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盼君朝与暮》 第1章 逃跑未遂 亭轩小谢楼台,八角斗石流溪。隆冬的气势渐弱,初春的和暖临近,园中一色的枯枝黄叶开始吐露新芽,湖面虽偶现薄冰,但木桥下早已是流水潺潺。季剑山庄的后花园,在沉寂了一个冬天的萧索之后,终于开始渐渐展露春天的蓬勃朝气。 “小姐,我们真的要偷跑出去吗?”身后小丫头的语气听起来很是忐忑。 “嘘,你不要说的这么大声。”季长清回头看了眼自己的侍女,蹑手蹑脚的隐在季府花园的一座假山后,一双灵动的大眼睛一眨不眨,谨慎的注视着前方。那里是季府后花园的一个偏门,几个巡逻府内的侍卫,此刻正从那里经过。 萍儿听了她的话,连忙屏住呼吸,大气也不敢出。直等那队巡逻的侍卫将将过去,才满脸后怕的悄声说:“小姐,您这样做不怕老爷知道后责罚你吗?表少爷可是提前说好了,今天要亲自过来带您去踏青。老爷也是同意的,若是被老爷知道你独自偷跑” “怕什么?”季长清听她说到自己老爹时,脸上稍稍露出一丝畏惧。但紧接着,又变得理直气壮起来:“我明明不喜欢表哥,爹却非要我和他多多接触,说什么增进感情?真是烦死了,他明明说过不逼我的。” 萍儿张了张口,面露不忍。显然,对于自家小姐的遭遇,她也深表同情。但奈何她只是个小小婢女,人微言轻,即便有心帮忙,也无力去做什么。她也不敢随便说季庄主坏话,只能象征性的为他开脱,不过明显底气不足罢了。“小姐,老爷说表少爷是自家人,稳重可靠,是小姐最合适的夫婿人选。” “自家人,爹就知道自家人,”季长清锤了锤坚硬的假山,低头看着脚尖,声音忽然变得闷闷的:“说到底,他还不是为了自己考虑,如果爹不是只有我一个女儿的话。”她说到这里忽然停下,似乎觉得不该对着一个小丫头说这些,便就此打住。 抬头再去看那对巡逻的侍卫,这会儿已经走的没了影儿。季长清深吸一口气,重又换上一副开怀口吻:“不用管表哥,我们走吧。” “小姐,还是不要吧,老爷知道后,会打死我的。”萍儿依旧磨磨蹭蹭,试图阻止她的行为。 季长清听到这话之后,神色却是微微一僵,脸色也变得十分古怪。其实季庄主为人宽和,最是讲理,尤其是不会让下人来替犯了错的主子背黑锅。与其说季庄主知道后会教训萍儿,还不如说他会好好教训季长清一顿更为贴切。萍儿不想季长清被罚,又怕自家小姐尴尬,所以才故意说季庄主会打自己。 但季长清显然铁了心不听劝告,她跺了跺脚,赌气的说:“我心里有数,你只管跟我走便是了。”说完,当先朝偏门走去。 萍儿无法,只得硬着头皮跟上。花园偏门呈半圆形拱状,虽是偏门,却也是颇为厚重的材质所造。季长清走到门边,拿出一早从母亲那里偷来的钥匙,伸手将门上的青铜大锁抓在手中,紧张的打开了门锁。两人合力推开厚重的木门,墙外是一条小街,比不上主街的喧哗热闹,但与整日窝在内宅的无聊相比,还是强上不少。 “小,小公子,”萍儿的称呼,在季长清向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撇之后,改了过来。眼下两人站在季府后墙不远处,皆是一身男子打扮,自然不能在以小姐称呼季长清。虽说季剑山庄属于江湖门派,对于季长清的限制相较于一般的官府闺秀要宽松,但她此次重在出门玩乐,为了少惹麻烦,还是作男子打扮更为稳妥些。 满意的听到萍儿改了口,季长清站在季府门外,只觉通身舒畅,此刻抬头看天,连蓝天白云都觉得比府中更有颜色。她不知从哪摸出一柄折扇,拿在手中潇洒一挥,对着萍儿露出一个狡黠笑容,轻快道:“走,随本公子出游去。” “表妹,原来你真的在这里等我。”身后忽然出现的一个声音,让季长清脚下一个踉跄,心中忽然一沉,刚刚的好心情顷刻间便散到了九霄云外。她缓缓回头,视线落在来人身上。 对面人看了看她的男装打扮,微笑道:“表妹今天的打扮还真是,神清气爽啊。” 季长清语气不冷不热的说:“竟然在这都能遇到表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李光宇一身华贵公子服,端正的面貌微微带了点虚浮的白,听了季长清的话也不见着恼,笑嘻嘻的说:“当然是姑父告诉我的。” “怎么可能?”季长清十分诧异。 她这次是偷溜出来的,季夫人并不知情。以往季夫人宽容,她要出来都会去禀报季夫人,不过,最近季庄主不许她随意出门,季夫人也只能听从季庄主的话。所以季长清便决定暗自行事,这才从季夫人那里偷了偏门钥匙。这件事连季夫人都不知道,季庄主整日处理山庄事物,一向繁忙,又是怎会知道? “为什么不可能?我去府中寻你,遍寻不到,所以去姑母那里找你。恰好姑父也在,他告诉我你从偏门出来了,让我在此等候便是。” 季长清听了李光宇的话,心中猜测他此言大概非虚。事已至此,说明她偷季夫人钥匙的事,早已被季夫人得知,季夫人对她一向宠爱,虽然之前识破了她的小伎俩,却并没有拆穿。但季帮主一问之下,便只能出卖她的行踪了。 看着面前笑的一脸灿烂的李光宇,季长清忽觉十分挫败。但她仍不死心,攥紧手中折扇,皱眉问道:“爹今天不是说要出一批重要货物吗?为什么会突然到后院找娘呢?” 李光宇笑的很欠扁:“因为姑父忘记了拿印章。” 季长清忽然瞪大了眼睛,咬牙切齿,他是故意的!这个卑鄙的家伙,一定早就知道季庄主会去季夫人那里,所以才会去季夫人那里提前等着,即便季夫人不会说她的下落,季庄主也必然能问出来。 第2章 劫色不劫财 郊外绿柳新蕊,草木初荣,河岸水流平缓,游鱼浅跃。这些本应是令人欣喜愉快的景致,但季长清却怎么都高兴不起来。 从岸边到船舱,从船舱到船头,无论季长清走到哪,李光宇就如同尾巴一样跟到哪。而且在她耳边絮叨个没完,季长清不胜其烦,但碍于李光宇是自己的亲表哥,母亲的亲外甥,父亲也大力支持他们两个相处,所以,她也无法用强硬手段直接拒绝他。 忍耐了一个时辰,季长清终于等到机会,说自己有些累了,想要回府。李光宇目光微闪,不着痕迹的瞥了眼他旁边的随从,见随从微微点头,李光宇便从容应允道:“当然可以,既然累了,我陪表妹回去。” 季长清点点头,不再多言。等她走到前面时,李光宇悄悄落后几步,他的随从见此,立即几步来到他身边。李光宇的声音压的极低:“准备的如何了?” 随从立刻附在他耳边低声说:“少爷放心,全都准备妥当,就在前面不远的树林。”李光宇闻言,满意的点点头,视线落回到走在前面的季长清身上。那志在必得的模样,如同正在看着即将到达嘴边的猎物。他几步跟上季长清,走在她身侧。 冀州城的官道很宽,两辆马车并行也不会感到丝毫拥挤。季长清坐在马车中,李光宇在车边骑马而行。林叶沙沙,清风徐徐,季长清撩开看不到李光宇的另一侧车帘,眼中对于景色的迷恋十分明显。她是不想这么早回去的,但李光宇这个家伙如同苍蝇,嗡嗡嗡的实在恼人,她只能下次另找机会出来玩了。 季长清知道,李光宇之所以对她如此殷勤,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她是季庄主唯一的女儿。如果娶了她,便可继任季剑山庄的下一任庄主。也正因为如此,季庄主对季长清未来夫婿的关注,比她自己还要上心,如今她虽已年满十七,却连一个定亲的人家也无。 季剑山庄,乃冀州第一山庄,以善制长剑而名扬天下。季家所制长剑,刃口锋利,坚韧而弹性十足。虽然样式素朴不擅在外型上下功夫,但因其无可挑剔的实用性,仍旧引来江湖上无数门派势力争相购买,季家因此名声愈盛。又因是出产兵器利刃这等敏感物件,自然便引起了朝廷的重视。于是朝廷颁下文书,针对季家生意做了明文规定,凡季家所铸长剑,每笔交易都需经过当地官府审核方可运出。除兵部所下订单之外,每笔订单不得超过一百把。 季长清对着窗外不知不觉出神,忽然发现,前方不远处又几个衣着破旧,背着包袱的流民,季长清一阵讶然,难道流民已经入了冀州? 如今虞国日衰,新皇十一岁继承大统,改年号为元更。这是今上登基的第二年,却赶上西北大旱,东南水灾,导致瘟疫四起,盗匪猖獗,以至流离失所的百姓不计其数,民间各种势力暗自蝇结。季长清早就知道流民的存在,不想竟然都到了冀州。 正自思索,马车却忽然一个剧烈摇晃,停了下来。还未等季长清询问出了什么事,便听李光宇厉声大喝:“什么人,敢拦季家的马车?” 遇上劫匪了?季长清心头一紧,暗自思量着,应该是劫财。她将马车帘子掀开一个缝隙,悄悄向外看了一眼,谁知就是这一眼,便让外头的人瞧见了她的脸。为首的黑衣蒙面大汉手持钢刀,狂笑一声,“我们不劫财,”他伸手一指马车,竟直直指向季长清,大声说:“我就要她。” 季长清一惊,下意识的放下车帘,同时背后冒出一层冷汗,没想到他们竟然点名要劫她,目标如此直接?是临时起意,还是蓄意而为?她从脑中搜寻,不记得自己曾经得罪过什么人,难道是父亲在外面树立的敌人? “小姐,怎么办?”萍儿吓得浑身发抖,话都说不利落。季长清也不知道怎么办,虽说如今国家有些动荡,但冀州安防向来不错,之前也没听说过有劫匪的存在。想到这里,季长清眉头一皱,刚刚她看到那些流民,难道是他们?可是,为什么不是劫财? “找死,”只听李光宇冷笑一声,接着对车里的季长清说:“表妹莫怕,表哥会保护你的。” 外头乒乒乓乓的打斗声清晰传来,萍儿瑟缩着紧紧抱住季长清胳膊,抖成一团。季长清虽面上镇定,心中实际已经十分慌乱。身为季剑山庄庄主唯一的女儿,季长清的武功实在平平,说平平也有些抬举她了。因她从小对武功不感兴趣,所以季庄主教她的时候便没放在心上,最多只背了些武功典籍,却因为疏于练习,并没什么大用。 而最让季长清心中没底的是,李光宇虽然比她强些,但同她相比也是半斤八两,她很怀疑李光宇保护她的能力。不如趁乱逃跑?这个念头一冒出来,便控制了季长清的主要思维。她掀开车帘朝外窥伺,见侍卫和那些黑衣人打成一团,一时竟难解难分,惊讶之余不免放心几分,那些人的目标既然是她,若她跑了,自然就不会有事了。 “小姐,你慢点。”萍儿跟在季长清后头下车,平时虽然利落,但此刻惊吓连连早就变得磕磕绊绊,季长清藏在马车后面,看了看那片茂密的树林,眼神坚定。 “萍儿,我们快走。” 正在打斗间隙的李光宇,眼角余光瞥见季长清那边的动静,手中长剑微微一滞,他对面的黑衣人明晃晃的刀却顿在他头顶。李光宇朝季长清的方向斜了一眼,黑衣人忽然心照不宣的收了刀对其他人大声喊道:“兄弟们,小娘子跑了,给我追。” 一群人架也不打了,立即唱大戏似得呼啦啦各自撤开,不约而同的朝季长清追去。黑衣蒙面大汉率先追上季长清,一把扯住了季长清的衣袖,将她往自己这边带。 第3章 你又是谁(1) “小姐,”萍儿大叫一声,立刻停下脚步,慌乱喊道:“你放开我家小姐,你们是什么人,为何要抓我家小姐?” 黑衣大汉不理萍儿,将季长清拥在怀里,凑近她的脸猥琐一笑,声音粗陋道:“美人儿,跟我走吧。” “放肆,放开表妹。”李光宇在此时及时赶到,义正言辞的大喝一声。不由分说长剑一挥,毫不犹豫的朝大汉头颅砍去,大汉眼中异光一闪,急忙手臂一抽,放开了季长清,转身和李光宇再次对上。季长清惊魂甫定,脚步不稳,被萍儿眼疾手快的一把扶住,却不敢再跑,只焦急的站在原地,希望李光宇能将大汉一举擒住。 看了一会儿,季长清乎发现,那大汉虽然看着威猛过人,原来不过虚张声势,只几个回合便被李光宇一剑刺中,跪倒在地。看到这里,季长清神色微微变了变。 “表妹,”李光宇转过头来,面露欣喜道:“表哥把他拿下了,任凭你处置。” 季长清被颤抖的萍儿扶着,颤巍巍的往前迈步,从某种意义上来说,这连个被吓坏的女子属于互相搀扶。主仆两个走到被压跪在地的大汉面前,季长清咬唇问道:“你是什啊”一语未了,又再一次吓得连连后退。 便在刺史,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打断她的话,语气中似带了点惊讶意味,“咦,竟是个难得一见的小美人儿?美人儿,陪这些笨蛋演戏有什么意思,不如跟我走吧。”这声音轻佻浪荡,听在耳中让人浑身不舒服。而且,让季长清感到头皮发麻的是,她竟然觉得这个声音就在耳边。 “谁?”季长清顿时惊叫一声,同时慌乱的回头朝自己身后看去,然而,她的身后空无一人。只有沙沙的树叶,在微风中孤单的摇曳着。 “美人儿,我在这里。”不高不低的男子声音贴着耳边响起,在季长清脑中却如一声惊雷。季长清惊叫一声,再次回头看时,便见一个黑衣人正站在自己面前,过近的距离让季长清有种鼻尖与对方鼻尖轻轻蹭过的错觉。 他的眼睛,此刻正直勾勾盯着她。质感非常的银色面具将整个脸包裹其中,只露出一双妖媚的桃花眼,那双眼睛里,此刻正流露出一种勾人心魄的无限风流。 如此漂亮的眼睛,面具之下的脸,应该也不会太丑。不过现下这种境况,季长清丝毫没有欣赏美男的心情。她被吓得连退好几步,才勉强站稳脚步,强撑着害怕问道:“你,你又是什么人?” “我?”男人轻笑一声,根根分明的手指轻轻抚过季长清的脸,逼近她的眼,语气暧昧的说:“当然是个采花贼喽,这不是,正要采你这朵鲜花呢吗?” “你,你放肆。”季长清吓得汗毛倒立,又往后退了几步,下意识的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李光宇。 黑衣男人出现的太过诡异,仿佛凭空一般。所以直到现在,除了季长清和他对过几句话外,其他人还处在震惊当中。李光宇被季长清看了一眼,突然惊醒,不由自主的握紧了手中长剑,低声问旁边随从:“怎么回事?你不是说安排好了吗?这个家伙是怎么回事?” 随从心中叫苦不迭,他怎么知道这是什么人,明明天衣无缝的英雄救美戏码,眼看着快要成了,不想竟然半路杀出个程咬金来。但李光宇既然发问,随从只好苦着脸低声回道:“少爷,他不是我们的人。” “该死,怎么会这样!”李光宇暗骂一句,没想到他这个假英雄竟然遇上了真劫匪,虽说开工没有回头箭,但这出戏现在已经演砸了,又该如何接着往下演?且这黑衣人神出鬼没,便知他轻功必然不错。 第4章 你又是谁(2) 李光宇心中十分没底,此人绝非善类,他手下这群乌合之众恐怕不是对手,哪怕再加上那些黑衣大汉,也没什么把握。李光宇暗自腿抖,但还是色厉内荏大喊道:“你这登徒子,快些放开表妹,我,我可以考虑,饶你不死。” 黑衣人缓缓转过头来,轻飘飘盯了他一眼,口中轻轻吐出一个字:“滚。” 那一眼如寒冰刺骨,瞬间凉到人心底去。李光宇浑身一抖,控制不住的往后退,一边退一边磕磕巴巴的说:“表,表妹,你别怕,我去喊人,马上去喊人,一定会回来救你的。”说完,转身拔腿就跑。 他这一跑,以他为首的随从和黑衣大汉们,全都撒丫子开跑,速度比刚才快了不只一倍。开玩笑,这个男人一看就邪的很,留下来简直与找死无异。 “表少爷,表少爷,”萍儿忍不住大声呼喊,不过毫无用处,不过一会儿,李光宇和他的手下们便跑得无影无踪。而她旁边的季长清,一见李光宇如此,连呼喊的力气都没有了。 季长清早该知道,李光宇这个胆小鬼,肯定是靠不住的。不过,眼下不是纠结李光宇逃跑的时候,眼前这个危险人物才是她首先需要面对的。季长清轻咳一声,又后退了几步。哪怕知道没用,但还是固执的同黑衣人拉开距离,底气不足的说:“你,知道我是谁吗?我是季剑山庄的大小姐,如果你放了我,无论你要什么,我爹都可以满足你。” “哦?季剑山庄?季延的女儿吗?”黑衣人语调轻佻,一双桃花眼似笑非笑的看着她,似乎并没有被季延的名号吓到。他跟上两步,重新站在季长清面前,如有实质的目光落在她被吓得发白的小脸上,却并不说话,气氛一时间十分诡异。 就在季长清快要被这种磨人的视线压得喘不过气时,黑衣男人却一把将她捞在怀里。季长清毫无防备,侧脸便撞在坚硬的胸膛上,顿时一阵火辣辣的刺痛传来。下一刻,季长清便觉身体脱离了地面,耳边只听得呼呼风声。 萍儿大骇,连忙呼喊,但黑衣人对她的惊呼声充耳不闻,带着累赘似得季长清一飞冲天。 季长清惊慌失措,心头紧张的跳成一团。这人要把她带到哪里去?这个人连父亲都不怕,她不知道自己还有没有得救的机会。她心中没底,却又无计可施。想到她还没有找到意中人,就要被这个该死的采花贼糟蹋,又觉十分不甘,心中又惊又怕,又是恼怒。她这是招谁惹谁了,怎得会如此倒霉。 正在此时,忽见下方官道出现两匹高头大马,马上坐着两个人。其中一人白衣如雪,一人墨色玄服。季长清心中瞬间升起一股希望,她抱着绝望中的最后一丝期望,高声大喊,“公子救我,这人是个采花贼。” “你竟然还敢求救,胆子真是不小。”头顶上方传来黑衣人阴沉沉的声音,季长清心头一凛,知道自己已经彻底得罪了他。横竖是死,便豁出去的再次大声喊道:“公子,救我,救救我” 下面的人似乎终于听到季长清的求救,朝这边抬头看来。季长清心中一喜,正要再接再厉,然而,那白衣人只是漠然的抬头看了她一眼,复又低头赶路去了。 季长清:“。”心如死灰,不过如此。 “呵呵,”黑衣男人胸腔里传出愉悦的笑声,戏谑道:“小美人儿,你不用再枉费心思了,没人会救你的。” 季长清感到绝望,想到自己接下来将要面临的可怕场景,忽然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她一改之前的不作为,两只手同时用力抓住黑衣男人的衣服,脑袋朝他的下巴狠狠撞过去。 第5章 君子如玉 “啊!”一声痛呼从男人口中发出,伴随着恼怒:“你这个女人做什么,疯了不成?” “放开她!”季长清用力过猛,自己被撞倒晕头转向,却听下方传来一个清越男音,她惊了一下,忙低头去看,便见刚才对她求救视若无睹的白衣人,这会儿竟然飞身来到他们身边,而他的马儿正停在正下方。 季长清终于反应过来,原来白衣人并不是见死不救,而是因为刚才他离的远,这会儿追上来了,所以才赶来相救。环在腰间的手臂一紧,季长清下意识回头,惊讶万分的发现黑衣男人的嘴唇正朝自己渐渐逼近。 动作太快了,无法躲开。被他紧紧箍着,想躲也没地方躲。季长清脑海中此刻只有一个念头,这个家伙要做什么?她的初吻要保不住了吗? 利刃的破空声从耳边呼啸而过,带起黑衣人鬓边的一缕长发。千钧一发之际,黑衣人快速将头偏向季长清这边,这才险险避过隔空飞来的暗器。紧接着,季长清感觉眼前白影一闪,这两人已经隔着她过了数招。你来我往间,季长清觉得自己似乎成了黑衣人的挡箭牌。 每当白衣人出手时,黑衣人便将她送到近前,白衣人因为顾及伤到她,便只能匆匆收了招式。但白衣人的武功显然非李光宇那三脚猫的功夫可比,虽然一时无法救下她,但也将黑衣人牢牢拖住,让他无法再将季长清带走。 黑衣人似乎没什么耐心,冷哼一声:“既然你这么想要,便给你吧。” 说完,他用力一抛,季长清便如破布一般,不由自主的朝下坠落。完了,季长清的感觉十分糟糕,要是掉下去绝对会摔成肉泥。她吓得赶紧闭住双眼。然而,想象中的悲惨遭遇并没有到来,季长清感到自己跌入了一个怀抱中,一股浅淡的清新气息随之传入鼻端。 她忍不住睁开了眼睛,入眼是一片清雅的白。一抬头,便看到线条流畅的下巴和挺拔俊秀的鼻尖。此刻,她正被人带着缓缓下落。季长清手指紧紧攥住眼前的白衣。明明是下落的状态,可她却觉得自己似乎正在飞起。恍惚中,环住腰身的人松开一只手,衣袖一挥,接着,他的身体似是僵硬了一下,低低的闷哼声传入季长清耳中。 过了许久,季长清再次听到有人在耳边说话:“姑娘,你已经安全了。”清朗的嗓音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疑惑,将她从发呆的状态中拉回现实。 季长清这才发现自己此刻正站在地上,再一看,发现自己竟然还紧紧依靠在别人怀中。她吓了一跳,连忙脱离他的怀抱站稳脚跟。却因为太过紧张没有站稳,一个踉跄就要向后摔去。一直修长如玉的手扯住了季长清的衣袖,季长清下意识抬头去看,见眼前站这一个俊逸青年。山间微风徐徐吹过,他的如雪白衣随风飘动,白玉束冠,身姿挺拔,五官温润如玉。蔼蔼浮光,恍若仙人之姿,竟似有绝尘之态。 有匪君子,如切如磋,如琢如磨。 一瞬间,季长清脑中只能蹦出这么一句诗来。活到这么大,她还从未见过这么好看的男子,一时间竟是痴了。白衣男子温润淡泊的目光落在季长清身上,轻声问道:“姑娘可有受伤?” 这声音如珠玉落地,质感非常。季长清目光呆愣,却未答话。 白衣男子似有疑惑,但还是好脾气的说:“姑娘若无别事,还请早些离开此地,冀州城虽说安全,但也尽量不要一个人到郊外来。” 季长清依旧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姑娘,你,莫不是被吓傻了吧。”此刻身着墨衣的青年已经走到两人身边,见了季长清的样子,忍不住开口问她。 这里离冀州内城不远,只需再走不到一刻钟,便可到达城中。见季长清一直不说话,白衣男子转头对墨衣男子淡淡道:“算了,奔尧,我们走吧。” “是,公子。”那叫奔尧的青年一边答应,一边将手中的马缰重新递给白衣男子,走了两步,他又回头看了季长清一眼,叮嘱道:“姑娘,快回家吧,小心刚才那个采花贼再回来抓你。” 大概是因为快要到冀州城中,他们这会儿并未骑马,只是牵着马儿缓缓前行。虽然隔着不远的距离,但白衣男子一尘不染的衣袖上那块鲜红的血渍,还是清晰的落入了季长清眼中。她一下清醒过来。紧接着,便听墨衣男子惊呼道:“公子,您受伤了?” “没事,小伤。” 墨衣青年似乎不能相信:“公子,您怎么会受伤呢?”未等白衣人回答,他又自问自答,“我明白了,是那个采花贼的暗器,他还真是阴险,若公子要救那姑娘便无法躲开最后那枚暗器。” 他说到这里又忽然一惊一乍起来,“糟了,暗器会不会有毒啊?” “好了,奔尧。暗器没有毒,你安静点吧。” “。” 随着主仆二人的走远,他们之间的对话渐渐听不真切了。 “小姐,小姐,原来你在这里,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侍女萍儿不知什么时候气喘吁吁的跑到季长清身边。还未等气息喘匀,萍儿便拉着季长清上看下看,左看右看,似乎生怕她受到什么伤害。原来萍儿并没有因为季长清被人掳走,就独自逃生,而是一路追到了这里。哪怕她没有保护季长清的能力,但就凭这份忠心和情谊,也比那个遇到危险便丢下她,独自一人逃生的李光宇好上多倍了。 “你放心,我没有受伤。”季长清安抚萍儿,又转头看向白衣男子离去的方向。 萍儿听了她的话,连忙双手合十,诚心念叨,“谢天谢地,幸好小姐没事。”祈祷了一会儿,她又疑惑的问:“对了小姐,你是怎么从那个采花贼手中逃脱的?” 季长清抿了抿唇,“我被人救了。” 萍儿睁大眼睛,惊讶问道:“那个采花贼那么厉害,是谁救了你?他在哪?” “他走了。” 萍儿:“。” 过了一会儿,季长清忽然说:“萍儿,我们快走。” 萍儿:“去哪里?” 季长清:“追人。” “啊?追谁呀?” “别问那么多,跟我走便是了。” 第6章 拒绝邀约 冀州城内,天青色的石板铺成的街面干净整洁,宽阔轩敞。沿途不少商铺林立,间或摆摊卖货的小商贩,无论是糕点水果之类的吃食,还是布匹首饰之类的日用,亦或是古玩珍奇等高档物品,皆应有尽有。 人来人往的繁华街道中间,悠闲的走着两个青年,二人手中分别牵着一匹骏马。其中一人白衣翩然,一人穿墨服利落,在这热闹的大街上显得格外引人注目。尤其是穿白衣的年轻男子,通身有种淡泊出尘的气质,又格外有种清贵端然的感觉,实在是让人一见难忘的人物。 两人走到一个药铺前,墨衣青年道:“公子,你受了伤,先进去包扎一下吧。” 白衣青年点头,从善如流道:“好。” “等等。”就在此时,一个女子的声音突兀的从两人身后响起。 季长清终于还是追上了自己的救命恩人。见那白衣人正要进药铺,忽然想到了一路上都没想到的好借口。既然这人是因自己受伤的,那何不以为他治伤为由,将他请到季剑山庄小住。如此,也可感谢他的恩情。好吧,她不得不惭愧的承认,那白衣人虽与她有救命之恩,但她更多的是想要同他多多接触。 “公子,请留步。”季长清几步来到两人跟前,对白衣男子说道:“公子刚才救了小女子,小女子感激不尽。但公子因我受伤,于心实在难安,小女子愿请公子到寒舍治伤。” 季长清态度虽然诚恳,但语气却颇急切。白衣男子微微一怔,随即从容应道:“姑娘客气了,在下刚刚不过是举手之劳,姑娘不必放在心上。至于到贵府治伤,”季长清神色紧张,眼中的期待十分明显,白衣男子眸中瞬间闪过一丝讶然,但还是淡淡道,“姑娘的好意,在下心领了。”言外之意,已经拒绝了她的邀请。 季长清十分失望,却依旧不死心道:“公子看起来不是本地人,应该是初来冀州吧,若蒙不弃,小女子愿充当引路人。” 白衣男子轻笑一声,语气温和却依旧疏离:“在下虽初到此地,却有事要办,姑娘的好意,恐怕要辜负了。” 再次被拒,季长清的脸色有些涨红。从小到大,她还从未对哪个男子如此主动过,一时间又羞又急,竟哑口无言。 “姑娘勿怪,我家公子的意思是现在有事,但是等办完了事,还是可以来找姑娘的。”一旁的奔尧见季长清羞的满面通红,忍不住出言为她解围。他家公子虽然看起来温润有礼,实则心硬的很,也不知道要伤够多少姑娘的心才甘心。 “奔尧,你在说什么?”白衣男子低低说了一句,撇向奔尧的眼神也是淡淡的。但奔尧却似是想起了什么,深情立刻晦涩难明起来。他乖乖闭上嘴巴,不敢再多言。白衣男子的视线重新落回到季长清身上,淡淡道:“奔尧不懂事,还望姑娘勿怪。” 季长清呐呐无言,虽然有奔尧打岔稍稍缓和了她的尴尬,但面对白衣男子她还是有些无措。 “小姐。”萍儿悄悄扯了扯季长清的衣袖,季长清深吸一口气,忍着心中浓浓的失望,尽量用平静的语调说道:“既然如此,公子请便,小女子便告辞了。”说完,拉着萍儿匆匆离开了药铺。 见季长清离开,白衣人转身进了药铺。 街面上依旧人来人往,喧闹非常,药铺前的这场小风波,很快被过往的行人掩盖,仿若从未发生。便在这时,一个身穿黑色锦服的青年从街边的小摊后走出,目光落在药铺的牌匾上,他身后的侍卫低声问道:“门主,您打算就此放弃了吗?” 黑衣男子轻哼一声,淡淡道:“我原本也没打算非要按这一个计划行事,季延这个人十分执拗,也未必会为了女儿肯放弃一切。那件事还是暂时搁着吧,曲临江既然来了,那我们就看看他下一步要做什么。” “听说小皇帝全靠曲临江才能坐稳皇位,可见此人不简单。门主觉得,曲临江会发现什么吗?” “呵,”男子轻笑一声,模棱两可道:“小皇帝也不是全靠着曲临江。算了,慢慢来,无论曲临江接下来要做什么,一切都在我的掌握之中。” 侍卫看了男子一眼,见他唇边勾着自信的微笑,便不再多言,只恭敬道:“门主英明。” 冀州城中,主街。 萍儿跟在季长清身后,言语间满是怀疑:“小姐,刚才那个真的是救你的人吗?”想到那个白衣人,长得不错,但他的态度着实让人无语。她家小姐都那样主动相邀了,那白衣人竟还是那般冷淡,毫不领情。他那样的人,真的会主动救人吗? 季长清低着头往前走,神色间满是失落,似乎根本没将萍儿的话听在耳中。 “哎,小姐,看着点儿路。”萍儿惊呼一声,一把抓住季长清衣袖往旁边躲,怎么自家小姐自见了那白衣人之后,就像是被勾了魂似得,整个人变得失魂落魄,现在更是连路都不看了。萍儿叹气,既然小姐不看路,只能她这个做侍女的好好看着了。走了一会儿,萍儿忽然想到了什么,看着明显陷入自己世界里的季长清,她有些不可置信的试探着问道:“小姐,您真的打算不请那个救命恩人回府了吗?” 萍儿的话音一落。季长清似是受到了什么刺激,忽然转头,目光一瞬不瞬的盯着萍儿,直把萍儿盯得发毛,才喃喃自语道:“不行,若是就此分开,也许日后再无相见之日,无论如何我要再试一试。”萍儿目瞪口呆,她不过才提了一嘴,她家小姐就真的打着她的想法来了? “小姐,我们要这样跟到什么时候啊?”萍儿终于忍不住低声问道。 从刚才到现在,她同季长清已经跟了那两人半天,但季长清却迟迟不见下一步动作。这般下去,何时是个头呢?萍儿忍不住叹气,做季长清的侍女可真是不容易,这才一天的功夫,她是又担惊又受怕,现在还要像个贼一样偷偷跟在陌生男子身后。 第7章 有何贵干 对于萍儿的询问,季长清一时也无法回答,自从那白衣人走出药铺开始,季长清就一直偷偷跟在对方身后,却一直没有勇气再次走上前去。心中莫名期待,却又十分胆怯。 季长清眼睁睁看着白衣人和他的随从吃饭,逛街,买东西,两个人似乎悠闲的很。一点都不像他所说的,有什么急事要办的样子,想来之前的那番话,就是用来挡她的借口。得出真相,季长清又忍不住一阵失落。既然那人如此讨厌她,她现在的所作所为又有何意趣?左右不过是惹人嫌弃罢了。 “呀,小姐,他们不见了。”正当季长清走神的时候,萍儿忽然惊呼一声。 不见了?季长清一惊,立即抬头看去,却只见前方街巷宽敞,人群熙.来攘往络绎不绝,却唯独不见了那两人身影。他们牵着马,目标明显,能去哪里? 毕竟是冀州土生土长之人,虽是女子,但季长清不似一般大门不出二门迈的大家小姐,所以对冀州城还是颇为熟悉的。她快步走到街道尽头,低头思索,往前左拐一个街角,顺东路饶过一道墙,再往北走,对面有一条临街。季长清猜测,他们应该是去了那条街。有了方向,季长清毫不犹豫,直奔目的地追寻而去。 萍儿不明所以,却知道跟上是没错的。 “姑娘是在寻找在下?”才到街角,季长清便听到熟悉的清朗嗓音。身体一僵,下意识的回头去看。只见刚刚不见踪影的白衣男子,缓缓从一面墙后走出,俊逸的脸上看不出喜怒,语气淡然道:“不知姑娘一路跟踪在下,有何贵干?” “我,”季长清尴尬不已,自以为跟踪的天衣无缝,却不想早已被人识破。也对,他的武功那么好,如何能不知道呢,她实在是糊涂了。既然已被发现,季长清索性也不再隐瞒,反而大大方方承认道:“小女子并无他意,只是今日侥幸被公子所救,心中感激无以言表。所以,还是忍不住想邀公子入府一叙,以谢公子救命之恩。” 萍儿听了季长清这些冠冕堂皇的话,忍不住抽了抽嘴角。看来她家小姐为了结识美男,也真的是很拼。 白衣人轻笑了下,淡淡道:“在下之前便已说过,来此地有事要办,姑娘的好意恐怕无法接受了。至于救下姑娘,不过是举手之劳,还请姑娘切勿放在心上。” 他将‘切勿’两个字的音节稍稍咬重,可见对于季长清的纠缠已经感到困扰。意识到这个事实之后,季长清再一次羞的满面通红,又听他风轻云淡道:“就此别过,姑娘保重。”他面无表情点了点头,转身而去。 一阵哒哒的马蹄声响起,奔尧牵了马匹出现走过来,路过的时候,匆匆看了季长清和萍儿一眼,摇了摇头,追随白衣人而去。 “奔尧。”冀州城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内,曲临江一身白衣立在窗边,背对奔尧淡淡道:“吩咐下去,在冀州城中不得声张,告诉他们盯紧季剑山庄,这几日应该就会有动静。” “是。”奔尧恭敬回道。他看着曲临江的背影,迟疑了一会儿,问道:“公子,奔尧有一事不明。” 曲临江并不回头,只道:“讲。” 奔尧道:“既然我们查到了兵部侍郎雷鸣伪造兵部文书,为什么不立刻将他擒下直接审问,而是要您亲自跑一趟冀州呢?毕竟,陛下现在也是离不开您的。” 曲临江负手临窗而立,漆黑的眸子与满天星光交相呼应,似乎夜晚的所有光亮都汇聚在他眼中。就在奔尧以为等不到他的回答时,曲临江的声音淡淡传来:“雷鸣不会说的,如果直接抓他,他一定会推说是自己办事不利,才导致公务出错,即便要治罪,顶多是个渎职的罪名。我来冀州,就是要顺藤摸瓜,看看季剑山庄到底在为谁私制兵器。” 奔尧恍然:“原来是这样,是属下愚钝了,公子放心,属下一定会盯紧季剑山庄。” 曲临江淡淡道:“没什么事,你先去吧。” “是。”奔尧对着曲临江的背影施了一礼,恭敬退下。方到门口,又听曲临江道:“等等。” 奔尧顿住身形,疑惑道:“公子还有何吩咐?” “好好查一查今天跟着我们的那个女子。”终究是不放心,即便那人看起来并无心机,但他却不得不防。 奔尧怔了下,恭敬道:“是。” 季长清回府的时候,天色已然渐暗,府中早已灯火通明。此刻正鸡飞狗跳,不少人进进出出,似是出了什么事。门口的小厮一见季长清的影子,立刻面色大喜,一溜烟的小跑着过来说道:“大小姐?真的是大小姐,您可回来了,老爷和夫人都急坏了,正派人到处寻你,刚刚都已经要报官了。” 季长清一愣,这才想起今天和李光宇外出发生的事,她皱了皱眉,问道:“表少爷回来了吗?” “表少爷早回来了,说您在郊外被人劫了,他回来报信。小姐,您,” “清儿,清儿!”小厮话未说完,季长清忽然听到院中传来熟悉的呼喊声。她下意识的转头去看,口中应道:“娘?” 季夫人顾不上被人搀扶,快步走到季长清面前,双手放在她的脸上,焦急的说:“快让娘看看,你怎么样,有没有受伤?那个该死的采花贼有没有”季夫人忽然顿住,仔细查看季长清脸色,知女莫若母,她见季长清虽然完好无损,眼中却似有说不出的忧惘。便瞬间落下泪来,一把抱住季长清哭道:“我可怜的女儿,怎么会遇上这样的事,以后可要怎么嫁人啊?” “娘!”季长清一听季夫人如此,就知道她误会了什么,连忙解释道:“女儿没事,那采花贼并没有把女儿怎么样。” “哦?真的吗?”季夫人拉开两人之间的距离,脸凑到季长清跟前,小心翼翼的问道:“清儿,你真的没事吗?” 季长清叹气,语气真诚的说:“真的没事。” 第8章 休要胡言 自回来之后,季夫人就拉着季长清的手,接二连三的问问题。季长清自己都没怎么搭上话,萍儿自然更是被忽略到了九霄云外。这会儿听季夫人疑虑难消,终于找到说话的机会,连忙帮着季长清安抚季夫人:“夫人放心,小姐的确是被人所救,未曾受到伤害。” 季夫人听了萍儿的话,眼中的怀疑减了不少,季长清连忙接口道:“娘,您别担心,我没事。我们先回屋再说吧。”季长清一身风尘仆仆,季夫人这才想起她才刚刚回来,今天还受了惊吓,而她竟然拉着女儿在门口站了半天,连忙说:“对对,我们先回屋,回屋再说。” 季长清扶着季夫人往回走,走了几步,季夫人忽然又停下脚步,转身说:“对了,我竟忘了,你爹爹还在外面寻你,既然你回来了,赶紧派人告诉他,叫他不要找了。”季长清点头应是,一面命人去寻季庄主,一面陪季夫人进屋。 “清儿,你刚回来,先去沐浴吧,沐浴之后来饭厅吃饭,你爹应该很快就回来了了。”季夫人拉着季长清的手叮嘱。季长清的确十分疲惫,便乖顺的应下,领着季夫人给她分配的浩浩荡荡护卫队,赶去沐浴更衣。 季长清躺在盛满热水的木桶中,温热的水流沁润肌肤,消解了白天的疲惫。上午被劫,下午跟踪,现在她有些昏昏欲睡,只想好好休息一下。但她知道,一会儿季庄主回来必然有话要问她,所以,现在还不是休息的时候。 想到白日里李光宇的所作所为,季长清已经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之前她受到惊吓,尚未来得及好好思考,现在仔细回想才发觉,当时的李光宇根本就不是那黑衣大汉的对手,很明显,黑衣大汉在让着他。结合李光宇一直以来的目的,不难猜出,他是想施一场英雄救美的计谋,好让她对他印象改观。不过计谋拙劣,又恰好遇上了别人捣乱,所以才演变成了英雄变狗熊的闹剧。 想到此处,季长清好气又好笑。李光宇此人,真本事没有,歪门邪道用起来倒是顺手的很,父亲一直说他只是缺乏磨练,但季长清却不以为然。他那样的人,恐怕再磨练多少年,也是天生懦性难改吧。不过来两人从小到大在一起玩,也算青梅竹马,李光宇平时对她这个表妹也确实不错,她若说出李光宇今日的把戏,舅父知道了,估计要将他打个半死,那是季长清不愿看到的结果。 不能告诉父亲和舅父,但又不想继续被李光宇纠缠,季长清纤眉微微皱起。 想了一会儿,又忽然勾了勾唇角,明眸中浮起一丝狡黠笑意。 “小姐在笑什么呢?莫不是今日被惊吓的傻了?”萍儿正在为她擦背,忽然听到她轻笑出声,便笑着问她。季长清用手轻轻撩起一捧水,浇在脸上,晶莹的水珠从她细腻如玉的脸庞滑落,经过白皙的脖颈和精致的锁骨,之后无声无息的滴入水中,荡起醉人的涟漪。 “你这丫头,近来真是越发胆大了,连我都敢嘲笑了?”季长清心情稍好,却佯装嗔怒道。 这话初听似是威胁,但季长清的语气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萍儿也不怕她,继续大着胆子说:“说今天的事,小姐一会儿怎么回禀老爷,单凭今日表少爷的表现,小姐可以直接拒绝他了吧,何况,”她故意顿了一顿,从身后微微倾身过来,侧头看着季长清红润的脸,暧昧笑道:“小姐今日已经遇到心仪之人,何不将表少爷就此打发了?” 萍儿话音一落,季长清脸色更红,她知道萍儿指的是那个白衣人。只是,她不过是对那人有些欣赏罢了,两人只是萍水相逢,她绝不承认自己有什么别的想头。而且,那人已经干脆拒绝了她的结交之意,再谈心仪,岂不是讽刺?季长清当即羞得面红耳赤,异样的情绪冲上脑门,莫名羞恼道:“你这丫头,休要胡言乱语,若在胡说,当心我,我将你赶走。” 萍儿吓了一跳,见季长清似是真的恼了,连忙赔礼,“小姐莫恼,我不再乱说就是了。”她顿了顿,见季长清脸色缓和,又问道:“一会儿老爷问起来,小姐可要怎么回话?”季长清愣住,白衣如雪,公子如玉,那张俊逸脸庞忽然在脑中闪过。萍儿不提,她自己倒又想起来了。季长清连忙摇头,赶走脑中画面,镇定道:“此时你不用担心,事我已有主张。” 沐浴完毕,去饭厅的时候,季延已经回来了,此刻端坐在主位上,季夫人坐在他旁边。季长清走到门口,目光一扫,见季夫人的弟弟,也就是她的亲舅舅李耀也在,李光宇此刻坐在李耀旁边,一副垂头耷脑的样子。 季长清走进门来,先见过季庄主夫妇:“爹,娘。” 季夫人温和的说:“清儿来了。” 季庄主年约五十左右,面容刚毅,轮廓分明。作为季剑山庄的主人,他素来沉稳老成持重,但见季长清完好无损的站在自己面前,也不免缓和了语气,指了指旁边的李耀说:“过来见过你舅舅吧。” “是,”季长清转头对李耀行礼,轻声说:“清儿见过舅舅。” “清儿不用多礼,快坐吧,你没事就好,今日你若有什么闪失,舅舅真是无地自容。都怪这个逆子,连你都护不好,”他狠狠瞪了一眼旁边的李光宇,恨铁不成钢的说:“你连清儿的安全都护不好,还指望你能有什么大出息?” 李光宇抬头快速看了季长清一眼,似乎惊讶她真的没事,随即低声狡辩道:“后来那个采花贼很厉害嘛,我打不过,但是之前的那些人我已经收拾了啊,不信你问表妹。” “你还敢狡辩!”李耀一巴掌拍在李光宇脑袋上,“啪”的一声大响,季长清听着都疼。她素来心软,虽知道李光宇底细,却不免为他说话:“舅舅也不要责怪表哥了,他也不是故意逃跑,那采花贼武功的确不凡,表哥,难以匹敌。” 第9章 我知道了 季夫人见自己弟弟发火,连忙圆场道:“好了,好了。好在清儿没事,你也不要太责怪宇儿了。清儿,快到娘身边来坐。” 季长清走到及夫人身边落座,季庄主咳了一声,问道:“清儿,我听你娘说,后来你被人救了,可知道救你的人是谁?” 季长清想起白日里自己厚颜跟着人家一路,却被无情拒绝的窘事,不敢当着长辈的面提起。斜眼看了看旁边的萍儿,见她这会儿倒是机灵,眼观鼻,鼻观心的低着头不说话,放心不少。又见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自己身上,不免有些紧张。 “清儿不用怕。”季夫人拍拍她肩膀,以为自家女儿是被吓到了,连忙安抚。 季长清低声道:“女儿并不认识此人,应该是一个过路的客人。” 季庄主道:“你有没有感谢人家?” “女儿当然感谢他了,只是,他不肯领情,罢了。”季长清初始接的痛快,只是,说着说着,声音渐渐低落下来。 季庄主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会儿,还为说话,旁边的李耀忽然说:“冀州向来安平,怎么会忽然出现采花贼,”他目光转向季长清,问道:“清儿,你可看清那采花贼的容貌了?” 季长清摇了摇头:“不曾看到,他带着面具。” 李光宇插嘴道:“爹,那采花贼妖的很,武功又厉害,既然来了这里,那冀州城以后岂不是不得安宁?” 季庄主沉吟了一下,说道:“若贸然报官,只怕打草惊蛇,”他又看向季长清,不容置疑道:“以后,你还是少出去吧,多和你表哥在家带着吧。” 又来,季长清就不明白,为什么季庄主一定要把她推给李光宇,她明明就不喜欢他,虽然季庄主没有逼她,但这样也让她受不了。只是,还未等即澄清反驳,季庄主似是知道她要说什么,干脆利落道:“好了,吃饭吧。” 季长清要说的话被季庄主接住,她看了看面有得色的李光宇,又看了看一脸严肃的李耀,,心中暗自不快,却也只能忍住。季家虽是江湖之家,但依旧奉行食不言寝不语的良好美德。此刻饭桌上一片安静,只有李光宇悄悄抬头看季长清,季长清只顾闷头吃饭,装作看不见他的小动作。 吃过饭,季延和李耀到书房商议事情,季长清陪季夫人说了会儿话,便回到自己的闺房。萍儿正在铺床,忽听外面小丫头在门前禀道:“小姐,表少爷说他有话要同你说,请您到前厅一叙。”萍儿想到今日李光宇撒腿就跑的行为,便气不打一处来,不待季长清答话,愤愤道:“小姐不想见他,你让他走吧。” “等等。”季长清连忙制止,转头对外面的小丫头说:“你告诉表少爷在前厅稍候,我随后便到。” 小丫头应下,前去回话了。 萍儿十分不解,站在床边对季长清问说:“小姐,表少爷今天那样轻易的抛下你,你刚才为什么还要帮他说好话?还同意这么晚去见他?” 季长清站起身,对萍儿眨了眨眼,神秘道:“萍儿,想不想跟我到前厅去看表少爷吃瘪?” “吃瘪?”萍儿一愣,季长清已经当先朝门口走去,“走,我们去会会表少爷。” 李光宇正坐在桌边心不在焉的喝茶,此刻他心十分中忐忑。白日里原本来计划的好好的,没想到计划不如变化快,他的英雄梦不仅破灭了,还给季长清留了那么一个临阵脱逃的坏印象。不过,季长清晚上在饭桌上帮他说话,这又让他心中升起些死灰复燃的希望,也许,季长清对他也不是完全无情。 季长清进门的时候板着脸,面上一丝笑容也无。她一言不发的走到桌边坐下,先端起桌上的茶水抿了一口。茶盖轻轻叩击在茶碗上的声音让李光宇不自觉的绷紧了身子,他从未见过季长清如此严肃的模样。“表妹,你还在生我的气吗?”李光宇低声问道。 季长清淡笑一声,如无其事的说:“表哥认为,我应该生气吗?” “表妹,”李光宇的手往前一伸,试图抓住季长清的手,不过季长清眼疾手快,及时缩了回去。他讪讪的收回手,争辩道:“你也知道,那采花贼实在厉害的紧,我若不及时回来报信,恐怕你更难得救了。”他绝口不提自己那时的软弱,只一味推脱责任。 季长清没说话,气氛一时沉默。 萍儿暗地里咬牙,这个表少爷,到了这个时候还在强词夺理。李光宇见季长清不说话,以为她将他的说词听进去了,又再接再厉道:“表妹,如果真有一战之力,我怎么会跑呢,你想想,之前遇到的那些黑衣人,我不是拼死搏斗,最终将你救下了吗?” “叮”的一声,季长清将手中茶盖稳稳扣在茶杯上,似笑非笑的看着李光宇,朱唇轻启道:“表哥,说起之前那些黑衣人,还要多谢表哥英勇相救。”李光宇愣了一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但听季长清这样说,还是十分欣喜,连忙说:“那是,所以,表妹你要相信我,我是真的想保护你的。” “表哥,”季长清打断他,淡淡道:“之前那些黑衣人是怎么回事,想必你比我清楚,我今晚之所以没有拆穿你,是念着我们从小一起长大,感情亲厚的旧情,我不希望舅舅责罚你。但你应该知道,我对你从来只有兄妹之情,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把心思浪费在我身上了。” 李光宇面露吃惊之色,好半天才试探着问:“表妹?你,难道,你都知道了?” 季长清点头,肯定道:“我知道了。” 萍儿不懂他们两个在打什么哑谜,一时间也有些愣愣的。她刚刚还想着,表少爷虽然那时候跑得快,但之前的表现还算可以,这会儿怎么听自家小姐的话,似乎,其中另有隐情? 李光宇再也说不出话来。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恼怒,一时间脖子都红了。他觉得,季长清私下和他说起这件事,竟然比当着长辈的面说更让他无地自容。他刚才一直在利用之前那些黑衣人来表现自己的英勇,却原来季长清早就知道了。知道了,却又不说破,是在等着看他的笑话?看着他像个小丑似的独自表演,很好玩吗? 第10章 春满楼 李光宇很生气。季长清这是赤.裸裸的看不起他,而且还要他领她的情?他偏不领情,他喜欢了她这么多年,就是为了要娶到她,而他所做的这一切,也不过是为了讨她欢心,他有什么错? “表妹,”李光宇一下站起来,声音微微抬高:“我知道你不喜欢我,可是,我从小到大都是喜欢你的,这些年我全力讨好你,你想怎么样我都依着你,陪着你。难道我为你所做的还不够吗,你到底想要我怎样?” 季长清愣住,愕然的看着愤怒的李光宇。她不过是想以李光宇找人做戏的事为由,让李光宇从此放弃她,没想到她这个受害者还没发火,他这个始作俑者倒先耍起脾气来了。 自从上次李光宇奇怪的发火之后,他已经好几天没来找季长清了。季长清自那天从外面回府后,虽看起来没什么事,但后遗症很是明显,整个人都变得蔫蔫的,连出去玩都似提不起精神。 季延最近对季长清出府之事更加限制,以往季长清是绝不会乖乖屈服的,但这次她却破天荒的安静待在府中,并不见什么动作。尽管她什么都不说,但小脸却一日紧似一日的越发清瘦。萍儿站在季长清身后,看着她对着一池湖水无精打采的样子,心里暗暗着急。 “小姐,老爷这两天又到剑炉去了。”萍儿的语气带着一点诱惑,希望能激起季长清溜出去玩的欲望。 “我知道。”季长清抱着膝盖,尖尖的下巴顶在膝头上,一双清澈如水的眸子没了往日的神采奕奕。 萍儿抿抿唇,接着说:“听说斗蛐坊已经开张了。” 斗蛐坊是一家专门斗蛐蛐的坊市,将头一年秋天的蛐蛐捉住,用一套特殊的方法细心照料,待到来年开春之时,便拿这些蛐蛐来斗,因初春新的蛐蛐还未长成,所以这种游戏在这种时候会很受欢迎。以往开春,季长清没事的时候就会跑去玩。萍儿便以为说了这个,她一定喜欢。 不想季长清听后只是身子微动,并没有下一步的动静。 萍儿觉得无计可施了。想到夫人每日都会问她季长清的情况,又觉得压力很大。季长清的状态季夫人也看在眼中,但她也没什么好办法,女儿大了,有了自己的心思,她只能问跟在她身边的侍女,萍儿虽有些眉目,却又不敢乱说,一时间,季夫人和她都束手无策。 正着急着,远远的见季夫人从回廊那头走来,萍儿忙道:“小姐,夫人来了。” “娘?”季长清抬头,正看见季夫人带着自己的侍女朝这边来。 季长清连忙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表情,显出一副欢快摸样,不多时季夫人已到跟前,季长清起身对季夫人笑道:“娘,您怎么过来了?” 季夫人道:“我没什么事,过来看看你。” “娘,坐。”季长清扶着季夫人坐在亭中矮桌边,自己也坐在一旁。 季夫人伸手摸了摸早已凉透的茶壶,面色一沉,故意对萍儿教训道:“茶水已经冷了多时,为什么还不给小姐换来,我看最近小姐似有不快,是不是你伺候的不够周到?” 萍儿目瞪口呆,茶水她早想换了,只是季长清不让而已。季夫人到这来是做什么的,不会是来找她出气的吧?萍儿觉得自己当真冤枉,偏生季夫人很少发火,这一发起火来,她有些害怕,一时间竟也不敢轻易回话,只将头低到不能再低。 “娘。”见萍儿无辜受训,季长清连忙替她辩解,“不关萍儿的事,是我不叫她换的。” 季夫人对上女儿又是一副和颜悦色,温言道:“清儿,娘知道你最近不开心,到底怎么了,你同娘说说。” 季长清愣了一下,紧接着立刻笑道:“娘,女儿很好,没有不开心,您多虑了。” 季夫人拉过她的手,声音切切道:“娘知道你不喜欢宇儿,你放心,娘不会逼你的,你爹也不会逼你。不行就再找合适的,必定要你喜欢,你虽然已十七岁,但我们季家的女儿何愁嫁不出去?你不用担心,凡是有爹娘为你做主。” 季长清心头一热,眼泪差点流出来,一把抱住季夫人,靠在她怀里说:“娘,我不担心,我知道您和爹爹都宠我。” 季夫人用手轻抚她肩膀,笑道:“听说春满楼的桃花开的极好,你去看看吧,顺便散散心。你爹不在,放心,娘这次绝不会告诉他的。” 春满楼是冀州城的一家酒楼,和别的酒楼不同的是,春满楼一楼占地极大,周围种有四时常开的各种花树,从一月的梅花、二月的杏花、三月的桃花,到十月的芙蓉、十一月的山茶、十二月的梅花,只要去花满楼吃饭,随时都可欣赏到不同时节的花。 如今三月,正是桃花盛放的好时节。季长清听到这里已经明白,季夫人今日的目的是想让她出去散散心。母亲如此用心良苦,季长清如何忍心辜负。她抬起头,给了季夫人一个大大的笑脸,佯装开心的道:“母亲说的可是真的?” 季夫人笑道:“当然是真的。” “好,”季长清从季夫人怀里起身,对一旁的萍儿说:“走,我们去看桃花吧。” 萍儿这会儿已经知道,季夫人并不是真的要对她发火,而是借由发火,找一个让季长清出去散心的由头。心里不免对季夫人佩服起来,果然,还是夫人有办法。 季夫人见季长清风风火火的样子,惊讶问道:“清儿,你就这么出去?” 季长清低头看看自己,有些茫然。 萍儿无奈,走到季长清身边低声说:“小姐,您是不是应该先换一身衣裳再出门?” 季长清现在穿的是一件蓝色花绫百褶裙,不过她穿的随意,刚刚不拘小节席地而坐,这会儿裙子已经有些凌乱还沾着些灰尘。季长清反应过来,对季夫人笑道:“娘,我去换身衣服,一会儿就直接出去了。” 季夫人摇头笑道:“好,去吧,记得带上护卫,早点回来。” 冀州城普通客栈中,曲临江伸手接住从窗口飞进来的白鸽,解下白鸽腿上的纸条,又一扬手,白鸽凌空飞走。 展开纸条,一行小字映入眼帘。曲临江看完,神色平静的将纸条收起。此时,门口传来敲门声,曲临江背过手,淡淡道:“进来。” 第11章 风波 奔尧推门开门,走到曲临江身边行了一礼,禀报道:“公子,经过这几日的探查,已经大略摸清了季剑山庄的日常行迹。” “很好。”曲临江道。 奔尧又继续说道:“还有,您上次让查的那个女子,刚刚已经查到了。” 曲临江见奔尧的话中似有它意,平静悠然的目光落在他脸上,淡淡道:“哦?她的身份有何特殊之处?” “公子英明,她的身份确实特殊,”见曲临江猜出来了,奔尧有些激动,破天荒的给曲临江解说起了查找季长清的过程:“您那天说让我们查这个女子,还说她必定是个闲不住的,总要出来透透气。可是,后来的几天里,这女子竟似凭空消失一般,再没出来过。直到今天,终于被我们发现她的踪迹。” 曲临江不动声色,也不打断他的故弄玄虚,只用淡淡的目光将他看着,悠然的等着他说出最后的真相。奔尧察觉到自己废话有点多,不敢再啰嗦,轻咳一声,直奔主题道:“她就是季延唯一的女儿,季长清。” “哦?”曲临江微微一怔,接着竟轻笑起来,淡淡道:“竟是如此巧合?” 奔尧也笑:“就是如此巧合。” 曲临江微微低头,似在思索什么。再抬头时,眼中已有决断,声音淡静的说:“我们接下来的行事,也许能更方便些。” 奔尧道:“公子的意思是?” 曲临江并不答他的话,依旧是一副不温不火的模样,淡淡道:“我们也去街上走走吧。” 春满楼位于冀州城中的主街上,地段开阔,客流量自然不成问题。东边的五层楼上位置还有,但西侧的这一片花林已是座无虚席。院中一色的桃花果然如季夫人说的那般,开的绚丽非常,桃花树下宾客喝酒谈天,猜谜划拳,好不闲适。 季长清来的不早,按理说是订不到这片花林的席位的,但季夫人有意让她出来散心,自然提前派人定了位置,所以季长清一来,递上季夫人之前给她的小票,很快就被春满楼的小厮领着,来到一片开阔的桃花树下。那里已经安排好了席位,似乎专等着季长清到来。 明面上,季长清的身边除了一个侍女萍儿之外,并无他人,但暗地里却有季府护卫守着。两人今天仍是男装打扮,低调的坐在桃花树下。酒菜很快端上来,萍儿沾了季长清的光,坐在她对面。为防有人关注这里,季长清虽不想喝酒,但还是学着那些男人的模样,点了一壶酒,又点了一壶碧螺春。 不远处有座微微高于周围的亭子,是春满楼在这片花林的柜点。因花林不时有客离开,很快又会有人想要预定,所以便在那边排起长队。人多排队,自然免不了磕磕绊绊,中间很可能会发生一些摩擦。 季长清刚喝了一口茶水,那边便有人大声嚷嚷起来,虽然隔得较远,但随着他们的声音渐大,季长清也能听清了。她眯眼去看,只见一个蓝衣侍卫笔挺站在春满楼办事台前,义正言辞道:“这个位子明明是我们定好的,凭什么要让给你们,难道你们冀州人就是这样对待外客的吗?” 那蓝衣侍卫对面的小厮身穿绸缎,衣着不凡,一贯的带出有钱有势人家的派头,昂着头,趾高气扬道:“我们家二少爷要的东西哪有得不到的,就是要抢你的,你待如何?” 萍儿压低声对季长清道:“小姐,您看这。” “萍儿,不要多事,少说话。” 季长清平日里顽劣胡闹惯了,但若真正遇事,还是知道分寸的。那个抢人席位的霸道之徒身份不凡,乃是冀州刺史的次子。此人向来在冀州城中嚣张惯了,便是连季剑山庄这样的江湖门派,也要受冀州刺史的辖制。 况季家的长剑经常要被官府检查,季延早就警告过季长清,没事不要随便招惹冀州刺史府的人。 “放肆,你们竟然如此无礼。”那蓝衣侍卫听到对方的话,气的眉毛倒竖,伸手便要拔剑。 忽听一人低声喝道:“洛熙,住手。” 话音一落,蓝衣侍卫立刻便停了手,快步走到一个黑衣男子身边,低声道:“主子,他们竟敢如此无礼。” “洛熙。”黑衣人打断他的话,唇角勾起一个奇怪笑容:“我们初来乍到,就要多听多看,莫要惹事。” 黑衣人一说完,刚刚还义愤填膺的洛熙竟然瞬间没了怒气,低头道:“是,属下知错。”说着,规规矩矩的走到黑衣人身后站好。 季长清看到这里微微一愣,仔细看着黑衣人的背影,眼中露出疑惑神色。他此刻的站姿正好背对季长清,所以她这会儿还无法看到他的脸,但那侧脸的轮廓已有一半落到眼中。 萍儿见季长清看的入神,忍不住疑惑问道:“小姐,你在看什么?” “没什么。”季长清低声回道,说完低下头,不再朝那边看。这时饭菜已经上的齐全,季长清拿起桌上的筷子说,:“我们既是出来散心的,你也不用拘谨,陪我一起吃吧。” 季长清不说,萍儿只得压下心头疑惑,陪她吃饭。 然而,还未等季长清夹的第一道菜入口,那个刚刚还背对着她的黑衣男子突然回过头来,对着季长清这边勾唇一笑。季长清在这时却鬼使神差的抬了头,正正对上他的目光,这一看,顿时受惊似得愣在当场。手中夹着的菜,一下掉到了面前碗中,季长清却似毫不在意,目光只一顺不顺的盯着对面的黑衣男人。 男人长得很美,近乎妖娆。眉目如画,眼若桃花,薄唇粉淡,一身华贵纯黑丝质长袍,站在人群中,绝对是鹤立鸡群的存在。很明显,他已经看见季长清,而且,正朝这边不紧不慢的走来。季长清手中的筷子握的紧紧的,她发现自己似乎被一种奇怪的气机锁定了,虽然她努力想要挣脱这种状态,但却总也挣脱不开。 男人终于来到跟前,低下头,水光潋滟的桃花眼微微上挑,唇边展开一个绝美的笑容,声音低沉幽柔:“这位公子,这里没有座位了,不知我是否有幸可以坐在这里,与公子同桌而食?” 第12章 化干戈为玉帛 季长清神色僵硬,她已经认出这个声音,正是因为认出了,才更觉得恐怖。因为这人就是那天她和李光宇在郊外.遇到的采花贼。这人好大的胆子,季长清心惊肉跳,竟然敢公然来到冀州城,现在还如此明晃晃的出现在自己面前,还妄想与自己同桌而食,当她瞎了吗? “小姐?你怎么了?”萍儿一时间被黑衣男子过于妖美的容貌所吸引,半晌后方才醒悟过来,待转头看向季长清时,不由吓了一跳。但见此刻季长清脸色发白,浑身僵硬,似是对眼前这个漂亮的男人十分惧怕。 季长清愣了一愣,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冷声拒绝道:“这里不欢迎你,你还是另寻它处吧。” 黑衣男子对季长清的反应似乎早有预料,他自顾自的拉过一张椅子,好整以暇的坐在了她旁边。季长清感到头皮一阵发麻,这个家伙怎么又靠她这么近?她刚欲阻止,便听对方愉悦的笑了一声,嗓音慵懒。随即探头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的护卫瞬间可到不了这里,如果你聪明的话,我劝你不要出声哦。”温热的气息喷在耳边,季长清全身僵硬,耳根顿时通红。 确实,这人现在靠她太近,虽然周围人很多,但她知道此人轻功夫十分了得,且不说这里有没有人能对付的了他,即便是有人能对付,他现在并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别人也不能将他如何。而且,上次他是带着面具的,当时在场的人中也只有季长清与他有过接触,此时她虽然认出他,但空口无凭,哪怕现在指证,应该也没什么效果。 季长清全身紧绷,攥紧手中的筷子,按耐住心中害怕,低声说:“你想,怎么样?” “啊,我知道了,你就是那个采花”萍儿忽然发出一声惊呼。 “萍儿。”未等萍儿说完,季长清连忙制止她。萍儿的反应虽然慢了些,但上次她也在季长清身边,结合眼下季长清的反应,后知后觉的明白了眼前之人是谁。不过听道季长清阻止,她下意识的住了口。惊愕又害怕的瞪着那张风流妖娆,笑的人畜无害的俊脸。 黑衣男子轻轻撇了萍儿一眼,那一眼忽然让她心头一凉。随即,他将头转向季长清,笑道:“我不想怎么样?”他修长的手指忽然抚上了季长清肩膀,在她耳边低声说:“你放心,我不是什么坏人,上次也只是跟你开个玩笑,我们化干戈为玉帛可好?” 季长清再也控制不住,一下躲开他的手,坐到旁边的位置。戒备又不确定的看着他的眼睛,问道:“你说什么?上次是和我开玩笑?”那样的玩笑,是随便开的吗? 黑衣男子点头,桃花眼里的波光来回晃荡,还故作无辜的眨了眨,勾着唇角笑道:“是啊,你这么可爱,我同你开个玩笑。要不是上次遇到那个讨厌鬼,没准我们现在已经是无话不谈的好友了呢!”说完,还故作姿态的叹息了一回。 “等等,等等,你先打住。”季长清投降似的举起青葱玉指,受不了似的说道:“你能好好说话吗?这样阴阳怪气的我真受不了,而且,”她泄气般的放弃挣扎,明媚的眸子里满是无力:“我跟你一点都不熟啊,大哥。” “大哥?”黑衣男子愣了一下,喃喃了一句。忽然又朝季长清嫣然一笑,明丽若百花齐放,绚烂似锦绣华章,比这春满楼的桃花还要明媚几分。季长清一阵恍惚,下意识咽了咽口水,暗道一声,此人是个十足妖孽。不过,这个妖孽浑身上下透着古怪,让她时刻都有敬而远之的冲动。可惜的是,她现在被迫受制于人,只能暂时忍耐。 好在黑衣人看起来似乎真的没什么恶意,他拿起季长清手边的茶杯,笑道:“你对我的这个称呼,我觉得很有意思。” “你干什么?”季长清话出口的同时,已经伸手阻止黑衣人,“这是我的茶,你要喝自己另外找杯子。” “咦?小丫头,你不怕我了吗?”黑衣人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 季长清面对着他似乎时刻在都放电的桃花眼,终于忍不住的红了脸,但还是强自镇定道:“你不是说没有恶意吗,那我怕你做什么。” 黑一人听了她的话,眼中闪过一丝莫名光亮,片刻后又恢复镇定,笑道:“我没看错,你这小丫头,果然有些意思。” 季长清一阵莫名,这个黑衣人说的话到现在她都是云里雾里。她不知道他究竟是什么人,又为什么要接近她,难道只是想和她做朋友?这可能吗?不可能吗?季长清不知为何,脑中忽然又浮现出白衣人的身影,她那天不也是不受控制的想要和别人做朋友吗?可惜的是,她追随他,跟着他,最后还是被拒绝了。她甚至,连他的名字都不知道。 “小丫头?你怎么了,不开心?”黑衣男子直觉敏锐。 季长清忽然抬头,眸光清亮,莹润的眼睛如同洗练般的清澈无害。既然躲不了,那就先虚与委蛇着吧,总能找机会脱身的。这样想着,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说:“没有,我很开心,来,为了我们能成为朋友,喝一杯吧。” 黑衣男子一笑,举起杯子与她碰了一下:“干杯。” “对了,请问,你叫什么名字?”两人喝了一杯后,季长清忽然问道。见黑衣男子面露迟疑,季长清大大方方先报了自己的名字:“我叫季长清。” “我叫,”男子目光一闪,自然的说道:“文右。” “文右?”季长清无意识的重复了一遍,笑着说:“真是奇怪个的名字。” “二位似乎聊的不错?”忽然,一个低沉带着冷意的声音,从头顶传来。季长清一惊,连忙抬头去看。只见一个锦衣华服的男子带着好几个手下围了过来。萍儿惊下意识的走到季长清身边站着,小心的躲在她旁边,声音极低的说:“小姐,我们也没得罪彭程啊,他怎么过来了?” 季长清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此刻一脸茫然。黑衣人虽然开始的时候威胁季长清,但却没什么大动静。彭程现在带这么多人过来,隐在暗处的季家护卫此刻便现了身,全都站在季长清身后,满是戒备的看着彭程。 第13章 且慢动手 季长清下意识的站起身,看了看自己身后的人,又看了看周围看热闹不嫌事大围观百姓。诸多念头闪过脑海,季延的叮嘱却越发清晰起来,‘彭程这个人,最喜欢别人的阿谀奉承,如果他故意找麻烦,只要假装听话对他恭敬,一般都能躲过一劫。要记住,无论如何,决不可轻易开罪刺史府的人。’ 季长清想到这里,对彭程低下头,恭敬的行了一个礼,轻声道:“彭二少爷好。” 彭程见季长清低眉顺眼,态度恭敬,面色稍稍缓和一些,暂时将她放在一边不做理会。目光冷冷的转到了仍旧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文右身上。文右听到季长清对彭程说的话,先是奇怪的看了她一眼,那一眼很是意味深长。 被文右似有深意目光看住,季长清的脸色有些不自然。她知道文右是什么意思,无非是因为她刚刚已经和他认了朋友,现在一见更有势力的彭程过来,立刻就变了风向,选择站在彭程那边,觉得这转变太快。但她也没办法,她和文右又不熟,凭什么为了他得罪彭程呢? 何况,她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他是以采花贼的身份将她掳走的。虽然他刚才说是同她开的玩笑,但谁知道后来如果不遇到那个白衣人,她会不会真的出事?这么想着,季长清又不觉得愧疚了。她的选择没错,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她总觉的这个文右的身上有种危险的气息,还是少接触为妙。 文右看了季长清一会儿,忽然混不在意的笑了笑,慢条斯理的将手臂环在胸前,也不站起,而是仰着头不咸不淡的对彭程说:“怎么,我刚刚不是把席位让出来了吗?彭二少爷这是又想做什么?” 彭程见他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尤其是那双桃花眼中,只有淡淡的不屑,却无丝毫畏惧之色,心中便觉十分恼怒,在这冀州的地界,还没有什么人敢如此无视他。“来人,”彭程气的大声喊道:“给我教训” “我劝彭二少爷且慢动手,刺史大人应该不希望你惹下什么祸患。虽然二公子身份尊贵,但我听说彭大人对二公子一向管教甚严,若是被彭大人知道,二公子仗着他的威名欺负我一个刚到冀州的小人物,恐怕也不会高兴吧。” 文右说的不紧不慢,但句句不离彭越,似乎对他颇为熟悉。彭程听了这番话,忽然有些惊疑不定起来。这个文右到底是什么人,看他这样恃无恐,难道他和父亲很熟?正待彭程犹豫要不要教训这个狂妄之徒时,忽然有人匆匆穿过人群,直接走到他面前。 彭程一见此人,脸色就是一变,惊讶道:“张先生?您怎么亲自来了?” 张铎是刺史府幕僚,同时也是彭越最信任的同窗。 当年张铎本来也是金榜题名的才子,只是时运不济,在考试考到一半的时忽发疾病,错过了后面的考试。再后来老母病重无人奉养,他只好又亲身侍奉三年。等到老母去世,又要再等三年,这前前后后一算,他这满腹经纶的才子,竟然生生蹉跎了九年。张铎也是个随性的,自觉与科举无缘,便安心坐起了教书先生,倒也自在。后来恰好遇到同窗彭越,彭越知道他的才华,便热情邀他做刺史府的幕僚,所以,才有了如今刺史府的张铎。 张铎年约四十几岁,穿一身云纹暗色锦服,头戴书生冠,面容沉稳,看起来十分谦和有礼,听到彭程的问话,对他微微施礼,说道:“二公子,老爷召您现在回去。” 彭程面色诧异,“我早上刚刚给父亲请安,他现在怎么会叫我回去?” 张铎十分沉稳,从容应对:“大人没说原因,只说让二公子尽快回去。” 彭程犹疑的看着张铎,他是父亲最信任的人,如果是别人来,他还可以教训完这个黑衣人再回去,可是来到人偏偏是张铎,他咬了咬牙,说道:“好吧,我跟你回去,”又转头看了看仍旧坐在椅子上一动不动的文右,阴沉道:“这次就暂时放过你。” 张铎皱了皱眉,对着文右微微点了点头,跟在彭程身后走了。 季长清一见彭程走了,心头终于松了口气,看了一眼文右,敷衍道:“我,我先走了,你自己吃吧。”说完也不等文右有什么回答,带着萍儿和季府的护卫,忙不迭的离开了春满楼。看热闹的人一见没有热闹可看,也各自回到自己的座位上,继续喝酒谈天去了。 过了一会儿,洛熙走上来,站在文右身后,看着季长清离去的方向说:“门主,您不是不打算利用季长清逼季延就范了吗?为什么,今天还要” “还要什么?”文右的桃花眼中此刻笑意全无,目光十分冰冷。 洛熙立刻住了口,低声说道:“门主恕罪,是属下逾越了。” 文右的面色又忽然缓和下来,多变的情绪来去如风,让人琢磨不透他什么时候会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怒。他的目光也落在季长清离去的方向,看了一会儿,忽然问道:“我很可怕吗?” “呃,”洛熙神色一僵,迟疑着说:“不,不可怕。” 文右回头,阴沉沉的视线落在洛熙脸上,洛熙一惊,连忙低头道:“门主,属下,属下失言。” 文右不言不语,半晌才道:“算了,我们回去吧。” 洛熙听了这话,暗自松了口气,低声回道:“是。” 春满楼的三楼上,曲临江负手站在栏杆前,将春满楼花林中发生的事尽收眼底。他身后的奔尧低声说道:“公子,刚刚您为什么要派人到刺史府上通知彭越,然他阻止彭程?那个黑衣人明明就是上次和您交手的人,彭程找他麻烦不是正好吗?” 曲临江临风而立,衣袂飘然,黑发如墨,恍若人间谪仙。不过,谪仙口中却分析着人间的局势,他嗓音清润,如玉罄轻叩:“我们此次来冀州的主要目的,是查探季剑山庄的兵器被私运到了哪里,若放任彭程任性下去,难免会牵连季剑山庄,到时候彭越若为了儿子做出打草惊蛇的事来,我们岂不是白白等待了这么久。” 第14章 真巧 奔尧点头,表示自己明白了。想起曲临江是背对着他,便改口道:“属下明白。” 此时身后忽然有人急急走来,伏在奔尧耳边说了几句,奔尧面色忽然一变,摆了摆手让那人下去。随即迟疑着走上几步,对曲临江禀报道:“公子,您刚刚说让我们跟着那两个人,属下们惭愧,竟然,跟丢了。”他说着,低下了头。 曲临江并未回头,温润淡泊的眸子一直落在春满楼下方的灼灼桃林之上,似乎那是人间最美的绝色。奔尧等不到他回话,十分不安,低声说:“公子,属下办事不利,还请公子责罚。” 曲临江眼波微动,低低一叹,淡淡道:“不怪你们,那人实在古怪的紧,我那日在城外与之交手,虽然后来是他退了,但他的武功也未必在我之下。而且他轻功了得,你们追不上也属正常。” 奔尧皱眉,惊讶于曲临江对那个文右竟然有这么高的评价,要知道,曲临江在他心中,便是如同神一般的存在,那个文右,竟然有与曲临江一战的能力?奔尧忧心道:“公子,那个文右竟然如此厉害,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放任他不管吗?” “兵部的文书快到了吧?”曲临江忽然问道。 奔尧一愣,点头说:“最晚后天必到。” 曲临江看着下方的桃花,淡然道:“我们也走吧。” 季长清离开春满楼之后,并没有直接回季剑山庄,身后跟着的那些护卫让她很烦躁:”你们先回去吧,不用跟着我了。” 护卫们面面相觑,最后说:“大小姐,夫人让我们保护您的安全,刚刚差点就发生意外。” 提到这个,季长清心中难免郁闷,好好的看桃花散心的机会,就这么让那个叫文右的人给搅了。她这会儿没了兴致,不想再逛,便也不理那些跟着的护卫,自顾自走在前面。 萍儿跟在她身边,想起刚才那个叫文右的黑衣人,对季长清说:“小姐,刚刚我真是吓坏了,您就那么信任那个叫文右的采花贼?还敢和他一起喝酒。” 季长清似乎已经被吓的免疫了,又或是好了伤疤忘了疼。刚才毛骨悚然的感觉,这会儿已经被她抛到九霄云外,无精打采道:“那又如何,他最后不是没有做什么坏事吗?而且,又是光天化日之下,能有什么事?” 萍儿刚刚明明看到季长清很害怕,这会儿安全了,她又像没事人一样,不可不说心很大。俗话说,又什么样的小姐,就有什么样的丫头。这会萍儿也不怕了,又想到那黑衣人的脸,忽然有些兴奋的说:“哎,小姐,没想到那个采花贼长得还真好看。”她说着,捧了捧自己的脸,感慨道:“小姐,你说一个男人怎么会长得比女人还好看呢?” 季长清没说话。 萍儿又说:“好像比那天的白衣人还好看,不过,好看的男人都很奇怪,那个白衣人那样冷淡,这个人又这样古怪。” 她兀自嘀嘀咕咕,季长清刚刚对她爱理不理,这会儿忽然转头看向她:“谁说他长得比他好看?” 季长清如同被人踩到尾巴的小受,一双灵动的眸子里满是不悦。萍儿吓了一跳,虽然季长清连说的两个‘他’并没有指名道姓,但萍儿却完全明白她所指的是谁。平日里季长清脾气很好,作为主子,大多数时候她都十分宽容。而且,萍儿是从小跟着她的人,所以季长清对她发火的时候更是少之又少,现在突然对她发起火来,萍儿第一反应不是害怕,而是惊讶。 萍儿过度惊讶的表情直白的落在季长清眼中,她愣了愣,不甚自在的看向别处,转移话题似得说:“好了,我们回家吧,我不想再逛了。” “好。”萍儿不敢在多说,乖巧的应了一声。 季长清走在前面,只觉心中越发没个着落。她也并非一定要回家,只是如今身在热闹,她觉得吵闹。若回了家,她又怕自己空落。如此纠结反复,从春满楼道季府这一路,已经走了半个时辰,却连一半的路程也没走到。 “小姐?”身后的萍儿忽然低声叫住她。 季长清不想说话,索性不答她话。 萍儿等了一会儿,走到她身侧,又低声说:“小姐?” 季长清烦闷的叹了口气,侧头看向已经追到她身边的萍儿,皱着眉问:“什么事?” “我看到那个人了。”萍儿脸上的表情有些奇怪。 季长清见她如此,以为她又看到了文右,便安抚她说:“你放心吧,我看文右也不像什么打奸大恶之人,既然说了没有恶意,应该没事。” “不是,”萍儿抿了抿唇,伸手一指右后方:“我看到那个白衣人了。” “哦,”季长清不甚在意,顺着萍儿所指的方向看了一眼,“看到谁都不用告诉,”话未说完,季长清忽然顿住脚步,不可置信的睁圆了眼睛。 不远处,一个白衣翩然,温润如玉的公子,正长身玉立站在一个小摊前。他手中托着一个粗制滥造的雪白瓷器,稍稍侧着头,露出洁白如玉的侧脸。那认真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手中托着的是什么奇珍异宝。 季长清在见到他的一刻,心脏忽然不受控制的砰砰砰跳个不停,手脚瞬间冰凉,紧张无比。她甚至掩耳盗铃似的小心朝萍儿身后挪了挪,好像这样她就安全了。但她的眼睛却不受控制,牢牢盯着那个白色身影,似乎生怕一个眨眼的瞬间,那人又不见了。 忽然,白衣人放下手中瓷器,心有灵犀的回了头,那双波澜不惊的温润黑眸,直直朝季长清看来。四目相对的瞬间,季长清心头突的一跳,周围的一切皆幻化成背景。热闹的街市再无一人,她的眼中,只剩那一袭白衣,翩然而立。 曲临江转身,闲庭信步般朝这边走来。季长清僵立原地一动不动。再抬头的时候,曲临江已经立在身前。尽管季长清依旧感到手脚冰凉,依旧控制不住的跳动过快的心脏,但还是对他展开一个最最温柔的笑容,轻声说:“公子,真巧,在这里遇到你。” 季长清听见自己的声音温柔如水,她从未这样温柔的声音说过话。 第15章 不巧 曲临江微微一笑,那笑容荡出的无形波纹,直直撞进季长清心里,让她的呼吸越发抽紧,便在这时,听到曲临江淡淡的说:“不巧,我一直在找你。” 他说他一直在找她。这是什么意思?季长清瞬间被巨大的惊喜所覆盖,头脑迟钝,唇舌打结,只有耳朵越来越热,连同脸颊也烧了起来,纤细的指尖紧紧攥住自己的衣袖不肯松开。 衣袖被扯动的感觉传来,季长清顺着力道的方向下意识看去,便见萍儿站在身后,朝她挤眉弄眼。 “季姑娘,你怎么了?”曲临江眉目清俊,眼底的带着浅浅的疑问。 “哦,我,没事,”季长清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磕磕巴巴的应道:“不知,公子找小女子何事?” 曲临江微微一笑,容色出尘的脸部线条十分流畅,别有一番清贵端然:“上次一别,忽然发现季姑娘有东西落在我这。一直想要还给姑娘,这次既然遇上了,姑娘便请收回去吧。”说着,手掌一翻,一方白色丝帕,奇迹般的出现在掌心之中。 他叫她季姑娘!他知道她是谁了吗?他是怎么知道的?季长清忽然发现这个从一开始就被她忽略的问题,心中忍不住又是一阵激动。但她却没有直接去拿丝帕,而是极力忍耐着心中的山呼海啸,面上镇定自若的问道:“不知,公子是如何知道小女子姓季的?” 曲临江勾了勾唇角,淡淡道:“姑娘是季剑山庄的大小姐,在这冀州,只要认真打听,没人会不知道吧。” 季长清又是一震,曲临江口中的‘认真’二字落在耳中,立刻如同野火燎原,轻巧的燎到了耳廓,让她觉得耳朵越发烧了起来。只需瞥上一眼,季长清便知道,那的确是她的帕子,但她却不想接过来。她甚至不知道那丝帕是什么时候掉的,也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现在才来还她。但这些想不明白的事,她都不想深究,她现在只知道这个人来主动找她了,而她,不想就此与他分开。 “季姑娘?”曲临江疑惑问道,试图提醒她道。 季长清咬了咬唇,再次鼓起勇气说:“既然公子已经知道我是谁,那么小女子斗胆,敢问公子的名姓是什么?”曲临江见季长清不接丝帕,也不勉强,自自然然的收回,风轻云淡道:“在下姓江,单名一个临字。” “江临。”原来你叫江临,季长清低低重复了一遍。忽然觉得刚才那种无论是走在街上,还是回到季府的烦躁都已不再,此刻心中竟是出奇的安宁。既然让她再次遇到他,那便是老天给她的机会。想到这里,季长清抬头,明眸直接对上曲临江的温润的目光:“江公子,小女子想请你到季府做客,不知公子,能否赏光。” 沉默,令人窒息的沉默在两人之间晕开。萍儿已经忍不住捂住了嘴巴,似是被季长清的勇气吓到。 奔尧站在曲临江身后,胸口挺得笔直,面无表情。 只有街市周围不断发出的嘈杂声,才使得他们这里的古怪氛围不至太过尴尬。季长清的脸已经变得通红,不知道是她说完之后一直不敢呼吸导致的,还是羞的。 “好,荣幸之至。”曲临江的声音此刻听在耳中,如同天籁。季长清一下瞪大了眼睛,嘴巴微张。下一刻,她忽然扶住胸口大声的咳嗽起来,萍儿连忙用手给她拍背顺其,一边急切的问道:“小姐,你怎么了,没事吧?” 曲临江波澜不惊的眸中微光一闪,微微低头对季长清说道:“季姑娘,莫非是,不想在下到府上吗?” “不,不是,公子误会了。”季长清听了曲临江的话,连连摆手,她极力止住咳嗽,解释道:“长清以为,公子会像上次一样拒绝我,所以有些意外激动罢了。” 曲临江微不可查的顿了一下,接着温和有礼的说:“能得姑娘相邀,实在是荣幸,上次,是在下不知好歹了。” 季长清见不得曲临江说自己的不是,连忙阻止他:“公子千万别这么说,上次是长清唐突了,既然公子有事要办,自然是正事要紧。”她随意给曲临江找了个理由,说完自己又愣住了,忽然想起他上次拒绝她似乎就是这个理由,便关心的问道:“不知公子的事情,办的如何了,可有什么需要长清帮忙的?” 奔尧忍不住轻咳一声,眼睛看向别处。曲临江不着痕迹的瞥他一眼,对季长清从容道:“已经办妥了,多谢季姑娘关心。” “公子不必如此客气,若不嫌弃,叫我长清吧。” 萍儿嘴巴微张,脸上的表情惊讶极了,她从未见过自家小姐对什么人如此热情过。 季长清又自顾自道:“那,公子请随我来吧。” 曲临江从善如流,淡淡道:“有劳长清姑娘了。”季长清脚步微顿,面上又是一红,当先走到前面引路。 季府高门大户,直到一行人浩浩荡荡走到自家门口,季长清还有些不敢相信,她竟然真的请到了这个人。门口的小厮眼力极好,一见季长清身边并行着一个未曾谋面的白衣人公子,再看那人通身清贵端然,温润洒脱的气度,便知此人身份不凡,立刻跑上前来听季长清的吩咐。 季长清直接问道:“我爹在家吗?” 小厮立刻回话:“老爷还未回来。” 季长清又道:“那我娘呢?” “夫人到是在,”小厮说到这里有些迟疑,看了看旁边的曲临江,接着说道:“舅老爷刚刚过来了,此刻正在同夫人叙话,表少爷也在。” “李光宇?他来做什么?”他这几天不是正和她赌气呢吗?季长清听到李耀的时候并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但听到李光宇的时候心中却忽然有些不自在,她快速看了眼身边的曲临江,只见他神色淡淡,安静的站在一边。并没有因为她问道了父母,而感到丝毫紧张。 他不紧张,季长清却紧张了,她深吸了口气,对小厮说道:“不用惊动我娘了,你马上让人将莫雪居收拾出来,我有客人要接待。” 第16章 尊重点 那小厮甚是伶俐,立刻明白季长清的意思,躬身道:“是,小的马上去办。” “江公子,请随我来。”季长清没有带曲临江去正厅,而是饶过石子甬路,转过抄手游廊,将他带到了偏厅。陪着曲临江喝了会儿茶,便有人前来禀报:“大小姐,莫雪居已经整理妥当。” 莫雪居是府中客房,还是较为偏僻幽静的客房,即便府中来了客人,也很少会安排到那里,季长清之所以将曲临江安排到那里,是因为她觉得曲临江应是喜静的人,而莫雪居前面又有一片终年长青的竹林,想来曲临江应该会喜欢。 季长清亲自带路,面上看着镇定自若,实则心中已然紧似一团。一路走在通往莫雪居的路上,她能清晰的感觉到曲临江就跟在身边,越发觉得迈出的步子都僵直了。若不是萍儿时不时在旁指引,她几乎要带着曲临江在府中兜圈。在自家院中迷路,季长清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只在心中将自己又暗暗鄙视一番。 “表妹?你这是去哪里?” 听到这个声音,季长清心头一跳,暗道糟糕。李光宇不随着舅舅在前厅见母亲,怎的忽然跑到这里来了?想起李光宇平日对她的纠缠和关注,季长清已经明白,一定是有人偷偷给他报了信,但她却不得不停下来面对李光宇:“表哥,”季长清微微迈出两步,挡在曲临江前面,淡定道:“表哥今日怎么到这里来了?” 李光宇脸上神色古怪,眼中似有探究。目光越过季长清肩膀,朝她后面的曲临江看去,说道:“听闻表妹带了客人回家,我特地过来看看。不想表妹竟是这般悄悄行事,难道客人见不得人吗?” 奔尧听了李光宇的话,面带怒气上前一步,似是要说什么。曲临江倏然回头,淡淡的撇了他一眼,奔尧便又忍住,悄无声息的退回到了原位。 “表哥,”季长清大声斥道,眸中的不悦已经十分明显。李光宇此话说的实在难听,虽然平日里他一向无所事事,游手好闲。但却很少这样尖锐的同她讲话,今天这是怎么了,吃错了药?她冷声回道:“江公子是我请的客人,你说话放尊重点。” “尊重?”李光宇冷笑一声,不退反进。余光瞧见曲临江容姿出众,玉骨神风,心中怒气更盛:“我如何不尊重了,表妹私带外男入府都算尊重,我不过只说了一句,就算不尊重了吗?” 季长清气的脸色发白,声音更冷:“我带朋友入府做客,自是光明正大。况且,我是季府的大小姐,要做什么,还轮不到表哥来管吧。” 李光宇针锋相对,冷笑道:“即是客人,难道不该通报姑母一声吗?表妹如此鬼鬼祟祟,是什么意思?” 如果刚才的话是不尊重,那么李光宇这话就是赤.裸裸的挑衅,季长清怒极反笑,眼中却无一丝笑意:“李光宇,是不是我父亲对你太过纵容,才让你养成在季府无法无天的性格,我再说一遍,要带什么人回来,是我自己的事。我才是这里的主人,若你看不惯,大可现在就离开。” 每次季长清怒极的时候才会叫李光宇的全名,李光宇看她脸色,知道她是真的生气了,咬了咬牙,态度放软了些:“表妹,你知道我的意思,我只是太喜欢你而已。” “来人,”季长清看也不看李光宇,直接喊道。 “小姐。”府中的侍卫听到她的话,立刻上前躬身行礼。 季长清眉头紧皱,毫不客气的说:“表少爷身体不适,送他出去看大夫,之后就不用送回来了。” “小姐?”侍卫一愣,李光宇是季府常客,又是夫人的亲侄子,这个命令,他着实有些犹豫。 “表妹,你说什么?你要赶我出府?”李光宇不可置信的看着季长清,似乎无法相信季长清真的要这么做。 季长清依旧看也不看李光宇,紧皱着皱眉头怒道:“我说的话你们没听到吗?是不是我向来不管事,你们便不拿我当主子了?” “属下不敢。”侍卫应了一声,转身走到李光宇面前,伸出手臂,客气的说:“表少爷,我送你去,看大夫吧。” 李光宇不甘心道:“表妹!” 季长清冷声道:“带他出去。” 再不甘心,李光宇也被请出去了。一旁的萍儿早已目瞪口呆,她头一次见季长清发这么大的脾气,虽然她和表少爷时常吵架,但以往生了气,最多不见他,躲着他。像这种直接把人赶出去的情况,还是第一次发生。 季长清见李光宇被请出去,转身对曲临江满脸歉意的说:“江公子,实在对不住,他,是我表哥,如果冒犯了您,我带他向您道歉。”说完,恭敬的行了一礼。 从始至终,曲临江都只是风轻云淡的立在旁边,未发一言。此刻见季长清行礼,忙伸手将她扶住,淡淡道:“季姑娘不必如此,江某不会放在心上。” 隔着衣袖,曲临江圆润修长的手指微微托在季长清手臂上,明明感觉不到温度,但季长清还是觉得一股异样的感觉顺着衣袖缓缓流入心头,忙顺着他的力道站直身体,脸上飞起一抹可疑的红霞。 曲临江却是笑的一派如沐春风,“季姑娘,我们走吧。” 季长清道:“好。” 将曲临江送到莫雪居,季长清刚嘱咐了一遍伺候在这里的下人,忽然有人前来禀报道:“小姐,夫人找你。”季长清愣了一下,点头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季府内院,季夫人和季庄主的卧房内,季长清垂着头坐在椅子上。季夫人就坐在她旁边,此刻房中除了母女二人并无他人。季夫人面色凝重,静默半晌,方叹了一口气,皱眉道:“清儿,你,你今天怎么会做出这种事来。” 季长清抬起头,面上十分镇定:“娘,女儿问心无愧,今天就是表哥不对,他随意冒犯我的客人,女儿将他赶出去又有什么错?” 第17章 降降火(1) 季夫人一向宠爱季长清,但这次似乎觉得她确实做的不对,便语重心长的劝她:“清儿,他毕竟是你表哥,你这样做,将你舅舅置于何地?” “舅舅向来明理,”季长清咬了咬唇,“娘,您不知道表哥说的话有多难听。而且,您还从未见过江公子,也没问过他是什么人,为什么就先帮着表哥说话呢?” 季夫人一愣,想起李光宇的话,目光不觉闪了闪。她知道自家女儿一向胆大,也知道她不喜欢李光宇,但这样私自带人回府,即便她这个做娘的不说什么,季庄主也不会轻易允许。她原本想着,一会儿委婉些和季长清说这件事,没想到她自己这会儿到先提起来了。虽然觉得尴尬,但季夫人还是顺着她的话问:“娘只知道,他是你的,”季夫人眼神有些不自在,转向别处才道,“你的朋友,难道还有什么特殊的身份?” 季长清却似没有注意到季夫人的表现,坦荡道:“娘还记得我那天在郊区被人劫持的事吗?” 季夫人的目光重新投向她,有些疑惑的点了点头:“当然记得。” 季长清目光清亮,一字一顿说道:“他就是我的那位救命恩人。” 季夫人的表情立刻变成惊讶,双手不自觉的互握,恍然道:“难道,那天在城外救你的人,就是这位江公子?”说完后她又顿了顿,话音一转问道:“娘记得你说过不认识他,怎么现在突然又认识了?” 季长清心中有鬼,不敢说自己之前就死皮赖脸的邀请过人家,但人家却没来的事实。这会儿见季夫人目光灼灼的看着自己,连忙含糊的辩解:“娘,我之前不过与他只匆匆见过一面,如何算的上认识?今天正好在大街上偶遇,这才忽然认出,将他请到家里来。” 季夫人听了这话,相信了似的点点头,末了又问:“听说你将他安置到了莫雪居?是打算让他在府里住一阵子?” 季长清当然想让曲临江在季府住下去,住的时间越长越好。可是,她却不知曲临江心中到底是如何想的。也许,他不过是不忍看她多次邀请的愿望落空,所以才勉强答应的呢? 季长清不说话,但态度很明显是默认的模样。季夫人细眉皱了皱眉,缓缓伸出手,将季长清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又将她额前的一缕头发拨到脑后,语重心长道:“清儿,不是娘要故意说你,知恩图报是没错,但你这样冒然把一个陌生人请到家里来住,是不是有点冒失了?” “娘,”季长清知道季夫人是担心她,便就势蹭到季夫人怀里,抱着她的腰撒娇道:“江公子人很好,一定不是坏人。” 季夫人对季长清的撒娇无力抵挡,低着她的发旋暗自叹了口气,轻轻抚着她的头发说:“算了,你爹今天不回来,明天你便带那位江公子给你爹见见吧。”季长清知道,季夫人既然松口,这便算是答应了。只心中暗自打算着,父亲那里一定要好好说,让他和娘一样,不反对才好。 一大早,季长清便带着萍儿来到莫雪居,曲临江早已起床,正不紧不慢的端着一杯早茶轻轻啜饮着。见季长清来,便放下手中的茶,唇角勾起一抹温和笑意:“长清,怎么这么早就过来了?” 季长清走进,便见曲临江今日换了一身新衣服,依旧是一袭白衣,纤尘不染,上面用音色的丝线细细绣着竹纹刺锦,简约雅致。乌黑长发用束起,简单的用一根白色丝带轻轻绑缚,羊脂白玉的玉扣轻扣后顶。五官温润如玉,额头白皙,似散发着莹莹的光泽。姿态闲适,举手投足透着清贵优雅的倜傥风流,漆黑如墨的温润眸子,此刻正目光温柔的注视着她,霎时间,一股潺潺如溪水的暖流,不可遏制的涌入季长清心中。 第18章 降降火(2) 季长清声音越发温软,亲切,微笑道:“江公子,家父今日便会回来,长清特来相告,到时应该会见一见公子,还望您到时能赏脸一见。”季长清总觉得曲临江似乎不喜欢和陌生人接触,当初她那样邀请他,他都不为所动,虽然后来不知道他为何又同意来府上,但一个人的习惯,想来不是那么容易改变的。这次来请他,实属无奈,毕竟季剑山庄不是普通的庄户人家,曲临江要来,父亲不论如何一定会见一面的。 曲临江闻言一笑,淡淡道:“长清太客气了,江某既是冒然登门,自然是要遵从主人的意思,若是季帮主想见我,在下自当从命。”他说着又是温润自然轻轻一笑,坦然道:“长清既然与我结为朋友,,自是不需对我如此客气,我既叫你名字,若你不嫌弃,叫我临江便可。” 季长清最喜欢的便是曲临江的笑容,温温的,暖暖的让人觉得十分舒服,让人忍不住的要沉浸在这样的温柔里,同时她更开心曲临江和她关系的进一步亲近,便高兴的说:“说的是,若我在以公子相称,难免觉得疏远,只是,”她停顿一会儿,迟疑着说:“长清今年十七,不知” 季长清后面的话没有说完,但曲临江已经明白她的意思,微笑着说道:“我今年十九,虚长你两岁,既然如此,你便叫我江大哥吧。” 这话正合季长清心意,曲临江话音一落,她便脱口而出道:“江大哥。”她声音本就娓娓动听,此刻温言软语,更叫人入耳苏心。只不过,曲临江听在耳中如何季长清是不知道的,她这一声江大哥出口,自己便先被触动了。 曲临江温和的点了点头,轻轻应了一声。季长清似乎是呆住了,一时陷入了沉默,只将一双明媚的眸子一瞬不瞬的落在曲临江身上。萍儿重重咳嗽一声,却无奈季长清花痴太深,一时难以得缓。正当萍儿暗自无奈之时,便听曲临江又温和问道:“长清过来的如此早,可用过饭了?若还未用,便在这里用吧。” 莫雪居作为季府不常用的客房,虽然较为僻静,但占地却是不小。据说季家祖上并不是专门铸剑的,也曾是豪门大宅,但却不知为何,后来渐渐落寞了,到了季庄主这一辈,便只有他一个男子,再到季长清这一辈,便只得她这一个女儿。 季长清知道莫雪居有独立的厨房,下人也已齐备,只是这才第一天,她这个主人不请恩人吃饭倒也罢了,现在反而要在他这里蹭饭?季长清十分羞愧,面色微红的说:“这,江大哥,会不会打扰到你。”季长清的语气不自觉的带上了些小心和扭捏,与昨日那个干脆利落将李光宇赶出府的模样判若两人。 曲临江忽然轻笑一声,竟不同于刚才清浅笑意,如墨的眸子都染上了浓浓的笑意,淡淡道:“长清多虑了,我到季府做客,便是你的客人,你都不怕打扰,我有什么怕的?何况,你不是早说我们是朋友了吗,既是朋友,又何须如此客气?” 推脱不过,或许季长清根本就不曾认真推脱。她同曲临江一起坐在了饭桌前,饭菜已经准备就绪。不过是几碟清爽小菜,软糯可口的清粥,再加上一些精致漂亮的糕点,未见得有多丰盛,却也简单温馨。季长清很安静的吃着,头微微垂着,目不斜视的看着自己面前的食物。仔细看去,身体似乎也有些僵直。 “长清,是饭菜不合口味?”曲临江见季长清吃的很慢,只盯着面前的两个菜来夹,便轻声问道。其实他不过是来季府做客的客人,但季长清如此模样,反倒有些显得他才是这里的主人。季长清听到他的话,连忙咽下口中正在咀嚼的食物,“不是,很好吃,”一边说还一边点头,嗯,真的很好吃,只要和你在一起,吃什么都好。 “即使如此,那便多吃些。”曲临江放心的点了点头。随即,又放下自己的筷子,用公筷给她加了一些离她较远的青笋,淡淡道:“春日火盛,长清多吃些青笋,降降火。” 季长清受宠若惊,眼中顿生一抹盈盈微光。在曲临江的注视下,白皙俏丽的脸蛋立刻如同火烧一般。季长清汗颜,看来她最近的火的确是有些大了,降降也是应该的。她夹起曲临江给她夹的青笋,放在口中咀嚼,只觉爽脆至极,竟是比她以往吃过的任何青笋都好吃。 饭桌上的气氛十分和谐,便在此时,门外有小厮前来通报:“禀大小姐,庄主回来了。” 第19章 这位是? 莫雪居的早饭只吃到一半,季长清便不得不放下碗筷,去见季延。她心中装着曲临江的事,一刻也不想耽搁。想到昨日李光宇被她赶出季府的事,想来父亲这会儿已经知道了,只是不知李光宇会如何颠倒黑白,季长清知道,李光宇别的不行,在这方面的才能向来卓着。 季府正厅,肃穆庄重。巨大的棕色木门敞开,雕花镂空,古朴大气。立柱粗大沉稳,给人一种正经肃然之感。季剑山庄的建筑风格,也不像一般武林世家那般,处处彰显江湖的豪迈和不羁洒脱。而是更偏向侯门深院,高门贵府,一砖一瓦都透着大家族的丰厚底蕴,处处工整严谨,条理分明。然而,布局精当之处,却又不失精巧别致,无论是亭台楼阁,还是假山流水,皆成章法。 季延早在正厅的主位上做好,季夫人和李耀都在场,季长清扫视一圈,发现李光宇却不再。心中便有些纳闷,按她的猜测,李光宇一定跟季延告状了,但季延现在召她过来问话,李光宇却不在,显然没有道理。不过,任她心中如何作想,眼下还是要先听听父亲怎么说。 视线扫过李耀面无表情的脸,季长清镇定的走到季延身前,屈膝行礼道:“清儿见过爹爹。” 季延神色还算平静,摆了摆手说:“先坐吧。” 季长清落座后,先偷偷瞄了一眼季夫人,见季夫人给了她一个安心的眼神,顿时放心不少。此时又听季延问道:“清儿,我听你娘说,你昨日亲自带回府中的男子,是那日在城外救你的恩人?” “正是,”季长清点头应道,却忽然怔住,因为她发现季延看似与她对视的目光别有深意,仔细看时,便发现,季延的眼神有意无意的斜向李耀。季长清乌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便转头看向李耀,用一副略带歉意的口吻说:“舅舅见谅,昨天并非长清有意将表哥赶出季府。而是,那日在城外,表哥,逃走后,江临确实对长清有救命之恩。昨日表哥遇到江临,出言侮辱,长清也十分为难,不得已,才出此下策。” 季延之所以如此在意李耀,是因为他没有兄弟姐妹,而季夫人也只有李耀这一个弟弟,两家关系便十分亲厚。 季长清和李光宇从小青梅竹马,季庄主便一直拿李光宇当半子来养。在他心中,实际已经认定李光宇是未来女婿,只是,最近两年他发现,这个女婿似乎不是那么容易当的,他们长辈固然愿意,但季长清却似乎不愿。 虽说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季长清是季延的掌上明珠,若她婚姻不幸,他是万万舍不得的。不过这些年,李耀一直在季剑山庄做事,虽然季延从未亏待于他,但在儿女之事上,看季长清的态度,似乎已无法结成秦晋之好。因为此事,季延心中对一直对此事期待的李家父子便心存愧疚,近来在公事上,对李耀更是多加提携,很多事都交给他去处理。 这次季长清的做法实在出乎季延意料,她虽然平日活泼贪玩,但没想到这次她竟将李光宇直接赶出季府,这不仅是让李光宇当众难堪,更是扫了李耀的面子。初听的时候,季延也很气季长清的不懂事,后来听了季夫人的一番解释,这才稍稍缓和了些。虽然他缓和了,但他无法代表李耀,所以才用眼神示意季长清,希望女儿亲自向李耀说明缘由。 季长清刚刚的一番说辞,看似是在向李耀道歉,实际却又将李光宇之前抛下她不管的事重提一遍,这样李耀便是有火也不用发的太大。 果然,季长清的话似乎有了作用。李耀刚开始的时候还是一脸冷漠,这会儿却端起桌上的茶杯,放到嘴边啜饮一口,面上就带了一丝淡笑,平声道:“清儿这么做也没什么,宇儿自己不懂事,惹到了清儿的救命恩人,以至被赶出府门也没什么好怨的,我已经罚他在家中闭门思过。只是,我对清儿口中的这位江公子有些好奇,今天正好来了,不知可否接着姐夫的面子见上一见?” 李耀的声音不咸不淡,视线从季长清的身上转移到了季延那边。 季延同他对上,面上稍微沉吟了一下,便对季长清问道:“清儿,这位江公子,现在可方便,为父想见见他,如何?”毕竟是带了一个陌生人住进府中,季延皱着眉头,暗道季长清这件事做的确实有些任性了。虽说江临是季长清的恩人,作为父亲,季延无论请他吃饭,或送谢礼都没问题,但冒然将他带进府中小住,还是有些欠妥。便是李耀不提见他,季延也必然要见见的。 季长清一早便同曲临江打过招呼,这会儿见父亲提出要见他,心中已有准备。不过,她不知道李耀会不会因为李光宇的事为难曲临江。想来对这个抢了儿子风头,有间接让儿子出丑的人没什么好印象,也不知他一会儿见了江临会说出什么来。季长清有些犹豫,她忽然想帮曲临江推辞掉这次的见面。 谁知她心中刚刚做出决定,小厮忽然前来禀报道:“庄主,莫雪居的江公子来了,正在门外等候。” 季长清心头一惊。暗道曲临江怎么突然来了,明明她走之前告诉他,一切等她的消息,现在他怎么自己来了?只是,不论季长清此刻心中如何紧张,曲临江的到来此已成事实。季庄主眼中的惊讶一闪而过,抹了抹胡须,对小厮干脆的吩咐道:“快请进来。” 不多时,曲临江便带着奔尧从容的走了进来。季庄主连忙起身迎了上去,客套道:“江公子能到季府,季府真是蓬荜生辉,来,快里边请。”他虽是如此说,但热情的外表下,却有种淡淡的防备之意。 曲临江眸光波动,微微施了一礼,姿态淡然,笑容温润:“季庄主客气,江某打扰了。” 季长清的目光,自从曲临江到来之后,便一直落在他身上,似是眼中再无他人。李耀虽然被曲临江吸引,但却一直暗中观察着季长清。这一看,眼中不觉深意更浓,季长清果然如同李光宇昨日回家所说的那样,对这个叫江临的男子有种别样的关切。如此想着,脸色也跟着沉了下来。 待几人落座后,季庄主对曲临江客气拱手道:“上次多谢江公子搭救小女,季某不胜感激。今日初次见到江公子,果然风姿如玉,气度非凡。” 曲临江客气道:“在下承蒙小姐相邀,来贵府小住,若有打搅之处,还望季庄主见谅。” 李耀在旁冷眼旁观,未等季延说话,便接口道:“江公子果然风采过人,说打扰这样的话,实在是严重了。” “这位是?”曲临江目光一转,落在李耀身上。 第20章 不放心(1) “在下李耀,季剑山庄执剑主事。犬子昨日出言不逊,我这个做父亲的替他道歉了。”李耀口中虽说道歉,但脸上却无一丝歉意。他这么说也并非道歉,而是故意提起这件事,好让曲临江愧疚。 曲临江微微一笑,白衣轻荡,顾盼流辉,自自然然的接过李耀的话:“李主事不必介怀,令郎虽说有些顽皮,但听说轻功不错。”他已经从下人口中听说了李光宇之前的逃跑事迹,此刻见李耀话中有话,便圆融的同他打起了太极。 轻功不错?李耀脸上的表情瞬间变了,几乎连微笑都快挂不住。谁都知道,李光宇武功平平,轻功更不用说,能离地的高度都十分有限。 虽然李耀和曲临江才刚对上话,站在一边的季长清却早听得心惊肉跳。李耀平日也不是这样小气的人,今天为什么也同李光宇一样,说话如此一样怪气?她紧紧注视着曲临江的脸色,生怕他有什么不快。因为她还清楚记得,曲临江之前拒绝她时的冷淡模样。 季延也不希望这两人此刻针锋相对,虽然他知道,李耀因为两个小辈的婚事暗自不快,但眼前的曲临江,却是以季长清救命恩人的身份来到季府,若是发生了什么不愉快,丢脸的自然是他们季府。 就在这时,小厮来报说酒菜已齐备,季延忙将话题转移到吃饭上:“季某已经备下薄酒,还请江公子务必赏光。”因为要入席,所以众人便停了话头,往饭厅而去。 季长清这顿饭吃的实在难熬,一颗心七上八下的时刻不稳。因为她发现,季延竟然在拐弯抹角的打探曲临江的事,这让她紧张不已。一方面,她怕季延的问题让曲临江不悦。另一方面,他又期待着季延可以多打听出一些关于他的事。如此,她便可以更多的了解他。 不过好在曲临江的脾气出奇的好,对季延的话有问必答。桌上的气氛,在表面看来,一直维持在和气的水平上。 饭后,曲临江回了莫雪居。李耀往常在季府用饭,用过之后都会在府中略坐一坐,这次却干脆的离开了。季长清随着季夫人和季庄主来到主卧,此刻房中无外人,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便没有顾及的谈论起曲临江来。 据他自己说,他出身普通,不过是一个落魄商贾的儿子。现如今父母俱已亡故,家中只剩他一人,幸得父亲留下一笔数目不小的银两,他才得以出来游山玩水,散散心情。李耀眉头紧皱,浑然没有了刚刚吃饭时的谈笑风生,郑重对季夫人说道:“夫人,你觉得这个江临如何?” “仪表不凡,气质高贵。”季夫人早听了季长清的话,听到季延的话,不觉帮着曲临江说话。不过,见了曲临江之后也确实如此,她也算是实话实说。 季长清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季夫人,觉得这个回答甚合她意,看来自家娘亲还是很有眼光的。 季延却不同意的摇了摇头,沉沉道:“我不是说他的外表如何,夫人难道不觉得这个江临,有些奇怪吗?虽然说不上来那里不对,但我总觉得他似乎有什么阴谋。” 季长清听到这里,终于忍不住插话道:“爹,江公子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怎么能这样说他呢?” 季延毕竟是经过风浪见过世面的老江湖,而且是季剑山庄的主人,尽管曲临江看起来没有问题,但这就是最大的问题,他说他现在没有亲人,实际上也就是说,除非他自己说出来,否则,短时间之内,无法查处他的底细。他淡淡的看了季长清一眼,却并没有说话。季长清今天对曲临江的态度他都看在眼中,这个女儿此刻明显已经昏了头了,半点曲临江的不好都听不进。 【注:由于版权限制,请移步微信公众号阅读】 已关注ddxsw公众号请直接回复:5531继续阅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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