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香袭人 下》 第1章 【正文开始】 婉娘因为累了一整夜的缘故,第二日,竟是一觉睡到了未时。她醒来的第一感觉便是,腰肢酸软四肢无力,全身真是动哪儿哪儿都不舒服。本来这些日子,她为了彻底清除李夙尧体内的毒素,已是累得不行了,可此番竟还被他缠着折腾了整整一夜,婉娘觉得他不仅无赖,还厚颜无耻得很,当即对他映像又坏了几分。 浮月捧着一碗燕窝粥进来,刚好见到婉娘醒了,直接将碗送到婉娘跟前:「少夫人,厨房里刚刚做的,您趁热吃了吧。」说完便用汤勺舀了一勺,然后凑到唇边吹了吹,方才送到婉娘嘴边。 婉娘瞧着浮月一脸严肃的样子,觉得好笑:「发生什么事情了,瞧你嘴巴鼓得多高!」伸手捏了捏浮月鼓鼓的双颊,然后撩开被褥,「先不吃了,梳洗一下吧,已是睡得这么晚了,怎么说也得整理一下去给老太太跟夫人问安。」转头问浮月,「现在烟姨娘有了身孕,我是否该叫着她一起去?」 浮月将碗放下,一边伺候婉娘穿衣,一边气鼓鼓地说:「什么烟姨娘,真真是丢人丢到家了,奴婢活到现在这般大,还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女人呢。」将婉娘衣服穿好,又扶着她坐到铜镜前,继续说,「昨儿个您回来之后,世子爷几乎是跟夫人吵了一架,说墨烟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碧池她们几个可是瞧得真真的。后来连国公爷都发话了,说将墨烟先关起来,等着孩子父亲来认罪,若是三天都没人来认,便就将墨烟赶出府去。」 「那后来呢?」婉娘知道,若是墨烟真受了罚,浮月必是不会这般不开心,「是不是墨烟一口咬定孩子就是世子爷的?而世子爷却一直不认,此番国公府是不是正闹着笑话呢?」 婉娘还是颇为了解李夙尧那性子的,那脾气真是死轴的,若是他认准的事情,真是九头牛都拉不回来。他若坚持说孩子不是他的,便是要了他的命,他也不会改口说是。 浮月点头:「墨烟在自己屋子里又哭又喊的,已是吼了一上午了,一口咬定肚子里的孩子就是李家骨血!还发了毒誓,说若是自己说谎,便横死街头。」啧啧叹道,「真是不要脸得紧,为了荣华富贵,什么样的话都说得出来。世子爷被她闹得烦了,跑过去要将她赶出去,她就跟疯了一样,乱咬人。现在可好,弄得府上人尽皆知,搞不好,现在怕是全京都的人都知道这事儿了。」 婉娘细细听着,却没再接话,只道:「给我梳妆吧。」 浮月闭了嘴,忍了好一会儿实在忍不住了,又开口问:「少夫人,您难道都不在意吗?若是这事传出去,您跟世子爷的名声都会有损……」 婉娘淡淡说:「李家的事情李家自己会处理好的,即便我在意,此番也不好做什么。一个一口咬定说不是,一个又以死相逼说是,就让他们自己争论去吧……就算墨烟做了姨娘,我也不会叫她惹到我头上来。」穿戴好后站了起来,又理了理衣裳,「先去夫人那里吧……」 婉娘带着浮月先去了独孤氏的院子,却没想到婆婆独孤氏没在,院子里的小丫鬟对婉娘说,李氏的族长来了,此番全国公府,上至老太太,下至几位公子们,可都在前厅呢。 李家源自陇西李氏,现任李氏的族长为仙去老国公爷的三叔公。可这三叔公已是年近九旬的年纪了,怎么不在陇西好好呆着,这节骨眼上跑来京都做什么?婉娘不得不怀疑,其中大有蹊跷。 正在婉娘神游之际,一个小丫鬟匆匆跑了过来,俯身请安道:「少夫人,奴婢是老太太身边的婢女,奉老太太的命前来请少夫人去前厅的。」抬眸望了眼婉娘,给她提了个醒,「此番族长也在,正为着烟姨娘的事情发着火呢,少夫人您得小心应着……」点到为止,她一个奴婢,下面的话也不好多说。 婉娘点头:「我跟着你去。」 李家前厅里挤着一屋子人,最外层的是各房侍候着的奴仆丫鬟,内层的才是李府的主子们。而坐在上位的,是一位留有雪白胡子的老者,老者虽年纪大,可看着倒挺精神,尤其一双眼睛,特别有神。婉娘一瞧,便知他是族长。 李夙尧跟墨烟则跪在了地上,两旁坐着的,分别是李老太太、唐国公、独孤氏并李烈的几个姨娘,庶子庶女们,则挨着各人的生母站着,大厅里静得很。 婉娘就是在这众目睽睽之下,走到李夙尧身边的,她垂眸看了李夙尧一眼,然后在他身边跪了下来,恭恭敬敬说:「给各位长辈问安。」 其实这三叔公自打听说李家嫡系曾曾曾曾……曾孙竟是娶了一个寒门之女为妻时,他便谋划着要进京了。可紧赶慢赶,还是迟了好几步,那寒门之女已是被迎娶进门月余了。 也怪这李夙尧倒霉,娶了寒门女为妻也就罢了,竟还被三叔公撞到他玩弄婢女的事情。世族大家的妾确实没有什么地位,但妾肚子里的孩子就不一样了,万一是个男孩儿…… 想到此处,三叔公猛地拍了下桌案,怒道:「你!」指着婉娘,虎目圆瞪,「不守妇道!」 李夙尧不乐意了,一把搂住婉娘的肩,脸色难看:「我妻子怎么不守妇道了?」 第2章 李烈想要脱靴子,但碍着这么多人在,想想还是算了,只压低声音吼儿子:「混账东西,怎么跟族长说话的?」 李夙尧腰板挺得笔直:「他骂我妻子,我怎么还不能回嘴了?」 李烈嗖地站了起来,瞪着李夙尧:「臭小子,我看你皮是又痒了。」朝外呵,「来人,家法伺候!」 一听家法,以独孤氏为首的一窝人立即蜂拥而上,将李夙尧紧紧搂着。 贾姨娘所出的长子李瑾琛则言:「父亲,不过一个奴婢爬了床怀了二弟的孩子而已,也非什么重要的事情,家法是万万不能动的。」又垂眸压低声音对李夙尧说,「二弟,你就跟族长和父亲认个错,此事也就了了,何必这么固执呢。」 独孤氏也劝:「是啊,儿啊,可不能跟族长顶着干。」又说,「许是你那天真喝醉了酒,你不记得了呢?你若是不愿瞧见她,便就叫她呆在娘身边,以后不允许她去打扰你们小俩口,等孩子生了,到时候再验也不迟!」 贾姨娘也说:「世子爷,为了此事,我们国公府已是丢尽了人,难不成还要将笑话闹到二圣跟前吗?」言下之意是,自打世族大家垮了一半后,与寒门之首联姻的李家就有些树大招风之嫌,圣上此番怕是正等着抓李家把柄呢。 婉娘知道,云李两家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若是李家名誉受损,怕是云家也好不到哪儿去。正如这贾姨娘所说,圣上想要云李两家联姻,原为的就是毁了世族那昂贵的血统,此番目的已达,怕是得想方设法过河拆桥了! 若她不是顾及着云家,不是顾及的父母跟姐姐,她当初就会想方设法偷偷跟着九王走了……又怎会嫁给李夙尧呢?况且,就算墨烟做了姨娘,只要她不在自己跟前碍事,她也烦不着。 想到此处,婉娘便也劝说:「世子爷,便就如夫人所说,先给墨烟一个名分,等孩子生下来再说,莫要再闹了。」 墨烟一听此事有转机,立即跪着爬过来,一个劲给婉娘磕头:「奴婢谢谢少夫人,谢谢少夫人!」伸手抹了一把眼泪,「奴婢发血誓,这孩子就是李家的骨血,奴婢打小就知道自己将来是世子爷的人,怎敢乱来?真真是冤枉奴婢了。」她一口咬定,这个孩子就是李夙尧的,不但如此,还给出了明确时间,说是世子爷在前去江南前曾经喝醉过,正是那个时候的事情。 独孤氏见墨烟说得真的一点不像假的,再加上,儿子在去江南前,确实有跟丫头墨烟闹出点什么,儿子那个时候醉了,或许真做了也不一定……一想到这里,不禁隐隐期待着,要抱孙子了。 李夙尧猛地站起了身子,垂眸睥睨着跪在地上的婉娘,气得胸口直起伏,抬手便一掌劈了一个椅子,朝婉娘道:「所有人都可以不信我,就是你不可以!」忽而嘲讽一笑,「这样的时刻,竟是连你也不信我了,可真是我李夙尧的好妻子!既然如此,便就如你所愿,我再不要你了……府里的算什么,外面的女人才带劲!」说着袍子一撩,长腿一迈,大步而去。 李烈喝道:「孽障东西!」朝长子李瑾琛吼,「你还站着做什么?还不快去将你弟弟拦住!简直反了天了。」 李瑾琛闻言,想去拽李夙尧胳膊,只可惜他生得文弱,根本不是李夙尧的对手,还没抓到李夙尧衣袖呢,便就被他打了一掌。李瑾琛卧倒在地上,嘴角流了血,望着李烈说:「父亲,孩儿不孝,没能够拦得住弟弟。」 贾姨娘赶紧跑过去,抽出腰间丝帕给儿子擦嘴角的血,哭道:「可得请个大夫来看看,世子爷功力好,可别将瑾琛打得断了骨头。」 婉娘低着头走过去,在李瑾琛跟前蹲了下来,淡淡说:「不必去外面请大夫了,我给大公子把个脉。」说着右手食指跟中指已是搭在李瑾琛脉搏上,良久方说,「好在世子爷是念着兄弟情分的,大公子无大碍,但还是得好好调养着。」 贾姨娘不甘心地问:「可真无碍?这都吐血了,怕还是得吃点药吧?」 婉娘说:「药自是要吃的,我替家夫赎罪,回头亲自给大公子煎药。」 贾姨娘立即说:「那怎可劳烦少夫人?使不得,这真是使不得!」 婉娘表情依旧很淡,只说:「贾姨娘是我婆婆的远房表妹,跟婆婆情同姐妹,婉娘这么做,也是应该的。」 贾姨娘有些尴尬,咳了声说:「如此,妾身便就替瑾琛谢谢夫人跟少夫人了。」 独孤氏只淡淡点头笑一笑,未多说话,只是起身,拉着墨烟的手就走了。 族长见直接没自己什么事儿了,气得想要跳过来继续理论这事儿,却被李老太太拉住了。 墨烟被安排在了独孤氏旁边的一个小院子里,独孤氏亲自拨了几个丫鬟去侍候着,那个小院子几乎是被封闭了起来,外面的人,进不去。 婉娘回到自己院子后,觉得肚子有些饿,便命着浮月去厨房里弄点吃的来。浮月应着声出去了。 第3章 婉娘觉得无事可做,便坐到了窗前的书桌边,随手翻了一本书来看,这不是医书,是一本乐谱。 婉娘的心恸了一下,看着乐谱,忽而想到了曾经。 那个时候,她经常去九王府,九王吹埙的时候,她便一直坐在旁边静静地听着。他们曾经互许终身,也彼此坦诚过,他们曾经都说过,无论将来有多少的阻碍,也必是要在一起。 可是后来……后来不提也罢! 雪珠见婉娘一直盯着乐谱发呆,小心翼翼问道:「少夫人,您要吹埙吗?」 婉娘回过神,手指摩挲在书页上,良久方说:「去将埙给我拿过来吧。」 雪珠知道,少夫人一直珍藏着一个埙,此番听了吩咐,便小跑着过去,自一个装满嫁妆的箱底里取出来,又跑着过来递给婉娘。 婉娘伸手接过,望着埙愣了好一会后,方笑着问雪珠:「想听什么曲子?」 雪珠摇头:「奴婢不懂的,少夫人您吹什么,奴婢便爱听什么。」 婉娘没再说话,只将埙凑到唇边,吹起了那首《白头吟》——皑如山上雪,皎若云间月,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这首曲子,是九王教她吹的。 一曲吹罢,浮月便捧着一碗银耳羹进来,婉娘这才丢了手上的埙,想了想,又命雪珠将它藏好。 当天晚上,李夙尧果真就没回来,不但如此,第二天、第三天……婉娘一直都没再见到他的身影。 第一天晚上李夙尧没回来的时候,婉娘倒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他或许是真生自己的气了,想着缓两天就好。李夙尧的性子,婉娘还算了解,他这个人脾气拧得很,若是谁冤枉了他,他必是会炸毛。可等到他气消了的时候,他自然而然就会回来了。 因此,即便浮月雪珠她们几个一直在婉娘耳边唠叨,婉娘也没在意。 婉娘第二天写了两张药方子,分别命凝珠跟雪珠去城里不同的药店抓药,药抓回来之后,浮月又在婉娘的指点下,给国公府大公子煎药。然后趁着晚上给李老太太请安的机会,命浮月将药端来,在众人面前,看着李瑾琛一口不剩地喝掉。 李瑾琛这些日子给李老太太请安请得比任何一个晚辈都积极,婉娘每次晨昏定省的时候,都能看见他伴老太太左右,经常逗得老太太呵呵直笑。再加上李夙尧一走就是十天半个月不着家,而且李烈其她几个姨娘又那么一撺掇,老太太也觉得这个庶长孙真是不错。 这一日,婉娘陪了老太太好一会儿,便咳了一声,然后起身说:「老太太,孙媳身子有些抱恙,就先回去了,明儿个再来给老太太请安。」状似无意地抬眸瞧了李瑾琛一眼,却见他笑得一脸春风。 李老太太握住婉娘的手,亲切地说:「夙尧那孩子也就是嘴上说说,其实并没有去外面找女人,这些天,他都是一直睡在军营里。他爹去了打着要他回来,他娘去了哭着求他回来,甚至连族长也去了,可那孩子脾气拧得很,就是不回。我看,还是得你去,只有你去了他才能回来。」 就算老太太不说,婉娘也觉得是该去的时候了,是以,向老太太点头道:「孙媳知道了,明儿一准就去请世子爷回府。」 回到自己院子后,婉娘叫来了浮月,问道:「事情办得怎么样了?有买得到那么多吗?」 浮月办事刚刚回府,顺手抹了把额头的汗,笑说:「奴婢办事少夫人尽管放心,奴婢带着凝珠雪珠两个将整个京都城都跑遍了,将将买了一百头猪。也按照少夫人您的吩咐,让屠夫们将猪给现宰了装在桶里。」伸出手递到婉娘跟前,「还剩下这么多银子。」 婉娘笑着握住她的手,将她平摊开的手又合起来:「不必给我了,你们三个分了吧。明天可有你们累的了,陪着我睡了,你们也就都歇下吧。」 李夙尧当天说要去外面找女人,那着实是气话,他怎么可能去外面找女人?他若是真为了此事而那样做的话,那么当初,他也就不会不顾婉娘的感受而强娶她了。 况且,除了婉娘,他对其她女人一点兴趣都没有。不过,他此番很生气,他爹他娘都来了,为什么偏偏肉丸子没来?生气倒还是其次,主要是伤心,太伤心了,婉娘真是一点点都不在意他。 于是,李夙尧便去崔家找崔照去,好巧不巧,正好撞上崔娘在训儿子。 崔照他娘又矮又胖,偏偏崔照像他爹,长得高大又威猛。他娘够不着拧他耳朵,便命丫鬟端了把凳子来,站在凳子上面训儿子。 「整天吃那么多饭,竟是没长脑子,整天跟在李家那小子屁股后面混,现在是越混越不上道儿!」崔娘越骂越来劲,双手插腰,唾沫星子直飞,「你混你也得给娘娶了媳妇回来啊,你都十九了你不娶媳妇到底想干什么?那李家小子可比你贼多了,不仅媳妇娶了,现在连爹都快当上了!你有本事倒也去弄个爹当当啊,成天跟着人家屁股后面混,愣是一点好的没学到。」 第4章 李夙尧原打算看热闹的,可听到崔照他娘说自己当爹的时候,脸当场黑了下来,双拳也握得紧紧的。墨烟那贱婢,竟是害得他这般,他现在真后悔当初几次三番地原谅她!早知如此,当初就该弄死她才好! 崔照见李夙尧来了,浑身都来了劲,跟他娘说话的底气也足了:「儿子倒是也想娶媳妇,可娘也得给儿子说个瞧得过去的啊,标准也不高,就照着夙尧他媳妇那般的找就可以了。」 崔照娘气得不行:「你竟然也想娶个寒门女?」 李夙尧最瞧不惯别人说婉娘的不是,一丁点都不行,正准备理论,崔照却抢在了前面说:「寒门女怎么了?寒门女是缺个胳膊还是少条腿了?儿子此生还真就非寒门女不娶!娘,您现在知道儿子的心思了,就快给儿子说和一个合适的媳妇吧。」瞧了李夙尧一眼,木着脸笑,「最好也是云家的姑娘,儿子这辈子不能跟夙尧成为亲兄弟,做个连襟也不错。」 崔照娘快要气疯了,当初她一直看好谢家的谢敏,想叫儿子娶她做媳妇。可谁知,儿子竟是跟着他老子,不声不响地就跑去打西夏了,这一打,竟是四年之久。那谢敏,早就被旁家给娶走了。 谢敏不提也罢,谢家门第太高他崔家高攀不上也罢,可也不至于沦落到娶寒门之女吧? 崔照娘气运丹田,刚准备怒吼一声,崔照爹黑着脸出来了。 「你别在这里瞎搅合了,整天就知道攀附权贵,也不瞧瞧眼下是什么局势!」又转头看儿子,脸色缓和了几分,「你整天跟你娘呆在家里,成日挨你娘的训,日子一久,怕是得傻了,跟着李世子去军营里练练功吧。」 崔照就是喜欢跟他爹呆一起,憨憨笑道:「儿子确实想娶媳妇了,可却不想娶世家之女,儿子听说云家还有好几个姑娘未出嫁呢,爹娘请媒人去给儿子说和说和?」 李夙尧就喜欢听别人夸云家姑娘,立即拍胸道:「这事儿包我身上。」 崔照问:「你去找弟妹?」 李夙尧这才又垮了脸,找什么肉丸子啊,他现在正跟肉丸子置气呢,肉丸子真的是不要他了! 崔照在他爹跟李夙尧的帮助下,终是摆脱了他娘的魔爪,成功跟着李夙尧去了李家军营。 此番李烈虽不在,可李家军军营里的士兵依旧不敢懈怠半分,此番玄甲军跟赤甲军正扮作敌我,进行军事演练。玄七赤九见了李夙尧,立即喊了停,然后过来给李夙尧跟崔照两位将军行礼。 李夙尧背着手,眸光锐利地扫过李家众将士,然后走到一旁,大掌一挥,利用掌力便将一支枪挥到崔照手上。然后又亲自选了一支枪,转头说:「就让本将军跟崔将军各领一支军队,扮作敌我双方,来一场较量。本将军要探探你们的底,看看没有战争的这些日子,你们是不是偷懒了!」 李夙尧虽然平时一副不靠谱外加无赖欠揍的样子,但谈到行军打仗,他还是很有号召力的。此番话一说完,李家军个个举起长枪,直道将军威武。 李夙尧跟崔照的实力不相上下,李家两支军队的实力也难分高低,因此,这场虚拟的战争一打,便是整整一夜,谁也不肯先低头服软认输。直到第二日早晨,李烈来军营时看到这一幕,他们方才止住。 婉娘跟浮月两人皆穿着府里小厮的衣服,跟在李烈两边,他们的身后还有十几二十辆平板车,每辆车上都装满了桶,而桶里装的,自然是猪肉。李烈当即叫火头军来见自己,又命推车的家丁跟着火头军走,吩咐一切听火头军的安排。 浮月小声对婉娘说:「少夫人,奴婢手痒了,想去烧菜。」 婉娘抬眸瞧着李烈,恭恭敬敬地问了公公的意思,然后才准了浮月。 李夙尧一眼便看出来了,两个娟秀的小厮中,有一个就是自己的妻子婉娘。婉娘没来的时候,他天天盼着她来,可婉娘来了,他忽然气性又上来了,转身拉着崔照就走。 李烈一脚飞过去,照着儿子屁股就踹了一脚:「臭小子,拽什么拽!老子命令你,过来跟你媳妇认个错。」见儿子脸顿时黑如锅底,知道他要面子,当着这么多士兵的面必是不好意思,又道,「自己去军帐里反省去,没有老子的命令,不许出来吃肉!」 李夙尧揉着屁股,然后冷着脸望了婉娘一眼,也不说话,转身就往军帐里走。背过身子时,见没人能瞧得见自己了,这才双手紧握成拳,开心得恨不得大笑三声,哈哈哈。 李家军这才知道,眼前眉清目秀的小公子,竟是少主夫人,李家军未来的女主人。李家的女主人在李家军跟前还是有很大威望的,当初叱咤风云的李老太太自是不必说,即便是独孤氏,也颇受李家军众士兵的尊重。 婉娘跟着李夙尧进了军帐,见他只站着擦拭长枪并不搭理自己,便主动跟他说话:「夙尧,我跟着父亲一起来,是请你回去的。」 第5章 李夙尧按捺住心里的狂喜,面上依旧不动声色,哼道:「我不回去!我呆在这里吃得香睡得好,打算一辈子就住这里了,你自己回去吧。」 婉娘咬了咬唇,走到他跟前,扯他袖子:「我知道那天是我冤枉了你,你一直在生我的气,我向你道歉!」抬眸瞧着他的线条分明的侧脸,「我那么做,也是有原因的,等事后会一一跟你说。」 李夙尧真是好久没听到肉丸子声音了,也好久没仔细瞧过她,虽然他一直都有将妻子的音容笑貌深深刻在心里,但与此番真真实实见到她的感觉还是不一样的。因此,当婉娘第二次跟他说明缘由时,他再也克制不住了,双臂一伸,便将婉娘紧紧搂抱在了怀里。 「肉丸子,你下次若是再那般对我,我就真的不再原谅你了。」他将下巴紧紧磕在婉娘肩上,用足了力气搂抱她,「你那样的话,太伤人了,谁都可以不信我,但是你绝对不许!你绝对不许!」 婉娘嘴角翘了翘,双手也轻轻回抱住他矫健的腰肢,低声说:「是,我们是夫妻,该是同心同德。其实我一直都信你,我也知道你对我好……谢谢你。」 「以后也不许你谢我!」李夙尧虽然在战场上是个受将士尊重的大将军,但在婉娘跟前,他多多少少还是保存了一点小时候的那种天真、以及执拗的脾气,「不许你不信我!不许你跟我客套!以后也不许你将我往旁的女人那里推!我知道你不喜欢我的性格,有时候也不喜欢我的处事方式,但如果我哪里做得令你不满意了,你要跟我说……不许你一个人憋在心里,然后只留一副冷脸给我……肉丸子你要知道,你每次那般冷冷对我的时候,真是比在我心窝戳上一刀还痛。」 「我承认,我出身将门,不爱念书,又成日地跟士兵们呆在一起,平时也养成了一种凡事以拳头讲理的习惯,你若是不喜欢这样鲁莽的我,我可以为你慢慢去改。我心思不如九王叔那般敏捷,有时候不能完完全全明白读懂你的心思,但我相信,时间久了,那样的默契我们也会有。婉娘,你已经嫁给我了,只要我活着,你这一辈子就只能是我李夙尧的女人,接下来的数十年,你是要跟我朝夕相处下去的!当然,我不想你痛苦,但是,我更不想放了你!」 婉娘此刻的心情,可以说是复杂的,她当初虽然心里满满装的都是九王,但她渐渐也知道,她跟九王,那是不可能的了。其实后来,她跟九王都选择放弃了坚持,虽然都是无可奈何的,但到底也是他们自己做出的选择,赖不得别人。 九王是不想她做不孝之女,也不想她跟着去康州吃苦,这才妥协默默退出。而她呢?她不怕吃苦,她只是怕娘伤心,怕云家声誉受损……若是当初,云家的女儿,没有父母之命、没有媒妁之言,偷偷摸摸跟着一个王爷去封地,那她下面的妹妹们,还怎么说嫁?她娘不气得吐血身亡才怪。 要知道,当初,李家已是向云家下了聘礼的了。 过去的事情便就过去了,不想也罢,婉娘现在,只愿九王可以在康州娶得一位跟他真心相爱的好女子。 而她,虽然嫁给李夙尧的时候是半为勉强半为不甘的,但这些日子相处下来,觉得李夙尧这个人除了在床上无耻下流了点外,其它的真的都很好。婉娘其实也不是冷血之人,又不傻,李夙尧对她那般炽热的感情,她不会瞧不真切。 她的丈夫,纵使性格及遇事的处置方式令她不甚满意,但绝对是爱她、视她如命的,这是毋庸置疑的。她也知道,自己继续这样冷下去,不但会失了丈夫的心、失了李府上下所有人的心,于她自己,也是没有一星半点的好处。 想到此处,婉娘环住李夙尧腰的双手也渐渐紧了几分,将原本贴在他坚实胸膛的脑袋抬起,眸子对上他漆黑清亮的眸子,微微含笑说:「夙尧,你有你的真性情,毋须为我改变什么,你若是为了我而不去做真实的自己,终有一天你会发现,爱我会是件很累的事情,到时候怕是就会讨厌我了……我向你保证,以后凡事一定跟你商量,我们夫妻共同进退,好不好?」 第一次她主动靠他这么近,第一次她主动跟他说这样的话,李夙尧觉得,他真是像在做一场梦。只要肉丸子肯跟他交心,只要她愿意对他敞开心扉,他便就什么都不怕、什么都不在乎了。 婉娘仔细瞧着丈夫极为英俊的面孔,见他傻愣愣地不说话,目光却渐渐变得炽热起来,她心里的某一处,也跟着隐隐暖了一下。或许是之前有九王在前,又对李夙尧及其排斥的缘故,她没有真心地对他敞开心扉过,此番夫妻俩有了第一次真正意义上的心与心的交流,婉娘觉得,其实他的丈夫,还是极好的。 这个好,不是指家世容貌方面,而是他的性情。她渐渐地觉得,他这样的性情其实也没什么不好……就像爹娘之前说的,她是个沉静的性子,而李夙尧脾气暴,两人或许真的不是性格不合,而是性子互补。 第6章 这样想着,婉娘便主动了点, 说实话,李夙尧这次竟然只要了她一次,婉娘倒是觉得有些奇怪,他之前哪次不是狠狠折腾她一夜的?每次只要她松了口,或者说他必须想要时,都是一夜到天明。 李夙尧见婉娘时不时抬眸瞧他,笑着伸手捏她的脸:「不要将我想得太过淫/荡,这里确实不是地方,等晚上回去了,再好好跟你温存。」 婉娘伸手便打了下他的头,骂道:「不要脸。」 李夙尧平日被他爹打得多了,早就练成了「铁头功」,婉娘打他,他一点感觉都没有,只是有些无辜地眨着一双清亮的眸子,上上下下仔细瞧婉娘。 婉娘被她瞧得更是羞涩,只别过头,走到一边,看着摆在军帐中间的沙盘。 李夙尧走过去,指着一处对婉娘说:「这里便是京都。」又指着另一处,「这里是之前的西夏国……你瞧,离开你的四年,我们就是隔得这般远。」 婉娘想试着找些共同的话题,便问:「西夏一战打了四年之久,想必西夏将士也不是好对付的,我瞧你身上有多处旧伤,可就是那个时候留下的?」别过头瞧着李夙尧,倒是真心实意地关心,「几次你都在信中说伤到了要害,如果……」如果不是心心念念想着她,他早活不了了,婉娘顿了一会儿,转口说,「以后有我在你身边,你若是再受了伤,我给你治,不会叫你疼。」 李夙尧像是喝了一碗蜜一样,心里甜死了,肉丸子不但没生气,还关心他了。 他将手搭在妻子肩上,勾着她往自己身边靠了点:「你的丈夫是军人,在外行军打仗,自是将脑袋别在裤腰带上的,死都不怕,一点痛算什么。」想到那四年的军旅生活,其实李夙尧也不是一点不怕的,他真的不怕死,但却怕再也见不到婉娘,顿了下,转头瞧着婉娘,颇为严肃地念道,「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内,容我永驻。」 行军之人,最大荣耀的死法便是马革裹尸、托体山阿、星月同体。为国捐躯,不但能名垂青史,还可以为整个家族带来至高无上的荣誉。因此,李夙尧知道,为了继续完成李家「为臣者忠」的使命,他将来必是要死在沙场上的。 而他若是战死了,不反对婉娘改嫁,只要她心里永远有他,便就好。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死若星辰,生如朝露;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托体山阿,同化苍梧; 若我战死,勿埋我骨,汝心之内,容我永驻。 婉娘不会不明白李夙尧话中意思,但她之前即便百般不愿,却还是嫁了李夙尧,若是日后他真战死了,她又怎会改嫁?她必是不会那般做的。 婉娘轻轻执起李夙尧那双长有厚厚茧子的手,主动与他十指交握,很确定地说:「我此生既是嫁了你,无论生死,便都是李家的人。」 李夙尧别过头去瞧婉娘,然后凑唇在婉娘面颊上亲了一下,扬唇一笑:「好,我不会丢下你不管,不会叫你做寡妇的。」拉着婉娘手,两人一起坐到了床边,李夙尧皱眉道,「刚刚你说,你是相信我的,只是其中有些缘由,那天才会那般说,到底是因着什么?」 婉娘这才想到李瑾琛,那个看似柔弱无力、温润如玉的李府长公子,便蹙起秀眉问道:「你的大哥……是个什么样的人?平日跟你关系好吗?」 李瑾琛年长李夙尧四岁,是为李烈贵妾贾氏所出,这贾氏是独孤氏的远房表妹,当初因家道中落而入住独孤家,后又因与独孤氏关系好,便自愿作为其随嫁滕妾一起入李府。 贾家在二十多年前,还算是小有名望的,若不是因着乱世的缘故,这贾家也不会落败。而贾氏,必也还是千金小姐,也不会沦为妾氏。虽是贵妾,说得好听,但到底,也是个妾,她所出的儿子,是没有资格继承爵位的。 当初李烈娶得美娇娘独孤氏后,原是没想过要碰这贾氏的,他甚至还因着贾氏是独孤氏远房表妹的关系,想给她说门亲事,结果……结果独孤氏因无所出,便将丈夫往外面推,李烈心里有气,一次醉酒睡了贾氏,后生下长子瑾琛。 李夙尧是名门独孤氏所出,是李家嫡子,而独孤氏又是唐国公最爱的女子,因此,李夙尧打一落地,便是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他的那些个庶出兄弟姐妹们,哪个不是巴结讨好他的? 自然,李瑾琛也不例外。 在李夙尧印象里,这个兄长,打小便瞧着文弱,可能肖似他母亲贾氏吧,他母亲也是柔柔弱弱的样子,与自己生母独孤氏的健康美艳不能比。贾姨娘跟李瑾琛,对他跟母亲还是很敬重的,因此,李夙尧有些不明白婉娘为何这样问。 「夫人是何意思?」李夙尧心里虽然隐隐猜到了婉娘的意思,但还是决定要问清楚才行,「是觉得此事跟瑾琛有关?贾姨娘跟瑾琛想要害我?」 婉娘说:「你想想看,墨烟一直赖着说腹中胎儿是你的,可当她哭闹着发血誓时,也只是说孩子若不是李家骨肉她不得好死……我相信你,这孩子不是你的,可又是哪个李家人的?」 第7章 「所以你当时就怀疑是瑾琛的?是他们两个合谋要陷我于不义?」似是想到什么,李夙尧仿若恍然大悟,瞥婉娘,「当时被你气得要死,我都忘了往旁处多想了,现在想想,真是绝非巧合。我娶你,原是没有通一点消息到陇西的,就是怕族长派人来搅合,可消息却还是传到他老人家耳朵里了。还有,墨烟那贱婢那日那般胡闹,怕也是算计好的!」 婉娘笑着睇了他一眼:「你算是想通了?」又说,「其实我原本也不是明确怀疑是大公子的,只是知道必是有人想害你。直到那天,你气得暴走的时候拍了他一掌,我才怀疑他。」 「我当时虽然气,可意识还是清醒的,那一掌根本就没用力。」李夙尧说,「他虽瞧着体弱,可到底出身将门,不该接不了我那一掌。」 「可他就是吐了血,不但如此,贾姨娘还想大张旗鼓地去外面请大夫。」婉娘顿了一下,又继续道,「就是那一刹那,我忽然开始怀疑他们母子的,我就说我是大夫,亲自给他把脉,你猜怎样?」 李夙尧握着婉娘的手,正静静瞧着她,听得婉娘问他,他便说:「怎样?」 婉娘道:「他的经脉,竟是及其紊乱。我想,当时若是自外面请大夫的话,府上的、甚至是全京城的人,都该要说你的不是了……说你心肠歹毒,竟是谋害兄长,草芥人命。刚好李氏族长还在这里,你又犯了不只一个错,现在圣上又忌惮你我两家,怕是到时候再有人一撺掇,贬你我为庶民改封李瑾琛为世子,也不是没有可能……」 李夙尧这些天心里满满想的都是婉娘,倒是没想得这么深过,此番细细一思忖,确实觉得有很多破绽之处,极为可疑。他心里也暗暗警告自己,吃一堑长一智,以后遇事必是要冷静,断不能再这般。 此次若不是肉丸子,他怕是真有被逐出李府、贬为庶民的可能。 「夫人,此事现在只是你知我知?」李夙尧此时心里也为自己之前的想法及行为感到可笑,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肉丸子,「想要害我们的人,我们必是不能心慈手软,即使不叫他们丢了性命,也得要他们此生身败名裂,再抬不起头。」 婉娘低头道:「你觉得我是那种心软的人吗……我不会主动害人,可若别人想害我,我也不会吃哑巴亏的。」 五年前,她的父亲过分宠爱柳姨娘母女,而导致她自己的母亲苏氏夜夜垂泪伤心。她打小便是见母亲一直忍让,有气只默默往肚子里咽,可结果呢?父亲不但没有夸母亲大度,反而一再得寸进尺,竟然想要让画娘做嫡女,她怎能答应?便是想方设法,害得画娘这一辈子也别想嫁入世族做正妻。 李夙尧自是与婉娘想到了同一件事情,只是他跟婉娘关心的点不一样,他只觉得,那时候的肉丸子真是可怜。 婉娘继续说:「墨烟联合大公子欲陷害你一事娘该是不知道的,老太太跟爹知不知道,我就不清楚了。若是爹知道,却装作不知,怕是他对贾姨娘母女多少有点情分……」说到这里,她闭了嘴。 毕竟她只是一个儿媳,夫家长辈的事,她不该过多议论,转了话头:「我已想好了应对的法子,但要你配合。」说着便凑唇到李夙尧耳边。 李夙尧听了之后,瞧着婉娘,点头:「我爹除了我,或许还有其他儿子,可我娘,便就只有我一个可以依靠。」 外面有士兵请示道:「将军,崔将军说,他找将军您有事。」 李夙尧朝外喊道:「何事?」却直接听崔照道:「关于我与云家姑娘的婚事。」 婉娘皱眉说:「我家姐妹何时与崔府有说过亲事了?」 李夙尧已是站起了身子:「我只以为他是说着玩的,却没想到他跟我一样,也是个有眼光的。此事无妨,且让他进来,听他怎么说。」朝外唤道,「我媳妇说了,叫你进来共商此事。」 婉娘也立即跟着起身,却见一身材高大长相英武的男子撩帘而入,该男子身高足有八尺,一身银甲,腰间配着一柄细长的剑,脸上木木的,没有什么表情。 崔照生得高大威猛、及其健壮,为表示礼貌,向婉娘拱手弯腰行了一个军人之礼:「崔某见过世子夫人,此番唐突,还请夫人见谅。」 婉娘觉得这崔照与自己丈夫同为朝廷将军,而自己只是妇人一个,他不该朝自己行礼的,便有些尴尬道:「将军实在多礼了。」想要伸手去扶他,结果李夙尧却先她一步,直接打了下崔照的手。 「使什么幺蛾子呢?你看你将我媳妇弄得多尴尬,有事说正事,少废话!」李夙尧撂了一翻狠话,然后趁婉娘没瞧见的时候,一个劲给崔照使眼色。意思是说,你小子有话赶紧说,想娶云家哪个姑娘也赶紧说,哥都帮你铺垫好了。 崔照接了李夙尧眼色,脸却唰一下红了,之前韵娘好的话,此番却一个字吐不出,憋了半天,才吞吞吐吐道:「崔某听说……李夫人还有个胞姐尚未出嫁……崔某想问……是否……」 第8章 李夙尧踹他一脚,瞪着眼凶道:「二姐的主意你也敢打?看你是皮痒了。」咳了一声,问婉娘,「你怎么看?」 婉娘思忖了一下说:「二姐的婚姻大事,我是做不得主的,崔将军若是有意,大可以找媒婆去云府提亲。」想到了长孙鸿,那个长孙鸿也一直想要娶姐姐为妻。不过无论曼娘嫁谁,只要她幸福就好。 崔照早就听说,这李世子夫人未嫁时,云家家里的大小事情基本都是她在管,想必她的母亲苏氏跟姐姐曼娘多少会听她的。只要她不反对,那么,他娶曼娘的事,就成功了一半。 接下来要做的,便是回去说服自己母亲,再找媒人前去云府提亲。 婉娘来军营找李夙尧的时候,是带了一百头猪过来的,此番两个时辰过去,百头大猪已经都成了香喷喷的猪肉。李夙尧在军营呆了这么些日子,一点荤腥都没沾,此番已是饿得前胸贴后背,脚不能着地了。 李夙尧凑着鼻子使劲嗅:「红烧猪肉,太香了。」嘴角吸了一下,又伸手擦口水,然后瞥婉娘,「夫人,为夫能出去吃不?」 婉娘微微抿唇,笑说:「自是可以的。」又对崔照道,「崔将军也一起吧。」 李夙尧一口气吃了多少碗,此事不提也罢,说多了都是泪。 到了傍晚时分,李烈想,这小两口关系似是处得不错,该是矛盾解除了,臭小子该是回去的时候了,便起身说:「夙尧,今晚为父守在军营里,你带着你媳妇先回去。」 李夙尧扒了最后一口米饭,咽下去方道:「爹,我不回去。别以为我媳妇来了,屎盆子就可以往我头上乱扣,墨烟的事情一天不解决,我就一天不回家。」 李烈气得火冒三丈:「你不回去,你想怎么样?」呼呼直喘气,「真是不孝子,不知将你娘气得成了什么样!」 婉娘也来拉李夙尧袖子,劝道:「夙尧,你就听爹的话,我们一起回家吧。」 李夙尧到底听他媳妇的话,语气软了点,却是一点没退让,眸光沉沉的:「婉娘,我说了,此事一日不解决,我就一日不回去。要想我回去也行,你们必是得证明我的清白,还有,肉丸子你也得收回之前的话,墨烟那贱婢,绝没有资格做我的姨娘。」又瞥他爹,颇为嘲讽道,「我说过此生只爱一人便就是一人,将来有违誓言,必遭五雷轰顶。」 李烈气得要死,照着臭小子屁股狠狠踹了一脚,然后说:「儿媳妇,别管他了,由着他自生自灭!」 婉娘又看了李夙尧一眼,绕过他身子的时候,李夙尧拉住了她的手,很是不舍。婉娘小声道:「我处理好这件事,你就很快可以回来。」 婉娘回了府后,没有回自己院子,而是带着浮香直接去了婆婆独孤氏那里。 到了独孤氏院子,却被丫鬟告知,独孤氏现在正在陪老太太。 婉娘微微低头,心思转了下,不自觉便往旁边墨烟小院子的方向瞧了一眼。丫鬟眼尖,便回道:「少夫人,您今天没在府上,烟姨娘早晚都是跟着夫人去给老太太请安的。」 婉娘没什么表情,点头说:「我知道了。」又对浮月道,「我们也去老太太那里。」 进了李老太太的院子,婉娘不但瞧见了烟姨娘,而李瑾琛跟他的夫人小郑氏也在。小郑氏原是坐在李老太太身边的,见到了婉娘,立即站起了身子。 婉娘状似没瞧见,只屈身向李老太太跟独孤氏行礼。 独孤氏见着了婉娘,急切问道:「怎么样?夙尧可是回来了?」 李老太太面容些许忧愁,叹息说:「必是还不肯回来,否则依夙尧的性子,他早得来给我老太婆请安了,此番又怎会只孙媳妇一人来……」 独孤氏闻言,眸光黯淡了不少。婉娘状似无意地瞧了李瑾琛一眼,却见他嘴角若有似无地勾出一抹弧度,似是在笑,可婉娘仔细瞧时,却又见他是紧皱眉心,颇为哀愁苦恼的。 婉娘心里暗自哼笑一声,真心觉得这个李府长公子心机不浅,夙尧跟他比起来,着实差得远了。 过去的十多年里,夙尧没有为他所害,已是烧香拜佛。 墨烟竟是默默流了泪,抽出帕子擦了擦,方说:「夫君一定还是在生妾身的气,也都是妾身不好,竟是害得夫君有家归不得,还害夫人伤心了。」 独孤氏瞧了瞧墨烟已是微微隆起的小腹,欣慰了点,握了握墨烟的手:「你此番怀有身孕,万不能动气,夙尧的事情你也别操心,只管好吃好睡就行。」又问婉娘,「竟是连你去也不管用了,夙尧这孩子,他到底想要如何?」 李老太太向婉娘招手:「孙媳妇,你坐我身边来,夙尧带了什么话,你都一一说与我们听。」小郑氏立即退到一旁,将位子让给婉娘,老太太握住婉娘手,又说,「他到底是怎样才肯回来,只要我们唐公府能和乐安宁,只要他提的条件不过分,都依他。」 第9章 「那若是夫君不想要烟姨娘,也不想要烟姨娘腹中孩儿呢?」婉娘说此话时眼神余光一直瞥着墨烟,见她先是一愣,而后眸光划过一丝阴狠后,婉娘方又正正瞧着老太太,「老太太,孙媳也有劝夫君,可他脾气拧,这次任孙媳怎么劝,他都是不同意。倒也不是没有回旋的余地,只是要孙媳带话,若是唐国公府上至族长,下至这些小辈们都信他的话,他便就回来……」 独孤氏皱眉瞧婉娘:「这真是夙尧的原话?」见婉娘低头不语,独孤氏又道,「怎么过去这么些天,又扯回这件事上了,墨烟这丫头对他一往情深,他俩又是打小一起长大的,孩子不是他的,还能是谁的……」 李老太太白了媳妇独孤氏一眼,又问婉娘:「那你此番过来,是怎么想的?」 婉娘道:「孙媳师出薛神医,虽不说能够治百病,但还是读过不少医书的。」顿了一顿,又说,「之前孙媳看过一本书,是专门针对女子是否忠贞的书籍。书上记载有一种特殊草药,女子服用后,若是其血能与自己丈夫的血相容,便是忠贞的,若不能,便是……」 及时抬眸瞧李瑾琛,却见他手极力抖了一下,婉娘至此方肯定下来,下面的话,也就没有说的必要了。 墨烟不肯:「纵使少夫人说的有理,可妾身有孕在身,又怎知晓那个什么草药是否会对妾身腹中胎儿有副作用?」说着又哭,「夫君若是不信妾身,妾身死了也无怨,又怎可受这等侮辱!!」 婉娘没有犹豫、亦没有示弱,语气不急不缓:「第一,我可以保证此草药不会对你腹中胎儿有任何不好的影响;第二,若是此法也验证了烟姨娘腹中胎儿确实是夫君的,那么,你也就是得到了夫君认可,在整个唐公府,也是名正言顺;第三……」看向李老太太,「不论结果如何,到时候,夫君是一定会回来的。」 李老太太点头同意:「这事儿就这么办了,谁也不许反对。」问婉娘,「只是,是什么草药,竟是这般神奇?」 婉娘心想,天下哪有这般的草药,不过诓墨烟上套的一个计谋而已。 「这个老太太不必挂心,孙媳会命人去找。」婉娘又问独孤氏,「不知道母亲是如何想的?」 独孤氏觉得,验一验也好,省得夙尧那孩子一直拧着,闹得整个国公府都不得安宁,遂点头。 墨烟此番抓着丝帕的手已是沁出了一手的汗,眼神时不时飘向李瑾琛处,李瑾琛也看着她,两人默默相对一会儿,又默契地移开。他俩眼神的交流,不仅婉娘瞧得真切,竟是连李老太太也瞧出了些许端倪。 李老太太何等睿智之人,又怎会瞧不出?她再结合前后所有、以及夙尧孙儿那日的反应,便就知,怕是墨烟这腹中胎儿,不是夙尧孙儿的,而是另外一个孙儿的。 兄占弟妾,这事儿若是传出去,唐公府还有何颜面?此番为保大局,怕是只得舍小保大!重孙儿,婉儿媳妇会有的,但是夙尧孙儿只有一个。 李老太太狠着心做了决定后,叫其他一众人等都先回去,只留了婉娘在身边。 婉娘见老太太竟是连贴身四大婢女也赶走了,有些疑惑道:「老太太可是还有什么问题想问孙媳?」 老太太瞧着婉娘,看着她那双如山涧泉水般清澈的眸子,叹息一声说:「婉儿丫头,你老实告诉我老太婆,你跟夙尧此番作为,到底想要如何?」 婉娘知老太太是明事理之人,她若不问,婉娘是想瞒她的,可现在她既是问了,便也如实相告:「孙媳相信夫君的话,墨烟腹中胎儿一定不是夫君的。还有……夫君答应过孙媳,此生除了孙媳一人,他再不会碰其她女人,孙媳也不想墨烟做姨娘,不想夫君跟其她女人有孩子。」 「那你那日为何要替夙尧应下墨烟姨娘的名分?你不是不知道,夙尧孙儿可是因你一句话,气得厉害……」 婉娘想到那日李夙尧的神情,心里也隐隐疼了一下,如实回道:「孙媳有孙媳的顾虑,不过,也只是权宜之计。」 李老太太说:「好了,我也知道了,不过也不必你们出手,此事我来解决就可以。」又说,「你先回去吧,明日夙尧孙儿就能回来,我也老了,别无它愿,只希望你跟夙尧能够早日给我生个大胖重孙。」 婉娘不知道老太太说的这事儿她出手是何意思,但她向来不会多问,向老太太告了安,便就回了自己院子。直到第二天早上,浮月带了消息说,墨烟肚子里的孩子没了,她才明白过来。 浮月一边给婉娘梳洗一边喜笑颜开道:「墨烟昨晚吃了老太太着人送来的汤羹后,便就一直喊肚子疼,后来没多久,孩子就没了。」浮月今天心情好,给婉娘挽了个新发髻,「少夫人,您真好看。」 婉娘心思倒没在穿着打扮上,只问浮月:「那墨烟,此番在何处?」 浮月撇嘴:「老太太亲自赐的落胎药,全府上下只要是个有眼力劲的,必是都能瞧得出一些端倪!墨烟做了那等丑事,还能什么下场?自是被赶出国公府了呗。念着旧日的情分,老太太倒是赏了她一些银子。」 第10章 婉娘想,老太太既是知道墨烟腹中孩儿不是夙尧的,必是也知道那是李瑾琛的,此番在她下手前先动手,必是想护着李瑾琛。老太太做事,必是一切以国公府荣誉为重! 只是,李瑾琛这个人,心机城府着实太深,她不得不防。而墨烟,在府上虽说是婢女,但得夫人的宠,日子过得必是不差,此番出了府,若是她能够断了富贵梦倒还好,否则,指不定使什么幺蛾子呢。 婉娘放下手上的木梳,问浮月:「那世子爷呢?」 浮月道:「一大早府上就有人去营中请世子爷去了,爷此番应该在回府的路上。」话刚毕,李夙尧已是撩袍大步跨了进来。 浮月向着李夙尧俯身,请安道:「世子爷。」李夙尧眼睛一直盯着婉娘,只朝浮月挥了挥手,浮月便识趣地带着一众丫鬟退了出去。 婉娘说:「墨烟的事情,你知道了?」说着想要起身。 李夙尧却快步走了过去,按住婉娘肩膀,拿过木梳替她梳头。婉娘一头乌发过腰,发如丝绸般又黑又亮,李夙尧忍不住在婉娘发顶亲吻了下。 「我知道了。婉娘,经此一事,你能对我敞开心扉,我已是很开心。其它的……既是老太太亲自做的决定,我也就不多做追究了。」执起婉娘的手,将她拉了起来,紧紧搂抱在怀里,厚厚的手掌抚拍她的后背,「婉娘,你给我生个孩子吧,我想要一个,无论男女,我都喜欢。」 婉娘的个头只及到李夙尧肩头,这样的身高差使得婉娘整个人都窝在了李夙尧怀里,而李夙尧正用下巴紧紧抵着她的头尖。婉娘脸闷在李夙尧怀里,半饷才说话,声音也有些闷闷的:「我也想要,只是,这事儿急不来的。」 李夙尧垂眸瞧着怀里那颗圆圆的小脑袋,扬唇笑道:「只要你想,我们多多努力,便就一定会有。」将她抱紧了点,唇凑到了她耳边,炽热鼻息呼在她耳畔,「现在就可以努力一下。」 婉娘咬了下唇,有些勉为其难地点了点头。 时光飞逝,转瞬便到了九月初,唐国公府出了件大喜事,便就是少夫人有了一个多月的身孕。 九月中旬,便是当今太子长子杨睿的四岁生辰,太子妃亲自操办,宴请京中大小官员、及命妇。 婉娘收到请帖时,便觉此事不妥,自己姐姐韵娘原受太子宠爱就一直不得圣后的喜爱,此番她所出之子不过是四岁生辰,竟是能够如此大张旗鼓地操办,少不得要被晋王一党人弹劾。 太子妃此意何在?明着是向二圣、甚至全京所有人表明,她虽未育有子,但却能待庶子如亲子……暗着呢?第一,是陷韵娘于不义,第二,是害太子不得民心……若是太子妃不是缺心眼,那必是心机重重。 可她的心机,到底是向着谁? 九月金秋,空气中还飘着桂花的香气,十足醉人。 婉娘坐在屋中,将喜红色的请柬放在一边,柳眉微蹙,心里想着自己的事情。此时,李夙尧穿着一身官服大步跨了进来,见婉娘只皱眉沉思未注意到他,便伸手止住了欲请安的浮月,手一挥,又命屋子里一众丫鬟都退下。 「夫人,在想什么?」李夙尧轻步走到婉娘身后,健硕的双臂温柔环绕在她的肩上,语气暧昧,「夫人……是不是对为夫‘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了?」直接将脸埋进婉娘颈窝里,有些贪恋地吮吸着她的味道。 婉娘回了神,拉着李夙尧的手,让他坐在自己身边,神情颇为严肃:「夙尧,刚刚太子府命人给送来了请柬,说是太子妃宴请群臣及众命妇,只为前去给太子长子庆四岁生辰……这事,你可觉得不妥?」 李夙尧撩袍坐在婉娘身边,敛了神色,浓眉微蹙:「何止不妥?如今朝廷早已暗中分成了两派,一派继续支持太子,另一派则支持二皇子杨睿……就连圣上也有改立皇储之意,太子妃此时竟是这般做,实为欠考虑!」 婉娘点头,有些懊恼:「我是不知太子妃意欲何为,可是依大姐的敏锐,她不会没有察觉到此事的不妥之处。此番,不知她是有向太子说过其中厉害关系了,还是没有!」 李夙尧最怕婉娘生气伤神,赶紧伸手轻轻抚在婉娘小腹上,好言劝道:「夫人放心,即便太子糊涂了点,可凡事还有圣后姨母顶着呢,会没事的。你的身体最重要,若是为了旁人伤了你的身体,为夫可是要拼命的。」 婉娘也觉得自己一人在这边郁闷着实很没有必要,她觉得大姐是聪慧之人,不会被别人诓骗了的,因此便听了李夙尧的话,不再生气。 而此时,东宫里,韵娘的小腹已是高高隆起,连行走都颇为不便。 韵娘这是第二胎,但明显觉得比怀第一胎的时候难挨,她怀崇儿那会儿,很顺利,并不似这般难受。 旁边即将四岁的杨崇静静站在生母身边,斯文俊秀的面容上带着一抹浅浅笑意,小心翼翼伸手抚在韵娘小腹上。 第11章 「娘,孩儿希望是个妹妹,孩儿长大后会好好保护妹妹的。」杨崇越说越兴奋,「孩儿马上就要过四岁生辰了,皇祖母说,过了四岁生辰,便就是大孩子了。娘,您说崇儿是不是大孩子了?」 韵娘行动有些不便,颇为艰难地伸手将儿子朝自己拉近了点,面上一派平和:「今日你皇祖母又召你入宫,可跟你说了些什么?可有考你学问?」 杨崇点头:「皇祖母夸孩儿聪慧,还说孩儿比晋王叔叔家的石头弟弟聪敏,皇祖母很高兴。」 韵娘神色却颇为复杂,其实,在她心里,她真心希望崇儿只是个普通孩子,哪怕笨点也好。有些时候,聪敏,也不见得是件好事儿。 太子妃这么多年来,未生有子,而崇儿又自幼聪慧,因此,独孤后很喜欢崇儿。很明显,太子无军功无政绩,与晋王杨睿相比,又缺乏了那么点拼劲、果敢及智谋,是以,独孤后似乎是将希望全都寄托在了崇儿身上…… 韵娘原本想过的就是那种安安静静的生活,后来不得已替曼娘嫁给太子,原是没有想到自己会爱上太子的,可此番既是爱上了,而太子又是她两个孩儿的夫君,她自是会想尽办法护得太子周全。 太子杨佼身着紫金朝服,大步跨进甘露殿的时候,便就见韵娘秀眉微蹙,表情颇为凝重。而长子杨崇,则乖巧地静立一旁。杨佼走过去,撩袍于韵娘身边坐下:「爱妃在想什么?」 韵娘回了神,撑着笨重的身子,忙要给太子行礼,却被太子一把扶住。 太子皱眉,责怪道:「也不瞧瞧你现在是何身子,行什么礼?快坐下。」又朝旁边杨崇道,「崇儿,扶着你娘点。」 杨崇很乖,听了父亲的话,便又小心翼翼扶着韵娘坐下。 韵娘道:「殿下,妾身虽有孕在身,可该有的礼数还是得有的。」顿了一顿,对着一屋子宫女道,「你们且先退下吧,将小公子也带下去。」一众宫女退下之后,韵娘又道,「殿下您可有些时日没有去太子妃娘娘那里了,此番妾身有孕在身不便服侍您,殿下不若今日就去娘娘那里……」 太子显然有些不高兴,蹙着浓眉,故意嗔道:「怎么……孤来你这里,你还不高兴了?」 韵娘顺势将头轻轻靠在太子怀里,说道:「殿下是妾身夫君,在妾身心里,便就是天,您来看我,我怎会不高兴?只是,太子妃娘娘毕竟是您的发妻,殿下即便不顾及娘娘感受,也该需要堵上朝臣的嘴……」 太子眸光紧紧缩了下,叹息道:「孤明白你的心思,也知道你是为了孤好,可韵儿你不知道,孤一点不喜元氏!」一想到元氏那张冷傲高贵的面孔,还有在他跟前时那番高傲的姿态,他便就打心眼里烦,「孤跟她的婚事,只是皇家跟元家长辈们做的主,并非我们所愿!孤对她别说是儿女之情了,便是普通情分也一点没有……」 韵娘抬起头,轻轻执手握住他的手,与他十指交握:「殿下知道,世族之家,若是有人做出宠妾灭妻之事,是会要被人弹劾的。殿下,您就算是为了妾身,为了崇儿,今晚就去太子妃娘娘那里吧……」 太子着实有些犹豫,今天白天刚刚被父皇训斥了一顿,本来回来想叫云昭训好好安慰自己一翻的。却没想到,自己刚一回来,却被韵儿她往太子妃那里赶。纵使他理解韵儿的意思,可还是有些不高兴。 太子妃,他若是可以,真是一刻都不想见到她。一想到以后还有对着她数十年之久,他就头皮发麻。 韵娘知道太子不喜太子妃,也知道自己说了这么多后殿下不高兴了,便抿了唇,没再往下说。依她对太子的了解,太子他,今晚必是会依着自己,去太子妃那里的。 果不其然,太子深深叹了口气,起身道:「那孤将候在殿外的宫女都叫进来好好侍候你,孤今晚不陪你了,你好好歇息。」在她手背上浅浅啄了一口,方恋恋不舍地离开。 太子妃正准备熄灯睡觉,却听宫人来报说,殿下来了。 元氏先是愣了片刻,然后才起身依礼迎接太子。太子大步跨了进来,看都没看太子妃一眼,只抬手道:「爱妃起来吧。」 元氏起身,走到太子跟前,语气淡淡:「殿下今日怎会来臣妾这里?昭训妹妹有孕在身,该是需要殿下陪伴的时候。」 太子登时恼了:「这是孤的东宫,孤想来哪里,还需得听谁的?」这才别过头瞧了太子妃那冷淡的面孔一眼,朝绿娥道,「你们几个先下去,叫太子妃服侍孤便可。」 元家女儿何等尊贵身份?怎可与卑微低贱的云家女儿相提并论?绿娥听太子妃的话,娘娘没发话,她是不会下去的。 太子火冒三丈,脚一抬,便踢翻一个桌子,怒道:「这里谁是主子?」她们以为他想来?哪次来不得先吵上一架!他是个男人,自然需要女人对他百般依从,敢挑战他权威的,必死! 第12章 元氏咬了咬牙,松口道:「绿娥,先下去!」绿娥这才领着一众宫女退了出去。 太子怒气难消,转头恶狠狠盯着元氏瞧,出言讽刺道:「你打小就狂傲,也不知道你何有可狂的!自恃美貌?全京城才貌双全的女子多得是!家世显贵?呵……自康王经手的‘江南一案’之后,众世族已是大受打击!你们元家又算得什么?值得你这般孤傲?」 元氏依旧清清冷冷,面上无过多表情,只道:「臣妾只知,当初是皇家三媒六聘将臣妾迎娶入宫的,臣妾娘家到底值不值得臣妾骄傲,这事圣上说了算!」 「你!」杨佼气得青筋暴跳,怒走过去,一把将元氏拉着往床的方向走去,顺势将她压在身下,粗鲁地去扯她的衣物,「孤打小就看不惯你这张冷脸,看谁似乎都低你一等!你狂什么?即便元氏之前坐过江山,可那也是数十年前的事情了,此番是我杨家为帝!」使劲将她衣服全扯烂了,又伸手拍她的脸,「孤就是想看你向我求饶,最好跪着向我讨饶,哭着向我讨饶!」 说罢便狠狠吻了下去,没有过多前戏,直奔了主题,每一次撞击都又重又狠,仿若在发泄着什么! 元氏先是挣扎不依的,可到最后发现,任自己如何做,都是不管用的,杨佼他就是想要侮辱自己!想得通后,她索性仰头不再动弹,只是望着头顶的大红帐子,眼角有了泪意…… 她听了父兄长辈的话嫁入皇家,原是想做至高无上的圣后娘娘的,可此番,她一点不想了。若是杨佼做了圣主,即便她做圣后,可一想到她要日日对着他,还要替他打理后宫,她便恨不得立即去死! 她现在是越来越讨厌他! 三更过后,深夜寂静,身旁的人终于不折腾了。 太子妃用薄衣掩了身上的狼藉,起了身,走至案前,执笔写了一封信。 写完之后装在信封里,信封上赫然有几个大字:晋王亲启。 杨佼也睡得及浅,不但睡得浅,此番好似还在说着梦话。因是梦话,口中吐字及不清晰,但听着语气,好似是什么噩梦。元氏将信封封好后,便压到了箱底,然后走到床边,蹙着秀眉细细听。 她目光冷冷地落在杨佼俊逸的面孔上,从他浓黑的眉毛到高挺的鼻子,再到薄薄的嘴唇……她与他打小相识,可谓是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可似乎天生就是仇人,两人在一起,从未安生过一天! 其实杨佼此番是梦到了小的时候,他自小喜欢乐理,但却不能够被父皇母后所接纳,于是他在夫子授课之余,便自己偷偷练琴。偷偷摸摸做的事情,自然时常会被父皇跟母后发现,一旦发现了,便是一通打骂。他记得他被打骂的那个时候,元氏女跟二弟杨睿就站在一旁,一个冷眼旁观,一个幸灾乐祸! 即便被打骂无数次,但杨佼依旧没有放弃学琴,他最大的愿望便是以后能够找到一位「知音人」为妻。可谁知,后来他做了太子,竟然被逼着娶他最最讨厌的元氏女为妻! 许是年少的时候,他那些不太美好的时光都跟元氏女或多或少有些关系,是以,现在只要见到元氏女一次,他便会不安生一次。有些时候有些人,ta就会是你一辈子不愿提及的,更别说去见她了。 但是,为了韵娘,即便他再恨元氏女,也会过来! 因为他爱韵娘。 杨佼突然醒了,睁开眼睛的霎那,却见元氏女一直冷冷盯着自己打量,他被她眼底的那股寒气给惊到了,不自觉便后退一步。元氏女面无表情,主动挪开视线,缓缓起身,走至一旁坐下,做自己的事情。 杨佼想叫人来问是几更天了,却发现殿里一个人都没有,便作罢。但是他一刻也不想在这里呆了,便起身自行更衣。 换好衣服后,杨佼便疾步往殿外走去,走了几步又折回来,对着正坐在一旁聚精会神看书的元氏女冷冷道:「孤告诉你,今日来瞧你,是看在昭训的面子上。哼,外面人都传孤宠妾灭妻,别以为孤不知道是谁传出去的!元氏女,孤告诉你,在孤的心里,只有韵儿那般的女子才够资格做孤的太子妃!你整天摆着一副死人脸给谁看?你最好掂量掂量自己几斤几两!哼!」说罢似是解气了点,甩着袍子头也不回地往外赶去。 待杨佼走后,元氏这才将视线自书籍上移开,轻轻的,缓缓的,眼里隐隐有着泪意。她自恃才貌双全,又是前朝皇族后裔,身份高贵得很,可如今,却被一个不懂她不珍惜她的人这般糟蹋! 若是她亲爱的哥哥知道她现在过的是这般生活,不知他是否会后悔当初没有再坚持坚持,而是向父亲妥协,同意将自己送入东宫!她又想到了那一袭白衣的优雅俊美男子,总是站在一树樱花下,然后回眸朝她浅浅一笑。 她不是冷淡,她不是不会笑,而是,她只会对哥哥一人笑。 而这次大张旗鼓地给杨佼与云昭训之子杨崇大办生辰,原因之一,便就是想见哥哥一面。 第13章 想到此处,她自梳妆镜旁边的一个梳妆盒里取出另外一个小盒子,盒子里面装满了樱花花瓣。虽然这些花瓣此时早就枯萎了,可她却一直如宝贝似的留在身边,因为看到这些花就会想到哥哥…… 杨佼出了太子妃寝宫后,便瞧见了姬尚,杨佼只向姬尚做了个手势,然后步子都没停地继续往前走。直到走到了韵娘的甘露殿,他才又放轻脚步,韵娘还没有睡下,见到太子时,眼角跳了跳,倒是没吃惊。 「妾身见过殿下。」韵娘刚刚准备行礼,便被手快的杨佼拉住,然后轻轻抱在怀里,半为撒娇半为斥责地道,「以后不允许你再将孤往旁的女人那里推!在孤的心里,就只有你一人,你才是孤的妻子。」 韵娘心里狠狠震了一下,环住太子腰的手也紧了几分,幸福笑说:「妾身此生能做殿下的女人,真是妾身之福。妾身虽没能够做殿下您的结发之妻,但也早就将心交与殿下,你我心灵想通,妾身一辈子依附您!」 听了怀里美人娇滴滴的话语,杨佼心情好了不少,点头说:「你知道就好,韵娘,等父皇百年之后,我自会想办法立你为后,立崇儿为太子。」提到崇儿,便想到了他的四岁生辰,杨佼紧紧蹙着浓眉,「韵娘,孤觉得太子妃那般大张旗鼓地给崇儿办生辰之宴,似是有什么阴谋。元氏女那个人,平日里瞧着仿若高傲得不食人间烟火似的,其实心机太重,孤小的时候可没少受过她的害。」 其实韵娘早就想到了这一点,确切说,早在今年年初的时候,当时太子妃劝太子从外面请乐姬入府的时候,她便就开始隐隐有些怀疑太子妃。后来也一直有将此事放在心上,便暗中命人仔细跟踪打听,这不打听还好,暗中细细一查,竟然查出太子妃与晋王暗中勾结的事情…… 太子妃元氏是太子枕边的人,纵使两人有再多的恩怨矛盾,也只是东宫内部的事情,可若牵涉到太子的死对头晋王,那便就不是简单的感情方面的事情了。即便韵娘不想过宫廷生活,也有过不让太子将来做皇帝的念头,可此番眼瞧着太子被害,她自是不会冷眼旁观。 她的丈夫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储君,对她又是太好,也是她最爱的男人,她必是会与他同舟共济!关于太子妃暗中勾结晋王的事情,她之前没说是因为还不是时候,而且太子这个人脾气暴躁藏不住事儿,若是说了,少不得要被敌方发现什么,可此番一场战争就在眼前,也该是告诉他的时候了。 如此想着,韵娘便道:「殿下,妾身有话与您说。」拉着杨佼坐到一边,又将殿内所有丫鬟都赶了出去,这才将她这大半年以来所调查到的事情,都一一与太子细细说了。 果不其然,太子听后火冒三丈,恨不得立即跑过去将那贱/人给宰了,好在被韵娘给拦住了。 九月下旬的一日,京都城里阳光正好,太子府门口来来往往有很多人,热闹极了。 唐公府的马车自太子妃门口停下,李夙尧身着玄色锦服,麻利地跳下马车,然后伸手直接将婉娘抱了下来。抱下马车之后还不肯丢手,一直要搂在怀里。旁边也刚刚下马车的镇南王世子瞧见了,携着夫人窦氏并女儿走过来说:「李世子可真是疼自己夫人啊,在家恩爱也就罢了,怎生大庭广众之下竟也这般?」 杨彧比起五年前成熟了不少,被自己夫人调/教得口才也好得多了,而身边的窦华兰依旧绝代双华,此时见到表弟李夙尧跟婉娘的眼神也温和得多。 婉娘有些不好意思,悄悄捏了李夙尧一把,低声说:「放我下来。」 李夙尧心情好,脾气也轴,人家越说他,他就越不愿意放婉娘下来,只伸腿踹了杨彧一脚:「你小子能耐啊,五年前追我表姐的时候,哼哧哼哧的一句话都说不利索,现在倒是说起我来了!」 窦华兰瞥了丈夫一眼,然后笑对李夙尧道:「表弟惯会说笑。」又将目光落在婉娘微微隆起的小腹上,「李少夫人这是有身孕了?恭喜恭喜。」 婉娘给李夙尧使了个眼色,李夙尧这才舍得将婉娘放下来,婉娘赶紧理了理衣裙,朝着杨彧跟窦华兰微微抚一礼,道:「夫人也是好福气的,已是得了一个这么可爱漂亮的女儿,叫人羡慕。」 窦华兰闻言,眸子里竟是光彩,俯身将女儿抱起:「妞妞,这是你表叔跟表婶,快说给表叔跟表婶问安了。」 小女孩还不到四岁,貌随母,长得确实漂亮,尤其一双眼睛,又圆又黑。 「给表叔表婶问安。」她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后便将头埋进了自己母亲臂弯里,在不出声。 婉娘很是喜欢这样的小孩,真诚赞道:「好可爱的女娃。」手抚上自己的小腹,心里甜甜的,抬眸看自己丈夫,「你说我这一胎要是女儿多好,就像妞妞一样乖巧可爱就好。」 李夙尧刚欲说话,自宫里走出一个宫婢,先向几人请安,然后道:「奴婢请各位主子安。」又对婉娘道,「李少夫人,云夫人已经到了,昭训娘娘叫奴婢站在门口瞧着的,说若是李少夫人来了,请少夫人先去昭训殿里说说话。」 第14章 婉娘点头:「我这就跟你去。」又对窦华兰道,「夫人,我就先去了。」 窦华兰立即说:「先忙去吧。」 昭训内殿,外男自是不得入内,因此,婉娘由宫婢引着去了甘露殿,李夙尧则找太子去了。 婉娘刚刚一进甘露殿,便被穆郎缠住了,穆郎又是许久没有见到三姐了,可想死他了,此番见到了,自是缠住她不肯松手。 苏氏站起身子,将穆郎拉开,轻声呵斥道:「你三姐姐此番有了身孕,再经不得你这般又缠又闹地撒娇,让春梅带着你出去玩。」边说边给春梅使了个眼色,「春梅,带着小公子出去。」 穆郎不肯,不过倒是松了紧紧抓住婉娘手臂的手,低着头说:「我就是想念三姐姐了,娘,我好不易才见到三姐一次,你不要将穆郎跟三姐姐分开,穆郎一定会乖乖听话的。」然后轻轻摇着婉娘的衣袖,有些委屈地说,「是不是三姐姐以后有了小宝宝,就不会再回来看穆郎了,穆郎可想你了,每次想去唐公府看你,娘都不肯。」 穆郎是婉娘一手带大的,自是有很深的感情,婉娘对苏氏说:「娘,我没事,就叫穆郎呆在这里吧,况且,昭训娘娘都没说要他走。」又捏穆郎肉肉的脸蛋,「穆郎你要记住三姐姐的话,在三姐心里,穆郎永远有一个很重要的位置,知道吗?」 穆郎嘟嘴,有些伤心也有些失落:「那你那么长时间都不回来看我,我每天都会坐在大门口等你,总想着有一天我三姐姐突然就回来了,然后一直陪在穆郎身边,再也不走。」说着伸手擦眼泪,哽咽道,「可是我等了好久,三姐姐就是没回来,呜呜呜呜呜……李夙尧是坏人,都不如九王哥哥好……」嘴巴一把被苏氏捂住。 婉娘已是渐渐释怀了,此番听到穆郎说九王,只眨了下眼睛,没做声。 杨崇抚在韵娘耳边说:「娘,小舅舅哭了,崇儿带着舅舅去玩好不好?」 韵娘笑点头:「那崇儿你亲自去牵小舅舅的手去,你跟小舅舅说,你想带他去玩儿,好不好?」 杨崇如星般璀璨的眸子,微微含笑地走到穆郎身边,伸出一只手给穆郎擦泪:「小舅舅不哭哦,我皇祖母说了,男子汉大丈夫,是不可以轻易落泪的!你若是呆在府上觉得寂寞,以后可以常来找我玩!」 穆郎果然就不哭了,认真地看着杨崇,这个身份显贵、面容清俊、身量比自己小上一半的男孩儿:「你说的是真的吗?我在家可闲了,五姐姐跟六姐姐是大姑娘了,都要说嫁了,整日呆在房间绣嫁妆,连门都不出。陵哥哥学问可好了,天天看书,他会背好多书呢!」想到哥哥姐姐们,穆郎早乐开怀了。 杨崇有些羡慕穆郎哥哥姐姐多,但很快便释然了,微微抬着下巴道:「我娘也快要给我添个弟弟或者妹妹了,我是哥哥,我会好好照顾他们。」 穆郎觉得杨崇说得有道理,他是家里最小的,总是被姐姐们照顾,还从来没有尝过当哥哥的滋味呢,此番着实有些失落苦恼。但瞧了瞧昭训姐姐的小腹、还有三姐姐的小腹后,穆郎马上又开心了,拍手道:「我不做哥哥,我都是舅舅了。」然后凑近杨崇,用手轻轻摸他的脑袋,「小舅舅带你去玩好不好?我现在是大孩子了,我可以照顾好你。」 婉娘趁机说:「穆郎是大孩子了,那以后还哭不哭?」 穆郎将头摇得像拨浪鼓:「不哭不哭,绝对不哭了。」凑到婉娘身边,「三姐,那你以后要经常来看我,还有五姐姐跟六姐姐说,也想你。」 婉娘拍了拍穆郎圆润的脑袋,抿唇笑道:「三姐将穆郎的话记在心上了,那姐姐现在跟昭训娘娘有话要说,穆郎自己出去玩可好?」 穆郎狠狠点头,然后一边拉着杨崇的手一边凑在他耳边低语,说得杨崇咯咯直笑,然后两人朝着长辈们一揖,就走了。 苏氏有些心事,皱眉说:「小五跟小六年岁还小,慢慢挑也没事,可曼娘眼瞧着都快二十了,实在等不起,也挑不起。」倒不是她嫁不出去,而是,此番有两位英俊优秀的后生想要娶她为妻。 原是瞧着长孙鸿觉得不错,再说曼娘也喜欢,这事定了算了。可那崔家,竟也是着人来府上提亲……崔家虽然不比李家,可也是名望之族,而且若是嫁给崔家,曼娘就如婉娘一样,能留在京城了,多好…… 可曼娘,那丫头脾气就是拧,还认死理,愣是不肯入崔家。 婉娘道:「要我说,娘您也不必挂心,二姐有她的想法,只要不出格,就由着二姐好了。」她许是明白二姐的心思的,曼娘必是觉得自己此时此番境地,配不上崔家。 韵娘没说话,她此时倒是想到了自己的胞出妹妹画娘,画娘虽与她说不得多亲厚,但也是时候嫁人了。 婉娘似是瞧出了韵娘心思,想了想,便道:「四妹也十四了,娘原也该是给她物色物色的,可好似听说,太后娘娘想将四妹嫁给刘家小公子。」动了动身子,「四妹的婚姻大事,恐怕太后不说……」 第15章 话尚未说完,便有宫女小步进来:「昭训娘娘,云德县主来了,此番就在殿外候着呢。」云德县主,正是画娘。 韵娘眸光亮了一亮,立即说:「赶紧让云德县主进来说话。」 画娘红衣软绸,一头乌亮的秀发只将上半部分挽成了一个髻,下半部分则垂在腰际,伴随着她的步伐,时不时被风吹起。画娘五官十分精致,眉眼间透着若有似无地一丝魅惑,她眼神也是冷冷的,却不似婉娘那般的清冷,而是一股隐隐的阴狠之气。 「昭训娘娘。」画娘疾步而来,瞧都不瞧苏氏跟婉娘,只简单向韵娘行一礼。 韵娘赐坐:「快些坐下来说话吧。」 婉娘与画娘打小就不合,也深知画娘此番前来必是有事,便起身道:「想必昭训娘娘还有事,臣妇先退下了。」苏氏也想跟着出去,却被画娘叫住。 韵娘作为长姐,自然不想下头的妹妹们不和睦,便也留了婉娘下来,又对画娘说:「你可是有事?在太后娘娘身边呆了那么长时间,还是一点规矩不懂,哪有女儿见到母亲不请安行礼的道理?你若是再这般无礼,休怪姐姐也不帮着你。」说完便给她使眼色。 画娘一向高傲,一直想要跟婉娘攀比,自然也从来没觉得苏氏比自己生母柳氏高贵。可此番她来着实是有事求着苏氏的,便自行放下自尊,咬唇要:「母亲且先留下,女儿有事求着母亲。」 婉娘见画娘到底是面上对母亲的态度还瞧得过去,便继续坐了下来,只听画娘说:「关于女儿的婚姻大事,不知母亲有没给女儿物色?」 苏氏有些尴尬:「四丫头的婚姻大事,不是太后娘娘说了算的吗?」又对韵娘说,「打五年前画娘进宫,太后便有意将画娘配给刘家公子,既是如此,臣妇便不好说和。」 韵娘垂眸,对画娘道:「刘家是太后外戚,又是太后娘娘亲自说的,你嫁过去必是错不了,此番又还有何事需得求母亲办的?」 画娘心里哪瞧得上刘邕?即便她一生不嫁,也不会愿意嫁入刘家。 「大姐,我有心仪男子了,他是谢家嫡长公子谢昭,我们情意相投……我不想嫁入刘家,只有谢家那样的家族才值得我嫁,也只有谢长公子那样的儿郎才配得上我。」 苏氏却是有些失神,谢家又找媒人向云家提亲没错,可提的是二房的嫡女眉娘,而非画娘。 苏氏动了动身子,沉静道:「前些日子,谢家确实有拖媒人向云府提亲。」瞧了瞧画娘神色,苏氏忽而有些不忍心说下去,但也不得不说,便继续道,「不过,媒人提的是你二叔家的眉娘。」 画娘突然站起身子,一张美艳的脸尽是惧意,愣了良久方高声道:「这不可能的事情!绝对是谢府搞错了对象,明明该是我,该是我的!」 韵娘觉得画娘实在太无礼,命宫婢将她拉得坐下,训道:「难道母亲还能骗了你不成?快别胡闹了,坐下来说话。」 画娘忍着心里的不甘,缓缓坐了下来,眸光里尽是狠唳!如果母亲说得没错,那便是谢昭骗了他!即便不是谢昭骗她,也必是他谢家瞧不上自己这么个庶女,他们即便瞧清楚了此番形势、想要与寒门联姻,看中的女儿也必得是个嫡女。 可惜了,她是庶女,一切矛盾的根源就是,她是庶女。 「母亲,女儿想问您,是不是……我跟谢家公子……真的不可能了?」没有哽咽,却是流了泪,「若是女儿求您,您会不会帮帮女儿?」 苏氏为难道:「这事儿,我已经与谢家夫人定下了,你二婶婶也是十分乐意,眉娘也是期待着的。只是眉娘年岁尚小了点,再留她一两年,等她十四岁,便就给谢家。」 画娘极力忍着怨气,长长的指甲狠狠掐入了肉中,眸光也是阴狠狠的,只淡淡说:「如此,女儿明白了。」然后起身,向着韵娘行了跪拜大礼,方利落地离去。 外面谢昭一袭白衣,儒雅得体,正随着父亲与众人把酒言欢,但是这样的笑容,画娘瞧在眼里,只觉得刺眼。她恨不得冲过去,将酒全数倒在他的脸上,他是负心人,他到底是负了自己。 整个东宫都热闹得很,世家公子与寒门学子也相处得十分融洽,除了她,其他所有人都是笑着的。 画娘忽而觉得自己很可悲,而她人生最最可悲之处就是,她是个庶女。 她有才有貌、有胆识也有气魄,若是个嫡出,又怎会落得这般境地?说到底,都是婉娘那个贱/人的错,是她害得自己做不了嫡女的,是她害了自己。 「这不是安璟侯府四千金、太后娘娘身边的红人云德县主么?」一抹清润的男生出现在画娘耳畔,画娘立即伸手抹了泪,转头去瞧,正见一袭蓝色便装的殿下含笑朝自己走来。 画娘收了心思,俯身规规矩矩地给晋王杨睿行礼:「晋王殿下千岁。」 第16章 杨睿立即伸手扶她起来,扬唇笑说:「外人都道云府千金个个貌美,尤其是说当初惹得康王殿下与唐国公世子争着相娶的三千金,不过,要本王看,还是云四千金最美。」 画娘虽然年岁不大,可在宫中侍候太后娘娘多年,什么样的人没瞧见过?或许这晋王是真心赞美她,可,他堂堂王爷这般赞美一个小小县主,必是有目的的。 「晋王殿下有何指教?臣女洗耳恭听。」画娘声音不高不低,姿态亦是不卑不亢,「臣女是着太后娘娘之命前来给太子长子送礼物的,此番还得赶着回去回太后老人家的话。」言下之意是,你有话快说。 晋王杨睿却不打算立即放她走,只笑着引她往湖边走去,两人临湖而站,秋风吹乱了他们的衣角,男女姿色皆超群,远远瞧着,堪堪一对璧人。 「本王知道云德县主是聪明之人,而且也是不甘现状之人,跟你做笔买卖如何?」杨睿侧眸瞧着身边之人,笑得人畜无害,「知你瞧不上刘邕,但却被太后跟刘家逼着嫁过去,依本王对你的了解,你此番前来绝非只是替太后送礼这般简单,怕是趁着这个机会,想在昭训娘娘跟前‘求着’自家人帮自己的……你的家人帮不了你的事情,本王可以帮着你。」 画娘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身边的男子,她知道,他如果不是真的了解自己,便就是在甘露殿内安/插有线人,可不论是哪一个,都足以让她觉得可怕。但与此同时,她心中也是隐隐有些期盼着的。 「云德县主也再好好考虑考虑,若是不愿,本王也不强求。」广袖轻甩,「告辞。」 画娘冲着他的背影唤道:「若是我说,我不但不想嫁入刘家,并且想要嫁入谢家呢?」 晋王回头,温和一笑:「嫁给谢昭那背信弃义的,倒不如考虑考虑本王!」 听得晋王的回话,画娘美艳绝伦的脸上闪过一丝诧异,柳眉轻蹙道:「晋王殿下这话,是何意思?」 晋王垂了眸,又折着步子走回来,仔细瞧着画娘浅笑:「其实,本王自战西夏归来之后,于太后娘娘宫中见过云德县主那一次,便就瞧中了县主……」抿了下唇,微微一顿,眸光却一直没有自画娘脸上移开,「云德县主姿色超群美艳绝伦,又聪慧过人,试问,这天底下,又有谁不会为县主所动心呢?」 画娘眉心一直轻轻蹙着,仰着头,丝毫不避讳地盯着晋王瞧,两人四目相对,皆默了许久,画娘忽而淡笑出声来。 「晋王殿下说这话,可真是违心。」她从来都不是会阿谀奉承的人,她爱憎分明,她觉得晋王说这话必是在嘲笑她,因此,也不必再给她好脸色,「晋王殿下,我云若画虽然出身不高,可还没有沦落到做人妾氏的地步,即便生于寒门、又为妾氏所生,可非奴非婢!」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竟是咬牙切齿,恶狠狠盯着晋王。 她觉得自己是受了晋王的侮辱了,她觉得晋王这是在取笑她,若是她真的如此优异,又怎会被谢昭负了呢?她打五年前瑛列侯府第一次见谢昭,便就一心一意想要嫁给他,她努力了那么多,可到头来,依旧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是敏感的,及其敏感,尤其谈到出身;她是自卑的,及其自卑,尤其是谈到谢昭;她是怨恨的,及其怨恨,尤其想到婉娘!对,就是云润婉,她才是一切罪恶的源头,如若不是她,自己早就是安璟侯府嫡出千金,此番与谢家的婚事,也就轮不到眉娘了…… 晋王敛了笑意,目光很真诚,又朝画娘走近一步,俯身低头,凑唇在她耳边:「云德县主,你跟本王玩笑了,本王怎会让最心爱的女子做妾氏?既然本王开了这个口,必是给你一个满意的身份!」然后将唇移开,依旧温和笑看着她。 画娘觉得可笑:「晋王殿下,臣女的心可是很大的!好,臣女也跟殿下说实话,经历过这一番,我确实已经恨透谢昭,即便他现在哭着求我嫁给他,我也不会!你说你会给我想要的,那么我现在就告诉你,我、要、当、圣、后!」 晋王伸出手掌,立即捂在画娘娇滴滴的樱唇上,另一只手食指掩唇:「嘘!云德县主小心隔墙有耳,你的想法,本王知道就可以了。」将盖在她唇上的手移开,继续道,「你帮本王当上圣主,本王自会立你为圣后……」 画娘有些不可置信,但很快便回过神来,她是不甘于平凡生活的人,她已经走投无路了,倒不如一搏!若是胜了,自己自会有高贵的身份,可若是不幸败了,大不了就是一死! 「好!我答应你!」画娘应了,像是松了口气,又像是下了什么决心,好似做了此番决定,又是人生新的开始,「只是,晋王殿下不要忘记自己的承诺。」眸光依旧狠狠盯着晋王,「若是您到时候也负了我,那么……」 「本王不会。」晋王说,「云德县主要相信,本王对县主是真心的,若是他日本王负了县主,必是不得好下场。」 第17章 画娘只道:「殿下有吩咐必是会想办法知会臣女,臣女等殿下的消息,时间不早,太后娘娘在等着臣女,先告退了。」说完俯身行了一礼,然后也不等晋王同意,绕过他的身子便疾步离去。 晋王瞧着那抹艳红的、修长的、娇嫩的背影,有些失神,这个女孩子心中怨气太重,又得太后娘娘的喜爱,与她结盟,对自己成好事儿,可谓诸多益处。他想要做圣主,需从两方面下手,第一,将太子搞垮,第二,需要有人在太后跟前说自己好话! 想到太子,晋王嘴角不自觉划过一丝笑意,他倒是不将这个嫡出哥哥放在眼里的。这个嫡出兄长,没有军功,没有上进之心,成日只知弹琴作乐,早就失了父皇的心,若不是有圣后娘娘撑着,他早就要被贬为藩王了。 而自己呢?父皇必是瞧中自己的,否则,二十岁的自己,军功赫赫,父皇又怎会留着自己住在京城呢?留自己住在京城,必就是对太子不满、有改立储君之意,而如今,太子虽然无功、但也无错,他当务之急需要做的,就是找出太子的错处。 事情是否能成,便就看今天的了,太子妃在给他的信件中说,一切已经安排妥当。其实太子妃元氏跟他,若是论起儿时感情,要比跟太子关系好。 太子妃,早在一年之前,便就与他结盟。不过之前倒是未有明说,那个女人,虽然平时面无表情一副淡然的样子,但心思及其细腻,不能得罪。 晋王抬眸眯眼瞧了瞧太阳,深深吸了口气,便准备转身离开,却恰巧看到迎面走来的李夙尧跟谢昭。 谢昭是文臣,李夙尧是武将,他俩的亲娘又是及其不和睦的,他们怎会走在一起?晋王微微蹙眉,但还是含笑朝着二人走去。 李夙尧跟谢昭瞧见了晋王,行君臣之礼,晋王一手扶一个:「两位大兴的奇才,本王可受不住这个礼啊,快快免了。」 谢昭谦谦君子,温润如玉,青衣着身,更彰显其林泉风度。李夙尧英武俊朗,玄色锦袍,剑眉星目。两人一文一武,可不就是大兴新一代的奇才? 谢昭说:「微臣不胜酒力,方才与夙尧兄饮了点酒,便就醉了。」他面色,确实微微有些潮红。 晋王玩笑道:「英武将军可是咱大兴城里出了名的好男子,不是传说,十二个时辰都伴在夫人身边的吗?怎生,这会儿倒是陪着谢大人了?」 李夙尧以拳掩唇,轻咳一声,他也不胜酒力,面色也红,走路也是晃的,但想到婉娘,他觉得心里很甜,笑回道:「贱内此番正陪在昭训娘娘身边,不然,臣也不敢喝酒啊……哈哈哈!」 婉娘知道他酒量不好,所以像这样的场合都不给他喝酒。李夙尧听妻子的话,至少当着妻子面不喝,但妻子不在时,他到底是搏不了同朝好友的面子。 晋王与谢昭跟李夙尧并无过多交情,况且算着时间,圣上也该要来了。 李夙尧晃了下身子,差点没站稳,只道:「臣怕是醉了,臣找夫人去。」说着便向晋王行礼告辞,跟谢昭两人摇摇晃晃一直往前走。 婉娘在韵娘殿里说了会儿话,便就出来寻自己丈夫了,她知道,李夙尧那人好面子,若是自己一刻不瞧着他,他必是会喝酒。可不就是,待她寻得到李夙尧时,李夙尧正一摇三晃地朝她走来。 「夫人。」李夙尧拥婉娘入怀,主动承认错误,「为夫……喝得多了,为夫现在头有些晕。」趁机牵起婉娘手,亲了一下,然后眼神像刀子一样扫向谢昭,意思是说,快帮着我说话。 谢昭才不理他,朝婉娘淡淡一笑,便走了。 婉娘主动将丈夫的手臂环绕在自己后颈上,承载他一半的重量,皱眉道:「你喝成这样,必是呆不下去了,不若去向太子赔礼告别,我们先回府吧。」 妻子竟然没有责怪他,李夙尧受宠若惊,赶忙嘻嘻笑说:「为夫都听夫人的。」 找到了太子,这边刚欲告别,那边却有人说,圣上跟圣后来了。 既然此时走不了,婉娘只得让浮月去东宫的厨房里煮点醒酒汤去。 二圣来了,一众人等自然要给二圣请安,请过安后,二圣叫了几个重要的人到身边。独孤后一来便着人去找杨崇,穆郎跟着杨崇一块儿来了,两人不知道玩的什么,身上脏兮兮的,还一身的汗。 独孤后瞧着爱孙手上的弹弓,蹙眉道:「崇儿,怎可玩这些?」将弹弓放在一边,又将杨崇抱坐在自己膝上,「咱们崇儿将来可是要做大事的,不可玩这些小孩子玩的东西,知道吗?」 杨崇很乖的点头:「孙儿听皇祖母的话,以后再不玩了。」然后转头看向穆郎,很抱歉地吐了吐舌头。 穆郎肉肉的脸红通通的,满脸的汗水,此番正蹭在婉娘怀里,任苏氏怎么拉他他都不肯走。 「三姐……」穆郎笑着看婉娘,蹭了半天又将唇凑到她耳边,带过去一阵热气,「我今天晚上要跟三姐姐睡,你跟我回家好不好?」 第18章 婉娘有些心酸,她嫁了人了,再不能呆在家里了,能偶尔见到娘跟弟弟一次,已算是不易。 「穆郎乖,坐好。」捏他肉脸,又说,「瞧你嘴巴都翘上天了,要听话。」 李夙尧喝了一大碗醒酒汤,此番酒醒了一大半,想讨好婉娘,便将穆郎拽到自己跟前:「你说三姐夫好不好?你要说好,姐夫便带你回国公府,让你住上几日,如何?」 穆郎瞪圆了眼睛瞧李夙尧,立即抱住他脖子:「三姐夫真好,是穆郎最亲最近的人,我可是爱死你了。」 「哎呀呀。」李夙尧喊道,「这个臭小子,有点重量,小肉球。」 婉娘瞧了李夙尧一眼,虽没说话,但是她的表情已是说明了一切。李夙尧将厚厚的手掌附在婉娘手背上,低低道:「只要你开心就好。」 而此时的韵娘,正瞧着独孤后怀里的杨崇,独孤后正在喂杨崇糕点,韵娘瞧着,手指狠狠掐进了肉里,差点要冲过去,却被太子及时抓住。太子眼神很复杂,他不敢看韵娘,也不敢看崇儿,因为他知道,那糕点里,有毒。 杨崇没有立即吃下去,只是附在独孤后耳边道:「孙儿记得,皇祖母跟孙儿说过‘孔融让梨’的故事,这盘糕点是晋王妃婶婶亲手做的,孙儿想先送过去给穆郎舅舅吃。」 独孤后越瞧这个孙儿越是喜欢,这个孙儿,不但聪慧伶俐,还懂事得很。 「你去吧。」独孤后拍了拍孙儿的头,「咱们崇儿可真乖。」 杨崇捧着一盘子糕点,走到底下婉娘的座位跟前,将糕点盘子递给穆郎:「小舅舅,谢谢你今天陪我玩儿,这是晋王婶婶亲手给我做的糕点,我全送给你吃,你不要客气。豆……豆网」 穆郎嘴馋,非常想吃,可听杨崇说这是晋王妃亲手做的,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谢谢你,我不吃了,我都吃饱了,呵呵呵……」眼神一直瞥着糕点。 杨崇直接塞一块到自己嘴里,然后递给穆郎:「我吃了一块了。」 穆郎实在嘴馋,又见三姐姐没说什么,便也不客气了,直接接过,将头埋进盘里吃。他向来饭量大,糕点吃几块根本不顶饱,于是,一口气全吃了。 韵娘手心里全是汗水,几次想要走过去阻止穆郎,可却一直被太子抓着手。 太子低声对她说:「韵娘,事情已经如此,若是你此番去阻止,被处死的,可就是我们!你不想陪着崇儿吗?」 即便韵娘极力忍着,可眼里还是有了泪意。 那天晚上,自她跟太子说了太子妃暗中勾结晋王的事情之后,太子便就如发了疯一般,情绪异常失控,原本从来不愿踏入太子妃宫殿的太子,竟是夜夜宿在太子妃那里。当然,听沁香打听得来的消息说,太子不是去宠幸太子妃的,而是去折磨她的。 至于怎么折磨?连她自己都不好意思启口,一个男人,在得知被一个女人出卖陷害之后,便拼命在床上虐待她,这算什么?韵娘此时已经不知道,太子到底是太爱太子妃了,还是太恨她。 韵娘原没有想过要陷害任何人,她跟晋王妃都不熟悉,怎么会去害她?只是太子疯了,才出了这样的下策,在晋王妃给崇儿送来的糕点中落毒。韵娘自是不肯,奈何太子这次根本一点听不进去,并且向她保证,落的毒量很轻,只会让崇儿感觉到微微不适,不会有大碍。 当着二圣的面,到时候再宣太医诊治,他晋王府,便就逃脱不了干系。 韵娘知道崇儿爱吃糕点,不过崇儿这个孩子不贪吃,即便再喜欢吃的东西,也只是浅尝辄止,不会如穆郎那般。可是现在呢?或许她的崇儿不会有大碍,但是穆郎,他必是会死的。 而此时站在婉娘身边的穆郎,已经将盘子里的糕点吃得只剩了最后一块,他虽然还没解够馋,但想到婉娘,便自觉地将最后一块递到婉娘嘴边:「三姐姐,你吃,真的可好吃了……你看,我一口气吃了这么多呢。」 婉娘最喜欢看弟弟吃东西的样子,以前还没出嫁的时候,她经常会亲手给弟弟做吃的,她最疼穆郎了。 「三姐不饿,是崇儿让给穆郎的,穆郎乖。」婉娘将穆郎的手推了推,又去捏他肉乎乎的脸蛋儿,「你先吃点垫垫底,等跟着姐姐回了国公府,姐姐亲自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好?」 穆郎开心得瞪圆了眼睛,一把将最后那块糕点塞进了自己嘴里,然后抱住婉娘的脸猛亲。他真开心,终于又可以跟三姐姐在一起了,他可喜欢跟三姐睡觉了,以前三姐没有出嫁的时候,他天天挤在姐姐的被窝里睡。可自从姐姐嫁人后,他不但饭吃得不香了,连觉也睡得不好…… 李夙尧竟然主动邀请他去国公府做客,他真是爱死李夙尧了,想到此处,穆郎一头便扎进李夙尧怀里。李夙尧正聚精会神地盯着一只鸡腿瞧,刚准备伸手去拎,结果鸡腿还没入口,就被穆郎吞了去。 第19章 穆郎腮帮子鼓鼓的,拼命咀嚼,咽了下去后方说:「谢谢姐夫,我最喜欢我三姐跟三姐夫。」 李夙尧气极反笑,伸手捏穆郎肉脸:「跟你三姐小时候一样,长得圆圆的,还是个贪吃鬼。」 婉娘不乐意了,瞥了李夙尧一眼:「不知是谁在我家的时候,竟是将刷锅水当作美味汤羹喝了,倒是说起我来。」 李夙尧噎住!这事儿他自己都快忘了,肉丸子竟然还记得?嗯,说明肉丸子是爱他的啊,好开心。 杨崇回到了独孤后身边,韵娘一直瞧着穆郎,见他没什么反应,微微蹙了下眉,但到底是松了口气。 外面突然有些哄闹,似是有人在争吵,吵闹声原是有些远,可渐渐的,似是到了殿门口。 「谁在外面大声喧哗?」圣上原是在与几个年轻的臣子说话,此番听得有吵闹声,自是给站在一旁的虞公公使眼色,「你去看看,谁人敢如此胡闹,带到朕跟前来,真是胆大包天。」说着瞧了太子一眼,似是对他很不满。 虞公公低头应着出去了,太子虽然一直垂着头,不过,嘴角却划过一丝笑意。 被带上来的人,是一个小丫鬟,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脸上已是被打得出了血,双颊肿了起来,可怀里却死死抱着一个明黄色的包裹样的东西,包裹上还似有花纹,但想得不清。 原是崇儿大喜的好事,却是见了这般血淋淋的东西,独孤后蹙眉说:「底下跪着的是何人?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吗?竟是这般大胆!」又说,「虞公公,可查得出这是哪个府上的奴才?」 「回圣后娘娘的话,这……」虞公公声音小了些,吞吐道,「奴才刚刚问了,跪着的这个小丫鬟叫采如,是太子妃殿里的小宫女,此番哭着跑来,似是有何冤情要向二圣申诉。」 圣上仔细瞧了瞧底下跪着的、叫采如的小宫女,问道:「有何冤情,你说出来,若是确实在理,朕替你做主。」 采如这才松了紧紧抱着的明黄包裹,哭着磕头:「奴婢替主子谢圣上隆恩,奴婢知道,若是此事说了出来,奴婢的性命就不保了。奴婢死了没事,只求圣上替我家主子做主。」说着又是磕头,一声声的响,听得人渗得慌。 「太子妃怎么了?」此时独孤后也觉得有些奇怪了,左右望了望,「对了佼儿,今日是崇儿生辰,怎生没有瞧见太子妃?」 太子立即站了起来,拱手作揖,恭敬回道:「回父皇母后的话,太子妃这几日身体不适,儿臣心疼她,便就要她在自己殿中好生歇着。」 「你说谎!」采如边哭边跪着往太子这边移,「你对太子妃一点都不好,你欺负她……」她是亲眼瞧着太子妃受折磨的,可是太子对太子妃做那样的事,她怎么说得出口?她嘴又笨,说得不好,最后只能双眼腥红地瞪着太子,大口喘气。 太子嘴角虽然微微挂着笑意,可眸光却是阴狠的,他抬腿便一脚踢在采如肩膀上,斥道:「太子妃身边的人,可真是好教养,竟然敢斥责孤?嗯?」似是气极,反腿又是一脚。 晋王此时心情甚好,慢条斯理地起身说:「皇兄莫气,一个小小宫婢而已,莫要气坏了皇兄身子。」又对采如道,「你以下犯上,已是死罪,不过,若是有冤情,便就说出来,圣主是明君,自会替你做主。」 圣上脸色黑如锅底,他偏心晋王,又打自心里觉得此事必是太子的错,便道:「你说!太子对太子妃如何了?不必怕,一切有朕给你做主。」 独孤后似是瞧出一些端倪,制止道:「圣上,此时怕不是时候,不若……」 「王子犯法,与庶民同罪,我大兴律法难道是摆设?」圣上冷眼瞧独孤后,气得胸口直起伏,「朕,要的就是群臣都在。」 采如得了圣上的准,便哭着说:「太子宠妾灭妻、宠昭训娘娘而冷落太子妃不说,这些日子,竟是夜夜欺辱太子妃娘娘。这也就罢了,太子妃娘娘说了,即便自己丈夫不喜自己,她也没有办法……可是谁知,前些日子,娘娘竟是发现了太子殿下做了大逆不道的事情!」 晋王见终于说到了重点上,唇角微挑,眉梢眼角竟是喜意。 圣上坐在上首,威仪四震:「是何大逆不道之事?」 采如将怀里的明黄包裹摊开,众人再一瞧,才发现,这哪是什么包裹,这明明是件龙袍!私制龙袍已是死罪,可此番,竟然还对其如此糟蹋蹂/躏,罪该至何?群臣一片哗然。 「这是太子妃娘娘在太子办公的勤思殿里发现的,太子妃生病卧床,不便前来相告,便差着奴婢前来。」采如跪着磕头,「娘娘还说了,太子年轻犯有错事,还求圣上从轻发落。」 太子依旧云淡风轻,因为直到此刻为止,事情都是按照他所知道的一切去发展的,便说:「哼,你有何证据证明这是孤的?只凭你片面之词?还是,凭你家的太子妃?」 第20章 「太子可认识这个?」采如取下挂在龙袍腰际的一块紫色玉佩,「这是殿下随身之物,此番竟与龙袍挂在一起,足以正面殿下您的反叛之心!」 太子手不自觉便伸向腰际,果然不见了玉佩,一想到太子妃那个贱/人,更是气得心肝脾肺肾都要炸了,必是她,那个狡猾的女人趁自己不在意时偷偷顺走的!太子原以为自己胜券在握,可谁知,竟又是输给了那个女人。 元氏啊元氏,你竟是这么恨自己吗?竟是这么想置自己于死地吗? 圣上一掌拍在案上,起身怒道:「逆子!你还有何可说?」 太子恨极了,成败一线之间,可他到底是败了。不是败给别人,而是败给了自己妻子。自那天韵娘跟他说了之后,他便就知道,太子妃打算利用假造龙袍一事来陷害自己。 不过不怕,他心里坦荡,他没有谋位之心,谁能害得了他?他只一心想着如何反击回去,倒是没想过怎么去应付别人给自己下的套。 太子双手紧紧攥住,抬眸对自己父皇说:「儿臣……是为人所陷害!」 圣上早就觉得太子不是当皇帝的料,再加之又忌惮独孤后,最怕自己百年之后政权掌握在独孤家的手里,早就想着如何废了太子了,此番刚好逮着机会,才不管他是否被陷害,先废了再说。 「人证物证俱全,你还如何狡辩?来人!」圣上刚刚朝外面呵斥一声,独孤后便声音更高的说:「本宫看谁敢对太子无礼?」刚刚准备进来押制太子的侍卫犹豫着,再不敢上前一步。 此时韵娘瞧了瞧太子,又看了看针锋相对的二圣,垂了眸子,起身缓缓跪了下来:「不知妾身可否前去瞧瞧那件龙袍,因为在妾身心里,太子殿下一直忠于圣上,必是有人陷害。」 独孤后立即说:「你去将那件龙袍捧上来,本宫也想好好瞧瞧,若是发现谁敢污蔑太子,本宫绝不轻易饶恕!」 「是。」韵娘起身,微微低头走到采如身边,然后将龙袍捧到圣后跟前,「请二圣过目。」 独孤后自韵娘手上接过龙袍,捧在手里左右瞧了瞧,这件龙袍虽然表面上做工细致,可只要仔细观看,便知针线赶得有些紧,必是新近做出来的。若是太子有反叛之心,着人暗中做件龙袍,必不会这般马虎。 「圣上您看。」独孤后至此方镇定下来,将龙袍捧至圣上跟前,「针线马虎得很,且瞧着也崭新,若佼儿有反叛之心,又怎会赶得这么急?依臣妾瞧,必是有人故意栽赃陷害。」犀利的眸光微微扫向晋王。 晋王一笑,拱手道:「是啊父皇,皇兄宅心仁厚,又为圣后娘娘所出,有圣后娘娘亲自教导,怎么会做出这种大逆不道之事?必是有人故意栽赃!依儿臣看,倒不如将皇嫂请来,与皇兄当面对峙。」 圣上浓眉紧蹙,心内忽而喟叹一声,太子啊太子,朕叫你娶元氏着实是为你好,可你竟然与元氏的关系弄得如此僵……虽说如今世族势力已是大不如之前,可元氏到底是元氏。 「叫来……」圣上镇定了许多,转身,正襟危坐,瞧着众臣,「今日之事,如非太子之错,便是有人欲陷害太子。但无论真相如何,朕必是会公正处理,有各位爱卿作证。」 群臣立即跪下,直呼吾皇万岁。 没有多久,太子妃元氏便在宫婢绿娥的搀扶下走了出来,脸色白如纸,更显得唇红似血。她头上没有戴过多的头饰,只以一支金钗束发,神情永远清淡孤高,即便气色不好,看起来也如落入凡尘的仙子。 「儿臣拜见父皇、母后。」元氏挥开绿娥的手,盈盈跪拜,「祝父皇母后万福金安。」 圣上道:「起来吧。」又说,「给太子妃赐坐。」 独孤后问:「太子妃可认识跪着的这个宫婢?」指了指采如。 元氏拧着丝帕蹙眉,微微咳了一声方瞧一眼答道:「回圣后娘娘的话,跪着的宫婢正是儿臣殿中的宫女,名唤采如。」 独孤后心微微拧了一下,既落实了告状之人的身份,那么,此事若非佼儿有心谋反,便就是这太子妃元氏故意陷害。可元氏一族明明该是东宫之人,什么时候又成了晋王一党的了? 这太子妃,她是糊涂了吗?她不是一直想做圣后的吗?现在又联合晋王陷害自己丈夫,这算什么? 挪了挪屁股,独孤后却有些不敢问下去,便看圣上。圣上直接说:「太子妃托人状告太子谋反,可真有此事?」 元氏抬眸,远远朝着太子的方向瞧去,正见太子也在看自己。她远远瞧着那个男子,一想无论成败,马上就可以脱离这苦海了,竟是有些开心。 「是真的,此事千真万确。」元氏微微一挑唇角,笑容几分冰冷,「自打五年之前晋王领兵战西夏时起,太子便就开始筹谋了,甚至还在东宫行巫蛊之术。二圣若是不信,大可以着人前去殿下寝宫搜查,若是儿臣没有猜错,殿下必是现在还藏着当初陷害晋王的小人。」 第21章 圣上对虞昊道:「你亲自带人去查,必要细细查。」虞昊连连称是。 独孤后转头去瞧太子,她不相信,自己的儿子竟是会做出这般愚蠢的事情。 虞昊得了圣上的圣旨,带着禁卫军前去搜查,果然搜出了被针扎着的小人,小人的背后贴着晋王杨睿的名字。 虞昊惊得一身汗,他伸手抹了抹,腿肚子都有些软,看来,朝廷是要有一场暴风雨了。圣上最讨厌人行巫蛊之术,这个太子,做什么不好,偏偏玩这些,这下被抓到把柄了吧! 一刻不敢耽误,立即回来向圣上汇报情况,圣上瞧了,气得将一旁的茶盏扔挥向太子。太子简直觉得莫名其妙,他何曾……何曾做过这些?被害了,这是被害了。 元氏女,又是她! 而这,是连韵娘也没有想得到的,她防得了龙袍,却防不了太子妃的其它行为。而圣后,此番已是不言一语,只是紧紧攥住了拳头。 韵娘跪了下来,对圣后说:「请圣上圣后明察,太子殿下身为储君,将来自是天下之主,又怎会冒险做出这些?先是龙袍之事,后又是巫蛊之术,全凭太子妃娘娘一家之言,做不得数。如果妾身说,这所有的东西,事先都是太子妃有预谋准备好的,为的就是陷害太子,也不无可能。」 太子妃淡淡说:「父皇母后,儿臣身为太子正妻,若不是太子做法儿臣实在瞧不下去,又怎会自断活路,揭发自己夫君呢?儿臣所言属实。」 韵娘跪着看太子妃,眸光隐隐有股恨意,韵娘不知道她跟太子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太子即便冷落她,也不会舍得要了她性命的。太过于不寻常的恨,有的时候,或许是因为求而不得的爱。 「太子妃娘娘,妾身这里有您与晋王殿下暗中勾结的亲笔书信一封,您还不承认自己是陷害太子吗?」说着便自袖中掏出那封信件,转身呈给圣上圣后,「请二圣过目。」 独孤后接过,匆匆瞧了一眼,信上所述内容,确实如云昭训所说。 看完之后,独孤后便将信件递给圣上:「圣上您瞧,白纸黑字为证,还有何可说的?太子妃诬陷太子的那些个证据,实有漏洞之处,可云昭训手上的这封信件,却不可伪造吧?这是不是太子妃的字迹,只要找了其殿中书信笔迹一对照,便可知。」 圣上冷着脸,一个字一个字瞧了之后,起身怒道:「来人!去太子妃殿中取信件笔迹来对照。」 虞昊抹了抹额头的汗珠,弯着身子去了,底下非晋王党亦非太子胆的臣子,倒是抱有几分看热闹的心情。而晋王一党的、或是太子一党的大臣,此时心都提到嗓子眼儿了,生怕此事牵扯到自己。 其它的信件没有找得到,倒是找到了太子妃平时抄写的佛经,虞昊捧了几张过来,恭敬递给圣上。 圣上仔细比对了笔迹,眉心一蹙,一掌拍在案上,怒道:「云氏女可知罪!」 韵娘心里虽诧异,可还是俯身行大礼道:「妾身……不知何罪……」想着太子妃何等精明之人,做事必是留有一手,自是给自己留了后路,这个给晋王的信件,莫非不是她亲自执笔写的? 此事非同小可,若不是她本人,便是最最贴心的婢女,思及此,韵娘道:「许是太子妃娘娘着婢女之手写的,二圣,是否可以着人拿来婢女绿娥的书信笔迹……」于是,虞昊在得了圣上眼色后,又跑了一趟。 果不其然,这私通晋王的信件,正是绿娥笔迹。 而此时,正偎在婉娘怀里一声不出、正昏昏欲睡的穆郎却拼命咳了起来,婉娘原还担心着姐姐,待反应过来之后,便立即轻拍穆郎后背,结果不拍还好,这一拍,穆郎咳得更加厉害,最后竟是吐了一口黑血出来。 婉娘吓得要死,立即用丝帕去擦穆郎嘴角的黑血,手微微颤抖着,穆郎他这是中了毒了。杨崇也渐渐有些不适,不过他吃得少,因此情况稍微好点,只额头沁出汗,喊着头晕。 杨崇可是圣后命根子,一听乖孙子出了事,立即着人去太医院请太医去。 好在在座的臣子中,便就是有太医院的人,主动出来给杨崇跟穆郎把了脉,最后得出结论:「两位公子这都是中毒迹象,此为慢性之毒,一般混在茶水中落毒毒效最烈。可依臣看,两位公子必不是因茶水中毒,该是误食了什么。」 杨崇只是捂着肚子喊疼,穆郎已是疼得滚在地上,嘴角还流着黑血。 韵娘眼中含泪道:「已经很明显了,晋王勾结太子妃陷害太子在前,命晋王妃于崇儿食物中落毒欲害死崇儿在后。」跪着移到杨崇身边,一把将其抱住,哭道,「我崇儿还只是一个四岁孩子,到底犯了何错?竟是被卷入这样的战争之中!!」 一直静静坐于一旁的晋王妃立即跪了下来,低头道:「父皇母后,儿臣冤枉。」她胆子小,又被韵娘一口咬定做了坏事,竟是有些害怕起来,「儿臣……没想过害太子长子的,或许不一定是吃了儿臣的糕点的缘故……」 第22章 话未说完,婉娘便跪下道:「圣上圣后,臣妇弟弟穆郎中毒太深,不知臣妇可否先带着穆郎回府给其解毒?若是时间久了,怕是穆郎性命堪忧!」额头磕地,声声作响。 「准!」圣上又指了指韵娘身边的沁香,「你,带着长公子跟着李少夫人一起去唐国公府上,务必确保公子无事!否则,谁也别活了!」又道,「禁卫军何在?」 一声令下,门外立即来了数名劲装扮相的侍卫兵,抱拳道:「微臣在。」 圣上起身,威仪四震,只道:「将太子晋王及其府上相关人等一律禁于府上,不得有他人私自靠近,胆有违抗君命者,格杀勿论!」这是两败俱伤的节奏。 婉娘带着穆郎回到府上,便先喂穆郎跟崇儿各吃了一粒药丸,至此,方才松下一口气。 婉娘精通医书,这种毒自是也于书中见过,毒性慢,若是少食,只会腹泻头晕,可若是吃得多了、且未及时清毒,便有生命之忧。因此,崇儿没事,只需多喝几碗茶就好。 而穆郎,体内毒素多,便就要熬解药,十二个时辰之内如是未能熬出解药,便是华佗再世,穆郎也没得救了。 穆郎肉乎乎的一张脸惨白得可怖,额头上不间断地滴着汗,小小的肉手却紧紧攥着婉娘的袖子,整个胖乎乎的身子也缩在婉娘怀里,连话都说的不连贯。 「三姐姐,穆郎好难受,浑身都疼,是不是快要死了?」他不想死,好不易可以和三姐在一起了,他才不想死呢,于是眼泪汹涌道,「呜呜呜呜呜……我要活着,我要永远跟我三姐在一起,我在不要死呢……」嘤嘤嘤嘤嘤 苏氏也跟着来了,坐在一旁,轻轻抚着穆郎的脸:「有你三姐在,你不会有事的,只要乖乖听话就不会有事,知道吗?」又问一旁正在忙着吩咐浮香她们几个小丫鬟做事的婉娘,「婉儿,你弟弟一定会没事的吧?」语气中带着一丝不肯定。 婉娘着实忙得有些累,单手撑着腰,另一只手将穆郎搂得更紧,替他擦泪道:「娘,您就放心吧,我若是连自己弟弟都医治不好,也枉读了这么些书了。穆郎不会有事的,他会健健康康地长大。」 穆郎止住哭,皱着肉肉的脸,可怜兮兮地瞧婉娘:「穆郎以为,三姐自从嫁人后就不再要我了呢,三姐现在只爱李夙尧了,只跟他睡觉,再不会搂着穆郎睡觉了。」 苏氏脸一木,有些为难道:「小孩子不懂别乱说话,省点力气好好歇着。既然你三姐姐说你没事,你顶多在这歇个一两日,等好了,就跟娘回家去。」 穆郎不依:「才不要回去,三姐夫说了,他邀请我在国公府里住,我想什么时候回去再回去,我以后想什么时候来就可以什么时候来。」又推他娘,「娘,您自己回去吧,让我跟三姐单独呆一会,好久没跟姐姐说说心里话了。」 肉小子打小身体就健壮,此番竟然没事,苏氏重重松了口气,现在又听到用这种口吻说话,气得笑了:「我看你是怕回去后你二叔给你请授课先生来授课,浑小子,成天只知道舞刀弄枪的,就是被你爹给宠的!」 许是药丸见效的缘故,穆郎气色稍稍好了点,瞪圆了眼睛:「我爹是大英雄,我是大英雄的儿子。将门之子,将来可不是得能够拿得起刀枪的么?我将来也要带兵打仗去,我也要做大将军。」 一直坐在旁边,被沁香紧紧抱着的杨崇答话道:「对不起,都是我害了你,晋王妃婶婶原该是想害我的。我却将有毒的糕点端去给你吃了,才害得小舅舅你受苦了。」 「没关系没关系!」穆郎使劲挥着肉手,赶忙说,「亏得是给我吃了,你瞧,我身体这么壮,现在一点事都没有。要你真被你吃了的话,你那么瘦,肯定早就病倒了。你病倒了,昭训姐姐该是会哭的,穆郎也心疼昭训姐姐。」 婉娘心想,到现在还不承认自己贪吃。又想到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时候的自己,也贪吃,也是长得一身肉,不过倒没穆郎这么幸福。因为那个时候,肥肥肉肉的她,不得爹爹喜爱,还隔三差五地被画娘欺负。 浮香端来了两碗黑乎乎的东西,对婉娘说:「少夫人,药煎好了。」 杨崇看着这黑乎乎的药汁儿,有些畏惧,蹙眉说:「我可以不喝吗?我觉得我一点事都没有,现在可好了。」 穆郎则毫不客气地自己端过药碗,闷着头一口气全喝了,喝完自己擦嘴,然后自己从腰间系着的荷包里掏了几颗蜜饯塞在嘴里吃。 「怎么可以不喝药呢?学我这样,捏着鼻子,一口气就喝了。」将药碗推到杨崇嘴边,「来,小舅舅教你喝,喝完给你蜜饯吃哦。」 沁香见小公子还是不肯,便劝道:「若是公子您有个三长两短,还让昭训娘娘怎么活?公子听李少夫人的话,喝了药,就可以去见昭训娘娘了。」杨崇这才听话地喝了药。 婉娘却有些沉默,太子府跟晋王府竟是出了这样的事情,所有人的心思都不是她能够猜得到的。若说龙袍一事是太子妃联合晋王诬陷的太子,那么,崇儿跟穆郎中毒,则很有可能是太子诬陷的晋王府。 第23章 穆郎是误食了有毒的糕点,若不是穆郎,此番真正受害的,怕是崇儿。可崇儿不是太子最爱的女人所生的吗?崇儿不是太子最宠爱的儿子吗?婉娘忽而觉得有些可怖,生在皇家,有的时候,为了打败对手,竟是可以这般不顾手足之情,甚至……连亲生儿子的性命都不顾了。 杨崇跟穆郎喝了药后,都流了一身汗,两人都打着哈欠,吵着要睡觉。婉娘早命丫鬟收拾出了一间房,此番便叫丫鬟带着两位公子去客房里睡,吩咐务必好生照顾。 杨崇听话地走了,穆郎却不肯,赖在婉娘身边不走,刚好此时李夙尧回来了,主动留下了穆郎,婉娘也就没再说什么。苏氏见穆郎没事,便就起身回府,李夙尧命人亲自将她送了回去。 婉娘坐在床边哄穆郎睡觉,并保证不会在他睡着时将他送走,穆郎这才乖乖地阖上双目。或许是累极了,又或许是药效上来了,穆郎一阖上眼,便就睡了过去,沉沉的,雷打都醒不了。 李夙尧抬手,用袖子去擦婉娘额头上的汗水,一下一下的,及其温柔细心,也难得他一个武将能够做出这般温柔的动作。 「夫人又辛苦了。」李夙尧将婉娘轻轻搂抱在怀里,低头亲吻她的头发,搂紧了一点,「为夫其它都不怕,最怕的就是夫人辛苦受累……」直到现在他才觉得,婉娘跟着他,着实辛苦了。 他当初死皮赖脸拽着婉娘不肯丢手,可婉娘现在嫁给他了,又渐渐地将心跟他融合,可他自己却怎么样呢?不得不反思,他做得不好,一点不好,若是九王此时尚未去封地,太子跟晋王闹得这般,他怕是会给圣上出谋划策。 若是肉丸子当初嫁得九王……李夙尧忽然不敢再继续想下去,他跟肉丸子间的感情,真的是差点东西的,即便现在两人的心在渐渐靠近,可那份夫妻间该有的默契,还是一点没有。 婉娘见丈夫一直低头抿唇沉默着,便将手轻轻附在他手背上,微微抿唇一笑:「你不必担心我,孩子也没事,夙尧,太子跟晋王……」换了个问法,「自古以来,生在帝王之家便就身不由己,此番不知……是否会牵连到你我两家?」 李夙尧反手将婉娘的手握在掌心,紧紧攥住,声音轻柔地道:「我们李家向来只忠于皇帝的,夫人放心,云家也不会有事。」 「嗯。」婉娘不再多想,只紧紧靠在李夙尧怀里,很快就睡了过去。 李夙尧垂眸瞧着怀里睡得正熟的娇妻,满心满眼都觉得甜蜜,又想到婉娘就快给他生个孩子了,更是开心。 圣上是着自己的亲信大臣前去查的此事,最后的结果是,晋王被贬为蜀中王,却依旧留在京都。晋王妃自请削发为尼,太子妃则被赐三尺白绫。太子被废,贬为房陵王,继续圈禁于太子府中。其他相关人等,一律赐死。 至于崇儿,则被独孤后亲自接到身边抚养。 圣上到底是偏心于蜀中王的,被贬了,竟也没被打发去封地。 时间过得飞快,转眼便入了冬,马上又要过年了。 中原边境之地,突厥人猖狂得很,今年雪下得大,突厥人竟持刀持枪,于边境之城肆意烧杀掳虐,还强抢民女,害得百姓连连叫苦。原是北方边境有长孙鸿镇着,突厥人不敢乱来,可此番长孙鸿不在,他们便就无所顾忌了。 圣上得到北方边境首领八百里加急传上来的折子,发了怒,立即传来长孙鸿。 长孙鸿原也早想回去了,奈何曼娘想再多多陪着爹娘一段时日,原是打算过完年再走的,可现在看来,怕是得立即动身了。 得了圣上旨意,长孙鸿便回去对曼娘说了自己的意思,曼娘纵使不舍,可如今已是嫁入长孙家,即便丈夫百般宠爱自己,自己也不能胡来,便点头同意。 婉娘得了消息,心里不舍得很,真怕此时一别,往后再不能相见。婉娘在给李老太太请安时说了想去长孙将军府见见姐姐的意思,李老太太跟独孤氏自是同意。 自老太太那里请了早安回来,婉娘便带着穆郎去长孙将军府,刚好遇上早朝回来的李夙尧。李夙尧问了情况,到底不放心婉娘,便主动将穆郎抱起,陪着他们姐弟一起去。 几人坐在马车里,婉娘见李夙尧脸色不太好,关心地问道:「怎么了?是不是朝中发生了什么事情?」 李夙尧原是目光呆滞地盯着一处,只默默想着自己的心思,此番听得婉娘问话,方才回神。 「朝中有人弹劾父亲,说我父亲兵权太重,呵……朝廷的兵,父亲每次征战回来,早就主动将兵权交给圣上了。而我李家军,那是我祖父亲自训练的军队,历经数朝,子子孙孙都忠于我李家,难道……」 婉娘将手指挡在他的唇上:「夫君纵使心里百分不满,也毋须言于表。」 李夙尧也知道自己这是过于激动了,便没再往下说,只道:「好,听你的,不说。」将婉娘附在自己唇上的手攥住,亲了一下方才松开。 第24章 穆郎瞪圆眼睛瞧着两人,忽然将眼睛蒙住,叫道:「哎呀呀,我什么都没有看到,什么都没有瞧得见。」 婉娘脸微微红了一下,然后将穆郎拽到自己身边,边给他整衣服边说:「天气冷了,以后就呆在房里念书,少跑出去瞎混。以后犯了错姐姐不会手软,谁替你求情都没用。你若是不听话,姐姐就不要你了。」 穆郎立即抱住婉娘脖子:「姐姐姐姐,二姐姐要走了,五姐六姐也都快嫁人了,以后穆郎就只有你一个亲姐姐了,你可不能不要我。你要是再不要我,我就真可怜了。」 李夙尧看着穆郎,这个肉肉的浑小子,忽然觉得,他或许早该将穆郎接来陪着婉娘了。因为他发现,有穆郎在,婉娘总能很开心。 长孙鸿的府邸,曼娘穿着华丽衣裙,妇人装扮,脸上尽是幸福的喜悦之情。 她嫁入长孙家虽为填房,可长孙鸿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曼娘不必每日早起晨昏定省,且丈夫待她也及好,日子过得甜蜜而又滋润。 曼娘轻轻依偎在自己夫君怀里,微微抿唇,笑得幸福:「今日我命厨房做了夫君最爱吃的菜,今晚也是留在京都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妾身要与夫君多饮几杯。」轻轻抬眸,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只是,此次离开京都,不知道何时再能够回来……」 这也正是长孙鸿在意的,他早就不想留在这勾心斗角的京都了,早就想着要回北漠,可曼娘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不得不在乎她的感受。此番听了曼娘的话,长孙鸿将妻子搂得更紧一点,声音微微有些沉:「我们到了北漠边境,你要是想家了,为夫随时向皇帝请旨,带你回来。」 曼娘摇摇头:「嫁夫随夫,以后你呆在哪儿,哪儿便就是我的家。」双手轻轻搂住他矫健的腰肢,「其实,若不是担心爹跟娘,妾身也想离开这复杂的京都。想来能够随夫君驻守塞外、不必卷入二王夺储的战争中也是件可喜的事情。」 长孙鸿敛眸:「夫人在担心云府?」 「嗯。」曼娘没有片刻犹豫,点头说,「当今圣上诸多子嗣中,也就只有房龄王与蜀中王可为未来帝王之人选。而房龄王为嫡出长子,若是继承皇位,实为合情合理之事,蜀中王……战功赫赫……妾身知道自己不该管这些,可妾身父亲与叔父皆在朝为官,若是有朝一日两王刀枪相对,必有一伤,妾身担心家人。」 「我明白。」长孙鸿出身行伍,也从不参与什么党派之争,但此番娶了安璟侯府千金后,必是要站在太子一党上,「为夫答应你,若真有那么一日,为夫不会袖手旁观。」 曼娘知道自己说这么多来干预朝政、左右丈夫的想法已是不妥,且此番丈夫既是对自己做了承诺,便也不再多言。可到底心里有些不舍,默默流了眼泪。 府里的管家来说:「英武将军与将军夫人来了,正候在前厅呢。」 曼娘立即擦了擦眼角泪水,道:「李世子跟三妹来了……」 前厅里,穆郎一身华丽锦服,正在蹦来蹦去,对长孙府里什么都好奇。可待得曼娘出来时,穆郎便「哇」一声哭了出来,肉肉的身子一头扎进曼娘怀里,说舍不得二姐。 说得曼娘又落了泪,倒是给婉娘劝住了。 婉娘道:「我是舍不得姐姐,知道二姐明日便要走了,特来看二姐。」 长孙鸿单手背负,冰冷的唇角微微扯出一丝弧度,笑说:「三姨妹不必担心,我长孙鸿不会叫你姐姐吃一点苦头的。」 李夙尧转过身道:「长孙将军此番离开京都,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长孙鸿向着门外的方向一抱拳,只道:「听圣上差遣。」他知道朝中有人弹劾了唐国公,唐国公府此番……怕是成为众矢之的。 似是有人背后串通好了一般,接下来的两个月,朝中不断有人弹劾唐国公,弹劾李家。后来,更是有心人蓄意抓住了李家军的「把柄」,有人逮到喝醉酒了的李家军于城内调戏良家女…… 而受害之女,正是当朝王太尉幼女,王小姐不堪受辱,竟是悬梁自尽。 圣上大怒,直接一道圣旨下来,竟然想要坑焚所有李家军。朝廷之上,但凡有点眼力劲的人都知道,圣上这是想要彻底灭了李家,因此,之前与唐国公府交好的人,也不敢多做求情。 不过,圣上到底是念着李家之前的功劳的,将李家打发到了偏远的山西为地方官,李烈任山西河东抚慰大使,以后举家不得再踏入京都一步,否则以谋反论处。而李家军所有家将——坑焚。 李府被贬,而云府则未受一点牵连,那云傲,甚至还升了官。 李烈贬至山西,唐国公府举家在一个月内都得离开京城,可婉娘却因即将临盆、恐怕路途不便,被云盎派来的人接了回去。云盎派来的人只说,云夫人想三小姐了,想接回去住上几日。 第25章 谁知,这一回去,便就再没出来过。 来年春天,婉娘于云府中诞下一子,又在府上养了足有两个月的身子,便向父母提出前去山西的事情。可每次婉娘说想要回山西时,不是被父母含糊其辞糊弄过去,便是被父亲直言拒绝。 日子一久了,婉娘自是瞧出端倪,他的父母,怕是不愿她去山西。 婉娘忽然想到了自己丈夫李夙尧,数月不见,她觉得自己无时无刻不在思念他,早已习惯了有他在身边的日子了。婉娘此生,早已是认定了他,也是下定了决心,不管父母同不同意,她都是得走的。 当婉娘再一次提出要带着孩子前去山西找李夙尧时,云夫人这才不得已说出了实情。原来早在数月之前,李家举家在前去山西的路上,遭遇劫匪,李府上至李老太太、下至众庶出子孙,无一生还。 之所以没有告诉婉娘,是因为她当时即将临盆,怕她承受不住这样的打击。 婉娘只觉得此时自己头有些晕,她原以为,只要生下了孩子,便就可以带着孩子去见夙尧了,可没想到……她还清楚地记得,李夙尧临走时对她依依不舍的样子,她甚至向他承诺,只分离数月时间,数月之后,夫妻二人便再也不分开。 虽然母亲对她说李府是遇到了山贼才举家遭遇不测,可她一点不相信,李家将门,哪个不是以一敌百的好手?若只是普通山贼,又怎会轻易杀掉李家所有人呢?必是朝廷精锐卫士!! 婉娘给儿子取名思汝,及思念丈夫李夙尧的意思,想着一定要独自将儿子培养成人。李家算是垮了,朝夕之间,便什么都没有了。但心痛之余,婉娘还是有些许安慰的,毕竟,李家还有思汝这么一丝血脉。 开皇十六年秋,云府连着嫁了两个女儿,二房嫡女眉娘嫁给了谢家长子谢昭,长房庶女蓉娘……则被崔照迎娶入府!直到后来的某一天,婉娘问起崔照时,他才说,他跟夙尧情同兄弟,哪怕是娶妻,也要娶一家姐妹。 崔照当初未能娶得曼娘为妻,之后便又托媒人向蓉娘提亲,两人身份差别悬殊,婚事自是受了崔母一番阻挠。奈何崔照心意已决,此生非云家女不娶,崔母瞧着,这云家未嫁的女儿也就只有蓉娘了,若是这蓉娘再给旁人聘去,怕是儿子真得做和尚去了,便赶紧命人操办起婚事来。 这蓉娘也争气,嫁入崔府没几个月,便被查出了身孕。 开皇十七年春,又到了三年一次的会试、国家大肆选拔人才的时候。 又一批寒门学子得以入士为官,圣上在郊外举行春涉,涉猎时却是出了意外,圣上被行刺了。而当时陪在圣上身边的,就只有画娘一人,画娘替圣上挡住了凶器,圣上没事,倒是画娘受了重伤。 一场大型的涉猎活动,因着画娘受伤,还未开始呢便就结束了。圣上亲自将画娘抱回了宫中,没有将她送往太后娘娘的寿康宫,而是抱回自己的含元殿。 暗器有毒,且伤到了画娘要害之处,皇宫里的御医皆束手无策。 这时,忽然有人提到了婉娘,圣上便一道圣旨将婉娘召入宫中。 婉娘给画娘把了脉,又仔细瞧了她的面色,心里隐隐觉得有些奇怪,看画娘这中毒的症状,跟之前李夙尧中毒迹象一模一样。李夙尧当时中毒绝非偶然,可直到现在,也不知道到底是谁对他下的毒手。 此时画娘又中了此毒……莫非是同一人所为? 因之前替李夙尧解过一次毒,所以医治起画娘来,倒是得心应手了很多。 不过,婉娘打小对画娘便无甚多感情,自然没有当初照料李夙尧那般尽心,只将何时熬药、熬药时长以及每次的用量告诉给侍候画娘的宫婢,又给圣上一个交代后,便出宫了。 回到云府后,浮月便将思汝抱到了婉娘跟前,满是心疼地道:「少夫人,小公子醒来后一直哭,奴婢怎么哄都不行。」 婉娘瞧着儿子像极了李夙尧的那张脸,再多的疲惫都被抛到了脑后,满心欢喜地接过儿子,在房间里来回走着,轻声哄着。 孩子自从到了婉娘手里,便就不哭了,只是一直盯着婉娘瞧,小小手指吮吸在嘴里,嘴角时不时还冒着泡泡,别提多可爱了。婉娘瞧着儿子又圆又黑的一双眼睛,心里仿若针扎一般,眼泪很不争气地落了下来。 如果夙尧他没死……该有多好!如果他还在自己身边,那该是有多好! 越往美好的方向去想,婉娘便就越控制不住自己的感情,眼泪仿若绝了堤的洪水般,汹涌而出! 其实自打得知李家噩耗之后,婉娘白天时在家人面前都是一副坚强的样子,可夜间无人的时候,她会翻出之前李夙尧征战西夏时给她写的信。所有信件都被她装在了一个箱子里,塞的满满一箱子…… 以前跟李夙尧相处的时候,只觉得他又可气又可恨,为人既霸道又无礼,对她所谓的爱也是强求来的……可现在细细琢磨,才明白得过来,李夙尧其实是爱她爱到了骨子里! 第26章 他叫自己肉丸子的时候,总会用一种很亲切的口吻,他嘲笑自己胖嘲笑自己嫁不出去的时候,随后又会及时表明自己的决心。婉娘恨自己,恨自己当初对他的冷漠,对他的爱搭不理……也恨自己,为何当初……李夙尧还在自己身边的时候,没有发现,其实自己也已是爱他入骨髓。 如果时光可以倒回过去,婉娘发誓,她一定会好好爱他、好好关心他、好好尽一个妻子该尽的责任。可是没有如果,李夙尧再也回不来了…… 再也回不来…… 长孙鸿的府邸,曼娘穿着华丽衣裙,妇人装扮,脸上尽是幸福的喜悦之情。 她嫁入长孙家虽为填房,可长孙鸿上无父母、下无兄弟姐妹,曼娘不必每日早起晨昏定省,且丈夫待她也及好,日子过得甜蜜而又滋润。 曼娘轻轻依偎在自己夫君怀里,微微抿唇,笑得幸福:「今日我命厨房做了夫君最爱吃的菜,今晚也是留在京都的最后一个晚上了,妾身要与夫君多饮几杯。」轻轻抬眸,凝视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只是,此次离开京都,不知道何时再能够回来……」 这也正是长孙鸿在意的,他早就不想留在这勾心斗角的京都了,早就想着要回北漠,可曼娘是他的新婚妻子,他不得不在乎她的感受。此番听了曼娘的话,长孙鸿将妻子搂得更紧一点,声音微微有些沉:「我们到了北漠边境,你要是想家了,为夫随时向皇帝请旨,带你回来。」 曼娘摇摇头:「嫁夫随夫,以后你呆在哪儿,哪儿便就是我的家。」双手轻轻搂住他矫健的腰肢,「其实,若不是担心爹跟娘,妾身也想离开这复杂的京都。想来能够随夫君驻守塞外、不必卷入二王夺储的战争中也是件可喜的事情。」 长孙鸿敛眸:「夫人在担心云府?」 「嗯。」曼娘没有片刻犹豫,点头说,「当今圣上诸多子嗣中,也就只有房陵王与蜀中王可为未来帝王之人选。而房陵王为嫡出长子,若是继承皇位,实为合情合理之事,蜀中王……战功赫赫……妾身知道自己不该管这些,可妾身父亲与叔父皆在朝为官,若是有朝一日两王刀枪相对,必有一伤,妾身担心家人。」 「我明白。」长孙鸿出身行伍,也从不参与什么党派之争,但此番娶了安璟侯府千金后,必是要站在大皇子一党上,「为夫答应你,若真有那么一日,为夫不会袖手旁观。」 曼娘知道自己说这么多来干预朝政、左右丈夫的想法已是不妥,且此番丈夫既是对自己做了承诺,便也不再多言。可到底心里有些不舍,默默流了眼泪。 长孙鸿替她擦了脸上泪水,轻声哄道:「夫人不要伤怀,北漠那个地方虽然不比京都繁华,可也自有它的好处。至少没有这么多的事端,为夫可以白日带你驰骋草原,晚间带你跟着一群兄弟姐妹饮酒跳舞。到时候你再给为夫添个一儿半女,晴儿也有伴了。」 听得丈夫这般说,曼娘竟是期待起来,此生能够嫁给长孙鸿这样的真汉子,是她的福气。 正在两人蜜里调油的时候,府里的管家来说:「将军,夫人……英武将军与将军夫人来了,此时正候在前厅呢。」 曼娘立即擦了擦眼角泪水,开心道:「李世子跟三妹来了……夫君,我们出去瞧瞧。」 前厅里,穆郎一身华丽锦服,正在蹦来蹦去,对长孙府里什么都好奇。可待得曼娘出来时,穆郎便「哇」一声哭了出来,肉肉的身子一头扎进曼娘怀里,哭着说舍不得二姐。 说得曼娘又落了泪,倒是给婉娘劝住了。 婉娘道:「我是舍不得姐姐,知道二姐明日便要走了,特来看二姐。」 长孙鸿单手背负,冰冷的唇角微微扯出一丝弧度,笑说:「三姨妹不必担心,我长孙鸿不会叫你姐姐吃一点苦头的。」 李夙尧转过身道:「长孙将军此番离开京都,以后还会再回来吗?」 长孙鸿向着门外的方向一抱拳,只道:「听圣上差遣。」他知道朝中有人弹劾了唐国公,唐国公府此番……怕是成为众矢之的。 男人们关心的永远是权力之事,而女人则不同,曼娘挽着婉娘手,说道:「娘为了大姐的事情操碎了心,她原本身子就不好,竟然还在圣后殿外跪了那么久,现在怕是落了病根。」一脸担忧,「我以后是不能留在娘身边尽孝了,连大姐也顾及不到,三妹……以后这往后,便就只要靠你了。」 穆郎立即凑了过来,脸上挂着泪泽,一脸真诚道:」还有我呢,还有我。二姐都不说要三姐多多关照我。」有些生气地鼓起腮帮子,「亏我还这么舍不得二姐呢,原来二姐一点都不挂念穆郎,穆郎心情不好。」 曼娘被弟弟逗得乐了,像婉娘平时一样,伸手使劲揉弟弟肉脸,微微笑道:「穆郎你丢不丢人啊,你是男子汉,该是你保护娘亲跟姐姐们的,二姐还没说你呢,你怎么还怪起二姐来了?」 第27章 穆郎说不过二姐,眼睛瞪得圆圆的:「那……那穆郎要快快长大,然后保护姐姐们。」 婉娘握住曼娘的手,说道:「姐姐放心,京城里的事情姐姐不必担心。」 李夙尧跟婉娘带着穆郎在长孙将军府里吃了饭才回府,回了府之后,婉娘让浮月跟凝珠雪珠她们带着穆郎去玩,自己则去了婆婆独孤氏那里。这些日子以来,婉娘午睡之后,都会去婆婆那里,因为刘太后的六十整寿要到了,宫里都布置了起来…… 刘太后的寿诞在年底,这次因着太后寿诞的缘故,各地藩王都被召回了京城。 给太后贺寿,必是得有贺礼的,而婉娘的贺礼,是一幅绣品。 婉娘年岁尚小,又怀有身孕,不能太累着。因此,独孤氏身边的绣娘都会帮衬着些。 当初墨烟被老太太赐了落胎药,后又被赶出李府,独孤氏事后细细琢磨、再着人暗中一打听,便就将整个事情的原委知道了七八分。 亏她那么相信墨烟,那个贱婢竟然做出有损夙尧名声的事情,实则该杀。而贾氏母子,实则欺人太甚。 这么想着,便觉得对不住婉娘,又加上婉娘怀了夙尧的骨肉,她更是对这个媳妇好。 只是自此独孤氏也想得通了,她到了这个年纪,最靠得住的,也就只有儿子。 贾氏虽是她的远房表妹,可也是她丈夫的妾氏,两人是情敌。而贾氏呢?她是李烈长子李瑾琛的生母,李烈纵使再怎么样,也不会不顾及贾氏母子的。 李老太太也是,他纵使再喜爱夙尧,可也绝对不会为了夙尧而过分惩罚李瑾琛。若非如此,出了兄占弟妾这样的事情,老太太为何一点不追究贾氏母子责任呢? 这些日子以来,独孤氏嘴上虽未明说,但心里着实不满。因此,连带着去老太太那里请安,也有些敷衍起来。 后来还是婉娘瞧出了婆婆的心思,劝道:「知道婆婆心里不好受,可若是心里的事情极度表现出来,怕是渐渐失了老太太的心。而此,正是贾姨娘乐于见到的,婆婆莫要中了别人的计谋。」 独孤氏觉得婉娘说得极有道理,便就将事情都放在心里,一切如常。 长此下去,独孤氏跟婉娘的婆媳关系好了不少,连带着穆郎一直住在府上,她也没有一点意见。甚至,每次命人给婉娘送补品的时候,还顺带着告诉大厨房里,给穆郎也多做些好吃的。 穆郎虽然好吃了些、也调皮了些,但及其懂事,婉娘休息的时候,他从来不去打扰,等婉娘休息够了无聊的时候,他又会去逗姐姐开心。 第二日,长孙鸿要离京了,圣上为了表示对其的重视,便让身为京兆府尹的张笙去送行。 圣上不仅看中张笙的寒门出身,更是看中他的才华,他虽娶的是汝南王之女长宁郡主,可事事以朝纲为重,行事向来不会感情化。可圣上他似乎忘了,这位深得他喜爱的臣子,与云家二娘子是有过一段情的。 此番让他去给长孙鸿夫妻送行,又是何意思? 待得张笙走后,圣上才独自琢磨起来:「虞昊,朕怎么见张笙似乎神色不对。」 虞昊抬眸瞧了圣上一眼,颤巍巍答道:「圣上您忘了吗?这个张大人原是无意娶长宁郡主的啊,他中意的是……」 是云家二娘、此时的长孙夫人。圣上这才忽然反应过来。 京畿城外,雪后初晴,长孙鸿高高坐于马上,身后是妻子曼娘跟府上的几个丫鬟。 张笙一身青色便服,依旧是他往日所爱的装扮,自得了圣上旨意后,便骑马出城了。 京城里是不许快速骑马的,可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多么光明正大的一次机会。 这次一别,怕是日后再无相见之日了。曼娘,自五年之前,他娶了长宁郡主后,便就跟她再无缘分可续。 她怪他薄情也好,怪他寡义也罢,他都不在乎,他至今唯一在乎的,就是她是否能嫁一位如意夫婿。好在,她是寻得了。 张笙骑马赶至城外,快马加鞭,一直追到城外的寒山寺下,方才追上长孙鸿跟曼娘。 长孙鸿见京兆府尹张笙快马加鞭追了出来,神色微微有些异样,曼娘跟他的事情,他是听曼娘说过的。此番张笙骑马追赶出来,是何意思? 曼娘见马车突然停了下来,出声问道:「夫君,怎么了?」然后撩开轿帘,却在见到张笙的刹那微微愣住,但也只是片刻,待反应过来时,只礼貌笑道,「原来是府尹大人,夫君,您跟张大人先聊,妾身不便出来。」 听得曼娘的话,张笙微微垂了眸子,心里似是被刀刃轻轻刮了一样,有些疼。但她也希望曼娘这么说、希望她这么做,她放下了,才会幸福。 「长孙将军。」张笙并没有跳下马,只说,「我是受了圣上旨意,来给将军跟夫人送行的。」 第28章 长孙鸿淡然一笑,又伸手抱拳朝天上一拱,道:「臣多谢圣上隆恩。」又说,「张大人,此去路途遥远,怕是不便多说就此告辞了。」 张笙握住缰绳的手紧了紧,片刻后又渐渐松了开,点头说:「长孙将军一路保重。」 他看着渐行渐远的马车,手握缰绳,静静立于皑皑白雪之中,直到曼娘的马车再瞧不见,他方离去。 曼娘走后,苏氏因思念女儿,身子越发不行,成日地喝药也不见效。 一直侍候着苏氏的春梅急了,对着苏妈妈直唠叨:「三小姐医术不错,为何太太病成这样了,也不命人跟三小姐说声!怎生由着太太病下去呢?」 苏妈妈拉着春梅走到一边,低声道:「太太喝了安神的药,这刚睡下,你可小声点说话。太太睡眠浅,你这样扯着嗓子叫,没由得要将她吵醒了。」说完一番后,又叹息,「我怎么没说过,可太太说,她自个儿的身子自个儿明白,纵使三小姐回来了,只不过多个伤心的人罢了。况且,三小姐此番怀了身孕,可不能再累着了。」 春梅眼里有了泪意,咬牙恨恨道:「自打春梅进入云家,便就一直陪在太太身边,太太对春梅好,春梅怎可不难过?以前在杭州的时候,老爷就偏着柳姨娘那边,之后上了京城日子好过了点,却还出了二小姐被张家拒婚那样的事情,太太又是操劳!当初还怀着小公子,要不是后来三小姐给慢慢调理着,太太怕是……」越想越难受,抽出帕子抹泪道,「怕是已经不行了。」 苏妈妈也老泪纵横:「太太到底没白疼你,春梅,你如今已经二十岁了,按理说早两年就该给你配个小子,可你不肯。太太也就多留了你两年,太太私下也跟我说了,给你留了份嫁妆。」 春梅哭得越发凶:「眼瞧着太太如今病成这样,我怎肯走?春梅即便这辈子不嫁人了,也不会丢下太太不管,苏妈妈你不要再说这些。」说罢嗓子已是哭哑了,又想着大夫说的话,心里难受,竟是推开苏妈妈独自往院子中走去。 刚迈出二门,却见婉娘带着小公子回来了。 春梅仿佛久旱逢甘露般,一头跑过去便就跪在婉娘跟前,哭道:「三小姐,您可回来了,快去瞧瞧太太吧。」 穆郎想爹娘了,婉娘原是选了个天气稍微暖和点的日子回来看望娘的,顺便送弟弟回来,却没想到,竟是遇上这样一幕。 婉娘已有七个月的身孕,小腹已是高高隆起,行动很不方便,又听得春梅这等语气,差点晕倒。 春梅也知自己言过了,赶紧自己爬起来伸手去扶婉娘,哽咽道:「自从二小姐去了北漠后,小公子又不在身边,太太可能太过寂寞了,精神有些不太好。」 穆郎听得说娘想他了,立即抬着腿便往苏氏房间去,一边跑一边叫道:「娘,娘,儿子回来了。穆郎错了,以后再也不让娘生气了,穆郎再也不离开娘了。」 婉娘也追了上去,随着穆郎一起走到苏氏房间内,苏氏原本睡眠就及浅,听得穆郎叫声,立即睁开了眼睛。 见女儿跟儿子回来了,她挣扎着坐了起来,嘴角微微撩起丝欣慰的笑意:「婉娘,穆郎,你们回来瞧娘了?」伸手在床榻边上拍了拍,「穆郎,来,坐到娘身边来,让娘仔细瞧瞧,长高了没有?」 穆郎见娘脸色惨白,好似说话也没什么力气似的,心里懊悔得很,娘一定是太过思念他了才会这样的。这都是他的错,他不该贪玩,不该跟着三姐姐去了唐公府、有了玩后就不再回来瞧娘了。娘现在竟然病成这样,都是他的错。 越想越急,穆郎「哇」一声哭了出来,然后扑到苏氏怀里,呜呜叫起来:「穆郎以后再也不惹娘生气了,穆郎以后一定好好识字、好好跟着师傅练功。娘,您要快快好起来,要看着儿子成才。」 婉娘之前一直跟在独孤氏身后忙着刘太后贺礼的事情,又加上怀有身孕,独孤氏也不让她总往娘家跑。这次若不是穆郎想家了吵着要回家,她还不会知道,娘竟然病成这个样子了。 春梅站在一旁,瞧着婉娘神色,说道:「自打为大小姐求情、于宫里跪了一夜之后,太太身子便就不大好了。后来二小姐又跟着二姑爷去了北漠,太太想着此生以后许是再见不着了,抑郁成疾,身子一日不如一日。」 婉娘缓缓走到床边,坐下,握住母亲的手,哽咽道:「母亲病成这样,为何不叫春梅着人去国公府找我呢?」说着右手便搭在母亲脉搏上,然后眼泪流的越发汹涌。 母亲这身子,实在是太虚了,而且早已过了最佳疗养期,现在纵是华佗在世,也不能让母亲像往日一样康健了。 春梅还欲说什么,却被苏妈妈拉着出去了。 苏氏见着了儿女,着实开心:「娘没事,只要见着你们姐弟都好,娘便也就放心了。」顺手将穆郎搂在怀里,「臭小子,今天回来了,往后就陪在娘身边,别再不懂事缠着你三姐了。」 第29章 穆郎窝在娘怀里,拼命点头:「穆郎回来后就不走了,以后一辈子只留在娘身边,现在在穆郎心里娘排第一,三姐只到第二了。」 婉娘伸手摸了摸弟弟圆圆的脑袋,轻声道:「穆郎,你该懂事了,姐姐们都不在娘身边了,以后就由你照顾娘,知道吗?」见弟弟拼命点头,婉娘心里暖暖的,「呆会儿姐姐开个方子,让春梅去抓药,你的任务就是帮着春梅她们督促着娘按时喝药,知道吗?」 穆郎狠狠点头:「穆郎知道,娘只要按时吃了三姐姐的药,便就可以跟以前一样了。」 婉娘有些失落地垂下眸子,娘的身体……再不会如以前一样了…… 苏氏瞧出小女儿心思,抬手抚了抚她额前鬓发,笑得真诚:「婉儿,你是娘最疼爱的女儿,娘此生能见你嫁得良人,就够了。好好跟夙尧过日子,夙尧那孩子平日里是脾气暴躁了点,可对你绝对是好的,你嫁他,娘很放心。」 娘此时说这样的话,婉娘心里明白得很,娘这是怕自己心里还想着九王。娘必也是知道,九王殿下因着太后娘娘寿诞的关系,回京了。 她既已是李夙尧的妻子,自然跟其他男人再无关系,点头道:「女儿明白,女儿会跟夫君好好过日子的,娘放心。」 苏氏今日似是心情好了不少,连气色瞧着也比往日好点了,一口气喝了两碗粥,还能下床走动。 可婉娘知道,娘这样拼命表现得健康,不过是做给她看的。 出了云府,浮月扶着婉娘上了唐公府的马车,一路上都无言。 浮月知道婉娘在担心太太,便也不敢多言,怕言多了反而惹起少夫人伤心。 京城里今日热闹得很,集市上人也很多,婉娘的马车却突然停住了,婉娘没有准备,额头磕在了车窗上,额上一片乌紫。 浮月见了,立即去扶婉娘,好在刚刚有浮月拉着,否则怕是婉娘整个身子能滚下车去。 想到此处,浮月气不打一处来,这是谁?怎么驾车的?想着便跳下了马车,找人理论去。婉娘不想生事,可反应过来时,已是拉不住浮月了。 浮月跳下马车便指着对方马车的车夫骂:「怎么驾车的?知道这车上坐的是谁吗?瞎了你的狗眼了,要是害得我家夫人有个三长两短,要了你狗命。」 对方马车内也跳出个丫鬟模样的女孩子,年岁跟浮月差不多,也嚣张得很,跳下车也叉腰骂:「我还没说你呢?你怎么驾车的?你知道我家主子是谁吗?说出来吓死你!哼,还不让你家主人下车来道歉。」 明明就是对方的错,竟然还如此嚣张,浮月又想到少夫人差点滚下出的场面,立即挽着袖子就要去打架,却给旁边看热闹的老百姓拉住了。 有老百姓说道:「两家都是贵人,可都别吵了,大家各让一步,和气生财嘛。」有眼尖的,仔细瞧了瞧两方的马车,啧啧叹道,「唉,可有什么好吵的,一个是康王府的马车,一个是唐公府的马车,都是一家人。」 婉娘听说是康王府的马车,立即冲着外面的浮月唤道:「浮月,算了,不必争了。既是康王府的马车,我们该是避让的,你且上来,让车夫给康王府让道。」 谁知对方马车里却跳出个十五六岁的少妇,一身艳红色的裙装,梳着贵妇发髻,竟然也想让婉娘下车。 少妇叫梁燊,正是康王殿下的新婚妻子,她自打进京,便有人跟她说了康王跟云府三小姐的那些事情。此番冤家路窄,刚好遇上了,她倒是想瞧瞧,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女人,竟然能叫自己丈夫一直将将藏在心底。 浮月拦住对方的去处,急道:「康王府的人又如何?难道就能欺负我唐国公府的人了吗?我家主子都说了,让你们先走,你想怎样?」 梁燊向来不是好惹的,她细长的眉梢一挑,反手一巴掌便打在浮月那张娇俏的脸上,浮月挨了打,脸上登时留了个爪印。 梁燊道:「真是找死的奴婢,既然知道本王妃的身份,竟然还是这种态度,活该挨打。」说着还是不死心,伸手便去撩开婉娘马车的车帘,却在触及到婉娘眼睛的那刻……狠狠愣住了。 这双眼睛她认识,她终于明白了,她的丈夫为何在给她作画时却画了这样的一双眼睛! 他说给她作画,却在她的画像上画了旁人的眼睛。她还奇怪,也问过丈夫,为何自己的画像,眼睛却一点不似自己的,神色也不似。丈夫当时只是微微苦笑,却不作答。 原来,他一直想着的便是她人!她当然不会怪丈夫,自是将一切怨恨撒在婉娘身上,伸手就要将她拉下马车来,却被从空而将的方定及时止住了。 梁燊见是方定,狠狠道:「方定!你胆子越发大了,竟然敢这般对本王妃!我可是你的主子。」 方定脸色一如既往冷冰冰,只轻轻一挥手,便将梁燊扯回到她自己马车上,然后抱拳道:「王妃娘娘,方定此生的主子只有一人!」 第30章 跟在王妃身边的小丫鬟娉儿见了,也立即跟着缩回轿子里,她最怕王爷了,再不敢多言一句。 婉娘命车夫给康王妃让道,待得康王妃梁燊的马车走远了,她方才松了口气。 刚刚瞧着康王妃那神色,自知不是个好惹的,若是她耍起无赖来伤了自己倒是无所谓,若是害得腹中胎儿不保,可就罪过了。 浮月伸手摸着火热热的脸颊,眼睛哭得肿了一片:「少夫人,九王爷怎生娶了那样一位悍妻,简直蛮不讲理!康州那个地方果然落后,一个大家闺秀竟也是那般教养。」 婉娘说:「小心叫旁人听去,到时候找李府的茬。」又扬声对外面的方定道,「刚刚多谢方公子。」其实方定人早已不在了,而此时的他,已是站在了九王杨珩的身后。 若不是亲眼瞧见,他也没想到梁燊竟然会那样做,心里也深知是自己的疏忽。他当初在给梁燊作的画像上画了婉娘的眼睛时,就该想得到,总有一天,他的妻子会发现这个秘密。 杨珩站在茶楼二楼上,看着渐行渐远的唐国公府马车,微微有些失神。待得马车不见了,他才回头问方定:「李少夫人可有伤着?」 方定一脸木讷,眼睛望着一边,答道:「属下没有瞧见李夫人。」 九王愣了片刻,然后缓缓点头,叹道:「王妃回去少不得要大吵大闹一场,王妃爱金饰,你去城里最好的金饰铺子买支金钗去。」 方定对九王向来言听计从,不管什么事情,他都依言而行:「是,属下明白。」 梁燊回了九王府后,气得不行,先是拔出一把剑将王府里梅树上的梅花全挥落了。然后又去找了把刀,试图要将王府里的梅树全砍掉,好在被秦太妃差来查看的夕茹瞧见、并给拦住了。 梁燊气急,抬刀便挥向夕茹,狠道:「谁敢拦着本王妃,都得死!」见夕茹似是不要命般阻止她砍梅树,她更是心急,挥着大刀真要往夕茹脑袋砍去。 只是手才抬到一半,便被一股强硬的力道给截住了。梁燊抬眸去看,发现抓住她手腕的人正是自己丈夫。 梁燊松了手,大刀落在地上,咬牙切齿地盯着九王,使劲挣扎。 九王面上虽平淡得很,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已是表达出他的怒意,很明显,他便是脾气再好,可忍耐度还是有限的。 「你闹够了?」九王轻轻松了手,依旧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负手道,「闹够了就叫丫鬟扶着去将脸洗洗吧,也别在王府里大吵大闹,母妃身子不好,需要静养。」 梁燊纵是再张狂,到底也是怕自己丈夫的。自己的丈夫,虽然平时一副温文尔雅,翩翩君子的模样,可父亲跟她说了,这个男人,最是心机沉重,也聪敏得很。 她的父亲是康州知州,上头有两个哥哥,她自己是家里的独女,打小就是被捧在掌心里长大的。 康州那个地方虽贫瘠,比起大兴的其它地方也落后了不少,可她也到底是大家闺秀啊。现在又贵为当朝王妃,耍点性子还不行吗?只是她错了,平日里在康州耍小姐脾气,康王会顾及着梁知州不会对她如何。 可如今,这里是京城,天下脚下,是杨家的地盘。况且,她想要欺负的人是谁?是云家三娘子,那可是跟自己丈夫有过一段情的人,她闹脾气找错对象了。 梁燊心里恨得很,可到底怕丈夫,便只道:「臣妾知道了,臣妾这就去洗漱,然后给母妃请罪去。」 九王眉心渐渐舒缓开来,自广袖中拿出一支金钗,递给梁燊:「知你喜金饰,这是本王给你买的。京城里不比康州,一言一行都有人盯着,你万不能再如往常一样跋扈。」 梁燊本来见丈夫给自己买了首饰高兴得很,可又听她开始教训自己,心里有些不高兴,但到底没说出口,只伸手接过金钗,点头说:「臣妾谨记王爷教诲,妾先退下了。」 回了房里之后,梁燊问贴身丫鬟娉儿:「你说,是本王妃美,还是那个什么李少夫人美?」 娉儿根本就没见过李少夫人长得什么模样,而且自家小姐本来就是美艳的,自然答得快:「当然是王妃您美了,您忘了吗,昨日进宫面见二圣时,圣后娘娘都夸赞了您呢。」 梁燊想了想,觉得也是,能得到圣后娘娘夸赞的,恐怕没有几人吧?只不过,她还是不甘心,毕竟就算王爷给她买了金饰,可那个女人,到底是存在的。 只要她存在,王爷便会想着她……若是她不在了…… 想到此处,梁燊不禁打了个哆嗦,也被自己给吓到了。 她努力使自己静下心来,又问娉儿:「娉儿你说,是本王妃的品阶大呢?还是那个什么李少夫人的品阶大啊?」 娉儿答道:「李少夫人不过是唐国公世子之妻,而王妃您是王爷之妻,她的位分比起您,低得可不只一星半点。」 第31章 自此,梁燊才算满意,捏着手上的金钗,对着铜镜照了照,然后别在发髻上。 「既是如此,你就着人去唐国公府上传个话,就说,本王妃与李少夫人一见如故,想要找她好好聊聊。」说罢起身,「婷儿,去给本王妃将那件金缕衣拿来,本王妃要见贵客。」 娉儿婷儿听了王妃吩咐,都称是。 婉娘回了李府,不敢叫李夙尧瞧见自己额头上的伤,若是被他瞧见了,少不得要多方询问。问得多了,自然会知道刚刚街上与康王妃发生争执的事情,而且,依着夙尧的性子,少不得要闹一场。 因此,婉娘让浮月命马车从李府后门走,然后从一条偏僻的小路绕回自己院子。好在,李夙尧还未回来。 趁着这个时间,婉娘赶紧命浮月去拿了草药来,然后自己对着铜镜往额头上敷。 伤口没有破皮,只是青了一片而已,草药敷几个时辰也就好了。 回到府上刚歇着没多久,便听浮月进来说:「夫人,康王府来了人,说是要请夫人您王府一叙。」 婉娘微微一愣,第一反应便是秦太妃宣自己去的,万万没往康王妃那边想。 秦太妃对她如亲生女儿一般,着实不错,此番太妃回京了,于情于理都该去问安的。 「你去给我备份厚礼吧,我换身衣裳便去给秦太妃请安。」婉娘说着便起身,摸了摸额头上的一块乌青,然后将草药拿下来。 婉娘带着厚礼将下马车,站在九王府门口的娉儿便疾步迎了上来,请安道:「可是李少夫人。」见面前容颜清丽的少妇微微点头后,她又笑着道,「奴婢给夫人请安了,夫人里面请吧,我家王妃娘娘可等了夫人多时了。」 婉娘微微一惊:「是王妃娘娘请我来的?」 浮月站在婉娘身边,瞧着这个小丫鬟,恨恨道:「我家夫人是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的,待得请完太妃娘娘的安,再去见王妃不迟。」谁知道那个王妃有没有耍什么把戏?万一害了小姐怎好? 娉儿不依不饶道:「太妃娘娘整天的这个时候都在歇息,李夫人也不想吵了她老人家吧?」 浮月还欲说,婉娘伸手制止道:「算了,先去请王妃娘娘的安吧。」 梁燊身着金缕衣,头上也尽是华丽的珠钗,华贵得过头了,便就是俗气。 而婉娘的装扮素净,头上也只是插了支步摇,乌发微微挽起,松松款款的,耳鬓几缕发丝被风吹落贴在而上,虽然瞧着几分慵懒,可却有种说不出的美丽。 梁燊心里咯噔一跳,面上笑容也凝固了,之前马车里光线暗,竟没瞧出,这个李少夫人是这等姿色。难怪王爷会被她迷得神魂颠倒呢!哼! 婉娘说:「臣妇见过王妃娘娘。」 梁燊故意挑刺,笑着道:「李少夫人的品阶,比起本王妃,低得可不是一星半点!却为何见了本王妃不下跪呢?是没将本王妃放在眼里么?还是……你仗着有康王护着你,便就有恃无恐。」 浮月见康王妃无言不逊,着实有辱自家小姐名声,便道:「我家夫人在未出嫁之前,便就是当今圣上亲封的惠安郡主。郡主见了王妃,是不必下跪的!」 还有这档子事?梁燊着实不知晓。 但她话已经放出来了,若是不言不语地便就依了眼前这个女人,她着实咽不下这口气。 「哪里来的不知天高地厚的丫鬟,竟然敢顶撞本王妃,来人啊!」她喝道,「掌嘴。」 眼瞧着已是有粗壮的婆子朝着浮月走了过来,婉娘站到浮月跟前,看着梁燊,眸光淡淡:「我的丫鬟是否有错,只我说了算,还轮不到旁人来教训。」 婆子见一个大肚子孕妇挡在这个作死的小丫鬟跟前,怕出事,便不敢动手了,只是转头望着王妃,等她拿主意。 梁燊这人最好的是面子,既然话已经放出来了,而且还是自己的情敌挑衅了,不打不行。 见婆子不敢动手,梁燊自己跳了下来,抡起巴掌朝着婉娘面颊就要挥过去,手只抬了一半,便就被疾步而来的九王截住了。 原来当初婉娘来王府时,夕茹瞧见了,但她不想跟这个刁蛮任性的王妃起冲突,便就去告诉了王爷。 杨珩狠狠掐着梁燊手腕,眸光尽是阴狠,语气却是淡淡的:「来人,王妃身子不舒服,将她带去自己房间,侍候歇下。」 这就是禁足了。 梁燊心里醋意大发,大声喊道:「杨珩!你见我父兄不在,竟然敢这样对我,待得回了康州,我必是不会饶过你。」 杨珩不为所动,只挥手,语气依旧平淡:「带下去吧。」 婉娘向着九王请安道:「臣妇见过九王。」又说,「原是带着礼物来给太妃娘娘请安的,入得王府才听说,太妃娘娘在歇息,臣妇不便打扰。」 第32章 然后将带来的礼物让浮月递送到王府奴仆手上,又说:「臣妇先退下。」 九王自始至终都是双手背负,且顾着礼仪的缘故,站得也离婉娘较远,听得婉娘已是请安告退,便也道:「本王着人送李少夫人回府,今日之事,是王妃不对,待得改日,本王必是领着王妃登门致歉。」 话说的客套,婉娘也顾着身份,没多看他一眼,只将手搭在浮月手臂上,又深深施了一礼,方转身告别。 待婉娘走得远了,他紧握住的拳方渐渐松开,呆呆立了一会儿,便亲手领着婉娘带来的礼物去秦太妃的住处。 秦太妃自打去了康州,身子就更糟糕了。康州那个地方不但贫瘠,而且医疗水平也落后得很,太妃娘娘本来年岁就大了,偏偏康王妃梁燊还处处耍脾气气她,她的身子是一日不如一日。 九王到太妃住处的时候,太妃娘娘刚刚醒来,半握在榻上,正皱眉低头喝药。 夕茹抽出帕子给秦太妃擦嘴:「太妃娘娘,奴婢刚刚在外面瞧见惠安郡主了。」见秦太妃突然拼命咳起来,夕茹赶紧去轻拍秦太妃的肩,关切说,「您别急,听奴婢慢慢说。」 秦太妃急喘了口气,半眯眼道:「那……那丫头人呢?是王妃叫她来的?」 夕茹点头:「好在被奴婢瞧见了,后来奴婢着人去告诉了王爷,应该没事的。」 想到婉娘,秦太妃有些可惜,叹道:「小九儿打小就是个可怜的,他自小残疾,还常被兄弟们欺负。后来遇到了婉儿那丫头,不但治好了他的眼睛,还治好了他的双腿……夕茹你说,如果当初婉儿嫁的是小九儿该多好。」 一阵喟叹后,又喃喃道:「现在这个王妃……我也不稀得说了,我受气不要紧,最怕的是我死后小九儿受气。」 「老天待小九儿真是不公,我死了也不甘心!」 九王站在殿外,没有急急进去,只是立于两侧的手也紧紧握成了拳。 可惜呢……是很可惜。 夕茹道:「娘娘您别这样说,王爷身份显贵,自然是个有福的。」又道,「您身子不好,还是快些躺下吧。」 婉娘回府后,天色已经有些晚,李夙尧已经在房中等着她了。 房里没人点灯,一片漆黑,婉娘扶着浮月的手,唤道:「凝珠,雪珠,你们都在做什么,怎么一个人影儿都没有。」 李夙尧闷声咳了一下,然后有人点了蜡烛,婉娘不太适应,抬手挡在了眼前。 李夙尧起身,然后对屋子里一众丫鬟道:「你们都先下去吧。」 浮月见世子脸色及其不好,有些担忧地抬眸瞧了婉娘一眼,见婉娘朝她挥手,她才俯身退下。 李夙尧故意转身没看婉娘,只背对着她,声音听起来有些怪怪的:「你什么都不必说,我全都知道了。」 婉娘果然就没说什么,只是默默坐到一边,单手轻扶着自己的腰。 李夙尧以为妻子会向他解释什么,他虽然叫她什么都不用说,可不过是气话。此时他耳朵竖得老高,就等着妻子给他解释,结果等了半天,什么声音也没有。 还真就什么都不说了? 李夙尧动了动身子,咳了下:「可以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婉娘心里好笑,都多大的人了,还是孩子脾性。解释什么?如今一个已娶,一个已嫁,大家各过各的日子,和和美美的,可有什么好说的? 婉娘轻声叹道:「夙尧,你别闹了,我今天回府去看了娘,娘身体似是不太好,情况也不乐观。」想到娘那副状况,不免哽咽起来,「数月没见,我娘竟然病成那个样子,我真是不孝女。」 听得婉娘这等语气,李夙尧早就不气了,转身大步跨了过来,将妻子半拥怀里,轻声安慰道:「你别急,京城里大夫这么多……再不行,还有宫里御医……」触及到婉娘额头上的淤青时,愣住了,「额头怎么了?」 婉娘立即伸手抚了抚,撩了撩嘴角,笑答:「没什么,一时没注意磕到了。不是什么大事,敷点药就好。」 李夙尧心疼:「怎么这么不小心?磕了这么一大块!」又怪妻子,「受了伤了也不知道在家好好歇着,怎么到处乱跑。」竟然还去九王府! 婉娘轻轻执起丈夫的手,却只能握住他一根手指头,道:「夙尧,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但你我是夫妻,该是互相信任。我也不瞒你。其实是九王府差了人过来说要请我去王府一趟,我想着该是秦太妃宣我去的,便没多想。去了后才知道,原是康王妃……」 后面的话没再说,但李夙尧心里已是明白,经此之后,他跟妻子的心也更靠近了一步。 到了太后娘娘寿诞那天,婉娘作为外命妇去参加寿宴,却冤家路窄,刚好跟康王妃梁燊一桌。 梁燊是初次进宫参加这等酒宴,因此对什么都新奇,她觉得自己是当朝康王之妃,自觉高人一等,见着谁都是抬着头瞧人家。 第33章 见了婉娘,梁燊更是从鼻孔里呼气,故意找茬。她趁婉娘从身边经过时,故意高声道:「一个小小世子的夫人而已,竟然也有资格参加太后娘娘的寿宴,哼,竟然还敢跟本王妃一桌,这是谁排的?」 旁边的窦华兰早瞧不惯这穷旮旯来的康王妃了,早想教训她,此番逮着了机会,也出言不逊道:「亏得也知道是太后娘娘的寿宴,怎生这般不懂礼貌?」鄙夷地皱眉,故意上下慢悠悠瞧着她,然后噗哧笑出声来,「哎呦,也才想得起来,穷乡僻壤来的,我们能奢望她有什么素养呢?」 梁燊在家是霸王、康州一枝花,可走进这京城才知道,什么叫做人外有人、天外有天。她自认貌美一枝花,可前面的这两个女子,真真是美丽逼人。 依着梁燊的性子,可不得闹一闹,大不了鱼死网破。但有怕生事端的,便给拦住了,有人将梁燊扯开,带到了一边。 窦华兰见糟心的人走了,这才扶着婉娘坐下:「你没事吧?就她那种人,要才无才、要貌也就那样的,不知道有何可骄傲的。唉,九王那般优秀的男子,怎生娶了那么个人?」 婉娘笑意浅浅,只说:「我们说我们的,不理她就是。」然后目光落在窦华兰身边的小女娃身上,笑意更深,伸出手便摸女娃的脑袋,「妞妞又长高了,粉嘟嘟的,可真可爱。」 窦华兰最爱听别人夸自己女儿,开心道:「你要是生个男娃,妞妞就嫁给你儿子,你要是生个女娃,就让她们结为姐妹。」 婉娘微微低了头,脸有些红,手轻轻抚在自己已是高高耸起的小腹上,心里竟没来由地觉得甜蜜。 自己就要为人母了呢……不管之前怎样,想想以后可以跟着夙尧还有孩子们在一起好好过日子,便就十分期待。 窦华兰瞧出婉娘心思,过来拉她的手:「婉娘,其实说真的,曾经有一段时间我非常痛恨你。」撇了撇嘴,「我跟夙尧表弟是打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两人不论容貌还是身世,都相差无几,又是亲戚,所以,就连我也觉得他除了我必是不会瞧得上旁人的。」 「所以呢,当初当我瞧见他竟然为了你做出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的时候,就觉得,我只有退出才会幸福。」窦华兰如今想起往事,只觉得释然,「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归属,你的归属是夙尧,而我的,是妞妞的爹爹。」 婉娘自然明白她说什么,也握住她的手道:「夙尧对我好,我自是知道的。」现在的很多时候,只要一提起丈夫,她就觉得满满的幸福,「你的意思,我都明白,我是不会与康王妃计较的。」 窦华兰拍了拍她的手背,心里也是一阵欣慰。其实她的愿望很简单,只要所有在乎的人都能幸福,便就够了,哪来那么多的嫉妒生恨呢? 这个世上哪有那么多公平的事情?关键的是以何种心态去对待,只要将心放得正了,将事情看得淡了,又哪来那么多的烦恼。 人生在世,名震一时,到头来也不过是嫁人生子……数十年后,不过一头黄土罢了。 所以,既然活着,便要及时行乐。 婉娘跟窦华兰都是这般想的,将人生看得透,是那种注重眼前幸福的人。因此,诸多事情随着时间流逝,她们能忘也就忘了。 可梁燊却不是这般想的,她跟婉娘坐在一张桌上,一抬头就能瞧见她。只要一瞧见她那副幸福、淡然、无所谓的样子,她便就不服气。 她在康州的时候,就是个很能生事的人。但那个时候,父兄惯着她,九王不与她计较、让着她,可这里是京城,天子脚下,多的是皇亲贵胄,谁在意你是谁?因此,梁燊在想着找婉娘茬的同时,也想着刷新一下自己的存在感。 只是,婉娘似乎故意躲着她,对她的挑衅一直爱理不理。 梁燊一时没了办法,只能坐在那里干生气。 宴会举行到了一半,歌舞戏曲什么的也都开始表演了起来,开头的几个节目无甚精彩之处,不过是抛砖引玉之效。待得酒过三巡之后,助兴的歌舞来了。 先是听得一阵清脆的笛声,那声音纯澈如缓缓流淌于山涧的涓流,令人陶醉。接着便是一阵抑扬顿挫的古琴声,古琴的声音凄凄呜呜的,有些哀怨,倒不是抱怨,叫人听着感伤,能够不自觉流下泪来。 婉娘虽然琴弹得不甚好,但还是懂点音律的,因此,笛声、琴声一响,自是寻着声音望去,却是对上了李夙尧的眸子。 弹古琴之人,正是李夙尧,月光下,穿着一身素白的衣裳,长袍广袖,一反往日的刚烈,此时的他,真真是称得上美男子了。 婉娘心里快跳了几下,暗暗想,他竟然会弹琴?自己怎么不知道! 不过细细想来也是,自嫁入李家来,遇到的事情就不少,他们夫妻俩人,还没能够好好坐下来谈谈这些兴趣上的东西呢。又或许,是自己之前对他不甚关心吧,想到这里,婉娘有些愧疚…… 第34章 待得回过神时,秦笛合奏已经结束了,吹笛之人转过身来,婉娘才看得出来,那人是谢昭。 上位的太后娘娘听了这合奏,突然想到了此时幽禁在东宫的太子,感怀得落了泪,便说:「想之前庆寿的时候,必有佼儿伴在身边,可今年……」她叹息,「罢了,哀家也累了,皇帝、皇后,你们接着瞧,哀家先回宫歇息。」 这场好戏就是独孤后安排的,眼瞧着已经勾起太后她老人家的回忆了,又怎能就此罢休? 独孤后道:「母后也不必伤感,若是念着佼儿,只要圣上一句话,佼儿便可立即过来给您老人家贺寿。」 圣上不是没有听出圣后话中意思,只是……不光是太后,就连他……也是想念佼儿了。 旁边的元华夫人微微蹙眉,动了下身子,但到底没说什么。 她是圣上的枕边人,不是没瞧出圣上心思的,若是圣上也生了原谅房陵王的意思,她说与不说又有何区别? 元华夫人没做声,倒是一直静静坐在旁边的昭华夫人说了话:「太后,二圣,臣妾有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自出了两王暗斗、两败俱伤的事情后,圣上近来很宠这个西夏国的小公主,常常晚上招其侍寝。 元华夫人不过才十三四岁,正是花蕊一般的年纪,又有倾国倾城之容貌,性情也好,圣上是眼瞎了才不喜欢呢。 于是,听得昭华出声,他心里刚刚燃起的那股对太子的思念也就烟消云散了,只是饶有兴趣地盯着眼前的小美人瞧:「哦?爱妃有什么话想说呢?」 昭华清纯,每一个举动都透着俏皮,她眨了眨眼睛,颇为不解地说:「其实臣妾不懂什么,只是觉得,圣上您是圣人,说出的话也必是一言九鼎。所以,既是圣旨已下,又怎会再收回成命呢?」 圣上此时是被美色迷了心魂,自然觉得昭华说什么都是对的,便转头对太后身边的臻仁道:「天寒,你先扶着太后回宫歇息,好好侍候着。」 「圣上!」独孤后急了,脱口而出,「佼儿终归是您的儿子,关一关惩罚惩罚也就是了,难道这一辈子都不叫他出来么?」 圣上起身,已是顾不得什么,也不理会独孤后,只是牵着昭华便往坐下走去。但不知是不是坐得时间长了的缘故,脚下没站稳,便就倒了下去。 圣上都无故晕倒了,还看什么戏?该回家的赶紧回家,不该回家的就好好坐着别出声。 原本是想要借太后庆寿的这个机会请圣上放了太子的,却没想到,圣上竟突然病倒了。而且是无辜晕倒……众臣一时议论开了。 李夙尧顾不得许多,第一反应便是跑到妻子跟前,然后紧紧地将她护在身后。 婉娘也有些呆了,问李夙尧:「刚刚上面怎么了?」 李夙尧身上的宽大袍子随风飘了起来,似有驾鹤而去的姿态,可神情却是忧愁的,摇头道:「现在还不知怎么回事,我先送你回去吧。」 婉娘点头:「嗯,刚好我也觉得有些累了。」然后便卸掉所有力气,将身子轻轻靠在丈夫怀里。 李夙尧拥着妻子香软的身体,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了,嘴角不自觉便撩起一丝笑意。 回了家,李夙尧便吩咐屋里的那几个丫鬟打水来给婉娘洗漱,然后又亲自陪着婉娘睡觉。 黑暗中,伸手不见五指,夜已深,静得只能听到彼此的呼吸声。 婉娘觉得宫里出了事情,而且还是自己丈夫演奏一曲后出的事情,必然是大事,怎么说,她也得关心的。再说,她是真的关心夙尧,便扯了扯他的袖子。 「圣上病了吗?」婉娘平躺着,看着当时的情形,好似是这样的,「夙尧,这因着太子吗?」 李夙尧侧过身来,突然将婉娘紧紧抱在怀里,然后温热厚实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拍着她的后背,声音微微有些沉:「圣上突然晕倒,父亲留在宫里了,具体什么情况还不清楚。不过,怕不只是突然晕倒这么简单……那个昭华夫人,瞧着无害,却万万不可小瞧。」 婉娘心里也明白,李家现在的这般处境,及其微妙。自先太子、现房陵王失势后,更是有不少朝臣弹劾李家。 如今唯一一个可以救太子的机会也没把握得住,怕是太子……再无翻身之地。若是圣上百年之后蜀中王登得圣位,李家的日子,会更难过。 婉娘也不再多说,只将身子轻轻靠向丈夫,然后说:「无论发生什么,只要有你在我身边便好。」声音虽轻,却是字字清晰。 李夙尧低头吻了下婉娘头发,忽然说:「有些时候我会在想,若你我只是普通家族里的人,或许会更幸福。」又道,「我倒是羡慕长孙将军跟二姐,从此远离朝廷,只跟心爱的人在一起,多叫人羡慕。」 婉娘伸出手指来,轻点他脑袋:「你说的好生怨念!我们也有我们的幸福,何必羡慕别人呢?」 第35章 李夙尧厚实的手掌抚在婉娘高高隆起的小腹上,觉得确实幸福:「我当初那么做,是对的。」 不管之前如何,但现在,婉娘心里满满装的只是自己丈夫跟腹中孩儿。她作为李家的媳妇,自然事事会以李家为重,如今朝中动荡,房陵王、蜀中王势均力敌,李家虽然为臣者忠,但此时,也不能一点动作都没有。 现在的大兴,已经再不似十多年前的了,现在掌握着一部分实权的,是寒门学子出身的一些官员。而云家是寒门之首,婉娘不知道,照着这种趋势下去,云家跟李家,会不会也成为政敌。 毕竟,凡事一旦牵扯到朝堂政事,就不会有永久的朋友。 不知道是不是一旦怀孕的人就会多想,这一夜,婉娘一点都没睡着,一直在想着,若是云李两家也处到了对立面,她该如何自处? 第二日一早,才得五更天,李夙尧就醒了,刚刚动了动身子,婉娘也动了下。 李夙尧给婉娘掖好被角,又吻了吻她额头,见她又沉沉睡去,方才安心穿衣。 就算李夙尧没点灯,只摸着黑穿戴,可婉娘还是醒了。 她起身,半撑在床上,声音有些哑哑的:「夙尧,你怎么这么早起床?就算上早朝,现在也还早。」 李夙尧已经穿好朝服,又系好腰带,方大跨步坐到床沿:「嗯,天色是还早得很,我去瞧瞧父亲回来没有。」捏了捏婉娘肉肉的脸颊,满心欢喜,「呆会儿要给浮月她们几个赏钱,竟然将夫人养得这么好。」 婉娘低头笑,脸有些红:「也不是她们养的啊,要养,也是你养的。」 听了婉娘的话,李夙尧心里跟装了蜜糖似的,若是搁在前两年,他早开心得蹦达起来了。 「是,是为夫养的,这次养胖了,再不许你变瘦!」两人如胶似漆、蜜里调油,但李夙尧此时不是跟夫人调、情的时候,抱着妻子说了会儿话,又望了望外面的天。 婉娘瞧出他的心思,推了推他:「你有事忙,先去吧,兴许爹也有大事要跟你商量。」 李夙尧承诺:「我一忙完正事就回来陪你。」 刚刚走出自己院子,便遇到了父亲身边的人,李夙尧瞧见,立即迎了上去。 那人穿着一身玄色劲装,如果李夙尧没有猜错,便是父亲身边、受过特殊训练的玄甲军首领。 玄四面容冷俊,几步上前行军人之礼:「属下见过少主!」 李夙尧站得笔直,细细打量着面前之人,知他是李家军暗卫,穿着黑衣,肯定是玄甲军中的,便问:「你是老几?」 玄四依旧挺着腰板,微微垂着头:「回少主的话,属下老四,是十年前入的李家军。」 李夙尧点头:「父亲派你来找我,是不是朝中出了什么事情?」 玄四并未多说,只是低头道:「主人派属下来找少主,至于何事,主人尚未明说。」 李夙尧跟着玄七来到李烈书房,原本以为这么大的事情长兄李瑾琛也会在的,却没想到,房里除了父亲跟几位玄甲、赤甲军排行前十的以外,再无其他人。李夙尧又见父亲面色凝重,心里已是猜测到了几分,但父亲还未明说,他也不好多问,只等着父亲告诉他一些事。 李烈见嫡子来了,便将手上的一块令牌递给他:「夙尧,这是调动李家数万甲军的令牌,为夫现在当着几位甲军将令牌交给你。以后,李家成败兴衰,就靠你了。」 李夙尧浓眉紧皱,颤巍巍地伸出手去接,但手指碰到冰冷的令牌时又及时收回了手。 「不,爹,您身体尚康健,毋须将李家军交给孩儿。」说着将原本接令牌的右手背到了身后,「爹,朝廷到底出了什么事情?圣上他身体怎样了?」 李烈叹息:「圣上中毒了,现在毒素已经蔓延到五脏六腑,宫中太医说是中的慢性毒药。御前的几个女官都被圣后下懿旨斩杀了,包括一直忠心耿耿伴随在圣上身边的虞昊虞公公……」 「那,圣上……他……」李夙尧倒是比较冷静,毕竟,若是圣上即便现在驾崩了,以独孤后的势力,还是可以辅佐房陵王登上圣位的。 李烈毕竟在官场沉浮了多年,怎会相信事情就只会这么简单呢?首先,圣上乃圣体,哪能是什么人都能轻易靠近的?况且,御前的人已经侍奉圣上多年了,又怎能被旁人收买? 最后,若是说真乃御前之人给圣上落的毒,动机又是什么呢?不可能一个小小女官无缘无故想要杀害圣上吧?再说,据他了解,御前女官瑾姑姑乃是圣上奶娘的女儿,跟圣上关系非比寻常…… 李烈觉得,不管这场阴谋到底是谁策划的,他有种预感,李家都会受到牵连。 李烈不便与儿子多说,只能以军人之令命令嫡子夙尧接受这块令牌。 而此时,李瑾琛就偷偷站在外面,听到书房里父亲的话,他嘴角有意无意挂着一丝苦笑。到底父亲只是将夙尧当作亲生儿子来疼爱的,父亲待夙尧到底不一样,就算自己小的时候各个方面都比夙尧优秀,可自己只是个庶子。 第36章 占了长却不占嫡,这注定自己落了下乘,以后爵位、李家军的兵权,自己什么都没有。 李瑾琛自己不是一个甘于平凡、甘于现状的人,尤其是在母亲贾姨娘的教育下,他更多想着的是如何夺取李夙尧所拥有的一切。他原以为祖母跟父亲在墨烟那贱婢一事的处理上是偏袒自己的,或许在他们心里自己跟其他庶子是不一样的,可如今看来,怕是错了。 庶出就是庶出,他李瑾琛只是姨娘肚子里爬出来的,不值钱。 李夙尧接受了父亲的令牌,以后李家数万精锐甲军便就听他调遣了,说实话,压力蛮大的。 婉娘天亮了之后才起身洗漱,如今有孕在身,老太太跟太太那边都说不必天天请安。婉娘也没有天天去,但是隔三差五还是会去的,今天她觉得夜里没有睡好,便就不打算去请安。 坐在房间里刚用了早餐,便有宫里人来说,宫里来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婉娘在浮月的搀扶下也去大厅里跪接懿旨,懿旨竟然是想让婉娘进宫给圣上把脉医治。 夙尧自去了自己父亲的书房后,还没有回到婉娘身边,因此婉娘并不知道圣上现在的病情到底如何了。她听了懿旨后,偷偷瞧了李夙尧一眼,见丈夫脸色沉重,她也跟着蹙了蹙眉。 宣读懿旨的太监走后,李夙尧一掌拍碎了一张圆桌,怒气难抑。 难道宫里没有太医么? 婉娘想着,或许可能让她进宫给圣上把脉瞧病可能并非一件简单的事情,但是既然懿旨已到,她不能违抗。既然必须得进宫,又何必表现得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呢? 「夫君。」婉娘腆着大肚子,缓缓走到李夙尧身边,「我没事的。我若是能够医治好圣上,太后跟二圣必会念李家一个情。」 可若是医治不好呢?医治不好,轻则婉娘性命难保,重则,李家可能会遭灭门之灾。 但此时已经顾不得那么多,婉娘只在心里祈祷着,无论如何,千万不能揽罪上身。 独孤氏瞧着婉娘高高隆起的小腹,一脸愁容,在她心里,没有什么比抱上孙子更值得开心的事情了。圣位谁坐,她是不关心的,只要婉娘能够早日诞下一子,只要李家香火能够得以延续,她就烧香拜佛了。 「我跟媳妇一起进宫面见太后娘娘!」独孤氏走过来拉着婉娘的手,然后看着自己婆婆跟丈夫,「现在还不知道宫里面的人到底是怎么想的,可是竟然连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媳妇不一定能够有办法。若是到了宫里出了什么事情,有我在,也好帮着求求情。」 李老太太也担心孙媳妇,自然同意:「你毕竟是圣后娘娘的亲姐妹,到时候就算有什么事,他们碍着你的面子也不敢对孙媳妇怎么样。」 「娘,我也去。」李夙尧抓着婉娘另一只手,紧紧的,「我跟婉娘,我们夫妻永远不分离半步。」 「你呆在家里!」独孤氏语气急切,「你媳妇又不是不回来了,别那么没有出息,说不定什么事情都没有呢。太后娘娘懿旨中只传召媳妇一人,为娘跟着去倒可以说是探望圣后娘娘,你去干什么?在家呆着!」 李夙尧一张脸阴翳得不行,他实在担心婉娘,此去凶多吉少,怎能不担心? 况且,他都怀疑是太后身边的云德县主撺掇的,太后下懿旨召婉娘进宫给圣上医治,若是医得好自然皆大欢喜,若是无能为力的话,那有心人自然会另想办法达到她不可告人的目的。 李夙尧能够想到的,婉娘自然也想得到,她动了动被李夙尧紧紧握住的手,笑着说:「夫君,何必将事情想得那么坏,太后懿旨中只是说叫我去瞧瞧,也没说必须要解了圣上的毒啊。况且,说不定我真能解了圣上毒呢,到时候,可得记我们李家大功一件。」 「婉娘,别骗我了,其中什么情况,我会不知道么?」李夙尧夜里没有睡好,眼下一片青影,看着好似也瘦了不少,五官轮廓更加分明了,「好,你不让我跟着去,我就不去。但是如果你有什么危险,要记住,我一定会拼了命救你的。若是有谁想要对你不利,我会杀了她!」 他意指画娘,婉娘自然听得出来,她点头:「嗯,你在家等我,我很快回家。」 宫里派来接婉娘的马车就停在国公府大门口,来宣懿旨的小太监还候在马车旁,见出来的不仅有世子夫人,连国公夫人也来了,赶紧迎了上去。 「两位夫人,奴才扶您一把。」小太监是太后娘娘身边做事的,年纪不大,资格也不高,但好在脑子灵活嘴甜,才得太后重用。 他说着便趴了下来,让婉娘踩着自己背上去。 婉娘虽不忍心,但到底顾着腹中孩儿,就搭了他的背,又在独孤氏搀扶下,方才安全上了马车。 马车里,独孤氏跟婉娘一路无言,各怀心事。 马车行驶至宫门便停了下来,宫门口停着一顶轿子,婉娘跟独孤氏又换乘了八抬大轿。 第37章 直到了圣上所住的明德殿时,婉娘才发觉,或许事情比自己想象得还要严重些。圣上的寝殿里,跪了一屋子太医,而太后娘娘左右分别坐着圣后跟元华夫人,三位高位分的主子面色都不佳。 婉娘不便行跪礼,太后便免了她这些礼数,只招手说:「李夫人跟李少夫人不必给哀家行礼了,哀家传召少夫人前来,是想让少夫人给圣上把把脉,开副药方子解了圣上的毒。」说着咬牙切齿望着跪在底下的一群太医,「也让这些庸医瞧瞧,竟然胆敢这般说哀家的皇儿!」 婉娘微微低头,说:「是,臣妇遵旨。」 婉娘答得镇静淡定,独孤氏手心中却出了汗,瞧着目前这阵势,怕是圣上真的不行了。只是这太后一时不能接受这样的事实,才抓着不罢手的,才下了懿旨请婉娘前来把脉的。 刘太后见婉娘应了,心情好了不好,立即站起身子朝婉娘走来:「丫头,你这是应了哀家了?」 她憔悴的脸上终于显露出一丝笑容来,「哀家就知道,圣上他一定会没事的。」 一旁的元华夫人也站了起来:「是啊,还是母后有办法,听说之前唐国公世子中了毒,也是这李少夫人解的呢。圣后娘娘,您说是不是?」 独孤后没想到太后会请了婉娘过来给圣上把脉,这样一来,倒是大乱了她原先的一些计划。 她原本是想着趁太后寿诞之机将佼儿救出来的,却被昭华夫人破坏了,那个昭华今日很得圣上的宠圣上听她的话,倒也说得通。既然一个一个计划不行,自然得再另想办法,却没想到,圣上却突然病倒…… 而且找了太医来瞧,竟然说是中毒了。且不管圣上到底是否真中毒,她且将计就计、借此机会除去圣上身边所有亲信。然后,若是圣上真的驾崩了的话,她可以名正言顺辅佐佼儿登基。 可若是圣上无大碍,她也不会得到什么罪名。毕竟,当初除去他左膀右臂时,也是合情合理的,叫人抓不到把柄。 此时在独孤后心里,她自是希望圣上就此离去。毕竟,夫妻两人走到今时今日这般地步,已经再不能如当初本朝初立那般和睦相处了。她虽不忍,可想到佼儿还在东宫受苦,她便就觉得恨。 既然他已不将他们母子放在眼中,她又何必还念及夫妻之情呢? 眼下最顾及的,就是圣上到底为何中毒,这毒到底是谁投的? 她望着身边的元华夫人,心里对这个平时看似柔弱的女子很是猜忌,听得她的话,说道:「本宫自是相信李少夫人的医术,本宫娘家的人,自然不会叫太后、叫圣上失望。」 刘太后拉着婉娘进了内殿,圣上就躺在龙床上,旁边还坐着昭华夫人。 圣上面色苍白,眼神却一如既往犀利,他觉得精神很好,可却使不上什么力气。 婉娘走过去,昭华已是挽起圣上袖子,哭哭啼啼的:「李少夫人,你可一定要解了圣上的毒,如果你可以让圣上还如往常一样康健,昭华愿意代圣上受苦。」 婉娘恭敬颔首:「娘娘不必伤心,臣妇一定尽全力。」然后搭上圣上的脉搏,心里却猛然一跳,圣上脉相微弱,甚至间歇间还有脉搏停止跳动的现象,真是好生奇怪。 若只是根据这脉相,确实是很明显的中毒迹象,但观察面色的话,倒也察不出所中何毒。婉娘面无表情,喜怒哀乐全藏在了心里。 「怎么样?」刘太后见婉娘并未有异常表情,以为她有办法救圣上,终于笑了出来,「是否不是什么大病?」 婉娘回说:「回太后娘娘的话,光瞧着脉相,确实是慢性中毒的迹象。」又看向昭华夫人,「请问娘娘,圣上身上可有什么特殊的中毒迹象?」 昭华听得婉娘突然问自己这个问题,不自觉抖了一下,然后摇摇头:「没有的。就是不知道原因,圣上瞧着明明就健康得很,可为何却一点力气没有。」说着又伤心了,然后从袖口抽出帕子,轻轻拭泪。 圣上虽然没有力气,可意识还是清醒的,他道:「你可有救朕的办法?」这话是问婉娘的,「朕的身体自己明白,根本一点事没有,可就是提不上力气。」 婉娘微微摇头:「圣上恕罪……臣妇……臣妇无能。」 昭华一听连薛神医的关门弟子都说无能了,那圣上肯定没得救了,因此哭得更凶。 独孤后倒是心里默默松了口气,但面上还是配合着流了几滴泪。 元华夫人是真伤心,圣上一直待她很好,不仅待她好,待睿儿也好,突然得到这样的消息,怎能不伤心? 刘太后原本寄着厚望在婉娘身上的,此番听她这样说,心情一下跌入谷底。她气血上涌,一下没站稳就要晕过去。 旁边贴身侍候着的臻仁瞧见了,立即去扶住她:「太后娘娘。」 太后挥了挥手:「哀家没事。」由臻仁扶着坐到床边,握住圣上的手,「皇儿,到底如何才能救你,你可告诉母后吧。」 第38章 昭华的位置被太后占了,她只得起身,只是可能坐久了的缘故,站起身子的刹那,竟然险些跌倒。 婉娘就在旁边,伸手便去扶了她一把,昭华的动作大,行动间带过一阵风,婉娘闻到了异样的味道。 这昭华夫人的身上,有着某种淡雅的香味,气味不重又好闻,若是不懂医术之人,只会觉得那是某种香料,可只有婉娘知道,这不是。 婉娘跟在薛神医身边学了四年,虽然没有学到他的精华,但比起其他大夫,医术还是高出不少的。况且,以前也给九王读过不少医书,为了给九王治双腿、治眼睛,她闻过不少草药的味道,又怎会闻不出眼前昭华这身上的气味是何呢? 昭华站稳后,皱着一张哭花了的脸:「谢谢李少夫人。」 婉娘这才回了神,摇头:「无事。」 圣上虚弱地对太后道:「母后,叫他们都出去,儿臣有话单独与母后说。」 刘太后立即朝身后一众人挥手:「你们都退下去。」见圣上附在他耳边说了元华二字,太后又道:「元华夫人留下。」 昭华见圣上留下了元华,自己也想留下来,却被太后给撵走了。 出了内殿,婉娘抚在独孤氏耳边轻声说:「母亲可否带着媳妇单独见圣后娘娘一面。」 独孤氏瞧了婉娘一眼,微微点头,突然间就捂住了肚子,然后痛得直叫。 原还在想着自己事情的独孤后吓了一跳,立即过来亲手扶着独孤氏:「姐姐这是怎么了?好好的怎么肚子疼起来了。」 独孤氏摆摆手:「圣上娘娘,臣妇这些日子肚子便不好,不知可否让臣妇于偏殿歇会儿?」然后一个劲给独孤后使眼色。 独孤后自然知道姐姐是有话与她说,手盖上独孤氏手背,点头:「本宫带着姐姐去偏殿歇息。」又道,「少夫人身子重,也跟着来吧。」 进了偏殿,独孤后只留了平日近身侍候的宫婢,方说:「姐姐可是有什么话要单独与本宫说?」 独孤氏看着婉娘:「你有什么话便就单独与圣后娘娘说罢。」 婉娘点头:「是。」又转眼看了看左右。 独孤后挥手:「无碍,他们都是本宫亲近之人。」皱眉,「可是圣上的病情,并非刚刚诊断那样?」 婉娘没有直接回答,只是问道:「不知圣上平日都是喝的什么茶?」 独孤后一听,便给近身婢女使了眼色,婢女得了命,立即去查。 不一会儿,便得了消息回来:「回娘娘的话,奴婢查得,圣上近些日子,都是瑾姑姑奉的茶,所饮的茶也都是瑾姑姑亲手泡的。这种茶是由西夏进贡的,自从西夏被灭后,圣上似乎就喜欢上了这种……」 「可叫息夜花?」婉娘问,见那婢女点头后,她又说,「息夜花的花瓣晒干后,伴着蜂蜜泡水喝,对身体很好。可若是饮了此茶之人再闻得息夜花的花香,便就会出现异常,轻则四肢无力,重则上呕下泄。」 可不管那种,虽然脉搏上瞧着似是中毒迹象,可到底于身体无大碍。并且,只要不再饮茶、或者不再闻息夜花的花香,便就会痊愈。 独孤后闻言,心里一惊,只回味着婉娘说的话,轻则四肢无力,重则上呕下泄!这么说,难道圣上的身体并无大碍? 太医院的几位太医都称圣上这是中毒的迹象,且言中之意也都说,怕是撑不了多久时间了……她也正是因此才敢狠下心来斩杀圣上身边的一些亲信太监、女官,除去圣上的左膀右臂……只等着圣上双眼一闭,她便可以调动亲信卫军,辅佐佼儿登基。 可若是圣上并无大碍的话,等到他身体恢复康健,少不得要与她算账。到时候,还被幽禁在东宫的佼儿怎么办?孙儿阿崇怎么办?还有,她独孤家怎么办? 独孤家不能倒,佼儿必须登得圣位,即便佼儿不能得以继承圣统,这个位置,圣上也必须传给崇儿! 不对,现在已经不需要他来传了,现在只要他双脚登天一命呜呼,那一切便就在自己掌控之中。 独孤后现在才想得明白,怕是蜀中王一党设的局,他们想让自己误以为圣体不行了好动手揽权,等到自己动手了事情发展到一发不可收拾的地步时,他们再黄雀在后反将自己一军,到时候,圣体再安康无事,自己又坐实了调军谋反的罪名,怕是百口莫辩。 到时候,就算有李家军作为后盾,也无济于事。 想到此处,独孤氏下了决心,她必须将计就计。 「李少夫人,本宫问你,你的意思可是说,圣体无碍?」独孤后虽然嘴上这么问,心里却是比谁都清楚,她此番不过是想得到一个从外人口中说出的答案,从而坚定自己的决心罢了。 婉娘站得久了有些累,她不会不知道自己此时已经牵扯进了怎样的一个旋窝,立于身侧的双手也紧紧攥成拳头,点头,实话实说:「回圣后娘娘的话,是,圣体无碍。」 第39章 独孤后突然笑了起来,摇头说:「不,少夫人这话可说错了,圣上明明已经病得卧在床榻,而且太医院的所有太医都说,圣上中了慢性之毒,体内毒素早已蔓延至五脏六腑,时日不久。你若是此番推翻太医院所有太医的言论,可是得拿出证据来,若是拿不出,可就是欺君之罪。」 独孤氏知道自己的妹妹是个什么样品性的人,她此番话中有话,不是婉娘这个年纪的人可以应付得了的。妹妹的话,她自然也听得懂了,她是不管这是谁的计谋,不管是谁设了圈套等着她来跳,她现在所能做的,就是将计就计。 而此时,若是婉娘对外称圣体无碍,那么等圣体康健后,有想挑起事端的必然会拿太医院所有太医开刀,到时候唐国公府可就是得罪了整个太医院。而若是此时,婉娘隐藏住圣体其实无碍的真相,那么…… 独孤氏觉得这是生死一搏,赢了,不见得能够得到更多,可输了,一定会是满门抄斩。 可无论怎样,李家也是逃不过这一劫了。 独孤氏说:「圣后娘娘,婉娘虽然师承薛神医,可到底医龄尚小,她说的话怎么会比整个太医院德高望重的太医们有威信?自然是太医们说的对,婉儿她回去什么也不会说的。」 独孤后锐利的眸光扫在婉娘身上,知道她医术高明,又是个性子沉稳的,她想将她留在身边。一来,可以为己所用,二来,也可以用婉娘来牵制李家军跟云家军,甚至,还有远在北疆的长孙鸿。 只是她尚且不确定,眼前的这个小女孩,可真有这样的作用。 独孤氏觉得圣后看婉娘的眼神透着算计,心里狠狠拧了一把,随后低头道:「圣后娘娘,婉儿她已怀胎八月,也已经出来这么久了,可否叫她随臣妇回去?」只要逃过这一劫,以后若是宫里有人再传召,便可以以婉娘怀胎已久身子笨重下不得床为由,到时候就算接不了圣旨,也是情有可原。 只是,必须先躲过眼下这一关才行。 独孤后摆手:「本宫派人护送姐姐回府,这丫头,本宫得留下。」 「圣后娘娘?」独孤氏惊得大叫一声,但随后便跪了下来,「求娘娘体恤,婉娘肚子里怀的,可是李家嫡孙,万不能出事。」 独孤后不是有怜悯之心的人,亲手将姐姐扶了起来,面上笑着:「姐姐这说的什么话?难不成留在本宫身边,本宫还会亏待了她不成?再说,宫里为妃子们接生的稳婆总比唐国公府上的要好吧?姐姐快些起来。」 婉娘也扶了婆婆一把,心里慌张,可也知道,此时越是慌张越是处于下风,便说:「婆婆,圣后娘娘说得对。再说了,圣上现在正是病危之际,既然京城里的人都知道儿媳师承薛神医,儿媳若是不尽绵薄之力救圣上的话,岂不是让他人说我唐国公府的人不忠?婆婆先回去吧,也叫夫君不要担心,我答应他的话一定会做到的,让他在家里等着我回去。」 独孤氏恨得咬牙切齿,紧紧攥住婉娘的手,眼圈都红了,却也不得再说什么,只点头:「你放心,娘会将你的话带给夙尧的。」又对独孤后道,「若是我儿媳跟嫡孙有丝毫差池,便是赔上整个唐国公府,也会讨回来!」 独孤后朝外喝道:「来人!唐国公夫人身子不适,替本宫好生扶着夫人回去。」 独孤氏走后,独孤后拉着婉娘手,让她坐在自己身边。 「本宫的意思,你可明白?」独孤后看着婉娘,说道,「现在时日不多了,你是个聪明的孩子,该是知道云家、李家跟佼儿是共存亡的。」 婉娘点头,诚实道:「臣妇知道,正因此,臣妇才愿意留下来的。」 独孤后说:「那你打算怎么做?」言外之意是要如何将计就计,逆转整个大局的走向。 婉娘知道独孤后心里所想,但却未言明,只道:「一切听候娘娘安排。」 独孤后点头:「那么,你就照着本宫的意思去做。」看了晴姑姑一眼,「去将殿内的几本医书拿来,你陪着李少夫人在这里研看医书。若是太后娘娘问起来,就说唐国公府一门忠心,特意安排少夫人留于宫中为圣上医治。」 晴姑姑点头:「诺。」 所谓的研制解药,不过是个幌子,很快,等晴姑姑走后,独孤后便说出了自己真实想法。 「本宫要你让圣上真如外面所传的那样,慢性中毒,且无药可救。」她站了起来,见婉娘也想跟着站起来,她按住了她的肩膀,语气虽轻,可却透着严厉,「本宫没有时间了,给你一夜的时间,你要给本宫达到目的。不但如此,并且还要事后将所有责任都推到元华跟昭华身上,而且,本宫要你给出证据。」 婉娘没有其它选择,点头道:「是,臣妇谨遵圣后娘娘懿旨。」 独孤后见婉娘乖巧懂事,也就放了心了,笑道:「若是成事,本宫必然不会亏待于你。」见晴姑姑已是捧着一堆医书走过来,圣后对晴姑姑道,「好好照顾着李少夫人,本宫去瞧圣上。」 第40章 独孤后出了宫门,坐上轿子,心里一直想着,呆会儿回去后如何跟夙尧交代,却迎面遇到了骑马而来的九王。 九王老远便瞧见了独孤氏,现在走得近了,怎么说也是要打声招呼的。 九王跳下马,站在轿子外面:「可是唐国公夫人?」 独孤氏刚刚一直想着自己心思,没有瞧见九王,此番听到九王声音,便撩开轿帘。 「九王殿下安好。」独孤氏道,「王爷这是要进宫面圣?」 九王紫衣着身,腰束玉带,眸光清亮明锐,气质高贵,面上无表情,只点头回道:「是,皇兄召本王入宫。」 独孤氏点头,心里还是有些惴惴不安,放下轿帘,便称起轿。 九王站在一侧,让着独孤氏先走,等她走得远了,他目光还是一直定在一处,有些虚渺。他的人探得,太后懿旨宣召,进宫的明明是两人,可现在回府的,却只有唐国公夫人一人,想必婉娘,是被留在了宫中。 想到此处,九王握住缰绳的手又紧了几分,又定定站了一会儿,这才又跳上了马。 自婉娘进宫后,李夙尧便就一直站在门口等候,终于见到马车回来了,他开心地就向着轿子方向跑了过去。 可掀开轿帘的那瞬,他愣住了,婉娘没有回来…… 独孤氏见儿子双目腥红,攥住车帘的手紧得都磨出血来,她叹了口气,道:「夙尧,娘对不起你,媳妇她被圣后娘娘留在了宫里。」话刚说完,便见儿子一个劲往院子里冲去,独孤氏吓得叫道,「夙尧,你干什么去?」说着也立即跳下了马车。 唐国公府里的李烈跟李老太太闻得动静,立即迎了出来,却见李夙尧只往马厩去。 李烈见夫人身边没有跟着婉娘,便知道婉娘定是被留在了宫中,而夙尧此番如此大动静,怕是也要进宫去。 李烈喝道:「夙尧!」 李夙尧根本不听他爹的话,他不想顾什么后果,也不想管什么家族荣辱兴衰,他此生最想要做的事情,便是跟婉娘呆在一起。若是谁想将婉娘从他身边抢走,他便是杀了所有人也毫不在乎! 李烈知道臭小子行事一直冲动,即便婚后好了点,但本性难改。 他知道此时劝是劝不住的,便大步走过去,一掌便拍在儿子后颈上。 这一掌用足了力道,李夙尧昏迷前瞪圆了眼睛瞧他爹,真真不敢相信。 如今圣体有恙,虽然太后圣后极力瞒着,可消息还是传到了一些藩王及朝臣耳中。 各藩王见太子未立,又自恃为皇族之后、拥有兵权,他们早就蠢蠢欲动了,就等着圣上两脚朝天的时候,他们开始发兵叛变。但自古谋位都得打个冠冕堂皇的理由,以个什么样的理由呢?嗯,清君侧不错。谁让那个独孤后那个拽,独孤家势力强大呢? 而势力渐弱的世族大家,也想着如何选出一个首领,想推翻杨家政权另立天子,以重新达到世族一手遮天的目的。寒门之臣,说来势力渐强,但与有着数百甚至上千年的大家族想比,差得不是一星半点。 各个阶层的人有各个人的打算,自然,宫里的女人门也有自己打算。 婉娘被圣后留在宫里,这个消息传开后,整个宫里上下都知道,圣上确实中了毒,而且确实有性命之忧。但是没关系,唐国公世子夫人有办法解毒,她正在腆着大肚子给圣上研制解药。 九王刚踏进皇宫,听到的便是这样的消息,他微微蹙眉。 连整个太医院都束手无策的事情,婉娘小小年纪的,竟揽上了这样的事情。其实他倒不是不相信婉娘的医术,只是,他怕她陷入了险境却还未自知。 在九王的心里,婉娘一直是聪敏的,善良的,虽然有时候孩子脾气热他生气,但大多数时候都很善解人意的。他曾经跟她相处的那几年时光,是他此生最美好的时光。 但是婉娘还太嫩了,陷于政治漩涡,有的时候,即便自己无错,也会被当作替罪羔羊。九王是打小就生活在这样的环境下的,勾心斗角,尔虞我诈,他见得惯了,所以解决起来游刃有余,可婉娘……她不是。 九王被宫里的太监引着往圣上寝殿而去,在圣上寝殿里,听有小宫女说,今日圣上已召见过好几个藩王了。那些藩王来了之后,都又一道口谕被赐住在了宫里,明为好好照顾他们,实际上就是软禁。 九王心里自然明白,圣上如今圣体有漾,他是怕各藩王起歹心欲图谋反,所以才将他们一一宣来查探。或者说,将他们幽禁于皇宫中,若是各州藩王亲信之人造反,正好杀了领头的。 至于九王…… 其实圣上还是蛮喜欢自己这个庶弟的,这个弟弟打小便乖巧懂事,若不是因着他太聪明了,他倒不想将他打发得那么远。康州那个地方贫瘠,物资贫乏,要啥啥没有的,这次太后寿宴再见着他,发现他倒是清瘦了不少。 第41章 再瞧瞧秦太妃,一把年纪了,若是这个时候再将他们母子二人赶走,岂不是对不起先皇? 这且都是后话,眼下最主要的,还是自个身体。 圣上身上没有多大力气,但还是伸手轻轻拍了拍自己床榻,示意九王坐到他跟前。 九王听命,上前一步,行礼道:「臣弟叩见圣上。」却越级半步。 旁边伺候着元华夫人,元华说:「九王,圣上叫你过来,你便就过来吧。」九王这才上前,靠近床榻,但依旧低头站着。 「臣弟听说唐国公世子夫人正在偏殿给圣上研制解药,圣上洪福齐天,一定可以转危为安。」抬起眸子瞧圣上,恭恭敬敬,「只是,臣弟也向尽绵薄之力,不知圣上可否准许。」 圣上艰难开口道:「小九儿,你恨朕吗?你虽不是太后亲生,但自小到大,朕都最疼爱你。当初下旨让你去康州,也是因着你的封地在那里,朕虽贵为天子,但并不能一味由着自己意愿做事,有的时候,事情还得合乎规矩。你以前身子弱,朕可以念着兄弟之情留你在京,但后来你康健了,就不得不去封地。」 这些九王自然明白,他微微屈身道:「臣弟明白,臣弟心里从未因此抱怨过圣上。」 圣上缓缓抬手去拉九王的,九王见了,也轻轻抬手去握住圣上的手。 「几个弟弟当中,朕最信你。但朕知道,你与汝南王关系好,当初先皇夺得天下时,也是汝南王身居首功,此番朕身体不行了,他必定会挑起战事。但这个天下不能再乱了,再有战争,受苦的还是良民百姓。」圣上一双精锐的眸子里清清亮亮的,似乎有着泪泽,「朕想跟你说,若是朕真有个三长两短,希望你帮助睿儿。朕……传位于蜀中王杨睿。」 元华大惊,没想到此时会这么说,立即跪了下来:「圣上,您一定长命百岁,可千万别说这些糊涂话。圣上若是有个三长两短,臣妾一定不会独活。」 圣上知道元华对他真心,也相信,自己若真是走了,她会跟着去。 圣上撩手,示意元华起身,他道:「这是后话,朕是万尊之躯,不会轻易有事的。」又看九王,却没再说话,只等着他回答。 九王点头:「臣弟尊圣意。只是,臣弟不会让圣上有事。」 婉娘在偏殿,晴姑姑给她找来了很多医书,她一个人抚在案上,点着一盏宫灯,独自扶着看书。她原本就只松松挽了个发髻,此番发髻已有些乱,一缕缕贴在耳边,裹着微微有些圆润的小脸。 婉娘已有八个月的身孕,这八个月以来,她没有一天是不操劳的。可李夙尧将她养得好,圆圆润润的。 九王进来的时候,便看到这样一幅画面,美丽的少妇伏案而坐,穿着鹅黄色的衫子,身子圆圆润润的,跟他梦中的一样美。他双眼复明的时候,婉娘已经瘦了、美了,也自信了,他没瞧见过她胖的时候的样子。 很多次,他问婉娘,你当初到底有多胖,每次他一提及此,婉娘就会生气。 现在看来,他倒是觉得,即便她胖,也很美。 九王轻步走过去,晴姑姑见到了,立即走过来请安:「奴婢见过九王殿下。」 九王摆手:「本王是奉圣意,来帮助李少夫人一起研制解药的。」双手负于很后,清亮的眸子对上婉娘的,「你去给本王沏壶茶来。」 「是,奴婢遵命。」晴姑姑微微蹙了眉,然后退了出去。 九王即便竭力忍着,可看婉娘的眸光中还是有着掩饰不住地爱慕,他举步朝婉娘走近,婉娘却是一惊,立即站了起来。旁边的香炉里燃着安神的香,她似是闻得久了,又或许脚麻了,步子不稳,险些跌倒。 「婉儿!」九王快速上前,稳稳接住她,待婉娘站稳步子后,他才意识到越礼了,便松了手,轻问,「可还好?」 婉娘转了转有些酸痛的手腕,轻轻点头,不自觉离得九王远了点。 婉娘是故意想要与九王保持距离的,九王也没有想要刻意接近她,但婉娘的一举一动,他看在眼里,心里却绞着痛。但他明白,如今一个已娶,一个已嫁,已经没有什么好说的了。 九王也退了几步,双手缓缓背至身后,轻声说:「婉娘,圣上他所中何毒?」 婉娘双手绞着衣裙,有些不知道如何开口。 她不知道,到底要不要实话与婉娘说了。 两人正僵持着,殿外的小宫女说,云德县主来了。 九王蹙眉,大步走至门口,云德县主画娘大步跨了进来,见到九王,秀眉一挑。眼珠子转了转,又去看婉娘,见婉娘面色微红,她忽而笑得轻蔑。 「见过九王殿下。」画娘朝着九王微微施礼,算是请安了,又走近婉娘,垂眸瞅她桌上安放着的医书,「你可真有办法救圣上?」 婉娘已是镇定下来,眉眼温顺,只轻轻看了画娘一眼:「四妹妹似乎很在乎这个,既然如此,不若四妹留下来跟我一起给圣上研制解药吧?」 第42章 画娘精美绝伦的脸上划过一丝轻蔑的笑,继而转头看九王:「康王殿下,我有话相与姐姐单独说,王爷可否行个方便?」画娘向来说话不看对方的身份,她孤傲,又觉得九王跟婉娘是一伙儿的,跟他说话自然不会客气。 九王不喜欢画娘,自然也担心婉娘,但此时确实是自己越礼了,不得不出去。 他清润的眸子在画娘身上停留一会儿,又去瞧婉娘,然后撩袍大跨步走了出去。 九王走了之后,画娘道:「云润婉,你又想强打肿脸来撑胖子!我就是不信,连整个太医院都无法解决的事情,你能够解决得了。况且,圣上无故中毒,明眼人一瞧,便知是有人故意为之,而这个人,不是娘娘,便是宫中太监宫婢,你若是插手进来,便就休想再退出去!」看着婉娘,抿唇一笑,「怎么样?你也有今天!我就是想看着你受苦,这样我才能解恨!」 婉娘站得有些累了,单手扶着腰便又坐了下来,没接画娘的话,只是看着案上正冒着烟的香炉有些发呆。她觉得小腹隐隐有些痛,一只手不自觉便轻轻抚上小腹,额头竟也开始流汗。 画娘自然不会就此罢休,转了个身,双手撑在案上,得意道:「你瞧你,胆子这么小,几下子便被我吓成了这样!这样吧,你向我服个软,我倒是可以念着姐妹情分,于太后娘娘面前帮你求情!」见婉娘脸色越发不对,她惊道,「你想怎么样?」 婉娘使劲咬着唇,然后颤着手使劲推了桌上的砚台,之后便痛苦地叫了起来。 一直候在殿外没走的九王听见动静,立即大跨步踱进来,却见婉娘瘫软在地上,而画娘却一脸茫然地站在一边。 画娘忽而觉得自己有一次上当了,因为她看见,婉娘开始流血。 九王进来的时候,看到的是这样一幅画面,婉娘正一手扶着腰,另外一只手无力地搭在高高耸起的小腹上。她额头上全是汗水,脸上也尽是痛苦的表情,口中……还在痛苦的呼喊着。 九王此时大脑嗡一下就炸开了,他从没见过这样的婉娘,这样的脆弱、这样的无助,这样的……需要人保护。 此时也顾不得什么礼不礼的了,他大步走了过去,刚想问她怎么了,便看到她腿间涌出的鲜红。那鲜红的血已是染红了她鹅黄色的衣裙,黄色绸缎上染着红色的血,一大片一大片的,及是恐怖。 虽然九王尚未有子,但他此时也明白了过来,婉娘怕是要生产了。 可是据他所知,她不是才怀胎八月吗?按理说,该是还有两个月才会生产……他忽而抬眸,犀利的眸光落在画娘那张美艳绝伦的面孔上,面上虽清冷淡然,可眼中的怒火泄露了他的情绪。 画娘看见婉娘身下流血后,先是有些愣住,而后无所谓一笑。 「九王殿下,都说女子产子时男人见不得血,你还这样抱着我的姐姐,就不怕遭血光之灾吗?」画娘精致的小脸上挂上一丝轻蔑的笑,哼道,「你不要忘了我三姐姐现在的身份,九王,你这样做,可是害她。」 九王自然知道,他知道自己的身份,也知道这样越礼了。可他不能只顾着礼仪而不去顾着婉娘生命。 他肤色本来就白皙,清俊的面孔上此时青筋暴露,朝殿外大喝一声:「来人!」 外面候着的小宫女陆陆续续地跑了进来,晴姑姑也奉了茶进来,见到这样的场面,吓得放下茶就跑了。 九王道:「唐国公世子夫人这是要生了,去请太医!太医院所有太医,此时都在殿外候着,去请,快去!」 小宫女见一向温润如玉的九王竟如此恐怖,吓得早抱头逃了,良久,倒是圣后带着太医院里最好的太医过来。 九王已经将婉娘抱到了偏殿的榻上,圣后见到平躺在榻上的婉娘时,脚步滞住。说实话,她此时见到这番场景,第一反应并不是想着如何救人,而是,若是婉娘此时就要生了,那么她的计谋岂不是又要改? 如此想着,圣后心里很是不甘,差一步,只差那么一步。她没想到,老天爷竟然在这个节骨眼上跟她开这样的玩笑。 深深叹息一声,圣后侧头对胡太医说:「你去给瞧瞧。」 胡太医遵命前去榻前看了看婉娘,又仔细看了看她的肚子,最后给她把脉。 做完这些,他慢条斯理地回禀圣后:「回圣后娘娘的话,世子夫人原该还有两个月才生产,可能误食了催产的药,所以要提前生产。现在羊水已经破了,若是不帮着世子夫人的话,怕是有性命之忧。」 婉娘拼命咬牙忍痛,脸上的汗水顺着面颊一直流到嘴边,她咽了下去,口中喊着:「夙尧,我想要见你,我不想死。」她疼得意识渐渐已经有些模糊,可口中还是不断念叨着李夙尧的名字。 九王眸光沉了沉,到底还是松了握住婉娘的手,缓缓站了起来:「皇嫂,臣弟可否去一趟国公府,请李世子进宫一趟。」 第43章 圣后也是生过孩子的人,深知为人母的不易,挥手道:「准。」 九王回头又望了眼婉娘,心里知道此时圣后一定会不顾一切救婉娘的,便就放心去了唐国公府。 不一会儿,外面又来了一个曾经给宫里娘娘们接生过的老宫女,圣后让晴姑姑也跟着进去伺候,她自己则踏出了偏殿。 殿外的回廊外,有一大片梅树,梅花都开了,香气扑鼻。宫灯照耀下,这些尽情绽放着的梅花及其惹眼,独孤后想到了过去,想到了她还不是圣后时候的时光。 那个时候,圣上对她,真的可谓是敬爱的。那时天下正大乱,各地反王纷纷起兵,她的丈夫杨坚也随父起义。那个时候虽然元华已经是他的妾氏了,她也知道丈夫喜欢元华的温柔贤淑,但至少丈夫对她是真心不变的。 可现在…… 其实很多时候都是这样,夫妻间可以同患难,但却不能共享福! 独孤后想到了长子杨佼,自从那件事情之后,她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佼儿了。圣上偏心元华,竟然不顾她跟他的夫妻情义而一味想要改立元华的杨睿为太子,她怎能服气? 佼儿虽然是性子懦弱了点,可却心地善良为人厚道,况且他是嫡长子,凭什么被废?圣上偏心,真真太偏心! 心里很是不顺,独孤后尖尖的指甲全都掐进肉里了却还不自知。 「皇祖母,您在这里啊,让崇儿好找。」杨崇被小宫女搀着,穿着狐皮袄子,戴着个狐皮帽,笑嘻嘻地跑了过来,要拉独孤后的手,却惊讶道,「祖母,您的手怎么了?怎么流血了?疼不疼?崇儿给您吹一吹。」说着便拽着独孤后的手,踮起脚尖,凑着唇去轻轻地吹。 见到崇儿后,独孤后心情好了很多,她微微曲着身子,半搂着杨崇:「崇儿可真懂事,崇儿这般关心皇祖母,皇祖母的心都要软了。」 杨崇眨着黑亮亮的眼睛,一脸真诚:「孙儿关心祖母是应该的,孙儿父母不在身边了,不能尽父母之孝,必须要好好关心皇祖母。」说着他伸手去揉眼睛,快哭了,「崇儿好想娘,呜呜呜,还有爹爹。皇祖母,孙儿求求您,求求让孙儿见娘一面。」 独孤后刚刚正为杨佼的事情伤心,此番听得孙儿的话,心里更如刀绞一般。 「今夜是谁陪着小公子睡觉的?」独孤后眉心微微蹙着,「照顾不好小公子,可是死罪!」 小宫女吓得立即跪了下来,全身都颤抖着:「奴婢知错,求娘娘饶命,奴婢知错了。」 杨崇皱着一张小脸,仰着脸看独孤后:「皇祖母,不是她的错,她可好了,我最喜欢她哄我睡觉,只是,崇儿今夜忽而想到爹爹跟娘亲,这才吓醒了。祖母,您不能杀了她。」 独孤后说:「崇儿,你不必帮着这些奴婢,她们没有做好祖母交代的事情、没有照顾好你,便就是失职,失职了就该罚。」又肃容对着小宫女道,「既然小公子替你求情了,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自己去领罚吧。」 「是!奴婢谢娘娘不杀之恩。」小宫女跪着又给杨崇磕头,「奴婢谢小公子替奴婢求情。」 杨崇虽然年纪小,可经常呆在独孤后身边,因此对一些事情还是有些了解的。他怕那些行罚的太监下手太狠,便说:「素馨,我呆会儿还要等你回去给我讲故事,晚上不听着你的故事,我睡不着。若是你不在了,我想我永远都睡不好觉了,到时候皇祖母也会伤心的。」 听着杨崇的话,打算压着素馨前去领罚的太监止住步子,看向独孤后。 独孤后为孙儿的聪慧感到开心,便就网开一面,挥了挥手:「仗十。」 杨崇这才破涕为笑,搂住独孤后的脖子,跟独孤后交代自己这些日子都读了哪些书。 独孤后发觉崇儿今日灰常黏着她,她见崇儿困了,便亲自送他回去睡觉。宫灯下,看着崇儿那张小脸,独孤后心里先是软了软,随即又硬了起来。 崇儿想见父母,可他的父母此时正被圣上关着,这都是圣上的错。 独孤后回到偏殿的时候,看到了正在殿外候着的姐姐独孤氏,独孤后眉梢一挑,大步走了过去。 独孤氏正在门口左右徘徊,九王去了唐国公府说清楚了情况后,李夙尧便快马加鞭赶来了。她怕夙尧那暴躁脾气会惹出什么祸端,便也随后跟着过来,谁知刚一进宫,便得知婉娘生产不顺的消息。 本来产妇晦气,就算妻子生产,丈夫也是不便进去的,可夙尧却发了疯一样不管不顾。 她没办法,只能站在殿外候着,希望可以母子平安。 独孤氏转头见到了圣后,便请安道:「圣后娘娘。」 独孤后秀眉一直皱着,有些不高兴:「姐姐怎么来了?」 独孤氏回道:「臣妇得知儿媳难产的消息,实在放心不下,便赶着过来了。」她顿了会儿又说,「婉娘她该是还有两个月才生产,怎生会突然就……」后面的话没说下去,她是占着理,等着妹妹给她一个解释。 第44章 独孤后心里也疑惑,刚刚听胡太医说,这世子夫人是吃了催生的药。是谁给她吃的?据她所知,自从这李少夫人入宫以来,还未食过任何东西……莫非? 正在此时,殿内突然传来一阵婴儿啼哭的声音,那洪亮的声音划破暗沉的夜空,落在两人耳里,两人都不自觉便推开殿门往殿内走去。 婉娘听得孩子洪亮地啼哭声,这才松了口气,其实,她原是在那安神的香里加了点催生的香料这才导致早产。她是打了个赌,想以此缓一缓目前的形势,但似乎独孤后并不打算放过她。 独孤后看了眼李夙尧抱在怀里的小小婴儿,随即挥退了所有人:「你们都出去,本宫有话与世子夫人说。」 李夙尧自然不答应,想要上前说话,却被独孤氏拦住。 婉娘挣扎着说:「夙尧,是男孩儿,还是女孩儿?」 李夙尧抱着孩子大步走过去,给婉娘看:「婉儿你瞧,是个男孩,长得跟我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婉娘艰难地伸出手指点了点婴儿的脸,,见他很健康,便满足地笑了笑,然后说:「夙尧,你听圣后娘娘的旨意,先回去。」见李夙尧似乎拧脾气又上来了,婉娘又道,「你要信我。」 圣后心里着实不舒服,若不是此时顾及着李家对自己还有些用处,她非得严惩不可!真真是太放肆了! 「来人!」独孤后喝道,「替本宫将独孤夫人跟英武将军请出去!若是敢有违抗者,律法处置!」 「娘娘不要!」婉娘大喊一声。 李夙尧双手紧握起来,一双鹰眸也是紧紧盯着独孤后瞧。独孤后本来就是气势逼人的,此时见了李夙尧这般,心里也着实骇了一下。他李家个个是铁骨铮铮的汉子,这尚且十八岁的李夙尧也是曾经上战场杀敌四年的人,身上自然有一股凌人的气势。 那种气势压得人不由就想要往后退一步,独孤后心里盘算着,她不能跟李家将关系闹得太僵!他们是同盟,必须同荣辱共进退! 独孤后忽而仰头大笑一声,手掌重重拍到李夙尧厚实的肩膀上,笑着道:「夙尧,你不亏是李老将军的孙子!不愧是唐国公的儿子!不愧是李家嫡子!好,好,好啊,圣上跟本宫正需要你这样的得力将士!」敛眸,「本宫不过是有几句话要跟夫人说,难道夙尧信不过本宫?」 「夙尧不敢!」李夙尧适时退一步,拱手道,「只是婉儿她怕黑,夜间不敢一人入睡,需得臣陪着才能入睡。臣就候在殿外,等圣后娘娘问完了话,臣就带着妻子回去。」 这就是威胁了?圣后隐于袖子中的双手紧紧攥起,心里狠狠抽着,面上却笑得温和。 「自然,这是自然!」独孤后说,「英武将军便先去殿外候着。」待李夙尧才走几步,独孤后又道,「李家跟本宫是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夙尧侄儿大可不必如此担心夫人,本宫能如何?」 李夙尧立即拱手道:「如此,臣便谢过圣后姨母。」 个中厉害,李夙尧自然知道,但凡事总该有个度,他可以为了杨佼表哥和圣后姨母出生入死,但任何人都不能动婉娘一根汗毛!谁若是敢动婉儿,他李夙尧便是拼尽所有,也会要他们血债血偿! 李夙尧走后,婉娘挣扎着想要起身给圣后行礼请罪,却被圣后按住了肩膀。 婉娘说:「请圣后娘娘恕罪,圣后娘娘说的那些,臣妇……臣妇办不到。」她眸光沉沉的,又清又亮,看着圣后不卑不亢,「臣妇知道,娘娘您想要救出房陵王,我李家自然也想救出王爷,只有王爷登基,才有李家的未来。臣妇,倒是有一个能够救出王爷的好方法。」 「什么办法?」圣后秀眉一挑,眉间攒着凌厉之气。 婉娘凑近独孤后,在她耳边说了几句,至于说的什么,谁也不知道。 一炷香之后,独孤后放了婉娘回去。 外面天色已经很黑了,雪也下得越来越大,李夙尧穿着玄色锦袍,外面罩着件很大的黑色狐皮袄子,抱着婉娘,静静地走在漫天雪地里。他将黑色狐皮袄子往前拉了拉,将婉娘紧紧包裹住。 而他此时,正垂着眸子对婉娘笑,他笑起来右嘴边会有一个小小酒窝,有些孩子气的可爱。 婉娘身子很虚弱,意识也有些不太清醒,但她却不想就此睡去,她想静静地看着自己丈夫。一想到以后可以永远跟丈夫还有儿子在一起了,她嘴角不自觉便挑起一丝幸福的笑意。 李夙尧低头亲了亲婉娘面颊,然后将她抱得更紧了些,像是抱着什么稀世珍宝一般。 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婉娘可以看到李夙尧的下巴,还有他微微抿着的薄唇,以及高挺的鼻子。婉娘觉得,他长得可真好看。 以前讨厌他,没有细细瞧过,现在仔细瞧了,觉得他真是当之无愧的美男子。 第45章 再凑得近点,还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香味,这种味道,是每夜都萦绕在她身边的,她已经习惯。 她当初选择嫁给李夙尧时,从没有想过自己会爱上他,她以为,他们俩,最多不过是相敬如宾、举案齐眉。她从没有想过,在自己生死一线的时刻,满心念着的会是他。 想到这里,婉娘缓缓动了动手,然后轻轻环住李夙尧的腰,又将侧脸贴在他坚实的胸膛,轻笑着说:「夙尧,此生能够跟你成婚生子,能够跟你白头偕老,真是我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其实,若是当初嫁给九王,也必是幸福的。但她跟九王有缘无份,她所庆幸的是,她爱她的丈夫,她的丈夫也爱她,他们还有了孩子。 李夙尧步伐稳健,抱着婉娘往宫门方向走去,走出皇宫,走出这个是非之地。若是可以,他们再也不想踏进这里半步! 宫门重重打开后,又重重合上。 宫门之外的人是幸福的,而宫门内的九王一直目送着两人,他只着了件淡紫色锦袍,此时身上已经淋了厚厚一层雪却不自知。或者说他知道,但却不在乎了…… 相比于内心的孤冷,肉体的,又算得什么? 其实九王也希望他们早些离开这是非之地的,他李家为臣者忠,一直对朝廷忠心耿耿,但向来都没有权欲。像这样有权势有威望却又没有权欲的,其实最不适合留在京城。 九王背着手,笔直伫立于雪地里,他的睫毛眉毛上都附着雪片,轻轻一眨眼睛,雪片抖落,他手握成拳抵在唇边,轻轻咳了两声。然后眸光又深深往宫门方向望去,片刻后,方才举步离开。 婉娘回到唐国公府后,便沉沉睡了过去,直到第三天晚上,才幽幽转醒。 浮月见婉娘醒了,立即跑了过来,问上问下:「少夫人,您昏睡了两天两夜了,大夫说您气血不足身子虚,您现在感觉怎么样?」又说,「老太太跟太太来看您好几次了,刚刚回去,也特地吩咐了,等您醒了,叫奴婢伺候您吃东西。」 「浮月我没事,世子爷呢?」婉娘身子还有些虚弱,挣扎着起身,然后半靠在床边,又问,「小公子在哪儿?」 刚好此时凝珠端了乌骨鸡汤进来,浮月伸手接过,又对凝珠说:「奶娘现在应该奶过一次了,你去让奶娘将小公子抱到少夫人这里来。」然后又转头,一边用汤勺舀汤给婉娘喝,一边说,「小公子长得可漂亮了,跟夫人您简直是一个模子搬过来的。」 浮月很开心,见婉娘愿意喝汤,她喂得也很起劲。 没一会儿奶娘便抱了小公子进来,奶娘是个二十岁左右的少妇,长得干净,身子很是丰润。婉娘觉得,想必是婆婆临时给找来的。 浮月将奶娘手里的李小公子抱到婉娘床边,小心翼翼地给她看:「瞧,眼睛像世子爷,可这嘴巴多像您啊,粉嘟嘟的,可爱极了。」 婉娘瞧着襁褓里那粉嘟嘟小小的一团,心里一软,伸手就要抱。 浮月却说:「您身子还弱着没什么力气,可别摔着小公子。」见婉娘手拽着襁褓不肯松手,浮月又凑近她点,「您小心着点儿,没力气了就告诉奴婢。」 「他能有多重?我又有多娇气?怎么会连自己儿子都抱不动呢!」婉娘心都要化了,将小小婴儿抱在怀里轻轻摇着,「真可爱,我可舍不得叫她喝了别人的奶,我又不是没有!我身子好得很呢,我儿子就得喝我的。」 旁边那奶娘怕主家撵了自己走,赶忙说:「夫人您是千金之躯,怎可自己奶孩子?况且,若是自己出了奶,怕是以后身子恢复得不好。您是贵族夫人,自然看重这些,夫人,您可得想清楚了。」 婉娘又不是没胖过,才不在乎呢,她现在是母爱泛滥,一刻都不想离开儿子。 儿子喝别人奶她觉得嫉妒,儿子被别人抱着,她心里也不好受。 她觉得,孩子是自己跟夙尧的,他最亲的人就该是自己跟丈夫。 婉娘的话,被刚刚回来、而现在正站在门外的李夙尧听见了,他也赞同婉娘的说法。 儿子是他跟婉儿的,凭什么孩子现在跟八竿子打不着的人呆在一起的时候要比跟孩他爹他妈呆一起的时间还要长? 李夙尧迈着稳健的步伐,大步跨了进来,朝一众小丫鬟挥手:「除了浮月,其她都退下。」见那奶娘还磨磨蹭蹭的,不肯走,李夙尧一个凌厉的眼神扫过去。 奶娘吓得直哆嗦,颤着声音道:「我是夫人请来给小公子喂奶的,没有夫人的命令我可不敢走,夫人已经付了我银子了。」 李家付的钱可真不少,这些银子够他们一家人吃一年了,若是现在差事没了,银子肯定还是得退的。这怎么行?吃到嘴里的,哪能肯吐出来! 婉娘瞧出了她的心思,觉得她也不容易,便对浮月说:「这两天也感谢奶娘照顾小公子了,浮月,你去我那个暗红色的箱子底下拿个银锭子过来给奶娘。」 第46章 那奶娘犹豫着:「谢谢世子爷跟少夫人,可……可我毕竟是夫人请来的,若是夫人问起来,我不好回答。」 李夙尧早就不耐烦了,这女人何来这么多的废话?他大手一挥,面色便有些不愉:「让你走就走,哪来那么多废话?」又以眼神示意浮月,「你带她去夫人那里,就说这是我的主意,知道吗?」 浮月点头:「奴婢知道。」然后笑嘻嘻地拽着张奶娘就往外拖。 婉娘将儿子凑近给李夙尧看:「瞧,长得真可爱,皱巴巴粉嘟嘟的,跟我小时候很像。」 李夙尧心里暖暖的,坐到妻儿身边,凑过脸去瞧:「你小时候?你这么小的时候啊?你怎么知道你这么小的时候是什么样子。」想到婉娘小时候胖嘟嘟的样子,李夙尧笑说,「婉儿,儿子可不能像你,像你可就太胖喽。」 婉娘有些生气了,狠狠白了李夙尧一眼,然后不跟他说话,只用手指逗着儿子玩儿。 小孩子很可爱,总是望着婉娘笑,婉娘将鼻子蹭到儿子嫩嫩的脸上:「你叫个什么名字好呢?」 李夙尧赶紧说:「爹说大名等周岁时再取,小名爹跟老太太都说让你我自己取。」他觉得刚刚惹到婉娘生气了,现在赶紧趁机讨好,「现在我将这个机会让给你,你觉得叫什么好?」 婉娘想了一会儿,方说:「都说小名取得随意点好养活,我儿就叫…叫宝儿。」 李夙尧咳了一声:「干脆叫大宝得了,刚好将后面弟弟妹妹小名也一并取了,再生就叫二宝三宝四宝五宝。」 婉娘轻轻嘟囔一声:「你当我是猪啊。」 李夙尧伸手搂过婉娘,用唇蹭着她的脸亲:「你是为夫的小娇妻。」 婉娘脸红了,推了他一把,然后儿子哭了。 婉娘赶忙又抱着哄,又唱歌又讲故事的,可一点用没有,孩子还是哭。 李夙尧说:「婉娘,儿子是不是饿了?」 婉娘觉得可能是的,儿子饿了得喝奶,想到这里,她伸手就去解上衣扣子。 李夙尧眼睛却瞪得大大的,眼神一直瞟着婉娘动手解扣子的那个地方,见婉娘已经将上衣解了半边、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胸脯,然后让儿子含住她丰盈雪白上的那点樱红时,他突然觉得口干舌燥,浑身发烫。 他见自己儿子有得吃就不哭了,李夙尧心里为自己哭了一把,婉娘怀孕,他可是有近一年没得吃了!现在又有儿子了,瞧着架势,怕是自己在妻子心中的地位还得降。 两人历经磨难,好不易相亲相爱在一起了,结果他被臭小子横刀夺爱了!李夙尧嫉妒死了。 小孩子喝了一点就不想喝了,主动将嘴拿开,可婉娘的奶水很足,还一个劲往外直冒。李夙尧眼尖,见着立即用手去捂住,他用拇指紧紧按住婉娘丰盈上的那点樱红,他正感受着手下那片滑腻的触感呢,鼻子上就挨了一拳。 婉娘红着脸,赶紧将上衣扣好,李夙尧又厚着脸皮凑了过去。 李夙尧很不老实地又将手按到妻子丰盈的胸部,隔着衣料用力揉,然后轻哄着道:「好婉儿,你就将衣服解了再让我摸一会儿,你看,我们是夫妻,连孩子都有了,你羞什么?你要是不好意思,我可自己动手了。」 婉娘脸红得能滴血,就是不让,任李夙尧怎么哄,就是不肯。然后,换李夙尧生气了。 婉娘这才说:「呆会儿娘她们肯定会来,被她们撞见了多不好,等晚上没人看得见的时候,我再给你摸,可好?」 李夙尧见婉娘说呆会儿晚上给他摸,他立马换上一副笑容,又没皮没脸地往婉娘身边凑。总之丫鬟们都被他打发走了,这里除了一个啥都不懂的小木瓜以外,没有外人,他可不得过足手瘾。 他一会儿捏捏妻子的肉脸,一会儿又凑着唇在她嘴上亲了亲,见婉娘只是低着头哄儿子也不理他,他干脆整个人都爬到床上去,伸出健硕的双臂将婉娘紧紧抱住。 婉娘手上抱着儿子,然后将头无力地靠在丈夫怀里:「夙尧,你说我要自己奶孩子的事情,娘会不会同意呢?」她腾出一只手来,在李夙尧胸膛轻轻划着圈,「儿子是我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看着他跟别的人亲,我心里就不好受。那个张奶娘,她自己必也是刚刚生完孩子,家里她自己的小孩也在等着她喂奶,我们这样做,倒也是帮了她。」 第47章 李夙尧一边听妻子说话,一边在她脸上到处亲,先亲她额头,然后又抱着她的肉脸、在她肉肉的面颊上吧唧亲了一大口。 如此才算稍稍解了馋,他坐正身子道:「这事儿包我身上,那张奶娘犹豫着不肯走,想必是为了银子,银子我们不要了,她没道理还继续留在府中。为人父母的,凡事不到万不得已,谁不想呆在自己孩子身边?只要你说的有礼,娘会理解的。」 婉娘的上衣已经被李夙尧扒下来了一半,此时正露出一边的香肩,但她心没在这上面,浑然不知,此番只回味着李夙尧的话。 觉得他说得有理,便点头:「总之,我们以后一家三口,到哪儿都在一起。」婉娘心情很好,蹭在李夙尧怀里,然后肚子饿了,又吵着要吃东西。 那边张奶娘被浮月带到了独孤氏那里,独孤氏听了浮月的话后,倒是微微有些惊讶。因为,一般有钱有权有势的人家,都会选择给新生的婴儿在民间找奶娘,这是一种高贵身份的象征,体面。 而像婉娘这样主动请求送走奶娘的,她倒还真是没见过,可能跟她的寒门出身有关系吧,独孤氏这样想着。不过倒也没什么,她嫡亲的孙儿能喝着母乳,这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 而且浮月也跟她说了,这是夙尧的意思,既然他们夫妻都商量好了,那她这个做母亲、做婆婆的,也不好多说什么。独孤氏突然心里有些凉意,儿子娶妻生子了,怕是自己在儿子心中的地位又降了点吧。 那张奶娘本是因家里困难才愿意出来给贵族家的小公子哥儿做奶娘的,如若不是缺钱走投无路了,她怎会愿意丢下刚刚出生的儿子不管而去奶别人家孩子呢?此番唐国公府的主子给了银子又不需要她了,她自然千恩万谢地走了。 独孤氏知道婉娘醒了,便命厨房里给婉娘炖补品去,炖好后她又命夏嬷嬷端着,然后亲自去婉娘的院子瞧儿媳妇去。 独孤氏走进儿子院子的时候,一屋子的丫鬟都候在外面,她边走边问:「都是怎么回事儿?好好的不在屋里伺候着主子,都跑到外面来做什么?」 碧池回道:「是世子爷将奴婢们打发出来的,世子爷、少夫人、还有小公子此番在里屋呢,说了不许我们进去。」 独孤氏挥手:「也都别在外面杵着了,都进屋候着去。少夫人现在在坐月子,碰不得水下不得床,你们难道想让世子亲自伺候?个个都胆儿肥了!」说着大步往里屋去,还不停训斥跟在后面的丫鬟,「府上添了小公子,你们可是个个都拿了喜钱的,这钱不是白给,以后给我好生伺候着三位主子,知道吗?」 碧池低着头吐了吐舌头:「奴婢知道了。」 后面跟着的几个小丫鬟也都低低答道:「奴婢们都知道了。」 独孤氏这才算满意,可她走进里屋的时候,微微有些愣住了。 难怪要将丫鬟们都打发出去呢,原来小夫妻两个要在屋子里调、情,儿媳妇的衣服都被拨了一半了,她那儿子的魔爪,正往媳妇身上乱摸,而旁边她那嫡亲的孙儿竟然一人躺在床上。 独孤氏登时不乐意了,「哎呦」叫了声就跑了过去:「你们两个都还是孩子,怎么照顾我的孙子?」将李小公子抱了起来,轻轻哄着,「你们两个可真都是木瓜,会不会带孩子,这么冷的天气,我这嫡亲的孙子哪能只被搁在那边。这么可爱漂亮的娃儿,该是抱在怀里轻轻哄着的。」 她见孙子向她笑,她心里暖烘烘的,抱着就不肯丢手了。 婉娘怕独孤氏将儿子抱走,赶忙说:「婆婆我知道错了,我会带孩子的,我弟弟穆郎就是我一手带大的。」 「你弟弟,哪能跟我的孙儿比呢?」独孤氏没看婉娘,只顾着哄孙子,「这个带把的小玩意儿,可是我嫡亲的孙儿,是李家的长子嫡孙,血统高贵着呢!不能磕不能碰,跟你弟弟不一样。」 李夙尧看了婉娘一眼,见婉娘神色不太好,他也不高兴了。 「娘!云家的孩子怎么了?没有云家的血统,哪来的这个臭小子!」李夙尧站起身子,黑着脸瞪那群小丫鬟,「怎么进来的?爷不是叫你们外面候着呢吗?谁给你们的胆子,连爷的话都不听了!」 「是为娘叫她们进来的。」独孤氏见臭小子现在左一句右一句都是将云家挂在嘴边,她心里不舒服,「夙尧,娘知道你心疼媳妇,娘也疼。可你们是初为人母,什么都不懂,娘是过来人,还能害了你们不成?」 「是,娘您说的话自然都是为我们好,可您刚才那番话确实伤人嘛!」他背着手转头看了眼半卧在床上的婉娘,又回头对他娘道,「反正我就觉得云家姑娘好,娘您别一个人抱着啊,也给我抱抱。」说着就伸手去夺他娘怀里的孩子。 「夙尧!」独孤氏没反应过来,等反应过来的时候,孩子已经到李夙尧手上了,独孤氏气得眼睛红了,伸手便拍了下儿子头,「你个小畜生,拿刀拿剑的手哪能抱孩子?可别伤心我孙儿!去,让你媳妇抱着去。」她说得酸溜溜的,「老话说得好,都是说有了媳妇忘了娘,你现在跟娘是越来越不亲了。」 第48章 夏嬷嬷见夫人都抽帕子擦眼泪了,她赶紧将补品端过去:「夫人您也就是嘴上这般说,您可不也疼着少夫人呢?不然,这补品是谁嘱咐着做的?」笑端着走到婉娘身边,「少夫人,这是夫人吩咐厨房做的,您尝尝。」 婉娘喝了点,然后笑说:「这个汤真好喝。」她说的是实话,因为她确实饿了。 然后她嫌夏嬷嬷喂得慢,自己抱着碗「咕噜咕噜」几大口就喝完了。 独孤氏见儿媳妇给自己面子,心情稍稍好了点,见天色也晚了,想让婉娘休息,她便说:「儿媳妇,你这月子得坐一个月呢,一个月里夫妻间可不能同房。奶娘你不想要咱就打发她走了,但是你每天得让夏嬷嬷来将孙儿抱过去给我瞧瞧。这样吧,我将夏嬷嬷留下照顾着你,你有什么不懂的,她可都懂。」 李夙尧心情不太好,他竟然还要再忍一个月才能跟婉娘做那事儿,有些急。不过为了婉娘好,他自然愿意忍着。 夏嬷嬷曾经是李夙尧的奶娘,在李府资格也老,婉娘跟李夙尧都很信任她。 晚上,李夙尧抱着婉娘睡觉时,婉娘忽然想到了什么事情,问道:「我大姐跟房陵王的事情如何了?我这一睡就睡了两天,该发生的都该发生了吧?他们,可都被圣上放出来了?」 李夙尧最近心情上佳,不但是喜得麟儿的缘故,还有一个原因便是圣上解了房陵王的禁。 当初独孤后想让婉娘将计就计谋害了圣上,然后嫁祸于元华夫人跟昭华夫人,婉娘嘴上虽敷衍地应着,实则不敢那么做。她偷偷在晴姑姑给她点的安神香里加了点催产的药粉,她想,如果自己在宫里生产了,想必独孤后不会再逼迫她做什么。 她是拿着自己跟腹中胎儿的性命去赌的,但好在孩子无事,否则她便是死了也不会原谅自己。 她知道若自己不给圣后一个交代,圣后是不会放过自己、不会放过李家,甚至不会放过云家的。 她让圣后跟满朝文武及各州藩王说,如若想要解了圣上体内之毒,必须圣上嫡亲之子身上的一块肉去做药引子。 但并不是只需要一块就行,这药得不停地试,一块不行还得继续割,直到解了圣上体内之毒为止。 此计一出,考的是众皇子的孝心与忠心程度,圣后知道圣上无事,自然会告知杨佼,杨佼有心理准备,到时候应答圣上时自然会很倘然。而蜀中王杨睿呢?婉娘只知道此事跟昭华有关,但不知道背后最大的谋划者是不是杨睿。 如果不是,如此甚好,杨睿没有任何防备,自然打他个措手不及。 而若是,也没关系,大不了圣上所知情的两位皇子都愿意为了圣上而割肉、甚至牺牲自己性命。这于杨睿来说有益,但于杨佼来说也无害处。 李夙尧搂住婉娘肩膀的手更紧了点,叹道:「圣体如今已经康健,圣上感动于表哥的孝心,已经解了他的禁,他现在是自由身。」拍了拍婉娘肩膀,「你姐姐做了良娣,你就放心养身子吧。」 婉娘扒着李夙尧肩膀,眼睛直直盯着他:「那,那蜀中王呢?」 李夙尧微微蹙眉:「你关心他做什么?」 婉娘凑到李夙尧耳边,将事情的原原委委都跟丈夫说了,李夙尧点头道:「原是这样,如此看来,昭华谋害圣上一事,怕是蜀中王脱不了干系。」 婉娘觉得再往下的事情不是她该问的了,此番见大姐无事也就放心,只说:「真想姐姐跟娘,还有穆郎。」 李夙尧侧过身子,将婉娘完完全全抱住,唇抵在她耳边说:「等大宝满月时不就可以见到了?我儿子的满月酒可得好好办!」 一个月后,唐国公府嫡重孙的满月酒,京城里大大小小的官员都前去道贺。 还是正月里,天气冷得很,婉娘已经坐完月子可以落地了,但一般情况下,李夙尧还是不愿意让婉娘下床。 韵娘搀着穆郎进婉娘屋子的时候,婉娘头上正扎着一块布巾,怀里抱着大宝。 「你这些日子可受苦了。」韵娘不但带着穆郎来了,后面还跟着两个尚未出嫁的妹妹蓉娘、眉娘。 蓉娘生得娇小可人,虽然不怎么说话,但嘴角总是挂着浅浅笑意,让人见了就喜欢。眉娘貌随她母亲罗氏,但可能是打小受了云傲的熏陶,身上有种书香气质。婉娘听说,自己这个六妹妹很爱读书,若是女子也可以参加科考的话,怕是不会输给男儿。 眉娘,虽然才不到十三的年纪,但已是京城里小有名气的才女了。 「姐姐,你来了啊。蓉娘,眉娘,你们也来了。」婉娘笑着朝姐姐跟妹妹们打招呼,然后让她们坐下,「穆郎,娘怎么没来?」 「娘她……」穆郎忽然想起临走前娘跟他说不要告诉三姐她身体越来越不好的事情,只能改口,「她说过几天单独来瞧三姐姐,今天人太多了,娘怕吵。三姐,我又做舅舅了吗?」 第49章 婉娘将手上的大宝抱得凑近了穆郎一点,给他看得更清楚:「穆郎你瞧,可不可爱?他叫大宝。」 穆郎看着襁褓里那圆嘟嘟粉嫩嫩的一团,觉得可爱极了,想伸手去碰碰他,但又不敢,伸出去的手又收回来,挥了挥:「真可爱,我又是舅舅了。三姐,我现在可厉害了,我在家经常给娘捏脚捶背,娘还夸我做得好呢。」 弟弟懂事了,婉娘心里也高兴:「是吗?我们弟弟穆郎现在也是大孩子了。」见弟弟说了几句后又左右转头往屋子里四处打量,知道他估计在找吃的,给旁边凝珠使了个眼色,「你们绿豆糕不给我吃,就拿来给穆郎吃吧。」 婉娘又问韵娘:「姐姐,这些日子你可还好?」见韵娘好似瘦了不少,脸上虽然精心打扮过了,但细细看,还是能看出几分憔悴来,「姐姐,我好久没跟你说说话了,你坐在我床边来吧。」 穆郎一手端着盘子,另外一只手抓着绿豆糕吃,他眼睛亮亮的:「大姐三姐,我刚刚来的时候看到大姐夫跟三姐夫还有未来的六姐夫了,他们都说让我呆会儿去找他们玩,我可以去吗?」 韵娘没说话,婉娘也没说话,倒是眉娘啐了穆郎一口:「臭小子,谁是你六姐夫,叫得这么亲热做什么!」说完后自己脸也红了个透。 谢昭上次来云家的时候,她偷偷躲在帘子后面见过他,谢公子姿容秀雅风韵卓绝,身上有着贵族公子特有的气质,她只一眼便瞧中了他。后来,母亲跟她说,谢家想要娶她做媳妇,她更是对未来的生活充满无限幻想。 只是,自己年纪尚小,要晚点才能出阁。 穆郎嘿嘿直笑:「六姐,你脸又红了哦,以前三姐出嫁的时候脸可没你这么红。」他说完嘻嘻笑着就跑了。 婉娘赶紧让凝珠后面跟着,并嘱咐要好好照顾着穆郎,天冷,千万不能叫他冻着了。 韵娘坐在婉娘床边,眉娘跟蓉娘坐在一旁的凳子上,一时有些无言。 眉娘知道大姐可能有话要跟三姐说,而这些话自己跟五姐不便知道,便说:「三姐,刚刚来的时候,我跟五姐都看到了国公府里的那片梅林,可喜欢了,我跟五姐能去看看吗?」 婉娘笑着点头:「当然可以,我让碧池带着你们去吧,若是玩得累了,再到我屋子里来。」 碧池说:「是,少夫人,奴婢一定好好照顾着两位云小姐。」 眉娘跟蓉娘也兴冲冲地朝婉娘点头,眉娘拉着蓉娘手又向韵娘打招呼:「那大姐,你先陪着三姐说说话,我跟五姐一会儿回来。」 韵娘掏出帕子擦了下脸,笑说:「去吧,小心着点。」 两人应了声,就走了。 韵娘回头看婉娘,依旧笑容浅浅:「这两个丫头,也着实该将她们嫁出去了。」又伸手抱过婉娘怀里的大宝,伸出纤柔细长的手指去逗他,「才得一个月就长得这般俊俏,若是大了,必是个美男子,我还没见过这么好看的孩子。」 婉娘笑得甜蜜:「都说长得像他爹。」又问韵娘,「大姐,我听夙尧说,自从出了那事儿,姐夫跟变了一个人似的,是吗?」 韵娘眸光一顿,随即掩饰住疲惫,依旧笑着道:「倒也不是坏事,至少对我还是挺好的,我也就知足了。」 婉娘抿了抿嘴:「大姐,其实我们也不求其它,只要丈夫待我们好、只要孩子能够快乐健康长大成人,便就够了。」 韵娘点头,想到崇儿那懂事的模样,她就知足了:「前些日子圣后娘娘宣我进宫让我跟崇儿见了一面,崇儿现在越来越懂事了,在圣后娘娘身边,书也念得不少,我瞧着很欣慰。」 婉娘知道其实大姐并不像她表面上说的那样,但这个姐姐打小向来是个能忍的,她就算受再多委屈,也是打碎了牙和着血往嘴里咽。她有苦自己受,不会叫旁人担心。 韵娘给大宝送了个长命锁,小孩子抓在手上一直玩,一双眼睛清澈明亮,真真跟他爹一样。 到了晚上,送走了最后一拨客人,李夙尧沐完浴又喝了醒酒汤后,大跨步往婉娘屋子里来。 婉娘还没歇下,正给儿子喂奶,臭小子跟他爹一样,饭量大得很。婉娘觉得,这才一个月儿子就这么能吃了,要是再大一点,自己怕是受不了。 照儿子这种吃势,非得将自己榨干不可。 李夙尧一进屋就看到这么温馨的画面,他心里暖暖的,走到妻儿身边,撩起袍子在婉娘身边坐下。 见婉娘微微蹙着秀眉,李夙尧开口问:「臭小子又能吃了?」他心疼婉娘,伸手去将儿子轻轻抱到了自己怀里。 婉娘看着儿子沾满奶水的小嘴还不停吧唧着,觉得真是可爱极了。 她一边将上衣系好,一边笑着随口说:「儿子能吃,还不是像你。」 「真的像我,就不像你吗?」李夙尧有些不怀好意地凑到婉娘跟前,腆着脸坏笑说,「为夫是不是能吃,呆会儿再叫夫人见识见识。」然后叫了夏嬷嬷过来,说是小公子吃多了,抱出去消消食。 第50章 又说,呆会儿消完食直接抱到夫人那里。 夏嬷嬷自然知道世子跟少夫人想要做什么,心里笑着,脸上却一本正经地称是。 小夫妻两人一翻云雨后都出了一身汗,可能刚刚都用力过猛了,此时都有些累。 李夙尧有一年没有碰过妻子了,虽然累,可仍然有些意犹未尽,他大口喘着气,黑浚浚的一双眼睛盯着妻子瞧,一本正经地说:「要不要再来一次?我刚刚没忍得住,丢得太早了。」 他声音低沉,说得又几分急切,听着语速,好似还有几分央求。 婉娘虽然早就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可也架不住丈夫说得这样露骨,她正犹豫着要如何回答,李夙尧就已经再一次爬到她身上了。 「我快一点,一定不叫你疼。」说着话的功夫,已经熟门熟路的找到了入口,然后在婉娘身上缓缓抽、动起来。 这次李夙尧找到了窍门,时间做得很长,结束后,婉娘已经瘫软得没有一点力气了。 李夙尧终于吃饱了,将妻子搂在怀里,轻轻拍她的后背:「婉娘,你还记得年前崔照想要娶云家姑娘的事情吗?」 婉娘有气无力地「嗯」了声,又说:「他又跟你说了什么?」他当初想娶的是二姐,可二姐已经嫁给长孙鸿了啊。 「他今天在梅林里遇到了五姨妹,问我五姨妹可嫁了人了,我记得你之前说过六姨妹说给了谢昭,可五姨妹尚未说给人家。」李夙尧见妻子动了动身子,然后抬着眸子瞧他,他又说,「我知道这事儿我不该管,不过,崔照是我好兄弟,他既然一心想娶云家女,我们不如撮合撮合。」 婉娘说:「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而且,我容家女子只可为妻不可做妾,他要是想娶五妹,直接请了媒人去云家提亲便是。」 李夙尧在婉娘额头上亲了一下:「是,夫人,我明儿便跟他说去。」又道,「只是,他既然问了我,我想着至少该跟你说下。」 春暖花开的时候,圣上身体也好得彻底了,便组织大臣去城外春涉。 圣上身体大好后,各州藩王便请旨回封地,九王自然也请旨要回封地康州。结果圣上只道康州之地太过贫瘠,又说秦太妃身体不好,说想多留九王一段时日。而在各藩王回封地之前,圣上组织了一次涉猎比赛。 春涉是皇族每年都会举办的大型活动,而各个世族大家,也个个都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很好这个运动。因此,这样的活动从来少不了李夙尧跟崔照他们。 只是,在春涉上,有人出了事…… 今年的春狩之日是个好日子,阳光明媚,空气中到处都弥漫着草香味儿。万物复苏了,人也精神了起来,婉娘早早便起了床,然后将李夙尧的弓箭都准备齐全,之后随着丈夫一起用了餐。 李夙尧临走前,婉娘特意拉住他说:「今日诸王都会带着诸王世子参加圣上举办的狩猎活动,你敛敛脾性,别强出头了。」系好他腰间的玉带,抬眸看他,眼里尽是浓浓情意,「你早些回来,我跟儿子在家等你。」 「自然都听你的话。」李夙尧很开心,伸手便捏了捏婉娘肉肉的脸,「为夫明白,为夫已经是娶妻生子的人了,自然不同于那些毛头小子。知你担心我,我让着他们就是,你就放宽心。」 饶是这么说,等真正狩猎比赛的时候,还是出了问题。就算你有心避让,可也架不住有人刻意给你使绊啊。 婉娘见天色已晚,可丈夫还未归来,给儿子喂了奶后,便打算先哄着儿子睡觉。结果给大宝喂完奶,也哄着儿子睡着了,丈夫仍然没有回来。婉娘心里隐隐觉得有些不妙,便让夏嬷嬷好生照顾着儿子,自己则带着浮月去了婆婆那里。 独孤氏也尚未睡得着,此番正坐在灯下等着丈夫儿子,旁边有小丫鬟伺候着。 婉娘朝着独孤氏走去,故意放沉了步子,独孤氏这才反应有人来了。 「媳妇请婆婆安。」婉娘朝着独孤氏请了安,却被独孤氏拉着坐了下来。 「都说了免了你的晨昏定省,怎么丢下孩子一个人跑来了?」独孤氏看着婉娘,倒并无责怪之意,「我们李家倒没那么多规矩,你好好照看着孙儿便行。」 婉娘说:「已经给大宝喂了奶,也哄着他睡着了,只是,夫君尚未回来,媳妇担心夫君,所以才来婆婆这边看看。」 独孤氏叹息一声道:「按理说该回来了,我已经着人去打听了,你也不必急,该是不会有事的。」 话才说完便有丫鬟快步跑进来说:「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出了大事。」 婉娘跟独孤氏心里都是猛地一颤,然后站了起来。 独孤氏上了年纪,心里承受能力也相对弱点,脚下颤了几下,险些晕倒,好在被旁边的丫鬟扶住了。 「婆婆!」婉娘反应过来,也立即扶住独孤氏,「你可还好?」 第51章 独孤氏摆了摆手:「无事。」对那个丫鬟说,「出了什么事?可是国公爷跟世子爷出了事?」 小丫鬟也深知自己方才太不稳重了些,立即有些惶恐地跪了下来:「刚刚夫人差人去查,查探的人已经回来了,此番正在外面候着呢。奴婢问了几句,他便跟奴婢说了,说世子爷在狩猎时……」她顿了一会儿,手颤抖着,吞吐着有些不敢说。 「说罢。」独孤氏已经平静了下来,坐在一边,向着丫鬟抬手,「你且如实都说给我听。」 「是。」小丫鬟道,「世子爷狩猎时跟不小心将箭朝着圣上射了过去。」 「什么!」独孤氏猛地拍案而起,一阵头晕,再也没忍得过去,两眼一闭就晕了过去。 婉娘头也有些晕,但她强撑着,只是心口微微有些闷,赶紧让丫鬟扶着婆婆去歇息,自己则又继续问小丫鬟。 「后来呢?完完整整说清楚些。」婉娘见小丫鬟一直在发抖,知问她怕是也问不出个什么,便道,「看你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让那小厮在外面候着,我给夫人把了脉就去问他。」 小丫鬟应着下去了,婉娘给独孤氏把了脉,知她只是惊吓过度并无大碍,如此才放心。 吩咐屋里头的丫鬟好生照顾着独孤氏,婉娘自己则亲自去盘问那被婆婆打发去探消息的小厮。 据小厮打探回来的消息说,早在狩猎之初,李夙尧便与一位藩王之子起了争执。那藩王之子用封地方言对骂了李夙尧几句,还嘲笑他娶了寒门丑女,李夙尧原本是在忍着的,可对方竟然骂婉娘,他忍不住了,便挥拳打了过去。 好在他顾及着大局,又被崔照谢昭他们拦着,也只是教训了那位世子一顿,并未有伤到他。只是,也撂下了狠话,下次若是人家再碍了他的眼,必是要了他的狗命。 所有人都以为这李世子说得不过是气话,却没想到,他竟然真是个有仇报仇说话算话的人。 李夙尧竟然在箭上抹了毒,然后故意射向那位世子,但那世子灵活地一躲,李夙尧却阴差阳错地往圣上身上射了过去。不过,好在圣上身边当时跟着云德县主,是云德县主救了圣上一命。 圣上没有受伤便好,婉娘稍稍松了口气。只是,云德县主……不是狩猎么,画娘怎么会去?婉娘只动动脚趾头想,便就知道了,必是李夙尧中了别人早先就设计好的奸计了。 婉娘给了那小厮一点碎银子便将他打发走了,李家被陷害,想也不用想,肯定是蜀中王的人。蜀中王想对付房陵王,就必须先除了李家这棵大树,只要李家倒了,蜀中王也就失去了最强有力的一个对手。 不过,宫里尚未有消息传来便就好,没有消息就是好消息。 到了第二日一早,李烈回来了,可李夙尧却没有回来。 听说圣上为了此事差点当场便下旨赐死李夙尧,不过到底顾及着李家势力、以及众世族势力,方才理智了点,只是将李夙尧扣押了下来。 独孤氏瞧见丈夫回来了儿子却没回来,两眼一黑,差点又晕了过去。 李老太太虽然人老了,但身体一直还不错,可得知李夙尧出事的消息时,还是承受不住。 李烈说,虽然圣上无事,但因着之前圣上身体病过一次,因此十分在乎生死。况且,虽然圣体无事,但却有人因着救圣上而正生死垂危。圣上大怒!李夙尧因此丢了世子爵位,被贬为庶民,此时已被关入了刑部大牢。 李夙尧若是被贬为了庶民,那么得利的,还有一个人,便就是李家庶长子李瑾琛。李烈只有李夙尧一个嫡子,李夙尧不行了的话,李瑾琛自然可以继承爵位。婉娘不知道此事跟李瑾琛有无关系,但发生了这么多事情之后,她不得不往这方面多想想。 好在圣上只是将李夙尧关入了刑部大牢,并未有采取下一步的行动。 婉娘探得,画娘所中的箭上抹了剧毒,听说是宫里的胡太医在给画娘医治。画娘体内毒素已清,但尚处于昏迷状态。而自从画娘中毒之后,圣上便一直将画娘留在自己寝殿,未再让其回太后的康寿宫。 婉娘得知此消息时,却有些急了。画娘本就跟她水火不容,若是画娘得了圣宠,必是会找自己的茬。到时候别说是救夙尧了,怕是连自己跟大宝都会遭殃。 画娘的脾性婉娘是了解的,画娘打小就争强好胜,打小就孤高自傲,而现在若再得高位,再加上她的才智与狠辣手段,怕是会掀起一场风波。 孤独氏这些日子一直躺在床上都没下来过,她有进宫找过圣后,可压根见不到圣后娘娘的面。就算见到了又如何?夙尧这次误射的是圣上,好在被云德县主救了,否则便是圣上动怒抄了李家满门,李家也无话可说。 要怪就怪夙尧太不小心了,太争强好胜了,这才落了别人圈套。 又过了两日,婉娘才将给大宝喂过奶,浮月便跑了进来说,宫里来人了。 第52章 浮月话才说完,大宝便小嘴一撅,哭了起来,婉娘心也跟着颤了下。 她不知道宫里来人是什么意思,是圣上下旨来治李夙尧罪了?她不敢多想,赶紧将大宝抱在怀里左右轻轻摇晃,轻声哄着儿子,即便儿子听不懂,她也跟他说,爹爹很快就会回来了。 大宝一听说爹爹很快回来,他便就不哭了,小孩子眼睛又大又圆又清亮,咧着嘴向婉娘笑,嘴上湿漉漉地沾着奶水,可爱极了。婉娘看着怀里小小的孩子,笑着就哭了。 她哭了一会儿便将大宝交给浮月,让她好好哄着大宝睡觉,然后自己去见宫里的人。 宫里的太监是来传圣上口谕的,圣上宣婉娘入宫,只带了这么一句话,其它什么都没说。 这个公公是新调到御前做事的,之前一直伺候在圣上身边的虞昊虞公公已被独孤后赐死。话说也奇怪,圣上身体康健之后,对独孤后处死自己身边亲近之人的做法并未怪罪。 可能是因为长子愿意舍身救自己而感动了吧,也可能是圣上顾及着独孤后身后的势力不敢怪罪,还有就是可能圣上明着不说,其实心里已经给独孤后狠狠记上一过了。 婉娘被小太监引领着进宫,太监将婉娘引到一座宫殿前,止住了步子。 太监叫何庆,细声细气地道:「李少夫人,圣上已经在等着夫人了,夫人且随奴进去。」说着转了个身,便领着婉娘进去。 原来画娘早晨便清醒了过来,但身体状况不是很好,一直都有些迷迷糊糊的。 圣上找来了胡太医,胡太医称云德县主中了剧毒,即便现在体内毒素已清除,但也还是需要慢慢调养才能恢复。 圣上听得胡太医如此说,便皱起了眉头,显然是对胡太医的医术不满。 胡太医抹了抹额头上的汗珠,腆着大肚腩,厚着脸皮说:「不若圣上请了李少夫人来瞧瞧?」 画娘虽身体虚弱,可意识已经清醒了过来,听得胡太医说到婉娘,她便也道:「臣女也想见见三姐姐。」 圣上按住了画娘肩膀,示意她不必起身,这才让何庆去国公府传人。 说实话,其实圣上此时不太想见李家的任何一个人。有些事情他不说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独孤后趁他病危之际铲除了他身边的亲信,他不是不在乎的。他此时忍着,为的是之后的一网打尽。 他已经很反感独孤后所做的一切了,此时连带着任何一个跟独孤有关的人都不想见。不过,既是画娘亲口求的,他就应允了。 婉娘被引入内殿,恭恭敬敬向着圣上请安行礼,圣上免了,只让她去给画娘把把脉。 婉娘这才看到画娘,她已经醒了,可瞧着精神不怎么好,面色苍白。 婉娘搭上画娘脉搏,见她脉相虽虚弱,但还算正常,便低头如实向圣上禀报。 圣上听了婉娘的话,这才放了心,让宫女们好好照顾画娘。 画娘道:「臣女想要姐姐留下陪臣女说说话,不知圣上可否应允。」 圣上当然不会不答应,随口道:「准。」然后大跨步跨了出去。 画娘软着身子倚在一边,背后垫了一个软垫子,看着婉娘似笑非笑。 内殿的宫女都被画娘打发出去了,婉娘不知道她想要做什么,但也猜得,不会是什么好事。她一直静静站着,不说话,只等着画娘先开口。 画娘道:「三姐姐,听说三姐夫进了刑部大牢。」见婉娘眉梢一挑,她轻声一笑,「真是对不住了,妹妹也没有想到,三姐夫竟然会如此。不过姐姐也该感谢妹妹,若不是妹妹舍身救圣驾,怕是你李家得得个灭门之灾。」 婉娘还是安安静静的,只道:「如果四妹留下我是想说这事的,我想,没什么好说的了。」她虽然看起来低眉顺眼,但话语中有着一种不容抗拒的倔强,「四妹体内毒素已清,不会再有性命之忧,好生安养着吧。」 画娘叫住了转身即走的婉娘:「我倒是可以救李夙尧一命,就看三姐怎么做了。」见婉娘回头,她嘴角溢出一丝笑意道,「我救了圣驾,你也该知道,现在我的话圣上是听得进去的。只要你回去让你的母亲求父亲给她写封休书,我便就求圣上放了李夙尧。」 婉娘哼道:「便是父亲休了我母亲,云家也不会扶柳氏为妻!你若是以此来拿捏我,便就死了这条心吧。」 画娘以为婉娘会任她拿捏,她以为自己救了圣上一命、陷害了李夙尧,婉娘会在她面前哭哭啼啼的,却没想到,她竟然这般淡定。她真的再不是小时候的那个云润婉了! 其实婉娘也只是外表坚强,出了宫门后,她便再也忍不住。 过了几日,画娘身子好得多了,太后娘娘便来向圣上要人。结果,圣上直接点了画娘做自己的御前女官。 太后知道儿子的心思,又瞧了瞧画娘,叹息一声,便就回了自己康寿宫。 第53章 这一日,圣上批完折子,双臂伸展了下,然后又揉了揉眉心,一副颇为疲惫的样子。 画娘立即泡了他平日里最爱喝的龙井,端着过来道:「圣上喝点茶提提精神,呆会儿可还要跟康王殿下下棋呢。」 「你不提,朕倒是忘了。」圣上自画娘手里接过茶盏,低头吹了吹后浅酌了一口,笑道,「你的手艺是愈发好了,每次泡的茶,朕都能尝到不一样的味道。」眼睛直直瞧着画娘。 女孩子正是如花般的年纪,长得娇艳欲滴,明媚动人,圣上觉得跟她在一起,仿佛又回到了自己年轻的时候。云盎的这个四女儿,可真是个尤物,放眼天下,怕是没几个女子能够与之相比。 画娘倒也不怕,直直与圣上对视:「奴婢多谢圣上夸赞,奴婢私下里琢磨过,也是花了一翻心思的,所以才能将茶泡得越来越合圣上口味。」 圣上将茶盏放下,站了起来,双手背负,目光灼灼地瞧着画娘:「朕听说,你云家的几个姐妹都都要嫁人了,可也给你许了人家?」他记得太后娘娘之前在皇后跟前提过刘家的刘邕,不过,那个刘邕着实配不得云四娘子,叹息道,「你救过朕一命,你以后的婚事朕就做主了,京城众世家公子及寒门学子中,可有瞧得上眼的?若是有,朕就给你指婚!」 说这话的时候,圣上心里微微拧了下,像是生生被利器剜了块肉一般,疼得厉害。面上虽是沉着稳重,可心里早就大浪淘沙汹涌澎湃了……忍不住又挑眉去瞅了眼画娘,却见明眸皓齿的女孩子,竟是落了泪。 圣上眉头紧蹙,不知道哪里说错了,竟是将这样一个娇滴滴的女孩子给说哭了。她哭,是因为常年呆在宫中不得回家的缘故吗?想想也是,云家六个女儿,比她大的、比她小的,都已经许了人家,也就只有她……尚无人张罗。 「你若是想家,朕即刻就让人送你回去,你若是以后不想进宫了,朕就去跟太后说,让你出府,再亲自给你挑门好的亲事!你看如何?」圣上不自觉抬起手,想擦掉画娘面颊上的泪水,可手抬到一半,又生生抽了回来。 他倒是忘了,这个女孩子只是自己的御前侍女,是他从太后那边要来的。她是安璟侯的女儿,不是自己妃嫔,不能越矩。 想到妃嫔两个字,圣上瞳孔猛然缩了一下,终于知道哪里不对劲了! 只想着她救了自己,想着给她什么赏赐,想着如何给她指门好亲事,却还没有想过,或许……她可以做自己的妃子。 画娘想到了自己生母柳氏,又想到了嫡母苏氏的绝情、父亲的偏心、以及眉娘的横刀夺爱,所以才哭的。她到底是个女孩子,即便在外人面前再坚强,可内心深处还是及其柔软的,开心了会笑,伤心了会哭。 她现在不但恨婉娘,她还恨眉娘,她恨云府上下所有人,她有时候甚至会恨所有幸福着的人。李夙尧入狱了,她真是很开心,最好婉娘成寡妇,她便更开心!婉娘别想比她过得好,嫁了名门李家又如何? 想到开心的地方,画娘突然嘴角翘起,微微含笑,心里也好受得多。 圣上一把抓住画娘的手,紧紧攥住,眸光深深锁在她脸上,将她惊魂失措的神情瞧在眼里,嘴角挑起一丝笑意:「这些天你在御前侍候朕,将朕的事务都打理得妥妥当当的,深得朕心。」 何止是得他的心?这样聪慧美艳的女子,简直就是上天送到他身边的,对,就是老天安排给他的,真是福气。当初他碍于圣后的势力,碍于独孤家的势力,也因着独孤后是跟他一起同甘共苦一路走来的患难夫妻,又因为她处理政事着实有一手,所以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许她干政那么多年。 可到后来,百越投降了,西夏国灭了,甚至后来世族大家跨了一半,他的皇位越坐越稳了,这才想到,现在真正威胁到他的,不是旁人,而是枕边人,他的妻子。 因此,便故意留着睿儿在京城,故意不提让他去封地的意思,后来才闹出了太子跟晋王互相陷害诬陷的事情。在他心里,并不是说非得属意睿儿,只是,他断不能让独孤得逞。 独孤那个女子有权欲,一旦大权在握,她真会推了大兴江山。 画娘是聪明的,自然看得出圣上眼中流露出的情意,挣扎了一下道:「圣上,奴婢看时辰不早了,圣上今日约了康王殿下下棋,想必殿下该是要来了。」画娘又使劲挣了几下,却是发现圣上不但没有松手,反而靠得越来越近。 画娘急了,一把跪了下来,磕头请罪:「奴婢侍候圣上不周,请圣上降罪于奴婢。」 圣上沉沉叹了口气,俯身亲手将画娘扶了起来,沉沉叹息道:「你是个聪明的孩子,朕的意思,想必你是明白的。但朕也不强迫于你,朕给你三日时间考虑,若是同意,朕即刻封你夫人之位,若是不愿,便也作罢!朕,绝不勉强。」 画娘再是有个性再是不怕死,可在皇帝跟前,她还是微微有些哆嗦的。 第54章 小心翼翼抬眸瞧了圣上一眼,复又迅速低下头,咬牙说:「是。」心里却权衡着利弊。 她跟蜀中王有盟约,到御前侍候,自然也是两人之前谋划好的,为的只是讨圣上欢心,以便之后行事。可她万万没有想到,圣上,竟是会是瞧上了她。不过,瞧上了又如何,给自己的不过是夫人之位,难不成还能做圣后? 蜀中王王妃此番已是去了庵里做尼姑去了,若是蜀中王成了圣主,她自然也回不来,按照蜀中王跟自己的盟约,自己自然是圣后。没有什么好考虑的,她要做的是妻!即便是妃子,那也不过是个妾而已…… 画娘正欲退下,何庆进来说:「圣上,康王殿下来了,是否叫他进来?」微微抬了抬眼皮子,状似不在意地瞧了瞧画娘,心里明镜似的。 何庆心想,这云盎的几个女儿可真是厉害!但之前的再怎么厉害也比不得眼前的这个,云家四娘子,竟是将主意打到了圣主这里。云盎,若是你的女儿真做了娘娘,您可就是圣上的老丈人了……可担得起啊? 想想又觉得乱了套,那云家的长女可是为房陵王侧妃,姐妹两人嫁父子两人……可不得闹出笑话来。 圣上折回身子,坐了下来,方挥手说:「去让九王进来。」何庆立即回神,应着声便出去了。 九王身着明紫朝服,玉冠束发,面容清逸出尘,身形修长挺拔,笔笔立着,就如劲松。 「臣弟给皇兄请安,吾皇万岁万万岁。」九王双手拱于胸前,微微俯身行礼。 圣上笑道:「九儿快快免了虚礼。」又赐了座,方说,「秦太妃的身体可还好?」 九王笑容温和,目光灼灼瞧着圣上:「劳皇兄记挂了,母妃身体倒还好,只是,毕竟年岁大了,不便常常进宫给太后请安。」说着又站了起来,「因此,特让臣来向圣上跟太后娘娘请罪。」 圣上挥手示意他坐下,又让画娘去拿棋,然后道:「秦母妃身体安好,朕便就放心了。」想了想,又问,「小九儿如今也娶有妻室,朕便也就放心了。只是那康王妃……朕听太后说,王妃的脾气不大好。」 九王嘴角微勾,溢出一丝轻笑,表情看起来是苦涩的。 当初娶梁燊,并非他所愿。只是,他人在康州,势单力薄,想要稳住梁家,不得不采取此下策。 最主要的是,他若是一直不娶,便会让夙尧跟婉娘多心,既然必须要娶一个,那何不捡着有利益的来娶呢?康州之地偏僻贫瘠,天高皇帝远的,很容易出事,他作为皇室之人,娶了梁氏女,也算是稳住一番势力了。 好在,他没有野心,否则,该是被忌惮的。 「梁氏打小在康州长大,那里不比京城有规矩,因此跋扈了些。」抬眸看着圣上,恭恭敬敬的,「皇兄,臣弟此番前来,是有事求皇兄的。」 圣上自是知道他所为何事而来,但他不想听,摆手道:「今日不谈政事,你陪我下盘棋吧。」刚好画娘捧了棋盘过来,圣上伸手接过,随即摆好棋子,「朕记得,小的时候你性子最静。旁的兄弟姐妹们都喜欢出去玩儿,就只有你喜欢安安静静地坐在院子里面自己跟自己下棋。因此,先皇也非常喜欢你。」 那是因为自己又瘸又瞎,他想玩别人也不会带他玩,九王心里几分苦涩。 「那臣弟就陪皇兄下盘棋。」九王坐到了圣上对面,执子落下。 九王棋艺很好,只要他稍稍花了心思下棋,圣上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而此番,圣上用全力,九王只用了五分,两人将将打个平手。 两人从夕阳西下,一直下到了夜深,圣上奇怪,九王今日为何要一直与他周旋下去?明明好几次九王是要赢的,可他却又故意让了自己。 九王不言,只是抿着唇与圣上周旋,直到三更天,九王只错走一步,又明显落了下乘。只因那一步,便是无力回天。 一盏茶的功夫之后,圣上赢了。 旁边何庆见两人终于结束了,抹了抹额头的汗珠,赶紧派人一旁伺候着,呆会儿要侍奉圣上就寝呢。 圣上淡淡笑看着九王:「你刚刚说有话要与朕说,而下棋时又先一直与朕周旋,后又故意让朕赢,是何意?」然后挥手让所有人都出去。 九王闻言起身,微微屈身立于一旁,恭敬道:「原本两方势均力敌时,是一派和平景象,而刚刚只因臣弟错走一步,便出现了不可收拾的残局,实为惊险。」见圣上浓眉紧皱,一双精锐的眸子一直盯着自己,九王并不畏惧,继续说,「如今圣后的势力与蜀中王持平,若是圣上刻意想要打压圣后势力,到时候没有人牵制蜀中王一党,怕是天下大乱。」 圣上拍案而起,却一句话未说。 九王继续说:「李家一门忠烈,而今李世子差点误害圣上受伤一事,怕也是有人蓄意谋之。圣上属意蜀中王,只因圣后一族势力太大,而若除去圣后一党,元华夫人难免不会成为第二个独孤氏。」 第55章 「李家虽为圣后外戚,但李家军一直忠心的是当朝天子,是圣上的自己人。若是圣上严惩了李世子,怕是李家不服,那些一直攀附李家的众世族亦不会服。若是李家被逼谋反,这个结果,怕是圣上也不愿看到的。」 圣上紧抿着唇,又缓缓坐了下来。 其实九王说的不无道理,李家虽为独孤外戚,可却一直效命于朝廷。他若是想坐稳江山,则不能与世族之首的李家为敌。 圣上偏心元华,也一心想要立元华所出的杨睿为太子,但若是元华得了权势,谁又能保证她不会成为独孤第二呢? 不过,倒也不能摆摆便宜了李夙尧,不能便宜李家。可以不将李家赶尽杀绝,但必须借此机会削弱他的势力。 「那你说,朕该如何做?」圣上声音不高,却掷地有声。 九王继续道:「贬李家去地方为官。如今北方突厥对我中原虎视眈眈,似有吞灭之意,而李家之将一门忠烈,可任唐国公李烈为边境之地抚慰大使,以后长驻边境,若无圣意不得踏入京城半步。」 圣上看着九王:「小九儿,你告诉朕,你有没有想过坐上圣位?」 九王倒是不惊不惧,只是嘴角挂上了一丝苦笑:「臣弟自记忆起,最大的愿望便是能够如常人一般健全,可以看见人间万物,游遍天下山水。后来腿好了,眼睛也好了,臣弟便希望能够娶得贤妻,携妻一起游遍天下。只是……」只是,已经不可能了。 圣上知道九王所指,也觉得确实愧对九王,站起身子,在他肩上拍了拍。 「你让朕想想。」 三日之后,圣上一道圣旨送去刑部,李夙尧无罪释放。 随后,又一道圣旨追到唐国公府,任命李烈为戍北抚慰大使,这就是属于外放了。 不过好在夙尧没事,只要夙尧没事就好。 婉娘得知这个消息时,心里稍稍松了口气,旁边刚刚睡醒的大宝仿佛也知道爹爹没事了一般,乐得「咯咯」直笑。 婉娘伸手从浮月怀里将儿子抱了过来,用嘴使劲亲儿子的嫩脸:「大宝,你爹爹没事了,不仅如此,而且我们以后都要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你说这是不是一件很值得开心的事情啊?」 浮月笑道:「少夫人,小公子才多大啊,不懂的。」 大宝将嫩嫩的手指含在嘴里,用力吧唧着,眼睛一直盯着婉娘瞧。 婉娘说:「怕是又饿了,小家伙可能吃得很呢,我真怕有一天会养不起他。」 「有他爹在,还需要娘养吗?」李夙尧已经沐过浴,然后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走到妻儿身边,将婉娘紧紧抱住,「太好了,婉儿,其实我早就想离开这里了。远离了京城,远离了这里的是是非非,我们以后一家三口开开心心过日子。」捏了捏婉娘肉脸,笑得幸福甜蜜,「你说好不好?」 婉娘心里也很开心,但又有些惆怅:「好是好,可如果以后无召不能入京的话,怕是不能见我娘了。这可怎么办?」 李夙尧说:「这倒确实挺难,不过有为夫跟大宝伴着你,想必你也不会太伤心的吧?夫人想想,以后我教孩子们骑马射箭,你教他们读书识字,可以大口喝酒,还可以大块吃肉,这是多么惬意的日子。」 大宝觉得也很惬意,又乐得颠颠直笑。 婉娘点头:「嗯,是挺美好的,值得期待。」 李夙尧又说:「崔照已经着人去云府向你五妹提亲去了,是我鼓励他去的。」李夙尧邀功,「你看我多好。」又说,「他是跟我一起长大的,比我还大上一岁呢,小伙子人长得蛮帅,就是嘴不行,这才至今讨不到媳妇。」 婉娘道:「那也得看五妹的,他若是真心待五妹、愿意娶她为妻,也是我们云家高攀了。」 确实是高攀,崔家乃名门,而蓉娘,只是赵姨娘所出的一个庶女。 画娘刚被圣上封为容华夫人不久,便得知了五妹蓉娘将嫁于崔家为嫡长媳的消息。得到消息的时候她正在练习舞曲,结果没忍得住,一口鲜血喷了出来,然后跟发了疯一样,摔碎了殿里所有的东西。 她一直以为,作为一个庶女,是没有前途的。可现在呢?连一个身份不如她,长相不如她,品性不如她的蓉娘都可以嫁入名门,那她怎能?…… 她的生母柳氏一直在她身上寄予了厚望,可她却做了年纪比自己父亲还大的圣上的夫人,做了自己一母同胞的长姐的庶母,生生气病了生母!她为的是什么?不过是一个地位、一口气罢了。 可如今……她却发现自己所做的一切,原都是枉然的。 婉娘在临去西北之前,带着儿子去了一趟娘家。 这个时候的大宝已经半岁了,初夏的时光,他衣服也穿得少了,皮肤嫩嫩白白的,一双眼睛又大又圆。独孤氏经常抱着孙子,然后笑着说,这个大胖小子简直跟他爹小的时候一模一样。 第56章 苏氏是第一次瞧见这个外孙,她躺在床上只敢远远瞧着,伸手向婉娘挥了挥:「我只远远看着便可,将他抱得离我远点,免得沾了我身上的病气。」 婉娘说:「娘,自从大宝落地,你都还没见过他呢,现在我们又要走了,你就抱一抱他。你只是身子弱,又不是什么病,哪来什么过不过病气的。」说着抱着大宝坐到苏氏床边,「娘,你瞧,这就是你的外孙。」 苏氏半倚着床沿,缓缓伸手去碰了碰大宝的嫩脸,见大宝被逗得咯咯直笑,她也跟着笑:「这孩子长得可真是好,白白嫩嫩的,跟穆郎小的时候一样。」 自从婉娘进屋后,穆郎的眼睛就一直盯在婉娘跟大宝身上,此番听到母亲说大宝跟自己小时候像,穆郎小心翼翼地凑到婉娘身边。 「三姐姐,你让我看看小外甥吧。」他将脸凑到大宝跟前,跟他脸贴着脸,咧着嘴笑,「哦,原来我小的时候是长得这个样子,我小的时候这么瘦么?」 婉娘摸了摸弟弟圆圆的脑袋,笑道:「你小时候可你这胖多了,你小时候比大宝还能吃,当时光是奶娘就给你请了三个,一个奶娘的奶根本不够你吃嘛。」见弟弟撇着嘴,一副委屈的样子,婉娘又说,「不过,姐姐喜欢胃口好的小孩子。三姐姐喜欢大宝,更喜欢穆郎。」 苏氏伸手戳了下婉娘额头,虚弱地摇头道:「真是越发没羞没臊了,当着你弟弟的面也口无遮拦,我看是那李世子将你宠坏了。」 提到李夙尧,婉娘既伤心,同时又有些惆怅:「娘,女儿以后怕是一年也见不到你跟爹还有弟弟一次了,女儿不在,你们一定要好好照顾自己。」 苏氏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娘有穆郎陪着就够了,只要你们过得好、过得开心,在不在娘身边倒是不打紧的。」又握住婉娘的手,说,「你去西北也好,刚好可以跟曼娘有个伴,姐妹俩在一处,这样娘还放心些。」 婉娘有些哽咽了,唤道:「都是女儿不好。」 穆郎倒是懂事了很多,睁着圆圆的大眼睛,一脸真诚地看着婉娘:「三姐姐放心,穆郎一定好好练习骑射,一定好好保护娘跟姐姐们。」又将鼻尖凑到大宝粉嫩的脸颊上,「你要乖哦,不许调皮惹我三姐姐生气,否则小舅舅打你屁屁!」 婉娘说:「好,以后大宝淘气,三姐姐给记着,等回京城时,让穆郎一并给讨回来。」 从母亲屋子出来的时候,在院子门口遇到了赵姨娘。蓉娘跟在赵姨娘身边,见到婉娘,有些娇羞地低了头,低低唤道:「三姐姐。」 自从到了京城,赵姨娘这些年来一直不怎么生事,规规矩矩地伺候着老爷跟太太。而女儿蓉娘也乖巧懂事,因此,在蓉娘的婚事上,苏氏还是非常上心的。 就算崔家不来提亲,她也会给蓉娘找个好点的人家,至少,不会去做妾氏。 赵姨娘很感激,也很满足,女儿嫁的好,她脸上不但光彩,而且以后日子也好过。 「三小姐,您放心去吧,我会好好照顾着太太的。」她站在婉娘跟前,笑得温暖,看着婉娘怀里的大宝,「小公子长得可真俊俏。」 婉娘向着赵姨娘点头,又拉蓉娘的手:「五妹,恭喜你了。」 蓉娘眨了下眼睛,面上晕着粉红,娇羞地道:「谢谢三姐姐。」 蓉娘喜欢崔照,他虽不比几位姐夫跟谢昭那般俊逸洒脱,但他英俊孔武。而且,他为人话不多,看着就是可以安心过日子的,以蓉娘这样的身份,能够嫁给崔照那般家世容貌的男子,真真是高攀。 多亏了三姐姐,怕是因着三姐姐嫁入李家、而那崔世子又与李世子关系好的缘故,自己才能有这个缘分的。 婉娘说:「每个人的幸福都是自己争取的,每对夫妻间的感情都是自己经营的,五妹不必谢我。」 自从李夙尧被打入刑部之后,秦太妃也将此事挂在了心上。她虽然嫉妒李家抢了她的好儿媳,但到底也知道,若是李夙尧这一生毁了,怕是婉娘那丫头也一辈子不会好过。 后来从九王那得知李家举家外放至西北遥城之后,到底是松了口气。但她想见见婉娘,自从九王去了康州后,她还没过那丫头呢。况且她现在要跟着去西北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来一趟。 如此想着,便着夕茹去唐国公府请婉娘。 婉娘也想着去瞧瞧秦太妃,夕茹来的时候,刚好李夙尧也从外面踏回院子。 婉娘说:「夙尧,我们一起去看望太妃吧。」 其实秦太妃年纪也不算大,才得五十岁,只是常年内心不顺,这才一直病卧床榻。 当她见着婉娘的时候,心情好了,病也好了不少。在夕茹的搀扶下,还能起床,婉娘也吃了不少东西。 婉娘给秦太妃把了脉,她知道太妃娘娘这是回光返照,心里有些难受。 第57章 太妃娘娘虽然身居高位,但一直待她极好,她曾经也以为可以一直伴在太妃身边照顾她的。可是,没有…… 婉娘放回秦太妃的手,笑着说:「您这些日子想吃些什么,都跟夕茹姐姐说,您胃口好,这是好事儿。」 秦太妃自个儿身体自个儿明白,心里也清楚得很,点头说:「你这丫头,许久不见了,还是这么会疼人。」 婉娘抿唇轻笑,心里有淡淡忧伤,但并非遗憾。因为,时至今日,她嫁给李夙尧并不后悔。 十六年之后,西北遥城,一处宅子里,一个十二三岁的小女孩坐在院子里刺绣。小女孩长得肉乎乎的,梳着双环髻,一脸娇憨的样子。 女孩子挥着肉肉的手指,眼睛紧紧盯着绣针,及是认真的样子。 旁边的小丫鬟说:「二小姐,您绣得可真好看,呆会儿叫夫人跟大小姐瞧见了,一定会很开心的。」 小女孩眨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抬眸望着小丫鬟,浅笑道:「真的吗?娘跟大姐真的会喜欢吗?」想想就觉得开心,一脸羡慕的样子,「大姐就要嫁给二姨家的大表哥了,我要给给绣件嫁妆才行。」 「三宝,在嘀咕什么呢?」李思汝大步走了过来,一双鹰眸紧紧盯着三宝瞧,见三宝将什么东西藏到了身后,他哼哼道,「藏什么藏,就你那肉乎乎的样子,动作那么慢,我早瞧得见了。」 三宝委屈地说:「大哥又取笑我了,爹娘跟大姐就从来不取笑我,就大哥你不喜欢我。」 李思汝仰头哈哈大笑,然后伸手去揉小妹妹的头发,又勾住她的肩膀:「谁说哥哥不喜欢你啦?你小的时候,哥哥还给你换过尿布呢,你四岁的时候还尿床呢,就只有哥哥不嫌弃你!」 「大哥!」三宝叫道,脸涨得通红,「根本就没有,是暖手壶里的水洒了出来的,才不是我尿床!」 「好啦好啦,哥哥逗你玩的。」唇角抿出一丝笑意,低头看妹妹圆圆的脑袋,「你冷不冷啊?哥哥将狐皮袄子脱了给你穿好不好?」说着已是脱了下来,然后披在三宝身上。 三宝皱了皱鼻子,没在意,就使劲打了个喷嚏。 李思汝叫道:「哎呀呀,这么冷的天气,你怎么就一人坐在这外面?」说着便伸手去抓妹妹的肉手,准备将妹妹的手放掌心里捂,却发现她手上抓着一幅即将完成的绣品。 李思汝拍了下三宝圆圆的脑袋瓜子,然后嘻嘻笑着顺手就抢走了。 三宝跳起来去抢,也抢不到,急道:「大哥!」 李思汝将手竖得高高的,眯眼瞧三宝:「呦,什么时候我们家三宝也偷偷绣起嫁妆来啦?难不成,见二宝嫁人,你也想了?」 三宝脸涨得通红,嘴巴一撅,就要哭了,刚好此时,她爹跟她娘来了。 李思汝见他爹气势汹汹地往自己走来,吓死了,立即将绣品扔给三宝。 婉娘瞪了长子一眼,然后将三宝拉到自己身边:「三宝不气哈,呆会儿叫你爹教训你大哥,看他下次还敢不敢欺负你!」 李夙尧已经三十多岁了,早就褪去了少年时的那份稚气,此时穿着酱色的锦衣,一脸沉稳。他一双鹰眸紧紧锁住长子,气呼呼瞪了他好久,然后二话不说,弯腰脱下铁靴就要去打儿子屁股。 「娘!你看爹他!」李思汝赶紧躲到婉娘身后,手上还掐着三宝的肉胳膊,「三妹,你快给大哥说说情啊,大哥对你可好了。」 婉娘斜睨了李思汝一眼:「皮小子,下次可不许欺负妹妹了,看你妹妹多乖!」 三宝被自己大哥一推,就踉踉跄跄地站到了自己父亲跟前,她小声叫道:「爹,不要打大哥,大哥没有欺负我。」 因为三宝跟婉娘小的时候像,所以李夙尧最疼爱小女儿,三宝小的时候,李夙尧整体到哪儿都喜欢带着女儿。只是,女儿现在大了,差不多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再不适合跟着他出去。 李夙尧冰冷的唇角抿出丝笑意,看着小女儿眼睛也是亮亮的:「三宝别怕你大哥,这个臭小子三天不打就上房揭瓦,他要是欺负你,爹替你教训。」 李思汝最怕他爹用铁靴打他屁股,急得叫起来:「爹您是不是故意的?您小的时候顽皮经常被祖父打,现在就想着如何从我身上讨回来是不是?!你打我就算了,现在还挑拨我跟妹妹间的感情,哼,你见我现在比你小时候过得舒坦,你的心就往变态的方向发展!」 李夙尧二话不说,一巴掌就拍在儿子头上:「反了天了,连你爹也敢说!」眼睛瞟向婉娘,有些怀疑,「这些都是谁跟她说的?」 自从父母相继去世之后,这个家就是李夙尧在当,三年前文皇帝去世、皇太孙杨崇继位,一道圣旨追到遥城,他又成了唐国公。长子思汝去年十六岁成年时也受封世子,他们一家继续戍守西北边境。 第58章 在西北地区他李夙尧就是天,谁敢笑话他?现在被儿子揪出老底,他心里有些打鼓。 能知道他小时候丑事的,并且敢将他丑事揭发出来的人,该是没有几个! 婉娘浅浅笑道:「别看我,我可什么都没说!」 李夙尧眉心紧蹙,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长孙鸿肯定不知道,而且曼娘也不知道,就是自己妻子婉娘知道,但婉娘不是那种会在儿女面前编排自己丈夫的人。 三宝瞧瞧父亲的脸色后,又瞧母亲的:「娘,这是我给大姐绣的嫁妆,您看好不好看?」她小心翼翼递给婉娘,一脸甜蜜,「姐姐就要嫁人了,而且嫁的还是二姨家的表哥,三宝替姐姐开心。」 婉娘伸手接过,笑着摸女儿柔软的头发,眉眼微弯:「三宝最乖了,绣得真好看。」 她忽然就想到了自己小的时候,那个时候她得知二姐曼娘议亲的消息时,也是带着浮月偷偷给姐姐绣嫁妆。 二宝嫁人的那天,整个遥城都一派喜庆。新娘子端庄贤淑,新郎官俊逸出尘,可谓男才女貌。两人又是表兄妹,此番更是喜上加喜。 曼娘给长孙鸿生了两个儿子,娶婉娘女儿的是长子长孙骁,长孙骁跟二宝打小青梅竹马,两人一起玩大的。 曼娘没有女儿,因此很喜欢二宝三宝,如今二宝做了自己儿媳了,她又看上了三宝。 「三宝,你怎么一个人在这边?」曼娘忙完后,伸手将三宝招到自己跟前,「你大哥跟你战哥哥呢?」 所谓战哥哥,乃是长孙战,曼娘跟长孙鸿的次子。 三宝一听到姨母提到战哥哥,一张肉肉的小脸唰一下就红了,一直红到脖子根。战哥哥可英武勇猛了,他打战的技术比哥哥还要好,好几次都独自领兵将突厥人打得落荒而逃。 而西遥城里,喜欢战哥哥的人也多,连那个什么突厥的公主也喜欢他呢。 不过战哥哥总是臭着一张脸,脾气还不好,让人望而生畏。 三宝在心里感叹一声,哎,要是战哥哥能对着自己笑笑就好了。 曼娘捏三宝肉脸:「在想什么呢?姨母问你话都不知道答。」 「啊?」三宝脸更红了,好窘迫,自己偷偷喜欢战哥哥的事情千万不能叫姨母知道,否则就糗大了,「没有啊,没有想什么。」 曼娘笑指着三宝身后:「阿战跟思汝来了。」扬声问,「你们两个去哪儿浑了,竟然将三宝一人丢在这里。」 三宝有些窘迫,不敢抬头看长孙战,一直低头揪着自己裙角。她梳着双环髻,额前碎碎刘海被风吹得斜到一边,露出洁白的额头。 李思汝挥着手说:「我去闹洞房了,哈哈,我就喜欢看阿骁的丑态。哼,小子娶了我妹妹,以后就得叫我大舅哥了。」 曼娘哼道:「呆会儿叫你娘听见,又得逼着你娶媳妇了。」李思汝一张脸顿时就垮了。 长孙战勾了勾冷冰冰的唇角,说道:「娘,我跟思汝表哥不是故意丢下三宝的,只是,三宝一个女孩子,不适合去闹洞房。」 三宝一声不吭,就使劲揪着自己手上的肉,她不敢看长孙战。 李思汝瞧了会儿三宝又去瞧长孙战,然后一拍手道:「要不咱们三宝就嫁给阿战好了,反正,已经亲上加亲了,要不再亲一点。」 长孙战脸绿了:「你胡说什么!」 曼娘道:「也不是不行,总之,我就喜欢女儿。」 长孙战急道:「娘,怎么连你也这么说!三宝是我妹妹!」他垂眸瞧了三宝一眼,「她是我妹妹,怎么可以!」 李思汝拍他肩膀:「你不想娶就不想娶,何必找这样的理由!那二宝就不是阿骁的妹妹了吗?他们怎么可以成为夫妻?」 三宝心里好难受,脸也红得能滴出血来,战表哥不想娶自己呢。 自己长得不好看,嫁不出去了怎么办!呜呜呜呜呜…… 李思汝牵着妹妹气呼呼地走了,曼娘使劲拧儿子耳朵:「我就觉得三宝好!」 回到家后,李夙尧听说自己宝贝女儿被人拒绝了,「啪」地拍了下桌案。 「欺人太甚!竟然敢嫌弃我们的三宝!」李夙尧站在大厅里来回踱,双手叉腰,恨不得找那长孙鸿去打一架,「去,将你爹那久未出鞘的宝剑拿来。」 李思汝站在一边,哭丧着脸:「爹,宝剑久不出鞘没有威力啊!」 「顶嘴?」李夙尧一跺脚,气道,「我非得去找长孙家的那浑小子理论理论不可!竟然瞧不上我们三宝。」 李思汝依旧不动:「爹,您打不过阿战,上次您被突厥狼兵困住,还是阿战去救的您的呢。」 这是李夙尧的耻辱,他一直想忘记,偏偏这不长记性的死儿子老提老提!老在他伤口撒盐,他都说了多少遍了,那次是打仗时尿急才出了事的! 第59章 李夙尧到底还是没去找长孙战算账,不过,这仇他是记下了。 到了第二年初春,京城里突然来了道圣旨,是当今圣上传召李夙尧入京的圣旨。李夙尧觉得这是个机会,一定要给三宝在京城里找个好的。 李夙尧下定决心后,立即着人将三宝叫了过来。三宝听说京里来人了,但她觉得此事应该跟自己没多大关系,可此时爹爹却急着找自己,怕是出了什么要紧事情吧。 三宝走进大厅,便看到自己爹爹面临窗户站着,她缩了缩脖子问:「爹,您找女儿什么事情?」 李夙尧回身,见到小女儿,笑着招手:「三宝,到爹这边来。」 三宝乖乖地走过去,李夙尧拍了拍女儿圆圆的脑袋,笑说:「三宝过完年十三岁了吧?」三宝暗觉不妙,刚准备说什么她爹又继续说,「唔,你娘有你这么大的时候,差不多已经嫁给我了。时间过得真快,眨眼睛的功夫,连小三宝都这么大了。豆&豆网」 三宝惊道:「爹,女儿不嫁人!二姐姐刚刚嫁去姨母家,女儿再走,以后谁来照顾爹爹跟娘亲?女儿不要……」 想到三宝也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李夙尧心里又酸又涩,他可舍不得了。 「爹找你来不是说这事儿的,京里来了圣旨,当今圣上召爹入京,爹打算带着你去,带你到京城里去瞧瞧。」见三宝微微张着嘴,有些惊讶又有些期待的样子,李夙尧哈哈大笑,「你爹可是名门贵族,以前是混京城的。唉,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才外放至此。」 「爹,就是娘之前说的那位阿崇表哥召你进宫吗?」三宝撇嘴,仔细想着以前娘跟她说过的阿崇表哥的英伟事迹,她倒也真想去见见这位年轻厉害的帝王。 当初李夙尧一家外放西城后没几年,废后再次被立为太子的杨佼病重,杨佼病了不到一年时间便就去了。太子在的时候,元华夫人跟蜀中王就不怎么安生,更何况太子去了…… 太子去后不久,文皇帝也奇怪地染上了不治之症,独孤后掌权。 独孤掌权后,立即逼迫文皇帝下圣旨立皇孙杨崇为皇太孙,然后大力清除异党。当初京城里发生了一次血变,因着独孤的心狠手辣,天下险些再次陷入动乱。 各州藩王在蜀中王杨睿的鼓动下,以「清君侧」之名发动兵变,所领的甲军一路直捣黄龙,已经打到了城门脚下。独孤后派羽林军御敌,但羽林军统领萧肃心生变数临阵倒戈,城门已经破了。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康王并汝南王率兵支援,独孤后得援兵,扭转局势。大局定下之后,独孤后以文皇帝的名义诏告天下,说蜀中王携众藩王谋反,大逆不道、其罪当诛。 兵败之后,各州藩王轻则被斩、家中女眷没入掖庭,重则在皇籍中除名。 当初众王举兵造反时,也有着人去康州找九王杨珩商议,但九王一直拒绝接见。后朝野动荡,九王深知,若是蜀中王登基称帝,他也必是镇不住其他藩王,到时候,天下必然大乱。 而若皇太孙杨崇登基为帝,有自己跟二皇兄撑着,就算独孤后闹腾,也做不出改朝换代的事情。至少,不会叫百姓再次陷于水深火热。而且,杨崇打小聪慧,品性优良,是皇帝的最佳人选。 后文皇帝驾崩,皇太孙杨崇登基为帝。新帝登基,大赦天下,赋税减免。 天下安定后,杨崇下旨封生母云氏为敬敏皇太后,追封嫡母元氏为贞淑皇太后,召康王杨珩入京,封其辅政王。 杨崇八岁登基,先有独孤后垂帘听政、参与政事,后新帝十六岁成年亲理政事。如今杨崇二十,年纪虽轻,但政绩却不小,近些年来,天下风调雨顺,国泰民安。 是以,当听到爹说要带她进京时,三宝不是不期待的。 李爹要带三宝进京的消息,被李思汝传到了长孙战耳朵里,当时长孙战正在军营里耍枪,听到消息时顿了一下,但到底一句话没说,只是将枪耍得更厉害。 见他无动于衷的样子,李思汝急死了,跳起来叫道:「木头啊木头!说你是木头你还不承认!我爹受召入京本来该是带着我的,可他却偏偏带了三宝,你知道为什么?」 长孙战还是紧抿着薄唇不言语,李思汝急死了,直接说:「自从那天我爹听说你拒绝了我家三宝,他就励志要给三宝找个天下第一好男人。放眼天下,能够称得上第一的,还能有谁?」 天下第一的,自然是当今圣上!李家嫡女自然不会为妾,可偏偏圣上就尚未立后…… 李思汝想得很清楚,他爹不带他去,他偏偏要去。他也知道,若是自己偷偷去了肯定会被爹打,但受罚可以,总得拉个陪罚的,因此,他瞄上了长孙战。 长孙战终于停了下来,冷俊的面孔上沾满汗珠,汗水自他额头一滴滴滑落到脖颈,他由于刚刚运动过,此时正微微喘着气,脸色也不太好。哎呀,这表情要是被遥城里那些待嫁的姑娘们瞧见了,少不得要扔帕子扔花儿给他了。 第60章 李思汝心里知道,这长孙战是根木头,其实他对三宝,多少还是有些情意的。 「那你说怎么办?」长孙战声音很轻,但却掷地有声。 李思汝嘿嘿一笑:「自然是咱俩暗中偷偷跟着去喽,到时候若是爹真有让三宝做圣后的意思,咱就使坏。」 长孙战眉梢轻挑了一下,冰冷的唇角随即荡开一丝笑意。 李夙尧带着三宝进京,但三宝不得圣上的传召是不能进宫的,所以,李夙尧将三宝丢到了云府,自己进宫面圣去了。 苏氏五十出头的年纪,发鬓微白,被儿媳妇杜氏搀扶着坐了起来。 早在之前她便收到了小女婉娘的信,说是夙尧要带着三宝进京,苏氏那个时候就盼着,现在可终于将这个外孙女给盼来了。 三宝跟婉娘小的时候长得及像,苏氏一见到她,简直欢喜得不行。旁边罗氏笑说:「大嫂这一见了李三小姐,怕是能乐上好几天。」 苏氏说:「我原早就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可还没见到我的亲外孙,怎能愿意去死?」或许是激动的缘故,边说边咳了好几声,「现在见到了,也了却了我一桩心愿。」 三宝眸子亮亮的,左右一直瞧,苏氏拉着她坐在身边不肯丢手。 罗氏望着三宝,啧啧叹道:「这丫头跟她娘小的时候真是一个模子画出来的一样,是个美人儿……算起来今年也有十三了,可说了人家?」 三宝低头:「没有……娘说,我还小的。」 「不小了不小了。」罗氏挥手,笑得嘴都合不拢,「你娘跟你几个姨母有你这般大的时候,早就嫁人了。」忽然眼睛一亮,跟苏氏说,「大嫂,既然这三宝尚未说和,不若给她在京城里说一个吧,若是嫁在京里,大嫂您什么时候想见她就都可以见着了。」 罗氏兀自说得欢,三宝却有些急了,她可不想嫁到京城。 屋子顶上突然响动一下,罗氏惊道:「谁在上面?」 三宝早就知道她大哥跟战哥哥一路跟着过来了,想必是他们,她赶忙说:「许是猫跟狗。」 而此时,屋顶上的李思汝跟长孙战正大眼瞪小眼,你怪我我怪你。 李思汝咬牙:「最好三宝嫁到京城,让你这个最笨的去急去。」 李思汝:「你武功是好,可一打仗就拖我后腿,虽然最后反败为胜了,可功劳都被你抢去了。」 李思汝咬牙:「活该你急,当初我借着二宝婚事之际说出了让你娶三宝的,你还不答应……我……」 长孙战不想听他说下去了,直接一板砖砸他头上,李思汝顿时满头血光。 完了,这下梁子结下了,李思汝抹了把头上的血,跳起来就过去打。 三宝刚说完是猫狗,屋顶上就「噼里啪啦」一阵响动。 外面的苏妈妈赶紧跑进来:「太太,二太太,可不得了了,咱家来了俩贼!」 苏氏立即站起身子,杜氏赶紧扶住婆婆。 罗氏说:「怎么回事?谁借了胆儿敢在云府生事儿!走,出去瞧瞧。」 外面长孙战跟李思汝一路从房顶打到地上,两人嚯嚯嚯,赤手空拳噼里啪啦打,谁也不让谁。 三宝不知道怎么回事,大哥怎会跟战哥哥打起来了呢? 她急道:「大哥,你们别打了。」然后走过去想要将他们分开。 两人都怕伤到三宝,立即就住手了。 苏氏远远瞧着其中一个穿蓝色绸衫的少年有些眼熟,现在三宝叫他大哥,可不就是她那乖外孙么? 三宝说:「大哥,战哥哥,你们还不快过来给外祖母问安。」 两位少年相视一眼,然后默契地将头转向两个方向谁也不看谁,就这样歪着头去给苏氏问安。 「外孙思汝给外祖母问安。」 「外孙长孙战见过外祖母。」 苏氏认出了婉娘的儿子李思汝,还真没认出曼娘的儿子长孙鸿来,此番听得说两个外孙都来了,喜得差点没晕厥过去。 「苏妈妈,去,叫厨房准备大餐!」苏氏欢喜死了,看着两个别扭的少年,「你们来了,怎么不进来?」 因为不是光明正大的进京的。 李思汝被唾沫噎了一下,哼哼道:「某人一副死人脸见不得人,我就只能陪着他见不得人了。」 长孙战不理他,只说:「我是想给外祖母一个惊喜,孙儿早就想来看两位外祖了。」 苏氏眼含泪花:「真是好孩子。」 李思汝一惊,呦呵,这个长孙战竟然比自己会说话嘛! 李夙尧从宫中回来之后,见到了李思汝跟长孙战,他一点不觉得意外。 刚刚宫中面圣,圣上带了敬敏皇太后的话给他,说要见见三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