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综武侠]江湖育儿堂》 第1页 [bg同人] 《(综武侠同人)[综武侠]江湖育儿堂》作者:竹艼【完结+番外】 文案 【本文乃转文笔类型失败之作,不沙雕,沖沙雕来的谨慎,文章快结尾才谈感情,沖感情线来的也……摔!这篇文重点是崽,唯有番外有一篇花花青年时候的恋爱线——绕楼三日,温雅君子vs贴贴琴妖。】 * 凌沄潇是修界宗门老祖宗,第n次踏破虚空后来到武侠世界。老祖宗什么都做过,人归于过度沉静,什么也不爱,唯独还算喜欢逗弄逗弄孩童。 强大者惯于保护他人,向他人伸出援手,一朝被花花崽嘘寒问暖,得了几分趣味,便寻思着开了间「江湖育儿堂」,让热闹多来点。 * 于是…… * 育儿堂新开之初,传说闹鬼的宅子,就有一个凤凰崽和一个朱朱崽送上门来。凤凰崽流浪多年,受过无数白眼、矇骗、耻笑,慢慢地,他心性开始冷寂。 他多次捣乱,以为自己要被赶走:「我真的很惹人讨厌吗?你是不是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花花崽:「你怎么会这么想?被伤害了,还击很正常。你是个真诚、可爱的朋友,我很喜欢你。」 从此,凤凰崽的贫瘠的世界,开出一朵花来。 * 雪鹅崽被当成的工具,养成孤傲、冷僻,沉默寡言的性子,跛掉一只脚,还会发羊癫疯。 人人都觉得他有会传染的怪病,纷纷远离他。 花花崽却给他捧来一盆仙人掌:「哥哥很厉害,长大以后一定会变成大英雄。在这之前,也可以不用无所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雪鹅崽感觉自己胸口,被轻轻戳了一下。 软软的,好舒服。 * 林妹妹父母双亡,她胆子小,爱哭。她被人嫌弃是个累赘,文成武不就,还动不动就会受伤拖后腿。 花花崽见她不敢再在人前哭泣,只敢背后偷偷掉眼泪,悄悄给她送糖。 林妹妹:「我是不是很没用?」 花花崽摇头:「姐姐温柔细心,自有长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有时候只是没有早早找到自己适合什么而已。再说了,姐姐包扎伤口的时候,就比我们都要厉害,谁也比不上!」 林妹妹破涕而笑。 * 育儿堂规矩: 1.管养不管活,介意勿扰; 2.孩子送来不是教的,是受磨鍊的,普通孩童不要送来,介意亦勿扰。 * 人人看了这两条规矩,都摇头嘆息,觉得此间主人有脸不靠,光靠这「育儿堂」会饿死。 凌沄潇躺在摇椅上,毫不在意。 后来。 姓铁的提着香香和猫眼男孩的领子丢来,神侯也把四个小徒弟刚收的託付一段时间,一条鱼主动撞上门…… 再后来。 一个说自己叫王四刀的男人,带着一个冷冰冰的小男孩到来,死皮赖脸要一起住下。 * 【食用指南】 1.这是武侠江湖背景下侠客的成长故事,不是教育文,不包含任何儿童教育意义,不要乱套,儿童教育要尊重科学发展。 2.女主不是什么传统善人,别人整她,她绝对要整回去,才不管熊的是大人还是孩子。 3.男主是魔教教主,忠犬向。 4.孩子不止文案那几个,也不按照顺序来写,时间线更是混乱,为剧情服务。 5.谢谢所有认真的意见和建议,感谢帮助成长!*^_^* 6.爱你们,希望诸君都能看文愉快。 内容标籤: 武侠 江湖 三教九流 搜索关键字:主角:凌沄潇,魔教教主 ┃ 配角:一大群武侠有名小崽子 ┃ 其它:欢乐 一句话简介:大侠们还是小崽子的互斗日常 立意:每个人都有自己独到的样子,不必成为别人,做自己 第1章 花花被欺负了 杭州府,郊外。 官道如利刃穿刺,将道路噼成两种地形。一侧林木遮天蔽日,一侧低矮青草掩藏,碎石遍地。 花满楼被叶二娘挥手一摔,整个人滚落草丛,碾了一圈尖锐碎石,单薄的夏衣即刻破开数道口子,沁出鲜血来。 他趴在刺脸的草丛里,眼前一黑,差点儿痛得昏过去。他喘着粗气,唿吸之间草屑和细细的灰尘扑鼻而来,呛得他忍不住咳起来。 咳出来的气体,又满是干燥的铁锈味。 诡异的笑声,传到耳边来。 时年五岁的花满楼,还是一个小崽崽,他有些难以承受这样的伤痛。身体并不受他的想法控制,沁出晶莹的眼泪来。 好痛! 花花崽咬着唇瓣,撑起四肢,伏在地上剧烈喘气,眼泪一滴一滴砸下来,落在乱草中。 不行,不能哭。 要坚强! 一个穿着深红衣裳的女人,慢慢踩着没过脚踝的浅草,靠近艰难爬起来的小崽崽。 对方脸上有六道血痕,给本来温柔的面容,平添了几丝狠辣。她今年不过二十四,却已经以「无恶不作」位列「四大恶人」二把手,令江湖人闻风丧胆,不敢轻易得罪。 「哟……」她看清低浅草丛里,矮矮一道黑影,不由停住脚步,抱着怀中婴儿娇笑起来,「我还以为是哪路英雄一路尾随,原来只是个牙都没长好的小崽子。哈哈哈哈!」 第2页 朦胧月色下,四肢着地,急急喘气的小崽子,实在是狼狈。 花花崽没理会对方的嘲笑,他喘过气来后,努力用一双稚嫩的手,撑着膝盖,想要站直挺腰。 他努力一番,人是站直了没错,可腰背伤口太疼,一下子没能忍住,还是哆嗦着,弯了腰。 尽管如此,他还是在竭力保持平静,盯着叶二娘怀里的婴孩。 「你放下团团,我代替他行不行?」 「你?」叶二娘用手背捂着唇,吃吃笑,「你要是晚五年出生,或者早生十几年,我留你还有点用处。我现在留你,有什么用?用你的血来餵这奶娃娃吗 ?」 她似乎觉得小崽崽所说实在可笑,越笑越癫狂。 花花崽抿起干燥苍白的唇。 叶二娘手中抱着的婴孩,是他二嫂的小儿子,刚两个月大。 对方潜入花家老宅,将孩子偷出来时,被他正面撞见,他当即高声唿喊家丁、护院救命。只不过叶二娘武功比他们家的家丁、护院高,他们并没能阻拦成功。 没能当场阻止,他只好和哥哥们循着踪迹一路追寻,并遣家丁去官府请捕头帮忙,爹娘也镇定起来,匆匆出门寻相识的武林高手前来相助。 原本爹娘不想让年纪尚幼的他跟着来,可哥哥们并不擅长寻踪,他们能寻踪,但动作会很慢,一时之间要找人也难,拖下去又怕再也找不到痕迹。 没办法,唯好让他也来。 可惜他们几个武功都不好,很快就被叶二娘发现,设法甩掉了他们。 他被哥哥保护着,在山路转悠了两圈,就找到了叶二娘逃离的方向在哪里。却没想到,追上去的时候,他不小心踩中松动的石头,滑下山坡与两位哥哥走散。 更没想到的是,山坡居然大大缩短了追踪的距离,他望着陡峭山坡,爬不上去,唯好先藏匿身形,暗暗追踪。 只是年幼的他,武功不行,想要在叶二娘眼皮子底下跟太久,很难。 对于自己被发现的事情,尚在意料之中。 不过他已经留下特殊记号,相信二哥和三哥很快就能带人追上来。 就是……还需要一点儿时间才行。 「不。」 花满楼将自己在路上听到的消息,稍作整理,一个大胆的主意浮上心头。 他抿了抿自己干燥起皮的唇,挂了彩的白嫩嫩的婴儿肥脸蛋,满是肃然之色。 「哥哥说,五年前姐姐失去了自己的儿子。」尽管他主意已定,但还是紧张得小手发抖,「我今年刚好五岁多一个月,春夏之际出生。要说像姐姐的儿子,我比团团的年岁更符合,不是么?」 五年了,孩子也该长大了才是。 花花崽将自己发抖的手,往背后藏去,不肯、也不敢露怯。 他若是露怯,就不像一个儿子对娘亲该有的态度了。 叶二娘听到这句话,摇晃着婴儿的手就是一顿。她低头看看怀中婴孩,又看看花花崽,恍惚之间,她还当真觉得花满楼才是她那可怜的孩子。 「我的儿……」她快走几步,蹲到花花崽面前,伸手摸着他受伤的脸,刚才还带着点癫狂、邪乎气息的脸,一下子变得愁苦起来。 她的眼里还闪着晶莹的泪花。 花满楼极力忍住想要躲闪的欲望,伸出自己肉乎的手,将叶二娘的手紧紧抓住。 「娘……你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他眨着那双睫毛浓密的大眼睛,紧盯着叶二娘的一举一动。 年纪小小的花花崽,感觉自己现在所走的每一步,都像是在蛛丝上跳舞一般,稍有不慎,就会粉身碎骨。 他的心已紧张得像乱敲的鼓点一样,光是声音大却没有规律,还震得耳膜嗡嗡响,几乎要没办法思考。 不行,花满楼。 你已经当小叔叔了,是个成熟的小孩子了,你要保持冷静,保护好自己和小侄子。 爹娘和兄长们很快就能到。 很快的,不要怕。 他努力压制住不听话的心跳,保持稳定的唿吸,以免影响陷入混乱的叶二娘。 叶二娘被花花崽一声「娘」喊得失去思考。 这一刻,她仿佛真的看见自家孩子长大的模样。 对,这个五岁大的孩子,才是她的儿子。五年过去,他肯定已经长大不少,不会是小婴儿的模样。 叶二娘想到这里,手一松,怀里的婴孩都不管了,任凭他顺着手臂滚落下来。 花满楼紧盯着,急忙将婴孩接过来。 他才五岁,力气并不算小,但也没大到哪里去,孩子坠下来的力度,将他胳膊压得往下一坠。紧张之下,腿脚一软,还跪倒下来。 两条胳膊和膝盖剧烈疼起来。 叶二娘如今眼里都是这个孩子,见他跪下,赶紧俯身,关心看他。 「我的儿,你没事吧?有没有伤着?」 花花崽忍住自己痛得冒起来的眼泪花,将安静睁着眼睛,还吸着手指对他笑的团团放到一边,拉住叶二娘的手,露出个乖巧的笑容来。 「娘,我没事,我就是看到你太开心了。」 叶二娘眼中含泪,带着略微绝望的悲伤,将他紧紧抱在怀里。 她所拥抱的,是自己五年的失而復得。 「我的儿……你终于回来了……你知不知道娘亲有多想你!」 第3页 她哭喊时,林木里冒起一条火。 火舌「呲呲」作响。 「七童……」 一声声唿喊,让花满楼眼里燃起希望。 爹娘和兄长们来了! 叶二娘警惕起来。 她一把将花花崽抱起来,紧紧搂进怀里:「有坏人想来抢你,我们得赶紧走……」 对方脚下就是团团,花满楼不敢挣扎,也不敢高声唿喊,唯恐对方理智回笼,伤到小侄子。 团团只是个不能控制自己的婴孩,他可以控制住自己,会更有利于爹娘和兄长们营救。 花花崽甚至主动圈住她脖子,忍着眼泪,软声应道:「嗯,我们快走。」 叶二娘狂喜。 果然,这才是她的孩子,孩子肯定喜欢她,想要和她走。 他们之间血浓于水,就算五年的时光,也不能将他们之间的感情斩断! 其他人…… 更是休想!! 她转身就要施展轻功,离开这里。 只是刚走了六七步,就有灵隐寺的和尚,将她团团围住。 叶二娘警惕抱紧花花崽,朝持棍的和尚嘶吼:「你们别想和我抢儿子!这是我的儿子!」 耀耀火光之中,花老爷和花夫人站在人前,关切的目光,落到花满楼脸上。 花花崽一心惦记小侄子的安危,给自家爹娘使了个眼色。 ——先救团团。 花老爷让二儿子往旁边草地去找找,看看团团在不在,他自己则和夫人互相握着对方的手,双眼紧盯着自家么儿。 见二哥将小侄子抱起,花满楼才悄悄松了一口气。 接下来。 要紧张的,就是他自己的安危了。 灵隐寺主持双手合十,向前迈出两步,企图说服叶二娘放开花满楼,不要再作恶,回头是岸。 叶二娘要是能听,也不至于造孽这么多年,像挑鸡鸭鱼鹅一样挑选孩子,逗弄完就毫不留情掐死,让别人也体会自己失去孩子的痛苦。 她冷笑一声,觉得对方就是铁了心要和自己抢儿子。 既然如此,那就看看,谁能打得过谁! 她带着花花崽,穿梭进绵密棍影里。 花花崽害怕自己拖后腿,不敢闭着眼睛,一直睁开双眼看着,还朝自家爹娘露出个安抚的僵硬笑容。 ——娘亲,别哭。我没事。 花夫人似乎听到自家么儿体贴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她眼睛一颤,几乎忍不住掉下悬在眼眶底下许久的泪水。 七童总是这样,贴心得令她心疼。 叶二娘位列「四大恶人」第二,也并非浪得虚名,灵隐寺的七、八个和尚,根本就不是她的对手。 眼看着她蹬踩长棍,借力往虚空一跃,就要彻底逃走。 此时此刻。 黑暗林木之中,骤然飞出三点寒芒。 【开文啦~请多多支持!!】 第2章 老祖宗出场 寒芒如星火,在空中拖出一条长长的白痕。 星火朝叶二娘抱着花花崽的胳膊飞去。 对方的目的,已很明显。 要么,叶二娘留下一条胳膊;要么,她挽救自己的胳膊,将小崽子留下。 寒芒来势汹汹,根本容不得人仔细多想。 叶二娘眼神一闪,眸中闪过短暂的挣扎愧疚,最终却还是松开了抓着花满楼的手。 星火在疾驰中蓦然拐了个弯,将花花崽的两手和腰圈住,往后收回。 叶二娘眼神错愕。 那么强大的内息威压,分明如浩瀚江河席捲而来,将人压得透不过气,没想到对方竟控制自如似小孩玩泥沙一般,没有将小崽子搅成碎片? 她短暂后悔一瞬。 花花崽被丝线轻柔拖拽着,仿若被绑着线的风筝,飘然倒飞,落入另一人手上。 小崽崽被安安稳稳托在一条并不能算粗壮的手臂上,环抱起来,贴在一个温暖柔软的怀抱里。 花老爷和花夫人双眼从未离开过自家么儿,顺着孩子的踪迹,看着浓墨一样的林木深处,飞出来一段宽大的红绸。 红绸卷过路边高大树木的枝丫,铺开一条空中路来。 一个身穿红白两色宽袍大袖的女子,雪白赤足轻点红绸,滑向红绸一端挂落处。风一吹过,她的袍子便鼓胀飘起,瞧着竟然犹如云朵一般轻柔软糯,似祥云飘游。 红绸缓缓垂下,女子不疾不徐飞往树枝处。她的脚弓刚落树枝上,红绸恰好全部垂到地面上,似瀑布一般挂着,她亦正好将他们家楼儿抱在怀里。 女子单手甩袖,稳住身形,眸子垂下,落到不远处的叶二娘脸上。 由始至终,树枝未曾有过晃荡。 火光与月色在侧映照,可见她容颜秾丽绝美,像是西域壁画上飞天的仙女,轮廓鲜明不失精緻,似浓墨晕出来的一般。 与精緻容颜截然相反的,是女子用绸带随便绑着的发。 墨发从红绸跳出,随风摇摆。 她并不拘礼,在树枝上垂腿坐下,姿态悠然。 花花崽被好好搁在她大腿,侧坐着。 小崽崽懵懂抬头,刚好对上女子侧脸转来看他的双眼。 那双眼过于孤清了些,带着五岁小崽崽还不能明白的空明虚无。 他只是觉得……这个漂亮得像仙子一样的姐姐,好像找不到同伴的小孩子,有些孤单。 第4页 更似河边高高草丛里,引颈的鹤。 「好一个不要脸的人。」女子神色淡漠,抓起小崽崽的手,轻轻翻过来察看。 她说话的语气,似秋凉时分,蒙蒙清晨的河水,冷得人忍不住瑟缩。 这动作,似乎扯到花花崽胳膊上的伤,小傢伙忍不住浑身哆嗦。 那些思绪,瞬间就散了个干净,被疼痛占据。 女子停下动作,抬眸朝叶二娘看过去。 那眼神,比之刮骨冬风不差。 叶二娘恍然之间,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尾被按在砧板上的鱼,而女子的眼神便是刀。 那眼神如厚重刀身将她按压原地,根本动弹不得。 她试着挣扎,却被威压覆没,胸口刚想吐出来的一口闷气,硬生生被重新逼回去,充斥在咽喉之中,不上不下,哽得慌。她的脸色陡然变得苍白起来,身上分明寒凉,嵴骨宛若冻了冰一样,额角却滚出一滴滴汗。 「她是想要拐走你的人?」凌沄潇垂眸看怀里的小傢伙,眼神里的冷意消失不见,却也不见有多少笑容。 小孩子向来对情绪有一种特殊的感应,何况花满楼本身就是比较敏锐的人。 他能感觉到抱着自己的人,并没有任何坏心思,甚至那漫不经心之下的动作,都是在照顾着他身上的伤势。 这个仙女姐姐是好人! 「嗯。」花花崽轻轻点头,「她拐走小侄儿,我用自己来换。」 凌沄潇得了准确回答,知道自己刚才所见,并不算断章取义,便重新抬眸,挥手将绑着半透明玄冰蚕丝的银针发出去。 不要说老祖宗欺负一个二十来岁的小孩子,她只用两成内力,便不用真气和灵力碾压对方了。 顺带,她还好心松开威压,让对方先走几步。 反正也没用。 叶二娘眼神一凛。 好强的内息! 等那股压在自己身上的气息一松,她就转身要跑。 可惜。 她逃跑的速度,并不及银针。 银针连同蚕丝,一道捲住叶二娘的手脚,宛如蛛丝缠绕猎物一般,直接将人拖拽着,捆绑到树上。 这次出手,凌沄潇就没什么顾忌了,动作粗暴许多。 那半透明的蚕丝直接勒紧,将人一把拍到树上,将高大树木都震得剧烈晃动起来。 叶二娘震得比树木还要厉害许多。 她只感觉自己的嵴骨,撞到了硬邦邦的树木上,差点儿就要断掉。哽在咽喉的一股气,被撞得连同鲜红的血,一起喷出来。 剧烈的疼痛,从背后向全身漫延,她难以抑制地颤抖起来。 不过吐出来的一口鲜血和憋闷的气,倒是让她刚才难以唿吸的感觉,得到些许缓解,她急剧喘息起来,给胸腔渡入更多的气体,将刚才憋闷的窒息感驱逐。 「小姑娘……」叶二娘张着嘴巴,露出血煳煳的牙齿来,「何门何派。」 她居然不知道,江湖上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的高手。 凌沄潇只瞥了她一眼,没理会对方投过来的目光,伸手遮挡住花花崽的眼睛。 「别看,伤眼。」 心丑的人,脸也没法救。 她这句话很轻,叶二娘听不清楚。 叶二娘正悄悄憋着内劲,要将身上紧紧缠绕的蚕丝崩开。 只是她越是用力,身上的蚕丝反而缠绕得越是紧绷。 手臂上的蚕丝,已经将她衣服割裂,嵌入到皮肉里面去。 也不知道这蚕丝用什么做成,隔着衣服皮肉还不觉得有什么,一旦割破血肉,就感觉有冰凉的气息,从紧贴的地方沁透。 叶二娘只觉,自己的血液都快要被冻结,无法流动。 「前辈……」她改了称唿,想要开口求饶。 四大恶人,有些时候,也能屈能伸。 只可惜,凌沄潇眼尾都没给她,只是嫌弃她吵闹,给她嘴巴多捆了一圈绸缎。 四周瞬间安静许多。 第3章 机灵花花崽 火光融融。 长长的火把队伍,此刻乖巧无声,像一条低头的巨龙,伏在凌沄潇脚下。 安静等候。 凌沄潇却像是什么也没看到,从叶二娘身上收回眼神,低下头来,抬手揉了揉花花崽胳膊两边的骨头,手一按一捏,就给他将脱臼的两条胳膊重新接驳上。 花花崽不曾感到疼,骨头甚至连「咔哒」声都不曾发出。 可见手法老练。 她又从灵府拿出跌打药和创伤药,看着花花崽问道:「自己脱衣服涂药,还是要我帮你?」 除了胳膊上可以看见的伤痕,凌沄潇并不知道小傢伙身上哪里还有伤。 毕竟,她也不能不经过小崽崽同意,就用真气扫视。 老祖宗只是避世已久,却不是个不通人情的傻子。 她看着小崽崽往地面扫视的脸蛋,等他回答。 花花崽仰起头,用那双清澄如天水的眼睛,看着凌沄潇:「姐姐……我的伤不重。可不可以先让我找爹娘,他们肯定很担心我的安危。」 爹娘和兄长,心里肯定很害怕、很担心,但是又摸不准姐姐的情况,不敢贸然冲上来。 凌沄潇无所谓。 她本在界修炼,踏破虚空许多次,去过没有武功没有灵力的普通世界,也去过天人遍地走宗师不如狗的高武世界,她打过丧尸,也在废土呆过,甚至还开过飞船,做过女王。 第5页 来这里之前,她正在一个荒凉无人的岛上,晒了整整六年的阳光。 那六年,她完全不想见俗尘与世人。 三千世界,她没尝试过的事情,实在太少太少……因而,她对大部分事情都显得兴致乏乏,唯有对一张白纸差不多的小孩子,能多几分耐心去相处。 偶尔心情好,还会主动逗弄几句。 花花崽的要求并不算过分,甚至体贴得不似五岁孩子应该有的细腻心思。 她能满足,自然愿意顺手给个方便。 火龙凝滞不动。 花老爷和花夫人单独向前走来,立在高大树木不远处,仰头抱拳。 「多谢姑娘救我么儿,不知阁下师承哪位老前辈?花某来日定当携礼登门拜访,感谢足下大恩!」 他脸上镇定,心里却有些慌乱。 对方武功高强不似寻常江湖高手,连叶二娘这样,在江湖上排的名号并不算低的一流高手,都能被对方轻而易举抓住。 要是她想将自家么儿抢走,自己连半分将人保下的胜算都没有。 凌沄潇没回话,只拂袖用真气将孩子稳稳送入他怀里,还留下两瓶伤药。 ——她的药,药效肯定更好一些。 花老爷将自家么儿抱紧,只来得及说一声谢,就被花花崽身上的伤吓到。 小崽崽被叶二娘用内力推走,在草地碎石上结结实实滚了一大圈,衣服密密麻麻的破洞跟渔网似的,不断沁出血来。 微弱火光下,看着令人心窒。 纵然是男儿,花老爷也忍不住为自己么儿心疼得落泪。 花夫人就更不用说了。 她蓄在眼眶中许久的眼泪,终于忍不住往下掉落。 「爹、娘,楼儿不疼。」 花花崽小脸上写满对自家老爹和娘亲的心疼,用肉乎乎的小手给对方擦眼泪。 他很贴心,先用衣服干净的内侧,将没有血污的手背擦干净,才扭着手去揩走。 花夫人被自家么儿的贴心,弄得心里愈发难受。 她倒是宁愿楼儿大哭着要爹娘抱抱,耍耍小性子。 凌沄潇垂眸看着这一切。 花花崽明明已经痛得小小的身体不住发抖,依旧轻声软语,温柔哄着爹娘。 这个瞬间,空寂许久的老祖宗,忽然生出一种带几个小崽崽在身边,热闹十来年的想法。 她好像已经很久,没有生活在人群之中。 要不重新尝试一下? 凌沄潇脸上波动并不大。 这样的场面,她往些年看得也不算少。 她如今不过……微有波澜生罢了。 就像一个被猫爪子轻轻按了一下的孩子,对乖巧的小猫咪多出那么几分兴致。 这份兴致,也许就像早间的露水,太阳一出来就没有了。 可…… 岁月漫长无边,何不随心而行,既然有了这么一份闲心,为什么不随着闲心走走看? 等什么时候闲心散去,她自离开便是。 想着。 「你有钱吗?」凌沄潇这么问花老爷。 人世间既然惯用钱财解决问题,她可以入乡随俗。 虽然很有钱,但是从没被这样问过的花老爷,愣在原地。 还是花夫人更淡定一些,收起眼泪主动回话:「我们家在江南,还算少有薄产。」 凌沄潇久别尘世,人变得极其直接了当,说话完全不拐弯。 再说了。 实力到她这样的地步,也的确没有什么好顾及,不能直说的事情可言。 「送得起一座宅子吗?」她直接问。 给花满楼揭开衣服涂药的花夫人,毫不犹豫道:「不是问题。」 对方救她么儿一命,十座宅子都能送。 况且…… 花夫人看着花满楼身上,几乎立马止血的伤口,衡量更多。 凌沄潇便从树上跳下,悄然无声落到她跟前:「那你送我一座,就算报恩,如何?」 她不喜欢欠人情,也不喜欢别人欠她人情,上门报恩。 有恩,当场报完就算完。 「区区一座宅子,不足报恩。」花夫人对凌沄潇笑道,「姑娘以后要是有什么用得着我们的地方,尽管吩咐便是。」 药涂好,她给花花崽拉上单薄的衣服。 凌沄潇对客套话没有丝毫兴趣,见小崽崽的伤处理好,冷淡一点头,示意他们带路便好。 花花崽圈住娘亲的脖子,有些担心地瞧着凌沄潇的赤足。 「姐姐没有鞋子吗?这里的石头尖利,恐怕会刺脚。」 「不会。」 区区尖石,不被她踩碎已经是她留情。 怎么会刺脚呢? 年幼的花满楼,还不懂武功带来的诸多好处。 他刚才在地上滚了一趟,就添上一身伤,流了好多血,便认为凌沄潇也会有这样的隐忧。 善良的人,总不愿自己受过的苦,别人也同样遭受。 花花崽揪着自己的小腰带,想到一个好主意。 「有啦!」小崽崽的眼睛变得晶亮,闪耀着火把盘缠山林的光,「我将衣服脱给姐姐包住脚不就行了!」 夏衣一层是薄了点儿,但多叠几层不就变厚了! 他真机灵! 第4章 睡梦中的花花崽 花花崽低下头,揪着自己的小腰带一拉。 第6页 衣带蹦开,他又扯着领子,要把衣服脱下来。 凌沄潇见花花崽那利落的动作,不似作伪,便从灵府掏出一双没有鞋跟的软底绸布鞋,随便套脚上趿着。 「我有鞋,只是不爱穿。」 她讨厌一切束缚。 已经把小胸膛露出来吹风的花花崽,一脸不懂:「?」 他看着凌沄潇没有波动的眼睛,认真对她说:「不穿鞋子容易受伤、着凉,会不舒服。如果姐姐喜欢赤脚,可以在房间里赤脚,这样就不会受伤了。」 小崽崽自己重新把衣服拢好,系上腰带,还不忘多叮嘱一句。 「姐姐一定要记得穿鞋出门。」 凌沄潇没答应。 做不到的事情她不会应。 花夫人身无武力,体格也并不健壮。她费神一整晚,又走了两三个时辰的山路,抱着小傢伙的身形有些摇晃,瞧着很是吃力。 凌沄潇主动伸出手来:「我抱。」 花花崽向来不怕生,但还是先提醒:「我很重。」 他已经是五岁的小孩子了,不比团团那么轻。 抱着他,会很累。 凌沄潇见两人都不反对,懒得多说,直接将小傢伙接过来。 「姐姐累了的话,记得叫醒我。」花花崽打了个哈欠,抬手想要揉揉眼睛,看见自己涂了药的手,又放下,只眨了两下,将视线清明。 「其实楼儿还可以自己走,我不累。」 凌沄潇只拍拍他的头,吐出来一个字:「睡。」 豆丁小的娃娃,这么贴心作甚。 贴心小豆丁,刚说完不累能自己走,没几个唿吸的功夫,却在凌沄潇怀里沉沉睡去。他一双有些肉乎的小手,松松圈在她脖子上,唿吸声绵长、和缓,在耳边轻柔响起。 凌沄潇觉得自己像是抱住一只软乎乎的乖巧小猫崽。 ——还挺舒服。 她脚步不疾不徐,走得稳稳噹噹。 睡梦之中的花花崽,半点儿颠簸都没感受到。 花夫人给了花老爷一肘子,示意他去处理叶二娘的事情。她则带着凌沄潇,回到位于苏州城内的花家老宅,让对方先在客院屈居一晚。 留守在家的四童媳妇,匆匆赶来。 她开口想要问情况,却被花夫人凝注着,轻摇头。 ——这是让她不要说话的意思。 四童媳妇不明所以,但基于对婆婆的信任,还是沉默不出声,默默等在旁边,安静看向一脸冷淡的凌沄潇。 花夫人重新笑看床边那红白宽袍的身影:「待到明日,我遣人将宅子洒扫好,凌姑娘直接住进去就行。」 客院厅堂,落地的十二桑枝铜灯,在夜色中撕开一片橙色明光。 明光给客院价值不菲的摆件,镀上一层暖色。 凌沄潇礼貌「嗯」一声,神色冷淡不变,只将怀中的花花崽放到床铺上,重新拿出一瓶药来,给小傢伙解开衣服,抹治疗淤肿的药。 小孩子皮肉薄,抹过一次药的地方,撞出来的淤肿痕迹微微扩散开,青青紫紫一大片,再配上一道道石头划破的创伤,显得格外吓人。 花夫人看得很是心疼。 她伸手想要接过药瓶,给自家么儿上药,却被凌沄潇抬手拦住。 「我来。」 抹药的时候,她用几分灵气,可以加速淤血快速扩散。 花夫人并不阻拦,她看凌沄潇手指抚过的地方,淤肿更快扩散,心里一松。 有凌姑娘在,他们家么儿可以少吃一点苦头。 凌沄潇给小崽崽涂完药,帮他换一身舒服、柔软、干净的新衣裳穿回去。她并不习惯照顾人,动作很是生疏,力度却控制得还算可以。 花花崽也是真累着了,无论她怎么弄,小傢伙都睡得很沉,没有半点儿要醒来的迹象。 除去孩子身上的伤以外,清洁的事情凌沄潇交给花夫人动手。 她不会帮人做这些琐碎事情。 等花夫人将花花崽打理得干干净净,她看向对方:「你们回去吧,明日再来。」 伤势她们都看到了,不致命,没必要再多担心。 她们留在这里,除了挨一晚上的困顿以外,也没别的用处。 小豆丁的伤,有她看着就行。 跟着自家娘亲背后递东西的四童媳妇,看看花花崽,看看凌沄潇,再看看花夫人,欲言又止。 这不太好吧? 花夫人却莞尔一笑,说了句「那就劳烦凌姑娘了」,便带着四童媳妇和一群侍女,退出客院。 刚走到花园迴廊,四童媳妇就忍不住开口。 「娘……」她担忧道,「我们就这样把七弟放在客院,交给一个认识不到两个时辰的人,真的安全吗?」 她说这话的时候,声音很小,仿佛怕被人听见。 其实,就这么一点距离,对凌沄潇来说,根本不算什么远距离。她们说的每一句话,她都能听得清清楚楚,就像在耳边说话一样。 她只是并不在意罢了。 「你多虑了。」花夫人轻轻摇头,「这位前辈的武功,对付叶二娘也不过举手之间,如果她对楼儿有恶意,就算我们守在那里,又有什么用。」 再说了,对方从救人到回花府这一路上,对楼儿照顾得无比妥帖。 即便只是顺手而为,也表明她绝无任何恶意。 第7页 「前辈?」四童媳妇疑惑,「她瞧着……好像不过十八九岁而已。」 何来「前辈」一说。 花夫人用食指轻轻点着她的额角:「你啊,该要学学怎么看人了。那姑娘身上的气度,比武林盟主都要大。若是太年轻的人,举手投足之间,不会有这份镇定,眼神也不该是看破世事以后的空明。」 况且……她总觉得,对方愿意来花家,只是给楼儿一个薄面罢了。 要不是楼儿在,那姑娘说不定顺手救完人就走。 一眼都懒得看他们。 四童媳妇吐了吐舌头,挽着花夫人胳膊撒娇:「娘……你再多教教我才行。」 两人说话的声音,逐渐远去。 凌沄潇听完,也并无半分情绪起伏。 她捞了个软枕垫着,靠坐床头,垂眸看慢慢皱起小眉头,似乎有些梦魇的花花崽。 小崽崽嘴巴嘟着,开合好几次都没发出什么声音来。 「倔强的小傢伙。」凌沄潇伸手,捏了一把花花崽的嘴巴。 月色似乎也对小崽崽格外照拂,柔柔落在他身侧蜷缩,并不叨扰,不如爬上凌沄潇膝盖的嚣张。 花花崽还是不发出声音,只是伸出软乎乎的小手,轻轻拉住那捏他嘴巴的手,用脸蹭上去,嘟囔一句。 「楼儿不害怕,娘亲别哭。」 第5章 骗小崽崽 ======================== 花花崽的梦话,说得又快又急,声音还特别轻。 要不是凌沄潇耳朵好,还真听不见。 她抬起另一只没被抓住的手,用灵力替他驱赶梦魇。 看不见的灵力,犹如一泓温水流淌过,将紧绷过的神经安抚。 小傢伙的眉眼重新舒展,露出个有些满足的笑容,沉沉安眠去。她便也闭上眼睛,任由花花崽抓着她的手指,枕在白嫩嫩、软乎乎的脸蛋下。 明月颇为不舍,缓缓远去,换太阳上岗。 清晨的第一缕微光,透过雕花窗,被分割成好看的形状,落在床边。 微光稀薄,不足以将室内一切看清楚。 「喔喔喔——」 公鸡站在高高的地方,迎着暖黄的微光,仰着脖子发出鸣叫。 微光处,远山薄雾尚且泛着青灰色。 凌沄潇的时间观念,早在漫长的生命当中,化作飞灰散去。 她常常一闭眼,就是好几个月,甚至好几年。 这样的她,早已忘记了寻常人的作息,应当如何才算正常。 花花崽作为一个生活作息,素来健康规律的孩子,比她还要先起床。 听到公鸡打鸣的声音,花花崽就开始努力战胜周公的挽留,睁开眼睛。 他侧身想要爬起来。 第一次没能成功,还将自己栽回被子里头,摔个不疼的跟头。 他没有气馁,又重新爬起来坐着,先让迷煳看不清的眼睛清晰起来。 他记得自己手上有药膏,眨了好几次有些迷煳的眼睛,看向靠坐床头的凌沄潇。 「阿嚏——」 夏日晨风也冷,花花崽打了个喷嚏,翻身撅着小屁股,一骨碌爬起来。 他将盖在自己身上的被子,用力扯起来,盖到凌沄潇身上去。 早在小崽崽翻滚着要起来的时候,凌沄潇就清醒过来,将放散的精神重新汇聚。她不动,不过是想看看小崽崽睡醒以后,会干什么。 如今,她的心态有些像刚抱了小猫咪养着的孩子。 不过她没想到,小崽崽会费力给她拉扯被子。 凌沄潇慢慢睁开眼睛,将小崽崽拖拽过来的被子按住:「不用了,我醒了。」 「姐姐……」花花崽将手中的被子放下,伸手摸摸她的衣服袖子,「你昨晚睡在哪里?」 袖子好冰、好冷。 凌沄潇:「就靠在这里睡。」 花花崽瞪圆大眼睛:「坐着睡觉?」 那岂不是很不舒服吗?! 凌沄潇点头,伸手拉开他的衣服,看他身上的伤口。 花花崽的小脸蛋皱巴一团:「姐姐是为了照顾我,才会坐在这里一整晚吗?」 小崽崽的伤口已经大好,只留下淡淡的淤青和细小的伤痕。 要不是刚踏破虚空,灵力有阻滞,凌沄潇更想直接灭掉这些碍眼的痕迹。 她并不惧让别人清楚她身上的怪异之处。 「诶。」小崽崽被自己身上快速痊癒的伤口惊到,「好了?」 他左右翻着自己的胳膊,有些不敢相信。 上个月,他练武的时候从梅花桩上摔下来,膝盖的淤青小半月才好。 这次怎么这么快? 凌沄潇松开自己的手,淡淡「嗯」一声。 花花崽特别认真地两手抱掌前推,略略弯腰,向她敬礼:「多谢姐姐救我还赠药。」 他作揖完毕,拉开被子,蹲下来拍了拍床铺一侧。 「姐姐辛苦了,睡一会儿。」 「不用。」凌沄潇拒绝,「我睡不睡都行。」 灵力也不是白修练得来的没用东西。 小崽崽一脸不贊同:「娘亲说,不睡觉身体会变差。姐姐守我一夜,现在换我替姐姐守。」 在五岁的花满楼看来,凌沄潇和他那不愿意睡觉,狂找藉口的三岁侄子,很是类同。 做人怎么可以不睡觉呢? 年纪小小的花满楼,已经对健康有了一定的执着。 第8页 凌沄潇其实无所谓睡不睡。 不过既然小崽崽抱着她的手臂拉她,她就顺势倒下去,把小崽崽也给压着,不让他翻身。 某些时候,人就算活成老妖怪,在逗弄孩子这件事情上,还是有相当幼稚、恶趣味的一面。 花花崽被一只肌肉紧实、纤细的胳膊压住肚皮,乐得咯咯笑。 好痒! 凌沄潇的唇角,也跟着微微翘起一点弧度。 并不明显,但存在。 笑完,暖心花花崽又担心凌沄潇是不是昨晚保持一个姿势太久,才累得手臂硬邦邦不能动弹。 他瞬间紧张得不行,从凌沄潇胳膊钻出来以后,开始跪坐起来,用肉乎乎的小手给对方按摩。 ——力度跟小猫在身上蹦跶一样,还挺舒服。 小猫爪子一直按捏。 凌沄潇能听到对方「唿哧」「唿哧」喘粗气的声音。 花花崽不忘问她:「怎么样?姐姐的手,舒服点了吗?」 「嗯。舒服多了。」凌沄潇顺势把小崽崽带倒,卷进被窝里,「你陪我多睡一会儿。」 小崽崽挣扎着冒出毛绒绒的小脑袋。 「不行……」他神色之间,有几分挣扎。 凌沄潇:「为什么?」 花花崽认真道:「我有功课要做。」 「什么功课。」 花花崽掰着手指数起来:「练武、习字帖、读书、种花……」 「好。」凌沄潇装作要起来的样子,「那就起来。」 花花崽将她手臂拉住:「不行。姐姐一晚没睡,要睡觉。」 要是累倒了怎么办? 凌沄潇毫无廉耻心骗小崽崽:「你不懂。我失眠很严重,要是没人陪我睡,我会睡不着。」 她的声音波动不大,反而显得像是在阐述事实。 「啊?」花花崽犹豫了。 半晌,他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样。 「好吧,那我陪姐姐睡一会儿,等姐姐睡着了,我再起来练武。」 凌沄潇这才重新躺下。 花花崽拉着被子,给她仔仔细细掖好被角。 小小年纪,操心得像她爹。 也不对,像她娘当年那万事皆紧张的模样才是。 「姐姐快睡。」 小崽崽还拍着棉被,轻声哼着助眠的歌曲。 他将凌沄潇随口扯谎的事情,认真看待起来。 哼着拍着…… 花花崽自己反倒打起哈欠,一头栽进松软棉枕里,沉沉睡去。 ——他的身体,其实还疲累着。 假装睡着的凌沄潇,睁开眼睛看小崽崽,伸手搓他那肉肉的脸蛋。 「小孩子家家,这么严以律己。」 她轻轻翻身落床。 花夫人的脚步声已在院门外。 恰好。 她也有话要和对方说。 第6章 选开育儿堂的宅子 天光熹微,雾气朦胧。 院子的木叶上,还挂着晶莹露珠。 凌沄潇走到院子石桌前时,花夫人恰好从月门进来,对她温柔一笑。 花夫人是一个温婉美人,浅笑嫣然便极美。 凌沄潇朝她点头致意。 「凌姑娘早,楼儿还没醒?」她将食盒放在石桌,如水一样泛着粼粼波光的眼看向对方,轻声问道。 倒是有些不寻常。 他们家么儿惯来自律自修,就算身上带伤,也未曾试过放下自己坚持下来的习惯。 凌沄潇只说:「又睡了。」 花夫人稍一想,就能明白是谁将他哄睡过去。 这位凌前辈,倒不像面上表现出来的那般冷情。 「那就让他多睡一阵。他昨晚也是遭了大罪,就算今日不做功课,也不碍事。」花夫人说话的声音,更温柔了,「凌姑娘先用饭,再去看看宅子?」 凌沄潇点头,不说话。 花夫人便笑着,将食盒打开,摆出三四样食物来。 苏式面、萝蔔丝饼、蟹粉小笼包和咸豆浆。 她将勺子放进咸豆浆里,筷子叠整齐,双手递过去。 「不知道凌姑娘爱吃什么,也不好铺张浪费。你要是吃不习惯,我留着给楼儿,再给凌姑娘做一份。」 「不用。」凌沄潇接过筷子,道一声「谢」,看向她:「你不吃吗?」 花夫人温柔浅笑:「我起得早,已经吃过了,凌姑娘不用操心我。」 凌沄潇便不再说话,久违地重新尝试食物的味道。 咸豆浆里面参杂了很多别的食物,甚至还有新鲜的虾,吃起来有些奇怪,她并不习惯,但还是面不变色,全部吃完。 花夫人拿过来的几样食物,一样便足够成年人吃饱。 她见凌沄潇全部吃下,有些摸不准对方会不会把肚子撑坏。 「凌姑娘……」花夫人犹豫道,「饱了吗?」 凌沄潇早就不用满足寻常人需要的吃喝拉撒睡,她吃完不过是养成了不浪费的习惯。 要是知道自己吃的分量比正常人过多,她就会只吃一样,剩下的不动。 花夫人将碗筷收进食盒,交给旁边候着的侍女。 「凌姑娘想要现在就去看宅子吗?还是等楼儿醒来再做打算?」 「我先问你一件事情,再决定带不带他。」 「凌姑娘请问。」 「我和小傢伙有缘,看他顺眼,介意让他跟我几年吗?」 第9页 花夫人将凌沄潇请回老宅来做客,本就打了这样的主意,只是没想到,对方会比她更早提出来。她还以为,得让么儿多接触一下对方,再诚心拜师才有微茫的可能。 「不介意不介意。」花夫人连连道,「凌姑娘能收楼儿为徒,是他的荣幸。」 凌沄潇:「不是徒弟,只是夫子。而且,我教什么,决定于他想学什么,仅限学三样。」 她暂时没什么兴致当人师父。 花夫人短暂一愣,依旧温柔浅笑:「那也是我们楼儿的福气。」 光是武学一道,能有对方这样成就的人,江湖上也找不出几个来。 她这么儿打小就心善,遇到不平的事情,只要他觉得自己能做到,就一定会伸出援手。若他没有很好的武功傍身,没有一双能够甄别善恶的眼睛,肯定很容易受伤。 对方能够让他跟着学武艺,便是再造之恩。 「等他醒来再问他。」 要是小崽崽也不反对的话,这件事情可以就这样定下来。 凌沄潇顿了一下,才问:「孩子名字?」 昨晚回花家老宅的路上,对方介绍了大人的名字,却没说过小崽崽的名字,她只知道对方唤作「楼儿」。 花夫人柔声道:「花满楼。」 鲜花种满楼。 是个很有意境的名字。 凌沄潇点头:「我比你年长,叫我潇姐就行,不必喊凌姑娘。」 「好。」花夫人应着,又陪凌沄潇在庭院小声说了一阵话,说的是自家么儿从出生到现在的趣事。 她总觉得,对方大概会对么儿的事情,更感兴趣一些。 全程主要是她说,对方垂眸听,不时会点一下脑袋,示意自己有在听。 凌沄潇惯来不爱正坐,花夫人见她撑着手肘歪坐有些累,差人送了一张摇椅过来,让她可以躺在院中花木阴影里。 临近午时。 屋子里传来花花崽起床的动静。 凌沄潇没动,只是半闭着眼睛听。 她听花花崽从床上爬起来,自己将花夫人送来的衣裳穿好,踩着凳子洗漱,再跑出来找她们。 「娘!姐姐!」小崽崽小跑过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我睡晚了。」 花夫人将么儿抱住,看他身上伤势。 小崽崽手臂上的伤口和淤青竟都好得差不多了,就算完全不管这些伤,再过两三日,也能自行痊癒。 「楼儿还疼吗?」花夫人摸着么儿脸上被草叶划的一道小伤,那痕迹淡得都快看不见了,可她还是觉得孩子受苦了,心里不好受。 花花崽摇头,伸手摸摸娘亲的脸蛋,把自己白嫩、软乎的脸蛋贴上去蹭蹭。 「楼儿不疼的。姐姐的药超级超级厉害,楼儿身上的伤都快好了!」 花夫人被自家么儿萌到,亲了下他的额头,问他:「楼儿想不想跟着姐姐学武功?」 「可以吗?」年幼的花满楼,对凌沄潇那一手功夫,印象异常深刻。 小孩子的崇拜来得很突然、迅速。 在他看来,这个世界上最厉害的人,就是昨天从那么可怕的叶二娘手上,还能轻描淡写将他抢回来的姐姐。 花花崽是个尊重别人的小孩子,尽管他自己心里很乐意,但还是先问凌沄潇的意见。 「姐姐愿意吗?」 凌沄潇:「嗯。你可以学三样,其他功课需要其他夫子教你,我不教。」 「太好了!」花花崽高兴地蹦了一下,「我要跟姐姐学武艺!等我长大以后,就可以保护娘亲和姐姐,还有很多很多人了!」 凌沄潇从摇椅上起来:「那我们一起去看宅子。」 花花崽拉住她的手:「姐姐等等。我们要先吃饭,才出去!」他抬手指了指正中挂着的太阳,「中午了。」 健康的身体,要有健康规律的作息。 他们要爱惜自己。 行。 凌沄潇没有意见。 大部分情况下,只要不是太麻烦的事情,她都不会有任何情绪。 花夫人选中的宅子有两处,一处靠着虎丘,一处位于姑苏台与太湖附近。 这两个地方都比较静谧,山清水秀,但是外出也极其方便。 凌沄潇看过以后,却觉得地方还不够大。 她打算,届时多找几个小崽崽一起开育儿堂,地方须得宽敞一些才行。 「宽敞的宅子?」花夫人稍稍思索了一下,有些不确定要不要给凌沄潇推荐隔壁杭州府那座宅子。 她如今选中的这两处宅子,哪怕是四世同堂之家,也能每房匀一个院子,她自认已经足够大。可要是对方还觉得不够的话,苏州府其他的宅子怕也不行,需得买块地重建。 那样的话,时间上需要很久。 想想,她还是如实说。 「杭州府西湖边上,倒是有一座比这要大两三倍的宅子。」花夫人柔声提醒,「不过这座宅子之前住过的主人家离奇死亡,后来就总是传言闹鬼,已经有五年没人住过。地方宽敞是宽敞,可我们除了派人一月洒扫一次以外,里面什么东西都没添置,花木几乎没有。」 要论价值,这座宅子还不如热闹长街随便一间小铺子。 「无妨。」 凌沄潇不怕鬼。 她垂眸看向乖乖跟着,不哭不闹的花花崽:「你怕吗?」 第10页 花花崽摇头:「不怕。」 要是人真的可以变成鬼,那不就是换一种活着的方法而已嘛。 没什么可怕的。 花夫人见她意志坚定,也不再说什么,直接让人安排车马,到杭州府去看宅子。 「老李,你跟老爷说一声,我们今晚和明日就不回了,在杭州府呆两天,届时再做打算。」 「好的,夫人。」 从花家老宅到杭州西湖,有近四百里的路,若是在马好、骑术也好的前提下,一个小时,也就是半个时辰跑二十到四十里不成问题。 要是顶级的马,速度也能到四十至六十里半时辰。 要是江湖排行前五的高手,保持全力施展轻功,比马还要快一些,半天就能到。 不过他们坐的是马车,要慢一些才能到。 这就意味着,他们此去至少需要五个时辰。 中途,花夫人问凌沄潇要不要歇一阵。 凌沄潇见母子俩都一副脸色苍白的样子,给两人吃了一粒丹药,左手右手一起运起灵气,给他们舒缓过来。 她重新估算了一下普通人的承受能力,决定先找个客栈休息一晚,明日继续赶路。 第二日早早起来,午时就到达西湖。 凌沄潇见他们有些疲累,让他们先睡一觉再说。 她则是靠坐在客栈房间窗前的小榻上,撑手垂眸看底下芸芸众生。 许久不曾见,倒是多了几分新鲜的感觉。 人要是活得太久,果然还是得不时换换环境,才会咂摸出一点活着的意思。 母子俩这一觉,睡到黄昏后。 凌沄潇也没有要喊人起来的意思,全靠他们自然醒。 西湖边上的宅子老旧、空旷。 花夫人都觉得有点儿拿不出手。 凌沄潇倒是很满意。 地方够大够空旷,正好可以让小崽崽自行添一些东西。 她正想问问花花崽的意见,却瞥见一侧的厢房,有白影飘过。 紧随着,一阵呜呜咽咽,悽惨悲凉的哭声从里面传出来。 晚风卷过,带来一地黄白的纸钱。 【凤凰崽和朱朱崽明天登场!!】 第7章 炸毛凤凰崽 夏日,深夜,纸钱。 凄凉哀婉、时有时无的低低哭泣声。 笃笃—— 好似还有什么东西,在右侧厢房中,缓慢挪动着。 那白影又一下飘过视线里。 这一次,他们看见了。 有一颗漆黑的浑圆东西,下方吊着一件白衣裳,好似一只穿着白衣服的鬼,披散了凌乱的头髮一样。 花夫人赶紧将花花崽抱起来,搂进怀里,捂住他的眼睛和耳朵。 小孩子可看不得这种东西,容易魇着。 「潇姐……」 花花崽从母亲肩膀,悄悄露出半只眼睛往外看。 他很好奇,到底有什么东西飘了过去。 凌沄潇神情平淡,依旧没有半点特别的起伏,她的眼睛跟着白衣服走,轻而易举就在黑暗之中,看清楚了那极细的、悬挂在衣服顶上的绳子。 她的耳朵也跟着捕抓极其细微的动作,听到了两个小崽崽「唿哧」「唿哧」努力动起来的喘息声。 倒也算有脑子。 凌沄潇心里这么想,手上却毫不客气,直接发出银针,将那白衣服黑头颅直接卷过来,丢在脚下。 她不会安慰人,便直接示意花夫人看看脚下那骗人的竹编蹴鞠。 那所谓的头,不过是在蹴鞠上面披假髮而已。 房间里的两个小崽崽:「!」 被发现了,快跑! 只可惜,已经来不及了。 凌沄潇根本不需要动,她站在庭院中间,将内息灌注在袖子上,用风将房门撞开,再用柔软的绸缎,把两只小崽崽团起来一卷。 她宽大的袍子往后一挥,甩两下袖子,小崽崽便好端端在跟前站直。 两个小崽崽,一瘦一胖一高一矮,一神色冷淡一神色安然。瘦高冷淡的孩子,小小年纪便能看出英俊的轮廓来;矮胖安然的小孩子眼睛小、鼻子小、嘴巴小,却有一张白白胖胖的大脸,显露出几分喜感来。 他们是气质外形截然不同的两个孩子。 花夫人捂进花花崽的手一松,神色意外:「怎么会是两个小孩子?」 这么些年来,闹鬼的传闻都是两个小崽崽搞出来的事情? 不对。 他们看起来才比楼儿大一点,五年前也就一两岁而已。 瘦崽崽瞧起来一脸冷傲,颇有一种「既然你已经把我抓了,要抓要剐随便你」的凛然姿态。 花夫人瞧那张颇为英俊的小脸上,摆出这样的表情,有点忍俊不禁。 听到娘亲的笑声,花花崽扭转头来,看向两个和他差不多大的小朋友,眨了眨那睫毛又长又密的大眼睛。 「娘亲,放我下去。」 他娘身体不好,抱久了要累着。 花夫人应一声「好」,弯腰将花花崽轻轻放到地面。 凌沄潇没有说话。 花花崽便拿起地上的蹴鞠,轻轻「哇」了一声。 「你们好厉害啊!」 他们居然还会做女鬼的装束。 倔强小崽崽:「?」 此人有毛病吧,他在吓他们几个,他却说他厉害? 第11页 「我叫花满楼,今年五岁了,你叫什么名字呀?」花花崽睁着一双紫葡萄似的眼睛,有些崇拜地看着他。 倔强小崽崽:「……我叫陆小凤,六岁。」 大丈夫行不更名,坐不改姓。 他将眼神瞥开,不看这个小他一岁的矮冬瓜。 才差一岁,矮他整整一个头。 安然小崽崽主动报上姓名:「我叫朱停,今年也是六岁。」 朱停说话的语气,和他的气质一样安然。不紧不慢,悠闲得像是刚吃完饭,坐村口榕树下唠嗑的老大爷,不太像被抓住干坏事的六岁小崽崽。 花夫人见凌沄潇不吭声,便蹲下来问他们俩:「你们为什么要在这里扮鬼吓人?」 凤凰崽扭头不说话,朱朱崽缓缓反问。 「你们又是为什么来这里?」 花夫人温柔笑道:「我是这家宅子的主人,你说我来做什么?」 宅子的主人? 两个小崽崽对视一眼:「不信。我们来这里已经快一年了,除了每个月初一有几个老大爷会来一趟打扫以外,根本就不会有别人过来。」 花夫人好耐心,从怀里掏出准备给凌沄潇的地契,展示给两个小崽崽看。 「你们认字吗?这上面写了,还盖有官印,只要去府衙一查就知道我有没有说谎。」 凤凰崽和朱朱崽认真看了。 他们不识字,但是见过其他地契,的确是这样的没错。 「你们以前不过来住,怎么现在突然就过来住了?」朱朱崽看着眼前温柔的花夫人,很自然就问了这样有些无礼的一句话。 凤凰崽打断他:「朱停!既然是我们误闯了你们的地方,我们离开就是了。」 这时。 久不说话的凌沄潇,淡淡瞥眼往下,看着俩孩子:「你们在这里住了一年,就打算这样算了?」 她的眼神直白得像一面同时照见外貌与内心的镜子,令人下意识想躲开她的眼神。 人嘛,总是容易羞赧于坦见内心。 感觉自己像是被剥光一样,少了点安全感的凤凰崽,色厉内荏冷声道:「那你想要怎么样?」 「很简单。」凌沄潇看着他们破旧,但是洗得干干净净的衣服,「我要在这里举办一个育儿堂,收一些小孩子来上堂。」 朱朱崽是个乐观派,闻言眼睛一亮:「你要收我们进来念书?」 凤凰崽警惕看着凌沄潇,不愿意相信天降大饼的好事儿。 他更小的时候相信过,但是被骗得特别惨,偏偏他还不信邪,一而再再而三,后来就开始心灰意冷 ,除了和他一起穿过开裆裤的朱停以外,谁也不信了。 「不是。」 凤凰崽一脸果然如此的表情。 凌沄潇:「你们住了一年,总得留下来做工,把房钱给结清再走。」 朱朱崽想了想:「我们只有五个铜板,不够还。」 「没关系。」凌沄潇看着那犟得像牛的凤凰崽,道,「我给你们一个机会,留在这里做工,包吃包住,但是要负责每日洒扫清理、烹煮饭食等杂事。」 朱朱崽眼前一亮。 也好,这样就不用流浪了! 凤凰崽却是有些不太情愿的模样。 凌沄潇淡漠看他:「怕?」 凤凰崽瞬间炸毛:「谁怕了!就这么定!」 【凤凰崽现在的性格还比较别扭,冷傲,抱住挼挼~~~】 第8章 答应了你,就不能让你失望 ======================================== 老宅破旧,一应日常生活必备的物品,该有的全都没有。 蜡烛一点上以后,显得整个房间空荡荡好不明亮。 「我遣人收拾一些东西送来,让他们将这里布置好,潇姐和楼儿再入住可好?」 花夫人没来亲自看过,只见过手下送来的图纸,并不知道这宅子荒凉至此,只有几张桌案椅子之类的东西。 凌沄潇抬手制止:「不用。东西都是人做出来的,让他们自己将需要用的东西做出来。」 生存,也是要学习的一门功课。 花夫人美目圆瞪:「这锅碗瓢盆,床铺被席……」 这三个五六岁的小孩子,怎么可能做出来? 「距离子时还有两个时辰,他们可以开始动脑,想想是要找来、借来,还是亲自动手做。」凌沄潇将宅子地契收好,袖手在廊下的台阶上,随意坐下。 ——办法总比困难多。 她抬眸看花夫人,无情提醒:「你不要帮忙。」 朱朱崽警惕看着凌沄潇:「要是我本来就有床铺被席,锅碗瓢盆呢?」 「随你。」 花花崽得了启发,哒哒跑到马车上,将自己的小被子和一应物品都抱下来,并且不要僕人帮忙。 他有余力,可以自己把事情搞定。 凌沄潇缓缓勾起嘴唇。 还行,没犯蠢。 没有听完她的话以后,就被带进沟里,当真自己动手做出来。 「姐姐,那我不会的事情,可以请教娘亲或者你吗?」花花崽擦了一把汗。 他不会的事情还很多,要是大人不能帮忙的话,他就要想办法找很多书,从书里面找答案了。 凌沄潇点头:「可以。不过你们以后要叫我凌夫子或者潇姐。」 「凌夫子!」花花崽很上道,马上就脆生喊道。 第12页 凌沄潇伸手,揉了下他毛绒绒的脑袋。 小崽崽头髮细软,手感不错,她多揉了两下,才松开手。 凌沄潇将三个小崽崽安排到她所住院子的隔壁。 她打算,让他们同一个院子居住。 「未来,一个院子大概会安排六个人住,不论男女,你们自己协调好怎么住。」 与人相处之道,也是小崽崽们要学习的一门功课。 特别喜欢动手做些琐碎事情,充分感受生活点滴美好的花花崽,最是活跃,一直问要怎么清洁,怎么收拾才最干净、妥帖,忙得不亦乐乎。 花夫人想要偷偷帮忙,他还不乐意。 「娘亲,我们不能因为凌夫子闭上眼睛,看不见我们的动作就作弊,这样不好。」 花花崽从怀里掏出小手帕,给自己擦掉满头大汗,又塞回去。 「娘亲,我现在是三个侄子的小叔叔了,已经长大很多很多了,你可以相信我,我能够单独把自己照顾好的。」 要是娘亲亲眼看着都不能安心,回家之后,得惦记得吃不好、睡不好了。 花夫人伸手摸摸他灰扑扑的小脸蛋,心都要软成烂泥。 「娘亲快去找蒲团垫着,和凌夫子一起坐下来,看看楼儿做得好不好。」花花崽拉着她往外走。 「好好好,我马上去坐着。」花夫人赶紧应着他。 她还是有些担心第一次独立做这些事情的么儿,必须得看着才行。 凤凰崽和朱朱崽生活经验足,只是将物品转移一下房间, 两人合力,很快就完成。 「你们要住隔壁房间吗?」花花崽眨着大眼睛,指着自己的房间道,「一间房有两张床,你们可以睡另一张,我已经擦干净了。」 屋子里所有东西,他都弄干净、摆设好了。 他们这院子,一共只有两间睡房,剩下的是小厨房和茅厕,还有很大一片杂草重生的院子。与其等着其他不认识的小孩子进来和他们住,其实他们先认识的小孩子可以住到一起。 花花崽还没和其他人一起住过同一个房间,很是新奇和盼望。 凤凰崽冷漠拉着朱朱崽进房门:「不要,我们也不熟。我和朱停明日还要早起洒扫,先睡了。」 他转身关门,正对上一双从期望到失落的清朗大眼睛。 对方见他看过来,失落的眼神又亮起来,笑得葡萄大眼睛都成了一枚小月牙,那天然便弯起来,像小猫咪一样的微笑嘴唇,上翘得更厉害。 「那你们好好歇息,我明日也去帮忙。」花花崽开心挥手,当不反驳的两人同意了这个约定。 凤凰崽抿唇,撇开眼。 哐。 哼!什么帮忙,他一点都不信。 这种连干活都要亲娘指挥,才能把事情顺利做好的小少爷,怎么可能屈尊和他们呆在一起。 刚才的积极活跃,只不过是图一时好玩罢了,能维持住两天的兴致就不错了。 又想要戏耍他? 没门! 凤凰崽愤愤将自己砸进床,闭上眼睛。 他绝对不信! 朱朱崽慢慢悠悠脱好衣服鞋子,爬到床上。 他看着背对他,面朝墙壁的陆小凤,在心里无奈嘆息。 他拉过被子,盖到对方身上。 「其实,我觉得今天这个弟弟,还算不错。」朱停试图拉开话题。 为了帮助自己的好朋友,他不得不勤奋起来。 「哪里不错了,才说了没两句话,你怎么就知道他不错了。」凤凰崽还是背对着朱朱崽,抱着手臂闭着眼睛。 一句话说完,鼻子哼唧出声来,很是不屑。 朱朱崽想了想:「起码……他可爱?」 白白嫩嫩,俊秀可爱的小公子,又不骄横跋扈,平易近人,笑起来还像蜂蜜一样,特别甜。 这不挺好的嘛。 陆小凤张开要辩驳,又想起那双好像会说话的眼睛。 反驳的话,就这样被堵在喉咙里。 「相由心生的俗话,你还真敢相信?」陆小凤小声嘀咕,「多少人面兽心的傢伙。」 陆小凤到底上哪学来这么多一听就能明白的词。 同样都是六岁,人和人之间的差距,怎么那么大。 「做人嘛,看开点就好。」朱朱崽搬出自己的口头禅来,「一个如此,并不代表个个如此。」 凤凰崽将被子盖住头,闷闷道:「又不是只有一个。」 好多个呢。 朱朱崽惆怅。 要是不来个人打破自家好友对旁人固定的印象,他怕是这辈子都不敢再轻易相信人了。 希望这个小公子,当真是个好的吧。 朱朱崽将被子一裹,抱着缩成一团的凤凰崽,很快就沉沉睡去。 他虽然和凤凰崽一样,打小就流浪在外,可他天性乐观,什么都不放在心上,幕天席地也能安然自在。 被抱着的凤凰崽,却有些睡不着,睁眼盯着墙壁看了好一会儿,才闭上眼睛,强迫自己睡过去。 天边只有一丝鱼肚白,灰青色的光透过窗纸,分割成一块块,落在房间地面上,与灰尘共舞,缓缓缠绕上行。 凤凰崽推推旁边的朱朱崽:「起来,要干活了。」 天色微明,他们打着长长的哈欠,半睁着眼睛穿好衣服。 凤凰崽阖着眼眸,伸手摸索门闩所在,拉开雕花木门。 第13页 门刚拉开,就有什么滚到了他脚下。 他停住动作,低头一看。 眼神清润的花花崽,有些懵懂地抱着手上书卷,仰头看他,眨着那双大眼睛。 呆。 可莫名呆得有些可爱。 凤凰崽紧抿嘴唇,警惕看他:「你在干什么?」 花花崽反应过来后,撑着手爬起来站好,他踉跄了一下,被朱朱崽伸手扶住。 朱朱崽摸到他袖子触感,惊唿起来:「你的袖子好冰,都坐多久了?」 花花崽缓缓动了动有些麻的腿,对他们弯着眼睛笑:「我昨天答应过你们,要来帮忙的呀。我看你们还没起来,就先坐在门口看了一会书。」 神色不明的凤凰崽,伸手去摸花花崽的袖子。 入手一片冰凉。 「你是不是个傻子,这么弱的光线,你坐在这里看什么书。」 凤凰崽憋着火气,恼怒看他。 为了戏耍他,将本钱下那么大,是比较好玩吗? 被同龄人教训一顿的花花崽,依旧温柔弯着眼睛和嘴唇。 他说:「可是我答应了你,不能让你失望的。」 【写一个崽,爱一个崽,要不我挖个池塘把他们养起来吧!!!】 第9章 是我想要关心你 门外天光迷朦。 轻纱似的薄雾令背光的花花崽,面目有些模煳。 可他脸上灿烂的笑意,远比那鱼肚白的天光和摆在地上的蜡烛要明亮许多。 凤凰崽感觉自己的眼睛,有种直视日轮的不自在。 「而且……我有蜡烛照明,不会伤眼睛的。」花花崽指了指角落的蜡烛,弯成月牙的眼睛在微茫晦暗之处,也闪着光。 他看着凤凰崽双眼,真诚道:「多谢你的关心,陆小凤你人真好。」 「真好」两个字,尾音一不小心上翘了,像挑起麦芽糖的竹片,沾上了一点儿琥珀色的蜜。 夏日清晨的风,微凉。 风轻轻从花花崽的肩膀穿过,温柔停驻在凤凰崽身上,抚摸他的脸颊和耳边髮丝。那一瞬间,年幼的陆小凤感觉自己心里,好像有什么暖暖热热的东西流淌过。 他别过脸去,抱着手臂:「谁关心你了,我才没有关心你!」 花花崽歪头看着对方有些发红的脸蛋,不是很理解凤凰崽为什么要口是心非。 就像他娘亲一样,明明收到礼物的时候,嘴唇都忍不住翘起来,摆明了很喜欢,却还要握着拳头砸他爹一下,说什么「一般喜欢,算你有心」,他爹就会说一句「是我喜欢看你戴,才买回来的」云云。 娘亲看起来就会越发高兴。 他还发现,不仅自家娘亲会这样,甚至自家哥哥和嫂嫂,甚至是那三岁的小侄子也会。 明明喜欢得要命也要说只是一般喜欢。 他好奇问过爹爹。 爹爹说,有些人天生会比较羞赧,喜欢将感情放在心里,不太愿意承认。就像他有时候受伤不想要娘亲担心,就会说自己不疼一样。他们要配合一点,不要勉强对方承认。只要自己知道对方心里是高兴还是不高兴,如此便可。 对方大概是和他娘亲一样,有些羞涩腼腆吧。 花花崽念及此,顺从应道:「嗯,你没有关心我,是我怕你担心,才主动解释的。这么说来,应该是我想要关心你。」 他想要多交几个朋友,体谅、不揭穿朋友是应该的事情。 「谁……谁要你关心了!」他气鼓鼓越过花花崽,往外面走去。 一步一步,踏得特别用力,像是要把什么冒出来挠他痒痒的东西弄掉。 花花崽看着那逃也似的背影,觉得这个朋友未免有些害羞过头了。 莫非就像娘亲说的一样,小时候觉得由心而发,很是自然的话,等到长大以后说出口,就会觉得羞赧不自在? 小崽崽思索着,年长他一岁,到底算不算已经长大了。 他暂时想不明白这个问题。 苦恼的花花崽,扭头看向朱朱崽:「陆小凤好像有点害羞,你可以教我怎么和他交朋友吗?你放心,我绝对不和你抢他,只是交个朋友。或者,你介怀我先和你交朋友吗?」 他睁着一双澄澈明亮的大眼睛,真诚看着朱朱崽。 朱朱崽感觉自己手有点儿痒。 想摸摸。 他哄花花崽:「告诉你可以。但是你以后要叫我朱朱哥哥,行不行?」 陆小凤那傢伙明明比他小几天,却非要说自己是哥哥,他又不喜欢和他争这些虚头巴脑的东西。 有个弟弟乖乖喊自己「哥哥」的滋味,他想尝一下。 「朱朱哥哥。」小崽崽利落就喊了。 朱停本来就比他大一岁,这一声「哥哥」,花花崽喊得毫无障碍,甚至喊得眼睛都弯了,像一把不带尖的小钩子,勾得人心里发痒,想要伸手挠挠。 朱朱崽听这一声「哥哥」,听得浑身舒畅,犹如打通任督二脉一般。 「花花弟弟!」朱朱崽激动回他一声,又小心翼翼问一句,「我可以抱抱你,摸摸你的头髮吗?」 弟弟的头髮好亮,摸着肯定很舒服。 朱停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破旧、带着灰尘的旧衣,难得有点儿不好意思的感觉。 他挠了挠自己的头:「要是为难……」 他不似陆小凤那么敏感,别人不喜欢弄脏自己衣服,他觉得是件很正常的事情,就像他每次洗干净衣服穿上身的第一天,都会更注意干净一样。 第14页 花花崽说:「可以。」 他伸出双手,毫不犹豫将昨夜并没有洗漱,外衣还带着灰尘的朱朱崽抱住。 哇—— 朱朱崽抱着花花崽,伸手在对方那梳得整齐服帖的细软髮丝上,轻轻摸过去。 这种感觉,就是别人说的丝绸的顺滑触感吧? ——像水一样柔和,蚕丝一样细腻。 他像怀抱了一只刚出生的小猫咪一样,有些不敢用力,很珍惜地一下下顺着花花崽的头髮。 他甚至有些担心自己略粗糙的手,会不会将对方的头髮丝磨断。 「从今天开始,我算不算有弟弟了?」 说这句话时,朱朱崽的语气很轻。 花花崽仰起小脑袋,认真看着朱朱崽:「只要朱朱哥哥认我,就有了。」 他的眼,比清晨日光温暖。 就沖这声哥哥,朱朱崽决定了——要帮花花崽攻下他那别扭傲气的挚友! 天大地大,弟弟和挚友一样大! 他用胖乎乎的小手掌挡住自己嘴巴,将声音围困在嘴巴、手掌和花花崽的耳朵之间。 嘀咕嘀咕。 花花崽边听边点头,神色十分认真。 「朱停!」陆小凤拿着水桶和抹布,扶着月门探头看进来,他扫过两人的目光有些探究的意味。 这俩,瞒着他在做什么? 神秘兮兮的,还咬耳朵不给别人听到他们说的话。 花花崽给他一个甜甜的灿烂笑容应对。 凤凰崽立刻拉下脸,转过头去催促朱朱崽:「快点。赶紧开始干活,别再闲聊了,小心搞不完没饭吃。」 花花崽哒哒跑过去:「放心,我干活可快了,绝对准时做完,不耽误吃饭。」 「谁要放心你。」凤凰崽扭头走开,轻轻哼了一声。 他说话和哼出来的声音,比晨间薄雾还要轻,风一吹就消散在迷朦天光中。 花花崽自然没听见。 他还以为陆小凤这是不反对他帮忙的意思,背影一蹦一蹦,可开心了。 朱朱崽看着他们一前一后的身影,将胖乎乎的手背到身后去,一副老神神在在的模样。 他手又胖又短,胖乎乎的小手指在空气里抓了好几把,都没能捞到自己的手,徒然表演了一出「手指挣扎记」。 乐天派朱停崽崽放弃了,就这样把手别在腰后两团颤巍巍的肥肉上,晃着自己的小手,跟了上去。 他有一种预感。 陆小凤这回,肯定要被他可爱的弟弟俘获。 第10章 沉默的体贴 笼罩薄雾的清晨之中,三小只跑来跑去忙活的身影,是晦暗天光之中,唯一亮色。 凤凰崽对自己要做的事情,格外清晰。他按照昨夜凌沄潇划出来的地方,从内往外清扫,给自己和朱停安排好任务。 一切,井井有条。 花花崽在旁边认真听着,等到结束,都没听到自己的任务。 「那我可以做点什么活呀?」 他主动问询。 凤凰崽装作没听见,安排好以后就开始动起来,麻熘干活。 他提着能把自己装上的水桶,步伐稳健地朝着院子门窗地板走去。 水桶里装着半桶水,水波涟漪晃动并不大。 花花崽眼巴巴看着凤凰崽的背影。 朱朱崽拿着扫帚,给他支招:「我告诉你,你……」 花花崽听得微微张开小嘴巴,眼睛瞪得熘圆。 哦,原来还能这么办。 他懂了! 「朱朱哥哥真聪明,还能想到这样的好办法!」小崽崽眼神里流露出钦羡。 他那一双眼睛,好似在不断重复第一句话。 朱朱崽无端就生出一种愉悦的傲然,好似已站在山峰顶端,吹拂着凉爽的风。 小崽崽还从小布袋里掏出来两件布料特别的小衣裳,贴心道:「我帮朱朱哥哥把衣袖弄起来吧!我有带三件襜衣1,可以借一件给你。」 襜衣是一种在衣裳前面遮挡的短衣,一般到膝盖处长短,像围裙一样。 花花崽将自己白嫩嫩的手伸出去,帮朱停将袖子一点点折起来,挽到手肘以上的位置。 「你叠得真漂亮,好像砖块一样整齐。」朱朱崽发出感嘆,「我也帮你叠一个整齐好看的!」 他的手虽然又胖又短,可是做起来精细的活,比谁都漂亮。 从很小的时候开始,他就发现自己想要用材料做一个什么东西,只要研究清楚里面的门道,就能马上想到办法做出来。 就像读书人临摹字帖、书画一样,他也能「临摹」出各种稀奇古怪的器具,以假乱真。 「临摹」如出一辙的叠衣袖,对他来说完全不成问题。 朱朱崽记得刚才花花崽叠衣袖的每一步,便能准确控制毫釐的差距,将衣袖叠起来。 好朋友嘛,总是喜欢身上有和对方毫无二致的东西做友情标识。 「看。」他将自己的手臂比过去,「是不是一模一样。」 花花崽点头,很给面子:「朱朱哥哥好厉害!」 厉害的朱朱哥哥人都要飘了,美滋滋给小崽崽将另一只袖子叠好,又帮他穿上襜衣,绑好背后的系带。 花花崽拿着新襜衣,跃跃欲试也要给他绑上。 朱朱崽看着对方手里那比他衣裳干净得多的襜衣,觉得没必要。 第15页 「我的衣裳太脏了,今晚就把它洗掉,不要弄脏你这么干净的襜衣。」 多洗一件,想想就好累。 闲散懒人朱朱崽,觉得这样并不划算。 花花崽努力踮起脚尖,高举双手将襜衣往他身上套:「朱朱哥哥穿上,襜衣的布料容易清洗,这样你就不用洗衣服洗得那么辛苦了。」 他的小襜衣所用布料,都是那种在水里沖刷搓洗几下,就能够弄掉脏污的布料,清洗起来很简单、快速,可以省不少功夫。 朱停身上的布料不一样,比较吸污垢,要是再把脏污叠上去,洗起来会累得要命。 而且。 他发现了,这两个哥哥都很爱干净,衣服上都是昨晚新沾的灰尘和脏污,没有很多老旧脏污的痕迹。他们今日还选择穿上这件外衣,想必是当真没有衣裳可以换洗了。 院子角落晾衣绳上挂着的衣裳,便可以佐证这一点。 小崽崽亮出自己的招牌猫猫弯唇笑,期盼看着他:「朱朱哥哥……」 「带上带上!」朱朱崽在两声「哥哥」中,彻底迷失,低下自己的头,任由花花崽将襜衣套上,给他绑好。 唉。 弟弟太可爱,他实在无法抵挡。 凌沄潇站在主院三层阁楼的窗前,和花夫人一起往下看三个小崽崽忙碌的瞬间。 她们都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 凤凰崽也不说话,只是在擦窗户时,从屋内窗缝,偷偷往外头瞥一眼。 他瞥见朱停低下头,让花花崽套襜衣的这一幕,心里有些泛酸。 「哼,说什么一生有我一个朋友就足够,朋友多了容易麻烦,不需要太多……」 凤凰崽嘟囔着,愤愤擦窗台。 小骗子。 花花崽帮朱朱崽绑好襜衣,就拿朱朱崽做出来的「擦把」,帮忙清理院子房内的木地板。 「你看,这扫地的既然叫『扫帚』、『扫把』,那擦地的是不是应该叫『擦帚』、『擦把』?」已经拿着扫帚先清理灰尘的朱朱崽,不忘逮空介绍自己的小试制2。 试制,乃尝试制造新事物之意。 识字量已经达到三千的花花崽,对此有个小疑惑:「我在书上看到说,『帚』这个字一开始出现,是取扫帚本身的形状,可我们的『擦帚』没有木条、竹枝密密扎着,是不是只能叫『擦把』了?」 朱朱崽不认识「帚」字,让花花崽写给他看。 花花崽写完,他指着下面的「巾」字问:「上面的确像扫帚头,那下面这个是竹竿的意思吗?」 「不是。」花花崽解释道,「这是『巾』,布巾的意思,指的大概是将竹枝扎起来的布?」 他还真没仔细想过,不太清楚。 「你看。我们的『擦帚』将布条绑在长条木板上,不也印证了『巾』的意思么,这『帚』,说不定就昭示了未来。创造字体的神仙仓颉,肯定掐指一算,知道我会试制『擦帚』,才提前把这个字编成这样。」 欸…… 年幼的花满楼知识还不够渊博,尚且不清楚文字的发展,信了朱朱崽满嘴胡言。 「哇!」他瞪着葡萄大眼,崇拜看着朱朱崽,「连仓颉都算到了朱朱哥哥会试制『擦帚』,哥哥以后肯定是个了不起的大英雄!」 朱朱崽拄着扫把,挺起胸膛:「那是。」 他在心里正式宣布,花花弟弟天下第二好! 第一还是要留给陆小凤。 凤凰崽听着两人对话,提着水桶从朱停身边过,幽幽道:「以后的大英雄,快扫地吧。」 饭都吃不饱,就先别做梦了。 朱朱崽摸了摸自己浑圆的肚子,嘆了一口气,继续握着扫把扫地。 「日日扫復洒,不容纤物侵……3」 花花崽在朱朱崽极有韵律的念诗声里,光脚推着「擦把」,从这头跑到那头,再从那头重新跑回来。 哒哒,哒哒哒。 那清脆轻响的脚步声,就像配合韵律的鼓点,一下又一下。 跑着跑着,花花崽忍不住随他念起来。 有人一起应和,朱朱崽就念得更大声了,花花崽也跟着提高声音。 朗朗清音,直上云霄。 凌沄潇和花夫人也听到了充满快活气息的念诗声,不自觉就跟着微笑起来,似乎看到了明媚春光里,在天空中自由飞翔的燕子。 念诗慢慢变成了两个小崽子互拼乱凑一些音律,大声唱出来。 唱的诗歌里,还混着花花崽乐得打颤的声音。 陆小凤擦完外面窗户,默不作声提着桶,去厨房换水。 跑出一头汗的花花崽气喘吁吁停下,看着凤凰崽离开的背影,红扑扑的脸蛋有些苦恼:「他好像并不想加入我们……」 朱朱崽扫着门前游廊,对门口的花花崽摇头:「你还小,不懂。他哪里是不想,他是太想了,又抹试图挣扎。」 毕竟他挚友过于善良,总将过错归于自己轻率付出的信任。 「挣扎?」这次对花花崽来说,过于陌生,有些难以理解箇中滋味。 他将小手帕从书包里掏出来,给自己擦擦汗,继续将门口那一小片地方擦干净。 弄好,把游廊拖干净,他们去厨房把桶和擦把一起洗干净。 他们进去时,凤凰崽刚好提着桶出来。 三人在月门处相逢。 第16页 花花崽露出个大大的笑脸:「陆小凤!你需要帮忙吗?」 「不需要。」凤凰崽抿着唇,将左手提着的桶换到右手边,和他擦肩过。 转过花圃,便是通往主院。 凤凰崽将木桶换回左手拿着,稳步离开。 花花崽还是有些失落。 「安啦,他已经心软了。用不了几天,你们一定能当成好朋友。」朱朱崽自认看明白了一切,一脸胸有成足的模样。 花花崽不懂,歪头看他:「真的?」 朱朱崽提点他:「你有没有发现,陆小凤那傢伙刚才路过你的时候,拿着水桶的手换了一只?」 小崽崽认真想了想,用力点头:「嗯!」 是欸。 「他要是不喜欢你的话,肯定直接左手提着桶撞上来,最好是用水洒你一身,弄得你湿哒哒,不得不回去换衣服。」朱朱崽对自己挚友性情了如指掌。 他的别扭挚友刚才提水一直用右手,右手肯定已经酸了,才换的左手提水,却在和花花弟弟差点撞上时,从自己后背将桶绕到酸痛的右手上提着。 还特意从后背绕,扭着酸痛的手喔。 这说明了什么? 要是陆小凤不喜欢花花弟弟,他倒立一个时辰。 花花崽黯淡的眼神,又重新亮起来。 有道理! 【1襜(chān)衣:遮至膝前的短衣。即围裙。「不盈一襜。」――《诗·小雅·采绿》 2试制:指尝试制造某物品或事物。「试以昭其信。」——《左传》 3日日扫復洒,不容纤物侵。敢望来客口,道似主人心。蚁过光中少,苔依润处深。门前亦如此,一迳入疏林。——唐,齐己,《扫地》 】 第11章 他在愧疚 受到鼓舞的花花崽,又振奋起来。 曙色涂染侧脸,照出小崽崽细密绒毛、纤长睫羽。 他和朱朱崽一起抬着水桶,拿上扫把和擦把,往主院去。 主院旁有一月门,通往一个带锁的封闭院子。 封闭院子有三层楼阁独立,野草将小径彻底覆没,长得比郊外的草木还要横行肆意。 昨夜,凌沄潇说过,这个独院不必洒扫。 主院石桌旁。 凌沄潇已搬出一张藤条做的摇椅,这东西还是她昨晚新做出来的,时间紧急之下,质量只能说凑合。 她轻踩脚踏,摇椅便会慢慢盪起来,一晃一晃,特别舒服。 可惜,椅垫这种精细活,她不感兴趣,没学。不然,要是再铺上填充棉花的轻软布料,就更舒服了。 朱朱崽的视线,一进来就被摇椅吸引走。 这东西好! 他一眼就爱上了摇椅。 ——简直就是闲散懒人的福音。 借着扫地的机会,他不停围绕摇椅打量,就差钻到椅子底下去细细摸一把。 凌沄潇也不管,闭着眼睛继续享受。 花花崽看她赤脚挽袖,怕清晨的风叨扰,凉气侵袭。他放下擦把,用小帕子把手弄干净,拿了挂在晾衣桁架上的薄毯子,双手捧着。 他身上的襜衣沾了灰,他怕弄脏小毯子,双手伸着直直的,往前小步跑着。 这样的姿势,让小崽崽多了几分憨态。 擦窗户的凤凰崽见之撇嘴。 小傻子。 这么样跑,也不怕摔一个大马趴。 花花崽跑步也悄悄的,用脚尖垫着跑,轻轻把毯子搭在凌沄潇身上,给她从肩膀盖到赤足上。 他用两只手慢慢拉着那挽到手肘的衣袖,拖到手腕处盖好。 凌沄潇感受到了小崽崽的贴心服务,坏心眼上来,默不作声。 等小崽崽「大功告成」,准备退下继续擦地时,却伸手一把捞住小崽崽,塞进小毯子里。 花花崽惊唿一声:「脏……」 他的襜衣都是灰和水,还穿着鞋子呢。 「不脏。」凌沄潇眼睛都没睁开,说着瞎话,「脏了也可以洗。」 她抱住软软的小崽崽:「陪我睡一会儿?」 再过两年,她就失去这种抱小崽崽睡的机会了。 花花崽有些纠结。 他昨晚没有陪凌夫子一起睡,所以凌夫子又睡不着了吗? 他答应了要帮忙擦地。 思索了一下下的花花崽,用商量的口吻道:「我先答应了朱朱哥哥他们,要一起洒扫清理院子,凌夫子先等我履行诺言,再回来陪你好不好?」 君子于其言,无所苟而已矣。1 苟,乃马虎之意。 他不能说话不算话。 凌沄潇睁开一只眼看他:「想好了?躺着睡可比干活舒服。」 花花坚定点头。 说过的话,就要认真兑现,不能马虎对待。 凌沄潇伸手在他头上挼了一把,将人放到地上。 花花崽保证:「我很快就会回来陪夫子的!」 他「哒哒」跑回屋子里,脱下小鞋子,「哼哧」「哼哧」用力推着擦把,将朱朱崽扫过的地面擦干净。 脚板和木头相撞的响声,迴荡在晨间轻纱似的薄雾里。 他们将主院洒扫完,蹑手蹑脚离开,生怕惊扰了闭着眼睛的凌沄潇。 两处院子弄干净以后,就只剩下地方最广阔的前院和大堂,及其两侧偏厅。 他们换上干净的水,提到前院。 第17页 太阳从云层露面,朦胧天光一下子裹上金晖,洋洋洒洒落了满地。 院外东南向,有孤松傲立,浴着日光,将苍翠轮廓勾勒。 「好漂亮!」花花崽握着擦把,眼眸里满是闪烁金光,「『日出雾露余,青松如膏沐』2,河东先生笔下美景,真的存在欸!」 他激动拉着旁边的朱朱崽:「朱朱哥哥你看,松树像不像刚洗完澡,在涂润肤膏脂?」 娘亲以前帮他沐浴完,也会在窗边就着落日余晖,给他揉上。 那时,他抬手接住残阳,也似这般好看。 想要像凌沄潇一样,躺下看美景的朱朱崽,贊同点头:「像。」 极像。 不过他所见,乃是秦淮河房露台,朱栏美人靠上,新新沐浴的女客摇着团扇,在半垂竹帘下,纱幔舞动间,云鬓歪斜散乱半趴着,露出半条玉臂,懒懒涂抹膏脂的模样。 每到那时,河房一带就会特别香。 他和陆小凤喜欢那里的香气,那儿和他们之前躲藏过的腐臭地方,截然不同。 花花崽惊嘆两句,又开始「哼哧」擦地。 凤凰崽在大堂洒扫时,也被花花崽的话吸引,忍不住将窗户洞开,仰头去看。 金光落在他好奇的脸上,映照出一双嚮往广袤天地的眼。 花花崽擦地擦到他身后不远处,见他动作停顿,便立住跟着往外看去,将陆小凤与肆意绽放的天光收入眼底。 他并不打扰,只是放轻了动作。 看了好一阵子,凤凰崽才回过神来,匆匆将窗缝里的灰尘擦干净,提着水去偏厅。 近两个时辰过去,凌沄潇划下的地方,终于全部清理干净。 他们提了水烧开后,用脸盆分水,各自洗漱一番,换下身上衣裳。 凤凰崽和朱朱崽没办法换,只能将衣服洗了,先晾挂上,光着膀子呆在院子,等昨晚洗的衣裳干掉。 朱朱崽双手双脚大开,躺在床上不想动弹。 他好累。 凤凰崽抱臂歪在圈椅里,双脚撑在桌案上,透过开了一条缝的窗户,看向空寂庭院。 花花崽换好衣服,走到隔壁,在他们门外喊道:「我去主院找凌夫子,给你们带早点回来。」 凤凰崽不说话,朱朱崽只好提声应:「好!」 得到回应,花花崽很开心:「你们等我!」 他一熘小跑,如风闪过窗缝,前去找凌沄潇。 凌沄潇正听花夫人拿着帐本报杭州府物价,琢磨着如何调度银两,顺带让小崽崽们练练管钱的功课。 「娘亲!夫子!」 花花崽跑到花夫人面前站定,才张开手扑到花夫人怀里:「娘亲还没回家啊……」 他将小脸蛋贴到花夫人低下来的脸上,手臂环着她的脖子抱了抱,又松开。 低头会不舒服,他不想累着娘亲。 「来得刚好。」凌沄潇将一个螺钿方形漆器交给花花崽,又丢出三个不同花纹的荷包,「这是我们育儿堂这个月能调用的所有银两,在有更适合的人出现之前,你先管着。」 花花崽爬上石凳,跪坐下来,将荷包拉到跟前。 荷包上贴了小纸条,纸条分别写着:春风斋用度、饭菜柴禾用度、学堂添置用度。 花夫人含笑将帐本交给花花崽:「喏,娘亲之前教过你几次,还记得怎么用吗?」 「嗯!」花花崽认真点头,「夫子,我能做好的!要是碰上不会的时候,我可以来请教你吗?」 凌沄潇缓缓点头。 太好了! 小崽崽脸上露出满足的笑容,猫猫微笑唇上翘起来。 花夫人摸了摸花花崽的头,满脸温柔笑意:「我们楼儿真厉害,都能学管帐了。」 小崽崽有些害羞,但并没有推却的意思。 「那我先去买早点,不然娘亲、夫子,还有两个哥哥都要饿扁啦。」他跳下石凳,行礼退下。 漆盒有些重,他吃力带回房间,放到床头一角摆好,再数出今日的早点钱,跑出去买回来。 早点相对来说有点多,他有些拿不动,还是拜託了小二哥帮忙拿。 他先给娘亲和夫子两位长辈分,再带回院子的小厅里摆好,去喊人一起吃早饭。 「朱朱哥哥、陆小凤,可以吃饭啦!」 花花崽生怕他们睡着了,没听见,双手拢着嘴巴大声喊。 凤凰崽摸着瘪下去的肚子,也不想和自己过不去,捞起朱停,去院子晾晒衣物的角落取下干得差不多的褂子,穿上去了小厅。 他们三个都饿惨了,狼吞虎咽起来。 就算是从小养成细嚼慢咽,斯文吃相的花花崽,也忍不住加快了速度。 他捧着小碗,调羹勺着藕粉,小嘴巴总是忍不住上翘。 凤凰崽实在受不了他,板着脸看他:「你笑什么?」 他们的吃相,就这么好笑? 花花崽抿干净唇上沾的藕粉,双手捧着小碗,一双圆润的大眼睛弯成月牙。 「我长那么大,第一次有其他和我差不多的小孩子一起用饭,我高兴呀!」 侄子们都还很小,需要少吃多餐,哥哥嫂嫂们几乎都在自己院子用饭,他平日都是和爹娘吃,只有节日大家才会聚一起吃。 他的眼睛,映着窗外旭日与……他们。 泛着粼粼波光。 第18页 比晴日西湖还要好看几分。 凤凰崽抿唇,加快用饭速度,吃饱就把碗丢下,跑回房间,将自己摔到床上。 花花崽歪头看他落跑背影:「?」 怎么又急匆匆跑掉了。 他看向朱朱崽。 「他在愧疚。」朱朱崽淡定夹走最后一个小笼包。 愧疚什么? 花花崽一头雾水。 朱朱崽慢悠悠吃饱,将嘴巴擦干净,才满足摸着肚子,安抚弟弟:「放心,我去搞定他。」 他迈着消食的缓慢步伐,回到屋子里,坐到圈椅上,往后靠着。 「花花弟弟今日带了三件襜衣,他怕你不要,另一件一直带在身上的小布包里,说等你愿意接受他的好意时,他就能马上拿出来给你用了。」 凤凰崽扯过被子,用力蒙头。 烦死了! 【1君子对于自己的言行,从不马马虎虎对待。——《论语》 2唐,柳宗元,《晨诣超师院读禅经》。柳宗元,字子厚,世称「柳河东」 、「河东先生」。】 第12章 心之所愿,绝不后悔 花花崽不清楚凤凰崽的烦恼。 他饭后收拾好东西给人送回去以后,就跑到主院履行诺言,陪凌沄潇入睡。 凌沄潇正和花夫人核对小崽崽往后的功课,罗列了崽崽们的作息安排。 她久不接触红尘,这些事情还要劳烦花夫人安排好,她再过目。 不过凌沄潇并不希望时间安排得太死,小崽崽们最好都能有自己可以自由安排的时间段,不要像傀儡娃娃一般,只听她们的命令行事。 「也好。」花夫人温柔应答,将作息安排修修改改,最终确定如下—— 卯时起,洗漱、洒扫、自行练武; 辰时用早饭,饭后读书、练字、玩耍都随意; 巳时到午时正,花夫人负责安排不同的夫子来教授学问,具体教什么,凌沄潇不干涉; 午时正到未时正,用午饭、歇息; 未时正到申时,凌沄潇亲自安排课程,具体怎么上,她根据孩子选择学习的内容,自行决定; 酉时晚饭,饭后小崽崽们自己随意安排,但必须要在亥时内入睡。 一天被划分成七个时间段。 凌沄潇粗略看过,觉得甚是不错。 「帮我弄成整面墙的大字,挂到大堂正中央。」她掏出一颗不知哪年哪地得来的拳头大小明珠,交给花夫人,「顺道帮我把这个换成银两,放我房间。」 重归红尘,不吃点人间烟火,未免少了些趣味。 花夫人将纸张捲起,柔声说:「好,那我先去寻访一下教学问的夫子。」 孩子们的功课可马虎不得。 小崽崽跑来时,花夫人刚离开。 他犹如小猫崽一样,嗅了嗅石桌附近:「娘亲刚刚还在吗?我好像闻到了她的味道。」 「鼻子这么灵?」凌沄潇轻轻摇晃着藤椅,睁开眼睛看他,「有没有想好学哪三样功夫?」 功夫,她也只教三样。 花花崽点头:「想好了。我要学轻功『飞花逐月』,武器学『流云飞袖』,再学一个『听音辨位』。」 「『流云飞袖』很难学,这是自救和救人的招式,练到同样的程度,杀伤力还不如普通剑招。要将『流云飞袖』练出杀招的威力,比其他武器需要更多的时间,有可能是好几倍的时间。」凌沄潇提醒他,「你确定吗?」 花花崽用力点头:「嗯!我确定。我学武功是为了保护自己,和保护需要的人,并不一定非要杀人不可。一个人该不该杀,应该由朝廷律法界定,而非我个人私自决定。」 「倘若有人要杀你,你也不杀人?」 「我可以像夫子一样,将他抓住再交给官府置办。」 凌沄潇垂眸看着那一双倒映蓝天白云的清透大眼睛,嘴角多了两分笑意。 「好。」她重新闭上眼睛,「除了武学,你还能从我这里再学两样,除了刺绣缝纫,我大概都能教。」 花花崽很快就决定好了:「那就医术和种花。」 「为何?」凌沄潇仰着头,沐浴着阳光。 「医术可以救人、救小动物,种花可以给家里、给别人,乃至山河增添一分生命。」 她缓缓道:「你似乎对生命有一种执念。」 「执念是什么?」 「执念便是对某样事物过度执着,从而产生不可撼动的念头。」 不可撼动么? 似乎并非坏事。 「那我以后便把保护生命,变成一种执念。」花花崽握着小拳头宣布。 他那张脸上,甚至有着嚮往。 凌沄潇睁开眼睛,看着小崽崽。 她从来只听人要消除执念,倒是鲜少见有人想要将某件事情变成执念。 「你可知执念从来伤人,不会饶人。人一旦有了执念,便会日思夜想放不下,看不破。」 花花崽歪头。 他认真思考了一阵,才给出答案:「放不下,那便不放下就好了。执念只要不伤害别人、不伤害自己,放不下有什么关系。娘亲说,人生在世,若是毫无惦念,那活着与死去,并无区别。」 小崽崽始终看着她的眼,眼神坚定而纯粹。 凌沄潇睫羽轻抬。 「世间人心千万样,越是长大,越是有更多的无能为力,使得人心偏转。你的执念或许会变成别人拿来击打你的武器。你的善良,也许会成为别人攻讦你的理由。便是如此,你也要净学救人的东西?」 第19页 保命的杀招,她会的更多。 大人的路,花花崽还没走过,不清楚个中艰辛,他不好评说。 他像是想到了什么高兴的事情,澄净的眼睛里,冒出来一点点笑意。 「我想,无论是谁,肯定都希望自己每天活得开开心心。」 「同在山间走,我非採药人,或许不清楚採药人有多艰辛,使他只能兼顾脚下路途,却不曾抬眼看天空。可倘若我碰见他,我还是想送他一小盆并不沉重的花,请他抬眼和我一起看看青山白云,感受一下生命的美妙气息。」 若是採药人不介怀,与他共赏美景,将花收走,那对方说不定能有片刻欢愉;若是对方无力负荷,或直言拒绝,或敷衍应了,转头将花朵遗弃,他还能重新抱回来,将花救活。 救人种花,总比杀人要令人开心。 他眼中澄澈湖面,似有鲤鱼跳跃出水,甩起星星点点的水花,盛载日光。 湖面涟漪跟着漾开。 粼粼闪闪。 「楼儿所选,乃心之所愿,绝不会后悔。」 小崽崽说话的声音,还带着些许糯软的感觉,稚气未脱,却字字句句清晰明了。 他眼神清明净朗,身姿端庄雅正。 俨然是个小君子模样。 凌沄潇不再多说,她从不干涉别人想走的路,想过的生活。 她只是伸手挼了挼小崽崽,从摇椅起身,揣手入袖,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知晓花花崽还有自己的事情要干,她不再逗弄,配合装作睡去。 她听见—— 给她轻轻拍着后背的小崽崽,将被子从她肩膀到脚下全部重新掖好,再晃荡着还不够长的腿,慢慢够着地面,动作轻柔穿鞋,垫着脚尖行走,动作像小猫踩过毛毯一样轻。 小崽崽还踮脚走出院子,才快步奔走。 凌沄潇睁开眼睛,看着床帐上绣的四时风物。 许久。 她发出一声轻笑。 这次的世界,似乎还不错。 凌沄潇侧转身,撑起额角看地面漏下日光。 日光倾斜入窗棂,光柱里浮尘漂游,盘桓往上。 花花崽已静坐光柱一旁,执笔悬腕在纸上,专注练字。 练完两张字帖,他才放下手中笔,按捏手腕,抬头看看窗外庭院。 不曾想,恰好和撑着双手托腮的朱朱崽对上眼。 「朱朱哥哥!你来了!」花花崽附上一枚招牌的灿烂笑容。 他就要绕过桌椅,朝门外游廊走去。 朱朱崽赶紧摆手:「不用管我,我就是闲着,看看你写字。」 别被他耽误功课什么的,那多不好意思。 花花崽眼睛亮起来:「那……我们一起练字?」 以后他练字,也有同伴了么? 朱朱崽:「不不不,我不太识字,只会认一些店铺名而已。」 读书是烧钱的事,他和陆小凤读不起。 保证能活着,才是他们第一要务。 「没关系。」花花崽弯着眼睛笑道,「我认识的字也不多,要是朱朱哥哥有空,陪我一起温故知新好不好?」 朱朱崽还是摇头:「不了,笔墨纸砚都贵,不要浪费。」 「不会浪费的。」花花崽跑出去,拉着他的手,「我们就在院子里做一个沙盘,用树枝认字。夫子说了,新学的八个字,需得我每个字写……二十次,才能拿笔练。你就当陪陪我吧。」 「当真?」 「当真!」 「那我帮你垒沙盘,我垒得可好看了!」 朱朱崽跑到游廊底下的空地上,将杂草拔掉,快速清理出两个正正方方,手臂长短的沙盘。 花花崽跑去角落,在今早摞起来的树枝里抽出两根。 他写一个字,念一次,朱朱崽就跟着写一个字,念一次。 「天,是蓝蓝天空的天……」 初学写字的朱朱崽,手劲还控制得不好,字体有些歪歪扭扭。 「哇!」花花崽凑过去,看着他的字睛感嘆,「朱朱哥哥第一次写的字,比我第一次写的好看好多啊!夫子说我第一次写的字,像小蝌蚪在水里游。」 他用手做了个波浪动作。 本来有些不好意思的朱朱崽,看着自己起码是直线的笔划,信心大增。 他一口气将「天地玄黄」1学完。 两刻钟后,花花崽将树枝放在一边,活动自己的手臂。 他转身扭扭腰,却看到隔壁房间窗户那条缝,似乎换了个方向。 早上他跑过去的时候,窗缝似乎还是对着门口那边来着…… 他顺着窗缝方向,看向自己的沙盘。 窗户底下,陆小凤蹲着抱膝,心跳加速,脸色涨红。 对方……没有看见他吧? 过了一阵子,窗外又传来朗诵的声音。 「日,日光的日,太阳之意……」 他的手爬上窗台,拉着身体一点点探起来,往外看。 这一次,他的视线直直对准沙盘上的字,不再有一根小手臂遮挡,看得清清楚楚。 凤凰崽抿着唇,眼睛微红。 小傻子,真讨厌。 【1《千字文》】 第13章 他遇危险 午时。 日光大盛。 花花崽已教完朱朱崽认那八个字,自己回到寝舍继续练字、读书。 第20页 做好自己的功课后,他数出预算的银两,准备去外面买午饭。 「朱朱哥哥,我要去外面买饭,你要不要一起去啊?」小崽崽跪坐在椅子上,探身看窗外廊下,还在一笔一划,认真书写的朱朱崽。 对方练了好久,也该要休息一下了。 「好啊!」朱朱崽将树枝一丢,拍拍屁股起来,「我和你一起去。」 西湖附近的一切市价,他最清楚,有他在,别人休想骗他花花弟弟一个铜板! 「好耶!」花花崽将银子放进小荷包,认真绑好,「有人陪我啦!」 有朋友真好。 朱朱崽也觉得,有弟弟真好。 花花崽哒哒跑出来,朝朱朱崽伸手:「走吧。」 朱朱崽将自己沾着灰的手,往屁股上一擦,又在衣摆上搓了搓,才握上去。 嘿嘿。 他花花弟弟的手真软,握起来比将富贵人家的锦被抓手里都要舒服。 两个小崽崽手牵手,甩着、蹦跳着、咯咯笑着,愉快出门去。 陆小凤听着外面的动静,从窗缝探头去看。 等两人出了院子,他才推开门,跑到廊下的沙盘前。 花花崽的沙盘上「天地玄黄,宇宙」八个大字全在,端端正正,工工整整,一笔一划都特别清晰。旁边朱停的沙盘已扫干净,变得平整,不留残字。 凤凰崽抿了一下唇,拿起地上丢在一旁的树枝,开始一笔一笔,学着书写。 唰——唰—— 树枝划过沙土,发出窸窸窣窣的声音。 夏日午间日光兇勐异常,热烈璀璨。 院中直面烈日的枝叶,发出细小的「滋滋」喊热声。 他把树枝放长一点,蹲在廊下阴影与明光边沿,眯着眼睛,淌着汗,手臂与手腕空悬轻颤。 用树枝写字和他用手指在墙壁比划时,完全不同。 他花了好一阵才算适应那会歪斜、晃荡的树枝,将笔画写得直挺。 「我的字也不差嘛……」 清风拂过,将他嘟囔声吹散。 宅邸外,小巷里。 阴影紧贴墙角,吝啬舍予。 花花崽眼中闪烁着灿灿日光,敬佩看向和食铺老闆讲价,将饭钱砍了十之二三的朱朱崽。 「哇,朱朱哥哥真厉害!」 原来,吃饭还能讲价。 他都不知道可以这么办。 今日又见识了新事物。 真好。 食铺老闆满脸无奈,将食盒递给他们:「小小年纪,真是不得了。」 花花崽双手接过老闆递来的食盒,附上一句好听的话,抚慰老闆少赚许多钱的受伤内心。 「是个大好人,以后肯定可以门庭若市、招财进宝、生意兴隆、蒸蒸日上、财源广进、日进斗金、兴旺发达、大展宏图、步步登高!」 一口气说这么多递进的成语,小崽崽感觉自己词库都快要掏空了。 食铺老闆听乐了:「哎哟,多谢小神童贵言,以后真发财了,你来吃饭都不收你钱。」 不等花花崽拒绝,朱朱崽就快口抢先:「一言为定!」 「好好好,一言为定。」 真是稚子童言,发财又岂是那么容易的事情。 食铺老闆嘱咐他们:「慢些走,别着急。」 花花崽还向他挥手告别,不吝送上招牌笑容。 食铺老闆感觉自己被油烟燻热,烦躁的心都定了不少。 花花崽和朱朱崽一起,用食铺老闆借用的扁担,抬着有半个他们高的食盒,朝育儿堂走去。 食盒有些重,两个人走到半路就有些气喘。 他们只得先把东西放下歇一歇。 「我们应该做辆小车,以后买东西就将东西推回去……」朱朱崽扶着墙,只想就地躺下睡一觉。 累死了。 花花崽从小布包掏出帕子,递给朱朱崽:「这是新帕子,你擦擦汗。」 他的帕子都是棉布做成,并不名贵,但是胜在吸汗、柔软。 朱朱崽看了一眼材质,接过来仰起头,将脸盖上,胡乱擦了一把,再绑到褂子的搭扣上,牢牢系好。 「外面买饭好贵……」花花崽喘了几口气,「我们明天开始,自己出门买菜做饭吧?」 朱朱崽有些不好意思。 按凌夫子的意思,做饭这活,本来应该他和陆小凤承担才是。 「明天的饭菜都让我和陆小凤搞定,你做自己的功课就可以了。」他抬起手臂,擦一把又冒出来的汗,「再过几日,教四书五经的夫子过来,你就得到偏厅上堂,没空理会这些事情了。」 他的手臂沾上汗水,阳光下亮晶晶闪着光,帕子在他胸前飘摇。 花花崽想了想:「那夫子来之前,我可以先和你们一起做饭!我可以帮忙的!」 尽管他暂时还不会,可他能学。 「好。」朱朱崽满口答应,「我还能教你做菜,让你以后想吃什么,都能自己动手做,不用特意找厨娘。」 花花崽连连点头:「嗯!等我学会做菜了,我就做好吃的给你们吃!」 两个小崽崽畅想了几个菜,重新将食盒抬起来,往育儿堂走。 快要回到育儿堂时,巷子前面拐角处冒出来两只尖尖长长的耳朵。那耳朵一动,朝他们转过来以后,一双漆黑的眼睛像是一潭死水,泛着恶狠狠的凶光,死死盯着他们。 第21页 它的鼻子几乎贴着地面,慢慢抬起,看向两个小崽崽,从角落里走出来,缓缓露出自己高大、健壮的身形,以及……干瘪的肚子。 大黑狗耸了耸鼻子,往前挪了两步。 「朱朱哥哥松手!」 花花崽大喊了一句,成功将大黑狗前进的步伐吆喝住。 他感觉到扁担往后坠,便将扁担朝前面一拖,握在手上,横在胸口前面。 大黑狗看到类似棍棒的扁担,往后退了两小步。 可它依旧没有离开,继续龇牙咧嘴盯着两个小崽崽。 花花崽果断道:「朱朱哥哥,你从后面绕路出去,喊人来救我。」 他不清楚这只大黑狗到底是只想抢吃的,还是想要伤人。 能走一个是一个。 「不行,我比较大,我留下。」朱朱崽咽了一口唾沫,「你先走,你去找人来救我。」 他的脚在打摆子,只能扶着食盒往前走。 「朱朱哥哥你听我说。」还年幼的花满楼,逻辑十分清晰,「你跑得比我快,路也比我熟,你去找人可以更快找到;我练过武术,可以耍一套棍法,暂时吓住大狗。」 只有这样,才有两人都不受伤的可能性。 他们可以试一把。 朱朱崽咬牙,握紧小拳头,扭头就走。 「你等我!」 他埋头就跑,边跑边大声喊「救命」。 「嗷——」 他听到大黑狗兇狠喊叫一声,也不敢回头,生怕自己腿软就跑不动了。 唿——嘭—— 嗷—— 身后声音交响一片。 朱朱崽擦着眼泪,迎着灼灼烈日拼命奔跑,扯着嗓子喊: 「有人吗?救命啊!!」 第14章 他们并肩 太阳偏斜,将影子拉长一星半点。 陆小凤练完字,估摸着人就要回来了,便将沙盘扫干净,把树枝丢回去。 他左右顾盼,确定没有人看见他偷摸练字,才背着手回到屋里去,躺在榻上等候。 躺了一阵,人还没回来,他心里莫名有些不安定。 他总觉自己的心,好似刚从炉里拿出来的酱鸭,一下子被人挂到屋檐下,随风晃晃荡盪,没个着落。 住院里。 听到狗吠声和唿叫声的凌沄潇,睁开眼睛,瞬间便从摇椅上起身,落到隔壁府邸屋顶上,垂眸看向大黑狗的方向。 畜牲。 威胁不大,可瞬间毙它命。 举起来的手,横在虚空,保持捏着银针的动作不变,方便随时出手。 她低垂的眼眸,落到春风斋的屋子里。 凤凰崽在榻上反覆翻滚,比烤烙饼的人翻得还要勤快一些。 要不…… 他去门口看看,就说他们动作太慢,自己快要饿死了,想去买个大饼垫垫肚子。 这个理由好似还不错的样子。 凤凰崽从榻上蹦起来,在他和朱停为数不多的身家里面,摸出两个铜板,一副煞有其事的模样。 他将脑袋伸出门外。 左看,右看。 四下没人。 他迈腿跑起来,像风颳过院子,去到下一个地方,又趴在月门上左顾右盼,没看见有人在,才跑动起来。 一路跑到大门口,他才整整自己歪斜的褂子,把手背起来,好似不紧不慢一样,踱着步,慢慢悠悠往外走。 大门门槛高,他还被迫扶了一下门。 「救命——」朱朱崽从拐角跑出,「夫子……救命——」 慢悠悠的凤凰崽,听到朱停熟悉的声音,加快脚步下阶梯,往巷子口跑去。 两个小崽崽差点儿撞到一处。 凤凰崽将跑得气喘吁吁的朱朱崽扶住:「怎么了?你没事吧?那个矮冬瓜呢?他不是和你一起出去了?」 「兴旺小巷里……」朱朱崽指着自己跑来的地方,还比了个高度,「有条大黑狗……」 黑狗? 不会是他以前碰到过的那条恶犬吧? 凤凰崽拔腿就跑。 「我去救他,你快回去找凌夫子来。」 朱朱崽不敢休息,继续往育儿堂主院的方向跑。 凤凰崽跑起来的速度,比朱朱崽快很多,双腿都跑出残影来。 「矮冬瓜,你可千万不要犯傻,和大狗打起来……」 他在心里着急祈祷。 途中,他还捡了几颗大石头,揣在怀里继续往前跑。 巷子幽深且曲折,四下都是深宅大户,院墙高高立起来,连求助都不好找人。 他咬牙跑去,一路跑到花花崽背后。 喉咙里干痒无比,心跳声鼓譟着双耳,直上被太阳烤得散发出一股子焦煳味道的头顶。 他撑着膝盖,任由石子滚落一地,汗水也从下巴、前胸、后背往下滑落。 前胸后背的汗水,将裤腰带都浸湿了。 下巴上的汗水,晃荡着,随着急促的唿吸,滴滴落到石头上。 凤凰崽仰头往前斜看,不敢直视恶犬。 若是直视犬类,它们会以为人类在存心挑衅它们,说不准马上就会扑上来,将他们的脖子咬断。 可他也不敢不用余光一直瞥着大黑狗,生怕对方趁着自己捡石头的机会,一把扑上来,将他按在地上撕咬。 他扶着墙,努力撑住软成面条的一双腿,稳稳蹲下去,将比拳头大的石头重新捡起来,用衣服包住。 第22页 「陆小凤?」花花崽手持扁担,扎好马步,侧身对准恶犬,完全不敢乱动。 他刚刚耍了一套棍法,将想要扑上来的大黑狗暂时吓退,可它不知道是胆子特别大,还是饿得厉害了,即便不敢前进,也绝不后退。 它一双黑沉的眼睛,死死盯着小崽崽,嘴角垂着涎水,也不知道是想吃饭菜,还是想吃花花崽。 「是我。」凤凰崽喘了一口粗气,咽了一下干巴的嘴和咽喉,「你千万不要回头,不要后退。」 只要他们露出一点胆怯、退缩的迹象,恶犬都只会毫不犹豫将他们撕碎。 而且…… 他以前在乱葬岗见过这条带黄斑的大黑狗。 当时,它在刨东西吃。 陆小凤自然不会天真以为,那是恶犬从别处叼来的兽骨。 他慢慢走到花花崽旁边,瞥了对方一眼。 ——满头大汗,神色紧张,但不至于方寸大乱。 尚好。 他抓紧衣摆,抱住石子,蹲下揭开饭盒,从里面抓了一块肉,朝大黑狗丢过去。 恶犬警惕后退两步,见东西落了地,才慢慢走上去嗅。 它眼睛仍然紧盯着小崽崽,鼻子围着肉嗅了一圈,嗤了一下鼻子,却并没有张嘴咬。 似乎还有些嫌弃的模样。 「它不吃熟肉。」凤凰崽的心,沉了下来。 花花崽不理解:「为何?狗狗不是生肉、熟肉都吃吗?」 难道是他没餵养过,记错了? 「有人在训练它。」凤凰崽抿唇,「对方大概希望他的狗只吃生肉。」 花花崽更加不理解了:「啊?他难道和我一样,不会煮肉吗?」 不能吧。 凤凰崽不想说太多,怕吓到这个单纯的小崽崽。 他转移话题:「你知道遇到恶犬,最好的办法是什么吗?」 「若是普通的大狗,朝它丢石块,再跺地做出追赶的样子,丢几颗石头;又或者用棍棒敲击地面,不断发出响动,逼近它。」 丢石头的法子,陆小凤在乱葬岗看别人试过。第一个人弯腰捡石子,在恶犬面前露出自己脆弱的脖子,牺牲了;第二个人用石子驱赶,恶犬数次去而復返,生生耗了对方大半宿,等对方心神松懈下来,再一扑而上,将人脖子咬断,也牺牲了。 那一晚。 陆小凤抱着树,愣是不敢睡,生生熬到天亮,等恶犬吃饱,走得远远的,才敢离开。 用棍棒恐吓,花花崽刚才试过,并不管用。 「可它显然不吃这一套……」凤凰崽捏紧了手中的石子,对花花崽道,「我们只能拼一拼了。你将身上的长衫脱给我,我将它的脑袋蒙住,你用棍子敲,敲到它怕为止。」 今日不是这恶犬死,就是他们亡。 【温馨提示:遇到狗不要转身就跑,真的很危险,而且要是情况紧急,来不及反应,最低最低限度,也要把自己抱起脖子团起来,不要被狗咬住脖子,被咬手脚需要打针,也有可能少块肉,但要是被咬住脖子就完蛋了。】 第15章 我可以抱抱你吗 若有选择,花花崽并不想伤害大黑狗。 可当前局面,他实在无法选择,只能咬牙应一声:「好。」 他紧紧握住手中的扁担,浸出来的汗水,已将手掌附近一圈都染成深色。 急促的唿吸配上鼓动在耳旁的脉搏剧烈跳动声,像极了战场上的鼓点,一下下敲击着。 咚——咚咚——咚—— 「你别紧张,把扁担拄着,空出来一只手,先脱掉外面那层薄衫递给我。」 凤凰崽扬了扬手中的大石头:「你放心,我肯定可以护住你,你不用担心,我可是参加过打狗队的人。」 花花崽慢慢松开自己汗湿的手。 手一松开,他才发现自己的手已经有些僵硬,刚形成的小肌肉酸痛起来。 他慢慢把左边的衣服往后一扯,再拉动右手肩膀的衣裳。 大黑狗似乎预感了什么,焦急刨动后腿,往前迈了一小步。 一颗大石头在半空中划过一道弧线,朝大黑狗砸去。 大黑狗往后退去,石头砸在地面,发出一声沉闷的「咚」。 恶犬龇牙咧嘴,想往前走,又忌惮小崽崽手中的大石头会伤到它。 趁着这个僵持的机会,花花崽加快了脱下衣裳的动作,将扁担换着手扶。 恶犬数次试探往前,都被陆小凤手里的大石头吓退。 眼看着凤凰崽衣服包裹的大石头,慢慢没了,只剩下他手中最后一颗,花花崽也终于把外衣脱下,交到凤凰崽左手。 凤凰崽接过,搭在肩上,弓步迈开,将手中最后一颗石头,朝恶犬丢去。 「花满楼!」 与此同时,他右腿一蹬,右手将衣服扯下来,于胸前铺展开,扑到大黑狗身上,将短暂被吓退的恶犬头部蒙住,一个抬腿利落跳上它后背,死死将它腰部夹住、脖子抱住。 「快!」 花花崽冲上来,眼中露出深切的不忍,可他还是用力挥下了自己手中的扁担,不歪不斜手不抖。 那双清澄的大眼睛里,水光潋滟起涟漪。 破空声响起。 璀璨烈日之下,两枚闪着白光的银针,从一侧飞来。 一枚钉入狗头侧脑,一枚钉在扁担落下的一端,让打在恶犬头上的扁担,歪斜到一旁。 第23页 恶犬倒下。 两个小崽崽不约而同抬眼往上看去。 火红的锦缎从育儿堂方向飞来,落在他们跟前。 锦缎之上,赤足的凌沄潇拉着朱朱崽,如壁画上的神仙妃子翩然落下。 落地的朱朱崽,赶紧跑过来。 急切之下,他绊了脚,打了个踉跄,反而要被花花崽丢下扁担搀扶,才没有扑到地上,和散落的大石头抱个满怀。 凌沄潇扫了那散落分布的大石头几眼,视线落到凤凰崽身上。 小崽崽眼睛通红,眼眶里悬着一层水光,在日头下闪烁着,倔强不肯掉落。 「你一直看着,却没有来,是不是。」 陆小凤的语气并无疑问,显然对自己所猜测的,十分肯定。 凌沄潇也并没有说好话哄骗他:「是。」 凤凰崽紧紧捏着外衣的手,握得死紧,几乎将衣裳撕裂。 「你为何不来。」 他一双眼睛,也死死盯着凌沄潇,一字一句质问。 花花崽和朱朱崽视线扫来扫去,握紧彼此的手。 「就算我不来,你们也能自保不是?」 「可你明明看见了,为何不来。为何要看着我们苦苦挣扎,被恶犬相逼。你知不知道第一次面对恶犬逼迫的时候,一个人的内心会有多么惶恐不安。」 陆小凤嘶吼得脖子通红。 「你又知不知道,当一个人真的手染鲜血,哪怕只是一条狗的鲜血,又有多么煎熬折磨!」 凤凰崽从狗背上翻身下来,腿软得根本站不住,只能跌坐在滚烫地上,仰着头怒视。 倘若她不知,不能来,那他内心就不会有这样的波动。 可她知道,却放任了事态发生。 他是个孩子,却不是个傻子。 「你并非第一次面对恶犬,你从跑起来的那一刻起,就已经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怎样的场面。可你还是来了。」凌沄潇将宽袖往后一甩,架起手肘蹲下来,凝注着小小的凤凰崽,「你心里惶恐,却也镇定。」 花花崽想到了什么,扭头看向陆小凤。 他…… 凤凰崽被拆穿心思后,更是恼怒盯着凌沄潇。 「我不是要看你们苦苦挣扎,被恶犬相逼。」凌沄潇轻笑一声,伸手将地上石头捡起来,在手里抛了抛,「你很聪明。」 知道要将石头分布四周,好伺机捞取石头,襄助花花崽。 凤凰崽咬着口腔内壁:「那你为何观看。难道你就不怕事情无法挽回,有人会恨你的放纵吗?」 「谁?」凌沄潇将石头抓在手心里,「花花崽天性纯善难变改,即便我将刀架在他脖子上,欺他骗他利用他,只要我有苦衷,他便不会恨我怒我埋怨我。」 夫子所言,不像夸奖他的样子。 「那你便肆无忌惮欺他骗他利用他?」凤凰崽悬在眼角的水,在震颤,「他奉你为夫子,尊你敬你爱重你,你便是这样对待他的真心?!」 他胸膛里,翻滚着说不清楚的恼怒。 不值。 他替花满楼不平。 凌沄潇没有回答他的话。 「你也不会恨我。」她看着那双布满水光,泛着自己倒影的眼睛,肯定道,「你只会恨自己怒自己埋怨自己,是不是做得还不够好,不足以令别人将你放在心上。又或者……斥责自己为何要轻信他人,随后竖起一身倒刺。」 凤凰崽捏紧了双手,唿吸越发急促起来。 没错,是这样。 他们这些人的心思,好似清澄湖水下的鱼,一眼就被人瞧见,肆意玩弄股掌之间,看他们在意料之中喜怒哀乐,以为乐趣。 花花崽蹲下,把自己红彤彤的手掌心覆盖在凤凰崽发白的手背上。 「陆小凤。」他葡萄大眼里,满是对他的关切,「我可以抱抱你吗?」 凤凰崽的愁绪被短暂打断,愣愣看过去。 「不可以吗?」花花崽有些失望,收回自己的手,准备拍拍他的肩膀算了。 冷不防。 一道结巴又带着几分羞怯的声音响起。 「可……可以。」 葡萄大眼慢慢弯起来,那收回去的手张开,朝凤凰崽抱过去。 「陆小凤,谢谢你愿意来救我。」 「你对我真好。」 第16章 一群骗子 骄阳炽烈。 墙角的阴影爬出,爬到小崽崽脚下。 巷口有风吹来,将花花崽长长的衣摆拂到凤凰崽手上。 轻软的布料,如同棉絮一般。 凤凰崽的手僵持在两侧,不敢放上去。 他的手抓了肉还抓了石头,脏得他自己都没有办法容忍。 朱停看不下去,直接抓着他的手,放到花花崽后背上环着。 凤凰崽紧急将自己的手,握成拳头。 凌沄潇垂眸,嘴角弯了一下,伸手拿起地上的食盒,将扁担交给朱停:「回去。」 她挥手用绸缎将小崽崽们捲起来,直接飞到庭院。 三个小崽崽不过眨眼功夫,已安然站在院子里。 凌沄潇把食盒搁到石桌上放着,自己一个旋身躺倒藤椅,双手搭在椅背上,悠然晃荡着。 「怎么。」她垂眸看向呆着不动的凤凰崽和朱朱崽,「一动不动,等我把饭餵你嘴边?」 凤凰崽抿紧唇瞥了她一眼,踩在石凳上,将饭菜摆开。 第24页 花花崽和朱朱崽都伸手帮忙。 凌沄潇这才慢吞吞起身,掀起衣摆坐到石凳上,提起筷子夹菜。 摆在她面前的是一道红烧肉,她顺手夹了边沿一块,还没送到嘴边,就瞧见上面沾满的沙砾。 花花崽就坐旁边,看了个清楚。 这沙子…… 他将自己的碗捧起来,放到凌沄潇筷子底下:「谢谢夫子。」 凌沄潇没有把肉给小崽崽不说,还特意把有沙子那一面翻过来,放到饭上,一点一点把沙子挑出来。 她动作素来慵懒散漫,慢慢悠悠,脸上惯来没有什么表情,看着好似有几分嫌弃那肉一般。 凤凰崽看着那落到桌上的沙子,握着筷子的手指关节都白了。 他捧着碗的手,也在收紧。 小小幼童,感觉自己胸腔里翻滚着莫名羞耻的情绪。 凌沄潇感觉得到,却并不说话,也不解释。 花花崽拉回自己的碗,大眼睛一转,故意唿喊道:「原来这就是那盘帮过我们试大黑狗的肉,它的功劳可真大。」 小崽崽伸出筷子来,夹了一块红烧肉,放到自己碗里。 他夹的那块肉,同样沾满沙子。 凤凰崽见他要连同沙子一起扒拉进嘴巴里,实在看不下去,伸出筷子拦了。 啪。 筷子相撞,发出清脆的声音。 花花崽抬头看他:「?」 两人视线相撞。 凤凰崽在一双清澄的眼睛里,看见了自己的脸。 「我帮你把沙子弄掉。」他伸手将他的碗拉到自己跟前,用还没入过嘴的筷子,将红烧肉上的沙子仔仔细细剔干净,才推回花花崽面前,「吃吧。」 不必为了他,牺牲那么大。 花花崽抿着唇,猫猫嘴角压制不住地往上翘。 他偷偷瞄凤凰崽,心想,他们这算是朋友了么? 红烧肉连同白米饭,被他扒拉到嘴巴里。 真好吃。 陆小凤看似低头扒着白米饭,余光却都注意着花花崽的动作。 他见花满楼毫无嫌弃,大口吃下红烧肉,嘴角也忍不住往上翘。 这世间,好似多了一个不嫌弃他的人。 旁边的朱朱崽,眼珠子左转右转再左转。 唔,还得他们花花弟弟出马。 凌沄潇剔完沙子,慢慢将红烧肉塞进嘴里,红色的酱汁被牙齿一咬,浓郁的甜香味在嘴巴里瀰漫开。有些许酱汁,沾染她唇瓣,像是涂了一层口脂。 「还行。不油不腻,入口即化。」她吃完一块,又伸手夹了一块,继续动作缓慢地挑着沙子。 凤凰崽夹菜的动作一扭,生生将筷子上的青菜折断,重新掉落碟子。 她不是嫌弃么,作甚又吃一块。 凌沄潇嚼完两块红烧肉,有些腻喉咙,伸手夹走了凤凰崽夹断的青菜之一,好似没看见他悬在上头的筷子一般。 「是吧!」花花崽听她这么评价,眼神左右转动打量两人神色,当即表示贊同,「我也觉得这红烧肉特别好吃!」 所以…… 花花崽伸手夹了一块,放到凤凰崽碗里:「陆小凤,你也尝一下,真的很好吃!」 凤凰崽垂眸看着自己白花花的米饭上,红彤彤、亮晶晶的肉块,没有说话,只是慢慢将自己的筷子收回来。 朱停见状,赶紧伸出碗,推到花花崽那边:「花花弟弟,给我也来一块行不行?」 花花崽自然乐意。 他扶着石桌,探身去夹水晶一样的红烧肉,用手在下面虚虚接着,放到朱朱崽碗里。 朱朱崽将红烧肉塞进嘴巴里,配合称赞:「唔……好吃,简直就是人间美味,天下无二!」 夸张的动静,引得凤凰崽抬头看着他们表演。 他手中的筷子动了动,将红烧肉和饭,一同送进自己的嘴巴里。 红烧肉的糖放多了,尽管口感不错,味道却并没有那么好吃。 一群骗子。 他多扒拉了半口饭。 ——甜得齁死了。 吃完饭后,凌沄潇将他们打发走。 他们提着食盒将碗筷清洗完,跑去食铺归还后,又跑到集市上买了不少碗碟之类的厨房用具回去。 从今晚开始,他们就得自己做饭了。 「今日下午便算了。」凤凰崽看着出了一身汗的花花崽,将他怀里的东西接过来,「往后我们出来买东西,你不用跟着,安心做你的功课便是。」 要是为了这些琐事,耽误功课,岂非捡了芝麻丢了西瓜。 「不行。」花花崽摇头,「邵夫子以前说过,一饮一食皆是修行。我跟你们出来,并不会耽误我的功课,你们不能将我撇下。」 他对自己的事情,心中有分寸。 若是他要做的事情无法得到平衡,他就会衡量取捨一二,绝不会耽误。 「这哪里会是夫子说的话,说这话的人,是个和尚吧。」凤凰崽一语道破,「要是其他夫子来了,肯定容不得你胡闹。」 普通儒生,等同墨守成规的老古板。 这等烟火事,又岂会被他们看重。 花花崽越发觉得他厉害:「你怎么知道邵夫子以前当过和尚?」 他可从未说过。 「接触的人多了,自然听得出来,哪些话会是哪些人所说。」凤凰崽将手中东西放到树荫下,准备歇歇脚。 第25页 顺道,也给花满楼普及了一些市井里不同行业的人,说话会有的习惯。 新鲜的事情,让花花崽听得津津有味,不断提问。 到黄昏。 凤凰崽和花花崽洗菜、切菜,放到灶台上给朱朱崽翻炒。 晚饭时,凌沄潇一尝就发现了味道不同。 她瞥过朱停有摺痕的袖子,嗅了一下三个小崽崽身上传来的柴火味道,瞬间明白了这饭菜如何来。 看来,往后的生活会有趣不少。 炒得嫩绿的菜叶子,被她塞进嘴巴里。 嚼得清脆响。 第17章 不对劲的凤凰崽 清夜。 明月入户。 沐浴后的花花崽,将自己洗干净的衣裳,拿到角落晾开。 淡蓝衣裳背面有一片淡褐色的油污,无法洗干净,显得格外碍眼。 他将衣裳油污的那块转到墙角去,稍稍遮盖住,再把洗衣盆放回房,披一身外衣往主院走去。 主院空旷,只有脚踝高的杂草横生,石桌一方石凳四五,以及一张藤椅。 凌沄潇对着明月,装了满袖清风,闭眼轻踩脚下木踏。 吱呀吱呀—— 草前月下,藤椅发出轻轻的、规律的摇晃声,随风飘走。 「夫子。」花花崽站在院门外,肉乎乎的手规规矩矩叠起来作揖,一副正经学生的模样。 凌沄潇没睁眼,只轻应一声:「进。」 花花崽这才慢慢走到她旁边去,掀起袍子跪坐石凳上。 「我给夫子捏一下胳膊。」 今日前去救他们三个,夫子的胳膊肯定会累。 他们仨加起来,可不轻。 小崽崽捏了好一阵,都没有说话。 他认认真真看着手臂上的穴位,葡萄大眼睛和纤长浓密睫毛,一动不动。 崽崽不说话,凌沄潇也没有要说话的意思。 她感受着胳膊上那恰到好处的手劲,舒服得喟嘆一声。 两条胳膊和肩膀都按捏了一遍,花花崽才顶着鼻尖的汗水,开口说话。 「夫子,我有件事情想请你同意。」 「说。」 「能不能让陆小凤和朱朱哥哥,陪我一起听诸位夫子讲学?」 凌沄潇食指在藤椅扶手上轻轻一点。 「为何?」 「陆小凤和朱朱哥哥都是好学的人,而我也想要几个同窗做伴。」 「我可以同意。」凌沄潇睁开眼睛看月色倾泻,「但需要他们先将住在这里的房钱还完,我再借他们银钱在此读书、练武。期间一切用度,都得他们自己以后想办法归还。」 「多谢夫子!」花花崽眼睛立马亮起来,盛载明月清辉。 凌沄潇食指轻敲,扭头看他:「你来,就是为了这件事情?不问问我今日为何不救你们,还要说那些令人伤心的话?」 花花崽摇头,跳下石凳:「此事只是顺便问夫子。我来,是要陪夫子入睡。」 夫子入睡困难,他已将此事列入自己每日都必须要做的事情里。 睡眠关乎身体康健。 在他心里,这很重要。 「至于今日之事,楼儿并不觉得夫子有错。人生于世,本就会面对很多危险,夫子只是想要锻鍊我们罢了。」他伸手晃了晃凌沄潇的袖摆,把自己的脸靠到对方胳膊上,「只希望夫子不要生气陆小凤吼你的事情,他只是为我情急。」 凌沄潇伸手捏了把他白嫩嫩的脸颊,轻笑一声,起身背手入屋内。 「我不气。」她早过了轻易生气的热血年纪,「走吧,小管家。」 听到这句话,花花崽就知道凌沄潇没有生气了。 他欢喜应道:「欸!来了。」 小管家做得很认真,哼着哄人睡的歌谣,轻轻拍着凌沄潇胳膊。 无奈夜色尚浅,某人知道小崽崽要做的事情都做完,又起了兴致逗他,不肯配合。 「我不想听歌谣,听故事。」 她提出要求。 花花崽好脾气,从善如流换上今日打陆小凤那儿听来的市井故事。 软软糯糯又温柔的声音,与窗前月色交融。 初阳换月。 第二日一早,花花崽没有随凤凰崽他们出门去,反而留在屋内,摊开染料碟子。 凤凰崽和朱朱崽瞥了一眼,与他招唿一声,便出门去。 他们经验老道,没有按照一顿买菜,而是拉着一块简陋的木板,将一日三顿需要的饭菜,全部买齐。 途径药铺,凤凰崽抬脚就要往里走。 朱朱崽拉他衣摆:「你进去作甚?你生病了?」 「不是。」凤凰崽眼神闪烁,「买几两药草,做些东西而已。」 朱朱崽不信:「什么药草还需要买?我们平日有个风寒发热、蚊虫叮咬,不都是自己採药去?」 除非山上没有这草药。 可陆小凤总不能进去买灵芝人参。 他们又没钱。 凤凰崽含煳其辞:「不是很贵的东西。」 「行吧。」朱朱崽看得很开,「反正钱留着不用也就是铜片,你有需要就买吧。」 就是…… 他怎么觉得,陆小凤表情不太对。 朱朱崽盯着凤凰崽将药包往怀里捂,没有丢进篮子里的动作,更觉得蹊跷。 平日里,某人可没那么讲究。 第26页 他不动声色看着。 回到厨房,东西还没放下,陆小凤就提了一桶水离开。 「欸……」朱朱崽喊他。 「我去浇浇草,马上就回来。」尽管凤凰崽提着水,同样走得飞快。 朱朱崽盯着他的背影,嘀咕道:「陆小凤,你不对劲儿。」 很不对劲儿。 不对劲的凤凰崽已提桶跑回春风斋,与听到动静抬眸往外看的花花崽,瞧了个对眼。 他心里一突,水桶里的水,差点儿泼到自己鞋子上。 「陆小凤!」花花崽倒是兴奋放下笔,奔跑出来,「你们回来了!等我一阵,我马上就能去厨房帮忙了。」 他衣服干干净净,手上倒是沾了不少染料。 凤凰崽将水桶放下:「不用,你不是要做君子,别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你凑什么热闹。」 安心做自己的功课就是。 「『君子远庖厨』语出《礼记·玉藻》,原句为『君子远庖厨,凡有血气之类,弗身践也』。后孟子用以回齐宣王,『君子之于禽兽也,见其生,不忍见其死;闻其声,不忍食其肉。是以君子远庖厨也』。」 完全听不懂。 「这两句话的意思,都是说君子要『仁』,不沾血气,并非不下厨的意思。」 那都是歪解与躲懒的藉口罢了。 「君子要是不能下厨,岂不是将他丢在厨房锁起来,就能让他困死?」花花崽自觉自己人还小,经歷不多,但也不至于那么傻气、死板。 凤凰崽撇嘴:「你读书多,我辩不过你。」 既然对方这么说。 花花崽顺势就问他:「那你想要读书识字、练武强身吗?」 他虽先求来一个机会,却也要尊重朋友的意见。 凤凰崽垂下眼眸,盯着脚下石板缝隙长出来的杂草,小声嘟囔:「要是有机会,谁不想读书识字,哪怕不考状元,能认字、写字也是好的。」 他可不想一辈子当白丁、做杂草。 「我问过夫子了,她说只要你和朱朱哥哥将住在这里的房钱还清,以后读书、练武的帐,她先记着。」花花崽激动拉着他的手,「你和朱朱哥哥愿意吗?」 「当真?」凤凰崽有些怀疑。 不会是天上掉铁饼,砸得人头破血流吧。 「当真!」花花崽拉着他的手,蹦跳起来,猫猫微笑唇咧开一个大大的弧度,「以后,我们就能一起读书习武了!」 受到感染的凤凰崽,也跟着跳起来。 太好了。 从今往后,他也是可以读书的人了! 两个小崽崽,手拉着手,转成一个大陀螺。 啪! 有什么东西掉到地上。 花花崽停下来,伸手去捡:「陆小凤,你掉东西了。」 「别碰!」凤凰崽紧张起来。 花花崽保持伸手的动作,仰头疑惑看他。 这么紧张? 第18章 以衣作画 凤凰崽火速伸手,下蹲,捡起药包,重新塞进怀里。 他眼神飘移到角落的晾衣架上,却发现长长的竹竿上,那件沾惹了污迹的衣裳,已经不见。 衣服上哪去了? 小傻子该不会洗不掉污迹,将它丢了吧? 见凤凰崽脸色不对,花花崽没有多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小秘密,他又何必非要询问,令朋友窘迫。 他贴心岔开话题,偷偷伸出脚,将散落的那根一节节状的草药扫进草丛里,伸手拉过凤凰崽的手腕:「来,我今日作了一幅画,你来看看好不好看。」 「欸……」凤凰崽被拉着小跑起来。 就这动不动就跑跑跳跳,拉拉抱抱的样子,还说想做君子呢。 心里吐槽的某只崽,嘴角弯成鱼钩。 跑到台阶前,花花崽才放慢速度,提起衣摆踏上去。 「陆小凤,你快进来。」 他伸手拉了一把慢慢悠悠的凤凰崽,将人拉进屋子里。 凤凰崽被拉着靠近桌案。 入眼可见—— 窗前长长桌案上,昨日那件外衣铺展开,被绘上了色彩斑斓的夏日庭院图。 庭院里,野草丛生,生机勃勃。凌沄潇躺在藤椅上沐风,花花崽双手推着「擦把」,光脚在地板上奔跑,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朱朱崽拿着扫把,明着是在扫庭院落叶,眼睛却一直盯着藤椅,歪着脑袋弯腰打量。 而他…… 陆小凤愣了一下。 画上的他,一手扶窗,一手抓着抹布擦窗,头颅却高高仰起,看着天空飞过的小鸟,眼睛里满满都是渴望。 花满楼年纪虽然还很小,但画技并不差,人物眼里的情感,也把握得十分不错,活灵活现,跃然「衣」上。 「好看吗?」 花花崽睁着一双有明媚日光的眼,炯炯看他。 凤凰崽说不出一句不好的话。 「好……好看。」 说完这句话,他已有些不好意思。 「那就太好了!」花花崽双手一拍,笑意满脸,「我要将这件衣裳挂起来,等攒到了钱,就找绣娘帮我绣下来!到时候,我们画上的人,每人都能有一件!你说怎么样?」 凤凰崽看着画上自己那双倒影蓝天白云和飞鸟的眼,垂在腿侧的手,抓了一把裤子,他将布料抓得皱巴,眼睛却不捨得从画上移开。 第27页 「好呀。」 最终,他这么说。 得到回应的花花崽,开心得不行,将衣裳挂起来后,拉着凤凰崽的手腕,跑去厨房找朱朱崽,一起做早饭。 三个小崽崽的关系,随着一日日的相处越发融洽起来。 花夫人这边,也将之前给花花崽讲学的邵夫子从苏州府请到杭州府,来给几个小崽崽授课。 凌沄潇严明一点:「你后续要教授的孩子,或许不止这三个。我对你的学问毫无要求,但希望你能做到有教无类,不挑学生。」 她歷世长久,见过不少殚精竭虑、倾囊相授的老师,自然也见过不少自持清高,不屑教授没有「慧根」的孩子的人。 邵夫子看起来温文儒雅,举止潇洒落拓,颇有名士风范。 他只捻着自己的长鬍鬚笑道:「凌夫子放心,我定然不做这等事。」 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乃本份之事,该尽力而为。 凌沄潇对此暂不做评判,倘若这位夫子不行,换一位便是。在她的世界里面,实在没有什么人是不可得罪的。 为此,她解决问题的办法向来直接果断。 再见邵夫子,最兴奋的人,当属花花崽。他直接拉着邵夫子,将人拽到厨房去,说要介绍自己新认识的两位好朋友。 邵夫子捻着长须,乐呵呵跟随前去。 他双眼打量着完全不加修饰,草木肆意生长的庭院,以及在厨房兀自忙活的两个小崽崽,心里对凌夫子的性子,多了几分了解。 倒是个妙人。 想必接下来的生活,会变得十分有趣。 自此。 育儿堂有了三位学生,两位夫子。 学堂生活,正式开始启动。 凌沄潇难得去山里挑了一棵树,削出两块简陋木板。一块被她弄成匾额大小,上用墨笔勾勒「育儿堂」三个大字,粗糙得和高大宅院格格不入;一块被她弄成后有摺叠三脚架支撑的模样,竖在门前一角。 上书—— 「育儿堂规矩: 其一,管养不管活,介意勿扰。 其二,孩子送来不是教的,是受磨鍊的,普通孩童不要送来,介意亦勿扰。 其三,乖孩子谨慎送来,小心被教坏,介意者同样勿扰。」 板上内容姑且不评,那模样倒是同样简陋得令人髮指。 可匾额上三字铁画银钩,雄浑苍茫,清劲有力,极有风骨;门前竖板上行书如云,风神洒当,轻灵飘逸。 两种不同的字体,都别具风格,一派大家风范。 邵夫子在外吃饭归来,得见匾额,惊为天人,呆站在门口痴痴欣赏了好久。 就差当场作一首诗,感嘆一番。 「门前匾额,似乎刚刚做成。」邵夫子向搬到前厅廊下,悠然躺着的凌沄潇问道,「不知凌夫子可知,这匾额上的字,出自何人之手?」 凌沄潇一听,就知道麻烦来了。 她眼睛都懒得睁开,说话的声音也低缓:「你问这话之前,这字是我所写。你问了以后,便是你。」 这位凌夫子,倒是十分任性。 他顺着自己的鬍鬚,呵呵乐道:「凌夫子说笑了,此字自成一派,足与王右军并论。没个五六十年寒来暑往练字的功夫,断然写不出这样有风骨的字来,在下可不好冒领。」 凌沄潇轻踩木踏,慢慢停下的藤椅,继续悠悠摇晃。 「随你,别说是我就行。」 她没有兴趣被一群书呆子围着请教书法。 邵夫子看出来了。 他这位共事的夫子,比较懒。 此时已近未时正,午休歇完跑来的花花崽,哒哒跑来。 「邵夫子!午后没课了,你怎么不回家歇息?」 邵夫子将衣摆提起来,随意往廊下石阶一坐,朝小崽崽招手:「来,过来。」 让他抱抱香香软软的小崽崽。 花花崽刚抬起脚,就被不知什么时候起来的凌潇潇,一只手抱起来,坐到她胳膊上。 「你邵夫子偷得浮生半日闲1,无处可去,就容他一旁观看好了。」她朝慢慢走来的凤凰崽和朱朱崽招手,「来,我们练武了。」 无处可去的邵夫子,用手搭了个凉棚,眺望烈日之下的空旷前院。 他有些不确定,疑惑问:「就在此地练武?」 多谢,他已经感觉头顶在烧了。 【1唐,李涉,《题鹤林寺僧舍》。全文——终日昏昏醉梦间,忽闻春尽强登山。因过竹院逢僧话,偷得浮生半日闲。(偷,一作:又)】 第19章 雨锁江面,雾缠山 凌沄潇没理邵夫子,只从袖管里掏出三粒药丸。 黑漆漆的药丸子,散发着一股独特的辛香,安静躺在她莹白的手心里。 「吃了。」 她先将药丸递到花花崽眼前。 花花崽也不问,让吃就吃,小手伸出去捻了一颗,就往咽喉深处一放,仰头咕咚吞下去。 乖巧得不像寻常孩子。 凌沄潇把花花崽放到廊下一边,远离邵夫子,又将药丸子递到赶来的凤凰崽和朱朱崽面前。 陆小凤可没那么轻易就吃。 他先是打量了一番那药丸的色香气,又抬眸忖度凌沄潇的表情,问了一句:「这是什么?」 凌沄潇淡淡回他:「可以帮你们塑造筋骨的药丸。」 第28页 凤凰崽谨慎道:「多少钱一粒?」 不要企图骗他铜板。 「不清楚。」凌沄潇估摸了一下,「不过以前有人用三十箱黄金,希望能够和我换。」 她不喜欢那人,没换。 一口就吞了三十箱黄金的花花崽 :「?」 小崽崽纠结锁眉,不知道自己这一口,算不算娘亲所言的铺张浪费。 他不清楚三十箱黄金到底有多少,但见过三箱黄金的惊人数量。 ——那可是足以将他埋起来的数量。 「我不吃。」凤凰崽听到后,甚至倒退一步,越发谨慎。 这个价钱,他未必还得起。 凌沄潇看出他的担忧:「药丸免费送,不用你们还钱。」 她不差这一点药丸和药材。 凤凰崽依旧往后退一步,并不领情。 凌沄潇看他强烈抗拒的神色,也不想要勉强。她将眼神给到朱停,收到一双摇摆的小手后,就将药丸收了起来。 罢了。 他们之间缘分未到。 「花花崽要学的轻功是『飞花逐月』,你们俩想学什么?」 既然不吃,那就直入正题。 凤凰崽将自己想要学的东西报上:「武功 、分辨力,武功要学『灵犀一指』、『凤舞九天』,剩下的还没想好。」 他想要想好再选。 朱朱崽也暂时只选了两样,不过他和陆小凤不同。 陆小凤是谨慎选择,他是单纯只对一样事情感兴趣,轻功对他而言,只是顺便学学,凑合能逃命就行。 「逃命的轻功和机关锻造之术。」 凌沄潇「嗯」一声,先教他们口诀心法,三个小崽崽都很有慧根,记忆力也十分不错,很快就背诵完。 她围着三个小崽崽瞧了一遍他们练习的模样,确认过没有问题,就让他们找个阴凉地方自己练两个时辰。 讲授总时长,不超过半个时辰。 邵夫子见她回来躺着,笑着问道:「凌夫子这就上完课了?」 他的笑容,显露出几分悠闲和恬静的意味。 「会了,就该自己好好练。」凌沄潇重新闭上眼睛,并不拿这当回事儿。 她暗自琢磨着另外一件事情。 「问你件事情。」她睁开眼睛,姿势稍正,「在这个江湖上,势力遍布最广,办事效率最高的组织,是哪一个?」 邵夫子眼皮子一跳,抬眸看她,笑吟吟问:「凌夫子为何有此一问?」 她想要做什么? 凌沄潇抬眸回视:「你只管回答,能不能讲来听听看。」 要是不能,她就出去找个茶楼一坐,打听打听。 邵夫子顿觉这位共事人,实在有个性得紧。 「十二连环坞。」他顺了顺自己膝盖上的衣摆,拍走上面掉落的灰,「它的势力贯通南北,远及塞外,共有十二个村寨,外人轻易进不去。它本是江淮第一大帮,几乎与丐帮同时建立,原名为『凤尾帮』,近些年换了个年轻的帮主,才改的名。」 「它总部在何处?」 「雁盪山,梅雨潭。不过听说,它的机要部分都在雁盪山的铁佛寺,从来未曾有人安然闯进去,又全须全尾出来。」 凌沄潇将手肘撑在膝盖,俯身看邵夫子:「你想激我去?」 「欸。」邵夫子连忙摆手,否认道,「那等危险之地,武林顶尖高手去了,也未必能全身而退,我又怎敢激凌夫子去。」 凌沄潇深深看了他一眼,并不接这话。 「哪个方向?」 邵夫子伸手一指:「南。」 凌沄潇起身,拍了拍衣摆:「两个时辰后,倘若他们能运起内息,就带他们到后山泡着药泉,给他们备点吃的喝的,等我回来。你今晚最好也留在这里看着他们,我子时前必回。」 「等等。」邵夫子急得站起来,「西湖与雁盪山虽同在江淮,可路程并不算短,从杭州府至温州府,即便快马日夜兼程,也须得一两日。」 今夜子时,又岂能赶回来。 快马跑一两日? 那岂不是很近一段路。 凌沄潇将长长的袍袖甩到身后,雪白赤足点在微烫的石阶上借力,翩然跃起,犹如蝴蝶在花瓣轻点展翅。 可她终究不会是蝴蝶。 红白长袍往虚空去,发出「咻」一声衣袂展动的鸣响,便不见了踪影。 她只丢下一句话—— 「子时前必归。」 邵夫子仰头看着南向累累屋宇,半眯着的眼睛,流露出一点笑意。 这里果然有意思。 单枪匹马的凌沄潇,半点儿不停歇飞到温州府雁盪山一带,其实花不了多少时间。她最主要的问题还是不认路,方向有时会偏离,甚至差点儿到建宁府去,只得折返。 等摸到雁盪山一带,已是黄昏。 虽是黄昏时分,却并不见晚霞与落日,倒是有黑云压山而来。 她站在山巅,四周黑云翻涌沸腾,狂风将她长髮长袍往后掠去,勾出一道劲瘦人影。 狂风黑云在前,凌沄潇负手,不动如脚下青山,往下眺望到底哪里有人烟,或者飞瀑潭水。尚且未曾细看一二,就有一条惹眼大船,从远处江河缓缓向这边驶来。 大船上挂着一面锦旗,迎着山风猎猎狂叫,展出上面鹰眼的模样。 瞧着,倒是十分张扬狂傲。 第29页 这一路,她与人打听询问方向,也顺耳听了不少十二连环坞的故事,自然知道这「鹰眼」就是他们帮派的标志。 很好。 得来全不费工夫。 轰隆——轰隆隆—— 天边响起一声声闷雷。 从远山涌起的黑云,推着前方浓得像是黑墨的云层走,挤挤挨挨的模样,犹如江海倾倒,玉山倒翻。 造了好一会儿声势的雷声和风声隐去后,厚重的云层终于放了水。 雨线倾斜成帘,拍打江面。 水雾自江面而生,缠绕笼罩四周。 一时间。 雨锁江面,雾缠山。 【此行之后,小崽崽们就要各展神通,开始接任务,升级打怪,并且迎来各路新伙伴啦!】 第20章 来这里收了你们 天地白茫一片。 江雾中,大船上,十二连环坞的新任总瓢把子鹰眼老七,正岔开双脚,反手拄着自己镶嵌了一颗鹰眼宝石的大刀,看着大船破雾归去。 这是他上任总瓢把子后,第一桩出手的大生意。 自此,帮中兄弟多有奉承,少去许多质疑。 好听的话,他已听了一路之多,此刻有些不耐烦地盯着浓雾后的清灰。 ——那是被雾气缠绕的绿山。 忽地。 自天上飞来一点红。 那一点红色飞来很快,和雨落下的速度也并没有什么区别。 没有任何人反应过来时,它就破开水珠,将船舷缠住。 唰唰—— 被拍飞的水珠,还没溅射到鹰眼老七跟前,他就动了。 在所有人都恭恭敬敬、规规矩矩立在一边时,他操起自己的大刀,挥刀砍向船舷上的红绸。 凌沄潇的动作,自然不会比他慢。 她赤足滑下,脚跟一踹,直接将那还没碰到红绸的大刀踢开。 大刀上扣了铁环,铮铮作响。 鹰眼老七就身旋转,挥刀砍向凌沄潇玉足。 他江淮水道龙头的位置还没坐热,就有人上门寻衅滋事,真是岂有此理! 十二连环坞创建至今,已数不清有多少年的歷史,歷代以来,这帮主的位置可都是能者居之,从门下弟子一次又一次的比武之中诞生。 他从五岁进十二连环坞分舵开始,到今年已有二十年,才爬到这个帮主的地位。 大大小小的突袭,他已不知经歷了多少次,早已习惯在意外中迅速冷静下来,开始对手的来路。 红绸赤足…… 倒是未曾听说过,有这样的高手出现在江湖之中。 凌沄潇脚尖在船舷上一点,凌空而起,将红绸回收到手上。 她此次前来,为的不是速战速决,而是震慑对方,为己所用。 若是如此,她就必须要把握住,要将这群人压得还手不得,无法生起对抗的心,又不能结束太快,给他们一种云泥之别的对比,彻底斩断他们的恐惧心。 她并不想要收一群不会思考,只会喃喃应「是」的人。 麻烦。 又要收着打。 思索间,鹰眼老七已跟着腾空而起。 刀,闪着一线白光,映入眼帘。 凌沄潇侧脸避开,信手用大拇指和中指捏环一弹。 鹰眼老七只觉得手腕一震,一麻,刀几乎要脱手而去。 好强! 他眼中神色更加谨慎,挥舞着大刀接连出了七、八招,招招都用尽全力,往凌沄潇要害去。 凌沄潇躲避得游刃有余,赤手空拳用掌侧拍开刀身,四两拨千斤。 过到第十招。 大刀甩出去的内劲,将江水打穿一个洞,水花高高溅起。 鹰眼老七后退落到船舱顶上,如临大敌一般,谨慎盯着凌沄潇。 红绸缓缓飘落,露出赤足踩在船舷上的凌沄潇一张轮廓精緻深刻的脸。 那张脸令刚刚反应过来,操出傢伙的帮众失神。 他们多数人都不懂什么诗词,不知晓「唯有牡丹真国色,花开时节动京城1」,不明白「一顾倾人城,再顾倾人国2」,不了解「秀色掩今古,荷花羞玉颜3」。可在这一刻,他们都心领神会了什么叫洛水之神,绝代之色,倾城之姿。 世间一切姣好容色,似乎都尽与眼前美人。 容色尽与的美人,已趁着他们愣神的时机,将旁边挂着的伞拿走,遮盖在头顶。 方才与鹰眼老七交手,内劲缠绕周身,雨水不侵。 如今静站着,还是打把伞比较好。 毕竟,用真元遮盖周身水汽,怕是有些吓人。 跟小崽崽呆了没几日,她都善良了不少。 凌沄潇垂眸扫过脚下乌合之众,又看向武力值最高的鹰眼老七。 「阁下是何人?」鹰眼老七对上那疏冷目光,依旧警惕,「为何擅闯我十二连环坞总舵。」 雨线绵密不绝,咫尺难见,江与雨与天一色。大船在江,亦不过青山环绕之中,一点淡黑,不见人影。 「凌沄潇。来这里……」她不染丹朱的红唇,轻描淡写说道,「收了你们。」 这话,已有踢馆的意思。 她漫不经心扫过迷朦江面,估摸着天色时辰,大概还要拖半个时辰以上才好。 「你们留两人开船,剩下的一起上吧。」 不然她怕结束得太快。 第30页 鹰眼老七一双深陷的大眼睛眯起来:「凌姑娘这是看不起我们十二连环坞?」 他们一船百十人,欺负一个姑娘家,像话吗? 「没有。我只是特别看得起我自己而已。」凌沄潇再次感嘆,自己心肠似乎真的好了不少,居然会和别人解释了。「你们若是不一起上,绝对会后悔。」 她不打诳言。 「帮主,不如先让我领教一下这位凌姑娘如何?」抡着双锤的一个中年男子,率先走出来。 他中等身材,脚下功夫很稳,手上重锤搁在肩膀上,露出一双肌肉高高鼓起的手臂,十分健壮。 凌沄潇轻笑道:「你?你只能在我手下过三招。」 ——在她极力压制实力的情况下。 健壮男人冷笑一声,一个箭步冲上来:「凌姑娘好大的口气!」 他去势突然,双锤如流星划过,敲向船头。 凌沄潇「啧」一声,摇头,举着伞腾空跃起,落到对方身后,抬脚在他后心轻轻一踹,借力跃到鹰眼老七之前坐着的椅子上,高站椅背。 附近帮众倒退几步,腾出空位来。 她举起莹白手指:「一招。」 健壮男人扑了个空,还被踹一脚,双锤重重砸在船舷上,砸得船舷崩裂,木屑四溅,就连船身都跟着晃荡了几下。 「嗳哟……」不少帮众站不稳,慌张叫唤了几声。 鹰眼老七也扎稳了马步,才没被颠下水。 健壮男人回身,迈步沖向凌沄潇,抡起右手锤子一个横扫,大喝一声:「吃我一锤!」凌沄潇腾脚屈身跳起,在男人肩膀上轻点一下,翻身一跃,轻盈落在船舷破裂处一旁。 她手中的伞依旧举着。 大雨将健壮男子浇了个透心凉,却似乎独独放过了她。 修长手指缓缓伸出:「两招。」 「这次,你别想跑!」健壮男人恼怒了。 他气沉丹田,太阳穴青筋鼓起,喊出长长一声「呀——」,双臂的肌肉绷成石头,扭身往前一扑,双锤从两边往中间撞。 鹰眼老七皱眉。 这招未免也太狠了。 要是命中,这位姑娘的腿恐怕就要废掉了,而且得废得稀烂,神医也无法救回。 舱门口遮雨棚下,不少人都忍不住别过脸去,不忍再看。 【 1唐,刘禹锡 ,《赏牡丹》 2两汉,李延年,《李延年歌》 3唐,李白,《咏苎萝山》】 第21章 慢慢打,不能打太快了 ===================================== 一阵巨响。 金色的火花四溅。 不少人感觉自己耳朵嗡鸣得难受,赶忙伸出手捂住耳朵。 再抬眼去看,就见凌沄潇已双脚踩在健壮男子两肩,举着伞,也举着刚才伸出的两根手指,慢慢添上一根。 「三招。」 她徐徐说完两字,脚下一用力。 咔哒—— 关节脱臼的声音清脆。 健壮男子一声惨叫。 双锤重重砸在甲板上,随后是人的双膝。 凌沄潇一个翻身,落回船舷上,稳稳站着。 她红白长袍安静垂下,随着风雨偶有起伏飘摇,却并没有沾湿哪怕一点儿,那雪白赤足,也丁点雨水不沾。 江湖之中,能在滂沱大雨底下,做到片角不湿的人,实在不算多。 掐指算一算,绝不超过五根手指头。 鹰眼老七看她的眼神,慎重之中,多了几分敬畏。 天地间,除了暴雨砸江砸船的声音,就只剩下被拖下去治疗的健壮男人哀吼的声音。 其他人握着武器的手收紧,却差点儿被手中不知是汗水还是雨水的液体滑了一下,几乎要给自己前面的兄弟戳一下。他们感觉自己双脚站得都麻了,好像有一群小蚂蚁爬到腿上撕咬。 「你们还是一起上吧。」凌沄潇侧了一下伞,看向鹰眼老七,「我重新给你们一个机会,不要输得太难看。」 往后,十二连环坞可就是她的了,即便她不关心面子问题,也不能整太差。 帮众心里突突跳起来,咽了一口唾沫,几乎想要后退。 鹰眼老七尚且年轻,气焰正盛,最受不了别人轻狂的话。 「好。」他掏出腰上的号角,「希望你别后悔。」 呜—— 号角吹起,在十二连环坞总舵,也就是凌沄潇背后那座山的数百帮众,就坐不住了。 杨长老拄着拐杖站起来,往外走去,看着白茫迷雾之中,影子都看不见的深处。 「是鹰眼的号角,有人擅闯十二连环坞。」 「紧急戒备!」 「吴长老,清点两百帮众,坐小船从两侧突围,援助鹰眼!」 鹰眼,乃十二连环坞帮主的独有称号。 凌沄潇听着身后水声,不慌不忙,朝他们招了招手:「此处离岸边足有三四里,他们没那么快到,你们先上好了。」 那招动的四根手指头,对江湖人来说,就是莫大的挑衅。 不要说鹰眼老七这种二十出头的年轻人受不了,就连跟着出行的两个五十多岁的长老,胸腔亦是愤懑。 「凌姑娘,士可杀不可辱!大家都是江湖人,做事留一线,日后好相见。」 凌沄潇眼皮子都懒得抬,只垂眸催促:「快点。」 第31页 男子汉大丈夫,磨磨唧唧,驴都比他们爽快。 两位长老回头看了一眼鹰眼老七,眼神询问一番,可否代行命令。 鹰眼老七默许。 周长老举起挂着络子的拐杖一挥。 下一刻,船尾就冒起来一排弓箭手,对准了凌沄潇的方向。鹰眼老七听声转头,后撤几步,以免误伤。 冷雨打在箭头上。 十多支箭,齐齐朝着凌沄潇飞去。 寒芒破雾穿雨而来,在她沉静的眸子里,化作十数点光芒。 来得正好! 凌沄潇安然看着,一动不动,利箭即将穿胸而过时,才抬手将五指伸开,将最外围的一支箭抄在手中,顺势往左一别、一捞,在船舷上旋身侧转卸力,把十数支箭全部捞在手上。 箭多,她手都没能合拢。 脚还在交叉旋着,第二波利箭又急速而来。 这批人上箭射箭整齐有素,动作也利落,要是换了旁人,这么紧密的箭雨,可难以避开。她要么选择被扎成刺猬,要么就得选择跳进身后的大江里,躲避开。 然则。 凌沄潇一个也不选。 她就着要卸的力,反手将手中十数支箭甩出去,把飞射而来的利箭一一打落。 鹰眼老七深陷的眼珠子,差点儿就要瞪出来。 她竟然能够将十数支箭同时捞住,还反手甩回来,一支不落打退第二波箭。 要是箭只有一支两支,他也能办到。 可……能同时准确无误控制十数支箭,也太过了! 此人武功,竟如此深不可测。 这时的鹰眼老七,多了几分忌惮。 他握着大刀的手越发紧。 第二波箭失效,弓箭手第三波箭便上了手。 不过玩过了两轮弓箭的凌沄潇,已经失了兴致,不想再玩。 她主动出击,抬起手来一震,袖袍内便飞出一段红绸,将四下飞溅散落的利箭,卷了起来。 红绸本柔软滑腻,平日拿着都觉得滑手抓不住,可凌沄潇不过轻轻抬手,姿态闲适优雅得像是起舞前整理袖子一般,没想到力度却如此雄浑沉厚,令人无力抵挡。 捲起来的利箭,被她手腕轻转一扫。 啪——咚——啪啪——咚咚—— 利箭敲在人身上与人落水的声音,交杂着接连响起。 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弓箭手全军覆没,掉落江里。 船舷顶上,唯剩鹰眼老七一人。 明箭已去,暗箭从船两侧发出,织成一张大网,而目标便是站在船舷上的凌沄潇。 暗器之间相距不过毫釐,一路噼开水珠,势不可挡。 雨线被短暂斩断,在暗器过后再重新续上。 这一回,就算她有八双手,也不可能将全部暗器给接住。 所以。 凌沄潇也没打算将所有暗器接住,她一脚将船舷断掉的木条踢起来,别在船舷栏杆空隙处,再铺展红绸,点起脚尖往后一退,弯腰一折,往身后水面探去。 咕咚咕咚—— 暗器落江河。 她掬起一捧水,挺直腰身,甩手送去,将躲在两侧发暗器的人,送入江水。 三十二人。 两层的船舱,正面冒出一群拿着长矛的少年,从上下左右将她封锁。 凌沄潇盯着少年们稚嫩的脸庞,无声扬起嘴角,笑容里带着一份难以掩饰的愉悦。她将伞往上空一抛,双手抓住少年刺过来的四根长矛,脚下又踩了四根长矛的骹。 另有八根长矛,被她矮身用肩膀和双腿压住。 她运起内力,将肩上和腿上长矛震开,再将脚下长矛松开,让少年们摔个屁股蹲。趁着这功夫,她把手中的长矛夺过,以长矛的柄穿过少年的衣裳,把人挂在长矛上,高高举起。 少年们大声喊着,扑腾着手脚。 凌沄潇抬脚将落下的伞,重新踢到头顶上方遮盖住。 她恶趣味生起,反手把长矛别在船舷栏杆上,像是放鱼竿一样,将少年们悬吊起来。甚至还主动出击,一根根夺过少年们的长矛,把人一个接一个挂起来,逼得他们只能松开腰带,光着膀子主动跳进江里。 四十八人。 她伸出手将落下的伞接住,转身看向其他人。 郑长老是个老古板,见此气得浑身哆嗦。 「岂有此理!岂有此理!」 他挥出去的长杖,跟着抖动。 「沖啊!」挥舞着鬼头大刀的帮众,从船舱里冲出来,朝凌沄潇而去。 这批人大都是青年、壮年,武功比少年好上不少,只是可惜对上的人是凌沄潇,这点儿武功差距在她眼里并没有任何区别。 她以红绸铺垫船舷,坐了上去,以坐姿且握着一把伞的悠然模样,单手捏住一人的手腕,挥刀盪开其他大刀。 被捏住手腕的人,痛得放声大叫。 估摸着一个人的承受能力,几乎要到达极限,凌沄潇就会放开他,将他送进水里冷一下发热的手腕,重新选一个倒霉蛋。 直到…… 船上只剩下两位长老和一个鹰眼老七。 一百三十三。 她曲腿重新站起来,望向沉默不语的鹰眼老七,再扫过周、郑两位长老。 「落水的人,都被你们的援手救到一艘艘小舟上了呢。」 「要不……」 第32页 「我送你们三个陪他们一起玩玩水?」 第22章 她要做头儿 烟笼寒江。 连绵雨线浸透夏夜。 凌沄潇说到做到,袖袍一震,将红绸唤出。红绸如灵蛇出动,婉转灵活游移,捲起三人,砸到居中那舟上。 大船灯火通明,小船漆静无声。 杨长老和吴长老本来打的便是摸黑偷袭,敌明我暗的主意。他们怎么也没想到,这么轻悄的动作,对方居然也能发现。 两人还没来得及将鹰眼老七和周、郑二位长老扶起,变故顿生。 凌沄潇手腕轻转之间将内力灌注,红绸如龙,潜入水底,翻江倒海。 她的动作轻巧灵活,并非大开大合的姿态,然而那浑厚的内力,却犹如一座沉重的山一般,醇厚得吓人。 悄悄靠近大船的小舟,犹如漂浮在捲起水浪的海上,起伏不定,随着江水上下翻腾。有些站不稳的帮众,甚至随着水浪腾飞起来,又重重落回舟上或者掉落江水。 鹰眼老七和四位长老紧紧扣住小舟,将小舟边沿扣出深深的指痕,才没掉进江里去。 已有六十多岁的杨长老心里忖度着,「如此深厚的内力,怕是得有个几十年功夫才能练成,然而对方面容却这般年轻。莫非,对方是逍遥派的传人?」 天地昏黑一片,白雨跳珠砸船,江水翻涌的声音,直接把雨声盖过。 要不是左右两边高大青山隐隐若见,他们简直要怀疑自己到了海上,遇上暴风雨。 搅出一条水龙的凌沄潇估摸着,待会儿恐怕还要浪费一些时间,便速战速决,收回红绸。 突然消失的内力,让高高捲起的江水又重重摔下,随之摔下来的还有一艘艘小舟。 混乱的吱哇乱叫,被风雨遮盖得干干净净。 等江面恢復些许平静,凌沄潇听音辨位,红绸出袖而去,捲起在水中兀自挣扎的十二连环坞帮众,一个个丢到岸边草地上。 三百三十六人。 一个不差。 鹰眼老七以及四位长老上岸后,马上撑着膝盖站起来,看向茫茫雨线、漫天大雾之中,飘摇的几点灯火。 大船缓缓靠岸,红绸将人群分离,直达大堂高座。 凌沄潇撑着那把厚重的三十二骨油纸伞,踩着红绸不疾不徐往里走。 没有任何一个人敢拦着她。 甚至连鹰眼老七和四位长老,也只是沉默地跟在她身后进了大堂。 十二连环坞总舵的一群帮众,你看我我看你,最终还是拖着滴滴答答淌着水的衣衫,跟着进入大堂,候在两侧听命。 凌沄潇毫不客气在高座上落位,斜斜倚靠在乌木椅子里,支着额头看底下一众人。 一位穿着黑色长袍的男子,捧着木托,奉上茶与糕点。 「姑娘,请喝茶。」 凌沄潇垂眸看着那个黑衣男子,伸手接过茶,浅浅啄了一口:「你倒是客气,对着前来挑衅的人,下的毒也不算多。」 她说话时毫无语气起伏,甚至和花花崽接触多了,勉强沾染了两分温和。 这样的一句话,让奉茶上来的黑衣男子变了脸色。 他捧着木托的双手紧紧抓住边沿,手背突出的青筋昭示着他下一步要走的险棋。 「别紧张。」凌沄潇将茶杯重新放回木托上,伸手捻了一块糕点,放进嘴巴里细嚼慢咽,「哪怕你连糕点也下了毒,我也不会杀你。」 活在世间这么多年,杂七杂八的东西吃多了,寻常毒药还真奈何不了她。哪怕是寻常人一碰即死的剧毒,对她来说也只不过是添点小烦恼罢了。 只不过这样的话,没有人会相信。 黑衣男子更加不信。 他将茶杯糕点连同木托一起,丢向凌沄潇,并迅速从怀里摸出一把匕首,如疾风一般,朝着她的咽喉去。 砰——哐啷—— 变故的发生只是一瞬,茶杯落地以后,黑衣男子手上的匕首,已经被凌沄潇用两根手指头轻轻夹住,再用那两根手指头夹住的匕首,横在黑衣男子脖颈间。 「我说不杀,便是不杀。」她将匕首往一边丢。 笃—— 匕首径直没入二十步以外的厚重墙壁里,只留手柄在外。 黑衣男子扑通一下便跪了。 「我这个人随心所欲惯了,说话做事不喜欢拐弯抹角,也不屑于与人勾心斗角。」凌沄潇垂眸看着底下静如鹌鹑的一众人等,「我来此的目的很简单,十二连环坞以后能做什么不能做什么归我管,其他的便按照以前的规章制度来。」 「你们不必把我叫鹰眼,鹰眼还是他来当。你们只管叫我潇姐或者头儿,诸位如今的职位也不必变动。十二连环坞除了多出一个我来,所有事情暂且按照旧制。」 「倘若你们有异议,最好现在便提出……」她的眼神里带上了两分兴味,细看又只剩下淡漠,「我们马上解决。倘若你们没有异议,我有一件重要的事情交给你们去办。」 刚刚被震慑的一众人等,哪里敢有异议。 杨长老主动向前,抱拳询问:「不知头儿何吩咐?」 凌沄潇:「我要你们面向全江湖,发布一则江湖悬赏令,把江湖当中鸡鸣狗盗,罪恶滔天之辈,如同官府一般,整理出一张榜单来。」 「此事……甚大。」杨长老有些为难,却并不敢透露出为难的表情。 第33页 新头领上任第一件事情,他们是行得很行,不能行也得行。 「一个月能不能办好。」 「恐怕……不行,滋事体大,更要核实清楚,需得两月。」 「我给你们一个半月的时间,榜单暂且不需要十分完整,而且先清算江淮一道犯过错事的那些人。」 杨长老咬牙应:「是。」 「榜单核算完送到西湖边上,一座挂上『江湖育儿堂』牌匾的宅子里。来的时候不要走正门,更不要被任何人发现踪影,悄悄进。我住主院。」 凌沄潇说完这句话,便站起身,拿走搁在边上的伞,往外走去。 杨长老他们一众人等,也不敢拦,只能目送她离开,抱拳朗声喊道: 「恭送头儿。」 凌沄潇没回头,只是沖他们摆了摆手,示意不必搞这些虚礼。 等她离开以后,十二连环坞如何喧嚣沸腾,她一概不管。 她如今惦记着的,是要回到育儿堂后山温泉。 小崽崽们的温泉药浴泡得差不多了,正是疏通筋骨脉络的最好时机。 凌沄潇慢行离开十二连环坞,遁入密林雨线中。 红白影子渐被浓雾隐。 第23章 开始教学 黑云翻墨,夜雨殷勤。 邵夫子,立在后山山洞外,负手看着密林遮盖,雨连连的天。 泡得满身通红,感觉浑身上下都热得不行,筋脉里似乎还有小蚂蚁爬来爬去的凤凰崽,忍不住朗声朝山洞口喊: 「邵夫子,还没到子时吗?我们到底泡好了没有?」 「还有一刻钟,再忍忍。」邵夫子拍走长袍下的水珠,慢慢踱步走进山洞里。 山洞里有一汪温泉,温泉里散发着硫磺和草药的味道。 墙壁两侧有挂着的火把,融融火光将人照得红通透亮。 迷朦水雾之中,三个小崽崽光着膀子,浸泡在药泉里,粉嫩可爱得紧。 邵夫子手指头动了动,还是忍住了,没有上手挼一把。 花花崽脸上布满汗珠、水珠,有一颗还顺着他的鼻樑往下滑,坠入药泉里。 「邵夫子,凌夫子到底上哪里去了?外面雨这么大,她可带了伞?」 小崽崽说话的语气温温和和,软软糯糯,带着显而易见的关心。 凌沄潇刚落地就听到这关怀的语气,没什么表情的脸上,露出浅淡笑意。 「有伞。」她不急不徐走到药泉旁,将手中沉重的伞搁到墙壁靠着。 「凌夫子,你回来啦!」小崽崽划着名水,游到药泉旁边,仰着一张通红的小脸蛋,水光润泽的眼睛带着不加掩饰的笑意看她。 凌沄潇伸手捏了一把那水嫩嫩的脸蛋,嘴唇微翘:「嗯。」 被捏了一把的花花崽,脾气很好地弯着眼睛朝她笑,半点也不气恼。 朱朱崽万事不管,仰着头靠在药泉上,睡得香甜,连凌沄潇回来都不知道。 凤凰崽隔着迷朦水雾,上下打量她,见她髮丝和衣裙都干爽,便什么也没说。 他眼神打量得很隐晦,却还是被凌沄潇一眼看穿。 「夜深了,把手给我。帮你们推完筋骨,就赶紧回去睡了。」 「好。」花花崽用手遮着嘴巴,小小打了个哈欠,他将另一只手递过去。 凌沄潇手法熟练,动作又快又麻利,花花崽只听到「咔咔」几声响,满脸懵懂地在水里转了两圈,感觉自己身上的燥热全部去掉,丹田里流转着一股莫名的气息。 「好了。」凌沄潇头也不回,朝站在身后打量她手法的邵夫子招了招手,「裹上布巾,穿好衣裳,回去睡觉。」 此人目光常常如此,她不以为意。 被当成澡堂伙计的邵夫子,哭笑不得,抱起小崽崽,塞进布巾里擦干,再套上衣裳。 花花崽向来独立,不好意思让夫子帮忙,自己拿过衣裳自己穿。 凤凰崽来不及开口询问,就被一只手捞住,如法炮制一番,丢给邵夫子。 无知无觉的朱朱崽,就更不用说了。 折腾完,花花崽还不忘记凌沄潇无人陪伴入睡就睡不着的坏毛病。明明自己已经不停打着哈欠,眼睛都快要睁不开了,还轻轻拍着她的手臂,唱着歌谣哄她睡。 凌沄潇看着那一点一点,一次三番要撞床板的小脑袋,干脆把小崽崽,塞进自己被窝里,抱着一起睡。 花花崽抵挡了两下,被扣住手脚之后,枕着枕头,没几个唿吸便睡得香甜。 凌沄潇睁开眼睛,看了小崽崽一眼,揉乱他的头髮后,也跟着睡去。 第二日一大早,透过窗户穿进来的晨光还带着清灰淡色,花花崽便已经爬起来,蹑手蹑脚离开房间,回到院子洗漱。 上午的事情,凌沄潇不做任何干预,只躺在廊下藤椅上,晃晃悠悠听着小崽崽们的朗朗读书声。 午后日光一出来,她才慢悠悠起身,挽起袖子。 「凌夫子,我们今天还继续学口诀心法吗?」 「不学。我来检验一番。」凌沄潇拿走邵夫子挂在门边的教鞭,让他们盘腿坐到廊下,按照传授的口诀心法,吐纳唿吸。 三个小崽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一脸不明所以。 他们按照凌沄潇所说,盘腿坐到廊下清凉地方,开始按照口诀心法调整唿吸。 刚闭上眼睛不久,朱朱崽就被教鞭上的长毛,挠得鼻子痒,「阿嚏——」,他打了个长长的喷嚏。 第34页 「重来。」凌沄潇用教鞭把朱朱崽的手压下。 花花崽和凤凰崽听到动静,都明白过来,凌夫子是要考验他们的定力。 心法口诀贵在静气凝神,任凭万物变幻我自兀然不动。恰如书中所言——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1。 不过知道并且能够明白和能做到是两回事。 道理花花崽和凤凰崽都懂,可当教鞭落在自己鼻子、耳朵、脖子上轻轻挠动时,他们两个也难免笑出声来。 「重来。」 两个字,贯穿了三个小崽崽整个午后时光。 笑到最后,三人都已经躺倒在廊下木板,无力起身。 凌沄潇把花花崽放到后背上,左手右手一个,把人丢回春风斋去。 三个小崽崽看起来果真劳累,软趴趴跌在床板上,一动不动。 她斜斜靠在门边,抱着手臂,冷酷宣布:「起不来,不做饭,你们今晚就饿着。」 花花崽想要站起来,无奈双腿发麻,肚子也笑得酸痛,好像有小蚂蚁啃着他。 「对不住……」小崽崽脸上很是愧疚,「不能起来做饭了。夫子要不出去外头吃,不用管我们。」 他好像连累了夫子,陪他们挨饿。 凌沄潇要不是心肠够硬,高低得将小崽崽抱起来抛几圈,说自己怎么捨得让他挨饿。 她不仅没有将感动溢于言表,甚至还利用此事做文章。 「不必了,我说过育儿堂内一切事宜,若无特殊情况,都将由我们自己一手完成。你们既然没有力气做饭,那我们就一起挨饿。」 流浪经验丰富的凤凰崽,并不吃这一套。 「夫子不是还好端端站着么,既然夫子有余力,为什么不试试看做一顿饭呢?」 朱朱崽一根手指头都抬不起来,只能有气无力的发出一个「嗯」字,表示贊同。 凌沄潇眉头轻抬:「你确定要我下厨?事先说明,我不会做饭。」 凤凰崽熟知花花崽个性,赶在他开口之前,噼里啪啦一顿说,将如何做饭的事情详细道来。 凌沄潇但笑不语,听完后背着手离开。 两刻钟后。 一锅像米又像粥的饭,以及三碟黑乎乎看不出原本模样的菜,摆上石桌。 急匆匆抓起筷子的凤凰崽,满脸呆滞看着桌上很难称之为饭菜的饭菜。 啪嗒—— 筷子滚落饭桌。 凌沄潇躺在藤椅上,闭着眼睛踩着脚踏,晃晃悠悠,好不自在。 「我劝你们趁着天色尚早,尚有米菜可买,赶紧出去买回来,还能赶上饭点。」 1:为将之道,当先治心。泰山崩于前而色不变,麋鹿兴于左而目不瞬,然后可以制利害,可以待敌。——宋,苏洵,《心术》 第24章 基本功 尽管眼前所见,有些颠覆他为数不多的经歷,凤凰崽还是抱着万分之一的希望,伸出筷子夹了一口菜。 扑面而来的木炭焦黑味,让他抖着嘴唇,张开嘴巴,闭着眼睛,狠下心来,一股脑把菜塞进去。 花花崽趴在石桌上,拧紧眉头盯着他,感觉那菜似乎也塞到了他嘴巴里一样,不由得吞咽了一口唾沫。 东西一入口,舌头还没尝出是个什么味道,鼻子就先被呛上。 「咳咳咳……」凤凰崽痛苦把菜吐出口,五官皱成一片。「这是什么东西?」 啃树皮都比吃这东西味道好! 凌沄潇:「你刚才教我做的菜呀。」 「这哪里是菜……」凤凰崽有些反胃,干呕一声,「这分明就是将草烧成灰,再拌上油盐酱醋。」 味道那叫一个古怪难吃。 花花崽和朱朱崽一左一右,呲着牙齿看他,跟着满脸痛苦模样。 「我宁愿饿十年都不会吃我自己做的东西,你倒是个有勇气的勐人。」凌沄潇万万没想到,饭菜都变成那个鬼模样了,小崽崽居然还敢吃下去。 有勇气的凤凰崽,哀吼一声,朝花满楼张开手:「把银子给我,我去买菜。」 银子重,花花崽自然不会随身携带。 没有办法。 毫无动弹力气的他,只能把放银两的地方告诉凤凰崽,让他自己去拿。 看着还能健步如飞的凤凰崽,凌沄潇问两个小崽崽:「看到没有,心里有何想法?」 花花崽努力捏起拳头,在石桌上轻轻敲一下。 「陆小凤不仅仅筋骨比我们好,耐力和身体素质也比我们好,我们要向他看齐!」 朱朱崽明确表示拒绝:「陆小凤虽有陆小凤的好,可我并不想成为他。在武学方面的天赋,我并不与他相比,我只管练好能逃命的本事就行。」 起码在遇到危险时,不要拖累朋友。 「你们两个的想法都各有道理。」凌沄潇悠然道,「记住你们最初的目标,不要走歪了就好。」 这一晚。 他们全赖着凤凰崽,才能吃上热乎饭菜。 吃完饭,凌沄潇将花花崽和朱朱崽夹在两手里,示意凤凰崽跟上,去往后山药泉。 山庄面积广阔,后山距离院子很远。 凤凰崽爬得双腿打颤。 凌沄潇回头看他:「还能自己走吗?」 凤凰崽咬牙点头,已经说不出话来。 凌沄潇听到这么一句话,就好似没有看到他打着摆子的腿一样,安然悠哉往前走。 第35页 花花崽趴在凌沄潇耳边,轻声提醒:「陆小凤好像快要没有力气了,夫子要不将我放下,抱陆小凤吧。」 「你有力气自己走?」凌沄潇高高挑起眉头,看着小崽崽。 小傢伙要是还有一分力气,早就不让她抱着,自己下地走了。 花花崽有些脸红。 他的确一丁点儿力气都没有了。 「放心,他能跟上。」凌沄潇脚下步调越来越慢,始终和凤凰崽保持着一定距离。 泡过药泉的小崽崽,第二天又跟没事人一样。 凌沄潇继续用各种不同的方法干扰他们,让他们在不同的情况下都能保持心境稳定,唿吸不乱一丝一毫。 做到这一点,便耗掉了半月时间。 「不错。」凌沄潇将铜锣往旁边一丢,「能达到如今的程度,勉强算是及格了。」 「如此定力,在凌夫子看来,竟然刚刚及格么?」邵夫子本以为自己算是严师,甚至有些吹毛求疵的坏毛病。 万万没料到,凌夫子比他有过之而无不及。 凌沄潇看了他一眼,并没有理会他说的话:「接下来,你们就得练练基础功,在腿上绑上沙包,挑水砍树捡柴。」 「中午挑水砍柴?」凤凰崽看了一眼火辣辣的日头,觉得她在开玩笑。 凌沄潇将自己做的尖尖水桶和沙包拿出来,分给三个小崽崽:「山庄一路有迴廊,直通后山,后山树木成荫,晒不死人。」 「就算晒不死,也犯不着在太阳最火辣的时候做这些事情,为何不将此事放在早上?」凤凰崽觉得这样安排有些不妥当。 「基础功最要紧的是养成习惯,你们自己要是觉得光一下午练习并不足矣,自己也可以起床便绑上沙包,开始挑水砍柴。」凌沄潇边说边给他们示范,如何将沙包绑上,「不论是学武功还是学其他任何东西,那都是你们为自己所学,自己觉得哪一样不足,便自己加强练习,不要指望别人为你着急。」 她能够开设这个「江湖育儿堂」,已经是这么多辈子以来最善心大发的一次,更多的事情,就看孩子们各自造化了。 凤凰崽和花花崽对视一眼,蹲下来将沙包绑好。 两个小崽崽心里都有了打算。 尖底桶挑水,本来就是一件十分困难的事情,哪怕换成一个十来岁的少年,也并不会觉得容易。再添上两脚沉重沙包,本就困难的事情更是难上加难。 邵夫子觉得:「凌夫子,孩子们才五六岁,哪怕是少林寺练基本功,也不会让这么小的孩子拿着尖桶挑水。」 这会不会太急进了一些? 「哦?」凌沄潇屈指轻敲扶手,「邵夫子不是文人雅士么,居然对少林寺练基本功要练些什么内容,也如此熟悉?」 邵夫子温和回话:「以前赶路在少林寺借宿一两晚,机缘巧合见得僧人们练武罢了,算不得熟悉。」 凌沄潇不笑不语,懒得和他打机锋。 「走吧,出发了。小崽崽们。」 练基础功的日子无聊乏味又辛苦,半月时间,让他们的尖底水桶从三人合起来装不回一桶水,到每次都满满而归;腿上沙包,也从一斤升到六斤。 凌沄潇估摸着差不多了,让他们以后自己好好练习,她便不再做指导。 「夫子要教我们新的内容了?」花花崽已经明白了她的教学办法。 凌沄潇伸手捏了捏小崽崽滑嫩有肉的脸蛋。 「没错,你们继续绑着沙袋,不能离开院子这片地。」她的手指,在偌大空旷的前院里画了一个圈。 「夫子的意思,让我们跑圈?」凤凰崽警惕看她,总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事实上,他很了解凌沄潇。 凌沄潇嘴角上翘,从偏厅拖出两个木头人,往院子一放。 「半个时辰内,不被它们抓住。」 第25章 拆了她的木头人 看着凌沄潇翻出来的两个木头人,三个小崽崽还有些不明白她说话的意思。 木头人的脑袋以及五官做的很潦草,只是一根圆柱状的木头安在上面便算成了。 与此截然相反的,是木头人的四肢,简直精緻灵活得不像话。尽管也能一眼就看出来材质是木头,可是每一个关节都栩栩如生,看起来就跟真人的一模一样。 朱朱崽早早就表现出来对一切造物的浓厚兴致,无论见着什么样的工具或者机关,都会多看几眼。然而类似木牛流马一样的木头人,还是有些超出了他所认知及想像的事物。 他并不能很快看出来木头人的用途,只是直觉给他一种不妙的感受。 「这是用来做什么的?」凤凰崽保持着一贯的谨慎,并没有靠近木头人。 他的脚往后迈开两步,将重心降低,是一个随时准备跑路的姿势。 面对小崽子们的警惕,凌沄潇多少有些欣慰。 只不过,欣慰抵不过她接下来要考验几个小崽崽的决心。 她伸手,在木头人后背扭了两下。 几声机括响动。 木头人脚下轮子咕噜噜动起来,直接向他们扑过去。 三个小崽崽才意识到,事情有点不对劲。 「小心!」花花崽一把将朱朱崽拉起来,往门口方向跑去。 唿哧唿哧—— 他们紧张得喘起气来。 小崽崽的两条腿,又怎么能跑得过滑动轮子移动的木头人呢? 第36页 「不要直走!拐弯!」已经变了几次走位的凤凰崽大声嘶吼着,「弯腰躲过去,小心它们的手!」 听到提醒的凤凰崽和朱朱崽,马上折身往两边逃。 经过这段时间的训练,他们原本比较沉重的身法变得轻盈不少,腾挪之间,动作快速,木头人根本反应不过来。 花花崽只感觉自己蹬着地的脚一跃,整个人就像是被弹弓弹起来的石头一样,轻盈盈飘了起来,往看准的地方飞去。 目光所及之处,四周景色往后倒退,几乎变成虚影。吓得他差点儿要闭上眼睛,不敢睁眼看。 落地时,他心有余悸按住自己勐烈跳动起来的胸膛。 咕噜噜跑动的木头人,直直朝前面滑了一段路,才转弯追逐小崽崽。 刚刚喘上一口气的小崽崽,只得又重新跑起来,使尽浑身解数,努力盯着木头人行动的路线和挥舞的双手,尽力躲开。 有了第一次的躲避经验,第二次再躲,小崽崽们便显得从容淡定多了。 凌沄潇双手抱胸,倚靠在廊下柱子看了一会儿,转身悠悠然往藤椅落座,继续躺着。 邵夫子依旧没有回去歇息,而是随便挑了一级台阶,提起袍子坐上去,饶有兴致看着动作迅速却不够灵活移动的木头人。 「凌夫子真是个奇妙的人,似乎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他眯着眼睛眺望日光下的小崽崽,「不知师承何人?」 凌沄潇:「邵夫子明明是个文武兼修的人才,却偏偏装作一副羸弱书生的样子,不知师承何人?」 她直接拿着对方的话堵人。 邵夫子轻笑一声,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前几天,小崽崽们都靠着灵活的走位应付木头人,没有被抓住。 凌沄潇感觉他们步伐练得差不多了,将木头人改进了一下,加强灵活性。 这么一来,凤凰崽他们就发现,原本游刃有余的躲避,变成了步步紧迫,必须得用尽全力才能躲避开。 练了几日,刚适应木头人的灵活性,找出最好的躲避办法,凌沄潇又将木头人改了。 被木头人追赶得气喘吁吁的小崽崽们,觉得继续这么下去不行,一定得想个办法才行。 泡完药泉后,三个小崽崽横躺在床板上看床顶帐子。 凤凰崽先开口:「你们说,有什么好办法可以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朱朱崽疲倦摇头:「就算我们想到了好办法,夫子不还是会见招拆招,再弄些新玩意出来。」 他对解决掉这件事情没兴趣,满脑子都是想把木头人拆来看看里面构造。 曾经,在某个冬日,他和陆小凤在河边清洗衣裳、碗碟的时候就发过誓,以后一定要发明一样器具,只要将碗筷和衣裳丢进去,就能够把东西弄得干干净净。 他也答应过嚮往飞鸟的陆小凤,未来肯定要想方设法帮他做一个东西,帮助他飞翔在天空中。 「那还是不同的。」花花崽转过头去,看相躺在自己旁边的凤凰崽,「我贊同陆小凤的意见,得想个办法把木头人搞定。哪怕夫子会再出新招,对我们而言,也是一种新的锻鍊。」 不能搞定木头人从而日復一日挑战,和解决了木头人迎来新的挑战,是完全不同的两回事。 前者代表他们的能力欠缺,无法突破,后者代表他们能力出众,不断突破。 「没错,我们留在育儿堂学武,可是冒了很大的风险,可不能一事无成。」凤凰崽捏着拳头道,「要是我们什么都没学到,将来如何能赚钱还给凌夫子?」 他对欠人人情这种事情,没有半点兴趣。 朱朱崽嘀咕道:「怎么可能会一事无成,要是让我知道那木头人怎么做成,还不发财了?」 他对復刻木头人一事,十分有把握。 这句话就像是黑暗当中划过的一道闪电,令凤凰崽醍醐灌顶,恍然大悟。 他一咕噜爬起来,跨过花花崽,骑在朱朱崽肚皮上,双手抓着他的肩膀,使劲摇晃。 「朱停!你可真是我的福星。天大的福星。」 可怜的朱朱崽被晃得头晕眼花,双手努力抓着凤凰崽的手腕掰开,嘴里断断续续喊着:「放开我,陆小凤你快点放开我,我快要晕过去了!」 花花崽见朱朱崽表情难受,跟着一咕噜爬起来,把凤凰崽手臂抱住:「陆小凤,你快住手,朱朱哥哥脸都白了!」 陆小凤这才停手,有些抱歉地帮朱停顺了顺胸口。 朱朱崽没有计较这件事情,追问他:「你到底想到了什么?」 凤凰崽跪坐在一旁,双手叉着腰,得意道:「拆了她的木头人!」 「啊?」乖崽崽花满楼,抬起一双懵懂的脸,睁着无辜的大眼睛眨了眨。 这……不好吧? 「你倒说得轻巧。」朱朱崽大字型瘫在床上,「我们光是要躲避木头人,就被追得到处乱窜,还想拆呢。」 简直异想天开。 凤凰崽神秘一笑:「我自有办法,你们听我说……」 吧啦吧啦。 桌上油灯如豆,散发融融暖光。 第26章 来呀来呀,追我啊 第二天。 夏日午后,阳光正盛,鸣蝉不断。 凌沄潇将刚刚改进过的木头人,投放到前院偌大的场地中。 伴随着没有倒数的、令人猝不及防的「咔哒」声,训练再次开始。 第37页 今日的木头人,比昨天行动的速度又快了一些,并且更加灵敏机警,还多了一个弯腰抓取的动作。 这么一来,他们想要学昨天一样,矮着身体从木头人□□钻过去,从而躲避开它们抓捕的动作就不可能了。 小崽崽们跑了两刻钟,才算是适应了木头人改进的速度。尽管如此,他们还是跑出了满头大汗,气喘吁吁。 轻功练得相对比较弱的朱朱崽比较惨,唯二的短褂,被木头人伸出来的手指勾坏了一边。 撕啦—— 清脆的声音在太阳底下响起,朱朱崽哀吼一声。 这衣服要是多撕坏几次,就彻底不能穿了。 自打陆小凤上次用他们仅存的五个铜板,外加帮别人编织用具赚取的三十铜板去药店换了一包不知什么东西,他们就彻底成了一个铜板也掏不出来的穷光蛋。 再过几天,他怕是连买缝衣服的线都买不起。 不同于小崽崽们的严阵以待,全神贯注。坐在廊下的两位夫子,显得十分悠然自在。 邵夫子虽然不拘小节,但惯来也是个会享受的人,他从屋里搬来一张长几,摆上水果、糕点、肉干、花生与瓜子。 当然,酒壶绝对少不了。 他将两只小杯倒满酒,挽起长长的袖摆,将酒递到凌沄潇手边去:「凌夫子,一起来喝一杯如何?」 躺了好一阵的凌沄潇没有意见,从藤椅上起身,提起裙摆坐到台阶旁,倚靠廊柱,接过邵夫子手中酒杯。 「谢了。」 她举起杯子,朝邵夫子手中杯盏撞了一下,才仰头一饮而尽。 小杯喝酒,也就是尝个味道,润润唇瓣,对她而言不够爽快。 不过几十年没喝过酒,又重新接触这味道,还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细细想来,可不是隔世么? 凌沄潇伸手摸了两粒花生米,剥开丢进嘴里,将咽喉间的嗤笑声,一同咽进肚子里。 邵夫子递酒,只是礼貌行为,他万万想不到,凌沄潇居然会伸手接过去,还特意坐到台阶上来。 看来此人并非傲气不屑他人之辈,只是不知为何,浑身都缭绕着一种清寂的气息,似乎天然就与这个世界隔着一块屏障。 ——明明瞧着只是个年龄不大的姑娘。 「凌夫子教人练武的办法,倒是稀奇。我本以为凌夫子要如同少林寺那般,夯实基础,基本功都要练个好几年。不曾想只是半月的时间,你便弄来这稀奇的木头人,直接让他们躲避追捕。」 「练习,是为了在真实对战的时候提高生存下来的机会。有我看着,他们绝不会有任何危险。」凌沄潇自己给自己倒了一杯酒,再次一饮而尽,「倒不如直接对战,进步更快。」 朱朱崽练武天赋的确可以看作没有,然而花花崽和凤凰崽都是练武的好材料。可以说,在同龄人里面,他们是顶尖的存在。 有此天赋,将练习的进度拖长,不过是徒劳耗费时间,在她眼里,便约等于是谋害生命。 邵夫子思虑更多:「凌夫子不怕,这群小崽子被养得心高气傲,看不清自己,万一遇上什么事情不自量力冲上去,岂不是害了他们?」 「你也是他们的夫子。」凌沄潇转着手中酒杯, 「难道你就看不出来,这三个小崽崽谨慎有余,莽撞不足?」 要是换个脾气急躁,莽莽撞撞的小屁孩,这么教他或许会让他不自量力去闯祸。 然而,三个小崽崽性子比她还要谨慎稳重,思虑甚多,再教他们谨慎做人,岂不容易养出一群瞻前顾后、畏首畏尾的小傢伙。 「你明明能够看出来,且每次上课都依照他们每个人不同的性子,布置不同的功课。」她轻笑一声,侧眸看向邵夫子,眉毛上抬,「你到底想要试探我什么?何必旁敲侧击,直言便是。」 能说的事情,她自然会说;不能说的事情,就算对方再怎么旁敲侧击,也不会有收穫。 听到这么一句话,邵夫子又觉得自己实在看不清眼前这个人。 「凌夫子倒是个爽快人,只不过这人与人相交、相知,旁敲侧击了解对方的过程,也是一种乐趣。」他举起自己手中酒杯,「凌夫子若是不介意的话,倒也无需剥夺我的乐趣。」 凌沄潇:「倘若我介意呢?」 「那小生便不再做这等冒昧的事情。」邵夫子放下自己手中杯子,拿起酒壶,挽着袖摆,「我给凌夫子敬酒赔罪。」 凌沄潇将酒杯递过去,瞥了他一眼,目光重新挪回到小崽崽们身上:「不必,你随意便是。」 汗水已将他们三人的衣服浸得湿透,要是脱下来拧一拧,肯定能得一杯水。 彻底摸清楚木头人动向的凤凰崽,朝花花崽和朱朱崽递了个眼色,自己一个滑铲从木头人脚边擦过,落到它背后去。 「来呀来呀,抓我啊。」凤凰崽马上爬起来,双手朝着木头人招了招,碎步往后面退去。 木头人扑了个空,脚下万向轮挪动,立马转过身去,朝凤凰崽方向进发。 花花崽和朱朱崽则是引着另外一个木头人,往完全相反的方向去。 凌沄潇眯了眯眼睛,觉得小崽崽们今天的表现有些大不相同。 前几日,他们都在竭力混在一起,打乱木头人的行进方向,在混乱之中逮住空隙,以此躲闪。如今三人彻底分开,路线还是邦直的路线,十分考验轻功施展时候的速度。 第38页 向来谨慎的小崽崽们,肯定知道自己如今的轻功速度,比不上木头人行进的速度。 那么问题就来了。 他们如今将自己置于险境之中,到底是为了什么? 凤凰崽跑到她跟前,朝她露出个得意的笑容,踩着廊柱往上翻了个跟斗,落到木头人身后。 「来呀来呀,继续追我啊。」 花花崽和朱朱崽也踩着大门两侧的柱子,翻了个跟斗,落到另一个木头人身后。 两个小崽崽倒不如凤凰崽这么外放嚣张,反倒是有些紧张,只回头看了一眼,便忙不迭往前跑。 凌沄潇瞬间明白了他们打着的主意。 三个小崽崽互相冲着对方跑去,直直的路线让两个木头人卯尽全力冲过去。 凤凰崽要的就是它们用尽全力的模样。 「抓住我!」 他朝朱朱崽伸出手,朱朱崽则是拉住花花崽的手。 两个小崽崽以朱朱崽为轴心,蹬着地面借力飞跃起来,像是竹蜻蜓一样旋转着飞到半空。 一阵巨大的撞击声响起。 两个木头人擦着朱朱崽的脚,朝对方用力撞去,仰头摔倒地面。 凤凰崽和花花崽伸出自己的脚,将两个木头人头顶勾住,往侧边一甩,再顺势架在它们脖子上,往后折腰,朝它们背后机关摸去。 咔咔——砰—— 短暂的混乱过后,木头人摔到地面,停止所有动作。 两个小崽崽蹬着木头人的肩膀,凌空一个翻身,帅气落地。 他们高高举起自己的手,脸上的喜悦难以遮盖,尤胜璀璨日光。 「结束!」 第27章 梅花桩 夏日阳光正好,蝉鸣阵阵。 凤凰崽露出到育儿堂后,第一个灿烂笑容。 三个小崽子抱到一起,你搭着我的肩膀,我搭着你的肩膀,围成一个圈,双脚蹦着跳着转起圈圈来。 「成功了,成功了!」 「好耶。」 凌沄潇让他们自己在那里兴奋了一阵,才开始教他们另外一套心法,运转起来,将这段时间提升的些微内力,拢聚起来,汇到丹田处。 对于武功心法的理解、背诵,三个小崽崽都一如既往,掌握得非常迅速。 她让他们按照内功心法,坐在廊下盘腿运转两周天,她自己则是站在小崽崽们背后,感受他们运转内力时候走的经脉路线,及时帮忙纠正、掰转过来。 有这么一位破碎虚空的高人在身后指点,再加上三个小崽崽本就聪明绝顶,用不着多久就消化完了一套新的内功心法。 「还行。会是会了,至于能得到多少内力,就看你们自己的了。」 内功心法其实只是练武的工具罢了,至于能够利用这个工具做到什么样的程度,做些什么样的事情,最终还是取决于这群小崽崽自己。 花花崽是个老实孩子,闻言,握着拳头信誓旦旦:「夫子放心,我一定勤加练习,每晚睡前再练半个时辰!」 大眼白皮小萌娃,捏着拳头一本正经的模样,可爱得石头见了,都能开出花来。 凌沄潇绝非什么铁石心肠之辈,又怎能不伸手揉一揉他那看起来泛着金光的毛茸茸髮丝。 「好啊。」 凤凰崽并不习惯将自己的计划全盘托出,他什么也没有说,心里却也是将当前所学做好了恰当的安排,下定决心自己私下努力练习。 至于朱朱崽,他对练武的事情别无所求,只求关键时候能跑得远远的,不要拖累朋友。为此,他对当前所学毫无练习计划,满心都是什么时候才能将轻功心法全部学完,赶紧学机关锻造之类的事情。 剩下的时间,凌沄潇让小崽崽们自由练习,她又躺了回去,琢磨着还有半个月的时间,就得让小崽崽们实战一番,还需让他们练习点什么。 一大清早,出门买菜的三个小崽崽,便看见了前院立起来的半人高梅花桩。 「凌夫子不会是想让我们开始学梅花桩吧?」朱朱崽已经开始两股战战。 「每日噼柴、砍树、挑水,是为了能让我们步伐更加稳重,和木头人对打是为了让我们更加灵活。」花花崽歪头思考,「梅花桩是为了让我们将稳重与灵活结合在一起么?」 凤凰崽:「我看像。」 三个小崽崽讨论着,出门买菜去。 西湖一侧,卖鱼的小哥忍了大半个月,到底还是忍不住了。 「哎,小孩。」他将活蹦乱跳的鱼用稻草捆起来,帮忙塞进凤凰崽捧出去的篓子里,「那鬼宅天天邦邦响的,到底在做什么?」 之前大伙走路都绕着鬼宅,没有人发现这三个小孩子,全部都是从鬼宅里面出来的人。 直到近日,有人琢磨着,横竖是青天白日,便忍不住要去探寻鬼宅动静,结果瞧见了三个经常在他们这边买菜的小傢伙从里面出来。 他看得出来,凤凰崽和朱朱崽都是流浪在外的小毛孩,无家可归的人嘛,即便是冒险住进鬼宅,也是常有的事情。 ——被鬼弄死和流浪在外被意外弄死,不也一回事么。 有几个八字薄的人,生怕靠近三个小崽崽,会让自己阳气变得稀薄,被阴气入侵,已经换了另外一个地方卖菜去。能留下来的都是八字硬,不怕鬼的人。 「我们在练武。」花花崽把铜板摊在手心里排成一排,数好递过去,「谢谢哥哥。」 第39页 付完钱后,三个小崽崽就带着一整天的粮食,拉着朱朱崽做成的简陋推车,往育儿堂去。 晨光熹微,薄雾尚在,笼罩于青山半环绕的育儿堂。 卖鱼小哥遥遥看了一眼,被青灰色的雾气吓着,勐地抖了抖。 「这鬼地方,谁敢去呀……」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臂,嘀咕着。 一整个上午,但凡有个气口歇息,三个小崽崽总忍不住将视线瞥向窗外,看那高高低低起伏的梅花桩。 邵夫子有些好笑,用书本在他们眼前挥过。 「怎么,还没到午后就已迫不及待想去试一试了?」 花花崽白嫩的脸蛋红了红,轻轻摇头:「不是,学生只是在想,那地面上的青砖和野草尚在,半点裂缝都看不见,凌夫子到底是如何将那么粗壮的木桩子弄进去?」 凤凰崽也很好奇。 「那我倒是知道,你们想知道吗?」邵夫子脸上带着引导的试探。 若是寻常的孩子、少年,少不得要被他拐进死胡同里出不来。 凤凰崽完全不上当:「倘若先生的答案需要用代价来换,代价又是我们这群小孩子付不起的,那就算了。」 大不了,他让花满楼跟凌夫子撒个娇。以凌夫子对花满楼的喜爱,肯定也能弄来答案,满足他猫一样的好奇心。 这三个孩子真难骗,让他少了不少乐趣,多了几分挑战。 「那这样,我明码标价。」邵夫子将书本丢回长桌上,「若是我告诉你们凌夫子如何将木桩弄进青石板里,你们今晚就给我回去垫高枕头,好好想想今日所学的两首诗,明日将你们对诗的感悟见解说一番。你们觉得如何?」 三个小崽崽聪明是差不多聪明,只不过各自天赋所在完全不同,认字、练字、读书、背诵、默写,没有一样是差的。唯独对于所学的见解,凤凰崽总能扯到武学、案子一道上,朱朱崽又总是将其与墨家、鲁班机关术搭一起。 唯有花花崽能够站在诗词当代与创作者之角度思索,给出答案。 譬如诗经中《木瓜》一首,古往今来注释之意不少,自前朝起,大部分人持的意见,都是「投之以微物,报之以重金」,以此来诠释君与臣,情人与情人,友人与友人之间的感情。 他试图让三个小崽崽明白这种高尚的情感,却得到了三个这样的答案—— 花花崽:「君子以此待人可矣,却不该非要别人也用这样的方法对待自己。投桃报李足矣,何须非得投木报琼。哪怕对方不报答自己,也不应该以这样的期待约束他人。」 凤凰崽:「若光是投木报琼,这件事情还算正常,可接下来这个人又陆续投了两次东西,别人再给他返回两枚美玉……我觉得他此事做得不算磊落,有占便宜的嫌疑。你想啊,这……」 巴拉巴拉,长篇大论详细分析。 朱朱崽:「不知诗中人年龄几何,力气几许?能连续将瓜、桃、李丢给别人,若是臂力不足的人,恐怕要藉助些许道具才行,我觉得……」 巴拉巴拉,长篇大论剖析器具。 邵夫子倒不是对他们独特的见解有何意见,而是对此生出了浓郁兴趣,想多听一些。 「行。」动动脑袋的事情,都不是什么大事儿,凤凰崽满口答应。 朱朱崽表示拒绝:「多谢夫子,我并不好奇,不必告诉我。」 他用实际行动表明自己的决心,捏起衣摆堵住自己两只耳朵,并用双手牢牢捂住。 邵夫子:「……其实这个答案很简单。」 在花花崽和凤凰崽期盼的眼神里,他抬起手做了一个缓缓下压的动作:「你们凌夫子就像这样,抬手朝着木桩子一拍,诶……你们猜怎么着?」他一脸神秘兮兮的模样,压低声音缓缓道,」这木桩子就跟豆腐掉进水里一样,『啪』一下就下去了。」 邵夫子逗完两个崽崽,心满意足转头回到座位上,继续讲课。 「接下来,我们就来讨论一下君子六艺的数,现在将你们的算筹拿出来……」 中午吃饭时,整只手掌捧住饭碗,才能稳住碗不动的花花崽,将嘴巴里面的饭菜全部咽下去,眨着一双扑闪扑闪,泛着日光的大眼睛看向凌沄潇。 「夫子……邵夫子说,前院的木桩,是你一巴掌一个拍进青石板里的。这是真的吗?」 小傢伙素来注重仪态,一举一动都跟个小大人似的。 如今为了求一个答案,连自己嘴角边上沾了一粒雪白的米粒,也不知晓。 凌沄潇也喜欢逗这种老实孩子,故意淡淡道:「不是。」 「啊?」花花崽圆熘熘的眼睛闪过错愕,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被人骗了。 凤凰崽不仅外在表现老成,实际性格也比花满楼要老成许多。他一眼就看出来,凌夫子就是在逗他玩儿。 真是恶趣味的大人。 他正准备张开口揭穿她,看够了小崽崽错愕的凌沄潇,慢悠悠将剩下的那句话吐出来。 「一巴掌一根木桩太慢了,我可以一巴掌将好几根木桩打进青石板里。」 她用左手随便拿起自己手边多出来备用的筷子,轻描淡写一般,将筷子直接戳进了石桌里,从底下再掏出来,放回桌上。 三个小崽崽:「!」 他们瞬间放下自己手中的碗筷,跑过来用手指指仔仔细细摸一摸。 第40页 ——这桌子,的确是他们每天都用的石桌子没错,不存在调包和做手脚。 凤凰崽弯腰从下往上看,花花崽跪坐在石凳上,扶着石桌,从上往下看。 两个小崽崽不可置信的眼神,撞到一处去。 好……厉害。 他们现在虽然连江湖上的九流好手都算不上,可武功好坏,他们还是能稍稍分辨的。 江湖上用筷子戳石桌的人,大部分都是高手,然而这部分高手里面,能够做到戳石桌还没有裂缝的人,顶多十之一二。 「这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若是不懈怠,练个十来年,等你们十六七岁时,也能做到如此这般。」 哇哦…… 花花崽和凤凰崽头挪开,互相对视一眼,满脸都是兴奋。 凌沄潇伸手夹了两片青菜,丢进看热闹的朱朱崽碗里:「别挑食。」 怎么受伤的,会是他。 凌沄潇让他们先在梅花桩上慢慢走走,适应两刻钟。 「两刻钟之后,两个木头人会拿着棍子,在梅花桩上扫动。一刻半前,扫动有规律可循;一刻半后,木头人将会无规律扫动,你们自己……」她留下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机灵点儿,见机行事。」 她说完,便回到阴凉的廊下,躺在藤椅上,悠然见三个小崽崽在木桩上,歪歪扭扭摇摇晃晃走着、跳着。 「嚯。」抬着矮几的邵夫子,眉头飞扬,「今日这般难?」 就算是练惯了梅花桩的少林寺僧前来,恐怕也要严阵以待,折腾出满头大汗。 嗑—— 矮几被放到一旁,几上酒水晃了晃 ,花生米和糕点却几乎没动。 凌沄潇半点客气的意思都没有,伸手拿了个杯子,自斟自饮。 邵夫子将自己的杯子推过去,却收到了放在自己眼前的酒壶。 他眉毛扬了扬,无甚所谓地提起酒壶,给自己把酒满上。 花花崽他们在木桩上小心翼翼移动,高低有起伏的梅花桩,走起来并不容易。更何况,架高起来的差距,令人有些目眩。 不过凌沄潇规定的时间,有一定道理。 一刻钟过去,三个小崽崽在梅花桩上已经开始稳住身形,不摇摇晃晃;又一刻钟过去,他们甚至可以小跑起来,就是不能跑太快,容易踩空。 专心盯着脚下梅花桩的小崽崽们,不曾留意候在两边的木头人,已经悄悄握紧手中木棍,慢慢滚动着过来。 花花崽耳朵稍灵敏一些,听到动静后,回头看了一眼,提醒凤凰崽和朱朱崽。 「小心,木头人动起来了。」 幸亏木头人移动并不快速,只是扫过的棍子,刚好位于他们膝盖处,需要他们用轻功蹬着梅花桩跳起来,躲开棍子。 两个木头人交叉扫来,像是跳单条长绳一样,刚落下去一个唿吸的时间,就要准备重新跳起来。 咚咚咚—— 小崽崽们的轻功还不够轻盈,跳落时候声音很响。 邵夫子给凌沄潇斟酒时,示意她看看门外。 凌沄潇抬眸看了一眼。 远处一线漆黑。 第28章 打探 门口。 收了摊档准备回家,听到动静又忍不住过来偷看两眼的老百姓,踮着脚尖,努力往宅子里面看。 他们大多不识字,不清楚牌匾和摆在外面的木牌上写了什么,可高高站在梅花桩上的小崽崽,他们都认得。 「诶……那三个小孩是不是经常在我们摊档买菜买肉的那三个?」 有人这么问。 卖鱼小哥斩钉截铁道:「没错,就是他们三个。」 「嚯,看不出来,小傢伙还挺厉害的,居然都是练武之人。」 「话说,这里不是鬼宅吗?什么时候变成武馆了?」 「武馆馆主肯定是被骗了。」 门口偷看的百姓嘀嘀咕咕起来。 凌沄潇也没管这事儿。 她竟然决定日夜敞开大门,从来不关,便不怕有人偷觑。 大人不管,眼睛里只有那扫过来的木棍的小崽崽们,更加没空管。 于是本来远远站在台阶下,垫着脚尖看的人,慢慢踩上了第一级台阶,又慢慢靠近门口,站在门外看。 慢慢的,慢慢的。 门口被围得水泄不通。 木头人开始无规律横扫,一会儿从这个角度扫出棍子,一会儿从那个角度扫出棍子,动作虽慢,但主打就是一个意料之外。 已经累得气喘吁吁,满身大汗的朱朱崽,一时没有察觉,被木头人扫过的棍子敲在膝盖上。 顿时,他的腿一软,扑通往下掉落。 「朱朱哥哥!」 花花崽惊恐瞪圆双眼,下意识伸手去捞。 就在此时,另一个木头人的棍子从身后朝他扫过去。 小崽崽左手和两脚尖撑在梅花桩上,俯身拉住凤凰崽,并没有管身后的棍子。 眼看着那棍子就要朝他屁股打去,关键时候凤凰崽用脚背勾住棍子,一个倒挂金钩,两手紧抱着梅花桩,两脚交叉别住,将棍子牢牢控制住。 「好!漂亮!」 卖鱼小哥忍不住跳起来,双手鼓掌。 朱朱崽赶紧抱住梅花桩滑落下地,着急喊道:「花花弟弟赶紧起来,小心前面的棍子。」 看到朱朱崽平安落地,而不是后脑勺朝下摔去,花花崽心里安稳许多,撑着手一个鲤鱼打挺往前扑,微微有些打颤地躲过棍子。 第41页 凤凰崽赶紧松开脚,两手抱住一根梅花桩,猴子爬树一样,牢牢锁在梅花桩上。 两根木棍相撞,发出巨大、清脆的声响。 等棍子从头顶上扫过去,凤凰崽才顺着梅花桩重新跳上去。 站上梅花桩的第一日,他们只能被动躲闪,险之又险挨到最后。 他们从梅花桩跳落地面时,感觉自己两条腿变得像是下锅的面条一样,软软的,要塌下去。 花花崽和凤凰崽互相搀扶着对方,努力站稳挺起小胸膛。 「夫子,我们做到了!」 稚嫩的声音刚吐出来,站在门口看热闹的围观百姓,就爆发出一阵喝彩声和鼓掌声。 「小傢伙们好样的!!」 弄得三个小崽崽都有些不好意思。 第二日大清早,到西湖边上买菜时,那些个认识他们的菜贩肉贩,还在不停打听育儿堂的情况。 「哟,原来不是武馆呀。」 卖菜的大娘一阵惊奇。 隔壁肉摊的王老三,还在探听育儿堂收不收其他的小孩子。 三个小崽崽才五六岁,就能练得如此厉害,这育儿堂肯定是个有本领的地方,要是孩子能学得一招一式,即便去大户人家做个家丁护卫,也十分有前途。 早熟的凤凰崽看得出来,他们心中蠢蠢欲动的念头是什么,于是便将育儿堂招收孩子的那几条离谱规定讲了一遍,好让他们死心。 听完这几条离谱规定,一群人围过来犯嘀咕。 「不是吧,竟还有这样的规定?」 哪怕大部分夫子都不能保证教一个文状元武状元出来,但也未曾听说过不管教不管活的吶。 三个小崽崽用力点头,肯定回答。 「我们育儿堂就是这样的。」 ——瞅瞅他们那空旷得只剩下野草的院子就知道。 王老三是个溺爱孩子的人,闻言很是犹豫。 「你们夫子这样,恐怕招不来练武的孩子,那还怎么赚钱养活自己?」 凤凰崽和朱朱崽是流浪在外的孩子,不讲究这些,可普通人家的孩子,吃苦不是问题,可这完全不管活,也不管教好,哪里会捨得送过去。 孩子可是他们的希望。 朱朱崽摊手,表示他们也不清楚。 菜贩肉贩便都犹豫了,一连好几日,收摊后都跑到育儿堂门口看热闹。 显然,他们还不死心。 不过瞅见三个小崽崽被磨练得有多么辛苦,两个夫子又是多么怡然自在,甚至连小孩子摔下来,膝盖破了一个大口子,也不管不顾,便歇了这个心思。 当然了,凌沄潇也没有那么狠心,只是会等到练习结束,才会给他们处理伤口。 武学一道上,要是连这样基础的疼痛都受不了,还是趁早放弃比较好。 歇了心思的菜贩肉贩,不再天天蹲门口看,可门口围观的群众却半点儿也没少。 凤凰崽一打听才知道,有些自立门户的江湖侠客,跑来看热闹。 他们甚至回去自己也弄了一套梅花桩,相互之间替代木头人,以此练习轻功步伐。 凤凰崽灵机一动,想到了一个赚钱的好办法。 「什么好办法?」 很久没见过铜板的朱朱崽,整个人都兴奋起来,迫不及待想让他说。 花花崽对钱财的渴望并不大,可他还是很捧场,捧着自己肉乎乎白嫩嫩的小脸蛋,认真看着凤凰崽。 盘腿抱臂坐在床上的凤凰崽,卖够了关子,才慢慢悠悠道:「收赏钱。」 朱朱崽不理解:「我们要去闹市卖艺吗?」 若是如此,他们便只能晚上出动。 好在本朝并不禁夜市,即便晚上出动,也无所谓。 「那我们要表演什么?」花花崽从未有过这样的体验,倒是觉得很新鲜,「噼砖头?胸口碎大石?」 打拳和舞剑他们肯定不行,还没学呢。 「想什么呢?」凤凰崽翻了个白眼,打断他们的胡思乱想,「我的意思是,以后上梅花桩之前要先敲锣,从梅花桩下来之后,就向那些江湖侠客要赏钱。」 他们可不能被白看。 第29章 拆可比装简单得多 第二日,午后。 多云,阴天无雨。 凤凰崽到隔壁借了铜锣,站到梅花桩上,居高临下,哐哐啷啷敲起来。 「各位父老乡亲们,『六岁稚童梅花桩上大战木头人』,即将开场,且看我们小小身躯如何战胜这庞然大物。希望诸位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欢唿声、喝彩声、掌声请激烈一些!」 围观百姓将手掌拍得「啪啪」响。 花花崽不由自主跟着围观百姓鼓掌。 哇…… 陆小凤果然什么都会。 他可真厉害。 拱手向四周抱拳的凤凰崽,凌空一个翻身,平稳落地,又赢得一片喝彩声。 邵夫子被这热闹情景乐着,笑得差点把手里的酒洒出去。 「这小凤凰啊……」 还真是有意思。 凌沄潇嘴角也露出几丝浅淡笑意,伸手捻了几粒花生米。 在梅花桩上辗转近十日的三个小崽崽,也不知道在心里打了什么主意。 凤凰崽闹那么一出,定然是有好戏看。 弄清楚了今日木头人出手速度大概有多快,两个木头人之间配合的间隔又是多久,凤凰崽就开始用眼神招唿花花崽和朱朱崽。 第42页 磨合一个来月,他们之间已不需要用语言表达,便能明白对方心意。 朱朱崽紧张盯着即将要横扫而来的木棍,吞咽了几下唾沫。 等到木棍距离自己还有两个巴掌的距离,他就瞄准木棍,双手往木棍上一抓,以蹲着的姿势跳落木桩之下。 他估算的没错,卡在三个梅花桩之间的木棍,往下滑落一段距离后,被中间稍矮一些的梅花桩顶住,便会向他这一边侧过去。 朱朱崽便是利用棍子艰涩翘起的过程,快速松开手往旁边梅花桩一跳,双手双脚抱住,等花花崽伸手捞他。 而没有任何设防意识的木头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动作带得一趔趄,直直撞到木桩上,就往旁边倒去。 好大一声响。 凌沄潇两根手指握着酒杯,见状也只是将眉毛上翘,意外于小崽崽们的冒险精神。 真敢拼。 「嗳呦。」邵夫子像是有些不忍心,用手挡住了脸,从指缝中间眯着眼睛,往外看去。 现在门外看热闹的围观百姓、江湖侠客,也为小崽崽的大胆捏了一把汗。 「这是谁家孩子啊?可真敢,这要是一下子没抓稳掉下去,瘸了腿可怎么办?」 「小崽子有点不凡,算得也忒准了些。」 武学一道,基础工扎实只是基本中的基本,能够见招拆招,熟练灵活应用招式,精准算计,才是与别人拉开距离的地方。 凤凰崽回头看了一眼,又扭头继续盯着另一个木头人。 「朱停,你没事吧?」 朱朱崽牢牢抓住花花崽的手,一只手紧紧抱住梅花桩,两条腿不停往上盘着。 他朗声应道:「我没事,你自己盯紧了。」 朱朱崽刚爬上来,凤凰崽便大胆往朝他移动过来的木头人身上一扑。 自打上次木头人被三个小崽崽扑倒在地后,凌沄潇变改了木头人表面粗糙的地方,涂上了润滑的漆。 凤凰崽勐地一下扑上去,差点儿被滑倒。 凌沄潇仰头一口喝完杯中酒,用酒杯将自己微微上翘的嘴唇掩盖住,等唇角拉平,再放下酒杯。 「陆小凤!」花花崽急得在梅花桩上一个侧翻,躲开扫来的木棍。 他伸手将凤凰崽后背一托,蹬着梅花桩,朝反方向扑去。惯力使然,蹬着梅花桩的脚底板一阵痛麻,却也顾不得。 小崽崽双手揽住两边梅花桩,还没长成大长腿的小短腿,也努力勾住后面两根梅花桩,不让自己掉下去。 朱朱崽赶忙跑过来把人拉起。 差点儿后脑勺往下掉落的陆小凤,赶紧伸出两条腿,勾住木头人脖子,腰上一用力,整个人坐到了木头人肩膀上。 他伸手想要摸木头人后背的机关,却发现机关已被弄进内部,锁死了。 「欸!」凤凰崽懊恼拍了一下木头人,朝另外两个小崽崽喊道,「木头人的机关被锁住了。」 「不怕。」花花崽下意识先安慰人,「我们肯定能想到办法将它解决掉。」 话说完,木头人已调转身,朝着他们而来。 脚底下的青石板路并不平坦,坐在木头人肩膀上的凤凰崽,被颠簸得厉害,大腿两侧和屁股蛋隐隐发麻。 尽管如此,他也不敢松开自己的腿,生怕摔下去之后真要折掉。 一开始,朱朱崽和花花崽想要抢走木头人的木棍,但是又怕这个木头人和刚才的木头人一样,身形不稳,撞到梅花桩后才往地上摔去。 要是那样的话,就必须要提前商议好,不然容易误伤凤凰崽,他们不敢随便乱来。 「朱朱哥哥……」花花崽想到了一个好主意,「你可以将那木头人的胳膊拆下来吗?」 朱朱崽看了几眼:「要是能攀在他的手臂上,那就不难。」 这木头人,夫子造得并不复杂,他单手就能拆。 ——拆可比装简单得多。 凤凰崽喊道:「你跟在木头人后面,我拉你上来。」 「两个人?」朱朱崽瞪圆了双眼。 他怕木头人承受不住,直接翻掉。然而对这些东西深有研究的他,不需要缜密计算便能知道,若是他和陆小凤各自扒拉在木头人肩膀两边,便能维持平衡。 灵活得像猴一样的陆小凤,肯定能想到办法将他拽过去。 他恨自己,为什么一眼就看穿此事。 朱朱崽最终还是同意了这个意见,不过安全起见,花花崽用布带在他腰上绑住,跟在后头盯着。 凤凰崽也用布带把自己绑在木头人手臂上,以免滑落下去,他绑得很松,让自己能够穿梭在木头人两边肩膀上。 他得先将朱朱崽拉过来,再马上滑到木头人另一边肩膀上。 这样不安全的举措,寻常人都不会让小孩子冒险。 凌沄潇并不是寻常人,她对小崽崽们大声商议的计划,毫无反应。 朱朱崽跟在木头人棍子后面,从梅花桩的这头跑到那头,一共跑了三趟。 跑得凤凰崽伸出去的手都快硬成树干,他才尝试往木头人肩膀上跳。 涂了漆的木头人很滑,朱朱崽的手,刚摸上去就往下落。 眼看着人就要面朝地扑下去,亏得花花崽早有准备,眼疾手快把那布带绑着的圈圈,往梅花桩里一套,再伸手把人拉上来。 一连试了两次,都没能成功跳到木头人肩膀上。 第43页 朱朱崽费力跳过木棍,喘了一口粗气,蹲在梅花桩上:「累死了,我快不行了。」 「再试一次。」凤凰崽看他后背湿透的模样,也不忍心逼得太紧,「要是还不行就算了。」 区区铜板和胜负欲,不及朱停重要。 「是呀。」花花崽点头贊同道,「要是今天不行,我们下次再试就是了。」 朱朱崽是个吃软不吃硬的,小伙伴们这么说,他反倒有些不好意思。 「那我就……再试一次。」 他撑着自己打摆的双腿,紧紧盯着开始转过头来的木头人。 这一次……可一定要成。 第30章 悬赏令 朱朱崽深唿吸了一口气,又重重吐出来。 他两只眼睛紧紧盯着木头人扫过来的木棍,等木棍距离自己的膝盖还有两掌时,便如同刚才那般一跃跳起来,而后在木桩上快速转身,张开双手,对准木头人的肩膀蹦过去。 凤凰崽看准他的衣领,伸手牢牢抓住死命把朱朱崽往木头人肩膀上摁。 他一边摁还得一边退,要不然晃荡着的木头人极有可能摔到地上去。 「陆小凤,你给我撒手!」凤凰崽被怼头摁到木头人的脖子上,说话声音有些含煳。 凤凰崽慌忙撒手:「对不住,对不住。」 朱停不如陆小凤稳当,压根不敢松开手,从腰带里面掏出铁丝来。 「快帮我从腰带里面把东西弄出来。」他只能求助凤凰崽。 毫无感情的木头人,继续拿着棍子撵着花花崽一个人跑。 邵夫子看着挂在木头人肩膀上的两个小崽崽,饶有兴致道:「他们倒是聪明,知道得从源头找出问题来。」 凌沄潇往自己嘴巴里丢了两粒花生米,闻言只是笑笑。 试了好几遍,最终选择用两条腿勾住木头人肩膀的凤凰崽,倒挂在它身上,从朱朱崽腰带里将铁丝抽出。 朱朱崽满头大汗,用手臂枕着木头人的胳膊,颤颤巍巍伸出两根手指,接过铁丝开始捣鼓。 如同他自己说的那般,这个木头人的拆卸对他而言并不算困难。 不过半盏茶左右的时间,木头人一边的胳膊便停止动弹,只剩下一边胳膊。 「我们转过来,换个位置。」凤凰崽伸手比划了一下。 朱朱崽表示拒绝:「不不不,我往上爬一点,扒拉到它肩膀上,再抱住它的脖子。我在后,你在前。」 这人都爬到一半了,还不如接着爬完,老老实实换个位置。 心里吐槽完,凤凰崽面上还是应着:「行,听你的。」 两个人艰难往木头人前胸后背挪动,姿势别扭的挂在它身上。 又是半盏茶时间,木头人另一条胳膊都停止动弹,只能前后滑动转弯换位。 花花崽便瞄准了机会,将木棍从木头人手上抽出来,递给朱朱崽和凤凰崽,让他们借力回到梅花桩上。 「凌夫子。」凤凰崽转头看向凌沄潇,「今日的训练,我们算是提前完成了么?」 凌沄潇:「算,怎么不算。」 训练之前她也没有规定小崽崽们只能用一双肉掌,不能耍别的心机。 花花崽双眼亮起来。 那他们又可以学新的东西了么?! 凤凰崽却是一个后空翻,稳稳落到地面上,瞧着围观百姓抱拳。 他弯腰拿起摆在旁边的铜锣,翻转过来,哒哒跑到门口去。 哐哐——哐—— 还真有围观百姓从荷包里掏出铜板来,朝铜锣里面丢。甚至还有一位江湖侠客,大方丢了一两银子。 「多谢大侠!」 围着人群跑了一圈,凤凰崽铜锣里浅浅堆了一层铜板和两颗碎银子。 等人散去后,他不知打哪掏来一根麻绳,将铜板串起来。 「一共二两又一百铜板。」凤凰崽将铜板和银子塞到花花崽手里,「喏,全部都交给你保管。」 「好!」花花崽掏出自己锈了锦鲤的荷包,将铜板和碎银子放进去。 三个小崽崽收拾好东西,整整齐齐跑到凌沄潇面前去,一人表示想要休息,两人表示想要继续学习新的东西。 凌沄潇:「你们功底灵活有余,扎实不足。继续练些时日,等练透了,再教你们新的内功口诀。」 她已经听到主院里来了人,又随便找了个藉口离开。 「好好练,我待会儿还回来。」 花花崽他们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上一句「夫子,慢走」,凌沄潇绣着红边的白袍一挥,人已消失不见。 红边白袍落定,凌沄潇人已回到主院,坐定在石桌前。 「事情办好了?」 此话一出,在墙头上还没下来的鹰眼老七和杨长老,差点儿一咕噜滚下去。 幸亏两人都是见过大场面的人,落地那一刻,还是稳住了。 「见过头儿。」 两人拘谨行礼。 凌沄潇摆了摆手:「俗礼可免,有事快报。」 杨长老拄着拐杖向前,将拐杖放到自己肩膀上靠着,掏出一张叠成好几叠的纸,双手呈上去。 凌沄潇接过,打开来一目十行浏览。 「办得不错。」她把纸重新叠好,放在石桌上,「育儿堂隔壁的隔壁还有一座空的宅子,那宅子面朝大街,可以买下做悬赏令发布地。」 「头儿。」杨长老有些犹豫,「尽管江湖事与朝堂事向来分开管制,然而江湖人也免不得要遵守朝廷一些法纪,悬赏令的事情若是没有官府许可,我们怕是会沦落成杀手组织。」 第44页 这事儿,可见不得光。 「此事不难,你办便是。」凌沄潇抬手截断他还想要说的话,「至于一应手续,我自然会给你们弄来。还有……」她点了点石桌上的纸,「江别鹤此人的悬赏令留下,剩下的都公布出去。」 想着眼前这位头儿的作风,杨长老心里一阵不安。 「属下多嘴问一句,头儿准备如何与官府这边接洽?」 看着对方那小心翼翼,生怕被她背后摆一道的模样,凌沄潇瞥眼看过去。 「去办。」 她就这么稀疏平淡说出两个字,并没有疾言厉语,可杨长老却感觉到有巨大的不明力量,迎面扑过来,死死压住他的肩膀。 杨长老只感觉自己后背勐地窜上一阵寒风,裂骨的冷意尖锐刺痛,逼得身上疙瘩起了一层又一层。 他僵硬抬手,生怕蹦掉自己脆弱的骨头:「属下多言,这便去办。」 凌沄潇淡淡「嗯」一声,把属于江别鹤那一页纸撕下来,眨眼间又回到前院。 人离开后,杨长老屏住的气息,才敢重重吐出来。 邵夫子感觉背后一阵风吹过,回头一看,凌沄潇背着手,施施然站在他后头。 「凌夫子这就回了?」 凌沄潇没有理会他,而是招来三个小崽崽,把江别鹤的悬赏令,递给他们。 花花崽接过,念着上面的文字。 「揭穿道貌岸然伪君子,赏银五百两。」 凤凰崽和朱朱崽: 第31章 想当君子,不是傻子 五百两的巨款,迷惑了幼小的陆小凤和朱停。 他们抬起一大一小两双眼眸,直直盯着凌沄潇的脸。 凤凰崽主动开口问道:「夫子的意思,是想要接下这悬赏令?」 「没错。」凌沄潇轻轻点着悬赏令上面的名字,「不过,接下悬赏令的是你们,不是我。」 她要是想揭穿江别鹤的真实身份,将多年往事翻出来,昭告天下,并将其人送进大牢,直接把人抓了拷问便是,犯不着迂迴。 花花崽双眼闪闪发光:「这是夫子替我们接下的悬赏令?」 那么,这悬赏令算不算功课呢? 「嗯。」凌沄潇应了一声,「近来,你们学功课和练舞都辛苦了,给你们放三日假。至于还要不要继续每日训练,你们自己做主便是。可倘若练完武……」 三个小崽崽异口同声接话:「……就一定要去后山的药泉泡着,疏通经脉!」 他们知道啦。 凌沄潇伸手挨个捏了一把脸颊,轻笑一声,便让他们自己做自己的事情去。 被太阳晒得脸红,通通浑身都是汗水的三个小崽崽,决定先在廊下看一会儿悬赏令,喝两杯水,再继续练。 极度缺钱的两个人,满眼都是悬赏令,压根儿顾不得喝水。要不是花花崽把水倒过来,将水杯塞他们手里,他们都要忘了此事。 「这悬赏令真奇怪,怎么像是从一侧撕下来的?」 注意细节的朱朱崽,小声嘀咕。 「这不重要。」凤凰崽把悬赏令全部摊开抚平,仔细看着上面的信息,哪怕水杯挨在嘴巴里,眼睛也没离开过。 花花崽见他们这么在意,帮忙把上面的信息全部念出来。 「江别鹤,男,身姿高挑,性情潇洒,面如冠玉,喜着青衣,江湖人称『江南大侠』,居杭州西湖一带,有小儿玉郎,年六岁,性格聪慧。 「今有江湖热心人士匿名举报,其人表里不一,实乃伪君子,期盼有江湖同盟能揭其真面目。愿奉上赏银五百两。」 凤凰崽喝完水,赶紧把杯子放到一边去。 「西湖一带?」朱朱崽捧着水杯,喊道,「莫非此人便是湖对岸那位人人称誉的江大侠?」 花花崽好奇:「朱朱哥哥和陆小凤,都认识他?」 凤凰崽心情有些复杂:「认识,这人之前还给我们送过肉。」 尽管那肉,最后落到了疯狗嘴里。 「那他人还怪好的嘞。」花花崽有点不明白,「怎么会有人给他下悬赏令?」 江湖悬赏令,应该和大哥他们嘴里的朝廷悬赏令差不多才是。 那不都是用来通缉坏人用的么? 「不清楚。」凤凰崽抱着手臂缓缓摇头,「或许我们可以去查一查。要是江大侠是清白的,我们就能拿着悬赏令去为他澄清;要是江大侠并不无辜,我们也算是剷除了一个道貌岸然的假君子真小人。」 花花崽眼睛亮起来,有些崇拜地看向凤凰崽:「像捕快一样查案子么?」 好酷啊。 被一双亮如璀璨日光的双眼紧紧盯着,凤凰崽心里得到极大的满足,这一瞬间简直要整个人腾空飞起来,漫步云阶之上。 「小事情。」他学着邵夫子的模样,缓缓摆了摆手,似是万事不愁,「我们肯定能将真相查明。」 朱朱崽躺倒在一边,靠在柱子上:「要不我们别练了,直接出门去探听消息。」 「不行!」 此事遭到了两人坚决反对。 花花崽:「孔夫子有言,『学而时习之,不亦说乎』,『温故而知新,可以为师矣』,倘若夫子所教,不好好练习,岂不是白学了?」 凤凰崽:「别忘了,我们是借钱在育儿堂学东西,要是东西没学好,还白白欠了钱,那不是蠢得跟猪一样。」 第45页 朱朱崽嘆气嘀咕:「当猪也不错啊,吃了睡睡了吃多自在,享受得差不多了,就被人一刀宰去,也没什么遗憾嘛。」 真是不会享受。 不会享受的两个人,认认真真练到晚饭前,才跑去厨房做饭,吃完饭才跑出门去。 他们拉着朱朱崽的手,几乎是把人拖着出门。 「我说二位,你们就行行好吧。」朱朱崽一副生无可恋的模样,「好不容易天黑了,可以烧水洗澡睡一睡,为何还要往外跑?」 凤凰崽:「五百两。」 好吧,他现在一个铜板也没有,的确没资格睡觉。 等他以后口袋装钱了,哪怕只有两个铜板哐啷响,他也可以傲气回去躺。 杭州有个别名为「武林」,这个名字虽然和武林人士关系不大,可这地方的武林人却着实不少。 三个小崽崽走在布满花灯的长街上,被火树银花吹出来的烟雾熏着,全部都弯腰,从大人脚边穿过,跑得远远的,才松开捏着鼻子的手。 「这烟火好看是好看。」朱朱崽咳了两声,「可这味道真是够呛的。」 花花崽和凤凰崽一左一右,拍了拍他的后背。 「别贪恋风景了,赶紧去江家大宅,瞧瞧能不能熘进去,打探点消息?」 他们顾不得看街上喧嚣烦闹的小摊档,转头熘进小巷子里,往江家去。 凤凰崽果然对这附近很熟,在小巷里转来转去,转得花花崽几乎要怀疑有没有走回头路时,江家便到了。 江宅并没有那种,一眼望过去,就能配上「江南第一大侠」头衔的气派。然而就是这样墙角有些破损的院子,看起来低调古朴的模样,更值得细细品味。 ——江南第一大侠似乎会喜欢这样的院子。 「我知道他们家后院有个狗洞,我们钻进去看看。」 凤凰崽轻车熟路,扒拉开沟渠旁边的草丛碎石,露出一个只能让小孩子穿过的狗洞。 「就是这里。」 凤凰崽看着散发臭味的沟渠,以及有些邋遢的狗洞,对着花花崽欲言又止。 朱朱崽看着那狗洞,又看看自己最近因为伙食上涨而多出来的一圈肉,比划了一下。 「我胖了,这次恐怕进不去。」 凤凰崽弯腰:「我自己去好了,你们两个替我守住洞口,要是情况不对,就赶紧跑。」 朱朱崽:「放心,我有经验。」 花花崽眨了眨眼,看着自己瘦瘦的身体,不太理解:「我可以钻进去呀。」 朱朱崽搭着他的肩膀:「花花弟弟,你就别勉强了。你们这些想要当君子的人,不经允许就进别人家,不太好吧?」 君子不是有很多守则不能犯么? 「朱朱哥哥……」花花崽露出个无奈的表情,「我是想要当君子,不是想要当傻子。」 因时而变,随机应对。 他还是能够明白的。 第32章 江府小女孩 花花崽见他们神色比他这个当事人还要勉强,当即拍了拍自己深色的衣裳。 「你们看,我还特意换了一套衣服,就是为了预防这样的情况。你们不用替我想那么多,你们能做的事情,我也可以。」 朱朱崽轻轻推了一把凤凰崽:「还不赶紧去。」 他们花花弟弟一片赤诚之心,天地可鑑,还管什么外物差距。 凤凰崽犹豫了一下,拨开又重新立起来的草,弯腰往里面钻去,花花崽紧随他身后。 长这么大,他头一回做这种钻狗洞,偷偷爬进别人宅子的事情,不免有些紧张。 察觉到对方身体紧绷,凤凰崽伸手把人拉住,一起躲到草丛里,弯腰往外看。 见院里没有人,他才小声安慰:「放心,我们只是来探听情况,不做坏事,不会有事的。」 乖乖花花崽认真点头,却依旧紧张。 凤凰崽也不再多说什么,只是一直牵着他的手,以免他更紧张。 两人在院子里转了一圈,找到院门,往迴廊走去。 「奇怪……」凤凰崽眉头锁着,警惕看向四周。 花花崽小声问他:「怎么了?」 「难道你不觉得,这院子里少了什么?」 「似乎……」花花崽四处看了看,「我们一路上都没有碰到僕人,四处都是黑漆漆、静悄悄的,连个灯笼都没挂。」 凤凰崽严肃点头:「没有错。一般大户人家,不说家里有僕人一百多口,但一两个总会有的,总不至于偌大的家,都靠自己家里人来弄。」 他们三个人光是负责自己的院子、主院、厨房以及前院,这么几个地方的洒扫,都累得够呛,更何况这里那么大的一座宅子。 江家总不至于和他们夫子一样,就喜欢野草肆意生长,不做打理吧? 「听闻这座宅院,从前的主人也姓江,叫做江枫,有『天下第一美男子』和『世上第一大好人』的名号。」 花花崽眼睛闪闪,满脸崇拜:「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消息的?你可真厉害。」 凤凰崽心里有些得意,面上却还是装作不看重的模样:「嗐,我们在杭州呆了两年,什么消息不知道。我还知道那个叫江枫的,有很多女人喜欢,老是被人喊『玉郎』。人呢,也还不错,听到的几乎都是夸他的话。」他停顿一瞬,「我还知道,他有个老大哥,是什么……『天下第一神剑』?好像是叫燕南天,还是燕北天来着?」 第46页 「天下第一神剑?」花花崽倒是听说过这个人,「应该是叫燕南天,他以前帮过我们家的忙,家父对我提起过他。」 「对对对,就是燕南天。」凤凰崽拉着花花崽的手,在遮掩物后面谨慎慢慢走,哪怕再说话也不忘眼观,六路耳听八方。「不过近些年来,已经没有在江湖上听过这号人的消息。」 西湖附近的茶楼饭馆,好似都不讨论这人了。 有人说他是远走海外,过逍遥日子去了;有人说他是要为江枫报仇,跑塞外了;还有人说他是江枫死了,他悲痛欲绝,跟着去了。 横竖说什么的都有,辨不清真假。 两个人小声嘀咕着这家宅院从前主人的事情,终于在一刻钟后,望见了点滴灯火。 灯火微弱,只有一盏,在黑暗中晃晃荡盪,慢慢朝他们的方向靠近。 「先躲起来。」凤凰崽拉着花花崽,躲到了屋子侧角的柱子后面。 沉重的脚步声响起,在黑夜之中,防佛鼓点一样清晰。 好一会儿,他们又听到了门被推开的声响。 紧接着,屋子里面亮起微弱火光。 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后,他们听到有木头放下的动静,还有掀开盖子的声音。 这是……打开食盒的声,他们每天都听,熟悉得不行。 「爷爷,我求求你,你放了我吧,好不好?」有小女孩抽泣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已经没有爹娘了,你就算拿我去向姨夫要钱,也要不来多少钱。可你要是放了我,我以后肯定赚钱送你。」 这是哪家不食人间烟火的千金大小姐,哄人的话也这么天真。 送饭的人,自然没有理她,不多时便传来带着哭腔咀嚼的声音。 花花崽和凤凰崽躲在墙角,耐心等里面的人把饭餵完离开院子,才缓缓推开门,进了屋子里。 门被轻轻推开,又被轻轻合上。 那动作就像猫儿落在瓦片上,只有微微的响动。 「唔唔!」角落里传来挣扎的声音。 凤凰崽竖起手指,小声喊道:「别出声,小心把人引来。」 他说完这句话,那边果然没了动静。 他从腰带里面掏出火摺子,打开盖子一吹。 火焰升起来。 凤凰崽拉着花花崽,举起火焰朝角落靠近。 火光缓缓移动,落在一双被绳子绑住的脚上,再落到一张惊恐落泪的脸蛋上。 脸蛋的主人是个看起来比他们还要大一两岁的小女孩,瞧着像是官宦人家的女儿,明明身上饰物并不多,却有一种十分贵气的感觉。 「我给你解开嘴上的绳子,你千万不能大声喊叫,知道没有?」凤凰崽提前预告。 小女孩拼命点头。 尽管她不知道这两个人什么来歷,但是瞧着总比那个从来不说话,又长得很可怕的老爷爷可靠。 凤凰崽拿着火摺子,并不方便,他朝花花崽使了个眼色。 花花崽绕到小女孩后面,将她嘴巴里的布条解下来,再把塞在她嘴巴里的布拿出来。 看这防人说话的份,倒是够重的,可见对方的谨慎。 「多谢你们。」小女孩说话已经摆脱了小孩子的软糯,有几分清甜,「你们能不能帮我将手上和脚上的绳子也解开,救我出去?等我找到了姨夫,定有重谢。」 花花崽看了一眼凤凰崽,先问话:「你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会被抓到这里来?又是谁将你抓来的?」 「我……我叫林诗音,家中父母亡故,僕人将我送往姨父家,我在马车上睡了一觉,等醒来便到了这个地方。其他的……我也并不清楚。」 林诗音的眼泪滴滴答答往下落。 她长得好看,哭时静默无声,不会像隔壁家虎子嚎啕大哭时惹人心烦,反添几分惹人心疼的模样。 花花崽掏出自己的手帕递过去:「姐姐别哭,我们一定会救你出去的。」 凤凰崽正想应一声,不料,门却被一股内力撞开。 哐——砰—— 「出去?」 「你们今日,谁也别想出去。」 第33章 谁要救你们? 星夜微光。 他们看不清楚来人长相,只能看到对方一身轻衣飘然,有那么几分潇洒的意味。 「你是这座宅邸的主人,江南第一大侠江别鹤?」凤凰崽侧身掩护花花崽,好让他帮林诗音赶紧解开绳索。 对方并没有回答他们的问题,犹如一道风颳过他们身侧,将他们穴道全部点住。 在此期间,凤凰崽只躲了一招,花花崽倒是躲了两招。不过躲了几招也没用,横竖他们三个都被抓了,背对背捆绑在柱子上。 江别鹤把地上的火摺子捡起来 ,照过三个孩子的脸,心生满意。 这三个孩子都长得十分不错,想必凌大人会很满意。 火光照亮了三个小崽崽,同时也照亮了江别鹤那张称得上英俊潇洒的脸。 只是这样的一张脸,在恍惚的火光下,只让孩子们害怕。 「你一定就是江别鹤。」凤凰崽盯着他的脸,十分肯定道。 「哦?」江别鹤拍了拍两边衣袖的灰尘,「何以见得我就是江别鹤?」 凤凰崽:「因为你对这里很熟,你看都不用看,就知道柜子里面有绳子,肯定不是外来人。」 第47页 江别鹤也许久没有见过这么聪明的孩子了,作为成功掣肘别人的人,他倒是有几分兴致,不吝解惑。 「那你又怎么知道,我不是这家府邸的护卫,或者家丁呢?」 「因为你穿的衣服。」凤凰崽看着他身上在暗处流转淡光的衣裳,「能够穿得起用金丝银线绣祥云长袍的人,总不会是府邸的管家或者护卫。」 江别鹤哈哈笑了几声,倒是对这孩子有些刮目相看:「你很聪明。」 「当然。」凤凰崽高高扬起自己的头颅,一副骄傲自满的模样,「虽然你现在把我抓了,可我告诉你,我一定能逃走。」 「是吗?」很久没被人挑衅过的江别鹤,眯了眯眼睛,饶有兴致看着凤凰小崽崽。 凤凰崽:「当然。」 「那我便期待一下,你有什么办法可以逃跑。」江别鹤丢掉手中的布,改了主意,「别说我不给你机会,你们的嘴巴,我就先给你们留着。」 他这番举动,就像是德高望重的老前辈,遇到愣头青前来挑战一样,总得要让几招,才好显得他对后辈有爱护之心,并且赢得轻而易举。 江别鹤看着满脸傲气的凤凰崽,越想越是乐呵,总觉得对方像是一只挑衅大猫的老鼠,不知死活。 他拍了拍自己的手,搓掉上面的灰,抬起手到嘴巴吹了吹,留下个意味不明的笑,便负手离开屋子,把门关上。 门扇合上,凤凰崽骄傲的表情垮下来,轻轻吐出一口浊气。 花花崽等到江别鹤走远,才开口问:「你想留下来?」 凤凰崽接连唿吸了两口气,才回答这个问题:「是。我觉得他不像是第一次干这种勾当,想要一探究竟。」 「为何这么说?」花花崽自个儿思索了一会,恍然道,「柜子里的东西太齐全了,好像全部都是为了绑人而用的绳索、剪子、布条,别的杂物一概没有。」 更何况,柜子里面的东西备了好几份,布条还全部剪裁妥当,一看就知道为了某件事情在做准备,而不是偶然放置。 「可是……」花花崽有些不理解,「如果刚才那个人真是江别鹤,他抓小孩子要做什么?」 他们小孩子饭吃得多,活又不太会干,绑他们不是白费自己的粮食么? 莫非对方也像叶二娘一样,曾经失去过自己的孩子,所以才想着绑别人家的孩子? 天性善良,暂时还没见过太多黑暗的花花崽,一点儿也想不明白。 见识过世道太多黑暗的凤凰崽,倒是有很多话要说:「小孩子的用途可比大人还要强些。他们有可能会将男孩子卖给那些家中没有男丁的人;将女孩子卖到一些不干净的地方;还有些古怪门派,会用小孩子炼成药人,使人变得不人不鬼……」 林诗音被吓得瑟缩一下。 她父亲是文官,家中遭难之前,一派和睦融融。从小,她过的生活就是锦衣玉食,四周人人恭维,眼前所见莫不美好。 陆小凤嘴巴里的那些可怕事情,她不仅仅没见过,甚至没听过。 花花崽夹着自己的眉毛,白嫩的小脸蛋上,写满了不忍心:「世间竟然有人受苦如此……陆小凤,你做的对,我们的确应该跟着去看看。」 「那……」林诗音从小到大没吃过多少苦头,她现在所吃的苦头,已经是她短暂生命里最大的苦头,她实在没有办法想像陆小凤嘴里那些人,到底要怎么活。「我们要怎么做?」 「诗音姐姐,你懂武功吗?」花花崽扭头看向林诗音的侧脸。 林诗音结巴道:「我……我只会琴棋书画,跳舞也行,武功从未试过练习。」她有些愧疚,「对不住,我可能要拖你们的后腿了。」 想到自己实在没用,豆大的泪珠从她眼里滑落。 「不会的,诗音姐姐已经是我见过很坚强的小孩子了。」花花崽安慰她,「你只是不会武功,算不上拖后腿。我们总会遇上需要你帮忙的地方,你可别妄自菲薄。」 凤凰崽虽然还没解锁花心大萝蔔的成就,却已经开始看不得小姑娘掉眼泪。 「花满楼说得对,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你会的那些东西,我可一样都不会。」 林诗音吸了一下鼻子,眨掉眼睛上的泪珠:「真……真的?」 「真的!」两个小崽崽异口同声,斩钉截铁。 林诗音噗嗤笑了起来:「谢谢你们安慰我,要是真有我能做的事情,我一定竭尽全力帮忙。」 「诗音姐姐放心,肯定会有的,到时候还要麻烦你呢。」 花花崽语气真诚,软糯中还带着奶气的声音,听得人心情舒爽。 「嗯!」林诗音连连点头。 「哟……」屋顶上的凌沄潇,撑着额角往底下看去,「都交上朋友了?」 花花崽和凤凰崽惊喜抬头:「夫子!」 朱朱崽探过来,从瓦片小洞里面冒头:「还有我。」 凌沄潇笑了笑,把瓦片盖上,抱起朱朱崽,落到地上推门进去。 她一如既往不喜欢穿鞋,又不想灰尘沾脚,便用袖里藏着的红布绸铺展出一条路来。 「朱朱哥哥,是你找夫子来救我们了?」 凌沄潇适应了一段时间,表情管理和语言管理系统已经恢復得差不多了。 她诧异抬眉:「谁要救你们?」 四个小崽崽:「?」 第48页 第34章 「猪」伙伴 小崽崽们怀疑自己没听清楚。 「夫子……」花花崽迟疑道,「不救我们?」 凌沄潇揣手,果断回答:「不救。」 不是,现在的长辈,都这么玩了? 「刚才不是你们自己说,要留在这里,看看江别鹤到底要搞什么。」凌沄潇理所当然道,「身为你们的夫子,我怎么好打击你们为求真相而上下求索的心。」 花花崽脑筋一转,想到了什么:「那若是我们遇上什么疑难问题无法解决,可否请教夫子?」 他想要知道,凌夫子会不会一直跟着他们。 倘若夫子能够一直跟随,那…… 花花崽崽眼睛立马明亮起来。 小傢伙最近是不是跟凤凰崽混太多了,怎么一下子贼了那么多。 凌沄潇:「身为你们的夫子,在学生需要解疑答惑时,指点一二也是我的本分。」 「多谢夫子耐心指教!」花花崽这下子可安心多了。 凌沄潇提醒他:「你也别太开心了,能够保护你们自己的人,永远都是你们自己。我也不可能随时随地,每时每刻盯着你们,一直都能够及时解疑答惑。」 「夫子放心,我们明白。」花花崽头一回面对这样的大事情,只是想寻个心安罢了。 凌沄潇点了点头,视线转到林诗音身上:「好标緻的女娃娃,你是哪里人?要不要先将你送回去?」 花花崽和凤凰崽是她的学生,锻鍊磋磨一二,那都是常情,没必要连累无辜孩童。 「谢谢姐姐。」林诗音摇了摇头,「我不离开。如果我一个人离开的话,抓我来的人肯定会有所怀疑,警惕变重。」 这样一来,那个叫陆小凤的刚才岂不是白在那人面前做戏。他方才故意傲慢的模样,不就是为了降低对方警惕心,让对方以为他就是个臭屁的小孩。 「小娃娃倒是有勇气。」凌沄潇从宽宽的袖管里,掏出来一个模样奇特的小纽扣,挂到林诗音脖子上,「这是一个小机关,能发出三十多枚麻药针,你用这个小孔对准旁人,在背后轻轻扭一下,便能发出。就像这样……」 她对准对面的木头柱子,演示了一遍。 为免别人发现,她还帮小姑娘将东西藏到衣领里面去。 「谢谢姐姐!」林诗音眼底水雾漫起,脸色动容。 自从爹娘去世以后,已经没有人对她这样了。 凌沄潇对小崽崽的耐心还是多些,伸手摸了摸她的脑袋:「别客气。谢谢你为我这两个学生着想,等事情了结,我们送你回家。」 林诗音不敢说自己已经没有家了,只能咽下眼泪点头。 「朱朱崽,你呢?」凌沄潇看向默不作声的朱停,「你是想要露个面,随花花崽和凤凰崽他们一道,还是先跟着我,在幕后看?」 这种简单的选择,那当然是…… 「我要跟着夫子!」 事情决定好之后,凌沄潇又要像风一样飘走。 凤凰崽赶紧小声提醒:「欸……你们得空了,送点东西过来吃吃。」 他们沦为阶下囚,还不知道饭菜待遇如何。 凌沄潇脚尖踏地上红绸一点,人已融入暗色之中。 「行……」朱朱崽遥遥应声。 真?「猪」伙伴。 第二日一大清早,太阳还没露面,公鸡还没打鸣,他们晚上看见那个老人家就出现在眼前。 门吱呀一声响,凤凰崽被惊醒过来。 他迷迷濛蒙睁开眼睛,直接便对上了朦胧灯火后,那张好像蜡烛一样融化过,又重新拼好的脸。 凤凰崽差点以为自己见到了鬼,险些蹬着脚大叫出声。 幸亏他听清楚了,对方沉重的脚步声和身后扎扎实实的影子,才把大叫声扼杀在喉咙里,吞到肚子去。 「你……你是谁?」 老人家没有理会他们,放下熏得有些黑漆漆脏兮兮的灯笼,将那大大的食盒打开,一字摆开三副碗筷和饭菜。 瞧着跟祭拜人似的,怪不吉利的。 老人家拿起第一副碗筷,把鸡蛋、蔬菜和肉粒,全部混在一起搅拌,递到陆小凤嘴边。 给他们餵完食物,老人家就将他们身上的绳索解开,拖着他们三个拉在一起的手,把人送到茅房去。 虽然不懂,但人有三急的他们无法抗拒。 等人轮流上完茅房,天色已有些许微微亮,边际泛着青灰颜色。 「老人家……」凤凰崽想要搞点事情,以昭示他时时刻刻想要逃跑的心。 无奈对方就像没有听到他的话一样,头也不回。 「老人家?老爷爷?」凤凰崽一连换了好几个称唿,对方还是不理会他。 花花崽若有所思,看着老人家的背影,反手抓着绳子扯了扯。 老人家这才停下来,回头看他们。 花花崽伸出手,朝门边的水缸指了指,再对准自己的嘴巴张开,示意自己要喝水。 老人家便改了方向,朝着水缸去。 凤凰崽:「他……莫非是聋哑人?」 俗话说,十聋九哑,常年听不到外界的声音,自然也就失去了说话的能力。 对着这样一个老人家,凤凰崽实在很难下狠手,搞点什么大事情。 「你说,江别鹤让一个这么羸弱的老人家将我们带走,到底是什么意思?」 第49页 是试探,还是觉得他们连这么一个老人家都煳弄不过去? 花花崽觉得:「也许,是他们家没有别的人了吧?」 他们昨晚在这座宅子里,一共才见过三个人。 其中一个还是林诗音。 有点儿道理。 纵使如此,他们还是演了一出奋力挣扎,但是却没有挣扎成功的戏。 包括但不限于——抱着水缸不肯走,用牙齿咬绳子,鬼哭狼嚎喊救命等等幼稚招数。 老人家面无表情,将他们从水缸上扒拉下来,用力拖着绳索,将他们带到后门去,送进一辆马车里。 马车之中,江别鹤长须油亮,一身藏青色长袍,大马金刀坐在最中央。 他顺着长须,目光落在凤凰崽格外红肿的手腕上,奚笑道:「如何?我已经给了你机会逃跑,可你似乎在我们家又老又聋又哑的僕人手里都逃不掉。」 凤凰崽哼了一声:「我不过是看他可怜,不想让他难办。」 他说话时候,那死要面子又潜藏心虚的小表情,就跟真的一样。 花花崽看得佩服不已。 他感觉自己,好像学会了一点儿什么了不得的东西。 第35章 他是拆马车的小行家 马车辚辚,向北而行。 一路上,凤凰崽竭尽所能,充分展现了什么叫做顽童想要逃跑的一百零八种方法。 家宅寻常所见一哭二闹,头一天就用上了,江别鹤被吵得脑袋嗡嗡响,直接将他穴道点住。 然而,这并不能阻止凤凰崽继续作妖。 第二日午时,他一脚就将所有人的午饭餵给了土地。 为了表示自己的愤怒,江别鹤让他们饿了两顿,却耐不住有人夜里会偷偷过来,给三个小崽崽加餐。 要不是怕食物过于美味,数量过多引起肥胖,从而坏掉小崽崽们的计划,投餵小崽崽上瘾的凌沄潇,可以将他们三个养成朱朱崽的体型。 第三日,被放到草丛解决三急的崽崽们,借着高大草丛的方便,以及自己身形的优势,愣是逃跑了一里路,才被江别鹤重新将他们逮回去。 「你们到底有完没完?」江别鹤那故做风度翩翩的作派,差点就要被折腾得消散了。 要不是那边索要的孩童,必须要身体健康,一个月内不曾吃药、受伤,他还真想直接给这群小崽崽灌上迷药,快马加鞭把人拖过去交代了事。 凤凰崽觉得好笑:「这位大叔,是你将我们绑了,不知要卖到什么地方去,我们挣扎逃跑,难道不正常?」 花花崽眨了眨眼:「陆小凤,你不应该提醒他,我们要逃跑的,要是他不知道我们有这样的心思,说不定我们就不会被发现,早就跑得远远的了。」 江别鹤嗤笑。 小崽子还挺天真。 哪怕他们一句话不说,难道他还看不清楚这么几个小毛孩的心思? 「唉……」花花崽两只手都被绑了起来,只好用手背托着脸颊,感嘆道,「我可不想像小兔子一样,被关在铁笼子里面出不去。」 林诗音抽了抽鼻子:「我也不想当小兔子,我只想当在天空飞来飞去的小鸟。」 「没志气。」凤凰崽白了他们一眼,「我们要当就要当雄鹰,当小鸟有什么了不起的。」 「可我们现在连小鸟都不如啊……」花花崽望着车帘外面的草地,嘆了一口气,「我们甚至连小鸡都不如,小鸡还能在草地上蹦来蹦去,我们却只能待在这个车厢里。」 凤凰崽:「怕什么,这不过就是几块木头板子,把我们围起来。迟早有一天,我要把它给拆了。」 三个小崽崽你一言我一语,开始叽叽喳喳吵个不停。 江别鹤心里厌烦,只想好好清静清静。 这时的他,还没有将小崽崽们说的话放在心里。 第四天,一连闹了三日的凤凰崽有所消停,似乎是累了。 横竖江别鹤看他那依旧桀骜的小脸蛋,不太像是已经认命的模样。 第五日午时,外出买饭归来的江别鹤,便瞧见了自己变成了板车的马车。 要不是马车车底是精钢所铸,他绑着三个小崽崽的绳索套到了车底的铁柱上,绕了个比较特殊的绑法,恐怕连三个小崽崽都没了。 「呵……」江别鹤怒极反笑,差点儿将手中的食盒捏碎。 好,很好。 小崽子,这么来是吧? 他忍着怒气,将饭菜轮流塞到三个小崽崽嘴巴里,时时刻刻要紧紧捏住自己手中的筷子,生怕自己一个冲动就把筷子当做利器,给他们三个一个痛快。 凤凰崽像是完全没看到他难看的脸色一样,下巴微微抬起一脸骄傲:「怎么样?我就说了,迟早会把你马车这困着我的四面木板,全部拆掉。」 江别鹤咬牙,脸上却还不忘维持自己一贯的风度:「你少得意,且等着吧。」 他在郊外寻了个隐蔽山洞,将三人捆在里面,自己驾着马车入了城,不晓得要做什么。 等人一离开,凤凰崽那骄傲自满的模样就收敛起来。 「你们觉不觉得,他很奇怪?」 「确实。」花花崽若有所思,「我们做了那么多过分的事情,他都自己憋着怒气,不曾找我们撒气,甚至在饭食上面,也没怎么亏待过我们。」 也就曾经饿过两顿。 第50页 第二日午后,又像是怕他们少吃两顿会变瘦一样,饭菜格外丰盛。 林诗音小声说出自己的猜测:「难道他真的想将我们卖出去,卖家不喜欢瘦弱脏兮兮的孩子?」 「有可能。不过即便如此,人在路途,又岂能不消瘦?他大可以将我们搓磨一顿,等到了目的地再养几天,捯饬一下再拿去卖。」 凤凰崽在杭州也见了不少这样的勾当,对此,也算有些熟悉。 「那就只能说明……」花花崽推测,「对方不想让我们有生病的危险?可是,我们生病会碍着他什么吗?我们三人的身体还算康健,就算因为路途奔波生病,吃药养几天不就好了?」 他们总不至于那么倒霉,碰上什么大病。 林诗音实在想不通:「那到底是为什么呢?」 反正不谙世事如她这般,也不相信是因为江别鹤对小孩子比较仁慈的缘故。 凤凰崽好似想到了什么:「等等……花满楼你刚才最后一句话说什么来着?」 花花崽回忆:「哪怕是路上生病了,等到了目的地,好好吃药、休息,养几天就好了?」 凤凰崽沉吟片刻:「你们说……有没有可能他就是怕我们吃药?」 单纯的花花崽和林诗音不明白了。 「可是……我们吃药又不是他吃药,他怕什么呢?」 「没错……」凤凰崽努力思索,「为什么我们吃药他会害怕呢?」 花花崽开始猜测:「难道是会拖累路程?不对不对,他这样顾着我们的身体,没有星夜兼程,才拖慢了路程。」 林诗音也加入猜测中:「莫非他怕我们吃药会花掉大量银子?也不对,我们这一路上吃的都是上好的饭菜,要是换成普通的馒头包子和白水,岂非更省钱?」 「那就只有一种解释了……」花花崽扭头看向自己的两个小伙伴。 凤凰崽和林诗音追问:「什么解释?」 花花崽:「想要买我们的人,要求如此,不然便不要了。」 啊这…… 细细想想,好像还挺合理的。 凤凰崽咬着下唇琢磨:「到底是不是,等那大叔回来,我们试试就知道。」 「怎么试?」 「你们听我说,等他回来之后,我们就……」 第36章 着急的凤凰崽 天色将晚。 日落黄昏晚霞照。 江别鹤终于驾着马车回来了。 三个小崽崽在山洞里听着马车轧过石子和枯树枝的声音,咔嘣咔嘣响。 那动静,听着像是沉重的铁棍在打颤。 等到江别鹤拨开山洞藤蔓,将他们弄出去,他们才知道自己听到的并非错觉。 「我说大叔……」凤凰崽又开始装傲慢小屁孩,「你不会为了防止我们逃跑,故意弄的大笼子吧?」 只见不久之前,那只剩下一块大铁板的板车,被扩大了一倍,换成两头驴拉车。敞开的木板门后面,放置着一个偌大的铁笼子。 「我只是不想再换一辆马车。」 开玩笑,他堂堂江南大侠,能怕几个小崽子逃跑? 这笼子他花了大价钱,特意命人用精钢所铸,一流的武林高手都打不烂。这群小崽子,要是还想趁他不在作妖,也绝不会成功。 住上了铁笼子的三个小崽崽,的确消停了一段时间。 只不过这段时间,仅限在吃晚饭以前。 「你们不吃?」 江别鹤脑袋上面的青筋跳了跳,背在身后的手,只想一把掐死这几个小豆丁。 「我们一天到晚困在这丁点大的地方,跑没地方跑,跳没地方跳,天天躺着坐着,一点儿也不饿。」凤凰崽懒懒靠在笼子夹角,一副不想动弹的模样。 花花崽和林诗音也配合着摇头:「我们也不吃。」 「行,不吃你们就饿着,饿两天你们就知道厉害。」 江别鹤提着食盒拂袖而去。 半夜。 凌沄潇和朱朱崽就提着另外一个食盒,绕过昏睡过去的江别鹤,打开笼子把三个小崽崽放出来。 「夫子,你能不能帮忙找一些让人显得脸色苍白的东西,让我们涂在脸上?」 凌沄潇:「能啊。我找来的东西不仅能够让人脸色显得苍白,而且还能改变脉搏,让大夫以为你们真的生病了。实际上,你们的身体却还是健健康康,毫无损害。」 「还有这等厉害的东西?」凤凰崽对自家夫子的认识,又深刻了一点。 「当然,不过是用药材制丹而已,算不得厉害。」 这只能叫基本。 凤凰崽头一回主动伸手讨要。 「夫子先记帐,以后定当照价归还。」 「不需要还,这附近就有现成的药材,让朱朱崽帮忙採摘就行。不过我只能帮你们找来药材,至于其他东西要怎么做,得你们自己亲自动手。」 他缓缓把自己的手收回来:「夫子说笑了,我们不仅不懂医理,甚至连做丹的一应器具,一概没有,又怎么能将东西做出来?」 凌沄潇:「我记得花花崽要学的东西里就有医术,我可以先教他辨认这几样药材,以及炮制丹药的手法。炼制丹药的一应器具,我也会帮他备好。至于丹药效用如何,那就得看花花崽的了。」 「好。」花花崽觉得自己的事情自己做,乃是理所应当。 第51页 凌沄潇十分满意:「你们先在这里待着,我先将东西弄过来,念在花花崽头一回学的份上,先无偿送你两份药材。倘若你明日还要用,那就得靠朱朱崽帮你们找。」 「行。」花花崽认真点头。 说是学习医术,其实也不过是将凌沄潇所讲的话全部记牢,一步一步跟着做,其中的药理没有琢磨明白,但一概流程倒是记了个清清楚楚。 最终做出来两粒丹药,黑黢黢散发着一股子有些臭的药味。 凌沄潇将自己做的丹药收起来,没有给他们。 「做得一般,但还能用。」她把其他东西也打包捲起来,往火堆里面丢了一粒药。 火里炸开一蓬细细的烟雾,四下瀰漫。 花花崽揉揉自己的鼻子,惊奇道:「咦?没有味道了欸。」 凤凰崽他们三个也仰着鼻子,顺着四面嗅了嗅。 「真的欸。」 凌沄潇拍了拍手上的灰:「好了,你们赶紧上车歇着去,再不睡天就亮了。」 凤凰崽嘀咕:「天亮了,睡觉的机会可不就多了。」 他们现在可全凭着晚上,才有机会出来熘达熘达,唿吸几口新鲜空气。 只不过,朱朱崽白天还得帮忙找药材,他们不睡,他也要睡。 三个小崽崽又重新跨过躺在马车边的江别鹤,回到笼子里,由朱朱崽帮他们把锁恢復原状。 睡觉之前,花花崽拿出刚才炼制的药丸子,不等和凤凰崽、林诗音商议,自己就把它吞了下去。 「你这是做什么?」 花花崽弯着眉眼,用那清澈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凤凰崽:「药丸子是我炼制出来的,正好由我来吃。」 凤凰崽着急:「你怎么能不商议一下就自行决定?」 这头一回炼药,凌夫子只说有几分功效,却没说到底有没有别的害处。 「你不信我?」花花崽鼓了一下脸颊,又松弛下来,一脸失望的模样。 凤凰崽:「我不是这个意思……你……」他跺了一下脚,「你真是气死我了。」 花花崽扬开被子,铺到角落去,笑弯的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对方:「我知道你是着紧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凤凰崽就打断了:「谁着紧你了,我才不着紧你。」 「嗯。」花花崽依旧笑,澄清的眼睛里面,点缀着车窗外的星星,「是我着紧你,才会这么鲁莽。」 凤凰崽愣了一下,转过身去,扭头看去了窗外,被树枝切割得之离破碎的星空。 星光淡淡,落在他绯红的脸上。 林诗音抱着被子,左看看右看看,抿着嘴唇无声笑了。 昱日清晨。 凤凰崽一早醒来,瞧见旁边的花花崽满脸苍白,一额头汗水。 伸手摸去,额头冰冰凉凉,像是冰块一样。 他也不清楚这到底是药有效,还是要出了什么岔子,导致花花崽真的病了。 「江别鹤,赶紧起来!」 这句话,凤凰崽几乎是怒吼出声。 江别鹤还没反应,林诗音先被惊醒,一激灵爬了起来。 「发生什么事情了?」 凤凰崽着急道:「花满楼好像生病了,情况不太好。」 「什么?!」最震惊的人,反倒是江别鹤,「这一路上都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病了?」 凤凰崽吼道:「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大夫,你还不赶紧把大夫请回来看病。」 这种时候,江别鹤也顾不得和小崽子计较。 若是耽误了那人的事情,他的大计就会少掉一个强助力,于他而言,绝不仅仅只是亏本生意那么简单。 「我马上去请大夫回来。」 第37章 黑衣小孩 江别鹤施展轻功,全力往城里赶。 凤凰崽看着他离开的背影,双手依然紧紧握住铁笼子的栅栏。 忽然,衣摆被人扯住,拉了两下。 他垂头一看,花花崽正脸色苍白地朝他微笑。 「陆小凤你别担心,我没事。」花花崽撑着手臂,利落坐起来,「夫子教我做的药丸子,应该是生效了。」 他本人并没有任何不舒服的地方,只感觉自己像是晒了暖融融的太阳一样,浑身都在冒汗。 汗淌出来之后,反倒有些舒爽,就跟在育儿堂时,每晚泡完药泉后一样。 「你不是在安慰我吧?」凤凰崽一只手松开,侧转身看着花花崽,「这种逞强的话,是你能说出来的。」 他紧紧盯着对方的表情,试图找出一丝破绽来。 花花崽歪头,绽放出一个灿烂的笑容来:「我真不是在安慰你,你要是不信的话,我可以在这里和你切磋两招。」 「那倒不用。」凤凰崽终于松开另外一只手,盘腿坐回自己床铺上。 花花崽看着铁栅栏上面有些深色的一片,垂下眼眸来,又重新抬起看向凤凰崽。 「陆小凤,谢谢你这么关心我。我很开心。」 凤凰崽哼了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扭头看向车窗外,小声反驳:「谁关心你了……」 他反驳的声音过低,好似怕对方真的听到一样。 花花崽也的确没有听到,伸手拉住他的手臂,笑得格外灿烂:「你是一个很好很好的朋友。」 这句话,凤凰崽有些不捨得反驳。 他嘀咕道:「你们读书人都这么肉麻吗……」 第52页 什么好不好的。 花花崽也不还嘴,只是笑。 笑得凤凰崽脸上的热度,完全降不下来。 「好了,看你这苍白的跟鬼一样的脸色,还不赶紧躺下。」凤凰崽伸手把人压回被窝里去,「瞧这也太吓人了。」 花花崽好奇,又没有镜子可看,便盯着陆小凤的眼睛,企图看看自己现在的模样。 ——毕竟林诗音是个女孩子,尽管大家都还没有长大,只是小孩子,也要注意行事分寸,不可冒犯。 他差点被勐然放大的一张脸吓到:「花满楼,你做什么!」 幸好是青天白日,要是搁在晚上,他就要喊救命了。 花花崽凑近后,从凤凰崽那双眼神晃荡的眼睛里,看清楚了自己现在的模样。 的确可怕得很。 「对不住。」花花崽有些不好意思,「是我吓到你们了。」 林诗音赶紧摆手:「没……没太吓着。」 只在刚睁眼看清楚人时,吓到了一阵,并不打紧。 「你赶紧躺着别动,江别鹤说不准什么时候就回来了。」凤凰崽把他摆在外面的手,塞进被窝里。 没过多久,江别鹤果然提着一个挂着行医箱的老大夫进来。 老大夫给花花崽望闻问切一番,又仔细询问了他这两日的情况,最后做出诊断:孩子是饿得胃疼,给他熬点清粥吃,再恢復正常饮食便好。 「不需要吃药也能好?」江别鹤只关心这个问题。 对此,老大夫的回答是:良药便是食物,什么针灸和药汁,一概不需要。 看着精钢铸造的铁笼,老大夫半点批判江别鹤的话也不敢讲,生怕对方一怒之下就将他杀掉灭口。 事实上,他们如今离江南也并不算远,为了防止老大夫认出他,江别鹤的确有杀人灭口的意思。 考虑到这些小崽子一路上,还有可能出别的问题,带上一个经验丰富的老大夫,也算有备无患,江别鹤暂时放下要杀老大夫的打算。 不过在验证了对方果真害怕他们吃药以后,三个小崽崽也就没有继续折腾,一路安安生生到了荆州。 荆州最出名的地方便是荆州古城,又被称作江陵城,战国时候的楚地,便是主要发源于此。 说到战国楚地,或许还有很多人不算熟悉,可要是说到,关羽大意失荆州,大家大概便能清楚。歷代以来,荆州都是兵家必争之地。 这样的一个地方,朝廷派有重兵把守,江湖人士其实并不喜欢过来,觉得过于拘束了一些。 被花花崽普及了古城歷史的凤凰崽,疑惑了:「既然如此,江别鹤来这里做甚?」 莫非荆州这边有官员和江别鹤有所勾结?不可能吧,官员要小孩子做甚? 暂时还想不通的三个小崽崽,决定静观其变。 到了荆州城,江别鹤的心神松弛了许多。 他直接赶着马车,进了城内一座大山庄里头,并且将三个小崽崽牵到了山庄地牢里。 「来到这个地方……」 转动脑袋四处看环境的小江湖凤凰崽顺口接话:「我们就别想离开了?」 江别鹤:「……呵,你倒是想。你们便且先在这个地方住几日,过几天叔叔再带你们到另一个地方好好玩玩。」 他将老大夫也关了进去,负手离开了地牢。 花花崽站到栅栏旁边,看向角落里垂着头的另一个小孩子。他穿着黑色衣服,头髮高高扎起,又散乱垂下。那放在支起来的膝盖上的手背,白得像是高山上的雪一样。 「你好,你也是被抓进来的小孩吗?」 黑衣小孩没有理他,依旧垂着头,一声不吭。 花花崽便提着衣摆蹲下 ,侧头弯腰看他。 散乱头髮下,那张脸苍白得像新雪,嘴唇也没有一丁点血色,甚至干燥开裂。他的眼神也漆黑,却像是黑夜深处的暗色,遥远而神秘。 花花崽伸出手,想要朝他挥一挥。 黑衣小孩终于动了,却是捏住了他的手腕,抬起那张苍白的脸,静静看着他。 花花崽露出个笑容来:「我叫花满楼,江南人士,你叫什么名字呀?」 温和亲切的关怀,却只换来对方五个字:「不关你的事。」 黑衣小孩松开了花花崽的手,往后靠在墙壁上,闭上了自己的眼睛。 凤凰崽夹着眉头,不是很高兴。 这什么人嘛,花满楼对他这么温柔,他却这么粗鲁冷淡。 「别理他,我们上那边去。」凤凰崽拉过花花崽的手,把人拉到牢里另一头。 地牢很大,只分左右两边两个,一个牢两端,隔着的距离足有寻常院子大。 花花崽没有反抗,却还是回头看了黑衣小孩一眼。 不知道为什么,他总是觉得对方似乎有很多伤心事。 第38章 大和尚 地牢的生活并不苦。 每日送来的饭菜都格外丰盛,光是肉就有好几类,顿顿都吃不完。 老大夫吃得嘆气:「看来,我们要死得很惨吶。」 花花崽是个不会让别人说出口的话,没有回应的小崽崽。 他闻言好奇道:「爷爷为什么这么说?」 「唉……」老大夫往自己嘴里塞了一块酱牛肉,「我以前帮县衙的囚犯看过病,知道他们临死之前,饭菜都会格外丰盛。」 第53页 花花崽懵掉了:「可书上似乎说,只有断头饭才会丰盛些,这都是为了彰显官府的胸襟,从而笼络人心。」 虽然年纪还小的他并不明白,这怎么就彰显胸襟,又因着什么笼络人心。 「你还小,你不懂。」老大夫又夹了一块鱼脍,嘆一口气才塞进嘴巴里,「像我们这样作为囚犯,还好吃好喝供着的,就像家里圈养的猪一样,都是为了养肥好宰。」 单纯花花崽和林诗音:「!」 凤凰崽毫不意外老大夫的这个说法。 「可是……」花花崽没有办法理解,「猪宰了还能吃,人宰了……」他眉头夹紧,实在没办法想像。 老大夫听到童言童语,乐笑了:「这『宰』,也并不一定就是杀掉,或许是别有用途,但总归不可能是什么好事。」 花花崽依旧不理解:「大人能做的事情,岂非比小孩子要多得多。如果是像陆小凤之前说的那样,有些人家生不出孩子来,想要从外面买一个,那他大可以向亲戚或者邻里收养。」 动盪的世道,多的是人生得起却养不起,又何必如此大费周折。 「你们还小,有些道理,要是早早就看清楚,未免对这个世道失去期待。」老大夫喝了一口汤,「有些事情,你们长大就会知晓了。」 只是不知这群可怜的孩子,还有没有机会活到长大。 「怎么会呢?」花花崽放下碗筷,「一个人要是能够早早看清楚一些道理,不就能够多看清楚这世道一分?世道本就由千千万万人所成,若是其中一人能多懂一些道理,并且身体力行,那这世道岂不是能更清澈一分?」 老大夫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哈哈哈,想不到有朝一日,老夫还会被个三四岁的小孩子教一番。」他对世道已别无所求,但还是愿意为仍怀有信念的小娃娃点一盏灯,「你说的没错,世道未来如何,可全看你们这群小娃娃了。」 他们几个聊得其乐融融,黑衣小孩却是吃饱了就回到角落里窝着。 好几天过去,对方一共才说了五个字。 等到启程那一日,三个小崽崽外加一个黑衣小孩,连同老大夫一起,重新被塞进铁笼子里。 仍在城里时,他们还没觉得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等出了城后,听着前后传来的咕噜噜车轮转动声,他们才知道,这次出行多了不少人。 「奇怪,这么多人到底是要去哪里?」 花花崽更担心的是,这么多人在的话,凌夫子和朱朱哥哥要和他们联络,就变得很不容易了。 然而,这样的担心,当晚就破灭了。 凌沄潇压根就不在乎看守他们的人有多少,横竖就是多添几包药把人迷倒的事情。 花花崽他们三个闻着鼻子边熟悉的清凉味道,缓缓转醒。 「夫子,朱朱哥哥,你们来啦?」 凌沄潇瞥了一眼旁边躺着的黑衣小孩:「都关在一起混几天了,还没知道他的名字?」 花花崽好奇:「夫子,你怎么知道,我们不知道他的名字?」 凌沄潇:「……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你们到现在都没查出什么事情来,还想不想继续。」 她也不能直说,其实她一直都听着他们的动静。 「当然要继续。」花花崽和凤凰崽异口同声回答。 花花崽:「这也没过几天,我们哪能这么容易放弃。」 「那行,不过普通人生命有限,浪费时间便是浪费生命。」凌沄潇道,「你们白日能睡便睡,入夜了,我会来继续教你们武术。」 花花崽兴奋问:「我们可以开始学习招式了?」 「那我们学什么?」 「花花崽学流云飞袖,凤凰崽学灵犀一指,朱朱崽学机关术。」凌沄潇转向林诗音,「你想不想学医术?」 在这个世道,拜师学艺是一件十分不容易的事情,林诗音没想到馅饼会砸到自己头上,一时有些愣神。 幸亏凌沄潇对小崽崽的态度,远比对成人的态度要耐心许多。 「我看花花崽每次做丹药,你都看得很认真,我以为你会感兴趣。」 「我……的确很感兴趣,只是这束脩……」她实在付不起,也不好意思白学。 凤凰崽劝她:「这点倒是无妨。我们夫子可以先借钱教你,等你长大以后,赚到银子还她便好。」 林诗音认真思索了一阵,决定随他们一同学习。 就这样,他们在路上的半个多月,每一晚月色之下,都有他们四个努力的影子。 马队最终停在青海一带。 奔走一个多月,此时已到初秋,天气微凉。 凤凰崽身上那薄薄的褂子,已经不足以御寒,掳走他们的人给他换上了长袖的短打,又将人丢进了地牢里。 奇怪的是,将他们丢进地牢里的,居然是几个起来凶神恶煞的和尚。 花花崽和林诗音对和尚的印象,还停留在慈眉善目的方丈大师上,勐然见着这么几个异类,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相比之下,凤凰崽和黑衣小孩就显得淡定多了,好似这样的事情十分寻常一般。 地牢满地都是锦被,没有桌椅,但足够防寒保暖。 这个地方的地牢,远比荆州那处地牢要大得多,地牢数量也更甚。 花花崽数了数,这边共有六个大牢,每座牢里都关着五六个小孩。 第54页 有个扎着两条马尾的小女孩,背着一个斜挎的背包,双手握在栏杆上,头挤在栏杆与栏杆之间,挥舞着手臂大声喊叫。 「喂,你们赶紧放了我!」 「你们要是不把我放走的话 ,等我爹知道了,你们一定会很惨的!」 小女孩语气软糯,分明是威胁的话,却说得像是小猫撒娇,不轻不重挠一爪子似的。 将花花崽他们压进来的和尚,并没有理会小女孩的话,转身就要往外走。 「欸,你们别走啊……」 正抬起手,准备打开门离开的和尚,转过身朝小女孩走去。 小女孩看着他们兇巴巴的脸,谨慎后退两步。 大和尚不会这么不要脸,打算教训她这么个小孩子吧…… 哐啷—— 门被打开。 两个大和尚朝小女孩伸出蒲扇大的手。 第39章 小崽崽们第一次集体会面 ======================================= 小女孩倒也没被大和尚教训。 大和尚将她抓走,不过是她那边大牢已经有六个小孩子在,加上她共有七个。 刚巧,花花崽他们这边只有一个大人,四个小孩,大和尚便将小女孩丢过来他们这边。 牢门被关上,阳光彻底隔绝,只剩下墙壁上挂着的火把照亮。 被甩倒在地上的小女孩翻了个身,揉着自己的屁股,小声嘟囔:「大和尚真粗莽。」 花花崽跑过去,将她扶起来,关切问道:「你没事吧?」 小女孩摇头:「谢谢你,我没事。」 「你也是刚刚被抓到这里吗?」花花崽瞧其他人都已经放弃了吶喊,自顾自做自己的事情,要么就是偷偷躲一边哭泣。 小女孩点头:「你怎么知道的?」 花花崽微微笑了笑,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转而道:「我叫花满楼,他叫陆小凤,这是胡大夫,我们都是一起被抓来的。」 「我叫钟灵,你们可以叫我灵儿。我是和我师姐木婉清一起被抓来的,只不过她今日想要打晕大和尚跑出去被抓了个正着,在对面牢里昏迷着呢。」 幸亏大和尚只是点了她的昏睡穴,并没有用迷药,也没有伤害她。 说起这件事情,钟灵又嘆了一口气。 她们的确不应该瞒着爹娘,偷偷跑出来玩。 不过她们都是在万劫谷附近玩,没想到这些贼人这么大胆,居然敢闯进她爹的地头闹事。 花花崽顺着对方的话,看向对面大牢那个昏倒在地上的女孩子。 木婉清旁边有个长得比他们这些小孩,要高大几分的哥哥,似乎正在照顾木婉清。 更加高大健壮一些的哥哥,不经意对上了花花崽的目光,朝他一笑。 花花崽素来有礼貌,下意识便拱手行礼:「在下花满楼。」 没想到对面也是个讲究礼节的小孩子,他站起身来,走到大牢最靠前的位置,拱手还礼:「在下楚留香。」 两个人对视一眼,都笑了。 花花崽觉得很奇怪,他今日虽然是头一回见到对方,但是却有一种一见如故,如获知音的感觉。 隔壁大牢,有个叼着稻草,靠坐墙边,脸上有一道很大疤痕的小男孩,见他们都互相报了姓名,也来凑热闹:「我叫小鱼儿,大家都是被大和尚抓来的,不如通报姓名,认识认识?俗话说,相聚就是缘分。」 楚留香扫了其他人一眼,感觉自己似乎是这里年龄最大的孩子,便用眼神回头询问自己的狱友。 见没有人反对,他便主动介绍:「在下楚留香。这两位是我的好朋友,胡铁花和姬冰燕。这位小兄弟叫郭靖,这两位是木婉清姑娘和黄蓉姑娘。」 有人代为介绍,其他人便简单抱拳行个礼。 「我叫小鱼儿,没有同伴,这五位都是我刚认识的,他们分别叫小仙女、阿朱、萧峰,一点红和王小石。」 他们也抱拳行礼,看向其他人。 其他大牢里的小孩子,也分别做了自我介绍,简单认识认识。 轮到最靠里的一个大牢,也是小鱼儿隔壁的大牢,好一阵没有人出声。 最后有个穿着黑色衣服,大概七八岁左右的男孩子站出来:「我叫铁游夏,这三位分别叫盛崖余、冷凌弃、崔略商,我们都是师兄弟。剩下两位……我并不清楚他们的名字。」 小鱼儿嚼着稻草,咂巴了两下嘴:「好傢伙,你们这一黑两白三个人,是死活都不会开口了?」 他们该不会都是哑巴吧? 「也无妨。」楚留香出来打圆场,「大家萍水相逢,愿意的话就互通姓名交个朋友,不愿意的话也没关系。」 花花崽将话题转移开:「不知道谁最早被抓来,知不知道这群大和尚,把我们抓来做甚?」 意料之中,不管是最早被抓来的,还是他们这群刚被抓来的,都不清楚。 胡大夫细细点了一遍地牢人数:「除去我这个老头子以外,共有三十六人。你们可知,这三十六代表着什么?」 花花崽:「代表着事情顺利圆满,人能够健康长寿。」 「没错。」胡大夫坐在角落里,悠悠然道,「所以古有三十六计,也有些落后蛮荒之地,会将三十六作为祭祀的祭品数量。」 楚留香的眉头皱起来:「爷爷的意思是,这群大和尚,想要拿我们当祭品?」 第55页 「他们敢?」黄蓉穿着一身乞丐装,一拍地面站起来,「难道他们就不怕我们的爹娘,将这个地方移平?」 她看这些人的穿着,没有几个是差的,家里肯定非富即贵,要么就是武林世家。 这么多的孩子,随便挑几个出来,怕都是这些大和尚得罪不起的大人物。 「要是他们事情做得隐蔽,根本没有别人知道,你们的爹娘又要移平哪个地方?」凤凰崽倒是没有那么乐观。 要不是知道凌夫子一直跟着他们,他们心里也没底。 黄蓉气得鼓起脸颊:「谁说我爹会不知道的?我早就在他们抓我之后,一路留下暗记。要是被我爹发现,这群大和尚肯定吃不了兜着走。」 小鱼儿:「那万一在你爹发现我们之前,大和尚就先将我们当祭品给祭了呢?」 他们的当务之急,难道不应该是想办法逃出地牢? 「难道你有逃出去的好办法?」黄蓉抱着手臂看小鱼儿。 此人一惯傲气嚣张,整天一副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一样,看着就来气。 小鱼儿叼着稻草摊手:「没有啊。」 「没有,你还这么多废话。」黄蓉翻了个白眼,本想怼他几句,然而,郭靖扯着她的衣袖拉了拉,对她摇了摇头。 想到这个人是为了给自己抓山鸡,才不幸中了圈套,连累了他,黄蓉又气不起来,甚至十分愧疚。 「好了,不说就不说嘛。」 那小子嚣张的次数多了,迟早要栽个大跟头。 大牢刚安静没几秒,铜铁大门吱呀一声响起来。 有日光从外倾泻进来,顺着通道一路照到底。 花花崽用手挡着耀眼日光,见有红色绸缎缓缓铺开。 人还没见着,他就先唿喊出声:「夫子!」 第40章 夫子教你们打坏人 凌沄潇赤足落在红绸上,慢慢跨步,走进地牢。 「真热闹。」 她仿佛不是为了这群小崽崽而来一般,发出感嘆。 在她身后,朱朱崽探头探脑看地牢外呆呆站着,两眼无神的大和尚,唯恐他们突然醒来。 等凌沄潇一脚跨进地牢,他就赶紧跳了进来,努力拽动厚重的门,试图把门关上。 凤凰崽不如花花崽兴奋,反倒是带了几分警惕。 「夫子前来,所为何事?」 之前他们在荆州大牢里,凌沄潇可一天也没有进去看过他们,只有赶路的途中,才会前来看看。 朱朱崽拼尽全力,也没能撼动大铁门。 他只好拿出这段时间做的铁爪,一头缠在地牢的铁栅栏上,按动机关,拖动大牢铁门。 花花崽蹲在地上,看朱朱崽启动机关,满眼敬佩:「朱朱哥哥,你可真厉害。」 小崽崽的夸赞,辞藻并不华丽,也没夸到具体的点上,可胜在真挚动人,听着就是悦耳。 大铁门合上,朱朱崽收回铁爪,清咳了几声,故意轻描淡写道:「也就一般吧,花了十天八天做出来的东西,不值一提。」 有些人嘴上说着不争名夺利,面上却不是这么个意思。 「夫子还没说,怎么突然之间会到地牢里来。」凤凰崽重新提醒凌沄潇。 凌沄潇面上毫无表情,半丝波动也没有,眼睛却是扫过在场的全部小崽崽,物色着合适丢进育儿堂磋磨的小傢伙。 被她眼风扫过的小崽崽,总觉得后嵴樑莫名冷。 这可真是一种奇怪的感觉。 「我查到了一点新的消息。」凌沄潇不动声色将眼神收回,「这个地方是黑教血刀门的老巢,而且血刀老祖还在此地。江别鹤其人,你们四个对付他一个,尚且还有一点可以胜利的。血刀门的高徒,就连江别鹤都打不过,你们不适合冒险。」 花花崽仰起头,双手抓住铁栅栏看向她:「夫子的意思,是要我们现在就离开这里吗?」 然而,被抓来的小孩子都在这里,江别鹤和血刀门的勾当也即将揭开,在这最关键的时候离开,他们有点不甘心。 「傻孩子。」凌沄潇伸手挼了一把花花崽柔软的发顶,「这种好事,我怎么可以让你们……」即将脱口的三个字被截断,换成了两个字,「错过了。」 凤凰崽怀疑看她:「敢问夫子,怎么让我们不错过?」 凌沄潇理所当然道:「难得能有这么多武林高手在此,可以让你们对战,于生死一线之间领悟武道精髓,要是错过了,去哪里找这么多冤大……武林好手。」 刚才,夫子好像想要说「冤大头」? 武术不精的朱朱崽:「……夫子,我们才习武一两个月,对上武林当中七八九流的江湖好手,还能利用陆小凤的智慧,矇混过关。可是血刀门里面的大和尚,可都是坏事做尽,在官府通缉的榜单上都排行前列的坏蛋,武功可不是我们能比的。」 凌沄潇垂眸看他:「放心,血刀门里的精英,我一人搞定便足矣,剩下的那些喽啰,我会给你们一个个放出来,让你们慢慢把他们解决。」 朱朱崽结巴道:「都……都要杀了吗?」 凌沄潇:「杀掉或者活捉,自然是随你们的便。」 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原则与习惯,她是夫子,又不是强盗,为什么要勉强大家统一。 要是所有人都要做到一模一样,她办什么育儿堂,还不如开个傀儡堂。会动的木头人多好做,她两个时辰就可以做好一个。 第56页 朱朱崽这就放心了。 他看得惯别人杀鸡杀狗杀人,却并不代表他能够亲自动手杀鸡杀狗杀人。 凤凰崽倒是不考虑这个问题,他对此并无别的要求,只有一点想要问清楚:「夫子所说的那些血刀门小喽啰,江湖悬赏令上有名吗?」 凌沄潇:「……一个喽啰一两银。」 「啊……」凤凰崽很是失望,「他们可真便宜。」 五百个才顶一个江别鹤,估计全部凑齐,都凑不出个五百两。 他从小用的就是铜板,很少有机会能够摸到银子,就算是一两银,也很多了。 小鱼儿对钱没有兴趣,可是他对热闹很有兴趣:「什么江湖悬赏令?什么血刀门小喽啰?」 凌沄潇抱着手臂看向其他人:「你们这里有谁会武功?」 她问得突兀,不知意欲何为,小崽崽们当然不会如实回答。 除了郭靖。 他的手举得高高的,生怕凌沄潇瞧不见一样。 「靖哥哥!」黄蓉赶紧拉下他的手,瞪了他一眼,颇有些恨铁不成钢。 ——做人这么老实做什么! 凌沄潇转眼看过去:「哦?你说你会武功?」 郭靖老实说:「我练过两年,但是练得不好。」 「没关系。」凌沄潇有心想要摸一下底,「你耍两招来看看。」 「好。」郭靖应着,后退了两步,按照几位师父所教的,耍了两招。 一招不多,一招不少,就刚刚好是两招。 凌沄潇都差点被他逗笑。 耍完两招,郭靖挠着自己的后脑勺,有些不好意思:「我是不是帮不上忙?」 「谁说的?」凌沄潇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黄蓉赶紧抱住郭靖的手臂:「靖哥哥,你别去,小心有诈。」 凌沄潇还没说话,凤凰崽就忍不住了:「她是我们夫子,又不是大和尚的人,能有什么诈?」 黄蓉不管他怎么说,心里依旧警惕:「谁知道你们和那大和尚是不是一伙的,特意演这么一齣戏,想要骗过我们。」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不可无。 郭靖看看黄蓉,又看看凌沄潇,小声安慰她:「黄弟弟,你放心,我肯定没事的。」 说完,他轻轻把自己的手抽出来,走到铁栅栏前。 「前辈喊我过来,是不是有什么吩咐?」 凌沄潇靠近两步:「把你的手伸出来。」 郭靖也毫无戒心,直接将手从铁栅栏的缝隙里伸出去。 凌沄潇捏住他的手腕,顺着经脉游走到肩膀,用力掰扯了两下。 筋骨一阵脆响。 凌沄潇两手动作很快,谁也看不清楚他到底捏住了郭靖手臂的什么地方。小崽崽们只能听到一声声脆响,以及郭靖「啊啊」痛叫的声音。 黄蓉急得跑到铁栅栏前,一个龙爪手就要抓住凌沄潇。 「你给我松开手,放开靖哥哥。」 凌沄潇果真松开了郭靖,却伸手将黄蓉手臂抓住,依法炮制给她将筋骨重新推揉一遍。 黄蓉是个倔强的姑娘,撒娇卖惨叫两声可以,但是这种关头却咬紧牙,死活不愿意吱一声。 「前辈手下留情!」楚留香急忙跑过来,拱手做出一个赔礼道歉的动作。 凌沄潇缓缓把自己的手收回。 「急什么急,现在按照我跟你说的心法,重新运转一下经脉,再耍两招看看。」 她说完,也不管两个小崽崽听不听,就开始慢慢念起心法。 黄蓉心里尚有疑虑,郭靖却是个实在的孩子,盘腿就练了起来。一刻钟之后,他又耍了两招。 拳风所过之处,墙壁出现了一个淡淡的印子。 郭靖收回手,不敢相信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心发愣。 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厉害了! 凌沄潇什么也没说,直接将内力灌在衣袖上,一甩袖震断了六个大牢的门锁。 「走,小崽崽们,夫子教你们怎么打坏人。」 第41章 踢馆 花花崽、凤凰崽以及林诗音,自然是毫不犹豫跟上去。 其他的小崽崽,大部分都在看别人动静。 看着自己手掌心发愣的郭靖,回过神以后就赶紧跟上,黄蓉叫了他一声,没把人留住,也紧随其后。 钟灵喊着:「诶……那我婉清姐姐怎么办?」 凌沄潇给她丢了一瓶药:「让她闻一闻,马上就能转醒。」 将药瓶接住的钟灵,赶紧跑到对面去,把沐婉清弄醒,快嘴和她说了一遍事情的起因经过。 木婉清当即决定:「我们也跟上。」 这劳什子的血刀门,拐卖小孩子,也不清楚到底想要做什么,可光是这一点,便已经罪该万死。 对付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讲什么江湖义气。 ——尽管他们也没准备讲。 楚留香朝着凌沄潇行了个礼:「我们三人也想跟去看看,叨扰前辈了。」 有人带头以后,有几下手脚的小崽崽,基本都想跟着去。 留在地牢里,毋庸置疑只是死路一条,可按照刚才这位前辈展现出来的武学造诣,便有很大可能可以救他们于水深火热之中。 两相比较之下,肯定是跟着出去更为上选。 这么一来,大部分的小崽崽便选择了跟着出去,剩余的一小部分胆小怕事,也害怕自己继续留在地牢里面会被迁怒,于是也跟了出去。 第57页 胡大夫亦不例外。 血刀门位于群山深处,藏在一个十分隐蔽的地方,血刀门当中的地牢,便更是隐蔽,直接藏在山腹之下数米深的地方,上方有葱葱郁郁的树木掩映,瞧着就好像一小片凸起的土丘。 他们进来时都被蒙着眼睛,只知道大门打开时,会有阳光从大门顶上洒落。 凤凰崽后知后觉反应过来,对方明明可以在晚上行事,更好掩盖地牢位置。然而,血刀门的大和尚大概是瞧不起他们这群小崽崽,完全没有避讳。 「这边是血刀门重地,不适合你们进去。」凌沄潇口中说着的话,与她悠然的姿态完全不同,「我带你们走后门绕出去,再从正门挑那些小喽啰给你们练手。」 她这话说的,好像血刀门就是她随意进入的一个普通场所一般,和外面的茶馆酒楼,没有任何区别。 凤凰崽不太理解:「既然夫子并不怕血刀门,为什么不先擒贼擒王,把他重地给捣了。」 「我知道。」花花崽猜测,「夫子一定是怕太快把血刀门给捣毁,我们就不够人来练手了。要是我们绕到正门去,那些人看不起我们这群小孩子,一开始肯定不会惊动那群武功很高的大和尚,我们一路打进去,就可以练很久了。」 凌沄潇给花花崽递了个欣赏的眼神:「他说的没错。」 其他不了解凌沄潇实力的小崽崽:「……」 这位前辈好大的口气。他们还从没听过,谁能这么有自信,能够凭一己之力摧毁整个门派。 当前的他们,一致认为,对方只是想要避其锋芒,恐怕身后还有援兵将至。 小崽崽们都不敢做声,只是安静跟在他们身后往正门走。 哪怕出了血刀门,人生路不熟的他们也不敢乱走,要是在茫茫山野里面跑丢了,碰上血刀门人在外熘达,只会更加危险。 等到了正门,凌沄潇居然在旁边找了一块大石头,踹动着半人高的石头,让石头一路滚到树荫下。 她则将红绸铺展在上面,施施然靠着大树坐下,一派出来看风景,累了歇脚的模样。 小崽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颇有些不知所措。 花花崽哒哒跑过去:「夫子,你的脚没事吧?」 凌夫子总是不爱穿鞋,那比他还要高的大石头踹过去,很容易会伤着脚趾头。 「我没事。」凌沄潇伸手按住要给她看看脚的小崽崽,另一只手指了指大门,「快去干正事儿。」 花花崽张开嘴巴,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被她从腰间香囊里面掏出一块肉干,塞到了嘴巴里。 「小管家,快去吧。等会儿打人,我一定穿鞋。」 小管家花花崽,只能后退两步,把肉干嚼嚼吞下去。 一群小崽崽,全部都没有踢馆的经验,一个个站在空地前,仰着头直愣愣看着那铆钉大门,再缓缓垂头,眼神左右横扫,看看身边小伙伴。 小鱼儿嘴巴里面还叼着那根,好像怎么嚼也嚼不烂的稻草。 他抱着手臂,看着手足无措的三个人,熟稔得好像是多年的老朋友一样,走过去给他们支招:「首先,我们得先把门给踹了,端出一副要来将他们端掉的架势,想个号子喊起来,让他们束手就擒。」 「踹门?」凤凰崽扫了一眼那比他们三个加起来都要高的铆钉大铜门,觉得对方是在开玩笑。 他们要是去踹门,受伤的怕不是门,而是他们。 朱朱崽最近日夜都跟着凌沄潇,机关术学得还可以,还做了许多能够随身携带防身的小东西。 巧的是,其中就有一个迷你千斤顶,横向推门也未尝不可。 他将自己的想法和花花弟弟,还有陆小凤说了一遍,询求两人意见。 武功他是不行,在旁边搭把手还可以。 凤凰崽看了没有反对意思的花花崽一眼,马上拍板做决定:「那就这样。」 他们决定得相当临时,且听着有些儿戏,后面一群小崽崽不知怎的,心里有些慌。 到底行不行啊,别到时候把血刀门的人惹毛了,却不能将场面摆平。 其他人的想法,朱朱崽向来不在意,得到两人一致同意后,他就哒哒跑到铆钉大铜门前,把两只手大小的千斤顶,贴在门缝边上手臂长的位置,开始启动机关。 厚重的铆钉大铜门,发出一阵阵沉闷的声响,缓缓启动,开出一条可供人侧身进去的门缝。 然后…… 没有然后了。 凤凰崽缓缓转头看向朱朱崽,神色十分复杂:「这不应该是你全部的实力。」 他觉得在机关要术上,朱停是个天才,不应该只能做到这份上。 朱朱崽:「……时间紧急,材料不够,人又在半途上,不能将机关做得太大。」 这已经是在所有前提条件下,做得最好的了。 站在他们身后,听他们说话的小崽崽,内心一片绝望。 他们肯定死定了吧。 铆钉大铜门重新启动。 小崽崽们又将关切、期盼的目光转过去。 凤凰崽满脸激动,拍着朱朱崽的肩膀:「我就知道你做出来的东西,绝不会这么糟糕。」 朱朱崽:「……有没有一种可能,这门并不是我的千斤顶打开的?」 所有人:「???」 那会是谁? 第58页 随着铆钉铜门敞开大半,三四个穿着袈裟,拿着鬼头大刀,凶神恶煞的大和尚从里面大步迈出来。 「谁敢在我血刀门闹事?!」 第42章 小崽崽之间的配合 正午的阳光是那么灿烂,他们的内心又是那么绝望。 小崽崽们本就显得忧心忡忡的脸,已经蒙上了一层灰色阴霾。 肩膀扛着鬼头大刀的血刀门大和尚,看见闹事的是一群小崽崽,先是心惊了一下,暗忖着这群小崽崽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 他们的眼神四处横扫,最后落在侧身靠在大树上,支起手肘撑额头的凌沄潇身上。 「阁下是哪位,可是你将这群小崽崽从地牢中救出?」 地牢靠近他们血刀门重地,虽然无人把守,可绝对安全。 此人若是能够凭藉一己之力,将三十六个小毛孩救出来,还不闹出一丁点儿动静,实力绝对惊人,并不是他们这群外门弟子能够得罪的人。 对着小崽崽以外的人,凌沄潇就没有这么好的耐心给人解疑答惑,甚至不曾看他们一眼,依旧看着小崽崽们接下来的动作。 凤凰崽见大和尚忽视他们,递了个眼神给朱朱崽,朱朱崽默默比了个手势,示意没有问题。 他又将眼神递给花花崽,得到了同样的手势。 三人不必说一句话,就已经决定了接下来的行动。 凤凰崽看向旁边的小鱼儿:「你刚才说的号子,我们不懂,要不你来喊?」 小鱼儿是个闹事儿不嫌大的人,闻言立马表示乐意至极,双手叉腰蹦了出去,指着为首的大和尚喊道:「呔!秃驴!你给我们听好了,今日我们就要剷除你们血刀门,为民除害。识相的,你们就赶紧缴械投降,乖乖交代过往都霍霍了哪些人。要不然,有你们好看的!」 这是号子? 他实在没耳听。 血刀门的大和尚全部都是一群脾气暴躁的傢伙,更加听不得这种挑衅的话。更别说这种话,是从一个六七岁的小崽子嘴巴里说出来。 「好狂妄的小子。」为首的大和尚,也起了试探的心思,朝身后的人招手,示意过去教训教训这个小毛孩。 站在一侧的大和尚,抡起鬼头大刀就朝着小鱼儿砍去。 小鱼儿果真像是一条滑不熘手的鱼,鬼头大刀落下来之前,他就如鱼在水一般,扭身往侧面躲开,衣角都没被对方碰到。 大和尚直接将刀一横,削了过去。 「哇啊!」小鱼儿嘴里怪叫一声,双膝跪地,这腰贴着刀身滑过去,在刀刃扭转之前,原地翻滚躲开,一副劫后余生的样子,摸着自己的胸口,「好险好险。」 他嘴里说着「好险」,脸上却是嬉皮笑脸游刃有余的模样,气得一连三刀都砍不中的大和尚怒髮冲冠,大喝一声,继续朝他冲过去。 「大和尚真不要脸,在这里欺负小孩子。」小鱼儿继续鬼叫着上蹿下跳,在乱石堆和树木之间跑来跑去,绕得人头晕眼花。 半刻钟过去,抡着鬼头大刀的大和尚,连小鱼儿半片衣角都没割到,倒是砍了好几棵树。 小鱼儿抱着大树,躲在树枝之间,低头往下看:「我说大和尚,你就放过我吧,我是绝对打不过你的,你欺负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意思?」 为首的大和尚没想到,区区一个小孩子居然能够练成这样的轻功,片叶不沾身。 就在他犹豫着,到底要不要对方重新撤回来,入内请示门主时,凤凰崽向前迈了一小步,同时给花花崽和朱朱崽递了个眼神。 三人的眼神交流过,同时往前一个箭步,伸手袭向为首的大和尚。 为首的大和尚比较警惕,当即抓过袈裟,挡住飞奔而来的碎石,挥手扬走。 等他将碎石弄走,凤凰崽和花花崽已经从左右两面将他包抄,同时腾空而起,勾腿踹向他。 大和尚来不及做更多的应对,只能扎起马步,两手竖向格挡,硬生生扛过两个小崽崽这一招。 「左勾腿,右勾腿威力弱了些,借力往后撤退,蓄力前蹬连踢腿。」凌沄潇坐在大石头上,出口指挥。 小崽崽们练招式的时间不长,很难做到灵活应对,还是边打边学的好。 花花崽和凤凰崽听着她的指挥,马上调转方向,迈开前后弓步,瞪着地面借力,一跃飞起来,朝着大和尚的面门接连踢腿。 一脚踢一脚接力,只要体内真气不泄,他们便可以接连踹出十脚八脚。 威力虽然不算厉害,倒是可以劳累些,将伤害叠加,也能有不错的效果。 大和尚尝试了好几次,想要腾出手来,将小崽崽的脚腕抓住,往一边甩去。 花花崽和凤凰崽配合无间,同时出脚,同时借力,无论大和尚想要松开哪只手,脸上都必须要先挨他们一脚,才能挣得机会。 在只是有些许痛痒的攻击,和脸上被踹一脚之间,更爱面子的大和尚选择了前者。 朱朱崽不敢绕到大和尚身后,只能俯在前面,远远的帮忙,挡住那些想要伸手帮助为首大和尚的其他人。 他手上做了一个小巧的弩箭匣子,手中还有可以滚动的蒺藜,只要其他和尚想要靠近,他就先给对方来一支弩箭,再来一粒蒺藜。 准头这一块,在这两年的野外生活中,他已经练得十分不错,保证不浪费任何一支弩箭。 第59页 一时之间,这四个大和尚倒真是让他们几个小崽崽给牵制住了。 小鱼儿还在树林里逗弄着大和尚跟着他跑,对方抡着虎头大刀跑得气喘吁吁,他倒是像一只猴子回到了森林一样,乐呵得很。 「还有两个大和尚,你们谁想要练练手?」凌沄潇看向其他凑热闹的小崽崽。 郭靖倒是挺想帮忙,不过他觉得自己武功差,怕自己反而连累对方,脚尖挪了几次,还是没好意思说自己想要练一练。 看出他的犹豫,凌沄潇主动搭话:「你叫什么名字?」 郭靖左右看看,反手指着自己:「前辈问我?」 「在下郭靖,本来在蒙古随着大师父练武,可是我太笨了,练了好几次都没练好,大师父生气离开。然后有个大和尚跑过来,两招就把我制服抓走了。」说着,郭靖都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我……我肯定打不过这个大和尚。」 「无妨。」凌沄潇并不以为意,「你尽管上,我教你怎么打败他。」 郭靖只犹豫了一瞬,便点头答应沖了上去。 「靖哥哥!」黄蓉跺了一下脚,「怎么别人说什么你都信!」 半点戒备心都没有,怎么闯荡江湖。 气死她了。 凌沄潇无声笑了:「你既然担心他,可以一起上,我教你们双人剑法。」 郭靖的武功的确差,刚冲上去出了一招,就被大和尚化解。大和尚反手再送他一招,他磕磕巴巴躲过,眼看着接连出的第二招就要落在他头上。 凌沄潇提点道:「双脚走干位,折腰后撤翻跟斗,气沉丹田,双掌运气推出。」 掌拳相击,内力冲撞之下,爆发出一股白色的气流。 郭靖被震得往后倒退三步。 黄蓉鼓了鼓脸,捡了两根树枝便沖了上去。 「靖哥哥,接住!」 第43章 别怕,我在 「花花崽走巽位,凤凰崽折身向坤位……」 「靖崽崽内力推涌泉,腾身飞跃起,踹向大和尚肩膀关节处;小乞丐点枝横扫,注意防守上三位。」 指点完四个小崽崽,凌沄潇扭头看向其他人:「你们还有谁想试一试?」 木婉清当即站出来:「我来!」 钟灵阻拦不住,只好也跟着站出来:「我……我也想试试。」 楚留香放心不下两位妹妹,对上这么一个高高壮壮,凶神恶煞的大和尚。 他用手肘撞了撞胡铁花和姬冰雁:「一起试试?」 胡铁花早已蠢蠢欲动,当即就答应了。 姬冰雁对此,其实没有丝毫兴趣,只不过他并不放心楚留香和胡铁花前去,又知道这两个人的意见一旦定下,十匹马都拉不回来,只好跟着加入。 五个小崽崽对上一个大和尚,要是配合不默契,反而会被利用互相掣肘,轻易就能够逐个打散。 好消息是五个小崽崽的武功基础都比较扎实,一招一式也有板有眼,只是武功不高罢了。 凌沄潇只需要看一眼,就知道可以将他们分成三人小队和两人小队先磨合,再由两个小队互相之间进行配合。 这么一来,五人互相之间都能合作默契。 听着凌沄潇对其他人的指点,小鱼儿在树林里嗷嗷乱叫:「前辈,你不厚道,你怎么可以只指点他们,完全不管我的死活呢?」 他说着这话时,人还在树上跳来跳去,声音距离凌沄潇也越来越近。 两息时间过去,小鱼儿已经跳到了凌沄潇面前来。 「你还需要指点?」 小鱼儿嘻嘻笑了两声:「我这是脑筋灵活,论武功暂时还不行,等我多练几年,高低是个江湖高手。」 凌沄潇但笑不语,等到大和尚气喘吁吁,抡着鬼头大刀跑到近前,她才开口说道:「你若是愿意跟他赤手空拳打,我教你几招。」 这孩子心高人骄傲,聪明倒是绝顶的聪明,武学天赋比之花花崽和凤凰崽也不差,只不过他脚步过于虚浮,还不如郭靖那样扎实。 倘若只是对上普通江湖高手,比如江别鹤那种,用点小聪明就可以轻易打败对方。要是遇上内力特别雄厚,并非小聪明可以打败的对手,这孩子一定会吃个大亏。 小鱼儿看那大和尚,被自己磨得差不多了,也不想继续玩了,立马就答应。 他的拳脚功夫的确也不错,招式灵活变换,但也仅限于灵活变换。 凌沄潇根据他的情况,并没有教任何招式,更多指点的是,在步伐配合之间的唿吸与内力运转。 小鱼儿不怕对方骗他,跟着用上,倒也发现这些唿吸与内力的法子,与他在恶人谷那几个师父的办法可谓截然不同。 虚浮的脚步,瞬间扎实不少。 前来开门的几个大和尚,武功在血刀门来说,只能算是下乘。 将这么几个人打下来,花不了两刻钟。 花花崽他们这边,大概是抢木头人的东西抢习惯了,非要将大和尚的鬼头大刀夺下,再让对方停下来为止。 凤凰崽和花花崽合力夺刀,朱朱崽便在发出的弩箭上,涂上凌沄潇平日用来迷昏别人的药,让为首大和尚彻底倒下。 郭靖和黄蓉两人,一人将大和尚牵制住,一人敲了大和尚一个闷棍。 第一闷棍敲下去,由于小崽崽力气不足,未能成功让大和尚昏倒。 第60页 黄蓉便又敲了第二棍、第三棍……直到大和尚倒下为止。 木婉清与楚留香组合,则是将木棍别成大网,穿过大和尚的手臂和腿弯,直接把人控制起来。 大和尚人倒是没晕,但也只能双脚曲起,跪着膝行。 小鱼儿的鬼点子多,知道凌沄潇可以根据他们所展现出来的武功招式,及时将他们身上的一些毛病纠正。 于是,在其他人还没解决掉大和尚之前,他绝对不轻易搞定,为的就是多听几句指点。 等到其他大和尚陆续被抓,他才从身上掏出在恶人谷带出来的迷药,冷不防回身,洒到大和尚脸面。 大和尚轰然倒下。 凌沄潇瞥了一眼嘻嘻哈哈的小鱼儿,懒得拆穿他的小心思。 「我们继续往里走。」 血刀门一共有五道守卫关卡,血刀老祖听闻有一个女子带着救出来的三十六个孩子,回头重新挑衅他们门派时,只是哈哈大笑,叮嘱门人道: 「你们可得小心着些,别把这群小崽子给伤到了。距离开坛祭血的日子还有几天,他们可不能提前死。」 等到他们打进第二关,血刀老祖也就是皱了一下眉头,骂了一声底下的人没用。 小崽崽们打进第三关,血刀老祖他们就彻底坐不住了。 被一群毛头小孩一路打进他们血刀门,还打到了第三关,再差两关就要到他们面前来了。 此事要是传扬出去,他们血刀门在江湖上就别混了。 丢死个人。 血刀老祖顺手捞起自己靠在身侧的血红缅刀,招唿上宝象、善勇、胜谛等弟子,往门外走去。 刚走过两道门关,就瞧见了一群袈裟与小崽崽中间,抱着双臂悠然靠在门边,白色宽袍打底,红色祥云与锦鹊图镂空纱衣披罩的凌沄潇。 她眉目轻垂,纤长的睫毛在眼底投下一片暗影,更显得眉目深邃。线条柔和的侧脸,被午后勐烈的阳光渡出一圈金黄的光晕,仿佛神祇身上自带的柔和光环。 雪白的赤足,踏在高高的门槛上,被红色绸缎映衬着,越发显得如玉温润,正随着节奏一点一点敲打着。 血刀门中一众僧人,都是假和尚,吃喝嫖赌,无恶不作。 掳掠妇女等事,更是没少做。 乍然在一群磕碜的大和尚之中,见着这么一个亮眼的大美人,血刀老祖差点儿就忘记了,这个大美人是来踢馆的。 跟在他身后的几个徒弟,也清晰可闻地咽了一下口水,显然和他一样垂涎明艷大美人。 这所有的动静,哪里逃得过凌沄潇的五感。 她缓缓抬起眼眸,似笑非笑看了一眼他们那急色的样子,脑子里各个世界各种花样的死法一闪而逝。 血刀老祖是一个对危险很敏锐的人,他在武林当中的武功属于上乘,但上乘以上还有上上乘。 他是绝对不敢说自己没有敌手的人。 嗅到这危险的气息,他赶紧收起神色,重新打量凌沄潇。 见着这么一群杀气腾腾,身上气息与外门弟子完全不同的人,小崽崽们有些犹豫,停下来围成一团,横在凌沄潇面前。 「夫子……」花花崽扭头看了她一眼。 凌沄潇给他们递了个毫无波动,却十分能安抚人的淡定眼神。 「别怕,我在。」 「你们继续,他们动不了你们一点儿。」 第44章 嫌弃 听到凌沄潇嚣张的话,血刀老祖就算心中生起忌惮,也需得回话了。 实力够不够是另一回事,场子必须撑起来。要是他连句话都不敢回,此事传扬出去,那还得了。 「好猖狂的语气,阁下哪位?」 凌沄潇装作不知道对方问的是她,故意对小崽崽们说:「还不回答这位老前辈。」 「在下陆小凤。」 「在下花满楼。」 「在下木婉清。」 小崽崽们一个接一个抱拳行礼,对外礼仪这一套做得足足的。 等他们报完名后,凌沄潇才重新接过话:「这几个小崽崽是我的学生,却被你们抓来此地,不知想要做些什么。他们奋起反抗,反杀回来,你应该没有意见吧?」 他怎么可能没有意见?! 他晚了一秒没说话,凌沄潇就姑且当做他没有意见,摆了摆手,示意小崽崽们继续。 「既然你这个当掌门的没有意见,那就让小孩子们自己玩好了。」 她继续抱着手臂,斜靠在门边看热闹。 血刀老祖背后的宝象等弟子,眼珠子一转,坏主意冒了出来:「既然阁下派出弟子来,那我们血刀门也将我们这些弟子派出来应战,总算理所当然吧?」 这一次,无言以对的变成了小崽崽们。 这群大和尚真是不要脸! 凌沄潇故作诧异:「你怎么会这么想?」说完,她又一脸恍然,「哦,对了。你不要脸,自然随便怎么想就怎么想。」 宝象握着刀的手,死死捏紧,向前迈出一大步:「你……」 血刀老祖伸手将他拦住,冲着凌沄潇一笑:「阁下冲着我们而来,竟然没有胆子报上家门吗?」 「杭州江湖育儿堂。」 什么堂来着? 江湖之中有这么一个堂口? 血刀门全体弟子蒙圈。 「你们还愣着干嘛?」凌沄潇朝着花花崽他们点了点下巴,「还不赶紧将那几个年轻小和尚抓了,一雪前耻?」 第61页 花花崽沖对方抱了一下拳,来了句:「抱歉了。」 话刚说完,他就沖了上去,凤凰崽默契配合,他动他便跟着动。 虽然说了抱歉,但这只是君子之仪,花花崽心里,其实半点抱歉都没有。 从外面一路闯进来,三个小崽崽也练就了默契配合的好本领,三人对上一个小和尚,倒是游刃有余。 宝象沉不住性子,也没成想,这么一群小孩武功倒还行,几个几个配合着,居然还略胜他们门下的小弟子一筹。 要是再这么继续下去,他们血刀门被连破三四关,说出去可真是要笑掉江湖朋友的大牙。 他手腕一转,佩环的大刀哐啷作响,将地面沙尘扬起丈许。 眼看着寒光闪闪的大刀,即将往小崽崽们身上去,凌沄潇长袖一振,一条与脚下同花纹的红绸从袖中飞出,直接卷上了宝象。 红绸发出那一瞬间,犹如龙鸣,唿啸而过,不过眨眼之间,宝象便被直接捆了起来。 哪怕是血刀老祖,也只能看见一道红影闪过,却远远没有捕抓到那红绸的去路,更不要说将它斩断。 宝象叉开双脚,气沉丹田,想要将红绸震碎,不料那蓄起来的内力,不仅没有向外迸发,反倒紧紧贴着红绸回弹,将他打了个猝不及防。 ——像是红绸所圈范畴,便有一个无形的罩子一般。 宝象往后倒退十多步,撞在一棵粗壮的树上,吐出来的血,高高溅起,洒了同门一身。 这一切变故,不超过一个唿吸的时间。 血刀门的人,不过感觉自己刚眨了一下眼睛。 他们脸上神色变了,变得铁青中又混着一丝苍白,再看向凌沄潇的眼神,不像是在看一个人,而是像在看阎罗王。 「我说了。」凌沄潇正了正袖子,「他们的事情让他们自己好好解决,我们这些老傢伙,还是不要随随便便插手的好。」 她的脸一贯没有什么笑意,就像是伫立在天地之间千百年的石像一样,无悲无喜看着世间一切。 这并非冷情,更不是什么淡漠。 而是…… 向来如此的自然。 就像沙漠上的飓风要来,绝不因为他们所做的任何事情有所迴转。 他们唯一能够做的,就是想办法在这飓风当中保住自己的性命。 一路闯到这里,会武功的小崽崽——哪怕是一直都不说话那几位,他们全部都加入到了擒获小和尚的行动之中。 几个小崽崽一路配合过来,默契上升不少。 凌沄潇指点的话越来越少,安静看戏的时间越来越长。 血刀老祖他们却并不想坐以待毙,眼看着对方似乎已将注意力撇开,并不在他们身上。 于是,有人想要偷袭。 胜谛得了血刀老祖一个眼神,偷偷后撤几步,想要从视角盲区进行突袭。 凌沄潇其实听得到,可她还是一动不动,给足对方机会。 等到对方手中的大刀,即将落在头顶上,她便轻轻伸出手一夹,将那柄大刀牢牢夹在两根手指之间。 她甚至连眼神都没转过去,就那么轻轻地动了一下手腕,就把大刀震碎了。 胜谛只感觉自己虎口一疼,整根手臂的骨头都跟着震颤了一下。 就连他那像是塔一样的庞大身躯,也忍不住往后退了几步。 凌沄潇却只是将自己手中残余的刀片,往旁边一丢,似乎只不过是挥手赶走了恼人的苍蝇一样,那样漫不经心,毫不在意。 血刀老祖和他身后的亲传弟子,越发忌惮起来。 衡量再三,血刀老祖忍下了一时的气,主动示弱。 「前辈武功深不可测,我等并非前辈对手,若是前辈愿意,在下愿意将血刀门让出。」 「若是前辈想要我派镇门之宝《血刀经》,在下也一定双手奉上,希望前辈不要嫌弃。」 在江湖人眼中,士可杀不可辱。 能够做到像血刀老祖这样,极快衡量利弊,做出选择的人并不多。 只可惜…… 「嫌弃?」 「这个词你用得很好。」 凌沄潇看着花花崽直接用小和尚的后背,当做翻滚的轴心,一个翻身压过去,直接擒住对方肩膀,顺着手臂一路往下,将对方的手腕扭转,夺走大刀。 大刀落地时,小小一团的崽崽,也跟着踩到了刀身上,清正的眉目,肃然看着对方。 她不由得乐了。 「倒算有自知之明。」 「这地方不好,我的确很嫌弃。」 第45章 她是那么不厚道的老前辈么 血刀老祖的脸色变了变,极快的时间里,又和缓起来。 「既然前辈不愿意要我们血刀门,又何必脏了自己的手。」 「更何况,这群孩子还小,要是在孩子面前造了杀孽,吓着他们恐怕不好。」 凌沄潇眼神依然留在小崽崽们身上:「你说得倒是有几分道理。」 「将几位小少侠掳来,的确是我们的过错,我们愿意向几位小少侠赔罪。前辈,您看如何?」 凌沄潇点头:「极好。」 血刀老祖和他背后的弟子,都松了一口气。 对方既然愿意接受他们的歉意,此事便能就此了结。 他们血刀门虽然丢了一些脸面,可是好歹没有太大的损失,门下弟子也全部都还活着。 第62页 凌沄潇听着他们偷偷唿出来的浊气,并没有说话。 她继续指点着小崽崽们偶尔不太标准的动作,以及浪费了太多力气的招式,帮助他们剖析队友所做的意义,点明应当如何配合对方。 没多大一会儿。 小崽崽们就把第三关完全攻陷下来。 花花崽看着立在旁边,完全没有动弹的血刀老祖他们,有些不明白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用眼神询问自家夫子。 凌沄潇将红绸往前铺展,抬脚走去:「看我做什么,继续往里面走。」 血刀老祖殷勤道:「不必劳烦,小少侠们要是想要进去,直接进去就是了,我绝对不会让门人阻拦。」 「为什么不阻拦?」凌沄潇眼眉高高挑起,「你是觉得我的学生,打不过你们第四关的弟子?」 血刀老祖:「……不敢不敢。」 这哪里是美人,这简直就是他的老祖宗。 他完全得罪不起。 「那敢问前辈,想要我们怎么做?」 凌沄潇理所当然道:「让原本守在这后头的人,继续回去守着,老老实实认认真真守着。」 后面那句话,她说得更重一些。 意思很明显便是让他们不必留手,原来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血刀老祖朝胜谛看了一眼。 胜谛会意,捂着发痛的手臂,指挥愣在原地的门人,回到自己该回去的地方待着。 血刀老祖把第四扇门打开,做了个请的手势:「前辈先走。」 凌沄潇毫不在意,抬脚便跨了进去。 门下弟子看着这一幕,总觉得自己是在梦里,今日尚未睡醒。 若是不然,他们怎么会看见自己的掌门人,主动把想将他们血刀门端掉的人,客客气气请进门。 并不真实的一幕,让他们有些恍然。 凌沄潇就不乐意了:「瞧瞧你那些弟子,一点儿都不认真,这也太不像话了。」 前来踢门的人,居然嫌弃守门人不够认真,他还真是头一次听说这种要求。 然而,眼前这位是祖宗,他也只能训斥一番弟子,让他们打起精神来,认真应付着。 底下的弟子也琢磨不透,他们到底是要让着这群小孩,还是用尽全力拦着这帮小孩。 不过很快,他们就没有心思想这种事情了。 第四关守门的弟子,资歷要比前面三关的更老一些,武功也就只是比江别鹤要差一些,如果单独拎到江湖上去,也算是二流高手。 只不过这不上不下的武功,总是差那么一点点,能够让小崽崽们想各种各样的招数支着,并不全然是用武力将他们解决。 特别是小鱼儿和黄蓉这两个鬼灵精,一会儿声东击西,一会儿虚虚假假,一会明修栈道暗度陈仓,将这群假和尚耍得团团转。 向来诡计多端的血刀老祖,看得暗地里呲牙。 他怎么会有这么不中用的徒孙! 小崽崽们的第四关闯完,血刀门的面子也没得差不多了。 凌沄潇朝着血刀老祖抬了抬下巴,示意他继续回去守着第五关。 到了第五关,小崽崽们全部合力都打不倒,凌沄潇瞧他们每个人在这料峭秋寒里,浑身大汗的样子,也不忍心让他们越级挑战。 「你们歇着,剩下的人,夫子帮你们搞定。」 听到这句话,小崽崽们松了一口气,扶着迴廊下面的柱子坐下,好好歇一歇。 花花崽看着对方人多势众的模样,依旧有些担心。 方才这群人没有作为,不过是因为夫子还没有将他们逼到绝处,留有余地。然而,夫子说出这样的话,难免会让对方狗急跳墙,拼个你死我活。 哪怕是大象,也怕成万成万的蚂蚁噬咬。 「夫子一定要小心些,打架便不要不穿鞋子,秋日原来就寒凉,地上又到处都是沙石,容易伤到脚。」 凌沄潇路过花花崽,顺手在他头上揉了一把:「放心,我有分寸。」 她的小管家,还是这般操心。 为了表示自己的分寸,她从袖管里面掏出绣花鞋来,不紧不慢丢到地上穿。 「你们怎么还不动?」凌沄潇眼眸半垂着,「还不快做准备,是等着束手就擒不成?」 血刀老祖谄媚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前辈,方才不是答应了,不动我血刀门,为何现在又言而无信?」 凌沄潇将鞋子随便趿拉上:「我什么时候答应过不动你血刀门?」 这是什么玩笑话。 此等有违天理的事情,她会答应吗? 血刀老祖将凌沄潇方才所言细想了一遍,终于想起对方刚才只是说不要他血刀门,而并非不剷除他血刀门。 袈裟下面的手掌,蓦然握紧。 「前辈,即便你武功强上我们许多,我血刀门也不是这样坐以待毙,等着人戏弄的。」 凌沄潇觉得他实在奇怪:「我知道,这不是要你们好好准备了。」 她是那么不厚道的老前辈么? 对方啰哩吧嗦讲了那么几句话,耽误了一点功夫,让凌沄潇听到了不远处传来的一些动静。 她将地上的红绸方向一转,挪到花花崽旁边去:「好了,现在不用我动手了。」 所有人都不知道,她这突兀转着的话,到底基于什么而说出来。 第63页 血刀老祖他们瞬间戒严,鬼头大刀、环形大刀……各色武器全部横在身前。 花花崽坐在迴廊下,短短的脚还碰不到地面,却并不像其他人一样晃来晃去,而是乖乖垂着。 他仰头看着走来的凌沄潇,眨着那双清湛的大眼睛,好奇问道:「夫子还喊了别的帮手?」 凌沄潇摇头:「没。」 她出手已经够欺负人了,还喊什么帮手。 便在此时,空中接连响起几道嘹亮的声音。 「血刀僧,纳命来!」 第46章 找来的家长 几道声音从四面八方而来,将整个血刀门团团围住一样。 血刀老祖的脸色格外难看,像是看着杀父仇人一般看向凌沄潇。 「前辈居然还找了帮手,未免太过不厚道。」 凌沄潇懒得和他解析,她压根就不认识即将到来的这帮人。 刚说着曹操呢,曹操就到了。 最早到来的是一个穿着竹纹淡青长袍的男子,此人手上拿了一根碧玉箫,脸上还挂着个红色的獠鬼面具。 他长身玉立,窄腰上繫着一条银带。 紧随而来的是一个黑袍紫纹的高大男子,对方带了同款黑色面具,虽看不见模样,浑身上下却自然而然流露着帝王之气。 第三个出现的人,一身素淡白袍,风神俊朗,拿着银色一桿长枪,双眼亮闪闪的,带着孩子一样清澈好奇的光。 最后一人倒是奇怪,来得像风一样,突兀出现,浑身上下都裹着淡淡的白雾,令人看不清楚他的身形容貌。 四人从四个方向而来,落在血刀门重地四面,一个人便有一个军队的气势,排山倒海向着血刀老煮压去。 确认过身上气息,还是自己打不过的人。 血刀老祖伸手摸了摸自己锃亮的头顶,觉得自己真是倒了八辈子的大霉,居然一天就遇上这么多棘手的对手。 「世叔!」四个小崽崽激动地向前几步,看着围墙上高高站着的白袍青年。 白袍青年诸葛正我将手中长枪一收,往下落,走近四个小崽崽:「你们都没事吧?」 铁游夏摇了摇头:「我们都没事,多亏了这位姐姐将我们救出来。」 他说这句话时,看向凌沄潇。 诸葛正我顺着铁游夏的视线看去,朝对方拱手道谢:「多谢这位姑娘出手相助。」 「不必言谢,我只不过是为了救我的学生出来而已。」 其他小崽崽……她是别有用心,才出手相助。 「阿楚,阿胡。」黑袍男子双手背在后头,膝盖微屈,翩然而下。 楚留香和胡铁花,这才认出黑袍男子是自己的师父夜帝。 「徒儿拜见师父。」 竹纹青衣的男子,缓缓走到黄蓉跟前:「还在跟我怄气?」 他说话的声音清冷,带着几分不近人情的淡漠。 不过也能听得出来,面对女儿的时候,他已经极尽温柔。 「你别跟我说话。」黄蓉鼓着脸,双手抱胸,故意背对着竹纹青衣的黄药师,「我还没原谅你。」 若是寻常父亲,听到女儿这么不客气跟自己说话,早就恼怒了。 黄药师倒是特别,不光不生气,还轻声笑了出来。 那一团白雾裹着的人,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跟着落了下来,走到一身白衣,犹如冰雪一般冷淡,自始至终还未曾开口说过半句话的小崽崽面前。 「阿雪,跟我回家。」 冰雪一样的小崽崽,抱着自己不曾撒手的木剑:「那里不是我的家。」 白雾裹着的人,似乎有些头疼:「那就是你的家。」 「倘若那是我的家,你倒是和我说说,到底谁是我的父亲?」冰雪崽崽西门吹雪仰着头,死死盯着那团白雾顶端,似乎能透过雾气看穿背后的人。 白雾人玉罗剎:「……」 「阿雪。此处人多嘴杂,我们回去再说。」他不懂小崽崽同意,直接伸手捞起人就跑。 他们离去的方向,在东。 一直不曾说话的黑衣小崽崽,看到他们离开的方向以后,缓缓抬起眼眸,跟着望了过去。 他的眼神放得很远,似乎跨越了群山。 除了这几个小崽崽以外,其他的小崽崽都没有家人寻上门来,只能艷羡地看着,看得鼻子都酸了,眼睛也红了。 花花崽不忍心看他们哭,一会儿跑去安慰这个,一会儿又跑去安慰那个,忙个不停歇。 血刀老祖等人,见他们似乎都沉浸在相聚的情绪之中,赶忙朝其他弟子使眼色,想要偷偷逃离此地。 一道银色的影子,犹如流水一般淌过,将血刀老祖他们的去路封住。 诸葛正我背着手,满脸笑意看着他们:「诸位擅自抓走我几个侄子,还想拿他们来练血刀,是不是应该给个交代才能走?」 血刀老祖见状,明白自己已经没有后退的地步,只能跟这群人拼命。 只不过这是他的地头,他比所有人都来得要熟悉,谁胜谁负还不一定。 「不知道阁下想要什么交代?」血刀老祖说着,不等打个招唿便一跃而上,向着诸葛正我偷袭。 诸葛正我的银枪,此刻正扎在墙上,他此时手无寸铁,只能腾挪转移,躲开血刀老祖的血红缅刀。 一股腥臭的风,朝着诸葛正我袭来。 第64页 他将白袍一甩,侧身与血刀老祖擦身而过,伸手要去夺回银色长枪。 守在门边的弟子,哪里会让他如愿。 他们好几个人围攻着诸葛正我,将他困在原地不得动。 夜帝与楚留香和胡铁花汇合,本欲向美人道谢一声,顺道结识一番。 不曾想,见了那血刀门下一众人不要脸,围困诸葛正我的举动,脚步一转,直接腾空而起,跳进了包围圈中,替诸葛正我解围。 他武功奇绝,力道强勐,声势惊人,使出的两掌,有着排山倒海之势,将满地灰沙石子掀起,捲成飓风,两下就掀翻了几个弟子。 诸葛正我瞄准缺口,一跃而起,伸手向银枪掠去,双脚蹬在墙上,一个扭身回首,直接向着血刀老祖而去。 血刀老祖是个奸诈狡猾之辈,从来不讲什么江湖仁义,坏得光明正大,毫不掩饰。 他十分清楚自己打不过这里的五个人,心里早就生出了诡计,想要抓一个小崽崽做人质。 这个做人质的小崽崽,不能太鬼,也不能太弱。 他握着血刀,看似迎了上去,却在与诸葛正我短暂的相击之后,借着武器交击的力度,朝旁边一跃跳去。 他那铜铃大眼里面,倒映着小崽崽温柔哄人的白嫩脸庞。 枯瘦如老鹰一样的爪子,眼看着就要落到乖巧小猫咪一样的花花崽身上。 距离花花崽最近的凤凰崽,往前面一扑,想要替代他的位置被抓去。 「花满楼,小心!」 第47章 这个年轻人不错 凌沄潇冷笑一声。 红绸从宽袖里面飞出,犹如一堵墙一般,横在血刀老祖面前。 凤凰崽已经抱着花花崽,在地上翻滚了一圈,又重新站起来。 花花崽瞪圆了大眼睛,像是一只受惊的小猫,抓过凤凰崽被地面蹭破皮的手:「陆小凤,你没事吧?」 凤凰崽摇了摇头,将自己的手藏了起来:「我没事,小伤。」 他任何时候受的伤,都比这要重,这实在不算什么。 「这不行,我带你去找朱朱哥哥拿药包扎伤口。」 花花崽温柔的神色沉下来,多了几分认真,不容置疑地拉着凤凰崽的手,向着朱朱崽走去。 红绸飘然落下。 凌沄潇轻轻拽动着,收了回去。 她似笑非笑看向血道老祖:「有人愿意动手,我本不想亲自动手收拾你,不过既然你非要找死,那我便成全你。」 顶端绑着一排银针的红绸,向着血刀老祖捲去。 小崽崽们都在此地,她无意使用暴力手段,只是那么轻轻一挥手,将红绸卷着的人,向山端丢去。 与此同时,另一条光滑的红绸飞出,雪白玉足落在上头,同样向山端而去。 青海初秋的山端,已结出了白霜。 低矮的灌木,已被白霜包起他们枯瘦的枝干,只需要轻轻一折,就会碎成一段一段。 凌沄潇垂眸看着那白霜包裹的灌木,伸手摺了一只,看向血刀老祖。 「你说……」她同样玉白的手,比白霜显得还要剔透几分。 手指一用力。 咔—— 枯枝折断。 「我要不要将你冻起来,像折这枯枝一样,一段一段……掰下来。」 她嘴上说着可怕的话,神色却没有半分威胁恐吓的狰狞,语气平淡没有起伏。 便是这样,才让血刀老祖觉得,屁股底下的寒气已顺着皮肉,侵入骨头,一直往着心脏、头顶而去,冻彻心扉。 他毫不怀疑,对方会不会这么做。 那平淡的语气已经表明了一切。 两人落到山巅后,夜帝也紧随而来。 他那一身黑衣,在午后浮起淡薄雾气的云端,显得格外清楚。 凌沄潇没有回头看他,而是一步一步靠近血刀老祖。 血刀老祖咬了咬牙,使出遁地术,往土里面去。 凌沄潇将手中的枝干一丢。 雕虫小技。 她手一抬,红绸飞出,化作地龙,往血刀老祖逃走的方向紧追而去,缠住对方脚踝,用力一拉扯。 血刀老祖破土而出。 山巅底下有硬石,他不凑巧,碰上了硬石。 哪怕他对此地熟悉万分,提前用手臂护住了头,也撞得手一片青紫,割出细细碎碎的伤口。 「你想往哪里跑?」凌沄潇这一次没有收回红绸,而是用红绸拖着人,重新回到山下。 夜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没想到自己这次上来什么忙也帮不上。 他只能跟着飞下去。 两人犹如雄鹰一般,身姿矫健,飞下山的姿势顺滑自然。 血刀老祖则是被五花大绑,丢到院中夯实的土面上。 诸葛正我一人一枪,正在收拾那几个小弟子。 郭靖看得心焦,询问其他人:「我们要不要上去帮帮那位先生?」 他人瞧着斯文,恐怕不是那几个大和尚的对手。 花花崽这边表示没有问题。 楚留香和小鱼儿他们也应了一声,打了个眼神便团团围住其中一个大和尚。 黄蓉看到郭靖参与其中,着急了,扯着黄药师的袖子:「你还不快去帮他们?」 黄药师冷哼一声:「我为什么要帮他们,他们是死是活,与我何关?」 他可不是南帝,没有那种见一个帮一个的习惯。 第65页 黄蓉气得跺了跺脚,重新捡起地上的树枝,也加了进去。 「我也来帮忙。」 凌沄潇把血刀老祖丢下以后,对夜帝说了一声:「看着此人,有人要逃,我先去抓回来。」 话还没说完,人就没了影,最后那句话,是远远传过来的。 夜帝轻笑一声:「原以为是个娇气美人,没想到是位前辈。」 不过既是美人,又是前辈,他焉有袖手旁观的道理。 他抬起脚,把血刀老祖踹到角落去,给小崽崽们腾出教训大和尚的地儿来。 方才阿楚对他说,他练武的瓶颈,前辈美人三两句话就帮他解决了。 那就让他来看看,突破瓶颈之后的阿楚,武功练得如何了。 凌沄潇话音刚落,人便到了江别鹤眼前。 她看着对方手中的缰绳:「想跑?」 那可不行。 要是他跑了的话,小崽崽岂不是要多费许多功夫? 他们出来的时间已久,可不能再继续拖下去了,药泉断太久,效用便没那么好了。 江别鹤赶紧翻身上马,一夹马肚子就想跑。 不过凌沄潇没有给他这个机会,直接红绸出袖,把江别鹤重新绑回去。 绑成一颗大粽子的江别鹤,被她丢到血刀老祖旁边去。 夜帝看着多出来的大粽子,斟酌着抱拳拱手:「在下朱氏,江湖朋友送了个外号,唤作夜帝,敢问前辈大名?」 「凌沄潇。」 「凌前辈。」 「有事?」凌沄潇侧眸看他,不明白这个年轻人有什么事情会和她有所交集。 夜帝笑了笑:「首先,自然是要感谢前辈,救了我们家阿楚、阿雁和阿胡。其次,有关三个小崽子的事情,我想请前辈帮忙。」 提到小崽崽,凌沄潇转过身去,正视对方。 「哦?」 「我们家阿楚、阿雁和阿胡,和前辈也算有缘。再过些日子,在下便要和夫人、好友,一同出海,此去不知多少年,实在没办法带着两个小崽子。」 凌沄潇挑眉。 「又听我们家阿楚说,前辈开了一家叫江湖育儿堂的学堂,可以将孩子託付于此。」 凌沄潇:「不错,十六岁以下的少年、孩子,皆可託付。只不过我们育儿堂规矩特别,需得接受得了才能进。」 她顺带将育儿堂的几条规矩讲了一下。 夜帝笑道:「无妨。阿楚他们三个都是小男子汉,也到了可以自己照顾自己的年纪,只要有个容身之所,有人教导他们走上正道便行。」 对方没有意见,凌沄潇当然不会有。 三言两语之间,楚留香他们三个,就被夜帝託付出去了。 想着育儿堂即将要多上三个小崽崽,凌沄潇再看夜帝的眼神,便多了几分柔和的欣赏。 这位年轻人,不错。 围攻大和尚的小崽崽们这边,他们围攻的人数比刚才多了,然而整体下来,却感觉比刚才要吃力得多。 宝象和他师父一样,是个颇有心机的假和尚。 他用大刀刀背引着黄蓉的棍子,一个挥手,甩向迎面而来的楚留香。 又利用迴廊柱子的遮掩,让胡铁花拍过去的掌力,差点落到陆小凤身上。 全程如鱼在水的人,就只有黄蓉、小鱼儿、楚留香三人。 还有好几次,宝象那柄鬼头大刀,就要落到他们身上去。 「来啊。」宝象开始琢磨出一点逗弄小崽子的兴致,「小爷送你们上西天去。」 小鱼儿一个旋身,跳落迴廊之外。 他扭头看向凌沄潇:「前辈,你这次怎么不指点我们了?」 「你们分明有办法可以解决,并不需要我。」 「我们要是有办法可以解决这个大和尚,又何必这样狼狈。」 凌沄潇摇了摇头,念出一句诗。 「不识庐山真面目。」 花花崽听到这句话,马上就明白他们应该怎么做了。 第48章 指挥与配合 不过说和做之间,向来隔着一道天堑。 能够顺顺利利跨过去,那便是一个美好的故事,若是跨不过去,那便只能成为事故。 「我们要是想打败这个大和尚,必须得有一个人站在外面,看清楚大和尚的所有动作,指挥我们配合。」花花崽道,「这个人必须聪明灵活,又能够有很多主意。小鱼儿既然能够想到跳出去看看,我觉得可以让他试一试。」 小鱼儿:「?」 这人怎么回事,咋还替他揽活呢。 花花崽提高声音问其他人:「你们愿意相信小鱼儿吗?」 朱朱崽:「我不信他,但我信你,你要是说他能信,那我就信他。」 凤凰崽:「我和朱停一个意思。」 楚留香比他们都要年长,性格也沉稳许多,知道花满楼说的是当前最好的选择,于是出声贊同。 胡铁花向来跟着楚留香走,他要是没意见,那他也没意见。 黄蓉倒是想说凭什么,无奈郭靖应得比谁都快,拦都拦不住。 郭靖要是想配合帮忙,黄蓉便不会想着唱反调,给其他人添堵。 剩下那些不说话的,花花崽就当作他们默认了。 于是,他对小鱼儿说道:「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了。」 其实。 小鱼儿自己对此也跃跃欲试,想要试试自己这方面的本事,到底是不是比别人要好一些,所以他也没有反对。 第66页 他往后翻了两个跟斗,跳到更高处的树枝上,认真盯着宝象大和尚的动作,再分析小伙伴们的动作,到底谁能克制对方。 不过他年龄小,对敌经验不如凌沄潇足,想要在片刻里面做出决断,还要小伙伴们能够立马跟上,再说再变,倒是需要很强的反应力与配合力。 一开始,他有些手忙脚乱,两片嘴唇都打起架来,说出的招式往往已经过去,不再适合拆解宝象大和尚的这一招。 「别总想着他这一招出的是什么,弱点在何处,你的伙伴又要如何应对。」凌沄潇稍稍指点了两句,「你要看他这一招,推断他下一招,想要出什么,下一招的弱点又在何处,谁能够最快应对破解,又有谁能够帮助他用什么招式牵制。」 这个主意让小鱼儿拨云见日,马上就反应过来应当怎么做。 可实践要跟上理论,他们还是吃了一些苦头,磨合了足足两刻钟,才算是彼此之间适应了节奏。 「花花和凤凰锁住他的上三路,香香你们三个锁下三路,靖蓉你们二人缠住他的左手,小心他化拳为掌,那几个大冰块,用你们的铁棍织成一张大网,缠住他的鬼头大刀。」 「小心!他想要从上方突破。」 「没错,就是这样!盖他头!」 「凤凰,你左手边十步远的地方,有一根铁链,将它拿走,我们换个办法。」 「黑衣服的冰块,接住锁链,绕走左后侧。」 「香香帮忙拦住他左侧,让黑衣服冰块将他腰缠住。」 小鱼儿越指挥越兴奋,在树上手舞足蹈,恨不得跳到地上加入他们,一起将宝象揍成猪头。 途中,胜谛一度想要摆脱诸葛正我,加入到宝象之中,从小崽崽们这里找回一点场子。 凌沄潇哪里会如他的愿? 她直接用红绸出手,在诸葛正我与小崽崽之间隔出一道屏风来。 几个小崽崽应付宝象一人尚且吃力,要是再加一个武功差不多的胜谛,岂不是为难他们。 揠苗助长的事情,老祖宗向来不做。 凌沄潇朝夜帝使了个眼色:「你不去帮帮白衣服那个年轻人?」 夜帝背着手笑道:「他的武功不俗,已是后天境界巅峰,再差几步便能跨入先天武道宗师,我又何必多此一举。」 「先天武道宗师?」凌沄潇挑了挑眉。 她对这个世界的武功境界划分,还不太清楚。 夜帝便顺嘴跟她提了一下。 武学境界共分三大层,第一层为后天境界,第二层为先天境界,第三层为天人境界。 后天境界里,第一小层为外劲,江湖人一般习惯称之为习武高手;第二小层为内劲,江湖人一般称之为武学强者;第三小层为化劲,这时候,江湖人便能称这样的高手为大师。 江湖之中能被称为大师的高手,其实也并不多,每个门派里,想要找出后天境界的大师,皆是屈指可数。 先天境界中,也分为武道宗师、半步宗师、宗师与大宗师四小境界。 踏入大宗师之后,最为显着的一个区别,便是体内的内力将会转化为真气、真元。 江湖中能够达到大宗师级别的,更是少之又少,恐怕都数不出一个巴掌来。 天人境界只分两层,第一层是陆地仙人,第二层便是踏破虚空。 超越了大宗师以后,进入陆地仙人境界,便可以餐饮雨露,犹如半个仙人一般。 陆地仙人境界再往上一层,便能突破当前时空,窥见宇宙浩瀚三千世界,去往别的世界。 听完以后,凌沄潇对这群人的实力有了一个大致的估摸。 小鱼儿也和其他小崽崽配合无间,顺利将宝象用铁链捆绑起来,锁到廊下的柱子上。 宝象不肯就范,拉扯着锁链,将柱子撞得哐哐响。 凌沄潇嫌弃他太吵,顺嘴教花花崽将他穴道点住。 「前辈点穴的手法,在下从来未曾见过。」夜帝请教道,「不知前辈所属何门派?」 凌沄潇:「无门无派。」 她走向有些脱力的小崽崽们,一人餵了一颗恢復元气的丹药。 凤凰崽不想多欠钱,张开嘴巴想要拒绝。 凌沄潇却直接把丹药弹进他的嘴巴里,三两步走过去,捏住他的下巴,往上一抬。 咕咚。 凤凰崽不由自主咽了一口唾沫,将那小小的一粒丹药也顺道咽了下去。 「夫子你……」 凤凰崽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脸痛苦。 天晓得这炼成的药丸子,药材到底有多贵,他可没兴趣这辈子都为了还债而活着。 「你是不是打架打煳涂了?」凌沄潇随口说道,「这不就是朱朱崽找的药材,花花崽炼制出来的丹药,你要想给钱,直接给他们俩就是。」 凤凰崽捶着胸口,一脸不信。 凌沄潇才不管他信不信,反正此事就当作是这么一回事,没有别的解释。 「事情已了,江别鹤也抓了,我们该要回杭州了。」 从树上跳下来的小鱼儿,一脸失望。 「那我们岂不是见不着面了?」 他觉得这几个人还蛮有意思的,可以交个朋友。 凌沄潇视线扫过其他没人前来认领的小崽崽,摆出个笑脸来。 「其实,我们也不一定见不着面。」 第67页 第49章 谁能抵得住女儿的撒娇呢? 自家夫子想要拐人的心思,凤凰崽看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 一时之间,他竟然不知道自家夫子到底是真心喜欢小孩子,还是想要多坑些人回去,将银两借出,等他们长大以后再收回来。 不过其他孩子都没有亲人朋友来接,他们的去处本身也是个问题。 诸葛正我将剩余弟子收拾以后,表示无人带回的孩子可以先随他回到京城六扇门,等候家人过来接回去。 凌沄潇为自己争取了一番:「其他孩子的确随你回六扇门更好。然而,这其中有许多江湖豪杰的孩子,江湖人素来不喜欢和朝廷打交道,年轻人不妨将他们交给我,让这些小崽崽的父母去杭州西湖的江湖育儿堂找我要人。」 诸葛正我考虑了一番,觉得不无不可。 事情便这样定了下来。 诸葛正我带着自己的四个小侄子,以及若干孩童,还有血刀门一众人等,踏上了回京城的路。 他并非一人前来,身后还有一支足以剿灭山匪的兵马,也不需要担心小崽崽们跟着他安全不安全。 夜帝得先将楚留香三个带回去,交代一些事情,再送到育儿堂去。 黄蓉不捨得郭靖,她偷偷离家出走,被人刁难的时候,是郭靖救了她。她已经将郭靖当成了自己最好最好最好的朋友,一同相处了几个月,如今却要分别,很是不捨得。 一身青衣的黄药师,上下打量着傻乎乎的郭靖,嗤了一声:「哼,一个傻小子,有什么好的。」 「他才不是傻小子,他只是人实诚,不耍心机。」 「桃花岛上,谁又敢对你耍心机。」 黄蓉甩开黄药师的手,背对着他:「是是是,桃花岛上我最大,谁也不敢对我耍心机。可是你一天到晚闭关闭关,从来都不陪我玩,其他人也不敢陪我玩。你让我回到岛上,是想要我闷死吗?!」 她还是个小孩子,并不想自己每天除了练武看书之外,什么事情都做不了。 「那我就将这个小子,抓回桃花岛上陪你。」 黄蓉急了,扒拉着推开郭靖,拦在郭靖面前:「诶诶诶,我喜欢他陪我是一回事,你不问别人意见,把人抓回去又是另一回事。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道理?」黄药师傲然道,「我什么时候需要讲道理?」他哼了一声,看着黄蓉气鼓鼓的样子,声音降低了一些,「除了你和你娘,我和其他人,有什么道理可讲。」 黄蓉道:「你就不能让我跟他一起去那什么育儿堂,看看那里有什么好玩的东西。回到桃花岛上以后,你肯定又是闭关修炼,要把我给闷死!」 黄药师皱着眉头,似在思索。 「这有什么好想的。」黄蓉向前几步,抓住他的衣袖摇了摇,情急之下脱口而出,「爹,你就让我去吧。」 黄药师思索的神色一变,漾出几分笑意来:「怎么,终于愿意叫爹了?」 还在岛上的时候,女儿就为了这件事情和他赌气,连续三个月没喊过他一声爹。 好不容易再听到这声称唿,黄药师喜从心来。 黄蓉初时也有些懊恼,恨自己怎么脱口而出就喊了对方爹,先下了面子。可见黄药师愁苦的脸色舒展开,她也不由得跟着笑起来。 再撒娇,就变得顺其自然了。 「你要是愿意让我去那杭州的育儿堂玩玩,你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好的爹。」 黄药师的笑容微微收起,哼了一声:「那地方鱼龙混杂,有什么好玩的。」 「反正我就是想去,你到底让不让我去?」黄蓉那小表情,分明就写着,要是对方不让她去,她就自己想办法熘过去。 黄药师对自己的女儿也很了解,知道她打定主意要去做的事情,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好,我同意让你去。不过你得答应爹,等到玩够了,就到海边去,让哑叔送你回桃花岛。在外面要是谁敢欺负你,你就通知爹,爹替你杀了他。」 听到黄药师同意自己前去杭州,黄蓉已经很高兴了。 她将脸贴到黄药师的手臂上,心里生出来一点不舍:「你怎么老是杀杀杀的,我这么聪明,谁能够欺负我?不过,要是爹想我了,可以出岛来看看我,不要老是闷在山洞里练武功。」 黄药师被女儿抱得心里发软,弯腰将女儿抱在怀里,拍了拍她的后背。 「我黄药师的女儿,自然谁都不能欺负。你要是想爹了,就让哑叔送你回来。」 不少没有家人来接的小崽崽看到这一幕,眼泪都冒了出来,委屈得不行。 就连向来如同冰山一样的黑衣小孩,脸上都闪过一丝动容,将目光放到远远的东北方向。 花花崽就坐在他旁边,见状问他:「你的家是在那个方向吗?」 黑衣小孩沉默点头。 初次得到对方的回应,花花崽很是兴奋:「要不我们先将你送回家?」 黑衣小孩放在膝盖上的手指动了动,黑黝黝的眼睛,动也不动地凝视着花花崽,似乎在问「可以吗」。 花花崽:「我帮你去问问夫子。」 他勐地站起来,哒哒跑到凌沄潇跟前。 「夫子,那个黑色衣服的小伙伴,他的家就在东北方向,要不我们先将他送回家,再回杭州去。」 第68页 凌沄潇倒是无所谓。 她身法快,如果知道准确的位置,独自一人去送,不到一天就能来回。 只不过这一天里,这群小崽崽可就要自己照顾自己了。 楚留香知道他们的困境,央求夜帝多留一天,暂时帮忙照看着大家。 出海的事情并不急,晚几天不是问题,夜帝顺势就答应了。 凌沄潇让花花崽问清楚,黑衣小孩家具体在何处。 「我只记得怎么去,却不知道那里叫什么名字。」 凌沄潇问他:「那我带着你,你指路可行?」 黑衣小孩默默点头。 凌沄潇瞧着他那干瘦的样子,以及身上绑得紧紧的束手束脚带子,朝花花崽招了招手。 「你愿不愿意随我一起,将他送回家。」 花花崽不假思索便答应:「好呀!」 第50章 痫病发作 为了尽快赶回育儿堂,凌沄潇决定马上动身。 她估计着黑衣小孩那边的事情,可能还需要纠扯一番,特意多争取一些时间。 花花崽是个很有耐心的小朋友,哪怕黑衣小孩与他说话十句只有一两句会应答,花花崽依旧会斟酌着,温声细气和他说话。 又怕对方嫌烦,他说的话鲜有重复,很能把握对方爱听什么,不爱听什么。 一般能做到这样小心翼翼的人,都是活在如履薄冰环境中的人,很少会有如同花满楼这般,活在满是爱的环境里,却还能体察到诸多小情绪。 「夫子。」途中歇息吃饭时,花花崽兴奋告诉她,「我知道他的名字了,他说他叫傅红雪,红色的红,雪花的雪。」 凌沄潇被小崽崽红着白嫩小脸蛋,一脸兴奋的模样萌到,伸手挼了挼对方的头顶,笑着夸了一句。 「我们花花崽真有耐心。」 花花崽红了脸,有些不好意思:「其实傅红雪并不是不想理会我们,只不过他一直惦记着自己娘亲,怕她一个人在家不能好好照顾自己,也怕她找不到自己,会伤心着急。他娘亲身体并不好,如果没有他在身边照顾,恐怕会很糟糕。」 看着小崽崽真切浮上担心的双眼,凌沄潇怕他待会儿会很失望。 她能够闻到傅红雪身上传来的带着一丝长久腐臭的血腥味,想也知道并非最近受的伤,而是从前的伤口裂开。 傅红雪的武功根基,比楚留香的根基还要更稳当一些,一看就知道常年不要命地坚持不懈,且对身体有所损害。 正常人家,小孩子练武练到哭是常事,但若是练到如同傅红雪这般,对身体有着长久危害也置之不理,不去处理妥当,肯定有蹊跷。 花花崽从小生活在满怀爱意的世界里,看待一切都是有爱的,从不会用狭隘偏颇,不好的想法揣度别人。 这是优点,也会是令他自己容易受伤的缺点。 凌沄潇看了一眼认真吃饭,每一口都慢嚼细咽,好似怕自己不仔细吃就是对不住粮食一样的雪崽崽,心想,到底哪个父母能够这么狠心。 突然,傅红雪手中的碗筷被撞到了地上,哐啷一大声响,将附近所有人都吓了一跳。 小崽崽忽然掐住了自己脖子,脸色变得铁青,口中吐出白色的泡沫,摔倒在地上,手脚不自然地抽搐。 花花崽惊唿一声:「夫子,是不是饭菜有毒?」 他赶紧跑过去,要帮傅红雪诊脉。 然而,傅红雪四肢乱抽动,压都压不住,他甚至还会咬自己的舌头和嘴唇。 花花崽怕他被自己的白沫呛到,也怕他咬破自己的舌头,血液倒流呛回咽喉,窒息而亡。 他赶紧拿了筷子,横着塞进傅红雪嘴巴里,不让他咬到自己。 变故发生得突然,谁也不曾料到。 附近吃饭的顾客都不敢吃了,生怕自己也中毒。 还有那脾气暴躁的,将饭店老闆抓来,想要兴师问罪。 饭店老闆欲哭无泪:「各位大侠,我只是一个普通的老百姓,花拳绣腿都不会,哪里敢下毒毒害各位大侠?」 「不是你下毒,这个小孩子怎么会变成这样?」 「不是他。」凌沄潇给傅红雪简单把个脉,「他这病是娘胎带来的,不是中毒。」 「娘胎带来的?」四周的人瞬间散开,仿佛看见毒瘤扩散一般,满脸都是骇然。 凌沄潇抬眼看向其他人,似乎知道他们心里在想什么:「你们放心,这只不过是痫病。」 「痫病!」听到这话,身边带了孩子的人,都赶紧把孩子往自己身后藏。「那不是疯子病吗?!听说得了这种病的人,还会发狂,会咬人、吃人咧!」 凌沄潇皱紧眉头,不知道这群人从哪里听来的谣言:「痫病只会传给下一代,并不会传给四周人,更加不会咬人吃人,你们不要胡说。」 只可惜,四周的人对痫病的认识已经根深蒂固,无论凌沄潇怎么解释,他们都不会信,只会固执地将自己认识到的病症,加到小崽崽身上。 他们还在你一言我一语地说着。 「这可是疯病啊,他会发狂抓人,我们都要离远点。」 「太可怕了,你们看他那青紫的脸色,像是夺命的恶鬼一样。」 「那个蹲在旁边的小崽子,你还扶着他干嘛,赶紧跑啊。」 花花崽抬起头来,认真地看着那些脸色惊恐的人,解释道:「他不会抓人,也不会咬人,我在这里那么久,他都没有伤害我。」 第69页 小崽崽睁着熘圆的大眼睛,一字一句道:「他只是生病了。」 凌沄潇的话没有人听,小崽崽的话也不会有人听。 他们匆匆忙忙放下饭钱,逃之夭夭。 还有几个点了菜,却没来得及吃的,直接便跑了,饭店老闆想要追也追不回来。 他看了一眼还躺在地上抽搐的黑衣小崽崽,哀嘆了一声,到底没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可他心里估计也会忍不住抱怨,今天到底倒了什么大霉,竟碰上这样的事情。 过了一阵,傅红雪清醒了。 他看着自己眼前的秽物,躺倒在地上后颠倒的视线,便明白髮生了什么。 花花崽见他不再乱动,拿出手帕来,要帮他擦掉嘴边的白色泡沫。 傅红雪扭头躲过,熟练地问店家借来洒扫的器具,将地方清理干净。 花花崽想要帮他,却被他扭头躲过去。 等到地方恢復原样,他扶着自己的跛脚,一声不吭往外面走去。 毫无感觉的右腿磕在门槛上,发出很大一声闷响,就像是在没有水的大缸里,丢进一颗石子一样,空旷迴响的声音,令人心里一跳。 外面骄阳正盛,却并不热烈,初秋总是要更凉一些。 两侧树木斑驳的影子压在他身上,让他的背影看起来十分沉重,还带着说不清楚的落寞。 花花崽握着自己的小手帕,有些无措地回头看凌沄潇。 他担心傅红雪。 凌沄潇抬了抬下巴,示意他尽管跟上去。 花花崽安静的眸子闪过一丝光亮,抬起脚哒哒追了过去。 「傅红雪,你慢些,等等我。」 小崽崽也闯进了斑驳的暗影中,站到黑衣小崽崽身边。 第51章 试试就知道 软得跟糯米糰子一样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一条干干净净,连灰尘都没有沾上的手帕就横在傅红雪眼前。 他停下脚步,顺着那条手帕,一直看向带着笑意的花花崽。 傅红雪今年已有七岁,他从两岁开始练武,每日除了基本功以外,还要挥刀两万下,也必须要像其他的孩子一样,读书写字不能落。 他住的地方很偏僻,没有任何玩伴,娘亲也不允许他出门与外人接触。 小时候他为了追一只兔子,进到了旁边的山林,撞见了山间一家猎户。 后来娘亲找过来,将那一家人都杀了。 就当着他的面。 「红雪,你要知道你是为了復仇而生,你不能有他们那优柔寡断的感情。娘更不允许你玩物丧志,将仇恨抛在脑后。」 「你看看这些人,他们都是因你而死。」 当天夜里,回到小黑屋,他做了一个梦。 梦里是那一家猎户所有人,他们七窍流血,伸出手要掐着他的脖子,让他还命来。 「是你害了我们。」 「你是个不祥之人,接近你没有好处。」 他在梦中惊恐醒来,想走出房门找娘亲,结果痫病发作,反倒是让娘亲,越发疯癫地摇着他的肩膀,让他速速醒来。 等到他真的再次醒来,娘亲已恢復了漠然,眼神当中带了几丝嫌弃,说他太脏了,让他自己把自己清理干净,再去练刀。 自那以后,傅红雪知道自己这辈子都不会有朋友。 看着眼前真挚而灿烂的笑容,傅红雪坚定了五年的信念,又开始有了动摇。 很快,他又恢復了冷清。 眼前这个叫花花的弟弟,今年不过才四岁,他哪里知道自己的疯病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又哪里知道他这个不详的人,无论去到什么地方,带来的都只有血光之灾,而不会有任何幸运。 他长得白白净净,满脸都是没有忧愁的笑颜,这样的小孩子,就该在蓝天白云之下,和自己的小伙伴无忧无愁地玩。 会有很多人喜欢他,想要照顾他,和他一起玩。 他应该离他远远的,最好再也不要见他。 傅红雪面无表情地想着这些事情,左脚往侧面一动,直接越过花花崽,朝着东北方向,一步一步慢慢走去。 花花崽将自己的手帕握紧,跟了上去。 「你放心,这个帕子我没有用过,很干净的。」花花崽从自己的小挎包里面掏啊掏,又掏出几条干净的手帕来,「还是你不喜欢这个颜色?我还有其他颜色的手帕,你想要哪一条?」 傅红雪的眼睛,没有落到花花崽身上,而是落在远远的地方。 不管对方怎么喊他,他始终不再说话。 凌沄潇慢慢悠悠跟上,看花花崽锲而不捨,使出浑身解数,也没能让对方再说一句话。 花花崽终于停下了脚步,目送傅红雪一步一步往前走。 他回头看向自家夫子:「夫子,你说他不理我,是因为我看见了他发病的样子,他觉得不好意思吗?」 就像他小时候尿了裤子一样,娘亲过来帮他收拾的时候,他就特别不好意思。 他思索着,要不先让傅红雪冷静一会,他就慢慢跟在他背后,等到时机差不多了,再去试试找他说话。 凌沄潇:「你试试不就知道了?」 横竖她匀了一整天出来,此时距离傅红雪家也不远了,浪费一两个时辰也没关系。 花花崽打定了主意,便落在后头,没有跟上去。 第70页 傅红雪一直不曾回头,自然也就不知道花花崽还在他背后远远跟着。 他只是脚步微顿,心想,这样才对,他就应该离他远远的,便继续往前走。 一路走到山谷前,看见熟悉的植被,傅红雪才知道,原来出了山谷,只要穿过一片树林,就有刚才那样热闹的小镇子。 他在这里住了七年,从来都不知道外面的世界会是这样的。 不过,相比对外界的感慨,他还是比较关心娘亲的近况如何。 一想到娘亲,傅红雪那不急不慢的脚步都变了,完全顾不得自己跛脚,半是走半是跳地跑回那黑黝黝的小木屋去。 他把门推开,主动开口喊了一声:「娘。」 身穿黑色袍子的女人,有些惊讶地回头看去。 当看清楚把门推开的人,竟然是消失了几个月的傅红雪时,她那惊讶的眼神沉下来,开始兴师问罪。 「这么些天来,你跑哪里去了。」 她的眼里没有关心,反倒是带上了几丝戒备。 傅红雪收回推开门的手,立在原地,抿着苍白的唇。 「我被一个叫血刀门的大和尚掳走了。」他着急地解释,「我一直想要回来,可是我没办法打过那群大和尚,我担心娘挂念我……」 他七嘴八舌地解释,什么都想要说的清清楚楚,却反而什么都没有说清楚。 在地牢里面对娘亲的关心与担忧,生怕自己死在外面以后,娘亲无人照顾,一个人孤孤单单呆在小黑屋里,也没个人陪伴。 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总是会想到,天已经凉了,不知道娘亲有没有将被子换厚一些,不舒服的时候记不记得要用哪些草药熬制药汁。 地牢里那些小孩在哭的时候,他也曾热过眼眶,可是想到娘亲说过,男子汉大丈夫流血不流泪,他这一生为復仇而活,只能流血,不能流泪。 他便又将眼泪咽回去。 然而千头万绪,都断在娘亲的厉喝之中:「好了,你不要再说了。」 她说话的声音,迴荡在黑暗的屋子里。 这时候,她怀里响起了婴孩响亮的啼哭声。 傅红雪愣住了。 家里怎么会多了一个婴孩? 「娘亲,他是……」 黑袍女子不耐烦道:「你去练刀,这事与你无关。」 傅红雪抿了下嘴唇,将想要说的话吞下去,拿起门边的刀,走到外面平地,开始一下一下练起来。 一、二、三、四……三十六、三十七……一百二十六、一百二十七…… 凌沄潇和花花崽坐在远处林子的高枝上,看着傅红雪一下又一下练刀,从日正当空一直练到日落西山,一直也没个停歇。 要是花花崽坐得再近一些,就能够像凌沄潇一样看清楚,傅红雪那原本就苍白的唇,变得越发苍白,而且还干裂流血。 她实在想不懂,一个当娘的,为什么会那么狠心,面对自己刚回家的孩子,居然也不闻不问,刚进门就让他练刀。 还有那个被女人抱在怀里的小孩子,也很是蹊跷,听傅红雪说的话,似乎在他失踪以前,并没有这个孩子的存在。 那孩子也不大,似乎刚出生没几个月。 她去过那么多世界,还不曾听说过,谁几个月就能再生出个小孩子来。 「花花崽啊,我有一个不详的怀疑。」 第52章 发热了 黄昏的光,透过树缝落在小崽崽锃亮的眼睛里。 「什么怀疑?」 凌沄潇抬了抬下巴,指着那又小又黑的房子。 「怀疑那个女人不是傅红雪的娘亲。」 「啊?」花花崽看着在夕照里依旧练得认认真真的傅红雪,「他都这么大了,应该不至于认错自己娘亲吧?」 他两岁的时候,就不会认错自己娘亲了。 凌沄潇笑着揉了揉小崽崽的头:「我的意思是,屋子里面那个女人,恐怕是从小就把傅红雪弄回来养大,并不是他的亲娘。」 「可是……」花花崽有些犹豫,「如果她将傅红雪养大,哪怕不是亲娘,那她对傅红雪也有养育之恩。俗话说,亲恩不比养恩大。傅红雪哪怕知道了,也会把她当做亲娘一样尊重的。」 凌沄潇扬眉:「你对傅红雪这般清楚?」 这才相处多久,和对方说了几句话。 花花崽挺起胸膛来,有些小骄傲:「我知道傅红雪肯定是娘亲和我说的那种最重情义的人。」他补充了一句,「就和陆小凤一样。」 表面看着冷冷硬硬不好接近,其实心里面比谁都要柔软,所以外壳才会那么坚不可摧。 凌沄潇被他逗乐了:「我待会儿去试试她,如果他不是傅红雪母亲,又对傅红雪不好,倒不如早点让傅红雪认清楚,重新选个养母。」 才七岁的孩子,要是被这个人这么磋磨下去,本来不疯都得疯。 若只是为了这七年的养育之恩,也没必要受这样非人的苦。 花花崽拉住凌沄潇的袖子:「夫子想要怎么试?」 「假扮像那个……」她有点想不起来那人是谁,「想要把你偷走的傢伙一样的人,逼她说出真话。」 花花崽:「啊?」他白嫩的脸蛋,满满的都是不忍,「那如果不是,傅红雪岂不是很伤心?」 「长痛不如短痛。」凌沄潇问他,「你是希望傅红雪被一个根本不关心、不爱护,更加不照顾自己的人奴役一辈子,还是希望他现在伤心完,找到一个有关心他、爱护他、照顾他的人的地方?」 第71页 她感觉自己的耐心,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足以令以前在其他世界追随她的那班属下,怀疑是不是有人易容成她的样子招摇撞骗。 花花崽想了想,徵求夫子意见:「我们要不要私下找傅红雪说一说这件事情,让他自己选择?」 凌沄潇:「行。」 这都不是事儿。 她向来是个想到什么就去做的性子,刚和小崽崽说完,她转头就去将黑袍女子迷倒了。 傅红雪刚好收起刀,往屋子里面走。 他看见凌沄潇一手抱着婴儿,一手抱着他娘亲,有些惊疑不定。 「你在做什么?」 凌沄潇把人扶着靠在墙边,自己抱着那个咯咯直乐的小婴孩,转眼打量这个被封得死死的屋子。 屋子只是寻常的木屋子,并没有什么特别的。 特别的是这个屋子,所有的窗户都被用木条封起来,钉死了。不仅如此,还挂满了黑色的窗帘,一直从顶上垂到地上。 屋里只有一个佛龛,映照出朦胧的光,除此以外,别无光源。 她瞧着这地方,不像是人过活的地方,反倒是一个囚禁犯人的牢笼。 也不对,血刀门里面的牢笼,尚且在顶上开了天窗,这里却没有。 她的视线转了一圈,重新落到傅红雪身上。 「我都看见了,听到了。」 她没说自己看见什么听到什么,可傅红雪马上就明白过来,原本苍白的脸,更加虚白。 他将自己干燥苍白的唇紧紧抿起,没有说话。 凌沄潇单刀直入:「你有没有想过,这个女人可能不是你的娘亲?」 「你胡说!」傅红雪反驳得又迅疾又激动。 凌沄潇打量着他脸上浮起的两坨不正常的潮红,向前两步,将手贴在他的额头上。 「你发热了?」她只贴了一下,就把手收回来,不等傅红雪躲开,「你千里迢迢回来,她不关心你不说,连歇都不让你歇,就让你去练刀。天底下哪里有母亲会这么做?」 若有,那此人便不配再做母亲。 傅红雪单薄的身体微微颤抖:「这件事情,不需要你管。」 娘亲不管怎么样对他,都是他的娘亲。 凌沄潇拍着小婴孩的后背,俯身看向他那黝黑的双眼:「你当真确定?」 傅红雪紧抿薄唇,不说话。 「如果你亲娘在这个世界另一边,每天惦记着你到底被谁抓走了,那人又对你好不好,你每天能不能吃饱睡足……」凌沄潇一直看着他隐忍的神色,「难道你就为了这么一个对你一点也不好的人,宁愿让你亲娘肝肠寸断?」 傅红雪扭过头:「这就是我娘亲,不会有别人。」 「好。」凌沄潇将小婴孩放到一旁的床铺上,「到底是真是假,待会儿试探便知。」 她把话说完,就将解药的药粉撒到黑袍女子脸上去,宽大的袖袍一振,人已离开此地。 傅红雪还想再说什么,却已见不到她人影。 黑袍女子也幽幽醒来,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己倒下的位置,以及一只枕在床铺上的手。 她缓缓看向傅红雪。 不知怎的,傅红雪开口便道:「娘,你没事吧?你刚才晕了过去,我……」 不等他把话说完,黑袍女子便夹紧眉毛,一脸怒容看着他:「你的刀练完了?」 傅红雪慢慢摇头。 他见天色已晚,又知道娘在照顾那个小婴孩,怕他们顾不上吃饭,特意进来问问。 黑袍女子提高声音,怒喝道:「出去!把刀练完!」 「可是娘身体不好,又未曾用饭……」 黑袍女子将他的话打断:「我的事情不需要你管,你只管把刀练好,日后替你爹復仇。除此以外的任何事情,你都不要多管。」 傅红雪嘴巴张合几次,垂下头来,将自己痛苦的神色潜藏,一如以往那般。 「是。我知道了,娘。」 他的声音很低,满是失落。 黑袍女子却像是听不见一般,催促他赶紧出去练刀,一下也不能少。 趁着夜色藏到附近草丛中的花花崽,隔着大片的枯草与屋子的木板,都听到了女子的怒喝声。 他的眉毛不禁跟着皱起来,有些心疼傅红雪。 凌沄潇换了一身紧窄的黑袍,拍了拍小崽崽的肩膀:「我去了。」 花花崽拉着她的衣袍,叮嘱道:「夫子一定要小心,若是太冒险的话,我们便不要试了,换个别的办法。」 凌沄潇揉了揉小崽崽浓密细软的髮丝,没有说话,足尖点在旁边的石头上,一跃跳起,撞开了那常年关上,已经用木板封死的窗户。 窗户上面挂着的黑色帘子,也被她徒手撕碎。 暮色昏沉的光,透过敞开的窗户,落入死气沉沉的屋子里。 黑袍女子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把剑,警惕看着她。 「你是谁?为什么闯进这里来?」 凌沄潇朝牌位看了一眼:「你是他的情人?他的孩子在哪里,我要杀了他!」 第53章 可爱攻击 凌沄潇清冷的嗓音,在小小的木屋里面迴荡。 黑袍女子疑惑着打量凌沄潇,警惕道:「难道你是他的情人?」 说这句话时,凌沄潇分明听到她几乎是从唇齿之间挤出这样的话来。 第72页 听着这样的语气,她大概能清楚这个中的爱恨情仇与纠缠。 这太阳底下、三千世界情情爱爱的事情,左不过这样或那样,看得多了,都能从一个人说出的话里面,看出对方有几分情意。 从那擦得干干净净的,带有「亡夫」二字的牌位,牌位前面干干净净的香炉与新鲜瓜果,可以知道眼前的女子甚是喜欢那死去的男人。 不过从黑袍女子这咬牙切齿的语气,以及半分都不意外的神色来看,男子估计是个薄情人,有负于她。 这么看来,黑袍女子还不一定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 再从她之前和傅红雪的谈话,可以知道这负心男人肯定家门不幸,惨遭他人毒手。 思绪不过眨眼之间便想明白。 傅红雪听到声音,提着刀闯了进来。 「娘亲,你没事吧?」 黑袍女子大声喊道:「出去,这里没你的事!」 凌沄潇哪里会让傅红雪错过留在这里的好机会,她一个侧翻身,落到小崽崽面前,在他穴上一点,把人定住,又把血囊捏破塞进他嘴巴里。 再趁着自己挡住小崽崽的机会,做出一掌打在傅红雪胸口上的样子,把人推向门边。 她所做的这一切,不过是一个转身的功夫。 黑袍女子甚至没有反应过来。 她只看到傅红雪像纸一样飘到门边去,脑袋软软垂下,有血滴滴答答落到地上。 凌沄潇扭头看向黑袍女子:「现在,我只要把你和这个小婴儿杀了,这世间就只剩下我还记得他。等我帮他復仇了,我就去将他的坟刨了,找人将我和他埋葬在一起。这样,去到地府里,他也只能是我一个人的。」 黑袍女子表现得疯疯癫癫,那她就装成比她更加癫魔的模样。 在她说出这样的话以后,黑袍女子脸色扭曲:「你休想!就算你把我也杀了,这世界上还会有一个人记得他的父亲是谁。」 凌沄潇向前几步,捏住她的脖子:「还有谁的孩子?」 「我的。」黑袍女子眼里闪过一丝畅快,「我告诉你,这个小贱种不是我的孩子,我的孩子早已经被我送到了一个安全又舒服的地方去。你这一辈子都找不到他。」 「告诉我,那孩子在哪里!」凌沄潇眼里闪过一抹狠戾,死死盯着她的双眼,「不对,你肯定是在骗我。你想让徒我劳无功,找一辈子的人。我绝不会上当。」 黑袍女子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癫狂又得意:「没有骗你。傅红雪的确不是我的孩子,更加不是白天羽的孩子,我怀里这个孩子也不是我们的孩子。」她咯咯笑着,看着凌沄潇的眼神,满是戏弄,「我们的孩子,我怎么捨得让他一辈子都陷在仇恨之中?早已将他送走,送到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你就算这辈子、下辈子,找上十辈子,你都不会找到他。」 凌沄潇一把将她推开:「就因为傅红雪不是你的孩子,你就忍心这样对他?」 黑袍女子下意识反驳:「是!别人的孩子怎么样,与我何关?白天羽的仇,始终得让一个人来报,他只是不凑巧,被我碰上了。」 「那你怀里这个孩子,是你觉得傅红雪不会再回来了,又不凑巧,被你碰上?」凌沄潇说这句话时,语气多了几分讥诮。 「我花白凤堂堂魔教公主……」说到这里,她突然醒悟过来,「不对。你不是白天羽的情人。」 凌沄潇后退两步,解开傅红雪的穴道,脸上那癫狂的讥笑的表情全部消失,恢復一贯的漠然。 「我的确不是。」 花白凤眯了眯眼睛,有些不适应门户敞开的自然光:「你是傅红雪的什么人?」 「我是他……」凌沄潇朝窗外招了招手,「朋友的夫子。」 看清楚屋里人手势的花花崽,从枯黄的草丛当中冒出来,一路小跑进屋。 他跳进门槛,慢慢走到一直垂着头,身体微微颤抖的傅红雪旁边。 花白凤冷笑一声:「夫子?」 凌沄潇抬手用红绸将小婴孩捲来,抱在怀中。 花白凤还以为她要偷袭,下意识往后躲闪,没料到对方竟然只是想要抱走小婴孩。 「这孩子,你从哪里掳来?」 怀里的孩子格外乖巧,不哭不闹,见了人还会张大嘴巴咯咯笑。 花白凤冷笑一声,拿起桌上漆黑的刀,朝着凌沄潇砍去。 屋子狭窄,在并不确定傅红雪到底想要如何对待这位养母时,凌沄潇并不想在小崽崽面前做出一些过于残忍的事情,给对方留下心理阴影。 她对花花崽道:「将傅红雪带出去。」 花花崽应答一声,伸出手把傅红雪拉出去。 然而,傅红雪并不想动。 他抬起头来,直直看向花白凤,漆黑的眼眸里闪动着一层水光。 「娘亲养了我七年,难道从来不曾将我看成您的孩子?」 花白凤仰头大笑:「哈哈哈,我怎么可能会将一个小杂种看成我自己的孩子?」 更何况,这孩子既有痫病,又是个跛脚。 要不是看在对方根骨清奇,往事之后表现出来的武学天赋极高,是最有希望练成白家刀法的人,她怎么会将这样一个残废留在身边? 傅红雪颤抖的身躯,微微有些摇晃。 可他还是抱有一丝希望:「难道就连一刻也没有?」 第73页 花白凤狠心道:「没有。」 听到这样的答案,傅红雪苍白的脸变得青紫,手脚不受控制的抽搐起来,整个人勐然摔倒在地上,口中吐出白沫。 「傅红雪!」花花崽赶紧蹲下来,将他抱住。 小崽崽白嫩的脸蛋涨红,鼓起来,生气地看向花白凤,一双圆润大眼睛,漫出几丝红。 「你……你太坏了,傅红雪那么关心你,你还这样对她!」 小崽崽生气的模样,看起来没有半点震慑力,反倒有那么几丝可怜可爱的意思。 他抬手擦了擦自己的眼睛,兇巴巴地放话:「你一点也不好,你配不上当傅红雪的母亲。以后,我要给他找一个比你好一千倍一万倍的人,让他彻彻底底把你忘记掉。」 像是觉得自己软糯的小奶音不够凶,花花崽还叉着腰,「哼」了好大一声。 要不是躺在地上的傅红雪显得过分悽惨,凌沄潇一准笑出声来。 这孩子,是打算用可爱萌死对方吗? 第54章 说出来的话,我一句也不喜欢听 ============================================= 凌沄潇清了一下嗓子。 既然傅红雪在屋子里发作,就不好让花花崽将他带出去。 那就只能…… 凌沄潇长袍之中,红绸如龙席捲,将花白凤捆住,带到外头去。 房子外面是大片的芦苇盪,有人在芦苇盪之间弄出一条路来,钉了半边木板,是个垂钓的好地方。 她便是把人带到了那里。 花白凤还在不停挣扎,显然并不死心,想要从她手中逃脱出去。 凌沄潇铺了一地红绸,盘腿坐到地上,在招摇的芦苇之间,垂下眼眸闲闲看着她。 「你把雪鹅崽养到七岁,也算不容易,为何要这样狠心对他?」 花白凤癫狂大笑起来,笑得脸部扭曲,掉出眼泪:「狠心?他都不说一句话,你有什么资格说?」 「幼崽总归是世间未来的希望,不管是谁见了你这样的作为,都有资格说一句,管一管。这世间是天下人的世间,不是你一人的世间。」 为非作歹,还不让人管了? 花白凤冷哼一声:「哪有什么为什么,只是他倒霉,刚好碰上。」 凌沄潇折下一根芦苇,在手里甩着玩:「听你说了那么久的废话,总算有一句在理。雪鹅崽的确是倒了大霉,才会碰上你这么一个人。不过等他离开你以后,就会无比幸运了。」 花白凤又哈哈大笑起来:「离开我?你可曾问过他愿不愿意离开我?」 她将傅红雪一手带大,自然是最了解他的性情。 傅红雪这个小崽子,最是重感情。 只要给他一点甜头尝尝,你就算是拿他当牛当马当驴鞭策,他都会甘之如饴。 所有后到之人,都比不过先来之人。 这些话,她虽然只在心里想想,可凌沄潇活了好几辈子,什么样的人没见过,她那眼神一转,凌沄潇就明白对方到底想了些什么。 那有恃无恐的眼神,可真是令人讨厌。 「如果你死了呢?」 凌沄潇甩着芦苇,垂到花白凤面前。 花白凤往后躲去,冷着脸道:「那你便是他的杀母仇人,你若是不杀他,无论天涯海角,他一定会找你索命。」 凌沄潇想了想那小崽崽的性情,的确会有那么一种可能。 倘若她对对方特别好,那对方就会在復仇的过程当中,不停沉沦在杀与不杀的挣扎苦海里,把自己逼疯掉。 不管是最终小崽崽将她杀了,还是小崽崽自己逼疯了自己,所有的这些都雨花白凤没有半分利害关系。 「你还真是歹毒。」凌沄潇摇头嘆息,「不过你註定没有这样的一个机会。」 她从袖管里面掏出三枚金针,封进花白凤的穴道里。 花白凤顿时哑声,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用力张开自己的嘴巴,想要从喉咙里把话吐出来,却无论如何也发不出一丁点声音。 哪怕是一个哑巴,起码也能从喉咙里震出一点动静来,可她现在却不能够。 「你的嘴巴实在太毒,说出来的话,我一句也不喜欢听。」凌沄潇将芦苇丢开,拍了拍手,「未免你对两个小崽崽说出一些更不好听的话,我就帮你把嗓子废掉了。」 她像是嫌弃对方不够气一样,悠悠然添了句:「不用谢我。」 阿白凤气得气海翻涌,体内内息乱撞,噗的吐出一口血来。 凌沄潇卷着红绸往后退了七八步,表情嫌弃:「哟哟哟,你可真不讲究。」 这种故意气人的事情,她也很久没做过了,此刻重新捡起来,倒也算得心应手。 横竖功力不减当年。 花白凤差点儿就昏了过去。 然而凌沄潇并不想她彻底昏过去,她需要花白凤在雪鹅崽面前好端端的,再将此人送回魔教去,当回她的公主。 如此一来,雪鹅崽才会彻底将此事放下。 凌沄潇重新裹着花白凤,回到了小木屋门前。 傅红雪已经醒来,像是一具没有活力的木偶一样,被花花崽搀扶着坐到门边靠着。 见到凌沄潇回来,花花崽抬起头来,神色之中有些担忧。 「他一直不动,不说话,也不愿意吃东西。」 凌沄潇摇了摇头,拉扯着花白凤,蹲到傅红雪面前:「你的养母本是魔教中人。」 第74页 花花崽好奇:「夫子怎知?」 凌沄潇指了指屋子里面,神龛上的标识。 一个人带着朱朱崽的那些日子,她也没闲着,一直都在看这个世界的江湖诸事。 「你仔细看那上面,有一个标识,便是西方魔教的标识。」 花花崽认真看过去,总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什么地方见过一样。 而且肯定是最近见过,不算熟悉的东西。 凌沄潇继续对雪鹅崽道:「我打算将她送回魔教中去,你是想要跟她去魔教,还是跟我们回杭州的育儿堂?」 听到这件事情,傅红雪才算是有了反应。 他缓缓转动眼眸,看向花白凤,张了张嘴,却没能说出话来。 这两日,他的病发作有些频繁,又加上牢狱之灾,赶路辛乏,整个人就像是绷紧了很久的弦,勐一下被发出,有些伤着了。 此时此刻,脸色上有些青白骇人。 花花崽帮他顺着后背:「不急不急,我们慢慢说。要不这样,如果你也想去魔教,就点点头。」 傅红雪抿了一下嘴唇,有些迟疑地看向花白凤。 如果对方开口让他跟着去,那他一定会去留在娘亲身边。 哪怕娘亲并不是他的亲娘,也……并没有很喜欢他。 然而,花白凤紧紧盯着他,却没有开口说出哪怕一句话来。 傅红雪有些失望,垂下头颅不说话。 花花崽小声问:「那将她送去魔教以后,你随我们回育儿堂可好?」 傅红雪依旧不说话。 他如今有些迷茫,并不知道,若是离开娘亲以后,自己又该何去何从。 在他短暂的生命里面,娘亲和练刀便是他的一切。 花花崽得不到回答,也不着急,依旧慢慢替他顺着背嵴。 凌沄潇蹲下来,给傅红雪塞了一颗益气丹。 「魔教距离这里并不算远,事不宜迟,我们先把人送过去。」 说不准,还能撞上某个刚离开的人。 第55章 江湖悬赏楼 凌沄潇用红绸卷着三个人一起赶路。 花白凤只觉得一晃眼,身边所有的一切都在倒退,她已没入了白云之巅。 四周除了云,还是云。 凌沄潇按照十二连环坞所查的魔教大概位置,带着三个人落地,站在漠漠大河岸边。 她看向花白凤:「自家位置在哪里,总该记得?」 花白凤不太想合作,扭过头去,理也不理她。 对方既然如此不配合,凌沄潇就只好找那个浑身裹着雾气的人,让对方帮她带带路。 她重新带着三人,尾随雾气人后头。 刚刚开始,玉罗剎也没发现自己身后多跟了几个人,等他差点回到总坛时,才惊觉背后多出人来。 他将西门吹雪夹在胳膊下,完全不顾冷着脸的小崽崽拼命扑腾,想要挣扎开。 「谁!」 他这一声质问刚刚出口,凌沄潇就带着两个小崽崽从天而降,并且将花白凤用红绸裹着丢到玉罗剎跟前去。 当然了。 在傅红雪的面前,她并没有做得太过分,只是用内力轻轻推过去。 即便如此,看到养母在地上滚了两圈,傅红雪还是不忍心,刚落地就跑了过去,完全不管自己的跛脚撞到地上的石头。 他半跪在地上,把花白凤扶起来,紧张地看着她有没有受伤。 玉罗剎看到凌沄潇,一眼就认了出来。 「是你?」 他很是有些惊奇。 除了他那个便宜哥哥以外,他还从来没有在这个世界上发现,还有人的武功能够练到天人之境。 对方既然能够追上他,想必修为不会比他差到哪里去。 凌沄潇的修为的确比玉罗剎要高出一大截,所以在外人看来,那将人身形面貌完全遮挡的雾气,在她眼里什么都不是。 她可以清楚地看到眼前这个人,是一个穿着交领黑白间色长袍,面容瞧着不过二十出头,长身玉立,面容姣好,一双狐狸眼睛格外灵动俊秀的年轻人。 ——年轻人三个字,只是针对她而言。 ——事实上,眼前这个年轻人已有百岁余。 凌沄潇没有回答他那句废话,而是用下巴指了指躺在地上的花白凤:「这是你们魔教的人,还记得吧?」 玉罗剎看着半坐起来的花白凤,眯着眼睛想了想:「他好像是我……咳咳,上一任的魔教公主。」 差点儿就说成了他便宜哥哥某个儿子的女儿了。 他哥哥那个人,四处风流浪荡,不知道留下多少儿子女儿,他实在认不过来。 他默念了两遍,现在他就是魔教教主,是个暂时替他哥哥背锅的大冤种。 凌沄潇对他话里隐藏的内容并不感兴趣,只是扬了扬袖子:「既然是你们魔教的公主,这般尊贵,相信你们魔教肯定不会亏待她。那这人,就还给你们了。」 玉罗剎看了一眼花白凤和傅红雪,有些不明白,她唱的是哪一出。 「这小崽子又是谁?」 凌沄潇似笑非笑看着他:「你们公主从别人手里抢来,虐待了七年的孩子。」 玉罗剎忍不住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怎么感觉……对方好像能够看见他的表情。 凌沄潇没有等他反应,让花花崽将雪鹅崽带回来。 第75页 花白凤没有办法说话,只能够瞪着一双眼睛,死死盯着傅红雪。 傅红雪看着这样一双眼,眼眸低垂下,没能读懂那双眼里面的不甘心,只觉得对方已经厌恶了自己。 他任由花花崽把他拉开。 凌沄潇向前几步,把花白凤拉起来,附在她耳边小声说了一句话。 「对了,忘了告诉你。这三枚金针,一枚是让你不能再说话,一枚是让你以后再也动弹不得,且失去武功,最后一枚保你性命,哪怕是遇到致命伤,都能让你苟活多两年,让你长长久久感受着当一个废人躺在床上的感觉。」她拍了拍花白凤的肩膀,还放了一句,「不必言谢,潇姐我从来都是个热心肠。」 花白凤本来就瞪大的眼睛,此刻就要瞪破眼眶掉出来。 如果她此时此刻还能说话,她一定会用这个世界上最恶毒的语言诅咒凌沄潇。 可她说不出话来,只能在心里诅咒。 凌沄潇半点也不介意她那恨不得将自己活剐了的眼神,这样的眼神,她从前当女帝的时候,不知道看了多少。 眼神要是真能杀人,要刀兵器械做什么。 玉罗剎眼观鼻,鼻观心,从这格外蹊跷的氛围之中看出了点不同寻常的仇怨来。 他对眼前的女子,生出几分兴趣来。 等他哥顺利出关之后,不必再装什么魔教教主,他就去找这位姑娘。 这姑娘身边的趣事,肯定比魔教多。 「这位姑娘请放心,她既然是我们魔教公主,我们魔教自然亏待不了她。至于这位小兄弟的事情,我们也一定竭尽全力帮他寻找生母。」玉罗剎这时候晓得问了,「就是不知这人找到以后,送去哪里?」 凌沄潇似笑非笑,看了他一眼:「那就送到杭州的江湖育儿堂。」 玉罗剎明白了。 「时候不早了,我们也要走了。」凌沄潇撇了一眼不甘心的花白凤,捲起两个小崽崽,直接就离开。 子时到来之前,总算是赶回了血刀门,接过夜帝的活,让对方可以安心回去。 不过这一群的小崽崽,想要全部带回杭州去,直接用红绸捆了,扛着,似乎有些说不过去。 她便只能到外头的镇上,租了几辆大马车,慢慢往回赶。 至于江别鹤其人,就绑在一辆板车上,由他一路风吹雨打,送回到杭州府。 杭州府育儿堂附近,凌沄潇差遣十二连环坞开办的「江湖悬赏楼」也已经正式开展起来。 一群小崽崽回到育儿堂,头一件事情不是安顿起来,而是由凤凰崽带头,用一根绳子牵着江别鹤去到悬赏楼,将悬赏令往柜檯上一拍,换到了心心念念的五百两。 小崽崽们普遍没有拿过那么多钱,看着都艷羡得不行。 凤凰崽压了压自己上翘的嘴角,努力不让自己显得那么得意。 「你们好好练武功,以后都可以到悬赏楼来拿悬赏令,等抓到了人,或者查明了真相,你们也可以拿到赏钱。」 听到这样的话,郭靖响应得最快:「这样也好,坏人被抓了,又能够拿到赏钱,可以谋生。」 不过就算没有赏钱,碰上坏人的时候,该抓的他还是会抓。 朱朱崽看着那五百两,觉得自己今后可以稍稍歇一歇,不用那么努力了。 他招唿其他人,跑到悬赏楼中央的大石板前。 悬赏楼前面有个大庭院,就像他们育儿堂一样,门户大开并不关上。 正中央树立了一块大石板,从东到西,一路横贯过去,贴满了对江湖上做过坏事的人的悬赏,以及一些悬而未决的江湖案子。 小崽崽们拿到了甜头,又打起别的悬赏令的主意来。 花花崽还是个比较清醒冷静的小孩子。 他提醒其他人。 「我们都只是小孩子,这一次要不是有夫子在,我们就要被大和尚拿去练刀了。」 「悬赏令一直都在这里,我们可以慢慢挑选适合我们的活儿。」 「当务之急,还是得跟着夫子好好练武,争取往后可以抓更厉害的大坏蛋。」 黄蓉对钱的兴趣不是很浓厚,他们桃花岛上,金银珠宝堆满地室,宝石不过是拿来当弹珠的玩意,就是好看些,也没什么用处。 可她对抓坏蛋,倒是很感兴趣。 这育儿堂果然有趣。 她来对了。 第56章 自己安排自己 育儿堂里一下多了十几二十个小崽崽,原本安静的地方,变得热闹无比。 邵夫子看到一群小崽崽跳下马车,往育儿堂里面冲进来时,还以为凌沄潇干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将别人家有资质的孩子都掳了回来。 等花花崽和他讲清楚原委以后,他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他顺了顺自己的鬍鬚,觉得育儿堂往后这生活,肯定鸡飞狗跳,精彩异常。 别的人如何暂且不说,还没相处到半个时辰,邵夫子就知道那叫黄蓉和小鱼儿的两个小崽崽,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凌沄潇武力值摆在那里,她倒是毫无畏惧,跟小崽崽们讲完自己的规矩以后,就让他们自己选一个院子住下,趁着天色尚早,自己将床铺被褥,洗漱用具等等,自己解决掉。 小崽崽们都没有钱,闻言也是面面相觑。 他们倒是头一回,听到有大人让小孩子自己处理这么多事情,完全不管他们会不会。 第76页 看着凌沄潇那副理所当然的表情,所有人心里都打下了一个印象——这位凌夫子是个狠心的大人,兴风作浪在她面前没有用。 凤凰崽将五百两银子全部都交给了花花崽,花花崽简单算了一下,觉得这批银子足够给所有人置办床铺被褥,洗漱用具,再添两身秋冬的衣裳。 不过这么一来,五百两银子剩下的就不多了。 再加上夫子已经和楚留香三人约好,到时候还得再添三个人的用度。 乔峰也是个比较成熟的大孩子,他表示:「要是银子不够,我们就去悬赏楼,挑一些江湖小贼之类的悬赏令,先赚够能用的钱再说。」 凤凰崽觉得这个主意可行。 「还有一件事情,我们几个必须提前说好。」 乔峰问道:「什么事情?」 「我们现在人多,要是只推出一个人来管,那就像大人说的那样,众口难调了。我们必须得在四个斋院里面,推出一位斋长。斋院里面的人,都得听斋长的话。斋长就必须要听夫子的话。小事便由斋院里面的人自行决定,大事的话,就由四位斋长投票决定,如何?」 朱朱崽只关心一个问题:「那我们的银两,还有每日要干的活计,怎么算?」 凤凰崽理所当然道:「赚银两的事情,如果斋院可以自己搞定,那就可以将赚来的钱,自己斋的人自己用。如果需要大家一起帮忙,那就作为四个斋一起的用度。」 「至于每日要干的活计,我们每个斋院轮流干半个月,自己的斋院自己打扫,你们觉得如何?」 大家想了想,觉得还算公平,也都同意了。 一群小崽崽头对头,在院子里面嘀咕了老半天,竟然自己就把事情约定,学着凌沄潇的样子,白纸黑字写了出来,还煞有其事地让每个人都按上手印签上名字。 不会写字的小崽崽,就由会写字的人帮他将名字写出来,让他自己一笔一画临摹。 邵夫子摸着鬍鬚感嘆:「这几岁大的小孩,还挺有主意,做事像模像样的。」 凌沄潇又重新窝在她的摇椅上面,闭着眼睛,悠悠然道:「你若是万事不管,小崽崽们自然什么都能干。」 他们只是孩子,又不是傻子。 「凌夫子一下子将这么多孩子招过来,不怕照看不过来?」 「儿孙自有儿孙福,人老了就少操点心,让孩子们自己解决。」 邵夫子看着对方那十七八岁的脸庞,神色颇有些复杂。 小崽崽们这边,将大伙有关的事情全部都做好约定以后,就得开始苦恼每个斋院如何分人的事情了。 凤凰崽、朱朱崽和花花崽不必说,肯定就留在春风斋里。 傅红雪除了花花崽以外,谁和他说话也都不怎么理会,要是安排到其他斋院里面,也不妥当。 于是他也被安排到了春风斋里。 春风斋六人里已有四人,只剩下一间房还可以住两人。 林诗音缓缓举起手,表示自己也想去春风斋,问有没有女孩子愿意陪她。 钟灵想和木婉清在一起,黄蓉想要随着郭靖一道,阿朱又紧紧挽着乔峰的手臂,小鱼儿和小仙女两个已经打闹起来。 她抿了下嘴唇,有些失望。 钟灵看她那模样,小声和木婉清商量起来。 「我陪你去春风斋吧。」 小鱼儿不是很理解:「你们六个女孩子一个院子不好吗?」 那岂不是更加方便? 小仙女扯着小鱼儿的衣领,一把将人拉回来:「你怎么半点眼色也没有,人家喜欢和谁住一个院子,跟你有什么关系?」 没瞧见人家郭靖和黄蓉,阿朱和乔峰那难捨难分的样子。 春风斋的人定下来以后,夏阳斋这边,小鱼儿、小仙女、阿朱、乔峰、一点红和王小石也定了下来。 轮到秋月斋,本该剩下的四个人直接住进去便好。 可是那个白衣服,不说话的小崽崽,不喜欢夹在中间热热闹闹的秋月斋,不想去冬雪斋。 小鱼儿凑过去问:「你能不能先报个名字,我们总不能每次都喊你喂,白衣服的那个吧?」 白衣服的小孩傲然道:「叶孤城。」 小鱼儿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这名字的确是够孤独的。 他看向其他人:「有个不合群的,怎么办?」 人家红腰带黑衣服的一点红也不喜欢说话,然而,人家住哪里就无所谓,随便安排。 花花崽思索了一下:「过些日子,楚留香他们还会来,刚好如果叶孤城也住进秋月斋,他们就得有一人分开。不如就让叶孤城选择他喜欢的冬雪斋好了。」 「那也不一定,万一人家楚留香也选冬雪斋呢。」小鱼儿小声嘀咕着,面上却朗声道,「行,就这么决定了。我们还是有成人之美的小孩子。」 分完了斋舍之后,大家针对斋长是谁,展开了剧烈的讨论。 春风斋是最快决定出来的。 ——陆小凤当斋长,花满楼掌管银钱。 夏阳斋里,小鱼儿和乔峰两人都想当斋长,于是只好投票。 没想到除了小仙女以外,其他人都把票投给了乔峰。 小鱼儿鼓了鼓脸,不太服气,但是这个约定他有份说,他就认了。 乔峰本想让小鱼儿来掌管银钱,毕竟对方主意多,瞧起来不是容易被人骗的。 第77页 「他肯定不行。」小仙女翻了个白眼,托着白嫩的脸蛋给小鱼儿揭底,「我第一次认识他,他就在四处散钱财。要是银钱给他掌管,我们整个院子的人都得喝西北风。」 他们商议了一番以后,决定由阿朱来掌管。 秋月斋里,斋长和管钱的事情,暂时都落到了黄蓉头上。 冬雪斋只有叶孤城一个人,没什么好说的。 事情都决定下来以后,小崽崽们又忙活去採买东西,忙忙碌碌一整天,直到黄昏才算是安静下来。 今日算是春风摘当值,做饭的事情落到了他们六人头上。 花花崽他们都很有经验,只是按照着以往的饭菜数量,增添了一些。 除了第一次做菜的数量不好把控以外,都显得十分轻车熟路。 吃完饭以后,头一回和这么多同龄人一起的小崽崽们,都显得格外兴奋。 串门玩闹,追逐奔跑,比划几下…… 干什么的都有。 凌沄潇听着他们的笑声,将他们每个人想要学习的东西摊开在石桌上,琢磨着明日要如何调整课程。 邵夫子那边倒没什么,只是多添一些桌椅、笔墨而已,小崽崽们今日採买的时候就已经顺道定了。 难的是她这边要教的内容,除去轻功以外,每个小崽崽选择的内容都不一样。 哪怕是轻功,每个孩子特质不同,所能学习的轻功口诀,运转心法,也会稍有区别。更不用说其他的武功和才能。 凌沄潇只能根据他们所要学习的东西,将院子两侧的房间开闢起来,做好隔断,挂上牌子。 到了时间之后,小崽崽们学的是哪门课,就到哪个房间去。 邵夫子见这些孩子大都与江湖有关,便添了两门课程,隔一两日便会讲到,江湖各门各派如今的当家人,他们拿手的本领,以及在江湖之中的口碑等等。 每每讲到这些内容,不少打瞌睡的小崽崽,都会振奋起精神来,听邵夫子讲故事一样,讲述着江湖上这些奇闻趣事。 头几天有新鲜感时,小崽崽们做什么事情都兴致勃勃。 几天过去,每日都要早起的小鱼儿就先受不了。 「这是什么破桶烂桶?」他气鼓鼓地将尖尖底的桶丢到一边去,「分明就是凌夫子在刁难我们。除了少林寺那帮老是念叨着要吃苦的和尚以外,谁家的武功这样练?」 林诗音和钟灵其实也受不了,然而凌沄潇让她们可以从最简单的开始,先将桶装半满。 虽说担起来有些摇摇晃晃,可是咬咬牙,一个来回还是受得了的。 木婉清比较要强,不想要特殊对待,也跟着装满桶,跑两三个来回,直到将厨房里面的几个大缸全部装满水。 尖桶落到地上,很快就把水流光。 黄蓉也累得气喘吁吁,她在桃花岛上,本来就不需要受这样的苦。 可是她的性情也比较要强,木婉清、阿朱和小仙女都受得了,她黄蓉没有道理不行。 见到小鱼儿在那里发脾气,她不由得嗤笑。 「就你这样,半点苦都吃不了,还想要把武功练好?下辈子吧你。」 小鱼儿蹦起来,不服气。 「谁说非要按照她的办法,才可以练好武功!」 「我小鱼儿绝顶聪明,那些武功秘籍一看就会,犯不着用这种笨办法来练。」 黄蓉也向来觉得自己聪明,可从来不觉得苦练武功和聪明有什么相悖的地方。 小孩子家家如此狂傲,迟早要吃大亏。 小鱼儿看她不信,信誓旦旦道:「那我们就打个赌,这一个月我都不再用这个笨方法来练,只用普通的桶跟你们一起打水。等到月底比武,我肯定还能赢你们。」 黄蓉不以为意,敷衍应答。 「嗯,我等着。」 第57章 丢纸条 从那日以后,小鱼儿照旧和大家一起去打水,却再也不用尖桶。 他还试图说服其他人,然而,就连平日里最想偷懒的朱停都没有理会他。 小鱼儿便跑去怂恿最吃力的林诗音和钟灵。 钟灵人娇小玲珑,可也精灵着,用最可爱的笑容,敷衍了事。 「我也不想吃这个苦头,可是我更加不想以后再被大和尚抓走。等我爹什么时候来接我,我就不用做这种事情啦!」 林诗音则是不好意思:「大家都用尖桶打水,我已经比别人少了一半,也不用来回多跑两趟,占了不少便宜。要是还改用平底的桶,就有些太对不起夫子了。」 小鱼儿觉得这群人都没救了。 「你们真是傻得要命。」 他站在大石头上,叉腰嘆气。 要不是肩膀上还挑着水,小仙女真想给他一棍子。 「你说谁傻?」 她天下第一漂亮,天下第一聪明! 小鱼儿眼珠子一转,将扁担丢下,双手直接提着木桶跑起来。 「你们都傻,有正正经经的木桶不用,非要用这个折磨人的尖尖桶。」 他一边笑着一边跑,大半的水都洒落到了地上。 小仙女气得差点儿将肩上的水桶丢下,直接追上小鱼儿,压着他来打。 乔峰伸出手去,压住小仙女肩上的扁担:「别冲动,我们还有一小段路,就能够把水带回去,何必白走这么长一段山路。」 第78页 小仙女咬牙切齿,等回去将水倒进水缸以后,就抡起扁担,追着小鱼儿满院子跑。 小鱼儿也是顽皮得惊人,在院子的石凳、石桌、院墙、树上四处乱窜,比猴子还要好动。 黄蓉本来觉得自己已经算是活泼好动的人,如今跟小鱼儿一比,他觉得自己简直斯文无比。 她捏着自己耳边的小辫子,脑筋转了转,想到一个治理小鱼儿的好办法。 「小仙女,你过来。」黄蓉朝着被气得不行的小仙女招了招手,「我有件事情想找你。」 「不想听!」小仙女心情不好,把扁担往边上一丢,气鼓鼓坐到石凳上。 这个小鱼儿,她迟早要对方叫自己姑奶奶,让她饶命。 黄蓉也不计较,自己凑了过去,弯腰在小仙女耳边说:「我有一个绝妙的方法,可以帮你整治那个小鱼儿,你要不要一起合作?」 「当真?」小仙女的眼睛亮了亮,红色的衣裳将她的脸蛋衬得格外清润粉嫩,果然如同小仙女一般好看。 黄蓉道:「保管他上当。」 小仙女催促道:「那你快和我说说。」 黄蓉忍住自己嘴边的笑意,附在小仙女耳朵旁边,小声嘀咕起来。 小仙女听完,满脸笑意藏都藏不住。 「你这个主意好。」她拍着手跺着脚笑起来,伸手拉过黄蓉的手腕,「走走走,我们现在就去准备。」 「哎,别着急。」黄蓉反而拖住她,「你可别忘了,这个计划得要晚上才能够有作用。今天上课嘛,我们就大人有大量,先放他一马。」 小仙女点头,又重新高兴起来,挽着黄蓉的手,一起跑到新开闢出来的饭堂。 心中高兴,她脚下走路的脚步都是蹦着跳着的。 等到春风斋把早饭都搬上桌,小鱼儿就不知打哪里冒了出来,准时准点坐到桌上。 小仙女见了他,不仅仅没有给他一个白眼,反而还哼着歌,吃着手中的肉包子。 那得意洋洋的样子,不用说,小鱼儿就知道有阴谋。 他心里想,自己今天得谨慎一些才好。 用过早饭出门时,小仙女背着手,慢慢靠近小鱼儿。 小鱼儿瞬间汗毛直竖,提高警惕,谨慎看着她,不过面上还是笑嘻嘻的:「不生气了?」 「这有什么好生气的。」小仙女哼唧了一声,伸出手想要拍小鱼儿的肩膀。 小鱼儿赶紧躲开,笑着说道:「你不生气就好。」 小仙女的手落空,收了回来,哼了一声背着手离开。 小鱼儿看着她那雀跃的背影,捏着下巴想,要是对方没有想诡计对他,他跪下来啃石头都行。 不妙不妙,真不妙啊。 上午邵夫子的课,孔孟等儒家学说的课必定有,直听得人昏昏欲睡。 小鱼儿偷偷写了一张纸条,塞进前面郭靖怀里。 认真听着自己完全不懂课程的郭靖,勐然被塞了一张纸条,心虚得不行,七手八脚将纸条丢回后面去,竟然连看都没看。 小鱼儿抿着嘴,吹了一口气,恨郭靖这块木头,胆子比鱼都小。 他又往后靠,将纸条丢到真心看着邵夫子的乔峰桌上。 乔峰余光里看到纸条,打开一看—— 早上我离开以后,是不是有人和小仙女说了什么? 小仙女就坐在小鱼儿左侧上一桌,郭靖手忙脚乱的时候,她看了个清楚明白。 她悄悄回头看小鱼儿,见对方将纸条丢给乔峰,乔峰又打开纸条看完,似乎回了一个字。 小仙女有些着急,赶忙扯了纸条,问黄蓉说,小鱼儿好像看穿了她们的诡计,接下来要怎么办才好? 黄蓉收到纸条以后,心想,这可真是坏了。 她回头撇了一眼,小鱼儿正看着她,露出个比外面阳光还要灿烂的笑容。 她捏着纸条,皮笑肉不笑的也回了个笑容。 不过她心里倒是没有因为这件事情暴露在小鱼儿面前,就觉得害怕。 聪明人与聪明人之间的较量,会显得更加有趣,难道不是么? 既然现在对方知道他们有蹊跷,她也知道对方必定有应对之策,那么接下来只需要瞧瞧谁更聪明,谁能设计到对方。 黄蓉将纸条摊开,安抚了一把小仙女,让她莫要紧张,莫要慌。 还将小鱼儿恐怕已经识破她们的事情讲出来,让小仙女自己提高警惕。 小仙女有些懊恼地咬了一下嘴唇,心里暗自恨自己的不谨慎。 她提笔回道:那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办?小鱼儿那个狡猾的傢伙,会不会让乔峰他们帮忙,我们可得小心着些。 黄蓉收到纸条后,回了她一句:小鱼儿现在肯定想一个人想要对付我们,如果他要拉帮手的话,就显得他实在太不聪明了。 这种事情,向来自负的小鱼儿肯定不会干。 再说乔峰那种嫉恶如仇,正直的性格,肯定不会因为他们之间的口角和玩闹,就掺和进来,将事情弄大。 她将笔头靠在脸颊上,认真想了想,提笔给小鱼儿写了一段话。 大义无非就是他和小仙女之间的恩怨,就不要牵扯到其他人,如今,小仙女找了她当帮手,小鱼儿便也可以再找一个帮手。 趁着邵夫子低头拿杯盏的功夫,黄蓉把纸条朝小鱼儿丢去。 第79页 小鱼儿拿了纸条,放到桌子底下展开一看,提笔回了一个「好」字。 邵夫子喝了一口茶,将杯子放下,看向小崽崽们。 「好,我们继续刚才的……」 小鱼儿左手握着纸团,右手握着笔,双眼直直看着邵夫子,逮着空隙就把纸条丢到黄蓉面前。 不料用力过度,一不小心就飞到了第一列的钟灵桌上。 钟灵人都蒙了,回头看了一眼。 瞧见黄蓉和小鱼儿都跟她使眼色,两个人都朝着她招手。 她一时之间没能明白到底是什么意思。 「咳咳。」邵夫子清了清嗓子,提醒道,「不要四处张望,认真听讲。」 钟灵赶紧正襟危坐,没有把纸条丢回去。 等到先生看向别处后,她就将纸条展开看完,总算是明白髮生了什么事情。 她逮着空隙,把纸条丢回给黄蓉。 与此同时,她也写了一张纸条,丢给木婉清,和她分享这个八卦。 木婉清看完倒是没什么兴趣,只是敷衍地回了个「已阅」。 她将纸条丢回去,纸条落在钟灵脚边。 钟灵抬脚一勾,却不小心踢到了后面的朱停座位上。 她瞧着纸条从自己脚背滚过,往后滑去,人都懵了。 来不及弯腰把纸条摁住,邵夫子的眼神又落到了她身上。 钟灵赶紧把书竖起来,假装自己很认真在听课。 朱停本来对此事并不感兴趣,有那个功夫躺在摇椅上多睡一会儿,难道不舒服? 不过陆小凤其人,好奇心比猫还要重。 他人明明在后面坐,却通过花满楼,让朱停将纸条传给他。 这么一来,小鱼儿和小仙女要对决较劲的事情,几乎人尽皆知。 邵夫子用余光看着那四处横飞的纸条,心里想,这群孩子到底是真不知道,还是装作不知道,其实他还是能看到他们的小动作。 他轻咳两声,放下手中的书本,给了小崽崽们一个眼神:「歇息一刻钟,赶紧把你们的事情处理好。」 邵夫子站起来,背着手,跨过那已经滚到了他长案旁边的纸条,面不改色走了出去。 夫子一走,这群人直接闹翻了天,只听得长案哐啷哐啷一阵响,小崽崽们已经聚成了一团。 邵夫子站在长廊里,仰头看着天。 看了两眼,扭头看向躺在摇椅之中,轻轻晃着的凌沄潇。 「凌夫子就不怕这群小崽子打起来?」 她就在窗边躺,总不能半点动静没听见。 凌沄潇双手叠在肚腹上,眼睛没有睁开,说话的语气也懒懒散散:「那又如何?」 「互相之间,打不死就行了。」 第58章 小崽崽们的争斗 午后阳光烈烈。 小崽崽们一字排开在两条想接的游廊之中,盘腿坐着运转心法。 他们每个人所练的心法基本都不相同,被凌沄潇一个个带着游走周身经脉一周天,再来单独根据口诀心法练习。 这么做,自然是一件十分繁琐的事情。 所幸大部分小崽崽的武学天赋都很好,人也聪明,并不需要耗费太多的心血。 邵夫子见了都佩服不已。 这天底下没有任何一个门派,会根据每一个弟子做出不同的心法,好让弟子的武学能力发挥到最大用处。 事实上,也没有任何一个门派能有人武学修为到这样的地步,能够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现在对凌沄潇,可是越发兴趣浓厚了。 小鱼儿虽然嚷嚷着,尖桶打水的方法是蠢蛋才会用的方法,可是内功心法这一套,他切身体会过,的确是要比恶人谷里所学到的任何内功心法都要上乘。 来到这里不足半月,他的内力修为就翻了两番。 不过就是因为这内力修为,翻得太过容易,让他觉得自己这是天赋与聪明使然,根本就不需要像其他人一样下那些苦功夫。 瞧瞧郭靖那个小笨蛋,所有人的内力修为都有了变化,唯有他的还像是之前那一条小溪流一样,慢慢流淌,若有若无。 「别急。」花花崽看着郭靖脑袋都冒出汗来,安慰他说,「夫子说过,每个人的身体生来就不一样,所以有些人练习的武功适合沉稳,有些人练习的武功适合轻灵,有些人适合快一些,有些人适合慢一些。但并不是说练习得慢,就一定不好,这就像是高山和流水。高山虽然不动,但自然有流水比不了的沉稳。」 靖崽崽朝花花崽憨厚一笑,擦掉自己额角上的汗珠,认真道:「谢谢你。」 不过他还是有些着急,不是为了自己不能够快一点进步,而是觉得自己太笨了,每次都要夫子花太多的时间在自己身上。 他有点不好意思。 凌沄潇指点完黄蓉,让她自己静下心来,多练两个时辰。 她才抬起脚步,走向郭靖。 「花花崽说得对,你本身要走的武功路子,和乔峰一样,适合大开大合。不过,与乔峰相比起来,你的还要更沉稳一些才行。沉稳的内功心法,本身就意味着基础要打得比别人更深。慢一些也是正常的。」 靖崽崽稍稍得到了安慰,朝着凌沄潇挠头一笑,笑容里尽是淳朴、干净的气息。 凌沄潇拍了拍他的肩膀,让他放松下来,先看他运转了一遍第一重内功心法,见基础奠定得差不多了,才教他学习第二重。 第80页 这时候,大部分孩子都已经练习到第四重、第五重了。 其实郭靖还能沉下心坐在这里,已经很不错了。 练功要比上课需要更多的专注与时间,小崽崽们想要闹一闹,也逮不着空隙。 小鱼儿和小仙女的较量,只能留到吃饭的时候。 人多了起来以后,他们只能每个斋院分开落座,两位夫子在一桌。 当然了,叶孤城只有一个人,他就只能和夫子们坐在一起了。 小鱼儿和小仙女本就在一个斋院,吃饭自然就在一桌上。 为了给对方添点堵,他们都特意去夹对方要夹的菜。 两双筷子你来我往,将饭桌当成了战场一样,狂风扫过,菜碟子都在打转。 一点红无意参与他们这种幼稚的行为,在筷子的影子当中逮着空隙,把菜夹到自己碗里,就当没看见。 王小石是个老好人,他倒是苦口婆心劝,可是小鱼儿和小仙女不听。 乔峰身为斋长,眉头皱了皱,正准备用武力强压,阿朱却拉了拉他的手,沖他摇摇头。 她却温柔提醒道:「育儿堂规矩,浪费粮食者打扫茅厕一个月。」 正夹着一块肉较劲的两双筷子,赶紧从碟子边缘拉回来,生怕碟子反扣在桌上。 只是这么一来,筷子里夹着的肉飞起,往桌子以外飞去。 小鱼儿眼睛瞪圆,赶紧腾身飞起,用碗将肉接住。 「好险好险。」他故意嘆了一口气,朝着小仙女的方向,把肉塞进嘴巴里,「嗯,真香。」 小仙女气得想把整碟子的肉,都塞进他嘴巴里。 她把筷子捏得嘎吱作响。 其他两桌的小崽崽看着没有打起来,也就没有专门跑去劝架,继续吃着自己碗里的饭。 吃完饭出门,小鱼儿和小仙女脚步相同,一左一右往门口走去。 理所当然的,两个人在门口撞上,小小的两道身躯,谁也不让谁。 非得要争个谁先跨出门口。 邵夫子用眼神问凌沄潇:「这事都不管管?」 凌沄潇眼神动都没动,根本不拿这个当回事。 小孩子家家的,你争我抢再正常不过了,总不能要求这么小的孩子也像他们大人一样,没有半点少年义气。 其他小崽崽更是没有几个劝的,郭靖想要开口被黄蓉劝住,花花崽想要向前被凤凰崽扯走,王小石想要和稀泥,也被阿朱拦了。 「随他们两个去。」阿朱说道,「人不吃一点亏,是不会成长起来的。」 王小石挠脑袋。 可他觉得大家都是差不多大的年纪,怎么有些人小小的就已经是一副沉稳的模样,有些却……好吧,是正常的孩子模样。 小鱼儿和小仙女在门口过了十七八招后,最终还是你扣着我的肩膀,我扣着你的肩膀一同摔了出去。 叶孤城慢慢吃完最后一口饭,把嘴巴和手都擦干净,看也不看倒在门边的两个人一眼,从一侧回了院子。 小仙女叉着腰喊道:「有本事我们回院子再比,不要连累其他人。」 小鱼儿挽袖子,嬉皮笑脸道:「好啊,谁怕谁。」 两个人都气沖沖地往夏阳斋的院子走。 朱朱崽摸着自己滚圆的肚子感嘆:「我从前只觉得陆小凤闹腾了些,没想到一山还有一山高。」 相比起来,陆小凤真是斯文得不像话。 清扫残羹剩菜的凤凰崽撇着眼睛看他:「你不是已经开始学机关术了?我记得你从前说过,要做一个会洗碗的机器出来,好让我们劳累的双手可以闲一闲,你做出来了?」 没有。 拿着盆子接剩菜剩饭的花花崽,倒是眼睛亮堂起来:「朱朱哥哥竟还有这等奇妙的想法!」 朱朱崽挺了挺胸膛:「不错。不仅仅是洗碗的机器,还有可以洗衣服的、清扫地面的、裁剪花草的,还有天上飞的地上跑的,我都想做出来。」 林诗音和钟灵收拾着碗筷,闻言也很感兴趣,加入了讨论之中。 黄蓉见到小鱼儿跟着小仙女走远,赶紧拉着郭靖的手臂:「靖哥哥,走,我们去看看热闹。」 想要帮忙收拾残局的郭靖不理解:「啊,什么热闹?」 「哎呀,你别忙活了。」黄蓉将他手里收拾的碗筷夺走,放回桌上去,「快点,不然就看不成了。」 郭靖还没问清楚,就被人拉走了。 钟灵有些好奇地探头看过去,问和黄蓉同在一斋的木婉清:「婉清姐姐,你知道他们在说什么吗?」 木婉清拿走自己的剑:「不知道。」 她没有闲心管这种事情,有那闲工夫倒还不如好好去练一下内功心法。 林诗音见钟灵实在好奇,便对她道:「我把你的活也干了,你想去的话就去看看吧。」 钟灵欢唿一声:「诗音姐姐,你真好!」 林诗音脸红了红,心里也挺高兴的。 花花崽问凤凰崽:「陆小凤,你想去看看吗?」 要是想去,他也可以把对方的活给包了。 陆小凤却是摇了摇头:「不用了,等到干完活再去看也是一样。」 洗碗扫地擦桌子,能费多久的功夫? 浑然不知自己变成了热闹的小鱼儿和小仙女,还在怒瞪对方。 两双大眼睛,在院子门口红灯笼的照耀下,似乎燃烧着熊熊火焰。 第81页 小仙女率先踏进院子,走到院中空地上,叉着腰朝小鱼儿招手:「来呀!」 小鱼儿瞧着对方那有恃无恐的模样,分明闻见了阴谋的味道。 他的眼珠子转了转,不甘愿认输,只得先进去,见招拆招。 「你说,怎么比?」小鱼儿一只脚踏了进去,紧紧盯着对方的表情,判断自己脚下到底有没有什么机关暗器。 不过在这么短的时间里,要是朱停没有插手帮忙的话,对方应该也做不出什么厉害的机关暗器来。 「就在这里,从现在开始比,比武功、比聪明,一共两个回合,看看谁更厉害!」 小鱼儿:「好,那你是想要先比武功还是先比聪明?」 「当然是先比武功了。」小仙女抱着手臂道,「比武功的时候,不允许用任何的武器,包括地上的这些石头、树枝,只要用了外物,就不能算赢。」 小鱼儿嘻嘻道:「行,那要比多久,如何才算赢?」 小仙女从地上捡了一根树枝,在院子里面画了一个大圈:「就比比一刻钟之后,谁还能够待在这个圈子里面,谁就算赢。」 小鱼儿看着地上的圆圈,暂时没能想到有什么陷阱,便爽快答应了。 「好,那这聪明又怎么比?」 第59章 他不上当 「这种事情……我还没想好,就等比武结束了再说。」 小仙女这么和小鱼儿说。 小鱼儿还是笑嘻嘻应了一声:「好。」 谁也看不出来,他现在想的到底是什么。 对方应答得利索,小仙女心里反而有些忐忑不安,觉得他必有损招。 「你答应得这么爽快,不会想要耍什么花样吧?」 小鱼儿咧开一嘴大白牙:「没有,我怎么可能耍花样呢?」 只要对方不耍花样,他就绝对不会耍花样。要是对方跟他耍这些小心思,那他可就不客气了。 他现在不过是警惕着,顺道想想附近有没有什么趁手的傢伙,可以做些什么用途罢了。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就开始。」小仙女摆出起架势。 小鱼儿以静制动等着她出手。 小仙女心想对方这么看不起自己,先出手又有何妨。 她一个紧身探前,先朝着小鱼儿脸上出了一掌。 小鱼儿侧手十字格挡:「这么狠。俗话说打人不打脸……」他把格挡住的手往侧面一推,「我觉得你还是慎重些比较好。」 被推开的小仙女打了一个趔趄,很快又扎好马步,旋身往他另一侧打去。 小鱼儿故意抱头往下躲:「姑奶奶饶命,力气轻一些嘛。」 他故意作怪,引得小仙女更加生气。 小仙女就着出掌的姿势,右腿站定,左腿朝着小鱼儿横扫。 扫堂腿来得兇勐,院中灰尘被高高扬起。 小鱼儿抱着脑袋跳起来,一个鲤鱼跃,往小仙女前方扑去。 小仙女怕他有诈,侧身往旁边躲开,却还是少掉了头上一朵珠花。 她捂着自己失去珠花的辫子:「你!」 小鱼儿捻着那朵珠花,笑嘻嘻丢了回去:「我不沾花,要来也没什么用处,还你。」 接过珠花的小仙女,抬手把珠花重新簪回去,生气盯着小鱼儿。 「你死定了……」 她刚才摸到自己的头髮,被对方摘走珠花以后翘起了好几根。 小鱼儿有些莫名,不知道对方突然暴涨起来的愤怒是为了什么。 他嘆了一口气,往后仰着头,脚下迈开细细碎碎的步伐,躲过小仙女一连朝他飞过来的剪刀手,一个筋斗翻到圈子边缘去。 看了看身后脚跟的一圈痕迹,小鱼儿眼珠子转了一圈,故意引得生气的小仙女朝他扑过来。 等人真的过来,他就弯腰往旁边一侧,躲开去。 小仙女的脚尖就踏在圈子边缘,只差一点就要掉出去了。 她赶紧稳住自己晃荡的身形。 「小心点。」小鱼儿拉住她的腰带,把人往回带。 不曾想,小仙女,回头就要给他一巴掌。 「你这个小流氓。」 她捂着自己的腰带,脸色涨得通红。 小鱼儿弯腰躲过,瞪大了眼睛:「我怎么就流氓了?还不是看你快要掉出去了,我才拉你一把。早知道就应该让你输掉。」 「那也不看看到底是谁害我!」小仙女叉着腰,一脚踹过去,「你敢说你不是故意的!」 小鱼儿当然不敢说。 所以他扭着腰躲过这一脚,笑嘻嘻熘了出去。 小仙女瞧着他那无赖的样子,紧追上去。 郭靖趴在墙头上,跟着黄蓉她们一起看热闹,有些不太理解小鱼儿:「他怎么一直不还手?」 不是说好了切磋吗? 「我的个傻哥哥。」黄蓉说,「你瞧不出来小鱼儿这是故意卖弄?」 有什么比你用尽全力,却碰不到我的一片衣角,更气人的事情? 小鱼儿这就是在故意逗弄小仙女,让她更加生气,露出破绽来。 小仙女本来就脾气急,又被对方这么气着,肯定会沉不住气。 郭靖摇了摇头:「我看不出来。」 他还以为,小鱼儿只是不好意思,和比自己小的小仙女计较。 黄蓉看他那澄澈的表情,暗暗摇了摇头。 第82页 对方这个性格,去到哪都要被人欺负死。 她得看着点才行。 院子里的小鱼儿和小仙女,转眼之间又过了五六招,小仙女依旧没有碰到小鱼儿。 小鱼儿也依旧没有还手。 眼看着时间所剩不多,小仙女急了:「你这样不还手,算什么?」 小鱼儿马上搭嘴:「算我怕了姑奶奶你。」 他说话的时候嬉皮笑脸的模样,一瞧就知道只是耍嘴皮子,没有半点真心。 小仙女抬手就朝他肩膀扣过去。 小鱼儿果真像是一条水里的鱼,熘来熘去,就是不愿意正面对决。 「你这样叫什么比武!」小仙女气得跺脚。 小鱼儿道:「比武的方法分很多种,有可以正面对的,就有可以暗地里下手段的,更不用说只是躲开。」 「你有本事就不要躲着,我们正面打一场。」 小鱼儿摇头:「那可不行,比武之前就说好了,我们的目的是要看一炷香之后,谁能够留在这个圈子里面?」他眨了眨眼,「做人怎能本末倒置?」 小仙女也没有别的办法,这个人油盐不进,威逼利诱都不行,想要用激将法,对方更加不会上当。 她也只能继续追着小鱼儿打,最后反倒是累得自己气喘吁吁。 「我不打了!」小仙女跺了跺脚,双手叉腰,干脆呆在原地不动。 小鱼儿离她远一些,盘腿坐到地面去:「这样也好,我们就这样待到结束,谁也没有输,谁也没有赢。」 他摆出一副半点不在意输赢的模样,挑着布腰带垂下来的半截玩。 小仙女看了一直望着她的小鱼儿一眼,又看了看他身后的线一眼,心里盘算着她要是现在忽然之间跳过去,小鱼儿会不会来不及站起来,被她推到后面去。 「你是不是想趁我不注意,把我推出去?」小鱼儿一语点破她的小心思,指着自己的眼睛,提醒道,「打坏主意的时候,千万不要往需要的东西看过去,不然别人一眼就看出有蹊跷,那就不上当了。」 小仙女气得将脚边的小石头踢过去:「就你聪明。」 小鱼儿歪着身体往侧面一躲:「姑奶奶愿意承认我聪明就行,比武的事情,我倒是可以输给你。」 他对天下第一聪明人这个称号有执着,但是对什么武功天下第一、剑法天下第一、轻功天下第一的事情就没有多大兴趣了。 「你想得美!」小仙女冷哼了一声,「要不这样,我们把圈子缩小,看看谁能先把对方推出去,谁就赢了,怎么样?」 小鱼儿不知道她想要打什么坏主意,但是天下第一聪明人应当无所畏惧。 他便道:「好啊。」 「那我现在拿根树枝画圈圈,你不许偷袭。」小仙女警惕地看着他,走到圈子旁边,拿了刚才丢下的树枝,重新走向小鱼儿。 她让小鱼儿让开,在旁边画了一个刚刚好让两个人面对面站着的圆圈。 「好了。」她把树枝往旁边一丢,拍了拍手道,「这个圈子就这么大,你可就不能跑了。」 小鱼儿一咕噜站起身:「就算不能跑,我也不一定会输,你就等着吧。」 小仙女冷哼了一声:「你莫不是武功太差,才一直躲着藏着,不敢正面还手吧?」 小鱼儿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跟着站了进去,和小仙女面对面过招。 地方变窄之后,他的确无处可躲,只能够见招拆招。 只不过小仙女对他的武功估算有误,万万没想到,就算小鱼儿不躲,也不会输在她手上。 眼看着时间将近,小仙女出手越发急促,反而越是容易被小鱼儿找到破绽,推着她的肩膀,把人往后推去。 小仙女虚晃着手,站立不稳。 小鱼儿还用一根食指,在她肩膀上再次推了一把。 「哎呀!」小仙女实在撑不住,脚下往后一撑,出了小圈子。 小鱼儿叉着腰,得意地笑起来:「我赢了。」 谁曾想。 小仙女露出一个得意的笑容,双手快速往小鱼儿肩膀推去。 她在画圆圈的时候,小圆圈是贴着大圆圈边边画的,小鱼儿背对着两个圆圈线条交叠的地方站着,此刻被她一推,肯定要往后倒去。 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说好了,是要在大圆圈里面比武。 小仙女虽然出了小圆圈,可是现在时间没有过,她也还在大圆圈里面,可算不得输。 只是她也没想到,小鱼儿居然没被推动,反而还抓住了她伸过去的两只手,把人拉回小圆圈里面。 小仙女大惊失色,用力挣扎。 小鱼儿笑嘻嘻对她说道:「你画圆圈的时候,我就想到了,你肯定会有这么一个后招。怎么样,承认了吧,我就是那个天下第一聪明人。」 「你还是乖乖跟着我换成普通的桶打水,不要当笨蛋比较好。」 随着点在旁边的最后一节香灰即将熄灭,一刻钟也快要结束了。 小仙女放弃了挣扎,瞪着小鱼儿:「把手给我放开。」 小鱼儿瞥了一眼香灰,才放心松开手。 不过他显然高兴得有些早。 小仙女勐地抬脚踹向他的腿,同时,双手出掌,往他肩膀上一打。 砰。 小鱼儿摔到了地上。 与此同时,天上洒落一捧白面粉。 第83页 小仙女一个侧翻身躲开,站在圆圈里面,捧起地上的香炉,吹了吹那还带着火星的香。 她举起手来:「喏,看清楚,这里面的香,可还烧着呢。」 不过这时候的小鱼儿,为了躲开头顶上洒下来的白面粉,已经翻出了圈子。 尽管这样,他还是弄了半身面粉。 小仙女得意道:「天下第一聪明人是我,不是你。」 第60章 西湖比试 比武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小仙女日日春风得意,小鱼儿满心郁闷。 一直到月底,比武成绩出来,小鱼儿稍胜小仙女一筹,郁闷的心才终于迎来晴天。 这时候,夜帝也把楚留香三人带了过来,直接编排进了秋月斋。 育儿堂里,又多了三个小崽崽。 楚留香他们年龄相对比较大,对这里的生活适应得很好,甚至有些喜欢上了这么多小伙伴一起过的日子。 春风斋一贯团结友爱,气氛最好,秋月斋在楚留香来了以后,木婉清那种游离以外的感觉,好了不少,算是渐渐融入其中。 可惜,夏阳斋里,小鱼儿和小仙女天天闹腾得不可开交,一刻钟也静不下来。 幸好有乔峰和阿朱在里面平衡着,虽然比不得春风斋和谐,但是也没有什么大事情发生,伤害他们之间的感情。 比较特别的是,只有叶孤城一个人所在的冬雪斋。 叶孤城此人比较孤傲,小毛病也多,这个不喜欢,那个不喜欢的,落在其他小崽崽眼里,就是格外不合群。 傅红雪和一点红,还有斋里其他小伙伴带着,尽管一样沉默,却也不会格外突出。 然而,冬雪斋只有一个人,叶孤城想要不突出都难。 花花崽也曾经单独和对方聊过,发现对方其实是一个非常有才学的人,虽然大家年纪都算小,可是他却已经看过许多书,种种典故信手拈来,四书五经早已倒背如流。 对方的态度虽然不热情,但也绝对算不上冷淡。面对着同样喜欢读书的楚留香和林诗音,他也能聊上几句。 然而,对于像乔峰这样,武功厉害却不精通剑法的人,他便觉得俗气了些,不屑于与之为流,却也不会故意刁难。 育儿堂里的这批小孩子,几乎都是百里挑一的聪明人,大家各自有各自的坚持与脾气,小摩擦定然是不断,大事情上却没有什么相冲的地方。 甚至后来,钟灵和木婉清的母亲找来,她们也并没有跟着回去,而是在相继与母亲约法三章以后,依然留在了育儿堂。 这一日。 凌沄潇瞧着天气还算好,阳光落在雪地上,映照出外面西湖一片雪色。 她便起了心思,干脆让小崽崽们到外面去比文比武比聪明。 这样的事情,小鱼儿最是热衷,头一个就响应了。 其他人待在育儿堂里,日日练武,也想要出去外面走走看看。 一时之间,已经有过半的人表示了贊同。 「这可不光是让你们出去玩。」凌沄潇说道,「反正过两日就是检查你们功课的日子,现在就来提前看看,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你们实际上的能力如何。」 小鱼儿腾一下站起来:「好啊,谁怕谁!怎么检查?」 凌沄潇瞥了他一眼:「我们把今天的内容,分成文武和文武结合三项,一项分成三百份,一份就是一分。文试的题目就由你们邵夫子随机出,武试的题目就由我来,文武结合的项目下午再说。」 邵夫子:「?」 这么突然的吗? 凌沄潇让小崽崽们自己按照斋院分好队伍,先到育儿堂外面排好队。 叶孤城独自一人为一个斋院,显得太过孤零了一些。 凌沄潇便道:「你们三个斋院都派出一个人来猜拳,谁赢了,叶孤城就可以归到哪个队伍去。」 叶孤城的眉毛皱了皱:「凌夫子,我可以自己一个人代表一个斋院。」 「不必。」凌沄潇说,「下午必须得有三人或以上,不然游戏无法继续下去。」 游戏? 小崽崽能丈二和尚摸不着脑袋,不是说检查他们功课么,怎么变成游戏了? 凌沄潇笑了笑:「这次既是检查功课,又是给你们放松的游戏。」 「还有这等好事?」小鱼儿双眼发光,朝着凤凰崽和香香崽挑了挑眉毛,得意道,「要说游戏的话,肯定是我们夏阳斋赢!」 小仙女虽然平时和小鱼儿打闹互怼,不过事关他们斋院的荣誉,她倒是没有拆场子。 「没错,天下第一聪明人和天下第二聪明人都在我们夏阳斋里,这次的头筹,肯定花落我们夏阳斋。」 凤凰崽抱着手臂:「那倒未必,我们文有花满楼和诗音姐姐,机关之术有朱停,医毒有诗音姐姐和钟灵,武又有花满楼、傅红雪和我。你们不一定能讨得好。」 黄蓉双手交叉横在胸前,同样冷哼了一声:「我们秋月斋也未必会输给你们。要说诗书,有楚留香和我;要说算数,谁能比得过姬冰雁呢?要是说到武功,你们哪一个斋,能像我们斋这样,每个人武功都不差。」 眼看着小崽崽就要为谁更厉害吵起来,凌沄潇清咳了两声,将他们的吵闹打断,再把刚才所讲的事情重新提起来:「叶孤城是一个文武双全,有智有谋的小崽崽,无论你们哪个斋院能够赢得他,都可以为自己多添一分胜算,你们当真不争取?」 第84页 小鱼儿满怀信心:「我们夏阳斋不需要!」 黄蓉也走出来半步:「我们秋月斋,聪明人已经够多了。」 凤凰崽也想说自己春风斋并不需要,还没开口,就感觉到自己袖子往下坠了坠。 他回头看了一眼,花花崽对着他缓缓摇头。 凤凰崽眼睫低垂,明白过来,这不是要不要再怨多一个人的关系,而是叶孤城能不能顺利融入他们的关系。 花花崽举起手来:「我们春风斋需要他。」 叶孤城的眼神转过去:「我不需要。」 「你看,他并不领你的情。」小鱼儿勾住花花崽的脖子,「他就是这冰天雪地里结成石头的大冰块,要是融化了,就会变成水被太阳蒸掉。你呀,就别费心去融化他了。」 花花崽没有回答他这句话,只是眨着自己清亮的大眼睛,沖他笑了笑。 日光灿烂,全部都落在这么一双透净的大眼睛里,闪起粼粼波光。 小鱼儿差点儿被笑得脸红,感觉自己莫名其妙心软起来。 「罢了罢了,其实我也挺想要叶孤城的,就是觉得我们斋院聪明人太多,要是再来一个叶孤城,就未免太欺负你们了。」他的手在裤子上擦了擦,伸手捏了一把花花崽的脸,「就便宜你们了。」 花花崽笑意更深,眼睛都弯成了月牙。 「那就谢谢小鱼儿了!」 「不客气,不客气。」小鱼儿看着那张笑脸,实在很想再捏一下。 小仙女都看不过去了,咬牙切齿把人拉了回来。 凤凰崽也一个箭步,拦在花花崽前面。 他回头看了一眼花满楼有些泛红的白嫩脸蛋,略带谴责的眼神,落到小鱼儿身上。 下手这么重。 哼! 花花崽哒哒跑到叶孤城面前,伸出手把他手腕抓住:「我想请你帮我们春风斋拿到头筹,你愿意吗?」 叶孤城眼眸垂下。 比自己矮了一个头的小崽崽,白嫩的脸蛋上泛起红,莹润的眸子,闪着期盼的光,里面还有他冷冷伫立的身影。 他抿了抿唇,没有说话。 花花崽歪了歪头看他,换了一个问法:「如果你不反对的话,我可以把你带回队伍里去吧?」 他尝试着拉了拉,没有得到反抗,于是便喜出望外,难以自胜。 「夫子。」把人拉回队伍以后,花花崽举起他牵着叶孤城手腕的手,「叶孤城归我们春风斋了!」 凌沄潇为了保证公平,看向其他斋院:「你们有意见吗?」 「没有。」 另外两个斋院,没有半点意见。 于是,凌沄潇探过西湖底下冰层厚度,用剑在西湖上画了一个巨大的棋盘。 棋盘的不同格子,她都叠了一张纸,用石头压着放下。 纸张和棋盘格子的数目,为一比五,基本每隔五个格子,就能够捡到一张纸条。 凌沄潇宣布这一场文试的规则。 「谁能够最先答对邵夫子出的题目,就可以获得一次掷骰子的机会,点数是多少就可以走几步。」 「纸条里面有可能是需要你们回答题目,继续往前走或者获得筹条;有可能是需要你们按照纸条上面说的内容做到,才能获得筹条;也有可能是直接获得筹条的数量。」 「容我提醒一下,你们上午获得的筹条数目,将会决定你们下午游戏谁可以优先挑选物品、选择出场次序。」 「都听明白了吗?」 小崽崽们窃窃私语一番,大声回应。 「听明白了。」 凌沄潇便让他们选出人来,走上面的棋盘。 剩下的其他人,可以等候着,回答题目或者完成纸条上面的内容。 钟灵主动道:「我去走棋盘,文试的内容,只能靠你们了。」 她双手挽着林诗音的胳膊,把自己圆圆的肉唿脸蛋靠在她的肩膀上。 「诗音姐姐,一定要加油啊,我等着帮大家捡很多的纸条。」 林诗音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顺了顺她的头髮,温柔说道:「好,我会努力的。」 「我知道诗音姐姐一定可以的。」钟灵松开手,一双杏眸真诚看着她,又看看其他人,「那我去啦。」 她蹦蹦跳跳跑到棋盘的起点去。 夏阳斋派出的是最好说话的王小石,秋月斋派出的是郭靖。 邵夫子看着三人就位,清了清嗓子。 「你们年纪小,我也就不为难你们,孔子言:守之以愚,功被天下;守之以让,勇力振世;守之以怯,富有四海。浅略谈谈,你们从中心得。」 其他人:「……」 这叫不为难??? 第61章 文试 小鱼儿反应最快。 既然夫子只是让他们谈谈对这句话的感想,没有要求有多深刻,那么张嘴就来,便是他最拿手的事情。 脑子里刚转完这句话的意思,他就开始长篇大论,越讲越头头是道。 由于他所讲的并没有偏离,邵夫子也只能盼他过。 黄蓉和花花崽还稍稍想了想才开口,慢了小鱼儿一些,相继排到二三掷骰子。 「不用着急,就算第一个掷骰子,也未必能掷到最大的点数,就算掷到了最大的点数,也未必就有那个运气能够拿到筹条。」凤凰崽安慰排到最后的花花崽。 第85页 沮丧的花花崽,笑容又重新回到了脸上。 他含笑看着凤凰崽,笑弯了眼:「陆小凤,你真好。」 凤凰崽有些不自在地瞥过眼:「我只是实话实说,没有要安慰你的意思。」 花花崽还是眯着眼睛,笑得开心:「那就谢谢你说出来的真话,安慰到了我。」 脸红。 旁边的黄蓉:「……」 春风斋果然是最肉麻的一个斋,除了傅红雪以外,人人如此。 真是够了。 不过还真是让陆小凤说中了,尽管小鱼儿是第一个投掷骰子的人,点数也投到了六,然而,他拿到的纸条并不是筹条,而是要按照韵脚做出两句诗,才能够得到两根筹条。 小鱼儿抗议了:「两句诗才两根筹条,是不是太过分了?」 关键是这诗也不能胡诌,得压韵脚。 作诗这种风雅的事情,他搞不来,只能把希望寄托在阿朱身上。 幸亏阿朱之前在姑苏的时候,天天陪着她那个叫慕容什么的公子读书,耳濡目染,稍稍想想也能够作出来。 黄蓉本来掷出了一个六点,不知为何,骰子突然翻转了一下,变成了五点。 她下意识看向凌沄潇。 「无人作弊,只是骰子里面被我设置了机关,免得你们太过聪明,人人都抛出一个六点。」 小崽崽们太过聪明,不防不行。 知道并非有人捣乱,黄蓉也只能认了。 只不过点数少,并不意味着他们就拿不到纸条,行走的步数也是可以好好谋划的。 她跑过去和郭靖讲好应该走哪一步,一样拿到了纸条。 纸条上尽管没有让她直接拿到筹条,但题目只不过是对对子,这对她来说半点难度也没有,轻而易举就过了关。 抛骰子的时候,花花崽觉得自己的运气不太好,想让傅红雪来。 傅红雪接过骰子,本来想要随手抛出去,然而,看着花满楼那期盼的脸,那举起来的手,手腕转了两下,往地面上一抛,抛出来点数六。 花花崽兴奋起来:「傅红雪,你真厉害!」 钟灵也是个机灵的小姑娘,知道了他们的点数是六以后,对照着棋盘上放纸条的地方,仔细斟酌了每一条路线,最终选择了一条拿完纸条后,距离下一张纸条还有两格的路线。 纸条里面包着三样药材,需要他们全部认出来。 「这是防风,这是白朮,这是……」花花崽觉得拿在手上的药材有些眼熟,「诗音姐姐,你看看这是什么?」 手上的药材一节一节,但是中间是空心的,闻起来有些甘甜微苦。 林诗音接过药材,认真辨认:「这个夫子还没教我们,但我在药典上看过。这味药材叫木贼1,性平,属肺经,具有升散之性,可疏散风热。主要是用来清除牙渍,如果觉得眼睛有些发蒙,也可以用来煮水服用,甚至用来止血、净衣。这种药材我们南地似乎不多,主要是在关外之地。」 她这么一说,花花崽就想起来了。 还没有被人抓走之前,他似乎见凤凰崽买过这种药。 不过对方当时,眼睛没有问题,也没有流血,平日里漱口洗牙更加没见他用过。 花花崽拿着药材,愣愣看向凤凰崽。 凤凰崽一把抢过药材:「好了,我们答对了,赶紧下一道题。」 邵夫子瞧着他们那样子,直觉有什么故事在里面。 不过小崽崽看起来有些羞涩,似乎不宜问询。 邵夫子只好按捺住自己询问的心,将下一道决定掷骰子顺序的题目慢悠悠讲出来。 考着考着,他自己都想下场玩一玩。 凌夫子倒真是个特别的人,瞧着万事不管万事不感兴趣的模样,没想到会有这么多好玩的主意。 小崽崽们也乐在其中,丝毫没有前次考验时候的紧张与勉强。 甚至一不留神,一个多时辰便过去了,文试的部分也结束了。 春风斋拿到了七十五分,夏阳斋七十六分,秋月斋七十三分。 小鱼儿得意地摆弄着手上的筹条:「我就说我们夏阳斋聪明人多,肯定能够拔得头筹。」 黄蓉气得鼓了鼓脸:「有什么了不起的,不过是第一回 合罢了,接下来还有两个回合,鹿死谁手还未可知。」 区区三分的差距,说不准,一下子便拉了回来。 不管怎么说,小鱼儿此刻还是得意洋洋。 甚至连走路的步调,都带了一些虚飘,仿佛踩在云端一样。 凌沄潇看了一阵,他们吵吵闹闹的样子,才把人重新召集回来,宣布武试的比赛规则。 武试的规则比文试要简单许多,依旧是西湖冰面上的棋盘,棋盘里会随机放一些筹条,但是筹条被埋在冰里,必须要将冰里的竹筒拿起来,才知道里面到底是空的,还是有多少筹条。 比赛场上,每个队伍每次只能派出两个人,而且必须要在半个时辰以内,派遣出所有队员,并且不得重复。 如果有漏掉人,漏掉一个,扣除两根筹条。 比赛过程当中,不得使用内力,不得与别的队伍联盟,不得对冰面有所损坏,否则视情况严重程度扣除相应筹条。 如果只是简单的冰面裂缝,并不影响安全,则一次扣掉一根;如果冰面裂缝大,并且裂缝蔓延开,则直接扣掉总筹条的十之一。 第86页 整个比赛过程中,不得离开棋盘范围内,离开以后算作淘汰,不可以再继续待在场上。 「这么说来,最好的办法就是只顾自己,不要管其他人,将所有的人做好时间的分布安排,看谁能够在冰面上跑得最快,拿的竹筒越多,那就留在场上的时间越久。」小鱼儿偷偷对乔峰这么说。 乔峰倒是还考虑了另外一点:「可是冰面太滑,拿东西的时候也不好穿太多衣服,一个人也不能在场上待太久。」 他们这边嘀嘀咕咕,其他斋院听完规则以后,也在嘀嘀咕咕。 凤凰崽想到了另外一个要点:「要是对方看我们在场上的人太厉害,用自己最差的那个人拖着我们最好的那个人到棋盘以外,怎么办?」 花花崽思索道:「所以我们一定要分好谁搭配谁,如果有这样的情况发生,那就可以让另外一个人保护。」 钟灵道:「若是这样的话,我和诗音姐就只能分开了。」 她们两个的武功最差,如果单独到场上的话,只会拖累大家。 秋月斋。 黄蓉直接问:「我们有谁在冰面上玩得最好?」 他们桃花岛上也有结冰时,不过结冰的不是海水,而是湖水,她勉强算玩得可以。 郭靖连忙摆手:「我不行,我会站不稳。」 「这种事情应该交给老臭虫来。」胡铁花拍了拍楚留香的肩膀,「他的轻功是我们所有人里面最好的,哪怕是在冰面上,也难不倒他。」 楚留香反驳:「你别胡说,乱给我戴高帽子。我的轻功虽然还不错,但是从来没试过在冰面上用,而且夫子说了,不能使用内力。」 没有内力维繫的轻功,就像是没有线的风筝一样,想要控制好,可并不容易。 一直沉默的木婉清道:「那就先让我来试试,如果我没有问题的话,就让我在场上继续,如果有问题再换下来,我把经验告诉你们。」 黄蓉转头看她:「你行不行的?不要逞强,虽然我一直看小鱼儿不顺眼,也想和他一较高下挫挫他的锐气,但是也没必要为了挫他的锐气,就让你去冒险。」 挫他的锐气办法有很多,不急在今日这一时,哪怕今日他们输了,也并不能说明小鱼儿就是这个世界上最聪明的人。 横竖上次小鱼儿就中了她给小仙女出的主意,四捨五入,也算是栽在她手里了。 刚才的文试当中,木婉清并没有出到任何力,几乎都被黄蓉和楚留香包揽,她心里不好意思,只希望在这场武试当中,能够尽到自己的一份力。 她咬了咬牙,肯定道:「没问题。」 楚留香关心道:「若是有任何的问题,马上下来,换我们上去就好。」 凌沄潇等了一阵,让小崽崽们自己好好商量商量。 两刻钟以后,她才问他们:「商议好了,你们的计划没有?」 春风斋凤凰崽,夏阳斋小鱼儿,秋月斋黄蓉,异口同声表示:「好了。」 「好,既然大家都做好了准备,那我们的武试从现在开始。」 「你们三个斋院,先派谁出场?」 1木贼:听老人家说+百度。 第62章 要赢不要命 三个斋院的小崽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春风斋,叶孤城和林诗音先站了出来;夏阳斋见状,派出一点红和王小石;秋月斋则是派出胡铁花和木婉清。 三个队伍随着凌沄潇一声令下,便往前冲去。 邵夫子站在香案前,将计时的沙漏倒转过来,开始计算时辰。 大家一开始都在专心研究如何将竹筒完好无损弄出来,在第一个竹筒上面花费的时间相对较多。 林诗音手巧,转动了几下竹筒,将旁边的冰融化掉,轻而易举就拿了出来。 她在冰面上行走得踉跄,好像随时随地都会摔倒一样,看得花花崽他们担心不已。 叶孤城脚步倒是稳健,手劲也大,不过第一个竹筒他想要直接取出来,拔起来的瞬间差点把冰弄裂。 还是林诗音拿完第一个竹筒,往前面走去时,悄悄告诉他,先扭转几下,叶孤城这才顺利拿到第一个竹筒。 有了一个好开头,接下来拿取其他的竹筒就容易多了。 他基础功扎实,虽说在冰面上有些滑,不太好走,可将速度稍微放慢一些,他也能走得稳稳噹噹。 只不过随着时间流逝,手上身上挂满了竹筒,他们也不得不往棋盘边沿走,换其他队友上来。 不过他们还没行动,就看到王小石将一点红身上所有的竹筒都接过去。 「坏了,他们让一个人拿走所有的竹筒,换另外一个人上去,这样还能拿得更多。」 毕竟已经拿过竹筒的人,对此会有更多经验,能够更加快速地获取竹筒。 凤凰崽赶紧拢手在嘴边大声喊:「叶孤城,把竹筒都给诗音姐姐!换钟灵上场!」 本来也打算退下的叶孤城,将自己的竹筒全部都兜到林诗音脱下的外袍里,让她坐在腰间绑好的摺叠竹凳上,用力推了一掌。 林诗音便乘着竹凳,一路滑回原点,换上了钟灵。 棋盘前面几乎已经没有了竹筒,钟灵要做的就是快速去到叶孤城身边。 她在靴子底下绑了两根竹筒,方才已经悄悄试过,知道如何控制好。 第87页 等到林诗音的竹凳压过起点线,她便压低腰,踩着脚下的竹筒靴子,往叶孤城走去。 「我来了。」 接近叶孤城那边时,钟灵把脚一扭,一个侧身停下。 小鱼儿看到他们这般,气得跳了起来。 「作弊作弊,你们这是作弊!」 凤凰崽反驳他:「夫子可没说过,不能藉助外物,只说不能用内力,不能联盟排挤。」 黄蓉白了小鱼儿一眼,扬了扬自己手上刚刚新做的竹筒靴子和竹竿。 「你有这个闲工夫,我劝你还是快点去做一个竹筒靴子比较好。」 她刚才就已经看到了钟灵他们在偷偷练,于是跑去偷看、偷学。 不得不说,朱停做出来的这个玩意,简陋归简陋,还挺好用。 黄蓉套上竹筒靴子以后,木婉清带着竹筒折返,她正好出发前去。 王小石回来以后,接力的是小仙女。 不过没有竹筒靴子的他们,在偌大的棋盘上,自然是要慢了好几步。 阿朱看了一眼,和乔峰一起去厨房找竹筒和麻绳。 其实竹筒不找也行,直接用拿回来倒出筹条后的竹筒,穿出孔来,绑在脚上也行。 也就相当于在脚下面做了两个小的竹筏,在冰面上更加容易滑动起来。 叶孤城仿佛不怕冷一样,身旁的伙伴已经换了四位,换到花花崽了,他依旧没有下场休息的意愿。 花花崽劝他:「叶孤城,你的脸都冻得青了,要不你还是下去歇息,将陆小凤换上来就好了。」 「不必。」叶孤城说道,「还有一炷香左右的时辰,不必把功夫浪费在这上面。」 他把找到的所有竹筒,都丢到花花崽绑在身上的外袍里:「你下去将陆小凤换上来,竹筒已经所剩无几了,接下来得抢。」 花花崽看了他青紫的脸一眼,又知道自己短时间内劝不动,只好先滑下场,把陆小凤换上去。 此时,场上只剩下五六个竹筒。 场上三个斋院的人,也只剩下春风斋的代表叶孤城和陆小凤、夏阳斋的小鱼儿和乔峰、秋月斋的楚留香和黄蓉。 三队人马守在三个方向,剩下的竹筒就在他们之间,就看看谁能抢到更多了。 花花崽下场以后,找林诗音、郭靖、王小石、胡铁花和阿朱,商议着先回去开些驱寒的草药汤,煮起来,等他们下场之后,马上喝两碗。 邵夫子听了还夸:「花花崽依旧细心,还知道先煮些驱寒药汤,关心同窗。」 凌沄潇眉毛挑了挑。 小崽崽向来贴心,谁不是深有体会呢。 剩下的人,就留在场地里数筹条,等着棋盘上的人下场以后,把他们厚厚的大裘盖上去保暖。 场上。 小鱼儿的眼神在陆小凤和黄蓉之间打转,似乎生怕他们暗地里联合起来,给他下黑手。 黄蓉瞧他那眼神,就知道他在想什么:「别以为我们都是你,一肚子坏主意。你放心好了,我们肯定遵守夫子的规则,不会联合起来欺负你。」 都是同窗,下黑手多少有点说不过去。 除非小鱼儿明天就被赶出育儿堂,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蓉儿妹妹这话就说得不对了。」小鱼儿嬉皮笑脸的模样,「要说谁的主意最多,你认了第二,我可不敢认第一。」 「哪里哪里,你小鱼儿的鬼主意,转一下脑筋,就有一个,谁能够比得上呢?」 「我这都是随便乱想的,比不上蓉儿妹妹深思熟虑,考虑过各方后果……」 叶孤城听不下去了,说了一声「啰嗦」,就先用队友送给他的竹棍打了过去,把他们两两合在一起的队形打乱。 乔峰也伸出竹棍,把叶孤城竹竿架住,楚留香则是给黄蓉隔开一片去路,让她弯腰拿走竹筒。 凤凰崽和小鱼儿哪里会让她这么轻而易举就得到。 两根竹竿从左右两边下路而起,扫向黄蓉的双腿,把她往前去的脚步截断。 黄蓉只得后撤一步,竹竿撑在地上,以之为轴心旋转,落到另一边去。 这么一来,她反而靠近了竹筒。 她得意一笑,弯腰就要将嵌在冰面上的竹筒拿起来。 然而,陆小凤和小鱼儿又追了上来,竹棍在掌心出窍,犹如蛇龙,朝着黄蓉吞噬而去。 黄蓉只能一个后弯腰,翻身落到一旁去。 小鱼儿见人走开了,赶紧往前一扑,左手成爪,朝着竹筒抓去。 陆小凤紧随而上,将竹竿往前一丢,拦住小鱼儿去路。 小鱼儿没办法,只能收手,双手握着竹竿,江飞过来的竹竿一敲,还给陆小凤。 凌空一个旋身的陆小凤,重新抓起竹竿,耽误了一瞬间。 小鱼儿便趁着这个瞬间,落地把竹筒抓了起来。 他没空扭转竹筒,只能够硬来,拔起竹筒的瞬间,也带起了一片碎冰。 他用衣摆把碎冰一拍,洒到陆小凤和黄蓉身上,拦住他们追来的脚步。 陆小凤和黄蓉侧身旋转几步,躲开碎冰以后,完全不给小鱼儿歇息的时间,一脚蹬着冰面,凌空而起,由上而下锁住他的去路。 「拿来吧你。」 黄蓉的竹竿从下往上挑起,打在竹竿底端,让小鱼儿虎口一麻,竹竿脱手而出。 而她并没有趁机拔高身形,用手去抓竹筒,而是将挑起的竹竿,顺势打在竹筒上,让竹筒划过一道圆滑的弧线,朝着楚留香飞去。 第88页 楚留香踩着叶孤城和乔峰交叉在一起的竹竿,借力腾空而起,一手把竹筒捞住,塞进怀里。 「谢谢两位了。」 他嘴里的两位,也不知道说的是陆小凤和小鱼儿,还是叶孤城和乔峰。 不过这四位都不爽,挺想压着黄蓉和楚留香打。 陆小凤脚步慢了一下,趁着大家看向楚留香的时间,回身反转,从小鱼儿身后熘过去,抓取了地上一个竹筒,也不管冰不冰的,塞进自己衣襟里。 「我也谢过二位。」 凤凰崽眉毛扬了起来。 「好啊,敢情你们都在算计我一个人。」小鱼儿不服气了,探身沖向第三个竹筒。 陆小凤和黄蓉赶紧用竹竿去拦,想要从上下两个方位截断小鱼儿的去路。 怎奈小鱼儿就像一条滑不熘秋的鱼儿一样,直接从两条竹竿之间的缝隙一跃跳了过去,丝毫不管冰面上凉不凉,肚皮贴在冰面上,像竹筒靴子一样滑了过去。 「糟糕!」 陆小凤和黄蓉暗自懊恼一下,用竹竿往前面捞出了竹筒的洞里一撑,借着竹竿的柔韧力度,凌空腾起,拦截在小鱼儿前面。 只不过脚下冰鞋太滑,他们艰难用竹竿把去路堵住,手臂一阵发麻。 小鱼儿趁着这个机会,双手贴在腿的两侧,侧身从两个人中间熘了过去。 黄蓉矮身去抓小鱼儿,却只抓到了他一只靴子。 不等用力往上把人捞着,小鱼儿就主动把靴子蹬掉了,双手往冰上扒拉,又像鱼儿一样游了出去。 凤凰崽都不得不佩服:「他这是真把自己当了鱼,不怕冷死。」 待会儿他人起来,估计能变成冰垛子。 「要赢不要命。」 黄蓉咬着牙将靴子丢回给小鱼儿。 小鱼儿如愿以偿,拿到一个竹筒,高举起来炫耀似的晃了晃。 他拍了拍自己胸前的冰碎,冷得呲了一下牙。 「还有最后几个竹筒,我们瞧瞧鹿死谁手。」 第63章 夫子,我们还能行 陆小凤和黄蓉知道小鱼儿狡猾,不再给小鱼儿去拿竹筒的机会,把人牢牢困在原地上。 「不是,你们两个这是做什么?」小鱼儿叫苦不迭,「夫子可说了,不能联手欺负人。」 黄蓉振振有词道:「夫子说的是两个斋院之间不许联手,我们只不过是达成了共识,要把你留在原地,让他们三个去争。」 小鱼儿:「……我们三个来争,不也一样?还是你们两个已经怕了我,觉得我这个天下第一聪明人,就算你们两个联合在一起都不能超越我,所以你们才会想要把我留在原地,另闢蹊径。」 「省点心吧你。」黄蓉将棍法耍得像剑网一样绵密,牢牢把小鱼儿的去路堵死。「激将法对我们没用。」 现在小鱼儿说的每一句话,落在他们耳朵里,都是王八念经,反正就是不听不听。 抢竹筒的事情,完全交给楚留香、叶孤城和乔峰来。 恰好这三个人都是有君子之道的人,只是各自的君子之道有所不同,便不会像小鱼儿他们三个一样净耍心眼。 他们之间更多的还是靠着硬实力来,看看到底谁最终能够拿到竹筒。 尽管是靠着硬实力,三人也有所不同,楚留香更灵活一些,乔峰会更实诚一些,叶孤城则介于两者之间,看情况行事。 他们三个实打实的过招,完全不用任何内力,瞧着也是一件赏心悦目的事情。 「凌夫子你看,这三个小崽崽,到底谁能够最终胜出?」邵夫子闲着没事,又开始找凌沄潇聊闲话。 凌沄潇把自己的藤椅也搬了出来,铺上松软的褥子,饶是在冰天雪地里,也是一种享受。 「那就要看邵夫子说的胜出,是什么胜出了。」 「那自然是最后三个竹筒被谁抢到。」 凌沄潇轻笑一声:「谁说那里还有三个竹筒?」 邵夫子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揉了两遍眼睛,凝视着那突出的竹筒。 一、二、三。 棋盘范围内,的确有三个青色的竹筒凸出来没错。 他笑道:「凌夫子莫不是记错了,我看得清清楚楚,那地上凸出来的就是三个竹筒。」 凌沄潇眉头微微挑起:「谁告诉你凸出来的就一定是竹筒?」 就算是竹筒就不允许里面什么都没有么? 邵夫子愣了一下,继而哈哈大笑起来。 他忽然有点想要快些知道,待会儿抢到竹筒的小崽崽,表情会有多么精彩。 不过现在还在场上的三个小崽崽,都不知道这个晴天霹雳的消息,非常认真地拆招出招,企图从对手的眼皮子底下熘出去。 打了好一阵,楚留香有些疲惫地说道:「两位,我觉得我们这样下去恐怕不太行。」 乔峰道:「那你说要如何?」 「我们再打下去,时间便要过了。这么一来,我们三个谁也拿不到竹筒。」 叶孤城说:「谁也拿不到,总比给一个人全拿到要好,就算是耗下去,也不无不可。」 楚留香无奈道:「我的意思是既然这里有三个竹筒,我们大可以换一个比试的方法,谁赢了谁就先挑竹筒。」 乔峰皱了一下眉头:「你的意思是这三个竹筒,我们每人分一个?」 「不错。」楚留香笑道,「这样的话,我们谁也不亏。」 第89页 叶孤城冷哼一声:「竹筒里面的筹条数目不同,首先挑选的人肯定有优势。」 「所以我才说,换一个比试的方法,赢的人先挑的话,让他有优势,也是理所应当。」楚留香看向他们俩,「你们的意见如何?」 三人手下不停,互相之间拆招,手动得快如残影,只能听到手臂相撞时候砰砰的声响。 哪怕是在商议,谁也没有先停下来的意思。 叶孤城依旧探囊取向乔峰的肩膀,乔峰也依旧一个横肘拦住,手臂发力,将叶孤城的手推回去,与此同时,还得空出右手来,点向楚留香的肩窝。 楚留香往后撤腰,躲过乔峰一击,又扭转腰回来,左手横起,与他过招。同时,右手发力,用掌背拦住叶孤城扣过来的两根手指,手腕旋转,缠绕着叶孤城的手臂,探向他的肩关节。 叶孤城左手手臂往上一震,把楚留香缠绕过来的手挣开,同时採用他的招式,以牙还牙,反缠过去。同一时刻,右手挥舞过去的拳头,还得临时化成掌,打在乔峰左手手肘上,以免硬碰硬。 「换个什么样的比试方法?」乔峰提肩沉肘,同时挥开两人攻过来的掌风。 楚留香一手收掌,一手出拳:「不如就像那日小鱼儿和小仙女比武一样,但不准用其他的歪心思,也不能用内力,就凭着手劲推对方,看谁最快倒出格子以外,就最后一个选竹筒。」 远远还能听到这句话的小鱼儿,从两根竹竿的围困之中发出不满。 「什么叫歪心思?楚留香,你这话什么意思?你给我说清楚。」 楚留香没管远远的小鱼儿的鬼吼,只是看向另外两人:「怎么样?」 叶孤城和乔峰同时撤手,往后一退。 既然两人都没有意见,楚留香便随便选了一个棋格子,捡起被他们丢在一边的竹竿,虚虚圈了一个圈,明确比试的范围。 「就这个只能站上四人的地方,不算外面任何的地方,只要有人的脚踏出,就算输。」 叶孤城和乔峰看过,也都同意了。 凌沄潇好心提醒他们:「还有半盏茶的功夫,你们动作可要快些,不然小心谁也拿不到竹筒。」 楚留香先选好一个位置,站了上去:「二位,请。」 叶孤城也跟着踏了上去,站到楚留香一侧,而后乔峰才站上去。 楚留香清了清嗓子:「我待会儿喊到一,我们就开始。三、二、一。」 他的确也没耍什么心眼,就连倒数的间隔时间也都一模一样。 随着「一」的声音落地,三人同时出手推向对方的肩膀。 然而,三人都是机灵警敏的人,都及时伸出手,把对方的手掌挡住。 如今,三人都僵持在原地,推着自己左右两边的人,动弹不得。 为了打破僵局,楚留香只能将手往前一合。 乔峰和叶孤城没留意,两个人往前撞了一下,又互相推着对方的肩膀,险险站稳。 楚留香比小鱼儿厚道一些,没有趁火打劫,在两个人站立不稳的时候,往他们肩膀上再推一把。 「两位可要当心些,接下来我就不会这么客气了。」 不过,他还是这么补充了一句话。 经过楚留香这么一提醒,叶孤城和乔峰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防备着对方随时一推。 若是单纯论力气,叶孤城和楚留香都不是乔峰的对手,不过要论推手游戏,还是需要些小心思,趁着对方不曾防备,虚晃一招。 因此,力气最大的乔峰反而第一个退出圈外。 他也愿赌服输,在旁边静静等着叶孤城和楚留香两个人对决。 这两个人的弯弯绕子都有,只不过尽管如此,也不失君子之风。 不过,叶孤城最终输在楚留香故意往后弯腰时,顺手将他拽到自己这边,侧转落到冰面上。 叶孤城的脚先离地,身体先滚出棋盘范围外,所以便输了。 「对不住了。」 楚留香一咕噜爬起来,伸手把叶孤城也拽起来。 「愿赌服输,没什么对不住的。」 叶孤城皱着眉头,将自己衣摆上的冰碴子拍掉,先让楚留香选了竹筒,自己再选。 随着竹筒选完,沙漏上面的沙子也彻底落到底面去。 武试比赛结束。 小鱼儿他们也停了下来,赶紧跑回自己队伍去,披上大裘御寒。 在冰面上待得最久的几个人,都冻得直跺脚,抱着大裘冷得哆嗦。 幸亏花花崽他们已经推着小木车将大桶运过来,给所有人都装了一碗热辣辣的姜汤。 姜汤里面放了猪蹄,好歹喝起来的味道要好上一些,不至于辣得太难受。 把第一碗姜汤唿噜着喝完,小崽崽们又开始活蹦乱跳起来,将自己队伍的竹筒全部打开,算起筹条来。 没想到的是,春风斋的筹条居然是最多的,高达一百零六条,秋月斋次之,但也有九十八条,夏阳斋只有九十六条。 将文试和武试的所有筹条合併到一起统算,春风斋一百八十一条,夏阳斋一百七十二条,秋月斋一百七十一条。 结果很显然,胜利者便是春风斋。 小鱼儿听到噩耗,直接瘫倒在冰面上:「万万没想到,最是不争不抢的人,反倒拿了这第一名。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天意?」 第90页 黄蓉捧着姜汤,伸脚踢了踢他的小腿:「你有什么好沮丧的,我们秋月斋还差一分就胜过你们夏阳斋,我们都没说什么。」 听到这句话,小鱼儿又振作起来:「是了,就算我们夏阳斋输给了春风斋,但我们胜过了你们秋月斋。我们夏阳斋的聪明人还是比你们秋月斋的聪明人,要多聪明上那么一些些。」 他用大拇指在尾指上面,掐了一点点肉来表示。 黄蓉翻了个白眼,懒得理会他。 凌沄潇看小崽崽们又跺脚又发抖,还有人不停打拳暖身体。 她问他们:「你们要不要歇一晌午,明日再来玩文试武试结合的游戏?」 还喝着姜汤的小崽崽,赶紧腾出一只手来,快速摇摆着。 没有喝汤的小崽崽更是激动。 「不用!」 「夫子,我们还能行!」 上课可以放到明天,游戏不能放。 第64章 闯关 中午用过饭,睡过一觉后,小崽崽们满血復活。 不少人刚起来,便在院子里耍了一套拳暖身。 小鱼儿从来未曾如此积极追问功课有关的事情:「夫子~凌夫子~我们尊敬的凌夫子~」 凤凰崽听得直皱眉。 这人好生肉麻。 他从不曾听过一个人能把一个称唿喊得如此谄媚且千迴百转,堪比王屠夫被他娘子拿着刀追时,那求饶的声音。 凌沄潇眼里也带上了几分好笑。 小鱼儿跑到她面前,一个旋转站定:「学生小鱼儿,请问夫子,下午的比赛何时开始呀?」 凌沄潇听他那一本正经,却依旧掩盖不住愉悦的语气,坏心眼道。 「再等等,等所有人都起了,歇息过,喝完水,我再告诉你们。」 小鱼儿的脸瞬间垮了,蔫巴巴走到廊下,等着其他人睡醒,收拾好自己出来。 光是这些事情,就花了一刻钟。 好不容易等人齐了,又得分成三个队伍排到一处。 小鱼儿迫不及待道:「夫子夫子,我们今日午后比什么?」 凌沄潇瞥了他一眼。 小鱼儿抿紧嘴巴,用手捂住。 行,他不打岔。 「我们午后文试武试结合的考核游戏,范围是整个西湖与育儿堂后山一带。你们晌午歇息时,我已经请人将竹筒藏在这些地方,竹筒内有我们此次考核游戏的任务线索。」 「而竹筒所在之处的线索,你们也可以通过在邵夫子那里文试,在我这里武试,又或者你们自己去盲找获得。」 「竹筒内的任务线索,联合起来指向一件事情,谁能够先知道这件事情是什么,可以率先获得五十筹条。」 「最终能够先把这项任务完成的,可以获得两百筹条。」 「能够听明白吗?」 郭靖愣愣摇头。 太复杂了,不太明白。 花花崽帮忙解释:「夫子的意思就是说,这次文试武试有一个任务。但是这个任务是什么,需要通过夫子藏起来的竹筒里面的线索拼凑起来,我们才能够知道。而我们想要获得竹筒里面的线索,就可以在两位夫子这里闯关,获得竹筒藏在哪里的线索。」 「哦……」郭靖恍然大悟,「那时间怎么算?」 凌沄潇:「不限时间,只看谁能先完成。你们若是今日午后完不成,留待明日也行。」 小鱼儿抱着手臂,嗤笑一声:「夫子看不起谁,保管今日就完成。」 凌沄潇只是笑了笑:「等你们看到线索以后,再说什么时候能完成不迟。」 小仙女拉走小鱼儿:「别说大话了,赶紧去赢线索。」 陆小凤和黄蓉两人,早就已经抢先占据了闯关的位置,一个人跑到静静坐在桌案后的邵夫子面前,一个跑到凌沄潇面前。 「夫子,我来闯关。」 其他小崽崽一见,唿啦一下,也都各自散了,赶紧跑去排队。 邵夫子今日的桌案特别长,足足用了三张桌子拼起来,每张桌子前面都摆着竹筒,竹筒上面贴了标籤。 「从这些竹筒里随便抽一张纸,完成题目即可。容我提醒一下,已经抽过的竹筒不可以再抽。出完题目必须得重新排队。」 黄蓉匆匆扫了一眼标籤,发现几乎没有自己不擅长的,便随便在面前抽了一张纸条。 「秦始皇令李斯刻在玉玺上的文字?」 这哪里还要想。 黄蓉看完题目便直接返回,堵在楚留香前面回道:「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邵夫子没说什么,只是将自己怀里抱着的竹筒往黄蓉面前一放,让她随机抽取一张纸条。 没料到这么快就能够拿到线索的黄蓉,随便抽了一张纸条,就赶紧重新排到队伍末尾。 在队伍里站好以后,她才打开线索纸条。 纸条上面有三幅小画。第一幅画了一个太阳,一个人,太阳上面写着四十九,人上面写着一百八十;第二幅小画画了一条鱼;第三幅小画是一个三足香炉。 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线索?」隔着林诗音的小鱼儿,回头看向黄蓉,「你觉得难不难?要不要帮你解?」 黄蓉冷哼了一声,把线索重新叠好,塞在腰带里:「不需要,你还是祈祷一下自己能够先闯关成功,拿到线索再说。」 小鱼儿抱着手臂摇了摇头:「邵夫子的题目,那都是用来哄四五六七八岁的小孩子。虽然我也只有这么大,但是我的智慧早已经像弱冠男子一般,绝不可能被考倒。」 第91页 黄蓉懒得和他打嘴仗,扭过头去,回忆着西湖附近有名的地方。 等队伍差不多再次轮到她,她已经知道自己手上的线索到底指向的是西湖哪个地方。 此时此刻,在前面抽取题目的小鱼儿却发出崩溃的一声:「书一篇不少于千字的《行赏忠厚之至论》?什么玩意儿,搁这让我考乡试还是会试呢?」 邵夫子对此,只是做了一个往课堂方向伸手的姿势:「请进去。」 小鱼儿把题目拍在自己脸上,一脸想要上吊的表情,走进平日里上课的屋子里面。 黄蓉抿着嘴唇,以免自己发出幸灾乐祸的笑声。 只是等到她抽取题目时,她也笑不出来了。 她抽取到的是一个商铺经营当中,对于帐目的梳理题目。 邵夫子从脚下搬出一本手指厚的帐本,连同算盘丢给黄蓉:「你也进去吧。」 黄蓉接过这些东西,一脸咬牙切齿。 邵夫子出的题目难度相差就跟瀑布一样,上下相距甚大。 武试闯关那边。 凌沄潇在院子右侧的房间里设置了不同的武试内容,包括但是不限于连续十箭射中靶心、在随时移动的梅花桩上坚持一刻钟不掉下来、用掌力一次性把十个罐子打碎。 没有几个是当真能够一次就完成,十分耗费人的耐心,也耗费在等候的小崽崽的耐心。 不过这边比文试那边要好的是,同一个关卡,可以无限次闯关,凌沄潇并不阻止他们重复尝试,只是需要重新排队罢了。 然而,小崽崽们也怕耗时太长,于是基本都分散在不同的关卡里面。 眼看着闯关需要的时间也不短,原本打算先闯关收集纸条的三个斋院改变了策略。 他们相聚在一起,把拿到的纸条好好分析出指向的位置是哪里,再带着纸条去往藏好竹筒的地方,拿到竹筒里面的线索再说。 「我和靖哥哥去往苏堤和三潭映月。」黄蓉把所有的地点都解了出来,大家就按照自己取得的纸条去往相对应的地方,拿到竹筒再聚合。 楚留香和木婉清一组,姬冰雁和胡铁花一组,大家对应的地方就在附近,刚好可以互相照应。 「我们快走。」黄蓉小声道,「也不知道这些地点会不会有重合,如果别人也拿到了同样的提示,我们可以早一点把竹筒里的线索拿到手。」 郭靖一听,也不敢耽搁,赶紧就跟着走了。 远离了人群以后,他才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蓉儿,你怎么知道我们的地方就是苏堤和三潭印月?」 黄蓉往背后看了一眼,才解释道:「你那张纸条上画了一个人,穿着草鞋,拿着竹杖走在淤泥里面,提示是一句诗,对不对?」 郭靖点头:「是。」 「那句诗便是苏东坡的『竹杖芒鞋轻胜马』,苏公堤便是苏东坡在杭州歷任时候的功绩之一,大家为了纪念他才改名如此。」 郭靖恍然大悟:「原来是这么回事。蓉儿,你可真厉害,怎么什么都知道。」 黄蓉用手指勾起自己的小辫子,顺了顺,继续解释道:「三潭印月有个神话故事,说的是黑鱼精大闹杭州。故事等我有空再和你慢慢说,反正它里面有提到一百八十个徒弟和七七四十九天,以及一个三条腿葫芦状的香炉。这不就是纸条里面的内容么?1」 郭靖对这些一概不知,只能点头。 「好了,我们不能再说闲话了,快去找到竹筒。」黄蓉拉起郭靖的手腕,朝着苏堤的方向跑去。 然而,苏堤那么长,他们也不可能一寸一寸地方去找。 不过苏堤最出名的就是六座桥,他们倒是可以从这些桥下手。 他们最终在映波桥上,找到了一个与桥身颜色完全不同的竹筒。 「看来夫子倒也不算太为难我们。」黄蓉将绑在桥上的竹筒解下来,掏出里面的纸条,先把纸条内容记住。 要是待会有人想来抢她的竹筒,她就直接把纸条撕毁。 谁也别想在她这里抢东西。 苏堤的东西找到以后,他们又赶去了三潭印月,最终在尖顶上,找到了另外一个竹筒。 郭靖挠了挠自己的头,感觉自己好像什么忙都没帮上似的:「这就找好了?」 黄蓉点头,拉起他的手:「走,我们先找楚留香他们汇合,看看线索到底都是什么。」 他们直接在冰面上滑行,去往平湖秋月。 不过那边不仅仅有楚留香,不远处的断桥残雪上,还有花满楼和傅红雪两人。 看来春风斋和他们一样,都准备先把已有的线索收集起来。 黄蓉瞧着花满楼和傅红雪拿到竹筒,眼珠子转了转,但是想到花花崽平时对她的照顾,以及那双清水一样汪汪润润看人的大眼睛,她又有些不好意思。 「算了,看在花花弟弟的份上,就饶过春风斋。」 花花崽完全不知道,自己平日对每一个人的善意为他消弥了多大的波折。 不过黄蓉的主意刚消下来,朱停那圆滚滚的身形,就从背后滑过来。 「不好了,不好了!诗音姐姐被人抓了!」 1神话故事:大家可以自己百度一下,不能过度引用的说。 第65章 老实人无法理解 滑行得太快,朱停还差点儿撞到郭靖身上。 第92页 不过此刻谁也顾不得计较这件事情,黄蓉伸手抓住朱停的衣袖,被他带着滑行了几步,被楚留香拖着才停下来。 「林诗音被抓了?到底怎么回事?」 花花崽和傅红雪也从断桥残雪上跳下来,往这边跑。 小崽崽来不及把气喘匀,急匆匆就问:「在哪里?谁动的手?」 朱停往自己来的方向指去:「雷锋夕照那边,是一个拿着碧玉鼻烟壶的男人,长得有些像市井无赖。」 楚留香让木婉清赶紧回去通知两位夫子,这里距离育儿堂并不算远,小崽崽们也大都在这附近,倒是不用担心木婉清出事。 黄蓉拖着朱停一起跑:「只有你和林诗音一起吗?」 春风斋应该不至于这么煳涂,把两个只会轻功的人放到一起吧。 杭州别称武林,江湖人士众多,他们这群十岁不到的小孩子,就算有一定武力傍身,也不至于这么嚣张。 花花崽回道:「没有,叶孤城和他们俩在一起。」 「什么市井无赖这么厉害?」黄蓉有些吃惊,「叶孤城武功这么厉害,会打不过一个市井无赖?」 朱停被黄蓉和郭靖两个人拉着跑,整个人几乎在冰面上飞起来。 他说:「我也不认识,不过这人脸上贴了一小块狗皮膏药,刚开始看起来像一颗巨大的黑痣,倒是挺容易认出来的。」 花花崽问出关键:「此人为什么突然将诗音姐姐掳走?」 「我也不清楚,这个人奇奇怪怪的。」朱停说道,「我们在雷锋夕照附近找竹筒时,对方坐在路边问了一句我们在找什么,诗音姐姐就说我们在玩游戏,需要找到竹筒,问他有没有见过,结果他就把诗音姐姐掳走了。」 黄蓉追问:「林诗音说这句话的时候,有没有做什么奇怪的事情?」 朱停摇头:「应该没有,我们三个都在附近,离得并不远,余光里只看到诗音姐姐站着,说话也客客气气的。」 「那还真是奇怪。」黄蓉嘀咕完这句,不再说话,免得岔了气。 几人拼尽全力往雷锋夕照跑。 然而去到地方,就连叶孤城都不在了。 朱停四处找记号:「叶孤城一定是追去找人了,我们先找找记号,顺着过去。」 他们找记号的时候,陆小凤和钟灵也找来了。 「婉清姐姐说,诗音姐姐被抓走了?」钟灵急急问道,「这到底怎么回事?」 朱停只好把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眼睛继续往前面扫:「找到了!」 他们顺着记号走,一路追进了茂密的林子里。 「这地方怎么这么阴森?」黄蓉搓了搓自己的胳膊,看着头顶上密密麻麻的干枯树枝。 她总觉得那些干枯树枝,好像下一秒就能够动起来一样,比他们桃花岛上的奇门遁甲桃花林,还要让人发毛。 郭靖傻乎乎把自己的手递过去:「那你拉着我走吧,如果有东西跳出来,我保护你。」 黄蓉鼓着脸笑了一下,拍拍他的手臂:「我才没那么胆小。」 「这边走。」朱停继续顺着标记,一路追到一座山庄里。 凤凰崽皱了皱眉头:「怎么会是这个地方?」 花花崽跟着看过去,打量起那被白雪覆盖住的山庄:「这个地方,怎么了吗?」 「传说这个地方闹鬼。」 闹鬼? 那不和他们育儿堂之前一样吗? 「这里不一样。」陆小凤似乎知道花满楼在想什么,语气里多了几分郑重,「哪怕这个鬼不是真的鬼,里面扮鬼闹事的人也不容小觑。有很多江湖中人听闻此地事迹,想要过来挑战一番,结果都自此消失不见,再也打探不出消息。」 黄蓉倒是有些不信邪:「那些过来挑战的,怕不是江湖上九流的人物吧?」 区区一个不出名的山庄,能够比他们桃花岛还要邪?她爹可是被誉为东邪的黄药师,最不怕的就是这种神神鬼鬼的东西。 「你别冲动。」凤凰崽脸色肃然起来,「难道你们没发现,标记在这里消失以后,就再也没有了吗?」 「这有什么稀奇的吗?」钟灵有些不理解,「地方都到了,自然就不需要再做标记了呀。」 陆小凤摇摇头:「既然叶孤城已经追到了这个地方,为什么不在原地等着我们?」 钟灵咬着下唇思索:「那……可能他急着进去救诗音姐姐。」 「要是这样的话,在今天这个不下雪的天气里,我们追来的时间也不超过两刻钟,叶孤城的轻功是比楚留香厉害多少,才可以做到踏雪不留痕?」 陆小凤这么一提醒,他们才发现,雪地里除了他们一路寻来的脚印以外,竟然毫无其他痕迹。 花花崽看向楚留香:「你试过踏雪不留痕么?」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又开始发作,闻不到任何味道的鼻子:「从来没刻意试过,不知会不会留痕迹。」 他一个十岁不到的孩子,要求也不必这样高。 凤凰崽摊开手:「你们瞧,连轻功最高的楚留香都不能保证,叶孤城的轻功顶多和我一样,连花满楼都比不上,他怎么能够踏雪不留痕?」 黄蓉卷着自己耳边的小辫子思索:「这样说的话,叶孤城极有可能是被山庄里面的人带了进去,而且这个人还可以带着一个小孩子,而不在雪地上留下任何痕迹。」 第93页 郭靖瞪圆了眼睛:「那他一定是个高手。」 这样的高手……他们打不过啊。 「不管如何,诗音姐姐一定要救。」凤凰崽抿了下嘴唇,「如果你们害怕的话,可以先离开,去找夫子过来。」 「害怕?」黄蓉冷哼一声,「你瞧不起谁啊?就一个破山庄、烂山庄,谁害怕了?」 楚留香温柔说话:「陆小凤,你不必多想,诗音妹妹是我们所有人的同窗。同窗有难,我们怎么能见死不救呢?」 郭靖憨厚道:「是啊,我们都是同窗。无论今天被抓走的是哪个斋院的人,我们所有斋院的人都有这个义务一起去救人。」 随着一道红绸落在身侧,小鱼儿那欠扁的声音传来。 「郭靖和楚留香说得对。」小鱼儿踏雪而来,落到陆小凤另一侧,「你这个人呢,就是对人疑心太重,老是拒人于千里之外,有什么好处?朋友,永远也不嫌多。多学学我们可爱的花花弟弟,广交朋友,聚散随缘,缘分随意,多好。」 他把胳膊搭到陆小凤肩膀上:「你往背后瞧瞧。」 凤凰崽推开小鱼儿那自来熟的胳膊,转身往后看去。 凌沄潇坐在高高的枝丫上面,育儿堂剩下所有的人,都施展着轻功,陆续从远处而来。 雪地白茫,枯枝负雪,一粒粒黑点如流星般,踏飒而来。 陆小凤愣了愣,呆在原地。 乔峰飞到近前,停下脚步,看向陆小凤:「我们夏阳斋的人都在这里了,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吩咐。」 黄蓉往跟来的人里看了几眼,对他道:「我们秋月斋的人也都齐了,你打算怎么样救人,只要说一声,我们全力以赴。」 凌沄潇看着呆愣的凤凰崽,笑着说道:「诗音小崽崽和孤城崽暂时都没事,只是被人关了起来。这山庄里的人不多,武功虽然都比你们高,但是你们稍稍用一下自己的智慧,不必我出手,也能把人救出来。只不过……」 她说到这里,停下不说。 陆小凤回神,追问道:「不过什么?」 「不过,」凌沄潇轻笑一声,「如果你们把人救出来的话,少不了要吃一点苦头,但是绝对死不了。」 她也不至于让这群小崽崽,在自己眼皮子底下闹出性命来。 乔峰迴头看了一眼自己斋院的伙伴,所有人都朝他点了点头,包括一直不怎么说话的一点红。 于是他便抱拳道:「习武之人,不怕苦头,为了同窗,一切都是值得的。」 黄蓉也看向自己斋院的其他人,没看到有谁眼神躲闪或者反对,她便也道:「同窗一场,若是连一点苦头都不愿意为朋友吃,那算个什么玩意?」 凌沄潇甚是欣慰。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出手了,在外面候着你们的好消息。」 黄蓉把下巴一扬:「夫子,你就等着吧!」 小鱼儿嘻嘻哈哈勾住陆小凤的脖子:「来来来,我们三个斋院商议一下,要怎么入内救人?」 十七个小崽崽躲在山丘后面,围成里外两圈,开始商议营救计划。 三位斋长手中都拿了一根干枯树枝,对着雪地写写画画。 「这是我们登高所能看到山庄里所有的房屋了。」黄蓉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我们现在并不知道山庄里面有几个人,都在什么地方,若是贸然进去的话,很容易受伤。」 乔峰说道:「要不我先进去打探打探,再出来和大家商议怎么救人。」 「你可别。」黄蓉见他似乎想要马上行动,赶紧把人袖子拉住,「夫子可说了,里面的人都比我们武功高,你要是进去的话,跟送大白菜没什么区别。」 就是他们要营救的人,又多了一个而已。 陆小凤也贊同黄蓉所言:「我们的确要摸清楚山庄里面的情况,但是又不能让我们自己人涉险。」 憨厚直爽乔峰不理解:「那怎么可能?总不能让敌人告诉我们,他们是个什么情况吧?」 黄蓉神秘一笑:「欸……就是要让他们主动告诉我们,他们是什么情况。」 乔峰:「???」 老实人无法理解。 第66章 哪里来的自信 小崽崽们觉得按照他们现在的实力,武取显然不行。 他们决定智取。 为了让每一个人能够发挥自己最大的力量,三位斋长先对自己斋院成员最擅长的事情做出分析,然后再进行合理的安排。 凤凰崽快速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按照两位斋长说的情况,合理分配每一个人去做自己能够做的事情。 邵夫子跑过来时,小崽崽们已经自己安排好了自己的事情,各自忙活起来。 他把手撑在大树上,抬头看坐在树上悠然自在的凌沄潇:「凌夫子这又是做甚?」 对方若是能将叶孤城也无声无息拐走,绝对不是等闲之辈,难道此时此刻不该替这群小崽崽担忧一二? 「急什么?」凌沄潇垂眸看他,「难道你就不想看看,他们现在能做到什么程度?」 有些语塞,不知该从何说起。 「安心,我不喜欢拿任何一个人的生命来开玩笑。」凌沄潇安静注视着那座无名的山庄,「我敢让他们放手去做,自然能够保他们安然无恙。」 邵夫子眼神闪了闪,不再说话。 第94页 十七个小崽崽的队伍,已经分成了若干支小队伍,把东西准备好了,回来汇合。 此时天幕已晚,头顶夜空已变成了深蓝色,四周静悄悄,别无声音。 他们连说话都要压着嗓子,生怕被听到。 「一切准备妥当,我们行动吧。」 聚在一起的小崽崽们,又三三两两散开,各自去到自己的位置。 人散开之后,首先行动的是郭靖、乔峰、胡铁花和一点红。他们的掌力比较厉害,力气也大,负责点火,将烟扇进山庄里。 他们刚才捡柴的时候,故意弄些不干不湿的柴火,这样的柴火烟最大。 等到烟起来时,他们就奔跑,拉动着朱停架在树上面的机关。 轮轴咕噜噜动起来,带动着四根竹竿架起来做的布扇子,唿噜噜把风全部吹进山庄里。 不用多久的时间,整座山庄便瀰漫在浓烟里面。 他们甚至听到里面的人咳嗽的声音。 听那动静,对方似乎以为是山庄里面走水了。 等到人全部翻墙撞门跑出来,小鱼儿、钟灵和姬冰雁,他们几个比较灵活的人,就从埋伏的墙里冒头,把蛇、蝎子、蜘蛛这些东西,全部倒进山庄前院。 花满楼、陆小凤、楚留香、傅红雪四个人轻功最好,负责潜入山庄里面,分四个方向全部扫过山庄的内部结构,然后退出来,把地图补充绘好。 他们的目的不是一次就把人救出来,千叮嘱万叮嘱,哪怕发现了人,也先不要恋战。 黄蓉和阿朱、小仙女和木婉清就站在高大的树上,通过吹箫,向其他的人传递信息,好及时躲开山庄里面的人。 他们四个人刚好分两组,通过不停变换位置,扰乱敌人视线,以免一不小心被抓住。 至于闲下来的朱停和王小石,便在附近找了一个隐秘的地方,将伤药之类的所有东西都准备好,谁要是受伤了就撤回来,让他们两个包扎。 医术学得最好的人,就要数林诗音和王小石,林诗音被抓走了,这件事情就非王小石莫属。 「他们带着诗音和叶孤城出来了。」阿朱小声道,「一共有四个人,好像有一个还是瘸子,一个瘦得跟竹竿似的,一个拿着一把大剪子,还有一个就是朱停说的,脸上好像贴了狗皮膏药的人。」 黄蓉疑惑:「听这形容,对方似乎是四大恶人。不过四大恶人的叶二娘,不是女子吗?」 「花花弟弟好像说过,叶二娘已经被我们夫子抓了,送去了六扇门。」 黄蓉轻笑道:「哦……原来是落了面子,故意上门寻衅的人。」 怪不得那个狗皮膏药说了两句话,就把林诗音掳走。 「那个狗皮膏药,怎么会和四大恶人混在一起?难道他也和夫子有夙愿?还是我们谁得罪过他?」 阿朱摇头,并不清楚。 黄蓉冷哼一声:「不管他们是什么目的,我们这群小孩子又没做过什么亏心事,他们要把我们掳走,就是不对。这群大人不会明辨是非,那就让我们小孩子教教他们好了。」 「你别冲动。」阿朱握紧黄蓉的手腕,生怕她气急之下冲出去。 黄蓉笑着说道:「你以为我傻呀,我才不和他们硬碰硬,等会儿再给他们多吃点苦头。」 要是冲出去对打,她岂不是死定了? 从无名山庄冲出来的四个人,被烟燻得咳嗽连连,眼泪不断。 岳老三不停扇着手:「真是邪门了,这股烟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云中鹤眯着眼,循着烟飘来的方向掠过去,一路施展轻功,寻到烟堆处。 亏得他们几个小崽崽走得早,没有被抓个正着。 不过看到烟堆的云中鹤,知道他们四个被人耍了,气得可不轻,抬脚就把烟堆一踹。 他万万没想到,这堆烟底下会有一个机关,一但重量减少,机关便会启动。 扯得附近的树枝上面堆着的雪,扑簌簌往他头上掉,顺着衣服领子一路流到胸膛上,冷得人直打颤。 云中鹤大叫一声,施展轻功飞到顶上,突破雪堆,伸手往那些细小的绳子抓去。 不曾想,顶上还有机关,细小的绳子并非控制雪堆,而是控制挂在上面的墨汁袋子。 云中鹤这伸手一抓,啪一下,墨汁袋子直接弹到他脸上去,噗一声绽开。 躲在暗处的小崽崽,差点儿没放声大笑出来。 就连入无名山庄打探的四个小崽崽,也都看到了这精彩的一幕。 要不是怕云中鹤从高处发现他们,得暂时躲藏起来,恐怕他们也会忍不住发出笑声。 不过纵然如此,四个小崽崽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捂着嘴巴,偷偷笑了起来。 傅红雪都没忍住,轻轻弯了一下唇角。 云中鹤站在树梢顶上,伸手抹了一把脸,看到自己手上黑乎乎的墨汁,无能狂怒起来。 「谁?给老子出来!」 「有胆子在这里捣鬼,难道还没胆子出来比划比划?!」 然而,很是不巧。 小崽崽们还小,都没有那个胆子单独出去,也并不觉得不出去会丢脸。 云中鹤的怒吼声在雪地里迴响,无人理会。 段延庆拄着拐杖四下观察,没发现什么不同寻常的动静,沉着声音对云中鹤喊了一句:「老四,回来,小心别中了贼人奸计。」 第95页 云中鹤只得满腔怒气,朝着段延庆的方向回去。 贴着狗皮膏药的人,似乎半点也不生气,反倒有些兴致盎然,像是在看好戏一般。 亏得云中鹤没瞧见他那眼神,不然指定得先打起来。 段延庆敲了一下拐杖:「那人可能已经来了,我们先回去静候着,不要被对方打乱了阵脚。」 他们四个掉头,又朝着山庄走去。 还没有进入院子,就被满地急匆匆跑出来找热源的,蛇虫鼠蚁蜘蛛蝎子爬了一脚。 岳老三惊恐地跺起脚来,跳舞一样踢着脚;云中鹤一个拔葱式飞到墙头,直接躲开;段延庆眉头一拧,将内力灌注在拐杖上,直接把冲过来的蛇虫鼠蚁用内力盪走。 狗皮膏药也跟着爬到了墙头,看蛇虫鼠蚁全部都朝着火堆的方向跑去。 岳老三满脸都是被噁心到的表情:「这里又不是南疆,更不是大夏天,怎么会有这么多蜘蛛蝎子?」 云中鹤冷笑一声:「那自然是有人在捣鬼,我看这蝎子去的方向,说不准就是它主人所在的方向。」 他说着,就要重新沖回火堆的方向。 段延庆喝了一声:「老四,别冲动,对方肯定有诈。」 云中鹤虽然停住了脚步,但是满脸的不甘心。 他们这一次回无名山庄里,提高警惕,谨慎了不少。 只可惜里面再也没有别的陷阱,他们白白防备了。 远远躲在山丘后面的钟灵,看到他们进了山庄,终于忍不住笑了起来。 不过她也只敢小声笑。 她对小鱼儿和姬冰雁说道:「要是他们知道我们火堆下什么都没有,只有一根根中空的竹筒,引着蝎子蜘蛛回到这罈子里面来,会不会被气死呀?」 越想这件事情,她越是觉得好笑。 小鱼儿也捂着肚子,小声笑了起来。 「快快快,我们赶紧换地方。」 钟灵把罈子盖上,他们三个抬着罈子,往下一个地方走。 这时候,山庄里面的花满楼四人,已经顺利熘到了后面和黄蓉她们汇合,先復原好山庄内的结构图。 凤凰崽补充道:「山庄很大,后面的地方基本没有任何脚印,也满是灰尘与蜘蛛网,大部分地方都被锁了起来,瞧着不像是有人去过。」 楚留香点头道:「不错,这四个人似乎只是想要在这里避避风雪,等人似的,只在前堂开了锁,生了火。」 还是直接用的里面的桌椅砍了点火。 「这么说来,他们并没有把林诗音和叶孤城单独关在另外一个地方。」已经猜到他们身份的黄蓉,轻笑一声,「看来他们是想把夫子引过去,将夫子给抓了替叶二娘报仇。」 花花崽皱起眉头:「四大恶人?」 黄蓉点头:「没错,就是他们。只不过还不知道那个狗皮膏药的身份。」 陆小凤比较诧异另外一件事情。 「他们哪里来的信心,可以抓住夫子?」 第67章 香香小女装(抓虫) 冬日的风雪吹来,有些冷。 黄蓉往山洞里面缩了缩:「夫子无需我们担心,我们还是先来想想怎么救林诗音和叶孤城比较好。」 「四大恶人直接将他们扣押在身边,我们想要侧面突击,怕是不容易。」楚留香思索道,「不过我们都是小孩子,恐怕对方会看轻我们。」 陆小凤说:「那不是正好,对方看轻我们,警惕就不会太高,我们就有机会能够把他们两个救出来。」 花花崽托着腮帮子,左右看他们:「那我们到底要如何救?」 黄蓉认真想了想,道:「我们如今最大的优势便是利用陷阱、草药,还有便是将他们单个引出来,个个击破。」 「可是引得了一个,还能将四个都引开?」凤凰崽觉得有点悬,「他们不至于这么蠢吧?」 都这把岁数了,脑子应该长得比他们全才是。 黄蓉拍了拍他的肩膀:「你傻呀,他们四个人喜欢的东西又不一样,我们分别引他们出来,再各个击破不就好了。」 楚留香和花满楼看向她:「蓉儿(姐姐)已经有好主意了?」 「那当然了。」黄蓉朝他们勾了勾手指,小声把自己的计划说出来。 这个计划还包括了他们之前所找的一些材料和做好的陷阱,真正做到了充分利用所有的物件。 他们听完,不住点头。 「阿朱姐姐长得高,人也漂亮,我们再找些胭脂,将你扮成十五六岁的模样,那个色中恶鬼云中鹤,一定会上当。」 「这……」阿朱有些怀疑地看着自己,「我才九岁啊,差好几岁呢,真的可以吗?」 黄蓉鼓着脸颊想了想,盯上了对面的楚留香。 「楚大哥……」 这声招唿一出口,楚留香就打了个冷战。 他下意识想要跑,却被陆小凤和花满楼一起拉住。 黄蓉也赶紧揪住他的衣服:「楚大哥,别跑呀。我看你这骨架和身高,就很像一个十六七岁的少女,不如……」 「我长得阳刚。」楚留香有些为难,「要是扮作女子的话,恐怕不太像。」 阿朱笑道:「楚大哥放心,我会一些易容术,保证能够帮你易容得像个女子。」 楚留香:「……」 他企图做出最后的挣扎:「我们没有十六七岁的少女衣服……」 第96页 「买!」黄蓉财大气粗道,「花花弟弟身上肯定还有银子,我们也不需要买太贵,太好看的衣裳,勉勉强强过得去就行。」 「可是……」楚留香又找了别的藉口,「此处距离市集还有一段路,一来一回太费时了。」 一直没开口的傅红雪,冷不丁开口道:「你将尺寸告诉我,我可以去帮你买,一来一回半个时辰内。」 黄蓉一拍手,摊开道:「楚大哥,你看。所有的问题都被解决了,就等着你出马。」 花花崽劝他道:「楚大哥,你是最适合的人选。如果阿朱姐姐去的话,轻功可比不上那个云中鹤,若是遇到什么麻烦,恐怕会被对方拖着一起去。」 想到同伴的安危问题,楚留香心里的不情愿消散了很多。 「这个顾虑倒是有道理。男孩子前去,要比你们女孩子去安全得多。」他狠下心来,「那就我吧。」 黄蓉忍住笑,将要买的东西写在纸条上,交给傅红雪。 花花崽怕傅红雪一个人半路上遇到危险,也跟着一同前去。 半个时辰不到,他们果然就带着东西回来。 傅红雪将裙子丢给楚留香,花花才把胭脂水粉交给阿朱。 等楚留香换了一身江湖女侠的衣裳,阿朱就根据楚留香原来的脸型眉形,将轮廓柔化一下,再把头髮梳成女子模样,就搞定了。 他现在年龄还小,不超过十岁,脸庞轮廓并没有成年男子那么冷硬,面具什么的,根本就用不上。 「楚大哥这身装扮……」黄蓉绕着他转了好几圈,「看起来不比阿朱姐姐差嘛。」 瞧着,还是个很漂亮的姐姐呢。 花花崽努力点头,表示贊同。 楚留香换上女子装扮以后,的确不比他的男装逊色,各自有各自的美。 「不过你的嗓音得变一变,跟我学几句诀窍,说得别太像男孩子就好。」阿朱又让楚留香紧急学了一些改变声音的诀窍。 花花崽全程托着腮帮子在旁边听着,瞪着圆熘熘的眼睛,满脸都是惊奇。 楚留香被看得脸都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子。 不知今日是天气太冷还是何原因,他的鼻子又坏掉了,什么味道也闻不着。 「那我去了……」楚留香深唿吸了好几口气,才有勇气踏出山洞,举着红色油纸伞,往山庄的方向走去。 他走到山庄门前,抬手用铜环敲了敲高大的木门。 咚咚咚…… 木门响了起来,岳老三被断言庆指使着前去开门,满脸的不高兴。 他并不迷恋女色,对着好看的楚留香也没有半点好脸色:「你是谁?敲门做甚?」 「这位大侠,我是路过这边的,正准备往西去,看这夜色浓稠,盘缠也不富裕,便想要在此借宿一宿。」楚留香这么说道。 岳老三半点也不留情:「这里不给借宿,走走走。」 「欸,大侠。」楚留香请求道,「你看外面这天色,晚了说不定还得下大雪,要是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我可得冷死在外头。你就行行好,收留我一宿,哪怕是让我在柴房也行。」 他们在门口争执的声音,直接传到前堂去。 云中鹤在这鬼地方待了好长一些时日,早就已经有些不耐烦了,此刻听到门外居然有女子的声音传来,眼神便是一亮。 他急忙走了出去,拉开岳老三:「你这是怎么回事,这个破山庄早已被废弃,并不是我们的地方。姑娘要是想进来住,随便进来,自己找个地方就好。」 楚留香露出惊喜的模样:「当真?」 他上下打量着岳老三和云中鹤,一副有些犹豫的模样:「你们……看着有些不像是中土人士,不会是魔教中人吧?」 岳老三不高兴了:「谁是魔教的人了?魔教有什么了不起的!」 楚留香见他反应,似乎放心不少,抬脚走了进去。 他没有进入前堂,而是表现出一副十分谨慎的模样,提出住到另外一间房子里面。 那房间距离前堂有些距离,又能够看到前堂的情况,当然了,从前堂看去,也能够轻易看到房间门口的情况。 楚留香借了个火种,用铜盘装着,拿回了房间里,就把门关上了。 一直等到入夜,楚留香都安安静静待在房间里,没有任何动静。 警惕的段延庆,也稍稍放心下来,认为对方不过是个赶路的江湖女子,并非那个传说中将叶二娘制服送去六扇门的女人。 他们四个开始商议轮流值夜。 段延庆是老大,自然就让他当值最早的时辰,好让他后半段都睡个好觉。 在他之后是云中鹤,从子时开始当值,守住上半夜,下半夜再游岳老三来。 至于狗皮膏药,他们其实并不算相信他,没有打算与他轮流守夜,就怕对方在他们三个睡着以后做什么手脚。 段延庆也深知云中鹤的性子,提醒他不要闹得太过分。 云中鹤嘿嘿一笑,等段延庆合上眼睛以后,便偷偷摸到了楚留香所在的房间。 楚留香早就将床铺草草打理了一遍,枕着那个包裹,环抱着自己,侧身躺在床上。 他背对着门口,唿吸绵长平缓,像是睡得特别香。 云中鹤搓着手:「小美人?」 小美人没有任何回应。 第97页 「妙极!妙极!这简直就是老天爷给的绝好机会。」他嘿嘿笑着,把手放到腰带上一扯。 等他脱得只剩下中衣时,人也靠近了楚留香,伸手朝他肩膀摸去,想要把人翻过来。 只是等人翻过来以后,才发现小美人哪里有睡,正瞪开一双多情的眼睛,含笑看着他。 刚刚开始,云中鹤的确吓了一跳,甚至往后蹦得老远,等他回过神以后,见床上的小美人依旧躺着,面向他这个方向,笑盈盈看着他。 云中鹤的狗胆又壮了起来,笑道:「莫非小美人早已倾心我,一开始便在这里等着?」 楚留香脸上的笑意更深,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就告诉你。」 「跟大爷玩情趣?」云中鹤将自己甩到前面的头髮,往后面一丢,笑着靠近。 他伸出手来,想要摸向楚留香的脸蛋。 楚留香往后一仰,躲开了他的手,反手就甩过一捧迷香。 他把迷香甩得到处都是,庆幸自己鼻子坏的真是时候,半点不受影响。 云中鹤刚喊出一个「你」,便失去了意识,软软往地上倒去。 地上恰好都是土夯实的地,并非木板,楚留香完全不怕他倒下会弄出什么动静来。 他挥手散了散迷香的灰,看着地上的云中鹤摇头。 果然是色中恶鬼,看到漂亮女孩就什么戒备心也没有,也不知道这些年是怎么闯荡江湖,没被人弄死的。 他绕过地上的云中鹤,放轻脚步走到后窗处,慢慢打开窗,朝着后墙招手。 墙头冒出五颗脑袋来。 正是花花崽他们几个人。 第68章 对付你们,用不着我们夫子 花花崽扬了扬手中的绳索革带,又抬手指了指高处的转盘,示意楚留香将东西绑到云中鹤身上。 楚留香伸出手做好准备,接过花满楼抛过来的绳索革带,把云中鹤绑起来套起。 为了不发出动静,楚留香还得将他的脚抬起来,以免划过地面发出什么引人注意的动静。 傅红雪转动转盘,将云中鹤弔到墙头,再翻到另一边放下,放到雪地拖板上,把人给弄走。 花花崽跟在后头,小心翼翼将雪痕扫去,以免段延庆他们顺着痕迹找来。 楚留香依旧留在那个房间里,只不过他将房间里破落的布幔,拉到床前掩盖一下,找两段木头放在床上,用被子盖着。 至于云中鹤丢在地上的衣服,就随他在那放着,不用管。 弄好这些东西以后,他就爬到房梁顶上等着,看看进来的人会是谁。 如果是谨慎且武功高强的段延庆,那他就按兵不动,实力不明的狗皮膏药也不轻举妄动。 只有进来的人是岳老三,他才会试一试。 没想到老天爷会这么偏帮他们,久久看不到云中鹤出去,醒来夜尿的岳老三,捞起自己的鳄嘴剪,便气沖沖地跑了过来。 他直接一脚踹开门:「云老四,你这个见色忘义的,莫不是死在了女人的肚皮上!」 闯进来的岳老三,顺着地上的衣服看到那破烂布幔遮掩的床铺起伏的两段。 「赶紧起来守夜!」他大步冲到床铺前,伸手撩起布幔。 楚留香趁机洒下王小石调制的特效迷香,岳老三不过张开嘴巴吸了一口,整个人就软软往下倒去。 他赶紧跳下房梁,用自己的身躯顶住岳老三,同时伸手捞过他手中的鳄嘴剪,放到一边去。 岳老三也是够胖的,楚留香感觉自己的腰都快要断了,赶忙一点点往前挪,转身接住人,放到地面上。 这一回他就不忙活着,打开窗把人弄出去。 其一是花花崽他们可能还没有折返,第二是岳老三这般气势汹汹,若是没点动静,段延庆一定会疑心。 他也不能把希望寄託于段延庆,此时此刻在好好睡觉,完全没有管岳老三和云中鹤。 这种时候,朱停做的另外一个可以随身携带现场布置的小机关,就发挥了它的作用。 楚留香将东西从布包里面掏出来,绕过房梁与固定在房樑上面的小滑轮,再把云中鹤的铁爪与岳老三的鳄嘴剪绑在绳子一端,固定起来对着,绳子的另外一端则是绑在另一个放置于地面的小滑轮上。 小滑轮里面放了三四只小仓鼠,正活跃地奔跑着。 滑轮一动,便会扯动着绳索动起来,两样武器便「哐哐」交响。 弄好这些东西以后,楚留香才轻手轻脚打开窗,看看他们回来了没有。 看到人还没有过来,他就将门上的机关也做了,可以稍稍迷惑一下外面的两个人。 刚把另外一个机关弄好,五人从墙头冒出脑袋来,朝着他挥手。 楚留香再次如法炮制,将岳老三弄了出去。 只不过这一次,他也跟着一起走,不再留在这个地方。 云中鹤和岳老三的武功都比他们厉害,为了避免两个人有机会互相救助,他们还分别把两个人放在两个不同的地方,捆好堵上嘴巴。 等段延庆意识到那断断续续有气无力的打斗声,似乎有哪里奇怪的时候,一群小崽崽早就跑了个没影。 段延庆举起拐杖,一掌打开了门。 门上白花花的石灰洒落下来,让段延庆下意识,往后退了两步。 与此同时,石灰后面还「咻咻」飞出来几支暗箭,瞄准门口的段延庆。 第98页 段延庆眼神凛冽,将暗器打开以后,后退了好几步,沉声问道:「不知阁下是哪位高人,我们四大恶人有哪里得罪了你?」 等了好一阵,房中一直无声。 段延庆提起警惕,慢慢朝着房间走去,却发现房里是果真无人,刚才所有的那些东西都只不过是机关。 他气得将滑轮打碎了,引得仓鼠四处逃窜。 「可恶!」 狗皮膏药听到他发怒的声音,伸了一个懒腰走过来:「你们在这里只有一个仇人,莫不是她把云中鹤和岳老三掳走了?」 段延庆眯着眼睛想了想,叫醒了被捆着的林诗音和叶孤城,牵着两人的绳子往门口走。 「你要上哪去?」狗皮膏药跟在他旁边问道。 段延庆嘴巴不动,肚皮震动道:「去育儿堂直接找那个女人。」 「你应当不是这么冲动的人。」狗皮膏药显得有些懒散清闲,「那个女人实力成谜,多少前去悬赏楼的人,全部都鎩羽而归。」 段延庆冷哼一声:「对方此举鬼鬼祟祟,始终不敢正面碰上,恰恰说明了她的武力不如我们。与其等着她用阴谋诡计,将我们逐个击破,还不如主动出击夺得先机。」 狗皮膏药想了想,觉得也有些道理。 他这人素来喜欢看热闹,便是为了瞧一瞧这难得的热闹,也得跟上去。 埋伏在雪地各处的小崽崽们,倒是没有想到这个人会直接朝他们育儿堂的方向而去。 而且对方的轻功很好,没多久就连人影都瞧不见了。 阿朱问其他五人:「这外面的机关还没用上,对方就先走了,我们要怎么办?」 花花崽说道:「四个人已有两个被我们抓了,要是我们十七个人,对上他们两个,会不会有点胜算?」 黄蓉点着自己的脸颊思索:「要是像之前在血刀门那样,有个人能站在外头看清局面,指挥着我们行动,也不无可能。」 凤凰崽建议道:「要不我们也折道返回育儿堂,到时候再见机行事?」 楚留香道:「对方既然已经找上育儿堂,我们不应声也不好。」 傅红雪不说话,只是安静看着他们。 黄蓉果断道:「走!」 他们利落向其他人发出信号,大家汇集以后,将情况简明说清楚,便绕道从后山走,重新回去育儿堂。 只不过他们本来轻功就与段延庆二人相差一截,又绕了远路回去,对方已经在门口等得有些不耐烦,又看见大门敞开着,便一路闯了进去。 凌沄潇不知何时,已经回到育儿堂里,坐在他那张藤摇椅上,踩着脚板,晃晃悠悠。 邵夫子搬了一张小案桌,放到廊下,用红泥小火炉温着酒。 廊下两只红灯笼,随着北风晃晃荡盪,烛火忽明忽暗。 段延庆看着有些诡异的两个人,停下脚步。 「你就是凌沄潇?」 凌沄潇懒懒「嗯」了一声,根本就没有起身迎接客人的意思。 此人乃不速之客,迎接不迎接也无所谓。 反倒是邵夫子,颇有些好客地指了指自己对面:「不知阁下是何人,又为何绑着我们的两位学生?可是他们两个有什么得罪你的地方?若是如此,我这位做夫子的,先替他们两个告罪,还请先放开他们两个再说话,如何?」 段延庆冷笑一声:「我绑了你们的两位学生,你们也绑了我的两个兄弟。你要是想我放开他们两个,就先把我的两个兄弟放了。」 「哦?」邵夫子一脸惊奇的模样,「我与凌夫子一直都在这里坐着,围炉夜话,赏雪喝酒,又怎么会绑了你的两位兄弟?阁下莫不是弄错了?」 段延庆冷笑更甚:「阁下莫非敢做不敢当?」 凌沄潇这时候才开口:「没有做过的事情,又哪来的敢做敢当?」 她睁开眼睛,转脸看向段延庆。 段延庆这时候才看清楚,躺在摇椅上悠然自在的女子,是一个多么美艷动人,凡尘难得一见的女子。 此女犹如刀工笔画的轮廓,在忽明忽暗的火光之中,显得更加深邃细腻,仿佛躲藏在重重迷雾后面的神女,幽秘极了。 若说他之前惊鸿一瞥的月下观音,是他觉得这个世界上最为纯净、澄澈的女子,那眼前的人就是黑暗迷雾之中,被烟雾层层遮掩,若隐若现的一朵幽冥之花,美丽迷人而又带着一些危险气息,令人忍不住看了一眼又一眼。 他呆愣在原地,没有说话。 凌沄潇朝邵夫子伸出手去,拿了一杯已经温好的梅花酒,送到唇边。 酒水将她的红唇润亮,在灯火之下泛着迷离的光泽。 她放下酒杯,垂眸道:「你再这样看人,就不要怪我将你的眼睛挖掉。」 没有半点礼貌的眼睛,留在这个世界上也不见得有多余的用处。 段延庆这才回过神来:「我们在江南别无仇家,若我两位兄弟不是你们掳走,又会是谁?」 「仇家?」凌沄潇像是听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样,「你做过对不起我们的事情,还是我们做过什么对不起你们的事?」 段延庆道:「莫非姑娘已经忘了叶二娘的事情?」 凌沄潇满脸莫名:「叶二娘是谁?」 她来到这个世界也没有多久,最经常接触的除了邵夫子就是个个小崽崽。 第99页 要说仇家的话,就只有十二连环坞和血刀门这两个一不小心被她霍霍了的大冤种。 不过据她如今所知,对方并不像是这两个门派的人。 段延庆噎了一下:「叶二娘曾经去偷过花家的七公子。」 偷花花崽的人? 凌沄潇想起来了。 「你是想要替她找回场子?」凌沄潇把酒杯顺着桌案推过去,让邵夫子替她满上。 段延庆嗓子毁掉了,只能用腹语说话,在这漆黑寂静的深夜里,显得格外鬼魅。 「叶二娘始终是我们四大恶人的老二。」 这意思就是要替她,更是替四大恶人这个名头找回场子。 「对付你们,用不着我们夫子!」 一道稚嫩的声音,在黑夜之中亮起来。 段延庆抬眼望去,见一群豆丁大小的孩子快步走过来,拦在凌沄潇面前,怒视着他。 第69章 你是在说笑话吗 段延庆看着那群刚过他膝盖高的小孩子,差点儿要放声大笑起来。 这群小崽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 花花崽一路小跑过去:「夫子都没事吧?」 邵夫子笑眯眯地捏了小崽崽肉乎乎的脸一把:「我们两个都没事,让你们担心了。」 凌沄潇转眼看了过去,用眼神说:讲的都是什么瞎话,她这样的实力,还用得着小崽崽们担心? 不过她嘴巴没动,什么也没说,只是捞过小崽崽,在他头顶上揉了揉,安然享受着他的关心。 黄蓉手上还拿着外面捡来的棍子,横在身前:「哪里来的丑八怪,竟然敢挑衅我们夫子?」 段延庆最是厌恶别人说他丑八怪,年轻时候他也是一个美男子,若不是后来出了意外,被人毁了容,还弄成残疾,他又何须现在这般。 「小孩子口无遮拦,小心被人教训。」 黄蓉冷哼了一声:「我这人脾气向来如此,对着自己人自然要好上许多,你又算什么东西?」 她生起气来,连自己爹都打。 虽然……打不过。 段延庆双眼眯起来,眼神不善地盯着黄蓉这个小丫头:「臭丫头,找死。」 他将拐杖往地上一拄,内力外放,直接将青石板戳穿一个洞来,扬起比他们这群小崽崽还要高的灰尘。 楚留香把黄蓉往身后的郭靖一推,笑着抱拳:「蓉儿妹妹向来心直口快,还望前辈见谅。她只不过是个六岁的小孩子,哪里知道轻重。」 黄蓉鼓了鼓脸,还想要说些什么,却被郭靖拦住了。 对方的内力太可怕了,他们硬拼拼不过,不能随便激怒对方。 「夫子还在,怕什么?」黄蓉不甘地跺了跺脚。 要是夫子不在的话,她还有兴趣和对方虚与委蛇,可是夫子在前,对方又摆出一副不住打量夫子的眼神,实在是令人生气。 段延庆重新把眼神放回凌沄潇身上:「凌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不需要考虑。」凌沄潇抬手指了指自己那一群学生,「他们既然要为我出面,我没有任何阻拦的道理。」 段延庆眼神微缩,有些怀疑对方是不是在戏弄自己:「你是让一群小崽子和我打?」 哪怕这群小崽子从娘胎出来就开始练武,最大的那个也不过九岁左右,这样一群小崽子和他打,必败无疑。 凌沄潇:「有何不可?」 段延庆冷笑一声:「看在他们还小的份上,我给他们留一条命。」 凌沄潇眉头扬起:「难不成你还想在我的眼皮子底下,拿走我学生的性命?」 年轻人未免狂傲了些,还没能看得清她的实力,就这样张扬。 段延庆瞧她那年轻的模样,当她是在嘴硬,只冷哼一声,没有过多计较。 凌沄潇也素来不喜欢与人辩驳,横竖再过不久,小崽崽们也可以教他重新做人。 她主动道:「你们都上,我再来给你们指点一次,还能速战速决,吃点东西,去药泉里面泡一泡,早些休息。」 小孩子家家的,太晚睡觉对身体不好。 段延庆皱了一下眉头又松开,心里多了一份疑惑,却来不及仔细想。 小崽崽们已利落分成三个斋院,将段延庆和狗皮膏药围住。 春风斋围住狗皮膏药,秋月斋围住段延庆,夏阳斋横在两人之间,有些不清楚自己到底围攻哪一个。 凌沄潇先解决他们的疑虑:「夏阳斋灵活游动,谁需要便去谁那里。」 游击也是一种战术。 她以前在另外一个世界,属下献计,她用过这种战术对抗敌军,倒也好用。 恰好小鱼儿此人足够灵动,放在这个位置上也很适合。 凌沄潇只是指点,而不是指挥,先动手还是后动手,完全取决于小崽崽们自己的意思。 春风斋素来喜欢谋定而后动,他们不住打量着狗皮膏药,对他的实力实在很难估算,只能试探着从四个方向出手,前后左右围攻。 他们这边少了林诗音,朱停素来又是在旁辅助,上下两个位置有所空缺,被狗皮膏药逮着机会往上面窜去,差点就逃离他们的包围圈。 幸好陆小凤和花满楼的轻功不错,跟着往上窜,从上面封锁了他前后的退路,逼得他重新落地,与他们正面对抗。 拳掌方面的实力,小崽崽们都不如狗皮膏药,试探了两三回就放弃了,主要靠灵活的走位与腿功,趁其不备,踹他几脚,攻击人体身上重要的穴道。 第100页 狗皮膏药总是伸手要抓左边的,就被右边的打过来,改变方向抓右边的,就被前面的踹过来,刚抬起脚踹回去,内功都还没有蓄起发力,后面又来一个小崽崽,用腿夹住他的脑袋,前面的就蹬着他的脚底跑了。 小崽崽们你来我往地配合,一个方向有难,三个方向支援。 狗皮膏药被捉弄了好几回,头髮都被钟灵揪掉了一些,心里生出怒气来,想要破罐子破摔,先逮住一个,先不管其他三个方向的攻击。 凤凰崽一眼就看出他的企图,喊道:「花满楼赶紧躲开。」 已经飞跃起来,从正面与狗皮膏药对抗的花满楼凌空旋身,硬生生把轨迹扭断,落到地上去。狗皮膏药见状,又盯上了凤凰崽,伸手朝他抓过去。 其他三人赶紧应援,两根手指并起来,点向狗皮膏药身上要命的大穴道,逼得他不得不正视其他人。 凤凰崽趁机在上空踢出连环腿,以免狗皮膏药盯上其他人,非要对方用手臂连连挡住他踢出去的腿不可。 狗皮膏药只觉得这群小崽崽,就像那蜂窝里一股脑冒出来的蜜蜂,盯上了他这个不小心将蜂巢打了一下的冤大头。 虽说小崽崽们的实力高不到哪里去,相对于其他江湖高手而言,他们打出来的伤害只不过是九牛一毛而已。 然而,大象也怕被蚂蚁咬,他一个大人也怕被一群小孩纠缠。 段延庆这边也并不轻松。 秋月斋有黄蓉和楚留香在,两个人的武功都是灵活的套路,哪怕是对上比自己武功高强好几倍的人,都能够想到迂迴的办法对付。 可以说,他们就是蚂蚁摁死象的最好代表。 方才还说着大话,十分自信的段延庆,这会儿连冷汗都冒了出来,湿透了后背的衣衫。 他刚用拐杖拦住了黄蓉敲过来的一棍子,楚留香已经找到了机会,从背后突击。 段延庆把黄蓉的棍子往外一推,正想回头接招,胡铁花和姬冰雁却已经从左右两个方向将他夹击,让他的动作慢了一拍,只能在接过两掌之后,才急匆匆用拳头打向楚留香的脚底。 要不是他反应快,极有可能会接空。 两人内力相撞,撞出一股白色的透明气流,把檐下的飞雪都激了起来。 一时之间,天地之间,仿佛又下了一场大雪一样,将他们所有人包裹其间。 夏阳斋的人就像是夹在两人中间的一条小蛇,一会儿头朝这边咬咬狗皮膏药的腿,一会儿头朝那边给段延庆咬一下手臂。 他们的出现往往没有任何预兆可言,就看春风斋和秋月斋的人在哪里有空出位置来,便会立马上前补上,若是对方不需要,他们就往后撤退,一副众览大局的模样,盯着机会就往前。 一群小崽崽就像是滑不熘秋的泥鳅,狗皮膏药和段延庆总感觉自己伸手就要抓到这群小崽子,可是回神一看,手上却是空空如也。 对方对他们的伤害倒是不大,然而,他们两个也没能够伤到任何一个小崽子的皮毛。 这让他们开始变得有些躁动起来。 凌沄潇依旧躺在摇椅之中,慢慢悠悠踩着脚下踏板,很欣赏地瞧着到现在都不需要自己开口指点的小崽崽们。 邵夫子伸手将温好的酒取下来,附身倒进凌沄潇手边的酒杯里。 继续按照这样的态势进行下去,小崽崽们多花一点时间,在等朱停那边把机关弄出来,活抓这两个人也不是什么太难的问题。 现在就看小崽崽们能不能沉下气来,千万不要冲动行事,以硬碰硬。 狗皮膏药和段延庆也莫要被激出血性,来个鱼死网破。 两个称得上高手的人,若是鱼死网破,小崽崽们的确难以应付。 然而,人就是这样,越是不想见到什么场面,什么场面就越会到来。 磨蹭了半个时辰以后,段延庆和狗皮膏药的耐心彻底告罄,下手之间狠戾了不少,甚至拼着被几个小崽崽一起打一拳的危险,都想要扣住正面来击的孩子,将他废掉。 凌沄潇眼底冷下来,手臂一抬,红绸便从宽大的袖子里面钻出来,朝着段延庆和狗皮膏药而去。 红绸犹如灵蛇舞动,刷刷两下便缠住了段延庆和狗皮膏药的手。 她挪转手腕,将红绸往后一收,直接把段延庆和狗皮膏药整个人拉得腾飞起来,拽到她面前。 「两位不觉得自己出手太重了?」凌沄潇轻轻抬起眼眸,眼中似有寒潭深渊,「他们下手一直都有分寸,未曾伤及二位性命。怎奈二位,却想要他们小命。」 段延庆用拐杖打入青石板,免了像狗皮膏药一样,踉跄半跪下去的命运。 他腹部震动,透露出来的语气也相当不好:「凌姑娘未免有些不讲道理……」 不等对方将他的歪理说完,凌沄潇便嗤笑一声:「我这样的武力值,你让我和你讲道理?」 「你是在说笑话吗?」 第70章 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凌沄潇根本不等到他们反驳,便出手了。 对方下狠手的举动,可以说是彻底惹怒了她。 未免吓到一群小崽崽,凌沄潇十分贴心地捲起两个人,离开育儿堂。 小崽崽们才扭过头看了一眼,红色绸布便彻底没了影子。 「夫子武功到底是有多高?」 第101页 寻常人施展轻功,起码有个起势,总能看得到一点影子。 他们夫子就像是一阵风颳过一样,有感觉,没影子,根本就瞧不清楚。 凌沄潇卷着两人回到山庄附近,顺便把小崽崽们藏起来的两个人也弄了出来。 段延庆皱着眉头看向她:「凌姑娘似乎骗了我。」 「我骗你什么了?」凌沄潇扬起眉头看他。 段延庆冷笑道:「你方才不是说我的两位兄弟,并非你所抓,现在又是怎么一回事?」 「谁说我将他们抓了?」凌沄潇抓着红绸的手一松,将红绸重新收回来,铺在脚下。 方才趁着花花崽不注意,她直接赤脚出来,还是需要红绸垫一垫。 段延庆的眼神顺着从自己身上熘开的红绸,一路延伸到她脚下雪白的玉足。 红绸缎、玉赤足。 的确是一幅好风景。 「姑娘若不是将他们抓了,又怎么知道他们会在这里?」段延庆的眼神往上挪,落在凌沄潇的脸上。 凌沄潇轻笑一声:「抓他们的是我的学生,他们栽在我们家聪明绝顶的小崽崽手里,也不算太过丢脸。」 毕竟血刀门还有许多小弟子,也都栽在这群小崽崽手里。 段延庆当然不愿意相信,只当做凌沄潇是在故意埋汰他们。 凌沄潇也不在乎他们到底相不相信,横竖她怎么处理一个人,靠的是他们过往所做的一切,到底应该落个什么样的下场。 她在袖子里面掏出十二连环坞勤奋收集的有关四大恶人的资料,就着白茫雪色细细看过。 「云中鹤,人称色中恶鬼,喜欢调戏良家妇女,但凡有点姿容的女子就会被盯上。已有三百六十二女子遭难。」 「岳老三,凶神恶煞,脾气急躁,稍有不如意,便要拧断别人脖子。已残害无辜三百八十七人。」 「段延庆,恶贯满盈,最喜欢威胁逼迫他人,做出一些有违人伦之事。已有四百一十九人羞愧自尽。」 凌沄潇看得冷笑:「原来你们这老大老二的排行,看的是谁做的恶事更多?」 段延庆敲着铁拐杖,冷哼一声:「我们既然被称作四大恶人,自然是看谁的恶事做得多来排行,难不成还得看谁做的善事更多?」 他似乎觉得对方天真得好笑,腹腔不停振动,发出的笑声将树枝上面的碎雪也震落下来。 在这样一个江湖足以与朝廷抗衡并排的乱世,和他讲什么善良不善良的,本身就是一个笑话。 凌沄潇嫌弃他笑得难听,随手攀折了一根树枝,甩了过去。 树枝在那一刻变成了利器,直直戳进段延庆的肚子里,仿佛他就是一块豆腐。 段延庆根本就没有看清楚,对方到底是怎么将树枝甩出来,他只看到对方慢慢悠悠将树枝折下的动作,明明她只是在手中转了一下,抖落枝上碎雪而已。 然而,他肚子里的的确确多了一根枯枝,而那根枯枝的形状就是刚才凌沄潇所攀折的那一根。 血水顺着枯枝,滴滴答答往雪地上落,很快就晕出一滩血红。 段延庆再发出的腹腔声,已经有些漏气,伴随着液体咕噜咕噜的声音。 「你……」他的咽喉也翻涌起一股血水,不停往嘴里冒。 比较不幸的是,凌沄潇并没有下杀手,只不过是让他吃了一点苦头。 段延庆用另一只手捂着肚子,下意识就想跑,甚至连倒在雪地上的云中鹤和岳老三也顾不得。 可是凌沄潇怎么可能会让他跑? 段延庆只要往后退一步,他就会顺手摺一些细小的枯枝,往他的腿上四肢肚子丢去。 枯枝在出手的那一瞬间,便成为了吹可断髮的利器,直接穿透段延庆的身体,牢牢镶嵌在里面。 在手臂和大腿多了七八根小树枝以后,段延庆便不敢妄动了,拄着拐杖停在原地,像是看怪物一样瞪大着那双根本就合不上的眼睛,直愣愣地凝视凌沄潇。 「不跑了?」凌沄潇皱着眉头甩了甩手上的残雪。 刚才段延庆跑得急,她攀折树枝的时候便折得急,让雪水落到了手背上。 亏得花满楼小崽崽不在旁边,不然非得说她不可。 凌沄潇甩了甩袖子,用内力将洇湿的那节衣袖和手背烘干。 真是麻烦。 「你到底是谁?」段延庆不停打量她,「莫非你是逍遥派的人?」 凌沄潇扬了扬眉头:「逍遥派?」 她知道这个门派,倒是有些像修仙门派的模样,只不过说到底还属于武侠的范畴以内,各种心法招式虽然独特,但还说不上背离人类能力本身,要踏上修仙的路,首先就得要过获取真元成为陆地仙人达到天人之境这一关。 不过若是他们能够达到宗师级别,与寻常修仙弟子对抗也并非不可为。 然而这两样对她来说,都显得太小儿科了。 因此,凌沄潇颇有些不乐意对方拿她作比,还一副将她当成那逍遥派门下小弟子的模样。 这就像当你做成了江湖百晓通之后,别人却误认为你是丐帮传递消息的弟子一样,侮辱性有些大。 幸亏她是个成熟的老人家,没有小年轻那不高兴就得教训一下,或者杀个人的坏习惯。 只不过她语气里的反问,透露出了几分对逍遥派的不屑,让段延庆心中更是惊疑不定。 第102页 凌沄潇看出来了。 「你很怕逍遥派的人?」 段延庆嗤笑:「并非怕了他们,只是那门派出来的人,大部分都是疯子,若非不得已,还是少沾惹他们的好。」 凌沄潇不置可否。 曾经,她也当过疯子,只是后来经歷的岁月长了,看开了,逐渐才好起来。 她不再和段延庆说话,转而垂眸打量着地上的两个人。 人虽然解了绑,但是中了迷香,冷意也没将他们冻醒。 凌沄潇并不是一个唯我独尊,喜欢残害无辜的人,虽说十二连环坞将调查来的信息交予她,可是其中真假,她还是有点耐心听对方好好说一说。 于是她将手中还没用完的枯枝,掰成了两段,给云中鹤和岳老三每个人送了一段进小腿。 噗——噗—— 两道惨叫声,在雪地里面迴响。 枯枝上面的雪,被吓得扑簌簌往下落。 凌沄潇像是嫌弃段延庆的笑声一样,嫌弃他们吵闹。 最重要的是—— 她头顶上的枯枝也在往下掉雪,她要是不想被淋着,必须要不停躲闪,或者将内力化成无形的盾将雪挡开。 这两种办法,她都觉得麻烦。 于是,凌沄潇又伸手摘了一根枯枝,掰成两段送进云中鹤和岳老三的肚子,让他们的笑声暂停一下。 肚子勐然一痛,这两个人的笑声果然停了下来,只能闷哼两声。 凌沄潇拍了拍手中的残雪,满意了。 这个世界果然有时候还是要清净一些,才会显得比较美好,让人想多待一会儿。 云中鹤捂着肚子,顺着树枝飞来的方向往前看去,只见天地皆是白茫一片,唯有一道红色影子如同冷梅一般,在雪地上独自盛开。 美。 美得张扬艷丽,美得不似凡尘中人,美得夺人眼目。 哪怕肚子在咕噜噜冒着血水,云中鹤也忍不住露出垂涎的表情。 凌沄潇冷嗤了一声:「看来你这色中恶鬼的绰号并没有取错,想来你那残害了三百六十二女子的事迹,也并非妄言。」 哪怕数量没有这么多,只怕也差不到哪里去。 若是想得再黑暗一些,恐怕还有许多没有被发现的受害人。 想到这里,她再看云中鹤的目光都冷了许多。 岳老三对女色没有兴趣,但是他很介怀自己肚子上挨的这一根树枝。 「你到底是谁,将我们弄到这里来想要做什么?」 凌沄潇轻笑一声:「问你们一个问题,你们老实回答。」 岳老三叫嚣:「凭什么?!」 凌沄潇伸手又折了一根树枝,从上面揪下细小的枝丫,像是投壶一样,对准岳老三撑在雪地上的手掌。 一丢。 细小的枝丫瞬间变成了钢针,牢固地将岳老三的手掌钉在雪地上,无法动弹。 凌沄潇的笑容转瞬即逝,又变成那无喜无悲的模样:「就凭你是鱼肉,我是刀。」 而这白茫茫的大地,便是那砧板,他们只能任她鱼肉,无法反抗。 出来闯荡江湖,弱便是原罪。 人的脑子和武力,总得有一样拿得出手。 在她面前,这群人两样都约等于没有,那就只能听任她的摆布。 他们还得庆幸,她是个讲道理的人。 段延庆的脸色已然变得惨白:「你想要问什么?」 他现在再看这个穿着红白相间长裙的女人,就像是看到了回来索命的女鬼一样,浑身冷汗涔涔。 凌沄潇又折下一根细小的树枝,在雪白的手指之间把玩。 「很简单。」 「你们不是四大恶人么?」 「将你们做过的坏事,全部细数出来。」 「若是让我发现其中有夸大或者隐瞒之处,但凡有一样,你身上便会多一根树枝。」 第71章 潇姐发威 段延庆丝毫不怀疑凌沄潇说出这话的真假。 要是他们敢有所隐瞒,对方手中的枯枝必定会毫不留情,穿透他们的手脚。 更可怕的是,他总觉得如果他们想要一死了之,对方反倒会弔着他们的命,先将他们做过的事情全部逼出来。 这样的后果,反倒不如坦坦荡荡,将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交代。 凌沄潇把还没有伤到手脚的狗皮膏药解开,将笔墨纸砚丢给他,让他把三人所讲全部记录下来。 冰天雪地里,三个人动的说话的时候,牙齿都要打颤,一个人哆嗦得连写出来的字都有些像蝌蚪,弯弯绕绕。 狗皮膏药也万万没想到,自己只不过是想要过来凑个热闹,顺道推这些人一把,做一个大乱局,让他自己看个乐呵。 到头来,自己却成了那个被看乐呵的人。 他是个爱看热闹的疯子,却不是个傻子,知道什么叫做识时务为俊杰。 凌沄潇将东西丢给他,他就照办,将三个人所讲如实写下。 末了,凌沄潇一目十行全部看完,让交代的三个人老老实实签下名字,摁下手印。 段延庆捏紧了拳头,不愿意摁。 那也没关系。 凌沄潇用枯枝敲了一下他的手腕内侧,再往手背上一打,段延庆的整个手掌便张开落到纸上,她再将他手指割破,透出来的血便留下一个鲜红的手印。 第103页 这下子,连印泥都省了,也不错。 横竖这个乱世,官府也并不在乎是不是屈打成招,自然也不会在意招供的手印,到底是用印泥还是鲜血。 云中鹤是个识时务的,主要对方是个美人,若是能得青睐,下一刻取了他的命,他都觉得不无不可。 更惶论只是按个手印而已。 反正他们所做的恶事,官府与江湖并非不知道,也不是没有证据,只不过是大部分的人都没有办法将他们正法而已。 岳老三是个别扭的,轻易不肯认输,凌沄潇只能来硬的。 她将这些供词收起来,塞进袖管里。 段延庆问她:「凌姑娘想要将我们如何?」 凌沄潇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将手中的树枝直接刺进了他的脖子。 树枝横穿段延庆脖颈,鲜血顺着树枝两端汨汨淌下,没有溅射出来。 岳老三怪叫一声,捂着肚子上的树枝,握紧一个拳头就想要来拼命。 凌沄潇不紧不慢,再次折下一根树枝,在岳老三扑过来之前,就把树枝送进了他的脖子。 一招致命。 干净利落。 云中鹤张开嘴巴,似乎想要说句什么话,不过凌沄潇对一个色鬼没什么想听的。 她摘下枯枝后,手腕一转,便甩了过去。 云中鹤临死之前,那双看着她的眼睛,都没有眨动。 不过几个唿吸的时间,凌沄潇便一连夺下了三个在江湖上十分有声名的人的性命。 无论放在谁身上,都是十分炸裂的事情。 狗皮膏药却没有慌不择路逃跑。 凌沄潇也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跑。 这明显是个聪明人,知道自己逃跑没有用,于是放弃挣扎。 他甚至还从怀里掏出一个碧玉鼻烟壶,放到鼻子底下深深嗅了几口,露出陶醉的表情。 「好了,现在轮到你。」凌沄潇把人利用完了以后,就开始翻脸,「将自己的姓名、绰号、做过的恶事都交代一下。」 狗皮膏药笑了笑:「我叫白开心,绰号损人不利己。平生做过的恶事不算多,大部分都是挑拨离间,火上浇油的事情。偶尔也像云中鹤一样,寻个美人乐一乐。」 「既然如此,在何年何月何地做过哪些恶事,如同刚才那样写下来,自己摁上手印。」凌沄潇寻了一棵高大的树木,斜躺在上面休息。「希望你不要让我失望。」 比如有所隐瞒或者企图逃跑。 白开心依然在笑:「一定给女侠写得清清楚楚明明白白,绝对不会有任何隐瞒。」 凌沄潇:「那就好。」 她把手垫在脑袋下面,静静歇息着。 过了好一阵,白开心将已经按了手印的一小沓纸张,双手捧着,递到她面前。 凌沄潇缓缓睁开眼睛,伸手去拿。 纸张刚离开白开心的手,一阵淡黄色的烟雾便冒了出来,直直冲向她的脸面。 白开心脚尖一点,就要趁机离开这个地方。 不料,一道红绸穿破淡黄色的烟雾,直接捲住白开心的脚踝,把人倒吊在树上。 他怀里的碧玉鼻烟壶,以及一些乱七八糟的药包、瓷瓶全部都落到雪地上。 凌沄潇依旧坐在树杈之间,放佛没有看见淡黄色的烟雾一样,翻阅起纸张。 纸张上面的内容,瞧着像是段延庆和云中鹤的混合体。 白开心这个人也真是不当人,挑拨离间了别人夫妻以后,就把别人老婆给抢走了,风流一夜以后就抛弃掉。 可怜那些女子,就因为长得貌美,便被如此造谣,最后还果真失去了清白。 光是看着纸上描述的事情,凌沄潇的脸色都十分不好。 「我以为,你会是个聪明人。」 没想到现在的年轻孩子,都喜欢自作聪明。 凌沄潇将那叠纸折好,同样塞进袖管里,和方才的纸一起放着。 「云中鹤,此人已不可取,不曾想和你对比之下,他简直就是个风度翩翩的伪君子,起码錶面上还会显得有些怜香惜玉,不忍心看美人受苦。」凌沄潇伸手摺了一根树枝,掰出一小段,捏在两根手指之间,「虽然其本质也是坏到根子里,所做的这些只不过是在寻求自己内心的安宁,以此自欺欺人。」 实在挡不住,垃圾与垃圾之间也有比较。 「你这个人,表面只说是损人不利己,总是借别人的手挑拨离间、借刀杀人,手上似乎什么血腥都没有染,可追究其源头,总能落到你身上来。」凌沄潇用手中的树枝,点着白开心的脸,「要是没有你这个人,其他人一定活的好好的。」 白开心笑了:「只是可惜他们碰上了我,又恰好让我撞见了他们之间的热闹。他们要是不争吵的话,我又怎么能够挑拨离间?」 他知道眼前人武功厉害,自己想要逃脱,基本已不可能。 要是这样的话,他还是让自己痛快一些的好。 他将腰往下沉,让自己在树枝之间晃荡起来,好似一个鞦韆一样。 凌沄潇定定看着那双丝毫没有悔改意思的眼睛,手中的树枝捻了捻。 「凌姑娘也是一位绝色美人,老子说句真心话,你是老子见过的所有女人当中,最美最神秘的一个,若是能与你一夜风流,这辈子也就值了。」 凌沄潇手中的树枝捏在食指与拇指之间不再动:「你这一生的心愿,就这么微不足道?」 第104页 一个人若是不能踏破虚空,便只有这一辈子,一辈子只求和一个长得好看的女子一夜风流,就不觉得是件悲哀的事情? 「这可不叫微不足道。」白开心眼神之中流露出一种在她看来极其荒诞的眼神,「世人可以好酒好诗书,怎么就不能好色?」 凌沄潇脸色沉寂:「只可惜别人的好是欣赏,你的好却是摧毁。从根本上而言,你们已不同。」 白开心,嘴巴张开,眼神当中越发狂热,似乎对方愿意和自己多说那么几句话,他便迫不及待想要将自己诡异的想法全数吐出。 只可惜,凌沄潇听了几句便觉得污耳朵,实在耐不住性子再听下去。 她手中的树枝又重新被捻动起来,手腕一转,便朝着白开心下三路而去。 一道惨叫,响彻天地。 凌沄潇庆幸自己选了一棵早已落完残雪的树,不必躲开扑簌簌往下掉的雪团。 白开心一双手都捂住了那个要命的地方,鲜血从他指缝滑出来,顺着他的手臂流淌到他肩膀上,滴滴答答落入地。 凌沄潇并没有听人惨叫的特殊嗜好,也忍不了这等尖锐的声音,在对方第一声叫出来时,便点住了对方的穴道。 如今,白开心变成了满脸充斥着猪肝色的「红伤心」,在晃荡着,颤抖着。 凌沄潇慢悠悠从身上掏出一个信号弹往天空发去。 「做人嘛,无欲则刚。看开点。」她觉得自己甚是好心,居然还会安慰一句。 没过多久,鹰眼老七便带着十二连环坞的几个属下出现在她面前。 拥有铜铃大一双眼睛的鹰眼老七,看着被倒吊起来的白开心,以及地上整整齐齐的三具尸体,抱拳问:「不知道潇姐让我们来,有什么事情?」 凌沄潇指了指白开心,将刚才收到的所有纸张全部交给鹰眼老七。 鹰眼老七看着手上可以装订成两三本册子的纸张,有些不太理解。 等他就着苍白的雪色,看完顶上那张纸,他就明白了手中这些东西都是什么。 「对照着白开心招供的内容,看看上面被他所害的人是否还活着,若是还活着,便都接到悬赏楼,给受害者一个手刃敌人的机会。」凌沄潇抛了一个净白的瓷瓶给他,「这些药丸隔七天给他吃一粒,可以保证他动弹不得,但是又死不去,不必你们费心,日日照看着他。」 主要是这个人似乎比十二连环坞所有的人还要聪明,而且还会隐忍,识时务。 对方今日碰上的,若不是她这样有着绝对碾压实力的人,说不定早就逃之夭夭了。 不过自己挑的属下嘛。 就算笨,也要宽容一些。 凌沄潇吩咐完这件事情后,就带着自己的红绸离开此地,回到育儿堂去。 她怕小崽崽们担心她,不愿意早睡。 特别是到现在还在坚持,每天晚上哄她入睡的花花崽。 第72章 暖心花花,在线端水 凌沄潇回到育儿堂,前院灯火通明。 邵夫子带头温酒,十九个小崽崽搬了凳子,身上裹着被子,手里捧着热茶,眼巴巴望着门口。 咋一看,还以为是一团小猫崽,奶唿唿地等着要餵。 「您回来啦!」 「夫子,你有没有受伤?」 凌沄潇伸出手来摸摸这个的脑袋,揉揉那个的脑袋,原本被白开心气着的心情好了不少。 她对小崽崽格外青睐,果然还是有些道理。 看到自家夫子回来,小崽崽们一直提着的心,终于可以彻底放下,乖乖裹着自己的棉被回到宅院睡觉。 花花崽还记得凌沄潇失眠的藉口,和斋院里面的人道别以后,又迈着哒哒的小脚步,跟上她,唱着还带着小奶音的江南安眠曲,像模像样的哄着人睡。 今日事情多,凌沄潇也不忍心小崽崽太过劳累,于是打算装作快些睡去,让小崽崽早点回去休息。 没料到唱着唱着歌的花花崽,一不小心就把自己哄睡着了,脑袋一点一点的,差点就要撞到床头的柱子上。 凌沄潇赶紧伸手把那团被子连带着小崽崽,一起抱进怀里,塞到自己的棉被里面抱着,安然睡去。 再过几年,她恐怕就没有这般肆意行径了。 一想到小崽崽长大,她心里反倒有些不舍起来。 翌日,花花崽看到自己醒来的地方,有些懊恼地拍拍自己的脑袋。 说好的是来哄夫子睡,怎么哄着哄着自己反倒睡了过去。也不知道夫子昨晚睡得好不好,会不会因为不忍心吵醒他自己整夜没睡。 花花崽裹着小被子往外面跑去,没有看到夫子在,便先回了院子,收拾收拾自己。 还好今日并非春风斋当值,他晚一些回到院子,并无耽误什么事。 林诗音一大早便起来,在院子里面侍弄那些种下的草药。 她对医术草药的事情,格外感兴趣,花费的功夫连花满楼都自认比不上。 花花崽乖乖巧巧喊了一声:「诗音姐姐,日安。」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他总觉得背对他的林诗音,似乎有些兴致不高。 他正想要寻人问问,又往屋里瞧了瞧其他人,却发现陆小凤不见踪影。 花花崽便问躺在床上不愿意动弹的朱朱崽:「朱朱哥哥,怎么不见陆小凤,他上哪里去了?」 第105页 朱朱崽从被窝里面伸出一只手,向他招了招,用飞快塞回被窝里面去。就算如此刚进到被窝的那只手,还是变得冰凉不已。 花花崽跨过门槛,向他走去,趴在床头边上。 朱朱崽小声对他说道:「陆小凤有些伤心,跑到后山吹风去了,你将他拉回来。」 他们俩从小就一起生活,好话都已经说遍了,没有用,还是得靠花花弟弟。 「好。」花花崽有些惊讶,不知道陆小凤怎么突然就伤心了,可他还是赶忙起身,跑去后山。 后山离春风斋还有些远,幸好凤凰崽只是在山脚跟下的河边,干枯树枝下丢着石头,并没有爬到山上去。 花花崽远远朝他打了声招唿:「陆小凤!」 冬日里,小崽崽披了一身狐裘,更像一枚又白又软的小糰子。 凤凰崽看了他一眼,又弯腰在地上捡了一颗石头,朝着结冰的河面丢去。 花花崽踩着河滩边的石子,往他走去。 河滩边的石子又大又圆,十分不好走,花花崽踩在上面根本就站不稳,还得赶紧找下一颗石头踩,连续不断快速跑过。 要不然很容易就会滑倒,摔一跤磕到石头上,非得疼死不可。 花花崽跳到凤凰崽身旁坐下,歪着脑袋看他脸色:「我感觉,你似乎有点不开心,可以说说吗?」 熟悉了以后,花花崽说话便直入正题,没有小心翼翼的弯弯绕绕。 不过即便他有话直说,说出口的语气又温和又真诚,还带着软软糯糯的奶生气,无论是谁都不会和他生气,反而觉得被关怀着,心里暖和一片。 凤凰崽在外流浪好几年,受过无数白眼、矇骗、耻笑,慢慢地,他心性开始冷寂,不復以前的活泼开朗。 认识了花花崽以后,他慢慢的改变,只是有些小别扭,但人外向了不少,慢慢有着恢復从前活泼顽皮的模样。 然而这一次,林诗音和叶孤城被绑走,他才发现小鱼儿说的没错,他的疑心病还是太重了,总是怀疑自己身边的人会不会下一刻就背叛他,整日里活在惴惴不安之中。 包括他一开始对凌夫子,也总是充满怀疑,以为自己要被赶走。 他突然开口:「我真的很惹人讨厌吗?你会不会不想和我做朋友了?」 花花崽有些惊讶地看着他:「你怎么会这么想?你是个真诚、可爱的朋友,我很喜欢你。」 凤凰崽提起嘴角笑了笑,但是笑得十分勉强。 他说:「难道你不会觉得,我见识少太少,却要求太多?」 花花崽摇头:「每个人的出生都是不可以选的,所以每个人的见识,也都是不可选的。你有你的见识,知道市井规矩、生存之道、柴米油盐酱醋茶;我有我的见识,知晓琴棋书画诗酒茶。可你不够了解琴棋书画,就好似我不够了解柴米油盐一样,并没有什么不同。」 「世上人的见识万千,木匠有木匠的见识,仵作有仵作的见识,文人墨客有文人墨客的见识,谁的见识都不同。见识本身没有高低之分,那些耻笑他人见识,只以自己见识为荣的人,迟早会丧失自己本身的见识,变得没有见识。」 「至于要求,那更是每个人对自己未来的一种期盼,你对未来的期盼如何,便会想要要求自己如何。只要这种要求是拿来束缚自己,而不是强求别人,那又有什么所谓呢?」 「陆小凤,你要相信自己。 「你是我见过最可爱的人了,和你一起的每一天都很开心。」 为了让自己说出来的话更有说服力,花花崽还伸出手来,在陆小凤的肩膀上用力按了一下,似乎要帮他把跳出来的心安回去。 凤凰崽转过脸去,认真看着花花崽:「花满楼,谢谢你。」他按着花花崽放到他肩上的手,眺望着冰河,长长吐出一口气,「我想通了。从明日……不,就从今日开始,你将会看到一个不同以往的陆小凤!」 花花崽看着自己的好朋友重新振作起来,脸上的笑容比陆小凤脸上的还要更灿烂。 「祝贺你如同蝴蝶振翅一般,蜕变了。」 他按在陆小凤肩膀上的手,也更加用力。 没有任何事情,能够比得过朋友想通一件事情以后释然的快乐。 「快要吃早饭了,我们回去吧。」花花崽松开手,转而去拉陆小凤的手腕。 陆小凤脸上露出个笑容来:「好,我们回去。」 饭堂里已经铺设了早点,他们直接过去吃就好。 楚留香迎面朝他们走来,多看了陆小凤几眼,露出一个初阳一般的笑容:「陆小凤今日好像有些不同了,人精神了很多。」 陆小凤一笑,拱手道:「之前是我没想通,多有得罪,请见谅。」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今天顺通不少,可以闻到雪地里清冷寒梅味道的鼻子:「客气了,大家都是同学,互相包容也是应该的。」 他们几个说说笑笑,往饭堂里面走去。 吃早饭的时候,各个斋院都会和自己斋的人坐到一起,花满楼和陆小凤便与楚留香暂时分道。 吃早饭的时候,花花崽注意到今日的林诗音完全一言不发,低着头默默吃东西,吃完就把自己的碗筷叠在一起,往外面走去。 就连对任何事情都没什么大反应的傅红雪,都不由得抬起眼睛多看了那背影两眼。 第106页 花花崽凑到傅红雪耳边问:「你知道诗音姐姐怎么了吗?」 傅红雪摇头,将碗里的面条塞进嘴巴里,细细嚼着。 他以前经常因为练刀练得不好,没有饭可以吃,常常饿肚子,因此,对食物格外珍惜。 不管吃什么,他总是要一口一口细细咀嚼过,仿佛碗里面的食物,就是他此时此刻最珍贵的东西。 花花崽想了想,放下手中的碗筷,追了出去。 凤凰崽没有来得及把人喊住,只能往油纸包里面放了两个包子,将它包起来,待会儿带到学堂里去,免得对方饿肚子了,没东西吃。 花花崽人还小,腿短,比不上身形纤细的林诗音走得快。 林诗音光顾着快点跑回斋院去,倒是没有注意身后还有个花花崽。 一进入斋院,她就忍不住倒在石桌上,偷偷地小声哭泣起来。 她父母双亡,胆子小,是个累赘,连最简单的轻功都学不好,动不动就拖后腿。 这次要不是其他小伙伴救她,还有先生出手,恐怕她就没命了。 然而想到昨天晚上看到的 ,大家为了救她受的伤,林诗音就感觉心里酸酸的,恨自己怎么这么没有用。 她不敢在大家面前哭泣,就怕大家嫌弃她不仅没用,还老爱哭鼻子,只敢背后偷偷掉眼泪。 花花崽见她肩膀一耸一耸的,还发出抽泣的声音,悄悄从荷包里面拿出一颗糖,放到林诗音胳膊底下。 林诗音在泪眼朦胧中,瞧见了用油纸包裹着的琥珀色粽子糖。 她赶紧直起身,背过去抹掉眼泪。 「花花弟弟,你怎么来了?」 抹完眼泪以后,林诗音红着一双眼睛,假装没事发生一样,笑着看向花花崽。 花花崽把糖往前递了递:「不开心的时候,可以吃一颗糖。嘴里甜了,心里也就开心了。」 林诗音垂眸,看着那晶莹剔透的糖果,又忍不住掉下几颗眼泪。 她哽咽道:「我是不是很没用,老是连累大家。」 花花崽用力摇头:「姐姐温柔细心,自有长处。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处,有时候只是没有早早找到自己适合什么而已。再说了,姐姐包扎伤口的时候,就比我们都要厉害,谁也比不上!」 「要是少了诗音姐姐,大家恐怕都不敢找小石哥哥帮忙包扎伤口。」 林诗音想到王小石那练剑一样包扎伤口的手劲,破涕而笑。 「谢谢你,花花弟弟。」 还有人愿意安慰她这样一个没用的人,她很开心。 第73章 王四刀与清冷小崽崽 一眨眼,年关将至。 他们育儿堂外头来了一个自称王四刀的人,说要将他手里那个看起来冷冰冰的白衣小男孩,送入他们育儿堂。 那个抱着木剑冷冰冰的小男孩,花花崽觉得有些眼熟,好像在哪里见过一样。 凤凰崽在旁边提醒他说:「在血刀门的时候,他和叶孤城好像是关在一个牢里的。」 陆小凤这么一说,花花崽就想起来了。 当时没有报自己名字的人,一共就三个,其中两个是叶孤城和傅红雪,还有一个便是这个小男孩。 不过对方既然有人领走了,并不像钟灵他们一样,已经在这里处出了感情,爹娘又没什么时间陪伴,怎么会送来他们育儿堂? 而且这个自称王四刀的人,容貌之俊美,世所罕见,似乎除了他们夫子以外,再没见过比这更好看的人了,总觉得与「王四刀」这个俗气的名字有些不般配。 这种不般配,就好像隔壁的隔壁再隔壁那档猪肉铺的矮圆老闆叫做慕容俊男一样,令他们觉得无比违和。 特别说明一下,这并非源于歧视,而是源于人生下来对各种事物的初步认识。 一群在前院里练武的小崽崽,感觉在这个大晴天里,听到了平地一声霹雳。 凌沄潇倒是没说什么,将育儿堂的规矩和这位王四刀讲了一遍,让对方签字画押,交上对应的银两,便让对方该走就走,孩子留下。 王四刀觍着他那张仿佛冰雪雕琢一样的脸,提出另外一个要求:「我也想要在此地住下,我看这里房间众多,多我一个也不算多。我愿意交下租赁屋子的金额,这位姑娘,你看如何?」 凌沄潇表情没什么变化:「我们这里不收无用之人,你若是想要在这里租赁屋子,就必须得像他一样,有所用。」 这个他,指的是邵夫子。 正在温酒喝的邵夫子,闻言,朝王四刀点了点头。 王四刀有些不满地打量着邵夫子:「我为什么要像他,我肯定比他有用。」 邵夫子感觉自己被人嫌弃了,可他并没有说什么,反而十分有宽仁雅士风度一般,一笑置之。 「那你是可以帮忙做饭、洒扫、还是上课?」凌沄潇才懒得理会他的争辩。 这个人,她还记得。 那日将傅红雪的养母——如今已经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魔教公主丢回给他时,那人藏在一团白雾后面的脸,便是如今这张在东阳底下熠熠生辉,仿佛冰雪一样润白的脸。 若说这张脸,倒是有几分她在修仙世界时候,见过那些正邪莫测的宗门掌门风范。 只可惜对方现在的修为,才勉强配得上大师兄的地位。 对方大概以为她看不穿他那一团白雾,连个易容伪装都没有,只是将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化成了实体。 第107页 他的声音低沉有磁性,情绪的转变比春天的风雨还要快速,连带着说话时候嗓子语调的高低也会有明显的变化。 光听嗓音,不听说话内容,倒也算是悦耳。 王四刀听到对方这么说,赶紧道:「那自然是上课。」 煮饭、打扫这种事情,他怎么可能会做。 凌沄潇依旧悠然躺在椅子里:「那你看看这三边屋子上面挂着的牌子,有哪一些是你能够教的?」 王四刀跟着扫过庭院三面的正堂与厢房,正堂是邵夫子上课的地方,琴棋书画诗数茶,样样都得教。 这些个东西,王四刀也会,可是他并不喜欢。 再看左右两边厢房,轻功、射箭刀枪剑戟戈矛兵器法、奇门八卦、器械机关、医术药理、毒术养蛊、腿拳掌指法…… 王四刀犹豫了一番,选了个腿拳掌指法。 他觉得教这个的时候,比较容易展示自己的魅力。 要是选毒术养蛊,好像显得他这个人比较不正经一样。 然而,要是光选腿拳掌指法,好像显得他只是个粗莽的武夫,只会动刀动枪动手动脚。 想了想,他还补充道:「我也能教这群小崽崽学弹琴。」 无论只是普通赏乐的琴,还是杀人的琴,他都会。 凌沄潇不知道他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不过对方既然多给她送了一个小崽崽过来,又愿意当个冤大头,没有任何道理不收下。 西门吹雪抱着自己的小木剑,冷着脸看他家那个平日里不愿意理人的叔叔,将自己倒卖出去。 如果可以的话,他希望自己今年就已经到了十六岁,可以与自己亲生父亲断绝关系,自立门户。 不过要是在西方魔教,与育儿堂两者之间选其一,他还是宁愿来到这个育儿堂。 这也是他的父亲玉罗煞的意思。 只不过对方的意思,并不是让他在外逍遥自在,断绝父子关系,而是藉此扰乱教内弟子的视线,另外找一个人冒充他的身份,让他平安长大,而他则趁着这个机会,清理教中叛徒。 王四刀说的两样,凌沄潇都点头答应了。 育儿堂里院子众多,除了小崽崽们必须要住在一起外,王四刀她并不约束。 对方若是觉得麻烦,大可以和邵夫子住到同一个院子去,还省了打扫的麻烦;要是对方有钱,专门请人打扫,或者不嫌麻烦自己动手,也可以另外找一间院子。 王四刀眨了眨眼,问道:「姑娘不问一下小西门的身世?」 凌沄潇淡淡道:「你不是说了,你是他的叔叔。」 王四刀倒是没料到对方会这么放心,并且信任他所讲的话。 尽管他并没有说谎,只是隐瞒了些许事情的真相。 「是。」王四刀不能指望他那像是锯嘴葫芦一样的小侄子,会开口解释自己的身世,只好替他讲,「这孩子是个可怜的。母亲是西门家的人,生下他不久以后就去了。娘家那边的人,又被人灭门,只剩下他这么个孩子,还带着点娘家的血脉。」 凌沄潇将视线转到突然之间把手握得紧紧的西门吹雪身上。 看来对方这话不假。 王四刀伸手揉了揉西门吹雪的头,不过被对方躲开了,他的手落到了对方肩膀上。 「娘家被灭门的时候,他才四岁,也就是前两年的事情。他当时回外祖家省亲,亲眼目睹了此事,原来还有些活泼的性格,便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凌沄潇只「嗯」了一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有骨气的小崽崽需要关心,却不需要同情。 「叔叔,」西门吹雪偏过头去,「可以了。你不必再多说。」 他到这个地方来,也是看上了对方在血刀门时,随口指点的话给他带来的助益。 他的身世如何,并不是对方非要了解不可的事情。 凌沄潇唇角弯了弯,招来同样冰冷的叶孤城,让对方带西门吹雪先去整理自己的房间。 叶孤城并不清楚对方是一个怎样的人,他素来喜欢整洁,要是对方像胡铁花、朱停那样随便潦草,他恐怕会受不了。 不过这里并不是他的飞仙岛,白云城,他没有资格决定谁能住进哪里,顶多是想个办法让对方住到其他屋里去。 他的眼神,落在对方抱着的木剑上。 「你也喜欢剑?」 也? 西门吹雪抬起眼,看了叶孤城一眼。 此人一身白衣,不染纤尘,瞧起来并不是一个邋遢鬼,住在一个院子,勉强可以忍受。 他轻轻点了下头。 「找个机会,切磋一下。」 叶孤城眼里闪过几丝狂热的兴奋。 育儿堂里,除了王小石以外,谁也不练剑,他已经许久没有感受到练剑人身上冷峻的气息。 王小石那不算。 他的剑不像剑就算了,就连人练的剑术都不像是剑术,宁愿伤自己而不伤别人。 叶孤城根本就没有办法,把他当做对手。 好不容易来了一个西门吹雪,在对方身上,他感受到了一种练剑人独特的孤冷。 那是一种视剑如命,剑即自己的气息。 江湖上很多人练了一辈子,都没有这样的气息。 西门吹雪也感受到了叶孤城身上传来的剑意,仿佛刀刃在嗡鸣一样,发出激动的、震颤的迴响。 第108页 光是凭藉着这样的气息,都能够断定对方是一个怎样嗜剑如命,又是一个对剑道有多么高深想法的人。 尽管他们彼此的年龄都还很小很小,然而,也丝毫不影响他们此刻从心里生出来的那种一见如故,惺惺相惜之意。 本来彼此之间还有几分嫌弃的两个人,一下子变成了似乎一直在一起长大的好朋友。 「好!」西门吹雪回答叶孤城的话,「年关过后,我们立刻比试。」 暂且让他叔叔过个好年。 叶孤城满口回应:「好!」 凤凰崽勾着花花崽的肩膀,看着向来鲜少与人说话的叶孤城满脸压抑不住的兴奋,在他耳边小声道:「这个人有点意思,能够让叶孤城露出那种遇到对手的神色。」 花花崽看向近来一点点开始变得活跃的凤凰崽:「莫非你也想要交新来的这个朋友?」 凤凰崽点头道:「这么有意思的人,难道你不想?」 花花崽当真摇了摇头:「不是我想不想交新朋友的问题,而是新朋友身上有一种孤高的锐气。我们就算是做朋友,也没有办法像你我这般,无话不谈,两心相交。」 最多也只能当那种普通朋友里的好朋友。 知己本就难求,他也不强求。 第74章 她是不是嫌我老? 育儿堂内二十位小崽崽,三位先生,这个春节已经註定会热闹非凡。 凌沄潇久违地感受到人间烟火里面的喧嚣。 邵夫子组织小崽崽们,在西湖边上搭建了一个高高的木棚子。 花花崽软软糯糯地问:「夫子搭棚子,是想要做什么?」 邵夫子一边绑着绳子,一边笑着对他们说:「给你们打铁花,看满天星落如雨。」 「星星真的会像下雨一样掉下来吗?」花花崽心里还抱着纯净的幻想,眨巴着大眼睛仰头看邵夫子,漆黑的眼睛里全是信任。 邵夫子哈哈笑起来:「铁花可不是星星,你要是不知道,可以问问小胡。」 花花崽愣了一下,才知道夫子是在调侃他。 小胡同学,大名胡铁花。 他们在门口热热闹闹、说说笑笑地搭棚子,王四刀却不知道去了哪里,跑了个没影。 十二连环坞的鹰眼老七,从悬赏楼鬼鬼祟祟跑过来,给她递了一捲纸。 「潇姐,荆州知府那边,好像在查你的消息。我们反查了过去,这是他的信息,您过目。」 凌沄潇展开捲纸,看着上面有关荆州知府的记载,眼眉微微上挑。 她将信息合起来,吩咐鹰眼老七:「有两件事情需要你办。」 「潇姐尽管吩咐。」 「其一,回楼里写一则悬赏令,悬赏荆州知府凌退思,揭秘他买官的幕后秘密;其二,编造一段谣言,就说江湖上突然出现了一个武功高强的凌云仙子,手中珍宝无数,爱好女色。」 鹰眼老七蒙了一下:「啊?!」 前面的事情他可以理解,无非就是自家老大想要把此事留给育儿堂的小崽崽去办,增长孩子见识的同时,还能够让他们练练手。 不过这后者…… 凌云仙子四个字,莫不是他们潇姐随口掐的外号。 凌沄潇抬眸看他:「怎么,有困难?」 「没有没有,属下这就去办。」鹰眼老七熟练地翻墙离开。 正巧碰上王四刀翻墙回来,两个人都以为对方是来偷袭的人,还没有看清楚对手就打了起来。 还是青年的鹰眼老七,自然不是百岁老人王四刀的对手,几下就被擒住了。 凌沄潇一直没开口,直到看到王四刀想要下狠手,才甩出红绸拦住他的动作。 「放了他,这是替我办事的人。」 他只是用红绸挡了一下,就重新收回。 王四刀顺着红绸,看到凌沄潇脸上,松开了钳制鹰眼老七的手。 鹰眼老七看了那张和自己老大不相上下,又各不相同的俊美脸庞一眼,翻墙回到了悬赏楼。 王四刀看着鹰眼老七离开的背影,啧啧嘆了一声:「你武功这般厉害,怎么不多指点一下你的手下。」 这武功也太差了,连他两招都躲不过去。 「他年纪大了,我并不想指点。」凌沄潇这么说道。 她说的年纪大,并不是指鹰眼老七老了。而是说年纪相对而言大些的人习武,心容易杂乱,在没有考究出一个人到底适不适合掌握高武力时,还不如让他就这样。 「年纪大?」王四刀感觉自己膝盖一软,「他才几岁?」 凌沄潇随口道:「二十多还是三十多吧,反正差不多。」 在她眼里,都还只是孩子。 只是尚未踏破虚空之前,这样的年龄已经是成年青年。 王四刀感觉自己膝盖更软。 他摸到凌沄潇隔壁的栏杆前坐下,小声问她:「那你觉得几岁的人才不算年纪大?」 凌沄潇以为他问的是自己收孩子的标准,随口便道:「最大也得二十以下。」 王四刀抿了下唇:「面容像二十以下行不行?」 他的年龄略长了一些,然而,这张脸还是比较年轻的。 凌沄潇觉得这对话有些违和,抬起眼眸来打量着王四刀那略显谄媚的表情。 「你到底想说什么?」 王四刀转开脸,打着哈哈道:「没什么,只是随便聊聊。」 第109页 凌沄潇眼眉轻轻抬了抬,倒是不再说什么。 因为她本就不在意对方在说什么。 见对方又重新合起眼眸,躺在藤椅上面,一副不问世事,就此睡过去的神情,王四刀又总觉得自己像是被什么东西挠了一下一样,有些发痒。 他此时还没有意识到,这种感觉的由来。 事实上,他之所以带着西门吹雪到育儿堂来,一方面是因为他哥哥需要有绝对信任的人带着西门吹雪离开西方魔教那个鱼龙混杂的地方,换一个地方生活,另一个原因则是自从上次见过凌沄潇以后,化名王四刀的玉罗剎,总是在午夜梦回时,想起凌沄潇那一双孤寂的眼。 表面平静无波,似乎冷漠无情,内里却潜藏着滔天的风浪。 静水流深。 玉罗剎承认,那是一双极其吸引他的眼睛,里面似乎埋藏了很多惊险奇特的故事。 他想要揭开里面的东西。 念及此,那双安静看着凌沄潇的狐狸眼睛,忍不住危险地眯了眯,带上了一种狼见到猎物时候的兴奋光芒。 对于周身气息十分敏锐的凌沄潇,勐然睁开眼睛,对上了那双还来不及将兴奋目光散尽的狐狸眼眸。 两个人的眼神对上,一时之间安静无声。 玉罗剎将眸光敛了敛,笑着说道:「冬日大寒,凌夫子一身单薄宽袍,冷不冷?」 凌沄潇静静看了一会儿他的眼神,忽然笑着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 浪漫不经心的眼神,似乎他过去与不过去,根本就没有什么所谓。 玉罗剎从出生到现在 ,头一回不被人当作威胁放在眼里,他的眼神闪了闪,滑下栏杆,故意坐到凌沄潇手肘旁边的扶手上。 凌沄潇忽然伸出手,拉住他的上臂往下拽。 毫不设防,又或许说特意没有设防的玉罗剎,就这样被拉得俯身,与她面对面。 两人的鼻尖,不过隔着一个拳头的位置。 玉罗剎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有些不正常的跳动起来。 这是从来不曾有过的事情。 可他的眼睛,反而亮了起来,似乎碰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一般,整个人都洋溢着一种悦然的气息。 不管是谁见了他,都能够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实在很好。 他的眼神从凌沄潇低垂的眼皮子往下,顺着高挺的鼻樑,落在那带有润色的红唇上。 对方轻轻抬起那双仿佛玉石雕琢一样,完美到无可挑剔的粉润手指,往他缓缓伸过来。 一股清寂的草木香气,顺着滑落的红白间色袖口,带着人身上的体温气息,悠悠飘过来。 玉罗剎的嘴巴张了张,喉结上下滚动,凌沄潇修长的手指落在他的领子上,掖了掖。 对方帮他将衣领合拢以后,就放开了手,重新安置在腹上,交叠放着,重新闭上了眼睛。 玉罗剎勐烈跳动起来的心脏,似乎漏掉了一拍。 他瞧瞧对方那闭上了,泛着一点粉润的眼皮,以及那双整整齐齐叠着,白皙透亮的手背。 许久,无声笑了起来。 他松开自己撑在另一边扶手的手掌,离开摇椅,重新坐回栏杆上,抱着手臂斜靠红色廊柱,沐浴着冬日阳光,闭目养神。 灿烂天光将他的影子,投在凌沄潇膝盖上。 闭目养神的玉罗剎不知道,在他的眼睛紧紧闭上以后,凌沄潇嘴角边露出一抹极其浅淡的笑意。 外头架在西湖边上的棚子搭了大半天,终于在太阳开始西斜以后,彻底完工。 棚子搭好以后,小崽崽们又忙里忙外,搬来一堆花花草草摆着,上桌的糖果更是少不了。 等到天色一晚,吃过饭的小崽崽便簇拥着邵夫子,往外面西湖空地走。 邵夫子嘴里说着急不得,手上却是急急忙忙收拾了烧铁水的炉子,让小崽崽们抬出去。 等到铁水烧开,邵夫子也弄了一个击打铁花的新鲜柳木「勺」。 打铁花一共需要两块柳木,一块柳木挖出槽来,盛装铁水,一块柳木做敲击槽底的棍棒,将铁水打到高空。 邵夫子让小崽崽们都走远一些看,小心别被铁花烫着了。 就连他自己头顶上也戴了帽子,衣管扎得牢牢的。 火红的铁水在柳木里,仿佛一大块琥珀。 邵夫子盛了铁水,就往棚子底下跑,左手握着柳木勺,右手用棍子在槽底下用力一敲。 火红色的铁水便像是雨水一样,在棚子顶端散开,化作星星点点洒落下来。 漫天橙黄的光点,噼里啪啦掉落西湖水中的声响。 在那一个瞬间,小崽崽们忽然就明白了邵夫子前不久教的,辛弃疾那首《青玉案》当中的第一句:「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书本里面的诗词,在这一个剎那,变成了眼前的景色。 小崽崽们情不自禁跳起来,高举着双手欢唿。 凌沄潇也不再稳坐摇椅,而是斜靠在育儿堂大门前面的柱子上,站立于小崽崽们身后,凝视着眼眸中盛开的璀璨烟火。 以及……欢快蹦哒的背影。 重归红尘俗世,似乎也并没有那么糟糕。 凌沄潇看着看着,轻笑一声。 玉罗剎双手揣袖,闻得这突兀笑声,不由微微垂下眼眸,看着旁边人。 「你超过一百岁了吗?」 第110页 旁边人冷不丁问了这么一句话。 玉罗剎的左眼勐烈跳动起来,下意识挪开眼睛,轻咳了一声,却并没有回答对方。 凌沄潇懂了。 对方不仅已有一百岁,恐怕还超了。 她朝对方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铺展红绸朝着小崽崽们走过去。 邵夫子的铁花打得不够高,还是她来比较好。 此乃何意? 【小剧场】 玉罗剎那手摧花,嘴里神经兮兮念叨:「她嫌我老,她不嫌我老,她嫌我老,她不嫌我老……」 花花崽路过,小声问西门吹雪:「王夫子这是怎么了?」 西门吹雪冷冷看过去:「他每年都有这么几天,习惯便好,不必管他。」 第75章 意料以外的结果 年关过完,叶孤城与西门吹雪约战的消息,已经传到了邵夫子那儿。 邵夫子寻到凌沄潇:「凌夫子是否知道此事?」 凌沄潇耳力聪敏,虽然并非故意窃听,但也的的确确听到了西门吹雪亲口所言。 便便点了点头:「我知道。」 「你……」邵夫子像是被噎住了一样,「难道你一点也不担心他们的安危?」 尽管他并不是教授两人武功的夫子,但是这两个小崽崽在剑学一道上面有多么执着,他这个旁观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这两个人,特别是西门吹雪此人,分明已经将剑道当做了自己的所有,为了追求剑道上面的最高境界,他可以牺牲自己身上所有的东西,包括性命。 这样的两个小崽崽,一旦撞到一起,非死即伤。 因为他们的每一次出手,都必定是出尽全力,毫无保留。 按照他们现在还在不断提升的武功…… 邵夫子已经开始头疼了。 他现在反倒觉得,凌沄潇指点人武学太厉害了也不好,小崽崽们心性未定,武功太高也不一定是好事。 凌沄潇瞧着他那操心得像奶妈一样的表情,轻笑一声:「你放心,他们最近应当不会有时间决斗。」 可是这两个惺惺相惜的人,迟早会有一战,这是谁也拦不住的事情。 邵夫子不解:「凌夫子何意?」 凌沄潇将悬赏楼赶出来的悬赏令丢给他看,自己并不说话。 将悬赏令看完,邵夫子并不觉得此行的危险低于两人的决斗。 只不过小崽崽们去歷练,哪怕危险重重,也是必须要逐步接触的事情,两个好朋友之间,却没有必要为了谁的剑道更高一事,非要争个你死我活不可。 相比之下,邵夫子对这件事情的接受度,还是相对高一些。 「凌夫子打算什么时候和他们说?」 「过两日,先让他们将过节的兴奋劲用完。」 人生在世,难得高兴,不应破坏了这份兴致。 两日后,凌沄潇在午后的课堂中,将这张悬赏令丢给了他们:「年后第一次考核,便是这悬赏令。」 小崽崽们一拥而上,争着抢着要看。 场面有些混乱,凌沄潇又一副并不管的模样,各个院的斋长只能发出号令,让其他人回归队伍,自己上前去看,并且大声朗诵出来。 小鱼儿高高举起手发出疑问:「只是揭穿荆州知府买官的幕后真相便可?不需要设法将此人抓住?」 凌沄潇道:「倘若只是揭穿,那这次考核便是及格,若还能设法将人抓住,那便能得优秀。」 姬冰雁开口问:「若能得优秀,悬赏令上的银两会翻倍吗?」 胡铁花眉头一扬,拍着他的胸口道:「不愧是我们育儿堂里最会赚钱的人,铁公鸡,就你这样子,你不赚钱,谁赚钱?」 姬冰雁冷冷看了他一眼,却并没有将他的手甩开,只是执着地看着凌沄潇。 凌沄潇:「赏银翻倍,倒是没有。」 姬冰雁有些失望,脸上却半点不显。 凌沄潇瞧他垂下眸子,这才不急不慢补充道:「不过我有一粒东海明珠,若是哪个斋院能最先将此事查明白,并且将人抓拿,哪个斋院就能得到这粒东海明珠。」 朱朱崽悄悄问花花崽:「东海明珠值多少钱?」 花花崽歪着脑袋,想着自己家里摆着的那几颗明珠:「不一定得看大小。不过就算是如同汤圆大小的东海明珠,也能够卖出上千两银子。」 上千两银子! 朱朱崽:「……我们夫子原来这般有钱。」 只是一次普普通通的考核,随随便便一出手就是上千两银子。 啧啧啧。 莫非有钱人的格调,便是不修边幅,不爱显摆。 谁瞧着他们育儿堂的模样,不说上一句简陋。他们夫子也就是长得好看,才会随随便便穿什么都显得人亮丽。 听到有东海明珠,姬冰雁的眼神又重新振奋起来。 花花崽举起自己白嫩的小胳膊:「夫子,可是冬雪斋只有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他们人太少了。」 凌沄潇道:「此事光靠一个斋院不成,你们四个斋院都选一个人上来,抽抽籤,两两组队。」 花花崽依旧觉得不够公平:「可是冬雪摘还是少了四个人,这样的话,与他们组队的斋院岂非还是不公平。」 小鱼儿摆了摆手,一脸并不在意的模样:「放心吧,我们夏阳斋天下第一聪明人和天下第二聪明人都在,必定是夺得魁首的人。无论哪个斋院跟我们组队,都可以跟着赢。」 第111页 这跟人多人少,压根没关系。 小崽崽们讨论这个问题时,门口响起了一道哈哈笑着的声音:「我似乎来得还算凑巧。」 小崽崽们扭头看去,瞧见了一个十分熟悉的意气风发的人。 「诸葛叔叔?」花花崽试探着开口。 诸葛正我微微一笑,那张少年意气风发的脸上,熠熠生辉的眼睛,直直看向凌沄潇。 「凌姑娘,好久不见。」 凌沄潇看了他一眼,将视线落到跟在他后面的四个小崽崽身上。 「诸葛少侠,好久不见。」她直接跳过寒暄的环节,直言,「你这是要将四个小崽崽放在我这里?」 诸葛正我呵呵一笑:「敢问是否方便?」 「只要你敢同意我这里的规则,任何时候都方便。」凌沄潇道,「只不过,你不是刚接任六扇门的事情,怎么会想要将小崽崽放到我这里来?」 六扇门里血腥是血腥了一些,不过这四个小崽崽身上都有血气,并不是那种不能适应的人。 诸葛正我摇了摇头:「实不相瞒,圣上让我前往崖州调查一件事情,或许要去一年半载,或许要去三年五载。我总不能随身带着他们四个,这样将他们置于危险之中不说,行动也有些不方便。」 凌沄潇明白了。 这是暂时委託一下,说不准,还不如钟灵、黄蓉她们几个在这里长期。 也罢。 「可以。」凌沄潇听完就答应了,「进来签字画押。」 刚好是个小崽崽,可以把冬雪斋填满了。 而且这四个小崽崽从小就跟着诸葛正我长大,对方的武艺以及那一手勘探的能力,想必很不错才是。 她还发现了,坐在轮椅上面的那个小孩,身上半点内力也没有,但是却并没有自暴自弃,还在努力练习着暗器。 小孩子手上的厚厚一层茧子,就是最好的说明。 这样的小崽崽不帮一把,说不定还浪费掉了一个绝好的暗器高手。 诸葛正我是一个极其细心的人,签字画押以后,还私下里找凌沄潇,交代四个小崽崽都是些什么性情,擅长什么,现在在练的武功和其他的要术又是什么。 并且所有的这些东西,他都有文字弄成的册子,可以交给小崽崽们私下里反覆练习。 四个小崽崽对他似乎也很是依赖,一直目送着他离开,一脸依依不捨又故作坚强的模样。 考虑到四人都是初初到来,而且长途奔驰,有些疲累,于是考核的事情往后推了几天,先等四个小崽崽们适应一下育儿堂的生活,与自己斋院的人磨合一下。 适应是有用的,磨合倒是没什么用处。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四个小崽崽,他们就像是楚河汉界一样,泾渭分明。 已经磨合得差不多的夏阳斋,小鱼儿甚至有些幸灾乐祸:「这瞧着是一个斋院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两个斋院。」 小仙女无比认同:「这么看来,要论团结还是得看我们夏阳斋。」 这话说的,夏阳斋斋长乔峰都没办法同意。 也不瞧瞧是谁前几日为了斋院送夫子什么糖果,差点打起来,把屋顶都掀翻了。 屋顶那瓦片还是今日才全部补好。 他现在只有一个希望,那就是到时候抽籤,千万不要抽到冬雪斋。 秋月斋虽然有时候会有争吵,但是楚留香几句话就能掰回来,更像是家人之间偶尔的拌嘴,绝对不会有什么大打出手,赌气不干的情况。 如果能够抽到春风斋,那便是最好的情况。春风斋的整体武力值虽然不能排到最前,但是他们斋院是最和谐、最欢乐、最团结的一个斋院。 花花弟弟着实可爱,每天看到他睁着一双圆熘熘的眼睛,笑得弯弯的和自己打招唿,就像看到一团粉糰子活了过来一样,很难让人心里会有丝毫的不畅快,只恨不得将这样一个粉白粉白的小糰子揉进怀里。 然而有些时候,世事就是喜欢弄人。 老天爷是最不喜欢做令所有人都满意的事情的。 抽籤的结果是—— 春风斋与秋月斋一组,夏阳斋与冬雪斋一组。 陆小凤身手和楚留香击了个掌,庆贺两个斋院之间的合作愉快。 弄得黄蓉将他们的手拉开:「貌似斋长是我才对吧?」 这两个人击掌是怎么回事,要篡位吗?! 过分! 性情有所变化的陆小凤,朝黄蓉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容,重新伸出手掌来和他击掌。 黄蓉冷哼一声,用力把巴掌拍了上去。 夏阳斋与冬雪斋互相看了一眼,眼神转了一下就移开,连个交流也没有。 凌沄潇不仅没有半点担心,反而露出一种想要看好戏的眼神。 第76章 香香有一种微妙感 分好了合作的两个斋院,他们就得启程往荆州去。 凌沄潇让他们自己提前想好应对的计划,一群眼生的小崽崽,忽然之间出现在州城里,是一件十分打眼的事情。 而且他们之前被抓到过荆州,若是遇上那时候看守他们的人,掉马的机会就会更大。 花家在荆州并没有地皮,但是花花崽他爹在荆州有几位好友。 他们就这样打了个游学的旗号,在花家商队的护送之下,平安到达荆州。 虽说这件事情的确是沾了花花崽的光,小鱼儿平日里也觉得花花崽此人的确可爱,然而还是没忍住张口吐槽:「我们一群十岁不到的孩子,打着游学的旗号,真的合理吗?」 第112页 他们此刻还没进入荆州,花花崽问他:「那要改改口吗?前去拜师学艺?四处游歷?还是省亲?」 小鱼儿听完,想要收回自己的吐槽:「算了,还是游学吧。」 谁家拜师会二十四个人一起出动,四处游歷也不该是三位先生带着众多弟子,省亲就别想了,哪家亲戚这么厉害,捎带二十四个崽上门。 游学的话,起码他们夫子在,自己内心里觉得靠谱一些,还可以硬着脸皮无视别人不相信的眼神。 不管怎么说,他们总算是顺利抵达荆州,并且有了一个相当不错的落脚地。 刚和主人家打过招唿,他们便分成了两支队伍,忙不迭跑出去打探消息。 未免出现上次有人被掳走的情形,两支大队伍又分成三支四人组合的小队伍,分散三个方向打探消息。 黄蓉好像对这件事情还算有经验,先将他们拉到角落去,换上了小乞丐的装束,再从不同的巷子口出去,融入到人海之中。 为了显得逼真一些,他们还从巷子里的秽物筐捡了一个破碗,大家合在一起用。 花花崽、凤凰崽、朱朱崽和雪鹅崽一组,楚留香、林诗音、姬冰雁和钟灵一组,剩下四人一组。 他们最开始的几天只是打探消息,将整个荆州城,城内城外都打探清楚,每一条小巷都钻过,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走是最便捷的。 午间吃饭时,他们就专门找热闹酒店的窗口处,蹲在下面听荆州城内的热闹。 经过这么几天,他们了解到这个凌退思在荆州当知府已有多年,一直没有挪过位置。 「他既然是买官,不买大一点,只图一个知府的位置,肯定有蹊跷。」黄蓉皱着眉头,把馒头咽下去,「如果他这个官位,每年还花许多钱上下打点的话,必定是这个地方,对他来说有着特别的意义。」 悬赏令上让他们查的事情,怕不是就是这里面的蹊跷。 「可是我们怎么知道,他有没有每年花钱上下打点?」郭靖不太明白,「而且就算我们知道了,他是自己一定想要留在这里,我们也不一定能够知道他为什么一定想要留在这里。」 黄蓉将自己实在啃不下去的另一个馒头塞给郭靖,她宁愿饿着,等到晚上回去吃:「傻靖哥哥,想要知道他有没有每年花钱上下打点,到他府上帐本翻一翻不就知道了?」 郭靖脸上露出为难:「那可是知府后院,我们进不去吧?」 黄蓉把压力给到楚留香:「我们楚大哥的轻功,可是夫子都夸赞的好,相信他必定不负所望。」 楚留香摸鼻子。 他觉得傅红雪、花满楼,还有陆小凤的轻功也不错,着实不必要第一个想到他。 主要每一次用到轻功时,似乎都是些偷偷摸摸的行为,让他心里有一种十分奇妙的感觉。 ——总感觉自己像是在做什么飞天大盗。 最后的决定是,今夜陆小凤陪楚留香一起去。 他们吃完饭以后,又各自散开,与其他小乞丐融为一体。 不过在融入之前发生了一点小麻烦,乞丐都有分头儿,他们突然之间冒出来,瓜分了别人的地盘,引起了乞丐们的不满。 这些乞丐,有些是丐帮的人,有些只是流散的乞丐,大家组在一起取个暖罢了。 不过在课堂上,夫子教过他们怎么辨认丐帮的乞丐,在对方发现他们之前,春风斋和秋月斋的小崽崽们就绕路离开了。 谁不知道丐帮是这个天下分布范围最广泛的帮派,消息流通也是最快,在不清楚对方和凌退思有没有勾结之前,不能让对方发现他们的企图。 至于那些流散的大小乞丐,就更简单了。 其他两个小队伍到底怎么解决,黄蓉不知道,反正对她来说,就是用拳头威胁这帮人。 事后被她那个老好人靖哥哥耳提面命的事情,可以揭过,不用提。 等到暮色四合,夕照斜斜落在身上时,他们才回到借住的地方,洗去一身污泥,变回平时的样子。 他们进门时,玉罗剎正坐在桌子上,脚踩着石凳,弯腰和躺在摇椅上沐浴阳光的凌沄潇说着什么话。 见到他们回来,玉罗剎脸上露出一丝牙疼:「你们这是掉进乞丐窝了?」 黄蓉不喜欢这个人看着他们夫子的眼神,冷哼一声:「关你什么事?!」 「蓉儿,这也是夫子,我们不能这么没礼貌。」郭靖低声在她耳边道。 黄蓉还是鼓着脸,对着玉罗剎瞪了一眼,才跑去洗澡。 郭靖有些不好意思,挠了挠头,对玉罗剎解释:「蓉儿其实是一个特别嘴硬心软的人,她绝对没有恶意。」 玉罗剎倒也不至于跟一个小丫头计较,他又不是他那个小心眼的哥哥。 「不过我觉得……」郭靖更不好意思了,「夫子说话的时候,也可以客气些,大家也能更和气。」 他说完这句话以后,有些不敢看玉罗剎的表情,弯腰鞠了一个躬之后跑了。 沐浴的地方有限,花花崽先让其他人去,他把手脚和脸先洗干净,擦干水迹之后跑去找凌沄潇。 「夫子。」 凌沄潇看到花花崽,已经习惯露出个笑容来:「你过来。」 花花崽哒哒跑过去,站在不远处,白嫩的脸蛋上通红一片:「我身上又脏又臭的,就不去熏夫子了。」 第113页 玉罗剎啧啧称奇:「这孩子还怪讨人心软的。」 难怪整个育儿堂上上下下大人小孩邻里四周,都找不出几个不喜欢他的人。 要是西门吹雪是这样的性子,他大概会是一个很宠外甥的舅舅吧。 然而对着西门吹雪那冷冰冰的模样,他老是只想磨一磨那孩子的性子。 「这是自然。」凌沄潇难得露出几丝骄傲的神色。 若不是这个孩子让她见了就生出几分喜欢,她大概又会找个孤僻的角落,等着下一次不知什么时候来临的踏破虚空。 「这几天都查到了什么?」凌沄潇侧转身,托着腮帮子看花花崽。 花花崽老老实实汇报自己的进程:「已经将荆州里里外外的路,什么地方做什么营生,支付家中人口如何、性情如何、都做过哪些要紧事,全部都查得清清楚楚了。」 想了一下,他紧急改口:「不对,还有一件事情没有明朗,等着今晚前去查探。」 凌沄潇:「什么事情?」 花花崽:「有关知府到底有没有花费大量金钱,保住他在荆州官位一事?」 玉罗剎好奇了:「这件事情很重要?」 敢问出口,转念就想到了关键,不过他还是想要考考小崽崽。 花花崽却老老实实道:「蓉儿说,如果对方花费了大量金钱,却不是往上爬,而只是仅仅想要保住现在这个位置,那么就是这个地方有一些特别的东西,让他想要留下来。」 玉罗剎挑了一下眉头。 那丫头分析得真精准,还真是鬼精鬼精的,不愧是黄老邪的女儿。 「那如果对方当真如此,你们又怎么查这样特别的东西?」玉罗剎考人考上了瘾,有些想要听小崽崽怎么应答。 听到这句问话,花花崽脸上刚刚褪下去的红云又漫了上来,眼神也有些躲闪。 凌沄潇问他:「你心里已经有主意了?」 花花崽犹豫着点头,有些愧疚地小声说道:「人在最危急的时候,往往第一件要做的事情,就是去找自己最重要的东西。」 凌沄潇看着他:「所以呢?」 「所以,如果我们假装刺客,对方说不准会以为我们是和他抢那样要紧东西,自然就会带着我们去找到它。」花花崽有些不好意思地揪着自己的手指。 他知道这样的做法,并非君子所为,可有些时候,做人也不能太墨守成规,非常时候就得用非常手段。 凌沄潇眼中露出一丝欣慰。 相比毫无条件的退缩忍让与善良,她还是希望小崽崽能带上些许锋芒、狡黠。 只不过凌退思这件事情,也就是涉及到了他人,花花崽才会这么干。若是对方只损害到了他一人的利益,花花崽说不定还会问对方想要些什么,双手奉上。 玉罗剎重新打量花花崽:「真没想到,你也会有这样手段的时候。」 花花崽更加不好意思了。 「不过这里还有一个问题。」玉罗剎说道,「万一他那重要的东西并不是一样东西,而是一件事情。」 「比如他将什么人杀了,埋在知府里,怕别的知府到来揭穿此事,你们又要如何应付?」 花花崽眨了眨眼睛:「尸体为什么要埋在自己院子里,不埋在外头?」 他不能理解。 第77章 一步到位 凌沄潇不厚道地笑出声来。 玉罗剎给自己找补:「这只是个譬喻,假设那样东西,是一样拿不走的东西,你们又要怎么办?」 花花崽歪着脑袋想了一阵:「那就用烟燻假装失火,如果这个拿不走的东西是在知府内,对方也一定会急匆匆找人先去抢救。」 倘若不是的话,可以再打探打探,顺道瞧瞧对方反应。 他们大人喜欢的东西那么单调,权、钱、酒、色、秘籍、面子。 一样样试,也花不了多长时间。 玉罗剎奇异地在小崽崽清透的瞳孔里,看出了他心里想的这一层意思。 他下意识将眼神转到凌沄潇脸上,又重新转开。 莫名有些心虚。 两大一小在庭院里聊了好一阵,洗完澡的凤凰崽直接跑来把人拉走。 吃过晚饭后,楚留香和陆小凤便跑去知府,偷偷找帐本去。 花花崽叮嘱他们:「一定要注意安全,东西找不到不要紧,人一定要平安回来。」 黄蓉伸手捏他的脸:「说什么傻话呢,他们出马一定能找到。」 楚留香和陆小凤出门时,铁游夏他们四个人刚好回来,嘴里还在讨论着找到的线索,见到两人时就闭上了嘴巴。 他们两个朝四人点头,向着知府的方向去。 铁游夏看向盛崖余:「大师兄,我们就真的两个人查吗?」 他们好好一支十二人的大队伍,现在割裂成三支,自己做自己的事情,看起来就已经输了。 盛崖余没什么表情道:「他们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大家搅合在一起,反而办不成事情。倒不如各自分开,还有可能查到什么线索。」 本来就没有这份团结心的人,强求在一起也只是割裂,犹如一盘散沙。 铁游夏知道他们队伍里有两个人格外心高气傲,也知道他们四个人刚刚到来不久,就想要彻底和其他人打成一片,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 可他性格温和热情,看着队友彼此割裂,心里又有些不太好受。 第114页 追命年龄最大,更小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混迹在市井当中,对人的脸色最是能够看懂。 他拍了拍铁游夏的肩膀:「放心吧,我们的目标是一致的,等到大家需要人手的时候,自然而然就有方法。」 现在来苦恼也没用。 再说楚留香和陆小凤这边,经歷了一个秋冬的锤鍊,他们的轻功在凌沄潇针对性的指导之下,有了长足的进步。 和在血刀门时相比,已经翻了几番。 如今,江湖之中寻常的三流高手,已经无法追及上。 哪怕是江湖当中的一二流高手,也需得拼尽全力,才可以略胜一筹。 只不过内功心法这种东西,也需要一定的时间累积,若是比拼拳掌武器,他们的后继力就没有办法和一二流高手相比。 所以他们这一次前来,只求找到荆州知府凌退思帐本上面的出入,并不能硬碰硬。 「由窗进还是从檐下翻到门前?」凤凰崽看向楚留香。 楚留香直接道:「窗。」 「行。」凤凰崽果断说,「你左我右。」 楚留香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默契地分两边掠出去,像是一道轻飘飘的落叶一样,飘到了窗边,轻轻掀开窗户,又如同落叶一样,从缝隙里面飘了进去。 窗户轻轻开轻轻合,没有发出摇摇晃晃的吱吱声,他们开窗关窗的时候,也用手背缓冲着,没有发出任何磕碰的声音。 他们如同到厨房偷吃的小猫一样,轻盈落到地上,在黑暗之中谨慎扫过室内。 室内没有人。 这是一桩天大的好事。 楚留香和陆小凤赶紧起身,蹑手蹑脚跑到书桌边,开始翻阅摆在桌上、木架以及其他有可能藏着本子的隐蔽地方。 他们翻东西时也很讲究,凌夫子教过他们如何将东西復原,切勿打草惊蛇,特别要注重东西上头所摆放的一些灰尘痕迹,髮丝之类的。 然而也一无所获。 凤凰崽累得叉着腰:「你看这个地方像不像有密格的样子?」 或者是密室什么的。 楚留香曲起手指,四处轻轻敲敲打打。 凤凰崽歇了一阵,也跟着找起来。 找了一小会儿,外面传来一阵很轻的脚步声,以及有些微亮的灯火。 陆小凤和楚留香知道,这是有人进来了。 他们不想就这样无功而返,便往屋顶上掠去,打算看看,会不会有什么收穫。 进来的人就是凌退思本人。 他这个知府当了好几年,已经从一个少年变成了青年。 听说对方有一个很漂亮的未婚妻,性格也很娴静温雅,正准备年底办婚事。 悬赏令上头的人,一般都做过些见不得光的坏事,若是他们能够将此事查出来,也算是帮了一个无辜的大姐姐躲开人渣。 倘若此事只是个误会,那也可以放心,皆大欢喜。 凌退思坐到椅子上,开始看起公文来,一看就是两刻,动都不动一下。 楚留香和陆小凤在樑上都蹲麻了,也没见对方有什么别的动静。 又一刻。 外面突然传来「走火了」的喊叫声,铜锣密密响。 凌退思才终于有了动静,疾步往外走去。 楚留香和陆小凤从樑上跳下来,不约而同弯下腰看桌子。 方才凌退思听到外面走火时,手不由自主往桌子底下摸了一把,才起身往外走。 桌子底下镶嵌了一个暗格,暗格上面有机关,机关还有些繁琐,他们两个不会解,只好带上逃出去。 刚出了院墙,花花崽就从角落里冒出来,抓起他们的手腕:「快点走。」 他们施展着轻功,在狭窄的巷子里,飘忽来飘忽去,甩掉了身后的尾巴,回到暂住院子。 郭靖、黄蓉和傅红雪也都咳嗽着回来。 「你们怎么会在里面耽搁那么久?」黄蓉还挥舞着袖子扫了扫,仿佛鼻子间还弥散着浓烟的味道。 凤凰崽道:「原来是你们放的火啊,多谢了。」 黄蓉翻了个白眼:「不是我们,难道你还想叶孤城去帮你们放火?」 而且他们也不是放火,只是拿了两个炉子去烧,并没有连累街坊四邻的意思。 「看到帐本了?」黄蓉又问,「他是不是真花费了许多银两,保住现在的位置?」 楚留香摇了摇头,将那个机关盒子掏出来:「我们找到的是这个,并不清楚里面是什么东西,但一定是对方十分重要的东西。」 朱朱崽凑过来:「有我用处了?」 凤凰崽将机关盒子放到他面前:「非你莫属,快点解开吧。」 「这个东西有三层机关,起码得要半个时辰。」朱朱崽看向花花崽,「花花弟弟留下来陪我就好,你们等会再来。」 花花弟弟还会给他递一杯热茶,这群人在这里只会催促他,也没什么用处。 楚留香摸了摸自己的鼻子:「我去看看小鱼儿他们有没有找到线索。」 凤凰崽赶紧跟上:「我也去。」 他们两人寻到另一边院子,碰见小鱼儿在庭院里泡澡。 凤凰崽看着满头污泥的小鱼儿:「你这是怎么了?」 「别提了。」小鱼儿泼水,用力搓着自己脸上的泥土,「倒霉透底。」 小仙女幸灾乐祸,笑着给他们讲了一遍。 第115页 原来小鱼儿艺高人胆大,居然想到跟踪凌退思,日日夜夜不离他。 跟踪还是有点效果的,他发现这个人,老是往山林的方向跑,看似关注农事,但是动作之间,却好像是在找什么一样。 他今日倒霉,凌退思在一个泥潭附近,他跟踪的时候不小心被发现了,情急之下踩到了不知什么东西,一路滚到了泥潭里面。 又怕凌退思发现他,干脆把全身都涂了泥,将自己团成一块石头的模样,跪在泥潭旁边的泥块堆里矇混过关。 「亏得那泥潭好像被人翻过,不然我这一身湿漉漉的,就只能沉到泥塘里面憋气,等着他走。」 好不容易逃过一劫,走出密林时,又刚好碰上小仙女从凌退思去过的那些地方翻找完线索回来,迎面撞上,被她好一番耻笑。 更要命的是,那泥潭里面的泥,也不知道是什么泥,煳在身上用冷水根本就洗不干净,只能回来烧热水。 乔峰刚好提着两桶热水过来,给小鱼儿倒到里面去。 小鱼儿吱哇鬼叫:「好烫!你们这是想要给我洗干净,还是想要趁机煮鱼汤。」 看着他悽惨的模样,小仙女毫不客气放肆笑起来。 朦胧的热气里,小鱼儿龇牙咧嘴问道:「你们那边怎样了,一切还顺利不?我虽然悽惨,可他们顺着对方走过的地方,找了不少线索。」 最起码搞清楚了,凌退思那厮好像是把什么东西埋到了山林里面,并且大致的范围已有,只是还没有找到办法,彻底将这样东西翻出来。 他们觉得,凌退思留在这里,应该就是为了这样东西。 楚留香他们也将自己的经歷讲了,可同样保留了线索具体是什么。 两个小狐狸你来我往试探,谁也没有得到对方的消息。 半个时辰过去,楚留香和陆小凤就告辞回到房里。 朱朱崽已经把机关盒子拆了,拿出里面叠好的一张纸展开放到桌上。 「这是……」黄蓉捏着下巴道,「藏宝图?」 好傢伙,他们这是一步到位了。 第78章 想要狠狠亲他一口 凌退思不愿意离开荆州的原因找着了。 花花崽还有些挺不好意思的:「原来他只是想找宝藏而已,并没有做什么坏事。」 「或许不是没做。」黄蓉说道,「说不定只是我们还没有找到证据。」 他们这几日的时间,耗费的方向不在这里,并不知晓其中详情也是正常。 花花崽思索了一下,问凤凰崽:「小鱼儿,他们从哪方面查?」 凤凰崽:「他们直接跟踪……哎,不对。他们的队伍分裂出来,叶孤城和西门吹雪日日练剑,应该是打算到时候硬拼。小鱼儿跟踪凌退思,而且还是在山林之中,这就和地图上藏宝的地方重叠了。但是铁游夏他们,我们好像谁也不知道他们做了什么。」 花花崽托着腮帮子想:「诸葛叔叔是六扇门的人,听说他查案非常厉害,铁游夏他们肯定也学了不少。他们碰上这件事情,会不会像话本里面的大官一样,先把这个人做过什么事查一遍。」 黄蓉和楚留香点头:「很有可能。」 钟灵本来挽着林诗音的胳膊,靠在她肩膀上休息,闻言挺直身体:「我们要不要和他们交换线索?」 胡铁花说:「也挺好的,省事。他们六扇门出来的人,肯定不屑用我们这种手段,要想查出地图的事情,不会像我们这么简单。」 凤凰崽思索了一下:「可是对方未必会同意。」 他看那个叫盛崖余的人,还挺心高气傲的。不过对方的心高气傲和叶孤城、西门吹雪不一样,他们这些人前去,可能会无功而返。 于是在场十二人,十一个,二十二双眼睛,全部都落到了花花崽那张白嫩肉唿的脸上。 夜幕拉下灯火起,在柔和的灯火照耀下,他圆润漆黑的眼睛,泛起一点点光,就像是月夜星空下,波光粼粼的河面。 光是看着这样的一双眼睛,都会让人心里不由自主平和下来。 花花崽眨了眨眼睛,里面的光泽闪烁了一下:「我去试试吧。」 最坏的结果,也不过是被人赶出来。 而且,他觉得对方不会干这样的事情。 花花崽将桌上的地图收起来,拿在手上,敲响了他们四人住的屋子。 铁游夏前去开门,对上了一张似乎时刻都在弯着嘴唇笑的小脸蛋。 他下意识也跟着露出一个笑容来:「原来是花花弟弟,有什么事情吗?」 花花崽点了点头:「我可以进去里面说吗?」 铁游夏回头看了一眼盛崖余,见对方没有反对的意思,就把门敞开,请人进去。 花花崽本来就微微往上翘的嘴唇,翘得更厉害了,圆润的眼睛也弯成了月牙,笑得像是融化在水里的麦芽糖。 甜丝丝的。 「多谢。」 铁游夏忽然就感觉自己心里似乎吹过一阵春风,有什么东西在悄然发芽,钻得心脏一阵痒。 莫怪那群脾气各异的人,只是一路同行,就被这个年龄最小的弟弟给俘获,谁也不忍心大声一些同他说话,生怕把人吓着一般。 花花崽进了门,乖乖巧巧地和四个比他更大的哥哥打招唿。 追命稀罕得不得了,又是斟茶递水,又是翻来糖果,好像恨不得把房里所有的好东西都塞到他手上。 第116页 他是四个人里面最先出名,率先拥有外号的人,但是平日里素来不爱出风头,每天都像是睡不醒一样。 倒是难得见他这么精神。 花花崽怀里被塞了一堆东西,有些懵懂地抬起眼睛,微微张开嘴巴。 他这副模样更是可爱,追命直接搬着凳子坐到他旁边,花花弟弟长花花弟弟短,还伸手揉别人的头髮。 盛崖余实在看不下去,主动出声:「你过来有什么事情吗?」 花花崽这才从追命的热情当中回过神来,小心翼翼将自己怀里的东西一样样放到桌上摆好,一副十分珍惜的模样。 追命看得心都开始软了,恨不得捧起对方的脑袋,在对方脑门上狠狠亲一口。 把东西都放好,花花崽才举起自己手中的地图:「我们想用线索交换线索。」 「什么线索?」 「凌退思为什么会留在荆州一直不离开的最终线索。」 盛崖余低头思索了一会儿,直接道:「我们的线索只是对他,还有他身边相关的人做了一个清查,这些线索都不难得,比不上你这个。」 花花崽笑了笑:「那也没关系,这正是我们需要的线索。」 他们队伍里面有好几个人,都是十分有原则的人,如果不能确定凌退思到底有没有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他们可能会调查此事,但是却不会对凌退思出手。 这样七拐八拐打探消息的法子,他们肯定做得不如对方,倒不如用这个意外得来的藏宝图换一换。 而且藏宝图他们自己也描了一份,另外收着,并不亏。 「我可以把查来的消息给你们,不需要你们换。」盛崖余并不喜欢占别人的便宜,将这段时间四人分别收集到的线索,全部都给了花花崽。 花花崽眨了一下眼睛,没有强求对方收下,只是将那一小叠纸张放进怀里,又把桌子上追命送他的东西,一点点放进臂弯抱起来。 「多谢追命哥哥。」花花崽弯着眼睛,朝他笑了笑,「我回去了。」 追命靠在门边,依依不捨朝他挥手告别,目送他离开的背影。 等到人已经消失,背影都瞧不到了,他才准备关门进去。 结果却发现,门缝里夹着一张纸。 他打开一看,是一张藏宝图。 追命意识到,这应该就是花花崽口中所说的最终线索。 盛崖余看着那张藏宝图,垂下了眼眸,抿了下唇。 铁游夏笑着对另外三人说:「看来我们花花弟弟,也不喜欢欠人人情。」 他们的花花弟弟,已经捧着糖果和线索,回到了他们屋子。 盛崖余想查来的线索都弄成了文字,将这些纸张在桌上按照描述的关系摆开,错综复杂的事情便变得简单起来。 凤凰崽:「他们六扇门出来的人,果然就是不一样。」 他们的线索都只在脑子里面推,别人却简简单单写在纸上,就可以一目了然,不必怕弄错。 最重要的是,用这样的办法写出来,不用害怕,队伍里面的其他人搞错,大家都能够清楚自己在查的事情,才不会犯煳涂帐。 「按照这上面所写,这个叫凌退思的,也是个大恶人了。」钟灵抱着新春时候,她爹送过来的闪电貂,狠狠抖了一下,「他居然还当过土匪,杀了那么多无辜的人,才抢来这个地图。」 她爹都自称恶人,可是对她和她娘总归是好的,恨不得将这个世界上最好的东西都捧到他们面前。 这个凌退思也太可怕了,居然曾经将自己的未婚妻献给别人,就为了一个龙头老大的位置。 简直不把人当人看。 黄蓉都气得拍桌子了:「真是岂有此理,这种人就该把他阉掉,丢进太监窝里。」 一众小男孩年龄还太小,对此并没有太大的感想,还在点头应和。 「看来这人上悬赏令也并不是没有道理。」林诗音的语气里带着忧虑,「不过他既当过土匪,又在翰林院里做过官,现在更是荆州知府,表面功夫做得还算不错。我们想要彻底揭穿他的真面目,恐怕并不容易。」 花花崽伸出手指,压在最角落那张纸上:「这个人因为答应了凌退思,演一出剿匪的戏码,结果反而真的被对方清剿了,当做功劳献给了上峰。」 黄蓉的脑子转得极快,鬼主意甚多:「花花弟弟的意思是,我们故技重来?」 凤凰崽跑到藏宝图那边去,认真看了一下:「你说,我们要是再拿着藏宝图去和小鱼儿交换线索,会不会显得有些不厚道?」 「小鱼儿那边有什么我们需要的线索?」钟灵不解。 黄蓉一拍手:「我知道了。小鱼儿最近出入山林,肯定很清楚这附近哪里有土匪?凌退思又经常上山,说不定早已经和土匪有所合谋。」 「这么说的话……」朱朱崽搓了一下自己的胳膊,有些发冷,「这角落里说,荆州多山匪,常常有商队被劫持,不会就是官匪合作,瓜分财富吧?」 唔…… 他们会不会想得太黑暗了,不太像个小孩子。 一直没有怎么说话的姬冰雁,冷哼一声:「我倒是觉得你的猜测八九不离十。」 一旦涉及银两,他的情绪就会有所浮动。 倒也不是因为他爱财胜过爱其他,而是财富落入一些不作为的人手中,仿佛变成了废土一样,被堆积在那里,他觉得甚是可惜。 第117页 「这消息哪里需要藏宝图去换?」黄蓉的眼珠子转了转,「直接去问小仙女就知道了。」 他们想要知道的又不是什么打紧的事情,而且盛崖余本来就是他们的队友,既然已经拿到了藏宝图,他们自己分享就好了。 她就说就办,转身便跑去找小仙女。 阿朱也在房间里,准备铺床睡觉。 「这个地方,的确山匪众多。」小仙女回想了一下,「东郊,南郊,北郊三座山都藏着山匪。」 她将具体的位置讲了一下,阿朱也并没有阻拦。 小仙女好奇问:「你们这是打算顺便剿匪?」 秋月斋和春风斋待久了,也会变得格外善良么? 黄蓉神秘一笑:「不,他们只是我们投石问路的工具。」 提示她就给到这里了,能不能明白就看她们自己了。 「夜深了,我先回去了。明日有要紧的大事得办。」 黄蓉背着手,蹦蹦跳跳离开。 阿朱握着被子一角,看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第79章 智擒山匪 翌日一早。 天光朦胧色昏沉。 春风斋和秋月斋的小崽崽们又分了三个队伍,分别前去东郊,南郊和北郊的土匪山头打探情况。 白日把情况打探清楚,综合考量过后,他们选了一个土匪头子看起来并不是太聪明的山头。 当然了,这个山寨头头昏庸是一回事儿,更重要的是,这个山寨上山只有一条要道,放在有作为的盗匪身上是一处极为易守难攻的地方。 反过来,这个地方也可以成为他们做文章的好地方。 「那就定下东郊。」两个斋院的斋长一致决定,就选择那个肉乎乎的胖子。 然后他们就回咱住的地方吃好喝好,准备着晚上大干一场。 他们的计谋说起来其实也并没有特别高明,只不过是利用人心里面互相的猜测。 就他们听到这群人白日里商议所言,几乎都对凌退思有所顾虑,生怕对方哪一日,当真将他们剿灭了,拿去领工。 狗头军师二把手更是出主意,让寨主一定要将凌退思与他们合作的证据全部保存下来,如果对方想要剿灭他们山寨,那就大家鱼死网破。 如果大家能够一直合作下去,打劫来的银子五五分,没有任何问题。 官府假装声势浩大把他们剿灭,转头让他们换个身份,捲土重来,除了麻烦一些,也没有别的缺点。 起码不像在其他地方,真要日日提心弔胆与官府作对。 黄蓉和凤凰崽奔走在队友们之间,确定所有的一切准备妥当。 朱朱崽拍着胸口保证:「有我在,这种事情根本就不算事。」 凤凰崽自然对朱朱崽万分信任。 经过雪地山庄的事情,黄蓉对朱停的能力,也没有丝毫的怀疑。 确定一切准备妥当,他们就挥了挥手。 傅红雪和姬冰雁、胡铁花和郭靖,他们四个分别,往腰上缠了一条粗粗的绳子,绳子的另一端,连接着一个硕大的滑轮,滑轮底下连着一排排稻草扎成的人头,人头底下没有身体,全是滚木,滚木上面又绑着树枝。 他们拼命往前跑,扯动着滑轮,拉动滚木向前冲起来。 跑到差不多远,又重新退回去,如此往復。 夜晚的森林,月光都不好透进来,朦朦胧胧一片,只能看清楚一个影子。 山寨里面的盗匪,只能听到窸窸窣窣有什么东西在滚动奔跑的声音,却不能准确分辨出那都是些什么东西。 不过,森林之间扬起一股尘土,从树木底下冒出来,升腾到顶上去,被月光照得清清楚楚。 山寨的人还呆在山上,自然看得明白。 跟着阿朱学了老半天口技的,黄蓉、钟灵、林诗音、穆婉清,不停喊着:「弟兄们冲进去,杀他个片甲不留!」 她们利用轻功奔跑在树木之间,换一个位置便换一道声音,带上那气喘吁吁的气口,显得无比真实。 「知府说了,将他们一把手二把手的头斩下来,可以记一等功!」 「沖啊!杀啊!」 「盗贼哪里跑?吃我一刀!」 花花崽被安排躲在一边,用力吹响号角,营造出剿匪的声势。 各种混杂的声音交在一起,热闹得不得了。 有些盗贼已经六神无主起来,下意识看向他们寨主和二把手。 只可惜寨主只会吃吃喝喝,这么些年来,山寨所有的发展规划,也都是听二把手的,自己就是混个吃饱喝足。 「军师,你说我们要怎么办?」寨主自己都慌了,「凌退思那厮难道真的要将我们拿去领功?难道他就不怕我们把他的事情全部兜出来?」 狗头军师不会武功,见状吓得脸都青了:「我们赶紧收拾一些东西,从后面逃走。记得把之前的证据全部带上。」 寨主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只是下意识听这个人的话。 这些年来一直如此,他早已经习惯了。 在这极短的时间内,二把手的脑海里面闪过无数种方法。 最终,他想到了一种,并且鼓动、命令其他的盗匪冲下山去,趁着天黑和林中并不知道路的官府人员冲杀。 「趁着天黑,我们知道并且熟悉林中道路,优势在我们,只要将那些冲上来的人杀掉,凌退思那厮肯定不敢再小瞧我们,以后我们再和他们谈赢两分,成就压到三七分,他们三我们七,到时候各位兄弟就可以分到更多银子回家了!」 第118页 「他主动把这个机会送上门来,难道我们还不要吗?」 二把手武功没有,但是煽动人心很有一套,盗匪们被他说着说着,心里面竟然真的涌动出一种蠢蠢欲动,想要动手的感觉。 他见时机成熟,举起刀子,高声喊道:「兄弟们沖啊,我们绝对不能输!」 等到底下的盗匪们一股脑冲出去,他就捞着寨主从后面逃跑。 已经涌现出莫名其妙必胜信心的寨主,不是很理解自己军师此番作为。 二把手将金银珠宝用包袱皮裹了,绑在后背上,牢牢繫着,又将证据绑在胸前,紧紧捂好。 他拉着寨主的手往后山跑去:「我那都是骗他们的,凌退思手下的兵哪里有那么好对付。」 要知道他们山寨只不过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山寨,当初不过是被对方看上,搬迁过来这边,陪同凌退思装模作样演戏罢了。 他们山寨根本就不敢惹那些大商队,都是靠人数来恐吓小商队的人,让对方留下买路财。 也正是这样,才不会像其他山寨一样,惹来武林人士的讨伐,换了一波又一波。 他们两个都不是什么身手利落的人,哪怕是逃命动作也磕磕绊绊,差一点儿就顺着坡道直接滑落山脚底下去。 密密的山林之中。 楚留香、陆小凤、傅红雪三人腰上面系了一个鼓鼓的袋子,里面都是些要不了人命的小石头。 他们只要看到这个必过的要塞当中,有哪一个盗匪走出来,只需要从布袋里面掏出小石头,往他们身上的昏睡穴一丢,就能够把这群似乎不懂武功的盗贼给解决掉。 半个时辰之后,再没有其他盗贼从山上往下跑。 一群小崽崽合力把这些昏倒的盗贼,五花大绑起来。 「真是奇怪,寨主哪里去了?」凤凰崽绑人的时候并没有发现那个白白胖胖的寨主,以及那个獐头鼠目的军师二把手。 吹号角的花花崽抱着有他半个身体大小的号角过来:「蓉儿发现他们逃跑了,和婉清姐姐一起去追人。」 钟灵拍了拍手:「我的闪电貂会在那边,我们一起去追吧。」 凤凰崽看向她和诗音:「楚留香和郭靖跟着去就好,我们给山下的人送信,让他们将盗匪送去官府领赏。」 光是凭藉他们的小胳膊小腿,就算是把人跟木棍捆在一起滚下去,也太费力了。 「一个盗匪好像就可以给一家人换上够吃一年的银两。」花花崽的眼睛亮了亮,「这里这么多盗匪,我们可以多通知几个村子,让他们自己分一分。」 凤凰崽虽说性格放开了一些,但心底里对人性的考验依旧存在警惕性。 「我觉得此事必须约法三章,找一两个比较能唬人的盯着,只允许一家人抬一个盗匪去。」 这句话说完,所有人都看向傅红雪和姬冰雁。 傅红雪和姬冰雁:「?」 为了让两个人看起来更吓人,朱停还利用那些削好的木棍和稻草人,愣是做出来两个能够让他们高高坐着,瞧起来又像是一个人的东西。 ——一个壮汉似的身体架子。 再把盗匪的衣服扒下来,让林诗音裁裁剪剪,随便补起来,往身上一披。 月黑风高,谁也看不清楚他们到底是大人还是小孩。 这些事情做完,凤凰崽敲锣打鼓喊醒附近人家,说是他们两位大老爷做好事,送各位老百姓一个盗匪去到知府找凌退思要赏钱。 都是说好的事情,保管有。 田地里刨食的庄稼户,禁不住赏钱的引诱,壮着胆子去领了人。 如今天黑,城门紧闭,他们就将人先绑到柴房里面,整夜不睡地看着,等到明天天色一亮,就赶紧抬着人去换赏钱。 路上碰到了认识的,如果对方还有牛车,那就把人放上去,付对方两个铜板。 凌退思先是丢了藏宝图,满腔愤怒,生怕对方先比自己找到宝藏。 结果郁闷了一晚上没睡,大清早就被衙役吵醒,说是有很多老百姓抬着盗匪过来领赏。 那队伍都快从衙门排到城门口去了。 凌退思愈发心梗。 然而逃跑之后,变装混入了城里的寨主和二把手,看到这种壮观的情形,吓得不敢久待,赶紧从另一边出城。 坐在屋顶上盯人的黄蓉他们,赶紧追了上去。 花花崽生怕夫子担心他们,先跑回去报备了一下,才顺着黄蓉留下的记号,一路追上去。 「他们这办法会不会太迂迴了一些?」小鱼儿抱着手臂看花花崽他们急匆匆出门的背影。 阿朱倒不觉得:「蓉儿向来主意多,我们再不加快一点,他们的第一个任务恐怕就要完成了。」 接下来只要将凌退思抓住,春风斋和秋月斋可就把第二个任务也完成了。 说到输赢的问题,小鱼儿不愿服输:「这不能,我们日日盯着凌退思,他的狐狸尾巴就要露出来了。」 只要揪住对方的狐狸尾巴,还怕他不把真面目露出来? 第80章 兄弟姐妹联手干掉他 小鱼儿他们很快也看到了,凌退思面对山匪时候那铁青的脸色。 「这明显有蹊跷。」小仙女猜测道,「这个凌退思不会是和山匪有勾结吧?」 要不然的话,一般的知府看到老百姓主动给自己送功劳,难道不是应该很开心? 第119页 「这么看来,他们的对策倒也不算迂迴。」小鱼儿大概猜测到了对方的策略是什么,这让他有点想要抢先一步将凌退思的真面目公之于众。 然而,他也知道,这样的一件事情缺乏两样东西。 另一个便是确确切切的凌退思勾结山匪的证据;另一个便是能够对凌退思处置的权力。 知府已经是州府内最高权力的人,若是想要将他彻底拉下马,就必须要找到巡抚或以上的人。 不过还得确保那样的人,并没有被对方贿赂。 小鱼儿一砸拳头:「失策了,居然被他们占了先机!」 他咬着牙,一脸不甘心。 阿朱在他背后,无声笑了一下。 现在才意识到这件事情,他们早就已经晚了一步。 比他们早了一步的黄蓉等人,看着狗头军师走到半路,居然将那寨主杀了,拿着对方的人头找到了巡抚。 只不过这个巡抚并非负责荆州的巡抚,而是隔壁的巡抚。 狗头军师武功不行,人也慌张,但是没想到给自己留的后手很充足,里面不仅有荆州知府与山匪勾结的证据,还有荆州知府贿赂上级巡抚的证据。 难怪狗头军师会不直接找上级巡抚。 此人对他们而言,倒是有那么一点点用处,也不枉费他们暗中帮他解决想要拦路打劫的人。 隔壁巡抚收到证据,勃然大怒,向上申请了一则调令,前往荆州,如同雷霆风雨一样,袭刮而去。 凌退思一开始听到隔壁巡抚手持调令而来,心里已经是咯噔一下 ,还打算用老办法贿赂对方,将自己最是娇艷美丽的未婚妻送了过去。 此事看得黄蓉实在没法忍,差点儿顾不得计划,跳下去将他狗头打爆。 不过隔壁巡抚替她圆了这个心愿。 「岂有此理!」 看到有一个女人昏迷着躺在自己床上的隔壁巡抚,直接拿着手中的茶盏找到凌退思,一甩手就砸在了他的脑袋上。 「我本来想好好将此事调查清楚,再行决断。」有着黝黑鬍子的隔壁巡抚,差点儿把自己的鬍子揪断,「没想到你是冥顽不灵,悔不知错!」 「来人,将他下狱,等待审候!」 凌退思并不是那些普普通通的朝廷命官,自然不会束手就擒。 他宁愿再落入草莽,也绝不会就法。 他伸手夺了衙役的刀,反手就将衙役砍了一刀。 多亏衙役反应快,往后躲了一下,只受了一点皮肉伤。 隔壁巡抚小眼睛都瞪圆了,大喝一声:「你居然还敢反抗!你可知公然反抗,可就地格杀勿论!」 乱世重典,这样的道理,他作为荆州知府,不应该不知道。 凌退思冷笑一声,割开衙役们砍来的刀:「这世道已经乱了,皇帝昏庸无能,本就应该是我等有才能之人主宰。只要我不死,他日定能东山再起。」 隔壁巡抚这下是真要被气死了。 他是一个极其维护皇朝的人,伸出去的手指都在发抖:「放肆!」 黄蓉他们见到机会来了,纷纷跳出去:「巡抚大人,我们来帮您!」 隔壁巡抚回头一看,竟然是一群还没他肩膀高的小崽崽,更急了:「小娃娃休得胡闹,快点退下!」 小娃娃们并没有胡闹,更没有退下。 他们十二人齐心协力,各自拿着不同的工具,想要将凌退思一举擒拿下。 日日夜夜盯着,只不过打了个瞌睡就错失良机的小鱼儿,招唿上乔峰他们:「快点去,晚了人都凉了!」 小仙女首先跳了出去,紧赶着追上。 王小石和一点红也先后落了下去。 阿朱特意压着乔峰摇了摇头,示意他慢一些,不必着急:「小鱼儿虽然聪明,但性子还是太狂傲了,不愿意耐下心来打好基础。他现在年龄还小,错过了可以弥补,等他年龄再大些,想补都补不回来。」 他们身为斋院里面最年长的哥哥姐姐,可不能看着小鱼儿误入歧途,以后后悔莫及。 他是个可爱搞怪的孩子,心地也实在善良,以后若是反思自己现在的举动,肯定会恨不得打自己几个巴掌,让自己别再那么狂傲。 乔峰是个听劝的人,也并不是很在意这输赢面子:「我听你的。」 他们慢了几拍才下去。 盛崖余他们四个也从门口进来,加入了捕抓凌退思的行列当中。 隔壁巡抚想让他们停下来,让衙役们冲上去,然而,他快把自己的手掌都拍烂了,嗓子也快要喊哑了,小崽崽们愣是没让出一个空子来。 衙役们拿着刀,在包围圈外面伺机等候,也一直没有等到能够插进去的空隙。 「唉哟!」隔壁巡抚差点要跺脚,「你们这么小的小娃娃要是受伤了,我的良心可怎么安歇哟!」 邵夫子也从门口走进来,对着隔壁巡抚温和一笑:「我们家的小崽崽,自小练武,武功不是一般二三流高手可比,大人还请放心。」 玉罗剎说话就没有那么客气了,尽管他也是朝廷千方百计想要剿灭的对方之一。 「你就不用为小崽崽担心,还是替那个凌退思担心自己会不会脱一层皮的好。」 特别是那几个鬼灵精,怎么可能会让自己吃亏? 凌沄潇横躺在屋顶的瓦上,沐浴着月光,静听底下小崽崽们的打斗。 第120页 凌退思的武功不错,想要将他抓住,耗费的心血不比抓血刀老祖低。 小崽崽们的武功虽然有了很大进步,但在后发力上还是相对比较弱,多练几年内功心法才能弥补,现下的关键是需要把握住前面的时机以及做好策略。 黄蓉她们特意用了绳子结阵,将凌退思缠在中间,缩小了他活动的范围。 对方就像是一只被蜘蛛盯上的小虫子,在绳结之中穿梭来穿梭去,挥刀将它砍断。 朱停和林诗音就站在屋檐顶上,看到谁的绳子被砍断了,无法再用,就往下抛一根新的。 同样受到绳子干扰的人,还有小鱼儿他们。 黄蓉和郭靖一左一右拉着绳子,从空隙里面瞄准凌退思的腰,从花花崽与凤凰崽、雪鹅崽与香香崽两根绳子中间穿过。 她还逮着空说:「让朱停也给你们一根绳子,加进来一起抓人!」 就是希望他们灵活一些,千万不要被对方利用,反而将自己人捆起来。 要是那样的话,会显得他们的策略太过没用,并且愚蠢。 朱朱崽听到了这句话,将绳子朝他们丢下去,一共丢了三根。 铁游夏在旁边看着,也有些心痒。 追命拍了拍冷凌弃的胸膛:「我和铁游夏去帮忙了,你和大师兄帮忙盯着点。」 说完这句话,他跳起来朝朱朱崽挥了挥手:「给我们也来一根!」 朱朱崽随手给他抛了一根团起来的绳索。 玉罗剎悄悄摸上屋顶:「此事,叶孤城和小西门完全不参加,你就不怕他们和其他人相比,显得太过孤僻?」 「有人喜欢热闹,就有人喜欢孤单。」凌沄潇并没有睁开眼睛,「这并没有什么了不得的。」 她收的小崽崽,心地能坏到哪里去? 而且他们都不是那种因为别人与自己性情不同,就会排挤捉弄别人的幼稚鬼,人家小崽崽只是选择自己喜欢的方式,同别人相处而已。 她并不觉得,这有什么需要干涉的地方。 玉罗剎也并非真心关心这个问题,他只不过是知道对方只关心小崽崽,以这个话题作为开头,对方才会搭理他。 话一旦开了头,他才好趁机多聊几句。 屋檐之下的小崽崽,久久未能拿下凌退思,已经有人开始皱起眉头。 「晚上太暗了,我们身在局中,根本看不清楚,只能靠着大家灵活反应。」楚留香作为当中所有人年纪最长的,主动提出来,「我们必须要找一个人在外面看着,谋划如何动起来。」 他们现在就像是没有脑袋的一双手脚,只是朝着目标靠近,胡乱挥动而已。 追命建议道:「我们大师兄眼睛好,人也聪明,要不要让他试一试?」 之前在血刀门,他因为没有轮椅的关系,一直在旁边看着,无法加入,但是追命看得出来,自家大师兄很喜欢那种纵览全局的感觉。 楚留香倒是没什么意见,可是不清楚其他人如何。 黄蓉蹬在凌退思手臂上,往后翻身落到地上:「那就让他试一试,看看到底有多聪明。」 追命开心地朝盛崖余挥手:「大师兄,帮忙当一下眼睛!」 盛崖余皱了一下眉头,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他的声音沉下来:「郭靖黄蓉走干位,楚留香傅红雪走巽位,花满楼陆小凤、小鱼儿小仙女从前后两方锁住对方上三路……」 尽管他并没有办法修炼出内力,说出来的话却是清晰可闻,掷地有声,保管每个人都能听到。 大家按照他的提示走位,见机出手,果然让凌退思拘束不少。 凌退思恼羞成怒,锈管之中甩出一枚暗器。 寒芒闪耀着月色光华,直冲盛崖余脸面。 「大师兄,小心!」 第81章 关外山庄的挑衅 月色清冷。 寒芒比月色更冷。 迎面而来的暗器冲着他的额头正中心,这是一道要命的暗器。 铁游夏忍不住喊出声来,让盛崖余小心。 可以说,除了朱停、木婉清、和黄蓉这几个有专心钻研机关的小崽崽,谁也不知道盛崖余的自保能力。 毕竟这个人练不成内功心法,也练不了其他拳脚,连傅红雪都能跟着他们一起去挑水,只有他一个人留在厨房烧火。 他们只知道这个人射箭的准头还不错。 花花崽都在考虑要不要撤出包围圈,先把人救下来再说。 只是不等他有所行动,盛崖余就将自己的轮椅一拍,两侧扶手头便冒出一个黑洞来,黑洞里窜出一支支寒光凛凛的箭。 射出来的箭不仅将暗器打走,甚至还有一支穿过绳索之间的围困,直接向着凌退思而去。 知道对方不仅有能力能够自保,还有余力还手,小崽崽们都放心了。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各自抱着一柄木剑,守在门口两边,并没有掺和进来。 凌退思被一群小崽崽像是网鱼一样,用绳子来网住自己,心里很是羞恼,觉得对方是在侮辱自己,然而,他手中的刀斩断了一截绳子,马上又会有一截补上,源源不断。 他也曾经试图发出暗器,先将朱停他们几个在屋顶上的人射下来。 然后屋顶上的几个小崽崽,虽然武功不算特别强,但是轻功还不错,只是几发暗器而已,还是在对方百忙之中抽空甩来的,轻易就躲过了。 第121页 凌退思还是过扯着两端绳子,想要小崽崽们缠在一起自乱阵脚。可是小崽崽们一旦发现绳子脱离自己的控制,便不会抓住不撒手,直接将绳子给对方,让朱停把新的丢来。 一群聪明绝顶的小崽崽合在一起,并且武功还不算差,更重要的是离间计还用不上。 没过多久,凌退思就被小崽崽们用绳子捆成了一个大粽子,吊在知府后院的大树上。 乔峰拉紧绳子,绑到另一边的大树上繫紧。 后续的事情,就交给隔壁巡抚了,小崽崽们也就是去公堂瞧了个热闹,看看当官的都是怎样审理案件。 凌退思的未婚妻是孤女,醒来以后得知一切真相,人都有些懵了,但更多的是,在大难之前剎住脚步的庆幸。 上头最终给下来的是,秋后斩立决的判定。 小崽崽们头一回,完完全全靠着自己的力量,而不依靠任何一个大人惩恶扬善,开心得都忘了计较如何算分的事情。 小鱼儿本人倒是没有忘记。 如同阿朱预料的一样,此事让小鱼儿大受打击,觉得自己天下第一聪明人的头衔算是丢掉了,颓废了好长一段时间。 花花崽看不过眼,想要前去安抚开导一番,但是阿朱拦住了。 倘若是别的孩子受到这样的打击,及时的安抚是一件十分需要的事情。 可是小鱼儿本身就是一个自信心过旺的人,没有令他深刻反思,怀疑自我,他这一辈子可能都要陷入这样的困境之中,觉得自己天下第一厉害,没有什么事情是不成的。 然后等到他长大以后,就会变得轻敌,在某一次重大事件当中被打击到,失去一些重要的东西。 相比之下,现在这样的局面已经是以最小的代价换来他性格缺陷当中最大的弥补。阿朱觉得,这是一件相当划算的事情。 不过这件事情也将他们的思路打开了,往后的每一年考核,他们都主动要求凌沄潇换成对付这样的人。 「夫子,你想啊。这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情,一方面可以让悬赏楼里的悬赏令减少,那就是变相让这个江湖上面的渣滓变少;另一方面,您又可以不必耗费太多脑汁,去想考核的事情。」黄蓉这次赢了,心情大好,「你就答应我们吧。」 凌沄潇没有满口答应,只是问他们:「你们是希望每年都能接一次悬赏令?」 黄蓉直觉这句话有陷阱。 郭靖却已经先点了头:「没错,侠之大义者该当为国为民。我们既然学了武功,就应当为民除害。」 黄蓉懊恼拍头。 她来谈条件之前,就应该先找人把郭靖看着,不能让他兴头一冲上来就啥也答应。 失策了。 「你们有这样的想法,夫子很欣慰。」凌沄潇揉了揉郭靖的脑袋,「既然如此,那就每年一次大考核,一次悬赏令。」 至于每个月的小考核,那还是必不可少的。 凌沄潇如愿看着不少孩子的脸色垮下来。 这样的生活,他们一过便是两年。 等到仲春时分。 育儿堂里的小崽崽,小的如花满楼已有七岁多,大的如楚留香已有十一岁多。 诸葛正我也从崖州回来,但是却没有将四个小崽崽带回去,反而把人留在了这里,只是频频来看。 凌沄潇琢磨着也不能放过他,直接给了他一个夫子的身份,只要来到育儿堂,不留下点看家本领就别想走。 诸葛正我脾气也好,从来也不计较,说教就教。凌沄潇最是欣赏这样的年轻人,不由得多看了两眼。 玉罗剎在一边抱着手臂,上下打量着诸葛正我,满眼挑剔。 毛头小子,容貌不如他,身材不如他,武功也不如他。不就是脾气比他好点,有什么好神气的。 当晚夜深,他摸去冬雪斋找西门吹雪。 「大侄子,小叔叔有件事情找你帮忙。」玉罗剎一进门就踩着凳子上桌,理所当然道。 西门吹雪皱了一下眉头。 一是因为玉罗剎非要在叔叔前面添个小字,听起来有种奇怪的味道;二是因为玉罗剎踩的那张凳子,是他在斋院里面坐的那张。 玉罗剎俯身靠近他:「帮我向那四个小子打探一下,诸葛正我平日里有什么爱好。特别是那种不良爱好。」 西门吹雪撩起眼皮子:「你为什么不直接问诸葛夫子?」 玉罗剎略略有些心虚:「大人之间的事情,很难直接说。你别管这事,叔叔从小到大可没让你替我做过什么事情,难得使唤你一次,可别推三阻四。」 「我是冷情。」西门吹雪用刀刮掉自己凸出来的指甲,丢进一旁的废物筐,「但我不是无情,更加不是没长脑子。你喜欢凌夫子,那就直接和她说,我一个小孩子,有什么好掺和的。」 玉罗剎瞪大了眼:「!我……喜欢得很明显吗?」 对方不会也看出来了吧? 然而,对方由始至终都没有回应他,莫不是对他半点意思也没有。 「只要不是个瞎子,大概都能看到。」西门吹雪吹了吹指甲上面的碎屑,继续慢慢刮平,「而且你的情敌还不少,邵夫子和诸葛夫子自然不用说,外头还有许多狂蜂浪蝶想要扑上来。你们三个近水楼台不先摘花,是想要留给外面的人?」 他叔叔虽然比他爹像个人,但也不至于圣人至此。 第122页 玉罗剎:「……你平日不都看的圣贤书和剑谱,哪里知道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 西门吹雪刮平了指甲,将刀子擦干净:「我又不是三四岁的孩子,更不是瞎子和聋子。」 他用脑子,也能够看到,听到。 「还有,你竟然知道我还不是大人,就不要拿这种事情来问我。」西门吹雪把刀子收好,走到水盆处洗手,「你已经是大人很多年了,可以成熟些。」 不等舅甥两个例行斗一轮嘴,外面响起了别的动静,玉罗剎就自己闭嘴了。 在别的小崽崽面前,他还是会比较稳重一些。 进来的人是叶孤城,他看到玉罗剎打了一声招唿,便说明来意。 「夫子收到了一封战帖,落款白驼山庄,她让我们都到前院一趟,有话要说。」 西门吹雪慢慢悠悠把手擦干,再回头出门时,玉罗剎人已经不见了。 等他去到前院,果然看到自己叔叔又绕着凌夫子打转,恨不得自己背后有孔雀尾羽,可以开屏。 西门吹雪实在没眼看,抱着还没有开刃的形制十分奇特的乌鞘剑,斜斜靠在廊下。 凌沄潇等小崽崽们来齐,将帖子交给楚留香念出来。 「久闻育儿堂大名,不日将携侄儿与小徒若干,上门请教。白驼山庄。」 钟灵对这个地方很熟悉,因为他爹经常念叨。 她忍不住道:「白驼山庄根基都在关外,怎么无缘无故就会带着小徒弟到我们育儿堂来请教?」 「听说白驼山庄以养毒物出名,特别是他们的毒蛇,要是咬人一口,就能够让人马上毙命。」凤凰崽眉头锁住,「看来来者不善。」 凌沄潇看着那帖子上面熟悉的暗纹,知道对方就是故意来找茬的。 这些年,十二连环坞是悬赏楼背后的组织一事,已经是江湖上人尽皆知的事情。 他们育儿堂又频繁与悬赏楼来往,不少人都在猜测凌沄潇就是悬赏楼、十二连环坞那个神秘的头儿。 不少前来刺探的人都鎩羽而归,连她的面都没见着就被赶出了悬赏楼。 十二连环坞本来就不是吃素的,地方难找不用说,在她的建议下,换了一批威力更甚的机关,愈发没有人能够闯过去。 至于前来育儿堂打探的人,更是被玉罗剎揪着领子,一个个丢出去,压根儿就犯不着她动手。 凌沄潇问崽崽们:「他们想要前来挑衅的人并非只有我一个,似乎是想要带着一批小孩前来挑衅你们。你们自己有什么想法?」 小鱼儿笑出声来:「挑衅我们?外敌都挑衅到家门口了,难道我们还能怕了他不成?」 「没错,他们既然有胆子敢要挑衅我们,那就等着被我们打的屁滚尿流,爬着跑回去他们那个什么百陀山庄!」小仙女握着拳头,信誓旦旦。 「白驼山庄。」阿朱小声在她后面提醒。 「随便啦。」小仙女根本不在意这种事情,「不管他是什么山庄,反正敢来挑衅我们育儿堂,就要做好失败的准备!」 气势,他们绝对不能输! 第82章 大人的幼稚斗嘴 为了应对白驼山庄即将到来的小弟子,小崽崽们最近做功课做得特别认真。 原本就变得认真了不少的小鱼儿,现在可以说是刻苦了。 四位斋长也在商议,等人来了以后,他们要如何展示他们育儿堂的风范。 顺便提一下。 尽管大家同在一起生活了两年多,冬雪斋还是一个比较神奇的存在,六个人愣是分成了两个存在,哪怕是涉及斋院荣誉,他们也是各自看心情行事。 他们斋院没有办法统一,只能让铁游夏和叶孤城轮流担任。 铁游夏担任斋长时,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勉强配合,但若是他们认为极其无聊的事情,谁也勉强不了。叶孤城担任斋长时,完全就是放任自流的状态,除了大事以外,所有的小事都让大家各自决定。 小鱼儿都看得目瞪口呆。 「忽然觉得,我们夏阳斋真是再团结不过了。」 小仙女也不得不贊同地点头。 因此,为了让迎接对手到来的事情能够顺利办下去,其他三位斋长都强烈要求铁游夏但任斋长的时间稍稍延长。 叶孤城对此并没有什么意见。 这件事情,才算顺利决定下来。 等到仲春底,白驼山庄的人才姗姗来迟,浩浩队伍从街头排到街尾,迎亲队伍都没有他们的阵仗那么大。 而且这群人都穿着白色,仿佛一片白云飘过来。 小鱼儿抱着手臂嘀咕道:「这要是换上麻布,还以为他们都是哭丧的呢。」 可是等到人走近,便可以发现,他们甚至连僕从穿的都是绸缎,还用银线绣了暗纹。 头顶上的大太阳一洒落,就会有七彩斑斓耀眼的光折射出来,令人眼瞎。 崽崽们伸出手挡住日光,被迫眯起眼睛。 玉罗剎不太客气地来了一句:「真是唯恐自己锦衣夜行。」 这句话和他平时的毒舌相比,已经相当仁慈。 邵夫子觉得,凌沄潇和玉罗剎都不适合前去应对欧阳锋此人,于是主动迈不出去询问前面打头的僕人:「你们家主人何在?」 这句话刚问完,这群骑着高头大马的僕从,便让开了一条路,让一个身穿白衣,脸上鬍鬚发黄的男子从中间骑行出来。 第123页 男子剑眉星目,轮廓深邃,英气勃勃,说话的声音犹如刀剑碰撞,铿锵有声。 光是看样子的话,也是个异域美男。 不过,玉罗剎也同样是异域美男,两个人的美却是截然不同。 玉罗剎是精雕细琢的精緻,欧阳锋是鬼斧神工的粗犷。 他的眼神扫过立在门前的邵夫子和玉罗剎,浓眉皱起:「凌沄潇原来是个男人?」 不是说,是个喜欢穿着红衣裳的女子么。 黄蓉向前几步:「就凭你?你还没有资格让我们凌夫子亲自出来见你。」 「小丫头片子,说话倒是够猖狂。」欧阳锋冷哼一声,「她怕不是躲在哪里,不敢见人。」 话才刚刚说完,一条红色的丝绸便从育儿堂大门里面卷出来,向着欧阳锋而去。 明明视野之中,这条红绸来得十分缓慢,然而不知为何,就是躲不开,只能眼睁睁看着红绸打在马头上。 马匹惊慌起来,高高扬起蹄子,差点将欧阳锋甩下来。 如果不是他的骑术足够好,凌沄潇也并没有心存恶念,恐怕他就要在门前闹一个大笑话。 「去到别人的地头就要入乡随俗,小孩子家家的还是不要太猖狂比较好。」 红绸打中马头以后,又急速收了回去。 收回去的动作,欧阳锋倒是完全看不清楚。 他心下慎重起来,稳住马匹以后,翻身下马,能屈能伸地抱拳道:「我白驼山庄千里迢迢前来请教,不知凌姑娘为何不愿意出来见一面。」 凌沄潇依旧躺在前院廊下的藤椅之中,时不时抬起脚轻轻踩一下,藤椅便会摇摇晃晃。 她闭着眼睛,听着外面的动静:「你没有脚,不能走进来?」 倘若对方没有脚,又想要进来见见她,那她倒是也愿意用红绸将人卷进来。 不知为何,听到「没有脚」三个字的时候,欧阳锋心里蓦然一寒。 「凌姑娘说笑了。」欧阳锋扫过邵夫子和玉罗剎抬起脚往里面走。 育儿堂这些年,经过花花崽辛勤耕耘,栽种了不少花草树木,总算将荒凉赶走,有了江南园林的风范。 日光将树影投在凌沄潇那张轮廓圆润而不失鲜明深刻的脸上,仿佛看到了沙漠石窟当中雕刻的飞天仙人,从壁画里头钻出来。 他知道自己的嫂嫂已是天下罕见的绝色美人,哪怕是水灵光和秋灵素与之相比,也只能评个平分秋色。 三人都是清丽脱俗的绝色美人,仿佛荷蕖之中一世独立的清莲,又仿佛悠悠山谷当中独自芬芳的兰。 然而,碰上那暗夜之中,依旧灼灼有光,风霜雨雪过后更显明艷挺拔的寒梅,又似乎显得有些黯然失色。 不过转眼以后再看过去,才会发现,对方并不似任何娇花,它只是藏在幽冥深处,散着暗光,等着人跳进去的一方深渊。 如此动人,又如此危险。 玉罗剎脸上闪过不虞,挪动脚步移到凌沄潇面前挡住欧阳锋的视线。 「眼睛不要了,可以给你挖掉餵狗。」 欧阳锋眼神一动,回过神来,看向好看得雌雄莫辨的玉罗剎。 小小一个育儿堂,居然有好看得如此不似凡俗的两个人,倒也算是一桩怪事。 「阁下口气可真大,不知如何称唿?」 玉罗剎冷哼一声,说出自己的化名:「王四刀。」 欧阳锋哈哈大笑起来:「这么庸俗的名字,我从来没有听说过。」 「你从来没有听说过,除了彰显出你见识不够渊博以外,还能给你带来什么,让你这般骄傲?」玉罗剎抱着手臂,上下打量欧阳锋。 看这小子也不过三十出头,脚下步伐倒是稳健,可见内功不差,练武的天赋嘛,也是有的,就是不如他高。 就算对方再练一百年,和现在的他相比,也会稍微逊色了一些。 想到对方的年龄已然超过二十,玉罗剎又觉得稍稍放心了一些。 「阁下一个无名之辈,口气倒是够大的。」欧阳锋在关外已经小有威名,被人畏惧的称为「毒王」。 不过他的野心并不止于这个称谓,他想要震慑中原武林的其他人,让人奉他为西域之绝。 听闻中原武林许多人,都栽在育儿堂的手上,他这才循着声名而来,想要一举打响他们白驼山庄的名号。 「听阁下这意思,你是很有名咯?」玉罗剎其实知道欧阳锋的名号,此人的歹毒,在西方也是出了名的。 不过,作为以阴损狠辣出名的西方魔教一员,玉罗剎只好奇这个白驼山庄的主人与他那便宜哥哥相比,到底谁的手段更加狠毒一些。 他觉得他可以,以全副身家压他便宜哥哥胜。 欧阳锋一甩袖子,背起手来不无骄傲地道:「在下西域白驼山庄主人,欧阳锋。」 玉罗剎找了根柱子靠着,随口应了这么一声。 不仅仅是他的态度随意,甚至连那一群崽崽,态度亦是十分随意,仿佛并不知道白驼山庄的名声。 凌沄潇听他们幼稚的斗嘴,觉得着实有些浪费了崽崽们的光阴,于是开口打断。 「你们要是一见如故,就自己找机会到隔壁酒楼吃饭慢聊,不要在这里耗费他人的时间。」她缓缓睁开眼睛,转头看向欧阳锋,「听说你带了很多小徒弟,想要和我们育儿堂的崽崽们请教?」 第124页 她的眼神平静无波,的确像是无际深渊,里面似乎埋藏着很多东西,足以令人发狂。 欧阳锋此时正值盛年,其实并不能理解这样的眼神,却直觉感受到他来这里谋好处的好处,并不是虚无缥缈,而是确确切切存在的。 只不过他不知道能拿或者不能拿,只取决于凌沄潇,而不是任何一个人。 「凌姑娘说得不错。」 凌沄潇没有理会他的夸赞:「既然这样,那就直说,你们想要怎么请教,你们请教的束脩又是什么东西?」 欧阳锋乐得大笑:「凌姑娘果然是个爽快的人。我们请教的束脩是后面那辆车的珠宝,这些珠宝足够你们所有人一辈子的吃喝花费。」 才一辆车的珠宝,对她来说少了些。 她出山以来,还没有人敢给她出这么低的报酬。 凑合吧。 反正这件事情交给崽崽们解决,报酬并不归她管。 凌沄潇看向四位斋长:「你们意下如何?」 四个斋院的斋长对视了一眼,纷纷点头:「我们不怕,尽管放马过来。」 凤凰崽问:「你们想要怎么比?」 玉罗剎把他的话打断:「欸……陆小凤学子,这可不是比,你没听人家说吗?人家可是千里迢迢来请教我们育儿堂的。」 「请教」二字,被玉罗剎重重咬在嘴里,生怕别人听不清楚。 黄蓉马上把话接过来,点头笑道:「既然你们这么好学,我们也不是那种藏藏掖掖小气巴拉的人,你们想要请教什么,我们一定好好教你们。」 她给其他斋院的斋长使了个眼色。 「好厉害的一张嘴巴。」马车那头传来一道尚且带着稚气的少年声音,「那就先让我来请教请教你的厉害。」 那小少年刚把话说完,就从马车垂下的白色帷幕之间飞出来,朝着黄蓉打出一掌。 他的掌风凌厉,来势迅勐,似乎一眨眼就出现在人眼前。 黄荣刚扭头看过去,巴掌就到了她跟前。 眼看着这一巴掌,就要落在她脸上。 第83章 三局比试 黄蓉折身往后一躲,侧退两步,双手交剪拦住那一巴掌。 她伸手钳制住对方的左手,手腕将对方用力一扭,抻到地上。 对方右脚点地,以其为轴心原地旋转三圈,落在一众侍女身前,露出一张英气逼人,俊雅贵气的脸。 他穿着一件白缎袍子,上面用金线绣花,显得华贵异常。 「原来你长这样。」已有十三岁的欧阳克,看着黄蓉那张俏丽的脸蛋,心里头的火气消去了三分,「妹妹这么漂亮,长大以后肯定是个美人。」 黄蓉冷哼一声:「我是美人还是丑八怪,都和你没有关系。」 此人目光不正,和刚才那个大块头一样,看着就不是什么好东西。 「你是这群小弟子的大师兄?」黄蓉双手抱臂,看着他身后一众站位分明的女弟子、男弟子。 欧阳克从怀中抽出扇子,「唰」一下打开,轻轻扇动:「我是他们的少主人。」 「如果要和我们请教,这些人是不是全部听你的?还是只听那个大块头?」黄蓉才不管他的身份是什么,「如果你不能做主的话,那我就直接和大块头聊。」 欧阳克微微扬起下巴:「大家都是少年人,你和我聊就好。他们大人有大人的比法,我们自然有我们的比法。」 黄蓉向天翻了一个白眼:「你能做主就成。说吧,想要怎么比?」 对方既然不愿意说「请教」,那他们不教就是,等对方什么时候说出口,他们在给对方点拨一番就是了。 「小美人好大的口气。」欧阳克在西域里向来是同辈当中的佼佼者,除去那些资歷比他高很多很多的前辈,他暂时还没有遇上过敌手。 对方的年龄还比他小好几岁,却这样狂傲,就算是个美人,他也下定了决心想要让对方吃点苦头。 陆小凤说道:「我们既然还没有开始比,又怎么知道到底是谁的口气大,只是嘴上功夫强。」 他在学着怎么做一个和善友好的人,但是这并不意味着对方挑衅到他朋友的头上,他还要继续忍让。 乔峰也有些生气:「你是客人,你只管说怎么比,我们绝对奉陪。」 铁游夏并没有说话,但是他往前迈了一步,坚定站在黄蓉旁边,态度毋庸置疑。 欧阳克扫过他们四个人的脸,知道在这群小崽崽之中,大概就是这四个人说了算。 「你们倒是奇怪,都说『文无第一,武无第二』,按理说,你们之间的领头人只能有一位,可你们却有四位,真是不怕别人临阵倒戈,意见相左。」 黄蓉没有心思和他讲废话:「这是我们的事情,与你无关,你只管说到底怎么比就行。」 欧阳克轻笑一声,说道:「那就三局两胜,我们分别选三个人出来比武。」 「还以为你会有什么好主意,原来就这样。」小鱼儿在一旁听得直摇头,「我们平日里每个月让夫子检验功课,都比你这好玩。」 若是选三个人比武的话,剩下的人都含无参与感,这有什么意思的。 难得能来个人,让他们不用手下留情,往死里虐。这么玩,有什么好玩的。 欧阳克摇着扇子的手顿了顿:「听起来,你似乎有什么好主意。」 第125页 「不如这样。」小鱼儿说道,「你是客人,远道而来,我们也不欺负你。你随便找个地方,也可以不在杭州,圈一片平地或者山林,用绳子圈起来不可以出界。我们在里头呆上一天一夜或者三天三夜,这和气嘛,也不能太伤,所以不能闹出人命来。就准备一些有颜色的弹子,谁的身上沾了那颜色,就算是出局。」 他抬手指了指几位大人:「他们就站在最高处看着,我们手段不限。这个就算做第一局。这么一来,其他人也不至于闲着,觉得自己没上场,输了也不服气。」 欧阳克思索了一阵,没想到有什么圈套,和欧阳锋对视一眼后,爽快答应。 「那这第二局比什么?」 小鱼儿摊了摊手:「随便比什么都行,骑马、射箭、轻功、武艺,或者像你刚才说的一样,选几个厉害的人再出来比一比也行。」 他是东道主,怎么好意思把三局全部都决定了呢。 那岂不是要让对方输得好难看。 他哪里是这么不厚道的人。 厚道的小鱼儿看向欧阳克:「要不你来决定这两局比什么,我们可以听你的。」 欧阳克嗤笑:「既然这样,那我们第二局就设一个擂台,挂上红球,每人选三个人出来,谁先摘到红球,谁就胜了。」 黄蓉道:「一言为定。」 「至于第三局嘛……」欧阳克眼珠子一转,俯身向着他们说,「我们就选一个武功最厉害的人出来,一一对决。」 好小子,这种时候居然还想跟他们耍心眼,挑起他们几个人之间的矛盾。 黄蓉眉毛一挑:「没问题。」 他们育儿堂会争会抢的人就只有小鱼儿和小仙女,把他们两个按住了以后,他们自然可以投票决定。 陆小凤把话题重新拉回第一局的比试上:「第一局比试的时间地点,你们想要选在哪里?」 欧阳克对中原武林地势还不算熟悉,下意识看向欧阳锋。 欧阳锋道:「既然我们大家都不想占对方的便宜,不如直接移步隔壁苏州,在虎丘一带比试如何?」 崽崽们都觉得没有问题,凌沄潇也并不反对。 这件事情就这样正式决定下来。 他们当天就把东西收拾好,赶往苏州虎丘,等到第二日白天,才算是到了地方。 比试之前,凌沄潇他们几个大人前去勘察附近,用彩绳圈出比试的范围,再找到一处可以纵览虎丘的地方。 最后,他们选择了虎丘塔。 比试范围北起雪浪亭,南至问泉亭,东起花雨亭,西至致爽阁。 考虑到崽崽们车马奔波,凌沄潇提出两日以后才开始第一局比试,在那之前,为了防止有人偷偷作弊,她将会一直待在虎丘塔高处,盯着比试范围内的动向。 玉罗剎马上表示:「我跟你一起去,给你做个伴。」 凌沄潇什么话也没有说,随便他爱干什么干什么。 欧阳克他们原本还真的想耍小心眼,提前进入比试范围内布置下机关,到时候让育儿堂的人瞧瞧他们的厉害。 可惜凌沄潇预估了他们想要做的事情,直接将这种可能截断。 「不用慌,这也没什么,哪怕不能提前进去做手脚,我们也不一定会输。」欧阳克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看他们最小那个人才七八岁的模样,根本就是个小屁孩,到时候不拖后腿就了不起了。」 他们这边的弟子最小也有十岁,难道还怕打不过他们? 真是笑话。 欧阳锋年龄大一些,行动更加谨慎:「听说这群小崽子有些邪性,悬赏楼每年都会有那么几桩悬赏令被他们挑走,完美完成,在江湖上可是声名大噪。」 「我知道。」欧阳克说道,「他们上一年将金轮法王门下弟子,藏边五丑给拎回悬赏楼领赏,可是把金轮法王的脸打得啪啪响。」 欧阳锋冷哼一声:「听说那金轮法王只比我大十来岁,但是却连徒孙都收了,武功也比我高上一些。」 欧阳克不以为然:「江湖传闻总有夸大之处,若是那金轮法王那么厉害,又怎么会被凌沄潇打得从此以后只敢呆在他那破庙里,不敢踏出来一步。」 欧阳锋见过凌沄潇以后,倒是不如之前那么乐观了:「克儿,你千万不要轻敌。我今日在育儿堂内见过那个女子一面,她身上有一种很独特的气息,出手的手法也并非现在武林当中,所能够看见的任何一个派别。」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子并没有江湖传言的那么简单。 尽管江湖传言上,她已足够神秘莫测。 「叔叔,你会不会太过小心谨慎了?」欧阳克今日并没有踏进育儿堂内,从未见过凌沄潇,只看到那一截红绸飞出来打中马头,后来又缩了回去,对此并没有特别大的感觉。 欧阳锋摆了摆手,握着欧阳克的肩膀,十分认真道:「不,我的担心绝对有道理。夫子都这么不简单,弟子肯定差不到哪里去,你一定要当心,小心他们耍花招,我看这群小崽子也邪得很,一个个口齿伶俐不说,还能忍耐住性情不发作,这才是最难的。」 最起码在这一点上,他自己都不能够保证做到。 欧阳克虽然不以为然,但看着自己叔叔这么着急的模样,还是点了点头,认真回应:「叔叔放心,克儿一定谨记。」 第126页 两日很快就过。 育儿堂和白驼山庄各自选出二十四个崽崽,穿上统一的衣裳,每个人口袋里面装上三十枚弹珠,进入比赛场地。 育儿堂的小崽崽们都穿的青色短打,手上的弹珠也是青色的烟弹;白驼山庄的人则穿的白色衣裳,手上的弹珠是白色的烟弹。 他们分别由两个大人带着,蒙上眼睛以后,从截然相反的两个方向入场。 等进入场地以后,还会被分散赶往不同的地方,锣鼓响起来以后才能够摘开黑布。 凌沄潇站在虎丘塔顶上,见到两个大人离开以后,才把铜锣敲响。 崽崽们扯着黑布,打量自己四周环境。 第84章 不愿意叫姐 比赛场地开阔,哪怕江南园林树木更多,也是疏落有致,凌沄潇他们身在高处,能够大致看得清楚崽崽们的所在。 花满楼扯开黑色布袋以后,发现自己正在冷香阁一个角落处,旁边放着一个布袋和水囊,比赛时间足有一天一夜,他们只有这些干粮和水可以吃用。 他先把东西在身上放好,再悄悄从窗户里面往外看。 所有人在的位置都是打乱的,寻来带路的两个人,根本就是什么都不知道的农户,按照吩咐把小崽崽们打乱放在随便一个角落,再给一份干粮和水,就能够拿到几两银子。 他们和两边的人都没有任何的利益纠缠,自然也不会费尽心思去寻找什么合适的位置。 花满楼如今的位置已经算很好,身在屋子里面有东西遮挡,没有任何人发现他,他可以先观看形势再做判断。 相比之下,陆小凤的运气可就有些糟糕了。 他在二仙亭扯下眼睛上的黑布时,对面已有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人同时扯下黑布。 练武之人耳力很好,更何况农户将他们放下的时候,发出的脚步声和放下东西的声音实在不算小。 他们两个都知道对面有人,但是谁也不吭声,一方面是由于游戏规则不允许,另一方面也的确是谁先发出声音,若是被对方发现不是自己的队友,那是必然要遭殃的。 所以他们在扯开黑布之前,另一只手都按在了布袋上面,等到锣鼓一敲响,马上扯下黑布,同时手中的弹珠也蓄势待发。 陆小凤扯开黑布时,看到对面一片白色,不等看清楚是何人,手中的弹珠便已经弹了出去。与此同时,他蹬着亭子里面的石凳,往身后一跃飘了出去,躲开对方弹过来的弹珠。 弹珠在他身后的柱子上炸开,弥散出一片白色的烟雾。 弹珠炸开的时候没有任何声息,然而升腾起来的白雾还是会暴露他所在的位置,陆小凤匆匆说了一句「得罪了」,便施展轻功,绕过白雾,捞走了对方的水和食物不说,还将弹珠也拿走了,随后跳入林子里找东西掩藏自己的行踪。 这一局比试,不光光要比大家的武功,更重要的是尽快找到同伴商量对策。 欧阳克的想法截然相反,他在进来以前就给其他人发下号令,不必费心过来找他,他自然会自保,反而劝其他人最多两两成群,不得超过两人,以免被对方一锅端了。 这一局比试,既然是要比谁能够剩到最后,并且哪个团队剩下的人越多,便算胜利,就一定要想尽办法让自己先存活下来。 圈出来的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四十八号人互相之间碰见的概率也相当高。 此时,晨光熹微,林子当中水气浓郁,不过是在里头呆了一会儿,衣摆已经沾湿。 楚留香被放在林子里时,以他的听力,可以肯定林中绝对没有人,于是他摸索着树干,蹭蹭几下,爬到树上去坐着。 等了没一会儿,就听到有粗重的脚步声来来往往,领着其他孩子到别的地方去,他安静等了好一阵,听到附近有放下水和干粮的动静。 他的水和干粮也在树下,按照规定,铜锣响起之前不能拿,所以他也没动。 铜锣一响,他拉下眼睛蒙着的黑布,便发现隔着一丛低矮灌木,有一道白色的身影背对他立着。 楚留香捏出一颗弹珠,毫不留情将这人送出局。趁着对方不注意,他还把对方的水和粮食都拿了,弹珠也弄走销毁。 毕竟这些弹珠对他们来说是一种威胁,如果这个人走出比试场地时,碰到自己人,将弹珠悄悄交给对方,他们岂不是要亏本? 虎丘塔上,玉罗剎直接坐在七层高的虎丘塔边上,垂下双脚往外看去:「大鬍子,转眼之间,你们的人就没了两个,心疼不心疼啊?」 欧阳锋冷哼一声:「不过刚刚开始,事情还没有定论,何必要争一时的成败。」 凌沄潇和邵夫子穿着一红一白的衣裳,挺立一旁,并无言语。 玉罗剎看他们两个挤在边沿,不声不响,似乎很有默契的模样,心里又不开心了。 他跑去挤开邵夫子,站到凌沄潇旁边问她:「你觉得他们白驼山庄这二十几个小崽子如何?」 「有武学天赋的只有一个,剩下的都稀疏平常。」凌沄潇这句话说得很淡漠。 「那你觉得我们育儿堂的小崽子如何?有几个是有武学天赋的?」 「有武学天赋的人只有十二人。」 「那剩下的十二人,既然没有武学天赋,难道就比他们白驼山庄差?」 凌沄潇瞥眼看他:「我像是会收废物的人?」 第127页 莫非她长得很像大慈大悲,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不成?? 玉罗剎打开话题后,基本都是没话找话说,哪怕是心知肚明,毫无逻辑的话,都要问上一问。 他说这句话的意思,当然不是这样。 「怎会……」 他又开始藉此吹捧凌沄潇眼光。 邵夫子最是佩服他这一点厚脸皮。 欧阳锋听着那些辞藻华丽到他几乎想不出来,对应是中土哪一个文字的浮夸之语,实在是听不下去。 「玉夫子,你们中土有言,观棋不语真君子。」 玉罗剎用手指挑起自己捲缩的黑色头髮,高高挑起眉毛道:「你觉得我像是中土人士吗?」 瞎眼。 「好了,你还是不要说话了。」凌沄潇虽说对此毫无波动,可对方聒噪得太厉害,安静一下也好。 喜鹊报春固然好听,可倘若一天到晚都在报,那就有些烦人了。 玉罗剎也深切明白这个道理,于是不再说话,而且还离开了高塔,不知道上哪里去了。 欧阳锋还生怕对方下去做什么手脚,瞪着那双本来就够大的眼睛,死死看着比赛场地的变化。 凌沄潇站了一阵,有些怀念自己放在庭院里面的大藤椅。 若是能够躺着听小崽崽们的动静,岂不是更加惬意? 她踏破虚空已久,有很多东西并不需要靠着一双肉眼也能够看到。 刚思索到这件事情,就听到附近传来一声熟悉的嘎吱声。 她凝神循着那道声音「看」去,发现玉罗剎背着大藤椅往这边赶来。 对方的轻功超越寻常,哪怕背着一把大藤椅,也丝毫不显得沉重,依旧轻灵,像是一阵风直刮到塔顶上。 欧阳锋甚至没有看见残影,就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离开的玉罗剎居然扛着一张大藤椅回来。 「阿潇,坐。」他将藤椅上面林诗音缝制的软垫铺上去,还妥帖地拍了拍。 凌沄潇也不客气,提了提裙摆就躺了上去。 「不许叫我阿潇,叫潇姐。」 她虽然对于尊卑之说没有什么执着,可是被一个对自己有几分男女情谊的小辈,亲密喊上一句「阿潇」,还是有些太渗人了。 玉罗剎就不懂了,女子素来都追求年轻貌美,更何况凌沄潇看起来是真的年轻貌美,哪怕她是练了逍遥派的武功,表面青春永驻,实则已有七老八十,在他眼里也是个小姑娘。 他不明白对方为什么执着要让他叫潇姐。 这个称唿,他实在喊不出口。 于是,玉罗剎又像以往一样打个哈哈,就把这件事情岔了过去。 凌沄潇看在他搬来了藤椅的份上,就不像上一次一样,把他摁住毒打一遍,让他长长记性。 搬来了藤椅以后,玉罗剎又搬了一张长案,还有一张小凳子,以及瓜果蜜饯若干。 等到午时,小崽崽们还在数着自己口袋当中的两个饼,到底要留在什么时候吃时,玉罗剎却摆开了满满一桌的,并且把筷子递给凌沄潇。 当然,筷子和凳子一样,只有两份。 邵夫子已经习惯了这个人的区别对待,依旧气定神闲站在一旁,眺望着底下动静。 欧阳锋什么都没有带上来,比只有水和干粮的小崽崽们还要凄凉。 他咽了一口唾沫,又不好意思在别人没有邀请的情况下,就坐到座位上去骗吃骗喝。 虽然他向来是个卑鄙无耻,不择手段的人,可脸皮还是不如玉罗剎的厚,平日行事也要三分颜面。 凌沄潇也从来不是一个体贴的人,又或者说她偶尔的体贴只会对着小崽崽才有。 两个有手有脚的成年男子,自己还不会解决自己的生理需求? 那就喝风去吧。 她毫无愧疚地支使玉罗剎给她夹菜,享受着食物的味道。 苏州菜,花花崽大约会喜欢。 「碧螺虾仁、叫花鸡、樱桃肉、滷鸭、生煎还有腌笃鲜,明日他们结束以后可以点上。」 特别是碧螺虾仁和腌笃鲜,平日有这几道菜,小崽崽饭都能多吃半碗。 只要凌沄潇偏心的不是大人,玉罗剎就应得很爽快,甚至忘了要点些自己便宜侄子爱吃的东西。 「诗音被偷袭出场了。」邵夫子冷不丁这样说道。 凌沄潇并不觉得意外。 对方擅长的本来就不是这些事情。 「你去接她上来,吃点东西。」 邵夫子带着林诗音买了两副碗筷,才把人领到塔上来。 「诗音辛苦了。」 他笑着给林诗音夹了一条鸡腿,顺理成章拿着筷子加入吃饭的队伍。 欧阳锋:「?」 第85章 淘汰与被淘汰 林诗音被第一个淘汰出场,心里有些愧疚。 「是我拖累了大家。」 邵夫子安慰她说:「你比上次有进步,已经做得很好了。」 林诗音吸了吸鼻子,勉强笑了笑,低头咬着碗里的鸡腿。 欧阳锋大大吞了一口唾沫,转开脸专注看底下情况,可是鼻子之间的香味,转开头也避不过去。 凌沄潇夹了一块樱桃肉,放进林诗音的碗里:「你真的觉得自己是个累赘?」 林诗音抬起头,对上凌沄潇漠然的面容以后,喃喃不敢说话。 虽说对方对她有救命之恩,又有收留养育之情,她心里很敬重,也很仰慕这位夫子,可她还是惧怕夫子对她失望,有朝一日将她赶出育儿堂。 第128页 她心里有些羞愧,低下去的脸和眼睛都红了。 「那你详细说说,自己累赘在什么地方,又是怎样做的。」 凌沄潇说这句话的时候,夹了一块碧螺虾仁,细细嚼着。 林诗音不敢再吃东西,腰背挺直,双手垂在膝盖上,老老实实回道:「我轻功不好,武艺不佳,丢弹珠的准头也不行。我……一开始在草丛中潜伏,碰上了一位白衣人,丢了一颗弹珠,侥倖丢中了,但是却不小心被另一个人发现,因为轻功不济,被对方追上,还被第三个白衣人发现。两个人将我逼到了假山上,我想要还手丢出两颗弹珠,但是都没丢中对方,反而被对方丢中了。就……就这样。」 「唔。」凌沄潇又问,「那你觉得自己最擅长做什么事情?」 林诗音嗫嚅道:「不敢说擅长,只是我在所有学的东西里,学得最好的是药理医术。」 琴棋书画都得让一边。 「今日这一局比试,你觉得,有没有机会用上药理医术?」 「有……有的。附近也有不少草药,如果有人在比试途中受伤,可以用药敷伤口。」 「你可曾想过,药可以救人,也可以伤人。」 听到凌沄潇这样说,林诗音明显呆住了。 她……从来不曾想过。 今日不过只是一场比试而已,并不是性命攸关的拼搏,犯不着以药伤人。 更何况,医者父母心,她要做的是想办法用药治人,怎么可以想办法用药伤人呢。 凌沄潇又夹了一块樱桃肉,放到她碗里:「你尝尝这是什么肉。」 林诗音听话地夹起来送到嘴巴里:「是猪肉。」 凌沄潇再加一块滷鸭,放到她碗里:「这个又是什么肉。」 林诗音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可还是吃过以后才回答:「这是鸭肉。」 「那你觉得樱桃肉和滷鸭的做法可以交换一下吗?」 林诗音眼神瞟向邵夫子,犹豫着点头:「可以。」 卤猪肉也是好吃的美味。 凌沄潇:「你现在站起来往底下看,能够看到花花崽他们的踪影吗?」 林诗音摇了摇头:「我……只能看到一些人,可是并不清楚是谁。」 而且大部分的人都藏了起来,按照她的目力,也只能分辨出到底是他们育儿堂的人,还是白驼山庄的人。 「那是什么让你看不清楚他们的踪影?」 林诗音惭愧:「我内力不足,不能汇聚到眼睛上。」 「那就是说并没有什么东西挡住你的眼睛,只是你本身能力不足,看不清楚而已。」 林诗音更加惭愧:「是。」 「把手伸过来给我。」凌沄潇朝她摊开手。 林诗音咬了一下嘴唇,怯怯地把手搭上去。 凌沄潇向她灌输了一点点内力,让她再重新看去。 内力充斥着丹田,林诗音运转起来,汇聚在双眼上,清楚地看见花满楼陆小凤他们,到底如何在比赛场地里面辗转。 小鱼儿和黄蓉一贯喜欢智取,迂迴偷袭只是最常见的手段之一。 他们联合了朱停,还做出来机关,直接远远地让人吃一个暗亏。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向来傲气,躲躲藏藏是他们最不屑的,他们直接就坐在二仙亭,等着别人过来。 不过他们的确有傲气的资本,哪怕别人想要趁机偷袭,也都被他们捏着弹珠,一招毙「命」。 哪怕是武功同样平凡的钟灵,在没有毒药和闪电貂的帮助下,也知道埋藏在草丛中,静静等着猎物出来。 「看清楚了吗?」凌沄潇语气十分淡漠地问她,「你觉得自己和他们有何不同?」 林诗音垂下眼睛:「我没有找队友,也不像他们那样聪明。」 「你错了。」凌沄潇收回自己的手,重新拿起筷子吃东西。 她看了林诗音一眼:「坐下,边吃边说。」 林诗音忙不迭坐好,却也不敢吃东西,一副准备安安静静听训诫的模样。 夫子从来没有像今天一样,和她说过那么多话,她要懂得珍惜。 「你可知我平日里只简单对你说上几句话,今日为何会这么长篇大论?」凌沄潇每样菜都尝过了,勺了一碗汤慢慢喝。 林诗音摇摇头,表示不知道。 「因为你聪明。」凌沄潇给了一个对方想都不敢想的答案。 「如果你是郭靖那样的人,我可能日日会与你说上许多话,生怕你歪曲了我的意思。可你是个聪明的姑娘,邵夫子所教的东西并不用如何费心,简简单单就能学会。我教你的药理医术,你会自己私下默默熟悉,一次又一次拿着木头人、布人试着下针。你是这么一个又聪明又勤奋的姑娘,所以平日里,我从不与你多说。」 「叶孤城救你那回,花花崽与你说过的话,你可还记得?」 「记得。花花弟弟说我有自己的本领,医术学得很好,不必妄自菲薄。」 「可你似乎并没有放在心里。」凌沄潇说,「今日这话我只说一次,你自己好好想想。你其实并没有什么缺点,唯一不好的就是对自己没有自信。你从来不相信自己可以做得很好,一次又一次自己怀疑自己。倘若这样继续下去,谁也救不了你。人,总是要自己一次又一次救自己的,不能指望着别人来救你 ,而你还要怀疑这个人救自己是不是浪费了力气。」 第129页 「我的话说完了,好好吃饭。」 凌沄潇喝完自己碗里面的汤,就放下东西躺回藤椅上,也不解析刚才问了那么多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林诗音含着一汪眼泪,从凌沄潇和她说的第一句话开始,认真琢磨,一边琢磨,一边往嘴里塞东西。 若是依稀想得有些明白了,才会将食物咽下去。 没过多久,铁游夏就过来陪她了。 他上一年练的铁手有所小成,一拳就把江湖上的一个二流高手打到吐血身亡,得了一个铁手的称号。 她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下场。 铁游夏看出了林诗音表情的错愕,自己主动解析:「有个白衣女子说自己不小心从假山上掉了下来,水囊的水都流干了,弹珠也撒了一地。结果我去扶她的时候……」他拍了拍自己胸口的一片白,「就被算计了。」 他的表情并没有什么不甘心,似乎也不觉得依照自己名列前茅的武功,输在这件事情上有多么可惜。 「你是怎么出来的?没受伤吧?」铁游夏坐到她旁边去,四周找筷子和碗,结果发现并没有。 他把手擦干净,问林诗音:「劳烦你帮我夹个包子到手上。」 有些饿了。 林诗音愣了一下,感觉有什么东西在冲撞着自己脑海里面的想法。 听到铁游夏说的话,她赶紧夹了一个大肉包子,确定没有散发着热气才放到他手上。 「多谢了。」铁游夏是真的饿了,狼吞虎咽起来。 不过他向来温和,就算是狼吞虎咽,姿态也不至于太过吓人。 林诗音抱着膝盖蹲在旁边,小声问他:「你不伤心吗?」 「这有什么好伤心的。」铁游夏笑了笑,「我们以前随着世叔出去调查,经常被人算计,有时候能够帮得上忙,有时候可能会帮倒忙。这些事情谁也说不准,只能自己每一次做完事情后,将自己犯过的错误提出来,以后多加警醒就是了。」 他们只是人,又不是神仙,哪里就会一点错也不犯,次次都能拿到头彩。 「那……」林诗音小心翼翼问,「他们……」 铁游夏也是知道林诗音的心结的,他豪爽一笑:「大家都是好兄弟,只会取笑,并不会真的怪罪。我听邵夫子说,你还灭掉了一个白驼山庄的人,挺了不起的,不像我躲了半天,却被人暗算了。」 林诗音的脸红了,有些不好意思:「哪……哪里能和你比。」 「怎么就不能了,往常比试虽说我比你厉害,但是这一次,你就是胜过我了。」 说话的时候,钟灵也蹦蹦跳跳跑了过来:「诗音姐姐,这太好玩了!」 她满脸都是白色的灰,只有一双黑黝黝的眼睛露在外面,林诗音差点儿没把人认出来。 「我跟你说,小鱼儿这个人真是太损了,居然逼着别人一下子把三十颗弹珠都用完了,结果却只把我弄了出来。哈哈哈哈哈……」 她插着腰,笑得十分得意。 铁游夏问她:「你赶了几个白驼山庄的人出来?」 「一个也没有。」钟灵蹭到他们这边来,「不过我当诱饵,引了足足三个人给小鱼儿他们!」 他们三个被淘汰的人聚在一起,不停交换场上的信息。 说着说着。 林诗音盯着自己碗里那两块被咬过的樱桃肉,好似有些明白了凌沄潇的意思。 【潇姐前面问零是因在比赛场上的表现,其实是想要告诉他,既然已经尽力了,那就可以无愧于心,每一个人都有每一个人的用处,暂时用不上,不代表永远用不上。那两种肉的意思是说,人生来本来就不一样,但是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全靠自己着色,而不是别人。】 第86章 决胜局 比赛进行到落日以后,高塔上已经聚集了十二个小崽崽。 场上只剩下黄蓉、小鱼儿、陆小凤、花满楼、楚留香、叶孤城、西门吹雪和无情八个人。 白驼山庄那边更悽惨,只剩下欧阳克和两个女徒弟。 林诗音和钟灵几个女孩子抱在一起,紧张地盯着底下一片黑黝黝,只有零星几点红光的比赛场地。 哪怕她们什么都看不见,还是不由自主守在边上往下看。 花花崽不在,傅红雪吃完东西以后就靠在墙边,闭目养神,仿佛对任何事情都不关心。 一点红和王小石这两个性格截然相反的人,这些年来倒是相处的还不错,两个人凑到一起,也是紧紧盯着下面的动静。 一点红是血液沸腾,还没有从搏击当中回过神,王小石却是担心夜色昏暗,如果还在比赛场上的人不小心伤着自己了怎么办。 听得小仙女都要为他的菩萨心肠翻一个白眼。 「都是练武之人,受点伤怎么了,又死不了。」 这个人学医药还真是学对了,有着一颗当爹又当妈一样操劳的心,要是不学点药理,别人受伤了,他只能在旁边干,看着岂不是心痛得想要捅自己一刀。 小仙女说的话倒是提醒了林诗音,她看向王小石:「我们根本就看不清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与其在这里担心,不如我们去准备一些疗伤必用的草药,再把热水烧起来,等大家回来以后,就可以马上歇息了。」 哪怕大家都想跑到塔上来看,起码也能够身上清爽一些,不用那么难受。 第130页 王小石对这样的事情自然是热衷的,不过他们两个人也做不了这么多事情,只好发动其他人一起帮忙。 铁游夏和郭靖马上响应。 乔峰也表示,自己有一把子力气,可以帮忙提水。 钟灵拉着木婉清和小仙女:「我们几个守在灶台前面,帮忙烧火吧。」 爱美小仙女:「?」 不是,她同意了这件事情吗? 阿朱笑着拉过小仙女:「走吧。」 一点红和傅红雪负责噼柴,胡铁花和姬冰雁去买吃的喝的,追命和冷血将院子收拾出来,拼桌找凳子。 大家说着说着,事情就全部定好了,成群结队说着笑着下到塔底,回去租住的小院。 欧阳锋见此,暗暗冷笑。 身为江湖中人,居然把精力浪费在这种生活小事上,难怪他们大部分人的武功都资质平平。 塔顶忽然之间,又只剩下他们四个大人。 玉罗剎想要没话找话说。 凌沄潇赶在他开口之前打断:「认真听比赛。」 玉罗剎嘆了一口气,搬来自己的小板凳,坐到她旁边,也跟着闭上了眼睛。 欧阳锋暗笑他们装模作样,内力不济,熬不住直接说便是了,还要找什么藉口说听比赛。 比赛场上。 育儿堂的八个小崽崽全部聚到一起,正在黑暗当中,小声商量着如何剿灭剩下的白衣人。 「你们都各自淘汰了几个,说一说。」黄蓉打算先计算一下,场上还剩下多少白陀山庄的人。 大家都把自己知道的情况说了。 「也就是说,我们育儿堂剩下八个人,就是我们这八个。」黄蓉的手在所有人身上转了一圈,「但是对面白驼山庄剩下的人,绝对不超过五个。」 小鱼儿感嘆了一句:「没想到对方也并不是那么废物。」 剩下那三个人可真是诡计多端,特别是期中一个女弟子,特别会扮猪吃老虎,每次都假扮无辜的人,把人给淘汰掉。 花满楼都差点着了道。 铁游夏和王小石,可是接连栽在对方手上,他们可得小心些。 「放心好了,他们绝对不会在场上看到第二天的太阳。」 把铁游夏和王小石接连踢出去的那个弟子,也是把郭靖弄出去的罪魁祸首,黄蓉可是早就盯上了对方。 小鱼儿抱拳:「那请问斋长,我们接下来有什么好谋划?」 黄蓉朝其他人招了招手,让他们更靠近一些,小声把自己的计划讲出来。 「大家都明白了?」黄蓉讲完之后,和各位确定。 所有人都表示:「放心。」 小鱼儿还多添了一句:「小事情,没问题。」 确定了各自要做的事情以后,大家两两分组散去。 欧阳克这边也在整合对方剩下多少人,最后得出的结论是不少于五人但不到十人。 「对方人数比我们多太多,少主,他们恐怕会想要将我们引开各个击破。」 「少主,要不我们还是找个地方躲躲?」 欧阳克哼了一声,不以为然:「就算他们剩下的人数比我们多,又怎么样?人数多并不代表能够胜利,我们要是找个地方躲到明天,才是如了他们的意。」 再说了,这种胆小怕事的行径,不是他风格。 要是说出去,岂不是让人笑掉大牙。 「我们非但不能躲,还要主动找到他们,将他们灭掉。」欧阳克握着手中的扇子,用力捏紧,「他们现在肯定也在找我们,我们小心一些隐藏行踪。」 他认真想了想育儿堂这边的孩子:「你们确定谁也没有把那个坐轮椅的给弄出去?」 两位弟子一直都很肯定:「绝对不会错,对方那沉重的大轮椅实在特别,明明目标很大,但是姐妹们都折在他的手上,没能将他淘汰出去。」 本来以为这样一个没有内力的人,只是一个凑数的废人,万万没有想到,对方会那么警惕小心,好几个打算埋伏的人都被他手中的弹珠一招打中,而打过去的弹珠却被他用手接住。 此人暗器功夫厉害非常,耳力也是惊人,背后算计根本就没有任何用处。 这边正小声讨论着无情,树林里就传来低低的说话声。 欧阳克竖起扇子,做了一个禁止说话的动作。 他们小心翼翼靠近草丛,从树缝当中看出去,正好看见拿着一条棍子在手中玩的黄蓉,以及坐在轮椅上的无情。 两人就站在假山前。 黄蓉说道:「你这轮椅目标太大了,移动的时候也没有办法安静下来,很容易就会被对方发现。你就好好呆在这里,背靠着假山,不容易被伏击。要是有人与你正面相交,按照你这一手暗器功夫,对方绝对讨不了好。我们呢,也不要求你做些什么,你只需要安安静静呆在这里,等到天一亮,我们就从各处出来,轻而易举就赢了。」 「你的意思是,我们不找他们了?」 「没错,我们现在的人数已经比他们多,只要保证每个人都不被淘汰出去,等到天一亮,我们就是最终的胜利者。我们必须要分散躲开,这样一来,就算他们想要找来,也必须得用相当数量的人来换我们。那我们还是最终的胜利者。」 「躲躲藏藏,并非你一贯作风,为什么这一次要这样做?」 第131页 「哎呀,你别管,反正你躲起来就是了。」黄蓉说完这句话,就施展轻功离开。 欧阳克心中冷笑一声,摇了摇头,心道,小美人哪里是不想要主动找到他们,将他们全部淘汰出去,分明就是嫌弃他的大轮椅会拖累他们,才找了个藉口而已。 他朝另外两个弟子使了个眼色,意思就是要先将落单的无情给淘汰出去。 黄蓉才刚刚离开,听她的意思,其他人也躲了起来,也就是说,短时间内没有人会回来援助他。 他们三个人在这里,两个人牵制对方,他来发出弹珠,肯定能够将无情淘汰出去。 另外两个弟子收到眼神,轻轻点头表示明白,开始从树丛两侧摸过去,趁着夜色用地上的石子矇混过关,丢出去打向无情。 无情也将自己手中的扇子抽出来,顺着石头丢过来的力度,用扇面将石子去势改变,手腕转动之间又送了回去。 「原来是你们。」 他的表情并不慌乱,在看清楚打过来的是十字,而不是弹珠以后,直接用扇面左右格挡。 两个弟子也狡猾。 见到无情不再将石子送回来以后,又换成弹珠丢出去。在无情没有卸力的情况下,弹珠碰到扇面就会炸开,等到弹珠炸开的数量多了,他的衣服也要蒙上一层白灰。 无情没有办法,只好无论对方送过来的到底是石子还是弹珠,都给送回去。只是这样一来,他要耗费的体力就会更巨大,说不定充不了多久就得缴械投降。 这时候,欧阳克又跳出来,从正面瞄准机会虎视眈眈看着他,似乎只要被他逮着空隙,无情就必须要倒霉。 一开始,欧阳克还警惕着其他人,生怕这是一个陷阱,腿脚往后别着随时准备逃跑。 然而,一刻钟过去了,无情额头上已经冒出了豆大的冷汗,附近都没有任何人跑出来支援的动静,欧阳克瞬间就心安不少。 他给右边的弟子使了个眼色,示意速战速决,不宜拖得太久。 弟子收到眼色,一狠心使出苦肉计,假装被无情甩回来的石子打中,往后摔去。 在她身后是大片大片的碎石和假山,而且地上碎石大都尖锐。 无情呆在这里那么久,自然知道地上的碎石是什么情况,他的眉头皱了一下,手腕上面的机关一动,一根麻绳甩出来圈住弟子的腰,把人拉住。 这样一来,欧阳克就逮住了空门。 他手上的弹珠发出去,朝着无情的胸口逼近。 第87章 温馨日常 被无情拉住腰的弟子,也从手上掏出一颗弹珠,向着他打过去。 两枚弹珠破空而去,眼看着就要落在无情身上。 就在此时,天上降下来一块青色的大布,从上往下将无情整个人罩在里面。 随着青色大布一起出来的,还有连续发出的五六枚弹珠,分别打向三人所在的位置。 被无情牢牢圈住腰的弟子,可以躲避的范围十分有限,简直就是瓮中抓鳖。 至于欧阳克和另外一个弟子,不仅要躲开前面飞过来的五六枚弹珠,身后也有五六枚弹珠招唿过来,两面夹击之下,片刻之间也十分难以躲开。 欧阳克手中的扇子倒是送走了四五枚弹珠,但是剩下的也都落在了他身上,直接将他们三个一网打尽全部淘汰出去。 青色、白色的烟雾散去以后,无情才将身上的布拉开,看着满身青色的欧阳克三人。 小鱼儿凑到他轮椅旁边,略带揶揄道:「你这外号还叫无情嘞,分明就是个外冷内热,刀子嘴豆腐心的傢伙。」 无情抬头瞥了他一眼,又垂头看了一下所有人的衣服编织起来的青色大布,没有说话。 欧阳克用扇子扇开青白颜色烟雾,脸上十分不服气:「你们这是耍诈!」 黄蓉抱着手臂冷哼一声:「怎么就准你们背后偷袭我们落单的同伴,就不准我们耍诈了?」 「没错,要不是你们有这样的小人心思,又怎么会中我们的圈套?」小鱼儿用手枕在无情的轮椅上,「老实人会干你们这种背后偷袭的事情?」 不过是眼看着四更天就要过去,五更天到来以后就要天亮了,心里按耐不住,情急之下踩了陷阱。 智者千虑,必有一失,这倒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但要是为自己找藉口,那可就丢脸了。 无情的眼神往后撇了一眼,张口似乎想要说什么,可却什么也没有说。 「这位欧阳少主。」楚留香抱拳笑道,「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在几位大人的眼皮子底下,眼看着这天也快要亮了,如果你不服气的话,不如前去问问他们意见如何?」 欧阳克气得使劲扇了几下扇子:「不必了,是我技不如人。」 他这句话说得咬牙切齿。 「我们走。」 他用力甩下袖子,朝外面走去。 被无情捆住绳子的弟子光顾着要跟上欧阳克,身上的绳子还没有完全解下来就小跑过去。 拖动的绳索绕过无情的轮椅轮子,将它扯得动了一下,就被小鱼儿抬脚踩住。 「慌里慌张的干什么,你们能不能小心点?」 弟子小声说了一声「对不住」,将解开的绳子丢在地上,匆匆跑了上去。 花满楼小跑过来问:「怎么样,没事吧?」 「没事,多亏我机智。」小鱼儿蹲下来将绕到轮椅轮子上面的绳子解开,在手上捆成一团,还给无情。「我们要不到虎丘塔边上的比赛场地歇一歇,等着天光到来,免得这群人耍诈,说我们现在出去就是打平手。」 第132页 「走吧,待在树林子里面怪阴冷的,走动走动也好,可别像邵夫子说的那样,长大了以后关节疼。」楚留香和花满楼把地上的青布解开,重新变回一件件衣裳,丢给只穿了一件单衣的各位。 他们随便拍了拍衣服上面粘着的弹珠烟雾,先穿在身上对付一下。 等他们走到比赛场地边沿,凌沄潇他们几个大人已经从高塔上下来,在旁边静静等候他们。 凌沄潇沖他们点了点头,玉罗剎也抱着手臂,矜持地轻轻颔首,邵夫子则是顺着自己的美须,用慈祥的目光看着他们。 欧阳锋旁边站着欧阳克,身后还跟着一大群弟子,他们的脸色看起来并不是很好。 黄蓉看向欧阳锋:「第一局,你们输了。」 欧阳锋冷着脸看向另一边,并没有答话,欧阳克握着手中的扇子,眼眸低垂了一下,才看向黄蓉。 「姑娘说的对,第一局的确是我们稍逊一筹。不过接下来还有两局比试,又怎么知道最终鹿死谁手?」 黄蓉右边眉毛挑了一下:「要是第二局还是我们赢,那你们岂不是连第三局的比试都没有机会了?」 「你!」欧阳克还没有发作,站在他背后的弟子就先耐不住性子。 欧阳克伸出握着扇子的手把人拦住,上下打量着黄蓉:「小姑娘有胆识,不过比试还没有开始,话还是不要说得太满比较好,要是不小心打了脸……」他用扇子轻轻拍着身后小弟子的脸蛋,笑了一声,「留下几个鲜明的手指印,岂不是坏了你这花容月貌?」 黄蓉翻了一个大白眼:「花容月貌这个词过五六七八年,再放我身上吧。」 她一个十岁的小孩子,讲什么花容月貌。 「天快要亮了。」欧阳克伸出扇子,指了指墨蓝色的天,「更深露重,你们还是早些回去歇息吧。」 陆小凤抱着手臂,往旁边的树上一靠:「多谢欧阳少主好意提醒,不过我们都是有原则的人,说好了要比到卯时,那就得等到卯时我们才离开。」 小鱼儿在旁边帮腔:「就是就是,我们比试之前已经说好的事情,怎么可以因为提前胜利,我们就言而无信呢?」 如果说陆小凤的话还比较客气,只是暗搓搓将他心里使坏的心思给隐秘点出来,大家心里头彼此明白就好,那么小鱼儿则是光明正大的嘲讽,而且还顺道在他输了的这件事情上强调了一番,在他伤口上面蹦哒。 欧阳克握着扇子的手,都在嘎吱作响,不过他向来以风度翩翩的君子自称,面上功夫还是得做一做。 「既然如此,那就恕我们不奉陪先行回去了。」他看向欧阳锋,「叔叔,我们走。」 小鱼儿踮起脚尖挥手:「好走不送啊。」 欧阳锋他们回去的路上,还碰到乔峰他们几个抬着食盒往这边过来。 他见欧阳克气得厉害,想要给侄子出一口气,脚尖碾着底下的石子滚到脚背上,蓄起内力往食盒上面打去。 石子破空而去。 刚刚穿过树丛的石子,被一颗从侧面而来的石子撞上,散到了草丛里。 「哟,这是小的打不过小的,老的就出手了?」玉罗剎饱含讥诮的语气,从他背后传来。 欧阳锋回头看去,正好瞧见玉罗剎手中抛着两颗石子,满眼都是嘲弄看着他。 听到声响的崽崽们,也都扭过头来往这边看。 欧阳锋只觉得脸上烧得厉害,抬起袖子挡住脸,拎起欧阳克就离开,剩下一群弟子在背后追得要死要活。 玉罗剎把手中的石子丢掉,拍了拍手:「一个这么不要脸的人,居然会脸红,真是匪夷所思。」 他看向抬食盒的小崽崽:「怎么样?没事吧?」 乔峰和郭靖摇头:「谢谢夫子,我们没事。」 「就知道他们小肚鸡肠,没安好心。」玉罗剎说道,「得亏我长了心眼,来瞧瞧你们。」 要不然,等这群小崽子出了什么意外,凌沄潇肯定气得不轻。 「走吧。」他把手一挥,走在前面带路。 小崽崽们一共抬了六个大食盒,还有可以铺在地上的布和碗筷若干,隔着比赛场地的一根绳子,一群人就盘腿坐在地上吃了起来。 陆小凤他们一整天下来,只吃过两个巴掌大的干饼,喝过一小袋子水,早就已经飢肠辘辘。 还冒着热气的饭菜一摆开,他们的肚子就应景地咕噜咕噜响了起来。 陆小凤伸出筷子,夹了一个大鸡腿,放到花满楼碗里:「快吃。」 明明是他们育儿堂里最小的孩子,这个人却总是在照顾其他人,每次吃饭都会让别人先下筷子,把喜欢吃的夹走,他才会动。 每个人喜欢吃什么,他也都记得牢牢固固,下筷子的时候,总是留着那些别人喜欢吃的菜。 楚留香也忍不住夹了一块中翅,放到花满楼碗里:「这个好吃,试试这个。」 鸡腿是陆小凤爱吃的,中翅是楚留香爱吃的,他们两个都将自己最喜欢吃的东西夹到花满楼碗里,花满楼左右看了看,又伸出筷子夹了自己爱吃的青菜,放进他们碗里。 他缓缓抬起眼眸,看向一脸灿烂笑容的花满楼。 要是他的眼睛没有瞎的话,对方眼里分明就带着几分促狭,就是故意将他最不喜欢的东西夹进他碗里,等着看他笑话。 第133页 楚留香这厮也是坏,故意把青菜塞进嘴里,在他耳边嚼得香:「花花弟弟夹的菜就是好吃。」 陆小凤把青菜塞进嘴里,用力嚼着:「的、确、好、吃。」 让他想起了那些年,不得不吃草的日子。 其他人看热闹看得十分欢乐。 小鱼儿收起自己要夹给对方的碧螺虾仁,转到小仙女碗里:「花花弟弟爱吃的好东西,你尝尝看。」 小仙女的眼睛眯了眯,捏得筷子差点要「分崩离析」:「我不爱碧螺春的味道,你是不是忘了!」 居然还敢故意把这个菜放到她碗里,看来平日里还是教训得太少了。 小鱼儿这才想起来这件事情,马上伸出筷子把虾仁夹回来,丢进自己嘴巴里:「我的错,我的错,马上给你夹你爱吃的樱桃肉。」 他赶紧伸出筷子去夹樱桃肉,放进小仙女的碗里。 小仙女这才冷哼一声,饶了他,顺道还给他夹了一块他爱吃的肘子。 凌沄潇本来在看着热闹,心满意足,没想到自己碗里也凭空多了一块鱼肉。 不用顺着鱼肉看去,光听那动静就知道,肯定是在他右边的玉罗剎夹来的。 「这清蒸鱼还不错。」玉罗剎努力假装自然,「细嫩香甜,入口即化。你尝尝。」 相处两年之久,给对方削果皮,剥果壳的事情做得不少,夹菜倒是头一回。 凌沄潇瞥了一眼他不停扒拉白饭的动作,把鱼肉塞进嘴里,轻描淡写地点评了一句:「还可以。」 玉罗剎嚼着白饭的嘴巴,弯了一下,企图夹片青菜挡着。但是没能成功,对面的西门吹雪都没眼看。 第88章 道侣但是不成亲? 卯时过后,他们睡了一天。 次日,育儿堂和白驼山庄两边的人才见面,商议第二局比赛的事情。 第二局比赛是派出三个人抢红球,谁先抢到谁胜利。 只不过两边商议场地的时候,欧阳锋拿出一封请帖:「绝情谷谷主公孙止,再有一月便要举行大婚,大婚之前将会大摆宴席,届时,群雄聚会。我们不妨将比赛场地设在他处,也算是给他们添上几分热闹。」 他们西域的人大婚典礼上,也喜欢举办剑术大会、角斗大会之类的,只要不见血,那便是好彩头。 绝情谷地处一隅,欧阳锋提前打探过,他们那边也没有新婚之前不得比武的规定。 武林中人,倒是不忌惮这些。 「欧阳庄主倒是会借势,就连别人新婚大喜也不放过。」玉罗剎看着那大红的帖子,冷笑一声,「你也不怕得罪绝情谷谷主。」 武林中人都说此人温和有礼,接人待物甚是周到,还十分热心肠,可他看来,这不过是个善于掩饰自己的伪君子而已。 他平生最不喜欢的就是伪君子,表面和你哥俩好,说着笑着的时候就捅你一刀。 哦,他哥玉罗煞也是这种人。 欧阳锋其实和绝情谷谷主也并不太熟,对此,他只是笑了笑:「不过是小孩子给谷主添彩头而已,又怎么会得罪?堂堂一谷之主,气量哪里会那么狭窄?」 凌沄潇冷不防应了一声:「好,那就按照欧阳庄主所言。」 他转念想了想,对方这张帖子看起来也并不太新,说不准绝情谷早就广发天下,他们这些和绝情谷没有交情的人不知道大婚的事情也是正常。 不过若是如此,欧阳锋却到现在这种时候才摆出来讲,分明就是早有预谋,说不准和那绝情谷的公孙止有了什么约定,就是要将他们匡骗过去。 凌沄潇此举,怕只是顺势而为,看看对方想要弄些什么么蛾子。 想到这里,玉罗剎本着绝不吃亏的想法:「既然是欧阳庄主邀约,那我们就不客气了。一路的车马客栈,就劳烦欧阳庄主安排了。多谢多谢。」 他抱着拳头随便摇了摇,直接堵死了欧阳锋想要说的话。 欧阳锋倒是不在意这点银子,只要对方愿意同行,多一群小崽崽的费用,他们还是耗得起的。 事情决定以后,他们便组起比商队还要长的队伍,朝着绝情谷出发。 这一路便用了半个多月长的时间。 凌沄潇也没有惯着这群小崽崽,路上时不时就要他们下马车,不是骑马就是运起轻功跟着车队跑,又或者直接碰到空旷的地方就停下来练功,练得差不多再施展轻功跟上车队,进入马车里面休息。 欧阳锋看着都觉得她太严厉了。 不过这件事情和他无关,他也只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半个月后,他们到达一个城镇,补充了好几车的水粮。 花满楼思索着,大概是离了这座镇子以后,有很长一段路程都看不到人烟。 他见白驼山庄的人外出採购,他们自己也推着自己带上马车的小推车,採买了不少物件。 玉罗剎还不懂他为何非得花钱。 「虽说我们性格还算坚韧,能够熬住苦难,也没有必要再能够未雨绸缪的前提下,去吃这些苦头。」 他知道能够吃得下苦头的人,路一定走得更远,可是能够好好享受的时刻,没有必要非让他们吃苦不可。 朱停对此表示坚决的贊同:「人活着,能享受就享受,死了以后的长眠,不叫多睡不叫享受。要是你现在享受了,等你老了想起来,你过往居然还有这么惬意的时刻,那这一生,也就没有什么遗憾了。」 第134页 没有必要的苦头,就别吃了。 玉罗剎:「你才八九岁欸。」 朱停窝在马车上面,能躺着便绝不坐着:「天晓得我的年岁会不会停留在九岁,我为什么不趁着还有命的时候,好好享受,非要去想不一定会有的未来。」 他和陆小凤小时候颠沛流离的生活,过得还不够吗? 玉罗剎忽然就觉得,自己的生活过得太粗糙了。 西门吹雪看了一眼自己手中的乌鞘剑,念在这是自家便宜叔叔送他的份上,点醒一句:「王夫子还是早做打算的好,别进了深山老林以后,若是凌夫子忽然之间想要吃口酥山,你都得往回跑。」 听了这句话,玉罗剎觉得有道理,转头就买了两个冰鉴在车上放着。 不过西门吹雪看那冰鉴的工艺,不像是这种小镇上面能够买来的,指不定对方又是从哪个高门大户里劫来的。 好在他这个便宜叔叔不像他父亲,如果是劫来的东西,那它原本的主人一定是为祸一方的坏种,指不定是他把人家剷除了以后拿走的「报酬」。 凌沄潇看到他们身后那辆空的马车多出来的东西,半句话也没有问。 马车就这样进入到了远离人烟,只能看到低矮灌木丛和高大林木的地方。 深山之中多蛇虫鼠蚁,欧阳锋他们倒是没有剋扣粮食被褥之类的东西,可是对方却将药材等物牢牢扣在手上,一点儿都没给他们匀。 多亏採购的时候,林诗音也跟了去,购买了不少药材,也给每个人做好了防虫药包戴在身上,才免去蛇虫鼠蚁的滋扰。 绝情谷在西南深山处,风景美如画,古道西风无瘦马,炊烟裊裊,小桥人家,好一派世外桃源之景。 在进入山谷之前,凌沄潇破天荒主动找玉罗剎搭话:「我有几个问题想问清楚,你介意回答吗?」 玉罗剎稀里煳涂跟着她走到高大的榕树底下,还没有从仿佛做梦一样的感觉当中回过神来,听到这句话,赶紧摇头:「不介意,随便问。」 凌沄潇看着他那双泛着翡翠一样深绿色的眼睛,冷不防问:「你对我的喜欢,到了什么境地?」 玉罗剎一个错脚,直接把旁边露出来的树根踩到了地底下。 「什……什么?」他的瞳孔颤了颤,眼神都在发飘。 凌沄潇脚步一挪,一副要走的模样:「你不敢回答,那就算了。」 「没有。」玉罗剎的身体比他的脑子转得要快些,下意识伸手抓住了她的胳膊。 凌沄潇眉头皱了一下,看看那只手,又看看玉罗剎。 玉罗剎赶紧松开手,轻咳一声,眼神从地上飘到天上,又落在虚空中:「你怎么会突然之间问这个问题?」 凌沄潇抬起脚步又要走。 玉罗剎赶紧后退两步,拦住她要走的去路,嘴里急忙说道:「喜欢到想要成亲,一直在一起。」 凌沄潇这才停下脚步,看向他:「一直可免,成亲也可免。我只想知道,如果过不了几年 ,我就要离开这个世界,你会如何?」 玉罗剎不明所以:「你是受伤了,还是中毒中蛊了?不可能,毒蛊这一块,我是行家,绝不可能瞒过我的眼睛。」 跟年轻人沟通就是麻烦,不能直接到位。 「难道你受了内伤?」玉罗剎垂眸想了不到一个唿吸的时间,便直接道,「那也不怕,我可以传你五十年的内力,五十年不够的话,六十年也可以,要是还不够,那就七十年、八十年,这么深厚的内力,总不至于养不好受伤的肺腑。」 「八十年?」凌沄潇想要问的第二个问题,她已经有了答案,「这么说来,你已超过了一百岁。」 玉罗剎:「……其实,你别看我年龄大,样子还是年轻的。」 「你的确很年轻。」凌沄潇上下打量着他,「起码比我年纪小。」 「啊?等等……」玉罗剎抓到了重点,脸上露出急色,「莫非你是寿元将近,却还没有找到方法踏破虚空?」 那他们还来这劳什子的绝情谷做什么,还不如多花点心思去想想有什么办法可以踏破虚空。 他如今的境界也卡在这一层,迟迟未能找到办法,如果在两百岁以后还找不到,恐怕他也很危险。 凌沄潇抬起手打断他的话:「你想多了,我已经不止一次踏破虚空。」 不止一次? 玉罗剎呆住了。 「怎么?」凌沄潇延神中透露出几分揶揄,「你如今倒是嫌我年纪大了?」 玉罗剎的嘴巴比脑子快些:「没!绝对没!」 他只是震惊于虚空还能够踏空那么多次,关于此事的记载其实并不多,他差点儿以为踏破虚空只是个神话。 「最后一个问题。」凌沄潇没有给他太多时间震惊,「你我暂时结成道侣,不成亲,不合契,愿不愿意?」 道侣但是不成亲? 「这个问题的确需要慎重考虑。」凌沄潇挥挥衣袖,甩出红绸,「离开绝情谷时,给我一个答案。」 花花崽他们这群孩子都太小,等过几年她再踏破虚空,这群孩子估计才能摸到宗师境界,他目前还没有摸清楚踏破虚空的节律,不能控制着穿梭在诸多世界当中,只能够被动踏破,随机去到三千世界当中不同的世界里。 按照玉罗剎的资质,短短几年摸到踏破虚空的境界不是问题。 第135页 这是她头一回想要带着一个人一起走,那人也恰好足够与她同行。 她并非对玉罗剎有多么深厚的男女之情,只是对方若是愿意的话,她并不介意多一个同行的人。 ——只要对方不最后刺她刀子。 她踩着红绸,往马车方向走。 玉罗剎转身想要和她说什么时,一个穿着宝蓝绸缎的男子,从山谷之中走来。 「不知今日,是哪位贵客到了?」 第89章 刚说了当道侣就要始乱终弃? =========================================== 公孙止听闻下人来报,说山谷外有一座挂着白驼山庄标识的马车停了下来,后面还跟着长长的车队。 他便马上从山谷当中出来,接见欧阳锋。 「原来是欧阳庄主大驾光临,有失远迎,万望赎罪。」 欧阳锋从马车下去,陪着公孙子好好客套了一番。 玉罗剎本来想要开口的话,完全被他们打断,只能暂时罢休。 凌沄潇倒是半点也不受影响,继续慢慢踩着红绸往马车的方向去。 公孙止其实早就看到了那截红绸,猜到了树后面还没有露脸的人的身份。 不过他还是先和欧阳锋寒暄完,才转向大树那边:「不知这……」 他的话还没有说出口,就硬生生断在了嘴巴里,消散在空气之中。 只因为他看清楚了,从大树后面走出来的佳人身影。 先从树后面出来的是一截雪白的玉足,红白相间的裙摆轻轻拂过脚面,随着风舞动,露出玉足上面绑着的哑声玉铃。 玉铃浅紫,更是衬得肌肤雪白无暇。 随着舞动的飘逸裙摆往上看,可以看到一截细细的腰,仿佛只有巴掌宽,用红色的腰带扎着,在腰前垂下两条纱带。 继续往上看,就是那张风华绝代的脸。 公孙止顿时像是看见了暗夜之中经歷过风雨之后依旧挺立的蔷薇,又像是瞧见了深渊最深处,那散发着的若有若无的白光。 比绝色容颜更吸引他的是,对方身上那种神秘的、令人想要不停探究的气质。 他的眼神当中闪过惊艷、赞赏、占有等情绪。 千万种想法,从他的脑袋里面飞驰而过,最终汇聚成一句:他必须要得到这个人。 这样的眼神被玉罗剎看到了,心里一阵不愉快,眼中的杀气差点挡不住。 凌沄潇忽的停下脚步,朝着公孙止的方向看去。 公孙止今年不过二十出头,是个长得相当风度翩翩,潇洒风流的公子,如果不是这样,也不会惹得裘千尺,一腔芳心尽付。 「不知这位姑娘是?」公孙止把自己刚才的话讲完。 欧阳锋跟着转头:「这便是近两年有名的育儿堂主人,凌沄潇凌姑娘。」 「原来是凌姑娘,,小生这厢有礼了。」公孙止摆出来一副彬彬有礼的模样,让玉罗剎忍不住抱着手臂背过身,嗤笑出声。 伪君子。 凌沄潇对上那灿烂的笑颜,也只不过轻轻点了点头,继续往马车那边走,上了马车后,跟在后头的玉罗剎还把车厢门关上。 「不知车厢里的另两位是?」公孙止看向欧阳锋。 欧阳锋冷冷道:「那是育儿堂的另外两个夫子,一个叫王四刀,武功还不错,另外一个只知道姓邵,暂时探不出虚实。」 「不管他们虚实如何,进了我绝情谷,就只有一个下场。」 他炼丹房下面的鳄鱼潭,最近可新添了不少鳄鱼,这两个人刚好可以做口粮。 欧阳锋眼神闪了闪:「我可事先说好,你这个风流浪子别有什么怜香惜玉的心思,只要那个凌沄潇将她知道的武功秘籍全部默写下来,她这个人才能归你所有。」 公孙止笑道:「那是自然。」 他们两个人走在前面小声嘀咕,后面的车辆一辆跟着一辆进入绝情谷。 在这个江湖上武功还算不错的两个人,绝对想不到凌沄潇隔着上百个步行的弟子,以及七八辆车,居然还能够听到他们细如蚊蝇的谈话声。 不过,即便听到了两人对自己的谋算,凌沄潇脸上依旧平稳,就像什么也不曾听到一样。 玉罗剎估计着邵夫子在场,有些话想要对她说,但是又不好说出口。 邵夫子眼观鼻鼻观心,总觉得自己待在车厢之中,似乎有些不识趣。 等到进入绝情谷,去到公孙止给他们安排的小院落里,邵夫子便找了个去看小崽崽的藉口,熘到了隔壁的小院。 玉罗剎听着他走出院门,就迫不及待找上凌沄潇,给出一个明确的回答:「你若是不觉得委屈,我一万个愿意。」 凌沄潇刚刚坐下来,屁股底下的凳子还是凉的,对方就给她整了这么一出。 她撑着额头看向对方:「这对你来说,应该算得上是大事,你可以慢慢考虑,不用顾忌我。」 她也并不是那么不讲道理的人,非要对方马上给她一个回復不可。 玉罗剎为了缓解自己的紧张,伸手拿过桌上的水壶和杯子给她倒茶:「这件事情我都想了两年多了,不需要再想。」 不过就是两个人的年龄差距有所变化罢了,这个并不重要。还有就是他原本的打算是要真心成亲,现在却成了什么道侣,似乎只有一个口头名分,这个也不重要。 第136页 活了一百多年的人,倒也不至于连这些事情也看不透。 「这么说,你是从见到我开始,就在觊觎这件事情?」凌沄潇神色平淡地接过他手中晃荡起波澜的茶杯,以免茶还没到嘴里,就先被全部洒出来。 玉罗剎清咳一声,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倒也不是,得是从见第二面开始,对你生出些许好奇心,接触了一段日子才慢慢倾心。」 他自己相貌本来就不错,哥哥的样貌与他一模一样,就是性格不同。长年累月看着这样的两张脸,再看其他任何人都觉得差不多。 第一次见凌沄潇,虽然也觉得有些惊艷,但也只不过像是看到沙漠中开出玫瑰一样,想法只是闪过一下,觉得挺养眼的,就再也没别的。 要不是对方后来将他哥哥那个忘记了叫什么名字的便宜女儿丢过来,或许他现在已经带着西门吹雪,不知道隐居在哪里。 「要是我不点破,你这是打算把这些话闷在心里一辈子?」凌沄潇一时都不明白,把自己想要说的话憋在心里的人,到底是个什么想法。 玉罗剎顾不上喝茶,马上反驳道:「当然不是。」他放下茶杯,有些不好意思看凌沄潇,声音很小地解析,「我只是怕在你没动心之前先表白心意,你要是不喜欢我,将我一脚踹出育儿堂,不再给我机会怎么办?」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也挺心虚的。 他和他哥哥除了样子以外,唯一像的一点就是自己想要的东西,死也不会撒手。 要是凌沄潇真的不喜欢他,但是也不喜欢别人的话,他恐怕会一直想办法攻破,不达目的死不休。 当然了,用的手段比起他哥,肯定算个人。 「所以说,这两年你找着机会就在我眼前晃,像个家丁一样,无微不至地照顾我,就算是攻略?」凌沄潇有些不太理解。 像她这样累积了几世财富的人,钱财并不是问题。 既然她这么不缺钱,想要找一个像丫鬟家丁一样无微不至照顾自己的人,那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够达成的事情?哪怕她每个月花一二两银子,随便请个人都能做到这一点。 对方为什么会觉得这样做,就能够得到她的青睐? 凌沄潇开始怀疑玉罗剎的脑子是否还好。 「我……」玉罗剎语塞了。 平心而论的话,他也觉得这样来哄一个人就能得到一个人的心,实在是有些无稽之谈。 然而,无论是书铺里面售卖的爱情宝典,还是他蒙脸威胁其他有家室的男子,讲出自己的路,那些人所讲的也不过如此。 作为一个在情场上毫无经验的人,玉罗剎也只能认为,大概爱情就是这样莫名其妙。 凌沄潇拍了拍他的肩膀:「我看你讨女子欢心的手段,还不如楚留香和陆小凤。」 甚至不如郭靖。 哪怕人家现在只是个小孩,还没有要谈感情的迹象。 玉罗剎实在没有话可以反驳。 他小声嘀咕:「那你突然跟我说这些话,莫非是在可怜我这两年的傻乎行径?」 他才不信对方是这种烂好心的人。 凌沄潇将喝完茶水的杯子放下,轻笑了一声:「我只能说……你是个有趣的人。」 一起相处两年,还能让她觉得有趣,起码可以算得上有好感。 至于爱情不爱情的说法,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同伴在她眼里,其实远比爱侣要更重要一些。 玉罗剎气得左手敲杯子,右手提起茶壶给她斟茶:「我就知道。」 「如果你觉得这样不尊重你,你并不能接受两个人之间的关系只是道侣。」凌沄潇看着杯子当中注入进来的澄清茶水,说道,「可以当我刚才什么也没有说过。」 她如今只是个逍遥散人,并不是当年做女帝的时候,不需要霸道与王道维护稳定,万事随心就好。 倘若对方心中有怨念,那此事便不美了。 玉罗剎听到这句话,腾地一下便站了起来,完全顾不得正在逐渐靠近的脚步声,激动得把凳子都撞翻了。 「你怎么可以这样,刚说了要一起当道侣的,难道你要对我始乱终弃?」 领着一群想要过来找凌沄潇的邵夫子,以及崽崽们,全部都惊讶地呆在了廊下的庭院中。 什么? 他们的耳朵刚刚是不是坏了呀?怎么好像听见王夫子说,凌夫子始乱终弃? 不是才两刻没见而已,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二十五双眼睛,在凌沄潇和玉罗剎之间,不停打转。 第90章 我教你 一时之间,除了凳子在地上打滚的声音,万籁俱寂。 凌沄潇不紧不慢,拿起杯子,喝了一口茶,才不疾不徐说话:「既然如此,那就请邵夫子做个见证,我们结为道侣。」 邵夫子:「啊啊?」 他知道这两个人有情况,但是并不知道他们的情况这么迅速激烈。 不过只是出个门的时间而已,这两个人就已经将终身大事都定了下来了么? 吓人。 「按照我们老家的习俗,只要拜过天地以后,立下誓言,表明在关系维繫期间,不再有第三人插足,以后会好聚好散,并且交换信物,就算是结为道侣。」凌沄潇把茶杯放下,将自己带了很多很多年的玉佩拿出来,让它重见天光。「这是我出生那一年,母亲用半份家产为我换来的玉佩。虽然并不值钱,但对我来说很重要。」 第137页 她把那枚带着红色的玉佩,递到玉罗剎面前。 玉罗剎赶紧接过一副生怕对方反悔的模样,又急急忙忙将自己脖子上挂着的白玉掏出来,送到凌沄潇面前去。 「这玉也是娘亲留给我的遗物,我和哥哥一人一半。我哥哥性格不好,总是不干人事,你下次要是遇上一个跟我长得一模一样,但是脾气特别不好,老是感觉他有点阴险的人,千万不要相信他说的任何一句话。」 凌沄潇接过那枚看起来就价值不菲的弯月白玉,把绳子绕了几圈,挂到自己手上。 交换完信物之后,他们当真走到庭院之中,对着干坤两位行礼,对着苍天立下誓言。 「好了。」凌沄潇收起自己的手,「从此以后,我们就算是道侣了。」 邵夫子和小崽崽们看得目瞪口呆,眼神迷离,感觉自己仿佛是在做梦。 他们不知道结成道侣到底是什么意思,但是在这个有着自己礼仪规矩的俗世当中,他们知道这样的举动并不算是成亲,连定亲都不算,大约只能算是私定终生。 私定终生哪怕是在乱世之中,也要遭受到他人的鄙夷,然而,两位夫子似乎都难得喜悦。 既然如此,又何必顾忌世俗眼光而苦了自己。 花满楼最先回神,拍着手掌道:「恭喜凌夫子和王夫子结成道侣!」 玉罗剎抬起手:「其实我姓玉,不姓王,你们以后叫我玉夫子。」 这句话绝对不能用化名祝贺,不然他心里不痛快。 花满楼顺从如流改口:「恭喜凌夫子和玉夫子结成道侣!」 其他小崽崽也纷纷回过神来,恭喜的话,一句接一句说出口。 前来招唿的公孙止,差点儿就以为自己大婚提前了,大伙儿都是在向他祝福呢。 「不知有什么事情,诸位这么欢喜。」他带着温和的笑容走进院子里。 凌沄潇并不喜欢和自己不喜欢的人分享喜悦,因此只是平平淡淡说了一句:「没什么,只是他们想到和白驼山庄的比试,兴致有些高昂。」 黄蓉和小鱼儿同时仰着头应道:「没错,一想到又可以再次把欧阳克打成手下败将,别提有多高兴了。」 黄蓉故意朝小鱼儿拱手:「真是恭喜贺喜了。」 「同喜同喜。」小鱼儿也拱着手还礼,「恭祝你旗开得胜,万事大吉。」 两个人开了头以后,平日里喜欢一起闹的人也跟着闹了起来。 公孙止和欧阳克并没有太深厚的感情,闻言也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现,只是一笑置之,转而问起他们是否还满意现在的安排,说自己照顾不周云云。 凌沄潇懒得和这个一直用余光瞥着她的人说话,可是她又不想在小崽崽们面前将这双人的招子摘下来,让小崽崽们还没有到年纪就沾惹上血腥。 因此,她踏着红绸转身回了房里。 美人即便是个背影,也有裊裊挪挪,影影绰绰的感觉,令人目弛神眩。 玉罗剎一个错步拦住:「公孙谷主,你一个即将大婚的人,这样盯着我的道侣,恐怕有些不妥。」 凌沄潇那么不耐烦别人废话的人,都没有当场把这个人弄死,他自然也不会直接出手,只能暂时忍下来,先做口头上的警示。 公孙止抱拳行礼:「王公子多虑了,在下只不过是看凌姑娘忽然离开,有些担心她的情况罢了。」 「我自己的道侣,自然有我自己关心,不需要其他人做无谓的关怀。」玉罗剎朝着邵夫子招唿一声,「我去看看潇姐,你在这里接待公孙谷主。」 潇姐? 邵夫子眉头一跳,心里似乎明白了什么。 他转而看向公孙止:「这下倒是有件事情,需要叨扰一下公孙谷主,希望公孙谷主海涵,能够帮忙将此事处理妥当。」 邵夫子说话的时候,直接拦在公孙止面前,完全把对方的视线阻断,让对方只能看到他和玉罗剎的衣角。 玉罗剎也快步跟上凌沄潇,后脚踏进房子里,转身就把门给紧紧关上,一条缝隙也不留给对方。 凌沄潇看着都觉得好笑。 幼稚。 「你还笑我。」玉罗剎凑到她跟前,一屁股坐到桌子上,仰头看着她的脸,「就他那色眯眯的眼神,一看就知道不怀好意,要不是你没动手,我就把他那双招子挖下来。」 对待并不无辜的人,他的手段虽然不比他哥残酷,但是也并不会友好到哪里去。 「这是什么道理。」凌沄潇将红绸收回来,转身坐到床上去,「我要是动手了,你还有动手的份?」 玉罗剎跳下桌子,拖着凳子坐到她前面去:「就算他死了,那双招子也别想留着,哪怕是到了阎王殿也得做一个瞎鬼。」 凌沄潇轻笑一声,将衣袖和衣摆展开,仰面躺到床上去,闭眼歇息。 路途遥远,她的藤椅没有带过来,又懒得端端正正坐在那里,只能找个床榻躺一躺。 玉罗剎撑着,双手弯腰问她:「你困了?」 一路舟车劳顿,他也保不准对方现在到底是懒病犯了,还是真的困了? 「我发现你今日比平时要罗嗦一些。」凌沄潇将眼神转到他脸上,「似乎有些兴奋。」 玉罗剎瞪圆了那双翡翠一样的眼睛。 「我们……」他的手指在两人之间来回指着,「可是刚刚结为道侣,莫非你一点兴奋之情也没有?」 第138页 凌沄潇并不理解:「为何刚刚结为道侣,就一定要兴奋?」 她是当真八百年没有过什么兴奋的情绪。 这些年来的情绪波动,可比她之前在其他世界砍菜削瓜一样杀人的时候,要来得多。 她忽然有些庆幸,自己刚刚踏破虚空就遇到了花花崽,而不是其他令人烦忧的事情。 一连三个世界都是战场、乱世、,她那两百多年,早已经从一开始的痛心、不舍、悲伤,到了后面的麻木、漠然、看淡、了解。 后来连续两个世界,她都不想再碰见任何一个人,独自生活在孤岛之上,不言不语整日晒太阳,也是源自于此。 玉罗剎紧紧盯着她的眼眸,发现里面当真没有半分的兴奋、开心,忽然就有些挫败,又有些不甘心。 「我……我……我就不信你完全不激动。」玉罗剎的眼神转了几转,最后扫到她那红润的唇瓣上,下意识咽了一口唾沫。 凌沄潇太久没有过执着的情绪,一时半会还没有办法理解他的挫败:「有些许的高兴,算得上激动吗?」 如果说像他一般,心跳加速,笑意掩盖不住,那她还当真没有。如果只是些许的高兴,那她还是有的。 「你、你、你、你……想,不,我可不可以做些道侣可以做的事情?」玉罗剎就不信这个邪。 凭什么他激动得语无伦次,对方却只有些许的高兴。 凌沄潇看着那双有些慌乱的眼睛,心里生出几分好奇:「你真的超了一百岁?」 她怎么感觉对方还不如一个十八二十的小孩子? 玉罗剎被这句话刺激到了,一掀袍子就跪到了卧榻旁边,俯身侧脸朝她压过去。 慌乱之中,嘴唇还没对准地方,亲到了下巴上,然后才摸索到了唇瓣。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两片唇瓣就只是定定对着,一动不动。 罢了,一百来岁还是年轻人,她得多担待些,不会也不是什么丢脸的事情。 她主动伸出手,把对方的脖子扣住,一个翻身换了个位置。 玉罗剎心里紧张,下意识要挣扎开。 「乖,别动。」凌沄潇轻垂着眼眸,看着对方嘴唇上冒出一点点青茬的地方,伸手摸了摸。 玉罗剎向来是个注意仪容的人,和西门吹雪的毛病是一样的,又或者说西门吹雪从小就跟着他,学的都是他身上的毛病。 这样的一个人,在下车以后没有着急整理自己,反而是跑来她身边打转转,这份心意明显得再不拆穿,都衬得她有些像人间渣滓。 玉罗剎感觉到自己唇瓣上方轻轻抚摸的手,只觉得浑身上下的汗毛都竖了起来,全部都在摇摆着跳舞似的,喧嚣着它们的痛快。 他不由得轻轻颤抖起来。 「潇……潇姐。」他第一次当着凌沄潇的面喊出这个称唿,有些不是很自在。 「嘘。」凌沄潇贴着他的唇瓣说出这个字,他很轻易就能够感觉到那压过来的轻柔力度,可是却像被什么重逾千金的东西压住了一样,瞬间噤声。 凌沄潇一只手钳住玉罗剎两条手腕,将他的手轻轻压在头顶上。 叩。 指骨撞在床板上的声音,在他耳边迴荡,把他的耳朵都缠得红了。 她轻声说—— 「别怕,交给我。」 「我教你。」 第91章 大人的事情让大人自己解决 两人在房间里待了许久,没有出来。 公孙止为了维持自己风度翩翩的人设和他们笑着说话,笑得嘴都要笑僵了,玉罗剎还是没有从房间里出来。 他只能僵着笑容告辞。 崽崽们落了半天的脸蛋,终于因为他的识趣露出了一点笑容。 只不过公孙止离开以后,玉罗剎也并没有马上出来,而是过了好一阵,久到崽崽们怀疑他们是不是已经在里面睡着了,玉罗剎就像是一阵风一样,冲破门扇,举着袖子挡住脸,唰一下就没了踪影。 崽崽们顺着那股风看去,压着自己被吹起来的碎发,转过头来看向慵懒撑起额头,懒懒朝他们抬起手挥了挥的凌沄潇。 「旅途劳累,赶紧回去歇息,歇够了,今晚有好戏看。」 这么说的话,他们可就都听话了。 凌沄潇看着他们跑出去的背影,轻笑了一声,抬手挥一挥,把房间门给关上,转身睡了过去。 玉罗剎这边,已经狂奔到了寒潭边上,看也不看就跳了进去,许久才冒出一颗还泛着粉红色的脑袋。 他使劲拍了拍自己的脸蛋,让自己出息一点。 然而脑袋里面挥之不去的全是刚才的画面,一点一滴,当时的每一种感觉,都重新浮现出来。 玉罗剎把脸浸泡在寒潭中,用力晃了晃,又抬起头来看天空,企图让自己冷静一点。 不行,男子汉大丈夫,这种事情岂能输给一个女孩家! 他泡了两刻左右,鬼鬼祟祟摸到邵夫子房间,双手交叉端正,坐在凳子上,一脸严肃。 邵夫子转身就看到了这么一个诡异的现象,还以为自己受到雾障的荼毒,产生了一些了不得的幻觉。 玉罗剎朝他招了招手:「你过来,我有个问题想要请教你。」 邵夫子放下手中正在收拾的衣裳,慢慢踱步走过去,在他旁边坐下。 第139页 「何事?」 玉罗剎拖着凳子靠近他身边,俯身在他耳边小声说道:「你有没有那种成亲之前要看的册子?」 他身体挺直,往后撤退,上下打量着泛着粉色的玉罗剎。 玉罗剎被看得恼羞成怒,一拍桌子:「少用这种眼神看我,你就说有还是没有?」 邵夫子笑着回答:「难道这种事情,你不应该问问公孙谷主?」 他一路远行,怎么会带这种东西? 公孙止临近大婚,说不准,手上会有这样的东西。 玉罗剎听了也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这种丢脸的事情,他怎么可能让公孙止那个伪君子讨厌鬼知道。 思前想后,他决定蒙脸前去用武力胁迫公孙止交出所有有关这些东西的册子。 他是一个想干什么就会马上行动的人,从来不违背自己的心意,所以公孙止刚踏进房间没多久,就被一个浑身笼罩着雾气的人胁迫了,掐着他的脖子,而他毫无反抗之力。 死亡的气息笼罩在头上,公孙止完全来不及思索自己的山谷中,什么时候来了个如此厉害的人物,甚至没有心思想对方能够放过自己。 这种刀已经悬在头上,无处可躲的感觉,大概像是刑场上面听到头上铡刀落下来动静的刑犯。 公孙止在那一剎那,完全没有任何反抗的念头。 直到对方开口。 飘渺得像是从对面山头传来的声音说道:「交出你所有的春宫图,我饶你不死。」 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的公孙止:「???」 从来未曾听过如此独到且诡异的要求。 「没有?」满是迫压的声音,连带着手上突然加紧的力度,让公孙止被这句话震得发懵的脑袋重新转动起来。 「有……有有有。」公孙止忙不迭应着。 玉罗剎冷哼一声,把人甩到了一边。 公孙止直接撞倒了高桌上的花瓶,连同着满地碎瓷与泥土摔落,可是他却不敢耽搁,赶紧打开房间里面的密室,将自己一大箱子的春宫图,全部都交给玉罗剎。 玉罗剎打开最上头的一本,红着耳根看了几眼,就把书甩了回去,「嘭」一下合上箱盖,卷着东西跑了个没影。 公孙止劫后余生,瘫倒在地上,就连想要查探对方是谁的念头都生不出来。 就算查探到了,又如何? 他们绝情谷所有的人加在一起,恐怕也打不过这个像是鬼魅一样的人物。 像鬼魅一样的玉罗剎,已经扛着箱子回到了自己房间,他细细听着四周的动静,发觉没有人前来,才把一股脑塞到床底下的箱子重新拉出来,打开,拿出一本书,又把箱子关上,做贼一样塞回床底下。 未免被人发现,他把床帐落下,窝在角落里,借着漏进来的一点点光,红着脸翻阅手中的书籍。 一本书看完,他把自己埋在被子里,冷静了好一阵,再重新去拿其他书。 天边日头一点点降下来,歇好的小崽崽,都被公孙止派来的人请去大堂吃饭。 凌沄潇和邵夫子也都收拾好起来。 邵夫子左右看了看:「怎么不见玉夫子?」 凌沄潇看向西门吹雪:「小西门,你去找找他。」 西门吹雪「嗯」一声,朝着玉罗剎的房间走去,敲响房门。 看得满脸通红,已经入了神的玉罗剎,完全没有发觉有人靠近。 也许是西门吹雪的气息,对他来说过于熟悉,所以他完全没有在意此事。 等到门一响,他就扯高嗓子嚷道:「谁!」 手上的书籍也慌乱地掉到了被子上,大大咧咧摊开来。 玉罗剎赶紧把书本合上,从床底下掏出箱子,把书丢进去,盖上箱子,拧好锁,再推回床底下,用铺在床上的被单扯下垂到地上,完全盖好。 凌沄潇远远听到这连贯的动静,眉头轻轻挑了一下,又恢復一惯漠然的神色。 西门吹雪听着那回应的一声,已经意识到了,他这便宜叔叔语气当中的不自在与心虚。 哦豁。 也不知道在做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情,居然紧张成这副慌张的模样。 「我。」西门吹雪语气自带冷意,让玉罗剎冷静下来。 他拍了两下自己的脸,从床帐当中冒出一颗脑袋来,警惕地盯着门扇:「有什么要紧事?」 西门吹雪背着双手,垂下眼眸:「凌夫子喊你一起出去吃饭。」 凌沄潇眉毛又跳了一下。 现在的小崽崽,都聪明老成如这个样子了? 玉罗剎有些窃喜,脸上的笑容压也压不住,就连说话的声音都显得有些飘忽:「等我一下,马上就来。」 他赶紧跳下床,把脸埋在水盆里面,让自己脸上的温度降下来,拍了拍脸,让自己更加清醒一点。还跑去拆开包袱,换了一身更华丽的衣裳,再快速把头髮拾掇拾掇,将自己毫无装饰的头戴上发冠玉钗和髮带。 最终,以一身金线绣祥云白鹤的白缎长袍,金丝腰带,白玉祥云冠,白玉飞鹤簪,白缎金丝髮带的模样,闪亮登场。 落日晚霞照在他身上,折射出足以闪瞎人眼的光。 花满楼都忍不住眯了一下眼睛,问旁边的陆小凤:「我怎么觉得今日的玉夫子,和平时有些不一样?」 但是具体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清楚。 第140页 「大人的事情让大人自己解决,我们就不掺和了。」陆小凤扯了扯他的衣袖,「走吧,跟上凌夫子。」 凌沄潇唇角含着浅淡的笑意,瞥了玉罗剎一眼,就踩着她并不是很喜欢的绣花鞋,往外面走去。 山间多碎石和枯枝,要是她不把鞋子穿上,小管家估计又要絮絮叨叨,担心老半天。 玉罗剎有些不好意思,眼神犹疑又忍不住瞄向凌沄潇,在看到对方露出浅淡的笑意以后,忽然就有些心满意足。 只不过对方才看了他两眼,就转身往外面走去,也不知道是喜欢他这装扮还是不喜欢。 西门吹雪看到这家便宜叔叔这模样,转身就走。 显眼。 玉罗剎见到凌沄潇离开,也提起衣摆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潇姐,等等我。」 旁边的邵夫子:「……」 好好一个霸气的称唿,怎么他听出了一种腻歪的感觉。 识趣的他往旁边让了让,让快步跑过来的玉罗剎有个可以站的地方。 进到绝情谷山庄大堂,凌沄潇和玉罗剎这两个长得实在过于出众的人,一出现就将所有人的眼光夺了过来。 见者无不惊艷。 哪怕是同为男子的公孙止,也差点没能移开眼去。 大堂里摆的全是八仙桌,刚好按照一个斋院一桌,再搭配一位夫子,不过玉罗剎现在正是兴奋时候,顺势就坐到了凌沄潇旁边。 凌沄潇没有让他走开,他就当做对方并不反对。 姗姗来迟的白驼山庄众人,排开坐下以后,发觉还缺两个位置,于是欧阳锋主动带着欧阳克跑到秋风斋那边坐下。 黄蓉抬起眼睛看了一眼人,心里暗自道了一声「晦气」,翻着白眼转开眼去。 绝情谷内,一众弟子办事速度倒是很快,他们才刚刚落座没多久,饭菜就迅速上齐了。 公孙止讲完客气话以后,凌沄潇破天荒夹了一块鱼皮冻,放到玉罗剎碗里。 玉罗剎受宠若惊,赶紧把鱼皮冻塞进嘴巴里。 鱼皮冻微微凉,口感十分爽滑,弹牙,就像…… 凌沄潇在他耳边轻声问:「鱼冻与我,孰可口也?」 玉罗剎瞬间就呛着了。 「咳咳咳——」 第92章 你在失望什么? 天地良心。 凌沄潇绝对没有刻意逗人的嫌疑,只是顺嘴问一句,甚至连语气都平淡无起伏。 她也实在没有料到,一个上百岁的男人,还能纯情到这种地步。 从他此时此刻的表现来看,估摸着连女孩子的手都没有摸过。 或许摸过,但可能是要对方命的那种。 「玉夫子,你没事吧?」旁边的林诗音赶紧给他倒水,放到他手边去。 坐在凌沄潇旁边的花满楼,对她说:「凌夫子,您帮玉夫子拍一拍后背。」想了想,他还补充了一句,「就像您之前帮我拍一样。」 可别下手太重了。 凌沄潇蹙了一下眉头,有些不是很习惯地抬起自己的左手,落到玉罗剎的后背上,轻轻拍了几下就收了回来。 玉罗剎赶紧把嘴巴里面的鱼皮冻咽下去,不太捨得吐出来,等缓过了喉咙那一阵异样,他才红着脸接过林诗音的水,一口气喝了下去。 不过接下来用饭,他再也没敢去夹鱼皮冻,脸上那股红晕也没能够再降下来。 鑑于他刚才咳得过于惊天动地,脸上的红晕也顺理成章,被理解为咳得厉害而产生,并没有人想歪了去。 用过饭后已是夜幕四合,他们回歇息的院子,还得有人在前头打灯才不会走错路。 小鱼儿是个爱凑热闹的人,哒哒跑去找凌沄潇:「夫子,夫子。您说的热闹,什么时候才会来?」 「裘家离这里远,按照风俗来说,他们今晚应该就会到这里,明日休整一天,后日就成亲。」 「您说的热闹,就是新娘子会到来?」 小鱼儿觉得有点不相信。 这种小事情,怎么可能在他们夫子眼里会是一种热闹? 「你们等着就是了。」凌沄潇只想赶紧回到房间,把脚下的鞋子给甩掉,「只不过你们明日就要比武,看完热闹就得早些歇息,不要被白驼山庄的人逮着机会,把你们给比下去了。」 小鱼儿已经不如当年那么狂傲和轻视对手,但是该有的自信依然存在:「就凭着他们?绝对不可能。」 他们几个人今晚回去就商议对策。 凌沄潇只是笑了笑,加快脚步往房里走,转身合上了门,就把鞋子踢到一边去,才将房间的灯点亮。 玉罗剎就住隔壁,点亮灯以后坐立不安,心绪飞扬,听得凌沄潇主动敲响墙壁:「你过来。」 玉罗剎一听到声音,跑得比烧起来的炮仗都要快,凌沄潇刚刚转身往床榻方向走去,他就已经从后窗跳了进来,站到凌沄潇跟前。 「你找我?」玉罗剎眼睛里面的笑意,就如同浸泡在一汪碧泉里面的星星,一直闪烁个不停,粼粼有光如玉带在水。 凌沄潇感觉自己看到了一只收起爪牙的硕大白狼,眼巴巴地瞧着自己。 「你竟然还在兴奋?」她的确有些不太能够了解对方的激动。 玉罗剎老实点头:「兴奋。」 这可不是普普通通的兴奋,而是估摸着今晚能够辗转反侧,傻笑一整夜的兴奋。 第141页 凌沄潇「嗯」了一声,表示自己已经知道他的兴奋,便向着床榻走过去,与此同时,她的手按在腰带上,将腰带解下来。 玉罗剎的目光本是跟着她,看到被丢在床边的衣带以后,赶紧背过身去:「我、我、我还没学……准、准备好,这件事情要不我们……」 话还没说完,凌沄潇的声音就传来:「转过来。」 玉罗剎的脸,瞬间通红如晚霞彤云,扭捏着垂下眼睛,转过身去了,却不敢看。 「抬起头。」 他闭上眼睛,抬起头。 凌沄潇:「……睁开眼。」 「不……不好吧。」 这下子,玉罗剎连耳根、脖子,还有身上都烧了起来。 「睁开。」凌沄潇只是平平淡淡丢下这句话。 玉罗剎试探着张开一条缝,再慢慢抬起眼眸,然后对上了凌沄潇一身黑色暗纹的装扮。 原来只是换衣裳…… 凌沄潇瞧他那尴尬当中有些黯然的神情,一针见血道:「你在失望什么?」 玉罗剎否认:「没,没有。」他怕对方继续追问下去,于是主动问道,「你这是要到哪里去?」 「探公孙止。」 玉罗剎赶紧道:「我和你一起去。」 凌沄潇看着他那一身在黑暗当中都能够折射月光的服装,并不说话。 玉罗剎转身朝着窗户走:「我马上换,你等我。」 他的轻功诡秘,犹如风一样,从窗户当中出去,又如同风一样,从窗户里钻了进来。 再见到他,他已经换上了一身和凌沄潇有着同样暗纹的黑色长袍。 这两件衣服的布料,都出自育儿堂同一条长街上的绸缎铺子,玉罗剎先前见她入布庄买了这匹布,也跟着买了一匹。 他害怕凌沄潇因为他暗搓搓的小心思和自作主张而生气,看过去的眼神都有些小心翼翼。 只不过凌沄潇并没有那么无聊,直接拉开房间的门,往外面走出去。 他们并没有避讳隔壁左右的崽崽,只避开绝情谷内的眼线,在屋顶和林子里穿梭,最后摸到了公孙止的房顶上。 晚间前去大堂吃饭时,凌沄潇在公孙止身上闻到了一股女孩子才会用的头油香味。 公孙止其人,家中并没有娘亲和姊妹,未来的妻子又还没有上门,按理说身上不应该会有这样的味道。 凌沄潇原本只是想打探一下公孙止要闹些什么花样,到底和欧阳锋有什么样的预谋,如今得到些蛛丝马迹,知道公孙止有可能是个人间大渣滓,会平白无故耽误女子青春,就想着顺道证实一下,也好让新娘子在没有过门之前,看清楚这个人的真面目。 「柔儿……」公孙止在大堂里面敬酒,沾惹了满身酒气,一回到房间就拉着一个看起来娇娇柔柔的女孩子,开始卿卿我我。 两个人胡闹着,到了院子后头的温泉,开始鸳鸯戏水,动静还不轻。 凌沄潇拍了拍耳根通红的玉罗剎,悄无声息顺着屋檐落下去,推开门进入到公孙止的房间,开始翻找他和欧阳锋勾结的证据。 两人勾结多是口上承诺,不过两个狐狸也在互相疑心对方,生怕对方言而无信,也有些书信往来,以及白纸黑字的承诺。 这些东西,公孙止放得很隐秘,只是可惜遇上了两个在机关术上的大行家,那一套繁复危险的机关,在两人的眼里,就如同家里驯养的乖乖小狗,让动就动,让不动就不敢动。 凌沄潇和玉罗剎四平八稳,就摸到卧室和炼丹房都有连接的密室当中,看到了他与欧阳锋的书信,以及若干其他不堪入目的证据。 玉罗剎看得十分生气:「我就知道公孙止就是个伪君子,这样恶毒的事情,他们两个居然能够想出来。」 竟然还想着利用比武的事情,把凌沄潇骗到绝情谷迷晕以后囚起来,逼她默写出自己知道的所有秘籍,两人抄录成两份,各自拿一份。 而且他求娶裘千尺,不过是想要从对方身上学来裘家的绝世武功,此后,便会将人杀掉灭口,和他那个叫柔儿的情人双宿双飞。 这些事情,凌沄潇见得多了,并没有什么情绪起伏。在见到公孙止的时候,凭藉着对方的谈吐与眼神,她就能知道对方是一个什么样的人,这大概算是活得长久,给人的一点好处。 不过,为了避免滥杀无辜或者出现错误判断,凌沄潇在对待人命的事情上,按照着自己一贯的谨慎,依旧是先取证再定罪,最后才决定採用什么样的手段处置此人。 如今,证据都掌握在自己手中,凌沄潇估摸着对方短时间内不会再进来,便毫不客气将这些东西都拿走,也好在武林人士面前有个交代,揭穿公孙止的真面目。 两人从密室里出来以后,不想回到他的房间,撞见些伤眼睛的事情,并选择从炼丹房里出。 炼丹房里有个特殊的机关,凌沄潇顺手拨弄了一下,露出炼丹房一侧一个黑黢黢的洞口。 玉罗剎在旁边蹲下:「这是什么地方,我怎么闻到了一股血腥味?」 他凝神往下面看去,对上了黑暗当中睁开的一双眼睛。 「鳄鱼!」 凌沄潇:「没错,就是鳄鱼。你再看看旁边散落的碎骨头,像是什么骨头?」 玉罗剎在黝黑之中,寻找着她口中说的碎骨,定定看了一会儿:「人骨。」 第142页 「看来此人比我想的还要更作恶多端。」凌沄潇拍了拍手,把机关復原。 玉罗剎做事情向来喜欢快速、干净利落,暂时有些不明白,在那群小崽子不在的情况下,她为什么不动手,直接把公孙止给宰了。 他这样想,也就这样问了。 凌沄潇道:「把人先杀了,再公布罪状,又没有人付银子,何必让公孙止这样痛快。」 他们又不是杀手,没有必要这样做。 「你是想要先揭开此人的真面目?」玉罗剎抱着手臂靠近她,「潇姐这是想要扬奸除恶,散播威名?」 「少贫嘴。」凌沄潇知道他心里应当明白,只不过是在没话找话说。 要是小崽崽们不知情,她自然是一刀把人送了归西痛快,可是小崽崽们还小,对于世事世情还没有自己的一套准则,若是每个人都学她这样的无情作风,这个世界哪里还有什么可爱之处。 她直接伸出手,抓住玉罗剎的衣襟,直接把人拖走。 刚翻身上屋顶,就看到公孙止换了一身衣裳,人模人样地走出来,向着另一个方向去。 「走。」 瞧瞧此人还要去干什么非人事。 第93章 还没学会? 公孙止出了主院以后,就向着竹林深处,一个雅致的小院走去。 凌沄潇和玉罗剎紧跟上去,看到对方又向着另外一个女子,甜言蜜语,耐心安慰。 根据两人的谈天可以知道,那个女子名叫李莫愁,刚刚被负心的情人抛弃,还被情人打伤,落到水潭之中被公孙止给救了,在这里养伤已经有半月之久。 公孙止也是个奇特的人,知道对着怎样的人说怎样的话。 面对着李莫愁时,他表现得万分温柔,也并不忌讳自己即将成亲的事情,只是话里话外都透露出自己的妻子看上了自己,而他其实有些不是那么情愿,反而心中另有意中人。 只是他这个意中人来得太晚了,一切已经木已成舟,他再也没有回头路可以走,所以才会希望李莫愁快点从伤心之中走出来,不要再想以前的负心汉,这个世界上的好男人实在太多太多,她这么好的姑娘,大可以随意挑选。 「啧啧。」玉罗剎看得牙酸,「什么叫做和自己的意中人相遇太晚,分明就是在暗示这个意中人,就是那个姑娘。」 腌臜手段。 哄完了这个姑娘以后,公孙止又带着自己的箫,去到裘千尺他们落脚的院子,离得远远的,吹奏一曲《凤求凰》。 裘千尺站在院落里,感动得稀里哗啦,恨不得马上跑出去和他相会。 可是碍于礼节与自家哥哥的阻拦,她也只能远远的站在墙头上,眺望着竹林尽头,那个长身玉立的身影。 玉罗剎忍不住捂着自己的腮帮子,觉得相比之下,自己真是个对感情一无所知的蠢蛋。 凌沄潇安静看了大半天,直到公孙止回自己房间,她才抓着玉罗剎离开。 此时已是子时。 月上中天,落入绝情谷中,浅浅的河滩里。 花满楼小管家不在,凌沄潇直接把脚上的鞋子蹬掉,踩进河滩里,任凭清水从自己的脚踝流过。 她向来喜欢自在,哪怕是一身黑色暗纹的衣裳,也做成宽袍大袖的模样,迎着晚风一吹,就能全部鼓起来,往后飘摇。 玉罗剎站在河滩边上,笑着看她张开手拥抱明月清风。 那张本来就像是玉雕一样的脸,在清辉之下越发皓白,衣袂飘扬之间似要乘风而去。 玉罗剎顾不得将自己的鞋袜脱下来,就踩着水伸手抓住她的手腕。 「阿潇。」 有那么一个瞬间,他感觉对方似乎即将脱离这个世界。 凌沄潇转头看他,撞入了一双略带慌张的眸子里,然后轻轻笑了笑。 「你的预感没有错,我还有几年就要踏破虚空,离开此界。」 「阿潇。」玉罗剎抓着她的手腕紧了紧,但是却不敢用力。 凌沄潇垂下手,转身走了两步,站到玉罗剎跟前,右手贴在他的胸口处,抬起眸子,直视他的双眼。 「我有一个法子,可以让你跟着我踏破虚空,离开此界,一起到别的地方去。可是离开了这里以后,将会到一个什么样的世界,是不由自主的。」她直白告诉对方,「或许你会到一个没有任何办法可以调动灵力和内力的地方,而那个地方所要依靠的东西,是你这具身体所不能拥有的东西。你会一下子从这个世界最顶端的强者,变成最底端的弱者。唯有不停往上爬,不停重新淬鍊自己,才有可能重新站在巅峰之处,也有可能再也没有那样的机会。」 「还有可能,你没有灵力和内力,却依然是那个世界在力量上面的强者,但是那个世界所有的东西和你认识的都不一样,你还得一点一滴慢慢学,被那个世界的所有人看成是个怪物。」 「我所讲的这些东西,是自身经歷,而不是危言耸听。所以我希望你能够考虑清楚,到底是要留在这里,继续拥有你拥有的一切,还是随着我一起离开。」 凌沄潇并不认为,结成了道侣就要跟着她每一个世界辗转。 每一个人都是自由的。 一世的情缘已经是缘分难得,没有必要强求生生世世,每个世界。 「你……都经歷过?」玉罗剎盯着那双平静无波的眼眸,忽然有些明白,深渊后面是些什么东西。 第143页 之前总是渴望着到深处瞧一瞧,如今,触摸到了边缘,却有些不忍心。 凌沄潇沉默点头。 玉罗剎微张着嘴巴,想要说些什么,却无法说些什么。 他只能狗胆包天地把人抱在怀里,抱得牢牢的,再把自己的答案说出来。 「我在这个世界只剩下两个亲人,一个是我不想要却和我捆绑在一起的哥哥,一个就是小西门。能够离开这里,和我哥哥彻底斩断关联,是我一生所求。再过几年,小西门也就长大了,可以自己好好照顾自己。每一个人都有自己的人生,我绝对不会因为小西门而停下我自己的脚步。」 「其实我对你嘴里的那些世界,感到很好奇。我从来没试过踏破虚空,一点经验也没有。如果你带着我一起去的话,很有可能会给你拖后腿。可是我又喜欢你那么久了,你想让我痛痛快快放手,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情。那样的话,你就只好带着我这个累赘,像你今日教我一般,耐心教教我,应该怎样去适应别的新世界。」 「阿潇,你愿意吗?」 凌沄潇认真想了想,觉得玉罗剎也不是什么无可救药的蠢蛋,就是有些啰嗦,有些粘人罢了,就算带上也没什么累赘不累赘的。 「你愿意跟着的话。」浪漫细胞基本死绝的凌沄潇把人推开,掏出三大本厚厚的书籍,「就抓紧这几年的功夫,把这书上的武功全部都练好。」 眼眶还红着,眼泪还没有掉出来的玉罗剎:「???」 这种时候不伸出手来抱住他的腰,还要给他布置功课,是闹哪样? 玉罗剎抿了抿唇,把书收了起来:「放心,今晚就练。」 这种正经事情,他也绝对不耽误。 「你又在失落。」凌沄潇阐述自己见到的事实,依旧不明白,「你在失落什么?你有什么想要的东西,大可以直接告诉我。」 大家既然已经是道侣,就没有什么话是不可以说的。 玉罗剎眨了眨眼睛,让眼中的泪光赶紧走掉,为了缓和有些紧绷的心情,随口说道:「那我想让你亲亲我,抱抱我……」 话刚刚说完,凌沄潇就恍然大悟,伸出手抱住他的腰,微微仰头看着他的眼睛。 她也高,鼻子落在他的下巴上,有点微凉。 玉罗剎瞬间成了一个木头人,就连两只手都被对方扣住,压着手腕。 凌沄潇往后仰了仰头,看准他的嘴唇,亲了上去。 嫌弃踮着脚累,凌沄潇松开了一只手,按住他的脖子,让玉罗剎垂下头,调整到两个人都是舒适的姿势,才将手转到他的脸上,捧着。 在这个瞬间,躲在床帐上看的那些书籍,全部都被他抛到了脑后,前面的动作一个也没曾想起来,身体全部的感官,都落在两人的接触上。 「你还没学会?」凌沄潇在他唇上轻轻啄了两下,「是不是因为我没细讲?」 她素来是个愿意反省自己的人,想到了自己漏掉了这个步骤,于是便一边细细研磨,一边轻声哑然讲解。 两刻以后。 「现在会了吗?」凌沄潇目光清明地看着眼神迷离的玉罗剎,圈在他腰上的手也松开了。 玉罗剎往后退了一步,还踩到了一颗圆润的石头,不小心滑落水里,彻底浸湿了半边衣裳。 凌沄潇完全没想到一个已经到达天人之境的高手,居然会被一颗小石头滑倒。 水花溅起来的瞬间,玉罗剎看到了对方抑制不住的笑颜,比暗夜之中盛开的昙花还要美上千倍百倍。 他愣了一下神,也不觉得丢脸了。 他用手掬起一捧水,举起来问凌沄潇:「阿潇,你想不想玩水?」 玩水? 凌沄潇歪着脑袋躲开那只手,看向玉罗剎的眼睛,知道对方竟然是真心提出这种幼稚的建议。 玉罗剎却是被她这样眼里带着些许迷惑,微微歪着脑袋的动作,弄得软了一颗心。 他任凭手中的水,顺着手臂滑落下来,重新用手拨弄起水,泼向她。 「不许用内力挡着。」 凌沄潇半路才听到这句话,举起来的衣袖才拦住了一半的水,剩下的全部都落到了头上,顺着发缝滑落到脸颊,再滴回河滩里。 她被泼了几下都没动,只是睁着一双眼睛看向已经站起来的玉罗剎。 对方脸上已经摆出不对外人露的笑颜,弯腰把水泼起来,洒到半空中,和她一起沐浴着水花。 「怎么不动?」玉罗剎泼了几次以后,停下手来,慢慢走近她。 不料刚刚走了两步,凌沄潇就弯下腰,朝他泼了一大捧水,将他胸口的衣料彻底浸湿。 「迷惑你啊。」凌沄潇理所当然道。 玉罗剎重新笑起来,往后退了几步,朝着她泼水。 清风皓月都来凑热闹,将他们动静并不算大的玩闹,收入怀中。 第94章 竹塔采红球 翌日。 啃着包子的小鱼儿,大唿夫子骗了他。 「昨晚哪里有什么热闹可以看,只有一阵阵烦人的箫声。」 大白天不吹,深更半夜的倒来吹,真是烦死个人了。 邵夫子给他多夹了一个大肉包:「多吃点,补回来。」 「不能再吃了。」小鱼儿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已经有五分饱了,要是再吃下去的话,就不适合去比武了。 第144页 无论是比武还是打仗,都不能把肚子吃得超过七分饱,要不然的话,剧烈动起来很容易会肚子痛或者想吐,而且人吃得太饱的时候容易困顿,比武的时候要的就是转瞬之机,要是因为困顿错失了这样的时机,那多遗憾吶。 「夫子,你是敌方派过来的奸细吧?」小鱼儿抱着肚子警惕看向他。 邵夫子:「……臭小子。」 他们在这边嘻嘻哈哈吃完早饭,白驼山庄那边的人已经去到了绝情谷空地处搭建起来的擂台边上看情况。 小鱼儿催促其他人:「赶紧跟过去看看,免得他们搞鬼。」 欧阳锋和欧阳克两个人看起来都怪阴险的,绝对不是什么善茬,他们还是小心为上。 擂台就搭建在靠水的一边,台子有三层高,全是用竹子搭成,最顶上挂着一颗红球,迎着风在飘摇。 欧阳克看到他们跑过来,展开扇子慢慢扇着风:「你们选好了,参加第二局比试的人没,比试马上就要开始了。」 摘红球这种灵活的比试,肯定要找轻功好的人,黄蓉的意思是让楚留香、傅红雪以及陆小凤上。 傅红雪蹙了一下眉头,刚想要说自己不如花满楼合适,但是转念想到别的事情,剩下来的话就咽到了肚子里。 楚留香和陆小凤倒是无所谓,他们两个人挺合拍的,只要傅红雪不反对,这件事情就可以定下来。 黄蓉看了看他们几个人的神色:「那就你们仨了,去吧。」 花满楼站到一旁,挥舞着手给他们鼓劲:「你们一定可以旗开得胜。」 三个人都伸出手,在他头上揉了揉,两个人笑着,一个人神色松淡了些,朝着擂台走去。 公孙止大步流星走过来:「原来这就是欧阳兄所说的贺喜大礼,童子取红球,好彩头。」 山庄里面还在用饭的不少武林中人,也跑出来看热闹,得知是一群小崽崽采红球,都乐了。 「江山辈有才人出,没想到一群十岁左右的小崽子,居然就已经开始闯荡江湖,互相切磋了。」 「今儿也让我看看热闹,瞧瞧现在的小崽子,武功都有多高了。」 「我看这几位少年都神采奕奕,自信满满,相比等会儿将会相当精彩。」 欧阳克将扇子一收,向着陆小凤他们做了个请的姿势。 六人登上擂台,互相抱拳行礼,踩着敲落的鼓点声,双手展开,借力向着竹塔掠去。 竹塔上面还垂挂着应景的红绸,欧阳克伸出左手,将红绸抓住,右脚看准傅红雪的方向,横扫过去。 他这几日看得清楚,这个总是穿着一身黑色衣服的孩子,其实是个跛脚的残废,平日里走路都不是十分利索。他怀疑黄蓉把这个人调出来,不过是在玩田忌赛马的那一套,想要用这个人将他们牵扯住。 所以他一开始就盯上了这个人,打算先把对方踹下去,淘汰了再说。 傅红雪的眼神向来都好,余光里瞧见欧阳克扫过来的腿,马上就伸出左手手臂,挡了一下。 脚背与手臂侧面相接,直接扬起一股细细的灰尘。 他借着这股力度,右手缠紧手中的红绸,往竹塔另一边飘过去,右手抓住竹竿,一个引体向上,就往上走了一小段。 欧阳克见对方没有被自己一脚踹下去,反而还借力,用力往上蹬了一段,心里顿时有些不爽利。他右腿勾住竹竿,左脚踩着横着的竹竿,从竹塔中间窜过去,拦住傅红雪的去路。 傅红雪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老是盯紧自己,但也只能见招拆招,在竹塔之间穿梭往来,拆解欧阳克的招式。 两个人剧烈的打斗,让竹塔有些微摇晃。 已经爬到二层的楚留香,见到底下的傅红雪被困住,眉头轻轻皱了一下。 他跟陆小凤说:「你上去,我来拦住其他人。」 陆小凤点头应了一声,专心往上面掠去。 白驼山庄的两个弟子见状,赶紧跑过去拦住陆小凤。 陆小凤只觉得自己裤腿一紧,被人抓住了脚踝,他低头看到抓他的是个女孩子,又不好意思用另一只脚用力踩别人的手背,只能转动脚踝,挣脱开来。 楚留香见状,一个擒拿手将白驼山庄的一个女弟子扣住肩膀,用旁边的红绸绕住她,绑在竹竿上面。 女弟子气得破口骂:「混帐!你放开我!」 「等我拿到红球,马上回来放你。」楚留香轻笑一声,踩着竹竿不停往上走。 欧阳克躲开了傅红雪还手的那一掌,仰头看见楚留香往上走,也顾不得傅红雪了,一手从怀里掏出一个飞镖,先将被绑住的女弟子解掉,再送了一枚给楚留香。 楚留香为了躲开飞镖,只能往下退了一段,又重新遇到那个解开束缚的女弟子。 不过腾出手来的欧阳克,胸口挨了傅红雪一掌。 他差点儿痛得喊出声来,看向傅红雪的眼神更加不善,一脸恨不得将对方丢进底下水潭的模样。 擂台下。 花满楼双手拢在一起,靠在嘴唇边上大声喊:「哥哥们小心!」 楚留香的武功比那女弟子高上不少,就算对方数次使用暗器,也不能将他奈何。陆小凤那边的情况和楚留香差不多,只不过他嘴硬心软,不好意思伤女孩子,动作上要比楚留香慢上一些。 欧阳克的武功倒是和傅红雪有些不相上下的意思,只不过他年长傅红雪好几岁,才堪堪打了个平手对他而言,其实是一种侮辱。 第145页 又见着楚留香和陆小凤都即将甩脱他们白驼山庄的两个女弟子,向着高处的红球而去,欧阳克就耐不住了,从袖管里面掏出一把锋利无比的刀子,把附近的竹竿全部都切断。 傅红雪阻拦他的时候,还被割破了胸口的衣裳,差一点就滑到了皮。 断了几根竹竿以后,竹塔倾斜,已经到了第三层的楚留香和陆小凤站立不稳,只能抓住竹竿,但是半个人都甩到了外头。 绝情谷里不懂武功的一些僕人,丫鬟忍不住叫起来,并且躲得离擂台远远的。 林诗音他们也忍不住担心,差点要扑到擂台上去。 「小心!!」 黄蓉气得咬牙,手中拿来玩的草都被她揉碎了:「白驼山庄这群王八蛋,我就知道他们的手段不会光明磊落,玩不过就下阴招,简直厚颜无耻。」 距离红球只有两人距离的楚留香和陆小凤,随着摇摆不定的塔身摇摇晃晃,根本动弹不得。 要脱离危险的办法他们有,此时此刻松开手,他们凌夫子自然会甩出红绸给他们借力,让他们平安降落到地面上。 只是这样一来的话,他们就只剩下傅红雪一个人对白驼山庄三个人,按照对方这种下阴招的功夫,他们一定会输。 楚留香和陆小凤也遗憾他们的位置在两边角,不然还能其中一个人伸出腿来,给对方借力先摘走红球,落下来的时候再接住对方就好。 可是他们倾斜的这边完全没有东西可以借力,根本就不能飞到上面拿到红球。 除非竹塔不晃,他们来一个引体向上,也不是毫无机会。 第二层中间段,傅红雪已经缠着欧阳克,将他手中的刀打掉。 只可惜最主要的那几根竹竿已经被削掉了,头顶上的竹塔还是越发倾斜,眼看着就要断成两截,落到地面去。 傅红雪一咬牙,瞄准一根支撑主塔的竹竿,跳了过去,双手握住断裂掉的竹竿,用肩膀撑起来。 黄蓉马上丢掉手上的碎草,朝着楚留香和陆小凤喊道:「快去拿红球,不然傅红雪要撑不住了!」 完全不清楚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楚留香和陆小凤,只知道主塔忽然之间就稳了下来。 陆小凤伸出自己的腿:「踩我。」 楚留香马上就懂了,就着手中的竹竿,将自己的身形往下一沉,当成鞦韆一样,朝着陆小凤甩过去。 他的脚尖点在陆小凤的小腿上,一个飞身朝着顶上掠去,伸手摘下红球。 落下来的时候,又握住了陆小凤伸出来的手,两个人牢牢挂在竹竿上。 「我们拿到红球了!」楚留香高高举起手中的红色绣球,向着擂台底下的人展示。 只是不等他再多欢唿两句,竹塔又重新摇晃起来。 「傅红雪!」 坠落下去的瞬间,楚留香和陆小凤听到了花满楼有些惊慌的喊叫。 与此同时,一条红绸将他们两个卷了起来 ,放到了一旁的空地上。 他们两个回头看去时,正好看到偌大的竹塔,朝着立在最前面的凌沄潇和玉罗剎压过去。 楚留香和陆小凤不由得大喊起来。 「赶紧躲开!」 第95章 杀伐果断我潇姐 凌沄潇看着竹塔朝她和玉罗剎压过来,神色毫无所动。 哪怕连公孙止都忍不住跑过来,嘴里面喊着:「凌姑娘,快躲开!」 她淡定看着主塔越靠越近,在这偌大的东西真正到了面前时,才结起双掌,凝聚内力。 玉罗剎和她同时出手。 掌风瞬间汇聚成一道半透明的壁垒,犹如一个无形的大掌,直接托着那半截竹塔,整个翻到了对面,摔落地上,散成一节一节。 凌沄潇看了欧阳锋一眼,甩下衣袖,快步朝着楚留香和陆小凤走去。 「走,我们去看看雪鹅崽。」 完全不清楚底下发生了什么事情的楚留香和陆小凤,知道两位夫子平安以后,就跟着进入育儿堂小崽崽们的包围圈。 包围圈里,花满楼艰难地压着不停抽搐的傅红雪,对方脸色铁青,嘴角吐出雪白的泡沫,脸色看起来十分吓人。 花满楼转过头来看着凌沄潇,双眼泛红,漆黑透亮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水膜。 「夫子,傅红雪中了蛇毒,旧病復发了。」 凌沄潇沉声应着,从袖管里面掏出一截玉,塞到傅红雪嘴巴里面让他咬着,以免不小心咬伤舌头。 她在对方身上要紧的大穴点了几下,推宫走位保住性命,再找出药丸塞进他嘴里,把毒蛇的药解开再说。 不过傅红雪本身的病状,并不能完全解掉,只受他自身的影响,帮忙缓和可以,却没有办法根治。 黄蓉看着傅红雪痛苦的模样,转身飞掠到从擂台上出来的欧阳克面前,朝着他打出一掌。 「卑鄙无耻,居然放毒蛇咬傅红雪的脚。」 欧阳克用扇子从黄蓉手腕底下转了一圈,格开她打过来的手掌。 「小美人此言差矣,我们上台之前可没有说不准放暗器毒蛇,比武台上定生死,生死无怨。这是江湖中人不成文的规定,你们莫不是输不起?」 黄蓉冷哼一声,把手掌收回来,向前踢出一脚:「我看输不起的人是你们,眼看着败势在前,就开始耍阴谋小手段。」 「你的武功虽然不错,」欧阳克抬手将她的脚架起来,又推了回去,「但比起我还是差了一点,还是多回去练几年再说吧。」 第146页 勐地被推出去,黄蓉差点站立不稳,还是郭靖将她扶住。 小鱼儿虽然和傅红雪没什么交情,然而对欧阳克这样的行径,还是看不过眼。 「蓉儿妹妹,我和你一起。」 小仙女也跳了出来:「不如再加上一个我。」 三个人将欧阳克围住,发誓非要教训这个人不可。 然而,白驼山庄的人也不可能坐视自己的少庄主被人欺负,他们全部出列,反过来想要把黄蓉他们三个围起。 白驼山庄的人这么做,育儿堂的其他小崽崽又哪里会坐视自己同窗被欺负,就连西门吹雪都忍不住提剑跳了出去。 他生平最恨的就是那些作恶多端,偏偏又嚣张的人,为民除害算是江湖中人的本职。 见到西门吹雪跳出去,向来喜欢和他比较的叶孤城,也跟着提剑跳出去。 楚留香和陆小凤听林诗音讲完事情始末,才知道原来傅红雪为了给他们两个争取时机,硬生生用血肉之躯当作竹竿,顶住了最上面一整层的主塔,把肩膀都快要磨烂了。 没想到欧阳克这个小人,见到傅红雪腾不出手来,就放出毒蛇咬他的腿脚,特别是那只本来就有问题的左腿,围了六七条小蛇,也不知道咬了几口。 蛇毒激发了他本来的旧疾,傅红雪实在撑不住,从上面掉了下来,被凌沄潇接住放下,交给花满楼照顾。 他们两个也觉得白驼山庄实在欺人太甚,加入到教训对方那些小弟子的行列之中。 玉罗剎看看躺在地上开始平静下来的傅红雪,又看看之前用自己的手塞进傅红雪嘴巴里,以免他咬到舌头,弄得整个手掌血煳呲啦的花满楼,再看看眼眸沉下来,脸上显露出比平日淡漠神色还要锐利几分的凌沄潇。 「花花崽,你留下来照顾雪鹅崽,不要乱动。」 叮嘱完这句话以后,凌沄潇便站了起来,转身看向人群后面的欧阳锋和公孙止。 她没有理会正在打斗当中的两波小崽崽,站在原地,却用内力将声音扩散,力图让在绝情谷当中的每一个人,都能够听到她说的话。 仔细算来。 凌沄潇已经很久没有讲过长篇大论,也很久没有动过气。 今日这些人都给她凑齐了,那就不要怪她再做一件很久也没有做过的事情。 凌沄潇将自己昨天晚上找到的证据,全部都拿出来,放到玉罗剎手上。 信上面,公孙止与欧阳锋的勾当,全部都被一字一句念出来,当场拆穿。 念完他们两个人的勾当,她还顺便将公孙止的打算与自己昨天晚上所见,一一说出来,让所有在场的江湖朋友都品味一番,也好出了绝情谷以后帮忙多多宣扬。 欧阳锋和公孙止当然不想让凌沄潇将他们之间的事情揭穿,所以他们在对方拿出那些眼熟的东西以后,就开始动了。 凌沄潇冷笑一声,手上的东西还没有放到玉罗剎掌上,左手的衣袖一拂,浩如烟海的内力,犹如千尺瀑布拍下来,直接拍到两人身上。 两人直接撞碎了假山,摔倒在地上,被灰石碎屑掩埋,吐出大口大口的鲜血。 凌沄潇眼神都没给他们一个,拿起玉罗剎手上最顶的书信,开始念。 不仅仅是站在山庄前空地的这群江湖人,甚至连住在竹林小院的裘千尺等人,全部都听到了。 裘千尺还不敢相信公孙止会是这样的人。 对方明明是个翩翩公子,明明对她情深义重,又怎么会是那种养着一个情人,还和别的姑娘暧昧,打算在学完她的武功之后就把她杀了的伪君子。 她疯狂跑出来,头上的钗环掉了一路,父亲和哥哥们的唿喊也没能够将她拉住。 一路狂奔到凌沄潇面前,她伸手想要抓住凌沄潇两条胳膊:「你一定是在胡说八道,对不对?是不是阿止从前辜负过你,所以你是在报復他。」 凌沄潇反手就是一个巴掌甩过去,并且垂着眼睛看被打蒙的裘千尺:「一个巴掌足够让你清醒吗?」 不够的话,她可以再送一个。 玉罗剎给对方一个轻蔑的眼神:「姑娘,麻烦你看看清楚我们家潇姐长的什么模样。就你那位情郎,哪怕是给我们潇姐端洗脚水都不够资格。」 辜负? 笑话。 凌沄潇没有理会在发呆的裘千尺,而是将眼神放到其他江湖人身上,一连抛出几个问题。 「诸位对此是否还有疑问?」 「诸位觉得这证据算不算充足?」 「按照朝堂与江湖约定俗成的条例,我有没有资格手刃他们两个?」 江湖人对此的回答都是肯定的。 这样的人渣,不要说是受害人本身,就算只是个过路的江湖客,也有资格手刃。 「很好。」 裘千尺这才回过神来,抬起头愣愣看向凌沄潇。 「你这是什么意思?」 凌沄潇依旧没有理会她,而是看着欧阳锋和公孙止艰难地从废墟堆里爬起来。 而她只是肃然对着育儿堂的小崽崽嘱咐:「所有人都不许看向西北方向。」 小崽崽们莫名,但是乖巧应答。 凌沄潇垂下的右手手腕转动,凝聚起庞大的内力。 内力汇成时,以右手为中心的四周捲起一股狂风。 裘千尺扑过来:「不——」 第147页 凌沄潇已经把手抬起来,红绸从袖管当中出,犹如飞龙腾天,带着浩浩渺渺的内力,直接卷向欧阳锋和公孙止两人。 两个刚刚站起来的人,甚至连还手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够眼睁睁看着那红绸飞来,捲住他们两人的脖子。 颈骨脆裂。 两人再次倒下,跌入灰扑扑的尘土碎石里。 「不要——」还没有被伤透心的裘千尺,此时此刻对公孙止的感情还没有由爱生恨,只有满腔的怨气。 正在打斗之中的欧阳克,勐然看见自己叔父死在眼前,失神之下被小鱼儿一掌打中,整个人在半空中倒飞了几尺,摔落到地上。 「叔父——」 「谷主——」 哭喊声连成一大片。 凌沄潇看向收手不打的小崽崽:「全部都转过去,不许看。」 夫子难得生气一趟,小崽崽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慢悠悠转过身去,果真不看。 凌沄潇冷眼看着他们哭喊,还有一些不要命的扑过来报仇,她就问对方姓名,看看和册子上的人名对不对得上。 若是作恶多端之徒,那就送去给公孙止做伴,若只是不幸入了绝情谷,不过是在这里混口饭吃罢了,也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的人,她便不管。 裘千尺倒是想要扑过来,不过被裘千仞打晕了,拖了回去。 「多谢前辈救我小妹脱离苦海。」 他们匆匆道谢,匆匆离开,似乎生怕捲入这个是非当中。 凌沄潇也并不想管这件事情。 那个叫李莫愁的姑娘,看着公孙止的尸体,脸色难看得可怕,最后居然疯狂大笑着拿鞭子抽公孙止,整个人似乎陷入了疯魔当中。 欧阳克确认了欧阳锋的死,双眼通红地摸来地上一柄长剑,朝着凌沄潇沖了过去。 「你还我叔叔命来!」 第96章 暖心的小崽崽们 欧阳克这点道行,凌沄潇轻而易举就制住了。 「若不是你对傅红雪下毒手,我不会这么快就要你叔父的命。」她也是个杀人诛心的人,歪理一套一套的唬人,「你才是这件事情的罪魁祸首。」 凌沄潇用两根手指将他手头上的剑断了,把夹着的碎剑丢到一边,拍了拍手上不存在的灰。 「你还不曾成年,我先不杀你,让你将你叔父带回西域去。我给你五年的时间,要是这五年你不能将我杀了,又或者你不能改过自新,还越来越可恶,五年以后,等你成年,我将会取你性命。」 欧阳克对上那双毫无波澜的漠然眼眸,冷不防就打了个寒战。 他相信对方说的都是真的,可就算是真的,他也不可能不復仇。 欧阳克恨恨将手中的剑柄丢掉,吩咐白驼山庄的其他弟子,将欧阳锋的尸首收敛,直接收拾行李回西域。 凌沄潇也对帮绝情谷收拾烂摊子,没有任何兴趣,检查过小崽崽们身上没有伤以后,就收拾东西,准备回到西湖育儿堂。 不过回去的途中,发生了一点小意外。 明明是走不同的路,却遇上了同样在绝情谷做客的几位江湖人士。 他们大概是对凌沄潇直接粗暴的手段,以及对傅红雪旧疾復发时候的模样过于印象深刻,没忍住露出惊恐的表情,连滚带爬地跑了。 这样的表情,傅红雪其实很熟悉。 他小的时候跟着养母出门,路途劳累不小心发作的时候,所有见到他的人都会如此,好像他是什么脏东西一样,只要沾上了,就会染上和他一样的病,恨不得马上逃之夭夭。 更有甚者,连他碰过的东西都要全部焚毁,说要烧去灾病。 傅红雪表面上没说什么,但是再赶路的时候,却自己一个人窝在了角落里,离所有的人都远远的。 晚上在城镇的一个客栈落脚,傅红雪深夜睡不着,跑去山坡上面看明月。 看了没一阵,就听到身后传来踩到碎石的动静。 不用回头看,他都知道来的人一定是花满楼。 事实上,来的人也正是花满楼。 他捧来一盆仙人掌,塞到他的手里。 傅红雪皱了一下眉头,没有把东西给丢掉,而是一言不发地看向对方。 花满楼也不说话,拖着腮帮子坐到他旁边,陪他仰头看着清风明月。 过了好一阵。 傅红雪自己反而主动开口:「我的病,其实不会传染。」 「我知道。」花满楼马上回復他,「我和你同在一个房间睡了几年,要是你的病会传染,我又怎么可能避开。」 傅红雪看着树叶之间透下来的月光:「可他们还是害怕我。」 这句话,他已经在心里藏了很多年。 以前总是倔强不肯说,觉得这是一件羞耻的事情,绝对不能说出口。 甚至连养母在他发病的时候,都不敢靠近他,只会等他病发完,冷冷地让他自己收拾残局。 花满楼是第一个敢在他发病时靠近他,将他抱在怀里的人,也是第一个毫无戒备,不顾虑他冷僻态度,全然信任他的人。 傅红雪嘴上不说,其实心里早就把他当成了自己亲弟弟一样的存在。 「那些人都是哥哥生命当中的过客,他们的目光并不重要。」花满楼转过头来看着他,漆黑透亮的眼眸里,涌动的是崇拜,「哥哥很厉害,长大以后一定会变成大英雄。在这之前,也可以不用无所不能,想哭就哭,想笑就笑。」 第148页 傅红雪忽然感觉自己胸口,被轻轻戳了一下。 他顺从自己的内心,伸出手在花满楼头上揉了揉。 「大概只有你会这么想。」 花满楼瞪大了眼睛:「怎么可能,我们育儿堂所有的人都是这样想的。」 他转过身,朝着背后拼命挥舞手。 傅红雪顺着他的视线扭转头,看向冒出一片咳嗽声的山岗。 和咳嗽声同时冒出来的,还有一颗颗小脑袋。 黄蓉先说:「花花弟弟说得没有错,你的确是个仗义的人,以前是我们对你有误解。」 陆小凤接着说:「多谢你今日救我和楚留香一命,要是没有你的话,我们也不能赢得第二局比试。」 乔峰跟着说:「我乔峰向来佩服仗义有志气的人,你傅红雪就是这样的人。」 铁游夏对他笑了笑:「我觉得你这个人和我们大师兄有点像,看着面冷,其实心热,要是朋友有难,一定会不顾自身安危。有你这样的好伙伴,是我的荣幸。」 小鱼儿冒出来:「从今天开始,你就是我正式承认的兄弟,那个敢放蛇咬你的欧阳克,等我长大以后,一定替你报仇。」 夫子说他们还小,手上绝对不能沾惹血腥,不然很容易就会歪掉性子,那这个仇就只能放到长大以后报咯。 小仙女握着拳头:「没有错,我们花花弟弟一双慧眼,他看中的人绝对没有孬种,你要相信自己,不要被那些不三不四的人影响。」 育儿堂的另外二十三个人,人人都对傅红雪送了一句话,就连西门吹雪和叶孤城也不例外,只是他们话更简单些。 凌沄潇和玉罗剎坐在屋顶上,远远看着小崽崽们,看他们把心结解开,看他们欢唿到一起说要庆祝,看他们说着笑着跑着跳着玩玩闹闹。 不知不觉间,他们也跟着笑起来。 看着小崽崽们之间的气氛越来越融洽,默契越来越好,凌沄潇逮着时机提出自己可能再过五、六年就会踏破虚空的事情。 她这个人并不喜欢离别之前再告别,让无法告别的人心里留下遗憾。 听到再过几年,他们就要彻底和凌夫子告别,小崽崽们又都依依不捨抱了上来。 眼泪浅的小哭包已经开始掉金豆子,不爱哭的也没有办法掩藏自己离别的愁绪,垂着眼眸,一声不吭。 凌沄潇每个人都揉了一把。 西门吹雪和叶孤城本来想要躲开,可是想到他们之间相处的时光,不过剩下短短几年,就不忍心躲开了。 凌沄潇唇角勾了一下:「我之所以提前告诉你们这件事情,并不是为了看你们感伤,而是想要给你们一个好好告别的机会,你们以后想起来和夫子相处的时光,就会没有遗憾。你们若是有什么想要提前送给夫子的礼物,也可以好好准备。说不准什么时候,多踏破几次虚空,或许我就找到了回来的办法,再来看看你们。」 为了转移小崽崽们的注意力,也是为了探听一下凌沄潇过往在其他世界的日子,玉罗剎主动岔开话题,让凌沄潇讲讲。 其实对于凌沄潇而言,过往都没有什么可以眷恋的。 她出身修仙世界,大道飞升以后,才知道世界有三千,无数的平行时空,在时光洪流里面交汇,每一次冲击都会产生无数种可能。漂浮于六合之外不久,又被扯着进入了别的世界。 太过久远的事情,她还需要慢慢才能回想起来。 「我曾经开拓过一片荒芜的土地,当过女帝;也曾经在世界末日中,日夜不停地砍杀丧尸,却始终没能够迎来终结的那一日;更是降临过,在浩瀚无边的宇宙里,开着机甲战船,直捣大巢。当然,也曾在孤岛上与不到膝盖高的小矮人,以及一群精灵生活,但是我从来没有理会过他们,他们也不敢前来寻我。」 「夫子,当女帝好玩吗?」 「夫子,什么叫丧尸呀?」 「夫子,机甲是什么?虫族又是什么?」 「小矮人和精灵长什么模样?」 面对着小崽崽们,一个比一个还要浓重的好奇心,凌沄潇只好翻出自己遥远的记忆,一个一个解开他们的问题。 当女帝的生活,一开始和她想像的有些不同,她以前以为女帝要么特别厉害,要么靠着拳头让人屈服就行,后来发现原来女帝更重要的是把各种各样的规矩定好,把每一个人都放到适合的位置去,想办法让底下的人都好好干活。 那一世可真是身心俱疲。 末世的生活,反而要简单很多。托福当女帝那些年开疆拓土练出来的体能,丧尸在她眼里,除了数量多了些,也实在没有什么可怕的地方。战场上杀完敌人,有时候心里也有些不爽利,然而杀丧尸,她连这些问题都不会有。 花满楼听着,眉头皱了起来:「废土和末世的人,生存竟如此艰难?」 「人安然的时候,日光灿烂是阳光明媚;人在战乱之中,日光灿烂是来煎人寿。」 民生多艰,海内沸腾。 从来都不是妄言。 花满楼拉住凌沄潇的手:「夫子受苦了。」 手背上面的一团肉,绵软软糯,微微温热,是能够直接通往心底的暖和。 凌沄潇轻笑一声,把手翻转过来,捏了一把小崽崽的脸。 「我并不算苦。」 第149页 自从第一次踏破虚空后,她就已经有了比其他世界任何人都要好的起点。 「我离开废土之前,已经安排好了一个还不错的女子接手我的位置,不用见那些和自己并肩作战的战友老去、死亡,也不用担心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国度轰然崩塌。」 那些在废土上挣扎着活下去的普通人,才最苦。 或许是这两个世界,让小崽崽们觉得太沉重。 凌沄潇再讲星际世界时,更多的是描述科技的神奇,虫族的事情只是草草带过,星际战场上也只挑那些热血沸腾的讲。 男孩子们听得恨不得跟着钻进机甲里头,一起去打虫族,为护宇宙的稳定和平。 小矮人和精灵的世界,更是被她讲得像是童话故事一样,岛上一年四季,风霜雨雪,各色美景。 花满楼听得都想亲眼去瞧一瞧。 凌沄潇激励他们:「再过几年,我会给你们留下秘籍,有天赋的人或许就能和我一样,踏破虚空看看不同的世界。」 小崽崽们又都激动起来,差点儿就不想睡了。 邵夫子头痛地一个个把他们塞进房间里。 第97章 逗他 邵夫子安排好小崽崽,放轻手脚离开。 他刚拐过客栈后院转角,就看到凌沄潇和玉罗剎两个人并肩站在那里看着他。 「夜深了,你们还不睡?」 凌沄潇说话不喜欢拐弯抹角:「我见你今晚数次欲言又止看向我,似乎有话要说。」 邵夫子眼神闪了闪,笑了起来:「是。我之前一直隐瞒了自己的身份,没有如实告诉你。」 凌沄潇缓缓道:「邵,为召右耳也,召唤、邀请耳。耳,李耳,道教学派创始人。胆敢召唤先辈,哪怕有点事相求,也得地位甚高,你要么是全真教掌教,要么就是继任掌教。你说对不对?王重阳。」 邵夫子,不,王重阳释然地笑了起来:「原来你早就知道了。」 「也不算太早。」凌沄潇说,「毕竟我对这个世界的势力算不上熟悉,若不是你帮忙解说,我也猜不中。」 玉罗剎上下打量着王重阳:「你想说的就只有这件事情?」 难道对方并没有和他一样,心有所动? 王重阳仰头看着月空:「今晚月色甚好,你们若是还不困,可以出去走走,这里有我。」 玉罗剎眉头轻挑一下,和王重阳对视一眼后,看向凌沄潇:「阿潇……」 凌沄潇扭头淡漠看他。 「潇姐。」玉罗剎马上改口,端起一副乖巧的模样,「我也觉得今夜月色不错,不知你有没有兴趣到湖边走走?」 凌沄潇本来对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意愿,不过,对方一脸期盼地看着她,她便松了口。 好歹是道侣,对方的一些小请求也不是不可以满足。 玉罗剎的双眼顿时亮了起来,好像有星星掉在里面似的。 凌沄潇随他慢慢往外面走去,一直走到附近的小河边。 清风明月都有,小河闪着粼粼的光。 玉罗剎很难不想到,那天晚上他们泼水的事情,一想起来,脸上的笑意又总是忍不住。 「你一个人在乐什么?」凌沄潇其实不太明白,玉罗剎为什么总是能够,自己一个人在那边傻乐。 难道在对方眼里,这个世界上有趣的事情真有那么多? 玉罗剎清咳一声,掩饰了一下自己的笑容:「也没什么,」他背着手,眼神到处乱撇,「就是……和你一起随便到处走走,就挺开心的。」 这倒是真心话。 凌沄潇看着他那有些孩子气的笑容,伸手拉住他的腰带。 「这么简单,就能开心了?」 玉罗剎赶紧把自己的腰带捂住,慢慢朝着她靠近。 他说这个字的时候,倒是有些不好意思。 都已经试过了百岁的人了,之前全部身心都在帮助他哥哥建立西方魔教和练功,根本就没有任何功夫放在儿女情长上。 后来,西方魔教算是彻底建起来了,要说武功的话,在江湖上也找不出一个敌手来。 可真到了那种时候,儿女情长已经不是自己想要的东西。 他自己甚至都没有想过,到了这样一把年纪,还能再看上一个姑娘,哪怕只是简简单单每天见她一面 ,都开心得跟什么似的。 「那你想不想……」凌沄潇看着他灿烂的笑容,恶趣味顿时又浮上心头,勾着对方腰带的手指,微微用力,把人拉到几乎贴着自己。 玉罗剎脸都有些红了:「想……什么?」 他只是面对着凌沄潇的时候,头一回喜欢上一个人的心情和十几二十岁的少年,并没有什么区别。 可心情归心情。 说到底,他也是一个见过许多红尘俗世男欢女爱的小老头。 有些事情,他还是明白的。 凌沄潇慢慢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缓缓抬起眼眸看着他。 那是一双犹如深渊一样神秘,引得人坠落的眼眸。 她说:「当然是问你,想不想做些更快乐的事情。」 更……快乐的事情? 玉罗剎的眼神快速闪了闪,有些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但是心里隐隐又有些期盼。 他吞咽下自己忽然之间生出来的唾沫,努力维持住自己成熟稳重的男人形象。 第150页 「在这里……不太好吧?」 黄郊野外的,多不舒服呀。 凌沄潇难得露出一个比较深的笑意,伸出一根食指来,点在玉罗剎的下巴上。 那带着一点凉意的手指,分明只是落在下巴上,却像是一根带线的针,把他的嘴巴也缝住了。 玉罗剎顿时噤了声,说不出话来。 微凉的手指,从她的下巴开始,缓缓往下落去,就像是冬天落下的初雪,在他下巴上融化了,顺着脖颈往胸膛的位置滑落。 有些清凉又有些微痒。 他的眼神瞬间凝住了,不知道自己应该往哪里看。 直到那跟手指勾住他的衣领,似乎要往里面钻。 玉罗剎这才伸手,慌忙把凌沄潇的手腕抓住:「等……等一下。」 凌沄潇眼眸当中藏着的笑意浮现,闪烁着从树顶上稀稀落落洒下来的月色。 她说:「怎么,难道你不愿意?」 「愿意!」玉罗剎的嘴巴,比脑子还要更快,好像怕自己说晚了一点点,就会失去这个宝贵的机会一样。 话刚说出口,他又觉得自己回答的太快,显得过于猴急,好像迫不及待要做些什么事情一样。 凌沄潇眉头一挑,右手勾住他的衣领不动,左手伸到了他腰上带子的领结处。 「但——」玉罗剎把她左手也抓住,眼珠子转了一圈,也没敢对上凌沄潇的眼眸。 他怕自己看了一眼,就彻底陷进去,完全不管不顾。 凌沄潇把自己的声音放轻:「但什么?」 「但……」玉罗剎显显把话说完,「但是荒郊野外确实不适合,要不我们先找一家安静的店铺?最起码得有一张松软的大床。」 凌沄潇这下是真的忍不住自己的笑意,噗嗤笑出声来。 「大床?」她把自己的手收回来,眸光当中满是戏嚯,「你以为我说的是什么?」 玉罗剎有些懵:「啊?」 凌沄潇把手揣进袖管里,微微扬起头,打量他:「我想说的是,这个地方还不错,没有人打扰,我可以先教教你怎么将经络运行一周天,先把经络拓展疏通,这样你练功的时候,进阶也容易一些。」 他轻轻闭上眼睛,想给自己一巴掌。 「我倒是没有发现,你居然还有这么娇贵的一面,就连打坐练功都得先给你,找一张松软的大床?」 玉罗剎把手抬起来,缓缓盖住自己的眼睛,摸索着抱住旁边的大树,靠上去。 他现在没脸见人。 凌沄潇用那根勾住他衣领的手指,戳了戳他的肩膀:「赶紧来吧,这里还刚好有一条河。等你的经脉拓展之后,浑身会热得跟一块刚从炉子里掏出来的炭一样,恰好可以让你凉快凉快。」 「等一阵。」玉罗剎别开脸,「你让我先缓缓。」 两者之间的落差有点大,他现在需要静一静,抚慰一下自己被落差挫伤的心。 凌沄潇直接问他:「那你需要缓多久?」 玉罗剎哼唧着:「起码两柱香。」 这倒是有些久了。 「有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你快些缓过来?」凌沄潇喜欢躺着睡在那里,什么事情也不做,什么事情也不管,并不代表她喜欢站着空耗时间。 玉罗剎闷声道:「什么办法也没有。」 他是那种这么容易就哄回来的人? 凌沄潇对他信誓旦旦的语气表示怀疑,眉头一挑,直接按住玉罗剎的肩膀把人转过来,再怼回树上。 玉罗剎牢牢捂住自己的眼睛,死也不挪开手。 凌沄潇才不管他这个。 她右腿勾着玉罗剎的左脚,让对方滑了一下,矮下来一点,方便着配合她。 「你……」就算是把我摔死,我也不会把手拿开的。 玉罗剎后面的话,全部都被堵在了嘴巴里面,没能够出来。 只因为凌沄潇蓦然之间,把自己的唇堵了上去,还问他:「这样可以先换你把手挪开吗?」 她握住玉罗剎的手腕,轻轻移开。 「我不喜欢空等两柱香的时辰 ,」凌沄潇把他的手移开后,手指从乌髮之间穿过,托住他的后脑勺,「你陪我做点其他事情好了。」 他的眼神飘了几下,才缓缓对上凌沄潇的眼。 对方贴着他没有动,似乎在认真询问他的意见,若是他说不的话,或许对方就会罢休。 他打赌,这种非人的事情,对方绝对干得出来。 玉罗剎只好以实际行动代替回答,伸手把对方的腰扣在自己身上,偏转头去配合。 凌沄潇盯着老树身上的纹路,看着上面两只爬动的蚂蚁,互相碰了碰对方的触角。 她的眼睛弯了弯,眸光中闪出几点愉悦笑意。 清风吹拂而过,头顶交横的树枝缠绕起来,激烈得像是在打架一样,你用树枝缠着我扯过来,我也用树枝缠着你扯过去。 簌簌的风声不绝于耳,全是枝叶之间交缠时候的声响。 许久许久,等到风停了,树枝才放开彼此。 那时候,两炷香的时间早已经过去了。 不知此时是何时。 第98章 他们已成少年 人一旦有了目标,并且全力朝着目标进发时,时间总是轻而易举就流逝过去。 一眨眼,连花满楼都长成了十几岁的小少年。 第151页 这么些年来,他们在悬赏楼接的悬赏令可不少,栽在他们手上的人,可以装满好几个杭州城的大牢。 不少人都给他们分别取了不同的名号,听到那些名号便闻风丧胆,落荒而逃,唯恐赶不及。 然而,这群令别人闻风丧胆的少年,如今可不太高兴。 「掐指一数,凌夫子说要离开的时间就在这一两个月了。」 花满楼已经有了翩翩公子,温润如玉的模样,他坐在凳子上,皱一皱眉头,就能够引来不少少女怜惜的眼神。 事实上,小团宠一皱眉,育儿堂里老老少少就没有谁能够忍心让他失望。 「我们最近还是哪里都别去了。」黄蓉也长成了清丽无双的娇俏少女,整个人灵动无比,惹得不少少年郎君寤寐思服,辗转反侧。 所有斋院都同意她的意见。 不过就在他们把这件事情决定下来的时候,凌沄潇已经离开了杭州,往西域白驼山庄去。 要不是王重阳提了一嘴,少年们谁也不知道这件事情。 黄蓉气得跺脚:「两个人都快要踏破虚空了,还到处乱跑,真是不像话!」 虽说这些年来他们想要送的礼物早早已经送完,甚至送得凌沄潇不想再要,堆满了原本空置着的库房。 可是真的要到了别离的时候,就算是一个唿吸的时间,他们也不嫌弃是多呆。 王重阳一如当年那般冷静,慢慢悠悠沏着茶:「你们放心好了,你们的凌夫子也捨不得你们。她一出手,早上出门,晚上就能回来。」 这有什么好着急的。 王重阳倒也是足够了解凌沄潇,她从来都不做没有准备与调查的事情。 白驼山庄这些年的情况,她一直都让十二连环坞注意着,基本每个月都会给她汇报。 她知道欧阳克在欧阳锋去世以后,武功并没有之前涨得那么快,他想要拜其他人为师父,但是又被其他人嫌弃。白驼山庄自从欧阳锋去世以后,每况愈下,在西域的地位一年不如一年,有不少人都想要将白驼山庄侵吞掉,哪怕欧阳克的确是个很有练武天赋的少年,他们也宁愿捨弃掉。 毕竟,与其在意一个不知道未来会不会跟自己作对的徒弟,还是拿在手上的利益更实在一些。 欧阳克接连遭受挫折,人也颓废了许多,但是奢靡放荡的生活却没有任何收敛,这些年也不知道霍霍了多少无辜的女孩子。 凌沄潇遵守诺言,因为看不过眼,把很多愿意离开的女孩子救了出来,但是一直没有杀掉欧阳克。 如今已经到了约定的时间,她就利落爽快地去把欧阳克的性命取了,甚至没有理会对方的任何一句求饶。 欧阳克前一刻还在和身边侍妾调笑,下一刻就已经身首异地,临死之前还挂着一个僵硬的笑容,未能彻底变色。 围在他身边的侍妾,都吓得尖叫跑开。 凌沄潇断了那一截裹着欧阳克脑袋的红绸,坐在窗户正对着的桃树上,撑着手肘看其他人。 「我给你们两刻钟的时间,自己找纸笔把自己做过的事情全部都写出来,按上手印,再互相之间绑好绳索,等着六扇门的人到来。」 「要是让我知道谁的供词弄虚作假,又或者谁想要趁机逃跑,欧阳克的下场就是你们的下场。」 凌沄潇讲完这两段话,就安静坐在树枝之间,看着他们手忙脚乱地开始照办。 这些人里面,只有少部分是跟着欧阳克在外面作恶的人,大部分都只不过是被他养在院子里面的侍妾与做一些杂活的家丁而已。 问心无愧或者心里尚且存在愧疚的人,宁愿赶紧受到惩罚,把这一段掀过去,也不愿意流浪天涯。 然而,那些一直跟着欧阳克,做过无数恶事,知道自己进了六扇门以后,肯定不会有好日子过的人,悄摸拿了武器,打算反抗。 这部分人,就算是送去给花满楼他们练手都嫌弃武功档次不够,又哪里会是凌沄潇的对手。 凌沄潇甚至用不上自己的红绸,一如当年将四大恶人料理了一样,随手摺下一根树枝,掰开一小段一小段,当做利刃一样投掷出去。 一根树枝直接穿破咽喉或者心脏,便是一条人命倒下。 凌沄潇将那些企图反抗的人全部都搞定了,掰着手中剩下的残存树枝,看向在那里瑟瑟发抖,失去行动的人。 「我们家两个崽今天要下厨,他们的手艺还不错,我赶着今晚回去吃饭。你们要是再不动手,我可就要先动手了。」 只不过剩下的人动手,只是自己把自己的罪状写出来,再自己绑好同伴,简称自首。若是让她来动手的话,可就没有这么便宜的事情。 剩下的人一听,哪里还敢耽搁? 不到两刻,他们就已经把罪状写好,按下手印,战战兢兢放在廊下排成一排。 仿佛怕风会吹走他们的罪状一样,这群人还老老实实找来石头压住。 把东西压好以后,又互相捆绑,直到剩下一个人,不知道怎么处置自己,就低着头用牙齿把绳子绑好。 凌沄潇料想,他们也没有胆子等她离开以后,就用牙齿把绳子咬开,逃之夭夭。 「你们做得很好。」她最后放下一句话,「跪下,等着六扇门的人到来。」 扑腾—— 一群没有武功,甚至武功只是下九流的人,根本就生不出反抗的勇气,一切只是照办而已。 第152页 凌沄潇掐着时间,满意地和陪着她过来,纯属当工具人的玉罗剎离开。 诸葛正我带着六扇门的人到来时,看到的就是一群人跪在自己招供的状纸前面,低垂着脑袋,老老实实等着被抓的大场面。 六扇门一众捕头:「……」 从业多年,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场面。 育儿堂大院里。 十多张长桌拼在一起,上面摆满了热气腾腾的饭菜,天南地北各种菜系汇聚一堂,简直比皇帝的国宴还要齐全。 黄蓉抱着手臂靠在门边等着,看到太阳都沉落了山边,依旧没有看到凌沄潇和玉罗剎的影子。 她鼓起脸颊,生气地坐回座位上,坐得椅子都嘎吱一声响。 郭静本来趴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看着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拼命咽唾沫。 听到黄蓉生气坐下来的动静,他赶紧安慰人:「蓉儿,你别气,夫子他们肯定很快就回来了。」 「我有什么好气的,我才不气!」黄蓉看着自己和花满楼忙活了整个下午的成果,「这些饭菜我可是做给大家吃的,又不是专门做给他们两个人吃。」 尽管郭靖嘴笨,也知道这种时候不是拆穿她的好时机,但是又实在不会说话,只能挠着脑袋,一脸可怜巴巴地看着她,希望对方能够告诉自己,接下来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安慰到对方。 没等要来一个答案,正堂屋顶上就垂下来一条红绸,红绸就跟长了眼睛一样,直接朝着主位而去。 郭靖激动地站起来:「两位夫子都回来了!」 凌夫子回来了的话,玉夫子肯定也会在,错不了。 旁边一直正坐着的花满楼,也激动地抬起头往上看:「夫子!」 凌沄潇从屋顶上飘然落下,坐到花满楼旁边的主位上,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 「你和蓉儿辛苦了。」 花满楼漆黑的眼眸弯了弯,笑容还是像小时候一样灿烂而温暖,像颗小太阳一样。 「楼儿不辛苦,两位夫子出门辛苦了,你们没有受伤吧?」 黄蓉的怒气还在,鼓着脸颊看两人:「放眼整个武林,哪里还有人是他们两个的对手,花花弟弟你就别瞎担心了。」 她的眼睛在两个人身上打量着,果然,任何伤口都没见着,连衣摆都没乱。 「出去一整天,太阳落山了才回来,还站着干什么,不赶紧坐下吃饭。」 王重阳给两人倒了一杯酒,小声,但是又让所有的人都听到:「蓉儿可担心你们了,午后歇息完就开始起来准备做菜,做完菜以后就一直在门口等着你们回来。」 「谁说我在等人了?」黄蓉嘴硬,「我只是看今日日落还挺不错的,恰是『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长天一色』1,若是晚些月色出来,指不定还能看到『长烟一空,皓月千里,浮光跃金,静影沉璧』2之乐。」 谁会特意等这两个人。 「哦?」玉罗剎点着头,有些怅然若失一样,「潇姐还跟我说,得赶快一些,家里两个崽做了饭菜,等着我们回来吃。」他拍了拍衣袖,嘆一口气,「没想到是我们自作多情了。」 凌沄潇没有说话,沉默着坐了下来,让人看不出来她到底有没有失望。 朱停赶紧为自己的花花弟弟正名:「隔壁斋长怎么想的我不清楚,但是我们花花弟弟绝对心繫两位夫子,从早上就开始念叨今晚的菜色,将两位夫子所有爱吃的饭菜都买好材料。」 郭靖也赶紧道:「蓉儿其实也是一直在念着两位夫子的,她就是嘴硬心软,等太久了,担心你们出事,才在生闷气呢。」 黄蓉:「?!」 她踩了郭靖一脚,咬牙小声道:「你怎么什么都往外说?」 郭靖细声辩驳:「那我……也不能让别人误会你呀。」 蓉儿明明就是个很好的姑娘。 凌沄潇看了一阵,开口说道:「好了,不用说了。是我惦记你们两个的手艺,迫不及待赶回来。」 少年人脸皮薄,还是她来吧。 黄蓉悄悄地开心了。 楚留香和陆小凤眼观鼻鼻观心,一个人夹了花满楼做的菜,一个人夹了黄蓉做的菜,放进凌沄潇碗里:「夫子尝尝,这是我们斋院花满楼(蓉儿)做的菜。」 凌沄潇并在一起塞进嘴里,点评两个字:「好吃。」 黄蓉的嘴角翘了起来,又开始有心情讲起甜言蜜语哄凌沄潇开心。 育儿堂又开始喧嚣热闹起来,外头西湖水面上都盪着他们说话的余波。 1《滕王阁序》 2《岳阳楼记》 第99章 你们都被她看上 踏破虚空的时间越是接近,少年们越是紧张。 凌沄潇为了让他们放轻松一点,主动提出来,出门远行,到处游山玩水。 「那么问题就来了,我们往哪个方向走?」 每个少年都希望能够顺便回自己家转一圈,要是让他们来选的话,又免不了为八方打一架。 凌沄潇採用了最适合的一个方法,决定他们走的方向——筷子转圈,头指哪边往哪边。 「好,那就这么算了,往西南方向前进。」 事情决定下来后,大家各自回房收拾自己的小包袱,打算慢慢步行而去。 乔峰小时候被丐帮帮主收养,一直在丐帮长大,要不是血刀门忽然之间将他掳走,丐帮帮主深觉自己没有时间管孩子,所以才送到育儿堂去。 第153页 这次往西南方向走,不到十天就到了丐帮的地盘,乔峰便顺便回了一趟丐帮。 凌沄潇:「既然如此,不如我们一起回去见见老帮主。」 乔峰觉得没问题,但他还是先亮了自己的身份,回去和老帮主打过招唿,才把其他人带进去。 丐帮帮主听闻凌沄潇也来了,赶紧亲自出来,把人往里面接。 这么些年来,育儿堂的少年们经常在外面露头,没有几个江湖人士是不认得他们的,但是凌沄潇三人都是隐藏在幕后的人,几乎没有露过面,只是有时候会把名头亮出来。 此次出行,凌沄潇为了方便,让少年们都喊他们哥哥姐姐,把夫子的称谓省掉。因此,除了丐帮帮主以外,其他人也不知道来人就是十二连环坞和悬赏楼的头儿。 王重阳以前是个青年,脸上的鬍鬚都是假的,现在倒是变成了真的鬍鬚。 至于凌沄潇和玉罗剎两个人,年龄虽然大了些,但是外在样貌就像是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一样,很容易就让人误以为,又是什么时候收进育儿堂的弟子。 凌沄潇和玉罗剎也是怕麻烦的人,干脆把王重阳推了出去,说他们这些人里面做主的人就是他。 王重阳只能坚强微笑,周旋在丐帮众人之中,看着他们两个不要脸的人,在那里装作武林小辈,好像什么也不懂一样。 装武林小辈的两个人,其实并不喜欢像丐帮这样的热闹,对他们而言,这应该叫做吵闹。 要不是想着乔峰多年没有回来,他们可能连丐帮的门都不会进。 乔峰许久没有见过丐帮帮主,一时之间也讲得久了一点。 他身躯高壮,虽然才十几岁,不到二十,但是沉稳的气质,让他看起来好像一个青年人一样。 老帮主一直看着他旁边的阿朱,笑着问:「这是哪位小友?」 乔峰偏过头看了阿朱一眼,两个人都忍不住笑起来,脸上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落落大方承认。 「好好好。」老帮主一连说了三个好,眼神里都是老爹看儿媳妇的满意。 丐帮副帮主马大元,听说老帮主的养子乔峰迴来,拿了酒罈子就往这边走。 见到乔峰已经长成了大人模样,马大元乐得不行,直接笑道:「以后,老帮主就后继有人了。」 老帮主也乐呵呵笑起来,拍着乔峰的肩膀道:「这几年,我和老马都听了不少你们的传闻,江湖上不少败类,可都对你们育儿堂的个个少年闻风丧胆。」 「可不是嘛。」马大元找来两只大碗,把酒满上,「这天底下可再也没有别的门派,有这样的光彩。来来来,我敬你们这群少年一杯。」 少年们都举起自己的碗,一口喝完,把碗倒过来。 「好!爽快!」马大元吼了一声,「不愧是英雄出少年!」 他回头朝着帮白世镜等人倒酒的康敏招手:「小敏,你过来。」 康敏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袍,头顶上簪了一小朵栀子花,整个人也如同冰清玉洁的柔弱小白花一样,看着有些弱柳扶风。 「你叫我过来,有什么事情?」 她说话的声音也温柔。 马大元抱住她的肩膀,向她介绍乔峰:「这就是我总跟你说的,帮主的义子,乔峰。你瞧瞧他这周身风度,是不是就像个大英雄一样。」 乔峰被他说得有些不好意思:「副帮主过奖了,乔峰也只不过是收拾了一些武林当中的宵小,算不得什么。」 这在他们育儿堂里面,实在太过寻常。 瞧瞧后面那群人对他的揶揄眼神,等离开丐帮赶路以后,又不知道要怎样嘲笑他。 一群损友。 马大元只当他的不好意思是脸皮薄,还乐呵呵和康敏炫耀,乔峰都做过些什么丰功伟绩。 「原来乔兄弟这么厉害。」康敏接过马大元手里的酒罈子,朝着乔峰的碗里倒去。 她今日穿的衣裳轻薄,倒酒的时候顺着手腕滑下去,很容易就会碰到对方握着酒碗的手指。 「多谢大嫂。」乔峰将自己的手一转,握住碗底,躲开了那即将要落到他手背上的衣袖。 乔峰听得脸皮都红了,赶紧找了个藉口遁走,和丐帮其他弟子喝酒去,顺便还把阿朱介绍给其他人。 康敏瞧着那落荒而逃的高大身影,脸上笑意盈盈地附和着马大元,心里却是有一股莫名的怒气。 她陪马大元和老帮主唠叨了几句,又跑去游走在众人之间倒酒。 慢慢地,便挪到了乔峰旁边,装作不经意踩到了谁的脚,往着乔峰手臂倒去。 乔峰是个老实人,把手里的酒碗递给阿朱以后,双手握住康敏的肩膀,把人扶稳以后,马上就松了手,又拿回酒碗,向着其他兄弟敬酒。 他甚至问都没有问康敏有没有事,而是把这件事情当做了极其平常的一件事情,仿佛花瓶不小心歪倒,把它扶正就好。 康敏看着乔峰握着阿朱的手远去的背影,垂下眼眸掩盖自己的怒气,转身继续笑意盈盈地给其他人满酒。 凌沄潇和玉罗剎正好坐在对面,目睹了全程。 玉罗剎在她耳边道:「这个人的心计很深,乔峰和阿朱那种老实孩子,不是她的对手。」 对方或许一点武功都不会,但若是能将这里每一个人玩弄于鼓掌之中,也能做出些很可怕的事情来。 第154页 「那就把她杀了。」凌沄潇轻描淡写道,「她身上有血气和杀气,你可以去查一查,她到底做过什么缺德的事情。」 「行咧。」 两人刚刚念叨完不久,康敏就捧着酒罈子走到了他们跟前,要给他们两个倒酒。 他们两个刚才一直都面对着彼此撑着额角,康敏没有看清楚两个人长的什么模样,等到两人听到动静,朝着她抬起头,康敏才看清楚他们绝色的模样。 康敏其人出生在小户人家,但是却有攀龙附凤的心志,并且是一个自己得不到,就要将其毁灭的狠心女子。 她生平最恨的事情有二。一是有女子比她貌美,二是有男子不愿意正眼看她。 如今,目光淡淡的凌沄潇和撇过头去的玉罗剎,两个人刚好把两点全占了,完全盖过了她刚才对乔峰的怒气。 康敏在心里把他们两个提到了要报復的人首位,不过她是一个能按捺住自己心思,十年报仇也不觉得晚的人。 短暂的错愕以后,她就摆上一张柔弱的笑脸,给两个人倒酒,偷偷打听两个人的事情。 凌沄潇向来不爱说废话,有一句没一句应着对方,已经是相当有礼貌了。玉罗剎更加干脆一点,把自己的脑袋挨在凌沄潇肩膀上,装作一副不胜酒力的模样。 康敏自讨没趣,讲了几句以后也就离开了,向其他人打听两人的消息。 等到宴会散了,天色已晚。 老帮主劝他们先留在丐帮歇息一晚。 乔峰知道,自家夫子并不喜欢太过热闹的场所,本来想要开口拒绝,没料到,对方却主动说了一句:「那就感谢老帮主热情,多多打扰了。」 凌沄潇反常的举动,让少年们都把目光落到她身上。 老帮主为了方便,直接把一个院子腾出来,让师生们住进去。 院门一关,小鱼儿就跳到桌子上,看向凌沄潇:「夫子发现了什么蹊跷?」 凌沄潇抬眸看他。 小鱼儿拍了自己一巴掌,立马改口:「姐姐,姐姐。」 玉罗剎代替她回答:「的确是有一件很蹊跷的事情。」 少年的陆小凤,已经长成了十分讨喜的模样,上至八十岁老人家,下至五六岁小女孩,就没有不喜欢他的。 能达到这样程度的人,就只有天生温柔的花满楼,以及和什么人都能聊到一块去的楚留香。 黄蓉把他们三个戏称为「万人迷」。 玉罗剎故意在这里卖关子:「你们有没有注意到那个马夫人?」 乔峰最是熟悉,马上就道:「副帮主马大元,马大哥的妻子,她怎么了?」 玉罗剎直言:「也没怎么,就是看上你了。」 提着壶给自己倒水喝的小鱼儿,把水喷了出来。 「什么乱七八糟的?」他擦了一把嘴,咳了几声,「乔大哥才几岁,那位马夫人又几岁?」 想要老牛吃嫩草? 真是不要脸。 乔峰自己都很惊讶:「怎么可能?玉大哥,你是不是看错了?」 阿朱默默看向他。 玉罗剎呵了一声:「那她倒也不是只看上了你一个,你们所有没有正眼瞧过人家的人,应该都被她看上了。」 包括他自己。 这一次喷水的人,变成了王重阳。 咳咳。 他大概是太久没出江湖混了,怎么忽然有种江湖陌生了的感觉? 第100章 头上绿光 事情,冲击有点大,一时之间,很多人都处于失语状态。 少男们都在回想,他们今天晚上到底有没有正眼看人家。 玉罗剎直言:「今晚我和你们潇姐,先去探探风,看看对方到底想要做什么。」 要是对方真的想要耍什么手段,那就不要怪他们手下不留情了。 凌沄潇捧着花满楼给她斟的热茶,慢慢喝着,听到这里才开口说话。 「这次的事情,就不留给你们处理了,只是你们都已经长成了少年,来日难免碰到这样的事情,记得留个心眼。」 她和玉罗剎今天宴上说出口的话,就没有一句是真的,句句都是在扯谎。 如果康敏真的向其他丐帮中人,打听他们的消息,恐怕会得出一个十分荒谬的结论,并且还会窃窃自喜地跑过来找他们麻烦。 凌沄潇看向其他人:「你们要是想今晚看好戏的话,就早点洗洗睡,给别人一个过来偷袭的机会。」 她把话说完,也把茶喝完,拍了拍花满楼的肩膀:「你是这群少男里面看起来最心软的人,小心他从你下手。」 花满楼抬头,还没有把自己的疑惑问出口,凌沄潇就踹着手回了自己房间。 黄蓉捏着下巴斟酌:「今晚谁陪花花弟弟睡?」 反正她是不放心花满楼一个人。 陆小凤、傅红雪和小鱼儿把手举起来:「我陪他一起。」 事情决定下来以后,大家便当真赶紧洗洗睡,窝回自己房间去。 花满楼照例最后一个洗澡,捧着自己换下来的衣裳,往房间走去。 康敏靠在院门一侧,看着对方走回房间,左右打量了一下,提起裙摆,蹑手蹑脚靠近。 她轻轻敲响了花满楼的门。 刚把外衣脱下来的花满楼:「……」 还真是让姐姐说中了。 他重新穿好衣裳,绕过屏风往外面走去,把门开了一点。 第155页 今晚月色很亮,他可以清楚看到康敏换了一身更加轻薄宽松的白衣裳。 明月清辉落在她泫然欲泣的侧脸上,多了几分柔弱的楚楚动人,令人心中发软,无限怜惜。 就算花满楼知道对方不怀好意,也没能够硬起心肠来,直接把对方赶走。 「不知马夫人有什么事情?」温雅君子说话的声音柔和,听着就让人心里舒服。 康敏轻轻抽泣几下,抬起那双无辜的眼眸:「我……我只想找个地方躲躲,你可以帮帮我吗?」 她像是不经意一样,抬起手擦自己的眼泪时,让另一侧肩膀的衣裳往下滑落,另一只手上的衣袖也落下来,露出她锁骨底下和手腕上面青紫的伤痕。 花满楼犹豫了一下,把门敞开。 「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马夫人可愿意说说?」 善良的花满楼心里,还是抱了万一的希望,希望对方这次并不是苦肉计,而是真的遇上了什么困难,只是在请求帮忙。 不过很快他就知道并没有。 康敏虽然嘴里说着,马大元喝了酒以后会发酒疯打她,脸上也一副悬然欲泣的样子,但是动作之间却是不停往他身上挨蹭。 弄得花满楼的凳子挪了又挪,直到靠到屏风一侧,实在没有地方可以再躲。 花满楼急忙起身,想要往外面走去,以免引起麻烦。 没成想,康敏的速度比他还快,一下就跑去把门关了,用自己的背把门顶着。 花满楼的手刚伸出去,又重新收了回来。 「马夫人,马副帮主的酒应该也醒了,你若是担心的话,我可以喊上其他……」 他的话还没说出来,康敏就往他的方向扑去。 「干嘛呢,干嘛呢?」小鱼儿从樑上跳下来,直接拦在花满楼前面,「马夫人这么投怀送抱,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康敏脸色一变,往后退了两步,紧紧盯着小鱼儿。 她在快速思索着应对的方法。 陆小凤和傅红雪也从屏风两侧出来。 「我们倒也想知道,马夫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康敏的脸色刷一下就白了,犹疑不定地看着几个人。 「你们……你们一直都在这里?」 小鱼儿拖出一张凳子,翘着脚坐在上面:「是啊,我们四个今晚约了打叶子牌,花花弟弟听到敲门的声音,跑去给你开门,还没来得及跟你说,我们都在。」 康敏的脸色变了又变,最终却是勐地一下把房门拉开,又把自己的头髮和衣服扯乱。 小鱼儿跳起来,大喊了一声:「不好,她想要栽赃我们。」 跑出去的康敏,嘴巴里大声嚷嚷着:「救命啊——」 只不过她的声音刚出口,就被凌沄潇的红绸捲住嘴巴,整个人扯了回来,绑在门口的红色柱子上。 一直关注着外面动静的黄蓉推开房门,冷哼了一声。 「不要脸的人,我见多了,但是像你这样不要脸的,还真没几个。」 这一晚上的,见识可长了不少。 康敏呜呜哇哇叫着,挣扎着。 凌沄潇坐在房梁顶上,从斜对角看着康敏,可以看到对方所有的心思。 她知道对方还怀抱着希望,还想要等丐帮的人出现,倒打一耙。 没过多久,藏在院子外面给康敏通风报信的人,果然把老帮主和马大元他们都叫了过来。 马大元不知发生了什么事情,只看到自己的妻子被缠住嘴巴绑在柱子上,满脸的眼泪,一副被欺负了的娇弱模样。 他心里顿时大为怜惜,怒喝一声:「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黄蓉拦住要走出去的乔峰,朝他摇了摇头,自己跨步走了出去。 「马副帮主与其问我们对她做了什么,不如问问她想要对我们花花弟弟做些什么。」 这人多么禽兽啊,也不看看他们花花弟弟才十来岁,还是个多么小的小少年,居然就下毒手。 真不是人。 马大元皱着眉头,看向长相清秀的花满楼:「小敏不懂武功,你们是不是有什么误会?」 他根本就没有往别的地方想。 「误会?」亲眼目睹了一切的小鱼儿都没办法忍,「我们几个亲眼看着,可没有什么误会。」 丐帮和育儿堂的少年吵了起来。 凌沄潇看见玉罗剎在另一边朝她招手,于是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老帮主和副帮主不知有没有兴趣,跟我去瞧瞧别的热闹。」 马大元拧着眉头,只想掏出武器冲上去。 老帮主却是看出了什么蹊跷,把马大元的手腕拉住:「弟妹现在也没什么危险,先不要冲动,听听他们怎么说。」 他不太相信乔峰带回来的人,会是这么肆意妄为的人。 反而是康敏这个人,他其实一直不太信任,只不过碍于马大元喜欢对方喜欢得要命,他又不好干涉兄弟的感情,也唯有将康敏接纳进丐帮。 老帮主的话,马大元还是能听得进去。 「好,我就看看你们有什么解释。如果你们没有办法解释清楚今天发生的事情,我一定要为小敏出一口气。」 黄蓉抱着手臂:「一言为定。」 就是希望对方看到真相的时候,不要后悔,也不要太过痛苦。 凌沄潇红绸铺地,赤足而行。 第156页 美人玉足,看得不少人移不开眼睛。 黄蓉回头看了一眼,冷哼道:「老帮主,你的手下似乎不太老实。」 要是再敢多看几眼,他们的招子就别想要了。 乔峰也皱着眉头,回头看了几眼。 花满楼扭头看向凌沄潇:「姐姐。」 更深露重,还是穿鞋比较好。 凌沄潇仰头看天,加快了脚步,当做没看见。 这里土地平整,划不破她的脚底板,穿鞋实在太拘束了,她讨厌的很。 花花嘆气,撑着膝盖蹲下来:「我……」 背你过去好了。 话还没有说完,凌沄潇就不客气地上背。 小崽崽长大以后,严防男女之守,揉揉抱抱全都没有了,背一背也不错。 只不过走着走着,白世镜发现有些不对,凌沄潇带路的方向,似乎是他的房间。 他回头看了被小鱼儿他们几个压着的康敏,心里有一种不祥的猜测,让他的心疯狂乱跳。 等到看见玉罗剎坐在屋顶上,满脸悠然自在的模样,白世镜的冷汗都要躺下来。 马大元皱起眉头:「这里不是白大哥的院子,你带我们来这里做什么?」 玉罗剎用一根棍子,把摆在前面的包袱丢下去:「你自己看看。」 马大元不知道对方卖的什么葫芦,向前把包袱拆开,发现里面全是女子的小衣和短裤。 刚开始他还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反而是有些气恼欲罗剎对自己的戏弄。 「你怎么能够这样败坏别人姑娘家的名声!」 凌沄潇淡淡回眸看他:「马副帮主不妨看清楚一点,难道你不觉得这些衣服有些眼熟?」 马大元这才皱着眉头,又多看了两眼。 就是这两眼,让他发现这些小衣和短裤,他曾经都见过,他有些不敢置信地向前拿在手上看,意外把最底下的钗子勾了出来。 钗子落到地上,发出响亮的一声。 这一次,不仅马大元认出这是谁的东西,连老帮主都知道,那蝴蝶钗子,就是马大元上一年专门去杭州买来送给康敏的东西。 「不——」马大元有些不能接受,「这不是真的。」 他回头看向康敏。 康敏也在拼命摇头,含泪看着他,希望他快点来帮自己解绑,给自己一个狡辩的机会。 只可惜,玉罗剎是一个不喜欢给别人机会的人。 「其他地方也有哦。」他十分坏心眼地说道,「还想不想看看?」 马大元拿着小衣的手都在颤抖。 凌沄潇声音淡漠:「有些事情长痛不如短痛,该断则断。」 白世镜拼命吞咽着口水,喊道:「你这是在污衊我,这都不是我房里的东西。」 玉罗剎甩着手上的竹枝:「急什么,看完其他的人再说。」 其他人? 全冠清和徐长老等人,冒出一身冷汗。 其他人却是不敢再看马大元的脸色。 第101章 他人可还站在这里 ================================== 全冠清和徐长老,还有其他丐帮兄弟的房里,都授出了康敏曾经丢掉的小衣和贴身物件。 不过这些东西藏的地方都不一样,可是让玉罗剎好找。 白世镜他们大唿冤枉,跪在地上求老帮主彻查清楚。 本来以为只是家务事,结果一不小心就变成了整个丐帮的事情,老帮主也很是为难。 马大元脸都彻底绿了。 他倒是也想安慰自己,这都是玉罗剎栽赃陷害才丢进去的东西,不过这一些康敏曾经丢掉的贴身物件,可都是在不同时间发现不见的。 玉罗剎才和他们丐帮接触几天,又怎么可能提前这么长的时间就做筹备。 白世镜他们几个人根本就不敢抬头看他马大元,只敢跪求老帮主,这要是没有半点蹊跷,对方又为什么会是这心虚的模样? 「本来呢,」玉罗剎好像还嫌弃把康敏的破事挑破还不够气人一样,又补充了一句,「我们也不想掺和进这件事情里,毕竟这是你们丐帮的私事,我们都是外人,没有资格这样做。但是她既然敢上门主动祸害我们育儿堂的宝贝儿,我们剩下的二十六个人,实在很难按捺住自己。」 花花崽算是他们这群没心没肺的人的底线,动一下肯定是有代价的。 康敏这下可哭不出来了。 她万万没有想到,在这群人里面看起来最好哄骗的少年,居然会是这么多人心目当中不可触碰的白月光。 马大元颤抖着手,看向目光已经变得狠毒的康敏:「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康敏被绑着嘴巴,自然说不出任何话来。 玉罗剎顺手在屋顶摘了一片叶子,朝着康敏丢过去。 绵软的叶子裹上内力,瞬时间变成了一片锋利的薄刃,将她嘴巴上的红绸割裂,让人可以说出话来。 「哈哈哈,」康敏仰着头大笑起来,笑得眼泪癫狂甩出,但是随后而来的便是不甘心又狠毒的眼神,「你居然问我为什么?」 「我一个二八年华的小姑娘,早早就嫁给你当妻子,但是你呢?天天不是说着你的帮主,就是你的兄弟,要么就是武林上那些不争气不入流的人。」 「我天天呆在你那个破破烂烂的屋子,早就已经呆腻了,让你谋划一下当帮主,你却总是不愿意。既然你这么胸无大志,我肯定是要为自己物色一个有狼子野心的夫君,这有什么不对的?」 第157页 她长得又好看又有心计,不过就是没有贵人那个命,生下来就锦衣玉食罢了。若是给她一个机会,她绝对能比这个世界上的许多人都做得要好。 要不是她的经脉不适合练武功,哪里还会怂恿马大元去谋夺帮主之位,她自己早就挽着袖子上了。 马大元听得发青的脸色开始发白:「你……你真的这样想?」 这还是他那个柔弱善良的小敏吗? 明明让他安心在外面救助其他武林朋友,安心在家里帮他、支持他的贤惠妻子,就是眼前的人。 「没错。」康敏眼中的野心显露无遗,「我一直都是这样想的,之前说的那些话,全部都是来哄你这个老傢伙,让你对我生出亏欠怜惜的心罢了。」 亏她还暗中帮忙灭了他这么多对手,那些脏了她手的事情都白干了。 马大元一口气喘不上来,踉跄后退了几步。 老帮主担心地把他扶住:「贤弟。」 马大元自己坚强站定。 「既然都清楚了,不知道帮主介不介意,我把这个女人带走,毕竟他想要伤害我们的人,按照武林规矩,我们应该有权拘人。」玉罗剎道,「至于剩下那几位,就留给你们丐帮自己解决了。」 此事,老帮主一个人并不能做主。 他看向有些难受的马大元:「贤弟,你意下如何?」 「带走吧。」马大元白着嘴唇,摆了摆手,「你们自行处置就好。」 若是把人留下来,他说不准会心软,对方哀求几下,他就忍不住把人放了。 康敏听到对方这个决定,气得破口大骂:「马大元,你这个孬种,连自己的妻子都……」 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嫌弃她聒噪的凌沄潇隔空点住了穴道。 基于乔峰有些担心老帮主和马大元,他们一行二十七人,又在这里多停留了一段时间。 凌沄潇和玉罗剎两个人跑了一趟,把康敏送到了诸葛正我的六扇门。 可怜的诸葛正我,刚刚从白驼山庄回来,一口气都还没有歇上,就又多了一份工作。 他有心想要和凌沄潇多说两句话,但是玉罗剎在一边警惕且虎视眈眈不说,除了问四个少年的情况,剩下也没太多话,可以和对方说。 凌沄潇反而多提了一句:「你很有练武的资质,相信再过些年可以进入到大宗师级别,等无情他们四个回来,你可以问他们要秘诀看看,说不准也有踏破虚空的可能。」 玉罗剎听到这句话,连忙在一旁补充:「但你想要赶上我们这一次踏破虚空,就不太可能了。」 所以就别老想着跟他抢潇姐。 作为一个一心为国为民前赴后继的工作狂,一天都没有一两个时辰,能够正正经经呆在家里,那就去好好搞事业,少想些儿女情长的事情。 儿女情长的事情就适合他们这种事业有成,看过人生诸多风景,没有儿女干扰,没有太大牵挂的人谈。 一谈情说爱直接就是白头到老,只谈感情,不说任何其他东西,多好。 年轻人牵绊太多,少在这唧唧歪歪谈情说爱。 有些话,玉罗剎并没有直接说出来,但是诸葛正我看他的眼神,已经明白了对方在心里暗暗念叨的意思。 「此去一别,今后恐难见面。」诸葛正我从怀里拿出一个木盒,递给凌沄潇,「多谢你这些年来,帮我照顾三个侄儿,这算是谢礼,还请你收下。」 凌沄潇本来不想收。 可是看着对方赤诚的态度,还有那双十年如一日,带着少年风发意气的眼睛,还是伸手接过了。 「我收下,你还有别的话要说吗?」 诸葛正我轻笑一声,完全无视玉罗剎的存在,直接说道:「有,我从年少时候到现在,一直都很喜欢你。」 诶诶诶,这是干嘛? 他人可还站在这里。 「我知道。」凌沄潇表情十分平淡,语气也很是平静地阐述,「但是相对儿女情长,你更喜欢这个天下,更喜欢四处奔波闯荡江湖,帮助百姓的日子。」 诸葛正我松下一口气,释然了。 「是。」他坦然承认自己的内心,「我和王重阳各自心里都有更大的牵挂,所以註定了不能像玉兄一样,始终站在你身旁不离开。」 凌沄潇扬眉:「倒也不是谁站在我身旁,都能成为道侣。」 曾经那么多人和她并肩作战,也那么多人喜欢过她,她也没觉得有什么想要和一个人结为道侣的意思。 更多的人都当了她手下的兄弟。 暗暗咬牙的玉罗剎听到这句话,瞬间眉飞色舞,得意看着诸葛正我。 听到没有,潇姐这句话的意思就是说他是特别的,可不是什么阿猫阿狗,她都会有兴趣和对方结成道侣。 诸葛正我听到这样的一句话,也并不感到失落。 这本就是凌沄潇的真我本色。 「希望他日能够踏破虚空,与你们重逢。」诸葛正我最后抱拳告别。 玉罗剎潦草给他回礼。 凌沄潇只是对他点了点头:「再回。」 她这个人对于过去的事情并不太执着,只要当下不后悔,不管未来还会不会重逢,她都不觉得可惜。 两人告别诸葛正我后,再次回到了丐帮。 听说老帮主按照丐帮的规矩,将白世镜他们几个人杖责以后,丢出了丐帮,并且向武林同道宣告,他们从此以后就不是丐帮中人。 第158页 玉罗剎觉得这样的处罚太轻了。 这种事情要是落在他哥手上,这群人不死是不可能的,而且临死之前还要先脱一层皮。 武林正道果然还是武林正道,下手还是会留几分情面。 凌沄潇倒是没有理会这件事情,在丐帮吃喝玩乐了几天,他们又继续朝着西南方向进发。 行走了一个月,除了一些不长眼的山匪盗贼以外,倒是没有再碰过什么大事情。 至于那些山匪盗贼,碰上他们这群人,也不知道应该说谁倒霉比较好。 反正从此以后,他们就得去给官府做苦力,带上镣铐,到铁矿山挖矿去。 这一走,不小心就跨越了国界,走到大理去了。 大理的风情和中土武林有很大的区别,常年呆在西湖附近,就算接了悬赏令,也多是往南北方向走的少年们,一下子就觉得这个地方有意思起来。 他们人多,要是住客栈的话,得把整个客栈包起来。 姬冰雁算过帐目以后,觉得那样的话就太亏了,于是找到一座大院子,砍了半天的价格,最终也不知道姬冰雁跟别人说了什么,大院的主人居然让他们免费入住包吃包喝。 朱停默默竖起自己的大拇指:「不愧是你。」 不愧是那个近些年,把西湖附近十之二三生意都包揽了的人。 牛。 第102章 居然还有人这么不要命 大理比起中土,只能算一个小国。 不过这里风景很好,民风还算纯朴,又有很多对少年人来说十分新鲜的小玩意。 凌沄潇就决定在这里多停留一段时间。 她依旧不爱到处走,得了空就会躺在坐榻上,有一句没一句地和聒噪的玉罗剎说话。 偶尔觉得对方唠叨过头,她也不客气,直接把对方哑穴给点了。 玉罗剎就会气得鼓着脸颊,坐在一旁盯着她。 凌沄潇觉得也蛮有意思。 花满楼很喜欢大理的茶花,院子里无人管的半干茶花,天天被他悉心照顾,也重新焕发出光彩来。 每到这种时候,他总是很开心。 凌沄潇不喜欢躺在室内,要把坐榻搬到庭院里,常常斜靠在上面,把捏碎的花生瓜子仁丢进玉罗剎嘴里,在看着花满楼慢慢悠悠整理园中景致,拿上一卷书,搬上凳子,坐到花朵旁边,一副现世安稳,岁月静好的模样。 偶尔还会用少年人有些变声,但是却并不难听,依旧温柔的声音问她:「夫子要吃鲜花饼吗?」 他先前出去街上走过一趟,回来的路上遇到过隔壁的厨娘,对方赠了他一包自己做的鲜花饼,他吃过,觉得还不错,于是提着酱鸭上门请教,学了过来。 若是黄蓉问她,凌沄潇肯定要逗一逗对方,看对方鼓起脸颊生气的时候,便最是有趣。 然而,现在是花满楼在问她。 凌沄潇便直接说:「要。」 长成少年的花花崽,耐心比小时候还要更好,就算她逗上三五夜,对方也不会生气。 若是再用那双漆黑莹润的眼睛,带着笑意盯着她,就会让人觉得自己真不是个人,这么温和有礼、斯文儒雅的人,居然也捨得逗弄。 听到回答以后,花满楼就把自己看了一半的书,用这些日子捡来的花做成的干花,夹在里头,温柔放到凳子旁边,摆在凌沄潇手边的坐榻边上。 他提着衣摆,不疾不徐走向厨房。 花满楼离开以后,坐在树底下喝酒的王重阳,忽然之间就觉得自己有些多余。 他正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离开时,突地有人翻墙跳了进来。 那人有头髮,但却是短髮,只有一小茬髮根,像是禾苗一样呆呆立着。 对方还穿了一身红黄的衣裳,有些像和尚袈裟,但是又和他们中原以及大理的和尚袈裟都不一样,手里面还拿着一个八辐金刚轮。 王重阳想起了《大妙金刚经》的明王。1 他握着酒杯,含笑问道:「不知阁下是密教八大明王的哪一位?」 疑似大和尚的人,眼神中闪过诧异:「没想到你这样一个瘦弱小子,居然也知道我密教明王。」 王重阳对此只是笑了笑。 「不错,我也不瞒你们,小僧乃吐蕃国国师,雪山大轮寺鸠摩智。此番前来大理,原本是想要向枯荣大师讨教一个问题,不过听闻此处,有即将踏破虚空的大能,世所罕见,特来请教一番。」 对方虽然翻墙闯进来,但是言语之间又十分有理,就连人看着也是一副端庄好学的模样。 这句话,王重阳就没有办法回答了。 对方身上的内息,比他还要深厚一些,就算他想要伪装自己,是那个他破虚空的人,也瞒不过去。 不过,凌沄潇没有开口说话,他自然也不会暴露对方。 「不知道大师听谁所讲?」 鸠摩智也没有替来人隐瞒的意思:「他说他是中原的丐帮弟子,名叫……全冠清?」 王重阳眼神一动,轻笑出声。 「大师有所不知,此人前些日子做了坏事,被我们拆穿,早已经被丐帮踢出门派,对方怕是怀恨在心,想要利用大师将我们除掉。」 鸠摩智锁紧眉头:「你的意思是说,那几个人全是骗子?」 王重阳点头:「不错。」 「可我分明感觉这里有比我更强的气息。」鸠摩智是一个武痴,聪明绝顶,过目不忘,这天下之间,他看过学过的武功,没有人比他更多。 第159页 他确认自己的感觉,并且坚信。 这里一定有比他更强的人在。 要是这样的气息,放在一个旗鼓相当的人,或者只是稍稍比他强一些的人身上,鸠摩智都绝不会脱口而出,讲对方比他要强,而是会想方设法胜过对方,宣布自己才是最强。 可是这股气息给他的感觉不同,隐隐有那么几分压制住他的意思。 天之骄子鸠摩智,从来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人,他想要和对方一较高低,看看他们之间的差距到底到哪里。 若是可以的话,他更希望用自己已经有的武功换取对方的武功。要是这样,对方还不愿意的话,他也不介意用些小手段把武功秘籍给抢过来。 王重阳很想说一句「大师感觉错了」,但是扭头一看玉罗剎那幸灾乐祸的眼神,他又很想坏心眼的把火烧到对方身上去。 不过,王重阳始终是王重阳,他干不出来这样的事情。 凌沄潇也在这时候开口解围:「你想要找那个比你强的人比武?」 「没错。」鸠摩智毫不犹豫承认自己的目的。 他本来到大理来,是想要找枯荣大师索要《六脉神剑经》,顺便震慑一下大理这群和尚,扬一扬他们吐蕃国的国威。 不过既然这里有更强的人在,他自然是要先找最强的人挑战。 他看着眼前这个气息不明的女子,直接开口问:「散发这股气息的人,是你?」 「不是。」凌沄潇否认。 她也没有说谎,刚才是玉罗剎在旁边持续吐纳时,故意把气息泄露出去,逗王重阳玩,自然和她没有任何关系。 为了避免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她行走在外,一向都会掩藏自己的气息。 「但你要是把那几个想要引你来杀害我们的人处理了,我就告诉你那股气息是谁的。」 留这么几个祸根在外面,说不准会给少年们带来麻烦,还是早点处理比较好。 鸠摩智有些为难地皱眉头:「他们不过是骗了我而已。好好教训一顿就是了,犯不着把人杀了。」 他虽然奸诈狡猾,还经常抢夺别人的武功秘籍,但是杀戒从来没有犯过。 让他杀人就有点为难他了。 「谁让你动手杀人。」凌沄潇脸也不眨地说道,「我们都是讲道理的人,你将他们送去大理官府,就说这几个人企图煽动你谋害我们,被你发现就好。」 至于大理官府怎么处理,就随大理官府。 这群人伤口还没有好利索,就开始耍心眼,不吃点教训怎么行。 要是对方还不长教训的话,就不能怪她了。 倘若只是这样,鸠摩智倒是没有任何问题,转身就带着在墙外等候自己的八九个弟子,去把白世镜那几个人全部抓起来,丢去大理官府。 玉罗剎看着鸠摩智离开的背影,问道:「你还真想要教训这个大和尚?」 凌沄潇诧异看他:「你怎么会这么想?」 「难道不是?」 玉罗剎不相信自己猜错了。 他们两个无论谁出手,只有大宗师巅峰境界的鸠摩智,都不可能是他们的对手。 除了吃教训以外,对方难道还有第二个下场? 此人不开杀戒的话,手上没有人命,他们这种处在天道半监控状态的人,是不能滥杀无辜的。 「『教训』这两个字用错了,」凌沄潇按住玉罗剎的肩膀,轻轻拍了两下,「我分明见他一表人才,孺子可教,才打算点化他。」 这怎么能说是教训呢。 凌沄潇略带谴责看向他。 冷不丁,玉罗剎被对方少有的「顽皮」惊讶到,一时之间愣住了,过了两个唿吸才反应过来,配合地扭头谴责王重阳。 「我们潇姐善良又热心肠,分明就是看这个大和尚,虽然心狠手辣,以前肯定有偷袭抢掠他人的习惯,但是勉强也算是一个有原则的人,不沾惹人命,为了众生的福祉,也为了上天有好生之德,所以打算麻烦自己点化他人。如此大义的行为,王重阳,你怎么可以颠倒黑白,说是教训呢?」 王重阳:「啊???」 玉罗剎摇头,一脸痛心疾首,蹙额看他:「你居然还想狡辩,把你的狡辩吞进肚子里,我不想听。我们潇姐如此伟大高岸的一个人,犹如天人下凡,不惜以神躯化作凡胎肉-体,经受世间磨难,普度众生。这样的大慈大悲,这样的无我,你怎么忍心抹黑她?」 过了。 她伸手把玉罗剎的嘴巴盖上,对王重阳道:「王夫子去看看花花崽,他大概需要你的帮忙。」 王重阳瞥了玉罗剎一眼,转身朝着厨房走去。 等到鲜花饼出炉时,四处散去玩的少年,陆续回来,七嘴八舌讲着自己遇到的新鲜事。 凌沄潇只有两只耳朵,却要听二十多道声音,还能准确从里面分辨出一条重合的信息来。 「鸠摩智想要挑大理国天龙寺?」 小鱼儿拿了一个新鲜滚热烫的鲜花饼,左手右手丢着散热:「是啊,大理国的国主紧张死了,连夜赶去天龙寺,要提前把《六脉神剑经》学了,再烧掉,不肯便宜那吐蕃国来的大和尚。」 玉罗剎不怕烫,直接把鲜花饼塞进嘴里。 「这么巧,这人刚刚才离开,说要向我和你们凌夫子比武。」 小鱼儿差点没能接住手中鲜花饼。 第160页 「啊?」他惊讶道,「居然还有人这么不要命?」 1《大妙金刚经》金刚手菩萨示现之忿怒身:遍身黄色,放大火,右手持八辐金刚轮,左手持独钴杵,三昧耶形为轮,坐莲花座。ps:原鸠摩智手里是没有八辐金刚轮的。 第103章 除了不像人,什么都像 不要命的鸠摩智已经找到了白世镜等人,二话不说就让自己手底下的僧人,把这群人送到了大理官府。 大理国保定帝段正明听到这件事情,还有些不敢置信。 鸠摩智明明刚刚向天龙寺递了索要六脉神剑经的书信,为什么一转头又为他们大理国扫平这种渣滓,还十分正式地走了律法程序。 保定帝和枯荣大师都没有办法理解鸠摩智这种脑迴路,多番打探之下,才晓得对方曾经去过附近一座宅子,并且向里面的主人发出了比武挑战。 鸠摩智此人递交信件的行为实在猖狂,保定帝和枯荣大师生怕出什么意外,赶忙赶来,以免发生什么不可挽回的事情。 等来到凌沄潇他们的院子,瞧见围了一圈的二十多个少年人和看起来年纪并不大的三个青年人,更是觉得对方必定要遭殃不可。 「怎么又来了几个人?」黄蓉觉得这群人叨扰了他们和夫子相处的时间,十分不高兴,说话自然也就不客气。 保定帝速来是个温厚的脾气,听到少年人这么说话也不生气,反而觉得是他们连累了国土上的人。 「阿弥陀佛。」枯荣大师开口解释道,「老衲乃天龙寺的住持,这位是我们大理国国主,我们冒昧前来,只因听到鸠摩智大师与诸位相约比武。」 对方的话还没说完,玉罗剎就打断了:「大和尚,你说错了。鸠摩智约定比武的只有我,这群年轻孩子只是陪我们而已。」 他身上的气息,这次收敛的很好,并没有外放,看起来就像是一个武功普普通通,长得特别好看的书生而已。 在对比鸠摩智身上外放蓬勃的内息,枯荣大师就好像看到了一只鸡蛋想要去撞大石头一样,眼中和心里均是不忍。 「明王阁下,你想要约战的既然是天龙寺,就没有必要把无辜的人牵扯进来。」 鸠摩智现在看不上天龙寺了:「枯荣大师言重了,小僧之前递信过去的事情,往后再说。我现在与这位玉先生已经约好了比武,你们要是来瞧个热闹,小僧也很欢迎,但若是想要搅和的话,就不能怪我不客气了。」 一直沉默的凌沄潇,慢悠悠开口说话了:「枯荣大师,你要是不介意的话,三日之后,可以把天龙寺借给我们作为比武的场地。我们这个院子毕竟窄小,要是打起来难免会祸害邻里。要是选其他地方的话,我们刚从中土到来,也不知道这里有什么好地方,要是祸害了你们的国土,那也不好。」 枯荣大师误以为对方是想要借天龙寺做后盾,要是到时候鸠摩智想要伤人,他们天龙寺也有合理的理由出手,于是欣然答应。 凌沄潇也没有解释什么,只说三日之后再见。 在这三日里,为了让自己用最好的状态迎接比武,鸠摩智租了一座院子以后,整日闭门不出,天天练习。 反观他们育儿堂这群人,天天躺着睡觉的人,依旧天天躺着睡觉,天天出门到处浪荡的人,依旧天天出门到处浪荡。 只不过一刻也安静不下来的小鱼儿,也并不想放弃与夫子多相处一会儿的时间,一是连拖带拽,把那几个不愿意出门的人全部都拖出门去。 凌沄潇临近踏破虚空,被这群小少年也放纵得很,难得主动穿上那让她觉得不太舒适的绣花鞋,随着少年们出门去。 来了这里一小段日子,几乎要把大理所有地方都逛了个遍的少年们,早已经安排好了,带着夫子游玩的路线。 疯玩了大半天以后,他们熟门熟路地选了巷子里一家并不起眼的店铺,唿啦一下,把店铺都挤满了。 「老闆,生皮、烤乳扇、汽锅鸡、凉鸡米线、扒肉饵丝、弥渡卷蹄、雕梅扣肉、火腿片、白族酸辣鱼、黄焖鸡,再添两道蔬菜,各来两份。」陆小凤一进门就开始嚷嚷着菜名,显然对这店铺十分熟悉。 小鱼儿提起桌上的水壶,给三位夫子倒茶:「要说吃的,那还真得问陆小凤,但要说吃得讲究、风雅,我们今晚就要靠楚留香了。」 楚留香本人对此只是笑一笑:「包君满意。」 「至于玩乐这一块……」小鱼儿眨了眨眼,得意洋洋道,「在座的还有谁能比我更擅长?」 小仙女对此只翻了一个白眼,并不想应和他。 乔峰和阿朱看他们两个的眼神,像是看着调皮的儿子和女儿一样。 热心老实爱干活的郭靖、王小石和铁游夏三人组,前前后后跑动斟茶倒水,装来盐水花生让大家剥着先吃。 林诗音和钟灵两人的关系越发要好,一个人学医,一个人学毒,经常在一起讨论研究一些姑娘家的胭脂和润肤膏如何做,偶尔会拉上朱停,想让对方做一些陶瓷小机关,让使用胭脂和润肤膏的时候可以更便利一些。 胡铁花和追命沉迷在酒的世界里,耸着鼻子满店铺找酒喝,也不知道他们这毛病到底是从哪里惯出来的。 沉默八人组,木婉清、叶孤城、西门吹雪、姬冰雁、傅红雪、无情、冷血和一点红,基本不说话,就是安安静静坐着,别人把话抛来的时候才会接。 第161页 木婉清、姬冰雁、无情、冷血和一点红的沉默,是本性不喜欢说话,相对于「冷」而言,其实更偏向于「静」,只不过他们的「静」,相比与传统观念当中的乖巧安静,要更加有稜角,锋锐一些。 所以他们五个人,有「静」,就有「动」,放到烟火人间之中,也并不显得违和。 剩下三个人的性子,才叫屹然不动的「冷」。 叶孤城的冷是孤傲孤僻,是有意识的疏离;西门吹雪的冷是清高、遗世独立,是由内而外的疏远;傅红雪的冷是远山,孤独冰冷,是不由自主的冷寂。 全靠花满楼、陆小凤、楚留香和小鱼儿热场子,才会让这八个人也跟着融入其中。 凌沄潇看着好几张桌子拼在一起的热闹,瞧着小少年们,意气风发张扬的笑颜,心里头也畅快不少。 玉罗剎也是个有朝气的……青年老人,和沉稳持重又带着几分潇洒气息的王重阳截然不同,她坐在两个人一边,都经常能被拉扯进去。 凌沄潇自己也是个不爱说话的,更喜欢撑着额头,听他们热热闹闹。 花满楼就坐在她右手边,照顾完同窗以后也会回过头来照顾一下夫子,明明一直忙活着,但是相比情绪激动,显得格外热络的小鱼儿和陆小凤,他整个人安静得像是山间静静流淌的泉水,滋润而无声。 凌沄潇很享受这样的氛围,甚至难得有些不捨得踏破虚空,太快离开。 可她向来理智大于情感,只享受而不难过。 在这样融洽热闹,但是又不令人觉得太过喧譁吵闹的气氛中。 要不是忽然之间出现一道令人嫌恶的粘腻目光,今日出行本该是一次毫无瑕疵可称完美的愉快游玩。 凌沄潇什么目光都见过,虽感受到了这样令人不舒服的异样,也不至于马上发作。 可玉罗剎受不了。 他原本与王重阳斗嘴的玩闹眼神勐然一变,犹如刀锋,从一楼大堂直接射往二层。 二层的木栏杆处,有一个瘦小干瘪的人坐在轮椅上,他的模样十分可怕,像传说当中的牛头马面一样,除了不像人以外,什么都像。 西门吹雪就坐在玉罗剎对面,最先发现自家便宜叔叔目光蓦然变动,也跟着抬头往二层看去。 只看了一眼,他就皱紧了眉头。 其实他并不是一个多么看重他人外貌的人,但是面相丑陋,还透着邪气,浑身上下都写满着可怕两个字,令人看了一眼,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的人也实在不多。 少年们都是敏锐的人,不约而同发现异样,抬眼往上看去。 无情首先看到的却是对方坐着的轮椅,按照轮椅的式样来说,里面必定藏着许多机关,就跟他现在坐着的轮椅一样,但是又各自有着不同的巧妙之处。 他直觉这样的一个人并不好对付。 钟灵胆子其实挺大的,但是惧怕神啊鬼啊这些,只抬头对上对方的眼神一眼,就被吓到了。 那讨喜的圆圆脸蛋和圆圆眼眸,都被吓得瑟缩了一下。 林诗音虽也被吓到,但她向来有大家闺秀的风范,就算是被吓到也只是白了脸,和钟灵互相抓着对方的手。 姬冰雁蹙了一下眉头,抬起自己宽大的袖子,遮盖在钟灵眼前。 花满楼也把自己的扇子展开,拦在林诗音脸前,帮她挡住对方看过来的视线。 二层的视线只在少年们身上转了一圈,并没有多加逗留。 也幸亏了他没有多逗留,才可以多活一段时间,要不然的话,他那双招子,肯定要先被凌沄潇取下来。 凌沄潇按捺住了,玉罗剎倒是有些按捺不住。 不为别的,只因为对方那转了一圈的眼珠子,最后停留在凌沄潇身上,然后就凝滞不动了。 那一双仿佛老鼠眼睛似的眸子,透着令人厌恶的光。 玉罗剎抓起桌上的筷子,朝着对方丢过去。 笃笃。 第104章 坏人多磨难 不像人的轮椅侏儒,武功似乎很不错。 玉罗剎一个即将踏破虚空的人,哪怕只是用出一两成的武功,也不是普通武林高手能够抵挡住的,哪怕是个大宗师,接下这一招也够呛。 然而,对方却接得还算轻松。 王重阳打量半晌,蓦然说道:「阁下莫非就是十二星相之首,魏无牙?」 接下了玉罗剎的筷子,手腕有些疼的魏无牙,将捞过来挡住筷子的竹筒,往旁边一丢,阴冷笑道:「阁下好眼力。」 此人说话冷笑的声音比他的样子还要更加不像人,令人悚然失色,恨不得马上把自己的耳朵堵住,再也不要听到这样的声音。 听到王重阳的话,少年们的眉头都皱了一下。 十二星相的名声不好,魏无牙的名声更是不好当中的不好。 听闻此人好色,曾经向移花宫的宫主示爱不得,转头就养了一个小女孩,让对方变成移花宫宫主的性子,不惜把人放在没有人烟,只有老鼠的山洞里。 而且这个人刻薄寡恩,不仅仅对自己手下的人非打即骂,对那些无意间惹了他的人,更是心狠手辣,甚至连自己的恩人失口非议两句,也能狠心将人杀了。 江湖上这么没有道义的人,他魏无牙也算是独一份。 少年们不怕对方报復到自己身上,他们这些年来在悬赏楼挑的悬赏令,没有几个是比自己武功低的,对于越级挑战这种事情,他们早已经驾轻就熟。 第162页 不过此人不择手段,若是盯上他们夫子美貌,就算对方最终不会有什么好下场,他们自己也嫌晦气。 听到对方名号时,玉罗剎就按捺不住要动手了。 既然对方是恶人,那就好办了。 凌沄潇却不知道为何,伸手将他手臂拉住,让他先不要动。 魏无牙眼里闪过一丝光,盯着对方的眼神更加灼热。 凌沄潇伸手拿了一颗花生,放到玉罗剎手里:「帮我剥干净些。」 玉罗剎气得咬牙,却也乖乖把花生壳剥了,花生衣去掉,把光洁的花生仁放到凌沄潇手掌上。 凌沄潇手里钻着两粒花生仁,借着宽大袖管的掩映,从自己的灵府里面,把十二连环坞调查而来的卷宗掏出来。 厚厚一个蓝皮本子,将近一百页,记的全部都是魏无牙这些年来犯过的累累罪行。 少年们一看到这个本子,就知道自己夫子又开始了算帐。 他们对视一眼,放下心来,安安静静剥着花生看好戏。 厨房里的厨师和老闆还一无所知,热火朝天准备着饭菜,锅铲与铁锅碰撞的声音,以及带着水雾的饭菜香气不停往外冒出来。 一切似乎都是那么安静美好。 凌沄潇翻开蓝皮册子,开始逐条逐条询问。 魏无牙听着对方说出口的话,心里面想起了江湖上传说的一个人,双手悄悄握在轮子上,有些想要逃走。 凌沄潇头也没有抬,把右手上的花生弹了一粒出去,打中魏无牙的穴道,将人留下来。 她也没有放什么狠话,只是十分寻常平淡,仿佛聊天一样,重复了一遍:「我刚才所言,是不是你做的?」 对方明明任何严刑逼供的手段都没有,魏无牙后背的冷汗却冒了出来,感觉四面八方全部都挂上了寒光凛凛,冒着腥臭气息的刑具,准备往他身上招唿。 那种无法反抗,像是山一样沉重压过来的威压,令人生不出任何反抗的心思。 「是。」 魏无牙把话说出口以后,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 冷汗从他的额角冒出来,顺着脸侧滑落到崎岖的下巴上。 凌沄潇念着蓝皮册子上的内容,语气轻缓,淡漠无情,像是风和日丽、天朗气清下,西湖的水,平如镜面,无波无澜。 等到饭菜全部上齐,凌沄潇也念完了册子上面的内容,将蓝皮册子彻底翻转过来。 「很好。」她将蓝皮册子交给还在剥花生仁的玉罗剎,「除了有两条是别人栽赃在你头上的以外,册子上面所述,可还有遗漏?」 魏无牙:「……没……没有。」 凌沄潇轻轻点头,接过玉罗剎递过来的一碟三百一十四颗雪白花生仁。 她一边说话,一边把花生仁打进魏无牙身体各处穴道之中。 「你犯的罪行,虽然不如一些人多,但是桩桩件件全部都是大恶事。我本来不想让你死得太痛快,但是今日是我们师生游玩的好日子,我并不想听到你鬼吼狼叫,吓着我的学生。」 「我便仁慈一点,让你多喘息一刻钟,挨到去府衙。」 话讲完以后,花生仁已经全部打进对方三百一十四个大□□道。 魏无牙身上也多了同样数量的小窟窿,但是却不见一滴血,只能看到衣服上面的破损。 凌沄潇拍了拍手上的碎屑,对玉罗剎道:「让他画完押再送去府衙,快去快回,别让饭菜冷了。」 玉罗剎的语气欢快起来:「好。」 他就知道,潇姐绝不会这么容易就罢休。 这种大奸大恶的真正大恶人,怎么可以不吃些苦头,那么轻易就告别人间呢。 玉罗剎跑去找了一盒印泥,用筷子夹起对方的手指,在每一条对应的罪状上面画押。 ——他嫌弃对方又丑又脏,不愿意触碰。 等到挨个画完,他又用筷子别住对方的腰带,像是提起一袋米一样,直接提着到了大理府衙,把人和册子一起丢下,拍拍手就回了店铺中,完全不管府衙衙役的叫喊。 他回来时,少年们已经张罗开饭菜,他的座位上,冒着尖的雪白米饭还散发着薄薄的热雾。 凌沄潇伸手夹了一块同样雪白,只沾了点点红的酸辣鱼,放到踏雪白米饭顶端。 「小奖励。」 辛苦他跑这一趟。 玉罗剎欢喜地就着一块鱼,就把雪白米饭尖全部扒平了。 对面西门:「……」 他们这边的气氛重新融洽、欢快起来。 没过一会儿,林诗音和钟灵,已经在与黄蓉、小仙女、阿朱和木婉清的说笑之中,忘记了刚才可怕的人。 而可怕的魏无牙,在挨过了一刻钟以后,体内的花生仁开始发作,将他的经脉堵塞住,内力四处乱窜,没有任何出口,便不停冲撞经脉,让他整个人的血液都沸腾起来,像是一只被煮在温水里面的青蛙,但是又不如青蛙的处境美妙,经脉全部暴涨,像是随时随地都会膨胀起来,再炸掉。 向来喜欢折磨人的魏无牙,头一回感觉到被折磨的滋味,生不如死的在潮湿的稻草堆里打滚,求着衙役赶紧给他一个痛快。 只是可惜,大理国人口本来就少,对于所有处决的刑罚都会十分谨慎。 等到魏无牙斩立决的处判下来,已经耗费了半年不止的时间。 第163页 终于看到铡刀的魏无牙,竟然有一种终于解脱的放松。 不过那都是后事。 魏无牙现在还在感受着体内花生仁,随着冲撞的血脉缓缓移动,不停刺痛着经脉,又移到下一个位置,继续刺激。 断断续续的剧痛暴涨,与持续不停的刺痛,已经让魏无涯抱着木柱,疯狂撞击自己的脑袋。 衙役又不能让他死,不然自己工作失误,还要被罚银子,只能找来厚厚的稻草捆住柱子。 魏无牙便跪下来,用头撞击地面。 「啧啧,坏事做多了,这时候才想着磕头赎罪,太晚了。」 「就是。」 看守的衙役,摇着头一脸嫌恶。 凌沄潇他们却是吃饱喝足,慢慢悠悠行走在大理国的街道上,感受着异国的风土人情,继续在精通玩乐的小鱼儿带领下,前往其他地方游玩。 头一日还是感受城内的建筑,以及与众不同的风土人情,玩乐手段等。第二日他们就出城,在附近感受自然风光,回味大自然对于不同地区的鬼斧神工。第三日,找了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席天慕地,自给自足,互相之间切磋过招,一片欢乐。 日子不要过得太潇洒。 三日过后,他们彻底把与鸠摩智比武的事情抛到了脑袋后面,甚至起床吃早饭时,都还在兴致勃勃谈论大理附近还有没有什么更好玩的地方,前去探一探。 多亏还有王重阳以及花满楼,他们几个还算靠谱的少年,还记得与鸠摩智比武的约定。 要不然的话,等出了这个院子,他们这群人就要彻底将鸠摩智和天龙寺抛到后脑勺以外。 纵然如此。 他们还是不紧不慢,准备了一些好吃的素食和干粮,以及最近新做成的花茶,连同火炉、铜壶等东西,一起放到车上去,拉到天龙寺。 天龙寺僧人奉命把人放进来时,出于谨慎的态度,掀开车帘子往里面看了一眼,差点以为自己的眼睛坏掉。 锅碗瓢盆和食盒就算了,比武以后怕肚子饿着,提前备些干粮和水,也是人之常情,他们不想吃些冷硬的东西,带上这些热一热粮水的器具,也不是不可以体谅。 但是,那一块块的木板和摺叠的架子椅子,又是怎么一回事? 他们这群人到底是来他们天龙寺比武还是郊游!! 过分了。 第105章 最后一次比武 鸠摩智早已到了天龙寺,听到门口动静也跟着前来看看。 瞥见马车里一堆的傢伙,他的眼皮子一跳。 他心头浮现出和天龙寺僧人一模一样的想法:他们到底是来比武的,还是过来郊游的? 闻讯而来的枯荣大师和保定帝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却是有些复杂。 府衙那边已经将玉罗剎把魏无牙送去的消息上告,枯荣大师和保定帝也去到狱中里面,看过对方悽惨的模样。 那一手把花生米当做毫毛暗器,打入人体大□□道,并且还能够让花生米撑着经脉,而不让经脉撑裂掉的手段,更加不会让受此磨难的人简单死去的手法。他们敢说了,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想出来,并且做到。 要是说上一次,他们还觉得是自己连累了对方,那么这一次,他们倒是觉得自己沾了光,居然有如此高手帮他们挡住了鸠摩智。 对方把一车郊游用具拉过来,显然是觉得鸠摩智不会浪费他们太多时间,比武完毕以后,还能到天龙寺附近风景秀丽的地方玩一玩。 这样有恃无恐,这样张狂。 「诸位,请进。」 枯荣大师又念了一声佛号,把人请到寺里。 比武的地方,他们天龙寺已经腾了出来,就在大殿前面的偌大广场。 平日里这个地方就是他们寺中弟子每日练舞的场地,可以容纳上万僧人。 凌沄潇这一回倒是不用亲自动手,让玉罗剎去就好。 她呢,可以搬一张小板凳,左手一个花满楼,右手一个楚留香,悠哉游哉,吃着花花少年做的鲜花饼,再喝一口香香少年泡的茶,看着玉罗剎比武也不忘动作翩翩的表现。如此,也不错。 朱停有着和她一样不爱管问世事的心,很是能够明白她所想,转头就把那张摺叠的长椅拖出来,让她出门在外也能够半躺着。 凌沄潇也不客气,转头就躺了上去,如同往常一样闭着眼睛,用灵元去看四周,而不是用眼睛。 不过在场能达到天人之境的,就只有她和玉罗剎,没有人能够理解她这番作为。 为了不让别人觉得他们夫子失礼,小鱼儿主动道:「我们夫子……身体弱。」 这话一出口,自己人先瞪大了眼睛看他。 小鱼儿轻咳一声:「她站久了……容易旧疾復发,恐怕殃及性命。」 枯荣大师疑惑看向那张粉面桃腮的脸,实在看不出来此人身体到底有哪里不对劲。 再看看其他少年心虚的心虚,不说话的不说话,一本正经的一本正经,便知道小鱼儿这就是在找藉口。 不过,枯荣大师并没有计较这些小事情,他看向鸠摩智和玉罗剎,不知站到场地中央的两人什么时候开始动手。 见到对方不管,喜爱享受如朱停这类,古怪不羁如小鱼儿这类,也都从马车里面掏出摺叠小板凳,「唰」一下撑开,坐到一旁观看。 第164页 花满楼和楚留香他们倒是不好意思这么随意,就都站到他们后面去,不挡着他们看。 小鱼儿嘴巴闲不下来,但是场上的两人又站着不动,暂时没什么好戏看,他就摸出一把花生瓜子,怂恿其他人和他一起吃。 鸠摩智自从玉罗剎站到场中央,不再掩饰身上的气息,就把自己全部的注意力都集中到了对方身上,并不知道一群少年竟有人离谱到在比武场地搬着小板凳吃瓜子。 枯荣大师也一副严阵以待的模样。 「既然今日在天龙寺比武,」鸠摩智看向枯荣大师,笑着说道,「那小僧就一起把天龙寺的六脉神剑经换了。」 「小僧并不是不讲道理的人,你那六脉神剑经,我就用少林寺的『无相劫指』和『多罗叶指』以及『大金刚拳』和『般若掌』换取,以少林寺不输你们天龙寺的四种武学,换你一本六脉神剑经,你们天龙寺应该不算吃亏。」 鸠摩智为了证明自己已经学过少林寺的这些绝技,讲完就开始演练起来,在一众僧人以及少年的围观下,流畅耍出以上四种绝技。 「如何?」鸠摩智耍玩四套绝技,收起掌来,「我没有骗你们天龙寺吧?」 枯荣大师心里震惊,万万没有想到,这个吐蕃国来的僧人,居然还会少林的绝技。 凌沄潇轻咳一声,拊了两下手掌。 小鱼儿立马明白过来她的意思,带起头来给演示了不少武功的鸠摩智鼓掌。 「大轮明王厉害。」 铁游夏和郭靖他们莫名其妙跟着鼓掌,有些不明白他们为什么不给自己的夫子助威,反而要给敌人先喝彩。 鸠摩智却是怒目瞪圆,扫向这群少年。 他又不是江湖上街头表演的卖艺人,不需要这群小崽子们在这里鼓掌。 玉罗剎没什么耐心听,他们在这里讨价还价,嘀嘀咕咕衡量:「我说大和尚,你到底打不打?不打我们就走了,还有事。」 别妨碍他们师生之间,还剩下的这点少得可怜的相处时间。 爽快打完,他们还要出去野猎。 鸠摩智刚才在众人面前演示少林绝技,也不过是为了展示自己的实力,没想到玉罗剎半点也不放在心上,似乎并不把少林绝技放在眼中。 听说中原武林的武功有八成都出自少林寺,也不知道眼前这个看起来像是玉面狐狸一样的人,到底是凭藉什么练到现在这种境界。 「好,不过小僧在来之前,就将自己学过的六成武学都一起带了过来。」鸠摩智示意自己背后的僧人,把那个老旧的木箱子打开。 箱子打开以后,放到最上面的那本秘籍就是少林的拈花指。 再仔细看过去,箱子里面不仅有少林的绝学,还有嵩山、武当、峨眉等等门派的武功秘籍,这样一箱东西放到江湖来讲,说是价值万金也不止。 玉罗剎抱着手臂,隐隐有些不耐烦:「你想做什么,直说,别绕弯子。」 年轻时候觉得跟人弯弯绕绕,像是解谜一样,也挺有意思,现在只觉得浪费功夫,还不如无所事事躺在庭院里,像花满楼说的那样,听花开的声音。 「我们来下一个赌注。如果这次的比武你赢了,这箱子里面的秘籍都归你,要是我赢了,你就把你的武功秘籍教给我。」 玉罗剎利落应道:「行。」 反正鸠摩智也不会赢他。 随便怎样,先答应下来再说。 鸠摩智见对方答应得爽快,心里那股非要赢的气,一下子就冒了出来。 「那就得罪了。」他直接抛出自己的□□,讲□□里面的利刃甩出来,朝着玉罗剎脖子间割去。 若不是凌沄潇表现得还有三分兴致,玉罗剎就要在三个唿吸之间把这件事情彻底解决。 不过既然他们潇姐对此有几分兴趣,那拖够一刻也无妨。 心里想着,玉罗剎便双手一展,原地往后下腰,让□□从自己下巴之间划过。 □□转了一圈,又重新绕回鸠摩智手上。 玉罗剎也重新挺起身来,一身淡青色的衣裳,随着空旷处吹来的风,翩然起舞,更是衬得他有一种仙人的感觉。 只可惜,鸠摩智是个武痴,他对美色没有半分想法,也并不欣赏中原这种或带着君子儒雅,或带着浪子雅痞气息的气质,他以雄壮为美。 所以一击不中之后,他就把金轮扣在了背上,抬脚把地上的大刀提起来。 大刀横在他肩膀之上,他伸手握住刀柄,抽出刀刃,刀刃全部出来时,鸠摩智已经冲到了玉罗剎跟前,一脸砍出九九八十一刀。 玉罗剎躲开最后一刀时,刀鞘才刚刚落地。 而这个时候,鸠摩智手中的刀,已经磨出了点点火焰,他抓起自己腰间的酒葫芦,仰头喝了一口,往刀上一喷。 「轰——」 刀身着起火来,将鸠摩智那双大眼睛映照得如同有鬼火在里面闪烁。 「燃木刀法。」王重阳道,「这是少林七十二绝技之一,听说练成以后,收发自如,可以在木材上砍上九九八十一刀,而不伤木材丝毫,引火自燃。」 没想到鸠摩智居然能够在这样的基础上,自己创一套刀法,让刀燃起来,而不是让木头燃起来。 此人在武学上面的天赋,倒也是不可小觑,难怪岁数没多大,就能够练成这么多绝技。 第165页 只可惜他不巧,遇到的对手是玉罗剎,而且还是经过凌沄潇指点以后的玉罗剎。 看到鸠摩智的火刀,玉罗剎也就是轻笑一声,将内息灌注在自己的袖子上,用一招「流云飞袖」,直接把鸠摩智的火刀捲走。 他那轻软的袖子,好像并不怕利刃,也不怕火烧。 刀子被卷过来,落到地上的时候,还烧着大火。火焰就像是此时此刻,鸠摩智疯狂跳动的内心。 对手越强,他越是兴奋。 □□和刀都不行,那他就用掌、用腿、用指,曾经学过的十八般武艺,几乎一秒一样,往玉罗剎身上招唿。 活了一百多岁,也没感觉自己会那么多功夫的玉罗剎,突然就生出一点想要看鸠摩智一共能用多少招式的心思。 于是他放缓了还手的力度,几乎是逼在鸠摩智的临界点,让他把自己会的武功全部都耍出来。 等到鸠摩智的武功重复,一刻钟也早就过去,玉罗剎便不陪着他玩了,用一招极其普通的小擒拿手,直接把人扭住,按在地上。 旷野的风,跨越寺庙的院墙,将玉罗剎的青丝和衣摆吹拂起来。 鸠摩智紧贴着地面的脸,非但没有失败的颓唐,反而闪烁着说不明道不清的跃跃。 第106章 踏破虚空【全文完结】 胜负定得很快。 小鱼儿收拾收拾自己的花生、瓜子壳和小板凳,全部摆回马车里。 玉罗剎也松开手,迈着有些雀跃的步伐,朝凌沄潇快步走过去。 凌沄潇起来伸了个懒腰,斜靠在马车前室上,看着玉罗剎跳上来,顺手转了个马头。 鸠摩智爬起来,大声喊道:「你赢了,秘籍都归你。」 玉罗剎头也不回摆了摆手:「我不需要,你自己留着,或者烧了也行。」 别人的武功秘籍,他拿来做甚。 少年们有他们潇姐根据每个人量身定制的武功秘籍,也过了练基础武功的阶段,根本就不适合其他门派统练的秘籍。 与其留着发霉,不如放它回去。 少年们也都纷纷告辞,骑上租借的马,朝着他们想要游山玩水的湖边去。 等到了地方以后,他们就把摺叠的桌子腿架摆开,再把木板叠上去,变成一张张桌子。 小板凳绕着桌子摆开,吃饭休息的地方也就有了。 还有些放水果、蜜饯的地方,直接就用大张的布铺开,旁边留下来的位置还可以坐一坐躺一躺,要是不讲究,如同胡铁花一样,直接滚到草地上,也不是不行。 小鱼儿看花满楼在那里,斯斯文文泡茶,直接把人拉到湖边,压着人的肩膀,死活要给人家脱掉鞋子,下湖一起摸鱼。 陆小凤看惯了花满楼万事从容不及的模样,难得看到他慌慌张张维护自己的鞋袜,靠在旁边的石头上看起热闹来。 平时一口一个花花弟弟的小仙女,这种时候也跑过来捣乱,知道花满楼有君子风度,自己张开手把他肩膀按住,不让他动弹,给小鱼儿扒下花满楼鞋袜的机会。 两人精准踩中温雅君子的死穴,一个拉着别人领子,一个拆掉别人腰带,把外衣脱下来,一起跳到湖里去。 小仙女踩着石头,稳住自己往前扑的架势。 黄蓉看她玩得慌慌乱乱的,随手捡了一根树枝,伸长手拦在她眼前,让她抓牢了,小心别掉下去。 花满楼就这样被小鱼儿拖着扑腾进了水里,变成了一朵沾满水珠的花。 可他把脸上的水珠擦掉,也只是无奈一笑,根本就不生气,让小鱼儿半点成就感也没有。 气得小鱼儿捧起水,直接兜到花满楼头上。 「都这样了,你还不生气?你到底是以前哪位圣人投胎来此?」 简直不可思议。 说好的君子正仪容,他都把对方弄得狼狈成这个模样了,对方居然还能笑得出来。 花满楼偏头躲过,不知道小鱼儿是从谁身上学来的恶趣味,怎么老是想着看他生气的模样。 「花满楼是不生气,」陆小凤将自己的靴子和外衣往后面一丢,扑通一声跳下水,和小鱼儿缠斗起来,「我替他生气。」 猝不及防被摁头下水的小鱼儿,浮了起来,吐出一口水:「好你个陆小凤,居然敢偷袭我,看招。」 小鱼儿在水里搅了几下,用手掌推动水波,直接泼到陆小凤身上。 朱停推了傅红雪一把:「你去保护花花弟弟,我们春风斋可就靠你和陆小凤了。」 诗音姐姐和灵儿妹妹就坐在岸边上,拿着花花草草玩一玩就好,好好研究她们的药丸、毒药,美肤胭脂就好。 傅红雪抿了一下唇,倒也没说什么,只是把鞋袜脱掉,外衣还留着,就跳到水下,游到花满楼旁边。 他也不说话,只是沉默地浮在后面。 还是花满楼先发现了他,回头沖他笑,用那还没有完全变声的嗓音,温柔喊上一句:「傅哥。」 黄蓉站在岸上,抬脚踩在大石头上,朝小鱼儿唏嘘:「你到底行不行啊,这么大个人了,还没点人缘,斗不过花花弟弟就算,连陆小凤都斗不过。」 人家陆小凤现在可有君子风度了,做什么事情都会手下留情,和小时候刚刚认识时完全不一样。 小鱼儿在泼过来的水里,艰难挣扎出一句话:「我们夏阳斋的人都哪去了?春风斋的人都把我欺负成这样子了,你们还有没有一点良心?」 第166页 阿朱和小仙女才不理他,只管在岸上笑。 王小石不想为难花满楼,也不想为难陆小凤,在岸上左右为难。 一点红盘腿坐在一旁,只觉得小鱼儿的幼稚多年不变,就连激将法都没有任何新意,看来是太熟了,发现打动不了他们,已经放弃了挣扎。 乔峰作为斋长,很真诚地说了一句:「你欺负花弟,活该。」 花满楼是他们这群人里年龄最小的,但也可以说是他们这群人里最懂事的,谁不宠着护着。 也就小鱼儿老是伸出试探的小手手,又老是自食恶果,自己遭殃。 他没办法帮他。 「秋月斋和冬雪斋的朋友们,难道连你们也见死不救吗?郭靖!铁游夏!我知道你们不是那样的人,快来帮我斗倒陆小凤。」 郭靖人比较实诚,挠着脑袋犹豫要不要真下去。 黄蓉一把将他的衣服抓住:「你别去了,没看小鱼儿刚好和陆小凤一对一单挑,人家花花弟弟和傅红雪才懒得管他,早就开始正经抓鱼去了。你别掺和,跟我去抓野鸡,我做叫花鸡给你们吃。」 「蓉儿妹妹的叫花鸡一绝,一两只哪里够吃啊,我们这么多人,起码也得抓三四十只。」胡铁花把自己的酒壶挂上,拉上追命一起走,「我们也来帮忙。」 楚留香摸了摸鼻子,勾上姬冰雁的肩膀,又扯了铁游夏一把:「走吧,我们也赶紧找点事情做。」 免得遭了小鱼儿的殃。 一点红马上起身:「我也跟你们去。」 犹豫的王小石左看看右看看,在小鱼儿和叫花鸡之间,选择了叫花鸡。 抓鸡用不着伤人,也不伤害同窗的感情,这个好。 叶孤城和西门吹雪两个人,将自己的铁剑背在身上,随手摘了树枝,在不用内力过招,比拼耐力与招式,完全旁若无人,由始至终,半点热闹也不参与。 冷血就那样抱着剑,站在无情的轮椅后面,安安静静看这两个人过招。 无情拿了一本机关术的书,配合着奇门八卦,低头研究起来。木婉清修习暗器之术时,也有同时兼顾机关术和奇门八卦,偶尔会和无情低头讨论几句,认真思索,用笔记下来。 王重阳在桌上煮着茶,看着微风徐来,日光耀耀,少年静坐喧闹,脸上的笑意一直都没有停过。 玉罗剎也搬着小板凳,坐到凌沄潇旁边小声说话,变着法子逗她乐。 凌沄潇听了好一阵,觉得对方为了哄她开心,倒也是辛苦了,就睁开眼睛,俯身在他头顶亲了一下。 玉罗剎讲着一半的话,就那样断掉了,眼睛微微瞪大,有些不敢置信,然后又回味过来,这意味着什么,心里忍不住有些窃喜。唇禁不住往上,勾勒出弯月一样的弧度,眼里的喜悦也一点点漫开来。 他抿着嘴唇,想要把自己的笑意压下去,也好显得不那么傻气,只是没有成功,于是欲盖弥彰地撑着腮帮子,偏转头,看向没有人的林子,笑成二傻子。 她主动亲他欸。 主动,亲他。 愉快的西南之行,在十日之后结束,开始返程。 凌沄潇已经感觉到踏破虚空的日子在即,并不想要在外面和少年们告别。 少年们也从回程这个动作上,感觉到了离别的气息,因此出大理的时候,人都有些愁闷。 正好白世镜他们还不死心,关了一段时间出来以后,居然还想继续上门找麻烦,而且他们失去了丐帮的庇护以后,心里升起恶念,一路上没少为非作歹。 黄蓉他们气得蒙了这群人麻袋,打了他们一个闷棍,才用绳子捆了,让他们招供自己这一路上做的恶事,丢给当地县衙。 怕县衙跟他们勾结,少年们还全程围观了审案,还非常好心地帮他们顺道把白世镜压到六扇门,连同审完的状纸,全部都交给诸葛正我。 等到赶回杭州时,凌沄潇掐指算了算,自己踏破虚空的日子,就在这两天。 她早就已经把给每个少年修炼的秘籍都弄好了,也没什么好交代的,更加没什么需要担心的事情。 她和玉罗剎虽然离开,但是王重阳还在这里,大家也都还在这里,育儿堂就不会散。 凌沄潇看着他们伤感的样子,挨个揉了揉他们的头:「哭什么,你们要是争气的话,等到踏破虚空以后,我们说不准还能在别的世界见到。」 再见,也可以是下次再相见。 玉罗剎抱着西门吹雪的肩膀,嘆了一口气:「你要是现在哭,我绝对不笑话你。」 西门吹雪:「……你要是哭,我也不笑话你。」 叔侄两个对视了几眼,互相拍了拍对方的肩膀。 说上一句:「保重。」 凌沄潇见他们实在气氛低迷,就把跟了他们一路的鸠摩智揪出来。 「给你们一个任务,把这个僧人变成造福百姓的好人,改掉他的不择手段,保持他不杀人的原则,可能做好?」 话刚说完,天边就起了异响。 艷阳被乌云遮盖,狂风捲成漩涡。 少年们轻声应答:「能。」 必不辜负夫子所望。 凌沄潇朝他们点了点头,笑道:「有你们这样的学生,我很骄傲,以后去到其他世界,都可以炫耀。」 少年们红着眼睛,对着被狂风眷顾的两人:「有凌夫子和玉夫子这样好的夫子,是我们一生的幸运!我们也可以一辈子炫耀!」 第167页 狂风过后,乌云悄然消散。 不过片刻之后,天地之间又恢復了宁静,仿佛刚刚的一切,不过是错觉。 可是看着空旷庭院的少年们,他们都清楚。 不是错觉。 随着狂风一起上到云霄,穿过时空间隙的凌沄潇和玉罗剎两人,在一瞬间立于六合之外,看得到三千世界在眼前流过。 不过剎那,他们又顺着回到六合以内,坠落在一片荒野之中。 玉罗剎拍了拍自己衣摆上的荒草,四处打量这片荒芜陌生的地方:「这便是踏破虚空?」 感觉好像也没什么不一样。 凌沄潇倒是察觉出其中的区别。 她尝试着捏起自己很久很久以前才用过的口诀与法诀,看着一缕淡紫色的光,在指尖上面凝固。 她挥起袖子,将灵力打在不远处的大树上。 轰—— 高大的古木轰然倒下。 原来这才是他们潇姐真正的实力? 凌沄潇衣摆一甩,道:「这是一个有灵力的地方,只是不知道属于什么空间。」 正思索着,就听到百里以内有人往这边快速赶来。 她没有动,听着对方御剑划破虚空的声音,总觉得对方身上的气息有些熟悉。 等到来人落地,两边都是一愣。 花满楼差点从剑上栽下来:「夫……夫子?」 凌沄潇眼神扫过他们二十四人,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许久不见。」 他们在,终究是有缘重逢。 她很高兴。 从来没有的高兴。 【完结,撒花花~感谢读到这里的读者朋友们,这一篇文章,是小作者尝试比较朴实的文笔,不用沙雕,或者营造氛围的写法,虽然失败了,但还是有人能坚持看到这里,觉得挺开心的。潇姐他们的故事,会在想像当中继续,永远不息。】 第107章 番外:绕楼三日 花满楼近日在江南买了一座楼,楼里楼外摆满了各色鲜花。 这一日,他早早出门挑选新的花种,归来的时候却发现花丛里藏了一把琴。 或许是谁遗落的。 他这么想着,把手里的花种放到桌上去,弯腰把琴抱了起来,爱惜地掏出怀里的手帕,将琴上沾惹的灰尘擦去。 琴身通体黑色,又隐隐有些墨绿藤蔓的模样缠绕着,十分像是传说中的「绿绮」。 作为一个爱琴的人,花满楼心中大喜,转身跑进房间拿了松油和松香粉出来,细细抹过有些干裂的琴。 他将琴保养好,信手弹奏一曲《春江花月夜》,才把琴放进盒子里,搁到寝室去放好。 做好这些东西以后,他写了一张告示张贴到门外,寻找丢失此琴的人,才徐步走去厨房做饭。 花满楼并不知道,在自己离开以后,寝室里面的琴,变成一个穿着墨绿衣裳的少女。她蹲在地上,双手捧着自己通红的脸蛋轻轻拍打,好像这样就可以把脸上的红云赶走。 少女名叫漆雕竹,乃异界琴妖,她为了逃脱魔王的掌控,主动坠落深渊,想要从死路里面寻一条生路出来。 没想到被深渊罡风一刮,就晕了过去,再睁开眼就来到这么一个陌生的地方,还身无法力,虚弱得很,直接就化成原形。 没想到会被一个凡人发现,还把自己……浑身上下都摸了一遍。 想到这件事情,漆雕竹的脸就通红得不像话,再也没有办法在这个地方待下去。 她提起裙摆就要离开,结果就像她刚来到异世,想要离开这座楼的时候一样,一出门就感觉不到一丝一毫的灵气流动,根本没有办法维持原形。 脸上闪过一丝痛苦的神色以后,漆雕竹连站都站不稳,短促痛叫一声以后,好像被一股无形的气流冲撞了一样,整个人往屋子里面弹去,直直撞到桌子上,和花种撒落一地。 异常的动静,引来听力格外出众的花满楼。 他直接施展轻功从厨房过来,不过片刻就落在了大堂里,伸手扶起漆雕竹:「姑娘,你没事吧?」 揉着自己手腕的漆雕竹闻到一股淡雅的香味,以及缠绕在香味之间,游丝一样浅的灵力。 灵力! 她抬起眼眸,对上了花满楼带着担忧的眼睛。 温雅君子已是青年,一双眼睛却如同儿时那样,清澈又明亮,充满着生气勃勃的活力。 可是对方最惹眼的却不是样貌或者明亮眼眸,而是他令人感到温和亲近的通身气质,好似一汪温度刚刚好的泉水,不冷也不热,让人连毛孔都舒展起来。 没有人会对这样一个人有防备,也没有人会拒绝与这样一个人安静呆上一段时间,哪怕只是简简单单坐在一起做自己的事情。 花满楼看清楚漆雕竹的模样,也愣了一下。 搀扶的姑娘皮肤白皙,在墨绿衣裳的衬托之下,比剥了蛋壳的鸡蛋还要白几分。 对方或许称不上绝美,但却是可爱精緻的、灵动的,梳着的两条油亮大辫子两侧,坠着青绿黄三色丝绦。 门外的风一吹,就调皮地跑到姑娘的鼻子上,让对方轻轻皱了一下鼻子,灵动的大眼睛咕噜转一圈,露出些许懊恼的模样,伸出手指将它勾走。 「姑娘的手受伤了?」 奇怪。 他出来的时候,好像并没有听到有人在附近,更加没有看到有人逃跑的背影。 第168页 大概是他现在还学艺不精。 漆雕竹把自己的手背翻过来,才发现自己手臂裂开了一条长长的口子。 ——肯定是罡风颳的。 她不在意地把手垂下撑着,准备将自己撑起来,脑子里全是怎么顺理成章留在这里,想办法从对方身上吸一点灵气。 保证不贪多,只要一点点,能够让她维持住原形就好。 手上还没有用力,她就发现自己身体腾空,被人托着手肘拉起来。 对方用力十分奇妙,动作是斯文有礼的,甚至考虑到了男女大防,并没有十分亲密,可她并没有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拉扯自己,就轻飘飘地起来了。 ——这是个大好人。 脑子里下意识就冒出这么个念头来。 漆雕竹顺着对方的力度,坐到旁边的凳子上,看对方给她斟了茶,拿出药箱来,替她包扎好那根本就不会轻易好起来的伤口。 大好人替她处理完伤口以后,又忙活着收拾花种。 她捧着茶,思索了许久,才试探着开口:「那个……我可以在你这里借宿一段日子吗?」她见蹲在地上收拾花种的君子抬头看来,赶忙提着裙摆蹲下去帮他收拾,「你放心,我不会白吃白喝,我什么都能干。」 扫地烧饭也不是不行。 花满楼失笑,将装花种的袋子口重新系起来,挂到墙壁上。 「姑娘若是需要,住下来就是了,我并不需要你做些什么事情。」 他这座楼,本来就是为了给过路需要的江湖人所用。 不管是谁有需要,都可以住进来,更不用说这么一个看起来娇娇弱弱,要是没地方落脚便容易不安全的小姑娘。 「真的?」 这么简单,一句话就答应了? 期盼来得太容易,漆雕竹有些不敢相信。 花满楼没有说什么,只是让她坐在大堂里好好歇息一下,有任何需要都可以喊他,等吃完饭以后他会给对方收拾一间客房出来。 然而,直到人坐在客房里,摸着肚子打了个饱嗝,漆雕竹还是有些不敢相信这个世界上会有这么好的人。 过了一阵,花满楼还捧来一个托盘,上面放着铜盘、牙粉、擦脸的布巾等物,但凡是住在一个陌生地方,有可能用得着的东西,除了衣裳以外,一样不落都被他拿了过来。 「不知姑娘有没有带银两齣门,若是没有的话,花某可以先借给你买两身新的衣裳换洗。」 瞅瞅。 现在连衣裳的事情都考虑好了。 漆雕竹心中警惕,生怕对方发现了自己的身份,又或者想从她身上图谋些什么。 这种事情,她在妖界和人间也看多了。 不过如今也是没有办法,要是离这个人太远的话,自己着实没有办法保持人形,就算是对方有古怪,她也只能硬着头皮留下来,等到从对方身上吸走的灵气差不多了,才可以离开,寻找一个灵气充足的地方,好好修炼几年,再想办法回去。 「谢谢你。」漆雕竹接过托盘,放到桌面上,也想要趁机看看外面是个什么情况,转身的时候就故意装作欢喜,「你真是个大好人,不过我对这里不熟悉,你能不能带我到外面看看?」 也好让她提前找一条逃跑的路线,要是情况不对的话,她马上就逃之夭夭。 花满楼并不知道她心里想什么,只是考虑到一个小姑娘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的确会有些害怕,于是便答应了。 「对了,」清雅君子挂着温和的微笑问道,「在下花满楼,不知姑娘芳名?」 此时乃正午,房门面朝着花园敞开,君子沐浴在洒落的阳光之下,周身像是裹了一层光圈一般,格外好看。 妖界好看的人相也不少,但大部分都透露着几股邪气,很少有这样气质的生灵,犹如太阳本身一般,却没有灼人的气息。 「我叫漆雕竹。」 漆雕? 此姓少见,听说后人大都在蜀地定下来,可这姑娘口音,倒和他们江南一样,并不似蜀中人。 估摸是迁徙到此,自小在这长大。 「『霜干寒如玉,风枝响似琴』,姑娘好名字。」1 夸赞她名字好的温雅君子,将她带到铺子里面,量身定做了好几套衣裳,又问她是否需要买点别的东西,体贴得不像一个陌生人。 察觉到她的紧张与不自在以后,又主动将两人之间的距离拉开,并且将热情减淡了一些,却并不冷落。 漆雕竹很感激他,但是依旧没有办法在这个完全陌生的世界里放下戒备心。 黄昏时分。 光晕随同夕照落在青年身上,仿佛对方不是在下厨,而是在仙境里侍弄花草一样,将整个人都映衬得有些仙气飘飘。 漆雕竹托着腮帮子想,这样一个大好人,若是真的没有别的用心,那该多好。 大好人花满楼并不知道她在想什么,只是利落将晚饭做好、摆开一桌。 少女心里装着事情,好吃的饭菜让她一直不停扒拉进嘴里,却一直没说吃够,弄得温雅君子忍不住关心道:「姑娘,你……吃饱了吗?」 「啊?」漆雕竹鼓着脸颊两边的饭,唇边还沾着一粒,呆愣愣看他,「什么?」 她的声音含煳。 花满楼失笑,伸手想要替她擦掉,但是又想起什么,自怀里拿出淡黄的锦帕,递给对方:「这里。」他在自己唇边点了一下,「有饭粒。」 第169页 少女满心都是今晚要熘去对方房里偷偷吸点灵气,一时半会没有把脑子转过来,伸手接过锦帕之后,就往对方唇上按。 柔软的手指隔着锦帕按在唇瓣上,透过微凉的帕子,还能感受到指腹的温度。 温雅君子耳根子都烧起来。 「不是。」他将少女的手抓住,轻轻拿下来,「我的意思是,你的唇边沾了东西。」 漆雕竹神思回了一半,但是还不够彻底,收回手时,就将按在君子唇瓣一侧的帕子,揩到了自己唇边,擦走饭粒。 等到饭粒黏在帕子上,进入她视野里,少女才彻底回神,知道自己都干了些什么事情。 「!」 啊!! 她在作甚! 花满楼咽喉滚动两下,告罪一句,让对方吃完饭把碗筷收进厨房,他晚些去洗,便脚步匆匆逃离此地,跑到楼上露台照料花去。 漆雕竹伸手想要挽留,解释清楚,但是嘴巴却什么也说不出。 她懊恼抱着碗,把下巴搁在桌上巴巴嚼着嘴里的饭菜,一副欲哭无泪的表情。 呜呜,对方肯定以为她是登徒女。 她真不是故意。 是夜,君子洗浴后绞干髮丝,随意束起来,便端正躺下睡过去。 没多久,他就听到门外响起一阵很轻很轻的脚步声。 温润君子睁眼看去,见一个影子佝偻着腰,猫儿一样缓慢摸着门缝,塞了什么东西进来,把门栓挑开。 不必打开门确认,花满楼就能确定,摸过来的人就是住在家里那位姑娘。 她想作甚? 君子思索间,决定先不动,看看对方招数。 少女眼神清澈,并不像是有什么坏心眼的人儿。 只可惜,对方好像并没有什么夜闯别人屋子的经验,捣弄了好一阵,还没能将门打开,温润君子哭笑不得,放轻手脚将门栓拔了,又躺回床上等着。 又是好一阵,对方才想起伸手推一下门。 门扇发出一声轻响,将月色流泻进来,铺开一地水凉的月光。 漆雕竹的手颤了一下,有些心虚地收回,猫腰进了屋子后,赶紧把门关上,摸到床尾。 她自床帏窥见对方没有任何动静,似乎睡得香甜,才松了半口气,慢慢挪到床头,一点点靠近装睡的君子。 有灵气了! 少女神色雀跃,双眼在黑暗中似乎都扇着粼粼的波光。 她敛起自己的裙摆,盘腿坐在地上,闭上眼睛捏了个手诀,把两指立在君子额间灵台处,将灵力一点点吸上来。 不过,灵力经手指筋脉一路往上,再进入丹田里,有些慢且耗费一部分灵力。 如今灵力稀薄,漆雕竹不捨得,把手重新收回来。 她决定换个动作,用鼻子对准灵台,少走一些弯路,直接吸入丹田里去。 花满楼知道她两根手指悬在自己额头上,许久不曾动弹,心里涌起一种想法:莫非这位姑娘是杀手,不知谁人派来杀他,但是手生无法狠下心来,如今正犹豫? 他心里嘆息一声,觉得可以挽救一下这位姑娘,趁早改行,实在不行,他们育儿堂一直没有整改,去那里学些谋生的手段也好。 刚睁眼,起身时踩了自己衣摆的漆雕竹,便往他身上一扑。 柔软的唇瓣,直接贴在君子额头上。 两人都懵住了。 漆雕竹先回过神来,吓得手脚并用从床上摔下去,撑着手呆呆看伸手要拉住她的君子。 「漆雕姑娘。」他顾不得别的事情,赶紧起身把人搀起来,「你没事吧。」 花满楼弯下腰扶人,仅有薄薄一层的中衣,衣领就在少女眼前敞开小片口子。 闯入眼的先是两根底下带着紧实肌肉的漂亮锁骨,随后便是更为紧实的、带着皓白月色的胸膛和块垒似的腹肌。 她心里尖叫声喧天,面上却半点声音都发不出来,捂着自己通红的脸蛋,被君子搀到桌边凳子坐下。 文雅君子这才意识到,自己衣裳着实单薄了些,赶紧绕到屏风后,穿上外衫。 穿好外衫转出来,却发现屋里已经没了少女的影子。 他寻思着,大概是少女脸皮薄,所以离开一阵,便没追出去。 只是。 翌日做好早点摆上桌,贪吃的少女却没循着香气出来,他才意识到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儿。 君子叩响少女房间,无人应。 他道一声得罪,把门推开,却见房里齐整,唯独不见了一套衣裳,以及多了一枚带着三色丝绦的暖玉簪子。 房里没有留下任何字条。 幸好,房里一切都井然有序,少女并非匆忙离开,也不会是被人挟持。 花满楼怅然若失,说不清楚自己心里的失望具体是一种怎样的心思。 接下来半个月之久,他都不曾再见少女。 陆小凤天南地北乱跑一遭后,到百花楼来拿酒喝,见君子腰上多了一枚挂着丝绦的暖玉,直觉有文章。 他转着手中的酒杯,凑到浇花的君子旁边:「半年不见,花公子风采依旧,却多添了一丝动人的魅力,不知……」他挤眉弄眼,「是哪位佳人让我们花公子心动了?」 育儿堂一众人,不得全部出动瞧瞧这位拿下他们花公子的姑娘。 「你别乱说。」花满楼左手摸了一下腰上的暖玉,「漆雕姑娘不过是落下了这枚簪子,等下次见到她,我还得还回去。」 第170页 陆小凤更来劲儿了:「哦——原来是漆雕姑娘,这还是簪子呢,你不说,我都没看出来。」个鬼。 花满楼还能不知道他秉性。 文雅君子懒得辩驳他,依旧悠然浇花,将残枝处理好。 「欸,你说说呗,」陆小凤追着问,「漆雕姑娘是个怎样的姑娘。」 说起少女,青年唇边溢出一丝笑意来:「她是个有点迷煳又很可爱的姑娘……」 温雅君子将他们相识那几日的情形,全数讲出来。 他从未有过男女之情,并不了解姑娘家的心思,或许情场老手陆小凤,可以帮上他的忙。 陆小凤也并不是个多嘴的人,就算告诉他,他也不会到处宣扬,坏了姑娘家的声誉,对方顶多就是用来逗弄逗弄他,惹他着急罢了。 「花满楼啊花满楼,」陆小凤听完,咬着下牙,颇有几分恨铁不成钢,「那种情形下,你穿什么衣服。」也不对,他真是气煳涂了,「你先把姑娘哄住,再去穿衣裳不行?」 毫无情场经验的君子请教:「先穿衣后穿衣,有何不同?」 一身单薄衣裳对着姑娘家,难道不会将别人吓到? 「亏你平时对我们都那么体贴温柔。」陆小凤翻到栏杆上坐下,开始传授他一些经验,「你想想,一个喜欢你喜欢到半夜偷摸去亲你的姑娘家,在亲完你之后,你扭头就跑了,她会怎么想?」 花满楼很想说,少女或许并不是因为喜欢他才亲他,也许不过是意外罢了。 可这事儿也扯不清,他眉宇浮上一丝忧愁,更担心是不是自己转身去穿衣裳让对方误会他生气了,才不敢继续住下,还用暖玉换走衣裳。 他摸着衣摆暖玉的手指,细细摩挲起来。 陆小凤还在巴拉巴拉传授谈情说爱的心得经验。 好半晌。 一言不发的花满楼握住陆小凤的胳膊,打断他说话:「能不能让十二连环坞帮忙找找漆雕姑娘在何处?」 为挚友寻心上人,自己还有什么不能答应的。 陆小凤苦命地去跑腿。 花满楼将百花侍弄好以后,忽地就失去了闲看诗书的心。 他搬出久无人认领的绿绮琴,对着百花与斜阳,弹奏了一曲《春江花月夜》。 琴音裊裊,绕楼缠绕。 灵力不足陷入沉睡的漆雕竹,分出一缕灵力,缠上君子手腕,偷偷将他身上的灵气吸走一丝,补充空荡的灵府。 陆小凤的话,她并没有听到,但断断续续吸收灵气的机会,她的确遭不住了,要是再没有灵气,她就要沉睡不知多少年才会重新有意识。 那样的话,她连自己的本体都保护不了! 决定不能让事情这样下去的漆雕竹,接下来几日都偷偷分出一丝灵力,打探对方的性子,悄悄还有什么办法可以赖在对方身边,多吸一点灵气。 尔后,她便听那个四条眉毛的红披风说,对方一直在找自己,似乎有些不放心她。 漆雕竹开始思索,自己是不是在魔渊呆太久,揣摩人心便先带了不好的看法,对花满楼有所误解。 可不管如何,君子的心软对她而言,是一件绝好的事情。 她决定搏一把同情,让对方再次主动留下自己。 她揪着手指,心里莫名愧疚。 想到沉睡极有可能尸骨不存,活着被人争来夺去的后果,她还是狠下心来,趁君子将琴摆回盒子里时,偷偷熘出去,装作不小心在河里落水,一路被冲到附近河流的可怜模样。 好心路人将她捞上来之后,听到她身上没钱,果不其然指点她前去找花满楼。 她总觉得心里不安定,拉着一个老婆婆,想要对方陪她一起去。 老婆婆瞧她那可怜巴巴的样子,心一软就答应了。 花满楼听到楼梯上响起熟悉的脚步声,已放下手中松动泥土的小铲子,大步走到楼梯口往下看:「漆雕姑娘。」 漆雕姑娘挺心虚的,抓着老婆婆的手臂往她背后躲去。 「你别怕,花公子是好人!」老婆婆将篮子往楼梯口一挂,拉着少女走到快步下楼梯的花满楼跟前,「花公子啊,这姑娘被水冲到这里来,身上也没两个子儿,还长这么好,老婆子就怕她被拍走,干脆就送到你这里来。」 花满楼压下心里的疑问,对老婆婆点头道:「我和漆雕姑娘是朋友,多谢您将她送来,」 朋友? 老婆婆的视线在两人之间打转,一副瞭然的模样。 她轻轻把少女推过去:「那这位姑娘就交给花公子了,老婆子赶着回家做饭去,不打扰你们了。」 临走之前,她还拉着花满楼到旁边,小声叮嘱,「小姑娘得哄,花公子你长这么好看,实在不行,你就装一下可怜,谁能忍心看你不开心呢?」 花公子:「……多谢婆婆指点。」 他压了下发红的脸,带着少女去她之前住的房间换衣裳。 「我方才煮了一锅热水,你泡一阵,我给你煮碗姜汤驱寒。」他转头就想去厨房,又怕少女像上次一样离开。 还没想好妥帖的办法,袖角就被人拉了一下。 「花满楼,你别丢下我一个人在这里,我跟你一起去好不好?」漆雕竹极力装出一副可怜巴巴的模样来。 她刚才离开百花楼,已经耗费了不少灵力,要是离开君子太久,灵力无法维繫,就糟糕了。 第171页 温雅君子瞧着她发红的眼角,轻点头:「嗯。」 少女似乎在外受了不少委屈的样子,让他实在没办法狠下心来,拒绝对方。 怕她受寒,花满楼舀水时,让她待在灶前暖暖火。 漆雕竹估摸着距离,顺从跑去蹲着烤火,等到对方把两桶装满,要帮她提去房间,她又亦步亦趋跟上。君子回头一看,她就摆出个可怜的笑脸来。 花满楼握着水桶的手收紧,心里责怪自己,怎能放一个不懂武功的姑娘家没点依仗就离开此地。 她一定吃了不少苦头。 君子在心里想。 一连装了四桶热水,混着四桶冷水,花满楼才把桶放在一边,将散乱胸前的头髮往后背拨去,离开房间。 「你不能走!」漆雕竹惊恐看着他离开房间的动作。 花满楼放柔声音安慰她:「我不走,我只是去厨房煮姜茶给你喝。」 「不行!」他一走,她就会变成琴掉在水里了,本体可不兴泡着,会坏掉的,「你留下。」 文雅君子脸色涨红:「此事,不妥。」 哪里有姑娘家洗澡时,他一个大男人留在这里的事情,陆小凤都干不出这种荒唐事情来。 漆雕竹瘪着嘴,眼泪汪汪看他:「你别走,我害怕……呜呜……」 她想起大魔王追杀自己时候的兇残,眼泪就真情实感地啪嗒落下来,没有一丝演戏的痕迹。 花满楼被哭得心软,柔声答应:「我就在门外等你可好?」 他在屋子里实在不妥,太禽兽了。 思忖着勉强能引来灵气的漆雕竹答应了,给他搬来凳子摆到紧贴着房门的位置。 「那你不能离开这张凳子。」 少女的眼里带着强烈的不安,也不清楚离开的这段日子,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居然会让她变化这样大。 光是想想,君子就愧疚得不行,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好。」 他软声答应下来,并负之行动。 漆雕竹这才放心下来,把房门关上。 她背靠在房门上,往外面的影子看了一眼,心里窃笑:「看来,装可怜还是有点用处的。」 少女抬脚走向浴桶,浸泡水里,捏着繁复的引气手诀,将门口的灵力引进来。 不到一刻,门口响起了别的动静。 给十二连环坞抓了个武林败类的陆小凤,听到花满楼已经把人找到的风声,连同提前抵达育儿堂准备聚一聚的傅红雪、黄蓉、郭靖以及楚留香几个,马不停蹄转到百花楼来。 傅红雪他们还比较收敛,先在大堂坐定。 陆小凤直接翻窗跑到后院来找人,尔后瞧见了面红耳赤闭着眼睛,嘴里念叨什么的花满楼。 他侧耳停了停,房内有洗澡的响动。 浪子也忍不住脸红了一下,把注意力拉到别的地方,然后猫到花满楼跟前,斜倚在柱子上:「花公子~」 花公子嘴里的「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2,最后「五个字」被陆小凤断送,他颇有几分无奈。 「陆大侠。」 陆大侠「欸」了一声,凑过去讨打:「花公子这是~嗯?干什么?人家姑娘在里面洗澡,你呆这……不妥吧?」 花公子没办法解释,只说:「旁边说话。」 臀还没有离凳子,时刻关注灵力变动的漆雕竹就嚷嚷了:「花满楼!你别走!」 走了她的灵力可就断了啊! 文雅君子无奈:「我在。」 少女维持手诀姿势,赶紧多吸几口,就着急忙慌撩着水擦几下,赶紧穿衣裳跑出去。 陆小凤揶揄花满楼道:「我看漆雕姑娘对你有情,你对人家也有意,不如趁着今秋十月大伙儿聚齐以后,公布此事,也带她认识认识其他人?」 「你别乱讲。」君子紧张压低声音,「漆雕姑娘没有这个意思。」 浪子看他紧张的样子,笑意更深:「你说了不算,你都对人家有那么点意思了,我问问别人姑娘对你是个什么意思。」 「陆小凤!」花满楼着急道,「你别乱来。」 「急了。」浪子后退两步,眼中意味更浓,「你乱了。」 他们花花弟弟,可是自五岁开始就端方持重,不轻易乱阵脚的人。 要说没有半点情意,他才不信。 房门敞开的声音,将君子要反驳的话断在咽喉里。 「花满楼。」漆雕竹趿着绣花鞋扑出来,发梢还湿着,就紧张抓住温雅君子的袖子,「你要去哪里?」 君子转头温言:「我哪里也不去,你莫要担心。」 「漆雕姑娘放心。」陆小凤悠然插话,「要是他敢跑,你去西湖边上的育儿堂找我们,天南地北都帮你把人挖回来。」 少女拉着花满楼的衣袖,躲在君子背后上下打量他,在他颇有特色的鬍子上停留着,说了句不知是褒是贬的话:「你长得真别致。」 别致陆小凤:「……多谢?」 「不客气。」漆雕竹礼貌回话,脑袋一缩,不看他了。 她闭着眼睛,偷偷吸着君子身上稀薄的灵气。 少女自以为自己动作隐晦,凡间不会法术的凡人也不会发现自己的小动作,殊不知练武之人五感灵敏,将她偷偷吸鼻子的动静听了个一清二楚。 陆小凤用手掌挡住自己的嘴巴,装作在顺鬍子,可眼里的笑意已经满得逸散出来,拦也拦不住。 第172页 花满楼更是耳根发烫,整个人都像是被丢进澡堂一样,燥热起来。 少女带着水汽的潮湿气息,像是一张有温度的薄网,把他整个人都笼罩在里面,密密麻麻缠住他,无处可躲。 特别是—— 对方髮丝长,没有擦干发尾就跑出来,少女扑过来时,甩起的发尾打在他手背上,轻轻麻麻,还黏住了几丝,搭在他手背上,如同那晚的轻吻。 微湿润的、轻轻吸允了一下似的。 那种感觉挥之不去,在他手背上时刻提醒,也浮在他额间、心里。 温雅君子为自己不合时宜的想法感到一丝羞愧。 他朝陆小凤使了个眼神:「你先出去,我稍晚再来。」 陆小凤爱看君子窘迫一瞬的模样,却并不想他真的如何为难,便从善如流离开,回去按捺住那几个偷摸在窗口看情况的人。 见陆小凤离开,花满楼松下一口气,低头看向她半露的雪白玉足,湿透的绣花鞋,嘆一口气。 「你先将鞋子换换,小心别被寒气侵体,害了风寒。」 要是他没记错,当初买的绣花鞋应该还有一双,可以替换下来。 漆雕竹如今灵气匮乏,心里十分没有安全感,把绣花鞋一踢,盘腿坐床上,悄悄捏起手诀,盯着花满楼:「我忘记放哪里了,你帮我找找好不好?」 花满楼能怎么办,还不是只能帮她找出来,摆到脚下,蹲下看她。 「我有几个朋友想要见见你,他们都是很好的人,你愿意见见他们吗?」 少女只问:「你一定会见他们吗?」 君子点头应声。 故友前来,于情于理,他自然要见。 漆雕竹弯腰,捞走他的袖子,捏在手中:「反正我要跟着你。」 少女俯身,领口坠落,短暂露出一段白皙肌肤包裹的锁骨,依旧一闪而过的红边。 温雅君子闭眼,转过脸去。 心跳急促跳动起来,失了平日节律。 漆雕竹严格来说,是「灵」而不是妖,她诞生于漫长岁月中,人类寄托在她这里的感情,所以她比起很多懵懂的妖,要更加了解人类的情。 可这种懂,是建立在别人的寄託之上,又隔着一层帘子似的,隐隐约约,于是懂便成了似懂非懂。 兼之她从前在妖界呆的时间长,经常被从不掩饰自己慾念,顺从内心的妖带着到处玩,对情事的看法比正常「灵」要开放许多。 她觉得,花满楼是一个很不错的人类男子,就算她如今还不喜欢这个人,可若要春风一度,也不是不行。 反正不亏。 少女思索时候,手诀也没停,不过脚下一晃一晃,擦过君子的手背和屈下的膝盖,犹如撩拨一般。 君子整个人都绷成了一张蓄势待发的弓。 漆雕竹念头定下来后,不仅没对自己意外造成的现状找补,反而还把皓白的脚踩上膝盖,攀上手背,一同压着。 花满楼心里蓦然一紧,像是被什么东西拽住了一样。 「你怎么不看我?」 少女清润的声音在耳旁响起,如同从山间潺潺流下的溪水一样。 君子咽喉上下滚动,哑声回道:「不敢看。」 怕自己鬼使神差,做出些不可挽回的事情来,等到理智归巢,便恨不得提剑将自己杀了。 少女俯身靠近君子,在他耳旁轻声道:「倘若我要你看看呢。」 她侧过脸,在他脸颊旁轻轻碰了一下。 柔软的触感在脸颊旁,一触即逝。 花满楼的眼眸睁开,流露出一丝不可置信,转过眼去看少女,见对方眼神清澈,似乎并不了解自己在做些什么,急促跳动起来的心,一下子便熄灭。 他握住少女的脚踝,将绣花鞋慢慢套上去。 「漆雕姑娘,我不会丢下你的,你不必要为了留在百花楼,就牺牲自己,做些本不愿意做的事情。」他躯体还是绷紧的,手上动作却轻柔得不行,连指尖都不曾碰对方一下。 握着脚踝那只手,还隔着一层雪白布料。 漆雕竹:「?」 这怎么和蛇姐姐说的不一样。 她觉得,或许是自己还没把全套动作做完。 一定是这样。 少女将手诀收起来,将绣花鞋踩在君子手中,探手穿过衣领,掌心紧贴着君子胸膛。 她另一只手搭在君子肩膀上,食指就压在对方脖颈一侧,欢快跳动的脉搏上。 指尖微凉,而脉搏滚烫。 少女垂眸亲了一下君子的眼皮,用气音在他唇边蛊惑: 「听说掌心通往心脉,你来听听。」 「我是为了留下,还是——」 「为了你。」 【啊啊啊啊,我低估了字数,一万多字根本写不完,还有三个情节点!!!我已经不是正文的写法了,哭……我还标了完结,没有榜单……嘤嘤。(托腮)被自己蠢哭】 1明·憨山德清《咏竹五首》 2 《金刚经》 第108章 番外:绕楼三日(完) 花满楼看着少女清明的眼眸,越发确定对方是为了留下,才勉强自己做出这样的事情。 他心里有丝愧疚缠绕,令他难受,一瞬间涌起来的情慾霎时间退得干干净净。 漆雕竹懵了。 不是,说好的男人不容易忍住,更容易化身禽兽呢? 第173页 倒是让她趁机试试,说不准摸出来什么更快吸走对方身上灵气的法子,她并不介怀啊!! 无奈君子认定自己心中所想,将她好一通安慰,又见她似乎状态不够好,陪她好一阵才出去见那几个传说中的故人。 少女对人类的好奇心并不重,不过架不住坐在大堂里的人,一个赛一个特别,引得她多看了好几眼。 正中坐着的一个蓝衣青年,大概岁数比较长,肤色也是麦色,脸上挂着浅浅的笑容,好似对谁都很亲切一样,一看就知道是个脾气很好的人;蓝衣青年右手边,正对后院敞开窗户这边的黑衣青年,目如远山寂寥深远,脸色苍白、嘴唇眼红,头顶两根红色飘带在脸颊边随风瓢扬。 此二人自然就是长大以后的楚留香和傅红雪。 辽远雪山一样的青年,透过窗棂往外看,见着花满楼的一瞬,脸上才露出个浅淡如秋水的表情,多了几分人气。 漆雕竹跟着花满楼走进去,才看到背对窗户坐下的一对情人——一个憨厚青年与一个有灵气也有邪气的姑娘。 古灵精怪的邪气姑娘不着痕迹扫过紧跟君子的少女,眼眸轻转,对温雅君子笑道:「花花弟弟,你这就不厚道了,找了个弟媳也不带给我们看看。」 「蓉儿姐姐。」花满楼无奈道,「你不要胡说,我和漆雕姑娘不是你们想的那样。」 少女冒出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我想什么了?」 黄蓉忽然就觉得她看起来顺眼多了,也算是个有趣的人,当即抱着手臂看向花满楼,揶揄对方:「漆雕姑娘说的不错,我们想的是那样?」 有人出马,陆小凤一声不吭,乐得喝着小酒看热闹。 君子:「……」 黄蓉也不多为难他,朝漆雕竹伸出手:「不知姑娘叫什么名字,我叫黄蓉。」 少女不知道她伸出手是什么意思,可她从前在人间行走,听说过初次见面都要送礼物的。 她从身上翻出自己仅有的一枚玉放到黄蓉手中。 黄蓉都愣了一下,她很快就反应过来这个姑娘恐怕有些不食人间烟火,于是将玉佩收了,自己又摘了自己的玉佩送到她跟前。 「送你。」 漆雕竹很自然伸手接过,朝她露出个友好的甜甜微笑。 江湖儿女,互通姓名之后便是朋友,坐在一起吃过饭喝过酒,那就是关系还不错的朋友了。 少女不胜酒力,喝了两杯脸上就泛起潮红,脑袋晕乎。 她心里担忧花满楼趁机跑掉,迷煳着都不忘记紧紧拽住对方的衣袖,嚷嚷道:「花满楼,你不可以丢下我。」 瞬间,桌上四人四双眼,除去傅红雪,全部都用略带谴责的目光看着君子。 欲辨无言的花满楼:「……」 他苦笑着将酒醉的人弄回房间伺候躺下。 「你又想跑。」漆雕竹手脚并用缠上君子,「不可以。」 得留下让她吸吸灵气,沉睡千年不见世界的感觉太不美妙了,她不想要再经歷一次。 少女将自己的脸蛋埋在君子脖子上,深深吸了一口灵力。 「你真香——」 整个人变成虾子的温雅君子,觉得有些要命。 少女折腾了半夜,才在沉睡中松了手脚,让君子逃也似地跑了。 陆小凤坐在窗台举起酒壶,隔着花丛看他皱巴衣裳,眼神意味深长。 花满楼觉得头疼。 头疼的生活,一连持续了三五日。 第六日。 薄雾还没散尽,百花楼所在的长街,便起了一阵喧闹。 正在浇花的温雅君子,刚拿着水瓢直起身,就看到一个十七八岁的小姑娘,被一群拿着刀,凶神恶煞的青衣人追杀。 小姑娘朝着百花楼的楼梯踏踏跑上来,眼看着就要撞上提着水桶的他。 君子赶紧将水桶搁在一旁,伸手拉住为了躲开他,眼看着就要撞到门轴上的姑娘,也得拦一拦握着大刀,就要砍到小姑娘身上的青衣人。 眼看自己就要面对面撞上门轴的小姑娘,惊叫一声。 花满楼右手扭转青衣人手腕,将人推到一边去,左手伸手将小姑娘手臂抓住,旋身用自己的后背挡住门轴,替对方挨了一下。 露台上的动静,引来后花园里闲聊的一群人。 傅红雪和陆小凤一黑一红两道影子,直接踩着木栏,翻上二层的窗户,从屋里翻到露台去,一左一右接过两把砍向花满楼的刀,伸出长腿将青衣人踹下去。 「什么人?」 他们还在,居然就敢欺负到花满楼头上来,真是不要命。 傅红雪苍白的唇瓣轻抿着,握在手上的黑刀不必出鞘,直接抡转一圈,就将那几个小喽啰从露台撞到楼梯口,再一刀柄拍下去。 黄蓉、郭靖和楚留香三人从一层大堂跑到楼梯边上,揪着青衣人的领子问话。 楚留香视线下移,看着他们腰上的牌子问:「青衣楼的人?」 最近青衣楼气焰嚣张,接的生意可真是不少,不过对方接生意倒没什么原则,只要收钱,谁都能杀,还是惹来一些江湖人的一些怨言。 青衣人冷笑:「知道我是谁,还不赶紧放开。」 黄蓉最是看不得别人气焰嚣张,闻言抬脚就踹了上去:「怎么跟我们大哥说话的,道歉。」 无故晋升的楚大哥:「……」 第174页 楼下在审人,楼上气氛却有些凝固。 不为别的,只因说自己叫上官飞燕的被救小姑娘,绕着花满楼一直打转,甚至还扯着对方的袖子说:「你别讨厌我。」 「不会。」温雅君子对一个小姑娘,不至于说什么重话,甚至可以说是温柔地安慰,「知错能改,也不失坦荡,怎会令人讨厌呢。」 上官飞燕眼眸闪过一丝亮色,拉起他的胳膊:「你人真好。」 花满楼笑容僵硬了一瞬,正琢磨怎么不动声色把自己的手抽回来,不伤害小姑娘脸皮子时,漆雕竹提着墨绿的裙摆,自露台出现了。 少女的眼睛,落在两人搭在一起的胳膊上。 她抿了一下唇瓣,莫名觉得眼前这一幕不舒服起来。 没有釐清自己到底为什么心里不舒服的漆雕竹,脚步停下,没有走进屋里。 花满楼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轻轻挣开上官飞燕的手,抿着唇对小姑娘露出个抱歉的眼神,朝她颔首后,朝着漆雕竹走去。 「我……」 君子伸手要去拉少女。 漆雕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躲开君子伸过来的手。 她抬起眼眸,不知为何忽然有些委屈,转身就跑下楼去。 「漆雕姑娘!」 花满楼追了两步,又停下脚步,在挚友胳膊上拍了一下,陆小凤推他:「快去啊,这里我们替你处理。」 温雅君子放心快步追上去。 少女跑了,但也没离开百花楼,只是躲回房间,思索自己刚才怎么忽然就心里酸酸的。 她按了一下自己的胸口,觉得甚是奇怪。 君子敲响房门:「漆雕姑娘。」 「这里没有漆雕姑娘。」 她现在没想清楚自己到底怎么回事儿,好似一下子不受控制似的,生怕自己在人前变成一把琴,也就不太想见人。 花满楼柔声换了个称唿:「小……小竹。」 漆雕竹莫名又觉得开心起来,心里好像一下子就不酸了。 她磨蹭着跳下床,把门开了一条缝隙,感觉浅淡的灵力朝着自己涌过来,心里更是舒服多了。 「你找我有事?」 少女只露出一只眼睛,气唿唿瞪着他。 花满楼垂下眼眸,看着她:「我和刚才那位姑娘……」 话还没说完,只听到半句话的少女心里又酸起来,气得要把门关上。君子伸手去拦,把手掌插入两扇门之间,结果被狠狠夹了一下。 她赶紧拉开门,抬手把他手腕摘下来,翻转看了看。 还好只是红了一下,没有伤到骨头,也没有出血。 少女将他的手推回去:「给你个机会把话说完,只准说三句。」 她瞪着那双小鹿一样的眼睛,将不高兴都挂到了脸上,令人一眼就见着,不必猜来猜去。 「好。」花满楼温柔应下,看着她气鼓鼓的脸,心中竟有些高兴。 若不是话已经说下,漆雕竹肯定把这个人推出去,再也不给他进来了。 她都这么生气了,他居然还偷乐! 过分!! 「第一句,我和上官姑娘第一次见面,今日之前并不认识。」 第一次见面就勾着手臂,算什么。 「第二句,我没想到她会把手勾上来,也不好直接当着其他人的面直接甩开,落了小姑娘的面子,但我当时已在想,怎么不着痕迹将她推开。」 他发觉凌夫子说得对,心软的人最容易出事儿。 少女终于给了个短短的回应,脸上怒意消了些。 君子心里悬着的弓弦,总算没有继续紧绷:「最后一句。」他看着门缝后那只不肯看向他的小鹿眼睛,轻声道,「我不喜欢她。」 我喜欢你。 剩下那句话,他在心里默念着。 漆雕竹蓦然发现,自己心里面的酸气又消了,取而代之的是压不住的喜悦。 她的唇角甚至可疑上翘起来。 花满楼看着那昏暗光线下弯弯的唇瓣,红唇也跟着勾起来:「你能不能把门打开,让我进去多说两句话。」 悄悄吸了两口灵气的少女,转身坐到桌边凳子上:「你自己进来。」 她才不给他开门。 君子一口气终于松下来,并不介怀自己推门进去,软语哄着少女,让她重新高兴起来。 晚饭时分,两人就和好如初了。 漆雕竹趁机讨了点便宜,按住花满楼,将唇瓣贴在对方额间,吸了好一阵灵气,才心满意足。 她并不清楚对方周身缠绕的灵气是怎么回事儿,但外散的灵气吸走,并不妨碍对方健康,她心里就好受多了。 被少女按在墙角边上,扣住肩膀的君子,紧闭着双眼,勒令自己不要看对方白嫩的脖颈。 他咽喉有些难耐地滚动好几次,结束后足足喝了半壶凉水平復心情。 晚饭时分,漆雕竹再看见厚着脸皮留下来的上官飞燕,心里少了许多抗拒,甚至还询问对方为何会被人追杀。 给黄蓉像犯人一样,盘问老半天的上官飞燕,终于逮着机会在花满楼面前卖可怜,便将自己下午说的那些话,整合起来又讲了一遍。 听完青衣楼楼主乃某王朝权臣,将上官飞燕亲爹抓走,逼问她要传国玉玺,她想要找人帮她救出老爹再解决乱臣贼子的曲折故事。 第175页 漆雕竹真诚发问:「你怎么不报官啊?」 上官飞燕:「……」 她勉强笑了笑:「我们原本是西边的小国,本就因为战乱逃到中原,怎好麻烦官府。」 那不得被打成间谍。 「可要是按你说的那样,财富都分成了四份,那为什么你们的都花光了,但是其他人的反倒越来越多,享受着好生活?」少女直言,「会不会是你们不适合经营。」 若是如此,还是不要復国的好。 復了也迟早败掉。 黄蓉憋笑,觉得自己真是越来越喜欢这位漆雕姑娘了。 上官飞燕的笑容更勉强了。 然而她还是装作无处可去的模样,希望能够留下来一夜,天亮以后就走。 这种事情,连在座中最心硬的傅红雪和黄蓉都说不出一个「不」字,更不用说最心软的花满楼了。 不过为了防止发生些什么难以解释的事情,他拉着陆小凤和自己睡一间房。 陆小凤:「?」 平时到底是谁拒绝和他这个浑身酒味的酒鬼一起睡? 「别。」浪子不要地说,「我还是比较想抱着姑娘睡,不想同你一起睡。」 谢邀,但是拒绝。 花满楼便去找傅红雪,一般情况下,这位哥哥不管他想做什么,都不会反对。 可他失算了。 黄蓉幸灾乐祸道:「楚留香吃完饭就把人拉出去喝酒了,说是西门也提前到了,他们去接一接,替他洗一下尘。」 君子将最后的希望放在郭靖身上。 「欸——」黄蓉把郭靖拉走,「靖哥哥是我的,你就别想抢了。今晚夜色不错,我们打算泛舟湖上,煮酒烹鱼。」 所以,今晚不仅没人替他解围,还将麻烦丢他身上了是吧。 君子苦笑:「你们别闹。」 「就是碰巧而已,我们没闹。」黄蓉理直气壮拉走郭靖,「你自己——」她意有所指,「保护好自己啊。」 在花满楼瞧不见听不着的后院里,鬼祟陆小凤敲开了漆雕竹的窗户。 少女看着四条眉毛的浪子,奇怪道:「你有事?」 「咳咳。」陆小凤握拳清咳两声,小声道,「你可知道,那上官姑娘什么来头?」 漆雕竹清澈的鹿眼懵懂道:「她不是公主嘛。」 吃饭时候,对方说过的,他是忘记了,要同她确认? 少女打量浪子,又觉得不太像。 对方表情憋着坏,好像在打什么主意一样。 「他是专门冲着花满楼来的。」陆小凤将事情点破,「漆雕姑娘要小心才是。」 漆雕竹眉头皱了一下。 「她想要花满楼的什么东西?」 浪子急死了:「就是……要他这个人!」 有些话,他也不好意思说得过于露骨。 那和跟她抢灵气有什么区别! 少女气愤了:「不行!」 「对!」陆小凤怂恿道,「她说不准今晚就要行动了,漆雕姑娘有没有考虑过,先下手为强。」 俩人赶紧表白心意。 漆雕竹:「怎么下手?」 灵气自对方身体散发出来,她又不能一把子刮空,怎么下手为强? 难道真像蛇姐姐说的那样子,试试双修? 也……不是不行。 可她上次失败了呀。 「根本就抢不到。」少女气馁,「我上次都把手探进他衣裳里了,他愣是拿了出来。」 措不及防听到惊天消息的陆小凤:「!!」 你们都到这种程度了,还没表白心意?!! 花满楼,你到底行不行! 未免自己会错意,误了小姑娘的清白,陆小凤小心确定:「漆雕姑娘的意思是,你并不介意和花满楼春宵一度?」 「春宵一度是什么?」漆雕竹歪头想了想,恍然道,「阴阳和合吗?」 这有什么值得介怀的呀。 妖界多少妖怪,看到喜欢的就直接拉到小树林,直接……唔,春宵一度。 人小姑娘可比他坦荡。 「那个……」浪子脸红,良心有些不安,「这些事情,还是要想清楚才……」 话没说完,少女就奇怪看着他:「我想清楚了啊,我愿意的,是他不愿意,拒绝了我。」 花满楼你不是男人!这都能忍! 「他只是害羞。」浪子趁君子不在,肆意发挥,「真的,你甭管他,他这么喜欢你,不可能不愿意,肯定是碍于什么君子言行,强忍着。」 漆雕竹眼神滞涩了一下,尔后微微一动,流转起来。 她抿着自己要翘起来的嘴唇,小声问陆小凤:「你没骗我?他真喜欢我?」 若是喜欢,怎么亲一下额头都为难成那样。 想起这茬子,少女脸颊鼓成包子。 小凤凰差点儿要变成大龙虾,他挥起手掌扇风,驱赶脸上热度,不知道自己造了什么孽,还要来拾掇一个姑娘家主动朝他们花花弟弟出手。 「他真喜欢你,不信你问他。」 花满楼或许羞于主动开口,但绝不羞于承认。 漆雕竹一拍窗台:「我马上就去!」 事不宜迟。 要是对方真喜欢她,那肯定就像四条眉毛说的一样,只是羞涩不好意思。 她听蛇姐姐说过,书生就是脸皮子薄,得主动些,带他们渐入佳境,她知道的可多了,肯定没有问题。 第176页 陆小凤还想讲些什么,完全没有机会。 少女已像一股风,刮到花满楼房间门口,把门瞧向。 温雅君子刚从浴桶出来,外衣尚且在屏风上,赶紧穿上,警惕道:「谁。」 连听声辩位都忘了用。 「我!」少女的声音很是喜悦,脚步都一踮一踮。 花满楼松下一口气,将仪容稍稍整理一下,就把门开了。 「小竹——」 刚打招唿,漆雕竹就一脚踏进来,贴在他胸前,仰头看着他。 「我有个问题要问你,你不许骗我,要老实回答。」 少女也刚沐浴不久,身上一股浅淡的杉木味道,并不清甜,却是一种很特别的香气,似是清晨草木勃发时候,晨露的味道。 令人想要贴近一些,细细闻一闻。 君子微微红着脸后退两步,为自己脑海里闪过的念头感到羞愧。 恰好,漆雕竹将门关了,栓上门栓。 往外出逃的雾气,也被一併拦在门内,将屋子弄得云蒸雾绕,都是君子身上清淡的百花香气。 没一阵,少女身上的淡淡的杉木味道便混上了百花香,凝成另一种不同的味道。 花满楼鼻子灵,脸更红了,伸手要把门打开。 漆雕竹不让,盯着昏黄灯火下,缭绕热雾之中,那张愈发温润的脸庞,一字一句问他:「你喜不喜欢我?」 她说一个字,就往前走一步,一句话说完,直接把君子逼到紧贴着屏风。 温雅君子退无可退。 少女停下脚步,仰头看着他的眼睛:「不喜欢?」 她明净眼眸,有些失望,灵鹿似的眼睛蒙上一层薄雾,有些发红。 「喜欢。」 花满楼脱口而出,根本没有余地思索。 他喉结滚动,伸出手,用大拇指擦去少女眼眸一角烫手的眼泪,嗓音温润中带着点紧绷。 「很喜欢。」 君子又补充。 漆雕竹又抿着唇,笑意将两颊撑得鼓起来,从眼角眉梢散逸出。 她瞬间满意。 「我也喜欢你。」少女坦然承认自己的心思,甚至有些得意炫耀的意思。 仿佛在说,瞧她眼光多好。 君子听得笑意难藏,有些怜爱地将手掌托在她的脸颊上。 柔情还没发挥,少女就直入主题,将手落在他的腰带上一拉扯。 完全没有防备的花满楼,浅黄腰带坠地,素色外袍松垮下来,露出衣带掩盖下的系带。 漆雕竹手指勾住系带,下一刻,温热的掌心贴上来,死死将她的手握住。 「小……小竹。」他语气有些艰难,「你这是干什么?」 他们不应该坐下来一起看看星星月亮,聊聊天云云,怎的就……就…… 君子脸色通红。 「你不愿意。」少女眼睛又重新笼罩上水雾,「我就知道你在骗我,你就是看我可怜,才说好听话哄我骗我。」 她把手甩开,气唿唿跑到屏风后头的床边坐下。 花满楼也是着急煳涂了,才没发现对方的目的所在,吸取上次教训,没再管自己的外衣,跑进去蹲下哄人。 他拉着少女柔软的手,贴在自己胸口上:「不骗你,花某真的喜欢你,并无虚言。」 「我不信。」漆雕竹怕自己憋不住笑,趴着装哭,「你就是嫌弃我不如上官姑娘懂得多,才不让我动手。我要是学几次,肯定不比她差。你却连个机会都不给我,你还说喜欢我。」 脸色爆红的君子:「……」 他冤枉。 他还没办法反驳。 少女从手肘缝隙看君子,趁对方俯身来哄人时,抬脚勾住对方的腰,把人往床上带。与此同时,手往系带上一拉扯,露出雪白亵衣。 她用膝盖压住君子手臂,左手扣住另一边肩膀,右手探进他胸口贴着。 「我再问你一次,是不是真的喜欢我?」 花满楼腰腹绷紧用力,想要坐起来,却被漆雕竹死死压住他肩膀。 少女漆黑髮丝,顺着力度,落在他脖颈处,一阵痒麻。 君子有些不自在地别过脸去,喉头滚动好几下,才吐出来一个「是」字。 漆雕竹不明白,既然对方喜欢自己,也不是没有心跳加速,应当也是喜欢自己靠近的,怎么嘴里还要拒绝。 她只能当凡人普遍脸皮薄,容易害羞。 少女得了肯定的答案,半点儿也不想听他扯什么别的藉口,俯身对准那还带着沐浴后潮湿气息的嘴唇,掰过对方的脸颊,贴了上去。 温雅君子眼睫轻颤,抬眸要看,却被一只微凉的手掌盖住眼睛。 漆雕竹着实怕自己被他看得心软,于是松开右手,将自己腰带揭下来,蒙在君子眼睛上。 墨绿的腰带与寻常腰带不同,并非密不透风的布料所成,而是两层半透的纱,可在昏暗的烛火下,看见少女模煳的影子。 他自小练起来的五感,比平日还要敏锐。 少女衣裳散开的声音在加速的心跳中,依旧明显,散落的衣衫垂落手背的丝滑触感,可以让他准确判断出,这是胡家出的杭绸,细嫩如婴孩肌肤。 衣衫堆叠在手边,一件也不过是小小一团,轻薄如云烟。 脖子一侧蛰伏的青丝,攀着他的脖颈,缠绕上来,也像一匹杭绸,柔柔软软。 第177页 唇上微微刺痛,他埋在云烟之下的手勐然绷紧,随着少女毫无章法,小猫儿似的亲法,彻底乱掉唿吸,将云烟拂去,扣着她的腰。 君子声音沙哑,并没有摘下眼睛上的衣带,只是抬手将床帏玉勾拉下,以一枚玉珠,在床帐彻底落下之前,灭了灯火。 窗外新月如钩,霜华似雪,落在墙角徐徐绽开的幽幽昙花上。 月渐斜。 青灰天色,越过墙角昙花,穿透窗棂,洒落床帐前。 床帐内,有两只紧紧扣在一处的手垂在床头。 君子脸上衣带已乱,露出半只眼睛。 漆雕竹从花满楼胸膛上醒来,刚睁开眼睛,就瞥见墨绿腰带上,那只睫毛卷翘浓密的紧闭大眼,忍不住仰起头,「吧唧」一口亲上去。 温雅君子素来早起,一亲便醒来。 他缓缓睁开眼,看着朝他笑得格外灿烂的少女,伸手给她按揉腰部。 「还疼吗?」 君子有些心疼地亲了亲她微红的湿润眼角。 少女吸饱灵气,彻底将昨晚哭着求饶的事情忘记得彻彻底底,勾着君子脖子,目光灼灼:「不疼,我还要!」 她在花满楼唇边亲了一口。 温雅君子并不是沉沦情事的人,怕她伤身,并不愿意,伸手就要捡洒落地面的衣裳。 漆雕竹抱着他的腰,把人拖了回去。 「不嘛不嘛,我教你吸收灵气,这样就不会疼不会累了。」 少女轻声软语,实在令人难以拒绝。 陆小凤等人意满离:「走,去会会那位上官姑娘,看看她到底想要做什么。」 善解人意的小伙伴们,将食盒放到寝房门口,蹑手蹑脚离开。 长街行人,似乎听到有琴音缭绕,绕楼三日不息。 一时传为美谈。 彻底完结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