,有些难以置信的开口:「现在日本年轻人的就业情况已经这么严峻了吗?」 下属一秒严肃,扶了扶眼睛满脸沉痛的开口:「是的,很严峻。」 种田山头火:「那我……」 下属:「那您……」 种田山头火扶额:「算了,让她去找五条悟,我这里还有一堆善后的事情要做。」 他开始拨打电话,但是还没按下拨号键,另一个电话先打了进来。 种田山头火忽然有种不好的预感,他接通电话,只听了几句,神情忽然严肃起来,「你说什么?涩泽龙彦失踪了?」 而与此同时,冥冥之中似乎有什么相撞,一种无形的桎梏在顷刻间碎裂,某种不可捉摸的、隐秘的变化开始在世界各地悄无声息的发生。 像是一个漩涡,整个世界都被捲入了漩涡里,但是世界上的所有人都无知无觉。 枫山上,五条悟提着一个黏煳煳的脑子,有些高兴的想要和户川彻说话,却见户川彻满脸震惊的看着不远处。 他顺着视线看过去,看见了一个顶着锅盖头的国中生和一个穿着西装的男人。 五条悟:「那是谁?」 户川彻像是看到了什么绝对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近乎不可置信的喃喃,「茂夫,灵幻?不,不可能!他们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第145章 自新世界二十八 「小四!小……」 户川彻转头找小四,却在看清身后的场景后勐地一怔。 ——没有圆滚滚的史莱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仿佛由漆黑沥青和彩色果冻聚集起来的不明物体。漆黑和彩色两部分纠结缠绕,像是在争夺什么一样扭打在一起,将软泥般的身体扯出各种形状。 户川彻有了个很不好的猜测,一颗心似乎一下子沉到谷底,他死死盯着眼前的不明物体,试探般问道:「小四?」 然而没有回应,过了片刻,才有断断续续的、像是广播卡壳一样的声音从那团不明物体上传来。 「世界…已经……融合……」 「世界意识也……」 户川彻明白了,两个世界开始融合,而世界意识也将随之融合成一个,但是因为咒灵数量没有控制住,这次融合显然更倾向于一场大灾变。 第297页 但是为什么? 不是说还有时间吗? 不是一切按部就班,而成功的希望就在前路唾手可得吗?! 户川彻难得有些混乱,他险些维持不住面上的冷静,一双琥珀色的眼中像是凝集了风暴,直勾勾的看着眼前的世界意识,声音有些艰涩:「为什么?」 世界意识沉默很久,最后回答:「不知道。但是……融合已经开始。」 户川彻打断它:「上次不是只重合了几天,这次会不会也……」 世界意识:「不可能,已经没有转圈的余地了。」 虽然已经快要入秋的时节,但是天气依旧带着些许热意,此刻大雾难得散去了一会儿,金色阳光穿雾而来,披在户川彻身上,带来些许暖意。 但户川彻只觉得冷,他自黑夜中徘徊而来,见着一座泛着光的塔就当做太阳,守在塔边等着真正的太阳升起,塔里的烛火灭了他就点上,但是太阳未来,塔却先倒了,于是他又退回了黑暗中。 户川彻又想起了很久之前。 失去,失去,失去,无尽的失去。 他感觉自己这次又没能守住些什么。 怎么……怎么会这样呢? 忽然,户川彻感觉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被一只更为温暖的手包裹住了,紧跟着,背后也靠上了一个热源。 他抬头,五条悟一手牵着他,又将他虚拢在怀里——这是一个算不上拥抱的拥抱,或者说,托举。 五条悟依旧笑着,但是摘了墨镜后,眼睛却算不上开心,有些无措,有些担忧。 「彻。」忽然,他一指山下,「你看!」 户川彻微微侧过视线,山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乳白色的、牛乳般的雾气,安静的能听到风自山谷唿啸而过的声音——但也正是因为什么都没有,说明他们至今为止的全部计划,都已经近乎完美的实现了。 流水漫过堤岸是会留下痕迹的,羂索解决,上层推翻,一个个脚印延伸向远方,虽然此刻远方并不明朗,但到底是在往前走。 「不过之后工作量增加了啊,要加班了。」五条悟又说道,语气依旧轻快,有种浮于表面的、装模作样的苦恼。 户川彻依旧看着山下,不知在想些什么,没有反应。 五条悟用舌尖顶了顶齿列,他垂着眼睛,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又若无其事的开口:「彻,我们以后一起……」 以后,多么美好的一个词。 但是五条悟只说了几个字就说不下去了,他一般不怎么看人脸色,即便看懂了也当没看到,活的随心所欲,但是户川彻此刻的沉默让他有种不论「以后」后面衔接了什么,都会像是落入水中的石头一样,了无踪迹的感觉。 这种不确定性有时候会无限接近于拒绝。 五条悟觉得现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 他又觉得让户川彻一个人静静会不会更好。无论何时,户川彻的嵴背都是挺直的,像是一柄华光内敛的刀,是个只供雀鸟栖息,而从不依靠他人的存在。 想到这儿,五条悟搭在户川彻肩上的手松了松,又更用力的扣紧。 ——他觉得这样也不行。 「悟,」户川彻开口了,他嘆了口气,声音淡淡的,听上去有些无奈,「你其实不太适合像这样安慰人。」 「……哦。」五条悟愣住了,他有些委屈的抿唇,放在户川彻肩上的手一点一点的抽走,却在下一刻被户川彻更加用力的握住。 「但是……」 户川彻没有继续说下去,或许是不知道怎么说,或许是无法说出口。 但是他始终挺直的嵴背逐渐软了下来,像是一块融化的坚冰,缓缓的、缓缓的向五条悟怀中倾倒过去。 五条悟有些慌乱的扣住了他,手从肩膀滑下去,又托住了他的腰。 户川彻看上去有些疲惫,他放任自己将全身的力量压在五条悟身上,就像一片羽毛缓缓飘落,最后被一片平静的湖温柔又有力的托住。 「但是……」他又重复了一遍,像是决心给五条悟什么回应,但嘴角动了动,最后看向他,只是浅浅勾起嘴角,「谢谢。」 五条悟揽着户川彻腰的手收紧了,他低头,现在两人的身高差可以让他完美的把下巴扣在户川彻的颈窝里,微微弓身,就可以把整个人抱在怀里。 五条悟觉得现在又可以提「以后」了,他又想到了那个「答覆」,张了张嘴,失败了,最后把半张脸埋进户川彻肩窝,毛茸茸的头髮蹭着户川彻脖颈,有些瓮声瓮气道:「彻,以后一直在一起吧。」 户川彻很久没有回应,或许也没有很久,只是五条悟剧烈的心跳声把这几秒无限拉长了,让他产生了一种度秒如年的错觉。 总之大概在一片树叶从枝头飘落又落到地上后,五条悟感觉自己的头髮被扯了扯,他顺着户川彻的力道抬头,耳朵没被压住后,听声音都清楚起来。 他听到了风声,树叶的窸窣声,还有很干脆的一声「好」。 嗯? 什么? 五条悟有些怔愣的扭头,就看见户川彻有些无奈的看着他。 「我说,好。」 这或许不算一个很正式的表白,但却婉转笃定的足以迈过时光,将很久以前温泉旅馆里的那个约定,从十七岁,延伸至二十七岁,又一路延伸至未来的未来。 第298页 五条悟嘴唇嗫嚅了几下,伸出小指,「拉……」 他没能说完后半个字,就在天际尽头,一股极其庞大的咒力如狂澜般蔓延开来,几乎席捲每一寸土地。 正在融合的世界意识身上忽然出现了一张极其简陋的脸,小四的意识短暂的占了上风,它盯着不远处即将凝结成人形的庞大黑雾,非常急促的开口:「完了完了完了!是最上启示!赶紧救人啊!!!」 户川彻一怔,神情瞬间变的严肃起来,他重新站直,那种剑戟般的锐利和可靠再度浮现出来。 他想起了很久以前,小四提到过的一句话——当世界融合之时,如果咒灵数量没有削减到一定程度,那么恶灵就会向咒灵改变。 而作为最强的恶灵最上启示,现在显然已经开始变为咒灵了。 实力强大的咒灵能被普通人看见,如果最上启示彻底变成咒灵,被普通人看见的同时又表现出极其强大的攻击力,到时候激增的恐惧必定会催生出铺天盖地的咒灵,那么他们到现在为止所做的一切,就都功亏一篑了! 必须想个办法阻止! 但是最上启示的实力可以类比于全盛时期的宿傩,现在的五条悟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要怎么才能…… 户川彻皱眉,电光火石间忽然想起一样东西。 「狱门疆!」他一把抓住五条悟,说的又快又急,「只要距离狱门疆四米之内,脑内度过一分钟就可以达到封印的条件,咒灵没有意识也没有回忆,当然不能达成这个条件,但是最上启示生前是人类,死后才化为恶灵,他拥有生前的记忆,所以狱门疆是可以对他起作用的!」 就在这时,山脚忽然传来的些许骚动——那些还没离开的游客,由于书页的作用,显然已经看见了最上启示的虚影,不安与惊惶逐渐累积,几只低等级的咒灵逐渐形成,牛乳般的浓雾中开始出现几个若隐若现的黑点。 「来不及了,必须要赶在最上启示彻底变为咒灵之前把他封印起来。」 户川彻与五条悟对视一眼,没有过多的言语,五条悟直接带着户川彻飞到山下。 顺手解决那几只新生的咒灵后,五条悟瞬移离开,去对付最上启示,而户川彻则联繫了种田山头火,让他派人把狱门疆送过来,然后又通知了所有能通知的人,将目前的严峻事态一一说明。 此时山脚下还有点混乱,如果不能对最上启示有个合理的解释的话,因为猜忌和不安而诞生的咒灵就会源源不断。 所以户川彻一边配合咒术师对付那些还未成型的咒灵,一边打电话通知。 「太宰,你那边的收尾工作处理好了吗?」户川彻问道,开枪打散了一只咒灵,换弹夹的时候无意间一抬头,却像是看到了什么一样,忽然怔在了原地。 「户川君?」手机另一头传来了太宰治疑惑的声音。 「不,没事。」户川彻反应过来,视线却始终定在那个方向,低声喃喃:「大概是……看错了。」 ** 废弃的厂房外,草长得有半人高,风一吹就窸窸窣窣作响,衬着昏暗的天色,像是一道道细瘦鬼影。 「师父,应该就是这个地方。」茂夫与手中寓v言的地图比对了一下,确定他们已经到达了目的地。 「很好,」灵幻新隆打了个响指,蹲下来研究泥土,「这里就是遗志黑最后现身的地方。」 茂夫:「师父,你有发现什么吗?」 灵幻新隆捻了捻指尖的泥土:「没有。」 小酒窝无语:「那你蹲在地上干什么?」 灵幻新隆拍拍手站起来,就像很多侦探小说中会描写侦探观察地上的泥土或者血迹一样,他只是觉得这个动作比较符合当下的气氛,但是嘴上解释:「我只是在观察地脉走向,看看附近有没有诞生什么强大的恶灵。」 茂夫:「原来如此,师父好厉害。」 小酒窝:「所以有吗?」 灵幻摸下巴:「有的,但是灵体很弱,几乎感觉不出来。」 「师父,小心!!」就在这时,一道黑雾突然直直朝灵幻袭去,茂夫一把将灵幻新隆拉到一边,伸手张开护盾。 黑雾与护盾相撞,发出极其剧烈的一声响,激起烟尘滚滚。烟尘散去后,一个庞大的恶灵出现在眼前,原本阴郁的天空变得更加暗沉,乌云一层叠着一层,天仿佛直直的朝人压过来。 灵幻瞪大眼睛。 小酒窝眼睛瞪的比灵幻更大,脱口而出:「最上启示?!」 第146章 自新世界二十九 小酒窝曾碰见过一次最上启示,当时的他还在全盛时期,不像现在这样像团漂浮的绿鼻涕,而是拥有完整的、近乎于人形的躯体,结果一个照面就差点被揍的灰飞烟灭。 ——最上启示生前作为最强的灵能力者,死后成了最强的恶灵。 所以小酒窝看着眼前的庞大恶灵,眼皮一抽,头一扭就想跑,但是他很快止住了脚步,因为他发现最上启示的状态有些不太对。 「等等,他好像……快变成咒灵了……」小酒窝有些疑惑。 茂夫短促的「啊」了一声,作为曾经的灭世候选,小四跟他说的会更详细一点。 「是因为世界融合了。」茂夫大致解释了一遍。 小酒窝倒抽一口冷气,额头狂冒冷汗,「你的意思是我也会变成夏油杰手中那种没脑子的丑东西?!」 第299页 「现在不会。」茂夫回答。 小酒窝松了口气。 茂夫继续诚实的说道:「因为变化是根据实力来的,实力越强变化就越快,小酒窝你现在太弱了。」 小酒窝唿吸一滞,感觉自己心口被扎了一刀。 「总之,现在如果对方没有什么理智的话,应该是逃不掉的。」茂夫上前一步,超能力淡蓝色的辉光如卵壳般将人覆盖起来,他转头看了眼灵幻,有些软绵绵的开口:「师父,你离远一点。」 五条悟就待在不远处,看着茂夫和最上启示打的你来我往,恶灵的身影和超能力的辉光交织,看上去像一场特效大片。 但他往前走的很费劲,如果说之前风驰电掣像是鹰隼在空中飞的话,那么现在就像是一只虫子拼命往果冻里挤——一股巨大的、无形的阻力拼命推拒着他。 这是世界融合造成的阻力。 世界的重叠就像是两条轨道简单相接,短暂接触之后又会分离,这期间有人可以通过重叠的部分轻易走到另一个世界去,但最终还是会被排斥出来。 但是世界融合要涉及的东西会更多。 五条悟看着不远处衰草连天的景象,他所在的世界草木还是绿油油的,还处于盛夏的尾巴,而另一个世界已经入秋了。 两个世界,但是不同的季节,不同的年代,不同的时间流速,要让这样的两个世界彻底融合,就好像让砂糖融化在温水中,是个漫长又无知无觉的过程。 直至两个世界的时间流速彻底趋于一致,各种细节逐渐融合,多出来的记忆会填充原有的记忆,所有人都不会意识到世界发生了变化,季节、年份的改变是自然而然的,即便多了邻居,也会觉得这个邻居是从始至终一直存在的,他们会觉得自己从小就一直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这个时候,世界就彻底融合了。 但现在显然还不到时候。 于是五条悟顶着自身不同的时间流速,像是逆流而上的船只般向灵幻的位置赶过去。他走的很慢,但好在茂夫挡住了最上启示。 当中原中也带着狱门疆风驰电掣赶到的时候,五条悟接过狱门疆,踏出最后一步,终于极其费劲的站到了灵幻的面前。 他感觉自己快虚脱了,完全不想再来一次,只盼望着回去的时候能轻松一点。 此刻茂夫刚好爆发了杀意100%,将最上启示削弱后,脱力晕倒。 最上启示看上去好像还有一点意识,但是不多,漆黑而庞大的身躯趴伏着,却依旧像是摇摇欲坠的山岳。 五条悟把狱门疆扔过去,朝他挥了挥手,「你先去里面睡一会吧。」 ** 「长官,狱门疆已经成功送到,事态控制住了。」 得知这个消息后,种田山头火松了口气,但他悬着的心并没有放下多少。 明明时间未到,两个世界却突然融合——在这个消息面前,连涩泽龙彦一个小时前失踪都不算什么了。 阿道司·福特的具体位置还没有查到,但毕竟事不过三,如果前两次的世界重叠还可以归咎于他在书页上写下的文字不严谨而造成的歧义,但如果第三次仍旧是这样的话,那么阿道司·福特岂不是太过愚蠢? 而且,阿道司·福特真的拿到书了吗? 种田山头火开始仔细思索这个问题,忽然,他起身走入电梯,来到了存放书页的房间。 ——「书」是否真的落入阿道司手中是个未知数,但能塑造因果、促使世界融合的书页,此刻正切切实实的放在异能特务科。 整个房间看上去简洁又锐利,洁白的墙面泛着金属的冷光,书页就放在房间正中的高台上,被玻璃隔断,像是被刀剑簇拥的卵,而这张书页从始至终洁白一片,光洁的就像刚刚印刷出来,没有丝毫使用的痕迹。 监控同样没有问题。 无论是上次过来,还是这次过来,种田山头火都只能得到同一个答案——异能特务科的书页根本就没有被动过。 种田山头火盯着监控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之前经手过书页的人是谁?」 一旁的管理人员回答:「除了转移书页时负责运送的那两个人,书页被放到这个房间后就再没人接触过。」 种田山头火把那两个人叫来,谈论的时那两人又提到了另外一个名字——伊村奏。 「伊村那个时候突然过来,他说书页可能是假的,但后来好在虚惊一场。」 「他拿过书页?」 「拿过,说是要检查,但很快我就把书页拿回来了——那么短的时间,就算真的在书页上书写,也写不了几个字。」 「书页的真假检测过吗?」 「检测了,仪器显示这张书页的确是异能的造物,还有其他的一些指标——总之的确是书页没错,没有被掉包。」 种田山头火陷入沉思,伊村奏的行为有些奇怪,因为书页完好无损,他的行为在当时并不起眼,但是此时此刻,种田山头火却觉得这点奇怪几乎像钉子一样扎眼。 「联繫一下伊村奏。」种田山头火吩咐道。 然而手机中忙音响了一声又一声,根本就没人接听。 种田山头火的心一点一点沉了下去,他吩咐人直接去伊村奏的家里找。 约莫过了十五分钟,种田山头火的手机铃响了起来,尖锐刺耳的铃声像是凭空落下的一柄利剑,将现场的寂静撕开一道裂缝。 第300页 「长官,伊村奏已经死亡三天以上。」 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住了,电话另一头还在不断说着,语气听上去也有些惊慌。 「而且伤口不一样,伊村奏在档案室失火的那天遇袭后,头上应该有钝器敲击的痕迹,但是这具尸体只有心口的一处致命伤。」 「开门!」种田山头火忽然大步向房间内走去,几乎等不及所有的机关被关闭,径直走到书页面前,打开了罩着书页的玻璃。 他拿起书页开始仔细检查,他发现自己遗漏了一件事。 伊村奏可以拥有可以易容的异能力,他能将那位空间系异能者易容成「伊村奏」,为什么不能再易容一个? 档案室着火那天太过混乱,他们在杂物间里发现了被绑着的「伊村奏」,就以为另一个是假的,当然,另一个的确是假的,但是他们太过想当然了,总觉得两人之间必定一真一假,另一个遭到了袭击,那么完好的那个就是心怀不轨之人。 他们忽略了一件事——为什么不能两个人都是假的?为什么不能是两人联手演的一出苦肉计呢?! 阿道司·福特的合作者不只有那个空间系异能者,还有第三个人! 但是他们是怎么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在书页上做手脚的? 种田山头火指尖一捻,书页上忽然扑簌簌落下级细的粉末。 他有些颤抖的,又有些急促的将书页的表面捻开,粉末细小,但却像是凭空落了一场大雪。 ——当日在拍卖会上,那张书页因为被人当了画纸而难以辨明,如果在已经写满的书页上再覆盖一层与纸张相同的颜色,不就可以瞒天过海了?只要确认书页没有造假,书页上又没有内容,一旦放入这个房间,就根本不会有人去细究。 随着粉末落尽,书页上的真正内容显露出来,铅灰色的文字,但是每个字都工整的像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 ——这上面的内容竟然是拓印上去的! 种田山头火有些眩晕。 难怪!难怪这么短的时间就可以把书页填满! 他一目十行的浏览书页上的内容。 书页上写了三段话。 第一段——三天前让两个时间短暂的重合一分钟。 第二段——在今天让两个世界重合。 但因为两个世界本就像即将相撞的列车,对方或许不太清楚,这段文字却在无形间促进了两个世界的融合进程,将那仅剩的倒计时彻底归零,两个世界在今天开始融合。 而第三段…… 种田山头火的目光凝固了,他一剎那瞪大了眼睛,一种冰冷的感觉从心底泛了上来。 就在这时,手机再度响起,阿道司·福特有了消息。 「长官,现在阿道司·福特在……」 对方报了一个地名,恰好与书页上第三段话的一个地名符合,短短几个字,却如一把重锤直直砸下来,又或许像一把铡刀,种田山头火喃喃重复,觉得齿间已经鲜血淋漓。 档案室遇袭是在二十天前。 而书页转移、被做手脚是在两周前。 ——这是一个早有预谋的计划,对方步步为营,在书页上书写未来,如上帝般冷酷又精准的谋划一个人的死亡。 而他们只是等待,等待一切如钟錶的指针般滑入註定的轨迹,等待一个人主动的步入无边的夜晚。 种田山头火感觉一种巨大的黑暗笼罩过来,他迅速拿出手机,近乎无措的拨出一个电话。 电话接通的剎那,不待对面的人反应,他就大声道:「五条悟,去救户川彻!」 ** 五条悟站在无边的荒草中。 这个世界是秋天,荒草染上了衰败的枯黄,周遭破败的工厂像是某种失了灵魂的空壳,萧索又孤寂的立于世上。 就在刚刚,他成功将最上启示封印,提前平息了一场骚乱。 而几乎是同时,他得知了一个消息。 「我们是来找遗志黑的,」灵幻新隆拿出简报,指给五条悟看,「这是他的同伙,一个俄罗斯人,一个魔术师。」 五条悟看着果戈里那张熟悉的脸,心脏忽然剧烈的跳动起来,同时一股冷意泛上来。 他不是当时救走阿道司·福特的同伙吗? 他来干什么?阿道司是不是也在这里? 就在这时,五条悟的手机铃了起来,他接到了种田山头火的电话,对方说的又急又快,每个字都听得懂,但是连起来又觉得陌生。 ——户川彻要死了。 是真正的、彻底的死亡,不会復活,时空的枷锁也即将被打破——这是户川彻期盼已久的解脱,但解脱的同时,先于黎明到来的,却是永恆的黑暗。 五条悟感觉自己陷入了最深最冷寂的梦境,文字编织的铡刀在触碰户川彻的脖颈前,率先落到了他的身上。 风有点冷,拂动草叶窸窣作响,天空阴沉的像是要落下来,不远处的山麓化为漆黑的暗影。 时间流速的错位、世界的排斥犹如重担压在他的身上。 五条悟感觉自己像是落入沼泽之中,无边的压力自四面八方而来,缠的他几乎寸步难行。 然而他看着前方的山麓。 忽然,不顾一切的跑了起来。 第147章 自新世界三十 户川彻拨开草叶,向密林深处走去。 第301页 此刻正午,但是雾气依旧没有一点要散的样子,只是太阳挪到了天空正中,显出一种朦胧又虚假的红色。 他怀疑自己看错了。 就在刚刚,异能特务科的人成功安抚住了剩下的游客,组织他们上车撤离到安全的地方。 户川彻借了把咒具,和剩下的咒术师一起,处理枫山上的咒灵,然后他再次看到了那张熟悉的脸。 这是第二次,第一次是在和太宰治通话的时候,那个熟悉的人影一闪而过,快的像是虚无的幻影。 而这一次对方停留的时间更久了一点。或许有几秒?或者十几秒?总之足够让户川彻看清他的相貌,同时因为过于惊讶愣在了原地。 ——那是一个跟他有七八分相像的少年,但是眉宇间一些熟悉的影子让他不可避免的想起了他的弟弟。 但是这真的是户川翔吗? 户川彻有些记不清了,理智告诉他这只是长得像的人,而且他对户川翔的记忆本就不多,之前的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就连最后的记忆,也是停留在那具盖着白布的尸体上。 户川彻只记得那具尸体,那具尸体有段时间占据了他意识的全部,就像是囚笼一样将他牢牢罩住,又在时间的沖刷下,连带着此前的所有记忆都模煳成了朦胧的雾气,只剩下了当时那种尖锐的情绪,到后来,连情绪都一併淡化了。 户川彻以为自己已经将所有过往抛在身后,然而那个少年脸上忽然露出了极度惊恐的表情——一只咒灵忽然出现,血盆大口张开,利齿撕裂了他的血肉。 刺目的鲜血缓缓流淌,户川彻瞳孔微微收缩。 他见过很多人的鲜血,别人的自己的,亲人的友人的,但是从来没有发现血块的形状会这么相像,相像到记忆一层层叠上来,雪地中因为子弹的溅射状血迹,土壤中血迹干涸后的黑红色血块,还有很多很多,此刻竟以一模一样的形状,和眼前的这滩血泊重叠在一起。 然后刺目的鲜红扭曲蔓延,似乎在某一刻填满了他的所有世界。 户川彻不可抑止的向前走了一步。 忽然他听到一声唿救。 那个少年转头看向他,户川彻看到了他的眼睛,惊恐的、悲哀的、期冀的又哀求的眼睛。 他血色的世界中就只有这么一双眼睛。 但这是谁的眼睛? 是这个少年的眼睛,还是户川翔的眼睛? 是户川翔的眼睛吗? 户川翔是真的这么看过他,还是他心中的妄想? 一剎那,那种尖锐至极的情绪自记忆深处再度翻涌而上,户川彻忽然有点喘不过气,但他跑了起来。 咒灵带着少年走了,户川彻晚了一步,只看到了地上的血泊,而鲜血又滴滴答答一路延伸至远处,铺成了一条鲜红的路。 此刻山脚的雾气已经有点散了,而眼前密林的雾气依旧浓重,林木褪色成了灰白的影子,像是了无生趣的贴纸般张贴在两侧。 没有人比户川彻更清楚他弟弟死亡的事实,那是一个无可辩驳的事实,所以这必定是一个只是长得有点像的人。 这或许还是一个陷阱,因为实在太过巧合。 但同时户川彻本能般的知道,依照目前的出血量,如果晚了一步,这个少年必死无疑。 他又想起了那具尸体,那具在众人的狂欢中倒下的尸体,户川翔是个在□□上无比强悍的人,但他死亡后,看上去又和小时候睡觉的样子没什么两样。 户川彻走入了浓雾中,身后的阳光在逐渐离他远去。 雾气成了浓重的灰白色,像是有实体般压在他身上。 户川彻向前走。 他明明向前走,但像是向后走入了记忆里。 他明明向前跑,却像是向后伸手,想要抓住已经坠落的东西。 ** 「人齐了,那我们回去吧。」 山脚下,异能特务科的成员已经清点完了旅客的人数,发现没有遗漏后,踩下油门,打算把人送到安全的地方,就在这时,身后忽然传来一声小声的惊唿,他心中一跳,以为又出了什么意外,转头看去,结果发现是最上启示消失了。 五条悟成功了。 他松了口气,就在这时,手机铃忽然响了起来,接通后,里面传来五条悟急迫的声音:「户川彻呢?!户川彻还在不在你那儿?!」 「户川彻,他在……咦?人呢?」 有看到户川彻人影的咒术师回答,说户川彻就在刚刚往不远处的密林中走去了。 听到这个回答后,五条悟直接骂出了声。 户川彻的手机从刚才开始就联繫不上了,小四的意识时有时无,而书页上写下的那个地点就位于两个世界的交界处,其实是距离五条悟非常近的地方。 灵幻同样在跑,他一边跑一边试图在这个荒郊野岭的地方打车。 夏油杰从五条悟这儿知道了这件事情,同样拼了命的往这儿赶。 几乎所有人都在向户川彻跑去。 五条悟尤为努力。 他从来没觉得奔跑是件如此累人的事情,时间、空间,似乎一切都成了阻碍,身后的世界破碎又重合,秋天的萧瑟和夏末的浓绿相互交织,拼凑成了一副怪异的景象,显示了他在时间尺度上的不相配。 万物似乎都在阻止他,而他不顾一切向前跑去,跨过时空的罅隙,拼了命的伸出手。 第302页 忽然他眼前一亮,六眼穿透浓雾的阻碍,看到了掩藏在其后的户川彻。 「彻!!!」 五条悟大喊,他的声音被风送远,又在风中逐渐削弱。 密林中,户川彻忽然停下了,他回头看了一眼,疑心自己似乎听到了什么,但很快,这点若有似无的声响就被更明显的动静覆盖——他看到了明亮的光。 不是太阳,但与太阳也不遑多让,几乎像是个硕大的灯球,遥遥悬在茂盛的林木后面,即便雾气重的像牛乳一般,金黄的光依然发散出来,穿透雾气,染出了一片柔和的光晕。 户川彻皱眉,他左手提着把借来的咒具,右手按上了腰侧的枪,向前方的光亮走去。 户川彻的时空是永远凝固的,对哪个世界来说,他都是特殊的那一个,所谓的因为时间流速的差异而产生的阻力,对他来说根本没有。 所以他没有感受到任何阻力。 牛乳般的浓雾遮蔽视线,他没有发现自己已经从夏天走到秋天。 而雾气连着雾气,他也没有发现,在他跨过某条无形的线后,黑色的纹路开始逐渐在他的脸上浮现。 户川彻跨过了一个拐角,他看清了光源的全貌,却在看清的剎那,如冰雕般骤然僵在原地。 ——巨大的光球像是太阳般悬浮在林中,无数的触角自光球中伸出,像是蛛网般蔓延。 「主脑……」 户川彻喃喃,非常短暂的怔在了原地。 只这么一刻,光球忽然变成了黑洞,庞大的吸引力如巨浪奔腾,几乎要将他撕碎,与此同时,一枚子弹被重力送了过来,趁着他愣神的片刻,自他左太阳穴而入,又从右太阳穴而出。 「彻!!!!」 户川彻听到了一声声嘶力竭的唿喊,混杂着些许哽咽的哭腔。 他向后倒去,这一刻时间似乎过的极慢,眼前的世界开始颠倒,然而雾气将所有景致都模煳成了一片惨澹淡的白,直至某一刻,这片白中忽然闯入一双苍蓝色的眼睛。 ——在倒地的剎那,户川彻看见五条悟向他跑过来。 他从来没见过五条悟这个样子,惊慌失措、六神无主不适合在他身上出现。 户川彻忽然感到了一丝抱歉,他不应该让五条悟看见这幅景象,他不应该让所有人看到这幅景象,这实在是太过残忍的一件事,即便他不会真正死去,但这幅景象依旧会化成可怕的梦魇。 户川彻伸出手,他觉得应该给五条悟一个拥抱,在復活后应该给他更多的许诺。 但是户川彻怔住了,他看见自己的手臂上黑色的字符如活物一般浮起,逐渐从他身上离去,而他的血肉,也化作了破碎的字符。 ——他正在消失。 费奥尔多从黑洞附近的一棵大树走出来。 「出了很多波折,但好在一切顺利。」 他说道,脸上带着一种夹杂着歉意的、看上去非常真诚的笑容。 户川彻转头,认出了那是自己在咖啡厅有过一面之缘的人,而阿道司·福特就站在那人身旁,手中的笔记本无风自动,户川彻血肉的化作的文字如归巢的倦鸟般飞入了纸张中。 涩泽龙彦的雾气剥离异能,同时也能让凝固在户川彻身上的法则浮现。 而黑洞周围能造成时间和空间的扭曲。 本是完全不相干的两件事,但费奥尔多用书页强行在这上面驾了一座桥,他写下第一段话,三天前,世界短暂重叠的一分钟内,他进入另一个世界,与遗志黑达成了协议。 今天,世界开始融合之后,他派人救出涩泽龙彦,僱佣了两个异能者,一个用精神系的异能引户川彻过来,一个用幻术将黑洞伪装成主脑。 在户川彻因为主脑愣神的那一秒,所有条件全部满足,书页上的第三段话开始生效——当时空的法则因为雾气而浮现,出现剥离的倾向时,黑洞的时空扭曲效应同样会对法则生效,那一秒,凝聚在户川彻身上的时空法则会因为扭曲而失去所有效力。 费奥尔多限定了时间,限定了范围,准备了无数的后手,直到子弹没入户川彻太阳穴的那一刻,一切终结。 一秒钟,实在太快,快到不过是一滴雨落地的时间,快到来不及做出任何补救措施,一切就已经尘埃落定。 快到五条悟扑到户川彻面前,却只来得起握住他已经开始消散的手。 怎么会这样呢? 他寻求的解脱,竟然是以这种方式实现。 户川彻看着五条悟,张了张嘴,但是说不出话,因为他的声带已经开始消散。 他想要给五条悟一个拥抱,但是双手尚未触及少年的肩膀,就已经破碎。 最后他伸出唯一完好的手,小指勾上了五条悟的指尖——那是一个承诺,关于以后的承诺。 他知道五条悟想要干什么,一些小小的仪式感能让他高兴很多天,于是他此刻这么回应了。 然后他给了五条悟一个吻,因为他的另一只手也开始消散,蜻蜓点水般的吻落在嘴角,嘴唇轻颤,想说的话通过这样轻微的颤动,全数传递给了另一个人。 户川彻觉得这样有点自私,因为就像偶像剧里演的那样,当一方得绝症时,总要想方设法斩断另一方的爱意,似乎只要将爱转变为恨,自己死亡时对方就不会太过伤心。 第303页 但他觉得又不该这样,因为一份如此真挚的感情是不该受到任何欺瞒的。 所以他竭尽所能给出回应。 抛却欺骗、误会、隔阂和憎恨。 你所给与的一切都如此珍贵,你所有心意都得到了该有的回应。 我在意识到的那一刻,就小心翼翼的捧起了那些像水晶般耀眼的东西,我从来珍惜这些,只是现在…… 我捧不住了。 户川彻闭上眼睛,他的最后一丝血肉化作字符飞走,字符勾勾缠缠,拂过五条悟的发梢,似乎在最后也给了他一个空旷的拥抱。 阿道司·福特合上笔记本。 五条悟僵在原处,似乎时间在他身上凝固,忽然他抬起头,一双眼睛充斥着血丝,直勾勾看向阿道司,里面暗藏的悲伤和狠厉,惊得他勐地后退一步。 「他还活着,在书里。」五条悟求证道。 阿道司果决又冷酷的给出判决,「不,他从来没有真正活过,也谈不上死亡。」 他从笔记本中抽出一张纸,户川彻的全部生平都浓缩在这张纸上——编号甲-b61027,因发动对于主脑的叛乱,死于枪林弹雨之下。 户川彻本就是文字勾勒的人物,而现在他所有的命运,竟就这么化为了轻飘飘的、苍白的几行字。 第148章 自新世界三十一 但户川彻的命运不是这样的。 文字未曾记载的东西,活在五条悟、夏油杰、灵幻新隆、影山茂夫……所有和他有过接触的人的记忆里。 那不是可以被一个人随意篡改、涂抹的东西。 茂夫醒了过来,带着灵幻新隆和小酒窝顶着黑洞的压力赶到这里。 夏油杰也已经赶到,但因为晚了一步,似乎只是徒增悲伤。 五条悟从始至终没有表情,忽然他扬起一个笑容,苍蓝色的双眸却冷冰冰的像是寒潭,下一刻,一发[苍]一发[赫]毫无预兆的向阿道司砸去。 但是费奥尔多早有准备,他脸上始终挂着笑容,其实到现在为止,事情的发展依旧没有出乎他的意料,所以当这片林地被五条悟的术式移平,腾起的烟尘消散后,眼前空无一人——又被他们跑了。 五条悟依旧没有停手的意思,他的手中又聚起了一发[赫],草叶被席捲而上,发出唿啦啦的声响,明明是声势浩大的样子,但是风声从中穿过,某一刻听起来竟像是种哀鸣。 「悟,你冷静一下……」夏油杰见状忍不住上前一步,他不能由着五条悟把这个地方毁了,但当他看见五条悟的眼睛时,接下来的话又说不出来了。 就在这时,一团疑似史莱姆的东西飞一样的从他们头顶略过,砸在五条悟头上。 小四终于恢復了意识,手足无措:「等、等一下!户川彻可能还有救!」 五条悟的动作一下子停了,飞起的树叶片片落在地上,他扭头,一双眼睛直勾勾的、钉子似的钉在小四身上,说出的话却是小心翼翼的:「真的?」 小四吐出一张纸,是之前待在羂索手上的书页,本来是要交给种田山头火的,但是后来因为最上启示的事,谁都没顾上,最后落到了小四手里,「你看!」 史莱姆捏出一根触手,指着书页上的一行字,那行字位于羂索写下的话和阿道司写下的话之间,主要可以概括为一个意思—— 户川彻拥有一次死而復生的机会。 五条悟的眼睛一点一点亮了起来,他一把夺过书页,仔仔细细、一遍又一遍的看那行字。 这句话是当时为了引羂索上钩,让羂索以为户川彻「不死」的能力来自于书页,随便写的,所以用词并不严谨,但却在此刻成了唯一的希望。 因为严格来说,户川彻在今天之前,从来没有真正的死过,如果书页上的这句话真的能生效的话…… 五条悟看向小四:「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四:「不知道。」 五条悟:「他会回来吗?」 小四:「……不知道。」 五条悟捏皱了书页,又确认了一遍:「他真的有救?」 小四沉默,再开口的时候把「可能」去了,「有救。」 五条悟忽然塌下了双肩,这一刻,他像是一簇锐利的坚冰忽然化作了水,噼里啪啦、淋漓又狼狈的全数砸落在地上,那张一直紧绷的脸终于松懈下来,露出些许属于少年人的、有些湿漉漉的委屈与茫然,但眼底有一线喜悦,像是无垠大雪中的一簇火苗般忽的腾起。 他遥遥看着远处地平线上的光亮,露出一个像是在哭的笑容:「那就好。」 ** 铅灰色的天空之下,高矮不一的楼宇如墓碑般肃立。 空旷的街道上没有什么行人,只有几个学生打扮的人小心翼翼的自街道尽头走来,他们看上去害怕又谨慎,总是不断的打量四周,像是随时提防有东西跳出来。 当他们路过一盏路灯的时候,路灯投在地上的影子忽然扭曲了一下,紧接着,漆黑的怪物从影子中浮现,张开血盆大口,朝着他们一口咬下。 那几个学生顿时爆发出一阵惊恐的尖叫,几乎是同时,枪声响起,那只怪物在距离他们几厘米远的时候,忽然如破了的气球般倒在地上,又很快像是阳光下的冰消失不见。 一个军官打扮的男人站在怪物身后,手中的枪在稀薄的阳光下泛着微微的硝烟。 第304页 他有一双微微下垂、弧度温和的眼睛,但是因为脸上没什么表情,看上去疏离又淡漠。 「现在不是放学的时间,你们为什么会在街上?」确认怪物被解决后,男人收回枪,开口问道。 「我们是美术生,刚刚写生回来,所以……」 「太危险了,以后还是不要这么干了。」 男人又叮嘱了几句,却在转身离去时被其中一个学生叫住。「等、等一下!你是哪一支队伍的?叫什么名字?」 男人迴转身,「你问这个干什么?」 「呃……」对方挠挠头,一副想要感谢又不知道怎么做的样子,最后他试探性的说道:「给你送幅锦旗?」 男人笑了笑,他们这才发现对方的左脸颊上有个很浅的梨涡。 「锦旗倒是不用,」男人开口,但是名字并不是一件不能说的事情,于是他顿了顿,说道:「我叫户川彻。」 将那几个学生送回学校后,户川彻向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几十年前,一种名为咒灵的怪物出现在大众视野中,它们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且有着极强的攻击性,因为政府一开始重视不够,人类对于咒灵的恐惧孕育了更多的咒灵,很快成了一场席捲全球的大灾难。 人类数量锐减,而咒灵数量激增。 为了确保人类的存续,剩余的人类聚集到了一个城市中,并被划分为了四个等级,最高的是能祓除咒灵的咒术师,其次异能者,之后是科学家,像他这样没有任何超自然能力的士兵和普通人属于最后一级。 而主导这一切的,是名为「主脑」的智能ai。 它几乎替代了政府的一切职能,平稳的维持着一切社会功能的运行。 以上是所有人的共识,这个世界的社会背景。 但户川彻还有另一段记忆,记忆中怪物有,但不叫咒灵而叫麦克罗,等级有,但不是四级而是五级,除此之外,一些细节的地方也有出入。 他不知道这段记忆是哪里来的,像是遗落的碎片一样突然出现在脑海里,又因为缺乏现实根据,反倒像是梦境一样虚无缥缈,他也曾试探过别人,但似乎只有自己是拥有这段记忆的异类。 户川彻路上又随手帮人解决了几只咒灵,此刻太阳已经偏西,天色一点点暗下,副官打电话来催,说是客人已经等了很久了。 户川彻没忍住看了眼时间:「现在?我记得距离约定的见面时间还有半小时。」 副官苦笑:「对方提前一小时就到了,说是这次清除咒灵的任务比较危险,需要一段比较充裕的时间详细商讨作战计划。」 「好吧,我知道了,你跟他说我十分钟后到。」户川彻挂断了电话,加快了脚步。 现在的世界格局有点像所谓的世界末日,人类聚居在城内,咒灵则像丧尸一样游荡在城外,但因为咒灵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所以城内也有会少量的咒灵诞生,这些城内的巡逻队会负责解决。 而户川彻专门负责处理城外的咒灵,几乎每隔三个月就要出城去清理一次,这份工作危险系数很高,虽然发展到现在已经有了专门针对咒灵的、普通人也能使用的枪械,但效果依旧不如咒术师好,因此户川彻一般会和咒术师合作。 他这次要见的客人,就是未来要和他合作的咒术师。 户川彻已经合作过不少咒术师,印象中脾气都不怎么好,会提前一个小时过来的倒是少见,虽然还没见面,户川彻对于这几个咒术师的印象确实好了一点点。 但是很快,这点提高的好感度又迅速跌回去了。 因为在接下来的十分钟内,户川彻一连接到了两个来自于副官的电话,平均四分钟一个,都是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 户川彻平时没什么情绪波动,但现在忍不住微微沉下了声音:「我记得我说过十分钟后到?」 副官听起来欲哭无泪:「因为客人一直在催……我也没有办法,总之您快点回来吧!」 户川彻轻轻吐出一口气,唇角微抿,总觉得自己未来的合作对象是个傲慢又自我的人。 当他走到会客室的门前时,第三个电话打过来,户川彻接起,此刻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于是不待对方出声,就想也不想的开口:「不要催了,我已经到了。」 「诶?你已经到了?!」然而回答的并不是属于副官的声音,而是一个听起来轻快跳脱、又相当陌生的男声。 户川彻一愣。 下一刻,门被人从内部一把打开! 他的手还放在门把手上,被这么一带,整个人不受控制的往前走了几步,像是要一下子栽到门后那人身上。 户川彻很快就站稳了,但是那人却直接抱了上来,双手紧紧箍在他腰后,用一种似乎要将他揉进血肉的力道抱着他。 户川彻皱眉,伸手推他肩膀,那人不动,又抱了一会后,才突然松开,后退到一个礼貌的社交距离,低头看他。 户川彻这才看清对方的长相——白髮,蓝眼,鼻樑上驾着墨镜,个子非常高,目测有一米九以上,一张脸虽然看起来很年轻,但没有什么稚气,对方应该在二十五岁左右。 「我是五条悟,这次和你合作的咒术师。」五条悟做自我介绍,一双眼睛定定的看着户川彻,「你可以直接叫我悟。」 第305页 户川彻:「五条先生……」 结果五条悟盯着他,于是户川彻改口:「悟。」 五条悟嘴角一勾,有些高兴的坐在桌面上。 户川彻转身倒了两杯水,随口问:「等很久了吧?」 五条悟一愣,整个人怔怔的,又笑了起来,「对啊,等很久了,还以为要等不到了。」 户川彻将水放在他面前:「你下次不用这么早就过来等的。」 五条悟托腮,问他:「如果我不来,你会过来找我吗?」 户川彻抬眸看他一眼,脸上没什么表情,但说出的话淡淡的带着一股笃定的意味:「如果有需要的话,会得。」 五条悟的指尖动了动,他一手伸了出去,另一只手又把那只手摁住,形成了一个非常诡异的姿势。 户川彻奇怪的看着他。 五条悟缓缓眨了眨眼:「彻,我又想抱你了。」 户川彻呆住了,一瞬间他眼睛微微睁大,露出一种仿佛被冒犯的神情,耳根因为愠怒甚至泛起一丝薄红,「五条先生……」 五条悟:「悟。」 户川彻:「五条先生……」 五条悟:「悟。」 户川彻妥协,「好吧,悟,我们这是第一次见面……」 户川彻没能把话说完,因为五条悟再次抱了上来,毛茸茸一颗脑袋靠在他颈窝,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对啊,」他说,笑嘻嘻的,「但是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第149章 自新世界三十二 五条悟十八岁成年的那天,也是他正式成为家主的那一天。 当时距离户川彻离去刚不到一年,整个咒术界经歷了一番大的波折,一切百废待兴,但又像是山火熄灭后的荒原一般,漆黑的灰烬下是亟待萌发的种子,所以一切又欣欣向荣。 时光是温柔又无情的,即便失去了重要的人和事,但只要一天活在世上,时间仍旧在继续流淌,那么人就不可能永远的沉溺于过去。 吃饭、喝水、睡觉,这三样是支撑着人生理层面活下去的东西。 但是如果一个人只做这三样事情,那也只能简简单单称之为「活着」。 如果一个人这么做的时间长了,他总会渐渐的去做一些除了这三件事以外的事情,当他第一次关注天气,有了「今天阳光真好」的感慨时,那么就可以称之为「生活」了。 户川彻离开后,五条悟大概有一周的时间食不下咽,那个时候他像是无垠的荒原中一块孤零零的被留下的石头,整个人浑身上下有一种孤寂萧索的气氛。 之后他大概经歷了一个月的「活着」,四十二天之后,他终于开始「生活」了。 咒术界的事情开始处理,和异能特务科还有港/黑的合作继续,同时派出人手大范围的开始找阿道司和费奥尔多的下落。 到了他成年那天,咒术界的烂摊子已经被收拾的差不多,当时商量好的事情一个不落的在推进—— 学校开始改革了;「窗」的内部成员大换血,配合着各地的公安机关,关于咒灵情报的准确度高了不止一个等级;政府以异能特务科为原型,成立了一个叫咒术特务科的机构,名字相当偷懒,各项制度也不完善,但是那帮诅咒师有专门的机构捉拿、管理了。 值得一提的是,因为咒术特务科的成立,身为「术师杀手」的禅院甚尔接到的任务量顿时断崖式下跌,不得已接受了五条悟的高薪聘用,成了高专凶名在外的体术老师。 而森鸥外也如愿以偿,整个咒术界效率提升对横滨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如果遇到棘手的咒灵,此前和五条悟合作积攒下来的交情也足以让他一个电话过去,就把咒术界最强的「六眼」叫过来。 当然改革并不是一帆风顺的,在推进这些事的过程中遇到的棘手情况也不少,有些事情甚至一度到了要夭折的地步。 但即便如此,每个人也依旧能在其中看到如朝阳般冉冉升起的希望。 所以在五条悟十八岁生日就任家主的那一天,即便咒术界还是百废待兴的样子,所有人依旧很开心。 那天办了个宴会,宴会相当盛大,对所有咒术界的人来说就像是一针强心剂,五条悟还是老样子,除了轮廓变的成熟点了之外,岁月并没有在他身上留下什么很明显的痕迹。 他仍旧笑嘻嘻的,招猫逗狗且猫憎狗嫌,经常单方面挑衅禅院惠,且招来夜蛾老师的铁拳问候。 他似乎不再伤心,他似乎已经忘了一个叫户川彻的人。 但并不是这样,对于这一点,没有人比夏油杰看的更清楚。 宴会那天,五条悟破天荒喝了酒,一杯倒的他直接干了一瓶,喝完之后整个人晕乎乎的,盯着天花板的吊灯笑,开口就是:「我要让彻给我补生日礼物……」 五条悟很高兴,他是真的很高兴。 他十八岁,虽然已经迈过了成年那条线,但心性还介于成人与少年之间。 他总是固执的坚信着小四此前的那个猜测,相信户川彻未死,且终有一天会回来,或许一年,或许两年,一年两年已经是极限,而关于回来后的事情,他已经列了长长一串清单,下定决心到时候要户川彻一分不差的补给他。 他深陷于这种关于未来的绮丽幻想中,高兴的期盼着想像中的未来,且觉得现在的时间似乎也不算难捱。 第306页 ——这是五条悟的十八岁。 他太过年轻,想像不到太久的分别。 ** 五条悟二十岁的时候,他考了教资且成功当了高专的老师,夏油杰开始週游世界,偶尔帮他当助教。 这几年发生了一件大事,太宰治和织田作之助双双从□□叛逃,太宰治不知所踪,织田作之助和他收养的五个孤儿被五条悟保了下来,织田作之助找了栋面向大海的房子,开始了自己的写作生涯。 天人五衰声名鹊起。 高专成功开设了初中部,开始四处寻找适龄的入学儿童,因为一开始各项举措还不完善,有好几次都差点被当做人贩子。 但是户川彻依旧没有回来。 五条悟开始感到一种真切的痛苦,他不自觉的去思考一个可能性,又在下一刻很快的自我否定。 等待实在是一件太过磨人的事情。 如果等待有期限,那么这种磨人中还带着几分期待,就像是吃蛋糕时把最喜欢的草莓留到最后一样,这个期限甚至会让那种期待累积发酵,在最后相见的那一刻如同草莓的汁水般迸发出来,于是此前所有的痛苦化作乌有,一种极度的快乐和满足会顷刻间发酵出来,形成一种无比美好的心情。 然而没有期限的等待是一把磨人骨髓的钝刀。 五条悟在期待着,但是期待之中还有恐惧,恐惧之外还有痛苦,他终于明白了等待其实可以是一件无比漫长的事情。 他不得不正视一个事实——户川彻或许不会这么快就回来。 同时他也不自觉的生出一个猜测,然而这个猜测是开了刃的剑,他只想一想便觉得鲜血淋漓,一颗心沉沉的坠下去,一路坠到无底的深渊中。 他不愿说出这个猜测,甚至不敢想,只当那几个字是流星划过,出现一剎就压在心底。 但是这个猜测毕竟出现过,他无法当做不存在。 于是五条悟要做的事情多了一项——他必须反反覆覆、论证举例,来说服自己户川彻并没有死去。 他跑到户川彻当初诈死的那个玩笑般的墓碑前,每次都带着一支玫瑰花,絮絮叨叨、抱怨似的说着心里话。 仿佛下一刻,墓碑就能跳起来朝五条悟点头,说:「是的,户川彻没有死,他曾经诈死过一次,所以死亡也不是真的死亡。」 「书页上既然写下了那段文字,就一定会生效。」 于是五条悟又有勇气继续等待了。 ** 五条悟二十三岁的时候,太宰治已经洗白上岸好几年了,织田作之助出版了自己的第一本小说。 咒术界的一切开始走向正轨,五条悟数年的努力开始有了成效。 这一年,两个世界彻底融合,小四开了个后门保住了他们关于原世界的记忆,让他们不至于像其他人那样被新的记忆覆盖。 夏油杰眼疾手快的把身为「爪」原干部的樱威内推过来。 樱威的超能力顿时有了用武之地,可以对付咒灵的枪械咒玩在他的手中批量生产,自此之后,部分像警察这样本身就身体素质比较好的普通人,也可以做到人手一把玩具枪,给咒术师打掩护了。 但是户川彻还是没有消息,阿道司则跟人间蒸发了一样。 就像童话故事中因为过长的等待而绝望的魔鬼一样,五条悟同样因为这条过于漫长的旅途而不可抑止的生出怨怼之心。 五条悟拽着夏油杰喝酒,喝醉之后咬牙切齿、甚至有些憎恨的说道:「杰,我讨厌户川彻。」 但很快,他又把脸埋进手肘,瓮声瓮气的说:「我喜欢户川彻。」 ** 二十四岁那年,五条悟找到了阿道司的尸体,才发现阿道司已经死了三年了。 费奥尔多利用涩泽龙彦的雾气剥离了阿道司的异能,又在做完这一切后,将一颗子弹送入了阿道司的眉心。 同年,「书」现世,一番你争我夺后,「书」落到了费奥尔多的手中。 费奥尔多被一群人团团围住,他已经插翅难飞,但他似乎也没有一点要逃的意思。 那日天晴,阳光以一个绝妙的角度洒在费奥尔多头上,衬的他像是沐浴着圣光的苍白的石膏像。 他取出了阿道司的异能结晶,将其放到了「书」上。 同样是因果律般的,能够创造、改变世界的异能,两个相似异能产生了异能特异点。 严格来说,阿道司的世界并没有书写成功,他的异能也没有达到生效的条件,但是异能特异点却让这个未成形的书中世界直接覆盖在了现实之上,又像是水缓慢渗入土壤那样,逐渐的与现实交融。 于是咒灵取代了麦克罗的位置,肆虐世界,而人类被划分为四个等级,咒术师位于社会顶端。 ——新世界,降临了。 这次的世界融合花费了大概一年时间,先是咒灵增多,然后政府分崩离析,一年的时间走完了几十年的进程,很快,世界天翻地覆。 这一年五条悟二十五岁。 但是他却觉得自己似乎即将从一场永无止境的噩梦中甦醒。 五条悟难得有了些近乡情怯的畏惧,确认这个世界确实有名为「户川彻」的人存在后,立刻陷入了足以吞没理智的狂喜,然而狂喜之后又是胆怯。 他开始胡思乱想一些事情,担心一些此前从未担心过的事。 第307页 「户川彻真的是户川彻吗?会不会是单纯的同名?」 「你可以自己去确认。」 「他过的好吗?」 「你可以自己去确认。」 「他会不会不记得我了?」 这次小四沉默了,根据经验他有些艰难的开口:「如果他真的在书中世界復生的话,极有可能只有书中世界的记忆,你要做好心理准备——但是也不一定,或许原本的记忆会逐渐復甦。」 这次轮到五条悟沉默了,他抿唇,看起来真的很担心:「他会不会已经有对象了?」 小四:「你自己去确认。」 于是五条悟马不停蹄的赶过去了,他联繫了户川彻,又提前一个小时到达了会客室。 一个小时,他从来没觉得一个小时这么漫长。 他努力维持边界,催促副官打了好几个电话,一直打到了一种令人厌烦的程度。 而随着时间的临近,五条悟的心脏越跳越快,他经歷了太过漫长的等待,到了后来,这种等待之中甚至生出了厌恶和怨恨,如果不是他是术师,他甚至怀疑这些怨恨可以催生出一只咒灵。 但是此时此刻,随着时间流逝,这些负面情绪忽然如流沙般消逝了,剩下了只有近乎满溢的期待和喜悦。 五条悟打通了户川彻的电话,他听到了户川彻的脚步声。 五条悟的双手攥紧,大步向门口走去,他有一肚子话要说,但是见到本人的那一刻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只是近乎本能般的、热烈又克制的给了他一个拥抱。 户川彻的确没有关于他的记忆。 五条悟在克制的同时,视线依旧忍不住追随着他,在听到那句「等了很久吧」后,心中仍旧忍不住泛上一丝涩意。 那一剎,铺天盖地的委屈如浪潮涌上,他多想扑过去,抱着他开玩笑似的痛诉他的无情,然后讨过来几个吻和一个安慰的拥抱。 但最终他只是扯出了一个微笑,近乎喟嘆般说:「对啊,等很久了,还以为要等不到了。」 真的——太久了。 但好在,我还是见到了你,好在你还好好的活着。 五条悟抱住了户川彻,好像一个疲惫至极的旅人抱住了一团柔软的棉絮,他说—— 「对啊,我对你一见钟情了。」 第150章 自新世界三十三 户川彻最近有个不大不小的烦恼。 ——他被一个人缠上了。 自从那天突如其来的表白之后,他就开始和五条悟频繁的「偶遇」。 拐角,食堂,办公室门口,五条悟就像一片飘忽不定的云,总会从各种角落巧妙的出现,笑眯眯的向他打个招唿,说几句话,又云一样的飘走。 而现在,五条悟又像只拴在他身上的风筝,跟着他进了办公室,赖在这里不走了。 当然,户川彻不是没尝试过说重话逐客。 他自认平时也不是个好欺负的人,沉下声音、板起脸,总能吓退一些没眼色的人。 但是当他准备开口时,忽然看到了五条悟的眼睛。 五条悟像是和他心有灵犀,盯着他慢吞吞的开口:「你想让我走?」 说这话时,五条悟脸上的笑容如清晨阳光下的露珠骤然消逝了,一个从来都是笑眯眯的人敛去了脸上的笑容,就显得那些不情愿和抗拒格外浓重起来。 当然,五条悟其实是没有什么很明显的类似于悲伤的表情的,他只是垂下眼又拉平了嘴角,原本轻快的声音变得平铺直叙,户川彻就觉得自己好像做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情。 明明五条悟是在询问他,但是户川彻却觉得这句话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化为利箭刺向了五条悟自己。 他卷了捲舌尖,原本拒绝的话顿时说不出口了。 然后他伸手摸了摸五条悟的后脑勺,摸完后有些诧异的看向自己的手,像是搞不懂自己为什么要这么做,最后他轻咳一声,扔下句「安静点」,就转身进了办公室。 户川彻听到了关门的声音,应该是五条悟把门关上了。 然后他听到一声欢唿,五条悟像是高兴的大孩子,忽然跑过来在他脸上亲了一口,又一阵风似的跑到沙发上坐下了。 户川彻皱眉瞪他。 五条悟笑嘻嘻的做了抱歉的手势,一双眼睛看起来诚意十足,但是透着股死不悔改的气息。 户川彻错开视线,选择不理他。 户川彻的办公室很大,沙发也很软很舒服,最妙的是位置非常好,一抬头就可以看见户川彻的侧脸。 五条悟安静的坐在沙发上,姿势懒散放松,脸微微侧过去,目光描摹着户川彻的轮廓。 户川彻正在处理公务,他双腿交叠坐在椅子上,背嵴挺直,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只双眸微微下垂,一目十行的浏览着文件。 今日天气正好,几缕阳光自半开的百叶窗里漏进来,在户川彻身上镀上一层浅浅的金边,将他勾勒的像一尊庄严肃穆的塑像。 五条悟没见过这样的户川彻,或者说从来没人见过这样的户川彻。 五条悟见到户川彻时,户川彻已经是个退休的杀手,他身上有着在尸山血海里摸爬滚打的警觉和冷冽,但脾气却出乎意料的好,脸上总是带着温和的笑——他那时已经是个歷尽千帆归来,咽下诸般苦难的隐士,因为比五条悟多活了几年,多经歷了一些,所以能从容的牵着五条悟往前走。 第308页 而二十三岁之前的户川彻无人知晓——那是一段已经被深埋的过往。 五条悟只能从那本《新世界》所描绘的只言片语里,推测那必定是一段苍白、麻木、孤苦又绝望的回忆,那时的户川彻或许像一个在大雪中踽踽独行、没有自我且寻求毁灭的影子。 现在这个世界因为和现实结合,没有糟糕到可以用绝望来形容。 户川侧失去记忆在这儿重新活了一遍,因为在四级公民中职位较高,一举一动中会有一种运筹帷幄的从容,就像一把锋芒尽出的利刃。 但更多时候他是沉默的,眼睛依然是微微下垂的、柔和的弧度,脸上却不再有与之相配的笑容,他像一道无趣又冷漠的阴影,似乎从生到死都被限制在一方天地之中,不会有任何波澜。 没有歷尽千帆的从容,也没有始终温和的微笑,他对五条悟疏离又冷淡,像是一块冷冰冰的石头。 ——这不是五条悟喜欢上的那个户川彻。 但神奇的是五条悟对此没有任何反感,甚至没有失落和难过。 他跃跃欲试,感觉自己踏上了一条新奇的旅程,像是终于逆着时间的洪流,走入了户川彻那不为人知的过往。 户川彻感觉公务处理不下去了,五条悟那两道仿佛钉在他身上的视线实在太有存在感,他将文件夹扔到桌上,转头看过去。 五条悟很无辜:「怎么了?我很安静啊。」 户川彻皱眉:「不要盯着我。」 五条悟眨眨眼,拉长了声音:「不行——」 他直接整个人趴到了沙发上,双手托着下巴,脚一晃一晃,形成了一个很少女的姿势,「我为什么不能看我一见钟情的对象?我觉得我已经很克制了啊。」 户川彻眼角一抽:「不然你还想干什么?」 「唔——」五条悟抬眸看他。 户川彻此刻穿着一身近似于军装的制服,衬的他整个人肩宽腰窄腿长,线条相当的干脆利落,坐在椅子上长腿交叠的样子像是一张引而待发的长弓,身上的肌肉会随着他的动作和唿吸有极其细微的起伏,像是静谧的黑夜中奔涌的暗流,一片平静下掩藏着极为蓬勃的力量。 五条悟忽然觉得自己的六眼有点太好用了,他在纠结自己该说些什么,总觉得如果说实话的话会被赶出去。 但是户川彻已经看出来了,五条悟那双蓝色的眼睛忽然像是海水沸腾一样,他明明一个字都没说,但目光像是突然化为了火星,一颗一颗落在户川彻身上。 户川彻神色变了,他的唿吸微不可见的急促,竟然生出了一种逃跑的冲动,但是他没有动,只是再度露出了那种仿佛被冒犯到的表情,唇角微抿,像是针尖对麦芒一样顶上了五条悟的视线,言简意赅:「出去。」 五条悟回答的更干脆:「不要。」 户川彻站了起来,直接大步向五条悟走去。 五条悟后知后觉意识到好像有点玩脱了,迅速坐起身,选择转移了话题,「我们谈一下正事吧。」 户川彻站定:「什么正事?」 五条悟拍拍沙发示意他坐下,户川彻没有动,五条悟继续拍,眼里是显而易见的期待,显得那双眼睛亮晶晶的。 见他一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样子,户川彻妥协了,只是坐着的位置距离五条悟起码有一个身位。 「我想问一下之后出城清理咒灵的事,你好像已经制定好了作战计划?」五条悟问道,一边问一边不着痕迹的挪过去。 这倒的确是正事,户川彻点头,「我记得我已经把作战计划发给你了,有哪里不懂的吗?」 五条悟一摆手,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沙发上,「那倒没有,我记得出城的时间是在明天,算上你一共有十几个……」 户川彻:「十五个。」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对,十五个,一共有十五个『士兵』会跟着我一起出去,给我打掩护,我以为你会给他们讲一下作战计划。」 户川彻回答:「他们已经知道了。」 「嗯?」五条悟一愣,「但是我这几天一直跟着你,没看见你跟他们说啊,也就是在跟那个副官聊天的时候提到了一下……」 在户川彻无语的注视下,五条悟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他忽然笑了一声,开玩笑:「总不可能他们有心电感应吧?」 户川彻:「你要这么理解也可以。」 五条悟脸上的笑容淡了下去,「什么意思。」 户川彻淡淡吐出两个字:「蜂巢。」 他起身缓缓走到窗边,拉开了百叶窗,窗外阳光和煦,街道上偶尔有行人三三俩两,但更多的是巡逻的人。 五条悟在户川彻身后站定,六眼为他带来了极其庞大的信息量,他忽然发现那些巡逻的人身上没有带任何用于通话的设施。 突然街道的西侧出现了一只咒灵,在没有任何沟通的前提下,那些巡逻人员立刻齐刷刷赶了过去。一样的动作、一样的表情,甚至连步幅都一模一样,像是一片突然而至的海啸。 户川彻淡然的声音在耳侧响起—— 「第四等级中,所有负责对付咒灵的『士兵』都是精/子和卵子体外受/精后,在培养仓中培育诞生的,他们生来共享情绪、思维、观点,所以不用任何通讯工具就能彼此感知。」 五条悟缓缓瞪大了眼睛。 第309页 「就像一个巨大的蜂巢,『士兵』是工蜂,而主脑是掌控一切的蜂王,我们听命于主脑,必要时会在主脑指挥下成为抵抗咒灵的最后一道防线。」 五条悟的视线落到了户川彻的后脖颈上,那儿有一块非常细微的凸起。 「嗯?你说这个?」户川彻注意到了这点,捂住了自己的后脖颈,解释:「这是晶片,每个『士兵』都有,蜂巢结构就是依靠这个形成的,这也是主脑关心我们的方式,依託这个,他对我们了如指掌。」 五条悟的声音有些抖:「你也有?」 户川彻:「当然,这是显而易见的事。」 他看向五条悟,一怔,伸手抚向他的脸,却在即将触碰到的时候反应过来,一下收回了手:「你怎么了?」为什么一副要哭的样子。 五条悟像是想起了什么,上前一步扣住户川彻的肩,急迫的求证道:「但是你跟你副官沟通的时候一直依靠手机联繫。」 户川彻拍开他的手,很想回一句「不关你事」,但是看见五条悟的表情他又说不出话了,最后只是轻轻嘆了口气,安慰性的抚上他的脸颊,轻声道:「因为我是个残次品。」 第151章 自新世界三十四 所有的「士兵」都是在培养仓里长大的,相较于普通人,他们对同类会更有归属感,而这种归属感甚至远胜于任何所谓的亲情、爱情之类的情感纽带,毕竟哪怕是再亲密的关系,也无法向他们那样做到思维共享。 由于这个原因,即便在生理上同属智人种,在「士兵」们看来,他们和那些受保护的普通人是牧羊犬和羊的关系,并非同一个物种。 户川彻不知道自己的晶片是什么时候失效的,那段记忆一直模模煳煳,似乎自己遇到了濒死的危险,恢復之后晶片就没了作用,主脑依旧可以感知到他的存在,但他却无法做到思维共享和主脑联繫。 这就像是信徒无法聆听神明的声音,无形的排斥让他成为了群体中的异类,如果不是个人能力突出,恐怕早就被主脑抛弃。 但是在潜意识中,他似乎也不愿意晶片真正生效,当时给他治疗的人说他的晶片失效是暂时性的,会在未来的某一天恢復。 所以你不用担心,你终有一天会回归到我们之中——那人如此说道。 当时户川彻回答「好的」,但是背嵴却不由的渗出了一层冷汗。 能被同类重新接纳自然是一件好事,但是户川彻却觉得真到了那一天,自己未必是进入天堂,而是步入深渊,为此他一边嚮往,一边又时刻提心弔胆,像是被绑在轨道上的人,等着火车在某个时间点,突然的从自己身上碾过去。 当然,这种复杂的心思是没必要让五条悟知道的。 户川彻抬眸看着五条悟,等着对方的反应。 怜悯?还是惊讶? 户川彻漫不经心的想着,对于这件事,他所受到的反馈无外乎这两种,且都来自于自己的同类,所以他无法想出其他的反应。 结果五条悟却是大大的松了口气,「太好了。」 户川彻缓缓睁大眼睛,又皱起眉毛,「好什么?『士兵』之间没有秘密,他们思维共享,就像一张巨大的神经网络,只有我不能接驳到这张网里,你知道因为这一点我平时下命令的时候效率有多低吗?」 五条悟开心的笑:「但是你会活的比其他人都开心,起码平时看电影的时候不会被剧透。」 「如果把这个世界比作游戏的话,」五条悟伸手比比划划,「其他人因为思维共享快速全图通关了,你却能慢悠悠的享受探索游戏的乐趣,这个世界对你来说会很有趣,你可以活的快乐又自由。」 户川彻的内心似乎被某个字眼触动了。 在很多人眼里,五条悟基本可以和混蛋划等号,但很不巧的是,五条悟喜欢户川彻,喜欢到哪怕他语文素养为零,只要在户川彻面前不加任何修饰的说心里话,都会显得他像是一个真挚热情的笨蛋。 现在的户川彻并没有见识过五条悟混蛋的样子,他顶多觉得这个人是个无赖,但如果在「无赖」这个词前面添上「真挚热情」,会觉得这个无赖也可爱起来。 户川彻错开视线,选择不去看五条悟天空一样的眼睛,他尽量绷紧自己的脸,让自己像是一块冷硬的钢铁。 「但是即便没有思维共享,我也并不觉得这个世界有趣,」他淡淡道,目光投向窗外,「这本来就不是个有趣的世界,与此相比,我反倒觉得你说这话时好像更开心。」 户川彻看向五条悟:「所以你觉得这个世界很有趣?」 「不是哦,」五条悟闷闷笑了起来,他理所当然的回答:「我当然会觉得开心。」他又反问:「你说这是为什么?」 五条悟没有解释,但是户川彻看懂了,那双蓝眼睛里的情绪简直一览无余,一股脑的捧到户川彻面前。 户川彻感觉五条悟接下来又要说些不得了的话,比如「因为想到了你开心的样子,所以我也跟着开心起来」之类的,他微不可见的后撤一步,打算就此终止这个话题。 然而五条悟忽然露出心有余悸的表情,「说实话,你刚才说思维共享的时候吓到我了。」 户川彻一愣,已经到嘴边的话语在舌尖滚了滚,再出口时变成了「为什么」。 第310页 五条悟撇嘴:「你说思维共享,我还以为我给一大帮人表白了。」他露出很嫌弃的表情,又看向户川彻强调似的说:「那句话我只想说给你一个人听!」 户川彻后退几步,重新坐回椅子上开始看报告。 五条悟歪头:? 没看多久,户川彻又起身穿上了外套。 五条悟探头:?? 户川彻向门口走去,五条悟跟个尾巴似的跟在户川彻身后,被户川彻一指顶住肩膀定在原地。 户川彻:「我要下班了,回家的路你总不可能跟我顺路。」 他顿了顿,干脆的一摆手:「再见。」 ** 户川彻现在住的地方和样板房没什么区别,他只是单纯的把这间屋子当做落脚的地方,因此也没什么必要装修。 白色的墙,灰色的地——这间屋子简单到没什么多余的颜色,只除了…… 嗯? 户川彻一愣,他正在抽屉里翻找某个型号的子弹,抽屉里有点乱,基本是各种枪械零件混在一起,看过去黑乎乎的一片,结果他翻着翻着,忽然从某条缝隙里露出一抹暗红的色彩。 户川彻拨开零件,发现那是一个被压的不成样子的纸盒,那抹红色就是从纸盒的缝隙里露出来的。 所以他家里有红色的东西吗? 户川彻一边拆纸盒,一边漫不经心的想,唯一想到的可能就是沾了血的子弹。 但是不是。 户川彻在看清盒子里的东西后怔住了——他从里面取出了两朵风干的玫瑰花。 户川彻想起来了,这是他很久之前不知从哪个角落里翻出来的,当时本来想着直接扔掉,毕竟这两朵花对他而言是没什么用的东西,但不知为什么,鬼使神差的找了个纸盒子放起来。 他想不起来这两朵花的来歷,但也猜得出是别人送给他的,毕竟他多半不可能主动去买花,而鲜切花这种有时效性的东西,只有作为礼物存在时,才有可能被好好保存到现在。 但是关于送花的人,他却无论如何都想不起来,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户川彻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一点问题。 户川彻无意识的摩挲手中的花瓣,一不小心,竟然碰掉了一片。 他回过神,小小的吸了一口气,捏着花瓣站起来,扔不是,不扔也不是,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买个结实一点的盒子来放这两支玫瑰。 便利店楼下就有,但是因为咒灵肆虐,开店时间大大缩短。 户川彻急匆匆下楼,结果楼梯口乱糟糟的,三两货车把楼梯口赌的严严实实。 ——是有人在搬家。 户川彻费尽的从车辆之间的缝隙里挤出来,留意了一下搬家的人,惊奇的发现分别是自己楼上、楼下以及住在对门的邻居这三户。 「啊——你好!」灵幻新隆拨开搬家的工人走了进来,非常自来熟的递给户川彻一张名片,又指了指楼上,「我是之后住在你楼上的人,四捨五入我们也算邻居了,以后有事要互帮互助啊。」 灵幻新隆又一把搂过一旁的影山茂夫,「这是我弟子,我们是业余的除灵人,看在我们是邻居的份上,以后找我除灵我给你打八八折。」 「你好。」茂夫礼貌的打了个招唿,向户川彻递了一盒曲奇。 户川彻有点迷茫,「这是什么?」 茂夫露出一个软绵绵的笑容:「是给新邻居的礼物。」 户川彻有点犹豫的接过:「谢、谢谢?」 茂夫和灵幻摆摆手向他告别,户川彻来到了便利店,此刻便利店已经要关门了,他以极快的速度从货架上一路扫过去,拿了一堆应急食品,路过冷柜时犹豫了一下,虽然是第一次收到邻居的礼物,但他起码知道在这种情况下是要回礼的。 户川彻不知道茂夫喜欢什么,想了想,让店员拿了块最好卖的小蛋糕。 之后他从货架上拿了个坚硬的木盒,眼角余光瞥到一旁货架上的花瓶,又止住了离去的动作——他开始思考将那两支玫瑰插到花瓶中的可能性,因为这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仔细想想又好像没有必要。 户川彻东西拿的很急,推车里又放的很满,他犹豫不决的时候,没发现那个木盒摇摇欲坠,忽然从推车里跌落,落在地上发出清脆一声响。 户川彻立刻去捡,但是有人的动作比他更块。 一个刺猬头的少年把木盒捡起来递给了他。 户川彻:「谢谢。」 然而那个少年一动不动,站在一旁跟个木偶似的看着他。 户川彻:「怎么了?还有什么事吗?」 少年:「……我叫禅院惠。」 户川彻:「……」 他总觉得这个场景好像有点眼熟,似乎在不久前刚被某个白毛演绎过,但是这个时候还是要给些回应,于是他缓缓开口:「禅院……」 禅院惠打断他:「惠。」 户川彻:「好的,惠。」 这个场景越来越眼熟了。 互通姓名后,禅院惠没有一点要走的意思,他看上去很想再说些什么,但也不能上前摇着户川彻的肩和他说「你其实已经死过一次然后怎么怎么样」,但他也实在想不出什么话题,五条悟和禅院甚尔这两个人也不像是可以借鑑的样子。 最后他憋了半天,视线落到户川彻手中的花瓶上,只能没话找话:「呃……你要插花?」 第311页 户川彻虽然觉得这个话题有点奇怪,但还是回答:「不算,只是想给家里的两支玫瑰找个地方放着。」 「玫瑰?!!!」禅院惠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他上前几步,神色忽然变得非常严肃,「你买的?」 户川彻:「……别人送的。」 禅院惠:「谁送的?」 户川彻沉默了,因为他也不知道。 禅院惠的神色忽然变得非常复杂,夹杂着欣慰、遗憾、忐忑、难过等等,足够在他脸上开一个调色盘,最后他轻轻嘆了口气,「没关系,你觉得开心就好了。」 户川彻:??? 结帐时,禅院惠依旧排在他身后,然后两人一起出门,一起走到同一条街道上,又一起走到了户川彻公寓楼下。 在户川彻看禅院惠的视线越发警惕越发怀疑的时候,两人走到了同一楼层。 户川彻开了左边那扇门,禅院惠开了右边那扇门。 户川彻一愣:「你是我的新邻居?」 「啊,对,以后请多指教。」禅院惠将门打开一条小小的缝,尽量不让户川彻看室内的全貌,整个人像条鱼一样滑进去后,抿嘴朝户川彻笑了笑,又迅速把门砰的一声关上了。 户川彻皱眉,觉得新邻居好像有点奇怪。 禅院惠把买了的零食扔到地上,他面前七零八落坐着一堆人——五条悟、夏油杰、灵幻、茂夫、太宰治以及织田作之助。 「惠,你好慢。」五条悟撇嘴抱怨。 禅院惠抄起一包软糖直接扔到他脸上,五条悟接过后欢唿一声,拆开包装,往嘴里塞了把软糖,愉快开口:「好了各位,零食到了,我们现在可以商量一下怎么找到费奥尔多,以及如何让这个世界恢復原状这两件事了。」 第152章 自新世界三十五 虽然大家坐的懒散且放肆,仿佛这儿是个家庭影院,但他们谈的的确是正事。 夏油杰从五条悟手中抢了颗软糖,「说实话,我到现在都不明白费奥尔多为什么要阿道司的异能覆盖现实,他这么做不是和他最初的目的相冲突吗?」 在五条悟二十四岁的时候,费奥尔多和果戈里都已经声名鹊起了,无论在哪国,他俩都是榜上有名的头号通缉犯,如果按照赏金给各种罪犯排个序的话,他俩毫无疑问能进前十。 所以费奥尔多在找「书」并不意外,他想用「书」做些什么也可以预见,但是当时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费奥尔多是要在书页上写一些东西。 他们提防着费奥尔多拿笔,没有一个人想到他会用「书」创造了一个异能特异点。 因为户川彻的原因,当时五条悟对阿道司的异能已经有了非常详尽的了解,异能特异点一出现他就意识到了这绝对是个涉及到全世界的变化。 哪怕是最穷凶极恶的恐怖分子思维也没这么野过! 他疯了?还是他天生就是个高功能反社会? 这是当时所有人的想法,甚至有人直接问了出来。 费奥尔多只是浅笑一声,淡然道:「只是想要一个更美好的世界而已。」 异能特异点的猩红色光芒覆盖了大片大片的土地,像是从天而降了一片火海,而整个世界似乎真的要在火焰中获得新生。 无法理解,没有人能理解费奥尔多的想法,直到异能覆盖,世界融合,众人才从太宰治口中得知了费奥尔多的理想。 「他也许……是想要创造一个没有罪恶异能者的世界。」当时连太宰治都说的有些不确定,毕竟这只是他凭藉对费奥尔多的了解所作出的推测。 但是费奥尔多所做的事反倒跟他的理想背道而驰。 ——一个没有罪恶异能者的世界,但是现在的这个世界不仅有异能者,异能者还处于社会的上层,按照这个世界的社会架构来看,异能者只要不是情节太过恶劣,犯罪都不会判重刑。 夏油杰摊手:「我怎么觉得他更想要创造一个异能者为主导的世界?」 在场的人一时间都没了声音,只有五条悟卡嚓卡嚓吃薯片的声音接连不断的响起。 太宰治不小心把蟹肉罐头上的拉环掰断了,开始到处找开罐器,「所以让阿道司的异能覆盖世界只是第一步,费奥尔多肯定还有后续计划,将这个世界一步步的改造成他理想中的样子。」 「给,」织田作之助把开罐器递过去,想了想,念出一个词,「书?」但很快他否定了,「应该不是,这样不是更麻烦?现在异能者和咒术师地位超然,要想编个逻辑严密的故事消除所有罪恶异能者,对故事的逻辑要求显然更高了。」 「不对哦,」灵幻新隆忽然开口了,他在和茂夫吃章鱼小丸子,嘴角沾着酱汁,说话含含煳煳的,「应该是变低了。」 织田作之助一怔:「为什么?」 灵幻新隆挑起一颗小丸子吹了吹,「因为这个世界的社会构成非常简单,而简单意味着容易更改。」 「你想啊,」他打了个响指,「我们原来的世界是怎么样的?两百多个国家、好几百种语言,而且不同地区的经济、文化、政治全都不一样。」 「而现在这个世界呢?没有国家的区分,只剩下一个住着人类的巨大城市;没有政治制度的区别,只是将公民划分为四级,一切由主脑掌控——就像一个由积木搭成的粗略框架,因为太过简陋,以这个世界为背景编故事的时候反倒不需要考虑太多,对于故事逻辑性的要求其实是降低了。」 第312页 太宰治终于打开了蟹肉罐头,他将蟹肉送入口中,鸢色的双眸微微眯起,「……原先的世界情况太过复杂,费奥尔多想要依靠一个故事就清除所有罪恶异能者是不可能的事。」 「但是在这个世界,人与人之间等级分明,而等级高的有绝对的优先级,他只需要想办法将异能者的等级下调,就可以『符合逻辑』的将罪恶异能者、甚至所有异能者消除——这是可行的,因为这就是这个世界的规则。」 五条悟摸摸下巴:「所以他这是嫌原本的世界难度太高,强行换了个简单一点的地图啊。」 太宰治开始拆新的蟹肉罐头:「可以这么理解,而且将异能者等级下调其实也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因为这个世界的所有设定,其根本都是以『保护人类,维持人类存续』为目标,所以在咒灵肆虐的背景下,能祓除咒灵的咒术师成了一级公民。」 「换言之,只要证明了异能者的危害性,即异能者会『影响人类存续』,那么所有异能者的社会地位就会断崖式下跌,甚至代替咒灵,成为全人类的敌人——到时候,费奥尔多甚至可以直接对异能者发动一场大清洗。」 「所以他需要『书』,」织田作之助接道:「『书』能快速的帮他实现这个目标。」 「既然这样的话,他在这个世界也不会是一个普通的公民,他应该尽量的让自己位高权重,可以调动尽可能多的资源来帮他找书。」五条悟开口。 众人沉默了一瞬,忽然异口同声:「主脑!」 在这个世界,还有谁会比主脑更加至高无上呢? 「这个世界是由阿道司的异能和现实世界结合形成的,而阿道司死前一直和费奥尔多在一起,费奥尔多完全可以引导阿道司在那本笔记上写下一些东西,以确保世界融合后自己能处于『主脑』的位置。」 太宰治的慢悠悠的开口,顿了顿,忽然问道:「所以我们要平推吗?」 夏油·咒灵操使·杰:「可以。」 五条·最强·悟:「平推不是问题。」 影山·战力天花板·茂夫:「……虽然不是很难,但我觉得应该还有更加温和的办法。」 灵幻新隆狠狠吸熘了一口可乐,呲熘熘的声音像是某种诙谐愉悦的背景音。 他将可乐喝空后,把纸杯捏扁,手一扬纸杯划过一道完美的抛物线,然后——落在了垃圾桶外。 然而就在纸杯即将落地的时候,纸杯忽然晃晃悠悠的飞了起来——茂夫用超能力操控纸杯,重新落入了垃圾桶中。 灵幻新隆非常开心的一拍茂夫肩膀,翘起了二郎腿,「嘛,我们能想到的东西对方也能想到,这个世界不是有那个什么……」 他想不起来了,食指一个劲儿的揉嘴唇作思考状,五条悟有些咬牙切齿的接口:「蜂巢!」他在刚回来的时候就把这个概念跟他们说了,当然一边说,一边骂。 「啊,对!蜂巢!」灵幻新隆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这个设定应该是阿道司在异能恢復后才加上去的,但是不论怎样,这相当于让费奥尔多拥有了一支完全听从他命令的庞大军队——平推虽然不是不可以,但也没那么容易。」 「而且我们就算平推成功了,要想让世界恢復原状,还是要依靠『书』。」 太宰治:「『士兵』的数量占这个世界总人数的四分之一,在人数占优的情况下,我们找东西的速度肯定没他们快。」 五条悟:「但是他们弱啊。」 夏油杰:「那就等他们找到了——」 五条悟:「然后?」 夏油杰微笑:「我们再抢过来。」 五条悟环视一圈,没人说话,只有一堆人吃东西的咀嚼声,让人怀疑这间屋子里是不是进了一堆仓鼠。 太宰治开始拆第三个蟹肉罐头,腮帮子鼓鼓的,露出了仿佛一种猫在猫薄荷里打滚的表情。 于是五条悟满意的下了结论:「好主意!那就这么定了!」 五条悟一摆手,「散会!」 满地狼藉是没人收拾的,只有禅院惠和好心的织田作之助看不过眼,拿起吃空的包装袋往垃圾桶里扔,一些散落的碎渣则在茂夫的操纵下,像是排队一样挨个往垃圾桶里蹦。 禅院惠虽然依旧是一脸酷哥的表情,但内心着实有点感动,「……谢谢。」 五条悟在门口徘徊,看上去像是很想要去敲对面户川彻的门。 禅院惠把垃圾袋放在门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我刚才出门买零食的时候碰见彻了。」 五条悟:「嗯嗯,然后呢?」 禅院惠瞥他一眼,眼中带着一丝微妙的同情,面无表情的扔下了一颗地雷:「我觉得他好像有对象了,有人送他玫瑰花,而且他接受了。」 五条悟:??? 五条悟:!!!! ** 【户川彻,我喜欢你。】 白髮的少年像只猫似的坐在床边,蓝色的眼睛在昏黄的灯光下像是倒映着星火的大海,满是诚挚、纯粹又热烈的爱意。 …… 户川彻倒吸一口凉气,勐地清醒过来。 现在凌晨五点,正是天色最暗的时候,照理来说还可以睡个回笼觉,但户川彻毫无睡意,他在床上半坐起身,一动不动的像一尊雕像,脸上透着股怀疑世界的茫然。 第313页 他有病吧?怎么会突然梦到五条悟向他表白还和他接吻啊?! 而且…… 户川彻拧眉,将梦中清晰到仿佛记忆的场景又重新回顾了一遍。 确认了梦中的五条悟比现实中的更年轻一点,几乎就是个半大的少年,那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子。 所以他到底为什么会梦见这种东西…… 户川彻捂住眼睛,有些无力的靠在墙上。 此刻太阳尚未跃出地平线,黎明的天色昏暗的像是笼罩了一层轻纱,只有床边的一盏檯灯晕出昏黄的光,那两支玫瑰插在花瓶里,在光晕下泛出一种鲜活又柔和的色彩,而静谧在室内发酵。 户川彻不是很想继续回忆,然而梦境的碎片却像是脱离了控制般在脑海中不断播放,且越加清晰——昏暗的夜晚,昏黄的灯光,明亮的、蓝色的瞳孔。 他的心跳声似乎大了起来,在这个寂静的黎明显得震耳欲聋。 户川彻开始嫌弃这个时间段太安静了,但是他对此毫无办法,只能将嘴角抿成一条紧绷的直线,而身体却越发僵硬。 他垂在身侧的手同样僵硬,但在某个时刻,紧绷的指尖忽然动了动,好像床边真的坐着一个白髮的少年,而他的指尖将穿过柔软的髮丝,最后触碰到少年的眼角。 那只手僵住了,指尖无措的收拢,像是昆虫一点一旦蜷缩起自己的触角。 户川彻依旧没有什么表情,他甚至整个人变得更加冷漠,在黑夜中像是一块静谧的石碑。 然而红色却似乎从玫瑰上转移到了他的脸上,忽然如潮汐般蔓延开来。 第153章 自新世界三十六 第二天早上出门的时候,夏油杰看见一个快递员在敲户川彻的房门。 或许是因为许久没有回应,快递员看见夏油杰从隔壁出来就立刻眼前一亮,问道:「请问户川彻是住在这儿吗?」 今天是户川彻和五条悟出城清理咒灵的日子,两人一大早就出门了,目测没有十天半个月回不来。 夏油杰想了想,提议:「他出差去了,短时间内回不来,你可以把快递放我这里,我替你转交。」 快递员顿时头摇的像拨浪鼓,「委託人说了,这个快递必须要在户川彻二十三岁生日当天送过去,而且要确保是本人签收。」 「二十三岁?」夏油杰有些惊诧的睁大眼睛,「彻他……」现在应该不是二十三岁吧? 快递员闻言有些尴尬,「……这是一个滞留的快递,我前不久整理仓库的时候刚翻出来的——总之,既然户川彻先生出差了,那我等他回来的时候再来一趟好了。」 这只是夏油杰上班路上的一个小插曲,他其实还挺好奇那个神秘的委託人的真实身份,但是快递员无论如何都不肯说,再加上上班快迟到了,于是就此作罢。 九点二十九分的时候,夏油杰踩着最后一秒进了实验室。 这个世界他在咒灵研究院工作。 咒灵研究院是在这个世界背景下自然发展形成的机构,一开始是在咒灵肆虐的初期由几个研究员自发组织成立,后来逐渐壮大,到现在内部各部门已经发展的非常完善——有专门研究咒灵形成规律的部门,有专门负责咒具开发的部门,有专门研究咒灵检测的部门…… 隶属于第三等级的科学家有绝大多数供职于此,他们的研究方向千奇百怪,有些很轻松的被证明可行,而有些终其一生都没有任何成果,只是排除了一个错误方向,但无论是谁,都以彻底清除咒灵为第一目标。 夏油杰当然不是研究员,严格来说,他属于研究助理同时兼职保镖——因为研究室需要用到大量咒灵,而他的咒灵操术可以让咒灵听话一点,同时还能保护研究员们的安全。 有着类似能力的魔津尾同样在这里工作,而能够制造「咒玩」的樱威则加入了咒具开发部门。 夏油杰到的时候,樱威正在研究手上的一只橡皮鸭子,他时不时的捏一捏,「嘎嘎嘎」的声音响彻了整个实验室。 「这是什么?」夏油杰谨慎的看着那只橡皮鸭,有时候樱威的想法扭曲的像是盘山公路。 樱威扶了扶眼睛,镜片在白炽灯下反射出冷冽的光,他言简意赅:「武器。」 夏油杰:「……怎么用?」 樱威:「弄只咒灵出来。」夏油杰乖乖照做。 「看好了。」樱威将橡皮鸭对准咒灵,在鸭屁股一捏,鸭嘴顿时喷出庞大的火焰,转瞬将咒灵烧成了灰烬了。 樱威很满意:「灵感来自于喷雾灭火器,对付三级以下的咒灵没问题,对付二级的可以多喷几次,唯一的缺点是火焰不好控制,容易误伤自己。」 夏油杰说的很委婉:「我记得你之前的咒玩都是玩具枪玩具刀之类的吧?为什么……突然想到用橡皮鸭了?」 樱威回答的很淡定:「我的超能力只对玩具生效,虽然玩具枪和玩具刀是很好用,但是这么一来就和普通的咒具没区别了,我觉得不能只局限于这些玩具,其他玩具的潜力也可以挖掘一下。」 「还有这个——」樱威又拿出一只尖叫鸡。 夏油杰眉角一抽,「这也是武器。」 「不是,」樱威看向尖叫鸡的神色很和蔼,像是在看自己最满意的作品,「这是个咒灵警报装置,是目前最好用的。」 第314页 应樱威的要求,夏油杰再次召唤出了一只咒灵,就在咒灵出现的一剎那,尖叫鸡忽然以极高的分贝发出了刺耳的尖叫。 那声音好比二十个闹铃齐刷刷响起,夏油杰立刻把咒灵收了回去,捂着耳朵说话的声音都有点发虚:「你不觉得这个声音已经可以把死人叫醒了吗?」 樱威闻言眼睛一亮:「真的?那太好了!」 夏油杰:??? 樱威:「这只尖叫鸡检测范围方圆五十米,咒灵越强,分贝越高,如果这声音能把死人叫醒的话,那么夜晚睡着的人也肯定能被叫醒。」 夏油杰:……无法反驳。 樱威继续摆弄尖叫鸡,口中不住喃喃:「……最好能再加一个显示咒灵距离的装置,这样普通人不用担心咒灵突然袭击,也方便逃跑。」 「但是……一定要用尖叫鸡吗?」夏油杰笑的很礼貌,用词很委婉,「你有没有考虑过……」换个外观。 然而他话没能说完,因为一个声音打断了他。 「太棒了!这是跨时代的发明!」 夏油杰循声看去,一个娃娃脸的青年站在门口,一边说一边鼓掌,一双眼睛亮晶晶的。 「束村先生!」樱威看上去也很高兴,他有些矜持的走过去,又难掩激动的扶了下眼镜,「这还要感谢您的指导。」 「我是束村昂,是这里的研究员。」娃娃脸简单做了下自我介绍,和夏油杰礼貌的握了下手。 樱威在一旁补充:「束村先生是医学博士,专门研究人体分泌的各类激素对咒灵形成的影响,他的研究成果帮了我很多。」 夏油杰挑眉:「尖叫鸡?」 樱威摇头,「不是,是全部。咒灵诞生自人类的负面情绪,而人类的情绪本质上是由人体分泌的各项激素调控,像抗抑郁药物的主要药理作用就是调控以肾上腺素和五羟色胺为主的一些化学物质。」 见夏油杰看上去有些迷茫,束村昂温和的解释:「肾上腺素过高会引起焦虑和紧张,五羟色胺过低会导致情绪低落——不过人体和激素是互相影响的,实际过程要更加复杂。」 樱威接着道:「尖叫鸡通过检测激素变化来推测咒灵存在,而橡皮鸭的火焰里混合了一些经过特殊处理的激素——我当时只是尝试一下,没想到效果超出预期。」 夏油杰闻言一愣,「激素?我还以为……」 樱威瞥他一眼:「你难道以为只是单纯的利用咒力吗?咒力有,但不全是,不然你真的以为就这么点点火焰能烧死二级咒灵?」 「不,我就是……有一种肉馅的饺子沾草莓酱的感觉。」夏油杰心情复杂,咒灵此前的定位一直类似于神话中的妖魔鬼怪,谁能想到这玩意儿突然能跟科学沾上边? 「其实研究院内也有一些人的方向是跟神话传说有关的,比如封印阵法、耶稣基督,还有人受吸血鬼的传说影响,试图探究银器大蒜对咒灵的作用……对了!」束村昂笑眯眯,「我记得有个人的研究方向跟现代科技有关,他最近在研究3d列印咒具的可行性——也不知道成功了没有。」 夏油杰:「……祝他成功。」 束村昂看上去似乎还想继续介绍,毕竟研究院里的研究方向堪称千奇百怪,乐子无穷,但是他很快像是想到了什么,有些懊恼的一拍脑袋;「差点把正事忘了。」 束村昂看向樱威:「樱威,你记得把实验室里的所有纸质资料做个备份。」 樱威疑惑:「为什么?」 束村昂:「因为最近士兵像是在找什么东西,把城市内所有的纸张都要过去了。」 夏油杰闻言勐地抬头,「是主脑下的命令?!」 束村昂像是听到了什么玩笑话,「士兵只听主脑的,当然是主脑下的命令啊。不过距离命令下达也有一星期了,城内的找的差不多了,城外的还没找。」 夏油杰一惊,下意识怀疑束村昂说错了,「一星期?不可能吧?」 虽然这个世界只有一座城市供人类居住,但是这座城市的面积相当于好几个日本,怎么可能在短短一星期就把这么大块土地翻个遍。 束村昂耐心解释:「士兵人数多而且思维共享,这意味着他们日常沟通几乎没有时间成本,没有谎言、欺骗,也不会有叛徒捣乱,效率高是很正常的。」 夏油杰的心沉了下去。 他从没有像此刻这样清晰的意识到,他们的计划不可能成功。 等士兵们找到「书」再抢过来——这一切的前提是,他们消息灵通,且有一定的反应时间。 但是思维共享使得关于「书」的消息根本没有泄露的可能,随之而来的奇高效率,也让他们完全没有做出反应的时间。 他们很难知道是哪个士兵找到了「书」,而当他们调查清楚「书」的位置后,「书」恐怕已经被士兵送到了费奥尔多手中。 除非一直在主脑所处的那栋建筑外守株待兔,等士兵将「书」送过来;或者运气非常好,能猜中「书」的具体位置,不然几乎不可能在费奥尔多之前拿到「书」。 可恶…… 夏油杰咬牙。 他们想的太简单了,费奥尔多早已将一切导向了有利于他的方向,他只需要待在原地坐享其成就行。 但是好在根据束村昂所说,「书」并不在城内,那么应该就在城外,而五条悟和户川彻此刻正在城外清除咒灵。 第315页 ** 「这块地方的咒灵清除的差不多了,我们换下一个地方。」 城外的某处废墟内,户川彻合上了地图。 他们现在正处于一个废弃的购物中心,建筑内部非常凌乱,腐朽的尸体随处可见,鲜血已经在时间的作用下被氧化成黑红色,如厚厚一层泥泞覆盖在建筑内部,地上是一些散乱的购物袋,购物袋中有零食、有玩具、有衣服,但都被踩踏的不成样子。 只是粗略看一眼,就能想像出当时究竟是怎样的人间炼狱。 五条悟从地上捡起一个变形的礼物盒,打开后,里面是一个沾了灰尘的玩具熊,他摸出玩具熊内部似乎藏了什么东西,拉开玩偶背后的拉链,从里面拿出了一个戒指。 是婚戒,很素净的戒圈。 但现在,不论是送戒指的人,还是接受戒指的那个,都已经不知道去哪里了。 他也无法得知这场尚未履行的求婚究竟会不会成功。 「悟。」忽然户川彻在身后叫他。 五条悟转身,从户川彻的眼中看见了自己有些沉郁的神情,这实在不是一个适合他的表情,五条悟很快扬起一个笑容,有些高兴的喊道:「彻!」 结果户川彻没说话,只是用那种似乎看透一切的神情平淡的看向他。 于是五条悟脸上的笑容逐渐消隐了。 「彻……」他小声道。 户川彻下意识伸手想要摸摸五条悟后脑勺,但是在即将触碰到的那一刻鬼使神差的想到了昨晚那个奇怪的梦境,他的动作僵住了,手指微微蜷缩,最后改摸为拍。 五条悟被打的有点懵,然后他看见户川彻朝他勾勾手指。 户川彻:「东西给我。」 五条悟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是手上的婚戒,当他把戒指递过去后,才发现户川彻已经收集了一把,亮闪闪的戒圈待在手心,粗略看过去起码有八九个。 「这个购物中心曾经有个很有名的婚戒连锁店,所以每天都有很多情侣过来。」户川彻解释。 五条悟好奇的看向他,「你收集这些干什么?」 户川彻回答:「有空的话就会埋起来。」 他带着五条悟往外走,路上有很多的尸体和购物袋,他一一避过。 「这儿除了珠宝,还有商场、餐饮、影院、书店,一般来到这里的人,不论怎样,多半都是开心的,」户川彻迈过一件衣服,他向下瞥了一眼,把那件衣服也捡了起来,「是童装。」 他把衣服翻到后面,发现包装袋上夹着一张贺卡。 「生日快乐……」户川彻念出了贺卡上的字,「应该是父亲给女儿选的生日礼物。」 户川彻和五条悟继续向外走。 阳光从破损的穹顶洒下,像是千万把倒悬的利刃,浅金色的光束中,有细小的灰尘上下浮动。 周遭没有什么人声,连动物的声音都没有,远处是破败的废墟,曾经繁华的都市碎裂成了断裂的钢筋水泥,而连绵的青山则在更远处的地平线褪色成了渺小的阴影,看上去像个遥不可及的梦境。 他们像是正身处于一个濒临破碎的世界中。 「这个购物中心内死了大概有上千人,和其他地方相比,这个数字不算多,但是到了现场后,你会发现,不论是死了上千人、上百人、几十人还是一个人,其实都没什么区别,有区别的只是新闻上的数字而已。」 户川彻的面前有抱在一起的一家三口,尸体都算不上完整,父母的尸体破碎程度很厉害,孩子因为被父母护在身下,只少了一段小臂。 「他们都是在这个世界上经歷的一段岁月。」 年幼的,或者苍老的,成群结队的,或者形单影只的,快乐的,或者悲伤的。 只要在这个世界上留下过痕迹,哪怕只是婴儿的一声啼哭,那么就生命而言,都没有什么区别,逝去时会感到同样的惋惜。 户川彻带着五条悟来到了一棵树下,到了这个位置,已经能远远的看到一些徘徊的咒灵。 五条悟用树枝挖了个浅坑,从户川彻手中接过戒指和衣服,一起放了进去,然后他把土重新填进坑里。 「这没什么用。」五条悟小声道。 户川彻站在他身边,「这当然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他们不会回来,死亡时的痛苦也不会减少半分。」 他顿了顿,轻声道:「不过是你想这么做罢了。」 五条悟:「是啊,是我们想这么做。」 他转头看向不远处的购物中心,庞大而扭曲的废墟像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门口暗沉的血迹一路延伸至他的脚下。 这像是一个不会醒来的噩梦,五条悟从中看到了世界的另一个可能。 「所以要消灭咒灵啊……」五条悟低声喃喃。 户川彻垂首看他,「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着。」 五条悟站起来,「要创造一个没有咒灵的世界。」 户川彻笑了,带着些憧憬,但又像是看着年幼的孩童说出豪言壮语,「这很困难,如果能把咒灵的数量控制在一个较低的水平,我们就已经很满意了。」 五条悟一怔,轻声道:「这样的世界是存在的。」 户川彻没说信或者不信,只是抬头遥遥看着天际的火烧云,「是吗?」 五条悟抓住他的手,一双眼睛直直的看过去,轻快又笃定的说:「我带你去。」 第316页 户川彻看向五条悟,火烧云倒印在那双蓝眼睛中,像是海平面升起的太阳。 户川彻没有回答。 他沉默着,转头看向天际,片刻后,极轻的一个字乘着风落入了五条悟耳中。 「好。」 第154章 自新世界三十七 户川彻和五条悟回去的时候天都快暗了,但是剩下的那十几个士兵仍旧没有回来。 五条悟双手环胸:「你之前不是已经说了要换个地方了吗?」 户川彻拿出手机打算联繫副官:「有时候主脑会临时派下新任务,我因为无法思维共享,需要他们通知我。如果任务很简单,耽误不了太多时间的话,他们会先自己行动,事后再告诉我——其他人应该是去做新任务了,但是现在时间太晚了,最好能在入夜之前找到一个落脚的地方。」 电话尚未打通,副官就带着一群人从三楼下来了。 户川彻挂断电话:「你们去哪里了?」 副官:「书店。」 五条悟闻言神色微动。 副官正欲开口,忽然瞥了五条悟一眼,将户川彻拉到一旁,开始转述主脑下达的任务。 恰巧此时夏油杰打电话过来,五条悟假装毫不在意的走到门口接电话,一边随口敷衍着夏油杰,一边留心户川彻那边的动静。 夏油杰很无奈:「悟,你有在听我讲吗?」 五条悟:「嗯嗯。」 夏油杰:「『书』就在城外。」 五条悟:「嗯嗯……嗯?!!」 夏油杰将推测告知五条悟后,户川彻和副官也聊的差不多了,五条悟小心观察着户川彻的神色,但什么都没看出来。 户川彻神色如常的和其他人一起离开,在天黑前找到了一处落脚点后,修整了一晚上,又在第二天一早来到了第二处任务地点。 第二个任务点是一栋老宅,老宅位于深山老林里,过去要走很长一段山路,或许是因为地理位置偏僻的缘故,周遭没什么人烟,所以也没什么尸体,户川彻一路走过去,只看见浓绿的林木在风中摇曳,阳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洒下一地碎金,竟莫名有种岁月静好的感觉。 五条悟越走这条路越觉得眼熟,当老宅的大门在远处隐隐约约浮现的时候,五条悟忽然反应过来——这不就是老橘子们经常开会的那个地方吗! 「这儿是很久之前一个咒术师家族的住所,没什么咒灵,但是有很多和咒术相关的典籍,我们这次要把这些典籍都带回去。」户川彻说道,一抬头,发现五条悟一改之前有些散漫的样子,整个人突然迸发出了无与伦比的热情。 户川彻:「悟?」 五条悟拿出手机:「这些典籍可以拍照吗?」 户川彻颔首:「可以,这些典籍都是公开的资料,拿回去后也会经过整理,发布在网上供所有咒术师取阅学习。」 五条悟:「呜唿!」 爽了! 之前虽然他联合港/黑和异能特务科整顿了咒术界,但是咒术界有很长一段时间都是大小家族林立,这种格局很难在短短几年时间改变,那些老橘子收集了不少典籍,活着的时候藏着掖着不让人看,死后典籍收归家族所有,依然不让人看。 五条悟曾想过把所有家族的典籍都收集起来,做成一个类似于咒术图书馆的形式,结果遭到了激烈的反对,只能徐徐图之。 但是现在…… 五条悟哼着歌走进了老橘子们的书房,脸上挂着极其明媚的笑容。 和他一起进来的还有几个士兵,和五条悟目标明确的翻阅典籍不同,他们虽然也是冲着典籍来的,但是行动间对书桌上的一些普通信件也有留意。 五条悟留意到他们的动静,意识到恐怕昨天他们并没能在那个购物中心的书店中找到「书」。 而在这间老宅内—— 或许同样没找到。 傍晚,有价值的典籍已经被全数装到车上,五条悟嘴里叼着一根草,百无聊赖的仰头看天,副官叫了户川彻一声,五条悟循声转头,看见副官面色凝重,隐晦的朝户川彻摇了摇头。 第三个任务地点是一栋写字楼,因为是曾经人类聚集的地方,所以诞生的咒灵也格外的多,一行人花了将近两天时间,才把这里的咒灵全部清除干净,期间,有几个士兵一直在各处翻找纸质文件——他们依旧没有找到「书」。 之后是第四个任务、第五个任务、第六个任务…… 从图书馆到游乐园到电影院,每到一个地方,士兵们都重复着祓除咒灵、翻找纸张的行为。 虽然「书」没有被找到是件好事,但是找「书」的肯定不止户川彻带领的这一小队人,他们只是因为在城外清除咒灵,而恰巧接到这个任务罢了,除了他们以外,还有数以万计的士兵如沉默的蚂蚁般分布在周遭,一寸一寸的将脚下的土地翻遍,试图从中找到「书」的痕迹。 人类生产的纸张可以用天文数字形容,要从浩如烟海的纸张中找到「书」无异于大海捞针,但是士兵的高效率却使这一切成为可能。 五条悟的时间不多。 士兵们用七天的时间翻遍了城内,城外的面积更广,但相对投入的人力也更多,再加上城外绝大多数都已经成了废墟,士兵可以无所顾忌的用纵火焚烧来进行验证。 无论如何,最长半个月,这场大搜索就会宣告结束,届时,胜利的天平必定会向一个方向倾斜。 第317页 而此刻距离五条悟出城,已经过去了十天。 他们也随之来到了最后一个任务地点。 这是一个位于半山腰的温泉山庄,原先有一条山路可以供车辆行驶,但是因为早先似乎有特级咒灵在这儿诞生,山路被咒灵损毁的不成样子,众人只能把车停在山脚,步行上去。 越接近任务地点,众人的表情就越凝重,在山脚的时候还看不太清楚,走近些就会发现整座温泉山庄被破坏的非常严重,原本古朴俨然的屋舍几乎只剩下了个木头架子。 碎瓦断梁堆积在地上,已经覆盖上了枯败的落叶,有些地方甚至长出了青苔,唯有流经的温泉依旧有水汽蒸腾,而咒灵漆黑庞大的身躯在水汽中若隐若现,像是下一刻就要冲破水雾朝他们袭击过来。 户川彻做了个停止的手势,众人立刻在距离温泉山庄还有五十米左右的距离停下。 「根据记载这里有一个特级咒灵,我们小心些,先……」户川彻开始布置战术,但是他话刚说到一半就被五条悟打断了。 「这里没有特级咒灵,」五条悟凝视着不远处的废墟,笃定道:「只有两只一级咒灵。」 「一级?」户川彻皱眉。 五条悟刚想点头,但神情很快变得不确定起来。 ——他想到了曾经射入户川彻太阳穴的那颗子弹。 他的确是最强,但是最强并不意味着无所不能,以有心算无心,哪怕是神仙都得跌个跟头,他不想看见类似的事情在他面前重演了。 五条悟改口:「……但是这里的损毁情况也不像一级咒灵能弄出来的,还是谨慎一点。」 户川彻看着五条悟,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这里没有镜子,所以五条悟不知道自己现在是怎样的失魂落魄,像是整个人站在阴冷的雨中,沉浸在一段不好的记忆里。 户川彻指尖动了动,像是想要摸摸五条悟的头,但是手抬到一半又放下,他有些僵硬的转身,视线再度投到不远处的咒灵身上,沉默片刻,平淡却又笃定的说道:「按照我的布置行动,哪怕是特级咒灵,我也不会让你们出事。」 户川彻三言两语把计划讲清楚。 众人按照计划行动,很快将咒灵控制住。 这里的确只有两只一级咒灵,哪怕五条悟站在了废墟中,用六眼看了好几遍,也找不到一点特级咒灵的影子,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还是直接开了[无量空处]。 两只一级咒灵转瞬被祓除干净。 落叶在攻击的余波中唿啦啦扬起,又如骤雨般纷纷扬扬落下,众人严阵以待,提防着随时都有可能出现的特级咒灵。 ——然而无事发生。 什么都没有,只有山风轻拂而过,扬起微尘些许。 「会不会是情报有误?」副官问出了在场所有人的想法。 「可能吧。」户川彻仍旧眉心微蹙,他打量着四周,如此严重的破坏的确不像是一级咒灵的动静,但是现场确实没有特级咒灵的存在。 ——只能归咎于山洪或者泥石流等自然灾害造成的破坏了。 现在天色已经有些晚了,虽然这儿已经被破坏的不成样子,但是毕竟曾经是个温泉山庄,只要有人住过,就肯定有纸张。 士兵们对于「书」的日常搜寻还没做,正巧这儿还剩了几间勉强可以住人的房间,户川彻想了想,干脆让大家在这儿住一晚上。 房间不多,五条悟选了最小的一间,刚巧能塞下他和户川彻两个人。 夜幕降临的时候,五条悟走到温泉边洗脸,他抬头随意环视了一下周遭,忽然怀疑自己是不是经歷了好几个世界记忆有点错乱了,有那么一剎那,他竟然觉得这片废墟看起来也有点眼熟。 温泉边长着一丛小巧的野花,五条悟低头一看,觉得这花也眼熟,但是仔细一想,会发现这不过是随处可见的野花罢了。 他正对着花出神的时候,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这脚步声没有经过任何遮掩,五条悟在听到的剎那就知道是户川彻过来了。 户川彻在五条悟身边坐下。 夜深露重,天穹上没有月亮,只有几颗细碎的星星,洒下零星的光。 户川彻刚才看见五条悟正对着一丛野花出神,不知是不是角度原因,那张脸上的表情竟有些落寞,让他鬼使神差的想到了几个小时前五条悟失魂落魄的神色。 他猜测五条悟可能有重要的人死于特级咒灵口中,所以才会露出那种表情。 但是五条悟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人了,而且他的强大有目共睹,或许没想要一些看起来多管闲事的安慰。 户川彻没想管这事,但是当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已经快走到五条悟面前了。 于是他只能学着五条悟的样子曲腿坐在温泉边,张了张嘴,不知道怎么安慰,只能又闭上,两人间陷入了一片稍显尴尬的沉默。 五条悟疑惑的看向他:「彻?」 「你……」户川彻开口,顿了顿,有些生疏的问道:「还好吧?」 这话没头没尾,但是五条悟就是听懂了,他短暂的愣了一下,很快露出开心的笑容,「彻你在关心我吗?」 户川彻抿唇:「没事就好。」 他打算起身离开,却被五条悟轻轻拉住。 五条悟仰头看着他,昏暗暧昧的夜色之中,有那么一刻竟然和他梦中那个表白的五条悟重合。 第318页 户川彻耳根泛起一丝薄红,下意识想抽手,却被五条悟更紧的抓住。 「彻,我不好哦。」 五条悟轻轻的说道,他并不想提这些事,无论是从咒术界的「最强」还是五条家的家主来说,沉溺往昔总显得软弱。 但是他面对着此刻的户川彻,即便对方什么都不记得,他仍旧生出了一种想要将这几年的心酸委屈全部说尽的想法,他想扑进户川彻怀里,任性的抱怨或者撒娇,讨来一个安慰的拥抱亦或是吻。 但最终他只是微微垂眸,轻声道:「这几年我一点都不好。」 彻,一个人长大太累了。 忽然,五条悟感觉自己陷入了一个温暖的怀抱,他有些诧异的抬眸,看见户川彻——这个什么都不记得的户川彻——此刻有些生疏又有些坚定的环抱住他。 那只带着枪茧的手还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背嵴,像是花瓣落在湖面上。 五条悟笑了,他用更紧的力道拥住户川彻,放松的靠在他身上,闭眼有些安心的道:「嗯,这样就好点啦!」 月亮从云层后面出来了。 第155章 自新世界三十八 月亮从云层后面出来了。 银辉似水银流淌,在这寂静的夜中酝酿出一种恬淡安然的氛围,似乎连时间都慢了下来。 过了几秒,或者几分钟,五条悟忽然有些慢吞吞的开口:「彻。」 户川彻:「怎么了?」 五条悟:「我突然想起来了一件事,我好像有个问题忘记问了。」 对于禅院惠说户川彻有对象这件事,五条悟是一个字都不信的,毕竟没人比他更清楚户川彻谈恋爱时的样子,他更倾向于这是一个误会。 但总归还是有点在意。 两支玫瑰花…… 除了他还有谁会给户川彻送玫瑰,除了他户川彻又还会接受谁的玫瑰呢? 好几个问题滚到了五条悟舌尖,他张了张嘴,最后委婉的问道:「那个……你现在有喜欢的人吗?」 户川彻愣住了,他微微推开五条悟,忽然想到了五条悟那个「一见钟情」的告白,有些不自在的移开视线:「……你现在才问这个问题?如果我说有你会怎么样?」 五条悟只是有些执拗的看着他:「所以你有吗?」 那自然是没有的,记忆中他一直独来独往。 然而户川彻张口,却发现自己无论如何都说不出否定的答案,最后他皱起眉毛,有些茫然的道:「……我不知道。」 不知道? 五条悟一愣,忽然高兴起来,摸摸下巴,煞有介事的说:「说不定你原来喜欢的是我,只不过因为失忆了,所以只能说不知道。」 户川彻用一种「你在说什么胡话「的表情看着他。 五条悟:「你不相信?」 户川彻:「这听起来像是一件没有根据的事。」 五条悟:「那如果是真的,你要怎么补偿被你忘了的小可怜?」 户川彻思索片刻,「如果是我喜欢的人,我应该不怎么会拒绝他的要求,如果那个人被我忘了……」户川彻想不出来,索性说:「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吧。」 五条悟:「这你说的!」 户川彻拍拍身上的灰站起来,「是我说的。不过现在很晚了,回去睡觉吧。」 回去的路上,周围仍旧有士兵在废墟间穿梭翻找,神情似乎一个比一个凝重。 五条悟的视线在他们身上一扫而过,转身进了自己的房间。 房间内很黑——这里所有的照明灯具早就失去了作用——不过五条悟有六眼,视力比平常人要好一大截,他摸黑铺好被褥,在柜子里翻枕头的时候,摸到一个行李袋,估计是之前的客人留下的,他没理,扔到一边继续翻,又摸到了一本硬壳的笔记本。 咦?总不可能是「书」吧? 怀着这样的疑问,五条悟把笔记本翻开。 果然不是。这是本日记。 日记本的纸张已经发黄褪色了,上面的字迹也模煳不清,但勉强可以辨认。 …… xx年1月3日,晴。 这家温泉旅馆非常不错,服务周到,风景优美,特地请的半个月年假总算没有浪费。 xx年1月4日,阴。 这两天居然没有失眠,果然,一离开工作环境,连身体都变好了,压力也减轻了。 …… 看到这里五条悟不由的挑了下眉,想起了自己那位天天说「工作就是狗屎」的后辈。 此时夜已经很深了,户川彻似乎已经睡着,唿吸绵长而又平稳,像一曲舒缓的安眠曲,五条悟趴在被窝里,放轻了动作,继续往后翻。 之后的日记内容大同小异,看得出来日记的主人对这儿的服务很满意,取消了其他的旅行计划,打算整个年假都在这个温泉山庄度过,字里行间都透露出一种轻松愉快。 但是仔细观察的话,可以发现日记间隔的时间越来越长,一开始一天一篇,之后两天一篇,然后三天一篇,再然后……几个月一篇? …… xx年2月5日,晴。 咒灵,到处都是咒灵,只有这个地方是安全的,那些咒灵根本就不敢进来,一定是神明保佑。 xx年4月6日,晴。 今天看了一下午的书,墙角的野花开了,很漂亮。 xx年9月7日,晴。 第319页 今天的食物很丰盛,阳光暖洋洋的真惬意。 …… 五条悟皱眉,从时间上看,咒灵已经爆发了,但是日记里却是一片岁月静好,仿佛日记主人正身处于另一个平行时空,还是说这个地方真有所谓的神明庇佑? 五条悟疑窦丛生,他又翻过一页。 然后猝不及防的看见了满目血渍。 大片大片的血迹将纸张染成了暗红色,这几张纸甚至是皱的,似乎被人在极为惊恐的情况下用力攥紧过,凌乱的血指印分布在纸张左下角。 而这页纸上只写了一句话,字迹凌乱颤抖,黑色的笔记被血迹覆盖,像是一个精神病人在极度恐惧下无序的妄语。 五条悟凑近,一字一句,无声念了出来—— 【今天是一月二十九日】 上一篇日记的时间已经拨到了九月七日,但是到了后一页,时间却又变成了一月二十九。 场景一下子变得灵异起来,但这本就是个咒灵横行的世界,上演个恐怖片也没什么稀奇。 五条悟淡定的捻起那页纸,刚被他祓除的两只一级咒灵是纯粹的武力派,没什么脑子,只知道打打杀杀,没有这种混淆时间的能力——难道是那只据说存在于此、却始终不见踪影的特级咒灵搞得鬼? 所以那只特级咒灵的能力是什么? 难道是制造某种幻境? 似乎只有这样,才能解释日记本上记载的灵异情况,还有为什么特级咒灵始终不见踪迹的原因——只可能是这只咒灵用幻境将自己藏了起来。 但是这样随之而来了一个新的问题——他的六眼什么时候这么菜了,连个幻境都看不破? 五条悟觉得不可能是六眼的问题,那就是还有些地方他还没想明白。 啊,好麻烦,干脆用[苍]把这块地犁一遍吧,到时候别管什么等级的咒灵,都活不了。 正想着,门突然被人敲了敲——那位副官来找户川彻了。 五条悟一惊,立刻放轻唿吸,不动声色的调整了一下姿势,假装自己正趴着睡觉。 户川彻的睡眠很轻,几乎是门响了第一声的时候就清醒过来,他无声无息的走到门边,将门扉拉开了一条缝,轻声问道:「怎么了?」 副官语一愣,首先注意到了户川彻的脸色:「长官,你的脸色有些白……」 户川彻淡淡道:「没事,做噩梦了。」 副官继续道:「『书』……出了一点问题。」 户川彻:「出去说。」 门吱呀一声合上了,就在户川彻离开的那一剎,五条悟蓦的睁开眼睛,一掀被褥来到门边,将耳朵贴在了门扉上。 大概是顾忌五条悟,副官和户川彻往外走了一小段距离,又压低了声音,但作为名副其实的「最强」术师,五条悟的五感还是比常人要好一些的,所以勉强能听清。 「长官,士兵们已经将城外的其他地方翻遍了,没有找到『书』,『书』只可能在这座温泉山庄里——但是我们将这里翻了好几遍,同样没有找到『。」 「是不是还有什么地方遗漏?」 「只有您住的这间房没有仔细检查过。」 「这间房是客房,没有什么纸质的东西。」 「也许藏在一些我们没注意的地方。」 房间内,五条悟缓缓的将视线挪到了手中的日记本上。 那只是一本平平无奇的日记本,但此刻似乎散发着圣洁的光,硬质的封面几乎有些烫手。既然其他地方找遍了都没找到,那么剩下的就只有…… 但是不会吧? 不会吧不会吧不会吧? 想他平时玩游戏的时候抽卡保底的次数也不少,运气什么时候这么好了?随便一翻就能翻到「书」? 五条悟忽然有种不真实感,这运气好到他甚至怀疑自己会折寿。 但无论如何,还是要验证一下的。如果是「书」的话,那一定不会被外力损坏。 五条悟捏住封皮,缓缓用力,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手中的日记本,心脏越跳越快,咚咚,咚咚,几乎已经到了震耳欲聋的地步。 然后刺啦一声—— 日记本裂成了两半。 五条悟:…… 很好,不是。他那经常保底的运气确实没有变异的可能。 但是既然日记本不是,那么真正的「书」在哪儿? 五条悟把笔记本往身后一扔,双手环胸靠在门边陷入了沉思。 第二天一早,副官搜查了五条悟的房间,理所当然的发现了那本裂成两半的日记,然后他又把整个山庄翻了一遍,仍旧一无所获。 这太离谱了。 就好比抽奖,你确信抽奖盒中一定有显示抽中的字条,不然设置这个抽奖盒全无意义,结果你抽了一次,没中,第二次,依旧没中,第三次第四次,还是没中。 这个时候你只是有点焦躁。 第三十次没中的时候,会感嘆自己运气实在不好。 当抽奖盒中只剩下一张字条的时候,你会把全部希望都压在这仅剩的一张字条上。 ——这是最后一张了,肯定是这一张! 所有人都这么想,然后拿出纸条一看,还是没中。 所谓的抽奖盒根本就中不了奖,这岂不是一个天大的笑话? 此刻,面对这一个唿之欲出的事实,无论是副官还是其他士兵们的神色都很难看,他们像是伫立在黑夜中的墓碑,一张张脸上是死寂一般的沉郁。 第320页 「烧。」 副官吐出一个字,他似乎仍旧不愿相信,像是网中的鱼一般垂死挣扎。 明亮的火焰在山腰燃起,很快就蔓延成一大片,火光熄灭后是满地的焦黑,副官带着人在灰烬中翻找,然而越翻找神色越灰败。 当翻开最后一块灰烬后,他们所有人像是突然遭到了重重一锤,整个人疏忽碎裂开来,怔愣的站在原地。 微风拂起漫天灰烬,洋洋洒洒像是落了一地骨灰。 此刻,所有人的人不得不承认一个事实—— 「书」在这个世界上,根本不存在。 ** 城市最中心的地下,费奥尔多睁开眼睛,从来沉稳淡然的双眸难得泛上一丝震惊。 「这不可能。」他喃喃,起身走到桌边。 那儿放着他早已编写好的故事,反覆斟酌、修改,确定几乎没有任何漏洞、只要写上就必定会生效的故事。 然而计划走到了尾声,最后一块拼图却被告知不见了。 不对。 费奥尔多沉下心,他将自己的计划回想了一遍,摇了摇头,再次说道:「不可能。」 这个世界是由阿道司的异能和现实融合形成的,世界就是异能的存在方式和展现方式,「书」也不是什么一次性道具,同样作为异能,「书」必定存在于这个世界的某处。 或许是他之前的搜寻方向出了问题。 费奥尔多垂眸,心中蓦的浮现出一个堪称异想天开的猜测。 但是在已经确定「书」不以纸张形式存在的当下,这个猜测似乎是唯一的可能了。 「『书』成为了这个世界的一部分,可能是一棵树,一片叶、一株草。」费奥尔多淡淡道。 果戈里在一旁自己和自己猜拳,闻言抬头,眨眨眼,「听起来你需要把整个世界都翻一遍。」 费奥尔多摇头,微笑道:「这样的话这个世界就毁了。」 他遥遥看向身后悬停的代表着主脑的巨大光球,仿佛那是一个太阳,又好像是一丛熊熊燃烧的火焰。 明亮的光源跳跃进他眼里,他微微仰头,仿佛正隐含期待的看着一个未来。 「世间的罪恶是无法断绝的,普通人为恶有限度,异能者拥有强大的力量,却没有与之匹配的道德水准,一旦作恶,造成的影响往往是毁灭性的。」 「让一个人不再开枪杀人的最好方法就是拿走他手中的枪,如果枪和手焊在一起,那就杀死有枪的人。」 他轻轻嘆了口气,「我从不将希望寄託于人类的道德,你不能保证一个人终身不为恶,所以不止是犯罪的异能者需要除去,而是所有的异能者都要消失。」 「牺牲必然的,但就像一场山火,火焰过后,枯枝败叶化为灰烬,病菌虫卵消失无踪,但是灰烬下埋的种子迟早会重新发芽,开出更加绚烂的花朵。」 「——这个世界变得再破烂,慢慢也会好起来。」 费奥尔多看向果戈里,「但是如果为了找一片叶子,而将整个世界翻一遍的话,那世界就不止是变得破烂那么简单了。」 「用温和的方法寻找,时间太长,变数太多。」 「用粗暴的方法寻找,时间短了,但是事后世界也毁的差不多了——这样我所做的一切将毫无意义。」 果戈里右手猜拳赢了,他发出一声欢唿,托腮看向费奥尔多:「所以你要去找……」 费奥尔多轻轻点头:「得去找『道标』了。」 之前不这么做是没有必要,操控士兵把所有纸张翻一遍花不了多少时间,但是面对现在这种大海捞针的情况,「道标」的存在就能变得分外重要。 ** 费奥尔多直接查户口,在已登记的所有异能力者中找中岛敦的下落。 太宰治更干脆,他在从五条悟口中得知「书」不再以纸张形式存在后,就拉着织田作之助直奔据说茶泡饭口碑最佳的一家店,然后成功在饭点找到了吃饭的中岛敦。 这个世界所有人的记忆都被重置过。 在严格的等级制度下,普通人和异能者被泾渭分明的划分为两个阶层,所有组织分解成个体,一切为了清除咒灵服务,所以港/黑和武装侦探社严格来说已经不存在了,但是原本认识的人之间私交会相对好一点。 中岛敦现在对太宰治的印象是有点靠谱的前辈,而太宰治在不作妖的时候看起来是真的很真诚,三言两语就把中岛敦框到了自己家。 「……你说房租啊?确实,地段好的地方房子的确很贵。」 「织田作不是有一个空余的房间吗?最近刚好想把这个房间租出去,你过来住什么样?价格算你便宜点。」 「不用谢,应该的——你要不要先去看看房子?」 于是在士兵调出档案、查到位置,又姗姗来迟过来找人前,太宰治先一步揽着中岛敦的肩,将人带到了自己住处——也就是户川彻楼下那户。 中岛敦进门前,刚巧看见户川彻回来,他怔怔看了他一会儿,忽然叫住了户川彻。 户川彻看过来时,他又不知道说什么,只张了张嘴,吶吶开口:「先生,你的脸色看上去不太好。」 陌生人。 无论是中岛敦还是太宰治、织田作之助,对此时的户川彻而言都是陌生人。 户川彻并不想理,但是思及不久前茂夫递过来的那份「来自于邻居的礼物」,他沉默片刻,还是淡淡开口:「多谢关心,最近经常做噩梦睡得不太好。」 第321页 「那……那您好好休息。」中岛敦红了脸,觉得面对这么突然的搭话还能认真回答的户川彻真的是个好脾气的人——哪怕对方此刻的表情相当冷淡。 户川彻定定看了中岛敦半晌,忽然从提着的塑胶袋里拿出份曲奇,递过去:「新邻居吗?这个算是……礼物吧。」 中岛敦:「谢、谢谢!」 天吶!大好人啊! 户川彻的屋子内,五条悟看着塑胶袋中的东西睁大了眼睛,他蓦的抬头,「彻!我的曲奇呢?你忘记买了?」 户川彻非常平静的回答:「买了,但是送人了。」 五条悟倒抽一口冷气。 户川彻看着看着,没忍住笑了起来,问道:「所以你还呆在这里干什么?不回去吗?」 五条悟:「不回去,我说了我出门的时候煤气爆炸把家给烧了,我无家可归,我只能住你这儿。」 第156章 自新世界三十九 「你觉得我信吗?」户川彻反问。 五条悟嘆了口气,摊手:「好吧,我家煤气没爆炸,是我室友想和对象同居,所以赶我出来不让我住了。」 户川彻微微挑眉,「你就这么同意你室友的要求了?」 「他太可怜了,」五条悟去牵户川彻的手,说的无比诚恳:「你不知道,他眼睛小,看起来不像个好人,品味也糟糕,喜欢留奇怪的刘海,因为术式和咒灵有关,所以天天和咒灵待在一起,我都担心他爱上咒灵,能找到一个喜欢他的人不容易,我只能捨己为人。」 户川彻闻言神情微动:「夏油杰?」 五条悟睁大眼睛:「你认识他?」 户川彻:「大名鼎鼎的咒灵操使,在咒灵研究院工作,听说过。」 五条悟伸手一指自己:「那我呢?」 户川彻:「什么?」 五条悟憋了半天,憋出一句,「那我呢?我你听说过吗?」 户川彻摇头。 五条悟眼睛睁的更大了,不忿的怪叫起来:「不是?!凭什么?我是最强诶,你听说过夏油杰没听说过我?!」 户川彻眼神柔和下来,嘴角勾起一个微不可见的笑容,「你是最强?但是你的术式好像是攻击型的,攻击型的术式都大同小异,哪有咒灵操术来的千变万化?」 五条悟的嘴唇开始颤抖,他看上去就有很多话想反驳,但是因为想说的话太多,反而不知道先从哪里说起,千言万语堵在喉咙口,露出了一个憋闷的、不上不下的表情。 「彻,是这样……」 五条悟终于组织好了语言,但是他没能说下去,因为户川彻终于没忍住发出了一声短促的笑。 笑声很轻,就像是一滴雨落到了地上,但是这点明确的笑意落在户川彻脸上,就好像斑驳灰暗的墙面上忽然落下了一点星光,仿佛沉默僵硬的玩偶有了神采,令他整个人骤然生动起来。 ——一个爱笑的人突然板起了脸,那必定是遇到了非常难过的事情;而一个时常淡漠的人突然露出了真切的笑容,就好像雪地里忽然下了一场花瓣雨。 诚然户川彻此前是个并不吝啬笑容的人,他沉稳又温和,像是挂在天上的、让人舒心的月亮,五条悟沐浴在月色下,对此习以为常。 而在这个世界,五条悟已经很久没见到户川彻如此明亮的笑容了。 ——他感觉自己像是正在一点一点擦去一尊老朽雕像上的浮灰。 五条悟怔怔看着户川彻,忽然一撇嘴:「你拿我寻开心。」 明明是二十五岁的人了,这种孩子气的表情在他脸上没有一点违和感。 五条悟索性坐到地上,抬头咧嘴一笑:「你看都这样了,我住在这里有什么不好?」 他掰着手指数:「我会做饭,会打扫卫生,」他顿了顿,像是有些不情愿道:「你看我一眼还能拿我寻开心,我还会给你房租——你赚大了!」 户川彻:「看起来是我占便宜?」 五条悟用力点头,煞有介事:「百年难遇的大便宜,你错过了这次就再也不会遇到。」 户川彻:「那如果我不答应怎么样?」 五条悟静静看了他片刻,忽然抱住他的腿开始光明正大的耍赖,「那我不走!」 户川彻没有说话,只是看起来有些无奈:「你先放开。」 五条悟:「你答应了?」 户川彻转头看向一旁的客房:「你这样耍赖了,我还能怎么办?不过先说好,我这里只有客房,客房还没收拾过。」 五条悟欢唿,高兴的蹦起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捧住户川彻的脸,像是想要趁他不备在他脸上亲一口。 但是很遗憾户川彻早有准备,所以五条悟亲到的不是柔软的皮肤,而是冷硬的枪口。 五条悟眨眨眼,想了想,又低头在枪口上轻轻碰了一下,他做这动作的时候眼睛一直看着户川彻,一双眼睛在有点偏暗的光线下,显出夜空一般泛着深蓝的色泽。 户川彻手一抖,无端感觉手里的枪有点发烫,他看上去像是想要低叱几句,但是还没开口,五条悟又迅速退开,像是一阵风一样刮进了客房里,只留下了一句—— 「我待会做晚饭,你要吃什么?」 户川彻没有说话,他轻轻碰了碰自己有些发烫的脸颊,很久才扔出两个字。 「随便。」 第322页 ** 第二天,夏油杰从便利店回来时,又遇到了那个快递员。 还是找户川彻,还是送同一件东西,但是很不巧的是户川彻又不在。 「距离我上次过来已经半个月了,他还没回来?」快递员疑惑。 夏油杰摇头:「回来了,但是今天刚好在加班。」 出去一趟只清理了咒灵,后续还有一些报告要赶,所以这几天户川彻天天泡在办公室,五条悟和他一起泡——当高专班主任时都没见五条悟这么积极。 不过这还有个更深层次的原因,太宰治在费奥尔多之前截胡了中岛敦,费奥尔多一定会採取行动,这栋楼里一堆战力天花板,安全系数完全不用担心。 但是户川彻还是要正常外出工作的,严格来说他还没有完全脱离主脑的掌控,五条悟担心费奥尔多找不到中岛敦就拿户川彻当突破口,于是想方设法寸步不离的跟着他。 不过在夏油杰看来,这只不过是五条悟找了个正大光明的理由可以肆无忌惮和户川彻待在一起罢了。 快递员嘆了口气,有些不好意思的开口:「你看起来好像和户川先生很熟悉,不知道能不能帮我要一下他的新的联繫方式,原来的联繫方式因为快递滞留太久,失效了。」 这个快递来歷不明,夏油杰没说好也没说不好,只是说有机会的话就帮他问问。 快递员离开后,夏油杰开门进屋,他把手里刚买的胶带扔给禅院惠,禅院惠就开始打包地上的行李——地上的、属于五条悟的行李。 想到这儿,夏油杰就忍不住想翻个白眼。 户川彻没回来那段时间,五条悟看似跳脱,实则沉郁压抑,就像一根拉伸到极致但又强撑着不愿意断裂的弦,作为朋友,夏油杰虽然面上不显,但是心中也感到难过。 现在户川彻回来了,五条悟恢復了原来的样子,夏油杰又由衷的觉得——五条悟这人是真欠揍啊! 就在昨天晚上,五条悟趁着户川彻没注意又熘了回来,一进门就是猖狂的大笑。 「我不和你住了,」他高兴的说着,像是特意来通知夏油杰这件事,「但是我在这间屋子里的行李得收拾出来,我不能被彻发现住在对面,所以这个艰巨的任务只能交给你了。」 当时夏油杰在吃泡面,闻言脸色空白了一瞬,反问:「凭什么?堂堂五条家家主不知道自己的事情要自己干吗?」 五条悟斜睨着他,抖腿,伸出一只手指指点点:「我忙着呢!你空闲的时间总比我多!」 为什么时间多呢? 当然因为你单身啊夏油杰! 夏油杰秒懂,顿时非常想把手里的面桶扣在五条悟头上。 在学生时代,夏油杰一直比五条悟受欢迎,很难说五条悟这句话到底是不是一种颇为幼稚的报復行为。 恰巧当时禅院惠正在拖地,见状淡淡的回了一句:「你知道送彻玫瑰的人是谁了吗?」 于是夏油杰短暂的看见五条悟扬起的嘴角拉平了一瞬,又迅速扬起,大声说道:「这不重要!」 禅院惠手搭在拖把上,抬头,认真问道:「所以你知道了吗?」 五条悟:「……」 五条悟:「哼!」 五条悟有些生气的走了,回忆至此结束。 想到五条悟最后的表情,夏油杰脸上的笑容都真诚了几分,但是很快他的笑容又淡了下去,有些担心的问道:「所以那个送彻玫瑰的会是谁啊?」 禅院惠打包的动作一停,抬头无言的看着他。 夏油杰感觉自己好像领悟到了什么,「其实根本就没有这个人,只是你为了整悟……」 禅院惠:「不,有的。」 禅院惠用剪刀剪断一截胶带,「一开始我没反应过来,但是后来我突然想起来那两支玫瑰是谁送的了。」 夏油杰打包的动作停了,他脸上依然挂着笑容,但整个人的气质却忽然一变,显出了一种仿佛悬疑电影来到结尾、即将解开全部谜底的紧绷。 夏油杰:「是谁?」 禅院惠同样给出了一个非常有悬疑电影气质的回答:「是五条悟自己。」 夏油杰脸上一片空白:「啊?」 户川彻有两支玫瑰花,其中一支是禅院惠小时候,户川彻和五条悟带着他去游乐园时,五条悟当着他的面送给户川彻的。 因为时间过去太久了,禅院惠当时的记忆有些模煳,但是想想还是能想起来。 另一支的来歷一开始禅院惠也没什么头绪,但是在户川彻离开那几年,五条悟总是时不时的去户川彻假死的那座坟上献花,那是一个陵园,在一片白惨惨的菊花中,就数五条悟的红玫瑰最耀眼。 禅院惠曾经问过为什么,当时的五条悟只是理所当然的回答:「白菊的花语又不代表爱情。」 于是禅院惠意识到了,在那么多的献在坟墓前的红玫瑰中,总有一支是起始点,而最初的那一支,被户川彻拿走了。 五条悟太张扬了,无论是性格还是表达的方式,都轰轰烈烈的像是玫瑰上那一抹浓郁的红,他买的是鲜切花,在他的印象中,鲜切花是转瞬即逝的美丽,逃不过腐烂、衰败的命运,所以他一次又一次、乐此不疲的重复赠送着。 他无法想像,会有人小心翼翼的将转瞬即逝的鲜切花用时间固定下来,即便化为了皱巴巴的干花依旧认真保藏着,像是对待什么稀世珍宝。 第323页 所以五条悟不知道这件事。 听完禅院惠的解释后,夏油杰很长一段时间没说话,忽然他有些忿忿的用牙咬断胶带,嘆了口气:「……赶紧把行李打包好扔到对面去吧,我现在一点也不想看见五条悟。」 禅院惠点头,深以为然。 安静了片刻,夏油杰忽然幽幽的开口:「所以他不知道这件事。」 禅院惠:「他不知道。」 夏油杰又笑了,他露出了一种像是狐狸一样的表情,身后仿佛有大尾巴在摇,「那就没必要让他知道了。」 禅院惠低头打包行李,眼中带着笑意,但是说的非常平淡:「对啊,他知道干什么呢?」 两人动作一顿,又齐刷刷抬头,露出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 傍晚的时候,太宰治敲响了夏油杰的门。 夏油杰又在煮泡面,开门后发现除了太宰治,中岛敦也站在外面,见状顿时眉梢一挑,神色严肃起来:「有消息了?」 这儿当然指的是关于「书」的消息。 凭藉太宰治对于中岛敦的了解,很快就忽悠着敦帮忙找书的下落,但是中岛敦给了个出人意料的答案。 「敦说『书』就在这栋楼里。」太宰治说道。 第157章 自新世界四十 铅灰色的云层下是一望无际的雪原。 单调的灰和僵硬的白勾连在一起,形成了一种了无生趣又沉闷惨澹的景象,就像是斑驳墙面上一块即将剥落的白色墙皮。 一群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奔跑在雪原中,惊慌失措又恐惧万分。 ——他们正在躲避身后咒灵的追杀。 但是在这片没有尽头的雪原上,他们渺小的如同蝼蚁,纵然已经拼尽全力,但挪动的速度依然有限,于是最终逃不过被咒灵追上吃掉的下场。 只余一声悽厉的惨叫如飓风腾起,又迅速消散,轻飘飘的没有留下一丝痕迹,而温热又鲜红的血液则大片大片的泼洒在雪地之上,又迅速在寒冷的天气下化为血色的冰晶。 这是户川彻的梦境。 而户川彻也知道自己在做梦,不仅因为他明确知道现实中没有这样大片的雪原,还因为他已经连续梦见了这个场景七次。 ——雪原,咒灵,人群,鲜血。 每天晚上梦见的场景一模一样,几乎就像是从一个世界来到了另一个世界。 而作为梦境的主人,户川彻不能做任何的事情。 因为他是具尸体。 一具半埋在雪地中,冻得像块石头一样的尸体。 不过户川彻猜测自己的尸体应该保存的还算完好,可能身上也没有什么肉眼可见的伤口,所以那些咒灵会无视他,而那些四散奔逃的人群则会在极度的惊恐下,将他错认成同伴,向他求助。 「救救我!我陷在雪里出不来了!」 又一个人向他求助。 户川彻很想帮忙,事实上他的手就扣在枪上,但是他一动也不能动,他甚至无法出声安慰,因为尸体是不会说话的,只能看着求助人从希望到绝望,又化为和他一样的尸体,而温热的鲜血泼洒在户川彻脸上,几乎像是火焰一般要将他灼伤。 这种场景已经发生了很多次。 最开始是一个军人向他求助,他管他叫长官,之后是一对夫妻,再然后是一个长得跟他非常相似的人。 户川彻并不认识这些人,但在他们死亡的时候,他感受到了一种撕心裂肺的痛楚。 最后越来越多的人向他求助,当得不到回应后,就会死在他身边。 咒灵造成的伤口自然好看不到哪里去,那些尸体残破的像是老旧的布娃娃,只有户川彻的尸体始终干净。 他被大片大片的鲜血和那些残破的尸体簇拥在中间,像是安详的睡在枯骨铸就的高台之上,有种极尽讽刺的意味。 户川彻不禁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尸体是否会有感觉。 因为他觉得那些鲜血烫的可怕,而刮过的寒风又冷的刺骨。 啊,又一个人向他求助了。 这回是一个熟人。 五条悟自雪原尽头跑来,扑到他身边,惊慌失措的求助道:「救救我!救救我!彻!」 然后是楼上那对名为灵幻新隆和影山茂夫的师徒,还有住在他对门、每次见到他都会和他打招唿的那个名为禅院惠的少年。 户川彻和「士兵」始终有隔阂,他正常的社会关系其实很少,而此刻,这些仅剩的东西像是一股脑的扑到他面前,又齐齐碎裂。 尸体是不能做出反应的,所以他只能漠然的注视着这一切。 周遭新增了四具尸体,户川彻的眼角余光看到了铅灰色的云层,他此刻觉得云层重的像是要压下来。 忽然,一双手捧起了他的头。 户川彻的视野也随之改变,他看到了「自己」——另一个「户川彻」。 「是我之前错了。」 他听到「户川彻」喟嘆般说。 「有些人因为生活不如意,所以会逃避般的沉溺于虚幻的美好,但是也有人太过清醒,他们不会被幻觉欺骗,但是会被现实刺痛,因为清醒而沉溺于无以復加的痛苦。」 「户川彻」又靠近了一点,几乎与他鼻尖贴鼻尖,「于他们而言痛苦不是痛苦,反而是一种自我赎罪般的惩罚。」 第324页 「你有在赎罪吗?」 「户川彻」轻轻问道,伸手将他的头微微转向一边。 于是户川彻看到了漫山遍野的尸体,而咒灵似乎一剎那拔高到无以復加的地步,铺天盖地遮满了整片天空。 他听到另一个「自己」贴在耳边轻轻说道,像是某种循循善诱的咒语。 「这是你的罪孽……」 不,这真的是另一个「户川彻」在说吗? 还是他在—— 自言自语。 户川彻悚然,他感觉整个人直直的往下坠落,而天穹像是要将他埋葬。 罪孽,罪孽,罪孽。 像具尸体一样躺在冰天雪地之中,无视所有人的求救,显然不是赎罪的方式。 反而更多的罪孽因他而起。 户川彻感觉自己能动了。 他的右手碰到了一块尖锐的冰锥。 那句话再度迴响于耳侧——你在赎罪吗? 我在赎罪吗? 梦境与现实的边界逐渐变的模煳。 户川彻缓缓拿起冰锥,将尖端对准了自己的胸口。 「没有,这算不上赎罪。」 户川彻听到自己轻声道。 冰锥在空中划过一道锐利的线条。 就在这时,天空忽然传来一声惊雷般的响动。 「彻?」 「彻你怎么了?你醒一醒!」 户川彻醒来了,他勐地的睁开眼睛,办公室熟悉的天花板映入眼帘,一剎那他感觉自己像是被人从水里捞出,背嵴湿了一片,一种强烈窒息感令他头晕目眩,只能撑着桌面,半垂着头喘着粗气。 忽然面前出现了一杯水。 户川彻怔怔的伸手去拿,但是几次没拿稳,他就感觉有人环住了他的腰,那杯水被递到唇边,他就着另一人的手仰头喝了几口,略略清醒后,发现递水的人是五条悟。 而此刻五条悟敛去了平常的笑容,严肃而又认真的盯着他。 「怎么了?」 「我……」户川彻开口了才发现自己声音有些沙哑,他清了清嗓子,低声道:「做噩梦了。」 五条悟皱眉,追问:「梦到了什么?」 户川彻嘆了口气,「……总之是一些不太好的东西。」 他说完这句就闭上了嘴,意识到自己说了一句废话,但是此外他又要怎么回答五条悟呢? 将梦境的内容一五一十的告诉,无异于将自己的灵魂从内到外彻底剖开,是士兵卸下了自己护体的铠甲。 户川彻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实在无法说出。 他觉得有空的话可能还要去城外一趟,因为重复的噩梦就是从他自城外回来后开始的,或许到时候可以叫上五条悟。 但是现在他只能拙劣的转移话题。 「……太晚了,先回去吧。」户川彻说,临走的时候却又突然转变了想法。「你陪我去个地方吧。」 夜已经深了,加班加到十点,离开的时候路上基本只剩下了巡逻的人,几盏路灯孤零零的立在路边,洒下冷清又破碎的光,咒灵隐匿在暗处,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在夜晚若有似无的迴荡开来。 五条悟开车带着户川彻一路往城外驶去,越开越偏僻,越开路上路灯越少,直至真的开到了城外,来到了一片荒草丛生的荒地附近。 「你来这儿干什么?」五条悟纳闷的问。 这儿太黑了,疯长的杂草在风中摇晃,和游曳的鬼影似的。 「这儿曾经是片墓园。」户川彻解释,拨开荒草往里走去。 五条悟跟上,感觉周遭有些眼熟。 等等!这不是—— 他想起来了,恰巧此时户川彻在一块墓碑前站定,这儿位置不错,月光穿透树梢洒了下来,刚巧把墓碑照亮。 ——这是户川彻的墓,那个曾经用于假死脱身,后来一度被五条悟拿来睹物思人、寄託哀思的墓。 既然两个世界重合了,那么墓碑出现也不稀奇,因为咒灵肆虐了,墓园荒废也很正常。 但是五条悟还是好奇户川彻到底是怎么知道这个地方的,他这么想,也这么问了。 户川彻有些无奈的回答:「我某次外出执行任务的时候发现的,你不觉得一块墓碑上写着自己的名字是件很奇怪的事吗?」 「确实奇怪……」五条悟神情复杂,「但正常来说不应该离得远远的吗?」 想想他和户川彻之间的联繫也的确是够地狱的。 因为之前户川彻留下的东西其实很少,原本五条悟住的公寓里还是留有一些户川彻生活的痕迹的,但是后来户川彻「復活」引羂索和上层上钩时,为了计划顺利进行,不被那帮老橘子发现他曾经和户川彻「勾结」过一段时间,五条悟把公寓里的所有痕迹都清理了一遍。 户川彻平时低调惯了,也不怎么拍照片。 到头来唯一能证明户川彻存在过的居然是那座坟墓。 五条悟轻轻拂过墓碑上的浮灰,一双眼睛低垂着,睫毛打下浅浅一层阴影。 然后他听到户川彻说—— 「因为这座坟墓前会出现玫瑰花,新鲜的、带着露珠的那种。」 五条悟怔住了,他勐地转头,一双眼睛定定的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像是在真切的好奇,又带着些感慨,「这是一座荒废的墓园,因为在城外,经常有咒灵游荡,其实很危险——我想不明白有谁会冒着这样的危险定期过来送花。」 第325页 户川彻顿了顿,又轻轻开口:「其实那玫瑰很显眼,远远的就能看到,我好奇是谁送的,但是一次也没碰见过。」 「我在想会不会有一天玫瑰断了,这样的话,是送花的那人离世了、还是有了新的爱人——这些事说实话,没有意义,但就像一个悬念……」 「因为好奇送花的人,好奇玫瑰的事,所以我总会时不时的想起,想到了就过来看看,因为一直没得到答案,就这么一天一天的过下去,看看谜底不会在某一天揭开——于是觉得生活似乎有了可以期盼的东西。」 「那么断了吗?」五条悟轻声问。 户川彻摇头:「没断,」他伸手轻轻描摹着墓碑上的名字,「所以我想那个人一定很爱这个和我同名的人。」 五条悟:「你说对了,他的确很爱户川彻。」 户川彻笑了,「你这么说,总感觉被表白的是我。」 最后几个字,户川彻的声音慢慢低了下去,因为他看到了五条悟的眼睛,一双蓝色的、专注的、忽然变得沉静又温柔的眼睛,于是他又后知后觉的想起来——眼前这个人的确是跟他表白过的。 周遭很空旷,树影,杂草,还有林立的墓碑,不远处就是可供车辆行驶的道路。 但是户川彻却觉得自己好像被五条悟的视线完完全全的笼住了。 他好像一尾鱼,游曳在五条悟双眼中的海洋里。 第158章 自新世界四十一 微风拂动草叶传来窸窸窣窣的声响,远处夜枭若有似无的鸣叫,一滴露珠自叶尖滴落,咚的一声轻响,落到了低洼处的小水洼中。 户川彻像是被惊醒,忽的移开视线,垂眸看向一旁的车,问道:「……喝酒吗?」 酒是离开前从办公室里顺出来的。 户川彻不常喝酒,但是此前他刚经歷了一个不愿回想的噩梦,总觉得应该干点什么把梦中的感觉稀释掉,于是他带了酒。 两人靠坐在墓碑旁,手中各拿着一罐啤酒。 月光清凌凌的洒下,将五条悟的白髮映照的宛若流银。 五条悟开了啤酒但是没喝,户川彻喝酒次数不多,但是要喝的时候也很干脆,他此刻已经喝了好几罐下去,没醉,但显然有些微醺,眸光涣散又松弛。 「你不喝吗?」户川彻抬眸,视线像是夏夜的风一样松垮垮落在五条悟身上。 五条悟:「……要开车。」 户川彻闷闷笑了几声:「你不会乖乖遵守交通规则的。」他歪头,像是发现了什么秘密,眉梢微挑:「你酒量不好。」 五条悟挫败承认:「很差。」 户川彻:「有多差?」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 户川彻:「一杯倒?」 五条悟摇头,「一口倒。」 户川彻一愣,忽然像是柳枝一样靠在他身上,几缕笑声自嘴角泄露出来。 「那就别喝了,你确实需要开车送我回去。」户川彻抬头,两人凑的很近,鼻尖对鼻尖,几乎稍稍一动就可以碰到。 但是很快户川彻又直起身体,他又开了一罐酒。 白色的泡沫嗤的一声从瓶口涌出,又带出了些许橙黄的酒液一涌而下。 户川彻先是轻舔了下泡沫,又对着瓶口喝了口酒,琥珀色的双眸半眯着,一些细碎的波光在其中流萤似的浮现。 他吞咽的速度显然不及酒液倾倒的速度,于是就有一滴酒顺着脖颈一路滑下。 五条悟的指尖不自禁的动了动,扣紧了手中的酒瓶,「你喝醉了?」 户川彻动作一顿,他沉默了片刻,忽然又笑了起来,摇头:「没喝醉。」 但他的声音很快低了下去,一双眼睛半阖着,有些懒散的靠在墓碑上,又一点一点向一旁滑去。 「但是有点困。」 他靠在了五条悟身上。 原本刀剑一般锐利的躯体,此刻像是风中柔软的芒草,胸膛随着唿吸有规律的一起一伏——他像是真的已经睡着了。 五条悟微微睁大了眼睛,他没见过户川彻喝醉的样子,确切的说谁都没见过,而与其他人、尤其是五条悟相比,户川彻的酒品显然太好了。 五条悟轻轻环住了他。 天色愈晚,而周遭也有咒灵开始游荡,但是五条悟却觉得内心平静又满足,就像是深夜漂浮在蔚蓝的大海中,月亮将海面照的波光粼粼,而月亮的倒影就在他的怀中。 「彻,我好高兴。」 五条悟轻声说道,垂眸在户川彻额角印下蜻蜓点水般的一吻。 他真的很想说这句话,自知道在墓碑前献上的玫瑰被户川彻看到的那一刻起,一种做梦一般的不可置信和棉花般不断膨胀的喜悦,在顷刻间就填满了他的心脏。 阿道司的异能在他二十四岁那年开始和现实融合,在二十五岁时彻底融合完毕。 也许就在世界融合的那一年里,两个世界得以接触,于是来自于不同时空的两个人虽无法见面,却来到了同一个地方。 五条悟在整洁的坟墓前献上玫瑰,而户川彻则在破败的墓园里看见了玫瑰。 五条悟不愿回想在墓碑前献花时绝望又悲哀的心情,但命运就是如此的莫测,那些玫瑰,最终还是被应该看见的人看见了。 「……我没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传达过去了。」 第326页 五条悟紧紧环抱住户川彻,露出一个极其灿烂的笑容。 「我原谅你了。」 他像是猫咪一样蹭了蹭户川彻的脸,小声嘟囔:「如果现在手上有玫瑰花的话,我肯定要送给你。」 云层遮住了月亮。 五条悟亲吻着户川彻的眼睛。 他没注意到,户川彻垂在身侧的手忽然动了动,指尖无措的张开,微微抬起僵了片刻,却又缓缓放下。 ** 实验室。 今天夏油杰晚来了几秒,一开门就直接被一只咒灵扑脸。 他还没来得及动作,就听见砰砰两声枪响——束村昂顶着一张娃娃脸,面无表情的将两颗子弹送入了咒灵的身体里。 然后下一刻,咒灵缓缓消散。 束村昂脸色一变,立刻高兴的笑了起来,和身旁的另一个研究员击了下掌。 「好耶!成功了!」 夏油杰满脑袋问号,「什么成功了?还有,刚才那只是三级咒灵吧?不应该会被两颗特制的子弹祓除啊。」 束村昂摘下护目镜,解释:「是新的研究,这世界上的所有东西都会有弱点吧?对于人类来讲是心脏和大动脉等一些致命的地方,对于建筑来讲是最脆弱的一根横樑,所以咒灵会不会有弱点呢——顺着这个思路思考,就有了今天的实验。」 夏油杰:「所以是有的?」 束村昂自信满满:「是有的!虽然咒灵是纯粹咒力构成的躯体,但就像我们在调动躯体的时候,对应的肌肉会收缩舒张,咒灵在运动的时候,构成躯壳的咒力流向会有一些特殊的、很细微的变化。」 「我们可以对这些咒力的流向进行观测,从而来预判咒灵的行动,并推测出咒灵最薄弱的地方,但同时因为咒灵的躯体很特殊,他的弱点不像是人体中类似心脏的致命处、是固定的,而是随着咒灵的运动,弱点的位置会时不时的改变。」 「但是相对的,只要能击中咒灵的弱点,就能轻轻松松打出暴击!」 正说着,又一只实验用的咒灵被放了出来,束村昂神色一动,迅速掏枪又是两下,咒灵还没近身就被祓除了。 束村昂把枪放回去,扶了扶平光镜,笑眯眯的开始记录实验数据。 夏油杰默默盯着他,一双眼睛微微睁大。 「嗯?」束村昂不明所以,和夏油杰对视几秒,忽然反应过来,笑着解释:「忘记说了,我以前做过狙击手,但是因为喜欢医学,最后还是下定决心去学医了。」 说着他露出了心有余悸的表情:「当时写论文的时候真的费了好多力气,但最后幸好还是把博士念下来了。嘛,也算是实现自己的梦想了吧——夏油君呢,你有想要实现的梦想吗?」 夏油杰笑笑,说:「很多。」他顿了顿,又说道:「不过感觉都能实现。」 束村昂有些诧异的挑起眉毛,显然不相信。 于是夏油杰又解释:「一个人从小到大总会有很多想做的事吧?我没有你那么坚定的梦想,所以其实我也拿不准,但是因为四周都没有阻碍,感觉自己想往哪个方向走都可以,往哪个方向走都能实现。」 「你很幸运,」束村昂感慨,「很多人受限于现实条件,是没有你这种想往哪里走就往哪里走的底气的。」 夏油杰点点头又摇摇头。 「我确实很幸运,」他说,双目微垂像是陷入了回忆里,不过很快又重新抬眸,露出一个看起来非常温暖的笑容,「不过那是因为我很幸运的遇到了几个好心人,帮我把路上的阻碍给搬开了。」 他顿了顿,又接着道:「但是其中一个好心人,最近陷入了一个大麻烦里。」 束村昂:「你要帮他?」 夏油杰斩钉截铁:「我当然要帮他。」他很快又笑了起来:「不过这个麻烦很快就可以解决了。」 ——因为他们知道了「书」的位置。 虽然「书」就在他们所住的公寓楼里这件事,让夏油杰一度感觉是在做梦。 但在他们反覆确认,而中岛敦反覆给出肯定的答覆后,夏油杰不得不相信他们的运气就是这么好——原本以为要经歷一场大战才能得到的「书」,就这么一下子成了他们唾手可得的东西。 接下来只需要等待。 需要写在「书」上的故事,目前正在由已经成为了职业作家的织田作之助编写。 这个故事难度很大,织田作之助这几天连门都没出,天天用咖啡续命,老好人的脸上每时每刻都流露着深深的疲惫,据太宰治说,他甚至连头髮都掉了不少。 但还是据太宰治说,目前的进度不错,织田作之助的头髮没有白掉。 接下来他们只要从公寓楼里把「书」找到就行了,而这可以说是整个计划中最没难度的部分。 夏油杰是这样想的。 几乎所有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们花了两天时间,术式、异能力、超能力齐上阵,以最快的速度把公寓楼上上下下全部翻了一遍,结果一无所获。 「敦,你确定『书』在这里吗?」太宰治忍不住确认了一遍。 中岛敦没说话,但是满脑门的汗唰的下来了,他像是遇到了非常费解的事,眉毛紧紧皱了起来,张开嘴,犹犹豫豫吐出一个「确定」,但很快又否定了。 「确定……不,现在……好像不在?」 第327页 「现在?不在?」五条悟挑眉,忍不住吐槽:「难道『书』还会长脚跑吗?」 「说不定。」夏油杰突然就安心了。 ——对嘛,这样才正常嘛,这才是正常难度啊,「书」哪有这么容易找到的。 「费奥尔多已经把城内都翻过一遍了,这栋公寓楼当然也不例外,他既然没有找到,那么说明『书』会移动的可能性很大,」太宰治说道,「当然,『书』本身是不会长脚的,那么就只可能是『书』待在可以移动的东西上。」 太宰治顿了顿,猜测:「是人类,宠物,还是咒灵?」会移动的严格来说只有这几样。 中岛敦弱弱举手,「那个……有没有可能是我弄错了?」 太宰治看向他,微笑,给了一个肯定的眼神,「敦,我相信你。」 中岛敦轻轻吸了一口气,忽然就被感动到了,他瞬间挺直了嵴背,大声保证:「我、我肯定会认真找的!」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所以我们现在是要搜身吗?」 话音刚落,他就感觉一只爪子放上了他的肩,不过没能碰到他,因为无下限挡住了,五条悟默默低头。 反应过来自己干了什么的中岛敦嗖的收回手,语无伦次的道歉:「抱、抱歉,我以为……就……」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一秒换上了幼儿园老师那种哄小朋友的声音,但是他的声音挤的更尖,听起来相当造作:「吶,敦,我们几个是不用搜身的,但凡『书』在我们身上,我们也不用费尽力气去找啦。」 夏油杰:「悟,你正常点,你噁心到我了。」 五条悟:「吶,敦,你可以去外面找哦!」 中岛敦:「好的!」 五条悟:「能顺便帮我把垃圾带下去吗?」 中岛敦:「好的!」 夏油杰扶额,时间在流淌,人在长大,所有人都有变化,硝子短髮变长发了,夜蛾老师白头髮多了。 只有五条悟,越活越回去! 「我帮你吧。」夏油杰深吸一口气,二十五岁的他自认为早已不是当年喜欢恶作剧的幼稚少年,增长的良心让他决定帮中岛敦一把。 一共三袋垃圾,他提了两袋,中岛敦提了一袋。 「不用了,扔个垃圾很快的,而且这是我答应五条君的事。」中岛敦腼腆的笑笑。 夏油杰:「……」 他把剩下一袋垃圾也要过来了。 夏油杰微笑:「去帮忙找『书』吧。」 这么单纯的人这几年不多见了。 既然要扔垃圾,那就一起扔,夏油杰开门想把自己房间的垃圾也拎出来,就在这时,楼下突然传来了很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越来越重,显然是有人正在往楼上走。 夏油杰头也不回,侧身避让,然而那个人在他身边不动了。 「夏油杰?」 夏油杰抬头,看见户川彻站在身边,高兴的打了个招唿,「彻,你回……」 不对! 夏油杰表情凝固了,由于之前太熟导致打招唿太顺畅。 但是现在户川彻应该不认识他啊!不对,户川彻怎么会认识他啊! 周遭一下子安静了。 夏油杰打招唿的手抽筋似的颤了颤,忽然在空中划过一个弧线,动作丝滑的抓住了户川彻的手,用力握了一下。 「户川彻!久仰大名!」 户川彻双眸微眯,「你认识我?」 夏油杰的笑容僵硬的好似石膏,他的眼角抽了抽,视线像是飞蛾般四处乱窜。 户川彻:「你手心在出汗。」 夏油杰:「因为……因为……对了!因为之前有快递员找过你!」 户川彻一愣:「快递员?」 「对!」因为是真话,夏油杰的话一下子顺畅起来。 他把快递员的事大致讲了一遍,户川彻越听眉毛皱的越紧。 「应该不会有人给我送东西,我也没有买过需要送货上门的东西。」 夏油杰把手松开,背到身后不着痕迹的擦了擦手心的汗,微笑道:「这样啊,那下次再遇见我就把他打发走。」 他顿了顿,状似无意的问:「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户川彻淡淡道:「听说过,咒灵操使在研究院还是很有名气的。」 夏油杰松了口气。 户川彻的视线若有似无的落在夏油杰身后打开的门上,眉梢微挑,「看起来我们好像是邻居?」 夏油杰:「对啊,好巧。」 户川彻盯着夏油杰看了片刻,笑了,意味不明的说道:「确实很巧。」 户川彻打开门,回到了自己的住处。 因为户川彻的住所是五条悟他们搜寻的最后一个地方,因此现在所有人都聚集在门后面的客厅中,但是他们都相当警觉,几乎在户川彻把钥匙插进锁孔的一剎那,就迅速熘走了,只剩下一个五条悟趴在沙发上,听到动静忽的抬头,一双蓝眼睛带着笑意看过来。 「彻!你回来了!」 「嗯,」户川彻抿唇,他定定看了五条悟半晌,忽的柔和了神色,轻声道:「我回来了。」 ** 就在户川彻关门的剎那,中岛敦忽然急匆匆从楼上跑下来,伸手就想敲户川彻的大门,被夏油杰眼疾手快的抓住。 「现在太宰他们应该不在这间屋子里,别敲。」夏油杰微微一顿,又问:「你怎么了?是有什么新发现吗?」 第328页 「对……对……」中岛敦大喘气:「……就在刚刚,我……我感受到『书』出现了!」 夏油杰睁大了眼睛:「真的?!」 中岛敦用力点头:「真的,之前总感觉『书』好像消失了,但就在刚才,又出现了,而且现在还在这栋公寓里,在离我很近的地方!」 「消失,但是又出现……」夏油杰喃喃。 他在研究院上班,工作久了,对什么实验的空白组、对照组都多少了解一点,做实验是要控制变量以求得更准确的结果,而在刚才这段时间中,唯一的变量是—— 夏油杰勐地抬头,看向户川彻紧闭的房门,喃喃: 「不会吧,难道……」 ** 「什么?!你让我去搜身彻?!」 晚上,五条悟躲在客房,压低了声音不可置信的问道。 夏油杰非常认真的给出了肯定的答覆:「敦能感受到『书』出现与否,我比对了『书』消失的时间,发现几乎和彻离开公寓的时间段重合——『书』在彻身上的可能性很大。」 「但……但是……」五条悟开始磕巴,不知道想到了什么,脸忽的红了起来,但最后他还是小声道:「……不合适。」 夏油杰面无表情:「那你说谁合适?」 五条悟:「……」 夏油杰:「你说让谁搜,彻他能让谁搜?」 五条悟:「……我去。」 第159章 自新世界四十二 深夜。 一弯弦月挂在深蓝的夜空,洒下柔和的光。 户川彻在洗澡,水声淅淅沥沥,某一刻像是急促的鼓点。 五条悟盘腿坐在浴室门外,双手指尖贴在一起,作福尔摩斯沉思状,但是他的神情远没有福尔摩斯镇定,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一会儿笑起来,一会儿又纠结的拧起眉毛,最后痛苦的呻/吟一声,一巴掌捂住了自己的脸。 夏油杰的话犹如魔咒般环绕在耳侧—— 「悟,『书』不会是彻的衣服,因为衣服我们早就找过一遍了。」 「也不会是项鍊、戒指等装饰,因为我们都知道彻不会带这些东西,所以只剩下最后一一个可能——『书』以某种奇特的形式和彻融合在了一起。」 「但是不管什么形式,肯定会有端倪,或许彻身上多了什么奇怪的刺青或者图案——电视上不都这么演吗?」 「总之,我相信你可以找出这些端倪,靠你了,悟。」 ——但是他想不出来! ——他想不出如何不着痕迹又理由充分的去找什么端倪! 五条悟开始痛苦的揉自己的脸。 如果户川彻没失忆,五条悟还真有胆子上去撒娇耍赖一条龙,因为户川彻对他向来纵容,这种纵容也可以理解为一种成年人对于年下者的宽容,只要自己姿态放低一点,五条悟还真有底气户川彻并不会对他怎么样。 但是今时不同往日,要是真怎么干了,五条悟怀疑迎接自己的绝对是户川彻的枪子。 然后好不容易拉进的关系会直接降到冰点。 户川彻会神色冰冷的看着他,像是在看一个不知天高地厚的无赖! 不行!绝对不行! 五条悟摇头把脑海中令人心梗的幻想甩出去,换了个姿势,食指在太阳穴转了转,假装自己是一休哥。 所以怎么办呢? 有了! 五条悟睁开眼睛,一线利芒在眼中闪过。 他可以假装急着上厕所直接推门进去,现在彻在洗澡,要真有什么端倪也可以直接发现。 简直天才! 五条悟试图起身推门,但是很快又犹豫了。 他重新坐下,低头沉思。 这样做的话,彻应该不会生气……吧? 五条悟最终还是下定了决定,但就在他犹豫的那几秒,户川彻澡已经洗好了,淅淅沥沥的水声一停,门把手被按下的咔哒声就响了起来。 五条悟靠在门上,没反应过来,猝不及防顺着门开的方向往后一倒,直接摔在了地上,有些狼狈的抱住了户川彻的腿试图稳住身形。 户川彻就披了件浴袍,被五条悟手忙脚乱一扯,顿时散开大半,整个上半身都露了出来。 户川彻:「……」 五条悟:「……」 五条悟的目的达到了,不过是以另一种方式。 五条悟:「……我说我急着上厕所你信吗?」 户川彻挑眉,居高临下的看着他,水珠从湿发上滴下,一连串的落在五条悟脸上,五条悟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但是脸有点红。 户川彻:「你觉得我信吗?」 他半蹲下身,看着五条悟脸上湿漉漉的,就顺手用浴袍的袖子帮他擦了擦脸。 「说吧,你坐在这里到底干什么?」户川彻一边说,一边扯了扯被五条悟抓住的浴袍,没扯动。 「我……」五条悟舔了舔唇,卡壳了,他越卡壳越紧张,越紧张,抓着浴袍的那只手就就攥的越紧。 户川彻继续扯,用力扯,最后沉默了。 「松手。」他有些无奈的点了点五条悟抓着睡袍的那只手。 五条悟一愣,忽然反应过来,那只手嗖的缩了回去,然后他的脑子更加空白了,唇角紧抿着,视线下意识的钉在户川彻身上,看着户川彻向客厅走去,又慢条斯理的收拾好松开的浴袍。 第329页 户川彻本身肤色偏白,在水蒸气的熏蒸下,显出一种极淡的粉红色,身上那些老旧的伤疤被水洗的泛白,比较新的则泛着淡红,零落的分散在嵴背上,像是枯败的花瓣落满了霜刃,又随着他收拢浴袍的动作,一点一点被白色的布料覆盖。 浴袍裹住了户川彻的脖颈。 随着浴袍的腰带被繫紧,一把刀就这么缓缓归入了刀鞘。 五条悟忽然生出了一种想要亲吻那些伤疤的冲动。 轻轻的,蜻蜓点水般的。 不会用比拂去剑刃上的花瓣更大的力道。 但是像是削薄了的浮冰一般的背嵴已经被布料覆盖,五条悟的目光轻轻落在户川彻脖颈与衣领的交界线上,又略略上移——曾经那儿也有一块疤的,但是这个世界伤疤没了,晶片回来了。 等等。 晶片! 五条悟像是想到了什么,目光凝固了。 他刚才大致扫了一眼户川彻的上半身,并没有发现什么所谓的刺青、图案、标记,但是这个世界的户川彻后脖颈多了一块失效的晶片,如果「书」成为了这片晶片的话,那么一切都说的通了。 五条悟把发现告诉了其他人。 太宰治表示这个可能性很大。 太宰治笑眯眯的,又交给了五条悟一个艰巨的任务—— 「你想办法说服彻,让他去做手术把晶片取出来,我用[人间失格]看看能不能让晶片恢復成『书』的样子。」 五条悟沉默,又问:「你觉得告诉彻他其实穿越了两个世界,当过辅助监督,当过杀手,做过港/黑成员,还是我就差确定关系的男朋友,只是现在失忆了——他相信的可能性有多大。」 太宰治摸摸下巴,回答:「如果在我记忆完整且没有破绽的情况下,有人突然跟我说这些听起来像是奇思妙想的故事——」他顿了顿,微笑:「我第一反应是对方可能有什么阴谋。」 五条悟:「那你觉得彻凭什么相信我,又凭什么答应把晶片取出来?。」 太宰治:「因为他是你就差确定关系的男朋友。」 ** 费奥尔多睁开眼,发现自己待在一个非常小的房间里。 房间里有四扇门,他推开其中一扇,发现门外是片一望无际的花海,一个青年西装革履的坐在花海中的圆桌前,看见他后立刻起身,高兴的打了个招唿:「长官。」。 费奥尔多神色微动。 他确信没见过眼前这个人,但是在这个世界,会这么叫他的只有那群听命于他的士兵们,于是眼前这个青年的身份也就昭然若揭了。 但是费奥尔多很好奇,他为什么来到这个奇怪的地方,见到一个并不怎么特殊的士兵。 可能是费奥尔多没有回应,青年看上去有些紧张,他从圆桌上拿起一本本子打开,又拿出一支笔,有些不安的问:「长官,您不喜欢这个地方吗?您想要什么?喜欢什么?」 费奥尔多的表情直接凝固了,他一双眼睛缓缓睁大,死死盯着青年手上的本子,素来不动声色的脸上难得出现了显而易见的震惊。 那是「书」。 青年手上拿着的就是「书」,甚至连封皮都没有变化。 但是「书」怎么会出现在这儿? 「这东西你是从哪里来的?」费奥尔多问。 青年很疑惑:「就放在桌子上啊,这本书是个许愿机,只要把愿望写在上面,不论什么都能实现。您想要什么呢?」 青年低头在「书」上写了几笔,周遭环境顿时变成了都市中的高楼大厦,而他们坐在大厦最顶层,俯视着底下繁华热闹的都市。 费奥尔多没有言语,青年观察着他的表情,有些不安有些惶惑,低头又写了几笔。 高楼大厦变成了一望无际的草原,又变成了浩瀚至极的宇宙、终年不化的冰川,最后成为了悬停着硕大光球、分布着密集线路的地下空间——这正是费奥尔多平时待着的位置。 「给我。」费奥尔多把「书」要走了,「书」上写的并不是有逻辑的故事,而是命令式的语句,似乎真的成了一个单纯的许愿机。 这个地下空间有七扇门,费奥尔多推开其中一扇,门后还是同样的花海,但是坐在花海里的士兵换了一个,士兵手中捧着的不是「书」,而是一个据说可以许愿的海螺。 接下来的事情是之前情况的重演,但是可供费奥尔多选择的门变成了十扇。 费奥尔多再次推开一扇。 花海,士兵,只是这次变成了可供许愿的收音机,门变成了十五扇。 费奥尔多不断推门,不断的从一个世界前往另一个世界,只是这条道路永无止境,士兵们如出一辙的举动让他感觉仿佛困在时间的循环中,重复着枯燥的一天。 只有门越变越多。 二十扇、三十扇、一百扇,最后如同星星一样密密麻麻几乎布满整片天空。 忽然这些门又全部消失了,费奥尔多所在的地方重新变成了一片盛大的花海,但花海中不再是只有一个士兵,而是无数个士兵,他们西装革履,每人都坐在圆桌前,每个人手中都有一个可供许愿的东西。 看见费奥尔多到来,他们又齐刷刷转过头,成千上万双眼睛如星子环绕太阳一般注视着费奥尔多。 「长官。」他们又一起出声,每个人说话的声音不重,但是无数声音汇聚在一起,又像是闷雷般隆隆作响。 第330页 费奥尔多抛开手中的「书」,他意识到了,这儿是梦境,不是他的,而是那些士兵们的梦境。 因为思维共享,所以这些士兵连梦境都会彼此影响,你影响我,我影响他,最后逐渐趋同,都变成了一片花海的样子。 而费奥尔多作为主脑,能没有任何阻碍的窥伺士兵们的思维,于是也受到影响,进入了这些士兵们的梦境。 一开始是四扇门,意味着四个士兵的梦境。 后来门越变越多,意味着他能进入的梦境也越变越多。 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但是也不是没有发生过,所以费奥尔多一开始并不觉的奇怪,直到现在—— 虽然能思维共享,但个体之间是彼此独立的,所以梦境也是彼此独立的,而现在所有的门消失不见,所有的士兵出现了在了同一片花海里,则意味着——原本应该彼此独立的梦境连成了一片。 这显然是非常不正常的事,背后肯定有东西搞鬼。 还有「书」。 费奥尔多曾吩咐士兵们去找「书」,他们知道「书」的样子并不稀奇,但是这个梦境里的所有人都有一个可以许愿的东西—— 收音机、海螺、笔记本…… 不是同一件物品,但是功能是相同的。 而这种近似于神迹一般、能满足所有心愿的能力,费奥尔多只在「书」上看见过。 那么这些东西,会不会是经过梦境扭曲后,「书」的不同表现形式呢? 费奥尔多的神色一点一点沉了下去,忽然又笑了起来,他的一双眼睛像是夜幕下幽静流淌的暗河,河上薄雾瀰漫,但又有几点细碎波光在雾后若隐若现,像某种锐利的剑芒。 他觉得自己正在接近某种真相。 费奥尔多的视线自周遭一一扫过,试图找出导致梦境相连的契机。 忽然,他的目光凝固了。 费奥尔多看向人群后的一个士兵,那么多的士兵,每个人都崇敬又畏惧的看着他,像是在瞻仰天上的神明,只有那个士兵带着不安的表情,频频向后望。 ——如果户川彻在这里,肯定能认出那个士兵是他的副官。 费奥尔多向副官走去,他一动,围绕在他身边的士兵就自动避让,如摩西分海般给他让出一条路。 无尽的花海断在副官脚下,他身后是一望无际的雪原,雪原上是奔逃的人群和成片的咒灵,还有两个户川彻,一死一活。 「这是怎么回事?」费奥尔多问。 副官像是现在才发现他,勐地回过神,有些磕磕巴巴的回答:「不、不知道,但是我这几天每天都能看见……」 费奥尔多:「这么说这种现象已经持续好几天了?」 副官定了定神:「是的,我本来想去帮忙祓除咒灵的,但是走不过去。」 副官伸手,但像是碰到了一堵无形的屏障,将他隔离在雪原之外。 「您看。」 他又轻轻敲了敲,然而就是在这一刻,屏障似乎突然消失了,副官的手伸了过去,微凉的雪花落到了他的指尖,紧跟着一场狂风,漫天飞雪扬了过来,顷刻间落满了花海。 ——就在此刻,士兵的梦境和户川彻的梦境连成了一片。 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意外,士兵们有些惊慌,而费奥尔多则径直向风雪中走去。 他一双眼睛紧紧盯着户川彻。 他有一种预感,他所追求的一切似乎已经到了唾手可得的地方,只要一伸手,只要一伸手…… 梦境突然碎了。 费奥尔多清醒过来,他睁开眼,面前是现实中灰暗的屋顶。 费奥尔多:「……」 这可真是太不凑巧了。 他捂着额头起身,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样怨恨自己准时的生物钟。 果戈里风一样的卷进来,从角落里摸出一张牌,又风一样的卷出去,将找到的纸牌搭在最上方,搭了个完美的纸牌塔。 费奥尔多出门,像是在询问,又像是自言自语:「……这世上有关于梦境的异能吗?或者咒术、咒灵?」 果戈里将纸牌塔推翻,在纷纷扬扬落下的纸牌中畅快的笑出声:「说不定,这世上什么都有可能!」 费奥尔多:「在一堆花海一样的美梦里,出现了一个只有冰原的噩梦——问题会出现在哪里?」 「嗯?」果戈里歪头,忽而拉长了声音:「不——知——道——」 「不过这种区别对待,只能说明做噩梦的那个人很不受待见吧?或许憎恶,是憎恶也说不定!」 费奥尔多:「叫来问问就知道了。」 果戈里:「嗯?」 费奥尔多回答:「那位做噩梦的先生。」 阿道司曾在杀死户川彻恢復异能后,对笔下的世界进行了修改,如他之前所想那样增加了蜂巢的设定。 而户川彻严格来说是在设定修改完后復活的,蜂巢的设定中没有他的位置,但是他又延续了原本第四等级的士兵的身份,两厢叠加,就成了这么个近似于游离在规则之外的存在。 不过他的皮肤下依然有晶片存在,只要费奥尔多想,他很快就可以真正成为那些士兵的一份子。 费奥尔多若有似无嘆了口气。 他之前说过欣赏户川彻,那不是假话,一个向超能力者发起反击的普通人,当然会获得厌恶罪恶异能力者的他的欣赏。 第331页 不过也仅此可以,费奥尔多习惯性的剔除一切不可控因素,所以这个想法只在他脑海中盘旋了一秒,就消失无踪。 费奥尔多果断使用主脑权限,启用了户川彻身上的晶片。 ——先把人控制住,叫过来,弄清楚那个奇怪梦境的始作俑者,搞清楚「书」的位置。 费奥尔多是这么想的。 但是很快他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像是感知到了什么不可置信的事,一双眼睛微不可见的睁大。 「……碎了?」 ** 飘窗旁,户川彻捂着脖颈有些脱力的坐在地上,他另一只手中是碎成两半的晶片,背后是一把沾着鲜血的尖刀,水壶倒在一旁,里面的水哗啦啦流出来,弄湿了地毯。 户川彻刚刚在浇花,花是五条悟买的,就放在飘窗上,但是五条悟买了不照顾,于是最后浇花的重任就落到了户川彻身上。 然而他刚浇完第一盆,一种毛骨悚然的感觉闪电般窜上嵴椎,似乎有什么东西正在伸出触角,试图掌控他的思维,侵入他的灵魂。 刚巧五条悟正在做饭,拿着把刀走过来问户川彻吃什么。 户川彻手比脑子快,一把抢过尖刀,撬出晶片,然后直接把晶片捏碎,整套动作一气呵成,果断狠辣。 做完这一切后他没回过神,感觉伤口一抽一抽的疼,整个人有些无力的坐在地上,虾子一样蜷缩起来。 五条悟还保持着拿刀的姿势,一双眼睛瞪的熘圆,视线在碎成两半的晶片上凝固片刻,下一秒又瞬间被户川彻的血液刺痛,几步路的距离瞬移过去,直接把人抱在怀里。 「那什么,反转术式……反转术式……」 他不会啊! 虽然这几年有点长进,但是反转术式只能对自己用。 「等等,当初硝子怎么说的来着?——杰!!!」 「茂夫!!!」 「太宰治!!!」 一堆人立刻风一样的卷进来。 夏油杰破门,身后乌央乌央全是召唤出的咒灵。 茂夫开窗,蒲公英似的飘在空中。 太宰治则打着哈欠从夏油杰身后挤进来。 一拨人来的很快,但是五条悟更快。 就在刚才的几秒内,他那充沛的潜力往反转术式的方向拐了个弯,短暂的无师自通了一会儿,户川彻后脖颈的伤口就被治好了,只是因为反转术式没有硝子熟练,还留了块浅浅的疤痕。 但是地上洒落的鲜血看上去依旧十分吓人。 「怎么回事?!」夏油杰面色都变了。 五条悟情急之下摇了一拨人,现在正绞尽脑汁想着到底要怎么向户川彻解释,结果户川彻忽然紧紧抓住了他的手腕。 户川彻的脸色比夏油杰还要难看,他从喉咙里挤出一个短促的字: 「跑!」 五条悟:「什么?」 户川彻直接起身:「我说赶紧跑,士兵们要追过来了!」 夏油杰:「这么快?」 户川彻:「就是这么快!」 晶片被撬出的那一刻,主脑连带着全世界的士兵都会知道,所有的士兵会如潮水般朝他们涌过来。 就在这时,客厅的墙面忽然传来剧烈的响动,紧跟着如碎屑一般扑簌簌崩落。 外面天光正好,而无数士兵如蚂蚁般密密麻麻围堵在他们楼下,向远处看去,越来越多的士兵正在往这儿赶,人流汇进人潮,又不断向远方延伸。 为首的人拿着类似榴弹炮一样的武器——曾经用来对付咒灵的东西,此刻对准了他们。 而他们聚在一起,像是广袤的海洋上风雨飘摇的小舟,又仿佛即将被蚂蚁蚕食的猎物。 五条悟看着眼前的场景,吹了个口哨,露出兴致勃勃的笑容。 「哇哦!」 「刺激!」 第160章 自新世界四十三 如果是在电影中,像这种大场面肯定要对峙个几分钟的时间,期间对方会互相放狠话,伴随着急促的bgm和很有氛围的打光,渲染出一种极其紧张的气氛。 但现实毕竟不是电影。 现实就是,五条悟最后一个字话音还没落下,楼下包围的士兵就齐刷刷的扣下扳机,没有预兆,毫无商量,上一秒还是蓝天白云,下一秒骤雨般的子弹就铺天盖地的落下,像一张大网,甚至遮掩的天色都暗了几分。 五条悟被吓了一跳,嗖的一声窜到户川彻身后,当子弹因为被无下限阻拦而落下后,他还瞪大眼睛看着楼下的人,骂骂咧咧。 「吓死了!」 「我刚才还以为是一群蝗虫飞过来!」 「不能继续待在这儿了,我们先离开,然后制定接下来的计划。」夏油杰说的很快,但是他很镇定,唯一苦恼的事是因为开枪的动静太大导致他说话不得不提高音调。 「好哦。」五条悟嘴上答应,但是整个人还大鸟依人的缩在户川彻身后,一双爪子揽住户川彻的腰。 夏油杰沉默的盯了他几秒,忍无可忍,「五条悟。」干活了。 五条悟眨眨眼,终于动了,两人多年的损友情在此刻总算发挥了正向作用,没有过多的交流,只一个眼神,五条悟就明白了夏油杰的打算。 他缓缓起身,食指与中指交叉做了个手势,阳光从被打破的墙壁里照进来,恰恰好落在他身上,仿佛他是这个舞台的中心。 第332页 五条悟单手插兜,嘴角勾起一个漫不经心的笑,「无……」 就在这时,楼下忽然传来剧烈一声响,一个人影突然闪电般蹿了出来,双手持枪,单枪匹马闯入底下的人群中,子弹跟长了眼睛似的噗嗤噗嗤没入血肉,围在楼下的士兵顿时倒了一片。 五条悟口中剩下的几个字直接被堵回去了,他瞪大眼睛,和其他人一起哗啦啦跑到墙边,探头看底下的情形。 「织田作?!」太宰治看清突然出来的人是谁后,同样睁大了眼睛。 夏油杰的眼睛睁的比五条悟太宰治两个人加起来还要大:「他不是不杀人吗?」 茂夫一指楼下,纠正:「他没杀人,子弹射的是士兵们的肩膀。」 夏油杰眼角一抽:「但是……这也太兇了吧?」 楼下开始传来惨叫,织田作之助的确没杀人,他的手段可以说的上仁慈,但是依旧造成了一种仿佛即将血流成河的感觉,如果杀气可以具象化,那么现在整个城市大概会被杀气淹没。 太宰治忽然有了种不好的预感:「织田作不会被什么咒灵影响了吧?」 「不是。」 身后忽然传来灵幻新隆有气无力的声音,众人转头,灵幻新隆和禅院惠灰头土脸的站在后面。 灵幻新隆拍了拍头髮上的灰尘,脱下西装,一边抖西装上的灰,一边走过来,探头去看底下的情形,只一眼就不忍的侧过头,又看向五条悟。 「你刚才开无下限的时候只笼罩了你们所在的这层,所以有不少子弹穿破了楼下的窗户,落到了织田作的房间里——当时我们正在和织田作商量怎么把需要写在『书』上的那个故事编的更完善。」 五条悟:「对啊,但是惠会十影法,织田作的[天衣无缝]可以预测危险,你们不会有事。」 灵幻新隆:「我们确实没事,但是[天衣无缝]只能预测自己的危险。」 五条悟:「什么意思?」 灵幻新隆沉默几秒,说道:「织田作平常习惯手写稿件,但是这次的故事删改的次数很多,他开始尝试使用电脑。」 五条悟:「所以?」 灵幻新隆:「子弹没打中他,但是打中了机箱,当时织田作正在电脑上打字。」 五条悟:「……然后?」 灵幻新隆表情十分沉痛:「……没来得及保存。」 五条悟、户川彻、太宰治:「……」 夏油杰仍然表示不可置信:「可是织田作平时很温柔。」他又看了一眼楼下,「但是我觉得他现在快要产生第二人格了。」 禅院惠无言的看向他,开口:「如果你改了一版稿件一百三十七遍,每天都在扣字眼和标点符号,在写第一百三十八遍的时候因为一颗子弹导致进度几乎清零……」 禅院惠顿了顿,看向楼下惨绝人寰的场景,「……你也会产生第二人格的。」 适时地,楼下又传来几声惨叫。 夏油杰肩膀随之一抖,他沉默的看了几秒,用力一捣五条悟的腰眼:「悟,救人。」 五条悟真诚发问:「救谁?」 夏油·照理来说应该救织田作·但总觉得士兵们的心理健康更需要拯救·杰:「别管了,赶紧!」 五条悟嘆口气,「知道了。」 他也懒得再摆什么帅气的姿势了,直接大喇喇蹲在墙角,食指中指交叉,懒懒打个哈欠,开口:「无量空处。」 顿时,领域展开,过量的信息如洪水般淹没了楼下众人,世界似乎在此刻静止。 五条悟眼疾手快捞过织田作之助,扔给太宰治。 夏油杰则召唤出虹龙,带着众人坐上咒灵。 期间咒灵庞大的身躯填满了房间的每一个角落,挤坏了之前由夏油杰和禅院惠打包、被五条悟带走后就一直没拆的、放在玄关处的行李。 一颗小球从行李的破损处咕噜噜滚了出来,看清那个圆球是什么后,夏油杰弯腰抄起圆球,指挥咒灵冲破房顶,如一道漆黑的闪电,眨眼间飞向远方。 没过多久,领域解除,五条悟直接瞬移过来,落在虹龙背上,刚巧坐在户川彻身后。 「彻!」他非常高兴的欢唿一声。 五条悟二十五了,但严格来说好像还没从中二的年纪脱离,他觉得刚才的场面挺大的,自己游刃有余的样子好像也挺帅——当然夏油杰也觉得众目睽睽之下坐着咒灵飘然远走也很帅,但是他会装,所以现在至少表面看上去很沉稳。 然而五条悟的情绪在户川彻面前一览无余,他现在迫切的想和户川彻分享自己的快乐,结果一抬头和户川彻的视线对在一起,忽然发现自己好像有一个非常非常严峻的问题需要面对。 ——他到底要怎么和户川彻解释现在的情形? 户川彻淡然的看着他,脸上看不出明显的喜怒,五条悟的笑容显而易见的凝固了,他沉默半晌,看着户川彻,挤出哈哈两声干笑。 「其实……」 「其实我们之前认识你还是我男朋友就是出了点事世界变了你也没之前的记忆了哈哈哈……你信吗?」 五条悟几乎不带标点符号的说完,语毕有些紧张的看着户川彻。 户川彻神情微动。 五条悟咽了口口水,继续:「我能证明的!你喜欢枪,但是你喜欢枪不是因为枪械很帅气,而是因为你觉得枪械是人类肢体的衍生,是人类经由自己的努力而创造出来的、近乎伟大的神迹。你还说……」 第333页 户川彻:「我信。」 五条悟像是嗓子眼里塞了个枣核,整个人忽然怔住了,只张开嘴发出了一声没有意义的「啊」,又塌下肩膀,轻轻问道:「为什么呀……」 五条悟觉得户川彻应该会说一些很感人的话,比如「虽然我的大脑不记得,但是我的心还信任你」,又比如「无论怎样,我都信任你」,又或者「我喜欢你,所以我信任你。」 五条悟嘴角勾起一个笑容。 然而户川彻只是定定看了他一会儿,微微扬起眉毛,非常冷静的反问:「难道你觉得你们装的很好?」 五条悟:「啊?」 户川彻朝夏油杰看了一眼:「你说夏油杰是你室友,但是我之前在楼道里碰到过他,他就住在我对门,所以你先前也住在我对面,明明我们同一个时间段上班,但是之前我早上出门的时候一次也没碰见过你——你在躲我?」 「夏油杰!」五条悟侧身瞪他。 夏油杰转头看天边的白云,哈哈笑了几声:「这白云还挺漂亮!」 户川彻继续:「而且几乎是同一时间,我的对面、楼上、楼下,都换了住户——这很奇怪,你们当我傻?」 太宰治和灵幻新隆低头去看底下的景色。 五条悟撇嘴,他觉得自己想要鲜花,结果户川彻给了他一朵塑料花。 户川彻嘆了口气:「来龙去脉,方便跟我讲一下吗?」 五条悟答应了,他长话短说,虽然说到一些地方的时候忍不住进行适当的美化和恰当的夸大,但每次都被夏油杰和太宰治给兜回来了。 「……就是这样。」说的口有点干,五条悟舔了舔唇。 户川彻此前一直做梦,梦到年轻的五条悟,梦到明明从未经歷过,但像梦境般存在于记忆中的东西,如果原先只相信了七分,那么当五条悟说的事和他早先的梦境一一对上的时候,户川彻已经是彻底相信了。 「这听起来很荒诞。」户川彻慢吞吞的说。 五条悟闻言立刻张嘴想要反驳,户川彻抬眸看着他,轻声问:「所以……我是你男朋友? 五条悟把嘴闭上了,轻咳一声,耳尖有点红,但是头点的很用力,「是的。」 夏油杰好心补充:「严格来说还不算,虽然各种许诺已经把下半辈子都包含进去,但的确没有正式确认过关系。」 「夏油杰!」五条悟第二次怒目而视。 夏油杰转头:「看!有大雁!」 「我不管……」五条悟嘟囔,把户川彻的手抓的紧紧的,想了想干脆蹭上去,双手将户川彻环抱在怀里,紧紧的抱住。 户川彻转头看着五条悟翘起的白髮,勾起嘴角浅浅笑了笑。关于笑容他有点生疏,因为之前没有需要他笑的事,但是此刻看着五条悟,好像生锈的齿轮缓缓转动,这个简单的动作变得越来越顺畅,到后来不自觉的,就有笑意从嘴角泄出。 于是户川彻说出了五条悟的第三个破绽,那是五条悟剖心般的热忱,是月夜之下,寂然无声,却又澎湃浩大的爱语。 「你送的花,我收到了。」 他轻声说道。 五条悟一怔,没反应过来:「什么?」 户川彻又笑着看向他:「我酒量其实不错。」 所以那天在墓园,他并没有真的喝醉,只是酒精带走了他的些许理智,他有些累了、困了,就靠在五条悟身上假寐。 或许是五条悟的怀抱太过舒服,他几乎真的要睡着了,然而在意识消失的前一秒,五条悟的声音如晚风般自天边传来。 【我没想到,我所有的心意竟然都好好传达过去了。】 什么心意? 哪来的心意? 那一刻,户川彻似乎明白了一切。 这世上真有这么巧的事吗? 两个叫户川彻的人,一个在地上,一个在墓里,或许都是同一个人,他只是从地下走到了地上,又回到了地下。 墓碑是灰白的颜色,在阳光下也泛着冷冰冰的色彩。 他埋葬在死亡中的过往——虽然五条悟没有详细说——但他也想的出那是一段苍白至极回忆。 同他这个世界的经歷一样,无聊且乏味,只不过前者是茫茫雪原,凛冽的寒风下是一片荒芜的死寂,而这个世界的回忆是枯败的荒原,衰草连天,暗黄的天空下只觉得压抑。 然而户川彻回头看,无论如何都只能看到一块块树立的墓碑,死寂的又冰冷的,像是路标,从他出生的时候一路蔓延至现在。 ——与他的过往相比,他快乐的时间占比实在太少。 然而墓碑前献上了玫瑰花。 红色的、热烈的、像是天边落下的一抹朝霞。 他再回头,晦暗的过往依旧像一条不见光的道路,墓碑苍白又冰冷,尸体般伫立在路上,一路往后延、往后延,像一条脐带连接着小小的、年幼的户川彻。 但是玫瑰落在墓碑前,如同点点星火,一路连成一片,热烈灼人的似乎要烧破这晦暗的天。 那真是漂亮至极的色彩。 秾丽的让人心惊。 户川彻只是看着。 他光是看着,就觉得灰暗的来路就要天光大亮了。 所以他不再抗拒回头。 如果回头能看见成片的玫瑰,那么连墓园也会变得可亲起来。 第334页 所以五条悟真是一个好人,虽然有很多人烦他,觉得他这人胡闹又不着调,幼稚的同时还叛逆,但他足够真诚,他真诚、坦荡且无畏。 少年人的特质并没有因为时光的流逝而削减,而是沉淀为了一种更加闪闪发光的东西,让他的白髮、蓝眸——明明是冷色调的东西——却如火焰一般变得温暖且炙热。 户川彻笑了,他轻嘆一声,目光落在五条悟银色的睫毛上。 「五条悟,你真是个好人。」 五条悟一惊,整个人肉眼可见的僵了。 户川彻又笑道:「你放心,不是好人卡。」 他看了五条悟片刻,忽然抬头,一个吻蜻蜓点水般落在他的脸颊上。 「五条悟,你是我男朋友。」 第161章 自新世界四十四 太阳落山的时候,众人在城外找了个废弃的旅馆当落脚点。 此刻天色已经暗了下来,旅馆里断水断电,一片昏暗,灵幻新隆不知从哪里翻出了三支蜡烛点上,一群人围着蜡烛席地而坐,乍一看像是在搞什么□□仪式。 「接下来怎么办?」夏油杰问。 五条悟淡然回答:「平推。」 反正现在费奥尔多已经跟他们撕破脸了,说是中门对狙也不为过,那就直接平推好了。 户川彻嘆了口气,「没这么容易。」 但是除了他之外,其他人都没有异议,五条悟还拍拍他的肩安慰他,语气中满是「放心吧,老子天下第一」的嘚瑟劲儿。 夏油杰环视一眼,轻咳一声:「那么换下一个议题,」他顿了顿,「『书』在哪儿?」 织田作之助在此刻默默举手,他冷静下来了,就是眼中还带着仿佛灵魂被抽离的疲惫,「再给我三天时间,我能把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大致写下来。」 中岛敦是被太宰治眼疾手快捎上虹龙的,他坐在角落里,听到夏油杰的问题后,立刻去看户川彻,他舔舔唇想要说些什么,但是太宰治的动作更快。 太宰治:「『书』还在户川君身上。」 夏油杰闻言皱眉:「但是那枚晶片已经被捏碎了,『书』是无法被毁坏的——而且路上你已经尝试着对彻使用了[人间失格],没有什么特殊变化。」 太宰治:「所以那枚晶片并不是『书』,『书』依旧在户川君身上,在我的异能覆盖不到的地方。」 夏油杰:「理由。」 太宰治抬眸:「费奥尔多。」 他嘴角勾起一个微笑,一手托腮,指尖无意识的轻点自己的脸颊:「很奇怪不是吗?此前费奥尔多一直没有管户川君,结果突然就对他下手了。在发觉用于控制的晶片被捏碎后,他还立刻派出士兵进行围堵。」 「前后的转变太过突兀,唯一的解释是费奥尔多有了新的发现,迫使他做出这种举动,无论如何都要把户川君留下来。」 「而费奥尔多最想要的东西?当然是『书』啊!」 太宰治看向户川彻,笑眯眯道:「那位好心的俄罗斯人,已经把问题的正确答案捧到我们面前了。」 中岛敦这时候才有空插嘴,头点的很用力:「是的,我也这么感觉!」 户川彻一脸迷茫:「可是我并不觉得身上有什么特殊的地方。」 太宰治想了想,指出了关键:「我们首先要弄清楚,费奥尔多到底是怎么在没有道标的情况下,锁定『书』的位置的。」 户川彻沉思片刻,回答:「主脑依託士兵获取信息,我平时和副官交流比较多,但谈的都是普通的公事。」 太宰治又问:「那你最近有遇到什么特殊的事情吗?」 这回户川彻犹豫了,「最近总是在做同一个噩梦……算吗?」 太宰治摸摸下巴,「算的。但是我想不出二者间的关联,总觉得还差一条线把一切都串起来。」 就在这时,地板上的蜡烛烧到最后,灭了。 夜已经深了,断电的旅馆内伸手不见五指,显然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众人索性散会离去,打算先休息一晚上,剩下的第二天再谈。 五条悟打着哈欠离开,刚走了几步,突然被夏油杰出声叫住。 夏油杰把先前在公寓楼里捡到的球体塞到了他手里:「拿着。」 五条悟:「这什么?」 夏油杰没好气的说:「你的定情信物。」 五条悟的夜视能力比普通人要好不少,他很快认出了手中的球体到底是什么。 那是一个粗糙的滴胶制品,桌球大小,因为时间久了泛着自然氧化而形成的淡黄色,显得有些陈旧,里面封存着一朵不起眼的小野花。 ——这朵花是他十七岁那年,在松生夫人的温泉山庄里随手摘的,作为和户川彻之间十七岁与二十七岁约定的见证,用滴胶封存后一直保存至今。 五条悟难得认真的和夏油杰说了声谢谢,对着滴胶球哈了口气,又用袖子擦了擦,「还好你拿过来了,不然我待会还要再回公寓一趟。」 他又觉得这是一个很好的和现在的户川彻分享那些过往的证据,于是步伐轻快的往房间走,一边走一边端详手中的滴胶球。 稀薄的月光自窗外照进来,薄雾似的照亮了旅馆一角。 五条悟自月光下走过,看清了滴胶球的真正样子,忽然就怔住了,如雕像一般愣在原地。 第335页 「你怎么了?」夏油杰奇怪的问道。 五条悟盯着滴胶中的那朵野花喃喃:「这朵花我见过。」 夏油杰翻了个白眼:「废话,这玩意儿你隔几天就要拿出来看一下。」 「我说的不是这个!」五条悟突然提高了声音,他的神情变得非常严肃,「一模一样的花,我在前段时间和彻出城清除咒灵时看见过——在最后一个任务地点,我们去的时候只看见了一片废墟,但是彻说那儿曾经是个温泉山庄。」 「一模一样的花就长在废墟旁的温泉边上!」 五条悟转头看向夏油杰:「十七岁那年,我们去的也是温泉山庄,那里长着相同的花。」 「你还记得那几天在温泉山庄发生了什么吗?那儿有一只蜘蛛模样的、寄生于梦境的咒灵。」 五条悟的一双眼睛在月色下像是浮着碎冰,他看着夏油杰一字一顿道:「而彻说这几天他一直在做噩梦。」 夏油杰愣住了,一剎那,久远的记忆山唿海啸般袭来,他倒抽一口凉气,不可置信道:「我记得那只咒灵不是已经被祓除了吗?!」 五条悟深深看了他一眼:「别忘了,这是一个和现实结合、但是咒灵肆虐的世界,咒灵的数目多到把人类逼的聚集在了一个孤岛般的巨大城市中。」 「已经被祓除的咒灵,为什么不能在这个世界重生?」 太宰治睡着没五分钟,又被五条悟叫了起来,一抬头,其他几人也聚集在他房间里。 五条悟左手托着根蜡烛,右手拿着手机,手机屏的光打在他的脸上,轻易显出了一种鬼魅般的效果。 「有新的发现。」五条悟说道,把手机塞到了太宰治手中。 里面是他刚刚找到的和那片废墟有关的情报。 这个世界因为特殊的背景,关于咒灵的情报非常详细,而且全部是公开发布、可以供人任意查阅的,因为那片废墟疑似出现过特级咒灵,所以记载的信息更加详实。 五条悟轻易就翻到了许久之前的一则杂志点评,证实了他心中的猜测—— 那片废墟的确是松生夫人的温泉山庄无疑,松生夫人的女儿和朋友在后山玩耍时不慎坠崖身亡,也就是自那时起,温泉山庄开始以能帮助人疗养身心而闻名。 【这个温泉山庄简直比安眠药还有用,哪怕是重度失眠的人,也能在这里做个好梦。】 这是很多客人对于温泉山庄的评价,因为这一点,温泉山庄甚至上了某家旅游杂志,成了附近地区十大必去地点之一。 不过类似的评价只持续了两年时间,两年后,这座温泉旅馆逐渐泯然于众。 五条悟和夏油杰都知道这是为什么。 松生夫人的丧女之痛诞生了名为绮寐的咒灵,绮寐寄生于梦境中,它会给来到温泉山庄的客人编织美梦,引诱客人在美梦中沉沦,一睡不醒,它自身则从中汲取力量。 ——这也就是那些评价的由来。 而当绮寐被五条悟等人祓除后,温泉山庄就是普普通通的温泉山庄,自然也变的不起眼了。 但是在这个世界,这座温泉山庄又发生了一些异变。 五条悟点开了另一则新闻,这则新闻光标题就非常的吸引人眼球——【地上天国降临】。 「四十年前,咒灵刚刚爆发,全世界人心惶惶,有不少人被咒灵围困在了人员密集的场所,当时刚好是旅游旺季,温泉山庄的客流量不少,但是搜救队去那儿救人的时候,并没有看见咒灵肆虐、血流成河的场景。」 「温泉山庄安静的像个世外桃源,没有咒灵,客人们无知无觉的睡着,嘴角挂着笑,但是搜救队还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一座城池就出现在了温泉山庄的上方。」 五条悟点点新闻的配图。 一片废墟中,完好的温泉山庄安静的伫立在半山腰,硕大的云朵飘在山庄正上方,云上托着一座城池,城池内雕樑画栋、屋舍俨然,有行人在其间穿梭来去,一副安居乐业的样子,俨然就是一座地上天国。 ——整个画面荒诞至极。 五条悟继续说:「那座城池只出现了两分钟就坠落了,在坠地的剎那,城池消失不见,而城池下的温泉山庄被砸成了废墟。」 「整件事情非常离奇,山庄的毁坏程度显然是特级咒灵造成的,但是那座城池又和咒灵的狰狞完全不沾边,反倒显得过于美好了,所以一直没有个确切的定论,到现在为止,也只是说那里『疑似』出现了特级咒灵。」 「单看这则新闻,其实有很多解释,但是我在温泉山庄的废墟中捡到了一本日记。」 五条悟将那本日记的大概内容讲述了一遍。 「第一篇日记写于一月三日,之后是一月四日、二月五日、四月六日、九月七日……」 太宰治闻言神情微动:「很少有游客会在温泉山庄里住将近八个月的。」 五条悟回答:「因为他根本就没待那么久——最后一篇日记的日期是一月二十九日。」 太宰治去看那则新闻,发现一月二十九日正是「地上天国」坠落的那天。 所以一月二十九日这个时间是有新闻佐证的现实。 如果名为绮寐的咒灵真的在这个世界復生的话,那么其余几个怪异的时间会出现在日记上的原因,似乎也唿之欲出了。 第336页 「所以是梦?」太宰治喃喃。 五条悟点头,「他们分不清现实和梦境了。」 虽然是发生在四十年前的旧事,但是凭藉过去的新闻和日记上的只言片语,依旧可以推断出那究竟是怎样绝望而又虚妄的故事。 咒灵的爆发是悄无声息的,似乎不过短短一瞬,人间就化为了炼狱。 松生夫人在丧女后沉浸于极度的悲痛中,她在梦中见到了自己的女儿,生出了「如果梦梦境不会醒来就好了,这样自己就能和女儿永远在一起了」的想法。 ——这是一种对于现实的逃避,而专门编织美梦的绮寐就此诞生。 那么在这个炼狱一般的世界,面对着丧命的亲人、遍地的鲜血、可怖的咒灵,那些在温泉山庄中的客人会不会生出这是个梦就好了想法呢? 这是个梦吧?明明不久前世界还好好的。 这是个梦吧?咒灵什么的,简直就像是噩梦里常常出现的怪物。 这是个梦吧?我的女儿在前不久还给了我一个拥抱,怎么会突然变成血泊里一具冷冰冰的尸体? 绝望,悲痛,恐惧。 抗拒,逃避,自欺欺人。 于是绮寐再度诞生,蜘蛛织下了造梦的巨网,将山庄内的所有人都拉入了美梦中。 世界安定,生活顺遂,亲人俱在。 对啊,这才是现实啊。 所谓的咒灵,果然就是一个噩梦吧。 山庄内的人几乎是放任自己清醒的沉溺在美梦中,他们开始分不清梦境与现实的边界,即便有几次在现实中醒来,也会觉得自己待在梦里的伊甸园中。 于是日记本上的时间跨度越来越大,因为在那些人的自我认知中,他们真的在山庄里度过了八个月的时间。 在乱世之中,漂萍般无依无靠的人往往会给自己找一个精神寄託,世界上有不少宗教都是在这种情形下诞生的。 而在这个咒灵肆虐的世界,美好的梦境成为了他们的精神寄託。 咒灵越多,世界就越乱,世界越乱,他们就越发的想要逃离现实,转而抓住虚无缥缈但是可以慰藉人心的美梦。 ——松生夫人的丧女之痛与这种逃避整个世界的执念相比,几乎没有可比性。 绮寐的力量在短时间内得到了极速的增长,它几乎成为了梦境这个伊甸园中受人敬仰的无上神明。 直至某一天,增长的力量突破瓶颈,它成为了特级咒灵。 「一月二十九日,山庄内的一位客人在现实醒来,同时搜救队也来到了山庄,搜救队是外来者,那位客人有可能从搜救队口中得知了正确的日期,终于从梦中彻底清醒,得以区分梦境与现实的边界,于是在日记上写下了一月二十九日的日记。」 「他或许还想再写些什么,但是『地上天国』出现,又在两分钟后坠落,山庄化为废墟,所有人都葬身于此。」 而日记的最后一笔,终止于一月二十九这个日期,日期之后则是干涸的鲜血,像一个人戛然而止的命运。 月光自窗外照进来,五条悟的头髮在月色下像是泛着细碎波光的湖面。 他脸上难辨喜怒,半垂着眼睛像是在想些什么,但他很快又笑了起来,半开玩笑的说:「嘛,要是在彻离开我的那七年里,我可能也会被这个咒灵趁虚而入吧?」 「那挺好,」夏油杰一拍五条悟肩膀,「你当诱饵,我抓咒灵,这次不要把咒灵祓除了。」 五条悟睁大眼睛看他,「我难得在伤心。」 夏油杰:「你现在还有什么好伤心的?」 五条悟一想前不久户川彻对他的表白。 哦,那确实。 于是一勾嘴角,有些懒散的靠在太宰治床边,又拍了拍太宰治的肩:「总之,成为特级咒灵后必定伴随着实力的提升,那个『地上天国』像是某个美梦的具象化,它的出现肯定和绮寐有关。」 「可能是特级咒灵的领域,也有可能是……」五条悟顿了顿,轻轻吐出一个字:「书。」 「绮寐重新诞生在温泉山庄里,而前不久彻刚巧去过山庄废墟,也就是从那里回来后,他开始频繁做噩梦。」 「也许就在那时,绮寐进入了他的梦境。」 「如果『书』真的在绮寐手上的话,那么此刻『书』应该和咒灵一起,待在彻的梦境里。」 「这么一来,『书』依旧可以算作是在彻的身上,但是梦境又是你的异能覆盖不到的地方,绮寐原本就有让不同人的梦境连接起来的能力,士兵们思维共享,而费奥尔多能窥伺士兵的思维,他极有可能是以士兵的梦境为桥樑,窥见了彻的梦境并发现了什么,所以才会突然採取行动——只有这样才能解释现在的情况。」 太宰治沉思片刻,评价道:「像织田作写的小说。」他又抬头看五条悟:「但是合理。」 一时间,角落里的户川彻成为了众人的视线的焦点。 灵幻新隆灵魂发问:「所以我们要怎么把『书』从梦境中取出来?」 五条悟摸摸下巴,打了个响指:「看样子好像又要把那个咒灵祓除了,『书』能存在于梦境中完全是因为咒灵的能力特质,如果咒灵没了,那么『书』多半也不会继续待在梦境里。」 夏油杰轻轻抽了一口气,一把摁住五条悟的肩膀:「让我去,我把咒灵调服,最后结果是一样的。」 第337页 五条悟伸出一根手指摇了摇:「一个月的毛豆生奶油喜久福。」 夏油杰:「可以。」 五条悟:「能改成两个月的吗?」 夏油杰咬牙:「五条悟你就这么给我坐地起价?」他顿了顿,犹豫片刻,还是有些不情愿道:「可以。」 五条悟伸出三根手指:「那三个……」 夏油杰转头:「彻!」 五条悟把手指缩回去了,拍拍胸脯保证:「你放心,这次我肯定把优质宝可梦留给你。」 「你确定?」夏油杰还是怀疑的看着他,再三确认:「你上次也这么说,结果和彻一起把咒灵祓除了。」 户川彻闻言神色微动:「上次?」 「就是悟十七岁的时候,你和我们……」夏油杰想要解释,但是没说几句,户川彻突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一旦安静下来,周遭的风吹草动就变得分外明显。 五条悟听到了草叶被踩踏的窸窣声。 「有人过来了。」 户川彻补充:「是士兵。」 夏油杰:「这么快?!」 户川彻将窗户推开一条缝,观察着外面不断逼近的人影:「照理来说我们应该能在这里藏一到两天的,他们可能是动用了一些追踪型的异能力或者术式,所以速度才这么快。」 夏油杰往外召唤虹龙:「没事,我们再换个地方。」 虹龙庞大的虚影开始在半空显现。 龙头、龙身、龙尾,咒灵的身躯不断凝实,破旧的旅馆在咒灵的挤压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然而就在虹龙彻底凝实的剎那,千万簇火焰忽然如流星般自门外袭来。 铺天盖地又声势浩大,将旅馆烧毁的同时,也在顷刻间把虹龙毁灭的一干二净,连片龙鳞都没留下。 夏油杰呆住了。 在场的所有人都呆住了。 他们缓缓转头。 夜幕下,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将他们围的密密麻麻。 火流星将夜空照的亮如白昼。 士兵们身躯笔挺,如锐利的剑一般伫立在荒地中,线条锐利的军装像是某种不近人情的外壳,他们一手摁住腰间的枪,似乎随时都可以扣下扳机,而另一只手—— 拿着一只喷火小黄鸭?! 第162章 自新世界四十五 「杰,你有什么想法吗?」 咒灵研究院内,樱威左手小黄鸭,右手尖叫鸡,身后一堆半成品,他又用手腕扶了扶眼睛,向夏油杰询问改进的方法。 夏油杰兴致勃勃,提出一二三四点改进想法。 樱威低头记录,「在保持现有稳定性的前提下,尽可能增加威力——你的这些想法改进难度比较大。」 夏油杰笑眯眯,「但是我觉得樱威你完全可以做到这些。」 樱威合上笔记本,一张脸不苟言笑,但是眼里燃起了熊熊斗志,「我会努力试试。」 当初的夏油杰本着为清除咒灵做贡献的想法,提出的改进建议又真诚又刁钻又实用。 但是他是想把这些建议用在咒灵身上,不是用在自己身上!!! 夏油杰在逃。 用的代步咒灵已经换了两只了,铁灰色的天际也已经泛起鱼肚白,然而身后的士兵仍旧紧追不捨,跟看见腐肉的鬣狗似的死死缀在他们身后。 士兵手中的小黄鸭经过夏油杰建议、樱威改进后,耗能少威力大,喷出的火焰像是小型的瀑布,夏油杰但凡跑慢一秒,咒灵的尾巴就得被烧掉。 还有几个人手持玩具光剑,哗啦啦向外放电,不知道的一看还以为来到了《星o大战》现场,还有些人腰上绑着氢气球,晃晃悠悠的飘在半空,手上则拿着加特林,毫不犹豫的朝夏油杰等人扫射。 其实一开始他们并没有这么狼狈,士兵人数多,但是个体实力就是普通人水平,即便有小黄鸭加持,撑死也就四级术师的程度,而且那些咒玩严格来说是半成品,稳定性没有经过测试,就像枪会炸膛一样,有些咒玩用着用着就会爆炸,反倒会伤害自己。 所以五条悟和茂夫一开始挡的很轻松,感觉可以和上次一样全身而退,但是他们很快发现了不对。 士兵们如潮水般源源不断,打退一波就会有另一波迅速补上,而且随着前来支援的士兵越来越多,带来的咒玩种类也越加丰富。 如果一开始士兵们只带了攻击性的小黄鸭的话,那么后来他们有坦、有奶,道具齐全,分配有序,合作默契,俨然成了一个可以下本打boss的精英小队。 五条悟等人很不幸的成了那个被围堵的boss。 而且他们将近一夜没睡,还被上了疲惫的debuff,于是渐渐地,五条悟等人越打越累,士兵们因为人数够多,累的的去休息,精神的补上,所以整体实力并没有下降,甚至更加团结了。 五条悟当了咒术界「最强」这么多年,头一次感受到了什么叫蚁多咬死象。 五条悟心情复杂,一方面觉得士兵们太默契了,所谓的思维共享简直就是个bug,一方面又觉得咒术界那帮人真废物啊,但凡默契程度有人家一半,还担心什么特级咒灵啊。 与此同时,他的心中还升起了一股微妙的不甘,但很快他又高兴起来,觉得自己能跟这堆bug有来有回打这么长时间,不愧「最强」之名。 总之五条悟的脸跟个调色盘似的,一会儿一变,逃起来倒是一点不含煳,时不时扔个[苍]挡一下追着的士兵,又转身死命摇夏油杰,催促他快点。 第338页 「杰,跑快点啊!我好想睡觉!」 夏油杰:「你跟我说有什么用?你跟咒灵说啊!最快的虹龙没了,第二快的也没了,这已经是最后一个代步咒灵了,有就不错了!」 五条悟:「@¥%#*%#%&¥%¥%¥」 夏油杰眼角一抽:「你在干什么?」 五条悟:「尝试跟咒灵交流。」他顿了顿,遗憾的嘆了口气:「但是咒灵显然没有发展出独立的语言体系。」 夏油杰:「……」 夏油杰:「悟,脑子不好去看医生,咒术师应该上医保了。」 恰巧此时,一簇火焰急射而来,夏油杰操控咒灵躲避,半空一个漂移,险而又险的躲了过去。 然而还没停稳,一队头上顶着竹蜻蜓的士兵从天而降,稳稳悬停在空中,手中的手榴弹跟不要钱似的朝他们扔过来。 夏油杰继续躲,把咒灵开出了赛车的水平。 五条悟盯着士兵头上的竹蜻蜓,眼角一抽:「哆啦a梦?接下来是不是还有任意门了?」 夏油杰轻咳一声:「……有的。」 五条悟转头看他:「???」 与此同时,五条悟的身后开了一扇门,严格来说不是任意门,但是做成了任意门的样式,门内连接着地上的空间,一个士兵站在门的另一端,手中黑洞洞的枪口正对着五条悟的后脑勺,但是他还没来得及扣下扳机,户川彻就率先开枪送他去见了上帝。 「冲进去。」户川彻言简意赅。 夏油杰一怔,立刻心领神会。 于是咒灵庞大的身躯一转,极迅速的沖入门内,又通过任意门凭空来到了地面上,如一辆全力冲刺的列车般,横冲直撞的闯入了士兵们蚁群般的队列之中。 地面上列阵的士兵显然没想到他们会这样做,猝不及防下原本整齐严密的队伍被沖乱了一瞬。 而咒灵划过松软的沙地扬起大片烟尘,短暂遮挡了士兵们的视线。 夏油杰趁机操控咒灵,在烟尘中一飞沖天,又如一颗流星般向天际划去。 在咒灵离地的一剎,户川彻眼疾手快从临近士兵手中抢过了一个手榴弹,一拉引线,反手就炸了任意门。 乱糟糟的士兵们只听见耳边一声爆炸的巨响,等烟尘散去,队伍归拢,咒灵的身影早已在天边缩小成了米粒那么大的小点。 甩脱了身后紧追不捨的大部队,五条悟松了口气。 他有些懒洋洋的靠在户川彻身上,伸手去碰身旁的云朵。 户川彻低头看着底下的景象,忽然伸手一指某个方向:「杰,往那边去,那儿曾经是个废弃的军事基地,可能还留着一些军用物资。」 夏油杰立刻操控咒灵朝那个方向飞去。 然而飞到一半,头顶忽然传来了螺旋桨的声音,抬头一看,一架直升飞机悬停在他们上方,一个士兵站在开着的舱门旁边,全副武装又势在必得的看着他们。 五条悟忽然就塌下肩膀,一摆手,揉了揉鼻子:「什么啊?原来只是个直升机啊,这真是我这段时间见到的最正常的东西了。」 「既然只是直升飞机的话……」五条悟摩拳擦掌,抬手做了[苍]的起手式。 然而下一刻,那个直升飞机上的士兵突然从怀中掏出一根魔杖,对着他们说了句「阿瓦达索命」。 众人呆了。 咒灵因为被索命咒击中,没了。 一行人短暂滞空了大概零点零几秒的时间,直直的朝下坠去。 那几个头上顶竹蜻蜓的士兵不知什么时候飞了过来,迅速在他们身下拉开一张巨大的铁网,铁网上带着倒刺,在阳光下寒光凛凛。 坠落几十米其实也不过转瞬的事情,眼睛眨了眨,铁网就近在眼前。 五条悟下意识想要用[苍]把铁网轰烂,但转念一想他们现在离地面太近了,[苍]在把铁网轰烂的同时,落在地上的冲击波会也将他们反推出去,四散西东,于是又收回了手,转而用无下限造了个盾,把所有人包了起来。 分米,厘米,毫米! 铁网上的倒刺几乎碰上五条悟的鼻尖,就在这时,他身侧突然伸过来一只手——茂夫用超能力包裹住手掌,直接撕开了铁网! 众人朝着下面的密林直直坠去,风声在耳边唿啸,景色在两侧飞速倒退。 天上的几个士兵朝他们俯冲,而刚被他们甩脱不久的大部队也趁此机会赶了上来。 茂夫有些紧张的抿起嘴角,他瞥了眼身下的密林,忽然伸手一扬,林中便忽的腾起碧波巨浪! 无数古木长了眼睛似的向一旁倒伏,如巨墙般堵住了士兵们前进的道路。 几乎是同时,他另一只手在身下无形一撑,在下坠的势头因为无下限而放缓的同时,土地忽然翻涌起来,如倒扣的锅盖般将他们罩住,刚好挡住了天上士兵射下的子弹。 做完这一切后,茂夫没反应过来,小脸煞白,环抱膝盖有些茫然的坐在一边,手不住的抖抖抖抖。 五条悟呈大字型躺在地上,看着顶上还带着植物根茎的土面,忽然一翻身坐了起来,抓着夏油杰的肩膀确认道:「我刚才没听错吧?!他在说『阿瓦达索命』?!!」 五条悟一脸的怀疑人生:「这是咒玩?啊?这是咒玩?!」 夏油杰试图把他的手给撕下来,「是咒玩,那根魔杖是玩具。」 第339页 五条悟缓缓收回手,喃喃:「但是它会阿瓦达索命了,这和真的魔杖有什么区别?」 夏油杰轻咳一声,视线偏向一边:「其实也不一定要喊咒语,那根魔杖是声控的,语音开关设定成什么都行,只能使用一次,但是三级及以下的咒灵可秒杀,属于威力强大的一次性武器,目前就只有一个成品。」 五条悟:「……所以为什么是索命咒?」 夏油杰眨眨眼,又眨眨眼,捂住下半张脸含含煳煳的说:「唔……因为……酷?」 五条悟眯眼看着他:「樱威原本想设定成什么?」 夏油杰:「……临宾斗者皆阵列前行。」 五条悟:「……」 五条悟:「人才啊。」 ** 正午,太阳挪到天空正中。 但是土墙挡住了大部分热量,营造了一个凉爽的空间。 众人各自找了个角落窝着,睡得人事不知,但很快被一阵肉香香醒了。 他们的落点在废弃军事基地附近,户川彻在茂夫的陪同下从那儿翻出了一些物资,绝大多数都是些肉罐头,又在路上捡了些干柴,简单加热了一下。 五条悟拿了个肉罐头,打算吃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惊疑不定的声音。 太宰治盯着罐头上的日期,喃喃出声:「过期了三十年?」 五条悟把罐头放下了。 户川彻垂眸看他一眼,给他换了个过期二十九年的,解释:「这个军事基地是在几十年前咒灵爆发的时候废弃的,所以里面的物资基本都是几十年前的东西。」 「水不能喝了,压缩饼干也不知道被什么动物给啃干净了,只有罐头是完好的,虽然正常来说罐头的保质期在两年左右,但是军用罐头的保质期最长可达75年。我看了,这些罐头都没发霉,能吃,就是难吃。」 简单修整了一会儿后,一行人开始尝试向外突围。 但是那些咒玩搅得人烦不胜烦,夏油杰索性直接给樱威打电话,想从他这个创作者口中得知那些咒玩到底有没有什么致命的弱点。 电话响了好长一段才接通,接通后对面没有声音。 夏油杰眉心微蹙:「樱威?」 然而他刚一出声,手机另一头就传来了电流的刺啦声,紧跟着一只拿着手榴弹的手忽然从手机中探出,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将手榴弹扔出去,转瞬炸塌了夏油杰等人的藏身地。 外面虎视眈眈的士兵们立刻跟说好了似的一拥而上,丝毫不给人喘息时间。 「卧槽!」 五条悟没忍住爆了句粗口,一把夺过手机扔出去,拽着户川彻就跑,边跑边吐槽。 「贞子啊?!别人从电视里出来,他从手机出来!」 茂夫低头躲过一颗子弹,眼疾手快抄起没吃完的罐头,跟在五条悟身后,于是新一轮的追击再度开始。 因为没了代步咒灵,一行人这次躲的格外艰难,日头偏西了,才再次甩开身后的追兵,找了个隐蔽的地方暂时喘口气。 夏油杰的神情很凝重。 刚才遭遇的一切无不揭示了一个糟糕的事实——包括樱威在内的、所有和他们交好的人,极有可能被软禁了。 所以对方才能拿到樱威的手机,给他们来了这么个出其不意的偷袭。 但糟糕的不止如此—— 「刚刚那个偷袭的人,是异能力者。」夏油杰沉声道。 从手机中探出的那只手没有留下非常多的咒力残秽,只可能是异能者,而这个世界是等级分明的——咒术师,异能力者,科学家,士兵——异能者不像士兵,由费奥尔多完全控制,照理来说,低等级的异能者是绝不会向高等级的咒术师动手的。 会发生刚才那种情况的,只有一种可能——社会结构发生了变化。 咒术师……不,或许只针对他们几个,在费奥尔多的操纵下,他们不管原先处于哪个社会阶层,从现在开始都将处于社会最底层,成为类似于逃犯一般的、人人喊打的存在。 如果是在正常世界,他们只会面对来自于官方的追杀,顶多再加一些私人僱佣的杀手。 但是很不巧这是一个人为构建的、社会架构极其简单粗陋的世界。 作为主脑的费奥尔多,是这个世界理所当然的主宰,神明一般至高无上的存在。 这个世界的所有人都生活主脑的触角之下,他们没有非常明确的个人意志,相较于独立的个体,更像是被抓住了命运丝线的人偶,因此主脑的意志就是他们的意志,主脑的想法会以各种形式渗入社会的方方面面,成为约束这个世界运行的规则。 如果将世界比作棋盘,那么费奥尔多就是显而易见的执棋的人。 五条悟等人不得不面对一个尚未到来,但在未来极有可能发生的事实——他们的敌人将不止是士兵。 异能者,咒术师,甚至是普通人,在费奥尔多的引导下,都将加入到对他们的追击中来。 他们将成为真正意义上的世界公敌。 第163章 自新世界四十六 樱威躺在一间近乎纯白的房间内。 这间房是咒灵研究院内部的宿舍,六个小时前,他被收走了一切通讯工具,且禁止随意外出、走动,相当于是被完全软禁在了这里。 起因是他今早上班时得知主脑新增了第五个等级——位于最底层、危害世界安全、人人得而诛之的「公敌」。而夏油杰突然被划分为了「公敌」的一员,虽然主脑给出了夏油杰危害世界的证据,但是他觉得证据并不充分,质疑了一下,然后就被关了起来。 第340页 整件事非常蹊跷,樱威心中疑窦丛生,还有些担忧夏油杰的安危,然而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各种纷繁思绪如毛线般纠结缠绕,最终只能化为一声微不可闻的嘆息。 忽然规律的敲门声响起,一个士兵开门走进,看着樱威道:「有人要见你。」 「樱威!」 束村昂站在会客室内,看见樱威过来有些高兴的喊了一声,又显而易见松了口气。 会客室内有监控,士兵并不担心两人密谋什么,把人带到就走了。 会议室的门咔哒一声合上,短暂的寂静后,樱威率先问道:「夏油杰抓到了吗?」 束村昂摇头。 此时,没有消息就是最好的消息,樱威的表情没有明显的变化,但是紧绷的背嵴却显而易见的放松下来。 「你放心吧,」束村昂拍拍他的肩,安慰道:「你是这儿重要的研究员,没有犯法,对主脑的质疑也在合理范围内,应该很快就可以被放出来了。」 束村昂顿了顿,忽然状似无意的问道:「你认识户川彻吗?」 樱威闻言有些茫然,摇头:「不认识。」 束村昂轻轻嘆了口气:「他和夏油杰一起被划分成了『公敌』,你平时和杰关系比较好,我还以为你从夏油杰那儿听说过他。」 樱威眉梢微挑:「他是你的朋友?仇人?还是一出生就失散的兄弟?」 束村昂摇头:「都不是。其实在今天之前,我根本没听说过他的名字,今天早上在主脑下发的通缉令里,我才第一次看见他的长相。」 樱威很奇怪:「那你为什么突然向我打听他。」 「我不知道,我只是……」束村昂张了张嘴,又闭上,他皱眉低头,看上去有千言万语想说,但最终一个字都没说出来,只是低声喃喃:「我只是想知道他是个什么样的人。」 或许自己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没头没尾、奇奇怪怪的,束村昂很快掠过了这个话题,又安慰樱威几句让他放宽心后,就起身离去了。 此时大概五六点的光景,太阳向西坠落,夕阳泼洒开来,将天空晕染成层层叠叠的红。 街上仍旧萧条,但也不是全无人影,行人偶有来去,异能者和咒术师行色匆匆,巡逻的人更多了,电视上、广播里、建筑物的大屏上,到处都播放着包含夏油杰和户川彻在内的九个世界公敌的信息。 束村昂从研究院出来,回家的时候路过一条小巷,看见一个快递员在小巷内鬼鬼祟祟的,似乎在处理手中的一个包裹。 束村昂本不想管,然而无意识一瞥,从包裹的破损处看见了里面内容物的一角,微微一怔,想也不想就上前。 「你在干什么?」 快递员被吓了一跳,支支吾吾的,欲盖弥彰似的将包裹朝身后掩了掩。 「没什么,就是……这是户川彻的快递,他现在不是已经……所以……」 束村昂瞭然,无非是看见户川彻现在处境不妙了,怕因为这个包裹惹上麻烦,所以想赶紧把包裹处理了。 束村昂有些强硬的把那个包裹拿过来,撕开外包装,看清里面到底装了什么后,他愣住了,拿着包裹的手因为过分用力而指节泛白。 「这个给我吧。」 束村昂看向快递员。 「把这个快递给我,其他的你不用管了。」 ** 户川彻行走在某个悬崖下。 这个地方非常刁钻,看样子像是某场地震后形成的天然地裂,深且狭长,高耸的山体遮挡了大部分天光,脚下的道路也狭窄的只容两人并排行走。 不过正因此,原本浩浩荡荡如潮汐一般的追击者也被迫更改队形,难以从四面八方包抄,五条悟等人需要提防的方位只剩下了天空、脚下、前方以及后方,压力大大降低。 又行了一段路,户川彻眼尖发现不远处有个小水坑,遂打算停下暂时修整一会儿。 众人刚在水坑边坐下,水坑中的水忽然凭空浮起,逐渐化为一个持枪的人形。 太宰治伸手一摸,[人间失格]发动,汇聚到一半的人形又散了。 「异能者。」他收回手评价道。 五条悟捧了一堆干柴扔到地上,刚打算掏出之前抢到的战利品小黄鸭点火,忽然动作一顿,一双蓝眼睛缓缓眨了眨,转而用小黄鸭去炙烤身侧的一小块土地。 下一秒,一个人影地鼠似的拱开地面,刚巧撞上五条悟手中的小黄鸭,立刻惨叫一声,捂着烧着的头髮从地底蹦了出来。 织田作之助鞠起一捧水朝他头上泼去。 夏油杰随手抽过藤条将他捆起来,下了结论:「咒术师。」 灵幻新隆撸起袖子上前,在那倒霉蛋怀中翻翻找找,找出了四块压缩饼干。 「没了?」他有点遗憾,继续找,依旧什么都没找到后,有些嫌弃的咂咂嘴,进一步下了结论:「一个没什么用的咒术师。」 之后众人把火升起来,就着刚刚搜刮到的压缩饼干和路上摘的野果开始吃东西补充体力。 期间他们又遇到了几波刺杀。 异能者、咒术师、士兵,飞天的、遁地的、上山的、下海的,重复着袭击、被抓、贡献食物,然后被捆起来扔到一边的过程。 「这样下去不行。」。 第七次袭击后,五条悟吃了口新搜刮过来的肉罐头,神情严肃的下了结论。 第341页 正如他们之前所猜测的那样,费奥尔多用主脑的权限强行给他们开闢了一个新等级,将他们拉到了和咒灵同等的地位,除了士兵,咒术师、异能者也加入到了对他们的追杀中。 各种各样的术式和异能层出不穷,时不时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但好在最初的忙乱后,他们很快找回了节奏,跑的时候尽量往深沟峡谷去,休息的时候留一个人放哨,缺物资缺武器没关系,那些追杀他们的人就是最大的提款机。 渐渐的,双方维持了一个诡异的动态平衡——士兵们根本不能把他们怎么样,但是他们也难以突破包围圈直捣黄龙。 其实以五条悟和茂夫的实力,他们不是不可以一路碾压过去,没人会是他们的对手,阻拦的人杀了就好,杀到最后总会无人阻拦,踏着白骨与鲜血铸就的阶梯,最后总会实现目的。 但是这可能吗? 如果他们真的这么做的话,那么五条悟就不是五条悟,影山茂夫也不是影山茂夫了。 这就是他们和费奥尔多最大的区别。 费奥尔多认为只要能到达目的,那么一切的牺牲都是值得的。 但是对他们而言,每个生命都值得尊重,那些咒术师和异能者中有他们曾经的同事和朋友,而那些不认识的人也有各自的人生。 他们之所以站在这里,狼狈到成为了世界公敌,为的就是让整个世界恢復原状,肆虐的咒灵消失无踪,而人们安居乐业,去抱怨今天天气不好,去烦恼上班上学的事,清早的时候不耐的按灭闹铃,傍晚的时候踏着夕阳回家。 所有人都这么平淡的生活着,在无趣中感受到如柳絮般柔软而又微末的幸福。 对他们来说—— 遍布鲜血的道路并非正道,累累白骨上的成功不叫成功。 为了减少牺牲而去增加无谓的死亡更是本末倒置。 平推这件事情,只针对费奥尔多一个人就足够了。 因此即便所有人都知道有这个选择,但是这个选择就像流星般在脑海中划过,只是一闪,就抛到脑后去了,谁都没有提起。 「如果费奥尔多那边走不通,那就只能从户川君这儿下手了。」太宰治看向户川彻。 户川彻摇头,「我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了。」 他顿了顿,垂眸沉思,又忽然看向五条悟:「你之前说我曾杀死过绮寐一次,我当时是怎么杀的?」 五条悟双手环膝,侧头靠在膝盖上,脸颊被挤压说话显得有些嘟嘟囔囔:「是和我一起杀的哦……」 「不过我后来问过小四,他说他当时给了你两个能力。」 五条悟伸出两根手指。 「一个是能看到弱点的单片镜。」 他放下一根手指。 「一个是能任意分配身体点数的能力。」 他又放下一根手指。 「不过现在这两个能力都没了。」 五条悟直起身,看着户川彻认真道:「彻,不要自己偷偷干坏事。」 「咒灵的弱点……」夏油杰突然出声。 户川彻看向他:「怎么了?」 夏油杰:「我突然想起来,这个世界的确有关于咒灵弱点的研究。」 他从手机中翻出束村昂的实验报告递过去,「但只是一个雏形,束村先生后来又测试了几次,发现按照他的判断方法,对于弱点的判断成功率只有六成左右。」 「啊?」五条悟歪头,他还是第一次听说这件事:「杰你平时参与的到底是什么研究?这种东西居然是可以在现实中被造出来的?」 「不,」太宰治低头喝了口水,浅笑道:「倒不如说,就像是针对各种疾病的特效药逐渐被开发出来一样——随着对咒灵了解的加深,咒灵的弱点是必定会被发现的东西。」 他顿了顿,忽然起身:「不过我们现在还是先离开比较好。」 其他人的速度更快,他们甚至还把那几个捆起来的偷袭者带走了。 而就在他们离开崖底的剎那,周遭忽然传来了一阵闷雷般的响声,紧跟着,磅礴的水流如一辆横冲直撞的战车汹涌而来,转瞬就淹没了他们刚才待着的位置。 在往远处看,山崖靠河的一侧被人工炸出了一个裂口。 五条悟看的咋舌:「真不要脸。」他又转头看看被五花大绑的几个人,啧啧啧的摇头,「你的伙伴也不怎么关心你啊,他们根本就不顾你们死活,不像我,这么善良。怎么样?要不要弃暗投明?」 「我劝你们弃暗投明!」 就在这时,另一边忽然传来了一声唿喊。 五条悟升起一股台词被抄的不悦,勐地转头。 一队士兵站在山崖另一侧,大概是看纯武力没有效果,为首的人拿着扩音喇叭,开始採取离间措施。 「我们只是为了户川彻而来!」 「交出户川彻,其他人既往不咎。」 五条悟冷漠脸:「哇……」 他又转头看向那几个被五花大绑的人,「听见没,弃暗投明,既往不咎。」 对方又开始换着法子劝说,但是他说一句,五条悟就对着那几个被捆的人复述一句,像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复读机。 所以对方嘴巴都说干了,到最后杀伤力为零。 「灵幻,我累了。」五条悟咂嘴,又生了个懒腰,「接下来你跟他们说吧,这不是你强项?」 第342页 然而没有回应,过了几秒,才传来一声轻轻的「好」。 「灵幻?」五条悟觉得有哪里不对,他转头,看见灵幻新隆脸色苍白的坐在地上,袖口处有着轻微的血迹,面色顿时一变。 反倒是灵幻新隆无所谓的摆摆手:「就是刚才离开崖底的时候蹭到了,手腕轻微扭伤,皮肤蹭破一小块——啊,果然,平时还是要多运动,男人过了三十身体就开始走下坡路了啊。」 「户川彻,」就在这时,士兵幽幽的话语响起,「你在给别人添麻烦。」 五条悟勐地转头:「喂!你说什么呢!」 「再这样下去,总会有人因你而死。」 冷漠的话语顺着风传到耳侧。 户川彻垂在身侧的手收紧了一瞬,明知对方是故意的,但是不可否认,就在刚刚那一剎,他心中产生了极其细微的波动,不过只有一剎而已。 然而就在当天晚上,他再次于梦中来到了那片一望无际的雪原。 他仍旧是一具有意识但是不能动的「尸体」,而这次灵幻新隆自远方跑来向他求助,又如之前其他人一样死在了他面前。 「都怪你。」灵幻新隆尸体的嘴开开合合,像是在说话。 他的身体开始往下塌陷,蛇虫鼠蚁攀爬而上,啃食皮肤,吞噬血肉,他逐渐化为一具惨白的骷髅,只有一双眼睛直勾勾的看着户川彻。 「我恨你。」 僵硬冷漠的声音像是钉子嵌入户川彻的耳膜。 他微微一颤,再度感到自己有了唿吸,然而那唿吸急促又破碎,某一时刻听起来像是呜咽,而心跳凌乱不堪,仿若即将脱轨的列车发出的嘈杂声响。 他似乎正在逐渐「復活」,但更像是从一具尸体变成了行尸走肉。 因为他的脸实在太白,白的没有一丝生气,死气沉沉的如同周遭无垠的雪原。 灵幻新隆彻底变成了一具骷髅,然而他的声音依旧反反覆覆的迴荡着。 「都怪你。」 「我恨你。」 「杀了你。」 户川彻再次感到自己能动了,而这次,他的手中依然出现了一把匕首。 灵幻新隆因他而死。 这是他的罪孽。 而这次他是否依旧要为此偿命呢? 户川彻的脑海中再度出现这些疑问,他缓缓抬手,匕首的尖端即便在风雪中也泛着森冷的寒芒,直直的对着他的胸膛。 三寸、两寸、一寸。 匕首缓缓下落,刀尖抵上胸口的布料,微微压出一个小坑,似乎下一刻,这把匕首就会刺破他的心脏,而鲜血将如溪流般涌出。 灵幻新隆的骷髅勾起一个若有似无的笑容。 风颳的越发紧了,雪一剎那大了起来,刀割似的打在身上。 户川彻手腕下压,锋利的刀尖已刺破衣服。 然而下一刻,他忽然一把抓住灵幻新隆的衣领,刀尖一错,整把匕首闪电似的刺向灵幻新隆的胸膛! 刀尖印着雪光,漾出一片森然锐利的寒芒! 灵幻新隆不可抑止的发出一声尖叫,整具骷髅忽然塌陷下来,化作一阵黑雾悬停在天边。 户川彻拎着匕首有些僵硬的爬起来,他的脸色依然很白,像是陈列的蜡像,身体依旧在轻微的发抖,唿吸急促而不安。 他完全不是无动于衷的样子,然而他的灵魂却仿佛剥离□□,沉淀在那双薄冰般的眼中。 无比冷静、理智、安静又锐利的看过来。 这根本就不是一双沉溺在噩梦中的人该有的眼睛! 黑雾、或者说绮寐倒抽一口冷气,明明场景不一样,但是它就是感觉多年前的事件重演了。 「这不可能!」它发出尖利的声响。 户川彻有些遗憾,不是错觉,刚才灵幻新隆化作骷髅后,身上的西装自然下垂,的确在衣袋处勾勒出一个四方的凸痕,像极了「书」的轮廓,但是咒灵跑的太快,他来不及拿。 不过除此之外,户川彻还有另一件事要求证。 ——绮寐是不是拥有他丢失的记忆。 绮寐是编织美梦诱人沉溺的咒灵,但是唯独给予户川彻的是噩梦。 这无疑是件十分蹊跷的事。 联想之前五条悟跟他说的过往,户川彻怀疑之所以会出现这种情况,极有可能是因为绮寐拥有之前的记忆,因为记得自己被户川彻和五条悟杀过一次,所以迫不及待想要报仇。 又因为五条悟这几年实力增强了太难对付,所以绮寐专挑软柿子捏,在户川彻出城清除咒灵、于温泉山庄废墟中住下的那晚,悄无声息的进入了户川彻的梦境。 据五条悟所说,世界融合后,所有人的记忆会被重置一次,户川彻不知道这点针不针对咒灵,但梦境某种意义上是人潜意识的反映,作为寄生于梦境的咒灵,绮寐可以说是另一个维度的存在,在世界融合又死过一次后,依然保有之前的记忆也不是不可能。 而在此前的噩梦中,那个显然是咒灵假扮的「户川彻」反覆念叨的那些话似乎也侧面证明了这点。 户川彻之前曾反覆梦到过一些零碎的记忆碎片,如果这是他潜意识的反映,那么说明他的记忆不是完全消除,而是被动隐藏了。 就像是强制关机又重启的电脑,没来的及保存的word内容,可以在歷史版本的记录中找到。 第343页 那么作为寄生梦境的咒灵,他是否可以利用绮寐来重新找回自己的记忆呢? 户川彻舔了舔干裂的唇,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眼前的咒灵。 不止是书,他太想找回自己的记忆了,光是听着五条悟讲述,他都觉得这必定是一段无比美妙无比温暖的回忆。 就像是春日正午和煦又不过分灼人的阳光,哪怕是墙边不起眼的野草,在这样的阳光下也会显得生机勃勃且漂亮招摇。 然而不知是不是曾经死过一次的缘故,眼前这只咒灵太过谨慎了。 逃跑的时候动作比蚊子还要迅速,或许是因为五条悟发现了它的存在,这几天一直安安分分,完全不敢构建噩梦,但是在户川彻因为灵幻新隆的伤而心生动摇的片刻,它依旧迫不及待的编织梦境,趁虚而入。 户川彻轻轻吐出一口气,指尖无意识的摩挲着匕首。 他意识到一件事—— 依照绮寐的谨慎程度,这可能是他唯一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直面咒灵的机会了。 如果这次不成,绮寐必定逃之夭夭。 所以无论如何,今夜必定要把所有事情全部解决! 户川彻在心中对五条悟说了句抱歉。 再抬头,铅灰色的天空忽然如柔软的布料般涌动起来,向着天际的黑雾兜头罩去! 而户川彻手中的匕首化作一把枪,他执枪抬手,砰砰两声。 漆黑的子弹在天空划过锐利线条,朝着咒灵直直射去! 第164章 自新世界四十七 大雪棉絮般缓缓下落。 世界一剎那仿佛变得很安静,似乎连风都停了,只有两颗子弹破开风雪,尖刀般没入咒灵体内,然而却像是羽毛沉入湖底,没有泛起丝毫的波澜。 ——两颗子弹对特级咒灵来说,跟两粒灰尘落下没有区别。 户川彻早有预料,他的神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只是冷静果决的再度扣下扳机,打空了整个弹夹。 琥珀色的眼睛从始至终沉静至极,带着一种近乎理智的疯狂。 绮寐看着这双眼睛,眼前的场景似乎和多年前温泉旅馆的那天重合了,他不可抑止的感到一阵后怕,但很快,一种强烈的耻辱感浮现出来。 ——他居然会感到害怕?害怕一个普通人?! 绮寐一直将当年的失败归咎于五条悟的出手。 而现在五条悟不在,它也已经成为了特级咒灵,在噩梦中看着户川彻自暴自弃惊慌失措是件很开心的事。 户川彻的突然反击在意料之外,然而那两颗子弹落在身上也不疼不痒——人类与咒灵之间鸿沟般的差距,就这么以一种直观的方式展现出来。 所以它为什么要害怕? 强烈的耻辱感逐渐转化为了一种针对户川彻的愤怒,这种愤怒磅礴的像是熊熊燃烧的烈焰,而户川彻的冷静姿态和那几颗毫不犹豫射出的子弹无疑是往干柴上又洒了几颗火星。 ——弱小的蝼蚁是怎么敢向庞然大物挥舞他那无用的触角的! 绮寐发出一声尖利的长啸,像是一辆蒸汽火车轰隆隆唿啸而过,一剎那似乎大地都在震颤。 作为这个梦境的主人,户川彻的确可以对眼前的一切心随意动的做出任意更改。 但是成为特级咒灵同时意味着实力的提升,当年只要户川彻心志足够坚定,它很难掌握梦境的主动权,但是现在,它对这个梦境的掌控程度并不比户川彻本人低! 霎时,原本如布匹般包裹住绮寐的天空撤回去了,就好像一副画重新贴回墙上。 而风雪愈大,气温愈低。 户川彻脚下的土地忽然迅速拔升成了一座极其陡峭的山峰,抖落的风雪化为了一场声势浩大的雪崩,如浪潮般将他卷了进去。 与此同时,地平面出现火焰,天际降下雷霆。 似乎山川湖海、自然万物都朝他铺天盖地的压过来! 大雪几乎飘的像葬礼上的飞灰。 咒灵隐在雪后,像是一颗黑色的太阳,居高临下的注视着眼前的一切。 户川彻没有动,他任由自己在雪崩中坠落,一双眼睛紧紧的盯着咒灵,几下换好弹夹,然后抬手,又是一枪。 就像人类动作时对应部位的肌肉会有反应一样,咒灵动作时咒力流向会发生轻微的改变,而所谓的「弱点」是可以在此基础上预判出来的。 按照束村昂的方法,「弱点」预判的成功率只有百分之六十。 六成,十枪里面中六枪,一百枪里面中六十枪。 特级咒灵的血条大概长的肉眼望不到头,但这并不意味着普通武器就无法对咒灵造成伤害了,三级的咒灵可以用手枪对付,二级的咒灵散弹枪勉强可以应对。 如果用游戏打比方,二级及以下的咒灵血量低、回血慢,几颗子弹就可以打空他们的血条,而一级与特级的咒灵血量高、回血快,子弹造成的伤害远比不上他们回血的速度。咒具则相当于附了魔的武器,轻轻一下,胜过普通武器千倍万倍。 但如果打中「弱点」呢? 倘若打中「弱点」相当于打出暴击,那么一次性就可以造成更多的伤害,这个伤害必定不足以给咒灵造成巨大的杀伤,但总归会比咒灵的回血量多一点。 但只要快过咒灵回血就好了。 一枪不够就两枪,两枪不够就三枪、四枪、五枪……成百上千枪! 第344页 再微小的伤害,在不断的累积下,也会化为积重难返的沉疴。 再巨大的鸿沟,在日积月累的填埋下,也会化作一片畅行无阻的坦途。 集腋成裘而聚沙成塔。 千年万年,沧海桑田,从耕织农桑到蒸汽嗡鸣,渺小又脆弱的人类,就是这么一步步过来的。 而户川彻要做的甚至更加简单一点。 他只需要举起自己最擅长的枪械,在那百分之六十的基础上,尽可能的让子弹正中红心,以自身经验和人力,强行将概率再往上提几个百分点,打一场容错率几乎为零的仗。 但巧的是,到目前为止,户川彻有很长一段时间都在刀尖上行走,厉兵秣马的每一次战斗,都是交付性命的终局,命运在容错率这一方面,从未宽宥过他。 更何况,这是他的梦境。 户川彻下落的趋势止住了。 奔涌的积雪剎那间柔软的好似棉絮,托住了他下坠的身躯,而身后出现了到目前为止,在与士兵的围追堵截中他所见过的全部咒玩。 各种稀奇古怪的玩具躺在冰冷的雪地上,看上去滑稽又可笑。 绮寐有那么一剎怀疑户川彻是不是失心疯了,渺小的人类在面对无法翻越的庞然大物时,似乎越努力越徒劳,越努力越可笑。 风雪愈刮愈大,铺天盖地将天地都扫成了白茫茫一片。 风声呜咽咆哮,像是山岳发出的不甘怒吼,又仿佛急促的鼓点震动寰宇。 咒灵依旧像是悬在天上的黑色太阳。 但是它没看见。 在漫天的风雪后,户川彻如一块渺小的山石屹立。 沉默、冷硬、脆弱。 在天地的浩浩尺度下,他的肩膀是如此瘦小,天穹似乎压在他肩上,风雪几乎要将他掩埋。 然而他始终抬头看天。 琥珀色的眼睛载着风雪,像是破风裂石般朝着天际的黑太阳直射而去的箭矢。 散发着一种叫人胆战心惊的寒芒! ** 时间已近黎明。 天空逐渐变成了一种泛着深蓝的浅灰。 昆虫开始发出零落的虫鸣,然而户川彻依旧未醒。 他躺在地上,似乎睡的非常妥帖,然而在场的所有人都知道,他恐怕正陷入了一场艰苦卓绝的战斗。 五条悟盘腿坐在户川彻身边,眉心拧的几乎能夹死一只蚊子。 「看来那只咒灵又出现了,但是除了户川君,我们谁都没有陷入梦里,」太宰治环视一圈,视线最后落在五条悟身上,「那只咒灵似乎有意识的将我们排除在外。」 「所以这註定是一场只属于户川君的战斗。」 夜风吹暗了篝火。 寂静的夜色中传来窸窸窣窣仿若草叶被踩踏的声音。 五条悟视线微转,看向不远处深邃幽暗的密林。 太宰治同样起身,鸢色的双眸倒映着密林暗色的剪影,低柔的声音像是自天际吹来。 「不过我们还有别的事情要做。」 一排排的人影自密林中若隐若现,在昏暗的天色下,像是连绵的黑色浪潮,亦或者一朵缓慢迫近的乌云,汹涌又磅礴的压了过来。 士兵、异能者、咒术师。 ——对方新一轮的攻击开始了。 ** 山倾地陷。 这个世界已经不成样子。 户川彻如一只猫轻巧的攀爬在裸/露的岩壁上,避过坠落的石块,扬手挥出长刀形状的咒玩,破开飘扬的雪花,精准的刺入了咒灵的身体。 咒灵发出一声悽厉的尖啸。 变化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在这个地方,时间几乎已经模煳成了一条没有边际的虚线,户川彻不知道用了多少咒具,挥了多少刀又射出多少子弹。 他只知道自己不断重复相似的动作,到后来他甚至已经忘记自己身处何地又过了多久,周遭的世界褪色成了没有意义的灰白,只有天际的咒灵像是黑夜中高悬的灯光,成了攥取全部心神的所在。 他几乎成了一个精妙的机器。 躲避、反击、制造破绽——一连串动作成了刻入骨髓的本能。 他不需要思考,因为身体永远会快一步做出最佳反应。 他甚至不再关注子弹射出后的轨迹,因为咒灵的运动模式他已烂熟于心,在子弹离开枪口的一剎那,他就知道必定会中。 于是他看也不看就射出第二枪、第三枪,快的完全没有间歇的时候。 绮寐在这场一人制造的枪林弹雨中逐渐左支右绌,似乎从某个时刻开始,原先的从容消失不见,而疲惫如水杯中的水一样点滴累积。 它像是一个跑了马拉松的人,反应下降、动作迟钝——它甚至感到了疼痛! 怎么会这样? 绮寐心中感到一丝茫然,他看着风雪中渺小的像是蝼蚁的户川彻,明明是寄生梦境的咒灵,反倒觉得自己此刻像是在做梦一般。 一种细微的恐惧潮气一般逐渐渗入身体。 户川彻又举枪了! 子弹已经离开枪口!!! 往哪里逃?到底往哪里逃?!!! 绮寐脑海一片空白,如果它此刻有四肢大概已经手足无措了,恐惧攥住它并不存在的心脏,令它想也不想就转身逃跑。 然而那颗子弹像是预判了它的动作,长了眼睛似的没入它的身体。 第345页 绮寐再度发出一声痛苦的尖啸。 它又感到了那种疼痛。 咒灵是不存在疼痛的,那或许更倾向于一种心理上的幻痛,来自于对户川彻难以名状的恐惧和后怕。 这片雪原大的没有尽头,户川彻身处其间,不比一颗灰尘大多少。 然而绮寐又觉得户川彻庞大的像是无处不在,仿佛一阵风一片雪背后都是他的身影。 子弹和咒玩近乎神出鬼没,宛如地狱探向它的可怖触角。 啊!又是枪声! 密集的枪声成了一种漫长的折磨。 绮寐心底难得生出一种想要彻底逃离户川彻、离开他的梦境的冲动。 然而真的要逃吗? 绮寐不甘心。 它是特级咒灵,曾经在温泉山庄的那群人眼中,也是被奉为天国神明的存在,真的要在同一个普通人手中连续失败两次吗? 不!当然不! 尤其是它的底牌还没有用尽! 绮寐的力量来自于勾连的梦境,就像它在这个世界復生时一样,只要沉溺梦境的人足够多,它被削弱的力量很快就会回来! 绮寐需要再去影响几个人的梦境作为自己的血包,五条悟那帮人自然不在考虑范围内——它是失心疯了才会放几个实力强大的咒术师进来对付自己。 不过它还有其他选择。 ** 现实,天际泛起了鱼肚白,地平线上,太阳的金光若隐若现。 平原上有士兵的营寨,一个个像是蘑菇般错落的分布着,周遭有士兵在巡逻,而营寨中中则躺着刚从前线替下来的士兵——他们追了五条悟等人一天一夜,刚被轮换下来休息,此时正安静的沉溺于黑甜的梦乡中。 士兵们的梦境依旧是差不多的——花海,圆桌,春日里的美景——只在一些细微之处有所差别。 而今日,花海中竟不约而同的飘落了一朵雪花。 他们顺着雪花飘落的方向看去,鹅毛般的大雪如画卷般铺展在眼前。 ** 雪原上,户川彻的眼前落下一片花瓣。 他抬头,自己的梦境似乎裂开了一道缝,原本看不见尽头的雪原竟然突兀的衔接了一片花海。 花海中站着一个惊诧的看过来的士兵。 紧跟着,花海中的士兵逐渐增加,越来越多——士兵之间的思维共享,让绮寐的能力在短时间内实现了病毒一般的传播。 越来越多的人被扯入梦乡,无数的梦境如拼图般拼接融合在一起,连成一片。 营寨外,巡逻的士兵一个接一个的倒下。 城市内,正在清理咒灵的士兵毫无预兆的晕倒在地。 密林中,五条悟打着打着,对面的士兵突然倒在了地上,再抬头,原本来势汹汹、将人海战术贯彻到底的士兵们竟如多米诺骨牌般横七竖八倒了一地,闭上眼睡着了。 整个世界因为这突如其来的事件陷入了莫名的恐慌。 唯有费奥尔多,他以士兵们的梦境为桥樑,这次终于得以穿过绚丽的花海,如愿步入了户川彻荒芜冰冷的雪原中。 风雪如刀。 费奥尔多的衣摆在寒风中猎猎作响。 他极目远眺,暗红色的双眸中泛着薄冰般脆弱的笑意,仿佛刺破重重雪幕,窥见了咒灵所在的方向。 费奥尔多缓步走入风雪中。 脚下的足迹连成一串,像是一柄刺入腹地的长剑。 第165章 自新世界四十八 绮寐深谙如何让人心甘情愿沉溺梦境的方法。 简而言之,就是满足人类的所有欲望,让他们明白梦境的美好,从而远离冰冷的现实。 这个方法几乎对所有人都适用,因为人类是不知满足的生物,即便是外表看上去再光鲜亮丽的人,内心也会有求而不得的东西。 贫穷者渴望一步登天,而富有者又嚮往田园牧歌。 哪怕是平静淡泊如庙中僧侣,心中起码也有求生欲这一人类本能。 「书」对绮寐来说完全是意外之喜,严格来说它并不知道这是什么东西,只是在这个世界復生后,给温泉山庄的客人编织美梦时,从其中一个客人的记忆里发现了「书」的存在。 那位客人是这个世界中「书」的第一个持有者,得到「书」的过程简单又草率,单纯就是在下班路上捡到了,又机缘巧合下发现「书」的真实能力,从此之后宝贝似的带在身边,一直带到了温泉山庄。 也正是因为「书」的存在,那位客人在现实中本就接近心想事成,完全不会沉溺在虚幻的梦境中。 绮寐对此深恶痛绝,刚巧它当时实力有所提升,不再拘泥于梦境中,而是有了短暂干涉现实的能力,就进入现实将「书」从那位客人身边拿了过来。 失去了「书」,那位客人张皇失措,原本不需要付出努力就能轻易获得自己所想的一切,而在失去这种能力后,残酷的现实以一种更加冰冷的姿态朝他重压下来,令他几乎是迫不及待的堕入了虚幻的梦境。 说实话,绮寐并不在意「书」所谓能让故事化作现实的能力,但从中获得了充沛的灵感。 它不再一一翻找人类的记忆去找寻他们求而不得的东西,去找什么田园牧歌或者一步登天,并针对性的编织美梦,而是以「书」为蓝本,为每个人都创造了许愿机。 第346页 许愿机在不同人眼中会有所不同,但一般是他们最喜欢的东西。 在现实中,许愿机的存在会显得极其荒诞。 但这里是梦境,梦境天然就会消解逻辑性,再谨慎的人在梦中也会觉得不论发生什么都是理所当然的。 绮寐感觉士兵们开始许愿了。 与其他人相比,这些士兵们简直理智到了一定程度。 既不想要金银珠宝、也不想要地位权势。 许的只是一些试探般的、玩笑形式的小愿望,比如想要一叠松饼,或者想换个髮型。 但绮寐的目的已经达到了。 因为人的欲望永无止境。 有了松饼,会不会想要蛋糕?有了蛋糕,会不会想要别的东西? 当他们许的小愿望被一一满足,就会逐渐想要更多,直至一步一步,一步一步,放任自流的踏入欲望的深渊,沉溺于这虚幻、但无比美妙的梦境中。 户川彻发现绮寐的实力开始逐渐恢復。 雪不知什么时候停了,灰白的天空像是一面斑驳的墙。 户川彻余光看见天际尽头似乎有一个渺小的人影走来,但是他没心思关注。 眼前咒灵接近溃散的身体再度凝聚在一起,黑雾如海浪般翻涌,不左支右绌,也不慌乱闪躲,而是平静的高悬在天空。 世界似乎一下子变得安静下来,仿佛在某一刻褪色成了黑白的默片,充斥着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 户川彻握紧了手中的枪,一剎那紧绷的好似一张拉满的长弓。 忽然,黑雾中出现了八只硕大的眼睛,缥缈的雾气凝结成坚硬的皮肤。 腹部,胸板,背甲,螯肢,绮寐抛弃故弄玄虚的黑雾形态,当着户川彻的面显出本体。 ——一只巨大的蜘蛛出现在雪原上,庞大的腹部上载着一座小城,蜘蛛通体漆黑狰狞,而小城却和谐安宁,其上有人偶缓慢移动,结合成一副荒诞至极的景象。 尖利的蛛腿像是倒悬的锋刃狠狠砸落! 剎那,大地开裂,岩石破碎。 户川彻侧身躲开,一转头,对上了蜘蛛八只探照灯一般的眼睛。 八只眼睛如同八面微凸的镜子,映照出了户川彻放大扭曲的脸。 一个低哑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领域展开。」 「梦境覆写。」 梦境似乎在此刻崩溃。 大地塌陷,天穹褪色,无论是雪原还是花海,都如同斑驳的墙壁一样逐渐剥落,但就像旭日东升时,有天光会逐渐过渡而来一样,另一个梦境开始搭建。 户川彻发现身侧的景象开始飞速变化,雪原变成了坚实的水泥地,高山被错落有致的民居取代,而咒灵则像是被画布覆盖一样,逐渐隐没在了这个梦境之后。 那渺小的人影终于走到近前。 费奥尔多的脚下还是尚未变化的雪地,他发上沾着未化的雪花,侧眸同户川彻对视一眼,又同户川彻擦肩而过。 他的目光投到咒灵尚未完全隐没的身躯上——在咒灵腹部载着的小城中,一个人偶拿着本硬壳笔记本,正是「书」。 但是很快,咒灵连带着「书」一起,彻底钻入梦境的罅隙,消失不见。 「看来还是来晚一步啊……」 费奥尔多看着咒灵消失的方向低喃,脚步一转,跟着迈入了那尚未弥合的梦境缝隙中。 紧跟着,缝隙合拢,雪景消退,最后一朵雪花落到户川彻脸上,化为了一滴水。 整个梦境重建完毕。 无论是雪原、花海、咒灵还是费奥尔多全部消失不见。 户川彻站在午后静谧的小区里,耳侧蝉鸣阵阵,头顶阳光璀璨。 他一低头,发现自己满身血污,而身后传来了孩童哭泣的声音。 户川彻转身,看见年幼的影山茂夫坐在不远处,因为超能力暴走伤了弟弟影山律而慌乱哭泣。 ** 五条悟伸手感受着落下的微凉雪花,有些惊诧的出声:「下雪了。」 就在刚才,与他们对战的士兵们晕倒后不久,大雪和花海突兀的蔓延而来,整个世界成了一半雪原一半花海的样子。 城内半数被冰雪覆盖,温度一下子低到难以忍受的地步,人们因此陷入了更大的恐慌。 五条悟等人的地理位置比较高,可以隐约看见城市的轮廓。 明明是还未完全天亮的黎明,城内却突然变的灯火通明,隐含慌乱的喧譁声隐隐约约传来,夹着若有似无的风声,像是某种幽微的呜咽。 当然,随之产生的,还有更多的咒灵。 绝大多数士兵晕倒在地,城内无人巡逻,原本正在追击五条悟等人的异能者和咒术师不得已退去,回到城内收拾残局。 周遭一下子就只剩下了五条悟一行人。 夏油杰蹲下身将那些士兵大致检查了一遍,又遥遥看向远处开始被大雪覆盖的森林和更远处一片烂漫的花海,下了结论。 「是领域。」 「而且是能依靠梦境影响现实的领域,这种景象绝不可能无缘无故产生,极有可能是梦境在现实中的具象化。」 「等等!」夏油杰像是想到了什么,喃喃:「地上天国……」 「对!之前新闻里所说的地上天国,应该就是某些人梦境在现实中的具象化——当时咒灵开启了领域,但可能因为不够熟练,领域维持的时间并不长,地上天国只出现了一分钟就坠落了。」 第347页 夏油杰忽然沉默下来,他捻了捻落在指尖的雪花,轻嘆一声,「不过现在这个场景已经维持了十分钟以上,咒灵这段时间看来实力提升不少,这个领域应该短时间内是不会消失了。」 「啊!那不是……」中岛敦短促的惊唿一声,忧心忡忡的看向一旁昏睡的户川彻。 五条悟坐在户川彻旁边,低垂着眼看不清神情,忽然他像是看到了什么,凑近拂去落在户川彻脸上的雪花,又将人往树荫里带了带,抬头笑笑,一摆手。 「嘛!这起码说明彻把咒灵逼到不得不开启领域保命的地步了,情况看上去还不错!」 灵幻新隆闻言摸摸下巴,若有所思:「但是两个人现在是在梦境里打吧,可领域影响的是现实,咒灵要怎样利用影响现实的领域,保住梦境中的自己呢?」 灵幻新隆顿了顿,忽然转身看向远处城市的轮廓,喃喃:「除非现实可以反过来影响梦境。」 「你们看!」就在这时,禅院惠忽然出声了,满脸惊诧的指着城市的方向。 其他人闻言转头,看清眼前的场景后,不约而同的睁大双眸,上前几步想要看的更清楚一些。 ——就在城市上空,一个巨大的虚影缓缓浮现。 那个虚影看上去像一只硕大的蜘蛛,微微蜷缩着,无数蛛丝盘旋缠绕,在蜘蛛表面织成一层薄薄的茧,又一点点将茧壳加厚,如果仔细看去,会发现蛛丝的另一头连接着城市内的居民。 灵幻新隆:「先不说蜘蛛会不会结茧,但我直觉这个茧结成破开后不会有好事。」 「我去看看。」禅院惠召唤出鵺,由鵺带着向城市飞去。 没过多久,禅院惠回来了,手中提着本东西,扬手扔给了太宰治。 太宰治接过一看,发现是「书」。 五条悟抬眸瞥了一眼,六眼在月色下漂亮的像是猫眼石,斩钉截铁下了结论:「假的。」 「其实这东西现在几乎人手一本。」禅院惠回答,又变戏法似的从怀中拿出几本一模一样的「书」,挨个分发出去。 「现在城里很乱,这个世界本就咒灵肆虐,虽然控制住了,但是多数人依旧活的很压抑,大雪和花海则成了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禅院惠顿了顿,继续说:「咒灵,怪物;大雪,天灾;花海,异像。怪物天灾异像接连出现,那么之后会怎么样?这个世界何去何从,是否会直接毁灭?现在很多人都这样想,世界已经隐隐到了崩溃边缘。」 「『书』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这本『书』的能力其实很有限,只能实现一些很小的愿望,比如要一些食物或者缓和伤势之类的。」 「但是这已经能满足人类生存的基本需求了,」太宰治说道,又淡淡吐出两个字:「慰藉。」 「现在这本『书』已经成了末日之中的慰藉。」 织田作之助像是想到了什么,开口:「但为什么一定是『书』,我的意思是……」 「我明白,」太宰治笑道:「你想说不一定要以『书』的形式出现,这样太明目张胆了。」 「但是梦境中可以有各种形态,当梦境在现实具象化后,我想还是要遵守一定的现实规律的,这世上不存在能满足愿望的收音机、海螺、水晶球,只有一本能让写下的故事变成现实的『书』,所以书就只能以『书』的形式存在了。」 「还有一个可能,」夏油杰伸出一根手指,在其他人都看过来后,慢悠悠的说:「咒灵都是笨蛋,它们根本不可能知道『书』的价值。」 五条悟:「合理。」 灵幻新隆:「我贊同。」 茂夫:「……有道理。」 中岛敦:「蛛丝!蛛丝又出现了!」 嗯??? 众人立刻循声看去。 发现在周遭晕倒的士兵们身上,也出现了若隐若现的蛛丝,逐渐向上延伸,直到缠上了天空巨大的茧,而原本连接着茧壳的蛛丝,同样变得越来越明显。 太宰治伸手去碰蛛丝,指尖却径直从蛛丝穿过。 禅院惠见状摇头:「我已经试过了,无论是蛛丝还是茧,都是虚影,扯不断也破坏不了。」 「沉溺梦境的人成了咒灵的养料,」太宰治收回手,垂眸看了地上的士兵一样,又遥遥看向远方自城内衍生出来的千万道蛛丝:「而逃避现实的人成了咒灵力量的源泉。」 「这就像在目睹一个宗教的诞生。」 「危机使人流离失所,而不安的人聚集起来,试图在残酷的现实之外寻求一个虚无的心灵支柱,于是宗教有了雏形,在祈祷声中,人造神明以文字的形式在时间的长河里诞生。」 太宰治抬头看向天空上巨大的茧,茧壳内的蜘蛛缓缓起伏,一唿一吸间带着极强的压迫感。 「当世界坠入虚无,收集到的力量足够,这个茧里又会诞生什么呢?」 「是咒灵会来到这个世界,还是……」 太宰治顿了顿,眉梢微挑,嘲讽般说道:「真的会诞生一个人造的神明呢?」 中岛敦倒吸一口凉气:「怎、怎么办?一定要想办法阻止!」 太宰治:「没办法阻止哦,毕竟蛛丝什么的只是虚影,我们碰不到。」 中岛敦听得眼泪都要出来了:「难道我们就要眼睁睁的看着这个世界毁灭了吗……」 第348页 「没有吧,」灵幻新隆不知什么时候拿了个饭糰在一边嘎吱嘎吱咬,闻言费尽的把米饭咽下,说道:「我们还是有可以做的事的。」 中岛敦眼睛一亮:「是什么?!」 灵幻新隆和太宰治对视一眼。 太宰治亲切的拍了拍中岛敦的肩,又掰着他的肩一转,伸手在面前寂寂无人的山路上一扫,笑眯眯的说:「你看,现在这个世界睡得睡,慌得慌,我们面前已经没人阻拦了。」 太宰治又伸手指向远处城市的中心位置,「从这儿到那儿,一片坦途。」 他勾唇微笑:「现在正是掀费奥尔多老巢的好时机啊!」 中岛敦:「诶?!」 众人开始行动起来,上膛的上膛,收拾东西的收拾东西。 五条悟不知什么时候又坐回了户川彻身边,正在研究怎么把手里的叶子吹出声音。 一片乱糟糟的背景音中,太宰治看向五条悟,「茂夫我带走了,这里要给你再留几个人吗?」 五条悟吹出了极难听的一声响,严格来说像放屁,他有些不忿的看着手中的叶子,闻言摆摆手,「不用啦,彻这边我一个人待着就够了。」 一行人分道扬镳。 半路上,中岛敦忽然反应过来,一把抓住太宰治的衣摆,不知所措的比划:「但是……但是咒灵怎么办?没人处理咒灵啊!」 太宰治相当自然的反问:「咒灵不是有户川君解决吗?」 中岛敦:「诶?!但、但是……户川君他是……」 太宰治:「嗯?他是金蝉脱壳的辅助监督,港/黑成员的教官,还是个仅次于红髮小矮子的社畜,啊……我记得他什么任务都做,但是截止到他离开时任务完成率依然维持在百分之百,是个几乎没有失败过的人——这么想也算是森先生的爱将呢。」 「诶?什么港/黑?什么辅助监督?不对,我……」中岛敦没有此前的记忆,听得一脸茫然。 然而他左右看看,发现除了他,所有人都神色淡然,有些人还边听太宰治讲边默默点头。 「总之,」太宰治笑道:「咒灵就交给彻吧。」 他又转头看向枝叶后若隐若现的城市轮廓,鸢色的眸中漾映着清冷的薄光,声音轻的像一阵风。 「我们还有别的事要做。」 第166章 自新世界四十九 「嗯,对,就在xxx医院,医生说律没有大碍,但是具体的还是要看仪器的检查结果,嗯……嗯……没事……好。」 据说任务完成率百分百的户川彻此刻正坐在儿科对面的走廊里,挂断了打给茂夫妈妈的电话。 周遭人来人往,消毒水味和药味混杂成了一种医院特有的气息,但这种景象并不让人不快,也不会令人联想到心酸、死亡等词,反倒像是某段人生中平平无奇的时间切片,嘈杂中显露出一点另类的烟火气。 ——显然这是个与户川彻记忆中截然不同的世界。 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从未经歷过。 事实上从年幼的茂夫出现的一剎那,户川彻就基本可以断定——咒灵将他被覆盖的潜意识翻了出来,编织成了目前的梦境。 也就是说,他目前回到了自己那段被遗忘的过往中。 这看起来很像是咒灵领域的作用。 但是仔细想想又不像。 [梦境覆写]——户川彻光从字面意思理解,就隐约觉得这个领域可能和现实有关,再联繫咒灵之后的举动,感觉更像是找了个地方藏起来,静静等待某件事发生。 户川彻直觉那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无论是为了「书」,还是为了阻止这尚未到来的危险,找到咒灵都成了当下的重中之重。 那么咒灵会藏到哪里? 户川彻无意识的把玩着手中的手机,脑海中闪过一个个可能性又被他迅速划去。 没有头绪。 但很快他又想起了费奥尔多,如果费奥尔多先他一步找到咒灵的话…… 户川彻眉心微蹙,感觉不能再耽搁时间了。 他抬头看了眼ct室,影山律的检查结果还没出来,但是根据他的经验不会有大事,最多脑震盪,茂夫的妈妈也通知了,对方承诺很快会赶过来,留茂夫一个人待一小段时间也不会出事。 再退一步来讲——这里是他的梦境啊,都是假的。 「不好意思茂夫,我先……」 户川彻打算起身离去。 然而就在这时,户川彻忽然感觉自己的袖子被轻轻扯了扯,一转头,影山茂夫泪眼汪汪的看着他,见他看过来,不安又害怕的张了张嘴,却又闭口不言。 户川彻动作一顿,同茂夫对视几秒,半蹲下身,尽量柔和的问道:「怎么了?」 这句话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茂夫眼泪忽然啪嗒啪嗒往下掉,一双眼睛肉眼可见的哭成了荷包蛋,抽抽搭搭又伤心欲绝的问道:「律他……律他会不会死!」 户川彻一愣,很快反应过来——影山律的受伤的样子太过可怕,昏迷不醒又流了一地的血,成年人不会将这种情况错认成死亡,但茂夫太过年幼,只对死亡有了个模煳的概念,因此不可控制的将事情往最坏的方面想,并陷入了深深的恐惧与自责。 户川彻垂眸摸了摸茂夫的脑袋,回答:「不会。」 茂夫抿唇:「可是律他晕倒了。」 第349页 户川彻:「那也不会。」 茂夫:「但是律还流了好多血……」 户川彻沉思片刻,回答:「这种伤只是伤在表皮,因此不会有生命危险,最多有轻微的脑震盪,你看——」他又拨开后脑勺的一小片头髮,指着露出的疤身体力行的解释:「我之前也受过类似的伤,流了很多血晕过去了,头上还留了一块疤,但是我现在还好好的。」 茂夫怔怔看着他,伸手摸摸那块疤,被说服了,眼泪慢慢止住,然后忍不住打了个小小的哭嗝。 户川彻松了口气,又浅浅笑了笑,刚打算起身离去,就发觉茂夫微微凑近,朝他头髮轻轻吹了吹。 户川彻:「你干什么?」 茂夫回答的很认真:「妈妈教的,说这样唿一唿,就不会痛了。」 户川彻失笑,又觉得被吹的有点痒,捂住头无奈的说道:「没必要,你回头对律这么干吧,」他顿了顿,叮嘱道:「最好对律道个歉,做错了事情,虽然是无心的错,但也是要道歉的。」 正巧这时茂夫的妈妈赶到,拉着户川彻的手千恩万谢。 「户川先生,要留下来吃个饭吗?」茂夫妈妈问道。 户川彻摇头:「不了,我还有事。」 茂夫妈妈又指指他的衣服,和善的问:「身上的血应该是从律的伤口上沾到的吧?无论如何衣服还是要换的,不如到家里去洗个澡,换身衣服,再好好休息一下吧?」 户川彻这才想起来自己现在满身血污,当然这并不是律的血,根据之前五条悟讲述的故事,自己在穿越到茂夫世界的时候就是浑身是伤的样子,所以现在应该只是再现当时的情景而已。 不过户川彻并没有拒绝,因为他觉得茂夫妈妈说的有道理,在一个安稳和谐的社会,这么一副杀人犯的样子的确不方便做事。 然而当他站在茂夫家的浴室里,感受着温水撒上皮肤的感觉时,忽然反应过来——这是自己的梦,完全没必要遵守现实的规则啊。 糟糕! 户川彻心里的弦瞬间绷紧了,他意识到一个很严重的问题——这个梦境太日常了,就像无处不在的空气,稍有不慎就容易被牵着鼻子走。 一天两天还可以,但如果十年八年呢? 终有一天,现实和梦境的界限会被混淆,他会像那些温泉山庄的人一样,沉溺于与现实一般无二的虚幻梦境中。 所以要离开,必须要离开。 户川彻洗完澡出去,饭菜已经摆上桌面,影家的人、连带着刚从医院回来的影山律,整齐的坐在桌边,像是正在等着他吃饭。 窗外阳光正好,将眼前的场景镀上一层温和柔软的金边。 「户川君!过来吃饭吧!」茂夫妈妈招唿他,实木桌上有他的一副碗筷。 户川彻指尖动了动,迈步走到桌边,却没有坐下,只是温和的道歉:「抱歉,我有事要先走了。」 「很着急吗?」茂夫妈妈给他添饭,又轻轻将他按在椅子上,「但是再着急也要吃饭呀。」 「户川君很累吧,可以暂时将这里当做自己的家,修整一下,没关系的。」 茂夫妈妈絮絮叨叨的声音就像是夏日里水煮沸时的咕嘟咕嘟声,容易让年轻人感到厌烦,但同时又有一种棉絮般柔软温暖的安逸。 户川彻感觉自己像是泡在温水里,浑身上下都暖洋洋的,但他浅浅吸了一口气,再度拒绝了:「抱歉,我要离开了。」 这次他甚至等不及其他人阻拦就态度强硬的往外走。 「户川先生!」 这次是茂夫追了上来。 户川彻没有回头,不顾一切的向前走,景物在两旁飞速后退,然而记忆中似乎有什么逐渐上浮,又在浮至水面的剎那如泡泡一般噗的裂开,于是那些被埋藏的记忆如画卷般在脑海中徐徐展现。 似乎想起来了一些。 户川彻脚步慢了一瞬,茂夫赶上,抓住他的手。 「彻,回去吧。」茂夫说道,拉着户川彻往回走。 户川彻没有动,只是垂眸看他,神色几分感慨几分怀念,近乎自言自语般道:「其实我只见过这个年纪的你一面,我没有把律送到医院,也没有在你家吃饭——因为我在医院醒来后就独自离开了。」 「茂夫,」户川彻轻嘆一声,「你不好奇我要干什么吗?」 茂夫停住了:「你要干什么?」 户川彻浅笑:「我要找一个东西,茂夫,你会帮我的吧?」 茂夫一愣,用力点头:「当然!怎么帮?」 户川彻嘴角的笑意加深了,「用你的超能力,帮我把这个世界翻过来!」 茂夫:「好。」 一剎那,超能力的辉光覆盖整个世界! 地壳开裂,万物上浮。 天地色变,昼夜倒转。 户川彻被护在茂夫身后,然而下一秒,全世界的人如流沙消散,茂夫似乎从未存在过。 哪有什么超能力?是他自己在操控这个梦境! 梦境似乎碎成了无数碎片,星屑般环绕在他周身。 户川彻立于虚空之中,一寸一寸翻,一寸一寸找,大浪淘沙一般,却无论如何都找不到咒灵的踪迹。 他又拾起一块梦境碎片,里面像是电视一般正播放着什么,也不知是他潜意识里的哪块记忆,但多半是刚穿越到茂夫世界的那段时间。 第350页 忽然碎片中伸出一只持枪的手,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户川彻,毫不犹豫扣下了扳机! 户川彻一惊,侧身避开。 与此同时,周遭的梦境碎片中齐刷刷伸出无数把枪,子弹如骤然落下的雨点一般封锁住了户川彻的每一步退路! 是士兵! 原本士兵的梦境就和他自己的梦境融合了,现在费奥尔多跑去追咒灵,就派士兵过来拦他! 户川彻咬牙,心念电转,剎那间虚空化为四方的屋子,而他面前出现了一扇门。 户川彻开门走入,一睁眼看到了灵幻新隆的身影。 灵幻新隆拿着杯啤酒醉醺醺,伸手戳了戳户川彻的肩。 「彻!再来一杯!」 户川彻:「你手上这杯还没喝完呢。」 他想起来了,这段应该是他从杀手退休之后回到调味市开店的记忆,不知道具体哪年,但那段时间灵幻新隆的确经常带着茂夫过来蹭吃蹭喝。 忽然门口风铃响了一下,一个新的客人走进来。 户川彻抬头,再次看见了黑洞洞的枪口。 户川彻:「……」 他迅速矮身避开攻击,在给灵幻新隆一杯新啤酒的同时,左手幻化出一包炸药直接扔了过去。 紧跟第二个梦境崩解破碎。 然后是第三个、第四个,第五个…… 有时候梦境是在户川彻的主导下主动变化的,有时候则是突然变化的——户川彻猜测是那个不知道藏在哪里的咒灵搞的鬼。 但不论是哪个梦境,那些士兵始终如蝗虫一般紧追不捨。 当然,因为是在户川彻的梦境,这些士兵并不难对付,但是架不住数量太多。 户川彻怀疑现实中的士兵正在一个接一个的陷入睡眠、沉入梦境,成为了阻挠他的大军的一员——因此这些士兵不但如蝗虫一样难缠,还像蝗虫一样源源不断。 麻烦! 不知是第几个梦境,户川彻又解决了一批士兵后,看见眼前有个悬崖,想也不想就跳了下去。 一剎那失重感包裹全身。 户川彻双手环胸,冷静的思考自己接下来应该去哪里。 虽然换了一个又一个的梦境,但他也不是光顾着跑的,每个梦境都认真翻了一遍,咒灵依旧不知所踪。 所以到底在哪里? 有什么地方是他无论如何都去不了又找不到的? 户川彻感觉脑海中闪过什么,似乎有一个答案唿之欲出。 但是紧跟着他看见了和下饺子一样,同样跳下山崖紧追不捨的士兵们,又觉得当务之急还是把这些人甩掉比较好。 尖锐的风声在耳边唿啸。 户川彻急速的向下坠去,然后感觉自己摔到了一张柔软的床上。 睁眼是陌生的屋顶,他动了动,感觉枕头下好像有东西垫着,伸手一摸,摸出一把枪,再往里摸了摸,摸出一把短匕。 户川彻又翻身下床,掀开床垫,看见满满当当一床的军火。 户川彻:「……」 这绝对是他自己的房间,怎么看这都是他的个人习惯。 户川彻又抬头,看见不远处的衣架上挂着一套西装。 ——这就不属于他的习惯了。 户川彻上前轻触西装软滑的布料,沉思片刻,过往的记忆模模煳煳浮现,他想起来了——这应该是他当辅助监督时的记忆碎片。 现在天还没完全亮,熹微的天光穿透玻璃窗落到室内,像是柔软的细沙洒下,模模煳煳照亮了房间一角。 户川彻倒了杯水,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微冷的光线勾勒出他的轮廓,显得他某一刻像是冷峻又肃穆的雕像。 如果将一切比作棋盘,棋盘上的每个格子都代表一个梦境的话,士兵们就像遍布棋盘的细菌。 而他在梦境间穿梭,每到一个格子被士兵发现后,那个士兵们就会唿朋引伴的过来。 ——思维共享,这是他们无往不利的利器,也是费奥尔多对付他们的最大依仗。 一个人知道就等于全部人知道,没有误会,没有谎言,没有欺骗,也没有沟通所需的时间成本,所有的士兵就像一个整体,以极高的速率精密、稳定又团结的运行着。 但是换句话说—— 户川彻神色微动,低垂的眸中一剎那仿佛有利光闪过。 一个人被欺骗,就等于全部人被欺骗。 信息以极高的速率在个体间传递的同时,错误的信息也同样会在短时间内被全部的个体知道。 所以他不需要对付全部人,只要让一个士兵成为唯一的信息源,他再牢牢骗过那个人就好。 户川彻将杯中的水一饮而尽,水杯轻轻放到桌上,咔哒一声响,某一刻几乎像是子弹上膛的声音。 户川彻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静谧安然的景象。 树影婆娑,偶有犬吠,但更多的是自树梢拂过的微风,带来窸窸窣窣的声响。 这儿是他的梦境,再造一个「户川彻」骗人也好,把其中一个士兵隔离开来作为信息源也好,都是举手投足间就能完成的事。 现在唯一需要思索的,是如何将这件事情做的滴水不漏,在骗过全部士兵的同时,也骗过士兵背后那个精明至极的费奥尔多。 但好在士兵们虽然效率很高,但也不会这么快就过来。 根据以往经验,最快一小时,最慢三天,对方就会出现在这里。 第351页 所以他还有时间。 户川彻收回视线,打算先造一个一模一样的自己。 然而就在他转身的剎那,敲门声忽然急促的响起。 士兵?! 户川彻神情一凛,但很快反应过来——不,不对,对方根本不会敲门。 那会是谁? 此前多年在生死边缘徘徊的记忆令他顷刻间紧绷起来,几乎像一柄满弦的长弓。 户川彻谨慎的走到门边,一把摁下门把手,开门后,一个高大的人影朝他扑了过来。 户川彻下意识想反击,但很快就怔住了。 因为一个懒洋洋的、抱怨的、几乎像是撒娇一般的声音拖长了在他耳边响起—— 「彻,你开门好慢。」 户川彻僵在半空的手下意识抚上来人的后脑,又十分顺手的轻轻揉了揉。 白色的髮丝在月光下像绸缎一样漂亮,轻柔又缠绵的吻过指尖。 这是五条悟啊…… 是十七岁的、年轻的五条悟啊…… 第167章 自新世界五十 「不是说好晚上要去祓除咒灵吗?」五条悟拉着户川彻往外走。 苍蓝的眼睛在这个昏暗的清晨像是雀跃翻涌的湖泊,粼粼的波光中,仿佛有一轮月亮升起。 户川彻怔怔看着他,目光像是羽毛一般,细緻又婉转的划过他的五官轮廓。 五条悟红了耳根,他双手插兜,抬头看云层后的月亮,片刻后瞥了户川彻一眼,又挪开视线,索性开门坐上了驾驶位。 「你不开吗?你不开我开了。」 「你有驾照吗?」户川彻相当自然的反问,等他反应过来后,自己已经坐上了副驾驶的位置,不由的又是一怔。 「没有,」五条悟回答,拉下手剎,挂上档位,又补充道:「但是我会开。」 车辆慢慢向前驶去,两旁景色飞速后退,偶有夜风忽的闯入,调皮的捲起五条悟的几缕髮丝。 大概是头髮蹭到脸颊有点痒,五条悟五官孩子气般的皱起,于是户川彻几乎是不自觉的伸出手去,将那缕头髮别到了五条悟耳后。 两人四目相对。 五条悟索性在户川彻指尖蹭了蹭,又对着他露出一个灿烂的笑容。 户川彻双眸微微睁大,忽然被烫到一般缩回手。 「彻?」五条悟疑惑。 户川彻扭头看向窗外,开始对着地平线上即将升起的太阳反思。 ——他到底要在这里耽误多少时间? 不行,要赶紧从这里离开,无论如何,还是找到「书」比较重要。 户川彻将自己的目的来回想了三遍,打算离开时,却又没忍住想和五条悟道个别。 「悟,我……」 然而他话未说完,地面忽然塌陷! 户川彻低头,发现原本沥青铺就的道路化作庞大无比的咒灵,对着他张开血盆大口! 他又向四周打量,看见天色暗了下去,咒灵密密麻麻如细菌一般遍布触目所及的每个角落! 户川彻悚然,几乎是下意识的转头去看五条悟,却只看见了五条悟浑身浴血的尸体。 哈? 户川彻忽然感受到了一种巨大的荒谬感。 这假的吧? 不对!这本来就是梦! 在产生这个想法的一剎那,周遭的一切骤然坍缩,化为了一片无边无际的黑。 …… 户川彻勐地从床上坐起。 和煦的阳光自窗帘的缝隙洒入,将他惊魂未定的脸照的更加苍白。 忽然一双手从一旁伸过来,递给他一杯水,户川彻转头,看见五条悟担忧的凑近,轻轻拭了拭他额角的冷汗。 「又做噩梦了?」 「什么?」户川彻一怔,发觉五条悟好像要更年长一些,又问道:「你今年几岁?」 「二十五,」五条悟回答,又瞭然的嘆口气,「果然,你又做噩梦了。」 他起身走到窗边,一把拉开半遮半掩的窗帘,一剎那,阳光填满了整个房间。与此同时,街上的行人、汽车的轰鸣、苍翠的绿意……万事万物都像是骤然而至的浪潮般,哗啦啦全部涌到户川彻眼前。 户川彻走到窗前,垂眸看着眼前的景象——没有随处可见的咒灵,没有严格的等级制度,无疑,这是一个正常的世界。 五条悟从后面环住他的腰,头搁在他肩膀上轻轻蹭了蹭,说道:「彻,你看,咒灵已经被打败,世界也恢復了原状,一切都已经过去了。」 「绮寐,重叠的梦境,还有紧追不捨的士兵——这些都是你的噩梦而已。」 户川彻皱眉:「你说什么?」 五条悟好像已经遇到了千百次类似的情况一样,耐心又熟练的开始解释,他甚至从抽屉里拿出厚厚一沓病歷和检验报告,上面的专有名词和各项指标看的人眼花缭乱。 「当时的最后一战很惨烈——你一直没能从当时的场景走出来,再加上经歷多个世界,记忆一片混乱,总是会出现把梦境和现实混淆的情况。」 「但不是什么严重的事,过段时间就好了。」 户川彻没有说话。 其实要验证是否是梦境很简单,毕竟那些如蝗虫般紧追不捨的士兵总是会突然出现,他只要等待就行了。 然而五条悟像是知道他心中所想,冷不丁问道:「你是在等那些士兵吗?」 第352页 户川彻微微一惊,转头看去。 五条悟状似无奈的看着他,走到他身边坐下,「那没办法了,我陪你一起等吧。」 五条悟的声音轻了下去。 「不过他们是不会出现的。」 日升月落,昼夜轮转,时间如流水一般逝去,然而所谓的士兵并未出现,几乎像是个虚无的幻影般消散无踪。 「你也可以尝试毁灭这个世界或者杀了我——这也算一个比较简单的验证是否是梦境的方法。」 四天后,五条悟双手环胸靠在墙上,带着笑意的视线虚虚笼罩住户川彻。 今日阳光正好,春风和煦。 市井的嘈杂如晒得蓬松柔软的棉花,带来一种令人安然的暖意。 户川彻的眼底倒印着楼下的行人,五指蜷起又松开,没有动。 于是五条悟笑着朝户川彻伸出手,提议道:「我们待会出去吃饭吧?」 ** 夜幕如雾霭般沉沉笼罩大地。 城内灯火通明,哭泣声、咒骂声、哀求声交织在一起,最后又逐渐归于沉寂。 绝大多数人都睡着了。 没睡的也拿着手中的「书」絮絮私语,如虔诚又无助的信徒般跪在地上祈求着什么。 夏油杰一行人一路行来基本没遇到什么阻碍,很快就进入城内。 快走到费奥尔多所在的位置时,几个异能者拦住了他们,不过很快就被打败,五花大绑后被扔在了角落里。 「这也太容易了。」夏油杰看着眼前在黑暗中显得高大森冷的建筑,没忍住说道。 费奥尔多就位于这栋建筑的地下一层,跟他们的直线距离估计不超过二十米。 灵幻新隆闻言神情一凛,立刻做了个暂停的手势,极其严肃的说道:「别说话,别半场开香槟,别立任何g,我们顺利进去,然后快速解决,最后安全出来。」 夏油杰默默闭嘴。 一行人最终分成两拨,夏油杰、太宰治和茂夫往建筑内部走去,其余人则待在外面以防万一。 虽然没了士兵护卫,但费奥尔多的位置依旧不容易找,道路错综复杂宛如迷宫,路上还有各种危险刁钻的机关,再往里走则是实力不俗异能者和咒术师。 不过这些对于夏油杰三人来说都不是问题。 遇到异能者和咒术师就揍,看见机关就破坏,迷宫麻烦一点,但他们也不是守规矩的人,走到死胡同了就直接砸墙,跟地鼠打洞似的在墙面留下一个个大洞。 茂夫看的胆战心惊,忍不住有些担忧:「我们这么一路强闯,会不会破坏建筑结构导致坍塌啊?」 夏油杰闻言认真道:「茂夫,不要立g。」 如此大概又过了十分钟左右,三人行来一路畅通,几乎可以算得上顺风顺水,很快,目的地近在眼前。 看着仿佛触手可及的大门,夏油杰心中不由得松了口气,同时动作也更加谨慎小心。 然而就在他们踏上某块地砖的剎那,忽然咔嚓一声响。 在此前,这种轻响一般意味着各种突如其来的子弹,因此夏油杰和茂夫几乎是下意识的做好防御准备。 然而这次子弹并没有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前一后两面飞速下降的墙壁,几乎是眨眼间就将三人所在的位置隔离成了一间密闭的房间。 接下来是将这个房间抽真空将他们憋死?还是放毒气把他们毒死? 夏油杰心中猜测。 但不论哪一个,只要将这个房间破坏了,一切问题迎刃而解。 夏油杰召唤咒灵。 但是……没召唤出来。 嗯??? 他忽然有一种不好的预感,勐地转头看向茂夫:「茂夫!」 茂夫额头渗出冷汗,尝试将墙壁破坏,但是用尽力气也只是出现了几道细小的缝隙,「不对,我的能力……好像被压制了……」 因为久无人至,地上积攒了厚厚一层灰,太宰治像是发现了什么,蹲下将灰草草擦拭了一下,地砖上的纹路就清晰起来。 「这里好像有什么封印。」太宰治垂眸沉思。 茂夫:「啊……这个纹路……」 夏油杰:「好像有点眼熟……」 短暂的沉默之后,两人忽然齐刷刷睁大了眼睛。 等等!这不是[封印的房间]吗?! 樱威有两个超能力,一个名为[咒玩],另一个就是[封印的房间],说来在这个世界背景下,樱威作为一个普普通通的研究员,用超能力为身为主脑的费奥尔多设置机关是再正常不过的事。 遭就遭在这个超能力出场频率太低,以至于两个人全忘了。 于是自在爪第七支部中招后,茂夫再次被封印住了力量,捎带一个夏油杰。 夏油杰:「……」 夏油杰:「……我怀疑我是不是上辈子和樱威有什么天怒人怨的过往。」 「等、等等!」 大概是夏油杰脸上被生活重锤后的绝望太重,茂夫一边费尽的破坏墙壁一边无措的安慰道:「我现在的力量比国中时增长了一点,所以这个房间不能完全封印住,再给我一点时间……再……」 轰隆一声,整个房间都震颤了一下。 太宰治环视一圈,下了结论:「好像是之前不小心破坏了关键结构造成了坍塌。」 他指指前面又指指后面,「前后都被落石堵住了,茂夫你就算把墙破坏了,有落石在这个房间还是密闭的。」 第353页 「g……」夏油杰喃喃,捂脸,「果然不能乱说。」 茂夫自言自语:「果然……师父是对的。」 太宰治拿出手机:「现在只能找织田作他们帮忙了。」 ** 另一厢,费奥尔多漫步于户川彻的梦境中。 说是梦境,其实只是散落的记忆碎片,凌乱且毫无逻辑。 费奥尔多寻找许久都没能找到咒灵的踪迹,反倒是士兵那边有了户川彻的消息。 「嗯?如果对方已经有了不想甦醒的梦境话,那就没必要去打扰了。」 费奥尔多笑道,抬眸像是看见了什么,微微一怔后,嘴角笑意加深。 「原来如此。」 「的确,那儿是最好的藏身点……」 费奥尔多脚步一转,没入了某处层层叠叠的记忆中。 ** 阳光肆意的泼洒,将整个世界照的光辉灿烂。 微凉的风自远处席捲而来,掠过街边浓绿的灌木后,又捲起枝头缀着的樱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场盛大的花瓣雨。 几片花瓣在空中打着旋飞进窗内,落在户川彻的头髮上,又被他捡了起来。 户川彻盯着手中的花瓣,淡粉的花瓣在阳光下薄透的就像一场轻盈的梦。 一个月,他已经自噩梦中甦醒一个月了。 记忆是最廉价的东西,它每时每刻都在诞生,又随时随地被抛在脑后,哪怕是最为珍贵的回忆,在时间的沖刷下也难免会变形,而绝大多数的回忆,则是在诞生的一剎那就褪色成了单调的灰白。 户川彻是个很坚定的人,三言两语并不足以打消他的怀疑。 然而当所有人,不止五条悟,包括禅院惠、夏油杰等他认识的所有人,一遍又一遍,反反覆覆的安慰他,告诉他一切都已结束,之前经歷的一切都是噩梦后,哪怕是户川彻,也不由的在某一天、某一刻,忽然从心底蹦出一个「也许」。 也许…… 也许什么? 户川彻没有细想。 只是天上落下的阳光带来真实的温度,而五条悟又拉着他的手,去感受指尖拂过的风、天上落下的雨,带着他踏遍山川湖海,浸没在俗世的喧嚣中。 于是不知从何时起,那些不知真假的记忆逐渐远去,像是清气上浮于天化为了无形的流云,而这段时间经歷的一切,则沉沉下坠,以一种极其强势的姿态占据了他记忆中的某个角落。 当户川彻蓦然回首,忽然发觉无论是咒灵,还是士兵、主脑,都只剩下了一个模煳的轮廓,就像被时间洗刷后,即将消散的倒影。 ——但是过往的一切真是梦境吗?还是眼前的一切其实是虚假的呢? 午夜梦回,户川彻仍旧会忍不住生出这些疑惑。 樱花淡雅的香气在空中瀰漫。 户川彻碾碎了指尖的花瓣,微凉的汁水和黏腻的触感自神经末梢一路传递到大脑,形成一种极其真实的触感。 这是真的吗?还是假的呢? 真真假假,此刻户川彻竟然已经有点分不清了。 其实要验证这一点还有一个更为简单的办法。 户川彻走到窗边,楼下人来人往,街边的小吃店浮起裊裊白烟。 ——正如五条悟所说,毁灭就好了,如果是梦境的话,自然能被他像镜子一样任意砸碎。 但是—— 户川彻重重喘了一口气,像是离水后窒息的鱼,他捂着嘴扣住窗棱缓缓蹲下,将整个人都藏进了窗下的阴影里。 他竟然感到恐惧。 忽然一双手温柔的托住他的下巴,户川彻顺着力道抬头,看见了五条悟的脸。 苍蓝的眼睛像是镜子,清晰的映出了他的倒影——脸色苍白,神色憔悴,疲惫的眼下带着层浅淡的青灰。 总之是一副并不健康也不精神的样子。 「你又在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了。」 五条悟用指尖轻蹭户川彻眼角,有点蹭红之后,又顺着眼尾一路下划,没入他微长的髮丝中,轻轻梳了几下,将头髮全部收拢在手中。 户川彻低垂着眼。 五条悟又将户川彻的下巴抬高了一点,直至那双琥珀色的眼睛暴露在阳光下,将他整个人都盛了进去。 忽然一片花瓣自户川彻髮丝间掉落。 五条悟看见了,眉梢一挑,捡起花瓣,另一只手卷着户川彻的头髮,高兴的提议:「樱花开了,彻,我们去看樱花散心吧?」 「随你。」户川彻撑着窗棱起身,百无聊赖的答应了。 路上山花烂漫,的确是一片春意盎然的景象。 户川彻坐在副驾驶,一手撑着额头,心不在焉的看着窗外的景色。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他冷不丁的问道:「悟,这个世界到底是怎么恢復原状的?」 「嗯?你又要问这个吗?」 事实上自户川彻醒来,类似的问题他已经在不同人那儿问了不下十遍,五条悟歪头,手指轻点方向盘,耐心回答。 「咒灵在现实中出现了,因为吸收了太多信徒的信仰,它变得无比强大,我和杰拼着重伤才打败它,夺回『书』,让世界恢復原状。」 说完五条悟装模作样又心有余悸的拍拍心口:「这么想来当时还真是危险,险些团灭呢!」 户川彻沉默片刻,又问:「能讲的更详细一点吗?」 第354页 「嗯……」五条悟沉思片刻,又问:「具体哪一部分?」 户川彻:「你们在『书』上写的什么?」 五条悟挠挠下巴,大致叙述了一遍。 户川彻:「这些你之前讲过了,不能更详细一点吗?」 五条悟重重嘆了口气,挠乱了自己的头髮:「彻,那一长串故事我只记得这么多了。」 说完不等户川彻回答,五条悟忽然一指前方,高兴道:「彻!你看!」 连绵的樱花像自天穹垂下的粉色云朵,层层叠叠压在枝头,如梦似幻宛如仙境。 五条悟在山下停车,拉着户川彻往山上走去。 山路陡峭,林木茂盛。 五条悟随手摘了片叶子,放在嘴边尝试吹出声音,简单尝试过几次后,很快吹出了悠扬的小调,他立刻求表扬似的看向户川彻,一双眼睛亮闪闪。 然而户川彻没什么反应,双眸低垂着,忽然若有所思的落在五条悟身上,问道:「悟,我现在的记忆出了点问题,你能把我穿越到你的世界后发生的事大致讲一遍吗?」 「好啊。」 五条悟将树叶扔到一边,详细叙述了户川彻当辅助监督和诈死之后的事,对于户川彻死后到费奥尔多创造异能特异点这六年间发生的事则一笔带过。 但是户川彻抓着那六年追问。 「抱歉,」户川彻轻轻嘆了口气,微微凑近,「那几年过的很辛苦吧?」 五条悟抱住他,「对啊,彻,我好想你。」 户川彻轻轻拍他的嵴背,低声笑道:「所以你现在可以和我说,受了什么委屈都可以告诉我。」 五条悟:「那些老橘子很烦,还有……」 户川彻打断他:「这些你之前已经说过了,还有别的吗?」 「诶?」五条悟一愣,又很快笑了起来,「其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啦,我……」 五条悟没能说完,因为户川彻用枪抵住了他的太阳穴。 此刻阳光正盛,云霞般的樱花粉的白的层层叠叠,雪一样落在户川彻身上。 他嘴角带着笑,拥着五条悟的动作同样亲密,只是一双眼睛平静的像是无风的湖泊,淡淡的将五条悟囊括其中。 户川彻温声建议:「认真想想,想不出来,我就开枪。」 五条悟不可置信:「彻,你干什么?!」 户川彻浅笑:「我打算尝试一下你告诉我的方法——杀了你,看看这个世界是真是假。」 「如果这个世界是真实的,作为事件的亲歷者,你应该能说出更多细节,而不是几句话翻来覆去的讲,好好想想,嗯?」 五条悟一脸被背叛的表情。 户川彻笑了,眉梢微挑:「怎么?想不出来?」 「你是想不出来,还是只能说出这么多?」 五条悟:「你……!」 他话未说完,户川彻直接开了枪。 砰的一声响,子弹穿过五条悟的太阳穴,鲜血自伤口汩汩流出,然而五条悟顶着这么个致命伤,依旧没事人似的控诉户川彻。 场景一下子朝恐怖片转变。 户川彻静静看着他,「果然……」 梦境可以理解成记忆的扭曲与延展,但究其根本是以脑海中的记忆为基础的,这个梦境的确非常真实,但只有一点破绽——因为梦境以户川彻的记忆为蓝本,所以无法凭空捏造户川彻认知外的东西。 户川彻曾听织田作之助说起过那第一百三十八版故事,但是因为实在太长了,记忆再好也只能记一个大概,所以当他问起写在「书」上的内容时,梦境中的所有人都只能说出他所记忆的框架,谁都记不起细节。 关于记忆的问题同理,因为他记忆有缺失,有很长一段记忆都是听五条悟口述的,而现实中的五条悟只详细叙述了他当辅助监督那几年——当然其中重点描述了五条悟自己和户川彻之间的互动,很难说有没有添油加醋的内容——对于户川彻死后那六年倒是只说了寥寥几句。 所以当户川彻问起那六年间发生的事时,梦中的这个「五条悟」也不能说出更多的内容。 不过即便如此,这个梦境依旧真实的可怕。 户川彻被困在这里一个月,如果不是发现了这个破绽,可能会被困的更久。 半年?一年?两年? 当将这里误以为是现实后,会不自觉的把自己限制在普通人的范围内,从而失去对梦境的掌控,日復一日的以普通人的身份生活。 直至忘却所经歷的一切,彻底将现实当做梦境,而将梦境当做现实,像温泉旅馆里那些沉眠不醒的游客一样,永远的沉溺在这虚幻的梦境中。 到时候…… 户川彻想起了五条悟。 ……他多半会哭吧,即便不哭也会非常难过。 户川彻唇角微抿,忽然轻嘆一声,对周遭的一切有些厌烦,这一刻,他无比迫切的想要回到现实。 不过好在,一切快结束了。 虽然在这里耽误了很久,但这段时间户川彻也不是全无收穫。 山路上忽然传来微不可闻的脚步声,是士兵来了。 ——费奥尔多从未放松对他的监视,只是见他被这个梦境绊住了脚步,所以特意没有让士兵出现、以免变相提醒他而已。 于是户川彻继续按照原定计划,他一挥手将脑门上顶着个弹孔的假货打散,又造了个「户川彻」和「五条悟」,让他们在这座山上掩人耳目。 第355页 自己则转身步入茂盛的林木中,一把将眼前的空间撕开一道缝隙。 缝隙之后是虚空,但紧跟着又有无数色块在其中扭曲翻涌。 户川彻静静的看着,忽然时间像是静止一般,色块停止翻涌,转而形成了一副静止的画面。 记忆,一切的根源都在记忆。 正如梦境中无法出现户川彻认知以外的东西,他因为自身记忆有缺失,同样无法主动前往自己缺失的那一部分记忆中。 因此绮寐必定藏在他想不起来、即便想起来也不会主动去接触的那段记忆里。 ——这样一想,也就只剩那个地方了。 不过好在经歷过前几个梦境后,户川彻多少想起来了一点散碎的记忆碎片,对于那段记忆,也有了模模煳煳的印象。 希望自己这次没有找错。 户川彻看着缝隙后的场景,一脚迈了进去。 第168章 自新世界五十一 费奥尔多一睁眼就看见了仿佛要将整个世界都包裹起来的蜘蛛网。 这是一个近乎末日后的世界。 大片城市成了废墟,断壁残垣上苔藓藤蔓覆盖攀援,形成一种绿意与钢筋水泥交织的怪异景象,远远看去仿佛一块发霉的面包。 唯有一块地方格外干净。 ——那是一个被围墙隔离开的巨大城市,蛛网自城市中心建筑的地下蔓延开来,就像传说中首尾相接环绕世界的尘世巨蟒一般,将整片天空紧紧包裹。 蛛丝又从天穹落到地上,在草叶建筑间盘旋粘连,使得触目所见都是纤细柔软的洁白蛛丝,仿佛云朵落到地上,世界又沉睡在了云朵中。 而城内的居民则毫无所觉一般,在庞大的蛛网间正常生活,对抗着城外名为麦克罗的怪物。 ——这里户川彻最深的记忆,他从小长大的地方,阿道司笔下简陋又残酷的世界。 与此同时,也是绮寐的藏身之处,那只蜘蛛模样的咒灵,此刻正趴在包裹世界的巨大蛛网中央。 费奥尔多嘴角轻勾。 他知道自己找对了地方。 无数士兵出现在费奥尔多身边,密密麻麻好似蚁群,朝着蛛网正中蚕食而去。 绮寐感受到了梦境中的异样。 一剎那大地开裂,露出了城市正中心那栋建筑的地下空间,绮寐从中抬头,八只眼睛直勾勾的看向地面上的费奥尔多。 周遭的居民则忽然如木偶般静止了,下一刻又齐刷刷拿起武器,对准费奥尔多。 就连城外的麦克罗也如粘稠的沥青般飞速游弋过来,一张网似的笼罩在这堆不速之客的头上,兜头罩下! 费奥尔多举起双手,视线在周遭环视一圈,落在了绮寐脸上,状似遗憾道:「您就这么对待您的帮手吗?」 顿时,无论是麦克罗还是居民都停住了动作。 绮寐歪头看他,八只眼睛四只不屑三只怀疑一只疑惑。 费奥尔多轻嘆一声,继续道:「我和五条悟还有户川彻不太对付……」 他将一些相关经歷适当渲染了一下,巧妙的营造出了一种与另外两人有深仇大恨的感觉。 于是绮寐的八只眼睛变成了四只不屑三只认可一只怀疑。 费奥尔多接着道:「我想杀了他们,但是我一个人做不到,您虽然能掌控梦境,但在户川彻的梦境里,似乎也发挥不了全力。」 费奥尔多声音低了下来,轻柔缥缈的好似云雾,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意味:「现在户川彻被困在了和五条悟有关的梦境中,不知您可否将您的力量借给我……」 他说的很真诚,言谈之间将自己的姿态放的很低,又将绮寐的地位无限拔高,仿佛不是无奈之下的合作,而是强大的咒灵对于孱弱人类的一种居高临下的施捨。 绮寐眯起眼睛,仅剩的怀疑逐渐褪去,但很快面色一变,八只眼睛通通变成了十足的嘲弄,恶狠狠的看向费奥尔多。 「蠢货!他过来了!」 什么? 费奥尔多一怔,很快变得瞭然,意识到了户川彻瞒天过海的把戏。 与此同时,城门口出现一辆车。 户川彻坐在车上,他来到了自己二十三岁时,枪杀主脑的前半年。 这时候那位研究员依旧致力于解析麦克罗的构成,帮他开车的是那个喜欢医学却成为了狙击手的娃娃脸士兵,此刻正絮絮叨叨的说着什么。 话题天南海北,但总是会绕回到关于医学的内容上。 「嗯……如果麦克罗全部消失了,不知道主脑会不会允许我们更改职业,不是当狙击手不好,就是……」 娃娃脸没有继续说下去,眨眨眼忽然将话题转到户川彻身上:「长官你有想过除了狙击手之外要做什么吗?」 「长官?长官?」 户川彻没有回答,因为他同费奥尔多对上了视线,而庞大的咒灵趴在地下,半遮半掩的几乎像是小山,身上的「书」反射着阳光,显眼至极。 「停车。」户川彻说。 「啊?」娃娃脸没反应过来。 直至户川彻看了一眼他的胸牌,严肃的重申了一遍「丙b-11023,停车」之后,他才勐地踩下剎车。 车轮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声响。 户川彻开门下车,离去前瞥了娃娃脸一眼,纵然多此一举,张了张嘴,还是说道:「你离远一点。」 第356页 户川彻往前迈出一步,然而脚下的土地忽然像是波浪般起伏,紧跟着又碎裂成无数碎片。 与此同时,周遭的一切都像是风化的墙皮般剥落下来。 建筑、林木、天空、居民还有那个娃娃脸士兵,全部消失不见。 户川彻站在虚空之中。 在咒灵的操纵下,梦境的碎片融合、扭曲,又化作千万片镜子,每一面镜子里都是户川彻的一段记忆,浩如繁星般分布在四周,又铺天盖地的朝他狠狠压下! 户川彻犹如大海中的小舟,一个浪潮打来,便被溺在了记忆的深海中。 一时间,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千万双手攀住他的身体,勒住他的喉咙。 父亲,母亲,弟弟…… 五条悟,夏油杰,太宰治…… 灰暗的,高兴的,痛苦的…… 他好像一剎那经歷了无数的记忆,又好像骤然分裂成千百个,每一个都在面对不同的回忆。 但饶是如此,户川彻依然顶着巨大的压力,朝前迈了一步。 绮寐倒抽一口冷气,勐地看向费奥尔多,八只眼睛齐刷刷变成了焦急的催促:「你就这么干看着?!」 费奥尔多收回视线,眉梢微挑:「他这样已经快要疯了。」 言外之意就是完全不用自己帮忙。 但是绮寐依然放不下心,「他不会疯的,他就算疯了也会第一时间对付我!」 「只要再拖住他一段时间就行,只要再五分钟!茧就能编织成功,我可以在现实中杀了他!」 费奥尔多闻言神色微动,嘴角露出一抹若有似无的笑:「你没有余力了吗?」 「没有了!这里是他的梦境!这已经是我能做到的极限了!」 「这样啊……」 费奥尔多笑意加深。 忽然,周边围拢的士兵动了,但是不是朝着户川彻而去,而是向着绮寐而来! 「你干什么!!!!」 绮寐惊叫。 「你最好不要乱动,」费奥尔多在士兵的帮助下爬上咒灵的背嵴,从容道:「我只是想要从你身上拿一样东西而已——但是如果你动了,你可能会在户川彻动手前,先被我射成筛子。」 「我杀了你!!!!!」 绮寐的八只眼睛一瞬间全部被怒火填满,然而它此刻就像被户川彻绊住的巨轮,一动也不能动,只能恶狠狠的瞪着费奥尔多,发出尖利的咒骂。 费奥尔多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它。 此刻「书」已经在费奥尔多触手可及的位置,他伸出手,指尖碰到了「书」的扉页,又一把抓住。 就在此时! 一只手忽然从虚空中探出! ——户川彻顶着混乱至极的记忆,强撑着瞬移至此处,一把抓住了「书」的另一半,另一只手扣住费奥尔多脖颈,将他狠狠掼在地上! 绮寐立刻抓住这个机会,一转攻势,千万道蛛丝吐出,将围在他身边的士兵缠的严严实实。 费奥尔多一瞬间陷入劣势。 户川彻的力气比他大,只那么几秒钟的时间,「书」就有了要脱手的迹象。 事实上户川彻此刻根本分不清眼前的人是谁,因为记忆混乱的缘故,费奥尔多的脸变来变去,可以是太宰治,也可以是五条悟、夏油杰,他只是凭着直觉,近乎本能的、死死的抓着手里的「书」。 时间一点点逝去。 费奥尔多的手开始发抖,「书」一点点抽离,似乎一切也如流沙般缓缓消逝。 而士兵们牵制住绮寐,也逐渐力不从心。 费奥尔多眸色一沉,盯着户川彻没有焦点的视线片刻,神色微闪,忽然轻轻说了一句—— 「彻?」 户川彻分不清是谁说的,但是这个字多半出于亲近人之口,于是他的动作停滞了一剎。 只那么一剎,便有几个士兵在费奥尔多的授意下从身后勐地袭来! 两颗子弹送入户川彻心口,一把匕首刺入了他的腰腹! 费奥尔多用力,一瞬间,「书」从户川彻手中脱出。 户川彻咬牙,手尽力向前一伸,再次抓住了「书」的扉页,然而他的眼前开始一阵阵发白,记忆的混乱、身上的疼痛让他的力气如流沙般流失。 最终,「书」一点一点的朝着费奥尔多移动。 费奥尔多嘴角勾起微笑。 ——胜利的天平似乎朝他倾斜。 然而就在这时,一种尖锐的寒意忽然从嵴柱攀援而上,一瞬间占据了他的脑海! 费奥尔多寒毛直竖,感觉自己仿佛一剎那陷入了极度兇险的境地,似乎下一刻就会有生命危险。 这种危险不是来自于梦境,而是来自于现实! 身体发出警告,于是费奥尔多一瞬间从梦中清醒了过来。 咒灵、士兵、户川彻全部消失,「书」也瞬间脱手。 他睁开眼睛,思绪尚未回笼,身体就快过意识的躲过了攻击。 费奥尔多在不远处站定,一抬眼,看见夏油杰、太宰治站在面前,而果戈里和影山茂夫缠斗在一起,此刻也正逐渐陷入劣势。 他后知后觉的皱了下眉,一抹脖颈,才发现脖颈上有细细一道血痕。 太宰治拿着手中沾血的匕首晃了晃,无比遗憾的嘆了口气。 费奥尔多瞬间恢復镇定,他不着痕迹的看了眼墙上的钟表,视线再次落到太宰治身上时,已经重新挂上了微笑,甚至有心情开玩笑。 第357页 「太宰君,不是所有人都对死亡有癖好的。」 「不过我很好奇,你们是怎么进来的。」 费奥尔多环视一圈,实际上他做了好几手准备,不仅在所处位置的四周都布下了[封印的房间]用来限制咒术师和异能者,还为了避免有人来救他们,在这栋建筑里的机关被人破坏的剎那,建筑的所有入口就会关闭。 如果救人的是织田作之助、灵幻新隆、禅院惠、中岛敦这几人的话,在一小时内他们绝对无法突破入口进入建筑。 费奥尔多的目的在于拖时间,拖到天亮,他成功拿到「书」为止,事实上但凡夏油杰这几人再晚来几秒,「书」最终还是会落到他手上。 所以是哪里出了纰漏。 费奥尔多神色一转,落到了夏油杰身后一张陌生的娃娃脸上。 第169章 正文完结 五分钟前,太宰治放下手机,朝夏油杰摇了摇头。 「这栋建筑的所有入口都关闭了,织田作他们正在努力,但短时间内估计无法突破。」 「……看来被老鼠摆了一道呢。」太宰治笑容微敛,鸢色的双眸在并不明亮的光线下像是沉淀了阴影,遥遥看向阻隔他们的石墙。 确切点说,或许从士兵晕倒到他们一路赶来打算直捣黄龙,都在费奥尔多的算计之内—— 士兵失去了战斗力他们必定不会放过这个机会,而五条悟肯定会陪在户川彻身边。 剩下的人中,作为战力巅峰的影山茂夫肯定会参与到对付费奥尔多的行动中,但是茂夫性格太软,所以一定会有一个有实力、性格果决且和茂夫相熟的人陪他,这个人选多半是夏油杰,太宰治作为无效化异能持有者,再加上灵光的脑子,以防万一也会陪茂夫一起。 那么对付费奥尔多的人选就基本能确定是影山茂夫、夏油杰和太宰治三个。 剩下的人,以太宰治的性格,必定会让他们留在外边以作接应。 想清楚这一点后,对付太宰治他们就不难了。 而因为有五条悟和影山茂夫这两个战力巅峰,他们就好像捧着全世界最厉害的武器,对于自身实力的自信让他们忽视了脚下的细节之处,一不小心就踩进了费奥尔多布下的陷阱。 「我和茂夫尽全力的话,大概十分钟可以把墙面破坏掉,但墙后还有落石……」夏油杰皱眉。 太宰治看了眼手机,上面有织田作之助传来的信息。 「织田作已经通知五条悟了,最快十五分钟,五条悟可以赶过来。」 也就是说,这个陷阱至少可以困住他们十五分钟。 十五分钟不算长,但无论是太宰治还是夏油杰都高兴不起来,他们既然已经踏入了费奥尔多的陷阱,就很难说困住他们的这点时间是不是也在费奥尔多的算计之内,在这种情况下,一分一秒都弥足珍贵。 夏油杰重重嘆了口气,「……应该带点炸药的,这样让茂夫开防护罩护住我们之后,起码可以把这里炸了。」 话音刚落,周遭忽然地动山摇,碎石扑簌簌落下。 夏油杰抬头一看,发现顶部居然被炸出了一个大洞! 束村昂从洞口中探出个脑袋,朝夏油杰挥手,示意他们上来。 夏油杰眼睛缓缓睁大,因为过于震惊一时间甚至有点手足无措:「束村先生?为什么你……」 束村昂挠挠脸,「因为尖叫鸡……」 夏油杰:「啊?」 束村昂:「我本来在实验室睡着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外界的咒灵数量增加,尖叫鸡检测到后直接给我叫醒了,然后我就发现了那颗巨大的茧……」 他顿了顿,目光在面前三人扫视了一圈,忽然开口:「你们这样……是户川彻要去杀主脑吗?」 夏油杰摇头,「不是,嗯……彻在对付咒灵,我们要去对付主……对付费奥尔多。」 「这样啊……」 束村昂看上去有些失望,夏油杰这才发现他怀里好像紧紧抱着一个东西,看上去像一个四方的相框,但是还没等他看清,束村昂就背转身,催促他们上来。 茂夫显然不想把普通人牵扯进去,摇头婉拒:「[封印的房间]只有在密闭的条件下才会生效,现在我们可以自己……」 「你们能确定之后的路不会有类似的陷阱吗?」 束村昂打断他,茂夫一怔,嘴角微抿,摇头。 太宰治眉梢微挑:「除非有一条费奥尔多本人都不知道的路,不然依照他的性格,估计四面八方都布下了陷阱。」 「我知道这么一条路。」束村昂轻声道。 夏油杰一愣:「什么?」 束村昂垂眸,声音像是从云外飘来:「……这条路现在的这个主脑绝对不可能知道,你们跟我走,肯定能安全到达。」 夏油杰和太宰治对视一眼,权衡再三后,还是打算跟着束村昂走。 而束村昂说的的确没错,他说的这条路,与其说是路,倒不如说是楼层间的夹层,逼仄窄小,散发着一股久无人至的霉味,只融一人趴着通过。 但好在确实安全隐蔽,不过五分钟,夏油杰等人很快来到了费奥尔多所在位置的正上方,并砸破天花板进入房间,及时将费奥尔多从梦中逼醒。 ** 「所以……你们是从上方进入的。」 费奥尔多收回看向天花板上那个破洞的视线,再看向束村昂时,双眸微眯,血色的双眼一下子沉了下来,显出一种近乎于黑色的暗红。 第358页 如果将整件事比作一道选择题的话,那么费奥尔多的计划中——答案、或者说结果——只有abcd四个,绝无可能跳出这个范围。 但无论是束村昂还是那条无人知晓的隐蔽路线,都像是突然蹦出一个意料之外的答案,告诉他e才是真正的结果。 费奥尔多难得有了一种要脱轨的感觉。 「我不明白。」费奥尔多轻嘆一声,视线落在束村昂身上,看上去真的很困惑。 「我是主脑。」 他像是在简单的陈述一个事实,但言下之意也很明显——身为这个世界土着的你,怎么敢反抗主脑的权威? 束村昂对此不以为意,只淡淡回答:「主脑本就可以被杀死。」 费奥尔多挑眉,联想到这个世界的人对于主脑神明一般的推崇,客观评价了束村昂的行为:「大逆不道。」 束村昂嘆了口气,「但是主脑已经被杀死过一次了,不是吗?」 「什么?」费奥尔多几不可见的一怔,像是想到了什么,神色变了。 「你其实忽略了一件事,」束村昂抬眸,继续道:「这个世界,是由好几个世界融合成的对吧?」 「你的世界。」束村昂指向费奥尔多。 「你的世界。」他又指向茂夫。 「以及……」 最后他指向自己。 「我的世界。」 束村昂定定看向费奥尔多,一字一句。 「主脑的位置没有改变。」 「而那条路……曾经有人走过。」 费奥尔多的笑意自脸上淡去,他勐地抬头看向天花板上的洞口,又看向束村昂:「你……!」 「其实我不记得那些事情了,但是我曾频繁的梦到一些事,」束村昂摆弄着胸口的布料,仿佛那儿带着一块胸牌,「梦中我是个编号丙b-11023的狙击手,曾和我的长官一起,对抗一种名叫麦克罗的怪物。」 户川彻诞生于阿道司笔下的第五个世界,而在阿道司的异能恢復正常后,他并未将第五个世界毁去,而是在此基础上做了修改,添加了「蜂巢」的设定。 因此严格来说,这就是户川彻原本的世界,设定被更改了,但是生活在这个世界上的人还是那些。 正如户川彻復活后有了新身份、填充了新的记忆,却依旧会梦见过往的记忆碎片一样,束村昂同样会梦到以前的事情——这是过去的记忆所留下的痕迹。 但是束村昂梦到的内容或许会比户川彻更多一点。 毕竟户川彻在杀死主脑后,就因为身受重伤穿越了,同时带走了支撑世界的时空法则。 但是时空的混乱是个缓慢崩塌的过程,在户川彻离去后,依旧有一小段时间是正常流逝的。 那段时间很短,几分钟甚至几十秒,短到众人刚得知主脑被杀,尚来不及做出反应,就随着时空秩序的崩塌而陷入了恆久的混乱,但即便是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依然足以发生一些如星屑般微小、但闪闪发光的故事。 这是户川彻所不知道的—— [之后的故事。] ** 束村昂赶到了地下一层。 主脑被杀的消息在短短几秒内传遍了每一个角落,他离得近,匆匆赶来后,只看见了大片大片的鲜血,而曾经如太阳般光辉闪耀的主脑,此刻已经成了一堆零落的残骸。 说不上是什么心情。 就像是操控木偶的线骤然断裂一样,主脑的消逝首先带来的是巨大的茫然和不知何去何从的无措。 但是当他看着地面上大片的鲜血,意识到以这种出血量户川彻无论如何都活不了后,一种平静的悲伤开始如细密的丝线一般绞紧他的心脏,迫使他有些无力的坐到地上。 身旁有人在復盘户川彻的行动路线。 「从楼层间的夹层爬过来,然后打破天花板落到地上,杀死主脑后……消失……」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束村昂喃喃。 那人回答:「不知道。」 束村昂:「但做这种事……总要有个理由啊!」 「他说……」那人陷入了回忆,有些不确定又有些不解的喃喃:「让我们去寻找自由。」 【诸位,去寻找自由吧。】 这是户川彻留下的最后一句话,当时无人理解,只觉得他是个不知所谓的疯子。 然而束村昂怔住了。 地面的血泊映出了他的倒影,束村昂怔怔看着,不自禁的开始设想当时户川彻是以什么表情、什么原因又是以什么心情说出这句话的,某一刻,他又觉得这句话好像是对他说的。 像是有一双手,轻轻落在他的头顶,指引着他抬头,告诉他未来的天空是多么广阔。 那种主脑死去后的茫然无措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仿佛卸下枷锁般的轻松。 自由,自由。 束村昂因为这两个字心中泛起涟漪,那涟漪越泛越大,最后变为了浪花,又因为夹带了户川彻的血色,而化为了一种浓重的悲伤。 束村昂忽然觉得非常非常难过,那种难过不同于此前亲近的人逝世的细微疼痛,而是一种绝望到极致且遗憾到极致的悲哀,他开始感觉到一种窒息般的痛苦,忽然发觉眼前有些模煳,手一摸,才发现已经泪流满面。 「长官。」 束村昂胡乱抹着脸,对着地上的血泊挤出一个哭泣般的笑容,轻声道:「我以后不做狙击手啦……」 第359页 「我……」 他没能说完,因为失去了时空的秩序,这个世界终于如摇摇欲坠的积木一般骤然坍塌,时间空间不復存在,整个世界一片混乱。 而身为这个世界的人,束村昂开始陷入一种碎片式的长久梦境。 意识清醒是很多年后,异能塑造的世界和现实融合,连带着他们的记忆都重置了,他有了新的经歷、新的身份,新的名字,曾经给予他触动的那番话更是被忘得一干二净。 但是在束村昂即将沿袭上个世界狙击手的身份,而在这个世界成为「士兵」一员时,平静的心弦忽然被若有似无的拨动了一下。 ——许多年前那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直到现在依然在泛着轻微的涟漪。 束村昂做出了第一次反抗,他不愿意成为士兵一员,而是毛遂自荐准备往医学的方向深造,但好在或许是和现实结合的缘故,这个世界的等级没有严格到无法变通的地步,在他于医学一途做出些许成绩后,束村昂成功脱离了士兵的身份,成了蜂巢唯一一只离群的蜜蜂。 再见到夏油杰时,他已经是研究院里最年轻的研究员之一了。 曾经的记忆在梦境中频繁出现。 那时的束村昂经常梦见户川彻,但是他从未见过户川彻,也没有听说过户川彻,有很长一段时间他以为是自己脑部出现了什么病变,或者受到了一些术式或者异能的影响,所以才会出现不属于自己的记忆。 但是在多次检查无果后,他也就将这件事抛到脑后了。 直到户川彻抠出晶片叛变,费奥尔多将他打成「世界公敌」并全世界散步通缉令后,束村昂看着通缉令上户川彻那张梦境中出现过的脸,才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什么。 在加上之后世界出现了异变,猜出真相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束村昂不知道户川彻在哪里,但如果是梦境中的那个户川彻的话,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忍受主脑的存在的。 于是他立刻赶了过来,救下了被困的夏油杰三人。 因为世界融合,费奥尔多所在的位置就是当初主脑所在的位置。 而他带着夏油杰他们走了当年户川彻走过的那条路,再次站在了主脑面前。 ** 昏黄的灯光泼洒下来。 费奥尔多站在正中,苍白的像是一尊石膏像,某一刻又好像围绕着灯光飞舞的白色飞蛾。 「我已经做出过一次反抗了。」束村昂看着费奥尔多,淡淡道。 二十三岁的户川彻当了斩断枷锁的那个人,束村昂接住了落下的那颗火星,改变职业是他无意中做出的第一次反抗。 接下来有第二次第三次都不意外,心中缠绕的枷锁或许在很久以前就被斩断了。 更何况所谓的科学研究,本就是一次次建立权威又一次次推翻的过程。 束村昂或许从未被主脑束缚过。 而费奥尔多犯了一个错误。 虽然阿道司将笔下的世界看做可以任意搭建的积木,忽视了个体的情感从而导致自身异能长达数年的混乱,但是费奥尔多或许同样没有将这个异能创造的世界放在心上,而是更多的当成一种达到自己目的的工具。 他将生活在异能世界的人看做没有灵魂的木偶。 但实际上木偶的胸腔中也会长出跳动的心脏。 当费奥尔多只着眼于异能世界的框架制度,而忽视了生活在这个世界中的活生生的人后,他的失败就几乎已经是註定的了。 「这么看来我忽视了最大的一个变量啊……」 费奥尔多感慨般说道,他再次瞥了眼墙上的钟表,视线一转,又落回了束村昂身上。 「但是你知道他们要做什么吗?找到『书』让世界恢復原状,也就是让异能和现实分离,到那时,你所生活的这个由异能塑造的世界,就彻底毁灭了,这样也没关系吗?」 「费奥尔多!」夏油杰沉声道。 费奥尔多轻飘飘看他一眼,嘴角勾起一抹弧度,「这是事实不是吗?啊,这样算来,你们毁灭了一整个世界,杀死的人可比我计划中的要多得多。」 正在和果戈里缠斗的茂夫闻言动作一顿,果戈里抓住机会,立刻来到了费奥尔多身边,接下来,果戈里只要稍稍一动,就能用异能将费奥尔多带离这里。 太宰治非常流畅的走过去,一人搭上一边肩膀,转头对着费奥尔多笑。 费奥尔多神色不变,他看上去甚至非常从容,挂着得体又礼貌的微笑,说出的话却像磨过了的尖刀,一把把直往人心里戳。 茂夫和夏油杰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太宰治却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双眸微眯,却突然听见费奥尔多轻声道:「来了。」 什么? 太宰治微微一愣,下一刻心中警铃大作! 一股极其强大的威压忽然爆发开来! 夏油杰勐地抬头,「是咒灵!」 就在刚刚这段时间,绮寐吸收了足够的信仰,终于破茧而出,以一个极其庞大的姿态降临到现实中。 费奥尔多嘴角笑意加深了。 拖时间,他从一开始就在拖时间,哪怕是刚刚也依然在拖时间。 他为得到书曾做了无数准备,其中就有将书页拆分的方法,他的确从梦中清醒了,但是那些士兵依然在阻挠户川彻,如果事情如他所想的那样,那么户川彻极有可能只得到了半本「书」,剩下的半本则会和咒灵一起降临在现实中。 第360页 绮寐曾在梦中说过只要再拖五分钟。 费奥尔多无法确定这是梦中的时间还是现实的时间,就只能按照现实算。 但好在,咒灵如他所想出现了! 「太宰君,和敌人聊天可不是好习惯。」 费奥尔多带着笑意的声音响起。 趁着众人因为咒灵而分心的剎那,他一把推开太宰治,搭上果戈里的手,就由果戈里带着离开了此处。 果戈里的能力无法瞬移到咒灵的位置,但幸好赶路很方便。 天还没有完全亮,看上去仍旧灰扑扑的,只有些许鱼肚白在地平线周围缓缓晕染开。 费奥尔多一抬头就看见了遮天蔽日的庞大咒灵,蜘蛛尖锐的脚几乎像是传说中支撑天穹的天柱,小山似的立在地面之上。 而就在咒灵的腹部,半本「书」静静的躺在那儿。 有机会。 费奥尔多的眼睛像是跃动着明亮灼人的火星,紧紧的盯着那半本「书」。 想要让这个世界恢復原样,需要的故事内容多且复杂,户川彻如果只持有半本「书」的话,绝对写不下。 现在虽然他的计划也实现不了,但只要拿到另外半本,那么依旧有机会! 费奥尔多由果戈里带着,转瞬来到了某栋建筑物的楼顶——距离咒灵最近的地方。 ** 户川彻清醒了过来。 尚未睁眼,先听到的就是「噗噗噗」的吹气声。 户川彻睁开眼睛,五条悟就坐他身旁,一只手与他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拿着片树叶百无聊赖的吹着。 苍蓝色的眼睛在黎明稀薄的光线下泛着玉石般莹润的色泽。 鹅毛般的雪花飘飘摇摇,几乎与五条悟的白髮融在一处,又有几点落在他的睫毛上,像是蓝色的湖中浮起了几块薄冰,微微一颤就扑簌簌落下,花瓣似的落在户川彻的眼角。 五条悟还在跟手中的树叶子较劲,忽然他若有所觉似的一怔,刚想低头,一只手忽然伸过来拿走了他手中的树叶,户川彻揽着他的脖颈凑上来,吻住他的唇角。 微微的暖意经由相贴的皮肤传递过来。 因为天气太冷,白气从齿间唿出,又模煳了两人的视线。 五条悟眨了眨眼,揽住户川彻加深了这个吻。 「哇!你怎么……」 五条悟说话断断续续,他像是不知道怎么说,又像是高悬的心骤然落回实处难以表达心中的激动,或者是不忍离户川彻太远,因此说几个字就啄吻一下,大半话语都咕咕哝哝吞没在齿间。 最后千言万语都汇成三个字—— 「太好了。」 无论有没有拿到「书」,对五条悟来说,户川彻能安全回来就真的太好了。 五条悟揽紧了户川彻的腰,像是握住一捧流沙般恨不得将他揉进血肉,他想自己或许有点分离焦虑,起因是与户川彻分离的那六年,以至于让户川彻陷入危险几个小时就已经是他的极限。 或许户川彻对他疏离一点他还能克制住,但谁让是户川彻先吻上来的呢? 户川彻的指尖同样摩挲着五条悟的后颈,像是在凭藉手中的体温确认——眼前这一切是现实,而非虚幻的梦境。 他有些安心的嘆了口气,微微后撤,又轻轻吻上五条悟眉心。 「悟,抱歉,让你久等了,我的记忆好像恢復了,虽然还有点乱……」户川彻执起五条悟的手,与他做了个拉钩的手势,笑道:「但好在该记住的都记起来了」 五条悟一愣,双眼骤然亮起。 「真的?!」 但他很快反应过来,有些警惕的眯起双眼,「是不是那只咒灵对你做了什么?」 「嗯……」户川彻沉思片刻,回答的含煳,「就是想用以前的记忆绊住我,然后给我创造了一个和你在一起的幸福美满的未来。」 五条悟皱眉,不满的嘟囔:「这种未来我们可以自己去创造。」 户川彻忽然想起了什么,捡起一旁的树叶碰碰五条悟的嘴唇:「你再吹一下。」 五条悟不明所以,但依然照做了,总之还是很难听,无论怎么努力听起来都像是在放屁。 看着户川彻脸上遮掩不住的笑意,五条悟把树叶扔在一边,撇嘴:「吹着玩的,你等我再练几天,我……怎么了?」 五条悟发觉户川彻眼神有点不对,茫然的歪头。 户川彻想起了梦境中的五条悟那娴熟的吹树叶技巧,笑着摇头,又伸手轻拭在他眼角融化的雪花。 「没什么。」 「就是突然发觉……我对你的滤镜可能有点太厚了。」 五条悟的怀中又被塞了一样东西,低头一看,是半本「书」——这是户川彻拿到手后,随着他甦醒而出现在现实中的。 「有笔吗?」户川彻问。 五条悟示意户川彻去掏自己右边的口袋,「有是有……但是半本的话不够吧?」 「嗯……正常来说不够。」 户川彻坐到五条悟身边,就在这时五条悟神情一凛,一把将户川彻护在身后,抬眸直直的看向天空中那已经开始开裂的巨大的茧。 「在现实中出现了?那正好!我……」 五条悟话还未说完,就想上去趁着咒灵还未完全破茧把咒灵祓除了,却被户川彻拦住。 「先等下。」 第361页 户川彻咬开笔帽,一抬眸,就看见了咒灵八只硕大的眼睛。 蛛腿自茧壳中挣脱而出。 因为吸纳了足够信仰而实力大增的绮寐甚至有了和五条悟一战的底气,新仇旧恨叠在一起,使它一破茧就朝着五条悟和户川彻而来,八只眼中带着凛然杀意。 户川彻翻出织田作之助在离开前留下的故事副本,一边对照着故事一边开始在「书」上写字。 间隙他抬眸看了绮寐一眼,琥珀色的眼中泛着浅淡的笑意。 「本来这几页纸是不够的,但是咒灵给了我灵感,在梦境中,它为了让我沉溺,试图让我相信现实中经歷的一切都是一场『噩梦』。」 户川彻在「噩梦」两个字上加了重音,他又看向五条悟。 「悟,你喜欢看电影对吧?」 五条悟若有所觉,点头:「对啊。」 户川彻嘴角轻勾,轻声问道:「那么在一些非常烂的恐怖片中,最后会怎么解释主角遇到的灵异事件呢?」 ** 费奥尔多碰到了剩下半本「书」,然而他刚打算不着痕迹的拿过来,咒灵忽然剧烈的向五条悟冲去,「书」擦着费奥尔多的指尖,落到了另一个地方。 「怎么回事?!怎么会!我明明已经降临到现实了!!!」 绮寐发出不可置信的吼叫,与此同时,费奥尔多同样敏锐的察觉到了周遭的变化,那是一种非常玄妙的感觉,就好像立体的东西逐渐变成二维的,又好像一副画渐渐淡去。 费奥尔多勐地抬头,看到了户川彻奋笔疾书的动作,心中忽然有了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那种那种仿若列车脱轨的感觉再度席捲而来。 难道世界真的要恢復原状了? 但是不对啊,那半本「书」怎么可能够? 「想知道为什么?」 不远处忽然传来五条悟的声音。 费奥尔多这才发觉自己不自觉的把话说了出来,而五条悟又足够耳聪目明。 费奥尔多双眸微眯,忽然笑了起来,索性和果戈里一起离五条悟近了一点,诚心诚意的点了点头:「想。」 「那我问你,你看过那种很烂很烂的恐怖片吗?」五条悟摸摸下巴,把之前户川彻问的问题又重复了一遍,不待费奥尔多回答,他就竖起两根手指。 「一种解释,是主角有精神疾病,所有的灵异事件都是他的臆想。」 「还有一种……」 五条悟打了个响指,嘴角勾起。 「就是这一切都是主角做的梦境!」 没错,一切都是梦,既然绮寐曾经想用噩梦把户川彻煳弄过去,那么就让这一切成为真实的噩梦! 咒灵吸纳了足够的力量降临到现实,又将整个世界拖入了无休止的噩梦中,而随着咒灵被打败,世界也将恢復原状——这就是户川彻利用绮寐,所编织的能让世界恢復原状的最简短的故事! 户川彻写下了最后一笔,整个故事形成闭环。 五条悟站起身摩拳擦掌,盯着绮寐仿佛磨刀霍霍向猪羊。 「太巧了!」 五条悟啧啧感嘆。 「你看,上次祓除你的是我们。这次,好像还是我们。」 说罢,领域展开——无量空处! ** 太宰治一行与织田作之助在地面上汇合了。 束村昂怀抱着相框样式的东西,忽然若有所觉的抬头。 阳光穿透云层磅礴的洒下,夜色如撤离的幕布般逐渐褪去。 束村昂发觉自己的「存在」正在逐渐消退,仿佛他从实体变成了云雾,风一吹就会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他却感到一种真切的高兴。 夏油杰刚巧抓了一只可以代步的咒灵,打算带着剩下的人去帮五条悟的忙,但是众人都上了咒灵,他一回头,却发现束村昂还站在原地。 「我就不去了。」 束村昂笑道,刚巧一缕阳光落在他身上,照的他近乎透明。 「杰,之前主脑……费奥尔多说的话你不用放在心上,你们没有毁灭一个世界,你们是拯救了一个世界。」 「如果没有出现这件事,我的世界可能早就随着阿道司的死消失了,我终其一生都会以一个狙击手的身份消散,反倒因为与现实融合,我有了实现梦想的机会。」 束村昂眨了眨,发觉眼前有些模煳,但他还是笑了起来,又不好意思的挠挠脸颊。 「虽然都说我在医学方面没有天赋,但我最终……还是觉得自己干的不错的。」 「就是有一件事……」束村昂抓紧了手中的东西,又将其递给夏油杰,「虽然想亲自送……但时间上可能来不及了。」 他抬眸,神情一剎那变得无比郑重:「这是很重要的东西,请务必要亲自交到长官手中。」 夏油杰将东西接过,与其他人对视一眼,忽然一起将束村昂拽了上来,又将东西塞回到他手中。 束村昂猝不及防下发出一声惊唿。 夏油杰一瞬间将咒灵的速度催动到最大,噼风破云的朝户川彻的方向赶去。 「这么重要的东西,就自己亲自去送啊!」 此刻五条悟那边的战斗已经接近尾声,绮寐越来越虚弱,而这个世界也如揉皱的纸张般开始扭曲坍缩。 束村昂开始逐渐消失。 他有些新奇的看着自己半透明的手,动了一下,又高兴的看向夏油杰:「恭喜呀,你们的世界很快就能復原了。」 第362页 「等等等等!」 夏油杰手足无措,眼尖的看见了远处落在地上的另外半本「书」,立刻让茂夫过去拿,但似乎已经来不及了。 束村昂右手消失,双腿开始变的透明。 面对生与死的问题,他似乎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坦然。 太宰治按住夏油杰的肩,朝他摇了摇头,夏油杰一怔,安静了下来。 束村昂像是想起了什么,忽然问道:「你们的世界也有咒灵吧?就是没有这个世界的多。」 夏油杰点头,又补充道:「还有恶灵。」 他低头,发现束村昂的双腿已经消失了,躯干逐渐变的残缺不全。 「如果世界恢復原状的话,这个世界中所有关于咒灵的研究都会消失吧……」束村昂看向咒灵研究院的方向,低声喃喃:「有点可惜呢,明明是那么有用的东西。」 「那是杰,你记得的吧,」他又转头看向夏油杰,「即使不记得也没关系,因为就像我们能研究出来一样,都是类似的东西,无论是恶灵还是咒灵,终有一天,你们也会探索出类似的道路的。」 束村昂躯干消失,只剩一只左手死死扣着怀中的东西。 但此刻距离户川彻仍旧有一段距离。 「彻!」夏油杰声嘶力竭的唿喊户川彻的名字。 咒灵在空中划过一道弧线,像一颗流星朝他坠去。 户川彻若有所觉的抬头,对上了束村昂的视线。 此刻咒灵来到户川彻正上方。 束村昂半张脸消失不见,只留一双眼睛,看着户川彻微微弯了起来。 下一刻,仅剩的手与脸也消失无踪,束村昂像是阳光下的雪花般消散了,手中的东西没了依託,直直下坠,恰好落进了户川彻的怀里。 这是什么? 户川彻拆开了外包装。 随着包装被撕开,掩藏的内容物逐渐显现,户川彻忽然顿住了动作,他怔怔看着手中的东西,眼睛一点点睁大,又很快不自觉的红了眼眶。 ——不是相框,而是一副裱起来的画。 画上是一副全家福。 户川彻和户川翔都是二十多岁的样子,而爸爸妈妈站在他们身后,背景是气球和彩带,似乎众人正在为什么而欢唿雀跃。 将画框背过来,后面夹着一张纸条,上面只写了四个字——生日快乐。 户川彻的弟弟户川翔是个从小喜欢画画的人,而这是他为户川彻绘就的一份迟到的生日礼物。 描绘了想像中他们二十多岁时——那个怪物消失、生活安定,美好但是从未到过的未来。 户川彻拿着画作的手缓缓收紧。 一剎那他像是站在回忆与现实的十字路口,那个从来都是模模煳煳的、与他相隔很远的背影忽然转过身来,用一张与他十分相像的脸,在一片荒芜衰败的背景下对着他笑。 暖意与涩意相伴涌上心头。 户川彻从未有一刻如此清晰的意识到,他曾经失去了一切,但或许从未失去过。 就在这时,五条悟彻底祓除了咒灵,随着蜘蛛庞大的身躯缓缓倒下,世界开始如稀释的墨水般缓缓褪色。 太阳彻底升了起来,五条悟在阳光下升了个懒腰,朝户川彻伸出了手。 「彻,我们走吧。」 他逆着光,像是降世的神明,又像是一条光辉璀璨的前路。 阳光照亮了户川彻眼角的湿意,五条悟一怔,有些慌乱的走过来,伸手想要轻轻擦拭他的眼角。 「怎么了?」 「没什么。」 户川彻摇头,在五条悟的指尖碰到他前,一把抓住了那只手。 他将画紧紧扣在怀中,目光穿透群山看向遥远的、明亮的地平线,又落回了五条悟脸上,眼角的湿意在阳光下像是晶亮的星屑。 他看着五条悟,露出了一个灿烂且释然的笑容,抓紧了五条悟的手,又与他十指相扣。 「我们走吧。」 世界开始坍缩、扭曲、褪色、消失。 无论是群山还是河流,最后都成了白茫茫一片。 五条悟玩闹似的拉着户川彻朝前走,户川彻带着画,但很快他们又肩并肩,紧跟着夏油杰等人追了上来,抱怨他们走的太快。 一行人越走越远,化为了一个黑色的小点。 忽然纯白的世界化作了一片漆黑。 户川彻睁开眼。 黑色褪去。 眼前旭日东出,天光大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