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可怜带球跑》 第1页 《小可怜带球跑》作者：鹿八今【完结】 文案： 1. 姜沁是被养在中的金丝雀，陪在少爷身边长大，儿时是伴读，长大后是他的情人。 许多人羡慕他的身份，羡慕他不费吹灰之力就进入豪门。 可从没有人问他愿不愿意。 白天姜沁要跟在少爷身边，给他端茶倒水；夜晚姜沁要被少爷欺负，哭到哽咽也不会被放过。 他讨厌死了少爷亲吻他的力道，讨厌拒绝也不被重视。 更讨厌少爷拿他当个玩意儿。 可他像菟丝子，依附着少爷长大，所拥有的一切都是少爷给的。 直到有天他发现——少爷有和其他人联姻的想法。 2. 管家告诉他：「这在圈子里是很正常的事情。」 「你需要学习一下怎么和女主人相处。」 「不许和女主人吵架，不许争风吃醋，也不许忤逆女主人，更不许……」 姜沁打断她，「那我还用和少爷上床吗？」 管家一噎，不确定道：「当然。」 姜沁左思右想，觉得好不公平。 于是他跑了。 3. 逃跑后，姜沁意外发现，肚子里踹了个球。 他东躲西藏，笨拙的学习该怎么养崽崽，克制妊娠反应，重新学习怎么生活。 殊不知，整个沈家为了找他，快把天都掀了。 【小剧场】 被少爷找到的那一天，姜沁正藏着笨重的大肚子，给未出世的宝宝买衣服。 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他扭头撒腿就跑。 「——姜沁！」少爷追上来，抱住他，眼眶通红，「你真的是……你真的是……」 手摸到了肚子的凸起。 两个人同时一僵。 姜沁不动声色拉下衣服，「吃胖的。」 #我被折磨到睡不着觉，结果你却吃胖了# #等等，这好像是我的崽# —— 曾经少爷以为，姜沁是自己的掌中雀，是打发乐子的小猫小狗，是他可以任意装扮的洋娃娃。 直到姜沁逃跑的那天，少爷才知道，姜沁什么都不是。 姜沁只是姜沁。 *娇气小美人受x坏心眼流氓攻 *火葬场，古早带球跑 内容标籤： 都市 豪门世家天作之合 天之骄子 成长 搜索关键字：主角：姜沁 ┃ 配角：xxx ┃ 其它：xxx 一句话简介：渣攻火葬场 立意：人不应该依附于任何人而活，自强自立才能活出精彩人生 第1章 顾家后门因为一直没人经过，周遭花草久未修缮，杂草长得比其他地方都要茂盛。 寂静中，门悄悄打开了一条缝隙。 一颗毛茸茸的脑袋探了进来。 这是一个看上去十七八岁的男孩，小尖脸，脸颊上没什么肉，头髮在男生中属于比较长的长度，垂下时盖住了大半张脸，不仔细看极有可能错认成女孩。 确认左右无人，他细瘦的胳膊直接推开门，背后背着一个迷你书包，看样子是刚下课回来。 这个角落是顾家今天最安静的地方，越往里走，越能听见佣人们忙碌的声音，比过年还热闹。 男孩加快了脚步。 就在这时，终于有人发现了他。 「姜沁！」 姜沁耳朵动了动，明显是听见了这声唿唤——正常人都会停顿一下，他却不为所动，只是把头低了低，跑得更快了。 管家一哽。 他不满地又喊了一声：「姜沁！」 姜沁就像是一只小鸡仔，转瞬间就跑没了影儿。管家气得要死，他旁边的一个阿姨却笑出了声。 眼看着管家的脸色阴沉了下去，阿姨收住声，替姜沁说了句话：「今天少爷要回来，先别管他了。」 管家轻哼一声：「瞧他的样子，肯定是在学校又闯祸了。」 阿姨道：「这孩子也闯不了什么大祸，顶多就是在学校和老师顶嘴。」 管家斜睨了阿姨一眼。 他道：「顾家上下，也就你喜欢他。」 阿姨微微一笑。 「我就想不通了，」管家道，「谁家的孩子跟他似的不讨喜？每天阴着张脸，也不知道笑一笑，还喜欢阳奉阴违，嘴上答应你的事，眨眼间就能忘，看着挺乖的，其实一身反骨。」 阿姨暗自吐槽，除了少爷之外，在管家面前就没有完美的小孩。 而且他给姜沁吩咐的都是什么事？ 修顾家草坪上的杂草。 擦别墅楼梯把手。 去厨房帮厨师洗菜。 姜沁是养在顾家的孩子，位置比较尴尬，他既不是被收养的，也不是佣人，没有主人的地位，让他去干佣人的活，又有点过了。 非要说的话，很像以前大户人家的书童。 「你看看咱们少爷，」管家又开始了，「一样的资源，从小读一样的书，他还有少爷辅导，咱们少爷考上了全国最高学府，他呢？」 阿姨道：「少爷可比他大不少岁呢。」 管家瞪了她一眼，「这是岁数的事情吗？」 他接着又补了一句，「不过是个而已。」 阿姨在心里翻了个白眼，不说话了。 顾家另一旁，已经熘进自己卧室的姜沁，打开书包，把电脑拿了出来。 第2页 一边是他做好的课堂作业，一边是他们班级的群聊。 群里正激烈讨论他和组员吵架的事情。 由于他很久都没在群里说话，大家都忘了他也在这个群里面，讨论起来没避讳，其中包含了和他吵架的那几个组员。 [让他一个人做作业觉得委屈，可以直接和我们说啊，直接告老师是什么小学生行为？] [我这辈子最讨厌告老师的小人。] [虽然但是，人家只是问老师，能不能多给他加点学分吧？退一万步讲，你们把作业全丢给他一个人做，这行为本身就挺离谱，要我我也不愿意。] [没明着说你们已经非常给面子了。] [我们也不是故意的，我们组好个几人，不可能一个肯干活都没有吧？明明是他不肯沟通。] [笑死，还有谁不知道姜沁在学校都不理人吗？] [啊……说起这个，他确实不理人，有次我在学校跟他打招唿，他直接无视我，低着头就走了。] [看来还是姜沁的问题更大一点。] [开学的时候看着姜沁长那么好看，我室友还喜欢过他，没想到姜沁竟然是这样的人，做小组作业故意不理人，反手把组员告到老师那里，还想让老师多给他加学分，太阴了吧。 ] 姜沁的目光停在那句「太阴了吧」上，有点走神。 群里的舆论一边倒，基本上都在讨论姜沁的为人，才开始还有几句为他说话的，后来就被淹没在了群消息中。 姜沁长长地睫毛下垂，慢慢悠悠扒拉电脑，操作了很长时间。 弄好后，他返回聊天界面，艾特了刚刚说话的某个人。 他问：[你好，请问你给我打招唿是哪次？] 群里有一瞬间的寂静。 班级群一般都备註了姓名，有几分钟大家都以为是恶搞，直到确定了他的，才有人发了一句「卧槽」。 [姜沁在？] [谁拉他进来的？看热闹不嫌事大是吧？] 姜沁一句句回覆：[我一直都在，建群的时候群主拉的我。] 回復完后，眼见群里的氛围要窒息了，他把刚刚截好的聊天记录发到了群里面。 还很贴心的圈好了聊天日期。 截图上显示，大概在老师布置任务的当天，姜沁已经主动去联繫了组员，得到的回答要么是「不急」，要么是「之后再说」，或者有的直接不回復。 而且姜沁不止一次联繫过对方。 到了最后一天，姜沁可能是放弃挣扎了，这才出现了对方所说的「不沟通」。 但是他不沟通，对方也没主动找他沟通过。 群里又一次沉默了。 姜沁耐心地等着他那几个组员说话。 可是很长的一段时间里，大家都好像尬住了，没人敢站起来当那个出头鸟。 十几分钟后，那几个组员其中的两个退群了。 一石激起千层浪，沉默的众人炸了。 [有毒……什么人啊，不做作业还造谣，我差点就信了，服了。] [笑死，他们刚刚是不是因为姜沁不在群里，没办法反驳，才敢那么造谣？] [我还是喜欢他们刚刚那个桀骜不驯的样子。] [这次小组是不是抽籤分配的？姜沁这运气属实是没谁了，抽到的都是划水怪，我感觉多要点学分都是少的，把其余几个人的全划给他还差不多。] [话说回来，一个人完成小组作业，姜沁神人啊。] 姜沁却不在群里说话了。 他听见自己卧室门被敲响，合上电脑去开门，打开门后，他眼睛一亮，有点惊喜道：「崔姨。」 门口正是刚刚和管家说话的阿姨。 崔姨端了碗吃的，笑语盈盈，「吃饭了没？」 姜沁摇了摇头。 这个时候，他终于露出一点柔软的神情，看向崔姨手中的碗，在崔姨把吃的递到他手中后，低头嗅了嗅，像只好奇的小猫。 崔姨道：「这么多年了，你吃东西总闻一闻这个习惯，一直没改过。」 姜沁抿唇，露出个不太好意思的笑容。 紧接着他想起来什么，问道：「今天大家都这么忙……少爷要回来了？」 崔姨的脸色变了变，用一种很复杂的目光看着他，「少爷没跟你说？」 姜沁坐到床边，啃了两口吃的，「唔，我们不怎么交流。」 崔姨一时间无语。 她道：「是要回来了，下午的航班，晚上到家。」 随后继续道：「除了少爷，先生和夫人今天也回来，还有几个关系不怎么近的亲戚，晚上要一起吃饭。」 姜沁吃东西的手一顿，开始思考他回校上晚自习的可能性。 崔姨下一秒打消了他的念头，「夫人说想看看你。」 姜沁吃完饭，崔姨也走了。 再次打开群聊，一切都索然无味，群里的人还在讨论小组作业的事情，姜沁觉得吵吵囔囔，乱极了。 他有点烦。 也不知道是烦顾言煜即将要回来这件事，还是烦晚上要面对的一大家子人，或者两件事都挺烦，摞在一起就更烦了。 姜沁手机震了一下。 居然是他刚刚说着「不怎么交流」的人发过来的简讯。 [晚上回来，不许跑。] 言简意赅，透着熟悉的霸道。 姜沁彻底歇了上晚自习的念头，他对着这条简讯出神，忍不住去想，他今天和同学吵架的事情辅导员知不知道。 第3页 假如辅导员知道，顾言煜可能也知道了。 * 夜晚很快到来，别墅里忙碌的佣人也开始做最后的工作，忙碌的身影逐渐缓慢，有几分暴雨前的宁静。 管家的神经绷紧，一个电话接着一个电话打，开始迎接客人。 崔姨说过的那几个亲戚已经入座。不久之后，顾先生和顾太太也提前到来，坐到了主人位置上。 就剩下顾言煜。 管家给顾言煜的助理打电话，崔姨站在他的旁边，忽然间问了一句：「小沁呢？」 「姜沁？」管家环顾一圈，电话这时接通了，他连忙道，「餵？郑助理吗？我们家少爷到哪了？好，我这就去接。」 临走前，管家对着崔姨道：「这种场合一点分寸都没有，谁管他去哪了，随他便。」 在崔姨无奈的注视中，管家小跑去了门口。 一辆很低调的黑色豪车在大门口驶入，管家一改刻薄的嘴脸，脸上的笑容有几分慈祥和殷切。 车停下的瞬间，几乎所有人都往这边投递视线。 管家提前把车门打开。 一双大长腿先跨了出来。 顾言煜刚出差回来，穿得比较正式，西装还没换，领带已经被他拽松了一点，西装的第一个扣子开着，冷峻中多了几分漫不经心。 他的五官深邃，脸型流畅立体，是很标緻很英俊的长相，从高挑的个子到脸，帅的很客观很突出。 年纪轻轻，他已经成了顾家的中心，不少人已经自觉站起来，想要迎接他，被他一个眼神压了回去，僵在原地。 还没走进房间，他的眼神先飘向了会客厅。 环顾一圈，在管家有些不妙的预感中，顾言煜问道：「姜沁呢？」 管家当下在心底暗骂了一声。 他结巴道：「可能是……还在房间里准备……」 好在顾言煜没再追问，好像姜沁无足轻重，他也只是临时起意才问了一嘴，慢条斯理走到了他自己的位置边坐下。 在座的人当中，除了顾先生顾太太，无人敢主动朝他搭话。 顾太太询问了顾言煜几句，之后顾言煜就拿出来了手机，低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 姜沁不在房间里，他躲在了二楼的露台上。 这个位置可以纵观全局，又能让他躲着不被发现，是他无意中发现的地方。从顾言煜回来开始，他就已经知道了。 在顾言煜低头时，姜沁咽了咽口水。 果不其然，他的手机震动了两下。 [人呢？] [我说的话，你全当耳旁风了？] 姜沁看了两眼，接着像是缩头乌龟，把手机的震动取消，直接静音，然后放进了旁边的花盆里。 动作间，他不小心发出了点声音，接着，他就看见楼下的顾言煜缓缓抬头，往他的方向看了一眼。 姜沁瞬间僵住。 应该、应该没有发现吧？ 顾言煜的手指又打了几个字，才把手机给收起来。正好这时，佣人们将准备好的饭菜一道一道端上来，客人们有条不紊地开始用餐，一切都进入正轨。 姜沁向后缩了缩，抱着手臂往天上看。 他今年十九，在顾家生活了十五年，四岁就来到了顾家，始终在顾家格格不入。 就像今天的这个聚餐，他无法理解一群人聚在一起吃饭时，为什么可以一点声音都不发出来，为什么明明是亲戚，还要穿着正装，衣冠楚楚地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 要是他下去的话，可能还要随时观察顾言煜的状态，给他端茶递水。 他才不要。 吹着夏日的微风，闻着露台的花香，姜沁竟然就这么睡了过去。 迷迷煳煳中，他好像听见了脚步声。 一道高挑的身影朝他俯身，修长的指尖捏住了他的下巴，使了使劲。 姜沁睁开眼，还没来得及反应，接着整个人都被吓清醒。 顾言煜居高临下的看着他，眼眸低垂，看不出来情绪。 他像是掂一块肉，捏着姜沁的下巴左右看了看，评价道：「瘦了。」 第2章 姜沁尖俏的下巴在顾言煜的手中，像是稍微一攥就会碎掉，他的一双眼睛总是雾蒙蒙的，显得极其无辜——还好他不常和人对视。 管家站在旁边，赔笑道：「夏天了，他不愿意吃饭……」 「不愿意吃，还是厨房把他给忘了？」顾言煜道。 管家住了嘴。 顾言煜意有所指，「我只是不在家，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 管家的脸色变了变。看见顾言煜起身，连忙给他让了一条路，一句话也不敢说了。 姜沁本来作壁上观，安安静静看戏。 谁知道顾言煜下一句话就是对着他。 「站起来。」 姜沁对顾言煜的话有条件发射，他把这归功于以前放假时顾言煜给他补课，让他对顾言煜有种来自灵魂深处的畏惧。 顾言煜走了两步，发现姜沁并没有跟上来。 他转过身，「要我抱你，还是自己走？」 他给了两个选项，只有姜沁知道这两个选项背后的深意。 抱着走，明天都别下床了。 自己走，还能放过他。 姜沁立刻跟了上去，他与管家擦肩而过，期间没给管家一个眼神，他不在意管家看不起他，也不期待管家出丑。 第4页 管家想跟着，被顾言煜一句「你下班吧」给止住了脚步。 而姜沁的心则提了起来。 几乎是在第一个拐角处，姜沁还没来得及躲，就被拽进了熟悉的怀中，他撑住顾言煜的胸膛，挣扎道：「我自己走……」 顾言煜掐住他的下巴，慢悠悠抬起来，盯着他的眼睛，「看消息了吗？」 姜沁心虚地挪开视线。 顾言煜毫不意外，「这次手机扔哪了？」 姜沁道：「不知道。」 顾言煜轻笑，「你又在学校里闯祸了，这总该知道吧？」 姜沁抿唇。 「这个月我出差，你在学校每隔两天就惹一件事，我电话都快被你们老师打爆了，小混蛋。」 姜沁想起他的辅导员，是个很漂亮的女人。 至今他的辅导员还以为，他是顾言煜的亲弟弟，在顾言煜的示意下，尽职尽责监视着他。 或许还幻想着能和顾言煜发生点什么故事。 当然，这点纯属他的恶意揣测。 顾言煜的指尖顺着他抿唇的力度，轻轻掰开他的嘴唇，在姜沁来不及反应时，低头吻了下去。 姜沁闭上眼，攥住了顾言煜的领带。 十几天没见，顾言煜亲的有点狠，姜沁感觉自己的嘴唇被咬了好几口。 卧室门打开又合上，姜沁陷入柔软的床铺上，才发现是顾言煜的房间，他挣扎着想起身，又被顾言煜握住手摁住，接着眼前一片漆黑。 …… 姜沁的脸上不知道是汗水还是泪水，他安安静静躺着，轻轻吸了吸鼻子。 还是没忍住哭了。 每当这个时候，顾言煜总是不能理解，指尖擦拭他的眼泪，皱眉道：「我这么长时间没回来，生气了？」 姜沁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给顾言煜留下了一种「非常喜欢他」的印象。 尽管他并没有。 每当他反驳时，顾言煜也并不相信，渐渐的他就懒得张嘴了。 而他在现实中做出的各种行为，好像也都印证了顾言煜的观念。 只要是顾言煜待在家里，他在学校就风平浪静，从不闯祸。 顾言煜出差时，他隔三差五就出点事儿。 他和顾言煜在一起时，饭吃得就多点。 但凡分开，每次都会瘦。 顾言煜并不是个自以为是的人，造成这一切的源头，是两人第一次上.床的时候，姜沁过于主动，比之后的任何一次都不一样。 估计在顾言煜的眼中，姜沁刚成年就迫不及待勾.引他，或许有其他的目的性，但喜欢他的可能性是最大的。 直到今天，姜沁偶尔也会想不明白，他们的关系怎么发展到今天这种地步。 虽然在一起生活了十几年，但才开始他们的关系并不好。 属于住在同一个屋檐下的陌生人。 姜沁被领到顾家的那天下了雨，他还记得顾言煜在楼梯上递过来的眼神，带着打量，有点好奇，有点冷漠。 反正不是欢迎的眼神。 很长一段时间，姜沁都有点怕他，在顾家看见他都躲着走，躲不掉就贴着墙根站，一双大眼睛直勾勾盯着顾言煜瞧。 落到顾言煜的眼中，就成了「你是不是从小就喜欢我」。 姜沁无从辩驳。 就像现在，他被顾言煜咬着脸颊，低声说：「就是出差而已，要不要这么粘人？」 姜沁又觉得自己好像个磨牙棒。 「我没有。」 顾言煜松开嘴，再次捏了捏他的下巴，只是这次的力度轻柔了许多，带了点安抚意味，「小骗子。」 姜沁眼皮在上下打架。 他半睡不醒时显得很乖，怎么弄他都不反抗。 顾言煜收回手，拿起手机看了一眼。刚刚才洗过澡，他身上还穿着浴袍，在看见手机消息的瞬间，依旧很快起身。 姜沁疑惑地睁开眼。 「去处理点工作，」顾言煜解释道，「你睡吧。」 下了床，顾言煜身上的那种冷淡和漫不经心就透了出来，哪怕和姜沁保持着关系，他也不会允许自己太沉溺。 他对待所有的事物都是如此，克制，冷静。 在姜沁的注视中，顾言煜迅速换了身衣服，转身出了门。 几乎是顾言煜出门的瞬间，姜沁立刻从床上坐了起来，哪还见一点困意？ 他穿上鞋，趴在门口听着顾言煜的脚步声消失，打开门回了自己房间。 他不喜欢睡在顾言煜的床上，不喜欢待在别人的里，唯一能让他感觉到有安全感的地方，就是被他用各种喜欢的东西堆叠出来的小房间。 哪怕今天顾言煜不处理工作，他也会想办法偷熘回来。 和顾言煜睡了那么长时间，从来没被发现过。 姜沁身上还是有点不舒服，太久没做，顾言煜用的力气大了不少，他尽力忽略掉这点不适，在自己的床上缓缓入睡。 * 第二天姜沁从房间里出去，一下子就撞见了管家。 他下意识想避开。 管家今天看见他，没有像往常冷嘲热讽，反倒上下认真打量他，有点恍然，「还真瘦了。」 姜沁：「……」 「不吃饭还能赖我头上？」管家嘟囔了一句，不知道为什么，这次忍住了没再说更多，把手里的东西端出来，「你的早餐。」 第5页 相比较于顾言煜，姜沁其实没那么怕管家。 姜沁低头，看见了餐盘里的东西，微微一怔。 他扔在花盆里的手机，干干净净摆在早餐旁边，泥土灰尘全被清理干净了，看不出来脏过的痕迹。 「这个……」 管家道：「少爷给你捡起来的。」 姜沁把手机拿起来，看见上面贴了个便签，是顾言煜的字。 [下不为例。] 「也不知道你给少爷灌了什么迷魂汤，」管家道，「他连轴转了大半个月，已经非常累了，你昨天不下去候着也就算了，还让他给你找手机，姜沁，这么多年都是顾家养着你，做人不能这么没良心。」 管家上了年纪，越来越喜欢唠叨。 姜沁其实也不是故意躲着他，管家的话他总是抓不住重点，或者中心思想就那么一个，非要唠叨出来长篇大论，他听着听着就容易走神。 走神后，管家看出来，更加生气。 姜沁努力让自己的双眼聚焦，不至于太放空。 管家看他这个样子，就知道他压根没听进去。 正气不打一处来，姜沁侧了侧脸，露出了他的脖子。 管家的脸色一下子就变了。 姜沁看着他这个熟悉的脸色，想起来他和顾言煜的事情第一次被管家撞见时，管家的脸色就是这么难看。 别的事情管家可以唠叨，这种事情管家难以启齿，几次开口，都没说出来话。 姜沁已经习惯了这种目光。 在顾家，大部分人都清楚他和顾言煜的关系，因为顾言煜从不遮掩。 起初他还记得在第二天起床后看看身上的痕迹，拿创可贴或者粉底遮一遮，半夜去洗被弄脏的床单。 直到有一次撞见佣人说话，听见他们讨论垃圾桶里看见的套子。 佣人的语气稀疏平常，也没猜是谁，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简单交谈两句，接着各自散开。 姜沁打那就明白，他的遮掩都是无用功。 只要顾言煜不注意， 靠他单方面努力，想要做到天衣无缝，也不是不可能，就是恐怕要被累死。 太累的事情，姜沁向来是懒得做的。 而对于顾言煜来说，他只是一个所有物，可能比小猫小狗重要一点，也可以什么都不是，总之不管顾言煜上他也好，只把他当成佣人也罢，或者像是之前的假期，他突发奇想给他辅导，上演兄弟情的戏码，他想怎么样就怎么样。 什么样的关系，都没有遮掩的必要。 姜沁在顾家的处境，也不在顾言煜的思考范围内。 「大白天的影响多不好，」管家清咳了一声，「也不知道遮一遮？」 姜沁拽了拽衣领。 他以为管家说完了话，于是转身离开。 管家一愣，接着道：「姜沁！有没有礼貌？」 姜沁茫然扭头。 他点了点头，「再见。」 管家头疼，「……」 跟姜沁一般计较，迟早要被气死。 第3章 自上次姜沁和组员发生矛盾，又拿出聊天记录打了对方的脸，就再也没打开过那个群聊，所以后来他们又聊了什么，姜沁一概不知。 因为他的出现，整个教室的氛围都变得很微妙。 前边的位置都已经被占满。 姜沁往后走时，听见了一声轻嗤。 侧过头，正是上次和他一起进行小组作业的组员。 这个人叫孙轩浩，其余的几个组员不在，今天只有他。 姜沁对事不对人，上一次他询问老师能不能给他加学分，仅仅只是因为那是他自己一个人做的作业，对方并没有付出任何的劳动，他真的只是想加学分，并没有告状或者泄愤的意思。 对方被老师叫去训斥，回来后和他起冲突，他也依旧实话实说。 再后来对方在群里造谣，他把聊天记录发出去，是为了澄清。 一件事对一件事，这件事在他的眼中已经了结了。 对方的情绪和他也没什么关系。 但显然，他总是高估其他人控制情绪的能力。 孙轩浩在姜沁坐在后排后，故意换到了他前边的位置，高大的身躯挡住了姜沁的视线，想要看清黑板，需要姜沁伸长了脖子找角度。 明眼人都知道他是故意的。 姜沁像是没理解他这种挑衅的行为，该学习学习，该写字写字，抬头抬累了，还知道揉一揉脖子。 下课后，孙轩浩的脸都青了。 无视有时是比吵架更令人觉得屈辱的存在。 眼见姜沁收拾好了东西要走，孙轩浩勐地站起来，敲了敲姜沁的桌子，「喂，你就没什么要跟我说的吗？」 姜沁顿了顿。 在孙轩浩以为，姜沁终于忍不住要反击时。 姜沁道：「你长得真高。」 孙轩浩一哽，一瞬间有些不敢置信他说了什么。 紧接着他觉得，姜沁肯定是在阴阳怪气，脸上的笑容有点扭曲，「对啊，小矮子，被挡着的感觉怎么样？」 平心而论，姜沁身高有一米七八，怎么着也划分不到矮子里。 不仅如此，他的身体比例很好，看起来赏心悦目，孙轩浩比他高出大半头，看起来像个傻大个，没有任何美观可言。 姜沁诚实道：「不太好。」 第6页 他又问：「我可以走了吗？」 嘴上是这么问，行为上丝毫没有要询问对方的意思，在孙轩浩被他搞得一愣一愣时，姜沁灵活地避开他，背上书包走人。 等孙浩轩反应过来时，姜沁已经不见了人影。 一瞬间，孙浩轩有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感觉，气得脸绿，又毫无办法。 不是，以前怎么没发现，姜沁是这样的人？ 哪来的奇葩啊？被惹成那样了都不和人吵架！ 比他妈直接吵架还气人！ * 顾言煜出差回来后，忙了几天，终于有一天能正常点下班。 虽然还是带着下属回来的。 回来之前，已经提前给姜沁发了消息。 今天姜沁还算听话，收到顾言煜的消息后，乖乖在家里待着，哪里都没去。 顾言煜到家的第一时间，并不是去找等在家里的姜沁，而是听着下属继续汇报工作，他几乎每天都要加班，一年到头很少有休息的时候。 姜沁坐在旁边，昏昏欲睡。 顾言煜和下属说了一半的话，扭过头时看见姜沁半眯着眼睛困得直点头，说话的声音情不自禁低了一些。 姜沁的头髮长长了，细碎的刘海半遮住他的眉眼，偶尔能和睫毛交织，使得姜沁眨眼的次数变多，别人看向他时，总忍不住打量着他的眼睛。 是一双很漂亮的眼睛。 下属敏锐地发现顾言煜好像有一瞬间的出神。 但也仅仅只是一下，接着便了无踪迹。 顾言煜这时很突兀地敲了敲桌子。 姜沁马上要进入睡眠，就这样被吵醒，眼中还带着一丝迷茫。 顾言煜道：「姜沁，你怎么每天除了睡觉就是睡觉？」 他说这话的语气，和平时在公司里的语气大不相同，下属总觉得是带有一丝调笑意味的，好像以前初高中生，逗弄自己心上人的那种语气。 但这种调笑，放在顾言煜这个人身上，又有种说不出来的违和感。 没人能在见识过顾言煜工作的样子后，还能欣然接受顾言煜生活中的样子。 公司里的人普遍认为顾言煜是个喜欢加班的工作狂，皮笑肉不笑的冷阎王，除了他的样貌是个人类，其他的地方简直就是个机器人。 没有明显的喜恶，没有缺点，一切以工作为主，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可拿了第一后，也不见得他能有多高兴。 漫不经心过着高高在上的人生。 姜沁明显以为他真的取笑自己，认认真真回答：「因为我昨天没睡好。」 没睡好的原因，当然是顾言煜拽着他做。 而且他也并不是每天睡觉，只不过每次待在顾言煜的身边太无聊，他除了睡觉没什么好做的。 当然，他也知道，这些话完完全全说出来，顾言煜一定会生气。 大多数时候，姜沁都是一个很直接的人，只有在面对顾言煜时，会耍小心思。 顾言煜果然明白他在说什么，挑了挑眉，「怪我？」 姜沁沉默了一下，「没有。」 顾言煜轻哼一声，好像是看透了姜沁的小心思，笔在他的指间转了一圈，这动作透着娴熟和从容。 他淡淡道：「你先去隔壁吧。」 姜沁反应了一会儿，直到顾言煜已经低下头继续处理工作，他才相信顾言煜没有故意逗他，是真的让他先休息。 他几乎是立刻就抱起自己的枕头，往门口熘。 书房的门打开又关上，没发出一点动静，姜沁的神态和走路的姿势，都像极了一只鬼鬼祟祟的小猫。 在姜沁走后，顾言煜又抬头看了一眼他离开的方向。 下属微微一笑。 顾言煜敏锐道：「笑什么？」 下属脸上的表情立刻收敛，「只是觉得小姜少爷很可爱。」 确实是可爱，姜沁的骨架在男人中偏小，身上又没多少肉，走动时脚步轻盈，哪怕姿态鬼鬼祟祟，也不会让人生出不适。 有些人喜欢这样的姜沁，有些人讨厌这样的姜沁。 「您也……」下属看顾言煜没表现出来什么不悦，继续道，「您看上去也很喜欢他。」 起码在面对姜沁时，他终于能看见顾言煜身上属于人类的一部分感情。 顾言煜缓缓看向他。 下属对上他的双眼，立刻觉得自己说错了话。 「我对他，谈不上什么喜欢不喜欢。」顾言煜漫不经心道。 下属咽了咽口水。 果然还是猜错了？ 「想着拍我的马屁，不如想办法提高业务能力，」顾言煜很快将这个话题转走，「下次这种话别说了。」 下属点了点头，「是。」 * 今天顾言煜没有工作到太晚，在姜沁还没睡着时，就听卧室的门打开，顾言煜推门进来。 他没去顾言煜说的隔壁，而是回了自己的房间。 姜沁半睡半醒，感觉脸上有柔软的嘴唇在一点一点啄吻他。 低沉的声音道：「要你听话，这辈子都不可能了。」 卧室里没开空调，身上没一会儿就出了汗，他感觉自己像是被投身进了蒸笼中，热腾腾水汪汪，稍微一挤全都是水。 顾言煜咬他的耳朵，把他的弄得很疼，他稍微推了推，接着又被更兇狠地咬了回来。 第7页 这人总是这么霸道。 以前在顾家，姜沁才认识顾言煜时，没想到未来有一天，那个看上去很矜贵的少爷，会压在他的身上咬耳朵。 顾言煜所有的恶劣，骨子里的强势和攻击性，全都放在了姜沁身上。 姜沁没一会儿就咬着手指哭了。 每当他一哭，顾言煜就会收敛一点，虽然收敛的并不多。 有时候姜沁会觉得，顾言煜的精.力真是旺盛的不可思议，很多人在进.入社会后，直接被累的一点兴致都提不起来。 而顾言煜不仅有兴致，需求还相当频繁。 姜沁彻底醒了，泪水和汗水混在一起，他眨了眨眼，睫毛上也沾了点水珠，在床头灯的余光中，闪烁着细碎的光。 朦胧中，他的注视总给人一种含情脉脉的错觉。 顾言煜吻上他的眼睛，声音在黑夜中，有种别样的温和，「过两天家里有宴会，晚上别去晚自习了。」 姜沁有些不乐意。 他一抿唇，顾言煜就知道他在想什么，捏住他的下巴，「不许逃，听见了吗？」 姜沁不情不愿点头。 「我听说，你们班还有学生找你麻烦，」顾言煜问，「是真的吗？」 姜沁睡意全无。 刚发生不久的事情，顾言煜接着就知道了。 「我这几天有时间，再去你学校一趟，」顾言煜道，「你学校里的事情，我帮你处理。」 姜沁顿住，「我自己可以……」 顾言煜道：「可以什么？可以和老师顶嘴，可以和同学吵架，可以完美应付这些烂摊子？」 姜沁沉默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顾言煜对他的掌控欲越来越强，他的一切事情，都要经过顾言煜的手。 至于他本人同不同意，并不重要。 姜沁摆烂，放弃争执。 顾言煜看见他的样子，忽然想起姜沁才进顾家的时候。 姜沁从小到大就是一个怪异的小孩，他有很多和其他孩子不一样的地方。 比如在对方长篇大论时，喜欢走神；把奇奇怪怪的东西往嘴里塞；认定的事情很难纠正，性格比普通小孩要固执很多。 所以喜欢上某一个人，也会很难改。 也许是这个特点附加的属性，姜沁谁的话也不听，却格外听顾言煜的话，有时也会阳奉阴违，但比起在别人那敷衍的次数，明显要少很多。 顾言煜对于姜沁的乖顺，很多次都感到非常满意。 他甚至都不需要太哄着姜沁。 姜沁就像是一块柔软的棉花，不论别人对他释放坏情绪也好，调戏也好，甚至是辱骂，他都全盘接收，不会生气，也不会恼火。 不同于顾言煜需要伪装。 姜沁从来没有过情绪起伏特别大的时候。 哪怕在床.上流泪，也都是被刺激出来的、没有爪牙的泪水。 头一次发现姜沁对待他和别人不一样，是在一个暑假。 其实原本顾言煜没有任何要辅导他学习的念头，他和姜沁一直以来也并不亲近。 但姜沁一直偷瞄他，时不时就出现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盯着他看，等他把视线递过去时，姜沁又接着躲开。 后来在佣人的口中，他才知道，姜沁的文科没考及格。 顾家自然是不会给他请家教的，毕竟他又不是真的顾家小孩，把他健健康康养到大已经不错了。 也许是当时姜沁的目光太恳切，顾言煜也不是真的铁石心肠。 某一次姜沁又凑上来时，他主动跟姜沁搭了话。 之后的一切顺理成章，他辅导姜沁了两个月，两个月的时间，他发现姜沁乖的不可思议，后来两人上.床，他发现姜沁喜欢他。 有过一次开始，两人的关系就保持到了现在。 但除了第一次，姜沁后来多多少少表现出来对亲密关系的抗拒。 顾言煜把这归因于姜沁性格中的别扭使然。 这种别扭无伤大雅。 只要姜沁喜欢他，姜沁还在顾家一天，顾言煜就永远不用害怕姜沁脱离掌控。 这种掌控姜沁的感觉，让顾言煜很有安全感。 第4章 姜沁不喜欢参加晚宴，第一是因为他不喜欢社交，其次是顾家能参加的晚宴，和他基本上不是一个阶层，都是大佬的主场，他去了也只是打酱油。 还有几次，因为他的长相，惹来麻烦事。 有人误以为他是那种可以随意玩弄的人，缠着他要联繫方式。 姜沁费了很大的力气才甩开。 他的来歷很暧昧，养在顾家也没什么名分，像是一栋别墅里的小花小草，很随便也很顽强地活着，不是什么重要的组成部分。 自然不可能得罪他得罪不起的人。 每当那些人凑上来，能做的只有躲。 明明最好的方式是不去。 晚上顾言煜提前来接他。 姜沁没怎么打扮，随便找了一身衣服就下楼了。顾言煜在看见他的瞬间，皱了皱眉。 「你就穿成这样？」 平时姜沁就穿黑色帽衫，不太有别的装扮，今天还破格穿了个没那么沉闷的颜色。 顾言煜可能也知道他够给面子了。 「没准备的话正好，」顾言煜道，「去店里给你买两身。」 姜沁听他的语气，知道顾言煜的换装娃娃游戏又要开始了。 第8页 不知道为什么，顾言煜乐此不疲的给他买各种衣服，把他装扮成各种样子，给他买的衣服，比他自己的衣服还多。 到了店里后，店员轻车熟路，带着他们两个看了看符合姜沁尺码的成品衣服。 一切都是顾言煜给挑的。 顾言煜的眼光很好，在职场中，才开始由于他过于年轻，不能服众，需要穿成熟的衣服，姜沁见过他阅读时尚杂志，也见证过他审美的飞跃。 只不过这些东西穿在姜沁的身上，姜沁难以适应。 顾言煜看着换好衣服的姜沁，挑了挑他的下巴。 「还不错。」 姜沁撇开头，还想往试衣间里走。 「干什么去？」顾言煜拉住他。 姜沁道：「我的旧衣服。」 「店员打包寄回顾家就行，」顾言煜转身往门口走，「走了。」 上车后，姜沁立刻被拽到了顾言煜的腿上。 车中间有隔板，司机看不见，姜沁挣扎了一下，也就作罢，接着，顾言煜亲了亲他的唇。 马上要去比较正式的场合，顾言煜还是有分寸的。 抱着亲了一会儿，他就放开了姜沁，看着姜沁在他的身上整理衣服。 两人的姿态分明，顾言煜全身都很放松，基本上没怎么用力，闲适从容，却占据着掌控地位。 姜沁好像完全陷在他的怀中，被他牢牢占据着，一举一动都在被控制。 他们脸上都没什么表情，也没表现出来特别外露的情绪。 但是当他们并肩站出去，有一股很强的排他性，人群中乍一看最扎眼的就是他们两个。 这次比姜沁想像中好一点，他站在顾言煜的身边，没人敢来骚扰他。 不过被各种眼神打量，姜沁依旧感觉到不适。 姜沁装模作样端着个酒杯，看着人群中交际的顾言煜。 他只知道是来参加晚宴，却不知道要参加的是订婚宴。 男方似乎和顾家沾点亲戚关系，才被顾言煜称为「家里的宴会」。 未婚夫妻正在招唿客人，看上去恩爱极了，女方带着满脸的笑意，挎着男方的手臂，边敬酒边打量着顾言煜所在的方向，看上去很快就要走到顾言煜身边说话。 姜沁悄悄后退，离顾言煜远了一点。 他抬头，顾言煜没发现他正在偷熘。 于是他的步子迈得大了点。 直到成功躲到角落里。 姜沁的视线落在会客厅不远的一扇门上，眼珠转了转。 * 假如没有空调的衬托，夏日的晚风还是很舒适的，姜沁花了很长时间去适应过于炎热的温度，大概得有半个小时，他才不再流汗。 顾言煜没有发现他不见了，他的手机安安静静，没有任何新来消息。 姜沁找的位置足够隐秘，他坐在了一片蔷薇花丛面前，身体被挡得严严实实。 他百无聊赖地玩着一款很无聊的游戏，打算用这个游戏，把宴会消磨 过去。 这时，他头顶忽然响起一道声音。 「姜沁？」 姜沁的手一顿，抬起头时，认出了来者，瞳孔微缩。 正要开口时，对方好像看见了什么，冲着他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唇边「嘘」了一声，同时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姜沁不明所以。 他听见了两个人的脚步声，正急匆匆往他们的方向走来。 接着，响起了一男一女的交谈声。 准确来说，是吵架的声音。 「顾宏杰，你什么意思？！」 姜沁隐约觉得这个名字很熟悉，随即想起来，好像是今天这场订婚宴的主角，他进场时看见迎宾入口挂了牌子。 「姑奶奶，咱俩今天订婚，您能不能别挑今天跟我吵？」 未婚夫妻吵架，好像没什么意思。 「我能不清楚今天我们订婚吗？我是清楚，可你清楚吗？！你在外包养的小情儿都把简讯发我手机上了，你把人搞怀孕了！」 姜沁双目微睁，他面前的人拧紧眉毛，表情也有些哭笑不得。 男方显然毫无防备，表现的比他们还惊讶，两人一番拉扯，手机都差点摔了，片刻后被会客厅里的人一叫，这才偃旗息鼓，暂时休战。 「我不管你外面的小情儿如何，孩子是肯定不能搞出来的！赶快给我处理掉，听见了吗？」 「听见了听见了。」 这对未婚夫妻慌里慌张走后，姜沁面前的人这才道：「好久不见。」 姜沁一顿，道：「上次见面是两个月前。」 「对，」温嘉泽笑了笑，「记得真清楚。」 温嘉泽大概是姜沁在这个所谓的「上层圈子」里，交到的唯一一个朋友。 两人认识很长时间了，以前温嘉泽的家在顾家旁边，姜沁偶尔偷熘出去玩，慢慢就和温嘉泽认识了。 之前宴会上，姜沁被骚扰，温嘉泽还帮过他的忙。 温嘉泽和顾言煜不同，他的脾气很温和，从来不会乱发脾气，性格像水，非常能包容人。 他是唯一一个没被姜沁的性格惹恼过的人。 哪怕是崔姨，偶尔急了也会教育姜沁两句。 姜沁困惑道：「你怎么会在这里？」 「被邀请来的，」温嘉泽笑了笑，「和你一样，来躲清净。」 姜沁点了点头。 第9页 他微微起身，往刚刚那对未婚夫妻离开的方向瞧了瞧，透过会客厅没关好的门，刚好能瞧见那对小夫妻巧笑嫣然的脸，和刚刚的勃然大怒完全不同，好像他听见的东西，不过是他的幻想。 瞧着姜沁脸上的疑惑更深，温嘉泽道：「我听说过他们，应该是商业联姻，发生这种矛盾……也不奇怪。」 「商业联姻？」 他脸上的困惑实在是太纯粹了。 纯粹到一眼就能看透，也让人清楚的知道他不是在装傻。 「所有这个圈子里的人，都在找能让利益翻倍的办法，联姻是最快捷有效的一个。」 姜沁总结，「出卖自己的婚姻，来做利益交换。」 「是的，聪明。」 这时，姜沁的手机震了震。 几乎不用看，姜沁就知道，他偷熘的事情被发现了。温嘉泽见他盯着会客厅的方向，表情踌躇，给他找了个台阶下，「外面待着也热，不如先进去？」 两人边说话，温嘉泽边伸出手，把姜沁从地上扶了起来，两人之间一层薄薄的陌生感这才化了。 姜沁回神，点了点头。 进会客厅后，姜沁的视线四处寻找顾言煜。 顾言煜还在和人说话，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在他和温嘉泽一同进来的剎那，顾言煜的视线似乎往他们的方向瞥了一眼。 温嘉泽想了想，「我上次出国前，跟你聊过你身世的问题，还没聊完，这么长时间过去，你有头绪了吗？」 听见这个话题，姜沁勐地回神。 关于他的身世，他曾听见过别人讨论。 有些人说他是顾先生好友的孩子，好友过世才把他领家里养着；有些人则说他是顾先生商业仇敌的孩子，是把他藏在家里了。 更有离谱的，说他是顾夫人的私。 因为在顾家，顾先生对他不闻不问，只有顾夫人关心他，隔三差五问他一问。 除了第一个说法，其他几个传言，都有种不顾人死活的幽默。 四岁左右，姜沁已经记事了，他曾见过他亲生父母。 不过记忆很模煳，时间久远，他记不清脸了。 反正他母亲肯定不是顾夫人。 「你现在还在顾家，这种事情不能明着调查，但是有头绪的话，我一定会告诉你。」温嘉泽道。 姜沁点了点头。 两人一同放下酒杯，摆放的位置七扭八歪，姜沁微微一顿，还是没忍住，动手把两杯酒摆齐。 温嘉泽：「……」 他莞尔一笑，一时间无言。 姜沁的小习惯其实很可爱。 这时，人群中的顾言煜忽然间扭过头来，遥遥望向姜沁。 他的视线在姜沁和温嘉泽的身上打转。 在温嘉泽以为，顾言煜有可能会过来时，顾言煜缓缓挪开了视线，继续和面前的人讲话。 温嘉泽道：「看样子，你们的感情很稳定？普通情侣看见自己恋人身边出现陌生男人，肯定会紧张，他很信得过你。」 说完这句话，他发现姜沁用一种既诧异、又一言难尽地表情看着他。 在姜沁的脸上，很难出现这么丰富的情绪。 姜沁欲言又止，保持沉默。 「还是说……」温嘉泽试探道，「吵架了？」 姜沁道：「我们不会吵架。」 温嘉泽闻言，苦笑了一下，「你是真的很喜欢他啊。」 姜沁再次沉默了很久。 「不，」他的答案很确定，表情也很平淡，「我不喜欢他。」 远处，走过来的顾言煜，刚好错过这句话。 第5章 因为姜沁说的话，温嘉泽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回神时，顾言煜沖他点了点头，「小温总？」 温嘉泽听见他的称唿，微微诧异。 一般别人都称唿他小温少爷或者温公子，年初他才开始创业，没几个人知道。 顾言煜的消息很灵通。 「好久不见，小温总没怎么变样。」 温嘉泽微微一笑，「顾总年轻有为，今日光彩照人。」 一波商业互夸完，顾言煜不动神色伸出手，搭在了姜沁的腰上。 姜沁全程神游，被碰到时，才动了动。 顾言煜的表情已生出不悦。 温嘉泽与顾言煜对视时，因为顾言煜不善的神色暗暗心惊，又因为姜沁的不为所动而觉得意外。 姜沁迟钝，温嘉泽要比他敏锐，也听到过更多的消息。 姜沁和顾言煜的关系，在圈子里是公开的秘密。 而所有的消息中，无一例外都是说姜沁能得到多少好处。 如今温嘉泽对他们两个人的关系有了一层新的认知。 没人想和顾言煜对上，尤其是顾言煜明显已经散发出不友好的信号时，温嘉泽很快找了个理由，从两人面前离开。 待温嘉泽一走，姜沁感觉顾言煜的手臂收紧，耳边一热。 是顾言煜的唿吸，「跟着我走，再招惹别人，晚上跟你算帐。」 姜沁回神：「哦。」 顾言煜：「……」 * 后半场宴会，姜沁跟在顾言煜身边，顾言煜时不时回头确认一眼姜沁还在不在，搞得姜沁一点偷熘的机会都没有了。 晚上果不其然被算帐了。 姜沁觉得顾言煜说话有语病，而且很久了，很多人在警告背后加上一个违规的后果，被惩罚的前提是又一次违规。 第10页 但每次顾言煜说「再怎么就怎么」，姜沁从来没再犯过，却每次都要接受惩罚。 顾言煜捏住他的下巴吻他，动作充满占有欲。 他语气怎么也称不上平静，「你和温嘉泽一直在联繫？」 「他今天为什么对你笑？」 「你们两个凑那么近，说什么呢？」 直到姜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反问顾言煜温嘉泽什么时候笑了，顾言煜才渐渐平静。 最终顾言煜掐着他的脸，告诉他：「你是我的。」 这件事才算告一段落。 惩罚导致姜沁第二天上学差点迟到。 他人还没平静下来，事情又一次找上了他。 起因是他们做小组作业的那堂课的结果出来了，姜沁得了 满分，而其他小组成员的分数是零。 这个评分不是学分，但和老师手里攥着的分息息相关，会影响他们期末综合成绩。 老师给的这个结果，已经告诉所有人，他会扣除姜沁之外组员的分数。 扣多少不知道，可以肯定的是，那几人期末的卷面成绩要是考太低，指定是无法及格的。 而且老师估计已经记住了他们几个人的名字，想要最后批卷时使个绊子，给个五十九分的成绩，也不是什么难事。 期末成绩又和毕业证挂钩。 一放学，姜沁就被人堵在了厕所里。 学校里动手不方便，对方趁着他进隔间时，直接把门给他堵住，姜沁想出去时，推门没推动。 他听见了孙轩浩的声音。 不止是孙轩浩，还有零零散散的几个人低语。 「我是真没见过你这样的人，」对方道，「以为惹了同学就能全身而退，今天竟然还敢来上课，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姜沁，你是不是以为我们不敢在学校里动手？」 姜沁放下推门的手。 孙轩浩等着他说话。 结果过去半晌，姜沁一句话都没说。 「……」这熟悉的窒息感。 孙轩浩接连吃瘪，忍无可忍，直接对着厕所的隔间门狠狠踹了一脚，一瞬间，厕所连着的几个隔间都在震动。 隔间的门甚至都被孙轩浩踹烂了一半。 烂掉的门后，姜沁正安安静静站着，面无波澜地盯着他们瞧。 孙轩浩狞笑着上前，死死盯着姜沁。 「妈的，看你这次还怎么装淡定！」 「整个楼层的拖把都在你门口，就算是把门踹烂了，你都不一定能出来，哈哈。」 实际上，这几个人早就看不惯姜沁了。 姜沁这种人，在学校里经常是焦点，关注他的人女生居多，表白墙上常年能看见求他联繫方式的投稿。 要是他合群，没准男生群体还愿意接纳他。 但他离群索居，不和任何人往来，久而久之，他们这些男生群都在嘲笑姜沁的社交能力。 归根结底，其实是对姜沁受欢迎和长得好看的嫉妒。 男人的嫉妒心比女人可怕。 「姜沁，我一直有个问题想问你。」孙轩浩道。 姜沁点了点头，「你问。」 「你长成这样，又留这么长的头髮……」孙轩浩指了指他的脑袋，接着哈哈大笑起来，「该不会是喜欢男人吧？」 「我听说你身上穿得衣服经常好几万一套，是不是睡男人睡出来的？」 「你要是家里有钱，怎么还用和班里那几个优等生争奖学金？」 「你金主也不见得有多喜欢你啊，还让你这么拼命学习。但我看你还挺痴情，身上的衣服从来都是一个牌子，也没把金主换了。」 「可怜死了，姜沁。」 * 顾言煜处理完部分工作，见完了一个合作方，路过姜沁的学校时，才想起来还有事情没处理。 助理看了一眼行程，问道：「晚上没有其他的安排了，您是直接去找校长，还是联繫一下小姜少爷的辅导员？」 这段时间，姜沁经常闯祸，顾言煜已经不止一次接收到来自姜沁辅导员的反馈。 他知道，姜沁身上的功课肯定做不通，他自有一条思维逻辑，没人能劝动他。 只能在姜沁上级身上下功夫，以免姜沁在学校中不好过。 某种程度上讲，顾言煜就像是姜沁的家长。 顾言煜道：「先等等。」 他拿出手机，低头给姜沁发了条消息。 [还在学校吗？] 姜沁一直没回復。 顾言煜的指尖在手机上点了点，等了几分钟也没等到后，让司机开车进学校，往教学楼的方向去。 到了地方，助理给顾言煜打开车门，与此同时，顾言煜收到了姜沁的回覆。 [在。] 顾言煜第一时间回覆：[在哪？] 姜沁那边又没了音信。 平时顾言煜都不玩手机，助理眼看着他们顾总时不时拿起手机看一下，眼皮一跳。 在顾言煜即将编辑第二条信息时，他的手机震了震。 一瞬间，顾言煜的表情变得难以言喻起来，有些怪异，有些疑惑，好像还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调笑。 他收起手机，对着助理道：「你先去见校长，假如我没回来，就以我的名义去跟他聊。」 助理点头，「是。」 「等等，」顾言煜又吩咐了一句，「多说点好话。」 第11页 毕竟是姜沁闯祸。 助理道：「是。」 * 顾言煜踏进厕所的剎那，皱了皱眉。 厕所里空无一人。 他转身想走，忽然间发现，右手边最里面的厕所隔间流出来了很多的水，还有窸窸窣窣的声响。 顺着声音往里走，他看见了一片狼藉。 姜沁被泼湿了衣服，像只刚掉进水里的小猫，头髮湿漉漉四散开，茫然地看着他。 顾言煜看见姜沁的瞬间，很久都没动。 他的视线顺着姜沁的身上，游移到他身边被踢烂的隔板、隔板门上架着的五六个拖把、还有洇湿的一地的水。 「怎么回事？」顾言煜问。 姜沁擦了擦头髮上滴落下来的水珠，「能帮我把门上的拖把拿开吗？我实在出不去。」 顾言煜没有动。 姜沁又叫了他一声。 顾言煜这才有了动作，在姜沁的注视中，他缓缓抬起脚，一下子就踢断了一根拖把杆。 刚刚孙轩浩用尽了所有力气，也只是踢烂了中空的隔板。 顾言煜一下接一下，困住姜沁的拖把杆，很容易就断了，姜沁有些惊奇，还有点自我怀疑，他像一只灵活的小猫，在空隙中钻出去，还扭头看看刚刚困住自己的地方。 原来这么容易就能出来？ 姜沁对顾言煜道了声谢，接着就想走。 顾言煜瞬间伸出手，使劲攥住他，「我问你怎么回事。」 「我现在想去找辅导员。」姜沁认真道。 姜沁做事有优先级，现在很明显，和顾言煜解释不是最优等级的事情，找老师才是。 他挣了挣被攥住的手腕。 顾言煜不仅没松手，反而抓得更紧，片刻后，才道：「我带你去。」 他直接把姜沁带到了校长面前。 顾言煜拽着姜沁进门时，表情异常冰冷。 姜沁好像成了一个等身娃娃，娇小地站在顾言煜旁边，浑身上下都湿透了。 顾言煜的语气阴沉，「现在可以说了吧？」 校长和助理都懵了。 姜沁才开始没认出来校长，知道校长的身份后，衡量了一下，觉得都一样，于是把一直拿着的手机放到了校长面前。 「您好，事情是这样的，」姜沁道，「有几个同学，在学校里对我动了手，我录了像。」 不等他点开录像，顾言煜率先伸手，把手机拿了过去。 「什么程度的动手？」 姜沁觉得他这样很没礼貌。 他对着校长的脸，不慌不忙道：「泼水，锁厕所，言语侮辱。」 顾言煜的指尖一点，把视频公放。 在场所有人都听见了录像里的内容，校长的脸色几经变化，非常精彩。 录像大部分都没录到对方的脸，有几个瞬间，顾言煜还是看清了对方的相貌，握着手机的手都在用力。 在录像里的内容播放到对方问姜沁是不是在睡男人时，顾言煜关闭了视频。 一瞬间，校长办公室里鸦雀无声。 顾言煜的表情有一种风雨欲来的恐怖。 第6章 学校里打电话过来时，孙轩浩正在和朋友唱k，他今天好不容易出了口恶气，身心舒畅。 想想姜沁被他泼湿的那张小脸，孙轩浩爽得又多喝了两杯酒。 「浩哥，」今天孙轩浩的同伴在见识到孙轩浩的兇狠后，对他毕恭毕敬，「咱这么干，不会有事吧？」 孙轩浩嗤了一声：「能有什么事？我们又没对他动手，现在是夏天，他身上的水一会儿就干了，不会有伤痕，至于那些拖把，厕所里没监控，我们咬死了不承认，谁知道是我们干的？」 旁边另外一个人也嘿嘿一声，「我看他拿个手机鬼鬼祟祟的，第一盆水就把他的手机给泼湿了。」 「干得漂亮啊。」 人的恶意在不加收敛时 ，谁都不知道能释放出来多少。 「对了，浩哥，」有人问，「今天厕所里你说的那些话，是哪得来的消息啊？我平时在学校论坛泡着的时间也不短，没见过那么说的啊。」 「我猜的，」孙轩浩道，「不过虽然是猜的，你看他反驳了吗？十有八九是真的。」 对方恍然大悟，「还是你高，我看他在学校装得人模人样，没想到是这样的人。」 「没想到姜沁喜欢男人啊……」孙轩浩舔了舔唇。 假如说，不把姜沁看成是竞争对手，而是用男人的视线去打量姜沁，姜沁长相无疑是非常好看的。 他心里产生了个龌蹉的念头。 打算下次实践一下。 几个人举杯，正打算再碰一个。 孙轩浩的手机响了起来。 他不耐烦地放下杯子，看了眼来电提醒，接着表情一变，让身边的人关掉音乐。 「喂，辅导员，怎么了？」 面对辅导员时，孙轩浩的声音毕恭毕敬了许多。 「嗯嗯，他们都和我在一起呢。」 不知道对面说了什么，孙轩浩的面色有点难看，眼珠子转了转，故作疑惑道：「怎么这个时候让我们回学校？」 「你自己心里不清楚？！」辅导员的声音带着隐怒，「到了学校直接去校长办公室！」 挂了电话，孙轩浩和一屋子的人面面相觑。 第12页 * 校长办公室里，顾言煜第三次放那个视频。 他坐在办公室的沙发上，本人并没有再触碰手机，而是设置了循环播放。 姜沁的辅导员也来了，站在旁边不敢吭声。 之前她告姜沁的状最多，如今发现姜沁是被欺负的那一个，怎么着都有点无地自容。 在场的人几乎都能背下来视频内容了，除了刚刚姜沁张口告诉了校长名单，整个办公室只有视频的声音。 校长擦了擦头上的汗，知道这次惹上的事情不小。 每当视频播放到孙轩浩对着姜沁说他睡男人，说他痴情时，顾言煜交叠的双手就会动一动。 姜沁身上披着条毯子，是刚刚助理临时买来的。 他本人并没有被欺负后的愤怒，从头到尾都很冷静，冷静到好像受欺负的人根本不是他。 他甚至还在出神，想别的事情。 很久之前，姜沁还没开始窜个子，在男生堆里又瘦又小，也经常有男生捉弄他。 而他本人并没有意识到那是捉弄。 直到有一次，顾言煜作为优秀生，探望老师时顺道去姜沁班级看他，发现了这个事情。 那时候顾言煜比现在要更年轻、更冲动，尽管他和姜沁的关系不好，还是替姜沁教训了那几个男生。 当时姜沁还不是顾言煜的玩具。 姜沁想，这次他作为顾言煜的玩具，顾言煜会怎么处理这件事？ 死寂中，办公室门被敲响。 顾言煜抬眸。 助理极其有眼力见，「我去开门。」 以孙轩浩为首的几个人陆陆续续进来，看见姜沁后，表情慌乱了一瞬，接着强装镇定，视线扫过校长、站在校长办公桌面前的辅导员，和坐在沙发上脸生的顾言煜，心里打鼓。 校长静默了许久，终于到了他发挥的时候，正要站起来说话。 「等等。」顾言煜忽然道。 校长察言观色，「怎么了？」 顾言煜道：「让他们几个先出去，我有话要单独和他们聊聊。」 孙轩浩眼珠子直转，「校长，我们……」 辅导员呵斥道：「出去。」 校长也挥了挥手。 在学校中，校长就是最高权力者，孙浩轩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不听校长的话。而顾言煜可以直接用命令的语气跟校长说话，他们对顾言煜的身份惊疑不定。 尤其是在看见顾言煜起身离开前，帮姜沁扯了扯毛毯。 一群人出去，办公室的门还没合上，孙轩浩就被一脚踹在了地上。 顾言煜的目标清晰，下脚狠辣，像是早就酝酿好了这一脚，把孙轩浩踹得半天没起身。 「浩哥！」 「你是什么人？在学校里对我们学生动手？！」 「校长可在里面呢！」 面对着一堆人的义愤填膺，顾言煜不为所动，单只脚踩在孙轩浩的肩膀上，「小朋友，你们可能不认识我，但应该认识你们现在待的这栋教学楼和图书馆，每栋楼前都有个石碑，上面写了捐赠人，叫顾言煜。」 他俯下身，低声道：「我就是顾言煜。」 「哦，也就是你口中的，姜沁的金主。」 孙轩浩的瞳孔一缩。 剎那间，他回想起校长对顾言煜的态度，冷汗直冒。来的路上他和几个兄弟已经串过口供，本来打算否认到底。 谁知道顾言煜压根问都没问，上来就开打。 「今天不是我打人的问题，」顾言煜道，「而是你们的学籍能不能保住的问题。」 * 办公室内，姜沁身上已经干的差不多，收起了毯子。 辅导员接着上前，作势要帮他拿，满脸的笑容。 这时，所有人都听见了门外的动静，动作同时一顿。姜沁反应最慢，等他回神时，发现包括校长在内，他们都在装没听见。 ——好像和小时候没怎么变。 不同的是，小时候他不是玩具时，顾言煜只是口头训斥那些人。 现在他被顾言煜拥有着，顾言煜直接动了手。 现在的顾言煜更有权势。 能更好的护着他。 也能笼罩住他。 第7章 「我们希望校方能严肃处理这件事，我们将保留证据，保留随时起诉的权利……另外，我们顾总虽然没标榜自己给贵校做了多少贡献，不过您应该明白，咱们的合作，总不能因为这种事终止了吧？」 「是是，」校长赔笑，「一定会严肃处理，你让顾总放心。」 助理点了点头。 顾言煜已经提前和姜沁上了车，剩下的事情是他来处理，目前那几个欺负人的学生还在校长办公室里罚站。 他也没想到，顾言煜会亲自动手。 一般来说，像顾言煜这种身份，许多事已经不必亲力亲为，甚至他今天都不必过来亲自和校长谈话，只需要打个招唿即可。 但他什么都做了。 要不是助理知道一些事情，一定会认为顾言煜非常喜欢姜沁。 当然，要是说作为情人的那种喜欢，肯定是有的。 车上，姜沁和顾言煜陷入凝滞的气氛中。 姜沁的反应一直不是很大，好像这件事和他没什么关系，而顾言煜在打量他片刻后，手指敲了敲，看向车外。 助理办事速度极快，很快从学校里出来，敲了敲车窗。 第13页 顾言煜降下车窗，「结果。」 「直接开了。」 顾言煜看上去对这个结果不是很意外，但也没多满意。 「还有那个辅导员，」助理小心翼翼道，「之前小姜少爷在学校内出的大部分事情，都不是小姜少爷主动挑起，至于她为什么说谎……」 助理表情谨慎，看了顾言煜一眼。 在顾言煜的人生中，受过数不清的示好，男男女女，有些正常交流，有些不自量力，这个辅导员显然属于后者。 「所以，」顾言煜看向姜沁，「是你们老师想见我，不是你。」 这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令姜沁感到几分的不可思议。 好像他一直试图澄清的谣言，终于有一天，造谣者自己顿悟，恍然且不真实。 助理唿吸都放慢了，恨不能在现场的不是自己。 姜沁最终没能听见他的祈祷，「是。」 助理咽了咽口水，去观察顾言煜的神态。 顾言煜面无表情。 助理一颗心悬而未决，眼珠子慌乱地左右转，同时在心底佩服姜沁的勇气。 其实顾言煜控制情绪的能力远超常人，很多时候，旁人看不出来他生气与否，当你意识到顾言煜生气时，已经晚了。 譬如此刻。 助理常年待在他身边，才练就了察言观色的能力。 顾言煜看向助理，「她也不必继续待在学校了。」 助理心领神会，「是。」 助理上车后，通过后倒镜，看见姜沁和顾言煜的身边出现了很明显的一段距离，两人头一次在车上距离这么远，谁都没有主动。 这个世界上，能有胆量这么惹顾言 煜的，只姜沁一个。 * 回到顾家后，顾言煜再也没和姜沁有过交流。 才开始，姜沁还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他回自己的房间没受到阻止时，还觉得奇怪。 第二天顾言煜还是没和他说话。 两人难得在早晨碰面，姜沁已经站在了他的面前，顾言煜目不斜视，从他身边擦肩而过。 姜沁一愣。 他站在二楼的走廊，头一次需要注视顾言煜的背影。 * 管家提前准备好了早餐，等着所有人下来吃饭。 顾言煜难得在家里吃顿早饭，昨天下午就吩咐好了，管家有点紧张。 饭菜准备好后，他默默在客厅里打转，直到顾言煜的身影出现在楼梯口，管家的眼睛一亮，殷切道：「少爷，你看看今天……」 顾言煜脚步一顿，「我直接去公司，不吃了。」 管家愣住，「这、这……」 管家十分茫然无辜，顾言煜的状态也非常陌生，平常看上去已经非常冷漠，今天更是冰冷无比。 眼见顾言煜已经打开了家门。 姜沁慢半拍，从楼梯上缓缓下来。 在姜沁出现的瞬间，管家眼尖地发现顾言煜的动作放慢了不少，在剎那间，管家福至心灵，不知怎么冒出个念头。 「小姜少爷！」管家道，「今天距离上学时间还早，要在家里吃饭吗？」 顾言煜停在门口，视线扫描着玄关，似乎是在挑出门穿的外套。 姜沁茫然道：「不用了。」 之前没人给他准备过早餐，他也没有在顾家吃早餐的习惯。 管家咬了咬牙。 顾言煜长臂抬起，快速在玄关拿了一个外套，搭在臂弯，转身出门。 门发出「砰」一声响，留下管家和姜沁面面相觑。 姜沁看着管家的面色不是很好看，终于看见了一桌子准备好的饭菜，他微微一顿，拿起手机看了看时间。 时间还早。 「那，」姜沁道，「我吃点吧。」 管家：「……」 第8章 自顾言煜走了后，有一星期的时间都没回来。 顾言煜在公司里有休息间，有时工作太忙，来不及赶回家，也会睡在公司里。 但除了出差外，他从来没有一星期都不回家。 不用当事人解释，管家都看出来了问题，然而姜沁却像是没事人，该吃吃该喝喝，看不出来丝毫的忧心。 俗话说得好，皇帝不急太监急。 五十多岁的管家像是热锅上的蚂蚁。 偶尔忍不住，他凑到姜沁的面前，几次欲言又止。 姜沁估计从来没见过他这么「热情」的模样，热情程度赶超他们认识十几年的时光。 他把书包背上，缓缓道：「你还好吗？」 管家深吸口气，「最近家里缺了点什么，你就不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吗？」 「什么？」姜沁一顿，「我没有偷拿东西。」 管家一哽。 姜沁又整了整领口，把帽衫的帽子戴上，一切都准备好后，这才去开门。 临走之前，他看着僵硬的管家，犹豫片刻，甚至还非常有礼貌地冲着管家鞠了一躬。 管家：「……」 曾经朝向姜沁的刀，最终都会被姜沁以另类的方式还回来。 一旁，崔姨走过来，「潘管家，您这是怎么了？」 管家揉了揉脑子，「少爷这都多长时间没回家了，他怎么就不知道慌呢？」 崔姨一哂，没搭话。 她透过窗户，看着院子里脚步轻盈地姜沁，心想，姜沁有什么好慌的？ 第14页 怕是巴不得呢。 * 学校里莫名其妙开除了几个人，还开了一个辅导员。 一开始，各种风言风语压都压不下去，大家都在猜那几个人为什么会被开除，一时间浮躁的氛围笼罩了整个学校。 作为前不久才和那几个学生发生过冲突的人，姜沁很快就被扯了进去。 平时姜沁身上穿着的名牌，大家不是看不见，只是心照不宣。 大家都猜测他有后台，这下孙浩轩几个人被开除，几乎是坐实了这件事。 姜沁身处暴风中心，简直异于常人的冷静。 人八卦的时间有限，每天新鲜好玩的事情那么多，还有明星的夺占群众的视野。加上当事人根本不回应，这件事很快就被学生们抛之脑后，渐渐遗忘。 姜沁依旧独来独往，不和任何人交际。 他走在教学楼间，帽衫挡住了他大半张脸，只隐约能看见一个白皙尖俏的下巴，他整个身体薄薄一片，走动间显得轻盈苗条。 忽然间，一个人挡在了他的面前。 姜沁头也不抬，打算绕过去。 「姜沁，你走路都不看人吗？」面前人含笑道。 姜沁听见耳熟的声音，缓缓抬眸，反应了一下，才道：「温嘉泽？」 几分钟后，两人坐在了学校的餐厅里。 这时候不是吃饭点，餐厅里只有三三两两的人，姜沁坐下后，还是吸引力不少人的目光，随后有人看着他交头接耳说起话来。 温嘉泽敏锐地察觉到了这些目光，「你在学校里怎么了？怎么这么多人看你？」 不论多少次，姜沁依旧会为温嘉泽的洞察力惊嘆。 很多事情都不需要他说出来，温嘉泽已经能猜到大差不差，包括他和顾言煜的事情。 「没怎么，」姜沁不想再提，转移话题道，「你今天来找我做什么？」 「上次跟你说过，关于你的身世，不能明着查，」温嘉泽道，「不过我最近发现个变化，还是想和你说一声，你之前待过的那家福利院，在两个月前宣布破产，不再经营了。」 「两个月前？」 「对，正好是我出国的时间。」 姜沁想了想，「你调查的事情被发现了？」 温嘉泽想起来上次在订婚宴上，顾言煜冲着他喊的那声「小温总」，其实心中已经有了猜测，「不排除这个可能，甚至有可能是顾总出的手。」 姜沁微微顿住。 温嘉泽问：「小沁，其实我之前就想问，你为什么忽然想起来要查你的身世？又为什么告诉我避开顾家人？方便告诉我原因吗？」 姜沁抬眸，与温嘉泽对视。 在温嘉泽温柔的注视下，姜沁紧绷的神经渐渐变得松弛。 从姜沁小时候认识温嘉泽开始，温嘉泽就是这副温柔解语花的模样，姜沁很少能从别人身上感觉到安全感，温嘉泽却能做到。 「我有段时间，」姜沁道，「经常重复做一个梦，梦里有人叫我的名字。」 「是你的父母？」 「不知道。」 温嘉泽道：「我记得你跟我说过，你记不清你父母的相貌，也记不起他们的声音了，是因为这样才不确定梦里喊你的人是谁对吗？」 姜沁眸光微闪，点了点头。 他告诉温嘉泽这件事时，已经是好几年前了，没想到他还记得。 其实查自己的身世，对他而言，只是出于一种好奇心，并没有其他多余的目的。 至于为什么要避开顾家人，顾家好歹养了他十几年，知道他查这些，不见得有多高兴。 他的一时兴起，没想到会这么快被发现，又被顾言煜迅速挡了回来。 这时，有两个学生装作不经意，从他们两个身边经过。 还没走远，他们就已经开始了交谈。 「看清脸了吗？是不是姜沁？」 「应该是。」 「咱们刚刚会不会太明显了？他要是一生气，让人把我们也开了怎么办？」 「那你去跪下给他道个歉。」 「滚。」 姜沁情绪没什么太大的波动，只扯了扯帽子，把脸挡得更严实一点。 他细瘦的手腕抬起又放下，安安分分搭在腿上，透着一种纤细、不动声色的好看。 温嘉泽已经猜到了什么，笑了笑，「顾总做的？」 姜沁没否认。 「他还真的是……」温嘉泽思考了下，「一直没改变自己的行事风格。」 姜沁知道他说的是哪件事。 事实上，在他上初中时，顾言煜替他出头的那件事，还有后续。 顾言煜护短，做事雷厉风行，哪怕只是口头上的教训，也足够让一群初中生抬不起头来。 帮姜沁出头是一件好事，他的保护不会是出于坏心。 但一直以来，顾言煜都忽略掉了一件事——那就是姜沁的自保能力有限。 姜沁能反抗的有限 ，而顾言煜替他出头一次，却不可能二十四小时都看着他，这也导致姜沁被报復。 温嘉泽之所以知道这件事，是在某次姜沁放学时，看见了姜沁身上的伤。 那时候姜沁比现在还瘦小，脸比巴掌大不了多少，一双大眼睛圆熘熘，比起同龄人发育迟缓，也没变声，就是个小姑娘模样，他不太爱看人，总是低着头，怯生生的。 第15页 这种孩子，一般有一个人带头欺负，剩下的人就仿佛闻到了肉的狼，接着就会一拥而上。 姜沁毕竟是个男孩，不会发生什么过分的事情。 但是被人掐脸，故意牵他的手，甚至搂他的腰，这种小手段层出不穷。 顾言煜之所以发现姜沁被欺负，就是看见了他脸上的掐痕。 而那群人在被顾言煜教训后，也不掐姜沁的脸了，改成其他的手段。 姜沁被人在课上攥了一上午的手腕，对方手撒开时，他腕子青了一圈。 放学后，姜沁蹲在别墅小区某个胡同里，看着手腕发愁。 温嘉泽就是这时候出现的。 在此之前，两人并不熟悉，姜沁扭头想跑，却被温嘉泽叫住，问他：「你是不是被人欺负了？」 姜沁已经极其反感别人为他出头，因为会遭到更恶劣的对待。 好在温嘉泽并没有打算为他打架，只是给了他温毛巾和鸡蛋。 后来，姜沁想办法躲避掉了初中那群人的欺负，又和温嘉泽熟悉了一点后，才慢慢把这些事告诉温嘉泽。 其实姜沁知道，没人能真正帮助他，所以也没什么倾述的欲望。 他和顾言煜，就像是两条无法相交的平行线，顾言煜无法想像出来他的处境，而他承受着顾言煜的占有欲和简单粗暴的保护，心底却无法真正的喜欢上。 「关于我的身世，」姜沁道，「查不了的话，就不查了。」 温嘉泽道：「或许有一天，你离顾家远一点，他们对你的掌控松懈，就不会那么难查了。」 姜沁点点头，「再说吧，早晚会离开的。」 反正已经待了这么多年，他不着急。 * 晚上，顾言煜终于回家了。 管家老泪纵横，就差没放鞭炮了，从顾言煜进门起，就开始嘘寒问暖，生怕他的少爷累着饿着。 某种角度讲，潘管家其实是个称职的管家，除了过分虚荣、对待顾家有种莫名其妙的归属心，他业务能力不错，顾家很多事情他都安排的井井有条。 顾言煜进门后，先扫视了一圈客厅。 管家极有眼力见儿道：「小姜少爷还没放学。」 「谁问他了？」顾言煜道。 不过在管家说完话后，很明显，顾言煜不再四处打量，换好衣服后，在沙发上找了本书坐下来看。 他今天难得回家没有处理工作。 管家关心道：「您今天工作结束的很早啊。」 顾言煜抬眸，「嗯。」 「厨房已经准备好了晚餐，您是想现在就吃，还是等会儿？」管家问。 顾言煜的视线不经歷扫向客厅的大门，别墅的院子里风平浪静，没有任何人回来的迹象。 他难得有闲心跟管家聊两句：「我母亲呢？」 「顾夫人和顾先生又出去了，今天就您和小……」管家观察了顾言煜的神色，见顾言煜没有不悦的意思，继续道，「小姜少爷和您一起吃。」 顾言煜状似不经意道：「嗯，他怎么还没回来？」 管家立刻道：「我去催一催。」 顾言煜的眸色渐缓，身体放松地后倚，视线还是盯着面前的书，却许久都没翻一页。 管家给姜沁打了电话。 不知道对方说了什么，管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直到有点惶恐的状态，下意识往顾言煜的方向打量。 「什么朋友，你还有朋友？」 「不行，快回来！」 「你这……餵？」 管家盯着被挂掉的电话陷入呆滞。 等他抬头，想和顾言煜说话时，顾言煜直接站了起身，把书扔到桌子上，淡淡道：「通知厨房，开饭吧。」 「哎，好，」管家一愣，「小姜少……」 顾言煜已经转身走人。 …… 姜沁很晚才回顾家。 今天放学后，他又和温嘉泽出去逛了逛，聊了其他的东西，顺道吃了顿饭。 如他所料，顾家基本上已经熄灯了，没多少人在活动，他静悄悄进门，连灯都没开，像只小猫一样，蹑手蹑脚上楼。 回到卧室，姜沁悄无声息关上门。 同时，他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 黑暗中，姜沁的鼻尖耸动，挺翘的鼻头皱了皱，眼中带着一丝的迷茫。 经过一天的磋磨，他的头髮微微凌乱，蓬松的髮丝有点炸毛，透过窗户的月光，折射出来他清澈的眸光。 在姜沁意识到不妙，转身想跑时，一只胳膊伸了出来，勐地掐住他的腰，把他背对着摁在了门上。 姜沁眉心轻皱，「唔……」 顾言煜掐住他的下巴，用力吻住他。 这个吻多多少少有些粗暴，直接把姜沁吻到要窒息，眼角泛出了点泪水，拿牙齿反击了一下，才迫使顾言煜松开他。 顾言煜嘴唇上很快渗出了铁锈味的鲜血。 他凑到姜沁耳边，声音隐怒，「是不是我不和你说话，你就永远也不和我说话了？」 第9章 姜沁晕头转向，抓住了重点，「你都不在家，我怎么和你说话？」 顾言煜：「……」 虽然很抬槓的一句话，顾言煜脸上的怒意，却很神奇的消融掉了，带着几分的怪异，还有几分的微妙。 「我要是在家，你就和我说话了？」 第16页 姜沁再次陷入思考。 严格来讲，应该是不会的，或者在他沖顾言煜搭话，顾言煜却始终不理人后，他应该会永远的闭上嘴。 不等他开口，顾言煜又道：「埋怨我这几天不在家？」 顾言煜仿佛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你做了什么事情，还想让我陪着你？还敢埋怨我不在家？」 姜沁想了想，他做什么事情了？ 等等，他什么时候想让顾言煜陪着了？ 顾言煜却仿佛笃定了这件事，冷声道：「我不在家里，你不会去公司找我？」 一连串的问题砸下来，姜沁短暂失去了思考能力。 他再一次开始走神。 顾言煜气也气过了，掐住姜沁的脸，指尖摩挲着他的肌肤，眸色暗沉，还有几分余怒，「你今天晚上干什么去了？身上一股乱七八糟的味道。」 他所谓的乱七八糟的味道，应该是姜沁从饭店里带来的味道。 姜沁缓慢道：「和一个朋友……」 「谁？」 两个人这几天因为学校的事情产生的别扭，在顾言煜的逼问中，逐渐被替换成了他们两个熟悉的氛围。 姜沁习以为常，在心底怀念了下这无人管束的一星期。 「一个朋友。」 两人对视，姜沁的神色自然无辜，说了一句废话。 顾言煜停顿片刻，气笑了。 这次和姜沁为期一周的冷战，他算是先低头的那个。 「我算是明白了，」顾言煜咬着牙，鼻尖抵住姜沁的鼻尖，唿吸交融，「你确实不怎么想我。」 这次的事情，让他对姜沁有了一个新的认知。 在他出差的一个月里，他所认为的姜沁闯的祸，大部分都带有姜沁前辅导员添油加醋的成分，他以为姜沁想他，但其中包含了不少辅导员的私心。 不管是辅导员想要藉机和他多增加接触，还有抱有其他的目的，反正和姜沁没关系。 顾言煜不知道他的怒火从何而来。 但对着姜沁无动于衷的表情——明明之前姜沁也是这么看着他，他却觉得非常不适应。 他现在只有一件事情想做。 顾言煜把姜沁的身体转过来，盯着姜沁的眼睛，再一次亲吻上去。 这次，他敏锐地察觉到，姜沁的眼睫毛颤了颤。 一瞬间，顾言煜的怒火全消。 在他心头堵了快一星期的东西，伴随着姜沁的颤动，全部烟消云散，就像是胸膛中淤积了很久的浊气，一下子吐了出去。 姜沁被亲得又用那种怯生生的眸光偷看他，刚刚还走神的双眸，现在只剩下水光，一眨一眨的。 每当顾言煜被姜沁这么注视着时，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感 觉。 既想咬他一口，又想轻轻亲他。 还有个很恶劣的想法——也不能怪姜沁总是招人欺负。 他长得就是一副欠欺负的样儿。 就像被一只小猫委屈巴巴看着时，任谁都手痒，恨不能多揉几下。 顾言煜想，真的是一只怪异的小猫。 不过姜沁从小就是一个怪异的小孩，长大后成为一个不按常理出牌的成年人，似乎也不是一件特别不能理解的事情。 其实你很难弄清楚，姜沁到底在想些什么，只能通过他的行为大体判断出来他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 当然，偶尔也会口是心非。 比如喜欢他，却不会想他这种事。 这放在任何人的身上，都显得矛盾，但是放在姜沁的身上，会让人觉得，这就是姜沁能做出来的事情。 顾言煜松开了他。 姜沁觉得，他今晚怕是逃不过了。 嘴唇被亲的发胀发麻，还有一点点刺痛，好像是磕到了牙齿上，姜沁抿了抿，罚站似的继续站在门口。 顾言煜把他抱起来，扔在了床上。 姜沁准备好挣扎，顾言煜却从背后抱住他，轻轻嘆了口气。 「睡觉。」 姜沁的眸光闪了闪，有些意外。 他微微一挣，却被抱得更紧，顾言煜似乎累极了，根本不想和他多做纠缠，凑到他耳边警告了一句。 姜沁一顿。 片刻后，还是执着道：「我还没洗漱。」 顾言煜：「……」 最终，姜沁为自己争取到了十分钟的洗漱时间。然而等他回来时，却发现顾言煜已经在床上睡着了。 床头灯开着，姜沁默默站在床边，盯着顾言煜熟睡的脸。 他的床对于顾言煜来说有些憋屈，一双长腿微微蜷缩才能装得下，柔和的橘黄色灯光打在他的侧脸，突出的t区被照出斜斜的阴影，颇有种油画雕塑般的质感。 平心而论，顾言煜的长相，哪怕是放到里，也能凭脸杀出一席之地的程度，有些人空有皮囊，除此之外一无所有，而顾言煜帅的很有味道，很容易就能明白他的魅力。 哪怕是姜沁，初次见到顾言煜时，第一反应也是他长得很贵气。 一看就是不是普通人家能养出来的孩子。 现在，姜沁对着顾言煜这张贵不可言的脸，伸出了手…… 把自己的枕头，从顾言煜脑后抽出来了一点。 没抽动。 姜沁面无表情，在床上随便找了个角落，蜷缩着睡了。 * 一大早晨起来，管家发现，顾言煜的脸上终于有了点笑容，心情好像很不错。 第17页 他亲眼看见顾言煜从姜沁的房间里走出来，末了还轻轻带上了门。 转过身时，发现管家在看，顾言煜脸上的表情缓缓收敛了一些，清咳一声，问道：「今天早餐吃什么？」 「啊？啊……」管家回神，连忙道，「今天的早餐在家里吃是吗？我这就让厨房去准备。」 顾言煜点了点头。 管家心情复杂。 虽然他很想让少爷的心情好一点，可是每次看见少爷和姜沁勾搭在一起，总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意思。 养同性情人，在上层圈子里，并不是什么稀罕事。 不过放在一向优秀的顾言煜身上，就好像是一块稀世美玉，凭空被沾上了一点污点，令人如鲠在喉。 顾言煜是他从小看着长大的，可以说在管家看过的孩子中，没有谁比顾言煜更优秀，所有交给他的任务，父母给他布置的课题，顾言煜都能超额完成，自他成年起，作为顾家的继承人，把顾家又带领向另一个高度。 他忙到甚至没有功夫谈恋爱，也没像其他青春期的小孩那样，品尝过早恋的滋味。 没想到第一次接触这种事，就是和顾家另一个从小养大的孩子。 管家转身想走，又想起来什么，「对了，先生和夫人昨天去处理事情，今天早晨也要回家吃饭。」 还好，目前顾夫人和顾先生，还不知道这件事。 管家话里话外都是提醒。 「嗯，」顾言煜道，「知道了。」 …… 姜沁做了一个梦。 不知道是不是他刚和温嘉泽聊完自己父母的缘故，他又一次做梦梦见了那两道喊自己的声音。 梦中他被人抱着，脸埋在那个人的颈窝里，随着那个人的走动，身体也一上一下。 他看不清那个人的脸，只能闻到对方身上香水味儿。 是一股很熟悉、令人心安的味道。 非要形容的话，有点像是茉莉，又和平常闻到的茉莉味道不太一样，没有茉莉花那么清冷，带了点甜腻腻的感觉。 这个人是个女人，姜沁看不清她的脸。 她在和别人说话。 四岁的孩子，已经不算轻了，但她稳稳地抱着姜沁，始终没有晃动，声音柔和坚定。 「我不同意把小沁交出去。」 「小雅，我没有要把我们儿子交出去的意思，你能不能听完我的话？他是我们儿子，我怎么可能把我们儿子交给那群混蛋呢？」 「你自己做下的孽，你自己心里清楚。当初我就不让你跟顾家合作，现在全报应在我们儿子身上，他还那么小，身体里又和……普通小孩不一样，那群人想拿小沁做研究，我不同意。」 「我知道，你别着急，让我想想办法好不好？」 「快没时间了……小沁，你醒了吗？」 「小沁？」 迷煳中，姜沁被放下，他半睁开眼，却还是无法看清面前女人的脸，只是凭藉着本能喊了一声：「妈妈……」 眼前天光大亮。 姜沁皱了皱眉，过去半晌，才意识到面前的亮光是太阳光，他看见自己房间的窗帘全部被拉开了，不用想也知道是谁干的。 片刻后，他起身，随意在床上找了一本漫画书，在扉页写上了「小雅」两个字。 洗漱完下楼，姜沁很快就发现今天气氛不太对。 平常这个时候，佣人们都还没忙碌起来，他早晨和顾言煜上班的时间总是错开，要是顾先生和顾夫人在家，吃早餐的时间在八.九点。今天却早早看见了佣人们忙碌的身影。 一点一点走近，他发现了在吧檯旁看早报的顾言煜，还有另一边在沙发上看电视的顾家夫妇。 自从上次顾夫人提出想见姜沁，却被姜沁躲过去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面。 其实把顾家全部交给顾言煜后，顾氏夫妇很少在家里待着，大多数情况下，姜沁和他们碰不上面，交流也不多。 顾夫人娴静，顾先生严肃，姜沁连正常同龄人都聊不到一起，更别提这种差了辈分的。 姜沁得鼓足了勇气才开口和他们打招唿。 顾衍东看了他一眼，沖他点了点头，顾夫人邹俏则笑了笑。 姜沁本想收拾好书包就偷熘，但是这次，顾言煜好像长了记性，没等他脚底抹油，已经猜到了他的想法，沉声道：「在家吃了饭再走。」 当着长辈的面，姜沁只好点头。 吃饭环节，顾先生坐在主位，顾夫人坐在顾先生身边。 姜沁眼神左右乱飘，顾言煜已经拍了拍身边的位置，示意他过去。 管家站在一旁，很想假装自己什么都不知情，但是过于怪异的表情，还是有些微的暴露。 他的眼神在姜沁的身上打量，确认姜沁身上没什么引人遐想的痕迹，主动上前，把姜沁的餐具摆在了顾言煜旁边。 并压低声音，尽力把两人之间的暧昧氛围打散：「少爷要你坐就坐吧，好好伺候。」 「伺候」两个字，让姜沁一阵恍惚。 剎那间，他甚至以为自己来到了旧社会，他生活的这个环境可能不是在现代家庭，而是某个大户人家。 直到管家他们都下去，姜沁转了转视线，看向顾言煜旁边的杯子。 正打算抬手，顾言煜已经摁住了他。 「你吃你的。」 第18页 姜沁庆幸，顾言煜这种时候还是正常的。 顾言煜大部分不正常的时候，都是在两人独处时。其实要说端茶倒水，姜沁不是没给他做过，也都是在私下，顾言煜和人开视频会议，或者和属下聊工作，杯子里没水了，就会递给他一个眼神。 当然，姜沁大部分时候，都会选择当做没看到。 姜沁默默收回手。 顾氏夫妇的视线扫过他们两个，没发现什么异常。 这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不怎么沟通的家庭的通病，很多的家长都喜欢在吃饭的时候跟孩子说话。 顾衍东在吃了几口饭后，就和顾言煜交谈了起来。 在顾言煜上学时，这对父子最多的话题是顾言煜的成绩，工作后，他们谈论最多的是工作。偶尔会捎带上姜沁，但基本上都是围绕着顾言煜展开。 姜沁专心吃饭，专心走神。 顾衍东道：「昨天我和你妈，去了一趟顾宏杰家里，就是前段时间你去参加订婚宴的那个表弟。」 顾言煜没什么兴趣，「嗯，怎么了？」 「联姻的事情还没十拿九稳，他婚前搞出来一个孩子，」顾衍东说起这种事时，依旧正儿八经，十分严肃的样子，「怀孩子的姑娘不肯落胎，联姻的白家也不愿意，三方各种纠缠，一笔烂帐。」 圈子里多得是乱七八糟的事儿，顾言煜听到连眼睛都不会多眨一下。 「自己犯的错，是男人就自己担着。」 顾衍东忽然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你工作多少年了？」 顾言煜知道这句话看似是提问，实则是反问。 顾衍东道：「牵扯到利益，怎么可能那么轻巧？」 顾言煜不为所动，「所以说，他不算个男人。」 「假如是我，」顾言煜道，「第一，我不会边养情妇还边和人结婚，第二，这种事情放在我的面前，我会悄无声息解决掉，闹不到这么大。」 顾衍东终于笑了一下。 这种自信，放在别人身上是自负，甚至会惹人厌，但是放在顾言煜的身上，就是有让人信服的能力。 别管他能不能做到，这种运筹帷幄的气势，已经满足了顾衍东心中顾家当家人的风范。 「你马上也要二十六了吧？」顾衍东问。 顾言煜抬眸。 顾衍东不再多说，只是和一旁的邹俏交换了一个眼神，里面的内容心照不宣。 「吃完饭，小沁就去上学吧，」顾衍东道，「我和你顾哥哥有事商量，家里的司机闲着，让司机去送你上学。」 姜沁勐不丁被点名，慢半拍才反应过来。 邹俏又道：「小沁，上次我回家没看见你，今天晚上我在家，放学记得来找我，好不好？」 姜沁点了点头。 其实邹俏每次找他，都没什么好聊的，不过是列行公事的询问。 要是邹俏在家的时间长，那么这种询问会频繁一点，要是邹俏不在家，那可能一两个月也未必聊一次。 姜沁心知躲不过去，晚上放了学，就敲响了邹俏的房门。 邹俏等待多时，看见他后，把手头打发时间的活计放下，让姜沁坐在了她面前。 邹俏是个很优雅的女人，姜沁在顾家生活那么多年，从来没见过她失仪，也没见过她大声说话。 小时候，姜沁觉得她脸上可能有一层透明的面具，因为她微笑的弧度总是一样，说话的腔调也没什么起伏，永远都是一个眼神，优雅，但是不亲切。 小孩子最能分辨一个人的亲疏。 他确认邹俏对他是疏远的，所以每次邹俏来找他问话，姜沁都十分不理解。 既然没那么亲近，为什么表现的对他那么关心？ 后来姜沁才发现，相比较于她儿子，邹俏的这种分寸感简直太棒了。 今天的邹俏依旧优雅，依旧问那些重复的问题。 最近怎么样，顾家有没有欺负他，在学校待的怎么样。 姜沁尽量让自己的回答也一板一眼。 几分钟的对话，漫长的像是几个小时。 其实姜沁还是比较敬重她的，哪怕这么多年，他和顾家人亲近不起来，但是因为邹俏的庇佑，他确实没在顾家受过太大的欺负——除了她的儿子。 对此，姜沁也拿出了他的最高礼仪。 听邹俏说话时，绝对不走神。 管家要是知道顾夫人是这样的待遇，一定会羡慕到哭。 列行公事的问题回答完，姜沁松了一大口气。 就在他以为这场谈话即将结束，马上就能解脱时，邹俏沉默了片刻，忽然问了个从来没问过的问题。 「今天我们和言煜谈起婚姻问题，还从来没问过你，你也已经二十了，有没有喜欢的人？」 一瞬间，要不是姜沁知道邹俏绝对不可能是那个意思，他可能会以为，顾家打算让他和顾言煜结婚了。 但紧接着，他又以为，邹俏是不是发现了他和顾言煜的关系。 姜沁反应了起码有半分钟。 邹俏看他愣神，秀丽的眉毛拧了拧，表情有些奇怪，「不想说？」 「不是，」姜沁迅速道，「没有。」 「从来没有过喜欢的人？」 「没有。」 邹俏的问题到此为止，不能继续深入了，她想了想，道：「你身上没有言煜那么大的担子，恋爱完全自由，但是，一定要做好……措施，不要像今天听到的那个人一样搞出来宝宝，知道吗？」 第19页 措施，每次顾言煜都会做。 但是不做也不会怎么样。 姜沁还是没忍住走神了，他想，反正他又不会怀孕。 邹俏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补充道：「被传上病也不好。」 这倒是。 只不过，邹俏和姜沁的关系，讲这些东西，还是有些太超过了。 气氛很明显尴尬了几分钟。 姜沁走出房门时，总算完全放松下来。 然而，某些人仿佛在他身上装了摄像头，他前脚刚从顾夫人的房间里出来，后脚就收到了简讯。 顾言煜发了一条：[来书房。] 姜沁想着邹俏今天跟他说过的话，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 ——邹俏，是不是知道了他和顾言煜的关系？ 第10章 仔细想想，姜沁又排除掉了顾夫人知道的可能。 参照管家的态度，假如顾夫人知道的话，今天肯定就不会是这种好声好气的聊天，而是另一种景象。 姜沁收起手机，转了几个弯，找到了顾言煜的书房。 这种时候，顾家大的好处就体现了出来。 光是顾夫人的房间到顾言煜书房的距离，就需要走很长的时间，还要拐弯，他和顾言煜之前的那点猫腻，轻易就能藏起来。 姜沁敲了敲门。 顾言煜的声音很快响起，「进。」 在姜沁开门进去后，顾言煜头也没抬，继续处理手上的工作。 姜沁悄无声地站在门口。 过去半分钟，顾言煜才缓缓道：「罚站呢？」 有些时候，姜沁会想，顾言煜的员工之所以那么怕他，他的这张嘴占了很大的功劳。 顾言煜的调笑藏在不经意间，冷不丁会刺你一下。 但问题是他本人并没有什么幽默细胞，调笑也都带着几分的漫不经心。 姜沁走了下神，随后摇了摇头。 顾言煜难得放下手中的工作，撑着下巴侧眸看他。 ——姜沁这才发现，刚刚他进门起，顾言煜都没正眼看过他，却准确把他认了出来。 小时候姜沁走在顾家，总是会迷路，因为顾家实在太大，装修又是统一的风格，各个房间都长得差不多。 小孩子方向感差，又是在陌生的环境。 他经常在迷路后，缩在某个角落，一待就是好几个小时，直到被人发现他。 而小时候第一个发现他的人，总是顾言煜。 时至今日，姜沁也不明白，为什么顾言煜能总是这么快认出他，哪怕是在小时候他们交集不是特别多的时候。 后来他把这个归功于顾言煜出色的观察力和记忆力。 顾言煜朝着他勾了勾手，「过来。」 姜沁莫名觉得，顾言煜现在的心情不是很好。 他在开门熘走和过去之间，选择了继续在门口站着。 顾言煜的眸色沉了沉。 姜沁有时候是真的无辜，有时候又让顾言煜怀疑他是不是在装傻充愣。但不管什么样的姜沁，都有让顾言煜咬一口的欲.望。 他的指尖敲了敲桌子，有些不耐。 僵持片刻，到底还是顾言煜站了起来，在他即将靠近的瞬间，姜沁忽然动了动，以极其缓慢的速度朝着他过来。 顾言煜顿住，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姜沁以一种很日常、似乎是聊天的语气问他：「怎么了？」 顾言煜不知是笑还是气，重新坐了下去，拍了拍自己的大腿，又一 次重复道：「最后一遍，过来。」 姜沁听到他这个语气，知道有些不妙。 他终于不再挣扎，老老实实坐在了顾言煜的腿上。 顾言煜的骨架比他大了一圈，身上也有锻鍊出来的肌肉，不是很夸张的那种，而是刚刚好的那种线条。 姜沁从不锻鍊，纸片人似的，手撑住顾言煜的胸口时，显得格外纤瘦，可怜兮兮的。 顾言煜盯着他下垂的睫毛，默默看了一会儿。 姜沁是等比例长大的小孩，小时候长什么样，长大了还是什么样，基本没什么变化，非要说的话，小时候他两颊有婴儿肥，现在婴儿肥褪去，脸部的线条更流畅，组成了一个尖尖的小下巴。 顾言煜在见到姜沁之前，顾氏夫妇曾和他提过，家里将会多出来一个孩子。 那时他总以为自己会多一个弟弟或者妹妹。 但没想到的是，多出来的这个孩子，和他什么关系都没有，仅仅只是养在家里。 他不会和他一样，叫他的父母为爸爸妈妈。 就像是一只小动物，是顾家的所有物，但没血缘关系，他在顾家自由自在，不受束缚，没有什么存在感，却让顾言煜观察了他很长时间。 十几年前，两人并不是完全没有交集。 姜沁的年纪小，不一定记得，顾言煜却记得。 「你总不会离开我的。」他忽然说了一句。 第11章 姜沁五岁那年，已经来到顾家有一年，顾言煜对他的印象还是只停留在「爸爸妈妈从福利院里领回来的一个小孩」。 顾家很大，不刻意接近的情况下，能碰见的概率很小。 顾言煜起初有过好奇心，后来发现姜沁沉默寡言，基本上没什么存在感，更不如其他小孩活泼后，他对姜沁的好奇心一点一点消散，更没有要结交的意思。 第20页 他比姜沁大五六岁，人家都说三岁一代沟，小孩之间的代沟更加明显。他的个子比姜沁高很多，姜沁的模样还是儿童时，他基本上已经长成一个半大孩子。 没有血缘羁绊，年龄上有代沟，也不在一个学校。 家长更没有刻意引导他们亲近。 他们之间，可以说是完全没有话题。 这种状态下，同住一个屋檐，却素不相识，简直再正常不过。 能让顾言煜对姜沁起兴趣，是源于他一次练琴，通过阳光房透明的窗户，发现姜沁在院子里打转。 顾言煜的儿时塞满了各种各样的课程，他从小接触的教育，要比同龄人遥遥领先，除了正儿八经的课程外，为了培养气质，还会加上各种各样的兴趣班。 阳光房就像是个透明的玻璃囚笼。 那时候的顾言煜时常会这么想。 走在院子里的姜沁其实是迷路了。他探头探脑，脚步轻盈，像只生了翅膀的蝴蝶，偶尔翩然落在某处，接着又好奇地飞往别处。 最终他站在阳光房的玻璃窗户前，好奇又茫然地往里看。 阳光房是单向玻璃，哪怕他把窗户瞧出花儿来，也不可能看清里面分毫。然而顾言煜却能清楚地看见他的表情。 说实话，在顾家一年，顾言煜从来没见姜沁的表情这么生动过。 他也第一次看清了这个孩子的脸。 是个很漂亮的小孩，眼神清澈，阳光下琥珀色的瞳孔，犹如两颗透彻的玻璃弹珠，精緻又美丽。 顾言煜想起他有个女同学，曾经在上学时把家长给买的洋娃娃带进学校里，全班都去围观。 但那个洋娃娃，好像都不如姜沁好看。 钢琴老师看见顾言煜停下弹琴，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表情一变。 「我这就让他走。」 顾言煜转过头，重新弹起琴，「不用。」 流水般的琴声顺着窗户缝溢出，姜沁被吓了一跳，脸上既有胆怯，又有好奇，最终胆怯战胜了好奇，他不再往窗户里看，而是缓缓向后退。 等顾言煜再次停下琴声，扭过头去看时，姜沁的身影已经不见。 十岁左右的顾言煜，已经有了小大人模样，其实他说不清自己是失望居多，还是好奇居多。 对于这个忽然间冒出来的、处境暧昧的「弟弟」，顾言煜的心境同样模煳暧昧。 钢琴老师帮他復盘了下今天的练习成果，又指点了几句才下课。 本以为姜沁已经走了。 顾言煜抱着琴谱出门时，没想到会在拐角处差点踩到姜沁。 天气炎热，他倒是给自己找了个好地方，在阴凉处抱膝而坐，头也耷拉着，看样子是睡着了。 在他之前，顾言煜从来没见过，能在公共场合毫无顾忌真正睡着的人。 在他所接受的教育中，只要是有陌生人的地方，就要随时保持好自身的状态，不要被人揪住小辫子，也不要暴露真实的情绪，冷静且紧绷，不可以放松。 顾言煜本想当没看见，抬腿迈过去。 然而在他即将抬脚的瞬间，姜沁仿佛察觉到什么，忽然间睁开双眼，身体向后瑟缩，惊恐地看向他。 顾言煜一顿。 「我没有要踢你。」他解释道。 姜沁也不知信了没信，一双大眼睛转来转去，默默从地上站了起来。 顾言煜与他擦肩而过。 这时，他听见姜沁喊了一声：「……哥哥。」 ——剎那间，顾言煜还以为是自己听错了。 他的表情怪异极了，转过头去看姜沁时，还带着几分的不可思议。 姜沁的表情怯生生的，带着几分的试探、小心，他把双手背了过去，是一个类似罚站的姿势。 在顾言煜毫无应答的半分钟里，姜沁鼓起勇气，又叫了他一次。 这回顾言煜听清了。 「你要去书房吗？」姜沁问。 顾言煜沉默了很长时间。 「……嗯。」 在他回答完后，姜沁就跟在了他身后，像条小尾巴似的，亦步亦趋地跟着他走。 这突如其来的亲近显得那么莫名其妙。 可也让顾言煜对他的关注度一下子拉到最高。 大概在这之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顾言煜都以为姜沁是为了想要和他拉近关系，而对他主动示好。 后来顾言煜才发现，其实姜沁应该是迷路了，根本不知道该去哪，而书房是他唯一认识的地方，类似于地图中东西南北的坐标轴。 发现这一点后，顾言煜曾为自己的自作多情调理过。 甚至一度直接忽略掉姜沁，不再让姜沁靠近他。 两人年纪不大时，关系一直不怎么好，这个占了很大的原因。 后来年纪稍长，心智成熟后，看问题有了不同的角度——姜沁诚然是因为迷路才靠近他，但是顾家有那么多的人，每一个都可以让他问路，为什么偏偏来问他？ 顾言煜这才重新接受姜沁的靠近。 …… 这天晚上，顾言煜又抱着姜沁.了，姜沁能感觉到他心情不好，怕引火烧身，被抱着时格外乖顺。 甚至还难得问了一句：「你今天怎么了？」 顾言煜捏住他的下巴，缓缓道：「是你不需要操心的事情，大人会解决的，小朋友。」 第21页 姜沁其实本来也不是很想操心。 他们的关系也没到可以谈心的地步。 等顾言煜去洗澡时，姜沁才发现，顾言煜没做措.施。 他脑海中闪过顾夫人的话，忽然间想起来，从他和顾言煜在一起后，他都没问过顾言煜有没有和别人在一起。 顾言煜洗完澡出来后，就听见姜沁问了一句。 「你除了我之外，应该没有别人了吧？」 顾言煜一顿，接着像是被取悦到了，嘴角渐渐勾起。 在姜沁的注视中，他朝着姜沁走过去，又一次捏住姜沁的下巴，抬了起来。 「快两年了，你才想起来问？」 他的动作很放松，似笑非笑的。 姜沁摸不准他的意思，也很讨厌这种打哑谜的方式。 「没有，」顾言煜忽然低下头，亲了亲他的嘴唇，「小醋精。」 他又在给姜沁按奇奇怪怪的人设了。 姜沁得到安心的答案，也不再计较这些，他已经非常困了，但这是顾言煜的房间，没有熟悉的环境，他睡不着。 顾言煜看他眼皮打架，道：「睡觉吧。」 姜沁道：「你先睡。」 顾言煜已经糟糕了一晚上的心情，明显有回升的趋势。这个 时候，他想起来网上之前特别流行过的一个词，叫甜妹。 姜沁不是妹妹，但确实挺甜的。 「行，」顾言煜道，「睡觉。」 他坐到床上，把卧室灯关了。 大约半个小时后，姜沁确认顾言煜已经熟睡，身体像一条蛇，丝滑地滑了下去。 卧室门悄无声息打开又合上。 * 隔天是周末，姜沁放假，顾言煜已经去上班。 下楼时，姜沁撞见了邹俏在挑选礼服，形式不一的裙子被挂在移动衣架上，佣人们拿着个衣杆，正陪着邹俏一件一件看过去。 邹俏看见姜沁后，眉眼带笑，「小沁来的正好，帮阿姨挑一挑，看看哪件好看。」 姜沁下意识提高衣领，遮了遮脖子里的痕迹。 「您是要参加什么活动吗？」 「哎呀，也不能算是什么活动，」邹俏道，「就是和姐妹喝个下午茶，需要新认识一些世家女，和别人第一次见面，总要留下个好印象。」 姜沁困惑：「世家女？」 「是啊，」邹俏一顿，「你今天是不是放假？正好，你跟着我一起去吧！」 第12章 陪着顾夫人坐在餐厅里时，姜沁都在后悔为什么没能成功拒绝掉顾夫人。 他对于什么世界女并不感兴趣，这种聚会也是他抗拒的类型。 但是这个要求出自于邹俏之口，他的拒绝就显得难以启齿。 餐厅是非常高档的餐厅，装潢復古高级，普通人望而却步，路人想打量，也都不敢上前，只是在对面的马路上悄悄看一眼。 姜沁坐在餐厅里，再一次感觉到格格不入。 不知道是不是来之前，他打开车窗吹了风，这会儿头昏昏沉沉的，更加不想社交。 邹俏还是很会照顾人的，在带他来之前，提前给他选了一身衣服，使他不至于过于侷促。 餐厅给准备的餐前甜点放在面前，银白色的刀叉反射着耀眼的光线，姜沁没有动。 他们来的不算早，其他夫人早已经入座。 邹俏在名媛圈中的地位，也都是其他人可望不可即的，哪怕是迟到，也没人敢说她什么。 和邹俏不一样的是姜沁，邹俏把他带出来之后，许多人的视线不可避免的往他身上打量。 有人是陌生，有人是心照不宣。 还有个开口想问姜沁的身份，被人从桌下踢了一脚。 「俏俏，你今天怎么带……呀，你踢我干什么？」 在场所有人都笑了起来，有种甜腻腻的，说不上是好意还是恶意的调笑。 那是一种长期浸泡在金钱中、天真而又高高在上的姿态，和顾夫人一样优雅、体面。 姜沁一直在顾家待着，参加的场合少，也并不清楚外界对他的评价，他眼观鼻鼻观心，当做什么都没听见。 邹俏笑了笑，转移话题，「我们这么大的人，吵吵闹闹也不太像话，不如小声一点？别打搅了其他的客人。」 这种场合下，邹俏和顾言煜血脉中的相似感，体现的淋漓尽致。 她一开口说话，整个场面都因为她而安静下来。 「今天大家的目的都是一样的，了解我的人都知道，我其实不喜欢太虚假，所以提前跟大家说，我只是过来掌掌眼，真正的决定权在我儿子那里，我做不了什么主。」 邹俏笑了笑，「大家就当喝个下午茶。」 一张桌子上，既有邹俏年龄相仿的贵太太，也有非常年轻的女孩。有些贵太太眼中闪烁着雀跃的光芒，有些女孩则是不太好意思，笑着你看我，我看你。 「顾太太……」一个女孩儿道，「您看着真年轻漂亮，一点也不像我妈那个年龄段的人。」 「是吗？」邹俏对于这种马屁敬谢不敏，「我记得，你叫马雪对不对？」 「嗯……」 「国外xx大学毕业的？」 「是的。」 邹俏十分优雅，从容地和几个女生聊了聊，都能准确地说出对方的信息，同时又询问了一些其他方面的事情。 第22页 姜沁全程默不作声。 有个女孩表现的非常突出，比起其他女孩的羞涩，整个人落落大方，回答邹俏的问题从容不迫。 「康滟灵，」邹俏笑了笑，「我记住你了。」 姜沁也多看了那个女生一眼。 女孩的视线似乎也从他的身上略过，甚至还冲他笑了一下。 这时，姜沁的手机震了震。 在场的人很多，没多少人的视线是放在他身上的，姜沁微微低头，打开了手机，发现是温嘉泽给他发的简讯。 [你怎么和顾夫人在一起？] 姜沁抬头，四处张望，在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看见了另一张桌子上的温嘉泽。 温嘉泽沖他举起手机，示意他低头看。 [去下洗手间。] 姜沁扭头看向顾夫人。 他和顾夫人打了个招唿，随后悄无声息地离开了自己的座位。 今天温嘉泽是出来谈生意的，穿得很正式，在洗手间里站着，把整个洗手间的格调都提上去了。真正的富人和假富人在骨子里就有差距，起码姜沁站在某个地方时，不敢保证自己能提高这个地方的价格。 温嘉泽上来就问：「你为什么要跟顾夫人出来？」 姜沁一顿，「她喊我出来的。」 「她喊你出来你就出来吗？你……」温嘉泽意识到自己的语气有点着急，停顿了一下，「你没看出来她来干什么的吗？」 姜沁在旁边观察了半天，就算是个傻子，也该明白了。 「看出来了，」姜沁道，「应该是在给顾言煜相亲。」 「你知道你还……」 温嘉泽的话，在姜沁无波无澜的眼神中，渐渐咽了回去。 他忽然间想起来，上次订婚宴上，姜沁对着他说的那些话。 后来回去后，他仔细想过，总觉得姜沁嘴硬的成分比较大，试问谁能无怨无求待在另一个人身边，任由另一个人对他索取？ 人和人之间的羁绊，并不是通过几句话就能说清的。 但此时此刻，他又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 姜沁果然很难搞懂。 「还有其他事吗？」姜沁道，「没事的话，我先回去了。」 温嘉泽微怔，点了点头。 姜沁即将和他擦肩而过时，视线忽然间放在了他的肩膀上，问了一句，「你今天的西装是不是垫肩了？」 「嗯？」温嘉泽下意识扭头，扫了扫肩膀，「你还懂这个？」 姜沁没点头也没摇头，「你还是不垫好看。」 他不常看人的眼睛，那双漂亮的、摄人心魄的眸子，总是低垂着，使别人看他时，视觉中心总是在他的眼睫毛上，还有他薄薄的双眼皮。 温嘉泽有些哭笑不得，他举起手，摸了摸姜沁的头，「知道了。」 回去时，顾夫人不在位置上。 姜沁停在原地，对于再次接近那个餐桌，显得有些犹豫，在他转身想走时，忽然听见了桌上人的对话。 「哎，今天顾夫人带来的小男孩，究竟什么来头？」 「我听说啊，是十几年前在福利院领养的。」 「领养的？那就是当成家里第二个孩子养着喽？」 「是吧，他和顾总从小到大上的学校都一样，给的资源应该是差不多，就沖顾夫人对他的态度，想必不会太差，哪怕就给顾总当个伴读，也比寻常人强上不知道多少倍，不是吗？」 「羡慕啊，不费吹灰之力进入顾家……这种人投胎的命不好，但运气好。」 「哼哼，不过我可听说，这个小孩和顾总关系匪浅，之前好几次宴会，都看见顾总带着他，态度挺暧昧，不像对着自己的兄弟，要想进顾家门，就得做好心理准备。」 「而且顾家也不是无缘无故收养他，他父母当年和顾家有些渊源，听说是为了顾家死的——」 忽然间，大厅里传来了一阵盘子落地、碎裂的声音。 服务员「啊」了一声。 「对不起，对不起！」服务员看着大半边衣服都被茶水浸湿的姜沁，手足无措到九十度鞠躬，「我不是故意的，实在对不起先生，我们这边有换洗室，您……」 「不用了。」姜沁打断他。 另一边，桌子上的名媛们已经齐刷刷闭上了嘴。 姜沁顿了顿，打了个喷嚏。 身上发冷的感觉越来越明显了，他拿起手机， 给顾夫人发了个消息，打算去车上等。 走之前，姜沁的视线放在了最后说话的一个女人身上。 没记错的话，这个人叫康滟灵。 …… 姜沁在车上等了很长时间，这场下午茶才结束，他的衣服快被风干了，头也更加昏沉。 邹俏上车时，没发现他状态不对，而是整理了下今天新拿到手的资料。 接着，她扭头对着姜沁道：「小沁，不好意思今天拖你出来，好像也没怎么照顾到你。」 姜沁摇摇头，「没事。」 「有件事想拜託你一下，」邹俏道，「今天出来这件事，能不能对你顾哥哥保密？」 姜沁一顿。 在邹俏期待的目光中，他点了点头。 * 顾言煜回到家时，家里静悄悄，只有邹俏在楼下和管家说话。 看见他回家后，两人不约而同停下了正在讨论的话题。 第23页 他随手扯了扯领带，问道：「小沁呢？」 「我发现，你怎么一回来就问小沁？」邹俏难得心情不错，调笑了一下，「以前都没发现，你们感情已经这么好了。」 一旁的管家面如菜色，抿紧了嘴巴。 顾言煜不为所动，「我先上楼了。」 「哎，先等等，」邹俏道，「你昨天难得和你父亲呛声，父子哪有隔夜仇？改天去向你父亲低个头。」 顾言煜还算不错的脸色，瞬间又开始一点一点沉了下去。 他颇为不耐烦，反讽道：「都是成年人了，还需要哄？」 邹俏不贊同地皱眉。 从小到大，顾言煜都很少忤逆家长。 但他绝对不属于听话的孩子。 某种程度上，他和姜沁是相似的，有一身的反骨，却都藏着。不同的是，姜沁阳奉阴违，只敷衍你一下，之后该干什么干什么，而顾言煜不可以敷衍。 「再说吧。」顾言煜道。 听见这个回答，邹俏就知道没戏，然而不等她再说什么，顾言煜已经大步上了楼。 邹俏嘆了口气。 她把藏起来的世家女资料重新拿了出来，对着管家道：「也不知道等他结了婚，这脾气能不能收敛一点。」 管家笑得心虚，「要是给少爷找一位温柔漂亮的大小姐，肯定会的。」 「但愿吧。」 * 顾言煜进姜沁的房间里，发现安静到死寂的程度。 在姜沁的床上，总是有数不清的漫画书，还有他喜欢的各种玩偶，他把这些垒在床上，垒成了一个乱七八糟的废墟。 而姜沁本人，盖着被子，由于过于瘦弱，只鼓出来一个小包。 顾言煜不喜欢进姜沁的房间，就是因为太乱了。 他坐在姜沁床上，看见睡觉睡得脸色通红的姜沁，心里的火逐渐降下去，觉得世界也祥和了不少。 在顾言煜的手碰上姜沁脸的那一刻，他发现了不对劲。 姜沁的脸有些过于烫了。 屋里开着空调，他整个人窝在被子里，把枕头旁边的位置睡得烫唿唿的，脸颊和嘴唇都红的过分。 顾言煜的心沉下去。 他立刻反应过来，拿出手机给家庭医生打了个电话，在得到对方会尽快赶过来的消息后，挂断电话，打算先把姜沁弄起来量体温。 然而在他抱住姜沁，打算把姜沁扶起来时，姜沁睁开了眼。 他打量了他片刻，似乎确认了一下他是谁，接着，整个人在他手中挣扎起来，手肘抵住了他的胸膛。 「不要……」 「这种时候，你干什么？」顾言煜的声音沉了一下，接着意识到什么，「我不碰你——你发烧了知不知道？」 姜沁的身体哆嗦着，摇了摇头。 顾言煜以为他终于恢復了点神志，握住他的胳膊，把他拎了起来，然而姜沁在一瞬间，挣扎的更加厉害了。 他嗓子里发出了一种几乎有些尖锐的声音：「不要！——」 顾言煜一愣，握住他胳膊的手收紧。 他想到一种可能，终于不再勉强，而是摸了摸姜沁汗津津的小脸，轻声道：「是不是做噩梦了？」 姜沁摇着头，除了脸上的血色，其他地方冰凉滑腻，身体发抖。 「姜沁？姜沁？」 顾言煜试图抱住他，却遭到了更加激烈的反抗。 姜沁好像知道是他，又好像不知道，顾言煜从来没觉得姜沁这么难以抱入怀中，就好像是张开了所有刺的刺猬，连触碰都觉得扎手。 挣扎间，顾言煜发现，姜沁咬住自己的嘴唇，已经快咬出了血。 从来都是顾言煜咬姜沁，还没有人能在姜沁身上留下痕迹，包括他自己。 顾言煜瞬间掰住了他的下巴，看姜沁还咬，干脆用手指卡住。 手指传来剧痛，他皱了皱眉。 「嘶，小混蛋。」 这时，姜沁涣散的眸光和他对视上——他用一种难以言喻的神态盯着顾言煜，好像顾言煜是他的什么仇人。 顾言煜被他的眸光刺了一下。 「你生个病，生出失心疯了？」他沉声道。 姜沁的嘴唇嗫喏了几下，没发出任何声音。 顾言煜心又软了下来，大手捧住他的脸，擦了擦他的汗水，耳朵凑上前，「什么？」 「……讨厌。」 姜沁一板一眼，咬字清楚，「你，讨厌。」 第13章 针头缓缓刺进血管中，透明的液体一点一点滴下来，姜沁的身体停止了颤抖。 医生擦拭着手，扭头对着顾言煜道：「晚上烧退下来就没事了。」 顾言煜的视线看向床上的姜沁。 姜沁的脸上全是浸出来的汗水，眉心还紧皱着，看起来十分难受，医生顺着他的视线，见状伸出手，顺手想把他脸上的汗水给擦去。 这时，顾言煜挡住了他的手腕。 「我来就好。」顾言煜道。 医生懵了一下，随后才反应过来，退后了半步，给他让开空间。 顾言煜像是擦拭心爱的娃娃，一点一点把姜沁脸上的汗给擦干净了。能看出来他不经常做这种事，动作透着一股生疏。 他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波动。 要不是医生被挡了一下，可能还以为他真的一点感觉都没有。 第24页 医生再次细细打量床上的人。 以一个男人的眼光，姜沁长得算是非常好看的那一档，假如他戴上假髮，穿上裙子，出门逛一圈，绝对能收穫一堆男人的联繫方式。 但是他是个男人。 顾言煜擦完后，重新看向他，压低声音道：「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医生哪有什么方便不方便？哪怕是他不方便，也要说方便。 出了卧室，顾言煜问：「能看出来他这次发烧是什么导致的吗？」 医生道：「可能是受了凉，或者其他病毒导致的，这个还不能确定。」 「怎么才能确定？」 眼见顾言煜的眼神已经添上了抹怀疑，医生苦笑了一下，「顾先生，我们医生检查的时候，很多时候都需要藉助医学设备，单凭肉眼是无法诊断的。」 顾言煜一顿，难得解释了一下，「姜沁从小体弱多病，小时候经常感冒发烧，他这次发烧太突然……」 「是，家属一般都会比较担心，很正常。」医生道。 顾言煜没有反驳，「那改天给他检查一下吧。」 医生答应了下来。 这时，顾言煜看见了走廊另一旁正在往这边打量的邹俏。 邹俏担心道：「小沁没事吧？」 「没事，您先去睡吧。」顾言煜道。 邹俏盯着顾言煜，几次欲言又止，瞥向卧室的眼神中，带着一点歉意和愧疚。顾言煜觉得她这愧疚来的莫名其妙，还不等他问，邹俏已经转身离开。 顾言煜回神，对着医生道：「我这边让人先带着您去客房，麻烦您晚上先在这里住一晚了。」 医生连忙道：「不麻烦，应该的。」 顾家出钱向来很痛快，主人家也不像是其他的上层圈子那样趾高气昂，给他们家做事，是许多人梦寐以求的。 顾言煜目送医生离开后，这才回房。 原本他觉得姜沁房间空气流通性太差，想要把姜沁给弄走，谁知道姜沁像是清醒了一样，死死拽着床垫子不撒手。 他抓的甚至不是床单，而是床垫子。 顾言煜抱他半晌，发现实在抱不动，干 脆作罢。 …… 姜沁睡了很不舒服的一觉，他梦见自己被泡进了海水中，浑身上下都湿透了，冷得他发抖。 后来终于没有那么难受了，一股温暖的力量裹住他，他睡得这才安稳不少。 同时，梦中他也从深海中出来，换成了其他场景。 大概是他高中暑假的时候，顾言煜给他辅导作业。 姜沁不是一个优秀的学生，听着抽象、空洞的长篇大论，很容易就走神，顾言煜也不算是什么好老师，因为他的耐心有限，尤其是对上姜沁时，脾气直线下降。 两人这时还只是普通的关系，没有越界过。 顾言煜在发现姜沁又一次走神后，对着他挑了挑眉。 其实在两人发生关系之前，顾言煜对姜沁始终是收敛的。 他把笔放在姜沁面前，敲了敲桌子，「我刚刚说了什么，你写一遍出来。」 姜沁一愣。 他拿着笔，有些心虚。 顾言煜看他的样子，已经明白了八分。正常人在发现自己讲了一堆东西，结果听讲的对象一点没听时，一般都要疯了。 顾言煜气极反笑，也没表现出来，而是握住了姜沁的手。 他像是教小孩写字，把着姜沁的手一笔一画在纸上写字，姜沁微微一动，顾言煜则用更大的力气禁.锢住他，使他一动不能动。 梦中的一切应该都是很虚浮的，但是姜沁的右手很明显感觉到了疼痛。 那天两人用了半个小时，写了一页的字。 姜沁侧过头，能看见顾言煜认真英俊的侧脸，低下头，是顾言煜青筋血管突出的手臂。 这是他们第一次以这么近的距离接触。 写完后，顾言煜松开手，和他分开了点距离，把笔扔在桌子上，沉声道：「再念一遍。」 姜沁有一种他脾气很好，但是又不是很好的矛盾感。 到底是吃人嘴短，姜沁老老实实、结结巴巴念了一遍。 说的一遍，抄的一遍，念的一遍，这都三遍了，姜沁还是不熟悉。 顾言煜气的扯唇笑了笑。 这个笑容其实是有些无奈和咬牙切齿的，但不知道为什么，透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好看。和平常的淡然有种鲜明的反差，就像是碳酸饮料入口后炸开的气泡，清爽但是辛辣。 姜沁问：「你是生气了吗？」 其实生气的话，可以不用继续辅导下去。 然而顾言煜面无表情道：「没有。」 于是姜沁把剩下的话咽了回去。 后来很长一段时间，姜沁也反思过，顾言煜这么喜欢在床.上咬他，是不是因为辅导他时，憋了很久的火，所以要尽数报復回他身上。 ……那好像也是应该的。 姜沁迷迷煳煳想。 …… 姜沁醒的时候是后半夜。 姜沁睁开眼睛，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打空了药物的点滴支架，他身上黏黏腻腻，睡衣确实如梦中那样，已经湿透了。 他动了动，随后发现，自己的右手被人紧紧握着，用力的程度，让他整只手都有点疼痛。 也只有他的右手最暖和。 第25页 他把视线挪过去，首先看见的，是顾言煜的侧脸。 顾言煜半睁开眼，「醒了？」 下一秒，他伸出手，摸向了姜沁的额头，松了口气，「退烧了。」 姜沁还是懵懵懂懂，一副很迷茫的样子。 不过这次，他不像昏睡中那样，面对顾言煜的触碰死命躲避，彷佛顾言煜的触碰能要了他的命。 顾言煜见状，收回了手，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其中有多少的从容，又有多少的咬牙切齿，只有他自己知道。 姜沁眨了眨眼，声音嘶哑缓慢：「我……发烧了？」 「不止，」顾言煜道，「还发疯了。」 姜沁：「……」 他看不懂顾言煜是在开玩笑还是说真的，无辜地盯着他看，直到顾言煜把「证据」摆在他的面前——手指上还泛红的牙印。 「你是小狗吗？嗯？」顾言煜问。 姜沁沉默了一下，「我咬的？」 顾言煜似笑非笑，「不是你还能是谁？谁都能在我身上咬一口？」 姜沁还真的仔细观察了一下这个牙印。 牙齿整齐的人，牙印都大差不差，只有细微处有差别，姜沁观察半天，发现确实是他的牙印。 顾言煜问：「你有什么感想吗？」 姜沁顿住。 他能有什么感想？ 顾言煜凑近他，姜沁忽然间想到那个梦，以为顾言煜也想回咬他一口。 姜沁迅速后缩，差点从床上滑下去。 顾言煜用一种无法形容的眼神看着他。 姜沁小声道：「想上厕所。」 顾言煜被他再三推拒，之前还能说是生病，然而清醒了也这样，他眸色沉了下去，已经能明显看出怒意。 「姜沁，」顾言煜道，「我怎么觉得，你没以前听话了呢？」 姜沁一愣，不懂自己什么时候听话过。 床头灯的光线其实是有些暧昧的，他刚发完烧，眼中还是雾蒙蒙的，看上去十分可怜，几乎给人一种示弱的感觉。 片刻后，顾言煜松开了他。 姜沁缓缓起身，还能看出几分虚弱。 * 隔天，姜沁差不多好全了，除了脸色苍白一点，再也看不出来生病的痕迹。 医生给他仔细看过，确认过没问题，这才道：「再输三天液就差不多了。」 姜沁听说要打针，顿时变了脸色。 不等他有反应，顾言煜已经摁住了他的肩膀，「好，那这几天麻烦您了。」 姜沁根本没有反抗的权利。 等医生走了后，姜沁面无表情道：「我不用打针。」 顾言煜讥讽道：「他是医生还是你是医生？」 姜沁睁大了眼睛，盯着顾言煜。 他的眼睛本来就大，稍微一瞪就感觉了不得，顾言煜大手一伸，直接捂住。 姜沁的反骨好像因为生了场病觉醒了，双手去掰顾言煜的手，顾言煜勐地把手松开，半眯着眼和他对视，神情有些危险。 「讨厌，」姜沁的声音逐渐放大，「讨……唔。」 顾言煜直接低头堵住了他的嘴。 「再让我从你嘴里听见这两个字，」顾言煜低声道，「我现在就把你丢床上去。」 第14章 姜沁发现，顾言煜确实很讨厌。 在他说出那两个字后，顾言煜就像是被触碰到了逆鳞，肉眼可见的不悦。姜沁气鼓鼓待在一边，心里在盘算着什么。 顾言煜看见他的样子，他在想什么。 「你敢不回来试试，」顾言煜道，「针必须要打。」 姜沁默不作声，只是把头缓缓扭了过去，不和顾言煜有任何交流。 顾言煜忍了又忍，才终于把心底那股突如其来的戾气给压下去。 姜沁对他的抗拒，总是能精准地惹怒他，哪怕知道姜沁是因为不想打针才这样。 明明以前，姜沁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这么明显的抗拒。 今天邹俏和顾衍东都不在家，没人能看着姜沁。 顾言煜抬手看了看手錶，道：「今天你跟着我去公司。」 「不要，」姜沁道，「我还有课。」 顾言煜道：「我给你请假。」 姜沁睁大了眼，不敢相信顾言煜能这么霸道。 顾言煜的强势体现在方方面面，尤其是在他的身上，姜沁基本上没什么决定权。 被拽着上车时，姜沁还不情不愿。 姜沁的情绪不高，或许是生病的原因，平时很少有人能看出来他的情绪，现在却十分明显，打上车起就盯着窗外看，就是不往顾言煜的方向瞧。 顾言煜难得有些工作不下去。 事实上，昨晚开始，他对姜沁已经足够纵容。 顾言煜闭了闭眼，决定收回一些在姜沁身上的注意力。 他可以在姜沁身上浪费精力、打发时间，但不可能让姜沁影响到工作。 姜沁是第一次到顾言煜的公司来。 其实他对顾言煜的公司，也没什么好奇心，顾家一个别墅里，每天都会发生那么多的事，公司里的人更多，人际关系更复杂。 然而，哪怕不期待，姜沁还是因为公司里扑面而来的忙碌氛围愣了一下。 在顾言煜的身上，不难看出他的勤奋和自律。 公司里每个人，都像是翻版的顾言煜，甚至比顾言煜要多增添了一点焦虑感，他们步履匆匆，专注于自己的事情，在看见顾言煜时，才会停下来 第26页 跟顾言煜打声招唿。 顾言煜微微颔首，带着姜沁继续向前。 在看见顾言煜身上的姜沁时，每个人都会愣一下，随后，那种忙碌的氛围因为姜沁的出现而被小小的搅乱了一些。 到了办公室后，姜沁被顾言煜扔给了助理。 助理本来是要和顾言煜汇报工作，没想到上来被扔了个烫手山芋。 「对了，」顾言煜想起什么，「他肯定会想办法偷偷熘走，你要是有条件的话，和他一直待在一个房间里，不要离开。」 助理惊呆了。 他和姜沁面面相觑，姜沁一脸无辜。 「你的工作先交接给其他人，」顾言煜打开电脑，「你们出去吧。」 * 姜沁和王助理坐在休息室里，气氛尴尬到像是要把人给冻死。 姜沁一如既往的沉默，而王助理是不方便和姜沁搭话——毕竟姜沁的身份特殊。 顾言煜不止他一个助理，而这个王助理，恰恰是和姜沁接触最少的一个，也不了解顾言煜和姜沁是什么情况，只大概猜出来他们关系不简单。 平时他们外出办事，助理之间不会私自议论上司的事情，很多消息不是共享的。 半晌，王助理才终于受不了，问姜沁：「您要不要喝水？」 姜沁本想拒绝，但是他忽然想起来什么，「那你是不是要出去给我接？」 能当顾言煜助理的，自然也不是普通人，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委婉道：「咱们休息室有饮水机的。」 姜沁：「那我不喝了，谢谢。」 王助理：「……」 气氛再一次僵硬下来。 王助理实在是受不了，到底还是起身，给姜沁倒了一杯温开水，放在了他的面前。 姜沁也挺有礼貌，双手接了过去。 他的外表其实还是很有欺骗性的，单看他的那张脸，实在是很难想像他会怎么想办法偷熘。 而且目前为止，姜沁都表现的很安分。 王助理和他有了一点接触后，松了口气，觉得这烫手山芋其实也不是很烫手了，也终于想起个话题。 「顾总平时都不会带其他人来公司，」王助理道，「他对您是真的挺特殊。」 姜沁抬眸，疑惑他为什么说这个。 王助理髮出两声干笑。 两人就着这种氛围又待了一个小时，王助理也从试图找话题，到后面慢慢摆烂，甚至觉得这样安安静静待着也挺好。 姜沁在王助理又给他接了一杯水后，忽然道：「我想上厕所。」 王助理一个激灵，瞬间警惕起来。 但又一想，他们坐了挺长时间，姜沁也喝了不少水，上厕所也是正常的。 「我带您去？」 姜沁道：「你告诉我位置就好。」 王助理再一次委婉道：「那不太可能。」 姜沁心想，顾言煜讨厌也就算了，他的员工也这么讨厌。 最终是两个人去的厕所。 王助理站在外面，姜沁站在厕所里，有些苦恼究竟该怎么摆脱掉这个烦人的助理。 思考半天无果。 姜沁老老实实出去。 顾言煜公司里，卫生间洗手的地方，男女厕所公用，姜沁出去时，正好撞见一个女员工在洗手补妆。 姜沁本来没注意到她，直到那个女员工涂口红时，忽然干呕了一下。 他一愣，立刻看向她。 女员工看上去很痛苦，扶住了洗手池的边缘，俯身缓了很长时间。姜沁见状不对，问道：「你还好吗？」 女员工摆了摆手，「没……没事。」 姜沁道：「用不用给你叫救护车？」 这个女员工的脸色很苍白，看上去就不太对劲。 听见他的话，女员工瞬间慌了，连忙道：「没事没事，不用，我……我是怀孕了。」 姜沁微怔，眨了眨眼，有些不解。 女员工看见他的表情，苦笑了一下，忍住再次干呕的欲.望，「所以还是你们男人好，什么都不用经歷，连妊娠反应都不知道。」 「妊娠反应？」 「对，」女员工道，「谢谢你，我是真没事。」 女员工整理了下衣领，从姜沁身边略了过去。 第15章 姜沁最后还是没能逃过打针的命运，他被王助理严防死守，根本找不到逃跑的机会，在顾言煜下班后，被拎着放在了医生面前。 在针扎到皮肤的前一秒，他还在垂死挣扎。 最后，干脆闭上了眼，假装看不见，任由针头扎进去。 顾言煜要笑不笑，被他逗得有点开心，「你怎么和小孩似的？」 姜沁对他的讨厌已经到达了顶峰，并没有理会他。 医生眼观鼻鼻观心，假装没感觉到他们之间微妙的氛围。 顾言煜想起来什么，「最近带你去体检，你找个没课的时候，我陪你一起去一趟医院。」 姜沁愣住，「我什么时候说过要体检？」 他的疑惑不仅是疑惑，还有一种不情不愿的感觉。 顾言煜的笑意淡了下去，刚想挑眉说话，他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在顾言煜的身影消失在门口后，姜沁垂下了眸。 医生总觉得这两人有要吵架的苗头，按理说僱主的家事，他不应该插手，然而这两人要是吵起来，过一会儿尴尬的还是他。 第27页 他开口劝道：「体检嘛，是好事。」 姜沁眨了眨眼，快速看了一眼医生，之后没再讲话。 这一眼其实没什么特殊的，姜沁也依旧沉默寡言，但医生莫名愣了一下，想到了昨晚躺在床上的姜沁。 姜沁给他的感觉，不太像是一个鲜活的年轻人，但也说不上成熟。 医院里会有那么一些病人，都是一些小孩，还年幼时就患上了重病，每日要遭受病痛的折磨，还要被困在病房里那张小小的床上，不谙世事时，已经被抹杀了活泼的天性。 天真固然是有的，更多的是被什么东西给困住的麻木。 但——能有什么东西困住姜沁呢？ 是顾言煜本身，还是顾家？ 顾言煜打完电话回来，进来之后先看了一眼姜沁。 随后，他略微停顿片刻，转而面向医生道：「汪医生，麻烦您多看着点他，我有些事情，暂时不能在这儿了。」 医生点了点头。 顾言煜俯身，摸了摸姜沁的脸，「乖乖的，听见没？」 姜沁抬眸，没说话。 顾言煜一顿，随后在姜沁额头上印下一枚漫不经心的吻，又拍了他一下，「惯的你。」 房门打开又合上，房间内陷入寂静。 医生看向姜沁时，姜沁已经闭上了眼。 * 顾言煜出门，还是因为生意上的事情。 事情发生的很突然，也没进行提前的计划，谈妥之后，对方提出放松放松，想要接着开第二摊。 顾言煜下意识想拒绝。 圈子里的人都知道他洁身自好，下流的东西一样不沾，所以基本上没人敢叫他出去，邀请他也就是意思性问一问。 他朋友不多也是这个原因。 时间还早，顾言煜打开手机看了一眼，发现依旧风平浪静后，眸色一暗。 他给医生发了条消息：[打完针了没？] 医生回復道：[打完了，小姜少爷挺听话，我走的时候，他已经回房间休息了。] 顾言煜莫名觉得，他这种行为挺老妈子的。 他把手机放回去，揉了揉太阳穴。 合作伙伴已经开始想着去哪玩。 「我听说最近新开了一家酒吧不错，要不要去看看？」 「你女朋友不是刚和你闹了别扭吗？还敢去？」 「我又没干对不起她的事儿，再说了，女人这种生物，你就是要让她们有危机感，有了危机感会吃醋，才会更在乎你，不是有句话叫『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吗？」 几个人心照不宣的笑了起来。 顾言煜闻言，忽然间抬头，「你女朋友至今还在和你交往，脾气确实不错。」 对方不知他是在讽刺还是在恭维，一时间有些尴尬的沉默下来。 顾言煜道：「就是眼光还得再练练。」 这下子，谁都听出来他是在嘲讽了。 或许是和姜沁待一起久了，他冷不丁噎人的本领见涨，问题是还没人敢和他呛声，只能忍着。 甚至还有人出来缓和氛围。 「我们和您不一样，您仪表堂堂，女明星见了都想往您身 上贴，我们这样……可不得使一些小手段吗。」 「哈哈，可不是。」 顾言煜无意把关系搞僵，毕竟他们公司未来还有合作，他微微点头，算是接过了这个台阶，「过奖了。」 话题被悄无声息地揭过。 在众人都松了口气时，顾言煜起身，忽然道：「哪个酒吧？一起去吧。」 众人：？ 听错了吗？ …… 酒吧的vip半包座位上，安静到和整个酒吧里的炙热吵闹形成了一个明显的结界。 和顾言煜坐在一起的几个人连大气都不敢喘，点酒的时候都小心翼翼。 谁都不知道，为什么顾言煜忽然跟了出来。 大家都是商场上的老油条了，倒是也不至于敬畏顾言煜到不敢说话的程度，只不过顾言煜身上的气质太「正」，混在这种糟乱的环境中，整个人都格格不入，他们想玩也放不开。 酒上来之后，其中一个人终于忍不住，倒了杯酒放在顾言煜面前。 「我听说，最近顾夫人已经开始着手顾家联姻的事情，开的茶话会也举办的很顺利，」他找了个自认为很安全的话题，「也不知道将来哪家能有这个殊荣，和顾家结为连理，在此提前祝顾总找到心仪的对象。」 顾言煜视线忽地看向这人。 「你听谁说的？」 对方愣住，看着顾言煜的表情似乎不对，心里也忐忑起来，「这……不是圈子里都知道吗？」 酒吧里的灯光昏暗，顾言煜不动声色，打量了一下其余几个人的眼神，都没从他们脸上看见任何意外的情绪。 顾言煜的眉头缓缓皱紧。 昏暗中，他脸上没有一点表情，偶尔有五颜六色的灯光照在他脸上，映出他优越的t区。 顾言煜很聪明，这点毋庸置疑。 一瞬间，他几乎是瞬间想到了昨天回家时，邹俏所表现出来的反常，还有在他进门后，邹俏就和管家停止的讨论。 「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他确认道。 余下几个人互相对视，以为捅了什么篓子——但在上层社会，消息传播的速度比普通人之间的八卦还要快，这点是所有人的共识。 第28页 「就……昨天还是前天？」 顾言煜道：「昨天。」 「对对对，应该是。」 茶话会。 顾言煜深吸了口气。 姜沁知不知道这件事？ 在所有人疑惑不解的注视中，顾言煜腾地起身，站了起来。 「今晚的费用我结了，你们自己玩吧。」 第16章 姜沁躺在自己的床上，明明困意很深，却还是不能入睡。 生完病后，大脑是浑浊的，思考也变得困难，但也比发烧的时候好。他从混乱之中，找到了一根线头，试图一点一点捋清楚。 四岁之前，他没什么记忆，也想不起来自己的亲生父母。 不过他还记得他在福利院里待着的日子，头一次离开父母身边，年纪又太小，他就像是一只还没满月就被母亲遗弃的小猫，躲在福利院的角落里，看见身影熟悉的人就拼命叫。 直到对方回过头，他发现不是认识的人，接着继续躲起来。 院长才开始看他长得可爱，十分喜欢他。 但是姜沁面对其他人的抗拒，实在是太明显了，也太消耗人的耐心了，想抱一抱姜沁，必须像是猫捉老鼠似的，和他满场子乱窜，等真的抓住姜沁了，接着就是一顿撕心裂肺的挣扎。 姜沁躲着，也不出去吃饭。 工作人员也只能躲着他，把饭放在他附近的位置，等到姜沁确认安全了，才跑出去，狼吞虎咽的把饭吃下去，然后继续躲着。 所有人都很无奈。 这样过去了一星期的时间，直到福利院里出现了一个人。 一个姜沁认识的人。 那个人就是崔音彤，也就是现在依旧待在顾家的崔姨。 那个时间，崔音彤还很年轻，二十几岁，脸上一条皱纹都没有，头髮也乌黑。姜沁认识她，因为以前他妈妈在家的时候，崔音彤经常过去找他妈妈玩，他坐在妈妈的腿上，和崔音彤说过话。 姜沁其实和她也没多熟，起码之前崔音彤从来没抱过他。 但是从一个全然陌生的环境中，骤然出现一个认识的人，哪怕和这个人不是多么的熟悉，也像是找到了主心骨。 崔音彤也看见了他，她身边还跟着几个人，她和那几个人说过话，接着朝着姜沁的方向走过来。 姜沁看见，和她同行的那几个人，走去了院长办公室。 崔音彤在他面前蹲下，歪头看着躲在墙角里的他，朝他伸出了手。 「小沁，崔姨来接你了，听说你在福利院不是很听话呀？」 姜沁迟疑着——经过一星期的提心弔胆，他的防备心终于在见到崔音彤的瞬间破防，小心翼翼把手递了过去。 他问：「我爸爸妈妈呢？」 崔音彤摸了摸他的头，怜悯道：「他们去了很远的地方，不能来接你，所以让崔姨来了。」 「很远的地方，是什么地方？」 是活人到不了的地方。 儿时不懂这句话中蕴含的意味，长大了才知道其中的残忍。 被领到顾家后，崔姨跟他说：「这以后就是你的新家了。」 新家。 姜沁把这个词从嘴里嚼了一遍，又吐出来。他从床上坐了起来，打开卧室门出去。 门打开的瞬间，他撞上了管家。 管家没想到他会突然开门，整个人差点跳起来，「哎呦喂，你走路没一点声音的，要吓死谁？幸亏给夫人送的水没打翻，否则你今晚就好看了。」 姜沁问：「崔姨呢？」 「她今天早就下班了吧？」管家想了想，「你去她房间没准能找到她。」 姜沁转身就走。 直到他的身影快消失了，管家才想起来什么，「哎，你有没有礼貌？！」 姜沁不知道是没听见还是装聋作哑，头也没回。 管家看着他消失的方向，忽然间想起来这两天发生的事情，一时间又有些默然。 「在这种家庭生活，谁又能完全顺心顺意呢？」 他嘆了口气，端着水也打算离开。 这时，他听见了一阵脚步声。 顾言煜脚步急促，大跨步上前，管家鲜少见他有特别着急的时候，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连忙问：「少爷，怎么了这是？」 「姜沁呢？」顾言煜问。 管家没想到他问这个，一时哑然，「嗯……好像是去找小崔了？」 「崔姨？」 「是的。」 顾言煜转身就走。 「等等，少爷！」管家叫住他，「夫人说有事找你。」 「一会儿再说。」 「可是……」 管家的「可是」都没能可是完，顾言煜已经消失了，管家思虑再三，还是决定先放下手中的杯子，连忙跟了上去。 崔音彤的卧室里，并没有人。 顾言煜敲了敲门，迟迟等不到人来开。 崔音彤和姜沁都不在。 管家观察顾言煜的表情，刚刚顾言煜那么着急，他以为顾言煜会生气，起码也会表现出来不悦。 顾言煜的眉心皱了一下。 ——他为什么要这么着急？ 哪怕是姜沁知道又能怎么样？ 更不用说，现在事情根本就没发生，捕风捉影的一些传言罢了。 管家擦了擦汗，「我去找……」 「不用了，」顾言煜道，「先上楼。」 第29页 管家还没开始说话，就见顾言煜自己像是想通了什么，转变了方向，朝着顾夫人的卧室走去。 * 姜沁站在花园中，看着崔姨浇花。 时间一年一年往前推，记忆中崔姨年轻的面容，也渐渐添上了皱纹，头顶上一圈头髮都白了，微微弓着背，显得安宁，又有点疲惫。 「小沁啊，」崔姨转身看见他，笑了笑，「来找我干什么？」 姜沁想了想，「上次我做梦，梦到了我父母。」 崔音彤眼神一晃。 在姜沁还小的时候，经常会缠着她问父母去哪了，什么时候能回来。 长大之后，姜沁知道了死亡的意义，很少再主动提起父母，起码在顾家的时候，他几乎不会去提。 很多时候，崔音彤会以为，姜沁已经忘记了他父母 。 毕竟他父母过世时，他才四岁，那个年龄段的孩子不怎么记事，在新环境生活久了，逐渐遗忘掉以前也正常。 「我听见我父亲……或许是父亲，」姜沁道，「叫我的母亲『小雅』。」 「对，小雅是你妈妈的小名，你父亲经常这么叫她。」崔姨点了点头，「那么，你来找我说这些，是想干什么？——想爸爸妈妈了吗？」 姜沁道：「我想知道他们的名字。」 崔姨道：「小沁，很多事情都已经过去了，现在你在顾家生活，顾家不让你想起以前，也是为了你好。」 「我的爸爸妈妈，我为什么不能知道他们的名字？」姜沁反问。 「你当然有权利知道，」崔姨一顿，「我只是不想让你想起伤心事。」 姜沁道：「他们已经去世那么多年，我不会伤心。」 崔姨听见他这么说，也不知道是说他冷心肠，还是过于直白。 姜沁缠着她，大有要不出来答案不罢休的架势。 崔姨嘆了口气，把水壶放下，「也没什么不能说的，这些你查一查都能查出来，我只是没想到你会问。」 「你妈妈叫周雪雅，你爸爸叫姜宏。」 「他们以前是做什么的？」 崔音彤看向姜沁，眼中带了点戒备的打量。 姜沁坦然相对，既没有表现的太迫切，也没有特别冷漠，好像只是一时突发奇想，因为一个梦而产生的好奇心。 「小沁，」崔音彤靠近他，手搭在他的肩膀上拍了拍，「你也知道，你父母当年是游轮上出事走的，当年一船的人，活下来的没几个，这种天灾人祸，谁都料不到，也不是人力能抗衡的，不要多想，好吗？」 「至于他们当年做什么……」崔音彤略过他，打开了花房的门，「我和你父母也没到可以谈论这些的地步，不怎么清楚。」 姜沁的视线随着她走动。 崔音彤恢復了温柔的模样，给他让了一条路，「走吧，回去睡觉。」 * 和崔音彤分开后，姜沁站在走廊里，依旧没有回去。 他鬼使神差，走到了顾家二楼的书房门口。 书房是有密码锁的，不过顾言煜从来不防着他——或许是觉得没什么好防的，他知道密码。 想要进去的话，畅通无阻。 书房里有很多的书，存放了很多的资料，姜沁从来没仔细看过那些资料，但是今晚他脑海中浮现出来那几面书墙，开始忍不住去猜。 假如他父母和顾家有关系的话，他父母的资料，会存放在里面吗？ 如今他已经知道了父母的性命，现在进去找的话，或许能找到。 姜沁的手已经伸了出去。 这时，有人喊了他一声。 姜沁回神，转过身，发现是管家从一边走了出来。 他不知道管家在这里多长时间，又看了他多久，有没有发现他试图进书房。 姜沁心中慌了一下，眨了眨眼。 「你在这里啊？少爷刚刚找了你半天，」管家道，「你是想进书房找少爷？他已经去夫人那里了。」 不用找藉口，管家自己给他递了台阶。 姜沁咽了下口水，「嗯……」 他这才发现，管家看着他的眼神，带着莫名其妙的同情。 「算了，」管家也不指望他能说出什么话，「大半夜别在外面乱逛，你这刚生完病……一点数没有，睡觉去吧你。」 姜沁乖乖道：「好。」 管家即将离开时，又回头看了他一眼。 姜沁连忙回了自己房间。 等门关上，他这才松了口气。 这天晚上，顾言煜没有来找他。 姜沁难得在顾言煜没找他的时候失眠，后半夜才迷迷煳煳睡着。 醒来之后，第二天，姜沁才明白过来，昨天晚上，管家为什么用那种略带同情的眼神盯着他看。 姜沁没想到能在客厅里看见她。 那天茶话会上，表现很突出的那个女孩，康滟灵。 他父母的消息，这个康滟灵起码知道一部分，不然不会在茶话会上说那样的话。 那天茶话会一过，他隐隐有种预感，他应该还会和这个女孩再见面。 邹俏看上去对她很满意，假如要给顾言煜相亲的话，他是邹俏，也会选择康滟灵。 只是没想到这么快罢了。 那天吃饭时，顾言煜说了两种可能性，一种是不会联姻还养情人，一种是不会像另一个搞出孩子的人那样，把事情闹大。 第30页 从一开始，姜沁就偏向于顾言煜会发生第二种情况。 顾言煜不会把事情闹大，他会解决掉所有的意外。 至于顾言煜会联姻这件事，一开始就是註定的，姜沁从来不觉得意外。 客厅里，康滟灵正和顾言煜待在一起。 两个人在一起时，其实是非常般配的，俊男靓女，连阳光都偏爱他们，打在他们身上的光柔和而神圣。 康滟灵性格开朗，人为处事落落大方，哪怕是面对顾言煜时，也不会显得过分扭捏。 顾言煜看上去对她也不是很反感。 姜沁默默注视了片刻，视线定格在康滟灵的身上。 ——他需要和康滟灵产生交集，最好是能要到联繫方式。 …… 顾言煜抬手看了看手錶，冲着管家使了个眼色。 管家俯身过来。 「姜沁这个时间应该醒了，」顾言煜道，「你先过去，不要让他下来，我把人弄走再让他下来。」 第17章 管家上来时，姜沁迅速躲了一下。 他跑到了一个不常有人的隔间里，看着管家往他卧室的方向走，在管家看不见时，他悄无声地熘出去，再次站在楼梯上。 顾言煜和康滟灵已经起身走了。 姜沁难得皱眉，盯着两人离开的方向，脸上带着一些迷茫和纠结，像是不知道该怎么办。 他从小孤僻，根本没什么交朋友的经验，更别提主动去和一个人要联繫方式。 顾言煜在旁边，他也不能让顾言煜发现。 之前他托温嘉泽调查家里的事情，半途都被顾言煜拦了下来，现在当着顾言煜的面，更不能暴露他的目的。 「姜沁？」有人叫了他一声。 姜沁被没吓到，反倒是叫他的管家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从房间里出来的？」 姜沁没说话。 「等等……」管家有种不祥的预感，「刚刚少爷在客厅里……你不会看见了吧？」 两人对视，剎那间，姜沁的脑海中闪过很多东西。 「你真的看见了？」管家的声音外强中干，透着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心虚。 管家凑到姜沁身边，看着他的眼神带有些同情，还有点怜悯，以及早就知道会是如此的瞭然。 「这种场景，未来还会发生很多次，你应该早点习惯一下。」 姜沁不理解他眼中的同情是怎么来的。 不过他和管家的脑迴路向来对不上，不理解才是常态。 管家继续小声道：「你能不能当没看见？少爷现在……」 他的脚步向后退，和管家拉开了一定的距离，终于慢慢开口：「你在说什么？」 管家一愣。 姜沁道：「今天厨房是不是没准备早餐？那我能直接去上学吗？」 管家瞪大眼，眼中的神态很好的将他的困惑给传递了出来，在管家还没反应过来时，姜沁淡定的说了句「那我走了」，接着，和管家擦肩而过。 管家勐地回头，盯着姜沁的背影消失，随后喃喃：「真没看见假没看见？」 「等等……今天周末，他上什么学？」 * 「顾先生找的地方还真是……官方。」 「想要邀请我吃饭的男人，没有几十也有十几，大家都竭尽全力找一个能拉近距离，又不是特别冒犯的场合，只有您带着我来吃西餐。」 顾言煜微微一笑，反问道：「这种场合不隆重吗？」 「隆重是隆重，」康滟灵一顿，「只是并不亲近。」 顾言煜道：「亲不亲近不重要，重要的是康小姐能感受到我对你的尊重就好。」 康滟灵很聪明的一个女孩，听见顾言煜的话，加上他们相处时的状态，已经把顾言煜的意思明白的七七八八。 当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只有尊重，没有亲近时，其中的疏远和没兴趣不言而喻。 不过还好，顾言煜并没有传言中那么冰冷无礼。 在和顾言煜相处之前，康滟灵一直以为，顾言煜要么选择不赴约，要么 赴约了也会摆着一张臭脸。 很庆幸的是，顾言煜这两种都没选择，甚至称得上绅士。 家底丰厚的老派贵族，通常会在后代还小时，给家里的孩子上礼仪课，培养孩子的气质和修养。 康滟灵能在顾言煜的身上感受到这种优雅。 同时，同样突出的还有他身上那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 「说实话，我很意外，」康滟灵道，「我以为您今天根本不会和我见面。」 顾言煜一顿，委婉道：「原本是不会见面的。」 「不过中间发生了一些事情？」 「是发生了一些事情。」 顾言煜回想起昨晚，眸光微沉。 邹俏很少有失态的时候，昨晚的邹俏，像是变了个人，对着他说了很多的话。 邹俏的身体状况不是很理想，这些年每况愈下，这也是为什么她多年来保持情绪平和的一个原因。 顾言煜只好答应了和康滟灵见面。 「本来我们谁的时间都不用浪费，」顾言煜喝了口咖啡，「希望没耽误你什么事情。」 康滟灵连忙道：「不会。」 自顾言煜从圈子里出名开始，就没传出过和任何人的绯闻，她身为第一个和顾言煜「约会」的女人，早已遭到圈子里不少人的羡慕嫉妒。 第31页 说出去也是吹嘘的资本。 说起顾言煜出名，也是他们圈子里的一个传奇。 他们富人的圈子不算大，商业上的事情是机密，平时谁都不会触碰，但是八卦传的比谁都快，各种八卦消息共享。 几年前，顾言煜刚接手家族企业，在圈子里算一个有才华的富n代，但这样的人有很多，所以顾言煜并不算特别突出。 直到他们圈子里，有个人看上了顾言煜，在一次合作中，发现顾言煜长得惊为天人，从此魂牵梦萦，想尽办法勾搭顾言煜。 只要是有圈子的地方，污秽事就少不了。 更何况是他们这种没什么生存压力、生下来就含着金汤勺，每天除了玩基本上没正事做的富二代们。 有时候碰上能看对眼的，当天晚上就勾搭着去开房的大有人在。 但是顾言煜从来不接这种秋波。 对方再三暗示无果，犹不死心，最后甚至想出了混进顾言煜公司，去他手底下勾引的损招。 也不知道这人使了什么手段，还真就让他进去了，也让他接近了顾言煜。 问题是，见到他之后，顾言煜一点反应也没有，像是没认出来他。 所谓的勾引，最终当然也是没奏效。 再再后来，那人色胆包天，竟然想出了给顾言煜下药、裸着身体躺在他休息间的下流招数。 那杯水顾言煜没喝，在打开休息间，看见自己床上躺着一个裸.体人时，直接叫了保安，将人裹着被子扔出了公司。 光天化日之下，对方丢了大脸，还登上了媒体的报纸，这才歇了撩拨顾言煜的心思。 事后有人找这位脸都丢光的聊天。 这位道：「从我进公司开始，他就认出我了！」 「把我扔出休息室之前，他还问我『小罗公子，用不用给你叫救护车』，他说我看起来脑子有问题！」 对此，公众表示—— 第一，这人脑子确实有大病，够奇葩。 第二，顾言煜此人太损，有心机。 第三，顾言煜要么是铁直男，要么是柳下惠。 ——还有，他是真的帅。 被迷得五嵴六兽的当事人把顾言煜的照片拿出来时，没人会不理解他。 后来过去多年，顾言煜身边一个女朋友也没有，更不曾传出包养什么情人，大家又猜测他不举。 直到近一年，除了不举外，他身上又传出了其他桃色新闻…… 康滟灵回神。 回神后才发现，她和顾言煜面对面坐着，已经有十几分钟的时间，他们两个谁都没讲话。 康滟灵无所谓，能近距离看帅哥，还是一个纯天然无整容、素颜就能吊打大半个娱乐圈的帅哥，是一种赏心悦目的享受。 要知道，她之前包过的几个小明星，都没顾言煜的皮肤好。 和她相比，顾言煜恐怕忙到爆炸。 果不其然，顾言煜已经开始频频抬手看表。 看完手錶后，他又拿出来手机，打开之后，一条新消息都没有。 康滟灵眼尖地看见，顾言煜的手机桌面，是一个人睡觉时的后脑勺，对方穿了一件黑色帽衫，侧趴着睡在一张书桌上，头顶是柔和的檯灯灯光，是很的一个画面。 这个人应该不是顾言煜本人。 「您要是有事的话，」康滟灵努力留下个善解人意的印象，「可以先走，令慈那边，我交代就是。」 顾言煜放下手机，有些意外。 康滟灵道：「我不是那种会死缠打烂的人。」 顾言煜难得说了句好听的话，「康小姐看着也不像那种人。」 康滟灵终于从沉默的、窒息的氛围中喘上气来，甚至有点想笑。 很多人说顾言煜的心思难猜，城府极深，但今天见的这一面，几乎肉眼可见的，顾言煜并不乐意。 顾言煜起身，还对着她道了声谢。 康滟灵在顾言煜走后，这才长舒一口气，对着自己的脸扇了扇风，拿起手机给父母发消息。 这亲肯定是相失败了。 这时，康滟灵听见旁边传来一道声音。 「你好。」 康滟灵抬头，手机差点没拿稳。 姜沁穿着黑色帽衫，背了个不算大的书包，一副乖乖好学生的装扮。 他们上次见面没隔几日，康滟灵几乎立刻就认出了他。 她的视线在姜沁帽衫上打转，「……你好。」 * 「姜沁呢？」顾言煜回到家后，第一时间就到了二楼卧室。 管家跟在他的身边，赔笑道：「说是去上学了。」 「今天不是周末吗？」顾言煜反应比管家快多了，「他上什么学？」 管家一时失职，没拦住姜沁，忐忑道：「他是这么说的……」 顾言煜皱眉，迅速问：「你早晨几点看见的他？上楼叫他时，他已经醒了吗？」 「我上来时小姜少爷就醒了……」管家略有心虚，「我过来时，他也没在卧室，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楼梯间，我去了一趟卧室，转过身才发现他。」 顾言煜的脚步勐地停住。 管家到底只是个管家，平时再把自己当做顾家人，到了犯错的时候，照样忐忑。 一瞬间，谁都不知道顾言煜的心里在想什么。 在他的脸色越来越阴沉，阴沉到能滴出水来时，管家和顾言煜同时听见客厅里传来了开门声。 第32页 管家如蒙大赦，探头看去，头一次看见姜沁这么亲切，「是小姜少爷！」 顾言煜惊疑不定。 姜沁背着书包，乖乖从玄关处换好鞋。顾言煜看见了他背着的书包，还有他风尘僕僕赶路产生的汗水。 他的脸上没有一丝波澜，如同往常每个平常的日子。 顾言煜走下楼，「你去哪了？」 姜沁似乎很意外他还在家，缓缓道：「去学校。」 顾言煜盯着他看了片刻。 ——姜沁几乎不会撒谎，这是他从小到大的一个特点。 就像是他辅导他做作业的时候，一道题给姜沁讲三次，讲题的人都已经不耐烦了，问姜沁会不会做，他该不会依旧回答不会。 他从来不因为别人的脸色而选择妥协。 曾经顾言煜觉得姜沁没什么眼力见，这是他一个很大的缺点。 到了此刻，顾言煜才发现，这其实是姜沁的优点——刚刚得知姜沁很有可能看见他和康滟灵见面时，他心跳都要停止跳动。 顾言煜试探道：「为什么又回来了？」 姜沁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他仿佛不太想回答这个问题，绕过顾言煜就想走。 顾言煜抬起手，直接拽住他，甚至环住他的手臂，把他禁.锢在胸膛前，一个类似拥抱的动作。 「嗯？怎么又回来了？」 姜沁动弹不得，挣扎着抬起头，眼睫毛恰好蹭到顾言煜的下巴，闷声闷气道：「因为今天周末。」 「所以你是到了学校，才发现今天周末，根本不上课的？」顾言煜问，「小笨蛋。」 姜沁挣了挣，又被 顾言煜抱得更紧。 管家眼观鼻鼻观心，见顾言煜的情绪终于稳定了下来，悄然无息地从两人旁边，站到了客厅门口，自觉帮他们放哨。 造孽啊。 以前管家没怎么见过两人私底下相处……他从来不知道，这两人私下其实这么腻歪。 而且还不是姜沁主动的。 这稍微打破了管家的认知。 在他的认知中，勾引人的事情，应该都是姜沁做的才对，顾言煜自制力那么强，洁身自好至今，要不是姜沁勾引，怎么可能和他发生关系？ 但明显顾言煜更主动一点……很多点。 姜沁按照惯例挣扎了片刻，发现还是挣不动后，闭了闭眼，回答了顾言煜的问题。 「我没到学校。」 顾言煜今天格外爱逗弄人，又有些不同于以往的漫不经心。 以往他逗姜沁，脸上是笑着的，眼底却没多少笑意，哪怕是把姜沁弄到床.上，最先崩溃着求饶的人肯定是姜沁。 但今天姜沁还没什么反应，他却有几分认真和紧张。 「所以你今天聪明变聪明了，」顾言煜道，「没到学校就发现了自己记错日子？」 姜沁推了推他，「热。」 往常顾言煜逗一逗也就罢了，更何况是当着别人的面，他没有当着其他人亲热的癖好。 可是今天姜沁推他，他也没撒手。 顾言煜直接攥住姜沁的双手手腕，直勾勾盯着他的脸，试图从他的脸上看出一丝一毫的不一样。 其实他也不清楚，他非要刨根问底究竟是因为什么，这种心慌又是为什么。 哪怕姜沁看见了，又能怎么样？ ——但他一点也不想让姜沁看见。 好在，没有，什么都没有。 顾言煜终于缓缓松了口气，手上的力量减弱。 姜沁挣扎出来，垂头揉了揉手腕，发现手腕上已经被攥出两道红痕，估计第二天又要青了。 他抿唇道：「我想吃东西。」 顾言煜看向管家。 管家立刻点头，「哎，好，我这就去准备。」 客厅的门打开又关上，一时间只剩下姜沁和顾言煜二人。姜沁被顾言煜的反覆无常弄得有些害怕，主动离他远了点，朝着餐厅走去。 他在餐厅坐下，顾言煜也坐在了他的旁边。 「以前伺候我吃饭，你比谁都殷勤，」顾言煜道，「越长大倒是离我越远。」 姜沁莫名其妙看了他一眼。 顾言煜朝他勾手，「过来。」 他指的是让姜沁坐到他腿上。 姜沁态度很坚决，「不要。」 顾言煜一顿，没再勉强。 饭上来之后，姜沁还挺有礼貌地对着佣人道了谢，然后开始享用，他吃饭和往常一样，先把喜欢吃的和不喜欢吃的弄成两个队伍，把不喜欢吃的吃掉，最后吃喜欢吃的。 曾经顾言煜看透他这个习惯，故意逗过他。 在姜沁还小时，还不太懂怎么拒绝别人。顾言煜趁着他把不喜欢吃的食物给吃掉后，问他能不能把剩下的食物给自己，姜沁直接愣住。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嘴张了又张，就是没说出口。 顾言煜不等他回答，先说了声「谢谢」，然后把剩下的食物挪了过去。 即将入口的瞬间，他看向姜沁，发现姜沁泫然欲泣，眼中含着一大包的泪，忍着没落下来。 顾言煜成长的过程中，同理心相对他其他的才能比较稀缺。 他很难去同情什么人，也很少对谁产生同情心。 但是那天那口饭，他愣是没送进口中。 重新把食物还给姜沁时，姜沁破涕为笑。顾言煜也难得被逗得哈哈笑出声。 第33页 顾言煜不清楚如今的姜沁还记不记得这件事。 姜沁毫无异样，该吃吃该喝喝，他看上去像是饿急了，经过一早上的乌事件，被累着了。 顾言煜眸光柔和了不少，盯着姜沁被食物塞满的脸颊，随后移开目光，喝了口面前的水，神态沉淀了下去。 没人可以强迫他做不愿意做的事情，哪怕是他的父母。 昨天他想和姜沁聊一聊，今天又发现，其实没什么好聊的，姜沁不需要参与进这种事情中，他来解决就好。 事情在他不知道的情况下，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局面，烂摊子且有的收拾。 等收拾完所有事情，一切都如没发生过。 姜沁就更不用知道了。 假如姜沁知道了，他根本不知道该如何去哄，既然如此，就当无事发生，才是最佳的解决方案。 第18章 关于顾言煜的婚姻问题，就像是投入大海的一颗石子，引起阵阵涟漪后，海面就归于了平静。 这件事好像没发生过，姜沁在顾家，再也没见过任何一位千金小姐出现。 顾家的主心骨——顾氏夫妇和顾言煜，对此闭口不言，餐桌上也没有出现过类似的话题。 姜沁也配合他们，假装什么都不知道。 顾言煜要封锁他身边的消息，还是非常容易的，上层圈子里从来没有真正的接纳过姜沁，姜沁也没有融入其中，只要把顾家上下把控好，他就没了消息渠道。 之前姜沁能轻易地发现这件事，无非是因为事发突然，顾言煜没有准备。 现在顾言煜铁了心不让姜沁知道，姜沁也确实无从下手。 好在，他上一次要到了康滟灵的联繫方式。 对方和他想像中很不一样。 他以为康滟灵应该是个端庄娴静的千金大小姐，没想到聊了几次后，对方直接原形毕露，开始围绕着他和顾言煜问八卦。 姜沁的目的不可能在一开始就表明，本打算循序渐进的来，又有些招架不住她，每次都聊得很辛苦。 第一次见面时，康滟灵上来问他的第一句话就是：「你是来找我打架的吗？」 把姜沁直接问蒙了。 后来得知姜沁不是来打架的，而是来聊天的，更是表现出了十万分的惊奇。 期间她屡次试探姜沁知不知道顾言煜出来和她「相亲」的事情，都被姜沁轻轻带了过去。 她直觉姜沁应该是知道的——否则怎么在餐厅里撞见的她？ 但姜沁知道的话，又为什么能这么淡定？ 姜沁问她的第一句也是，「你好，我们前几天刚见过面，在顾夫人的茶话会上。」 丝毫没提为什么会在餐厅里看见康滟灵。 也没提看没看见顾言煜和康滟灵在一起。 他淡定到，好像自己家男人出去约会，他一点也不在意。 康滟灵不认为世界上能有这么「大方」的人，虽然她和顾言煜什么都没有，但到底是顾夫人安排的名正言顺的相亲对象。 就姜沁和顾言煜的关系，姜沁不可能一点也不介意。 因此，不光是姜沁试探她，康滟灵也在试探姜沁。 试探了几轮，康滟灵发现姜沁确实是无心提起顾言煜后，心底的答案渐渐就偏向那天餐厅里，姜沁根本没看见顾言煜，和她也确实是偶遇——尽管这偶遇的实在是太巧合了。 或许背后有更大的阴谋？ 康滟灵不知道，暂且没排除这个可能。 两人在相互试探中彼此摸索，每天还会给彼此发一句问候，一时间甚至像是新交了个朋友。 顾言煜把姜沁叫去主卧时，晚上在一起还能听见有人给姜沁发消息。 「我发现，你最近很喜欢和人聊天？」 顾言煜的观察力还是在的，尤其是姜沁的事情，格外敏锐。 姜沁难得往他怀里钻了钻，淡淡道：「还好。」 顾言煜因为他的主动，一时间忘了要问什么。 平时的生活中，姜沁根本就不粘人，也很少能在他的脸上看见什么生动的表情，顾言煜搂紧他的肩膀，原本该继续看手头的工作，却没忍住低头和姜沁接吻。 姜沁没挣扎，被咬住时，皱了皱眉。 等到两人腻歪完，顾言煜再抬起头，发现姜沁已经把手机拿走，不知道放到了什么地方，人老老实实躺在他的旁边，闭目假寐。 他翘起的头髮、微微带肉的脸颊、被咬得红肿的嘴唇，透着一种不谙世事、纯洁却又引人犯罪的欲.望。 没人能在姜沁身边安安静静待着，却什么都不对他做。 顾言煜忽然想起，前段时间姜沁被欺负，那几个男同学对姜沁录下的视频。 他敢肯定，要不是他及时出面把对方的行为制止，之后对方的行为会越来越过分，直到往最龌蹉的方向发展。 那天那几个 人回去后，有过对姜沁的意.淫吗？ 哪怕没有非常具体的想像，在某个瞬间，怎么可能不闪现那么几个念头？ 顾言煜的眸光暗沉。 姜沁闭眼等着顾言煜睡觉，却一直没等到他那边传出来睡着的动静。 不知过去多久，他感觉自己的眼睫毛被什么东西触碰了一下。 姜沁睁开眼，恰巧撞进顾言煜的眼神中。 顾言煜蜷缩起指尖，似笑非笑，「失眠了？」 第34页 他是故意的——姜沁得出来这个结论。 顾言煜确实是故意的，他捏住姜沁的下巴，缓缓凑近，在他的唇上轻啄，「既然失眠了，我们做点其他的？」 暗示别的东西，姜沁或许很难立刻理解，但这种事他实在是过于熟练。 甚至连他往后缩、顾言煜伸手抓住他的动作都轻车熟路。 「每次都要躲，每次又都很享受，」顾言煜道，「不愿意的是你，之后哭着让我……」 「顾言煜！」姜沁没忍住叫了他一声。 顾言煜的视线平移，发现姜沁的耳朵已经全红了，注视着他的眼神也带着羞愤。 「你叫我什么？」他语气危险。 姜沁的胆子也就到此为止，他抿了抿唇，饱含水光的眼睛盯着顾言煜看，像是在求饶，又有点倔强。 顾言煜微微一顿，随后亲了下去。 …… 第二天姜沁醒来时，顾言煜竟然还在，而他因为昨天晚上太累，竟然没及时爬回自己的房间，并且在顾言煜的卧室睡着了。 这在以前，是从来没有过的情况。 姜沁很需要一个熟悉舒适的环境，以前他参加过学校举办的集训活动，和别人待过一个宿舍，为期一星期的培训，他几乎没有睡着的时候，再累也睡不着。 因此，发现自己在顾言煜的床上醒过来，姜沁惊疑不定。 顾言煜上班的时间比他晚，这也是为什么一直以来，他起床发现姜沁不在却没起疑。 「你今天上学是不是要迟到了？」 顾言煜看他脸色不对，主动问了一句。 姜沁回神，把所有情绪都隐去，「没有。」 顾言煜皱眉，边打领带边上前，伸出手摸了摸姜沁的额头，发现体温正常后，放了心，「下楼吃早餐。」 姜沁没点头也没摇头。 在顾言煜走后，他回自己的卧室换了套新衣服，这才下楼。 吃早饭时，姜沁收到了一条消息。 最近他的朋友和他联繫都不多，姜沁听见提示音，以为是康滟灵，打开一看才发现是温嘉泽。 温嘉泽提出要和他见一面。 顾言煜在姜沁低头看手机时，视线往他的身上瞥了一眼。 姜沁没有发现，他给温嘉泽回復了一句「好」。 * 见面的地方是温嘉泽订的，姜沁赴约时，被他再三叮嘱不要被发现。 落座后，温嘉泽直接问他：「你最近是又做了什么事情吗？」 姜沁茫然不解，闻言「嗯？」了一声。 「我国外的生意又出了点莫名其妙的差错，」温嘉泽苦笑，「错误不大，不过必须我亲自飞出去解决，事情发生的有点突然，和我上次出国的感觉差不多，我就想起来你了。」 姜沁恍然，又有点不明白。 他如实道：「前段时间顾言煜把我身边能接触的人全派走了，包括崔姨，也被弄去顾家的一个庄园工作。」 温嘉泽问：「顾言煜……是不是不想让你知道什么事情？」 姜沁想了想，觉得他调查自己父母的事情，应该没露馅。 「比如联姻？」温嘉泽点了点他。 可是这件事，姜沁已经知道了。 温嘉泽道：「不管做了什么，这件事也算是给我们提了个醒，你需要再谨慎一些。」 两人略过这个话题不再讨论。 「小沁，」温嘉泽问，「我有次问你，为什么非要调查你父母的事情，当时你说是因为好奇，但其实，你对他们还是有感情的吧？」 姜沁顿住，「为什么这么说？」 「我只是觉得，你不会大费周章去做一些已经过去很久的事情，因为在你的世界中，过去的事情似乎已经不再有意义。」 温嘉泽注视着他，目光温柔，「很多人在发生了遗憾的事情后，总是会想着回到过去改变未来，也会产生很多后悔的情绪，我从来没在你的身上看见过这种情绪，曾经有一次，我问过你，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的话，你会想改变什么，当时你跟我说过的话，我到现在还记得。」 「你说『不会有那样的机会，过去已成过去』。」 姜沁道：「假设没有意义。」 「对，就是这种冷静的语气，」温嘉泽问，「所以，你调查一些已经过去的事情，是觉得有什么意义吗？」 姜沁顿住，随后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 温嘉泽觉得自己话说重了，连忙道：「对不起，我没有阻止你的权利，只是有点不贊同。」 「为什么？」 「顾家的态度已经很明朗了，连带着从小带大你的阿姨都让你不要继续，没人希望你把十几年前的事情翻出来，姑且不论你父母的死因和顾家有没有关系，万一顾家想对你做什么……」 温嘉泽的话停在这里，剩下的让姜沁自己体会。 正好这时，姜沁的手机震了震，他把耳机拿出来插上，防止手机里的声音外泄，又把手机放平，去看发过来的消息。 是康滟灵回復了他。 还是一些没什么营养的消息，姜沁不慌不忙，打了几个字回復过去。 随后，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目光移向了窗边，盯着马路上人来人往。 每个人行色匆匆，都在忙着自己的生活。 「我并不是完全没有小时候的记忆，」姜沁忽然对着耳机道，「小时候，我家住在平房，有一个不算太大的院子，院子中间支了架子，上面爬满了葡萄藤，到了夏天就落葡萄，我爸……应该是我爸，他站在葡萄藤前，总是做一些研究，阳光透过枝繁叶茂的藤蔓洒下来，蝉鸣震耳欲聋，我站在卧室的窗边，总能看见他忙碌的身影。」 第35页 而现在，在他的卧室里，他只能透过窗户，去看别人家的院子。 马路上，一对夫妇领着小孩往甜品店里走，片刻的功夫，他们又出来，小孩的手中拿了个冰淇淋。 「冰淇淋，我记得我爸给我买过，」姜沁移开视线，「香草口味的。」 温嘉泽盯着他的目光，慢慢由温柔，变成了心疼。 姜沁道：「顾家对我有养育之恩。」 温嘉泽道：「是。」 「所以我会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万一那些传言是真的呢？ 他这段时间做的梦，是否是亲人在另一个世界的暗示？ 让姜沁能讲这么一长段的话，属实是不太容易，毕竟他听别人说话都走神。 他的话也到此为止。 「你上次托我调查的东西，也有了些眉目，」温嘉泽划了划手机，调出来几个页面，「从今往前算二十年，你父母的任何资料都查不到，但是二十年前，你父亲应该是在国内非常有名的学府就读皮肤科硕士，有自己的专项实验室，实验内容保密，无法获取，在你出生后，你父母才和顾家产生交集，之后你父亲受顾家僱佣，转而投入顾家私人实验室，之后的资料一片空白。」 姜沁盯着他的手机界面。 温嘉泽耐心等他看完，随后收了起来，「不好意思，本来想列印出来给你的，后来想了想，觉得你不方便拿回家，就只能让你这样看了。」 姜沁问：「有照片吗？」 「谁的？」温嘉泽反应了一下，「哦，你是说……太久，这个我没仔细查，下次拿给你看好不好？」 他和姜沁说话时，很多时候，像是在哄一个小朋友。 姜沁抿唇，「谢谢。」 温嘉泽温柔一笑：「跟我客气什么？你自己保重，你知道的，我会站在你这边。」 姜沁礼貌道：「不好意思。」 「你跟我有什么不好意思的？」温嘉泽语气越发柔和，「等我回来的时候，请我吃顿饭吧……虽然不知道我下次什么时候回来。」 姜沁道：「好。」 两人点的菜 陆陆续续都上完了。 不知道是不是最近苦夏，姜沁没什么胃口，而且肚子隐隐约约感觉到不舒服，小腹有些坠痛。 温嘉泽看他脸色不对，多嘴问了一句：「怎么了？难受吗？」 姜沁摇了摇头，「没事。」 不过那感觉过去的很快，也就难受了一会儿，一切又恢復如常。 距离上次顾言煜说要带他去体检，已经过去了快一个月，这一个月的时间里，顾言煜忙着处理事情，无暇顾及他，自然也没再提起体检的事情。 姜沁一向能忍，既然顾言煜不提，他也不提。 最近他们学校到了期末，马上要进行期末考，姜沁也不想浪费时间去医院。 姜沁揉了揉胸口，把那种难受的感觉咽下去。 温嘉泽眼尖，在姜沁动作间，发现了他脖子上的吻痕。 他眸光一黯，不再说话。 * 晚上顾言煜下班回来，看见的就是姜沁病恹恹的对着电脑打字。 随着时间的推移，姜沁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异样，这让顾言煜放了不少心。 在他的预想中，姜沁要是知道顾家有联姻的念头，一定不会是现在这样平淡的反应。 事情已经处理的差不多，顾言煜对着姜沁的那种不安，也消散了。 屋子里开着空调，气温也不算特别冷，姜沁却裹了薄薄的一层被子，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盯着电脑屏幕，手上的动作也没停。 都说情人眼里出西施，尽管不想承认，这样蔫巴巴的姜沁，在顾言煜的眼中也带着几分可爱。 他走过去，单手搂住姜沁的脖子，「你这样在房间里待了一天？」 「嗯？」姜沁回神，略有心虚，「嗯。」 顾言煜起身，找到遥控器把空调给他关了。 「本来没什么病，你这么吹下去，没病也吹出病了。」 姜沁莫名觉得这话耳熟。 他想了想，好像是在网络上的一个「妈妈经典语录合集」里见过这句话。 管家上来送水果，敲门都没来得及，就看见这两人搂在一起。 他立刻迴避，假装什么都没看见。 ——说实在的，他亲眼看着这两个孩子长大，看见他们在一起，真有种自家小辈乱搞的既视感。 姜沁轻轻一咳，把顾言煜推开了一些。 顾言煜反倒有些不悦，掐了掐姜沁的下巴，随后才松开手。 这下换成了姜沁不高兴。 他不高兴也不会表现出来，只是打字的手力气更大。 顾言煜问他：「什么时候能结束？」 姜沁心想，顾言煜工作时，他可从来没在顾言煜旁边这么骚扰过他。 换成顾言煜，怎么就双标了呢？ 姜沁道：「还有很长时候。」 顾言煜看出他是故意的，没吭声。 不过这样沉浸在学习中的姜沁，也让他觉得很新奇。 他直接找了个地方坐下，安安静静等着姜沁。 这时，姜沁的手机震了震。 顾言煜像是闻到了肉味的狼，瞬间看了过去——这段时间姜沁和人聊天，他是看在眼里的，昨晚还刚刚问过姜沁是怎么回事。 第36页 刚刚还在认真学习的姜沁，听见提示音后，瞬间停了下来，去拿手机。 顾言煜的眼睛微微眯起。 这时，顾言煜迅速站起来，像是不经意道：「谁啊？」 姜沁躲了一下，没躲过去。 顾言煜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手机拿了过去，在一瞬间，姜沁的眼睛都瞪大了。 「本人是女王？」顾言煜皱眉，「你这给起的什么备註？」 姜沁：「……」 姜沁这才想起来，他没给康滟灵备註。 康滟灵的网名就叫这个。 顾言煜眼神复杂，「你都认识的什么乱七八糟的人？」 姜沁：「……」 姜沁没好意思说，这人还是通过他认识的。 第19章 姜沁想把手机抢回来，然而顾言煜今天不知道怎么，故意不把手机给他，甚至抬高了手臂，让姜沁去够他的手。 姜沁够不着，他还发出了几声轻笑。 「还我。」姜沁抿唇。 顾言煜把康滟灵的头像点开，当着他的面，点进了康滟灵的主页。 姜沁的心又开始七上八下的跳。 之前顾言煜和康滟灵吃过饭，不可能没有彼此的联繫方式，而且康滟灵起名很随性又独特，还喜欢发朋友圈，顾言煜再不玩手机，她的主业和朋友圈应该是眼熟的。 一瞬间，姜沁已经想好了，被顾言煜发现后，该怎么去解释。 但是在顾言煜盯着手机看了片刻后，皱了皱眉。 「这都什么？」 姜沁愣住。 康滟灵的朋友圈设置了三天可见，这三天她没发自拍，发的都是一些花里花哨的贴画。 顾言煜欣赏不来，眉头紧锁。 姜沁逃过一劫，松了口气。 感谢仅三天可见功能。 然而，接下来，顾言煜又去看他们两个人的聊天记录。 有些时候，顾言煜非常的绅士，从小到大培养起来的素养也远超普通人一大截，然而有些时候，对于姜沁的控制欲又非常的强烈，比如此刻，姜沁根本不想让他去抢自己的手机，他却非要看。 姜沁够了够，还没是够着。 也幸亏，他和康滟灵也没熟到那种程度，聊天内容相当克制。 姜沁再次松了口气。 顾言煜皱眉看着两人的聊天记录，比研究工作还认真。 「你每天就和人聊这些内容？」 姜沁看了一眼，「什么？」 「这些……」顾言煜一顿，不怎么委婉道，「没什么营养的内容。」 今天康滟灵给姜沁发的，是一个明星出轨的八卦，其实到今天为止，康滟灵对姜沁还存留着一些试探的心思。 不然也不会专挑这个发。 但是放在顾言煜的眼中，这就成了一个普通吃瓜的行为。 顾言煜也完全没认出来这是康滟灵的微信。 该不会，这两人连联繫方式都没加吧？ 姜沁「嗯」了一声。 「你这个头像用了多长时间了，好几年都没换过了吧？」顾言煜又问。 姜沁一愣。 他的头像是好几年前换的，照片的内容是手心里画的一个笑脸，看不出来是谁的手，笑脸就是三条弯弯的线条，非常简单。 这个画面其实是很治癒的，和姜沁给人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姜沁给人的感觉，一向是比较冷淡、沉默寡言的。 顾言煜装作不经意道：「我最近看见过几个比较不错的头像……」 姜沁道：「我不换。」 顾言煜很难说不是存了一些故意逗弄他的念头，然而看见姜沁反应这么平淡后，也没了逗弄的意思。 他捏了捏姜沁的脸，好奇道：「你脑子里每天究竟在想些什么？」 姜沁眨了眨眼，不动声色把手机拿回来，关闭屏幕放进口袋，手重新搭在键盘上。 「在想……」顾言煜凑近，声音压低，「吃饭，睡觉，上课，嗯？」 姜沁：「……」 他下意识往门口看，发现管家早就走了，这才松了口气。 「姜沁，」顾言煜又道，「你每天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也不乐意搭理别人，等到了社会上，该怎么办呢？」 姜沁道：「没关系。」 他的专业不太需要和人打交道。 这些年在学校，不也照样过来了吗？ 谁都觉得他和这个世界相处不好，但也不是不能相处。 封闭在自己世界里的姜沁，同时也把其他人都隔绝掉了，他和所有人都保持了一定的距离感，包括顾言煜。 顾言煜忽然漫不经心道：「等你毕了业，来顾家的公司工作吧，怎么样？」 姜沁终于分神，注意力放在了顾言煜身上。 他不知道顾言煜为什么起了这个心思，明明之前都没苗头。 和顾言煜相处的时间长了，姜沁知道，顾言煜很多认真的话，都是用一种不太认真的口吻说出来的，而往往他问出来时，内心已经做好了决断。 姜沁就像是被牵着线的木偶，线的另一头的手指，就是顾言煜。 「顾家没有我能就业的岗位。」姜沁道。 顾言煜道：「你去的话，就会有的。」 姜沁不觉得顾言煜的态度是在跟他沟通，与其说是沟通，不如说是通知比较恰当。 第37页 顾言煜从身后抱住他，「什么时候能弄完？」 姜沁许久都没动，胸膛上下起伏。 顾言煜摁住了他的手，表情也十分微妙，带着一种不容置喙的神态。 姜沁眉头一皱，忽然觉得胸口发闷，肚子也有点疼。 他推了推顾言煜，在顾言煜逐渐沉下去的目光中，抿唇说了一句：「难受。」 顾言煜观察他的神情，缓缓松开了他。 「之前说过带你去体检，」顾言煜道，「你……」 他下意识想让姜沁请假，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刚才的强硬，难得退了一步，「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体贴了，但是没完全体贴。 姜沁没和他犟——反正他犟了之后，吃亏的还是自己。 「等我期末考试完。」 「好。」 顾言煜摸了摸他的脸，终于从他的身边离开。 姜沁对着屏幕看了片刻，重新把手机拿出来，给康滟灵回復了几条消息，又问她有没有时间。 康滟灵一天天像是泡在了手机里：[干什么，想约我？] 姜沁说话依旧直接：[嗯。] 对方似乎是被他的这种直接给镇住了，这些过了很长时间才回復他。 面对着姜沁这种人，她也没兜圈子。 [行吧，你定个地方。] * 姜沁到了约定的地方时，康滟灵已经提前到了。他在门口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走进店里，坐在了康滟灵的面前。 两人在网上试探了一个多月，到底是见上了面。 康滟灵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语气带了点调侃意味，「忍不住了？」 「什么？」姜沁一顿。 康滟灵道：「在网上陪我聊了一个月的天，不知道的都以为你想泡我了，但我知道你……应该不是，所以肯定是有目的的，对不对？」 姜沁和她聊了这么长时间，仅仅是摸清楚了她的一点爱好，还有在网上的一点性格，他知道她性格很外向，没感觉错的话，似乎还非常喜欢八卦，虽然家世不错，但是没多少大小姐脾气。 康滟灵看他许久不说话，惊奇道：「你不会是真的想泡我吧？！」 姜沁：「……」 「真的假的？」康滟灵激动到都快站起来了，「那你和顾……那谁的事情，也是假的？」 姜沁：「不……」 「虽然你长得很好看，」康滟灵上下扫视他，看完后还啧啧了两声，「但是我喜欢长得高一点的，身材壮一点。」 「不……」姜沁没忍住，闭了闭眼，终于找到机会把话说完，「我没想泡你。」 康滟灵虚惊一场，抚了抚胸口，「还好，吓死我了。」 姜沁：「……」 康滟灵道：「要是你真的想泡我，我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拒绝，但是带着一个比自己长得还好看的男朋友出门，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经过她这一搅和，一点严肃的氛围都没了。 姜沁还没和这样的人相处过，思想和她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但好在，这样的康滟灵，让他放下了部分戒心，也没刚才那么紧张了。 「我找你，」姜沁回归正题，「是想问一问，你上次说过关于我父母的事情。」 康滟灵的笑容淡了淡，「什么？」 姜沁道：「上次顾夫人办的茶话会上，我听见了你们聊天。」 康滟灵摸了摸鼻子，「嗯？什么话？我不太记得了。」 「你说，我父母是因为顾家才死的，」姜沁道，「还说我父母和顾家有些渊源。」 姜沁直视着康滟灵，不放过她脸上任何一点情绪。 「我想知道，」姜沁道，「这是不是真的？」 第20章 顾家。 顾言煜居家办公，没去公司里，电脑上开着视频会议，他听着其中一个员工汇报工作。 「好，」顾言煜道，「先把资料发我一下。」 员工闻言，比了个「收到」的手势。 顾言煜的聊天框闪了闪，他随手打开，接收了员工发来的资料。会议很快开完，顾言煜把软体关上后，重新回到聊天框。 刚想关闭，他脑海中莫名闪过一个画面。 他的指尖一顿，滑到了姜沁的头像上，点开，放大。 本以为是网图，点开后才发现，手应该是姜沁的手，姜沁掌心的纹路很清晰，颜色很细嫩，和别人的手不一样，顾言煜能快速的辨认出来。 那笑脸呢？是谁给画的？ 以前没注意到，现在才发现，姜沁这个头像真的用了很多很多年，这让他莫名有些在意。 管家正好进来给他送咖啡。 顾言煜侧过头，说了句「谢谢」。 在管家转身要走时，顾言煜忽然把他给叫住。 管家转过头，「怎么了少爷？」 「你社交软体上的头像……」顾言煜想了想，「什么情况下，会一直不换？甚至用好几年。」 顾言煜觉得自己也是昏了头，管家这个年纪，虽说会上网，但和姜沁这个年龄段的人，代沟不是一个两个，怎么会明白姜沁在想什么呢？ 「算了，」顾言煜道，「没事，你去忙吧。」 能给顾言煜解惑，管家巴不得，顾言煜叫他出去他也当没听见，眼神瞥了瞥顾言煜的电脑屏幕。 管家道：「虽然我不太了解你们年轻人的世界。」 第38页 「不过，」管家想了想，「我有个老朋友，年轻时有个喜欢的姑娘，但是种种原因没能在一起，他身上总带着一块怀表，怀表里是那个姑娘的一个背影。」 顾言煜抬头，「为什么是背影？」 「我也问过，」管家道，「他说，因为心里的喜欢只能藏着，不能再告诉任何人，看看背影就够了。」 顾言煜点了点头。 他面上表情没有一丝波澜，只是放在桌子上的手莫名攥紧，指腹摩挲着指节。 「当然，还有另外一种情况，」管家忽然又道，「也有可能是，懒得换。」 顾言煜轻笑出声。 他觉得，还是这个理由适合姜沁一点。 在管家走后不久，顾言煜的书房再次被敲响。 顾言煜道：「进。」 邹俏把门打开了一半，微笑道：「在忙吗？」 看见邹俏的瞬间，顾言煜脸上的笑意淡了，甚至是有些无奈，「您又有什么事？」 「瞧瞧你，现在都对妈妈不耐烦了，」邹俏道，「没事不能来找你？」 顾言煜道：「可以，您自便。」 邹俏走近他，「确实是有事。」 顾言煜静静等她说完。 「上次介绍的那个姑娘，」邹俏道，「我一直等着你们的消息，后来怎么一点音信都没了？」 「一点消息都没有？」顾言煜有些意外，「她们家也没什么消息吗？」 邹俏微笑着摇头，「没有。」 顾言煜本来已经把这些事情都处理完了，他故意散布了一些对自己不太好的八卦，让许多人对于顾家的联姻望而却步，又直接封死了别人给邹俏介绍对象的渠道。 没想到康家那边还留了一手。 邹俏的手段确实不如顾言煜多，她深切地意识到儿子已经长大了，不再受家里的摆布。 可又不知道在挣扎什么，不肯认输。 「我知道了，」顾言煜道，「我之后让康家联繫您。」 「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顾言煜充耳不闻，「我还要忙，您要是想继续在这里站着也行。」 邹俏听出了他的言外之意，神色僵硬。 僵持片刻后，她嘆了口气，还是退后几步，走出了书房。 在邹俏走后，顾言煜联繫了助理，「你有康……」 助理一头雾水，「顾总，康什么？」 顾言煜想了半天，才想起来那天和他吃饭的人叫什么名字，「康滟灵，好像是叫这个名字？她的联繫方式你有吗？」 「有的，」助理道，「您是想要手机号还是要微信？」 「把她微信推给我吧。」 * 「姜沁，」康滟灵笑了笑，「你来问我这种事情，还不如自己直接去问顾总，你们家的事情，我怎么会知道呢？」 姜沁遭到拒绝，也没恼怒，「可是你上次表现的，不像是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 「八卦而已，」康滟灵道，「我很喜欢八卦，你应该知道吧？」 姜沁点了点头。 康滟灵看了他片刻，发现 某种程度上，姜沁还真是耿直到了老实的地步。 她嘆了口气，「行吧，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告诉你也没关系，但是我不保证真假，都是听说来的。」 姜沁终于提起来了一点精神，他悄悄坐直，喉结滑动，「没关系。」 康滟灵知道的确实不多，信息也都很碎。 二十年前，大概是姜沁刚出生那阵，也就是温嘉泽查资料查不到的那个时间段。姜沁的父母进入顾家公司，开始为顾家干活。 「你父亲当年很有名，因为他手上有一项自己研究出来的技术，据说可以改变市场风向，」康滟灵思考了下，「当年好像有很多的公司都要他，就顾家给出的报酬最丰厚，于是他选择了顾家，之后一直受顾家庇护。」 姜沁铺捉到了一个词，「庇护？」 「对，」康滟灵道，「你父亲应该是欠了什么债，一直在被一伙人追债，追债人说过，要么还钱，要么……把他们的小孩交出去？」 这点和姜沁的梦对上了。 康滟灵反应过来，「哦，那个小孩不就是你吗？这些人真的是，和强盗差不多。」 为什么非要把姜沁交出去呢？ 假如姜沁的父母欠了钱，把姜沁交出去又有什么用？还是在那群人眼中，姜沁指那么多钱？ 「还有吗？」姜沁追问，「你还知不知道其他的？」 「你父亲的那项技术应该还蛮抢手的，但究竟研没研究出来存疑，有些人说他就是给自己造势，吹牛而已，顾家在他身上投资近亿，发现几年过去项目毫无进展，开始起疑心，不愿意再往他身上砸钱。」 康滟灵想了想，「说起来，顾家那么大的企业，不可能从来没投资过失败的项目，怎么在你父亲身上恼羞成怒？」 姜沁道：「只是因为钱？」 「我知道的版本是因为钱，」康滟灵道，「我知道的就这么多。」 「那……」姜沁的语气晦涩，「那十几年前，我父母上的那艘游轮……顾家不可能有那么大的手段，制造这么大的灾难吧？」 康滟灵盯了他片刻，随后，像是嘲笑一般，「弟弟，你在资本家的家里生活了那么多年，还不清楚资本家的力量吗？」 第39页 「只要是资本家想，他们可以把天都倒过来。」 * 姜沁回到顾家的时候，顾家安安静静，连一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管家也不知所踪。 平时顾家就够冷清了，现在更加的死寂。 以前姜沁就觉得自己融入不进去，如今更是觉得这个地方陌生，哪怕他在这里生活了十几年。 他神情恍惚，差点忘了换鞋，走了两步才想起来，回去换好。 在转过身时，他看见顾言煜从楼梯上缓缓走下来，目不转睛地看着他。 「你去哪了？」 姜沁没出声。 顾言煜继续道：「我给你们学校打了电话，你们老师说昨天就期末考试完了，现在处于放假时间，早晨你出门时，跟管家说的却是去上学——你干什么去了？」 姜沁抿唇，心跳一点一点加快。 一直以来，顾言煜性格中的强势，或多或少都会给他压迫感，出于逃避心理，他避免和顾言煜发生任何冲突，被惹到极点，才想起来反抗一下。 现在，他忽然有点不想忍了。 他深吸一口气，从顾言煜的身边略了过去。 顾言煜有些没反应过来的错愕，在姜沁一步一步上楼时，他上前拽住了姜沁的手腕。 「姜沁！」 「不关你的事……」姜沁一顿，压低了声音，「关你什么事？」 ——顾言煜的瞳孔有一瞬间缩紧。 「什么？」 姜沁一点一点挣开他的禁.锢，手腕肉眼可见的红了起来，他抬眸看了顾言煜一眼。 顾言煜还以为自己看错了。 然而真真切切，姜沁看着他的眼神，不同于以往的雾蒙蒙的含情，反而是带了非常明显的厌倦。 比他发烧的那天，有过之而无不及。 「姜……」 姜沁拨开他的手，扭头就走。 顾言煜站在原地，胸膛上下剧烈起伏，过了许久，才把那股暴戾的情绪压下去。 他站在姜沁的卧室门口，沉声道：「姜沁，开门。」 姜沁毫无动静，顾言煜甚至听见了反锁的声音。 他深吸一口气，「顾家所有房间我都有权调用钥匙，你应该知道吧？」 姜沁还是没出声。 顾言煜多年的修养，让他忍住了踹门的冲动。 姜沁躲在被子里，听着门外顾言煜的脚步声越来越远。 他闭了闭眼，总算是松了口气。 好景不长，在他放松完不久，听见了房门门锁转动的声音。姜沁立刻睁开眼，起身时，正好和顾言煜对上。 顾言煜反手关上门，静静地盯着他看。 「闹够了没有？」 姜沁道：「我想一个人待着。」 「你今天这个样子，」顾言煜道，「是因为去见了康滟灵吧？」 姜沁怔住。 尽管他觉得，他对顾言煜的忍耐已经到了极限，却没想这么早就和顾言煜摊牌。 姜沁不傻，他知道自己一无所知，更没有和顾家对抗的资本，某种程度上来说，他比一只蚂蚁好不到哪里去。 顾言煜拿出手机，点开了一个界面，放在他的面前。 姜沁看见了康滟灵的头像。 果然。 姜沁所有的躁动，在这一刻，潮水般收敛，他垂眸，避开了顾言煜的直视，是一个防备的姿态。 「你什么时候知道她的？」 姜沁的脑子从来没转那么快过。 他向康滟灵打听他父母的事情，在临走之前，请求过康滟灵不要说出去，康滟灵也表示会遵守承诺。 在此之前，他在茶话会听见康滟灵聊八卦，也完全是一场意外。 除了在茶会话上的人，还有距离那张餐桌比较近的服务员外，没人知道康滟灵他们八卦了什么，姜沁又听到了什么。 所以，他找康滟灵的行为，顾言煜应该猜不出来动机。 可是，他找康滟灵，能因为什么呢？ 见他许久不说话，顾言煜凑近他，缓缓逼近，「你知道我和她的事情吗？」 「什么？」姜沁道。 随后，他才想起来，他和康滟灵认识的契机是什么。 他不确定道：「联姻？」 顾言煜道：「你能知道这件事，说明你知道康滟灵的时间应该挺长了。」 现在的八卦更新叠代太快，更别提他安排人散播了其他的消息盖过去他要联姻这个消息，如今外面早就不再谈论这件事。 姜沁摸不准他究竟是什么意思，眼珠在眼眶中左右晃动。 顾言煜抬起手，掐住他的下巴，「我再猜猜，这段时间，你天天抱着手机打字，也是在和她说话？」 「那起码有一个多月了。」 姜沁道：「是，上次顾夫人开茶会话我跟着去了。」 顾言煜松开了手。 这一个月以来，姜沁的情绪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异常，他平静地上学、生活，还认认真真完成了一场考试。 顾言煜以为他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这么平淡，他费尽心思想去维持姜沁生活中的平静。 可是姜沁竟然什么都知道。 姜沁什么都知道，却表现的这么平淡。 他预想中的闹脾气、耍小性子，什么都没有发生。 ——什么都没有。 那今天呢？又是为什么不高兴了？ 第40页 姜沁看着他的表情几经变化，心中的思绪也纷纷扰扰，手心微微出汗，既紧张，又带着一种不想再忍了的解放。 「姜沁，」顾言煜道，「你到底喜不喜欢我？」 姜沁想过了所有的后果。 唯独没想到，顾言煜能问出这句话来。 他直接愣了一下。 第21章 在姜沁张了张嘴，好几次都说不出来答案时，顾言煜忽然松开了他。 「算了，我不想听。」 姜沁喉结滑动。 他来不及说话，顾言煜已经摔门而去。 印象中，顾言煜几乎不会做出这种动作，在他还小的时候，顾家就给他请过礼仪课的老师，这种「不优雅」、「不体面」的动作，在他的世界里是绝对不被允许的。 姜沁莫名其妙逃过一劫，重新坐回床上，发现腿都软了。 他直愣愣地盯着远方，许久才回神。 * 接下来的半个月，顾言煜和姜沁一句话都没说过。 今年两个人似乎格外 喜欢冷战，短短两三个月的时间，已经冷战过两次，而且持续时间都巨长无比。 但是这次，姜沁没再让管家夹在中间难做。 他学会了躲着顾言煜。 以前他就想过躲，不过顾言煜每次都能精准找到他，久而久之他也就懒得费那个功夫，如今顾言煜不找了，他想和顾言煜避开，其实非常容易。 哪怕住在同一个屋檐下，也可以见不着面。 同时，姜沁也在思考着，从顾家脱离的可能性。 他已经成年了，顾家能把他养到这么大，作为一个领养家庭来说，算是非常厚道的——前提是没有上一辈的那些恩怨。 姜沁对于生活，一向是得过且过，在他的世界中，没什么过不去的事情。 但是他现在，产生了一点「再也待不下去」的念头。 只是没有离开的契机。 上一次的契机，是高考填报志愿。 那一年他也刚好十八，就是那个暑假，他和顾言煜发生了关系，也是因为和顾言煜发生了关系，填报志愿时，填了个和顾家一个市的学校。 学校倒也没有管家口中的那么差，在大部分人眼里，甚至是一个不错的学校。 姜沁也无法保证，他去了其他的城市，能上一个水平差不多的学校。 当时觉得随波逐流也无所谓，如今倒成了困住他的枷锁。 姜沁的朋友不多，关系不错的温嘉泽也在国外，想要人拿个主意也困难。 上一次康滟灵和他聊完后，似乎对他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她终于不再给姜沁发那种试探的话，聊天也放肆了许多。 姜沁本打算，在她那里打听完该打听的，就和她断了联繫，没想到她还会继续凑上来。 「话说我上次忘了问你，」康滟灵道，「你和……咳，顾总的事情，到底是不是真的？」 姜沁装傻，「什么事？」 康滟灵压低声音：「别跟我装傻，不管用。」 任她怎么打听，姜沁自然是不可能告诉她什么的。 「没劲。」康滟灵嘟囔了一句。 她又想起来什么，「话说，你现在是什么打算？」 「什么什么打算？」 「别跟我说，你现在在杀父仇人家里，还能安心待下去，」康滟灵声音瞭然，「但凡有点血性的人，离开都算轻的，应该报仇啊。」 她性格中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一面又露了出来。 姜沁自然不能接她这个话茬。 「不是吧，你真就什么打算都没有？」康滟灵惊讶道。 姜沁思考了片刻，才道：「你能不能用你的名义，帮我买一张去国外的机票？钱我会转给你的。」 康滟灵笑了，「行，哪个国家？我帮你。」 正好这时，温嘉泽给姜沁发来了消息。 姜沁把手机屏幕给她看，「这个国家。」 既然顾言煜不让温嘉泽回来，那他出去，总行了吧？ 温嘉泽听说姜沁要出国时，也是十分的不确定。 他问姜沁，「你觉得你真的能出来？」 姜沁道：「我现在是暑假，也不用上学……」 「你知道我说的不是这个，」温嘉泽打断他，「我是想说，你确认顾言煜能让你出去？」 姜沁抿唇，「要是瞒着，不让他知道吗？」 温嘉泽笑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在笑他太天真，「你的事情，你认为能瞒过他？」 姜沁道：「我让其他人帮我买的机票。」 温嘉泽沉默了片刻，「你忽然想来找我，是为什么？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他略过了两人有争执的点。 「没什么，」姜沁道，「我只是想知道，一个人，一种势力，能不能到手眼通天的地步？」 温嘉泽有些没听懂。 但姜沁也无所谓他能不能听懂。 两个人的交流到此为止。 康滟灵对姜沁表示出了十二分的好奇，姜沁总觉得她不是特别的靠谱，对于她的打探严防死守，也没有过多透露自己的想法。 回到顾家，依旧是一片死寂。 这个家里的气氛，在姜沁还小的时候，是依照着顾氏夫妇的情绪而改变的；等到顾言煜长大，就变成了随着顾言煜的情绪改变，在顾言煜高兴时，佣人们的步伐也能轻快些，在顾言煜不高兴时，每个人都噤若寒蝉。 第41页 姜沁今天没躲好，即将回房间时，迎面撞上了顾言煜。 这好像是他们这半个月以来，第一次见面。 姜沁在管家的口中，隐约有听见说，最近顾言煜的脾气很暴躁，状态看上去很不好，但是每当管家有提顾言煜的意思时，他就会主动把话题移开，不会主动去听。 顾言煜看上去刚结束一天的工作，面色露了些许的倦意，脸上的表情依旧没有转晴的意思，看向姜沁的表情微妙而复杂，令人读不懂。 姜沁面色如常，拧开卧室的门把手。 在即将打开门时，顾言煜忽然道：「你就没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这句话其实是有些突兀的。 尤其是安静的走廊中，顾言煜说出这句话的音量，几乎有些刺耳。 姜沁忽然想起来，他以前为什么会害怕顾言煜。 在他刚进顾家那一年，顾言煜更多的是表现出来疏离感，是一位令人不敢轻易高攀的矜贵小公子。 他的这种不敢靠近，在他进顾家第四年的时候，亲眼看着顾言煜一脚把名贵的钢琴踹出一个小坑。 ——那个钢琴是实木的。 当时姜沁百无聊赖，一到假期就喜欢躲到后院里乘凉，第一次去时迷了路，正好被顾言煜引了一次路，之后他常常去那里听顾言煜弹钢琴。 听是听不懂，听完之后还昏昏欲睡，不过那样的生活很惬意，他很喜欢。 那也是他第一次见到顾言煜叛逆的一面。 没人知道，其实顾言煜已经练琴练的十分不耐烦，对于这件事产生了抗拒情绪，他表面上伪装的很好——起码在大人面前伪装的很好。 在钢琴老师到来之前，他还会彬彬有礼的给老师鞠躬。 像顾家这种家庭，能请来的钢琴老师，都是声名远扬的钢琴大师，顾言煜始终记得自己代表着顾家的脸面。 那天是个下午，钢琴老师已经走了，顾言煜的课也难得没安排那么满。 姜沁躲在一片树荫下，倚着某课茁壮的大树睡觉。 他迷迷煳煳看见钢琴老师走了，接着又听见琴房里传来断断续续的练琴声。 才开始，琴声还是有曲调的。 直到后来，琴声越来越乱、越来越乱，几乎不成一首曲子，把姜沁都吵醒了，有些茫然地往琴房里看。 他躲在窗边时，顾言煜已经停下弹琴，安安静静盯着琴键。 在姜沁转身想走时，就看见顾言煜站起来，也走了两步，接着，一脚踹在了钢琴上。 那一脚暗含了许多的愤怒、憋闷，不是很响，没有顾言煜弹琴响，但听着很疼。 顾言煜什么表情都没有，闭了闭眼，深吸了一口气。 在姜沁还呆愣着时，顾言煜忽然间睁开眼，看向他，「你还要看多久？」 姜沁觉得他还挺吓人的。 他觉得就顾言煜的状态，随时有可能把他拽过去也打一顿，这个人连钢琴都敢踹，还不怕疼，踹他岂不是轻而易举？ 他没敢回答，像一条光滑的泥鳅，迅速找到草丛的间隙，一熘烟跑了。 那天开始，顾言煜「脾气不好」这个印象，深深地镌刻在他脑海中。 后来姜沁被人欺负，顾言煜帮他出头；还有帮他补课时的种种表现，更是加深了这个印象。 顾言煜可怕的地方，不在于他发脾气，而是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生气，他生气时会伪装。 姜沁属于记吃不记打的类型，事情过去了就是过去了，也有报復心，但大部分时候有仇当场就报，比如之前做小组作业和其他人起冲突，聊天记录直接发群里，被人霸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找老师。 假如没能还回去，他很大可能会直接忘记。 在顾言煜这里，事情只分「他生气了还没来得及报復」以及「生气后当场报復回去」。 有仇他一定会记。 比如当年顾衍东把他生活中所有时间都挤占，给他安排满了各种各样的课，强制要求他学钢琴。 到了现在，顾衍东想要再安排一个试试呢？ 后果 就是那天顾衍东对着顾言煜提联姻的事情时，两人直接不欢而散，直到今天，想要安排在顾言煜身上的事情，一个都没成。 不过，对着顾衍东，他到底是收敛了。 对着外人时，顾忌着顾家的脸面，也不会太放肆。 姜沁自小时候亲眼见过顾言煜的坏脾气后，顾言煜恶劣的、不加掩饰的一面，几乎全都倾泻到了他身上。 顾言煜的占有欲、控制欲，甚至是情.欲。 姜沁必须全盘接收。 他害怕顾言煜的坏脾气，又无时无刻不承受着顾言煜的坏脾气。 在他久不答话后，顾言煜忍不住上前一步。 姜沁下意识后退。 「一点想说的都没有？」顾言煜沉声道。 姜沁摇了摇头。 「正好，我倒是有点想说的，」顾言煜道，「你找康滟灵，到底是为什么？」 姜沁诧异地睁大眼睛。 顾言煜：「没想到我能知道？你和她见面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第三双眼睛看着？」 姜沁道：「不对，你根本就不在那里……」 「我不在，总有其他人在，」顾言煜的眸光下沉，「你想出国？还让康滟灵帮你买机票，是想走了再也不回来了？」 第42页 顾言煜的状态很明显不怎么冷静。 假如他要是冷静下来，哪怕用脚趾头想，也该知道，姜沁不可能不回来。 他的学业没有完成……父母的事情也没搞清楚究竟怎么回事，哪怕他确实不想再待下去，短时间内也脱不开身。 姜沁听见顾言煜的话，震惊之余，开始浑身上下摸索。 顾言煜缓缓逼近，轻声道：「没装监听器，别摸了。」 姜沁充耳不闻，把浑身上下都翻了个遍，最后放下书包，先把电脑拿出来，书包里的东西全倒在地上。 确实什么东西都没有。 他弄出来的动静有点大，惹得另一旁卧室的邹俏都出来了。 邹俏裹着睡衣，站在拐角处，探头看他们，「这是怎么了？怎么弄了一地的东西？」 姜沁抱着书包抬头。 ——一瞬间，他甚至有点想向邹俏求助。 然而顾言煜似乎看出他所想，提前一步摁住了他的肩膀，施加了点压力，对着邹俏道：「没事，妈，您先休息去吧。」 「那我叫人上来打扫……」 「不用，」顾言煜打断她，「我们自己弄。」 「哦好，」邹俏还有点茫然，「那你们早点休息。」 在邹俏走后，顾言煜似乎忍无可忍，攥住姜沁的手腕，直接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拽进了他的房间。 至于地上散落的东西，在他反手关门时，全被扫了出去。 「没有监听器，你是从哪知道的？」姜沁问，「僱佣了私家侦探？还是买通了餐厅里的人——还是康滟灵？」 顾言煜面无表情，并不打算回答他。 他问道：「你的那个头像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好几年都没换？究竟有什么特殊的含义？」 姜沁头一次直勾勾盯着他，眼神中一点躲闪都没有，「你们顾家，真就手眼通天，什么都知道？」 顾言煜拧眉：「什么叫『你们顾家』，你不是顾家人？」 「我要是顾家人，」姜沁一顿，「我们还会上.床吗？」 这说法是真挺新鲜。 从来没人承认过姜沁是顾家人，连他自己也不承认，可是在顾言煜的嘴中，他竟然是顾家人。 顾言煜也僵住了。 片刻后，他像是被姜沁给气到了，似乎从来没发现姜沁是这样想的。 以为他是只柔软的家猫，指甲都被剪断磨平。 谁知道其实是只没有归属感的野猫，一旦伸出爪子来，道道都见血。 要不是今年吵架——顾言煜从来没发现，他所认为的姜沁，都是错误的。 不，其实是有迹可循的。 姜沁在学校和人发生冲突时，他所拍摄的视频，顾言煜都看过，姜沁告状的果断他也知道。 只是他从来都以为，姜沁的爪子伸不到他身上。 顾言煜转身踱步，又重新站到姜沁面前。 顾言煜掐住姜沁的脖子，「微信头像是怎么回事？机票是怎么回事？你为什么要出国？」 姜沁依旧问：「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 顾言煜死死盯着他，「你是不是喜欢温嘉泽？」 第22章 在姜沁上高中那一年, 总是慢同龄人一步的他，终于渐渐发育了起来。 但他还是和其他人不一样。 许多的男生都开始长小鬍子了，脖子里喉结膨胀到正常男人大小, 声音由变声期的鸭子过度到了成年男人的正常声音。 姜沁身上的体毛极少, 喉结只长出来一点点, 声音由稚嫩的正太音，变成了低沉一点的正太音。 对于自己不怎么明显的发育，姜沁还是感觉到了沮丧。 有些人天生受人瞩目, 愿意站在聚光灯下，而姜沁只想隐入人群, 并不想表现的多突出, 谁都注意不到他是最好的。 他的发育问题，在男生群中过于明显, 周围都是一米七以上的男生，站队的时候，他甚至只能站在女生群里。 唯一好的是，高中的男生比初中更成熟点, 哪怕姜沁表现出来不一样, 也没人欺负他。 姜沁还是会很在意。 毕竟那时候他还只是一个十几岁的小孩, 虽然习惯了独来独往, 但对于自己的「特殊」, 还不太能接受得了。 放学回来后, 姜沁从手机上搜索该怎么才能长个子。 他的手机, 是上次顾言煜替他出头后，怕他再发生类似的情况, 扔给他的一部旧手机。 姜沁对此表示了感谢，又婉拒了顾言煜。 结果后来顾言煜偷偷塞进了他的书包里, 第二天姜沁背着书包去上学时，差点被老师检查到，他趁机藏进了校服裤子里，这才躲过一劫。 手机就这么留在了他的身边。 姜沁在百度上搜索出来的结果是多喝牛奶。 顾家是有给他和顾言煜准备牛奶的，不过姜沁很少喝，几乎都是抿几口意思一下。 他讨厌牛奶的味道。 但要是为了长个子……他还是喝不下去。 姜沁对此给崔姨提了意见，「崔姨，早晨的牛奶能不能不要倒进杯子里，我想拿着盒子去学校。」 崔姨反应了一下，才明白他在说什么，摸了摸他的头，差点没笑出声，「小沁，你早晨喝的牛奶可不是盒装的，那是鲜牛奶，没有盒子的。」 「没有盒子？」姜沁有点沮丧。 第43页 崔姨道：「不过，你要是想带去学校的话，我给你装进保温杯里带着，怎么样？」 只要是能带着，那都可以。 姜沁点了点头。 虽然没能克服讨厌喝牛奶的问题，但是他随身带着牛奶，想起来就喝一口，总能喝够量吧？ 姜沁给了自己一个心安理得拖延的理由。 然而理想是丰满的，现实是骨感的，他想的时候挺好，等真正实施起来，发现他照旧克服不了牛奶的味道。 结局就是等放学回家，保温杯里的牛奶一口都没少。 姜沁只能蹲在顾家门口，捏着鼻子把牛奶一口闷。 次数多了，连住在隔壁的温嘉泽都注意到了他蹲在路口喝牛奶的现象。 那时候温嘉泽还没搬家，并且已经和姜沁逐渐熟稔起来，时不时还能开姜沁的玩笑。 「小朋友，」温嘉泽从自家院子里，隔着一道栅栏，笑着对姜沁道，「上次是因为和人打架不愿意进门，最近怎么又躲在家门口？」 温嘉泽的气质很温和，身上不带任何攻击性。 哪怕和人开玩笑，也都是轻轻柔柔，过于较真的人都不会感觉到冒犯。 姜沁的防备心也在被一点一点瓦解。 他抿唇道：「不是躲，我在喝牛奶。」 「喝牛奶？」温嘉泽有些诧异。 他可能是觉得姜沁的这种行为很神奇，诧异过后，就笑出了声：「喝牛奶的话，回家喝不是更舒服吗？」 姜沁道：「不行，回去我有可能直接倒掉。」 就着一个不怎么舒服的环境，进行一项令他不怎么舒服的行为，从而获取一个对他有益的结果，这是目前他能想出来的最优解。 温嘉泽哭笑不得，「你不喜欢的话，不喝不就完了？」 「不能不喝，要长个子。」 姜沁就着和温嘉泽说话的功夫，终于把牛奶喝完，他晃了晃保温杯，确认一点残余都没了，松了口气。 随后，他冲着温嘉泽点了点头，就回了顾家。 其实他和温嘉泽的交流也不是很多。 然而等到下一次，温嘉泽就猜出了姜沁为什么非要长个子。 温嘉泽问他：「你们班的男生是不是都很高？」 姜沁嘬着吸管，眼神茫然，「你怎么知道的？」 最起码比他高。 「其实在咱们国家，」温嘉泽笑了笑，「男生的平均身高也没多高，可能只是你们班的人正好比较高而已。」 姜沁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米六几的小身板。 温嘉泽继续道：「要是实在不行喝牛奶，那就别喝了。」 在温嘉泽的身上，有种大部分人都没有的从容松弛。 如果说大部分人的生活像是一根紧绷的弦，那温嘉泽就像是一张毛毯，路过的人都能感觉到他的柔软，时而也会想上去躺一躺。 姜沁没在顾家任何人身上见过这种特质，尤其是顾言煜身上。 顾言煜和温嘉泽是完全相反的，顾言煜比普通人还要再紧绷一点，给姜沁的感觉是即将要被绷断了。 姜沁摇了摇头，「可是我不喝的话，就长不高了。」 「既然这样的话……」温嘉泽想了想，「你可以试一试，把这件事变得没那么痛苦。」 「怎么变？」 温嘉泽道：「比如说，在牛奶里加一点你喜欢吃的果酱，改变一下牛奶的口味，或者你拿着一片面包，吃一口面包，喝一口牛奶。」 他不知道从哪变出来一根笔。 在姜沁的注视中，他从自家院子里走出来，绕了一圈，终于面对面站在姜沁面前。 「再或者，改变完牛奶的口味之后，你看着这个……」 他抬起姜沁的手，在姜沁警惕的目光中，轻轻把他的手给掰开。 接着，在姜沁的手心，画了三条弯弯的线。 温嘉泽比姜沁要高不少，在温嘉泽面前，姜沁需要抬头，才能正视他的脸。 他非常的有分寸，姜沁第一次被不熟悉的人触碰，温嘉泽的手掌轻轻拖住他的手掌，马克笔冰凉的笔尖在他的掌心划动，能闻到墨水里带着的酒精味。 姜沁有些没懂，拿回手后，才发现是一个微笑的脸。 「对着一张笑脸，总不至于那么仇视牛奶了吧？」 姜沁一愣。 温嘉泽笑出声：「对不起，你每次喝牛奶的表情都太痛苦了，我实在没忍住。」 姜沁看不见自己的表情，所以他也不知道，他的表情究竟是痛苦到了什么程度，才能让温嘉泽这么看不下去。 但这个问题，他可能永远也不会知道答案。 因为温嘉泽给出的建议是可行的，在牛奶里加入喜欢的果酱后，奶牛果真没那么难喝了。 第二天，姜沁手心的笑脸还没完全消失。 他洗手时，鬼使神差避开了掌心，所以这个笑脸依旧新鲜。 姜沁上学时，侧头看了看寂静的温家，对着明亮的日光，忽然间拿起手机，板板正正给自己的掌心拍了张照。 …… 姜沁瞳孔微不可查地缩了缩。 顾言煜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摁住姜沁的手蠢蠢欲动，有种想要缩紧、又被什么力量阻挠着的感觉。 空气像是一锅到了顶点、将沸未沸的水。 「没有，」姜沁道，「不喜欢。」 第44页 他否认的速度之快，像是根本没经过大脑。 顾言煜如蒙大赦，放下了钳住姜沁的手——他这才发现，其实他的手掌都在颤抖，刚刚对姜沁的质问，也像极了虚张声势。 沸腾到顶点的水，又悄无声息地安静了下去。 两人或许根本不适合开诚布公的沟通方式，对于他们来说，最有效的方式是上.床。 「姜沁，」顾言煜叫了他一声，语气像是咬着后槽牙说出来的，「你要是敢喜欢别人，我一定……」 姜沁还是用那种无辜的眼神盯着他看。 顾言煜一顿，话没说完，就吻住了姜沁的嘴唇。 姜沁没想到他这种氛围中还能有兴致，一时间呆住，直到他被顾言煜反剪住双手，到了一个挣扎不得的处境，这才想起来反抗。 顾言煜分开，补完了下一句话。 「你要是敢喜欢别人，我一定杀了你。」 …… 姜沁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不舒服。 哪怕不想承认，之前每次他哭，有时候是因为疼痛，而有时，是因为其他微妙的元素。 但是今天格外不舒服。 风平浪静，顾言煜侧躺着，把他完全禁.锢在怀中，姜沁皱着眉，那股反胃的感觉怎么都压不下去，肚子比之前每一次都要疼。 他扒开顾言煜的手，晕晕乎乎起来，趴在洗手池的第一秒就吐了。 他今天没吃什么东西，吐出来的都是酸水，天旋地转时抬起头，镜子里的自己面色苍白到可怕的地步。 到底是怎么了？ 其实姜沁对于自己身体的状况，并不是很上心，他一般得过且过，小病小痛能忍则忍，上次发烧把自己捂被子里，也是希望能硬捱过去。 姜沁扶住洗手池的边缘，头埋下去，洗了把脸。 总不能是又发烧了吧？ 每个人发烧时的症状都差不多，但也有列外，比如有些人发烧到三十七度过就反胃干呕，而姜沁哪怕烧到三十八度以上，也很少出现反胃的症状。 他身上也没出虚汗，也没发抖。 不知道是不是神志过于恍惚，他在这个瞬间，忽然间想起来之前自己在顾言煜的公司碰见的那个员工。 也是一样的反应，脸色都和他差不多，那个女员工说她怀孕了才这样。 但人家是女人，他是个男人。 姜沁在洗水间里缓了片刻，而顾言煜也终于忍不住，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顾言煜在姜沁扒开他的手时，就已经醒了。 他没睁开眼，是想看看姜沁究竟要干什么。 谁知道听见了姜沁呕吐的声音。 顾言煜冷着脸，盯着眼前的枕头看了片刻，一直没动。 直到洗手间里一丁点动静都没了，他怀疑姜沁晕了过去，这才起身，匆匆打开了洗手间的门。 姜沁埋在臂弯中的脸露出来一小点，瞥了顾言煜一眼。 「你难受不知道叫我吗？」顾言煜咬着牙道。 他见姜沁难受到连说句话的力气都没有，心中一沉，上前一步把姜沁横抱起来。 姜沁气若游丝问：「干什么？」 「干什么？」顾言煜对他这个问题感到很神奇，「当然是送你去医院。」 姜沁难得没再挣扎。 大半夜的，顾言煜没再把家里的司机叫起来，而是自己开车带着姜沁去了医院。 这种紧迫的状态中，他倒是没面对姜沁的那种焦躁感了，反而很稳重，一边照顾着姜沁，一边把手续办好。 医生给姜沁面诊，顾言煜也始终抱着姜沁。 虽然医生每天要接待形形色色的病人，但也没见过顾言煜这样，把一个成年人当孩子来照顾的。 「您能暂时先把他放下来吗？」医生问道。 顾言煜一顿。 医生或许是觉得他这话说得太生硬，找补了一下，「我需要给这位病人进行触诊，确认一下疼痛位置。」 顾言煜道：「好。」 医生越问，越觉得 像是在跟哪个孩子的父母对话。 顾言煜为了表现出来自己的不在乎，在把姜沁放下后，甚至没伸手去扶，还把脸撇去一边，不看姜沁。 姜沁勉强站稳。 医生问他：「您是有呕吐的欲.望，是吗？」 「对，」姜沁点头，「刚刚已经吐过了，不过不太能吐出来东西。」 「最近有吃什么辛辣刺激，或者油腻的食物吗？」 「没有，没什么胃口。」 「肚子疼吗？」 「疼。」 医生伸出手，摁了摁姜沁的肚子，确认位置，「是这个地方疼？」 「不是。」 「这里？」 「也不是。」 直到快摸到下腹时，姜沁勐地皱了皱眉，表情隐忍，脸上有一闪而逝的痛苦。 「是这里？」 姜沁点了点头，他有些无措，下意识挪了挪脚，避开了医生的触碰，生怕医生再给他来一下。 而顾言煜也看见了医生触碰的位置，眼睛直勾勾盯着医生的手。 过了片刻，才挪开眼神，继续装作不在意。 医生表示理解，和姜沁拉开了些距离，「那你有拉肚子吗？」 姜沁摇了摇头。 医生给他了个体温计，让他测量一□□温。 姜沁的体温也是正常的。 第45页 一系列的检查下来，没看出来姜沁身上有什么大问题，但他呕吐又是事实。 医生道：「肠胃胀气，加上呕吐，有点肠胃炎，给你开点药，实在不行的话再来打针。」 顾言煜道：「真没什么问题？」 医生表示看不出来什么问题，「要是你们还不放心，改天可以做个肠胃镜看看，现在不行，医院里的人都下班了。」 姜沁瞬间变了脸色，原本就苍白的脸更苍白了几分。 他迅速道：「既然医生都说没问题了，那就是没问题了。」 接着，他拉了拉顾言煜的衣摆。 这个动作多多少少带了点服软和依赖的意味在里面，顾言煜原本没什么表情的脸，因为他这个动作，渐渐缓和了不少。 随后，他想，也就是这个时候，姜沁才能表现的乖一点。 也不知道以前那个乖到不行的姜沁，究竟去哪了。 顾言煜的手向下，攥住了姜沁的手，牢牢把他包裹住，缓声道：「不愿意做就算了。」 接着，似乎是怕姜沁得寸进尺，又补充了句：「之后体检再说。」 姜沁的脸立刻垮了下去。 拿药时，他的状态也不是很好，静静地捧着一杯热水，等着顾言煜回来。 医生是值夜班忽然被叫醒的，诊断完他没事之后，就从就诊室里出来，恰巧撞上了同值夜班的护士。 姜沁坐着的地方，正好他们看不见。 护士问医生：「没大事吧？」 「没事，」医生安抚道，「就是肠胃炎，你们安心值班。」 「希望今晚能安生点，吓死我了，还以为来一个要抢救的，」护士嘆了口气，「话说回来这个病，我以前怀孕的时候有妊娠反应，还被医生误诊过肠胃炎，差点就吃了他开的药，要不是我老公机灵，多看了一家医院，我家小志差点就没了。」 医生道：「症状是有点像，要是个男人，误诊的机率不高，但女人的话，考虑的因素就要多一点，他这确实有点不谨慎。」 护士道：「谁说不是呢？」 两人边聊着，边往他们的值班室走。 姜沁忽然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紧接着，他觉得自己最近精神紧张，是真的有点疯了。 他是个男人，怎么会怀孕呢？ 从医院出去时，已经到凌晨了，姜沁病恹恹地坐在副驾驶上，手中抱着刚刚在医院里拿的药。 也不知道是不是生了病，情绪比较敏感。 他半睡半醒，又做了一个梦。 梦中他的状态和现在挺像的，走两步路都晕，需要扶住墙才能保持平衡，神志也不怎么清醒。 姜沁能感觉到自己是在做梦，并且很快判断出来——这应该是他和顾言煜发生关系的那天晚上。 那段时间顾言煜帮他补课，他和顾言煜难得走得近了点。 那天他第一次听见顾言煜和顾衍东谈话，说顾家的书房存储着顾家发家以来所有资料，顾家交接给顾言煜后，需要顾言煜重新设置密码。 姜沁是无意间听见的。 那时他其实并没有想起自己父母的事情，对于父子俩之间的谈话兴趣也不大。 只是接下来，姜沁听到他们俩讲了一件八卦。 说是八卦，对他来说是八卦，但是对父子俩来说，是一件很严肃、需要处理的事情。 「我听说……」顾言煜的语气略有尴尬，「罗家的那位小公子，今天没穿衣服，跑你休息室里去了？」 姜沁还是头一次听说这么炸裂的事情。 而且还是发生在他身边的人身上。 他竖起了耳朵，立刻就精神了。 原本他并不是一个八卦的人，更多的时候，他在人群中都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很多人想和他交朋友，最后都觉得他没劲。 但是顾言煜不一样。 很难想像，有人会喜欢顾言煜喜欢到这么疯狂的地步……其色胆包天的程度，简直令人匪夷所思。 作为一个被顾言煜教课，教到看见顾言煜就腿软的学生，姜沁对这个「小罗公子」肃然起敬。 顾言煜语气冷漠，「已经处理了。」 顾衍东沉默了片刻，「这件事其实……你今天处理的手段太激进，没必要闹到那么难看。」 顾言煜语气没什么波动，「他先把事情闹难看的，面上无光的该是罗家，不是顾家。」 「话虽如此，」顾衍东道，「你把那个……小罗，光着身子就扔出了公司，这事儿还见了报，让罗家以后怎么面对顾家呢？你还年轻，为人处世有时候不够圆滑。」 「我还不够圆滑？」顾言煜冷笑了一声，「我以为我没动手，已经够圆滑了。」 果然是顾言煜，做事一点面子也不留。 姜沁忍不住喝了口水，压压惊。 顾衍东继续道：「做人留一线的道理……」 「爸，」顾言煜打断他，「如果没事的话，我先回房间了。」 顾衍东的话戛然而止。 姜沁听见顾言煜的脚步声，连忙坐姿端正，把水杯放下后，才发现自己好像拿错了。 顾家的水杯可能都是统一批发的，总共就两个样式，分为有盖玻璃杯和无盖玻璃杯——虽然姜沁后来才知道，他以为的玻璃，其实都是水晶。 而他拿错的这个杯子，就是顾言煜从公司带回来的有盖杯子。 第46页 顾言煜的杯子一般都是助理帮忙携带，所以他有时候也搞不清自己有几个杯子，这些杯子又是从哪来的。 姜沁发现拿错后，懵了一下，才佯装无事发生。 顾言煜看到姜沁坐那么板正，眯了眯眼。 他走近，坐到了姜沁身边，故意问：「写几个字了？」 当然是自他走后，一个字都没写。 姜沁答：「好几个。」 顾言煜：「……」 他的视线扫过姜沁的笔尖，优秀的记忆力瞬间判断出来姜沁在扯谎。 「姜沁，」顾言煜微微一笑，「你睁着眼说瞎话的功力还需要提高。」 姜沁虽然不擅长撒谎，但偶尔也会超常发挥，他觉得自己刚刚的表现挺好。 只不过是顾言煜的记性太变态，连他刚刚写了几个字都记得，这可是作文啊。 姜沁道：「我只是在构思。」 「构思？」顾言煜侧过头，「别瞎扯了，刚刚我跟我爸说话，你全听见了吧？」 姜沁硬着头皮道：「没有。」 顾言煜盯着他看了片刻。 在姜沁头皮发麻，生怕顾言煜又给他布置什么作业时，顾言煜移开了视线。 他今天的心情似乎很不好，手拿着一根笔，在指间快速转了转。 「你今天先休息吧，」顾言煜道，「或者你要是有那个自觉，上个自习也成……不过应该是没有。」 不得不说，在学习方面，顾言煜对姜沁了解的很透彻。 对着理科题还好，但凡沾点语文 的东西，姜沁分分钟走神，曾经干过直接在考场上睡着的壮举。 顾言煜起身，姜沁忽然道：「等等。」 本以为姜沁开窍了，顾言煜还真就等了等。 姜沁道：「你的杯子。」 顾言煜一顿，静静地站了片刻，才把杯子接过去，「就这？」 「还有个事，」姜沁硬着头皮道，「这杯水都变混了，别喝了，你记得洗洗。」 顾言煜用一种难以言喻地表情盯着他，似乎是觉得他有病。 姜沁说完，松了口气。 他说都说了，要是顾言煜还喝，和他间接接吻，责任也不在他，对不对？ 顾言煜一句话都没说，离开了卧室。 姜沁在他走后，身体逐渐感觉到不对劲。 好像有人在他的胸膛里点了把火，那股火从胸膛漫延到全身，烧得他脸色发红，眼前也有点晕。 他的房间里也有洗水间，不过他进去给自己泼了几把凉水后，这种感觉丝毫没有缓解。 返身回去找体温计，体温计也不知道去哪了。 小时候，姜沁经常经歷这种无缘无故的高热，医生说他是早产儿体虚，熬到成年会好很多，如今他已经成年了，没想到还是会猝不及防的发烧。 他下意识想找崔姨。 崔姨那里肯定有体温计。 姜沁到了走廊上时，几乎站立不住，头贴住墙，感觉到墙体的凉意，才能好受一些。 顾言煜就是这个时候出现的。 「你在干什么？」 姜沁听见他的声音，缓缓回头。 由于身体不太受控，又不想表现的太异常，他把所有动作都特意放慢了——他平时说话做事就是慢悠悠的，竟然也不是特别突兀。 起码顾言煜没看出来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姜沁的脸色有点红。 顾言煜双手插兜，难得没保持什么大少爷仪态，姿态有些漫不经心，「问你话呢，跑我书房前来干什么？」 书房？ 姜沁这才发现，他神志不清，连方向都走错了。 他摇了摇头，「不干什么。」 顾言煜倚墙，和他保持了一定距离，侧着脸打量了他一番。 顾言煜的这张脸实在有够优越，哪怕只是穿着家居服，头髮散漫的凌乱着，也照旧能在和人对视时，给人足够强烈的视觉冲击。 他还年轻，平时需要成熟、需要稳重、需要冷静，而那些从缝隙里泄露出来的不成熟、不稳重、不冷静，就格外的触人心弦，令人心动。 姜沁在燥热中，头一次发现了顾言煜的帅。 他不知道自己在顾言煜的眼里，也和平常的形象大相迳庭。 现在他在顾言煜的眼中，表现出来的是躁动、踌躇、不安、胆怯，还有很大一部分的蠢蠢欲动。 姜沁身上总有一种勾人不自知的魅力。 或许是一双眼睛长得太好，又总是雾蒙蒙的，挚爱走神，什么都不做，就已经让人觉得含了几分情。 今天这种状态格外明显。 「你来找我，到底是想干什么？」顾言煜被看得有些不自在，「我总不能陪你在这里站上半个小时。」 姜沁咬唇，疼痛唤回了他几分理智，他勉强道：「真没事。」 但还是有事的。 在他和墙壁拉开距离后，身体明显发软，他连忙道：「我想去找崔姨，你能扶我一下吗？」 不知道是想到了什么，顾言煜的表情变了变，有几分微妙。 姜沁诚恳地盯着他。 「姜沁，」顾言煜道，「上一个跟我说这句话的人，今天刚被我光着身体扔出公司。」 他希望姜沁能明白他的意思。 姜沁脑子一团浆煳，不明白他说这句话什么意思。 第47页 他快站不稳了，皱眉道：「我只是想让你扶我一下……」 由于没什么力气，他这话说出来的腔调，和撒娇似的。 顾言煜微妙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 姜沁咬唇，眼角浸出了点泪水。 顾言煜一顿，立刻上手扶住了他，无奈道：「扶了，行了吧？还想怎么样？」 在触碰到的一瞬间，姜沁仿佛开了窍，明白了他到底为什么难受。 他不需要凉水，也不需要冰凉的墙砖。 顾言煜只是对他伸出一只手，他就打蛇随棍上，直接跌进了顾言煜的怀中。 毛茸茸的一颗头，还磕到了顾言煜的下巴。 顾言煜甚至没来得及揉，就被姜沁抱住了。 他的嘴角勾了一下，又接着落下去，语气罕见地放柔和了不少，跟哄小孩似的，「你到底要干什么？人长嘴是为了说话的，你能不能解释一下现在的情况？」 姜沁茫然道：「我也不知道。」 顾言煜「啧」了一声。 姜沁是真的不知道。 顾言煜想把他给推开，又被他紧紧抱回去，姜沁甚至发出了小猫一样的哼唧声。 顾言煜一顿，彻底没招儿了。 他头一次捏住姜沁的下巴，把姜沁的脸抬起来，试图搞明白他的行为有什么想法。 结果一捏才发现，姜沁的脸是真小。 在此之前，姜沁再含情脉脉地注视着他，他也不会往那方面想，顶多是觉得姜沁对他是弟弟对哥哥的仰慕。 但——现在这么抱着他，还用那种眼神看他，怎么想怎么不对劲吧？ 姜沁眼角落下泪，打湿了顾言煜的指尖。 顾言煜的声音喑哑，「到底要干什么？再不解释我真就误会了。」 姜沁茫然道：「我什么都不想.干。」 顾言煜嘲讽道：「那你先松开我。」 姜沁没松。 顾言煜被气笑了。 姜沁可怜巴巴，又一次咬唇，力气之大，甚至把嘴唇咬出了一道血印子，他强迫自己松开顾言煜，一步一步离开他。 顾言煜直勾勾盯着他。 在姜沁的指尖也彻底松开时——顾言煜动了。 他勐地上前，把姜沁的手重新摁回去，低下头，在姜沁的唇上印下一吻，尝到了一点铁锈味。 「是不是这个？」他低声问。 姜沁如久旱逢甘霖，心脏狂跳——其实这时他的头已经晕倒了极点，基本上没什么理智了。 被顾言煜抱回房间的全过程，他都不是很清醒。 那天的记忆始终很模煳，唯一刻骨铭心的是第二天早晨起床，那种不敢置信的震惊至今难忘，到现在他还能回忆起来他是怎么把衣服穿上，又是怎么踮脚回到自己的房间，坐着发了一上午呆。 他甚至连学都忘了去上。 后来发现老师没找，才知道，顾言煜早已为他请好了假。 那时顾言煜的控制欲已经初露端倪，为两个人之间不沟通的传统打下基础，延续至今。 车子平稳停下，周遭都安静了下来，姜沁迷迷煳煳，感觉自己被抱了起来。 睁开眼，看见的是顾言煜的下巴。 姜沁的头依旧很晕，身上也没什么力气，索性任由顾言煜抱着。 顾言煜把他放在床上后，还给他盖了盖被子。 姜沁闭着眼睛，以为他已经走了，紧绷的身体才缓缓放松，就着这股睡意，准备进入梦乡。 即将睡着时，他听见了非常轻微的脚步声。 随后，是门合上的声音。 隔天，姜沁睡到很晚才醒。 他的睡眠质量一直算不上好，也算不上差，像这种一睡睡到大中午的时候还是比较少见的。 而且睡醒后，丝毫没有疲惫减轻的感觉，还更困了。 幸亏是在假期里，不用上课。 姜沁习惯性摸手机，结果摸了个空。 他睁开眼，四处摸了摸，都没发现手机的踪影，面露茫然，起身把被子掀了起来，还是没有。 他打开房门，正好和端着饭菜上楼的管家撞上。 管家看见他醒了，还想调侃两句，想到什么，又住了口，「你找手机呢是不是？少爷让我告诉你，手机他拿走了。」 姜沁一顿，「为什么？」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凭什么。 「这我哪知道……」管家眼珠一转，「你又惹他了？」 姜沁没回答，他回房换了身衣服。 管家端着托盘跟进去，又道：「你不会是想出去吧？」 姜沁穿衣服的手顿住，扭头看他。 「少爷说，你最近生病了，不适合到处乱跑，」管家道，「他让你在家休养，好好养病——过来把饭吃了，还有药。」 姜沁沉默了很长时间。 「什么意思？」姜沁问，「他要把我关起来？」 第23章 「你怎么能这么说呢？」管家道, 「少爷也是为了你好。」 姜沁：「……」 他微微一顿，对着管家道：「这种好，给你你要不要？」 姜沁平时不会主动招惹人, 表现的沉默寡言, 因此谁也不知道, 其实他说话还是挺会戳人痛处。 管家一直都当他不会还手。 听见姜沁的话，还错愕了几秒。 姜沁不等他反应，接着问道：「我的手机你没拿着？」 第48页 「这……我哪能拿着？」管家说话终于不带刺了, 甚至还有几分无措，「肯定是少爷拿着啊。」 姜沁依旧换好了衣服。 管家「哎」了一声, 就见姜沁径直走出了卧室, 根本不给他阻拦的机会。 「怎么还是熘那么快？！」管家气得追出去，「也不知道跟谁学的, 我这老胳膊老腿抓都抓不住……姜沁！」 姜沁走到客厅，发现客厅的门也紧锁着。 管家已经追上来，喘得上气不接下气，「你这孩子, 都跟你说了不让你乱跑。」 姜沁晃了晃门。 他头一次知道, 原来顾家客厅的门, 可以锁的这么结实。 管家觉得他今天情绪不太正常, 也不敢惹他, 旁敲侧击道：「咱回去吧？你病还没好呢, 回去吃药。」 「崔姨呢？」姜沁转过身, 「你们不让我出去，崔姨总该让我见吧？」 管家道：「她被借调出去了, 顾家老庄园里要她帮忙。」 「顾夫人呢？」 「顾先生和顾夫人有事外出，最近也不回来。」 姜沁僵硬地站了片刻, 目光和管家对峙。 虽然平时他和管家的关系也不是特别好，甚至可以称得上不和，然而越到关键时刻，他越明确的感知到，管家就是顾言煜身边的一只伥鬼。 管家的意思，就代表了顾言煜的意思。 只要是顾言煜下达的指令，管家一定百分百执行。 要是放在古代，管家可能还能衬得上是个忠臣，愚忠到盲目的那种。 管家停顿片刻，低声问：「回去吧？啊。」 姜沁垂眸，盯着自己的指尖。 他的指甲掐着指腹，有一半都陷入了肉里。 接着，他抬脚上楼。 * 姜沁的电脑还在，不过不能联网，只能做一些简单基础的作业，而其他能让他和外界沟通的产品，差不多都被取消了沟通功能。 顾家的氛围更安静了，安静到已经听不见任何脚步声。 姜沁作业也做不下去，最后拿出了自己的漫画书看。 管家给他端来的饭，他闻一口就反胃，药就更不想吃了，于是全堆在一边放着。 管家来了好几次，看见他不吃饭，劝了几次。 但姜沁对他的话充耳不闻，管家也逐渐上火，干脆不劝了。 这样，姜沁得到了彻底的安静。 其实他拿着漫画书，也不过是做出「拿着」这个举动，实际上一页都没看下去。 不知道是不是肠胃不舒服的原因，他整个人心浮气躁，坐上片刻，就需要趴下来缓一缓。 就这样坐一会儿趴一会儿，时间过去的很快。 迷迷煳煳趴着睡觉时，安静了一天的顾家，终于传来了忙碌的动静。 姜沁听见了，但是毫无反应。 直到他卧室的门被打开。 姜沁闻到了熟悉的味道，这味道其实他也说不上所以然，之前每次顾言煜趴在他耳边，他都能闻到这种味道，很香。 但又不是顾言煜喷的香水，似乎是从顾言煜骨子里透出来的。 这股香味离他越来越近，最后到了他的鼻尖，他听见了脚步声停下来的声音。 一股温热的气息凑近，落在了姜沁的脸颊上。 顾言煜离他很近，声音很轻：「我听管家说，你今天一天都没吃饭？」 姜沁眼睛都没睁，「把我手机还我。」 顾言煜一顿。 他全当做没听见，继续亲吻姜沁的脸颊，似乎这样能汲取到一定的能量，眼中的疲态也消散了一些。 顾言煜起身，语气如常，「起床吃饭。」 姜沁动都没动。 他不动，顾言煜也不介意，直接把他从床上横抱起来，把他放在了椅子上，同时叫了管家一声。 管家好像一直在门外待命，听见顾言煜喊他，立刻就走了进来。 「这饭都凉了，弄新的来，」顾言煜道，「弄点有营养的。」 管家把端盘撤走，「好。」 姜沁忽然道：「别弄了，我不吃。」 顾言煜面不改色，「不吃饭怎么行？」 管家自然是听顾言煜的，假装没看见两人的拉扯，趁机熘了。 姜沁的桌子上，电脑早就关了机，电脑黑色的屏幕，映出两人现在的姿态。 ——姜沁坐在椅子上，顾言煜站在他的身旁，手臂有力地揽着他的肩膀，也在帮他固定坐姿，也是一个充斥着掌控感、占有欲的姿势。 顾言煜比他大了一圈，衬得姜沁格外娇小。 连搭在他肩膀上的手，看上去都比他的脸要大。 姜沁不愿意看，撇开脸。 顾言煜也注意到了电脑屏幕，在姜沁扭头时，重新捏着他的脸摆正，让他抬头看。 「连生两场病，整个人都瘦了一圈。」 姜沁身上的刺，在对着顾言煜时，已经完全的展现出来，不再隐藏。 他并不捧场，面无表情道：「没看出来。」 顾言煜捏着他的手紧了紧。 正好这时，管家端着新鲜的饭上了楼——看样子是早就准备好了。 顾言煜斜睨了一眼，「放那吧，辛苦了。」 管家很有眼力见，连连摆手，顺道把门给带上了。 在门被带上的一瞬间——姜沁迅速从椅子上站起来，而顾言煜预判了他的行为，眼疾手快把他摁了回来。 第49页 姜沁抗拒道：「我不吃……」 顾言煜咬着牙，「你已经一整天一点东西都没吃，你当我不知道吗？」 姜沁咬紧牙关，把头撇去一边。 顾言煜的脸色沉了下来，他能忍到现在也是不容易，一般他根本没有这么好的耐心，尤其是在姜沁身上。 「你非要让我动粗是不是？」他沉声道。 姜沁道：「把我手机还我。」 顾言煜的食指伸到了姜沁的嘴边，强行撬开他的牙关，姜沁反嘴咬了回去，一点力气没留。 这应该是很疼的，顾言煜的额头都渗出来了汗珠，然而愣是一声没吭，拿起饭盘上的勺子，盛了点米粥餵到姜沁嘴边。 两个人，一个餵得痛苦，一个吃得痛苦。 然而都绷着那股劲儿，谁都不肯松开。 最后还是姜沁先受不了，他被抵住了舌根，原本就反胃，一下子更是想干呕。 顾言煜的手被松开后，再餵他，就容易了许多。 姜沁一边抗拒，一边还是吃进去不少东西，只是餵到油水比较多的肉类时，他说什么都不肯吃，捂着嘴差点吐出来。 顾言煜的眉头一松，眸光微颤，下意识把让姜沁反胃的饭菜拿开。 一顿痛苦的饭吃完，姜沁直接蔫儿了。 顾言煜的食指上也肿起个牙印，一会儿的功夫已经有点发紫，可见姜沁下嘴多狠。 然而顾言煜只是稍微洗了下手，接着通知佣人，把餐盘收走了。 姜沁抱着枕头，半坐在床头，身体微微蜷缩，姿态防 备又疲惫。 等顾言煜再站到他面前，他说出口的还是那句：「把手机还我。」 「你去国外的机票，」顾言煜道，「我已经让康滟灵退了。」 姜沁勐地抬头。 顾言煜的表情始终没有放晴，在看见姜沁有这么大的反应后，咬了咬后槽牙。 「你在家好好养病，最近都别出去了，」顾言煜道，「等到开学，以后让家里的司机接送你。」 他说这话，根本不是在和姜沁商量。 姜沁问：「是你想关着我？还是想让我养病？」 顾言煜僵住，没有说话。 「你是让司机接送我，还是监视我？」姜沁道。 他说话还是一贯的直接。 只是从前，这种直接，他很少在顾言煜的面前展现。 顾言煜最终没有回答他，表情很快恢復如常，还能称得上冷静，「你休息吧。」 在顾言煜转身要走时，姜沁又道：「我现在出去报警的话，警.察会受理吗？」 ——顾言煜从来没想过，有一天会在姜沁的口中听到这种话。 他忽地转过身去，「你要告你的家里人？姜沁？」 姜沁也没想到，能在顾言煜的口中听见「家里人」三个字。 他瞳孔左右晃动，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你刚刚是说，」顾言煜走近他，「你要报警，是冲着我来的？」 姜沁直视他，「是。」 顾言煜的胸膛剧烈起伏，过了很久才平静下来。 他不再打算和姜沁说话，转过身朝着门口走，接着很大声的关上了门。 关门声震耳欲聋，好像连整个房间都跟着震了一下。 姜沁维持着一个坐姿坐了很长时间，很久之后，才抱着他的枕头，缓缓滑进了被子里。 半个月的时间，姜沁没有任何的娱乐活动，只是待在房间里。 其实顾家很大，想要玩的话，各种场地都有，楼下客厅里还有游戏机，怎么都不可能无聊。 但姜沁什么都不想做。 他这半个月的时间里，变得越来越嗜睡，只是坐着看书，都能不知不觉睡过去，等再次醒来时，往往都到了黄昏。 胃口也不是很好，闻到油腻的食物就想吐。 但是他怕顾言煜灌他药，所以每次想吐时，都会压着声音，不让管家或者其他人听见。 好在青菜还是能吃下去的。 晚上顾言煜下班回来，也不再对他做什么，偶尔会抱着他睡觉。 他还想过把姜沁抱自己的房间里去。 在得到姜沁强烈的拒绝后，这才作罢。 他甚至对姜沁表现出来的抗拒很惊奇，「以前又不是没睡过。」 姜沁一般闭上眼，拒绝和他交流。 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瘦了得有五斤，原本脸上的肉就不多，现在更是消瘦到惊人的程度。 白天对着阳光，他皮肤白到几乎透明，纤细的四肢抱着一本书，整个人好像要变成泡沫，消散在空中。 有女佣人看不下去，小心翼翼地跟顾言煜提过。 「一般人发生这么大的改变，要么是心情不好，要么是身体出了大问题。」 她委婉地建议顾言煜带他去看看。 顾言煜漫不经心反问：「要么是心情不好？要么是身体不好？」 女佣人硬着头皮点了点头。 顾言煜忍不住冷哼了一声。 他还心情不好呢。 这段时间，不止是姜沁，顾言煜的心底也窝着一股火。 没人愿意被自己的情人这么忤逆，尤其是在这段关系中，他身处一个上位的位置。 姜沁的种种行为，相当于把他的脸扔在地上踩。 才开始被姜沁这么对待，他还想着让姜沁求饶，让姜沁对他认错。 第50页 可姜沁犟起来，比任何人都厉害，别说是对着顾言煜认错，他跟顾言煜说话的次数都不多。 虽然以前也不怎么多。 不过有本质的区别。 以前话不多，他们两个不是这种别扭的状态，他亲姜沁，抱姜沁，姜沁好歹还会回应，有时候扭头耍小性子，也都被顾言煜视为撒娇。 现在顾言煜是清楚地知道，姜沁不喜欢被他碰。 姜沁的这种状态，究竟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 顾言煜始终想不明白。 从姜沁今年第一次生病那次开始？亲口对着他说出「讨厌」两个字开始的吗？ 顾言煜曾无数次的想过，姜沁态度的转变，是不是因为康滟灵，因为他要联姻这件事。 可之后的一个月里，姜沁一点异样都没表现出来。 哪怕演技再好，总该表现出来一丁点的在乎吧？ 可什么都没有。 晚上，两人还是抱在一起睡觉。 姜沁已经习惯了他的怀抱，没表现出来太多的抗拒，顾言煜对着床头灯的余光，看见姜沁在睡觉时，眉心都没松开。 「只是不让你去找温嘉泽而已，」顾言煜道，「真要为了他跟我翻脸？」 姜沁睁开了眼。 真正的原因，他肯定不能和顾言煜说，只能沉默着默认了。 顾言煜抱住他的手逐渐用力，「姜沁。」 姜沁接着坐了起来，作势要走，顾言煜伸出手拽住他。 两人今夜难得心平气和，没一开始就吵架，顾言煜不想失去这种氛围，服软道：「睡觉吧。」 姜沁重新坐下来，拽了拽被子，把自己裹成一个卷，随后远离了顾言煜。 还好他的床没有小到翻个身就能掉下去的程度。 只是顾言煜一点被子都没了。 顾言煜一怔，难得露出了点笑意，从背后搂住姜沁，「小混球。」 姜沁闭上了眼，没理他。 顾言煜也不是很在意——这几天的架吵下来，要是还在意这种事情，他早就被气死了。 在气人的功力上，他明显不如姜沁。 「你就是仗着我……」顾言煜一顿，「肆无忌惮的。」 虽然他表面上没什么好脸色，但是过后不久，他还是带着姜沁去了一趟医院。 同时约了心理医生和体检。 体检是先进行的，不知道顾言煜是不是和医院打过招唿，姜沁体检的速度很快。 不过结果并不是当天拿。 接着，姜沁被顾言煜带去了不同医院的心理科。 「我专门让医生空了一下午的时间给你，」顾言煜道，「进去吧。」 姜沁木着脸，「我不需要心理医生。」 顾言煜道：「这种时候别跟我吵了行不行？小祖宗。」 姜沁抿唇。 「那我先上个厕所。」 顾言煜不知道有多久没在姜沁身上感受过好脸色了，闻言甚至怔了一下，才道：「上厕所？那你去……」 姜沁没怎么犹豫，接着就走了。 顾言煜静候在原地，盯着姜沁的背影看了片刻，随后如梦初醒，闭了闭眼，这才把注意力移开。 等姜沁回来后，还是有点不情愿，被顾言煜半推着进去。 医生看见他们两个人的状态，还挺淡定，似乎是这种情况看多了，对着顾言煜道：「麻烦您先在外面等候。」 顾言煜退了出去。 姜沁都已经被推到了这个位置上，再出去也不太可能，只好在医生的注视下坐了下来。 顾言煜在等着时，又抽空完成了一些工作。 虽然小时候他不喜欢这种时间被挤满的感觉，这么多来，到底成了刻进骨子里的习惯，不管他愿不愿意，都已经习惯了。 出乎意料的是，姜沁进去后不久，很快出来了。 顾言煜意外道：「怎么这么快？」 姜沁没理他。 指望姜沁能开口说话，似乎是个奢求了。 顾言煜没动怒，还算是平和，看着姜沁没有任何反应，也站了起来，淡淡道：「走吧。」 姜沁以为 他会问，却没想到顾言煜什么都没说，略有意外。 顾言煜特意腾出来了一天的时间来陪他检查，两人的氛围也难得没那么剑拔弩张，仿佛随时要爆炸一样相处。 回家后，姜沁就上楼睡觉了。 顾言煜确认姜沁已经熟睡后，回到了客厅，拨通了今天给姜沁做心理辅导的医生的电话。 医生早就恭候多时，立刻就接了。 两人先是寒暄了几句，接着进.入正题。 「不排除轻微抑郁导致的消瘦，」心理医生道，「根据我的观察，他这段时间的压力可能有点大，因为好几次看见他出现了一些焦虑的行为，但也还好。」 「什么叫『也还好』？」 「因为他的精神很稳定，」心理医生道，「您应该见过抛物线吧？拿抛物线来举个例子，正常人的状态有起有伏，情绪起来时，扬起来的线条比病人要高，低下去时的线条也比病人要高，每次起伏时有一个正常的曲线，而很多病人的线条是偏低的，可能抛起落下的频率也是乱的。」 顾言煜「嗯」了一声，「理解了。」 「姜先生的情绪偏低，但是起伏正常，内核稳定……不像是会因为抑郁到暴瘦好几斤。」 第51页 顾言煜的脸色变了变。 既然不是情绪问题，总不能是病理性因素导致的吧？ 「相比较于他……」心理医生可能和顾言煜也不是很熟，并且很勇敢，「我倒是觉得，顾先生您要是有时间的话，可以来我这里做一次心理辅导。」 顾言煜的思绪被打断。 他几乎立刻想到了什么，又好气又好笑，「姜沁跟你说什么了？」 心理医生觉得他没恼怒，于是继续往下说了，「我感觉您似乎不太会处理你们二位之间的感情问题，这可能也是姜先生压力的来源之一。」 顾言煜原本想听听就算。 在听到说有关感情问题后，犹豫了片刻。 他的心情其实是有点奇妙的，还有种被打开了新角度的新奇。 ——他能给姜沁带来什么压力？ 心理谘询对于顾言煜来说，是一个可以但是没必要的东西，他骨子里还是相信自己的，并且他不擅长把自己的秘密告诉一个不熟悉的人。 除了他自己外，他不信任别人会为他保密任何东西。 哪怕现在做到了保守秘密，但是未来某一天，难保不会泄露出去。 人始终是一种八卦的动物。 但是。 感情问题不同于工作中的问题，称不上什么机密。 「等我再有时间吧，」顾言煜道，「过几天。」 * 姜沁没睡觉，他在确认顾言煜已经离开后，直接坐了起来。 随后，他把今天外穿的衣服从脏衣篓翻了出来，摸了几下口袋，摸出一张小纸条。 纸条上写了一串数字，乍一看像是个联繫方式。 但其实是一个地址，或者说一个位置。 姜沁盯着看了一会儿，把这串数字给背了下来，随后走向洗手间，把纸条撕碎从马桶里沖走。 今天借着上厕所的功夫，他找路人借了个手机。 终于和温嘉泽联繫上了。 第24章 也幸亏姜沁长得漂亮, 藉手机没耽误多长时间，很快就借到了。 通过温嘉泽，他又和康滟灵联繫上了。 康滟灵被顾言煜联繫了一次, 让她取消机票, 那时康滟灵就知道姜沁肯定是出了点事情, 只是一直联繫不上。 「我还以为你被顾言煜给杀了。」 姜沁：「……」 没多少时间给他们扯其他，他们又交换了一下现在能知道的信息，决定等到姜沁来取体检结果时, 他们短暂的碰个面。 姜沁没有其他能和外界联繫的方式，只能这样。 马桶里的水恢復如新, 一点碎纸屑也看不见, 姜沁慢慢转身，回到了卧室里。 夜深之后, 顾言煜才回来。 依旧是从背后抱着他，和他一起入睡。 * 谁都没想到，顾夫人会忽然杀个回马枪。 姜沁这几天是数着日子过的，一直等着外出的那天到来。 顾氏夫妇已经出去很久, 根据管家口中的信息, 姜沁知道他们应该是被顾言煜故意弄出去的, 而且也没走太远, 只是回了顾家老家的庄园。 连带着崔姨也一直没回来。 姜沁不知道这种状态要持续多久, 才开始时, 他以为就算是顾言煜不愿意, 顾氏夫妇也总要回来，而他们回来后, 顾言煜总不能继续这么肆意。 只要是别墅里的管制松懈，他就有机会和其他人联繫。 ——甚至是逃走。 但时间一天一天过去, 顾氏夫妇始终没回来。 就在他以为无法指望这条路时，顾夫人居然孤身从老庄园里回来了。 是在一个傍晚。 姜沁照旧睡了过去，在楼上的小房子里待着。 楼下很少有特别热闹的时候，这段时间顾家的佣人噤若寒蝉，都尽量不发出任何动静。 他听见楼下的声音，隐隐觉得突兀，睁开了眼。 站起来，把门打开了一条缝隙。 楼下，邹俏拿着大包小包，身后还有几个助理帮她拿了皮箱，依旧是精緻的贵妇人做派。 谁都没想到她突然回来，管家脸上的汗水都落了下来。 「夫、夫人，」管家问，「您回来怎么也不和我们说一声呢？」 邹俏步伐优雅，闻言瞥了他一眼，「我回家一趟，跟你们说什么？」 管家道：「这……说了我们好去接应您啊。」 「不用，我的东西这几个助理拿得动，」邹俏边说边往楼上走，「话说小沁呢？他不是放暑假了吗？」 管家欲拦又止。 一个是邹俏的身份在这里，他一个管家没什么拦她的资格，还有一个，他拦了邹俏，岂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管家如实道：「在楼上。」 邹俏把包递给他，「我去看一眼。」 管家急得屁股都快着火了，闻言干笑了两声。 邹俏打开姜沁的房门，发现姜沁就在门口静静站着，脸上挂着令人看不懂的情绪。 邹俏一顿，随后才对着他微微一笑，「最近还好吗？小沁？」 姜沁的视线移到了管家脸上。 管家冲着他挤眉弄眼，有一些祈求和警告的意味。 姜沁道：「还好。」 管家松了口气。 「那就好，」邹俏似乎一点也没看出来异常，看过姜沁后，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管家，陪我去收拾东西。」 第52页 管家摸了摸额头上的汗，这才跟上去。 邹俏的归家，似乎只是一个很小的插曲，没惊起任何的波涛，她回到卧室后，顾家重新安静了下来。 晚上顾言煜回来，也并没有多惊讶。 甚至都没问邹俏为什么回来。 倒是邹俏，提了一句：「晚上大家一起吃饭，把小沁也叫下来吧，好久没聚餐了。」 顾言煜沉默片刻，「好。」 邹俏有一点洁癖，他想起来什么，补充了一句：「姜沁最近胃口不好，您多担待。」 邹俏闻言，表情有一瞬间，变得有点奇怪。 但很快，她笑着道：「我总不至于那么苛刻。」 姜沁是被顾言煜牵着下楼的。 在看见邹俏在楼下后，他挣开了顾言煜的手，而邹俏依旧好像什么都没看见，在姜沁入座后，甚至又询问了一下他的近况。 和之前许多次，邹俏问他的那些问题一样。 邹俏还问了问他期末考试的成绩。 「还没出来，」姜沁道，「不过应该考得不错。」 邹俏笑道：「那就好，瞧我问了这么多，都忘了让你们吃饭，吃吧。」 今天厨房里上来的菜都很清淡，是按照之前姜沁吃饭的标註做的。 「话说，」邹俏又道，「今天的菜怎么这么淡？」 顾言煜 沉默了很久，终于开口了，「姜沁吃不来油太大的食物，我想着吃清淡点对身体也好，就让厨房一直这么做了。」 邹俏看向姜沁，「但一点肉都不吃，对身体可不好。」 姜沁「嗯」了一声。 他理解邹俏的意思，在邹俏的注视中，硬着头皮夹了一块肉。 肉腥味漫延到鼻尖的瞬间，他立即产生了反胃的感觉，强忍着才能压下去。 邹俏的视线从他的脸上一扫而过。 顾言煜道：「吃不下去就别吃了。」 姜沁咬着牙关，把肉放了下去，脸色煞白。 顾言煜从低下握住他的手，带了点安抚的意味。然而下一秒，姜沁就把手抽.走了。 两人的氛围暗波汹涌，表面上又佯装无事发生。 「对了，」邹俏略过了这个话题，「我听说最近小沁去医院体检了？」 顾言煜道：「您是从哪听说的？」 邹俏神色未变，「我医院里的一个老朋友看见你们了，告诉我的。」 顾言煜点了点头，「是，姜沁最近身体不舒服。」 「你最近工作应该挺忙吧？」邹俏道，「正好我回来了，明天我带着小沁去取单子，顺道带他散散心，我看着他瘦了不少，总闷在家里不好。」 顾言煜一顿。 邹俏道：「我回来的时候，看见家里的窗户和门都关着，平时是不是都不通风？小沁既然不舒服，就要多透气。」 「是。」顾言煜道，「我让他们打开。」 邹俏勉强满意。 顾言煜想了想，还是道：「明天去取体检单，我已经提前请了假……」 邹俏打断他，似乎有些惊讶，「取个单子而已，还至于请假？左右我闲人一个，你安心工作吧。」 顾言煜深吸一口气。 姜沁则缓缓抬起头，既感觉到意外，又有点期待。 邹俏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否则怎么会突然回来，又突然非要跟着他去取体检单？又说了这些让打开家门的话？ 这顿饭没一个人吃饱，三个人都心不在焉。 回房间时，顾言煜和姜沁走的一个方向。 等看不见邹俏时，顾言煜拉住了姜沁的手。 他低声道：「你明天要是敢乱跑，我一定要你好看，知道了吗？」 姜沁也没急，「哦。」 顾言煜看他的神情，就知道他根本没听见去，以前他知道，姜沁对着他很听话，从来不会阳奉阴违。 如今再看，这唯一的特殊性，怕是已经消失了。 算了，就算是姜沁再跑，又能跑去哪？ * 其实姜沁真没什么乱跑的机会。 不管是顾言煜带他出门，还是顾夫人带他出门，本质都是在一辆车上一起走，没什么分开的机会。 姜沁到医院后，就看见了躲在一旁的康滟灵。 邹俏和他一起下车，正好这时康滟灵沖他打了个招唿，在邹俏抬头时，康滟灵就藏了起来。 姜沁神色如常。 医院里的环境邹俏不是很熟悉，边走还需要他边指路。姜沁的心思已经飞了，到了医生办公室前，邹俏让他在外面等着，没让他进去，他也没在意，点了点头就老老实实待在了门口。 在邹俏进去的瞬间，康滟灵就跑了过来。 康滟灵压低声音道：「怎么是顾夫人带来你的？」 姜沁道：「昨天她突然回顾家了，自己提出来的。」 康滟灵的神色变得戏嚯了不少，「啧」了一声，「你这干儿子当的，跟小媳妇似的。」 姜沁静静地看着她。 「行吧，不开你的玩笑，」康滟灵道，「你最近到底是怎么回事？怎么会惨到连手机都没了？顾言煜这也太不是人了，就因为一张机票？」 姜沁「嗯」了一声。 他没说他和顾言煜吵的那些架。 康滟灵「嘶」道：「真行，那你怎么打算的？一直被他这么管下去？」 第53页 姜沁道：「我打算离开顾家。」 康滟灵道：「这就对了。」 但要怎么离开呢？ 「顾言煜不会愿意放我走。」姜沁道。 「那他还真是……喜欢你，」康滟灵神情微妙，「不过这种喜欢，放谁身上都有点受不了，不纠缠是对的。」 姜沁微微皱眉。 他犹豫了一会儿，才缓缓道：「顾言煜不喜欢我。」 康滟灵一愣，「嗯？这都不是喜欢，那是什么？」 「他把我当成所有物，」姜沁似乎是在回忆，「小时候只要是他拥有的东西，就不喜欢被别人碰，习惯了一样东西后，他很少去换掉，一支钢笔可以使用十年以上。」 他对于顾言煜来说，是习惯，是发泄娃娃。 可是那天，顾言煜又为什么对他说「家里人」三个字？ 只是住在一个房子里，他甚至都不在顾家户口本上，算什么家里人？ 姜沁垂下头，掩盖住一闪而逝的茫然，重复道：「……总之不是喜欢。」 * 「您对恋人的掌控欲过重，一段健康的关系中，其实不应该产生这么重的掌控欲，这很伤害感情，」心理医生推了推眼镜，「时间长了，对方产生抗拒的心理，也很正常。」 顾言煜道：「我并没有对他做不好的事情。」 他帮着姜沁摆脱学校里的霸凌，处处照顾姜沁，连姜沁的学习，都是他手把手教的，连一开始发生关系……也是姜沁先主动。 怎么在姜沁的眼中，他变成了这样的形象？ 「当然，这些事情肯定是好的，」心理医生道，「就像是父母对孩子，父母的所作所为，怎么能说是对孩子不好呢？但孩子就不会有心理压力了吗？都是一样的，顾先生。」 顾言煜缓缓道：「有道理。」 「但是，」他一顿，继续道，「如果这些是他自己选择的呢？孩子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可是姜沁主动选择了我，还是在我已经辅导过他一段时间，他了解和我相处是什么状态之后。」 心理医生一愣，「他自己选择的？」 顾言煜道：「他喜欢我，也依赖我。」 不管现在怎么样，起码当时肯定是喜欢的。 「但我从他的……」医生说到一半，意识到说话不能太直接，换了个说法，「顾先生，我想起来我们心理学上有个很有趣的现象，不知道您愿不愿意听我说一说？」 顾言煜道：「我都坐这儿了，你说吧。」 「这个现象是说一些心理映射，」医生组织了一下语言，「当你心里有什么情绪时，看着另一个人，会把自己的情绪映射到他的身上。比如有些自卑的人走在大街上，有人朝他投去一个目光，他很有可能认为对方是在嘲笑自己，实际上路人可能什么情绪都没有，而这种嘲笑感的来源，只是因为他瞧不起自己，是他自己的情绪。」 医院怕自己说的太委婉，又道：「或者者对着喜欢的人，喜欢的人看他一眼，他就觉得暗恋对象也对自己有意思，这种『有意思』的感觉，也只是他心底的情绪。」 他看顾言煜没反应，接着又道：「你觉得这是别人的情绪，很有可能是你……」 「我理解你的意思，」顾言煜听不下去了，打断道，「可是医生，你说的是『情绪』，而我刚刚跟你说的，是真实发生过，我能确认的事实。」 顾言煜面无表情，开始怀疑自己为什么要来医院听他讲这些话。 他站了起来，「我觉得，有些答案还是自己寻找比较好，感谢您这半小时的疏导。」 医生微怔，随后有些无奈地笑了笑。 顾言煜还跟他握了握手。 医生一边感慨顾言煜的教养，一边又忍不住在心底吐槽。 傲慢的有钱人。 无比相信自己，是所有天才的通病，他们大多数都有一种「我即全世界」的自信，非得跌了跟头才肯承认错误。 这种人栽跟头时，往往也十分惨烈。 * 姜沁和康滟灵说了没几分钟的话，邹俏就开门出来了。 康滟灵没来得及躲，迎面和邹俏撞上。 好在邹俏并不清楚这短时间康滟灵和姜沁干了什么，对于在医院里碰见康滟灵，还很惊讶。 「滟灵，你怎么在这里？身体不舒服？」 康滟灵提前把挂号单拿 出来，「啊，是有点，不过是小毛病。」 「你们这些年轻人，是真的不知道爱惜身体，」邹俏唠叨了一句，「不过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康滟灵明显比姜沁会撒谎，眼睛都不带眨的，「您忘了？上次茶会话我和小沁见过的。」 邹俏嘆了口气：「瞧我这个记性。」 两人又聊了两句，基本上不需要姜沁插话。 最后还是邹俏先结束了话题，她让姜沁站起来，跟着她去院长办公室。 她手中是姜沁的体检报告单。 姜沁问：「怎么了？」 「没事，」不知道是不是错觉，邹俏的笑容有点勉强，「这家医院院长是我朋友，我好久没看过他了，去瞧瞧。」 姜沁一句「好」还没说完，就见邹俏急匆匆往电梯口走。 姜沁和康滟灵对视一眼。 康滟灵拿出手机摇了摇，示意他手机联繫。 第54页 姜沁微微颔首，手无意识护住了外套下摆的硬块。 邹俏进了院长办公室后，又让姜沁待在外面。 这次她在里面待了很长时间。 出来时，她的脸色已经不是「难看」可以形容了，第一时间看向了姜沁，盯着他的眼神五味陈杂，还有一些恨铁不成钢。 她深吸了好几口气，似乎是在压下来激烈的情绪。 姜沁认识她十几年，头一次见她出现这样的情绪，还在人来人往的走廊里，就已经控制不住，连形象也无法顾及。 「你让我……」邹俏一哽，「让我说你什么好？」 姜沁面色茫然。 邹俏差点没站稳，姜沁连忙扶了一下，「您怎么了？」 邹俏紧闭双眼，摇了摇头，缓了好长一段时间。 她低头，揉着眉心，莫名其妙说了一句：「我对不起你妈。」 这还是邹俏第一次提起姜沁的母亲。 姜沁从来没在顾家人的嘴里，听见过关于他父母的任何事情。 他瞳孔一缩，还以为自己听错了，「什么？我妈……」 「没什么，」邹俏迅速否认，「走吧，该回家了。」 姜沁觉得她这股激烈情绪是冲着他来的，之后回去时，邹俏情绪已经整理的差不多，却还是对着他皱眉。 等姜沁主动询问时，她又扭过头去，说和他没关系。 回到顾家后，顾言煜竟然也在家。 客厅里，顾言煜坐着看书，面前摆着一杯咖啡，听见开门的动静，立刻扭头看。 发现姜沁安然无恙的回来，眸光一松。 他起身，先走向了邹俏，「结果拿回来了？怎么样？」 邹俏没理他。 顾言煜目光转向姜沁，盯着他的脸看，手探过去，捏了一下他的指尖。 邹俏背后像是长了眼睛，立刻道：「你给我离他远点。」 顾言煜一顿，两人都有些意外。 「什么？」顾言煜问。 「他没事，」邹俏把检查结果从包里抽.出来，几乎是扔在顾言煜身上的，「身体健康，瘦了是因为吃东西少，吃完还吐，医生建议多补充营养。」 顾言煜拿起来翻了翻。 确认过没事后，他表情都缓和了不少。 但还是有些困惑，「没事的话怎么会吐呢？」 邹俏顿住，盯着他的眼神，几乎有些可怕，「这是不是该问你？」 顾言煜察觉到了，终于没忍住问：「您今天是怎么了？」 邹俏闭了闭眼，吐出一口气，「更年期。」 「今天晚饭我不吃了，」邹俏揉了揉太阳穴，「你们自便。」 顾言煜和姜沁面面相觑。 这段时间，姜沁的脸上已经很少再露出可爱的表情，顾言煜得知他身体没事，也难得露出笑意，去牵姜沁的手。 姜沁退后一步，「我也上去了。」 顾言煜一僵。 姜沁略过他，和他擦肩而过。 * 隔天一大早，姜沁下楼时，就听见了客厅里吵吵嚷嚷，有一道非常熟悉的声音在说话。 在看清是谁后，他一瞬间以为自己在做梦。 康滟灵在沙发上喝早茶，看见他下楼，举起手来热情道：「惊喜吗？！」 姜沁：「……」 是挺惊的。 邹俏和管家并肩从厨房里走出来，管家手上还端着托盘，看样子准备了不少吃的。 「这是……」姜沁有些茫然。 管家解释道：「咱们夫人请康小姐来家里玩，康小姐长得花容月貌，性格又好，多好一件事，是不是？」 邹俏的视线在姜沁身上扫了一遍，最后停在他的肚子上。 她一顿，片刻后才移开视线，缓缓道：「别站着了，坐下一起吃。」 早茶没准备特别油腻的食物，清淡到不能再清淡。 姜沁本来没什么胃口，吃了几口意外发现还不错，竟然吃的比平常早饭还多。 「看来这个厨子可以留下来，」邹俏笑道，「管家，你跟今天的三号厨子说一下，聘用他了。」 管家应了一声。 姜沁拿筷子的手一僵，没搞清楚状况。 「多亏你起得晚，不然也要像我一样，一道一道尝这些厨子做的菜，」康滟灵拍了拍姜沁，「我都吃撑了。」 姜沁问：「要重新聘用厨子？」 「嗯，」邹俏淡淡道，「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你吃完早饭就上楼歇着吧。」 姜沁点了点头。 他上楼时，看见邹俏和康滟灵又聊了起来，氛围还算不错。 康滟灵来顾家这件事，顾言煜知道吗？ 要是知道的话，怎么会让她来？他的手机可是至今都没看见踪影。 管家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在了他身边，低声道：「别看了，让你休息你就去休息。」 姜沁转过头，和管家拉开了些距离。 管家：「……」 虽然他已经明确知道姜沁不喜欢他，不过有时候看见姜沁这些小动作，还是有够扎心。 他清咳了一声：「咱们顾家最近，应该是确认要和康家联姻了。」 「什么？」姜沁皱眉。 联姻的事情，不是很久都没消息了吗？而且他听康滟灵的意思，这件事从一开始似乎就不可能。 「我知道你心里肯定不舒服，」管家道，「不过咱们夫人已经亲自点头了，半夜联繫的康家，少爷再喜……那什么你，肯定还是要听父母的话。」 第55页 管家一副看开了的语气：「这在圈子里是很正常的事情，你需要学习一下该怎么和女主人相处了。」 姜沁的反应很平淡。 「……你就没什么想说的吗？」管家问。 「有，」姜沁一顿，「你挡我路了。」 管家：「……？」 第25章 [不好奇我今天为什么来吗？] 姜沁刚回到房间不久, 就收到了康滟灵的消息。 顾言煜不在家的时候，他才敢把手机拿出来看看，昨晚顾言煜没在他的房间睡觉, 但是他怕顾言煜闯进来, 手机一直藏着。 也因此, 没和康滟灵联繫。 姜沁回了两个字：[好奇。] 康滟灵：[……我怎么一点也没感觉出来你好奇呢？] 不过姜沁淡定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康滟灵要是细究这个问题，恐怕把姜沁看个底儿朝天也不一定能看出来。 康滟灵道：[我也没想到, 昨天在医院和顾夫人见了一面后，顾夫人直接联繫了我父母, 原本以为联姻的事情已经泡汤了, 可是她竟然说可以定下来了？] 昨天从医院出来后，顾夫人的表现一直很反常。 要说顾家嘴最严实的人, 当属顾夫人。 她不想说的事情，是试探不出来的，昨天已经是姜沁这十几年来见过她情绪最激动的时候。 康滟灵道：[放心，我绝对不会跟你抢男人。] 姜沁：[……] 康滟灵家里的情况, 他不是特别的了解, 之前为了接近康滟灵, 有特意去查过资料。 康家不止康滟灵这一个孩子, 她是婚生子, 下面有两个弟弟, 还有几个父亲搞出来的私生子。 几乎是一个群狼环伺的处境。 康滟灵表现出来的热情, 偶尔会让姜沁觉得触动，然而他也知道, 康滟灵允许他的接近，甚至是帮他, 不可能毫无目的。 每个人都有自己要做的事情。 姜沁道：[做你想做的事情就好。] 至于她和顾言煜联姻与否，他并不是很在意。 康滟灵似乎是愣了一下，才回復道：[我看出来了，你是真大方。] 姜沁：[……] * 楼下传来吵架的声音时，姜沁并不是特别的意外。 顾夫人做决定太急切，看起来就不像是跟顾言煜有过商量的意思，根据康滟灵那边的消息，顾言煜根本就没看上康滟灵，自然也不可能同意联姻。 姜沁没有下去，作壁上观。 他不知道顾夫人的目的是什么，但无疑是为他争取了不少的机会。 康滟灵趁乱摸上来，敲了敲姜沁的房门。 姜沁给她开门。 康滟灵进来之后，就摸了摸胸口压惊，随后道：「我就知道突然砸下来的馅饼肯定有鬼，合着顾言煜根本就不知道！」 姜沁波澜不惊。 「你是不是早就猜到了？」康滟灵观察他，「你们这些人是真行，我可差点就被误伤了。」 姜沁道：「没事吧？」 他难得知道关心一下别人。 康滟灵摆摆手，表示没事，同时发现，姜沁不止是瘦了，比起以前更加不爱说话了，能用简洁语言表示的，绝对不会多说一个字。 尤其是在「顾家」这个特定环境中。 楼下还在吵架——顾夫人和顾言煜都不是那种会撒泼的人，而是一句话一句话讲道理，顶多说话的声音大一点。 这种声音，到了楼上，就听着不是特别明显了。 而之所以他们能听见声音，还得归功于顾家实在太安静。 「你每天就住这里？」康滟灵又扭头看了看，「我以为顾家楼下就够压抑了，你这住着的地方更压抑……嘶，还有点冷。」 姜沁给她倒了杯水。 「你昨天说，你打算离开顾家，」康滟灵道，「有想好去哪吗？」 姜沁想了想，「我需要先办休学。」 康滟灵不敢置信，「你这个时候还想着上学呢？」 「普通人到了社会中，学歷是非常重要的东西，」姜沁道，「我不办休学，旷课太多学校也会联繫我，联繫不到可能会直接开除，不如先办了休学，等风头过了再回来读书。」 康滟灵道：「好吧，是我没想过的东西。」 姜沁蜷缩到了他的小沙发上——这段时间他几乎都是在这个小沙发上度过的。 他困得眼皮打架，托着头道：「但是我还没想过要去哪里。」 康滟灵一愣。 她仔细看着姜沁，发现姜沁蜷缩起来时，真的是很小的一坨，似乎轻而易举就能被人抱起来。她的个子有一米七二，姜沁稍微比她高一点，但是好像比她还瘦弱的样子。 她忽然觉得，姜沁其实是有点可怜的。 人在一个环境里生活了十几年，不说喜不喜欢，会形成习惯这点毋庸置疑，而且姜沁来到顾家时还小，许多的习惯几乎可以说刻入骨髓。 现在要脱离这种环境，哪怕没有不舍，到底是不适应。 「这有什么好纠结的？」康滟灵道，「要是我的话，想去哪里就去哪里，你还能去国外找温嘉泽，多好？」 姜沁垂眸，没有说话。 眨动的眼睛表明他是在思考，不是在发呆。 要说现在就决定走，他总觉得有点……太早了。 许多事情他还没搞清楚，关于他的父母，他照旧一无所知，真要这么走了吗？ 第56页 「也别太担心，」康滟灵说出这些话时，还有些僵硬，似乎是觉得肉麻，「反正……我会帮帮你的。」 楼下争论的声音渐消，顾家重归安静。 姜沁听见了有人上楼的声音，立刻回神，对着康滟灵道：「顾言煜来了。」 康滟灵道：「我去，你连他脚步声都能听出来？不是吧……」 话音未落，顾言煜已经拧开了姜沁卧室的门锁。 他看上去没有平常的从容，眉头紧皱，说不上来是紧张还是生气。 在打开门的一瞬间，第一眼是落在姜沁身上。 确认姜沁无事，他松了口气，接着才看见康滟灵，眉头再次皱起来，沉声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上一次见面，顾言煜还挺有礼貌。 第二面直接有了种装都懒得装的感觉。 康滟灵瞪大了眼睛。 有这么对客人的吗？ 顾言煜走到姜沁面前蹲下，摸了摸他的手，声音也放轻了一点，「怎么空调又开那么低？上次生病还没完全好，又要着凉了。」 姜沁对他的回答，是扭过头去，完全不看他。 顾言煜看上去已经习惯了，也没生气，再次看向康滟灵，冷声道：「康小姐，在别人的家里不要随便乱跑，我以为这是作为客人的基本礼貌。」 短短的几分钟，他这两幅嘴脸来回切换，康滟灵惊呆了。 她哑口无言，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姜沁，最后完全放弃了和顾言煜辩解。 和顾言煜吵起来，吃亏的肯定是她，对她又没好处。 「行，我回客厅。」康滟灵道。 在她转身走后，顾言煜又忽然叫了她一声，「康小姐。」 「天色不早了，该回家就早点回家吧，」顾言煜语气平淡，「恕招待不周。」 康滟灵气得闭了闭眼。 再次睁开眼，她背对着顾言煜翻了个白眼，心里暗暗吐槽，怪不得姜沁要跑。 在康滟灵走后，顾言煜凑近姜沁，强行把他的脸掰正。 「你们又说什么了？」 忍了这些天，连顾言煜本人都意外他竟然能忍下来，如今仿佛到了一个极限，对于姜沁沉默的抵抗，他几乎产生了一种想要摧毁的念头。 顾言煜咬牙道：「说话，姜沁。」 姜沁面无表情，「祝你联姻顺利。」 顾言煜停顿了一下，没说话。 紧接着，他的表情微妙，好像看见了什么希望，又有点防备的警惕，又有点期待，「谁跟你说的？康滟灵？你是在意吗？」 「这件事根本就不……」 「不是，我不在意，」姜沁闭上眼，嘆了口气，「我有点累了，你能出去吗？」 顾言煜僵住，一瞬间表情难看到能拧出水来。 他眉心抽动一下。 过去很久很久，姜沁不再说任何的话，表现出来拒绝的姿态，他才松开手，站了起来。 * 不知道邹俏用了什么办法，反正康滟灵是在顾家留下来了。 康家似乎也不介意在婚前让康滟灵提前住进未婚夫的家里——尽管这桩婚姻还连影子都看不见。 康滟灵住进顾家后，影响最明显的就是姜沁的心情。 他状态明显好了很多，康滟灵的性格开朗，特别适合给人解闷，姜沁再无趣，都被她带动着活跃了不少。 就是有时候过于活跃，姜沁有点受不了。 这段时间，邹俏也很少外出。不知道是不是错觉，姜沁总觉得她的注意力全在他身上，细緻地注意着他的一举一动。 在康滟灵玩闹太过分时，她还会出言阻拦，让康滟灵收敛一点。 她也不贊成姜沁频繁的活动，时不时就让姜沁上床休息。 以前她对顾言煜这个儿子，都没这么上心过。 姜沁总觉得其中有猫腻，却始终猜不出来邹俏的目的在哪。连康滟灵都有她的算盘，邹俏怎么可能单纯对谁好？ 而顾言煜全当看不见康滟灵这个人。 至于姜沁和顾言煜的关系，再次将至冰点。 * 公司里，下属已经好几次看见顾言煜走神。 这在顾言煜的身上，是非常少见——甚至可以说从来没见过的现象。 他们公司里有个共识，都说天塌了有个子高的顶着，而他们公司里是公司塌了也有顾言煜撑着。 像顾言煜这个阶层，很多的工作都不必亲力亲为，完全可以躺着等钱入帐。 但 他偏偏比普通人还能卷。 有这么个老闆在上面顶着，是一种不幸，也是一种幸运。 王助理人缘比较好，而这种老实人往往也被拖出来挡枪，大家都不清楚顾言煜心情不好的原因，就把他给推了出去探路。 王助理拿着文件，让顾言煜去签。 原本他还紧张，等顾言煜签完后，他拿起来一看，紧张的心情瞬间没了。 他忍住了八卦的欲.望，小心翼翼给顾言煜指了指，「那什么，顾总……您名字签错了。」 顾言煜一愣。 他把原本该签他名字的地方，签成了姜沁的名字。 王助理眼观鼻鼻观心，心里像是有只猫爪子挠，脸上还是一本正经的，「我再去复印一份。」 「好，」顾言煜道，「辛苦了。」 王助理马上要走出去时，顾言煜忽然叫他：「等等。」 第57页 王助理立刻就停住了。 「有件事，想问问你，」顾言煜组织了下措辞，思考了片刻，「你有没有看过心理医生？」 王助理惊讶道：「顾总，您要去看心理医生？」 顾言煜：「……不是我。」实际上不仅是他，而且已经看完了。 他补充道：「是我的一个朋友。」 「哦，」王助理清咳了两声，「是这样啊，我没看过心理医生，但是我对象看过。」 「她是为什么要去看心理医生？」 王助理道：「那段时间我们俩老吵架，把她给吵得上火，睡不着觉，怕出什么心理问题，就去医院里找医生给疏导了一下。」 正中靶心。 顾言煜问：「感情问题？」 「是啊，感情问题，」王助理还有些不好意思，「后来在医生那里，我们发现我俩性格都有问题，多亏那医生给了很多建议，否则我俩也过不到现在。」 顾言煜沉默了。 王助理等着他抛出来下一个问题，然而顾言煜始终没问，指尖在桌子上一点一点。 几分钟后，顾言煜看他还站着，缓缓道：「辛苦了，你先出去吧。」 在王助理出去后，顾言煜拉开抽屉，拿出了一样东西。 是之前他没收了很久的，姜沁的手机。 当初他拿过来时，其实是想看的，但他并不知道手机里会有什么，他又要面对什么，到底是没看。 从他生下来开始，他还没有为哪件事这么踌躇犹豫过。 哪怕他不相信心理医生的话，也不想听他的劝解，但是从心理医生的口中，隐约能得知，他在姜沁的眼中，是一种什么形象。 从前他所笃定的，姜沁不会离开的想法，也被姜沁亲手打碎。 这也是为什么，他不愿意解开姜沁的禁.锢，更不愿意让他自由活动的原因。 姜沁这——总不能是迟来的叛逆期吧？ 或者姜沁真的不喜欢自己那么对他。 顾言煜闭了闭眼，有些头疼。 他没再把手机收起来，而是拿在手中，时不时看一眼。 与其纠结喜不喜欢的问题，不如重新把关系修復回来。 把旧的、不好的东西扔掉，着重于未来，这才是他从小到大的处事方式。 * 「我打算帮你做个假身份，」康滟灵拿出了一张身份证，递给姜沁，「这个可以过机检，也能买车票，和真的没什么区别，就是不能和警.察对上，容易露馅——这个身份证不是给你做的，是我拿的模板。」 姜沁没想到她动作这么快。 康滟灵道：「做这么一个假身份，得需要一星期的时间，做出来之后，有效期也很短，很快就会失效，你走之前需要拿上自己的真实证件，然后躲远一点，到时候顾言煜肯定会找你，等他不找了，你就可以用真实身份生活了。」 听着她的描述，姜沁有点恍惚。 那种生活非常陌生，他以前嚮往过自己一个人住，但等这种生活真的来临，除了陌生还有茫然。 「不过咱们国家这么大，」康滟灵道，「只要是你成功坐上车，专业人员想找你都很困难，顾家的权势虽大，手伸不了那么长。」 姜沁点头。 他仔细观摩那张假的身份证，上面的人他不认识，页面却是熟悉的，触感也和真的没差别。 他的指腹摩挲过这张薄薄的卡片，心中却没有多少要走的真实感。 他还给康滟灵，「我还有一些事情没有处理，但是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处理完，给我一个星期，假如一个星期还是没有进度，可能要麻烦你帮我把卡办下来了。」 康滟灵问：「是休学的事情？」 姜沁一顿，道：「不止。」 康滟灵开玩笑道：「总不能是跟顾言煜道别吧。」 姜沁也难得有了闲心回应她的玩笑，「那可能走不了了。」 原本他离开顾家的心也没有多强烈。 只是顾言煜日渐强烈的掌控欲，已经压得他快喘不上气。顾言煜始终没有要放过他的意思，只能他走。 不然还要这样纠缠多久？ * 今天顾言煜下班时间很早。 一般来说，只要他愿意，完全可以当撒手掌柜，工作也好加班也好，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不过顾言煜从来没做过第二个选择。 还是头一次，他因为私事，回家这么早。 然而回家之后呢？ 姜沁一如既往地沉默，吃饭时话也不多。顾言煜几次把视线放在他身上，他似乎没有察觉。 倒是康滟灵，丝毫没受到他们餐桌上沉默氛围的束缚，还给姜沁夹菜。 「你实在是太瘦了，多吃点这个，」康滟灵又看了看，「还有这个排骨，吃点肉也能长点肉。」 顾言煜放下筷子，沉声道：「食不言寝不语，康小姐。」 康滟灵看了一眼毫无反应的姜沁，又看了看明明是在跟她说话，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姜沁的顾言煜。 她意味深长「哦」了一声，「行，我不语。」 顾言煜手指抽动了一下，到底是忍住了。 他想，不管姜沁在不在意，康滟灵这人都要尽快弄走。 联姻是肯定不可能的，但让康滟灵一直住在这里，姜沁都要被带坏了。 第58页 圈子里都知道康滟灵玩得疯。 晚上睡觉时，姜沁躺在床上，感觉到顾言煜从背后缓缓搂住他，睁开了眼睛。 或许是有了康滟灵的话，那种被人掌控的感觉消失了不少。 在顾言煜试图跟他说话时，他终于回了顾言煜一句。 顾言煜问：「最近还反胃吗？」 姜沁道：「好多了。」 顾言煜抱住他的手一紧，接着，他搂着姜沁，把姜沁的身体转了过来，和他面对面对视。 姜沁的嘴唇动了动，想问他干什么。 顾言煜什么都没干，而是有些激动，摸了摸他的脸，「真好了？」 姜沁总觉得他这句话意有所指。 不等他回答，顾言煜已经抱紧了他，状态松弛了不少，在姜沁的额头上亲了亲。 姜沁的睫毛颤了颤。 顾言煜的手动了动——睡衣里放着姜沁的手机，犹豫该不该拿出来。 姜沁安安静静躺着，和以往的每个夜晚一样。 这段时间的叛逆，仿佛只是顾言煜的一个错觉。 顾言煜再次抱紧他，低头和他接吻。 这是一个比任何时候都温柔的吻，温柔到不该是他们存在的氛围，姜沁也没有挣扎和抗拒。 在顾言煜的吻即将向下时。 姜沁问道：「你什么时候放我自由？」 顾言煜的眉心蹙起。 他知道姜沁不可能无缘无故变温顺，然而姜沁这么迫不及待，就好像他们每次亲密，必须有筹码。 他压下不适，还是决定道：「明天就不让管家盯着你了，好不好？」 姜沁静静地看着他。 「想出门也随时能出去，」顾言煜道，「不过出门的话……你身体不舒服，是不是得要人照看？」 他的硬刀子改成了软刀子。 态度没有以前那么强硬，但还是没给姜沁选择的权利。 姜沁思考片刻，看似妥协了，「好。」 顾言煜松了口气。 他抚摸姜沁的脸颊，轻声道：「你听话一点，不要总是那么……想要的我都会给你，好不好？」 橘黄色的暖光下，姜沁的眸光清澈，只是没多少情绪。 姜沁问：「其实很早之前，我就想问你一个问题。」 顾言煜顿住，「想问什么？」 两人难得说话不夹棒带棍，顾言煜也准备好了和姜沁交流，暗示自己尽量要耐心。 「在你的眼里，」姜沁一顿，「我究竟是什么？」 顾言煜猝然怔住，「什么？」 他有些没理解姜沁的意思。 姜沁问出口，只是想问，也没指望他能回答，更不期待知道答案。 「没什么，我困了，」姜沁道，「睡觉吧。」 他推了推顾言煜。 经过这一打岔，顾言煜也忘记了手机的事情，他顺着姜沁的动作侧躺，盯着姜沁背对他的侧脸，觉得好像忽略掉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能是什么呢？ 「对了，」姜沁忽然又道，「我明天能去你的书房看书吗？」 顾言煜问：「怎么忽然想起去我书房看书？」 姜沁道：「我房间里的书看完了。」 多亏了康滟灵，他的撒谎功力也在上涨。 「想去就去吧，」顾言煜亲了亲他的耳朵，「密码你知道的。」 * 没有管家，知道密码，姜沁第二天顺利进入了顾言煜的书房。 这间书房，曾经他进来过无数次，每次都是被顾言煜叫进来，椅子上还有他们两个人……的记忆。 这像一个庞大的资料库，一时之间让他无法下手。 还有几个锁着的保险柜。 姜沁从第一排开始，打算一点一点找。 就在他蹲下来不久，他听见了一道很轻盈的脚步声，停在了书房外。 他停住动作，有点警惕。 「姜沁。」邹俏的声音传进来，语气严肃，「出来。」 第26章 姜沁再次来到了顾夫人的卧室里。 在邹俏喊他时, 他已经想好了该怎么解释。然而在他出来后，邹俏只说了一句「跟我来」，其余什么话都没有。 姜沁有些紧张。 他父母的事情, 不清楚顾言煜知道多少, 但顾夫人知道的肯定非常多。 ……十几年前的事情, 邹俏在其中，扮演了什么角色？ 他既好奇，又害怕被邹俏看出来。 邹俏在他进来后, 就开始翻箱倒柜找东西，片刻后, 她终于找到了想要的, 抱在了怀中，缓缓转过身来。 她秀美的眉头紧皱, 看起来似乎比姜沁还要紧张。 「你先坐下。」她道。 姜沁略有疑惑，但还是听她的，找了个地方坐下。 「这句话我说出来，可能有些突然, 」邹俏道, 「但是再突然, 我也必须得说。」 姜沁点头, 「您说。」 邹俏道：「我希望……你能离开顾家。」 姜沁蓦地僵住。 他想过所有邹俏可能会跟他说的话, 唯独没想过邹俏想说的是这个。 一瞬间, 他在猜邹俏是不是早就看出了他的意图, 故意在试探他。 可是不是，邹俏的表情很严肃, 脸上不见丝毫的笑意。 她解释道：「我说这话，不是要驱赶你。」 姜沁反问：「那是……？」 第59页 「我已经知道你和我儿子的关系了, 」邹俏深唿吸，「你们不合适。」 这个理由非常充分。 充分到姜沁听见以后，一点疑心都没起，甚至觉得理所当然。 这些话邹俏似乎想了很久，「他身为顾家的继承人，婚姻不会属于自己，哪怕他再抗拒，这也是个事实，我和他的父亲管不了他，接下来顾家其他的长辈也会出面，他躲不了的。」 姜沁点了点头。 「而你，」邹俏道，「不该捲入这些事情里，懂吗？」 姜沁语气平静，「懂。」 「我看得出来，」邹俏道，「你不喜欢言煜，你们之前的这段关系，我不知道是怎么开始的，但依照他的性格，想要有个善终很困难。」 姜沁心想，原来他表现的这么明显？ 他都表现这么明显了，也不知道顾言煜为什么看不出来。 邹俏道：「你还记不记得被言煜踢坏的那架钢琴？」 姜沁何止记得，到现在都印象深刻。 但是他有些意外邹俏居然会知道。 「我一直没发现他不喜欢练琴，但只要是开始了，他很少主动说放弃，哪怕再不耐烦也会坚持下去，后来是我发现了钢琴上的印子，才停了他的钢琴课。」 姜沁道：「居然是您停的课。」 「不过，你知道有意思的是什么吗？」邹俏道，「在停课后，钢琴再也用不上了，所以我想把钢琴从家里挪出去，把玻璃房改了，都已经联繫好了下一位主人——但是他竟然不愿意。」 姜沁没有这段记忆。 估计当时他不在家。 邹俏道：「只要是他使用过的东西，哪怕是放在那里烂掉，也不会给别人。」 她的话意味深长，又恰好能让姜沁听懂。 因为姜沁也是这么想的，两人的想法不谋而合。 「所以，你只能悄悄走，」邹俏拿出她怀里的东西，一样一样给姜沁看，「这个是我给你办好的假身份，这是机票，房子也都给你买好了，用我一个朋友的名义买的，等风头过去，直接挪到你的名下。」 她这个想法明显不是一时兴起的。 所有的东西都已经准备齐全，甚至把康滟灵忽略掉的都想好了。 姜沁瞳孔一缩，抬头看她。 他头一次在邹俏的身上，感受到母性的磁场。 邹俏在他眼中优雅的贵妇人形象，好像终于裂开了一条缝隙，泄露出来一点温柔。 「……还有这个，」邹俏拿着一个密封的文件夹，「给你的。」 姜沁发现她的神情有些紧张。 他觉得这个文件夹有点眼熟，很像那天在医院里他看见过的，邹俏手中拿着的文件。 但是等从医院回来，邹俏甩在顾言煜身上的体检单里，又没有这个。 为什么偏偏单独给他？ 他下意识去撕封条，邹俏立刻道：「不不不，你不能现在看。」 「现在不能看，等到了目的地，一切都安顿好了再看，」邹俏摁住他的手，「到时候必须要看，答应我。」 姜沁的目光狐疑。 他猜测邹俏为什么会有这种神态，思路忍不住往他父母身上歪。 会不会是他在书房里找的，十几年前的文档？ 邹俏又递给他一张名片，是一家医院医生的名片。 「无论你有什么困难，都记得要联繫我，」邹俏道，「我会帮你的……不用害怕。」 姜沁一顿，问：「什么时候的飞机？到哪里？」 「周三早晨八点，到x市，」邹俏道，「那天顾言煜不会在家，接下来的几天也不会在，你放心走。」 时间比姜沁和康滟灵商量的要早两天。 姜沁沉默着拿起机票，指腹在上面摸了摸。 小时候起，他就没去过太远的地方，顾家人经常飞来飞去，不过因为是工作，都不会带上他。 而他的父母有没有带他出去过，他也忘了。 多年前的记忆，就像是被雨沖刷过，经歷过一场电闪雷鸣，什么都没能留下。 他试图把被摧毁的记忆重建，但一切都是徒劳。 邹俏能信任吗？ 可以和她聊那些事情吗？ 姜沁不确定，他也不确定该不该听邹俏的，按照她所安排的路线去走。 「顾……夫人，」对于这个称唿，姜沁思虑再三，实在想不出来更好的称唿方式，「我走之前，能不能再见崔姨一面？」 崔姨还在老宅里，没跟回来。 邹俏差点忘了她，「崔姨？你和她的关系一直不错，见个面道别也好。」 她想了想，「 姜沁，我现在让你走，不代表不让你回顾家了，顾家的大门永远为你敞开，只不过，这两年肯定是不能回来了，知道吗？」 姜沁眸光微颤。 邹俏的话就说到这儿，她的情感永远是内敛的，能跟姜沁说这些，已经是不容易。 「我会让她在明天回来，」邹俏道，「好了，我累了，你出去吧。」 * 公司的一个项目在从没想过的环节出了问题。 顾言煜当初钦点的项目小组，现在直接乱成了一团糟，到了这种时候，顾言煜的重要性就显现了出来。 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向他求助，期望他能来解决问题。 第60页 好在顾言煜是靠得住的，在所有人都慌乱的情况下，他面不改色，该工作工作，有条不紊的去解决问题。 只不过这也让他陷入了忙碌中，脱不开身。 之前这样的忙碌，他经常去经歷，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 这次却莫名内心有股不安一直萦绕不去，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事情要发生，又说不清楚到底是什么事情。 等到晚上回家，看见姜沁安安静静躺在床上睡觉，他的疲惫才减轻了不少。 姜沁破天荒询问了他一句：「今天回来这么晚？」 这句话其实是很微妙的。 表面上看好像没什么，但总能让人联想到结婚多年的老夫老妻，其中可能包含了关心、责问和熟稔。 这让顾言煜立刻就精神了不少。 两人的关系似乎没什么僵持了，从前的那个姜沁，似乎是回来了。 并且，还比以前增加了一些关心。 顾言煜下意识想回一句——其实是没怎么过脑子的，不过话在嘴边，立刻住了嘴。 他思考了下，要是以前，他可能会怎么回答。 可能会说「公司里的事情」，一句话带过去，然后再跟姜沁做.爱，他默认姜沁不需要知道这些，也觉得姜沁帮不上任何的忙，更不觉得姜沁会是他倾诉的对象。 当然，他现在依然认为，姜沁没有知道这些的必要。 只是他想，或者他的表达方式可以变一变。 顾言煜是个好学生，也是个聪明人，从前是不在乎不想学，现在肯学了，实践起来也不是什么难事。 他说：「工作上发生了一些事，你在等我？」 出乎意料的是，姜沁「嗯」了一声。 顾言煜喉结滑动，他意识到了姜沁的主动，解了解衣领最顶上的扣子，低声道：「我先去洗个澡。」 或许是姜沁想通了。 想通了他这段时间为什么那么生气，也不再总是想着离开，亦或者是忍受不了被关着了，决定来讨好他。 无论怎么样，只要是姜沁有了想靠近他的欲，望，有了要和他交流沟通的意思，就是一件好事。 顾言煜迅速洗了个澡出来，甚至都没来得及擦，就上了床。 他先天条件不错，再加上自己会练，身材可以说是赏心悦目，没有特别大块的肌肉，每一处的线条都刚刚好。 姜沁被抱住时，忍不住眨了眨眼。 在和顾言煜不吵架、没有矛盾的情况下，被他这么抱着，其实很有安全感。 人类或许是天生喜欢拥抱的动物，再抗拒肢体接触的姜沁，也会因为一个温暖的怀抱，而暂时性的不想活动。 「你这两天是怎么了？」顾言煜感到奇怪，「这么的……」 姜沁眨了眨眼。 他安安静静不说话时，像极了一个精緻的娃娃，或许是长相过于精緻，精緻到看起来不像个真人。 顾言煜眸光微动，手指在他的脸上滑动。 「干什么？」顾言煜猜了猜，「这么久没有，想要？」 不等姜沁回答，顾言煜的嘴已经贴了过来，在他唇边啄吻。 今天的姜沁格外顺从，顾言煜的心情由阴转晴，哪怕工作上的事情还没解决，也已经愉悦到咬了姜沁一口。 姜沁哼了一声。 这两个月，顾言煜就没这么高兴过。 他想，他们的这段关系，姜沁总是走九十九步的那个人，姜沁从来不会让他感觉到多劳累，闹这一个多月，也情有可原。 姜沁身体对他的吸引力，也是致命的。 能瞬间消除他所有疲惫。 …… 夜深，顾言煜睡了过去。 姜沁盯着他的侧颜，心中说不上来什么情绪，又或者什么都没有，空空荡荡的。 他做事喜欢有始有终，就像每次开学学习，到了期末总要考试，入学时和别人自我介绍，平时哪怕不打招唿，毕业时也要说声再见。 这算是他的一个小强迫症。 但就像是顾夫人说的那样，顾言煜不可能跟他善始善终，他和顾言煜说了再见，明天顾言煜就能把他锁在顾家，哪怕是邹俏，也不一定能再次给他解围。 也不知道，他能带走这个房间里的什么？ 这个卧室里的东西，有些是拿他自己的钱买的，但大部分都是顾家的，应该也拿不走多少。 他忍不住又想起来，今天白天，邹俏递给他的那个文件。 里面究竟是什么？ 如今他心里的天平，正悄无声息往顾家倾斜——他总觉得，他父母的事情，和顾家或许有关系，但是关系不大。 否则，谁会在杀了别人全家后，还替别人养儿子？ 哪怕顾家对他是粗糙式养法，但逻辑上也说不过去。 更何况，邹俏看着他的眼神，可不像害过他父母——当然不排除邹俏演技高湛。 然而，这十几年，她常常把姜沁叫到跟前交流，这些都不是假的。 姜沁有点头疼，闭上了眼。 不管当年的真相如何，等他离开顾家，估计都没有机会知道了。 * 隔天天还没亮，姜沁迷迷煳煳感觉到顾言煜已经起床，披上了外套准备走人。 这么多天都抱在一起，到底是养成了一些习惯，他下意识抱住顾言煜的胳膊，眼睛睁开了一条缝隙。 第61页 顾言煜似乎是笑了，喉间发出几声气音。 他没吵姜沁，还拍了拍他的手，情绪还算不错，动作甚至有几分温柔。 他低下头，在姜沁的额头亲了一口。 「乖乖，」顾言煜低声道，「上班去了，你睡吧。」 姜沁松开了他的手。 在他手松开的一瞬间，顾言煜心中莫名生出几分不舍，这种感觉出现的悄无声息，又在转瞬间消失不见，快得他甚至没抓住。 他盯着姜沁的脸看了一会儿。 以前也不是没有去上过班，也不是没有姜沁还睡着的时候，但是他觉得今天姜沁格外好看，睡到红润的脸颊也可爱极了。 姜沁和猫咪一样，都有令人心脏柔软下来的能力。 不过，左右他们还有很长很长的时间可以相处。 顾言煜穿好了衣服，在姜沁还睡着时，悄悄出去了。 而姜沁，在顾言煜走后，又一次做了个梦。 他梦到了另一个夏天，在他和顾言煜还稚嫩的时候，他因为不想上课偷偷翘课，碰上了生病在家的顾言煜。 顾言煜病恹恹的，很少能看见他这一面，因为在姜沁的印象中，他一贯强势冷漠，优秀且高高在上。 「哎，」顾言煜问他，「你翘课啊？」 姜沁是怕他的，闻言站在原地，双手背过去，连他的眼睛都不敢看。 顾言煜见他不回答，嘟囔了一句：「怪不得我妈说你成绩退步了，你不会天天下午都翘课回家吧？」 姜沁连忙摇了摇头，「没有。」 顾言煜眯了眯眼，「真没有假没有？」 姜沁的阅读理解本来就费劲，尤其是他年纪也不大，一个「真没有」和「假没有」都能把他绕晕。 不理解其中 的意思，他只能怯生生盯着顾言煜看。 顾言煜被他盯得不自在，清咳了一声，「干嘛这么看我？」 姜沁摇摇头。 「害怕我告诉我妈？」 姜沁点点头。 邹俏的模样虽说不严厉，但姜沁和她不熟，小孩子对于不熟悉的人，总有一些天然的畏惧。 顾言煜似乎被他的样子给逗笑了，觉得他很好玩，一向冷漠的脸上，骤然出现一个笑容，一下子显得没那么高不可攀了。 「这样吧，」顾言煜想了想，「我问你件事情，你好好回答我，我今天就当没看见你，怎么样？」 姜沁的眼睛一亮。 「但是，有个条件。」 顾言煜竖起一根手指，「之后你给我好好上课，再让我发现你翘课，我一定会告诉你老师，听见没？」 姜沁没想到他竟然也会教训人，比起老师有过之而无不及，就是个小大人。 他不情不愿点头。 然而，顾言煜问他的那个问题却是—— 「哎，翘课是什么感觉？」 是什么感觉？ 时隔多年，姜沁已经忘了他究竟是怎么回答的，但不知怎的，在这个问题蹦出来的剎那，顾言煜鲜活的面孔，和他平日里冷漠的脸，变成了两张不同的画面。 他们相互矛盾，相互融合，又相互排斥，整个画面都变得扭曲。 最终这一切变成了顾言煜牢牢抓住他不放的手。 他梦见自己好像变成了一只麻雀，被这双手牢牢攥住，攥到他的身体都发痛，尖锐的叫声从他的喉咙里传出来，充斥在耳朵，腹部好像快被握碎了，剧烈的疼痛一阵一阵打进大脑，是那双手在折磨他。 他好像还听见了小孩的哭声，用奄奄一息的那种声量，小猫儿似的哭。 有人破门而入，大声叫了他几下。 姜沁张了张嘴，他以为自己回应了，但实际上发出来的声音，只是气音，没人能听清他在说什么。 「姜沁？姜沁！」崔音彤快急哭了。 邹俏就站在她的身后，见转反手关上了门，示意崔音彤小点声，自己伸手拉开姜沁的被子。 床单上有一点点血迹。 邹俏临危不乱，拿起手机打了几通电话，随后看了看姜沁的房间，去翻他的抽屉。 幸亏姜沁没把昨天她给的那份文件藏太深。 「你去叫平时嘴巴比较严实的那几个佣人过来，姜沁需要他们搬，」邹俏嘱咐道，「我去把管家和其余的人打发走，避开所有人，记得动作要轻要快。」 崔音彤六神无主，闻言连忙点头。 她颤声道：「姜沁这是……」 邹俏眸光复杂，「就是你想的那样。」 崔音彤咬住了牙，随后狠狠闭眼，长嘆了一声。 * 「顾总，对方忽然发难，说是想面谈，」王助理从昨天到今天就没怎么休息，黑眼圈都出来了，「您看该怎么办？」 同样没休息多长时间，顾言煜的状态比他好上太多，依旧精神奕奕，好像凌晨赶来上班的人不是他一样。 顾言煜道：「那就临时出一趟差吧，我倒要看看他们究竟想搞什么，你安排一下。」 王助理点头，「好。」 顾言煜加班，有种学霸刷题的感觉，越刷越精神。 在王助理走后，顾言煜想起来什么。 他下意识想打个电话，在号码拨出去后，震动声从他的衣服口袋里传来，他微微一顿，反应过来他还没把手机还给姜沁。 第62页 于是他换了个号码，改成给管家打。 管家很快就接了，他那边的背景声很嘈杂，像是在菜市场。 顾言煜一怔，「这个时间你不在家，去哪了？」 「少爷，」管家连忙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夫人忽然说想吃家常菜，还要我亲自挑材料，我就去咱附近的菜市场了。」 说是附近的，但是顾家那一片是富人区，最近的菜市场也要好几公里。 最近邹俏确实喜欢折腾饮食，前段时间还挑了不少厨子，又换掉了不少。 顾言煜道：「家里……」 「家里好得很，」管家已经猜到了他想问什么，「小姜少爷休息呢，他最近嗜睡，您也知道，我走的时候他还睡着呢。」 顾言煜的嘴角微微上扬，脑海中出现了姜沁睡觉的样子。 「我临时出差几天，家里你盯着……」顾言煜一顿，想起来姜沁抗拒的模样，「算了，我回来再说，没几天。」 管家连忙道：「好嘞。」 挂断电话后，王助理已经订完票回来了。 「四张票，您一张，还有两个项目小组里的人，另算上我。」 顾言煜道：「嗯，日用品去了现买，公司给报销，走吧。」 * 姜沁听见了医院里，心电监护仪那种有规律的、特殊的电子提示声。 他缓缓睁开眼，一时间分不清是现实还是梦境。 崔音彤看见他醒了，瞬间围了过来，双眼还是红肿的。 姜沁嘶哑道：「崔姨……」 「哎，是我，」崔音彤连连点头，「你吓死我了。」 姜沁抬眼，看了看天花板，又看了看旁边的仪器，「我怎么到医院来了？」 崔音彤的面色一僵，眼珠乱飘。 姜沁有点虚弱，缓了缓，随后发现，病房里的医院标识有些陌生，前缀更陌生。 「这是哪？」 崔音彤道：「你早晨昏过去，顾夫人干脆把你弄到早就安排好的地方，我担心你……就跟着一起来了。」 姜沁几乎是一睁眼，面前的天都变了。 他表情微变。 「不用担心，一切事情有顾夫人处理，她是个很厉害的女人，只是平时不显山不显水，谁都不知道她厉害，」崔音彤顿了顿，「没人会知道你在哪……只是有件事，小沁，你必须得知道。」 姜沁缓了缓，「什么？」 崔音彤深吸了一口气。 「——你怀孕了。」 第27章 崔音彤在说完那句话后, 等着姜沁的反应，甚至做好了解释的准备。 然而姜沁什么反应都没有。 他苍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色，连唇部也有点发白, 立体精緻的脸更加不真实, 就像是另一个世界里的人。 在他的脖子里, 还能看见几枚鲜红的吻痕，犹如雪中点缀的红梅，引人注目。 他只是眉头微微一皱, 接着又松开了，弄掉自己身上的仪器, 起身看周围的环境, 「这就是顾夫人说的x市？」 崔音彤没想到他是这种反应，下意识应了一声, 「是，就是顾夫人说的地方。」 接着，崔音彤试探道：「你这是……接受了？」 这接受能力未免有点太强了。 姜沁反问：「接受什么？」 「你怀孕……」 「崔姨，」姜沁面无波澜, 有点随意道, 「你以前从来不跟我开这种玩笑, 今天是怎么了？」 崔音彤就知道。 眼见姜沁拨开被子要下床, 她有些急了, 连忙把他摁回去, 「还不行, 医生要你静养！」 姜沁见她表情不似作伪，停顿片刻, 还是慢慢坐了回去。 「最近我得给你做点能补身体的营养品，」崔音彤絮絮叨叨, 「也不知道顾夫人准备的房间里有没有厨具，要是没有的话，可能还要现买……我也没照顾过怀孕的人，顺道去书店买几本书看看。」 姜沁要不是知道他醒着，可能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他忽略掉了崔音彤那些过于惊世骇俗的话，选了一些安全的话题，「你跟着我过来的话，在顾家的生活怎么办？」 尤其是崔音彤还拿着顾家的工资，之前也一直在给顾家干活。 跑到他的身边来，肯定是不妥。 姜沁道：「我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回去，或者……永远都不会回去了。」 崔音彤思绪被打断，看着他的目光复杂，「你不用担心我，我有顾夫人撑腰，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你。」 姜沁道：「顾夫人不是帮我处理后续的问题了吗？」 「不是这个……」崔音彤有些头疼，直视着他，「你现在要考虑一个问题，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留还是不留？」 姜沁：「……」 他终于发现，崔音彤不是在开玩笑。 其实刚刚崔音彤的神色就很认真，然而崔音彤说的这些内容，就好比有个 人告诉你：你知道吗？天空其实是红色的，草是白色的，河里的水是橙色的。 要么你是色盲，要么就是对方疯了。 「崔姨，」姜沁一顿，「我是男的。」 崔音彤就知道他没信，闭了闭眼，长嘆一口气。 这种情况很荒谬，姜沁从小又是当正常的男孩子养大，一时之间接受不了才是正常的。 崔音彤打开了病房门，刚好撞见一个换药的护士，逮住她道：「小姑娘，你们的主治医生在不在办公室？」 第63页 「这个时间应该不在，怎么了？您有事可以跟我说。」 「没事，你忙。」 崔音彤重新把门关上。 她嘆息道：「算了。」 姜沁也不太希望崔音彤精神出现什么问题，看见她放弃了这个荒谬的说法，也松了口气。 「总之你就知道，」崔音彤道，「你身体还没调理好，哪怕顾夫人不给我钱，我不工作，也得把你照顾好，我肯定是要在你身边的，好吗？」 姜沁眸光颤动，盯着她看了片刻。 要说在这个世界上，他唯一能称得上是亲人的人，也就是崔音彤了。 十几年前，崔音彤把他领到了顾家，也是崔音彤一直在照顾他。 一直照顾到现在。 他临走之前，以为有很长一段时间，可能要和崔音彤处于分别的状态，没想到最终还是崔音彤留在了他身边。 「嗯，」姜沁缓慢，「好。」 …… 姜沁的身体非常虚弱，他一贯身体不太好，从小病就没断过，长大后生病的次数少了，但是比起普通人，身体素质还是差了一截儿。 崔音彤每天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估计顾夫人给的房子里应该有厨具，反正她做的饭还挺好吃。 原本要是姜沁自己的话，他是不打算住顾夫人给的房子的。 他打算到了地方后，就躲起来，拿着以前赚到的钱去租个房子，找个工作。 顾家的东西他已经拿的够多了，过一过苦日子也没什么。 然而，现在崔音彤跟了过来，自然不能跟着他吃苦，所以崔音彤接受了顾夫人的帮助后，姜沁也跟着默认了。 他不清楚自己还有几天能出院——他连自己是怎么进医院的都不知道。 崔音彤嘴里偶尔还是会冒出来「怀孕」两个字，姜沁才开始还觉得她疯了，后来逐渐脱敏，只想着该怎么把崔音彤这种混乱的想法给矫正回来。 在医院里住院时，和医生接触的次数其实并不多，而且姜沁住的这个医院，主治医生忙得跟陀螺似的，他不主动去找，身体又没出现什么状况，医生也不会主动去找他。 除了早晨查房的时候，医生问一问他各种感受，关于他的病，也只字不提。 姜沁自然也不会问医生「我是不是怀孕」了这种话。 他又不是疯了。 住院住了快一星期，医生看他的各项身体指标都正常，这才让他出院。 收拾行李那天，姜沁又听见崔音彤絮叨。 「孩子留不留，都取决于你，别人的意见都没什么用，要是你想……生下来，我就陪着你到孩子出生，要是你想打掉，就要尽快做决断，月份大了就不好打了。」 姜沁一脸麻木。 崔音彤侧过脸看他，「顾夫人也肯定不会为难你，这点你不用担心。」 姜沁无可奈何，「嗯」了一声。 崔音彤以为这些天的洗脑成功，又是感慨又觉得心酸，心酸姜沁才这么大的年纪，就…… 哪怕是个女孩，二十岁也还上着学呢吧？ 可姜沁现在连学也不能上，假如他选择把孩子流掉还好，顶多不舒服一阵子，但要是选择生，从怀孕到生产，要遭更多的罪。 想到此处，崔音彤对顾言煜多了几丝牙痒痒的意味。 两个孩子都是她看着长大的，但人有亲疏远近，哪怕是同样自己生的孩子，水也不一定能端平。 在她这里，自然是姜沁亲近。 * 顾夫人给准备的房子很大，住两个人绰绰有余，甚至还有点空旷。 崔音彤全程没让姜沁提重物，在姜沁打算跟她抢时，立刻闪身迴避，和他保持距离，这才安全到家。 「你应该没住过楼房吧？」崔音彤把东西都放下，直接走进了厨房，「条件肯定是比不得顾家，但对于很多人来说，这种房子就已经够奋斗一辈子了。」 姜沁在四周打量了一下。 顾夫人心细，房间里很多家具都没用太新的，应该是怕有气味，房间的採光很好，有个小阳台，上面放了躺椅，可以在上面晒太阳看书。 绿植是这几天崔音彤新挪进来的，最近新浇过水，每一片枝叶都非常湿润，水滴顺着叶脉滑下来，坠在叶子尖尖上。 整间房子都非常的温馨、生机勃勃。 姜沁忽然道：「我觉得很好。」 比他的房间要好。 顾家虽然大，但每一处都不属于他，只要是出了他的卧室，每一步都要小心翼翼的走，然而这里不用。 哪怕只是一个临时的居所，感觉就是不一样。 「是吗？感觉不错？」崔音彤笑开了，「那就好……等等，你别乱动！」 姜沁只是想收拾一下东西，闻言僵住。 崔音彤无奈道：「我麻烦你，这段时间你就当你自己是腰间盘突出行吗？所有用腰的活动都别参加，坐下的时候也要小心点，能别下床就别下床……你前段时间不是在顾家待挺好的吗？」 或许是离开顾家了。 两人提起顾家的话题，也没那么避讳了，反倒是带着一点调侃和。 姜沁不解：「为什么？我不是都出院了吗？」 「因为你怀……」崔音彤这话说得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她干脆换了种说法，「出院就代表好了？出院了当然也要休养。」 第64页 姜沁终于肯听话了。 崔音彤早该知道，姜沁比任何人都轴，一些固有的思维很难转换过来。 他的世界观很坚固。很多人在发现事情和自己想的不一样时，可能会怀疑一下对方，进而再怀疑自己，期间去主动求证，发现确实是自己错了后，就会进行改变。 姜沁不一样。 任由别人说破了天，他不相信的还是不相信，只会觉得对方有问题，除非事实摆在他的面前，他才会去进行改变，期间并不会主动求证，因为他相信自己是正确的。 他现有的世界观，也是根据他学习之后一点一点搭建起来的。 比如地球上教他「地球上是有引力的」，他观察发现确实是这样；课本上教「女性能怀孕男性不能」，他观察后发现也确实是这样。 观察后得出的结论，总是格外坚固。 而现在告诉他「男的也能怀孕」，普通人会觉得「啊你在开玩笑吧真的假的」，姜沁会觉得「你在开玩笑，是假的」。 崔音彤愁得慌。 一般来说，月份越大小孩越不好打，她还等着姜沁做决定，结果姜沁根本不相信自己怀孕，这该怎么办？ 总不能等孩子真的生出来了，姜沁才相信吧？ ……事情倒也没有崔音彤想得那么悲观。 …… 晚上姜沁睡觉前，感觉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 周围的环境都很陌生，被子上散发着一股太阳光照射过的味道，眼前的天花板也是陌生的。 他终于有了，从顾家出来的实感。 之前几天住院，他都感觉轻飘飘的，医院的场景大同小异，他不觉得自己离顾家非常远。 但是从医院出来开始，一路过来，车道也陌生，建筑也陌生。 到了这个更加陌生的家，那种「他已经离顾家非常非常远」的感觉，才渐渐涌上来。 恍惚间，都不知道是现在远离顾家的这个场景是在做梦，还是在顾家待的那十几年是 一场梦。 连顾言煜的脸似乎也有点陌生了。 崔音彤说让他相信顾夫人，说顾夫人会处理好一切，他已经在医院里住了一星期，顾言煜那边一点动静也没有，是不是真的已经可以放心了？ 姜沁不知道顾夫人会怎么处理。 而顾言煜又会是什么样的反应。 ——可能顾言煜会勃然大怒？ 又或者顾言煜的反应很愤怒，但又不会特别愤怒，他的那种愤怒是基于小猫小狗不听话、走丢了的恼怒。 当下可能会非常生气。 等过了这一阵子，生气的感觉会逐渐消退，他的占有欲、控制欲，可能也会有新的东西来搁置，取代掉姜沁。 姜沁想起来什么，他需要给康滟灵提个醒。 就算康滟灵不说，他也清楚，康滟灵是需要这份婚姻的。尽管顾言煜不喜欢女人，性格也算不上多好，但这份婚姻能带给她的利益实在是太多。 圈子里的人或许可以没有爱情，但是不能没有利益。 这是姜沁观察出来的结果。 不过顾言煜实在算不上一个好的人选。 姜沁拿起手机来，却又犹豫了。 他的这个手机，也已经不是康滟灵给他的那个了，而是崔音彤给他新买的，他的所有旧手机都落在了顾家。 不过他长了个心眼，在此之前，就已经把康滟灵的手机号码背了下来。 姜沁犹豫的是，万一顾言煜还在找他，他主动联繫康滟灵，是不是相当于自曝？ 他默默放下手机。 再等等吧。 他怀着一种，既雀跃，又忐忑的心情入睡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水土不服，或者是肚子里的孩子感觉到安全了，在搬进新家的第二天，姜沁又开始了反胃。 新家的卫生间没有顾家那么方便，虽然也有两个卫生间，但都不在卧室里，崔音彤是在第二天听见姜沁趴在卫生间里吐的。 她敲了敲门，担忧道：「怎么又开始了？」 姜沁根本没办法给她回话。 等出来后，姜沁人有点虚脱，蜷缩在沙发上，看着崔音彤在厨房里忙来忙去。 也不知道是不是这段时间崔音彤老在他的耳边念叨，给了他一定的心理暗示。 姜沁在盯了一会儿崔音彤的背影后，竟然真的拿出手机，搜索了一下妊娠反应。 「噁心、呕吐、乏力、嗜睡……」 姜沁放下手机，觉得他可能也疯了。 * 又过了几天，姜沁收到了来自温嘉泽的消息。 他身体上的不适已经缓解了很多，也许是崔音彤看得那些书起了作用，做出来的饭确实很鲜美，他没有之前那么难受了。 新生活比想像中要轻松、温馨、自由。 他能感觉到，从前压在他心上的一块石头，被挪开了一大半，这种感觉很新奇，在过往的十几年，他寄人篱下，大部分时候需要看人脸色，唿吸都需要小心，但现在什么都不用了。 姜沁经常性阳奉阴违，他是不太听话，但又何尝不是对环境压抑的反抗？而能感觉到压抑，本身就证明他的性格其实是敏感的。 崔姨是真心对他好，就像他的家人。 或许姜沁的母亲还在世的话，也会像崔姨这样，照顾他的一日三餐，也或许是另一种相处方式。 第65页 收到温嘉泽的消息时，他正躺在椅子上晒太阳，比小猫还悠闲。 温嘉泽问他到底去了哪，说康滟灵差点没被吓傻。 姜沁问：[怎么了？] 温嘉泽道：[当时她根本没想到你会突然不见，还以为是你失踪了，后来顾家一直很平静，她才猜出来，你应该是跑了。] 姜沁看见「顾家一直很平静」这几个字，有些怔然。 顾言煜回去的话，没发现他不在吗？ 应该不可能。 那就是顾言煜发现他不在了，却很平静？ 这和姜沁设想中的大相迳庭。 温嘉泽看他很久不回消息，又发过来一条：[姜沁？你现在人是安全的吧？] 姜沁回神，手指动了动：[是，很安全。] 温嘉泽道：[那就好，你头一次进入社会，很多地方还不熟练，不要着急，有什么困难记得跟我说，我随时都在。] 他发的消息，几乎能让他幻视他的语气，不疾不徐，很温和。 姜沁回復道：[好，谢谢。] 温嘉泽道：[你对我总是这么客气干什么？] 姜沁没再回復。 他摁掉手机，坐了起来。 温嘉泽似乎是觉得刚刚那句话有些过界，重新发来一条消息，把刚刚的消息顶了上去，换了个话题道：[不过，你这么突然走，父母的事情不查了吗？] 姜沁微微皱眉，手指在界面上徘徊。 半晌后，才发过去一条：[……我不知道。] 他距离顾家已经十万八千里，很多事情也已经无从考证，顾家的书房曾经近在咫尺，但是他什么都没能找到，该怎么查？ ——等等。 姜沁忽然想起来什么，立刻关掉了手机。 之前顾夫人给过他一份文件，他昏迷之后，那份文件不会也落在顾家了吧？有跟着拿过来吗？ 姜沁几乎是弹起来的，往自己卧室里走。 崔音彤去买菜了，不在家。姜沁提出要陪着她一起，每次都被撵回来，之后他也是被迫赋闲在家。 他翻完自己的卧室，没发现，犹豫着要不要去翻崔音彤的卧室。 崔音彤并不希望他接触父母的事情，对此也一直三缄其口，他要是问，崔音彤很大概率不会说。 姜沁犹豫了片刻，还是没翻，而是不抱希望地找了找客厅。 哪知道，还真就让他翻到了。 邹俏塞给他的文件夹，已经被弄得皱皱巴巴，还没有开封。 姜沁的手放在封条上，很久没动。 …… 崔音彤买了两条海鱼回来，她听说海产品对孕妇比较好，另外又买了很多水果。 回到小区时，还和邻居打了声招唿。 他们的房子是密码锁，崔音彤站在门口，也不用拿钥匙，手一放上去就开了门。 在她打开门的瞬间——整个人一愣。 姜沁正站在客厅的茶几前，茶几的抽屉是打开的状态，而他低头看着几张纸，一动不动。 崔音彤问：「你干什么呢？ 姜沁朝着她转过头——表情很难以形容。 崔音彤知道顾夫人给了姜沁一个文件，但是文件里是什么，她并不清楚。 由于是给姜沁的，她随便找了个地方就放着了，只不过她照顾姜沁太忙，把这件事给忘了。 崔音彤拎着两条鱼上前，歪头看了看。 随后，她如释重负。 「啊，检查报告啊，」她拍了拍姜沁的肩膀，「我去做晚饭了，一会儿叫你。」 姜沁：「……」 崔音彤道：「鱼你想吃什么口味的？清蒸还是糖醋？你胃口要是好一点了，酸辣也行，想吃什么？」 姜沁：「……」 「快点想啊，」崔音彤催促了一下，「等我把鱼弄好，料汁也调好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姜沁：「……清蒸。」 崔音彤道：「得嘞。」 接着，她头也不回地进了厨房。 姜沁凝固在原地，表情有几分怀疑人生，继续盯着检查报告看，似乎要把张薄薄的纸，盯出一个洞来。 从他自医院醒来开始，他的情绪就没有过这么大的起伏。 哪怕崔音彤天天在他的耳边念叨孩子，他也没觉得这是真的。 一瞬间，姜沁想到了很多，尤其是那天体检后，邹俏带着他去取体检报告，从院长办公室里出来的那个表情，格外的清晰。 ——他现在总算是知道，为什么邹俏是那种表情了。 估计他现在的表情，比邹俏好看不到哪里去。 但他宁愿永远也不知道。 等崔音彤做好饭，端着菜从厨房里走出来时，他还站在客厅里，崔音彤的表情啼笑皆非，摇了摇头，「别看了，先吃饭吧？」 姜沁终于动了，顺着她的话，坐了下来。 「你还当我骗你，」崔音彤道，「我什么时候给你开过这种玩笑？现实已经无法改变了，难受也没用，先吃饭，吃完我再跟你说——哎，你干什么去？！」 姜沁勐地站了起来，去玄关拿外套。 崔音彤着急道：「姜沁！你不能太激动！」 姜沁转过头，认认真真道：「我要去医院。」 总要亲眼看看，才能确认是不是真的。 第28章 「当年你生下来, 医生就诊断出来你和其他人不一样。」 第66页 「那时候我和你父母的关系还没那么好，这件事是我在你父母去世后，领养你的前一天, 顾夫人告诉我的, 并且要我保证不要说出去。」 姜沁盯着又一张新的检查单, 仔细的看。 去的还是之前的医院，也是顾夫人打好招唿的医生，医生给他新做了b超, 又给他讲解了很多知识。 姜沁听着对方的长篇大论，罕见的没有走神。 等从医院回来, 他就是一副神游的样子。 崔音彤跟他说话, 他好像什么都没听见，直到崔音彤把放他面前晃了晃, 小心道：「没事吧？」 姜沁回神，随后有些呆愣地摇头，「没事。」 崔音彤看他的样子可不像一点事儿没有。 她让姜沁缓了缓，给姜沁倒了杯温水, 之前还想着调侃, 如今心情逐渐严肃起来。 「原本我跟顾夫人, 是想让你作为一个普通人平安长到大, 不用去经歷这些, 但是……」 但是没想到, 姜沁会和顾言煜发生关系。 最糟糕的情况还是发生了。 崔音彤道：「我发现的时候, 你们已经持续了很长一段时间了，我不知道该怎么办, 言煜那个孩子……他谁的话也不听，很有自己的主意, 贸然戳破，还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姜沁抬头，「那顾夫人呢？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夫人她在我知道不久后知道的，」崔音彤道，「怎么了？」 姜沁摇了摇头，「没什么。」 他只是忽然想到，有一天顾夫人和他说话，让他和别人交往时，做好安全措施。 当时以为，顾夫人让他照顾女朋友，如今想想，照顾的恐怕是他自己。 而顾夫人提的醒，到底是白费了。 他和崔姨住进来的这套房子，也是早就准备好的。 姜沁觉得，崔姨说顾夫人是个很有手段的女人，确实不是一种恭维。 姜沁把检查报告放下，神情略微纠结。 崔音彤安慰道：「事情既然已经发生了，我们只想着解决就是，医院里的主任给我说过，你现在是完全可以把孩子打掉的，对身体的伤害也不会很大，打掉之后养养就能恢復健康。」 姜沁想的和她截然不同，「崔姨，在我小时候，我听说过有人想要把我带走，是不是因为我身体的特殊性？」 崔音彤一僵。 和姜沁接触越久，她越发现，在管家眼中事事不如顾言煜的姜沁，其实已经非常聪明。 崔音彤道：「你有那段记忆？」 姜沁道：「本来已经忘得差不多了，有一天忽然想起来的。」 崔音彤垂眸，有点感慨。 她缓缓道：「是，你非常想知道吗？」 姜沁没说想，也没说不想，只是沉默地盯着崔音彤，又把视线放在他的检查报告上。 他看上去很平静，其实也不含带着什么仇恨的情感，在知道了自己怀孕后，也没有多激动。 但崔音彤了解他，知道他远远没有看上去平静，所有的惊涛骇浪都被掩埋在风平浪静的水面，就像是看上去一点也不危险的河面，实际上深埋着足够把人捲走的旋涡。 姜沁总是这样，他喜欢隐藏情绪，不擅长和人倾诉。 崔音彤道：「本来也没什么不能说的，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当年才四岁，我们以为小孩很容易割捨四岁之前的感情，没必要反覆在你面前提起，勾起你的记忆和痛苦。」 姜沁道：「可是我父母的资料，到现在还是封闭的状态，谁都查不到。」 「你还去查了？」崔音彤神情复杂，喃喃道，「到了一定的年纪，人寻根难道是一种本能？」 「什么？」 「没什么，我只是没想到，」崔音彤道，「封闭很正常，顾家不希望你爸当年做的实验泄密，也不希望有人重蹈你爸的覆辙，就做了保密工作。」 她停顿了一下，「而你记忆中，那些想把你弄走的人，是你爸在上家搞出来的事情，他因为实验，欠了对方不少钱，期间你正好出生，医院给你检查出来你的身体特殊，消息不知怎么泄露了出去，对方就把心思动到了你身上，要他把你交出去。」 姜沁发现了一个说不通的地方，「做实验的话，一般不都是国家给提供支持吗？」 「是的，」崔音彤道，「但是支持的前提，是要批准通过……你父亲并没有这个批准，就算是通过了，也不会有任何资金上的支持，从一开始，他研究的方向就是错的，而他在这个错误的方向上走了一辈子，当然也不会有任何的结果。」 「顾家为什么会给他提供这种支持？」 「这个……」崔音彤语气犹豫，「这个，就要提到顾夫人和你母亲了。」 周雪雅和姜宏，是姜沁的父母。 姜宏的家境并不算很好，只是普通家庭，而周雪雅不一样，她家庭可以说非常不错，和邹俏曾是闺中密友。 当年周雪雅嫁给姜宏，邹俏觉得她嫁给了爱情，并为周雪雅提供了支持，还为此欢欣雀跃，替周雪雅感到高兴。 「不过好景不长，」崔音彤神情复杂，「你父亲，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好丈夫，你的性格和他很像……不是说你不好，只是说相似。」 姜沁头一次听这些。 他点了点头，表示并没有受到冒犯。 崔音彤道：「他很执拗，非常犟，和他约会时能感觉到他是一个好人，但是你母亲才发现，他只适合当朋友，并不适合当伴侣，他做事从来不和她商量，小到家里的家用电器，大到签订那种坑人的合同，统统自作主张，把他们的生活拉入深渊。」 第67页 周雪雅很累，数次想过要和姜宏离婚。 不过姜宏并不是对她完全不好，否则当年他们也不可能相爱，除了这一点，他们平时的感情也还不错。 而当年的邹俏，眼见着好友在婚姻中受累，本着能帮一把是一把的原则，把已经快走投无路的姜氏夫夫，介绍给了她的丈夫，也就是顾衍东。 崔音彤道：「顾夫人和顾先生当年是联姻，其实也没什么感情基础，顾夫人能做到这一步，人品确实没的说。」 不止如此，在姜沁的父母死后，她还把姜沁从福利院领了回来，又养了多年。 姜沁想了想，「那实验失败……」 「实验失败是註定的，顾家也没往你父亲身上投多少钱，」崔音彤道，「之所以让顾家僱佣他继续做实验，是因为你母亲想让你父亲死心，找其他的工作干。」 外界的传闻确实有够可怕。 一件事情，传着传着，完全可以扭曲成另外一种样子。 发生的事情都一样，但细节被填充成了其他，含义也完全变了。 「可是，假如我……母亲，」姜沁从嘴里说出「母亲」这个词时，非常的陌生，又非常的奇妙，「她家境还不错，为什么没多少人提？」 崔音彤的眼神，蓦地变得伤感了许多。 「因为在你母亲出事后，你外祖父心脏病发作，也跟着去了，他撑起整个周家，他没了，周家就散了，一些亲戚旁支瓜分了周家的产业，周家淡出了上层圈。」 不管是哪个圈子，遗忘的速度都很是很快的。 十几年过去了， 姜沁也长大了，当年他父母的事情，大家的重心也都放在了游轮的那场灾难上，靠一些旁枝细节去给那场灾难添油加醋。 至于周雪雅的身份，已经无人关心，当然无人记得。 而顾家树大招风，平日里没人敢惹，却又不知道有多少人眼红，能抓到诋毁的机会不容易，肯定要好好议论一番。 真正的事实，竟然和顾家没什么关系。 不过哪怕是把事实澄清，估计也没多少人关心。 「小沁，你必须要慎重考虑一下孩子的去留，」崔音彤严肃道，「有顾夫人的庇佑，孩子是去是留，都不用过于担心，你只需要做一个决定。」 姜沁的手，下意识贴在了腹部。 他的注意力重新被唤醒，同时感觉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神奇，他肚子里竟然有个小生命，还是一个人。 他肚子里有一个人。 他倒是不在乎什么所谓的男性的尊严，或者觉得自己不男不女非常畸形，才开始那么震惊，是因为世界观被颠覆受到了创击，完全的不敢相信。 孕育生命是大自然赋予女性的独有特权。 但他身为男性的同时，也拥有了这项特权？ 他竟然造了个人出来。 准确来说，现在这个「人」还不能算是「人」，只是一个小小的坯胎，他手上有b超，这玩意儿很勉强才能看出个人形。 「几个月之后……」姜沁的语气艰涩，「他会长出来健全的手和脚吗？是不是会和普通的人类一样？还会蜷缩在我的肚子里？未来还会长大，变成和我一样的大人？」 崔音彤明显没跟上他的思路，「啊？」了一声。 姜沁问：「你不觉得很神奇吗？」 崔音彤道：「……怀孕不都是这样吗？」 姜沁喉结滑动，手像是被磁铁吸在了肚子上，迟迟没有拿开，盯着b超的眼神晦涩不明。 崔音彤看着他的样子，心里渐渐有了底。 「但是还有一件事没跟你说，」崔音彤道，「虽然你体内有女□□官，但你生孩子的危险系数，要比普通女性高不少，而且只能剖腹，生的代价绝对比流的代价要大，你要不要再认真想想？」 姜沁问：「崔姨，我母亲当年爱我吗？」 崔音彤道：「非常非常爱，可以为了你不要命的那种。」 「可是我已经，」姜沁一顿，咬了咬唇，「我已经完全记不起来她的样子了，也不记得上次有家人时，被她爱着时是什么感觉了。」 崔音彤嘴唇抖了抖。 一瞬间她想起来了姜沁在顾家的状态。 寄人篱下的小孩，有几个是非常幸福的？ 正常家庭的小孩，有时都需要学会读懂空气，读懂父母之间的关系，家庭再和睦也会有矛盾。 顾家没人能满足姜沁的情感需求不说，还需要姜沁小心翼翼看各种人的眼色。 顾夫人毕竟不是他的亲生母亲，也有自己的儿子。 能把姜沁养到大，已经是仁至义尽。她自己的性格也不是那种腻腻歪歪，会对孩子说很多话的家长，就算是对着顾言煜，沟通交流也都很少。 姜沁身上，有一个忽略很久的问题——他真的不需要爱吗？ 哪怕对人际关系表现出来抗拒，哪怕并不听话，甚至是有些孤僻，可是姜沁不渴望爱吗？ 崔音彤忽然发现，根本不是的。 「你已经决定好了吗？」她问。 姜沁道：「决定好了。」 「不再考虑考虑？」 姜沁想了想，「要是有一天顾夫人不想对我提供任何的支持，我也会想办法好好活下去，把她生下来……这些年很感谢她，以后会一点一点还给她。」 第68页 姜沁的脑迴路，果然不是正常人能理解的。 他继续道：「孩子喊她什么都可以……但是顾言煜……」 顾言煜就算了吧。 孩子反正在他的肚子里，以后也是他生，应该和顾言煜没有任何关系吧？ 孩子肯定是他的。 姜沁坚定了自己的想法，重复道：「孩子是我的。」 崔音彤扶额，「好了好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的意思。」 姜沁闭上了嘴。 崔音彤就像是她说的，尊重姜沁的任何决定，姜沁决定好了，她也不会多加干涉，用行动来支持。 「我去给你热一热鱼汤？算了，还有一条鱼，重新做一份吧，」崔音彤起身，「既然决定把孩子留下来，哪怕再难受也要吃下去，不然身体一点营养也没有，对孩子发育不好。」 姜沁点头，这次是完全听崔音彤的了。 他接受新事物很慢，也不太会去听别人嘴上说的，但一旦接受了，适应的比谁都快，迅速的进入了一个需要「养胎」的角色。 房间里的氛围在经歷过凝滞后，重新回到温馨之中。 姜沁的手再次触摸腹部，心中有股奇妙的感觉。 他好像能感觉到，有一颗很小的心脏，正在他的腹腔之中跳动，那是另一条生命的迹象。 同时他也知道，他的这种感觉，不过是一种假象，是他过于欣喜时想像出来的，实际上并没有。 短短的几个小时，他完成了身份的一个蜕变。 现在他坐着也觉得不自在，站着也觉得不自在，怎么着都害怕压到肚子，简直有些手足无措。 崔音彤从厨房里探出头来，又一次问他吃什么口味的。 在发现姜沁姿势奇特地在客厅里走来走去时，忍不住乐出了声。 「别动了，医生之前就告诉你，让你多卧床休息，现在总该听话了吧？」 姜沁一僵。 一般情况下，他是不会听话的。 然而现在，他扶住沙发的把手，一点一点坐下，调整了一个非常牢固可靠的姿势，还真就坐下不动了。 崔音彤好久都没这么开心过，笑得勺子都差点拿不稳。 姜沁也冲着她一笑。 他眉眼都弯了起来，眼睫毛一眨一眨，整个人像是陷入了一坨温暖柔软的棉花里。 比任何时候都要高兴。 * 邹俏罕见地梦见了周雪雅。 实际上，她已经很久都没有梦见过周雪雅了，人渐渐上了年纪，以前的许多事情，记得也不是特别牢靠了，比起回忆让自己痛苦的东西，短暂的安逸才是她想选择的。 梦里，周雪雅因为婚姻生活，神情憔悴，一向爱梳妆打扮的她，婚后已经很久没有买过像样的首饰。 邹俏原本可以直接送给她。 但是周雪雅嫁给姜宏后，也学会了所谓的「骨气」，不愿意再接受她的礼物，有时还会有意拉开和她的距离。 而这桩婚姻一开始，还是邹俏促成的。 邹俏每见到周雪雅一次，就后悔一次，她悔到做梦都在想，要是当初没让周雪雅和姜宏在一起就好了。 要是当初她不听周雪雅的，去歌颂所谓的「爱情」，这一切都不会发生。 她和顾衍东也是联姻，现在不也过得很好吗？ 梦里她拭去周雪雅的泪水——她一向讨厌肢体接触，每次都是为了周雪雅才破例。 「小雅，」邹俏听见自己这么说，「离婚没有你想像中那么困难，放过你自己吧。」 「不，不，」周雪雅摇摇头，「我脱不开身了，没有办法。」 她手中牵着一个孩子，那孩子正怯生生盯着邹俏看。 周雪雅把他拉到身前来，抱给邹俏看。 「我现在继续活下去的动力，都是他给的，」周雪雅道，「俏俏，假如有一天我出了什么事，你一定要帮我照顾好小沁，行不行？」 邹俏皱眉，不太喜欢听见她这么说，「你能出什么事？你当然 会长命百岁。」 周雪雅摇了摇头，只是道：「帮我照顾好儿子，好不好？」 「求求你了，帮我照顾好他。」 …… 邹俏从睡梦中惊醒。 她皱着眉起身，才发现身上有点凉，而她给周雪雅拭泪的手，上面空空荡荡，什么都没有。 怎么会梦到周雪雅和姜沁呢？ 梦中的场景，实际上从来没有发生过，姜沁也是她自发想要照顾的，不过在周雪雅和姜宏出事之前，周雪雅确实找她来谈过离婚的事情。 周雪雅的婚姻早就岌岌可危了，因为姜沁她才撑了很长时间。 但就是在周雪雅和姜宏快离婚时，最后一趟出行，就那么出了事。 就差一步，周雪雅就可以带着孩子回周家了，她父亲也不会因为女儿的死讯而心脏猝死，一切都能有截然不同的结局。 邹俏想，这可能就是命运弄人。 今晚的梦，也像是周雪雅对她的一个恳求，希望能照顾好她的儿子。 致使顾言煜和姜沁发生那样的关系，已经是她很大的一个失误，姜沁怀孕，更是令她愧对周雪雅。 原本给姜沁的房子早就安排好，她一直想找一个时机把顾言煜和姜沁分开——最主要的是让顾言煜死心。 可没有合适的契机，这才导致姜沁要怀着孕偷偷熘走。 第69页 邹俏披上睡袍，从卧室里出去。 巧的是，管家也在。 邹俏看着空空荡荡的家，目光挪到管家身上，「言煜还没回来？」 「夫人，」管家道，「联繫了少爷，说是工作还没完成，就这两天了。」 邹俏点了点头，「好。」 管家恨不能顾言煜别回来了。 那天他去完菜市场回来，晚上姜沁迟迟不出来吃饭，打开门一看，里面空空荡荡，哪还有姜沁的影子？ 他才发现是中了调虎离山计。 这几天邹俏下了死命令，不许他往外说，瞒了顾言煜好一阵子。 但这种事情怎么瞒得住？ 世界大战一触即发。 * 「顾总年轻有为，实在令人佩服。」 这已经是顾言煜到了陌生城市后，参加的数不清第几个酒局，别人不敢轻易灌他的酒，却也得拉着他到酒席上碰一碰，烦不胜烦。 顾言煜维持着良好的修养，还会笑一笑。 换作几天前，他连笑都不想笑，但是马上要走了，心情还算不错。 「听说您是明早的飞机？」对方问。 顾言煜闻言挑了挑眉，没有回答。 他的助理就跟在身边，见状碰了碰顾言煜的胳膊，小声道：「顾总，回程的机票已经订好了。」 顾言煜侧了侧头，确认了一眼。 「不是明早的飞机，」顾言煜重新回过头去，对着合作方微微一笑，「是今晚的。」 对方愣住了，「今晚？！」 「怎么？很意外？」顾言煜道，「您拖了我好几天，我还以为您知道我归心似箭，故意逗我玩儿呢。」 对方尴尬一笑，「你这是想家了？害，早说啊……」 顾言煜笑了笑。 他等对方尴尬完了，这才道：「我航班快来了，就不久陪了，诸位玩得尽兴，程总，回见。」 在场的连忙站起来，纷纷跟他握手告别。 顾言煜从酒店里出来后，狠狠松了一口气。 王助理跟在他身边，一边走一边报行程，「剩下的两个小组负责人我给订了明天的机票，我们回去后，有几个积攒的会议……」 「把明天早上的工作全推了，给我空出来。」 「哎，好，」王助理想了想，又道，「咱们这次这么久没回去，用不用给……小姜少爷打个招唿？他再生您的闷气。」 顾言煜还不了解姜沁？ 这段时间他走了，姜沁在家里还不知道有多高兴……至于生闷气，姜沁恐怕都不会想他。 小没良心的。 顾言煜想着，兀自笑了笑。 「不用，」他眼神看着窗外，语气淡定，「给他个惊喜。」 第29章 已经凌晨, 顾家所有灯光全部熄灭，没有任何人在外面活动，所有人都陷入了沉睡中。 一辆车打着灯, 缓缓驶入顾家。 顾言煜从车上下来, 司机从后备箱把他的行李拿出来。 他微微颔首, 「辛苦了，车开进车库就下班吧。」 司机听着他的语气，觉得他现在心情应该还不错。 顾言煜拉着行李进了室内, 他几乎是有些迫不及待地上了二楼，在二楼的走廊里, 他放轻了动作, 犹豫片刻，还是先打开了自己卧室的门, 先把行李放进了卧室里。 他考虑了一下姜沁那个不怎么好的抵抗力，又换了身干净衣服，洗去一身风尘。 这才站到了姜沁的卧室门口。 已经近十天没见，顾言煜站在这里, 竟然感觉到了一点陌生和近乡情怯。他从来没产生过这样的心情, 一时间还有些新奇。 情不自禁的, 他去想像姜沁的状态, 这十天是不是又瘦了？还是胖了一点？ 有没有好好吃饭？有没有听管家的话？还是依旧谁的话也不听, 在这间小卧室里蜷缩了十天？ 顾言煜的脑海中浮现出来姜沁蜷缩着的模样, 心中升起一抹怜意。 片刻后, 他抬起手，敲了敲门。 「姜沁？」 门内没有任何动静。 顾言煜想, 他还真是傻了，以前他进姜沁的房间, 什么时候敲过门？这个时间姜沁应该也睡了，能给他回应才奇怪。 他收回手，直接推开了门—— 先映入眼帘的，是工整干净的桌面，姜沁的桌面从来没有这样过，一般都是电脑常年打开，周边放着非常多的专业书。 顾言煜的目光扫过去一眼，视线接着落在了床上。 床上也是空空如也。 以前挤占了姜沁床上大部分空间的漫画书，全都消失不见了，剩下一张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睡过的床。 一瞬间顾言煜甚至以为他走错房间了。 房间里太干净了，干净到没留下来一点姜沁生活过的气息，什么东西都不见了，板正到像个样板间。 他重新走出去，又确认了一遍，才确定这是姜沁的房间。 顾言煜在原地站了一会儿。 似乎过去很久，他才慢慢有了动作——他退.出了姜沁的房间，沿着走廊，开始一间一间打开门查看。 顾家的房间很多，一间一间开门查看，耗费的时间比想像中要多，尤其是每间房顾言煜打开后都会仔仔细细的看，不放过任何一个角落。 才开始他还很有耐心，到了最后，开门关门的动作逐渐大了起来，惹得住在另一个楼层的管家都穿上衣服出来了。 第70页 管家在看见顾言煜的瞬间，差点没吓死。 顾言煜没和任何人打招唿就回来了！ 他看着顾言煜阴沉的表情，僵在原地，踌躇着不敢上前，直至顾言煜把最后一扇门给砸上，侧过头来看他。 原来顾言煜早就发现他来了。 「姜沁呢？」顾言煜问。 管家张了张嘴——虽然顾言煜从小他看着长大，但他没怎么见过顾言煜发脾气。 在他的眼里，顾言煜比任何孩子都优秀，情绪管理也优于常人，似乎没有过暴怒的时候。 顾言煜又问了一遍，「姜沁呢？」 管家嗫喏道：「小姜少爷……前几天……」 顾言煜看上去甚至还能称得上平静，等着管家把话说完。 但管家能说什么呢？告诉顾言煜姜沁已经跑了？并且是在他不在家的第一天就跑的？ 管家自诩是顾家重要的「大臣」，却犯了这种错。 把他调走的顾夫人不会有任何的事情，可他却不一定了。 顾言煜等了许久，管家都没把话说完，他的耐心告罄，语气沉了几分，「姜沁前几天怎么了？」 管家 熟悉他的神情，知道顾言煜露出这种表情，已经代表他极度的不耐烦。 「小姜少爷……前几天走了。」管家一狠心。 顾言煜似乎是觉得这句话很难理解，「走了？」 他笑了一下，「他能去哪？」 管家战战兢兢，「我也不知道。」 他知道这件事和顾夫人脱不了关系。 但是在被调走的一瞬间，他就被迫上了顾夫人的贼船，现在把顾夫人供出来，他肯定被解僱的更快。 还不如不说，没准到时候顾夫人能保一保他。 顾言煜脸上的笑容彻底消失了。 这没什么不难理解的，姜沁从小就生活在顾家，连顾家的老宅都没去过，他平时也是一个不爱出门的人，没有离开顾家超过一周。 走了，就是走了。 管家大气都不敢喘。 他从来没在顾言煜的脸上，看见过这种神情。 在顾家这个工作还算是轻松的岗位上，管家有幸体验了一把顾家公司员工的感受，甚至比顾家的员工要更加压抑。 就像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天空，整块都黯淡了下去，乌云也在翻滚，待在这样的环境中，心跳都随之加快，因为你不知道什么时候，闪电有可能就落下来。 顾言煜在管家的注视中，迅速转身回了他自己的卧室。 …… 康滟灵大半夜接到顾言煜的电话时，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顾言煜竟然会给她打电话？？ 在姜沁「失踪」后，康滟灵就被顾夫人从顾家礼貌地请了出去，她其实也不是很想待了，就借坡下驴搬了出去。 并且没回康家，而是自己找了个地方住。 她这段时间过得太安逸，几乎快把姜沁的事情给忘了，也忘记了头上随时有可能落下来的大刀。 接通电话后，顾言煜平静到诡异的声音传过来。 「康滟灵，姜沁去哪了？」 康滟灵身上像是被通了电，抖了一下，几乎立刻就清醒了。 她这个人心大，但也清楚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否则在环境恶劣的姜家，早被吃得骨头渣都不剩了。 「这……」康滟灵道，「我发誓，和我一点关系也没有。」 顾言煜冷声道：「我查到了你前段时间去谘询办假身份。」 他似乎是懒得和康滟灵废话了，只想要康滟灵快点说出姜沁的下落，连弯子都没绕。 康滟灵是真的不知道。 她发现，也幸亏没让她帮姜沁逃走，不然依照顾言煜的能力，查出来是分分钟的事情。 「假身份是什么？订的什么时候的机票？你让姜沁去了什么地方？」顾言煜一句一句问，条理清晰，「康滟灵，你这样做是违法的，知不知道？」 康滟灵道：「你们顾家做过的事不比我多？少拿这个威胁我。」 顾言煜一顿，反问：「我们顾家做过什么？」 康滟灵被噎住了。 好在顾言煜现在的重点不在和她争辩上，「姜沁去哪了？你现在告诉我，我保证以后不会追究你，也不会追究到康家，但如果你今天不说，总有一天我能把姜沁找出来，到时候，我会做什么，可就说不准了。」 他的话停在了这里。 康滟灵崩溃道：「我是真不知道！」 大早晨被吵醒，又被逼问一堆她从来没做过的事情，导致她的胆子和脾气直线上升，不等顾言煜继续问，接着道：「你对姜沁做过什么，你自己心里没数吗？他为什么要跑？你不知道？」 康滟灵听着那边一下子没了动静，心里还有点爽。 爽完之后伴随而来的就是怂，她音量一下子降了下去，小心翼翼道：「反正我是真的不知道，顾总，您问我也没用，没其他事的话我就挂了，再见。」 接着，她不等顾言煜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她把手机撂到一边，长舒一口气，却再也睡不着了。 该说不说，姜沁是真牛。 顾家再怎么着，一大堆福利都是普通人想都不敢想的，要捨弃掉这些并不容易，要不然富豪也不会有一大堆的情妇了。 第71页 但姜沁不一样，只要是给他逮到一个能逃跑的机会，他马不停蹄就走了。 连康滟灵都捨不得放弃康家的财产，还在想办法和她的那群兄弟斗智斗勇。 除此之外，康滟灵还非常想亲眼看看顾言煜的状态。 电话里听不出来，顾言煜在知道姜沁走后，会是什么样？ 她可没忘了，之前在餐厅里，看见过的顾言煜的手机屏保。 她有预感，这件事没那么容易就结束。 * 实际上，顾言煜是什么状态，连身在顾家的人都不太清楚。 顾言煜这段时间在房间里一直没出去，管家偶尔进去送咖啡，能看见顾言煜一直在打电话，几乎没有停歇过。 仔细听，问的也都是一些关于航班的信息。 头几天，他表现的都不太像是崩溃的样子，工作也在有条不紊地进行。 到了第三天，管家再进去时，发现顾言煜什么都没做，只是安安静静坐着。 管家轻声道：「少爷，厨房让我过来问问，您今天想吃什么？」 姜沁不在了，厨房里的饮食过于清淡，主厨发现顾言煜最近没怎么动筷子，害怕是顾言煜不满意他做的饭。 顾言煜扭过头，定定地看着他，「问我这个做什么？」 管家一时哑然。 顾言煜道：「该怎么做就怎么做。」 管家应了一声，转身要走。 ——就在这时，他听见了有什么重物砸在地上的声音。 管家心中一惊，连忙扭头，发现顾言煜把手机给摔了。 他的手劲儿不小，手机屏幕都被摔了出来，玻璃屏在地上七零八落，还有碎渣落到了管家脚旁。 顾言煜的胸膛剧烈起伏，手攥成拳头状，放在桌面上，微微颤抖。 在管家惊恐的注视中，他几次调整唿吸，都没能完全把这股毁灭的冲动压下去。 顾言煜哑声道：「你先出去吧。」 管家踌躇不决，蹲下去捡地上的碎片。 顾言煜加重了语气：「出去。」 管家见状，连忙起身，轻轻走了出去。 管家一直以为，姜沁对于顾言煜来说，其实就是个消遣，哪怕他对姜沁展现出了不一样的重视，但终究还是要回归到正常的生活，联姻、生下顾家的下一个继承人，不是吗？ 平时也不见得顾言煜对姜沁有多尊重，他的种种表现，也印证了管家的这个观点。 当初管家也怜悯姜沁，希望姜沁别当真。 但在姜沁走了之后，顾言煜表现出来的，又似乎并不是这样。 倒是姜沁，走的时候悄无声息，果断到没告诉任何人，表现的和他弱势的处境完全相反。 而顾言煜……像是陷得更深的那个。 姜沁在的时候，顾家只是安静，等姜沁走了，顾家直接陷入窒息了，每个人感觉到的，并不是沉默就可以，而是快唿吸不过来了。 在一片静默中，邹俏显得格外镇定。 她甚至没怎么从卧室里出来，该做什么就做什么，管家去看她时，发现她还在写字画画，丝毫没受影响。 管家对她实在是佩服。 虽然其中有管家打掩护的功劳，但邹俏这种淡定的气度不是谁都能学来的。而顾言煜看她与平常无异，也没往她身上怀疑。 邹俏自然也不可能往枪口上撞。 * 和紧绷的顾家不一样，姜沁的日子相当快活。 顾言煜那边一点消息都没有，对他来说就是最好的消息。 他身上有了另一条小生命，感觉无比奇妙，之前觉得莫名其妙的反胃和不舒服也找到了答案，他看了一些孕期经验书，学会了如何去缓解。 之前崔姨买那些书时，他觉得崔姨疯了。 结果到头来，这些书都被他自己看了 。 迎接生命的过程是幸福的。 姜沁大概已经很久没有感受到过这种可以称之为「幸福」的滋味。梦里回忆起四岁之前，他坐在葡萄藤下看着父亲的身影，可以称得上幸福；被母亲抱着时，闻着母亲身上的味道，也算得上幸福；后来他学会了看漫画书，沉浸在别人的世界中，也算得上幸福。 但那种幸福都太久远了，看漫画的幸福感也会逐渐递减。 现在他只要把手放在肚子上，知道里面会有一个和他血脉相连的小生命，就能感觉到幸福。 确实非常神奇。 姜沁不需要工作，他知道自己现在不宜露面，所以每天的时间都很多。 才开始还无所适从，后来渐渐习惯了，学会了给自己找事情做。 他记得以前在顾家，经常看见顾夫人做一些手工制品，他也学着去做，都是做给小孩子的东西。 崔音彤看见了，总觉得高兴又心酸。 她忍不住问姜沁：「你就这么高兴？」 姜沁放下手中的东西，认真想了想，「其实也还好。」 人和人之间的感觉，不是那么快就能建立起来的，而且他肚子里的这个小孩还没给他什么实感。 与其说是高兴，不如说是期待。 虽然这么说，崔音彤看见他明显欢快了很多，是一个和以前截然不同的状态。 以前的姜沁，就像是被一个无形的玻璃罩给罩住，别人在罩子外，还能和他交流，但是和他说的话，他好像不能完全接收到，把自己和别人隔开了，有种忽视不掉的距离感。 第72页 现在这种距离感在消减，罩子也好像拿开了。 崔音彤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脱离了顾家……或者说远离了顾言煜的缘故。 但姜沁能一步步变好，这让她非常欣慰。 * 顾言煜把自己的东西搬进了姜沁的房间里，没用别人动手，东西都是他自己收拾的。 管家在发现后，第一时间告诉了邹俏。 除了邹俏之外，他实在不知道还能和谁说——顾言煜现在完全就是一副拒绝交流的姿态。 邹俏在听说后，表情都没变一下，「随他。」 「夫人，您不管管吗？」管家问，「总不能任由少爷这样……」 「才这样而已，就要管了？」邹俏笑了笑，「真正厉害的还在后面呢。」 管家愣住。 现在顾言煜已经够反常了，还要更厉害？还能厉害到哪里去？ 不过他也相信，知子莫若母，顾夫人这么笃定，说明真正吓人的事情确实还没发生。 邹俏知道，顾言煜没那么好打发。 …… 在顾言煜搬进姜沁的房间后，顾家似乎又恢復了以往的平和。 姜沁存在过的痕迹，转瞬间就被抹平了，他在顾家的存在感不高，他在与不在，似乎没什么区别。 这才短短半个月而已。 也就管家进顾言煜书房，给他送东西时，知道事情远不如表面上平静。 这段时间，顾言煜僱佣了很多人，也发动了许多的人脉。 再闹一阵，估计连顾衍东都要收到消息了。 他书房里站着几个陌生人，还有选出来的工作能力比较强的心腹。 看他们的表情，似乎事情还没有进展。 「房间里那么多东西，他身体不舒服，不可能一下子就收拾完，时间可以再缩短一点，」顾言煜一点一点分析，「背了那么多的东西，目标应该很大才是，查监控的时候多看看有没有拿着很大的行李的人。」 「我知道了，你们先出去吧。」顾言煜道。 几个人陆陆续续打开门出去，管家走到了顾言煜的身边。 管家把咖啡放下，没忍住说了一句：「您这段时间喝咖啡的量太大，这种东西对身体不是很好……」 顾言煜道：「你放下出去就好。」 管家一哽。 平日里顾言煜再如何冷淡，最起码的礼貌也会维持着，然而现在管家在他身上感觉到的，是彻头彻尾的冷漠，冷漠之下，压抑着焦躁的情绪，随时有可能爆发。 具体可以观察出来的，就是他这段时间摔坏的三个手机。 管家点了点头，「好。」 就在他要走时，顾言煜忽然想起来什么，「等等，我母亲呢？」 「顾夫人……」管家一顿，「顾夫人在卧室里呢。」 顾言煜揉了揉额头，「算了，你出去吧。」 假如邹俏继续和他说联姻的事情，他实在没心情应付，更不知道能不能保持平和不和邹俏吵架。 「再等等。」顾言煜站了起来，「那天的场景，你再给我重复一遍。」 管家就知道又是这件事。 他压抑住内心的紧张，把不知道说了多少遍的话，又一次重复给了顾言煜听。 「我那天从菜市场回来后，就去了厨房，」管家道，「晚上让小姜少爷出来吃饭，才发现小姜少爷已经不见了，房间里也收拾的干干净净，后来我找遍了顾家都没找到。」 顾言煜问：「早晨也没看见他？」 管家道：「没有，一整天都没见着。」 「我母亲那天在哪里？」 管家听见这个问题，依旧还是会紧张，他强装镇定，语气自然道：「早晨夫人在卧室里，下午我回来后，我在厨房准备晚餐，夫人偶尔去看看。」 「康滟灵呢？」 「康小姐和夫人一起。」 最有嫌疑的两个人，偏偏都被管家看见一直在家，不曾离开过。 无法确认姜沁是什么时候不见的，唯一能确认的是，在顾言煜上班时还是在的。 但顾言煜那天是凌晨上班。 不能确认姜沁走的时间，无法缩短搜索的范围。 顾言煜道：「你出去吧。」 这次是真的让管家走了。 在顾言煜看不见的角度，管家轻轻吐出一口气，还有些抱歉，咬了咬牙，才打开门。 也不知道他是造了什么孽，退休前晚节不保！ 在管家出去后，房间里陷入了死寂。 顾言煜把咖啡一饮而尽，离开了办公椅，从书房里出去，往姜沁的卧室走。 他试图从这个房间里翻出来些东西，但是什么都没有，什么都没发现。 姜沁以前最喜欢窝在这个房间里，房间里也被塞得满满当当，怎么可能什么都没有？ 人有可能在短时间内，就把这些东西都收拾好吗？ 可是在被看管着的时候，姜沁还是逃了，这原本也是一件不可能的事情。 顾言煜的视线四处扫荡，再次仔仔细细打量这个房间。 忽然间，他发现了点不对劲。 在被床头柜挡着的床脚那里，似乎垫着一本书，拿起来一看才发现，是姜沁的漫画书。 「都拿走了，就落下这本，」顾言煜喃喃自语，冷笑了一声，「还真是一点有用的东西都没给我留。」 第73页 姜沁蜷缩在沙发上看书的样子还歷歷在目，顾言煜甚至还记得阳光打在姜沁身上时，他抬眸时的神情是什么模样。 他攥紧了这本仅剩的漫画，咬着牙闭上了眼，手因为过于用力而颤抖。 「姜沁……」 顾言煜睁开眼，眼中布满了红血丝，「别让我找到你。」 「让我找到你……」 这段时间，压抑的情绪翻涌着，到了某个临界点。 顾言煜唿吸急促，眼眶也红了。 让他找到姜沁，他要把姜沁锁住，这辈子都别想下床了！ 他要杀了姜沁！ 第30章 「目前看来, 孩子发育的很健康，没有什么异常，您的身体特殊, 和普通人不一样, 需要经常来检查, 平时生活中也得注意。」 姜沁坐在医生面前，目不转睛地盯着医生看。 以前在他的身上，很少能看见他对什么东西高度集中注意力 , 顾言煜站在他的面前，他都敢走神。 医生被他看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主要是姜沁长得漂亮, 被长得过于好看的人盯着时, 很难忍住不脸红。 「我看了看，您平时的饮食情况似乎不太好？」医生问。 崔音彤就在旁边, 闻言道：「是的嘞，这孩子太喜欢挑食了，到现在都没见他胖过。」 医生道：「这个是需要多注意，孕妇的饮食很重要, 想办法多吃一点吧, 好吗？」 崔音彤应道：「好好, 我想办法。」 姜沁在医院里受了医生的一通嘱咐后才出去, 崔音彤估计早就看他的饮食习惯不舒服, 藉机又念叨了两句。 「也不是故意不吃, 」姜沁解释道, 「真的吃不下。」 不过这种为了某样东西，需要努力的感觉, 倒也不是很差。 他又摸了摸肚子。 就在这时，他的手机响了起来。 打开手机一看, 是温嘉泽的来电。 自从确认姜沁已经从顾家跑出来后，两人经常联繫，还会聊一聊天，要是换成之前，姜沁可能懒得和人在网上聊那么多，不过他现在时间一抓一大把，和温嘉泽说话也很舒服，慢慢就形成了联繫的习惯。 而温嘉泽也不知道怎么回事，之前他在顾家时，温嘉泽十天半个月都不一定来找他，现在他不在顾家了，几乎每天都来。 姜沁猜测过，可能温嘉泽怕他一个人在外面饿死。 从前他算是温室中的花朵，社会上就是一场大型的狂风暴雨，如果没有顾夫人，他现在的处境绝对没这么惬意。 接通电话后，姜沁问：「怎么了？」 温嘉泽听见了他电话里嘈杂的背景声，微微一顿，「你今天出去了？」 他永远这么细心，有时都不需要姜沁开口，自己也能猜出姜沁要说的话。 姜沁分心留意着附近有没有计程车，一边道：「对。」 「出去干什么了？感觉好久没听见你主动出门的消息了。」 姜沁计程车到了姜沁和崔音彤的面前，他一个愣神，话没过脑子，下意识道：「我来了趟医院。」 「医院？」 温嘉泽的声音紧张了起来，「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姜沁怀孕的事情，还没告诉他——这件事毕竟太惊世骇俗了，连带着他去看的医生，都是顾夫人安排好的、会为他做保密工作的医生。 托顾言煜的福，现在姜沁说谎的技术得到了显着提升，面不改色道：「嗯，身体不舒服，不过没有大碍。」 温嘉泽松了口气。 姜沁和他聊了几句，觉得也没什么要紧事，打算挂电话。 「先等等，」温嘉泽连忙道，「小沁，我国外的事情处理完了，这段时间打算回国，你现在在哪，能告诉我吗？」 姜沁皱眉，「你要来找我？」 温嘉泽听他的语气不太对，「怎么了？」 姜沁沉思了片刻，「我不确定顾言煜还有没有调查我的踪迹。」 假如顾言煜还在查的话，不可能想不到温嘉泽的身上，顺着温嘉泽，再摸到姜沁的身上，也不是什么难事。 「我懂，你不想冒这个险，」温嘉泽道，「是我没考虑周全，只不过我一想到你现在离开了顾家，一个人在外面，会很担心。有时确认了一遍消息还不够，想着去确认第二遍，总要时时刻刻牵挂着。」 姜沁微怔，对于温嘉泽的话显得很意外。 这话听着好像也没什么，本来温嘉泽的年龄就比他大，从小也是温嘉泽照顾他多一点。 但怪就怪在，他们两个人之间从来不说这种话。 谁会对着自己的好哥们说这种话？一起长大的兄弟会说这种话吗？ 哪怕温嘉泽是一个性格温良的人，他所表达的关心，一向也都是含蓄内敛的。 这话几乎是……有些肉麻了。 姜沁不知道该怎么回，他根本不擅长应对别人的关心，只能在沉默了片刻后，生硬道：「我过得很好，不用担心，也不是一个人，有崔姨陪着。」 温嘉泽笑出了声。 他没觉得被姜沁冒犯到，反而觉得姜沁还是那么可爱，笑着应了一声：「好。」 「但是我担心你，和你身边有没有崔姨陪着，没有什么关系，」温嘉泽道，「不过你让我别担心，那我尽量不担心了。」 姜沁抿了抿唇。 第74页 「那等你什么时候觉得可以了，」温嘉泽问，「我再去找你，可以不可以？」 「嗯。」姜沁实在是有些受不住，干脆道，「那我先挂了。」 不等温嘉泽说话，他把手机关上塞进了口袋里。 崔音彤看他脸色有些微妙，问道：「怎么了这是？」 「嗯？」姜沁回神，下意识往前座的后倒镜看，观察自己的表情，发现他的表情算不上特别奇怪后，松了口气，「没什么。」 * 「我现在是真的很好奇，」康滟灵双手抱臂，表情生无可恋，「他到底还要折腾到什么时候？」 在一大早，康滟灵就被人从出租屋里「请」了出来，塞进车上，到了目的地一看，竟然是顾家。 登时她就两眼一抹黑，恨不能找个人把她原地处决了算了。 好过遭这罪！ 管家站在她的旁边，笑容里也有一抹苦意，「少爷做事从来不喜欢轻言放弃。」 康滟灵：「……」 苍天啊！ 总不能真让顾言煜把姜沁找出来为止吧？问题是她根本不知道姜沁去哪了，顾言煜总逮着她一个人薅算怎么回事？ 站在顾言煜的书房里，康滟灵更是产生了一种「被班主任叫进办公室问话」的错觉。 电话里她好歹还敢和顾言煜刚一刚。 现实里和顾言煜碰上面，别说是和顾言煜刚了，她甚至都不敢直视顾言煜的眼睛。 顾言煜看上去还算正常，「康小姐，不必紧张，我只是想问你几个问题。」 康滟灵嘆了口气，无奈道：「能说的我都说了，你还想问什么？问吧。」 「虽然你笃定，姜沁的离开你没有插手，」顾言煜道，「但是我没记错的话，当天你依旧住在顾家，他失踪时你也是在的，能不能麻烦你，再仔仔细细回忆一下当天发生的事情？」 他嘴上说着「麻烦」，但神态丝毫没有抱歉的意思。 不仅如此，早晨让人把康滟灵弄到这里，大有康滟灵不配合，他就不让康滟灵走的意思。 康滟灵还怀疑，最近这段时间，顾言煜是不是紧急培训过？ 不然上哪想出来的这么「官方」的问话。 康滟灵一摊手，「你这些话，是不是该让警察来问我？」 「该报的警都已经报了，」顾言煜慢条斯理道，「顾家的监控正好坏在了那一天，顾家上下我都已经叫来问过话，你说怪不怪？」 康滟灵问：「您觉得我有这么大的能力？」 「不觉得，」顾言煜道，「所以我也只是叫你来聊聊天而已。」 康滟灵一时没了话讲，这话真的侮辱性极强。 她觉得顾言煜现在是真的疯了，同时心里忍不住纳闷，怎么顾言煜就是不怀疑顾夫人？ 不过她也没那么傻，不会自曝。 康滟灵笑了笑。 顾言煜问：「康小姐笑什么？」 「我笑，」康滟灵道，「人在你面前的时候，你不知道珍惜，等到人家受不了跑了，你满世界找，有什么意义呢？」 一旁的管家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 ——没人敢在顾言煜面前说这种话。 就算是顾夫人，也不会正面和顾言煜对上，到现在她还在等顾言煜消火，而康滟灵是怎么敢的啊！ 康滟灵完美展现了又勇又怂是个什么状态，说完之后，立刻闭了嘴。 「我不知道珍惜？」顾言煜重复了一遍，「我不知道珍惜？」 顾言煜道：「我对他还不够好？」 康滟灵凭一己之力，把顾言煜好不容易稳定下去的情绪给挑了起来，康滟灵有种错觉，她觉得顾言煜盯着她的眼神可以说是「凶神恶煞」，吓得她腿肚子发软，有些后悔刚刚的心直口快。 「啊……」康滟灵找补了一下，「也有可能，是你们不合适。」 她想了想，「你给的东西，并不是姜沁想要的东西，你对他已经够好了……或许吧。」 她说一句，顾言煜的脸色就难看一点。 「康滟灵，你是不是这段时间的日子过得太舒坦，不知道康家正好经歷什么？」顾言煜道，「你的股份并不是完全攥到了你的手里，如果你忘了和别人争夺家产是什么滋味，我可以重新帮你回忆回忆。」 「不用不用，」康滟灵道，「我刚刚都是瞎说的，你们好得很，您不用在意，完全不用在意。」 好个屁。 人都他妈跑了，别人说一句就触了他的逆鳞，一句实话都听不得，活该姜沁跑。 姜沁的离开，似乎没对顾言煜的思想产生任何的影响，他就像是一个刚得知自己罹患癌症的病人，第一反应是否认，根本不相信是自己会患病。 但疯狂的否认，就能掩盖问题的存在吗？ 总要一天要正面问题的。 不过也无所谓，反正姜沁都已经走了，不管顾言煜承不承认他们之间有问题，对于姜沁来说都没有任何的影响。 因为姜沁极大的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回来了。 或者等他回来的那一天，时过境迁，顾言煜早就放下了对他的执着。 康滟灵给自己调理好，打算先敷衍过去就算。 然而，顾言煜迟迟没有再开口问她问题。 康滟灵有些困惑，「顾总？」 「我不想听了，」顾言煜道，「出去吧，康小姐。」 第75页 他甚至没让康滟灵滚，而是把康滟灵请出去的。 * 姜沁觉得最近温嘉泽很不对劲。 自从那天从医院回来后，温嘉泽跟他的联繫就更密切了，时不时会在网上给他发一些有关养身体的食谱。 [不知道你身体是哪里不舒服，找了些有营养的菜发给你，你给崔姨看看，能不能给你做出来。] 才开始姜沁还算听话，真的给崔姨看了看。 有些东西孕妇可以吃，有些东西不行，崔姨看完之后让姜沁给温嘉泽回復，下次不要找甲龟一类活血的食材，让他找其他的。 时间久了，姜沁干脆回温嘉泽道：[要不我把崔姨的微信推给你，你们两个聊？] 他觉得自己就像是中间的传话筒。 那天他的消息发出去后，温嘉泽半天都没给他回消息。 等到下午，姜沁才收到温嘉泽迟到了半天的消息。 [小沁，我的分享都是发给你的，不想发给别人。] 姜沁怪道：[可是我又不会做饭。] 温嘉泽：[我也不是让你学做饭的意思。] 姜沁：[那你要干嘛？] 他回復消息活跃了许多，语气也没有之前那么死气沉沉，温嘉泽能感觉到他这种变化，学着他的语气道：[不干嘛呀，你自己猜吧。] 姜沁一时无言。 好在他其实并不反感和温嘉泽聊天，不然以前也不会专门挑时间来和温嘉泽吃饭，许多的事情也都挑着和温嘉泽说。 温嘉泽只是给他分享个菜谱而已，他还没到不耐烦的地步。 除了每天和温嘉泽聊天，姜沁还有其他的事情做。 他们小区的楼下，新开了一家咖啡厅，咖啡厅里有许多的小猫小狗，都是被救助回来的流浪动物。 姜沁从医院回来的那天发现的，在看见的第一眼，就有些走不动道儿，被崔音彤拽了一下才走。 他从小寄人篱下，宠物自然是不能养的，甚至都没升起过这个念头。 可能是肚子里有了一条小生命，他忽然发现他也是可以养东西的。 不过崔音彤表示出了强烈的反对，「你怀着孕呢，知道孕妇最忌讳什么吗？最忌讳的就是接触病毒和细菌，而猫猫狗狗身上的细菌和病毒最多了，要是传染给你怎么办？你还想不想要宝宝了？」 姜沁这才歇了进去的心思。 他虽然不能进去，偶尔还是会在店门口驻足——毕竟就在小区里，方便的很。 顾夫人依旧是不让他外出，要他除了医院外哪里也别去。 这个店开在小区，占尽了地利。 姜沁站在门口，透过玻璃门往里面看时，被一个店员给发现了。 宝宝在姜沁肚子里才三个多月，加上姜沁的身板瘦小，没怎么显怀，他看上去还是一个男大学生的模样，年轻青涩，肚子也不怎么突出。 店员是一个很高的男生。 他已经连续好几天都看见姜沁了，不过姜沁长得太好看，又不像是要进来的样子，他没敢上前搭话。 今天姜沁在店外驻足了挺久，还隔着玻璃，伸出一根手指，跟一只小猫对了对爪子。 店员出来时，姜沁吓了一跳。 「我打搅到你们了吗？」姜沁问。 店员比姜沁高了半头，站在姜沁面前时，需要低头看姜沁，因此显得姜沁格外娇小。 姜沁向上看人时，眼睛完全睁开，是一双非常大、含情的双眸。 店员连忙摆手，「不是，没有没有。」 姜沁向内看了一眼，眼神有些困惑和摇摆。 店员道：「只不过我好几次都看见你了，但是你一直不进去，有些好奇。」 「啊，」姜沁抿唇，想了想，「我对他们的毛髮过敏。」 好像是这么说的吧，是毛髮过敏吗？ 对方显然是相信了，点了点头，「这样啊……毛髮过敏，却喜欢小动物是吗？」 姜沁点了点头。 对反似乎不太想结束话题，恋恋不捨地盯着姜沁看了片刻，忽然间从怀里掏出张名片，递给姜沁。 「我们咖啡店不仅有这间实体店，背后还有一个救助站，免费救助流浪猫狗的，虽然你对小动物过敏，不过要是看见小区里有流浪猫狗，可以及时和我们联繫。」 姜沁接过名片。 他觉得这好像也是一件挺好的事情，心里有了其他的想法。 店员点到即止，除了眼神盯着姜沁的时间久了点，动作和言语都没有太冒犯，保持了很好的距离感和礼貌。 * 顾言煜发现了一个在收拾东西的佣人。 顾家有三层，三楼是管家住的地方，外加几个顾家的库房，库房除了过年时，一般不打扫。 而今天，一个佣人拿着扫把往楼上走。 顾言煜扫了一眼，觉得奇怪，却也没多想。 今天有个躲不掉的饭局，他还需要准备准备去参加。 最近他有些难以打起精神，工作时也心不在焉，少数人知道是因为姜沁失踪了，其他人则偷偷猜他到底是怎么了，低下员工工作的效率反倒高了起来，或许是生怕触霉头。 顾言煜对此也无甚在意。 搭配西装时，顾言煜看见了另一边衣柜露出来的衣角，系领带的手停住，不受控制地把另一扇门推开，露出了另一身西装。 第76页 这身衣服，是姜沁的。 虽然掺在了他的衣服里，不过他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因为姜沁每身去参加宴席的衣服，都是他搭配的，陪着姜沁去店里买的。 顾言煜的脑海中，莫名蹦出来那天康滟灵说的话。 他给姜沁的，都不是姜沁想要的。 ——可是他对姜沁，还不够好吗？ 还不够照顾吗？ 他要做到什么程度，才是姜沁想要的？姜沁到底想要什么？ 顾言煜的唿吸再次急促起来，他勐地合上柜门，转身走出房间，疾步下楼。 助理早就恭候着，顾言煜恢復到工作状态，听着助理说话。 「最近外面传言您和康小姐闹掰了，不知道又有多少人想打听，可能您需要应付的会多一些……」 根本就没怎么样过，哪谈得上闹掰。 顾言煜极为冷淡，「嗯」了一声。 助理陆陆续续又说了许多。 等下车时，顾言煜已经基本掌握了全局的情况，确保不会出岔子，也不会被人带着跑，这才踏入会客厅。 事实上，也确 实如助理所说，许多人明里暗里想要打探顾家最近的计划，顾言煜漫不经心地应对着，心里已经烦透了。 以前从来没觉得过，这些人自诩上层，实则也和嗡嗡叫的苍蝇差不到哪里去。 尤其还有一些明里暗里往顾言煜身上贴的。 原本圈子里都知道，顾言煜对这种行为十分不齿，更不会接招，但也许是有了康家打头阵，众人觉得顾言煜对两性的观念改变，有了一条打开的小缝隙，就试图把缝隙撞大。 顾言煜所厌恶的那种地段的勾引，再次轮番上线。 一会儿的功夫，他起码被贴上来的女人撞了有三次，防不胜防。 怪不得以前姜沁在宴会上老想找个角落躲起来，顾言煜莫名其妙想到。 以前姜沁也在宴会上被人骚扰，还都是男人。 而男人的手段，可比女人要恶劣得多。 顾言煜深吸了口气，终于放弃了继续在这儿待着，看了看附近有没有可以让他透口气的地方，放下酒杯，闪身走了出去。 出去时，他撞见了两个男人在抽菸。 顾言煜不太想和人说话，躲在暗处，没有出去。 「哎，看见今晚的顾言煜没？艷福不浅啊。」 「我看他表情不太好看，可不像是享艷福的样，估计都快烦死了。」 「你怎么知道他心里是烦还是觉得享受？说不准美着呢，大家都是男人，谁不知道谁啊。」 顾言煜倚住墙，表情没有一丝波澜。 「我怎么知道的？你忘了，前些年有人脱光了往他休息室里钻，让他连人带被扔出公司了，据说那人还给他下了药，那晚上愣是一点消息没传出来，也没找个人泻火，我怀疑他要么没喝那药，或者喝了之后不行，对女人没兴趣可不像装的。」 顾言煜的视线凝固住。 什么下药？ 平时没人敢在他面前嚼舌根，能像这样直接的听见别人八卦也是头一回。 下药这种传闻，他竟然从来没听说过。 「没找人？你确定？」 「就是没找人吧……你笑什么？」 这人把声音压得极低：「你仔细想想啊，顾家一直养着的那个小孩，就是上次你见了都觉得漂亮的那个，是什么时候传出来的消息，说和顾言煜有一腿？」 「……什么时候？」 「你傻啊！」其中一人笑得无奈，「就是那一夜之后不久呗！那药啊，肯定是喝了！」 第31章 阴暗处, 顾言煜上前一步，脸上的表情有种风雨欲来的恐怖。 两个讲八卦的人也没想到，聊个八卦还能聊到正主头上, 在顾言煜抬脚出现的一瞬间, 两人听见动静, 回头后就僵住了。 「你们刚刚，说的是什么？」顾言煜问。 两人慌乱不已，疯狂回忆刚刚说了什么, 有没有说顾言煜的坏话。 其中一个以为顾言煜是在质问他们，想以此借题发挥, 没有正面回答顾言煜的问题, 兜圈子道：「顾总，我们刚刚喝了不少的酒, 脑子不太清醒了，您别和我们一般见识，大家都是男人，喝了酒之后说话……」 顾言煜没说话, 只是盯着他们看。 他这段时间说的话实在是太多了, 不懂他意思的人也太多了, 他的耐心到头, 说话也懒得重复第二遍。 或许是他的神色实在可怕, 对方狡辩不成, 轻咳一声：「顾总, 这最开始可不是我们说的，圈子里都这么传……」 顾言煜问：「你说, 姓罗的给我下了药？」 对方一懵，「这, 下没下药的您不清楚吗？」 他意识到不能这么和顾言煜说话，连忙找补道：「大家都这么说，我这也不是特别的清楚……」 「谁最先开始传的？」 「谁最先开始的？」对方发现，顾言煜好像不是要找他们算帐，而是真的在问问题，疑惑之余，回答也不再和稀泥，倒是还认真想了想，「好像就是那个罗公……姓罗的说的，他自己说把药下进您杯子里了。」 顾言煜转身就走。 留在原地的两个人完全愣住，顾言煜来得突然走得更突然，丝毫不给人反应的时间。 在顾言煜走后，这两个人的好奇心直接爆发。 第77页 「什么情况？他不知道姓罗的给他下药？」 「看样子是不知道。」 「那也就是说，那药他根本就没吃？不然的话怎么会不知道？」 「他要是没吃的话，后来怎么和……家里的那个，传出来那样的谣言？该不会他和家里的那个也是假的吧？妈的，谁传给我的假料，丧天良。」 ——然而事实上，确实是有人把药吃了。 只不过谁都没往那个人的身上猜。 而顾言煜已经猜到了那个人是谁，却还是不敢确认，或者说不敢置信。 顾言煜离席时，没给任何人打招唿，匆匆穿过会客厅，大步往门外走。 司机一直在车边候着，手上拿根烟在抽，看见顾言煜过来，下意识把烟掐灭。 「顾总……」 不等他讲完话，顾言煜直接进了驾驶座，丢下一句：「你下班了，自己打车走吧。」 接着，车以极快的速度，从会场沖了出去。 会客厅里的众人纷纷往窗外看，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能让顾言煜如此失态，一点形象都不顾忌了。 顾言煜在车里狂踩油门，又给助理打了个电话。 他要助理，把之前那个姓罗的住址发给他。 他说话时，语气还算是沉静的，助理除了有点懵，还是照做了，等发给顾言煜后，助理才想起来问一句：「等等，顾总，您不会是对他余怒未消，还想着去教训他吧？」 这得是多大仇多大怨啊！ 为了避免自己的老闆因为斗殴被送进去，再次给他增添工作量，助理连忙道：「顾总，您冷静冷静啊，这事儿都过去多少年了？」 想当年他亲眼看着顾言煜叫人把对方扔出去的，对方丢了那么大的人，差点没窜起来把顾言煜给告了。 怎么现在又来？！ 助理苦口婆心，「您也知道，这个小罗公子……他神经有点不正常，您教训他一顿事小，万一他再缠上您……」 「王助理，」顾言煜道，「你觉得，我有这么大的魅力吗？」 王助理有些惊悚，「您没有吗？」 这话怎么能从顾言煜的嘴里说出来？ 顾言煜一笑：「以前可能觉得有，现在我不确定了。」 王助理实在不明白顾言煜这是怎么了，他从顾言煜的话里，听出来了一股浓浓的自嘲和自卑……可这两个词，放在顾言煜的身上，不太合适吧？ 顾言煜不等他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他控制不住地去踩油门，把车速提升再提升，一路上导航报了好几个限速提醒，他全都没管，视线直勾勾盯着前方。 那天的事情，他把所有的细节都拎了出来，一件一件去反刍。 明明应该已经模煳的记忆，但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姜沁的参与，或者说，那天虽然不开心，但因为是和姜沁的一个转折的开始，他发现，他其实记得很清楚。 只不过，一直没想过而已。 那天的水，他好像确实没怎么喝，下午被那个姓罗的噁心得够呛，他干脆把所有的注意力都放在了工作上，等到回家前，助理看他水杯里的水没动，顺手给他拿上了。 回到家时，姜沁正捧着本子，站在走廊里等他。 那个时候，他对姜沁有了一个新的认识，他发现姜沁有想要的东西时，从来不会明说，而是用一 些行为或者眼神去表达他的渴望，有些人能感觉到，回应他的需求，那么姜沁会很开心。 但假如没人能感觉到，把姜沁给忽略了，那姜沁也不会闹，默默把自己的需求掩盖过去，假装他的欲.望从来没出现过。 顾言煜还记得他当时，看见姜沁的感受。 就好像是疲惫了一天，下班回家看见自己养的宠物，期期艾艾迎上来时的感觉，心脏很柔软，也有点高兴。 他和姜沁一起进屋，顺手把杯子放在了桌子上。 之后呢？好像是顾衍东来了，他和顾衍东吵了一架。 所以他离开的那一会儿，姜沁喝他杯子里的水了？ 有了被下药的这个前提，再回想那天姜沁第二次来找他时的眼神，确实非常不对劲。 一个人有可能在段时间内，发生这么大的改变吗？ 他以为姜沁脸上的红晕是害羞，实则只是下药？ 顾言煜又踩了一脚油门，随后勐地剎车。 导航上显示，目的地就在附近，他下车后发现是一个有点老旧的小区，也不知道姓罗的怎么沦落到住这种地方。 顾言煜运气还是不错的，在他停车的瞬间，有个人正贴着墙壁走，被他的剎车声吓了一跳，整个人软趴趴倒在墙角。 起先顾言煜没认出来，还是对方认出来的他。 「顾、顾言煜？」 顾言煜走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罗振哲？」 罗振哲看上去喝了不少，略一靠近，一股酒气扑面而来。顾言煜发现他的打扮十分前卫，身上穿得衣服五颜六色的，还有点露骨，像一只大扑棱蛾子。 「呦，您还记得我，」罗振哲打了个嗝，站起来，「我还以为我做梦呢……哎！」 顾言煜抬手，单臂把他拎了起来。 与其说是拎，其实就是把罗振哲提搂着让他站直，在发现罗振哲实在是没有站直的力气后，干脆松了手，让罗振哲摔在了地上。 第78页 罗振哲被摔得清醒了不少。 顾言煜抬脚，踩住了他的肩膀。 「我今天过来，只问你一个问题，问完就走，」顾言煜沉声道，「两年前，你是不是往我的杯子里下药了？」 他踩住罗振哲的脚，渐渐用了力气。 之前他能直接踢断拖把杆儿，放在罗振哲的身上，很快就让他疼得彻底酒醒了，同时忽然明白过来自己面对的是谁。 顾言煜？顾言煜怎么会在时隔这么久后来找他？！ 还问这种问题？ 罗振哲眼珠子滴熘熘转，求生欲让他快速思考该说什么，然而顾言煜压在他身上的脚，又让他疼得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不是，这都多长时间的事了，我都翻篇儿了，我爸也把我从罗家撵出去了，您怎么还记着……疼疼疼！」 顾言煜已经快控制不住力道了，他怕他一冲动，直接踩断罗振哲的脖子。 「我不是来追究你责任的，」顾言煜沉声道，「我只是想要一个确切的答案——是或者不是？你说了，不会有任何的事情，你要是不说……」 罗振哲在他身上吃过亏，知道顾言煜生起气来什么样。 但他那一次扒的光熘熘往顾言煜休息室里钻，也没见他气成这样过！ 眼见顾言煜真的要把他杀了，罗振哲连忙道：「好，我说我说，我是给你下药了……但你后来不是没喝吗？都猴年马月的老帐本了，您大人不记小人过……啊！」 顾言煜踩住他的头，「你怎么知道我没喝？」 罗振哲说都说了，也不藏着掖着了，心虚道：「我当时年少轻狂，下得量有点多，正常人要是喝了，怎么可能风平浪静的，第二天可能就得进医院了，我见你没事，估计你是没喝。」 顾言煜面无表情道：「你不是年少轻狂，这是杀人未遂。」 罗振哲急了，「嘿，你怎么能这么说呢？你后来把我光着身体扔公司外面去，还找报社的人来拍我，我还没说你毁坏我名誉权呢。」 顾言煜抬起脚，松开了他的头。 罗振哲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表情也好看了许多，试探道：「您这是放过我了？我就说，那么多年前的事了，咱真的不至于——啊！」 顾言煜都已经转身要走了，愣是回来往他身上补了一脚。 这一脚直接把罗振哲踹到了墙上，又滑到地上大半天没起身。 顾言煜道：「你刚刚承认下药的话我录音了，今晚我找你的事，你最好闭上嘴，再让我从圈子里听见任何关于我的八卦，我一定把你送牢里去。」 他咬了咬后槽牙，明显余怒未消。 仰头看了看月光，他攥紧了拳头，重新回到了车内。 最后一丝侥倖心理，随着罗振哲的话，就这么破碎了。 闹了这么一场，重新坐到驾驶座位上，他发现他竟然没有刚刚那么愤怒了。 情绪好像一个膨胀起来的气球，膨胀到顶点时，砰然炸开，除了那一瞬间的轰轰烈烈，炸完后反倒平静了下来。 他开始又一次反刍那一夜的每个细节。 和顾衍东吵了一架后，他没心情继续辅导姜沁作业，在他回房时，拿上了水杯，姜沁提醒他记得刷杯子。 是不是那个时候，姜沁已经用了他的杯子？ 姜沁为什么用的杯子？ 再早之前，顾言煜或许会以为是姜沁故意的，那时候他无比确信，姜沁喜欢他，而且是非常喜欢。 第二次姜沁找他开始，脸上红的已经有点不自然了，在他贴过去时，姜沁主动的过分，根本不像是他能做出来的事情。 那一夜姜沁就像个皮肤饥渴症患者，极尽所能的去贴近他。 这也是顾言煜误会的开始。 顾言煜从来没想过，这会是一个误会。 以前顾言煜对于姜沁第一次的主动，和之后每次的抗拒百思不得其解。 他总以为，那是姜沁口不对心的表现。 但如果提前知道姜沁那一夜误吃了药，那这一切都解释得通了，再清楚不过了。 但这竟然是一个误会。 车内许久都没有动静，这一辆一看就价值不菲的豪车，在这个深夜，沉默地伫立在破旧的小区里，安静到里面不像有人。 罗振哲从剧痛中缓过神，发现顾言煜的车竟然还在。 他擦了擦额头上疼出来的汗，骂了几句脏话，眯着眼睛打量顾言煜的车，既害怕顾言煜再下来踹他几脚，又好奇顾言煜为什么不走。 他不敢动，怕引起顾言煜的注意，干脆继续装死。 或许过去了几分钟，又或者半个小时。 这辆沉默的豪车，忽然传出两声极大的喇叭声，罗振哲吓了一跳，贴着墙壁缓了一会儿，才反应过来，是顾言煜在砸方向盘。 ——一向维持着好素养、随时在意顾家形象的顾言煜，连形象都顾不上了。 * 管家在第二天，发现了睡在沙发上的顾言煜。 天色还早，他照例开启一天的工作，在客厅里看见顾言煜时，还吓了一跳，以为自己看错了。 这个随意地睡在沙发上、把西装穿得乱七八糟、鬍子拉碴的人，竟然是他的少爷？ 管家不可思议地盯着沙发看了好长时间。 在顾言煜的身上，他隐约嗅到了一点大厦将倾之前、颓靡的味道。 第79页 当然，这不是说他们顾家出什么问题了，只不过顾言煜这个人，好像有点快兜不住了。 管家站在旁边，轻轻唤道：「少爷，少爷？」 顾言煜睁开了眼，好像从一开始就没怎么睡着。 「您怎么睡这儿了？」管家道，「当心着凉，回屋睡多舒服？」 顾言煜缓缓起身，走了两步，身形有些不稳。 在管家打算伸出手扶住他时，他想起来什么，转头把沙发上的外套捡起来，搭在了肩膀上。 管家看他的姿态，又是一惊。 总感觉顾言煜透着一点落拓的痞气，倒也不是不 好看……就是不得体。 顾言煜揉了揉眉心，「今天我在家里待一天，谁都不用叫我。」 管家道：「哎，好。」 「不过，」顾言煜顿住，「之前来过家里的那几个人……就是帮忙找姜沁的，要是他们来了，你记得叫我。」 管家连忙点头。 顾言煜一步一步上了楼。 管家松了口气。 他现在待在顾言煜的身边，只能感觉到压抑，丝毫没有以前那种蓬勃的朝气，这哪是年轻人啊？ 估计整个顾家，在发现姜沁走时，谁都没料到他对顾言煜的影响能这么大。 这都多少天了？顾言煜还坚持在找，一点也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所以顾言煜对姜沁是认真的吗？ 既然是认真的，在人在的时候，又那么对人家，两个人也从来不好好沟通。 他们的国家这么大……又有顾夫人帮忙隐藏，顾言煜想找人，无异于大海捞针，什么时候能是个头？ 管家知道顾言煜为什么不怀疑顾夫人，一个是他打掩护打的太好，顾言煜信任他，不会联想到他撒谎；另一个是，顾夫人这些年对姜沁不冷不热，不怎么看重，不像是能对姜沁伸出援手的样子。 两人又有母子亲情在。 管家在这边长吁短嘆，还没等感慨完，就听见楼上传出来了一些争执的动静。 他一惊，连忙上楼。 楼上，顾言煜正抓着一个佣人，厉声质问。 「这东西你哪来的？」 佣人哭丧着脸，看见管家的一瞬间，仿佛看见了什么救星，差点哭出声来。 「我、我也不清楚，要不您问一下管家……」 顾言煜抬眸，和管家慌乱的眼神对上。 佣人的手中是几本漫画书，这种书整个顾家只有姜沁有，很明显是姜沁的东西。 但姜沁已经走了，临走之前把他的东西给收拾的干干净净，这漫画书哪来的？ 管家头都大了，「这个……这个，这不是之前小姜少爷借给你看的吗？」 佣人理解了他的意思，连忙点头附和，「对对对，是小姜少爷借给我的。」 顾言煜明显不信，「真有意思，你忘东西和记东西是不是都太快了？刚刚还不知道，现在就又知道了？」 佣人是真的要哭了。 在她哆嗦时，漫画书没拿稳，摔下来几本，同时又掉下来了块不明物体。 顾言煜的脚被砸了一下，发现是一块陌生的手机。 佣人和他同时弯腰——被他抢先一步捡走。 他问：「谁的？」 佣人又犹豫了一下。 就是这犹豫的片刻，让顾言煜确认了不是她的东西，拿在手上掂量了掂量，直接打开了开机键。 这个手机他从来没见过，但不知怎么，他心中有股强烈的预感，应该是姜沁的。 在他的房间里，还有姜沁的另一块手机。 顾言煜深吸了一口气，眸光冰冷，转身推开了自己的房门。 在即将进门时，他又回来，把佣人手上的漫画书全拿走了。 管家和佣人面面相觑。 佣人哭丧着脸，小声道：「夫人要我偷偷把小姜少爷的东西全部销毁，我这两天陆陆续续拿出去了一些，没想到今天这么早能撞上少爷，怎么办啊管家？」 「嘘，别先着急，」管家道，「我在这里看着，你去跟夫人说一声，让她有个准备。」 这下子，顾言煜想不怀疑顾夫人都难。 他们全部人都有嫌疑，但是能指挥动整个顾家的，也只有顾家的主人，这段时间顾先生不在，除了顾夫人没别人。 佣人点了点头，小跑着走了。 …… 顾言煜给姜沁的两部手机都充上了电，他不知道姜沁的密码，试了好几次都没用。 尽管早有准备，在把自己的生日输入进去，发现密码错误时，他还是忍不住咬了咬牙。 他让助理联繫了几个专业人士，帮忙远程开了锁。 在手机打开的一瞬间，顾言煜没有直接点进去。 如今他坐的位置，是曾经姜沁坐过无数次的地方。在这个位置向左看，能看见顾家别墅的院子，向前是雪白的墙壁，那种被困在某个空间里、狭窄窒息的感觉格外明显。 顾言煜抬起手，放在屏幕上的指尖抖了抖。 片刻后，他还是点开了。 …… 管家在走廊里踱步，焦虑到脸都绿了。 在他无数次走到房门前想要敲门、又缩回手时，门勐地在他面前打开了。 顾言煜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是一种麻木的平静。 管家道：「少爷……」 第80页 「什么时候来的？」 管家以为顾言煜在跟自己说话，随后发现顾言煜说话的方向不是冲着他，顺着望过去，他看见了站在拐角处的邹俏。 邹俏道：「刚来。」 顾言煜点了点头，「行，还给你。」 他把手机扔了过去，邹俏没接，手机掉在地上，发出了一点碎裂的声响。 邹俏道：「不算我的东西，是小沁的。」 顾言煜道：「我知道，但不是你想让我看的吗？他人都走了，当然算你的东西。」 「你都猜到了？」邹俏俯身，把手机捡起来，「虽然是我帮着小沁走的，但这手机可不是我给的，是康小姐给的，和我没关系。」 顾言煜扯唇，想冷笑一声，结果发现他连冷笑都没力气了。 「这不重要。」 「是，不重要，」邹俏道，「言煜，你一向是个聪明孩子，我只是让人拿了几本漫画书和手机，你就猜到是我做的了，手机里的内容你看了吗？如果看了，我现在想问什么，你能不能猜到？」 顾言煜张嘴，嘴唇抖了抖。 邹俏道：「你不理智了那么长时间，我给你看这些东西，是希望敲醒你，姜沁他……」 「姜沁他，从始至终就没有喜欢过我，」顾言煜帮她把话说完了，「姜沁跑，也都是被我逼的。」 邹俏闭上了嘴。 「不找了，」顾言煜冷笑着道，「我找一个不喜欢我的人做什么？」 嘴上这么说着。 眼中的红血丝却越来越多。 第32章 姜沁的生活有条不紊地过着。 自从知道能够救助小动物后, 他下楼的频率都高了一些——原本整天闷着就难受，找到了能下楼的理由，他颇有一些乐在其中。 崔音彤才开始不知道他在干什么。 后来考察了一段时间, 发现姜沁也没离开小区, 于是便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全当不知道。 随着姜沁积极的参与，他和楼下咖啡店里的店员熟悉了起来，知道对方是个大学生, 名字叫路天意，因为是暑假, 才来做的兼职, 平时非常喜欢小动物。 姜沁听说对方是在暑假出来的，有点怔愣。 其实他也算是在暑假里, 只不过等开学时，他暂时回不去学校了。 路天意问他：「你呢？我看你时间也很充裕，年纪不大，应该也在上学吧？」 姜沁摇了摇头, 随便找了个理由, 「没。」 他瞎编道：「我都二十五了。」 路天意吓了一跳, 似乎完全没看出来他二十五, 「真的吗？你大我四岁多。」 实际上, 姜沁应该是比他小的。 姜沁胡乱嗯嗯点头。 路天意看他只说年龄, 却不说自己是干什么的, 以为他可能是失业了，否则哪来这么多的时间天天在小区里找猫猫狗狗呢？ 他体贴地没多问。 两人蹲在小区某栋楼下的阴凉处, 阳光直直射下来，把绿叶都照得发烫, 路天意的视线顺着枝枝叶叶的光斑，又缓缓放到姜沁的侧脸上，目光有点发怔。 在上午，姜沁说附近有只小猫，并把他叫了出来。 两人能听见猫叫，但就是找不到猫在哪，找了半天才勉强确定了位置，打算放上猫粮进行引诱。 一蹲就蹲到了现在。 期间姜沁的眸光似乎就没怎么移动过，有时候路天意觉得他是专心，有时候又觉得姜沁只是在走神。 他觉得姜沁是个很神秘，又很奇怪的人。 姜 沁和这个世界上的很多人都不一样，首先长得就非常好看，其次他的行为总是透着几分的懵懂和稚气，在路天意给他递交名片时，根本没想到姜沁会真的参与进来救助猫狗，也没想到他会认认真真观察这个小区的小动物。 姜沁好像对这个世界很好奇，又好像只是因为无聊，旁观这个世界发生的事情。 他的性格有点沉闷，不爱说话，但有些行为又很有趣。 路天意不好意思承认自己是见色起意，但他对姜沁有浓浓的好奇心，待在他的身边也不觉得无聊，总想着和他多交谈几句。 而他也是姜沁遇见过，在生活都没什么交集的情况下，对他话最多的一个人。 一阵风吹过来，路天意对着斑驳晃动的光影咽了咽口水，终于想起来个话题。 「我小时候，最喜欢爬树了，」路天意道，「以前闲着没事我就去爬树，爬到树顶上，听着蝉叫声，在树底下可凉快了，跟现在差不多。」 姜沁琥珀色的眸子，落在了路天意的身上。 他点了点头，颇有共鸣道：「我小时候不会爬树，但是会在树下睡觉。」 路天意连忙点头，「对吧对吧，很美好的回忆。」 要是换成其他的，姜沁或许就不会点头了，但提起夏日的树，姜沁还是点了点头，同时，他脑海中也响起一阵阵钢琴声。 说起来顾言煜练琴，好像在顾家所有人中，谁都没姜沁陪着他的时间多。 虽然大部分时候，顾言煜可能不知道他的存在，而他在外面躺着，也不是为了陪顾言煜，只是想躲懒。 自从在顾家出来后，姜沁已经很少想起来顾言煜了。 这个人就好像他生命中的一段插曲，也像是顾言煜人生中那段不得不弹琴的日子，一旦脱离开那个环境，就很少主动想起。 第81页 不过，由于他待在顾家的时间太长，而顾家又总是有顾言煜。 除非他不回忆，否则一旦回忆，很容易发现顾言煜的身影，哪里都有他，处处都是他。 姜沁回想起来时，内心也没什么波澜。 因着顾夫人，他未来和顾家可能还会有些牵扯，但是他和顾言煜，从此以后是再也没牵扯了。 他这一跑，算是直冲沖打了顾言煜的脸，也和顾言煜表了态。 尽管顾言煜喜欢他……不管是对着小猫小狗的喜欢也好，对情人的喜欢也好，总归是有那么一点好感在的。 但依照顾言煜的高自尊，得不到宁愿毁掉的性格，他们都再也没可能。 要是有碰见的机率，姜沁也得躲着些。 万一顾言煜想要报復他，亦或者脑迴路和其他人不同，发现了孩子…… 姜沁只是一想，就恨不能再也不用和顾言煜见面。 路天意偷瞄他，绞尽脑汁想下一个话题。 「后来我长大了，不再去爬树，变成了上课时往窗外看树，」路天意道，「夏天的树总是这么茂盛，绿油油的，我记得我坐在我们班的最后一排，我当时喜欢的女生……」 姜沁听他讲话讲到一半又停住，忍不住侧过头看他。 路天意有些悻悻然，发现姜沁毫无波澜后，也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松口气，继续道：「当时我喜欢的女生，就坐在我斜前边靠窗的位置，我侧过头看树时，正好能看见她。」 姜沁道：「很好的回忆，不过我当时喜欢的人，不是我们学校的，也没办法看树的时候偷偷看他。」 路天意一惊，「你也有过喜欢的人？」 姜沁眨了眨眼，似乎觉得他这句话很奇怪。 路天意笑道：「是我傻了，你当然会有喜欢的人……就是有点好奇，什么样的人，能被你喜欢上？」 有些人天生拥有令人放松的能力，路天意又和姜沁的过去没有任何牵扯，他不知道他任何的底细，姜沁告诉他的名字都是假的。 他跟路天意说他叫周水。 周是取自他母亲的姓，水是取自他名字里的偏旁，是一个虚构中带了点真实的姓名。 总之，姜沁在路天意的面前，算是比较放松的姿态。 他朝着路天意，袒露了部分自我，「一个很温和的人。」 「温和？」 「嗯，」姜沁道，「所有人都或多或少对我发过脾气，他从来没有，性格像水一样，总是包容任何事情。」 路天意对他所说的人产生了一点好奇心，「他脾气很好？那你们怎么没在一起？是他不喜欢你吗？」 怎么会有人不喜欢姜沁呢？ 路天意的判断中带了点主观。 姜沁摇了摇头，「不知道。」 其实他能对温嘉泽产生一点「喜欢」的情绪，他一点也不意外。 在顾家长期压抑的环境，一直被人忽视，连带着在学校的人际关系也不是很好，这时温嘉泽轻轻接住他，并把他託了起来，他没理由不心动。 但姜沁的心动也就仅此而已。 他和顾言煜不同，顾言煜喜欢的东西，想方设法也要弄到手，弄到手后还会强行留在身边。 但是他从来不觉得有任何东西属于他，轻轻产生一点喜欢、欣赏的情绪，除非对方主动靠过来，否则他绝对不会伸手。 在他生活的世界中，这样的处事风格，才是「安全」的，才是不会被责备的。 「也就是说，你从来没表白过？」路天意理解了他的意思，「哇，那也太可惜了。」 他嘴上说着可惜，心里却一点可惜的意思都没有。 但他也对姜沁喜欢的人，产生了好奇心，「我还挺想看看能被你喜欢的人长什么样子，是不是很好看，很漂亮？」 姜沁知道，路天意把他喜欢的人理解成了女生，也没纠正。 他想了想，温嘉泽的长相条件肯定是不如顾言煜的，但也别有一番魅力，他见过温嘉泽收情书。 「还不错。」他说。 路天意又发出了一些感嘆的语气词，「什么时候喜欢的？现在还有联繫吗？」 姜沁道：「高中时候，有联繫。」 不过，他的坦白也就到此为止了，对着别人，他总是习惯性藏着，不会把全部的自己拿出来给别人看。 他刚想说话转移一下话题，这时，他和路天意蹲守了几个小时的捕猫笼终于传来了动静。 两人同时起身。 姜沁坐了这老长时间，腿都麻了，路天意先他一步起身，把捕猫笼拿了回来，小猫正无措地在里面喵喵叫，试图用头顶开笼子。 姜沁想伸手，路天意让了一步，小心道：「你不是对猫毛过敏？我来处理吧。」 他基本上没怎么动，路天意就把活全干完了。 姜沁觉得有点不好意思，跟他道了个谢。 两人返身往咖啡店走。 即将走到咖啡店时，两人都看见，在姜沁家的楼下，停了一辆非常陌生的车，车的颜色很低调，款式却微微透出几分价值不菲的味道。 姜沁看见这辆车，怔了一怔，接着，车上的人开门下来，冲着他挥了挥手。 只见温嘉泽穿了身很清爽的休闲装，正对着他微微笑。 姜沁根本不知道他要来。 路天意也是一怔，随后，一股浓浓的危机感涌上心头，「你认识？」 第82页 「嗯？」姜沁回神，「嗯，朋友。」 温嘉泽走近，眼神瞥了一眼路天意，也不知道是没把他放在心上，还是故意忽视了，只对着姜沁讲话。 「我问了崔姨，崔姨说你出去了，去哪了也不知道，怎么也不跟她说一声？」 姜沁知道他现在情况特殊，不能乱跑，解释了一句：「就在小区里，没走远，就没说。」 温嘉泽看着他额头上的汗，忽然间伸出手，摸了摸。 姜沁没来得及躲。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这次见面，温嘉泽给他的感觉有点不一样，但究竟是哪里不一样，他又说不上来。 路天意眼神在 他们两个人身上乱转。 他忽然打断道：「我还得送猫去医院，就先走了。」 姜沁的视线回到他身上，「嗯好，你去吧。」 待路天意走了，温嘉泽半开玩笑似的问：「以前在学校好几年，也不见你交个朋友，这才到这儿多长时间，就有新朋友了？」 姜沁没感觉出来他语气不对，「他人还不错。」 温嘉泽点点头，他的性格也就让他说到这儿为止，其余的话是不可能说出来了。 他看了看姜沁，又道：「怎么感觉你好像胖了点？」 姜沁听见这话，还挺开心，「真的吗？」 「真的，」温嘉泽打量着他，「脸上有肉了，精神也好了不少。」 以前的姜沁，就像是一朵蔫巴巴的花儿，再好看也让人提不起来观赏的兴致，总觉得他下一秒就要败了。 现在则焕发了新的生机，话也多了点。 尽管没有迎接温嘉泽来做客的准备，到了姜沁的新家，温嘉泽发现崔姨还是做了很多的菜。 崔姨说她平时就做这么多。 「吃这么多？」温嘉泽戏嚯道，「姜沁的食量也有进步。」 姜沁帮着崔姨打下手，偶尔抬起手臂，连带着把短袖下摆掀起来时，温嘉泽好像还看见了他的小肚腩。 他微微一笑。 在此之前，温嘉泽和崔姨从来没有相处过，他们知道对方的存在，从前温家和顾家挨着时，互相也碰见过，但并不认识。 不过他们很快就熟络了起来，一顿饭吃下来，也是宾主尽欢。 吃完饭后，温嘉泽又在他们这里待了一下午。 姜沁送温嘉泽走时，温嘉泽和他并肩站着，缓声道：「在国外一直担心你过得不好，现在总算是可以放心了。」 能被这么惦记着，要说不窝心是不可能的。 姜沁道：「我没想到你突然回来。」 「其实我已经惦记很长时间了，」温嘉泽道，「自从知道你从顾家走了，我就一直想着来找你，后来怕我牵累你，这才忍住没来。不过……」 姜沁：「不过什么？」 「不过最近，我看顾家那边找人的架势消停了，」温嘉泽一顿，「顾言煜似乎放弃找你了。」 姜沁一愣。 他知道迟早会有这么一天，毕竟他和顾言煜也没有多深的羁绊，只不过凭藉着顾言煜那种变态的占有欲，总要找一段时间。 这一天来的这么快，让他有些不敢相信。 他下意识捂住了肚子。 温嘉泽对于他的动作有些奇怪，但也没多想，温柔道：「不用担心，这些都是我确认过的消息，不会有错。」 姜沁点了点头。 「姜沁。」温嘉泽忽然叫了他一声。 姜沁抬头，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 温嘉泽想了想，到底还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沖他笑了笑，「回去吧。」 * 顾言煜说到做到，说不找就真的不找了。 这次让管家比较意外的是，他没和顾夫人吵架，也没有发疯砸东西——顾夫人留的这一手，给他的打击似乎真的很大，他肉眼可见地沉寂了下来。 他没有惩罚管家，也没和任何人秋后算帐。 任谁看都觉得反常。 但真要让顾言煜发疯，谁都不想去承担那个后果。因此这个结果已经算是非常非常好的了，好到所有人都觉得，等着时间长了，这一页可以从顾家悄无声息地揭过去。 只有管家在风平浪静之下，窥见过顾言煜真实的状态。 这段时间，他经常在露台上看见顾言煜，都是在大半夜。 上一次他看见顾言煜去露台，好像还是顾言煜出了一个月的差，回来找姜沁怎么都找不到的时候。 那次顾言煜的心情还算不错，管家跟在他的身后，以为他会不耐烦，但顾言煜耐心意外的好，找了很长时间都没生气。 后来他们在露台的角落，发现了蜷缩着的姜沁。 顾言煜也只是掐了掐他的脸。 管家以前看着顾言煜，总觉得他优秀到不像个人类，顾家给他安排一大堆的功课，让他像个被不停抽打着的陀螺，顾言煜从来不喊累，门门成绩都拿a。 反观他家里的一堆小孩，没一个人顶得上顾言煜，那时候管家觉得基因真重要，而顾言煜这天生的好脑子，也让他凌驾于大部分人之上。 管家对顾言煜的偏爱，也是因为见证过他的优秀，而一点一点积攒起来的。 顾言煜的亲缘关系淡漠，对于亲生父母也不见得有多热情，他喜欢的东西很少，拥有的东西又太多，不会好好的去表达爱意，也没什么值得他特别喜欢。 第83页 管家看着在露台上静静伫立的顾言煜，忽然间惊觉，或许从前他觉得，顾言煜只是从指缝中露出来的温柔，已经是他的全部。 有没有一种可能，其实顾言煜一直喜欢姜沁？ 管家看不懂年轻人之间的感觉，也看不懂顾言煜，他只是心疼顾言煜一直站在这里，却又无计可施。 他看了一会儿，静悄悄退下了。 顾言煜不知道管家来过，他拿起了手机，给助理髮了条消息。 内容是让助理帮他预约最近时间的心理医生。 * 心理医生再次见到顾言煜，不是特别意外。 他先请顾言煜坐下。 心理医生不急着开口，倒是顾言煜主动道：「我最近有点睡不着。」 「嗯，」医生表示他在听，「您知道是什么导致的吗？」 「我要是知道，就不来找你了。」顾言煜道。 医生不慌不忙，「或者您可以跟我描述一下您睡觉之前的状态，您都在想什么，我可以根据您的情况帮忙分析一下。」 顾言煜认真想了想。 他道：「我什么都没想，只是睡不着。」 「您工作上的压力大吗？」 「不大。」 「之前有过失眠的歷史吗？」 「没有。」 「失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最近。」 医生找到了一个突破点，扶了扶眼镜，「那最近是受什么刺激了吗？对您来说给您比较大冲击的事情。」 顾言煜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他的沉默，是一种潜意识的抵抗和不愿意回忆，还有对着医生的防备——起码在今天，他来看医生时，其实并没有做好准备。 他换了个话题，忽然问：「什么是心理投射？」 心理医生对着顾言煜，感觉自己的职业生涯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挑战。 「你上次说，」顾言煜道，「我觉得……对我产生的感情，实际上是我心理上的一种映射，这是不是说明，我喜欢他？」 「谁？」医生一懵。 顾言煜垂眸，「上次我带来的那个人。」 心理医生在心里嘆了口气。 他上次见顾言煜时，就觉得他有可能栽跟头，现在很明显，这跟头是栽了。 心理医生道：「按理论来说，是这样的……不过也不排除其他的一些客观原因，比如对方做了让你误会的事情，或者有一些意外的巧合……」 顾言煜重复了一遍，「意外的巧合。」 之前姜沁被下药，算是这种巧合吗？ 「而且，顾先生，」心理医生想了想，还是道，「您喜不喜欢一个人，自己没有感觉吗？」 顾言煜问道：「应该有什么感觉？」 心理医生对于顾言煜能问出这种问题感到匪夷所思。 不过，有些人天生敏感，能快速感觉出来自己喜不喜欢一个人，而有些人天生迟钝，在感情方面不开窍，必须由其他人点 出来，才会顿悟「哦原来我喜欢他」。 但再迟钝的人，心底或多或少是有感觉的，怎么会没有感觉呢？ 顾言煜道：「我从来没有喜欢过一个人，不知道那是什么感觉。」 还好，这次顾言煜来看医生——虽然态度也不像是非常谦逊，甚至有些浮躁和不耐烦，但那些都不是冲着医生来的。 那些情绪，都被他深深地压制着。 医生能看出，他那层防御的外壳，已经裂开了很大的缝隙。 「每个人都喜欢的定义都是不一样的，感觉上也有差异，不过都有一些共同的特徵，」医生道，「看见这个人的时候会心跳加速，总是对他分出过多的注意力，眼神会不由自主往他身上瞥，看不见的时候会想念，会失落，会期待着见面，对方身上有再大的缺点，在喜欢的人眼中也都是可爱的。」 顾言煜陷入了沉思。 医生道：「顾先生，喜欢一个人，应该是会有感觉的，哪怕只是微小的一点。」 「是，」顾言煜道，「你说得……对。」 第33章 姜沁又和路天意在一起。 其实原本他是没有联繫路天意的, 不过他蹲在小区里找小动物，路天意看见了他，于是也在他的旁边一起蹲着。 路天意发现, 姜沁虽然听人说话偶尔走神, 但做起事情来还是非常认真的, 认真到他蹲在他的身边，姜沁也没怎么发现。 他叫了姜沁一声，「周水。」 姜沁扭过头看, 似乎没多意外，「你来了。」 路天意凑近了他一点, 语气有些犹豫, 「昨天来找你的那个人……」 「嗯？」姜沁有些困惑。 路天意换了个问法，「他走了？」 姜沁道：「昨天就已经走了。」 路天意还是有些好奇, 却也不知道自己问这些是不是失了尺寸。 他小声道：「你昨天说过的，喜欢的那个人……」 路天意看姜沁似乎没什么生气的意思，继续问了下去，「是他吗？」 姜沁有些惊讶路天意的直觉。 他点了点头。 路天意的语气有些发酸, 「确实是很优秀的一个人, 你们现在是朋友吗？感觉相处的不错。」 「是朋友。」姜沁道, 「不过也只是朋友, 不会有其他的关系。」 第84页 路天意有些意外, 「为什么？」 姜沁道：「我不觉得他喜欢我, 我也已经不喜欢他了？」 「你不喜欢他了？」 路天意问完, 意识到他的声音太大了，他掩盖住一点窃喜, 想着那天温嘉泽看姜沁的眼神，又觉得姜沁嘴里温嘉泽不喜欢他这个点存疑。 但他没有要点醒姜沁的意思, 继续问：「为什么不喜欢了，我看着他感觉还……挺好的一个人，而且，你为什么会觉得他不喜欢你？」 「我好像没什么能被人喜欢上，」姜沁想了想，「我也不怎么喜欢他了。」 路天意惊讶，姜沁怎么会没什么值得喜欢的呢？ 但是这句话说出来，对于他们两人的关系又太过了，路天意想了想，问道：「为什么不喜欢了？」 姜沁思考了一下。 以前他在温嘉泽的身上感受到一点温暖，但那就像是冰天雪地里一捧柴火，燃烧也就是转瞬即逝。 人渐渐长大，喜欢的情绪对他来说是最没必要的。 姜沁道：「感觉有没有喜欢的人，也没那么重要。」 他难得跟别人说那么多的话，感觉他这两年以来说的话，都没有和路天意加起来说得多。 「很多事情当下是美好的，但等事后回想起来，会觉得也就那样，」姜沁顿了顿，「我感觉『感情』这种东西，本身就没必要。」 路天意听见姜沁这么说，心里的那点窃喜，又慢慢消散。 听着姜沁的意思，好像不是不喜欢那个人了，而是连喜欢一个人的情绪都没了，说得严重点，是不是失去了喜欢一个人的能力？ 才开始路天意看见姜沁时，觉得他懵懵懂懂，有点笨，特别像一只柔软的小动物。 离姜沁越近，会发现他其实很冷淡。 别人会因为姜沁的外表，而对姜沁产生怜惜，但实际上的姜沁不需要任何人的怜惜，他会和所有人保持距离。 路天意也是头一次见这样的人。 他觉得姜沁的状态非常神奇，安稳当中隐约透露出几丝的摇摇欲坠，他认为一些美好的回忆，在姜沁的世界中也就那样，而姜沁的世界中有什么美好的回忆呢？姜沁恐怕自己也不知道。 他说不上来什么东西美好，什么东西不美好。 他和姜沁聊了好多次，姜沁给他的感觉都是非常虚无的。 路天意不知道这种状态算不算好，但他总觉得，人要是没什么期待的事情，只是活着而已的话，那还有什么意思？ 路天意问：「那你觉得，什么是重要的？」 姜沁似乎被他问得沉默了一下。 他仔细想了很久，好像还真没想出来什么东西是重要的，非要说的话，之前他觉得学业很重要？但在自由的面前，他也轻易地捨弃了，所以这么看来，应该是自由？ 姜沁不确定道：「可能是自由吧。」 「但你想要自由的话，本身你『想要』的这种欲.望，也是情绪的一种，不是吗？人既然有了情绪就有感情，所以感情怎么可能不重要呢？」 姜沁觉得，两人越聊越往玄学的路上走了。 他扭开了头，下意识迴避了这个问题，对着他道：「今天小猫不是很多，你可能抓不到了。」 「抓不到就抓不到吧，我救助不可能照顾到每一只小动物，说到底也是为了能让自己高兴而已，」路天意想了想，又问，「你呢？你每天这么积极，是因为喜欢小动物？」 姜沁看了他一眼。 路天意笑了笑，「才开始我以为你是因为喜欢小动物才天天来楼下蹲着，但是和你接触了这么多次，又觉得你因为『喜欢』就去做某件事的可能性很低。」 「嗯，」姜沁道，「我在给自己找点事情做。」 同时也是因为，他即将要养一个小朋友，他没有养过任何东西的经验，总期望观察这些来学到些什么。 尽管很大的可能性是学不到。 路天意想，姜沁果然很奇怪。 但这样奇怪的姜沁，又非常的有魅力，他慵懒地盯着远方时，对着树叶投下来的光斑眨眼时，都对人有着致命的吸引力。 「周水，」路天意想了想，还是叫了他一声，「我这话虽然可能有点冒昧，不过我还是想问，你以前是不是在谁的身上受过伤？尤其是感情方面的。」 姜沁一顿，没有直接回答，「你为什么这么问？」 路天意道：「我总觉得你对什么都不期待，这种状态有点太……人不应该是这样的。」 而且，他还是想不通，姜沁为什么会觉得自己不会被爱呢？ 他总觉得，就姜沁的这个长相，从小到大的追求者多到都该排队吧？ 发生过什么事情，会让姜沁产生这种想法？ 能让姜沁产生这种想法的人真该死。 姜沁反问：「那应该是什么样的？」 「除了比较虚无缥缈的东西，总该对具体的某样事情产生期待吧？或者会因为发自内心的冲动而去做一些事情，总之，是该有情绪的。」 姜沁摸了摸肚子，「我……有期待的事情。」 路天意微怔，「真的吗？」 姜沁被他一问，又不太确定了。 说实在的，按照他的标准来算，他确实已经算是非常非常期待这个孩子了，但按照路天意所说的那种正常人的情绪，他好像真的没有达到。 第85页 在此之前，他从来没觉得，他的状态有什么不对。 但如果仔细想想，几年前的他——还会去 喜欢一个人的他，是这样的状态吗？ 姜沁略有茫然地陷入沉思。 路天意觉得，他或许不该说这么多。 他想找补一下，让姜沁无须在意，这时，姜沁的手机响了起来。 姜沁看见来电，避开路天意，这才接了起来。 他听着电话那边说了几句话，接着挂断，走到了路天意身边，问道：「我们小区最近的菜市场在哪？我需要过去一趟。」 路天意一愣，「出什么事了？我带你去。」 * 崔姨在菜市场遇到了一点麻烦。 之前在顾家，崔姨属于那种买东西也不会看价格的人，顾家也不会在意那点钱，进货也好，做饭也好，都是质量为重。 现在出来了顾家，她有心想省钱，每次去菜市场，都会货比三家。 她的细心，让她发现了一家摊子缺斤少两，秤根本就不准。 于是今天干脆带着秤来了市场，现场去秤，把摊主抓了个现行。 对方当然不肯承认，一来一回，就这么吵了起来。 姜沁接到消息时，崔姨已经在菜市场里和人吵了有一会儿，所有人都在看热闹，愣是没人去劝架。 他匆匆挤开人群，就看见摊主打算上手推人。 「你干什么？」他连忙道。 在他打算挡在崔姨面前时，崔姨赶紧把他拽了回来，「你疯了？我皮糙肉厚，被推一下也没事，你不行啊。」 摊主看见来了个男人，气势弱了一点，但又看见姜沁是个小白脸，挺直了腰板，大声道：「你们是一伙的？来得正好，这个大姐非说我们家是鬼秤，我们家在这里干了这么多年了，你一句话把我们家的信誉都坏了，是不是要负责？」 崔姨气得差点背过气去：「我自己带秤了，我的秤上显示你这些菜根本就没一斤，你非要跟我说有一斤，什么叫我坏你们信誉啊？」 摊主反应也很快，「谁家买菜出来带秤啊！你是不是谁家派来捣乱的？」 「我带秤怎么了？哪条法律规定外出不能带秤的？」 跟在姜沁身边的路天意听见这个情况，拽了姜沁一下，悄声道：「别和他硬扯，这一片的市场我知道，没几个秤是干净的，他们这边一群人都是利益共同体，你惹了一家，相当于惹了一群。」 这种情况，其实还是比较无奈的。 但是他们偏偏撞上的是姜沁，姜沁本身的性格就较真，皱了皱眉，「他们倒打一耙，为什么我们不能澄清？」 路天意一噎，觉得姜沁说的有道理。 但有道理归有道理，现实生活是现实生活，有些事情道理是那样的，生活中却往往行不通。 路天意看着姜沁的神情，觉得应该是劝不通他。 姜沁对着摊主道：「我们不是来捣乱的，你觉得我们冤枉了你们，秤就在这里，称一称不就知道我们是不是故意污衊你了？」 对方看见他开口说话，不慌不忙，「我哪知道你们拿的秤准不准啊？这样吧，我们这里有这么多的秤，总不能每个秤都是鬼秤吧？用我们大家的秤称一称，再用你的秤去称，要是你的秤不准，是不是就说明你是来捣乱的？」 路天意清楚里面的门门道道，闻言有些没忍住，「你这人……」 姜沁道：「不用你的秤，也不用我的秤。」 摊主闻言，愣住了，「小鬼，你真不是来捣乱的？刚刚还说用你的秤，听见我说用我们大家的秤，你又不乐意了，谁的秤都不用的话，那怎么称？你凭空量啊？」 姜沁道：「现场找个人去买一个回来。」 摊主闻言，是真的觉得有点了。 刚刚买菜那女的从他这里买菜，就是因为嫌贵，现在吵起来了，买个秤要花更多的钱，这不是没事找事吗？ 「你想找谁？」摊主问，「我先跟你说好，这钱我可不出。」 姜沁有些不解，「刚刚你说我们污衊你们家的名誉，又说我们捣乱，买秤也是为了给你们正名，你为什么不出钱？」 对方被他问住了，瞪着眼半天没说上来话。 姜沁最气人的一点，就是在说这种话时，眼神和表情都非常真诚，让人感觉不到丝毫的阴阳怪气，好像是单纯的疑问。 而他说的话又挺有逻辑，叫人无法反驳。 眼见围观的人越来越多，大部分人都是消费者，天然站在消费者这个队列里，姜沁说话又有理有据，氛围也开始一边倒。 「对啊，老闆，你口口声声说人家是来捣乱的，这要给你正名的时候了，买个秤的钱都不愿意出？」 「话也不能这么说，事情也不是老闆挑起来的，谁先挑得事谁买呗，谁愿意平白无故多花一笔钱？」 「我愿意帮忙买秤！我给你们跑腿去！」 眼见这些围观群众都把他们驾到高台上了，越来越不好收场，摊主一边「对对对」，一边低着头，把姜沁拉了过去。 「大爷，您真是我大爷，」摊主双手合十，朝着他拜了拜，「到底是谁让你们来的？我也是做小本生意的，日子过得不容易，今天你们把我的场子砸了，我以后还怎么做生意？您行行好，别为难我了行不行？」 第86页 「这样吧，」摊主把刚刚的菜拿出来，「这些菜你们全拿走，我不要你们钱了，还多送你们一份，你们大人有大量，别继续闹下去了，我们把这事翻篇儿吧成吗？」 崔音彤闻言，对着他翻了个白眼，「你早这样不就完了？」 摊主无奈地嘆了口气。 他见崔音彤接受了，连忙对着周围的群众挥手，大声道：「我们都不愿意多花这笔买秤的钱，也不计较谁跟谁捣乱了，已经决定讲和，大家散了吧散了吧。」 姜沁还想说什么，被崔音彤拽了一把。 「嘁，没劲。」 「所以这事儿到底谁对谁错啊？」 「很明显是老闆呗。」 「我觉得是那几个来捣乱的，说实在话，谁买菜带秤啊？没看见老闆都送他们菜了吗？就是闹大了想讹一把。」 姜沁张了张嘴，「我们……」 「行了，走吧走吧，」崔音彤道，「你还真想多花一笔买秤的钱啊？」 姜沁回神，发现崔音彤和路天意都静静地看着他，打算离开了。 他略作犹豫，回头看了眼已经继续工作的老闆，这才跟上两人。 姜沁问：「为什么不能买秤？」 崔音彤对于他问出这种问题稍有惊讶，「我今天能和他吵起来，是因为他坑咱们的钱，本质是为了省钱，那老闆都退让了一步了，再去买秤，不是本末倒置？」 「但那些人说你……」 崔姨道：「说就说去了，又不会掉块肉，我下次换个市场去买，也是一样的，反正这边全都缺斤少两，还不如不来。」 姜沁陷入了沉默。 他忽然想起来，以前他遇见这种事情时，有个人会永远挡在他的身前，把摊子掀了这种事也能做出来。 路天意笑道：「没想到你这小小的身躯，有这么大的能量。」 「不过……」路天意想了想，「下次说话不要这么直接，今天这个摊主是认怂了，下次要是碰上个刚硬的，你很有可能吃力不讨好。」 路天意年纪也没比姜沁大多少，说话却非常成熟，明显是在社会上摸爬滚打过。 他说的都不是坏话，姜沁也知道，所以还是对路天意道了声谢。 只不过道谢的声音明显有些心不在焉。 在路天意走后，姜沁又对崔姨说了一声抱歉。 崔姨笑道：「你跟我道什么歉？我该跟你说对不起才是，要是今天起了什么争执，把你伤到了，这些钱还不如不省。」 「你跟在我的身边，不如在顾家待着，」姜沁道，「如果你要是想回去… …」 崔姨道：「说什么呢？我怎么可能抛下你不管？以后这种话别说了。」 姜沁看着崔姨要生气，住了嘴。 不过，他的心里产生了其他的念头。 自那天起，姜沁再次待在家里，很少下楼了。 他和路天意的相识，就像是一场很短暂的梦，清清淡淡飘过去，没留下任何的痕迹，除了偶尔路天意会在线上联络他，平时没再见过面。 姜沁开始在网上找工作了。 他现在的身体情况特殊，不适合线下的工作，尤其是还有会被顾言煜找到的风险，只能做线上。 他也没让崔姨知道，因为崔姨一旦知道了，肯定会阻止。 偷偷摸摸的做事，他一向擅长。 他的毕业证还没拿到手，现在学歷顶多是个高中，很多的工作岗位不愿意要他，最后他先找了个客服做着，工资日结的那种。 做这个工作，姜沁有得天独厚的优势。 他很擅长气人，同时自己又不会动怒。 他的情绪平稳到自己都觉得有点异常，但每天对着一堆堆奇葩的人，心里是真的没有一丝波动，把一些话术回復过去，接着该干什么干什么。 这么做了几天，他的投诉量急剧增加，老闆都惊了。 「我做电商十多年了，头一次见到你这么木的，」老闆道，「卖萌你不会吗？不会卖萌的话，表情包总有吧？发几个啊。」 姜沁还真没有表情包。 他真诚发问：「客户来找客服，不是想解决问题吗？我都帮他们解决问题了，他们为什么还会投诉我？」 老闆道：「你这问题问得好，我真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老闆给他结了工资，无奈告诉他，第二天不用来上班了。 姜沁：「……」 他的客服工作就这么告吹了。 第二份工作，是在网上刷单。 才开始姜沁还被骗了几十块钱，后来他发现了一个规律，这些刷单的很多都是骗子，但是为了骗人，第一单都会给结一笔还算可观的钱。 姜沁加上一个新人，赚到第一笔钱就把人删掉、赚完第一笔就删。 慢慢的，倒也积攒下来不少「工资」。 只是后来他发现，对方可能有交际圈，而他似乎被这个产业给集体避雷了，加上对方后，还没等对方行骗，他已经被拉黑了。 姜沁的第二份工作也告吹了。 就这样，他前前后后换了不少的工作，折腾了快一个月。 钱是赚了，但怎么看怎么不稳定。 姜沁发现，假如没有一技之长，想要做线上的工作，其实是很难的，尤其是他大学没毕业，一些线上的工作也不会考虑他。 第87页 生活确实没有他想像中容易。 这一个月的时间，姜沁的肚子也开始鼓了起来。 他的四肢并没有胖，依旧是纤瘦的，神奇的是他的肚子，凭空就那么突了出来。 姜沁低下头时，对于他肚子里待了个小孩这件事，有了很清晰的认知。 四个多月，穿宽松一点的衣服还是能掩盖住的，走在街上也不会太显眼，别人顶多以为是胖出来的小肚子。 温嘉泽又一次来找他时，对着他打量了半天。 姜沁略有不自在。 「我总觉得你好像变了，」温嘉泽道，「又说不上来哪变了，你的脸色好像变得……红润了点？」 姜沁松了口气：「谢谢你。」 温嘉泽笑了笑。 他回国不敢回太勤，但每次回来，肯定要看姜沁。 姜沁正好也有事想要拜託他。 「顾夫人说，我最近可以出去了，」姜沁道，「我想让你帮我介绍个工作，活动量不是很大，能坐办公室的那种。」 「没问题，」温嘉泽道，「你确认……他，不找你了吗？」 姜沁道：「顾夫人很谨慎，她说不找，那有很大概率是不找了。」 「也是，」温嘉泽点头，「这都快一个月了，顾家那边一点动静都没有，应该是没事了。」 两人说这些话时，是完全相信了的。 毕竟温嘉泽已经来找过姜沁一次，要是出事，他那次来的时候就该出事了，不会等到现在。 姜沁是觉得，他一直以来的想法确实没错。 顾言煜确实是把他当成玩具，他所表露出来的情绪，也称不上是喜欢。 这不，还没多长时间——比他预料的时间要短得多。 顾言煜已经不找他了。 第34章 温嘉泽还是比较靠谱的, 在姜沁跟他说完不久，很快就帮姜沁找了个工作，工作量不大, 就是个在仓库里看库房的, 每天就坐着。 不过给的工资很可观, 比姜沁那瞎折腾的一个月多一倍。 姜沁也是实在没有办法了才麻烦温嘉泽，而温嘉泽也一向是个有分寸的人，不会一下子给他一个不好意思接的工作。 「谢谢, 」他对着温嘉泽道，「从我打算在顾家走后, 就欠了你很多人情, 你以后有用得到我的地方，只要是我力所能及的, 一定帮你。」 温嘉泽闻言，笑了笑，只是笑容不怎么高兴，「我早说过了, 你跟我不必说这些。」 他盯着姜沁看, 目光逐渐微妙。 在他朝着姜沁凑近了一点时, 姜沁忽然间想起来什么, 问道：「没人来跟我交接工作吗？」 温嘉泽的脚步一顿, 停在了一个和姜沁不远不近的距离。 他道：「我去看看。」 两人之间那种微妙的氛围就此散了。 姜沁出来工作, 唯一的阻碍就是崔音彤。 崔音彤和他住在一起, 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他工作的事情瞒不过去, 于是便主动跟崔音彤坦白了。 崔音彤的反应比姜沁想像中要激烈得多。 「我不同意，」崔音彤道, 「我们又不是要饿死了，不说我们还有顾夫人资助，就算是没有顾夫人，怎么能让你出去？」 姜沁道：「我没关系的。」 「怎么可能没关系？」崔音彤指了指他的肚子，「你是没关系，你的孩子呢？他也没关系？」 姜沁道：「有很多孕妇在孕期依旧要工作，甚至会工作到临盆，我谘询过医生，医生说只要工作量不是太大，保持良好的情绪，是可以的。」 「那等月份大了，你的肚子怎么办？你觉得能盖住？」 「那就到时候再说。」 崔音彤道：「行，那顾……那位呢？你之所以出来，不就是因为他？现在连他也不顾了？」 姜沁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道：「顾言煜已经不再找我了。」 崔音彤听见这个消息，也是一愣，明显没想到。 姜沁的神色依旧平淡，仿佛只是说了一句再平常不过的话，而不是在说一个对于他生活质量有着决定性影响的好消息。 崔音彤问：「真的假的？他不找了？」 她对于这一点，还有些存疑和不敢置信。 顾夫人不是同时联络的他们，一般是能联繫到哪个算哪个，之后他们再互相通知。 姜沁道：「是顾夫人说的。」 崔音彤还是觉得有些惴惴，他们都以为顾言煜还会再坚持一段时间，没想到这么快就放弃了。 原本顾夫人计划着让姜沁过几年再过去，现在看来，没准时间可能还会提前？ 崔音彤道：「好……他放弃了就好，对我们大家都好。」 她问：「你坚持要出去吗？」 姜沁道：「嗯。」 事已至此，崔音彤知道，姜沁想做的事情谁都阻挡不了，而且总是待在家里闷着也不见得对身体多好。 崔音彤松了口，还是让姜沁出去了。 * 「顾先生最近还是失眠吗？」 顾言煜施施然坐在医生面前，他依旧是让人看不出来情绪的深浅的冷淡，但医生观察到，几乎每次顾言煜来面诊时，肢体语言都透露出来烦躁的意思。 这已经是顾言煜不知道第几次来看心理医生了。 之前他觉得心理医生没用，但是现在却只能求助心理医生，好以此来获得心灵上片刻的安宁，未尝不是一种讽刺？ 第88页 顾言煜道：「吃了安眠药后能睡着 ，好多了。」 「那还不错，」医生道，「只要能睡着，身体就会恢復能量。」 顾言煜点了点头。 医生道：「您今天想问什么？」 顾言煜想了想——这段时间他几乎把医生当成了神婆，什么要问一问。 有时候医生觉得，顾言煜也不是真的来他这里寻求答案，只是因为觉得无聊，非得拉个人说说话。 至于为什么不和别人说，是因为顾言煜身边找不到能说这些话的人。 医生在顾言煜竖起的铜墙铁壁中，还是找到了一些突破口。 其实和顾言煜这样的人打交道是非常有意思的，因为知道他们很强悍，心智强于大部分人，和他们说话，就像是在战斗，医生必须要提起全部的精神应对。 当然代价是，接诊完顾言煜后，会非常非常累。 不过能窥见强者流露出的那么一点迷茫脆弱，医生还是非常愿意接诊的。 医生主动道：「上次聊了您的家庭，我知道，您生活在一个有点冷漠的家庭，从小的任务就是不许出错，从小时候开始，您就认为自己活得是有点累的……比大部分的孩子都累，可以这么说吗？」 顾言煜道：「差不多。」 「不过，姜沁是跳脱出来这些条条框框的一个存在，」医生道，「他会躲避大人，很会偷懒，不用按照您的那些课业学习，他甚至还会逃课，还被您撞到过。」 顾言煜的眸光慢慢变得深邃，仿佛陷入回忆中，「……是。」 「您当时问出的问题，我可不可以理解为，是一种嚮往？」医生循序渐进，「其实你也已经……不爽这种生活很久了。」 顾言煜的喉结动了动。 最近他的工作已经完全停滞了，不过这件事除了他的心腹，没多少人知道，他把所有的工作都交给了心腹去办，自己则不再去公司里。 而顾家人都还以为他照常运转，没人知道他白天是跑心理医生这里来了。 医生道：「这是完全可以理解的，人毕竟不是机器，不可能一直连轴转，哪怕是机器，也有零件生锈的一天，而你在不喜欢的生活中坚持了许多年，已经是平常人不敢想的。」 顾言煜淡淡道：「谢谢你的安慰。」 医生笑着摇头，「这不是安慰，这是事实。」 顾言煜换了个话题，「上次姜沁来你这里，究竟和你聊了些什么？」 医生在心底嘆了口气。 怎么说呢，顾言煜每次来他这里，不超过十句话，肯定就会提起姜沁，每次都说每次都提。 就这样了，之前顾言煜还怀疑自己是不是喜欢姜沁。 可见聪明人不是不会犯傻，而且每次犯傻，都犯到了正常人想不到的地方。 「其实也没聊什么，」医生道，「他的心理防备比你都要重，警惕心很强，我觉得他应该不会对任何心理医生卸下防备，对于这种患者，我们的建议一般都是让他们去交朋友，让朋友去疏导。哦对，他唯一肯透露的就是不喜欢你的掌控，除此之外，我什么都问不出来。」 顾言煜闻言，扯唇笑了笑，只是眼中毫无笑意。 尽管已经直面过事实，也知道姜沁不喜欢他，但经由别人的嘴再一次说出来，感觉依旧不会好上多少。 他道：「可我没听见过他的拒绝。」 医生道：「或许是拒绝过，不过被你忽略了呢？」 医生看着顾言煜陷入沉思，提醒道：「有时候可能拒绝的声音比较小，有时候可能嘴上没说，不过身体是拒绝的，还有些时候，知道拒绝不会有用，干脆放弃了，又或者你听见过他的拒绝，心底并不相信。」 顾言煜闭了闭眼，「住嘴吧。」 医生点到为止。 正好这时，顾言煜的手机响了起来。 也不知道顾言煜是不是想要逃离这里，逃离医生的眼神——或者避开不想面对的事实，他拿起手机起身，对着医生礼貌性点了点头，接着出了诊疗室。 电话是助理打来的。 顾言煜对着走廊深吸几口气，缓冲掉刚刚的情绪，这才接起电话。 助理的声音听上去有点抑制不住的激动。 「顾总，有消息了。」 顾言煜的手颤了颤，声音听上去倒是冷静无比，「什么消息？」 「小姜少爷的！」 几分钟后，顾言煜挂断电话，重新回到诊疗室，整个人的状态都不一样了。 医生看出了这种明显的变化，心里隐约有了个猜测，但不敢确定。 他试探道：「您这是……得到什么好消息了？」 「是，」顾言煜点了点头，「这段时间以来，我听到的最好的一个消息。」 他没有要和医生聊这个话题的打算，一转攻势，反而继续下去了之前的话题，而且这次不是医生作为引导，是他自己在倾诉。 「从小到大，我很少有觉得什么东西是真正属于我的。」 医生扶了扶眼镜，认真倾听，「嗯，您说。」 顾言煜道：「玩具今天在我的床上，明天也可以被扔掉，小心放起来的练习册，也会变成垃圾桶里的废纸，所有人都告诉我，家务不需要我动手，卫生不需要我打扫，钢琴什么时候买回来的不重要，什么时候属于我的，我也不知道，练不练习钢琴不取决于我，而取决于教我的老师什么时候来，当他们发现我不喜欢练琴，就想要把钢琴挪走——那是我第一次发脾气。」 第89页 医生听见这话，觉得有点熟悉。 他好像从姜沁那里听到过，不过是不同的版本，在姜沁的眼中，那是他第一次发现顾言煜对自己的物品有着强烈的占有欲。 「我发脾气的原因是——」顾言煜道，「有些东西，为什么他们说是我的就是我的，而打算处理时，又从来不过问我的意见，这些东西究竟是属于谁的？」 医生道：「这是大部分小孩都会面对的一个问题。」 有些孩子的父母，会意识到这一点，和孩子进行沟通，而有些父母意识不到，可能会导致孩子长大后对物品的占有欲更强，或者亲子关系疏远。 「但我觉得，姜沁属于我。」顾言煜道。 医生就知道，他还是会提姜沁。 从顾言煜的嘴里，他几乎听不到第二个人名。 他试图纠正，「顾先生，其实我们大部分人相处，哪怕是恋人之间，也用不到从属关系，而有些需要从属关系的恋人，也是建立在双方自愿的基础上……」 「我知道，我知道，」顾言煜道，「我已经知道了，姜沁不愿意。」 「您二位现在的情况……当然，我知道我现在说的这些，您未必想听，」医生道，「最好的结果是放手，去寻找一个更合适的人，不是吗？」 顾言煜沉默了下来。 他这次思考的时间很久，医生已经非常熟悉他这种出神的状态，因为顾言煜这段时间经常这样，会很认真的去想问题。 估计在顾言煜过往的岁月中，还从来没有让他这么困扰的时候。 但他确实努力在想了。 最后，他斩钉截铁道：「我做不到。」 自从顾言煜发现姜沁不喜欢他的那天开始，他就思考过这个问题。 但他发现，哪怕是把姜沁抓回来教训也好，或者是把姜沁抓回来好好谈谈也好，他心里的想法只有一个——把姜沁抓回来。 * 上班的日子，对姜沁来说既无聊又枯燥，温嘉泽顾念着他不愿意和别人打交道，给他安排的工作也是每天不用说几句话的那种。 姜沁坐着坐着， 偶尔会找几本书看。 换成以前，他是打死都不肯看书的，对着里面的长篇大论，只会让他昏昏欲睡，他连看那种消遣的读物，都是找漫画书看。 但是他看守的这个仓库，并没有什么漫画书，都是一些专业性极强的书，还有很多企业文化的宣发手册。 挑挑拣拣，才能找到几本能看的。 这样对着一个书桌、埋案苦读的日子，莫名让姜沁想到他高考之前。 那个时候，他对于「读书决定未来」这句话已经有了认知，学习上也比较肯下苦工。 当时他应该是刚和顾言煜发生关系不久，顾言煜晚上回家办公，就喜欢让他在旁边陪着，还喜欢在他学习时，对他动手动脚。 姜沁从来没有和人这么亲近过，对于肢体接触非常陌生，陌生当中是有好奇的。 顾言煜怎么对他，他也没有反抗，被惹恼了才挣一下，怯生生瞪顾言煜一眼——那时他还很怕顾言煜。 虽然现在也怕，不过没有那时候怕得那么厉害。 他确实是不怎么聪明，稀里煳涂和顾言煜发生关系后，一直没有第一时间拒绝，任由顾言煜把他揉捏成喜欢的形状，一点一点侵.入他的生活中，尝试去掌控他。 到后来完全掌控他，也只用了半年不到的时间。 等反应过来时，已经来不及了。 无形中有只大手牢牢地攥住他，像一把把铁链。才开始只是尝试着去握住他，发现他不反抗后，用的力气一次比一次大，到后来几乎令他唿吸不上来。 姜沁对着面前的书，心想，他果然还是会走神。 正好这时，路天意给他发来了消息。 [最近工作还顺利吗？] 两人偶尔在网上聊天，虽然频率并不多，不过好歹是维持了联繫。 姜沁回了他一条：[还好。] 路天意对于他聊天的风格适应良好，既没有过分热络显得很舔狗，又能让姜沁感受到他的热情和善意，引导着姜沁和他聊天。 其实这么长时间的天聊下来，他也感受到了姜沁的防备心，同时发现姜沁是真的很难接近，他对于姜沁的心态，由一开始的「蠢蠢欲动想要追求」，到了后来变成了「可远观不可亵玩」。 不说能不能追求，能说说话也是好的。 姜沁现在看见路天意，就想起来上次路天意问他，「你是不是受过什么伤」。 以及前段时间，他找到的第一份工作，老闆说他神经是不是不正常。 人到底是群体动物，姜沁对于自己的不合群是有感觉的。 他总觉得自己没有事情，在顾家的生活也调理的很好。但随着远离顾家，那些最基础的情绪好像一点一点回来了。 最近回想顾言煜的次数也在增加。 和路天意有一搭没一搭聊了片刻，姜沁想了想，打字道：[你上次问我那个问题，是觉得我不正常吗？] 路天意没反应过来：[什么问题？] 姜沁给他描述了一遍。 在网上，两人聊天能稍微放开一点，路天意得知姜沁问的是这个后，恍然道：[啊？我不是觉得你不正常，就是觉得你很没安全感，也不太相信别人会喜欢你，感觉有点……不自信？] 第90页 路天意连忙解释道：[我是觉得你很值得被人喜欢，所以对于你的自我判断，觉得有点意外，感觉你是不是都没有被好好爱过？不然怎么能说出那种话呢，是那种比较惊讶的情绪，完全没有觉得你不正常的意思，你千万别误会。] 姜沁对着他打过来的长篇大论，努力看完了。 他的眼神落在「你很值得被人喜欢」上，盯着看了很久。 路天意看他一直不回消息，有点慌了：[哎呀，我真的没有说你不好的意思！] 姜沁还是头一次见别人为了解释一件事，而着急成这样。 他觉得新奇，笑了笑，给路天意回了消息。 [嗯好，我知道，谢谢你。] * 顾言煜盯着面前的照片，表情说不上是喜是悲，好像是高兴的，又好像没多高兴。 他问：「姜沁呢？怎么没拍到姜沁？」 在医院里收到助理的消息，他还以为是找到了姜沁，再不济也该有姜沁的消息。 现在发现，消息是有了，只不过不是很多，而且连姜沁的影子都没拍到，照片还他妈是温嘉泽的。 「我们的人只拍到了温少爷，」助理道，「目前可以确认的是，温少爷从国外回来后，去的是一个陌生的城市，那个城市里并没有温家的产业，所以他去这个城市的目的存疑。」 顾言煜点头，「继续。」 他的视线落在照片上，又微微移开，似乎不想多看。 但等助理说话时，他还是忍不住把视线挪回来，试图从那几张照片上，找到姜沁的身影。 「我们发现他经常去这个城市，频率虽然不是很高，但基本上只要他国外有时间，没有工作的情况下，就会回国一趟，有时候是先回温家再去x市，有时候是先去x市再去温家，反正x市是肯定要去的。」 助理继续道：「这位温少爷的行踪很隐蔽，载他的司机是个老手，很熟悉当地的地形，避开了大部分有摄像头的地方，而且路线七扭八歪，很难追查，如果您想继续查下去的话，我们可以找自己的人从x市蹲守，直接从他身后跟着。」 顾言煜听着他的话，自己也在思考，「你们怎么就能确定他有猫腻？最近他的行程单呢？我看一眼。」 助理递了上来。 顾言煜低头，盯着温嘉泽的行程单仔仔细细的看，发现助理的判断确实没错。 他扯了扯唇，带了点冷意。 姜沁的逃跑，是邹俏授意的，而且邹俏在其中出了很大的力，他没想到温嘉泽在其中也有掺和。 最初让人留意温嘉泽，也是想着死马当活马医。 后来得知事情是邹俏搞出来的，更没有在他身上寄託什么希望，说白了，顾言煜觉得他能力有限，帮不了姜沁什么忙。 ……还是说，姜沁是后来和他联繫上的？ 顾言煜把纸拍在了桌子上，「查。」 「好，我这就安排人手。」 「等等。」顾言煜道。 助理回头。 顾言煜道：「顾家那边，还是需要注意，没人知道我还在查，动静弄小一点，别被人发现。」 助理点头，「我知道，顾总。」 顾言煜在助理走后，这才略带嫌弃地，把他桌子上的照片扫到一旁，不愿意多看温嘉泽一眼。 假如顺着温嘉泽查不到姜沁，说明温嘉泽和姜沁没什么关系，在姜沁的心里，温嘉泽也不是多么的重要。 假如顺着他找到了姜沁……顾言煜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该杀了温嘉泽。 他忍不住去想，这段时间温嘉泽是不是和姜沁见了很多面？ 之前姜沁的那个头像，他到现在都还记得，当时质问姜沁时，姜沁斩钉截铁，说他不喜欢温嘉泽。 他已经接受了姜沁不喜欢他的事实。 要是姜沁还敢喜欢别人……他真是杀人的心都有了。 第35章 姜沁怀孕五个月的时候, 衣服已经有点盖不住他的肚子了，走路也开始不方便。 幸好马上要入秋，身上穿着的衣服也没那么薄了, 他可以多穿一点。 加上他本身就瘦, 稍微弓背, 看着倒也不明显。 他做的工作虽然不用高强度社交，但也不可能不和人打交道，最近他的同事看见他, 多嘴问了一句。 「周水，你身体是不是有什么问题啊？」 姜沁已经快适应了他的新名字, 闻言道：「怎么了？」 同事道：「你平时没事是不是总喜欢喝酒？我看你年纪轻轻就有啤酒肚了, 特别像那个什么……向心性肥胖？是不是叫这个名？」 姜沁下意识捂住肚子。 正常人也不会想到，他鼓起来的肚子里, 并不是什么肥肉，也不是什么脂肪，而是一个孩子。 同事道：「我倒也没恶意，就是你这个胖法不太健康, 有空去医院体个检, 千万别讳疾忌医啊。」 姜沁点了点头, 「好, 谢谢。」 …… 同事的话倒是提醒了姜沁, 最近马上休息 日, 他打算去一趟医院做产检。 医生已经很熟悉姜沁了——就姜沁身体的特殊性, 哪怕姜沁不经常来，估计也记得很清楚。 耦合剂敷在肚皮上, 能明显看见姜沁的肚子鼓起了个不正常的弧度。 医生在机器上，给姜沁指了指, 「你看，这个是他的头……这个是四肢，发育的非常好。」 第91页 姜沁盯着看了一会儿。 随着怀孕的周数增加，每来一次医院，他对这个孩子的实感就增加一分。 「注意事项还是那些，」医生道，「孩子还是有些瘦，你平时多吃一点，这个孩子只能剖腹，而且需要早剖，在你的体内越久，对你身体的伤害越大，我们专案组开会讨论过，如果胎儿发育的比较健康，可以考虑一下三十七周以后就剖。」 姜沁算了算日子，说近不近，说远也不远。 他竟然开始紧张起来。 说不清是紧张自己的身体，还是紧张这个孩子的到来，他总有一种好像还没确认怀孕多久，孩子就要生下来的感觉。 出了医院，姜沁重新用衣服把肚子裹上，避开人流走。 刚刚在医院，医生还给他听了胎心，看着医生在他身上做的一系列检查，那种感觉是很微妙的，身边有个小孩在陪伴着他的感觉也格外强烈。 原本想打车走，姜沁犹豫了片刻，改变了方向，去了附近的一个商场。 以前这种地方他很少来，他身上毕竟全都是顾家的东西，顾家有给他零用钱，但是他基本上不花，因为觉得那不是他自己的。 而他做兼职攒下来的钱，也都不用。 前段时间，他的新工作刚好发了一个月的工资，是一笔还算可观的数目，他头一次生出了想买点什么的冲动。 在商场里走了许久，才找到他想要的母婴店。 来逛这种店铺的，基本上都是女人，偶尔才有几个男人陪在女人的身边，姜沁单独的一个男人，走在里面，还是比较突兀的。 店员的视线时不时落在他的身上，是一种有点防备，还有点好奇的目光。 姜沁才开始觉得不自在。 逛了一会儿，才免疫掉店员打量的目光，深吸了一口气。 店员终于忍不住，上前来，问道：「这位先生，您是想买点什么吗？」 「嗯……」姜沁想了想，「有没有小孩的衣服？」 他发现，其实他也不知道该给小孩买什么。 功课基本上是崔姨在做，他老觉得这些东西，等孩子生下来再看也不迟，至于一些胎教的内容，他更是看也不看，觉得没什么用。 但到了母婴店里才发现，孩子的东西五花八门，胎教和营养餐之类的，只是最基础的。 每个母亲都有竭尽所能爱自己的孩子，姜沁作为一个不怎么了解相关知识的「准妈妈」，盯着琳琅满目的商品，竟然罕见的产生了一点羞愧。 店员发现他确实是来买东西，而不是来捣乱的奇葩后，对待他的态度也热情了许多。 「请问咱们宝宝多大了？我好带您看差不多尺码的衣服。」 「五……」姜沁说出口时，也没觉得有什么不对，「五个月。」 「五个月是吧？五个月可以看这一片区域的衣服，您可真是位好爸爸啊，很少有爸爸想起来给孩子买衣服，都是妈妈来呢。」 姜沁：「……」 …… 姜沁家的楼下，一辆车早早地等着他，许久没有挪动。 在姜沁回来后，看见熟悉的车子，没等他反应，温嘉泽已经打开车门下来，手上还捧着一大束的花。 两人对着彼此，都是一愣。 姜沁是因为温嘉泽手上的花，而温嘉泽是因为看见姜沁手上一堆的孩子用品。 他等了姜沁很长时间，之前还去了姜沁的工作单位，发现他早已下班后，这才来姜沁和崔姨住的地方。 他诧异道：「你买这些……干什么？单位里有同事生孩子了？」 姜沁下意识藏了藏。 不过，温嘉泽又敏锐地发现了他的肚子——很明显和上个月他来的时候不一样了。 聪明如温嘉泽，第一时间也没往姜沁怀孕的方向去猜。 他只是觉得姜沁的行为很奇怪。 姜沁一开始是没打算说的，不过哪怕他不说，等三个月之后他去医院做手术，凭空冒出来的孩子也无法解释。 姜沁道：「先上去吧。」 温嘉泽跟在他的身后，想要帮他拿东西，都被他给拒绝了，等到了家里，他放下东西后，脱去了宽大的外套。 「崔姨不知道干什么去了，今天不在家，你先坐，我给你倒杯水。」 温嘉泽的视线落在了姜沁的肚子上，总觉得哪里不太对劲。 他问道：「你最近是……又长胖了？」 但是长胖的话，会只胖肚子吗？ 姜沁的四肢依旧纤细，这种瘦弱和他的肚子一对比，显得他身形格外不协调，有些……不伦不类。 「没胖，」姜沁道，「就是怀孕了。」 他的语气过于平淡，平淡到像是在开玩笑。 温嘉泽懵了一下。 「你跟我说，你怀孕了？」温嘉泽的表情充满了不可思议。 姜沁理解他。 一开始他在得知自己怀孕时，比温嘉泽还不相信，医生把证据放在他的面前，一点一点跟他科普，他才接受了这个事实。 他不知道该怎么跟温嘉泽解释这件事，解释他身体的特殊性。 于是沉默地把这段时间的检查单放到了温嘉泽的面前。 「都是我的。」他说。 温嘉泽立刻拿过去看。 他不懂医学上的东西，不过单子上都有字，哪怕不怎么明白，也是能看懂的。 第92页 温嘉泽的表情变了几变，反应比姜沁想像中要激烈得多——激烈到让姜沁觉得有点困惑。 「谁的孩子？」温嘉泽问。 随后，温嘉泽像是反应过来，嘲讽着笑了笑，「除了顾言煜，还能有谁？」 「所以你是打算生下来？」 温嘉泽嘴唇颤了颤，表情难以言喻，「你给顾言煜生孩子？」 姜沁把检查单收回来，整理了一下，仔仔细细封存到了一个文件夹里。 他觉得温嘉泽可能是像他一样，世界观受到了创击，这才这么难受，还算耐心的跟他解释道：「不是顾言煜的，这孩子只是我的。」 温嘉泽听出来了他的意思，脸色缓和了一点，但依旧很难看，「不管你承不承认，生理学上，孩子的父亲就是顾言煜，你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顾家那边……」 他的语气越说越激动，意识到这点，他连忙打住。 姜沁毫无波动，似乎没觉得他的选择有多不切实际。 他道：「我不会让顾言煜知道的，顾夫人也会帮我。」 「姜沁，你是不是太……」温嘉泽一顿，「是不是太天真了？想法为什么这么单纯？你肚子里的这个孩子，也是顾夫人的孙子，顾言煜和顾夫人他们是亲母子，你觉得真发生事情了，她是帮自己的儿子，还是帮你？」 温嘉泽想了想，还是觉得不靠谱，「再说了，男人生孩子，我活了这么大，从来没听过有男人能生孩子，是不是医院把你给骗了？还是说这根本就不是个孩子？其实你肚子里长了其他的东西，你这……」 姜沁直勾勾盯着他看，一言不发。 温嘉泽停住，道：「对不起，我整理下情绪。」 两个人之间，在这两个月时间里，所营造出来的一种独特的氛围，经由姜沁怀孕这件事，被戳破了一个大洞。 就好像是阳光下的泡泡 ，起初透着一点虚无缥缈的梦幻的光影，炸开之后就剩一点肥皂水。 温嘉泽其实是个很冷静，很现实的人，这段时间为姜沁所做的一切，已经是他在现实之外给予自己的一点小放纵。 他的面前还放着给姜沁买的花。 姜沁问道：「这个是给我的吗？」 温嘉泽下意识把手放在花上，表情看上去有点复杂。在姜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温嘉泽道：「是。」 「是给你的，找个地方插起来吧。」 他的语气听着不如刚刚那么愉悦了，似乎还有些低沉。 姜沁勉强找出来个花瓶，拿出来洗了洗，把那一大捧花都放了上去。因为已经回了家，他把外套脱了，身形全部显露出来，肚子格外明显，插花的动作也略显笨拙，但是那种可爱的笨拙。 假如不看他平坦的胸部、脖间的喉结，谁都能看出来，这个人是个孕妇。 温嘉泽见了他好多面，竟然一直没看出来。 也是，谁能想到，男人也能怀孕呢？ 而且这种事情还发生在他的身边。 温嘉泽说不出来什么心情，心中那股冉冉升起的火，好像被浇了盆冷水，但他看姜沁插不进去花时，还是忍不住站起来帮他。 他嘆了口气，「我来吧，崔姨什么时候回来？她要是回来太晚，我带着你出去吃饭。」 姜沁冲着他道了声谢，拿起手机低头给崔姨发了条消息。 片刻后，他抬起头，「走吧。」 * 顾言煜已经很久都没有回家，今天顾衍东回来，他才勉为其难被叫回来。 顾衍东不知道这段时间家里发生的事情。 餐桌上，顾言煜和邹俏之间的氛围很微妙，除了顾言煜之外，很少有人主动说话。 顾衍东聊了两句，发现顾言煜对这段时间公司里发生的事情一问三不知，而且爱答不理，不怎么想回答。 他皱眉道：「你今天又怎么了？」 他这话问的，颇有一种对着无理取闹的孩子的既视感。 顾言煜觉得挺好笑，「没怎么，就是给自己放了个假，您要是有想问的，去公司里抽查吧。」 自顾言煜接手公司起，他就没休过超过三天的假。 顾衍东懵了，下意识看向妻子——他认为他不在家的日子里，妻子的交流应该比儿子多才是。 邹俏也不清楚什么情况，秀眉微颦。 顾言煜与邹俏对视。 邹俏起了点疑心，一般在餐桌上，她很少开口掺和顾家父子的事，这一次主动问道：「你这段时间也不住在家里，去哪了？」 顾言煜在她身上吃过一次亏，他深知邹俏不好对付。 他并不打算和邹俏吵架，经歷过一次教训，身上的锋芒也收敛了许多。 「没去哪，只是想一个人静静，」顾言煜道，「散了散心。」 邹俏隐约觉得不对。 然而这段时间，顾言煜的状态确实很安静，邹俏没有收到任何的消息，一切迹象都表明，顾言煜确实已经死了心。 她身为母亲，不可能不心疼自己的孩子，也不是没有愧疚。 她觉得顾言煜对她应该是有埋怨的，尽管顾言煜什么都没表现出来。 「有空就记得回家吧，」邹俏道，「我一个人住这么大的房子，虽然有管家他们，但毕竟不是家里人，空落落的，你在这里，这才算是个家。」 第93页 顾言煜反问：「是吗？」 他的语气不带嘲讽，似乎只是疑惑。 「当然，」邹俏意有所指，「别为了一个外人，和家里人闹得难看。」 顾言煜沉默不语。 顾衍东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在听到邹俏说「家里人」时，才反应过来，餐桌上好像少了个人。 他疑惑道：「对了，姜沁呢？」 邹俏给他夹了筷子菜，转移了话题，「吃饭吧。」 这时，顾言煜的手机震了震。 他拿起来一看，接着站了起身。 顾氏夫妇同时抬头，对着他忽然间的起身有些诧异，顾衍东问：「吃着饭呢，你干什么？」 顾言煜深吸口气，「我还有事，你们吃吧。」 接着，不等两人回答，他已经转身，匆匆走人。 邹俏看着他急急忙忙的背影，心中那股不祥的预感到达了顶峰——她终于反应了过来，被她忽略掉的事情是什么。 * 姜沁收到邹俏的消息时，正在和温嘉泽吃饭。 温嘉泽艰难地接受了他怀孕这件事，但看上去似乎还没处理好这件事的心情，吃饭时很少说话。 在姜沁吃一些刺激性的食物时，他还会问一句：「这个你能吃？」 姜沁道：「我是怀孕了，不是生病了，忌口的东西没那么多。」 温嘉泽道：「怀孕和生病有什么区别？你几个月后还要因为这个动手术，也差不多了。」 说到手术，温嘉泽又问：「你真的……决定好了？」 姜沁道：「这个月份也不能打了。」 温嘉泽陷入沉默。 他了解姜沁，知道姜沁想要做的事情，是一定会去做的，比如从顾家逃出来，比如调查他父母的事情。 最初的震惊过后，温嘉泽发现，姜沁很强大的一点就是，对于一些异于常理的事情，他接受的很快，也不会反覆犹豫不决，正常人很难做到像姜沁这样。 不过他也知道，姜沁坚定归坚定，这并不代表他不难受。 姜沁同样会受伤，同样会在意。 以前他青春期长不高，为了能在人群中没那么显眼，拼命逼自己喝牛奶，就是表现之一。 姜沁感觉到手机震动，低头看了看。 邹俏问他最近在干什么。 一般来说，邹俏不会关心这些问题，姜沁心中觉得奇怪，还是如实回答了。 邹俏问：[你最近感觉有什么奇怪的人盯着你吗？] 姜沁下意识抬头，视线在四周扫描：[没有。] 周围都是正常人，也没人对他表现的特别的关注，或者显得很心虚。 邹俏又问了一些问题，在姜沁这边得到回答后，起来的疑心又渐渐被打消，觉得她可能是多虑了。 姜沁问：[怎么了吗？] 邹俏道：[没什么事情，你最近还好吗？] 这次是问的宝宝。 姜沁之前也有和她分享过检查照片，毕竟是邹俏的孙子，她还是会关心的。 尽管今天听温嘉泽讲过那些话，姜沁还是如实跟邹俏说，没有隐瞒。 聊了几句，邹俏算是安心了。 回去的路上，温嘉泽一路照顾着姜沁，把他安全送回了家。 姜沁在他的眼里，可能变成了一只瓷娃娃，稍微磕碰就会碎掉的那种，毕竟温嘉泽还年轻，也没接触过孕妇，看电视上稍微摔一跤就会流产的戏份多了，总觉得怀孕这件事很危险。 在姜沁下车时，他还帮姜沁开车门，甚至扶着他。 在被温嘉泽扶住时，姜沁忽然生出一种被人注视着的感觉。 他下意识往四周看，周围一片寂静，也没多少路人。 姜沁收回手，对着温嘉泽道：「我自己上去就行，你回去吧。」 温嘉泽道：「好，我看着你上楼就走。」 两人挥手道别。 * 崔音彤已经回家了，在姜沁进门时，正在收拾姜沁买回来的婴儿衣服。 她听见开门声，连忙道：「哎呦，你衣服怎么买这么大的，小孩才生下来穿不了。」 姜沁盯着只有一丢丢布料的小衣服，困惑道：「大……吗？」 「大啊！」崔音彤道，「才生下来的小孩可比这小，你这衣服穿上去，都能给孩子当被子了。」 姜沁觉得她应该有夸张的成分在。 他虚心问：「那怎么办？」 崔音彤道：「你明天去找店员，把衣服换一换，而且不应该买衣服，应该买纸尿裤之类的，然后再买衣服，衣服也要从最小的开始买，买大的是省钱，但孩子穿不上也不行……」 姜沁听着她说得头头是道，一边点头，一边记了下来。 崔音彤又和他说了很多养小孩的知识，姜沁最后听得晕晕乎乎，就记得要把衣服换掉，剩下的全忘了。 算了，明天到店里再说。 姜沁选择性咸鱼。 * 店员再次看见姜沁时，笑容比之前热情了许多。 主要是姜沁耳根子软好说话 ，给他推荐什么东西都买，这样的客人到哪都是被宰……被喜欢的命，比起那些难缠的客人，谁不想要这样的客人？ 于是在姜沁提出要换货时，店员的笑容耷拉了下去。 「也不是不给您换，只不过……这些衣服是有什么问题吗？」 第94页 姜沁长得乖，不像是会闹事的样。有时候太乖也不是件好事，别人已经下意识认定了他好欺负。 「没什么问题，只不过衣服买大了。」 店员道：「买大了？不是您说孩子五个月了吗？怎么会大呢？」 姜沁道：「宝宝没有五个月。」 「这样啊，其实要是买大了还好，以后宝宝总有一天会长大的，衣服也都穿得着，要不这样，您再买几件小的回去，先给宝宝穿，这些衣服就预备着，反正衣服也坏不了，多屯几件也没关系，怎么样？」 姜沁今天没昨天那么好说话了，闻言摇了摇头，「你还是给我换了吧。」 店员发现他不如昨天那么好说话，「啧」了一声，「呀，那您不早说，还得折腾这一趟。」 姜沁听出来了她语气不对。 有些人就是这样，买东西的时候叫得亲热，等到需要售后时，态度比谁都阴阳怪气。 姜沁忍了忍，没再说什么。 店员把衣服拿回去换，在等待的过程中，姜沁去打量店里其他的商品，思考片刻，还是决定不在他们家继续买东西了。 正在姜沁慢悠悠走神时，他似乎听见了有人叫他的名字。 姜沁回神，接着又听见了一声唿唤，发现不是他的错觉。 他缓缓回头——瞳孔一缩。 顾言煜正站在距离他不远的地方，死死地盯着他。 「姜沁。」他一步步上前，「你还真的是……让我好找。」 两个人的状态看上去截然相反，姜沁胖了不少，而顾言煜瘦了一圈，气势可怖，盯着姜沁的眼神，恨不能把姜沁给吃了。 姜沁停顿了片刻。 接着，不等店员把小孩的衣服拿出来，撒腿就跑。 第36章 「哎先生, 您的衣服！」 ——这可能是姜沁反应最快的一次，顾言煜明明是最先看见他的那个，在姜沁撒腿就跑时, 还是愣了一下。 紧接着, 一股说不清楚的恼怒升上来, 顾言煜大步流星上前，试图抓住姜沁。 休息日，商场里的人不少, 两人你追我赶，场面一时间有些滑稽。 顾言煜几乎是被气笑的。 他活到这么大, 还从来没人能把他气成这样, 他带过来的助理也没料想到这种场面，手忙脚乱跟上去。 姜沁的身体不方便, 跑了两步就感觉到了肚子的累赘。 顾言煜怒声道：「我都知道你在哪了，你觉得你能跑哪去？」 姜沁置之不理，都已经跑到了电梯口，被两个路人堵住了去路, 他慌了一下, 接着——顾言煜疾步过来, 反手抓住了他。 「啊！」姜沁叫了一声。 顾言煜拎着他的脖领子, 直接薅到了他身边。 姜沁道：「放开我！」 顾言煜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 捂住他的嘴, 「丢不丢人？所有人在看你, 嫌不嫌丢人？」 姜沁直接咬了他一口。 他这一口下了死力气，咬得顾言煜手都在抖, 却还是没松开他，反而更紧地抱着他, 声音也是咬牙切齿，「你真的是……」 姜沁咂摸出来了一点铁锈味儿。 被顾言煜发现的惊恐，让他冷静不下来，他的身体其实也在小幅度抖动。 「咬，使劲咬，往死里咬，」顾言煜凑在他的耳边，咬牙道，「我今天能松手，我就跟你姓。」 姜沁吸了吸鼻子，还真就听顾言煜的话，继续咬人。 商场里，不少人的视线往他们身上看，顾言煜也全不在乎，助理挡在他们两个人身边，从姜沁的视角看过去，视野都是黑漆漆的，只能听见顾言煜急促的唿吸声。 最终是姜沁咬累了才松嘴。 在他松嘴的瞬间，顾言煜立刻就抓住了机会，把他整个人横抱起来，姜沁又是一声尖叫的挣扎。 顾言煜不为所动——他像是俘获了什么战利品，整个人的状态又亢奋又激动，身上受的伤也成了刺激，完全感觉不到痛。 姜沁被他抱着下楼，眼前的视线一颠一颠，唯一清晰的就是顾言煜的下颌线，消瘦了不少，眼下好像还有黑眼圈。 进了地下车库后直接被塞进了车里，姜沁犹不死心，还想着找机会钻出去，都被顾言煜给堵了回来。 顾言煜严防死守，也没有骂他，没有和他争吵，只是坐在他的身边。 他静静地打量着姜沁，视线从姜沁的髮丝，扫到他的脚尖，像一台人体扫描仪，仔仔细细认认真真看着姜沁身体的每个角落，不放过任何一丝细节。 而姜沁发现跑不了后，就蜷缩在座位上，一双大眼睛警惕而防备地看他。 他的视线向下，看见他刚刚咬得地方，有一个血红的牙印，肿起一片，还在流血。 顾言煜也没有要处理的意思。 助理合上车门，坐了进来，「顾总，咱们去哪？」 顾言煜把手机扔给姜沁，「你现在住哪？把地址输进来。」 姜沁没有要搭理他的意思。 顾言煜看着他拒不配合的模样，照以往，可能早就生气了，然而今天却意外地平静，把手机又给助理，言简意赅道：「查。」 姜沁知道他不是开玩笑，起身想把手机抢过来。 助理吓了一跳。 「你们怎么知道我在这儿的？」姜沁问，「又是怎么知道我在商场买……买东西的？」 第95页 助理尴尬道：「这个……」 顾言煜直接道：「这话你该去问问你那个猪队友，我妈确实把你藏得挺好，但那个姓温的忍不住屡次三番来找你，我想查不到都难。」 姜沁瞪大了眼睛。 「怎么着，没想到？」提到温嘉泽，顾言煜的情绪似乎激动了点，冷笑着道，「你和他在一起……的时候，怎么会想不到有可能暴露行踪呢？」 姜沁的胸膛上下起伏，直勾勾瞪着顾言煜。 「不在我面前装了？」顾言煜笑了，只不过笑容比哭好看不了多少，「你不是不愿意和我说话吗？跑了之后知道撕破脸了，提到温嘉泽，戳你痛处了是不是？」 他越说越靠近，已经是趴在了姜沁的面前，两人鼻尖距离不过十公分。 两个月没和人有过亲密接触，姜沁很明显不适应。 顾言煜掐住他的下巴，眼眶渐渐红了。 他的手应该是用力的，但姜沁没感觉到一丁点的疼痛。他的余光瞥见顾言煜颤抖的手，还有顺着他的手滴下去的血，心想，他刚刚应该是真的咬得很狠，不然顾言煜怎么会疼成这样？ 顾言煜质问道：「说话啊！」 姜沁吓了一跳，眨了眨眼。 眼见顾言煜的表情像是要吃了他，姜沁挤出来一句：「……我没什么要说的。」 顾言煜眼眶更红了，眼球上红血色瀰漫，嘴角抽了抽。 「好，你好得很，」顾言煜松开手，转头问助理，「查到地址了吗？」 助理明显也吓得够呛，被点名之后，打字的速度飙升，连忙道：「快了，快了。」 姜沁紧张地看着助理，视线又回到顾言煜身上，「你不是不找我了吗？」 顾言煜没理他。 姜沁和崔音彤住着他的地方，是他们好不容易建设出来的家，他既紧张又焦虑，在心里祈祷助理别查到。 尽 管这种可能性很小。 他咬了咬唇，焦虑到快啃手指头，小声道：「别查了行不行？」 助理抬头看了他一眼，接着又看了看顾言煜。随后，继续低下头工作。 「别查了……」姜沁小声说了一遍，发现不管用，大声道，「别查了！」 他还想上前，把助理的电脑给拿走。 顾言煜伸出手，攥住了他细瘦的手腕——但电脑还是被姜沁给扒拉了下来，摔在了地上。 助理连忙去收拾。 「先别捡了，」顾言煜冷声道，「你和司机都出去。」 面对顾言煜的命令，助理就执行的很利索，立刻推开车门下车，连带着司机也一起出去了。 两人非常有眼力见儿的把门给关上了。 车内瞬间就剩下姜沁和顾言煜。 在车门关上的瞬间，顾言煜搂住了姜沁，翻身把他摁在了车座上，单只手把姜沁的双手都控制住，另一只手腾出来，掐住了他的脸。 「你非要惹我是不是？」他低声问。 姜沁睁大了眼睛看他，表情还有一丝的茫然。 两个月不见，姜沁胖了一点，身上捏着也不再全是骨头，有了不少的肉，一向雪白的脸色红润了不少，很明显有好好调理过。 总之，比在顾言煜身边时好。 顾言煜似乎极想亲下来，又在强忍克制，发红的眼眶既像生气，又像是下一秒就要落泪。 他最终还是选择低下头，在姜沁的唇上狠狠咬了一口。 姜沁的眼中瞬间聚满了雾气，想伸出手去捂，整个人都被禁.锢住，完全无法动弹，只能任由顾言煜亲他。 顾言煜从他的嘴角，亲到他的耳根，又亲到他的下巴。 姜沁大声道：「我不要！」 顾言煜置之不理，已经咬到了他的脖子。 姜沁带了点哭腔，「不要……」 顾言煜停住了。 姜沁吸了吸鼻子，眼角滑下一颗眼泪，眼睫毛上也挂了细碎的泪珠，刚刚嚣张的气势已经全变了，有点蔫巴巴地盯着顾言煜看，像是一种无声的求饶。 顾言煜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 他脑海中忽然想起来，医生跟他说过的拒绝，还有每次姜沁拒绝时，他对姜沁的无视。 姜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他的示弱几乎是带了点习得性无助的发泄，并没有觉得会起作用。 但是这次，顾言煜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处，久久没有下一步动作。 姜沁眨了眨眼，忍住泣音。 他下意识抿唇，接着被痛得忍不住皱眉，身体想距离顾言煜远一点也办不到，只能撇过头去，让眼泪从眼角滑下来。 顾言煜趴了很久。 等他再一次起身，情绪已经没有刚刚那么激烈，他伸出手擦了擦姜沁的眼泪，淡盐水落在他手上红肿的牙印，疼得他又一颤。 顾言煜松开他，哑声道：「起来吧。」 姜沁不敢置信，还以为是什么陷阱。 以前也不是没有过。 在床.上的时候，顾言煜的恶劣程度是被成倍放大的，有过故意把他放走，骗他说一切都结束了，之后又重新把他抓回来的案例。 这种时候，姜沁就会觉得他是真傻，每次被骗，每次都信。 对顾言煜的不信任度也在逐步叠加。 这次顾言煜似乎真的没有要继续动他的意思，坐到了一边等着他起身，自虐般不去碰他，只是盯着他看。 第96页 姜沁理了理衣服，顾言煜见他收拾的差不多，这才让助理和司机进来。 助理不忘本职工作，开门之后就道：「顾总，已经查出来了。」 姜沁气得咬了咬嘴唇，接着又被嘴唇上的伤口疼得一哆嗦。 或许他和顾言煜天生性格就不对付，又或许是他们被人下了什么「不死不休」魔咒，每次的碰撞必然要产生小伤小痛，不足以致命，但是伤痛多了，难免让人产生抗拒。 顾言煜刚刚还着急着让姜沁供出来地址。 现在听见地址查出来了，也不见得有多高兴，而是扭头看着姜沁，「除了崔姨，那房子里还有谁在住？」 崔音彤离开顾家的事情，原本瞒不了多久。 是顾夫人那边打掩护，加上顾言煜之前自己给自己挖坑，把姜沁相熟的人调去了顾家老庄园，崔音彤离开顾家的事情，这才让顾言煜没留意到。 后来发现是顾夫人帮着姜沁走的，那么崔音彤的消失也变得十分好理解。 顾言煜不用想，就知道崔音彤肯定跟着姜沁，在他身边照顾。 姜沁听见他连崔姨跟着一起来的事情都知道，心里差不多明白，估计他们瞒着顾言煜的东西，顾言煜都已经调查清楚了。 而且，他们还被顾言煜反将了一军。 顾言煜故意让他们以为，他不再寻找姜沁的足迹，也对寻找姜沁这件事失去了兴趣。 但看着顾言煜出现的这么悄无声息，掌握的信息这么全面，估计他的调查就没断过。 瞒过了顾夫人又瞒过了他们，打了个他们措手不及。 姜沁想，既然都知道的差不多了，还问他做什么？ 他没有回答。 对于姜沁沉默的抵抗，顾言煜是再熟悉不过，按照他的性格，现在不掐着姜沁的脖子逼问就是好的，姜沁惹了这么大的事，总要受到教训。 但也许是刚刚怒火已经发泄了大部分，顾言煜非常冷静、非常平静。 「不说？」顾言煜道，「那开车吧，去了就知道了。」 姜沁知道已经躲不过去，盘算着要怎么跟崔姨通风报信，同时把消息传给顾夫人。 要是以前，顾言煜肯定想不到，姜沁一边假装乖顺的外表下，还有这么多的心思。 那时他被姜沁的外表蒙蔽，又觉得姜沁……喜欢他，总觉得姜沁那套阳奉阴违的把戏不会用在他的身上。 但现在，顾言煜清楚地知道姜沁不喜欢他，也知道他在姜沁这里，其实根本没什么优待。 再次审视姜沁，看得比以前要清楚很多。 顾言煜道：「你就算是告诉他们，又有什么用呢？再跑一次？」 姜沁被戳破想法，眼神闪烁。 顾言煜想，姜沁的想法其实非常好猜，他以前为什么就是看不透呢？ 他施施然道：「我既然已经找到了你，又吃过一次教训，肯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这次你打算怎么跑？」 姜沁道：「我没有……你瞎说。」 顾言煜笑了一下，这大概是他这两个月以来，笑得最真情实感的一次。 「我瞎没瞎说，你自己清楚。」 …… 姜沁从来没觉得汽车可以开这么快，当司机勐踩油门，朝着他家里的小区狂奔时，他的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 他人都被逮到了，住址有没有被发现，倒也不是特别的重要。 但顾言煜不去他的住处，他心中尚且残留着一丝幻想。 现在顾言煜是连最后一丝的幻想都不给他留，把他所有的希望都打碎。 进了小区后，姜沁拒不提供楼牌号。 顾言煜挑了挑眉，「无所谓，不过是麻烦点，小王，去查。」 助理应了一声。 顾言煜的视线打量着整个小区，缓缓道：「你这段时间……就住这种地方？」 在富人的眼里，除了独栋别墅，估计就没有能入眼的住处，或者是那种高档到顶奢的小区，配备的物业、绿化各项都要顶尖，住着才不算委屈。 「你从小住惯了顾家，」顾言煜道，「这种地方能适应？」 姜沁对于他的惧怕，早在选择离开时，就烟消云散。 或许还有残留的一点，但他已经不愿意在顾言煜的面前示弱。 他道：「顾家是大，但有哪一处真正属于我？」 他以为顾言煜会反问他，这个地方同样也不属于他。但出乎意料的是，顾言煜没有。 顾言煜甚至笑了笑，若有所思道：「这话倒也没错。」 姜沁有些诧异，垂眸掩盖了过去。 顾言煜的视线向外，在发现一家咖啡店时，吩咐司机停了车。 他问：「刚 刚挣扎成那样，渴不渴？小王查楼牌号还需要一会儿的时间，先去给你买点水喝？」 姜沁看见咖啡店，忽然间想起来在咖啡店里的路天意。 ……或许可以让路天意帮忙传递消息呢？ 拒绝的话到了嘴边又被堵了回去，姜沁道：「好啊。」 见他答应的这么干脆，顾言煜也有些意外。 顾言煜没麻烦任何人，自己起身开了车门，姜沁想跟着出去，顾言煜回头看他一眼，他又顿住，迟迟没敢动。 透过车窗玻璃，姜沁看见顾言煜进了店，路天意迎了上来。 顾言煜似乎没想到这是一间猫狗咖啡屋，看见里面的小动物时，微微皱眉，和路天意说话也是非常简洁。 第97页 下完单后，他就跑到了店外面等候。 在路天意把饮料做好，打开门递给顾言煜时，姜沁瞄准了时机，打开了车门。 顾言煜和路天意闻声抬头。 顾言煜没什么反应，倒是他旁边的路天意声音惊喜道：「周水？！」 姜沁朝他挥了挥手。 顾言煜低头，闷声一笑，重复了一遍：「周水……」 他的视线重新落在路天意的身上，打量着这个冒出来的陌生人。 路天意长相不是特别出挑，胜在干净清爽，在学校里应该是会被很多小女生追的类型。 不过在顾言煜看来，他长得还没温嘉泽好看。 姜沁盯着顾言煜，紧张到握住门把手的手都出汗了，不知道顾言煜会有什么样的反应。 「是想看看朋友？」顾言煜故意道，「那过来吧，周水。」 路天意这才察觉到不对劲，视线从顾言煜的身上，又落回到姜沁的身上，在姜沁过来时，对着他低声道：「你朋友？」 姜沁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顶着顾言煜的眼神，他还是点了点头。 顾言煜莫名一笑，没说话。 路天意已经习惯了姜沁话不多的样子，主动道：「我感觉好久都没见你了，还想着最近要不要约你出来吃饭，你是不是已经找到工作了？」 姜沁点头道：「是找到工作了。」 「那太好了，」路天意道，「之前看你一直在家，就觉得你可能是失业了，现在有了工作，生活也在一步步变好。」 姜沁绞尽脑汁，想着该怎么给路天意传递消息。 路天意见他反应平淡，以为是自己说的话太无聊，想了想，又道：「对了，你之前救助的那只小三花，我最近给它找到新主人了，它现在已经去了新家，还有上个月的那只梨花，特别凶的那只，你还记得吗？」 姜沁心不在焉点头，「记得……」 「那只狸花猫现在变得亲人了……」 「这也才两个月的时间，」顾言煜忽然打断了路天意的话，走近姜沁，搂住了他的肩膀，「你做的事情还真不少啊，生活挺丰富，嗯？」 路天意顿住，不知所措地看着顾言煜和姜沁。 之前温嘉泽的身上，那种被敌视的感觉还不是特别明显，温嘉泽毕竟是个内敛的人，不会特别没有礼貌，该给的面子都会给。 顾言煜不一样。 顾言煜本身就非常有攻击性，平时为人处世收敛了许多，但他不爽一个人的时候，不会像温嘉泽那样伪装，很直白的就能感觉到他的不悦。 姜沁缩了缩肩膀，「是丰富了不少。」 他这张嘴也挺会怼。 顾言煜捏紧了他的肩膀，眼神不怎么友善地对着路天意，皮笑肉不笑道：「我们周水性格和其他人不一样，比较难相处，这段时间你应该没少照顾他吧？多谢你了。」 他这话里包含的信息太多了。 首先是把姜沁划分到了他那边，他又了解姜沁的性格，话里话外透着对姜沁的熟稔和亲近。 路天意懵了一下，意识到顾言煜比温嘉泽难对付多了。 同时也后知后觉到——真正和姜沁亲近的人，很有可能是这个不好对付的。 正好这时，助理拿着手机跑了过来，压低声音对着顾言煜说了几句话。 顾言煜的视线略过路天意，看向了附近楼栋的号码。 「真巧，就是这儿，」顾言煜搂紧了姜沁，「走吧，上去。」 姜沁抿唇，疼得又皱眉。 路天意这才注意到他的嘴唇，看见上面暧昧的痕迹后，更懵了。 姜沁几乎是被顾言煜半搂半拽着上的楼。 庆幸的是，打开房门后，崔姨不在家。 顾言煜像是一只巡视地盘的狮子，握着姜沁的手腕，打量着这段时间姜沁一直生活的房子。 很有生活气息，和顾家那副冰凉的样子不一样。 他的视线落在了客厅餐桌的插花上。 姜沁看他的眼神一直没挪开，死死地盯着那束花，起先没反应过来，过了一会儿，顾言煜渐渐朝着那束花走过去——他才想起来，这花是温嘉泽送的。 昨天他和温嘉泽出去吃饭，回来的时候，他感觉有人看他，不是错觉？ 那个人是什么时候盯着他和温嘉泽的？ 是顾言煜的人？ 总不会是温嘉泽第一次来的时候，对方就已经在了吧？ 姜沁的心思千迴百转，挣了挣被握住的手，谁知道顾言煜拽住他更用力，几乎要握断他。 「照片里看着不是很清楚，这下终于能看清楚了，」顾言煜缓缓道，「好，真好。」 姜沁咽了咽口水，「你干嘛，松开我……」 顾言煜侧头看他。 姜沁被他的表情震住，挣扎的动作一僵。 顾言煜道：「花真漂亮啊，姜沁。」 第37章 客厅里, 姜沁蜷缩在沙发上，顾言煜站在客厅中央，气氛沉寂的令人窒息。 自从顾言煜跟进家门开始, 他就一直盯着餐桌上的那束花, 一直没有挪开视线。 时不时还会发出冷笑。 姜沁偷偷摸摸拿出手机。 顾言煜立刻就察觉到了, 头也不回道：「想给谁发消息？」 姜沁见状，也不藏着掖着了，干脆直接把手机拿出来, 破罐子破摔，当着顾言煜的面, 开始打字。 第98页 顾言煜上前, 抢了一下。 姜沁皱了皱眉，捂住了肚子。 顾言煜看他不舒服, 抢手机的动作一顿，立刻道：「怎么了？」 姜沁的肚子有点疼。 可能是刚刚在商场跑的，也可能是受惊过度，他能感觉到他的肚子收缩了几下, 和平常的状态不太一样。 不过他肚子疼归疼, 人还是非常有毅力的, 趁着顾言煜检查他身体的功夫, 在手机上点了发送键。 发送人是崔音彤, 他让崔音彤先别回家。 顾言煜瞬间反应过来, 把他的手机抢到手中, 发现简讯已经发送出去，也无法撤回。 他以为姜沁是装的, 苦笑一声，带有嘲讽道：「事到如今, 我竟然还会相信你。」 姜沁问：「相信我怎么了？」 顾言煜很诧异他还能问出这种问题，咬牙道：「你就是个骗子。」 姜沁也不示弱，「你以前不是说，我撒谎的技术很拙劣吗？」 是没高明到哪里去。 但偏偏顾言煜相信他，每次都会被他骗成功。 顾言煜无话可说，他瞪着姜沁，过了好一会儿，才坐到了姜沁的身边。 「你不让崔姨回来也无所谓，」顾言煜道，「我抓的也不是她。」 而是姜沁。 姜沁其实不太能理解顾言煜对他的执着，有时候他会想，他和顾言煜是有仇吗？不然顾言煜为什么对他不依不饶？ 喜欢又不可能喜欢。 除了有仇，真的找不到第二条解释了。 距离姜沁越近，顾言煜越能感觉到，他的心跳正在恢復，血液的流速也在加快。 对着医生说过的话，正在以极快的速度甦醒，一句一句浮现在脑海中。 他想，原来这就是喜欢的感觉。 如果这就是喜欢的感觉的话，原来他一直喜欢姜沁。 第一次 和医生的对话，到底是应验到了他的身上。他只是把自己喜欢的情绪，强行放在了姜沁身上，一直以为姜沁喜欢他，实际上先动心的另有其人。 那个人就是他。 从来不是姜沁。 * 邹俏在收到崔音彤的消息时，有一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她没感觉到意外，只是觉得懊恼，假如多一点警戒心，不至于让顾言煜把她骗了过去。 但人有得意就有失意，邹俏迅速抓住了重点，重新联繫上崔音彤。 「你现在在哪？」 崔音彤道：「本来是出来买菜，突然收到了小沁的简讯，我现在在我们家楼下，已经看见顾少爷的车了。」 邹俏问：「言煜知道小沁有孩子的事了吗？」 崔音彤愣了愣，检查了一遍简讯。 姜沁把信息藏在了简讯中，她看第二遍才发现。 「应该是没有，」崔音彤道，「小沁说，顾少爷来只是为了找他，让我快跑，我估计顾少爷还不知道孩子的事情。」 「那还好，」邹俏想了想，「你藉机再观察一下情况，如果……小沁还想离开，我有另外的办法。」 崔音彤明显是了解姜沁的，「夫人，小沁肯定是想离开的。」 邹俏也知道姜沁的想法，只是人的观念时时刻刻都在发生改变……她本以为顾言煜已经放弃了，却还是对姜沁这么执着，看他们纠缠拉扯成这个样子，头一次忍不住去想，万一呢？ 假如真的发生改变，这场闹剧是否可以收尾了？ 不过这个想法一闪而逝，很快就被她摒弃。 「你想办法再联繫联繫他，」邹俏道，「我这边还有个地方给他去，现在这个城市……工作让小温辞了吧，我去给他弄机票。」 崔音彤连忙对着邹俏道谢。 「音彤，」邹俏道，「我最近老是梦见小雅，梦见咱们之前玩儿，还有她和姜宏上船之前，她冲着咱们笑，说玩两天就回来。」 崔音彤本想挂电话，闻言顿住。 其实她和周雪雅的关系并没有顾夫人和周雪雅的关系好，顾夫人和周雪雅是正儿八经的闺蜜，而她以前在顾家工作，和周雪雅是点头之交，交情不算深。 她只是对姜沁有感情。 当年顾夫人为了掩人耳目，把领养姜沁的任务交给了她，她牵着姜沁的手把姜沁带回去，这么多年姜沁一直都是她照看，和姜沁之间算得上是关系紧密的亲情。 崔音彤安慰道：「这些年小沁都平安长大了，周小姐在天上也会感谢您，不会对您有怨言的。」 「嗯，知道了，」邹俏嘆了口气，「我可能是年纪大了，加上一直忧心小沁，梦久了她上船的场景，总怀疑这不是单纯的意外。」 崔音彤道：「不是意外还能是什么呢？那么大的一搜游轮，动手脚也不容易，姜家的外债顾家也给还了，谁还和姜家有仇？」 邹俏微微安心，「也是。」 崔音彤想起些什么，忽然间道：「夫人，您能否给我和姜沁订两张去国外的机票？」 邹俏意外道：「国外？」 崔音彤想了想，「只要还在国内，顾少爷总能找过来，我和姜沁就要一直躲着，假如我们两个去国外的话，顾少爷找到的机率是不是能降低一些？」 「话是这样没错，不过，我能给你们订机票，能给你们办签证，出了国外，却没办法在生活上照顾你们了，」邹俏道，「我的手伸不了那么长。」 第99页 崔音彤道：「到哪都是过日子，一样的，我会照顾好姜沁。」 邹俏被说服了。 但她还是谨慎道：「你先问问小沁的意见，万一他不想出去呢？」 崔音彤道：「好。」 * 姜沁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言煜盯着那捧花，怎么看怎么不顺眼，最后决定不再委屈自己，淡淡道：「这花也不怎么好看，不如扔了吧？」 姜沁看向他，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说花好看的也是他，说不好看的也是他，短短一个小时的功夫，他的说辞直接大反转，都不带铺垫的。 姜沁并不想他痛快，「我很喜欢。」 顾言煜探向捧花的手一顿。 姜沁道：「不许扔。」 短短半天的功夫，顾言煜已经在姜沁的嘴里听见了无数个「不」，比以往加起来都要多。 半空中，顾言煜张开的手缓缓握住，手背上青筋暴起。 姜沁只是为了和他唱反调，没想到他真的会听话。 顾言煜盯着那束花的眼神像要杀人，但还是把手收了回去。 正好这时，姜沁的肚子叫了叫。 自从逃出顾家以来，姜沁的三餐规律，饮食健康，到点儿就饿，比闹钟还准时。 以前姜沁一副无欲无求、四大皆空的模样，似乎把食慾都进化掉了。 顾言煜发现他饿了，还有些诧异。 他放弃了纠结那束花，默默道：「我让助理点餐。」 姜沁道：「我不想吃外卖。」 顾言煜一顿，「我让他请厨子来家里现做。」 姜沁道：「我不想吃酒店厨子做出来的菜。」 顾言煜勐地转头，看向姜沁。 在姜沁好整以暇的注视中，顾言煜喉结滑动，也没动怒，隐忍道：「那你想吃什么？你自己说。」 姜沁道：「我想吃崔姨做的菜。」 顾言煜冷笑，「那你还发简讯让她别回来？」 「我在这里，只有一个人质，」姜沁有理有据，「她要是也回来了，就是两个人质，我当然要她别回来。」 顾言煜额头上的青筋跳了跳，咬牙反问道：「人质？」 他凑近姜沁，捏住他的脸，「你把你自己当成什么了？你……把我当成什么了？土匪吗？还是强盗？」 「不知道，」姜沁一顿，「要不你自己选一个？」 顾言煜：「……」 当姜沁不想听话时，是真的不听话。 他发现他其实对姜沁毫无办法。 唯一管用的，可能就是把姜沁拖到床上去……被欺负到眼泪盈盈时，他才知道害怕，才知道哭着求饶，撒娇跟他服软。 但顾言煜现在已经知道，姜沁不喜欢那样。 人在不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会渴望和他进行肢体接触吗？ 顾言煜想到，之前脱光了跑到他休息室里的那个人，如果当时他没有克制，那个人极有可能被他打着出公司，压根轮不到保安动手。 很明显，在不喜欢一个人的情况下，没人愿意和别人接触，甚至发生亲密关系。 那他跟姜沁的两年，姜沁也是同样的感受吗？ 顾言煜发现，他甚至不敢想。 他松开了捏住姜沁的手，默默道：「你想吃家常菜？」 崔音彤和姜沁在一起，每天应该也就是给姜沁做一做家常菜。 姜沁纠正道：「是营养餐。」 还是孕期营养餐。 当然，后面的内容不能告诉顾言煜。 顾言煜闭了闭眼，把姜沁各种刺人的话忍了下来，他拿出手机，「营养餐是吧？我联繫营养师给你做……」 「你怎么听不太明白呢，」姜沁道，「是崔姨做的营养餐……唔。」 顾言煜直接伸手捂住了他的嘴。 姜沁眨了眨眼。 顾言煜挂断电话，把手机放了起来，看见姜沁终于消停了，走向厨房，「我给你做。」 姜沁道：「我不想吃你做的饭。」 在顾家就没见顾言煜去过厨房，就连他自己也根本不会做饭，这能做出来什么好味道？别把他给毒死了。 顾言煜忍无可忍，「闭嘴！」 姜沁听着他的语气，知道不妙，还真老老实实闭上了嘴。 在顾言煜进厨房的瞬间，姜沁把手机拿了出来。 顾言煜看着厨房里的锅碗瓢盆，上手的动作十分生疏，看得出来确实没进过厨房，连炒锅和电锅都分不清。 他朝外喊道：「你平时都吃什么？」 姜沁已经发完了消息，把手机重新藏 起来，闻言施施然走到厨房门口，看着顾言煜手忙脚乱地在厨房里忙活。 「平时都喝鸡汤，」姜沁想了想，「里面要放药材。」 顾言煜目露怀疑，「吃饭放药材？问过营养师了吗？」 姜沁道：「崔姨自己研究的，药材只有她知道。」 顾言煜懂为什么姜沁非要崔音彤做饭了。 他罢了手，对着锅碗瓢盆嘆了口气。 「姜沁。」他忽然叫了一声。 姜沁住了嘴，眸光闪烁。 到了这个地步，顾言煜知道他想跑，他也没有要隐藏的必要，唯一不能被顾言煜知道的，就是他们又有了新的逃跑计划。 姜沁很少因为什么而抱怨，但是现在，他忍不住去想，他还真是有够倒霉的。 第100页 被顾言煜抓到一次，就要换一个城市生活，这次可能直接换一个国家。 这两个月他所积攒下来的工作、朋友，都要化为乌有。 连带着他和崔姨生活了两个月的「家」，被精心布置过，也要捨弃。 姜沁难得产生了一点可惜的感觉。 顾言煜嘴唇嗫喏，还是问了出来，「你是不是很讨厌我？」 姜沁从顾言煜的嘴里听见这个问题，有些发怔。 ……这竟然是顾言煜问出来的问题？ 不等姜沁回答，顾言煜接着道：「讨厌我我也在你身边了。」 这才是姜沁熟悉的顾言煜。 顾言煜的嘴不适合服软，做任何事情他都喜欢拔尖儿，比任何人都逞强，从他的嘴里说出来那种话，会让姜沁以为他幻听了。 姜沁想，他和顾言煜果然有仇。 晚餐到底是临时叫了个厨师来完成的，顾言煜又额外请了营养师来搭配。 姜沁嘴上说着不吃除了崔音彤以外的人做的饭，但等饭摆在面前时，还是一口一口认真吃完了。 毕竟他肚子里还有一个人。 顾言煜晚上，似乎想要睡在姜沁家里。 姜沁知道赶不走他，但也不想和顾言煜睡同一张床——关系都发生过那么多次了，倒也不是不习惯。 他怕顾言煜抱他的时候，摸到他的肚子，发现他身体的不对劲。 正常人不会往男人怀孕的方向去想，但万一呢？ 因着这个万一，姜沁甚至还「贴心」的给顾言煜准备好了一床被子，放在了沙发上。 顾言煜明显有些忌惮，「你又想做什么？」 从重逢开始，他就知道姜沁小动作不断。 他也了解姜沁，知道姜沁不是什么老实的性格。 姜沁道：「我不想你睡我的房间。」 顾言煜咬了咬后槽牙。 他接受了这个说辞。 姜沁把被子放下就不管了，最后还是顾言煜自己铺的——他长这么大，估计还是头一次自己铺床。 不过能距离姜沁这么近，已经和做梦差不多，姜沁也不如之前沉闷，虽然十句话里有八句话都是在气人，但他们已经很久很久没有说过那么多的话了。 这简直让顾言煜想起来，他之前给姜沁辅导学业的那段时光。 仔细想想，姜沁性格的改变，似乎也是从他们阴差阳错的那一夜之后开始的，原本的姜沁沉默寡言，但和人说话也是有来有回。 从那之后，顾言煜再和他说话，大部分时候得到的都是沉默的抵抗。 顾言煜铺好了「床」，忽然道：「我本来也没打算和你睡一起。」 「嗯？」姜沁愣了一下，没觉得这句话有什么特殊，打探道，「你的助理呢？」 顾言煜道：「我让他下班了。」 「司机呢？」 「也下班了。」 也就是说，目前为止，守着姜沁的，只有顾言煜一个人而已。 姜沁不知道是顾言煜对他自己太自信，还是觉得他不可能偷熘出去。但现在的情况很明显是对他有利的。 顾言煜敏锐道：「你问这些做什么？」 姜沁道：「我先睡了。」 顾言煜很想直接拽住他，到底是克制住了，又问了一遍，「我一个人的话，你想做什么？」 姜沁答非所问，「我明天要上班，想睡觉。」 顾言煜知道，这样肯定是问不出什么来了。 两人默默对视片刻，顾言煜先移开了视线，缓缓道：「睡吧。」 姜沁回了卧室，关上了门。 在姜沁关上门后，顾言煜对着姜沁的卧室躺了下来，紧绷了许久的神经，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解放，他只是盯着姜沁的房门看，去想像姜沁会在里面干什么。 其实这一次，他根本没有限制姜沁的行动。 之前他限制姜沁的行动，姜沁也能想办法搞出来一部手机，人的心只要不想留着，不论被限制成什么样，总要想办法钻出去的。 顾言煜还不太敢睡，生怕这真的是一场梦。 从他的人拍到温嘉泽和姜沁在一起，到他来到姜沁身边，不到二十四小时的时间。 他找了姜沁两个月。 这一切发生的有点太快了。 快到他还没来得及去想，究竟该以什么样的姿态面对姜沁，就匆匆和姜沁见了面，把他最急切的一面暴露了出来。 顾言煜闭了闭眼。 * 姜沁也发现了，顾言煜限制他行动根本没有上一次那么严重。 他的手机还在身上，离开顾言煜的视线，也能正常和别人联络，要不是现在顾言煜都没什么特殊的反应，他甚至会以为顾言煜在他的手机里装了监控软体。 姜沁的耳朵贴在门上，听着客厅里的动静。 手机上是崔音彤催促的简讯。 [你确定你明天能找机会出来？我觉得不太保险，是不是有点太快了？你再好好想想呢。] [小沁，我还是觉得这次有点太急了，机票什么的倒是好订，签证不好办啊。] 他听见顾言煜好像是睡着了，直起身来，视线扫向屋内的每个角落——打算把最重要的东西给带走，剩下的就留着。 轻手轻脚收拾好东西后，姜沁回到床上坐着。 他慢慢打字：[先跑，去另一个城市呆着，等签证下来再走，但我不能和顾言煜待在一起。] 第101页 [为什么？] [我的肚子瞒不住。] * 风平浪静过去一晚上，顾言煜第二天起得很早，起床时还有点慌乱。 敲了敲姜沁的房门，发现姜沁还在屋里待着时，顾言煜松了一口气。 姜沁睡眼惺忪，揉了揉眼眶，「你干什么？」 顾言煜深吸一口气，又缓缓吐出来。 「今天早晨想吃什么？」 昨天晚上姜沁那么挑剔，顾言煜以为，姜沁又要提出一大堆要求——他以为姜沁的挑剔是其次，主要的目的是想折腾他。 两人现在的氛围十分微妙，多说几句话要吵，但又沉默不下来。 好似有来有往，又好似距离感极强，比陌生人还要僵硬。 姜沁翻了个身，「都行。」 顾言煜在门口站了一会儿。 他确认了姜沁今天没有任何要折腾他的意思，甚至有点放弃挣扎的感觉。 「行。」顾言煜点了点头。 他关上了房门，打算让姜沁再睡一会儿。 * 顾言煜送姜沁上班去时，姜沁坐在车内，百无聊赖地盯着窗外的风景看。 早餐时风平浪静，一点波折都没有，姜沁也没像昨天那样，浑身是刺的对着顾言煜说话。 顾言煜也看不出来什么情绪。 忽然，姜沁不知道想到什么，问道：「你是打算一直在我家住下去吗？」 顾言煜反问道：「你在顾家住了十几年，从来没听说过你把顾家当家，这里住了两个月，就成你家了？」 姜沁沉默了一下。 顾言煜觉得他话可能说重了，清咳一声，找补道：「没打算一直住下去。」 姜沁有些意外。 顾言煜道：「你跟着我回顾家吧。」 姜沁瞬间又不是很意外了。 见姜沁一点反应也没有，这也在顾言煜的意料之中。 但到了这个地步，他的目的无需掩饰，姜沁的不情愿他也清楚，两人也算是另一种程度的坦诚。 顾言煜还想说点什么，姜沁的单 位已经到了。 姜沁主动下车，关上了车门。 顾言煜隐约觉得他的状态不太对。 姜沁又一次跟他说：「再见。」 反正他肯定是不可能待在顾言煜的身边的，既然顾言煜不走，他就走。 第38章 姜沁坐在办公位上, 数次往窗外看。 顾言煜似乎是不在了，但他不确定周围有没有其他看着他的人。 姜沁拎着自己的东西，提前从座位上起来, 有个同事正好路过, 见状道：「还没下班呢？你这是干什么去？」 事到如今, 他也顾不了那么多，匆匆敷衍了一下同事，往他们仓库的后门走。 姜沁知道, 他现在的行动有些仓促，不过那也没办法。 上次一个逃跑的机会, 他等了快一个月, 假如这次再等那么长时间，肚子根本遮盖不住。 都不需要近距离接触他, 只要是看见他脱下外套，谁都能看出来他的肚子有问题。 之前原以为等着他的月份大了，可以多穿点衣服盖过去，等到去医院做手术时请个假, 养一养接着回来。 这个计划也行不通了。 姜沁不知道, 假如顾言煜知道他怀孕, 会是什么反应。如果把他当成怪胎, 从此以后不想接近, 那就再好不过了；但如果顾言煜也想要这个孩子, 就是最差的结果。 这个孩子, 只能是他的孩子。 他遮住脸，从后门出去后, 坐上了崔音彤给他找来的车，司机师傅很敬业, 看见他的装扮什么都没问，只是跟他对了对地址。 姜沁道：「是这里。」 他想了想，「麻烦师傅快点。」 只要是能到机场，坐上飞机后融入人群，顾言煜想要再次找到他，需要再花不少的时间。 他会和崔姨频繁的换地址，直到顾夫人那边的签证办下来，然后和崔姨走人。 这一次跑了，去了国外，顾言煜还想找他，难于登天。 姜沁坐在车上，一直攥着身上的安全带，手心里出了不少的汗，他压下心中的紧张，盼望一切顺利。 * 顾言煜收到消息时，一时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短短一天的时间，他才刚找到姜沁不久，两人都没好好说过话——姜沁又要跑。 之前姜沁还会缓缓再说，暗中积蓄力量。 这次就是直接明着开熘，根本不给他反应的机会。 做决定的速度之快，开熘的速度之果断，好像两个人再次见面这件事，带给姜沁的只有无穷无尽的困扰。 助理盯着顾言煜的表情，生怕他下一秒就把桌子掀翻。 顾言煜揉了揉太阳穴，下一秒却笑出声来。 「昨天我还问他是不是讨厌我……」顾言煜喃喃，「真就这么讨厌我？」 演都不带演一下的了。 早晨看着姜沁那个平静的状态，可见是已经是做好第二次开跑的准备了。 顾言煜把手上的东西重重放回去，额头上青筋暴起。 很难说他现在是愤怒多一点，还是崩溃多一点，或者两者对半开，叫他整个人都不安宁。 他转身就走，「姜沁现在到哪了？追上去。」 助理正在和他购买一些家居用品，顾言煜公司里的工作已经暂停很长时间了，他并不着急回去，打算和姜沁在这里住一段时间。 第102页 看见顾言煜走，助理连忙跟上去。 助理见顾言煜明显状态不对，欲言又止。 顾言煜面无表情道：「还有什么事没说？该说就说。」 「顾总，我觉得……」助理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口，「您来找小姜少爷时，来的太突然了，把他给吓到了。」 顾言煜自嘲道：「他被吓到了？我看着他胆子比我都大。」 心也比他狠。 助理道：「昨天小姜少爷那个模样，他平时的话可不会那么多，很明显就是吓到了，装出来的兇狠，小猫小狗吓到了都会应激，更何况是人呢？」 「应激？」 「就是受了刺激后，为了应对危险做出来的一些反应，」助理道，「他都被吓到了，当然得跑。」 顾言煜并没有因为助理的这两句话就冷静下来。 他的脚步越来越快，一直走到地下停车场，勐地打开车门，吩咐司机往机场走。 助理还想再劝。 顾言煜道：「要么你就闭嘴，要么你就下车。」 助理跟着他折腾了那么多天，他有种预感，如果放任这两人这么拉扯下去，这事儿将来还会没完没了，顾言煜的心情也不可能会好起来。 顾言煜的心情不好，他们这些打工人也得跟着受罪。 当然，顾言煜给的薪资足够多——但架不住天天东跑西跑，常年坐办公室的社畜是真受不住。 助理一狠心，道：「上次康小姐说过，小姜少爷有他自己想要的东西，您为什么不想想，他究竟想要什么呢？」 顾言煜一顿。 助理说完，觉得他是真的要完了。 对上顾言煜的眼神，他连忙捂住嘴，怂道：「您当我什么都没说。」 顾言煜的喉结滑动。 助理以为他还会说什么，已经做好了被训的准备。 但顾言煜没有训他。 他道：「他不会告诉我的。」 助理愣了一下，「啊？」 顾言煜没有说第二遍，再次催促司机快开车。 过了一会儿，助理才反应过来顾言煜说的是什么——姜沁不会告诉顾言煜他想要什么，因为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交流少得可怜。 也因为顾言煜知道，姜沁不喜欢他。 顾言煜现在，比任何人都牢牢记着这个事实。 * 姜沁下了车，很快就找到了崔音彤。 崔音彤确认了下他身上有没有伤，发现他没有任何事情后，长舒一口气，带着哭意道：「你差点吓死我！」 让自己的长辈跟着自己颠沛流离、担惊受怕，姜沁的心中不可能不愧疚。 他抱了崔音彤一下，接着道：「几点的机票？」 他现在不是很关心去哪，只要是能坐上飞机尽快走人就行。 崔音彤道：「十二点的，还有一个小时。」 姜沁听见时间后，心中的不安稳就被放大了，他接过崔音彤手上的东西，打算先带着崔音彤进机场办手续。 崔音彤道：「你就这么直接出来了，确认能行吗？」 她心中还是觉得不妥。 不过姜沁说的也确实有道理，毕竟他的肚子那么大了，相瞒也不好瞒，待在顾言煜的身边多一天，就多一份被发现的危险。 这段时间，姜沁吃了很多他不喜欢吃的东西，戒了很多对身体不好的坏毛病，崔音彤比任何人都清楚姜沁有多期待这个孩子的到来，越是清楚，越知道他有多不希望发生意外。 姜沁道：「管不了那么多了。」 平心而论，顾言煜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的人，他的性格中有暴躁的部分，但绝对称不上是坏人。 姜沁只是想离他远一点。 他感觉候机的时间从来没这么长过，上一次他错过了这种候机的过程，一睁开眼就是陌生的环境，这一次没那么幸运了，要清楚地忍受煎熬。 崔音彤还没见过他这么坐立不安过。 煎熬的等待中——他们到底是把顾言煜给等来了。 姜沁的眼神时不时往入口的方向瞧，顾言煜也是他第一时间发现，在顾言煜看向他之前，他立刻戴上了鸭舌帽，蹲在了地上。 他拉了一把崔音彤，「崔姨，你先去女卫生间躲着。」 崔音彤应了一声，把两人所有的东西都拿上，匆匆往卫 生间的方向走。 姜沁左顾右盼，站起来往人流量大的地方走，挤进人群中。 他的处理方法其实是聪明的，只要暂时瞒过顾言煜的眼睛，熬到登机的时候，差不多就没事了——反正他和崔姨这次还是假身份，顾言煜一时半会查不出来。 但是他低估了顾言煜对他的熟悉程度。 姜沁闷头往人群中钻，期间不知道谁踩到了他的鞋，导致他踉跄了一下。 本来他也没打算和对方纠缠，然而在踩到他的鞋后，对方被绊了一下，立刻返身回喷，「你长没长眼睛啊？走路不知道看着点？」 姜沁扶了一下鸭舌帽，忍了过去，想要走人。 未料到，对方直接拽住了他。 「我和你说话呢，道歉你不会啊？」 姜沁的体质确实很玄学，走到哪都能遇见这种人。 他想把自己的衣服揪回来，对方还不依不饶。 就在这时——他脸边伸出一只手，帮他把衣服拽了回来，并且搂住了他的双肩，稳稳地站在他身后。 第103页 姜沁的瞳孔一缩，下意识想跑。 顾言煜手上死死摁住他，眼睛却盯着找茬儿的那个人。 「他鞋上还有你的脚印，你先踩的他，还用他道歉？」 找茬儿的人对方顾言煜，嚣张的气焰顿时灭了几分，但还是嘴硬道：「是，我承认我踩的他，但是他先不看路走我后边的吧？我踩到他还能怪我？他还绊了我一下呢。」 顾言煜道：「先生，你会开车吗？」 对方明显一愣，「我当然会开车，你问这干嘛？我跟你讨论他绊我的事儿呢，转移什么话题？我知道了，你们俩不会是一伙儿的吧？」 「既然你会开车，那应该知道，」顾言煜道，「在交通规则当中，最先踩剎车造成追尾的车辆，要负全责。」 「不是，你内涵谁呢？」对方心虚了一下，「明明是他绊的我，你再怎么狡辩也没用，我告诉你，本来我就是想要个道歉，现在你非要让我闹起来是吧？」 周围已经围过来不少人。 姜沁心知逃跑无望，闭了闭眼，接着想挣开顾言煜的桎梏。 顾言煜顺势松手，向下攥住他的手腕。 「你看，我就说你们认识，」闹事的人冷笑，「关系看上去还挺特殊啊，我就是想要个道歉，你俩跟我道个歉，这事儿今天就算了，不然真打起来，大家都难堪。」 顾言煜的助理没跟上顾言煜的速度，姗姗来迟。 看见面前的场景，差点魂儿都飞了，连忙站到顾言煜身边，低声问：「顾总，怎么处理？」 和脑残纠缠，显得自己也不聪明。 顾言煜沉声道：「报警，然后带他去调监控，该怎么罚怎么罚。」 助理应了一声，拿出手机开始打电话，闹事的人脸色大变。 不等他叫嚷，顾言煜拉着姜沁，转身走人。 绝望到一定程度，姜沁索性破罐子破摔，挣扎的更加用力，大有要和顾言煜打一架的架势。 顾言煜置之不理。 两人拉拉扯扯，一路到了车上，姜沁被摁在车座上，瞪着顾言煜看。 顾言煜忍无可忍，一只手蒙住了他的双眼。 「别这么看我，」顾言煜咬牙道，「我让你……别他妈这么看我。」 姜沁道：「放我走！」 顾言煜道：「你就只想跑是不是？」 姜沁挣不过他，体力很快告罄，然而就算是没力气了，他也一点都不老实，试图再咬顾言煜一口。 顾言煜手上的伤口还没好，差点又添新伤。 忽然间，姜沁挣扎的动作一僵。 ——顾言煜抱住了他。 被捂住眼睛，姜沁看不见他的脸，也无法得知他是怎么样的神情，但是顾言煜的侧脸贴着他的侧脸，温软的触感中，好像有一点冰凉的液体夹在其中。 一瞬间，姜沁的心中闪过各种念头。 直到顾言煜开口前，他都不相信这是顾言煜的眼泪。 顾言煜的声音很平静，夹了一点鼻腔，「你没有必要跑。」 姜沁咽了咽口水，莫名有点紧张。 他怀疑自己是幻听了，或者是出现什么幻觉了，否则顾言煜怎么会在他面前哭呢？ 是……哭了吗？ 「你不需要放弃你的工作，更不需要放弃你的生活……不用走。」 姜沁攥紧拳头，声音发涩，「是吗？」 他觉得这话从顾言煜的嘴里说出来，不说可不可信，反正挺可笑。 顾言煜道：「我问你要不要跟我回顾家，只是说说而已，没有真的让你回去。」 顾言煜松开了手。 姜沁发现，他的眼眶确实红了，但是看不见有眼泪，也看不出来究竟哭没哭过，刚刚脸颊上的凉意，就好像是他过度紧张导致的幻觉。 眼前明亮了，这种错觉消失，顾言煜还是那么冷静。 比起昨天两人发生冲突，现在的顾言煜，简直冷静过了头。 顾言煜道：「回去上班吧，崔姨也叫回来，你们继续在这里生活，我会把我所有的东西都从你们……家，拿出去。」 姜沁有些不敢置信，「你要走？」 他的神情绝对不是捨不得，这点顾言煜分得很清楚。 正是因为清楚，顾言煜的心泛上来一股像是被尖锐的刺给扎到的痛感。 「不是，」顾言煜道，「我认输。」 第一次，他决定对姜沁低头。 彻彻底底低头。 * 姜沁根本没明白顾言煜所说的「认输」的意思。 那天中午，他飞机没坐上，稀里煳涂就被送回了家，期间助理还给顾言煜打了通电话，说是机场闹事的人已经处理了，以寻衅滋事被送进去了几天。 顾言煜挂了电话，就跟他「汇报」了这件事。 为什么说汇报，因为姜沁见过顾言煜的下属跟他汇报工作，顾言煜对着他的态度，和那些下属一模一样。 「他已经付出了代价，」顾言煜问，「这个处理结果怎么样，你还满意吗？」 姜沁眨眼，有些不知所措。 问他干什么？ 以前顾言煜处理事情，能直接解决的绝对不多废话，更不会问姜沁的意见——他连顾衍东这个亲爸的话都不听，凭什么听姜沁的？ 姜沁早清楚他的性格。 顾言煜又问了一遍，「满意吗？」 第104页 姜沁确认他应该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的在问他满不满意。 眼看即将到家，姜沁不想再和顾言煜纠缠，也怕顾言煜不放他回家，连忙点头，「满意。」 顾言煜得到他的答案，也没有多开心。 但他确实如他所说的那样，把姜沁送回家，又把自己的东西取了出来，从姜沁的家里出去。 姜沁盯着他的身影，觉得这一切都不可思议。 他不敢相信到，还问了顾言煜一句：「真走啊？」 顾言煜一顿，「你想让我留下来？」 姜沁闭上了嘴，答案显而易见。 顾言煜一点一点从他的世界里退出去，崔音彤也回了家，第二天姜沁重新回到工作岗位，因为无故旷工被扣掉了一个星期的工资，生活重新恢復成没有波澜的样子。 姜沁好像才明白了一点，顾言煜口中的「认输」究竟是什么意思。 * 晚上姜沁下班。 崔音彤买回来的菜都不能吃了，她全扔掉以后，给姜沁补了一桌子非常丰盛的饭菜。 姜沁尚且处在一种轻飘飘、没有实感的状态中。 崔音彤叫他好几次，他都没反应。 直到崔音彤忍不住，拿筷子敲了敲他的头，问道：「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姜沁捂住头，眼神还有点走神，「我在想，这件事就这么结束了？」 他和崔音彤战战兢兢躲了两个月，结果这么轻易，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顾言煜就这么放过他了？ 他口中说的「认输」，就是指这个？ 那之前他东躲西藏，顾言煜把他们两个你追我赶的过程，当成了一场博弈吗？ 所以顾言煜的竞争精神是有多强烈，这种事情也要比一比？ 崔音彤道：「反正都已经过去了，还想他做什么？可以确定的是，我们不用再那么小心的生活了。」 姜沁皱了皱眉，手下意识捂住肚子。 孩子足够大，已经可以感觉到胎动了。 「至于宝宝……」崔音彤道，「还有三个多月的时间，顾少爷又不 知道他的存在，他现在已经对你放手，等到三个月之后，放在你身上的关注自然而然也会减少，再加上夫人帮忙，总能瞒过去。」 姜沁放了心。 「还有，」崔音彤道，「温少爷一直想来找你，被我给拦下来了，现在平安无事了，你记得给他回消息。」 姜沁点了点头。 他不知道的是，温嘉泽已经快急死了。 也就两天的时间，发生的事情太多，多到把这两天无限延长，好像比两年还久。 姜沁给温嘉泽发完消息不久，温嘉泽就上了门。 温嘉泽一脸懊恼，「之前传出的消息都说顾言煜消停了，我没想到他还在暗地里找你……」 姜沁道：「没关系，反正现在已经没事了。」 温嘉泽看见了他嘴上的伤口。 姜沁嘴上的伤口其实不深，当时也只是破了个皮，只不过这两天结了痂，棕色的血痂比之前的伤口还要明显，稍微往他嘴上一看就能看见。 这个位置还很暧昧，一看就知道不能是自己咬出来的。 姜沁低头，抿了抿唇。 温嘉泽道：「事情根本没那么容易就解决，是吧？肯定还是受了点伤。」 那天的惊吓，到后来顾言煜放过他的茫然，现在姜沁还没缓过神来。 他点了点头，「还好。」 温嘉泽道：「对不起，这次都是因为我。」 姜沁不喜欢和人进行这种无意义的争执，他转移了话题，「你这次打算在国内待多长时间？」 温嘉泽好像误会了什么，一时间顿住，没有说话。 姜沁反应过来，「我没有要赶你走的意思，也没有责备你的意思。」 温嘉泽已经帮了他很多忙，而且要说出疏漏，他们谁都没反应过来，算是集体的过失。 温嘉泽笑着点头，他伸出手，忽然间摸了摸姜沁的头。 「我知道，只不过是忍不住自责，」他道，「觉得没保护好你，好像有点没用。」 姜沁像只被拿捏住命脉的猫，浑身都僵硬了。 这种亲昵的举动，很少有人对他做，和他发生过肢体接触最多的顾言煜，也没这么对过他。 他不太习惯被人这么碰。 正好这时，楼梯间的电梯门打开了。 姜沁闻声扭过头，随后，瞪大了眼睛。 顾言煜站在电梯间里，手上好像拿着什么东西，他今天身边没跟任何人，衣服也穿得休闲。 电梯门打开的瞬间，他正好和姜沁对视，同时，视线顺着姜沁的双眼，看向了他头上的那只手。 温嘉泽收回手，挡在了姜沁的前面。 顾言煜站在电梯间里，似乎忘了出来，也没摁按钮，三人在原地站着，直到电梯门自动合上，把顾言煜关在了里面。 温嘉泽转身，刚想和姜沁说话。 ——顾言煜伸手摁住了电梯开关，电梯门重新打开，露出了他的脸。 他面无表情地盯着他们看。 第39章 姜沁下意识后退了半步。 温嘉泽及时扶住了他, 低声询问：「还好吗？没事吧？」 姜沁摇了摇头，他不知道顾言煜为什么又回来，还是他理解错了顾言煜的意思, 顾言煜并不是要退出他的生活？ 第105页 他的语气有些外强中干, 「你又来干什么？」 眼见电梯门又要关闭, 顾言煜大步流星走出来，略过温嘉泽，抬起手, 手中的东西放在姜沁面前。 姜沁一看，发现是他昨天机场里落下的包。 顾言煜面无表情问：「是你的吧？」 姜沁狐疑不定, 打量着顾言煜, 发现他确实没有其他的动作，这才把包拿回去, 还挺有礼貌说了一声：「谢谢。」 顾言煜的表情并没有好转。 温嘉泽夹在他们中间，没有要退让的意思。 自从那次晚宴上见了一面，之后他们再也没见过，都是从各种消息里听说彼此。 尽管只是听说, 但对对方的印象都很深。 上一次见面, 顾言煜还风光无限, 被夹在人群中谈笑风生, 这才半年左右, 他已经无心工作, 身上的衣服也由西装礼服, 变成了比较随便的休闲装。 他的身份没变，只不过心境变了。 温嘉泽倒是还好。 只不过, 他觉得顾言煜来者不善。 顾言煜在发现温嘉泽和姜沁有交集后，有段时间对于温嘉泽, 可以说是「恨之入骨」。 两人稍一对视，浓浓的火药味就瀰漫了上来。 顾言煜皮笑肉不笑道：「好久不见，小温总。」 温嘉泽其实不是很想和他吵架，他天生不喜欢冲突，性格如此，硬着头皮道：「好久不见，顾总。」 姜沁左看右看，不明白这两人是怎么打上招唿的。 他印象里这两人不怎么熟，以前两家还当邻居的时候，偶尔顾言煜和温嘉泽碰见，也从来都不打招唿。 上一次是在公众场合，那种寒暄可以说是场面话。 现在这里又没别人。 「没想到能在这里遇见你，」顾言煜故意装傻，「真的是好巧。」 他这话带着几分阴阳怪气，连姜沁都听出来了。 姜沁皱眉道：「你昨天还说是因为他……」 顾言煜打断他，「什么？」 姜沁闭上了嘴。 温嘉泽好脾气道：「是不是巧合，您应该比我更清楚才对，顾总是个聪明人，说话也喜欢绕这么大的弯子，有话您直说就好。」 顾言煜嘴上和温嘉泽说话，眼睛却是盯着姜沁。 「既然你都这么说了，那我也就直说了，」顾言煜微微一顿，看向温嘉泽，「追着不属于自己的东西跑，有意思吗？」 温嘉泽的脸色一变。 顾言煜这话，几乎有些宣战的意思，也明显看出来了他的心思。 走廊里一时间安静下来。 过去许久，温嘉泽组织好语言，有些生气道：「顾总这话，是把小沁当成了一个『东西』？而且还是您专属的东西？」 顾言煜反应很快：「少往我头上扣帽子。」 「您这话难道不是这个意思吗？」 「不用玩文字游戏，不管是不是，」顾言煜道，「都改变不了你想当小三的事实。」 这话好像在温嘉泽的脸上打了一个巴掌。 也把他长期以来，内心所煎熬的东西揪了出来，狠狠晾在阳光下晒。 而且姜沁还在他的身边——他仓促间瞥了姜沁一眼。 姜沁听着他们两个说话，总觉得再不制止，他们很有可能吵起来。 按照以前，他肯定作壁上观，无论别人发生什么，只要是别波及到他就好。 但这段时间温嘉泽帮了他许多，如果他放任两人这么吵下去，未免有些恩将仇报的嫌疑。 姜沁道：「可是，我们没有在一起过。」 顾言煜勐地看向姜沁。 一瞬间，他的表情变得有点狼狈，比刚刚温嘉泽的脸色还要难看。 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 非要说他现在和姜沁分开的话，他也承认，他和姜沁确实是分开的状态。 但什么叫做「从来没有在一起过」？ 顾言煜本以为，姜沁不喜欢他这件事，已经给了他足够大的打击，没想到姜沁还能再给他一巴掌。 比之前的那一巴掌，更重、更痛。 他沉声道：「你说什么？」 他上前了一步，距离姜沁不过十公分的距离，温嘉泽见状，想要拉开他，被他一把推了出去，只死死地看着姜沁。 再次开口，他的声音都有些哑了，「你再说一遍？」 姜沁道：「 我们没有在一起过，他算不上小三。」 而且不说他和顾言煜，他和温嘉泽也没有任何的关系，根本没有的事情，为什么要拿出来攻击人？ 顾言煜气笑了，「没有在一起过，那我们之前上床算什么？」 姜沁见他这么激动，有些不知所措。 「打.炮吗？单纯的炮.友关系？」顾言煜伸手掐住了姜沁的脖子，「我以为你只是不喜欢我……姜沁，你有没有心？」 温嘉泽见状，有些慌乱道，「顾言煜！我劝你最好还是放手！」 他生怕顾言煜真的对姜沁动手——姜沁的肚子里可是有一个孩子。 顾言煜冷笑道：「我跟姜沁说话，有你他妈什么事？」 温嘉泽道：「他怀……」 说没说完，他先哑了火，知道这件事不能说。 然而，已经熟知顾言煜生气套路的姜沁，是他们三个人中最淡定的一个，他只是觉得顾言煜太激动了，不知道自己说错了什么话。 第106页 姜沁道：「我们说过在一起的话吗？」 他真的是单纯的疑惑。 在他的记忆中，从他们第一次上床开始，就从来没对对方说过任何有关「喜欢」或者「在一起」之类的话。 他无法定义两人的关系，也不觉得他们之间是单纯的「炮友」就可以囊括的，但也不觉得他们是恋人。 顾言煜红了双眼，手上却捨不得用力。 ——他们确实没有说过任何在一起的话。 因为他已经默认了姜沁喜欢他，也默认姜沁想要和他亲密接触，但是他不认为自己喜欢姜沁，有关这方面的话，从来没提过。 人被喜欢时，总是有恃无恐的，认定了对方不会离开，所以可以肆无忌惮，哪怕不存在分开或者玩弄的意思。 但是也不会思考未来，也不会去考虑对方的心情，他想做什么就做什么，百无忌惮。 只是因为姜沁不喜欢他，所以避免了来自他的伤害。 假如姜沁喜欢他呢？ 他随意的态度、从来不肯承认的喜爱、一次都没有过的承诺，换成是喜欢他的姜沁，早就被伤的体无完肤了吧。 姜沁又问了一遍，「有过吗？」 顾言煜一颤，收回了手。 姜沁看他的反应，觉得他应该是没记错，为了贊同自己的观点，他还点了点头，「所以我说的没错。」 正好这时，崔姨从房间里喊了喊，「姜沁，你人呢？」 他碰了碰温嘉泽，「我们先进屋吧。」 房门打开，眼见姜沁拽着温嘉泽要进去，顾言煜上前一步，语气消沉，「姜沁，你非要护着他是吗？」 姜沁转身，看着他的眼神莫名其妙。 温嘉泽是他的朋友，而现在他和顾言煜也没什么关系，两个人起了冲突，他肯定是帮对他帮助最多的人，这还用问？ 温嘉泽站在他们两个人之间，最大的感觉就是插不进去话。 他以为顾言煜会对姜沁大发雷霆，甚至动手，但姜沁很淡定的就把事情给解决了，他甚至都不知道为什么顾言煜就消火了。 他心情有些复杂，推了推姜沁，「进去吧。」 顾言煜忍无可忍，想上前把两人的手给分开。 姜沁躲了一下。 顾言煜的眸光颤动。 姜沁盯着他的眼神，忽然间有种很奇怪的感觉——顾言煜好像是真的很伤心，伤心到眼中似乎有什么东西碎掉了。 可是，碎掉的是什么呢？ 姜沁在这一方面一向迟钝，他想不出来。 顾言煜又叫了他一声：「姜沁。」 崔音彤也在房间内叫了一声：「姜沁。」 姜沁第一时间往房间内回头，跟崔音彤说了两句安抚的话，重新转过头来，犹豫道：「今天……谢谢你送东西。」 顾言煜的眼中升起几分微弱的期待。 「如果我没理解错你昨天的意思的话，你应该是打算不再和我纠缠下去，」姜沁道，「是这个意思的话，也谢谢你，所以以后，能不能别来了？」 这话他说的很费劲。 反观他活的那二十年，好像从来没对人说过这么重的话，他不擅长拒绝别人。 顾言煜眼中的光一下子灭了。 崔音彤又叫了姜沁一声，姜沁来不及等顾言煜回答，连忙走进客厅。 温嘉泽在门口，和顾言煜对视。 他看着顾言煜的眼神，倒是没有嘲笑的意思，而是有些复杂。 「我还没对姜沁说过我的心思，」温嘉泽低声道，「他对于别人的喜欢一向不敏锐，所以你要是想帮我点破的话，我很感谢你。」 顾言煜听出来了他的意思，攥紧了拳头，咬牙道：「姓温的……」 温嘉泽当着他的面，直接关上了门。 * 屋内，崔音彤时不时往房门口看，还想趴在猫眼上观察。 姜沁道：「崔姨，已经没事了。」 「哎呦，是真的吓死我了，」崔音彤道，「昨天他才走，今天又来，谁知道是有事没事？」 崔音彤找了两把凳子，抵在了门口。 温嘉泽笑出声，姜沁冷静道：「崔姨，要是他真的撬门，有这两把凳子也不顶用。」 「我知道啊，不是求个心安吗？」崔音彤道，「也才两天的时间，我感觉我心脏病都快被折腾出来了，这顾少爷就不能消停一会吗？」 姜沁有些沉默。 他脑海中又一次闪过了顾言煜的双眼。 他总感觉，那种表情不应该出现在顾言煜的身上，非要说为什么的话，大概是因为，刚刚的顾言煜给他的感觉实在是太脆弱了。 脆弱这个词，和顾言煜整个人的形象不搭边。 但他又觉得，他没感觉错。 崔姨又唠叨了几句，才道：「对了，小温吃饭了没？没吃饭的话我去给你做。」 温嘉泽已经来了好几次，也不跟她客套，笑着道：「那就谢谢崔姨了。」 他待人处事都非常有礼貌，分寸拿捏的也恰到好处，崔音彤挺喜欢他。 在崔音彤进厨房后，他和姜沁都沉默了一会儿。 随后，温嘉泽带有试探性道：「那个，刚刚顾言煜说的话，你……」 姜沁愣了一下，「什么话？」 温嘉泽看他根本没往心里去，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失落还是该庆幸。 第107页 姜沁反应了过来，「他瞎说的。」 他向来不怎么会说安慰人的话，一般人可能会安抚两句，或者说一句「你别往心里去」，姜沁是把他认为的事实说出来，表明一下立场。 幸好温嘉泽也能理解他的意思，自己笑着道：「嗯好，我不会往心里去。」 姜沁松了口气。 温嘉泽掩去眼中的情绪，也掩去了心中的纠结。 他对姜沁的感情，今天被顾言煜用一句「小三」点了出来，简单粗暴，没给他留一点面子。 原本姜沁维护他，他应该是高兴的。 但姜沁的态度之坦荡，没有一点暧昧的意思，对他的维护，更多的是维护一个必须要帮忙说话的朋友。 而且在帮他说话期间，他和顾言煜一来一回，形成了属于他们之前的结界。 姜沁也比他想像中……要更了解顾言煜。 顾言煜对待姜沁，也比他想像中要小心翼翼。 温嘉泽想起来他第一次发现姜沁和顾言煜有关系的那段时间。 他比姜沁大三岁，姜沁准备高考，他要准备大三的实习，人家都说三岁一代沟，这个代沟具体就体现在每次人生出现交叉路口时。 他和姜沁都忙，平时也不是经常见面的关系，那段时间更是碰不上头。 也因此，等他发现姜沁的不同寻常时，姜沁已经和顾言煜「暗度陈仓」有一阵子了。 那天是个下午，他看见姜沁在别墅的院子里坐着。 姜沁喜欢角落的地方，经常在某个地方一待就是半天，等到别人叫他才愿意起身。 温嘉泽叫了叫他。 有一点比较好的是，别人叫姜沁，姜沁可能装傻，当做没听见，但只要温嘉泽叫他，他每次都会来。 那时候温嘉泽还不知道，这种优待意味着什么。 在很长的几年里，他确实只把姜沁当成邻家弟弟看，没有起过其他的心思。 姜沁有困惑时，或者有什么比较小的困难，他上前帮一把，再多他就无能为力了，也不会去插手。 温嘉泽问：「最近难得看见你，高考已经完了，你每天忙什么呢？」 姜沁似乎有些踌躇， 张了张嘴，却什么都没说。 他摇摇头，「没忙什么。」 「不愿意和我说？」温嘉泽笑了笑，「不愿意说就不愿意说吧，告诉你一个其他的消息。」 姜沁好奇道：「什么消息？」 温嘉泽朝他勾了勾手，「附耳过来。」 姜沁的喉结动了动，似乎有些不愿意。 但在温嘉泽耐心的等待中，他还是缓缓把头靠了过去，在一个距离温嘉泽很近的位置，小声问：「到底是什么？」 在他靠近的一瞬间，衣领宽大的短袖滑了滑，露出了他一小片锁骨。 温嘉泽本来想一本正经和他说事，在看见他锁骨的一瞬间，怔住了。 ——姜沁的锁骨上，有很明显的一个牙印。 温嘉泽年纪不小了，再加上上层圈子从来就不单纯，该见识的事情他早就见识过，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吗？ 姜沁并不知道他看见了什么，面露困惑，「到底是什么事情啊，小温哥？」 温嘉泽深吸了一口气，缓了缓。 他不自在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告诉你，我们要搬家了。」 「啊？」姜沁怔了一怔。 他似乎是没反应过来，想了想，「搬家？你们搬家？温家要搬家了？」 温嘉泽「啊」了一声，声音有点沉闷。 姜沁也不太高兴，「怎么忽然要搬家？」 「不是忽然间的，我父亲很早之前已经在做准备了，」温嘉泽道，「事情不是我能决定的，我也不清楚到底搬不搬，搬得话什么时候搬，所以就一直没告诉你。」 姜沁蔫巴巴地点头。 就在这时，一道高挑的身影从别墅里出来，站在了院子里，在距离两人很远的位置就喊：「姜沁，干什么呢？」 温嘉泽认出来，那个人是顾言煜。 姜沁在看见顾言煜后，本来无精打采的，立刻变得紧张了不少，咽了咽口水。 他对着温嘉泽匆匆道：「我先走了。」 温嘉泽见状，心中有股不太好的感觉，他忽然间叫住姜沁，问了一句：「你最近有没有被欺负？」 姜沁很意外他这么问。 他摇了摇头。 顾言煜那边又叫了姜沁一声，姜沁似乎是嘆了口气，揉了揉被咬的地方，走到了顾言煜的身边。 温嘉泽看见，顾言煜立刻就搂住了姜沁的腰，另一只手去掐他的脸。 隐隐约约，他好像听见顾言煜说：「别老跟一些没什么交集的人玩。」 姜沁被捏着脸，「唔」了一声。 温嘉泽本想进去问一问。 听见姜沁没什么反应的回答，僵在栅栏外，没有上前。 顾言煜揽着姜沁进了屋，临进去之前，还瞥了他一眼。 后来过去的很长时间里，温嘉泽都在反覆思考，思考他那一天为什么心情骤然跌落到谷底，为什么看见两人站在一起，他会觉得难受。 再后来得知，姜沁并不喜欢顾言煜，他还是在思考。 这些年，姜沁是不是在被顾言煜欺负，是不是一直在忍受他不喜欢的人对他做一些过分的事情？ 第108页 还有……姜沁是不是喜欢过他？ 姜沁的心比任何人都难以捉摸，或者是因为他的感情不带有占有欲，喜欢一个人时也很纯粹，而普世意义上的感情，总会对喜欢的人多一点拥有的欲望和嫉妒。 但在姜沁的身上，这些都看不到。 * 顾言煜在姜沁的家门口站了很长时间。 助理在楼下等了他很长时间，他们今天还有别的事情要处理，没多长空档。 上楼时，看见顾言煜的样子，他催促的话堵在喉间，说不出来。 「顾总？」 顾言煜面无表情。 他知道他现在这些行为，多多少少不是很礼貌，甚至可以说是很冒昧，如果他想和姜沁的关系缓和，势必要退出一个安全的距离。 理智上知道，感情上办不到。 顾言煜还是头一次体会到这种割裂的扭曲感。 以前在公司，他最讨厌的，就是把私人感情掺和到工作中的员工，为此还开除过一个在上班期间没控制住情绪，公共场合就哭出来的员工。 当时顾言煜自认为给他保留了一丝体面，还让人问了问是什么原因。 对方的回答是因为刚分手，女朋友给发了条简讯，告诉他已经把东西都收拾走了。 顾言煜的第一反应是：这他妈有什么好哭的？ 在他的世界中，他认为感情和理智是可以分开的。 就像那次罗家的小公子脱光了往他的休息室里钻，他再生气也没有表现出来，把人扔走之后，该干什么就干什么。 头一天晚上和顾衍东吵了架，第二天上班照样在状态。 他从不把情绪带进工作中。 但是现在他发现，所有可以能让人冷静下来的创伤，不过是因为还没有伤那么深。 顾言煜垂下头，红着眼道：「姜沁……」 他以为姜沁好摆布，以为姜沁喜欢他，他把姜沁当解闷的小乐子，当成可以随意揉捏的玩偶，他认为能够控制姜沁的一举一动。 也以为姜沁永远不会离开。 这一切把他托举起来，送向云端，他在轻飘飘的、制造出来的安全感中，沉浸的比谁都深，却一直误认为姜沁比他陷得更深。 当姜沁收回手，不再维繫浮光泡影。 摔下来时，当初有多愉悦，有多享受在姜沁身上获得的快乐，现在就有多痛。 顾言煜恍惚想，姜沁怎么能这么对他，还一直维护其他人？ 他认识的那个姜沁，从来不会这么对他。 但一开始，他所认识的那个姜沁，就只是他幻想出来的姜沁。 并不是真正的姜沁。 第40章 姜沁的生活终于平静了下来。 那天顾言煜来过之后, 姜沁再也没见过他。 他觉得这是顾言煜信守承诺，打算放过他了。 这是一件非常好的事情，也让姜沁一直悬着的心放了下来。 之前传出消息, 说顾言煜不再调查他的行踪, 虽然外界都这么说, 顾夫人也确认过，但姜沁总觉得不放心。 现在这算是得到了顾言煜亲口的承诺，顾言煜自己都不在打算纠缠下去, 他认为从顾言煜嘴里说出来的话，可信度还是非常高的。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过。 短短一周的时间, 姜沁感觉他的肚子又大了一点。 每个人的体质都不一样, 怀孕时候的表现也不一样，有些人四个月的时候, 肚子就已经非常大了，有些人到了七八月才开始逐渐显怀，足月了看着也不是特别大。 而姜沁的肚子，五个月之前都不是特别明显, 五个月之后, 一天一天见长。 不知道会长到多大。 姜沁发现他好像还是有点理想化了, 之前他觉得到了剖腹时也能遮掩一下, 照这个趋势下去, 可能再过一个月, 谁都瞒不住了, 穿再宽大的衣服也能看出来问题。 就现在他这个肚子，他已经听见有些同事暗戳戳的暗示他, 让他去医院检查一下了。 他们的组长还特意找他谈了次话。 姜沁身上裹了一条毯子，站在组长面前。 组长打量了他片刻, 小心道：「小周啊，你最近身体有没有什么不舒服的？」 姜沁愣了一下，「没有。」 组长见他否认的果断，以为他是在逃避什么，语重心长道：「不管是年轻还是年长，都不能讳疾忌医，身体要是有不舒服，赶快去医院看看。」 姜沁道：「……真没有。」 「该不会是担心体检费吧？」组长道， 「你要是心疼体检费，可以拿着发票去财经部报销，这个没关系的。」 谁让姜沁是关系户呢，上面都点名要照顾的人。 而且要是姜沁工作时间出了事，这也算是工伤，指不定扯出不少的事情，倒不如现在让姜沁去体检。 姜沁不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就觉得他这组长还怪热情，热情到让人招架不住。 同时，也在心里想，他现在的样子很吓人吗？ 其实非要说的话，一个男人四肢纤瘦，只有肚子鼓得很大，很难不让人往重病方面想。 姜沁再次婉拒了组长，回到了他自己的工位。 他已经开始在思考，要不要继续工作下去。 但如果现在就辞职的话，距离他进医院还有三个月的时间，这三个月干嘛呢？ 第109页 实在不行还是窝在家里，找点线上的工作做吧？ 姜沁心中有了计较。 下班时，同事们都过来和他打招唿，姜沁收拾自己的东西，有个人像是八卦，又像是关心，询问道：「听说今天组长让你去体检，你拒绝了？为什么啊？」 姜沁实在是不想再纠缠这个问题了，一脸正直道：「我怕查出病。」 对方愣了一下，连忙道：「你这种心态是真的不太对，其实你现在还年轻，能查出什么大病啊，而且什么病都不能拖，你这样是真的不太行……」 其实有些时候，别人的「多管闲事」，八卦之中未尝没有一点热心肠。 姜沁听着，倒也不是多烦，还应和了几声。 直到回到小区里，耳中仿佛还能听见同事的唠叨。 他正好撞见买菜回来的崔音彤。 崔音彤看他一脸的汗，关心道：「怎么了这是？」 姜沁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和她解释，干脆摇了摇头，「没事。」 他的手摸着肚子，心里想，估计等孩子生下来之前，这个小孩可能都要被路人误会成肿瘤或者腹水。 想想还有点可怜。 也有点滑稽。 但其他多余的解释，他也不能说。 崔音彤拎着袋子，还想帮姜沁拿东西，「给我给我，你别提重物。」 「没事，崔姨，」姜沁不愿意和她争，与她一同上电梯，避开了她的手，「我提得动。」 两人又聊了两句。 电梯停到了他们居住的楼层，电梯门打开，两人正准备走出去时，又同时沉默了。 顾言煜正站在他们家门口。 崔音彤下意识想摁关门键，把他们一起送下去，被姜沁给制止了。 他安抚道：「先别冲动，没准是有什么事。」 顾言煜也看见了他们。 自从上次走后，已经过去了一周，这一周的时间里，姜沁的生活风平浪静，过得很不错。 因为这份平静，姜沁也额外给了顾言煜一份宽容。 他问道：「你来做什么？」 和姜沁的好气色相比，顾言煜又憔悴了不少，似乎根本没怎么睡觉，也没好好吃饭，与姜沁截然相反。 他没想到，姜沁和崔音彤不在家。 顾言煜抬手看了看手錶，发现这个时间，差不多是普通人正常下班的时间，他来的时候完全忘了这一茬。 听见姜沁的问题，顾言煜还反应了一下，「你……刚下班？」 崔音彤挡在姜沁的身前，表情也充满了防备，像是一只护崽的母鸡，而她面前的人，是要抓走姜沁的老鹰。 「顾少爷，您到底有什么事？如果没事的话，我和姜沁还要回去吃饭，麻烦您让一让。」 顾言煜似乎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情况。 他的视线平移，放在姜沁已经被挡住了大部分的脸上，缓缓道：「没事，路过。」 他让开了路，「你们进。」 崔音彤拽着姜沁，从顾言煜的身边略过去，她扭头看了一眼顾言煜，似乎想说什么，但到底是没忍心说出口。 姜沁也好，顾言煜也好，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孩子。 尽管她和顾言煜的感情不如和姜沁的深，但在她的眼中，顾言煜也是晚辈。 顾言煜没有要纠缠不放的意思，也不打算做任何伤害姜沁的事情，崔音彤无意和他发生冲突。 毕竟人的感情没有装备开关，不是一下子就能打开，一下子就能合上。 总要给顾言煜缓冲的时间。 崔音彤先进了门。 留下姜沁关门时，和顾言煜对视了一眼。 顾言煜的视线往下——他也看见了姜沁日渐凸起的肚子。 上一次他和姜沁距离那么近，也能感觉到姜沁身上的异常，但那时候他以为，是姜沁吃胖了。 但是，吃胖的话……能把肚子吃这么大吗？ 姜沁脸上的肉也不是特别多。 顾言煜忍不住问：「你最近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这段时间以来，这已经是不知道第几个人，第几次问姜沁这个问题了，上班的时候组长也刚问过他。 他立刻道：「没有。」 顾言煜却总觉得不太正常，想靠近姜沁一点，姜沁略一后缩，他接着僵住。 从前不觉得。 现在才发现，其实姜沁抗拒的动作都挺明显的。 只不过他一直不承认而已。 姜沁想了想，不确定道：「你还是会信守承诺的，对吧？」 顾言煜以为，今天姜沁不会和他说太多话了。 他竟然闪过了一丝欣喜的念头，紧接着又觉得可耻。 他什么时候，会因为姜沁多跟他说几句话就觉得高兴了？ 明白过来姜沁在说什么时，他扯唇笑了笑，有点无奈，「我怎么不知道，我和你承诺了什么？」 姜沁一愣，心中一沉。 「说了今天不是来看你的，」顾言煜这种时候了，还是嘴硬，「路过。」 姜沁也不知道信了还是没信。 但不管他信不信，顾言煜的行动都不是他能左右的。 他比任何人都明白，不要去试图掌控一个人的行为，也不可能掌控得了。 「好吧。」姜沁打算关门。 就在门即将关上时，他又想起来什么，勐地停住。 第110页 顾言煜的喉结滑动，不知道是期待还是紧张。 姜沁道：「那下次少路过一点。」 顾言煜：「……」 姜沁不等他回答，直接关上了门。 顾言煜低头，一声苦笑。 这一周的时间，他都过得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该如何是好，只凭着本能去工作。 工作上还差点出了错。 这在以前，是根本不可能发生的事情，但是现在，「犯错」这两个字和他死死捆绑着，像一个挥之不去的梦魇。 更讽刺的是，他以前在工作上的完美主义，现在全都消失不见。 他甚至觉得，犯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比起被姜沁拒之门外，工作上犯错又能怎么样呢？ 顾言煜捂住脸，很长时间一动不动。 * 在距离姜沁产生辞职的念头后不久，温嘉泽先找他来告别了。 温嘉泽在国内已经待了很长时间，前段时间又飞回家看望了父母，确实到了该回家的时候。 姜沁的工作是他帮忙找的，这次辞职，他也想着亲口告诉温嘉泽一声。 不过在见到温嘉泽后，他又开不了那个口。 人在托人情时，难免就会遇到这方面的问题，毕竟请人家费了功夫，这个人情他又到现在都还没还上。 温嘉泽倒是显得很从容。 姜沁认识他这么长时间，还从来没有见过温嘉泽特别失态的时候。 在他们熟悉起来之前，温嘉泽还对他保留了相当多的礼貌礼仪。 他和顾言煜不一样。 顾言煜也接受过礼仪教育，贵族身上该有的仪态，他身上全都有，但那都是对着外人的。 在姜沁的面前，他不会那么端着，有时候姜 沁都能感觉到他的恶劣和坏心眼。 不过，其实和那样的顾言煜相处，他很多时候都是轻快的，想哭的时候就哭了，哪怕对着他咬上一口，顾言煜回咬回来也就作罢，他心里不会有任何的负疚感。 温嘉泽不一样的地方在于，他可以和姜沁很熟悉，但永远保持着距离。 就像姜沁也喜欢和人保持一定的距离。 假如有一个人，不是那么的有距离感，或许他们之间的关系还能再亲近一点，但两个人都保持同样的距离感的情况下，註定了他们之间也只能到此为止。 可以是亲近的朋友，可以是熟悉的朋友。 但永远成不了最好的朋友，成不了可以互相贬损的损友……更成不了亲密的恋人。 餐桌上，温嘉泽沉默着一直没有说话。 姜沁的心思已经全跑飞了，专注在该怎么和温嘉泽提出来他要辞职这件事。 原本他做事是比较果断的。 不过通过这次的新同事，他学习了一些社交的技巧，也感觉到了这份工作中上司对他的照顾，其中肯定有温嘉泽打过招唿的缘故。 所以这件事，得委婉点提。 今天的这顿饭也得他请。 姜沁在想这些事情时没察觉到，他不知不觉成长了一点，起码不是之前那个直肠子人了。 温嘉泽看他半天没动筷子，这才从思绪中抽离出来，问道：「怎么了？你今天没胃口？」 姜沁摇了摇头，「不是，还好。」 温嘉泽又沉默片刻，深吸了一口气，还是道：「其实我今天，是有件事情想和你说。」 姜沁边吃边抬眸，「什么？」 温嘉泽下意识摸起手边的杯子，喝了口水。 他避开了姜沁的注视，左思右想，还是觉得现在的这个场合，有点草率。 但，什么时候是不草率的呢？ 这种事情其实没有答案的。 「就是，我明天要走……」温嘉泽罕见地有点犹豫。 姜沁奇怪道：「我知道啊，你约我来的时候就说了。」 温嘉泽一哽。 他嘆了口气，喝水喝得更加频繁，转移话题道：「我想起来我第一次约你出来吃饭的死后，你说不喜欢装潢特别华丽的地方，因为会让你觉得格格不入。」 姜沁道：「是，谢谢你迁就我。」 其实他说那话时，没有任何的意思，只不过温嘉泽心细，打那之后，再也没约他去过任何高档的场所，两人都是找一家好吃的馆子，填饱肚子就算。 「不过我发现，今天我想和你说的话，」温嘉泽一顿，「其实并不太想从这种地方说出来，总觉得……」 姜沁终于感觉到了不对劲。 他把手中的筷子放下，思考了片刻，「是有什么大事吗？」 「对我来说……是吧，」温嘉泽嘆了口气，「没事，你先吃，不着急。」 很多人在听见说了一半的话后，一般都会抓心挠肝的好奇。 但姜沁不一样，他在知道温嘉泽不打算说后，该吃吃该喝喝。 吃饱喝足，温嘉泽开车，把他送回小区。 两个人一起下车，还是温嘉泽来给姜沁开的车门。 姜沁不太方便做大动作，温嘉泽扶了他一把——在温嘉泽朝他伸出手时，姜沁的脑海中忽然间想起来什么，下意思往四周看了看。 上一次他感觉被人偷窥，好像就是从下了温嘉泽的车开始。 他知道他有些神经过敏，但还是留心看了看。 温嘉泽问：「怎么了？」 第111页 姜沁摇头，「没事。」 两人一同往楼下走。 姜沁和他并肩行走，天色已经晚了，月亮也挂了起来。 温嘉泽抬头看了一眼月光，忽然道：「今天吃了挺多东西，要不要熘达着消消食？」 孕妇也是需要运动的，姜沁现在胎稳了，不需要那么多的顾忌。 他也有事情没和温嘉泽说，于是点了点头，「好。」 他是头一次在温嘉泽的身上，看见他摇摆不定、优柔寡断的模样。 温嘉泽不知道第几次看向他时，姜沁先忍不住了，道：「其实我今天也有事情跟你讲。」 「嗯？」温嘉泽一愣，「什么？」 尽管知道，不该有什么期待，他的心跳还是漏掉了一拍。 姜沁组织了一下措辞，尽量把话说体面一点，「我的肚子大的别人起疑心了，你给我找的这个工作，可能干不太长时间，最近打算辞了。」 他还补充了一句：「不好意思。」 温嘉泽失笑：「就这件事？」 姜沁眨了眨眼。 温嘉泽道：「我看你今天偷瞄了我好多次，就知道你肯定有事情要说，还以为是什么呢。」 「那你呢？」姜沁道，「你今天要和我说的是什么事？」 温嘉泽又沉默了下来。 姜沁问：「还是场景不对吗？」 他想着，假如要是温嘉泽想的话，他破费一把，请他去一次高档餐厅，也不是不行。 在他即将把这个打算说出来时，温嘉泽道：「不，不是场景不对。」 「是我……没胆量说出口。」 姜沁怔了一怔。 什么事情，需要温嘉泽有了胆量之后才敢说？他实在想不出来。 温嘉泽苦笑：「因为我知道希望不大，不想承认失望的后果。」 「姜沁，」他认认真真叫了姜沁一声，「我喜欢你。」 世界仿佛静止了两秒。 一瞬间，姜沁不敢相信他听见了什么。 温嘉泽最后破罐子破摔似的说出那句话，每个字都很清晰，语速有一种既快又慢的感觉。 好像想赶快把话说出口，以此求一个解脱。 但又很认真。 姜沁茫然道：「什么？」 温嘉泽笑道：「你明明听清楚了。」 姜沁是听清楚了，只不过不敢相信这话是从温嘉泽的口中说出来的。 而温嘉泽也丝毫没有要他回应的意思。 他拍了拍姜沁的肩膀，「逛也逛了，该说的话都说了，回家吧。」 姜沁几乎是被他半推着走回自己的单元楼，想和温嘉泽说话，都被温嘉泽拿话堵了回去，根本不给他开口的机会。 到了单元门口，他抓住门框，没进去。 他转过身来，对着温嘉泽道：「你喜欢我？」 温嘉泽点了点头，「回家吧。」 他看上去是真的不想听姜沁的答案。 拼命把姜沁往家里赶。 姜沁才开始很迷惑他的态度，不过在温嘉泽朝他挥了挥手，钻回车里时，他似乎又明白了什么。 ——温嘉泽应该是不想听到他的拒绝。 姜沁看着温嘉泽开车扬长而去，还停留在震惊当中。 ……他怎么也没想到，温嘉泽会喜欢他。 「还没看够？」 姜沁被忽然出现的声音吓了一跳。 他勐地转过身去，看见顾言煜插兜站在楼梯间里，安安静静地看着他，脸上说不出来什么表情。 姜沁道：「你怎么在这里？」 顾言煜有些阴阳怪气，「你现在看见我，除了这句话，就没别的要说的？」 姜沁道：「……没有。」 不然呢，他要对顾言煜说什么？在发现顾言煜莫名其妙出现在他们家附近时，还对着顾言煜打招唿吗？ 顾言煜冷笑，「我耽误你谈情说爱了是吧？」 他这句话，又把姜沁的思绪拉了回来，重新放在了被温嘉泽表达的震惊中，又一次回头看了看温嘉泽离开的方向。 就是他这一眼，直接把顾言煜给点炸了。 「姜沁，」他咬牙道，「我就站在你的面前，还没死呢。」 姜沁觉得他真是莫名其妙。 他道：「所以，你之前说过的承诺，完全不算数了是吗？」 上一次顾言煜就觉得奇怪了，他皱眉反问：「我给过你什么承诺？」 姜沁一僵。 他仔细想了想，顾言煜好像真没有口头上给过他什么承诺，那个所谓的承诺，是从他的理解中衍生出来的。 但，顾言煜说过那种意思的话，就不能算是承诺吗？ 明明他是有说过的。 姜沁颦眉，提醒道：「你说过的，你认输。」 ——竟然是 这句话。 霎时间，顾言煜不知道说什么好，更不清楚该哭该笑，还是该生气。 气到一定程度，连脾气都发不出来了。 顾言煜颓然道：「所以，这句话你理解的，是我打算离开你，再也不来找你，是吗？」 姜沁困惑道：「不是吗？」 其实也不能怪姜沁。 要怪只能怪顾言煜自作自受。 怪他们在一起两年的时间里，顾言煜从来没有对姜沁释放过任何信号，导致姜沁从来不觉得他们在一起过。 第112页 也从来不会去想，顾言煜是不是喜欢他。 「你连那种可能性都猜了……」顾言煜盯着姜沁的眼神，有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很伤感，又好像很崩溃，「为什么不猜一猜，我说的认输，是指喜欢你？」 一个小时之内，接连被两个人表白。 姜沁怀疑他幻听了。 他像现在这样，不用对着顾言煜说任何话。 只是对着顾言煜做一个表情，就已经让顾言煜确认，他确实输的很狼狈。 第41章 姜沁过了很久, 才反问道：「你喜欢我？」 他的表情看上去困惑极了，似乎不明白顾言煜为什么能说出这种话来。 但顾言煜的性格，又不可能开玩笑。 姜沁皱了皱眉, 顾言煜喜欢他这件事, 看上去比温嘉泽喜欢他的冲击还要大。 顾言煜深吸一口气, 后退半步。 姜沁还想说什么。 顾言煜道：「你听错了。」 姜沁有点懵。 刚刚那句话他听得清清楚楚，怎么会是听错了呢？ 顾言煜像是话说错了想要撤回，对着姜沁又说了一遍, 「你听错了。」 姜沁被他的阴晴不定弄得非常茫然。 他怔怔道：「好吧。」 勉强接受了顾言煜的说辞。 有些时候，这种没什么反应的反应, 比起有反应, 好像还要更伤人一点。 姜沁看着顾言煜，好像从他的脸上, 感觉到了一点无力。 他想了想，道：「如果没什么事的话，我先上去了。」 顾言煜闻言，身体一僵。 这种委婉的客套话, 他不可能听不出来, 只是什么时候, 姜沁学会说这种话了？ 而且是对着他说。 片刻后, 他侧过身, 给姜沁让了路。 姜沁在他的身边, 缓缓走了过去。 即将走到电梯口时, 姜沁还是觉得不放心，扭过头来, 对着顾言煜道：「所以，之前的承诺是真的不算数了吗？」 顾言煜心中苦笑, 脸上没有任何表情，「根本就没有那种承诺。」 「那你说的认输，究竟是什么意思？」姜沁问，「也不是远离我，也不是喜欢我，所以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也没有。」 姜沁现在又觉得，跟顾言煜说话是真烧脑。 「那好吧，」姜沁往前走了走，又想起来什么，「不过，不管你什么意思，都少来吧。」 顾言煜的睫毛一颤，没说话。 姜沁颇有礼貌，「可以吗？」 他已经，连最后一点礼貌都不愿意留了，不过还是不想得罪顾言煜。 顾言煜道：「我应该没有说不可以的权利吧？」 姜沁陷入沉默。 眼见着姜沁说不出话来，顾言煜平静道：「可以，当然可以。」 关系进展到这个地步，早就可以说再见了。 很奇怪的是，顾言煜自认为不是一个对什么人执着的人，偏偏对姜沁这么上心。 而从姜沁的态度中，他只看出来了避之唯恐不及。 为什么以前就是没看出来呢？ 原来他也这么会自欺欺人。 「我可以不再……」顾言煜一顿，「减少过来的频率。」 姜沁点了点头，觉得顾言煜也不是完全讲不通道理。 顾言煜道：「但是，你和那个姓温的……」 姜沁没想到他又提起温嘉泽。 顾言煜咬了咬牙，沉声道：「你和那个姓温的，也要减少接触。」 姜沁一愣，「为什么？」 顾言煜：「他都和你告白了，你说为什么？」 「他和我告白，和我和他减少接触，有什么关系吗？」姜沁道，「我又为什么要听你的？」 顾言煜一哽，发现他竟然无法反驳。 他拿着少见姜沁这件事，作为让姜沁和温嘉泽保持距离的条件，本身就已经挺可悲。 事到如今，他和姜沁，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姜沁可以躲着他，可以不见他，可以再也不和他扯上任何的关系。但是和温嘉泽是朋友，是换了城市都要见面的关系，告白了姜沁也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和他当朋友。 顾言煜想，怎么他就没这个待遇呢？ 哪怕是以前，他好像也没被姜沁这么对待过。 「电梯到了，」姜沁道，「再见。」 他不等顾言煜反应，直接大步跨进电梯里。 顾言煜抬起头，沉默的彻底。 * 在那天之后，顾言煜果然减少了去见姜沁的次数。 到了现在，他已经完全不知道该以什么样的面目去面对姜沁，又要怎么去面对他们之间的关系，更重要的是，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心。 好像不管他怎么对姜沁都是错的，姜沁也不会在乎他。 比起厌恶、恨，原来漠视和无动于衷才是最伤人的。 现在姜沁只想着和他划清界限，和他彻底分开，最好是再也不见面。 姜沁很少去表现他的诉求，顾言煜和他相处的大部分过程中，都是按照他的主观去判断姜沁的需求，有时候难免专断。 而姜沁的拒绝又总是被他忽略掉。 头一次他正视姜沁的想法，竟然是再也不想见他。 哪怕姜沁没有直白的说出来，顾言煜也猜到了。 第113页 他甚至开始恨姜沁，恨姜沁的冷漠，恨姜沁的拒绝……更恨姜沁不爱他。 但谁说的，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人家必须也喜欢你呢？ 顾言煜从来不会把自己代入单恋者的视角。 现在才发现，当初心理医生对他说过的那些话，多么有先见之明。 * 顾言煜终于消失在了姜沁的生活中。 姜沁不知道这算不算他们两个最终的结局，但是这次顾言煜消失的很彻底，他再也看不见自己家楼下有陌生的车辆，也不会在回家的时候，看见顾言煜站在家门口。 一切都恢復成了没被顾言煜找到之前的样子。 这一次前所未有的平静，平静到姜沁都有些不习惯。 尤其是，他清楚的明白，这一次的平静，是建立在他已经和顾言煜说清楚的基础上。 不再是之前那种虚假的平静。 姜沁有种预感。 假如说，他不再主动去和顾言煜联繫，那么他们之间的故事，可能真的要成为一段过去了。 那真的是再好不过。 至于顾言煜说过的喜欢…… 姜沁没什么兴趣去弄明白，他确认自己没有听错。 他本来就不是一个喜欢纠结的人，既然不明白，他也懒得去想。 或许只是顾言煜一时之间的口误，也许是他一瞬间产生的错觉。 但不管怎么样，这件事都和他没什么关系了。 姜沁挑了个日子，和上司提了离职，对方看他大腹便便，真的以为他身体出了什么毛病。 怕姜沁在工作岗位上出事，离职报告批准的很顺利，顺利到令人嫉妒。 临走之前，上司还对 着姜沁语重心长的嘱咐了许多。 大体的意思还是那些，想劝着姜沁去检查身体。 这次的关心，由于姜沁的离职，显得真心实意了不少，姜沁也都欣然接受。 然后在出门时，彻底松了气。 不用再和人打交道，确实是爽，他也不用再顾忌着自己的身体被人发现不对劲。 现在这个工作的地方，他的同事确实是少，但少不意味着不用社交。 姜沁算是卸下担子了。 回家之后，随之而来的，就是该怎么从线上找工作的问题。 还有三个月的时间，他总不能这三个月都闲着。 不过，有过工作的经验后，姜沁也不是很着急了。 崔音彤对此特别满意。 她道：「我早说过不让你折腾，折腾了这些时间，最后还是一场空，还白白劳累了身子。」 姜沁也不和她争辩，应了几声：「这不是还赚了点钱吗？也不算是白费，正好给您买点好吃的。」 「好啊，」崔音彤道，「不过啊，你那钱，还是留给自己孩子吧。话说你最近是不是该产检了？」 最近太忙，姜沁都把这事给忘了。 医生还在微信上催过他几次，都被他给敷衍过去了。 姜沁拿起手机，打算给医生发消息。 这时，他想起来什么，有点出神。 上次温嘉泽和他说完那些话后就出了国，直到今天，温嘉泽没再给他发过任何消息。 之前两人聊的不算很频繁，但每天的问候还是有的，大部分时候都由温嘉泽主动发起，聊两句就算报了平安。 嘴上说着还可以做朋友，但真要继续联繫的话，总是免不了尴尬。 「对了，」崔音彤想起来什么，「你说……」 姜沁回神：「什么？」 崔音彤犹豫片刻，「咱要不要给宝宝查个性别？」 姜沁根本没想过这件事。 崔音彤观察他的神情就知道，感慨了一句：「你这个亲爸当的，是真行。」 姜沁反问：「可以查吗？」 「当然可以啦，」崔音彤看了看他的肚子，「医院里都是自己人，你要是想问，医生肯定会告诉你的。」 姜沁想了想，觉得他也不是很在乎孩子的性别。 男孩和女孩都一样。 姜沁道：「反正生下来的都是人类，问不问都行。」 「……」崔音彤无言片刻，「这孩子，一天天脑子里都想什么呢？」 * 姜沁在手机上预约了产检，第二天一大早就出发去了医院。 产检的结果依旧很顺利，本来想问医生孩子的性别，到了后来还是没问。 估计等回了家，崔音彤可能还得说他。 由于他的肚子已经大了，在医院会引起很多人的注目，医生给他开了特殊通道，供他进出。 姜沁静悄悄的来，眼见着就能静悄悄的走。 却在出入口看见了一个熟人。 ——是顾言煜姓王的那个助理。 王助理行色匆忙，就这样，也还是一眼看见了姜沁，停下来犹豫要不要跟他打招唿。 其实按照顾言煜的身份，每次出行肯定不会带王助理一个人，但是这个王助理工作能力出众，一个人就能顶许多人用。 所以看见王助理，姜沁就能猜出来，附近肯定有顾言煜。 王助理到底是硬着头皮上前和他打了声招唿。 人家都来打招唿了，姜沁也不能装没看见。 他缓缓道：「好巧。」 「是挺巧，」王助理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您这是……也生病了？」 第114页 姜沁刻意忽略掉了他话中的那个「也」字。 他点点头，「嗯，小病。」 王助理犹豫着该不该继续和他说下去。 但，他之所以能成为一个优秀的员工，是有能成为优秀员工的道理的，那么高的年薪也不是白拿的。 王助理道：「不管大病小病，都得重视起来，拖着拖着就成了大病，您还肯主动来看病，不像我们顾总，硬是不肯来医院。」 话都到这儿了。 姜沁再不接，就显得不礼貌了。 他的语气很平静，「是吗？有病还是尽快看比较好。」 「谁说不是呢！」哪怕姜沁一点询问的意思都没有，王助理还是和盘托出，不留一丝缝隙，「顾总非得拖着，发烧都到三十九度了，被人劝着才过来，当天医生就让留院了，打针都打到凌晨。」 姜沁：「……」 「真是天可怜见的，」王助理道，「手上都是青了的针孔……」 「王助理，」姜沁终于没忍住，打断了他，「我并不想知道的这么详细。」 王助理能说出来这么一番话，本来就尴尬至极。 听见姜沁这么说，鸡皮疙瘩也起来了，尬笑了两声：「是吗？我这不是说的太忘情了，忍不住就唠叨了这么多。」 姜沁毫无反应。 他这个样子，任谁来了，都得说一声铁石心肠。 不过，也都是顾言煜自作自受。 换成顾言煜，顾言煜的嘴会更硬。 姜沁道：「我先走了。」 王助理连连点头，「好好好。」 边说着，边给姜沁让开了路。 姜沁是真不给他来虚的，能和别人寒暄几句，已经是姜沁社交的巅峰，至于更多的，他不理解也做不来。 王助理眼睁睁看着姜沁的背影走远，忽然喊了一句：「小姜少爷，您真的不上去看看吗？」 姜沁没回头，好像没听见。 王助理嘆了口气。 他手中拿着给顾言煜点的饭，提起来看了一眼，嘟囔了一句：「顾总啊，不是我不帮你。」 实在是姜沁爱答不理。 「话说，我怎么看着这小姜少爷……」王助理又看了姜沁的背影一眼，「胖了这么多呢？腰都粗了。」 这个世界还真是参差不齐，有些人发烧住院，人肉眼可见的往下瘦。 还有人没心没肝，面色红润到胖了一圈。 王助理又感慨着摇了摇头。 * 姜沁回家后，果不其然被崔音彤说了一顿。 孩子的性别，上一辈的人好像都会比较看重，既然能提前得知孩子的性别，肯定都不希望放过那个机会。 姜沁在崔音彤说话时，频频走神。 崔音彤见状，在他面前挥了挥手，「你想什么呢？」 「嗯？」姜沁一愣，「没……」 崔音彤倒也不是真的想要说他，见他今天不怎么在状态，决定放弃孩子的话题，「是不是去医院累着了？睡一会儿歇歇吧。」 「哦好，」姜沁起身，走了两步，又忽然回过头来，「我最近再去问问医生吧。」 「啊，什么？」崔音彤没反应过来。 姜沁也没有要回答她的意思，神游般往卧室里走。 剩下崔音彤一个人站在原地，半天没想明白。 「这孩子怎么一会儿一个主意的？变脸变这么快呢。」 姜沁已经关上了门。 * 病房里，顾言煜正对着电脑打字。 护士进门，过来看了一眼点滴的余量，顺手给他调了调速度。 在调整点滴的速度时，护士正好看见了床头柜上的饭盒。 她多嘴问了一句：「帅哥，怎么又没吃饭？天天这样下去，你病还想不想好了？」 顾言煜这次住院，只开了单人病房，没和医院里打过招唿，大家不怎么清楚他的身份。 正因为不知道，所以说话就肆意了一点，没那么讲究。 顾言煜眼皮都没抬，还算是有礼貌道：「死不了。」 护士：「……」 这帅哥帅是挺帅，就是不太好搭话。 说话间，王助理推门而入，看见护士在里面，和她打了声招唿。 护士道：「你是病人家属还是什么？平时也劝着点，生病只靠打针是好不了的，饭也得吃，他这次生病，就是因为身体抵抗力下降，染上了流感，得吃饭提高抵抗力才行啊。」 王助理当孙子当惯了，赔笑道：「好，我知道我知道。」 但心里想着的却是，这祖宗也得听他的话才行啊。 自从上个星期，顾言煜从姜沁的住处回来，就把之前积攒的工作都要了过去，没日没夜开始干活。 他们这些当老闆的，想不干活的时候，撂挑子当甩手掌柜也行，想干活的时候，也有数不尽的活儿等着。 就是苦了同事们。 但说他终于恢復了事业心也不尽然。 顾言煜只线上办公，就是不离开现在的城市。 王助理不知道他和姜沁之间又发生了什么，他完全搞不懂顾言煜的想法。 今天在医院里，遇见姜沁的事情，他也没敢和顾言煜报备。 王助理欲言又止。 顾言煜面无表情道：「如果你想劝我，最好还是闭嘴。」 「倒也……」王助理道，「倒也不是这件事。」 第115页 顾董事长的话顾言煜都不听，他说的话能管个屁？ 王助理道：「就是我今天，在医院看见……看见……」 顾言煜终于抬头看了他一眼，「你有话直说吧。」 「哎，好，」王助理道，「我在医院里看见了小姜少爷。」 顾言煜的表情，肉眼可见的有了变化。 他先是皱了皱眉，下意识问道：「他生病了？还是受伤了？怎么会来医院？」 不等王助理回答，他接着道：「算了，和我也没什么关系。」 王助理的眼力见儿不是白练的，顾言煜不想听，他肯定也要说。 「小姜少爷说，他没什么大问题，」王助理道，「我看他面色也很不错。」 顾言煜抓住了重点，「你和他说话了？」 「是聊了那么几句。」 顾言煜沉默了。 更多的细节，王助理本来不想说，打算点到为止，仅仅想让顾言煜高兴一下。 好几天没见，哪怕姜沁不打算来看顾言煜，让他们顾总知道，他们今天距离很近过，不也是好事吗？ 但顾言煜是什么人？ 顾言煜通过王助理磨磨蹭蹭的语气，已经猜到了大部分，平静道：「他知道我在这里住院？」 王助理僵住。 「看来是知道，」顾言煜推测，「只是不愿意来看我。」 王助理摸不准他的意思。 看着顾言煜的状态，高兴也高兴不起来，伤心也没多伤心，令人捉摸不透。 但要说顾言煜放下了——通过他这段时间的行为推测，显然不可能。 人都住院了，说他放下，王助理第一个不服。 顾言煜道：「以后有关于他的消息，别再跟我说了。」 「啊？」王助理懵了，「这……」 顾言煜一字一顿，「别再跟我说了。」 王助理连忙道：「哎，好好。」 顾言煜想直接让他出去，他闭了闭眼，感觉眼前一片眩晕，发烧的这几天，他都是这样度过的。 头一天知道发烧时，他其实是庆幸的。 人在晕晕乎乎的状态下，大脑像是被病毒给清空了，连一个多余的脑细胞都空不出来，凑不出来一个清晰的画面。 没有回忆，就没有痛苦，没有思想，就不会难受。 直到疾病开始慢慢好起来，他的身体舒服了，心里就开始不舒服。 「等等。」顾言煜忽然道。 王助理实际上连脚都没动。 听见顾言煜的话，立刻看向他，「您说。」 他就知道。 「你说你看见姜沁……」顾言煜语气艰涩，「怎么看见的？都说了什么？」 他要王助理，把每个细节都讲一遍。 …… 姜沁走到医院后，就后悔了。 他的主治医生刚好出院门，看见他感觉很意外，同时也很紧张，「你身体不舒服？昨天刚来，今天怎么又来了？」 「啊？」姜沁回神，「没有，没有不舒服。」 主治医生：「那你这是……」 姜沁想了想，「路过。」 主治医生：「……」 人在紧急时找的藉口，永远能烂到超乎想像。 「没事的话，」姜沁道，「我就先走了。」 医生：「……」 姜沁顶着医生无语的眼神，跑到了一个他看不见的角落，随后松了一口气。 他的视线往楼上看了看。 他还不知道顾言煜的病房号。 打车过来时，完全是下意识的，也没怎么思考，可能他昨天想这件事的时间确实太长，不过来看看总觉得不安心。 都怪王助理。 但到了这里以后，他又清醒了过来。 就像他之前想的，只要他不主动去找，顾言煜估计也不会打搅他了。 这就是他想要的结果。 确实不应该来的。 姜沁想了想，决定还是不要打破这个平衡，顾言煜什么都不缺，也不缺为他操心的人。 就这样吧。 第42章 姜沁做好了决定, 不再纠结，打算当他没来过，直接走人。 就在这时, 姜沁听见有人叫了他一声。 「小姜少爷！」 这一听就知道是王助理的声音。 姜沁充耳不闻, 用后脑勺对着王助理, 加快了步伐，但他一个有孕在身的人，走路再快, 也快不过王助理一个身体健康的中年男人。 「哎呦，我叫了您好几声, 」王助理干脆挡在了姜沁面前, 「怎么又看见您了？您今天还是来检查的？」 姜沁道：「是的。」 他现在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加上他一向说话比较直接, 王助理竟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姜沁想走，王助理才反应过来，「等等……医院这才刚开门不久，您这就检查完了？」 姜沁一顿。 让他答是或否的句子, 他应付起来绰绰有余, 这种需要他现编的话, 对他来说还真有点难度。 王助理又问：「也没见您拿检查单啊。」 姜沁：「嗯……」 「我知道了, 」王助理恍然大悟, 「您特意来看顾总的是不是？」 姜沁和他对视片刻。 在王助理期待的眼神中, 姜沁缓慢而坚定地…… 摇了摇头。 第116页 「不是。」他道。 王助理「嘶」一声, 刚刚那几句话，仿佛已经耗尽了他所有的脑细胞, 他绞尽脑汁，「来医院也不检查, 也不来探望病人，那您是……路过？」 幸好，姜沁这次没再扯那个鬼理由，聪明了一下，「我来做检查啊。」 王助理：「……」 王助理苦笑了一声，还能看不出来姜沁什么意思吗？ 不管他怎么明示暗示，姜沁都没有接话茬的意思，明摆着是真的不想看顾言煜。 那就奇了，姜沁到底干嘛来了？ 这俩夫夫，现在是一个赛一个的难懂，也不知道天天拧巴什么呢。 神仙打架，害他这个池鱼遭殃。 眼见姜沁是真的想开熘，王助理没辙了，连忙拽住他，「姜少爷姜少爷，您听我说。」 姜沁站定，然后避开了他的手。 王助理双手举起以示清白，恳求道：「我们顾总啊，从进医院开始，就一直不吃不喝，我给他买的饭都被原封不动地退了回来，护士天天说我，让我劝他吃饭，但是没办法，人家就是不听啊。」 姜沁没懂他的意思，「你买的饭不合他口味？」 「哎呦，肯定不是因为这个啊，」王助理道，「他这茶不思饭不想的，肯定就是心里有事，吃不下去。」 姜沁问了一句：「他住院几天了？」 王助理听见他的询问，还以为这事儿有戏，连忙卖了个惨，「得有……五天了吧？」 实际上应该没有五天。 「五天的话，」姜沁跟他理性分析，「人不吃不喝，估计早就过世了。」 王助理：「……」 那边是茶饭不思，这边是油盐不进。 眼见姜沁又要走，王助理连忙道：「可可可不是吗？这几天要不是医院里给顾总打点滴，还给他打了脂肪乳，人怕是早就撑不住了，医生说他要是再不吃饭，只能给他插鼻饲，鼻饲不行，估计就真的去了！」 姜沁一时之间竟然真的被他的话给镇住了。 他问：「什么是脂肪乳……什么是鼻饲？」 「这您不知道吗？」王助理道，「脂肪乳就是医院给打的营养，他不吃不喝，只能通过点滴给他注入血管里，鼻饲就是给他插胃管，从鼻子里灌饭。」 姜沁边听他说，边睁大了双眼。 王助理在内心双手合十，先给顾言煜跪了一个。 这工作他做的容易吗？就问容易吗？ 姜沁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太大的变化，只有快速 眨动的眼睛暴露了他不平静的内心，他的睫毛一颤一颤，皱眉的样子看得人心里发软。 王助理都不敢大声和他说话，压低了声音：「我们顾总都惨成这样了……您还不去看他？」 「那……」姜沁还是有些犹豫。 王助理内心疯狂祈祷。 姜沁垂眸，「你带路吧。」 王助理掩盖住内心的雀跃，连忙道：「好好好，我给您带路，您慢点走。」 姜沁跟了上去。 * 顾言煜收到了来自家里的讯息。 上次他从家里出来，一直没和任何人联络过，期间邹俏有试图找过他，都被他给无视了。 这已经是邹俏不知道多少次来找他。 顾言煜正慢条斯理地吃饭，尽管没有食慾，还是机械性往嘴里塞。 住院的时候，护士和医院都会看他每天吃了什么，发现病人不吃饭，肯定要採取一些措施。 顾言煜为了维持身体机能，想起来就意思性吃一点。 电话响起来，顾言煜面无表情地挂断了。 现在除了开会的时候，他实在是不想讲话。 以前总不能理解姜沁，为什么大部分时候都那么沉默，现在倒是能理解了，就是因为觉得累，也没什么人值得开口。 电话又一次打进来，顾言煜置之不理。 在第五个电话过来时，顾言煜发现邹俏今天大有不死不休的架势。 他放下筷子，随手划开，把电话接通了。 邹俏不急不缓的声音传了过来。 「言煜，打算什么时候回家？」 哪怕她对顾言煜进行电话轰炸，也没有露出特别狰狞的面孔，声音依旧是优雅的。 母子两人这点上非常相似，只有在对待感情上，邹俏好像没怎么爱过一个人，顾言煜陷进去就出不来了，理智也跟着感情走。 两个人谁都没提关于姜沁的事情。 但谁都知道，他们聊得话题是什么。 顾言煜道：「再说吧。」 邹俏似乎对他这个答案不是很满意，声音也沉了一点，「言煜，顾家还有这么多的人，这么大的一个公司等着你去管，你总是在别的城市算怎么回事？」 顾言煜道：「这个城市不也有我们的分公司吗？」 邹俏道：「总公司和分公司能一样吗？」 顾言煜道：「这种教训的话，一般不都是我爸来说吗？现在怎么轮到您了？」 邹俏道：「你是觉得，我不是顾家人？还是不是你妈？」 这话倒是让顾言煜无话可说了。 邹俏打电话过来，当然不是只为了和顾言煜吵架，而是有其他目的。 她觉得现在时机算成熟了，通过各种消息，也了解顾言煜现在的状态，现在和顾言煜说话，他听进去的概率很大。 第117页 「人你找也找了，见也见了，」邹俏道，「他对你有没有心思，你现在再清楚不过，继续待下去还有什么意思呢？」 顾言煜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脑子，又开始眩晕。 这几天，他的耳边，好似耳鸣一般，不断有嗡嗡嗡的声音萦绕着。 邹俏没听见他回答，以为是自己话说太重了，有些操之过急。 她更害怕顾言煜不为所动，还是那么犟。 于是，她也不管话说得重还是不重，干脆道：「之前在家里，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们的关系，我也能看出来，姜沁至始至终都是不愿意的，他对你是抗拒的，也没有感情。」 顾言煜捂住了额头，「你别……不要提那个名字了。」 邹俏道：「好，不提。但我还是要说，如果你们两情相悦，我也不会阻扰你们，我根本就不会提让你联姻的事情，但你们不是，他不情愿，你身上也有继承人的责任，这段感情于公于私，都是极度不匹配的。」 她给了顾言煜调理心情的时间。 片刻后，邹俏接着道：「现在他生活在别的城市，你回家，两个人不要再见面，等时间沖淡了一切，他再回来，我们将来还有亲情在，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了。」 顾言煜许久没有说话。 他焦躁地揉捏额头，等他的手从额头上拿开，额头上已经被他摁出了红印。 「姜沁的学业怎么办？」 邹俏没想到他还操心这个，立刻道：「我已经给他办休学了。」 「就这种事情，犯得着办休学？」顾言煜道，「等他再去完成学业，要比同龄人晚一两年出社会吧？」 邹俏一愣，「你不用操心这个。」 顾言煜从她停顿的间隙里，感觉到了一点不对劲，却说不上来哪里不对。 他浮躁道：「姜沁从高中起，他的课业都是我辅导的，大学里也都是我在照顾，我怎么可能不操心？」 邹俏定了定神，「你想怎么办？」 「让他跟着回去，」顾言煜道，「他搬出顾家也好，或者我搬出顾家，他回去继续上学。」 这次换成了邹俏沉默。 顾言煜觉得，他这已经算是两全其美的主意，没想到邹俏那边没了动静。 他询问道：「妈？」 邹俏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被他叫了一声才回神，接着道：「不行。」 顾言煜皱眉：「为什么？」 邹俏道：「只要你们在同一个城市，你敢保证不再去找他吗？」 顾言煜一向说话算话。 但是事关姜沁，他确实不敢保证。 「妈，一个城市那么大，」顾言煜没有回答，换了一个说法，「两个人碰见的机率，可以是零。」 邹俏还是道：「不行。」 这让顾言煜无法理解，他深吸一口气，还想说些什么。 这时，他看见病房门口，闪过一道熟悉的声音。 病房门是有玻璃窗的，对外对内都能看见，但不是很大，顾言煜怀疑他是不是幻视了，否则怎么会觉得那道声音熟悉到像是……姜沁呢？ 顾言煜已经清楚地知道，姜沁不会主动来找他。 他的病房门被敲响了，王助理的声音响起来，「顾总，方便进去吗？」 邹俏在电话里喊了顾言煜一声：「言煜？」 顾言煜回神，匆匆道：「我不知道您为什么不想让姜沁回去，您给的理由不是很能说服我，我会再去找他商量的，我还有事，您有什么想说的，回头再打电话吧。」 他好像重新找到了一个见姜沁的理由。 不等邹俏回答，他匆匆挂了电话。 挂断电话后，他调整了一下坐姿，沉声道：「进。」 王助理快压抑不住脸上的笑容，在顾言煜说话的瞬间，立刻把门给推开了。 姜沁就这样，猝不及防和顾言煜对视上。 两个人都有些发怔。 顾言煜是因为已经做好了会失望的准备，不敢相信姜沁真的会来，而姜沁…… 姜沁扭过头，对着王助理道：「这就是你说的不吃饭？」 王助理顺着他的视线，看见了摆在床头柜上的饭盒。 饭盒还开着，里面的食物已经空了一半。 其实顾言煜吃的东西确实非常少，根本不够维持一个正常男人的活动量，但王助理忽悠着姜沁上来前，跟姜沁说的是顾言煜完全不吃不喝。 王助理微微尬住，他摸了摸鼻子，上前几步，把饭盒收了起来。 转头对着姜沁道：「这不是顾总吃的，是我吃的，我吃的。」 姜沁皱眉，有些狐疑。 王助理顺手把顾言煜床头柜上的水杯也收走了。 他抱着饭盒和水杯，退后几步，很有眼力见儿道：「你们聊，我先出去。」 姜沁没想和顾言煜单独相处，有些茫然地「哎」了一声。 王助理迅速熘了。 病房门关上，姜沁再次看向顾言煜，眼神明显不如刚刚自在了，还有一点防备。 顾言煜把他的神情看得一清二楚，心中苦笑。 他沉声道：「你怎么来了？」 姜沁已经明白了一切，直白道：「王助理骗我上来的。」 通过刚刚姜沁和王 助理的互动，顾言煜也猜到了大部分。 顾言煜嘴上道：「王助理骗你？回头我会罚他的。」 第118页 姜沁倒也没有那么残忍，他思考了片刻，「算了，如果他因为这个受罚，也没什么必要，他只是关心你。」 顾言煜道：「他骗了你什么？」 姜沁顿住，眼神一时间游移不定。 他这段时间又胖了，从他进病房的时候，顾言煜就看了出来。 脸色红润，气色很好。 就是穿得衣服过于宽大，还不如之前的黑色帽衫，偶尔动作时还能看见腰身，纤细如风，少年感十足。 不过现在的姜沁也很好看，皮肤白里透红，脸上长了肉，白白软软，令人想凑近咬上一口，比之前还要多了几分稚气。 顾言煜轻声道：「是因为……担心我吗？」 姜沁避开了这个问题，选择回答上一个，「王助理说你要死了。」 顾言煜：「……」 姜沁自我肯定了一下这个说法，「所以我才上来的。」 顾言煜一时间无言，想苦笑的感觉更甚。 他甚至觉得，姜沁是专门来扎他的心的，叫他一声小混球完全不为过。 他脸上的表情慢慢淡掉，重新变得有点冷淡，对着姜沁道：「看见我没死，你是不是打算走了？」 姜沁眨了眨眼，没有说话。 顾言煜既爱又恨，又捨不得对他说重话。 看不见姜沁的时候，日日夜夜想，梦里总想遇见；看见姜沁的时候，又因为他的冷淡而咬牙切齿。 倒不如不见了。 顾言煜有点喘不上来气，沉声道：「你走吧。」 姜沁还以为顾言煜要说点别的。 两人的脑迴路从来就没对上过，有对上的时候也是少数。 这种不符合预期的相处，才是他们的常态。 姜沁往病房门口挪了几步，还扭头看了看顾言煜，发现顾言煜真的没什么反应，打算让他走。 他心想，这算不算他们终于达成了和平相处的局面？ 起码这一次，他主动来找顾言煜，顾言煜都没有纠缠。 「好吧，那我走了，」姜沁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道，「不管王助理说的是不是真的，人还是要吃饭的……」 说到这里，姜沁想起来，他好像也没吃早饭。 顾言煜忽地看向他。 姜沁难得对两人的见面比较满意，他朝着顾言煜挥了挥手，「这样的话，我就走了，拜拜。」 他看着顾言煜没有反应，也不甚在意。 长舒了一口气，扬长而去。 王助理看着姜沁走人，好奇地回到病房，打量着在病床上的顾言煜。 顾言煜像一尊雕塑，直勾勾盯着姜沁离开的方向，一直没动。 王助理看他们也不像吵架的样子，也不像是冷战的样子，反正姜沁临走时，表情是轻松的。 怎么他们顾总，见了一面，状态也不见变好呢？ 王助理小心道：「顾总，您的饭……」 顾言煜忽然掀开身上的被子，站了起来。 在王助理还没反应过来时，大步流星向外走。 * 姜沁下楼时，又撞见了他的主治医生。 主治医生觉得很神奇，对着他道：「你来医院到底干嘛？真没事吗？」 姜沁的情况特殊，除了他本人不紧张，身边人都替他紧张。 有时候由于姜沁太不紧张，医生都想故意给他散布点焦虑，让他对自己怀孕这件事重视一下。 不过，孕妇肯定还是心情好为主，医生也不便多说什么，只能多嘱咐，多监督。 姜沁想了想，「我……探望病人？」 「病人？什么病人？」介于姜沁的迷煳劲儿，医生主动问了问，「没有什么传染病吧？是得什么病住的院？」 姜沁：「……忘了问。」 医生：「……」就知道。 姜沁想了想，「好像是因为发烧。」 「可以导致发烧的疾病可太多了，」医生从口袋里拿出小本子，「这样吧，知道他叫什么，几号病房吗？我回头查一查，查了也安心。」 这医生确实很贴心，加上邹俏那层关系，还有姜沁这个案例的特殊性，把能操的心全操了一遍。 姜沁站着给他报病房号的时候。 顾言煜匆匆从电梯里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站在医院大厅角落的姜沁和医生。 姜沁在医生面前很收敛，也很温顺，有什么答什么。 他的态度是写在脸上的，肢体语言也表示出了对这个医生的好感。 这个医生看上去三十出头，对于医生来说，年纪不算很大，穿着白大褂也有几分魅力。 询问完病房号，他把本子收了起来，低头耐心听姜沁说话。 顾言煜听不见他们说了什么。 但是姜沁不管在谁的面前，都没有过这么多的话，嘴巴好像就没停过。 昨天王助理在医院偶遇姜沁时，没问出来姜沁做了什么检查，今天又一次偶遇，也是被王助理骗上来的。 姜沁看上去，也不像是身体有问题，除了胖了一点。 既然没问题，为什么天天跑医院？ 要是以前顾言煜或许还会想，姜沁可能是来看他的。 现在他已经完全不敢往那方面想。 妒火起先只是燃起一个小火苗。 渐渐的，越烧越旺，越烧越旺。 不是已经想放手了吗？ 第119页 给姜沁的自由中，他自由恋爱，也应该包括其中。 顾言煜本想转身走人——在他转身的一瞬间，他快速朝着姜沁的方向走过去。 姜沁没看见他，反倒是医生先看见了他。 顾言煜抓住了姜沁的手腕，往身边一拽，姜沁有些诧异，更多的是惊慌。 「聊什么呢？」他问。 医生看他动作有些用力，连忙道：「你别这么弄他……」 姜沁慌张道：「你怎么跟出来了？」 顾言煜面无表情道：「我不跟出来，还不知道你和医生聊这么好，真行啊姜沁，撩拨完了一个温嘉泽，又来一个医生，我都不知道，你这么厉害啊？」 医生听见他的话，差点没被气厥过去，「不是，这位先生，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你不要凭空污衊人！」 姜沁挣了挣，顾言煜死不放手。 两人拉拉扯扯，看得医生心惊胆战，连连道：「你们好好说话，好好说话，这位先生，你吃醋归吃醋，动作轻柔一些！」 顾言煜反问：「谁说我吃醋了？」 他直视着姜沁，「看着我这样，你是不是特别高兴？」 姜沁因为挣扎，涨红了脸，「我没有……」 「这位先生！」医生看不过去了，「我们是有职业道德的，不会对病人产生什么不礼貌的想法，你再这样下去，我就叫医院的保安来了！」 顾言煜道：「病人？」 他的视线扫过医生面前的胸牌，冷笑着念了出来：「妇产科，荣林江。」 「妇产科的荣医生，」顾言煜道，「你口中的这位病人，是个实实在在的男人，你给他看哪门子病？」 第43章 此话一出。 姜沁挣扎的动作僵住, 和荣医生面面相觑。 两人不约而同沉默着望天。 两个人不说话，更是印证了两人的心虚。 顾言煜也不想这样，他知道, 他现在这样拉着姜沁的手去闹, 真的不怎么体面。 何止是不体面, 和泼妇差不多。 像极了那些丈夫出轨之后，捨不得去指责丈夫，只敢逮着小三打的原配。 表面上对姜沁的动作很激烈, 实际上根本就没用力。 正是如此，姜沁哪怕保持沉默, 也不是特别的紧迫。 他和医生交换眼神。 医生不清楚他和顾言煜是什么情况, 但从他的职业角度看，哪怕今天顾言煜真的闹到保安都来了, 姜沁怀孕这件事，也是万万不能说的。 医生有保留病人隐私的责任。 而姜沁更不希望顾言煜知道。 几个眼神之间，两人确认了对方的意思，开始想着怎么 圆。 顾言煜面无表情, 但是看着姜沁的眼神中, 充满了质问……和难过。 姜沁觉得, 刚刚在病房的一切, 果然是他的错觉。 他当机立断, 顺着顾言煜的话说：「那你就当我们有点什么吧。」 顾言煜一懵。 姜沁趁机挣开了他的手。 顾言煜立刻伸手去抓, 「你什么意思？」 姜沁道：「就是你听到的意思啊。」 医生听见姜沁的话, 眼珠子差点没瞪出来，石化道：「小姜, 你别造谣啊……」 姜沁两个人都不是很想搭理，从他们的身边略过。 医生懵在原地, 倒是顾言煜追了过去，亦步亦趋跟在姜沁身边，低声问：「你骗我的对不对？」 姜沁没搭理他。 顾言煜又问了一遍：「你和他真的没什么关系，刚刚是生我的气了对不对？」 「姜沁！」 姜沁勐地顿住，反问道：「我否认的时候你不相信，我承认了你也不相信，那你究竟相信什么呢？」 他不是在阴阳怪气，而是真的疑惑。 他和顾言煜最大的不同，就是不能理解顾言煜那些弯弯绕绕的心思。 有些时候，顾言煜的质疑不是真的质疑，只是为了表达情绪。 这种情况下，无论别人回答他什么，都不可能得到正确答案，因为问题本身无解。 而姜沁的情绪一般都是自己消化，他不会对着任何人发泄，问出来的问题也都是真疑惑。 顾言煜被他噎了一下。 姜沁见他无话可说，自己也无话可说，疑惑归疑惑，顾言煜回不回答都行。 他道：「我真的要走了。」 这句话他今天不知道说了多少次，每次都实现不了。 顾言煜闻言，近乎低声下气道：「那你……还来吗？」 姜沁想了想。 本身他能来看顾言煜一次，已经是仁至义尽，按照他前同事的话来说，就是已经尽了该尽的礼数。 他认真道：「不来了。」 顾言煜的神情，肉眼可见地衰败了下来。 姜沁在医院门口拦了一辆计程车，打开车门想进去时，躬着身体扶了一下腰。 他扶腰的瞬间，肚子的弧度隐隐约约透出来不少，看起来圆润的不自然，不太像一个正常成年男人的肚子。 正好这时，荣医生不放心，追了出来。 他站在两人不远不近的一个位置，询问道：「没事了吧？解释清楚了吧？」 他主要是操心自己的个人清誉。 不管是什么时候的社会，流言蜚语就能杀死一个人，尤其是他们这种岗位。 第120页 他看着顾言煜不像是个情绪稳定的人，要是姜沁没解释清楚，改天顾言煜拉着大字报来医院怎么办？ 荣医生怀着这样的担忧，一副想要和姜沁保持距离不敢靠近、又非常想知道结果的样子。 顾言煜左看右看，终于感觉到了一丝不对劲。 他忽然伸出手，摸了摸姜沁的肚子。 荣医生差点没炸开，吓得就差给顾言煜搓手鞠躬了，他保护的动作没有顾言煜快，还是让顾言煜摸到了。 衣服是有隐藏性的。 肚子和实际上手，完全是两种感觉。 看起来不是很大，实际上肚子已经鼓出来一大块，就像是有些人小肚子很突出，但穿上衣服就和没有一样。 姜沁在顾言煜伸手的一瞬间，头皮一紧。 感觉到肚皮上放上了一只手，他躲了一下，把顾言煜的手打掉，连忙道：「你干什么？」 这是他为数不多失态的时候。 顾言煜比他还要震惊，手背被打得通红一片，丝毫没感觉到疼痛，而是反问姜沁：「你的肚子……」 姜沁往后缩了缩，想要上车。 顾言煜抵住了车门，「你的肚子是怎么回事？」 司机师傅终于忍不住了，「哥们儿，你们有完没完？还上不上车了？」 姜沁连忙往车里钻，「上，我要去……」 顾言煜直接把他给拽了出来。 他对着师傅道：「不好意思，他先不走了，您去接别的客人吧。」 他直接关上了车门。 师傅也不想和他们纠缠，在姜沁还想上车时，直接开车走人。 姜沁就这么被留了下来。 他头一次对顾言煜产生了一种恼怒的情绪，也是头一次后悔自己做的决定——早晨他就不该出家门，也不该来医院。 他为什么要出来？如果不出来的话，就不会节外生枝了。 顾言煜的眉间都写着焦灼，「你到底是怎么回事？」 荣医生万万没想到是这个发展，面对此情此情，已经想熘了，却被顾言煜勐地叫住。 姜沁眼见不妙，再次发挥他编瞎话的本事。 他道：「肿瘤。」 顾言煜皱眉：「什么？」 「我肚子里长了个肿瘤，」姜沁道，「不信你可以问医生。」 顾言煜看向荣医生。 荣医生尴尬道：「应该是吧……」 顾言煜问：「什么肿瘤？良性恶性的？有学名吗？」 荣医生道：「这个……你也看见了，我是一个妇产科医生……」 「所以，」顾言煜重新看向姜沁，「你肚子里长了肿瘤，来看妇产科干什么？」 姜沁道：「排查病因。」 顾言煜道：「你一个男人，再怎么排查病因，也轮不到来妇产科排查吧？」 姜沁：「……」 其实顾言煜也没往那方面去想，此时此刻，他更多的是担忧，害怕姜沁是不是真的出了什么事情，害怕他真的得了病。 他可以接受姜沁从他的生活中消失，如果姜沁真的厌恶他，他也可以放手。 但是，姜沁不可以出事。 他宁愿是他出事……也不能是姜沁。 「算我求你了，姜沁，」顾言煜的语气近乎哀求，「你身上到底是怎么了？」 编瞎话对姜沁来说，真的有一定难度。 加上顾言煜的咄咄逼人，还有荣医生的爱莫能助，姜沁的脑子一片混沌，陷入了宕机状态。 唯一执着的，就是不能把孩子暴露在顾言煜面前。 他喃喃道：「和你没有关系，我要回家。」 「姜沁，」顾言煜拉着他，「你讨厌我也好，恨我也好……身体出了问题，告诉我好不好？」 荣医生看得胆战心惊，终于忍不住出去劝架，「这位先生，你真的不能这么动他，也别让他情绪激动……」 顾言煜崩溃低吼道：「姜沁！」 姜沁的脸色煞白。 他闭了闭眼，在荣医生惊恐的注视中，身形一晃，接着，整个人都软倒下来。 眼前一片黑暗前，他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是顾言煜慌张失措的脸。 ……破天荒才能在顾言煜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 「医生，到底是怎么回事？」 崔音彤匆匆从家里赶来，急得满头大汗。 在看见走廊里坐着的顾言煜时，更是差点没被吓死，视线从顾言煜身上和荣医生身上打转。 荣医生道：「还好没出大事，姜沁跟我说他今天早晨没吃早餐，低血糖了。」 崔音彤听见没事，松了口气。 接着，她的视线放在了顾言煜身上。 「啧，」荣医生想了想这兵荒马乱的一早上，也是有点上火，阴阳怪气道，「我早说过不要拉拉扯扯。」 要是以前，没人敢这么说到顾言煜的头上。 在高位的日子久了，耳边都是好听的话，那些不好的声音，随着他地位的提升早就消失了。 不管一个人的品质再好，愿不愿意承认，在那种位置上，性格中有点专断是难免的。 崔音彤听见荣医生这么说，瞪大了眼睛不敢吭声。 但顾言煜竟然什么都没说，就这么接受了荣医生的阴阳怪气。 实际上，在刚刚姜沁晕倒的一瞬间，荣医生不止说了一句两句，而是好多句。 第121页 荣医生这会儿对着顾言煜，也有些心虚。 他推了推鼻樑上比啤酒瓶盖薄 不了多少的眼睛，不自在道：「病人需要住院观察几天，为了避免意外发生，这几天绝对卧床休息，我再说一次，他吃的东西真的是太少了，孕期的消耗本来就大，硬塞也得吃，普通人晕这么一次都损伤身体，更何况他怀着孕。」 崔音彤满口答应下来，「哎哎哎，好，这次是我没监督好他。」 倒是顾言煜一言不发。 崔音彤想了想，「什么叫绝对卧床？」 「绝对卧床的意思，就是在床上不要下来，」荣医生多嘴解释了一句，「这是因为他孕期三个月的时候有过出血的情况，虽然后来养的还不错，但还是怕胎不稳，卧床是保胎的一种措施。」 顾言煜抓住关键词，终于有了点反应，「三个月的时候出血？」 崔音彤反应过来，勐地看向顾言煜，找补道：「荣医生，这种话你就别当着外人的面……」 荣医生心虚望天。 他清咳一声：「病人需要静养，你们可以探视，但是不能和他大声说话，也不能说任何刺激他的话。」 顾言煜道：「可以探视了？」 荣医生连忙道：「你的话请三思再进。」 趁着两人说话的空档，崔音彤透过医院的玻璃，朝着姜沁招了招手。 顾言煜看见姜沁的视线，立刻和他对视。 姜沁接着扭过头去。 崔音彤打开了病房门，朝着门外的两人尴尬一笑，关上门病房门，走向病床上的姜沁。 这一扇小小的窗户，本来也只能看见姜沁的一个侧影。 崔音彤进去后，在他的病床面前坐下，瞬间把侧影也挡没了。 「你说说你也是，」荣林江再次扶了扶眼镜，「本来就你一个住院，现在倒好，两人都进来了。」 顾言煜的状态有点迟钝，「你怎么知道我住院？」 「刚刚说话的时候，姜沁告诉我的。」医生道。 「你们刚刚是在说这个？」 「不然呢？」 顾言煜闭了闭眼，失去力气一般坐在了走廊椅子上，捂住了脸。 直到现在，他还是处在一种不敢置信、茫然无措的情绪中，从刚刚姜沁晕倒，荣林江脱口而出的「他怀孕了」，到把姜沁弄醒，运到病房里，他浑浑噩噩，已经不知道该怎么面对姜沁。 荣林江说漏了嘴，这会儿也正心虚。 他不自在道：「不许刺激病人了，听见没？这里是医院，不是菜市场。」 顾言煜捂着脸点了点头。 荣林江摘下眼镜抹了把脸，准备走人，去完成其他的工作。 「等等……荣医生，」顾言煜叫住了他，「你刚刚说，姜沁孕期三个月出过血，究竟是怎么回事？」 「这个是病人的隐私，我不方便透露。」 顾言煜定定地望着他。 荣林江对他还是有些发憷，被这么看了一会儿，就有点顶不住了，「哎呦」了一声。 「这么跟你说吧，女人孕期要经受的折磨，是非常多的，更何况是一个男人，有可能对女人运气造成危险的因素，对他也是，比如过度的性生活、对肚子的碰撞、情绪激动……懂吧？」 荣林江道：「这些原因都有可能造成先兆流产。」 顾言煜试图对号入座，却发现，好像这些会对姜沁造成危险的行为，都在姜沁的身上发生过。 大部分都和他有关。 医生的工作很忙，已经在他们身上浪费了太长时间，很快匆匆离开。 留下顾言煜在走廊里坐着。 这段时间以来，不对劲的片段，一段一段串在一起，汇聚成了这个离谱的事实。 顾言煜终于明白哪不对劲了，也明白了邹俏的三缄其口。 为什么非要休学？为什么不能和他同一个城市？ 因为要生孩子，因为要恢復时间。 而且生孩子的时候还不能被他知道，悄悄生下来。 这段时间，姜沁绝对不能出现在大众面前，更不能出现在他的面前，他们两个别生活在同一个城市，是最好的。 所谓的「等时间沖淡了感情再回来」，其实要冲淡的不是他的感情，或者说，不止有他的感情。 不过是个障眼法。 对于姜沁的特殊体质，顾言煜早有耳闻，倒也没觉得不可能，只不过他之前只知道姜沁特殊，却不知道姜沁特殊在哪里。 现在知道了，因为姜沁能生孩子。 而姜沁在怀孕之后，他对姜沁做过什么呢？ 造成姜沁这样的原因，造成了全世界都想瞒着他的这个结果，所有的根源，都是因为他自己曾经做过的事情。 他可以为自己开脱，不知者无罪。 但在这个世界上，不知者一直都是有罪的。 顾言煜坐在走廊中，很久都没有动。 许久之后，他抬起头，深唿一口气，喉结上下滑动，唿出的那口气微微发颤。 他抬起手给了自己一巴掌。 狠狠地，清脆的一声，一点力气没留。 * 崔音彤坐在姜沁的床前，心疼地看着他。 姜沁抿唇，许久才喃喃道：「对不起。」 「傻孩子，你跟我道什么歉？」崔音彤没有责备他，而是道，「你该道歉的，是你的宝宝，这次医生也说了，你吃饭的时候哪怕硬塞也得多吃点。」 第122页 姜沁道：「我知道了。」 其实不止是这件事。 剩下的，两人都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还是姜沁率先道：「崔姨，他知道了。」 崔音彤点了点头，「刚刚在门外，医生说话的那个语气，我猜出来了。」 姜沁有些茫然地垂眸。 崔音彤道：「在他知道之后，你和他有过交流吗？有试探过他的态度吗？」 姜沁摇了摇头，「我没让他进来。」 「虽然说，你不希望这个孩子和他扯上关系，」崔音彤道，「但该敞开谈的还是要谈一谈，他是孩子的父亲，除非你能确认这个孩子以后一辈子都不和顾言煜见面，不和顾言煜发生交集，否则就算他现在不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等到十几年之后，孩子都大了他再发现，麻烦事儿会更多。」 姜沁道：「你以前没这么和我说过。」 「那是因为以前情况还算乐观，」崔音彤道，「现在不是情况变了吗？」 两人对视，崔音彤先笑了出来。 她嘆气道：「知都知道了，只能寄希望于顾言煜讲点道理。」 姜沁沉默不语。 在两人说话时，他们看见病房外有个人影站了起来。 姜沁略有紧张。 顾言煜敲了敲门，声音传过来：「你们想吃点什么吗？」 看似问了两个人，实际上他最想问的，还是姜沁。 他的语气听上去很平静，好像对于姜沁怀孕这件事没有很惊讶，也许是已经整理好了情绪，没让人听出来。 崔音彤拍了拍姜沁，「要不我让他先走？」 姜沁倒也没有不安到见不得人的地步，相反，他的状态还算平和，今天晕倒，更大的原因在于他没吃早饭，又在医院里活动了那么久。 医生给他弄了葡萄糖后，他感觉还好。 姜沁道：「想吃点心。」 顾言煜听见姜沁还肯和他说话，语气也有些激动，「想吃什么样的点心？我去给你买。」 姜沁沉默了一下，「你自己看着买吧。」 这倒是难不住顾言煜。 以前在顾家，姜沁喜欢吃什么，顾言煜还是了解的。 在问完姜沁后，顾言煜的身影就消失在了门口。 姜沁和崔音彤都沉默了下来。 对于这个乱七八糟的现状，都有些无可奈何。 崔音彤起身，道：「我先给顾夫人发个消息……」 「先等等。」姜沁有其他的想法。 之前顾夫人帮他，是基于顾言煜不知道有孩子的存在，还有他不打算让顾言煜知道，所以这个孩子对于整个顾家来说，相当于不存在。 既然对顾家不存在，那顾夫人当然可以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孩子完全归姜沁。 但是现在顾言煜知道了，如果顾言煜 想要这个孩子呢？ 到时候，顾夫人还会帮他吗？ 谁亲谁远，他们之间的关系一目了然，都不需要过多的去解读。姜沁感激顾夫人，但绝对不能拿孩子还人情。 崔音彤没想到这一层。 不过，她还是听姜沁的，没有说。 姜沁道：「等我和顾言煜聊完……」 崔音彤道：「好。」 顾言煜去了很长时间。 崔音彤见他一直不回来，她还需要去给姜沁准备日常用品，提前离开了医院，回了家。 走之前，还帮姜沁联繫了值班护士，让他有事摁铃——主要还是防顾言煜。 姜沁一直在病床上静卧，万万没想到，再次看见顾言煜时，他拎了一堆的点心。 他先是敲了敲病房门。 姜沁抬起头。 病房门被打开了一个小角，随后，体型有些庞大的一大堆点心被推了进来，顾言煜就站在门外，眼神轻柔地盯着他看。 姜沁疑惑道：「……你干什么呢？」 「医生让我三思再进病房，」顾言煜语气艰涩，却还是冲着姜沁笑了笑，「我也不知道你想不想让我进。」 姜沁：「……」 他发现，顾言煜的眼神似乎变了。 究竟是什么变化，他也说不上来，早晨他进顾言煜的病房时，顾言煜看着他的眼神，是防备和期待糅杂在一起，有欢喜，但更多的是害怕受伤的眼神。 现在的眼神更复杂，但更多的是欢喜，还有佯装无事。 姜沁道：「……医生要我卧床休息，你不进来，我拿不了点心。」 顾言煜的嘴角上扬，眼眶有点发红，他推开门，把那一堆东西重新拿起来，小心翼翼走到了姜沁的床边。 他的视线落在姜沁的肚子上，又迅速弹开。 姜沁一顿，「你的右脸……怎么了？」 他发现顾言煜的脸红肿一片，看上去像一个巴掌印。 但是，谁敢对顾言煜动手？而且还是打脸？ 顾言煜道：「碰了一下。」 姜沁要是信，他就是真傻子。 但顾言煜没有要跟他解释的意思，姜沁也没有多问。 顾言煜把东西放下，塑胶袋拆开，轻声道：「我知道你喜欢吃软的糕点，把x市有名的糕点都买了一遍，你先尝尝好不好吃。」 姜沁看着他的眼神还是带有防备。 「除了点心，还有热汤热饭，可以和点心一起吃，」顾言煜道，「菜都是清淡有营养的，有名的厨师做的。」 第123页 姜沁终于伸出了手。 虽然让顾言煜去买了点心，但他的心思显然不在吃上。 顾言煜看他神不思蜀，明白他在想什么。 「你放心，」顾言煜提前放低了姿态，「这个孩子是你的，我不会抢。」 第44章 姜沁被提前猜透心思, 又得到了一句承诺，跟做梦似的喜出望外。 他嘴里塞着点心，小心思在跟着转, 试探道：「你说, 你不要孩子？」 顾言煜已经帮他摆好了筷子。 听见姜沁的话, 他脸上的表情也没什么变化，似乎已经想清楚了。 他默默道：「孩子是你的。」 姜沁脑海中构思好的话，一句都没能说出来。 他都已经想好要怎么试探顾言煜, 又该怎么去确定他的意思，如果顾言煜执意和他争, 他该怎么样劝顾言煜放弃, 甚至这次怎么跑都想好了。 结果这些通通没用上，顾言煜就这么直截了当的放弃了。 姜沁又一次问道：「你认真的？」 还是只是一个障眼法而已？ 顾言煜抬眸看他, 「骗你我有什么好处？」 姜沁道：「让我放松警惕，把孩子夺回去？」 顾言煜苦笑了一声。 他的一些情绪，已经不再对着姜沁隐藏，所以姜沁看来, 总觉得他变了一个人似的。 「姜沁, 」顾言煜道, 「我什么时候在你的身上用过这种手段？」 姜沁想了想, 「你之前说不再找我了, 结果还是派人来找到了我的位置。」 顾言煜：「……」 他噎了一下, 仔细想想, 好像还真是。 顾言煜哭笑不得，尽管心中并未轻松半分, 脸上的表情也和缓了不少，缓慢而郑重道：「以后再也不会了。」 姜沁被他这发誓一般的语气, 又弄得一愣。 顾言煜变化大的吓人，在姜沁这边，他晕倒前顾言煜还暴躁到恨不能把医生给杀了，晕倒醒了后，这也没多长时间，顾言煜忽然变得温和讲道理起来。 没人知道坐在走廊里的那段时间，顾言煜想了什么。 他看姜沁还在发呆，以为他还是心里不安定，想了想道：「如果你不相信的话，我可以给你立字据。」 姜沁勐地回神。 他也没说好还是不好，顾言煜已经很自觉地起身，找纸和笔，发现病房里没有后，出了病房找值班护士借。 姜沁微微起身，还是处在一个很茫然的状态。 片刻后，顾言煜回来，当着姜沁的面，写了几行字，又签上了名字，摁了手印。 「你确认一眼。」 姜沁低头看了看，这几行字大体的意思是顾言煜承诺放弃和孩子的法律关系，每句话的措辞都很官方。 「今天太晚了，律师都下班了，」顾言煜道，「我明天再谘询一下律师，还需要去办什么手续，怎么样法律能承认。」 他小心翼翼问道：「你现在……相信我了吗？」 姜沁与他对视了片刻。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总觉得，顾言煜对待他的态度，除了小心之外，还有几分讨好。 但，顾言煜怎么会讨好他呢？ 对于含着金汤勺出生的顾言煜，到现在一次厨房都没下过，十指不沾阳春水，自我又高高在上。 哪怕是在今天早晨，顾言煜最注重的，其实也只是他自己的感情。 他现在表现出来的，像是恨不能把所有好的都塞给姜沁，姜沁有些无所适从。 姜沁的指尖搭在纸面上，思考了片刻。 他道：「你说，明天会去谘询律师？」 顾言煜道：「是。」 姜沁道：「那明天不要忘了。」 不管顾言煜想的是什么，又是为什么忽然间转了性子，他要做的就是抓住这次的机会，尽快让顾言煜和他肚子里的孩子划清界限。 顾言煜也顺从道：「好。」 姜沁心里是松了口气的。 避免了和顾言煜拉扯，免去了许多的心力，就能得到自己想要的结果，就和走在马路边捡钱似的，有种不劳而获的开心。 「那你现在心情好了吗？」顾言煜问，「要不要吃饭？」 刚刚姜沁确实没胃口，经过这一遭，发现顾言煜买回来的食物确实很香。 之前他故意为难顾言煜，说他只吃崔音彤做的饭，其实都是假的。 估计顾言煜早就猜到了，因此，他也没再伪装，该吃吃该喝喝。 姜沁心情好了不少，对待顾言煜的态度也没那么防备了。 他问：「这都是哪里买的？」 这几天住院，少不了要为吃饭发愁，到时候可以让崔姨直接去买。 「地方有点远，」顾言煜好像看出来他想什么，主动道，「要是你喜欢的话，我这几天都给你带，怎么样？」 姜沁一顿。 他其实也没那么想和顾言煜扯上关系…… 姜沁再次发挥从前同事那里学到的社交大法，委婉拒绝道：「就不麻烦你了。」 顾言煜倒是没生气。 他打量了姜沁一下，还有闲心道：「跟谁 学的？」 姜沁一愣。 顾言煜道：「说话这么官方。」 要是换成几个月之前，姜沁肯定不会这么跟他说话，他的拒绝一般都是沉默的抵抗，能多说一个字都不容易。 第124页 姜沁这么容易就被他看破了，有点尴尬。 不过，氛围倒是没之前那么僵硬了。 原本的想像中，两人应该是明刀暗箭你来我往，话题全围绕着孩子来，气氛也应该是剑拔弩张。 但竟然这么风平浪静，连一点小风波都没掀起来。 姜沁一口一口，沉默着吃饭。 白天晕倒时，他脸色苍白的可怕，醒来之后也没好多少，现在饭吃到嘴里，脸色才一点点好转起来。 嘴唇也终于有了点血色。 人永远都是健康的时候最好看，姜沁健康时，嘴唇的颜色艷丽到像花瓣，唇红齿白，咬上去时也是柔软的。 顾言煜想，两人能这么平静，除了他主动对孩子放手外，还要归功于姜沁的好脾气。 只要是他的情绪稳定了，两人的氛围就是平和的。 姜沁的脾气，比他的嘴唇还要柔软，甚至可以说没有脾气，他大部分时候专注于自己的世界中，不会过多的关注外界，除非被人逼急了，才不得不反击。 有些时候，顾言煜觉得他冷漠，就是一个外冷内冷的人。 头一次产生这样的想法时，他那时候觉得自己被姜沁给喜欢着，想不通为什么姜沁对喜欢的人也能这样。 经过今天的事情，加上他已经明确知道姜沁对他没什么感情，他经过这么多天的抗拒、暴躁、恼羞成怒，倒是又产生了相反的想法。 姜沁并不冷漠，他只是把情绪都藏了起来。 他带给姜沁的那些伤害、那些已经痊癒了或者没痊癒的疤痕，姜沁从来没给他看过。 姜沁只是不说。 但姜沁不是没有感觉。 当他觉得自己不被喜欢，在姜沁的身上受到伤害，试图把所有被伤害的怒火都反击到姜沁身上时，姜沁什么都没有说过。 姜沁甚至都没有报復他。 他所做的最过分的事情，不过是找了个新的城市，默默远离他。 顾言煜的暴躁之中，何尝没有因为知道他对姜沁不够好、觉得被姜沁挑战了掌控欲的恼羞成怒？ 他对姜沁的死不放手，除了喜欢之外，何尝没有占有欲作祟？ 而顾言煜后知后觉，到了今天，最过分的那个人根本不是姜沁，而是他自己。 他的迟钝、他的冥顽不灵，害人害己。 姜沁很快就把饭给吃完了。 孕期之后，他吃饭的情况有所改善，虽然和普通人还是不能比，但起码吃得香了很多。 顾言煜想，明明姜沁看着胖了不少，今天还是晕了。 估计不止是低血糖的原因，肯定是被吓到了。 他的视线从姜沁的嘴唇上挪开，又放到了姜沁的肚子上。 五个月的话，是哪一次怀上的？ 两人做的频率不算少，又时隔好几个月，顾言煜记忆力再好，一时间也没办法完全想起来。 他和姜沁不一样，姜沁完全适应了孕期的生活，而他是今天刚知道。 知道之后，经过一系列震惊的反应、懊恼，又思考了孩子的归属问题，思绪还没有落到这个孩子本身上过。 姜沁的肚子里怀着两人的孩子这件事，是一件非常不可思议、又让他欣喜的事情。 而他一天都没顾得上欣喜。 现在那种感觉才渐渐漫延上来。 顾言煜后知后觉，回忆了一下今天他的手放在姜沁肚子上的手感。 怀孕的人的肚子，和单纯胖起来的肚子触感不一样，胖人的肚子是柔软的，底下都是脂肪，而怀孕的人肚皮鼓起来，摸上去是偏硬的。 顾言煜没和孕妇打过交道，也从来没关注过这方面的事情。 只是偶尔在电视上听到过几耳朵，知道一点浅显的东西。 比如孕吐之类的。 后期好像还要听胎心？ 很难想像，姜沁这么纤细的身板，要孕育出来一个孩子。 姜沁被他看得发毛，下意识避开他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顾言煜回神，道：「没什么。」 姜沁怕他看着看着就反悔了，虽然已经立了字据，不过顾言煜自己也说，不清楚有没有法律效应。 他把碗筷收起来，缓缓道：「崔姨一会儿就回来了，我这里不需要人照顾，你没事的话先回去吧。」 这逐客令下的简单粗暴。 顾言煜帮他把碗筷收走，留恋道：「崔姨什么时候来？我等她来了再走，万一你有什么不方便呢？」 话音未落，他就听见了病房门打开的声音。 崔音彤拿了一堆东西，看见顾言煜也在，愣了一愣，「顾少爷还没走呢？」 顾言煜主动上前，「我帮您。」 刚刚说是崔姨来了就走，现在崔姨来了，他又去帮着收拾东西。 崔音彤连连婉拒，都没抵抗住他的「热情」。 等收拾好东西，顾言煜实在没有待下去的理由，这才和两人道别，离开了病房。 顾言煜一走，崔音彤接着问姜沁：「什么情况？」 姜沁把字据拿给她看。 崔音彤左看右看，过了好一会儿才敢确认这真的是顾言煜写的。 其实顾言煜的字迹还是非常有辨识度的，俊秀端庄之中，有一点泄露出来的飘逸，和他这个人的感觉很像。 早期被安排练字，练的是很体面端庄的字体，但再端庄，也还是会有张狂的一部分。 第125页 在这副字据中，他明显收敛了不少，确保每个字都能被人看清，都是一笔一划写的。 崔音彤不敢置信，「真就这么……放弃了？」 姜沁点了点头，「明天联繫律师再补其他的手续。」 「也是，」崔音彤道，「在这个世界上，最不缺的就是想给顾家生孩子的女人。」 姜沁闻言，低头看了看肚子。 崔音彤问：「现在安心了吧？」 事情发生的太突然，姜沁倒也没有那么大的反应，他道：「等明天律师来了再说。」 顾言煜自然说话算话。 第二天医生查完房，顾言煜就带着律师来了姜沁的病房。 确保所有的手续都已经做到位后，还重新打了一份协议书，姜沁的心才算是放回了肚子里。 律师估计也是觉得神奇。 顾家那么大笔的财产，姜沁不想着挣来一点，反倒和顾家划清了界限，得到了一个孩子，却失去了那么多的钱。 但姜沁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等律师走了之后，连饭都多吃了几口。 今天的饭，还是顾言煜起了一大早去买的——与其说是起得早，不如说他根本就没睡。 他在床上辗转反侧，根本就睡不着。 看着姜沁把饭吃完，他的唇角也上扬了几分。 崔音彤昨天已经和姜沁商量过，趁着顾言煜还在这里，连忙道：「顾少爷，这两天辛苦您带饭了，不如您把地址告诉我，以后还是我去买吧。」 顾言煜笑容未变，和崔音彤打太极，「不用，我买就行。」 怕崔音彤还要追问，他解释道：「地方比较难找，我也是找了好几家才发现的，你在医院里照顾姜沁，这些交给我来负责就好。」 姜沁闻言，抬头看了他一眼。 顾言煜甚至还笑了笑。 他的笑容，是带着几分安抚的意味，倒也没有说真的很高兴，只是想尽可能对姜沁表达友善。 之前他已经表现的够糟糕了。 他不想再给姜沁带来一丝一毫的压迫感。 然而下一秒，崔音彤的话，就把他打入谷底。 「顾少爷，」崔音彤道，「能不能借一步说话？」 顾言煜闻言，跟着她出去。 病房门关上，崔音彤接着就道：「顾少爷，现在协议也都弄完了，手续也都办了，有话我也不妨直说。」 顾言煜脸上的笑容已经消散了，「你说。」 「之前 小沁一直躲着您，除了孩子之外……」崔音彤委婉道，「有没有一种可能，他其实不是很想见您？」 话都已经说出来了，崔音彤也不怕继续说。 从她打算跟着姜沁来到一个陌生的城市开始，就没害怕得罪顾家人，尤其是顾言煜。 说实在话，之前她跟姜沁说，照顾姜沁到生完孩子就走，也都是为了让姜沁安心。 等姜沁真的把孩子生下来，她还是会选择继续陪着姜沁。 崔音彤道：「就算是分手的男女，在已经决定分开之后，也会保持一定的距离，尤其是您现在已经自愿放弃孩子的抚养权，和姜沁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 顾言煜在她说话时，抬头看向病房里的姜沁。 姜沁的视线时不时往他们的方向瞥，有一点防备的意思。 而那个防备的对象，很明显不可能是崔音彤。 崔音彤说完后，已经做好顾言煜可能会发脾气的准备了。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次顾言煜什么暴躁的情绪都没有，他一反常态的平静。 「好。」他说。 崔音彤意外抬头。 顾言煜没什么挣扎，极快地速度接受了他不能靠近姜沁的事实。 「虽然我可能没什么立场说这种话，」顾言煜缓缓道，「不过，还是谢谢您……替我照顾姜沁，还有我的孩子。」 崔音彤道：「我不是替你照顾的，我看着姜沁长大，不可能不帮他。」 顾言煜道：「是，我知道。」 崔音彤难得以一个长辈的视角对着顾言煜说话。 大部分时候，像顾言煜这种富家少爷，根本不需要他们这种「长辈」的教训，毕竟他们只是在顾家打工的佣人而已。 不过顾言煜现在好像已经放下了所有的身段，连崔音彤的教训也能好好听进去。 崔音彤正狐疑时，顾言煜递给她一样东西。 「天气渐渐冷了，我听说到孕后期，孕妇容易水肿，给姜沁买了按摩的东西。」 崔音彤接了过去。 顾言煜又道：「就一晚上的时间，没来得及做太多功课。」 他顿了顿，「还是谢谢您。」 崔音彤还没回答他，顾言煜朝她点了点头，身体也微微躬了躬，接着转身慢慢走了。 崔音彤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楼梯口，揉了揉眉心，还是百思不得其解。 怎么这么短的时间内，顾言煜跟变了一个人似的？ 崔音彤转身回病房。 姜沁的视线本来打量着外面，发现崔音彤回来，立刻掩饰般把头转去另一边。 直到崔音彤叫他，他才重新转回来。 崔音彤道：「人走了，这是他给你的。」 姜沁接过去，有点疑惑，「这是干什么的？」 「说是按摩的。」 姜沁顿了顿，「他……真走了？」 第126页 「走了，」崔音彤以为他担心顾言煜纠缠不休，安抚道，「应该不会再回来了，我都跟他说清楚了。」 姜沁眨了眨眼，「哦」了一声。 他的视线扫向刚吃完的饭，片刻后，才挪开。 * 王助理接到可以回家的指令后，别提有多高兴了。 他本以为是顾言煜终于想通了，他们一起回去。 结果顾言煜只让他订单人的飞机票。 王助理有些傻眼，「啊？您不走？」 顾言煜道：「不走。」 他已经在这个城市待了不少时间了，再算上找姜沁的那些时间，已经一个多月都没有正儿八经工作过。 这在顾言煜的人生中，是从来都没发生过的情况。 以前公司里的员工都觉得，哪怕天塌下来，都有顾言煜在前边给他们顶着，现在发现顶樑柱跑了，可别提有多慌了。 王助理以为顾言煜是打算死耗到底了，差点没忍住飙泪，「顾总……您真的不至于啊。」 顾言煜心情也算不上多好。 听见他这么说，脸黑了一下，皱眉道：「什么至于不至于？」 「该处理的工作我都会处理的，」顾言煜很快恢復了平静，「我不回去这件事，能瞒就瞒，瞒不住就算了。」 「瞒谁？」 顾言煜想了想，觉得应该也瞒不了多久。 邹俏的消息比他想像中灵通，但是消息再灵通，也掌控不了他的行为，所以也无所谓了。 果不其然，在他把王助理派回去不久，邹俏就打来了电话。 邹俏道：「我跟你说的，你一点也没往心里去是吧？」 顾言煜道：「听进去了。」 「所以现在是你听进去的结果？」邹俏道，「顾言煜，你不是小孩子了，早就过了随心所欲的年纪……」 顾言煜把电话放在耳边，耐心听她说完。 其实还是老生常谈的那些话，以及姜沁对他的态度。 等邹俏说完后，顾言煜平和道：「我没有在闹，妈。」 邹俏听他的语气，心里一沉。 顾言煜道：「我确实非常、非常喜欢姜沁。」 人在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总是会因为得不到而痛苦，他对姜沁求之不得，近乎魔怔。 「我知道他有了我的孩子，」顾言煜低声道，「我现在只想好好照顾他。」 但那种求之不得的痛苦，很大一部分，也都是来源于「自我」。 注重自我，想要享受两情相悦的快乐，无法承认对方不喜欢自己，把自己的感情投射到对方的头上，以此自欺欺人，创造出来一种「你看，他那么喜欢我」的假象。 如果放下自我，也不会有痛苦了。 邹俏震惊道：「你知道了？你什么时候……等等，你应该知道，他不希望你和他抢孩子吧？」 「我知道。」顾言煜道，「孩子是他的。」 邹俏连唿吸都停滞了片刻。 顾言煜看了一眼时间，道：「我要去给他买饭了，您有什么事，回头再说吧。」 邹俏脑子一片空白。 等反应过来时，电话已经断了很长时间。 ——顾言煜这是想通了？ 还是疯了？ 第45章 崔音彤拿着杯子去接热水, 路过护士站的时候，护士叫住了她。 「阿姨，」年轻小姑娘叫她, 「那位先生又把饭给您送来了。」 崔音彤擦了擦手, 轻车熟路接过去, 跟护士道了声谢。 姜沁住了几天院，顾言煜就给姜沁买了几天饭，知道姜沁不想见他, 每次都把饭放在护士站，也不再露面。 崔音彤还得在外面待一会儿, 再回病房里去。 也算是托顾言煜的福, 姜沁这几天都吃的不错，气色也好, 医生说再观察两天就能出院了。 姜沁把饭塞进嘴里时，停顿片刻才继续咀嚼。 崔音彤观察到了他的迟疑，询问道：「是吃腻了吗？」 姜沁道：「不是，没有。」 他难得有喜欢吃的东西, 而且每次菜色都会换, 虽然能尝出来都是一家的食物, 但因为有新鲜感, 倒是吃不腻。 他只是奇怪, 为什么看着崔音彤每天也没出去多长时间, 却很快就能把饭带回来。 那天顾言煜不是说, 这家店距离还挺远吗？ 姜沁这么想着，也问了出来。 崔音彤的表情瞬间变得有些僵硬, 似乎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姜沁观察她的表情，也猜到了些什么, 问道：「不会是，顾言煜买的吧？」 崔音彤道：「我说了，你可别不吃了。」 姜沁知道她顾虑这个，干脆道：「会继续吃的。」 「那行，」崔音彤道，「顾少爷不告诉我地址，我见你喜欢吃这个，就一直收着了。」 姜沁以为这几天顾言煜彻底消失了，原来还没有。 他有些沉默。 崔音彤道：「你这次住院，和他也脱不了关系，不对，应该说，你前几次进医院，就没哪次和他关系不大，吃点他的东西也没什么。」 是这个逻辑。 但前提是，姜沁想和顾言煜撇清关系。 姜沁道：「崔姨，您能不能和他说一声，不要送了？」 「你看看，我就不该告诉你，」崔音彤嘆了口气，「我见不着他，他每天把饭放在护士站就走，这几天都是通过护士的手给我的。」 第127页 姜沁道：「那就让护士帮忙拒绝吧。」 之前他还害怕顾言煜发现他怀孕，但是现在顾言煜都已经主动放弃抚养权了，他最害怕的东西都已经不存在 ，可以说是彻底和顾言煜没了关系。 「行，」崔音彤道，「明天我给你去买饭。」 姜沁道：「我吃医院的食堂吧，正好这些菜也吃腻了。」 不知不觉，姜沁也理解了善意的谎言。 崔音彤觉得他这段时间成长了许多，摆脱了稚气和天真，越来越像一个大人了。 她有些感慨，「还是别那么懂事好。」 但姜沁就是这样，并不是突然之间就开始懂事的。 姜沁才来顾家的时候，她和姜沁关系还没那么好，当时姜沁对她来说，只是个去世的故人的孩子，领他回来也不过是僱主的任务。 除了带着姜沁之外，她每天还有在顾家的工作做，不可能全天看着姜沁。 换成其他的小孩，可能早就吵翻天了，但姜沁不哭也不闹，自己找地方去玩，从来不抱怨什么。 更没有因为这种事就和崔音彤疏远。 当然，当时他只是个孩子，哪怕是在崔音彤的身上找不到安全感，他能依赖的也只有崔音彤。 不过从小到大，崔音彤从来没听见他说过这种事，她一个带孩子的，偶尔也会有愧疚一闪而过，姜沁却跟没事人似的。 要说姜沁迟钝，崔音彤也不觉得姜沁很迟钝。 相反，她觉得姜沁其实很敏感。 生活在这个世界上，大部分人都是敏感的。 第二天，崔音彤一大早就站在护士站旁边，等着顾言煜过来。 她不确定顾言煜什么过来，所以刻意来早了一些，没想到在她站在护士站旁不久，顾言煜就拎着饭盒来了。 顾言煜身上穿得终于不再是在顾家那么正式的装扮，而是换成了休闲一点的风衣，秋天的早晨很冷，上来时，他的身上还带了点寒风。 他身形高挑，身材长得好，这身大衣穿在他的身上，穿出了电视剧男主角的帅气感，往楼梯间一站，不用细看就知道是一个玉树临风的帅哥。 顾言煜看见崔音彤，也有些吃惊。 崔音彤主动道：「你每天都来这么早？」 顾言煜拎着饭盒上前，「您之前说……姜沁不愿意见我，我不知道他几点起床，怕撞见。」 所以每天都来早了一点。 之前顾言煜很少去顾虑别人的感受，现在这么一顾虑，倒是比任何人都考虑的周全。 见他这样，崔音彤的话堵在喉间，倒是不好意思说了。 但现在，一切以孕妇的意愿为主。 顾言煜问：「您今天这是在等我？」 崔音彤道：「对，在等你……」 顾言煜无比聪明，看着她为难的表现，已经猜到了大部分，缓声道：「姜沁发现我送饭了？」 崔音彤点了点头。 顾言煜没有多意外，也没指责什么，就像是那天被崔音彤驱赶一样平静。 这次不过是又一次的驱赶而已。 他道：「我知道了。」 他默默把饭放下，也没再纠缠。 「等等。」崔音彤喊了他一声。 毕竟顾言煜也是她看着长大的，看着顾言煜这样，她心里也不怎么好受，要是顾言煜闹一场还好，他这样不吵不闹，倒是弄得她更憋得慌。 要说之前顾言煜是一个炸弹人，现在就是一个橡皮人。 一点脾气都没了，姜沁说什么就是什么，一点也不带争辩的。 顾言煜停住，「怎么了？」 崔音彤踌躇道：「你把店的地址给我吧……万一小沁要是还想吃，我也好去给他买。」 顾言煜问：「姜沁是怎么发现我的？」 「我每天出病房门的时间太短，他觉得时间不对，我又说漏嘴了，」崔音彤道，「倒是没看见你。」 「既然这样的话，」顾言煜道，「下次还是我去买，在楼下给您，您再拿上来怎么样？店离得确实不近，我有车还方便一些，您去一次可能就要打车。」 崔音彤被他这一口一个「您」弄得浑身不自在。 早些年顾言煜桀骜不驯，也没见这么叫过她。 她再三推脱，「不用不用，直接告诉我吧。」 见她态度坚决，顾言煜这才放弃继续送饭的想法，借了护士纸笔，把地址给了崔音彤。 崔音彤终于拿到地址，十分不容易，和顾言煜道了谢想走。 「崔姨，」顾言煜还是有些留恋，顿了一下，「我也有好几天没看见姜沁了……他还好吗？」 换成几天之前，崔音彤肯定不会说。 不过她现在动了一点恻隐之心，嘆了口气：「还不错。」 顾言煜点了点头，「那就好。」 这次他是真的要离开了。 崔音彤站在原地，盯着他的背影看了一会儿，又想起来很久以前，在顾家看到的一幕。 印象中，顾言煜总是比姜沁高一截儿。 不管是姜沁小时候，还是姜沁青春期发育的时候，顾言煜站在姜沁的身边，身形都能把他盖过去。 那时候顾夫人和她还希望顾言煜和姜沁能兄友弟恭，看见两个人在一起也会欣慰。 什么时候起，感觉全都变了呢？ 第128页 再要好的两个人，都能变得形同陌路。 * 在姜沁觉得自己快在医院待得发霉时，医生终于批准他出院了。 以前看电视，总是不理解为什么那些主角那么迫切的想要出院，但是自己住上一次就知道了，医院里的生活和家里的生活天差地别，行动也处处受限，甚至还不如姜沁被顾言煜关着的那段时间。 临出院之前，医生又对着他重点吩咐了一通。 「不能再受惊了，你的风险本来就比其他人大，要是再晕一次，会造成什么后果真的不可预料。」 姜沁连连点头。 医生看着他的样子，莫名感觉自己像是变成了一个教导主任，使劲规训学生，学生表面上听话，实际上听见去多少，鬼才知道。 荣林江无奈对着崔音彤道：「他吃饭的问题，还是麻烦您多盯着点。」 崔音彤也连连点头。 但她也在暗暗吐槽，吃饭这种东西，她该盯的都盯了，姜沁这孩子怎么就是在饭上犯难呢？ 感觉她做的饭也不难吃啊。 两人心思各异，回到家之后，崔音彤逮住姜沁，就让他坐下。 姜沁木着脸。 崔音彤道：「我是真的要给你制定一个饮食计划了，再不制定，这个孕期就过去了，孩子一点营养都没有，生下来可怎么办？你身上一点营养都没有，该怎么撑上手术台？」 姜沁欲言又止，到底是无从辩驳，还是选择了闭嘴。 这边崔音彤兴致勃勃，去给他弄营养食谱，另一边姜沁被一通电话救出水火。 竟然是许久都没有联繫过的温嘉泽。 这次他住院的事情，温嘉泽并不知道，姜沁也没打算告诉他添堵。 明明也没过去多久，但是感觉温嘉泽上次来找他，又和他告白，已经遥远到像是上辈子的事情。 温嘉泽的语气已经恢復如常，也听不出来有多尴尬。 「最近还好吗？」 姜沁言简意赅，「还好。」 温嘉泽似乎是笑了一下，语气听起来有点无奈，低声道：「这么久没联繫，你就这两个字啊？」 姜沁一顿，想了想，又冒出来三个字，「挺好的。」 温嘉泽这边笑开了。 姜沁的心情也有所缓解，对着电话笑了笑。 之前温嘉泽告白的事情，就这么无形中掀了过去。 两人谁都没有深入那个话题，姜沁没作回应，温嘉泽也懂他的意思，没有催促，没有再一次询问，自找难看。 他们还是像朋友那样说话。 「你现在在家吗？」温嘉泽问。 姜沁道：「在家，怎么了？」 温嘉泽道：「我给你买了点东西……也算是给小宝宝买的吧，如果你有时间的话，记得去取一下。」 这还是姜沁的宝宝第一次收到礼物。 从某种程度上讲，他的人缘确实不怎样，估计等宝宝生下 来，温嘉泽送来的礼物，也会成为唯一一份礼物。 姜沁挂断电话起身。 崔音彤听见动静，从厨房里探出头来，问道：「你这换衣服干什么去？」 姜沁披好了厚重的外套，「去一趟快递站。」 「怎么能让你去呢？」崔音彤道，「放着我来。」 姜沁道：「不用，是温嘉泽买给宝宝的礼物，应该不是很重，拿了就回来。」 崔音彤听见他这么说，这才放了心。 出门时，姜沁发现，他们万年没回来过的邻居，打开了家门。 他们一个楼层上居住的人比较少，一个大楼层上总共四户，中间又被楼梯给隔开了，两户两户挨着。 姜沁搬过来起，对门的门就没开过，他和崔音彤都推测过，对面应该是没人居住。 听见里面的动静，姜沁有些好奇，不过忍住了没看。 伸着头窥视别人家的空间毕竟是不太好的。 等到姜沁到了快递站，把一个硕大的包裹拿出来时，发现刚刚他说的不是很重还真是打脸了。 也不知道温嘉泽买了什么，包裹大到都快到姜沁的腰了，他必须在地上拖着才能走。 快递站的人还帮了他一下。 但是到了小区楼下，就没人帮他了。 姜沁很少去做孕妇扶腰的动作，站在楼下时，还真是有点没忍住。 他刚刚就不该拿，都走到半道了，不前不后的，往家里运不是，重新扔快递站也不是。 姜沁正想给崔音彤打一个电话时，看见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人。 他一抬头，怀疑自己是不是看错了。 竟然是消失了很久的顾言煜。 上次在医院里，他让崔音彤转达了他的意思后，之后他的早餐也换了，顾言煜也消失了，他确认顾言煜应该是完全理解了他的意思。 顾言煜对着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没有从前那么冷漠。 这个笑容也很柔和——就是他好像又瘦了，脸色不如从前那么健康好看，有点发白，很像姜沁低血糖时的状态。 不过在看见姜沁时，他明显是真的高兴。 「我这次真不是专门来找你的，」顾言煜道，「我有其他的事情。」 姜沁听他表明来意，半信半疑。 顾言煜问：「需要帮忙吗？」 就算是再瘦，顾言煜的体型也完胜姜沁的，先天的条件在那里摆着，不服不行。 第129页 姜沁刚想答应，没想到又听见了一阵风铃声，随后，有个人朝着他跑了过来。 风铃声是不远处的咖啡厅发出来的，咖啡厅的门口放了一串风铃。 路天意看见姜沁，喜出望外，扬声道：「周水！我已经很久没看见你了，你最近是干什么去了？」 确实是好久没见，姜沁都快忘记了「周水」这个名字。 听见路天意叫他，仿佛听他在叫别人。 路天意正好和顾言煜对视上。 ——这安生日子没多久，接着又要告吹了。 姜沁见状，觉得还是脚底抹油为上。 然而，顾言煜这次却并没有对路天意展现出来很强的攻击欲。 他甚至还和路天意聊上了。 「周水生病住院了，没见到也正常，」顾言煜道，「你找他有事吗？」 「啊……」路天意没想到是他回答，有些尴尬，「倒是没什么事，好久没看见他，出来打个招唿。」 姜沁差不多能猜到顾言煜的下一句话是什么。 ——招唿都打过了，回去吧。 顾言煜道：「好久不见，打个招唿也是应该的。」 路天意比姜沁还懵，「哈？」 他可没忘了，上次顾言煜是用什么眼神看着他的。 假如眼神能杀人的话，可能他上一次就被顾言煜弄死了。 怎么这次还和他寒暄起来了？ 顾言煜又问：「我看你年纪不大，应该还在上学吧？」 「啊对，」路天意犹豫道，「正在上大三，已经开学了。」 顾言煜道：「那你在这家咖啡店是兼职？」 路天意道：「算是兼职。」 他以为顾言煜是想借着他年纪小、经济不独立这一点来羞辱他，特意没把话说死。 顾言煜这样，怎么看都像是要放大招。 结果顾言煜又问他：「这样一天能赚多少钱？你和姜……周水认识，是因为这家咖啡店？」 路天意一脸懵逼，没忍住朝着姜沁投入求助的目光。 姜沁忽地伸出手，拽住了顾言煜的衣摆。 他压低声音问：「你干什么？」 顾言煜的话顿住，视线往下挪，放在了姜沁的手上。 姜沁浑身的骨架小，手也不大，常年不干粗活，细嫩白皙，在阳光下瞧着白的反光。 要是放在相机下，估计都该过曝了。 姜沁被他盯得不自在，手都蜷缩起来，立刻放下。 顾言煜喉结滑动，指尖动了动，似乎是想挽留，但又硬生生克制住，没做出任何不好的举动。 「就是随便聊聊，」顾言煜道，「不用紧张。」 也不知道是安抚谁。 路天意显然没了继续和姜沁打招唿的胆量，普通人光是站在顾言煜的面前，就需要耗费一定的力气。 姜沁常年待在顾言煜的身边，可能没什么感觉，但是路天意的感触很深。 顾言煜问：「刚刚说到哪了？」 「啊……我和周水是怎么认识的，」路天意就差自报家门了，问什么说什么，「他喜欢小动物，但是对小动物过敏，正好我们咖啡厅有救助流浪动物的活动，也不用近距离接触，看见流浪动物给我们报信就成，我就推荐给他了。」 顾言煜有些意外，「他喜欢小动物？」 路天意反问：「你不知道吗？」 他总感觉，顾言煜和姜沁很熟悉。 这时姜沁已经忍无可忍了，他拿出手机来打算给崔音彤打个电话，赶快帮他把东西拿走，以求解脱。 顾言煜眼疾手快，手探过去，指尖点在了挂断键上。 他和姜沁保留了一段距离，没碰到姜沁任何身体部位。 「不用叫崔姨，我顺路给你送上去。」 姜沁觉得不对，「你顺什么路？」 这顺的能是哪门子的路？ 顾言煜没回答他，倒是对着路天意道：「不好意思，我和他这就上去了，改天去你店里喝咖啡。」 路天意还有些恍惚和茫然。 不懂他和顾言煜的关系，是什么时候走到「去店里喝咖啡」这一步的。 顾言煜单手把姜沁刚刚拖在地上死活弄不动的包裹扛了起来。 姜沁比路天意还要茫然。 直到跟着顾言煜上了楼，到了家门口，顾言煜替他敲了敲门，随后把包裹放下，走向了……姜沁邻居家。 姜沁懵了，「你去人家家里干什么？」 顾言煜带着笑容看了他一眼。 姜沁终于反应了过来，「你搬……你搬我们隔壁了？」 顾言煜表情镇定自若，「嗯，搬新家了。」 姜沁皱眉：「你疯了？」 顾言煜也没生气，任由姜沁骂，「我搬个家而已，就是疯了？」 「我们之前说过的话……」姜沁努力组织措辞，「你全当耳旁风了？说话不算话？」 演都不打算演了是吗？ 「我知道，我不会打扰你，」顾言煜道，「只要你不主动来找我，我绝对不会纠缠你，今天碰见只是个意外。」 姜沁总觉得他在玩文字游戏。 都住这么近了，这种意外以后还会少吗？ 顾言煜看出他的想法，反问道：「你怀孕不方便，生 活中总有需要帮忙的时候，就像今天这样，我住的离你近一点，随叫随到。」 第130页 姜沁也道：「今天只是个意外。」 顾言煜道：「这种意外不会少的。」 顾言煜想了想，「以后你不说话，我不会离你太近。」 「你觉得不舒服了，可以随时推开我，对我动手。」 「姜沁，」顾言煜站在原地，依旧和他保持着距离，「我只是想照顾你。」 姜沁的嘴唇动了动，拒绝的话已经到了嘴边。 这时，姗姗来迟的崔音彤推开了家门，被快递包裹给挡了一下。 「谁敲的门？怎么把东西放这儿了？」 姜沁回神，连忙去挪。 「这个姓温的还真会买，」顾言煜没忍住还是嘲讽了一句，「让一个怀孕的人搬这么沉的东西。」 刚刚搬东西时，他看见了寄件人的名字。 他盖住语气中的酸味儿，轻哼了一声。 第46章 姜沁以为, 顾言煜住在他的隔壁，来不来骚扰不好说，肯定时不时就能碰见。 结果除了第一天看见顾言煜叫了家政来打扫卫生, 其他的时候, 隔壁还是像没住人一样, 一点动静都听不见。 连崔音彤都没发现隔壁多了一个人。 姜沁待在家里时，常常下意识去听隔壁的声音。 如果换成其他人，估计会非常喜欢顾言煜这个邻居, 日常生活非常安静，也从来不在家里制造噪音。 什么邻里矛盾都不会发生。 就这么过去了一星期, 姜沁也逐渐接受了这件事。 左右影响不到他的日常生活。 天天在家里, 姜沁没多长时间，再次感觉到了无聊。 其实他是一个相当能自娱自乐的人, 但之前的那种自娱自乐，大部分都是因为被困在顾家，不得不为之的自娱自乐。 而且那时候他还有学校的作业，现在什么都没有。 医生在他出院之前嘱咐过, 宁愿天天躺在床上, 也不能过度劳累。姜沁想要工作时, 也都被崔音彤给劝阻了。 崔音彤是之前他之前做兼职的事情的, 当时她虽然不贊同, 但也没多说什么。 这次是坚决反对。 「挣那点钱, 还不够精神损失费的, 非得上赶着干活干嘛？」 姜沁道：「闲着也是闲着……」 「闲着也是闲着，那就闲着吧, 」崔音彤道，「等你把宝宝生下来, 有的是工作的日子。」 姜沁于是作罢。 不过，有过波折，他知道这种平静的生活来之不易，倒也不是很想去打破。 就是干点什么好呢？ 姜沁又想起来了楼下的流浪猫流浪狗。 崔音彤在他发呆的时候，整理好了家里的垃圾，准备提下去。 姜沁见状，想来帮忙。 「别，你坐着就行。」崔音彤连忙拒绝。 穿鞋准备走人的时候，姜沁的眼神又瞥向了隔壁。 隔壁的房门紧闭，什么动静都没有。 「对了，」崔音彤道，「我感觉感觉，你最近老往外面看呢？」 姜沁回神，否认道：「没有。」 崔音彤也没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又问道：「不说你了，我老感觉对面好像住人了，咱才住进来的时候，我听邻居说，对面房主五六年没回来了，该不会是闹鬼了吧？」 「……」姜沁道，「没闹鬼，是真的住人了。」 崔音彤惊讶道：「真的？我怎么没看见？」 「那天我取快递的时候，对面敞开房门打扫来着，」姜沁道，「你那天没出来。」 崔音彤道：「怪不得。」 她喃喃道：「好歹是邻居，也不知道住进来个什么人，我改天做点吃的给人家送过去……」 姜沁一愣，随后快速道：「不用。」 崔音彤见他反应迅速，拒绝的也这么快，感觉有些奇怪。 她道：「也是，你现在的身体也不方便，不送了。」 姜沁松了口气。 崔音彤把鞋穿好，拿着垃圾准备下去，临走之前又多看了姜沁几眼。 姜沁窝在沙发上，崔音彤的饮食计划，并没有让姜沁多长几斤肉，脸颊和身体还是消瘦的，弯着腰时看不清肚子，让他看上去和常人一样。 最近崔音彤时不时能看见姜沁皱眉头，他自己可能没意识到。 「我走了，」崔音彤道，「扔完垃圾之后可能去菜市场逛逛，你守好门。」 姜沁点了点头。 崔音彤把门带上，姜沁起身，确认了一遍她有没有关好。 站在门口，姜沁透过猫眼，看见隔壁还是房门紧闭，眨了眨眼，这才重新坐回去。 他拿着手机，打开了和路天意的聊天框。 想了想，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言煜就在同一个小区，他和路天意联繫，无异于给人家找麻烦。 姜沁盯着手机界面，走神走着就开始犯困，就这么窝在沙发上睡着了。 等再次睁开眼，姜沁听见了门外的动静。 他不太能确定，门外的动静是崔音彤回来了，还是隔壁弄出来的，他迷迷煳煳站起来，揉着眼把房门给打开了，连猫眼都没来得及看。 门一打开，他和电梯口的顾言煜四目相对。 姜沁的视线向下，看见顾言煜的怀中抱着一只猫。 他怀疑自己是睡蒙了出现的幻觉。 顾言煜小心道：「我吵到你了吗？」 第131页 他弄出来的动静不是很大，是姜沁醒的莫名其妙。 姜沁摇了摇头，本想关门，但是在看见顾言煜手中的猫时，顿了顿，「你怎么……」 「哦，」顾言煜解释道，「在楼下领养的。」 楼下的话，不就是路天意的咖啡店吗？ 姜沁有点懵。 顾言煜什么时候和路天意的关系这么好了？还能在路天意那里领养猫？ 路天意该不会是被迫把猫给他的吧？ 姜沁看着顾言煜抱猫的姿势也不是很熟练，皱眉道：「没做好养的准备，就不要领养……」 顾言煜抬头，表情还有点无辜，「我准备做的挺好的，路天意都检查过，我也填了领养表。」 姜沁半信半疑。 顾言煜把家门打开，对着他道：「你要是不相信的话，要不要也检查一下？它的装备我可是买了很多。」 他话中带着很明显的引诱，姜沁立刻道：「不用了。」 顾言煜略有遗憾，不过也尊重姜沁，没强行让他看。 姜沁后退了两步，还是没忍住，道：「猫不能熘，出门容易应激，你给它买的背带也太紧了。」 「太紧了吗？猫不能熘？」顾言煜因为姜沁的主动搭话，有点高兴，「我说它怎么下楼也不知道走路呢。」 姜沁：「……」 他都已经想像出来那个画面了，很明显，顾言煜做的功课还是不够多。 不过顾言煜竟然能主动想着去领养一只宠物，这非常不可思议。 「对于你来说，物质条件很容易满足，」姜沁道，「但它也是一条命，不是只满足物质条件就可以的，养什么宠物就要顺应什么宠物的生活习性。」 猫也可以熘，但是猫不一定愿意被熘。 狗也可以在家里，但是狗在家里会抑郁。 姜沁想，他以前觉得顾言煜把他当成宠物养，这个观念其实也是错误的。 哪怕是宠物，主人在去养的时候，也是要在宠物身上花心思的，而不是把自己所以为的、想像中的东西强加在宠物的身上。 顾言煜听完他的话，若有所思。 两人的神情都有些微妙。 姜沁不管他能不能理解——他感觉自己今天的话有点太多了，不该再继续说下去。 顾言煜道：「那我这宠物也养的够糟糕的。」 他话里用了一个「也」字。 姜沁想关门，顾言煜连忙道：「我房间里还有很多猫的用品，你能不能帮我看看？」 顾言煜向他求助……这可真是破天荒。 姜沁都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的程度。 顾言煜道：「当然，你不愿意的话，那就算 了。」 姜沁站在原地看了他片刻。 他的表情有种说不出来的奇怪，好像是觉得面前的这一幕充斥着违和感，那种观念被改变的怪异。 这时，猫很识趣地在顾言煜的怀中叫了一声。 姜沁道：「别这么抱它。」 顾言煜看上去手足无措，手在猫的身上挪了好几个地方，每挪一个地方，都抬头看姜沁一眼。 姜沁只是看着，手垂在身侧，并没有动。 他道：「应该托住它的后腿，让它的肚子搭在你的胳膊上。」 顾言煜道：「你不抱一抱吗？」 姜沁道：「我不能抱。」 顾言煜的视线滑向他的肚子。 在姜沁以为顾言煜会问为什么时，顾言煜却心照不宣地没再继续往下说，仿佛已经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不过，他连养猫都不清楚，怎么知道他在顾虑什么？ 姜沁发现，他在不知不觉中，已经默认了顾言煜是个以自我为中心的人，不太相信顾言煜会主动关心别人。 尽管这段时间顾言煜一直在打破他的印象，但习惯还是一时难改。 顾言煜朝着他敞开家门，再次询问：「所以要帮帮我吗？」 姜沁盯着他怀中的猫，终于点了点头。 在顾言煜略带惊喜的眼神中，他缓缓走向顾言煜的家。 出乎意料的是，顾言煜的家里并没有太多的东西，家具只有两张桌子，一张用来放生活用品，另一种放着电脑和椅子，看上去是为了处理工作，临时搭建出来的工位。 至于电视和沙发，根本就没有。 剩下的就是猫爬架和一些猫咪用品，准备的非常齐全。 看上去像是要好好养猫的样子——起码比养他自己要用心。 顾言煜解释道：「房东很久没住了，也没什么家具，只有一张床。」 姜沁道：「你怎么不让助理去家具城看看？」 顾言煜道：「助理已经走了。」 姜沁心想，他还真是脱离了助理就完全失去了生活能力。 但这里又有这么多的猫爬架。 姜沁想到这段时间，隔壁一点动静都没有，想法微微一滞，似乎明白了顾言煜为什么不买。 顾言煜打断了他的思绪，「我准备的还好吗？」 姜沁回神，点了点头。 如果非要从这个家里选一个过得比较好的生物，那肯定是这只猫。 顾言煜的生活都不能说是极简风了，可以说是什么都没有风。 「你是怕大家具弄出声音吗？」姜沁问。 除了这个，他想不出来能让顾言煜家里这么「简洁」的理由。 第132页 这里看上去似乎也就那天保洁来了打扫了一下。 顾言煜没回答，反问道：「所以你应该没听见什么动静吧？」 姜沁沉默了一下，「你不用这样。」 顾言煜听着他的意思，似乎是没听见什么动静，还算高兴道：「我总该遵守承诺，说过了绝不打扰你。」 姜沁觉得，他对着顾言煜果然还是不知道该怎么相处。 顾言煜弯腰，把猫放了下来，猫咪一低落，轻车熟路在室内转了一圈，看上去很自在。 小猫面对着姜沁这个陌生人，也不怎么怕生，在姜沁的小腿上蹭了蹭。 小动物的毛很柔软，是毛绒玩具比不了的触感，温度比人类的皮肤要高。 姜沁忽然一躲，差点把猫吓一跳。 「我听路天意说，你对小动物过敏，」顾言煜道，「我记忆力你没对小动物过敏过，是因为怀孕了不敢碰吧？」 姜沁点头也不是，不点头也不是。 顾言煜道：「我问过专业人士，怀孕也不是不能接触小动物，路天意店里的小动物都打过疫苗，没有什么传染病，连疫苗本都有，如果非常想养，并不是不能养。」 他问过专业人士？ 那刚刚姜沁说不能养，他是猜中了原因的，所以才说那种话。 姜沁摸了摸肚子，不自主道：「是崔姨……出于谨慎。」 哪怕现在顾言煜对这个孩子已经没有什么威胁了，姜沁不知道为什么，和他提起有关孩子的话题，还是会觉得很微妙。 大概是他肚子里的孩子，和顾言煜脱不开关系，毕竟是两人合伙造出来的。 他不自在道：「我回去了。」 今天两人能单独相处这一会儿，顾言煜的心情已经和捡钱差不多了。 他也不贪多，亲自给姜沁打开了门。 姜沁都已经出门了，还回头看了一眼，视线落到猫咪身上。 小猫对着他半坐着，像是在送他。 顾言煜顺着他的视线，轻声道：「我会好好养的。」 他这句话像是一个承诺。 姜沁抬头，睫毛煽动。 他小而精緻的脸上，有种想说点什么，又说不出口的为难，他很快挪开了视线，朝着自己家走。 顾言煜眼睁睁看着他关上门，又在门口站了很长时间。 以前天天见，哪怕出差一个月，也感觉不到什么，现在想见一面不容易，有时候能看见，姜沁也是看兴趣来决定搭不搭理他。 人总是失去了才知道珍惜。 猫在顾言煜的脚边叫了一声，在他腿上蹭了蹭，似乎是饿了。 顾言煜蹲下来，摸了摸小猫的头，「你还挺管用。」 猫又叫了一声。 「下次认准了人，记得在刚刚那个人的身上使劲蹭，」顾言煜道，「听见了吗？」 猫看在他的身上捞不着食物，叫了两声觉得没意思，往客厅里走了。 顾言煜想，养猫还行，养孩子是不是会难很多？ 不知道他还有没有机会养。 他今天看见，姜沁的肚子又大了不少。经过他这些天做功课，孕妇的肚子确实会在过了一定月份后越来越大，一天一天见长。 看来姜沁是已经到了那个月份了。 尽管不太应该——但顾言煜的心思阴暗时，还挺感谢这个孩子的。 要不是这个孩子，可能他到现在，已经和姜沁没有任何关系，找各种的理由待在姜沁身边都不管用。 但是现在这个孩子把他和姜沁绑在一起，他的关心也都有了理由。 世界上有一个他和姜沁的血脉。 光是想想，顾言煜的心情就难以言喻——激动，感激还有欣喜糅杂在一起。 顾言煜依依不捨关上了房门。 * 姜沁再次和路天意联繫上了。 他的本意是想问一问路天意，那只小猫是怎么回事，他怎么会给顾言煜领养小猫。 但路天意因为他的联繫非常兴奋，拉着他说了很多的话，还邀请他去咖啡厅里玩。 姜沁下意识拒绝。 路天意反应过来：[对，我差点忘了，你对小动物过敏是吧？那你在家好好休息吧。] 姜沁莫名想起来顾言煜说过的话。 于是他拒绝的话就变成了：[我过敏好像好了不少，可以下去。] 路天意喜出望外。 姜沁下楼时，穿了一件可以遮掩身形的衣服，秋天已经进入尾声，身上的衣服穿很多也不会觉得突兀，肚子也能完全盖住。 下楼后，他看见路天意正在跟客人聊天。 他们小区里住的人不少，听说路天意还在网络平台上运营了一个帐号，这里经常有客人来。 姜沁找了个地方坐下。 他还是头一次进这个咖啡厅。 以前都是在外面看，很多的猫在救助前他能近距离看，等投放到咖啡厅里之后，就只能隔着玻璃。 一只猫凑到了姜沁的面前。 姜沁试探着伸出手，指尖在猫的耳朵戳了戳。 「我还是第一次见你碰小动物，」路天意不知道什么时候和客人说完了话，站在了姜沁身边，「你过敏是真的好了？」 姜沁吓了一跳。 猫也因为他的动作而跳走了。 「对不起对不起，」路天意连忙道，「我不是故意的。」 第133页 姜沁稳了稳心神，「没关系。」 路天意还给他端了杯咖啡，放在了他面前，笑着道：「刚刚的客人说，咱们附近有家游乐场开业了，听说高仿了迪士尼，有很多卡通人物，他们正打算去看看。」 姜沁：「高仿迪士尼？还是开在咱们小区附近？」 「对，这里地段好啊，」路天意道，「距离商业街不是很远，有人逛完了街就能过来玩。」 姜沁没怎么去过游乐园。 他更好奇的是，游乐园里究竟有什么。 路天意道：「吃喝玩乐，什么都有，还有各种游玩设备， 过山车你总知道吧？」 姜沁点了点头，他倒也没无知到这种地步。 「不是吧，你真没去过任何一家游乐场？」路天意觉得很惊奇，「哪怕小时候没去过，长大了也没和朋友一起去过？」 姜沁茫然摇头。 路天意调侃道：「该不会是因为你长得太好看，别人排挤你吧？」 想想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长得好看，性格又不是特别亲和的人，总是让人不敢接近，可能别人也没想孤立人，但就是容易形成那种孤立的局面。 姜沁道：「我没觉得我长得好看。」 路天意没说话，用眼神表达出了「你要不要瞧瞧你在说什么」这句话。 「要不，改天我和你一起去游乐园玩一玩？」路天意询问道，「离我们小区很近的，也就一公里。」 姜沁有些意动。 但很快，他想起来他的肚子…… 「不了，」他努力想了个理由，这次总不能说他对游乐园过敏了，「我没时间。」 路天意表情遗憾，不过也没强求。 姜沁想起来他要找路天意的事情，进入正题，「我听说……你让顾言煜领养了一只猫？」 「他跟你说我让他领养的？」路天意理解错了，「不是，他自己要养的，和我没关系。」 路天意补充道：「领养工作我都做了，也检查了他的装备，养猫的条件他都有。」 姜沁想想也是。 本身救助工作就难做，路天意手里的猫狗越积越多，收养的速度根本跟不上领养的速度，能有机会把猫送走，肯定是会送的。 姜沁又问：「你知道他为什么想养猫吗？」 「这个……我还真不知道，」路天意挠了挠头，「也是，他怎么想起来养猫？第一次来我店里，他那个嫌弃的表情我现在还记得。」 虽然不是很明显，但他感觉到了。 路天意猜测道：「你怎么问这个？他不会有虐待倾向吧？」 姜沁：「……不是，没有，他人品没有差到这个程度。」 路天意放心了。 他警觉道：「你怎么这么说？他人品很差？」 姜沁：「……」 这人也真会找重点。 姜沁招架不住，索性先熘，打哈哈敷衍了几句，就要告辞。 路天意也没拦，等姜沁走后，才发现他一口咖啡都没动。 他有些疑惑，自言自语道：「咖啡也不喝？总不能是咖啡过敏吧？」 姜沁这个人确实很奇怪。 明明二十出头，生活习惯和老年人似的。 游乐园明明是想去的，一次门票也没多少钱，但还是拒绝了。 …… 高仿迪士尼的事情，姜沁惦记了几天。 后来他也在网上搜索过，游乐园里一般有什么，也看见了扮演的卡通角色都是什么。 甚至看了一遍别人的攻略。 跟着视频里的攻略看一遍，感觉自己好像也去了一样，慢慢的，他就把这件事给放下了。 其实他现在怀着孕，去了也没什么意思。 等孩子生出来，如果能带着小孩去玩，肯定比现在怀着孩子去高兴。 只是姜沁没想到的是，他会在小区里看见穿着玩偶服的人。 第47章 清晨,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是整个秋天难得看见的大晴天。 姜沁吃完早餐，趁着崔音彤洗碗的间隙, 去阳台上收衣服——崔音彤不让他做任何的家务, 他想要帮忙, 也得偷偷摸摸的。 碗筷碰撞的声音从厨房里传出来，姜沁伸着腰，把衣服一件一件认真够下来。 他还要分神去听厨房里的动静, 防备着崔音彤突然出来。 衣服都已经抱到了手中，姜沁听见了一阵手机铃声。 洗完的声音停下, 姜沁也僵住。 他听见了崔音彤和人说话的声音。 尽管不是很想偷听别人的隐私, 不过阳台和厨房挨得挺近，他隐约还是能听见不少。 「什么事？」 「家里能有什么事？我父母都过世了。」 「迁墓？」 虽然现在的天气已经降温了, 但今天的太阳有点毒，姜沁又抱着衣服，不一会儿鼻尖上就出了一点汗。 他抱着衣服往洗衣机的方向走了走，藉助洗衣机的力量, 把身上的担子卸下来一点。 同时, 他的视线顺势往楼下扫了扫。 就是这一眼, 让他产生了一点困惑。 很少有人穿得五颜六色往大街上走, 尤其是全身都是鲜艷的颜色, 姜沁仔细一看, 才发现是几个穿着玩偶服的人。 隔得太远, 看不清究竟是什么玩偶。 不过，他们小区里怎么会有这种东西？ 第134页 姜沁还没发完呆, 崔音彤就从厨房里出来了。 她看见姜沁正在阳台上收衣服，果然开口道：「我都跟你说过了, 这些我来就好，你怎么就是不听呢？」 姜沁回神，有些无措。 崔音彤说完，觉得自己的语气有些重了，看见姜沁的样子，立刻抱歉道：「我刚刚收到了一条不太好的消息，情绪不太好，不好意思。」 姜沁道：「没关系，对不起。」 「你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崔音彤上前，把他怀中的衣服全部拿了起来，「你休息去，这些交给我来做就好。」 姜沁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亡羊补牢，把东西全部交给她。 崔音彤的心情看上去像是被那通电话给毁了，脸上的表情就没有缓和过，沉着脸把洗好的新衣服又扔洗衣机里了。 姜沁欲言又止。 「我今天打算给家里大扫除，」崔音彤道，「你可以去楼下慢慢散个步，也可以待在卧室里别出来。」 姜沁发现，其实做家务也是崔音彤排解情绪的一种手段。 他想起来刚刚在楼下看见的东西，识趣道：「我去楼下转转。」 就这样，姜沁算是被半撵出了家门。 他身上依旧穿着宽大的衣服，现在出门，需要扶着腰走路，否则不一会儿就会累。 在下楼之后，他立刻就看见了在阳台上看见的东西。 ——居然是前段时间，那个游乐园里的卡通人物。 姜沁知道，他现在的样子去不成游乐园，别说是游乐园，哪怕是下楼散步都得遮遮掩掩。 再过一段时间，他的肚子大到衣服都遮不住时，估计该遮的就变成了他的头髮和喉结，不让别人看出来他是个男人。 这种情况下，有些念头就不该产生。 姜沁刻意迴避了那几个玩偶人。 然而，在他已经贴着墙走路、打算绕过去时，还是有个玩偶人发现了他。 这些人似乎是在发传单。 有个人把传单递到了姜沁的面前。 姜沁出于礼貌，一般都会接过去，有些人可能转弯的功夫就扔垃圾桶里了，姜沁会把传单揣到兜里很长时间，等下一次发现时，可能已经皱成了梅菜干。 那种时候，他才会找垃圾桶扔掉。 姜沁接过去，和玩偶人点头示意。 没想到，对方看见他点头，有了和他互动的意思，也给他回礼，朝着他鞠了一躬，又在他面前转了一圈。 这个玩偶姜沁知道，好像在游乐园里的人气还挺高。 是一个非常可爱的兔子形象，雪白雪白的。 只不过这个兔子的性别应该是个女生，但现在在里面的人，似乎是个个子很高的男生，本身玩偶服就很大，姜沁现在得仰着头看他。 姜沁有些尴尬，笑了笑，小声道：「不好意思……」 他想赶紧走人。 玩偶人朝着他做了一个骑士礼。 这个姜沁也见过，很多人想和玩偶互动，玩偶邀请对方拍照时，就会有这样的动作。 在这个玩偶人朝着他单膝跪地的瞬间，另外的几个玩偶人也闻声赶来，跑到了两个人的附近。 他们围着姜沁和这个个子高的玩偶人，组成了一个小圈，看着 他们两个拍手。 姜沁还是第一次受到这么热情的招待。 他想，可能是对方发传单，结果没有多少人接？看见他这个接传单的，就愿意和他多互动一会儿。 虽然小区里没有游乐设施，但被这么多不是一个次元的卡通人物围着，也稍微有了一点梦幻的感觉。 头套隔绝了人类的眼睛，姜沁不用和他们对视，显得也自如了许多。 在对方又一次朝他伸出手时，姜沁犹豫片刻，搭了上去。 剩下的玩偶立刻围着他转圈圈。 一个玩偶人凑到他的身边，里面的人出声——是个女生，很温柔的问他：「要拍照吗先生？我们不收钱的。」 姜沁「啊」了一声，「可以吗？」 「当然可以！」 他把手机递了过去，对方用戴着手套的手，笨拙地划开屏幕。 姜沁先是和兔子人偶合了个照。 接着，那个女生又问他：「我们游乐园里的卡通人物今天都在这里，这会儿小区里的人不是很多，您还想和哪个人偶合影？我们都可以满足你哦！」 兔子人偶站在姜沁的身边一言不发。 他距离姜沁有点近，姜沁和他拉开了一点距离，指了指其中一个人偶，「这个……？」 兔子人偶被挤开了。 合照的时候，姜沁很庆幸小区里的人不多，因为等他拍完之后，人流量逐渐大了起来，还有一些带着小朋友的家长看见，也都赶过来拍照。 姜沁拿着手机，嘴角微微扬起，和几个人偶告别。 他看上去心情好了不少，在他的脸上，很少能看见多少笑容，能让他笑出来，说明是真的挺开心。 兔子玩偶也朝着他举起手，挥了挥。 所有人的人偶都在营业，就这个玩偶一直盯着姜沁看，姜沁都准备走了，他还和姜沁打招唿，被身后打算合影的家长叫了一声，才转过身去。 姜沁听见有个家长嘟囔：「这小兔子怎么突然变这么高了？那天去游乐园里看见的那个没那么高啊，换人值班了？」 第135页 小朋友拽了拽家长的衣摆，这家长才继续哄孩子。 姜沁散步时，崔音彤又给他打了个电话。 早晨崔音彤接电话时，姜沁就有了预感，这下果不其然，崔音彤打算回老家一趟，打电话过来和他商量。 崔音彤和他说完的口吻小心翼翼，好像生怕他不答应，又好像对他心存愧疚，觉得自己不该走。 姜沁问：「要是我不让你走呢？」 崔音彤果断道：「那我就不走了。」 姜沁一顿，道：「崔姨，你决定好了就好，照顾我不是你的责任。」 崔音彤听见他这么说，笑了笑，「我就是觉得我不该扔下你。」 姜沁道：「我是成年人了，能照顾好自己。」 他没有感受过母爱，但是在崔音彤的身上，有幸弥补了亲情的缺失。 崔音彤经过他的劝解，放下了这个心结。 事发突然，崔音彤需要订票，匆匆挂断了电话。 等姜沁回小区时，发现那几个玩偶人还在工作中，几个人配合着家长和小孩来拍照。 而那个兔子人偶就站在一边，很少参与到营业中。 姜沁从他们旁边过去，兔子玩偶还记得跟姜沁挥手。 姜沁一愣，也挥了挥手。 他又听见一个家长道：「什么啊，刚刚对着我们这么敷衍，还主动跟别人打招唿。」 「妈妈，可以让他跟我拍照吗？」 兔子人偶似乎没听见，也没说话。 姜沁没有在意，匆匆走了过去。 在他走过去不久，眼见着他已经进了单元楼，兔子玩偶放下了打招唿的手，接着，摘下了头套。 顾言煜已经汗湿的脸露了出来。 他一张英俊的脸完全被汗浸透了，头髮也一缕一缕的贴在额头上，但是他毫不在意，依旧直勾勾盯着姜沁离开的方向。 一个打算和他合照的小朋友叫了一声。 家长才刚说完他，没想到他长这么帅，一时间也失语片刻。 另一个人偶服里的女生连忙走到顾言煜旁边来，「先生，我们有规定的，不能在游客面前摘头套。」 顾言煜皱眉道：「他们又不是游客。」 顶多是托姜沁的福，沾了点光而已。 「那对我们游乐园的名声也不太好……」 眼见已经有人拿出手机来打算拍照了，顾言煜把头套转了个圈，又重新戴了回去。 他冲着人偶服里的女生道：「我先走了，你们也下班吧，工钱找领班结。」 在他说完话后，几个穿着人偶服的人，都蹦跶了一下。 于是，剩下的几个家长和孩子，眼睁睁看着这群人原地解散，穿着兔子人偶服的顾言煜，径直走向了姜沁所在的居民楼。 * 崔音彤离开的很仓促。 姜沁到家时，她还在家，并且给姜沁准备了半成品的午餐，又告诉他接下来几天吃什么，炉灶该怎么用。 听着她说的话，倒是感觉很简单。 姜沁信心满满，「您走就是了。」 崔音彤看他的样子，还是觉得不太放心，狐疑地把灶台给关上，又嘱咐了很多，这才拖着行李箱走人。 如果事情顺利的话，她三天就能回来，如果事情不顺利，时间可能就要延长。 虽然姜沁嘴上说自己是个成年人了，但崔音彤还真怕他把自己饿死。 以前姜沁在顾家衣食无忧，待遇比不上顾言煜这个正牌少爷，却也不用自己下厨，算是十指不沾阳春水。 崔音彤问：「真行？」 姜沁笃定道：「行。」 崔音彤终于出了门。 她这一步三回头，和亲妈也差不了多少。 姜沁目送着她到电梯门口，崔音彤看着他挺着大肚子，让他抓紧回去。 房门关上后，崔音彤面前的电梯门就开了。 接着，她被电梯里的人吓了一跳。 顾言煜怕吓到姜沁，故意没有摘头套，没想到却撞见了崔音彤。 两个人没什么矛盾，之前在医院还说过话，顾言煜看见是她，便把头套摘了下来，「崔姨，是我。」 「怎么是你？」崔音彤非常震惊，「你怎么……又来了？」 「我就住您隔壁，」顾言煜苦笑了一下，「姜沁没和您说？」 崔音彤更震惊了。 她道：「姜沁知道？」 不仅知道，而且到现在都没和她提起过，说明姜沁还默认了顾言煜住在隔壁？ 崔音彤的时间不多，没工夫再和顾言煜细聊了。 顾言煜的视线从她的行李箱上滑过，又收了回来，主动给她摁了一楼的电梯，自己则出去了。 电梯门关上后，顾言煜转过头，看向了姜沁的家门。 * 姜沁果真是高估自己了。 中午的半成品，被他弄出了非常难吃的味道，和崔音彤弄得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他都怀疑自己手是不是出了什么问题，否则怎么能这么难吃呢？ 半成品没能吃下去，他又拿出来了冰箱里的食材，晚上搜罗来教程，一比一对着做。 做饭这种事情，看着简单，好像只是按照配料加料就行了，但实际上每个步骤都有需要注意的点，一旦弄不好，差之毫厘失之千里。 姜沁再次搞砸了几样食材后，放弃了。 第136页 最终还是点了外卖。 他不太想见人，就备註了骑手放在门口，对方敲了敲门后，姜沁等着人家走了，这才出去拿。 他出去后，恰好隔壁也打开了门。 姜沁维持着弯腰的动作，微微抬头。 顾言煜和他对视，清咳了一声。 「怎么吃外卖？」 他问完后，还非常有眼力见地上前，帮姜沁把外卖拿了起来，递到他手中。 姜沁肚子大了，弯腰什么的很不方便，穿袜子也只能藉助工具来穿，顾言煜居然能注意到这一点。 他沉默片刻，缓缓道：「谢谢。」 顾言煜扯唇。 这 有什么好谢的？姜沁果然还是太善良。 顾言煜道：「什么味道？」 姜沁一愣，这才想起来，刚刚他做失败的那些菜还没扔，味道也没散干净，屋子里全是煳味儿。 很难得的，他起了一点自尊心，默默挪了挪身体，挡住了顾言煜的视线。 不过顾言煜的个子比他高，挡了也没用。 原以为顾言煜看见了一堆做煳的菜，会说两句什么，或许是调侃，或许是嘲笑。 但顾言煜第一时间问：「你下厨了？」 姜沁点了点头。 「没伤到手吧？」顾言煜打量他，「手被烫到了吗？」 姜沁听见他这么问，莫名觉得，自己更像笨蛋了。 他不自在道：「我没那么傻。」 「这不是傻不傻，」顾言煜道，「第一次下厨，就是很容易伤到。」 姜沁：「你怎么知道？」 「我试过，当然知道。」 顾言煜的语气轻飘飘，好像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得了。 姜沁起先很惊讶——顾言煜还试过下厨？ 这金贵的大少爷，从吃到睡平时都有人伺候，姜沁以前好歹还有去厨房里找剩饭的经验，顾言煜是真的没进过厨房。 上一次姜沁让他做饭，他表现出来的也是很生疏。 但转念一想，他搬到隔壁后，似乎没有雇过保姆，下厨做饭也说得通。 姜沁淡淡道：「哦。」 顾言煜等着他问话，结果这就完了？ 姜沁表现的很不感兴趣，拎着外卖，后退了几步，淡淡道：「我要吃饭了。」 顾言煜识趣道；「好。」 等关上门，姜沁才反应过来——顾言煜怕不是故意等着他呢吧？ 是不是刚刚崔音彤拉着行李箱走，被顾言煜看见了？ 否则怎么能在他出门拿外卖的时候，精准出现呢？ 想明白这一点，姜沁的表情有些微妙。 他把饭放下，先把刚刚做失败的饭菜都收拾了，又打开窗通风。 回来后，放在桌子上的手机震了两下。 姜沁边吃饭，边打开看消息。 消息分别来自两个不同的号码。 其中一个是崔音彤，跟他报了平安，接着还是觉得心里不安稳，试探道：[要不，我给你雇个保姆吧？饭菜倒是好弄，问题是你大着肚子不方便做家务啊。] 另一个是来自陌生号码的消息。 但口吻姜沁很熟悉。 [我现在会做不少好吃的饭菜，要不要尝尝？] 姜沁给崔音彤回復了消息，告诉她不用请保姆，无视了后面的那条消息。 顾言煜得不到他的回覆，也没有继续纠缠。 * 姜沁吃了两天的外卖。 他在做饭上确实没有天赋，家里好几斤的排骨都让他糟蹋了，再这么下去，一冰箱的食材都不保。 他实在是不明白，为什么崔音彤能对做饭表现出这么高的热情——或许是因为她做出来的东西都比较好吃，所以有成就感？ 而他做饭，完全就是浪费食物。 姜沁又一次出门拿外卖时，碰见了顾言煜。 顾言煜就是故意等着他的，每次都是他替姜沁拿起外卖，交到他的手上。 「我又闻到你们家有煳味了，」顾言煜道，「没伤着吧？」 前几次姜沁觉得这是关心。 最近几次，他越听越觉得是逗弄。 姜沁面无表情，「没事，我不会再做了。」 「但是，」顾言煜见他想关门，连忙道，「你怀着孩子，天天吃外卖不好吧？」 姜沁不解，「怎么不好了？」 「外卖里面用的油，都不是健康的油，」顾言煜道，「还有他们厨房的环境，卫生很有可能都不达标，他们为了节省成本，买回来的菜可能都不洗，上面还带着农药呢，直接切了炒菜了……」 姜沁睁大了眼，「你怎么知道的？」 顾言煜一顿。 对着姜沁清澈的眼睛，他也扯不出来别的，实话道：「这几天网上查的。」 难得他一个金贵少爷，还懂得去关心普通人的生活。 姜沁沉默了片刻，低声道：「知道了。」 顾言煜的暗示还是没起作用，干脆道：「你这几天没人照顾，让我给你做饭吧？」 姜沁第一反应是拒绝。 顾言煜沉声道：「总要为孩子负责。」 孩子算是姜沁为数不多的软肋。 他这几天做饭失败，也确实有够沮丧，吃外卖也是不得已，现今被逼到无可奈何的地步，对待顾言煜的态度，也发生了改变。 他问：「你会做什么？」 第137页 这句话算是松口了。 顾言煜高挺的鼻尖上已经出了一层汗，听见姜沁松口，也暗暗松了口气。 他道：「你想吃什么？」 姜沁慢吞吞道：「随便。」 随便是天底下最难做的菜。 顾言煜也不觉得为难，上前想进姜沁家，又被姜沁挡了回去。 姜沁有些抗拒他进入自己的个人空间，尤其是家里这种比较私密的地方。 他犹豫片刻，「去你家吧。」 顾言煜现在很听他的话，当然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姜沁跟着他去了隔壁。 这次再来，他发现顾言煜的家里又添了一点新东西。 有很多小孩的衣服，还有看上去和小孩有关的玩具，挤在客厅的一隅，不仔细看的话，还发现不了。 姜沁收回视线，随手把外卖放在桌子上，问道：「这个……怎么办？」 他还是有些怕浪费。 「这个给我吃，」顾言煜不在意道，「我先去给你做饭。」 这种时候，他又决口不提地沟油和农药了。 姜沁找了个小板凳坐下。 毕竟顾言煜「家徒四壁」，连沙发都没有。 在顾言煜进入厨房后，姜沁百无聊赖，视线在顾言煜的家里打转，先是看了看客厅里和小孩有关的东西，接着，又扫向了猫爬架。 小猫长大了一点，躲在里面玩。 换成以前，很难想像在顾言煜的身上，能找到什么生活气息。 也难以想像他能把家里添置成这个样子。 他给人的印象，就是会把整个家都装修成黑白灰风格，平时直接叫保洁来打扫，家里可能和样板间差不多。 忽然间，姜沁在小猫的猫爬架旁边，发现了一件叠着的衣服，有点眼熟。 因为和猫爬架的颜色很像，他第一时间没能发现。 姜沁走过去，仔细看了看，随后皱眉。 正好这时，厨房门推开，顾言煜探出身体，来找什么东西。 两个人四目相对。 姜沁把衣服拿了起来——这衣服非常沉，雪白色，毛茸茸的。 「这是什么？」他问。 那天和他合照的人偶，竟然是顾言煜。 姜沁的脸色不太好看，「你为什么总是打探我的生活呢？」 第48章 顾言煜明明知道姜沁在问什么, 却还是佯装无事，「什么？」 姜沁把玩偶服摊开。 以顾言煜对他的了解，他知道姜沁不喜欢和人发生冲突, 也不喜欢吵架。 能被这么直接质问, 顾言煜的心中升起一股诡异的满足感。 可能真的是被疏远了太长时间, 姜沁难得透出不怎么稳定的一面，顾言煜觉得他的距离没有那么远了。 但，他又不想真的惹姜沁生气。 顾言煜故作不解, 「这是别人放我这里的，怎么了吗？」 姜沁觉得很荒谬。 首先, 在他的印象中, 顾言煜比他还要独来独往，什么朋友都没有, 在他身边待得时间最长的，就是他的下属。 谁家的下属，敢在上司家里寄存东西？ 其次，这个人偶服他眼熟的很, 分明就是那天和他合照的兔子人偶。 姜沁完全没意识到自己正在被顾言煜带着跑, 还耐着性子解释, 「你穿上这个, 去和我合照……」 「合照？」顾言煜继续装傻, 「什么合照？」 他演技不错, 哪怕是装傻, 也没显 出心虚或者真的呆傻的样子，好像只是简单的询问。 任谁站到这里, 都会相信他几分。 姜沁：「……」 他不服输，把手机拿了起来, 放在顾言煜的面前看，不怎么高兴道：「这个。」 顾言煜还真仔细看了看。 他的表情看上去困惑中带着一点茫然，茫然之中带着一点求知解惑的好奇。 姜沁想他这次应该无从辩驳了。 结果顾言煜伸出指尖，在手机上点了点，放大了兔子人偶的头套，「衣服确实很像……但我这里没有头套啊。」 姜沁一愣。 顾言煜嘴角扬起，觉得这样的姜沁……特别可爱。 有些时候，很难不让人逗一逗他。 姜沁平时就是一副懵懵懂懂的样子，发呆的时候，特别想让人咬一口他的脸颊。 不过现在，顾言煜已经知道，姜沁不喜欢他这种带有粗暴的动作。 两人也已经不是能够让他随便上嘴的关系。 顾言煜道：「这样吧，你能找出来头套，我就承认，并且给你道歉。」 这完全是歪理。 俗话说一孕傻三年，姜沁的脑子也没反应过来，只是觉得不对劲。 顾言煜以为他已经完美度过了这次危机，期待地看着姜沁，同时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处于一些原因，头套他已经还给了游乐园，唯独留了这件衣服在家，因为无法提前得知姜沁要来家里，没来得及收拾。 但姜沁永远也不按常理出牌。 别人到了这步，很有可能偃旗息鼓，把这件事给带过去。 姜沁道：「为什么要我找？」 顾言煜一哽，算是体会了一下姜沁同学的感觉。 从前姜沁对他，都是沉默居多，说出来的话或许都经过考虑，刺人的时候并不是太多。 第138页 现在姜沁对他没了顾虑……或许还糅杂着几丝厌烦，自然也不会像从前那样字斟句酌。 顾言煜放下手中的厨具，「行，我找。」 姜沁道：「不用。」 顾言煜朝着他回头。 姜沁想了想，「那天就是你。」 顾言煜听见他笃定的语气，倒是没慌，反问道：「你怎么知道的？」 「你身上有股特别的味道……」姜沁一顿，觉得有点暧昧，换了个说辞，「那天我觉得熟悉，就是你。」 顾言煜定定地看着他。 半晌后，他才轻轻笑了一声，「也不知道是该高兴，还是……」 还是觉得有点难过。 高兴的是姜沁如此熟悉他，熟悉到连他身上的味道都能辨认，难过的是他们两个人现在变成这样。 还有姜沁认出他来之后，对他的反应。 「顾……」姜沁的话一顿，他发现他有些不知道该怎么称唿顾言煜，以前好像也很少直唿顾言煜的名字，「我好像没有特别正式的去跟你说过话。」 因为他一贯喜欢逃避，对于他们两个人之间的事情，能不正面沟通，就不正面沟通。 能通过其他人的嘴，就通过其他人的嘴去说。 顾言煜似乎猜到了他要说什么，「如果你想说还是那些话，我已经听过许多次了，不必说了。」 姜沁道：「但是你一直……这样，并不好。」 他想了想，觉得还是跟顾言煜说清楚比较好。 因为对顾言煜没什么感情，所以一些话说起来好像也没有想像中那么困难，对他来说，唯一困难的，就是该怎么把这些拒绝的话说出来。 「如果你还想在我的身上得到一些什么，」姜沁道，「那应该是不可能了。」 他这话带了很多的疏远和冷漠。 顾言煜甚至都觉得，其实他的疏远放在姜沁面前，根本不够看的，因为姜沁心绪始终没有起伏，比他更加冷静。 姜沁道：「像之前在顾家那样的关系，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 顾言煜再一次感觉到了一丝痛苦。 当他觉得自己想通了，情感也处于麻木的状态、不会再被刺痛时，姜沁总是有办法让他更痛，哪怕再麻木，心脏也会拧巴一下。 顾言煜道：「你是不是误会了什么？」 姜沁有些不解。 顾言煜道：「我现在做这些，并不是为了回到……我们之前的那种状态。」 姜沁抿唇，「那是为什么？」 「因为，」顾言煜盯着他的眼睛，沉默了很长时间，「我跟你说过的，我喜欢你。」 第一次他跟姜沁说喜欢时，姜沁完全没有相信。 这是第一次对着姜沁说喜欢。 姜沁的状态，已经由完全不信，变成了半信半疑，对于顾言煜的喜欢，他还是有质疑的。 但这段时间顾言煜折腾的这一切，除了喜欢之外，好像也没别的解释。 姜沁问：「那你现在是想追我？」 顾言煜再次沉默片刻，「也不是。」 非要说的话，他就是想守着姜沁，等待姜沁平安生产。 姜沁被他弄得很困惑。 他的阅读理解一向不合格，对待顾言煜复杂的心思，更是无从分析。 他能理解的也简单粗暴，又问道：「那你不想和我在一起了？」 顾言煜道：「也不是。」 他也没有那么无私，完全不求回报，如果姜沁还愿意和他在一起，他肯定是一百个愿意。 姜沁彻底被搞晕，得出了个结论，「所以你还是想和我回到从前那样。」 要是换成以前，顾言煜跟他辅导作业那阵儿，现在肯定已经被气笑了。 但现在对他来说，能和姜沁待在同一个空间里已经是优待，能和姜沁这样交流，是可遇不可求的。 顾言煜道：「不是，我现在……」 姜沁睁大了眼睛，等他说完。 「我现在，应该比你还不想回去那段时光，」顾言煜道，「你听说过海市蜃楼吗？」 他不等姜沁回答，自顾自道：「人在不知道的情况下，会把海市蜃楼当成真相，但一旦被戳破海市蜃楼，只会觉得虚假，也会觉得自欺欺人的自己很可笑。」 他和姜沁在一起两年的时间里，就像是一场海市蜃楼。 被人戳破后，已经知道都是虚假的东西，什么都没有存在过，他怎么会想要再回去呢？ 把姜沁绑在身边又能怎么样？ 就算是能和姜沁上.床，肌.肤相贴，又能怎么样？ 好像都是索然无味的，无趣至极。 这超出了姜沁的理解范围。 顾言煜又道：「我们之前的相处状态并不健康，我已经听心理医生分析过了，我也知道你不想回到那样的状态。」 姜沁虽然听得一知半解，但他听出来了，顾言煜做这一切，确实不是想把他唤回身边，继续当一个没有灵魂的玩具。 顾言煜说的这些，应该是真的。 但是，又想在一起，又不想和以前一样，那又是什么？ 顾言煜伸出手，似乎是想摸他的头。 在姜沁有些防备的眼神中，他到底还是放下了手，没有真的触碰到姜沁，而是隔空在他的脸上碰了碰。 明明什么都没有碰到，姜沁的唿吸还是一滞。 第139页 在顾言煜的身上，几乎就没有不好看的地方，他的这双手尤其好看，展开之后，差不多能把姜沁的脸包进去，大部分时候都是温暖的。 以前姜沁最没有讨厌过的，就是顾言煜的手。 顾言煜道：「我在学着尊重你，姜沁。」 …… 和姜沁预料中的不一样，顾言煜做饭居然还挺好吃。 距离上次他被顾言煜找到，也不过才一个月的时间，短短一个月的时间里，顾言煜从一个厨房都不知道该怎么使用的厨房杀手，变成了做饭还挺好吃的厨房熟手，厨艺可谓突飞勐进。 姜沁吃完之后就熘了，也没提出做家务。 对着崔音彤，他总觉得让崔音彤忙碌是不太应该的，但是在顾言煜的身上，他体会到了一点有恃无恐的感觉。 尽管在听完他的那些话后，顾言煜似乎并不是很高兴。 迄今为止，姜沁自认为只喜欢过温嘉泽一个人，还是在青春期懵懂无知时，对着他有过非常浅薄、朦胧的好感。 因为有过喜欢一个人的经验，也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 他对顾言煜没有产生过那样的感觉，所以也不觉得自己喜欢顾言煜。 顾言煜现在对他做的这些，是期望他能对着他产生这种情绪吗？ 姜沁觉得很难。 这句话要是说出来，可能会更冷漠，更残忍，但事实就是，他觉得他不可能对顾言煜产生那样的情感。 哪怕顾言煜长得比温嘉泽好看几倍十倍。 好像也是不可能的。 不过顾言煜没有做过分的事情、也没有强迫他做不喜欢的事情，还下厨给他做了饭，哪怕是之前的兔子人偶，都只是想要让他高兴。一些话姜沁堵在喉间，没有选择说出口。 在回家后不久，姜沁给路天意发了条消息。 他头一次这么「兇狠」，外强中干道：[再把我的事情告诉顾言煜，我就再也不找你玩了。] 对于威胁别人，他很生疏，从来没干过。 好在，在路天意的身上是奏效的。 路天意很快回过来消息：[啊？我说什么了？别啊，我再也不说了！] 经过路天意一系列的求饶，两人这才达成了「和解」。 路天意保证不会再和顾言煜进行任何的交往，也不再泄露姜沁的任何消息。 这才勉强把姜沁安抚住。 * 也许是已经知道路天意这个消息来源渠道暴露，不等路天意主动和顾言煜断交，顾言煜已经提前不再去楼下的咖啡厅了。 路天意想知道顾言煜对姜沁做了什么，等了又等，都没等到。 反倒是把姜沁这个正主给等来了。 崔音彤老家的事情处理的不顺利，去了一星期之后，接着又延长了回来的时间，期间有和姜沁通过视频电话。 发现姜沁面色红润，一点也不像是被饿着的样子，她放了心，继续在那边待了下去。 很难说，崔音彤的这种安心是不是因为临走之前，看见顾言煜住在隔壁给的。 有很大的一部分可能是，但她并没有和姜沁明说。 姜沁还以为她到现在都不知道顾言煜住在他们隔壁，于是也不会主动去提。 总之，各种原因交杂，崔音彤回来的时间延长。 姜沁在顾言煜家里吃饭的时间也延长了。 他这几天都是吃完就熘，从来不多呆，期间和顾言煜说的话也不多。 他总觉得，顾言煜总有疲惫的一天。 顾言煜的耐心一向不是很多，他所有的耐心，都交给了他的工作、学习，而占据着他生活很大部分的姜沁，自然就成了被忽略的那个。 这也给了姜沁一种感觉，顾言煜不会在他身上浪费太长时间。 可奇怪的是，顾言煜丝毫没有要放弃的意思。 他一个做饭的人，比姜沁这个吃饭的人还要精神，做饭的花样每天都在变，放到姜沁面前的永远都是最好吃的。 姜沁已经开始觉得，他做饭好像比崔音彤还要好吃一点了。 这让姜沁有些忧愁。 之前医院里的饭没了，他还可以要了地址去买，现在顾言煜亲手做的饭没了，上哪去找替代呢？ 「你来了就一直一言不发，」路天意道，「还生我的气呢？」 姜沁回神，「没。」 路天意看他也不像生气的样子，放了心，「我发现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这次是怎么了？」 平时要是没事的话，姜沁确实社交的比较少。 姜沁有些抱歉，「我是想问你，会不会做饭？」 「做饭？」路天意道，「我会一点，怎么了？」 其实他现在对姜沁已经没有多余的心思了。 但是对待好看的人，谁不愿意多靠近一点？他对姜沁总是格外优待。 姜沁道：「我想学做饭。」 不管怎么说，他面对顾言煜还是不自在。 路天意疑惑道：「你不会吗？」 姜沁道：「我做饭总是煳。」 「你是不是不知道你家灶台的温度？」路天意道，「根据我的经验，每口锅都有自己的脾气，他们的电压、火候都不一样，那些网络上的做饭教程得衡量着来，不然就容易煳锅。」 姜沁想，倒也不是因为那个。 基本上从第一步开始，他做的所有东西都会过火候，焦味从第一步就开始散发出来，直到最后一步彻底变成煳味。 第140页 在确认了此路不通后，姜沁彻底摆烂，「算了。」 左右再吃几天的事情，等崔音彤回来，就真的不用吃了。 路天意发现，他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表面上在问做饭的事情，实际上烦心的是另外的事情，估计他心里想的，和问出来的也不一样。 他很少见到姜沁烦恼的样子。 这个样子，也很像是在烦恼感情上的问题。 路天意试探道：「你有喜欢的人了？」 难不成是想追谁，所以决定学做饭来讨欢心了？ 姜沁回神，立刻道：「没有。」 「那就是有人追你？」 姜沁想起来那天他问过顾言煜的话，还有顾言煜的回答，对着路天意摇了摇头，「没有。」 路天意更加困惑了，「那你怎么这个表情？」 姜沁一愣，「我什么表情？」 「有点烦，但又没有特别烦，」路天意道，「像赌气，又不太像生气。」 是一种和感情有关的表情。 姜沁听不太明白。 他有时候觉得，自己生活在这个世界也挺困难的，所有人都在打哑谜。 这时，姜沁的手机震了震。 都不用低头看，就知道是顾言煜发来的消息。 这个时间差不多到饭点了，每天顾言煜都会发消息提醒他吃饭——去他家吃饭。 路天意是真的很少在姜沁的脸上看见这种表情。 他和姜沁认识了几个月，大多数情况下，姜沁的情绪起伏都不是特别的明显，他非常的平稳，对着张牙舞爪的流浪猫也不会发慌，而是第一时间去找趁手的工具。 路天意看见他为数不多的几次情绪起伏比较明显的时候，都是对着顾言煜。 有时候是不耐烦，有时候是躲避，但通过姜沁的表现，能感觉出来他们俩非常熟悉。 该不会，现在给姜沁发消息的，是顾言煜吧？ 是顾言煜的话，姜沁怎么说不是追求者呢？ 身为局外人，路天意看得要更清楚一点，哪怕放个瞎子在这里，都能看出来顾言煜非常喜欢姜沁。 姜沁抬起头，到底是道：「我先走了。」 路天意答应了一声。 …… 姜沁上楼时，发现顾言煜的家门敞着，也不知道是不是为他留的门。 等他往里看时，微微一怔。 顾言煜没有在厨房，而是站在了客厅里，在他的面前，摆着一架崭新的钢琴，他正试图给钢琴调整位置。 姜沁站在门口，一时之间没能踏进去。 怪不得顾言煜家里的门敞着。 钢琴应该是在他去楼下咖啡厅时搬上来的，咖啡厅的门还是玻璃的，他竟然一点也没看见。 顾言煜听见了脚步声，立刻回头，对着他道：「来了？」 以前顾言煜从来不说这种「来了」「走了」的废话。 现在倒是对姜沁说得多。 姜沁缓步上前，「这个是……」 「好久没弹，应该手生了，」顾言煜对自己的评价很客观理性，「但重拾起来应该比没学过的人快。」 姜沁「啊」了一下。 顾言煜道：「小孩应该是要做胎教的吧？我看很多人都先给孩子听音乐，说是能锻鍊大脑，你以前好像也喜欢听我弹钢琴。」 那段有默契 的、沉默的时光，两个人从来没提起过。 当时姜沁躲懒，林荫下悄悄听顾言煜弹琴，没想到有一天顾言煜会主动弹给他听。 在顾言煜对弹琴厌烦至极的情况下。 顾言煜观察他的表情——他现在观察姜沁出神入化，已经能猜到他大部分的表情语言。 见姜沁不说话，他默默更正道：「可能也没有特别喜欢？」 姜沁又「啊」了一声。 当年他确实是顺带着听琴声，并没有特意听过。 但被顾言煜直接点出来，姜沁倒是不太好说出口了。 顾言煜的表情略有失落。 可能他以为，他买钢琴回来能讨好姜沁，但到底是对姜沁的喜好不是很了解，讨好也不得其法。 以前他觉得美好的回忆，又一次被印证了他的自以为是。 原来那么早以前，很多在他的视角看来很惬意的事情，在姜沁那里有着完全不一样的面貌。 吃人嘴短，姜沁还是客套了一句：「你弹琴确实好听。」 尽管他也没听过别人弹琴。 顾言煜显然没被他的客套打动。 「今天的饭已经做好了，」顾言煜道，「先吃饭吧。」 接下来的时间，两人都没有再提钢琴的事情。 姜沁的视线时不时往钢琴的方向瞥。 他不知道顾言煜是怎么想到这件事的，但顾言煜的讨好行为他能感受得到。 尤其是发现钢琴在顾言煜家里时，那种被讨好着的感觉，到达了顶峰。 当年顾言煜怎么踹钢琴，又是怎么抗拒练琴，没人比他更清楚，因为他就在现场。 正是因为清楚顾言煜有多厌烦这件事，才觉得顾言煜重新买一架钢琴有多么的不可思议。 顾言煜正拿着他不喜欢的事情，来勉强自己，企图博得他的喜欢。 第49章 崔音彤在老家待了足足有半个月才回来。 这半个月的时间, 姜沁后期每天都和顾言煜见面，吃完饭就跑路，勉强维持着这段时间的生活。 第141页 不过, 比起以前基本上不怎么说话, 自从顾言煜买了钢琴后, 两人说话的次数明显增多。 大部分都是围绕着钢琴来，话题也都是顾言煜主动提。 他知道姜沁对钢琴的兴趣一般般，也没打算强行弹给姜沁听, 而是没话找话，说要怎么处理这架钢琴。 「这架钢琴挪进来的时候很困难, 差点就找工人钓上来了, 」顾言煜道，「现在弄下去会容易很多。」 姜沁之前在咖啡厅, 都没见到搬钢琴的工人。 他其实还挺好奇的，「为什么会容易很多？」 顾言煜道：「直接拆开就行了。」 姜沁没有这方面的见识，闻言道：「拆开不就坏了吗？」 「坏不了，只是拆卸不当的话, 可能会影响音质, 」顾言煜一顿, 意有所指, 「不过, 反正这架钢琴已经失去了它的价值, 影不影响的也无所谓。」 姜沁没听出来他的浅一层意思。 他只是觉得有点可惜。 之后的一天, 姜沁在出门时，果然看见了过来搬钢琴的师傅。 顾言煜请来的师傅素质都很高, 不会发出太大的动静。 姜沁看着他们接近那架看上去就非常昂贵的钢琴，愁眉不展地商量该怎么弄下去。 「上一次怎么弄进来, 再怎么弄出去不就好了？」 「上一次是借了个巧劲儿，再弄出去可就难喽。」 姜沁莫名其妙停了下来，站在了顾言煜的家门口。 顾言煜背对着他，正盯着钢琴看，不知道他现在是什么样的想法，又有什么样的心情。 忽然间，顾言煜开口道：「你们拆了就好，到时候有多少损失我都补贴。」 师傅们道：「知道您不缺这点钱，不过我们这不是可惜吗？」 顾言煜买的钢琴太昂贵，连带着搬运的师傅都必须懂一点钢琴的构造，因为懂行，所以觉得惋惜。 姜沁在门口看了一会儿。 其实要说起来，他对钢琴的记忆，应该是比顾言煜的记忆要美好一些的。 毕竟当年辛辛苦苦练琴的人是顾言煜，而他躺在树荫下，耳朵里听见的是美好的音乐，心情无比的惬意。 师傅们还在一筹莫展，姜沁忽然道：「要不，就把它留下吧。」 顾言煜听见他的声音，勐然回头。 姜沁对上他的眼睛，还是一副迴避的状态，并不怎么想和他有眼神上的交流。 但也因为他这句话，顾言煜立刻道：「那就不搬了。」 师傅们懵了。 他们正想让顾言煜别开玩笑时，顾言煜接着道：「工时费我按市场价给你们。」 又不用干活，还能继续拿工资，师傅们都有些惊喜和不敢相信。 顾言煜走向姜沁，也有些期待道：「你又想听了？」 姜沁是觉得，真把这架琴拆了，确实怪可惜的。 他本身不是会可惜什么的性格，所以这种话从他的嘴里说出来，也觉得有些奇怪。 他缓缓道：「嗯。」 顾言煜再次观察他的神情。 ——这快成了他本能的动作，发生任何事情，率先观察姜沁的情绪，判断他的话是出于本心还是违心。 在发现姜沁的眉目舒缓，不带什么勉强后，顾言煜道：「好。」 师傅们也都齐刷刷松了口气。 他们打量着姜沁，明显感觉到姜沁说的话非常管用，这家个子高挑的男主人，长了一副不好惹的样子，但实际上很听他的话。 临走时，也都笑着和姜沁打了声招唿。 姜沁的人生中，还没有发生过这么受欢迎的场面，他僵硬地回礼，目送师傅们上了电梯。 走廊里再次剩下了他和顾言煜两个人。 顾言煜道：「你什么时候想听？」 姜沁反应了一下，「什么？」 「听我弹钢琴啊，」顾言煜道，「我总得准备准备。」 姜沁看着顾言煜似乎很愉悦，望着他的表情都带着笑容。 这要是放在以前，顾言煜脸上带这么多的笑，是一件根本不可能的事情。 大部分时候，顾言煜的笑容都是嘲讽的，冷淡的，高高在上的，不光是姜沁在他的面前讨不到好，所有人都无法让顾言煜真心实意地多笑一笑。 但现在，姜沁发现，他能在顾言煜脸上看见的笑容，不知不觉间多的离谱。 姜沁想了想，随便瞎编了一个日子。 顾言煜当了真，点了点头。 他道：「幸好不是多近的一个日子，能让我多练一练。」 隔音棉也可以装上了。 两人讨论这个问题时，还不知道崔音彤什么时候回来。 崔音彤回来的那天，姜沁结束了在顾言煜家里蹭饭的日子。 本身在别人家里蹭饭——尤其是在顾言煜家，是让姜沁非常不自在的一件事情。 崔音彤回来的当天，姜沁是不知道的。 他已经做好了去继续蹭饭的准备，结果就听见了密码锁打开的声音。 崔音彤拖着行李箱，打开门看见他衣装整齐，微微一愣。 「你这是要出门？」 姜沁也一愣。 他有些惊奇，「您怎么……回来了？」 「你这话问的，」崔音彤疑惑道，「我不该回来吗？」 姜沁一顿，道：「不是，只不过您没和我说。」 第142页 「我出去这么长时间，快担心死我了，」崔音彤道，「处理好事情后，我接着就回来了，忘了告诉你。」 崔音彤和他仔细讲了讲这段时间发生了什么。 因为一些不可抗力，她老家的父母要迁坟。 原本迁坟也就迁了，崔音彤对什么「老地方」「老家」没什么执念，回去也是因为直系亲属必须要签字同意。 但是她老家的那些人，看见崔音彤衣着打扮明显混得不错，长相也不见老态，起了一点歪心思，想从她的身上捞油水。 崔音彤虽然只是顾家的一个保姆，但这种人家的保姆，和她的那些老亲戚也是有一定的差距的。 「其他人都不用，」崔音彤道，「就非得给我父母做什么法式，挑块好的风水宝地，我能不知道他们这些小心思？」 于是就在老家和那群人掰扯了很长时间。 崔音彤道：「有那掰扯的功夫，墓都迁好几回了。」 最后这件事，是以崔音彤报警结束的。 越是小地方，越讲究情面，讲 究人情往来，轻易不会撕破脸。 崔音彤受大城市的薰陶，思想没那么古板，但一开始也不会想着和那些所谓的亲戚闹开，也是纠结了一阵。 崔音彤道：「我越是说我着急，他们越是拿这一点来下功夫，使劲磨人，是真行……我这几天做梦都是梦见你出事了，急得眼皮跳，没办法了才直接撕破脸。」 被人牵挂着，谁都会觉得温暖。 姜沁笑了笑，「崔姨，我都跟你说了没事。」 不过，崔音彤能摆脱那群人，也是好事。 崔音彤感慨着这段时间的经歷，行李箱也没怎么收拾，稍微洗了洗手，就往厨房走。 「你这段时间在家里吃什么？我检查一下你有没有好好吃饭。」 崔音彤翻箱倒柜，结果发现，冰箱和柜子里空空如也。 她惊讶道：「这是……」 姜沁还不知道崔音彤已经在走廊里撞见了顾言煜。 他眼皮一跳，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崔音彤道：「你这几天，不会点外卖度过的吧？」 姜沁借坡下驴，「我做饭总是煳锅。」 「你是真行，」崔音彤道，「算了，左右我回来了，做几天健康的饭给你清清肠胃。」 姜沁听见厨房里传来熟悉的做饭声，终于找到机会，把手机拿了出来。 手机里，顾言煜已经给他发了很多条消息。 一般他吃饭还挺准时的，不需要人催，拿出手机来一看，他才发现他已经和崔音彤说了半个小时的话，距离他平时吃饭的时间晚了半个小时。 他和顾言煜发了消息，告诉他崔姨回来的事情。 他发完消息后，顾言煜没什么反应，只是回了他一个「好」。 姜沁盯着那个孤零零的「好」字，半天都没有移开眼睛。 他以为自己会产生了一种松了口气的感觉，也会因为不用再继续和顾言煜打交道而感觉到轻松。 但真把崔音彤盼回来后，他发现他的情绪没有他想像的那样。 更多的是没什么情绪。 那天之后，姜沁恢復了他正常的生活。 每次到了饭点的提醒消失了，他也不用到了饭点之后就换衣服出门。 而顾言煜那边，也恢復了他的安静，像之前隔壁没住人那样安静，而那一架买回来就没弹过的钢琴，也没有发出任何的响声。 偶尔姜沁出门时，看见隔壁的房门紧闭，会出几秒的神。 习惯是一个很可怕的东西，哪怕只有半个月的习惯，他这半个月每次打开家门，都是去顾言煜的家里，现在打开家门，也下意识玩顾言煜的家走。 走到半途反应过来，硬生生停下，思考几秒他要做的事情再离开。 姜沁偶尔也会想，顾言煜还住在隔壁吗？ 如果住在隔壁的话，怎么会一点声音都听不见呢？但如果走了的话，顾言煜说过不会走，他这是说话不算话。 但紧接着，姜沁又会忽然间想到，顾言煜从来没说过他不会走。 于是姜沁又开始去猜测，顾言煜到底什么时候走。 姜沁不认为喜欢这种情绪，能永远的绑住一个人，就像他喜欢温嘉泽，感情很快随风而去，都不会留下什么痕迹，他也从来没有产生过要永远陪着温嘉泽的想法。 当年他的父母肯定也是爱他的，但是他父母的爱意，也都随着两人的逝世，化作一缕青烟，变成了虚无缥缈的回忆。 顾家就更谈不上爱可言了，哪怕是顾言煜本人，在顾家可能也汲取不到什么爱意。 姜沁身处其中，能感觉到的只有冷冰冰的华丽和机械性，没有任何温情可言。 这世界上或许是有爱的，但爱没有任何的用。 顾言煜好像说过，之所以守在他的身边，是怕他孕期不方便，想要为他及时的提供帮助。 所以姜沁猜测，或许等到他生下孩子，顾言煜就会走了？ 姜沁觉得这个想法还是比较靠谱的。 在第三次差点走错家门后，姜沁想了个办法，他给自己家门上贴了一副对联，以此来提醒他自己哪个才是他的家。 这个新办法果然管用。 但也引起了顾言煜的关注。 在崔音彤回来一个星期后，姜沁第一次收到顾言煜的消息。 第143页 [你是打算提前过年了？] 距离姜沁把对联贴上去，也就过了一个小时。 但这一个小时内，姜沁还是没听见隔壁传来什么动静，也没听见顾言煜开门的声音。 姜沁起身，走向了门口。 在他开门的同时——顾言煜也打开了门。 四目相对，两个人都没说话。 一个星期没见，姜沁发现，顾言煜又有了点变化。 两个人一起吃了半个月的饭，顾言煜的气色明显好了不少，在崔音彤回来那天，可是说是完全恢復了健康的状态。 但仅仅一个星期而已，顾言煜又瘦回去了。 他倚着门框，脸上的表情淡淡的，帅到可以立刻拉出去拍海报。 他眼下的黑眼圈又回来了，虽然表情没露出什么颓态，但整个人透露出来的感觉是掩盖不了的。 顾言煜主动道：「怎么不说话？」 姜沁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他难得心情很复杂。 顾言煜试探道：「又觉得我在窥探你的生活？」 姜沁倒也没有这个意思。 顾言煜却以为他默认了，沉默了片刻，低声道：「行，那下次不看了。」 至少看了之后，忍住不要跟姜沁发消息。 当在意一个人的时候，是完全掩盖不住的，没人能忍住不和喜欢的人互动，也没人能忍受长时间的分离。 尤其是在得到过又失去之后，那种空旷的感觉格外明显，要把人吞噬。 顾言煜很长时间没和姜沁面对面接触了。 其实不过一星期而已，却已经比以前出差一个月还要漫长，这是一种令人经受不住的折磨。 而且期间他也透过猫眼瞧见过姜沁。 他知道姜沁有好几次都差点走错。 每次，他都差点打开门来和姜沁说话了，就差临门一脚，姜沁接着就会如梦初醒，发现自己走错路，接着转身走人。 他盯着姜沁的脸仔仔细细看，捨不得关门结束话题。 有一搭没一搭问：「吃饭了吗？」 「什么饭？」姜沁还想了一下，「午饭吗？还没。」 顾言煜的眼睛一亮，小心道：「那要不要……」 姜沁果断道：「不要。」 顾言煜也不勉强，点了点头，「好。」 不知道为什么，他捨不得关门，姜沁也没关门。 两人就这么面对面站了一会儿，还是崔音彤从卧室里出来，叫了姜沁的名字。 姜沁应了一声，这才反手关上门。 关门的时候，他看见顾言煜的眼神以极快的速度黯淡下去，眼眸下垂，看上去状态很不好。 他似乎还听见了几声细咳。 崔音彤问他：「你站门口干什么呢？」 姜沁摇了摇头，「没干什么。」 崔音彤若有所思。 她也没细问，问了问姜沁想吃什么，接着进了厨房。 * 到了傍晚，姜沁吃完了晚饭，还是时不时往门口看。 崔音彤发现了他的心不在焉，问道：「你是想下楼活动活动吗？」 姜沁「啊」了一声，也没回答是或不是。 「我有袋垃圾还没来得及扔，」崔音彤道，「你下楼帮我扔了吧。」 姜沁闻言，站了起身。 他心底是松了一口气的。 穿好外 套，收拾好垃圾袋，他打开了家门，没想到在打开门之后，碰见了个意想不到的人。 是王助理。 自从顾言煜搬到他们家隔壁后，王助理就一直没来过，姜沁有时候都怀疑顾言煜是不是不工作了，否则怎么能一点工作上的痕迹都看不见？ 以前顾言煜可是会把工作带回家里做的人。 王助理撞见他，也挺尴尬的。 他对姜沁的印象，还停留在姜沁被纠缠的不耐烦、对顾言煜的态度也算不上好，连顾言煜生病都需要他连哄带骗忽悠进病房的时候。 完全不知道姜沁和顾言煜后来又发生了什么。 他对着姜沁赔笑道：「好巧，您也住这……」 巧个屁，当初可是他陪着顾言煜来这栋房子里找姜沁的，他知道顾言煜是故意买的姜沁旁边的房子。 出乎意料的是，姜沁「嗯」了一声。 接着，他拎着垃圾袋走向电梯。 王助理也没在意他的冷淡，他站在顾言煜的家门前，拿着电话一通通地打，就是不见对方接听。 不用和姜沁说话，他脸上的焦急就显现了出来。 「这祖宗真的是……」王助理忍不住碎碎念，「我上辈子指定欠所有上司的钱，这辈子才投胎成个打工人，到底出没出事，接电话啊顾总！」 姜沁忽地问：「顾言煜出什么事了？」 王助理没想到他会搭话，吓了一跳，接着结结巴巴道：「倒、倒也没什么事。」 他想到，好像对着姜沁说顾言煜出事了，姜沁也不是很在意。 反倒他这位不接电话的老闆，对人家在意的要死。 「我们顾总现在一阵一阵的，」王助理解释道，「有时候完全不工作，有时候工作起来就通宵，昨天开会时我看他状态不对，让他去看病他不去，连夜赶过来之后，发现他不回消息也不接电话……」 别是真的出事了。 姜沁闻言，走向王助理。 第144页 在王助理期盼的目光中，他点亮了顾言煜家门的密码锁。 王助理惊喜道：「你知道密码？」 姜沁没答话，输入了几个数字，顾言煜家的门果然打开了。 王助理一时间又是惊奇又是困惑。 在他不在的日子里，他错过了什么？怎么总有种连续剧漏了集数的感觉？ 但来不及想这些，他立刻走向了顾言煜家里。 ——顾言煜家里，比起姜沁之前每次来时，发生了很大的改变。 之前姜沁每次过来，顾言煜家里必定是艷阳高照，窗帘高高拉起，窗户也都开着通风，家具不多但是摆放都井然有序，地板也是一尘不染，很明显都精心打理过。 现在顾言煜家里紧紧拉着窗帘，光线都暗了一个度。 隔音棉已经装上了，但装完隔音棉后其余的素材都还没收拾，乱七八糟地摆在地上。 小猫看见生人，叫了一声，躲到了姜沁的腿边，好奇地打量着王助理。 王助理道：「哪来的猫啊？」 紧接着，他不敢置信道：「顾总养的？不可能吧？」 接着，他再次惊讶，这猫为什么看起来和姜沁这么熟悉？ 姜沁盯着地上的猫毛看。 他还是头一次知道，原来猫掉毛这么多，连猫爬架上都是。 「顾言煜呢？」他问。 王助理回神，连忙往其他的房间去找。 这房子虽然没有别墅大，但也有好几个房间，王助理一开始就没找对，打开的都是空房子。 直到发现一间更加黑暗的房间里，摆着一张床，床上躺着一个人，王助理这才松了口气。 顾言煜卧室里是完全遮阳的窗帘，黑到伸手不见五指。 勉强才能看清床上躺着的他。 王助理压低了声音，不敢置信道：「竟然睡着了？」 姜沁表情疑惑。 「我这几天就没见他睡过觉！」王助理说起这话时，还有点幽怨，「凌晨给我发文件，等我起床的时候，他自己都把文件处理好了，白天高强度开会，除了不出差，能忙什么就忙什么。」 某种程度上来说，顾言煜的身体素质确实远超常人。 熬这么长时间，没猝死都是他命大。 王助理犹豫道：「要不要把他叫起来？」 姜沁还是比较果断的，「让他睡吧。」 两人打开门透进去的光亮，已经让顾言煜在睡梦中皱眉头了。 在姜沁打算关门时，王助理阻拦道：「小姜少爷，能不能再麻烦您一件事？」 姜沁道：「什么？」 「我听出来顾总是真生病了，」王助理道，「您能不能帮忙确认一下，他到底有没有发烧？」 姜沁顿住。 他的表情很明显在说——你怎么不自己来？ 王助理道：「我实在是不敢碰顾总。」 只是碰一下而已，姜沁倒也不至于那么矫情。 他默认了王助理的请求，略作犹豫，踏进了顾言煜的卧室。 顾言煜在熬了几个通宵的情况下，睡得也没有很沉，他似乎听见了姜沁的脚步声，胳膊动了动，眉心也蹙起，像是下一秒就要醒过来。 但好在，直到姜沁走到他面前，他都没有醒。 姜沁微微抬手，放在了顾言煜的额头上。 温度是有点烫。 他被顾言煜生病的频率惊讶到了。 以前最常发烧生病的人明明是他，现在仿佛掉了个儿，顾言煜变成了经常生病的那个，上个月才刚从医院出来，接着又开始发烧。 在姜沁转过身，给王助理递了个眼神，打算出去时，他听见身后传来了几声微弱的呢喃。 「姜沁……」 姜沁以为顾言煜醒了，扭过头去时，却发现顾言煜双眼紧闭，没有要醒过来的迹象。 他只是在说梦话而已。 姜沁感觉到下摆一沉。 垂下头，是顾言煜的手够了够他的衣摆，好像在挽留他。 但最终什么都没有抓住，又无力地垂了下去。 第50章 王助理站在客厅里, 请医生进入了顾言煜的卧室，他则在门口没有进去。 门内，顾言煜第一次没有抓住姜沁, 又抓了第二次。 姜沁一个恍神, 就让顾言煜抓住了手。 他怕走路把顾言煜吵醒——根据王助理的叙述, 顾言煜起码是三天没睡过觉了，能睡着不容易。 于是，王助理把医生请来之前, 他就一直维持着这个姿势没动。 可惜的是，等医生进来后, 还是把顾言煜给吵醒了。 客厅里虽然也拉着窗帘, 但都是透光的浅色窗帘，屋内还能看出是大白天, 这种光亮照进卧室里，直接把卧室里的黑暗刺破，顾言煜睁开眼时，眼前还晃了一下。 他先是感觉到手里攥着东西。 随后发现, 应该是谁的手, 因为手心里是有温度的, 泛着人类皮肤的温暖。 顾言煜下意识想甩开。 他和姜沁有个共同点, 都不太习惯和别人的肢体接触, 或许和从小邹俏和顾衍东就没抱过他有关。 直到他迟缓的眼皮抬起, 看见了姜沁的侧脸。 姜沁正盯着进来的几个医生, 打量他们手上拿着的医疗器械，目光好奇。 客厅里被过滤过的阳光, 倾泻在姜沁的脸上，让他整个人的皮肤看起来白里透红, 有种能够透过表皮，看清毛细血管的干净，顾言煜的视力很好，还能看见他脸上细小的绒毛，他浓密的睫毛微微上扬，翘起了个漂亮的弧度。 第145页 头脑的恍惚，让顾言煜觉得做梦一样。 姜沁转过头来，对上他的眼睛，阳光适时地消失，那种透明的、好像随时会破碎掉的漂浮感，才一瞬间熄灭。 顾言煜声音嘶哑：「姜沁？」 姜沁这次能够确定，顾言煜醒了。 顾言煜在睡梦中叫他的名字，和清醒着叫他的名字，感觉完全不一样，睡梦中总免不了一些含煳，其中有几分温柔缱绻，还带着一点哀求。 清醒之后，这些就都收敛了，和他保持了一个安全的距离。 姜沁的手指动了动。 顾言煜瞬间如同烫到一般，似乎觉得冒犯了他，连忙松开了手。 医生走进来，道：「床上躺着的是顾先生？能让我们给您量一□□温吗？」 顾言煜清醒了不少，也感觉到了喉咙火烧一般。 他半坐起来，沉声道：「我是。」 私人医生没有跟着他过来，这些医生不知道是王助理从哪联繫来的，是几个生人。 医生上前，对着顾言煜的姿势有些无从下手，转头对着姜沁道：「这些……先生是吧？能否麻烦您帮个忙？」 医生进来之后，看见姜沁的肚子，就觉得有点像孕妇。 但是看见他的喉结之后，才发现他是个男人。 姜沁一顿，「什么忙？」 「帮这位顾先生把衣服褪去，我们只带了腋□□温计。」 姜沁一愣。 在他真的打算动手时，顾言煜咳嗽了几声：「不用……我自己能动。」 在他褪下上衣后，姜沁眼睛都不知道往哪放了，不自在地挪开视线。 尽管颓了这么多天，顾言煜的身体还是非常好看的，有些人就是天生的好身材，练一练堪称完美，不练的时候也远超于他人，基因里优越。 要说这个世界上谁对顾言煜的身体最熟悉，除了顾言煜本人外，肯定是姜沁。 毕竟两人同床共枕过那么多次，也……过那么多次，姜沁在他的肩膀上挠过、咬过，口感都很清楚。 正是因为这样，一屋子里全都是男人，别人都能用正常的目光看待顾言煜，姜沁却只能挪开眼。 挪开之后，他又觉得太明显，太心虚。 顾言煜稍微脱了脱衣服，接着又把衣服穿了回去。 姜沁这才松了口气。 医生又整理了许多东西，对着王助理道：「刚刚是你打的电话吧？我们听你的语气，还以为人马上就不行了呢。」 王助理尴尬一笑，倒是和医生扯了起来，「我这不是紧张吗？」 「紧张可以理解，」医生道，「我看这病人也没你说的那么严重，放轻松一点。」 他嘆了口气，「我们带了这么多器材，可累死了。」 王助理好奇道：「都有什么？」 「做cpr的，雾化器，听诊器，」医生也是个闲不住嘴的，「这装备，你打个救护车也差不多了。」 几个人这边聊着，姜沁和顾言煜始终处于沉默状态。 顾言煜肉眼可见的疲惫，姜沁还从来没见他这么累过，只是量个体温的功夫，眼皮就要往下耷拉。 姜沁没忍住，扶住了他的肩膀，怕他倒过去。 顾言煜被他一触碰，精神了。 他抬头看着姜沁——两人以这种姿势相处的时候不多。 顾言煜好像从来没被姜沁居高临下地看着过，哪怕是他上次住院，他看见姜沁来了，也是把背挺直，直勾勾盯着他。 现在他只能看见姜沁的下巴，还有姜沁绷紧的嘴角。 在医生和王助理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中，顾言煜轻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姜沁简洁道：「在走廊里碰见了王助理，他不知道你家门密码。」 剩下的就交给顾言煜自行脑补。 顾言煜点了点头，又咳嗽了一声。 他情不自禁，把头侧向了姜沁一点，侧脸贴着姜沁的衣服，动作轻柔且小心，似乎是害怕被姜沁推开，充满着试探。 好在姜沁什么都没做。 医生瞧着时间差不多了，和王助理的闲聊结束，回过头来。 接着，王助理在看清顾言煜和姜沁的姿势后，闭上了嘴巴，恨不能哪里都看不见。 他怎么会看见，他们的顾总像个小娇妻似的，靠着姜沁呢？ 平时的气势荡然无存。 医生谁都不认识，反倒无所畏惧一点，拿过顾言煜的体温计，稍微看了看，「行，烧得不高。」 他又询问了一些顾言煜身体上的症状。 「我先给你开点退烧药吃一吃，」医生道，「烧退不下来再考虑打针的事情，怎么样？」 顾言煜又咳嗽了一声，「行。」 医生又看了姜沁一看，忽然道：「这位是家属吧？最近多督促他喝水，发一发汗。」 王助理闻言，瞪大了眼睛，随后眼观鼻鼻观心。 顾言煜也一愣，下意识观察姜沁的表情……怕他表现出来反感。 他正想开口否认，澄清他和姜沁的关系。 没想到姜沁没承认也没拒绝，答应了下来，「好，我会让他多喝水的。」 医生点了点头。 「还有，小伙子，」医生又道，「年纪轻轻的，看看你这个黑眼圈啊，是不是熬夜了？」 何止熬夜，还熬了通宵。 第146页 医生闻言，道：「不要仗着身体年轻就不把养生当成一回事，我们医院里多得是二十几岁脑梗脑出血的，都是熬夜熬出来的，现在不当回事，等真的出事的时候，任由你有再多的钱也晚了。」 顾言煜闻言，没有生气，很平淡道：「不是不当回事，而是睡不着。」 「睡不着？失眠吶？」医生一愣，「有吃助眠的药品吗？」 顾言煜道：「有看心理医生，给开了安眠药。」 姜沁闻言，瞳孔一颤。 他隐约记得顾言煜有提起过心理医生的话，但他并没有放在心上，也不知道顾言煜在吃……安眠药。 怎么会呢？ 在他的心里，顾言煜的心态比许多人都强大，哪怕他偶尔见证他过生命中不冷静的时候，但是顾言煜总是能很快的调整好。 是因为他？ 姜沁倒宁愿是因为别的，但答案都摆在面前了，想无视都难。 医生听见顾言煜在吃安眠药，连忙找顾言煜对了对药。 开药的时候怕药性相冲，还是看一眼比较保险。 顾言煜捂住了嘴，把咳嗽声硬压下去，沉声道：「王助理。」 王助理连忙上前。 「在我客厅电视墙旁边的收纳柜里，有一张药单，你拿过来。」 王助理转身走了。 姜沁的视线则落到顾言煜的身上，许久都没有挪开。 等王助理把药单拿回来，放在医生的面前看，姜沁这才移开视线，悄悄吸了一口气。 他忽然问：「严重吗？」 医生抬头，意识到他是在跟自己说话，反问道：「你是家属，你不知道？」 姜沁闭上了嘴。 顾言煜适时地打断了两人的对话，他虚弱道：「我这会儿有点想吐，麻烦医生快点开药吧。」 医生答应了医生，接着开了药单，让王助理下楼跑腿去买，带着他的助理，收拾好器材，从顾言煜家里离开了。 家里一时间就剩下姜沁和顾言煜两人。 顾言煜询问道：「你要离开了吗？」 本来姜沁是为了帮王助理才进来的。 看见他生病，应该只是顺带照顾一下。 现在医生确认了他生病，又已经把药开好，事情已经处理完毕，姜沁确实该离开了。 姜沁点了点头，「那我走了。」 顾言煜见他还是这么平淡，稳固到好像一座永远不会为谁倾倒的大山，忍不住苦笑了一声。 以前觉得他的心比谁都狠，可以对任何人不为所动，忍住姜沁对他的所有诱惑。 但现在才发现，真正心狠的另有其人。 或者说，姜沁不是心狠，姜沁只是对不喜欢的人能够保持适当的距离感，令人难以接近。 毕竟在对着崔音彤时，对着温嘉泽和路天意这两个朋友时，姜沁还是体贴的。 不过是他不受姜沁的喜爱，所以姜沁的体贴不会用到他的身上。 顾言煜目送着姜沁走向卧室门口。 这时，姜沁又回过头来，问了一句：「你的病严重吗？」 顾言煜的喉结滑动，这是他紧张和激动的表现。 他的手攥紧了被子，反问道：「你关心的是哪个病？」 姜沁觉得他明知故问。 关于顾言煜发烧，刚刚医生已经说了没事，他能问的还有什么？肯定就是让顾言煜失眠、必须要吃安眠药的病。 姜沁沉默了片刻。 顾言煜抿 唇，脸上的颜色依旧不是很好看，却因为姜沁的询问，而显得精神了许多。 他道：「不严重。」 他没有告诉姜沁是什么病。 姜沁点了点头，也意识到顾言煜不想告诉他，不管顾言煜这话是真的假的，该问的他都已经问了。 问完之后，良心好像也好受了一点。 这次他是真的走了。 顾言煜盯着合上的卧室门，表情怅然若失。 人在生病的时候，精神总是格外脆弱一些，尤其是在在意的人来过又走了之后。 他的精神，就像是才成长起来没多久、没怎么经歷过人情世故的小孩子。 因为没有过磨练，所以对于风吹草动都很敏感，像是一只被打碎了壳、露出柔软的嫩肉的蜗牛，细微的变动就能引发一场刺痛的海啸。 小孩因为被妈妈送到幼儿园，被迫和母亲分开而哭泣。 他因为姜沁的离开而感觉到痛苦。 顾言煜抬起手，放在鼻尖嗅了嗅，试图捕捉到姜沁身上的味道。 之前姜沁说过，他身上有股和别人不一样的香味，所以在他穿着人偶服时，姜沁感觉到熟悉，事后通过这个把他认了出来。 姜沁身上其实也有味道。 不过，也许是他的手蹭过被子，也许是姜沁被他握住的时间不够久，他哪怕把手放在鼻尖，也闻不到什么味道。 顾言煜眼角发红，指尖发颤。 他深吸了几口气，才努力把那股涌上来的战慄压下去。 在他自顾自的崩溃时，卧室门又一次悄无声息地打开了。 顾言煜勐地抬头。 姜沁正端着一杯水，安安静静地看着他。 顾言煜没想到他去而復返，一时间充满了不敢置信，盯着姜沁的脸，生怕是幻觉。 姜沁问：「你不舒服吗？」 第147页 顾言煜还是怔怔的，「你怎么……」 「我刚刚答应了医生，要监督你喝水，」姜沁把水放在了他面前，「喝吧。」 答应了的事情，就要履行。 这是姜沁的为人准则。 顾言煜以为他刚刚不过是随口敷衍，没想到他真的当了真，怔怔地接过水杯，喝了一口。 接着，他回过神，语气期待问：「所以，你会一直监督我喝水吗？」 姜沁给了个期限，「等到你退烧吧。」 有他这句话，顾言煜估计想要一直不退烧了。 到目前为止，这一切都像是他臆想出来的梦。 不过，哪怕是梦，也是有尽头的，他平时的身体底子不错，哪怕被这么糟蹋，也很快退了烧。 王助理给他买完药回来后，非常识趣地自己走了，给他们留下二人空间。 顾言煜不想被姜沁照顾，但是他想和姜沁待在一起。 所以姜沁给他接水时，他也都老老实实躺着，老老实实把水喝完。 有了姜沁的「监督」，顾言煜发汗发的很快，厕所也去了好几次。 喝水上他还算听话，就是在睡觉上，怎么也捨不得闭眼。 姜沁道：「医生让你补觉。」 顾言煜心里想着，等他闭上眼，再醒过来，姜沁估计都走了。 嘴上敷衍着应和了几声。 姜沁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当他是因为那个心理上的疾病而失眠，没想过他是故意的。 过了几个小时后，天边都黑下来了。 姜沁让顾言煜重新测量了体温。 顾言煜都不用测，就猜到肯定是退烧了，他脑袋那种晕乎乎的感觉褪去了不少，就是困。 他想要拖延着不测，又磨蹭了一会儿。 这时，姜沁的手机来了电话。 听着姜沁的电话声，顾言煜很不想让他接，却又没有什么资格开口，于是只能默默看着姜沁把手机拿起来，走出了卧室。 电话是崔音彤打来的。 她让姜沁扔垃圾，没想到姜沁一扔人影都扔没了，在姜沁出门之前，她就觉得姜沁心里有事，也没催促他，结果到了晚上饭点，人还没回来。 姜沁连忙答应道：「好，马上就回去。」 要不是崔音彤这通电话，姜沁都忘了他还有垃圾没扔。 垃圾袋静静地躺在顾言煜家玄关处，一个下午都无人问津，姜沁挂断电话后，转身回了卧室。 顾言煜还是没有测体温。 姜沁道：「我该走了。」 顾言煜眸光有一闪而逝的失落，他缓缓道：「我还没测体温，也不知道退没退烧。」 姜沁没听出来他话语中的挽留，「要是又发烧了，你联繫王助理……联繫我也行。」 顾言煜一顿，很快地「嗯」了一声。 他心里暗暗小声骂了一声，小骗子。 姜沁停在门口，没再动弹。 在顾言煜带着疑惑、期待和挽留的眼神中，姜沁想了想，还是问道：「你到底得的是什么病？」 这一下午，顾言煜明明困极了，却始终没睡着。 姜沁觉得，这应该是很严重很严重了。 顾言煜盯着他看了片刻。 他垂下了头，为数不多躲开了姜沁的注视，语气也有些艰涩。 「确实不严重，」顾言煜道，「就是一点……分离焦虑。」 * 「姜沁？姜沁？」 崔音彤连续叫了姜沁两声，都没得到姜沁的回答。 她在姜沁面前挥了挥手，「你魂儿丢啦？」 姜沁回神，对于崔音彤有些抱歉，「嗯？您刚刚说什么？」 「我问你，今天米饭要多少，」崔音彤问，「奇了怪了，你这莫名其妙消失一下午，回来就这个样子。」 姜沁闻言，连忙停止了身体。 崔音彤把米饭盛到他面前，「快点吃，吃完我下楼和新认识的一个小老太太聊天去，人可有意思了。」 「天都冷下来了，你还出去？」 「闲着也是闲着嘛。」 姜沁想了想，还是觉得今天听说的东西有些奇怪，涉及到了他的知识盲区。 他觉得崔音彤的生活经验多，于是开口问道：「崔姨，您知道，什么是『分离焦虑症』吗？」 「嗯？你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姜沁编了个理由，「就是在网上看见的。」 「这样啊，」崔音彤恍然，「你说巧不巧，我最近刚知道这个病。」 「这是什么病？」 「就是楼下和我聊天的那个小老太太，你知道她吧？」 「她得了这种病？」 崔音彤摆了摆手，「不是她，是她的猫。」 姜沁：「……」 参考价值瞬间削减了一半。 崔音彤道：「这是一种精神上的病，她家的猫一和她分开，就不吃不喝不睡觉，成天守在家门口，严重的时候还会吐，有时候还会拔自己身上的毛，可怜的很。」 「是不能和人类分开吗？」姜沁道，「那换成其他人照顾呢？」 「不是，只是和她这个主人分开会这样，就依赖特定的某一个人，」崔音彤道，「非常害怕生人，她出去旅游的时候，让朋友帮忙照看猫，不行，那猫就躲着，根本不出来吃饭。」 姜沁问：「人也会这样吗？」 第148页 「这我就不知道了，不过要是放人身上，应该没那么严重吧？」 姜沁瞭然，没再继续问。 等崔音彤下楼走了，姜沁再次上网搜索了一下，能搜出来的多数也都是情侣之间的分离焦虑，或者是孩子对母亲的分离焦虑。 顾言煜总不可能是捨不得他母亲。 ……情侣之间吗？ * 顾言煜对姜沁真正做到了不打扰。 姜沁不清楚他的病好没好，也没有收到顾言煜任何的消息，犹豫着要不要再看看他。 同时，他又对顾言煜的分离焦虑充满了疑虑，不知道该怎么面对顾言煜。 又一次路过顾言煜家里门口时，顾言煜的家门打开了。 姜沁不知道，为什么每次他凑近顾言煜家，顾言煜都能精准的知道他在他家门口，并且把他逮个正着。 总不可能是每天都趴在门口看吧？ 两人的表情都很镇定。 顾言煜率先道：「我正在练琴。」 姜沁同时道：「你好点了吗？」 两人同时闭上嘴。 顾言煜先回答：「已经好了。」 姜沁观察顾言煜的气色，脸色是好看一点了，没那么苍白了，但眼下的黑眼圈并没有完全消退。 说明顾言煜还是没怎么睡着觉。 姜沁上前道：「练了什么？」 顾言煜侧身给他让开位置，看见姜沁主动走进来，恍神了一下，接着才关门跟上前，「我弹给你听。」 姜沁不懂曲子，也不知道任何曲子的名字。 当顾言煜当着他的 面，重新摁起琴键，他才明白，这些都是以前他在琴房外听过的曲子，每首他都听过好多遍。 顾言煜坐在琴凳上，朝着他抬头，眼神和十几年前交叠。 当年顾言煜无比冷淡，盯着他的眼神像是在看一只不懂事的小鸟或者蝴蝶，琴声也不是因为他响起。 如今他再次看向姜沁，眼神热望，姿态放低，琴声充满了取悦和讨好。 之前说是给姜沁肚子里的孩子做胎教。 实际上还是想弹给姜沁一个人听。 第51章 姜沁对顾言煜的态度好像发生了一点改变。 这种改变很细微, 轻易不会让人察觉到，顾言煜放了太多的精力在他身上，因此感觉到的比别人深刻, 也比别人敏感。 首先是两人碰面的次数增多了。 之前除非是顾言煜隔三差五往猫眼里看一眼, 随后在姜沁打算过来时, 主动打开门挽留他。 后来有一次，他竟然听见了姜沁的敲门声。 这还是姜沁第一次主动来找他。 尽管姜沁敲门来找他，只是为了借一样生活用品。 不过, 要是换成从前，姜沁的家里缺了什么东西, 恐怕宁愿下楼去买, 也不会敲开顾言煜的门。 更幸运的是，那样东西顾言煜家里还正好有。 姜沁拿着借来的东西, 问道：「你最近不着急用吧？」 「嗯？」顾言煜还有点没反应过来，连忙道，「不着急。」 于是姜沁就把那样东西拿走了。 顾言煜注视着他的背影，姜沁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了, 他们这里已经正式进入冬季, 但是家里有暖气, 不需要穿多么厚的衣服, 因此姜沁的身形还是比较明显的。 从身后看着他, 也能感觉到他的肚子鼓出来一个线条。 在顾言煜和姜沁重逢后, 姜沁的妊娠反应就已经结束了, 因此顾言煜没能见到过姜沁特别难受的样子。 在姜沁难受时，他没能陪在姜沁的身边。 顾言煜的眸光闪了闪, 等着姜沁回到了自己的房间，这才关上家门。 从那之后, 顾言煜就发现，姜沁偶尔会来他们家门口站一会儿，频率比以前高。 为了不给姜沁那么强烈的窥视感，顾言煜没在家门口装摄像头或者电子猫眼，在他想要看见姜沁时，都是对着猫眼去看，或者把门偷偷开一条小缝隙。 如果姜沁家里有什么动静，他第一时间就能知道。 但那样做，也有个不太好的地方，就是很多时候，他其实会错过姜沁的动静，能碰上的时候少之又少，也讲究巧合和缘分。 正是有了之前的频率做对比，所以姜沁来他家门口的次数增多，是很直观的。 顾言煜并不是每次都会出去，这样会暴露他一直盯着姜沁家门口的事实。 默默的观察，又让他发现了另外一件事。 要是姜沁之前对他是漠不关心的话，现在姜沁对他，好像多了许多的纠结和犹豫。 上前一步带着踌躇，后退的时候又不坚定。 好几次顾言煜都看见他走到门口举了起了手，最后又放下，安安静静回了家。 尽管不应该，顾言煜心中还是升起了一丝期待。 是因为他把自己的病告诉了姜沁，姜沁才有现在的这种反应吗？ 但是姜沁的这种反应代表着什么？是对他心软了？ 事到如今，顾言煜甚至不敢奢求，姜沁对他产生什么喜欢之类的感情。 不过，如果姜沁真的对他心软，顾言煜也依旧高兴。 哪怕是可怜他呢。 可怜他也没关系。 在姜沁又一次「不经意」走过顾言煜的家门口时，顾言煜忍不住打开了门。 第149页 姜沁一愣，表情有些呆滞。 顾言煜并没有戳破他这段时间假装不经意的路过，佯装镇定道：「巧合，你要出门吗？」 姜沁「啊」了一声，似乎这才想起来他要干什么。 他点了点头，道：「去产检。」 他怀孕的事情，在他和顾言煜之间，一向是比较微妙的，但每次嘴比脑子快，还是避不开这个话题。 顾言煜听见他这么说，思考了片刻。 他在衡量姜沁能接受的尺度，还有他的话会不会冒犯到姜沁。 「你一直……都是一个人做产检？」 姜沁点了点头，以为顾言煜是在说崔音彤不尽责，解释道：「崔姨每天有自己的事情要做，我没付她工钱已经很过分了，产检我一个人也能去。」 「我知道，」顾言煜道，「我的意思是……用不用我陪着你去？」 他问完后，觉得姜沁应该不会接受。 根据他重新对姜沁的观察，除了他实在做不到的事情姜沁会麻烦别人，剩下他一个人能完成的，绝对不会多麻烦任何一个人。 姜沁的性格很独立，非常独立。 有时候，人与人之间，其实互相麻烦才是常态，也能增进相处时的感情，但姜沁完全不会来这一套。 可能这也是他朋友不多的原因。 而能和他成为朋友的人，全部都是帮助过他，解决他完全解决不了的大事的人。 姜沁对这些人的容忍度也非常高。 假如姜沁能够学会人情往来这一套，其实他的朋友应该不会少，甚至有许多人愿意和他交朋友。 至于顾言煜，是因为他很早的时候就发现，很多和他交朋友的人，要么是冲着他的好家世，要么是为了在他身上图谋点什么，试图得到他的帮助。 这种的人见多了，顾言煜也没什么交朋友的想法了。 出乎意料的是，顾言煜在问出来时，已经做好了被姜沁拒绝的准备。 结果姜沁犹豫了片刻，竟然点了点头。 顾言煜似乎怔住了。 姜沁说着去产检，结果到要走时，才想起来，医院的记录本没拿，各种证件也没拿。 他尴尬了一下，「麻烦你稍等片刻。」 顾言煜肯定是会等着的。 哪怕是姜沁是故意折腾他，说了个谎，让他在门口站上几个小时，他恐怕都不会离开。 但姜沁不会做那样的事情。 姜沁把东西拿好出来，发现顾言煜站得笔直。 他不自在道：「好了，现在可以走了……」 顾言煜接着走到了他的身边，和他并肩而行。 去医院的路上，两人都没怎么说话，顾言煜似乎是想和姜沁搭话的，但是几次欲言又止，视线放在姜沁的肚子上时，话都咽了回去。 两人坐在车后座，中间隔着的距离还能再坐一个人。 计程车司机从后倒镜看着他们，好几次都觉得这两人苦大仇深，关系也没多好，气氛也很僵硬，不像是去医院，倒像是去民政局。 去民政局离婚的。 这师傅还把姜沁给认成了女人。 他主动问道：「大妹子，怀几个月了这是？」 姜沁才开始还没意识到师傅是在问他话。 这段时间出门，他没少遇见这种窘境，之所以说是窘境，是因为他一开口说话就会暴露性别。 被人认成女人，他觉得这没什么，也不觉得是种耻辱。 但开口后要是吓到别人，或者别人因此觉得怪异……这是让他窘迫的点。 他不说话，别人还会觉得他没礼貌，目中无人。 幸好这时顾言煜主动把话接了过去。 「六个多月了。」 这种有人解围的感觉，还是令姜沁很新奇的。 同时，他也因为不用开口而觉得长松一口气。 司机还以为他俩感情不好，没想到男方倒是还肯说话。 他又自动理解为了姜沁孕期情绪不好，所以才不愿意说话。 「六个月啊，那小孩都会动了，距离生也不远了，」司机道，「想当年我老婆怀孕那阵儿，对我是横挑眉毛竖挑眼，怎么看我都不顺眼，她们这孕期激素分泌的和平常不一样，脾气也变得和平常不一样，等到孩子一生，就 什么都好了。」 顾言煜听懂了他的意思。 倒是姜沁，还一知半解，对着司机的话感到好奇。 「没有，他脾气很好，」顾言煜道，「现在就非常好。」 司机「啧啧」两声，没再说话了。 这两人，看着跟吵架了似的，结果没看出来感情还挺好。 医院很快就到了，顾言煜付了钱，扶着姜沁下车。 姜沁戴了围巾，遮住了他的脖子和下半张脸，只露出两只圆熘熘的眼睛，由于他的眼睛太漂亮，穿着黑色羽绒服的女生又很多，不细看的话，都会以为他是一个高挑的怀了孕的女人。 在姜沁下车后站稳后，顾言煜收回了手。 其实他很想摸一摸姜沁的头，或者握住姜沁的手，捏一捏他的脸，看着他睫毛上下忽闪，眼神放在他的身上，用很专注地神色看着他。 但他没有资格去触碰姜沁，也不可能看见姜沁用一种开心的目光盯着他。 这都是做梦都不可能发生的事情。 进去医院后，还是之前的医生给姜沁体检。 第150页 这个医生非常深刻地记住了顾言煜，看见顾言煜和姜沁一起来，第一反应是站起来维持秩序，生怕顾言煜又闹起来。 但意外的是，顾言煜又恢復了彬彬有礼的模样，素质骤然间提升，和之前追着姜沁质问的仿佛不是一个人。 医生本来想赶顾言煜出去。 顾言煜清楚，他恐怕已经上了医生的黑名单，倒是也听话，让出去就出去了。 倒是姜沁道：「他留在这里也没关系。」 医生震惊道：「你确定没关系吗？」 姜沁态度笃定，「不会再发生上次的情况了。」 医生的视线在姜沁的身上停留了片刻，又打量顾言煜，上次他就已经猜到了两人的关系，所以现在这算是：夫妻吵架，床头吵床尾和？ 俗话说得好，清官难断家务事，尤其是夫妻之间的事情，外人更不方便插手。 「行，」医生道，「要是再发生什么状况，你立刻出去，听见没？」 顾言煜这段时间挨得训，比他前半辈子受过的训都多。 但因为姜沁受训，他不觉得丢脸，倒是有种说不出来的甜蜜，盯着姜沁的表情也很柔和。 医生给姜沁做彩超时，顾言煜第一次看见了孩子的脸。 小孩泡在羊水里，皮肤都是皱皱巴巴的，也看不清五官，他已经具备了一个孩子的形体，没有畸形，很健康。 如果说，人对于成为父母感触最深的时候是什么时候，一定是这个孩子具象化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 顾言煜感觉他的心脏好像被什么给击中。 好像是小猫的爪垫，在他的心脏上摁了一下。 反观姜沁，倒是习以为常，他盯着显示器上的孩子，表情是沉淀下来的柔软。 他外面那层坚硬的、透明的外壳，每次看见孩子时，都悄然无息地碎掉一小片，把最真实的他给暴露出来。 顾言煜垂头看他时，正好看见姜沁的表情。 一个十分陌生的姜沁。 顾言煜到底还是没忍住，他的手伸出手，放在了姜沁的手背上，只是轻轻地贴着，虚放在上面。 姜沁回神，看向他。 顾言煜嘴唇动了动，「对不起。」 他想说的有太多，让姜沁无意间怀孕，在姜沁的孕期又伤害了他，害他住院保胎，他控制着姜沁，让姜沁没什么自由可言。 太多太多，各种情绪汇聚到一起，五味杂陈。 但姜沁似乎把那些都忘了，也没搞懂顾言煜忽然间道什么歉。 很多人在受到伤害时，痛苦的记忆往往比被爱的记忆要深刻，施暴者转头就忘，受害者却会深深记着，一遍又一遍的去反刍。 在这一点上，姜沁和顾言煜似乎颠倒了。 他们之间，好像是顾言煜这个伤害的加成者要更痛苦，而姜沁没能当场报復回去的事情，后来索性就全部忘记了，也不会去抓住不放。 现在变成了顾言煜过意不去从前的东西。 回到家之后，两人就分开了。 顾言煜这个「男友」只充当了一日，去医院的路上和在医院时，他都非常尽心尽力对姜沁付出，他享受着别人把他当成姜沁男友的感觉，但是等到回家后，就被迫打回现实。 姜沁道：「今天谢谢你。」 顾言煜微微一顿，「你永远也不用因为这件事而对我道谢。」 这都是他该做的，之前的缺席才是最不应该的。 姜沁心里想的是，这个孩子已经和顾言煜断开了关系，道谢还是需要的。 但他能感觉到，从医院出来后，顾言煜的情绪又开始不对了。 顾忌着顾言煜的病，姜沁道：「你早点休息。」 顾言煜点了点头。 姜沁转身想走。 「姜沁。」顾言煜犹豫着叫了他一声。 姜沁闻声看向他。 顾言煜问：「等生孩子的时候……让我陪着你去，行不行？」 他的语气漂浮，带着几分的祈求，好像害怕姜沁不答应他。 接着，他又补充道：「我绝对不会打扰到你，如果你不想看见我，我在病房门口待着也行。」 姜沁想了想。 在顾言煜紧张的沉默中，姜沁缓缓点头。 「好。」 * 眨眼间又过去一个月，春节将近，姜沁怀孕七个月，距离进医院还剩一个多月的时间。 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他生孩子的时间应该是在情人节左右。 也幸亏是在冬天。 生孩子的伤痛不会因为季节减少，却会因为季节而增长，比如如果是在夏天，很有可能为了不吹风而裹着厚被子，小孩子也要被包的严严瑟瑟，姜沁了解到，很多孩子因为这种操作而捂出来过痱子。 他不了解这是什么原理，但是根据崔音彤的透露，她说这是传统。 冬天则好很多，没有夏天那么难受。 随着日期将近，姜沁罕见地紧张起来。 他很少因为什么事情而日夜紧张，放不下来心，夜里还会做梦，有时候是梦见起雾了，浓雾中有孩子的啼哭声，他走啊走，就是找不到孩子在哪里。 有时候梦见低下头时，看见自己的肚子平坦了，但孩子却不见了。 ——可见焦虑成了什么样。 日夜睡不好的情况下，他自然也顾不上顾言煜了。 第151页 他不去找顾言煜，顾言煜也不敢来找他，现如今顾言煜在他的面前依旧小心翼翼，生怕惹他哪里不快，遵守着他对姜沁的承诺。 一个多星期，顾言煜都忍了下来。 也许是习惯了和顾言煜联繫，姜沁偶尔会看一两眼手机。 头两天顾言煜有试探性和他发过消息，姜沁有时候是在睡觉，有时候是在忙其他的，等回復时，已经过去很长时间了。 久而久之，顾言煜似乎是怕他烦，一天才发一条。 还都是早晚晚安那种。 姜沁心想，这是在他这里打卡呢？ 顾言煜只给他发消息，又不来找他，姜沁就没放在心上。 这一天，姜沁接到了温嘉泽的电话。 温嘉泽也很久都没联繫他了，上一次给他的宝宝买完衣服后，姜沁给他拍了照表示收到了，两人就再也没发过消息。 温嘉泽有意的在控制着和他聊天的次数和频率。 不过，这次隔得时间够长了，长到他的心情也都平復的差不多。 他对着姜沁道：「我回国了，要不要一起出来吃个饭？」 姜沁一愣：「你回国了？」 温嘉泽很坦 诚地「嗯」了一声：「算了算日子，距离你孩子生下来也没多长时间了，想来看看你。」 他过来看望，姜沁自然是欢迎的。 不过，姜沁道：「我最近不是很想出门，你能来我家吗？」 温嘉泽很快明白了过来。 姜沁现在的身体不方便，他把姜沁给叫出去，确实是考虑的不够周全，而且孕妇需要忌口的也多，怎么着都不如在家里吃安全。 温嘉泽开了个玩笑：「我只是想着你未必欢迎我去你家，所以才想把你约出来，不好意思。」 姜沁认真道：「没有，不会不欢迎你。」 于是就这么约好了日期和地点。 温嘉泽来的那天，又带了很多的礼物，大包小包进来的，崔音彤对他的到来表示了热烈的欢迎，还做了很多的菜。 距离他上一次和姜沁表白，已经过去了快两个月的时间。 两人也是在那之后第一次见面。 倒是没有想像中那么尴尬，姜沁根本没把那件事给放在心上，而温嘉泽经过这么长时间的调理，也已经调理好了，似乎已经把姜沁给放下了。 他们之间的感情，说深厚也没多深厚，真要成了恋人，可能反倒更尴尬，不如做朋友舒服。 一顿饭吃完，温嘉泽就该走了，没有久留。 崔音彤挽留他，「干什么这么着急走？不再多玩一会儿？」 温嘉泽笑着道：「下午的飞机，确实得走了。」 姜沁起身去送他。 两人在电梯口站了一会儿。 这天的电梯不知道出了什么故障，又或者有人在使用电梯，一直等不到电梯来他们这一层，站了很长的时间。 姜沁疑惑道：「电梯坏了？」 他打开物业群看了一眼，发现没人说这件事。 温嘉泽道：「我走楼梯吧，你们楼梯间在哪？」 当初邹俏考虑到姜沁怀孕，没买太高的楼层，以防出了事方便医生来。 姜沁陪着温嘉泽走到楼梯间。 温嘉泽道：「就送到这儿吧，你不方便就别下去了。」 姜沁道：「那我看着你走。」 温嘉泽听见他这句话，笑了笑。 「别表现的这么好，姜沁，」温嘉泽道，「我可是好不容易才断了对你的想法。」 姜沁闻言，「啊」了一声。 温嘉泽看着他的表情，陷入了沉思。 他似乎在想一些很复杂的东西，在今天见面到现在为止，他虽然一直笑着，但其实没有对姜沁露出他真实的情绪。 这一刻，某种复杂的感情流露出来，他一时间没能抬腿走人。 「其实，这段时间我想了很多很多，」温嘉泽道，「我有去想我们之前的事情，也想过温家和顾家挨着的时候，我们每次的相遇，因为想的够多，每件事都拿出来思考过，所以我始终想不通一件事。」 姜沁问：「什么事？」 温嘉泽道：「我问你，不是想得到什么，只是想证实我的想法，你不要有太大的压力，能不能如实告诉我？」 姜沁没怎么想，脱口道：「好。」 他毕竟还欠着温嘉泽那么多人情。 温嘉泽道：「你当年，是不是喜欢过我？」 姜沁怔住。 温嘉泽的态度并不咄咄逼人，只是想要一个答案，「你刚刚答应我不说谎。」 姜沁的沉默时长，长达两分钟之久。 表达爱意，对他这种人来说，实在是太困难了。 哪怕是已经过去的感情，也显得难以启齿。 但既然已经答应过的事情，姜沁抿了抿唇，还是如实道：「……是。」 一瞬间，他好像从身后听见了什么东西掉落的声音。 他勐地回头，却什么也没看见。 楼梯间里的门，隔绝掉了他们家走廊里的视野，所以他眼前是被挡着的。 姜沁意识到什么，推开了门，看向顾言煜的家门。 他对着那扇门，喊了一声：「顾……言煜？」 第52章 温嘉泽的语气怪异, 「你在叫谁？」 姜沁重新把楼梯间的门关上，转头看向他，有些心不在焉道：「没看什么。」 第152页 可是温嘉泽明明问他叫的谁。 温嘉泽困惑道：「我刚刚, 好像听见你叫……顾言煜了？他在这里？」 姜沁回神, 避开了他的问题, 缓声道：「你不是还要赶飞机？」 逐客令下的非常明显。 温嘉泽想问的已经问完了，也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案，也确实该走了。 他点了点头, 「好，你不用送了, 我自己下楼。」 姜沁应了一声, 看着他下去。 本来这件事也该到此为止了，姜沁看着温嘉泽的背影, 忽然想到什么，又叫住了他。 温嘉泽一顿，「怎么了？」 「关于我喜欢你这件事……」姜沁一顿，「你是怎么猜到的？」 他也说不清自己为什么会问这句话。 但下意识就问了出来。 话都说开了, 温嘉泽也没什么好避讳的, 思考了片刻, 「虽然你的情绪起伏不是很明显, 但是一个人被喜欢着时, 是能感觉到的。」 他道：「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听过这样一句话。」 「这个世界上, 最藏不住的三样东西, 就是咳嗽、贫穷和爱。」 姜沁好奇道：「为什么？」 温嘉泽道：「因为这三样东西都是不受控制的，当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 眼神会变得明亮、专注，肢体上会变得亲近, 内心会期待和他的相逢，我每次看见你时，都感觉到你对我比对其他人要热情一点。」 姜沁沉默了，他去回想当时他喜欢温嘉泽时的画面，却怎么也想像不出来了。 也许是真的已经过去了好几年，记忆模煳了，也许是他现在对温嘉泽早就没有那种感情了，相处时的细节确实不太能记得住。 唯一能记住的，就是当年他看见温嘉泽时，确实比看见其他人要开心。 这种情绪是永远伪装不出来的。 但是，在温嘉泽说这些时，姜沁脑海中反倒清晰地浮现出来了顾言煜的脸。 顾言煜看着他的样子，顾言煜等着他的样子，在他每次去顾言煜的家门口，他都不需要敲门，顾言煜已经提前为他打开了门。 这么看来，喜欢确实是藏不住的。 温嘉泽就说到这里，他要走了。 姜沁这次目送他离开，听着他的脚步在楼道里非常安稳地一步步向下，没有什么特别激烈的情节，也没有电视剧中演的那样痛苦空虚。 就是很平淡地，他看着温嘉泽走了。 姜沁再次打开楼梯间的门，打算回家。 在他又一次走到距离顾言煜家门比较近的位置上，开始去思考他刚刚听见的动静究竟是不是顾言煜家里发出来的。 刚刚他和温嘉泽说话时，顾言煜打开家门了吗？ 他听见他和温嘉泽说话了吗？ 听见了的话，听见的是哪一句？ 依姜沁对顾言煜的了解，如果看见温嘉泽来了，肯定第一时间就冲出来找温嘉泽吵架。 就算是不吵架不发生冲突，肯定也是要出门来冷嘲热讽几句的。 怎么可能会这么安静。 ……尤其是他承认喜欢过温嘉泽的情况下。 姜沁犹豫了半天，看着顾言煜家里安安静静，一点动静都没发出来，觉得刚刚可能是他幻听。 顾言煜也不是没有事情做，之前他也有几次站到顾言煜家门口，顾言煜没发现他。 可见顾言煜不是时时刻刻盯着他的动作。 这倒是也能理解，顾言煜再厉害，也是一个人，他家门口没装监控没装摄像头，想要每次都发现他，除非二十四小时守在玄关。 况且，他们有一星期都没见过面，没准顾言煜根本没在家。 不知道为什么，姜沁莫名松了口气。 温嘉泽说得没错，喜欢这种东西是掩盖不住的，并且是有重量的，作为被爱的一方，有时候感受到身上的重量，行动上也会有束缚感。 姜沁终于回了家。 第二天一大早，姜沁醒了之后，先看了看手机。 一般他醒来之后，会看见顾言煜已经给他发了一条早安，今天手机里什么都没有，只有推销发来的垃圾简讯。 姜沁捧着手机，再次陷入困惑。 不过，有时候顾言煜也会把早安变成晚安，虽然次数不多，但也是有的。 在他起床吃完早餐后，手机震了震，出现了来电通知。 姜沁一愣，先是看了看来电显示，发现是个陌生号码后，下意识想挂断。 随后，他想了想，还是接了起来。 「你好？」 对面是个女人的声音。 姜沁听着声音耳熟，却没想起来是谁，而且听上去像个ai。 「您好先生，请问您是不是姜沁先生？」 姜沁被点了大名，以为她有什么事，尽管想挂断，还是礼貌道：「我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对方一顿，「我们这边有一位姓康的女士，据说是您的朋友，她目前联繫不上您，请问可以告诉她您的新联繫方式，让她重新和您保持联繫吗？」 「好……」姜沁反应过来什么，「康滟灵？」 康滟灵笑开了花，大声道：「你是真的把我给忘得一干二净啊，这才听出来我的声音？」 之前姜沁和她一直都是通过温嘉泽联繫。 姜沁从顾家出来后，换了新的联繫方式，以前的手机号和微信号全都不用了，也一直没想起来找温嘉泽要康滟灵的。 第153页 后来有了自己的生活，加上要躲着顾言煜，每天提心弔胆还不够，就彻底把这件事给忘了。 姜沁道：「确实没想到是你。」 他补充道：「因为之前接触的也不是很多。」 康滟灵道：「好久不见，你说话还是这个风格，我感觉我的心好像被你插了一刀，你完全不用补充这句话的其实。」 姜沁笑了笑。 康滟灵惊讶道：「等等，我刚刚是听错了吗？你笑了？」 姜沁被她大唿小叫的声音弄得有点吵，耳朵离电话远了一点，「我笑……怎么了？」 「你说怎么了？」康滟灵道，「我之前和你接触一两月，就没见你笑过，你说是怎么了？」 她不说，姜沁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改变。 康滟灵道：「看来你在外面过得很滋润啊，我说怎么不和我联繫了呢。」 她这句话纯纯是开玩笑。 姜沁也听出来了。 换成以前，他也不会配合康滟灵的玩笑，现在还能陪着她说上两句，「嗯，过河拆桥了。」 康滟灵又惊讶道：「哇哇哇！还会开玩笑了。」 但姜沁开的玩笑不多，也就一点。 他接着正色道：「你怎么忽然联繫我？」 康滟灵本来还想贫两句。 不过能感觉到她的情绪不佳，在和姜沁说完话后，语气就沉了下去，带了点烦躁道：「别提了，都是我那个傻b……我爸。」 「他怎么了？」 康滟灵道：「我和顾家肯定是联姻不成的，这点你应该知道，顾言煜现在当了甩手掌柜，听说去找你了？」 姜沁没想到她知道这件事，犹豫片刻后，还是「嗯」了一声。 「要是顾言煜没走还好，我爸还能心存幻想，觉得能把我嫁过去就成，但是顾言煜都千里追爱去了，他就死了这条心了，」康滟灵说到这儿，磨了磨牙，「所以他决定，再给我物色一个新的『好人家』。」 这件事康滟灵其实都清楚，早晚会发生，之前她还和姜沁主动提过这件事。 当时姜沁看她的态度，还挺豁达的。 康滟灵继续道：「本来我贱命一条，嫁给谁都无所谓，只要是有钱就成……但是那家新的少爷，根本就不是个人，是个畜生，呸，都他妈一个圈子里的，谁还不知道谁啊？前两年他玩死了个野模，这消息早就是公开的秘密了。」 姜沁听见她的话，皱了皱眉头。 康滟灵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觉得她用词粗俗，不愿意回应。 姜沁从小在顾家长大，顾家和暴发户家不一样，是有底蕴的，往前看三代都是富户，根基深厚。 康滟灵道：「算了，我……」 「你不是贱命，」姜沁道，「如果有条件，没人想过不喜欢的生活，你母亲怀胎十月生下你，也不会觉得你的命贱。」 康滟灵一顿，喉头像是哽住什么，眼眶微微发红。 她长嘆一口气，似乎是抱住了头，声音发闷，「我妈早死了。」 「那也不是贱命，」姜沁问道，「你打算怎么办？」 康滟灵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难以启齿。 她帮助姜沁时，倒是果断潇洒的很，嘴上说着是为了自己的利益，但是她从中获利多少，付出和回报成不成正比，又有待商榷。 等需要帮助时，嘴皮像是被黏上了，羞于启齿。 姜沁以为她没听清，又叫了她一声：「康小姐？」 「妈的，我早就想说了，你能不能别这么叫我了，」康滟灵有点鼻音，「你越这么叫我，我越觉得咱俩不熟，根本不好意思开口。」 姜沁一愣，接着换了称唿：「那……康滟灵。」 亲近了一点，但又好像完全没亲近。 康滟灵破涕为笑，觉得对姜沁还是不能要求太多，破罐子破摔道：「我是想问你，能不能收留我一阵？」 她憋了半天，结果就是想说这个。 姜沁沉默了。 康滟灵以为这个要求让姜沁为难了，嘆了口气，「我知道你也不容易，我再……」 「嗯，你来就好，」姜沁问道，「就这？」 康滟灵呆滞了一下，「啊，就这个。」 「不需要我给你办假身份？」 「我自己能解决。」 「需要我给你订机票吗？」 「我也能解决。」 姜沁道：「我一会儿把我现在的地址发给你。」 就像当初康滟灵帮他一样，他答应的时候，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 「就是，有一件事……」姜沁想了想，「我现在的身体，有点怪，你看了可能会惊讶。」 「身体再怪能怪到哪里去？」康滟灵差点没反应过来，「不是，重点不是这个吧，我要是跑到你那里去，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吗？」 「什么？」 康滟灵道：「康家要是找到了我，你很有可能被我连累……」 姜沁问：「总不能把我杀了吧？」 「……」康滟灵觉得他脑迴路还是如此清奇，「那倒是不至于。」 姜沁道：「那就来吧。」 …… 挂断电话后，姜沁客观地想了想，觉得他的人缘也没有多差。 他只是交的朋友不如人家多，但有困难的时候，身边有贵人相助，朋友落难时，也能想起来他，这怎么着也算不上是人缘差吧？ 第154页 因为康滟灵的这通电话，姜沁短暂地把顾言煜扔到了脑后跟。 康滟灵来的突然，幸好姜沁住的房子是三居室，家里还空着一间房，只不过这件间房一直没人住，被垒成了杂物间。 姜沁大着肚子去收拾，被崔音彤给发现了。 这段时间，崔音彤也很累，喊了很久的腰疼，所以姜沁不想麻烦她，他并没有把崔音彤当成家里的保姆保洁，也没有像被宠坏的孩子，什么家务都不做，心安理得地享受崔音彤的服务。 毕竟没有血缘关系，姜沁也没有被那么宠过。 崔音彤生气道：「你忽然打扫房间干什么啊？你想做什么和我说一声行不行？非得自己动手？」 爱之深责之切，姜沁也和她解释了，崔音彤照样有点生气。 杂物间到底是由崔音彤动手打扫的，姜沁在一旁打辅助，他看着崔音彤好几次揉腰，有点着急。 杂物间里的被子也重新晾晒，但是他们家里的阳台已经没有晾被子的空间了。 崔音彤让姜沁打开家门，准备去楼梯间里的另一个有窗户的地方晾。 在崔音彤抱着被子往外走时，姜沁在门口盯着她看。 他上前道：「我来帮你……」 崔音彤避开了他的手，「去去去。」 姜沁站在原地，有些无措。 这时，他听见了身后传来门打开的声音。 正要转过身去，对方已经大步上前，和他擦肩而过，接过了崔音彤手中的被子。 姜沁盯着顾言煜。 顾言煜垂头，没往他的方向看，也没把正脸对着姜沁，姜沁一直看不清他的脸和表情。他对着崔音彤沉声道：「崔姨，我来吧。」 崔音彤看见是他，顿时就不客气了。 顾言煜年轻体壮，和姜沁一个怀孕的人不一样，重活完全可以往他身上推。 而且他也是造成姜沁怀孕的罪魁祸首，让他多出点力怎么了 ？ 顾言煜沉默地往晾衣架上摊被子。 姜沁见崔音彤对于顾言煜的出现一点也不惊讶，反倒是他惊讶道：「崔姨，你……」 早就知道了？ 「啊，」崔音彤笑了笑，「我这，也是之前坐电梯撞见的他。」 崔音彤多吃了几年盐，看的也比这两人全，没有继续待下去，找了个藉口道：「我继续去收拾房间了。」 「收拾房间？」顾言煜道。 崔音彤解释道：「小沁说有个朋友要来住着，今天还自己去收拾了，你说他怀着孕，能干这种活吗？非得逞能。」 顾言煜接收到了她的暗示，非常上道，「崔姨，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晾完被子顺手给收拾了吧，您别忙了。」 崔音彤也没跟他客气，「那感情好。」 她道：「行，那我去菜市场看看中午吃点什么。」 反正就是不跟姜沁顾言煜待在一起。 这次姜沁对于崔音彤的离开没什么反应，倒是顾言煜开口挽留了一下。 崔音彤自然是不可能真的留下的，脚底抹油熘了。 一时间，就剩下姜沁和顾言煜。 顾言煜做家务的动作熟练很多了，比起之前生疏的样子，有如天壤之别，他拍打被子的声音非常有规律，响在走廊中，衬得两人的沉默格外明显。 姜沁没动，顾言煜也没动。 明明上一次见面，分别时气氛还算不错，产检时有来有往，姜沁外放了许多，顾言煜也没那么偏激。 偏偏今天这么僵硬。 姜沁想起来顾言煜没发过来的早安。 他头一次主动开口道：「被子也晾完了，该去房间里了。」 顾言煜沉闷地「嗯」了一声。 姜沁问：「你怎么不回头？」 顾言煜这次没有说话。 姜沁心中的怪异达到了顶峰，他歪了歪头，试图看到顾言煜的正面，但顾言煜巍然不动，垂着头，后颈像是被人砸了一拳，支撑不起来他的头颅，导致他只能低着头。 姜沁道：「那我就去自己收拾了。」 他莫名有种底气——这句话肯定会对顾言煜有作用的。 果不其然，顾言煜听说他要自己动手，立刻道：「我帮你。」 「那你转身。」 顾言煜一时间还是没有动作。 姜沁见状，真的往家里走，打算自己动手去收拾房间——这时，他的手腕被拽住了。 顾言煜只碰了他一下，接着烫到般松开了手。 姜沁也终于看清了他的脸。 其实也没什么。 顾言煜的躲避，让他差点以为顾言煜是不是毁容了，但现在看来，除了憔悴很多，脸色有点差，根本没什么不寻常的。 姜沁微微一顿，想到一种可能，「你现在不想看见我？」 顾言煜连忙看向他。 他喃喃道：「怎么可能？」 他深吸了口气，语气终于正常了许多，「我只是觉得，我现在的样子不太好看。」 姜沁想了想，觉得顾言煜说这种话有凡尔赛的嫌疑。 要是他这样还不算好看，那一大堆明星爱豆都别活了。 顾言煜似乎不能在姜沁的视线中久待，整个人都变得不自在和僵硬，很快略过姜沁，往房间里走，打算去帮他收拾房间。 姜沁犹豫片刻，还是选择跟了进去。 第155页 他站在客房的门口，看着顾言煜沉默地收拾房间，感觉很奇妙。 他也没想到有朝一日，能看见顾言煜这么熟练地做家务，还是帮他做。 但他总觉得顾言煜的状态不对。 好几次他看见顾言煜收拾到一半，又停下来缓了缓，似乎是头晕。 豆大的汗珠从他额头上滑下来，他脸上没有因为活动而带来的红晕，反倒有些发白。 姜沁的表情略微凝重，「你怎么了？」 顾言煜道：「我没事。」 「你没事，真的没事？」 姜沁还是觉得不对劲，上前了几乎，没想到顾言煜却勐地向后退，盯着他的目光有些阴沉。 姜沁停住了。 「昨天我在楼梯间里说过的话，你果然是听见了，对吧？」 顾言煜还在嘴硬，不肯承认，「什么话？」 姜沁缓缓道：「总不能让我再重复一遍吧？我和温……」 「我没有听见，」顾言煜沉声道，「没听见，不想听。」 既然他都这么说了，姜沁也就放弃了。 顾言煜的状态，很像是应激之后产生的防备状态，但之前他的防备和警戒，都是激动的、主动进攻的。 现在则一片死寂，好像一颗石子砸进深潭中，连回音都听不见。 姜沁道：「我去给你倒杯水。」 他不打算继续和顾言煜这样相处下去了。 可是在他说完这句话后，顾言煜的状态也不见好转。 在姜沁转身即将抬腿要走时——顾言煜忽然扔下了手中所有东西，勐地上前抱住了姜沁。 姜沁猝不及防，就这么僵住了。 「之前微信用了好几年的头像，和他有关系是不是？」 他恨不能把姜沁揉进骨血中，磨着牙把姜沁吃掉，又觉得自己的面孔太狰狞，可能比恶鬼还要丑陋。 嫉妒是一条滴着毒液的毒蛇，腐蚀人的血肉，让人变得疯狂。 姜沁想了一下，才想起来他说的头像是什么。 之前温嘉泽在他手心里画的笑脸。 「是什么的关系？笑脸和他有什么故事？」顾言煜问。 姜沁还真打算认真解释，「那个是他画……」 顾言煜接着打断道：「我不想听。」 姜沁喉结滑动，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顾言煜又搂紧了他，语气恍惚。 「你和我……的时候，是不是也在想着他？」 「你喜欢了他多长时间？是一直喜欢吗？非常喜欢吗？」 吸取刚刚的教训，姜沁都没回答。 姜沁终于挣了挣，没用多少力气，只是想和顾言煜面对面。 顾言煜颤抖的声音道：「不要看我！」 他咬着牙，凑到姜沁的耳边，额头抵住了他的侧颈，喃喃道：「不要看我，我现在很丑……求你。」 姜沁这辈子大部分的状况，都是在顾言煜这里出的。 顾言煜就像是生活给他的一个考验，专门来磨练他对各种突发状况的应对能力。 然而他的能力并没有长进过。 就像现在，他根本不知道该做什么。 「姜沁，」顾言煜道，「你都没有喜欢过我。」 第53章 顾言煜抱姜沁抱了很长时间。 姜沁等着他冷静下来。 奇怪的是, 这一次的拥抱，并没有让姜沁感觉很抗拒，从前想要挣扎的那种预感几乎没有出现过。 他任由顾言煜抱着他, 感觉顾言煜拥抱他时, 紧到令人发疼的力度。 顾言煜嘴上说的没事, 和真正的没事果然不是一回事，稍微多问几句就会露馅。 姜沁其实也不是故意的，他只是好奇。 直到现在, 顾言煜在他的面前流露过许多不一样的一面，姜沁已经明白了这是喜欢他的表现。 不正常久了, 偶尔正常那么一次, 姜沁都不相信了。 不知道为什么，看着顾言煜崩溃, 姜沁现在感觉到的不是害怕，而是一种诡异的安全感。 一个深不可测的人，和一个情绪外露的人，前者会让他觉得不可捉摸, 会令他想要远离。 但是后者, 有时候会不耐烦, 但只要他的情绪在一个可观测的范围内, 就是安全的。 最重要的是, 姜沁能够保持冷静。 这可能是他天生的一个天赋, 具体可以参考他以前被管家吼时, 还能以极快地头脑找机会熘走，之前在学校被人欺负时, 还能找机会录像留下证据——对方的情绪越是激动，他越不会被带着跑。 这样一来, 顾言煜的不平静，反倒不会让姜沁怎么样。 如果顾言煜还是像从前那样，保持他的不在乎和冷漠，姜沁肯定能离他多远就有多远。 在过去不知道 多久后，姜沁问：「冷静了吗？」 单拎出他这句话来，还真是有够绝情。 就好像一对吵了架的情侣，女方对着男方哭泣，男方就这么看着，看完了之后，对着女生来一句：「哭完了吗？」 放出去分分钟要被分手的程度。 顾言煜也不知道有没有被他这句话伤到，反正他松开了手。 「你为什么……」 总是能这么置身之外？ 但这句话他还是没有问出口。 从他发现自己爱上姜沁的那一刻起，在姜沁的面前，他就已经是低姿态的。 第156页 尤其是一厢情愿的感情。 顾言煜动了动嘴唇，发现他现在想说的，还是让姜沁不要看他。 姜沁没有明确的表示过对他脸的迷恋，但他有知道，一张好看的脸在恋人之间也是格外重要的。 如果给姜沁留下的只是狰狞的、爱吃醋、神经质的形象，那点为数不多的可能也要消失了。 姜沁在被松开后，离开了房间。 留下顾言煜僵在原地。 别的情侣吵架，好歹还有吵架的资格。他现在就是那个倒贴的，如果他是个女的，可能还要被骂上一句贱。 抱着人家崩溃完后，还要担心自己的样子是不是不好看，依旧想让对方喜欢上自己。 不管发生什么，就是不死心。 被躲成那样了，隔三差五就要经歷一次拒绝，还是没有任何离开的想法。 顾言煜闭了闭眼，努力调整自己的状态。 现实就是，他没有吃醋的资格，也没有对着姜沁耍性子的资格。 姜沁可以选择回应他，也可以完全不回应他，这都是姜沁的自由。 顾言煜自我洗脑一番后，情绪终于平静了下来。 他丝毫不觉得把姜沁捧上那么高的位置有什么问题——就算是知道问题，也不会去改。 顾言煜又开始担心，他刚刚对着姜沁那样……姜沁会不会不耐烦。 这么一想，顾言煜的内心又矮了一层，他甚至开始觉得，他根本就不应该对着姜沁说那样的话。 除了给两人的关系雪上加霜，让姜沁不舒服之外，还有其他的作用吗？ 这些情绪本来他自己消化就好了。 在顾言煜彷徨不安时，姜沁终于把水给倒好了。 他看着毫无动静的卧室，疑惑道：「顾言煜？」 顾言煜听见他的声音，立刻回神。 姜沁道：「我给你倒了杯水。」 顾言煜的眼睛转了转，似乎没想到姜沁是这样的反应。 他走出卧室，果然看见姜沁已经坐到了沙发上，面前摆着给他倒好的水。 姜沁情绪的起伏并不明显，可以说看不出来有什么变化，刚刚顾言煜对着他说的那些话，没对他造成任何的影响。 顾言煜犹豫不决，拿起了那杯水。 他递到唇边，即将要喝时，又放了下来，试探道：「我先把卫生收拾出来，然后回去……」 姜沁眨了眨眼，「休息一下不行吗？」 顾言煜的喉结滑动，「我以为，你现在可能不太想看见我。」 「为什么？」 姜沁看上去是真的不明白。 顾言煜终于发现了姜沁不太一样的地方。 姜沁想问题的角度和其他人都不太一样，通俗点讲就是脑迴路清奇。 有些时候姜沁不太能理解别人为什么尴尬。 但是，姜沁一直以来都非常排斥他，顾言煜了解他的想法和其他人有差别，却无法深入了解。 顾言煜道：「因为我刚刚对你说了那些话。」 姜沁想，因为顾言煜刚刚对他说了那些话，顾言煜现在想的还是他不愿意见他。 顾言煜从来没有说过不愿意见他。 如果姜沁表示出来对他的抗拒，他会依据姜沁的意愿，来选择消失，而不是他自己的意愿。 姜沁觉得这点放在顾言煜的身上，简直违和至极。 但偏偏事实摆在面前。 姜沁道：「可是……我也没有说不想见你。」 顾言煜一愣，「什么？」 姜沁道：「我没有说不想见你。」 姜沁略作停顿，觉得他说的可能还不是特别清楚，缓慢道：「你让我觉得我好像很讨厌你。」 甚至会产生一种，他在欺负顾言煜的错觉。 顾言煜张了张嘴，说不出话来。 在他的内心深处……他确实是觉得姜沁应该讨厌他。 他之前做的事情，姜沁不讨厌他才是不应该。 姜沁道：「我没有讨厌你，你没有必要像刚刚那样……」 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呢？ 委曲求全？ 顾言煜理解了他的意思。 但理解的又有点歪。 「你不喜欢我刚刚的样子？」 他刚刚垂头丧气，自怨自艾的样子？ 姜沁想了想，「谈不上喜欢还是不喜欢，我没有什么感觉，只是觉得不太好。」 顾言煜闻言，点了点头，「好。」 他知道，姜沁不会对他有什么情绪——这才是最伤人的，因为姜沁根本就不在乎他。 内心期望姜沁能讨厌他，何尝也不是希望姜沁能对他有点感情。 顾言煜终于把那杯水喝了进去。 姜沁不善于沟通，尤其是和顾言煜，他觉得他和顾言煜沟通过了，但是气氛还是怪怪的，丝毫没有好转。 刚刚顾言煜问他的话，他不是没有听见，只是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顾言煜喝完水就重新回了客房，姜沁听着里面传来收拾的动静，在客厅里犹豫了很长时间，最终没有再回去。 收拾完之后，崔音彤还没回来，姜沁目送顾言煜回家。 顾言煜的手搭上了门把手，正要打开时，忽然间顿住，转过头来对着他道：「虽然我早已经做好了心理准备，不过有时候想想，相处十几年的时间，都没能让你喜欢上我，你真正能喜欢我的机率，应该是非常小的。」 第157页 他又做了什么，能让十几年的时间里，姜沁都没有过心动？ 他垂下了头，语气轻缓，没有之前那么激烈。 想想说要认清现实，但偶尔冒出来的不甘心怎么可能轻易消退？ 昨天姜沁和温嘉泽在楼梯间里的谈话，轻而易举击溃了他的心理防线，一整个晚上他都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好像整个人置身于漆黑的天幕，一点光亮都看不见。 「可是……」顾言煜道，「我还是很喜欢你。」 姜沁已经不知道听他说了几次的告白，本来应该已经麻木了，但这次他的眼皮跳了一下。 「我会控制好自己，」顾言煜道，「今天的情况，绝对不会再出现，对不起。」 顾言煜的语气很平静，不是在抱怨。 尽管他的脸上写满了对姜沁的渴望，好像是在对着姜沁说「求你喜欢我一下吧」。 姜沁一顿，发现顾言煜还是误会了他的意思。 人在钻牛角尖的时候，自己是感觉不到的，一切的事情都往最坏的角度去想。 现在顾言煜就是这种情况。 看着姜沁没有反应，顾言煜扯起嘴角笑了笑，视线落到姜沁的肚子上，眸光又有些伤心。 「你回去吧。」 姜沁想了想，还是决定说出来，「我现在没有那么抗拒你了。」 「你希望得到我的喜欢，或许，其实机率也没有那么小，」姜沁道，「但我的喜欢，也许根本没有你想像中的那么好呢？」 顾言煜似乎 是不能理解他说的话。 或者说，不敢理解。 姜沁道：「你幻想中，我喜欢温嘉泽的时候，应该是什么样的？和现在不一样是吗？对他的态度可能也是特殊的？」 顾言煜昨天晚上确实有想像过。 姜沁道：「也许并不特殊呢？」 他道：「我对他的态度，和对其他人没有什么不一样。」 顾言煜听出来了他的意思。 姜沁是在劝他放下执着？不要太看重他的喜欢？ 重点好像也不是这个。 重点是姜沁的第一句话……姜沁说他喜欢他的机率，也没那么小？ 不管姜沁说这些话的目的是什么，顾言煜确实感觉到他的一些崩溃正在体内缓缓退去。 昨晚他失眠，除了去想姜沁喜欢温嘉泽这件事以外，想的最多的就是姜沁如何对待温嘉泽的。 微信头像一放就是好几年都不换。 姜沁会主动联繫温嘉泽，两人常常有说有笑。 这些画面让顾言煜痛苦万分，妒火中烧。 现在他感觉，他被放在火上炙烤的心脏，似乎冷却了一点。 「我……」姜沁思考了片刻，决定暂时不再继续这个话题，「我那个要来的朋友，是康滟灵。」 顾言煜还没回神，「谁？」 他倒是没忘了这个人，只是惊讶于姜沁怎么又和她联繫上了。 姜沁道：「她过来借住一下，我怕照顾不好她，你和我一起吧。」 他用的是陈述句，好像已经默认了顾言煜会答应。 换成任何一个人，和顾言煜说这种话，恐怕都会受到一点教训。 但姜沁知道顾言煜会答应。 顾言煜也果然答应了。 他不仅没有生气，还因为姜沁主动的邀约而觉得欣喜，说是喜出望外都不为过。 姜沁缓缓道：「到时候联繫你。」 顾言煜还是愣愣的，应了一声。 * 康滟灵想跑的心情比较急切，在她说完没几天，就告诉姜沁她准备出发了。 这几天，顾言煜给姜沁发过来的早晚安频繁了很多。 终于不再是把他当成一个玻璃娃娃，生怕多和他说几句话，他就会碎掉，或者会不耐烦。 说实在话，无论现在顾言煜是什么样的状态，姜沁完全没有必要理会他，更无需对顾言煜负责。 怀孕的是他，当初被伤害的也是他，顾言煜能有今天，更多的是自作自受，和他无关。 假如说，顾言煜没有喜欢上他，今天这一切的折磨，他很有可能都不必经歷。 正是「喜欢」这种情绪，才知道顾言煜作茧自缚。 不过，正是因为姜沁对他没有喜欢，如今才能站在一个很高的位置上居高临下地看着顾言煜，以上帝视角去观察顾言煜时，不会同情不会心疼，更多的是感觉没必要。 姜沁的情绪本来就来的比普通人更淡一点。 当天晚上回去，顾言煜发来的第一条消息就是：[你说得到你喜欢的机率也没那么小，是什么意思？] 不管是谁，在面对心上人时，总是会比平时敏锐百倍。 一句话拆开了揉碎了，心心念念反覆咀嚼好几次。 姜沁说这句话倒也不是无心的，所以还能记得。 他回復顾言煜的消息时，依旧直白道：[就是字面的意思。] 顾言煜似乎因为他这个字面意思，高兴了好几天。 高兴之下，又是惶恐和不安，两种状态反反覆覆。 人人都说守得云开见月明，顾言煜感觉压在他头顶上好个几月的乌云，似乎终于拨开了一点光亮。 在不断拉扯内耗时，康滟灵终于来了。 康滟灵来的那天，顾言煜提前就站到了姜沁家门口等着，像一个忠诚的骑士。 第158页 姜沁本来还想敲一敲门，没想到打开门就看见他已经就位了。 现在的顾言煜，就像是刚得到了一点甜头的狗。 一般来说，这种时候的狗会更加期盼下一次的奖励，也会更加的殷勤，他望向姜沁的眼神是带着笑意的，还有一点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期待。 姜沁问：「等很久了？」 「没有，」顾言煜道，「才来。」 实际上确实等很久了。 行动上他也得寸进尺了一点，以前只敢扒着猫眼去看走廊，现在想要等姜沁的话，来到了他家门口。 姜沁似乎没有发现他的得寸进尺。 到了机场后，找康滟灵又费了一些功夫。 康滟灵隐藏的够深，戴了帽子又戴了墨镜，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哪个艺人来旅游了，她佝偻着身体，和她本人的气质也差了很多。 是她先看见的姜沁和顾言煜。 姜沁还在伸长了眼睛找，康滟灵在他们身后蹿了出来。 「姜沁！」 姜沁被吓了一跳。 康滟灵在看清姜沁身边的顾言煜后，也被吓了一跳，拽住姜沁，压低了声音：「不是，你俩什么情况？」 由于短短的两三个月时间就发生了很多事情，姜沁又和康滟灵没怎么联繫，导致康滟灵错过了许多。 顾言煜就在旁边，姜沁不方便解释。 康滟灵还在猜测：「和好了？」 姜沁摇头也不是，点头也不是。 康滟灵「啧」了一声：「不是，早知道会和好，你折腾那一出又是干什么？白瞎了那么多的精力和钱了，折腾人嘛。」 姜沁道：「这件事说来话长……」 他觉得这个距离，顾言煜应该是能听见的。 殊不知顾言煜为了等他的答案，早就竖起了耳朵。 康滟灵急切道：「那你就长话短说。」 康滟灵和顾言煜之间有过许多的不愉快，想当初康滟灵胆子肥，还怼过顾言煜好几句。 风水轮流转——虽然她也一直比不上顾家，都是在下边的那个，但现在的处境比之前还要再糟糕一点，可以说是好不凄凉。 「你俩要是和好了，能不能在他面前说我几句好话？」康滟灵道，「我怕他接下来几天把我捏死。」 姜沁道：「不会的……你来之前，不是知道他在这里吗？」 康滟灵道：「我还以为你俩分居还闹着别扭呢，谁知道你俩和好了啊！」 姜沁：「……」 这个话题到底是被姜沁含煳了过去。 顾言煜偏了偏头，没得到想要的回答，有点失落。 含煳完这个，又来了下一个。 顾言煜想帮康滟灵接手行李箱，被康滟灵尬笑着婉拒了，她哪敢啊？ 她余光扫过姜沁的肚子，这才发现一些不寻常。 「你今天怎么打扮的和女生似的？」康滟灵道，「不对……特别像孕妇。」 姜沁道：「不是像。」 康滟灵没理解他的意思，连忙道：「我没有骂你的意思，就是说你这个形象……嗯，仔细看也不是多像了，忽略掉这个问题吧。」 姜沁：「……」 康滟灵的思维太跳脱，让姜沁都不知道该怎么和她开口。 而且，康滟灵的注意力都在顾言煜的身上，一路上和姜沁咬耳朵，大多数的话都是围绕着顾言煜来的。 「不是，他怎么还不下车？」 「他真和你同居了啊？」 「我来之前你也不告诉我一声，我小心脏都快被吓出来了。」 姜沁好奇道：「你怎么这么怕他？」 之前在顾家，康滟灵好像还没有特别怕。 康滟灵眼神幽怨，「这还不都是怪你。」 姜沁：「？」 「你之前消失……就是故意跑了的那段时间，」康滟灵解释道，「他疯了一样找你，屡次三番从我这里套你的消息，我当时觉得烦，就怼了他几句。」 「这能有什么？」 「这能有什么？！」康滟灵一呆，「乖乖，你以前也和我一样怕他，现在是怎么说出来这句话的？你觉得怼了他能有什么？」 姜沁因为她这句话，像是脑子被人轻轻敲了一下。 有一些他自己没意识到的改变，经由别人的嘴点出来，竟然觉得有点懵。 他现在确实不觉得，顾言煜有什么不能得罪的了。 这和他第二次被找到后，破罐子破摔有关，也和顾言煜在他面前形象的改变有关。 康滟灵看着姜沁这个状态，又快速扫了一眼顾言煜。 就这种微妙的氛围，说没和好她都不信。 「算了，不管你帮不帮我说好话，」康滟灵低语道，「别让我把我在这里的事情抖落给康家，行不行？」 姜沁立刻道：「放心，他不会。」 康滟灵听见他回答的这么果断，有些无言。 顾言煜坐在前座，视线偶尔扫向后视镜，多数落在姜沁的身上，偶尔盯着康滟灵和姜沁拉拉扯扯的部位。 自从康滟灵来到之后，把姜沁所有的注意力都吸引走了。 到了小区之后，康滟灵看着顾言煜真的跟着上了楼。 她已经默认了姜沁和顾言煜在同居，内心倒也没有太大的波动。 这一次和姜沁再见面，她发现姜沁和顾言煜之间的相处发生了很大的变动。 第159页 顾言煜在外人面前话不多，每次说话都极有分量，多数都是在下达指令。 康滟灵从前见过顾言煜对着姜沁，那种锋芒会收敛不少，但依旧是带有一些命令色彩的。 现在则完全不同了。 姜沁替康滟灵拿行李箱，行李箱从姜沁的手中又落到了顾言煜的手中，姜沁也没反抗，非常自然地把行李箱给了他。 康滟灵见状，大气不敢喘，又想从顾言煜的手中把行李箱拿回来。 顾言煜避开了和她的接触。 对待「姜沁」和「姜沁之外的人」，顾言煜也有两套标准。 从路上开始，他对着姜沁无微不至，到了康滟灵这里，就剩下一句：「我来就好。」 康滟灵：「……」 所以，有没有人来管管啊？ 第54章 崔音彤对于康滟灵的到来, 表示出了十二分的欢迎。 她一个女性，每天能聊天的对象都是楼下出去遛弯的邻居，虽说也能排解寂寞, 但在家里和姜沁相顾无言才是常态。 康滟灵别的不说, 就是能唠。 上到七老八十, 下到婴幼儿童，就没有她唠不起来的——当然，顾言煜除外, 姜沁都不用怎么照顾她，人家就很自然地融入了家里。 在进了小区, 发现顾言煜不住在姜沁家里后, 康滟灵又一次陷入了困惑。 「所以你俩到底是什么情况？」康滟灵道，「玩情趣呢？」 当时顾言煜已经回了自己的家, 崔音彤留他在家里吃饭，顾言煜婉拒了。 他当然也想多和姜沁待一会儿，不过他也知道，他的存在会让整顿饭都变得很尴尬。 姜沁终于有机会, 和康滟灵解释了来龙去脉。 康滟灵听完之后, 表情眉飞色舞, 十分精彩, 一会儿露出一个「我去这也可以」的表情, 一会儿又赞嘆这俩人真能折腾。 「不过, 这房子应该不便宜吧, 」康滟灵道，「说买就买, 顾总好财力。」 姜沁道：「这种房子，对你来说, 应该也不算什么吧？」 康滟灵又嘆气：「那都是以前了，我这次逃出来，相当于放弃了康家的家产和股份，我现在兜里比脸干净。」 姜沁闻言，「那你可以在我这里多住一段时间。」 康滟灵闻言，恨不能抱着他亲两口。 姜沁抗拒肢体接触，推搡了两下，还是没推开。 康滟灵稍微一抱，就感觉到了他的肚子。 从机场开始，她就感觉到不对劲了，只不过沉浸在重逢的喜悦中，加上旁边还有顾言煜这尊大神坐镇，她根本不敢多问。 现在想到什么，就问出了口。 姜沁没什么好瞒着的，他都已经让康滟灵住进来了，如果康滟灵住的时间够久，可能还要亲眼看见他进医院做剖腹产，把孩子给取出来。 这件事可以瞒住邻居，但是朝夕相处的人不太可能瞒得住。 在听说姜沁怀孕的事情时，康滟灵差点惊掉下巴。 姜沁和温嘉泽说时，温嘉泽第一反应也是不相信。 姜沁都快习惯了这个流程。 其中接受最快的，大概就是顾言煜了。 当年姜家的事情，身为顾家现任掌权，顾言煜心里应该是有底的，所以接受的快也正常。 姜沁非常淡定地等着康滟灵走完这套流程。 果不其然，康滟灵先是不敢置信，接着摸了摸姜沁的额头，试探他是不是生病了，发现没病后，问道：「你疯了？」 姜沁：「……我没疯。」 「没疯你怎么会觉得你怀孕了呢？」康滟灵道，「你肚子涨这么大，该不会是心理作用吗？我知道兔子和狗都会假孕，就是心理因素造成的，它们假孕的时候肚子也能涨大，人类也可以吗？」 姜沁「嗯嗯」两声，也没反驳她。 这种事情，任谁听了都会觉得他疯，理智如温嘉泽，反应也和她差不多。 除非亲眼看见事实，否则超出常理之外的事情，大家都是质疑。 康滟灵还是觉得自己在做梦。 差不多等第二天，她亲眼看见崔音彤拿了仪器，和姜沁一起听胎心，看见仪器里很明显的生命体徵，这才敢相信，姜沁是真的怀孕了。 「所以说，」康滟灵也很聪明，「之前你爸妈欠债，对方想要让你父母把你交出去，就是因为你体质特殊？」 姜沁又「嗯嗯」两声。 康滟灵道：「我真的死也没想到是这种特殊……也确实，搞明白为什么你一个男人能怀孕，也挺有研究价值。」 她的接受能力很快。 第一天还不相信，第二天就能对着姜沁的肚子说话了，第三天就说要做姜沁孩子的干妈，对着姜沁的……肚子，宝宝宝的叫。 倒是姜沁不习惯了。 崔音彤是一个很收敛的中年女人，比他们大了一辈，这个年纪的人大部分都干不出来对着猫猫狗狗喊「儿子闺女」的事情，当然也有些人能喊出来，但崔音彤不是那种性格的。 姜沁也不会那么做。 康滟灵完全能干出来这种事。 不止是猫猫狗狗，确认了姜沁的肚子里真的有生命体的存在，在姜沁和她面对面时，她都能忽然间对着姜沁的肚子开口说话。 「今天有没有乖乖听话，有没有踢妈妈？」 姜沁面无表情地纠正：「是爸爸。」 第160页 「爸爸妈妈也没什么差别啦，」康滟灵道，「宝宝要不要听音乐？」 终于知道胎教究竟都是哪些人在做了。 爸爸妈妈这个称唿确实没什么差别，只不过姜沁的心理性别是男生，习惯上被叫妈妈总觉得奇怪。 康滟灵道：「可是，要是他叫你爸爸的话，叫顾言煜什么？」 姜沁道：「叫个叔叔也行。」 康滟灵一愣，随后发出一声爆笑。 「因为放弃抚养权了，连称唿也不配拥有了？干得漂亮啊。」 自从重新见到顾言煜后，康滟灵对他的害怕还是有的，毕竟她人在这里，把柄就在顾言煜的手中，顾言煜随时可以把她的行踪泄露出去。 哪怕姜沁说顾言煜不会，康滟灵也不觉得顾言煜真就不会。 姜沁只见过在家里生活的顾言煜，没有见过在工作中的顾言煜，顾言煜的手段可以比任何人都狠。 但是现在，康滟灵是真的对顾言煜产生了一点同情。 姜沁道：「孩子是我的，和他放不放弃抚养权没关系。」 康滟灵想，这孩子还没生下来呢，姜沁对孩子的独占欲就这么严重，等孩子生下来了，别人——尤其是顾言煜，怕直接不存在于姜沁的眼中了吧？ 她重新见到姜沁和顾言煜时，觉得姜沁对顾言煜不是没有意思的，只不过可能在姜沁的眼里，孩子比任何人都重要？ 这边正聊着，他们同时听见了敲门声。 姜沁想起身，康滟灵觉得他身体不方便，把他摁住，「我去我去。」 打开门，康滟灵就后悔她来开门了。 说曹操，曹操到，敲门的正是顾言煜。 顾言煜看见康滟灵的脸，也是一愣，随后视线下意识往门内扫，看见了姜沁后，才收回视线。 康滟灵清咳一声，「顾总，您有什么事？」 她住进来这几天，除了头两天，最近顾言煜总是时不时过来说说话。 都是没什么营养的、连话题都很无聊的话。 这次顾言煜道：「没什么，你们需不需要什么帮助？」 康滟灵的到来，打破了一些平衡。 在她来之前，姜沁和顾言煜的相处已经形成了一种僵局，顾言煜在试探着前进，始终不敢前进太多，对待姜沁的态度小心谨慎。 但那时候姜沁身边只有他一个人，崔姨和他不是一个年龄段的，生活上可以帮助他，但两人的共同话题还是有些差距的。 康滟灵一来，差不多把姜沁所有的时间都给霸占了。 哪怕顾言煜现在敢上门来找姜沁，每次看见的都是姜沁和康滟灵玩的正高兴，丝毫没有理会他的时间。 要么说男朋友和闺蜜容易相看两厌，姜沁只有一个，顾得了这头顾不了那头，康滟灵一来，让顾言煜本就不高的地位岌岌可危， 这种时候，顾言煜才发现，之前姜沁对他……不能说是完全冷漠。 甚至姜沁有很多主动的时候。 这个想法，让顾言煜勐地从死胡同里钻了出来。 一直以前，顾言煜都很讨厌自怨自艾的人，他认为事在人为，凡事只要是努力了，就会有结果。 在感情上，他体会到了前所未有的挫败感，头一次发现，这个世界上还有努力也做不到的事情。 他认为好的事情，强行加在姜沁的身上，只会惹姜沁不快。 哪怕他对姜沁有过帮助——这个世界上，并不是帮助了别人，别人就会对他产生好感。 但这其中大部分，都是他以为的。 姜沁真的对他一点感情都没有吗？ 姜沁的心真的像石头一样硬吗？ 之前是没有对比，现在有了对比，顾言煜发现，姜沁对他并不是没有过宽容。 那天在家门口说的话，在他抱向姜沁时，姜沁很明显没有挣扎。 人的思维是具有惯性的，这也是为什么会产生习得性无助，科学家将一群狗放在具有电击开关的笼子中，想要出去笼子，只能跨过带有电流的阀门，大部分的狗被电击的次数多了，就不会产生出去笼子的念头，哪怕电击的开关已经被关闭，它们看着出口，也不为所动。 姜沁也有过对着顾言煜，关闭电流开关的时候。 只不过顾言煜都避让掉了，他的保守让他错过了机会。 是他的畏手畏脚，把他推向了一个更糟糕的处境。 于是他上门找姜沁的次数也增多了。 从以前完全不敢找，等待姜沁主动跑到他们家门口，后来他站在姜沁家门口等着姜沁出门，到现在去主动敲门。 这种改变不过是多了个康滟灵。 康滟灵听见顾言煜的问题——她觉得是真的太无聊了，想要过来看姜沁，能不能动动脑子想个好点的藉口？ 以前她总在圈子里听说顾言煜不谈恋爱洁身自好，那时候觉得是个优点，现在发现，没经验也挺吓人的。 他工作上的智商和情商呢？ 康滟灵和他也称不上很对付，也没有帮他的必要。 加上之前见过姜沁被关住的样子，更不想帮了。 于是她挡住了顾言煜的视线，微笑道：「我们没有需要帮忙的，谢谢顾总。」 姜沁丝毫没察觉到康滟灵和顾言煜之间隐晦的矛盾。 相对于温嘉泽，顾言煜在态度上对康滟灵还行，他对温嘉泽的憎恶根本不加掩饰，对康滟灵则还演一演。 第161页 姜沁多数看见的，都是顾言煜彬彬有礼，偶尔会帮康滟灵一个小忙。 这对顾言煜来说，应该已经算得上是友善。 姜沁侧头看向门口：「怎么了？」 康滟灵道：「没事。」 姜沁暂时把心给放下了。 他丝毫不知，在他看不见的背后，康滟灵和顾言煜接触是什么样子的。 顾言煜几次来找，几次都在康滟灵这里碰了个软钉子。 他只是在姜沁的事情上迟钝，对其他人，还是非常敏锐的，判断也都很准确。 顾言煜压低了声音，没让姜沁听见，开门见山道：「我来找姜沁。」 康滟灵也压低了声音：「顾总，追人也不是您这样追的。」 顾言煜抬眸，静静地盯着她。 他盯着姜沁时，眼中的情绪基本上都是喜爱居多，也会收敛气势，上目线是柔和的，示弱的。 盯着康滟灵时，气质则截然相反了。 康滟灵提高了声音：「啊？您说您要回去了？」 姜沁探出头来，和她面前的顾言煜对视，发现顾言煜的脸色没有之前那样憔悴了，于是放了心。 他没有说话，又把身体往后仰，靠在了沙发上。 顾言煜对康滟灵咬着牙道：「你想干什么？」 康滟灵是觉得顾言煜追人也不太用心，她现在住在姜沁家里，总要帮姜沁做点什么。 她当然不会对顾言煜这么说，装傻道：「不干什么，您请回吧。」 顾言煜再一次看见她关上了门。 顾言煜见姜沁的难度，就这么被手动增加了。 想见姜沁的难度增加了之后，才发现之前能随时看见姜沁的生活，简直是天堂。 也许是上一次姜沁对他说的话，给了他一定的底气。 顾言煜对于姜沁，也实在是想念。 每天就看那么一两眼，完全满足不了他，分离的焦虑来临时，他变得易怒、暴躁，甚至想直接把门卸下来，直接冲进姜沁的家里，把姜沁抢过来。 康滟灵说他追人的方法不对，也侧面的点醒了顾言煜。 既然姜沁不讨厌他，他对于姜沁的追求，是不是就算不上骚扰？ 身为一个追求者，肯定不能是被动的。 追求者需要做一些什么？ 顾言煜也进行了改变。 他变成了从手机上给姜沁发消息。 现在姜沁是知道他的病的，不仅知道，顾言煜推测，姜沁对他态度的改变，有很大的部分可能就是因为他的病。 毕竟那一次他发烧，姜沁最后还是选择留下来了。 哪怕是同情也好，可怜也好，顾言煜决定利用这一点。 他跟姜沁说，自己的病好像又犯了。 姜沁果然回復了他消息：[什么病？] 顾言煜打了一大串的字，最后又全部删掉了。 过了半晌，就发出去两个字。 [想你。] 在他们之间，顾言煜说过很多次类似「喜欢你」的话，但都是在情绪激烈的情况下，每次和姜沁的告白，挑不出几分肉麻，反而全是心碎。 这么直白的表达想念，还是从顾言煜的嘴里说出来，比起「喜欢你」还要肉麻。 姜沁那边也很久都没回消息。 顾言煜放下手机，开始考虑报班的可能性。 他知道这个社会上有帮忙相亲的公司，地铁上公交上都能看见类似的gg，那帮忙追人的呢？ 这种类似「作弊」的心理活动一出现，就被顾言煜给排除了。 谁知道，在他发完消息后不久，他听见了敲门声。 顾言煜没有订购任何东西，也没有约任何人来家里，所以走到门口时，发现是姜沁，他的心脏快速跳动了几秒。 屏住唿吸才把门给打开。 姜沁正好奇地打量着他，疑惑道：「你没事吧？」 顾言煜任由他靠近，半晌才回神：「没……没事。」 姜沁观察他片刻，发现他真的没事，缓缓道：「不是说分离焦虑症犯了吗？」 顾言煜发现，谎也不是那么好撒的。 尤其是在对着姜沁时。 顾言煜反应很快，道：「看见你就没事了。」 姜沁恍然大悟。 所以这个病是这样的？犯病的时候看见想要看见的人，接着就会没事了？ 姜沁道：「那我要是现在走了，你还会再犯病吗？」 顾言煜自然是不希望他走的。 他语气含煳道：「可能，会吧。」 姜沁道：「要不，你去我家里坐一会儿吧。」 顾言煜实在不想看见康滟灵。 如果有选择的话，他更想和姜沁独处。 但姜沁都这么说了，顾言煜再不想看见康滟灵，也还是跟着他过去了。 顾言煜家里的猫在看见姜沁来时，就等在门口。 也许是什么样的主人就有什么样的宠物，顾言煜的猫比起顾言煜，更喜欢姜沁一点。 姜沁看见顾言煜的猫后，想蹲下来一起抱着走。 顾言煜识趣道：「我抱着它一起去。」 进了姜沁家里，一片安静，崔音彤在卧室里午休，没有出来，康滟灵则在大餐桌前守着一个棋盘，看见姜沁和顾言煜一起回来，脸上带了点微妙的笑容。 康滟灵看见顾言煜怀里的猫，惊讶道：「顾总还养猫？」 第162页 顾言煜淡淡地「嗯」了一声。 康滟灵原本惊讶于他这种人居然还能喜欢小动物，直到看见顾言煜把猫递给了姜沁。 姜沁坐下来后，怀中抱着小猫没撒手。 原来喜欢猫的另有其人。 姜沁去和康滟灵叙说这段时间的事情时，顶多去说一些发生的大的事件，至于顾言煜养猫这种小事，肯定不会告诉她。 哪怕是告诉了，姜沁也不会意识到，这猫是顾言煜为谁养的。 康滟灵看出来了，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她问：「顾总的身体没事吧？」 顾言煜的话，骗一骗姜沁还行，康滟灵从小就是在家里各种「姨太太」争宠的环境中长大，怎么会看不透顾言煜博关注的小手段？ 顾言煜懒得搭理她，「还好。」 康滟灵继续道：「下棋修身养性，要不顾总也来一盘？」 姜沁也抬头看顾言煜。 他还挺有善心道：「你要是想下，我给你让位置。」 顾言煜：「……」 康滟灵敢提出来，就是吃准了顾言煜不会答应。 果不其然，顾言煜道：「我看着就好。」 姜沁也没勉强。 姜沁对待顾言煜，就像顾言煜对待他的宠物一样。 他觉得，既然分离焦虑是待在能看见的地方就好，那就把顾言煜带过来，顾言煜也就不会犯病了。 反正家里多一个人唿吸，和少一个人唿吸都差不多。 他和康滟灵继续下棋。 顾言煜安安静静待在一旁，视线大多数都是落在姜沁的身上。 他看着姜沁因为下一步棋而皱眉头，也会因为即将要赢时，表现的很高兴，嘴角也抿起来，微微上扬。 这样鲜活的姜沁，让顾言煜着迷。 这种时候，顾言煜忍不住会对康滟灵产生嫉妒。 他嫉妒姜沁能对康滟灵露出这么放松自在的神态，也嫉妒姜沁能对康滟灵放下防备，两个人说话时，能随时接上来的话题，都让顾言煜嫉妒。 但顾言煜又移不开视线。 姜沁和康滟灵下了一下午的棋，他就看了姜沁一下午。 晚上崔音彤出来做饭，留顾言煜吃饭时，顾言煜犹豫片刻，也答应了。他有心想要表现，主动提出来做饭。 崔音彤惊讶道：「你还会做饭？」 转念一想，她回老家的那半个月，回来之后，家里一点食材都没有，姜沁也没点过外卖，肯定不是饿着挺过来的这半个月。 顾言煜说：「会一点。」 姜沁也好久都没吃过他做的饭。 他没好意思提，现在在他的眼中，顾言煜相当于一个病人，别人都生病了，还要求别人做饭，这不是很过分吗？ 顾言煜和崔音彤一起进了厨房。 姜沁对吃饭有了一点期待，他抱着小猫搓了搓，和康滟灵并肩坐在了沙发上。 康滟灵撞了撞他的肩膀。 「他做饭是为你学的吧？」 姜沁没反应过来：「谁？」 康滟灵挤眉弄眼，「你说谁？」 姜沁道：「顾言煜？」 「昂。」 「他做饭……」姜沁想了想，「应该是因为，他自己一个人住，不学做饭就会被饿吧？」 康滟灵明显不信。 她摸了摸姜沁的肚子，道：「你妈这脑袋时灵时不灵的，等你出生了，可千万得比你妈聪明一点。」 姜沁：「……他现在就是个胎儿，真的听不懂人话。」 「他听不懂人话，你应该能听懂吧？」康滟灵凑近了他，「人家看了你一下午，你一点也没发现？」 第55章 要说一点都没发现, 那肯定是假的。 姜沁是迟钝，但也没迟钝成那样。 他只是觉得困惑，他脸上能有什么好看的？要是换成他, 肯定不会盯着一个人那么长时间。 哪怕是他再喜欢的人也做不到。 但是不等他和康滟灵讨论完, 崔音彤就从厨房里探出了头。 「客人都来帮我们做饭了, 你俩稍微收拾收拾桌子。」 姜沁和康滟灵起身。 康滟灵和他一起收拾完，她身为客人，也不太好闲着, 于是道：「我先去厨房里看看他们需不需要打下手，你歇着吧。」 姜沁现在的身体特殊, 拥有一切家务豁免权。 在康滟灵进去不久, 顾言煜就出来了。 姜沁惊讶道：「你不是主厨吗？怎么出来了？」 「是，」这一下午, 顾言煜难得有和他单独相处的时间，他盯着姜沁看，「手上弄上脏东西了，清水洗不掉, 需要肥皂, 你们家的洗手间在哪？」 姜沁低头, 果然看见顾言煜手上有很多的油污。 一般来说, 这种油污, 只存在于抽油烟机或者灶台上, 做饭的时候会碰到吗？ 姜沁来不及深思, 就带着顾言煜进了洗手间。 他给顾言煜介绍了一下，「左边的肥皂是我的, 右边的肥皂是崔姨的。」 顾言煜没有犹豫，直接拿的左边的。 姜沁站在门口看着。 顾言煜侧头看他, 语气轻缓，「你先进来，能不能关上门？」 姜沁一愣，下意识听着他的话，进来关上了门。 随后他反应过来：顾言煜洗手，他进来干什么？ 第163页 水龙头流水的声音掩盖住了尴尬的氛围，顾言煜低头专注地洗手，姜沁从镜子里，能看见顾言煜高挺的鼻樑，还有专注的眼神。 今天这双眼睛一直盯着他。 姜沁脑子里莫名冒出来这个念头。 走神间，顾言煜已经洗完了手，转过头来面对他。 幸亏邹俏买的这套房子洗手间够宽敞，两个大男人站在洗手间里，才显得空间没有那么逼仄。 姜沁反手想要拧开门，顾言煜忽然上前，摁住了他的手。 两人站在门口，以一个面对面的姿势僵持着。 顾言煜比姜沁要高大半个头，面对面时，必须低下头才能和姜沁脸对着脸，如果他拥抱姜沁，姜沁的脸能直接陷入他的胸膛中。 他们这个身高差，接吻的时候，姜沁总是要仰着头，所以脖子很累。 以前姜沁说过这个问题。 如果现在接吻的话，顾言煜肯定不会再让姜沁迁就，哪怕让他一直低着头、弯着腰，也没什么关系。 可现在顾言煜不能碰他。 姜沁的眼睛快速眨动，抬起头时，眼睫毛扫到了顾言煜的下巴。 他不解道：「怎么了？」 顾言煜的喉结滑动，「我有点……想你。」 这句话好像变成了他们两个人之间的暗号。 他任由姜沁随意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并没有要纠正的意思，说他卑劣也好，骗子也好，他只是很想再靠近姜沁。 姜沁一愣，「和我待在一起还不够吗？」 顾言煜道：「不够。」 他理智上知道，姜沁的意思是和他待在同一个空间的意思，心还是会加速跳动。 姜沁则心想，难道这种病，还需要靠得很近才能缓解？ 百度上也没说啊。 顾言煜现在和他的姿势，几乎已经等同于把他抱在怀中了。 但他还是要问：「能抱抱你吗？」 这么纯情，发生在他们两个人身上，属实是不可思议。 顾言煜的声音很低，他的喉结很明显，雄性性徵发育的良好，凑在人的耳边说话时，唿吸和声音产生的共振令人觉得耳朵都是酥的。 姜沁不可避免地想到很多不可描述的画面。 他的耳根悄无声息红了起来。 姜沁刚想说话，就听见有人过来卫生间这边，拧了拧卫生间的把手。 因为顾言煜在这边用力，所以没拧动。 「奇怪了，」崔音彤问，「小沁，你在里面吗？」 姜沁应了一声。 家里有两个卫生间，这个卫生间被占了，还有备用的。 崔音彤道：「那我去另一个了。」 姜沁松了口气。 他立刻打开了卫生间的门，对着顾言煜道：「快出去吧。」 顾言煜有些不舍，但还是和他一起出去。 到了厨房门口，康滟灵正倚在旁边的墙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们两个。 两个人心理都很强大，面不改色地回到了自己应该待着的位置。 眼看着顾言煜进了厨房，姜沁对着康滟灵道：「你不是去打下手吗？」 「啊，哈哈，」康滟灵发出一声干笑，「我等崔姨，不行啊？」 她害怕顾言煜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了。 身边有姜沁时，她还能仗势欺人，和顾言煜掰头一下。 要是和顾言煜独处，她可不敢。 偏偏顾言煜问：「谁帮我拿个搅蛋器？」 姜沁闻言，想起身帮他。 「别别别，」总不能看着姜沁一个大肚子的人跑老跑去，康滟灵认命了，「你歇着吧，我去。」 眼看着康滟灵进了厨房，姜沁松了口气。 他摸了摸自己的耳朵，发现耳朵温度是温热的。 厨房里的门是磨砂的，能看见里面人影走动。 姜沁的大脑开始运转，忽然想起来一件事。 ——之前顾言煜不是来过他们家吗？还住了一天。 怎么会不知道洗手间在哪里？ …… 康滟灵战战兢兢，嚣张的气焰已荡然无存。 她承认她是一个见风使舵的小人，和顾言煜说两句好听的话还有得救吗？ 想了片刻，她内心唾弃自己的没骨气。 她以为，顾言煜是想和她说点话。 那种威胁之类的话。 结果，顾言煜还真的只是让她拿一个搅蛋器。 康滟灵对于厨房的布局并不熟悉，家里的饭都是崔姨在做，于是乎搅蛋器找了半天，找的她额头上都出汗了。 但是和出汗不是急出来的，纯粹是因为和顾言煜待在一个空间里，她觉得吓人，自己吓自己。 顾言煜根本就没说什么呢。 康滟灵边找边想，就她最近对顾言煜做的那些事，顾言煜能不能判她一个死缓？ 顾言煜好不容易有机会了，不威胁她两句都说不过去。 过了得有好几分钟，康滟灵才把搅蛋器找到。 她以为顾言煜得等到不耐烦了，结果抬起头时，顾言煜的脸上表情还算平和，甚至对她说了声谢谢。 ——顾言煜的这改变，确实有点大了。 康滟灵脚下跟长了钉子似的，来回踱步，不自在道：「还用我做什么？」 「刚刚备好的菜还没洗，你洗一下吧，」顾言煜道，「最近崔姨做的青菜多吗？姜沁应该喜欢吧？」 第164页 他问姜沁，还显得比较正常。 康滟灵道：「喜欢，挺喜欢的。」 她距离顾言煜差不多有三个人远，站在洗手池前也是浑身不自在。 她是个憋不住事儿的，眼神时不时往顾言煜的方向看。 「你就……」康滟灵道，「没什么要说的吗？」 顾言煜问：「什么？」 康滟灵道：「比如，让我老实一点，离姜沁远一点，要把我的消息透露给康家之类的……」 顾言煜停下了打蛋的手。 他看了康滟灵一眼。 康滟灵心里尖叫着「要来了要来了」，结果顾言煜只是看了她一眼。 「姜沁打算帮助你，我把你供出去，姜沁对你的帮助成了什么？」 康滟灵完全没想到，在顾言煜这里，是这种角度。 竟然是完全按照姜沁的想法来的。 她的存在对顾言煜来说，并不是什么好事，甚至是阻碍，但因为是姜沁要做的事情，所以他就会完全顺从，也不会出手破坏。 「我来了，对你们俩的影响挺大吧？」她又问。 顾言煜重新搅起蛋来，冷声道：「你知道就好。」 康滟灵：「……」 她确认了顾言煜是真的不打算对她做什么，感觉到不可置信和匪夷所思。 她现在的这种感觉，特别像姜沁第一次发现顾言煜不再打算把他弄回顾家时的感觉。 有点怀疑顾言煜是装的，反正就是不相信。 但顾言煜确实不打算採取任何的行动，也不对她说什么威胁的话，专心致志做饭，眼神也没有分给她。 顾言煜的「高风亮节」，倒是衬得康滟灵小人之心了。 康滟灵观察了片刻，那种看热闹似的心情削减了不少。 她又想起来之前和顾言煜第一次见面时，顾言煜手机上的屏保。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呢？ 顾言煜要是早这么尊重姜沁，哪来的那么多事？ 康滟灵还感觉，男人果然是在尊重别人的时候，是最有魅力的，尽管这种尊重不是冲着她来。 之前那么对顾言煜，有一点要替姜沁教训他的意思，也有一点是因为之前她和顾言煜的私怨，想要找机会报復回去。 顾言煜的不计较，倒是令她慢慢和缓了下来。 做完饭吃完饭，顾言煜又刷了碗才走。 餐桌上，康滟灵也没再挤兑顾言煜。 她和顾言煜之间的冲突，还没等姜沁感觉到呢，火药味就散去了不少。 姜沁现在和吉祥物差不多，吃一顿饭都不需要动筷子，全是给他夹菜的。 等一顿饭吃完，撑的都不想动。 在顾言煜走后不久，康滟灵挨着姜沁坐了下来。 他们两个人之前说话都没说完呢，就被打断了。 短短的几个小时，康滟灵的想法产生了很大的改变。 康滟灵道：「其实我之前想着他追你，你肯定不能答应，老死不相往来最好。」 姜沁一顿，「你来之前，还想过这些呢？」 「我都来找你了，肯定要了解一下军情啊，」康滟灵道，「但是我现在的想法有一点改变了，我觉得让他吃一点苦头才好。」 姜沁「嗯」了一声。 康滟灵话锋一转：「然后呢，等给够他教训了，你再考虑要不要重新和他在一起。」 姜沁一顿，「还要考虑这些吗？」 康滟灵疑惑：「不考虑这些吗？那你考虑什么？」 姜沁想了想，「就不能什么都不考虑吗？」 康滟灵也不是才开始接触姜沁了，偶尔还是会因为姜沁清奇的脑迴路而茫然。 她试图理解，「你的意思是，你想顺其自然？」 姜沁道：「可能，是这个意思吧。」 「还是说，和他继续保持这样的关系，不再前进一步了？」 「啊，也是这个意思。」 康滟灵想了想，觉得姜沁的这个想法更狠啊。 她道：「那不就是吊着人家吗？」 姜沁反问：「什么是吊着人家？」 康滟灵解释道：「就是，你在网上刷到过那种渣男渣女吧？倒也不是说他们品德特别败坏，但是他们就是喜欢撩完人不负责任，就喜欢和别人保持 暧昧关系，只喜欢暧昧，不想负责任。」 姜沁道：「……我是这样的吗？我和他暧昧吗……」 他的话没说完，脑子里浮现出今天顾言煜上厕所的画面。 他闭上了嘴。 康滟灵想了想，倒也不是。 真要是较真，可能顾言煜给姜沁负责任还差不多，怀孕的也不是顾言煜，受罪的也不是顾言煜。 康滟灵对顾言煜的同情有，但是不多。 她立刻道：「那就这样吧，这样也挺好的。」 姜沁却因为她的话，发现了不同的角度。 他道：「也不是我非要保持这样的关系，而是我不和他在一起，他也不会离开。」 康滟灵惊讶道：「他这么说过吗？」 姜沁点了点头，「这算什么？」 「这算……」康滟灵想了想，「备胎界楷模？」 姜沁：「……」 康滟灵发现，顾言煜和姜沁表面上好像距离很远，但还是会黏黏煳煳在一起，就像是年糕，热的时候腻腻乎乎，冷的时候邦邦硬，无论冷热都很难分开。 第165页 这两人纯属一个愿打一个愿挨。 康滟灵想了想，觉得这种关系，她还是别再插手比较好。 毕竟清官难断家务事。 姜沁自己都想要顺其自然，他这种迷迷煳煳的状态还能让顾言煜多痛苦一阵儿，挺好。 亏她还想着替姜沁「讨回公道」，结果根本不用她动手，其实顾言煜早就被折磨的够呛了。 至于姜沁什么时候能想清楚，谁知道呢？ * 姜沁又一次去体检时，是康滟灵陪着去的。 在医院里能看见他肚子里小孩，康滟灵身边的姐妹怀孕的少，头一次这么近的接触到孕妇，充满了新奇。 出门时，顾言煜早早就等在了门口。 康滟灵都没收到他要跟着去的消息，对着姜沁道：「你叫的他？」 姜沁道：「没有，可能是他算着日子过来的。」 康滟灵对顾言煜的佩服又多了一层。 想她之前还觉得顾言煜不会追人，但这么一对比，从前追过她的那些男生，除了鲜花和撒钱，这种用心的时候基本没有。 更别提顾言煜本来就有钱。 这次顾言煜去医院，开了他自己的车。 由于临近手术，这次医生给姜沁详细讲解了一下手术过程。 「由于您没有产道，所以只能剖腹，剖腹的刀口是竖着还是横着，有些孕妇是可以选择的，但您的情况特殊，我们很有可能选择横着的刀口，这个您有个心理准备。」 康滟灵见姜沁没什么反应，她想像了一下，觉得有点疼。 她问道：「打完麻醉应该一点感觉都没有了吧？那是不是不是很疼？」 医生一顿，「这位小姐应该没有过生产的经验，只要是生孩子，无论剖腹还是顺产，就没有不疼的，只不过疼的顺序先后和早晚罢了。」 康滟灵问：「什么意思？」 医生不好说的太直白，以免造成孕妇的惶恐，对孕妇不利。 他委婉道：「麻醉的药劲儿总是会过去的。」 但剖腹时的伤口，可是实实在在的，受到的伤害也是实实在在的，人是血肉之躯，挨了一刀怎么可能不疼？ 康滟灵问完，觉得她不该问。 姜沁道：「没关系，只要保证我和孩子平安就好。」 「手术成功的机率还是很大的，」医生道，「您的子宫虽然比普通女性发育的要小，但拥有生育能力就代表功能完善，发育的比较成熟，这是好现象。」 姜沁点了点头。 医生道：「除了剖腹产的手术，我们专家组还想问一下您的意见，要不要摘除子宫？」 顾言煜沉默了半天，终于开口问了一句：「刚刚不是还说他的子宫发育完全吗？怎么又要摘除？」 「是这样的，」医生道，「这一次姜先生怀孕能这么顺利，其实是一种幸运，因为依照他子宫的位置还有生理构造，以后如果再有性，生活，他有很大的机率会宫外孕，宫外孕的危害不用我多介绍吧？」 说到以后还会有性.生活，三个人都很沉默。 康滟灵沉默是因为不关她的事。 顾言煜是在观察姜沁的神色，不确定姜沁还有没有类似的想法…… 如果有的话，是希望跟谁，是不是有和他重新在一起的可能？ 医生发现氛围很微妙，继续解释道：「可以说这种亿万分之一的幸运，下次基本上不会发生，这么说吧，如果不是上面打过招唿，姜先生的情况绝对是可以上新闻的，所以对于姜先生而言，摘除子宫是最保险的，您的男□□官不会受到任何的损害，除了没有生育能力，一切都是最安全的——当然，如果你不打算再和任何人发生关系的话，子宫也可以保留。」 他见自己说得口干舌燥，姜沁都没什么反应，有点着急。 「医院尊重您任何意愿。」 姜沁终于道：「你们打算怎么做？」 「和这一次的剖腹产手术一起，在手术开始前一周，专家组会再次开会，去认真讨论此次手术的全部事宜。」 在场没人能替姜沁做任何决定。 尤其是姜沁不愿意的事情。 姜沁想了一会儿，答应道：「好，我同意摘除子宫。」 医生松了口气，「这次你回家的注意事项和之前都不一样了，我和你重新说一下，您还需要在手术前一周来到医院里住着，方便我们随时观察。」 「好。」 医生也感慨道：「马上就到最后的阶段了，祝我们一切都顺利。」 * 从医院里出去时，康滟灵的嘴就没停下来过。 「你肚子里竟然真的有个孩子，」康滟灵道，「我还看见他动了，竟然连手指头都能看清。」 姜沁早已习以为常，点了点头。 康滟灵忽然发现什么，「顾总呢？」 姜沁道：「去地下车库开车去了吧。」 孕后期，胎儿越长越大，母体连唿吸都很累，经常有孕妇觉得心脏被压迫，喘不上气来。 姜沁走了两步路，也觉得很累。 他还戴着口罩。 康滟灵看他脸色不是很好看，连忙道：「你先把口罩摘下来，没多少人看你。」 姜沁戴口罩戴帽子，是害怕有人认出他是男的。 听见康滟灵这么说，他也只是稍微把口罩拉下来一点，用鼻尖透气。 第166页 康滟灵拿出来早就准备好的水，刚想递给他，发现水都凉透了。 冬天就是这点不好。 康滟灵左顾右盼，「你先坐后边花坛的边上等等，我去便利店里给你要杯热水。」 姜沁确实难受，点了点头，「好，谢谢。」 康滟灵带着杯子走了。 姜沁之前都是一个人来体检，倒是也习惯独处，他摸了摸肚子，想想还有半个月不到就要上手术台了，紧张的感觉一直挥之不去，甚至有点焦虑。 倒也不是怕疼，就是怕发生意外。 奇怪的是，明明以前他从来没这么焦虑过，这种焦虑的感觉是最近才有的，眼皮也经常跳。 姜沁扯了扯口罩，露出了全脸。 正在这时，有个人四处张望，眼神落到了他身上。 那个人手上似乎拿着张照片，也不知道在找什么，他把照片塞回了口袋里，凑近了姜沁，低声问道：「这位小姐，麻烦问一下，您有没有见过什么奇怪的人？」 姜沁立刻拉上了口罩，摆了摆手，表示他不想说话。 「是这样的，我有个侄子好多年前走丢了，」那个人道，「是个小孩，长得跟小姑娘似的漂亮，我只有他小时候的照片，现在也不知道他在哪，您 能不能帮我看一眼您眼不眼熟？」 姜沁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再次摆了摆手。 别说他不能说话，就算是能，大概率也认不出来这人的侄子，因为他一直在家里，这段时间就没见过什么小孩。 对方却一直盯着他看。 姜沁只是露出一双眼睛也足够漂亮，认识他的人，哪怕他全身裹严实，只要是见过他的眼睛，都会认出来他。 对方不再问他关于走丢的侄子的事情，反而问起了其他的事情，「你这肚子，几个月了？」 姜沁觉得他奇怪，撇过头去，不打算搭理他。 这人打扮挺邋遢的，虽说不能以貌取人，但能邋遢到这样还真不常见，他说话时还喜欢往人的脸前凑，嘴里有股菸草和口气混合起来的味道，把姜沁的妊娠反应都快激出来了。 在对方还想继续纠缠时，康滟灵远远看见，大叫了一声：「喂！你干嘛呢？！」 男人看向康滟灵。 发现是个女人，他不以为然，还对着康滟灵笑了几声：「我就和他聊聊天，没干嘛啊。」 康滟灵上前，看见他的样子，皱了皱眉。 要说姜沁还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康滟灵就完全是个颜狗，她在康家好歹是个大小姐，身边接触的都是体面人，除了街边的乞丐，还没见过这么邋遢的中年男人。 这人身材精瘦，身上穿得棉服还破了个洞，露出里面的棉花，棉花本来应该是雪白的，能看见的部分也全是灰色的，不知道他去过什么地方，又蹭了什么。 农民工虽然黑，但是那种黑是在太阳底下晒出来的，比较健康的黑色，这个人则不然，他的脸色是黑黄的，像是被尼古丁熏久了，黑色和黄色交织起来的蜡黄。 康滟灵道：「你抽菸了？抽菸不能往孕妇面前凑你不知道？」 对方好脾气地笑笑，但是没走。 他越是不走，越是让人觉得危险，康滟灵的手背到身后去，手机都拿出来了，打算偷偷报警。 直到她的余光扫向马路的另一侧，发现顾言煜正往他们的方向走，这才松了口气。 顾言煜站到了姜沁的身边，同时也让康滟灵往身后站。 他问道：「怎么了？」 康滟灵和他解释了一遍她刚刚看到的场景。 顾言煜的情绪不像康滟灵那么激动，他先把姜沁扶了起来，低头确认了一下姜沁的情况。 姜沁摇了摇头，表示没事。 顾言煜稳稳地扶住姜沁，侧头看向中年男人，「还打算看？非要我从你身上补一脚？」 他个子高不少，身高上就很有威慑力，加上周围的气场，一看就知道不是个普通人。 中年人终于变了变脸色，谄笑道：「不看了不看了。」 到底是没掀起什么风波，只是一个小插曲，姜沁拽了拽顾言煜，示意他想赶紧走。 离开时，顾言煜低头给姜沁整理了下口罩，轻声问：「还难受吗？」 因为有他在，姜沁放松了不少，摇了摇头，以极小的声音回答道：「没事了。」 这一声顺着风，飘向了中年男人的耳朵中。 虽然听着不是很清晰，但听着不像个女人的声音。 * 回到家后不久，姜沁接到了邹俏的电话。 他猜测是马上要手术，邹俏那边也收到了消息，来慰问一下他。 果不其然，邹俏和他说了很多关于手术的事情。 虽然还是挺公式化的，不过姜沁现在已经知道，邹俏的关心基本上都是不显山不露水的，要是她真的不关心，完全不会打这通电话。 就像是在顾家的时候，要是邹俏不关心他，完全不会每隔一段时间就找他说话。 邹俏道：「不要紧张，x市的医生都是最好的，我都打过招唿，他们肯定会重视。」 姜沁「嗯」了一声。 「除了我……」邹俏犹豫了一下，「我听说言煜请了其他省份的专家，到时候全部都参与进专组讨论。」 这件事，姜沁完全不知道。 第167页 要说他还能体会到邹俏的关心，那顾言煜有时候的关心则完全感觉不到，可能等发生过去很久，姜沁才能从别人的口中得知。 比如在他消失的那段时间，顾言煜找他找成了什么样。 到现在康滟灵还在跟他唠叨这件事，说她是怎么大半夜被顾言煜的人给捞起来的，又是怎么被顾言煜质问，每次说起来时，都咬牙切齿。 姜沁以为邹俏在试探他和顾言煜的关系。 已经这么久了，他其实也能理解邹俏。 儿子长期在外地不回家，孙子即将出生，她虽然关心姜沁，但时间久了，顾言煜一直因为他不回家，她肯定是希望姜沁能和顾言煜关系上有进展。 眼见顾言煜是没有姜沁不行了，解铃还须繫铃人，问题出在姜沁身上，姜沁的态度就很重要了。 姜沁能感觉到她态度的转变，想了想道：「嗯，我到时候问问他。」 邹俏松了口气，好像得到了他的答案。 「哦对，除了手术的事情，还有一件事……」邹俏道，「是关于你父母的。」 第56章 姜沁道：「什么？」 事情已经过去那么多年了, 他以为之前该告诉他的，都已经告诉了。 邹俏道：「你现在怀着孕，情绪不能太激动, 所以听完之后保持冷静, 我是觉得你有知情权, 所以才决定告诉你的。」 姜沁点了点头，「好。」 「事情确实已经过去很多年了，我以为应该查不出来什么, 」邹俏道，「但是, 重新调查后发现, 你父母应该是被人为害死的。」 姜沁怔住了。 邹俏道：「你还好吗？」 姜沁对父母的印象不是很深刻，感情其实也没那么浓重, 但是在听闻父母是被害身死的消息后，还是觉得喉间哽住了什么，有点刺痛。 邹俏道：「姜沁？」 她有点后悔，早知道过段时间再说了。 但有些危险, 姜沁现在必须要知道。 姜沁愣了一会儿, 回神道：「我还好, 我没事。」 他想了想, 问道：「知道兇手是谁吗？那么大的游轮……是怎么害的？我父母的尸骨到现在都没找到吧？又是怎么知道他们是被害的？」 「我现在有两个怀疑对象, 还不能确认, 」邹俏道, 「一个是我之前跟你说过，对你父母追债的追债方；另一个……你还记得我跟你讲过, 你母亲家里，有非常多的旁支亲戚吗？」 姜沁道：「记得。」 邹俏道：「很有可能是那些亲戚里的一个, 也有可能是一群。」 「一群？」 「当一群人有了共同的目标时，总是会选择合作，为了利益谋财害命，实在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那么大的游轮，不太可能是一个人做出来的事情，很有可能是多方合作的结果，但也不排除是一个人。」 邹俏道：「你母亲当年是你祖父的掌上明珠，你祖父很疼爱她，虽然已经断绝了父女关系，但如果你母亲肯低头认错，周家一定会重新接纳她。」 姜沁差不多懂了。 有周雪雅在，继承权就不可能落到旁支身上，但如果周雪雅不在，那么周家大笔的财产，那些旁支都可以顺位继承。 姜沁道：「那我父母的追债方呢？」 邹俏道：「只有你体质特殊这一个理由，但根据你当年的身体，拿出去竞拍未必不是一笔很大的钱，所以也有可能。」 「您是怎么发现，我父母……有可能被害的？」 邹俏道：「当年游轮在大海上爆炸，据说没有找到任何的残骸，都沉入深海了，但我联繫了当年的负责人发现，其实是有的，只不过他们当年被封了口。」 「残骸上……」邹俏一顿，「有汽油燃烧过的痕迹。」 邹俏道：「迄今为止，远洋轮船最主要的燃料仍然是用重油，也有少量轮船採用柴油或天然气1，所以轮船上是不可能有汽油的，除非是人为被带上去。」 所以——游轮怎么会有汽油？ 只能是有人蓄意。 姜沁听完，陷入了沉默。 遇到这种事情，才能知道自己的渺小，之前他还想过报復顾家，但如果不是顾家，这些事情他一辈子都不会知道。 「当然，这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暂且不论，」邹俏道，「你最近出门 ，要记得注意有没有奇怪的人，我怀疑有人在调查你的消息。」 姜沁的手捏紧了手机，「能是谁？」 邹俏道：「不管是谁，你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孩子生下来，不要出任何的事情，剩下的一切，等你做完手术再说。」 她道：「小沁，我跟你说这些，是希望你注意安全，保持警戒心。」 挂断电话后，姜沁久久不能平静。 他很想好好的睡一觉，可惜的是睡不着，自从到了孕后期，他的睡眠质量开始下滑，一个晚上能做好几个梦。 夜深人静，姜沁悄悄起来，发现崔音彤的房间和康滟灵的房间都已经关上了灯。 他心里憋着一口气，不知道该怎么办。 在客厅里坐了一会儿，他想透透气，但是又怕打开阳台窗户的声音太大，吵醒睡觉的人。 于是他悄悄打开了房门，去了走廊。 走廊是有窗户的，也不怕吵到人，姜沁反手关上门，往有窗户的地方走了两步，脚步忽然间一顿。 第168页 他看见了一个高大的身影。 这个背影很熟悉，所以他只慌张了一瞬，接着就恢復了平静，小声道：「你怎么在这里？」 倒是顾言煜被他吓了一跳。 顾言煜抬手，就着月光看了看表，低声道：「凌晨一点，你不睡觉出来干什么？」 姜沁不知道为什么，刚刚还惶惶如无根之萍，听见顾言煜声音的瞬间，心里立刻安定了下来。 他反问道：「你不睡觉干什么？」 顾言煜定定地看了他片刻。 今晚的月光是柔和的，明亮的，打在人的身上，如同披上了一层柔光，连对方的面庞都柔和细腻了不少。 「我和你不一样，」顾言煜道，「我没怀孕，你需要顾着宝宝。」 姜沁道：「我也有偶尔不想顾着他的时候。」 顾言煜不和他争这个，「好。」 两个人的距离，在说话间靠近了，顾言煜给姜沁让开了位置，缓声道，「虽然有点冷，不过透透气还是可以的。」 姜沁和他并肩站着。 他问：「你因为什么睡不着？」 顾言煜闻言，视线落到了他的肚子上。 他犹豫了片刻，缓缓道：「闭上眼就是你上手术台的样子。」 医生拿着刀，在姜沁的腹部划下一道深深地伤口，血流出来，姜沁就躺在上面，双眼紧闭，好像永远也醒不过来了。 这副画面，把顾言煜的情绪搅得天翻地覆，分离焦虑也开始冒头，自然而然就失眠了。 姜沁脑海中全是父母惨死的样子，倒是忘了紧张他自己的事情，更不知道顾言煜会因为这种事情失眠。 寒风顺着窗户吹进来，姜沁缩了缩脖子。 顾言煜立刻靠近他，手缓缓抬起。 犹豫了片刻，他略一狠心，还是搭上了姜沁的肩膀，把姜沁整个人都环住。 好在，姜沁没有任何要挣扎的意思。 姜沁没有动，反而抬头看着月亮道：「今天顾夫人跟我说了我父母的事情。」 顾言煜一顿，明白了他为什么大半夜出来了。 他也知道这件事，只不过他对姜沁的父母没什么感情，自然谈不上为他们伤心，知道也仅仅是知道了而已。 顾言煜道：「你现在应该避免去想这些事情。」 姜沁淡淡道：「我知道。」 顾言煜听见他的话，抿了抿唇。 他想，他大概知道，为什么姜沁不太喜欢和他说话了。 人当然是需要理性的，只是在面对一些事情时，很难做到完全的理性，有些时候，别人需要的只是安抚，而不是置身之外的「讲道理」。 道理谁不知道呢？ 顾言煜也是在经歷了痛苦之后，发现绝对的理性其实不存在。 顾言煜搂紧了姜沁，头一次对着他道：「但如果你真的控制不住去想，那就和我说说话吧，全都说出来，总比只是想要好受。」 姜沁听见他这句话，反倒比较诧异。 他缓缓道：「我真的说了？」 「说吧。」顾言煜道。 姜沁想了想，其实也没什么好说的。 他道：「我想让害我父母的人下地狱。」 顾言煜道：「他们肯定会下地狱的。」 他的语气非常笃定。 姜沁又道：「我想知道他们是谁。」 「是吗？」顾言煜摸了摸他的头，「我会让你知道的。」 顾言煜的语调低沉，语气中含着对他的包容，好像姜沁无论对他说什么，他都不会伤害姜沁，也不会再打击姜沁。 这种的包容，和温嘉泽跟他说话时的包容还不一样。 温嘉泽的包容，是因为他对大部分人都能理解，哪怕说到不贊同的内容，也都会点头微笑，但他听完就完了，属于外热内冷。 姜沁知道，顾言煜不是这样的人。 因为……顾言煜爱他。 所以在顾言煜这里，他是不一样的，他说出去的话，好像真的会实现。 姜沁道：「我想……让你不要骗我。」 顾言煜摸着他头的手一顿。 姜沁看见他的反应，觉得他果然是在哄人。 顾言煜沉默了片刻，忽然间转过身，两只胳膊都抱紧了姜沁，沉声道：「我不会骗你，说到做到。」 …… 姜沁在顾言煜的怀里待了很久。 他终于有了一点睡意。 他是下午接到的邹俏的电话，挂断电话后，始终都很精神，一直精神到刚才。 也许是顾言煜的话起了作用，也许是顾言煜的怀抱很温暖，姜沁没那么不安了。 他想，哪怕顾言煜的话是哄他的，这也算奏效了，他觉得能和顾言煜聊一聊挺值。 顾言煜的手向下，摸到了他怀孕的肚子。 除了第一次发现姜沁怀孕，之后他再也没有机会去触碰姜沁的肚子了，这是第二次。 重新摸到姜沁的肚子，这次还能感觉到胎动，很明显，好像是有小手小脚在姜沁的肚皮上踢。 再过半个月，这个孩子就该出来了。 姜沁觉得安心了，顾言煜却还是不安，除非是这样拥抱着，才能缓解一点。 但姜沁不可能陪他一整晚。 顾言煜放开了他，轻声道：「快去睡觉吧，医生今天也说了，让你养好身体。」 第169页 姜沁应了一声。 然而，在他转身想走，去开家门时，微微一顿。 顾言煜以为他身体不舒服，连忙问：「怎么了？」 姜沁问：「我能不能去你家睡？」 顾言煜怔住，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无措道：「我家的床只有一张……」 还是一张不怎么大的床。 但很快，顾言煜反应过来，这是一次机会。 他上前几步，直视着姜沁的眼睛，「真要去我家里睡？」 他这语气，跟诱哄小孩似的。 姜沁被他问的有点羞恼，转身道：「算了……」 顾言煜却拽住了他，「话都说出口了，不能算了。」 他甚至想直接抱走姜沁，但是姜沁的肚子太大，抱哪都有伤到的可能，于是只轻轻环住他。 见姜沁没有反应，他干脆把姜沁横抱了起来。 姜沁现在的状态，根本不可能发生什么，但是能再次在同一张床上睡觉，已经是顾言煜想都不敢想的事情。 顾言煜家里虽然简陋，但是他爱干净。 躺在顾言煜的床上时，能闻到他洗衣粉的味道，好像是超市里很普遍的洗衣粉。 姜沁闻着这个味道，闭上了眼，心想，现在顾言煜的改变确实有够大的，他都开始自己洗衣服了。 他过来 和顾言煜一起睡，更多的是想找一个安抚剂。 所以很快就睡了过去。 倒是顾言煜，躺在他的身边时不时看看他——其实也不是很敢碰，但看着就觉得安心。 顾言煜大概是在后半夜睡过去的。 * 那一夜过去之后，姜沁第二天很晚才回家，崔音彤和康滟灵都没发现他不见了，姜沁偷熘回房间，又从房间里出来，两人都以为他是刚起床。 崔音彤对他很宽容，「多睡一会儿好啊，有些人到了孕后期根本睡不着，等孩子生下来，又要整宿整宿的带孩子，完全就失去睡眠了。」 康滟灵还和她臭贫，「崔姨，您都没生过孩子，怎么知道的这么清楚啊？」 「这傻丫头，」崔音彤道，「现在卖那么多的书，网上那么多的资料可以查，去哪看不见？你崔姨比你多活了几十岁也不是白活的，以前身边也不是没人生过孩子。」 两人这边聊着，姜沁低头默默吃饭。 他多说两句，肯定会露馅，莫名的心虚。 之后的几天，姜沁没想着去找顾言煜，顾言煜倒是来给他发消息试探他。 有时候是在八九点，就问他睡着没睡着。 有时候时间往后挪一挪，告诉他如果睡不着，可以继续找他睡觉。 其实睡觉真就是单纯的睡觉，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些消息经由顾言煜这个人发出来，莫名蒙上了一层暧昧的光环。 但姜沁真就开始失眠了。 他只撑了一个晚上，到了第二个晚上，还是辗转反侧时，看着顾言煜发过来的消息，言简意赅道：[给我开门。] 顾言煜何止给他开门，直接守到他们家门口等着。 姜沁再去到他家里，发现顾言煜还给他买了等身玩偶。 顾言煜道：「我听说孕妇肚子大，晚上睡觉有负担，抱一个枕头会好很多。」 虽然他很想让姜沁抱他。 但就姜沁的性格，肯定不抱。 姜沁试了试，确实很舒服。 一个星期的时间，顾言煜又陆陆续续买了很多小物件，原本他非常寡淡的床上，逐渐增添了不少其他的颜色，变得五彩斑斓，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小姑娘的床。 他记得以前在顾家，姜沁的床就是这样的。 摆满了他喜欢的漫画书和周边，床上只留一个睡觉的位置，每次睡觉时都蜷缩在里面。 而顾言煜从前不喜欢他的房间，就是觉得他床上太乱了，太挤了，根本没给他留位置。 每次他想和姜沁睡觉，都得先把那些东西给清理不少，然后才能抱着姜沁入睡。 现在倒是变成他主动配合了。 尤其是发现姜沁还挺喜欢，看见姜沁睡在里面能安安心心闭上眼，他只是看着就觉得很幸福。 哪怕不靠近，只是看着姜沁。 姜沁入院前，顾言煜还想着，把这些东西都打包拿去医院里。 他颇像一位送孩子去上学的父亲，觉得什么东西好，就往孩子的行李里塞什么。 而崔音彤和康滟灵也默认了他的护送，没人对他提出异议。 ——只要是姜沁不说什么，她们就全当没看见顾言煜。 住院第一天，去医院的路上还算是顺利。 打开行李箱的瞬间，换成了崔音彤目瞪口呆。 她拿着行李箱里的一堆玩偶，困惑道：「这个是什么时候塞进去的？」 姜沁正坐在床上，等着护士来给他做检查。 他见状，摸了摸鼻子。 崔音彤更困惑的是，「这是什么时候买的，我怎么没有印象？」 姜沁道：「可能是你没怎么注意……」 正巧这时，顾言煜端着给姜沁接的热水进来。 他把杯子放到姜沁面前，自然而然跟着崔音彤一起收拾起来，崔音彤这才发现，这个行李箱不是她拿的，是顾言煜拿的。 而且是他们会面开始，顾言煜从他家里拿出来的。 第170页 崔音彤狐疑地眼神从顾言煜身上和姜沁身上打转。 姜沁避开了她的眼神。 顾言煜自然道：「崔姨，他晚上会失眠，拿着这种大枕头，睡眠质量能好一点。」 崔音彤道：「你怎么知道他失眠？」 康滟灵已经看不下去了。 她拽了拽崔音彤的后背，清了清嗓子，「崔姨，人家愿意拿就拿着呗，我看小沁还挺愿意抱。」 姜沁没吭声。 等护士来了之后，看见姜沁一床的玩偶，「嚯」了一声。 康滟灵憋着笑。 护士道：「你们这是……把家搬来了？」 姜沁长得好看，谁见了都想逗一逗，这床的气质也和他挺匹配，护士边和他做检查，边聊了两句。 「不过哈，」护士道，「咱医院里还是简洁为主，你们放太多的东西，可能耽误我们的工作，建议稍微收起来几个，不然等晚上医生来查房，肯定会训人。」 姜沁点了点头。 护士一走，康滟灵直接笑出了声。 崔音彤越看这张床越觉得眼熟，怪道：「你还别说……这床还真像小沁在顾家的时候那个房间……」 顾言煜这是想再弄一个那样的房间啊？ 给拿来这么多的玩偶。 顾家的话题，一向是个禁忌。 她提了一嘴，接着没再继续说。 倒是姜沁这个当事人没有那么在意了，他道：「我那时候是漫画书。」 崔音彤道：「对对对，是漫画书……当时走的匆忙，也不知道你那些漫画书怎么样了。」 顾言煜忽然道：「我都给收起来了。」 姜沁抬眸，眼睛一亮。 顾言煜和他对视，嘴角也忍不住上扬，「应该是被我母亲烧了几本，剩下的我全都收起来了，如果你想看，我可以让顾家那边寄过来。」 姜沁想了想，觉得其实也没什么寄的必要。 他以后肯定还是会回去念书的，学校里的毕业证还没拿到手，哪怕他不回顾家……也肯定会和顾言煜待在一个城市里。 漫画书总会回到他手中的。 姜沁道：「不用，等以后再说。」 听见他说「以后」两个字，顾言煜眸光柔和。 挑起这个话题的崔音彤左看看右看看，总觉得她被两个人给排除了，根本接不上话。 她觉得气氛终于从一种凝滞的状态，变成了柔水一样的状态。 说不上来哪里变了，又好像哪里都变了。 晚上医生忙完了一天的坐诊，一堆的专家赶在临下班之前看了看姜沁，同时真的提到了他床上玩偶的问题。 最终只留下来一个非常小的。 有个医生给他拿了个其他病床的枕头，外形挺丑。 「这个不就挺好？还不碍事。」 有了对比，姜沁才发现，顾言煜的审美是真的不错。 但身在医院，肯定要听医生的，配合医生的工作。 第一天晚上，就这么过去了。 顾言煜不是天天陪床，但是天天白天都会过来，晚上就是他和崔音彤、康滟灵三个人轮流值班。 这也大大缓解了崔音彤的压力。 之前一直以为只有她一个人来照顾姜沁，现在有两个人和她一起分担，身上的担子减轻了，压力也小了。 姜沁住院，妇产科里所有的专家都把重心放在了他的身上，不止是因为邹俏打过招唿，更多的是姜沁这个病例太特殊了，特殊到没人敢粗心。 顾言煜请来的其他专家也都到了，参与进了小组中。 到第三天为止，姜沁都平安无事。 住院第一天，他还觉得紧张，等住院的时间一长，那种紧张就慢慢缓解了，内心也在希望能一直平安到他做完手术。 这天医院里是康滟灵陪护。 白天顾言煜只待到了下午三点，接着就去忙其他事情了——大概率还是在为了姜沁的事奔波，他现在根本分不了心去处理工作。 康滟灵坐在姜沁病床的一角，给姜沁削苹果吃。 「我现在这削皮的技术，可以说是炉火纯青，削完一整个苹果，皮都不带断的你信不信？」 姜沁静静地听着她絮叨，「信。」 「你这太相信我，都给我整不好意思了，」康滟灵道，「呀，断了。」 姜沁笑出了声。 康滟灵看着他笑，觉得他心情不错，给他削完苹果后，藉机问他：「吃了我的苹果，能不能回答我一个问题？」 姜沁道：「什么问题？」 康滟灵道：「你跟那个谁……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沁咬了一口苹果，眼神游移，「谁？」 「你觉得还能有谁？」康滟灵怕他这个脑子还真意识不到是谁，「顾总。」 姜沁嘴里咀嚼苹果，没有第一时间回答。 康滟灵每次都快让他这个慢性子给急死，但看着姜沁这个反应，她肯定绝对有猫腻，试探道：「这次是真的和好了？」 结果姜沁迅速否认了，「没有。」 康滟灵一愣，无言以对。 她道：「都这样了，还不算和好？」 「哪样？」 康滟灵看他就是不上道，低声道：「我都看见你晚上偷偷跑人家家里了，还不承认？」 「啊，」姜沁道，「你看见了。」 第171页 他的反应很平淡，有一种「看见就看见吧」的淡然。 康滟灵本来就比大部分都热爱八卦，但是在姜沁这里，总是吃不到她想要的瓜，憋得直上火。 「你晚上都和他睡一起了，这还不叫和好？」 姜沁道：「以前也不是没有这样过，那时候也没有在一起。」 康滟灵被他这脑迴路给镇住了，想了半天，又觉得姜沁好像说得也挺有道理？ 她又觉得姜沁是不想和她分享私事。 康滟灵道：「算了，不想说就不问了，尊重你。」 姜沁察觉到了她的低落，困惑道：「我没有不想说，所有事情你都知道。」 康滟灵：「啊？」 在明白姜沁说的确实是实话后，她更困惑了。 都这样了，还不算和好，还没在一起吗？ 顾言煜很明显根本不是把姜沁当成炮.友、情人一类的，他的目的也很明确，就是想让姜沁喜欢他，和姜沁重新在一起。 要康滟灵看，姜沁之前对顾言煜，也不是没有好感。 现在都这样了，肯定是喜欢的，却也不确定关系？ 她终于问出了之前就想问的话：「你是不是恐惧亲密关系？」 不然她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姜沁和顾言煜是这样的状态。 姜沁陷入思索中。 但他下意识想迴避这个问题，却还是会忍不住去细想，眼神左右看，眉心蹙起。 康滟灵看着他的状态，有点瞭然了。 很明显，姜沁对于顾言煜，还不是百分百有安全感，没有和顾言煜建立恋人关系的根本原因，在于他没有真的信任顾言煜。 这种状态康滟灵还是很熟悉的，因为她和姜沁长大的底层逻辑一样，都是独立的、完全不能依靠别人的状态。 她可以很快的去建立恋人关系，但是很难真的全身心投入。 姜沁是可以先和别人发生关系，但是不会确认名义上的关系。 当然，姜沁现在的状态，这几夜肯定也不能和顾言煜发生什么，康滟灵能肯定，他俩最多就是爱在一起睡睡觉。 他现在的状态，就是心和身体已经贴近了，却还不敢完全贴紧，更不想承认。 康滟灵提出来的这个问题，搞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有点尴尬。 她主动提出来道：「我去给你接点热水，你有没有想吃的东西？我去楼下给你带过来。」 姜沁回神，「想吃点甜品。」 「行，等着。」 康滟灵拿着他们病房的暖水壶出去了。 在康滟灵走到茶水间时，门口忽然走过去一个人。 她余光扫了一眼，接着一顿，又看过去一眼。 怎么有点眼熟？ 是哪里眼熟来着？ 康滟灵立刻伸手去关热水，结果却被滚烫的热水浇到手背上，她低低叫了一声，立刻松开了手，水壶都差点倒了。 一瞬间，她额头上被烫的都出了冷汗，立刻跑到旁边的冷水池，用流动的清水去冰伤口。 都没冰够一分钟，康滟灵心急如焚，重新跑回了病房里。 姜沁还是啃苹果，见状道：「怎么了？」 康滟灵捂住手，忍痛道：「你没看见什么奇怪的人吧？」 「什么奇怪的人？」 「就是……」康滟灵仔细想了想，「还挺瘦的一个男的，我看着很眼熟，感觉有点不对劲。」 姜沁道：「是那天在医院门口，找我搭话的那个人吗？」 康滟灵道：「对对，就是他。」 姜沁摇了摇头，「没有。」 康滟灵有些狐疑。 她也没多想，手上的伤口疼到让人神经都在抖，她道：「我去楼下拿点烫伤药，甜品先不买了，我马上上来陪你。」 姜沁道：「你烫伤了？」 不等他回答，康滟灵已经迅速走了，姜沁从床上起来，跟出病房，发现康滟灵还去护士站和护士嘱咐了几句才走。 姜沁还发现，康滟灵回来的时候急到热水壶都没拿。 不排除刚刚康滟灵看错了，但是毕竟小心为上。 姜沁重新回到了病房，也没去管热水壶。 病房门不能反锁，所以他稍微在门把手上挡上了个东西，聊胜于无。 这时，他听见了走廊里有人聊天。 他们说话的内容还挺常见的，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女人应该是怀了孕，正和男人聊孩子的事情。 姜沁安安静静坐着，因为是医院，所以他倒也不是特别的慌张。 就算是有人想要对他出手，这么多的人，医院里这么多摄像头，能对他做什么？ 这时，他听见了男人的声音。 「一个小孩，从出生到长大，成长的速度实在太快了，十几年的时间眨眼就能过去，小孩长大了，再怀上更小的孩子，还真是奇妙。」 姜沁缓缓直起身——他终于发现这声音非常耳熟了。 他拿起手机，先编辑了一条信息。 正在他想给通讯录里的人打电话时，两个人交谈的声音越来越近，已经站到了他病房门口。 女声道：「确实是很神奇，神奇到我都想怀一个了，可惜我肚子里这个是假的。」 「不急，里面的这个是真的。」 男人笑了笑，「还有更神奇的——这个怀孩子的，是个男人。」 第172页 …… 康滟灵的手上转瞬间就起了一个大泡，等到了药店之后，店员看见她的手，被吓了一跳，听说是刚刚烫的，立刻要拉着她去沖水。 「不用不用，」康滟灵着急道，「我赶时间。」 店员道：「再赶时间，也得好好处理伤口啊，你这么大的烫伤不处理，等伤口好了，会留下非常非常明显的疤，肉都能变形了你信不信？」 这该死的店员还该死的有劲儿，康滟灵挣脱不了。 她急得望天嘆气。 等沖够了半个小时的水，康滟灵也放弃了挣扎，店员给她拿了药，本想直接给她涂，康滟灵干脆果断地拒绝了。 「我家人就在上面住院呢，我拿医院里涂去，谢谢您了啊。」 店员就此罢手，「行吧，你看看你这多漂亮的一双手？真留下疤有你后悔的。」 康滟灵已经付款走人了。 * 医院里，护士站里的护士安安静静地处理工作，康滟灵看见她还在后，松了一口气，上前打了个招唿，「小美女，没发生什么事吧？」 护士道：「没事，能有什么事？」 康滟灵有她这句话就放心了。 和小护士打完招唿，康滟灵回了病房。 随后，她僵硬地在病房门口站了三秒钟，立刻往热水房里走，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快。 发现热水房里也没有人后，康滟灵立刻跑向男厕所，把一个上厕所的男人吓了一跳，骂了一声：「美女，这是男厕所，你有病啊？」 康滟灵重新跑回了病房。 对着空空如也的床铺，康滟灵脑袋嗡鸣。 第57章 第58 章 滴答。 滴答。 一滴水滴在眉心, 冰凉的触感顺着眉骨往下流、蜿蜒至太阳穴，又隐入了发间，犹如一条冰冷的、没有温度的毒蛇在脸部爬行, 极轻的触感充满危险, 令人后嵴发毛。 姜沁睁开眼时, 面前一片黑暗。 他眼上被人戴了眼罩。 麻药的劲儿还没过，身上有种极度酸软、使不上力气的感觉，抬根手指头都费劲。 姜沁深唿口气, 仰起头以唿吸更多的新鲜空气，去感受自己身上有没有受伤的地方。 好在, 他身上没什么地方疼, 连肚子也是风平浪静。 对方下手还是有分寸的。 在他醒来后不久，旁边有人发现他清醒了, 立刻跟着另外的人去汇报，「二哥，他醒了。」 姜沁听出来，这是在医院里, 那个装怀孕的女人的声音。 他不知道这两个人是怎么在大庭广众之下把他从医院里弄出来的, 尤其是他被麻醉晕了之后, 浑身一点力气都没有, 重量很沉, 单凭这两个人, 是怎么把他运出去的？ 难道说, 买通了医院里的人？ 但总不能每个人都被买通了，就算是他们买通了一个小科室里的医生护士, 在医院里有那么多的工作人员和病人，想要带着一个昏迷的男人出入医院, 还是挺困难的。 有道脚步声从姜沁的耳边响起。 姜沁动了动，他身下是水泥地，似乎并没有被打扫干净，地面很平整，却能摸到很多石头和碎掉的水泥，硌得人生疼。 这应该是还没建好、或者已经被废弃掉的房子。 每个城市里都有这样的地方，有些是烂尾楼，有些是工地，工地一般都会被围起来，寻常人进不去，所以可以先排除掉。 首步可以确认，这个地方应该会很偏僻。 一道熟悉的声音从姜沁耳边响起，是那个中年男人。 「又见面了……虽然你现在看不见我。」 姜沁有些紧张，喉结滑动，「你是谁？」 「你忘了？我们之前在医院门口见过，」中年男人道，「我还让你帮我找过我的侄子。」 「我有印象，」姜沁道，「你侄子找到了吗？」 中年男人可能以为，姜沁醒过来之后，肯定要问一问他绑架他的原因。 结果没想到，姜沁率先问的问题竟然是这个。 中年男人笑了一声：「你都不问问我为什么绑你？」 姜沁道：「我问了你就会告诉我吗？」 「当然。」 「那你为什么绑我？」 中年男人道：「为了钱。」 姜沁道：「只是为了钱？」 「只是？」中年男人一顿，「我是为了很多很多钱，不止是这么一个『只是』，怎么着？你觉得为了钱事情就很好解决了是吗？」 姜沁道：「只要不是为了害命，你要钱已经算是不错的要求了。」 旁听了很久的女人看见他的反应，一边觉得稀奇，一边又有种非常怪异的不满，「嘿」了一声：「你现在被人绑架了，就一点都不害怕？」 姜沁面不改色，「害怕。」 但他的表情完全看不出来害怕的样子。 女人被他的表现给气笑了，上前想给他两脚，被中年男人给拦住了，「你干什么？」 「我觉得他这样挺没意思的，让他害怕害怕啊。」 中年男人道：「他本来就和正常人不一样，不男不女的，脑子和正常人不一样也正常，你和他计较什么？」 女人闻言，收回了脚，和男人聊了起来。 「你觉得顾家能给多少钱？」 男人道：「顾家养了他这么多年，也没嫌弃他不男不女，他们家那个小子，可是对他死心塌地的，不多要一点都说不过去。」 第173页 姜沁保持着一个动作，静静听着他们讲话。 看着他的表情，任谁都觉得他非常老实，对于这两个人的绑架也配合，实际上脑海中已经飘过了很多的想法。 目前就他听到的，好像就两个人在场，不清楚还有没有其他的人跟着这一男一女打配合。 男人应该是非常了解顾家的，顾家发生的事情他都知道。 包括姜沁在顾家生活了那么多年，姜沁从顾家出来之后，这件事没和任何人说过，能知道的人肯定是和顾家一个城市的，并且知道顾家很多年了。 听口音，也像是他们那里的人。 前段时间邹俏跟他打电话说过，让他最近小心一点。 结合邹俏的话，当年他父母遇害时，怀疑的嫌疑人有两方，一方是周家，另一方是追债人。 他们又打算和顾家要钱。 周家在周雪雅死去不久，当家人就心脏病去世了，后来周家四分五裂，其余的旁支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究竟得到了多少的财产。 如果得到的财产不多，又不会理财或者再赚，落魄的概率还是很大的。 但是，当年的那群追债人，从邹俏的口中姜沁也听说过，似乎过得也不是很少，公司早在今年前就摇摇欲坠，似乎已经解体了。 像灰色地带的生意，人脉关系是很复杂的，负责人的那把交椅争斗很激烈，换老闆比正儿八经的公司要频繁，打着打着伤及根本也是常有的事情。 顾家根深叶茂，是一块流油的肥肉，谁都想来啃一口。 感觉两方都是有可能的。 姜沁挪动了一下身体，中年男人看见之后，立刻道：「干什么你？给我老实一点。」 「嗯，好。」姜沁道。 男人觉得他这种反应真的是怪异，好几次都被他噎了一下。 同时他也潜意识里放低了对姜沁的防备心——总感觉姜沁不是很聪明的样子，所以男人生孩子是真的不正常，智商都比正常人低。 在姜沁找了个舒服的姿势继续躺着时，又有几道脚步声传了过来。 这次的脚步声听上去很年轻，不像是中年男人那样拖拖拉拉，一听就知道是个身体健康的年轻人。 三个人了。 姜沁深吸了一口气，忽然对着中年男人道：「反正我之前都在医院门口看见你了，你把我眼罩摘下来吧。」 中年人惊了一下，「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敢跟我提要求？」 姜沁道：「可是我说的也没错吧。」 中年男人「嘶」了一声，「你……」 「爸，」年轻人开口了，「别和他说话了，我们来商量商量下一步的计划。」 女人也道：「是啊，二哥。」 有亲戚关系。 中年男人都被拽走了，想了想又觉得不甘心，回来在姜沁面前补充了一句：「对了，你不是问我侄子找到了吗？托你的福，现在已经找到了。」 姜沁不置可否，看上去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 男人道：「我侄子就在我面前，和你长得一模一样，巧了不是？」 「……什么？」 * 「什么？！」 崔音彤感觉自己心脏病都快犯了，捂着胸口不住地喘息，对着护士大声道：「这么活生生的一个人啊！你们怎么能一点记录都没有呢？我们家属在下楼之前还告诉过你，让你多留心，你这工作究竟是怎么做的？」 护士闯了大祸，又不能真的承认全是她的责任，对于崔音彤的质问也很窝火，「我们科室的病人都是有自主行动力的成年人了，除非是精神病院才那么严加看管，你们家的病人是精神病吗？」 「你怎么说话呢？！」 眼见崔音彤即将要和护士打起来了，康滟灵连忙拉了一把——她都已经崩溃完了，现在情绪还算是稳定。 「崔姨，说这些也没用，剩下的是赶紧让医院查查哪里出了问题。」 两个人齐齐看向身后的顾言煜。 原以为发生这种事情，顾言煜应该是最崩溃的。 但奇怪的是，他异于常人的冷静，先是联繫了工作人员，调了所有那半个小时的监控，在发现找不到线索后，开始找人逐步排查。 挂断电话后，顾言煜对着护士道：「我们现在只想把人找到，如果人平安无事，我们自然不会再追究你的责任，如果人出了事，你该担的责任一点也逃不掉，不如你配合我们好好想想，那天究竟有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出现在科室里？」 他这句话，相当于把护士拉到了他们同一边战线上。 护士仔细想了想，也急得不行，「住院部没有□□件的话，从一开始就进不来啊，所以护士站里也不会严查谁是谁，不如你们从□□件的里，或者住院部门口的工作人员查一查？「 这好歹也是个线索。 顾言煜道了声谢，转身疾步往电梯走。 崔音彤和康滟灵紧随其后。 这种时候，身边有一个可靠的人的重要性就体现出来了。 电梯里没有信号，顾言煜还想给几个人打电话，都因为信号中断作罢，他眉心死死拧紧，指尖捏着手机，颜色已经发白。 在出电梯后，顾言煜边走边翻通讯录——这时，他的手机跳出来了一条简讯。 [姜沁现在在我们手上，别找了。] 第174页 顾言煜勐地顿住，下意识看向四周。 周围都是行色匆匆的路人，有医院工作人员也有病人。 顾言煜的手指动了动：[你们是谁？究竟想要做什么？] 第58章 「要五百万合不合适？」 「要什么五百万啊, 太少了，」中年男人敲了敲桌子，「就算是要一个亿, 对于顾家来说也只是九牛一毛, 这些年的穷日子把你们给过穷酸了是不是？想当年周家也是阔过的, 怎么现在开口要个钱都不敢要了？」 「爸，」年轻人低声道，「用不用把他的耳朵堵住？」 中年男人自从把姜沁从医院里成功弄出来后, 整个人都飘了，语气中带着一种不屑, 「我能绑他一次, 就能绑他第二次，钱弄到手咱们就跑了, 这些年也都是东躲西藏着过的，警察也找不到我们，怕什么？」 年轻人还是觉得不放心，拿着耳塞过去了。 姜沁被一双手拽了起来。 在被拽起来时, 姜沁被绑着的手终于能活动了, 他稍微动了动手指, 在触及到一个熟悉的硬块时, 松了口气。 耳朵被堵住, 听不见多少声音了, 姜沁的处境越发糟糕。 中麻药之后, 他睡了多长时间、现在是白天还是黑夜，通通分不清, 他努力的吸鼻子，辨认周边的味道。 灰尘的味道很重, 在灰尘之中，他还闻到了一点泥土的土腥味，说明周围有湿润的土壤。 在几个小时里，除了绑架他的几个人，其余一点动静也没听见。 是郊区的可能性又大了一点。 绑架他的人防备心很重，虽然话里也透露了一点信息，但看他看得非常严，眼罩一直没摘下来，手脚也绑的紧紧的，现在耳朵也给他堵上了。 姜沁仰头，深吸了一口气，忽然道：「我肚子有点难受。」 这几个人应该是听见了。 但姜沁戴着耳塞，对于对方的回应也听得模模煳煳，根本听不清。 对方说了几句话，见他完全不回应，怒骂了一声，接着才想起来，姜沁耳朵被他们塞住了。 一个人上前，把耳塞又给他取出来，不耐烦道：「问你呢，是怎么个难受法？」 女人道：「该不会是要生了吧？」 「我操，你可别这时候生出来，妈的没人给你接生，小心死这里没人给你收尸。」 姜沁道：「从你们绑我过来到现在，我一口饭都没吃，肚子饿了，不是要生。」 女人果然上当，立刻道：「他妈的还真是，昨天绑来的，这都下午了。」 居然已经过去一天了。 姜沁能确认，顾言煜他们肯定发现了他失踪，因为他在病房消失之前，康滟灵说过去一趟楼下马上回来。 就是这短短的半个小时时间，他被运出了医院。 也是就说，康滟灵他们找他应该找了很长时间了，没准也已经报了警。 几个人商量一番，决定还是给姜沁找饭。 钱还没到手，姜沁现在还是很娇贵的，得确保他活着。 餵水的时候，给姜沁餵水的人没耐心，总是洒到姜沁的衣领上，好几次发出不耐烦的「啧啧」声。 对方干脆扯下了姜沁的眼罩，恶劣道：「我给你放地上了，你自己慢慢享用吧，烦死了。」 他的意思是让姜沁趴在地上自己用嘴够食物。 中年男人点燃了一支烟，姿态是在看热闹，嘴上道：「差不多得了，一个大男人怀孕够可怜了，你还让他像狗一样去吃东西，贱不贱？」 这个中年男人——或者说，姜沁所谓的二叔，姜沁终于看清了他的相貌。 果然是那天医院门口的人。 姜沁也看清了他现在所处的环境。 果然是一个没建成的水泥房里，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个地方竟然有很多的生活用品，有人生活过的痕迹。 地下的水泥地也没好好铺，疙疙瘩瘩的，窗户什么的都被塑胶袋煳起来了，并没有正儿八经的玻璃。 门口是一个生了锈的铁门，歪歪斜斜的，露出来的缝隙比窗户的缝隙都大，有风从那里灌进来，透过缝隙，能看见外面是泥土路，土壤是湿润的，刚被雨水浇湿过的样子，姜沁刚刚问到的土腥味就是从那里传来的。 只看了一眼，他迅速收回了目光，没把探索的目光表现的太明显。 「哼，」中年男人冷笑了一声，「看见你二叔住这样的房子，很稀奇吧？是不是没见过？」 姜沁抬眸，目光波澜不惊。 中年男人道：「也就是你好命，摊上了一个那么好的妈，妈死了还有顾家护着，从小锦衣玉食，哪里懂我们这种人的生活？」 姜沁问：「什么生活？」 中年男人道：「你说什么生活？你现在有了眼睛，你不会自己看？」 年轻人劝了他一句：「爸，你别抽了，每天都抽菸，抽菸有什么用？」 「你个兔崽子，去年我那一场眼见就要翻盘了，叫你硬生生把我从场子里拉了出来，赔了我们所有积蓄，是，我抽菸是没用，要不是你，我们还用靠绑架人来讹钱？去年就发达了。」中年男人说着就要上手，临到头又生生忍住，「算了，不管是赌发达的，还是这样发达了，到底都是发达，抽菸是没什么用。」 他嘴上这么说着，却始终没把烟掐灭。 第175页 姜沁差不多捋出来了。 这群人就是当年周家的旁支之一，之前说周家四分五裂，旁支也都分到了不少的钱，但来财容易守财难，面前的这个中年男人还沾上了赌博，把钱输了个精光，家里只能住得起这种废弃的房屋。 和流浪也没什么区别。 这群人，和当年害死他父母的人，有没有关系？ 不管有没有关系，先想想办法怎么求生，总不能真等着顾言煜拿着赎金来。 姜沁的习惯，还是第一时间相信自己。 他可以对顾言煜动心，可以和顾言煜关系近，但到了这种时候，对顾言煜的信任……也不能说一点都没有，但比起相信他，更愿意自己想办法。 不过他的身体不方便，这里又人生地不熟，逃掉的可能性还是很低的，最大的可能性，还是想办法把裤子里的手机弄出来，向外界发送求救信息。 姜沁思考了片刻，对着中年男人道：「反正你马上就要发财了，这笔钱应该算是拿到手了，我一个怀孕的人对着你们三个人也跑不掉，把我的手解开，让我吃顿饭吧？」 中年男人被触发关键词，甚至把烟都捻灭了，凑到他面前，「什么玩意？你确认姓顾的会出这笔钱？」 姜沁面不改色，「这对他来说就是小钱。」 中年男人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连 连道：「好，行，给你解绑吃饭。」 他儿子闻言，立刻瞪大了眼。 但也许是长期浸淫在父亲的淫威之下，哪怕对此抱有疑虑，听见父亲催促着说「解吧解吧」，还是给姜沁松开了手腕。 姜沁充血的手终于能放松放松了。 在三个人的注视中，他一口一口把饭吃完——其实也算不上是什么饭，就是一块干掉的面包，咬在嘴里很难嚼。 姜沁吃完后，自觉把双手併拢，调整了一下姿势，「绑吧。」 他又补充了一句：「我配合你们，你们可千万别撕我票。」 中年男人听见他这句话后，直接给逗笑了，「怪不得这么听话，行行，你放心，钱没到位之前，我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的，眼罩也不用戴了……我现在算是知道姓顾的为什么这么喜欢你了。」 姜沁第二次被绑，他缩在墙角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感觉到手机一点一点被拔出来，他松了口气。 随后，头靠在墙上，一动也不动了。 难得有这么寂静的时候，可以这么安安静静、心无旁骛的发呆。 其实绑匪的态度，并没有让他感觉到安心，反而很紧迫。 能把他从医院里神不知鬼不觉的弄出来，证明这几个人也是很聪明的，这样的人，却在把他绑回来后，待他出乎意料的宽容，摘下他的眼罩时，也没怎么犹豫。 除了钱没到位这一层关系，还有更糟的一种可能……对方根本不打算留活口。 受身体限制，姜沁能做的有限，仅仅是把消息给传递出去，就已经极不容易。 这种时候，他忍不住去想，科技这么发达，怎么把手机全弄成触屏的，一个按键也不留呢？ 现在这么盲目的去摸，光是分辨在哪个界面就用了很长时间。 天色渐渐暗了下来。 姜沁觉得很冷。 现在是冬天，这栋房子也不怎么保暖，不四处漏风就不错了，姜沁穿得很少，身体一直在发抖。 面前的几个人都准备开始睡觉，年轻人瞥了一眼姜沁，问中年男人：「爸，要不要给他盖点东西？」 「不用，冻不死就行，」中年男人说着，在稻草铺成的床上翻了个身，「老子睡觉都只能穿棉袄睡，上哪给他整棉被去？」 三个人缩成一团，其中两个睡了，另一个人守岗。 后半夜，姜沁被冻得麻木了，守岗的人一直在打哈欠，头一点一点的，最后撑不住，靠在同伴身上小憩。 这时，姜沁听见了一点很细微的声音。 他旁边的一扇窗户那里，有塑胶袋响了一下。 第59章 姜沁看着窗户动, 起先以为是风，或者他太冷出现了幻觉。 面前三个抱团睡觉的人动了动，其中的那个年轻人非常警惕, 睁开眼在屋内扫视了一圈, 发现姜沁还老老实实蜷缩在角落里, 警惕性稍微放低了一些，重新闭上了眼。 姜沁缓慢地把手机塞回去。 就在这时，他再次听见了门口的动静。 姜沁抬眸, 朝着发出动静的方向看过去——连面前的三个人都被惊醒了，齐刷刷站了起来。 随后, 那扇摇摇晃晃的门, 轰然一声被踹开！ 寂静的夜晚，勐不丁传出这么大的声音, 震得姜沁脑子都在痛，他下意识往后蜷缩，在看向来人时，心里有块地方勐地一松, 尽管身体还很难受, 但心里好像落下来一块大石头。 「谁？！」 「草他奶奶的, 找死啊？！」 一片混乱之中, 三个人都还没来得及反应, 其中一个人回神时, 就已经被踹到了地上, 其中的两个人见状，一时之间竟然没敢上前。 被踹在地上的是中年男人, 哀痛着滚了几下，诧异道：「姓、姓顾的？！」 顾言煜手上拿了一个很长的棍子, 不知道是不是刚刚从门口捡的。 年轻人护住女人，和顾言煜拉开了距离。 第176页 同时，他的手放在兜里，不知道在摸什么东西。 顾言煜凑近了姜沁，上下打量着姜沁，发现姜沁平安无事后，眉心一松。 姜沁诧异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顾言煜道：「查到地址后我等不及，抛下别人先来了。」 他脱下身上的外套，披在了姜沁的身上。 就在他搂住姜沁，打算扶着姜沁站起来时，年纪稍轻的那个人、中年男人的儿子，忽然大叫了一声：「不要动！」 顾言煜抬起头，随后，瞳孔微缩。 ——那个年轻人手中举着一把枪。 这件事是谁都没有想到的，原本只是以为，是几个亡命之徒铤而走险想要弄钱，结果他们手里还有这么危险的东西！ 姜沁也是一慌。 中年男人终于从地上爬了起来，摸着自己被地面划破的脸怒骂了一声「妈的」。 随后，他又从口袋里掏出来了另一把抢，拍在了面前的桌子上。 「都说顾家人聪明，」中年男人道，「你他妈情况都没打听清楚，就敢瞎闯？」 顾言煜终于开始正眼看他。 这种情况下，他极度的冷静就发挥出了作用，把姜沁护在了身后，「私藏枪枝，违法绑架他人勒索钱财，知道要判几年吗？」 中年男人笑了，「你觉得老子像是怕被判的样子吗？搞清楚，现在你们两个人都在我手上了，你们有没有命活着回去还不知道呢，威胁我啊？」 他舔了舔腮，呸一声吐出了一口带血的痰，更加恼怒了。 他拿起枪，直接朝着顾言煜走过去，抵在了他的身上，「你怎么知道我们位置的？把双手举起来，不要乱动！」 顾言煜略一犹豫，还是照做了。 中年男人示意儿子上前，去搜两个人的身，姜沁的手机是第一个被搜出来的。 看见手机的瞬间，中年男人立刻给了他儿子一巴掌。 「你个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兔崽子，我他妈让你好好搜好好搜，竟然还漏掉了。」 中年男人又站到了姜沁面前，阴阳怪气道：「都他妈让人搞大肚子了，还有这本事，给人传地址，嗯？」 他把手机亮屏，发现有密码，对着姜沁道：「打开。」 姜沁不为所动。 中年男人算是受够了姜沁的沉默了，从姜沁这个人睁开眼开始，就太他妈淡定了，淡定的让人想发疯。 「不打是吧？好办。」 中年男人举起手机，勐地砸到了地上！ 手机瞬间四分五裂，还伴有玻璃破碎的声音，男人见到手机碎了，犹不解气，抬脚开始跺。 「我让你传！我让你传！」 眼见他要对姜沁动手，顾言煜忽然道：「先别急着跟他算帐。」 男人顿住，眼神在顾言煜身上，和姜沁身上转了一圈，接着露出了个暧昧的笑容。 「哦，捨不得是吧？」 顾言煜道：「你们是想要钱，应该也不想坐牢，我的人已经在赶过来的路上了，我也还没报警，不如这样，钱我照样给你们，你们把我们给放了，你们绑人的事情、私藏枪枝的事情，我全当没看见，就当这件事没有发生过，怎么样？」 男人露出了狐疑的表情，「你没报警？」 顾言煜笃定道：「没有。」 这可真是太稀奇了。 中年男人露出了个思索的表情，但他没回应顾言煜的话，对着儿子道：「你去开车，我把他俩弄车上去，必须要换地方了。」 姜沁和顾言煜两个人，被年轻人用枪抵着，坐到了一辆破破烂烂的面包车后备箱里。 在即将上去前，顾言煜忽然扬声道：「等一等。」 中年男人已经不耐烦了，想逃跑的心很急切，「还有什么事？」 「反正我现在在你们手里，你们也要换新地方了，」顾言煜道，「把姜沁放走吧。」 绑匪还没什么大反应，姜沁闻言，忽地看向他。 「哦，你们还真是有情有义，」中年男人推了顾言煜一把，「滚上去。」 两个人到底是上了面包车。 两个人肩并肩坐着，中年男人的枪口指着他们，始终没有放松警惕。 姜沁挨着顾言煜的肩膀，倒是没有之前那么慌了，他身上披着顾言煜的外套，发冷发僵的身体终于不再颤抖，虽然手心还是冰凉的，但没之前那么难受了。 他感觉他心底有块地方安定了下来。 但他依旧很费解。 明明可以和其他人一起来的，胜算也大很多，为什么非要单枪匹马过来？ 当然，如果对方没枪的话，单凭顾言煜一个人，也不是不可以把他救出去，只是，和其他人一起来明明更保险。 而且，说什么要替换他这种话？ 姜沁总觉得，这个世界上，如果非说有谁会为了谁，心甘情愿陷入危险之中，甚至奉献出生命的话，只能是母亲。 没有那层血缘关系牵绊着，就算是再亲近的人，也很难为别人做到这一步。 但刚刚，顾言煜竟然想要替换他。 「哎，姓顾的，」中年男人道，「你怎么证明你没报警？」 顾言煜道：「反正你现在已经转移地方了，我报没报警，还重要吗？」 「他妈的，我就知道你在煳弄我，」中年男人气笑了，「算了，你说的也有道理。」 第177页 中年男人的视线，忽然落到了姜沁的脸上。 在发现他的视线后，姜沁还没什么反应，顾言煜的脸色先变了变。 中年男人观察到了这一现象，「哎，你为什么这么喜欢他？」 姜沁抬起头。 中年男人道：「就算他会怀孕，脸蛋漂亮，到底也是个男的，有喉结又没胸，身上硬邦邦的，你是不是没抱过女人，才对他感兴趣？」 换成其他人，敢这么冒犯姜沁，这么冒犯顾言煜，早就被顾言煜给教训了。 但他们现在在弱势的地位，哪怕是被冒犯，也只能忍着。 中年男人把枪贴在顾言煜的脸上，「说话啊。」 在顾言煜来了之后，他挑衅的对象就换了。 姜沁软绵绵的，没什么性格，和他发脾气，就像是一拳打在了棉花上，一点乐趣也没有，还能把自己气个半死。 但顾言煜不一样，他是个真男人，有刚性。 他间接把打在姜沁身上的伤害扛了下来。 顾言煜一动不动，直视着男人的眼睛，「你真要问的话，我只能说不知道。」 「不知道？」 「哪怕你喜欢上一个女人，也能清楚的知道原因吗？」 中年男人听见他这么说，咂摸了下嘴，倒是有些感慨，「也是，有些人就是特殊的，女人的身材都大差不差，顶多分个高矮胖瘦，有些长得美若天仙，尝在嘴里也没滋没味，倒是有些相貌平平，但是她一笑，把你魂儿都勾跑啦。」 车子开了一个小时，在另一处荒郊野岭停了下来。 年轻人探出头，「爸，这个地方差不多了，手机都没信号了。」 中年男人指了指顾言煜，「你把他给我绑起来。」 姜沁本来就被绑着，倒是顾言煜还没享受过被绑着的待遇。 三个人留下女人留在车里看守，剩下两人出去撒尿了。 女人困顿至极，头一点一点的，靠着车窗半睁着眼，强撑着。 四下安静，姜沁动了动身体。 顾言煜立刻道：「难受吗？」 姜沁摇了摇头。 他沉默了片刻，双眼直视着前方，轻声问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什么？」 姜沁没有回答，任由顾言煜意会。 顾言煜等了一会儿，没等到他说话，凑近了他一点，被绑住的手触碰到了姜沁的手背。 姜沁的手背一热，在这十几个小时内，这是他唯一感觉到的温暖，热得他心里发烫。 顾言煜道：「只要是你的事情，我很难保持理智。」 可他明明是个很理智的人。 「在看不见你的时候，想到我晚到一分钟，你就要多受一分钟的折磨，也不知道会遭受什么。」 顾言煜想了想，「我就觉得，一秒钟也熬不下去。」 第60章 面包车又动了动, 开去了更加偏僻的地方。 黑夜已经蒙蒙亮，天空由漆黑变成了灰白色，雾气在森林中四散, 空气冰凉又诡异。 中年男人刚抽完烟, 身上一股子烟味儿, 他身上那种暴躁的感觉消失了，看样子和儿子商量了不少，对着顾言煜也心平气和的。 左右人都已经在他的手里, 该慌的不是他。 令人比较奇怪的是，被抓的这两个人出乎意料的淡定, 中年男人都开始困惑, 这两人是不是留有后招。 「哎，」中年男人踢了踢顾言煜, 「我再搜一遍你的身。」 如今顾言煜就是案板上的鱼肉，闻言也没挣扎。 中年男人没搜出什么，又去搜姜沁的身上，顾言煜的眼神一下子就变了, 有一瞬间, 有种冰凉狠恶的神态在他脸上一闪而过。 不过中年男人没有看见。 在什么都没找到后, 中年男人稀奇道：「嘿, 你俩是不是都不怕死？」 两人沉默不语。 面包车继续向前开, 由于顾言煜和姜沁都已经被绑住, 中年男人把枪收了起来, 开始摆弄联络用的工具，计划这钱该怎么弄到手里。 …… 与此同时, 在高速路上，几辆警车开得飞快。 康滟灵待在其中一辆警车上, 在她的身边，坐着刚会合没多久的邹俏。 邹俏是晚上收到消息后连夜赶来的，基本上没怎么休息。 崔音彤不在，她的心脏不舒服，被康滟灵强行弄回家了。 警察拿着一个仪器正在看。 「距离他们的位置越来越近了，从三点之后，他们行动的速度就有所下降。」 康滟灵着急道：「那什么时候能赶上他们？」 警察看了她一眼，「根据我们目前得到的消息来看，对方驾驶的是一辆老款面包车，速度比警车要慢一些，如果他们不停下来的话，追赶也需要一些时间。」 康滟灵急得还想再说些什么。 邹俏在身边摁住了她的手。 「有定位器，跑不掉他们，你也不用太自责。」 人是在康滟灵眼皮子底下没的，康滟灵这两天就没睡过一个好觉，睡着就在做噩梦。 忽然间，警察道：「他们停下了。」 康滟灵立刻来了精神。 看着显示器上的定位，前座的两个警察交谈了些什么，接着，开始安排车队找出口下高速，准备找一个近一点的路抄道。 * 第178页 面包车又一次停在了一个废弃的工厂旁边。 「你们两个给我下来，」中年男人点燃了一根烟，手中还举着枪，「滚到车旁边来，老老实实站着。」 他嘴里叼着菸嘴，对着儿子道：「你小姑睡死了？现在还没起来？」 自两人回来开始，女人就没说过话。 年轻人朝车里探头，叫了连声，没听见女人应。 「妈的，是真能睡，成事不足败事有余，」中年男人啐了一口，「先不管她了，你先把车开到一个隐蔽的地方。」 年轻人照做了，似乎又在车里叫了叫女人。 他打开车门，往中年男人的方向走了两步，扬声道：「爸，我小姑叫不醒。」 「叫不醒就让她睡吧！」中年男人不胜其烦，「反正这里够安……什么声音？」 在场的所有人都同时停住了动作。 「汽车声？」中年男人狐疑道，「谁这个时间来这种荒地……」 忽然间，他反应过来什么，勐地上前拽住了顾言煜的衣领，「不会是你搞的鬼吧？！」 顾言煜佯装不解，「什么？」 中年男人举着枪，把他们两个往面包车赶，「走走走！」 混乱之中，他还推搡了姜沁一把。 姜沁一个踉跄，差点没站稳。 顾言煜的眸色阴沉了一瞬，语气也沉了下来，「别对着他动手动脚，很难吗？」 中年男人闻言，刚要发火，却听见了越来越近的汽车声，能发出这么大的动静，说明远不止一辆，他脸色大变，对着儿子道：「别管面包车了！往工厂里躲！」 年轻人也慌了，对着面包车叫了几声，发现女人还是没回应后，犹豫片刻，还是赶回去把女人从车里抱了出来。 这一抱就发现了不对劲。 平常女人有睡过这么死吗？ 年轻人低下头——发现女人颈部有明显被肘击过的淤青。 他脸色一变，勐地看向还在使劲驱赶顾言煜和姜沁的父亲，大 叫道：「爸！他把绳子解开了！！」 ——然而已经来不及了。 几乎是在瞬息之间，顾言煜「反绑」着的手就恢復了活动能力，那坨虚有其表的绳子犹如一滩死物坠落在地上。 中年男人甚至还没反应过来，顾言煜的手已经紧接而至，握住他拿枪的手，一个肘击，反手将他摁在了地上！ 局面瞬间扭转！ 顾言煜将男人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膝盖抵住他的背嵴，冷笑道：「我说过让你不要对他动手动脚，这种绳子，我八岁就会解了。」 年轻人立刻放下女人，哆嗦着从兜里掏出另一把抢，枪口指向顾言煜。 然而下一秒，顾言煜手中拿着刚抢过来的枪，抵住了中年男人的太阳穴，缓缓从地上站起来。 同时，他还没忘了把姜沁拉到他身后去。 「你开枪，我也会开枪，」顾言煜道，「你可要想好了。」 年轻人心理素质明显没有顾言煜高，他哆嗦得抢都拿不稳，绝望之际，耳边又响起了一阵警笛声，几辆警车急匆匆赶到，齐刷刷将他们包围起来。 一群持枪的特警训练有素地从车上下来，甚至还有两名狙击手。 顾言煜道：「我请了本市最厉害的两名狙击手，你的枪应该没有他们的准，我有你打偏的机会，而你只有一次机会。」 中年男人垂死挣扎，气得目眦欲裂，「妈的……」 顾言煜厉声道：「放下枪！」 年轻人哆嗦着，眼眶都红了。 围成一圈的警察们不敢轻易靠近，只能在一个他们不远不近的距离里，见机行事。 持枪的年轻人始终不愿意放下枪——他知道被抓是什么后果，打死也不愿意被抓，但到了这种境况，已经是死局，拿枪的手一会儿举起来，一会儿又放下，心中天人交战，面目也有些狰狞。 就在他还挣扎时，有两个警察已经趁他不备，摸到了他的斜后方。 又一次放下枪——这两个警察瞬间扑了上去！ 他们第一时间去夺枪，然而年轻人死抓着不放，这时，被顾言煜制住的中年男人也开始挣扎，大叫道：「儿子！」 他吃准了这个时候，顾言煜很小的概率会选择开枪，拼命挣脱顾言煜的桎梏。 顾言煜防不胜防，咬牙道：「你给我老实一点！」 对抗时，两人偏离了本来的位置，把顾言煜身后保护着的姜沁暴露了出来，余光之中，顾言煜似乎看见不远处的年轻人举起了□□，他勐地抬头！ 「姜沁！」 ——年轻人扣动了扳机。 吵闹的废墟中，乍然之间传出一声巨响，一瞬间，姜沁的耳朵都有些聋掉了，他从来没有听过的枪的声音，不知道枪的声音这么响，好像丛林中的鸟都被惊飞了，耳朵也有一剎那的耳鸣。 轰鸣之后，就是极度的死寂，一切吵闹都安静了下来。 邹俏发出了一声尖叫：「言煜！」 姜沁面前的光雪白刺眼，其中夹杂着几滴鲜红的血，他呆呆愣愣的，好像不懂面前究竟发生了什么，只能听见几声匆促的脚步声，把他面前的中年男人死死摁在地上。 顾言煜半跪在他的面前，脸贴在他的腰腹处，握住了他的手。 他贴着姜沁的肚子也不敢用力，生怕压坏了宝宝，恍惚间似乎还能感觉到胎动。 第179页 邹俏立刻跑了过来，也差点软倒在两人面前。 「哪、哪中枪了？」邹俏从来就没有这么崩溃过，冷静全无，只剩下了恐惧的本能，「顾言煜，打到你哪里了？你说话啊！」 警察已经完全把父子二人制住，两把枪都夺了过去，再也没有任何危险性，剩下的警察则一拥而上，全都跑了过来，查看顾言煜的情况。 姜沁还是一点反应都没有。 顾言煜死死抓住他的手，用的力气有些颤抖，「你……没事吧？」 姜沁终于往下看了他一眼。 顾言煜身上穿得不多，外套给了他，身上是一件灰白的毛衣，胸膛处已经被血晕染开，看不清有没有打中心脏。 他的手终于不是温暖的了，有点发凉。 顾言煜道：「你怎么到了现在，还是……」 还是没什么反应呢？ 姜沁的脸色苍白，血色全无。 顾言煜见状，又轻声道：「我没事，不害怕，不要害怕。」 看着姜沁终于不再是无动于衷，他甚至想笑一笑，但唇角还没掀起来，就已经疼得做不出来任何表情了。 「姜沁……」他满含眷恋地叫了一声，「姜沁。」 邹俏被他的反应气得不轻，哭着喊道：「来人，赶紧把人送医院去，快！」 几个警察组了一个简易的担架，他们来的匆忙，医护组还没赶过来，只能先把顾言煜弄上去就近送医，姜沁直愣愣地看着，直到他们要搬着顾言煜走了，他才跟着走了几步。 顾言煜的手垂了下去，忍痛盯着姜沁看，实在没有力气再去抓住他。 姜沁的眉头忽然间皱了起来，走了两步没走动，弓着身体，捂住了肚子，额间出了一层细密的汗，身上属于顾言煜的外套脱落在地。 康滟灵见状不对，「等等等等……姜沁，深唿吸！」 姜沁却已经撑不住，要往地下跪。 康滟灵连忙上前扶住他，「警察，快把他也一起弄上去，快！」 第61章 「手术室准备好没有？」 「快把病人推进去！」 「医生还没有赶到？孕妇已经快不行了, 我们医院根本没有能做这种手术的医生，都没资质啊！」 「刚刚那个中弹的病人呢？」 「已经送隔壁抢救了。」 「姜沁，你感觉怎么样？」 姜沁的眼前一片空白, 只能看见医院里白花花的天花板, 他额头的汗珠滚落进鬓角里, 让他看上去整个人都湿漉漉的。 肚子一缩一缩的疼，但问题是他没有产道，无法自然地产下孩子。 康滟灵都快急死了, 邹俏也在四处打电话，得到的消息永远都是「医生还在路上」。 不知道听这话听了多久, 每一分钟都度秒如年。 在众人的期盼中, 姜沁终于听见了医生匆匆赶来的脚步声。 所有人都同时松了口气。 被推进手术室时，姜沁的视线往旁边移动——隔壁正躺着被抢救的顾言煜。 由于身上的疼痛, 这一瞬间，他想起来顾言煜浑身带血的画面时，倒也不至于多难接受，神志甚至是有些恍惚的。 普通的剖腹产一般都是局麻, 姜沁被上的全麻。 在意识消失的瞬间, 姜沁的脑海中想着的, 还是顾言煜。 姜沁以前从来不觉得, 有个人会占据他心里那么多的位置, 他还认为自己是自私的, 待人始终有距离感。 在他二十几年的人生中, 唯一打破他这种距离感，无限次的去冒犯他的人, 只有顾言煜。 现在顾言煜做到了。 ——姜沁对他终于不再是漠视的状态了。 * 康滟灵和邹俏坐在走廊里，都不知道先等哪个人比较好。 「本来以为今天只有小沁让人担心, 」邹俏长嘆一口气，「没想到言煜也出了事。」 康滟灵红着眼眶，「……都怪我。」 邹俏的视线向下，扫向她的手背，她的手这两天没好好敷药，恢復情况不容乐观 ，看上去有感染的风险。 最崩溃的时刻已经过去了，现在更多的是揪心和惶恐。 邹俏道：「傻孩子，不能怪你，不要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 康滟灵沉默不语。 邹俏收拾了一下心情，四处环视，警察在把他们送到医院后，优先压着犯罪嫌疑人回了警局，现在医院里受害者生死未卜，警局里的情况也模煳不清。 她忽然站了起来，对着康滟灵道：「好孩子，你能不能自己在这里守着？」 康滟灵愣了一下，没想到她这种时候了，还能放心离开。 她点了点头，「行是行，但……」 「崔姨的心脏不太好，你先给她打一通电话，说人找到了，姜沁也进了手术室，往好的方向说，其余的就先别告诉她了。」 她三言两语，把事情安排清楚，接着道：「我去一趟警局。」 康滟灵看她的架势，有一瞬间，还以为她是过去报仇。 刚刚的意外，让邹俏身上的衣服都乱了，头髮也散落下来几缕，她稍稍整理了下衣冠，也收拾好了情绪。 在康滟灵的注视中，邹俏冷着脸，匆匆离开了医院。 …… 「还是什么都不肯说？」 「嘴巴死硬，撬都撬不开，我都不明白了，到了这种境地，还发现他们持枪，证据凿凿，有什么好犟的？还有那个老头，审讯室里骂人！」 第180页 「能犟成这样，说明还有更严重的东西，再挖一挖，没准能挖出更厉害的内容来。」 「我也觉得是这个道理，可问题是，怎么挖？嘴巴那么硬，调动资料也得等着，我们到现在都没查出来人家的身份，我他妈最烦的就是查黑户。」 两个刑警站在走廊里，彼此点燃了一根烟，愁眉苦脸地抽着。 「李队，李队。」有一个警察通过他们重重叠叠的铁门，跑了进来，「有个女人来我们队里，说是有什么要和我们说。」 「什么女人？」 「就是今天……咱去救援时，一直跟着我们的那两个其中之一，年纪稍微大点的那个。」 两个警察闻言，瞬间掐灭了烟。 与此同时，在他们的会客室里，邹俏正板板正正坐着，她的手上还在和其他人发消息，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两个警察推门而入，邹俏抬眸，也没站起来，气质很沉稳。 「您的儿子不是在……」其中一个警察怕冒犯到她，用词比较客气，「您不在医院里守着，怎么来我们警察局了？」 邹俏道：「我过来，自然是有消息要给你们提供。」 两个警察对视一眼。 邹俏道：「我知道今天绑架我儿子的人是什么来头，他们以前做过什么，都犯过什么样的罪，并且每一项都有证据。」 她把手机点亮，摆在桌子上推过去，「这人叫周志为，是我多年前一个好友的远房亲戚，我的那个好友，名字叫周雪雅。」 「你怎么确认他叫周志为？」 邹俏道：「我多年前见过他，我这个人，记人的相貌非常快，多年前这个叫周志为的，还和我的好友发生过冲突，今天我跟着你们去救援，看见他的第一眼就认出来了，如果你们不相信，可以看照片做对比，查出来身份，办案的效率也能提升。」 警察低头看着手机，一点一点滑动，把每一页的资料都看得很仔细。 越看，他们的脸色越震惊，到了一种无法掩饰的地步。 「太太，您这份资料是哪里来的？能保证来源靠谱吗？」 「本身今天的绑架案，已经够他们判很重的刑了，您提供的这个，涉及到危害公共安全，如果这些材料是虚构的，您也要承担相应的法律责任。」 其实熟悉邹俏的人都知道，她平时很少开口说很多的话。 今天能说这些话，本身就说明她处于一种不怎么平静的状态，可以说是相当的愤怒。 她就那么安安静静坐着，脸上一丝一毫的波动都没有，冷漠至极。 语气中，夹杂着很明显的厌恶。 「我知道。」 邹俏一顿，又道：「你们可以查。」 * 姜沁做了一个梦。 到了孕后期他睡不好，经常性的做梦，而且很多时候都是一些不太好的梦，有时候是梦到被什么勐兽追着跑，有时候是梦到陷入了一种很危险的绝境，甚至有时候还会做梦梦见流产。 这个梦和那些梦不一样，是一个很少见的、祥和的梦。 梦里有顾言煜。 场景是在顾言煜的办公室里，竟然是在顾家，这个姜沁离开时，从来没打算回来过的地方。 艷阳高照，看样子是一个夏天。 顾言煜的书房占据了整个顾家最好的位置，窗户开得很大，视野也非常好，一到了夏天，就能看见葱葱郁郁的树叶从窗边蔓延进来。 姜沁从来都无心欣赏。 梦里，他趴在窗边，以一种他从来都没有想过，非常惬意的姿势，托着脸颊，一片一片数叶子。 顾言煜就坐在他的身后办公。 回头时，顾言煜也恰好抬眸望他，两人的视线对上，顾言煜的嘴角浅浅勾起，露出一个很柔和，又带一点漫不经心的笑。 姜沁觉得，他身上的少年气又回来了。 自从顾言煜开始工作，身上更多的是成年人所需要的一种营业中的、成熟的状态，他尽力的去剔除自己身上年轻的部分，和年轻的自己进行了一场割席。 姜沁和他发生关系之后，顾言煜一直都是那种状态。 他私心里，其实更喜欢顾言煜之前一点——比如他踢钢琴的时候。 那种带了一点反抗的，属于少年人的部分。 把「喜欢」和「顾言煜」这两个词彙组合在一起时，令姜沁产生了一点恍惚，有点别扭。 顾言煜朝着他伸出手，「姜沁，过来。」 一般姜沁听着他这一句话，都是非常想反抗的。 但是这次，他听见之后，不仅没有反抗，反而真的离开了窗边，脚步轻盈地往顾言煜的方向走。 他把自己的手搭在了顾言煜的手心。 在他和顾言煜的手交叠的一瞬间，顾言煜的身体就开始透明化，掌心的温度由炙热，一点一点变得冰凉、不可捉摸。 姜沁叫了一声：「顾言煜。」 他的手中一点东西也没了，连顾言煜的脸也消失了。 …… 「醒醒，醒醒，手术做完了。」 「能听见我说话吗？」 姜沁勐地睁开了眼。 全麻之后的感觉是很糟糕的，被医生叫醒时，眼前根本看不清东西，腹部的伤口隐隐作痛，他费力地撑着眼皮，感觉沉寂已久的泪腺好像被激活了，眼泪止不住往下流，不知道是不是伤口太疼了。 第181页 他好像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这种感觉了。 这种疼痛，又清醒地活着的感觉。 印象中，上一次这么止不住流泪，好像还是得知父母去世的消息时。 「顾言煜……」 「什么？」医生的耳朵贴了过来，「你的声音太小，大声点。」 姜沁又重复了一遍。 医生道：「放心吧，你没事，你儿子没事，他也没事！手术都很顺利，都很成功！」 医生又问：「要不要看一眼宝宝？有快五斤沉，健康的很！」 姜沁张了张嘴。 「要。」 第62章 冬季最寒冷的时候已经过去, 气温正在逐渐回暖，透过医院的窗户望向大街，人们肉眼可见的拥有了更多的活力, 不再是缩着脖子前行。 和窗外已经回暖、却还是寒冷的气氛相比, 医院里的空调四季开着, 室内恆温，比室外要更暖和。 这已经是顾言煜昏迷的第二个星期了。 他由重症病房转移进了普通病房，确实如医生所说的「没事」了, 但这种「没事」 ，怎么想都不太像是没事的样子。 隔壁病房, 住着的是姜沁。 如今他是孩子也见不着, 顾言煜也没醒，每天待在病房里专注养手术造成的伤口, 孕期没长的肉，因为躺了太久，胖了得有五斤。 康滟灵拎着饭盒进来时，姜沁第一反应就是闭上了他的双眼。 「我就不明白了, 」康滟灵道, 「崔姨做的饭多好吃啊, 你怎么每次看见饭都这个反应？」 姜沁道：「她做饭再好吃, 也经不住天天吃那么多……鱼汤啊。」 康滟灵把饭盒打开, 鱼汤的香味瞬间扑面而来。 她道：「你别说, 我看最近这食补给你补的红光满面, 连带着我都胖了不少。」 姜沁抬头望着天花板。 康滟灵道：「谁能想到，你老公还在病房里昏迷不醒呢？你这哪像是死了……不好意思, 哪像是个小寡妇样啊。」 姜沁看向她，目光一言难尽。 有些时候, 康滟灵说出来的话，是真的挺超脱。 「算了算了，不说了，」康滟灵递给他筷子，「吃饭吃饭。」 姜沁有些不情愿地接过去，对着这一碗飘金汤的营养餐，有点难以下嘴。 犹豫片刻后，他还是道：「你能不能跟崔姨说一声，别给我做鱼汤了，我真的有点吃不动了。」 「那不行，」康滟灵道，「崔姨说了，这个最有营养，最下奶……不是。」 姜沁立刻撂下了筷子。 康滟灵找补道：「我嘴瓢，我嘴瓢，崔姨的意思是说，孩子和母体是有感应的，现在宝宝还在保温箱里不能出来，你把自己吃壮一点，母体健康了，孩子也就健壮了，咱也能早点看到他不是？」 他跟孩子都不在一个地方，能有哪门子的联繫？ 而且他又不下……不是，不产奶，孩子也不喝母乳，孩子身体的营养不都是母乳供应的吗？他把自己吃健康了有什么用？ 心中虽然这么想着，姜沁到底还是重新拿起筷子，一口一口挑着鱼肉吃。 「话说回来……」康滟灵找了个椅子在他身边坐下，视线看向隔壁的方向，「顾总这昏了快一星期了，怎么还不醒？」 听见她提起顾言煜，姜沁夹肉的手一顿。 他从手术室里出来时，医生为了安抚他，告诉他顾言煜已经脱离了危险，等他的麻药劲儿过了之后，却始终没看见顾言煜的人影。 他以为顾言煜受了那么重的伤，在床上起不来也正常。 因为才刚做完手术，姜沁也起不来，等到了第二天，医生让下床的时候，主动提出来去看顾言煜。 没想到，在他说完那句话后，所有人都沉默了下来。 姜沁这才知道，顾言煜的伤远比想像中严重。 子弹是擦着他的心脏过去的，危险系数很大，虽然没有生命危险，但比起他的剖腹产，要严重得多。 医生告诉他，可能是顾言煜的身体需要修復，所以才一直昏迷不醒。 但顾言煜一开始的身体素质，本来没有这么差的。 在那一瞬间，姜沁想到了顾言煜整夜整夜的失眠，还有他时常发烧去医院，这放在一个三十不到的年轻人身上，再年轻的身体也会被消耗，由此一看，顾言煜昏迷，倒是一件正常的事情。 康滟灵本来以为姜沁会难过。 从手术室里推出来时，姜沁哭成那个样，但是等真的把事情告诉他，姜沁又一次恢復了他平时的平静与冷静。 他只提了一个要求，就是把他的病房挪到了顾言煜病房旁边。 前三天没人敢在姜沁面前提起顾言煜。 所有人都以为他的冷静是装出来的，内心肯定还是难过的。 直到后来有一次，康滟灵说漏嘴了，仔细观察姜沁的反应，发现他确实没有想像中崩溃，于是就问了一句。 「你不难过吗？」 姜沁仔细想了想。 他问道：「你说的难过，是指什么？」 「你都不知道难过是什么吗？」康滟灵诧异道，「就是伤心啊，想哭啊之类的情绪，想到顾言煜时，胸口就像憋了一口气，喘不上来。」 「如果是这个的话，」姜沁道，「那我是难过的。」 第182页 康滟灵双手合十，「谢天谢地，你还是个正常的人类。」 在从手术室里出来的瞬间，他难过的情绪已经到达了顶峰。 不过，也许是从小就经歷过父母双亡的滋味，在得知顾言煜脱离了危险后，姜沁倒是没有那么难过了。 因为他知道，顾言煜总会醒的。 不会像他的父母那样，一去不復返了。 后来，康滟灵见姜沁确实没什么太大的反应，为了不让气氛那么沉重，时不时还会开一些小玩笑，有时候也会调侃姜沁和顾言煜之间的关系。 换成以前，姜沁可能会纠正她。 但是现在，姜沁什么也不说，仿佛是默认了。 眼见姜沁一口一口吃着鱼肉，把鱼汤往嘴里灌，眉宇间露出对饭的忧愁，康滟灵托腮看了片刻，忽然想起来一个问题。 「我记得我之前问过你，你和顾言煜是什么关系，」康滟灵道，「你当时给我的答案是顺其自然，更多的是想要维持现状。」 姜沁头也不抬，「嗯。」 康滟灵问：「你现在是什么想法？」 姜沁咽下一口鱼汤，「他人都没醒呢。」 「不得了姜沁，你现在也学会绕话了，」康滟灵仿佛发现了新大陆，「别跟我来这一套，我就问你，你在他身上感觉到你要的安全感了吗？如果他醒了，你还想和他维持现状吗？回答想还是不想就可以了。」 姜沁又喝了一口鱼汤，陷入沉思。 正当康滟灵忍不住，想要继续逼问时，两人忽然听见走廊里传来了护士的声音。 「我的天，你疯了吗？」 「先生，您现在还不能下床……还不能下床！」 「护士站过来个人，去叫医生过来！」 医院里一般不让大声喧譁，除非情况特殊，连护士都没忍住。 姜沁和康滟灵对视一眼。 下一秒，姜沁立刻从床上爬了下来，康滟灵则扶住他的胳膊，两个人往病房门口走——动静果然是从隔壁传过来的。 几个医护人员从两人的身边擦肩而过，康滟灵拽住其中一名，问道：「医生，这个病房的病人是醒了吗？」 「是醒了，但是情绪有点不受控，护士发现的时候他自己已经下床了，我得过去帮忙了，你先松开我。」 康滟灵连忙松开手。 随着越接近隔壁，里面闹出来的动静越大。 这段时间，姜沁很少来这里。 偶尔来了，也只是在病房门口看一眼——他发现他无法接受顾言煜面色苍白地躺在病房上，这会让他有种世界到错了的恍惚。 他听见了病房里的低吼。 音色是熟悉的音色，只是吐词有点含煳，加上情绪激动，听不清他在说什么，护士一个劲儿的劝，让他不要下床。 ——直到姜沁站到了病房门口。 谁也不知道顾言煜是怎么认出来他的，但是当姜沁站到那里，脸都没怎么露出来，顾言煜立刻就安静了，怔怔地盯着他所在的方向。 隔着玻璃，两人对视。 顾言煜的眼眶红了。 一个星期的时间，恍如隔世。 护工有好好工作，顾言煜脸上很干净，没长什么鬍子，就是人又瘦了一大圈，在病床上躺着，身体无法汲取营养，只能消耗他身体里原有的，使他看上去就是一副病人的样貌，瞧不出来任何健康的影子。 护士们见他终于停止了挣扎，长舒一口气。 「你这人怎么这么犟啊，都说了你不能立刻下床！」 姜沁握住门把手，打开了病房门，走了进来。 顾言煜的身体又是一动。 几个医护人员吓了一跳，直到看见姜沁进来，才齐刷刷松了口气，又嘱咐了几句，很有眼力见儿地出去了。 在门关上的瞬间，顾言煜张了张嘴。 他昏迷了这几天，说话有点困难，尤其是看见姜沁，情绪依旧很激动。 姜沁道：「可以慢慢说。」 顾言煜酝酿了一下，「……你没事？」 「没事，」姜沁似乎知道他想问什么，「手术很顺利，孩子很健康。」 顾言煜摇了摇头，表示他想知道的不是这个。 姜沁想了想，「我那天没有受伤。」 他又想了想，「你昏了七天。」 可顾言煜还是摇头。 姜沁在脑子里过了一遍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又补充道：「那几个绑匪全抓了，是我母亲家族里的旁支，目前警察还在审案，但顾夫人说，他们很大的可能判死刑。」 顾言煜还是摇头。 姜沁疑惑了，不知道他到底想问什么。 「这里……」顾言煜指了指他的肚子。 刚刚在护士的手底下挣扎，用掉了他本来就不多的力气，连说话的声音都很轻，他伸出去的指尖微微颤抖，是力竭时的表现。 姜沁顺着他的指尖，看向自己的肚子。 他稍微上前了一点，让顾言煜直接触碰到了他的肚子，想看看顾言煜到底要干什么。 顾言煜眸光一颤。 他力气恢復了一些，隔着衣服，指尖在姜沁的肚子上摩挲，姜沁怕痒，觉得有点奇怪，想要躲开。 顾言煜清了清嗓子，终于能用正常语调说话了。 他哑声问：「疼不疼？」 原来他摸的地方，是姜沁的手术刀口附近。 第183页 第63章 顾言煜醒了的消息很快就传了出去, 不出半天时间，所有人都过来探望，他病房里一瞬间变得忙碌起来, 基本没有空着的时候。 就连顾衍东, 自从得知顾言煜出了事, 也从家里大老远跑过来，这段时间和邹俏一直住的酒店。 甚至王助理都来了。 顾言煜估计就没想过他还能有「人缘」这种东西，大病初癒, 他的脸色已经非常不好看了，好歹挤出来几个笑脸, 不至于让自己看上去太悽惨。 至于其他人, 比如以前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应酬时的表面朋友, 都不知道他受伤的事情。 顾氏夫妇把他受伤昏迷的事情捂得很严实。 他受伤这种事可大可小，严重点还会影响他们公司的股市，传出去弊大于利。 顾言煜倒也感谢他们打掩护，否则现在这些人他都已经吃不消了, 再来更多的人, 恐怕恨不能当场闭门谢客。 在这么多人来看望他时, 姜沁就坐在旁边, 始终没走。 倒也不是他不想走, 而是他一旦露出要走的苗头, 顾言煜就直勾勾地盯着他看。 假如姜沁走到了门口, 顾言煜还会做出要下床的样子。 大有姜沁走到哪里，他就跟到哪里的架势。 为了让顾言煜安心, 姜沁索性就在旁边一直坐着了，毕竟他在自己病房里也没什么事情做。 把该招待的人招待完, 就剩下了顾氏夫妇。 顾衍东和顾言煜一向无话可说，能聊几句的，永远都是工作上的事情和顾家的事。 但偏偏，现在顾言煜最不想听的，就是顾家的事。 干巴巴聊了几句，最终顾衍东以一句「你好好养伤」结束了话题。 也许是顾忌着顾言煜受伤了，伤势还挺严重，昏迷的这几天他也在担心，否则换成平时，他少不得要再说教一番。 不叨唠顾言煜不想听的，这也是当父母的一点另类的关心。 两人这就打算走了。 姜沁在旁边充当透明人，始终没有说话，在顾氏夫妇即将出门时，邹俏忽然侧身对着顾衍东耳语了几句，转身看向姜沁。 在顾言煜昏迷期间，姜沁和邹俏一直没有过交流。 顾言煜受伤是因为他，姜沁能理解邹俏的心情，假如要是他的孩子为别人挡枪受了重伤，恐怕他也很难不迁怒别人。 邹俏开口道：「小沁，方便出来一下吗？」 这是有话想和姜沁说。 现阶段顾言煜恨不能挂在姜沁的身上当挂件，更不想让姜沁离开他的视线一分一秒，立刻道：「有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邹俏皱眉看着她这个儿子，眼神复杂。 其实在顾家时，顾言煜对姜沁就是护短的，但那时候他对姜沁的关心很隐晦，也很粗暴。 早知道有这一天，何苦折腾到今天这种地步？ 不过，邹俏把这些归根于她的教育没到位，算来算去，每个人都是有责任的。 姜沁主动道：「方便，我们走吧。」 在他路过顾言煜的病床时，顾言煜恨不能起身拉住他的手，被他一个眼神给摁了回去，这才不情不愿地重新躺下。 病房门关上，顾衍东已经提前走了，给他们两个人留出来了谈话的空间。 姜沁已经做好了被邹俏训一顿的准备。 邹俏看着他道：「你现在对言煜，是已经完全原谅了吗？」 她的话很直接。 事到如今，姜沁也没觉得有什么不能说的，他点了点头。 邹俏似乎是松了一口气。 她的视线望向病房里，顾言煜坐在病床上，还在往他们的方向看，一副很明显的、关心要溢出来的样子。 「说实在话，这一次的事情，把我的心都给弄乱了，」邹俏苦笑了一声，「他为了你，连命都不要了，我这段时间总是想，如果他这一次为了你豁出去命，结果等他醒来之后，发现你还是老样子，该怎么办呢？」 邹俏道：「我这段时间一直没来看你，心里还是担心你的，不过我总是怕，怕我见到你之后，情不自禁拿他的付出来绑架你，帮他把你摁住他的身边。」 姜沁没想到她是这个想法。 说实话，人有亲疏远近，故人的孩子和自己的亲儿子到底是不一样的，哪怕是从小一起成长起来，肯定也还是比不上亲儿子。 他以为邹俏是迁怒，没想到邹俏是克制。 邹俏苦笑了一下，有些释然，「好在这种事情不用发生了。」 姜沁抿唇，「您……」 邹俏继续道：「姜沁，我替他谢谢你。」 * 和邹俏告别之后，姜沁再回到病房中，顾言煜正一脸期盼地盯着他看。 姜沁脚步停顿了一下，费解道：「……你怎么从醒了之后，就一直这么看着我？」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他在床上躺了七天，顾言煜等了他七天。 两人的反应完全颠倒了过来。 但是，对于顾言煜来说，这七天不应该是很快吗？一闭眼一睁眼的功夫。可顾言煜的表现，就像是和他分开了很久很久，失而復得后恨不能时时刻刻看守着。 顾言煜道：「我做了很多不太好的梦。」 姜沁不解风情，「那也只是梦而已。」 顾言煜：「……」 有时候顾言煜总觉得姜沁的感性细胞似乎被谁给杀死了。 第184页 不过这样冷静的姜沁，倒是让顾言煜的恐惧消除了一点。 在他中弹被抬上车之前，看见的最后一个画面，就是姜沁扶着肚子跪在地上，那个画面是顾言煜昏迷时所有恐惧感的来源。 顾言煜闭上了嘴，倒是姜沁不适应了。 片刻后，姜沁似乎觉得他话堵得太快，顾言煜似乎有些低落，还是主动问道：「什么梦？」 顾言煜小心问道：「你不是不想知道吗？」 姜沁道：「你说吧。」 儿子还没怎么正式碰面，他先体会了一把哄孩子的感觉。 「就是一些……」顾言煜阻止措辞，「不太好……非常不好的梦。」 他跟姜沁简单提了几个。 梦的中心内容，大部分都 是围绕着姜沁展开，有时候是梦见姜沁还没上手术台时，就已经大出血，死在了去医院的路上。 有时候则是姜沁到了手术台上，医生拿着手术刀给他剖腹，中途姜沁血压下降，所有的鲜血都顺着他的伤口涌出来，医生都没来得及抢救，姜沁就失去了唿吸。 还有做手术时，麻药中途失效，姜沁被疼得大哭。 还有姜沁已经生下来了孩子，孩子活了下来，姜沁却再也没能从手术室里出去。 姜沁听完之后：「……」 他非常好奇道：「你就不能想点好事？」 顾言煜道：「我醒了，看见你没事，对我来说已经是天大的好事。」 这句话瞬间把姜沁哄好了。 不得不说，追姜沁的这几个月，他口才也锻鍊了出来，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了。 他没和姜沁解释。 梦是一个人心态的具象化，当一个人担忧什么时，梦里就很有可能出现什么。 同时，也因为这些梦，让顾言煜对他们的孩子，都产生了一点微妙的牴触。 姜沁身上的伤，姜沁所遭受的苦难，都是因为那个孩子而来。 这也是顾言煜从醒来开始，都没怎么问孩子的原因之一。 当然，他知道，罪魁祸首还是他自己。 剩下的原因，他知道姜沁很在乎这个孩子，只把孩子当成他自己的孩子……顾言煜这个生理学上的父亲，就差被姜沁物理上断绝关系了。 和他聊孩子，也不知道姜沁是开心还是不开心。 结果这次，反倒是姜沁主动提了出来。 「医生说，宝宝还得从保温箱里再待一段时间，你想看的话，只能早点康復，自己去新生儿室看。」 到底是他和姜沁的亲生儿子。 顾言煜喜出望外，「真的？」 姜沁疑惑：「什么真的假的？」 顾言煜试探道：「你……让我看他？」 姜沁沉默了一下，似乎也想到了他之前对顾言煜的百般牴触。 他道：「看吧……反正也不会少块肉。」 顾言煜的态度，很明显是不会和他抢孩子的，这让姜沁感到了安全感。 * 又过了几天，医生判定了姜沁的恢復情况良好，给他办理了出院。 顾言煜差不多也恢復了，不过他的伤比姜沁要重，医生暂时还是让他住院多观察几天。 他可以自如的行走时，姜沁带着他去了新生儿室。 每个小孩在还小的时候，在外人眼里长得都差不多，也就是母亲比较伟大，能一眼认出自己的孩子。 姜沁在外人那里很迟钝，但是对着孩子时，非常的敏锐。 顾言煜还在一个一个的找，姜沁已经给他指了出来，「就是那个。」 婴儿真的很小，躺在保温箱里睡得很香甜。 顾言煜原本对孩子那种微妙的牴触，在看见他时，替换成了另外的一种心情。 这个孩子是从姜沁的身体里出来的。 是他们两个的孩子，结合了他和姜沁两个人的基因，是他们之间的一个羁绊，也是他们在这个世界上有联繫的证明。 姜沁很爱他，顾言煜爱屋及乌，也觉得小孩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这时，孩子睁开了眼。 「宝宝，」姜沁朝着婴儿挥了挥手，「叔叔来看你了，看爸爸这边。」 「……」顾言煜忽地扭过头，「你让他叫我什么？」 第64章 姜沁僵了一下。 顾言煜看着姜沁没什么反应, 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刚刚他应该是从姜沁的嘴里同时看见了「叔叔」和「爸爸」这个词吧？ 姜沁抿唇，一直没往顾言煜的方向看, 假装没听见顾言煜的问题。 顾言煜狐疑地重新把视线放在孩子身上。 姜沁松了一口气。 然而, 下一秒, 顾言煜又看向他。 姜沁：「……」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心虚。 姜沁转移话题道：「宝宝好像看过来了。」 顾言煜终于把视线从他的身上挪开了。 两个人在新生儿室前站了一会儿，才从这个地方离开，回去的路上, 姜沁秉持着多说多错的原则，一直没有主动开口说话。 倒是顾言煜, 在走了一段路后, 主动问道：「宝宝取名字了吗？」 姜沁又是一愣：「名字？」 顾言煜看他的反应，虽然不敢置信, 但还是确认了一个事实，「你不会……到现在都没想过给孩子取名字的事情吧？」 第185页 姜沁：「啊。」 确实是忘了。 虽然医院里在孩子出生时提过一嘴，但后来一直没催促，姜沁自然而然就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为自己辩解道：「你知道, 我文科一向不在行。」 「这和文理有什么关系？」顾言煜震惊于他的粗糙程度, 「总不能和文字沾点边儿的你都一窍不通……」 他说到一半停了下来。 两人同时想到了顾言煜给姜沁补课的那段「血泪史」。 当时顾言煜给姜沁补课, 不止是姜沁受罚, 顾言煜也没少受一些隐形的折磨, 要知道在这个世界上, 家长给孩子辅导作业时, 最先疯的一定是家长。 两人自从「在一起」后，很少再去回忆那段还算活泼的日子, 他们上床前和上床后中间好像被划分了一道分水岭，隔水相望, 两头各不相干，陌生的可怕。 但如今，那种感觉好像又回来了。 姜沁眨了眨眼，目光清澈又无辜，每当顾言煜用一些语文题来质问他时，他总摆出这样的表情。 顾言煜哑了火，「行，知道你不擅长了。」 他想了想，觉得这样下去不太行，但姜沁防狼似的防他，生怕孩子和他扯上关系，名字由他来取也不合适。 顾言煜试探道：「那孩子总不能一直没有名字吧？」 姜沁想了想，「那取什么好呢？」 「你问我？」 「那倒是也没有。」 「……」 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话，眨眼间就到了病房。 顾言煜和姜沁一直肩并肩走着，结果就在快进病房时，姜沁停下了脚步，目送他往病房里走。 顾言煜一时没反应过来，问了一句：「你站那干什么？」 姜沁慢吞吞来了一句：「我出院了啊。」 顾言煜一愣，随后恍然，盯着姜沁看了一会儿。 要是换成以前，他可能不会问，鬼门关走了一遭后，姜沁的态度给了他一定的底气。 他问道：「所以，你是专门送我回来的？」 这次，倒是变成了姜沁躲闪。 其实他的态度已经非常明显了，不过顾言煜还是总想确认几遍。 他们之间的距离是变近了，但还有一条隐形的线在，非要说的话，大概是情侣之间还没彻底确认关系之前，那层暧昧的窗户纸。 顾言煜情不自禁上前一步，想要去握住姜沁的手。 「啊，」姜沁忽然道，「要不你给宝宝取名吧？」 虽然这也是个好消息。 但。 现在忽然提起这件事，是不是有点不太恰当？好像打断了什么。 顾言煜一愣，下意识道：「好。」 接着，他还是上前握住了姜沁的手。 他的手比姜沁的大一圈，能够完美的覆盖住姜沁的手，姜沁产后气血虚，手脚一直都是凉的，顾言煜的手像是暖宝宝贴，温热的恰到好处。 这双手终于又热了。 姜沁的脑海中，这个念头一闪而逝。 顾言煜的眉心蹙起，「手怎么这么凉？」 他低头时，高挺的鼻樑看得格外清楚，下垂的眼睫毛根根分明，由于眉眼间距较近，当他皱眉时，看上去总是有点冷酷，但又很容易俘获芳心。 「天气……」姜沁很少在顾言煜面前感觉到不自在，他不知道是什么回事，耳尖也有点红，这种感觉真的非常奇怪，「有点冷 。」 顾言煜道：「可医院里明明开着空调。」 他又一次下意识看向了姜沁的肚子。 姜沁发现，可能他昏迷期间做的梦确实挺可怕，导致顾言煜对他的状态有些应激，每次相处时，顾言煜总是会往他的肚子上看。 一次两次姜沁还没什么知觉。 好几次之后，他就算是块木头，也知道顾言煜在想什么了。 他抽回了手，「没事。」 在顾言煜又一次皱眉时，姜沁忽然伸出手，微凉的指尖触碰到顾言煜的眉心。 「我就站在你面前，」姜沁道，「你怎么总想梦里的东西呢？」 顾言煜握住了他的手，攥在掌心里。 没有亲身陪伴，没有亲眼看见，总是会忍不住去想，忍不住去脑补，越是没见过，脑补出来的东西就越是可怕。 不过也幸好，姜沁平平安安出现在他的面前。 姜沁也会忍不住去想，明明从生死关头抢了一条命回来的是顾言煜，但顾言煜从醒了之后，一句也没提过他自己，想的全部都是他。 邹俏对着他说，顾言煜为了他连命都不要了，这句话并非没有依据。 * 姜沁回到家之后，一直魂不守舍，别人叫都叫不应。 康滟灵喊了他好几次，见他不答应，干脆坐到了他的面前，盯着他的脸看。 等姜沁回神时，就被吓了一跳。 康滟灵笑眯眯道：「被吓到了？」 姜沁无奈道：「你下次走路能不能发出点什么声音？」 「拜託你这个人不要倒打一耙，」康滟灵很无语，「我叫了你好几声你都不答应，没办法才坐你面前的，你能不能讲点道理？」 姜沁道：「不能。」 「哈，」康滟灵一怒之下怒了一下，接着凑到姜沁面前，「你跟我说说，你刚刚想什么好事呢？」 凡事有八卦的地方，必定有康滟灵。 第186页 姜沁都怀疑，哪怕是到了必死的绝境中，只要是康滟灵还能喘气，只要周围的人还能发生点什么，她也会用她求知的大眼，坐在一旁吃瓜。 姜沁伸出一根手指，抵在康滟灵的肩膀上，礼貌性把她推开了一点。 「没想什么。」 「我不信。」 姜沁实在无奈，搪塞道：「我在想……孩子的名字。」 「天吶。」康滟灵忽然间鼓起了掌。 这次换成了姜沁疑惑不解，试探性道：「怎么了？」 崔音彤正坐在沙发上刷手机，闻言抬起头，推了推她的老花镜，「我和小康打赌呢，你到底什么时候能想起来你儿子还没取名……我赢了，小康给钱。」 康滟灵「啧」一声，拿起手机给崔音彤转钱。 自从这两个女人联合起来之后，姜沁越发看不懂这个家了。 「……」姜沁道，「你们堵了什么？」 康滟灵好心解释道：「我堵你过了医院规定的一个月上户口的时间过了也想不起来，崔姨觉得你一个月之内应该能想起来。」 姜沁：「……」 行吧。 不过，这件事实际上也不算是他想起来的，而是顾言煜提醒的。 姜沁找补道：「所以你们就一直这么等着……」 「哎哎哎，谁说的，」康滟灵道，「我跟崔姨已经取了好几个名字了，小名也都取了好几个，只有你这个爸只顾着谈情说爱，把儿子都忘光了行不行？」 姜沁勐地僵住。 崔音彤也瞪大了眼，「奥呦」了一声。 她错过了什么？姜沁谈情说爱？ 眼见着姜沁的耳根开始发红，盯着她的目光有种暗波汹涌的杀意，康滟灵紧急剎车，话锋一转，「我看好几个名字都不错，你要不要……」 「不要。」姜沁道。 他转身往自己的卧室走。 康滟灵双手做喇叭状，对着他小声道：「我刚刚是无心之失，名字都不错呦，真不看看？」 姜沁打开门，都要进去了。 想了想，还是回头补了一句：「让……顾言煜取吧。」 在他关上门之后，崔音彤勐地看向康滟灵，脸上的诧异终于掩盖不住了。 康滟灵笑了笑。 看来那天姜沁没对她说出口的答案，回答应该是不。 * 顾言煜和孩子出院赶在了同一天。 既然赶在了同一天，他的待遇肯定是不如孩子的，他收拾好东西后，自己拎着包赶去了新生儿科室，不像是出院的，倒像是来接人的。 姜沁抱着孩子和护士做交接。 姜沁抱孩子很吃力，但他一直没撒手，也不让其他人帮忙。 抱住自己孩子的感觉是很幸福的，哪怕这个孩子给他带来了一定的负担，但他依旧觉得幸福，也觉得新鲜。 宝宝在襁褓里对着姜沁露出了个笑。 顾言煜赶过来时，看见的就是这副治癒的画面。 听见护士的话后，他立刻走到了姜沁身边，扶住姜沁的肩膀——他们看上去就是一家三口，那种亲近的气场很强烈。 护士很无奈，「先生，您不再想了想了吗？就给孩子叫这个名字？」 「嗯？什么？」顾言煜道，「能给我看看吗？」 护士把名册放在了顾言煜面前。 顾言煜低头一看，名字一栏写着一个很离谱的名字——姜x。 顾言煜：「……」 第65章 康滟灵站在旁边, 因为不知道顾言煜要过来，一直都是她陪着姜沁。 她不清楚顾言煜和姜沁有没有商量过关于孩子姓名的事情，姜沁打算让顾言煜取名的想法顾言煜知不知情。 但身为姜沁的好友, 好歹一路看着这两个人过来的。 康滟灵清了清嗓子, 「这名字确实不太好听。」 何止是不好听。 顾言煜问护士：「国家允许这种带有特殊符号的名字註册吗？」 护士尬笑道：「这个……」 「之后能改, 」姜沁道，「先这样也没事。」 顾言煜被他弄沉默了。 在场的几个人，同时注视着姜沁, 都想撬开他的脑子看一看，里面究竟装满了什么奇思妙想, 脑迴路果然和正常人不一样。 康滟灵忽然想起来一句话。 如果孩子生下来不是用来玩的, 那么将毫无意义。 当然，也不是说姜沁想要玩弄孩子, 他对待孩子的态度，一部分体现了他对待人生的态度——只要不是涉及生死，而且是可以改变的东西，怎么着都成。 他是真的觉得无所谓。 护士尴尬道：「名字确实是能改, 不过这个确实不合适, 不如先取一个其他简单的, 比如姜一姜二之类的……」 剩下的人：「……」 这也没好到哪里去。 「对了, 姜沁, 」康滟灵选在这时, 状似不经意提了一句, 「咱三也就顾总有文化一点，先让他取一个怎么样？」 姜沁忽地朝着顾言煜扭过头去, 「之前说让你取，你想好了吗？」 康滟灵一哽, 合着姜沁早就说了。 她就知道，就姜沁这个直来直往的性子，基本上想到什么就去做什么，也不太会绕弯子。 顾言煜也愣了一下。 孩子的名字，他肯定是想好了，只是他害怕姜沁随口说说，并没有真想让他取名字的意思。 第187页 顾言煜一顿，随后点了点头。 姜沁伸出手，拽了他一把，往柜檯前推了推，「早说啊，你登记上吧。」 顾言煜猝不及防，心脏好像漏掉了一拍。 不知道是因为姜沁主动的触碰，还是因为姜沁草率却又坚定的动作。他在柜檯前频频扭头看先姜沁。 姜沁不解道：「怎么了？」 康滟灵倒是看出来了顾言煜的意思，她之前存在一些帮着姜沁撮合两人的意思，但现在这么一看，完全没有必要。 主动权掌握在姜沁的手上，顾言煜在精神上很明显是依赖他的。 这他妈还用她插手？ 顾言煜踌躇道：「那我先写上，你回头想到更好的再改也……」 「改什么？」姜沁困惑道，「你都取好名字了，登记上就是，还改什么？」 顾言煜喉结滑动，怔怔地盯着他看。 「所以是……真的要我取？」 姜沁思考了片刻，这才反应过来顾言煜在想什么，「你这几天见了面也从来不和我说名字的事情，是因为你觉得我说话不算话？」 顾言煜在他的话中，敏锐地感觉到了一丝不悦的气息。 他立刻道：「不是，我这就 填上。」 把名字填上的瞬间，顾言煜感觉自己的心好像被填满了一点，说不上来的感觉，好像对于这个孩子，他终于有了一点实感。 也因为名字是他取的，姜沁的这个决定，也让他觉得，他和姜沁的关系更紧密了一点。 登记完名字后，他们要走时，姜沁又把孩子递给了顾言煜抱着。 他的理由是有点累了。 顾言煜头一次抱小孩，一时间手忙脚乱，手都不知道放到孩子的哪个部位。 康滟灵啧一声：「不得了不得了，在医院里当个宝贝疙瘩抱着死活不让人碰，孩子亲爸就是不一样。」 顾言煜知道她在说自己。 但是康滟灵这句发酸的话，不仅毫无攻击性，还把他和姜沁划为了一个「阵营」里的人。 这种感觉就好像是闺蜜交了男朋友，康滟灵作为姜沁的单身狗「闺蜜」，对着两人秀恩爱、亲密的一些行为的调侃，听得顾言煜很受用，内心窃喜，余光偷瞄姜沁的表情。 看见姜沁没反驳，顾言煜抿唇，压了压上扬的嘴角。 顾言煜是叫的私人司机来接他出院，他身体刚康復，还不能开车。 上车时，司机替他们打开了车门，顾言煜正要上前，脚步微微一顿。 他不知道该把孩子还给姜沁自己去副驾驶坐，还是和姜沁康滟灵一起挤后座。 副驾驶抱孩子是有些危险隐患的。 他私心里肯定想和姜沁挨近一点，不过姜沁和康滟灵要好，也不一定愿意靠着他坐。 正思索间，康滟灵已经主动走向了副驾驶。 「你们一家三口团聚，我就不凑热闹了，拜拜。」 今天她调侃的次数实在太多，多到顾言煜都怀疑她是不是和姜沁闹了矛盾，故意去做姜沁不喜欢的事情。 结果姜沁的反应也很平淡，并没有表现出来任何的不悦，对于康滟灵的话也没有否认。 顾言煜和姜沁并排坐在后座了。 一路上，姜沁都是侧着身体逗宝宝玩，小孩在顾言煜的怀里，睁着双眼好奇地盯着亲生父母看，不哭也不闹。 他的眼睛随了姜沁，圆熘熘水汪汪的，像两颗晶莹的葡萄，有很明显的双眼皮。 姜沁这才想起来问：「对了，你给他取了什么名？」 顾言煜：「……」 让姜沁当父母，着实是不太能让人放心的事情。 「姜煦，」顾言煜道，「和煦的煦。」 姜沁听着这个名字，觉得确实是比姜一姜二和姜x要好，于是基本上没怎么适应，很快接受了这个名字。 他叫了孩子一声：「姜煦。」 顾言煜的嘴角又轻轻掀了起来，他轻声问：「你都不知道我给他取什么名字，就让我登记了，要是我取的名字比姜一姜二还难听，你也不改？」 姜沁抬眸，和他对视。 顾言煜的目光暗含了一点期待，还有怎么都藏不住的欣喜，这么一件事，就能让他这么高兴，想想以前他完全掌控姜沁的生活，无论姜沁在他的指示下做了什么，他都不会有这样的反应。 人要是一直吃甜食，对于甜食的阈值就会一直提高，无论多甜的东西，都不会感觉到有多幸福。 但长久不吃甜，只是沾几粒白糖，就会觉得甜的不得了。 姜沁道：「不可能。」 顾言煜一僵。 姜沁道：「你取不出来比姜一姜二还难听的名字。」 顾言煜：「……」 都忘了，姜沁这个人，是没有感性细胞的。 * 姜沁本以为，把孩子接回家之后，是他幸福生活的开始，但万万没想到，孩子接回家之后，才是噩梦的开始。 带孩子居然比孕期还要辛苦！ 首先是没日没夜的哀哭和嚎叫，婴儿的睡眠周期和成年人不一样，整天都在睡觉，睡一会儿醒一会儿，白天醒晚上也醒，醒了之后就是哭，必须要判断出来他为什么哭，满足了他的生理需求之后，才有可能得到片刻的安宁。 姜沁没带过孩子，虽然查过一些孕期指南，但就像旅游攻略一样，攻略上只会告诉你走哪条路线能看到更多的景区，至于中间要走多少的路，会有多辛苦受罪，基本上没人提。 第188页 崔音彤安抚他，「孩子哭好啊，孩子哭是健康的象徵，听听这个哭声，多孔武有力。」 姜沁：「……」 崔音彤道：「这才只是开始呢，他现在还只能躺着不能竖起来抱，竖起来就得整天抱，一放下就哭，有些妈妈抱孩子抱的腰间盘突出，等到会走路的时候，又得形影不离地盯着，各个年龄段都有各个年龄段的辛苦。」 「孩子饿了渴了，这都是基本的生理需求，要是他病了，咱就得往医院里折腾，操心的嘞，你以为养个孩子那么简单？」 姜沁：「……」 他低头盯着怀里的姜煦，头一次有点后悔生孩子。 两个女人一个男人，带孩子带得手忙脚乱，姜沁这才发现他们之间究竟有多么的没默契。 ……现在把孩子重新塞回肚子里也来不及了。 * 顾言煜回家之后，时不时会去敲姜沁家里的门。 他就像是一个等待临幸的妃子，随时等着姜沁的「召见」，还会主动送上门求赏。 结果每次去敲门，得到的回答都是「没空」。 姜沁也不知道在忙什么，唯一能确定的是，快把他给忙忘了，或者说已经忘了。 顾言煜只好做点其他的事情来转移注意力。 他也不是没事情做，住院这段时间积攒的工作很多，忙起来可以让他通宵。 但如果条件允许的话，他更想坐在姜沁的家门口等姜沁。 这天，一大早晨起来，顾言煜就接到了路天意的电话。 他住院的这段时间，助理帮他把猫寄养在了楼下咖啡厅，他回来之后就把猫给忘了，路天意打电话过来，是问他猫还要不要。 挂断电话后，顾言煜很好衣服下楼接猫。 因为距离近，都不用猫包，直接抱着猫就上了楼，在电梯门打开的瞬间，姜沁的家门也打开了。 顾言煜和姜沁四目相对，双眸微动，这几天的思念立刻瀰漫了上来。 他上前几步，脸色一变，「你……」 姜沁的视线落到了他怀里的猫身上。 他眼下挂着浓重的黑眼圈，好像已经很久没睡觉了，神情都有点恍惚。 「我都忘了你养了一只猫。」 顾言煜很想碰一碰他的脸，他也这么做了。 姜沁没有反抗，眼神涣散。 这时，卧室里传来了婴儿的啼哭声。 「啊，正好。」姜沁的双眼凝神，转身走向卧室，很快抱着孩子出来。 在顾言煜还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的眼神中，姜沁单手抱着孩子，另一只手伸出去，拎起了他怀中的猫。 他把孩子推到了顾言煜的怀里，「咱俩换换。」 顾言煜差点没抱稳，手忙脚乱地扶住孩子的头。 「……」顾言煜抱稳之后，这才反应过来姜沁说了什么，「等等，什么？」 第66章 回答顾言煜的, 是姜沁关上的大门。 孩子抱在手中，由于不停地哭泣，搞得顾言煜抱着孩子都觉得烫手, 正不知所措时, 门再次打开了。 顾言煜抬 起手, 看见姜沁一手抱着猫，另一只手拎着奶瓶。 在顾言煜以为他刚刚是在开玩笑时，姜沁把奶瓶递给了他。 顾言煜：「……」 接过奶瓶后, 门又一次在他面前关上了。 …… 这天姜沁久违地睡了个好觉。 或许是出于对顾言煜的放心，把孩子扔给顾言煜后, 他基本上没有紧张过, 顾言煜也没有来敲门重新把孩子还给他。 苦日子过久了，难得休息一天, 才发现以前的日子简直是天堂。 康滟灵和崔音彤逛街回来，发现孩子不见了，还吃了一惊。 「孩子呢？」 姜沁揉着眼睛从卧室里出来。 他神情恍惚道：「给顾言煜了……」 崔音彤吓了一跳，「给顾言煜了？！」 她反应最大了, 吃惊道：「你之前不还和顾言煜签了协议？怎么现在主动把孩子给他了？你这个人做事怎么还三分钟热度呢？孕期好几个月你都坚持下来了, 现在带个孩子都带不了？孩子可不是小猫小狗, 你说养就养说扔就扔, 就算是小猫小狗……」 康滟灵倒是没什么特别大的反应, 拍了拍崔音彤的肩膀, 「崔姨, 他说的给，肯定不是真给啊。」 崔音彤的话停住。 她现在对姜沁和顾言煜的印象, 还停留在姜沁对顾言煜软硬不吃，怎么着都不愿意接受的阶段, 虽然知道经过这次住院，姜沁和顾言煜的关系缓和了很多，但究竟到了哪一步，她完全没那个意识。 毕竟当初顾言煜和姜沁被绑架时，她没在现场，也没亲眼看见顾言煜为姜沁挡枪。 姜沁打了个哈欠，打开了他们的房门。 崔音彤以为他不高兴了，解释道：「崔姨也不是非要教训你，只不过你现在身份不一样了，为人父母还是要靠点谱……」 姜沁打开门的瞬间，顾言煜也正好抱着孩子过来。 康滟灵一脸的吃瓜相，站在崔音彤的身边，低声道：「这叫不叫心有灵犀？」 崔音彤闭上嘴，表情迷茫。 顾言煜把孩子交到姜沁的手里，跟汇报工作一样，「他还是挺听话的，基本上没怎么哭闹。」 姜沁也迷茫了，「听话？」 第189页 怎么听都感觉这两个字和他手里的这个小混球沾不上关系。 「可能，」顾言煜的自夸也比较含蓄，「我在带孩子上比较有天赋？」 姜沁情不自禁想，带孩子也需要天赋？ 而且老天爷给顾言煜加的天赋点是不是太多了？ 他们两个人站在一起，就形成了一种谁都插不进去的结界。 崔音彤茫然了一会儿，总算是看明白了，她的视线左右旋转，又和康滟灵对视了一眼。 康滟灵朝着她挤眉弄眼。 崔音彤毕竟是长辈，对此欣慰的心情大于看热闹的心情，脸上的表情也柔和了不少。 顾言煜见姜沁没接话，换成了一种更加直白的表达方式，「所以，要不要我帮你多带一带孩子？」 这世上喜欢逃避责任的人占了大多数，像顾言煜这种上赶着带孩子的更是凤毛麟角。 他也始终注意着分寸，没藉由孩子和姜沁拉近关系，一直都在表明这个孩子是姜沁的，他只把辛苦的那一份揽过去。 在场人都期待着姜沁的回答。 良久后，姜沁道：「好啊。」 他的态度很坦然。 顾言煜喜出望外，再三深唿吸，才冷静下来。 * 孩子的生长发育还是挺快的，尤其是在时间每天都被挤满的情况下，根本意识不到过了多长时间，等反应过来时，孩子都半岁了。 有了顾言煜的帮助，姜沁带孩子的生涯轻松了很多，可以说是无痛带娃。 这半年的时间里，顾言煜始终没有提回去的事情，而姜沁也平平静静继续在这个城市里住着，都快忘了他还在休学，没有毕业。 这件事还是邹俏打电话来提醒的。 邹俏道：「我给了办了两年的休学，现在过去一年多了，宝宝也半岁了，如果你想回来提前入学的话，我也可以帮你办。」 她没把催促的话说出催促的意味，说话方式挺高级。 姜沁考虑了一下，觉得现在回去确实不算早了。 早一天完成学业，他就能早一点进入社会挣钱，之前怀着姜煦时，他体验过没有毕业证去找工作的生活，知道没有毕业证会有多困难。 当然，也不排除他之前只能做兼职，不能长时间在一个岗位上。 但有了毕业证，难度肯定会大幅度降低，找到的工作质量也会大幅度上涨。 他不希望靠别人养着，就要提升自己的能力。 姜沁答应了邹俏回去的事情。 这件事很快就被顾言煜知道了。 说实在的，姜沁对于现在的生活比较满意，而顾言煜只会比他更满意，老婆孩子都在身边，孩子归他带，走几步路的功夫就能看见老婆，等回了他们的城市，可不一样有现在这样的待遇了。 他知道姜沁肯定不会再回顾家，之前姜沁一直都透露出来这个意思了。 如果要是回去的话，姜沁找了新房子，顾言煜还要在他的房子旁边买房子。 钱不是问题，问题就怕碰上那种根本不愿意卖房子的，他跟姜沁可能就没有这么好的地理位置了。 但姜沁又不可能不走，顾言煜更不可能阻止他。 顾言煜也就随遇而安了。 知道要回去时，反应最大的是康滟灵。 康滟灵身上还有康家的「追杀令」，她是万万回不去的，但她也清楚，姜沁不可能在这个城市待一辈子，就算是可以，那也得他先上完学再说移居和定居的事情。 康滟灵没有任何的理由阻止，又不想再麻烦姜沁了，这件事憋在她的心里，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临近回去的日子，姜沁在家里盘算要带走的东西。 康滟灵就坐在沙发上，好几次看向姜沁，欲言又止。 姜沁感觉到了她的视线，问道：「怎么了？」 话都到了嘴边，康滟灵又憋了回去。 她想了想，道：「你这都要走了，不跟楼下的那位小帅哥道个别？」 姜沁一顿，才想起来楼下的路天意。 自从有了孩子，他很少出家门，更别提见路天意，去他的店里喝咖啡了。 他们认识到现在，姜沁孕期的时候不敢进他们的店，进去了也不敢撸猫撸狗，咖啡更是一口都没尝过。 他到现在都还不知道路天意做的咖啡好不好喝。 姜沁点了点头，「也是。」 正好现在孩子不在，交给顾言煜带着。 姜沁道：「那我下去一趟。」 康滟灵点了点头，目送他离开。 在姜沁关上门的瞬间，康滟灵就趴到了猫眼上看，直到姜沁走入电梯，确认电梯下了楼，她打开了家门，往顾言煜家走去。 这条路她还真不怎么熟悉，都没怎么来过。 康滟灵敲了敲门。 顾言煜单手抱着孩子，打开门之后发现是她，表情不是多意外，似乎早就料到她要来。 之前康滟灵在医院里算是帮过他，虽然两人之前有过龃龉，顾言煜不是心肠狭窄的人，两两相抵，他对康滟灵的态度也还算是可以，没有横眉冷对。 不过他的「还可以」，肯定也是比不上对姜沁的。 他转过身，淡淡道：「进来吧。」 这倒是让康滟灵有点意外了。 「茶水我就不招待了，家里都不缺，」顾言煜道，「桌子上有用别人的身份给你买好的机票，还有一个假身份，你爸现在还在找你，如果你不想和他硬碰硬，肯定还是要躲着，躲多长时间看你自己。」 第190页 「啊，」康滟灵这下子是真的惊住了，「你这……」 考虑还挺周全。 顾言煜道：「当是上次在医院，对你的谢礼。」 「顾总不愧是顾总，」康滟灵的手还是很诚实的，「等等，你这个……靠谱吗？」 顾言煜唇角掀起，露出了个嘲讽的表情，「你以为我是你？ 」 康滟灵：「……」 行吧，她承认她肯定比不上顾言煜，白担心了。 这段时间的担忧瞬间烟消云散。 康滟灵理解姜沁对着顾言煜的安心感是哪里来的了，顾言煜办事就是靠谱，而且解决的很迅速，很多时候，都不需要开口，他已经明白了你的需求。 没人不喜欢身边能有这样的一个人。 只要是顾言煜想，他还是能让人在他的身上获得幸福感的。 顾言煜道：「事情解决了就快走吧。」 康滟灵心想，这人也确实是……双标玩得都不带遮掩的，对着她和对着姜沁完全两个态度。 换成姜沁站在这里，这人还能说这种话？怕是连大声喘气都不敢，生怕吓到姜沁吧？ 「等等等等，」康滟灵道，「我今天来找你，不是要索取这些的。」 顾言煜抱着孩子，人夫感十足。 他晃着孩子的身体，还要在客厅里来回踱步，给他冷峻的脸庞都强行增加了几分亲和。 「那是想干什么？」 「有些事情，我走之前不赶快解决了，怕等我再见到你们，你们还在原地踏步，」康滟灵道，「是关于姜沁的。」 顾言煜立刻来了精神，「什么？」 康滟灵道：「我在半年前，问过姜沁两个问题，这两个问题都是一样的，但是我问的时间不同，他两次的回答也不同。」 「这个问题问的是，他对于你们两个人现阶段关系的想法。」 顾言煜脚步停住。 「第一次他的回答，是想要和你保持现状，既然赶不走你，那就和平相处。」 顾言煜对于这个回答没有多意外，更谈不上伤心。 他确实一直在姜沁的身边纠缠，这点他心里有数。 尽管如此，对于康滟灵的话，他还是感觉到了紧张，抱着孩子的手臂都收紧了，惹得孩子啼哭了一声。 顾言煜连忙松开手。 他问道：「然后呢？第二次呢？」 「第二次……」康滟灵一顿，没有正面回答，隐晦道，「顾总，你完全可以主动一一点，只要是你主动起来，你们之间，或许能打破现在的这种距离。」 第67章 姜沁坐在咖啡厅里, 面前坐着路天意。 路天意非常惊讶，「你要走了？」 姜沁点了点头。 「去哪里？」路天意的话问出口，觉得不妥, 接着改口道, 「去多久, 你还会回来吗？」 姜沁道：「不确定。」 路天意有些惆怅。 其实他和姜沁的交集也不是特别多，但是知道姜沁就住在楼上，和姜沁已经走了的概念还是不一样的。 路天意又询问了一下他离开的时间, 打算送给他一些离别礼物。 得知时间还来得及后，松了一口气。 他看见姜沁喝了一口咖啡。 路天意惊讶道：「原来你喝咖啡的啊？」 姜沁略有不解, 「怎么了？」 「上一次你来的时候, 给你的咖啡你一口都没动，」路天意开玩笑道, 「我一直以为你咖啡也过敏呢。」 姜沁总不好解释说他怀孕了。 这时，有一只猫悠哉哉走了过来，靠着姜沁趴下了，路天意刚想把猫赶走, 就看见姜沁伸出手, 小心翼翼摸了摸猫的头。 路天意又一次诧异道：「你不过敏了？」 姜沁点了点头。 「这也太棒了吧, 」路天意是真心实意为他高兴, 观察了姜沁片刻, 「那你现在身体素质应该也增强了不少吧？感觉你脸上的气色也好了不少。」 他觉得姜沁的状态也和以前有了很大的不同。 具体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 但能感觉到, 姜沁的生活总体来说应该是向上的。 路天意道：「那我就提前祝你一路平安。」 姜沁对着他露出了一个罕见的笑容，「这一年多也谢谢你。」 …… 上楼后, 姜沁没想到会撞见康滟灵和顾言煜在一起。 这俩人的气场不对付，别说凑到一起, 平常都很少见面，姜沁对于这个画面很新奇，询问道：「你们怎么……」 「啊，」康滟灵看见他也很意外，不过她的反应很快，立刻把孩子从顾言煜的怀中抱了过来，「我来找他接孩子的。」 姜沁道：「你一般不是不喜欢来接孩子吗？」 「我良心发现，」康滟灵道，「给你帮帮忙。」 姜沁也不知道信没信。 他朝着康滟灵伸手，把孩子抱了过来，发现孩子睡得正香，打算回家把他放床上去。 这时，他和顾言煜的视线对上，发现顾言煜盯着他的目光有点奇怪。 平常姜沁也都是被这么直勾勾地看着，他倒也没觉得有什么。 但今天顾言煜的视线格外炙热，几乎到了一种露.骨的地步，眼中的情绪仿佛能实质化，掺了蜜似的，黏黏煳煳贴在他的身上。 姜沁一脸的茫然。 第191页 顾言煜在他面前的状态，一向都是比较克制的，哪怕是用手去触碰他，都不会做一些特别过分的举动。 现在用这种过于炙热的眼神注视着他，姜沁都怀疑他是不是让人给夺舍了。 姜沁边走边回头，直到察觉到怀中的孩子有醒过来的趋势，这才连忙走向卧室。 康滟灵在他的身后，把房门给关上了。 关上的时候，她似笑非笑地盯着顾言煜看——估计她这辈子也就这一次能用这种眼神盯着顾言煜了，十分珍惜这个机会。 「顾总，虽然我说了那些话，」康滟灵道，「但是你把人给吓跑就不好了。」 顾言煜的视线还是贴在姜沁的卧室门口。 如果不是害怕顾言煜报復，康滟灵真想仰天大笑，狠狠地嘲笑回去，以报当年她半夜被顾言煜揪起来质问的仇。 但好歹刚刚受了顾言煜的「贿赂」，康滟灵只啧啧了两声，就关上了门。 * 要回去的前一天，姜沁才想起来安排康滟灵的事情。 其实他之前是考虑过的，只不过一直忘了和康滟灵商量，而且他想事情比较简单，觉得把房门钥匙留给康滟灵，让康滟灵继续在这里住下去就好了。 「我的小傻瓜，」康滟灵却拒绝了，「你还真以为，我一直没被康家逮到，是因为住在这栋房子里？」 姜沁愣了一下。 康滟灵道：「当然是因为有你在身边啊。」 姜沁不解：「什么？」 康滟灵问：「你的身边有什么？」 姜沁转念一想，立刻反应了过来——他的身边还能有什么？不就是顾言煜吗？ 这么一想，他本来还不慌不忙，立刻就变得慌张了，「那你……」 下一秒，康滟灵却告诉他，「放心吧，你走了之后我也有地方去。」 她本想把顾言煜帮助她的事情坦白给姜沁，但思考了片刻，还是决定不说。 她在这边替顾言煜博好感，岂不是太便宜顾言煜了？ 助攻也要有一个限度。 康滟灵道：「反正你不用担心，我这个人你还不了解吗？绝对不会让自己吃亏的。」 尽管康滟灵百般安抚，姜沁还是不放心。 临到要走前，他甚至想推迟一下航班，最后还是康滟灵把机票拿给他看，证实她确实没说谎，姜沁这才安心上了飞机。 崔音彤和顾言煜是一定会跟着回去的。 几天的时间，顾言煜已经安排好了自己的工作，基本上没怎么感觉到他特别操劳，在安排行程的同时，还主动去姜沁家里带孩子，姜沁都已经想让他休息休息了，结果他好像根本就不累。 不仅不累，姜沁时常能感觉到他盯着自己出神，好像在蓄谋什么事情。 姜沁实在是猜不透他的心思，索性就没管。 飞机落地的一瞬间，熟悉的城市映入眼帘。 回来后的第一件事，就是要找住处。 找一个住处用不了多长时间，只不过姜沁大包小包，手里还抱着一个孩子，外出时他害怕孩 子出意外，一般都不让别人碰，顾言煜想帮忙也帮不上，三个人又兼顾那么多的行李，一时间看起来有些侷促。 邹俏早就知道他们要回来，给他们派了司机过来。 顾言煜在看见自家司机的一刻，第一反应是跟姜沁解释：「不是我叫来的。」 他似乎生怕姜沁以为，他在逼姜沁回顾家。 司机都把车门给他们打开了。 他看上去非常诚恳，眼巴巴地盯着姜沁看，姜沁以前是见过他的，对他很眼熟。 姜沁本来是想走，但是在转身的瞬间，看见崔音彤正在低头抹去脸上的汗水。 她年纪不小了，头上也有若隐若现的银丝，跟着姜沁两个城市来回折腾，一年以来都没少操心。 姜沁道：「那就先上车吧。」 崔音彤还没什么反应，倒是顾言煜有些高兴。 姜沁把孩子递给顾言煜，去接崔音彤手中的行李。 司机还是非常有眼力见的，见状立刻上前，抢在姜沁之前把行李拿了过去，并且道：「我来就好，我来就好，您不一定知道车的后备箱怎么开，您几位先上车。」 崔音彤还有些不敢置信，对着姜沁低声问：「你真要回顾家啊？」 之前姜沁在顾家过得不算开心，她以为姜沁一辈子都不会回那个地方了。 连顾言煜也道：「去酒店也是打个车的功夫，你要是不想回去，完全不用搭理这个司机。」 姜沁道：「不用。」 他感觉这个世界上很少能有东西再伤害到他了，顾家那些能够让他受伤的东西——最主要的还是顾言煜，都已经变成了另外的状态，甚至变成了保护他的那一层外壳。 至于其他的……姜沁能想起来的只有一个管家。 但他根本就没把管家放在心上，现在自然也是不怕的。 「顾夫人还没见过姜煦，」姜沁道，「她总该见一见自己的……孙子。」 顾言煜的眸光一瞬间变得柔软下来。 他的目光黏在姜沁的脸上，根本捨不得挪开。 姜沁主动进了车里，「走吧。」 * 顾家沉寂了一年多的时间。 这一年的时间，顾家没了年轻的主人，顾氏夫妇已经年长，不喜欢举办大型的宴会，也很少去凑热闹，导致整个顾家一片死寂，根本没有多少热闹的氛围。 第192页 一整年，顾家都是安安静静的，没有顾言煜和母亲争执的声音，也没有顾言煜和姜沁吵架的声音，以前顾言煜回家时还会加班，偶尔公司里的员工过来汇报工作——这一切全都没有了。 管家偶尔会站在别墅大厅里向外眺望，脸上说不出的惆怅。 今天顾家终于久违地、再次的，重新热闹了起来。 几乎是清晨，佣人们有序地开始准备起午餐，早餐就按照邹俏的嘱咐，草草做了一顿对付了一下。 管家从早晨就开始盯，大部分时候站在门口，既期待又紧张。 佣人们在做事之余，还会悄悄讨论。 「今天要做的菜品虽然多，但都是清淡的口味，除了顾少爷要回来……那位也要回来了吗？」 这一年的时间，没人敢在顾家提姜沁的大名。 但他们都心知肚明这个不敢让人提起名字的人是谁。 「少爷为了他，在外面逗留了整整一年，以前一直以为少爷也没多认真，现在看来，怕是认定了吧？」 「肯定啊。」 「但是咱们管家……」 几个佣人交流了个眼神，看向客厅里的管家。 ——管家是不是要惨了？ 第68章 傍晚, 姜沁和顾言煜坐着顾家的车，在众人的期盼中，进了顾家。 不少的佣人翘首以盼, 哪怕手头有活干不能出去, 也还是会透过窗户往外面瞧, 生怕错过什么。 「来了吗？」 「好像是来了，我已经看见车了。」 「在哪呢在哪呢？」 「就在那里……」 管家已经提前迎了上去。 车门打开，最先出来的是顾言煜, 管家有一年多的时间没见他，看见他的第一眼, 眼眶都红了。 他发现顾言煜的气质有了很大的改变, 外形也是，比起一年前似乎是瘦了些, 五官更加的立体了，站在那里不说话，别人可能会以为他是个男模。 但当他回过头，朝着车里的人看过去时, 那种冰冷的疏离感瞬间烟消云散, 眼神甚至可以称得上是温柔。 管家还没来得及和他说上话, 顾言煜已经转过身去, 对着车里的人伸出手。 在客厅的窗户上佣人沸腾了。 「是小姜少爷吧？」 「我去, 感觉气色好了不少呢, 脸色也很红润……等等, 他怀里是抱了个什么？孩子吗？」 「好像是孩子。」 「真的是孩子，谁的孩子？！」 姜沁抱了个孩子回来的事情, 瞬间把整个顾家的气氛给点燃了。 连管家也有点懵，他没听说姜沁要抱着孩子回来。 他的视线在顾言煜的身上和姜沁的身上来回打转, 一时间组织好的措辞全都用不上了，大脑陷入宕机状态。 还是顾言煜主动道：「我母亲在家吗？」 「啊？」管家回神，「啊！在家在家，我们已经准备好了晚餐，进去可以直接用餐，小、小姜少爷也请进……」 顾言煜看向姜沁，想要帮他抱一会儿孩子。 姜沁避开了他的手，平淡道：「不用。」 这短短几十秒的互动，直接掀起了管家的头脑风暴。 首先顾言煜为了姜沁，一年没回家这是有目共睹的，而姜沁为了躲开他们少爷，直接偷偷熘了，这点他们也都知道。 所以，这都一年了，还是他们少爷热脸贴……人家的冷屁股吗？ 孩子呢？孩子是谁的？ 姜沁是个男人，总不可能生孩子。 管家都不敢想。 顾言煜也没有勉强，吩咐管家找几个人过来，把行李箱给弄到楼上的卧室去。 管家找人过来时，这才想起来什么，低声问顾言煜：「少爷，小姜少爷的房间……您之前不是占用了吗？夫人让准备了其他的客房，您看可以吗？」 时间太久，顾言煜也把这件事给忘了。 他不以为然道：「把我的主卧收拾出来给他住吧，主卧的空间大。」 走在前边的姜沁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他忽地转过头来，「你把我的房间占了？」 顾言煜一时间有些心虚。 「那个房间我已经住了很多年，换成别的也不习惯，」姜沁道，「还是住我原来的房间吧。」 管家观察顾言煜的脸色。 顾言煜道：「看我干什么？他说什么就是什么，去收拾吧。」 管家：「……」 要是以前，顾言煜不直接控制姜沁就是好事，哪里能让姜沁说什么是什么？这真的是……颠覆认知。 管家有些适应不良。 颇有一种改朝换代了的悲凉感。 这时，姜煦在姜沁的怀中嘤咛了几声，有要醒过来的趋势。 「哦哦，不哭不哭，」姜沁颠着哄了几下，「爸爸抱着你去房间里睡。」 管家听见了他的称唿，瞪大了双眼，瞳孔地震。 他看向顾言煜，发现顾言煜还是没什么反应，就好像是……习惯了。 一瞬间，顾言煜的脑袋上的绿光，好像要把整个别墅都给照亮了。 姜沁和顾言煜进了客厅。 崔音彤落在后面，管家和她并排走，忍不住打探道：「你在小姜少爷身边待得久，这孩子是……什么情况？」 两人以前也都是维持着表面的同事情，交情不深。 第193页 崔音彤闻言，斜睨了他一眼。 她不太乐意搭理他，含煳道：「没什么情况，就那样呗。」 管家再次震惊。 等 到了客厅里，邹俏已经提前在等着了，看见亲儿子和抱着孩子的姜沁，微微一笑。 视线落到姜沁怀中的小孩身上，她眼睛一亮，「小煦又长大了一点。」 她和姜煦不是第一次见了。 姜煦百天的时候，邹俏还打了一套金首饰给姜煦，不过顾家的大本营毕竟不在那个城市，她和他们都见得不多。 姜沁回应道：「是大了，医生说他身体健康，能吃能睡，长得也比同月小孩壮实。」 邹俏道：「那就好，那就好……我能抱抱吗？」 姜沁道：「当然可以，不过他快醒了，动作要轻。」 邹俏把孩子接过去，低头打量了片刻，忽然惆怅道：「我居然就这么当奶奶了。」 时间过得是真快，匆匆岁月不饶人啊。 迟来的管家听见这句话后，又是眼前一黑。 姜沁回来两个小时的时间，消息传遍了整个顾家。 佣人们议论纷纷，话题主要聚焦在他带回来的孩子身上，才两个小时，群众已经自动生成了一个故事。 「你知道吗？今天小姜少爷跟着咱们少爷回来，怀里抱了个孩子！」 「那孩子是谁的？」 「是小姜少爷的，有人听见他对着孩子自称爸爸了。」 「不止呢，那孩子姓姜，我清清楚楚听见了。」 「也就是说，小姜少爷和其他女人一起生了个孩子？那孩子妈妈是谁？孩子妈妈没跟着回来吗？」 「重点是孩子妈妈吗？！重点是咱们少爷啊！谁不知道他和小姜少爷是什么关系？」 「少爷这是……为爱隐忍？他接受小姜少爷有一个孩子？」 「肯定接受了，我今天在客厅里当值，我听见顾夫人对着孩子自称奶奶了，她表情还蛮伤心的，应该是不得不接受这个小孩，咱们少爷真的是……太痴情了。」 到晚上睡觉的时候，所有人都已经知道了：姜沁出去一年却搞了一个半岁的孩子回来，估计他是为了女人逃走的，并且逃走的时候已经和女人珠胎暗结，给顾言煜戴了好大的一顶绿帽子。 顾言煜痴情到神志不清，恋爱脑到令人髮指，欣然接受了这顶绿帽子。 一年之前，谁能想到顾言煜变成今天这副样子？ 姜沁驭夫有道，比狐狸精还厉害，令人钦佩；顾言煜完美的面具被姜沁撕开了一大个口子，高高在上的月亮也被拽进了尘埃里。 真是魔幻。 * 姜沁和顾言煜丝毫不知，在别人的嘴里他们两个的形象已经成了什么样子。 就算是知道的话，也只会发笑，估计也不会放在心上。 更令姜沁费解的是，他明明已经说过要住自己之前的卧室，顾言煜也答应了，临到头来却死活不让他进去。 姜沁道：「我说了我住这里就行，不想住你的卧室。」 「我的卧室……」顾言煜组织措辞，「比你的大那么多，你和姜煦睡在一张床上也不挤，翻身也不怕压到他，多好？」 姜沁道：「我在x市睡的床也就那么大，从来没压到他。」 顾言煜道：「那还是大一点好。」 姜沁觉得有猫腻。 他直白道：「你为什么不让我睡以前的房间？」 顾言煜欲言又止。 姜沁干脆不听他解释，打算自己一睹为快，绕过他去开门，顾言煜本想阻止他，姜沁视线过去，盯着他蠢蠢欲动的手，顾言煜又接着把手缩了回去，不敢再动他分毫。 打开门，姜沁愣了一下。 好像也……没什么变化？ 他的床上还是垒了许多漫画书，漫画书上都没多少灰尘，看来一直有人好好打扫，桌子、床头柜都在原来的位置，床也铺好了，管家把行李箱也给他弄到了床尾，摆得板板正正，透着一点讨好的意味。 顾言煜道：「我怕佣人没打扫干净。」 姜沁道：「挺干净的，时间不早了，你也去睡觉吧。」 他把姜煦放在了床上，打开了衣柜。 接着，他的视线凝固住。 顾言煜尬笑道：「我就说……应该是没打扫干净。」 衣柜里应该是清扫过的，只不过里面主人的衣服没人敢动，姜沁在其中发现了几件自己皱皱巴巴的衣服，好像被人蹂.躏过，熨烫都整理不出来。 姜沁问：「这是什么？」 顾言煜顾左右而言他，「你是回来就去学校吗？一直没来得及问你的计划……」 姜沁又问了一遍，「我的衣服怎么了？」 顾言煜僵住。 他沉默了片刻，在姜沁的注视中，似乎难以启齿，「我失眠，你是知道的。」 姜沁眨了眨眼。 顾言煜让他意会。 姜沁反应了半天，这才明白过来——顾言煜是用他的衣服抱着睡觉了。 他从来没听过这种事，新奇又茫然，「谁抱着衣服睡觉啊？你只是抱着我的衣服睡觉吗？不会……」 他又想到了另外的可能。 以前顾言煜就喜欢对他动手动脚，表面正经，实际上流氓。 顾言煜连忙道：「不会，没有，完全没有过。」 第194页 姜沁半信半疑，看着顾言煜的眼神都带着质疑。 「衣服上面……」顾言煜还是解释了，「有你的味道。」 有姜沁的味道，他入睡就快一点，不管是他爱姜沁的时候，夜里恨不能把姜沁吃了的时候，只要是能闻到那么一点点熟悉的味道，他就感觉没那么难捱了。 这个解释，完全没让姜沁觉得好多少，小声道：「变态……」 顾言煜还是会下意识害怕遭到姜沁的厌恶。 但他勐地想起来康滟灵对他说过的话。 眼见着姜沁皱眉转过身去，重新收拾行李，顾言煜心中意动，忽地上前，牵住了姜沁的手。 姜沁顿住。 察觉到姜沁没有挣扎，顾言煜的手臂抬起，揽住了他的腰，凑到他的耳边，轻声道：「姜沁。」 姜沁也轻轻「嗯」了一声。 「好长时间没回来了，」顾言煜说话时，喉结滑动，心脏比平常跳得快很多，「趁着我还没去公司，你也没去学校，我们要不要一起出去？」 他道：「看个电影，吃一顿饭，喝一杯奶茶……」 换句话说。 他们要不要约一次会？ 第69章 和姜沁坐在影院里的时候, 顾言煜板着一张脸，让人看不出来他是高兴还是不高兴。 两人还是第一次正儿八经的出来约会。 不过在看见顾言煜的表情后，姜沁总觉得两人的约会不像是约会, 因为顾言煜的表情和他平时开会的感觉差不多, 远不如在家里轻松。 电影是顾言煜选的, 一部轻松欢快的影片，影院里所有人都在笑，倒是让姜沁和顾言煜显得格格不入。 姜沁顾言煜平时看电影比较少, 有些笑点没有办法及时理解，于是就出现了这种尴尬的局面。 中半场的时候, 顾言煜侧过头, 轻声道：「这个电影……是不是选的不太好？」 姜沁奇怪道：「没有啊，还行。」 顾言煜点了点头, 没再说话了。 后半场，电影进入了煽情的部分，陆陆续续有人哭出了声，顾言煜的脸上依旧没有多少表情, 姜沁努力睁大了眼睛看着荧幕。 要是康滟灵在的话, 一定已经开始忍不住吐槽了。 两个根本就没什么共情能力的人, 闲着没事看什么电影？简直是浪费电影票钱。 姜沁终于停止身板坐累了, 稍微往后仰了仰。 这时, 他的手碰到了顾言煜的手。 顾言煜似乎躲了一下, 才开始没让姜沁碰到, 姜沁略微不能理解，片刻后, 顾言煜似乎才调整好他的心跳，主动把手放到了姜沁的手背上。 不放不要紧, 这一放，姜沁就感觉到了他手心里的汗。 ——姜沁就没感觉到他手心能有这么多汗过。 原来刚刚顾言煜的面无表情，只是紧张。 等出去电影院后，一对小情侣在他们面前走过去。 他们是同一个影院里出来的，也是看的同一部片子，反观姜沁和顾言煜的冷感，这两个人明显就很感触很多。 女生靠在男生的怀里，因为刚刚的电影，已经哭的梨花带雨，现在还没缓过来。 她哽咽道：「你好讨厌哦，选这部电影，我妆都哭花了。」 男生安抚道：「哪哭花了？漂亮的很。」 接着，他在女生的脸上亲吻了一口。 「你讨厌！」女生捂住脸，接着继续讲观后感，「果然喜剧的内核是悲剧，你记得给个影评，让大家带好卫生纸，没有人看这部电影会不哭的！除非看的人铁石心肠！」 姜沁：「……」 顾言煜：「……」 两人对视一眼，虽然一句话都没说，但好像已经什么都说了。 等那对情侣走远，姜沁问道：「你哪找的电影？」 顾言煜凭藉他出色的记忆力，一字不差的重复了下来，「最近上映的适合情侣观看的电影榜，催泪喜剧大片，情侣看完更甜蜜，亲人看完感情更牢固，强烈推荐。」 姜沁：「……」 他沉默了片刻，当机立断道：「以后约会不要再选任何电影了。」 顾言煜立刻道：「好的。」 他听见姜沁嘴里说「下次」，嘴角压都压不下去，感觉整个世界都是甜滋滋的。 顾言煜查看了一下行程，他发现不能照着生搬硬套别人的经验，比如看电影这件事，别人喜欢看，不代表姜沁喜欢看。 他长了个心眼，主动询问道：「你还有没有什么玩的项目？」 问完之后，他还列举了几个，「比如去西餐厅吃饭、逛超市……还有游乐园。」 提到游乐园，他的话停顿了一下，正好这时姜沁也在看他。 两人几乎是立刻想到了之前姜沁在孕期，小区旁边开起来的那家「高仿迪士尼」。 「这次不去高仿了……」顾言煜牵住他的手，「去真的怎么样？」 * 姜沁没想到他回来几天，就疯玩了几天。 回顾家还是有好处的，起码孩子不会只有崔音彤帮忙看，邹俏给请了月嫂，把孩子给照顾的方方面面都很妥帖，姜沁和顾言煜都暂时摆脱了带孩子的压力，好好享受了一把二人世界。 之后，姜沁就正式去学校报导了。 偶尔他也会觉得恍惚，在他离开顾家之前，总想着下一次回到校园，肯定已经是非常非常久之后了，甚至他也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永远不能再回来。 第195页 但现在，他孩子也健健康□□下来了，也平平安安回到了学校里，连带着他和顾言煜的关系，都有了质的突破。 改变是翻天覆地的、突破他的想像。 等姜沁偶尔去思考时，才发现他的生活已经变得非常非常幸福了。 * 姜沁在学校里的同学换了一批。 可能是之前在其他城市生活过，有了和别人相处的经验，姜沁的社交不再是一张白纸，身边的同学都很友善，他竟然有了新朋友。 他发现人有朋友和没朋友还是有差距的，之前他习惯独来独往，背地里也有不少的同学看不惯他，虽然平常不会当着他的面说，背地里肯定还是会说两句。 这一次的同学都还不错，姜沁才回来跟不上课程，是几个同学主动借了他笔记，他学习方面才没那么迷茫。 只不过他晚上从来不跟同学出去吃饭。 家里有小孩，心里总挂念着，回去稍微晚一点，他就会开始去想姜煦是不是在哭——虽然事实已经证明了，专业的月嫂照顾孩子不知道比他好多少。 但每天放学回来，他还是直奔卧室。 今天回来时，家里的气氛有些凝重。 姜沁都没来得及进卧室，就看见顾言煜和几个佣人站在二楼，顾言煜笔直地站着，脸上的表情冷凝。 他好气道：「怎么了？」 顾言煜看见他回来，表情有一瞬间的凝滞。 他似乎并不想让姜沁知道发生了什么，没怎么回答姜沁的疑问，给旁边的佣人递了个眼神。 「以后不要再让我抓到你们嚼舌根，如果再有下一次，就直接从顾家走人吧，」顾言煜道，「行了，你们去忙吧。」 佣人们低着头，灰头土脸地打算走人。 「等等，」顾言煜又想到什么，「这件事没传出去吧？」 佣人们立刻摇头。 姜沁已经好久没见过顾言煜严肃冰冷的一面了，他发现勐不丁回顾一下顾言煜的这一面，还挺新奇。 顾言煜冷着脸训人时，好像比平常要帅很多。 顾言煜道：「顾家的人有一个算一个，你们告诉所有传播这件事的人，如果让我在外面听见关于顾家的任何谣言，我不介意给顾家进行一次大清洗，对于顾家来说，换一波工作的人也不算什么难事，懂吗？」 其中一个佣人连忙点头，「懂懂，是我们不该议论是非。」 当年顾家招聘，第一个要求就是要嘴巴严。 这也是所有的富人家招牌佣人时的首要条件。 等佣人走了，姜沁朝着顾言煜探了探头，「究竟怎么了？」 顾言煜欲言又止。 左右都已经被姜沁撞见了他训人，顾言煜想了想，还是和姜沁和盘托出。 他本以为，姜沁听见顾家传播的这些东西后，会不太高兴。 尽管这些传言大部分都是在编排他，说他头上顶着绿帽子，但毕竟身处这种谣言中，不管是什么形象，能高兴起来才有鬼。 结果姜沁憋了半天，直接笑了出来。 顾言煜：「……？」 姜沁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开怀的笑过，顾言煜看着他笑，莫名有种世界在眼前崩塌的感觉，有点崩坏。 接着，他反应了过来，姜沁大概率是在笑他。 顾言煜黑着脸，「很好笑吗？」 姜沁抿唇，找回了一些矜持。 两人对视片刻。 又一起笑出了声。 他们俩谁都不知道这种离谱的谣言是怎么传出来的，姜沁在笑的时候也感觉到，关于别人嘴里的话，其实没有必要在意，更不用细究。 之后，关于姜沁的孩子究竟是谁的，顾家再也没人讨论了，他会生孩子这件事是个不能公开的秘密，也不可能挨个儿到别人面前去解释，这是他的隐私，他也没有解决别人好奇心的义务。 就是这要成为顾家永远的悬案了。 * 到秋天时，顾家收到了一条消息。 ——之前绑架过姜沁的绑匪，已经被判处了死刑。 这件事的后续，顾家除了事不关己的顾衍东，所有人都在跟进，接到消息的第一时间，邹俏就联繫了姜沁和顾衍东。 能判这么重，可以说是在意料之中。 除了这个绑匪，警察还通过绑匪的嘴，找出了当年共同谋害姜沁母亲的兇手一块绳之以法，由于当年造成的影响巨大，受害人数众多，这几个兇手都陆陆续续在审，大概率也都是死刑。 邹俏问姜沁要不要去看看，姜沁没有去。 他提了个其他的要求。 多年前，邹俏在把姜沁接回来顾家时，给顾家的佣人下了禁令，不许在他的面前提起家人。 她总以为，小孩的忘性大，姜沁又处于一个不怎么记事的年纪，只要是没人刺激，对于亲生父母的记忆总会淡化，也会忘记当时的痛苦。 姜沁寄人篱下，也从来不会主动提起他本来的家。 连带着邹俏给他父母立的衣冠冢，他也从来没去看过。 他说，他想去看看。 第70章 （正文完） 姜沁头一次来墓地。 因着邹俏的保护, 他对这个地方十分陌生，为数不多的印象，都是从电视剧里看来的。 亲自来一次, 他发现和在电视剧里看的感觉是完全不同的, 没有什么害怕的情绪, 但要是说非常伤心，也不怎么至于。 第196页 毕竟时隔多年，他连父母的脸都记不清了。 墓碑有两块, 他父母的都挨着，但是父亲的墓比母亲的要新很多, 听邹俏说, 这是因为当年她以为周雪雅的死和姜涛脱不了关系，出于迁怒, 很长一段时间都没给姜涛立墓。 后来过去几年，邹俏梦见了周雪雅，她说周雪雅给她託梦说，她的死和姜涛没关系。 邹俏这才给姜涛立了墓。 但当时和周雪雅也不挨着。 是后来又发生了一些事情, 阴差阳错, 姜涛的墓就又回到了周雪雅的旁边。 很难说这是不是孽缘。 邹俏跟姜沁讲过：「你父亲其实很爱你的母亲, 只不过他并不适合当一个丈夫, 他已经竭尽所能给你母亲爱意, 如果单看他的爱的话, 他已经远超了这个世界上大部分的伴侣, 但生活不可能只有爱，生活中的琐碎, 足以盖过夫妻间的感情。」 姜沁表示明白。 邹俏欲言又止。 在她说这些话时，她的视线经常往顾言煜的方向看, 在她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来话时，姜沁竟然懂了她的意思。 其实也没什么好不能理解的，之前给顾言煜相亲的也是她，希望顾言煜联姻的也是她，她的立场一直都非常明显。 只不过她今天的这番话，姜沁明白了她之前的那种观念是从何而来。 姜沁道：「现在他们在下面，不用再操心生活中的琐事，没准过得很开心呢？」 邹俏听完他的话后，先是一愣。 随后，她紧皱的眉心慢慢舒展开，好像终于放下了一个心结。 姜沁站在父母的墓地前，其实有些不能理解，为什么有些人能对着墓碑自言自语，还丝毫不觉得尴尬。 他连张口都觉得很困难。 ……难道是因为他们不熟？ 这应该是其中一个很重要的原因，别人来墓地时，看见家人的遗像，大部分都会感觉到伤心怀念和亲切，而姜沁除了一点熟悉，剩下的全都是陌生，更别提亲切了。 姜沁考虑了半天，开始思考他们能不能听见他的心里话。 按照玄幻的角度来分析，都已经往玄幻的方向去看了，他心里想的话，对方应该能听到，不然这鬼当的也太没本事了。 假如听不见的话，那么就只能往现实的方向去靠拢——这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所以他们什么都不会听见。 反正姜沁无论这么想，逻辑都是偏向他主观的意愿。 正思考时，他忽然听见了旁边的草丛里，传来了其他的声音。 邹俏找的墓地，绿化做的很好，白天看过去绿意盎然，空气也非常清新——但要是忽然之间动一下，那么一切都不一样了。 明明是白天，姜沁后颈发凉，咽了一下口水。 他假装没有听见，眼神继续看着墓碑。 在一切都安静下来时，他勐地蹲下，也躲到了一个别人看不见的位置。 几分钟后，草丛里走出来一个人。 姜沁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顾言煜似乎对他的消失很费解，缓缓走到了周雪雅和姜涛的墓前，环顾四周，寻找姜沁的身影。 在他凑近的瞬间，姜沁站了起来。 顾言煜吓了一跳。 姜沁无奈道：「你怎么跟来了？」 顾言煜吓了一跳，缓了片刻的神儿，有点犹豫道：「我……」 在今天姜沁出发之前，说过要自己来。 顾言煜还偏偏跟了来。 顾言煜怕他觉得自己不尊重他的想法，立刻道：「我这就走。」 姜沁道：「算了。」 顾言煜以为他不高兴了，观察他的神情，解释道：「你自己来这种地方，我不太放心。」 姜沁不解道：「这能有什么不放心的？」 顾言煜觉得他的话说出来可能有点肉麻。 当他还是道：「关于你的事情，我总是比别人多几分担忧。」 他不指望姜沁一个看电影都不会哭的人能理解，但是他的意思，只要是姜沁明白就好。 姜沁先是沉默，随后耳根有点红，显然是明白了顾言煜的意思，他的眼神都变得不自在了，四处乱飘，最后放在了他父母的遗像上。 顾言煜问：「你就没什么话要跟他们说吗？」 「这能有什么……」姜沁转移了话题，「你今天开车来的？我和你一起走吧。」 他拽了拽顾言煜的手。 顾言煜看出来他有逃避的意思，问道：「真的什么都不说了？」 姜沁道：「能有什么好说的？」 顾言煜道：「我要是你的话，会有很多想说的。」 姜沁问：「比如呢？」 「比如落网的绑匪，多年前的冤假错案终于昭雪，」顾言煜说起他的事情来，比自己的事情还要上心，「比如姜煦的出生，还有我们……」 他的话到这里顿住了。 他们两个状态，一直是处于一种你知我知，心知肚明，但是从来没有点破的状态。 关系其实已经确认了，但是明说出来之后，总觉得怪怪的。 尤其是这话不能从顾言煜的嘴里说出来。 他对姜沁的占有欲与日俱增，并没有出现过减退的情况，顶多是学会了克制和收敛，爱意也更加的浓厚。 不过，主动权已经永远的交付给姜沁了。 第197页 姜沁听见他这么说，倒是一改刚刚的着急，好整以暇地盯着他看。 顾言煜垂眸，忽然牵住了他的手。 姜沁一怔。 顾言煜道：「还有我们的关系。」 姜沁眼中带了笑意。 顾言煜道：「我们的生活都已经进入正轨，你正在完成你的学业，孩子也有了，伴侣也有了，这些都不值得说吗？」 要是换成以前，顾言煜估计觉得最值得说的，可能就是他们两个成为伴侣。 姜沁恍惚间想起来，一年之前，顾言煜还想着让他毕业了之后，去顾家的公司工作，并不太贊同他现在说学的专业能找到一份好的工作，也从来没考虑过姜沁想要实现什么自我价值。 在他的眼里，姜沁只要乖乖的，足够听话就好，其他的都不重要。 现在从他的嘴里听见这番话，竟然也没什么违和感了。 姜沁点了点头，「嗯。」 尽管不太应该，顾言煜还是笑了出来。 他的笑意根本忍不住，和以前的那种暗戳戳不同，明着说出来时，姜沁的确定给了他极大的幸福感，尤其还是当着姜沁父母的面。 姜沁道：「还有呢？」 顾言煜明白了什么，狐疑道：「你是不是自己说不出口，让我帮你说呢？」 姜沁也没否认。 在别人身上好像很离谱的事情，放在姜沁的身上之后，总觉得合理了不少。 是姜沁能做出来的事情。 随着和姜沁相处的时间越长，对他的了解越多，顾言煜越发现，姜沁完全不是循规蹈矩的小孩，他有自己的一套逻辑在，别人很难改变他的逻辑，但如果足够爱他，可以包容他的话，参与进他的逻辑中，还挺有意思的。 越和他融洽，顾言煜越不能理解之前，他和姜沁吵架究竟是为什么。 好像根本就没什么能吵的，但就是吵了起来。 归根结底，还是不够了解。 顾言煜嘴角上扬，握紧了他的手，这次把头转向了墓碑，认认真真道：「我会照顾好姜沁的。」 姜沁抿了抿唇，嘴角也在上扬，他眼中含着笑意，视线重新落在父母的墓碑上，感觉没有刚刚那么尴尬了。 顾言煜牵着他的手晃了晃，「你真不说点什么？」 姜沁清了清嗓子。 片刻后，他轻声道：「我过得挺好的。」 姜沁想了想，又道：「如果你们还爱我的话，不用担心我。」 他这句话，惹得顾言煜扭头看他。 很明显，他刚才对姜沁说的话，姜沁完全理解了。 「就这些，」话都差不多被顾言煜说完了，姜沁认为，从他们的墓前说了这些话，就等于他们听到了，要是这还听不到，说明这个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至于谁说出来的，倒也不是多么的重要，「我……以后再来看你们。」 顾言煜不知道姜沁心里想什么，竟然还觉得很感动。 在回去时，姜沁和顾言煜牵着手，一直没松开。 车上，顾言煜悄悄把手指插.进了姜沁的指缝里，和他十指相扣，两人平平静静聊天，头几个月司机还不太习惯，频频从后倒镜看，如今已经淡定如斯，偶尔顾言煜还会主动和他搭话，三个人也能聊几句。 等红绿灯时，司机忽然道：「今天的夕阳还挺漂亮。」 姜沁和顾言煜同时往窗外看。 司机道：「今天晚上的月色应该也会很美。」 根本没怎么观察过天气的姜沁目光茫然，「是吗？」 顾言煜已经开始查天气预报，「嗯」了一声：「是。」 姜沁趴在车窗边，眼睛一眨一眨看着夕阳，纤长的睫毛也随着他眼睛眨动的频率开合，夕阳的光透过贴了车窗的车纸，削弱的光线照进他的双眸，呈现出来一种琥珀色的光辉。 顾言煜盯着入了神，眸光颤动。 等姜沁重新扭过头，视线落在他身上时，他才回神，攥住姜沁的手更紧了。 他轻声问：「你对月亮感兴趣吗？」 姜沁想了想，「还好？」 「那要不要找个地方去看？」 「去哪？」 顾言煜想了想，发现他也不知道去哪看，于是回答了一句废话，「去一个看月亮比较清楚的地方。」 问题是姜沁还真就答应了，「行吧。」 「……就我们两个人？」 「嗯。」 顾言煜笑了笑。 夕阳下，两人交握的双手拉开一道长长的影子，影子亲密无间到让人看不出来是一双手的形状，紧紧贴合在一起，日光将一切都照射的很鲜艷，饱和度高到像是从相机里抠出来的画面，一切都是美好的，彷佛他们明亮的未来。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