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死热线》 第1页 《生死热线》作者:不明眼【完结】 简介 当自杀是暴力结出的恶果,找到暴力的元兇就是挽救他们的唯一机会 在20个试图自杀的人中,有19个会失败,但是失败的人,却有37倍的可能性第二次自杀成功。 根据北阳市自杀干预中心的调查,每十个打来中心的电话里,有将近三成轻生者的自杀原因都脱不开暴力伤害带来的心理创伤。 换句话说,这部分轻生者的自杀本质上其实是「他杀」,而能否追根究底,抓到为他们带来创伤的「真兇」,不但是让这些轻生者彻底走出魔障的关键,更是将一些更加恶性的事件扼杀在摇篮中的唯一机会。 为了给患者带来更加彻底的,干预中心与所在辖区的长兴刑侦支队合作,派驻联络员入驻,在追查自杀背后可能隐藏着的刑事案件的同时,一桩20年前的残酷旧案也在渐渐浮上水面…… 标籤:悬疑小说 社会派 刑侦 心理 犯罪 救赎 第1章 骑士 01 在20个第一次试图自杀的人中,有19个会失败,但是失败的人,却有37倍的可能性第二次自杀成功,也因此,如果无法根除病根,单纯的危机干预只能让他们这一次侥倖逃脱,但却没办法让他们一直存活下去。 而根据北阳市长兴区自杀干预中心的调查,每十个打来干预中心的电话里,有将近三成久治不愈轻生者的自杀原因都脱不开暴力伤害带来的心理创伤。 换句话说,这部分轻生者的自杀本质上其实是「他杀」,而能否抓到为他们带来创伤的「真兇」,不但是让这些轻生者走出魔障的关键,更是将一些更加恶性的事件扼杀在摇篮里的唯一机会。 ——北阳市长兴区自杀干预中心《关于设立刑事联络员的倡议书》 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蒋耀吸着鼻子走进了脑科医院住院楼旁的一栋三层小楼。 相比于门庭若市的门诊大厅和住院部,不知为何,这栋白色建筑的门口不见一个病人,甚至也没有任何提示患者的指示牌,久未清洗的白色瓷砖被笼在生长繁茂的爬山虎下头,以至于要走到很近的地方,才能依稀从爬山虎的缝隙里看到三块黄铜的牌子—— 「北阳市心理危机干预试点机构」。 「长兴区自杀干预救助中心」。 「24小时开放」。 临近下午开诊的时间,小楼里却一片寂静,阳光通过贴了蓝膜的玻璃撒进来,加上地上古早的水磨石地砖配色,在一瞬间甚至让蒋耀有了一种梦回十年前的错觉。 作为好奇心旺盛的新晋分局刑警,上楼的时候,他把每一层都看了。 在小楼的一二层零星分布着一些诊疗室和休息室,里头配有桌椅和床,如今都空无一人,而直到走上三楼的楼梯,一些模煳的电话铃响还有人声才传了过来——这声音听起来和整栋楼的寂静格格不入,但却也是第一次让蒋耀意识到,他马上要去报导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 寻着声音,蒋耀走到走廊尽头,磨砂的玻璃门后看不出有移动的人影,但却接连不断传来接打电话的声音。 「你有这个想法多久了?家里人知道吗?你想和丈夫离婚的事,和他们说过吗?」 「一次考试成绩说明不了什么,之后还会有很… 在 20 个第一次试图自杀的人中,有 19 个会失败,但是失败的人,却有 37 倍的可能性第二次自杀成功,也因此,如果无法根除病根,单纯的危机干预只能让他们这一次侥倖逃脱,但却没办法让他们一直存活下去。 而根据北阳市长兴区自杀干预中心的调查,每十个打来干预中心的电话里,有将近三成久治不愈轻生者的自杀原因都脱不开暴力伤害带来的心理创伤。 换句话说,这部分轻生者的自杀本质上其实是「他杀」,而能否抓到为他们带来创伤的「真兇」,不但是让这些轻生者走出魔障的关键,更是将一些更加恶性的事件扼杀在摇篮里的唯一机会。 ——北阳市长兴区自杀干预中心《关于设立刑事联络员的倡议书》 重重打了一个喷嚏,蒋耀吸着鼻子走进了脑科医院住院楼旁的一栋三层小楼。 相比于门庭若市的门诊大厅和住院部,不知为何,这栋白色建筑的门口不见一个病人,甚至也没有任何提示患者的指示牌,久未清洗的白色瓷砖被笼在生长繁茂的爬山虎下头,以至于要走到很近的地方,才能依稀从爬山虎的缝隙里看到三块黄铜的牌子—— 「北阳市心理危机干预试点机构」。 「长兴区自杀干预救助中心」。 「24 小时开放」。 临近下午开诊的时间,小楼里却一片寂静,阳光通过贴了蓝膜的玻璃撒进来,加上地上古早的水磨石地砖配色,在一瞬间甚至让蒋耀有了一种梦回十年前的错觉。 作为好奇心旺盛的新晋分局刑警,上楼的时候,他把每一层都看了。 在小楼的一二层零星分布着一些诊疗室和休息室,里头配有桌椅和床,如今都空无一人,而直到走上三楼的楼梯,一些模煳的电话铃响还有人声才传了过来——这声音听起来和整栋楼的寂静格格不入,但却也是第一次让蒋耀意识到,他马上要去报导的地方,应该就是那里。 寻着声音,蒋耀走到走廊尽头,磨砂的玻璃门后看不出有移动的人影,但却接连不断传来接打电话的声音。 「你有这个想法多久了?家里人知道吗?你想和丈夫离婚的事,和他们说过吗?」 第2页 「一次考试成绩说明不了什么,之后还会有很多次机会,你和父母谈过这方面的压力吗? 「之前有看过医生吗?医生那边怎么说,有给你开过药吗?」 这些声音里有男有女,语气大多轻柔温和,还有一些能听出明显的沙哑,似乎已经接打了很久的电话。 蒋耀看了一眼门上再次重申的「24 小时开放」,正要伸手去推,忽然,门里有几个黑影一晃。 「老唐,我看屠队这次可以啊,都把手底下的小双刀拆出来一把给你了,下回你是不是该请他吃个饭?」 「我还请他吃饭,跟他要了多少次人了?这才不情不愿地丢过来两个,之前保票给我打的好好的,结果足足等了两个星期!」 那声音转瞬到了门口,玻璃门应声被拉开,里头走出两个穿白大褂的医生。 打头的一个圆脸戴眼镜,深蓝毛衣,乍一看便是个资深学者的模样,而另一个脑袋后头扎着小揪,左眼下有一颗泪痣,穿着打扮都比寻常的医生要讲究不少。 「你是?」 圆脸医生显然没想到他们这儿会有客人,给突然出现的蒋耀吓了一跳。 看来人的年纪都在四十多岁,蒋耀猜想是这里的负责人,赶忙说道:「我是长兴分局调来的蒋耀,屠队让我今天来报导。」 「哦,是你,我是干预中心的副主任徐长青,你来的正好,小秦已经报导了。」 圆脸医生脸上立刻便露出了微笑,伸手同他握了一下,又让出半个肩膀。 而直到这时蒋耀才发现,原来在两人身后还有第三个人,穿警裤和米色大衣,虽然从头到尾一句话都没说,但蒋耀还是一眼就认出,这就是之前他听说过很多次的,「小双刀」秦冬。 「看来你就是 c4 说的那个新人。」 另一个扎着小揪的医生也上来同他握了手:「我是干预中心的主任唐锋,调令的事情你们自己应该清楚,正好人齐了,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唐锋推开门,只见玻璃门内是一个大开间,其间整齐地排列着十来张桌子,以玻璃板隔开,而每张桌上都配有电脑和座机。 「每个谘询师每天工作时间是八小时,三班倒,24 小时这里都有人。」 唐锋一边简单介绍着工作制度,一边带着蒋耀又参观了一遍干预中心,这个时间点显然不是中心最忙的时候,故而还有一两个谘询师正在伏案休息,气氛相对。 走到新加的工位前,唐锋忽然问:「你们知道自杀的成功率是怎样的吗?」 秦冬沉默着不说话,而蒋耀则试探着回答:「应该,不算高?」 「如果说第一次的话,确实不高。」 徐长青苦笑着推了一下眼镜,在说起这些学术问题的时候,他的气质完全就是个大学教授:「但是,自杀是一种可以反覆的行为,许多人即使第一次不成功,第二次也很有可能会成功。」 秦冬拧起眉头:「也就是说只要有这个念头,只要不阻止就是时间问题?」 「不错,但也没有这么悲观,一般来说,通过有效的心理干预还有药物治疗,许多患者都可以不用走上这一步,这些年我们国家对心理疾病越发重视,所以即便是相对严重的患者,只要接受治疗,大多数都可以被治癒。」 「……大多数?还有靠治疗治不好的?」 「这里头就包括你们的工作了。」 唐锋不紧不慢地调出手机上的一份研究报告递给秦冬,而后者扫了一眼便眯起眼:「有三成久治不愈的轻生患者,其实都是暴力创伤的受害者?」 唐锋淡淡道:「我在这个干预中心干了超过十年了,听过数以万计的电话,通常来说,这一类的病人都很难单纯通过危机干预被治癒,而且,一直拖着还可能导致更加恶性的事件发生。」 「恶性事件?」蒋耀一愣。 徐长青无奈:「这些不见光的暴力伤害都可能是一些更加严重犯罪的前兆,打个比方,我们之前就碰到过,家庭暴力导致部分家庭成员出现轻生念头,而一再纵容的后果就是,最终家庭暴力演变成了故意杀人,将家里的两个老人还有妻子都活活打死了。」 听到这儿,蒋耀不由打了个寒噤。 他下意识抬头,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经常接触此类事情,说起这样的故事,无论是秦冬还是徐长青唐锋,所有人的脸上都几乎看不出情绪变化。 秦冬将手机递迴给唐锋:「所以,我们做这个刑事联络员,其实是为了调查这类的事情?」 徐长青颔首:「没错,你们的调查是立足在那些患者的陈述上的,所以,你们平时也要负责接打一部分电话,我们这边已经给其他谘询师培训过,但凡碰到可能与刑事案件相关的自杀患者就会转线给你们。」 唐锋抱着手臂补充:「其实我们之前已经陆陆续续碰到过不少,但是因为缺少调查人员,许多这样久治不愈的轻生患者最后还是会走上绝路……」 说到最后,他的眼底浮上淡淡的痛心,而随着又一声的电话铃响,这股情绪几乎立刻便被锐利的锋芒取而代之。 唐锋道:「这件事区里已经商量过很多次,你们的工作还是去抓人,只是这一次,兇手不一定就那么明晃晃地拿着刀,你们需要时刻记住,受害者的名字已经写在那些打来电话的名单里了,而如果抓不到兇手,他们的生命,很快就会一点点走到尽头。」 第3页 听完了工作安排,时间也正好到了换班的时候,蒋耀本以为唐锋会直接让他们接手,然而没想到,唐锋却是领着他们下了楼,到了一间诊疗室的门口。 「在入职之前,还有件事要做。」 唐锋看着二人:「有个测试,主要是看一下你们的心理状态,毕竟干预中心每天接触的都是患者,你们虽然不是过来做谘询师的,但是我还是得对你们两个的心理素质有数。」 他说着推开诊疗室的门:「老徐,你先让他把个人资料填了,我先做秦冬的催眠。」 「催眠?」蒋耀睁大眼,「是我想的那个催眠吗?让人睡着然后就可以为所欲为的那个?」 「小伙子,影视剧看多了吧?」 徐长青也没料到蒋耀会这么脱口而出,给他逗笑了:「催眠也是一种正规的心理干预方法,对像是抑郁症,焦虑症,强迫症这样的心理问题都有很好的治疗效果……当然,也可以让我们快速地知道一些患者的心理状况,你们马上要入职,我和唐主任都是心理医生,当然会用我们的方法来了解你们了。」 「之后他好了我会来叫你。」 唐锋丢下一句便去了隔壁。 「老唐可是盼星星盼月亮才把你们两个盼来,这个表相当于你们在这儿的档案,要好好填。」 进了房间,徐长青笑呵呵地给蒋耀递了两张资料,上头除了基本信息,还有一些关于心理状态的选项。 「放心吧徐主任,这个我熟。」 蒋耀丝毫不认生,接过表立刻便开始刷刷动笔:「我在进支队之前在派出所做过两年的户籍警,成天都是填这个表填那个表,这下可终于轮到填我自己的了……」 他低头飞快地在表格上填了地址,嘴上还是没停:「说起来,徐主任,我家离这儿还挺近的,比离分局近!以后上班可以骑共享单车了,还可以坐公交!脑科医院毕竟是大医院,我刚来的时候看了,门口挺多公交路线的……」 就这样,填一页纸的功夫,蒋耀已经和徐长青滔滔不绝地从公交车又聊回了附近的外卖,他嘴皮子碰在一起的速度极快,也丝毫不影响落笔,就好像嘴巴是完全独立出来的身体器官一样。 不到十五分钟后,蒋耀填到了最后一题,关于为什么会来干预中心任职。 这一题在问卷上只留了三行空白,而难得的,年轻人在陷入短暂沉默的同时停下了笔。 作为心理科的正高级专家,徐长青一眼就看出了他的为难,温和道:「怎么了?是不知道该怎么写吗?」 「不是。」蒋耀苦笑,「是不够写。」 他嘆了口气:「徐主任,我被调来干预中心的原因比较复杂,反正这个表也是给你们看的,要不我直接说给你听,你知道了就行。」 年轻人苦巴巴地看向徐长青,配上娃娃脸,此时此刻的模样竟完全不像是个支队刑警,倒像是个犯了错的高中生。 徐长青给他这幅样子逗得笑起来,从怀里拿出笔记本:「那你说吧……可别讲太快,我还是要记一记拿给老唐说的。」 「好!那等我想一下。」 蒋耀思忖片刻,很快便有了定夺。 「那就从……我去支队报导的第一天说起吧。」 第2章 骑士 02 「涛哥,我在楼下交材料了,一会儿就上来找你。」 一周前,在分局三楼人事科走程序的时候,蒋耀给发小韩涛发了消息。 这是他从武定派出所调来支队的第一天,蒋耀的心情可谓是相当不错。 他笑容满面地从人事科同事那里换了证,看着上头崭新的 「北阳市公安局长兴分局」几个大字,蒋耀美滋滋地上了电梯,准备去找支队长屠邵东报导。 「快来,在等你了,一会儿正好带你逛逛支队。」 电梯到七楼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韩涛的微信,蒋耀满心欢喜地回了一个表情包,抬头要找支队长办公室,而就在这时—— 「韩涛!带着人跟我走!群众举报!前两天那两个持刀抢劫的孙子有一个进了长富百货了!」 这声音好似惊雷一样,蒋耀几乎给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抬头,便见不远处一个长腿高个的男人夹着电话,迎面朝电梯这边大步流星地走来。 「被害人现在还他妈在icu里躺着!」 男人一边走一边发出狮子一般的咆哮:「a级通缉!都他妈给我精神点!」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整条走廊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办公室里一下冲出七八个人,而在其中,还有一张蒋耀万分熟悉的脸。 「涛哥!」蒋耀眼睛一亮。 「小耀,你来报导了?」 作为和蒋耀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韩涛虽然只比他大一岁,但论身量却要比蒋耀整整高出一个头来,长得浓眉大眼,属于单看脸就知道是警察的那类精神小伙。 此时他一边匆匆往腰间别枪一边对蒋耀说道:「本想趁没案子带你先在支队转转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马上跟着屠队去现场,你跟着我,等抓到这孙子,我带你见屠队。」 「好!」 案情紧急,韩涛顾不上和蒋耀多说,将他领上警车便往长富百货赶去。 十分钟后,支队的大多数便衣都已经到了现场,韩涛分给蒋耀一个耳麦:「抓捕的事还轮不到你,不过你先适应一下支队的工作节奏,记得声音调小……屠队对外叫c4是有原因的,他骂人的时候可不会收着嗓子。」 蒋耀闻言半知半解地将耳麦挂上了耳朵,而就在接通讯道的一瞬间,耳麦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 第4页 「涛哥,我在楼下交材料了,一会儿就上来找你。」 一周前,在分局三楼人事科走程序的时候,蒋耀给发小韩涛发了消息。 这是他从武定派出所调来支队的第一天,蒋耀的心情可谓是相当不错。 他笑容满面地从人事科同事那里换了证,看着上头崭新的 「北阳市公安局长兴分局」几个大字,蒋耀美滋滋地上了电梯,准备去找支队长屠邵东报导。 「快来,在等你了,一会儿正好带你逛逛支队。」 电梯到七楼的时候,手机上收到了韩涛的微信,蒋耀满心欢喜地回了一个表情包,抬头要找支队长办公室,而就在这时—— 「韩涛!带着人跟我走!群众举报!前两天那两个持刀抢劫的孙子有一个进了长富百货了!」 这声音好似惊雷一样,蒋耀几乎给吓得一个哆嗦,下意识抬头,便见不远处一个长腿高个的男人夹着电话,迎面朝电梯这边大步流星地走来。 「被害人现在还他妈在 icu 里躺着!」 男人一边走一边发出狮子一般的咆哮:「a 级通缉!都他妈给我精神点!」 伴随着这一声怒吼,整条走廊就像是突然活过来一样,办公室里一下冲出七八个人,而在其中,还有一张蒋耀万分熟悉的脸。 「涛哥!」蒋耀眼睛一亮。 「小耀,你来报导了?」 作为和蒋耀穿一条裤子长大的兄弟,韩涛虽然只比他大一岁,但论身量却要比蒋耀整整高出一个头来,长得浓眉大眼,属于单看脸就知道是警察的那类精神小伙。 此时他一边匆匆往腰间别枪一边对蒋耀说道:「本想趁没案子带你先在支队转转的,现在看来是不行了,我马上跟着屠队去现场,你跟着我,等抓到这孙子,我带你见屠队。」 「好!」 案情紧急,韩涛顾不上和蒋耀多说,将他领上警车便往长富百货赶去。 十分钟后,支队的大多数便衣都已经到了现场,韩涛分给蒋耀一个耳麦:「抓捕的事还轮不到你,不过你先适应一下支队的工作节奏,记得声音调小……屠队对外叫 c4 是有原因的,他骂人的时候可不会收着嗓子。」 蒋耀闻言半知半解地将耳麦挂上了耳朵,而就在接通讯道的一瞬间,耳麦另一头突然传来一声咆哮:「这孙子识破了!韩涛!带人马上给我把后门堵了!不要叫这兔崽子熘了!」 事情发生得非常突然,一眨眼功夫,韩涛已经从车上消失了。 蒋耀透过车窗玻璃看见他和其他几个便衣快速往马路另一边跑去——这个点,又在闹市区街头,眼看几辆车险些就要撞上韩涛,蒋耀在瞬间便出了一身冷汗。 前两天的持刀捅人,a 级通缉…… 蒋耀在脑袋里快速串联起手头有的线索,上网查了一下,很快便跳出了两张大脸。 据韩涛说,这俩人本来也都是区里的地头蛇,一个叫疤哥另一个叫丁仔,过去小偷小摸的事儿就没少干,结果这回喝大了,在武定门持刀抢劫没收着手,一对母女被抢走了手机还有首饰,母亲当街被捅死,而女儿现在还在 icu 里生死未卜。 有两个人,但是刚刚听电话里说,群众举报只举报了一个? 蒋耀心里冒出这个念头,下意识想要确定对面的抓捕情况,而他一抬头,却见一个穿卫衣戴口罩的男人低着头匆匆从韩涛的车子旁边经过。 等等…… 来人的脸虽然只露出了很短的几秒,但也就是这几秒,蒋耀看清在他的右边眉角有一条蜈蚣粗细的疤痕,狰狞地爬过了他的大半眼皮。 等等! 蒋耀心里咯噔一下,勐地低头去看手机上的通缉令。 难怪他们会暴露! 从车上冲下去的时候,蒋耀脑袋里瞬间闪过一连串的念头。 一个进商场採购,还有一个在外头把风……他们之所以会暴露,就是因为疤哥给丁仔通气了! 虽说这是他第一天在支队报导,但之前毕竟是在派出所干过的,蒋耀一边狂奔,手上不忘按住耳麦,气喘吁吁地在讯道里吼道:「屠队!涛哥!另外……另外一个,现在就在长富路上!我看着他了!他现在往虎踞路跑!」 很显然,讯道里除了韩涛,之前没有任何人听过他的声音,屠邵东立刻便警觉起来,洪亮的声音震的蒋耀耳朵疼:「你是哪个?看到谁跑了?麦在谁手里?」 「我是,今天刚报导的蒋耀!疤哥在长富路上把风,就是他让丁仔跑路的!」 蒋耀的身体素质比起韩涛那可是差了一大截,才跑了两个路口便已经上气不接下气,他咬着牙盯死了前头窜的像个兔子一样的疤哥:「他已经察觉到我了!」 「屠队!他说的都是真的!丁仔我交给小沈了,我马上开车去虎踞路堵人!」韩涛立刻就知道了事情严重性,「小耀你把他盯死了!随时跟我说你们的位置!」 然而,蒋耀此时却已经顾不上回话,他跑得肺都要炸了,连闯两个红灯,这才勉强将疤哥锁定在视野内。 得想办法更接近他。 蒋耀咬了咬牙,正想着要一鼓作气往上赶几步,突然间,他面前的道路却豁然开朗,蒋耀的心里跟着一凉! 他们上了小岳桥!这兔崽子不会要水遁吧! 蒋耀本身的水性算不上多好,想到这儿不由一阵头皮发麻,在讯道里吼道:「他上了小岳桥!涛哥!我怕他要……」 第5页 话还没说完,前头的疤哥勐地一个急剎停下来,却是做出了一个完全出乎蒋耀意料外的行动。 他一脚绊倒了一辆迎面骑过来的自行车,而上头的中年妇女反应不及,加上骑的本就靠边,这一下不偏不倚,整个人竟直接从桥上摔了下去! 「喂!」 蒋耀脑子一热,眼睁睁看着疤哥蹬上了自行车,按道理说他现在也应该紧急徵用一辆交通工具,然而在此时此刻,蒋耀的身体反应却已然不是要去追人。 救人要紧! 他径直冲到桥边,见刚刚的妇女正在小岳河里挣扎,而蒋耀几乎一秒都没耽搁,一脚踏上栏杆,紧跟着便纵身一跃! 「蒋耀!」 突然间,门口传来的叩门声打断了蒋耀的叙述,他抬头望去,唐锋正冷着脸站在门口,手里捏着几张皱巴巴的纸:「秦冬都醒了,你们这边还没完事儿?」 徐长青忍俊不禁:「我这听说书呢,正听到精彩的地方。」 唐锋翻了个白眼,不知为何,他的脸色看上去很难看,原来端正的五官间像是憋着一股怒气:「没弄完的一会儿再弄,我先把他的催眠做了,过来。」 唐锋没给蒋耀选择的机会,说完便去隔壁等他,而徐长青笑了笑:「时间这么短,看来老唐在小秦身上的收穫不大。」 「收穫?」 「催眠可不像是电视剧里那么神,什么人往那儿一躺,打一个响指你叫他说什么都愿意。真实的催眠是需要双方配合的,虽说老唐的技术过硬,但要是对方的心理防线很高,又或者是内心有很重的枷锁,催眠就很难让我们看到他们的内心。」 徐长青说着拍拍他:「去吧,老唐对你们都有很高的期待,希望你能让他笑一笑。」 蒋耀听得一知半解,满脸懵懂地拉开门,结果迎面就撞上了刚刚做完催眠的秦冬。 据韩涛说,秦冬今年 28,和他同岁,而在长兴分局,两人虽然被并称为小双刀,但实则却是从性格到样子都完全不同的两把「刀」。 相比于韩涛那副天生结实的警察胚子,秦冬看上去就要文弱多了,警裤的裤管穿在他身上空空荡荡,乍一看简直更像是个文职。 在过去,蒋耀曾经听韩涛提起过很多次秦冬的名字,也因此当真正见面,他并没有太把自己当外人,张口就来:「冬哥,我是……」 「我知道,你是韩涛总是提起的弟弟,蒋耀。」 秦冬嘴角噙着礼节性的微笑,但眼睛里却连哪怕一丝薄薄的笑意都没有,他伸出手,连指节都很瘦长:「我刚刚听唐主任说了,以后我们会是搭档。」 伸手过去和人握了握,蒋耀摸到了秦冬掌心里的茧子,过去郝雪峰和他说过,这是老刑警才会有的徽章,他笑道:「那冬哥,我们以后……」 「去找唐主任吧,他还在等你。」 没有给蒋耀讲完的机会,秦冬丢下一句便进去找徐长青了,而蒋耀这时才记起韩涛对秦冬的评价,总的来说,只有四个字—— 「不好接近。」 ……确实是不好接近。 他瘪瘪嘴,走进了唐锋所在的诊疗室。 「把窗帘拉上。」唐锋淡淡道,「太亮人会很难放松下来。」 蒋耀不明所以地照做,而随着室内陷入一片昏暗,唐锋拍拍他身旁的治疗椅:「过来坐,你也不用紧张,无论如何你们都会入职,这只是让我对你们有所了解而已。」 唐锋的声音很沉稳,莫名让人感到放松,而蒋耀依言坐上他面前的椅子,好奇道:「唐主任,刚刚冬哥真的给催眠了吗?我以前一直以为这种都是电视剧里编出来的。」 「他?」唐锋哼了一声,「大罗神仙都难催眠他,真不知道屠邵东是让他来我这儿帮忙的,还是让他来找我看病的。」 蒋耀一愣,脑子虽然还没绕过弯,嘴巴却已经自顾自地和人唠了起来:「可是冬哥可是大名鼎鼎的小双刀!我在进支队之前就听过他,据说他搞现场勘验是很厉害的,破过很多大案,我听涛哥说过好几个,比如……」 「说起来,你师父是郝雪峰?」 突然间,唐锋出声打断他。 他在黑暗里盯着年轻人的脸,其实早在之前他就发现了。 蒋耀的眼睛可以看到底,对人不设防,也欢迎任何人进去,这样的人在寻常患者里都很少见,就更别说本身还是个刑警。 蒋耀点点头,摸着头干笑:「我之前在武定派出所跟着师父干了几年,一开始做户籍警,但是我做户籍警他们都嫌我太啰嗦,和几个奶奶聊熟了,她们还会特意来找我唠嗑送鸡蛋,影响工作,后来师父就说我这么能唠不如和他学学预审吧,就把我捞去做探员了……」 唐锋笑了一声:「这么看来,老郝这个师父当的还是比屠邵东强几分的,说起来你师父也是双刀,所以没必要羡慕人家……自己找个放松的姿势,马上你不一定能睡着,但是一定要彻底放松,彻底信任我。」 说到最后,他的声音越来越慢,就像是一把刷子,轻柔地抚平了蒋耀原先还有些亢奋的神经,让他轻轻闭上眼。 陷入沉睡前,恍惚间,蒋耀只觉得在无边的黑暗当中,唐锋的声音正慢慢和别人重叠在一起。 「小耀,记得要一直和妈妈说话,要一直说,一直说下去……」 第6页 第3章 骑士 03 年轻人还没有醒。 半个小时后,随着催眠结束,唐锋却没有着急念催促唤醒的引导词,只是任由年轻人深深地陷在沉睡里,嘴唇嗫嚅着说着梦话。 ——不同于寻常人只说一两句便停下,蒋耀甚至连说梦话都是话痨,已经讲了足有五分钟了。 「还不错,给我带了个好苗子。」 相比于之前,唐锋的脸色好转不少,他决定让这个年轻人在他设定好的美梦里多睡一会儿,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关门,一整套动作看的站在门外的徐长青忍俊不禁。 他笑道:「怎么,唐主任这还养上孩子了?」 唐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关节,嘆道:「虽然有个拖后腿的,但这小子可不一般,我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么快就睡着的患者了,比吃安定睡得还快。」 「他很信任你?」 徐长青理解地笑笑。 唐锋拿出电子菸,语气感慨:「岂止是信任……明明也不是什么在温室里长大的小鬼,但从头到尾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没有牴触,没有反抗,更没有迴避,即使是最糟糕的部分,他都直接了当地陈述了出来……这只能说明一点,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些过去最痛苦的回忆都已经被完全放下了,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什么?」徐长青听到这儿也有些吃惊,「他不是老郝的徒弟吗?跟着老双刀,就算是在派出所应该也接触过刑事案件吧……一点都没有吗?」 唐锋吐出一口薄荷水果的烟雾,笑着摇头:「一点都没有,都给他自己排解掉了,用的方法嘛……老徐,你猜这小子是怎么流落到咱们这儿来的?」 徐长青无奈道:「正跟我说书呢你进来了,应该是他搞砸了屠队那边的任务吧,他说他抓个通缉犯,结果跳河里了……」 「他可不光是跳河里了,这事儿说起来可真是精彩。」 唐锋这时实在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大笑了起来:「我刚刚问他,他说,他不怎么会水,跳河里去救人纯属上头,结果跳下去之后才发现,底下那个大妈年轻时候非但是个运动员,还游过市锦标赛,本来正在河里挣扎着脱外套,很快就能上岸,结果他跳下去之后,非但没能救人家,还把人砸的喝了好几口水,最后是大… 年轻人还没有醒。 半个小时后,随着催眠结束,唐锋却没有着急念催促唤醒的引导词,只是任由年轻人深深地陷在沉睡里,嘴唇嗫嚅着说着梦话。 ——不同于寻常人只说一两句便停下,蒋耀甚至连说梦话都是话痨,已经讲了足有五分钟了。 「还不错,给我带了个好苗子。」 相比于之前,唐锋的脸色好转不少,他决定让这个年轻人在他设定好的美梦里多睡一会儿,于是轻手轻脚地起身,出门,关门,一整套动作看的站在门外的徐长青忍俊不禁。 他笑道:「怎么,唐主任这还养上孩子了?」 唐锋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关节,嘆道:「虽然有个拖后腿的,但这小子可不一般,我已经很久没碰到过这么快就睡着的患者了,比吃安定睡得还快。」 「他很信任你?」 徐长青理解地笑笑。 唐锋拿出电子菸,语气感慨:「岂止是信任……明明也不是什么在温室里长大的小鬼,但从头到尾无论我问他什么,他都没有牴触,没有反抗,更没有迴避,即使是最糟糕的部分,他都直接了当地陈述了出来……这只能说明一点,在他的潜意识里,这些过去最痛苦的回忆都已经被完全放下了,并没有对他造成任何影响。」 「什么?」徐长青听到这儿也有些吃惊,「他不是老郝的徒弟吗?跟着老双刀,就算是在派出所应该也接触过刑事案件吧……一点都没有吗?」 唐锋吐出一口薄荷水果的烟雾,笑着摇头:「一点都没有,都给他自己排解掉了,用的方法嘛……老徐,你猜这小子是怎么流落到咱们这儿来的?」 徐长青无奈道:「正跟我说书呢你进来了,应该是他搞砸了屠队那边的任务吧,他说他抓个通缉犯,结果跳河里了……」 「他可不光是跳河里了,这事儿说起来可真是精彩。」 唐锋这时实在忍不住,不顾形象地大笑了起来:「我刚刚问他,他说,他不怎么会水,跳河里去救人纯属上头,结果跳下去之后才发现,底下那个大妈年轻时候非但是个运动员,还游过市锦标赛,本来正在河里挣扎着脱外套,很快就能上岸,结果他跳下去之后,非但没能救人家,还把人砸的喝了好几口水,最后是大妈把他拖上岸的,还给他做了人工唿吸。」 唐锋越说笑得越厉害:「他跳河的时候没和屠邵东说,进水里耳麦就坏了,韩涛堵着通缉犯之后回头找不着人,到处问才知道,有个小伙子在小岳桥上想不开跳河被送医院……后头那大妈还来局里投诉他,说是喝了河里的水拉了好几天肚子,然后又赶上这小子因为跳河重感冒请假……屠邵东因为个新人白白吃瘪,气得脸都绿了,回头就把这小子打包送咱们这儿来了。」 到最后,就连徐长青都忍不住跟着笑起来,而唐锋抹掉那点笑出的眼泪,之前的不愉快一扫而空:「总而言之,这小子虽然不那么适合做刑警,但他倒是很适合在咱们这儿干活儿——给他面墙估计都能唠三小时,老徐,咱们这个帮手可找对了。」 说罢,唐锋回头望向那扇虚掩着的门,想到那里头沉睡着的年轻人,他思忖了片刻,竟是破天荒地拿出手机,预备主动给屠邵东去个电话。 第7页 「看在这小子的面子上。」 唐锋轻哼一声:「我就不和他计较把秦冬送来我这儿看病的事儿了……真要拆把刀给我就算了,还给了把断的,就沖这个,下回见面,少说我也得讹他一顿饭。」 一周后,周二晚上七点,长兴区大桥南路华邑酒店。 秦冬推开天台大门的时候,蒋耀一眼就看到了正坐在天台边缘上的中年男人。 在十六楼楼顶的烈风下,男人的衣服还有头髮都被吹得一团凌乱,半个身子悬在天台外,听见动静,他勐地扭过头,用一双充血的眼睛瞪着他们:「你们别过来!过来我就跳!」 「你先别激动!我们不过去!」 风太大了,吹得蒋耀几乎睁不开眼,而他实在没想到,自从在自杀干预中心上班,这已经是这个星期他第二次来到这样的现场了。 按照唐锋和徐长青的安排,过去这一周里,但凡和刑事案件相关的来电都会转给他和秦冬,然而,和想像中不一样的是,其中大多数的来电人都因为情绪问题无法在短时间内交代出事情原委,更有甚者,会在激动中使用相当严重的词彙,导致谘询师产生很大的误会…… 就比如说眼前的这位黄海先生。 在不到一个小时前,他在给干预中心打的电话里声称,自己十几年的兄弟给他下毒,还抢了他老婆,而现在即使他死,他也要这两个人为此付出代价。 可想而知,做了六年刑警的秦冬听到下毒,第一个联想到的自然是字面意义上的谋杀,两人急匆匆地上了去现场的车,还没到地方,一通来自黄先生妻子的电话却将整个事件扭转向了另一个方向。 原来,黄先生所谓的下毒,并不是下毒药,而是在过去,黄海的好友还有妻子曾经多次在酒菜里下安眠药,并且在黄海昏睡过去后外出发生关系…… 这件事在不久前被黄海识破,而他所说的要这两人付出代价,指的便是他要从两人常发生关系的「爱巢」楼上自杀。 「黄先生,我们已经联繫过你的妻子,她说要和你道歉了!你先下来吧,你现在在这儿自杀没用,底下的屋子里没人!而且你不是还有个女儿吗?她今年才上初中,在底下哭着要见你,你不想再见她一面吗?」 蒋耀被风吹得脑袋疼,心中稍一盘算就知道,黄海在这儿坐了四十分钟的原因无非也就是想要等到妻子和好友回到楼下的家,然后再当着他们的面跳楼。 他无奈道:「你现在就算当着他们的面跳下去,那不是反倒成全他们了吗?你还没立遗嘱吧?你的妻子会继承你的房子你的车,然后她还可以在你死后改嫁给你兄弟,你真的希望这样的事情发生吗?」 黄海的眼睛越来越红:「是她对不起我!我要让他们付出代价……整整两年,他们在一起整整两年!刷的都是我的卡!」 就算本身是个话痨,蒋耀也着实不大爱说车轱辘话,此时只能耐着性子和人讲道理:「那你现在要是死了,她以后就都能刷你的卡了,不光是她,还有你那个好兄弟!你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处理好,现在跳下去不会让他们付出代价,真正付出代价的只会是你!」 「对……对!我得先要他们付出代价……付出代价才行……」 喃喃着转过视线,黄海看起来竟像是将他的话听了进去,蒋耀心中一喜:「是不是?他们什么代价都没有付出,你反倒死了,这不是便宜了他们吗?黄先生,你先……」 「下来!」 蒋耀话说了一半,忽然间,黄海耳边又响起一道清冷的声线,一只手冷不丁地从后头拉住他的领子,而男人的重心猝然后倾,一屁股便重重跌坐在天台的水泥地上! 「冬哥!」 事情发生的突然,直到黄海被拉了回来,蒋耀才勐然意识到,从进门之后秦冬就没再说过一句话,而就在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的时候,秦冬却已经藉由风声和夜色的遮掩,一声不吭地绕到男人的背后去了。 「你他妈是什么人!」 黄海着实给刚刚那一下吓得不轻,好不容易爬起来,转念又想到自己平白让那对狗男女看了笑话,恼羞成怒下他一把抓住秦冬的衣领! 「你他妈的……」 咒骂着,男人一拳挥了过去,而甚至话都还没说完 ,他的拳头便已叫人牢牢捏住。 「袭警。」 轻声吐出两个字,秦冬的胳膊勐地穿过黄海腋下,毫不客气地抓着他的脑袋,将人反剪着按在了天台的水泥边栏上。 「疼啊——」 瞬间,黄海悽厉的惨叫响彻整个天台,蒋耀看得目瞪口呆,没想到秦冬看着文弱,实际动起手来却是如此利索,他冲上去拉秦冬的胳膊:「冬哥,他就是情绪失控,你别……」 「我想死!你们警察对想死的人就这样?」 黄海挣了好几下都没挣动,整个人在秦冬的钳制下动弹不得,只能双眼通红地破口大骂:「我他妈要投诉你!投诉完你我再死!你们这些警察就和那对狗男女一样都不是东西,我——」 「你想死?」 不等黄海说完,秦冬的手又用了两分力气,几乎立刻让黄海的整张脸都扭曲起来。 秦冬垂着眼淡淡看着他:「你急着想死,又为什么要换一身新的衣服再上天台?」 「什么?」这下连蒋耀都傻了,「冬哥你在说什么……」 第8页 秦冬的手好似铁钳一样地按着黄海,脸上却是一片平静:「黄先生,你是房产推销经理,公司要求你穿正装上班,但是现在你身上却穿了一套崭新的休闲装,按照你同事提供的下班时间,中间的时间不够你回家,所以你大概率是在中途买了新的衣服换上,然后才来到了这个地方——从十六楼摔下去你会摔成一滩肉泥,真的想死,为什么要这么做?」 顶层的烈风唿啸不停,黄海听着秦冬没有一丝波动的声音越发恼火:「你他妈到底想说什么!放开我,信不信我回去就让你丢饭碗!」 「你在给自杀干预中心打电话的时候表现得很冲动,但是,你给你老婆和好友发的微信却很工整,措辞经过考量,内容里甚至考虑到了诸如子女和财产的问题,连标点符号都用得很齐全,这都说明你还存有理智思考的余地,想死的意愿并不高。」 秦冬理都不理黄海的挣扎,继续平铺直叙道:「你在这里坐了四十分钟,我想,相比于死,你更想做的应该是以体面的姿态在天台上和你老婆还有好友摊牌吧,我们和你聊没有用……我也不想在不想死的人身上继续浪费时间。」 说罢,秦冬手背上骤然青筋暴起,而黄海疼得倒吸一口凉气,终于是耐不住地求饶:「我错了,我错了警察同志,你先松手……」 「还动手吗?」秦冬问,「动手会拘留。」 黄海疼得直哆嗦:「不动了,不动……」 「好。」 秦冬这才将人松开,他像拎小鸡一样地把黄海提起来,转向一旁目瞪口呆的蒋耀:「把他交给派出所,既然不想死,就不是我们的工作了。」 「他……」 蒋耀看看秦冬,又看看黄海,脑子里简直是一团糨煳,嘴巴也难得卡壳。 可以说直到此时此刻,他才终于知道,局里那个关于秦冬的着名八卦是怎么来的了。 第4章 骑士 04 跟着秦冬下楼的时候,蒋耀还在心里默默琢磨着他从韩涛那儿听来的八卦。 据说,15年秦冬刚进分局的时候,区里出了分尸案,还是新人的秦冬跟着师父屠邵东一起上门去见受害者家属,而对着对方七十岁的老母亲,秦冬竟是眼也不眨地交代了分尸的情节,最终导致老人心脏病突发被送医院,事后还被停职了将近两个月。 本来,在韩涛也说秦冬「不好接近」的时候,蒋耀还是不相信的。 好歹也是长兴的小双刀,做事儿不至于这么没谱吧。 蒋耀那时满腹怀疑,还以为那些对秦冬的揣测都是杜撰,但是,也是直到今晚,他才算真正理解了韩涛话里的意思。 能够面不改色地对着一个险些跳楼的人说「你不想死」…… 这确实不像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不到八点,两人回到酒店大厅,秦冬将黄海交给派出所方面的人,随后他们本是要直接回干预中心的,谁料想刚上车,蒋耀便接到了徐长青的电话。 「所以,这个打电话来的小姑娘只有九岁?」 驱车前往长发花园的路上,蒋耀和徐长青对了一下来电人的信息。 就在不久前,干预中心接到一个九岁女孩儿的电话,通话时长15分钟,而在整个过程里,来电人非但讲不出姓名,甚至也讲不出在哪里上学和父母的职业,只是反反覆覆强调,自己的妈妈陈晓住在长发花园6栋702,还说她要跳楼自杀。 根据今晚值班谘询师李巧的说法,小女孩在电话里的情绪还算稳定,没哭,但是很着急,推测是离异家庭,女儿并不跟着母亲居住,而这也导致她交代不出女人想要自杀的具体原因。 挂了电话,蒋耀简单和开车的秦冬说明了一下情况,得到一个淡淡的「嗯」字。 二十分钟后,秦冬一路风驰电掣,最终将车停在了长发花园的楼下。 两人直奔6栋702,在门口等了将近两分钟后,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国字脸男人打开门,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秦冬出示证件:「有人打电话给自杀干预中心,称这里有人要自杀,陈晓在家吗?」 说话时,秦冬已然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后。… 跟着秦冬下楼的时候,蒋耀还在心里默默琢磨着他从韩涛那儿听来的八卦。 据说,15 年秦冬刚进分局的时候,区里出了分尸案,还是新人的秦冬跟着师父屠邵东一起上门去见受害者家属,而对着对方七十岁的老母亲,秦冬竟是眼也不眨地交代了分尸的情节,最终导致老人心脏病突发被送医院,事后还被停职了将近两个月。 本来,在韩涛也说秦冬「不好接近」的时候,蒋耀还是不相信的。 好歹也是长兴的小双刀,做事儿不至于这么没谱吧。 蒋耀那时满腹怀疑,还以为那些对秦冬的揣测都是杜撰,但是,也是直到今晚,他才算真正理解了韩涛话里的意思。 能够面不改色地对着一个险些跳楼的人说「你不想死」…… 这确实不像是一个有人情味的人能干出来的事。 不到八点,两人回到酒店大厅,秦冬将黄海交给派出所方面的人,随后他们本是要直接回干预中心的,谁料想刚上车,蒋耀便接到了徐长青的电话。 「所以,这个打电话来的小姑娘只有九岁?」 驱车前往长发花园的路上,蒋耀和徐长青对了一下来电人的信息。 就在不久前,干预中心接到一个九岁女孩儿的电话,通话时长 15 分钟,而在整个过程里,来电人非但讲不出姓名,甚至也讲不出在哪里上学和父母的职业,只是反反覆覆强调,自己的妈妈陈晓住在长发花园 6 栋 702,还说她要跳楼自杀。 第9页 根据今晚值班谘询师李巧的说法,小女孩在电话里的情绪还算稳定,没哭,但是很着急,推测是离异家庭,女儿并不跟着母亲居住,而这也导致她交代不出女人想要自杀的具体原因。 挂了电话,蒋耀简单和开车的秦冬说明了一下情况,得到一个淡淡的「嗯」字。 二十分钟后,秦冬一路风驰电掣,最终将车停在了长发花园的楼下。 两人直奔 6 栋 702,在门口等了将近两分钟后,一个穿着短袖衬衫的国字脸男人打开门,好奇地看着他们:「你们是?」 秦冬出示证件:「有人打电话给自杀干预中心,称这里有人要自杀,陈晓在家吗?」 说话时,秦冬已然将男人上下打量了一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男人的身后。 不大的客厅里东西堆放得很杂乱,瀰漫着一股酒和饭菜混合在一起的古怪气味,而电视里正在大声播放着体育频道的球赛,解说的声音震耳欲聋,在门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秦冬微微拧起眉头,又问了一次:「陈晓在家吗?」 男人招唿了一声,室内随即走出一个女人,身上穿着宽松的长款睡裙,外头临时披了一件高领毛线背心,肚子挺得老高,竟是个孕妇。 女人走到门口,头上带着薄汗,同样也是满脸不解:「我就是陈晓,有什么事吗?」 蒋耀看看陈晓又看看她的肚子,犹豫了一下才道:「我们接到一个小女孩儿的报案,说她妈妈陈晓要自杀,还报了这里的地址。」 「女儿?自杀?」陈晓的眼睛越瞪越大,「但是,我没有女儿啊……或者说,以前有过,叫汤玲,但是,半年前她已经因为癌症去世了。」 「什么?」 这下轮到蒋耀吃惊了。 明明在徐长青的说法里,那个九岁女孩儿打电话来时很准确地报出了地址,再加上本身情绪焦急,实在不像是恶作剧。 秦冬此时一言不发地打量了一遍陈晓,思忖了片刻,又道:「我们既然接到报案,流程还是要走的,能让我们进去看一圈吗?」 话虽然是疑问句,但秦冬也没有给面前这对夫妇第二个选择,讲到后半句的时候他便已经抬脚迈了进去。 秦冬先把电视机的声音调低,随即就好像是散步一样在两室一厅的室内兜转了一圈,时不时会蹲下去,还会拿起一两件东西看上几秒。 而相较之下,蒋耀虽说过去也出过一些现场,但经验却远没有秦冬这样丰富,也因此他虽然也有模有样的看了一圈,但最终能得出的结论却只有「家里很乱,几乎没有人收拾」这一条。 不到五分钟后,秦冬兜回了门口,他看着陈晓:「最后再问几个问题,也是流程的一部分,就当是方便我们工作了。」 「好……」陈晓不知所措地点了点头,「你问吧。」 秦冬问:「报案的人自称是你女儿,能仔细和我们说下你女儿汤玲的情况吗?」 秦冬的问题相当直接,几乎立刻便叫女人的脸色黯淡下来,她苦笑了一下:「大半年前,小玲被发现得了骨癌,发现的时候已经晚期了,后头没挨过化疗,孩子就没了。」 「那你认识别的九岁孩子管你叫妈妈吗?」 「不认得。」 「她在电话里强调你有自杀的想法,你有吗?」 「我……身上还怀着孩子,怎么会有这种荒唐的想法,我的命现在又不止是我的,我还有老公还有孩子。」 「那最后一个问题,汤玲去世之后,你有产生过悲观的念头吗?」 秦冬问话时的声音毫无起伏,几乎像是在做某种审判,而在这样冰冷的语气催促下,女人下意识地避开刑警锐利的视线:「没有……虽然之前孩子没了受了点打击,但是那时候我就已经怀孕了,老公对我也很好,所以不管怎么样,为了他们我也得振作起来。」 「好。」 陈晓说完,秦冬点点头,出门的动作就和他进门时一样干脆,二人下了楼,蒋耀几乎迫不及待地问:「冬哥,你刚刚看了一圈是有什么发现吗?」 「发现?」秦冬淡淡看他一眼,满脸莫名,「徐主任让我们来现场,你要是连这一圈都不看,回去该怎么和他们交代?」 蒋耀傻了。 他又将秦冬的话咀嚼了三遍才小心翼翼开口:「所以刚刚真的就是为了走流程啊?」 「不然呢?我们来这儿是为了确认她有没有轻生的念头,而很明显,她肚子里怀着孩子,现在不想死。」 「可是……之前打电话来的那个女孩儿也不会是说谎啊,一个九岁的女孩儿为什么要说这样的慌?报假警难道是为了好玩吗?」 蒋耀越想越不对劲,坐上车还是满腹问题,然而这一次无论他再怎么说,秦冬都始终不评论一个字,最终弄得蒋耀也只得悻悻地闭上嘴。 回到干预中心,时间还不到十点,办公室里十个谘询师接电话接的此起彼伏,而一般来说,这样的忙碌要一直持续到凌晨两点。 远远看见唐锋办公室里的灯还亮着,秦冬问:「你去汇报还是我去?」 蒋耀因为今晚接连发生的意外心中很乱,想也不想便道:「我去吧,冬哥你休息一下。」 他转头去了唐锋的办公室,叩开门,不大的房间里瀰漫着咖啡的浓香,而唐锋戴着一副细框的眼镜正在端详一张女孩儿的照片,看见他进来便将那照片放到一边:「怎么样?这一晚上对你们来说够折腾的吧。」 第10页 唐锋示意蒋耀坐下,以他的眼力,他一眼就能看出年轻人那双眼睛里装着事,而这样的发现又不禁让他有些感慨。 自己似乎已经有很多年都没看到过这种勇于将一切情绪流露在外的人了。 「确实,我要是屠邵东也会担心。」 唐锋笑了笑:「他自个儿就变扭得要死,再看看他教出来的人,一个比一个会藏,那两把刀断了都能跟个没事儿人一样的端着,结果队里突然来了你这么一个什么都不藏的傻白甜,我估计是把他吓坏了。」 蒋耀听得发懵:「什么……傻白甜?」 「没事……听老徐说你们去看了那个要自杀的妈妈,怎么样,跟之前那个姓黄的比,这个听起来可像模像样的多。」 即使不问,唐锋都能猜出是现场出了岔子。 他给蒋耀倒了杯咖啡:「秦冬可是屠邵东的亲传大弟子,师父能当上双刀就是因为狗鼻子,徒弟自然也不差,秦冬看过现场,他怎么说?」 蒋耀捧着杯子,犹豫了一下才开口:「冬哥说,那个叫陈晓的妇女,确实不想死,她还怀着孩子,老公对她也很好,更何况,那个报案的也不是她女儿。」 他简单讲了一下他们在现场的见闻,唐锋听到最后微微皱起眉:「也就是说,那个九岁的女孩儿报了假警?」 「我觉得不像报假警。」 面对唐锋,蒋耀终于讲出了自己的疑惑:「一个九岁的女孩儿,为什么会知道自杀干预中心的电话?又为什么能够这么明确地报出对方的地址?李巧接电话的时候说她的语气很焦急,所以徐主任才让我们立刻过去……这要是演技的话,她都可以拿金马奖了。」 「你觉得有隐情。」唐锋明白了,「有隐情,但在秦冬那边碰了壁,所以很郁闷?」 抿了口咖啡,蒋耀小声道:「我就是觉得,让我和冬哥来做这个刑事联络员,就是为了查这种一看就有隐情的案子,现在这个事儿有很多地方都说不通,所以,不能因为陈晓现在不想自杀,我们就不往下查。」 果然,找这小子找对了。 唐锋闻言坐直一些身子,看着蒋耀认真说道:「所以为什么不呢?你也是刑警,秦冬说没问题只是他觉得没问题,至于你查不查,那可是你的事。」 蒋耀一愣,紧跟着突然反应过来自己好像是在说秦冬的坏话,慌忙摆手:「唐主任,我的意思不是怀疑冬哥,我就是觉得涉及人命的事情,很多时候必须要刨根问底,要不之后是会后悔的。冬哥干刑警干的比我久,他比我有经验,所以就能少绕弯路,但是对于我来说,如果我不把这些路都走一遍,我就很难……」 「很难甘心,是吧?」 唐锋仿佛能读心一般地替他说完:「做警察都是从不甘心开始的,我过去在长兴分局当心理谘询师的时候见过太多了,你别看秦冬这样,他也有不甘心的事,只是跟你不一样而已——想查就放手去查,正好你和秦冬分开行动也可以留一个人在中心值班,这件事我没有意见。」 「唐主任……」 没想到对方会这么快同意,蒋耀一时竟呆在那里,还没说出话来,唐锋又给的他杯子里续满了咖啡,对他眨眨眼。 「我上次就说了,你师父郝雪峰过去也是和屠邵东齐名的老双刀,而直到现在,他都是市里最顶尖的预审专家,撬开一个人的嘴是他的专长,接下来该怎么做,应该不用我教你了吧?」 第5章 骑士 05 翌日一早,刚值完夜班的蒋耀在脑科医院附近的早点摊子喝馄饨,远远的,他看见秦冬的黑色大众开出了院子,朝大桥南路的方向去了。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想到自己口袋里揣着的月票,蒋耀苦笑一声,而这时手机发出嗡鸣,韩涛的消息来了。 「电话的地址给你了,这家确实有个九岁的女儿叫白燕,但是上门你可别乱来啊,毕竟这小丫头没真的打报警电话,给自杀干预中心打电话还谈不上报假警,又没立案又没怎么样的,到时候别搞得人家再投诉,屠队那儿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涛哥你放心……我也没胆子再惹屠队生气。」 事到如今,蒋耀想到屠邵东那张盛怒的脸还是心有余悸。 过去还在武定派出所的时候,他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听郝雪峰唠叨,说屠邵东作为他的老搭档,本身底子不差,亲爹又是公安大学知名教授,要说唯一的问题,就是脾气实在太爆。 据说年轻那会儿两人在地区队当探员,挨过屠邵东揍的嫌疑人要是开个单子,能从早上一直念到天黑,之后进了支队成了双刀才好不容易收敛点,但即便如此,屠邵东也依然是所有分局里出了名的c4炸药,而蒋耀也实在没想到,在上班第一天就捨身炸碉堡的人竟是他自己。 不管怎么样,这回不能再搞砸了。 蒋耀想着,最后核对了一遍微信上的地址,径直便搭上了去白燕家的公交车。 四十分钟后,站在锦绣山庄的门口,蒋耀上网查了一下这里的房价,很快缓缓把手机放下了。 相比于略显破旧的长髮花园,白燕家住的别墅区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这个小姑娘家的经济实力,而住在这样的地方,白燕大概率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应该会很清楚报假警的后果。 穿过修剪得当的绿化带,蒋耀很快走到三层别墅的门口,而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打开门,正是白燕的奶奶,宋梅。 「小燕打电话给自杀干预中心?」宋梅听完前因后果不由吃惊地睁大眼,「我家小燕平时一直挺乐观的,从哪儿知道的电话?」 蒋耀苦笑:「我就是觉得这个事儿有点蹊跷,所以才想来找白燕问一问,我能和她聊聊吗?」 他小心翼翼地… 第11页 翌日一早,刚值完夜班的蒋耀在脑科医院附近的早点摊子喝馄饨,远远的,他看见秦冬的黑色大众开出了院子,朝大桥南路的方向去了。 这就是世界的参差吗? 想到自己口袋里揣着的月票,蒋耀苦笑一声,而这时手机发出嗡鸣,韩涛的消息来了。 「电话的地址给你了,这家确实有个九岁的女儿叫白燕,但是上门你可别乱来啊,毕竟这小丫头没真的打报警电话,给自杀干预中心打电话还谈不上报假警,又没立案又没怎么样的,到时候别搞得人家再投诉,屠队那儿我可救不了你。」 「知道了,涛哥你放心……我也没胆子再惹屠队生气。」 事到如今,蒋耀想到屠邵东那张盛怒的脸还是心有余悸。 过去还在武定派出所的时候,他就曾经不止一次地听郝雪峰唠叨,说屠邵东作为他的老搭档,本身底子不差,亲爹又是公安大学知名教授,要说唯一的问题,就是脾气实在太爆。 据说年轻那会儿两人在地区队当探员,挨过屠邵东揍的嫌疑人要是开个单子,能从早上一直念到天黑,之后进了支队成了双刀才好不容易收敛点,但即便如此,屠邵东也依然是所有分局里出了名的 c4 炸药,而蒋耀也实在没想到,在上班第一天就捨身炸碉堡的人竟是他自己。 不管怎么样,这回不能再搞砸了。 蒋耀想着,最后核对了一遍微信上的地址,径直便搭上了去白燕家的公交车。 四十分钟后,站在锦绣山庄的门口,蒋耀上网查了一下这里的房价,很快缓缓把手机放下了。 相比于略显破旧的长髮花园,白燕家住的别墅区在某种程度上也说明了这个小姑娘家的经济实力,而住在这样的地方,白燕大概率接受过很好的教育,应该会很清楚报假警的后果。 穿过修剪得当的绿化带,蒋耀很快走到三层别墅的门口,而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打开门,正是白燕的奶奶,宋梅。 「小燕打电话给自杀干预中心?」宋梅听完前因后果不由吃惊地睁大眼,「我家小燕平时一直挺乐观的,从哪儿知道的电话?」 蒋耀苦笑:「我就是觉得这个事儿有点蹊跷,所以才想来找白燕问一问,我能和她聊聊吗?」 他小心翼翼地斟酌着用词,不想让宋梅觉得他是来兴师问罪的,也好在白家一看就是大户人家,宋梅听闻他们的工作性质当即表示理解:「小燕还没起床,我上去叫她一下……这孩子平时也不怎么怕生,应该没问题。」 说完宋梅便上了楼,而等了二十分钟后,女人却是满脸歉意地回来了。 「抱歉啊警官。」宋梅头疼道,「小燕这孩子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我把她叫醒,和她说有个警察哥哥要来找她,结果这孩子突然就闹起脾气来了,怎么都不愿意下楼,还把我赶出了门。」 「她是不喜欢警察吗?」蒋耀一愣。 宋梅摇头:「她小时候不是这样的,看到警察还会问好呢,要不这样吧,警官你跟我上去,直接隔着门问问她,看看她愿不愿意说。」 她将蒋耀领上楼,白家很大,一看便是个富裕人家,而白燕的房间就在三楼的尽头,门上挂着一只小熊。 宋梅叩门:「小燕,警察哥哥没有恶意,就想找你问几个问题,这是他们的工作……你乖乖的,回答问题好不好?」 房间里没有任何回应,而蒋耀也实在没想到自己的初次调查会变成哄孩子,当即哭笑不得,软下声音:「小燕,我今天来就是有几个问题想问问你,你不要怕,我问完就会走的,好吗?」 等了一会儿,门里仍然没有回音,正在蒋耀感到头痛之际,突然间,一个小小软软的声音说道:「不要警察哥哥来。」 「小燕!」宋梅急了,「不要对警察哥哥没礼貌,好好说话!」 「不要警察哥哥来!不要警察哥哥来!」 这一次,白燕的声音更大了,像是在发脾气,而蒋耀心知自己今天恐怕是出师不利,无奈之下只能退到了楼梯口。 宋梅满脸无奈:「也不知道这孩子怎么回事,可能是之前生过病,在家养了太久,脾气就变得古怪起来了。」 「她可能是不够信任我。」蒋耀思忖片刻,却很快像是有了主意,「没关系,宋奶奶,你给我点时间,我再试一次,看看能不能打动她。」 之后,蒋耀又等了四十分钟,直到买的玩具还有零食送到,他提着满满一大包的东西再次回到了白燕的房间门口,而这一次,干脆直接坐下了。 「小燕,你奶奶说你喜欢吃虾条和薯片,哥哥给你买了四大包,还有你平时最喜欢的小熊骑士,你奶奶说你天天抱着,我也给你买了一个新的。」 等了一会儿,他隐约听到门里传来女孩儿垫着脚走路的声音,蒋耀拿着小熊叩了叩门:「你打开门来看一眼,看看小熊好不好看,好不好?」 拿出过去做户籍警的耐心,蒋耀循循善诱,等了足有三四分钟,终于,随着咔嚓一声,白燕的房门被拉开一条缝,一个梳着蘑菇头的小女孩儿怀里抱着一只毛绒熊,怯怯地露出小半张脸:「我奶奶呢?」 「你奶奶在这儿呢。」蒋耀吊着嗓子拿小熊舞了舞,好不容易才叫白燕露出笑容,而他见缝插针地继续问道,「小燕小燕,小熊想问你,之前为什么晚上会打电话呀?」 第12页 「打什么电话?」白燕眨眨眼。 「就是那天晚上,你打给自杀干预中心的电话呀。」 看着小女孩儿的眼睛,蒋耀本以为在提到那通电话后他会在里头看到一些慌张和无措,但他再也没想到,沉默了几秒后,白燕的眼底却突然冒出了一阵怒火。 小女孩儿嘟起嘴:「我没打电话!都是警察哥哥不好!才不要警察哥哥的东西!」 说罢,砰的一声,门再次重重在蒋耀面前合上,险些还砸到了他的鼻子。 「不要警察哥哥的东西!」 门里又传来一声白燕生气的大喊,而之后,无论蒋耀怎么叩门,小女孩儿都再也没有理过他。 「所以,就是这样了。」 晚上六点半,垂头丧气的蒋耀在烧烤摊上郁闷地喝了一大口豆奶,一张娃娃脸苦巴巴地皱成一团:「我哪里知道这小丫头片子会对警察这么牴触,后头她爸妈回来了,看我的眼神也奇奇怪怪,怎么都不肯收我买的东西……一会儿涛哥你得帮我分担一点虾条和薯片。」 韩涛瞄了一眼他身旁巨大的塑胶袋,最后从里头翻出一包烧烤味的薯片拆了,好笑道:「还成,没见面就抱着我哭算是长进了,就是这一大包得花了你十分之一的工资吧,我不占你便宜了,自己拿回家吃吧。」 「涛哥……」蒋耀越想越郁闷,一口气捋了三根签子上的牛肉,「你说我哪儿做的有问题?之前不是师父说的吗?小孩子提供的证词不可靠也用不上,但是从他们嘴里也能问到一些关键性的内容……要树立自己的亲和力和他们搭话。」 「我觉得你亲和力树立得挺好,这熊我一时都不知道是人小姑娘喜欢还是你喜欢。」 韩涛看着塑胶袋里的粉熊忍俊不禁。 虽说他从小就知道蒋耀是个热心肠,但自从进了支队,韩涛也确实是头一次听说刑警在调查过程里给证人买虾条和薯片。 「涛哥你能不能别开我玩笑了,我说真的。」蒋耀嘆了口气,「我觉得如果是师父在这儿,说不定就能从白燕嘴里问出真相了。」 「我看倒未必。」韩涛摇摇头,终于正色,「这事儿问题确实不在你身上,这小丫头对于警察的牴触很奇怪,师父一个白头髮怪去更要吓到她。」 「很奇怪?」蒋耀不解。 韩涛咔嚓嚼了一片薯片:「不奇怪吗?毕竟现在的教育可不像以前了,动不动就说你要是做了坏事就会被警察叔叔抓走……已经是警民一体的,群众工作做的比原来要好,分局外头的小学生看到咱们车还会敬礼,你说如果是寻常的小丫头,都九岁了,为什么会对警察牴触到这个地步?」 蒋耀恍然大悟:「这么说,好像在派出所也确实很久没碰到过这么害怕警察的小朋友了……」 「所以,不是你的问题。」 韩涛安抚一般地给他投餵了一片薯片:「要我说,只可能有两种情况,第一,双亲有犯罪史,家里的孩子就会害怕警察把父母抓走,从而对警察有牴触情绪,第二,过去曾经遭受过某种暴力侵害但是没能通过报警解决,小孩子的心理状态比较脆弱,这个事儿就会变成烙印,让他们之后都讨厌警察。」 「但是,白燕看上去家境很好,家人对警察也没什么排斥,所以第二种应该不太有可能。」蒋耀摸着下巴,「难道说,她家里有问题?」 韩涛吃掉最后一片薯片,见蒋耀一脸若有所思的表情,他心知这小子钻牛角尖的毛病又犯了,赶紧伸手捏了一把蒋耀的脸将他拉回来:「行了,他家里人有没有问题你在干预中心也查不着,我回头去分局内网上看看,如果有问题,我第一时间告诉你。」 就这样,不到九点半,两人吃完烧烤,韩涛将蒋耀送回去,在宿舍楼下他看着年轻人艰难提着一大包吃的走远,随即拿出手机,拨通了秦冬的手机。 「怎么?」 随着电话被接通,秦冬的声音听起来沙哑还略带不爽,通常意味着他刚睡醒。 作为为数不多知道秦冬有起床气的人之一,韩涛可不敢在这时候打哈哈,直接了当问道:「昨天那个被说是要自杀的陈晓,你去家里看了,真的什么都没看出来?」 「……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就问问,毕竟听小耀说,你去人家家里转了一大圈,就我对你的了解,这可不像是什么都没发现——我告诉你,这事儿现在小耀很上心,你轻易打发不了他,今天还去打电话来的丫头家里问了情况,那小丫头叫白燕,对警察很牴触,但我之前查了,她家里没有犯罪史,这里头一定有问题,肯定有我们没查出来的东西。」 「……」 听着电话那头陷入沉默,韩涛耐心地点上一根烟,而还没等他吸上第二口,秦冬毫无起伏的声线便在耳边响了起来。 「这事儿我们查了也没用。」 第6章 骑士 06 晚上八点,在第五次看向蒋耀的工位时,秦冬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让人很难察觉的头痛。 这小子,竟然真的还在查询儿童牴触警察的原因。 记忆中韩涛过去每次提起这个还在派出所的弟弟,对他的评价左右脱不开一个「倔」,而直到秦冬真正认识了蒋耀,这个认知才第一次变得鲜明起来。 要不是韩涛告诉他,秦冬也不会知道,原来蒋耀趁着一周唯一休息的那一天去查了来电人,而且居然还在对方的家里耗了足有四个小时之久。 虽然最后白燕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显然,蒋耀还没打算放弃。 麻烦。 看着目不转睛查资料的蒋耀,秦冬难得感到有些烦躁,耳边不禁又响起韩涛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就不告诉他吧,随你,不过我可提醒你啊,秦冬,你不告诉他他很快就会自己查出来,这小子跟我是一个师父,他可不傻,而且,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可是能跟嫌疑人在审讯室里唠六小时的人,就这样,你还指望他会知难而退?」 ……麻烦了。 秦冬微微皱起眉,他想了想,正准备要叫住蒋耀,结果就在这时,前排的谘询师张晓冉却忽然站起身对着他们这边打了个手势,捂着电话压低声音:「前天那个说妈妈要自杀的小姑娘,又打电话来了!」 「什么?」蒋耀闻言腾的一下抬起了头,「晓冉姐,你转给我!就说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好。」 张晓冉颔首,坐回去又交代了两句,很快便转线给了蒋耀。 「餵?」 听闻电话那头熟悉而稚嫩的声音,蒋耀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警察的身份,他抓着话筒犹豫了一下,很快竟是刻意捏起了嗓子,用仿佛女孩儿一样又轻又软的声音说道:「你好呀。」 「……你是?」 「刚刚的姐姐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换我,我姓……江,叫江姐姐就好。」 换做一般人,这样吊着嗓子同人说话难免会显得怪异,但偏偏蒋耀的声音本就轻快柔和,如今稍加伪装,听起来竟像是个中性的女声。 「小妹妹,你前天打电话让我们去找妈妈,我们去找了,但是她没事呀。」 「妈妈没事吗?没事就最好了,我打电话来就是… 第13页 晚上八点,在第五次看向蒋耀的工位时,秦冬波澜不惊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丝让人很难察觉的头痛。 这小子,竟然真的还在查询儿童牴触警察的原因。 记忆中韩涛过去每次提起这个还在派出所的弟弟,对他的评价左右脱不开一个「倔」,而直到秦冬真正认识了蒋耀,这个认知才第一次变得鲜明起来。 要不是韩涛告诉他,秦冬也不会知道,原来蒋耀趁着一周唯一休息的那一天去查了来电人,而且居然还在对方的家里耗了足有四个小时之久。 虽然最后白燕什么都没有告诉他,但显然,蒋耀还没打算放弃。 麻烦。 看着目不转睛查资料的蒋耀,秦冬难得感到有些烦躁,耳边不禁又响起韩涛幸灾乐祸的声音。 「你就不告诉他吧,随你,不过我可提醒你啊,秦冬,你不告诉他他很快就会自己查出来,这小子跟我是一个师父,他可不傻,而且,他最不缺的就是耐心——你是不知道,他以前可是能跟嫌疑人在审讯室里唠六小时的人,就这样,你还指望他会知难而退?」 ……麻烦了。 秦冬微微皱起眉,他想了想,正准备要叫住蒋耀,结果就在这时,前排的谘询师张晓冉却忽然站起身对着他们这边打了个手势,捂着电话压低声音:「前天那个说妈妈要自杀的小姑娘,又打电话来了!」 「什么?」蒋耀闻言腾的一下抬起了头,「晓冉姐,你转给我!就说你现在不方便接电话!」 「好。」 张晓冉颔首,坐回去又交代了两句,很快便转线给了蒋耀。 「餵?」 听闻电话那头熟悉而稚嫩的声音,蒋耀知道自己不能暴露警察的身份,他抓着话筒犹豫了一下,很快竟是刻意捏起了嗓子,用仿佛女孩儿一样又轻又软的声音说道:「你好呀。」 「……你是?」 「刚刚的姐姐不方便接电话,所以换我,我姓……江,叫江姐姐就好。」 换做一般人,这样吊着嗓子同人说话难免会显得怪异,但偏偏蒋耀的声音本就轻快柔和,如今稍加伪装,听起来竟像是个中性的女声。 「小妹妹,你前天打电话让我们去找妈妈,我们去找了,但是她没事呀。」 「妈妈没事吗?没事就最好了,我打电话来就是想问这件事。」 「妈妈有没有事,为什么小妹妹你会不知道呢?你没陪着妈妈一起吗?」 「我……我没和妈妈住在一起,妈妈就住在我之前说的那个地方。」 「那你是怎么知道妈妈有自杀念头的呢?」 「我……就是知道,因为没有别人可以守护妈妈了,警察也没办法保护她,所以只能我来。」 警察也没办法? 蒋耀微微一愣,这下终于有点知道为什么白燕会牴触自己,但问题是,她压根就不是陈晓的女儿,又为什么会得出这样的结论。 他又试探着问:「警察没办法守护妈妈,为什么你要打电话给我们呢?」 女孩儿犹疑了一下:「因为只有我打这个电话才能帮助妈妈。」 「你之前打过这个电话吗?」 「……很久以前打过。」 「那你有给警察叔叔打过电话吗?」 「打给他们也没有用,因为他们帮不了妈妈。」 「他们以前试图帮过妈妈吗?」 「……他们,他们就是帮不了妈妈。」 之后的将近半个小时里,蒋耀试了许多种方法,想要从白燕口中知道「妈妈」到底为什么要自杀,但是,无论他怎么问,白燕也只会回答他一句话。 「妈妈心情不好,会做傻事。」 为了得到更多的线索,蒋耀费力维繫着假音和女孩儿聊了许多,然而,很快他就发现,白燕对陈晓的了解不多,不但如此,她还会刻意迴避回答和陈晓有关的问题,似乎是不想让他们看出她和陈晓的真实关系。 为什么会这样? 陈晓那天说她不认识其他叫她「妈妈」的女孩儿,难道这个关系是白燕单方面认定的? 蒋耀越聊疑问越多,就在他还想要试探更多的时候,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女孩儿有些慌张的声音:「我要挂了。」 说完,和成年人声音一起响起的是一声清楚的「咔哒」,蒋耀怔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那肯定是白燕真正的家人发现了她在打电话。 因为白天的那次登门,他暴露了白燕偷偷打电话的事,而这一次过后,恐怕这丫头很久都不会打电话来了。 想到这儿,满心挫败的蒋耀一头扎倒在桌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 「装成女生聊了半小时还是没问出来,感觉跟师父学的预审技巧都还给他老人家了——」 在一旁围观了将近半个小时的秦冬:「……」 韩涛说的没错,这小子比他想的要倔多了。 犹豫了一下,秦冬最终还是伸手去拍了拍蒋耀的肩膀:「你跟我出来。」 通常来说,干预中心最忙碌的时间是晚上九点到凌晨两点,根据徐长青的研究,这段时间也是最容易发生自杀的时间段,尤其是凌晨十二点过后,自杀风险甚至会飙升到白天的数十倍。 如今的时间已经过了八点半了。 蒋耀在出门的时候特意看了一眼表:「冬哥你是要抽菸吗?我们得抓紧点,马上等到九点就开始忙了。」 第14页 秦冬没说话,只是领着他到了三楼靠近楼梯口的地方,从口袋里摸出一包小苏递给他一根:「韩涛说你抽菸是他教会的……他只抽小苏。」 「以前师父也只抽双喜。」 蒋耀熟稔地给烟上了火,他没有告诉秦冬,自己其实没有抽菸的习惯,过去抽也仅仅是因为郝雪峰有「不用打火机,必须要旁人点菸传火」的怪癖。 两人各自唿出一口白烟,昏暗的走廊上两点火光明灭,蒋耀想来想去,都觉得以秦冬的性格不像是会单纯喊他出来抽菸,忍不住问:「冬哥,你是不是有事和我说?」 秦冬靠在楼梯口的墙边,闻言淡淡看他一眼,却是反问了他一个问题:「你觉得这个女孩儿背后可能有什么问题?韩涛和我说了,你去查了打电话来的女孩儿。」 卧槽涛哥啊,你这他妈不是害我吗!我和秦冬怎么说也还是搭档啊! 蒋耀心中一阵叫苦,但对上秦冬那双被火光映衬得锐利的眼睛,他也不敢不说实话。 「冬哥,我是觉得这事儿很怪异,这个打电话来的小丫头叫白燕,她应该是和陈晓存在某些隐秘的关系的,但是她不希望别人知道,而且还很牴触警察,我总觉得这背后可能还有别的案子——就比如说,白燕确实是经歷过一些刑事案件的,但是……案件却不是发生在她家里,而是发生在陈晓那边。」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背后可能是我们帮不上忙的案子?」 突然间,秦冬冷不丁地抛出了一个问题,他吐出最后一口烟,然后竟是撩起袖子,将菸头戳在了自己胳膊上一处圆圆的伤疤上。 嘶—— 听见皮肉被烫髮出的轻微刺啦声,蒋耀头皮骤然一麻,下意识要阻止,然而还不等他上前,秦冬维繫着那张平静的脸,忽然淡淡说道:「陈晓的家里确实有问题。」 「……有问题?」 蒋耀的动作再次僵住。 「看陈晓的肚子,至少有七个月到八个月,按道理在这个阶段应该要很注意了,但是,家里不但有烟味还有酒味,不光如此,整个家里只有卧室被陈晓收拾的很干净,客厅和饭厅都是一团乱,这说明家里的另一个人压根就没有在帮忙家务,甚至,还在加重陈晓的负担。」 秦冬的语气很平淡,就像是在对着一份现场的勘验报告念书。 他将熄灭的菸头随手丢进垃圾桶,连看都没看一眼自己还在流血的伤疤,放下了袖子。 「我在卧室和饭厅的墙上都看到了疑似血迹的痕迹,区域不大,更像是蹭上去的,但是位置太低,人站着无法碰到,大概率是人倒在地上的时候用手无意间蹭上去的,而这样的情况还发生过不止一次。」 蒋耀好歹也是在派出所当了几年警察的人了,不至于会连这样的话都听不明白:「你是说……」 秦冬不避开他的视线:「也因为这个发现,我看了家里的桌椅,饭厅的四张椅子里有两张成色很新,和桌子不配套,是之后换的,而我看了另外两张,椅子脚都存在损坏的情况,并不像是自然磨损,更像是折断的。」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那当时陈晓她……」 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秦冬轻轻摇头:「我进去看的时候,洗碗池里放着洗了一半的碗,水还在滴,她的丈夫并不像是会做家务的人,这说明在我们按门铃的时候她应该在厨房里,而之所以要丢下洗了一半的碗回到卧室,那是因为她要去换衣服。孕妇怕热,家里的空调开的 27 度,丈夫穿着短袖,而陈晓的额头上都是汗,但是却有意换了一件长袖的长款睡裙,还特意加了高领的毛背心,这只有一种可能。」 「你是说,她是在遮……」 蒋耀背后瞬间汗毛倒竖,连眼睛都瞪大了。 闻言,秦冬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只是继续说下去:「还有最后一点,我估计你也注意到了,家里的电视机声音开的太大,按理说,家中有孕妇,很大的电视声会让她得不到休息,但是同时,我想应该也可以掩盖一些别的声音。」 到了最后,看着面前已经说不出话的年轻人,秦冬声音依旧平静如常。 「我上头说的这些都并不是陈晓希望我们看到的,电话不是她打的,衣服是她自己换的,而在我问到那些问题的时候,我并没有提及她的丈夫,但是陈晓却主动说起老公对她很好,这是一种习惯,她在主动为丈夫做遮掩,很明显,她并不愿离开这个家,也不愿离开她的丈夫。」 秦冬淡淡道:「我想你猜的应该没错,白燕是认识陈晓的,即使是个孩子她也知道,过去警察没有办法帮助陈晓,因为除非情节非常严重,家暴在大多数情况下都是自诉案,也就是说,如果受害者本身不愿意追究,那么警察也无法帮上她的忙,就算现在去忙活也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调解不好,中途万一女方的孩子出了什么问题,她大概率还会怪你。」 顿了顿,秦冬抬起那双结着一层薄薄寒霜的眼睛,直视着蒋耀。 「如果是这样的案子,蒋耀,你还觉得刨根问底能帮上她吗?」 第7章 骑士 07 凌晨两点半,韩涛从冰箱里翻出两听冰啤酒,回到沙发,发现蒋耀紧紧裹着他的毯子,脸还气得像是包子一样。 韩涛把冰啤酒递过去,无奈道:「别气了,我早跟你说了,秦冬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他就是这个脾气。」 「这已经不是不好打交道的事儿了吧!」 蒋耀恶狠狠抠开易拉罐,闷了一大口: 「他还算是个警察吗?他明明知道陈晓被家暴,结果连试都没试就觉得陈晓不愿意起诉然后就当没看见,涛哥,就这样他也配和你一起叫小双刀?」 可以说在成年之后,已经有很久蒋耀没这么生气过了。 几个小时前他甚至没控制住自己,指着秦冬的鼻子骂他良心被狗吃了,而秦冬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想救她可以自己去试试」,然后便直接回去接电话了。 「能把你都气成这样,秦冬可真不愧是秦冬。」韩涛看他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嘆了口气,也跟着抠开罐子,「你是不是觉得他挺世故的?」 「岂止!」蒋耀一口气喝完半罐百威,火气还是半点没消,「亏我一开始还挺崇拜他的,现在想简直瞎了眼。」 闻言,韩涛靠上沙发背沉默了一会,却是突然指着一旁的电视机柜说道:「看到那个没有?」 蒋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电视柜上摆着几张照片,其中有韩涛从警校毕业时和母亲的合照,还有在武定派出所时和郝雪峰还有自己的合照,最后一张,则是韩涛和秦冬站在屠邵东的两旁,屠邵东伸出胳膊搂着两人,似乎是出什么任务结束,就连秦冬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韩涛笑道:「那个是18年,我刚进支队的第二年,和屠队还有秦冬一起破了长兴一个涉枪团伙的抢劫案,当时整整半个月,我每天撑死了只能睡三个小时,大多数还都是在车里盯梢的时候补觉,最后就拍照片这天,我们去吃了个烧烤,然后我就坐在座位上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个红柳羊肉串。」 蒋耀听到最后也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就是这个案子之后你和秦冬才开始被叫做小双刀的——他确实很厉害,今天他说的那些我在陈晓家里一点都没发现,就是我没想到,他看到那么多,居然还会… 第15页 凌晨两点半,韩涛从冰箱里翻出两听冰啤酒,回到沙发,发现蒋耀紧紧裹着他的毯子,脸还气得像是包子一样。 韩涛把冰啤酒递过去,无奈道:「别气了,我早跟你说了,秦冬不是那么好打交道的……他就是这个脾气。」 「这已经不是不好打交道的事儿了吧!」 蒋耀恶狠狠抠开易拉罐,闷了一大口: 「他还算是个警察吗?他明明知道陈晓被家暴,结果连试都没试就觉得陈晓不愿意起诉然后就当没看见,涛哥,就这样他也配和你一起叫小双刀?」 可以说在成年之后,已经有很久蒋耀没这么生气过了。 几个小时前他甚至没控制住自己,指着秦冬的鼻子骂他良心被狗吃了,而秦冬对此也没什么反应,只是淡淡说了一句「你想救她可以自己去试试」,然后便直接回去接电话了。 「能把你都气成这样,秦冬可真不愧是秦冬。」韩涛看他气得七窍生烟不由嘆了口气,也跟着抠开罐子,「你是不是觉得他挺世故的?」 「岂止!」蒋耀一口气喝完半罐百威,火气还是半点没消,「亏我一开始还挺崇拜他的,现在想简直瞎了眼。」 闻言,韩涛靠上沙发背沉默了一会,却是突然指着一旁的电视机柜说道:「看到那个没有?」 蒋耀顺着他的手指望去,只见电视柜上摆着几张照片,其中有韩涛从警校毕业时和母亲的合照,还有在武定派出所时和郝雪峰还有自己的合照,最后一张,则是韩涛和秦冬站在屠邵东的两旁,屠邵东伸出胳膊搂着两人,似乎是出什么任务结束,就连秦冬脸上也带着淡淡的笑意。 韩涛笑道:「那个是 18 年,我刚进支队的第二年,和屠队还有秦冬一起破了长兴一个涉枪团伙的抢劫案,当时整整半个月,我每天撑死了只能睡三个小时,大多数还都是在车里盯梢的时候补觉,最后就拍照片这天,我们去吃了个烧烤,然后我就坐在座位上睡着了,手上还拿着个红柳羊肉串。」 蒋耀听到最后也忍不住笑了:「我知道,就是这个案子之后你和秦冬才开始被叫做小双刀的——他确实很厉害,今天他说的那些我在陈晓家里一点都没发现,就是我没想到,他看到那么多,居然还会想着装作没看到……」 「别急,故事还没讲完呢。」韩涛抬手抿了口酒,「如果说那个时候我每天最多睡三个小时,那么秦冬,在我的印象里他就没有睡过觉。」 他用下巴点点照片:「你看那张照片上他的脸色是不是很难看,就在破这个案子的前几天,秦冬直接在专案组昏倒了,送去医务室,说是疲劳过度,再加上之前抓人的时候他还受了伤,一直没完全养好,结果这人一声不吭,顶着烧在专案组连轴转了大半个月,最后是硬生生挨到昏倒了才被发现,后头被屠队骂的狗血淋头,强行在医务室里躺了一天——但也就一天,烧一退人就回来了,最后抓捕的时候还是穿了防弹衣上一线的。」 想到秦冬那张波澜不惊的脸,蒋耀张了张口,发现自己很难做出什么评论: 「他……原来这么拼的吗?」 韩涛笑笑:「秦冬和咱们都不一样,他父母都是警察,家里还有一个妹妹,母亲在他十几岁的时候牺牲了,给了二等功,而父亲也是因为癌症才退下来的,之前是痕检,据说他现在的眼力,有大半都是从小从他父亲那里学来的。」 他嘆了口气:「小耀,你想像一下,从小在这样一个家里长大,在咱们还在玩泥巴的时候,他父亲已经在教他背指纹特徵了,这样的日子,你觉得你能坚持几天?」 蒋耀再一次说不出话。 「我和秦冬认识五年,在支队的时候,我从来没看到过他在任何案子里打过退堂鼓,因为这是他家里对他的要求,秦冬从小到大都一门心思想要完成他父母对他的期望,一直是出了名的拼命三郎,而如果说,现在的他发生了一些变化……」 韩涛顿了顿,忽然仰头一口气喝完了易拉罐里的啤酒,神色变得有些阴沉:「一年多以前,支队因为一起连环强姦案忙活了一周,那几天秦冬几乎是住在支队的,然后在某天早上,他突然就接到了医院的电话,说他妹妹秦夏,在北雁湖割腕自杀了。」 「什么!」 蒋耀手里的酒险些没洒出来,震惊地扭头看着韩涛。 韩涛苦笑:「这事儿谁都没想到,秦夏我还见过很多次,以前秦冬在支队加班,秦夏还来给我们送过饺子……后头尸检的时候,说小夏在割腕之前吃了一大瓶安眠药,她身上还有平时自己用菸头戳出来的伤疤,家里找到了重度抑郁症的诊断还有很多抗抑郁的药,也是直到那时候,秦冬才知道,在他一门心思忙工作的时候,自己的亲生妹妹已经过的生不如死了。」 「这么说,难怪他会往身上……」 蒋耀这时陡然回想起不久前,秦冬在他面前面不改色地往身上烫烟,事后回想起来,那就像是一种下意识的反应,或许在那之前他就已经那么做过很多次了。 韩涛掏出小苏点上一根,无奈地摇头:「你也见过吧?我发现的时候,那个伤疤已经很深了,他几乎养成了习惯,只要抽菸就会往身上按……这件事给他带来的影响很大,我想应该也就是从那个时候开始,他不愿意在无意义的案子上浪费时间,因为对他来说,在父亲去世之后,小夏就是他在世上唯一的亲人,结果就因为他把全部的时间都给了工作,导致在小夏最痛苦的时候,他对妹妹的心理状态一无所知……」 第16页 随着韩涛的话语落下,出租屋里终于只剩下一片死寂。 看着不远处照片上微笑的秦冬,蒋耀只觉得自己像是一只突然被戳破了的气球,来时满腔的愤懑此时漏了一地。 他没想到事情的真相会是这样。 韩涛拍拍他,苦笑道:「所以,我也不是为秦冬说话,只是想让你知道他现在不在状态,之后我也会想办法劝他,但是小耀,你可别放弃他,就跟当时你没放弃我一样。」 说完,韩涛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瞄了一眼一旁已经指向三点多的时钟,嘆气道:「今晚我可真没力气送你回去了,在沙发上凑合一晚吧……这事儿之后要查什么我会帮你,至于秦冬,你想获得他的认可,就试着先把这案子破了再说。」 翌日,蒋耀清醒的时候韩涛已经走了好几个小时了。 桌上放着冷了的煎饼还有豆浆,而韩涛在一个小时前还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他白燕的双亲没有犯罪史,家里是经商的,看样子唯一的可能性就是,她对警察的不信任,是从陈晓那边来的。 蒋耀咬了一大口煎饼,余光又瞄见韩涛电视机柜上的那张照片。 昨晚经由韩涛一说,如今再看时他才觉得,照片里秦冬的脸色确实很差,惨白得像是一张白纸,但即使如此,破案之后的欣喜也仍然不受控地从他的眼角眉梢满溢出来。 这确实和他在干预中心见到的不像是一个人。 秦冬觉得这是个无意义的案子,而他现在要做的,就是证明给秦冬看,他们要做的事不会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深深吸了口气,蒋耀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次他也要帮助到陈晓,而他手上翻出唐锋的微信,给对方发去了请假的消息。 之后,蒋耀在韩涛家呆到了傍晚,期间又得到了韩涛方面的消息,经查陈晓的丈夫汤永平之前没有过案底,甚至连行政拘留都没有,而这也确实从侧面证实了秦冬的推测。 陈晓虽然被汤永平家暴,但她从没有好好报过警,这也导致查询不到任何结果。 六点出头,蒋耀算好了时间,再次出发去了长发花园。 他已经仔细想过秦冬的分析,显然在他们之前上门的时候,虽然陈晓怀有身孕,但是汤永平对她的暴力并没有停止,导致她还需要穿长袖来遮掩伤疤,而这是一种相当危险的预兆。 万一之后真的发生了什么连累陈晓肚子里的孩子,这会是谁都不愿看到的结果。 所以这一次,他一定要抓一个现行。 蒋耀回到了 6 栋,但是却并没有直接敲响陈晓家的家门,而是又多上了一层,在八楼的位置守株待兔。 接近七点半,楼道里的住户大多都已经回家了,随着楼下的音控灯亮了又灭,一股菜香渐渐瀰漫开。 蒋耀坐在楼梯上啃了一个肉松面包,他刚回完韩涛的微信,忽然间,702 的防盗门里传来一阵清晰的新闻播报——就像是有人勐地将电视声音调大,以至于主持人说的每一个字在门外都能听得清清楚楚。 来了! 蒋耀噌的一下站起身,他快速走到 702 的门口,侧耳去听,果然,就在巨大的新闻播报声里,一个男人满是怒气的声音清晰可闻:「你热就他妈少穿两件衣服,我上班一天回来还得在自己家里冻着?」 说完,又是一声碗碟落地的脆响,陈晓的哭声断断续续地夹在新闻声当中:「我少穿衣服……你别生气,别推我,我肚子难受。」 畜生。 一听陈晓在哭,蒋耀的火气噌噌直冒,二话不讲便按响了门铃。 和上一次一样,他在门口等了快有两分钟才有人来开门,而汤永平带着一身酒气,看到他不禁奇道:「你不是前两天来的那个……」 「我是警察。」 蒋耀对他亮了证件,随即强行从汤永平身边挤了过去,径直走到紧闭着的卧室门口叩了两下:「陈女士,我知道你刚刚可能遭遇到了某种暴力行为,我都听见了,你不用藏,直接出来吧。」 「你他妈胡说什么?」一旁的汤永平脸色一僵,当即大怒,「你他妈哪只眼睛看到我打她了?」 「我没说你打她,你现在是在此地无银三百两。」冷冷看他一眼,蒋耀继续叩门,而这一次在他的催促下,陈晓终于慢吞吞把门打开了。 女人披散着头髮,眼眶通红,像是害怕孩子受惊,手还紧紧捂在肚子上。 「我……」 看到蒋耀,陈晓的眼泪唰的便流下来,然而她还没说话,一旁的汤永平却像是不耐烦至极,突然发出一声醉醺醺的怒吼:「那你告诉他,我他妈打你没有?」 就犹如一声惊雷,汤永平暴怒的声音噼中了原本还在默默流泪的陈晓。 而就在一瞬间,蒋耀清楚地看见,女人原本还在颤抖着的嘴唇一下便僵住了。 第8章 骑士 08 「老梁你说什么?」 接到电话的时候,屠邵东正在嗦一碗韩涛给他带的酸菜米线,结果还不等他把第二口咽下去,电话那头说的事儿就让他手里的肉片径直掉回了碗里。 虽说做他们这一行,在职业生涯里多少会被人投诉那么几回,但是要说刚入职两周就连着被投诉两次,还回回传到局长办公室,这样的新人屠邵东上一回见,还是十几年前的自己。 「邵东,你和唐锋一起拍板弄的这个刑事联络员,做事要有点分寸,毕竟是兴新部门,别搞的成天被投诉……现在声音就传到我这儿来还算好,到时候到了市局,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在北阳的一众分局领导里,梁海的脾气算是数一数二好的,就连屠邵东这颗远近闻名的炸弹到了梁海那儿都能自动变成哑弹,而此时他听出老领导语气中的敲打,忙不迭和人道了通歉,这边电话一放,屠邵东的怒吼几乎立刻就响彻了支队走廊。 「韩涛!」 一分钟后,办公室的沈清池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她干笑:「屠队,今天没案子,刚涛哥出门给咱们买奶茶去了。」 「买他妈什么奶茶!自己带来的人在外头闯祸闯得都他妈来不及给他擦屁股!」 屠邵东火冒三丈,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兔崽子连着两周都让他接老梁的电话,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让沈清池出去:「等他回来叫他赶紧过来!小兔崽子在支队惹祸就算了,去了干预中心还他妈能惹出事儿来!」 「明白!」 一看屠邵东头上火气堆得两米高,沈清池哪里还敢在他跟前晃悠,关了门就走,而屠邵东又吃了两口,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兀自骂了一句,掏出手机打了唐锋的电话。 「老狐狸,你他妈怎么管的人?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通话接通,屠邵东噼头盖脸便骂:「你自己在区里开了多少会跑了多少趟市局才把这个名额申下来,结果现在蒋耀刚在你们那边上班第一周就被人投诉,说是他私闯民宅还非诬陷人家暴,就这事儿你不管管?」 他一顿火力输出,结果却像是打在棉花上,等了半天才听见唐锋不冷不热的声音:「骂完了?」 屠邵东烦躁道:「你平… 第17页 「老梁你说什么?」 接到电话的时候,屠邵东正在嗦一碗韩涛给他带的酸菜米线,结果还不等他把第二口咽下去,电话那头说的事儿就让他手里的肉片径直掉回了碗里。 虽说做他们这一行,在职业生涯里多少会被人投诉那么几回,但是要说刚入职两周就连着被投诉两次,还回回传到局长办公室,这样的新人屠邵东上一回见,还是十几年前的自己。 「邵东,你和唐锋一起拍板弄的这个刑事联络员,做事要有点分寸,毕竟是兴新部门,别搞的成天被投诉……现在声音就传到我这儿来还算好,到时候到了市局,那事情可就不好办了。」 在北阳的一众分局领导里,梁海的脾气算是数一数二好的,就连屠邵东这颗远近闻名的炸弹到了梁海那儿都能自动变成哑弹,而此时他听出老领导语气中的敲打,忙不迭和人道了通歉,这边电话一放,屠邵东的怒吼几乎立刻就响彻了支队走廊。 「韩涛!」 一分钟后,办公室的沈清池小心翼翼地推开了队长办公室的门,她干笑:「屠队,今天没案子,刚涛哥出门给咱们买奶茶去了。」 「买他妈什么奶茶!自己带来的人在外头闯祸闯得都他妈来不及给他擦屁股!」 屠邵东火冒三丈,想到这个貌不惊人的小兔崽子连着两周都让他接老梁的电话,他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挥手让沈清池出去:「等他回来叫他赶紧过来!小兔崽子在支队惹祸就算了,去了干预中心还他妈能惹出事儿来!」 「明白!」 一看屠邵东头上火气堆得两米高,沈清池哪里还敢在他跟前晃悠,关了门就走,而屠邵东又吃了两口,到底还是咽不下这口气,兀自骂了一句,掏出手机打了唐锋的电话。 「老狐狸,你他妈怎么管的人?电话都打到我这儿来了!」 通话接通,屠邵东噼头盖脸便骂:「你自己在区里开了多少会跑了多少趟市局才把这个名额申下来,结果现在蒋耀刚在你们那边上班第一周就被人投诉,说是他私闯民宅还非诬陷人家暴,就这事儿你不管管?」 他一顿火力输出,结果却像是打在棉花上,等了半天才听见唐锋不冷不热的声音:「骂完了?」 屠邵东烦躁道:「你平时不挺精的吗?要知道弄出这俩位置多少人盯着,你……」 「他现在在我这儿上班,我是他上司,我放他查的,你急什么?」 这回不等屠邵东说完,唐锋已经不耐烦地打断他:「不要因为接了梁局一个电话就来我这儿兴师问罪,你给我送了把断刀来治病的事儿我还没跟你计较,他在查的案子我心里有数,这小子现在在做的事就是成立这个位置的初衷,所以麻烦你,咸吃萝蔔淡操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你需要的就是相信你交给我的联络员——相信他会给你惊喜。」 说完,唐锋也不给屠邵东继续输出的机会,竟然把电话就这么直接挂了。 屠邵东:「……」 要说整个长兴区,能让他这么吃瘪的除了领导也就只有唐锋一个——屠邵东给噎的一口气上不去下不来,咬了咬牙,又给郝雪峰去了电话。 「老屠?」这么多年,郝雪峰笑呵呵的声音一点都没变,「哟,这怎么了,突然打电话给我,不会是喜事儿吧?我终于要有弟妹了?」 「喜个屁事儿。」屠邵东没好气地捏着鼻樑,「老郝,我就问你,之前韩涛推来的那个蒋耀是你带的吧?」 「对啊,韩涛这个师弟怎么样?他可是咱们所里有名的小喇叭。」 屠邵东冷哼:「两星期给人投诉两次,梁局连着给我打俩电话,他妈可真行。老郝,我问你,这小子从前在你那儿就这样?报导头一天自己瞎掺和抓捕差点被淹死,现在我把他送老狐狸那儿去,结果做个自杀干预又硬闯人家家说人家暴——好歹也是在你那儿练过的,做事儿不至于这么没纪律性吧?」 「纪律性?」 郝雪峰听见这三个字,当即大笑出声:「我没听错吧,有生之年我还能听见老屠你跟我强调纪律性吶?你以前手黑起来连揍仨人不也连吃三回投诉吗?怎么,现在年纪上去了,肚子上有肉脸上有褶子了,年轻那会儿的英雄事迹就都不认帐啦?」 「……那他妈能是一回事吗?」 屠邵东嘆了口气,莫名的,给郝雪峰这么一打岔,他连火气都被浇灭了大半。 可以说从年轻那会儿就是这样,如果他是炮仗,那么唐锋就是汽油罐儿,而郝雪峰则是负责灭火的高压水枪。 屠邵东说不过老搭档,无奈地又拿起筷子来唿噜了两口,米线已经有点凉了。 他嘴里含煳不清地抱怨:「老郝,不是我非和你这个徒弟过不去,就是老狐狸这个联络员的事儿耗了足有三个月才谈下来,你他妈是不知道顶着多大压力……」 郝雪峰笑了笑:「我知道,不过蒋耀这小子就是这样的,认定的路不会回头,我看家暴这事儿多半也不会是空穴来风,与其打电话来跟我吐苦水,还不如叫秦冬和韩涛好好带带他,这小子可是个好苗子。老屠,你自个儿想想,家暴这事儿多少警察都不爱碰,这年头还能做到刨根问底,一门心思向前沖的新一代又还剩下多少。」 他顿了顿:「换了你,老屠,你觉得你还能做到吗?」 第18页 秦冬找到蒋耀的时候,他正拿着一包薯片坐在脑科医院楼下的长椅上发呆。 毫不意外,年轻人的娃娃脸上愁云惨澹,明晃晃就写着一个惨字。 秦冬走过去在人身边坐下,又从口袋里掏出之前那包小苏:「想抽根烟吗?」 蒋耀闻言苦巴巴地看他一眼,摇了摇头,声音也可怜兮兮:「我不抽,你也别抽,我现在不想看到有人往身上烫菸头。」 秦冬:「……」 他把小苏收回去:「刚刚韩涛和屠队都给我打电话了。」 「我知道。」蒋耀闻言头垂得更低,「你说的没错,她真的不愿意报警,说是为了孩子——但是我都不知道这么下去,她的孩子还能不能顺利地生下来。」 秦冬无言地看着年轻人将手里的薯片袋子捏出一堆褶子,不知道为什么,他在这时突然想起了自己刚进支队的那一年,父亲已经病入膏肓,被化疗折磨成了一副皮包骨,然而即使这样,每次自己去看他,父亲嘴里反反覆覆只问那几个问题。 「破了什么案子?」 「抓到什么人?」 「记功了吗?」 如今,父亲已经去世几年了,而当秦冬看到垂头丧气的蒋耀,内心却还是浮现出了当时自己坐在病床边坐立不安的模样。 沉默了一会儿,秦冬忽然说:「陈晓那边现已经可以确定存在家暴行为,暂时无法劝说她追究的话,或许可以试试看从另外一边下功夫。」 蒋耀原本满脑子都是自己辜负了唐主任的信任,突然听秦冬来了这么一句,不由抬起头愣愣看着他:「……什么?」 秦冬道:「不是到现在都没查清楚,为什么陈晓不认识白燕,但白燕认识陈晓吗?她既然叫陈晓妈妈,里头就一定有隐情,从另一边开始查,说不好这件事会有转机。」 直到这时,蒋耀才意识到秦冬竟是在帮他梳理案情,他犹疑道:「这个之前我已经想过了,汤玲是因为癌症去世的,而白燕的奶奶也说白燕之前生过病,我就在想会不会是……」 「所以说交叉点在医院。」 秦冬点点头,直接站起身:「我马上去跟唐主任请假,我们去一趟白燕家。」 「啊?冬哥你怎么……」 「屠队打电话来是想让我看着你一点,但是我想,他的意思应该不是不让你继续查这个案子。」 秦冬说着,竟罕见地揉了揉眉心,露出有些头痛的神情:「唐主任说,联络员有一个请假,另一个的工作量就会翻倍,在做这样的工作安排时,估计唐主任也没指望着你不在我一个人可以接 40 个电话,所以……还是做点符合他们期待的事吧。」 一个小时后,再次回到别墅区时,蒋耀手里又拿上了不久前买的粉熊。 有过上一次的经验,他在车上再三和秦冬强调,绝对不能在白燕面前提起警察,而秦冬从头至尾都只有一个「嗯」字,也不知道到底听进去多少。 两人回到别墅前,开门的依旧是白燕的奶奶宋梅。 看到折返回来的蒋耀,老人脸上满是无奈:「哎呀警官,你怎么又跑一趟,我已经说了,小燕是真的不愿意……」 这一次,不等蒋耀开口,秦冬忽然说道:「我是自杀干预中心的谘询师秦冬,之所以回来是因为这两天经过干预中心的内部讨论,我们认为您的孙女打电话来可能是因为她有某种隐藏的悲观情绪,如果不妥善解决,未来可能会酿出大事。」 要说秦冬这人,外貌文弱,语气沉静,乍一开口几乎不会让人联想到是警察,而宋梅怔然了两秒,神情很快恐慌起来:「就是说……是小燕自己产生心理问题了?」 「是这样。」秦冬点点头,一本正经,「她不知道该如何表述,所以才会说成是别人,甚至是妈妈,这种自我逃避是很危险的兆头,我想,您的孙女之前应该也遭受过一些挫折吧?」 「这么说的话……她之前得了骨样骨瘤,虽然是良性的已经摘除了,但是毕竟在医院里住了很久,我们也都挺担心……」 宋梅关心则乱,这下再也顾不上推脱,径直把他们领到了白燕的房间门口。 她叩了叩门,小心翼翼道:「小燕,是……自杀干预中心的哥哥来看你了,你之前打电话过去的,还记得吗?」 房间里没有声音,而宋梅再要开口的时候被秦冬拦住,他说道:「小燕,打自杀干预中心的电话确实可以救妈妈,但是需要你告诉我们更多信息,否则即使是我们也没办法帮你妈妈。」 等了一会儿,房间里传来女孩稚嫩谨慎的声音:「这一次不是警察哥哥吗?」 「警察哥哥帮不上妈妈的忙,所以这次他只是开车送我,之后会由我来帮助妈妈。」 见小女孩儿有所回应,秦冬也跟着软下声音:「汤玲已经不在了,现在能救妈妈的人就只有你,小燕,为了你的朋友汤玲,打开门和哥哥聊一聊,好吗?」 第9章 骑士 09 秦冬轻轻阖上门。 用需要一对一进行心理辅导的理由劝退了宋梅后,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他,蒋耀,还有睁着一双大大眼睛望着他们的白燕。 小女孩今年才只有九岁,怀中抱着一只毛绒熊——秦冬看得出来,她的身体还在恢復期,在这个装了地暖的家里,白燕穿得有些厚了,而即使套着厚重的毛衣,她的脸颊也依旧是雪白的。 小夏,那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吧。 恍惚间秦冬忽然想到。 在那些他被留在家里背书的傍晚,窗外那些踢球的男孩儿影子拉的很长,而小夏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他身旁,睁着熘圆乌黑的眼睛,陪他一起去看那些乏味的书籍。 秦冬知道,她其实根本就看不懂,只是为了陪她的哥哥,所以才留在那里。 想起妹妹的脸,秦冬胳膊上的伤疤突兀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叫这疼痛拉地回了神,走到白燕身前蹲下,柔声道:「小燕,哥哥已经知道汤玲的事情了,现在能告诉我们,你和汤玲是怎么认识的吗?」 正值下午阳光最热烈的时刻,秦冬半跪在地毯上,原先眼睛里那层薄薄的冰都像是融化了,柔软得要滴下来。 「小燕?」等了一会儿,秦冬又轻轻唤了一声,「你想帮汤玲吗?你们之间,应该是好朋友吧,在住院的时候。」 不同于往常那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宣判一样的口吻,秦冬如今的声音温柔极了,甚至让蒋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听到「好朋友」这几个字,小姑娘对着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原来绷紧的小脸终于慢慢松懈下来,小声道:「这是我和小玲之间的秘密,哥哥,如果我说的话,你能帮我们保密吗?」 「当然。」 秦冬眼前都是秦夏小时候在他面前怯生生的模样,他伸出小指,被烟戳出的疤痕如同火烧一般疼痛:「哥哥跟你拉钩,会做到你让我做的一切事情,这一次,也绝不会食言。」 「好!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勾住他的手指摇了摇,白燕这才像是终于放下戒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我说咯?」 她抱紧手中的小熊:「我和小玲之间的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要做骑士,替她守护妈妈。」 二〇二一年二月。… 第19页 秦冬轻轻阖上门。 用需要一对一进行心理辅导的理由劝退了宋梅后,房间里最终只剩下他,蒋耀,还有睁着一双大大眼睛望着他们的白燕。 小女孩今年才只有九岁,怀中抱着一只毛绒熊——秦冬看得出来,她的身体还在恢復期,在这个装了地暖的家里,白燕穿得有些厚了,而即使套着厚重的毛衣,她的脸颊也依旧是雪白的。 小夏,那时候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吧。 恍惚间秦冬忽然想到。 在那些他被留在家里背书的傍晚,窗外那些踢球的男孩儿影子拉的很长,而小夏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他身旁,睁着熘圆乌黑的眼睛,陪他一起去看那些乏味的书籍。 秦冬知道,她其实根本就看不懂,只是为了陪她的哥哥,所以才留在那里。 想起妹妹的脸,秦冬胳膊上的伤疤突兀地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他叫这疼痛拉地回了神,走到白燕身前蹲下,柔声道:「小燕,哥哥已经知道汤玲的事情了,现在能告诉我们,你和汤玲是怎么认识的吗?」 正值下午阳光最热烈的时刻,秦冬半跪在地毯上,原先眼睛里那层薄薄的冰都像是融化了,柔软得要滴下来。 「小燕?」等了一会儿,秦冬又轻轻唤了一声,「你想帮汤玲吗?你们之间,应该是好朋友吧,在住院的时候。」 不同于往常那不带一丝感情,仿佛宣判一样的口吻,秦冬如今的声音温柔极了,甚至让蒋耀不自觉地打了个寒颤。 听到「好朋友」这几个字,小姑娘对着他慢慢地眨了一下眼,原来绷紧的小脸终于慢慢松懈下来,小声道:「这是我和小玲之间的秘密,哥哥,如果我说的话,你能帮我们保密吗?」 「当然。」 秦冬眼前都是秦夏小时候在他面前怯生生的模样,他伸出小指,被烟戳出的疤痕如同火烧一般疼痛:「哥哥跟你拉钩,会做到你让我做的一切事情,这一次,也绝不会食言。」 「好!那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勾住他的手指摇了摇,白燕这才像是终于放下戒心,露出一个满意的笑容。 「那我说咯?」 她抱紧手中的小熊:「我和小玲之间的秘密只有一个,那就是,我要做骑士,替她守护妈妈。」 二〇二一年二月。 冬天快要结束的时候,在北阳市第一医院的住院楼里,原本住在 702 病房的白燕因为骨样骨瘤的手术将近,搬进了隔壁的 703 房。 相比于原本的双人间,703 房是 4 人间,18-22 床都在这里,而在他们当中,除了白燕,还有另一个身患骨肿瘤的九岁女孩儿。 「我叫汤玲。」 那天晚上,戴着毛绒帽的女孩儿第一次和对面床的白燕搭话。 她的声音很小,讲快了便会喘,而在那时白燕还不知道,这个叫汤玲的女孩儿被送来医院的时候便已经是骨癌晚期,如今因为化疗,女孩儿的双颊已经和病房里的床单是一个颜色,她没办法下床,于是白燕便趁着奶奶去热饭的时候跑去对面,拿了汤玲给她的苹果。 女孩儿的手指很冰,她说,她现在其实已经吃不下苹果了,但是因为不想叫妈妈担心,所以,就只好把水果都给白燕。 而从那天前,白燕陆陆续续地从汤玲那里拿到了许多好吃的——不同于她,汤玲的家人很忙,爸爸从来没有来过医院,妈妈也只是白天才来,一到夜里,汤玲身旁就只有护工,而护工除了她还要照顾另外两个床位的病人。 三月里的一天晚上,白燕晚上吃得积食,睡不踏实,迷煳中,她听见了对面传来很轻的抽泣,而趁着奶奶睡熟,白燕悄悄走过去掀开汤玲的被子,这才发现女孩儿蜷缩成一团,眼泪流的满脸都是。 「你怎么哭了?」 白燕赶忙抽了纸巾给她擦,但汤玲脸上的眼泪就像是永远擦不干一样,如同溪流一样往下淌。 过了很久,直到床头柜上多了六七团湿透的纸巾,汤玲才终于嗫嚅着说道:「小燕,我妈妈又要生小宝宝了,我怕有了新的宝宝,爸爸以后就更不让她来看我了。」 也是直到这时,白燕才第一次知道,原来在世界上还会有不让妈妈来看女儿的爸爸。 那一晚,白燕陪了汤玲很久,直到最后两个女孩儿都困了,白燕才回到自己的床上。 她本来想,如果汤玲的妈妈以后再也不来了,那么就由她来照顾汤玲,反正汤玲也吃不多,只要每天有人陪她玩,陪她说话就好了。 白燕这样下定了决心,但好在,最终汤玲的担忧并没有变为现实。 汤玲的妈妈还是会在白天过来,虽然待不了多久,但是每次只要有女人守在病床前,汤玲苍白的脸上就会一直带着笑。 三月中旬的时候,汤玲的十岁生日到了,汤玲的妈妈给她送了一只很大的毛绒熊,而那一天,白燕看到女人和汤玲说了很多话,每说一句女孩儿都会重重点头,小小的脸上露出十分认真的神情,像是在做什么重要的约定。 为了庆生,汤玲的妈妈还给她带了蛋糕,但是汤玲吃不下,到了晚上,便都进了白燕的肚子。 她在被窝里给汤玲唱了生日歌,祝她身体健康万事如意,结果歌还没唱完,汤玲的眼泪就又掉了下来。 「我活不久了,小燕。」 第20页 汤玲轻轻吸着鼻子:「我知道,以后等妈妈生了小宝宝,无论是弟弟还是妹妹,他都会替我守着妈妈,但是,在宝宝长大之前,我不想让妈妈一个人——小燕,你知道吗,爸爸对妈妈不好,就连警察也帮不了妈妈,就只有我可以。」 深夜的病房万籁俱寂,隔着被子,白燕能听见奶奶有规律的鼾声。 她在黑暗中和汤玲抵着额头,心砰砰直跳。 「爸爸对妈妈不好,以前他们一吵架,妈妈就在网上写日记,我偷偷看过,虽然有很多字看不懂,但是我知道妈妈很伤心,有一次还差点从楼上跳下去,那一次,爸爸明明答应以后会对她好,但是他之后还是那样。」 「我看到过好几次爸爸打妈妈,我让妈妈找警察叔叔,但是她说警察帮不了她。」 「我好害怕,害怕妈妈又想从楼上跳下去,后头我在小区门口看到,有个电话,只要打了就会有人来阻止这样的事,我打了,然后之后有好久,爸爸都没再打过妈妈。」 「小燕,我妈妈打不过爸爸,警察也帮不了她,只有我可以……妈妈今天送我小熊的时候说我是她活下去的希望,我也答应她,要做故事书里写的那种,守护她的骑士,但是我好害怕,害怕以后我不在了,就没人可以保护她了。」 说到最后,汤玲的眼泪把枕巾都染湿了,而她说的很多事白燕过去从来没有经歷过,但即使这样,她却也还是想要帮帮汤玲。 这可是她的生日啊。 白燕想,她吃了蛋糕,但却还没给汤玲送礼物呢。 黑暗里,女孩儿还在不住地抽噎,而白燕伸手抹掉汤玲脸上的泪珠:「今天是你生日,别哭了,我答应你,帮你保护她,在你妈妈的宝宝长大之前,她就也是我的妈妈。」 说完,她勾住汤玲的小指,在静谧无声的夜里悄然地摇了摇。 直到现在白燕都还记得,那一晚的最后,汤玲很开心。 「以后如果我不在了,你就拿着我的小熊。」 她说:「有了小熊,妈妈就会知道,你是我选中的骑士了。」 故事说到这里,白燕瘪了瘪嘴,眼眶已然红了大半——像是不愿意在陌生人面前掉眼泪,她将脸埋进了小熊里,用力吸了一下鼻子。 所有人都能猜到之后发生的事情。 蒋耀鼻子发酸,时隔多年,他竟又在白燕稚嫩的叙述里听到了当年那些废墟下的声音。 就像汤玲一样,在生命的最后,人们绝望地留下嘱託,然后他们的声音便在黑暗里消失了。 蒋耀背身抹了一把脸,再回头时,秦冬却已经拉着白燕坐到床边,一边细细帮她擦着脸一边柔声道:「你怀里这个就是汤玲送给你的小熊骑士吗?」 白燕点点头,眼眶发红:「小玲去做治疗之前给我的,然后她就没回来,后头她妈妈也没来收东西,是护士姐姐收的。」 秦冬问道:「之后你又再见过汤玲的妈妈吗?」 白燕摇头:「她没有回来过,但是我知道她的微博,小玲之前告诉我的,说她妈妈心情不好就会在网上写日记……这次也是因为看到她在网上心情很不好,所以我才想到要打那个电话。」 「那能给我看看吗?」 秦冬问白燕要来陈晓的微博帐号,是个只有 10 个粉丝的不起眼小号,而他快速地看了一遍,发现陈晓几乎每天都会在网上更新。 「膝盖很痛,涂了药膏之后好了一些,下午宝宝在肚子里闹腾的厉害,不知道他是不是也知道了……上次看了是个男孩儿,希望这次能让他满意。」 「半夜因为抽筋又醒了,下床的时候发出声音把他吵醒,然后在浴室里哭到了现在,不知道能这么坚持到什么时候。」 「和妈打电话,她说孩子生下来就会好,但上次生小玲的时候她也这么说。」 秦冬随即翻到他们接到电话的那一天,白燕指着一条两行的动态怯生生说:「我就是看了这个才打电话的,我怕她真的跳。」 「站在窗边,忽然觉得七楼也不是很高,跳下去的话我应该不是很疼,但是,就怕肚子里的孩子太痛。」 而就在当天晚上九点,在他们离开后不久,陈晓又发了另一条。 「他以为是我报的警,还好这次没推到肚子,真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才有勇气了结这一切——生下这个孩子,我的使命就结束了吧?」 看到这里,蒋耀感到自己的上下齿不受控地咬在一起,一股怒气直冲脑袋:「果然在我们走了之后他又——」 「蒋耀,她去医院检查过。」 忽然间,正在看相册的秦冬冷不丁地将手机抬起来,给蒋耀看陈晓在几个月前发的微博。 照片上清晰显示陈晓曾经在第一医院看过外科,而诊断结果则表明,陈晓的左右膝,左足,臀部还有背部都有大面积的挫伤和外伤。 「看日期,这应该就是在汤玲住院的时候做的,医院的诊断说明不能当做伤情鑑定来用,但也可以当做证明家暴存在的依据。」 秦冬抬起头看着蒋耀:「陈晓,她并不是没想过要反抗。」 第10章 骑士 10 「事情就是这样。」 开车去往长发花园的路上,秦冬对徐长青简单交代了案子的原委。 徐长青轻轻嘆了口气:「我之前就觉得,九岁的孩子应该已经有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做事也有目的性,渴望被当做大人,就算是报假警,也会更多希望谘询师关注他们,而并非是将我们引去别处……果然是有隐情。」 秦冬淡淡道:「陈晓方面可以确定存在家暴现象,但是还需要做通思想工作,按照白燕的说法,过去陈晓曾经试图自杀,她的女儿汤玲也曾经打过干预中心的电话,而据她说,当时在打过电话后,家暴便停止了。」 「哦?」徐长青一愣,「也就是说,干预中心应该是有留下记录的。」 秦冬嗯了一声:「我现在去陈晓家的小区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收集到证人证词,也麻烦徐主任看一下干预中心的记录,如果之前汤玲曾经打过电话,那么或许这在后期也可以当做间接的家暴证据来用。」 「我明白了,正好,调这种记录也只有我和老唐才能做。」 徐长青挂了电话,秦冬也在十分钟后将车停在长发花园的门口。 在过去,这样现场走访的工作基本都是韩涛的活儿,然而如今换了和蒋耀搭档,作为两人当中唯一一个有车族,秦冬也只能将蒋耀留在白家继续和白燕培养感情了。 锁了车,秦冬走到街道办门口,徐长青的电话来了。 「小秦,我这边在电脑上已经查到了,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八岁的汤玲给干预中心打过电话,谘询师现在也还在我们这儿工作,对汤玲印象很深,因为当时她哭得非常厉害,话都讲不清楚,反覆问了很多次,最后谘询师才听到了妈妈要跳楼……当时女孩儿的年纪太小,情绪又很不对劲,谘询师担心会是携子自杀,立刻就报警了。」 「报警?」秦冬皱眉,「但是局里连他们夫妻俩的笔录都没查到。」 徐长青嘆了口气:「确实,当时给的反馈就是现场没人想自杀,多半只留下个出警记录,其他什么都没有,之后是我们这边谘询师放心不下,又联繫了当地街道办事处,组织了好几次专人上门,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月,确定没事才把这事儿翻篇。」 专人上门。… 第21页 「事情就是这样。」 开车去往长发花园的路上,秦冬对徐长青简单交代了案子的原委。 徐长青轻轻嘆了口气:「我之前就觉得,九岁的孩子应该已经有了独立的思考能力,做事也有目的性,渴望被当做大人,就算是报假警,也会更多希望谘询师关注他们,而并非是将我们引去别处……果然是有隐情。」 秦冬淡淡道:「陈晓方面可以确定存在家暴现象,但是还需要做通思想工作,按照白燕的说法,过去陈晓曾经试图自杀,她的女儿汤玲也曾经打过干预中心的电话,而据她说,当时在打过电话后,家暴便停止了。」 「哦?」徐长青一愣,「也就是说,干预中心应该是有留下记录的。」 秦冬嗯了一声:「我现在去陈晓家的小区了解情况,看看能不能收集到证人证词,也麻烦徐主任看一下干预中心的记录,如果之前汤玲曾经打过电话,那么或许这在后期也可以当做间接的家暴证据来用。」 「我明白了,正好,调这种记录也只有我和老唐才能做。」 徐长青挂了电话,秦冬也在十分钟后将车停在长发花园的门口。 在过去,这样现场走访的工作基本都是韩涛的活儿,然而如今换了和蒋耀搭档,作为两人当中唯一一个有车族,秦冬也只能将蒋耀留在白家继续和白燕培养感情了。 锁了车,秦冬走到街道办门口,徐长青的电话来了。 「小秦,我这边在电脑上已经查到了,是两年前的事,当时八岁的汤玲给干预中心打过电话,谘询师现在也还在我们这儿工作,对汤玲印象很深,因为当时她哭得非常厉害,话都讲不清楚,反覆问了很多次,最后谘询师才听到了妈妈要跳楼……当时女孩儿的年纪太小,情绪又很不对劲,谘询师担心会是携子自杀,立刻就报警了。」 「报警?」秦冬皱眉,「但是局里连他们夫妻俩的笔录都没查到。」 徐长青嘆了口气:「确实,当时给的反馈就是现场没人想自杀,多半只留下个出警记录,其他什么都没有,之后是我们这边谘询师放心不下,又联繫了当地街道办事处,组织了好几次专人上门,前后折腾了小半个月,确定没事才把这事儿翻篇。」 专人上门。 闻言,秦冬微微皱眉,他在原地思忖片刻,随即径直走进了面前的建筑。 「小燕,你早告诉我这个熊这么重要,哥哥就不给你买熊了……应该给你买个小兔子,跟汤玲的小熊当朋友。」 秦冬走了将近半小时后,在蒋耀的冰激凌攻势下,原先一直万分不待见他的白燕终于慢慢地软下态度,同意将自己的小熊骑士借给蒋耀抱着。 小女孩儿小口小口地吃着冰激凌,闻言嘟着嘴瞪了他一眼:「你肯给我买小兔子,为什么就帮不上妈妈的忙?」 「……」 对上小丫头愤慨的眼神,蒋耀简直欲哭无泪。 「怎么说呢,小燕,这个事情很复杂。」 他想了想,却是拿起自己买的那只粉熊,将两只熊放在一起。 「小燕,汤玲的爸爸和妈妈结婚了,就像是这两只熊,他们的手被绑在一起了,必须要有一个人先肯放手,他们才能够分开。」 蒋耀将两只小熊的胳膊扎在一起,对白燕道:「小燕,你现在试着把两只小熊分开。」 白燕犹疑地看了他一眼,尝试着抓白色小熊的另一边胳膊,然而因为蒋耀捆的结很死,白燕几经用力,白色小熊几乎纹丝不动。 「你得先把结解开才行。」小女孩儿又嘟起嘴。 蒋耀苦笑:「对,把两只小熊捆在一起的这个结就叫做婚姻,对于其他的小熊来说,他们的婚姻很幸福,所以被捆在一起也没关系,但是呢,对于汤玲的爸爸妈妈来说却不是这样,汤玲的爸爸对妈妈不好,甚至打她,但是因为两个人是夫妻,所以结很难解,妈妈才会没办法一下子松开爸爸。」 白燕奇道:「那不是可以离婚吗?」 蒋耀笑了笑:「是啊,结开结的方法就是有一方要放手,就像这样——」 说着,他轻轻扭了一下白色小熊的胳膊,瞬间,原先缠绕在一起的小熊因为棉花的韧性瞬间弹开,而蒋耀抓着白色小熊,又让它给了粉色小熊一记头槌,嘴里念念有词:「我告诉你,从今天开始,咱们就各过各的吧!」 「噗。」 白燕忍俊不禁,终于给逗得咯咯笑起来,她从蒋耀那里抢回白熊,宝贝地抱回怀里,好奇道:「那现在妈妈是不愿意放手吗?」 蒋耀摇摇头,将粉小熊摆去墙边面壁了:「不放手的原因有很多,不一定是因为不愿意,还有可能是因为害怕,因为担心……你看,你怀里的小熊有你抱着,它不害怕,但是汤玲的妈妈只有一个人,她需要有人和她站在一起帮助她,而马上我和你秦哥哥要做的,就是这件事。」 费力解释完道理,蒋耀在心中为自己临场现编的口才鼓掌,见白燕又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他问道:「小燕,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吗?」 女孩儿摇了摇头,很快却从鼻子里哼出软软的一声:「那我要自己给小熊找一个合适的伴儿,不欺负它的那种,这样之后我不抱着它的时候,它也不会是一个人。」 说话时,白燕不忘气鼓鼓地瞪了一眼正在面壁的粉熊,蒋耀这才知道她还是嫌弃自己挑的玩具,无奈之下只能拿出手机:「那哥哥再给你买一个,要不干脆再买一个和这个小熊一样的?」 第22页 瞬间,小女孩儿的眼睛发亮,头点的像是小鸡啄米。 蒋耀笑了笑,将白熊拿过来看了一下标籤,随即便在网上搜到一模一样的款式。 还好,还不算贵得太离谱。 看到价格,蒋耀暗自松了口气,而他点进商品的主页,紧跟着,却突然注意到了一件之前他从未在意的事。 「所以,当时在汤玲打了电话之后,你们曾经五次上门看过她家的情况?」 秦冬跟街道办的工作人员确定了一遍:「是不通知,随机上门的吗?」 不大的妇联办公室里坐着的几乎清一色都是四十岁往上的中年女性,闻言纷纷点头,七嘴八舌道:「是啊,他们家是当年咱们这儿的重点家庭,警察同志,你想想,万一这女同志带着孩子跳楼了多吓人啊,我们当时就害怕这个,所以组织了人,隔三差五就到他们家去看情况。」 「前后有半个月?」 「不止,当时看了三回就给自杀干预中心回信了,但后头我们自个儿不放心,又去看了两回,所以,得有一个多月吧。」 一个多月。 秦冬眯起眼。 一个多月里时不时就会有人上门看情况,估计汤永平胆子再大也不会敢在那段时间继续家暴……也难怪汤玲会说,打了干预中心的电话,家暴就停止了。 秦冬又问:「那么当时有发现什么异常吗?」 「当时是没什么异常,非要说的话,是之后陈晓之后自己来过我们这儿一趟。」其中一个姓殷的女干部回想了一下,「就今年上半年吧,她家女儿生病了,来我们这儿谘询过离婚的事儿。」 「离婚?」秦冬一怔,「如果是协议离婚应该不需要这么麻烦吧?」 「没错,来谘询的都是要诉讼离婚的,当时她的精神状态也谈不上好,可能是因为她女儿生病,脸色非常差,我估计是家里到了过不下去的地步,就没多劝,直接跟她讲了一下要准备什么材料,走什么流程,当时还让她有难处来找我们,但之后她肚子又大了,也就没再来过。」 「她来的时候大概是几月?」 「二月份或者三月份吧,六七个月前。」 「给我看下你们给她看的材料。」 女干部闻言,轻车熟路地从抽屉里抽出一张资料递了过来,而秦冬快速扫了一遍上头的内容,很快,他的脸色便变得凝重了起来。 「这个熊,按理说应该是会说话的啊。」 在仔细看了一遍电商主页的说明后,蒋耀十分确定,他手里拿着的这只小熊本身应该是有录音功能的——联想到这是汤玲的妈妈在她生日当天送给她的礼物,蒋耀忽然有种不妙的感觉。 这只熊可能比他想的还要贵重。 他按照说明书的指使捏了捏小熊的耳朵,确实感觉底下像是有个开关,然而无论他怎么按,小熊却始终没有任何回应。 「难道是没电了吗?」 按照说明,即使没有录音,在长按耳朵之后小熊都应该会发出「我爱你」的声音,蒋耀越想越觉得奇怪,问白燕:「这个小熊之前有说过话吗?」 白燕摇头:「之前小玲拿着的时候没说过呀,妈妈也没告诉她熊会说话。」 蒋耀尝试着去小熊的背后摸电池盒,而很快,他的手指也确实触到一个硬物…… 「蒋耀!」 不等他进一步动作,忽然间,卧室的门被人勐地推开,秦冬跑的微微气喘,大步走进来,然后二话不讲便将蒋耀手里的熊拿了过去。 「我去了街道办,他们说七个月前,陈晓曾经去谘询过诉讼离婚。」 秦冬瘦长的手指在小熊的背后摸了摸,很快便摸到了表皮不平的缝合——不同于机械缝补的痕迹,这样不平整的缝线只可能来自于手工。 蒋耀意识到他说的时间点也正是陈晓去医院看病的时候,当即倒吸一口凉气:「所以她才会去医院——她没有勇气去派出所报警申请伤情鑑定,所以便趁着去看汤玲的时候去看了医生!」 「在街道办关于诉讼离婚的资料上很明确地标出了家暴的情况,也列出了家暴的取证要求,其中除了伤情鑑定还有另外一条。」 秦冬拿出随身带的瑞士小刀,正要动作,却又像是想到什么,望向一旁满脸迷茫的白燕,柔声道:「小燕,这个熊里头可能还有汤玲的妈妈留给她的其他东西,可以吗?」 「妈妈要松手,哥哥们还得要做些努力。」蒋耀揉了一把白燕的脑袋,「也让小熊也做点努力,行不行,小骑士?」 「……好!」 想起不久前听的故事,白燕没有犹豫太久,而随着她点头,秦冬手里的刀一横,几乎立刻便挑开了玩偶背后的缝线,用手指往里探了探。 「果然。」 很快,秦冬的眼底沉了下去,指尖碰到棉花里一个坚硬的外壳。 他知道,这才是真正陈晓希望女儿能替她守护的东西。 第11章 骑士 11 「别打了,我怀孕了求你别打了!」 下午四点,韩涛刚进电子物证科的大门,迎面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走进去,果然,蒋耀和秦冬都在,小个子的警察拳头捏得发白:「那个时候陈晓已经怀上了二胎了,大女儿还在生病,就这样,他居然还他妈在打她!」 在熊肚子里找到的微型相机当中,他们一共找到了三段视频,都是今年二月份录制的,时间就在汤玲住院期间。 韩涛看了一会儿视频便看不下去,上前小声问秦冬:「这次查出来的?」 秦冬一言不发,给他递来几张医院的诊断书,而韩涛一看上头密密麻麻的折印便知道,它曾经被叠成很小,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快速扫了一遍,韩涛无奈:「没报警,不是伤情鑑定,光是医院诊断当证据效果会打折扣。」 「但是有这个视频就不一样了。」秦冬淡淡道,「她前后去了不止一次医院,还被打掉过两颗牙,这必然已经构成轻伤。」 余光瞄见蒋耀那张娃娃脸绷紧得像是一块儿铁板,韩涛将视频暂停下来:「那她自己现在有这方面的意愿吗?她现在还怀着孕,以后孩子生下来前夫有前科,这可能会影响政审。」 蒋耀冷冷道:「可是再这么打下去,她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不好说,她现在都七八个月了,汤永平还在继续打她,和命相比,没什么事是重要的。」 「看来是把你气得够呛。」 韩涛苦笑着摇摇头。 在他的印象里,从小到大,蒋耀几乎一直都是所有孩子里最乐天派,也是最不容易生气的那一个,一旦连蒋耀都开始发火,那事情必然触碰他的底线,蒋耀在这种时候决然不会退缩。 想到这儿,韩涛也索性不再多问,爽快道:「那成,构成轻伤,做伤情鑑定妥妥的拘留,无非就是再做做被害人思想工作,这事儿我熟,晚点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于是,晚上七点,再次回到长发花园的时候,秦冬的车上又多了一个韩涛。 作为长兴小双刀里的另一把,可以说在预审方面,韩涛的本事在整个长兴区都十分出名。 2018年,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开始,长兴刑侦分局耗时四个月,终于抓捕了在区内长时… 第23页 「别打了,我怀孕了求你别打了!」 下午四点,韩涛刚进电子物证科的大门,迎面便听见里头传来一声女人撕心裂肺的惨叫。 他走进去,果然,蒋耀和秦冬都在,小个子的警察拳头捏得发白:「那个时候陈晓已经怀上了二胎了,大女儿还在生病,就这样,他居然还他妈在打她!」 在熊肚子里找到的微型相机当中,他们一共找到了三段视频,都是今年二月份录制的,时间就在汤玲住院期间。 韩涛看了一会儿视频便看不下去,上前小声问秦冬:「这次查出来的?」 秦冬一言不发,给他递来几张医院的诊断书,而韩涛一看上头密密麻麻的折印便知道,它曾经被叠成很小,藏在不起眼的地方。 快速扫了一遍,韩涛无奈:「没报警,不是伤情鑑定,光是医院诊断当证据效果会打折扣。」 「但是有这个视频就不一样了。」秦冬淡淡道,「她前后去了不止一次医院,还被打掉过两颗牙,这必然已经构成轻伤。」 余光瞄见蒋耀那张娃娃脸绷紧得像是一块儿铁板,韩涛将视频暂停下来:「那她自己现在有这方面的意愿吗?她现在还怀着孕,以后孩子生下来前夫有前科,这可能会影响政审。」 蒋耀冷冷道:「可是再这么打下去,她孩子能不能生下来都不好说,她现在都七八个月了,汤永平还在继续打她,和命相比,没什么事是重要的。」 「看来是把你气得够呛。」 韩涛苦笑着摇摇头。 在他的印象里,从小到大,蒋耀几乎一直都是所有孩子里最乐天派,也是最不容易生气的那一个,一旦连蒋耀都开始发火,那事情必然触碰他的底线,蒋耀在这种时候决然不会退缩。 想到这儿,韩涛也索性不再多问,爽快道:「那成,构成轻伤,做伤情鑑定妥妥的拘留,无非就是再做做被害人思想工作,这事儿我熟,晚点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于是,晚上七点,再次回到长发花园的时候,秦冬的车上又多了一个韩涛。 作为长兴小双刀里的另一把,可以说在预审方面,韩涛的本事在整个长兴区都十分出名。 2018 年,扫黑除恶专项行动开始,长兴刑侦分局耗时四个月,终于抓捕了在区内长时间组织黑社会犯罪的毒瘤李斌,然而,由于涉案人员众多,社会关系极为复杂,主犯李斌的口供一直都没有进展,最终,在换了三批不同的审讯人员后,屠邵东不得已,准备要去请自己的老搭档——也是全市有名的预审专家郝雪峰出山。 他打了电话过去,对面却只丢给他一句话。 「让韩涛试试。」 就这样,当时年仅 25 岁的韩涛和屠邵东一起坐进了讯问室里,而一周后的某天晚上,当韩涛状似无意地跟李斌聊起他三岁就被拐卖的女儿,一瞬间,李斌坚守了长达两个月的心理防线全线崩溃,当天晚上,便交代出了几起重大案件的犯罪过程。 而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韩涛担实了这个小双刀的名头,通常案子里只要有涉及审讯,走访,和人打交道之类的事儿,整个分局上下也不会有比韩涛更适合的人选。 三人上楼,再度叩响 702 的大门,然而这一次,性质已经与前两次截然不同。 想到上一次的一地鸡毛,蒋耀的脸不由又绷紧了两分,拳头正握得生痛,肩膀忽然被人轻轻捏了一下。 「有我在,怕什么?」 韩涛话音刚落,汤永平拉开了门,看到蒋耀他拉下了脸:「又是你!我们犯什么事儿了?上次不都投诉过了吗,没报警随便就跑到人家里来,你们警察就可以这么随便办事儿?」 汤永平说话的语气很沖,蒋耀强忍着才没发作,而韩涛见状直接挡在他面前,和气地笑了笑:「兄弟,这还没说你犯事儿呢,急什么?我们是来找你老婆的,之前说她要自杀的小姑娘那儿有她的东西,我们来还她。」 「她的东西?」汤永平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什么东西?」 韩涛还是一脸好脾气的模样,一只脚踏进门里:「让我们见见你老婆,毕竟原本还没什么事儿呢,但兄弟你要是非藏着掖着不让她见我们,那这事儿不就显得有点奇怪了吗?」 捏着门把,汤永平还在犹豫,这时陈晓闻讯从卧室里出来:「又发生什么事了?」 见女人又一次捂得严严实实,秦冬这一次也不再绕弯子:「陈女士,你穿太多了。」 闻言,陈晓脸色一僵,难以置信地看着他,而韩涛便趁这时挤过汤永平的身边,径直走进了室内,对陈晓笑眯眯地伸出手:「陈女士你好,我是长兴刑侦支队的韩涛,之前我们同事上门,有点儿着急,没把事儿交代清楚,今天我先给你们二位赔个不是。」 都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更别说对面还是个警察,陈晓给韩涛一席话堵得怔在原地,半天才伸手同他握了一下:「没事儿,也是因为之前有人说我要自杀什么的……」 「这个就是今天我们上门要说的第二件事了。」 韩涛看了一眼秦冬,后者立刻拿出之前找到的医院证明:「陈女士,这个是你的东西吧。」 在看清单据的一瞬间,陈晓的脸色变得惨白如纸,几乎下意识畏惧地望了一眼汤永平,整个人也往韩涛身边缩了缩。 第24页 「还有这个。」蒋耀拿出手机,公放了之前那段被录下的视频,他冷冷看了一眼一旁目瞪口呆的汤永平,在惨叫声变得尖锐之前按下了暂停键,「视频的录制时间是在二月份,也就是你大女儿住院期间,汤先生,你需不需要解释一下这个?」 汤永平的脸青一阵白一阵,最后他恶狠狠瞪了一眼藏在韩涛身后的陈晓:「这他妈是你录的?」 「谁录的不重要。」蒋耀毫无畏惧地挡在汤永平面前,「医院的诊断已经很清楚了,陈女士有两颗牙掉了,这在伤情鑑定里已经构成轻伤,我想,她应该不是自己磕掉的吧?」 汤永平恨恨地盯着他,咬牙沉默了半晌,忽然道:「那她有报警吗?你们有带任何文件吗就上门?她又没想着报警,这事儿就是咱们自己家的家事,你们警察管得着吗?」 看着汤永平理所当然的样子,蒋耀只觉得一股怒气直冲脑子,正要上前理论,这时一旁的韩涛却再次插了进来,脸上的笑彻底冷了下来。 「汤先生,看来需要跟你科普一下,不牵扯到拘留和搜查,警察如果觉得有犯罪嫌疑可以当面进行盘问,当然,如果你要看我们的证件那也可以。」 说罢,韩涛望向满脸惊恐的陈晓,温声道:「至于报警,陈女士,你真的想好了吗?你肚子里的孩子还有两个月就要来到这个世界了,你难道希望这个家里多出一个遭受暴力的人吗?」 听到最后,陈晓浑身微微一颤,勐地抬起头看着他:「我……」 「你的情况已经符合轻伤标准,只要报警,你的恐惧就可以结束了。」 韩涛循循善诱,轻轻捏住女人单薄的肩膀,就像是要给她某种力量:「我相信你应该也很好奇我们为什么会追查到这一步,事实上,是你的女儿带我们找到了你,她即使不在了还想保护你,陈女士,为了孩子,无论是为了汤玲还是为了肚子里的宝宝,我觉得你应该要勇敢一点,往前看。」 「什么,是小玲她……」 听到女儿的名字,陈晓的眼眶倏然发红,她似乎一下就联繫上了——为什么这些被她藏在熊肚子里的东西最终会到警察那里。 想起女儿最后在病床上苍白的笑脸,陈晓只觉得她的声音好像还在耳边。 「妈妈,你要勇敢一点,我会做你的骑士,即使去到天上也会一直保护你。」 她并没有食言。 一连串的泪珠顺着陈晓苍白的脸滑落下来,她无力地张口,还没能说出话,一旁的汤永平却似乎看出了她的动摇,愤怒地大吼:「你这女人敢阴我!」 说罢,他竟随手抄了一把玄关桌上的剪子,勐地便朝陈晓扑去! 「小心!」 蒋耀此时就在汤永平身旁,见状哪里能让他得逞,一个箭步便撞在那人身上,而随着剪刀落地,韩涛利索地给秦冬扔了副手铐:「现行犯!」 秦冬根本不需要提醒,当即就要动手,但就在这时,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刚才的惊吓,韩涛身旁的陈晓却忽然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女人双腿一软,整个人已然跪坐在地上:「肚子好痛……」 「陈女士? 事情发生突然,韩涛上前扶住陈晓的肩膀,看她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脸色当即变得难看起来。 「我肚子疼……」陈晓抽着气抓住他的手,「叫,叫救护车……」 「好。」 韩涛咬了咬牙,拿出手机拨打急救电话,而一时间,蒋耀和秦冬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去,似乎谁都没注意到,一旁的汤永平竟又悄声拿起了地上的剪子…… 要不是这群警察多事。 汤永平怨毒的目光投向不远处的小个子——此时他正一脸着急地看着陈晓,似乎对一旁的动静毫无察觉,而汤永平捏紧手里的剪子,一声不吭地朝蒋耀的方向逼近了两步,他看准时机,再一次抬手,这一次,剪刀对准的却是蒋耀的脖子! 「小耀!」 韩涛在打电话的间隙看到这一幕,他怀里抱着陈晓根本没法起身,只能焦急地大吼,而在一瞬间,蒋耀眼前一花,身前已然多了一个人影。 「让开!」 秦冬一肘便撞开蒋耀,他一手拧过汤永平的手腕,这一下没收着力道,一声惨叫过后,汤永平整个人痛得扭曲,而秦冬看准时机,一脚踹上男人的膝盖,就听咚的一声闷响,汤永平给他踢得跪倒在地! 不给男人任何喘息的机会,秦冬扭着汤永平的胳膊将其反剪上铐,一套动作下来最多只用了半分钟,等蒋耀反应过来的时候汤永平已经给铐完了,他后知后觉地感到背后满是冷汗,抬起头问:「冬哥你有没有……」 话说了一半,就像是突然叫人掐住了脖子,蒋耀的后半句话直接卡在了喉咙里。 在他的面前,脚踩着汤永平的秦冬正面不改色地抽了一张纸巾包住手,反手握住深深插在肩膀上的剪刀刀把。 「……我没事。」 说着,他微微拧起眉头,随着一声闷哼,秦冬勐地便把沾满血迹的刀刃从肩膀上给拔了下来。 第12章 骑士 12 屠邵东到医院的时候,秦冬已经连破伤风针都打完了。 「孕妇怎么样?」确定了秦冬无恙,屠邵东转向另一边的韩涛。 韩涛嘆了口气:「就是受了惊吓,不过还好,刚刚那个医生说不算特别严重,有可能会早产一点,但是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屠邵东听到这儿才松了口气,想想要是这一通折腾弄的孩子没了,那他马上要接到的可能就不止是投诉电话了。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支队长的目光又落在蒋耀身上,没好气道:「你们他妈可真行啊,之前就一个胡来,这次直接三个人一起上了,啊?也没报警,也没立案,什么拘传证拘留证什么他妈都没有,就这么上门跟人叫板还差点把人孩子吓出来?」 想到这是在医院,屠邵东已经尽量压着火气,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把蒋耀吓得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往韩涛那儿缩了缩:「但要是她愿意报警……」 屠邵东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想要她报警你们就能……」 「屠队,其实这事儿赖我。」不等屠邵东说完,韩涛忽然伸手揉了一把蒋耀越垂越低的脑袋,爽快地笑了笑, 「本来家暴这事儿就不好办,我本来想着我上门肯定能说动陈晓的,没想到后头把人吓成这样,赖我。」 「也怪我。」秦冬跟着淡淡道,「当时应该看好汤永平,如果不是他突然暴起,陈晓不会受惊吓,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你们……」 屠邵东本来正在气头上,还没来及发作就给手底下这两把刀给堵了回来,当即给气笑了:「可以啊,你们两个臭小子现在都学会护犊子了是吧,我说不让你们查了吗?但是知道陈晓家里是这种情况,就不能给她打电话劝导吗?就非得……」 「姓屠的,我看你现在是外勤出少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长进了不少。」 再一次,屠邵东的话给人打断,他抬头,穿着黑色大衣的唐锋从走廊的另一头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凉凉看他一眼:「给她打电话?她一个孕妇,出不了门,明显受到丈夫的监视和操控,你还能指望她一个人的时候有勇气报警? 如果说前两个还是凑巧,那么这个就一定是来护犊子的。 屠邵东看着唐锋走到蒋耀跟前,… 第25页 屠邵东到医院的时候,秦冬已经连破伤风针都打完了。 「孕妇怎么样?」确定了秦冬无恙,屠邵东转向另一边的韩涛。 韩涛嘆了口气:「就是受了惊吓,不过还好,刚刚那个医生说不算特别严重,有可能会早产一点,但是孩子应该没什么问题。」 屠邵东听到这儿才松了口气,想想要是这一通折腾弄的孩子没了,那他马上要接到的可能就不止是投诉电话了。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支队长的目光又落在蒋耀身上,没好气道:「你们他妈可真行啊,之前就一个胡来,这次直接三个人一起上了,啊?也没报警,也没立案,什么拘传证拘留证什么他妈都没有,就这么上门跟人叫板还差点把人孩子吓出来?」 想到这是在医院,屠邵东已经尽量压着火气,但即使这样也还是把蒋耀吓得一个哆嗦,他下意识往韩涛那儿缩了缩:「但要是她愿意报警……」 屠邵东翻了个白眼,不耐烦道:「想要她报警你们就能……」 「屠队,其实这事儿赖我。」不等屠邵东说完,韩涛忽然伸手揉了一把蒋耀越垂越低的脑袋,爽快地笑了笑, 「本来家暴这事儿就不好办,我本来想着我上门肯定能说动陈晓的,没想到后头把人吓成这样,赖我。」 「也怪我。」秦冬跟着淡淡道,「当时应该看好汤永平,如果不是他突然暴起,陈晓不会受惊吓,也就不会变成这样。」 「你们……」 屠邵东本来正在气头上,还没来及发作就给手底下这两把刀给堵了回来,当即给气笑了:「可以啊,你们两个臭小子现在都学会护犊子了是吧,我说不让你们查了吗?但是知道陈晓家里是这种情况,就不能给她打电话劝导吗?就非得……」 「姓屠的,我看你现在是外勤出少了,睁眼说瞎话的本事是长进了不少。」 再一次,屠邵东的话给人打断,他抬头,穿着黑色大衣的唐锋从走廊的另一头悄无声息地走了过来,凉凉看他一眼:「给她打电话?她一个孕妇,出不了门,明显受到丈夫的监视和操控,你还能指望她一个人的时候有勇气报警? 如果说前两个还是凑巧,那么这个就一定是来护犊子的。 屠邵东看着唐锋走到蒋耀跟前,跟个老母鸡似的守着,当即觉得一阵头疼:「唐锋,你要搞搞清楚状况,他们现在从编制上来说都还是支队的刑警,像是今天这种情况,这孩子万一真发生什么……」 「那你的意思就是,为了自己人手上干净,就能放着一个家暴犯不管,反正孩子是给他打没的就不关你事儿了,是吗?」 唐锋丝毫没给屠邵东的火气吓到,反倒又往他面前走了一步,毫不客气地直视着他的眼睛:「满嘴说着规矩,你自己就没在出现场的时候碰到过意外?你年轻时候打过多少人自己没数?我看这事儿他们几个办得够妥帖了,碰到个神经病你还能指望好好说话?屠邵东,你也不睁大眼看看,自己人都他妈挨刀了,到头来还得在这儿听你数落?」 一整段的输出,唐锋连个磕巴都没打,看的蒋耀目瞪口呆。 唐主任,原来是这种人设的吗? 他本以为给唐锋这么一激屠邵东肯定得原地爆炸,然而却没想到,屠邵东只是给气得原地转了几圈,最后他狠狠薅了一把自己的头髮,粗声粗气道:「我没带烟,韩涛你陪我出去抽一根。」 「好嘞。」韩涛正等着这个,闻言立刻便跟着往外走,半道还不忘回头对蒋耀挤挤眼,用口型说,「没事儿,我哄哄就好」。 「都多大年纪的人了,还跟学前儿童一样,对情绪的控制力一点都没有。」唐锋翻了个白眼,扭头问蒋耀,「你们没事儿吧?」 「我是没事,就是连累冬哥为了救我受伤……」蒋耀抿了抿嘴,满脸都是自责,「我也没想到汤永平会突然失控。」 闻言,唐锋的目光淡淡地扫过秦冬的脸,就和过去一样,秦冬垂下的双眼里像是结着一层冰,虽然很难看清内里的情绪,但是有一件事,唐锋现在却已经可以确定了。 思忖片刻,唐锋忽然轻轻拍了一下秦冬受伤的肩膀,看着对方的眉头瞬间拧在一起,唐锋轻声道:「还知道疼,就说明身体还想活下去,你的大脑可能会欺骗你,但是你的身体却不会。」 秦冬微微一怔,抬起头看他,而唐锋却没再多说,只是摇摇头:「这次的事情也算是好好收场了,你们去看看陈晓,如果醒了,就让她下定决心——也当是彻底治癒了一个患者了。」 与此同时的留观室内。 余光瞄见那个脸有些冷的警察推门进来,陈晓下意识便闭上眼。 事到如今,面对这几个一门心思想要帮助自己的警察,她还有些愧疚……甚至直到现在,她都还没有完全下定决心,要彻底离开那个男人。 脚步声走到床边停下,半晌,陈晓听见那人冷淡的声音:「我知道你已经醒了,陈女士,逃避是无法解决问题的。」 不得已之下,陈晓只能睁开眼,果然,那个身材瘦削的警察就站在她的身旁,而他的半边袖子垂着,透过领口还能隐隐看到底下的绷带。 「对不起,连累您了。」陈晓苦笑,「我真没想到,他对你们都敢动手。」 这时,另一个警察也从外头进来,他的名字陈晓记得很清楚,叫蒋耀。 第26页 见她已经醒了,蒋耀脸上立刻露出灿烂的笑容:「陈女士,孩子没事!」 「我知道,谢谢你。」想到之前汤永平还曾经投诉过他,陈晓内心只觉得一阵过意不去,「蒋警官,十分抱歉,之前他……」 「那都过去了,只要能帮到你的话那都是小事,陈女士,你现在下定决心了吗?」 「我……他……他现在是不是会判刑啊?」 「故意伤害致轻伤,再加上今天的事,如果定性为杀人未遂,至少三年。」秦冬看着她,语气还是十分平静,「假设是三年,三年时间也足够你做很多事。」 下意识吞咽了一口,陈晓的面色惨白:「他报復心很重,我担心……」 「如果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们还是会继续帮助你的。」蒋耀知道她担心什么,轻轻摇了摇头,「我知道陈女士你有各种各样的顾虑,但是,我希望你看了这个之后再做决定。」 说着,他把手机举到陈晓面前,播放了一小段视频——画面里是一个和汤玲差不多大的女孩儿,怀里抱着一只熟悉的小熊,对着镜头奶声奶气地说话。 「陈阿姨,我叫白燕,你可能不认识我,但是我认识你好久啦,以前我和汤玲是同一个病房的,我曾经答应过她,要在你肚子里的宝宝长大之前把你当做妈妈看待,代替她守护你,替她做那个骑士,所以阿姨,你现在可以勇敢一点,因为即便小玲不在了,我也一定会守着你,帮你打电话,你也一定不会是一个人,一定!」 「她……」 视频停止播放的时候,陈晓已经记起来了。 似乎过去,小玲确实和她说过,她在医院里是有朋友的。 女孩儿稚嫩的脸上写满认真,就像是最后病床上的汤玲,陈晓鼻子一酸:「以前我不在医院的时候,都是她陪着小玲……」 蒋耀轻声道:「陈女士,这世上还有人的愿望就是让你获得幸福,无论是汤玲还是白燕,她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你真的不是一个人。」 听到最后,陈晓的眼前已然是一片模煳。 她本以为,在那个家里,自己就算真的从楼上跳下去,也不会有人去关心,就连自己的亲生父母也只是把她当做一个生孩子的工具。 原来,还是有人在关心她是否想要活下去。 在一瞬间,陈晓干涸的心底就像是突然落下了一点火种,时隔好几年,她感到自己的血变得温热,心砰砰直跳。 她想活下去。 用手捂住脸,陈晓的眼泪簌簌地滚进枕巾里,她颤颤地吸了一下鼻子,紧跟着,就像是要把那些在身体里埋藏许久的害怕,痛苦,还有无助都吐出来,她用力地唿出一口浊气。 「我要活下去。」 陈晓转过通红的眼睛,她咬紧了齿关。 「我想活下去,所以,请你们把他抓起来吧——我永远,永远都不想再看到他了。」 「来了?」 烟抽到第二根,屠邵东听到身后的脚步声,回过头,他毫不意外看到唐锋那张满是嫌弃的脸。 扇开飘到面前的烟,唐锋眉头皱得很紧:「一闻就知道,焦油含量不低,真不知道你这么抽能不能活到退休。」 「我不抽菸也不一定能活到退休。」屠邵东毫不在意地耸耸肩,好笑道,「你以前不老说我这种人早晚会被人报復,死在分局门口的早点摊上吗?」 「那是以前觉得你后继有人,死了也没事,但现在你手底下两把刀已经断了一把,还是悠着点吧——换抽电子的,至少不会死这么快。」 说着,唐锋从口袋里掏出电子菸的烟管,抽了一口:「秦冬现在的状态你早就知道了吧?送把满脑子自我毁灭的断刀来我这儿,屠邵东,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屠邵东耸耸肩,「你以前就是给局里做心理谘询的,给我和老郝都看过病,我把我手底下有心理问题的刑警往你那儿送这不是很正常吗?」 唐锋闻言鼻子里哼了一声:「这么说他的问题可有点儿大了,要不是你还给我送了个蒋耀,原本我是要拒收的——不过,我现在要是拒收,你的麻烦就大了吧。」 他说着,又揶揄地看了一眼在旁默默抽菸不出声的韩涛:「可以啊,留了个精的流油的在身边,什么都知道什么都不说,秦冬这么聪明都给你们蒙在鼓里,就不怕他之后猜出来?」 「他现在的精神状态不适合直接接触那些,再说了,这个案子他本来就得迴避。」屠邵东掐了烟,他转过头,「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从我第一天试图催眠他,看到他胳膊上的疤就知道了,那是他从他妹妹那儿学来的——在同一个烟疤上反覆地戳烫,之前可没人和我说过秦夏身上也发现了这个,这种自残方式太有代表性了,当年警方也没有对外透露过……屠邵东,你竟然他妈连我都瞒。」 唐锋说到最后,眼底的神色逐渐转为冰冷,他看向屠邵东,眼睛锐利得像是两把刀。 「说吧。」唐锋淡淡道,「秦夏的死,是不是就跟之前那几个一样,也跟火化师有关系?」 第13章 高崖 01 从屠邵东的办公室里出来,韩涛手里属于自己的那碗面条已经砣了。 自从秦冬被调去自杀干预中心,韩涛身上的担子骤然增重,由于副队李国本身不是搞刑侦的料子,支队大小案子从屠邵东那儿交代下来,基本都到了他手上。 ……就更别说里头还有些只能他来做的事。 韩涛嘆了口气,提着面条回到支队办公室,远远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搞半天局里传了这么久的,连涛哥妈妈都见过的人原来就是你啊。」 沈清池惊讶的声音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究竟是谁说成是涛哥女朋友的,搞得局里好多小姑娘都以为涛哥有个谈婚论嫁的前女友,都不敢追他!」 作为前年进支队的高材生,沈清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黑长直软妹,结果就在屠邵东手下干了不到两年活儿,不但头髮已经跟韩涛一样长短,连脾性也越发像是个小伙子。 蒋耀笑得连气都上不来:「难怪……难怪涛哥桃花运这么差……我还以为是局里太忙,搞半天是我拖了涛哥的后腿。」 「其实也不光是你的原因。」沈清池好不容易止住笑,小声道,「涛哥下起狠手来可是很吓人的,你是不知道,之前咱们这儿有小姑娘对他有意思,后头就是因为他……」 「背着人说什么坏话呢。」 韩涛实在听不下去,无奈地推门进来,见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个人都围在蒋耀身边听八卦,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们很闲是不是?给检察院的资料都弄完没有,还有结案报告,现在还是我催你们,别到时候屠队亲自来催你们……」 「涛哥,放松一下嘛,难得小蒋来局里,还给我们带了奶茶!」 沈清池在韩涛面前没大没小惯了,嬉皮笑脸地对他摇了摇手里的奶茶:「小蒋也给你带了!」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韩涛走到蒋耀身后,不轻不重地给他脑瓜一下:「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成天请人吃饭带奶茶的,你们一会儿都给我把钱打给他!」 「涛哥,没事,分局旁边新开的茶百道今天买一送一。」 蒋耀心情很好,不久前陈晓的案子已经交给了检察院,而连着几天干预中心没碰到情绪特别异常的患者——虽然这违背了他们来… 第27页 从屠邵东的办公室里出来,韩涛手里属于自己的那碗面条已经砣了。 自从秦冬被调去自杀干预中心,韩涛身上的担子骤然增重,由于副队李国本身不是搞刑侦的料子,支队大小案子从屠邵东那儿交代下来,基本都到了他手上。 ……就更别说里头还有些只能他来做的事。 韩涛嘆了口气,提着面条回到支队办公室,远远便听见里头传来一阵笑声。 「搞半天局里传了这么久的,连涛哥妈妈都见过的人原来就是你啊。」 沈清池惊讶的声音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究竟是谁说成是涛哥女朋友的,搞得局里好多小姑娘都以为涛哥有个谈婚论嫁的前女友,都不敢追他!」 作为前年进支队的高材生,沈清池刚来的时候还是个说话细声细气的黑长直软妹,结果就在屠邵东手下干了不到两年活儿,不但头髮已经跟韩涛一样长短,连脾性也越发像是个小伙子。 蒋耀笑得连气都上不来:「难怪……难怪涛哥桃花运这么差……我还以为是局里太忙,搞半天是我拖了涛哥的后腿。」 「其实也不光是你的原因。」沈清池好不容易止住笑,小声道,「涛哥下起狠手来可是很吓人的,你是不知道,之前咱们这儿有小姑娘对他有意思,后头就是因为他……」 「背着人说什么坏话呢。」 韩涛实在听不下去,无奈地推门进来,见办公室里剩下的几个人都围在蒋耀身边听八卦,不由得翻了个白眼:「你们很闲是不是?给检察院的资料都弄完没有,还有结案报告,现在还是我催你们,别到时候屠队亲自来催你们……」 「涛哥,放松一下嘛,难得小蒋来局里,还给我们带了奶茶!」 沈清池在韩涛面前没大没小惯了,嬉皮笑脸地对他摇了摇手里的奶茶:「小蒋也给你带了!」 头疼地揉了揉眉心,韩涛走到蒋耀身后,不轻不重地给他脑瓜一下:「一个月工资多少啊,成天请人吃饭带奶茶的,你们一会儿都给我把钱打给他!」 「涛哥,没事,分局旁边新开的茶百道今天买一送一。」 蒋耀心情很好,不久前陈晓的案子已经交给了检察院,而连着几天干预中心没碰到情绪特别异常的患者——虽然这违背了他们来中心的初衷,但本质上却是件好事。 韩涛拿他没办法,往奶茶里扎了吸管,随手将手里的几份案卷放在桌上,而蒋耀也丝毫不拿自己当外人,直接便拿起来翻了翻。 「涛哥,最近都有什么案子啊……」 「哎,怎么还乱翻呢!」 韩涛阻止不及,蒋耀已经翻到了下头压着的第二份案卷,而就在看清封面上飞凤舞的字时,蒋耀的眼睛勐地瞪大,整个人控制不住,竟直接从座位上弹跳了起来! 「方晓燕?大桥一中?」 蒋耀脸色剧变,把周遭人都吓了一跳。 韩涛皱起眉:「怎么了?你认得?」 顾不上回答,蒋耀迅速将案卷往后翻,粗略看了一下上头所记录的资料后,他的脸色一片惨白:「怎么会,她怎么还是自杀了……」 在一瞬间,蒋耀的思绪仿若回到半个月前,那个接到方晓燕电话的夜晚。 「我今年高二了,马上要升高三,但是我的成绩不好,我爸妈天天都骂我,担心我考不上重点大学。」 「我也好害怕自己到时候落榜,如果考不上他们要我考的大学,我肯定要復读的。」 「我不想復读,但是我越担心……我考试就越考不好。」 电话里,女生的声音听起来微微颤抖,像是绷着一根细细的弦,随时都会断。 而蒋耀细细记录下这个叫方晓燕的女生所说的种种,渐渐的,他也知道了这个女孩的许多事。 他知道,方晓燕在大桥一中读高二,如今虽然在理科班,但其实她更喜欢文科,只是迫于父母的要求,希望以后她能读理科相关的专业。 由于本身就是容易焦虑的性格,暑假过去后,方晓燕的睡眠质量每况愈下,还经常做月考考了年级倒数的噩梦,导致她白天在学校里走神,连着考砸了好几次小测。 不久前,方晓燕的物理模考再次惨败,父母在得知后三天没和她讲过一句话,这也导致方晓燕原先就摇摇欲坠的心态愈发崩坏,甚至到达了吃什么吐什么的地步。 在通话的将近三个小时里,蒋耀安慰着哭泣的年轻女生,到最后连嗓子都哑了,好不容易才让方晓燕止住哭,最后还答应他,要抽空去见学校里的心理辅导老师。 「怎么会……」 回过神,蒋耀怔怔地看着案卷上笑得恬静的女生照片,一种巨大的挫败感随即涌上心头。 他不自觉地咬紧了齿关:「她明明和我说,她很期待大学的生活……还说,考上了合适的大学,就可以拥抱自由了。」 韩涛在旁静静看了一会儿蒋耀的反应,似是明白过来:「她是你接触过的患者?」 蒋耀面色难看地点了点头,想到最后方晓燕带些期待的声音,竟是难受地说不出话,兀自坐了一会儿才皱着眉说:「她怎么会突然就……半个月前她的精神状态还没有到达那一步,我本以为她还会再打来电话的。」 沈清池这时也凑过来看了一眼那案卷,奇道:「不过涛哥,这不都定了是自杀吗?案卷怎么会拿到支队来?」 第28页 闻言,韩涛沉默了片刻,半晌却是忽然苦笑一声:「是我讨来的,因为这个丫头,在最后也和人约了结伴自杀。」 「结伴自杀?」沈清池怔然了一秒,很快脸色也沉了下来,「这样的事,现在这么多了吗……」 蒋耀听得发懵:「什么结伴?」 「就是准备自杀前,为了下定决心,会在网上找到自杀群,和想要自杀的人约定一起自杀。」 韩涛用手指摩挲着那份案卷:「小夏走之前也是的。」 小夏……秦夏? 秦冬的妹妹?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倏然便理解了周遭一圈儿刑警神色突然变得阴沉的原因。 他抓来案卷,果真,在派出所的记录里,方晓燕在跳楼自杀前的三天曾经在 qq 上和一名名叫「阿纯」的网友约定一起自杀,而经查,阿纯是一名津海的 24 岁白领,罹患严重的抑郁症,被找到时也已经准备好了木炭,准备在未来和方晓燕一起自杀。 由于被定性成自杀,案件作为治安案件处理,案卷中的记录也不算多。 很快,蒋耀便将几页纸翻完了,最后,他定定地看着「从六楼跳下,当场死亡」那几个字,手心却慢慢地沁出汗来。 「怎么了?」韩涛看出他神色不对,「还在难受没能救她?」 蒋耀缓缓摇了摇头:「一个月前她打电话来的时候,和我说过,她很怕疼,想过跳楼和割腕,但是最终都不敢做,所以,她才会和人约定要一起烧炭……她已经和人约好,怎么会突然提前,又怎么会选择了这种她自己都害怕的方式来结束生命?」 眼看年轻人的眉头越皱越紧,韩涛说道:「派出所那边已经做过现场勘验了,排除了他杀。」 「但是就算是自杀,背后的『兇手』也可能是别人……」 想起女生带着哭腔的声音,蒋耀捏紧了拳头:「她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不该就这么结束,涛哥,既然她和我求救过,我就要弄清楚她到底为什么会做出这种选择。」 「涛哥,其实我自己去就行了。」 晚上九点,车停下的时候,蒋耀听韩涛连打了三个呵欠,到底有些过意不去。 「你一个支队的新人,突然跑去问东问西的,质疑人家工作,到时候万一又给投诉到屠队那儿去,小心给你放假。」 韩涛无奈地笑笑,领着人走进了对面的大桥南路派出所,而接警的小警察一见韩涛便跳起来,满脸惊喜:「涛哥,你怎么突然过来了?」 「没事儿还不能来串门?」韩涛给人递了根烟,「前两天大桥一中有个姑娘自杀,你们这儿谁去的现场?」 「应该是葛队吧,涛哥你要找他的话他外卖刚到,应该还在后头吃饭。」 直到一路畅通无阻地跟着韩涛进了办公室,蒋耀才知道沈清池说的,「在整个长兴地界几乎没有韩涛不认识的人」不是一句空话。 他眼睁睁看着韩涛靠着一包烟,很快就和办公室里的一众民警聊成一片,然后三两句便绕到了大桥一中的案子上。 「我之前不是要了一份大桥一中女生跳楼的案卷吗?你们去现场,当时什么情况啊?」 韩涛将蒋耀勾了过去:「我这小兄弟在自杀干预中心上班,那姑娘他之前聊过两句,说是当时还挺乐观的呀。」 中队长姓葛,略有些胖,抽着烟嘆气:「小兄弟还挺负责,这么说吧,我们去现场看了,小姑娘身上就是高坠伤,然后当天是家长会,我们问了班主任,小姑娘在理科班,成绩下滑有点厉害,家长会结束之后有很多学生目击了她的父母在走廊上掌掴她,后头这姑娘情绪崩溃跑去了实验楼,她家长追过去又在五楼打了她,然后姑娘就上了天台了。」 韩涛扬起眉:「目击?学校里没监控?」 葛队长无奈道:「甭提了,学校本来就想着,家长会家长都在学校,就特意挑着这天做了监控年检,然后赶上这事儿,本来我们这儿还担心呢,没有监控怕家属闹事儿,结果给通知的时候家长精神已经崩溃了——估计也觉得自己那天做过了,当着这么多人面打孩子,谁受得了?」 想到之前在电话里方晓燕的哭诉,蒋耀心里发凉,没想到最后竟真的会是最亲密的人将方晓燕逼上了高崖。 他轻轻吸了口气:「那学校里的人有说,她自杀前几天的精神状态吗?」 「这我们没问这么细,毕竟尸体当时的情况已经摆明了是跳楼,这种事儿每年都会有一两个,尤其是高二高三的学生。」 葛队长说罢,又让手底下一个民警去拿了法医那边送来的鑑定报告:「早知道是要给你,就不让他们从分局送过来了,还绕一大弯子。」 韩涛接过来翻了两页,果真,从尸表就可以断定是高坠。 他见状嘆了口气,很快谢过葛队长,带着人出了派出所。 而直到坐上车,余光里年轻人的脸上还是写满了不愿相信,韩涛犹豫了一下,连着烟一起递过去的还有刚刚拿到手的法医鑑定报告。 「你觉得还有问题的话,这个案卷就先在你那儿保存两天,你再看看。」 韩涛说着揉了一把蒋耀的脑袋:「自己查没事,但是记得,小夏也是和人结伴自杀走上绝路的……在秦冬面前,千万记得要收敛一点,知道了吗?」 第14章 高崖 02 第29页 在蒋耀第二次因为发呆而险些漏听电话时,秦冬很确定他这个搭档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相比于寻常刑警,蒋耀是个几乎会将一切情绪写在脸上的傢伙,即便不擅长韩涛预审揣摩人心的那一套,单纯靠眼力观察,秦冬也很快就发现了一系列的问题。 反覆用手击打桌面,抖腿,发呆的时候下意识地抓甜食。 这些都是人在焦虑时的常见反应,也一般不怎么会出现在蒋耀的身上。 又一次,蒋耀在接完电话之后下意识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秦冬只觉得有些头疼,他将手上没看完的那份来电记录关掉,转过椅子:「……怎么了?」 「什……什么?」 蒋耀被他问得有些怔愣,对上他的眼睛又一下将目光别开——简直太明显了。 秦冬淡淡道:「你有事要跟我说吧,刚刚你已经看了我二十多次了。」 蒋耀:「……」 心虚地又抓了一颗麦丽素放进嘴里,他只恨自己做不到像韩涛一样干什么事情都滴水不漏…… 什么要在秦冬面前收敛一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做不到啊! 再说了,如果他真要和唐锋请假查案,秦冬也一定会看出来的吧。 想到这儿,蒋耀在心里安慰自己收敛和完全不说是不一样的,小心翼翼道:「冬哥,有个案子,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可以吗?」 秦冬微微挑眉,虽然没说话,但看意思是默许了。 蒋耀见状简单同他说了一下方晓燕的情况,而在讲到结伴自杀的时候,他虽然已经说得尽量简略,但秦冬却还是一下就眯起了眼,平静的脸上隐隐出现一道裂痕:「这就是韩涛把案卷从派出所捞回来,还要你瞒着我的原因?」 蒋耀:「…………」 他没想到秦冬竟连韩涛的嘱託都能猜得出来,当即干笑:「涛哥也是好心嘛……」 「案卷给我看。」 秦冬脸上的不快转瞬即逝,他接过案卷翻了两页,视线很快便停留在关于「结伴自杀」的部分。 方晓燕在自杀前三天曾与人在网上做出「烧炭自杀」的约定。 微微皱起眉,秦冬只觉得衣袖下刚刚结出疤痕的烧伤在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记忆里秦夏躺在铁床上的景象不受控地浮现出来,秦冬不得已深吸口气,短暂地… 在蒋耀第二次因为发呆而险些漏听电话时,秦冬很确定他这个搭档是遇到了什么问题。 相比于寻常刑警,蒋耀是个几乎会将一切情绪写在脸上的傢伙,即便不擅长韩涛预审揣摩人心的那一套,单纯靠眼力观察,秦冬也很快就发现了一系列的问题。 反覆用手击打桌面,抖腿,发呆的时候下意识地抓甜食。 这些都是人在焦虑时的常见反应,也一般不怎么会出现在蒋耀的身上。 又一次,蒋耀在接完电话之后下意识往他这边看了一眼——秦冬只觉得有些头疼,他将手上没看完的那份来电记录关掉,转过椅子:「……怎么了?」 「什……什么?」 蒋耀被他问得有些怔愣,对上他的眼睛又一下将目光别开——简直太明显了。 秦冬淡淡道:「你有事要跟我说吧,刚刚你已经看了我二十多次了。」 蒋耀:「……」 心虚地又抓了一颗麦丽素放进嘴里,他只恨自己做不到像韩涛一样干什么事情都滴水不漏…… 什么要在秦冬面前收敛一点,越是这么说他就越是做不到啊! 再说了,如果他真要和唐锋请假查案,秦冬也一定会看出来的吧。 想到这儿,蒋耀在心里安慰自己收敛和完全不说是不一样的,小心翼翼道:「冬哥,有个案子,我想请你帮我看一下,可以吗?」 秦冬微微挑眉,虽然没说话,但看意思是默许了。 蒋耀见状简单同他说了一下方晓燕的情况,而在讲到结伴自杀的时候,他虽然已经说得尽量简略,但秦冬却还是一下就眯起了眼,平静的脸上隐隐出现一道裂痕:「这就是韩涛把案卷从派出所捞回来,还要你瞒着我的原因?」 蒋耀:「…………」 他没想到秦冬竟连韩涛的嘱託都能猜得出来,当即干笑:「涛哥也是好心嘛……」 「案卷给我看。」 秦冬脸上的不快转瞬即逝,他接过案卷翻了两页,视线很快便停留在关于「结伴自杀」的部分。 方晓燕在自杀前三天曾与人在网上做出「烧炭自杀」的约定。 微微皱起眉,秦冬只觉得衣袖下刚刚结出疤痕的烧伤在瞬间传来一阵尖锐的疼痛。 记忆里秦夏躺在铁床上的景象不受控地浮现出来,秦冬不得已深吸口气,短暂地别开眼:「就因为她比约定的时间早死了,所以你觉得她的自杀有问题?」 这话一出,蒋耀下意识打了个寒噤。 秦冬的语气比他想得要冰冷很多。 他咬了咬牙:「不仅仅是这样,她之前亲口和我说过,她害怕跳楼,觉得跳楼很痛,最后却选用了这样一种方式自杀,不是很奇怪吗?」 闻言,秦冬按捺住胸口的闷痛,再一次将目光转回到面前的案卷上。 在现场勘验报告中,方晓燕自杀时为后脑着地,双手指尖可见轻微挫伤,后在实验楼六楼天台边缘的水泥石砖下方找到少量血迹,确定为方晓燕坠楼前用力攥握水泥糙面所留。 「她是背对着翻下楼的,这种自杀方式多见于对跳楼存在恐惧的畏高轻生者。」 秦冬翻到法医的尸检报告,很明显,在此案中法医并没有进行解剖尸检,因为死者的体表外伤已经足够说明问题。 第30页 文胸和外衣因为冲击力撕裂,面部存在眼镜造成的轻微擦伤,颅脑损伤,多发性骨折,损伤分布规律……一切都符合高坠伤的特徵。 坠楼现场发现多人脚印,但因为在坠楼发生后家长及学校老师立刻进入了天台,无法证明是否为坠楼当时留下的,故而不能作为他杀的证据。 秦冬仔细看完报告,脸上却不见太多的波动:「目前展示出的证据确实都指向自杀,走访里也说方晓燕当日情绪激动,可能会发生冲动行为,在未经深思熟虑的情况下,她确实可能提前使用并不熟悉的自杀方式自杀。」 闻言,蒋耀脸上露出几分失望,他还是不愿意相信,那个半个月前跟他畅想过未来的姑娘最后会用这么狼狈的方式走上绝路。 年轻人抿了抿嘴,不甘心道:「就算是自杀,我也觉得一定有隐情,她和人约定自杀,就说明她自己无法下定决心……她之前已经坚持了那么久,为什么会突然功亏一篑,为什么会……」 是啊,为什么呢? 到最后,秦冬已然完全听不见蒋耀的声音。 手臂上的疼痛逐渐积累到了难以忽视的地步,他按住衣服下头的伤疤,想起小夏在微信上对自己说的最后一句语音。 「哥,任务要注意安全。」 那个时候,小夏又坚持了多久? 医生说她吃那些药已经吃了两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她和男朋友分手,被调离原来的岗位,降薪,手头紧张,还在外头借钱…… 这些事都是她自己一个人熬过来的,明明都这么久了,又是什么成了她的最后一根稻草? 随着他用的力气越来越大,秦冬的指尖倏然传来一阵温热,他怔怔地松开手,这才发现衬衫上已经被撕裂的伤口浸出一片血色。 「冬哥!」 蒋耀大惊失色,扑上来要帮他止血,而秦冬摆摆手制止了他的行动,轻声道:「这个自杀案是可以往下查一查,如果按照你说的,她之前的情绪已经趋于稳定,那么这半个月她身上发生了什么,最终导致这种结果……」 小夏微笑的脸就在他眼前。 「我也想知道。」 翌日一早,秦冬和蒋耀下了晚班,径直便去了大桥一中。 根据之前方晓燕打来中心的那通电话,她最大的压力源头是学习,而蒋耀想知道,在她自杀前几天她的精神状态是否稳定。 早上七点半,学校正在早读,时至今日,在实验楼楼下仍有一小块的水泥地被黄色的警戒线围住,中心还堆放着一些白色的花。 「方晓燕这孩子,学习很用功,就是太容易紧张了。」 高二办公室,方晓燕的班主任闫老师想起几天前发生的悲剧仍旧满脸痛心:「其实她现在才高二,成绩还有进步的,那天她父母来问的时候,我也是这么和他们说的,但谁想到……」 按照郝雪峰过去教的,蒋耀仔细观察了对方的动作,闫老师的双手紧紧交握在身前,嘴角微抿,身子前倾,说明她大概率处在一种焦虑和不舒服的状态。 蒋耀问道:「方晓燕自杀前几天,有过什么异常的表现吗?」 瞬间,闫老师的手捏得更紧。 这下连秦冬都看出不对劲,微微眯起眼:「她的心理问题并不是一两天形成的,作为班主任,你应该很清楚吧?」 秦冬目光锐利得像是鹰在盯着兔子,而闫老师下意识吞咽了一口:「确实,方晓燕从高二这学期一开始状态就很不对劲……有时候上课她都不愿意戴眼镜看黑板,其实是处在一种厌学的状态,有好几科的老师都跟我反应过这个问题了。」 蒋耀皱眉:「从开学到现在已经两个多月了,这个事情有和她的家里反应过吗?」 闫老师艰难地摇头:「我知道她父母对她的要求非常严格,担心找家长会加剧她的心理负担,所以直到这次家长会,我都没有和她父母反应过这些问题,就是希望她自己能够调节好。」 「但是也正是因为这样,她的父母对她的整体情况缺乏了解,最终矛盾一触即发,导致了更大的冲突。」 眼也不眨地戳穿了女人最后一点遮掩,秦冬淡淡道:「我相信你对她父母在家长会上的表现也有所预料吧,方晓燕的死是许多方面的原因一起造就的,而你的逃避,也是其中之一。」 偌大的办公室里坐着高二将近一半的授课老师,而秦冬的声音就好像一把刀一样贯穿了沉默,在众人的注视下,闫老师眼睛一红,原本绷紧的双肩瞬间便垮塌下来。 「我……」女人嗫嚅着嘴唇,「我只是想要给学生一点喘息的空间。」 手掌收拢,掌心向后——这是相当明显的寻求安抚的信号。 蒋耀心中嘆了口气,正要打圆场,而这时身旁的秦冬却再次不带一丝感情地问道:「方晓燕平时在班上有什么朋友?如果有极端情绪,她会找谁诉说?」 「她……」 闫老师的精神防线至此已然摇摇欲坠,听见他的声音整个人竟是微微一颤:「她,没什么朋友,倒是和个男生走的挺近的。」 「是男朋友?」 「我……不清楚。」 「方晓燕班上有多少人?」 「……42 个。」 「42 个学生里,像是方晓燕这样有严重心理问题的不会太多,想给学生喘息的空间,却又在明知她有问题的情况下不关注她,导致她一步步走到和人约定自杀的地步,这是在给她空间,还是在等着她自生自灭?」 第31页 秦冬的声音像是一根笔直而冰冷的直线,不留任何情面,这下别说是闫老师,就连在一旁旁听的蒋耀都感到后背一阵发寒,他下意识地拉了一下秦冬的袖子:「冬哥……」 「男生叫什么名字?」 好似对蒋耀的提醒闻所未闻,秦冬的视线始终没有离开闫老师的脸。 就像是一场审讯,看着女人眼底的神色逐渐走向崩溃,他的内心却只感到隐隐的痛快。 和唐锋的想法不同,于他而言,一切导致轻生者走上绝路的人,不论他们有没有犯罪,有一个算一个,都是兇手,都该受到惩罚。 方晓燕的家长是,闫老师是,那个男生或许是……而他自己,也是。 看着眼泪顺着闫老师的双颊滚落,秦冬想到躺在妹妹手机里那通被挂断的电话,平静如同一潭死水的眼底也第一次浮出冰冷的愤怒。 「说话。」 「男生……男生叫谭勇。」 说罢,闫老师膝盖一软,整个人因为汹涌而来的自责支撑不住,竟是跌坐回了办公椅,引得办公室里的其他老师纷纷回头打量。 「老师……老师你别哭啊。」 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的蒋耀顿时手忙脚乱。 他不知秦冬的怒气从何而来,只能胡乱安慰了几句闫老师,结果还没能让女人的眼泪止住,外头的上课铃声骤然响起。 「我……我还有课。」 被铃声拉回了神,闫老师艰难地止住哭泣,她夹着课本往外走,忽然间肩膀一紧,一双指节瘦长的手搭了上来。 「等到这节课下课,把谭勇叫出来,我们要问他问题,需要有监护人在场。」 秦冬顿了顿,接下来说出的话只让闫老师的血液都凉了大半。 「对兇手而言记忆只是赎罪的开始,老师,希望从今天起,你永远不要再忘记方晓燕的名字。」 第15章 高崖 03 最终,两人等了一个小时也没能见上谭勇。 也不知是哪个老师往上反应了他们在办公室里对闫老师的问话,由于担心影响其他学生的心理状态,最终教导主任出面,以要学生家长作为监护人在场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走访。 ……希望这次不要再被投诉了。 坐回车上,蒋耀想到屠邵东的咆哮简直心有余悸。 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秦冬,见他眼底那种冰冷的怒气此时已然消失,这才鼓起勇气:「那什么……冬哥,这案子毕竟已经结了,咱们现在走访,最好还是低调点。」 「嗯。」 秦冬垂着眼折腾手机,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而蒋耀想到不久前韩涛对自己的嘱咐,一时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张嘴便问:「冬哥,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话一问出口,秦冬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寒意,蒋耀心里咯噔一下,便听秦冬冷冷道:「果然,导致方晓燕自杀的元兇有很多……我们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蒋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秦冬却已经调转了手机,给他看自己的屏幕。 熟悉的蓝黄配色,是某人的qq空间,而秦冬展示的是三天前发布的动态。 再度失眠。 动态的浏览量很低,没有点赞,但却有孤零零的一条回復,来自一名叫「龙腾」的网友:「债务已经逾期了,要是不想你的学校同学还有老师都知道你欠钱的事,最好赶紧还钱,免得我们直接见面不好看,逾期费一天120,自己看着办。」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方晓燕的qq?冬哥你怎么知道的?」 「她打电话给干预中心时留下的联繫邮箱,应该是用来应付外人用的。」 秦冬的脸色森然:「方晓燕在死前三天和人约定了结伴自杀,必然是有事情刺激了她……她贷过款,当时被高利贷催债,这对她的心理肯定有影响。」 蒋耀震惊地张了张口,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秦冬就查出来这么大的事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冬哥你怎么想到……」 「我碰到过。」 秦冬冷冷用四个字堵住他的嘴,而后,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韩涛的电话。 三个小时后,韩涛匆匆赶到大桥南路附近的小丁桥时,远远便看到冷着一张… 最终,两人等了一个小时也没能见上谭勇。 也不知是哪个老师往上反应了他们在办公室里对闫老师的问话,由于担心影响其他学生的心理状态,最终教导主任出面,以要学生家长作为监护人在场为由拒绝了他们的走访。 ……希望这次不要再被投诉了。 坐回车上,蒋耀想到屠邵东的咆哮简直心有余悸。 他用余光小心翼翼地打量了一下秦冬,见他眼底那种冰冷的怒气此时已然消失,这才鼓起勇气:「那什么……冬哥,这案子毕竟已经结了,咱们现在走访,最好还是低调点。」 「嗯。」 秦冬垂着眼折腾手机,脸上看不出太多情绪,而蒋耀想到不久前韩涛对自己的嘱咐,一时也不知哪根神经搭错,张嘴便问:「冬哥,你刚刚为什么生气?」 话一问出口,秦冬的眼底忽然掠过一丝寒意,蒋耀心里咯噔一下,便听秦冬冷冷道:「果然,导致方晓燕自杀的元兇有很多……我们只看到了冰山一角。」 蒋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秦冬却已经调转了手机,给他看自己的屏幕。 熟悉的蓝黄配色,是某人的 qq 空间,而秦冬展示的是三天前发布的动态。 再度失眠。 动态的浏览量很低,没有点赞,但却有孤零零的一条回復,来自一名叫「龙腾」的网友:「债务已经逾期了,要是不想你的学校同学还有老师都知道你欠钱的事,最好赶紧还钱,免得我们直接见面不好看,逾期费一天 120,自己看着办。」 第32页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这,这是方晓燕的 qq?冬哥你怎么知道的?」 「她打电话给干预中心时留下的联繫邮箱,应该是用来应付外人用的。」 秦冬的脸色森然:「方晓燕在死前三天和人约定了结伴自杀,必然是有事情刺激了她……她贷过款,当时被高利贷催债,这对她的心理肯定有影响。」 蒋耀震惊地张了张口,没想到就这么短短一会儿秦冬就查出来这么大的事儿,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冬哥你怎么想到……」 「我碰到过。」 秦冬冷冷用四个字堵住他的嘴,而后,毫不犹豫地拨通了韩涛的电话。 三个小时后,韩涛匆匆赶到大桥南路附近的小丁桥时,远远便看到冷着一张脸的秦冬正靠着车门抽菸,而在他身旁,蒋耀正紧张兮兮地盯着他的手部动作——像是生怕自己一不留意,秦冬就会径直把菸头戳在伤疤上。 对于这个结果,韩涛丝毫没有意外,他苦笑着走到蒋耀身边:「小耀,看来你以后无论如何也做不了卧底任务了……倒戈速度之快真是令人髮指。」 心虚地笑了一下,蒋耀抓住韩涛的袖子小幅度摇了摇:「我错了涛哥……好歹冬哥现在也是我的搭档,对搭档没法不坦诚,我以前也都对你说实话的……」 「然后就叫我两面不是人……你个臭小子。」 韩涛翻了个白眼,毫不留情给了他一记爆栗,抬头望向他们面前这栋破旧的三层建筑。 在小丁桥附近,这样的老房子有很多,虽说早早就被列入了政府的拆迁计划,但因为拆迁款没谈妥之类复杂的原因,至今这些老房子里还住满了人。 「鱼龙混杂啊。」 韩涛一眼望过去,他们面前这栋小丁桥 66 栋脏兮兮的窗户上什么gg都有,纹身美甲,少儿培训,甚至还有个律师事务所。 他嗤笑一声:「在这种鬼地方,别说是藏着一个高利贷窝点,就算藏着个 a 级通缉犯我都不会觉得奇怪……看起来就很违法犯罪。」 据技侦那边的说法,那个在方晓燕空间里催债的 qq 号註册方法谈不上高明,稍费了些功夫便能追查到地址,而在联繫上该地址的房东后,他们也很快就确定了租客的身份。 祁楠,人称南哥,过去因为寻绊滋事没少挨过拘留,在一年前还在干暴力催债的营生,后头没了声息,原来是直接转去做学生贷的放贷人。 上了楼,在楼梯口三人便听见了 301 屋子里的麻将声,秦冬正要上前,韩涛一把拉住他:「别弄过火……你知道我为什么要跟来。」 「不会。」 秦冬说完,脸色平静地按响门铃,很快,一个醉醺醺的黄毛开了门:「你谁啊?哪家的学生?」 说罢,黄毛挑衅地将烟吐在秦冬的脸上,笑得很猥琐,而几乎就在下一秒,随着一声巨响,秦冬一脚就把他踢进了鞋柜里。 「所以,谁是南哥啊?」 拉开室内久未开启的窗帘,韩涛被上头落下的灰尘呛的打了个喷嚏。 他嫌弃地扇了一下,回身看着抱头蹲在面前的四人,笑道:「蹲挺熟练啊,嫖娼没少被抓吧。」 「没有……那什么,大哥,我们错了。」 刚刚的黄毛如今彻底醒了酒,嬉皮笑脸想要起身给韩涛递烟,还没站起来便给身后一只手压得又蹲了下来。 「说话。」 秦冬站在逼仄房间的暗处,如今已然恢復了往日波澜不惊的平静表情,他摩挲着手背骨节上被擦出来的血痕,又问了一遍:「谁是南哥。」 「我是。」 这时四人中一个花臂抬起头,满脸堆着笑,点头哈腰:「实在对不住,韩哥,秦哥,他们不认得小双刀,但我认得,要问什么你们尽管问,啊,我们该配合的肯定配合。」 「我看你们就是欠收拾。」韩涛笑眯眯的反拖了把椅子坐下,在手机里调出方晓燕的照片,「这姑娘,认得吗?」 南哥小跑上来看了一眼,头立刻点的像鸡啄米:「认得认得,这丫头是大桥一中的,前不久刚把咱们款子还上,清帐了。」 「你知道她多大吗,就敢给她放高利贷?」蒋耀想到方晓燕在精神最脆弱的时候还要忙于应付这些流氓,简直气不打一处来,「你知不知道,这姑娘几天前跳楼死了!」 「死了?」南哥眼都瞪直了,「她……款子都还上了跳什么楼?我们也没怎么催她!」 「你们还他妈没催她?那她的空间里是什么?」 蒋耀气性上来,一拍桌子骂道:「她只是个高中生!这个年纪能有多好的抗压能力,你们敢放学生贷不就是吃准了他们还没成年不敢不还钱吗,现在还敢在这儿……」 「小耀,先说正事。」 韩涛这时摇摇头打断蒋耀,淡淡道:「这姑娘贷了多少,还了多少,中间催了几次,和她说过什么——从现在开始,从头到尾捋一遍,最好回忆得仔细点,毕竟……」 顿了顿,他意味深长地环顾了一下周围,笑道:「套路贷嘛,按照公安部今年新出台的政策,放贷导致未成年人自杀的,数罪併罚或者择一从重,南哥,我看你以前蹲的都是拘留所,这一回想不想试试看守所的饭菜?」 韩涛说话时笑眯眯的,和刚刚把人脑袋按在麻将桌上的模样判若两人,而南哥想到过去小双刀破的那些案子不由打了个寒颤,他咽了口唾沫,颤颤巍巍地开口:「这丫头,是去年找上咱们的……」 第33页 南哥回忆起去年头一次接到方晓燕的电话,她就和那些来借贷的女学生一样,声音又轻又软,听着就像是团可以任人揉捏的棉花。 方晓燕的第一笔贷款只贷了最低额 300,然而她所面对的却是 30%的周利息。 按照惯例,南哥会和贷款的学生闲聊几句,而在发现方晓燕贷款是为了谈恋爱之后,他有意让方晓燕妥妥帖帖地还上了第一次贷款,没多收一分钱。 就像是杀猪盘,在套路贷里,放长线钓大鱼也是常见的手段之一。 果不其然,尝到甜头的方晓燕很快又来贷了第二次,500。 而这一次,南哥提出可以分期来还,每周还 100,信以为真的方晓燕果然照做,然而就在第三周时,南哥突然说要一次性还清所有欠款,方晓燕哪里能想到这一出,原本的计划全数被打乱,正在她为难之际,南哥又说可以看在她是老客的份儿上,拖个熟人借她一笔,帮她平帐…… 就这样,方晓燕从此一脚踏进了拆东墙补西墙的陷阱,而就在她浑然不觉的时候,她虽然前后只贷了 1000 出头,但是,却已经欠下将近 3500 块钱的欠款,还在越滚越大…… 3500 块。 听到一半,蒋耀的眉头已然拧成一个疙瘩。 过去在武定派出所,由于临近武定大学,每年都会有不少套路贷引起的案件——小至言语威胁,大到绑架囚禁,蒋耀跟着郝雪峰看了个遍。 可以说这还是头一回,他碰到这么小数额的套路贷。 他脱口而出:「折腾这么久才 3500,她身上有赚头吗?」 南哥一愣,随即也露出苦笑:「警官你明察呀,我本来以为这丫头一开始是手放不开,就三百五百的借,就想着养一养,谁想到……她每次也就借这么点儿,后头就是觉得翻不出花儿了,也就……」 「翻不出花儿了,所以才让她还完了钱,捞最后一笔就好好收场了是吧。」 韩涛已然明白了,冷笑一声站起来,捏拳时关节发出轻微脆响:「她每次就借三百五百,最后你还让她还了三千五,然后她把你的钱还上了,紧跟着就在学校跳楼了。」 走到南哥面前,韩涛高大的背影堵上了窗户照进来的最后一点阳光:「她借钱是为了什么?就为了谈恋爱?」 「就……我问过,她说,就是和男朋友看看电影,吃吃饭之类……」 不知为什么,相比于本身就冷着一张脸的秦冬,韩涛皮笑肉不笑的样子更让南哥感到心慌,他哆嗦了一下:「我们平时,也不和客户聊这个……但是她说过,她男朋友是她唯一可以依靠的人,所以,她想给她花钱。」 「那你这聊得不是挺多的了吗?就是聊得多,才觉得她好骗啊。」 韩涛还是笑眯眯的,忽然像是拎小鸡一样地将南哥从地上拎了起来,他一把撩开南哥的袖子,果然在胳膊上发现了一些细小的针孔还有淤青。 瑟缩地看了一眼韩涛,南哥咽了口唾沫:「韩哥,咱们能别……」 「针孔不少,每天至少得打两三针吧……进门就闻着你们身上的腥味儿了。」 韩涛嗤笑一声,将南哥的脸拍的啪啪作响:「什么都别说了,南哥,先和你的小兄弟跟我们去局里坐一会儿吧,24 个小时呢。」 顿了顿,韩涛眼底的笑意倏然便冷了下来。 「就算不够你把这些事儿交代清楚,应该也够你发作三四次了……别急,在送你进戒毒所之前,我们还有的是时间陪你耗。」 第16章 高崖 04 「一共就借了三次,总共加在一起1100,都用来给男朋友买礼物或者是约会了。」 晚些时候,接到韩涛电话时蒋耀正坐在秦冬的车上啃着一个三明治,隔着电话,他还能听见韩涛那边传来南哥苦苦哀求的声音:「求你给我来一点儿吧……吸一口就成!就一口!」 皱着眉,蒋耀越想越觉得疑惑:「一年,为了1100块钱还要找贷款?」 韩涛嘆了口气:「据说最后那3500还是她从家里偷的,从她妈妈的手机转了帐,还钱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当时祁楠这个畜生还问她是不是分手了。」 「这是她自杀前几天的事?」 「三天,也就是被催债的当晚,她就偷手机转帐了。」 挂了电话,蒋耀眉头紧锁:「难怪,难怪方晓燕会在那天和人约定自杀,但是,她怎么会缺钱到这个地步,寻常的高中女生,一年多的生活费,会连一千都不到吗?这在我上学那个年代,我姨妈都没这么抠门儿啊……」 一种隐隐的念头浮上心头,蒋耀想了想,忽然拉上安全带:「冬哥,我们去一趟方晓燕家吧。」 像是早有此意,秦冬立刻便松了手剎:「方晓燕的家里有问题,在很多虐待案里,限制财务都是限制自由的前身。」 闻言,副驾上的蒋耀暗暗捏紧了拳头。 如今他再后悔当初没听出方晓燕的言外之音也迟了……在那次打电话的三小时里,她虽然满口说的都是学习压力,但除此之外提的最多的便是三个字。 我爸妈。 明明是在崩溃,但方晓燕在叙述过程中却时不时会停下来,这是相当明显的思考作答,而如果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做审讯,这样的犹豫必然代表着隐瞒和顾虑。 即使在打干预中心电话的时候,方晓燕还是在惧怕着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压力,显然不仅仅是源于学习了。 下午五点,走进方晓燕家小区的时候,蒋耀心中那种违和感愈发得强烈。 金桂园小区,作为直接对口大桥一中初中部的学区房,又在地铁一二线沿线,平均房价在五万一平左右,算是大桥街道知名的中高档小区了。 站在单元楼楼下,蒋耀看着金碧辉煌的门楼大厅,实在难以想像住在这样的地方,方晓燕竟然… 第34页 「一共就借了三次,总共加在一起 1100,都用来给男朋友买礼物或者是约会了。」 晚些时候,接到韩涛电话时蒋耀正坐在秦冬的车上啃着一个三明治,隔着电话,他还能听见韩涛那边传来南哥苦苦哀求的声音:「求你给我来一点儿吧……吸一口就成!就一口!」 皱着眉,蒋耀越想越觉得疑惑:「一年,为了 1100 块钱还要找贷款?」 韩涛嘆了口气:「据说最后那 3500 还是她从家里偷的,从她妈妈的手机转了帐,还钱的时候哭得很厉害,当时祁楠这个畜生还问她是不是分手了。」 「这是她自杀前几天的事?」 「三天,也就是被催债的当晚,她就偷手机转帐了。」 挂了电话,蒋耀眉头紧锁:「难怪,难怪方晓燕会在那天和人约定自杀,但是,她怎么会缺钱到这个地步,寻常的高中女生,一年多的生活费,会连一千都不到吗?这在我上学那个年代,我姨妈都没这么抠门儿啊……」 一种隐隐的念头浮上心头,蒋耀想了想,忽然拉上安全带:「冬哥,我们去一趟方晓燕家吧。」 像是早有此意,秦冬立刻便松了手剎:「方晓燕的家里有问题,在很多虐待案里,限制财务都是限制自由的前身。」 闻言,副驾上的蒋耀暗暗捏紧了拳头。 如今他再后悔当初没听出方晓燕的言外之音也迟了……在那次打电话的三小时里,她虽然满口说的都是学习压力,但除此之外提的最多的便是三个字。 我爸妈。 明明是在崩溃,但方晓燕在叙述过程中却时不时会停下来,这是相当明显的思考作答,而如果是在面对面的情况下做审讯,这样的犹豫必然代表着隐瞒和顾虑。 即使在打干预中心电话的时候,方晓燕还是在惧怕着自己的父母——这样的压力,显然不仅仅是源于学习了。 下午五点,走进方晓燕家小区的时候,蒋耀心中那种违和感愈发得强烈。 金桂园小区,作为直接对口大桥一中初中部的学区房,又在地铁一二线沿线,平均房价在五万一平左右,算是大桥街道知名的中高档小区了。 站在单元楼楼下,蒋耀看着金碧辉煌的门楼大厅,实在难以想像住在这样的地方,方晓燕竟然在一年的时间里,连一千块钱的零花钱都掏不出来,最后还弄到要去贷款的地步。 寻着地址到了门口,两人等了一会儿不见有人来应门,而秦冬想了想,却是径直走到对面一户的门口,按响了门铃。 「贴着的春联是去年春节的……至少在这儿住了大半年,早过方晓燕出现明显厌学情绪的时间,而这个房子隔音不好,我们能在这儿听到里头的收音机,他应该也能听见对面的动静。」 秦冬话音刚落,门便被一个六十岁左右的老人拉开,问起对面家的事,老人犹疑了一下:「这孩子的死不是自杀吗?我在新闻上都看到了。」 秦冬淡淡道:「我们其实是自杀干预中心做回访的,方晓燕之前联繫过我们,所以我们来调查她的自杀原因。」 「晓燕……唉。」 回忆起对面那个白白净净的小姑娘,老人忍不住面露痛心:「我腿脚不好,过去那孩子还帮我提过菜,这次听说她突然自杀了……都是家里逼的,好好的一个姑娘,学习也不差,我就不懂,为什么要把孩子逼成这样。」 「逼?」蒋耀心里咯噔一下,「除了学习,他家里还逼什么了?」 老人摇摇头,回想起几个月前发生的事还心有余悸:「夏天的时候,有一回听见外头有很大的动静,我就让我儿媳妇去看看,结果说是对面来了几个人,强行把那丫头带走了,还是他家里同意的。」 秦冬眉头紧皱:「被带走了?带去哪里?」 老人嘆气:「当时我儿媳妇看小姑娘哭得太厉害,出去问了,说是家里觉得她学习不够用功,准备趁着高一升高二的暑假把她送去什么管教学校,来接人的时候她父母已经把她行李都收拾好了,没跟她说。」 「管教学校……」 可以说直到此时此刻,蒋耀才明白,为什么方晓燕那时和他反覆强调,自己的问题都是在暑假结束后才发生的……而这一切的原因,现在已经显而易见了。 秦冬问道:「那她回来之后你有见过她吗?」 「见过几次,就觉得这孩子自从那之后,连回家关门声音都很轻,脸色也很差。」 老人说到最后,忍不住长长嘆气:「叫我说,简直就跟丢了魂一样……也不知道她究竟在那边的学校里经歷了什么。」 十分钟后,离开了邻居家,由于方晓燕的父母都没有回来,蒋耀和秦冬下楼抽了一根烟。 在渐渐黑下来的暮色里,小区里许多穿校服的学生都踩着点往家赶,而他们中的不少身旁还有父母陪着,一路聊着琐事,影子被路灯拉得很长。 如果方晓燕没死,她现在这个点也该回家了。 抬头望去,方晓燕家的灯还黑着,而蒋耀眼前浮现出这几个月里,方晓燕低着头像是道游魂一样回到家时的情景,一种愤怒混杂着懊恼的情绪慢慢冲上心头。 「要是当时我再和她聊一会儿就好了,多聊一会儿,说不定我就能知道暑假里发生的事情。」 蒋耀咬了咬牙:「我要是知道了, 我就应该早一点……」 第35页 「不怪你。」 秦冬这时掸掉一些菸灰,他看着自己的影子,也不知在想什么:「你做过努力了,相比于那些什么都没做,或者明知她痛苦还将她推进火坑里的人,再怎样,你也不会变成一个兇手。」 两人在路灯下站了一会儿,时近七点半,在小区里的学生都尽数回家之后,忽然间,方晓燕家的客厅亮起了灯,而蒋耀和秦冬对视一眼,双双掐了烟,又迈回了单元楼内。 开门的是方晓燕的母亲秦岚。 在楼道的顶灯下,秦岚脸上的妆很重,虽然年过四十,但她仍然喜欢夸张的假睫毛还有艷红的口红,眼角的眼影被勾出一个如同刀削一样的尖角,脸上的粉底更是能看出明显的斑驳。 听闻他们来意,女人疲惫地对室内喊了一声,很快方晓燕的父亲方一鸣也走了出来。 男人穿着正式,方脸,戴着一副看起来很沉重的黑框眼镜,略有些不耐烦地瞟了他们一眼:「我怎么没听说过我女儿给自杀干预中心打过电话?打过电话你们现在才来,有什么用?」 男人的语气相当烦躁,几乎立刻便勾出了蒋耀心中的怒火,而他正要开口,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忽然搭上了他的肩膀。 秦冬淡淡道:「能进去说话吗?」 盯着他们打量了半晌,方一鸣最后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权当答应了。 两人走进客厅,而就和蒋耀预料的一样,单看方晓燕家中布置,方一鸣和秦岚的月薪至少应该在两万以上,一路进去,秦冬默不作声地将各处都看过一遍,最后他的目光落在走廊尽头。 那是一间熄了灯的房间,但不知为何,房间的整个门板都被卸掉,以至于在客厅里便能一眼看清房间里的东西。 「所以,你们要来问什么?」 最后,方一鸣不耐烦的声音拉回了两人的注意力,而蒋耀看着面前这个面露不耐的中年人,注意到他的手正在下意识地扯卡在喉咙上的衬衫扣子。 这是一种常见的紧张反应。 蒋耀眯起眼:「在方晓燕打给我们的那通电话里,她和我们说起过很多次学习压力的问题,包括在她自杀当天,学校方面也反应,她是在和家长发生争吵后才去的屋顶,是这样吗?」 闻言,方一鸣原本便有不快的脸上立刻平添了几分火气:「我们的女儿刚走,你们这是来兴师问罪的?」 想到方才隔壁老人说的话,蒋耀只觉得一股怒气在胸腔里横冲直撞。 是什么样的父母才会把女儿送到那样一个地方去? 秦冬说,方晓燕的身上之所以没有旧伤,这是因为现在这样的管教学校已经不像是以前,怕出人命,所以只会用一些软性的体罚来伤害孩子。 而所谓的软性体罚,可能是不让他们吃饭,也可能是不让他们睡觉,更甚者,会用一些不会在外表留下痕迹的恐吓办法让他们服软。 据秦冬说,就在他在支队的这几年,队里便碰到过不止一起这样的报案,这些从管教学校里逃出来的孩子坐在他们面前,眼睛瞪得很大,许多明明都已经接近成年,但除了哭,他们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而实际上在很多时候,如果不涉及体罚,警察也没法拿这样的地方怎么办,只能寻些行政处罚的由头让他们暂时停业。 然而,不管如何,他们所做的一切都已经无法挽救那些受害学生的心灵了。 蒋耀气得咬牙:「她原来的成绩并不差,是你们非要把她送去管教中心才让她开始厌学,我们来做这个回访就是想要弄清她自杀的真相,结果你们做父母的居然到现在都没有任何反省?」 想到方晓燕在电话里绝望的声音,年轻人迎着男人刀一样的眼神又往前走了两步。 蒋耀冷冷道:「她打给我们的电话里说她压力大,然后反反覆覆地提到你们……她的压力是从哪儿来的,你们不知道吗?你们……」 「够了!」 忽然间,一旁的秦岚发出一声悲痛的泣音。 就像是再也承受不住一般,女人捂着脸蹲下身子,整个人缩成一团,抽噎道:「我女儿……晓燕她已经死了,我们家现在连女儿都没了,你们还想怎么样?」 女人哭得伤心,指缝间流下的眼泪里沾着刷上去的睫毛膏,像是流淌的黑色溪流。 见状,方一鸣大步上前把妻子搂过来,脸色变得更差:「你们出去!」 蒋耀张了张口,还来不及说出任何反驳,方一鸣又发出一声咆哮:「出去!我们女儿死了还轮不到外人在这儿指手画脚!我老婆精神都崩溃了你们还想怎样!把她也逼死吗!」 一时间,陷入死寂的室内只能听见秦岚不住念着方晓燕的名字,而蒋耀正在犹豫要不要离开,忽然间,站在他身旁的秦冬迈开脚步,走到方一鸣和秦岚的面前。 他唐突地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纸巾,抽出一张递给秦岚。 「节哀。」 随后,秦冬一言不发地拉上蒋耀,转身下了楼。 在路灯下,他的目光终于变得森然:「现在看来,方一鸣和秦岚对方晓燕做的,可能不仅仅是把她送去管教学校这么简单。」 第17章 高崖 05 原本还一肚子气的蒋耀一愣,脸色立刻就变了:「为什么这么说?」 秦冬将车驶出小区,却是利索地在路口掉了个头,径直往大桥南路派出所的方向驶去:「秦岚刚刚接纸巾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吗?」 蒋耀回忆了一下,忽然间,他勐地睁大眼:「她那个姿势很变扭,明明是在抱着方一鸣哭,头还埋在方一鸣怀里,她都没有抬头,怎么能一下就接过纸巾的?」 「因为她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哭这件事上,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 秦冬淡淡道:「她其实一直在观察我的动作和反应,所以才会本能地接纸巾——我故意拿的远了点,但是她还是一下就拿到了……我本来就是想试一下她的情绪是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秦岚突然哭并不是什么精神崩溃。」 联想到刚才女人哭泣的时间点,蒋耀脸色变得铁青:「她是心虚,因为她和方一鸣都知道,方晓燕是被他们逼死的,所以才不愿意我们再问下去。」 秦冬将车在红灯前剎下来,眼神锐利得像刀:「我去见过很多受害者家属,没有见过像是方家这样的,方晓燕作为独女才死一个星期,家里没有灵堂,也没有任何凌乱的地方,甚至父母的生活好似没有受任何影响,刚刚秦岚手里提着的外卖盒是人均超200的高档餐厅,不但如此,客厅里摆放着的黄玫瑰,看瓶子的水深还有玫瑰花的鲜艷程度,应该是这两天才买的。」 顿了顿,秦冬又道:「方晓燕在家中的地位很古怪,她的房间是走廊的顶头一间,看面积原本不应该作为客房,反倒像是储物间……特意让她睡在那里,还卸掉了门板,是为了能在客厅里就一眼看到她在房里的动作,而且,由于方晓燕睡在最里头,无论她要出来干什么都会经过其他的房间,这样她在家里做什么,父母都会知道。」 ……也难怪。 蒋耀皱眉,也正是因为秦岚和方一鸣接近病态的管控欲,所以方晓燕开始了叛逆。 她开始找男朋友,为了男朋友贷款,甚至最后为了还贷款而偷家里的钱…… 「偷钱。」 想到这儿,蒋耀后背倏然一阵发凉,他想起就在方晓燕自杀前,她才从家里偷了大笔的钱转给南哥… 第36页 原本还一肚子气的蒋耀一愣,脸色立刻就变了:「为什么这么说?」 秦冬将车驶出小区,却是利索地在路口掉了个头,径直往大桥南路派出所的方向驶去:「秦岚刚刚接纸巾的时候,你不觉得奇怪吗?」 蒋耀回忆了一下,忽然间,他勐地睁大眼:「她那个姿势很变扭,明明是在抱着方一鸣哭,头还埋在方一鸣怀里,她都没有抬头,怎么能一下就接过纸巾的?」 「因为她的注意力压根就不在哭这件事上,她的注意力在我身上。」 秦冬淡淡道:「她其实一直在观察我的动作和反应,所以才会本能地接纸巾——我故意拿的远了点,但是她还是一下就拿到了……我本来就是想试一下她的情绪是不是真的。」 「也就是说……秦岚突然哭并不是什么精神崩溃。」 联想到刚才女人哭泣的时间点,蒋耀脸色变得铁青:「她是心虚,因为她和方一鸣都知道,方晓燕是被他们逼死的,所以才不愿意我们再问下去。」 秦冬将车在红灯前剎下来,眼神锐利得像刀:「我去见过很多受害者家属,没有见过像是方家这样的,方晓燕作为独女才死一个星期,家里没有灵堂,也没有任何凌乱的地方,甚至父母的生活好似没有受任何影响,刚刚秦岚手里提着的外卖盒是人均超 200 的高档餐厅,不但如此,客厅里摆放着的黄玫瑰,看瓶子的水深还有玫瑰花的鲜艷程度,应该是这两天才买的。」 顿了顿,秦冬又道:「方晓燕在家中的地位很古怪,她的房间是走廊的顶头一间,看面积原本不应该作为客房,反倒像是储物间……特意让她睡在那里,还卸掉了门板,是为了能在客厅里就一眼看到她在房里的动作,而且,由于方晓燕睡在最里头,无论她要出来干什么都会经过其他的房间,这样她在家里做什么,父母都会知道。」 ……也难怪。 蒋耀皱眉,也正是因为秦岚和方一鸣接近病态的管控欲,所以方晓燕开始了叛逆。 她开始找男朋友,为了男朋友贷款,甚至最后为了还贷款而偷家里的钱…… 「偷钱。」 想到这儿,蒋耀后背倏然一阵发凉,他想起就在方晓燕自杀前,她才从家里偷了大笔的钱转给南哥还债,而处在这样的家里,方一鸣和秦岚会对她的动作一无所知吗? 就像是能读心一般,秦冬目视前方地踩下油门:「这可能就是他们想要对我们隐瞒的事情,我怀疑在家长会当天,方晓燕和他们之间的矛盾并不仅仅是成绩下滑,这件事最好再去找当时的……」 话没说完,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响勐地打断了秦冬,蒋耀帮他接起来。 是屠邵东的电话。 电梯到七楼的时候,秦冬和蒋耀迎面在走廊上撞上了韩涛。 常年带着笑的人脸色不好看,通常意味问题严重。 韩涛上来也顾不上说别的,只是看着蒋耀道:「进去之后无论屠队说什么,别解释也别回嘴,屠队就是刀子嘴豆腐心,他为了你们这个位置担了很多压力,现在正在气头上。」 话说到这份上,蒋耀心里不由咯噔一下,还没来及问些别的,秦冬轻轻拉了一把他的胳膊:「别让屠队等,否则他会更生气。」 两人推开办公室的门,屠邵东面前烟雾缭绕。 长兴刑侦支队队长天生的鹰目剑眉,长腿高个,本是相当能拿得出手的长相,但因为常年眉心都拧着疙瘩,如今脸上却横竖都写着一个「凶」字。 「你们俩过来,门关上。」 屠邵东压着嗓子,语气越是平静反倒越让蒋耀背后出汗。 他反手合上门,战战兢兢地跟着秦冬走到办公桌前,目光不合时宜地落在桌上的一张照片上。 就和韩涛家里的那些一样,屠邵东的办公室里至今放着他和郝雪峰的合照,照片上屠邵东的眉头还没生出疙瘩,郝雪峰的少白头也没后来这么严重。 那时候的长兴双刀,或许也就和现在的秦冬还有韩涛差不多大。 「自己讲,这第几次了?」 沉默了半晌,屠邵东将烟掐灭在烟缸里,语气平平地抬眼问他们。 对上那双比起秦冬还要锐利几分的眼睛,蒋耀下意识地站直了身子,舌头还没捋顺,屠邵东已经一巴掌拍在桌上,声音瞬间震得蒋耀鼓膜生疼。 「说话!这他妈第几次了!上回是跑去人家里吓孕妇,这回人刚死了女儿你们俩上门指着人家鼻子骂,仗着有唐锋给你们撑腰就他妈为所欲为了是吧,啊?手里拿着的是什么证啊,还当不当自己是警察!真以为连吃三个投诉支队还能给你们兜底是吧?」 想到不久前接的电话,屠邵东气得脑袋嗡嗡直响。 他没想到这案子会到秦冬那里,更没想到这两个小兔崽子会顶着现在这个身份到处给他惹事。 一个已经结了的自杀案,两个支队刑警堵在人家苦主家里和人叫板,这事儿但凡传到什么社交媒体上头,别说是什么干预中心,连支队都得他妈连坐。 眼看屠邵东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蒋耀谨记韩涛的嘱咐,连口大气都不敢喘,然而,就在他低头琢磨什么时候适合给屠邵东顺毛时,身旁却倏然响起一个冷淡的声音。 「屠队,抱歉,这个案子就算是交证我也要查下去,因为我想知道,一个人究竟要经歷什么,她才会走到这一步。」 第37页 直视着屠邵东,秦冬的语气一如既往平静:「之后我做的一切事情和支队无关。」 说罢,他竟当真从怀里摸出自己的警察证推到屠邵东面前,紧跟着,头也不回地便从办公室里出去了。 等等……卧槽…… 卧槽! 听着门合上,蒋耀内心瞬间只剩下两个大字。 好一个转身不留功与名,大难临头各自飞……这不是把他留在这儿餵狮子了吗! 感应到屠邵东直线上升的怒气,蒋耀简直头皮发麻,他在原地站着,连眼睛都不知道该朝哪儿看,半晌才咽了口唾沫:「那什么屠队,冬哥今天情绪有点……要不我去把他追……」 「你既然是老郝的徒弟,应该要知道点和人打交道的分寸,秦冬的状态不好,你不要再跟着他一起乱来了。」 忽然,屠邵东语气冷硬地打断他。 拿过秦冬的警察证,他在灯光下仔细端详了一下,那上头的年轻人还是 22 岁刚进支队时的模样,神态比如今要生动不少。 屠邵东阖了阖眼,却似是头疼一般揉起眉心,将手里的小本子丢回蒋耀面前:「拿回去,跟他说,真要哪一天不想干了,好好过来给我打报告,而不是像今天这样撂摊子……之后也不要再犯这样的错误,我可以让梁局卖我面子,但要是事情传到外头,可没人可以卖给你们面子。」 不知为何,屠邵东此时的声音里已经嗅不出之前的火药味儿,反倒有一种莫名的疲惫。 后知后觉捡回一条命,蒋耀应了一声就要开遛,而他人刚到门口,背后却又响起屠邵东不冷不热的声音。 「秦冬妹妹出事之后,他查出秦夏也被人骗着借过贷款,差点弄出人命,紧跟着,他还自己去找了秦夏的前男友还有公司老闆……之后的事情都是韩涛拦着他的。」 回过头,蒋耀只觉得屠邵东的目光像鹰,直勾勾地盯着他,似是要在他身上戳出两个洞。 「现在他和你是搭档,我也希望你像是韩涛还有老郝和我说的——」 屠邵东顿了顿:「真的有拉人一把的本事。」 「我说,你今天火气也太大了,屠队那脾气你还不知道,大型猫科动物,要顺着毛摸。」 那边蒋耀还在屠邵东办公室里,韩涛追着秦冬下了楼,最终竟是直接跟着他坐进了车。 直到听到车门合上的声音,秦冬抬起头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你追出来做什么?把蒋耀留在那儿,你不怕他哄不好屠队?」 「那小子谁都能哄好,不用担心他。」韩涛笑笑,掏出烟盒递到他面前,「不往胳膊上按,一切好说。」 「我现在不想抽。」 出乎意料,秦冬摇摇头,他从车的储物盒里抽出那份蒋耀给他的案卷,仔细看了起来。 「唉,你还真是变扭。」 无奈之下,韩涛只能自己叼了一根小苏进嘴里,他轻车熟路地打开了车窗,往外吐烟:「我说你也是,既然情绪没到那份儿上,交什么证?万一屠队真把你证给扣了怎么办?」 「那不是正中屠队的下怀?」秦冬头也不抬,「我还以为,把我调去自杀干预中心,只是另外一种让我交证的办法。」 韩涛抽菸的动作一顿:「怎么这么想?」 「以蒋耀的经验,联络员这种好不容易申请下来的位置还轮不到他来坐,而你说过,他以前救过你,所以,我想我会在这种情况下和他成为搭档应该不会是什么巧合……他是被屠队还有唐主任派来『帮』我的吧?」 秦冬仔细看着案卷上的记录,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陈述某种既定事实:「既然是把我送去治病的,我估计屠队应该也没想到我会查这些案子,而这就是他生气的原因。」 翻了一页,秦冬又道:「交了证安心治病,少惹麻烦,这难道不是屠队和你想要的?」 就此,车内短暂安静了几秒,最后,韩涛苦笑着吐出烟。 「所以说你这人,真是天生做这个的料子。」 他无奈地往车外掸了菸灰:「屠队把你调去干预中心确实是为你好,至于我,我相信小耀,他能当我的救星,他就也能当你的。」 「我不需要有人救我。」 不冷不热地接了一句,秦冬终于在案卷上找到他要的东西。 当天 5 点 45 分,方晓燕因为情绪失控由主教学楼跑去实验楼,期间被父母追上,在实验楼 5 楼与其父母发生争执,随即父母二人将其丢在 5 楼,下到实验楼 1 楼背面交流孩子成绩相关事宜,6 点 20 分,其父方一鸣收到方晓燕微信,称她要跳楼自杀,并未当真,而后 6 点 40 分,由于担心方晓燕精神状态,方晓燕父母上楼寻找,走至 4 楼,听到楼下喧譁,发现方晓燕跳楼,随即于 6 点 44 分赶至 6 楼坠楼现场。 沉默半晌,秦冬的指尖摩挲着印刷体的「5 楼」,忽然问道:「当初你拿来这份案卷,真的只是因为方晓燕有和人结伴自杀的情节?」 「蒋耀这个臭小子……」 韩涛没想到他在这时候翻旧帐,苦笑道:「不然呢,我就想知道,现在这个事儿是不是都有组织了,是不是还有别的……」 话没说完,他面前的秦冬却忽然抬起眼,语气冰冷地打断他:「方晓燕父母的笔录有问题,以你预审的经验应该比我更快看出来……韩涛,我再问你一遍,你真的是因为结伴自杀的缘故才把这份案卷从派出所要过来的吗?」 第38页 第18章 高崖 06 走廊上年轻人的脚步声远了。 屠邵东本能想点菸,然而手伸到一半,他感到喉咙里火烧火燎,于是又把手放下了。 待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屠邵东拉开桌下的第二格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摞案卷——最上头的两本是韩涛最近才拿来的,都是近一个月里区里发生的结伴自杀的案子。 在现场没有发现菸头,基本可以排除是火化师的手笔,但是万一有例外,就像是…… 没来由的,屠邵东忽然在办公室里嗅到了一股隐隐的汽油味,阖眼,他的耳边响起人的惨叫还有喘息,灼热的焚风里满是烧焦的气味…… 将近15年了,那天发生的一切至今都像是被刀刻在他的脑袋里一样,不知不觉中,屠邵东的拳头已然攥紧,耳鸣的同时,掌心里沁出一层薄汗。 他缓缓睁开眼,随着办公室里的一切渐渐明晰,他做了几次腹式唿吸,那种熟悉的恐慌感也跟着如潮水一样褪去,屠邵东将案卷全都摊开,一共有六本,中间一本的封面上还写着「七一三北雁湖自杀案」,边角已经被折出了无数印子。 韩涛说了,方晓燕的案子虽然有问题,但因为发生在学校里,加上现场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物证,是火化师做的可能性很低,交给蒋耀和秦冬去查问题不大。 那接下来,就还剩下两个。 屠邵东的目光落在韩涛新拿来的那两本案卷上,看了几行,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又倒出来一根双喜。 火点燃菸丝,而焦油和尼古丁的味道会让他想起那天在大巴上发生的一切。 屠邵东苦笑一声。 查这个案子,确实不会有比这烟更提神的了。 与此同时的支队楼下。 「涛哥!」 远远看见韩涛的半个胳膊吊在车外,劫后余生的蒋耀兴奋地飞奔了过去,一把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冬哥,我跟你说屠队根本没那么可怕嘛,他把你的证……」 话说了一半,蒋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他打量了一下正盯着韩涛看的秦冬,小心翼翼道:「你们在吵架啊?要我出去吗?」 「吵什么架?小双刀内讧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回内讧,医药费都报了小两万。」 韩涛一下就笑了,对秦冬道:「放心吧… 走廊上年轻人的脚步声远了。 屠邵东本能想点菸,然而手伸到一半,他感到喉咙里火烧火燎,于是又把手放下了。 待到那声音完全消失,屠邵东拉开桌下的第二格抽屉,从里头拿出一摞案卷——最上头的两本是韩涛最近才拿来的,都是近一个月里区里发生的结伴自杀的案子。 在现场没有发现菸头,基本可以排除是火化师的手笔,但是万一有例外,就像是…… 没来由的,屠邵东忽然在办公室里嗅到了一股隐隐的汽油味,阖眼,他的耳边响起人的惨叫还有喘息,灼热的焚风里满是烧焦的气味…… 将近 15 年了,那天发生的一切至今都像是被刀刻在他的脑袋里一样,不知不觉中,屠邵东的拳头已然攥紧,耳鸣的同时,掌心里沁出一层薄汗。 他缓缓睁开眼,随着办公室里的一切渐渐明晰,他做了几次腹式唿吸,那种熟悉的恐慌感也跟着如潮水一样褪去,屠邵东将案卷全都摊开,一共有六本,中间一本的封面上还写着「七一三北雁湖自杀案」,边角已经被折出了无数印子。 韩涛说了,方晓燕的案子虽然有问题,但因为发生在学校里,加上现场没有任何标志性的物证,是火化师做的可能性很低,交给蒋耀和秦冬去查问题不大。 那接下来,就还剩下两个。 屠邵东的目光落在韩涛新拿来的那两本案卷上,看了几行,他到底还是忍不住,从皱巴巴的烟盒里又倒出来一根双喜。 火点燃菸丝,而焦油和尼古丁的味道会让他想起那天在大巴上发生的一切。 屠邵东苦笑一声。 查这个案子,确实不会有比这烟更提神的了。 与此同时的支队楼下。 「涛哥!」 远远看见韩涛的半个胳膊吊在车外,劫后余生的蒋耀兴奋地飞奔了过去,一把拉开车门钻进了后座:「冬哥,我跟你说屠队根本没那么可怕嘛,他把你的证……」 话说了一半,蒋耀这才后知后觉地感到车子里的气氛有些古怪,他打量了一下正盯着韩涛看的秦冬,小心翼翼道:「你们在吵架啊?要我出去吗?」 「吵什么架?小双刀内讧可不是闹着玩的,上回内讧,医药费都报了小两万。」 韩涛一下就笑了,对秦冬道:「放心吧,现在你不在,我天天忙得像是个陀螺,除了因为你,我还能因为什么闲的没事做,去调这样的案子出来看?」 秦冬淡淡看了他一眼,将笔录递给蒋耀:「当天的时间线有问题。」 「什么……时间线?」 「在方晓燕坠楼前她见过别人。」 秦冬言简意赅:「方晓燕的父母和她最后一次发生争吵的地点是在实验楼五楼,但是最终方晓燕是从顶层自杀的,实验楼顶层需要通过五楼特殊的楼梯上去,如果不是学校里的人不会轻易找到,按照笔录,方晓燕的父母在四楼察觉到有人自杀,没有第一时间去之前争吵的地点寻找女儿,反倒是直接上了顶层,从上楼到找到地方前后只花了四分钟……换句话说,他们可能一早就知道女儿是从顶楼跳下去的。」 「什么?」 蒋耀倏然睁大眼,喃喃地盘算着时间。 第39页 不但是方晓燕的父母,当初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的还有两位学校的教职工,据他们称,他们是在一楼被同一位男生指引,来到六楼的。 从一楼听到消息赶到天台只花了七分钟,同样也是没有经过任何耽搁的时间。 根据当初的走访记录,方晓燕坠楼当时实验楼并没有课,而第一个发现方晓燕坠楼的是楼下路过的学生,按道理说,他们应该也并不确定方晓燕是从什么地方跳下来的…… 想到这里,蒋耀几乎是倒吸一口凉气:「那个男生!他也知道方晓燕之前人在顶楼!当初没有做他的笔录!但他应该是知情的!」 「这可真是瞎猫碰到死耗子。」接过案卷仔细看了一遍,韩涛脸上露出苦笑,「我随便拎出个案子都能查出问题……最近看来是真要去烧烧香了。」 「方晓燕的父母对我们上门反应太过激,不但当面反应很大,还记下了我们的警号投诉,更像是心里有鬼不想让我们查下去,得再去找当时的警察问一下情况。」 秦冬转头开始联繫大桥南路的民警,对韩涛道:「你留在这儿没用,屠队应该还有事要跟你交代吧。」 这就是赶人的意思了。 闻言,韩涛无奈地点点头,从车上下去:「查案注意分寸。」 「放心。」 秦冬丢下两个字便开始打电话,不再理他。 半个小时后,经过重重辗转,蒋耀终于联繫上了两位亲临现场的教职员工,而随着通话进行到最后,他的眼睛也越睁越大。 「所以,他还第一时间叫出了方晓燕的班级号和名字?」 蒋耀满脸震惊地看了一眼秦冬,后者却没太多意外。 如果当时那个男生是认识方晓燕的,那么很有可能,他就是…… 「谭勇。」 蒋耀挂了电话,秦冬淡淡吐出两个字。 他联繫技术队要地址:「谭勇没有主动找警察坦白情况,而方晓燕的父母不想让我们查下去所以才会投诉到分局——你说的没错,就算表象自杀,也可能有隐情。」 而后不久,根据分局方面提供的地址,两人赶到了谭勇家。 本以为还要费一番周章才能说动谭勇的父母,蒋耀甚至做好了死磕的准备,然而却不料,在听闻他们来意后,这个高二男生却是主动说服了家长,跟着他们下楼。 「我知道警察会来找我。」在长椅上坐下,谭勇紧张地绞着十指,「我这几天一直在想要不要去找警察说当时的事,但是又怕我说了会给自己惹麻烦。」 小区路灯下,男生的脸色有些苍白,眼圈乌黑,像是好几日都没睡好。 「你是不是在最后见过方晓燕?」蒋耀坐在他身旁轻轻搭上他的肩膀,「现在说还不迟,你应该是她在学校里最信任的人了。」 在无言中,男生年轻的脸上浮现出懊恼和后悔,最后他轻轻吸了口气,紧跟着,眼圈便红了。 「我知道她想自杀,但是……我却从她面前逃跑了。」 一周前,周二下午五点四十,大桥一中。 出教室的时候,远远的,谭勇听见走廊上传来一声男人的咆哮「你自己说你怎么会考成这样」,紧跟着一个女孩儿哭喊了一声,马尾一甩,人已经消失在走廊转角。 对于谭勇而言,那是个再熟悉不过的身影。 谭勇冲到栏杆边,看见他秘密交往了一年的同班同学方晓燕捂着脸一路朝实验楼的方向跑去,而在她身后,她的父母还在穷追不捨,引的过往的师生纷纷驻足,议论纷纷。 所有人似乎都没想到方晓燕的父母竟然会对她这么严苛,然而,谭勇却不怎么意外。 他一早就知道了,方晓燕和她父母的关系不好,甚至就在不久前的暑假,方晓燕还被她父母送去了北阳周边的一所管教学校,不但全程无法和外界联繫,而且还经常挨饿和熬鹰……最夸张的时候,甚至连着三晚只睡了两个小时,白天还要抄长篇大论的守则规定,抄错一个字,晚上便接着没有觉睡。 看着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楼下,谭勇的手心渐渐沁出一些汗。 他不敢追,只能坐立不安地等待着方晓燕的消息,一直到六点整,女孩儿才终于约他去实验楼的顶楼见一面。 暮色将至,谭勇让父母先回家,然后便匆匆顺着实验楼背后的楼梯上了天台。 他知道方晓燕最近状态不好,不但考试成绩下滑,甚至连性格都发生了很大改变。 就在几天前,两人一起坐公交车回家时,方晓燕还伏在他身上痛哭了一场,而那一天她看上去像是有很多想说的话,最终却没能对他说出口。 六点十分,推开天台的门,谭勇一眼便看到方晓燕蹲在天台的边缘,正抱头哭泣。 他匆匆赶上去,女孩儿勐地扑在他身上,口不择言地哭喊:「我也要让他们后悔!我要让他们知道他们对我做了什么!我是他们的女儿,凭什么……凭什么他们可以这么对我!」 方晓燕的精神已经趋于崩溃,甚至在他面前吐露了自己跟高利贷借钱的事情。 原来,在不久前的争吵里,她用母亲手机转帐还贷款的事暴露,方一鸣为此在实验楼五楼又打了她,而这一巴掌就像是彻底打碎了方晓燕的自尊心。 如今的她,一门心思就想做一件事。 第40页 「我要把钱还给他们,然后……我要把这条命也还给他们!」 方晓燕抓着他的前襟,恶狠狠道:「阿勇,那个钱是我借出来给你买礼物的,你转给我一点,我还给他们,然后,我要他们的面跳下去!跟他们一刀两断!」 少女说话时的声音时而绝望时而暴怒,几乎吓到了谭勇,而他更没想到方晓燕竟然会为他去借高利贷。 一时间,他的脑袋一片空白,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年轻的恋人给父母发了她要自杀的威胁简讯,而后没多久,忽然间,随着一声巨响,天台的门轰然打开。 借着仅剩的光亮,谭勇看清方一鸣还有秦岚铁青的脸,背后瞬间便出了冷汗。 他们来得太快,方晓燕甚至还在他怀中! 下意识的,谭勇一把就推开了方晓燕,而方一鸣冷冷地看了他一眼,一步步慢慢走了过来,压低的声音里酝酿着一场风暴:「你偷我们钱,就是为了这个小兔崽子?」 在他身后,女人悄无声息地跟着,浓妆艷抹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直让谭勇头皮发麻。 「叔叔阿姨,我……」 「从我女儿身边滚开!」 才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一个字,谭勇的声音便被方一鸣打断。 男人看他如同看着一只老鼠,厉声道:「滚!敢把你们之间的事情到处乱说,信不信我会让你读不下去这个学校?」 「别走……」 方晓燕哭得不成样子,但谭勇此时却已然顾不上这些,对眼前这对夫妇的恐惧暂时性地压过了一切,他匆匆说了句「对不起」,起身便向门的方向走去。 在愈发黑的夜色下,他不敢去看那双满是泪的眼睛,而走到一半,他听到身后传来一声几近冷酷的训话。 「把眼镜戴上!你现在像什么样子!」 那是方一鸣的声音,也是那一晚他在那里听到的最后一句话。 离六点半还差十五秒,谭勇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天台。 第19章 高崖 07 「六点二十,谭勇离开天台,开始在楼下转悠,而这时距离方晓燕坠楼还有二十分钟,天台上只有方晓燕,方一鸣还有秦岚。」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男孩儿,秦冬上了车,眼底的神色比起之前更要冰冷几分。 方晓燕身上有种他相当熟悉的气息,从小活在一个窒息的铁皮盒子里……而他之所以没有变得像是方晓燕一样,或许,是因为一直有小夏陪着他? 秦冬一时恍神,半晌却听蒋耀疑惑道:「为什么方晓燕的父母会让她戴眼镜呢?上次看尸检报告的时候说她脸上有眼镜擦伤,但是,好像没看到现场找到眼镜啊。」 眼镜? 秦冬一愣,紧跟着好似是被提醒了一般,他勐的拿出那几张已经被翻的皱巴巴的现场勘查报告,翻到第三页,现场找到的个人物品里果然没有眼镜。 没有眼镜,但却有擦伤。 微微皱起眉,秦冬启动车子在路口掉了头,直奔分局而去。 到了这个点,由于没有案子,长兴分局的技术队办公室里早就不剩几个人。 趁着空闲,副队罗晨正在日常嗦粉当夜宵,而还没等他拆开筷子,忽然间,办公室的门被拉得大开,他几乎本能地跳起来:「出哪儿的现场?」 「不是现场。」 秦冬带着蒋耀迈进办公室——长兴小双刀的名头太响,整个长兴分局上上下下没人不认识秦冬那张脸,罗晨自然也不例外,笑道:「冬哥,是不是涛哥忙不过来,所以又把你调回来了?」 秦冬摇摇头,拿出之前那份报告:「罗晨,这是你出的。」 接过去看了一眼,罗晨一愣:「这不是之前派出所那个自杀案吗?不是已经结案了?当时他们中队队长还催着我要尸检报告……我还想呢,自杀,有什么好催的。」 「案子有问题,所以韩涛又捞回来了。」 秦冬的目光淡淡扫过罗晨的脸:「现在尸体已经给被害人家属领走,里头没有附死者脸部清楚的伤情图,我问你,当时方晓燕脸上的擦伤具体是什么样的?」 罗晨给他一系列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仔细回想了一下:「因为脸部的伤也不属于判断高坠伤的主要依据,所以就没拍的特别细,我记得是从太阳穴到眼皮横向的擦伤,形状比较细长,怀… 「六点二十,谭勇离开天台,开始在楼下转悠,而这时距离方晓燕坠楼还有二十分钟,天台上只有方晓燕,方一鸣还有秦岚。」 送走了失魂落魄的男孩儿,秦冬上了车,眼底的神色比起之前更要冰冷几分。 方晓燕身上有种他相当熟悉的气息,从小活在一个窒息的铁皮盒子里……而他之所以没有变得像是方晓燕一样,或许,是因为一直有小夏陪着他? 秦冬一时恍神,半晌却听蒋耀疑惑道:「为什么方晓燕的父母会让她戴眼镜呢?上次看尸检报告的时候说她脸上有眼镜擦伤,但是,好像没看到现场找到眼镜啊。」 眼镜? 秦冬一愣,紧跟着好似是被提醒了一般,他勐的拿出那几张已经被翻的皱巴巴的现场勘查报告,翻到第三页,现场找到的个人物品里果然没有眼镜。 没有眼镜,但却有擦伤。 微微皱起眉,秦冬启动车子在路口掉了头,直奔分局而去。 到了这个点,由于没有案子,长兴分局的技术队办公室里早就不剩几个人。 趁着空闲,副队罗晨正在日常嗦粉当夜宵,而还没等他拆开筷子,忽然间,办公室的门被拉得大开,他几乎本能地跳起来:「出哪儿的现场?」 第41页 「不是现场。」 秦冬带着蒋耀迈进办公室——长兴小双刀的名头太响,整个长兴分局上上下下没人不认识秦冬那张脸,罗晨自然也不例外,笑道:「冬哥,是不是涛哥忙不过来,所以又把你调回来了?」 秦冬摇摇头,拿出之前那份报告:「罗晨,这是你出的。」 接过去看了一眼,罗晨一愣:「这不是之前派出所那个自杀案吗?不是已经结案了?当时他们中队队长还催着我要尸检报告……我还想呢,自杀,有什么好催的。」 「案子有问题,所以韩涛又捞回来了。」 秦冬的目光淡淡扫过罗晨的脸:「现在尸体已经给被害人家属领走,里头没有附死者脸部清楚的伤情图,我问你,当时方晓燕脸上的擦伤具体是什么样的?」 罗晨给他一系列的问题弄得措手不及,仔细回想了一下:「因为脸部的伤也不属于判断高坠伤的主要依据,所以就没拍的特别细,我记得是从太阳穴到眼皮横向的擦伤,形状比较细长,怀疑是眼镜造成的。」 「你的意思是,坠楼的过程中眼镜从脸上飞出去导致的擦伤?」 「对,飞出去了所以才没有留下更严重的伤痕,否则如果落地的时候还在脸上,即使是后脑落地,恐怕死者脸部的情况也不会这么好看了。」 「那在坠楼过程中眼镜飞出去,能飞多远?」 冷不丁的,秦冬抛出一个十分古怪的问题,罗晨一愣,随即犹疑道:「冬哥,你怎么突然这么问,不会是觉得……」 「现场的报告里没说找到眼镜。」 秦冬淡淡道:「当天是家长会,学校人很多,在法医下了判断之后,民警害怕引起舆论风波,不敢耽搁太长时间也属正常,但这也恰恰说明了,如果眼镜是跟着她一起掉下来的,它并没有出现在死者的身边。」 闻言,罗晨的脸色立刻凝重起来:「一般来说,按照她坠楼的高度还有姿势,眼镜不会超出周围三到五米的……肯定在当时警方拉的警戒线范围内。」 「也就是说,要不是当时没有找到,要不就是被人捡走了。」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后知后觉地感到整件事蹊跷起来。 很显然,如果是自杀案,现场不应该会出现这种问题。 「有几种情况,第一,眼镜没有跟着她一起掉下楼,伤痕是在天台留下的,然后眼镜被天台上的人取走了,第二,眼镜跟着她一起掉下楼,但是落在了警方当时的搜查范围外,因为急于收队,所以没有找到,第三,眼镜跟着她一起掉下楼,但是在警方赶来之前,就被某个人拿走了……」 秦冬语气冷静地将所有可能摆在桌上,然而,几乎每一种都让人生疑。 蒋耀喃喃道:「如果是第一种,那就说明在方晓燕自杀前,还有人在天台上打她,如果是第二种,就说明方晓燕坠楼时的情形不是普通的自杀,因此眼镜才会落到范围之外,而如果是第三种,那就说明在楼下的某个人,因为某种原因,不希望眼镜落在警察手里……」 罗晨脸色一变:「那这不就是……」 「有他杀的可能,无论哪一种都说明她的死有问题,最大的嫌疑就在她的父母还有谭勇身上。」 秦冬轻声道:「看来明天,我们还是得去一趟学校了。」 翌日一早,再度和秦冬一起走进大桥一中的时候,蒋耀本能地感到门口警卫的视线黏在他们的后背上。 不知道经过那天当面质问闫老师的事情后,是不是他和秦冬两人的「恶名」已经在学校传开了,万一后头再被人投诉…… 想到这儿,蒋耀拉住秦冬的胳膊,小声道:「冬哥,今天真的不能再搞得像上次一样了,万一屠队再爆炸,你的证可能就真的拿不回来了。」 「我知道。」 一如既往,秦冬的表情没有任何波澜,也丝毫看不出任何的反省。 要命,真不知道之前涛哥是怎么管人的,难道都靠拳头吗……他在秦冬面前完全没有任何威慑力啊。 惴惴不安地跟着秦冬上了楼,蒋耀随人拐去高二办公室,正在备课的闫老师抬头看见秦冬,脸色瞬间变得惨白,甚至还有个下意识想逃跑的动作。 一看这架势,蒋耀就算是没学过预审也知道上回他们留给闫老师的印象绝不算好,他一个箭步走在了秦冬的面前,笑容满面地对女人打了个招唿:「闫老师,您别担心,我们就是来再问一些方晓燕的情况,您是她的班主任,可能会比较了解。」 闻言,女人瑟缩地看了一眼秦冬:「你们……想问什么?」 「关于眼镜。」秦冬淡淡道,「你说她上课不戴眼镜看黑板,这件事你有具体和她聊过吗?」 闫老师小声道:「她……是从高一升高二的暑假之后开始不戴眼镜的,其他学科的老师发现之后告诉我,我一开始还以为是她的眼镜不合度数,让她去换眼镜,但是之后,她还是跟以前一样,我那时候觉得是她家里没有引起重视,就和她说我可以帮她和家里联繫,然而,她却怎么都不肯。」 脑中浮现出当时少女的脸,闫老师的负罪感又一次开始翻腾。 她咬了咬牙:「她……和我说的很委婉,说她在家里压力很大,她爸妈经常说她,然后在管教她的时候一定会让她戴眼镜,因为觉得戴眼镜才是好学生的样子,还说,只有戴眼镜才能看清他们的脸,要不就是不尊重他们。」 第42页 所以,在谭勇离开天台的时候,才会听见方一鸣和秦岚让方晓燕戴上眼镜! 蒋耀心里一凉,扭头看向秦冬,后者的眼神也证实了他们的想法不谋而合。 戴眼镜,是方晓燕父母对她责骂和体罚时会採取的一种威压手段,而这也基本证实了,在方晓燕生命的最后,她的父母就在她的身边,而且,多半也对她採取了一些强制的措施。 秦冬想了想,忽然问道:「你知道在暑假的时候,方晓燕曾经被她的父母送去管教学校吗?」 「什么?」闫老师怔愣了一下,「什么……什么管教学校?」 秦冬简单陈述了之前他们在方家了解到的事情,而这一次,闫老师的嘴唇颤抖得越来越厉害,脸上的血色全退,就像是对他说的事情怀有巨大的恐惧。 见状,蒋耀心中隐隐浮上一个猜测,皱眉道:「方晓燕的父母不会平白无故地把她送去管教学校……闫老师,关于这件事……」 「你上一次还是没有完全对我们说实话,我想你应该知道的,方晓燕的精神问题从哪里来……暑假之前,你应该对方晓燕的父母反应过什么吧。」 又一次,秦冬毫不留情地戳破了最后一层纸。 他目光冰冷地审视着闫老师的脸:「方晓燕在开学之后行为出现异常,你从那时候就猜到了,是她的父母对她做了什么才导致她变成这样,而也正是因为你知道,所以在发现眼镜的问题之后,就算想要联繫家长,你也先去问了方晓燕的意思……你不想再重蹈覆辙,而这也是之后你对方晓燕的问题冷处理的原因。」 闫老师没有说话,然而她摇摇欲坠的身体却已经是一切最好的答案。 本来只是无心之过,最终却由于一连串阴差阳错的决定,导致方晓燕彻底失去了生的希望。 蒋耀心里嘆了口气,他万万不想再搞成上次那样,扶着女人坐下:「闫老师,过度的自责解决不了问题,我们也不是来兴师问罪的,只是想要知道方晓燕究竟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 「我……」 闫老师六神无主地看着教案,即使之前她已经上百次的诘问自己,然而,当事实就在眼前,她却还是很难承受。 沉默了许久,闫老师用力合上了眼:「暑假之前,我就发现了,方晓燕的早恋问题……」 捏紧了手指,女人苦涩道:「因为之前方晓燕的成绩一直不错,我也担心,她会因为和谭勇走的太近后头成绩下滑……当时联繫她父母的时候,我怕话说得太重,就没说是早恋,只说马上要升高二,希望他们平时也能多关心一点方晓燕,让她把心思放在学习上,毕竟,高二是很关键的一年,如果她能好好把握这一年,之后应该能考上不错的学校。」 然而,那时的她还并不知道方晓燕的家里到底是什么样的情况,只是本能地感觉到方一鸣答应时的语气有些发沖,似乎是藏着一股怒气。 也是直到暑假过后,看见那个好像丢了魂一样的方晓燕,她才知道那通电话对方晓燕可能意味着什么。 高二开学后,方晓燕的状态一落千丈,几次考试的成绩都不理想,上课走神,越发依赖谭勇,也没有任何想要提升的想法。 闫老师心中怀揣着不安,找到她询问了眼镜的事,而在短暂的惊慌失措后,少女看向她的眼神突然变得像是刀一样冷硬。 「闫老师,你最好不要再联繫我的父母了。」 彼时方晓燕冷冷看着她,在一瞬间,闫老师甚至觉得她是在看着一个仇人。 「你不会明白他们会对我做到什么地步……不要再去找他们,如果,你不想亲手逼死一个学生,就不要再做这样愚蠢的事情了。」 第20章 高崖 08 闫老师去找谭勇问情况的时候,蒋耀和秦冬就站在实验楼下,看着被围起来的那一小块水泥地抽菸。 北阳的天阴着,大片的乌云就沉沉压在他们的头顶,像是要下雨,而蒋耀用余光看了几次秦冬,隐隐觉得他的心情谈不上好。 从开始查这个案子开始,似乎只要一停下来,秦冬的眼底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像是裂开一道裂缝的冰湖,如果仔细看,便能隐隐窥见湖面下汹涌暗沉的情绪。 屠邵东说,秦冬在妹妹自杀后曾经将所有可能导致秦夏走上绝路的罪魁祸首都找了一遍……虽然没说秦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但是既然需要韩涛来阻拦,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方晓燕,对于秦冬而言,或许就像是另一个妹妹。 想到这儿,蒋耀试探着开口问道:「冬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秦冬还盯着那一块儿早已被清理干净的地面,半晌才淡淡道:「我在想,方晓燕在生命的一刻在想什么。」 他仰头看着被笼罩在阴沉天色下的实验楼顶楼,想像着不久前少女的身影从上头翻落…… 一瞬间,铁床上秦夏苍白的脸还有露出鲜红血肉的手腕……大量的画面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而在秦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袖子撸了上去,下意识便要将菸头往伤口上按。 「别!」 蒋耀余光里瞥见秦冬的动作,一把便抓住他的手腕。 随着菸头落地,秦冬就像是回过神,他看着地上还未灭的那一点火光,忽然轻声道:「如果从谭勇那儿确定了,戴眼镜和体罚是绑在一起的行为,那基本就可以认定,她不是主动佩戴眼镜跳楼的。」 「为了对抗父母,她连平时上课都不愿意戴眼镜,如果那一跳是为了她自己,那么她应该也不会佩戴这个象徵父母权利的东西。」 蒋耀心里发沉,再也没想到,这件原本铁板钉钉的自杀案查到最后,竟是有了他杀的端倪。 忽然间,一滴雨点打在蒋耀的鼻尖,而下课铃也应景地响起,远远的,闫老师带着谭勇朝这个地方走了过来。 两人的脸色都谈不上好。 闫老师嘴唇抿紧,目光扫过水泥地上的白花,轻声道:「谭勇你自己和他们说。」 一晚没见,谭勇的状态看上去更… 第43页 闫老师去找谭勇问情况的时候,蒋耀和秦冬就站在实验楼下,看着被围起来的那一小块水泥地抽菸。 北阳的天阴着,大片的乌云就沉沉压在他们的头顶,像是要下雨,而蒋耀用余光看了几次秦冬,隐隐觉得他的心情谈不上好。 从开始查这个案子开始,似乎只要一停下来,秦冬的眼底就会露出这样的神情。 就像是裂开一道裂缝的冰湖,如果仔细看,便能隐隐窥见湖面下汹涌暗沉的情绪。 屠邵东说,秦冬在妹妹自杀后曾经将所有可能导致秦夏走上绝路的罪魁祸首都找了一遍……虽然没说秦冬到底对他们做了什么,但是既然需要韩涛来阻拦,那必然不是什么好事。 方晓燕,对于秦冬而言,或许就像是另一个妹妹。 想到这儿,蒋耀试探着开口问道:「冬哥,你现在在想什么?」 秦冬还盯着那一块儿早已被清理干净的地面,半晌才淡淡道:「我在想,方晓燕在生命的一刻在想什么。」 他仰头看着被笼罩在阴沉天色下的实验楼顶楼,想像着不久前少女的身影从上头翻落…… 一瞬间,铁床上秦夏苍白的脸还有露出鲜红血肉的手腕……大量的画面在他面前一闪而过,而在秦冬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将袖子撸了上去,下意识便要将菸头往伤口上按。 「别!」 蒋耀余光里瞥见秦冬的动作,一把便抓住他的手腕。 随着菸头落地,秦冬就像是回过神,他看着地上还未灭的那一点火光,忽然轻声道:「如果从谭勇那儿确定了,戴眼镜和体罚是绑在一起的行为,那基本就可以认定,她不是主动佩戴眼镜跳楼的。」 「为了对抗父母,她连平时上课都不愿意戴眼镜,如果那一跳是为了她自己,那么她应该也不会佩戴这个象徵父母权利的东西。」 蒋耀心里发沉,再也没想到,这件原本铁板钉钉的自杀案查到最后,竟是有了他杀的端倪。 忽然间,一滴雨点打在蒋耀的鼻尖,而下课铃也应景地响起,远远的,闫老师带着谭勇朝这个地方走了过来。 两人的脸色都谈不上好。 闫老师嘴唇抿紧,目光扫过水泥地上的白花,轻声道:「谭勇你自己和他们说。」 一晚没见,谭勇的状态看上去更差了,甚至在今天上课的时候,他满脑子都是方晓燕最后在天台上的哭泣。 站在方晓燕最后逝去的地方,男生沉默许久,终于鼓起勇气:「她……确实和我说过的,过去她爸妈骂她,或者扇她耳光,都会要求她一定要戴上眼镜,而且还不许闭眼睛,把她卧室的房门拆掉也是这个原因,这样她就没办法关门,他们在客厅里骂她什么她就肯定能听见。」 秦冬问:「你上天台的时候,方晓燕戴着眼镜吗?」 谭勇摇摇头:「没有,她在学校里不肯戴,上课看不清也不肯戴,当时在实验楼五楼吵架的时候,也是因为她不肯戴眼镜,所以她爸爸才会打她,后来她才跑到天台……」 秦冬又问:「那你见到她的时候,她脸上有伤吗?」 仔细思考了片刻,谭勇艰难地摇头:「应该……没有,就是脸有点红,应该是直接被她爸妈打出来的。」 蒋耀和秦冬对视一眼,随即小心翼翼道:「那么,方晓燕坠楼的时候,你就在楼下……你上去的时候,有看到眼镜吗?」 几日前那像是噩梦一样的场景此时纷乱地涌入脑子,谭勇连唿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用力闭了闭眼,像是在记忆中确定了什么:「没有……没有眼镜,我,我看到她脸上有血,在地上发抖,然后不动了,但是……她脸上没有眼镜,身旁也没有。」 紧紧盯着谭勇的脸,蒋耀几乎立刻就判断出他没有说谎,无论是肢体还是表情,谭勇都像是陷在巨大的恐慌里,而人在这种情况下是无法顺畅地说谎的。 没有眼镜,眼镜也不是被谭勇捡走的,这只说明了一件事。 蒋耀心里咯噔一下,看向秦冬。 「如果眼镜不在方晓燕父母那里,就一定还在这个学校里。」 秦冬冷冷道:「想要重启调查,我们得先把它找到。」 两个小时后,在大桥一中贴出了寻找方晓燕眼镜告示的同时,蒋耀也给干预中心汇报了情况。 「他杀?」 唐锋一愣:「我还以为是方晓燕的家里存在刑事犯罪的可能,结果,她的自杀根本是有问题的?」 蒋耀将现有的情况大概说了一下,而听到他们再次被投诉的时候,唐锋冷哼:「屠邵东又在你们面前扮泼妇了是吧,他明明也应该知道的,这案子有问题……」 唐锋的声音越来越小,以至于后半句蒋耀直接没听清,他怔愣了一下:「唐主任你说什么?」 唐锋嘆气:「没什么,情况我都知道了,就提醒你一点,要注意秦冬的状态。」 顿了顿,唐锋轻声道:「屠邵东之前没跟你细讲,秦冬当年在妹妹死之后,非但将那个放贷人打断了两根肋骨,还直接砸了整个放贷窝点,这就不说了,之后他把小夏的前男友带到了 23 楼的楼顶,又在停车场里直接拦小夏老闆的车,是真的想要杀了他们……韩涛最后是靠把他打昏才带回来的,为此不但报废了一辆车,两个人还都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星期。」 第44页 蒋耀:「……」 余光里瞥见正在不远处沉思的秦冬,他不自觉地走远了一点,小声道:「那唐主任,我又打不过冬哥,他万一……」 「你又不需要打得过他。」唐锋给他逗笑了,「而且,秦冬已经和之前不同了,他这一次之所以能做到这个地步,不完全是因为秦夏,更是因为他在共情受害者,这件事,极有可能是你的功劳。」 「这……冬哥之前从来不会共情受害者吗?」 「不是不会共情,是他从小长大的环境太高压,自我情绪压抑太久,共情对他来说是多余的……在他妹妹死后他才开始渐渐找回这个本能。」 「那他……」 「秦冬现阶段应该不太会伤害别人,你唯一要注意的,就是不要让他本身的情况再恶化下去,小蒋,你应该明白我在说什么。」 挂了电话,蒋耀琢磨了一下唐锋话里的意思,走回秦冬的身边说道:「唐主任那边我打过招唿了,我们这两天不在应该问题不大。」 秦冬没有说话,又或者说,他完全没有在听蒋耀说话,两只眼睛一直直勾勾地看着不远处的告示栏,就像是盯着兔子洞的狐狸。 「已经来了。」忽然间,秦冬轻声开口,「那个男生已经在电子屏前头路过四次了。」 蒋耀一愣,顺着秦冬的目光,看到一个穿校服牛仔裤的男生短暂停留在公告栏前。 男生盯着公告栏上的滚屏看了几秒,随即他往教学楼的方向走去,然而,没走两步就停住了。 男生脸上的表情很纠结,犹豫了片刻,却又折返了回去,再次回到了公告栏前。 「就是他。」 秦冬这一次没有再犹疑,径直走了过去,二话不说地按住了男生的肩膀。 「在方晓燕自杀的时候,你见过这副眼镜吧?」 就跟大多数的警察一样,秦冬是那种几乎一开口就能让人感到威压的人,男生给他吓得一个哆嗦,眼神乱瞄:「我……我没……」 「就算是自杀,私自把和案情有关的东西藏起来也是属于行政处罚的范围里的,这件事会通知你的父母,你希望闹到那一步吗?」 秦冬目不转睛地看着对方,才说了两句便让男生的肩膀垮了下来,他吞咽了一口:「其实……我也不确定,我没见过这副眼镜,但是,在那个女生自杀的时候,我确实是碰到了一些奇怪的事情。」 「奇怪的事情?」 「就是……那天是家长会,我本来是要去食堂的,结果走到一半,就在离实验楼不远的地方,我突然感觉,被什么东西在头上砸了一下。」 「砸了一下?」蒋耀一惊,「在离实验楼多远的地方?那个时候那个女生……」 男生脸色难看地摇摇头:「我那个时候还不知道有人跳楼,感觉被砸了之后我第一反应是去找砸我的东西是什么,但是,找了一圈也没看见,然后我就听见有人尖叫,才知道实验楼那边有人跳楼了,而我当时本能就觉得那可能是什么,人身体上的……根本不敢想,就直接跑走了,也没回头。」 秦冬皱眉:「但是你之后应该查过吧,身上并没有血迹之类的东西。」 男生心有余悸地点头:「对,我后头去厕所仔仔细细检查过,没有血,什么都没有……所以就感觉挺奇怪的,因为当时那个砸的感觉是很明显的,不是很重,就在我脑袋上弹了一下,直到刚刚我看到那个公告,我才觉得那可能就是……」 「就是方晓燕的眼镜!」蒋耀倒吸一口凉气,「你当时被砸到的地点在哪儿!」 随后,男生领着两人走到距离实验楼约有六七米远的一处花坛旁,单看距离,离当时方晓燕坠楼陈尸的地方还有相当远的距离。 男生嘆了口气:「我就是在这儿被砸了,然后四下看了一圈没看到东西……后头我想过要回来再找一找,但是想到那万一真是什么人体组织……」 「人体组织飞不到这么远……或者说,眼镜也不应该飞这么远。」 秦冬说着,人已经跳上了花坛,而不多时,他从草丛中直起身子,手中的纸巾里包着一副镜片已然碎裂的树脂眼镜。 男生震惊地张大嘴:「真……真的在这儿啊!我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呢。」 「你没来找是对的,否则一旦手碰过,镜片就被污染了……上头或许有指纹。」 秦冬小心将眼镜放进证物袋,他抬头看了一眼实验楼天台的方向:「你可以确定你被砸到是在有人发出尖叫之前吗?」 男生点头:「很确定,这个事情我印象很深,不会记错的。」 「好,那就只剩下一种可能性了。」 两人送走了男生,蒋耀欲言又止地看着那副静静躺在塑胶袋里的眼镜,就如在实验楼下没了气息的方晓燕,这副树脂眼镜也早已支离破碎。 「冬哥……眼镜是和方晓燕一起掉下楼的,不存在有人扔在这里……」 「它的位置不正常,接下来只需要做一个试验,我们就会知道,方晓燕到底是怎么从那个地方掉下来的。」 秦冬拿出手机,这次却是径直找出了韩涛的电话。 「方晓燕的案子可以立案重查了。」秦冬对电话里说,「另外,之前扫黄收来的东西现在还在物证科吗?」 第21章 高崖 09 「我操,秦冬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吧!」 一脚踢开实验楼天台大门的时候,韩涛毫不掩饰脸上的不爽。 他勐地扯下怀中的白布,露出底下十分逼真的硅胶人偶,破口大骂:「让我带着这种东西来学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物证科知道我要借这玩意儿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看着人偶高耸的胸脯,蒋耀一时难以想像韩涛是怎么开车把它带过来的,忍着笑问道:「涛哥……这是什么案子留下的?」 韩涛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扫黄呗,现在什么新玩意儿都有,我去问了一圈儿,其他假人都太轻,就这个和方晓燕的体重还有身材都相仿,有八十来斤,当时扫黄扫来的时候说是身体里骨骼断了,原本还他妈能震动!是个残次品,也没人来拿就一直留在物证科了。」 「拿过来。」 秦冬瞥了一眼硅胶娃娃,脸上的神情就和看一个寻常摆件没有任何区别。 他站在当时方晓燕跳楼的地点凝视着远处发现眼镜的花坛,淡淡道:「眼镜飞到花坛是因为它从方晓燕脸上脱出的方式不正常,还有其他外力施加在眼镜上,导致它飞出了很远的距离。」 韩涛将硅胶娃娃放在天台的边缘上,同样也摆出了后背朝外的姿势,无奈道:「还好今天周末,要不让一堆学生看着我们在这儿摆弄一个裸女,还是电动的,我都想换个星球生活了。」 「冬哥……咱们,要不要给她稍微披个什么东西。」 蒋耀过去扫黄的经歷有限,还没见过这种高科技,他看着玩偶那过于逼真的皮肤纹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韩涛之前拿来的白布扎在娃娃身上,却被秦冬阻止。 「如果不是穿在身上的衣服,很容易在空中散开,影响眼镜的坠落位置。」 秦冬手把着硅胶娃娃赤裸的腰,面无表情地比对了一下下落位置,又道:「我们先试验一下如果垂直落下,眼镜会掉在什么位置。」 说罢,秦冬让蒋耀去楼下等着,待到做好准备,他将一副差不多重量的树脂眼镜架上硅胶娃娃的耳朵,随即便让它自由落体往楼下摔去。 砰的一声。 硅胶娃娃落在和方晓燕坠楼位置几乎一样的地方,蒋耀大喊:「眼镜就在旁边一米!肯定不是… 第45页 「我操,秦冬你他妈就是故意的吧!」 一脚踢开实验楼天台大门的时候,韩涛毫不掩饰脸上的不爽。 他勐地扯下怀中的白布,露出底下十分逼真的硅胶人偶,破口大骂:「让我带着这种东西来学校?你不要脸我还要脸,物证科知道我要借这玩意儿看我的眼神都不对劲了。」 看着人偶高耸的胸脯,蒋耀一时难以想像韩涛是怎么开车把它带过来的,忍着笑问道:「涛哥……这是什么案子留下的?」 韩涛翻了个白眼:「还能是什么,扫黄呗,现在什么新玩意儿都有,我去问了一圈儿,其他假人都太轻,就这个和方晓燕的体重还有身材都相仿,有八十来斤,当时扫黄扫来的时候说是身体里骨骼断了,原本还他妈能震动!是个残次品,也没人来拿就一直留在物证科了。」 「拿过来。」 秦冬瞥了一眼硅胶娃娃,脸上的神情就和看一个寻常摆件没有任何区别。 他站在当时方晓燕跳楼的地点凝视着远处发现眼镜的花坛,淡淡道:「眼镜飞到花坛是因为它从方晓燕脸上脱出的方式不正常,还有其他外力施加在眼镜上,导致它飞出了很远的距离。」 韩涛将硅胶娃娃放在天台的边缘上,同样也摆出了后背朝外的姿势,无奈道:「还好今天周末,要不让一堆学生看着我们在这儿摆弄一个裸女,还是电动的,我都想换个星球生活了。」 「冬哥……咱们,要不要给她稍微披个什么东西。」 蒋耀过去扫黄的经歷有限,还没见过这种高科技,他看着玩偶那过于逼真的皮肤纹理,正犹豫着要不要把韩涛之前拿来的白布扎在娃娃身上,却被秦冬阻止。 「如果不是穿在身上的衣服,很容易在空中散开,影响眼镜的坠落位置。」 秦冬手把着硅胶娃娃赤裸的腰,面无表情地比对了一下下落位置,又道:「我们先试验一下如果垂直落下,眼镜会掉在什么位置。」 说罢,秦冬让蒋耀去楼下等着,待到做好准备,他将一副差不多重量的树脂眼镜架上硅胶娃娃的耳朵,随即便让它自由落体往楼下摔去。 砰的一声。 硅胶娃娃落在和方晓燕坠楼位置几乎一样的地方,蒋耀大喊:「眼镜就在旁边一米!肯定不是这么下来的!」 韩涛苦笑:「看来,眼镜是吃了很大的力道,如果那个时候它还在方晓燕的脸上,那就说明方晓燕这一下挨的也不轻。」 秦冬对他的回答不置可否,半晌,等蒋耀气喘吁吁地把全裸的娃娃又抱上来,这一次,秦冬还是让娃娃坐在天台的边缘,紧跟着他看向韩涛:「你的力气比我大一些。」 「我就知道,你把我叫来就是为了让我干一些很变态的事,玷污我的清白。」 无奈地摇了摇头,韩涛走到娃娃面前,撸起了袖子。 「说吧,要用多大的力气?」 翌日上午,徐长青和唐锋来局里送上个月干预中心的报警记录,意外碰见从技术队匆匆上电梯的蒋耀。 年轻人手上拿着一份刚出的报告,头也不抬地扎进电梯,神情极度专注,以至于甚至都没发现自己的两个领导就站在身旁。 唐锋和徐长青对视一眼,悄然走到蒋耀的身后,只见他手里拿着几份资料,最上头的是一份指纹比对报告,上面很清楚地写着,方晓燕镜片上找到的指纹和方一鸣匹配。 「还真的是她亲生父母干的啊。」 冷不丁,唐锋在人的身后嘆了口气,终于把蒋耀吓了一跳,他勐地回头,对上唐锋探究的眼神:「唐主任!你怎么在这儿?」 「现在这种情况,他要真想赖也是赖的掉的,疑罪从无,如果审不好,他是付出不了代价的。」 唐锋说着,笑眯眯地拉上徐长青,跟着蒋耀一起下了电梯。 看到韩涛和秦冬都站在审讯室外,徐长青奇道:「谁审?小双刀还是……」 「我和冬哥来。」蒋耀毫不犹豫,「这毕竟是我和冬哥查的案子。」 说罢,他将资料交给秦冬,而五分钟后,两人一起走进讯问室,方一鸣正满脸忐忑地坐在桌子的对面。 中年人脸上满是敌意:「你们凭什么把我和我太太拘过来?你们……」 「那得问你。」 秦冬进门后没绕一点弯子,直接将那副眼镜拿出来摆在方一鸣面前:「这副眼镜你应该认得吧?还记得最后一次你看到它是在什么地方吗?」 方一鸣脸色微变:「这是……晓燕的……」 「你最后一次看到它,应该是看到它和方晓燕一起掉下楼了吧。」蒋耀冷冷道,「毕竟,在你们对女儿动手的时候一定会让她带着它,而最后一次,方晓燕在天台上以死相逼,你们直到最后一刻还是在逼迫她做她不想做的事情,不是吗?」 「什么不想做的事……」方一鸣冷哼,「我上次就说了,我们的女儿已经没了,你们为什么还要纠缠不休?而且,你们凭什么把我们带回来审?」 「因为,你女儿的死根本就不是自杀。」 秦冬面无表情地看着他,语气平静得就像是在陈述一件既定事实。 「你说什……」 「我们已经和谭勇确定过了,方晓燕曾经在死前将他约到天台见面,而在那之后,方晓燕给你和秦岚发了想要自杀的微信,在这个时候,你们并非没有理她,而是直接上了六楼,然后,便在天台直接见到方晓燕和谭勇……这件事你们对警方说谎,为什么?」 第46页 秦冬审人时习惯性抱着手臂,是为了给对方带来一定的心理压迫感,却不想方一鸣却像是不吃这套,几乎立刻便说道:「不和你们说就是怕你们现在来这套!我太太都快崩溃了,要是再被你们当作嫌疑人来审我怕她承受不了!」 男人说话时很有底气,但同时,他的双手下意识绞紧,视线落在别处。 蒋耀冷笑一声:「你是不是嫌疑人,自己最清楚了,谭勇在离开天台的时候听到你们让方晓燕戴上眼镜,这是你们要体罚她的前兆不是吗?方晓燕坠楼的同时,她的眼镜飞到了超出正常范围外的地方,我们已经试验过了,只有一种可能性可以做到这点,那就是,方晓燕坠楼时存在外力,外力打飞了她的眼镜也导致她失去平衡,由此坠楼。」 他拿出之前学校男生做的笔录:「楼下有人被眼镜砸到,在同时间方晓燕就坠楼了,方先生,你想说这是巧合?」 方一鸣的脸色青一阵白一阵,最后却是咬紧牙关:「我……我确实在楼顶教育了她,但是她自己跳的,她不服我和她妈妈的教育,我打了她之后她就自己跳了。」 「这老鬼。」 一墙之隔的监控室里,韩涛冷冷眯起眼:「思考作答的时间只有三秒,立刻就蹦出来了回答,他早就想过这种脱罪方法了……有备而来啊。」 而徐长青看着方一鸣剧烈起伏的胸口,语气中却没有多少紧张:「虽然是有备而来,但他的心理防线已经岌岌可危,说谎时压力骤然增大,这时也是他最脆弱的时候,只要有一点漏洞都会让他崩溃。」 隔着一面单向玻璃,几人的讨论自然传不到隔壁,而就在方一鸣说出所谓的「巧合」之后,蒋耀和秦冬一时间都没再说话。 短暂的沉默也给了方一鸣喘息的时间。 男人冷笑一声:「怎么,想诋毁我但是没话说了?我告诉你们我太太的身体不好,她要是出什么三长两短,就算你们是警察我也不会放过你们!」 「你太太身体不好……是因为什么你难道不知道吗?」 忽然间,秦冬翻阅着手里的资料淡淡出声:「方一鸣,你是北阳传媒大学的高材生,但你太太秦岚只有中专文凭,年过四十在一家小型媒体公司做人事管理,而这家公司和你所在的北阳电视台常年有业务往来,我想你太太之所以能进入这家公司,中间应该有你帮忙,根据你家的财务情况,大多数的支出都是出自你的帐号,这也说明,秦岚在家中并没有什么地位,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尽量光鲜自己的外表并且教育好女儿,以此来讨你的欢心。」 眼前浮现出秦岚那张憔悴的脸,蒋耀微微拧起眉头:「家里的钱并不握在秦岚手里,这就说明,在方晓燕死后,无论是家里的玫瑰还是你们吃的高档餐厅都是你的主意……那一天秦岚在家里的悲痛并不是装出来的,她心疼女儿但惧怕你,所以她才会通过哭泣的方式引开我们的注意力,我想,秦岚过去对女儿应该没这么差,否则,她通过秦岚的手机转帐给自己这件事,不会等到家长会才暴露。」 随着方一鸣手腕上的手铐轻动,男人的喉结上下翻滚,蒋耀看准时机,也学着秦冬的模样抱起手臂,放松地靠近椅子里。 他冷冷道:「秦岚现在也在局里,她和你可不一样,从某种方面来说,她应该也是个受害者,而如果把你放回去了,她就还要在你的掌控当中非常痛苦地生活,我想,秦岚不至于会连这种道理都想不通。」 和寻常那副好说话的样子不一样,蒋耀少见得摆出攻击性的姿态,冷笑道:「现在眼镜上找到的指纹是你的,换句话说,只要你老婆开口,是你把方晓燕打下楼的,那你就不存在任何从宽的条件,或许,她就可以一了百了地摆脱你。方一鸣,你自己想一想过去对你老婆还有女儿的所作所为,你是想赌一把你老婆不会背叛你,还是想要现在说话,争取一个从宽的机会?」 蒋耀平时嘴皮子就利索,讲一长段连个磕巴都没打,方一鸣的脸色瞬间便难看起来。 他知道的,秦岚那个女人,平时胆子就那么小,如果真碰上了面前这两个警察…… 咬了咬牙,方一鸣背后被冷汗浸透,视线在秦冬和蒋耀脸上来回地瞄,换来的却只是对方不冷不热的凝视。 讯问室里就此安静了一会儿,半晌,秦冬却是忽然合上了手里的案卷,站起身淡淡道:「叫秦岚来,她之前情绪已经快崩溃了,安抚两句应该就能开口。」 秦冬的声音不大不小,似是说给蒋耀听的,但却被方一鸣听了个满耳。 想到秦岚那张常年战战兢兢的脸还有眼底的敢怒不敢言……就如同已经被猫吓破了胆的老鼠,方一鸣听到开口两个字便本能打了个哆嗦,勐地扭动了一下手腕上的手铐。 他脱口而出:「别去找那个女人!她肯定会夸大其词……这只是场意外,我不是……不是故意要把她打下去的!」 第22章 高崖 10 「看完热闹了?」 唐锋锁门的时候,屠邵东手里的双喜抽了一半,眼睛瞄向他身后:「老徐没跟上来?」 唐锋耸肩:「说是对方一鸣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罪犯有兴趣,准备看最后的招供,其实叫我说,以老徐的眼力,他一眼就能看出方一鸣在说谎……现在夫妻两个都在这儿,典型的囚徒困境,撑不了多久。」 他走上来,看着屠邵东面前混浊的烟缸面露嫌弃:「说真的,你要想死可以採取更快的手段,出门大吼一声我是屠邵东,保不齐就有仇家上来捅你。」 屠邵东对他的牙尖嘴利早已见怪不怪,把嘴里的烟掐了:「我最大的仇家不就是你吗,成天盼着我死,跟能继承我遗产一样……可别告诉我你又是来兴师问罪的,说起来我都还没找你算帐,韩涛在查的案子你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时候不按着蒋耀和秦冬,反倒放任他俩请假查案子,要是秦冬真的看出来……」 闻言,唐锋拖了椅子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你自己教出来的人疑心病有多重你不知道?我要是拦着不让他查才要出问题,更何况,这是秦冬的心病,想要治好他,这样的案子必不可少。」 屠邵东翻了个白眼:「我原本还指望这个新人能治好他,结果两个人闯起祸来的适配性倒是挺高的……」 「你见过心理干预是立刻起效的?得亏了蒋耀,他现在有了一点共情能力,不会再把人打进医院了。」 唐锋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再说,这个案子可是韩涛同意交给蒋耀办的,要不是确定了不是火化师的手笔,韩涛不会放心蒋耀接触这个案子……他可比你要宝贝这个弟弟多了。」 连着几天晚上都在加班看案卷,屠邵东疲惫地按着太阳穴:「不管怎么样,秦冬对这个案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可能已经起疑了……真要被他发现,这小子能接受还好,不能接受,很可能要停职。」 想到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屠邵东简直头大——将秦冬调去干预中心不仅仅是一步险棋,更是直接加重了他和韩涛的负担。 本来副队李国就不是搞刑侦的料子,加上年纪大了,过两年就该退下来,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帮他出差又或者是周… 第47页 「看完热闹了?」 唐锋锁门的时候,屠邵东手里的双喜抽了一半,眼睛瞄向他身后:「老徐没跟上来?」 唐锋耸肩:「说是对方一鸣那种控制欲很强的罪犯有兴趣,准备看最后的招供,其实叫我说,以老徐的眼力,他一眼就能看出方一鸣在说谎……现在夫妻两个都在这儿,典型的囚徒困境,撑不了多久。」 他走上来,看着屠邵东面前混浊的烟缸面露嫌弃:「说真的,你要想死可以採取更快的手段,出门大吼一声我是屠邵东,保不齐就有仇家上来捅你。」 屠邵东对他的牙尖嘴利早已见怪不怪,把嘴里的烟掐了:「我最大的仇家不就是你吗,成天盼着我死,跟能继承我遗产一样……可别告诉我你又是来兴师问罪的,说起来我都还没找你算帐,韩涛在查的案子你不知道是什么?这种时候不按着蒋耀和秦冬,反倒放任他俩请假查案子,要是秦冬真的看出来……」 闻言,唐锋拖了椅子坐下,优雅地翘起二郎腿:「你自己教出来的人疑心病有多重你不知道?我要是拦着不让他查才要出问题,更何况,这是秦冬的心病,想要治好他,这样的案子必不可少。」 屠邵东翻了个白眼:「我原本还指望这个新人能治好他,结果两个人闯起祸来的适配性倒是挺高的……」 「你见过心理干预是立刻起效的?得亏了蒋耀,他现在有了一点共情能力,不会再把人打进医院了。」 唐锋笑了笑,手指轻轻敲击桌面:「再说,这个案子可是韩涛同意交给蒋耀办的,要不是确定了不是火化师的手笔,韩涛不会放心蒋耀接触这个案子……他可比你要宝贝这个弟弟多了。」 连着几天晚上都在加班看案卷,屠邵东疲惫地按着太阳穴:「不管怎么样,秦冬对这个案子表现出极大的兴趣,他可能已经起疑了……真要被他发现,这小子能接受还好,不能接受,很可能要停职。」 想到之后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屠邵东简直头大——将秦冬调去干预中心不仅仅是一步险棋,更是直接加重了他和韩涛的负担。 本来副队李国就不是搞刑侦的料子,加上年纪大了,过两年就该退下来,平时大多数时候都在帮他出差又或者是周旋办公室里的事儿…… 「要是老郝还在,现在我让他做这个队长,我给他做副队都行。」屠邵东咬了咬牙。 「就希望韩涛和秦冬不要走你们的老路吧,小双刀的关系可不比你和老郝这么相亲相爱,韩涛藏得深,秦冬又太冷,要说他俩最大的默契,就是能够做到互相对对方下黑手,却又刚好避开要害了吧。」 似是看出屠邵东脸上肉眼可见的压力,唐锋也难得没再继续挤兑他。 沉默了一会儿,他忽然话锋一转:「不过,你倒是可以不用担心秦冬会这么快拆你的台……我有种感觉,他来干预中心,也应该是有一些私心的。」 「所以,她为了告诉你们她确实想死坐上了天台的边缘,而这时候,她其实很害怕,两手甚至在水泥台子上抠出了血,结果你非但没有安慰女儿,反倒上去掌掴她导致她坠楼。」 看着对面垂头丧气的中年男人,蒋耀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压下胸口的愤怒。 明明在方晓燕给他打电话的时候,她还是有求生欲的。 想死的冲动还有对未来的憧憬仍然在她心中反覆拉扯,然而,最终却是她的亲生父亲在其中一边加了砝码。 对于方晓燕而言,原生家庭的存在就是一直推着她走向高崖的手,而最终也确实是这只手,把她直接推了下去。 走出讯问室,徐长青和韩涛在走廊上等着他们,似乎也都对审讯的过程十分满意。 徐长青合上手上的笔记本,对他们温和一笑:「看来,老郝教出来的徒弟还是挺像他的,这种控制欲很强的人都是自卑和自负的集合体,对于方一鸣,妻子的学歷还有女儿的成绩都是他自卑的一部分,你们拿捏住了这点让他开口,是非常正确的选择。」 「我就说,师父特地捞去的关门弟子,怎么可能会差。」韩涛满脸自豪地把蒋耀勾过去,「不错啊,我都不知道你小子还有气场那么强的时候,跟着秦冬学来的啊?」 蒋耀嘿嘿一笑:「要不是冬哥说要去查一下他们夫妻俩的背景,我都没想到这一手……主要还是冬哥比较厉害。」 他看向秦冬,然而后者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案子破了的喜悦,只是淡淡扫了一眼韩涛:「你跟我来。」 丢下一句,秦冬转身便往楼梯间的方向走去,停在了走廊尽头的窗子前。 一看这架势,韩涛就知道自己跑不了了,跟上去不等秦冬开口就笑:「怎么,方一鸣审完,接下来是要审我了啊?」 对于秦冬脸上那副神情,韩涛简直再熟悉不过,乍一看风平浪静,实际余光都跟刀子一样,将人上下扫一遍,身上都能多出几个洞来。 「没有。」秦冬摇摇头,语气没有丝毫变化,「只是有个问题想问你。」 「还说不要审我?」韩涛嘆了口气,大咧咧抱着手臂往角落里一靠,一副随君满意的模样,「说吧,要审我什么?」 秦冬直截了当:「你从派出所捞案子,那时具体的尸检报告还没出来,而尸检就是罗晨做的,报告就在局里,为什么你还要多此一举让他送去派出所,然后你再从派出所拿?」 第48页 好傢伙,上来就是送命题。 韩涛看秦冬的视线转也不转,内心一阵叫苦,要说瞒着秦冬查案子可真是他职业生涯里最大的难关。 韩涛沉默了一会儿,半晌却摇摇头:「那你说我怎么办,都是局里同事,你和罗晨不认得啊?我直接从他那儿捞报告,万一有什么风吹草动传到你那儿,我不就做不了活雷锋了?」 秦冬还是盯着他:「所以你只是为了我才绕这个弯子?」 「那不然呢?」韩涛耸肩,「你活的没人情味,还不许我活的有人情味?」 说着,他苦笑着垂下眼:「小夏的事别说你难受,我也难受,我想查一查这种结伴自杀的事情到底有多少,也想看看这姑娘身上有没有什么其他伤,所以才要的报告。」 「……你对我的事这么在乎?」 「秦冬你这话说的……我俩被叫做小双刀,我总得把你当兄弟吧?你妹妹也是我妹妹。」 韩涛无奈地笑了一下,直起身子活动关节:「还有什么别的信不过的?一起问了吧。」 他的语气沉下来,而秦冬似乎也注意到这一点,轻声道:「韩涛,我不是信不过你,只是……我觉得屠队和你最近都很累,把我调走后你们身上的负担很重,在这种时候你还要多费心思查一些已经结案的案子,有些奇怪。」 「说白了,秦冬你这个人就是对你在你同事心中的分量一无所知。」 闻言,韩涛满脸痛心地摇了摇头:「你是屠队手下最得意的学生,你以为我百忙之中抽空查这个案子不要跟屠队打招唿的?他同意,所以我才能管这个闲事,屠队嘴上不说,其实难道不想彻底杜绝下一个小夏的出现吗?」 「屠队他……」 这一次,秦冬终于露出轻微惊讶的表情。 见打感情牌有用,韩涛一把搂过他的肩膀,嬉皮笑脸地拉长了声音:「你不是已经知道了吗?把你送去干预中心就是为了让你安心治病,秦冬,你就不能乖乖当一回傻白甜,接受这份好意吗?」 秦冬:「……」 犹疑了片刻,他的语气软下来:「那谢谢你和屠队。」 闻言,韩涛拍拍他便回去忙活了,而秦冬留了蒋耀下来帮忙,自己则独自开车回了干预中心,预备把方晓燕之前的来电记录拷出来一份。 一月一度,徐长青和唐锋两人因为要去分局送资料和开会,双双不在中心。 上电脑操作了一会儿后,秦冬很快就发现无论他怎样做都找不到一年前的资料,不得已,他只能拉住资歷相对老一些的张晓冉:「晓冉姐,如果我要调过去的来电人记录,应该去哪里找?」 张晓冉道:「如果是一年内的,直接就可以找到,但是如果是一年以上的,一般来说要通过徐主任或者唐主任,让他们登陆管理员帐号。」 秦冬皱起眉:「但是徐主任和唐主任现在都在局里开会,联繫他们也不方便……我有点急,毕竟,事关方晓燕的案子,局里急着要资料。」 可以说,自从来了这里,秦冬和其他谘询师的交流寥寥无几,这还是头一次张晓冉看到秦冬在她面前表现出为难。 女人见状稍稍沉思,很快说道:「之前其实也有过很着急要调档案的情况,所以,我们几个老人其实是知道管理员密码的……只要是知根知底的其实没什么太大问题,主要是怕那种短期的谘询师,怕他们对外泄露患者隐私。」 说罢,她帮秦冬登陆了所谓的「管理员帐号」。 瞬间,大量过去打来中心的电话记录都显示在屏幕上,最早甚至可以追溯到十年前。 「小秦,你看完之后记得要登出,今天的事要是徐主任问起,你就说是我帮你调的,毕竟他们也知道,这个案子比较急。」 「谢谢你晓冉姐。」 目送女人回到自己的工位,秦冬在内心默默回忆了一遍刚刚看到的帐号和密码,随后在手机的备忘录里记了下来。 就和他想的一样,只有在徐长青和唐锋都不在的时候,他才能名正言顺地使用这个帐号。 秦冬迅速在搜索条件里加了一个相当具体的日期,去年的 7 月 9 号,晚上 10 点-11 点之间——随着他的手指轻轻敲下去,将近 4 页的记录冒了出来。 来电时间,来电人,谘询师姓名…… 一连串基础的信息出现在右侧,而秦冬一个个看下去,其中果然没有那个他熟悉的名字。 当天晚上,在那个时间段里,干预中心一共接通了 49 个电话,而秦冬拿出手机,将记录一页页拍照……整个过程他做的悄无声息,单从姿势,甚至就像是寻常在发微信。 49 个电话,49 个来电人,还有 8 个谘询师。 不到十五分钟后,秦冬安静地做完了这一切,随后他利索地删除了自己这一次的访问记录,退出,重新登陆,然后,二度搜索了方晓燕的名字。 屠队和韩涛是把他送来治病的。 屏幕的萤光倒映在秦冬的眼底,好似触碰到了一层冰凌。 他想,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该怎样治自己的病。 第23章 影子 01 「张小姐,你冷静一点。」 周五晚上,夜班值了一个小时,蒋耀手上的电话都捏得发烫了,聊的却仍然是今晚来找他谘询的第一个人。 趁着对方抽噎的间隙,他喝了口水,艰难地润了一下嗓子,无奈道:「张小姐,你先别急,再和我仔细讲一下,你觉得有人跟踪你是怎么回事?」 电话对面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名叫张莉,她声音沙哑,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好几次下班回家都感觉有人跟着我,背后……背后有脚步声,然后,还跟着我上楼!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那张小姐,你有看到过对方的样子吗?」 「他跟了我好久了,像影子一样,我根本摆脱不了!」 「张小姐,你冷静一点,你具体跟我描述一下,你看到过他的脸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甩不掉他,甩不掉那个影子!」 蒋耀皱起眉,虽说在这一小时的聊天里,张莉曾经多次提到有人在跟踪她,甚至还说对方会拆开给她的快递,然而,由于女人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在每次蒋耀试图问出更加具体的情况时,对方都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整整一个小时,张莉所说的所有内容都是支离破碎的,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确实已经存了想要自杀的念头,而且似乎已经有过几次的自杀史了。 又聊了二十分钟,蒋耀嗓子已然沙哑,然而关于对方可能遭遇的刑事犯罪的线索却还是寥寥无几,正在蒋耀思考着要不要换秦冬来试试的时候,电话另一头却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莉莉,你怎么又哭成这样」,紧跟着,张莉便把电话匆忙挂掉了。 ……搞什么? 听着电话那头突兀传来的嘟嘟声,蒋耀嘆了口气,刚把听筒挂回去,坐在前排的谘询师李巧便回过头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小蒋,你可真有耐心,和她还能聊一个多小时……」 蒋耀一愣,显然李巧已经知道了,和他聊天的人是谁,他好奇道:「巧姐,这个张莉……」 「你们来的太晚所以不知道,要知道,这个张莉可不是第一次打电话来了……」 还不等李巧吐露更多内情,一旁的张晓冉也挂了电话,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小蒋,张… 第49页 「张小姐,你冷静一点。」 周五晚上,夜班值了一个小时,蒋耀手上的电话都捏得发烫了,聊的却仍然是今晚来找他谘询的第一个人。 趁着对方抽噎的间隙,他喝了口水,艰难地润了一下嗓子,无奈道:「张小姐,你先别急,再和我仔细讲一下,你觉得有人跟踪你是怎么回事?」 电话对面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女人,名叫张莉,她声音沙哑,哭得连话都说不清楚:「我,我好几次下班回家都感觉有人跟着我,背后……背后有脚步声,然后,还跟着我上楼!我听到他的声音了!」 「那张小姐,你有看到过对方的样子吗?」 「他跟了我好久了,像影子一样,我根本摆脱不了!」 「张小姐,你冷静一点,你具体跟我描述一下,你看到过他的脸吗?」 「我不知道……我不知道,我甩不掉他,甩不掉那个影子!」 蒋耀皱起眉,虽说在这一小时的聊天里,张莉曾经多次提到有人在跟踪她,甚至还说对方会拆开给她的快递,然而,由于女人的精神状态并不稳定,在每次蒋耀试图问出更加具体的情况时,对方都无法提供任何有用的信息。 整整一个小时,张莉所说的所有内容都是支离破碎的,唯一可以确定的,就是她确实已经存了想要自杀的念头,而且似乎已经有过几次的自杀史了。 又聊了二十分钟,蒋耀嗓子已然沙哑,然而关于对方可能遭遇的刑事犯罪的线索却还是寥寥无几,正在蒋耀思考着要不要换秦冬来试试的时候,电话另一头却突然传来一声男人的声音「莉莉,你怎么又哭成这样」,紧跟着,张莉便把电话匆忙挂掉了。 ……搞什么? 听着电话那头突兀传来的嘟嘟声,蒋耀嘆了口气,刚把听筒挂回去,坐在前排的谘询师李巧便回过头满脸无奈地看着他:「小蒋,你可真有耐心,和她还能聊一个多小时……」 蒋耀一愣,显然李巧已经知道了,和他聊天的人是谁,他好奇道:「巧姐,这个张莉……」 「你们来的太晚所以不知道,要知道,这个张莉可不是第一次打电话来了……」 还不等李巧吐露更多内情,一旁的张晓冉也挂了电话,转过头来神秘兮兮地问道:「小蒋,张莉可是咱们这儿着名的两个老大难之一了,你猜她第一次打电话来是什么时候?」 「第一次打电话?」 蒋耀这时仔细想了想,似乎确实刚刚张莉打电话来的时候,并没有像其他人一样确认他们这儿是什么机构,而是从一开始就切入了正题。 他恍然大悟:「难怪,她这么熟门熟路,而且这么快情绪就崩了……」 张晓冉嘆气:「张莉别说是你了,我们这儿所有人都和她聊过,而且几乎所有人第一次和她聊都耗了这么久……小蒋,她从五年前就开始给我们打电话了。」 「哈?」蒋耀震惊地睁大眼,「五年前!那她的问题已经持续了……」 张晓冉摇摇头:「一开始打电话来的时候只是双向情感障碍,也没现在这么敏感,就是缺人说话,当时的情绪虽然不稳定,也有过自残行为,但是整个谈吐还是正常的,直到……」 她顿了顿,又嘆了口气:「大概就是从几个月前开始吧,张莉的情况突然开始急转直下,她打干预中心电话的频率虽然上升了,但是每次打电话来的精神状态却越来越不稳定,有的时候连话都说不清楚,更别说是让我们为她解开心结了。」 「五年了……」蒋耀看着记在草稿上潦草的笔记,喃喃道,「她一直有自杀的念头吗?」 张晓冉点头:「她是这么说的,但是张莉和很多打电话来的患者不一样,她虽然有轻生的念头,但是她却说不出她为什么想走这一步……这个事我们已经换过很多人问过她很多次了,张莉的倾诉欲很强,每次打电话来都有很多话想要说给我们听,但她永远都讲不出最关键的。」 蒋耀皱眉道:「那讲不出原因……会是被人威胁吗?」 「没有。」 张晓冉苦笑,似是对他会提出这个问题早有预料:「因为张莉反覆打电话,干预中心对她的情况也比较重视,在去年还有今年都有过一次,她因为明确在电话里提到了要自杀这三个字,我们这边的谘询师直接报警了,而去了现场之后……张莉并没有被人监禁,也没有被人威胁,她是独居,父母在老家,但平时也有朋友在身边照顾,总之就是,她的状况比我们想的要好。」 没有异常情况,难道说,张莉的那些怀疑都只是她自己的疑神疑鬼? 蒋耀下意识道:「那她说自己被人跟踪……」 「今年就是因为她这么说了,所以我们这边才报的警,但是去了之后张莉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当时警方做了简单的调查之后根本没有找到任何嫌疑人,后头当然也没法立案,然后就这么过了一段时间,张莉就又给我们打电话了……」 张晓冉在干预中心干了已经有八年,提到张莉满脸都是无可奈何:「这个事儿我们也和徐主任和唐主任反应过,事后也做过一些调查,因为张莉的家里就有抑郁病史,加上和家人的关系不好,所以徐主任怀疑她的心理疾病是原生家庭造成的……我们尝试问过,今年上半年她搬了家,可能也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导致她的情况突然恶化。」 第50页 「之后呢?」 忽然间,一旁挂了电话的秦冬淡淡插嘴:「知道她打电话过来只是单纯发泄情绪但不会真的自杀,干预中心还会管她吗?」 他的语气平静,但摆出的问题却尖锐得像把刀,无论是李巧还是张晓冉都被问得怔愣在原地。 沉默了半晌,张晓冉苦笑:「接电话肯定还是要接的,但是,既然我们没办法解决她的问题,那么调解也就会变成单纯地倾听……」 「也就是说,干预中心是不会拒听电话的。」 秦冬点点头,自顾自下了一个结论,然后他又仿佛自言自语一般问:「无论谁的电话都会接?」 「那当然了,小秦,你也来了一段时间了,看过我们这儿不接电话吗?」 张晓冉无奈:「只要是我们能接的电话都会接,别说是张莉了,咱们这儿还有另外一个老大难,你们还没碰到过呢。」 「另外一个?」蒋耀哪能想到像是张莉这样的情况居然还不止一个,满脸惊奇,「也是像张莉一样,反覆打电话但讲不清楚想自杀缘由吗?」 李巧和张晓冉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露出头痛的表情,李巧摇了摇头:「虽然不少患者都会反覆打电话来,就像我刚刚聊的这个余先生,一直在做噩梦……但是,这些人和她们两个都是不能比的,我们说的那个,比张莉还夸张,我在这儿干了两年,刚进来就听说她的事,说是,已经给咱们干预中心打了十年电话了。」 「十年!」 蒋耀下巴都差点掉下来,好奇心一下便涌了上来:「打了十年电话!这个干预中心才成立多久,怎么会……」 「小蒋?」 忽然间,门口传来一声温和的唿喊,蒋耀抬起头,发现徐长青微笑着站在门口,对他招了招手:「来,有事要找你一下。」 「来了。」 蒋耀不敢耽搁,立刻急急跟出了门,而徐长青领着他回了办公室,一股熟悉的咖啡味扑面而来,蒋耀一愣:「徐主任,你和唐主任是一起买的咖啡豆吗?」 「鼻子很灵嘛,说起来,喝咖啡的习惯还是他传染给我的,老唐上学那会儿就比较洋气,谁叫他父母都是留过洋的心理学专家呢。」 相比唐锋,徐长青无论是长相还是性格都更具亲和力,而蒋耀作为自来熟自然也更没了顾忌。 等待咖啡期间,他左顾右盼,很快就看到在徐长青的书架上放着一张照片,上头两个年轻的男生无疑就是徐长青和唐锋,而两人中间的姑娘亲昵地倚在唐锋怀里,看起来似乎又有些眼熟…… 这时,徐长青拿着咖啡回来,顺着他的目光看见照片,当即温和地笑笑:「那个是我和老唐以前念书时候的照片了……中间那个女孩儿是我妹妹徐一桐,老唐那里也有一张一模一样的照片,他应该经常拿出来看。」 妹妹…… 蒋耀敏锐地察觉到徐长青的笑容里掺了几分苦涩,当即识相地没再问下去,他抿了口咖啡:「徐主任,你找我是……」 「哦,老唐今天去局里有事,所以就来拜託我找你了。」 徐长青笑了笑:「你和小秦现在做的这个联络员是老唐跟区里申请了很多次才批下来的,现在也做了一个月了,老唐想要把成果往上反映一下……毕竟,设立这种职位压力还是很大的。」 「所以……是需要我写报告?」 「对,之前方晓燕的案子算是比较突出的成绩了,你通过她打来的电话判断出她的自杀有问题,然后找出了背后的他杀案……老唐觉得这件事可以向上反应,所以让我来找你写一份事件详细报告,到时候他去区里开会的时候好说。」 「可是……」 蒋耀犹疑了一下:「我和冬哥都是联络员,冬哥资歷比我深,这次案子也多亏了冬哥在才能查出来,这个报告是不是他来写会比较好?」 或许是他语气里的小心翼翼太过明显,徐长青一下就笑了:「那个案子确实要靠秦冬的经验才能查到最后的结果,但是,如果没有你的坚持,他又为什么会开始查呢?」 蒋耀噎了一下,还没说出话来,徐长青意味深长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查案可以靠经验累积,但是初心却难能可贵……老唐最早想要分局来人做联络员,就是想要找一个愿意打破砂锅问到底的人,小蒋,在这件事上,我认为老唐没有看错人。」 灯光下年轻人的双眼澄澈异常,里头的情绪一览无余,徐长青看着他:「小蒋,所以,之后你还会一直帮助这些人的,对吗?」 想起多年前自己对着那片废墟发的誓,蒋耀喃喃:「我只是,不想再错过任何人的求救了……」 「所以说,老唐没有找错人。」 似是对他的答案早有预料,徐长青瞭然地弯下眼:「许多人都对你给予厚望,不光是联络员这一件事……小蒋,想要治好一个人是很难的,你有这样的潜质和觉悟,所以千万不要妄自菲薄,之后我相信,你也一定可以给更多人带来救赎。」 第24章 影子 02 给更多人带来救赎。 直到第二天一早,蒋耀的脑子里都还是徐长青对他说的这几个字。 下班的时候,秦冬问要不要送他一程,蒋耀婉拒了,目送黑色的大众消失在路口,他掏出手机,看着上头自己记下的号码发呆。 这是他从中心里偷抄出来的,张莉的号码。 站在脑科医院的门口,蒋耀怔怔地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周遭所有的风声,车声,说话声……一切声音都在褪去,他回到了那片废墟,一片死寂当中,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心跳,还有雨滴落进水洼里。 只要还愿意说话,就还有希望。 蒋耀回过神,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捏住了手机,而他这一次也不再踌躇,直接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几秒之后,电话接通。 不等对方开口,蒋耀立刻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自杀干预中心的谘询师蒋耀,你还记得我吗,昨天晚上我们聊过?」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张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来帮我的吗?」 蒋耀温声道:「张小姐,今天是周末,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关于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事,想不想见面和我聊一下?」 「……见面?」 张莉的声音迟疑,莫名还有些害怕。 蒋耀生怕她会挂电话,赶忙解释:「我知道,之前中心也帮你报过警,可能一般的民警来了解情况的时候只是按照流程来的,但是我本身是干预中心的刑事联络员,所以对你的心理状况知道的更清楚……你可以更信任我,我昨天既然接了你的电话,就会一直帮你。」 又是长久的沉默,足有四五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张莉很低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帮我?你相信我吗?之前我记得你们说过,干预中心的谘询师只能负责报警,不能主动接触来电人!」 张莉的语气越说越急促,显然是之前被拒绝过。 蒋耀心中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不符合常规,私联患者,不但等同于是泄露患者的隐私,更是把谘询师本身的安全置于不顾。 虽然没有被明文书写出来,但是自从干预中心成立,几乎所有在这里工作的谘询师都会心照不宣地遵守这个规则。 毕竟,没有人会想给自己招惹上这种麻… 第51页 给更多人带来救赎。 直到第二天一早,蒋耀的脑子里都还是徐长青对他说的这几个字。 下班的时候,秦冬问要不要送他一程,蒋耀婉拒了,目送黑色的大众消失在路口,他掏出手机,看着上头自己记下的号码发呆。 这是他从中心里偷抄出来的,张莉的号码。 站在脑科医院的门口,蒋耀怔怔地盯着那个号码看了一会儿,忽然间,周遭所有的风声,车声,说话声……一切声音都在褪去,他回到了那片废墟,一片死寂当中,他只能听见自己的声音和心跳,还有雨滴落进水洼里。 只要还愿意说话,就还有希望。 蒋耀回过神,发觉自己在不知不觉中紧紧捏住了手机,而他这一次也不再踌躇,直接将那个号码拨了出去。 几秒之后,电话接通。 不等对方开口,蒋耀立刻介绍了自己的身份:「你好,我是自杀干预中心的谘询师蒋耀,你还记得我吗,昨天晚上我们聊过?」 对面沉默了一会儿,张莉用沙哑的声音说道:「你是来帮我的吗?」 蒋耀温声道:「张小姐,今天是周末,如果你有时间的话,关于你之前在电话里说的事,想不想见面和我聊一下?」 「……见面?」 张莉的声音迟疑,莫名还有些害怕。 蒋耀生怕她会挂电话,赶忙解释:「我知道,之前中心也帮你报过警,可能一般的民警来了解情况的时候只是按照流程来的,但是我本身是干预中心的刑事联络员,所以对你的心理状况知道的更清楚……你可以更信任我,我昨天既然接了你的电话,就会一直帮你。」 又是长久的沉默,足有四五秒后,电话那头传来张莉很低的声音:「你打算……怎么帮我?你相信我吗?之前我记得你们说过,干预中心的谘询师只能负责报警,不能主动接触来电人!」 张莉的语气越说越急促,显然是之前被拒绝过。 蒋耀心中苦笑,他当然知道这不符合常规,私联患者,不但等同于是泄露患者的隐私,更是把谘询师本身的安全置于不顾。 虽然没有被明文书写出来,但是自从干预中心成立,几乎所有在这里工作的谘询师都会心照不宣地遵守这个规则。 毕竟,没有人会想给自己招惹上这种麻烦。 想到这儿,蒋耀深吸口气:「我相信,你一直给中心打电话,是因为你有非常想说的话想要告诉我们……我相信你说的,也想听你继续说下去,所以,我们可以见一面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诚恳,而这一次张莉则安静了更长时间,就在蒋耀以为她要挂电话的时候,他终于听见张莉做了一个低低的深唿吸。 她说:「好。」 相比于位于北阳市中心商业区的脑科医院,张莉的家住的就要偏远多了。 熬了一整夜,蒋耀在倒地铁的时候困到站着睡着,好在最后还算是及时醒了过来,赶在地铁的倒数第二站下了车。 他出了地铁站便打车直奔约定好的咖啡店,站在门口,蒋耀远远便看到一个脸色苍白的女人低着头正在看手机…… 似乎是知道这家咖啡店的整体装潢色调都是暗色,张莉也特意穿了一身黑色的衣服,加上坐的位置隐蔽,在店外很难看到她。 她还在担心有人在跟踪她。 意识到这一点,蒋耀放慢脚步,没有急着坐下,反倒是上去先打了招唿:「张小姐?」 即便他的声音放的很轻,张莉整个人还是如同惊弓之鸟一般,勐地抬起头惊恐地看着他:「你是……」 简单介绍了自己的身份,蒋耀小心在她对边坐下:「你想喝点什么?喝点甜的人会放松一点吧,要不我给你叫一杯巧克力?」 闻言,张莉轻轻摇头:「不用,我现在喝不下……我担心,又有人跟着我。」 余光里,蒋耀瞥见她比寻常人要长出不少的打底衫袖子,内心当即又沉下去一截,说道:「张小姐,你之前给干预中心打过很多电话,但是……因为一些规定谘询师们没有办法出来见你,我的身份和他们不同,所以,你什么都不用担心,就把你想说的告诉我就行了。」 他面带微笑地将两只手随意地放在桌上,又问服务员叫了杯咖啡,好像唠家常一般地苦笑道:「张小姐,你的工作周末不上班真是太好了,干预中心只能调休……我昨晚是夜班,刚刚坐地铁过来困死我了。」 尝试用自身的苦恼去拉近双方距离,这也是过去郝雪峰教过他的预审技巧……虽然他还没办法做得像是韩涛那么自然,但也总比一般的民警要强。 蒋耀打量着张莉,见她肩膀上的力道好似微微卸掉一些,这才小心翼翼地继续说:「张小姐,你是在这一代工作吗?这个地方离市区还挺远的,虽然房价一点都不便宜。」 「不是……是我朋友住在这边,他怕我出什么事,所以之前帮我物色了这边的房子。」 「是你之前打电话来说的那个朋友吗?」 「对,他今天本来要过来的,但是律所临时有事……」 张莉似是又有些害怕,手指蜷缩起来:「我本来不敢一个人来……我怕又有人跟着我,又怕……」 说到一半,她抬起头偷偷地看了一眼蒋耀,然后迅速把头低了下去,不再说话。 第52页 她是在害怕自己?还是说之前干预中心给她留下的印象不好? 蒋耀心里飞快地闪过一连串念头,他柔声道:「张小姐,我是来帮你解决问题的,你得相信我……或许之前我们没办法帮助你,但是现在,干预中心专门设立了刑事联络员,我既是警察,也是谘询师,来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有没有受到什么非法的……」 话说了一半,蒋耀骤然停下,只因为张莉的颤抖已经变得越发不可控制。 他看的很清楚,就在他讲到自己是警察的时候,张莉的脸色瞬间就难看了一截,甚至连手指都抠紧了桌面—— 这是种再明显不过的徵兆。 她害怕警察。 随着张莉的左顾右盼变得越来越明显,蒋耀不敢耽搁,赶忙说道:「张小姐你不要担心,我和之前的那些……」 「对不起!我……我果然还是算了吧。」 然而这一次,不等蒋耀说完,张莉勐地便站起身,急急跑出咖啡店。 「张小姐!」 蒋耀起身要追,却在门口被服务员拦下,而等他付完帐,张莉已然不见了踪影。 第一次见面失败了。 回去的路上,蒋耀在地铁上仔细回想了今天整个过程里的每一个细节。 张莉比他想的还要敏感,甚至惧怕警察到会当面逃跑的地步,是因为之前的警察对她的事情没有上心?还是在询问的过程中态度不好,导致本来就敏感的张莉对他们不信任? 既然有很强的倾诉欲,又为什么当有人真的试图来解决她的问题的时候,她又会逃走? 整个聊天过程虽然只有五分钟,但是她几乎一直在看手机,这是否意味着通过网络交流她会更放松?一直以来给干预中心打电话其实对她来说也是种负担? 想到这儿,蒋耀在微信上尝试搜了张莉的手机号,而瞬间跳出的相关联繫人让他心头一喜。 当天下午,在发送邀请后将近三个小时,张莉终于回加了他,而蒋耀发了三百字的小作文对她道了歉,并称之后如果张莉不愿意,他们可以保持微信沟通,也不用再强迫自己打电话。 就这样,之后的一连几天,蒋耀一直尝试着和张莉搭话,从早上吃的小笼包子到下夜班吃的烤冷面,他几乎什么都和对方说,而也不管张莉是回一个嗯又或者是我要睡了,蒋耀只是日復一日地和她聊着日常,闭口不谈之前他要问的事。 他知道,他得先让张莉对自己放下戒心,长久以来的不信任没办法一朝一夕化解,只能靠他脸皮厚滴水石穿了。 将近一个星期,无论早中晚他都捧着手机,这件事也引起了干预中心其他同事的注意,甚至张晓冉还八卦地问他是不是交了女朋友,蒋耀也只得干笑着对付过去。 虽然他觉得秦冬一早就看出来自己在搞什么,但既然他的搭档没揭穿,那么这种暗搓搓违背纪律的事情就最好还是不要传到其他谘询师的耳朵里为妙。 为了不错过张莉的消息,蒋耀给张莉设置了特别关注,连铃声都单独换过,手机 24 小时开机——按照唯一知情人韩涛的说法,要是蒋耀谈恋爱,估计连女朋友都不会有这个待遇。 整整十天,蒋耀死乞白赖地给张莉发了至少几百条消息,在第七次提出见面石沉大海后的第二天中午,蒋耀本来正在食堂和其他谘询师吃饭,倏然间,他的口袋里响起了一阵轻快的手机铃声。 来了! 听到音乐响起的一瞬,蒋耀脸色一喜,蹭的一下站起来,当即顾不上吃了一半的饭,拔腿就往外跑,而其他几个谘询师看着他的背影面面相觑了一阵,半晌却都不约而同地露出会意的微笑。 李巧小声问秦冬:「冬哥……小蒋是不是恋爱了?铃声都换了,女朋友来查岗吧?」 闻言,秦冬只是面无表情地往饭上夹了一筷子缸豆,想了想道:「死缠烂打的是他,对方只是终于要答应了。」 听了他的话,其他几人脸上的笑意更胜,而与此同时,八卦的主人公却已然是一路狂奔到了医院的门口,他发微信给徐长青请了个临时的短假,随后想也不想便伸手拦了车,直奔之前和张莉见面的咖啡馆而去。 好不容易有了第二次机会,这次绝对不能失败!一定要想办法一口气把张莉的心结解开,然后让她把之前说不出的都说出来! 「张小姐,我现在就过来,你先别挂电话!」 蒋耀耳朵上夹着手机,生怕下一秒又听见对方踌躇的拒绝,他一刻不停地说道:「我向你保证,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认真对待,不会再像之前一样了!所以,你一定要相信我……一定要……」 「放心吧,警官,这一次有我陪她去。」 不等蒋耀说完,那一头却忽然传来一个男声,听着十分沉稳,而张莉似乎就在他身旁,男人低声安抚她:「没事的莉莉,我陪你见面,不怕了。」 「我是孙千皓。」 男人在电话里温声道:「我是张莉的朋友,蒋警官,现在我先陪着她,等你过来我们再细聊。」 第25章 影子 03 再一次见到张莉的时候,她身旁果然还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 男人穿着灰色大衣,从长相到打扮都十分斯文温和,见到蒋耀,他先上来递了名片:「你好,我是孙千皓,是个律师。」 蒋耀看了一眼名片上的事务所名字,惊讶道:「是擅长刑事诉讼的律师……那,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幸会。」 孙千皓笑了笑,将咖啡推过来:「莉莉觉得上次直接放你鸽子很对不起你,所以这次特意点了咖啡赔罪……蒋警官,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 蒋耀一愣,再看孙千皓身旁的张莉正在对他不好意思地苦笑,他嘆了口气:「张小姐真好,我这几天都是夜班,白天都困得发懵。」 说罢,蒋耀十分给面子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再一次确定了张莉今天的情绪还算稳定后,他直接了当问道:「所以……张小姐之前想找我说的事是?」 闻言,孙千皓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满脸不安的张莉,似乎是在鼓励她,而蒋耀一愣:「所以……张小姐,孙律师也是不知道你的心结所在的吗?我能冒犯地问一下,你们二位的关系是……」 张莉忐忑地低下头,孙千皓则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和莉莉是大学同学,我是学法的,莉莉是学艺术的,后来我们进了学生会才认得,我和莉莉有很多工作对接,后头就变成了朋友。」 说到最后,孙千皓亲昵地揉了一把张莉的脑袋,而后者也像是十分信任他,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可以说,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蒋耀心中嘆了口气,没想到他被人怀疑了一个多星期的「女朋友」把他叫来,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把真狗粮,无奈道:「我知道了,张小姐想说的事看来孙律师也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张莉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孙千皓则是满脸担心:「莉莉的问题我一直都知道,她大三的时候就去看过医生了,后头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学生会,我放心不下,所以毕业后也一直保持联繫……我之前一直觉得她是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好导致的,直到最近几个月,莉莉总说有人跟着她,原来吃的药也不管用了,我才觉得……」 孙千皓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顿了顿… 第53页 再一次见到张莉的时候,她身旁果然还坐着一个三十多岁的男性。 男人穿着灰色大衣,从长相到打扮都十分斯文温和,见到蒋耀,他先上来递了名片:「你好,我是孙千皓,是个律师。」 蒋耀看了一眼名片上的事务所名字,惊讶道:「是擅长刑事诉讼的律师……那,我们也算是半个同行,幸会。」 孙千皓笑了笑,将咖啡推过来:「莉莉觉得上次直接放你鸽子很对不起你,所以这次特意点了咖啡赔罪……蒋警官,你就别和我们客气了。」 蒋耀一愣,再看孙千皓身旁的张莉正在对他不好意思地苦笑,他嘆了口气:「张小姐真好,我这几天都是夜班,白天都困得发懵。」 说罢,蒋耀十分给面子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再一次确定了张莉今天的情绪还算稳定后,他直接了当问道:「所以……张小姐之前想找我说的事是?」 闻言,孙千皓看了一眼坐在他身旁满脸不安的张莉,似乎是在鼓励她,而蒋耀一愣:「所以……张小姐,孙律师也是不知道你的心结所在的吗?我能冒犯地问一下,你们二位的关系是……」 张莉忐忑地低下头,孙千皓则无奈地笑了一下:「我和莉莉是大学同学,我是学法的,莉莉是学艺术的,后来我们进了学生会才认得,我和莉莉有很多工作对接,后头就变成了朋友。」 说到最后,孙千皓亲昵地揉了一把张莉的脑袋,而后者也像是十分信任他,一直紧绷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个短暂的笑容。 可以说,一切都在不言中了。 蒋耀心中嘆了口气,没想到他被人怀疑了一个多星期的「女朋友」把他叫来,却是着实让他吃了一把真狗粮,无奈道:「我知道了,张小姐想说的事看来孙律师也不知道。」 他这么一说,张莉的脸色顿时又沉了下去,孙千皓则是满脸担心:「莉莉的问题我一直都知道,她大三的时候就去看过医生了,后头因为身体原因退出了学生会,我放心不下,所以毕业后也一直保持联繫……我之前一直觉得她是因为和家里关系不好导致的,直到最近几个月,莉莉总说有人跟着她,原来吃的药也不管用了,我才觉得……」 孙千皓欲言又止地停了下来,顿了顿才说:「莉莉的本职工作是大学讲师,最近她的情绪不太稳定,已经有些影响工作了,所以我也想趁着这个机会,如果能够彻底治好她的心病……」 说着,孙千皓将手覆在张莉的手背上,再次鼓励她:「莉莉,不是已经下定决心要告诉我们了吗?现在警官在这里,他之前给你发了那么多微信,还信不过他吗?」 「我……」 不同于在电话里的絮絮叨叨,当面见时,张莉的倾诉欲却反而不那么旺盛,蒋耀仔仔细细地打量张莉的表情,发现她时不时就会偷瞄一眼孙千皓,而这让他心里倏然便有了一种古怪的感觉。 孙千皓和张莉明显是互相爱慕,他们是大学同学,但到现在都没有挑明心思,也没有变成男女朋友关系…… 难道会是张莉的心病影响了两人的进展吗? 然而,又会是什么样的心病才会让张莉无法坦然面对自己的爱人,在最信任的人面前畏手畏脚,然后,还永远不敢在打给干预中心的电话里直言自己的伤痛? 眼看着张莉的头越垂越低,孙千皓还在耐心等待,但蒋耀内心却已然隐隐涌出一个不太妙的猜测。 一个大学女生,在大三的时候突然间就生了心病,总不会是…… 蒋耀毕竟也是在派出所做过将近五年民警的人,这样的事情见得不少,他犹疑了一下,忽然轻声道:「张小姐,我相信你肯让孙律师今天陪你来,就意味着你也相信他并不是会被这件事吓退的人,既然如此,我觉得无论你说什么,他都只会想要帮助你,不会有其他想法。」 说话时,蒋耀将语气放到最慢,而就像是受他安抚,张莉慢慢抬起眼,眼眶却已然红了大半。 「我……我总觉得就是他在跟着我,他又找到我了,所以他才会每时每刻都盯着我……」 张莉的十根指头勐地绞紧,那场原先只会在深夜里反覆出现的噩梦如今就一幕幕在她眼前播放,她将嘴唇咬的发白,声音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我,如果说了……你真的能帮我吗?他说过,如果我说出去,我的人生就毁了,他也会回来找我——警官,你真的能帮我吗?你能帮我把那个影子找出来吗?」 张莉哆嗦着看向蒋耀,她的声音开始渐渐变得像是过去在电话里那样,在巨大的绝望阴影笼罩下,女人的眼神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即将被送去屠宰场的动物。 最后,她又问了一遍,声音发抖。 「你真的……能帮我把影子找到吗?」 下午五点,蒋耀回到了干预中心。 还没到换班时间,一众八卦了一下午的谘询师们见他回来纷纷期待地抬起头张望,然而,在对上蒋耀那张难得一见的黑脸后,一屋子的人也都感到大事不妙。 谘询师们都擅长察言观色,从蒋耀第一天对着手机埋头苦干开始就有人猜测小伙子恐怕是桃花来了,谁能想到,就短短十天,蒋耀下午被「查岗」请假,回来脸上就写着「分手」两个大字。 刚刚放下电话的秦冬此时也抬起头扫了一眼,淡淡问道:「没同意?」 第54页 蒋耀摇摇头,见秦冬手边的电话没立刻响起来,他犹豫了一下还是说道:「冬哥,你跟我出来一下好吗?我有事和你说。」 看来张莉身上恐怕真的有案子。 秦冬内心立刻就有了决断,他起身跟着蒋耀走到了楼道口,开门见山:「张莉的问题在哪儿?」 蒋耀沉着一张娃娃脸:「9 年前的强姦案,她那个时候还是南阳大学的学生,大三的时候碰到的,对方威胁她不许报警,说如果报警了会让她后悔,然后她和家里说了,家里反倒指责她走夜路穿的少,闹僵了之后她的状态就急转直下,要不是还有个她喜欢的人陪着,可能……」 强姦案,还是九年前的。 在听到这两个关键词的同时,秦冬内心虽然没有多少意外,但是,他却立刻就知道这个案子查下去会是什么结果。 强姦案的取证本就艰难,一旦丢失了核心的证据又没有及时报警,后续想要追究对方的刑事责任简直是难上加难。 可以说,这是警察最有心无力的一类案子了。 有了陈晓的前车之鑑,秦冬脑子里虽然飞快地滚过这些念头,但却没立刻说出口,只是试探地问道:「那她现在的状态怎么样?」 「不好。」 蒋耀皱着眉摇头,想到张莉那张惨白的脸,又咬着重音强调了一句:「很不好,之前只是做噩梦,但是从几个月前,或许是因为换了环境,她开始觉得有人跟踪她,还会拆她的快递,这种情况加重了她的病情,也多亏了张莉本身是大学讲师,工作时间相对还算自由,现在才能勉强维持。」 「有人跟踪她……」 秦冬垂眼陷入了沉思。 一般强姦案,如果不涉及幼女,没有法定严重情节,追诉期是十年,现在已经是第九年,如果真的是当年的那个人,难道是在担心张莉在时间接近追诉期的时候下定决心要报警立案? 但是,单纯是强姦案的话,需要做到这个地步吗? 秦冬微微眯起眼,本来还想问问蒋耀跟踪的具体细节,然而抬头对上搭档那双小动物一样看着自己的眼睛,秦冬喉咙里的话当即便噎住了。 「冬哥,我知道这种强姦案很难查。」 蒋耀见他回神,苦巴巴地嘆了口气,实话实说:「以你的经验,我估计你会说最后希望渺茫……我知道你说的是对的,但是,张莉她把干预中心当成是她最后的希望,我不想让她失望,我想帮她把那个影子找出来。」 在回来的路上,蒋耀便已经将这些话翻来覆去地在心里想了很多遍。 他知道,以他的经验,即使一门心思想要还给张莉一个公道恐怕也很难办到——想要查到伤害张莉的人,秦冬的经验必不可少。 他不想再弄得像是上次陈晓的案子一样了。 想到这儿,蒋耀深吸口气,硬着头皮道:「冬哥,我查这样的事情经验不足,涛哥又很忙,我觉得我们既然是搭档,那么你能不能……」 「我说我不查了吗?」 不等他说完,秦冬忽然淡淡打断他。 蒋耀怔愣地抬起头,却发现这人一直波澜不惊的脸上竟浮上了一丝淡淡的戏嚯:「第一,这次的事你已经告诉韩涛了吧,所以,即使我不帮你,他很快也会来找我,那会很烦;第二,唐主任和我说过,如果你请假不在,我就得把你那份的工作一起做了,相比之下,可能还不如查一件没有希望的案子,第三,张莉是干预中心的一个老大难,如果能解决她身上的案子,那么这次唐主任去区里开会的时候,应该会有更好的素材可以写报告……这对缓解屠队还有唐主任身上的压力都有好处。」 他平静的摆出了一二三,蒋耀目瞪口呆。 之前听唐锋说秦冬身上有些变化他还不信,但现在,他也确实感觉,秦冬和一个多月前不一样了。 蒋耀大喜过望:「冬哥,那我们先从哪儿查起?」 秦冬想了想,和他讲了关于追诉期的推测,又道:「本来确实是没什么希望,但是,如果来跟踪她的真的是当年的犯人,那么或许他会直接弄巧成拙送上门来……这会是我们抓住他的好机会。」 蒋耀点点头:「还有,冬哥,我今天想了,如果真的是当年的犯人,你有没有觉得……」 「对方的较真有点奇怪。」 敏锐如秦冬,立刻就明白了他的意思,抱着双臂斜倚在栏杆上淡淡道:「单纯的强姦案,没有立刻报警,没有留下证据,后续还能追究的可能性不大,对方如果知道这一点还这么纠缠她,害怕报警,可能还有别的原因。」 思忖了片刻,秦冬和蒋耀要了当时张莉出事的具体位置,打电话给了技术队,等了不到十分钟,办公室回了电话,而听了没两句,秦冬的眉头便拧成了一个疙瘩。 「你是说,没有发生过其他强姦或者猥亵的案子,但就在张莉出事的当年,同样的区域里却有一桩年轻女性的失踪案?」 第26章 影子 04 晚上8点,南阳大学旁的思明路,蒋耀仔细研究了一下张莉发给他的位置,最终将视线投向一旁黑漆漆的思明公园。 作为北阳的老牌高校,南阳大学本部的位置并不荒僻,就在三环内,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大学旁几乎都是错综复杂的老房老巷,而思明公园作为70年代末开发的老旧景区,多年来也一直藏身在这一片迷宫当中。 秦冬此时挂了和技术队的电话,走过来道:「当年失踪的李青莲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在思学巷附近,离这儿直线距离不到四百米,失踪时25岁,媒体公司职员,参加完公司聚餐回家的路上失踪,因为不是南阳大学的学生,所以在学校里这事也没有传的太开。」 他的目光跟随蒋耀看的方向望进了公园里,很明显,在地图上思明公园的面积非常不大,在现代的城市规划里顶多能算的上是一个街角绿化带,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它的配套设施多年来几乎没有更新过,公园内甚至存在路灯都完全照不进的黑暗地带。 「我之前在网上查了一下,好像经常有南阳大学的学生过来约会,这一代的居民也都知道,所以一般晚上黑灯瞎火的不会往里闯。」 蒋耀的目光锁定公园里的那一片黑暗,不知为什么,他竟隐约还有些紧张。 张莉身上的疑团已然困扰了干预中心将近五年,而自从分局确定了这一代还发生过别的失踪案,蒋耀觉得,他们其实已经将这个疑团剥开了一角。 「走吧。」 秦冬没有太多犹豫,径直便往小径的深处走去,而随着二人深入公园,原先街道上一些路过学生的笑语也都渐渐听不见了。 蒋耀踩过地上的一些枯树枝叶,一路都在发出噼啪的脆响,无奈道:「这环境这么吓人竟然还有人能跑过来约会,怎么想的?」 「这里隔音很好,做什么外头都不会发现,对于资金紧缺的大学生而言,确实是个偷情的好场所……你刚刚才踩到的东西里也不止有树枝。」 秦冬面不改色地说完,忽然在一条岔路前停了下来,而他用手机灯照了一下,在岔路尽头是两棵纠缠在一起的树,树下还有一张陈旧的长椅。 蒋耀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张莉说,当时那… 第55页 晚上 8 点,南阳大学旁的思明路,蒋耀仔细研究了一下张莉发给他的位置,最终将视线投向一旁黑漆漆的思明公园。 作为北阳的老牌高校,南阳大学本部的位置并不荒僻,就在三环内,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大学旁几乎都是错综复杂的老房老巷,而思明公园作为 70 年代末开发的老旧景区,多年来也一直藏身在这一片迷宫当中。 秦冬此时挂了和技术队的电话,走过来道:「当年失踪的李青莲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在思学巷附近,离这儿直线距离不到四百米,失踪时 25 岁,媒体公司职员,参加完公司聚餐回家的路上失踪,因为不是南阳大学的学生,所以在学校里这事也没有传的太开。」 他的目光跟随蒋耀看的方向望进了公园里,很明显,在地图上思明公园的面积非常不大,在现代的城市规划里顶多能算的上是一个街角绿化带,然而,也正因为如此,它的配套设施多年来几乎没有更新过,公园内甚至存在路灯都完全照不进的黑暗地带。 「我之前在网上查了一下,好像经常有南阳大学的学生过来约会,这一代的居民也都知道,所以一般晚上黑灯瞎火的不会往里闯。」 蒋耀的目光锁定公园里的那一片黑暗,不知为什么,他竟隐约还有些紧张。 张莉身上的疑团已然困扰了干预中心将近五年,而自从分局确定了这一代还发生过别的失踪案,蒋耀觉得,他们其实已经将这个疑团剥开了一角。 「走吧。」 秦冬没有太多犹豫,径直便往小径的深处走去,而随着二人深入公园,原先街道上一些路过学生的笑语也都渐渐听不见了。 蒋耀踩过地上的一些枯树枝叶,一路都在发出噼啪的脆响,无奈道:「这环境这么吓人竟然还有人能跑过来约会,怎么想的?」 「这里隔音很好,做什么外头都不会发现,对于资金紧缺的大学生而言,确实是个偷情的好场所……你刚刚才踩到的东西里也不止有树枝。」 秦冬面不改色地说完,忽然在一条岔路前停了下来,而他用手机灯照了一下,在岔路尽头是两棵纠缠在一起的树,树下还有一张陈旧的长椅。 蒋耀呆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张莉说,当时那个人强行把她拖到了一棵抱在一起的树底下,然后把她按在一张长椅上……这棵树是他们学校有名的连理树,就是因为这个她才知道自己是在思明公园里的!」 秦冬走过去,很快发现在这个四处都是落叶的公园里,连理树下的长椅上却是干干净净,周围还散落着一些纸巾还有金属包装袋。 「对方是很熟悉这片区域的人,也正因为这样,所以才会特意带张莉来这个地方,因为来这棵树底下约会的人很多,即使被发现,对方也会本能觉得他们的关系是寻常情侣。」 秦冬很快就下了判断,他绕着座椅转了一圈,发现了地上早已被损坏的照明地灯,秦冬摸了摸,破损的玻璃内侧没有任何积水,内部也没有被水浸泡过的痕迹。 他淡淡道:「上个星期下过暴雨,这个灯是在近一个月星期内坏的,大概率是被来约会的人打坏的,应该也不是第一次了。」 蒋耀若有所思:「所以因为经常有情侣来约会,为了方便,他们就会把地灯弄坏,导致这片区域常年都不见光,对于一个强姦犯来说……」 「拍够了吗?」 他话还没说完,忽然间,秦冬冷冷出了一声,紧跟着,他整个人如同箭一样沖了出去,不出十秒,只听一声惨叫,有人被按在了地上。 「你他妈谁啊!」 黑暗中传来第三个人的声音,蒋耀拿着手机匆忙赶上去,就见一个四十多岁的男人正被秦冬死死按着,而他身边还倒着一只 dv。 秦冬看着瘦,力气却不小,男人给他按得毫无还手余地,气急败坏地嚷道:「我就是他妈路过,你打人咱们一会儿就去派出所!」 「派出所?」秦冬手松也不松,冷冷道,「如果我让我的同事检查一下你的 dv 里拍了什么,你还会想去派出所?」 「那是我个人隐私,是我……」 男人还在挣扎,蒋耀翻开了他 dv 里的录像,除去最后偷拍的他和秦冬站在树下谈话,前头的三段都是年轻的情侣在树下拥吻,紧跟着便开始解对方的衣服…… 蒋耀看了个开头就知道是什么性质,冷冷道:「最早的一段是一周前。」 他的目光扫过男人身上和树林颜色几乎毫无差别的深色冲锋衣还有慢跑鞋,脸色铁青:「你做这个事情已经很久了吧……连装备都是成套的。」 男人冷哼:「这可是公共区域,是你们这些人先不知检点,凭什么说……啊!」 他的声音因为手腕上骤然加重的力道戛然而止,秦冬从口袋里摸出警察证:「想想清楚再开口……看你在这件事上还挺下血本,拍下来的东西应该不仅仅是给自己看的吧,如果涉嫌传播还牟利,你的麻烦会非常大。」 「你们是……警察啊?」 在看到秦冬证件上长兴公安分局几个字时,男人的脸色便已然变了,慌忙说道:「对不起对不起,警察同志,我真就是一时兴起!我之前没看过两个男的一起来的,还以为你们是……咳,我,我就是……猎奇……」 「你偷拍都敢偷拍到警察头上来了,胆子真的不小啊。」 第56页 蒋耀简直给气笑了,而秦冬将男人从地上拎起来,冷冷道:「你选的位置很好,要不是踩到树枝我也不会发现你……你做这个事情多久了?」 男人对上秦冬的冷脸,战战兢兢道:「没,没多久……」 秦冬瞄了一眼刚刚男人躲藏的区域,是一片藏在树后的洼地,草都已经被磨平了,地上依稀能看到马扎的印子,他眯起眼:「对警察说实话,要不如果后头我们从你家或者从你手机里翻出来证据,那么事情可就会比你自己主动说要严重了。」 「这个……」 男人在秦冬的威逼下脸上的表情越来越难看,最后才终于服了软:「做了,四五年……」 蒋耀原本还抱有一丝侥倖,觉得或许男人会对当年的情况知情,如今听闻这个答案也不由感到一阵失望:「那你还真是一点戴罪立功的希望都没了……」 「什么,戴罪立功……」 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男人的视线在秦冬还有蒋耀身上游移了几个来回后,恍然大悟:「警官!你们,你们是来调查东西的是吧?我经常来这儿,你们要查什么,我帮你们想想!」 秦冬问道:「那你在这儿有看到过什么可疑的人吗?」 男人绞尽脑汁想了一会儿,半晌忽然小心翼翼问道:「那个,我能问下,是什么类型的案子?是不是,死人啦?」 「为什么这么说?」秦冬立刻就皱起眉,「是什么让你有了这种联想。」 男人吞咽了一口:「有人在这个公园里烧纸,经常来……我之前还以为就是中元节烧纸,很多次都看到过地上那个烧黑的印子。」 「烧纸?」 蒋耀一惊,背后瞬间便汗毛倒竖。 这一代发生过失踪案,而思明公园本身也是个犯罪场所……想到这儿他和秦冬对视一眼,厉声道:「烧纸的人呢?你见过没有?」 「烧纸的人……」 像是突然被蒋耀的疾言厉色吓到,男人噎了一下,很快却露出一个心虚的笑容。 他小心翼翼道:「那什么,警官,要不你们先不追究我偷拍的事儿,我想想办法,再帮你们问一下?」 「所以情况就是这样。」 将人扭送派出所之后,蒋耀和孙千皓还有张莉取得了联繫。 不久前,他们将思明公园还有张莉的情况汇报给了唐锋。 秦冬认为,李青莲的失踪案和张莉的强姦案几乎是前后脚的关系,受害人年龄差距只有三岁,体貌特徵十分相似,出事地点也只相差几百米,两者有联繫的可能性很大,而思明公园在过去数年里都有人烧纸,这也是一个相当不妙的信号。 如果可以,秦冬觉得最好能对思明公园展开地毯式的搜索,但这一切都建立在,他们能有更多线索的基础上。 虽然拿电话的是孙千皓,但蒋耀知道张莉也在听,故而语气放得十分柔和:「我知道,当年的事情对张小姐造成了很大的伤害,有许多事情都不想想起来,但是,我们需要更多的线索才能开始调查,所以,我们中心的主任提议,能不能让张小姐接受一次催眠,试着回想起更多当年那件事的细节?」 他说完,电话那头是一片死寂,过了许久,张莉才发出低低的抽噎:「是因为……是因为我没有报警,所以才会又第二个受害者吗?所以,果然是我的错……」 蒋耀噎了一下,他没想到张莉的第一反应会是这个,慌忙说道:「不是……张小姐,你别自责,这件事再怎么样也怪不到你身上,错的是兇手,你现在只要能再多回想起一些细节,说不定我们就能抓到他。」 他口不择言地安慰,然而电话另一边的抽泣声却是越来越大,最后,孙千皓一边温声安抚着张莉一边将电话接过来。 「蒋警官,莉莉自从那天情绪就不稳定,之后我来劝她吧……」 说着,男人的声音变得咬牙切齿起来:「莉莉会变成这样也怪我,一直没有好好问她,要是抓到这个畜生,我一定让他在里头蹲够最长年限!」 「孙律师,有你陪着张小姐,我相信她一定没问题的。」 「说起这个,别的我都不担心,就是莉莉现在的状况,适合催眠吗?」 孙千皓的声音里满是担忧,而蒋耀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安抚道:「到时候给她做催眠的会是我们这边的主任或者副主任,都是有十几年经验的谘询师了,如果张小姐的情绪不对,他们自然就会停……」 话说了一半,突然,电话那头的张莉哽咽着抓过了电话:「我答应!警官……我没事的,我一定要找到他!只有这样,我才能为那个女孩儿做点什么,我才能弥补她!」 到了最后,张莉已然是泣不成声,而孙千皓只来及匆匆对蒋耀说了一句「之后我们再约时间」便挂了电话,只留下蒋耀无言地对着手机嘆气。 张莉的精神状态确实在恶化……而如果现在这个节点再逼着她面对当年那桩事…… 想到这,蒋耀心底升起一股莫名的担心,而他正胡思乱想,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搭上他的肩膀。 秦冬道:「问到烧纸的线索了。」 第27章 影子 05 「所以,张莉现在的状态真的可以进行催眠吗?」 翌日一早,隔着单向玻璃,蒋耀看着脸色苍白的张莉在徐长青的引导下慢慢闭上眼,终究还是忍不住扭头问了那个问题。 不久前来干预中心时,张莉明显是严重缺少睡眠的状态,两眼通红,也不知之前是哭了多久。 因为律所有案子,孙千皓将人送过来就走了,而缺少了他的安抚,蒋耀不由更加担心张莉的状态。 看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唐锋笑了笑:「小蒋,你知道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常见的两种治疗方法是什么吗?」 蒋耀满脸迷茫地摇头,唐锋的视线转向昏暗室内明显已经陷入催眠状态的张莉:「最常见的两种疗法分别是认知加工疗法还有延时暴露疗法,前者用来扭转患者对创伤的看法,后者则用来降低创伤带来的痛苦,而不论是哪一种,实施的前提都是知道创伤到底是什么,这样才能让治疗师找到所谓的『卡点』。」 「换句话说,光是知道一个人怕火是不够的,还得知道他是怕什么地方的火,火是因为什么而起……这件事,我们只能从患者本人那里了解,让她自己和我们都认知到伤口在哪儿,是治疗创伤的第一步。」 他话音刚落,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韩涛还有秦冬两个人一起回来了。 蒋耀一愣:「涛哥?你怎么也……」 「某人的狗鼻子都闻到命案的味儿了我当然得来了。」 韩涛打了个呵欠,对他挤挤眼:「还有,我可听说这次的案子又是我师弟刨根问底问出来的,恐怕对待女朋友都没这么上心吧。」 「所以,你们查的怎么样?」 蒋耀满心惦记着纸钱的事,急急问道:「之前不是说那个搞偷拍的人有线索吗?」 「别提了。」韩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们找到的那个兔崽子,他给你们抓到的时候dv里不是只有四段视频吗?按照他的说法,他本想每天去,但无奈南阳大学有个姓刘的保安知道这个幽会圣地,会来查岗,后头他就让我们去找这个保安,问了之后才知道,纸是他烧的,为的就是把那些来公园里约会的野鸳鸯吓跑。」 「啊?」蒋耀顿时大失所望,「那烧纸这个… 第57页 「所以,张莉现在的状态真的可以进行催眠吗?」 翌日一早,隔着单向玻璃,蒋耀看着脸色苍白的张莉在徐长青的引导下慢慢闭上眼,终究还是忍不住扭头问了那个问题。 不久前来干预中心时,张莉明显是严重缺少睡眠的状态,两眼通红,也不知之前是哭了多久。 因为律所有案子,孙千皓将人送过来就走了,而缺少了他的安抚,蒋耀不由更加担心张莉的状态。 看他一脸紧张兮兮的样子,唐锋笑了笑:「小蒋,你知道 ptsd,也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最常见的两种治疗方法是什么吗?」 蒋耀满脸迷茫地摇头,唐锋的视线转向昏暗室内明显已经陷入催眠状态的张莉:「最常见的两种疗法分别是认知加工疗法还有延时暴露疗法,前者用来扭转患者对创伤的看法,后者则用来降低创伤带来的痛苦,而不论是哪一种,实施的前提都是知道创伤到底是什么,这样才能让治疗师找到所谓的『卡点』。」 「换句话说,光是知道一个人怕火是不够的,还得知道他是怕什么地方的火,火是因为什么而起……这件事,我们只能从患者本人那里了解,让她自己和我们都认知到伤口在哪儿,是治疗创伤的第一步。」 他话音刚落,走廊另一头传来一阵脚步声,竟是韩涛还有秦冬两个人一起回来了。 蒋耀一愣:「涛哥?你怎么也……」 「某人的狗鼻子都闻到命案的味儿了我当然得来了。」 韩涛打了个呵欠,对他挤挤眼:「还有,我可听说这次的案子又是我师弟刨根问底问出来的,恐怕对待女朋友都没这么上心吧。」 「所以,你们查的怎么样?」 蒋耀满心惦记着纸钱的事,急急问道:「之前不是说那个搞偷拍的人有线索吗?」 「别提了。」韩涛无奈地揉了揉眉心,「你们找到的那个兔崽子,他给你们抓到的时候 dv 里不是只有四段视频吗?按照他的说法,他本想每天去,但无奈南阳大学有个姓刘的保安知道这个幽会圣地,会来查岗,后头他就让我们去找这个保安,问了之后才知道,纸是他烧的,为的就是把那些来公园里约会的野鸳鸯吓跑。」 「啊?」蒋耀顿时大失所望,「那烧纸这个事情难道和失踪案没关系……」 「先别急。」 韩涛知道他那个容易上头的性子,赶忙把人按住:「这事儿秦冬都开口了,他那个犯罪雷达向来灵的让人害怕,要是他觉得那林子里适合埋尸,十有八九就在那儿……还是听听这个倖存者怎么说吧。」 几人在走廊上站着,隔着玻璃,他们听不见声音,只能看到张莉不安地在治疗椅上扭动身子,即便是在睡梦中,都不断有泪珠从脸颊滑落。 将近一个半小时后,张莉睁开眼的时候眼睛已然哭肿,而徐长青从屋子里出来,轻轻对他们嘆了口气:「不算特别顺利,拖得时间太长,她对当年这件事的认知短时间内很难扭转,对情境回忆比较牴触,所以只能说出零碎的片段……我大概整理了一下,你们先看看吧。」 他将催眠的记录交给唐锋,随即便又回房间去安抚张莉了。 「确实状况是够差的。」 唐锋看着徐长青记下来的那些根本连不成文的字句,脸色跟着沉下来。 张莉的情况远比他想的要严重,在徐长青这么卖力的情况下,也只能得到这些…… 「她记得那天晚上她是差不多十二点半的时候碰到那个人的,她在学生会处理工作处理得太晚,着急回学校旁边的出租屋,然后就抄了小路,之后的事,她只记得自己被对方一把拉进了一个一片漆黑的地方,那个人的力气很大,她根本没办法反抗就给人拖到了一张长椅边。」 唐锋拼凑起那些字句,勉强叙述出事情的经过。 「接下来,她依稀看到了两棵抱在一起的树,而对方死死按着她,中间她还昏过去了一次,醒过来的时候身上很疼,那个人还在她身后,但他们却已经不在长椅上了,而是在林子里的一小片洼地上,她的膝盖下头就是石头,没有草,那个人在背后掐她,威胁她,如果敢把事情说出去他就会毁了她,紧跟着她就被掐得昏死过去,再醒的时候,那个地方就只有她一个人了。」 唐锋无奈地放下了手里的记录:「讲出这些就已经耗了这么久,这已经是张莉的极限,强行引导会起到反效果,甚至还可能导致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无法再用催眠进行治疗……我做了这么多次治疗,也只有一次超过三小时,还是在对方的强烈要求下才敢延长时间。」 「也就是说,我们目前唯一的线索,就是在那一小片不长草的洼地上……」 秦冬眉头紧锁,像是感到事情棘手:「那是让对方感觉到安全的地方,如果要埋尸,也应该是比较好的选择。」 蒋耀道:「反正地方也不大,我们先在没草的地方找一找,说不好就能找到呢。」 年轻人的语气轻快,似是丝毫未受到催眠结果的影响。 唐锋闻言怔愣了一下,却是突然笑了:「你这小子嘴皮子利索得像老郝,结果性子却倔得像屠邵东那头驴……我可告诉你,自己搞出来的案子,跪着也要查完啊。」 他轻轻拍了一下蒋耀的背,年轻人立刻会意地挺直了:「当然!」 第58页 说罢,他拉着小双刀下了楼,而随着三人的脚步声消失在楼梯口,唐锋的目光跟着转回屋内。 徐长青正在给哭泣的张莉递温水,轻拍她的后背让她放松。 唐锋心想,也难怪,这么长时间来张莉一直在给干预中心打电话,但却始终无法在任何谘询师的安抚下直面心结……用催眠都无法完全还原出的创伤,通过电话,就算是他和徐长青轮流同张莉聊天恐怕都不一定能让她开口。 这个难题,最终还是由这个毫无谘询经验的小子破了。 想到这儿,唐锋又禁不住笑着摇摇头。 他觉得,他确实有必要要请屠邵东还有郝雪峰吃个饭了。 「我可真佩服这群学生,在这种地方都能搞得起来。」 随着蒋耀还有秦冬走进思明公园身处,韩涛看着满地的纸巾还有包装袋面露嫌弃,将它们都踢到一边:「追姑娘也不知道选个好点儿的地方,而且看来有人来烧纸都没能打消他们的热情,这种包装新上市不久,也就近一两个月的事。」 蒋耀一愣:「涛哥,你最近有情况啊?」 韩涛苦笑:「还情况呢,秦冬走之后我忙得都成陀螺了,就是去超市时看到的。」 秦冬向来对他们的这些废话不感兴趣,此时一言不发地走到那棵连理树下,来的一路他已经看过了,思明公园的摄像头不算密集,但并不是没有,至少在公园正门入口的位置上就有一个。 然而,在有摄像头的情况下,那些学生应该不至于还这么前仆后继的…… 秦冬淡淡道:「进出这个公园一定是有监控死角的,否则无论是来偷情的情侣还是来偷拍的人都会有心理负担。」 韩涛笑笑:「那是当然,要不也不至于要让保安来烧纸赶人了。」 他吸了吸鼻子,闻到空气中淡淡的焦煳味儿:「看来我们昨晚打完那通电话,那位刘大哥又来过这儿棒打鸳鸯了。」 秦冬四顾望去,思明公园的主体面积不大,成四方形,被横竖两条小径分割成田字,而连理树所处位置为田字右上格的正中,相对离前头人流密集的思明路较远,加上植被繁茂,也是公园里最为僻静的地方。 当时的张莉在昏迷后被人从连理树前头的长椅抱去了洼地,对方这么做的原因大概率是因为心虚,既然这样,必然会把张莉往公园的更深处带。 而如果说,是更深处的洼地…… 秦冬心思一动,当即毫不犹豫地往草丛深处走去,而还没等走出两步,他的脚下突然踢到了什么,秦冬低头的瞬间一把便拉住了身旁的韩涛和蒋耀,厉声道:「别再动了!」 「搞什……」 韩涛跟着低头,却见秦冬踢到的竟然是一把铲子,他脸色一变:「这东西你们昨天来的时候在这儿吗?」 蒋耀抬起头,他瞬间意识到,就在昨晚,他们才在这里抓到了那个偷拍的人!而那个时候又哪里有什么铲子! 秦冬套了鞋套,小心地顺着地上的碎土走到不远处的洼地,只见地上马扎留下的痕迹已经不见了,而就在偷拍贩子蹲守的那一小块区域,大片的泥土被挖开,看样子,那人是挖了一半便将铲子丢了出去。 在昨晚他们离开之后,还有人来过这儿! 秦冬皱起眉,和韩涛对视一眼,后者立刻会意的上来拍照,将他们带来的工具递给秦冬,对蒋耀道:「小耀,你在那边拦一下,别让人进来。」 说罢,他小心翼翼地开始撬动地上那块已然松动的泥土,和秦冬一起往下挖去。 由于之前被人反覆踩踏,这块儿土地早已被夯实,两人的效率很高,不多时被挖出的泥土便在旁边堆成了一座小山,而忽然间,秦冬的铲子就像是碰到什么,两人同时听见细微的沙沙声。 那是一个黑色的塑胶袋,被深埋在土里,而随着塑胶袋的一角被铲子轻轻撬起,韩涛蹲下身子用手机灯光照去。 塑胶袋里有一块儿惨白圆润的头骨。 「我打电话联繫队里。」 韩涛脸色变也不变,拎着铲子便去一边打电话了。 事到如今,即使韩涛不说蒋耀也知道那土里埋着什么,而他小心翼翼地上前看了一眼,一种极端噁心的感觉顿时从胃里涌上来,蒋耀慌忙别开眼,视线落在不远处一片被烧黑的砖石地上。 就在昨晚他们离开后,不但有人过来想要挖出土里的尸骨,还有人在这儿烧了纸。 来的人难道没有互相撞见? 蒋耀心中升起一片疑云,他走到那片烧黑的砖石旁,只见零碎的泥土散落在灰烬旁,而他跟着走了两步,沾着泥的脚印便往石砖小路的另一头去了。 不知为何,这里的空气里除了烧焦的气味还有一股淡淡的酒味。 蒋耀下意识地吞咽了一口,在树荫的遮蔽下,阳光照射不进来,而出于对破坏现场的担心,他不敢往前,只能站在原地朝远处张望。 隐隐约约的,他发现,在远处小路尽头的拐角,似乎还有什么东西横卧着。 第28章 影子 06 「所以,还真挖出来尸体了?」 屠邵东去尸检室的时候,秦冬和韩涛都在那儿。 虽说支队一年到头碰上的案子不少,但是这种三环内市民公园里挖出骷髅来的事儿到底还是罕见,屠邵东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陈年旧案查起来有多难。 韩涛和他简单交代了情况,屠邵东毫不意外地又从他嘴里听到了蒋耀这个名字,无奈道:「你这弟弟可真行啊,我看鼻子比你俩都灵,再这么下去我该把他调回来查案,让韩涛你也去干预中心接电话了。」 韩涛嘿嘿一笑:「小耀在学校里成绩还是不错的,枪法也挺好,可以说百步穿杨,下次我得让屠队见识一下。」 屠邵东四下看了一圈:「人呢?」 「那个倖存的张莉精神状态不好,而且只信任他,为了安抚张莉回干预中心了。」 秦冬将现场的初步勘查报告递给屠邵东:「挖出来一具骷髅,还在不到10米的地方死了个人,这人我和韩涛昨晚才联繫过,是学校的保安刘宝,罗晨说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中毒。」 屠邵东扫了一遍心里便有数了,脸色微微松下来:「怀疑是畏罪自杀?」 韩涛苦笑:「我俩给他打了电话问情况没几个小时就死了,我当时还想呢,这哥们儿为了赶公园里的野鸳鸯不惜天天烧纸也不嫌晦气,现在想想,可真是用心良苦,一边把人往外赶,一边还顺带为自己造的孽烧香拜佛。」 「闹市区挖出来骷髅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还在大学旁边,我马上去跟梁局交代,你们这儿尽快查清楚,万一有其他案子我再叫你回来。」 屠邵东把报告还给韩涛便上楼去了,而韩涛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嘆了口气:「最近是该烧烧香了,秦冬,等这事儿查清楚叫上小耀,咱们上含光寺去去霉气怎么样?」 秦冬冷淡地扫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和屠队有很多事情要忙。」 韩涛:「……」 他噎了一下的功夫,罗晨推门出来,苦笑道:「不要小双刀都在这儿堵着吧,我压力很大啊。」 「我俩让你压力大,那下回我让宣传科的小姑娘来堵你们怎么样?」韩涛坏笑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上回看… 第59页 「所以,还真挖出来尸体了?」 屠邵东去尸检室的时候,秦冬和韩涛都在那儿。 虽说支队一年到头碰上的案子不少,但是这种三环内市民公园里挖出骷髅来的事儿到底还是罕见,屠邵东的脸色算不上好看。 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他比任何人都知道这种陈年旧案查起来有多难。 韩涛和他简单交代了情况,屠邵东毫不意外地又从他嘴里听到了蒋耀这个名字,无奈道:「你这弟弟可真行啊,我看鼻子比你俩都灵,再这么下去我该把他调回来查案,让韩涛你也去干预中心接电话了。」 韩涛嘿嘿一笑:「小耀在学校里成绩还是不错的,枪法也挺好,可以说百步穿杨,下次我得让屠队见识一下。」 屠邵东四下看了一圈:「人呢?」 「那个倖存的张莉精神状态不好,而且只信任他,为了安抚张莉回干预中心了。」 秦冬将现场的初步勘查报告递给屠邵东:「挖出来一具骷髅,还在不到 10 米的地方死了个人,这人我和韩涛昨晚才联繫过,是学校的保安刘宝,罗晨说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四点左右,中毒。」 屠邵东扫了一遍心里便有数了,脸色微微松下来:「怀疑是畏罪自杀?」 韩涛苦笑:「我俩给他打了电话问情况没几个小时就死了,我当时还想呢,这哥们儿为了赶公园里的野鸳鸯不惜天天烧纸也不嫌晦气,现在想想,可真是用心良苦,一边把人往外赶,一边还顺带为自己造的孽烧香拜佛。」 「闹市区挖出来骷髅不是闹着玩的,更何况还在大学旁边,我马上去跟梁局交代,你们这儿尽快查清楚,万一有其他案子我再叫你回来。」 屠邵东把报告还给韩涛便上楼去了,而韩涛看着人远去的背影嘆了口气:「最近是该烧烧香了,秦冬,等这事儿查清楚叫上小耀,咱们上含光寺去去霉气怎么样?」 秦冬冷淡地扫他一眼:「我还以为你和屠队有很多事情要忙。」 韩涛:「……」 他噎了一下的功夫,罗晨推门出来,苦笑道:「不要小双刀都在这儿堵着吧,我压力很大啊。」 「我俩让你压力大,那下回我让宣传科的小姑娘来堵你们怎么样?」韩涛坏笑地用胳膊肘捅了他一下,「上回看你在食堂给人打汤打的很殷勤啊。」 「可去你的吧,察言观色的本事用在自己人身上,少去骚扰人家。」 罗晨脸色一变,心想韩涛这种对人际关系的揣测有时准得甚至让他感觉可怕,他咳嗽两声,开始对他们说起两具尸体尸检的情况。 「从土里挖出的尸体,尸长 164,完整,被包裹在两只大型黑色垃圾袋中,呈白骨化,盆骨结构是女性,年龄大概在 25 岁左右,死亡时间在五年以上,死因为机械性窒息,右手臂有过骨折,拔过一颗智齿,脖子上有一串银项鍊,我已经对比过失踪的李青莲了,从智齿和右手臂的情况来看,就是一个人。」 「另外一具尸体,尸长 179,完整,死者刘宝,45 岁,有装束,看尸僵情况死亡时间在今天凌晨四点到五点之间,死前有过饮酒行为,死者口鼻有泡沫,嘴唇青紫,加上现场呕吐物里检测出了常见农药呋喃丹,推测大概率是除虫剂呋喃丹中毒死亡,但还需要解剖之后送检胃内容物才能确定。」 罗晨一口气说完一大段,看向二人:「按照你们的说法,刘宝在现场烧纸后掘尸,然后中途放弃,我们也确实在他的指甲里发现了大量纸屑灰烬,之后只要等到现场白酒瓶里的成分检测出来,你们就可以确定他是不是在酒里投放呋喃丹服毒自尽了。」 韩涛抱着手臂冷笑一声:「这哥们儿也真是性急,估计放下电话就准备去掘尸了。」 「既然是要去掘尸,又为什么会在中途自杀?他害怕了?」 秦冬垂着眼陷入沉思,半晌,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是蒋耀打来的。 「怎么?」 「冬哥……你们那边怎么样了?我这边张莉刚刚睡下,孙律师工作没结束,所以没这么快能来接她,不行的话我一会儿还得送她回去,没法来局里了。」 秦冬捡着重点跟他说了尸检的状况,蒋耀思忖片刻:「所以……刘宝就是当年的兇手吗?如果我把照片拿给张莉,不知道张莉能不能认出来。」 秦冬道:「案子我和韩涛还要细查,现在说是畏罪自杀为时过早。」 简单交代了两句,秦冬挂了电话,而韩涛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看不出来,现在查案积极性这么高了,我还以为又是快到追诉期的强姦案又是白骨案的,某些人会觉得基本是个死案呢。」 这话里调侃的意思不言而喻,而秦冬几乎立刻就知道他的感慨是从哪儿来的,淡淡道:「屠队还有唐主任都指望着蒋耀能治好我的病,搭档了这么久,我如果不好转一点,你弟弟的作用不就要被看低了吗?」 「大道理可真多,就不能直说你手痒想查案子?」 韩涛哼笑一声,一把勾过他的肩膀:「行了,你还要去现场吧,我送你,也顺便去问问看,刘宝死之前到底干什么了。」 晚上六点。 随着外头的天色渐暗,蒋耀轻手轻脚地拉开了治疗室里一点昏黄的书桌灯,本是想要借着光线仔细看一下秦冬转给他的尸检详情,然而还没等他看两行,睡在治疗床上的张莉却忽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 第60页 「张小姐?」 蒋耀想起之前徐长青和他说过的,催眠之后可能有的种种不适,走过去温声道:「你还好吗?头疼不疼?要不要我给你倒点热水?」 休息过后,张莉的脸色比原来要好了一些,坐起身问道:「我睡了多久了?千皓还没来吗?」 蒋耀笑道:「我刚刚已经联繫过孙律师了,他在来的路上了,只不过你知道,脑科医院这个位置,现在这个点比较堵。」 张莉从他手里接过水杯,抿了一口便陷入了沉思,而蒋耀生怕她是因为催眠的原因困在唐锋所说的那个「卡点」里,赶忙说道:「张小姐,你别多想了,你今天愿意来接受催眠,已经给案件的进展带来了很大的突破。」 「突破?」 张莉一惊,很快就像是意识到什么,她的眼睛慢慢睁大,脸色也变得惨白:「你是说……你们不会真的找到……」 「是。」蒋耀苦笑了一下,把声音放缓,「这件事,我也不想瞒着张小姐,我们已经找到了 9 年前失踪的李青莲,而且,还有一个怀疑的对象……他是学校里的保安,我们昨天意外走访了他,然后今天去思明公园的时候,我们在现场发现了他的尸体。」 「什么……」张莉的身子一颤,「他……他死了?」 蒋耀摇摇头:「我们现在还无法确定那个就是当年的兇手,张小姐,你现在感觉还好吗,我这儿有他的照片,你想试着看一下,确定他是不是当年那个人吗?」 他试着去徵求张莉的意见,但肉眼可见的,女人的嘴唇颤抖起来,就像是突然回想起什么恐怖的回忆,脸上大半的血色瞬间就消失了。 「我……」 九年前的噩梦就在眼前,张莉想起对方阴冷的声音,整个人抖如糠筛,半晌,她一把拉住了蒋耀的手:「给我看看吧……我想,试着面对他。」 「可以是可以,但是,我希望张小姐你不要勉强。」 「我知道……但是,就算是为了那个死掉的女孩儿,我也得试着面对他!」 张莉将嘴唇咬得发白,眼神却十分坚定,蒋耀见状调出刘宝的照片递到她面前:「9 年前他 36 岁,是南阳大学南门的保安……你见过这个人吗?」 「他……」 怔怔地看着照片上的人,张莉迟迟没有说话。 早上在梦里发生的一切她现在都还清楚得记得,虽然很多时候,恐慌淹没了她的理智,但是,确实有一些之前已经被她选择遗忘的东西再一次回来了…… 他死了? 这个让她担惊受怕九年的影子,难道真的消失了? 想到黑暗里对方施加在她皮肤上的力道,张莉不禁打了个哆嗦,而蒋耀见状温声道:「不用着急,徐主任说你现在回忆起的东西里也有很多受主观因素影响,不一定就能一下子想起对方的容貌还有声……」 「不……不对……」 忽然间,张莉惊慌失措地打断他:「他不可能就这么轻易死了的……他之后还会来找我,他还拆过我的快递……蒋警官,他肯定不会这么轻易死了的。」 「张小姐?」 「不会是他……肯定还有别人!他之前还在跟着我,不可能这么死的!」 张莉绝望地拉住他,大颗的泪珠滚落下来:「蒋警官!我想起来了,一开始……一开始他抓着我的时候,他的手不是后来那样的,后头那个人,不是最开始的……有两个人,一定有两个人,不会是他,肯定还有别人在追着我!」 在巨大的恐慌下,张莉连表达都开始变得颠三倒四,蒋耀还在艰难咀嚼着这话里的信息,忽然间,诊疗室的门被打开,徐长青带着孙千皓走了进来,而男人见张莉精神崩溃,上来便将她搂进怀里,慌乱道:「莉莉!没事了,我在这儿……没事了。」 「千皓……他们说他死了,不可能……他之前还在跟着我,肯定有别人!」 张莉抓着孙千皓胳膊的指节捏得发白。 蒋耀小声说了一下今天的发现,孙千皓的脸色跟着难看起来:「你是说兇手已经……」 「不可能的!不可能!他一定还在!」 此时,张莉哭喊得越发悽厉,精神摇摇欲坠,徐长青见状嘆了口气:「她现在需要去一个安全的环境里,等到情绪先稳定下来再说。孙律师,你还是先带她回去吧,现在呆在诊疗室里容易让她想起白天那些事情……之后如果出现任何问题一定要联繫我们。」 「好。」 孙千皓郑重地点头,随即直接将张莉打横抱了起来,一路安抚着离开了诊疗室。 随着走廊上的脚步声渐远,蒋耀无奈道:「她好像不觉得刘宝是兇手……但是我一时也搞不清楚她说的是不是真的,又或许她已经担惊受怕太久,所以一时间根本无法接受兇手已经死了……」 「不管怎么样,她的心结没有打开,我们的工作就不算结束。」 半晌,徐长青收回一直落在门外的目光,他轻轻拍了拍蒋耀的肩膀。 「事情还没结束,小蒋,晚点等到她的情绪稳定一些,上门去和她约第二次催眠的时间吧。」 第29章 影子 07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在现场的灯被打开后,不大的思明公园被打得雪亮,秦冬站在连理树下仰头,两棵柏树高耸的树冠藏在夜色里,在这个寒冬早已枝叶凋零,而留给人们观赏的树干相互纠缠,却没有因为彼此倚靠而获得更多的生命力,反倒呈现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惨白。 「冬哥,我们这边全搜过了,没找到菸头。」 半晌,沈清池走到秦冬身边,对他摇了摇头:「经你一说才发现,就刘宝尸体找到的那一块儿特别干净,别说是菸头了,什么纸巾或者安全套的外壳,什么都没有。 秦冬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沉思片刻却反问了沈清池一个问题:「你觉得刘宝为什么最后会死在那里?」 沈清池想了一下最后刘宝陈尸的位置,位于思明公园的最内侧,那条石砖小路的尽头虽然是死路,但是灌木丛却被人为地开闢出了一个口子——早就有学生发现,只要绕到思明公园的后头就可以避开大门口的摄像头,故而对于真正了解这个公园的人来说,他们鲜少从正门进来。 沈清池想了想道:「他既然是来掘尸的,肯定不可能大鸣大放地从正门进来,之前我们这边也去看过了,昨天晚上正门的摄像头只拍到冬哥你和小蒋进去,其他什么人都没有……我估计,他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然后把酒还有其他东西都放在那里。」 秦冬没有对她的回答发表评论,只是仔细又翻了一遍尸检和现场勘验的结果。 刘宝死时呈趴卧状,面相小路的尽头,手指间有因为毒发痛苦挣扎而留下的擦伤,外加右手中指和左手小指无名指的指甲噼损,看样子,很可能是在地上有过爬行。 在刘宝的身上,他们找到了一部关机拔卡的vivo手机,一包刚刚开口缺了两根的兰州香菸,还有一个塑料打火机,而在他陈尸地不远的地方还找到了一卷全新的大号垃圾袋,一把备用铲子,一些没有烧的纸钱黄纸还有一副手套。 很显然,刘宝来思明公园的第一要务是来掘尸,之所以要将手机关机恐怕也是为了避免暴露行程,然而不知为何,他在挖掘工作进行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将铲子扔了,转而去喝了一瓶掺了呋喃丹的江… 第61页 天色已经彻底暗了下来。 在现场的灯被打开后,不大的思明公园被打得雪亮,秦冬站在连理树下仰头,两棵柏树高耸的树冠藏在夜色里,在这个寒冬早已枝叶凋零,而留给人们观赏的树干相互纠缠,却没有因为彼此倚靠而获得更多的生命力,反倒呈现出一种穷途末路的惨白。 「冬哥,我们这边全搜过了,没找到菸头。」 半晌,沈清池走到秦冬身边,对他摇了摇头:「经你一说才发现,就刘宝尸体找到的那一块儿特别干净,别说是菸头了,什么纸巾或者安全套的外壳,什么都没有。 秦冬对这个结果并没有太多意外,沉思片刻却反问了沈清池一个问题:「你觉得刘宝为什么最后会死在那里?」 沈清池想了一下最后刘宝陈尸的位置,位于思明公园的最内侧,那条石砖小路的尽头虽然是死路,但是灌木丛却被人为地开闢出了一个口子——早就有学生发现,只要绕到思明公园的后头就可以避开大门口的摄像头,故而对于真正了解这个公园的人来说,他们鲜少从正门进来。 沈清池想了想道:「他既然是来掘尸的,肯定不可能大鸣大放地从正门进来,之前我们这边也去看过了,昨天晚上正门的摄像头只拍到冬哥你和小蒋进去,其他什么人都没有……我估计,他应该是从后门进来,然后把酒还有其他东西都放在那里。」 秦冬没有对她的回答发表评论,只是仔细又翻了一遍尸检和现场勘验的结果。 刘宝死时呈趴卧状,面相小路的尽头,手指间有因为毒发痛苦挣扎而留下的擦伤,外加右手中指和左手小指无名指的指甲噼损,看样子,很可能是在地上有过爬行。 在刘宝的身上,他们找到了一部关机拔卡的 vivo 手机,一包刚刚开口缺了两根的兰州香菸,还有一个塑料打火机,而在他陈尸地不远的地方还找到了一卷全新的大号垃圾袋,一把备用铲子,一些没有烧的纸钱黄纸还有一副手套。 很显然,刘宝来思明公园的第一要务是来掘尸,之所以要将手机关机恐怕也是为了避免暴露行程,然而不知为何,他在挖掘工作进行不到三分之一的时候就将铲子扔了,转而去喝了一瓶掺了呋喃丹的江小白,最后毒发死在了小路尽头。 沈清池见秦冬皱眉不语,还以为是报告上的内容不全,补充道:「技术队那边已经查过刘宝那部 vivo,他死前就接过涛哥一个电话,然后在家就把手机关机拔卡了。」 考虑这么周密,还怕警方查行程,结果却在最后功亏一篑? 秦冬眉头锁得更紧,他看向那块儿挖出李青莲尸体的洼地,忽然说道:「刘宝是左撇子,他的香菸和手机都装在常用手的口袋里,打火机则在另外一边,而在毒发的时候,他的左手相比于右手也更加用力,导致擦伤和指甲噼损的情况都更严重。」 「冬哥……你是不是有什么发现?」 沈清池一听秦冬这个口气就知道不对,在这点上秦冬和屠邵东一模一样,一旦开始抠犯罪现场的细节,必然是狗鼻子闻出了什么不对。 秦冬仔细回想了一下早上看到的土堆方向,用铲子的时候发力的手在后,一般来说会习惯性地将土堆堆在反面,而正因为刘宝是左撇子,他发力手是左手,所以土堆也在右侧。 这件事是没什么问题,但是,如果他是铲了一半突然站起来,应该会习惯性地将铲子拿在常用手,然后向后抛去……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他们早上看到的铲子会出现在土坑的右侧? 想到这儿,秦冬微微眯起眼:「让物证科那边再好好查一下现场的鞋印,不仅要比对样式,还要比对刘宝的身高体重。」 沈清池神色一凛:「冬哥,你不会是觉得……」 「我觉得他不是一个人来的这里。」秦冬淡淡道,「他是跟人一起过来的。」 「所以,昨晚刘宝突然匆匆出去,您不知道他是去做什么的?」 面对桌子对面哭泣的女人,韩涛的视线先是在她脸上停留许久,随即又转到一旁面无表情的男孩儿身上。 因为父亲刘宝的死讯,他唯一的儿子也被从学校叫回来,然而却从始至终一言不发。 女人抽噎道:「他平时也会突然在晚上去学校,因为和其他保安都很熟了,有的时候在学校里和他们换班就是口头说一下……昨天晚上,他听了那通电话就去了学校,我还以为又是和别人换班了。」 「这么说,他那些铲子垃圾袋还有农药都不是从家里拿的?」 「不是……家里哪里能有这种东西。」 「但是您家里的垃圾袋都和刘宝带去现场的一样啊。」 毫不经意的,韩涛突然戳破了女人的话,而他看着对方脸上瞬息万变的表情,常年在审讯室里训练出的本能几乎让他瞬间嗅到了说谎的气味。 昨晚在刘宝离开的时候,女人知道他并不是去学校,但是,她并不在乎他去了哪里,或者说,不想了解。 韩涛面不改色:「这么说,刘宝经常去学校值夜班?」 女人点头:「他们学校保安室也是有地方可以睡的,平时刘宝要是不回来睡就会呆在那里。」 韩涛又问:「那刘宝平时和你感情怎么样?」 女人噎了一下,难以置信地抬起眼:「这,这有关系吗?」 第62页 「毕竟现在还无法判断刘宝是不是自杀,不是吗?」韩涛打量着女人瞬间蜷缩起的手指,淡淡道,「一般来说,听说丈夫突然因为中毒死在外头了,怀疑是自杀,大多数的妻子都会质疑一下我们的工作的。」 他抬起眼,视线一寸寸地扫过女人的脸:「还是说……刘宝之前就已经流露出自杀的倾向了?他心理状态怎么样?」 女人的喉咙上下滚动了一下:「他平时……压力也挺大的,因为做学校保安难免要和学生起冲突。」 「那他平时就经常喝酒吗?」 「经常喝……有时候和学生吵架了回来就会喝,他本身就是个闷葫芦一样的性格,什么都往心里闷。」 「是什么都往心里闷,还是他和你没有共同语言?」 韩涛越说越不客气,眼看着女人的脸色又差了一截,一旁的男孩儿这时却像是忍无可忍一般,突然抬头说道:「他算什么东西!他在外头找女人!我妈生病了他都不管!成天说要去学校值班,我看他就是根本不想回来!」 「小昊!」 女人被儿子的发言惊得面无人色,要阻拦却已经来不及,男孩儿愤愤地站起身子:「你别盘问我妈了,她就是要面子从来不肯跟别人说,但是我爸哪次突然从家里出去不是去那种脏地方?我妈为了我不肯跟他离婚,但我以前偷偷跟着他去看到过,他就是去……」 「你给我住嘴!」 男孩儿说到最后,女人慌忙要来捂他的嘴,而韩涛却起身拉住她的胳膊。 「让他说,这对案子很重要。」 韩涛神色凝重,他想起之前张莉一直说的,有人在跟踪她。 「既然愿意替你妈开口,那么我现在就会把你当做一个成年人看待。」韩涛看着面前年轻的男生,语气严肃,「你还知道你爸做过什么?」 「所以,刘宝去思明公园也不仅仅是为了赶人,他还经常性在那儿偷窥,而且还会定期去洗头房?」 当晚十点,蒋耀在去张莉家的路上接到了韩涛的电话,听到最后他吃惊地瞪大眼:「什么……他,他在去掘尸当晚还先去了一趟洗头房?」 韩涛哼笑一声:「一个马上就要自杀的人,居然在这种时候还不紧不慢地去享受服务……我刚刚找去的时候老闆娘还说呢,他那天虽然心事重重,但是发挥还挺好,是他们的老客了。」 「他不像是要寻死,那么他……」 蒋耀话还没说完,一阵嘟嘟声勐地打断了他,韩涛道:「等等,秦冬的电话,我晚些再跟你说,刘宝的事情不要对张莉讲死,这事儿可能确实有蹊跷……她如果能再提供一些线索最好。」 说完,韩涛便把电话挂断了。 难道说……刘宝真的不是唯一的兇手? 放下手机,蒋耀内心陡然升起一种不好的预感,如果是这样,那张莉口中所说的对她的跟踪和威胁可能都是存在的。 接近十点半,他到了张莉家楼下,径直上了 26 楼,开门的人是孙千皓,然而,不知为何,他整个人的状态看上去比下午要狼狈了很多。 蒋耀一眼就看到了他白衬衫袖子上的血迹,倒吸一口凉气:「这是……」 「嘘。」孙千皓疲惫地竖起一个手指,小声道,「莉莉吃了安定刚睡下,好不容易才平静下来。」 他领着蒋耀进了客厅,一瞬间,地板上零星滴落的血迹,四散的绷带还有敞开的医疗箱让蒋耀睁大了眼,他震惊道:「孙律师,张小姐是不是……」 孙千皓嘆了口气:「直到吃饭都还好,后头我去洗碗,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她一个人在客厅里突然就崩溃了,拿着剪刀划了一下,还好,伤口不太深……」 说着,他用几张纸巾将地上的血迹都擦了,无奈道:「蒋警官,之前在电话里说,你是准备再让莉莉做一次催眠是吗?我不是不理解你们的工作,但就怕莉莉这个精神状态承受不了第二次了。」 「我明白……」 换做十分钟前,蒋耀还能毫不犹豫地说第二次催眠是为了更好地解开张莉的心结,然而如今看着躺在床上还眉头紧皱的张莉,这些话却都像是噎在了他的喉咙口。 犹豫了许久,蒋耀终于说道:「不管怎么样,我们一定要查出真相,毕竟只有真正的兇手伏法,张小姐的心病才有治癒的可能。」 说着,他又想起徐长青在临走前对他嘱咐,要关注一下张莉平时的社交情况,毕竟,之前他已经发现了,张莉相比于打电话和见面,其实更习惯在网络上找人倾诉。 徐长青推测,张莉平时在网上应该也有一些别的聊天对象,而这半年来她的情绪不断恶化也很有可能和这个有关系。 蒋耀和孙千皓说了情况,后者也相当配合,轻手轻脚地从室内拿来了张莉的手机,还帮他解了锁。 「谢谢。」 蒋耀接过手机,发现页面正停留在张莉和一个名叫「尾声」网友的聊天上。 而匆匆扫了两行,他的脸色很快就变了。 第30章 影子 08 「小耀,你要睡就睡一会儿,我估计你昨晚惦记着张莉的事儿也没睡觉。」 离技术队给的地址还有二十分钟路,韩涛听着后座传来又一声呵欠忍不住开口:「咱们三个人去堵这小子绰绰有余,再说了,某些人从刚刚起就一直神采奕奕,查这案子的积极性说不好比你都高。」 他说着,斜了一眼副驾上的秦冬:「先说好,一会儿去见到人可别动手。」 「不会。」 秦冬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想到,又会有自杀群。」 蒋耀眉头紧皱地盯着手机屏幕,此时他正登录着张莉的帐号,和那个「尾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久前他们已经查清,这个尾声和张莉是在一个自杀群里认得的,尾声同张莉一样,都是严重的双相患者,两人加上好友之后经常互发消息,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而就在不久前,张莉接受催眠回家,同样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尾声——就像蒋耀之前所猜测的,不同于在现实当中的战战兢兢,面对网络上的陌生人,张莉的戒心远没有那么高。 她向尾声吐露了她的担忧,或许本是希望对方能安抚她,然而,尾声却告诉她,像他们这样的人,即使是解决了当年案件的罪魁祸首,也没有办法获得彻头彻尾的救赎。 一连发了将近十条消息,尾声非但没能在张莉情绪摇摇欲坠时拉她一把,反倒将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推去。 「没有人可以救我们。」 就在他发完最后一句后,现实当中的张莉便也跟着拿起了剪刀。 蒋耀眉头紧皱:「以张莉的心理状态,她是不可能察觉到对方正在诱导她非理性思考的……我刚刚把聊天记录发给唐主任看了,他说虽然没办法从对话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患者,但是他和张莉聊天时的状态显然不是正在发病的状态。」 「他在诱导张莉自杀。」秦冬忽然冷冷道,「上网的地点还选在网吧,大概率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顿了顿,秦冬原本就结着薄薄寒霜的眼睛此时就像完全上了冻,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当时……那个小夏所在自杀群的群主也是这样,他开办这样的群,就是为了方便别人去死。」 和平时平静如同潭水… 第63页 「小耀,你要睡就睡一会儿,我估计你昨晚惦记着张莉的事儿也没睡觉。」 离技术队给的地址还有二十分钟路,韩涛听着后座传来又一声呵欠忍不住开口:「咱们三个人去堵这小子绰绰有余,再说了,某些人从刚刚起就一直神采奕奕,查这案子的积极性说不好比你都高。」 他说着,斜了一眼副驾上的秦冬:「先说好,一会儿去见到人可别动手。」 「不会。」 秦冬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声音听不出什么情绪。 「没想到,又会有自杀群。」 蒋耀眉头紧皱地盯着手机屏幕,此时他正登录着张莉的帐号,和那个「尾声」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天。 不久前他们已经查清,这个尾声和张莉是在一个自杀群里认得的,尾声同张莉一样,都是严重的双相患者,两人加上好友之后经常互发消息,已经有好几个月了。 而就在不久前,张莉接受催眠回家,同样也把这件事告诉了尾声——就像蒋耀之前所猜测的,不同于在现实当中的战战兢兢,面对网络上的陌生人,张莉的戒心远没有那么高。 她向尾声吐露了她的担忧,或许本是希望对方能安抚她,然而,尾声却告诉她,像他们这样的人,即使是解决了当年案件的罪魁祸首,也没有办法获得彻头彻尾的救赎。 一连发了将近十条消息,尾声非但没能在张莉情绪摇摇欲坠时拉她一把,反倒将她往更深的深渊里推去。 「没有人可以救我们。」 就在他发完最后一句后,现实当中的张莉便也跟着拿起了剪刀。 蒋耀眉头紧皱:「以张莉的心理状态,她是不可能察觉到对方正在诱导她非理性思考的……我刚刚把聊天记录发给唐主任看了,他说虽然没办法从对话判断对方到底是不是患者,但是他和张莉聊天时的状态显然不是正在发病的状态。」 「他在诱导张莉自杀。」秦冬忽然冷冷道,「上网的地点还选在网吧,大概率不是第一次做这样的事了。」 顿了顿,秦冬原本就结着薄薄寒霜的眼睛此时就像完全上了冻,他的声音低不可闻:「当时……那个小夏所在自杀群的群主也是这样,他开办这样的群,就是为了方便别人去死。」 和平时平静如同潭水一样的声音不同,如今秦冬的语气压抑异常,蒋耀下意识打了个寒噤:「冬哥,你……」 「秦冬你他妈给我冷静点。」 韩涛皱起眉,脸色一下便沉下来:「你一会儿要是乱来,可别怪我像是上次一样把你送进医院。」 副驾上没有回答。 过了一个红灯,韩涛的余光扫过秦冬,发现他眼底肃杀的神情转瞬即逝,整个人恢復了往日那种平静的神态,好似刚刚发生的一切都是他们的错觉。 半个小时后,韩涛将车停在接近辖区边界的一条小巷口。 时间已经过了零点,路上的行人寥寥无几,然而,小巷深处却还是透出非常黯淡的灯光。 韩涛道:「地址就在这儿,技术队看过了,没註册过,是黑网吧。」 三人下了车,秦冬抬腿就要朝巷子里走,然而刚迈出一步,他肩上勐地一沉,几乎是全凭本能地做了格挡,而这也直接导致韩涛立刻便下了重手。 「你……」 秦冬的后背勐的撞在巷子的红砖墙上,还不等他说话,韩涛又直接用小臂卡住了他的脖子。 「涛哥!」 蒋耀哪能想到韩涛会突然发难,惊地上去拉韩涛的胳膊,却发现对方浑身肌肉绷紧,像是只暴起的豹子,明显是动了真格。 「不想让我进去?」 秦冬死死抓着韩涛的手腕,感到那里正在发力——很明显,韩涛虽然没有真的对他用面对面的锁喉,但也没打算轻易放开他。 他冷冷地在路灯下盯着韩涛:「如果不想我进去,你刚刚就应该把我铐在车上。」 「你知道我想过。」 不同于往常,韩涛脸上没有一丝笑意,他冷声道:「我没那么做,是因为我相信你的自制力,现在也只是最后提醒你,我对任何人都不会客气,你最好也不要逼我对你动手。」 在路灯下,蒋耀看着面前这个从表情到气质都十分冰冷的韩涛,他忽然感觉有些陌生。 所以……如果冬哥再挣扎,涛哥真的会对他下很重的手吗? 涛哥以前……是这么不讲情面的人吗? 就这样沉默了将近一分钟后,最后打破安静的是秦冬:「放心吧,我不会给你这个机会的。」 说完,卡在他喉咙上的桎梏应声消失。 韩涛嘿嘿一笑:「上次要不是你赖皮,绝对不会被你连累着进医院……行了,抓紧时间,小耀困得都要站着睡着了。」 说罢,他率先往巷子里走去,就好像刚才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三人走到不远处的双开门前,透过许久不擦的玻璃门,蒋耀看清屋内成排的电脑,大半都开着,使用者的身影被藏住大半,只能看到一动不动的发顶。 确定了网吧没有后门,韩涛径直推门进入,和秦冬悄无声息地从走道的两头靠近了目标的机位。 坐在位子上的是一个年轻男生。 领着人出了门后,蒋耀仔细打量男生的脸,发现他至多只有二十岁出头,像是个大学生。 第64页 「名字?」 「赵阳。」 「年龄?」 「18。」 「在哪儿上学?」 「我……已经工作了。」 「没带身份证?家里头电话呢?」 一下被三个警察盘问,男生脸上的恐慌几乎藏不住:「我……家里头人早死了,也没有身份证。」 韩涛一愣,没想到误打误撞还能碰到个黑户,他瞄了一眼男生手里的手机:「谁帮你办的电话卡?」 「我老闆。」 「老闆电话报一下,之后会让你老闆督促你去办理户籍……没身份证也敢要你干活儿,你老闆也是胆子够大的。」 男生慌不忙报了个号码,秦冬确定了身份之后脸色才微微松下来一些,冷冷道:「为什么要加入自杀群?你想死?」 男生给秦冬的语气吓得打了个激灵:「我……就是有时候不开心,就上这个群里去找人聊聊天。」 蒋耀眯起眼:「只是聊聊天?你知道和你聊得都是什么样的人吗?你每次将悲观的念头灌输给对方,想过这可能导致对方自杀吗?」 男生噎了一下,低下头说不出话来,而韩涛的目光一寸寸地扫过男生的脸还有肢体动作:「手机给我们查一下。」 闻言,男生战战兢兢地将手里捏着的那部老旧手机递到他们面前,秦冬伸手要接,韩涛却摇摇头,直接把手机推给蒋耀。 「小耀你查一下,看看他是不是就聊了张莉一个……或者说,有没有联繫过别人说过张莉的事。」 之前在张莉的手机上,蒋耀看到的聊天记录不全,而如今在赵阳的手机上,他才终于看到了这几个月来张莉和赵阳聊天的全貌。 两人是在四月第一次加上的,一开始自我介绍时,赵阳便对张莉说了自己父母在意外中过世,他在院里长大的事......而对于本身是黑户的赵阳来说,这应该不是假话。 随后的将近五个月里,大多数时候都是张莉找赵阳攀谈,似乎是因为赵阳的身世,张莉对赵阳也抱有一些同情,会主动和他聊天,说起自己碰上的烦心事。 张莉对赵阳十分信任,但是,几乎每一次,赵阳对她的「安抚」都起到了反作用。 看似是陪着张莉一起发泄情绪,但实则则是带着她一起沉沦。 蒋耀眉头越锁越紧,以他的能力,他判断不出赵阳这么做是有意还是无意,但他很清楚,这几个月来张莉的状态一落千丈,和赵阳脱不开干系。 咬了咬牙,蒋耀又打开赵阳的联繫人列表,发现他日常会联繫的自杀群好友就只有张莉一个,他沉声道:「为什么会单独加张莉?」 「因为……觉得她和我有点像,她说她平时不和家人联繫,我就想到我爸妈,我也一直一个人。」 赵阳头垂得更低,韩涛见状,忽然上前撸起他的袖子,只见赵阳的两只胳膊上都很干净,没有针孔也没有淤青,只是左手手腕上有几道很深的刀痕。 「你……」 蒋耀睁大眼,结果赵阳一下便把手抽了回去,戒备地盯着他们:「我确实……现在没有这么想死,但是,我加这个群也不是为了好玩。」 年轻人的脸绷得很紧,而秦冬盯着他看了一会儿,突然冷冷道:「不想死就不要去找那些真的有这个念头的人,说什么结伴一起死,如果对方死了你没死,你和谋杀他有什么区别?」 秦冬的语气冷硬,带着压抑的怒气,而韩涛嘆了口气:「算了,不可能是他,年纪太小……九年前还在上小学。要我说,现在的年轻人真的是不好管,张莉这么严重的心病,现实当中的人都没治好她,你天天和她聊也不怕……」 「等等。」 他话说了一半,蒋耀却像是突然抓住了内心那点违和感的尾巴,突然问道:「为什么张莉会和你联繫这么频繁,她现实当中是有人陪的。」 「有人陪不意味着那个人可以安慰她,来网上和人聊天不就是为了找安慰吗?」赵阳委屈道,「之前很多次都是因为她现实当中的朋友给她发了一些新闻导致她触景生情才来找我,今天不也是吗,你看她给我发的。」 「……什么?」 蒋耀一愣,低下头又看了一遍张莉的聊天记录。 「他说他会一直陪我,但是这种案子的后续发展往往都不尽如人意……毕竟,陈年旧案的证据很难找,别说是我的案子,就算是更严重的也未必能……」 等等…… 蒋耀瞳孔一缩,迅速翻看赵阳手机上之前的聊天记录。 就在不久前,张莉找赵阳是因为朋友发给她了最新的社会热点新闻,企业女员工被高管猥亵投诉无门,不得不在公司门口拉横幅,而发到网上之后,还有许多人称是女员工主动醉酒并且穿着过于单薄…… 再上一次,则是新晋网红曝光当红流量小生酒后强姦,曝光后第一时间却被质疑是想火,即使在公安机关介入后,女生还是被大量粉丝辱骂…… 更上一次,ktv 女子遭人带走迷奸,然而由于监控显示女生有主动按电梯的行为,被警方认为是你情我愿…… 「他要是知道了我也是这样的女人……我以后该怎么面对他,他那么喜欢我,我却不够干净,我根本配不上他。」 看着张莉当时的回答,蒋耀倒吸一口冷气。 「我们都想错了……诱导张莉悲观思考的人,那个影子……或许,一直就在离她很近的地方!」 第65页 第31章 影子 09 「打通了吗?」 韩涛一路往张莉家风驰电掣的时候,副驾的秦冬还有后座的蒋耀都在各自忙活。 秦冬联繫过支队说明情况后就开始联繫张莉,然而电话至今都没有接通过,他眉头紧皱:「没有关机,但始终不通。」 秦冬扭头看向后座的蒋耀:「你确定孙千皓一直在诱导她自杀?」 「没有直接听到张莉开口当然不确定,但是张莉之前曾经跟赵阳说过,她之所以不喜欢在现实当中和人说这件事,就是因为孙千皓一直发给她的那些新闻,她担心她也会被外界羞辱,然后众叛亲离……虽然孙千皓一直都说自己是刑事律师,发这些新闻给她是希望她一个女孩子能注意安全,但是,他发的内容几乎都和猥亵和强姦这类新闻有关,这不可能完全是巧合。」 蒋耀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想到之前孙千皓陪着张莉来见自己的时候,张莉那种慌张的神情……这么长时间来,就是孙千皓在长期灌输她,如果同他人说出自己遭受的侵害,非但无法获得任何帮助,反倒会遭受屈辱和背叛。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张莉才会反覆给干预中心打电话,但却又不敢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害怕警察。 但是如果,当年的另外一个兇手就是孙千皓呢? 蒋耀越想越是心凉:「他这么多年都一直蛰伏在张莉的身边做一个影子,或许就是想要兵不血刃地除掉当年的倖存者,而在我们找上门之后,他就决定杀死刘宝,将所有的事情推到刘宝身上……」 秦冬淡淡道:「他呆在张莉身边不但可以知道警方下一步的行动,更可以直接影响张莉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张莉最近的精神大起大落……」 「要是放长线钓大鱼,这线也太长了。」 韩涛冷笑一声,踩在油门上的脚从头至尾都没有松过:「一边装作不知情对着张莉柔情蜜意,一边却又不断刺激她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对她这么好……拿自己当压倒张莉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哥们儿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凌晨一点半,今晚第二次来到张莉家楼下,蒋耀几乎等不到韩涛将车停稳便从后座跳了下来,一路冲进了电梯间。 事发突然,支队临时… 「打通了吗?」 韩涛一路往张莉家风驰电掣的时候,副驾的秦冬还有后座的蒋耀都在各自忙活。 秦冬联繫过支队说明情况后就开始联繫张莉,然而电话至今都没有接通过,他眉头紧皱:「没有关机,但始终不通。」 秦冬扭头看向后座的蒋耀:「你确定孙千皓一直在诱导她自杀?」 「没有直接听到张莉开口当然不确定,但是张莉之前曾经跟赵阳说过,她之所以不喜欢在现实当中和人说这件事,就是因为孙千皓一直发给她的那些新闻,她担心她也会被外界羞辱,然后众叛亲离……虽然孙千皓一直都说自己是刑事律师,发这些新闻给她是希望她一个女孩子能注意安全,但是,他发的内容几乎都和猥亵和强姦这类新闻有关,这不可能完全是巧合。」 蒋耀如今后悔也来不及了。 他想到之前孙千皓陪着张莉来见自己的时候,张莉那种慌张的神情……这么长时间来,就是孙千皓在长期灌输她,如果同他人说出自己遭受的侵害,非但无法获得任何帮助,反倒会遭受屈辱和背叛。 也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张莉才会反覆给干预中心打电话,但却又不敢说出内心真实的想法。 就是因为这样,她才会害怕警察。 但是如果,当年的另外一个兇手就是孙千皓呢? 蒋耀越想越是心凉:「他这么多年都一直蛰伏在张莉的身边做一个影子,或许就是想要兵不血刃地除掉当年的倖存者,而在我们找上门之后,他就决定杀死刘宝,将所有的事情推到刘宝身上……」 秦冬淡淡道:「他呆在张莉身边不但可以知道警方下一步的行动,更可以直接影响张莉的精神状态,尤其是张莉最近的精神大起大落……」 「要是放长线钓大鱼,这线也太长了。」 韩涛冷笑一声,踩在油门上的脚从头至尾都没有松过:「一边装作不知情对着张莉柔情蜜意,一边却又不断刺激她让她觉得自己配不上别人对她这么好……拿自己当压倒张莉精神的最后一根稻草,这哥们儿还真是艺高人胆大。」 凌晨一点半,今晚第二次来到张莉家楼下,蒋耀几乎等不到韩涛将车停稳便从后座跳了下来,一路冲进了电梯间。 事发突然,支队临时抽调警力不会来的这么快,就目前技术队查到的张莉还有孙千皓的手机定位,张莉的还在家,而孙千皓则拔卡关机了。 进了电梯,蒋耀紧张得手心出汗,他想起在临走前,自己才和孙千皓说,他要和张莉约第二次的催眠,而孙千皓必然察觉到了,警方这一次打算刨根问底。 如果他真的是兇手,这无疑也就等同于告诉他,他被警察查到就是早晚的事。 蒋耀简直越想越心慌,而这时韩涛按住他的肩膀:「别慌,孙千皓对于张莉的感情很复杂,这么多年他呆在张莉身边也不一定就是因为想杀张莉灭口……当年他选择在连理树下犯案,很可能也是因为他真的喜欢张莉,所以才会在那个地方占有她。」 话音刚落,随着「叮」的一声,电梯停下。 秦冬道:「我联繫支队,你们去叫门。」 韩涛点点头,两人到了门口,还不等按响门铃,蒋耀突然拉住他的胳膊。 第66页 门没锁! 看着虚掩上的门,他背后瞬间就出了冷汗。 蒋耀回想起几个小时前,当他匆忙离开,在电梯间的时候,他也没有听见电子锁合上的声音——从那个时候,密码锁就没有关上过! 韩涛眯起眼,在他的经验里,案子里只有一种情况会刻意留着密码锁的门,那就是犯罪分子出于某种原因想要伪造自己真正的进门时间。 想到这儿,韩涛一把将蒋耀拉到身后,紧跟着毫不犹豫地推开了门。 张莉的家中一切寂静,所有灯都亮着,但是却听不见任何人的说话声。 韩涛身上没有配枪,拉着蒋耀轻手轻脚地走进了客厅,而这时一阵夜风突兀地吹来,蒋耀余光一撇,在看到阳台人影的瞬间已然怒吼出声:「孙律师住手!」 原先正抱着昏睡的张莉意欲将她抛下楼的孙千皓被他喊得打了个激灵,手一滑,张莉也跟着倒回了他怀里。 「孙千皓!你现在再做这些是没用的,即使张莉死了,刘宝的死也有很多的疑点……你做的太匆忙,埋尸地旁的脚印匹配不上刘宝的身高体重,警方很快就会找到你。」 韩涛尝试着向孙千皓走近,然而还没等距离缩短太多,孙千皓抱着张莉退到了阳台边缘,摇着头苦笑:「别过来了,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 想到他背后就是 26 楼的高度,蒋耀手心里都是冷汗:「孙律师,没有必要走到这一步,你陪了张莉这么多年,不完全是因为你想诱骗她自杀吧?你对她没有感情吗?」 「感情?」 孙千皓面如死灰,对于眼下的情况,他内心深处其实并不感到意外。 他一直是知道的,张莉想要找到当年的那个强姦犯——无论他给她发多少现实的新闻,做多少暗示,张莉始终都没有放弃,她不敢报警,所以才会退而求其次,打了干预中心的电话,想要讲出当年的秘密。 想到这儿,男人再次惨澹地摇了摇头,又退了一小步:「我只是没想到她能坚持这么多年……她可能觉得是这件事毁了她的人生,可是,它又何尝不是毁了我的人生呢?如果,当年不是因为那点可笑的感情沖昏了我的头脑,之后的一切都不会发生。」 说罢,孙千皓看着怀里张莉安静的睡颜,那种九年来他再熟悉不过的感觉再一次爬上他的心头。 似恨非恨,似爱非爱。 他苦笑一声,就像是在做最后的挣扎:「你们……在刘宝那里查到了什么?」 在眼下这个时刻,孙千皓想做什么显而易见,他们只能尽量地拖延时间,等到支队的支援来。 韩涛心里飞快地做着盘算,嘴上反问道:「你会这么担心第二次催眠,难道不是因为你自己也知道,刘宝的案子你做的不干净?」 「我只是没想到,你们会这么快查到刘宝身上。」 「那个偷拍的撞在我们手里确实是意外……或许这就是天意,这个案子到了该破的时候了,李青莲也不想再被埋在那里。」 「她……」 想起多年前女孩儿那双惊恐的眼睛,孙千皓下意识地又往后头靠了靠,而韩涛生怕他突然失控,再度出声吸引他的注意力:「李青莲是你杀的?」 「真要说的话,我算从犯吧。」孙千皓淡淡道,「这件事上,刘宝确实该死。」 「是他杀的李青莲?」 「他……」 这一次,还不等孙千皓开口,忽然间,他怀中的张莉突然发出一声低低的呻吟,俨然是要醒了,而在一瞬间,孙千皓脸上原本还有些迷茫的神情尽数褪去,他抱着张莉的手臂一紧,苦笑道:「我也受了九年折磨,莉莉,黄泉路上结个伴吧。」 说罢,孙千皓搂紧张莉,整个人作势便要往后翻去! 「住手!」 饶是韩涛的动作快的像是只豹子,眨眼间,孙千皓半个身子却已然在阳台外,眼看着抱着张莉重心就要彻底外移,突然间,他眼前一花,一道影子竟是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他身后 26 楼的高空! 「什么……」 孙千皓根本来不及反应,后心已然叫人勐地踹了一脚,他痛得眼前一黑,整个人控制不住地向前栽倒,连带着怀中的张莉也一起摔倒在地上。 「冬哥!」 电光火石间,蒋耀只来及看清秦冬堪堪挂在 27 楼的阳台下方,而他竟是打算借着惯性将自己直接从 26 楼的阳台外甩进来! 「冬……」 蒋耀背后汗毛倒竖,他的声音还卡在喉咙里,秦冬却已经松了手! 砰的一声! 秦冬落地时重重撞在了阳台门上,玻璃跟着应声而碎,而他也在瞬间被撞出鼻血。 事情发生得太快,就连韩涛也没能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直到门外的增援到了,他才在沈清池的声音里勐地回过神,大跨步去查看孙千皓的情况。 挨了秦冬全力的一脚,孙千皓虽然没立刻昏过去,但也处在动弹不得的状态,而韩涛见状让沈清池先带孙千皓去做检查,转身便将倒在玻璃上的秦冬拉了起来。 「你怎么样?」 见人胸口还在剧烈起伏,满头是汗,韩涛心知秦冬直接从 27 楼翻下来大概率也没过脑子,一肚子的火当即便消了大半,骂道:「你他妈的,还好是成功了,否则什么保险也没有,你万一掉下去……」 第67页 话还没说完,韩涛眼前一花,一股力道不由分说地把他撞开,一把便将还没缓过来的秦冬按在栏杆上。 「你就是想死是不是?」 蒋耀火大到极点,两手死死揪着秦冬的前襟,破口大骂:「已经第二次了,你是不是根本不在乎自己的死活,既然早就上去了为什么不想想别的办法,非得自己以身犯险?」 一时间,整个房间鸦雀无声,别说是支队的人,就连韩涛都目瞪口呆怔在了原地。 秦冬身上各处还在隐隐作痛,闻言也懒得解释,只是略带不耐烦地抹了一把鼻血,说道:「成功了就好,不是也没掉下去吗?」 「你……」 蒋耀气得脸色发白,还想说话,然而这时倒在地上的张莉却因为他们的动静再次醒转了过来,她迷迷煳煳地睁开眼:「千皓,怎么了……」 「张小姐。」 蒋耀担心张莉承受不了眼下的状况,见状恶狠狠瞪了一眼秦冬,用力地将他的领子松开,把张莉扶起来:「张小姐,刚刚发生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我……我不是在睡觉吗?你们怎么来了?」 张莉在沙发上坐下时依然头晕目眩,过量的安眠药让她的神志回復得极为缓慢,韩涛见状说道:「要是没受什么伤,也不急着去医院了,小耀,你先陪她一会儿。」 说着,韩涛的目光投向秦冬,他走上去对人比了个拇指:「牛逼啊,我认识小耀 13 年了,还没见过他发过这么大的火……比上次在陈晓家还生气。」 秦冬一副懒得理他的表情,转身欲走,然而只听铿的一声,他的脚步一顿,扭头便见自己的右手已经不知什么时候给铐在了阳台的金属栏杆上。 「你……」 他难以置信地瞪着韩涛,后者却只是一脸狡黠地掏出钥匙,晃了晃放在蒋耀手上。 「好好让人给你治病吧。」 丢下最后一句,韩涛潇洒地摆摆手,转头便幸灾乐祸地领着一众支队的人出了门。 第32章 影子 10 韩涛走后,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彻底清醒过来的张莉环顾四周,已然恢復大半的理智帮助她联繫上了许多她不敢想像的事情。 张莉嘴唇颤抖,脸色惨白:「千皓他……我刚刚迷迷煳煳地时候听见他说,他说……」 蒋耀心知这件事避不过去,索性直接说了实话:「没错,现在看来,孙律师多半就是当年的第二个兇手。」 「什么……他,他怎么会……」 「人心很复杂,我们现在还没有对他展开审讯,但是想必,孙律师并不是随机选择了你,他对你是早有图谋的。」 蒋耀将手轻轻放在女人的手背上,感到她整个人抖如糠筛,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在巨大的精神刺激下,张莉俨然已经哭不出声音,蒋耀只能依稀从她的口型判断出她原本想讲的应该是。 不可能。 绝不会是他。 见状,蒋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想像原来那样给女人一些安慰,然而在如今的情境下,显然,张莉的精神状态靠这点微薄的鼓励已经无法挽回了。 蒋耀想了想,又给张莉抽了两张纸巾,忽然说道:「张小姐,我知道你现在感觉很不好,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既然这样,不如听我说个故事吧。」 张莉没有反应地低着头,而蒋耀对此也不太在意,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08年的时候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地震吧,当时死了好几万人,而那个时候我只有14岁,我家住的地方,就在震中。」 房间里太静了,年轻人的声音穿透空气,甚至连阳台上的秦冬都能听得清楚。 蒋耀维持着抓住张莉手的动作,淡淡道:「地震来得特别突然,那一天,我正在上补习班,下课的时候我爸妈来接我,还没走两步,我们身后的楼突然就塌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爸妈一把把我拉了过去,然后,我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顿了一下,蒋耀感到女人的手有了轻微反应,张莉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呢?」 蒋耀笑笑,轻松道:「我其实没受什么伤,楼倒下来的时候,我爸妈帮我挡住了墙,然后让我爬到了一个所谓的三角区域……那是个很狭小的角落,我爬进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喘不上气,… 韩涛走后,屋内彻底安静了下来。 彻底清醒过来的张莉环顾四周,已然恢復大半的理智帮助她联繫上了许多她不敢想像的事情。 张莉嘴唇颤抖,脸色惨白:「千皓他……我刚刚迷迷煳煳地时候听见他说,他说……」 蒋耀心知这件事避不过去,索性直接说了实话:「没错,现在看来,孙律师多半就是当年的第二个兇手。」 「什么……他,他怎么会……」 「人心很复杂,我们现在还没有对他展开审讯,但是想必,孙律师并不是随机选择了你,他对你是早有图谋的。」 蒋耀将手轻轻放在女人的手背上,感到她整个人抖如糠筛,嘴唇张张合合,最终却是一个字都没说出来。 在巨大的精神刺激下,张莉俨然已经哭不出声音,蒋耀只能依稀从她的口型判断出她原本想讲的应该是。 不可能。 绝不会是他。 见状,蒋耀手上又用了几分力气,想像原来那样给女人一些安慰,然而在如今的情境下,显然,张莉的精神状态靠这点微薄的鼓励已经无法挽回了。 蒋耀想了想,又给张莉抽了两张纸巾,忽然说道:「张小姐,我知道你现在感觉很不好,也不想跟任何人说话,既然这样,不如听我说个故事吧。」 第68页 张莉没有反应地低着头,而蒋耀对此也不太在意,他轻声道:「你应该知道,08 年的时候发生过一场很严重的地震吧,当时死了好几万人,而那个时候我只有 14 岁,我家住的地方,就在震中。」 房间里太静了,年轻人的声音穿透空气,甚至连阳台上的秦冬都能听得清楚。 蒋耀维持着抓住张莉手的动作,淡淡道:「地震来得特别突然,那一天,我正在上补习班,下课的时候我爸妈来接我,还没走两步,我们身后的楼突然就塌了,我还没反应过来,我爸妈一把把我拉了过去,然后,我眼前的所有东西都消失了。」 顿了一下,蒋耀感到女人的手有了轻微反应,张莉抬起头看着他:「……然后呢?」 蒋耀笑笑,轻松道:「我其实没受什么伤,楼倒下来的时候,我爸妈帮我挡住了墙,然后让我爬到了一个所谓的三角区域……那是个很狭小的角落,我爬进去的时候觉得自己喘不上气,加上四周都是黑的,只要稍微变一个动作就会撞到钢筋,被吓得要死,就一直在哭。」 「我问我爸该怎么办,他的声音听起来很虚弱,就让我呆着别动,但我那时候手上擦破了皮,一摸全是血,我和他们哭着说疼,然后我爸就特别凶,骂我,说男子汉不能哭鼻子,还说以后我还要照顾妈妈,所以一定要勇敢。」 「我那个时候根本没想到,那句话就是我爸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他骂我之后我还回嘴了……我本来以为,我爸一定会接着骂我,但是之后,他就再也没有说过话,我有点害怕,想爬回去,但这时候我妈妈让我不要动。」 「在废墟里,她的声音离我并不是很远,好像就在几米外的地方,我想去拉我妈的手,但是不管怎么摸,摸到的都是碎掉的砖头,我问她在哪儿,我妈一开始没回答,后头她才说,想要我和她说说话。」 蒋耀的神情很平静,就像是说起一段十分寻常的回忆。 「之后,妈妈就和我说了很多家长里短……很奇怪,她的声音很轻,而且当时在废墟里,还有很多人在说话,喊救命,喊疼,喊什么的都有,按理说,我可能会听不清妈妈的声音,但是,在那个时候,她的声音特别清楚,我什么都听得见。」 「我和她聊到最后,妈妈问我的最后一个问题是,以后想做什么,我那个时候想也不想,就告诉她,谁能把我们从这个地方救出去,那我以后就做那个工作……我记得,当时妈妈还笑了一下,然后,她对我说,之后无论她回不回答,都要一直和她说话,要一直说,无论如何都不能停。」 这一次,蒋耀再度停下的时候,却是张莉抓住了他的手指。 女人的眼眶通红:「你为什么要对我说这个……」 蒋耀笑了笑,温声道:「先别急,故事还没说完,在之后,因为和妈妈约好了,我就一直和她说话,虽然妈妈再也没有回答我,但是我也没有停下……在我和她说话的时候,那片废墟里也有人听见了我的声音和我搭话,但是,他们都没能和我聊多久就彻底陷入了沉默,甚至中间有很长一段时间,我都是在自言自语,问妈妈出去想吃什么,然后再自己回答自己……现在想想,当时说的很多话连逻辑都没有,但是,我知道我自己不能停。」 张莉抿了抿嘴:「那……之后……」 蒋耀笑道:「之后,我就不是自言自语了,当时那个地方还埋了一个学生,他和我都是补习班的,后头废墟里没人说话,我知道他腿断了,就一直和他说……我们俩什么都聊,最后连嗓子都说哑了,感觉说完了一辈子的话。」 张莉轻轻吸了口气:「你们在那个地方呆了多久……」 「后头直到被救出去我才知道,我们被压了五天,我一口东西都没吃,好在中间下了一场雨,我和那个男生才没因为讲话太多被渴死。」 说到最后,蒋耀语气轻松地耸耸肩:「想想也是,要是真的因为讲话被渴死,这事儿说出去感觉下辈子都抬不起头来做人了。」 「你……」 怔怔地看着面前年轻人,张莉已经猜到了,为什么蒋耀要和自己说这个故事。 「可是我……我并没有你这么坚强,我,做不到……」 张莉的眼泪又落了下来,她捂住脸崩溃道:「蒋警官,我真的没想到千皓竟然是……我,我觉得我已经……」 「可是……你不是又愿意开口和我说话了吗?」 「什么……」 蒋耀抽了两张纸递过去,却像是松了口气:「张小姐你想错了,我和你说这个故事,并不是为了让你坚强,你经受的痛苦我没有经受过,所以我没有资格让你坚强……我说这些,只是想告诉你,人只要还想说话,就不会有事……从那个地方出来之后我就明白了一个道理,陷入沉默的人真的会一直沉默下去,而只要你还想开口说话,你就一定可以挺过难关。」 他笑了笑,抓住张莉有些发凉的手:「在我 14 岁的时候,我只从那片废墟里救出来一个人,我很不甘心,所以,我曾经对我爸妈发过誓,我绝对不会再放任任何和我说话的人陷入那样的沉默,无论他们说了什么,我都会把它当做求救。」 「你……」 这一次听到最后,张莉倏然睁大眼,她抬头对上年轻人清澈的眼睛,在一瞬间,她恍惚感到一直以来卡在她喉咙上的那股力道突然消失了。 第69页 九年来被积压的害怕,心上人背叛自己的痛苦,以及那股让她无法唿吸的窒息感……所有的一切都在这一刻化成一股洪流。 蒋耀看着她,温声道:「张莉,你可以不用再害怕说话了,因为接下来无论你想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听。」 咚的一声。 就像是砸破玻璃的最后那一下叩击,张莉清晰地听见自己最后的理智断裂。 女人的喉咙滚了滚,眼泪汹涌而出的同时,唇边也终于漏出不成调的泣音。 「我……我不相信,怎么会是他……不可能……」 将近四十分钟后,蒋耀从客厅出来的时候肩膀已经湿透。 他走上阳台,秦冬还维持着原来的动作,一只手不自然地攀着那根导致他被铐住的栏杆,脸色平静,也不知在想什么。 阳台上还挺冷的。 秦冬刚刚救人时受了轻伤。 后知后觉意识到这两点,蒋耀嘆了口气,从口袋里拿出钥匙:「对不起冬哥,让你在外头吹了四十分钟的冷风。」 他解开秦冬的手,见人身上还有不少玻璃留下的擦伤,之前的满腔怒火也终于彻底在夜风里被吹得干干净净,苦笑道:「冬哥,我们好歹是搭档,下回你要冒险之前至少跟我和涛哥说一声,我真的不想再看到……」 「韩涛的车还在楼下,他在等你,安抚好张莉就下去吧。」 不等他说完,秦冬打断他,活动了一下有些僵硬的手腕便离开了阳台。 铐人一时爽,哄人火葬场。 见秦冬径直出了大门,蒋耀在心底嘆了口气,也跟着扶起张莉,带着她一起下了楼。 「怎么样?」 接近凌晨三点,韩涛靠在车上抽菸,远远对蒋耀摆手:「我看某些人先下来了,也没缺颗牙,没再揍他啊?」 蒋耀让张莉坐了副驾,瞄了一眼后座一脸平静的秦冬,心虚道:「涛哥,你这不是害我吗?之后我和冬哥还要搭档,惹他生气对我有什么好处?」 「生气?」 韩涛给他逗乐了:「我看你是对他是有什么误会,小耀你要知道,秦冬可不是什么好人,他要是生气,下来保准对着我鼻子就是一拳。」 说罢,韩涛拍拍他上了车,之后的一路,张莉因为过度的精神消耗在前座睡着了,而蒋耀想到秦冬就在旁边连眼都不敢闭,好不容易挨到目的地,他正要十万火急熘下车,而就在这时,身后却突然传来一声好像嘆息一般的声音。 「抱歉。」 「……什么?」 「我说抱歉。」 蒋耀回过头,秦冬却还维持着那张波澜不惊的脸:「今天是我没过脑子,如果有下一次,我会尽量打商量。」 「我就知道,有些人还是把你的话听进去了。」 韩涛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拉了手剎,却没忙着叫醒张莉:「趁着女士还没醒,你俩赶紧有冤报冤有仇报仇。」 「你闭嘴。」秦冬冷淡道,「我只是没有耐心听这么长的故事,我知道你想帮我,但是我不需要别人给我治病,也不要对我抱有那种期待。」 他顿了顿,眼睛在路灯的映衬下冷冷泛着光:「蒋耀,这是我自己的事,你帮不了我,你……」 「噗。」 话没说完,突然间,蒋耀竟是直接笑出了声。 秦冬:「……」 他还没反应过来,前座的韩涛竟也开始跟着发笑,一时间,车内就像是被按下了什么诡异的开关,而秦冬相当罕见的,并不在状况内。 半晌,蒋耀忍着笑下车去喊张莉,韩涛则是一边装模作样嘆气,一边拉开了保险带。 「所以啊,歷史总是惊人的相似,秦冬,你也有今天。」 韩涛拉开车门,看着秦冬莫名其妙的脸,他忍不住嘲笑。 「你刚刚说的话,就和 13 年前我和小耀说的第一句话一模一样……在我以为我自己腿断了出不来的时候,我说这是我自己的事,他帮不了我,但你猜怎么着?」 韩涛将他从车里拉了出来:「我是那天,他唯一救出来的人。」 第33章 影子 11 对孙千皓的审讯是后半夜做的。 照屠邵东的意思,左右人都已经抓回来了,要是真能在发现尸体的第二天突破口供,坐实了孙千皓杀人强姦的罪名,那么这事儿拿给宣传口也是美事一桩,梁局之前没少因为联络员的事给他打电话,这次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接近凌晨四点,关于鞋印的比对出来,留在思明公园埋尸地旁的鞋印对应身高体重约为182和70公斤,和死去的刘宝明显不符,而在抄底了刘宝常去的洗头房后,发现他过去给洗头房充的两笔款项都并不来源于自己的帐户,据店里的老闆娘称,他也不止一次借用过洗头房里姑娘的手机,给别人打过电话。 「查号码得等到明早电信公司上班,不过,应该已经很明显了。」 拿到报告,韩涛顶着黑眼圈,嘴里叼着半截菸头发出一声冷笑:「真不愧是做律师的,还知道这种掩人耳目的小技巧,正所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拿洗头房当安全屋,可真是厉害。」 蒋耀摸着下巴想了想:「那么,刘宝在死前去了一趟洗头房,就是为了联繫孙千皓?掘尸的计划应该是之后才定下来的,这么看,带去现场的两把铲子,另外一把也不是备用铲子,而是给孙千皓准备的。」 秦冬淡淡道:「孙千皓定计划定的匆忙,所以在实施起来的时候也出了问题,我想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他应该是要诱骗刘宝进行掘尸,留下指纹和脚印,然后在中途诱骗他喝酒,然而,在最终实施的时候,刘宝恐怕根本没有掘土,他虽然通过某种方式诱骗刘宝在铲子上留下了指纹,但是鞋印却没办法完全还原,不得已下,孙千皓只得换了刘宝的鞋,模仿左撇子掘土之后再扔掉铲子。」 韩涛掐了烟:「他想模拟刘宝因为惊慌过度扔掉铲子之后喝酒自尽,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掘土的时候方向对了,扔铲子的时候却习惯性地拿在了自己的常用手往后扔,导致方向错误。」 「差不多可以让他开口了。」 活动了一下颈关节,韩涛从桌上跳下来:「争取在天亮前让这大哥都撂了。」 不到五点,蒋耀和韩涛坐进讯问室,看着对面垂头不语的孙千皓,韩涛直截了当道:「我… 第70页 对孙千皓的审讯是后半夜做的。 照屠邵东的意思,左右人都已经抓回来了,要是真能在发现尸体的第二天突破口供,坐实了孙千皓杀人强姦的罪名,那么这事儿拿给宣传口也是美事一桩,梁局之前没少因为联络员的事给他打电话,这次正是将功补过的好机会。 接近凌晨四点,关于鞋印的比对出来,留在思明公园埋尸地旁的鞋印对应身高体重约为 182 和 70 公斤,和死去的刘宝明显不符,而在抄底了刘宝常去的洗头房后,发现他过去给洗头房充的两笔款项都并不来源于自己的帐户,据店里的老闆娘称,他也不止一次借用过洗头房里姑娘的手机,给别人打过电话。 「查号码得等到明早电信公司上班,不过,应该已经很明显了。」 拿到报告,韩涛顶着黑眼圈,嘴里叼着半截菸头发出一声冷笑:「真不愧是做律师的,还知道这种掩人耳目的小技巧,正所谓越危险的地方就越安全,拿洗头房当安全屋,可真是厉害。」 蒋耀摸着下巴想了想:「那么,刘宝在死前去了一趟洗头房,就是为了联繫孙千皓?掘尸的计划应该是之后才定下来的,这么看,带去现场的两把铲子,另外一把也不是备用铲子,而是给孙千皓准备的。」 秦冬淡淡道:「孙千皓定计划定的匆忙,所以在实施起来的时候也出了问题,我想在他原来的计划里,他应该是要诱骗刘宝进行掘尸,留下指纹和脚印,然后在中途诱骗他喝酒,然而,在最终实施的时候,刘宝恐怕根本没有掘土,他虽然通过某种方式诱骗刘宝在铲子上留下了指纹,但是鞋印却没办法完全还原,不得已下,孙千皓只得换了刘宝的鞋,模仿左撇子掘土之后再扔掉铲子。」 韩涛掐了烟:「他想模拟刘宝因为惊慌过度扔掉铲子之后喝酒自尽,结果聪明反被聪明误,掘土的时候方向对了,扔铲子的时候却习惯性地拿在了自己的常用手往后扔,导致方向错误。」 「差不多可以让他开口了。」 活动了一下颈关节,韩涛从桌上跳下来:「争取在天亮前让这大哥都撂了。」 不到五点,蒋耀和韩涛坐进讯问室,看着对面垂头不语的孙千皓,韩涛直截了当道:「我们已经知道刘宝过去经常在『美妙时光』给你打电话了,高啊,那个地方的姑娘都是老油条了,就算真进了派出所也不会有人想起来查她们的手机,你以为,这样你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对吗?」 孙千皓还是一言不发,而韩涛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抱着手臂靠回椅子里:「等明早查一查你的汇款记录还有通讯记录,我想事情就会有一个最终的定论……作为一个律师,你现在坐进这个地方,应该知道怎么做对自己最好吧?」 蒋耀轻声道:「都有勇气带着张莉一起死了,为什么没勇气面对你自己做过的事情……当了这么久的懦夫,你难道就甘心吗?」 闻言,一直垂眼不动的孙千皓终于有了些反应,他的手铐轻微地碰撞了一下,而又过了很久,才用很轻的声音说道:「我本来,也不想弄成这样的……」 注视着自己被锁住的双手,孙千皓用力闭上眼,思绪便好像回到了九年前。 那一晚的一切,至今都还像是刻在他的脑子里。 升上大三那一年,孙千皓在学长的推荐下坐上了学生会组织部副部长的位置,而为了兼顾法学院繁重的学业还有学生会的工作,在学校加班到深夜也是家常便饭。 临近新年的一晚,部里的工作再次堆积成山,学长为了和女友约会,将事情都甩给了他,而等孙千皓回过神时,时间已经过了十二点,作为走读生,他已经错过了末班车。 在郁闷之下,孙千皓收拾好东西快速走到了校门口,本是想要找计程车,然而,他却在那里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身影。 同是学生会干部的张莉挎着轻巧的背包,正步伐匆匆地往一条小巷里走去。 在路灯下,张莉的马尾一摇一晃,就像是一把小刷子扫过孙千皓的心间……事实上,早在很久以前,孙千皓便注意到她是个很漂亮的女孩儿,偶尔在学生会开会,张莉发文件时还会低头对他笑一笑,露出雪白修长的颈子,像是一只优雅高傲的天鹅。 一年了,孙千皓一直注视着张莉,但他知道,自己其实并没有什么竞争力,毕竟,张莉虽然没有男朋友,但是她的追求者却是一直源源不断,其中也不乏有学校里真正的「风云人物」。 「你啊,等什么时候有了女朋友,就不会有空一直泡在学生会了……不过,你们学法的对于女生来说,还真是有点无聊。」 倏然间,孙千皓耳边响起学长幸灾乐祸的话语,而就像是鬼使神差一般,他迈开脚步,也跟着张莉进入了小巷。 谁说他不可能有女朋友? 孙千皓咬了咬牙,一种莫名的愤懑浮上心头,他远远注视着张莉纤细的背影,本想干脆护送她回家,趁着这个大好机会和她有更多接触,然而,还不等他上前,忽然间,张莉的手机响了。 「我都和你说过很多次了,我觉得你很无聊,我们不合适,也请你不要再来打扰我了。」 夜深人静,张莉的声音清晰地钻进孙千皓的耳朵,在一瞬间便和不久前学长的话重叠在一起。 无聊……吗? 隔着一个路口,孙千皓看着张莉挂了电话,不知为何,强烈的被羞辱感涌上心头。 第71页 没有任何人能追到的张莉,如果最后栽在自己手上会怎样? 孙千皓紧紧盯着张莉雪白的脖子,想像着自己用一只手将它握住。 他根本不用追她,只需要单纯地把她弄到手就行……反正,看了那么多案例,一个女的只要沦落到那个地步,之后就再也不会心高气傲,也再也不会嫌弃他「无聊」了。 作为一个法学生,孙千皓的脑子里飞快地闪过了许多律条,然而,最终却都在魔鬼一般的冲动面前败下阵来。 最终躲进思明公园的时候,他的内心也已经只剩下一个念头。 他要得到这个女孩儿。 之后的一切和孙千皓想像中的差距很远,张莉一直在哭,而夜晚的思明公园里也并无一丝浪漫的氛围,即使是在连理树下,他们纠缠在一起的身影也丝毫不像是一对爱侣,而更像是一只野兽在吞噬猎物。 孙千皓身上的热度飞快地褪去,随着张莉彻底没了声息,他宕机的大脑也终于恢復清明,年轻人勐地站起身,看着地上少女惨白的胴体发愣。 他本以为,这就已经是这个夜晚最糟糕的时刻,然而,孙千皓再也没想到,在过去的这将近半个小时里,公园里其实也一直都不止有他和张莉两个人。 「哥们儿,你还挺行的嘛。」 刘宝从树后出来的时候声音里还压着喘,甚至连皮带都还没繫上,而随着刺眼的手电光照在他和昏迷的张莉身上,孙千皓的脑子瞬间一片空白。 来人身上穿着南阳大学保安的制服……孙千皓在冷静下来之后很快就意识到,相比于检举揭发自己,刘宝似乎对别的事情有更大的兴趣。 得想办法稳住他! 孙千皓一片混沌的大脑里很快涌出一个念头。 这件事绝不能暴露,他还要保研,还要当律师……万一身上背了案底,他的这辈子就算毁了。 想到这儿,孙千皓对刘宝说道:「今天的事儿是我做的,万一以后真要发生什么我也不会把你供出来,你想对她做什么都可以,但是,我希望这件事能变成我们俩之间的秘密。」 刘宝冷笑:「你一个毛头小子还跟我谈起条件来了?我凭什么相信你?」 孙千皓想了想,很快便冷静道:「一会儿我会帮你把她收拾干净,缺少证据,即使她报案也追查不到我们身上,之后如果你想,我也会再给你带一个女孩儿来,你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坐享其成就行了。」 闻言,刘宝似乎有些动心,而孙千皓趁热打铁:「哥,你应该经常来这块儿吧,看那些野鸳鸯搞在一起应该不会有自己来的爽吧?反正风险都在我这边,你随时可以举报我,有什么需要担心的?」 孙千皓毕竟是学法律的,三言两语便将刘宝绕了进去,而男人同他达成协议之后二话不说,便将张莉抱进了公园更靠里侧的洼地…… 第二天,张莉因病请假,孙千皓假借学生会工作的名头联繫上她,很快便确定,张莉确实没有报警,而也因为刘宝的威胁,她的精神重度受创,不可能将那天晚上的事情说出去,而之后,他需要搞定的只剩下一件事。 按照约定,孙千皓此时主动提出要帮刘宝再弄来一个女孩儿,而他也深知这事急不来,于是,孙千皓对刘宝百依百顺,不但帮人买菸酒,还主动把生活费都交给刘宝充当去洗头房的嫖资……就这样过了将近两个月,刘宝才终于彻底信任了他。 计划实施的当天晚上,刘宝依旧在思明公园里等待,而孙千皓特意找了一条监控外的巷子,寻找他要找的「猎物」。 和第一次不同,孙千皓在做这一切的时候非常冷静,几乎像是机器,随着时间接近凌晨一点半,他终于在路上看到了一个有些醉酒,走路跌跌撞撞的年轻女性…… 不知是不是因为天意,这个女生的样子甚至看上去都和张莉有些像,她醉眼迷濛地朝着孙千皓走来,浑然不觉,自己正在踏入一个十分可怕的陷阱…… 按照设计的路线,孙千皓将女生拉进了思明公园,那天晚上刘宝喝了不少他给的酒,动作十分野蛮,事情进行了一半,忽然间,一直沉默把风的孙千皓惊声道:「她要醒了!你快捂住她的嘴,别让她出声!」 简单的一句话,却立刻让刘宝打了个哆嗦,因为,他此时正面对面地处在女生的正上方,而万一对方直接睁眼,自己的脸就会直接出现在她的视野里…… 想到这儿,一股冲动骤然冲上了刘宝的心头,鬼使神差一般,他死死地捂住了女生的口鼻,而此时孙千皓焦急的声音再次传来:「外头好像有人过来了,刘哥,你可千万把她按好别让人发现,我去看看情况……」 说完,孙千皓的脚步声便远了,而在酒精的作用下,刘宝条件反射一般地又多用了几分力气,渐渐的,怀里的女生被他按着发不出声音,就像是一尾濒死的鱼,一开始还在拼命地挣扎,然后,身子便软了下来…… 「刘哥,人走了!」 几分钟后,孙千皓急急从另一边跑了回来,他的声音将刘宝拉回现实,男人双手颤抖地拧开了手电。 在一瞬间,他们看到一双失去了生机的眼睛。 刘宝被惊地大叫一声,浑身哆嗦地爬到一边,而看着男人屁滚尿流的背影,孙千皓内心却仿佛有什么东西沉沉落下去。 第72页 事情比他想的还要顺利……甚至都不需要他来煽动。 刘宝杀了人,而他的目的,也已经达到了。 作者的话 不明眼 作者 2021-11-01 初稿已经完成,全文96章,从今天开始日更。 第34章 影子 12 「你是故意怂恿刘宝杀人的,因为你需要一个把柄和他相互制衡……而身为法学生,你当然知道,你需要一个远比强姦更重的罪名。」 听到最后,韩涛彻底冷下了脸:「李青莲只是你用来制衡对方的道具……你根本就没把她当做一个人,在你把她拉进思明公园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死定了。」 孙千皓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似乎多来,他对这件事早已麻木,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连那个女生是谁都不知道,只记得那双眼睛……我知道,在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她应该很不甘心。」 想到张莉的眼泪,蒋耀只觉得心口一片冰凉,他甚至没办法想像,如果张莉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曾经为了不坐牢便献祭了一条人命,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张莉身边做一个影子,不累吗?」 半晌,蒋耀问。 听到张莉的名字,孙千皓终于微微抬起眼:「她……还好吗?」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突然良心发现了啊。」韩涛冷笑一声,「张莉的心理问题本来不该这么严重的,是你一步步诱导她变成这样,也别说你对她是真爱,媒体喜欢这么炒,但我们只会觉得你杀人未遂。」 孙千皓苦笑一声:「当然,她应该恨我……我也说不好,这么多年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有的时候希望她死了,就好像那样我的罪孽就会消失,但是,我却又没办法做除了诱导她以外的事,可能我原本一直有那种侥倖吧,有一天,张莉真的会出来指认那个兇手,而我就可以把一切都推给刘宝,然后顺理成章地了结掉这个案子。」 蒋耀皱眉:「那是你跟踪她吗?为了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孙千皓缓缓摇头:「不是我……莉莉觉得她被跟踪应该只是因为她的状态不好,我给她发了很多那样的新闻,她又在网上找人聊天……我也没想到,她和你们说了跟踪,你们会当真。」 韩涛问道:「那天晚上我给刘宝打了电话,同时还有人联繫了张莉要做催眠……这就是导致你最终对刘宝下杀手的原因吧,你早就想好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想归想,真正到做的时候,还是出了很多岔子。」 孙千… 「你是故意怂恿刘宝杀人的,因为你需要一个把柄和他相互制衡……而身为法学生,你当然知道,你需要一个远比强姦更重的罪名。」 听到最后,韩涛彻底冷下了脸:「李青莲只是你用来制衡对方的道具……你根本就没把她当做一个人,在你把她拉进思明公园的时候,你就知道她死定了。」 孙千皓垂着眼,脸上看不出什么神情变化,似乎多年下来,他对这件事早已麻木,闻言只是点了点头:「你说的没错,我连那个女生是谁都不知道,只记得那双眼睛……我知道,在被埋进土里的时候,她应该很不甘心。」 想到张莉的眼泪,蒋耀只觉得心口一片冰凉,他甚至没办法想像,如果张莉知道自己的「心上人」曾经为了不坐牢便献祭了一条人命,她会有什么反应。 「你这么多年一直在张莉身边做一个影子,不累吗?」 半晌,蒋耀问。 听到张莉的名字,孙千皓终于微微抬起眼:「她……还好吗?」 「你可不要告诉我你现在突然良心发现了啊。」韩涛冷笑一声,「张莉的心理问题本来不该这么严重的,是你一步步诱导她变成这样,也别说你对她是真爱,媒体喜欢这么炒,但我们只会觉得你杀人未遂。」 孙千皓苦笑一声:「当然,她应该恨我……我也说不好,这么多年我到底在想什么,我有的时候希望她死了,就好像那样我的罪孽就会消失,但是,我却又没办法做除了诱导她以外的事,可能我原本一直有那种侥倖吧,有一天,张莉真的会出来指认那个兇手,而我就可以把一切都推给刘宝,然后顺理成章地了结掉这个案子。」 蒋耀皱眉:「那是你跟踪她吗?为了加重她的心理负担?」 孙千皓缓缓摇头:「不是我……莉莉觉得她被跟踪应该只是因为她的状态不好,我给她发了很多那样的新闻,她又在网上找人聊天……我也没想到,她和你们说了跟踪,你们会当真。」 韩涛问道:「那天晚上我给刘宝打了电话,同时还有人联繫了张莉要做催眠……这就是导致你最终对刘宝下杀手的原因吧,你早就想好会有这么一天了,只是,想归想,真正到做的时候,还是出了很多岔子。」 孙千皓惨澹地笑着:「是啊……我没想到,刘宝会突然要喝酒壮胆,我本来还以为,他杀了人之后这些年还能正常去找小姐,应该是不怕的,一共只有两瓶酒,我如果那个时候给他喝没下药的那瓶,我自己不喝他会起疑,所以,我就只能骗他,让他拿铲子给我示范怎么挖才能省力,然后在他做完示范之后,我就给了他那瓶酒……」 想到那天晚上的一切,孙千皓终于还是难以自制地颤抖了起来,在寂静的讯问室里,他的手铐碰撞在一起,声音细碎得就像是多年前在公园里,他听见的张莉的哭泣声。 九年了,到底还是走到了这一步。 第73页 「代我……跟她说句对不起吧。」 最后,孙千皓闭上眼:「我该死,是我害了她。」 早上六点,随着孙千皓的汇款还有通话记录被查清,李青莲谋杀案的始末终于被釐清,早起赶来支队的屠邵东听完三人的报告,常年拧成疙瘩的眉头终于松开了些。 「从发现尸体到侦破一共两天,还是白骨案,这事儿拿到梁局那儿去说可要长脸了。」 屠邵东看着几个年轻人脸上显而易见的黑眼圈笑了笑,开玩笑一般说道:「现在功也邀过了,与其在我这儿杵着,不如早点回去休息,晚点我也会联繫唐锋,让他知道他手下的联络员干了件漂亮的差事。」 「屠队,这可不仅仅是漂亮的差事了。」韩涛这时笑道,「虽然从发现尸体到侦破只花了两天,但是之前让张莉开口可花了快两星期……要不是小耀一直死缠烂打,怎么可能让五年都没能开口的张莉愿意和警方沟通。」 「我说呢,邀功还要指名道姓的,原来在这儿等着我。」 屠邵东对韩涛这套说辞也不太意外,目光扫过一旁满脸紧张的蒋耀,懒洋洋道:「放心吧,小蒋的功劳我是不会忘的,之前一些不太规矩的事儿我既然帮你们挡了也就不会一直记着,只要下次别做得过火,别闹到梁局那儿就行。」 他说罢,摆摆手让三人出去,而直到脚步声消失在门口,屠邵东才拿起手边的手机,拨出了一个电话。 「你之前说韩涛和秦冬差的东西,我现在懂了……确实,你看中蒋耀不是没道理。」 「现在才懂?屠邵东,破案鼻子挺灵,对待自己人跟个瞎子一样,非得等你手底下那两把刀变得跟你和老郝一样破破烂烂了你才能发现?」 「老狐狸你不要危言耸听,我可没觉得我和老郝……」 「给你做催眠是我整个职业生涯里最糟糕的经歷,而老郝在我们院连着开过三年的安眠药,连老徐都没能改善他的心理状况,你以为你俩看着全乎实际就没事了?」 唐锋的语气一如既往咄咄逼人,屠邵东忽然觉得有点头疼,声音低下去:「说起这个,韩涛这次调查的时候揪出个会在自杀群里对人进行自杀诱导的小子,行为挺可疑,但是年龄有点太小了,火化师频繁作案那会儿他还是个毛头孩子。」 「之前蒋耀也跟我说过,本人有过自残行为,可能是真实的患者……韩涛还细查了他?」 「谈不上细查,但是这小子对火化师的案子很上心……你应该知道,理论上这案子韩涛也不该碰,他和火化师可有直接利害关系,但他藏得比秦冬要好多了。」 唐锋冷哼:「得亏了蒋耀,韩涛才没走歪,否则,他的道德观早就在 15 岁的时候崩塌了……」 屠邵东无奈:「所以呢?我现在知道这小子牛逼了……秦冬指望他应该可以吧。」 「不仅是秦冬,他以后能帮你的地方还有很多。」 唐锋沉声道:「老屠,就像一开始我和你说的,如果能对所有自杀患者都这么认真地刨根问底,说不好,他救助的下个人就可能是火化师的潜在受害者。」 两周后。 蒋耀得知张莉来医院拿药的那天,孙千皓刚刚被检察院正式批捕,而蒋耀给韩涛回了微信,回头便看到张莉从诊疗室里出来。 距离孙千皓认罪已经过去了半月,张莉的气色看着也比原来要稍好些,在吃了医院开的药之后,连眼下的青黑都褪去了不少。 从心理科出来,两人慢慢走进脑科医院的院子,蒋耀问道:「这两天有睡得好点吗?还有觉得被人跟踪吗?」 「没……可能,之前真的是我想多了,吃了药之后就没再出现。」 张莉苦笑了一下:「看来我以后得把眼睛擦亮一点,至少,要学会分辩身边的人。」 张莉的声音听起来有几分苦涩,而蒋耀自然也明白原因,他想了想,忽然说:「不过,张小姐,我觉得你还是可以大胆地相信别人,毕竟,现在你已经有渠道可以帮你把关了不是吗?」 「渠道?」张莉一愣。 蒋耀笑道:「如果之后有让你不舒服的事情,你不知道该找谁说,那干预中心永远都会接你的电话……这一次你应该相信,打这个电话,真的会有人来救你了吧。」 二十分钟后,送张莉回学校復了课,蒋耀转头回了食堂。 在那里,干预中心的一众谘询师早就吃完了饭,正坐在座位上等他。 「小蒋,我说你对张莉是不是有点太上心了?」 等蒋耀坐回座位,张晓冉还是有点不太放心:「我和你说啊,对患者可千万不能动心啊……私联患者这事儿本来就危险,之前就有过,其他地方的谘询师私联患者, 然后差点被杀……」 「晓冉姐,你想什么呢。」 蒋耀无奈地扒了两口饭:「我之所以对张莉上心,是因为她的状况不是一直不稳定吗?之前疑神疑鬼到觉得自己被跟踪的地步,唐主任都说情况很严重,我怕她一个人呆着容易出问题。」 「确实……」一旁的李巧感慨,「上次张莉给我打电话的时候都不听劝,现在都能去看病吃药了,要是没你拉她一把,她的问题只会越来越恶化……唉,真希望我聊的那位余先生也能听我的话,多来谘询……」 「又不是我一个人的功劳,要是她之前打电话来,这边都不接她的电话,她肯定早早就丧失对干预中心的信心了。」 第74页 蒋耀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本想谢谢秦冬帮他盛汤,然而余光一瞥,却见秦冬眉头紧皱,也不知刚听见了什么,脸色十分难看。 「冬……」 蒋耀下意识要开口询问,结果这时张晓冉却又笑盈盈道:「说起来,小蒋,这次你可是大功臣,不但屠队对你刮目相看,就连院长那边都表扬了咱们中心,还说要给咱们升级……看来以后,我们碰到像是张莉这样的患者就得直接推给你。」 「没问题。」蒋耀点点头,突然又有点好奇,「那上次你们说的那个,已经打了十年电话的……」 「那个你就别想了。」张晓冉没想到他突然提起这茬儿,头痛道,「我们都猜那个可能是唐主任的迷妹,又或者是他以前的患者……真要有心病,那也是冲着咱唐主任来的。」 「……迷妹?」 「张莉好歹还是说话的,这位就干脆不说话,打来十次电话,九次都是沉默,还有一次,会找唐主任。」 「那唐主任接过她的电话吗?」 「接过啊,但接起来之后对方又不说话了,一般来说过几秒钟就会挂电话,后头我们查过,这位人在国外,所以你想帮她也没办法。」 张晓冉无奈地摇摇头:「因为唐主任本身就受欢迎,加上一直是单身,以前就有患者变着法子想要加他的微信,所以,后头我们都把这位当做是唐主任的迷妹了。」 「……这样吗?」 本来蒋耀确实动过心思,想要一口气把干预中心所谓的「两个老大难」都解决,但现在看来,也并不是所有人都可以让他「刨根问底」。 想到这儿,蒋耀忽然有些失落,而就在这时,他感到一只手落在他的肩膀上,轻轻捏了一下。 那是坐在他身旁的李巧,是个和他同龄的谘询师,此刻似是看出他的心不在焉,李巧拿出手机在他面前晃了晃。 在一瞬间,蒋耀清晰地看见,微信上的人正在和李巧聊昨晚的失眠状况,看备註,应该也是个在干预中心聊过的患者。 蒋耀一愣,反应过来时李巧却已经把手机收回去了,她小声道:「原本我一直不敢找他们聊,但现在,我觉得我们这些电话后的人终于有点用武之地了。」 狡黠地对他比了嘘,李巧笑眯眯地说:「小蒋,多亏了你,未来,中心里应该不会再有下一个张莉了。」 第35章 绳鬼 01 周五早上9点20分,随着车子勐地向前一顿,蒋耀原本撑在玻璃上的脑袋一滑,他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意外发现,他们竟然已经上了绕城高速了。 从早上下了夜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副驾上的秦冬闭着眼还在睡,而蒋耀揉了揉眼,攀在驾驶座靠背上小声问道:「涛哥,我们要去哪儿啊?不是说要帮屠队一个忙吗,是……外地的案子吗?」 「我说你上车睡得也太快了吧……我刚刚和秦冬说不是案子的时候没听见?」 韩涛无奈地笑了笑,勉强挤过一个空挡超了车:「就快到了,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带你来就是因为你能唠,现在赶紧多歇一会儿,一会儿你的责任重大。」 说罢,韩涛又变了一次道,像是要拐下高速,而蒋耀便在这时抬头看了一眼路牌。 离小龙山康復疗养院还有2.5公里。 20分钟后,韩涛将车开进疗养院的大门,随着不远处精緻的白色建筑映入眼帘,蒋耀终于意识到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结结巴巴道:「涛哥……阿姨最近身体难道不好吗?我怎么没听说……」 「想什么呢,我妈在蓉都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天天打麻将吃火锅,来北阳干嘛?再说了,这地方我妈可住不起。」 韩涛把车停稳,回头看着他:「小耀,你在学校里应该听过屠千军这个名字吧?」 「屠教授?」 蒋耀勐地瞪大眼,屠千军,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在公安大学,屠千军是十分传奇的刑事侦查学教授,早年也是公安部的特邀刑事专家,曾经协助各地办过无数大案要案。 蒋耀大吃一惊:「屠教授住在这儿?我记得他不是屠队的……」 「对,他是屠队的父亲,前几年从公安大学病退下来,现在就住这儿。」 韩涛下了车,又从后座提下来好几大包的保健品,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候用脑过度,老爷子病退那年确诊了老年痴呆……当然,这事儿没让太多人知道,因为屠老爷子的身份,屠队也不敢让老爷子住在干部疗养院,怕老爷子年轻时候破案得罪过什么人,就让他住在这儿了。」 三人拿好东西往楼的方向走,蒋耀左思右想都觉得来看望屠千军… 周五早上 9 点 20 分,随着车子勐地向前一顿,蒋耀原本撑在玻璃上的脑袋一滑,他晕晕乎乎地睁开眼,意外发现,他们竟然已经上了绕城高速了。 从早上下了夜班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两个小时,副驾上的秦冬闭着眼还在睡,而蒋耀揉了揉眼,攀在驾驶座靠背上小声问道:「涛哥,我们要去哪儿啊?不是说要帮屠队一个忙吗,是……外地的案子吗?」 「我说你上车睡得也太快了吧……我刚刚和秦冬说不是案子的时候没听见?」 韩涛无奈地笑了笑,勉强挤过一个空挡超了车:「就快到了,等到地方你就知道了……带你来就是因为你能唠,现在赶紧多歇一会儿,一会儿你的责任重大。」 说罢,韩涛又变了一次道,像是要拐下高速,而蒋耀便在这时抬头看了一眼路牌。 第75页 离小龙山康復疗养院还有 2.5 公里。 20 分钟后,韩涛将车开进疗养院的大门,随着不远处精緻的白色建筑映入眼帘,蒋耀终于意识到他们是来干什么的,结结巴巴道:「涛哥……阿姨最近身体难道不好吗?我怎么没听说……」 「想什么呢,我妈在蓉都小日子过得好好的,天天打麻将吃火锅,来北阳干嘛?再说了,这地方我妈可住不起。」 韩涛把车停稳,回头看着他:「小耀,你在学校里应该听过屠千军这个名字吧?」 「屠教授?」 蒋耀勐地瞪大眼,屠千军,这对他来说当然是个如雷贯耳的名字。 在公安大学,屠千军是十分传奇的刑事侦查学教授,早年也是公安部的特邀刑事专家,曾经协助各地办过无数大案要案。 蒋耀大吃一惊:「屠教授住在这儿?我记得他不是屠队的……」 「对,他是屠队的父亲,前几年从公安大学病退下来,现在就住这儿。」 韩涛下了车,又从后座提下来好几大包的保健品,苦笑道:「也不知道是不是年轻时候用脑过度,老爷子病退那年确诊了老年痴呆……当然,这事儿没让太多人知道,因为屠老爷子的身份,屠队也不敢让老爷子住在干部疗养院,怕老爷子年轻时候破案得罪过什么人,就让他住在这儿了。」 三人拿好东西往楼的方向走,蒋耀左思右想都觉得来看望屠千军这事儿不该轮到自己,犹豫道:「涛哥……屠队都不敢自己过来看望,肯定是怕暴露屠教授的行踪,我……我就这么过来真的没问题吗?」 韩涛笑笑:「你别想多,以屠队的侦查经验还会担心被人跟踪?他不来单纯是因为他和老爷子的关系不好,已经到达见面就吵架的地步了。」 「关系不好?」 「屠队的母亲就是因为屠教授在外破的案子,被人报復才去世的,屠教授一直觉得做支队长还要跑外勤太危险,希望屠队从支队长的位置退下来。」 秦冬这时接过话淡淡道:「两人的关系不好,但是屠教授很思念儿子,每次都有满肚子的话要说……我们就是来陪他说话的。」 做了登记后,护士将他们领到了三楼。 相比于蒋耀概念中的高级养老院,小龙山的设施实际相对老旧,并不宽敞的走廊上铺着木质地板,六间单间里只有一间空着,不时便有身着粉色护理服的护士推着老人慢慢地散步。 等老爷子的时候,韩涛小声道:「别看地方小,当时屠队可是选了好久才挑的地儿,据说是因为这边的老年痴呆陪护更好,不会对老人不耐烦……屠队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和老爷子吵得都翻天了,回头还是一家家考察了一遍,最后选的这家。」 他话音刚落,护士从房里出来:「老爷子好了……他比较讲究,见人都要换衬衫的。」 三人走进房内,只见轮椅上的屠千军已经换上了过去在学校里常穿的衬衫毛背心,看见他们表情有些茫然:「你们是……」 蒋耀心里咯噔一下,很明显,秦冬和韩涛都不是第一次来这儿,然而如今屠千军却连他们的脸都记不得。 明明年轻时候是个能将刑事侦查学概念倒背如流的传奇人物…… 想到这儿,蒋耀内心只觉得一阵心酸,而韩涛笑眯眯地迎了上去:「老爷子,我们替屠队来看你了,你也别怪他,最近的案子多……」 「这小子。」屠千军不满地哼了一声,「是不是又在忙那个大巴的案子,这臭小子还跟我嘴硬!小郝这么硬的心理素质都扛不下来,他就更别提了,在家里天天做噩梦,给烟点个火都手抖……我叫他退下来还不肯,也不知道这性子像谁,简直倔得像头驴!」 大巴? 蒋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案子,秦冬从后头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到你出场了。」 「我……」 「老爷子,正好队里有几个案子,屠队事情多没法当面和你交代,我们这儿有个小兄弟新来的,口条比较利索,让他跟你聊聊吧。」 不等蒋耀反应,韩涛已经对他招了招手,而对上屠老爷子那张和屠邵东有八分神似的脸,蒋耀几乎下意识地挺直了背。 直到此时此刻,他总算知道,韩涛找他来是干嘛的了。 当天晚上八点。 直到喝完第二杯胖大海泡水,蒋耀才勉强感到嗓子里的干哑被驱散一点。 「表现不错啊,下次去看望屠老爷子看来还得找你。」 手机在五分钟前刚刚收到韩涛的消息,而蒋耀嘆了口气,十分罕见地对自己是个话篓子这件事产生了一些反思。 想来,如果他不是话痨,他就应该不会被抓去和自己上司的亲爸聊整整六个小时的天儿……老爷子最后甚至说要给他开小灶补习痕检知识,也多亏了护士小姐进来督促老爷子吃药,蒋耀才得以成功被韩涛解救出去。 但愿老爷子下次去就记不得他了……最好别把他那些添油加醋的描述讲给屠队听。 蒋耀心有余悸地端着杯子回了座位,新一天的晚班开始不久,所有人面前的电话都在响个不停,而罕见的,秦冬还维持着不久前的姿势,一手接听电话,另一手则在笔记本上快速记录着什么,字体龙飞凤舞。 蒋耀走过去,只见那笔记上草草记录着几个关键词。 第76页 敬老院,一年,有自杀冲动,工作压力大。 半晌,秦冬说了一句「之后我还会再联繫您」便挂了电话,蒋耀好奇道:「冬哥,你记了她的联繫方式?你是准备要……」 「之后可能要请假,你跟我去一趟唐主任那里。」 秦冬摇摇头打断他,起身出了门,而蒋耀不明所以地跟上去,很快两人便一齐进入了唐锋的办公室。 「小龙山疗养院有护士有自杀冲动。」 没有绕丝毫弯子,秦冬开门见山地说道:「唐主任,你应该知道那是什么地方。」 「小龙山?」蒋耀一惊,「这不就是……」 唐锋很明显也是知道这个疗养院的,思忖了片刻问道:「她是怎么说的?」 「有一年多的时间睡不着了,总是做噩梦,最近自杀的想法出现的越来越频繁。」 「看过病吗?」 「看过,也吃过药,但是她说药片对她产生的副作用太大,白天会犯困,导致照顾老人的时候时而会走神,上次倒开水的时候差点出了事故,后头她就不敢再吃了。」 「她跟你说工作上的失误?」 唐锋微微一怔:「一般人出于警戒心,如果说的细緻到这个份儿上,她应该不会告诉你工作地点的名字的……小龙山是你推测出来的?」 秦冬颔首:「一开始是我的推测,她的工作是在专门病区照顾老年痴呆的老人,然后又说她不经常回北阳的家,回一次路上要耽搁三个小时,整个北阳有老年痴呆专门病区,并且还远离市区的疗养院就只有小龙山……我试探了一下,她也承认了,还说就是因为白天碰到我们几个,所以才想着要打电话给干预中心的。」 「她有没有说为什么会产生这样的念头?」 「说是工作压力很大,最近尤其,因为两个月里她照顾过的两个老人都死了,昨天下午才有一个去世,疗养院方面好像还想要因此开除她。」 「你说什么!」 这下不仅仅是蒋耀,连唐锋都脸色一变:「如果是生了重病,那么疗养院会通知家属将人接走,没道理会在疗养院里去世……小龙山是屠邵东亲自给他家老爷子挑的地方,不应该会频繁发生这样的事。」 唐锋这下总算知道为什么秦冬会径直来找自己了,他想了想,有些头疼地嘆了口气:「还是先别惊动屠邵东了,他的抗压能力没外界看起来那么好……你们先去约对方见一面,搞清楚是否可能有隐情,毕竟她的症状已经持续很久,又在这种地方工作,万一有什么极端的行为,面对的都是没有反抗能力的人。」 「明白,今晚就会联繫她见面。」 两人离开唐锋的办公室,而直到上了秦冬的大众,蒋耀才终于小心翼翼问道:「冬哥,为什么感觉你对这次的事情特别着急……」 秦冬将车驶出院子,直奔绕城高速的方向,沉默了一会儿道:「你之前对待这样的事情不是也很着急?」 但那是我啊,冬哥你还记得你在酒店天台对着跳楼的人说「你不想死」的事吗! 蒋耀在心里吶喊,犹豫了一下才说:「主要是冬哥你之前对这样的事都挺冷静的。」 「冷静?」 「就是……感觉不怎么会主动去追查。」 蒋耀硬着头皮说完,还在琢磨着该怎么把这问题讲的再委婉点,这时秦冬忽然轻声道:「你知道查案的时候队里最怕看到什么吗?」 「冬哥,你知道我这方面经验不足……」 「反侦察的意识还有顶风作案的胆量。」 秦冬眯起眼:「小龙山是屠队亲自为屠教授选的地方,他曾经说过老爷子送过去就是进了保险柜,因为小龙山没死过人……结合今天那个护士说的,我想疗养院必然没对屠队说实话,敬老院死人是很正常的事情,但是对外不肯公布真实的情况,还想要开除知情的护士,这就意味着小龙山在心虚,而且想要遮掩某些事情。」 顿了顿,秦冬眼神变的愈发冰冷:「屠教授的身份在疗养院内部并不是秘密,屠队的职业也不会是,当对着这样身份的警察都敢说谎,那就说明,疗养院里无论发生了什么,他们的高层都已经非常麻木……又或许,他们的胆子已经大到,根本不觉得自己所做的任何事情会见光的地步了……」 第36章 绳鬼 02 晚上十点,在远离市区的龙山县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步伐匆匆地走在街道上,她的眼神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而还不等她找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大众忽然鸣了一声笛,女人远远瞧见那车里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当即便跑了过去。 「李双静?」 等人上了车,驾驶座上的秦冬先给人看了自己的警察证,淡淡道:「在这个地方说话方便吗?还是说要换个人更少的地方?」 李双静圆脸披髮,跑得有些气喘:「不……不用,这儿应该就可以,刚刚来的路上我已经很注意了,没人看到我。」 蒋耀生怕她紧张,打趣道:「那你反侦察意识还挺强。」 李双静脸色一僵:「也……没有,就是,可能是我疑神疑鬼吧,总是觉得疗养院最近一直想要找我的麻烦,因为之前我连着……没照顾好老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用力地捏紧了手腕,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来跑一趟,我本来打电话的时候,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因为今天白天和其他护士聊天,她们和我说有自杀干预中心的人过来看望屠老爷子……」 「你的情况特殊,疗养院毕竟是面向弱势群体的地方,看护人员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是闹着玩的。」 秦冬从怀里拿出笔记本:「之前在电话里沟通的时候我感觉你还有些顾虑,现在见到了我们,李小姐,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会认真对待,所以,关于你工作的地方,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我……」 李双静低下头,像是还在纠结,蒋耀见状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不需要担心,我们既然来了,无论你有什么样的顾虑,我们都会查的水落石出的。」 闻言,李双静抿了抿嘴:「其实,也谈不上顾虑……我今天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挺冲动的,因为,我昨天才刚刚帮着家属整理完了之前那位老太太的东西,把房间腾空了,结果就在今天晚上,新的家属把下一个老人的东西送来了,我……」 「是三楼那间空着的病房?」秦冬皱起眉,「上一位住户就是前天去世的老人?」 「没错……我就是很自责,然后就忍不住给你们打了那个电话。」 … 第77页 晚上十点,在远离市区的龙山县城,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步伐匆匆地走在街道上,她的眼神四处张望,像是在寻找什么,而还不等她找到,不远处的一辆黑色大众忽然鸣了一声笛,女人远远瞧见那车里坐着两个年轻的男人,当即便跑了过去。 「李双静?」 等人上了车,驾驶座上的秦冬先给人看了自己的警察证,淡淡道:「在这个地方说话方便吗?还是说要换个人更少的地方?」 李双静圆脸披髮,跑得有些气喘:「不……不用,这儿应该就可以,刚刚来的路上我已经很注意了,没人看到我。」 蒋耀生怕她紧张,打趣道:「那你反侦察意识还挺强。」 李双静脸色一僵:「也……没有,就是,可能是我疑神疑鬼吧,总是觉得疗养院最近一直想要找我的麻烦,因为之前我连着……没照顾好老人。」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用力地捏紧了手腕,踌躇了一会儿才道:「我没想到……你们真的会来跑一趟,我本来打电话的时候,只是想要找个人说说话而已,因为今天白天和其他护士聊天,她们和我说有自杀干预中心的人过来看望屠老爷子……」 「你的情况特殊,疗养院毕竟是面向弱势群体的地方,看护人员的精神状态出了问题不是闹着玩的。」 秦冬从怀里拿出笔记本:「之前在电话里沟通的时候我感觉你还有些顾虑,现在见到了我们,李小姐,无论你说什么我们都会认真对待,所以,关于你工作的地方,你还有什么要告诉我们的吗?」 「我……」 李双静低下头,像是还在纠结,蒋耀见状轻轻扶住她的肩膀:「不需要担心,我们既然来了,无论你有什么样的顾虑,我们都会查的水落石出的。」 闻言,李双静抿了抿嘴:「其实,也谈不上顾虑……我今天打电话的时候其实挺冲动的,因为,我昨天才刚刚帮着家属整理完了之前那位老太太的东西,把房间腾空了,结果就在今天晚上,新的家属把下一个老人的东西送来了,我……」 「是三楼那间空着的病房?」秦冬皱起眉,「上一位住户就是前天去世的老人?」 「没错……我就是很自责,然后就忍不住给你们打了那个电话。」 「之前医院里老人死亡的事情很频繁吗?」 「也不算,今年下半年,只有我手上这两个,我其实也不是不能接受,只是……」 李双静欲言又止地捏紧了衣服的下摆,看上去似乎紧张至极:「我,我就是不知道,是不是我太敏感,我……」 蒋耀和秦冬对视一眼,轻声问道:「你是不是觉得,疗养院可能有人要对你不利?」 一瞬间,李双静勐地抬起头,蒋耀有了张莉的经验,心里不由一沉:「是之前发生过什么吗?」 「我……我感觉,他们不光想要开除我……」李双静哆嗦着咬紧嘴唇,「因为他们对外头一直说我们这儿照顾阿尔茨海默症是最好的,如果让人知道,短短几个月里连着去世了两位得这种病的老人……」 秦冬皱起眉:「他们威胁你?」 李双静摇头,脸色随即变得惨白:「没有威胁,只是……就在去年,也有一个跟我一样照顾老年痴呆专门病区的护士,她叫杨希,那时候她也是,半年之内,有两个她照顾的老人都去世了,然后……」 重重吞咽了一口,李双静忽然浑身都颤抖起来。 「然后她……她就在疗养院里自杀了!」 「所以,事情就是这样……我和冬哥马上去确定那个自杀护士的情况。」 去往龙山镇派出所的路上,蒋耀简单和唐锋打电话说了情况:「现在看来,至少小龙山的医疗资源并没有对外宣传的那么好,目前死去的老年痴呆的病人都是因为突发疾病去世的,从家属没有闹事的情况来看,老人的死应该没有问题,真正有问题的是疗养院想要对外遮掩这件事的态度。」 「所以说李双静是因为这件事才开始有心理压力……她在怀疑一年前那个护士的死有问题,而她就是下一个。」 「没错,因为她照顾的老人刚刚去世,加上一直担心自己会走上杨希的后路,所以李双静今天才打了中心电话……唐主任,所以说,这事儿现在要不要告诉屠队?毕竟,屠教授还住在里头。」 「屠邵东那边先缓缓再通知……今天晚上说是有一个津海的 a 级通缉在区里给人目击了,他现在正一心扑在上头,总队盯着,压力大的不行,我可不想他给刺激的老毛病发作,到时候要麻烦的还是我。」 说完,唐锋挂了电话,而蒋耀只觉得今天已经听了好几次屠邵东承受能力不好,下意识自言自语道:「屠队看上去跟个狮子一样,应该没这么脆弱吧……」 「屠队年轻时曾经因为严重的创伤后应激障碍从一线退下来,修养了三个月才回到支队,之后也会时不时去唐主任那里进行心理测评,偶尔还会被强制休假。」 冷不丁的,秦冬忽然在旁插嘴,蒋耀听得愣了一下:「应激障碍……屠队的创伤是?」 「零几年的一个案子,一整辆大巴在他面前烧没了,恶意纵火,报復社会,死了二十多个人,在那之后屠队就没法再坐和大巴类似的交通工具,而且还有很长一段时间因为怕火,连打火机都用不了。」 第78页 「这么说起来好像师父也……」 蒋耀这时陡然想起郝雪峰从来不用打火机的习惯,震惊道:「所以就是这个案子导致屠队和我师父分开的吗?」 「具体情况不清楚,你可以问你师父。」 秦冬说完,将车在路边停下,径直便走向了马路对面的龙山派出所。 时近晚上十一点,派出所大厅里只剩下两个接警的警员,秦冬二话不说便亮了证件:「要查一个去年的自杀,调一下处警记录。」 按照李双静提供的时间,杨希是在去年 4 月 12 日晚在疗养院三楼的护士休息区自杀的,9 点时尸体被人发现,当晚龙山县派出所出警后认定是自杀,而杨希的父母也接受了这个结果,并没有提出异议,也没有对尸体进行更进一步的尸检。 「好了。」 随着小警察让出位置,秦冬和蒋耀凑上去,果然在去年 4 月 12 日晚间 9 点 28 分,龙山县派出所接警,报警人是小龙山疗养院的护士黄秀秀,称在小龙山疗养院有人自杀,9 点 45 分民警到达现场,随后进行现场勘查后排除了他杀可能,并于晚间 10 点 15 分通知了死者家属,死者尸体被送去北阳市殡仪馆。 「什么……」 蒋耀看完处警记录后大吃一惊:「只花了半个小时就确定是自杀了……为什么没有写到场法医的名字?按道理说,如果是龙山县所属的江州分局派法医出警,到这儿至少需要四十分钟,没道理会这么快收队啊?」 秦冬眉头紧皱,语气不由分说:「现在打电话叫这两个人过来,我要详细知道当天发生了什么。」 二十分钟后,去年 4 月 12 日处警的龙峰还有朱小平被叫回,秦冬冷着脸将处警记录拍在桌上,厉声道:「有人自杀连刑侦都敢不报?尸表验了吗,现场看了多少,就这样就敢直接告知家属出死亡证明?」 秦冬长得文弱,但发起火来却颇有屠邵东亲传大弟子的风格,两个民警年纪虽说都比他大,但在秦冬面前气势竟整整矮了一头下去。 朱小平吞吞吐吐道:「当时……我们去现场之后那个院长说,他们院里住了个刑事侦查专家,已经看过现场了,说是自杀,后头我们也去当面见了那个老爷子,他点头了我们才敢……」 刑事侦查专家,难道是说……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再看秦冬脸色瞬间变得铁青,一拍桌子骂道:「屠教授已经病退了,他不具备现场勘查的能力和资格,也不会对他发表的意见负任何法律责任!反倒是你们,草草结案,省略流程,有没有想过这案子如果还有什么内情,不但是你们渎职,还可能连累公安部的一线专家!」 两名民警双双面色惨澹,蒋耀心知事情过去了一年,在眼下这个档口追究责任没有任何意义,无奈道:「不管怎么样,就算是走了治安的程序,也总得有文件入档,现场的照片还有笔录不至于也没有吧?」 随后,在民警的协助下,秦冬拿到了关于 412 小龙山自杀案的存档,里头留有两份简短询问笔录还有五张照片,记录了杨希被发现时的死状。 秦冬研究照片的时候,蒋耀翻了一遍笔录,当时报警的护士黄秀秀称 9 点半是她和杨希轮换休息的时间,而她因为当天身体不舒服,临时和李双静调了班,也因此 9 点半就是她下班的时候,她打算去叫杨希,然后等待李双静过来调班,却没想到一进护士休息室,她便看到了杨希的身体挂在了休息室挑高层的栏杆上。 而在另一份院长的笔录里称,杨希在自杀前的心理压力较大,因为手下照顾的老人接连去世,当晚还在休息室里痛哭,而因为杨希的家境状况不好,院长也表示愿意对杨希的父母做一定的赔偿,以感谢杨希这么长时间来在小龙山里的付出。 蒋耀问道:「当时你们联繫父母的时候,他父母立刻就相信是自杀了?都没留下任何的调解笔录?」 朱小平苦笑道:「好像是因为女孩儿的家境很不好,家里又还有个弟弟要养,当时院长开的赔偿数字不小,父母就立刻答应了……我甚至觉得他们对这个结果挺满意的。」 又是用屠千军搪塞民警又是花钱买命……看来小龙山的问题真的不小。 蒋耀心里一沉,正打算问秦冬尸体的情况,一扭头却发现,秦冬的脸冷得吓人。 「怎么了……冬哥?」 「她的喉咙上有两道索沟,都是马蹄形的,符合自缢索沟形态,证明她中间失败过一次,这件事从她膝盖上的淤血也能看出来,一次自缢不成功摔落,而挑高层的栏杆上也留下了两次绳索被固定的痕迹,第一次位置偏左,第二次则往右平移,系的结像是专业的登山结,应该比第一次要牢固。」 「杨希吊死时右手食指和中指卡在绳索里,指尖能看到淤血,存在生活反应,证明她不是死后被挂上去的,大体上来看,确实很像是自缢死亡。」 秦冬讲到一半,蒋耀心中却有一种非常不好的预感:「但是……实际她并不是自杀,对吗?」 秦冬冷冷道:「或许第一次是自杀,但是当她第二次挂上绳索,房间里还有别人在。」 第37章 绳鬼 03 「她自杀用的凳子是厚座的无靠背实木凳,头重脚轻,容易被踢倒,但是很难被踢动,发生长距离的位移。从栏杆上的灰尘来看,第一次自杀杨希有过比较大的挣扎,但第二次几乎没有,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凳子向右倒地,同时又向右位移了将近三十厘米,这是不可能的。」 翌日上午,秦冬站在屠邵东的办公室里简单明了的讲了一遍昨晚的发现,毫不意外地发现他的直属上司脸色越来越差。 「我想,大概率是杨希第一次自杀失败之后有人发现了她,那时杨希虽然还没有死,但可能也已经昏迷了,来人绑了第二次结,然后将没有反抗能力的杨希挂了上去,杨希恢復了一些意识后想要挣脱开绳圈,手指勒进了绳子里,导致淤血。」 「然后,对方直接按照绳圈的平移方向拖动了凳子,为了保险,他并没有改动凳子的倒向,但是却在疏忽之下发生了过长距离的错位。」 秦冬说着,将那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放在屠邵东面前:「现场的情况非常像是自缢,加上小龙山的院长方元强搬出了屠教授,当时龙山派出所的两名处案民警不敢质疑屠教授的勘验结果,所以便没有给江州分局报刑侦,甚至连监控都没调,直接转了治安……」 「混帐东西!」 秦冬话音刚落,屠邵东一巴掌便拍在了桌上,勃然大怒道:「老爷子退下来之后连我都他妈快认不得了,还有胆子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方元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骂道:「我把老爷子送过去就是想叫他远离这种破事,结果他妈的还给这王八蛋蒙了!」 盛怒之下,屠邵东抽着烟在室内来回兜了一圈,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最后说道:「查!小龙山里头藏着什么!杨希到底是怎么死的!都给我查得水落石出!」 蒋耀小声道:「那……屠教授那边,屠队你要不要……」 「老爷子先别动了。」屠邵东不耐烦道,「这事儿我估摸着他记不得了,我突然把他接出来也没地儿送,他这尊大佛,放在那儿没人敢动,等这几天忙完,我亲自去找方元强这个王八蛋算帐!」 说完,屠邵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坐回了办公桌前,而还不等蒋耀和秦冬转… 第79页 「她自杀用的凳子是厚座的无靠背实木凳,头重脚轻,容易被踢倒,但是很难被踢动,发生长距离的位移。从栏杆上的灰尘来看,第一次自杀杨希有过比较大的挣扎,但第二次几乎没有,在没有挣扎的情况下,凳子向右倒地,同时又向右位移了将近三十厘米,这是不可能的。」 翌日上午,秦冬站在屠邵东的办公室里简单明了的讲了一遍昨晚的发现,毫不意外地发现他的直属上司脸色越来越差。 「我想,大概率是杨希第一次自杀失败之后有人发现了她,那时杨希虽然还没有死,但可能也已经昏迷了,来人绑了第二次结,然后将没有反抗能力的杨希挂了上去,杨希恢復了一些意识后想要挣脱开绳圈,手指勒进了绳子里,导致淤血。」 「然后,对方直接按照绳圈的平移方向拖动了凳子,为了保险,他并没有改动凳子的倒向,但是却在疏忽之下发生了过长距离的错位。」 秦冬说着,将那几张案发现场的照片放在屠邵东面前:「现场的情况非常像是自缢,加上小龙山的院长方元强搬出了屠教授,当时龙山派出所的两名处案民警不敢质疑屠教授的勘验结果,所以便没有给江州分局报刑侦,甚至连监控都没调,直接转了治安……」 「混帐东西!」 秦冬话音刚落,屠邵东一巴掌便拍在了桌上,勃然大怒道:「老爷子退下来之后连我都他妈快认不得了,还有胆子把他推出来当挡箭牌,方元强吃了熊心豹子胆了!」 他骂道:「我把老爷子送过去就是想叫他远离这种破事,结果他妈的还给这王八蛋蒙了!」 盛怒之下,屠邵东抽着烟在室内来回兜了一圈,又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最后说道:「查!小龙山里头藏着什么!杨希到底是怎么死的!都给我查得水落石出!」 蒋耀小声道:「那……屠教授那边,屠队你要不要……」 「老爷子先别动了。」屠邵东不耐烦道,「这事儿我估摸着他记不得了,我突然把他接出来也没地儿送,他这尊大佛,放在那儿没人敢动,等这几天忙完,我亲自去找方元强这个王八蛋算帐!」 说完,屠邵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坐回了办公桌前,而还不等蒋耀和秦冬转身离开,屠邵东的目光又扫过桌上那几张照片复印件,忽然间,他的脸色一变,竟是勐地拍桌站了起来! 「……屠队?」 蒋耀给吓了一跳。 像是对他的声音闻所未闻,屠邵东定定地盯着杨希自杀现场的照片,半晌他突然说道:「蒋耀,联繫你师父,叫他来一趟分局。」 「……联繫师父?现在吗?」 「现在。」 屠邵东吸了口气,也不知是不是昨晚布控几乎没怎么睡的缘故,在看到这个绳结的一瞬,他竟感到轻微的眩晕。 如果不是因为这玩意儿,说不定,现在老郝是他的副队,又或者他是老郝的副队……这对他来说都是一回事。 屠邵东用拇指抚过杨希自杀现场发现的绳结,听到自己的喉咙里发出干涩异常的声音:「这是一种称人结的变体绳结,也是一种不太常见的登山节,我上一次看见,还是 12 年前……」 将近一个小时后,随着一辆计程车在分局门口停下,一个身穿一身制服的中年人从车上下来。 他看着年纪并不算太大,看长相至多四十多岁,但不知为何,满头的头髮却都已经花白,在阳光下就像是镀着一层银边。 熟络地对着保安室点了点头,郝雪峰带着笑走进了分局。 从许多年前他还在这儿工作的时候开始,郝雪峰就是分局里出了名的好人缘,一路过去,郝雪峰跟无数熟人打了招唿,却是没有像是往常一样去二楼开会,而是径直上了七楼,叩响了支队长办公室的门。 「老郝,你在我这儿还敲什么门,直接进来!」 屠邵东的声音听着急躁,郝雪峰推开门,见办公室里韩涛秦冬和蒋耀都在,他愣了一下:「长兴小双刀和小喇叭都在你这儿,老屠,还要找我这把都快断了的老刀帮忙啊?」 「别废话了老郝,有正事儿。」 屠邵东的脸色不好看,郝雪峰走到桌前,看到他手边压着的照片,也就在一瞬间,他脸上的笑容尽数褪去:「这个是……」 「双龙结。」屠邵东凝重道,「老郝,我在支队这十几年,没有在任何案子里看到过这种绳结,这是第一次出现。」 郝雪峰一言不发地盯着那个熟悉的绳结,只觉得 12 年前的一切在脑海中如同走马灯一样地闪过,而最后的那一声枪响蓦然便让他的手心里出了汗—— 他下意识地抬起手,甚至还能感到炽热的枪管在灼烧他的皮肤…… 「老郝。」 屠邵东见郝雪峰神色恍惚看着自己的掌心,心知他也没放下,轻轻嘆了口气:「不管怎么样,绳结能够再次出现都说明当年的案子有破获的希望,我这两天事情多,还有个通缉犯没抓着,顾不上这个,这案子会让他们三个查,你先跟他们说下情况吧。」 闻言,郝雪峰望向角落里的三个年轻人,见他们个个都如临大敌地看着这边,当即苦笑着摇摇头:「没这么夸张,不是什么大案子,只是个 12 年前的死案……没想到,竟然还有峰迴路转的一天。」 他轻轻吸了口气,用手摸着照片上的那个绳结,回忆起 12 年前那个暴雨的下午…… 第80页 二〇〇九年七月底,郝雪峰赶到龙华路的案发现场时,北阳的雨已经下了三天了。 这两天,屠邵东又因为在唐锋那里的心理测评不过关被严队强行放了假,不得已,作为分局里剩下的唯一一把「刀」,郝雪峰只得包办了大大小小案子的现场。 大雨倾盆,天色近乎全黑,现场的防护棚还没拉,郝雪峰撩开黄色的警戒线,很快便看到路边的下水道的水泥盖板已经被全部掀了起来,而在不到半米宽的浅沟里脸朝下泡着一具女尸,双手被缚在身后,长长的头髮飘在污水里,还在不停舞动。 就在不到一个小时前,一名在路边排水的抢修工人发现了尸体,给吓得差点翻进沟里,而因为北阳几年不遇的大暴雨,支队在路上足足耽搁了四十分钟才赶到现场。 「小屠就算来了也没用!」法医老宋在暴雨里指挥着人捞尸体,扯着嗓子吼道,「这他妈别说是搞痕检了,尸体都跟洗了澡一样干净!还好!泡的时间应该不算太长!我估计就是这两天丢进去的!」 很快,女尸被从污水里拉了出来,只见她上身穿着一件白色的短袖,下半身是鹅黄色的裙子贴在惨白的大腿上,鞋子都已经被冲掉,而两只手被一段白色的棉绳死死捆在身后,上头还系了一个郝雪峰过去从未见过的绳结。 「那是个双龙结。「 直到回了局里,浑身湿透的郝雪峰才从屠邵东发来的简讯里得知这种绳结的名字。 他摘下正在滴水的雨衣帽子,露出一头银白的头髮,还没来及去找严队汇报情况,屠邵东紧跟着又追了个电话过来:「雪峰,这个结可不寻常,我刚刚问了我认识的登山教练,他说这结是一种称人结的变体,因为系起来比称人结还要繁琐一步,所以会学这种结的人很少,他都是问了人才知道的。」 「也就是说兇手很可能有登山相关的背景?」 「人紧张的时候比较容易系自己熟悉的结,看他也是急急忙忙趁着大雨抛尸,我估计很可能是冲动杀人……可以查查亲友,大概率应该是认识的。」 挂了电话,郝雪峰径直去给严队汇报了情况,紧跟着是案情分析会,老宋那边尸表检测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尸体死亡时间在一天前,死因是机械性窒息,大概率是被人从背后用手臂箍住脖子死亡,目前看无性侵痕迹,身上的伤口也比较少。」 同时,由于死者死亡时间较短,面部尚且清楚,尸源也很快找到,为家住在长兴区古林路富贵园小区的李明月,一天前在下班回家路上失踪,丈夫廖刚当晚便去了当地派出所报警,但由于失踪人为成年人,失踪不足 24 小时,民警便建议他回家等等再来。 「昨天晚上还在下暴雨,古林路一代淹得像河一样,他选择直接去派出所报警?」 郝雪峰几乎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劲的地方,皱眉道:「丈夫职业是什么?」 「做外贸的,主要是一些户外用品,冲锋衣帐篷之类的都有。」 「也卖登山绳?」 郝雪峰眯起眼,让人调出反绑死者绳结的照片,说道:「这个绳结邵东已经问过了,是一种相对罕见的登山结,环颈从背后勒死常见于对死者存在负罪感的兇手,死者从头到尾几乎没有反抗,我想之后也很可能会从李明月身体里验出安眠药的成分。」 来旁听的严霆听出他在暗示什么:「你怀疑是廖刚做的?」 郝雪峰皱眉道:「如果查出了安眠药就大概率是熟人犯案……不管怎么样,先查一下廖刚有没有不在场证明。」 辖区里发生了闹市区当街抛尸的案件,整个支队上下都知道这案子拖不长,故而一散会,整屋子的人几乎立刻便开始连轴转。 当晚八点,毒物报告证明李明月生前确有服用大剂量的安眠药,而同时,针对廖刚的初步排查结果则表明,他在李明月失踪当天因为大雨并没有去自己的外贸店,行踪不明。 「看来要把人请回来了。」 严霆将报告放下:「这个廖刚本身还有精神方面的问题,他店里的营业员说他每隔一段时间都要去看医生开安眠药和精神类药物。」 他说完,坐在办公桌前的郝雪峰一时间却没有出声,严霆见他目光出神,脸色发白,推了一下他的胳膊:「小郝,你是不是不太舒服?」 郝雪峰迴过神,苦笑着摇了一下头:「没事,我只是在想,为什么给李明月吃了安眠药还要特意用挣不开的登山结反绑住她的双手……按道理说她吃的这种氯硝西泮是药效很强的安眠药,人绝不会轻易清醒。」 严霆看着他,半晌却微微眯起眼:「你很熟悉这种安眠药?」 郝雪峰一愣,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然来不及了,严霆的目光从狐疑变成了笃定。 他轻轻嘆了口气:「小郝,你和小屠是一起经歷大巴那个案子的……我知道,他的状况不好,你的心里也不好受,只是想给他多担着一点,但是,人都不是铁打的,你如果真的有困难一定要和我们说……千万别一个人硬挺着,没人拉你一把,很容易出问题。」 作者的话 不明眼 作者 2021-11-05 明天热线开始入v,每章两毛左右,看完接下来的全文不会超过半杯奶茶钱,谢谢大家支持了。 第38章 绳鬼 04 第81页 在李明月尸体被发现的当晚,北阳的雨下了一夜。 翌日清晨,李明月完整的尸检结果出来,身上可见多处旧伤,怀疑是家暴导致,而根据李明月和廖刚的亲友反应,在李明月失踪前,由于廖刚的躁郁症发作频繁,有暴力倾向,两人的关系已然紧张多日了。 如此一来,廖刚的嫌疑几乎是板上钉钉,九点半,趁着暴雨刚歇,郝雪峰批了拘留证,带着一队人直奔廖刚的户外用品商店。 在之前的电话联繫当中,廖刚的表现一直十分配合,态度也比较良好,故而当郝雪峰上门「请人」的时候,他最开始并没有预想,对方会出现过激的反抗行为。 而事情的发展甚至比他们所有人想像的还要糟糕。 就在郝雪峰带的人上前出示拘捕证的时候,廖刚竟然突然掏出了一把野外战术刀划伤了带队的刑警,而之后,他便一头从户外用品商店的后门钻了出去,径直往不远处的商业街跑去! 「持械拒捕!申请调度警力支援!」 郝雪峰一路往商业街狂奔一边在手机里嘶吼,安眠药的副作用比他想的还要大,一整个上午他的脑子里始终昏昏沉沉,如今在突然的变故刺激下,深处的神经更是突突直跳,郝雪峰咬紧牙关握紧了配枪,很快,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人群的惊叫。 在一栋商场的门口,廖刚刚刚挟持了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用战术刀抵住对方的喉咙退至门口的死角,浑身颤抖地不停喊叫。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廖刚疯狂地大喊,在激动之下刀尖已然划破了人质颈子上的皮肤…… 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着周遭的人声一起钻进郝雪峰的耳朵,而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心已经滑腻得几乎抓不住枪,连带着唿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你们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就烧……我就把这整辆车都烧了!」 「警察叔叔!你们快救救我爸爸妈妈呀!」 「是不是要爆炸了?快跑!」 在一瞬间,更多的噪音像是浪潮一样席捲而来,在内心的深处,郝雪峰隐约知道,廖刚应该是在刺激下发病了,而在这个时候,作为分局里以预审见长的谈判专家,他应该努力安抚住廖刚的情绪,等到更多的警力支援来了再做… 在李明月尸体被发现的当晚,北阳的雨下了一夜。 翌日清晨,李明月完整的尸检结果出来,身上可见多处旧伤,怀疑是家暴导致,而根据李明月和廖刚的亲友反应,在李明月失踪前,由于廖刚的躁郁症发作频繁,有暴力倾向,两人的关系已然紧张多日了。 如此一来,廖刚的嫌疑几乎是板上钉钉,九点半,趁着暴雨刚歇,郝雪峰批了拘留证,带着一队人直奔廖刚的户外用品商店。 在之前的电话联繫当中,廖刚的表现一直十分配合,态度也比较良好,故而当郝雪峰上门「请人」的时候,他最开始并没有预想,对方会出现过激的反抗行为。 而事情的发展甚至比他们所有人想像的还要糟糕。 就在郝雪峰带的人上前出示拘捕证的时候,廖刚竟然突然掏出了一把野外战术刀划伤了带队的刑警,而之后,他便一头从户外用品商店的后门钻了出去,径直往不远处的商业街跑去! 「持械拒捕!申请调度警力支援!」 郝雪峰一路往商业街狂奔一边在手机里嘶吼,安眠药的副作用比他想的还要大,一整个上午他的脑子里始终昏昏沉沉,如今在突然的变故刺激下,深处的神经更是突突直跳,郝雪峰咬紧牙关握紧了配枪,很快,便听见不远处传来一阵人群的惊叫。 在一栋商场的门口,廖刚刚刚挟持了一名二十岁左右的女子,用战术刀抵住对方的喉咙退至门口的死角,浑身颤抖地不停喊叫。 「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做的!」 廖刚疯狂地大喊,在激动之下刀尖已然划破了人质颈子上的皮肤…… 女人压抑的哭声和着周遭的人声一起钻进郝雪峰的耳朵,而在不知不觉中,他的手心已经滑腻得几乎抓不住枪,连带着唿吸都变得粗重起来。 「你们别过来了!再过来我就烧……我就把这整辆车都烧了!」 「警察叔叔!你们快救救我爸爸妈妈呀!」 「是不是要爆炸了?快跑!」 在一瞬间,更多的噪音像是浪潮一样席捲而来,在内心的深处,郝雪峰隐约知道,廖刚应该是在刺激下发病了,而在这个时候,作为分局里以预审见长的谈判专家,他应该努力安抚住廖刚的情绪,等到更多的警力支援来了再做定夺。 然而,随着鼻腔里汽油还有烧焦的气味越来越重,郝雪峰看着人质脸上绝望的眼泪,眼前都是两年前拍在炽热玻璃上被烧焦的手…… 焚风和惨叫,肉体被烧焦后发出的恶臭气味,还有眼前沖天的火光—— 郝雪峰只觉得自己被卷进了一个巨大的旋涡,而在他还没来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的脑内已经出现了一个他之前不曾有过的念头。 如果这一次他直接从窗外开枪,在他们拿出汽油烧车之前,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吧? 他耳边嗡嗡作响,手指扣住扳机。 不远处廖刚和人质的脸在旋涡中模煳不清,但在那一刻,他们是谁似乎已经不重要。 郝雪峰只知道,他必须要开枪。 他必须要这么做。 「所以……廖刚被我当场击毙,而子弹擦过了人质的脸,那姑娘终身都留了疤。」 第82页 郝雪峰轻轻合眼又睁开,他的拳头攥紧,声音很低:「虽然当时这么处理也是合理的,但是毕竟围观群众过多,我没有进行口头警告,人质又受了伤,造成的影响不是特别好……局里希望我避避风头,所以,我就顺应下调去了派出所。」 郝雪峰故作轻松地笑了笑:「想想要是当时没去派出所,可就当不了你们两个臭小子的师父了。」 「所以……」蒋耀深吸口气,「廖刚是兇手吗?」 「不知道。」屠邵东咬着牙道,「廖刚在李明月失踪那天的行踪没有人知道,没有监控,因为大雨,也没有人在抛尸点附近目击过他,这个案子变成了一个死案……最大嫌疑人死了,而除此之外又找不到别的嫌疑人。」 韩涛思忖片刻:「但是,从廖刚的行为来看,他似乎确实可能是被冤枉的……」 「事后查过,廖刚的躁郁症来源于他高中时期曾经被人诬陷偷钱,曾经被迫接受全班将近四十个人的指责,而这件事导致他只要一经歷类似的事情便会发病……之前和李明月的矛盾也是因为李明月总怀疑他和店里的女客人有染。」 最后,郝雪峰轻轻嘆气:「这么多年了,我还以为李明月的案子永远会是死案,现在却又……」 看着桌上照片里的双龙结,郝雪峰摇摇头笑道:「看来严队以前说的是对的,不是不报,时候未到……既然老朋友又出现了,那么,我也不好不捧场。」 说罢,他招唿蒋耀等人:「你们队长都发话了,那我就奉陪到底了,马上先去一趟小龙山……有些事情,我来和他们院长聊聊,我估计他的嘴巴不怎么牢靠。」 「好,那我去交代一下小沈那个通缉犯的事儿。」 韩涛应了一声,当即拉上秦冬和蒋耀出了办公室,而随着门被带上,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 半晌,屠邵东从兜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双喜,给郝雪峰递了一根:「抽吗?」 「你给我点菸的话就抽。」 郝雪峰借着屠邵东点燃的菸头上了火,感慨道:「你还是比我强些,至少,你是我们两个人当中那个可以用打火机的人。」 屠邵东深吸了口烟:「如果当时留下来的是你,你也可以。」 在缭绕的烟雾里,屠邵东的脸色晦涩不明,郝雪峰却一眼就看穿了他想说的话,苦笑道:「还在怪我把你丢下来?」 屠邵东一言不发地抽着烟,似是不打算回答这个问题,而郝雪峰便也顺应着沉默,直到将烟按灭在烟缸里,他轻声道:「少抽点,屠叔还等着抱孙子,别以后找了老婆连孩子都要不了。」 他说完,转身便要走,而还不等拉开办公室的门,身后的屠邵东忽然淡淡道:「我过去从来没听你和我说过,你那时候需要在唐锋那儿开强效的安眠药才能睡着,老郝,你其实和我一样,一直被困在那个大巴的案子里……当时如果是我和你一起去,你或许不会开枪。」 郝雪峰的手搭在门把上,最终没有按下去,他嘆了口气:「老屠,你还是心太软了……不要再把别人的错误背在你自己身上,没有必要。」 回答他的是一声菸头被熄灭的轻微声响:「这个案子小心点。」 「当然,我可不想叫你在操心通缉犯的时候还操心这头……毕竟,对我的事你向来看的比自己要重,要不你也不会接手我的两个麻烦徒弟了。」 丢下一句,郝雪峰又笑了笑,推门出去了。 下午一点半,再次回到小龙山的时候,郝雪峰轻车熟路地找到了屠千军的病房。 很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来这儿了,老爷子在看到他的一瞬间便眉开眼笑:「小郝!」 「屠叔,我又来看你了。」郝雪峰在轮椅前蹲下,笑眯眯道,「最近在这儿过的还好吗?好好吃饭了吗?」 「放心……我在这儿一切都好,倒是你们,这两天你不在和邵东忙案子吗?那个大巴的案子破了吗?小郝,我和你说那个臭小子一直睡不好觉,你可千万要注意啊。」 「放心,老爷子,邵东说了,该抓的人他会抓住的,毕竟对外都叫长兴双刀,我和邵东在一起,没什么案子破不了。」 郝雪峰意有所指地同老爷子交流了两句,转身出了门,便见小龙山的院长方元强脸色有些难看地站在一旁,韩涛对郝雪峰挤挤眼:「外头听了一会儿墙角了,师父。」 「抱歉,毕竟我也有段时间没来看屠叔了,他现在很多事都记不得,好在还记得我。」 郝雪峰转向一旁的方元强:「说起来,方院长,你们对老爷子的病情怎么看?听说你们之前还因为有护士自杀谘询过他的意见?」 郝雪峰的声音温和,但结合之前听见的那句「长兴双刀」,方元强已然联想到,面前这个文质彬彬的白头警察便是和屠邵东齐名的预审专家,最擅长察言观色,从话语里揣摩出真相…… 他心虚道:「毕竟院里就有这么大个专家在,我也想见识见识屠老爷子的本事。」 「是想见识见识他的本事,还是不想让当时来的民警细查?」 郝雪峰脸上在笑,眼睛却没有:「看你的反应,你应该是听说过我是谁的,既然如此,还要在我面前撒谎?」 方元强噎了一下,郝雪峰这时拿出那张绳结的照片淡淡道:「当时院里护士自杀时用的白棉绳并不像是寻常该出现在护士休息区里的东西,而她捆的绳结过去也在长兴区的刑事案件里出现过……那可是货真价实的兇杀案。」 第83页 他笑了笑:「牵扯到跨辖区,要是总队那边批了专案组,到时候来审你的人,可不会因为有屠叔这层关系就和你好好说话。」 这下,方元强原本飘忽不定的眼神终于定住了,他咽了口口水:「其实……就是……」 「不要绕弯子,刚刚在我说到白棉绳的时候你别开了眼睛,方院长,你是知道绳子的来歷的吧?还是说,你想包庇可能存在的兇手?」 「我……」 「当然,我们也可以去问其他护士,她们和疗养院可没有这么多利益牵扯,我想,应该会比你配合得多。」 郝雪峰不紧不慢地逼迫着方元强,终于,中年人的肩膀在某一刻彻底垮了下来。 他嘆了口气:「郝警官,我们也是在一点点学习,最开始接受阿尔茨海默症的老人时,我们也没护理经验,所以很多老人脾气不好,还有些狂躁,晚上甚至会砸墙……」 「所以那些绳子是你们用来捆绑老人的。」 郝雪峰打断他,语气笃定:「一年前,你们不希望民警细查,也是怕暴露这绳子本来的用法,而你之所以敢搬出屠叔,是因为你确信杨希是自杀的,不是吗?」 方元强六神无主地眼神乱飘:「她就是压力大……」 「她不仅仅是压力大。」 郝雪峰眯起眼,语气彻底冷了下来:「绳子是用来捆绑老人的,这件事显然是只有老年痴呆专病区的护士才知道的秘密,你看到绳子的时候就知道,这就是杨希用的东西,所以你确定她是自杀的,非但如此,你还知道她自杀的原因,正是因为她苛待了那些老人,导致老人连续死亡,所以她才会想死,我说的对吗,下达指令的方院长?」 第39章 绳鬼 05 两个小时后,因为牵扯到12年前的疑案旧案,总队批了专案组,江州的干警也赶到了小龙山。 经过走访,不少病院里的老人也称,曾经目击过老年痴呆专门病区的老人被绑在床上,而在去年杨希自杀之后这样的事情就再未发生。 在郝雪峰彻底攻破了方元强的心理防线后,秦冬和蒋耀终于得以看到过去四年小龙山的真实死亡病例,然而,结果就是,非但不是从未有过老人死亡,甚至死亡率还高的离谱。 「老年痴呆专门病区,平均下来几乎每两个月都会死一个老人。」 蒋耀震惊地看着那一连串的名单,只觉得嵴背发凉:「如果是整个疗养院也就算了,只有老年痴呆专门病区是这样……」 秦冬脸色铁青地合上资料,在方元强留存的档案里有所有过世老人的死亡证明复印件,上头的死亡原因显示老人们大多是正常病逝,然而,对于一家有医疗资质并且以护理见长的疗养院来说,四年之内会有这么多老人因为基础病恶化逝世本身就是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两人拿着资料上楼,进入专案组临时搭建的「询问室」,里头坐的人却已然不是方元强,而是脸色惨白的李双静。 韩涛和郝雪峰坐在桌子的对面,还在对李双静循循善诱:「我们知道,这个疗养院里有些事情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但现在我们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准备撕开这个口子,你可以不用有顾忌,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秦冬将他们找到的死亡证明放在李双静面前,淡淡道:「几年里死了将近20个人,还都是老年痴呆专门病房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我们都能查出来,也就是时间问题,你确定你还要和疗养院站在同一边吗?」 「现在告诉我们的话,就算你自身也有责任,也可以酌情从宽处理。」 韩涛不给李双静喘息的机会,温声递出一颗糖:「更何况,杨希的死是有问题的,如果说你自己差点就成为第二个杨希,又何苦还要给兇手站台呢?」 「我……」 在两人的配合下,李双静脸上的血色全退,最后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声道:「我……我也是直到这次我手上的老人去… 两个小时后,因为牵扯到 12 年前的疑案旧案,总队批了专案组,江州的干警也赶到了小龙山。 经过走访,不少病院里的老人也称,曾经目击过老年痴呆专门病区的老人被绑在床上,而在去年杨希自杀之后这样的事情就再未发生。 在郝雪峰彻底攻破了方元强的心理防线后,秦冬和蒋耀终于得以看到过去四年小龙山的真实死亡病例,然而,结果就是,非但不是从未有过老人死亡,甚至死亡率还高的离谱。 「老年痴呆专门病区,平均下来几乎每两个月都会死一个老人。」 蒋耀震惊地看着那一连串的名单,只觉得嵴背发凉:「如果是整个疗养院也就算了,只有老年痴呆专门病区是这样……」 秦冬脸色铁青地合上资料,在方元强留存的档案里有所有过世老人的死亡证明复印件,上头的死亡原因显示老人们大多是正常病逝,然而,对于一家有医疗资质并且以护理见长的疗养院来说,四年之内会有这么多老人因为基础病恶化逝世本身就是件十分古怪的事情。 两人拿着资料上楼,进入专案组临时搭建的「询问室」,里头坐的人却已然不是方元强,而是脸色惨白的李双静。 韩涛和郝雪峰坐在桌子的对面,还在对李双静循循善诱:「我们知道,这个疗养院里有些事情对你造成了很大的心理压力,但现在我们已经成立了专案组,准备撕开这个口子,你可以不用有顾忌,把你知道的事情都告诉我们。」 第84页 秦冬将他们找到的死亡证明放在李双静面前,淡淡道:「几年里死了将近 20 个人,还都是老年痴呆专门病房的……事情到了这一步,无论这里头有什么猫腻我们都能查出来,也就是时间问题,你确定你还要和疗养院站在同一边吗?」 「现在告诉我们的话,就算你自身也有责任,也可以酌情从宽处理。」 韩涛不给李双静喘息的机会,温声递出一颗糖:「更何况,杨希的死是有问题的,如果说你自己差点就成为第二个杨希,又何苦还要给兇手站台呢?」 「我……」 在两人的配合下,李双静脸上的血色全退,最后就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她轻声道:「我……我也是直到这次我手上的老人去世才发现的……明明,一直都在给她吃心脏相关的药物,而且,每次她不舒服拍打胸口的时候我也会及时给她吃救心丸,我不明白,为什么她会突然因为冠心病去世。」 郝雪峰问道:「所以这是导致你给自杀干预中心打电话的原因?」 杨希忐忑地点了点头:「就在我打电话的那天下午,我收拾房间的时候发现,之前的李奶奶有一瓶药掉在柜子底下了……因为那瓶还没开封,加上新来的奶奶配药里也有保心丸,我就想着不要浪费,直接拿回去给新来的老人用,结果一对比我就发现,之前的李奶奶吃的保心丸和新来的老人吃的,竟然不一样!」 「不一样?」 「对,无论是样子还是味道都有点不同,我当时只是觉得有点奇怪,还以为是批次厂家不一样,后头去了龙山县上的药店,对比之后才发现,我们医院配药室之前配给李奶奶的保心丸,跟外头任何地方生产的都不一样……当时药店里的那个药剂师看了我带来的药片就说,我这个好像就是保健品,根本就不是药。」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是不是保健品你们分辩不出来?」 李双静为难地摇摇头:「我们虽然是考了老人护理员证书的,但是也很难分辩出所有的药品,更不用说,当时药店的人也说,我拿过来的这个其实已经做的很像是正规药物了,如果不是相关的从业人员,又或者没有对比,第一眼是很难发现不对的。」 「他们在给部分老人吃假药。」秦冬冷冷道。 郝雪峰嘆了口气:「看来方元强还是存在侥倖心理啊,因为新来的老人吃的药没问题,所以就觉得警方查不出问题。」 韩涛问道:「你找到的那瓶药还在吗?」 「在。」李双静慌不忙点头,「我心里很慌,就把药藏在县里一个超市的储存箱里了,直接没敢带回来。」 「韩涛,你马上带人拿了药送去化验。」 郝雪峰冷笑一声:「这么看来方元强还是个属洋葱的,人的嘴巴不牢靠……想要剥开他下一层皮,我们还得付出点努力。」 三个小时后,江州分局的化验结果出来,在小龙山疗养院内部配的「麝香保心丸」当中几乎不含寻常保心丸该有的中药成分,而其功能与普通的保健品维生素无任何区别。 然而,从「假药」里掺了少量麝香模仿真药气味还有两者颜色都极为相近来看,小龙山便是在明知药品成分的情况下进行造假,为的,就是要让本身患有老年痴呆,不具有分辩能力的患者在不知不觉之中加重病情,最终因为基础病得不到药物控制而死去。 拿着化验报告,郝雪峰再次走进询问室里,方元强对他满脸赔笑:「郝警官,你们这大动干戈的,万一吓到住院的老人……」 「吓到他们?」 郝雪峰冷笑一声,将化验结果拍在他面前:「还有什么比你给他们吃假药还吓人的?方元强,对外宣传说你们这儿是老年痴呆患者的专门护理院,结果把人送进来,你们就趁着这些老人神志不清,直接谋杀他们?」 方元强脸色一白,抓起化验报告看了两行浑身已然抖如糠筛:「这……这我可以解释,那些也是保健品,并不是……」 「你们用保健品换掉了他们的必须药,而且还并不是对所有老人都是这样的……方元强,公安部一线刑侦专家,长兴区刑侦支队队长的父亲就住在你们这儿,结果你就敢在我们眼皮子底下搞这种草菅人命的事情,你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啦!」 郝雪峰一拍桌子,这下彻底收起原来那副好脾气的模样,冷冷道:「真要算起来,从四年前你们成立这个病区,已经死了快二十个人,方元强,你知道这在北阳市算什么级别的案子?到这一步,都成立了专案组了,你还要继续有侥倖心理拒不交代,你是希望一切从严吗?」 做了多年预审工作,郝雪峰一早便对桌子对面嫌疑人的种种微表情洞若观火,此时见方元强两手紧握在一起,眼神乱瞄,唿吸急促,他强压住火气:「不过,我相信这事儿也不是你一个人能干成的,方元强,你现在交代帮凶,看在你配合的份儿上,之后的量刑或许还会有转机。」 他这么一说,方元强立刻便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抬起头,苦着一张脸哭诉道:「我……我一开始也不想这么弄的呀,最早,最早就是他们家属提议的,他们自己不想做这种脏事,就给我们假的药,让我们这边护士做,后头也是我们发现的……」 「你们发现了,但是没有告发不是吗?」 「毕竟……家属都同意了,这些老人这么下去,其实也很痛苦,什么都记不得,而且生活不能自理……他们,他们其实也是想要个解脱……」 第85页 「所以,这就是你们故意杀人的藉口?」 郝雪峰捏紧拳头,想到一年多以来,他视作半个父亲的屠老爷子就一直住在这样一个魔窟里,他罕见地感到怒不可遏,深吸了几口气才将怒火压下去。 「具体是怎么操作的,什么流程,什么价格,签了什么合同,用了什么手法……」 半晌,郝雪峰冷冷道:「从现在开始,你最好给我一五一十地说清楚!」 下午四点,就在做完方元强口供后不久,专案组在院长办公室的保险柜里找到了过去四年里,小龙山和患者家属签署的将近二十份「特殊合同」还有录制的视频。 在合同里,小龙山方面明确提出,患者家属可以通过一次性支付五十万的方式让疗养院在三个月的时间里换掉老人所用的所有常用药,用无毒但无效的保健品代替。 三个月后,如果老人并未身故,患者家属可以再以每个月 5 万的价格买通疗养院,继续换药,直到老人去世为止。 小龙山疗养院承诺,老人最后会以正常方式病故,而相对的,患者家属也承诺,绝不会以任何方式追究小龙山疗养院的责任。 为了保险,在签署合同的时候,疗养院便会和患者家属一起录制承诺书,各执一份,这样后续双方手里都有把柄,也就没人敢去报警了。 「这些兔崽子做这种杀爹杀妈的勾当都他妈搞出规模来了。」 韩涛看着白纸黑字上籤着的名字脸色铁青。 几乎所有在场的干警都难以想像,在这些合同上最终签字的人,竟然大多都是和去世老人有血缘关系的亲属,他们不惜花钱,也要用这种隐秘的方式送自己的亲人上路。 蒋耀气得手都在抖:「就这样,居然还敢称是全北阳对老年痴呆病人最好的医院……他们竟然连屠队都骗……屠教授就住在这儿!他们竟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杀人!」 郝雪峰撑着桌子,想到这些年屠邵东带着一直没好的心病,一个人要撑起整个支队,忙得连家里的老爷子都顾不上看,最终让屠千军住到了这样的地方。 他咬了咬牙,一拳砸在桌上:「韩涛,你马上送老爷子去做个全面检查,看看身体有没有问题,具体的事儿我来和老屠交代……我怕他自责。」 「好。」 韩涛应了一声便出去了,而郝雪峰阖了阖眼长出口气,转头对秦冬和蒋耀道:「他们换药杀人的事儿我晚些时候和江州那边的黄队商量,本来也是他们辖区内的事儿,会交给他们全权负责,至于你们俩,别忘了我们之前调查的初衷。」 秦冬瞭然:「杨希的死会不会和这个事有关?她手上连着两个老人去世,或许也是发现疗养院在换药的事儿,所以方元强对她下手了?」 郝雪峰想了想,半晌却摇头:「之前做口供的时候,方元强对杨希的死看起来并不知情……他的心理素质没这么好,撒不了这么大的谎,我想杀人的应该不是他,但是,杨希被杀的原因,倒是很可能是小秦你说的。」 他看着面前这些摊开的合同,每一份上头都有一个老人家属的名字。 郝雪峰轻声道:「不想疗养院秘密曝光的人并不仅仅是疗养院的高层,这些家属也是一样……之后我们要排查的人,他们的名字都已经写在这儿了。」 第40章 绳鬼 06 当天晚上八点,屠邵东心急火燎赶到养老院的时候,郝雪峰就靠在门口等他,老远便能看到那头显眼的白髮。 「别急,老爷子身体没问题,为了不惊动他,一会儿还是会让韩涛带他回来睡。」 郝雪峰上来言简意赅地同他说了情况,看人肉眼可见地松下口气,他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来,现在韩涛和秦冬都不在,抓到人后头的事儿交给谁了?」 屠邵东两天一夜没怎么睡觉,如今神经一松懈下来,累得声音像是滚了沙:「前年来的一个丫头,韩涛带的,做事挺利索,和韩涛刚来那会儿挺像……再说了,老李今晚出差也该回来了,有个副队在我操心什么?」 他揉了揉眼,下意识要摸烟,还没掏出来,郝雪峰便给他递来一条薄荷糖:「刚让蒋耀给你买的,老爷子今天一直让你少抽菸,你现在就别顶风作案了。」 「老头脑袋不清楚,管得倒还挺宽。」屠邵东冷哼一声,斜了一眼郝雪峰,「还敢叫你来管我。」 「毕竟能管住你的人也不多。」 郝雪峰上楼路上同人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调查情况,好在在之前他已经充分给屠邵东打过预防针,在听到疗养院和家属签杀人合同时屠邵东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我的狗鼻子这两年也是不行了,自己亲爹养老的地方都能给人骗得团团转。」 郝雪峰心里嘆了口气,不同于两人搭档那会儿的年轻气盛,这两年在支队的重压下,屠邵东的性格到底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锐气少了,又多了一些无可奈何……就像是,一团被铁皮包住的火一样。 想到这儿,郝雪峰忽然停下脚步,问道:「老屠,你说如果现在我回长兴给你当下手,你的压力会小点儿吗?」 屠邵东一愣,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你知道你回不来,我也不希望你回来。」 「……你不希望?」 「好不容易能睡好觉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找罪受?」 屠邵东淡淡道:「案子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偶尔来帮衬帮衬,这样就很好。」 两人上了四楼,在专案组搭起的临时办公室里,蒋耀秦冬还有一众江州来的干警都还在接打各种… 第86页 当天晚上八点,屠邵东心急火燎赶到养老院的时候,郝雪峰就靠在门口等他,老远便能看到那头显眼的白髮。 「别急,老爷子身体没问题,为了不惊动他,一会儿还是会让韩涛带他回来睡。」 郝雪峰上来言简意赅地同他说了情况,看人肉眼可见地松下口气,他苦笑道:「我就知道你不可能不来,现在韩涛和秦冬都不在,抓到人后头的事儿交给谁了?」 屠邵东两天一夜没怎么睡觉,如今神经一松懈下来,累得声音像是滚了沙:「前年来的一个丫头,韩涛带的,做事挺利索,和韩涛刚来那会儿挺像……再说了,老李今晚出差也该回来了,有个副队在我操心什么?」 他揉了揉眼,下意识要摸烟,还没掏出来,郝雪峰便给他递来一条薄荷糖:「刚让蒋耀给你买的,老爷子今天一直让你少抽菸,你现在就别顶风作案了。」 「老头脑袋不清楚,管得倒还挺宽。」屠邵东冷哼一声,斜了一眼郝雪峰,「还敢叫你来管我。」 「毕竟能管住你的人也不多。」 郝雪峰上楼路上同人简单说了一下目前的调查情况,好在在之前他已经充分给屠邵东打过预防针,在听到疗养院和家属签杀人合同时屠邵东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半晌才自嘲地笑了一声:「看来我的狗鼻子这两年也是不行了,自己亲爹养老的地方都能给人骗得团团转。」 郝雪峰心里嘆了口气,不同于两人搭档那会儿的年轻气盛,这两年在支队的重压下,屠邵东的性格到底还是有了一些变化。 锐气少了,又多了一些无可奈何……就像是,一团被铁皮包住的火一样。 想到这儿,郝雪峰忽然停下脚步,问道:「老屠,你说如果现在我回长兴给你当下手,你的压力会小点儿吗?」 屠邵东一愣,却是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别说这种没用的话,你知道你回不来,我也不希望你回来。」 「……你不希望?」 「好不容易能睡好觉了,为什么还要回来?回来找罪受?」 屠邵东淡淡道:「案子我一个人就行了,你偶尔来帮衬帮衬,这样就很好。」 两人上了四楼,在专案组搭起的临时办公室里,蒋耀秦冬还有一众江州来的干警都还在接打各种电话,排查和小龙山签署过合同的老人亲属。 半晌,蒋耀挂了电话,抬眼看见郝雪峰和屠邵东一起进来,他冲过来对两人汇报:「师父,屠队,现在已经排查了大半了,因为知道我们已经掌握了视频和合同,大多数人还是挺老实的,生怕自己身上的事儿更大。」 屠邵东问:「有可疑的吗?」 蒋耀点点头,递过来两份资料,分别是两个叫做邹远还有梁博川的人。 在去年 4 月 12 日,杨希自杀当晚,邹远和梁博川都曾经出现在疗养院里,梁博川是为了看望父亲,而邹远则是来收拾自己已故母亲的遗物。 蒋耀道:「在杨希去世之后不久,梁博川的父亲梁启华也去世了,死因是肺部感染引起的多器官衰竭……中间也就隔了一个月左右的时间。」 秦冬走过来:「方元强之前说,听到杨希在休息室里哭应该是确有其事,因为当天还有别人听到过,怀疑那个时候杨希的精神已经出现了问题,很可能就和李双静一样,是发现了药物方面的问题。」 屠邵东皱眉:「以杨希的立场,应该不会立刻怀疑到家属也参与其中,所以当晚如果有家属来看望老人,杨希有很大可能会去找他们商量这件事,但她不会想到,这些老人的家属也是帮凶,而且,他们万万不可能让她把这件事说出去。」 「一年前的事情,要核对不在场证明不会这么快,现在还不如直接把人请来,当面问一问会比较清楚。」 真相似乎唿之欲出,郝雪峰想了想,忽然笑道:「正巧,我和屠队也已经很久没坐在一起办案子了,今晚,就当是重温旧梦吧。」 一个小时后,邹远和梁博川都被请到了小龙山疗养院。 两人的年纪都在 40 岁左右,家境也都比较殷实,邹远是自媒体公司老闆,梁博川则是南阳大学的大学教授,在知道和疗养院的合同曝光后,两人的脸色都十分难看。 「所以,先说一下去年 4 月 12 号这天你来这里做了什么吧?」 要说长兴双刀上一回一起坐在讯问室里还是十多年前,如今虽说换了小龙山的休息室,但郝雪峰还是很快便找到了当年的状态,笑眯眯地给人递了一杯温水:「先别紧张,毕竟时间隔了一年多了,你可以慢慢回想。」 邹远忐忑地点点头:「确实,时间有点久了,我就记得,那天我是来给我妈收拾东西的……她那时候刚刚……」 「你妈是怎么死的你心里没数啊?」不等邹远说完,屠邵东冷哼一声,「你亲手把你妈送上了绝路,来给她收拾遗物那天发生的事儿你还会记不清楚?」 这一出红脸白脸过去二人搭档时早已唱惯了,邹远脸色一白,结结巴巴道:「那天……我其实就是来拿东西的,妈的东西也不是很多,我前后收拾了不到一小时就走了。」 「具体几点到几点?」 「我真记不……」 「还说记不得?」 屠邵东再一次打断邹远的话,不耐烦道:「当天这儿发生了自杀案,留了监控下来,你是要我们对着监控来问你?」 第87页 在警察队伍里,屠邵东是即使不说话都能给人带来极大压迫感的一类,邹远给他问得浑身一颤:「就,我是 6 点半左右来的,因为 6 点钟之后龙山隧道就不限行了,至于走的时候,我真的是记不得了……」 郝雪峰给他递了一根烟:「好,那接下来,你那天晚上除了收拾东西,还见过什么人吗?当时负责你母亲的护士是谁?」 邹远道:「负责的护士是杨希,那天晚上她也值班,但是没跟我说两句就走了。」 屠邵东和郝雪峰对视一眼,屠邵东冷冷道:「她之后没再找过你?」 邹远点上烟,镇定了不少:「中间我收拾到一半的时候她来了一次,看起来好像……精神状态不太好,她跟我道歉说她没照顾好妈,说到一半还哭了,我当时安慰了她两句,后头她就走了。」 郝雪峰眯起眼:「具体说一下她和你说的话。」 邹远用力吐出口烟:「她就说,都怪她,老太太最后还是走了,还说她对不起老太太,越说情绪越激动,后头我又安慰了她一会儿,最后她就回休息室了。」 「你是怎么安慰她的?」 「我就说……老太太也到年纪了,不怪她,换谁来照顾也会有这么一天……」 邹远的声音越来越小,到最后完全没了声息,似是心虚一般地低头不语,屠邵东见状冷笑一声:「你明知道老太太是怎么死的,和杨希说这种话表面上是在安慰她,实际却是在推卸责任,安慰你自己,老太太不是因为你主张换药才死的,不是吗?」 郝雪峰这时细细地看过男人的表情,待到失魂落魄的邹远出门他才淡淡道:「他很可能是导致杨希情绪出现异常的元兇……那时候杨希多半已经知道换药的事了,她本来就对邹远充满了负罪感,而邹远还故意加重了她的负面情绪。」 屠邵东烦躁地拿笔戳着桌面,没好气道:「畜生玩意儿,亲手把亲妈推上绝路,还假惺惺地安慰别人……这他妈就是买兇杀人!希望蔡检这回给点力,把这一窝白眼儿狼都给送进去!」 之后,郝雪峰让秦冬把当天晚上另一名来过小龙山的家属梁博川也叫了进来。 一如之前,两人一唱一和地击碎了梁博川的心理防线,眼看着男人的脸色越来越差,郝雪峰再次给人递了根烟:「一码归一码,不管怎么样,现在能够坦白,未来总归会有从宽的希望,说一下,去年 4 月 12 号,你最后一次来看望你父亲,那一天晚上发生了什么,还记得吗?」 梁博川拧着双手:「那天……我来看老爷子,大概是在 7 点左右吧,那时候他的身体已经不太行了,我本来以为他是还有什么事儿要找我交代,谁知道,讲着讲着,竟然还吵了起来。」 「吵什么?」屠邵东哼了一声,「难不成你爹发现自己被你买兇啦?」 梁博川吞咽了一口:「没……没,就,他总嫌弃我在学校里不够争气不会站队什么的,我听着烦,后头就走了。」 「就走了?」郝雪峰眯起眼,故技重施,「当天疗养院里有护士自杀,也就是照顾你父亲的杨希……当天晚上的监控是有存档的,你确定你就呆了一会儿就走了吗?」 这一下,梁博川更加紧张了,脸上肉眼可见地牵出肌肉绷紧的线条:「快走的时候,那个杨希护士也找过我,她叫我去休息室,说要和我说事情,但是,好像是因为她手上刚有老人去世,她的情绪很不对劲,我当时安慰了她两句,然后我就急着走了。」 「急着走?去哪儿?」 「那段时间学校里事情多,我几个学生都有文章要投,在网上说不清楚,我就会当面交代。」 屠邵东冷笑一声:「杨希的死亡时间在 8 点半左右,你可别告诉我,她一死你就赶紧走了?」 「我……」梁博川肩膀一颤,「我……我不知道她自杀了,我后头真的就回学校了!」 屠邵东的目光这时落在梁博川带来的包上——不同于寻常的大学教授会背的公文包,梁博川用的是一只灰色的大容量登山包。 「有登山的习惯?」 冷不丁的,屠邵东忽然问。 梁博川怔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们大学里有登山俱乐部……不过平时背这个包是因为要带电脑看学生发来的数据和论文。」 确定了需要的信息,两人很快便放梁博川离开,随着男人的身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屠邵东招唿秦冬进来:「你和江州那边说,这些老人家属一个都不能跑,所有都得盯死了,这个姓梁的尤其……你和蒋耀去确认他在去年到底有没有不在场证明,这孙子有登山背景,肯定有问题。」 「知道了。」 秦冬会意,立刻便带着蒋耀出了门,而这时郝雪峰眉头紧皱:「老屠……你不觉得有点奇怪吗?梁博川可疑归可疑,但他的不在场证明,看起来好像是真的。」 第41章 绳鬼 07 当晚十点,联繫过一年前梁博川手下的博士生后,蒋耀和秦冬确认了那一晚梁博川的行踪。 在4月12日晚上8点半,他确实已经赶到了南阳大学的医学实验室,而按照南阳大学和小龙山之间的距离,再快也要开40分钟,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离开小龙山的时候,杨希还活着。 郝雪峰对此并没有太多意外,无奈道:「梁博川是大学教授,我想他也不至于会撒这么容易被人揭穿的谎言,他很确定当晚的学生可以给他做不在场证明所以才会在我们面前那么说……他刚刚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屠邵东冷冷道:「大晚上的突然跑去学校给学生改论文,就好像知道之后自己可能会被查不在场证明一样。」 两人下到三楼杨希自杀的休息室,郝雪峰笑道:「老规矩?狗鼻子闻一闻?」 「也就你敢把我当条狗使唤。」屠邵东无奈地伸手,「案卷拿来,有什么我看什么吧。」 对着之前派出所留下的几份薄薄的案卷,屠邵东在不大的休息室里转了一圈儿,不时还要爬上爬下地打量留下的家具,半晌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椅子这么大一个破绽放在眼皮子底下,老头但凡脑子还清楚也不至于让这群小兔崽子这么瞎搞。」 郝雪峰嘆了口气:「我之前查过,说老年痴呆和心理状态也有很大关系,屠叔会得这个毛病,我想,还是和白姨的去世脱不开干系吧。」 屠邵东翻案卷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是他自个儿非要觉得我妈是因为他才死的,没人说是他的错。」 「你和屠叔在这件事上可真是一脉相承……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背可不是个好习惯。」 郝雪峰笑笑,又问:「闻出来什么了?」 「真把我当狗了?」屠邵东斜他一眼。 深知这人要顺着毛摸的郝雪峰立刻就明白了,笑眯眯道:「屠队长,请说高见。」 屠邵东冷哼:「我看这丫头连第一次都不是自杀,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门没有反锁,而且也没有任何被人暴力破坏的痕迹……一个人在马上要和人换班的时候在护士的共用休息区里自杀,要是铁了心要死,不至于会留这么大个漏洞吧。」 他顿了顿,又道:「不光如此,两次绑结的位置… 第88页 当晚十点,联繫过一年前梁博川手下的博士生后,蒋耀和秦冬确认了那一晚梁博川的行踪。 在 4 月 12 日晚上 8 点半,他确实已经赶到了南阳大学的医学实验室,而按照南阳大学和小龙山之间的距离,再快也要开 40 分钟,也就是说,无论如何,他离开小龙山的时候,杨希还活着。 郝雪峰对此并没有太多意外,无奈道:「梁博川是大学教授,我想他也不至于会撒这么容易被人揭穿的谎言,他很确定当晚的学生可以给他做不在场证明所以才会在我们面前那么说……他刚刚的样子不像是说谎。」 屠邵东冷冷道:「大晚上的突然跑去学校给学生改论文,就好像知道之后自己可能会被查不在场证明一样。」 两人下到三楼杨希自杀的休息室,郝雪峰笑道:「老规矩?狗鼻子闻一闻?」 「也就你敢把我当条狗使唤。」屠邵东无奈地伸手,「案卷拿来,有什么我看什么吧。」 对着之前派出所留下的几份薄薄的案卷,屠邵东在不大的休息室里转了一圈儿,不时还要爬上爬下地打量留下的家具,半晌他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椅子这么大一个破绽放在眼皮子底下,老头但凡脑子还清楚也不至于让这群小兔崽子这么瞎搞。」 郝雪峰嘆了口气:「我之前查过,说老年痴呆和心理状态也有很大关系,屠叔会得这个毛病,我想,还是和白姨的去世脱不开干系吧。」 屠邵东翻案卷的手顿了顿,淡淡道:「是他自个儿非要觉得我妈是因为他才死的,没人说是他的错。」 「你和屠叔在这件事上可真是一脉相承……什么锅都往自己身上背可不是个好习惯。」 郝雪峰笑笑,又问:「闻出来什么了?」 「真把我当狗了?」屠邵东斜他一眼。 深知这人要顺着毛摸的郝雪峰立刻就明白了,笑眯眯道:「屠队长,请说高见。」 屠邵东冷哼:「我看这丫头连第一次都不是自杀,尸体被发现的时候门没有反锁,而且也没有任何被人暴力破坏的痕迹……一个人在马上要和人换班的时候在护士的共用休息区里自杀,要是铁了心要死,不至于会留这么大个漏洞吧。」 他顿了顿,又道:「不光如此,两次绑结的位置是不一样的。」 他将照片给郝雪峰看,通过栏杆上的灰尘可以清晰地看出第一次绳结被系的位置:「第一次系的绳结,栏杆外侧的灰尘都被蹭掉了,而内侧还有保留,这说明第一次绳结是有人站在椅子上直接从外侧绑上去的,而第二次,绳结在内,这个人是爬到二楼,绑好了绳子再下来,然后把杨希挂上去的。」 郝雪峰瞭然:「也难怪椅子的位置会出现问题,爬上爬下还要系这么复杂的双龙结,留给兇手的时间太少了。」 「如果杨希从一开始就不是自杀,这可能也就意味着,有两个兇手。」 屠邵东淡淡道:「我看了杨希尸体的照片,她的两道索沟形态都很正常,如果是被人勒死想做到索沟正常,只有两种可能,第一,兇手模仿缢死,以某种方式让杨希身处低位,从高处用绳索勒她,这样就不会形成水平的索沟,但是却很有可能在她的背部留下拖拽伤;第二,兇手第一次勒她并没有使用绳索,而是用了一种宽软布条,事后及时撤走,根本不会留下痕迹。」 他说着,用下巴点了点不远处放在储物架上的毛巾:「我刚刚看了,给老人用的毛巾是特质的,材料非常软,如果是用这种东西勒的,事后不解剖尸检,确实有可能可以瞒天过海。」 郝雪峰想了想,皱眉道:「但是老屠,你有没有觉得,杨希身上的伤有点太少了,杨希是老年痴呆病区的护士,虽然个子只有 163,但是为了照顾病患力气不会很小,就算是突然被人勒住,也不至于没有挣扎就给勒死了吧。」 闻言,屠邵东仔细打量杨希尸体的照片,在她身上最明显的外伤是腿部,肘部还有头部留下的摔伤淤青,除此之外并无其他肉眼可见的挣扎留下的伤痕。 「或许,第一次勒她的时候,现场就不止一个人。」 忽然间,屠邵东说道:「如果勒的时候有两个人在,那么,杨希不管如何也是无法反抗的……他们将杨希勒地昏死过去之后,一个在把风,另一个则开始布置现场,第一次,他们有足够的时间,一切都做的天衣无缝,只可惜,绑的绳子并不牢。」 郝雪峰接着说道:「而第二次的时候,应该只剩下一个人了,或许,他是听到了动静赶回来的,发现杨希非但没有死,而且还从上头掉了下来,这时已经没有人给他把风了,他没有时间再拖凳子,所以顺从本能直接上了二楼,慌乱之中甚至打出会透露自己身份的登山结……做完这一切他非常慌张,急忙布置了现场,导致凳子错位严重,随后便离开了。」 一切至此似乎都解释通了,郝雪峰嘆了口气:「现在看来,梁博川有很大嫌疑,而他大概率还有个帮凶……」 他话音刚落,蒋耀的电话又打了回来。 「怎么?」 「师父,我们刚才具体又问了那几个 4 月 12 号和梁博川见面的学生,说当天晚上见面改文章的时间是梁博川定的,也就是说,他是特意约了学生见面的,当晚见面的时候,也有学生感觉梁博川的状态不是特别对劲。」 第89页 「不对劲?」 「对,有点慌里慌张的,虽然是帮他们改文章,但是讲话经常讲不到点上,就好像心不在焉一样……因为梁博川平时做事都很认真,所以那几个学生对当晚发生的事情记忆还挺深的。」 「我明白了,你们先回来吧,要留人盯死梁博川……一旦养老院买兇的事儿证据确凿,江州这边会批拘留证,但是要防止梁博川在这之前跑路。」 挂了电话,郝雪峰对屠邵东露出一个毫不意外的表情:「梁博川那天表现有点异常,十有八九就是他了,只是……他现在是有不在场证明的,我们得把第二兇手找出来。」 「如果确定了这小子有嫌疑,那么第二个兇手也不太难想吧。」 屠邵东说着人突然往沙发上一倒,大咧咧地叉着两条长腿,疲惫道:「老郝,你不会没想到第二个兇手是谁吧?」 郝雪峰好笑道:「屠队长要考我?」 「看看你有没有退步。」屠邵东打了个呵欠,懒洋洋道,「老郝,在派出所当了这么久的副所长,应该不至于全套本事都用来搞办公室政治了吧?」 郝雪峰扬起眉,他想了想,忽然淡淡道:「第二个兇手很好猜,不过,既然要考我,那我不如做点附加题,比如说,我知道你和老唐大动干戈要把自己人送去干预中心,大概率是因为,辖区里又有异常的自杀案了。」 屠邵东脸色一变,郝雪峰却已然接着说下去:「还有,你有事情在瞒着队里,甚至在瞒着秦冬……这件事你之前应该也想瞒着我,但是,你实在是太累了,一个人撑不下去,所以你想试探一下,我这个老傢伙现在是否还有能力,可以在这件事上帮帮你。」 说完,郝雪峰笑眯眯地在他身旁坐下,凑到他近前轻声道:「屠队长,我说的都对吗,又或者说,我用来搞办公室政治的眼力见,在你看来还够用吗?」 等蒋耀还有秦冬从南阳大学回来,时间已经接近零点。 一路开回小龙山,秦冬脸上难掩疲惫,蒋耀见状主动包揽了跟郝雪峰汇报的工作,让人在车上补觉,自己则急匆匆地上了三楼。 走到护士休息室的门口,蒋耀正要敲门,里头却突然传来郝雪峰同人闲聊的声音:「说起来韩涛去了支队这么久怎么落得跟你一样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不会是因为分局那些小姑娘都怕他吧?」 屠邵东道:「怕他是当然的,据说本来有几个对他有意思,后头知道他手上的事儿也没敢约他吃食堂,要知道,这小子也就是看着热诚,实际远比秦冬冷血,老郝,你当时崩了个廖刚少说得有半年没睡好觉,韩涛在支队干了这么几年,劫持人质碰到过四回,其中两次人都是给他当场击毙的……我事后让他找过老狐狸,老唐给他做过催眠之后说,这小子狠下心对任何人都下得去手,估计就算是我,他都能毫不犹豫地把我给毙了,杀人不眨眼,说好听了,可以说是杀伐决断,但说难听了,老郝,你觉得相比于警察,他是不是更像是坐在桌子对面的人?」 蒋耀心里咯噔一下,一时甚至有些弄不清他们说的韩涛是不是自己认识的那一个,而正在他犹豫着是要继续偷听还是叩门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在这儿杵着干嘛呢?」 韩涛打了个呵欠,带着一身烟味儿走了过来:「刚跟江州那边打过招唿,让他们尽快往上打报告,别到时候让这帮杀爹杀妈的兔崽子跑了。」 「涛……涛哥?」 蒋耀想到刚刚偷听到的内容只觉得一阵头皮发麻,他生怕房间里头继续说下去,手忙脚乱中竟是按下了门把,把门直接推开了。 一时间,房里屠邵东和郝雪峰的视线双双落在他身上。 「大晚上在走廊上咋咋唿唿也不怕把这儿的老人吓个三长两短?」 屠邵东皱起眉,不冷不热道:「有什么事情进来说,不要在外头嚷嚷,一听脚步就知道是你。」 「屠队你放心,送屠教授回来的时候护士给他吃了安定,今晚肯定能睡好觉。」 进了房间,韩涛下意识想点菸,掏出来才意识到自己在敬老院里,又把手放下了,冷笑道:「还好,隔壁那间的老人没住进来……本来早在一个月前院长就把隔壁的房间定出去了,他知道前头那个活不久,加上李双静手上又死了两个人,为了避人耳目,所以特意把房间留给了一个没有签合同的老人。」 隔壁没人,那刚刚他们讲的话应该是没人听见了。 想到这儿,蒋耀莫名地松了口气,而这时郝雪峰笑道:「也确实,这儿隔音不怎么好,多亏了没人,要不我和老屠也不敢这个点扰民。」 「说起来,当时杨希出事的时候,隔壁住的就是梁博川的父亲?」 思忖片刻,屠邵东冷笑:「这么说也难怪,杨希死的这么『悄无声息』,一个大活人从一米多高的地方倒在地板上,竟然愣是没人听见。」 蒋耀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而这时一旁的韩涛突然有些疑惑地开口:「按道理说,以方元强的做贼心虚,杨希自杀后他甚至把院里的所有绳子都处理掉了,应当算是十分谨慎的,但是,为什么梁博川的父亲在杨希死后不久还是去世了?在那个风口浪尖,难道说方元强还敢给院里的老人继续吃假药吗?」 第42章 绳鬼 08 第90页 翌日一早,在韩涛和秦冬去「请」梁博川回来的时候,蒋耀和几个江州分局的干警在小龙山内部进行走访,询问去年杨希自杀当晚的见闻。 这几天,自从专案组进驻小龙山,疗养院内部的老人已经给接走了大半,而护士们为了配合调查都留在院内,趁着久违的空闲,许多人都将宿舍里堆积的衣物还有床上用品做了清洗,一时间,疗养院烘干机前甚至排起了长队。 蒋耀在众多排队的护士里找到了李双静,他看了一眼外头阳光明媚的天气,奇怪道:「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非要用烘干机,不是可以直接晾在院子里吗?」 李双静苦笑了一下,拉过他小声道:「我们也不想啊,问题就是一年前院长把咱们院里所有绳子都处理掉了,也不让我们挂在外头,说是有患者家属过来不好看……我估计是不想让人查到他让我们捆绑老人的事儿,后头大家就都改成烘干机了。」 她说完,一旁跟她一起来洗衣服的黄秀秀翻了个白眼:「真是受不了那个姓方的,最早的时候不肯装烘干机,让我们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也是他,那时候还经常叫新人晾全楼的被单,像是我和双静这样的冤大头就因为以前在其他慈善院做过,手脚麻利一点儿就经常被他叫去做白工。」 蒋耀心想什么叫做因噎废食,无奈道:「方院长现在应该也顾不上管你们了,真要排不上就去院子里晾吧……」 他话音刚落,远远便看见秦冬的大众开进了院子,蒋耀深吸口气:「这个地方,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是非之地了。」 第二次被请回小龙山,就像是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梁博川的脸色明显更加紧张和不安了起来。 秦冬和韩涛一左一右跟着他上楼,径直将人送进了房里,而在那里,屠邵东和郝雪峰已然等待他多时了。 「坐吧。」 郝雪峰笑眯眯地示意人坐下,笑道:「本来想请你去分局坐坐的,但是有些事儿我们觉得得在这个地方跟你谈,所以,梁先生只能委屈你再回来一趟了。」 梁博川拘谨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问道:「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郝雪峰先推过来几张照片,正是一年前杨希自杀当天现场的拍照,梁博… 翌日一早,在韩涛和秦冬去「请」梁博川回来的时候,蒋耀和几个江州分局的干警在小龙山内部进行走访,询问去年杨希自杀当晚的见闻。 这几天,自从专案组进驻小龙山,疗养院内部的老人已经给接走了大半,而护士们为了配合调查都留在院内,趁着久违的空闲,许多人都将宿舍里堆积的衣物还有床上用品做了清洗,一时间,疗养院烘干机前甚至排起了长队。 蒋耀在众多排队的护士里找到了李双静,他看了一眼外头阳光明媚的天气,奇怪道:「这么好的天气,为什么非要用烘干机,不是可以直接晾在院子里吗?」 李双静苦笑了一下,拉过他小声道:「我们也不想啊,问题就是一年前院长把咱们院里所有绳子都处理掉了,也不让我们挂在外头,说是有患者家属过来不好看……我估计是不想让人查到他让我们捆绑老人的事儿,后头大家就都改成烘干机了。」 她说完,一旁跟她一起来洗衣服的黄秀秀翻了个白眼:「真是受不了那个姓方的,最早的时候不肯装烘干机,让我们在院子里晾衣服的也是他,那时候还经常叫新人晾全楼的被单,像是我和双静这样的冤大头就因为以前在其他慈善院做过,手脚麻利一点儿就经常被他叫去做白工。」 蒋耀心想什么叫做因噎废食,无奈道:「方院长现在应该也顾不上管你们了,真要排不上就去院子里晾吧……」 他话音刚落,远远便看见秦冬的大众开进了院子,蒋耀深吸口气:「这个地方,很快就要变成一个是非之地了。」 第二次被请回小龙山,就像是对之后要发生的事情有所预料,梁博川的脸色明显更加紧张和不安了起来。 秦冬和韩涛一左一右跟着他上楼,径直将人送进了房里,而在那里,屠邵东和郝雪峰已然等待他多时了。 「坐吧。」 郝雪峰笑眯眯地示意人坐下,笑道:「本来想请你去分局坐坐的,但是有些事儿我们觉得得在这个地方跟你谈,所以,梁先生只能委屈你再回来一趟了。」 梁博川拘谨地点了点头,小心翼翼问道:「所以……是有什么事吗?」 郝雪峰先推过来几张照片,正是一年前杨希自杀当天现场的拍照,梁博川脸色微变:「这些是……」 「这个姑娘你应该是认得的,她是照顾你父亲梁启华的护士杨希,一年前的 4 月 12 日,她晚上 8 点多在我们现在坐着的这个房间里自杀了。」 郝雪峰用手指了一下他们头顶的复式栏杆:「当时她的尸体就挂在这儿。」 梁博川下意识吞咽了一口:「她是个好护士……我也没想到,会这么突然……」 「你没想到?」屠邵东冷笑一声,「你可是当天晚上在这个房间里见过她的人,梁先生,您的大名就签在那份儿合同上,你应该再清楚不过,为什么杨希手上会有老人去世,然后她又为什么会对着你欲言又止吧?」 闻言,梁博川垂下眼,脸上浮上愧疚:「我……在这件事上,我确实是对不起我父亲,我也愿意承担法律责任,因为,他以前也是个大学教授,我实在是不忍心看着他的病情恶化,不但脾气会变很多,而且会连自己钟爱的学术研究都记不得,因为我们家有遗传史,所以以前他就说过,如果真到了那一天,他希望能有个痛快,我也是因为这个,一时鬼迷心窍……」 第91页 静静地听梁博川说完,郝雪峰脸上的笑容不变:「确实,我觉得您的父亲应该也是这么想的,毕竟,对于他来说,他其实是自己选择了这条路。」 「什么……」梁博川微微一愣,「自己选择?」 屠邵东将一份买药的清单推到他面前,冷冷道:「确实是他自己的选择,这是你父亲去世前一个月,方院长为他购买的药单……事实上,自从老年痴呆专门病区的护士自杀之后,方院长做贼心虚,想要避一避风头,所以那一整个月,方院长都没有换你父亲的药,换句话说,你父亲最后那个月如果好好吃药,他并不会这么快过世。」 梁博川怔怔地看着放在面前的那份明细,方元强是个做事很谨慎的人,为了之后可能有的调查,甚至把每天给梁启华配的药都写的清清楚楚,后头还有价格,很明显,都是特意去药店採购的「真药」。 眼看着梁博川的双手微微颤抖起来,郝雪峰淡淡道:「而至于为什么你父亲的病情最终会拖到多器官衰竭的地步,我们也有答案了。」 他说着,又递过来一个小袋子,里头都是一些沾了泥的药片,郝雪峰道:「这些,都是在你父亲生前住过病房的盆栽里发现的,后续有些盆栽被换过位置,我们还没有找全,不过在一盆盆栽里我们就发现了将近 100 片药物,初步的检验结果也已经出来了,全部都是你父亲生前应该吃的药。」 「他……」 梁博川几欲张口,最后却都没能说出话来,郝雪峰见状也不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说道:「这些药本来可以救你父亲的命,我相信你父亲作为一个医学教授,他比任何人都明白这件事,而他之所以会做出这样的选择,宁可自己死,也要把一些事情带进坟墓,梁先生,你难道不知道这背后的原因吗?」 郝雪峰的声线温和,但说出的每一个字此时却都仿佛尖刀一样的扎破了梁博川的胸膛,他重重喘息了一口,瞬间眼眶便红了:「他……」 屠邵东冷冷道:「你父亲梁启华曾经是一个医生,梁博川,你以为你换他的药他会不知道?而最后,他明知道这些是真药,却还是选择了不吃,姓梁的,你但凡还有一点良知,你现在就该悬崖勒马,不要像是个懦夫一样,到最后还藏在你父亲的身后!」 不大的休息室里,屠邵东本就洪亮的声音掷地有声,好似是最后一根稻草,彻底将梁博川的肩膀压垮了下去,他紧紧捏着那几个放着药片的袋子,瞬间泣不成声:「是我……是我对不起爸,我还以为,我还以为他……」 「所以,去年 4 月 12 号,到底发生了什么?」 郝雪峰放慢了语气,在男人的精神防线彻底崩塌之际,他的声音就像是一只手,引着对方亲手敞开秘密的大门。 「那天晚上杨希来找你,她到底和你说了什么?」 闻言,梁博川艰难地止住哭,他缓了一下,喉咙里发出破碎的声音。 「那天晚上……杨希来找我,她说,她知道了疗养院的秘密。」 「梁先生!你快把梁老爷子从我们院里接走吧,我……我发现,他们一直在给老爷子吃假药!」 那一晚,重新将门关上后,杨希的声音忽然变得急促而惶恐,像是哭了很久,她的双眼红肿着,但眼底却藏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心。 她发现了……而且,她还打算要告发疗养院。 梁博川在瞬间便察觉到了杨希的意图,他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杨希抓住他胳膊的力气已然又大了几分,她咬着牙道:「之前我就觉得不对劲……果然,这次杨奶奶走了之后我就确定了,他们换了我们平时给的药!那些药根本就没有用!梁先生,请你赶紧带着父亲离开这儿,之后,我会想办法收集一些证据交给你……」 证据……合同! 梁博川原本一片空白的大脑在听到这两个字的时候终于有了些反应,他想到之前他亲手签下的合同还有录的视频,背后瞬间沁出冷汗,而这时杨希却像是对他的恍神毫无察觉,还在自言自语:「不行,我还得告诉秀秀,不能再让她给老人餵那些药了!」 说完,杨希转身就要往外走,而梁博川心里一凉,他知道,如果让人查出了养老院的事,那一切就都完了! 想到这儿,梁博川几乎一把便拉住了杨希,而无论他平时在学校里的学术做的多好,此时此刻,梁博川却找不到任何一个理由去为自己的行为做出解释,故而,在这阵六神无主的慌乱中,另一个疯狂的念头便这样悄然滋生了出来…… 没有办法解释,就只能让她闭嘴! 反正,她本来就在自责,她也是帮凶!她也该死! 梁博川咬紧牙关,随手便扯了一块放在桌上的软巾死死地勒住了杨希的脖子,而女人虽然被勒的措手不及,却还是立刻便拼死挣扎起来,扭动间她撞掉了放在桌上的金属笔筒,而在一声巨响后,梁博川几乎立刻就听到了门外的脚步声。 该死! 梁博川心下一凉,但此时无论做什么都来不及了,他眼睁睁地看着那门在眼前打开,而出现在门外的却是一张他异常熟悉的脸。 「博川你……」 梁启华看见两人纠缠在一起,脸色当即一变,而他甚至没有任何犹豫,反手便将门锁上,随即,竟是二话不讲地上来直接抱紧了杨希的双脚! 第92页 一切发生得都很快,在梁启华的加入下,只有 163 的杨希根本没有反抗的余地,很快便在梁博川怀里瘫软了下来,而梁博川还来不及反应,梁启华却是勐地推开了他,一把便撤掉了压在杨希脖子上的毛巾,气喘吁吁道:「她只是因为窒息昏迷了,你赶紧走,之后的事情我来处理。」 「可是,爸……你为什么……」 「无论你之前想对她做什么,如果她还活着最后都是要对簿公堂的,有了案底你以后还想做什么学术!当什么老师!」 梁启华疾言厉色地训斥了他两句,一口气没喘对竟是咳了起来,他拉开抽屉找出一截棉绳,对梁博川道:「马上给我回学校,找几个学生,就说帮他们改文章!到时候这些人都是你的人证,万一真要查,他们都可以给你作证!」 梁博川实在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他在原地怔愣了几秒,最后终于像是回了魂,抬腿往门口走,临要按门把手的时候,梁启华又在身后叫住他:「记得之后无论发生什么,今天晚上的事情你都当不知道……她是自杀的。」 说罢,梁启华控制不住地又咳喘了起来,他艰难道:「虽然你可能不把我当父亲,但我把你当儿子,所以,博川,趁着爸爸脑子还清楚,这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事情,而从今往后的路,得靠你自己走了。」 第43章 绳鬼 09 「所以,梁启华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儿子和医院签了合同的事,他知道儿子为什么要对杨希下手,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帮梁博川……也不知道该说他太清醒,还是神智不清。」 目送失魂落魄的梁博川被韩涛和秦冬带走,郝雪峰轻轻嘆了口气:「动手时梁启华就已经做好准备要给儿子顶罪,他不吃药,是在自杀……想把一切都带进坟墓,要是梁博川真的把一切都推到父亲头上,这个案子真的会破不了。」 纵使两人这些年接触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案子,然而每次碰到这样的事都还是不免感到唏嘘。 屠邵东感慨:「当时如果父子俩把话说开,梁博川悬崖勒马,对杨希顶多是杀人未遂,闹不到这个地步……只是,那份合同买兇的性质是不会变的,即使父母选择和解,也一定会公诉,而且,估计小龙山也不会轻易毁去合同,毕竟脏事都是他们做了,家属要毁约,他们的把柄就大了,说不好哪天就会被反咬一口。」 说着,他闭着眼揉了揉眉心:「老爷子以为梁博川已经彻底不把自己当父亲,对他心灰意冷,甚至想随他的愿,只是,到了最后一刻,却还是存在侥倖心理,不愿意让儿子沾上脏事……没想到这个兔崽子竟然还有点人性,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梁启华和杨希都是因为他才死的。」 看着眼前那份口供沉思了一会儿,郝雪峰道:「梁博川走之后,梁启华将还没断气的杨希挂上了绳索,从他及时撤掉毛巾避免勒出索沟的行为来看,他还是具备基本的医学素养的,不但如此,似乎心理素质也很过硬,我们以为是两个人完成的现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屠邵东淡淡道:「如果能查出来梁启华有登山背景,那么第一次杨希掉下来之后,隔壁屋的梁启华很可能是听到了动静所以赶过来,在紧急之下又重新系了一个他所熟悉的绳结……」 郝雪峰眉头紧皱:「但是,梁启华是个在一个月后就因为身体衰竭去世的68岁老人,他虽然脑子还算清楚,但他的身体状况真的足以支撑他这么爬上爬下的再来一次?」 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屠邵东冷哼一声:「你现在想了也没用,人已经死了… 「所以,梁启华那个时候已经知道了,儿子和医院签了合同的事,他知道儿子为什么要对杨希下手,所以才会毫不犹豫地帮梁博川……也不知道该说他太清醒,还是神智不清。」 目送失魂落魄的梁博川被韩涛和秦冬带走,郝雪峰轻轻嘆了口气:「动手时梁启华就已经做好准备要给儿子顶罪,他不吃药,是在自杀……想把一切都带进坟墓,要是梁博川真的把一切都推到父亲头上,这个案子真的会破不了。」 纵使两人这些年接触过无数大大小小的案子,然而每次碰到这样的事都还是不免感到唏嘘。 屠邵东感慨:「当时如果父子俩把话说开,梁博川悬崖勒马,对杨希顶多是杀人未遂,闹不到这个地步……只是,那份合同买兇的性质是不会变的,即使父母选择和解,也一定会公诉,而且,估计小龙山也不会轻易毁去合同,毕竟脏事都是他们做了,家属要毁约,他们的把柄就大了,说不好哪天就会被反咬一口。」 说着,他闭着眼揉了揉眉心:「老爷子以为梁博川已经彻底不把自己当父亲,对他心灰意冷,甚至想随他的愿,只是,到了最后一刻,却还是存在侥倖心理,不愿意让儿子沾上脏事……没想到这个兔崽子竟然还有点人性,可惜,现在再后悔也晚了,梁启华和杨希都是因为他才死的。」 看着眼前那份口供沉思了一会儿,郝雪峰道:「梁博川走之后,梁启华将还没断气的杨希挂上了绳索,从他及时撤掉毛巾避免勒出索沟的行为来看,他还是具备基本的医学素养的,不但如此,似乎心理素质也很过硬,我们以为是两个人完成的现场,现在只有他一个人……」 屠邵东淡淡道:「如果能查出来梁启华有登山背景,那么第一次杨希掉下来之后,隔壁屋的梁启华很可能是听到了动静所以赶过来,在紧急之下又重新系了一个他所熟悉的绳结……」 第93页 郝雪峰眉头紧皱:「但是,梁启华是个在一个月后就因为身体衰竭去世的 68 岁老人,他虽然脑子还算清楚,但他的身体状况真的足以支撑他这么爬上爬下的再来一次?」 心知肚明他在想什么,屠邵东冷哼一声:「你现在想了也没用,人已经死了,只能说……都是方元强这个畜生玩意儿,要不是他出来拿老头挡这么一下,当天调了监控什么事儿都明白了。」 审完了人,后续的事情都交给了底下的小朋友,一晚几乎没怎么睡的郝雪峰松下口气,倒进沙发里:「本来还想查一查李明月的案子,但现在梁启华都死了,还真是,一点希望都不打算给我……」 他说完,身边的人沉默了一会儿,隔了许久屠邵东才开口道:「但其实当时以你的状态也撑不了多久了不是吗,即使没有李明月的案子,你也不可能一直那么下去。」 「……老屠,我看你这条老狗鼻子是不行了,闻了半天就闻出来这。」 郝雪峰好笑地摇摇头,他直起身子,见屠邵东那张平时写满凶神恶煞的脸上流出淡淡的自责,不由地又嘆了口气。 「我当时的状态怪不了任何人,邵东,他们都说我的心理素质比你好,但其实一直逃避治疗的人是我,老徐那边的疗程是我没能坚持下来,而你最终靠老唐的帮助又能面对火了,你比我要坚强得多……所以,这些年是你替我扛下来的这些事,要说对不住,也是我对不住你。」 见屠邵东还是拧着眉头不说话,郝雪峰勾过他的肩膀拍了拍:「反正啊,我现在是要将功补过了,之后你有任何应付不来的事情,我这个老傢伙都会来帮衬的……至于别的,你就交给小朋友吧,别操心太多,韩涛的问题既然咱们已经有意露给蒋耀了,之后他会想办法,你这条老狗就歇歇吧。」 话说到这地步,屠邵东原本紧得能夹死蚊子的眉头才终于松了一些,他满脸无奈:「连唐锋那个老狐狸对着我都不敢张口闭口叫狗,郝雪峰,对着一个支队队长,你搞办公室政治的眼力见儿都到哪儿去了?」 「怎么,现在给我摆领导臭架子?」 郝雪峰倒是没想到老搭档现在已经进步到能拿职权压人了,好笑地揪了一把屠邵东一早没刮的胡茬:「少废话,赶紧汪一个,要不以后我就不替你过来看老爷子了。」 「老头都落你手里了,谁讲的过你啊。」 屠邵东笑了笑,心情好似好转了不少,他活动了一下脖子站起身:「我去催一下樑启华的背景,你去找江州那边的人聊聊吧……对接的工作我懒得搞。」 郝雪峰眉毛一扬:「刚刚摆架子现在又想使唤我?屠队长你……」 「……汪。」 「这还差不多,完事儿别忘了让支队给我开公函……我一个派出所副所长旷工两天了,回去要是不好交代,我只能跑去老梁办公室投诉了。」 上午十一点,韩涛和秦冬为逮捕梁博川忙活的时候,蒋耀正坐在疗养院的门栏下头,看着满院子的被单发呆。 昨天经过他的提醒,小龙山的护士们也纷纷反应过来,她们现在已经可以不用再听方元强的摆布,于是一夜之间,小龙山偌大的院子里便晾满了衣服……不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换东家的护士趁着休息,纷纷将宿舍里能洗的东西都丢进了医院的共用洗衣机,而之后,便有了眼前这幅景象。 时近中午,天已经有点阴了,渐厚的云层堆积在疗养院上方,似乎随时都可能挤下来几滴雨。 蒋耀出神看着被风吹得翻飞的被单,耳边又响起之前在休息室门口听见的话—— 「这小子只是看着热忱 ,实际远比秦冬冷血。」 一度蒋耀觉得屠邵东肯定是误会了,但想想这么多年长兴双刀在一起破过多少案子,以他们的眼力,不可能双双看错人。 而对蒋耀来说,从小到大,韩涛从来不是一个可以和「冷血」联繫在一起的人。 从 15 岁开始,韩涛就是他认识的最仗义的大哥,为他出过无数次的头,而也正是因为韩涛,他虽然在 14 岁的那场灾难里同时失去了父母,不得不跟着姨妈生活,但整个学生时代,从来没有人敢拿这件事情来编排他。 从两人转到一处上学开始,所有有意无意嘲笑过他的人几乎都挨过韩涛的打,其中甚至有一次,韩涛仅仅因为对方说了一句「丧门星」就把人鼻樑打断了,后头被穆姨罚跪在客厅里整整一晚上,两边膝盖都跪紫了,第二天却还若无其事地继续和他一起去上学。 在蒋耀的记忆里,虽说之后韩涛就没有再动过那么狠的手,但是也正因为那一次,从此之后蒋耀就再没有在同学的口中听到过这三个字。 可以说,14 岁之后,如果没有韩涛,他绝变不成现在的蒋耀,但这样护着他长大的大哥,从骨子里会是冷血的吗? 原先不这么去想的时候,蒋耀很少觉得这些事情是有问题的,然而如今再去回想,似乎早在韩涛成年之前,他就是个可以把情绪藏得滴水不漏的人,不像是自己,什么事都写在脸上,韩涛即使是在帮他出头的时候都是笑嘻嘻的,以至于对方开始都当是闹着玩,后头挨了打才意识到,韩涛是货真价实地打算将他们送进医院。 在过去,韩涛的母亲穆婉也曾经悄悄抹着泪和他说过,韩涛的亲生父亲是死于非命,之后韩涛的继父性格暴躁,喝了酒常常对家人动手,而为了保护母亲,十岁出头的韩涛便学会了将母亲锁在屋里独自面对父亲的拳头……他在学校里展现出的熟稔的打架技巧也大多源自于此。 第94页 在地震发生当天,韩涛的继父去补习班堵韩涛,据说是因为怀疑韩涛偷了他的酒钱,然而,他再也没想到,随后一场突如其来的天灾让他再也没能从学校里出来。 15 岁离开废墟时,韩涛便和蒋耀说好了要一起去读警校,最终,两人一前一后地考进了北阳警官学院,再之后,又一前一后地进了武定派出所。 自从上了大学,韩涛便不再频繁地和人动手了,他的性格仗义,四处逢源,甚至在进了派出所不久后,便一跃变成长兴双刀郝雪峰最得意的大弟子。 在蒋耀做户籍警时,他也曾经听郝雪峰在饭桌上说过一次韩涛的事。 郝雪峰那时说:「警察擅长的事儿都不一样,有些人擅长看尸体,有些人擅长看现场,还有一些人,擅长找人……韩涛就是,叫他从一堆人里头挑出来一个犯过事儿的,轻松得就像是在一堆食草动物里找一只吃人的狮子。」 当时不觉得有问题的话,如今再想却怎么都不对劲。 如果说涛哥本身的是非观有问题,他能找到吃人的狮子难道是因为,他其实是狮子的同类吗? 想到这儿,蒋耀不由打了个寒颤,还没反应过来,一滴冷雨忽的落在他的鼻尖,蒋耀一怔,就听楼上有人喊了一声「下雨了」,一众晾了衣服的护士纷纷从楼里冲出来,跑去院子里收衣服。 在人群中也包括之前一起晾衣服的黄秀秀还有李双静,两人几乎是将宿舍里全套傢伙事儿都洗了,眼看雨越来越大,蒋耀生怕她们收不过来,急匆匆跑上前帮忙:「来不及一件件收了!黄小姐!直接把绳子解了我们两头拉着一起收进去吧!」 「好!」 黄秀秀应了一声,结果还没等把绳子解下来,豆大的雨珠便已经将他们之前晾干的衣服又打湿,黄秀秀忍不住抱怨:「双静!你又系这么死!」 又是一阵瓢泼大雨浇下,三人跑进室内,再看晾的衣服已经潮了大半,黄秀秀泄气道:「难怪之前方院长都愿意找你干这个活儿,回回系的都这么结实,这下衣服全白洗了。」 李双静抹了一把脸上的雨珠苦笑:「这不是都习惯了……以前全楼晒床单只有这样才不会掉。」 「衣服都湿了,你们还是先上去找地方重新晾起来吧,这雨看样子一时半伙停不了。」 这时蒋耀将怀里抱着的被单交给李双静,他从门口拿了一把伞:「那边还有几件衣服没人收,我估计是在忙着照顾老人,我去帮忙收进来。」 说着,蒋耀急匆匆打着伞又走回雨里,随着云层压得更厚,天色黑沉得几乎像是要入夜,蒋耀跑回刚刚的树下,渐渐的,他感到身上被雨淋湿的地方都彻底冷了下来。 雨又下大了。 第44章 绳鬼 10 下午五点,暴雨还在继续,随着合同买兇的案子被正式转交给江州分局,专案组的人也从疗养院里撤走,连屠邵东和韩涛都因为局里的案子回去了,只留下郝雪峰和秦冬蒋耀给屠千军老爷子收拾东西,预备搬家。 「老屠可真行,为了案子,亲爹都放心直接交我手上,也不怕我撺掇的老爷子以后把他家里那两套学区房都过继给我。」 郝雪峰嘆了口气,将屠千军的老警服叠好放进箱子里,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四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给我找个弟妹,这种事儿还得让同事干,回头我一定要找老唐好好发发牢骚。」 蒋耀正在把屠千军的书打包,闻言忍俊不禁:「师父,你还不是这么多年没给我们找个师娘?白头髮都没人帮你染黑。」 「染黑有什么用,以前住宿舍的时候老屠就帮我染过,黑不了几天就白回去了。」 郝雪峰摇摇头,又笑道:「而且,我相比于老屠还是比较有希望给你们找个师娘的,就他那暴脾气,以前老爷子给他介绍无数个都吹了,但是我吧……」 说着,郝雪峰忽然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儿钥匙在手上转了两圈,蒋耀定睛一看,只见上头拴着个略显陈旧又十分精緻的中国结平安扣,他睁大眼:「师父你什么时候……我上次看你开车钥匙上还没这个!」 这下就连秦冬都停下收拾的动作,回头看着郝雪峰手里的东西,他微微眯起眼:「上头拴着的珠子上有缩写,看起来是个名字。」 蒋耀冲过去看,惊喜道:「师娘姓董?姓杜还是姓段?s是翘舌音还是平舌音啊?」 郝雪峰扬起眉:「等什么时候真成你们师娘了再带你见,急什么……」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两声叩击,李双静推门进来,小心翼翼道:「那个,警官,我们这边的调查是不是结束了?我看他们的车都开走了……」 「是,调查结束了,方元强已经被带回了江州分局接受调查了,疗养院晚些时候应该会给你们发通知,结清工资。」 蒋耀温和地笑了笑:「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还要感谢你,李小姐,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开启调查,假药的事情之前江州分局已经让你们都做过笔录了,也请你放… 下午五点,暴雨还在继续,随着合同买兇的案子被正式转交给江州分局,专案组的人也从疗养院里撤走,连屠邵东和韩涛都因为局里的案子回去了,只留下郝雪峰和秦冬蒋耀给屠千军老爷子收拾东西,预备搬家。 「老屠可真行,为了案子,亲爹都放心直接交我手上,也不怕我撺掇的老爷子以后把他家里那两套学区房都过继给我。」 郝雪峰嘆了口气,将屠千军的老警服叠好放进箱子里,扶着脖子活动了一下:「四十岁的人了也不知道给我找个弟妹,这种事儿还得让同事干,回头我一定要找老唐好好发发牢骚。」 第95页 蒋耀正在把屠千军的书打包,闻言忍俊不禁:「师父,你还不是这么多年没给我们找个师娘?白头髮都没人帮你染黑。」 「染黑有什么用,以前住宿舍的时候老屠就帮我染过,黑不了几天就白回去了。」 郝雪峰摇摇头,又笑道:「而且,我相比于老屠还是比较有希望给你们找个师娘的,就他那暴脾气,以前老爷子给他介绍无数个都吹了,但是我吧……」 说着,郝雪峰忽然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一串儿钥匙在手上转了两圈,蒋耀定睛一看,只见上头拴着个略显陈旧又十分精緻的中国结平安扣,他睁大眼:「师父你什么时候……我上次看你开车钥匙上还没这个!」 这下就连秦冬都停下收拾的动作,回头看着郝雪峰手里的东西,他微微眯起眼:「上头拴着的珠子上有缩写,看起来是个名字。」 蒋耀冲过去看,惊喜道:「师娘姓董?姓杜还是姓段?s 是翘舌音还是平舌音啊?」 郝雪峰扬起眉:「等什么时候真成你们师娘了再带你见,急什么……」 他话音刚落,门外传来两声叩击,李双静推门进来,小心翼翼道:「那个,警官,我们这边的调查是不是结束了?我看他们的车都开走了……」 「是,调查结束了,方元强已经被带回了江州分局接受调查了,疗养院晚些时候应该会给你们发通知,结清工资。」 蒋耀温和地笑了笑:「说起来,这次的事情还要感谢你,李小姐,要不是因为你我们也不会开启调查,假药的事情之前江州分局已经让你们都做过笔录了,也请你放心,既然你们对假药的事情并不知情,是不构成刑事责任的,就是未来可能要上庭作证。」 闻言,李双静轻轻松了口气,苦笑道:「我也没想到,他们竟然会和老人的家属串通……是我发现的太晚了,要不,还可以多救两个人。」 李双静的声音越说越小,郝雪峰闻言走过去:「谁也不会想到会有家属参与其中的,这件事你确实不需要自……」 话说了一半,郝雪峰却忽然像是卡了壳,他低头,只见刚刚掏出来的那串儿钥匙卡在了裤子口袋边,而也不知是勾到了什么,上头挂着的中国结竟是给勾开了线,其中一颗玛瑙珠已然摇摇欲坠。 「师父!师娘给你的定情信物!」 眼看那珠子要掉,蒋耀慌忙冲上去抓住,满脸痛心:「这么重要的东西师父你就不能小心点!万一坏了回去怎么跟师娘交代,以后就没人帮你染头髮了!」 他摊开掌心,却发现玛瑙珠已然掉了,郝雪峰嘆了口气:「今天出门果然没看黄历……」 秦冬走上来看了一眼:「右边这颗没松,对着样式穿回去就行了。」 「冬哥你说的容易啊……」蒋耀苦着一张脸惨叫,「我刚刚都在想下次去师父家可以不用吃蛋炒饭了,这下万一师娘生气怎么……」 「要不,我来试试吧?」 忽然间,李双静开口道:「这个扣子不难系的,一下子就能弄好。」 说完,她将中国结从钥匙扣上解了下来,然后飞快地将珠子串了回去,三两下用一个结固定住,最后晃了晃,笑道:「这样就不会掉了。」 「确实。」郝雪峰接过中国结端详了片刻,「不过,你知道这个结叫什么吗?」 不知为何,方才还满脸微笑的郝雪峰神情忽然沉静了下来,虽然眉梢眼角还弯着,但却透着一股莫名的冷意,李双静怔愣了一秒,紧跟着,一股寒意勐地窜上背嵴。 她张了张口:「你……」 「这是双龙结。」 郝雪峰抬起眼,眼底的笑意不知何时已然全部消失了。 他淡淡道:「右边那颗是我系的,我练了十二年,现在看起来,你系的比我还要麻利点……李小姐,可以请你告诉我,为什么你会系这么复杂的登山结吗?」 二十分钟后,在疗养院三楼的护士休息室,郝雪峰在桌上推过杨希自杀时现场的照片,发现对面李双静的肩膀轻微地抖了一下。 他轻声道:「杨希去世之前,她曾经见过四个人,第一个邹远,他的母亲刚刚去世,而杨希当时已经发现了假药的事,受负罪感所累,她没能对邹远说出真相,而之后,她在休息室里再三踌躇,终于决定将这件事告诉当晚第二个来探望的梁博川,她并不知道,给老人用假药是老人家属和疗养院沆瀣一气,所以,梁博川为了不暴露自身的秘密,动手杀她,随后两人的动静引来了住在休息室隔壁的梁启华,梁启华为了保护儿子便让梁博川先走,他将已经被勒的昏死过去的杨希挂上了绳圈……」 李双静一言不发地低着头,而郝雪峰这时又推过一张表格,冷笑道:「本来,梁启华为了给儿子顶罪选择了不服药自杀,他一死,这件事的真相或许就会永远被带进坟墓,然而,方元强聪明反被聪明误,他因为杨希的自杀做贼心虚,担心后头疗养院会被公安部门调查,所以,从杨希自杀当晚开始的一个月,方元强非但把老人的药换成了正常药物,还将每位老人房间里的检测仪数据都整理成了表格,只为了未来可以应付调查。」 他点点桌上的那张表格:「而如果看过监测仪数据一切就很明白了,梁启华当天晚上确实离开过房间,他取下过手指上的血氧监护夹子,但是,只有 25 分钟的时间……在杨希真正死亡时间到来之前,他便已经回到了屋内,而且,看他的身体指标,梁启华当时的状态已经很不好,布置现场,还要将杨希挂上绳子,这一切已经耗空了梁启华的体力,他之后不可能还有力气再将杨希挂上去一次,换言之,第二次进入屋内,重新繫结,再将杨希挂上去的另有其人……」 第96页 说着,郝雪峰将刚刚李双静系的结放在桌上,淡淡道:「而之后杨希自缢的绳结便是这一个……十二年来,我一直在找会系这种绳结的人,它不但难系,而且冷门,甚至连有登山背景的梁博川都只知道它是称人结的变体,对此,李小姐,你有想解释的吗?」 沉默了许久,李双静低声道:「只是冷门,但也不一定就只有我才会吧……当天晚上我是来换班的,到了的时候杨希就已经死了。」 见她还在负隅反抗,郝雪峰笑了笑:「方元强当天晚上没让民警查监控确实救了你一命,而且你也很聪明,我想你应该是擦过指纹的……正因为你要给擦指纹留时间,所以你在布置凳子的时候有疏忽,导致凳子的位置错位,但凡有点经验的警察只要看了照片就能一眼看出,第二次的现场是被人摆出来的。」 李双静咬了咬牙:「但这些都是推测……」 「这些可不止是推测。」一旁的秦冬这时冷冷道,「当时时间接近换班,你非常着急,故而一开始你会移动椅子也是因为你要踩在椅子上繫结,然而让你没想到的是,你身高只有 161,虽然可以勉强够到,但却完全无法繫结——这也是后来你跑去二楼的原因,而在尝试的过程里,你的手大概率直接碰到了二楼栏杆的下方,这是个即使你碰了也可能会疏忽的地方。「 他话音刚落,郝雪峰的手机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秒,打开一张对比结果推到面色惨澹的李双静面前。 郝雪峰淡淡道:「因为一年前死过人,所以这个休息室的二楼几乎没有人敢上去,而方元强其实并没有对杨希的死起疑,所以,他也并没有让人进行好好的打扫……我们提取了整条栏杆下方的指纹,其中在一年前的绳结旁有三枚完整的指纹属于你,还有一些不完整的也都属于你,那个位置寻常人不会碰到,我想,应该是你在尝试够栏杆的时候碰到的……对此,李小姐,你还有什么要解释的吗?」 李双静:「……」 一瞬间,她原先一直紧绷的身子就像是突然失了支撑,而李双静身子一晃,蒋耀立刻上前扶了她一把,皱眉道:「你……究竟为什么要打电话给干预中心,如果是你做的,你难道不知道这会把警察引来吗?」 「我……我以为,你们就算查出来是他杀,也会觉得是梁博川和梁启华做的,那样的话,我就能轻松一点了。」 李双静捂着脸,心理防线彻底被击溃后,她控制不住地痛哭起来:「我已经撑不下去了……杨希的事情之后,我晚上经常会梦到她,她让我跟她一起去死,我当时,当时只是觉得,她本来就是要死的,我只是做了别人没做完的事情……」 郝雪峰眯起眼:「你胆子这么大?如果当天晚上方元强没有搬出屠教授,警方查了监控,那你当时就完了。」 李双静嗫嚅道:「查了监控也没有用的,当时三楼的监控本来就是『假』的,方院长让我们在必要情况下捆绑老人进行治疗,因为这个原因,三楼的监控根本拍不到人……」 「难怪他要把屠教授搬出来。」秦冬冷冷道,「连监控都没有,要是当时就发现,立马就会察觉到疗养院里有不能见人的事情。」 「那你为什么要杀她?」 「她……她以前发现过我偷老人的东西,还说要举报我,后头虽然我道歉了她也同意不往上说,但我还是……」 「那你为什么确定警方只会找到梁博川?那天晚上你看到他了?」 「对……我那天晚上看到他急急忙忙走了,然后不久前我发现他们给老人换药,还听到了家属和院长的谈话,我一下就知道了,当时杨希肯定是发现了什么,而梁博川多半是因为这个才要杀她然后让梁启华顶罪,这样,只要我让你们发现了疗养院的问题,梁博川的嫌疑就更……」 李双静说不下去,长久来的噩梦和恐慌此时已经彻底压垮了她,她没想到自己豁出去赌的赌局会输,而郝雪峰任由她发泄了一会儿,直到女人情绪渐缓才给人递了两张纸巾,脸上的神情倏然变得冷硬起来。 「最后,也是最重要的一个问题。」 郝雪峰伸手抚摸过照片上的双龙结,慢慢捏紧拳头:「这个结,你是从哪里学来的?」 第45章 绳鬼 11 「所以,怎么样?」 目送李双静被江州方面的人带走,屠邵东在夜色里走了上来:「让她跟那边走,说明关联不大?」 郝雪峰的脸色晦涩不清,半晌才轻轻嘆了口气:「她二十岁的时候在南方的慈善院工作过,这个结是她在慈善院学会的,当时因为经常有慈善活动,她只记得是跟当时来做活动的一个女生学的……信息太模煳,而且离这儿太远。」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中国结交给屠邵东,苦笑道:「你妈给你留的保平安的东西就让我这么拆了,希望阿姨今天别託梦来骂我。」 「给我系回去就行,再说这玩意儿你又不是没有,你要带了还需要用我的?」屠邵东将中国结系回车钥匙上,淡淡道,「我妈肯定也希望你能破了这个案子。」 黑暗里,郝雪峰迟迟没有说话,而很快,蒋耀将屠千军的行李全都放上了车,招唿道:「咱们可以走了,刚刚冬哥联繫过那边疗养院,说是床位都好了,今晚可以先住进去,明天再收拾。」 「先走吧。」 闻言,屠邵东拍拍郝雪峰上了车,先将老爷子送去了市区的另一家疗养院,一通折腾完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屠邵东将一车人拉去了分局旁的烧烤摊:「我叫韩涛过来,这次的事儿也算是帮了我忙,请大家吃个夜宵。」 进店和老闆打了个招唿,郝雪峰无奈道:「多少年了,你这宵夜点儿都不变一个,当年请我在这儿吃,现在徒孙都来了还在这儿吃啊?」 「味道好不就完了,再抱怨不给你点胸口油了。」 屠邵东轻车熟路点了一堆烤串儿,又等了一会儿,韩涛来了。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关节,在郝雪峰身边坐下:「师父,刚屠队不在,梁局打了座机来问情况,说现在找不着和12年前案子的关联,李双静12年前人都不在北阳,不可能是她犯案,这案子肯定并不过去……」 「确实跟李双静关联不大。」 郝雪峰说着,忽然和老闆要了瓶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今天也仔细想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盯着这个结,可能是一种错误……」 默不作声将剩下半瓶酒往自己杯子里倒的屠邵东闻言一愣:「错误?」 郝雪峰静静地垂着眼,从… 第97页 「所以,怎么样?」 目送李双静被江州方面的人带走,屠邵东在夜色里走了上来:「让她跟那边走,说明关联不大?」 郝雪峰的脸色晦涩不清,半晌才轻轻嘆了口气:「她二十岁的时候在南方的慈善院工作过,这个结是她在慈善院学会的,当时因为经常有慈善活动,她只记得是跟当时来做活动的一个女生学的……信息太模煳,而且离这儿太远。」 说完,他从口袋里掏出那个中国结交给屠邵东,苦笑道:「你妈给你留的保平安的东西就让我这么拆了,希望阿姨今天别託梦来骂我。」 「给我系回去就行,再说这玩意儿你又不是没有,你要带了还需要用我的?」屠邵东将中国结系回车钥匙上,淡淡道,「我妈肯定也希望你能破了这个案子。」 黑暗里,郝雪峰迟迟没有说话,而很快,蒋耀将屠千军的行李全都放上了车,招唿道:「咱们可以走了,刚刚冬哥联繫过那边疗养院,说是床位都好了,今晚可以先住进去,明天再收拾。」 「先走吧。」 闻言,屠邵东拍拍郝雪峰上了车,先将老爷子送去了市区的另一家疗养院,一通折腾完时间已经过了九点,屠邵东将一车人拉去了分局旁的烧烤摊:「我叫韩涛过来,这次的事儿也算是帮了我忙,请大家吃个夜宵。」 进店和老闆打了个招唿,郝雪峰无奈道:「多少年了,你这宵夜点儿都不变一个,当年请我在这儿吃,现在徒孙都来了还在这儿吃啊?」 「味道好不就完了,再抱怨不给你点胸口油了。」 屠邵东轻车熟路点了一堆烤串儿,又等了一会儿,韩涛来了。 他活动了一下僵硬的颈关节,在郝雪峰身边坐下:「师父,刚屠队不在,梁局打了座机来问情况,说现在找不着和 12 年前案子的关联,李双静 12 年前人都不在北阳,不可能是她犯案,这案子肯定并不过去……」 「确实跟李双静关联不大。」 郝雪峰说着,忽然和老闆要了瓶酒,他给自己倒了一杯:「我今天也仔细想了,这么多年我们一直盯着这个结,可能是一种错误……」 默不作声将剩下半瓶酒往自己杯子里倒的屠邵东闻言一愣:「错误?」 郝雪峰静静地垂着眼,从年轻时候他喝酒便从不上脸,如今在冷光灯下,他的脸色几乎和半头白髮一样惨白。 「原本我们以为,她身体里验出了安眠药,会是熟人犯案,冲动杀人,但现在看来,他选择在暴雨天抛尸在水沟沖洗掉物证,在受害人明明难以反抗的情况下还给她系了一个相当不寻常的绳结引导我们往登山客方向调查,这其实都说明,他熟悉我们的办案流程,有很强的反侦察思维,绝不可能是轻易通过排查社会关系就能找到的兇手。」 屠邵东相当熟悉郝雪峰脸上那种晦涩的神情,见状立刻便皱起眉:「也怪我,当时一下就下了熟人作案的判断。」 「老屠你又乱背锅了,还说你和屠叔不像。」 郝雪峰给他逗乐了,拿塑料杯子跟他碰了碰:「当时你可是被老唐强制休假了,我告诉你,这锅砸严队头上都砸不着你头上。」 吃了两串板筋,韩涛若有所思:「但是如果说对方是有意将调查方向引向登山客,那不是代表他的目标不光是杀死李明月,还要陷害廖刚……这个人对李明月和廖刚是有过了解的,应该是他们认识的人。」 「没错。」秦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语气却变得有些犹疑,「而且,廖刚还刚好有被人冤枉的歷史,甚至还会因此发病,感觉有些过于巧合。」 「确实过于巧合。」郝雪峰冷冷道,「诱导警方怀疑有登山背景的廖刚,紧跟着诱导他发病,这应该是有预谋的行为,而且,我现在甚至觉得,他连我会开枪击毙廖刚都算准了……」 这下,即便是资歷最浅的蒋耀都忍不住打了个寒颤,足足有一两分钟,整张桌子上没人说话,最后屠邵东打破沉默,又问老闆要了瓶白酒,对韩涛道:「我今天陪你师父喝点儿,明天梁局那儿有什么要汇报的你去。」 「得嘞头儿,一会儿我开车送你们回去。」 韩涛立刻善解人意地接了钥匙,而蒋耀看着他脸上熟悉又热络的笑容,却是忍不住再次想起之前屠邵东那句「冷血」的评价。 如果韩涛的本性和他想的不一样,难道说他现在待人接物的热诚也都是演出来的吗? 这个念头瞬间便让蒋耀出了冷汗,他勐喝了两口豆奶,暗自下决心,最近一定要抽空和韩涛聊一聊。 「你不能喝别喝了,别一会儿在徒孙面前丢人现眼。」 另一边的郝雪峰眼瞅着屠邵东给自己倒了大半杯白的,想起年轻那会儿每次拖着跟条死狗一样的屠邵东回家的经歷,无奈道:「案子没破就没破,都拖了十二年了,我也不急这么一时半会儿的。」 「你不急我急总行了吧?」 屠邵东翻了个白眼,挣开他的手浅浅抿了一口,立刻给辣得皱起眉头:「就这么个破案子,把长兴双刀都拆了,你就别装着轻描淡写了……可别说你他妈已经看开了,老郝,就沖你这回在小龙山的劲头,我可一点没觉得你这些年都在忙着搞办公室政治。」 闻言,郝雪峰张了张口,发现自己也说不出别的话来,于是他只能跟着喝了一大口酒,借着冲上头的酒劲儿笑了笑。 第98页 「所以说啊老屠,我也是今天才发现,你说这案子怎么就这么像是个套,赶在咱俩状态最差的时候来……今天给抓起来那小丫头也说了,她是知道梁博川有登山背景的,知道,所以才特意系了那个结……连个小丫头片子都知道下这种套,结果咱俩当时居然都给蒙过去了。」 作为分局着名的两杯倒,屠邵东半杯没喝完脸已经涨的通红,闻言嘆了口气:「你都说了,那是咱俩状态最差的时候……」 话说了一半,他抬眼扫过桌子对面闷头吃饭的三个年轻人:「这事儿你们也他妈要引以为戒,心里头装了事儿就要说,不要学你们师父,连着几个月睡不好觉还跟个没事儿人一样地上班,还跟我说什么,要好好休养之类的屁话……」 咬了咬牙,屠邵东把另外半杯酒闷了,长出了口闷在胸口的浊气。 「之所以那时候要叫双刀,就是因为一把他妈的玩不转……老郝,我告诉你,甭管这是下给谁的套,那兔崽子智商有多高,这案子早晚我会帮你一起破了……既然是咱们还叫双刀的时候留下的案子,那就必须得咱们两个一起把它破了!」 晚上十点半,从烧烤店出来的时候屠邵东勉强还走得动道,最终给郝雪峰塞进了计程车送了回去,而韩涛开车送完秦冬,本想掉头把蒋耀捎回宿舍,不想转向灯还没打,副驾上的蒋耀忽然说道:「涛哥,先不忙着回去。」 韩涛愣了一下,很快笑道:「这么快就嫌弃住宿舍了?我当年还跟秦冬住了半年呢。」 想起不久前屠邵东才说的要把话说开,蒋耀深吸口气:「涛哥,你是不是一直都有什么心事没和我说?」 「心事?」 韩涛这下是彻底懵了:「小耀你听说什么啦?谁说我有心事的,我现在连个女朋友都没有,不会又是小沈他们胡说八道的八卦吧。」 下定决心要从韩涛嘴里扒拉出一个真相,蒋耀硬着头皮:「我上次听屠队和师父说,你来了支队之后击毙现行犯下手很狠,还说你其实挺……冷血的……」 话说了一半,蒋耀抬眼看向韩涛的侧脸,却忽然发现他脸上的笑容在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甚至连眼底都在窗外路灯的照射下冷冷泛着光。 这表情他以前见过,就是上次……韩涛威胁秦冬的时候。 他心里一寒:「涛哥你……」 「屠队和师父既然能让你听见,就说明他们希望你来找我聊这个。」 韩涛语气平平地将车停下,拉了手剎,又突然自嘲地笑了起来:「看来屠队真的是对你刮目相看了,现在不但指望你能治好秦冬,还指望你能治好我。」 和平时说话时的热忱不同,如今韩涛连语气都让蒋耀感到有些陌生,他小心翼翼道:「但是,我一问涛哥你就说了,这代表,你其实愿意和我说实话?」 「那当然,从你救了我的命开始,我就把你当成我的亲人,也没什么不能告诉你的。」 韩涛笑了笑,扭过头来看着他:「我之前没告诉你,是因为怕吓到你,我也怕,如果我说了,你可能就不敢认我这个大哥了。」 在昏暗灯光下,韩涛脸上的笑容有几分陌生,蒋耀下意识吞咽了一口,结结巴巴道:「涛,涛哥……你,你不会,干了什么,违法乱纪的事情吧?」 韩涛一愣,随即大笑起来:「想什么呢,要真做到那一步,我政审都通不过。」 「那是什么……」 「虽然不是你想的那样,但是这个思路的方向倒是对了。」 韩涛掏出烟点上一根,他沉默了良久,终于开口:「你和我是一起长大的,我妈把你当半个儿子,所以应该也和你说过一些那个人的事情……九岁的时候我的亲爸死了,后头我妈怕一个人养不活我,又找了个人改嫁,她什么都好,就是看人的眼光实在不行,找回来的人不但喝酒,而且还打她……小时候,我替我妈挨了不少打,要不估计后头也不可能长这么结实。」 吐出烟,韩涛提起往事,脸上并无太多表情,但眼底的寒意却越来越深:「然后就这样,他把我从 10 岁一直打到了 15 岁,地震那天,我妈给了我一点钱去补习班买书,他看见了,以为我偷了他的酒钱,来补习班找我,结果没想到,刚找着我,还没来及揍呢,房子就塌了。」 直到这一部分都是蒋耀知道的内容,而见韩涛停顿下来,蒋耀的手心里有些出汗,他犹疑了一下:「也就是说,当时,地震时,他是给埋在你身边的……」 「是啊,他就在我身边。」 韩涛在车外掸掉一些菸灰,忽然间,他的脸上拉扯出一个冰冷异常的笑容。 「他不但埋在我身边,而且,在那之后很久都还活着……我比任何人都清楚这一点,但是,在我被救出去之后,我却并没有告诉任何人这件事。」 韩涛扭过头看着蒋耀,他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小耀,当时他就在我身后不到一米的地方,他就在那儿,但是因为我没告诉任何人,所以,他就死了。」 韩涛轻轻吸了口气:「你明白我的意思吗,小耀,我的意思是,15 岁的时候,我就已经杀了一个人了。」 第46章 噩梦 01 「所以……唐主任,你当时给涛哥做了催眠之后,他到底说了什么?」 周六晚上上班前,强忍着把韩涛卖了的心虚,蒋耀硬着头皮坐在唐锋面前。 「他说他害死了伯父,但是……当时在那种地方,没人说好发生了什么,虽然涛哥在出来之后确实没说废墟里还有别人,但是当时的救援队也并不是按照我们的说法去救援的呀。」 几天了,蒋耀想到韩涛脸上那个冰冷的微笑心中始终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这事儿太沉了,以至于今天他一整天不管是午饭还是晚饭都没有胃口。 蒋耀咬牙道:「涛哥把所有责任都算在自己头上,而且还觉得他15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了所以没了禁忌,之后每次支队有危险的一线任务,他都会沖在最前头,把自己当刽子手用……」 静静地听着年轻人的叙述,唐锋内心却忍不住腹诽郝雪峰和屠邵东这两人可真是鸡贼,看准了蒋耀心软,竟然故意把这事儿漏给蒋耀,想要他一个人调解小双刀的所有心病……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用的。 半晌,见蒋耀纠结得脑袋都耷拉了下去,唐锋无奈地嘆了口气:「韩涛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正像你说的,他继父的死和他应该并无太多关系,但很多时候,人的心理暗示是很强大的,从他选择了不开口的那一刻,无论他的继父是因何而死,在韩涛的内心,他便把自己和杀人犯这个概念捆绑在了一起,说是放下了内心的枷锁,不如说,是他的道德是非观在这一刻便有了偏差……一旦一个人将自己看做罪犯,那么这个念头也会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看不下去蒋耀这副自责的样子,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韩涛15岁就背上了这个念头,如果没有你和他约定一起上警校,他的情况很可能会比现在糟糕很多……他没有走歪,已经是托你的福了。」 蒋耀如今只后悔自己过去从来没好好问过韩涛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韩涛在支队再忙,来见他和郝雪峰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甚至连他在支队击毙了现行犯这样的事都从未和他们说过。 他眉头紧皱:「涛哥虽然是这么看待自己,但是他做的事情都是为… 第99页 「所以……唐主任,你当时给涛哥做了催眠之后,他到底说了什么?」 周六晚上上班前,强忍着把韩涛卖了的心虚,蒋耀硬着头皮坐在唐锋面前。 「他说他害死了伯父,但是……当时在那种地方,没人说好发生了什么,虽然涛哥在出来之后确实没说废墟里还有别人,但是当时的救援队也并不是按照我们的说法去救援的呀。」 几天了,蒋耀想到韩涛脸上那个冰冷的微笑心中始终像是压着一块石头,这事儿太沉了,以至于今天他一整天不管是午饭还是晚饭都没有胃口。 蒋耀咬牙道:「涛哥把所有责任都算在自己头上,而且还觉得他 15 岁的时候就杀过人了所以没了禁忌,之后每次支队有危险的一线任务,他都会沖在最前头,把自己当刽子手用……」 静静地听着年轻人的叙述,唐锋内心却忍不住腹诽郝雪峰和屠邵东这两人可真是鸡贼,看准了蒋耀心软,竟然故意把这事儿漏给蒋耀,想要他一个人调解小双刀的所有心病……生产队的驴都没这么用的。 半晌,见蒋耀纠结得脑袋都耷拉了下去,唐锋无奈地嘆了口气:「韩涛的事情我很早就知道了,正像你说的,他继父的死和他应该并无太多关系,但很多时候,人的心理暗示是很强大的,从他选择了不开口的那一刻,无论他的继父是因何而死,在韩涛的内心,他便把自己和杀人犯这个概念捆绑在了一起,说是放下了内心的枷锁,不如说,是他的道德是非观在这一刻便有了偏差……一旦一个人将自己看做罪犯,那么这个念头也会开始潜移默化地影响他。」 顿了顿,他到底还是看不下去蒋耀这副自责的样子,安慰道:「不过你也不要想太多了,韩涛 15 岁就背上了这个念头,如果没有你和他约定一起上警校,他的情况很可能会比现在糟糕很多……他没有走歪,已经是托你的福了。」 蒋耀如今只后悔自己过去从来没好好问过韩涛这些事情,现在想起来,韩涛在支队再忙,来见他和郝雪峰的时候都是笑容满面的,甚至连他在支队击毙了现行犯这样的事都从未和他们说过。 他眉头紧皱:「涛哥虽然是这么看待自己,但是他做的事情都是为了保护别人……做这样的事痛苦的只有涛哥一个人,唐主任,就没有办法能够打破这种心理暗示吗?」 唐锋对年轻人语气里的急切并不意外,他起身给蒋耀倒了杯咖啡。 「想要彻底治好一个人是很难的,甚至对于治疗的那一方而言也是很痛苦的过程,你要看着对方反反覆覆地绕回原地,想拉他一把但却又无能为力……小蒋,我知道韩涛在你心中的分量很重,但是,如果你下定决心要帮他,就一定要做好这种心理准备,因为,救人的同时,你自己可能也会被拖下水。」 随着咖啡的浓香在室内瀰漫开,唐锋看着陷入沉思的蒋耀,恍惚间就像看到了多年前的自己。 在一桐生病的时候,他和徐长青也用尽了所有书里写过的办法想要救她,但是,最终他们做到的唯一一件事,就是没有让一桐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走上绝路。 而一旦离开了他们的视线,就只需要轻轻的一推,她便又会回到满是业火的深渊里…… 眼前浮现出女孩儿带着淡淡笑意的脸,唐锋下意识地捏紧了手里滚烫的杯子,而这时,面前的年轻人却忽然松了口气。 「相比于冬哥,涛哥应该还是能听得进去我说话的吧?」 蒋耀抿了一口咖啡,小声道:「我之前还在担心,我和冬哥没那么熟,怕自己说错话反倒加重了冬哥的负担,但现在如果能先试着开解涛哥,说不定之后我就知道该怎么帮冬哥了。」 闻言,唐锋一愣,却很快笑了起来:「这么有自信啊?你师父和屠邵东可是给你丢了两个很大的烫手山芋,结果你非但不反抗一下,还这么快就接受了?」 蒋耀咧嘴一笑,眼睛亮晶晶道:「那唐主任,我要是能把大名鼎鼎的小双刀都治好,是不是以后屠队就再也不会骂我了?」 「不说治好,只要你能让秦冬停止往身上按菸头,让韩涛在下一次拔枪的时候有哪怕那么一丝犹豫……」 唐锋将手轻轻按在他的肩膀上。 「只要能做到这两点,屠邵东下次再敢骂你,我帮你把他脑袋骂通。」 半个小时后,蒋耀回到工位时离换班还有五分钟。 一般来说,临要换班的时候,除非是面对情绪特别不稳定的患者,大多数的谘询师都会选择暂时结束手里的通话再交班,然而,直到蒋耀坐下,前座的李巧却还是迟迟没能交出「接力棒」。 「余先生,你先冷静一点……事情没有必要闹到这一步,你有什么难处可以告诉我,先不要採取极端的行动。」 随着中心里的其他谘询师都完成了交班,一时间,偌大的房间里就只能听见李巧一个人焦急的声音:「余先生,你现在人在哪里,我们先冷静一下,你告诉我今天发生了什么事好吗?」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李巧的声音也变得愈发急促,她一边同人对话一边在纸上写下几个字。 他说他要杀人! 李巧潦草的字瞬间便让在周遭围着的众人脸色剧变,秦冬见状皱眉,低声道:「李巧,把电话转给我们,去个人把唐主任和徐主任叫来!」 第100页 张晓冉应了一声,立马便往办公室跑去,而李巧快速转线给蒋耀,后者接起电话,小心翼翼道:「余先生,你……」 话还没说完,电话那头便传来一声激动的怒吼:「我看到他了……我看到他了!他竟然真的敢出现在我面前!我现在就要杀了他!」 他说完,隐隐约约的,蒋耀还听到电话那头传来车的鸣笛声,他心里一凉,很显然,对方现在就在大街上!还可能是闹市区! 万一他的情绪失控,那可能会有大街上无辜的人受伤。 想到这儿,蒋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余先生!在你动手之前,你先告诉我,他做了什么你要杀他?而且,你为什么要打这个电话,你杀了他之后打算做什么?」 按照之前徐长青曾经教他的,蒋耀顺着对方的思路尝试去问他可能感兴趣的话题,果然,男人咬牙的声音几乎立刻变得清晰可闻,他的唿吸粗重:「就是他……每次出现在我梦里的人都是他!是他做的……他竟然真的出现了,竟然真的,敢出现在我的面前!都怪他!我恨他!」 此时李巧已然将之前记录下的内容整理好放到了蒋耀的面前,蒋耀匆匆扫了一眼,知道了电话对面的人叫余刚,这不是他第一次打电话来,而今天从电话被接起来开始,余刚就一直在强调,他似乎在大街上碰到了什么人,而这个人极可能是余刚的某个仇人,余刚对其深恶痛绝,以至于想要亲手了结对方的性命。 由于对余刚身处的地点还一无所知,蒋耀不敢放任沉默继续,问道:「余先生,你告诉我,你为什么恨他……他一定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情吧,如果就这么冲动的动手了,不告诉别人你的动机,那不是无论他做了什么亏心事都不能见光了?」 他说完,徐长青和唐锋都急急赶了过来,徐长青调出了前几次余刚打电话留下的资料,而唐锋则在纸上写下几个字:「尽可能地拖延时间,已经通知支队方面进行定位了。」 蒋耀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手心里都是汗,他见对方不回答,瞄了一眼上一次的电话记录,在里头看到噩梦两个字,又问道:「告诉我余先生,那个人在梦里做了什么?你上一次做这个梦是什么时候?」 余刚的喘息近在咫尺,他似乎是在做某种心里建设,时不时便会咬紧牙关,发出令人胆寒的咯吱声:「我……我昨晚还梦到他了,他又当着我的面杀人了,要不是因为我,他不可能得手,要不是因为我……」 蒋耀捏紧话筒:「他杀了谁?余先生,你告诉我,他杀了谁?」 唐锋在纸上写道:「已经锁定号码是在辖区内了,在周宁南路步行街,支队和派出所都派了人,跟他继续聊噩梦。」 余刚咬牙切齿道:「他,他当着我的面杀人,都是因为我……我早就想死了,但现在既然碰到他,就说明我梦里的事情都是真的!我就算要死,也要拉着他一起!」 他说完,只听咔哒一声,似乎是车门打开的声音,随着大街上的人声还有车流声变得明晰,蒋耀背后瞬间冒出冷汗,他抓着电话失声喊道:「余先生!你冷静一点!他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深恶痛绝,你先告诉我原因!」 见状,秦冬直接开了公放,而电话那头传来衣物摩擦的声音,男人似乎走了几步,紧跟着,他再一次打开车门,像是从后座上拿了东西…… 他拿了什么,是刀还是…… 「妈妈!我想吃麦当劳的冰激凌!」 忽然间,电话里隐约传来不远处小女孩儿稚气的声音,听距离就在余刚的一两米开外,蒋耀只觉得浑身的血液凉了大半,他几乎控制不住地吼道:「余先生!无论你现在要做什么都是不冷静的!任何事情只要你愿意沟通都有解决办法,不一定要通过极端的方式来做!」 一瞬间,电话那头的一切动作似乎都停止了,摩擦声和走路声都消失不见,而唐锋轻轻捏住蒋耀紧绷的肩膀,给他看屠邵东在半分钟前发来的微信。 「在现场,马上包抄……再稳住他两三分钟就行。」 蒋耀耳边嗡嗡作响,在此时此刻甚至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心跳,他深吸口气:「余先生,杀人解决不了任何问题,如果真的发生了什么,我希望你能先告诉我,我一定……」 「已经来不及了。」 不等他说完,电话那头的余刚忽然用一种毫无起伏的冰冷声线说道:「已经来不及了,因为他我痛苦了好多年,我已经受够了,我不想再做那样的噩梦……我今天,一定要他付出代价。」 说罢,手机似是重重地摔落在地,而隔着通话,他们只能听见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往远处奔去,与之一起响起的还有一声怒吼! 「我今天一定要弄死你!」 霎时间,尖叫声四起! 「该死。」 站在蒋耀身边的唐锋见状骂了一声,勐地掐断了通话,而蒋耀听着那头响起的忙音,眼前却忽然浮现出废墟上被白布盖着的躯体,而在一瞬间,他只觉得有一把榔头重重对着他的太阳穴砸了过来—— 「蒋耀!」 一片嗡鸣声中,秦冬的叫喊很快就成了他最后听见的声音。 第47章 噩梦 02 晚上七点半,韩涛赶到现场的时候,周宁南路步行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从车上下来,哭声,议论声,还有派出所民警维持秩序的嚷嚷声全都一股脑往耳朵里钻,韩涛喘上口气,一连推开三个人头终于挤到了前头,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女人。 妈的,还是迟了一步。 韩涛咬了咬牙,沖民警亮了证,跑到女人身边蹲下,只见她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腹部中了至少四五刀,浅色的羽绒服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连带着嘴角都泛出血沫来。 「阿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坚持住!很快救护车就来了!」 韩涛伏下身子对女人说话,他抓住对方的手,只觉得女人发抖得厉害,而她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只吐出几个模煳的字眼:「快……快逃……」 说完,女人的喉咙里又挤出几声不成调的痛苦呻吟,随即抓着韩涛的手指便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 该死! 伸手试了一下女人的鼻息,韩涛瞬间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大脑,他勐地站起身四顾望去,便见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然将路口堵的密不透风,而在这些人当中,有垫着脚的,有拿着手机的,还有明明站在第一排但却拼了命要往外挤的…… 「站住!」 韩涛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子,随着他一声暴喝,那人也立刻有了反应,原本慢吞吞的动作变得急躁起来,一下将几个矮小的女生推倒在地,引得人群再一次发出惊叫。 「给我拦住他!」 多年在支队练出来的敏锐神经当即便发出了警报,韩涛像是一头矫健的豹子,勐地撞开人群便追了过去,眼看对方就要再次往人流密集的地方钻,忽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旁边杀了出来,一脚将男人踹翻,紧跟着便是一手利落至极的擒拿,二话不讲便将人摁在了地上。 屠邵东冷笑一声:「同伙跑得都没影儿了,你还在这儿看热闹呢?」 「我……我不是……」 男人给屠邵东像是只小鸡一样从地上提起来,而韩涛冲上来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摸到刀,他一把扯过对方的衣襟厉声道:「敢做不敢认?把人捅了知道他妈要跑了?」 男人简直要哭出来了:「警察同… 第101页 晚上七点半,韩涛赶到现场的时候,周宁南路步行街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从车上下来,哭声,议论声,还有派出所民警维持秩序的嚷嚷声全都一股脑往耳朵里钻,韩涛喘上口气,一连推开三个人头终于挤到了前头,一眼便看到了不远处倒在血泊里的女人。 妈的,还是迟了一步。 韩涛咬了咬牙,沖民警亮了证,跑到女人身边蹲下,只见她年纪大概在五十岁左右,腹部中了至少四五刀,浅色的羽绒服已经被血染红了大半,连带着嘴角都泛出血沫来。 「阿姨,你能听见我说话吗,坚持住!很快救护车就来了!」 韩涛伏下身子对女人说话,他抓住对方的手,只觉得女人发抖得厉害,而她的嘴巴张张合合,最终只吐出几个模煳的字眼:「快……快逃……」 说完,女人的喉咙里又挤出几声不成调的痛苦呻吟,随即抓着韩涛的手指便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了下来。 该死! 伸手试了一下女人的鼻息,韩涛瞬间只觉得一股怒气冲上大脑,他勐地站起身四顾望去,便见四周围观的人群已然将路口堵的密不透风,而在这些人当中,有垫着脚的,有拿着手机的,还有明明站在第一排但却拼了命要往外挤的…… 「站住!」 韩涛几乎一眼就锁定了那个穿黑色冲锋衣的男子,随着他一声暴喝,那人也立刻有了反应,原本慢吞吞的动作变得急躁起来,一下将几个矮小的女生推倒在地,引得人群再一次发出惊叫。 「给我拦住他!」 多年在支队练出来的敏锐神经当即便发出了警报,韩涛像是一头矫健的豹子,勐地撞开人群便追了过去,眼看对方就要再次往人流密集的地方钻,忽然间,一道高大的身影从旁边杀了出来,一脚将男人踹翻,紧跟着便是一手利落至极的擒拿,二话不讲便将人摁在了地上。 屠邵东冷笑一声:「同伙跑得都没影儿了,你还在这儿看热闹呢?」 「我……我不是……」 男人给屠邵东像是只小鸡一样从地上提起来,而韩涛冲上来将他浑身上下搜了一遍,没摸到刀,他一把扯过对方的衣襟厉声道:「敢做不敢认?把人捅了知道他妈要跑了?」 男人简直要哭出来了:「警察同志我真不是……我,我就是一看热闹的……人不是我捅的,真不是……」 「无论是不是,回局里跟我们交代吧。」 屠邵东对韩涛使了眼色,显然,随着时间过去,现场已经来了不少媒体,在确定了被害人死亡的情况下,这样的恶性事件很快就会冲上热搜,他们如今在现场虚耗着也只会给人增加谈资。 想到这儿,韩涛压着火气将人提上车,五分钟后,救护车赶来确认了被害人已经死亡的事实,尸体被送往分局做尸检的同时,周宁南路的路口也正式被拉上了黄色警戒线,分局加上派出所一共派出了将近四十人的警力,开始以事发点为中心,对犯罪嫌疑人余刚进行搜索和追缉。 事发突然,屠邵东作为辖区刑侦支队长自然要留在现场指挥部署之后的抓捕工作,而与此同时,韩涛则迅速将他们在现场堵到的犯罪嫌疑人带回了讯问室,开展第一轮的审讯。 「来了这个地方就别存什么侥倖心理了,老老实实交代清楚,叫什么名字,当时你出现在那儿是干什么,和被害人什么关系,为什么要跑……这些交代不清楚,你就他妈不用想出去了!」 想到不久前被害人就在他眼前生生没了唿吸,韩涛心里正憋着一股火没处可发,而就在一旁的沈清池大气都不敢出的时候,审讯室的门被人推开,秦冬径直走进来,对沈清池道:「你出去,接下来我来。」 「你怎么来了?」 韩涛一愣,再看秦冬的脸色竟也非常难看,他一下意识到什么,紧张道:「小耀呢?电话不是他接的吗?」 「后半的电话是他接的,没能阻止余刚动手,再加上一天没吃饭低血糖,刺激过大,在中心直接昏倒了。」 秦冬言简意赅地说完,韩涛的脸色顿时又差了一截,咬牙切齿道:「这个兔崽子还他妈敢直播杀人!」 想到不久前蒋耀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秦冬眉头紧皱:「我听说你们在现场堵到个同伙就直接过来了,交代了什么?」 韩涛冷笑一声,看着对面椅子上面如菜色的男人:「说话,给你想的时间够多了吧,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蔡忠,31。」 「干什么的?」 「就……做点小生意。」 「那你今天在现场做什么?叫你跑什么?」 「我……我就路过,看有人死了我有点儿心慌,后头警察同志你叫我,我就更慌了呗。」 男人讨好地沖二人笑笑,见人的面色没有缓和,慌不忙又道:「就真的不是我捅的,我跟那女的没关系,警察同志你不都搜了吗,我身上没刀,我当时看着那个神经病捅人的, 给吓坏了所以才……」 「没关系?那为什么监控会拍到?」 忽然间,韩涛打断他,冷冷道:「你和被害人有没有关系,我们稍微查一下就清楚,现在和我们说谎,你可要知道后果是什么。」 闻言,蔡忠的脸色一僵:「什么……什么监控……」 秦冬抱着手臂淡淡道:「还能有什么监控,你是要等着我们直接拉出来监控给你看再开口,不想从宽了?」 第102页 说罢,韩涛立刻便去口袋里掏手机,作势要叫人调监控来,蔡忠张了张口,语气瞬间便软了下来:「等等!我……我就是,想要从她那儿弄点小钱,我巴望着她给我钱,我怎么可能杀她啊!」 「弄钱?」 一瞬间,秦冬和韩涛刀一样的视线都扎在他身上,男人给看的一个哆嗦,干笑道:「就……普通的想骗点钱,她是我正在追的对象……本来也没勾搭上两天,谁能想到今天出门没看黄历,我陪她吃个晚饭,刚一出门,她就这么给人捅死了啊!」 蒋耀醒来的时候,迷迷煳煳地闻到一股咖啡的味道,他尝试着撑开眼皮,一阵天旋地转袭来,他忍不住捂着脑袋呻吟了一声,瞬间便有人冲过来抓住他的手:「小蒋!你感觉怎么样?」 李巧的声音听着甚至要哭了,蒋耀强忍着晕眩安慰道:「没事儿,我就是有点晕……巧姐,你们给我输液了?」 「唐主任说你是低血糖,请了两个急诊的护士过来给你吊葡萄糖了……」 李巧嘆了口气:「也怪我,一开始没能安抚好那个余刚的情绪……现在秦冬已经赶去分局了,小蒋你别多想,这不是你的错。」 「这才几天,蒋耀,你就学会屠邵东那套背锅大法了?」 这时,唐锋的声音也在一旁响了起来,蒋耀缓了缓,睁开眼对上唐锋那张微微带着愠怒的脸,他苦笑一声:「对不起唐主任,我也没想到就两顿饭没吃后果这么严重……早知道我就嗑点麦丽素了。」 唐锋让李巧出去,自己在沙发边坐下,看着蒋耀严肃道:「我说过,想要救别人,自己也很容易被拖进水里……小蒋,你现在如果连这样的事情都承受不了,之后别说是拉一把秦冬或者韩涛了,连你自己都是泥菩萨过河。」 蒋耀张了张口,没能说出话来。 他也没想到唐锋不久前跟他说的话这么快就会变成现实,不久前听到电话那头响起尖叫的时候,他就好像是回到了很多年前的那片废墟,医护人员用毛巾盖着他的眼睛,然而透过缝隙,他却还是模模煳煳地看见了,在龟裂的大地上,一共有数十具毫无生气的身体被白布罩着,静静地停在那里。 他没能救任何人,包括自己的父母。 他也救不了任何人。 这个许久没出现过的念头冷不丁地在此刻又冒了出来,蒋耀下意识打了个哆嗦,思绪正飘着,唐锋却像是看出了什么,抓住他的胳膊:「坐直,用鼻腔吸气,慢慢数到 3,直到吸进的空气把腹腔灌满……」 唐锋的声音沉下来,带着一股不由分说的笃定,让蒋耀不由自主便照做了,他按照唐锋的要求缓缓把气吐出来,如此三次后,蒋耀脑袋里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像是潮水一样退了下去。 唐锋轻柔道:「冷静下来之后,想想你以前是怎么排解的,不要有顾虑,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不要把压力积压在心里。」 「以前?」蒋耀有点迷煳,「是什么时候……」 「那场地震发生之后。」唐锋十分有耐心地循循善诱,「你同我说过的,在医院学校还有派出所,每次当你觉得自己难过的时候,你是怎么做的?」 蒋耀的记忆慢慢回溯,很快竟是尴尬了起来:「唐主任……我当时把这个都跟你说了吗?我还以为只有涛哥知道。」 「哭不是丢脸的事,在心理医生面前尤其不是。」唐锋温和地笑了一下,「我是情绪的见证者,所以,没有任何情绪在我这里是放不上檯面的。」 蒋耀一怔,给唐锋这么一说,之前那些暂且被压下去的念头果然又开始悄然翻滚,他没出息地感到鼻子发酸:「唐主任,你为什么……」 「因为我不希望你走我和老徐的老路,非但没能救下想救的人,连自己都被困在里头……我希望你永远保持本心,当一个真正的拯救者。」 唐锋看着灯光下年轻人慢慢变红的眼眶,本想给他抽两张纸巾,谁想下一秒他身上一沉,蒋耀竟跟个树袋熊一样地扑上来挂在了他身上! 唐锋:「……」 蒋耀吸着鼻子苦巴巴道:「以前涛哥没空听我说废话的时候我都去找我爸妈来着……我来北阳上学之后就把他们迁过来了,当时花了好多钱想给他们腾个大点的地方住,选了特别漂亮的墓碑姨妈还骂我败家,但是!很多事情真的!我不跟他们说我会憋死的!以前都只能抱着墓碑哭来着,唐主任,说起来你可是我上司啊,我现在在你身上蹭鼻涕你真的不会扣我工资吗……」 蒋耀的话匣子开了就收不住,从迁坟一路说到了今晚的这通电话,将近五分钟嘴巴就没停过,还蹭了人满肩膀的鼻涕眼泪…… 唐锋哭笑不得,这么多年他还是头一次碰到敢往谘询师身上扑的患者,也难怪上次做催眠这小子内心毫无负担……他不是没有心事,只是每次一回想起这些痛苦的回忆,蒋耀都像是这样对着父母的墓碑发泄掉了,不会把情绪留在心里。 想到这儿,他拍拍年轻人的后背,唐锋无奈道:「我现在可算是知道为什么韩涛要把你弄进支队了,平时没少抱着人家哭鼻子吧?也挺好,之后有什么事也不要往心里闷,一定要……」 话还没说完,徐长青推门进来,看见室内光景的一瞬有些目瞪口呆,好在作为心理医生算是见多识广,他怔愣了一下很快便回过神,皱眉道:「老唐,麻烦了,周宁南路这个死者的身份不一般。」 第103页 第48章 噩梦 03 晚上十一点,坐在办公室里,屠邵东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一面是总队刚来了电话,说在闹市区步行街发生了当街捅人还叫人跑了,这事儿在热搜上排了三四条,记者发布会拖到明天一早必须得开,到时候要是还没把人抓着,对外可以不说,对内绝对是要限时破案,否则放任余刚这么大一个杀人犯在外头流窜,别说是长兴区了,其他辖区也要人心惶惶。 另一面,政法委那边也来了消息,关于周宁南路死者的身份,朱琳,48岁,离婚,冀庄玉山县人,本身是周宁南路附近一家女装店的店员,平时独自一人住在莫凌路的房子里,大体的出身背景都没什么特殊,而之所以会闹到政法委那边,原因也很简单,从19年开始,朱琳就一直是长兴区慈善先进个人,虽说本人行事异常低调,但只要一查她的帐户就很明白,她每个月收入不过七千,刨去水电吃饭,竟有大半都捐了出去,长年累月,捐款数额已经有七八十万了。 一个区慈善先进个人,给人当街捅死,两个区的警力支援结果愣是没堵到人,现在余刚还在北阳逃窜…… 屠邵东光是想到之后的一堆破事就头痛,抓着烟盒磕出一根,火还没来及上,韩涛和秦冬两人径直推门而入,手上还各自拿着一堆报告。 「口供和笔录。」 韩涛先把他手上那叠放下,简单说道:「现场抓到的那个兔崽子叫蔡忠,和死者确实没有什么太复杂的社会关系,两人一周前在社交软体上认得,蔡忠过去就曾经因为诈骗做过两年牢,出狱之后本性难改,又想着通过网络诈骗捞钱,他看中朱琳心软好说话,适合做杀猪盘,便将她选做目标百般讨好,今天头一回见面吃饭,他也没想到刚一出饭店的门朱琳就被人当街捅死了。」 韩涛说完又铺开几份现场目击证人的笔录,继续说道:「根据现场的目击,当时余刚的车就停在步行街的对面,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后座上拿了刀,这个刀是他在案发前在步行街附近的大润发购买的,而余刚拿刀冲过去的时候状态虽然疯狂,但从头到尾的目标也只有朱琳一个人,一连捅了她五六刀之后便丢下刀跑了,最后目击的方向是朝大… 晚上十一点,坐在办公室里,屠邵东只觉得脑袋都要炸了。 一面是总队刚来了电话,说在闹市区步行街发生了当街捅人还叫人跑了,这事儿在热搜上排了三四条,记者发布会拖到明天一早必须得开,到时候要是还没把人抓着,对外可以不说,对内绝对是要限时破案,否则放任余刚这么大一个杀人犯在外头流窜,别说是长兴区了,其他辖区也要人心惶惶。 另一面,政法委那边也来了消息,关于周宁南路死者的身份,朱琳,48 岁,离婚,冀庄玉山县人,本身是周宁南路附近一家女装店的店员,平时独自一人住在莫凌路的房子里,大体的出身背景都没什么特殊,而之所以会闹到政法委那边,原因也很简单,从 19 年开始,朱琳就一直是长兴区慈善先进个人,虽说本人行事异常低调,但只要一查她的帐户就很明白,她每个月收入不过七千,刨去水电吃饭,竟有大半都捐了出去,长年累月,捐款数额已经有七八十万了。 一个区慈善先进个人,给人当街捅死,两个区的警力支援结果愣是没堵到人,现在余刚还在北阳逃窜…… 屠邵东光是想到之后的一堆破事就头痛,抓着烟盒磕出一根,火还没来及上,韩涛和秦冬两人径直推门而入,手上还各自拿着一堆报告。 「口供和笔录。」 韩涛先把他手上那叠放下,简单说道:「现场抓到的那个兔崽子叫蔡忠,和死者确实没有什么太复杂的社会关系,两人一周前在社交软体上认得,蔡忠过去就曾经因为诈骗做过两年牢,出狱之后本性难改,又想着通过网络诈骗捞钱,他看中朱琳心软好说话,适合做杀猪盘,便将她选做目标百般讨好,今天头一回见面吃饭,他也没想到刚一出饭店的门朱琳就被人当街捅死了。」 韩涛说完又铺开几份现场目击证人的笔录,继续说道:「根据现场的目击,当时余刚的车就停在步行街的对面,他一边打电话一边从后座上拿了刀,这个刀是他在案发前在步行街附近的大润发购买的,而余刚拿刀冲过去的时候状态虽然疯狂,但从头到尾的目标也只有朱琳一个人,一连捅了她五六刀之后便丢下刀跑了,最后目击的方向是朝大光路去了,没堵到人怀疑是趁着天黑跳了河,现在小沈还在带着人和狗顺河道往下搜。」 屠邵东烦躁地揉着太阳穴:「这个余刚是干什么的?体力这么好,当时派出所都他妈赶到现场了还能让他跑了。」 韩涛无奈道:「已经查了,健身教练,教散打的,还有段位,估计当时派出所来的人就算是碰上了也不一定能拦的下来。」 「妈的,就这么个危险分子现在不知道猫在哪儿,老梁跟总队开完会肯定得他妈拍桌子。」屠邵东抽完一根烟又点上一根,转向秦冬,「你就这么回来了?干预中心那边呢?」 秦冬淡淡道:「唐主任被叫去开会了,蒋耀现在正在和徐主任找之前余刚的详细来电记录,似乎他已经不是第一次打电话来了,只是谁都没想到会突然变成这样。」 「老狐狸估计是要挨批了……之前他费尽嘴皮子才弄了联络员的位置,就是承诺不会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这下他妈的……」 第104页 屠邵东嘆了口气,此时却也顾不上操心唐锋,问道:「你那边有什么发现?」 秦冬先放下尸检报告:「我催得急,但罗晨说其实也没什么好验的,身中五刀,致命伤伤到了肺,大出血,朱琳的身体底子本就不太行,根本撑不到医院……朱琳身上的抵抗伤不多,对照现场的目击,她可能根本还没反应过来,对方就已经将她捅倒在地,她本身的力气也根本不是散打教练的对手。」 他说着又推过来一份现场的勘验报告:「兇刀掉在现场,上头不光全是余刚的指纹,还有他的血……捅的时候太用力伤到了他自己,看起来更像是临时起意的行为,调的大润发的监控我也看了,余刚在超市里的状态就不太对劲,一直在反覆踱步,纠结了将近十分钟才去拿的刀,我估计那时候他正在犹豫要不要杀人。」 屠邵东沉思片刻:「他在去大润发之前在干什么?」 韩涛道:「他今天是正常去健身房上班的,健身房同事说他下班的时候还很正常,甚至第二天还有排课,不知道后头是受了什么刺激。」 秦冬接过话:「道路监控还在调,不过可以确定的是,余刚在事发前四十分钟就曾经在事发路口停过车,而那个时候朱琳正好约了蔡忠在步行街口上的饭店吃饭,怀疑余刚是跟踪朱琳来的步行街,后头他确定朱琳进了饭店就去了大润发买刀。」 「也就是说,基本可以确定不是无差别地伤人,而是有针对性地要杀朱琳一个。」屠邵东微微松了口气,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开一些,「不管怎么样,这他妈总比是个见人就捅的亡命徒要强,希望今天晚上能把这兔崽子逮着,一旦拖到明早……」 他话音未落,桌上的手机骤然铃声大作,而屠邵东接起来听了两句脸色竟变得惨白,一拍桌子站起来,颤声道:「哪儿的大巴?」 接近十二点,韩涛开车,载着屠邵东和秦冬,一路飞驰在绕城高速上。 一路上,车上的无线电响个不停,大多都是秦冬回的,他将现场的最新情况通报给后头跟着的六辆车,而那里头坐着的则是今晚支队能临时抽调出的所有警力。 本身长兴就不算是大区,一晚上出了这么多事,屠邵东坐在车上电话还在响个不停,他接到最后都有些麻木了,简单说了两句就挂断,然后直接把手机调成静音了。 「现场是什么情况都没看到,现在接电话也是白接。」 屠邵东抽菸抽哑了嗓子,但声音意外却没什么火气,韩涛从后视镜里看了一眼屠邵东,发现他的脸色在高速路灯下显得十分苍白。 和平时出现场时那股咄咄逼人的气势不同,如今的屠邵东精神气就像是给人生生抽走了大半,一路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菸,一双平时锐利的鹰目都跟着黯淡了不少。 ……果然还是因为那个案子吗? 韩涛跟郝雪峰练出来的眼力,对人神态情绪观察向来洞若观火,此时他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问道:「屠队,你真的没事吗?」 屠邵东还没说话,秦冬那边暂时挂断了无线电,也跟着侧过头:「屠队,一会儿到了现场我和韩涛去看情况吧,我们……」 「你们什么你们。」 不等他说完,屠邵东不耐烦地打断道:「翅膀硬了是吧,我都坐车上了,现在叫我做甩手掌柜?我同意,老梁同意吗,人武义分局的人答应吗?一车人在人家辖区里被劫持了,嫌疑犯咱们他妈放跑的!我一支队长到现场不闻不问,你们是嫌我这位置坐的时间太久了是吧?」 屠邵东头疼不已,却也知道瞒不过自己一手带出来的人,将最后一根烟塞进了混浊的矿泉水瓶,疲惫地揉着眉心:「我的状态我自己心里清楚,到现场不要乱说话,毕竟这不是什么能拿的上檯面说的事,要是让人知道了,我就可能要被放长假了。」 二十分钟后,韩涛将车停在了离现场五百米开外的地方,此时武义方面已经来了不少干警,包括副支队长张宏。 他和屠邵东也是老相识,见了面二话不说便直入主题:「这孙子鸡贼得很,现在抱着个孩子藏在死角里,这车原本就是个挂靠旅行社的私营大巴,拉了一日游的游客正在送人,结果就剩下最后两家子的时候,这兔崽子突然摸了上来,手里拿着刀抓了人孩子,还要司机把车停到了开阔区域,刚孩子的母亲在上头给人磕头了都没肯放人。」 屠邵东远远看到停车场正中停着的灰蓝色大巴,在一瞬间便好似闻到了那股熟悉的皮肉被烧焦的恶臭,他的耳畔嗡嗡作响,强行按捺住心口涌起的焦躁骂道:「这个王八蛋……在这么开阔的地方,连个制高点都没有,狙击手都没法动手。」 张宏咬了咬牙:「特警队已经在路上了,但是看这架势估计来了也没用,他把人质抓得很死,到现在为止也拒绝和我们沟通。」 韩涛暗暗观察了一下屠邵东,见他拳头捏得死紧,脸色越来越差,当即上前一步把话接了过来:「车上有几个人,几男几女,情绪怎么样?」 张宏道:「车上包括余刚还有六个人,原本是九个,但他把加上司机在内的三个男的都放下车了,现在剩下的都是女人和孩子,女导游,两个一起出来玩的女学生,还有一个女孩儿和她的母亲……目前为止孩子作为人质还算是镇定,倒是孩子母亲情绪有些失控,刚刚在上头又哭又磕头。」 第105页 闻言,屠邵东的脸色又差了几分,而秦冬冷冷道:「让大巴停在开阔地域还只留下女人和孩子,这一切都说明他必然做好了要和警方对峙的准备……不可能是没有条件的。」 几人走到包围圈的最前方,虽然特警队还没来,但现在所有被抽调来的干警都是真枪实弹在手,而屠邵东环顾四周,空旷的停车场,穿防弹衣的警察,还有大巴被拉的紧闭的蓝色窗帘…… 他用力闭了闭眼,耳边的惨叫声四起,而那股焦煳的味道几乎让他无法唿吸…… 火……烧得太大了……到处都是…… 「救救我!好烫……好烫啊!救我——救我!」 剎那间,一声熟悉的尖叫让屠邵东打了个哆嗦,他脚下一晃,随即胳膊便被人牢牢搀住了。 「屠队!」 一声急促的唿唤终于将屠邵东的意识强行拉了回来,他睁开眼,额上冷汗密布,扭头对上韩涛和秦冬满脸的担心,屠邵东勉强定了定心神,低声道:「怎么了?」 「有人下来了。」 秦冬拉着屠邵东退出一步,瞬间,一众干警纷纷举枪对准了车门,然而当门打开,里头下来的却是一个看着只有二十来岁的小姑娘。 她脸色惨白,两手高举,指缝间夹着一张字条。 「别开枪!」 随着车门闭合,小姑娘腿一软,几乎立刻便倒在地上,而她将字条交给赶来扶她的干警,顷刻间泣不成声。 「我朋友还在车上!这……这是他开的条件,说每隔两个小时必须要来和他汇报一次情况,如果没人来,他……他就会一个个地杀掉车上的人!」 第49章 噩梦 04 唐锋开完会回来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冷着脸进了办公室,甚至没和徐长青还有蒋耀说话,径直便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包崭新的烟,拆出来一根点上。 徐长青皱起眉:「我至少两年没看你抽菸了,院里怎么说?区里和市里是不是都来人了?」 唐锋语气平平:「市卫生厅和院党委都在……本来还没什么事儿,但是现在咱们这儿既然有刑事联络员,没能排查出像是余刚这样的危险分子就多少要担责了,追不追究他们还要讨论,但是院里那边倒是漏出来个消息……」 吐出口烟,唐锋累极了似的闭上眼靠近椅背里:「副院长说院里这几年人手不够,心理科那边常年缺人,之前他们也和卫生厅方面沟通过,认为这几年民间的自杀干预机构也出了不少,志愿者成百上千,政府也给拨款了,到时候有专人监督,也犯不着我们这样的三甲医院再苦苦支撑着公办,设备老旧,耗时耗力不说,一旦出了事儿,外头的舆论不好对付……」 闻言,蒋耀几乎腾的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唐主任,不……不会是因为我这次的失误导致干预中心办不下去吧?」 「胡说什么?」徐长青脸上也少见地失了笑,淡淡看了一眼蒋耀,「之前老唐让你抱着哭了半天,你就得出来这结果?」 自知说错了话,蒋耀立刻便缩了脑袋,小声道:「那徐主任,咱们还是赶紧把资料整理出来送现场吧,刚刚涛哥和我发消息,跟我说余刚刚开了条件,说是要查那个被害者朱琳以前犯下的案子,还说她杀过人,要把尸体找出来。」 「开条件?」唐锋开了快一小时会,对后续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当即抬起头,「发生什么了?」 蒋耀简单和他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唐锋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听说屠邵东直接去现场了,他瞬间拍案而起,气急败坏道:「劫持大巴这事儿还他妈敢让屠邵东去现场?啊?梁局怎么想的!他的老毛病根本没好,上回为了脱敏坐个公交车直接昏倒这事儿弄得还不够大?这回又是劫持,又是大巴,万一在现场给勾出来,老梁准备叫谁来顶这个支队长?」 说罢,他抓了外套便要走,徐长青见状一把拉住他,皱… 唐锋开完会回来的脸色非常难看。 他冷着脸进了办公室,甚至没和徐长青还有蒋耀说话,径直便从抽屉里摸出了一包崭新的烟,拆出来一根点上。 徐长青皱起眉:「我至少两年没看你抽菸了,院里怎么说?区里和市里是不是都来人了?」 唐锋语气平平:「市卫生厅和院党委都在……本来还没什么事儿,但是现在咱们这儿既然有刑事联络员,没能排查出像是余刚这样的危险分子就多少要担责了,追不追究他们还要讨论,但是院里那边倒是漏出来个消息……」 吐出口烟,唐锋累极了似的闭上眼靠近椅背里:「副院长说院里这几年人手不够,心理科那边常年缺人,之前他们也和卫生厅方面沟通过,认为这几年民间的自杀干预机构也出了不少,志愿者成百上千,政府也给拨款了,到时候有专人监督,也犯不着我们这样的三甲医院再苦苦支撑着公办,设备老旧,耗时耗力不说,一旦出了事儿,外头的舆论不好对付……」 闻言,蒋耀几乎腾的一下站起来,结结巴巴道:「唐主任,不……不会是因为我这次的失误导致干预中心办不下去吧?」 「胡说什么?」徐长青脸上也少见地失了笑,淡淡看了一眼蒋耀,「之前老唐让你抱着哭了半天,你就得出来这结果?」 自知说错了话,蒋耀立刻便缩了脑袋,小声道:「那徐主任,咱们还是赶紧把资料整理出来送现场吧,刚刚涛哥和我发消息,跟我说余刚刚开了条件,说是要查那个被害者朱琳以前犯下的案子,还说她杀过人,要把尸体找出来。」 第106页 「开条件?」唐锋开了快一小时会,对后续的事情几乎一无所知,当即抬起头,「发生什么了?」 蒋耀简单和他说了一下现在的状况,唐锋越听脸色越差,最后听说屠邵东直接去现场了,他瞬间拍案而起,气急败坏道:「劫持大巴这事儿还他妈敢让屠邵东去现场?啊?梁局怎么想的!他的老毛病根本没好,上回为了脱敏坐个公交车直接昏倒这事儿弄得还不够大?这回又是劫持,又是大巴,万一在现场给勾出来,老梁准备叫谁来顶这个支队长?」 说罢,他抓了外套便要走,徐长青见状一把拉住他,皱眉道:「老唐你先别急,韩涛和秦冬现在都在屠队身边,不至于会弄到这一步,这事儿不是屠队想不去就能不去的,毕竟是长兴放跑了人,屠队要是都不去露脸,怕是梁局脸上都挂不住,事情闹得已经很大,你在开会的时候一点风声都没听见多半是因为上头严令要求不能扩大影响,完全封锁了消息,现在你去现场也不可能把屠队带回来的。」 唐锋连着被几桩事弄得急火攻心,听了徐长青的话才稍稍冷静下来,咬了咬牙:「真是见了鬼了!偏偏又是大巴,又是他!老徐我跟你说,要是这回完事儿屠邵东再叫我给他做什么催眠我可不做了,砸我招牌……老徐你来做!」 徐长青苦笑了一下:「好,我给他做,老唐你先冷静一下,刚刚不还在和小蒋说,想要救人自己不能给拖下去,咱们都是吃过亏的人,越是碰到这样的事就越是不能乱,否则,还会出别的问题。」 「老徐你……」 唐锋一愣,对上徐长青和故人有十分神似的眉眼,他就像是瞬间被人浇了一盆冷水,用力闭了闭眼:「确实,关心则乱,你们刚刚找余刚的资料找的怎么样了?他之前打过几次电话?」 徐长青翻了翻手头的资料:「近一年就打过五次,记录里记的东西不多,但是从他第一次打电话来,他就一直提到,他在反覆做一个噩梦,从小时候就开始做了。」 「噩梦?」 「对,他一直说,梦里是小时候他母亲抱着他走在一条路上,然后突然就有另一个女人冲出来要把他抢走,后头他母亲为了保护他就被那个女人杀死了,他是眼睁睁看着那个女人把他母亲的尸体拖走的……也是因为这样,所以余刚一直有很强的自罪感,他觉得是自己害死了母亲,也是因此才会产生轻生念头给干预中心打电话的。」 蒋耀脸色凝重:「按照他之前在电话里的描述,我怀疑朱琳就是……」 「朱琳就是那个杀死她母亲的兇手。」 唐锋揉了揉眉心:「反覆做同样的噩梦和童年创伤有脱不开的干系,可以确定他肯定见过朱琳,但是梦境里反映出的却不一定是现实,有非常大的主观成分。」 说到最后,唐锋又嘆了口气,脸上露出几分失望来:「只是,但凡有点经验的谘询师听到这种描述至少也该有所警觉,当面杀人,这并不是寻常儿童能臆想出的噩梦,如果能早一点安排刑事联络员的位置……」 「老唐,事情已经发生,就别想这些没用的了。」徐长青伸手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沉声道,「现在余刚已经失控,他劫持大巴,只留下女人和孩子要求查清朱琳当年犯下的案子,还要求专案组每两个小时来和他通报一次进度,显然,是对噩梦的内容有非常大的执念,换句话说,这个噩梦的真实性可能比我们想的要高。」 唐锋思忖片刻,眉头却越皱越紧:「他认定是朱琳杀死他的母亲……这个余刚的具体资料有了吗?如果是从小就做的噩梦,他应该很早就有心理上的问题了,我们这边现在帮不上其他忙,但是至少也得知会一声现场的谈判专家,不能触碰余刚的逆鳞,免得他做出极端的行为。」 「刚刚涛哥给我发消息也是这个意思,所以才叫我赶紧整理一份余刚留在中心的资料给他们送过去。」 蒋耀此时还在电脑上埋头苦干,本来唐锋说他们这儿是苦苦支撑的公办机构他还想反驳,但一上系统他就不得不承认,就算是派出所的内网先进程度都能甩他们医院两条街……而这居然还是不久前才升级过的系统。 他头疼道:「徐主任,要不我再翻一下一年前的来电记录吧,你能帮我登下管理员帐号吗?」 徐长青点点头上来帮他开了,蒋耀尝试着搜了一下余刚,发现他甚至在六年前就曾经给中心打过电话,而那个时候他人应该还在北阳上学。 为了打开六年前的记录,蒋耀在接连闪退三次之后终于被卡没了脾气,决定另闢蹊径,不再直接搜索,而是通过新升级的搜索记录功能进入。 之后如果中心能挺下去,一定要让唐主任申请资金,把他们这个系统再好好搞一下。 内心腹诽着,蒋耀打开歷史搜索,而一瞬间,整个中心将近一个月的搜索记录都密密麻麻地出现在了屏幕上。 「屠队,蒋耀刚刚整理了干预中心之前所有的通话记录,唐主任让我们千万注意和余刚沟通的分寸,因为他之前不光给干预中心打过电话,还在脑科医院就过诊,精神状态很不稳定,如果受刺激容易做出极端行为。」 凌晨一点半,秦冬拿着手机进入了指挥车,此时武义区调来的谈判专家李文殊也已经全副武装,众人正在为半个小时后的通报做最后的准备。 第107页 坐在车上,屠邵东接过手机大致扫了一遍:「你是说,他做了二十年朱琳杀了她母亲的噩梦,然后就在今天,真的在大街上碰到了自己梦里见到的人?」 此话一出,车里的众人面面相觑,李文殊扬起眉:「就因为一个噩梦,他就当街杀了人?还劫持了一辆大巴要调查朱琳?」 「混淆现实和噩梦,这并不荒唐,这是很明显的自我功能出了问题。」 就像是知道他们会产生疑惑,唐锋立刻便追来了一个电话,让屠邵东开公放放在桌子正中。 「他做的噩梦内容太过真实,长久下来,余刚对于现实的检验力还有感知力都开始出现问题,他对噩梦里发生的事情有超乎寻常的执着,所以,马上和他沟通的时候,一定要切记,绝不能当面反驳和批判噩梦的真实性,要顺着他的话说,以免让他失去对你们的信任,彻底破罐破摔。」 屠邵东翻看着余刚的个人资料,孤儿,在北阳市天使福利院长大,后头因为北阳一所武术学校有慈善政策,余刚去那儿念了书,毕业之后也就顺理成章地当了一名散打教练。 「福利院方面说余刚当年是被人直接弃养在了福利院门口的,本来以为是身体有什么问题,结果没想到却是个完全健康的男孩,他们院领导都很意外,印象也很深刻。」 秦冬淡淡道:「韩涛去查朱琳的社会关系了,目前还没发现两者有联繫,朱琳也没有前科,但是如果说真的像是噩梦里,是朱琳杀死了余刚的生母,那么会不会是朱琳当年不忍心对孩子动手,所以才在杀死对方之后将她的孩子送去了福利院弃养?」 武义方面的副支队长张宏点了点头:「现在看来这种可能性很高,马上快到两个小时了,我们得赶紧决定要漏点什么给余刚,特警方面已经确认过,目前余刚所处的位置他们很难硬突破,更别说余刚还让所有人质都围在他身边,贸然动手容易伤到她们。」 屠邵东神经紧绷了将近两个小时,只要一想到面对的是和当年一模一样的状况,他手心里的冷汗便停不下来,此时他知道一车人都在等着自己的决断,只能咬着牙挺直了身子。 「一昧拖延是不行的,很容易出岔子……必须要说一点有用的信息给他,比如说刚刚的推测,既是顺着噩梦来的,而且有可供参考的依据,马上可以让慈善院的院长录一段音频,这是他从小长大的地方,搬出来会有信服力。」 「好,那就这么办,如果他真的希望我们查出真相,应该短时间内不会对人质动手……第一次通报,我们也保持在安全距离内,避免他上来就对我们失去信任。」 李文殊点了点头,戴上耳麦便和几个干警下去了,而在车内装的监视器内可以看见,几人慢慢地接近大巴,预备用扩音设备进行沟通。 随着时间将至,屠邵东的紧张已然是肉眼可见,他额上冷汗星星点点,时不时便要闭目,就像是在忍受什么巨大的疼痛一般,而一旁张宏似是也看出他的不对劲,前后瞄了数眼却都没有明说,最终还是将注意力集中在监视器上。 该死。 屠邵东咬紧牙关, 如今再后悔之前没听人的话随身带药也迟了,他反覆做着腹式唿吸,一连数次后,手机一震,却是郝雪峰。 「再坚持一下,给你带了药,我和老唐都在路上了。」 第50章 噩梦 05 凌晨三点半,早已下班的长兴区慈善总会二楼倏然又亮起了灯,韩涛等待了一会儿,满脸倦色的负责人终于从档案室里拿出了几份材料,打着呵欠道:「还好,最近对过往的档案都做了整理,朱琳这三年的个人材料都在这儿。」 韩涛心里跟烧着把火一样,说了句「谢谢」便一把将档案拿了过来,快速翻了几页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只有前期社区给她写的推荐事迹?全是文字材料,一张照片都没有?」 在慈善总会工作了七八年,负责人对每年区里评选出的先进个人也大多有些印象,闻言嘆了口气:「这个朱琳没照片也不奇怪,她可真是咱们这儿最低调的候选人了,颁奖她都没来过,19年第一次评上的时候,咱们这儿给她打了小半个月电话都被拒绝了,她说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她平时的正常生活。」 「颁奖都没来过?」 「还不止,她捐款的时候都是匿名,后头也是受捐方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她,据说找上门去感谢的时候她也不怎么愿意接待,导致连张合影都没有,后头人家没办法,才直接寄材料给街道,希望把她的先进个人事迹报上来。」 韩涛眉头越锁越紧,虽说目前在局里没有查到朱琳的前科,但是寻常人即便再低调也不至于连着三年获得先进个人但连颁奖都不出席,她是在躲什么? 常年在支队的工作经验瞬间让韩涛心里涌上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他快速翻阅着手里的材料,发现朱琳每年被评上先进个人都是同一个缘由,就是她一直在大量捐款给北阳一家名叫归途的走失儿童寻回慈善机构,每个月都捐,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了。 负责人嘆了口气:「当时这个归途的负责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就说,他们这个平台就是02、03年成立的,刚成立那两年也挺困难,朱琳虽然捐的不多,但是一直在捐,在最开头那几年帮了他们很多忙,这也是为什么后头他们怎么也要找到朱琳感谢她。」 儿童走失平台,余刚,孤儿,杀人…… 难道说,她是出于负罪感才会给慈善机构捐钱的? 如果她真的杀了人,那她这些年躲避媒体也就能说得通了。 韩涛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 第108页 凌晨三点半,早已下班的长兴区慈善总会二楼倏然又亮起了灯,韩涛等待了一会儿,满脸倦色的负责人终于从档案室里拿出了几份材料,打着呵欠道:「还好,最近对过往的档案都做了整理,朱琳这三年的个人材料都在这儿。」 韩涛心里跟烧着把火一样,说了句「谢谢」便一把将档案拿了过来,快速翻了几页后,他突然觉得有些不对:「只有前期社区给她写的推荐事迹?全是文字材料,一张照片都没有?」 在慈善总会工作了七八年,负责人对每年区里评选出的先进个人也大多有些印象,闻言嘆了口气:「这个朱琳没照片也不奇怪,她可真是咱们这儿最低调的候选人了,颁奖她都没来过,19 年第一次评上的时候,咱们这儿给她打了小半个月电话都被拒绝了,她说不希望这些事影响她平时的正常生活。」 「颁奖都没来过?」 「还不止,她捐款的时候都是匿名,后头也是受捐方废了好大力气才找到的她,据说找上门去感谢的时候她也不怎么愿意接待,导致连张合影都没有,后头人家没办法,才直接寄材料给街道,希望把她的先进个人事迹报上来。」 韩涛眉头越锁越紧,虽说目前在局里没有查到朱琳的前科,但是寻常人即便再低调也不至于连着三年获得先进个人但连颁奖都不出席,她是在躲什么? 常年在支队的工作经验瞬间让韩涛心里涌上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他快速翻阅着手里的材料,发现朱琳每年被评上先进个人都是同一个缘由,就是她一直在大量捐款给北阳一家名叫归途的走失儿童寻回慈善机构,每个月都捐,已经持续了将近二十年了。 负责人嘆了口气:「当时这个归途的负责人找到我们的时候就说,他们这个平台就是 02、03 年成立的,刚成立那两年也挺困难,朱琳虽然捐的不多,但是一直在捐,在最开头那几年帮了他们很多忙,这也是为什么后头他们怎么也要找到朱琳感谢她。」 儿童走失平台,余刚,孤儿,杀人…… 难道说,她是出于负罪感才会给慈善机构捐钱的? 如果她真的杀了人,那她这些年躲避媒体也就能说得通了。 韩涛心中隐隐有了些猜测,他谢过负责人,一边快速下楼一边拨通了沈清池的电话:「小沈,你再给我仔细查一下朱琳的家庭状况,她不是离异吗?前夫现在在哪里,有没有孩子,什么时候来北阳的,我要一份更详细的资料,要快!到了四点屠队那边就要给余刚说新的进展了。」 「知道了,我马上去查……」 沈清池说着要挂电话,韩涛想了想,却突然又叫住她:「那个蔡忠现在还扣在局里吧?就之前那个搞诈骗的?」 「对,还在侯问室里。」 「我马上还有事情要问他,现在可以叫他起床了。」 十分钟后,一路风驰电掣赶回分局的韩涛几乎是将车甩进了停车场,他急匆匆的进了讯问室,蔡忠满脸忐忑地看着他,小心翼翼问道:「那什么……警察同志,我的事儿不都交代完了吗?」 韩涛连坐下的耐性都没有,直接站着问他:「你之前说你和朱琳认识了一星期,她都和你聊过什么?」 蔡忠愣了一下,随即讪笑:「就是一些,花言巧语……对什么女的都这么说,他们都吃这套。」 韩涛冷冷道:「问你什么就说,朱琳并不是一个喜欢和人打交道的人,你之前说她心软好骗,你是和她说了什么才让她同意出来见你的?」 见蔡忠没立刻开口,韩涛又补充了一句:「我看过你的资料,你的父母早亡,很早就出来混社会了,老实说,你是不是靠这件事打动她的?」 「警察同志,你怎么知道的……」 蔡忠满脸震惊:「我当时就是和她说,我这些年一个人过挺孤独的,从小爸妈就没了,就想找个人陪我过日子,我也不在乎她的年纪……」 韩涛翻了个白眼,他就知道,朱琳或许是因为负罪感才在明知蔡忠对她有所图谋的情况下和人深入交往,他疲惫地捏了捏鼻樑:「那她都和你说什么了?看样子你是很有自信可以从她身上骗到钱的,她和你掏心窝子了是不是?说什么了,现在都给我说一遍,一个字别差。」 蔡忠干笑:「就,说些有的没的……她说,她也一直一个人,丈夫死了,孩子没了,我当时一听觉得有戏,就试着问她,这些年就没想要找个伴儿吗,然后她说她以前造过孽,不敢去想这样的事儿,我就猜她是不是出轨了什么的然后就……」 「等等。」突然间,韩涛打断他,「她说她以前造过孽?具体是什么事情和你说了吗?」 「她没细说,我估计也不是什么好见人的事儿,今天和她吃饭的时候就想安慰她两句,我就说谁年轻的时候都会犯点错误的,然后她就说,但是没人会犯她那样的错误……」 「屠队,朱琳的背景我已经细查了,她的父母早亡,22 岁的时候在玉山县结过一次婚,后头和丈夫曾经育有一子,这个孩子我这边查不到其他的资料,按照蔡忠的说法可能是病故或者丢失了……大概率是丢了,将近 20 年来,她一直在给一个寻找走失儿童的慈善机构捐款,虽然被三次评为先进个人但是连颁奖都不去,像是在刻意避开媒体,蔡忠也说,朱琳曾经跟他吐露过,她以前做过一些不好的事。」 第109页 屠邵东开了公放,韩涛言简意赅讲了他那儿的发现,一时间,指挥车上的众人脸色都变得凝重。 时近凌晨四点,和余刚的僵持还在继续,两点的第一次通报后,余刚并未对人质採取任何行动,只从车窗玻璃里丢出纸条,让警方加快速度。 赶来的郝雪峰坐在屠邵东身旁,长兴双刀的大名在外,即便如今郝雪峰只是个派出所副所长却也没人敢多说什么,他思忖片刻:「朱琳曾经丧子……这样的话,她没有杀死余刚也可以理解了。」 「自己丧子,还杀了别人的母亲,让余刚变成了孤儿,因为负罪感所以便给慈善机构捐了二十年的款,还因此变成了先进个人……呵。」 屠邵东吃了药之后脸色渐缓,再加上有郝雪峰在身边,连说话都多了几分底气,恢復了平日里那雷厉风行的样子。 他冷冷道:「现在的问题就在于,朱琳死了,我们也查不到余刚的生母是谁,就算当年真的发生了杀人案,也根本不知道是在哪儿发生的,连个抓手都没有,就更别提要找到尸体了。」 秦冬想了想,又问韩涛:「查到朱琳还有什么熟悉的朋友或者亲人吗?」 韩涛道:「朱琳在北阳这边的社会关系简单得不行,每天就两点一线,家和服装店,她在现在这家服装店干了五年,之前是在北阳服装批发市场工作,我联繫了老闆,说没见她平时和什么别人来往,过年的时候也不回老家,都在北阳一个人呆着,问起来就说是家里人都死了,回不去。」 「也就是说,如果真的发生了杀人案,唯一的目击者就是余刚。」 唐锋此时还在翻看过去余刚打来干预中心的通话记录,在过去余刚对于那场噩梦的描述里,虽然双方动作都是连贯的,但是却没有任何细节的描述。 唐锋对比余刚在慈善院被发现时的年纪,最终嘆了口气:「余刚被遗弃的时候应该是两岁多,这个时期婴儿的前额叶都没发育成熟,能记住的东西很有限……像是余刚这种情况,即使做催眠也很难提取出最原始精准的记忆,我们也没法依仗于他的描述去找当时的事发地点。」 「没那么多时间了,快到四点了。」 武义支队的张宏熬了一夜,眼圈青黑,但精神却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放松:「看来只能先把蔡忠那儿的事情告诉他了,不管怎么样,朱琳向人坦白自己过去曾经犯罪,这对余刚来说肯定是个好消息。」 「马上我也去吧。」 合上资料,唐锋干脆道:「我看看能不能从他那里再问出一些噩梦的具体信息,这样也方便你们去查。」 屠邵东一怔,想到干预中心马上还可能会被问责,万一在这时候唐锋又被人挑出什么毛病……他皱眉道:「有谈判专家在,老狐狸你……」 「余刚也算是我的病人,谈判专家负责救人质,我负责救他,不冲突。」 唐锋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穿了护具便下车了,而屠邵东看了一眼时间,离四点还差十分钟。 很快天就亮了,这事儿拖得时间越久越瞒不住,等到天亮之后,说不好还会引来媒体。 一旦舆论的压力增大,万一总队等不了,要求她们直接强行突破,余刚给逼急了玉石俱焚…… 眼前倏然便浮现出沖天的火光,屠邵东深吸口气,对张宏道:「张队,我们现在没有当年那场杀人案的线索,也没有可联繫的朱琳的家人,唯一的办法就只能回到朱琳老家玉山县进行撒网式的走访,说不好还能有点线索……从咱们这儿去玉山大概一个多小时的路,我们两队都调些警力去,看看能不能尽量有所突破。」 张宏稍稍一想,现在也确实没有更好的办法,只能点头:「好,那我这边通知他们尽快出发,咱们在现场守着,尽量拖时间。」 定了对策,武义支队迅速便行动起来,而屠邵东则转向一旁的秦冬和蒋耀:「秦冬留下,蒋耀你马上和韩涛一起去玉山,我让他带着支队的人一起,你们去查朱琳有没有和人发生过矛盾,然后再查一查当地有没有符合描述的失踪人口——二十多岁的女性,跟着孩子一起失踪的。」 说完,他似乎又觉得不放心,看向郝雪峰:「时间紧任务重,我一个人在现场就可以了,要不老郝你……」 这一次,还没等他说完郝雪峰就干脆地摇了摇头:「韩涛带队你有什么不放心的,我说了,我不可能再放你一个人面对这种事儿了,我留下。」 他看向监视器,在不远处的空地上,唐锋正跟着李文殊慢慢靠近大巴,郝雪峰眯起眼,轻声道:「老唐失去了一桐都还在一线,我做逃兵的时间已经太久……这一次,无论如何我也不会再逃了。」 第51章 噩梦 06 天快亮了。 迷迷煳煳被颠醒的时候,天际已经转青,蒋耀打着呵欠撑起身子,抬眼看见离玉山县还有两公里的路牌,他打了个激灵,这下终于彻底清醒了,震惊道:「涛哥,你怎么不叫我!你一个人开了一百多公里啊!」 「看你小子睡得像头小猪一样就没叫……谁不知道你最不能缺觉了。」 韩涛笑笑,将车驶下了高速:「就当是养精蓄锐,一会儿走访的时候你多出点力吧。」 蒋耀无奈道:「涛哥你都忙了大半个晚上了,哪有你这样一直冲在前头的,要是屠队留你在现场你现在肯定都拿枪上……」 说了一半,他心里一动,似乎瞬间就窥破了屠邵东没有把韩涛留在现场的心思,而蒋耀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就听韩涛笑道:「你想的没错,屠队估计也怕我再毙掉一个人……不过,碰到这样的事开枪可能会后悔,不开枪却可能会更后悔,屠队和师父当年就没开枪。」 蒋耀一愣,想起之前在现场屠邵东惨白的脸色,和平时大相迳庭,忍不住问道:「之前冬哥跟我说过一点,当年那个大巴的案子……」 嘆了口气,韩涛跟着导航在路口转了道:「零七年,屠队和师父还是搭档,当年北阳要开全运会,怕出岔子,城里城外管的都比较严,几个月都没出什么大的案子,然而好死不死,就在全运会开幕的那一周,北阳西边有个叫盘水的地方突然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灭门案……当时尸体被发现得太晚,发现的时候当地高度怀疑犯罪嫌疑人已经通过公共运输开始逃窜,所以在沿途的火车站还有高速公路口都设卡,北阳也不例外。」 「做盘查的干警需要有一定经验,因为重视,当时长兴分局就抽调了对外被称作长兴双刀的屠队还有师父去,两人驻守的卡点是武定门那个高速入城口。8月13号那天,屠队和师父照例对进城的所有大巴都进行盘查,然而,就在盘查到一辆从柳沟村过来的大巴时,车上一个女孩儿忽然跑下了车,女孩儿的父母称她是憋不住了要去厕所,师父看女孩儿的年纪太小,担心她出事便追上去,谁想他才刚下大巴,车上女孩儿的父亲却突然暴起,说自己身上带着汽油,还… 第110页 天快亮了。 迷迷煳煳被颠醒的时候,天际已经转青,蒋耀打着呵欠撑起身子,抬眼看见离玉山县还有两公里的路牌,他打了个激灵,这下终于彻底清醒了,震惊道:「涛哥,你怎么不叫我!你一个人开了一百多公里啊!」 「看你小子睡得像头小猪一样就没叫……谁不知道你最不能缺觉了。」 韩涛笑笑,将车驶下了高速:「就当是养精蓄锐,一会儿走访的时候你多出点力吧。」 蒋耀无奈道:「涛哥你都忙了大半个晚上了,哪有你这样一直冲在前头的,要是屠队留你在现场你现在肯定都拿枪上……」 说了一半,他心里一动,似乎瞬间就窥破了屠邵东没有把韩涛留在现场的心思,而蒋耀张了张口,还没说出话来,就听韩涛笑道:「你想的没错,屠队估计也怕我再毙掉一个人……不过,碰到这样的事开枪可能会后悔,不开枪却可能会更后悔,屠队和师父当年就没开枪。」 蒋耀一愣,想起之前在现场屠邵东惨白的脸色,和平时大相迳庭,忍不住问道:「之前冬哥跟我说过一点,当年那个大巴的案子……」 嘆了口气,韩涛跟着导航在路口转了道:「零七年,屠队和师父还是搭档,当年北阳要开全运会,怕出岔子,城里城外管的都比较严,几个月都没出什么大的案子,然而好死不死,就在全运会开幕的那一周,北阳西边有个叫盘水的地方突然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灭门案……当时尸体被发现得太晚,发现的时候当地高度怀疑犯罪嫌疑人已经通过公共运输开始逃窜,所以在沿途的火车站还有高速公路口都设卡,北阳也不例外。」 「做盘查的干警需要有一定经验,因为重视,当时长兴分局就抽调了对外被称作长兴双刀的屠队还有师父去,两人驻守的卡点是武定门那个高速入城口。8 月 13 号那天,屠队和师父照例对进城的所有大巴都进行盘查,然而,就在盘查到一辆从柳沟村过来的大巴时,车上一个女孩儿忽然跑下了车,女孩儿的父母称她是憋不住了要去厕所,师父看女孩儿的年纪太小,担心她出事便追上去,谁想他才刚下大巴,车上女孩儿的父亲却突然暴起,说自己身上带着汽油,还拿出点燃的菸头说自己不想活了,威胁要烧车。」 蒋耀目瞪口呆:「怎么这么突然……」 韩涛苦笑:「没错,一切发生得非常突然,屠队和师父都是第一次碰到这样的事情,见对方的情绪激动,他们不敢轻举妄动,所以,后来的支援都围在车外,从头到尾车上就只有屠队一个警察,当时屠队要求对方先释放车上的两名儿童,对方也同意了,但是,就在这两名儿童离开车子之后,由于双方僵持的时间过久,车上忽然有人反抗,在反抗过程中,菸头落地,不知为何瞬间就点燃了车子,屠队由于站在前门口成功跳车,但当时放火烧车的夫妇座位就在第二排,所以火势一起,后座的人根本无法逃生,整辆车在短短一两分钟里就烧成了一个大火球。」 光是想像当时的那个场面蒋耀就不由倒吸一口冷气,他下意识吞咽了一口:「所以……当时车上没人跑下来吗?」 韩涛脸色凝重地将车开进县里,很快便停在了朱琳的旧址前:「跑下来的也是重伤,后头死在了医院,最终,除了三名儿童和下车配合填表的司机,一共死亡 23 人,直到今天,都是北阳伤亡最严重的大巴事故。」 「也难怪……屠队面对大巴会这么……」 蒋耀若有所思地跟着韩涛下了车,他现在知道了,就是从这件事之后,屠邵东和郝雪峰两个人便都各自留下了心病,而两年后,郝雪峰便因为下水道沉尸的案子离开了长兴分局,至此,长兴双刀便被拆成了两把。 韩涛淡淡道:「师父也很后悔当时没有开枪吧……以师父的枪法,如果在车下命中了目标,或许这一切都不会发生,所以,很多时候,还是要有人去当那个开枪的人的。」 两人上了楼,朱琳的旧址在一家五金店的楼上,如今房子早已易了主,一问才知道,原来早在 20 多年前,朱琳便将这栋小楼包括楼下的五金店一起卖了,后头一半的钱给了婆家,然后朱琳便拿着另一半不知所踪了。 根据房东提供的线索,两人很快便找到了朱琳过去的婆家住址,说起朱琳的变故,她过去的小叔子却是冷哼一声:「把我大哥和侄子都剋死了,可算轮到她自己了。」 「剋死了?」韩涛扬起眉,接话接得很快,「朱琳不是你们家明媒正娶的吗?明知道她命不好还要娶她?」 男人冷笑:「明媒正娶?她当年嫁进我们家的时候家里可没人认她,是我大哥那个死心眼儿硬是要娶,要不就她那个名声,谁敢要啊?」 「……她名声不好?」 「就她以前工作的那个纺织厂,宿舍一共丢过三个孩子,最后一个丢的时候,那一片宿舍区就她一个人请假在家!」 对方说的义正言辞,蒋耀不由一怔:「你是说……她以前偷孩子啊?」 男人没好气道:「她爸妈都死得早,就她一个人也不知道钱都是从哪儿来的,平时穿得花枝招展,要不怎么会把我大哥迷得团团转!」 韩涛眯起眼:「所以说,你们怀疑朱琳偷孩子换钱。」 男人冷笑:「反正就那几年,咱们这儿丢了不少孩子,成天都能瞧见有人在大街上发传单,当时摄像头什么的啥也没有,派出所也找不到人,那些丢了孩子的就只能认栽。」 第111页 韩涛思忖片刻,又问:「那既然名声不好,应该也会有结仇吧?你们说有人疑心她偷孩子,现在这些人还在镇上吗?」 男人漠然道:「早走了,那些丢了孩子的都知道找不回来,许多很快便又再生了一个,但是即使这样,当年朱琳和我大哥结婚甚至都没敢办酒!我大哥认不清她的真面目,后头跟家里来往都少了,结果呢,还没两年就因为这娘们造的孽被剋死了,我们本想把孩子要过来,法院没给判,叫她带着,果然吧,孩子就没了……我都怀疑是她自个儿给卖了,还假惺惺的卖了房子去找,谁知道是不是为了钱。」 身为警察,蒋耀本能便会对这样具有强烈主观性质的评价产生怀疑,皱眉道:「你们怀疑朱琳是人贩子,这件事有人报案吗?我们这边查过,她并没有任何的前科。」 男人鼻子里出气:「当时谁查啊,派出所来了也没看出个所以然,再说了,她肯定就是一转手的,孩子在她手上呆不了多久就交出去了,警察要查也不会有证据的。」 「可是……」 「不信你们可以去县里找老人问问,就问老纺织厂丢孩子这事儿,都有印象,你问问看他们,都知道。」 从朱琳的婆家出来,屠邵东那边来了消息,称现场的情况还算稳定,唐锋认为余刚的状态总体可控,他对人质并不怀有杀意,只是一心想要知道母亲的下落,因此只要能拿这件事吊住他,人质就是总体安全的。 而时至早上七点,媒体的消息被完全封锁,因为 07 年那场大巴事故的惨痛教训,目前总队也认可软处理的方法,调动了玉山县派出所协助进行走访。 目前几队人在玉山县分头行动,走访得到的结果却都差不多……朱琳在当地的名声并不好,一如她的婆家人所说,当年朱琳所在的老纺织厂连着丢了三个孩子的事儿在当地十分有名。许多人都怀疑是朱琳偷了孩子,甚至派出所也对她进行过调查,但据当时进行走访的警员说,朱琳虽然在最后一个孩子走失的当时身在宿舍,但她在之后从未见过旁人……换句话说,如果真是她偷了孩子,她根本没有机会将孩子转手出去。 「我总觉得朱琳的事情可能是误传……」 在前去找纺织厂前员工走访的路上,蒋耀越想越觉得不对劲。 他看着资料上年轻一些的朱琳,长相清纯,眉目间有些怯怯的自卑:「怀疑她偷孩子,但是从头到尾都没有任何证据……再说了,当年事情闹得这么大,派出所也不可能草草了事,必然是排除了朱琳的嫌疑的。」 韩涛冷笑一声:「小耀,这样的事儿你经歷的还不够多吗? 「……我?」 「看你没有父母撑腰什么事儿都敢欺负到你头上来,朱琳不也是这样吗?偷孩子的事儿传着传着就会像真的,再加上她自己的孩子也丢了,这简直是正中下怀。」 到了地方,韩涛用力合上车门,两人径直走进小超市,找到当年和朱琳同在纺织厂工作的同事,现今也已经是五十多岁的人了。 韩涛直接了当的说明来意,听闻朱琳出了事,女人的脸上浮现出和之前婆家人如出一辙的不屑神情:「到底还是报应到她头上来了。」 蒋耀皱起眉:「还是因为……你们怀疑她偷孩子吗?」 女人长嘆口气:「说来也可怜,以前丢孩子的时候有人去质问她她死不承认,后头她老公死了,自己孩子也丢了……我倒是不信她把自己孩子也给卖了,毕竟她后头跟疯了一样,到处找她的孩子,我碰到过一次,不像是假的,只能说是报应。」 韩涛眯起眼:「她在找她的孩子?」 女人点点头:「找了有一两年呢,说起来,自从她孩子丢了,咱们这儿就没听说过丢孩子的事儿了……你们说这不是报应是什么?她拐了人家的孩子,然后自己的孩子被人拐了,她还不像是别的那些女人,老公还在,还能生一个,她呀……」 女人说着,又想起当年在路上碰到朱琳的时候,她原本的姿色已经被憔悴和疲惫磨得差不多了,三十岁不到,头上便有不少的白髮,两只眼睛没什么神,但只要一看到有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便会倏然睁大,有几次,甚至还会抱着别人的孩子说是自己的…… 说到最后,女人又嘆了口气:「她这辈子算是完了,后头在镇上碰不着她,听说她离开去了别的地方,现在看样子应该也没找到她儿子……算起来,要是她儿子还活着,今年也该大学毕业了,也是可怜,老公没了,孩子也没了,现在人走了,恐怕连个给她收尸的人都没了吧……」 第52章 噩梦 07 早上八点,在和余刚进行过第四次沟通后,玉山县方面也有了反馈。 朱琳在玉山县最后被人目击是21年前,有人看到她在火车站附近徘徊,当时朱琳已经把家里房子卖了,拿着钱四处找她的儿子,一周里至少有三四天,都会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呆呆地盯着往来的人群,寻找里头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在那天之后,玉山县就没有人再见过朱琳了。 至于仇家方面,由于被疑心是人贩子,镇上同朱琳结仇的不少,然而在这些人家里却没有过母子一起失踪的案例,根据韩涛和蒋耀走访得来的消息,朱琳在最后一段时间寻子成痴,曾经数次在路上试图抱走别人家的孩子,也有很多人目击过。 「所以抢孩子这桩事是有前科的?」 纵然是冬天,但穿着极厚的护具,加上神经紧绷,唐锋上车时额上全是汗,他捋了一把湿淋淋的长髮,喘了口气:「余刚那儿还稳得住,他知道警方在为他忙活,现在情绪比较稳定,我刚刚问能不能和人质说话,他也答应了,听着人质的状态也还可以,小姑娘还叫我们不要急,急的是她妈妈。」 指挥车上众人的手机响个不停,全都是玉山发来的消息,郝雪峰飞快地将这些零碎的线索全都汇总到白板上,字写得龙飞凤舞:「按照余刚被遗弃时的年纪,朱琳最后被目击和他被遗弃应该是同一年,如果这么说的话……」 他没说完,但一车的人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屠邵东皱眉道:「她是在抢夺余刚的时候误杀了余刚的生母?这件事必然不是朱琳的本意,所以她后头便把余刚送去慈善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确定的有两件事,余刚的生母大概率是玉山县人,死时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根据这两条去查当年失踪人口和出生人口,虽然是个笨办法,但应该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郝雪峰嘆了口气,转头问唐锋:「你刚刚不是又仔细问了他关于噩梦的事情吗?他有提供什么新的线索吗?」 「噩梦倒是没什么新的,但是,他透露了一件我觉得挺奇怪的事。」 唐锋思忖片刻,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说,他并不是偶尔碰上朱琳的……他觉得,之前他… 第112页 早上八点,在和余刚进行过第四次沟通后,玉山县方面也有了反馈。 朱琳在玉山县最后被人目击是 21 年前,有人看到她在火车站附近徘徊,当时朱琳已经把家里房子卖了,拿着钱四处找她的儿子,一周里至少有三四天,都会在火车站前的广场上呆呆地盯着往来的人群,寻找里头和自己儿子差不多大的孩子。 而在那天之后,玉山县就没有人再见过朱琳了。 至于仇家方面,由于被疑心是人贩子,镇上同朱琳结仇的不少,然而在这些人家里却没有过母子一起失踪的案例,根据韩涛和蒋耀走访得来的消息,朱琳在最后一段时间寻子成痴,曾经数次在路上试图抱走别人家的孩子,也有很多人目击过。 「所以抢孩子这桩事是有前科的?」 纵然是冬天,但穿着极厚的护具,加上神经紧绷,唐锋上车时额上全是汗,他捋了一把湿淋淋的长髮,喘了口气:「余刚那儿还稳得住,他知道警方在为他忙活,现在情绪比较稳定,我刚刚问能不能和人质说话,他也答应了,听着人质的状态也还可以,小姑娘还叫我们不要急,急的是她妈妈。」 指挥车上众人的手机响个不停,全都是玉山发来的消息,郝雪峰飞快地将这些零碎的线索全都汇总到白板上,字写得龙飞凤舞:「按照余刚被遗弃时的年纪,朱琳最后被目击和他被遗弃应该是同一年,如果这么说的话……」 他没说完,但一车的人自然都明白他的意思,屠邵东皱眉道:「她是在抢夺余刚的时候误杀了余刚的生母?这件事必然不是朱琳的本意,所以她后头便把余刚送去慈善院了。」 「如果是这样的话,可以确定的有两件事,余刚的生母大概率是玉山县人,死时有个两岁多的孩子,根据这两条去查当年失踪人口和出生人口,虽然是个笨办法,但应该也是现在唯一的办法了。」 郝雪峰嘆了口气,转头问唐锋:「你刚刚不是又仔细问了他关于噩梦的事情吗?他有提供什么新的线索吗?」 「噩梦倒是没什么新的,但是,他透露了一件我觉得挺奇怪的事。」 唐锋思忖片刻,脸色变得古怪起来:「他说,他并不是偶尔碰上朱琳的……他觉得,之前他已经碰到过很多次朱琳了。」 「21 年前,玉山县年度上报失踪的有 15 人。」 玉山县派出所内,蒋耀在信息库里简单搜了一下,整页的失踪人口档案便跳了出来:「失踪女性 8 人,年纪在 40 岁以下的 3 人,如果说是在县内失踪的……只有 1 人。」 韩涛俯下身子:「打开看看。」 蒋耀哪里需要他提醒,手上早已飞快地点开那名失踪女性的档案,却是一名 24 岁的未婚女性,蒋耀心里咯噔一下,脱口而出:「不会吧,不会对方不是玉山县人吧?」 韩涛眉头紧皱,将户籍信息拍了下来:「先去见一见家属,本来就是死案,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到八点半,两人赶到了失踪女性的旧址,叩开门,竟当真还是原人家。 蒋耀迫不及待地说明了状况,他本以为,时隔将近二十年有了家人的消息,对方该是喜大于惊,却不想在听闻朱琳这个名字时,男人的脸色却是骤然一沉:「是她杀了我妹妹?」 蒋耀一怔,下意识看向韩涛,果真见他在瞬间微微眯起眼,拇指压在中指上轻轻往下按。 这个反应蒋耀很熟悉,过去每每郝雪峰觉得口供有问题的时候也会这样,而韩涛师承郝雪峰,在预审方面的习惯更是同郝雪峰一模一样。 果然……不是他的错觉。 蒋耀心想,朱琳离开玉山这么久,如果并非是朱琳的同事或者亲戚,听闻这个名字好歹也应该有个反应时间,但是……眼前这个男人,他完全没有思考的时间。 更不用说,失踪和死亡是有巨大差别的,作为家人,突然得到了失踪亲属的消息,第一反应并不是她还活着吗,而是她被人杀死了——这件事本身也十分古怪。 想到这儿,蒋耀不动声色地轻轻踢了一下韩涛,后者立刻便顺着男人的话往下说:「朱琳曾经和你妹妹结过仇吗?」 男人冷哼一声,抱起手臂:「她在我们这儿名声可不好,以前我老婆在纺织厂干活儿的时候,听说她偷孩子。」 「你老婆在纺织厂干活儿?」韩涛扬起眉,「那你妹妹过去和朱琳难道也有过接触?」 「就是去厂子里送过几次东西,不知道有没有接触。」 「那你为什么一下子就肯定是朱琳杀了你妹妹?我们现在只是怀疑你妹妹的失踪和她有关,并没有说是朱琳杀了她。」 「……那女人,都敢偷人孩子,杀人又有什么不可能的。」 男人别开眼,韩涛按在中指上的拇指又用了两分力气,冷不丁道:「你妹妹没结婚,她有孩子吗?」 一瞬间,男人的眼睛微微睁大,片刻的慌张叫韩涛看了个满眼,他追了一句:「朱琳自己的孩子丢了之后她到处在找,我们也在怀疑,她是否是因为这个原因跟你妹妹发生的矛盾。」 男人的喉结一动,却是摇了摇头:「我妹妹失踪前都没结婚,哪儿来的孩子?我看多半是我妹妹想起我老婆以前厂子里的事儿,和她有了矛盾……毕竟当时丢的孩子就在我老婆宿舍隔壁,这事儿闹得人尽皆知。」 第113页 韩涛和蒋耀对视一眼,后者问道:「那你妹妹最后一次出门是去哪儿?」 男人抿嘴:「去火车站附近,她喜欢去那儿遛弯。」 「谢谢你的配合,之后有任何进展我们会通知你。」 两分钟后,从屋子里出来,韩涛拉了一把蒋耀,两人快步走到街角,将手里的失踪人口资料传给北阳方面。 蒋耀想了想,皱眉道:「涛哥,失踪的人也跟纺织厂有关系……你有没有觉得,这事儿有点太巧了。」 「李桂华。」 闻言,韩涛轻声念出资料上女人的名字,眼底的神色逐渐变得锐利。 「对于警察来说,巧合通常意味着有鬼。」 他看了一眼他们不久前才走出来的宅院:「看来,我们还得在这儿多走访几户人家了。」 拿到监控资料时,秦冬看了一眼表,距离下一次向余刚通报还有一小时。 虽说唐锋说余刚的情绪大体还稳得住,但是经歷了四次的沟通,警方至今甚至连余刚生母的身份都没有弄清,这件事就像是个定时炸弹,随时都可能会在大巴上引爆。 在这种节骨眼上,秦冬不敢耽搁,将 u 盘插进电脑便开始拉沈清池那边拷来的视频。 按照余刚的说法,他见到朱琳并不是个巧合,而之所以他对噩梦里的一切深信不疑,也正是因为他曾经数度在健身房和出租房的附近看到过类似「梦中兇手」的女人。 很显然,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朱琳。 秦冬全神贯注地盯着健身房前门的监控,随着右上的时间码飞快地滚动,时间推回到出事前一周的周二,下午五点左右,一个女人的身影出现在健身房门口——不同于寻常的客人,她在那里反覆徘徊了将近二十分钟,就像是在等人,直到 5 点 25,她突然躲到了健身房门口的一辆车后,而就在同时,一个年轻人从健身房里出来,正是刚刚下班的余刚。 朱琳在之前就去偷偷见过余刚。 秦冬眉头紧皱,将监控视频再往前拉,结果却发现,就在出事前的一个月,几乎每周都有一天到两天,朱琳会去健身房门口偷偷地等余刚,而每每在余刚出来之后,女人却又并不会跟上去,只是远远看着他开车离开,随后便独自离去。 ……为什么会这样?朱琳其实是认识余刚的? 秦冬满腹的疑问,遂又打开了出事当天的道路监控,经过支队一晚上的加班加点,如今余刚从下班到行兇整个过程的监控终于被补全,他们也终于可以明确地知道余刚究竟是为何突然凶性大发的。 事发当晚 5 点 20,就和往常一样,朱琳守在健身房门口偷偷地等着余刚,而在 5 点半左右,余刚下班,朱琳等到他坐上了车便悄悄离开,殊不知这一次,余刚却看到了她,在朱琳打车离去后,余刚开车跟着计程车,一路朝周宁南路的方向去了。 6 点左右,朱琳在周宁南路下车,她约了蔡忠吃晚饭,而随着女人步伐匆匆地向马路另一边走去,余刚的车就停在五六米开外,他在原地足足呆了有将近 15 分钟,直到确定女人已经和蔡忠走进店里,余刚才开车离开,径直去了不远处的大润发…… 6 点 45,余刚的车停回了步行街的对面,这一次他在原地停了很久,应该是在和干预中心打电话,直到 7 点 15 分,余刚下车去后座上拿刀,他夹着手机最后说了两句,随着马路对面朱琳和蔡忠一起从饭店里出来,余刚就像是彻底失去了理智,丢下电话,勐地向马路对面跑去…… 7 点 25,余刚在饭店门口对朱琳勐刺数刀,随即向步行街的另一头逃窜。 7 点半,随着警方赶到现场,韩涛上前查看朱琳的状况,而女人便也在这时彻底停止了唿吸…… 监控播放到最后,秦冬的眉头紧紧锁在一起,他原地思忖了片刻,又打开余刚朝马路对面冲去的画面重新播放了一遍。 朱琳从饭店里出来,她所面对的方向便是正对着马路对面的,而她当时也并未和蔡忠说话,为什么会对余刚毫无防备呢? 想到这儿,秦冬脸色骤然一变,他打开沈清池拷来的最后一段监控。 那是饭店门口的监控,清晰地记录了朱琳被余刚击倒的整个过程,而之前他们虽然已经看了数次,但关注的却大多是余刚行兇的过程,从未过多在意过朱琳的反应。 画面里还有被他们忽略的东西。 深吸口气,秦冬开始一帧帧拉动视频,他放大了画面,只见朱琳在被刺的一瞬间抓住了余刚的胳膊,像是要反抗,但却并未把他推开,而同时,她的脸上竟也没有太多痛苦,嘴巴一张一合,像是在说着什么…… 秦冬眯起眼,再次把画面放大,他聚精会神地盯着女人的嘴唇,很快,便喃喃地读出第一个字。 「快……」 随着画面中的信息被渐渐补全,秦冬只觉得一股寒意勐地冲上心头。 朱琳认识余刚……不,或许还不止是认识! 随着一个念头冷不丁冒出来,秦冬倒吸一口冷气,竟勐的拍桌站了起来。 如果真的是那样……他们现在所做的一切,或许反倒会害了人质也说不定。 第53章 噩梦 08 「所以,李桂华在失踪前曾经有很久都没出门?」 问到第三户人家,终于有二十年前就居住在此地的老邻居出来说话,韩涛不绕任何弯子地直切主题:「李桂华有过婚育吗?她有没有过孩子?」 老人想了想:「结婚是没听说的,不过我们这儿也有传言,李桂华那丫头是跟男人跑了……之前就因为这事儿跟家里闹过,结果足足有好一段日子,都给她哥哥李志勇锁在家里不让出门。」 「不让出门?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找了相好呗。」 老人话说得神秘,却倏然让韩涛和蒋耀的脸色一变:「这么说,她确实是有可能有孩子了。」 「这丫头命也是苦,老李和他老婆走的早,最早生这丫头的时候就说,是想生个女娃照顾她哥哥,后头果真是这样……她哥没结婚那会儿,桂华就跟个小媳妇一样绕着她哥转,学也不上,成天在家帮她哥的忙,后头她哥结婚了,在县里开了个託管所,桂华也照样帮他打理内打理外的,一直也没结婚,但这二十好几的丫头,嘴上不说,心里还能不想吗?」 老人说着又嘆了口气:「我们都觉得那丫头后头是不服他哥管了,偷偷找了个相好,他哥不许,关了她一阵,但后头桂华还是跑了……也有传言她是肚子大了自己生了个孩子,后头当着託管所里的孩子一起带,最后桂华想去找孩子她爸,就带着孩子跑了。」 託管所……孩子…… 韩涛此时内心已然隐隐浮上一个念头,他皱眉道:「当时李志勇开的託管所是什么性质的?正规吗?」 「那时候,九几年,咱们县城里谈什么正规不正规啊……就当时不是下岗潮吗,咱们这儿从钢铁厂,纺织厂退下来的都要去城里赚钱,还有的南下去了,孩子都留在家里没人带,志勇就看准了这个,在我们这儿办了个小饭桌搞託管,一开始其实就是邻里之间互相带孩子,后头人太多了才开始收钱的,也收的不多,当时县里不少人都很感激志勇哩。」 「那李桂华平时也帮忙带孩子?」 「是啊,桂华也擅长干这个,讨孩子喜欢,以前我家小的还给她带过,后头知道李阿姨不见了,还哭了好几场呢。」 问完大致的情… 第114页 「所以,李桂华在失踪前曾经有很久都没出门?」 问到第三户人家,终于有二十年前就居住在此地的老邻居出来说话,韩涛不绕任何弯子地直切主题:「李桂华有过婚育吗?她有没有过孩子?」 老人想了想:「结婚是没听说的,不过我们这儿也有传言,李桂华那丫头是跟男人跑了……之前就因为这事儿跟家里闹过,结果足足有好一段日子,都给她哥哥李志勇锁在家里不让出门。」 「不让出门?为什么?」 「还能是因为什么……找了相好呗。」 老人话说得神秘,却倏然让韩涛和蒋耀的脸色一变:「这么说,她确实是有可能有孩子了。」 「这丫头命也是苦,老李和他老婆走的早,最早生这丫头的时候就说,是想生个女娃照顾她哥哥,后头果真是这样……她哥没结婚那会儿,桂华就跟个小媳妇一样绕着她哥转,学也不上,成天在家帮她哥的忙,后头她哥结婚了,在县里开了个託管所,桂华也照样帮他打理内打理外的,一直也没结婚,但这二十好几的丫头,嘴上不说,心里还能不想吗?」 老人说着又嘆了口气:「我们都觉得那丫头后头是不服他哥管了,偷偷找了个相好,他哥不许,关了她一阵,但后头桂华还是跑了……也有传言她是肚子大了自己生了个孩子,后头当着託管所里的孩子一起带,最后桂华想去找孩子她爸,就带着孩子跑了。」 託管所……孩子…… 韩涛此时内心已然隐隐浮上一个念头,他皱眉道:「当时李志勇开的託管所是什么性质的?正规吗?」 「那时候,九几年,咱们县城里谈什么正规不正规啊……就当时不是下岗潮吗,咱们这儿从钢铁厂,纺织厂退下来的都要去城里赚钱,还有的南下去了,孩子都留在家里没人带,志勇就看准了这个,在我们这儿办了个小饭桌搞託管,一开始其实就是邻里之间互相带孩子,后头人太多了才开始收钱的,也收的不多,当时县里不少人都很感激志勇哩。」 「那李桂华平时也帮忙带孩子?」 「是啊,桂华也擅长干这个,讨孩子喜欢,以前我家小的还给她带过,后头知道李阿姨不见了,还哭了好几场呢。」 问完大致的情况,韩涛谢过老人家,转头带着蒋耀回了派出所,很快便查到了李桂华哥哥李志勇的相关信息。 在 2000 年后,李志勇在玉山开办了连锁的小超市,如今甚至是村委会成员,追溯到的他的上一辈,都只是玉山县的普通农民,而且去世很早……很显然,李志勇是靠自己的能力发迹的,而且,他的创业资金应该就来源于 2000 年以前他在县里创办的「小饭桌」。 蒋耀想了想,眉头紧皱:「2000 年前李志勇办的那个託管所按道理收钱不多啊,当时都是些下岗家庭,哪里能拿出这么多钱给李志勇带孩子?他靠小饭桌应该也挣不了这么多钱的吧……」 「确实挣不了,如果真的挣了大钱了也早给人举报了。」 韩涛心里正做盘算,忽然间他口袋里的手机一震,却是秦冬的多人通话。 「你是说,朱琳不但认识余刚,而且,她还觉得余刚是她的亲生儿子?」 即便是屠邵东这些年大风大浪经歷得多了,听清秦冬在电话里所说的内容也不由脸色剧变。 秦冬咬牙道:「她之前曾经偷偷去余刚的健身房看过很多次余刚,这也是为什么余刚觉得,他并不是第一次见到朱琳,在现场朱琳被刺时对余刚说的话是快跑,这也是为什么朱琳身上几乎没有抵抗伤……她当时一心只想让余刚逃跑,根本不在乎自己。」 「这么说,当时我到现场之后,朱琳在咽气前对我说的最后的话也是……」 韩涛勐地想起当时听到那句微弱的「快逃」,脸色一变:「玉山当地很多人都知道,朱琳失踪前一直在找她的儿子,找了快两年,如果说,她当时之所以杀人,是因为她觉得,对方抱走了自己的孩子……」 「我操,这事儿越弄越复杂了。」 屠邵东揉了揉额心,想到还有半小时就又要和余刚说进展,满脸都是头疼:「韩涛,你那边查出什么来了?」 韩涛大概说了一下李桂华的情况,又道:「李桂华失踪前的年龄还有行动轨迹基本都符合我们现在在找的人……但是,李桂华并没有结婚,也没有过孩子,县上有传言她曾经找了个男人,后头甚至怀孕了,但是,从来没人见过那个孩子。」 指挥车里坐着的都是经验老到的老刑警,所有人在听到李志勇办理过「小饭桌」的时候心里便都有了不好的预感,郝雪峰皱眉道:「李志勇办这个小饭桌的时间,是不是正好和玉山县出现连环儿童走失案的时间重合?」 蒋耀原本内心那点还蒙着层纸的猜想倏然被戳破,脸色变得难看起来:「确实……时间完全是吻合的,而且也正是因为当年的下岗潮,很多双职工家庭有一方下岗回家,外出打工,导致孩子没人带,这也是那几年儿童走失频发的原因。」 韩涛皱眉道:「当年,李志勇的妻子孙芳和朱琳一起都在玉山县纺织厂工作,而纺织厂丢孩子的事情频发,最后一起发生的时候,由于朱琳是唯一请假在宿舍的人,所以才被怀疑……然而,根于李志勇的说法,李桂华时常会去厂里给孙芳送饭,她本身根本不是纺织厂的人,而且,还有很多和孩子打交道的经验……」 第115页 众人怀疑的方向此时都趋近一致,唐锋冷哼一声:「所以,真正的人贩子恐怕另有其人,而当年被杀的人如果是李桂华,那么她可能并不无辜。」 武义的张宏此时看了一眼时间,还有二十分钟便要再和余刚进行对话,神色凝重道:「这个情况我们现在肯定不能跟余刚说……但是,也要想办法证实我们的推测,万一余刚真的是……那靠现在的方法就肯定行不通了。」 一时间,车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而所有人都很清楚,一旦余刚真的是朱琳的孩子,那让他知道真相或许只会导致更加惨烈的结果。 想到当年在眼前发生的意外,郝雪峰和屠邵东的脸色都很不好看,唐锋见状无奈道:「马上还是我和谈判专家去吧,先稳住他,之前兇刀上如果留下了他的血样,和朱琳对比一下就能知道结果……现在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实在不行,就只能骗他了。」 眼看时间将近,众人商量了一番,都觉得人质的体力经不住这样耗下去,现在无论亲子鑑定的结果如何,他们都得尽快结束现在的对峙,也因此,他们还不如直接告知余刚现在警方正在进行 dna 比对,然后根据结果,再在下一次通报前研究出一个合适的说辞让余刚放弃劫持。 随着比对的任务布置下去,唐锋也再次下车去往了大巴的方向,而张宏看着唐锋外表一派斯文,心里禁不住感慨,早就听闻长兴这地界出的刑警个个血性刚勐,老双刀,小双刀,放在整个北阳都是鼎鼎大名,如今随便找来个心理谘询师竟都能面不改色地直面大巴劫匪,这属实是让他开了眼界。 想到这儿,张宏忍不住问道:「说起来,这位唐老师之前就只是分局的心理谘询师吗……」 郝雪峰笑了笑:「对,他父母都是知名心理学教授,本科和研究生都是 211 高材生,最后是在公安大学念的博士,主修的是犯罪心理学和变态心理学,后头又辅修了警察心理学,可以说是系里的全能型选手了。」 张宏看着监视器里唐锋毫无惧色地和余刚进行着沟通,好奇道:「那像他这样的高精尖人才怎么没有留校,最后又从分局去医院了?」 「……这个事说来话长。」 郝雪峰嘆了口气,回想起他头一回见到唐锋的时候,在公安大学,这人甚至连长发都还没开始蓄,而当时虽然唐锋和他还有屠邵东差不多年纪,但看着却莫名要成熟许多……也是直到后头发生了大巴的案子,郝雪峰才知道那股长久萦绕在唐锋眉宇间的淡淡忧郁来自于哪里。 屠千军曾经跟他们说过,唐锋是为了死去的恋人才读的公安大学,本来在研究生毕业后,唐锋已经拿到了去海外进修的资格,但随着徐一桐被火化师诱导自焚,在那场大火里被烧得只剩下一根手指,带着一身光环的唐锋却毅然决然地放弃了出国的机会,留在国内,决意从警。 07 年大巴案发生时,唐锋的博士还未毕业,然而,由于天赋过人,27 岁的唐锋却已经在协助分局做一些罪犯的心理剖绘了,当时双刀的师父严霆对他的能力十分信任,外加上还有屠千军老爷子的推荐,唐锋那时便时常出入分局,最终甚至还成为了屠邵东的对口谘询师。 说到底,对于火化师,唐锋的心理阴影绝不会比他和屠邵东更少,然而最终,却也是唐锋亲手将屠邵东从泥潭里拉了出来,成就了现在这个长兴有名的 c4 队长。 想到这儿,郝雪峰的心头又不禁沉重了两分,他看着监视画面里唐锋矮身拿起余刚丢下的纸条,知道这意味着这一次的通报结束,微微松了口气:「老唐既然觉得余刚还稳得住,那我想余刚还没有到达完全失去理智的地步……如果他本意不想伤害人质,我们还是有可能和平解决这次事件……」 他话音刚落,车里的通讯器便传来了唐锋的声音:「你们也听到了,和他说了比对的事情,他接受,而且愿意等,应当是非常想知道自己的生母是谁。」 屠邵东咬了咬牙:「要是让这个兔崽子知道他亲妈已经被自己杀了,那他不得当场疯掉?」 唐锋无奈道:「让特警方面准备好吧,我感觉不出他想伤害人质,但是他自己多半是不想活了……这小子刚刚给我扔了一张纸条,你猜是什么?」 「这时候还绕什么弯子?」屠邵东翻了个白眼,「反正肯定不是什么好事。」 「是个地址。」 唐锋沉声道:「他来了北阳之后给他妈妈立了个衣冠冢,就在他家旁边,他觉得他自己没机会回去看了,所以希望对比结果出来之后,能看着我们把他母亲的遗骨埋进衣冠冢里……这样,他不管怎么样也算是给母亲尽了孝心了。」 第54章 噩梦 09 「所以,当年你也是认识李桂华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户纺织厂儿童走失案的受害者家庭,韩涛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询问了当年的情况,却没想到孩子的母亲竟还记得李桂华这个人。 女人嘆了口气:「咱们这儿谁能不认识桂华呢?这丫头和她哥哥当年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想想都后悔,要是早点把娃送去他们那儿託管,最终也不至于会丢。」 韩涛眯起眼:「这么说,那当时为什么没送呢?」 女人摇摇头:「一开始听说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底,不放心把自家孩子交过去,加上厂子是封闭管理,有宿舍,就想着白费那个钱做什么,把孩子丢在宿舍,谁能想到……」 将近二十年过去,女人想起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就那么不见了踪影,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咬牙道:「当时桂华来给她嫂子送饭菜的时候还经常帮着看一会儿孩子,也劝过我们要不就把孩子送他们那儿去,说不收多少钱……也怪我自己,没听,后头我们几个孩子丢了之后,厂子里其他人就都把孩子託管到志勇和桂华那儿去了。」 蒋耀听得心里发凉:「这么说李桂华是可以进出你们宿舍的?」 「当然。」女人一脸莫名,「她嫂子跟我们一起干活儿,桂华和我们都认得,我们这儿没人会拦她,孩子也都认得她。」 韩涛淡淡道:「那这样一个人可以随便进出你们宿舍,为什么当年丢孩子的时候没人怀疑她?」 这话一出,女人噎了一下,随即难以置信道:「当然不可能是桂华了!她有多喜欢孩子我们都看在眼里的!私下和我们说过很多次,想要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因为她哥搞的这个託管所把什么都耽搁了,我们当时……」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会怀疑朱琳?」蒋耀满脸疲惫地打断她,「她也很喜欢孩子不是吗,后头她孩子丢了,她光是在玉山县就整整找了两年,这还不够说明她是个怎样的人?」 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拿出朱琳来说事,女人冷哼道:「她要真喜欢孩子就不会随便找男人睡觉,最后把肚子搞大了……以前厂子里给她介绍的好好过日子的人她一个都看不上,成天窝在宿舍里不知道写什么东… 第116页 「所以,当年你也是认识李桂华的?」 好不容易找到一户纺织厂儿童走失案的受害者家庭,韩涛没有绕任何弯子,直接询问了当年的情况,却没想到孩子的母亲竟还记得李桂华这个人。 女人嘆了口气:「咱们这儿谁能不认识桂华呢?这丫头和她哥哥当年可是帮了我们大忙了,我想想都后悔,要是早点把娃送去他们那儿託管,最终也不至于会丢。」 韩涛眯起眼:「这么说,那当时为什么没送呢?」 女人摇摇头:「一开始听说的时候,我心里也没底,不放心把自家孩子交过去,加上厂子是封闭管理,有宿舍,就想着白费那个钱做什么,把孩子丢在宿舍,谁能想到……」 将近二十年过去,女人想起自己十月怀胎生的女儿就那么不见了踪影,心里还是止不住地难受,咬牙道:「当时桂华来给她嫂子送饭菜的时候还经常帮着看一会儿孩子,也劝过我们要不就把孩子送他们那儿去,说不收多少钱……也怪我自己,没听,后头我们几个孩子丢了之后,厂子里其他人就都把孩子託管到志勇和桂华那儿去了。」 蒋耀听得心里发凉:「这么说李桂华是可以进出你们宿舍的?」 「当然。」女人一脸莫名,「她嫂子跟我们一起干活儿,桂华和我们都认得,我们这儿没人会拦她,孩子也都认得她。」 韩涛淡淡道:「那这样一个人可以随便进出你们宿舍,为什么当年丢孩子的时候没人怀疑她?」 这话一出,女人噎了一下,随即难以置信道:「当然不可能是桂华了!她有多喜欢孩子我们都看在眼里的!私下和我们说过很多次,想要结婚有一个自己的孩子,但是因为她哥搞的这个託管所把什么都耽搁了,我们当时……」 「那你们当时为什么会怀疑朱琳?」蒋耀满脸疲惫地打断她,「她也很喜欢孩子不是吗,后头她孩子丢了,她光是在玉山县就整整找了两年,这还不够说明她是个怎样的人?」 似是没想到他会突然拿出朱琳来说事,女人冷哼道:「她要真喜欢孩子就不会随便找男人睡觉,最后把肚子搞大了……以前厂子里给她介绍的好好过日子的人她一个都看不上,成天窝在宿舍里不知道写什么东西……你说如果她不是收了什么脏钱,她那些新衣服都是从哪儿来的?又是怎么靠这个留在厂子里的?」 「所以你们就因为她不合群觉得是她偷孩子?」 蒋耀咬了咬牙:「当时你们怀疑她,就没有其他切实的证据吗?」 女人闻言陷入了沉思,半晌,她突然露出有些迟疑的神情:「说起来,当时也是志勇说的……说自从他们开始搞託管,朱琳就经常在那周围徘徊,盯着孩子看,结果他说完这个话不久,厂里第三个孩子就丢了……」 从平房出来,在给北阳方面做汇报之前,韩涛和蒋耀先行联繫了玉山县当地的派出所,让他们这几日盯好李志勇,如果不出意外,很快便会重启二十年前儿童走失案的调查。 按照他们目前查到的信息,李志勇在 2000 年前确实曾经有大笔来歷不明的收入,而当时李桂华失踪后,李志勇更是拖了将近两周才报警,事后多次对外宣称妹妹可能是出走去了城里…… 这些年,他一人在玉山混得风生水起,如果不是县里的老相识,可能都不知道他曾有一个妹妹。 「所以,李志勇估计也早猜到妹妹是被人寻仇死了……他或许还盼着妹妹一死了之,毕竟当年的事儿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回北阳的路上,蒋耀开车,想起这一早上他们听闻到的事情,他心头隐隐烧着一把火,脸色铁青道:「李志勇利用小饭桌做遮掩去偷孩子,然后还成功把所有人的视线转移到了朱琳身上……涛哥,你说如果万一余刚真的是……」 「不是万一。」 这一次,不等蒋耀说完,韩涛便打断了他。 「dna 比对的结果出来了。」 「妈的。」 看着刚刚送到手里的比对报告,屠邵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真是他妈怕什么来什么!」 等到两个小时,结果最终血液的比对报告还是给出了最坏结果。 意见一栏明晃晃的写着匹配两个大字。 刚刚从干预中心赶来的徐长青一上大巴面对的就是这样的状况,他轻声对唐锋道:「我来之前仔细查了余刚在脑科医院的就诊记录,他确诊的是精神分裂还有中度抑郁,最后一次开药是在一个月前,开了两个月分量的喹硫平,按道理说,他每天早晚都是要吃药的。」 唐锋一怔,脸色随即难看起来:「也就是说他现在被动停药了?」 「什么意思?」郝雪峰皱起眉,「这个停药会对他有影响?」 唐锋头疼似的按住额心:「他之前有多久的服药史?」 「五年。」 「喹硫平的依赖性强,撤药反应虽然是因人而异,但最常见的,乏力,昏睡,易怒,甚至可能抑郁加重……这些都会导致他的状况更不稳定。」 唐锋嘆了口气:「总之就是,在人质没有安全之前,现在这个结果绝不能告诉他,我们得先骗他了。」 谈判专家李文殊对这个结果并不意外,立刻便说道:「至少我们前头跟他说的进展现在已经取得他的信任,现在如果顺水推舟地告知他我们已经找到他母亲的尸骨,并且给他一份伪造的鑑定结果,他肯定察觉不出异样。」 第117页 徐长青想了想:「他昨晚和今早应该都没有服药,这种情况下拖得时间越久他的状态就会越差,我觉得最好一次性做到位,让他同意直接释放所有人质。」 「这说起来简单,但要做到什么地步他才能同意?」 屠邵东经歷过 07 年的大巴劫持案,深知这种恶性事件里劫匪心态反覆无常,就像是颗定时炸弹一般,只要稍有不慎,带来的就可能是毁灭性的后果。 他一语落下,车上暂时陷入了沉默当中,而半晌,打破安静的却是唐锋。 他深吸口气:「我想,我们恐怕得直播一次掘坟了。」 将近一个小时后,一切准备工作就绪,赶回现场的韩涛和蒋耀上车便看到唐锋和徐长青正在穿戴防具,蒋耀震惊道:「徐主任,连你都要上吗?」 「不是警察的话他才比较容易放松吧。」 徐长青苦笑着套上背心:「他现在就是个处在药物戒断期的病人,我和老唐处理这个也比较有经验,我俩去是最好的。」 唐锋在屠邵东的帮助下迅速系好带子,淡淡道:「他本身对干预中心就有信任度,老徐之前曾经接过他的电话,也不太容易引起他的反感。」 「不要勉强,直播我们已经准备好了,你给信号就可以开始挖。」 郝雪峰将准备好的东西交给二人:「特警不会撤太远,狙击手也已经在待命,离他不要太近。」 「明白。」 准备完全,唐锋和徐长青立刻便往大巴的方向赶去,而一路上两人带着的耳麦里不断传来屠邵东和郝雪峰的叮嘱,最后唐锋忍不住翻了个白眼:「你俩改名叫长兴双唠得了,给我闭嘴!」 说罢,他们已然到了大巴前,而和之前不同,这次唐锋直接上了车,准备面对面和余刚沟通。 「按照约定,我们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 唐锋将物证袋还有照片交给人质的母亲,由她转递给余刚。 唐锋说道:「你母亲名叫李桂华,失踪时 24 岁,这是她生前的照片还有现场挖掘出的右手指骨的照片,法医已经核对过她受伤信息,确定右手拇指关节有过陈旧性骨折,就是她本人。」 说罢,人质母亲举起照片,在一瞬间,余刚的脸色一白,已然认出了这个梦里的女人,他的嘴唇颤了一下:「她……」 「dna 的比对结果也在这儿,你确实是她儿子。」 徐长青将鑑定结果也转交过去,淡淡道:「21 年前,朱琳在寻找自己亲生儿子的过程中患上了精神疾病,常去抢夺别人的孩子,而在抢夺你的过程里她不慎将你的母亲杀死,埋在玉山县以北的一处树林里。」 看着鑑定书上的白纸黑字,余刚连握刀的手都开始发颤,刀刃滑过女孩儿稚嫩的脖子,很快便淌下细细的血丝…… 眼看女孩儿的母亲眼眶又红了,唐锋皱眉:「我们已经完成了你的要求,现在请你先释放人质……之后,我们也会按照你的嘱託,将衣冠冢打开,让你亲眼看着母亲的尸骨被掩埋。」 说着,徐长青举起手里的平板,余刚看见那上头熟悉的土堆,瞬间,一整夜的煎熬好似洪涝一般冲垮了他最后紧绷的神经,他又看了一眼那照片上的女人,随后,慢慢便点了点头。 「快走!」 见状,唐锋立刻便招唿车上的人质,而经过一夜的僵持,所有人面对这突如其来的自由甚至都有些反应不过来,在唐锋的一再招唿下才勉强站起身,迅速往车下跑去! 就这样,不到十秒后,整辆车上的人质就只剩下被劫持的女孩儿还有她的母亲。 不知是陷入了沉思,还是到底不放心警方,余刚似乎并没有释放怀里孩子的意思。 徐长青心知女人还是放心不下孩子,轻声道:「你别担心,我们不会允许任何人伤害她……」 他本意是想要安抚孩子的母亲,然而却不想一句话说完,女人原本还在颤抖的身体却突然绷直了,作为心理学专家,徐长青一眼便看出女人眼底一闪而过的决然,他倒吸一口凉气:「别……」 「我绝对不会让你伤害我的孩子!」 徐长青的后半句甚至还没说出来,女人却已然狠狠扑向还在恍惚中的余刚,而徐长青和唐锋见状哪里还顾的上回答指挥车上的问题,两人没有任何犹豫,双双冲上去便和余刚缠斗成一团! 「余刚住手!」 一团混乱中,女孩儿从余刚的臂弯里逃脱,而为了阻止余刚挥刀刺向孩子的母亲,徐长青伸臂一挡,在瞬间胳膊上便多出了一道将近十厘米的伤口,血流如注。 「老狐狸,把他引到玻璃前头!」 耳麦里传来屠邵东焦急的声音,唐锋心知此处狙击的视野不好,而如今女孩儿虽然逃到了安全区域,但她的母亲却在缠斗中撞到头,倒在余刚脚下生死未卜。 贸然再做任何行动只怕更会刺激到他。 想到这儿,唐锋一个箭步便挡在已经吓傻了的孩子面前,拿出平板厉声道:「余刚!你妈妈现在就在这里看着,你难道还要在她面前铸下更多的错误吗!」 第55章 噩梦 10 看着屏幕上「母亲」的衣冠冢,余刚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唐锋冷冷道:「我们马上就会掩埋你母亲的尸骨,你确定要当着她的面做这些事情吗?」 一时间,整个车内死寂一片,就只有耳麦里不断传来指挥车上屠邵东焦急的声音:「老徐受伤了赶紧让他下车!」 余光里瞥见徐长青捂着胳膊的指缝里满是血色,唐锋深吸口气:「余刚,我在这儿陪着你看完你母亲下葬,你放人质下去……她刚刚只是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噩梦,你难道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余刚一怔,就在同时,他脚下的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头上的鲜血流在地板上,徐长青忍痛道:「你和你母亲分开了,你难道要在别人身上重复这件事吗?」 闻言,余刚的脸色又白了一截,随即握刀的手缓缓垂下,像是在沉思,而徐长青见状立刻上前,矮身拉住女人的脚踝,准备将她一点点拖过来。 「妈妈……」 藏在唐锋背后的女孩儿经歷了整整一夜的惊魂,如今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就在徐长青将人拖动了一半的时候,忽然,余刚一脚踏住了女人的胳膊,冷声道:「我要看到我妈下葬,否则谁都别想走。」 「好,我陪你看,你放他们走。」 唐锋点点头,竟是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过了女人的身体,直接站到了余刚的面前举起了平板:「我人在这儿,他们不管怎么样也会把你母亲好好安葬,你不用担心。」 「老唐你干什么!」 这下耳麦里郝雪峰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唐锋感到余刚冰冷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按紧耳麦轻声道:「你们安静一点……按之前说的,把衣冠冢挖开,把李桂华的尸骨好好安葬。」 说罢,唐锋扭头看向徐长青,目光十分决然,后者立刻会意地将女人从地上抱起来,在唐锋的掩护下带着孩子快速下了车。 时间指向十一点四十。 随着几人的脚步声远了,车上也终于只剩下唐锋和余刚两个人,唐锋深吸口气:「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母亲好好安葬,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我现在就让他们开始挖。」 「……好。」 余刚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屏幕,此时似乎已然不… 第118页 看着屏幕上「母亲」的衣冠冢,余刚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住了。 唐锋冷冷道:「我们马上就会掩埋你母亲的尸骨,你确定要当着她的面做这些事情吗?」 一时间,整个车内死寂一片,就只有耳麦里不断传来指挥车上屠邵东焦急的声音:「老徐受伤了赶紧让他下车!」 余光里瞥见徐长青捂着胳膊的指缝里满是血色,唐锋深吸口气:「余刚,我在这儿陪着你看完你母亲下葬,你放人质下去……她刚刚只是想要要回自己的孩子,你做了这么多年的噩梦,你难道不能理解这种心情吗?」 余刚一怔,就在同时,他脚下的女人发出一声痛苦的呻吟,头上的鲜血流在地板上,徐长青忍痛道:「你和你母亲分开了,你难道要在别人身上重复这件事吗?」 闻言,余刚的脸色又白了一截,随即握刀的手缓缓垂下,像是在沉思,而徐长青见状立刻上前,矮身拉住女人的脚踝,准备将她一点点拖过来。 「妈妈……」 藏在唐锋背后的女孩儿经歷了整整一夜的惊魂,如今哭得几乎说不出话来,而就在徐长青将人拖动了一半的时候,忽然,余刚一脚踏住了女人的胳膊,冷声道:「我要看到我妈下葬,否则谁都别想走。」 「好,我陪你看,你放他们走。」 唐锋点点头,竟是毫不犹豫地一步跨过了女人的身体,直接站到了余刚的面前举起了平板:「我人在这儿,他们不管怎么样也会把你母亲好好安葬,你不用担心。」 「老唐你干什么!」 这下耳麦里郝雪峰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唐锋感到余刚冰冷的视线停留在自己身上,按紧耳麦轻声道:「你们安静一点……按之前说的,把衣冠冢挖开,把李桂华的尸骨好好安葬。」 说罢,唐锋扭头看向徐长青,目光十分决然,后者立刻会意地将女人从地上抱起来,在唐锋的掩护下带着孩子快速下了车。 时间指向十一点四十。 随着几人的脚步声远了,车上也终于只剩下唐锋和余刚两个人,唐锋深吸口气:「我答应过你,要让你母亲好好安葬,你准备好了吗?准备好的话我现在就让他们开始挖。」 「……好。」 余刚两眼直勾勾地看着屏幕,此时似乎已然不在乎任何其他的事,而唐锋见状捏住汗湿的手心,努力又将平板拿稳了几分。 「挖。」 他对耳麦里轻声道。 「唐锋是他妈疯了啊!」 与此同时的指挥车上,屠邵东看着监视器里的动静只觉得一口气卡在胸口不上不下,他焦虑至极地抓了一把头髮,但在眼下这个时刻却是什么忙都帮不上。 虽说人质是都成功解救了,现在却又把唐锋搭了进去,而经歷过这个「岔子」,特警方面同样也不敢轻易靠近车子,只能让特警一大队的正副队长埋伏在六十米左右的最佳狙击位,但由于座椅和窗帘的遮挡,如今的视野并不清晰,不能保证一击毙命。 徐长青接受完包扎,脸色惨白地看着监视器:「也怪我……我没想到当时说的话会刺激到人质……资料里说她女儿之前曾经被前夫家暴到住院,所以那句不让任何人伤害她很可能勾起了她过去的阴影……」 「谁都想不到……」 郝雪峰如今去想,07 年最终会发生意外也是因为人质的情绪忽然崩溃,而这也是为什么刚才那一幕发生的时候,屠邵东的脸色瞬间白的像张纸。 「他妈妈就是拴着他的最后一根稻草。」张宏眉头紧皱,「他现在的注意力都在屏幕身上,或许我们可以想办法接近车子。」 「现在这个阶段不行。」闻言,徐长青立刻捂着胳膊摇头,「他之前之所以攻击人质也是因为觉得人质阻挠了他看到母亲下葬的仪式……现阶段是他最敏感的时候,一旦发现警方接近,他可能会觉得整个仪式都是假的,到时候恐怕会鱼死网破。」 一想到唐锋就站在离刀不足半米远的地方,屠邵东脑子里那些被药物压制下去的不祥回忆便又开始蠢蠢欲动,他的胸口剧烈起伏,郝雪峰见状用力抓住他的胳膊:「老唐不会有事,这一次我也在,绝不会让上次的事发生……你别慌。」 「……好。」 郝雪峰的语气沉静,一瞬间,竟让屠邵东原本七上八下的心思也平静下来,他再次将视线投向监控。 民警此时抱出了衣冠冢里余刚亲手埋下的瓷罐,那里头应该有余刚为母亲买的珍珠项鍊,而唐锋沉稳的声音透过耳麦清晰地传了过来:「因为还有一些骨骼牵扯到后期的尸检,我们只拿来了右手的指骨还有你母亲当时戴的戒指……之后完成尸检便会火化进行二次安葬的。」 「真是陪着他玩过家家……」 屠邵东咬牙紧盯着直播画面,只见民警们打开瓷罐,小心翼翼地拿出了里头的东西铺在白布上…… 不知为何,除了项鍊,里头竟还有一枚胸针和一个更小的罐子。 「怎么还有别的东西?」 郝雪峰一愣,他话音刚落,另一边大巴上的余刚脸色却已经剧变,他死死盯着画面上的东西,嘴唇颤抖着怒吼了一声「你们骗我」,紧跟着还未等唐锋反应,余刚的胳膊已然恶狠狠地勒上了他的脖子! 「老唐!」 在看到余刚暴起的一瞬,屠邵东没有任何犹豫,径直奔下了车,而郝雪峰和一众特警紧随其后,一路上,所有人的耳麦里不断传出车上挣扎打斗的声音还有狙击队的反馈。 第119页 「视野不清,和人质距离太近,开枪有风险。」 「现在他妈别开枪!」 屠邵东咬着牙冲上了大巴,只见唐锋在和余刚的缠斗里已经明显落于下风,此时只剩一只手死死抓着余刚的手腕,拼死让刀远离自己的脖子。 「余刚!你冷静一点!」 屠邵东一上车便感到一股熟悉的晕眩,他鼻腔里满是尸体烧焦的煳臭味,只能一把捏住椅背,平復自己不受控的心跳还有耳鸣,直视着余刚道:「是他一直在周旋着帮你找到你的母亲,你现在是要恩将仇报?」 「你们骗我!」 余刚双目通红地勒紧唐锋的脖子,用力之下刀尖切进皮肉,将唐锋的白毛衣染红一小片。 「你们骗我……那里头根本没有什么胸针!我亲手放的,那不是我母亲的衣冠冢!你们做戏骗我!」 在熟悉的恐慌中,屠邵东听余刚说的每一个字都像是在嗡嗡作响,他重重喘息了一口,还没说出话来,后头赶上车的郝雪峰却一把将他拉到身后,冷冷道:「余刚,你说我们骗你,你就不想知道我们为什么要骗你吗?」 郝雪峰平日里说话十分温和,此时却用上了讯问室里的审问语气,紧盯着余刚的脸一字一句道:「你要是现在杀了他,你就失去了最后的谈判筹码,我们会毫不犹豫地击毙你,你就这辈子都不会知道,你的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 提到母亲,余刚脸上的神情愈发狂躁,刀尖不受控地切得更深:「你们说,我母亲到底是怎么死的!她……她就是我看到的那个女人……她就是我梦里的女人!你们为什么要骗我!」 郝雪峰冷笑一声:「不可否认,我们确实找到了你梦里见到的人不是吗?如果我们没有做调查,根本不可能凭藉你的一个噩梦就找到人……事情到这一步,你还不相信我们告诉你的是真相?」 余刚咬着牙勒紧唐锋的脖子:「那个墓就是假的!那些东西不是我放进去的!我亲手放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如果我们要骗你,为什么要选择这种一眼就能被识破的方式?你如果还不相信,不如我先告诉你李桂华是个什么样的人吧,你应该很想知道,不是吗?」 郝雪峰循循善诱,甚至往前走了两步,吸引余刚全部的注意力:「李桂华,她生前是玉山县一户普通农户的孩子,有一个哥哥叫李志勇,在失踪前,她和她哥哥一起在玉山县承包了一个照顾孩子的託管所……」 说话时,郝雪峰垂在身旁的手勾了勾,屠邵东立刻会意地向那个方向看去,就见大巴左侧的窗帘已然因为之前的打斗被扯开了一道缝隙…… 「李桂华因为做和孩子有关的工作,所以一直很喜欢孩子,后头据村里李家的邻居所说,李桂华曾经因为不明的原因休养了大半年,村里也都怀疑,她就是在这段时间怀上了自己的孩子……」 郝雪峰眼也不眨地挑拣着调查里能说的部分,而与此同时,站在车下的韩涛已然看到了屠邵东打的手势。 左手食指由下向上,闭合矩形。 窗口。 韩涛用动作稳住了其他支援特警,他经歷过不止一次的人质劫持事件,比任何人都清楚,这时候车下的动作如果过大,可能劫匪会提前对他们有所察觉,到时候只怕是会节外生枝。 想到这儿,韩涛立刻悄然顺着车头往另一侧熘去,而正如屠邵东所暗示的,左侧六排座位的窗帘已经被拉开,透过缝隙,他能看到紧紧挟持着唐锋的余刚…… 是机会。 韩涛定下心思,耳麦里传来郝雪峰的声音:「事实上,没有人见过李桂华的男友,也并不知道她的孩子是从哪里来的,在当时,因为李桂华家里做的幼儿託管的业务,她经手的孩子很多,而就在那几年,她的哥哥李志勇获得了一大笔来歷不明的钱……」 隔着车窗,韩涛连余刚耸动不停的喉结都能看得清楚,凭藉过去处理这种事的经验,他知道,这个人已经在失控边缘了。 「朱琳丢了一个孩子,而李桂华恰巧突然多了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儿子……余刚,你难道就不奇怪,为什么梦里的那个杀人兇手不杀你,而且一直出现在你的生活里吗?」 余刚的唿吸越来越重:「你他妈胡说!就是她……就是她杀了我妈!」 男人的身影已经全然出现在窗帘的缝隙中。 深吸口气,韩涛的手指抠在扳机上,调整唿吸,就像是过去他每一次做的—— 「就是她杀了我妈!」 下一秒,和枪声同时响起的是一声怒吼,余刚在激动下向前勐迈一步,子弹便在此时擦着他的后脑过去,射进了另一边的墙壁里! 该死! 韩涛倒吸一口凉气,眼看一击不中,意识到警方意图的余刚满脸狂怒的杀意,抬手就要去割唐锋的脖子! 「余刚!」 郝雪峰厉声道:「你杀的那个女人才是你的亲生母亲!你到现在还没认清现实吗!」 「不可能!你骗我!」 余刚身子一僵,绝望之下两眼通红,竟是松开唐锋径直朝郝雪峰沖了过去,而韩涛抬手再次瞄准,结果还未等他的手指扣下扳机,身旁却已然响起一声利落的枪响。 余刚应声便栽倒在地。 第56章 噩梦 11 「老唐,你没事吧?」 随着余刚倒在地上,郝雪峰急急上前扶住唐锋,见他肩头已经给染红大半,郝雪峰咬了咬牙:「太冲动了,要是连累的你出了事,我和老屠不能交代的人可多了去了。」 唐锋之前和余刚对峙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泄了,竟连膝盖都有些发软,他看着地上余刚的尸体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没能救他……」 郝雪峰搀扶着他下了车,经过简单检查,唐锋脖子上只是皮肉伤,屠邵东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兔崽子突然动,第一枪放空真是他妈见了鬼了。」 他话音刚落,韩涛从大巴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屠邵东见他手里拿着枪,心中情绪一时十分复杂。 自从进了支队,韩涛已经接受过两次击毙嫌犯后的用枪调查,虽说都是在情势所逼下开枪,但刑警毕竟不是刽子手,归根究底,没人应该一直做这样的事情。 屠邵东嘆了口气:「先把枪交了,后续我给你打报……」 「不是我。」 不等屠邵东说完,韩涛忽然摇头打断他,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第二枪,不是我开的。」 众人皆是一愣,而这时蒋耀从韩涛身后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把92,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余刚的尸体被从大巴车上抬下来,装进尸袋里。 直到死,余刚的眼睛都睁得很大,像是到最后一刻都没能相信,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挂念了二十多年的母亲。 怔怔地看着余刚太阳穴旁的那个血洞,蒋耀想到十几个小时前,在电话那一边,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而那时,也是他没能阻止余刚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蒋耀心里发沉,伸手想要去将余刚的眼睛合上,这时他眼前骤然一黑,韩涛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嘆息道:「小耀你先把枪交了,这种情况即使接受调查你也问心无愧,别想了。」 在韩涛的印象里,蒋耀的枪法虽好,但在派出所这几年基本上都没摸过枪,就更别说是用枪指过任何人了,他无奈道:「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你……」 「不是涛哥你说的吗?总得有第一个开枪的人。」 蒋耀摇摇头打断他,将他的手掰开,意外的脸上却并无太多情绪,他乖顺地将枪放进物证袋:「这样… 第120页 「老唐,你没事吧?」 随着余刚倒在地上,郝雪峰急急上前扶住唐锋,见他肩头已经给染红大半,郝雪峰咬了咬牙:「太冲动了,要是连累的你出了事,我和老屠不能交代的人可多了去了。」 唐锋之前和余刚对峙全靠一口气撑着,如今这口气泄了,竟连膝盖都有些发软,他看着地上余刚的尸体苦笑一声:「到底还是没能救他……」 郝雪峰搀扶着他下了车,经过简单检查,唐锋脖子上只是皮肉伤,屠邵东松了口气:「真没想到这兔崽子突然动,第一枪放空真是他妈见了鬼了。」 他话音刚落,韩涛从大巴的另一边走了出来,屠邵东见他手里拿着枪,心中情绪一时十分复杂。 自从进了支队,韩涛已经接受过两次击毙嫌犯后的用枪调查,虽说都是在情势所逼下开枪,但刑警毕竟不是刽子手,归根究底,没人应该一直做这样的事情。 屠邵东嘆了口气:「先把枪交了,后续我给你打报……」 「不是我。」 不等屠邵东说完,韩涛忽然摇头打断他,脸上露出极为复杂的神色:「第二枪,不是我开的。」 众人皆是一愣,而这时蒋耀从韩涛身后走了过来,手上拿着一把 92,他一言不发地看着余刚的尸体被从大巴车上抬下来,装进尸袋里。 直到死,余刚的眼睛都睁得很大,像是到最后一刻都没能相信,是自己亲手杀死了自己挂念了二十多年的母亲。 怔怔地看着余刚太阳穴旁的那个血洞,蒋耀想到十几个小时前,在电话那一边,这个人还是活生生的,而那时,也是他没能阻止余刚杀死自己的亲生母亲。 蒋耀心里发沉,伸手想要去将余刚的眼睛合上,这时他眼前骤然一黑,韩涛一把捂住他的眼睛,嘆息道:「小耀你先把枪交了,这种情况即使接受调查你也问心无愧,别想了。」 在韩涛的印象里,蒋耀的枪法虽好,但在派出所这几年基本上都没摸过枪,就更别说是用枪指过任何人了,他无奈道:「这种事情还轮不到你做,你……」 「不是涛哥你说的吗?总得有第一个开枪的人。」 蒋耀摇摇头打断他,将他的手掰开,意外的脸上却并无太多情绪,他乖顺地将枪放进物证袋:「这样的事情涛哥你能做,我也能做。」 说着,蒋耀将物证袋交给屠邵东,而后者看了一眼袋子外层带着水汽的指印,心想这小子脸上还算能沉得住气,但实际第一次开了枪打死人,内心没有负担是不可能的。 这样的事,他已经在郝雪峰身上得到足够的教训了。 想到这儿,他和唐锋交换了眼神,说道:「先跟你说下这个事儿的流程,现场做过勘验之后会形成案卷,通知检察院,看他们需不需要介入,之后还需要接受至少两次的心理谘询,以评估你之后能否还能再持枪。」 蒋耀点点头应下,本以为他立刻便要给拎回分局做笔录,却不想屠邵东顿了顿,又道:「因为要接受调查,之后的事情你得迴避,这个案子你就不用管了。」 说罢,他看了一眼韩涛:「秦冬和蒋耀是工作搭档,不方便在笔录前看人,你来吧,到了点带他回来做笔录。」 「了解。」 韩涛哪能不懂屠邵东的意思,二话不说便拉着蒋耀离开了现场,而等两人离开,刚刚止住血的唐锋立刻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你们两个干的好事!让他给秦冬治病就算了,还要把韩涛的事儿捅给他,现在好了,要是给蒋耀留下什么阴影,这么个好苗子就算是折了!」 屠邵东揉了揉眉心,换做平时他还能和人吵两句,但现在唐锋是个伤员,即使是他也只能生生压着火气,无奈道:「他要真是个好苗子就不会这么脆弱,再说了,这种事儿都是互相拉一把的,就算是心理承受能力再好,也不能指望着一个人永远充当另一个人的救星……你不是再清楚不过,我和老郝是怎么走到这一步的吗?」 闻言,唐锋少见的噎了一下,而他还没说话,一直在指挥车上的秦冬匆匆跑了上来,满脸凝重道:「衣冠冢的那个罐子里,放着的是人类骸骨。」 上了车,韩涛一句话没说,车子已然拐上了省道,竟是一路朝着北阳的市郊去了。 蒋耀还没迟钝到看不出屠邵东是给自己放假的地步,想了想还是问:「涛哥,我们要去哪儿啊?」 熬了一晚上,韩涛眼圈青黑,打了个呵欠道:「找地方偷懒,不过你这人我还不知道吗,没法带着事儿睡觉……在补觉前,得去见一见叔叔阿姨。」 自从两人考来了北阳,韩涛这条路也算是开了无数次了,轻车熟路,不到半个小时就将车停在了墓园门口,而两人一如往常地上了山,走到一半,蒋耀却突然有些犹豫,停下脚步纠结:「涛哥……你说,这事儿告诉他们是不是不太好?」 韩涛心想熬到现在才蹦出一句实话,这已经非常不像蒋耀了,他笑道:「这么说,我之前在支队击毙两个现行犯,这事儿也是没法见人的罪过了?」 蒋耀一时哑口无言,韩涛见状一把拉住他,淡淡道:「既然是我能做你也能做的事,那我都能到叔叔阿姨面前坦白,你又有什么说不了的?」 他说着,将蒋耀拉到了高处一方汉白玉的合葬墓前,照片上的男女看着都不到四十岁,而墓碑上则用隶书刻着「蒋鸣」和「夏小池」两个名字。 第121页 在过去,蒋耀每次来到这个地方都有满腹的话要说,然而独独这一次,他却罕见地卡了壳,看着父母的墓碑犹豫了许久,却还是没能说出一个字。 他之前说要当警察的时候,只说他以后会救人……他们应该也不会想到,自己有一天会亲手了结另一个人的生命吧。 也是直到这时,蒋耀才明白之前压在韩涛身上的那个担子有多重,他咬了咬牙,几经挣扎还是没能开口,犹豫了很久,最后还是韩涛先打破沉默。 「叔叔阿姨,那我先跟你们交个底吧。」 韩涛语气轻松:「其实我十五岁的时候便间接地杀了我继父,因为他家暴我妈,将她打得浑身是伤,以我当时的能力还不够保护她,我觉得这种社会的渣滓根本没有活下去的意义,所以当时我明知道他被压在废墟底下,但是我没有告诉任何人,就那么让他自生自灭了。」 蒋耀一怔,下意识上前拉住韩涛的胳膊,想要阻止他往下说,结果韩涛却只是揉了一把他的脑袋,继续说道:「后头我当了警察,在支队,我一共杀了两个人,第一个是个因为和前女友分手就在大街上报復社会的混蛋,他抓了个 15 岁的初中女生当人质,在孩子身上扎了两个洞,想要看着她慢慢流血死掉,我开枪爆开了他的脑袋,把人质救出来,上救护车之前,那姑娘拉住我,说谢谢我,否则她下半辈子都会担惊受怕。」 几年下来,韩涛除了和心理谘询师,没和任何人聊过这个,然而也是直到如今他才发觉,自己也并非是毫不在意,是故,才能将每个细节都记得清清楚楚。 韩涛继续说道:「至于第二个,同样也是报復社会,他因为被公司开除,还不上赌博的高利贷,加上身染毒瘾,在闹市区劫持了自己的前妻要割她的喉,当时受害人的脖子已经给割出了一道超 8 厘米的伤口,正在大出血,秦冬从正面吸引他的注意力,我便找准机会一枪打穿了他的颈子,也让他在生命最后尝了尝脖子破洞的痛苦。」 说到最后,韩涛脸上再次露出不久前蒋耀曾经见过的,陌生而又冰冷的神情,他冷笑一声:「叔叔阿姨,这些人都死在我手上,但你们说,他们难道不该死吗?反正我的手本来就不干净了,我也不在乎他们的死活,既然这样……」 「可是涛哥你杀人难道不是为了救人吗?你的手从来就没脏过!」 蒋耀这时再也听不下去,着急打断他:「你如果不在乎别人的死活,之前冬哥冲动想要伤人的时候,你为什么会拦着他?你杀的这些人我没法说他们该死或者不该死,但是当时如果你不做出那样的选择,就一定会有更加无辜的人死去。」 他一口气说完,自己还没觉出不对,一抬眼,韩涛的眼神却已然带了几分笑意,反问道:「大道理说给我听的时候这么熘,放到自己身上就不明白了?」 蒋耀:「……」 韩涛又揉了一把他的脑袋,无奈道:「你这小子什么都好,就是自我奉献精神实在太强了,我知道,你今天开这一枪,既是为了救唐主任,也是为了我……你其实是最不想余刚被击毙的那个人了不是吗?小耀,是你说的,我们是在救人,不是在杀人,所以,以后我会努力这么想,你也要这么想,行吗?」 「我……」 怔怔地看着韩涛的笑脸,蒋耀恍然又想起之前唐锋说的,想要救人就不能自己也陷下去……想必唐主任担心的,就是现在这样的事吧? 万一连他都开始自怨自艾,那他就更没办法去救别人了。 想到这儿,蒋耀深吸口气,随即郑重地点了点头:「放心吧涛哥,我不会想不通的,那你刚刚答应我了,下次再开枪的时候,就不能再把自己当做一个兇手……要想清楚,然后再动手。」 「好,我保证。」 韩涛竖起三根指头郑重其事地发了誓,毫不意外以这小子大公无私的脑迴路,最后竟又将事情绕回了他身上……似乎从小到大都是这样,蒋耀心里从来存不住自己的事,最后留下的都是别人的麻烦。 说到底,这小子可能比任何人都更适合做警察。 想了想,韩涛张开双臂,笑嘻嘻道:「想通了?想通了的话,是不是又要在我身上蹭鼻涕了?」 「涛哥你说什么呢,都来看我爸妈了,我当然要跟他们说。」 蒋耀瘪瘪嘴打掉他的手,随即就像平常一样,在墓碑前直接坐下,抱着膝盖开始絮絮叨叨地和他爸妈说话……从前一晚接的电话到他刚刚开的枪,蒋耀事无巨细地都说了一遍,期间嬉笑怒骂,就好像是在对着真正的人交谈一样。 希望他能在太阳落山前聊完……毕竟,散心归散心,该做的笔录也不可能不做,新晋刑警开枪打死人,程序肯定一步都省不了,很快总队就会来人。 韩涛心中嘆了口气,知道过去每回蒋耀来到这个地方,没个两三个小时是完不了事的,他从口袋里掏出烟,正想要点,忽然间,秦冬发来消息。 「给蒋耀打好预防针再回分局,已经查到放在衣冠冢里的胸针还有残骨是谁的了。」 第57章 噩梦 12 「所以说,朱琳从年轻起就靠写稿赚钱?」 下午三点,屠邵东翻看着秦冬递来的报告,在仔细查过朱琳的财务明细后,他们发现她除了正常工资进帐外,时不时还会有数额不大的稿费进帐。 秦冬淡淡道:「朱琳经常给一些小中杂志投稿,有一些甚至跟她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根据编辑方面的说辞,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不少的报纸投稿经歷……应该也就是纺织厂的人疑心她收黑钱的阶段。」 屠邵东眉头紧皱:「那当时她被怀疑偷孩子怎么没澄清?」 秦冬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因为稿费收入不稳定,怀疑她是担心暴露副业失去纺织厂的工作,所以在一开始没有及时澄清,后头谣言越演越烈,澄清也没有作用了。」 屠邵东嘆了口气,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韩涛带着蒋耀进来:「我们回来接受调查了屠队。」 以屠邵东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蒋耀两只眼都是肿的,忍不住道:「心理压力太大就尽快去做心理谘询……这种事不要拖着。」 「已经没事了屠队。」 蒋耀心想屠邵东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笑道:「我哭完就翻篇儿了,比放在心里要强。」 年轻人顶着两只肿成桃子的眼睛说这话着实像是逞强,屠邵东看了一眼韩涛,后者笑着对他点点头:「确实满血復活了。」 「那既然这样,一会儿就去把笔录做了,弹道和尸检已经出来了,等到笔录齐了就可以送检察院了。」 屠邵东大手一挥,从椅背上抽了皮衣,又道:「这个案子后续的问题秦冬你和韩涛对接一下,记得要给政法委打一份用枪报告,又是劫持又是枪击的,后期舆情方面估计有不少会要开了。」 韩涛笑了笑:「那屠队你先回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我们来就行了……毕竟之前某人在墓园哭鼻子的时候我都在补觉来着。」 「我先去看一下老唐和老徐的情况……也是他妈离谱,两个支队的人在现场,还有二十来号特警,结果挂彩的居然是俩医生……估计马上干预中心要被问责的话还有不少麻烦事,秦冬蒋耀,你们两个忙完趁早回去。」 丢下一句,屠邵东急匆匆拿了车钥匙便出门了,只留下小双刀和蒋耀在办… 第122页 「所以说,朱琳从年轻起就靠写稿赚钱?」 下午三点,屠邵东翻看着秦冬递来的报告,在仔细查过朱琳的财务明细后,他们发现她除了正常工资进帐外,时不时还会有数额不大的稿费进帐。 秦冬淡淡道:「朱琳经常给一些小中杂志投稿,有一些甚至跟她有长期的合作关系,根据编辑方面的说辞,她在二十多岁的时候就有不少的报纸投稿经歷……应该也就是纺织厂的人疑心她收黑钱的阶段。」 屠邵东眉头紧皱:「那当时她被怀疑偷孩子怎么没澄清?」 秦冬摇摇头:「不知道,但是因为稿费收入不稳定,怀疑她是担心暴露副业失去纺织厂的工作,所以在一开始没有及时澄清,后头谣言越演越烈,澄清也没有作用了。」 屠邵东嘆了口气,还没说话,办公室的门被推开,韩涛带着蒋耀进来:「我们回来接受调查了屠队。」 以屠邵东的眼力,一眼就看出蒋耀两只眼都是肿的,忍不住道:「心理压力太大就尽快去做心理谘询……这种事不要拖着。」 「已经没事了屠队。」 蒋耀心想屠邵东果然是刀子嘴豆腐心,笑道:「我哭完就翻篇儿了,比放在心里要强。」 年轻人顶着两只肿成桃子的眼睛说这话着实像是逞强,屠邵东看了一眼韩涛,后者笑着对他点点头:「确实满血復活了。」 「那既然这样,一会儿就去把笔录做了,弹道和尸检已经出来了,等到笔录齐了就可以送检察院了。」 屠邵东大手一挥,从椅背上抽了皮衣,又道:「这个案子后续的问题秦冬你和韩涛对接一下,记得要给政法委打一份用枪报告,又是劫持又是枪击的,后期舆情方面估计有不少会要开了。」 韩涛笑了笑:「那屠队你先回去休息吧,之后的事我们来就行了……毕竟之前某人在墓园哭鼻子的时候我都在补觉来着。」 「我先去看一下老唐和老徐的情况……也是他妈离谱,两个支队的人在现场,还有二十来号特警,结果挂彩的居然是俩医生……估计马上干预中心要被问责的话还有不少麻烦事,秦冬蒋耀,你们两个忙完趁早回去。」 丢下一句,屠邵东急匆匆拿了车钥匙便出门了,只留下小双刀和蒋耀在办公室里相对无言。 「你真的没事?」 半晌,秦冬走过来又问了一遍,一旁的韩涛闻言忍不住笑出声:「好傢伙,小耀你可以啊,以前某些人把我打进医院了都半句好话没有,我都不知道秦冬还会关心人。」 这事儿蒋耀前后听韩涛说过很多次,这下终于忍不住道:「涛哥……说起来你们上次打架到底……」 「没什么。」韩涛耸肩,「也不过就是某些人打不过我就来阴的,要不我为什么会进医院?」 蒋耀好奇:「来阴的?」 韩涛微笑道:「指趁我不备把我铐在车把手上还险些把我脑袋按进车窗里,用警棍打的我满头都是血和玻璃碴子。」 蒋耀:「……」 秦冬冷哼一声:「然后你就把我的车门直接踹了下来,不但废了我一辆车,还用车门撞断了我的肋骨。」 蒋耀:「…………」 眼看秦冬和韩涛看对方的眼神都变得微妙起来,蒋耀顿时后悔自己提起这个问题,慌不忙插到两人中间说道:「那什么,冬哥,之前你和涛哥说的那个衣冠冢是怎么回事?」 秦冬冷冷看了一眼韩涛:「在之前朱琳写的一篇小说里,她曾经提到过年轻时候养死过邻居家的猫,她不敢告诉邻居,就和邻居说猫走失了,后头邻居给猫立了衣冠冢每天带着鱼去祭拜,她良心上过不去,便趁着晚上偷偷把邻居家猫的尸体埋了进去,让衣冠冢变成了真正的墓。」 他说完,从屠邵东桌上拿了两张照片递过来,是从衣冠冢里拿出来的胸针还有骨灰罈,秦冬淡淡道:「骨灰罈里的残骨还有胸针上的陈旧血迹都和李志勇做过比对了,基本可以确定是李桂华本人的。」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这么说,余刚一直在找的人,其实早就在他面前了?」 韩涛苦笑一声:「这哥们儿也是惨到家了,杀了亲生母亲,然后还一直在祭拜把自己拐走的人……希望他在最后一刻已经接受现实了,别到了底下还带着这个执念。」 秦冬简单和韩涛交代了一下目前支队查到的东西,包括朱琳这些年的工作轨迹和搬家轨迹,基本上都围着余刚转,而她一直以来资助的那家公益平台在最早的时候促成了武术学校和慈善院的合作,最终让余刚有了大学可上。 秦冬淡淡道:「朱琳在杀死李桂华之后应该很清楚自己杀了人,未来可能会给余刚带来麻烦,所以便直接弃养了他。」 「但即使弃养,却还是忍不住追着这个孩子来了北阳,然后这么多年一直去看望他……最后竟然也是因为这个原因被杀的。」 蒋耀光是想到发生在余刚身上的悲剧就不禁感到一阵胸闷,更不用说,余刚不久前就这样死在了他的枪下…… 「砰!」 耳边勐的又响起那声枪响,蒋耀眼前浮现出余刚死不瞑目的模样,下意识打了个哆嗦,随后迅速调整了唿吸,没让秦冬和韩涛看出端倪。 定了定心思,蒋耀对秦冬道:「冬哥,你把事情对接给涛哥之后还是赶紧回干预中心吧,出了这么大的事,徐主任和唐主任现在应该都在医院,晓冉姐他们肯定急坏了。」 第123页 「好。」 秦冬做事从不拖泥带水,移交了资料人便走了,而纵使韩涛手上还有一堆的麻烦事,面对市局方面来做用枪审查的干警也只能先配合调查,临进询问室前他急匆匆将手机交给蒋耀:「如果是屠队电话替我接一下……虽然肯定不会有什么事,但刀刃向内,查自己人的时候总归要严肃对待。」 说罢,韩涛走进了房间,而蒋耀作为当事人没法旁听,只能捧着手机在走廊上坐着等。 自从出了学校,他在派出所里几乎没有摸过枪,谁能想到第一次拿便弄到了这种境地。 蒋耀嘆了口气,为了缓解紧张,他本想拿自己的手机玩一会儿,然而在韩涛车上昏睡了一路,手机压根没充电,如今早已开不了机了。 要命……他人生第一次见督察,转移一下注意力都不行吗? 蒋耀心中叫苦不迭,无奈之下只能解锁了韩涛的手机,准备随便开盘农药玩一玩……过去在派出所,韩涛属于压力一大就要靠游戏发泄的人,手机里从来少不了这种东西。 蒋耀想当然地将韩涛的手机翻了一遍,结果却发现别说农药了,连个连连看都没有。 怎么回事? 蒋耀一愣,明明就在不久前,他被秦冬气个半死留宿在韩涛家,两人还一起打过排位,这才多久,涛哥就戒游戏了? 他越想越纳闷,将手机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结果突然就发现,这似乎并不是他之前见过的那部手机。 虽然都是同样的型号,但是更新,钢化膜没有裂痕,上头的软体也不太多…… 在系统内,警察有两部手机并不是什么稀奇的事情,毕竟一旦出保密任务,平时用的手机就要上交,用新手机或者纯讯道联络的事情时有发生,韩涛作为屠邵东的左膀右臂,但凡长兴区再大点,下分责任区,他这把小刀少说也算是个一队队长,有工作专用的手机简直再正常不过。 就这么几年,韩涛进了支队之后可真是如鱼得水。 蒋耀内心正是感慨,而就在这时,韩涛的手机屏幕骤然一亮,是一条群消息。 发消息的人是唐锋,他说道:「余刚的病情恶化得古怪,吃五年的喹硫平应该很稳定,我总觉得他就像是当年的……」 通知信息显示有限,因此蒋耀看不到之后的内容。 他怔怔地看着这个名叫业火的群,还没来及反应,屠邵东的回覆来了:「@韩涛,尸检结果余刚身上没有烟疤,不知道是不是他改变了手法,抽空再细查……」 烟疤? 蒋耀心头一动,眼前刚浮现出秦冬那张波澜不惊的脸,结果唐锋下一句便是:「案子对接给韩涛没有?如果真的牵扯到火化师,秦冬趁早撤手,他可比你想的要…… 屠邵东:「我让韩涛接手了,你受伤就别想这些了,余刚这条线我来查,你把秦冬稳住,别让……」 唐锋:「你还真想一直这样?秦冬的执念很深,万一让他知道了他妹妹的死有问题,他可能……」 屠邵东:「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就算秦冬真要参与也不能是之前的心态,会出大事,你应该……」 群里的对话还在继续,然而蒋耀却已经不敢再看下去,他勐地暗熄屏幕,将手机反扣在膝盖上,心脏不受控地狂跳起来。 秦冬妹妹的死有问题? 余刚的案子也有问题? 蒋耀想到不久前死在他枪下的人,一时间甚至有一种极度不真实的感觉,掌心沁出汗来。 他并不知道屠邵东他们在查什么,但有件事却已经很明确了。 秦冬被调来干预中心的原因,跟队里正在做的秘密调查的案子有关系……很可能,是因为秦夏的死有蹊跷,而鑑于秦冬种种不理智的行为,屠邵东不敢让他直接接触这个案子,所以才会硬生生将小双刀拆开,送了一把来干预中心。 唐锋说,秦冬不是被调来帮忙的,更像是被调来治病的…… 屠邵东说,希望他真有拉人一把的本事…… 而韩涛说,希望他不要放弃秦冬…… 现在看来,他们明显是在担心秦冬的心态会出问题,而且,是在为之后的事情做准备。 火化师……那是什么案子? 蒋耀在记忆里搜颳了一遍,最终却没能想到任何相关的案件,至少,不会是他来到北阳之后发生的案子。 而发生在十年以前的陈年旧案,又为什么会和秦夏的死有关系,而被断定为自杀的案件,难道也会有问题? 「这部分轻生者的自杀本质上其实是「他杀」,而能否抓到『真兇』,不但是让这些轻生者走出魔障的关键,更是将一些更加恶性的事件扼杀在摇篮里的唯一机会。」 忽然间,蒋耀想到之前在唐锋那份调查报告里看到的内容,背后瞬间便出了冷汗。 调查有问题的「自杀」…… 他倒吸一口凉气。 这不就是刑事联络员成立的初衷吗? 第58章 噩梦 13 「所以,下回不要再这么胡来了,你俩都是我们院的中流砥柱,万一把自己都赔进去,叫我这做老师的情何以堪?」 出了脑科医院诊疗室,满头白髮的副院长薛亮看着一脸担心的徐长青嘆了口气:「唐锋的弦绷得太紧,身体素质也不太行,年轻时候就在医院累晕过,让他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正好他也有点发低烧。」 徐长青吊着一边胳膊连连给薛亮赔罪,无奈道:「余刚也算是我们接触过的老患者了,当时我和老唐都不想看他走到那一步,所以就冲动了一点。」 一直守在门口的郝雪峰走上来,满脸歉意:「这次的事情确实也是我们托大了,薛院长,老唐的情况怎么样?」 薛亮摇了摇头:「还算有点我学生的样子,自己调解的还不错,毕竟这些年他看过的患者也多了,不至于会因为这点事心态就出现问题,真要说,他还是和长青你一样,放不下一桐……要不哪里至于直接拿自己上去赌。」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徐长青苦笑着垂下眼,而郝雪峰和屠邵东都不由微微一怔。 屠邵东早已被当年郝雪峰自己强撑到心态崩坏那出给弄怕了,皱眉道:「薛院长,你的意思是,老唐这些年不会一直都……」 「只要是个人,哪里能没有心结呢?寻常人有,就不许心理医生也有啊?」 薛亮同他们走进了办公室:「大多数时候,心理治疗说白了就是自我消化,在无法改变环境的情况下改变自身,但这种方法也是有穷极的。」 即使和心理医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作为一个刑警,屠邵东至今都受不了他们这套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心中正感到几分烦躁,一旁的徐长青便在此时说道:「屠队,老师的意思是说老唐的心结源于一桐的案子,虽说可以自己调解,但毕竟人力有限,想要彻底解开,恐怕还是得等到案子破了的那一天。」 屠邵东:「……」 对上徐长青温和的笑脸,他意识到这人竟是在瞬间就看穿了自己的不耐烦,而这么多年在支队磨砺,屠邵东虽说性情暴躁,但但凡想控制时喜怒绝不会流于言表,如此轻易叫人看破,他下意识便感到一阵悚然。 徐长青又笑笑:「其实老唐也是知道的,… 第124页 「所以,下回不要再这么胡来了,你俩都是我们院的中流砥柱,万一把自己都赔进去,叫我这做老师的情何以堪?」 出了脑科医院诊疗室,满头白髮的副院长薛亮看着一脸担心的徐长青嘆了口气:「唐锋的弦绷得太紧,身体素质也不太行,年轻时候就在医院累晕过,让他在这儿休息一会儿,正好他也有点发低烧。」 徐长青吊着一边胳膊连连给薛亮赔罪,无奈道:「余刚也算是我们接触过的老患者了,当时我和老唐都不想看他走到那一步,所以就冲动了一点。」 一直守在门口的郝雪峰走上来,满脸歉意:「这次的事情确实也是我们托大了,薛院长,老唐的情况怎么样?」 薛亮摇了摇头:「还算有点我学生的样子,自己调解的还不错,毕竟这些年他看过的患者也多了,不至于会因为这点事心态就出现问题,真要说,他还是和长青你一样,放不下一桐……要不哪里至于直接拿自己上去赌。」 听到这个久违的名字,徐长青苦笑着垂下眼,而郝雪峰和屠邵东都不由微微一怔。 屠邵东早已被当年郝雪峰自己强撑到心态崩坏那出给弄怕了,皱眉道:「薛院长,你的意思是,老唐这些年不会一直都……」 「只要是个人,哪里能没有心结呢?寻常人有,就不许心理医生也有啊?」 薛亮同他们走进了办公室:「大多数时候,心理治疗说白了就是自我消化,在无法改变环境的情况下改变自身,但这种方法也是有穷极的。」 即使和心理医生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作为一个刑警,屠邵东至今都受不了他们这套文绉绉的说话方式,心中正感到几分烦躁,一旁的徐长青便在此时说道:「屠队,老师的意思是说老唐的心结源于一桐的案子,虽说可以自己调解,但毕竟人力有限,想要彻底解开,恐怕还是得等到案子破了的那一天。」 屠邵东:「……」 对上徐长青温和的笑脸,他意识到这人竟是在瞬间就看穿了自己的不耐烦,而这么多年在支队磨砺,屠邵东虽说性情暴躁,但但凡想控制时喜怒绝不会流于言表,如此轻易叫人看破,他下意识便感到一阵悚然。 徐长青又笑笑:「其实老唐也是知道的,我们这些心理医生没有时光机,无法从源头解决问题……就是为了省去一些沟通成本,所以才让分局直接来人进驻干预中心。」 屠邵东点点头,心里却想徐长青都能轻易看穿旁人的心思,唐锋作为和他齐名的心理学专家就更不用说了,之前多方周转将联络员的位置敲定,这事儿换了寻常人也做不了,这些年叫他一声老狐狸当真没叫错。 几人在办公室里同薛亮聊了一会儿,最后因为唐锋还睡着,徐长青被叫去开院会,只留下郝雪峰和屠邵东一起出了诊疗楼,在门口的吸菸亭里点了烟。 这几日北阳降温,屠邵东单裹了一件皮衣冷地一直缩脖子,郝雪峰忍不住笑出声,把自己的围巾递了过去:「一大把年纪还臭什么美?想给我找弟妹了?」 「我哪有功夫想这些有的没的,就是纯粹没空找羽绒服。」 屠邵东冷得用围巾一直扎到了鼻樑,单露出一双眼睛翻了翻:「支队有多忙你又不是不知道,现在手头还有这几起奇奇怪怪的自杀案,到现在连个影子都没摸着,万一再出像是余刚这样的事……」 「你说,如果真的是火化师,为什么将近二十年后会突然改变手法,不再让受害人自焚了?」 郝雪峰掸掉一些菸灰,看着指缝里夹着的菸头皱眉:「原先的所有受害者,包括一桐在内,全都是自焚而死……他对这个仪式感有很强的追求,一定是用双喜和汽油自焚,突然不要这个仪式了,只留下菸头和烟疤……真的会是本人吗?」 屠邵东扒下围巾抽了口烟,淡淡道:「老唐也觉得有古怪,当时甚至还有一部分受害者都经歷了自残,自焚,坠海的过程……市局一度觉得可能是邪教献祭,按道理说,他应该不会轻易放弃这个犯罪签名。」 郝雪峰道:「但是……在死者身上留下烟疤这是只有警方内部才知道的事情,毕竟当时所有受害人都已经被烧得面目全非,是经过详细的尸检才发现有烧伤程度和别处不同的点状伤疤,包括所有现场都只找到双喜,这些都不应该有外人知道才对。」 提起这个,屠邵东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是本人可能还好点,万一是他妈知情的共犯就要了命了……还好,当年市局怕引起模仿案封了案卷和舆论,否则就秦冬那么翻来覆去地查,一早就会发现问题。」 「秦冬跟你年轻那会儿不也挺像吗?当时知道大巴案是火化师的手笔,你不是也打算翻来覆去的查火化师的案子? 闻言,郝雪峰促狭地看了他一眼,又道:「毕竟是亲妹妹,你不可能这么一直瞒着他……」 「确实不可能,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这一回,屠邵东很快便摇头打断他,将菸头按熄:「当年一桐走了之后,就算是老唐和老徐这样的心理医生都会感情用事,就更别说他了……老唐说他去干预中心是有私心的。」 顿了顿,屠邵东的目光很快变得锐利起来:「老郝,你要是知道他可能是去干什么的,估计也就不会再催着我告诉他真相了。」 秦冬回到干预中心的时候,徐长青和唐锋都还没回来。 第125页 一如蒋耀所猜测的,中心的一众谘询师听说了一些风声,胆战心惊地熬了一晚,好不容易等到秦冬回来,纷纷围着他问这问那,一时间,秦冬竟连喝口水的功夫都寻不到。 「反正,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唐主任和徐主任虽然都受了些伤,但都不严重,是皮肉伤。」 答疑了快十五分钟,秦冬口干舌燥地总结了陈词,而听闻中心的两位主任都无碍,围着的众人这才肉眼可见地松下口气。 张晓冉嘆了口气:「吓死人了真是的……今天下午院里都在传唐主任被劫持了,还被划伤了,不光是我们,住院部那边都有唐主任的护士给直接吓哭了。」 秦冬:「……」 张晓冉摇摇头,满脸恨铁不成钢:「还有徐主任!真是不出事不知道,原来徐主任也这么受欢迎,今天一上午已经好多人来我们这儿嘘寒问暖,连保洁阿姨都来问过三趟了。」 秦冬:「…………」 眼看周遭的一众谘询师又要开始七嘴八舌地聊起来,秦冬有些头疼地揉了揉眉心:「总之就是没太大事,我来告知大家一声,徐主任和唐主任应该不久也会回来,正常工作就行了。」 说罢,他回到工位上,在婉拒了张晓冉让他回家休息的要求后,秦冬动作迅速地登上了管理员帐号…… 本来还要等到下一次唐锋和徐长青去局里开会,但现在既然有天赐的机会,那么他自然要抓住,把最后一点「排查」也做了。 根据他之前翻的记录,现在已经可以排除掉去年 7 月 9 日当晚值班的六位谘询师漏接小夏电话的可能,名单上,仅留下张晓冉和李巧两个人。 秦冬轻车熟路地打开当天晚上留下的所有通话记录,逐条确认时间,而很快,他同样确定了张晓冉在当晚小夏打电话时是在接电话的。 换句话说,当时挂断小夏电话的人只可能是一个了。 秦冬面无表情地删除登陆记录,站起身环顾一圈,拉住前排的张晓冉:「李巧呢?」 张晓冉无奈地摇摇头,小声道:「好像是最近碰到一个挺难缠的患者……这丫头跟小蒋学的,一直偷偷在和人家私下见面,今天又请假了,改天我得说说她。」 偷见患者…… 闻言,秦冬若有所思的点点头,起身走出了干预中心,而等他反应过来,他已经坐在了去北雁湖的出租上。 天色渐暗,北阳的晚高峰让短短二十分钟的路程被无限拉长,秦冬熬了一夜,撑不住在车上睡了一会儿,最后被司机叫醒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恍惚地下了车,一步步往北雁湖公园里走去,只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一年多前的那天早上。 黄色的警戒线拉在两棵松树之间……那是北雁湖北角的一小块绿地,面对湖水横放着几把长椅,但因为藏在园内深处,除了熟知这一代的人,很少会有游人走进来。 在工作日的傍晚,这一代的人依旧不多,落下去的太阳在暗红色的天边留下一点余晖,秦冬唿出口寒气,在那把长椅上坐下。 小夏被发现时靠在右边,而他坐在左边,目视前方的时候,秦冬觉得妹妹就坐在他的身旁。 「小夏……你恨当时没接你电话的那个人吗?」 看着夕阳余晖下的湖水,秦冬喃喃。 光是坐在这里,他就能闻到当时那股血腥气……小夏左手手腕上的伤口很深,也不知是用了多大的力气,验尸时法医说切成这样,血根本不可能止住,而即使这样,小夏还是怕光是割腕没法成功,所以又吃了一小瓶她自己灌的安定。 深吸进一口冬日夜晚冰冷的空气,秦冬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播放小夏给他发的最后一条语音。 「哥,任务要注意安全。」 他听了一遍,然后又放了一遍,再一遍…… 在无人的公园一角,小夏的声音一遍遍迴荡在他耳边,最终,当秦冬勐地回过神,脸上已经是潮湿一片。 他知道,小夏不会再回来了,他已经失去了他唯一的妹妹。 随着天上最后的光消失,湖水变得黑暗,秦冬用力擦了一把脸,从口袋里掏出没抽完的烟,点上了一根。 一点火光在昏暗中明灭,秦冬吐出烟,脸上的水渍被风慢慢吹干,连同他的内心一起,再次变成一块儿干冷的石头。 那些让小夏伤心,让她走上这条路的人,无论是高利贷,无良的老闆,又或者是薄情的男友,他一一去找了,虽然没法让他们付出更加惨痛的代价,但是,他同样不会让他们好过。 秦冬又在寒风里抽了口烟,末了,他撸起袖子,将菸头用力地按在胳膊的疤痕上。 在这个名单上,他和李巧是最后两个人了。 秦冬站起身,他碾碎沾血的菸头,转身离开了夜色里的北雁湖。 第59章 双生 01 所以,就在劫持案发生的当天,秦冬又再次登陆了管理员帐号。 下午四点半,按照唐锋要求排查过去来电记录的蒋耀小心翼翼地打开搜索记录,发现就在一周前的下午,a25的机位再次搜索了一年前7月9日的来电记录。 虽说对方删除了自己的登陆记录,但显然,即使是秦冬心细如髮也不会想到,在不久前干预中心内网做的升级当中,由于系统经常闪退,工程师按照谘询师们的要求新添了搜索记录的功能,以防止每次闪退后就得反覆重输信息。 而如此一来,在上次排查余刚来电记录的过程里,秦冬不久前做的一系列调查便一目了然了。 本来,在蒋耀把秦冬给卖了的时候还满心忐忑,担心唐锋会因此把他的搭档给一脚踢出干预中心,然而,出乎蒋耀意料的是,唐锋却好像并不太意外,甚至还主动告知了他,原来就在秦夏自杀前,她曾经在去年的7月9日深夜拨打过一次自杀干预中心的电话,但十分不巧的是,当时的三个电话里,前两个没有被接通,第三个,则因为谘询师的误操作被挂断了。 这件事在最初两人入职时唐锋便问过秦冬,而当时秦冬虽然没能被成功催眠,但表现出的态度略有闪烁,还是让唐锋起疑,故而,他其实一早便知道了,秦冬如此听话地听从屠邵东的意思来干预中心,必然也有他的私心所在。 「这次还知道调查调查再动手,算是冷静了不少。」 不久前唐锋笑眯眯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搜索记录,紧跟着又拍拍蒋耀的肩膀:「趁着我和老徐躺在医院里还要做调查,这么看来他应该是已经查到尾声了,这段时间你看着他一点吧,别让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就行。」 「什么叫我看着一点冬哥……我根本打不过人家啊。」 蒋耀如今想到唐锋的嘱咐不禁愁眉苦脸,可以说从心底里,他根本没法将秦冬如今的行为和冷静挂上钩。 这叫冷静个鬼啊,按照涛哥说,上次都差点杀人了好吗? 什么把韩涛铐在车上拿警棍暴打,然后被韩涛用车门撞断肋骨后两人还活活拆了辆车,最后竟然还是被秦夏过去的老闆打电话送医院的,原因是因为现场实在太过惨烈了,他生怕两人… 第126页 所以,就在劫持案发生的当天,秦冬又再次登陆了管理员帐号。 下午四点半,按照唐锋要求排查过去来电记录的蒋耀小心翼翼地打开搜索记录,发现就在一周前的下午,a25 的机位再次搜索了一年前 7 月 9 日的来电记录。 虽说对方删除了自己的登陆记录,但显然,即使是秦冬心细如髮也不会想到,在不久前干预中心内网做的升级当中,由于系统经常闪退,工程师按照谘询师们的要求新添了搜索记录的功能,以防止每次闪退后就得反覆重输信息。 而如此一来,在上次排查余刚来电记录的过程里,秦冬不久前做的一系列调查便一目了然了。 本来,在蒋耀把秦冬给卖了的时候还满心忐忑,担心唐锋会因此把他的搭档给一脚踢出干预中心,然而,出乎蒋耀意料的是,唐锋却好像并不太意外,甚至还主动告知了他,原来就在秦夏自杀前,她曾经在去年的 7 月 9 日深夜拨打过一次自杀干预中心的电话,但十分不巧的是,当时的三个电话里,前两个没有被接通,第三个,则因为谘询师的误操作被挂断了。 这件事在最初两人入职时唐锋便问过秦冬,而当时秦冬虽然没能被成功催眠,但表现出的态度略有闪烁,还是让唐锋起疑,故而,他其实一早便知道了,秦冬如此听话地听从屠邵东的意思来干预中心,必然也有他的私心所在。 「这次还知道调查调查再动手,算是冷静了不少。」 不久前唐锋笑眯眯地看着密密麻麻的搜索记录,紧跟着又拍拍蒋耀的肩膀:「趁着我和老徐躺在医院里还要做调查,这么看来他应该是已经查到尾声了,这段时间你看着他一点吧,别让他闹出什么乱子来就行。」 「什么叫我看着一点冬哥……我根本打不过人家啊。」 蒋耀如今想到唐锋的嘱咐不禁愁眉苦脸,可以说从心底里,他根本没法将秦冬如今的行为和冷静挂上钩。 这叫冷静个鬼啊,按照涛哥说,上次都差点杀人了好吗? 什么把韩涛铐在车上拿警棍暴打,然后被韩涛用车门撞断肋骨后两人还活活拆了辆车,最后竟然还是被秦夏过去的老闆打电话送医院的,原因是因为现场实在太过惨烈了,他生怕两人把对方直接打死,最后他说不清楚就要背锅。 说到底,秦冬本就是冲着来的,而好死不死,蒋耀如今还意外知道了,原来秦夏的死本就有问题,不光如此,甚至他们周围的人都知道这件事,还在刻意瞒着秦冬…… 苍天吶!这让他之后怎么面对秦冬啊! 蒋耀越想越头痛,最后忍不住用手搓了把脸,再次用手机查了一下「火化师」这个名字。 就和之前无数次一样,无论他在网上怎么找,相关的新闻都约等于零……可以说唯一有点关系的,还是一篇一个月前关于全国奇闻旧事的 818。 在博文里,楼主寥寥几句提起千禧年前后全国发生的一系列自焚死亡的案件,并称当时的兇手为「火化师」,专门寻找本就有严重心理疾病的受害人,诱导其用烟和汽油自焚。 在之前这一星期里,蒋耀已经将这篇博文看过无数遍,而后他又换了多种关键词在网上查找,却始终找不到任何相关的信息。 作为一个警察,蒋耀当然明白这意味着什么……一切信息都被封锁,甚至系统里都找不到,但是案件本身却是真实存在的,这只能说明,当初这个案子的社会影响极其恶劣,同时这么多年下来也没有被破获,警方担心会打草惊蛇又或者会引起模仿案,所以,只能出此下策,连通所有渠道,抹掉了所有相关信息。 不出意外,即便是蒋耀找到的这篇 818,多半也不会在网上存在太久,很快,火化师这个名字便会再次消失在大众的视野里。 需要做到这种程度的案子,蒋耀在过去只听说过一两桩,最终都是在时隔多年被破获后才终于披露了一些案件细节,让外界知晓。 自焚……诱导自杀…… 联想到之前韩涛说过的结伴自杀,蒋耀眉头紧皱。 如果受害者都是存在严重心理疾病的患者,难道是在担心会出现其他的患者模仿自焚? 而且,对方的手法是用烟自焚,这么说,难道 07 年那场郝雪峰和屠邵东经歷的大巴自焚其实也是…… 蒋耀正想的出神,忽然,桌上的手机一震,是韩涛的微信。 不到六点,赶到分局健身房的时候,蒋耀一进门便听到韩涛笑嘻嘻的声音:「秦冬,你今天没吃饭啊,打人都没力气。」 蒋耀:「……」 想到之前这两人那场当场拆了辆车的茬架,他下意识打了个寒颤,往前走了两步,就见秦冬和韩涛都戴着整套的护具,正在拳场上一丝不苟地比划。 虽说早在来分局之前,蒋耀就听说这两年为了培养民警的基础身体对抗素质,北阳各大分局后勤保障设施统一做了改进,健身房比原来扩大了几倍,但自从进了支队,这还是蒋耀头一回来到这个地方。 没想到这么大…… 蒋耀四顾望去,整个健身房里除了拳场,还有四大排的训练器材,如今因为赶上饭点,健身房里的人不算多,除了远处的跑步机上有几个跑步的民警外,几乎是空的。 蒋耀回头望向场边,健身房新任的陪练正一脸尴尬地对他微笑,小伙子显然也是认识韩涛和秦冬的,见状干笑道:「长兴小双刀嘛,这我哪儿敢上去练。」 第127页 他话音刚落,又是一声护具撞在一起的脆响,原是台上秦冬后退两步单腿发力,起跳后便直直要用膝盖往韩涛脸上招唿,而韩涛对着这种直接打脸的杀招也丝毫不憷,抬起胳膊去挡,因为体格差距,秦冬这一下直接摔了出去,同时韩涛却也因为胳膊上结结实实挨了一下,整个人踉跄着撞在了围绳上。 「好啊,说你没吃饭,秦冬你直接要把我打破相。」 韩涛喘着粗气站直身子,甩了一下被震的发麻的胳膊,笑道:「不会还记着上次被我打断肋骨的仇吧,姓秦的,你他妈也把我打的脑震盪,用的还是下三滥的手段,我可没把你铐在车上还拿警棍。」 秦冬爬起身,整个人汗如雨下得像是刚从水里出来,他抬起胳膊擦了一把脸上的汗珠,凉凉道:「你上次也已经铐过我了。」 韩涛给他气笑了:「那是为了要让你接受教育,别满脑子想着……」 话说了一半,韩涛余光瞄见场下站着的蒋耀,立刻便用牙咬开缠带,走到场边示意蒋耀上来:「小耀,机会难得,我和秦冬都在这儿,来教你两手。」 蒋耀心里咯噔一下,心想韩涛微信里说的神神叨叨,还说来了之后会给他个大惊喜,结果居然是把他喊过来挨打的,当即警惕地退出两步:「我不!涛哥,你这个警校散打冠军就非得挑我虐菜吗?」 秦冬这时也走到场边,他将汗湿的头髮捋到脑后,闻言斜了一眼韩涛:「你找我练,叫他过来做什么?」 这么一说,连蒋耀都开始觉得不对劲起来。 敢情韩涛是先约了秦冬,那还特意把他叫过来难道就是为了混合双打? 被长兴小双刀混合双打,那他还能有命吗? 想到这儿蒋耀一脸受伤地瞪着韩涛:「涛哥,你以前在学校里都是帮我打架的,现在都开始想着打我了?说好的拿我当亲弟弟呢?」 韩涛给他那张可怜兮兮的娃娃脸逗笑了,当即也不再开玩笑,一边重新系缠带一边说道:「你不上来就好好看着,我和秦冬也好久没来练了。」 蒋耀莫名其妙:「你们俩练叫我来干……」 话没说完,韩涛猝不及防地一肘便往秦冬的脸上招唿,而秦冬反应极快,抬手挡下来,两人转瞬便又回到了拳台中央。 「你偷袭我?」秦冬冷下脸。 「一般来说我对付你确实是不需要智取的。」韩涛笑着活动了一下脖子,「不过别人就不一定了。」 别人? 蒋耀听得一愣,还没反应过来,那边韩涛的拳头已经朝秦冬挥了过去,但却好像不急着攻其要害,一来一去反倒像是为了引着秦冬反击,那边秦冬越打越狠,韩涛也跟着越躲越快…… 「你不是来和我打架的。」 最终,在韩涛又一次躲开秦冬的拳头后,秦冬勐地收了手,喘着气退出一步,冷冷看着他:「你是来教人怎么对付我的。」 「真不愧是屠队教出来的,这都能看出来。」 韩涛笑笑,抹了一把汗,却是扭头看着蒋耀,气喘吁吁道:「小耀,你看清楚没有?他这人打架是很兇的,你这小身板跟他来硬的是不成了,对付他要靠躲和缠,打不过你就躲,他要跑你就缠。」 蒋耀脑子还没绕过来弯:「等……等下,我为什么要……」 秦冬冷哼一声,这下彻底没了跟人练的兴致,脱了拳套扔在一边:「你怕我打他?」 韩涛耸耸肩:「防患于未然,毕竟你是有过打搭档的前科的,现在小耀是你的搭档,我可不能让我弟弟也在你那儿吃亏。」 他说的理所当然,最后还不忘用拳套敲了敲自己的脑袋,意思自然是说自己当年那场脑震盪,秦冬见状翻了个白眼,从拳台上翻下去找水:「我不会打他的。」 「这可说不好。」 韩涛双手挂在围绳上看着他,脸上的笑意消失了:「秦冬,我丑话可说在前头,你疯起来弄我可以,反正你也打不过我,但是你之后要是再发什么神经敢对小耀动手,我告诉你,我会拆了你的……」 「我说了,我不会对他动手。」 不等韩涛说完,秦冬冷冷回头看着他,一时间,健身房的这一小片区域都彻底安静下来,蒋耀下意识咽了口口水,余光里刚刚还在的陪练早已脚底抹油地开熘了。 「那什么……」 蒋耀生怕这两人再打进医院,到时候长兴小双刀因为这种可笑的原因双双请假,屠邵东肯定会把他头骂通。他干笑道:「涛哥,你放心好了,我和冬哥感情还是挺好的,毕竟都搭档了这么久了,也一起解决了不少案子……」 说到最后,蒋耀脑子里又冒出今天在干预中心想的那些有的没的,一时间连自己都有点底气不足,声音越来越小…… 老天啊,唐主任也没教他该怎么当小双刀的和事佬啊。 正在蒋耀绞尽脑汁想该如何缓解眼下这个要命的气氛时,忽然,三人的手机在同时响了起来。 第60章 双生 02 「所以,李桂华的案子又有进展了?」 蒋耀拿起手机,发现竟然是不久前三人同在的大巴劫持案的群来了新消息,在案子被移交给冀庄方面之后,这还是头一次他们再次听到这个案子的反馈。 韩涛动作利落地从拳台上跳下来拿了手机,看了一眼便笑道:「不错嘛,李志勇已经都撂了,当年他们借着託管所为幌子,趁着下岗潮,父母四处打工孩子无人看管,在玉山县拐卖儿童……现在供出来的就有六个孩子。」 在李志勇的口供里也提及了朱琳的孩子,当年李志勇怂恿李桂华去偷走朱琳的孩子本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金盆洗手,借着县里的传言将本就名声不好的朱琳变成「连自己的孩子都敢卖」的毒母。 然而,让李志勇没想到的是,在朱琳的孩子丢了之后,虽然县里对于朱琳的疑心更重,但朱琳却没有放弃找自己的孩子,不但如此,自己的妹妹李桂华因为常年没有婚嫁,竟也捨不得将朱琳的孩子转手卖掉…… 蒋耀嘆了口气:「李桂华本想把朱琳的孩子直接移花接木过来,但是李志勇始终觉得有暴露的风险,所以出事当天,李桂华本来是想带着孩子离开玉山县的,她担心李志勇为了掩人耳目做不利于这个孩子的事情,却没想到,在半路碰到了朱琳……」 如今这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总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而冀庄方面在得到李志勇口供的同时便同步开始了寻亲的工作,如今已然定位了三个当年走失的孩子,其中还有一个竟就在北阳。 冀庄方面称现在正在走程序发起协作公函,预备让长兴协助寻亲,也因此他们便先在群里知会了一声,告知了他们案件最新的进展。 秦冬用毛巾擦了把汗,淡淡道:「报到分局我估计屠队也会把这事儿交给我和蒋耀……」 韩涛笑道:「去干预中心上班你现在都学会读心了?」 秦冬凉凉看他一眼:「干预中心这次差点被追责,现在正是需要成绩的时候,牵出这桩人口拐卖的案子如果能圆满收场,唐主任和屠队那边也会比较好交代。」 提起这个,蒋耀又不由有些忧心,万一真的像是唐锋说的,干预中心作为公办的机构被解散,让民间的志愿组织来接… 第128页 「所以,李桂华的案子又有进展了?」 蒋耀拿起手机,发现竟然是不久前三人同在的大巴劫持案的群来了新消息,在案子被移交给冀庄方面之后,这还是头一次他们再次听到这个案子的反馈。 韩涛动作利落地从拳台上跳下来拿了手机,看了一眼便笑道:「不错嘛,李志勇已经都撂了,当年他们借着託管所为幌子,趁着下岗潮,父母四处打工孩子无人看管,在玉山县拐卖儿童……现在供出来的就有六个孩子。」 在李志勇的口供里也提及了朱琳的孩子,当年李志勇怂恿李桂华去偷走朱琳的孩子本就是为了顺理成章的金盆洗手,借着县里的传言将本就名声不好的朱琳变成「连自己的孩子都敢卖」的毒母。 然而,让李志勇没想到的是,在朱琳的孩子丢了之后,虽然县里对于朱琳的疑心更重,但朱琳却没有放弃找自己的孩子,不但如此,自己的妹妹李桂华因为常年没有婚嫁,竟也捨不得将朱琳的孩子转手卖掉…… 蒋耀嘆了口气:「李桂华本想把朱琳的孩子直接移花接木过来,但是李志勇始终觉得有暴露的风险,所以出事当天,李桂华本来是想带着孩子离开玉山县的,她担心李志勇为了掩人耳目做不利于这个孩子的事情,却没想到,在半路碰到了朱琳……」 如今这个彻头彻尾的悲剧总算是彻底落下了帷幕,而冀庄方面在得到李志勇口供的同时便同步开始了寻亲的工作,如今已然定位了三个当年走失的孩子,其中还有一个竟就在北阳。 冀庄方面称现在正在走程序发起协作公函,预备让长兴协助寻亲,也因此他们便先在群里知会了一声,告知了他们案件最新的进展。 秦冬用毛巾擦了把汗,淡淡道:「报到分局我估计屠队也会把这事儿交给我和蒋耀……」 韩涛笑道:「去干预中心上班你现在都学会读心了?」 秦冬凉凉看他一眼:「干预中心这次差点被追责,现在正是需要成绩的时候,牵出这桩人口拐卖的案子如果能圆满收场,唐主任和屠队那边也会比较好交代。」 提起这个,蒋耀又不由有些忧心,万一真的像是唐锋说的,干预中心作为公办的机构被解散,让民间的志愿组织来接手,虽说接打电话并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没有了他和秦冬这样的联络员,谘询师们能做的事情也只有聊天了…… 他嘆了口气:「那还等什么,现在我们也帮不上唐主任的忙,只能尽量显得自己有用一点了。」 三人从健身房出来,随便在路边解决了便饭后,果真,屠邵东那边来了消息,让秦冬和蒋耀去绿城花园见一个名叫左向梅的女性。 在冀庄发来的资料里,当年在玉山县,李志勇曾经拐卖过一个名叫董昊的孩子,被拐卖时只有一岁,冀庄方面顺着李志勇交代出的线索查到,董浩经由两道转手,最后被卖给了北阳一户姓左的人家,户主名叫左海林。 去往绿城花园的路上,蒋耀翻阅着沈清池那边传来的资料,左海林和他的妻子黄丽芳在 17 年前就因为房屋着火去世了,而着火当时,家中的大女儿左向梅因为没有睡在里屋,冲进火海救出了弟弟左向彪,随后在当地县政府的帮助下,左向梅和左向彪相依为命,长大成人。 蒋耀眉头紧皱:「事发时左向梅 13 岁,左向彪 6 岁……按照年龄来看,左向彪很可能就是那个被拐卖来的孩子……居然上户口了?」 秦冬淡淡道:「早些年查的不严,很多都是用伪造的出生证明,不是个难事,你以后还会碰上的,不用觉得太稀奇。」 蒋耀一愣,没想到秦冬竟然还会对他的职业生涯发表见解,他有些受宠若惊,笑道:「冬哥,我觉得咱俩建立起你和涛哥那样的默契指日可待……」 「你觉得我和韩涛默契?」 蒋耀随口一说,却不想秦冬忽然扬起眉,冷笑道:「哪里默契?他把我肋骨都打断了。」 蒋耀:「……」 他可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蒋耀在心里恨不得扇自己两个大嘴巴子,干笑道:「那什么,涛哥不也脑震盪了吗?要换了我,可能就不止是脑震盪了。」 离绿城花园还有两个路口,秦冬将车在红灯前停下,闻言看了他一眼,表情竟有些促狭:「你也觉得我会对你动手?」 蒋耀心里咯噔一下:「我……我就假设一下……冬哥你人挺好的,咱俩又没什么矛盾。」 「我当时把韩涛铐在车上只是不想让他碍事,并不是为了拿他泄愤,是因为后头发生的一些事情,我没办法才只能用警棍的。」 秦冬看着窗外的红灯一秒秒跳动着,不知为何,在某个瞬间蒋耀竟觉得他的眼底有几分迷茫。 秦冬轻声道:「我想过要杀了他们……但那时韩涛说,其实小夏的死我也是兇手,而且甚至罪过还要远胜过那些人,如果就这么杀了人,被判了死刑未免太便宜我了,还不如把他松开,他先把我全身骨头打断,受些罪才有脸面去见小夏。」 蒋耀:「……」 秦冬平静道:「韩涛下手从不手软,无论是对外人还是对自己人,这件事我是知道的,所以当时我信了,想把他的手铐松开,结果他误会了我是要拿警棍,我刚到他跟前他就用腿锁我的喉,还问我,寻死觅活是懦夫的行为,难道在这件事上我们兄妹俩都要走一样的路吗?」 第129页 蒋耀:「…………」 信号灯已然从红转绿,秦冬启动车子:「我是因为他对小夏的评价被激怒,所以才用了警棍,后头想想,他应该是故意的,为了转移我的注意力,好让小夏的老闆逃走……事实证明他也确实做到了,我当时完全失去理智,连肋骨断了都不知道。」 说完,秦冬又看了一眼已经目瞪口呆的蒋耀:「就这样,你还觉得我和韩涛有默契?」 蒋耀:「………………」 他吞咽了一口,艰难道:「你俩都下了死手,最终却都没伤到要害,这也算是一种默契吧。」 犹豫了一下,蒋耀又小心翼翼地问:「那,冬哥……你现在想通了没有啊?我是觉得,小夏如果知道这一切,她应该也不想看着你为了帮她报仇搞成这样吧……」 闻言,秦冬陷入了沉默,直到车在绿城花园前停了下来,蒋耀正在解安全带,忽然间,他听见驾驶座上传来秦冬很轻的声音:「你不用担心,我现在不会做到那一步,毕竟,杀了人我也要偿命,死了就不能赎罪,所以,我不会这么便宜了我自己。」 他顿了顿,脸上忽又多了两分戏嚯。 「再说,韩涛皮糙肉厚,你可没他那么抗揍……我保证不会对你动手,放心好了。」 根据地址,两人很快便叩开了左向梅位于 6 栋 5 层的家。 比起分局内网里的照片,左向梅本人要更消瘦一些,两边颧骨微突,看起来颇为憔悴。 蒋耀猜想这两天警方联络了左向梅后必然勾起了她小时候一些不快的回忆,故而上来姿态便放得很软:「左女士,你别紧张,其实我们就是来了解一下情况……之所以要来两个人是规定,我们问些问题,坐坐就会走了。」 表示理解地点点头,左向梅请他们进了客厅,还倒了茶:「没事,就是……已经有很久没想过以前的事了。」 出于职业敏感,落座后秦冬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却见左向梅不大的家被收拾得很干净,乍一看几乎像是个待售的样板间,而空气里还有一股浓重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秦冬微微皱眉:「左女士,你是要搬家吗?」 左向梅一愣,随即苦笑道:「不是的,是我习惯于把家里收拾成这样……自从,小时候家里被烧之后,我就不能容忍家里有太多东西,而且,还总是闻到焦味,所以……」 「明白了。」 瞭然地点点头,秦冬示意蒋耀继续。 蒋耀拿出笔记本:「左女士,之前在电话里已经沟通过了,其实我们就是为了找到当年玉山县被拐卖的一个名叫董昊的孩子……根据调查,当年应该是你的父母买下了他,这件事你还有印象吗?」 左向梅垂下眼:「我记得是记得的……他来我们家的时候,我才七八岁,就记得家里突然多出了个男孩儿,我父母说那是我弟弟。」 蒋耀下意识问道:「就是你弟弟左向彪?」 出乎意料的,左向梅却摇了摇头:「并不是,左向彪是我的亲弟弟……那孩子来了之后,我母亲又怀孕了,后头才生了向彪。」 秦冬皱眉:「那董昊呢?」 左向梅苦笑:「后头我母亲怀孕了之后,家里放在他身上的注意力就少了,后头就在我弟弟出生后不久,他在家里发高烧,当时我父母不敢叫人知道他们买孩子的事情,也没及时送医院,所以后头那孩子就……」 竟然已经死了! 蒋耀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就算是买来的,那也是一条人命啊,再说了,他不是你父母花钱买的吗?怎么就这么……」 他话没说完,左向梅眼眶已然红了:「我父母以前,是做烟花爆竹生意的,因为很容易出事,所以,有很多迷信,比如说,家里如果女人多了,做的爆竹会炸不开花,所以,我母亲头胎生了我之后,我父亲一直不满意,想叫她再生个儿子,后头母亲一直生不出来,没办法之下,他们才决定买个儿子……」 想起陈年旧事,左向梅本就憔悴的脸更显出几分悽苦来:「但是,后头母亲生了向彪之后,家里存放的爆竹又险些出了自燃爆炸的事故,我父亲说,家里有两个男孩儿也不行,阳火太盛,所以,其实从那个时候起,那个孩子就被放弃了,最后生病了也没治,我连他被他们埋在哪里都不知道,就知道有一天早上,他就突然不见了……」 这一番十分荒唐的说辞直听得蒋耀脸色铁青,他想到在这之后不久左海林夫妇也是葬身火海的,内心不由冒出一个不妙的猜想:「那之后你家里着的那场火……」 「我一直觉得,那就是报应。」 说到最后,左向梅终于忍不住,脸颊滚下一串泪珠:「这些年,我只要一闭眼就会想到当时的事情……是菸头点燃的,我醒过来的时候,整个屋子都着火了,我只来得及进去把我弟弟抱出来,然后,就眼睁睁看着房子塌了……」 说着,女人痛苦地捂住脸,而在一瞬间,蒋耀便看到她露出的手腕上有数道陈旧的伤口,狰狞地横跨过血管,而看形状,它明显是被什么锐器切割留下的。 第61章 双生 03 三天后的晚上八点。 「左女士!」 张晓冉第二次把左向梅的电话转过来时,早已准备好的蒋耀几乎立刻就接了:「左女士,您真的打电话来了,我还一直在等你呢。」 左向梅的声音听着忐忑:「我……我也是第一次打这个电话……」 蒋耀笑道:「有第一次就是好的开始,虽然我们是叫自杀干预热线,但是更重要的是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来和我们聊聊天,左女士,我看你一个人住,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和我说。」 时隔三天,蒋耀至今觉得,当时把干预中心的号码给左向梅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毕竟事后他也问过秦冬,秦冬同样确定,左向梅手上的伤疤便是自残留下的。 童年时的阴影会遗患一生,这件事早已在干预中心得到无数次的印证了。 蒋耀心知左向梅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信任他,故而有意从一些家常聊起,而四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蒋耀放下电话时听筒已然有些发烫。 喝了口胖大海泡水,蒋耀余光里瞥见秦冬正在安静地看着前座的李巧发呆,他忽然起了些开玩笑的心思,凑过去小声道:「冬哥,巧姐她人其实挺不错的,你要不……」 话还没说完,秦冬淡淡看了他一眼,而蒋耀触及对方眼底的寒意,倏然便意识到秦冬盯着李巧看的真实原因,他心里一惊,要说的话当即卡在喉咙口。 「怎么?」秦冬的脸色很快恢復平静。 蒋耀在内心做了权衡,似乎目前唐锋还是相信秦冬的自制力的,而之前秦冬也说了,他不会再做之前那样的事。 这样的话,他似乎也可以再观察一下。 想到这儿,蒋耀当即打了个哈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之后的几天晚上,几乎是同样的时间,蒋耀每天都能接到左向梅的电话,而相比于之前,左向梅在他面前明显要放松了不少,第四天聊到后半程,女人忽然问道:「蒋警官……我想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蒋耀一愣:「我自己是没有的,不过,因为小时候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认了一个大哥,他现在也是警察,对我很照顾。」 左向梅苦笑:「那蒋警官你应该知道,做弟弟是件挺幸福的事吧……有人能照顾自己,就算天塌了,上… 第130页 三天后的晚上八点。 「左女士!」 张晓冉第二次把左向梅的电话转过来时,早已准备好的蒋耀几乎立刻就接了:「左女士,您真的打电话来了,我还一直在等你呢。」 左向梅的声音听着忐忑:「我……我也是第一次打这个电话……」 蒋耀笑道:「有第一次就是好的开始,虽然我们是叫自杀干预热线,但是更重要的是不开心的时候可以打电话来和我们聊聊天,左女士,我看你一个人住,有什么烦心事也可以和我说。」 时隔三天,蒋耀至今觉得,当时把干预中心的号码给左向梅是个无比正确的决定,毕竟事后他也问过秦冬,秦冬同样确定,左向梅手上的伤疤便是自残留下的。 童年时的阴影会遗患一生,这件事早已在干预中心得到无数次的印证了。 蒋耀心知左向梅不可能一开始就这么信任他,故而有意从一些家常聊起,而四十分钟的时间转瞬即逝,蒋耀放下电话时听筒已然有些发烫。 喝了口胖大海泡水,蒋耀余光里瞥见秦冬正在安静地看着前座的李巧发呆,他忽然起了些开玩笑的心思,凑过去小声道:「冬哥,巧姐她人其实挺不错的,你要不……」 话还没说完,秦冬淡淡看了他一眼,而蒋耀触及对方眼底的寒意,倏然便意识到秦冬盯着李巧看的真实原因,他心里一惊,要说的话当即卡在喉咙口。 「怎么?」秦冬的脸色很快恢復平静。 蒋耀在内心做了权衡,似乎目前唐锋还是相信秦冬的自制力的,而之前秦冬也说了,他不会再做之前那样的事。 这样的话,他似乎也可以再观察一下。 想到这儿,蒋耀当即打了个哈哈,没再继续这个话题。 之后的几天晚上,几乎是同样的时间,蒋耀每天都能接到左向梅的电话,而相比于之前,左向梅在他面前明显要放松了不少,第四天聊到后半程,女人忽然问道:「蒋警官……我想问,你有兄弟姐妹吗?」 蒋耀一愣:「我自己是没有的,不过,因为小时候家里出了一些事情,我认了一个大哥,他现在也是警察,对我很照顾。」 左向梅苦笑:「那蒋警官你应该知道,做弟弟是件挺幸福的事吧……有人能照顾自己,就算天塌了,上头都有人可以顶着。」 蒋耀听出左向梅话里的苦涩,小心翼翼道:「左女士,你和弟弟相处不愉快吗?」 左向梅声音很轻:「也不能算是……不愉快,就是,有时候我觉得我父母生我就是为了照顾他,从我记事开始,他们就催着我母亲生一个弟弟,不论我怎么做,都不能让他们满意,那个时候我白天去上学,晚上帮他们做爆竹,小心翼翼地不敢惹他们生气,生怕我父亲一不高兴,他就不给我付学费上学了。」 「但是即使这样,我那时候也不反感他们生弟弟……我觉得,有了弟弟之后,弟弟就可以帮我的忙了,至少我不需要又做饭,又做爆竹,还要担心我父亲喝醉打我……有了弟弟,他们的注意力就会在我弟弟身上,不管我,总好过天天盯着我。」 「蒋警官你知道吗,他们一开始将那个孩子买回来的时候,其实大多都是我来照顾,那孩子长得挺像我们家人的,至少,跟我弟弟小时候长得很像,我估计我父母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买他的,我不知道他原来叫什么,但是我给他取了个小名,叫小芋头,我心里盼望着他能赶紧长大,长得好一点,然后,如果能认我这个姐姐就最好了。」 左向梅说到最后声音已然哽咽起来,隔着电话,蒋耀没法给她递纸巾,他安静地等待着女人这阵情绪过去,温声道:「没事的,左女士,能说出来就是好转的第一步,无论你说什么,我都会好好听的。」 左向梅抽噎了一会儿,半晌艰难地说道:「谢谢你蒋警官,我……我一直没结婚,平时朋友也不多,感觉心里憋着很多话,找不到人说。」 来干预中心这么久,蒋耀已经见了不少这样无处发泄的患者,他轻声安抚了一会儿左向梅,本想再多问问她家里的情况,然而就在这时,电话那头却突然传来一声门铃,左向梅的声音几乎立刻便变得急促起来。 「我们下次再聊,蒋警官,我先挂了。」 说完,左向梅径直便挂断了电话。 家里难道还有别人吗? 蒋耀心中本能地觉得古怪,转头去问秦冬:「冬哥,我们上次去左向梅家里的时候,你觉得她家里还有别人居住吗?」 「至少明面上不像有。」秦冬放下电话淡淡道,「她家里太干净了,可能跟她过去的经歷有关系,早些年屠队也闻不了煳味儿,吃烧烤只能坐在室外。」 「你这么说也对……」 蒋耀想了想,觉得左向梅毕竟不像是张莉,现在既然秦冬都没看出什么端倪,她的状态不好大概率还是跟他们突然上门拜访有关,如果他再冒进反覆揭开对方的伤疤,左向梅只怕更承受不住。 于是,蒋耀生生按捺住想要回拨的冲动,就这样又等到了第二天的八点,左向梅的电话一来便被直接转线给了蒋耀,而他听闻电话里女人的语气还算平和,内心一直吊着的那口气才算松下来。 蒋耀苦笑道:「左女士,昨天晚上你突然挂电话吓我一跳,是发生了什么事情吗?」 第131页 左向梅无奈地嘆了口气:「没什么……也怪我,主要是这些年给吓怕了,门铃一响我就担心是……」 「担心?」 蒋耀此时敏锐地察觉到这话里的言外之意,当即支起身子:「左女士,你之前是不是碰到过什么事?」 「倒也谈不上事,就是,我弟弟偶尔会过来……向彪从小给我父母惯坏了,脾气有些不好,他每次来基本上都是找我帮忙,不是缺钱就是……所以……」 左向梅寥寥几句话卡顿了数次,但其中的意思蒋耀已经猜得七七八八,他深吸口气:「所以,后头在有了弟弟之后,他其实也没能让你的生活变得更好,对吗?」 左向梅苦笑:「我弟弟他……他对我们家其实是个意外,我父母都没想到,会突然有他,毕竟,那个时候他们都已经买了小芋头了,本来,小芋头就是我的弟弟,但谁知道,母亲突然怀上了向彪,当时他们知道是个男孩儿之后,一切就变了。」 「原本他们放在小芋头身上的注意力转移到了向彪的身上,母亲让我去给小芋头餵米煳,他两次发烧,也都是我照顾的……我其实很喜欢小芋头,他才一丁点大,就会给我擦眼泪了,如果可以,我其实真的想一直养他,只是……」 哽咽了一下,左向梅再次苦笑出声:「后头向彪出生了,小芋头和我的日子就都更不好过了,小芋头……没了之后,向彪一天天长大,他从小脾气就大,其实以前只要他想吃想要的,我父母都会给他,但即使这样,他也经常会想要抢我碗里的东西吃,有时候他嚼了一口觉得不好吃吐了,但是,那一顿我唯一的一块肉就那么没有了。」 蒋耀如今已然猜到左向梅小时候经歷的是怎样的事情,他皱眉道:「但是即使这样,当时出事的时候,你还是选择救了弟弟,不是吗?」 左向梅淡淡道:「再怎样,他毕竟也是我弟弟,我得让他活下去……这么多年,也都是这么过来的,向彪他不怎么喜欢上学,后头念完高中便没再上了,我前后给他找了几份工作他也不怎么喜欢,后头,就一直在外头打零工,有的时候手头紧,也会来找我……」 果真是个白眼狼。 蒋耀默默在心底翻了个白眼,明明连小命都是姐姐救回来的,结果长大后还成了吸姐姐血的寄生虫。 他按捺着怒气问道:「左女士,你弟弟应该没做过什么更过分的事情吧?」 左向梅这次沉默了更久,再开口时她的声音变得更加苦涩,却是没有正面回答蒋耀的问题:「有的时候我觉得,或许小芋头会更适合当我的弟弟,蒋警官,谢谢你今天听我发这些牢骚,有些事情等到我想清楚,我会和你说的。」 说完,左向梅再次同他道了谢便挂断了电话,而蒋耀心中隐隐感到左向梅似乎还有些话要同他说,但显然,她现在还没做好准备。 难道左向彪对她有暴力行为? 为了跟姐姐要钱,所以什么事情都能做得出来? 蒋耀内心冒出无数种可能,纠结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按捺不住,悄然走到楼梯口,给左向梅打了回去。 没有人接。 蒋耀越想越不对劲,又打了好几个,最终,左向梅给他回了一条简讯,里头寥寥只有几个字:「对不起,蒋警官,毕竟是我弟弟的事情,你让我想一想,我现在没事,之后会再联繫你的。」 「怎么了?」 皱眉盯着对方发来的消息,忽然间,蒋耀感到肩膀被人拍了一下,秦冬跟了出来,他的目光扫过简讯:「还是左向梅?」 蒋耀咬了咬牙:「我感觉她好像有事情要和我说,但是……事关她弟弟,她现在还没想通。」 秦冬想了想,神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她知道你是警察,一直连着给你打电话,又有事情要和你说,可能是大事……」 一瞬间,秦冬的话就像是坐实了蒋耀内心的不安,他二话不说去给唐锋请了假,紧跟着便立刻搭秦冬的车去往了绿城花园。 一路上,蒋耀先给左向梅发消息,对方没回,而后他再打左向梅的手机,却发现她竟然已经关机了。 半小时后,两人赶到左向梅的家,然而这一次,无论两人怎么叩门,家里却都始终无人回应。 已经将近九点半了,左向梅会到哪儿去? 秦冬眉头紧皱,立刻将左向梅的手机号发给韩涛,让他查定位,而两人下到小区的安保室调了监控,却发现今天下午四点半左向梅便回家了,在电梯里她显得心事重重,一直抓着手机,直到消失在监控尽头。 蒋耀跟着保安拉了一遍电梯监控,很快他倒吸一口凉气:「只有她回家时候的监控,却没有她出门的,也就是说……她之后就没有出去?」 闻言,秦冬的眉头直接拧成了一个疙瘩,而几乎就在同时,韩涛的消息进来。 「看了最后开机的位置,一小时前,她还在绿城花园。」 第62章 双生 04 鑑于左向梅有自杀倾向,秦冬和蒋耀很快便联繫上物业打开了6栋501的大门。 来的一路上,蒋耀心中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却不想,开门后屋内只是静悄悄的一片,灯关着,空气中还能嗅到浓烈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秦冬对左向梅的突然失踪始终都有不好的预感,他穿戴好手套鞋套,先在屋内检查了一遍,确定左向梅不在后,秦冬皱起眉:「有些奇怪。」 「奇怪?」 「她不像是匆忙离开的。」 秦冬点了点门口的鞋子:「拖鞋摆放整齐,家里没有任何凌乱,更像是做过深思熟虑之后出的门。」 蒋耀此时回忆起不久前左向梅打电话来时那种疲惫又沉重的口吻,竟有些像是在同他告别,他方才安稳一些的心脏不禁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左向梅是有事想要告诉我,但是她最终没能下定决心,又或者说,她决定自己先去面对什么……」 秦冬想了想,左向梅是成年人,失踪不足48个小时,光凭这一点也不可能立案,除非,他们能弄明白左向梅在隐瞒什么。 思忖片刻,他打电话给韩涛:「来的时候带一瓶鲁米诺过来。」 看着面前这个一尘不染的家,一个秦冬之前便隐隐有的猜想再次变得鲜明起来。 「这个家里,恐怕有点问题。」 半小时后,韩涛来时秦冬已经将左向梅家中仔细检查了一遍,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提着痕检的箱子上了门,韩涛无奈道:「秦冬你胆子又肥了是吧,没立案没搜查证也敢在人家里乱来?你不怕屠队回去吃人啊。」 秦冬淡淡看他一眼,面不改色:「我没乱碰东西,左向梅有自杀倾向,我们是进来找人的。」 「找人你要什么鲁米诺!」韩涛翻了个白眼,「这可是我刷脸才从罗晨那儿要来的!」 蒋耀如今已经习惯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了,无奈道:「涛哥你之前不是说冬哥的犯罪雷达很准吗,冬哥觉得左向梅可能在家里藏了什么东西……」 嘆了口气,韩涛摇摇头:「这才几天你胳膊肘就朝外拐了,也不想想万一再惹屠队生气,你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别废话了,东西拿来。」 秦冬懒得和他多说,径直走进了家中香… 第132页 鑑于左向梅有自杀倾向,秦冬和蒋耀很快便联繫上物业打开了 6 栋 501 的大门。 来的一路上,蒋耀心中本来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然而却不想,开门后屋内只是静悄悄的一片,灯关着,空气中还能嗅到浓烈的空气清新剂的味道。 秦冬对左向梅的突然失踪始终都有不好的预感,他穿戴好手套鞋套,先在屋内检查了一遍,确定左向梅不在后,秦冬皱起眉:「有些奇怪。」 「奇怪?」 「她不像是匆忙离开的。」 秦冬点了点门口的鞋子:「拖鞋摆放整齐,家里没有任何凌乱,更像是做过深思熟虑之后出的门。」 蒋耀此时回忆起不久前左向梅打电话来时那种疲惫又沉重的口吻,竟有些像是在同他告别,他方才安稳一些的心脏不禁又开始七上八下起来:「左向梅是有事想要告诉我,但是她最终没能下定决心,又或者说,她决定自己先去面对什么……」 秦冬想了想,左向梅是成年人,失踪不足 48 个小时,光凭这一点也不可能立案,除非,他们能弄明白左向梅在隐瞒什么。 思忖片刻,他打电话给韩涛:「来的时候带一瓶鲁米诺过来。」 看着面前这个一尘不染的家,一个秦冬之前便隐隐有的猜想再次变得鲜明起来。 「这个家里,恐怕有点问题。」 半小时后,韩涛来时秦冬已经将左向梅家中仔细检查了一遍,表面看不出什么异常。 提着痕检的箱子上了门,韩涛无奈道:「秦冬你胆子又肥了是吧,没立案没搜查证也敢在人家里乱来?你不怕屠队回去吃人啊。」 秦冬淡淡看他一眼,面不改色:「我没乱碰东西,左向梅有自杀倾向,我们是进来找人的。」 「找人你要什么鲁米诺!」韩涛翻了个白眼,「这可是我刷脸才从罗晨那儿要来的!」 蒋耀如今已经习惯这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气氛了,无奈道:「涛哥你之前不是说冬哥的犯罪雷达很准吗,冬哥觉得左向梅可能在家里藏了什么东西……」 嘆了口气,韩涛摇摇头:「这才几天你胳膊肘就朝外拐了,也不想想万一再惹屠队生气,你俩都吃不了兜着走。」 「别废话了,东西拿来。」 秦冬懒得和他多说,径直走进了家中香味最重的浴室:「人在家的时候喷这么多的空气清新剂还可以理解,人不在家的时候也有这么重的味道就有些奇怪了,就像是害怕有什么别的味道传出去一样。」 他这么一说,蒋耀立刻感到背后汗毛倒竖:「冬哥你是说……」 秦冬不再说话,他关上门和灯,小心将试剂喷洒在浴室的各个角落,只稍稍等了一会儿,瓷砖和墙上便出现了大片荧蓝色的光! 蒋耀在瞬间只觉得浑身血液凉了大半,他倒吸一口凉气:「怎么会……这么多……」 「所以就说某些人的犯罪雷达真的准的让人害怕。」 韩涛拿着痕检的相机拍了照,脸上露出棘手的神情:「应该不全是血迹吧……都看不出血液形态了。」 「没错。」秦冬冷冷道,「这个浴室在近期拿漂白剂洗过,大片喷显的区域是漂白剂留下的痕迹,但是……也确实有血。」 他指着淋浴间:「在排水口那一代喷溅过大量的血液,试剂反应速度比用漂白剂区域要慢,看血液边缘形态,擦拭状为主,应该是有人拿刷子一类的东西将血液推进排水口里。」 韩涛迅速拍完照片,闻言头痛地揉了揉眉心:「看萤光剂分布范围,如果是要遮掩什么,这齣血量可不小,寻常人流这么多血少说也得进医院,就更不用说,还是在浴室这种地方……」 「蒋警官,谢谢你今天听我发这些牢骚,有些事情等到我想清楚,我会和你说的。」 蒋耀耳边此时又响起不久前左向梅对他说的话,他脸色惨白:「她要和我说的东西……」 「通知支队吧,可以立案了。」 秦冬搭上他的肩膀轻轻按了一下:「这屋子里多半死过人。」 当晚凌晨两点半,屠邵东赶来绿城花园的时候现场的痕检已经收队,他在安保室外找到了正在抽菸的韩涛。 「什么情况?」 屠邵东这两天一直在忙活辖区里的一起姦杀案,今天案子才对接给检察院,转头就听说绿城花园又是失踪又是谋杀……他心知前不久前那个大巴的案子搞得支队脸上无光,最近是万万不能再出什么别的岔子,故而累得头脑发昏却还是径直赶了过来。 韩涛嘆了口气:「秦冬和蒋耀在里头看监控,真是见了鬼了,四点半人回家,然后八点人在家里给自杀干预中心打了个电话,紧跟着八点半手机关机拔卡,然后人就不见了,查不到出去的监控。」 屠邵东眉头紧皱:「什么意思?人就在家里失踪了?」 韩涛无奈道:「现在还在查,但是可以肯定她没走一般的路线出去,之前秦冬和小耀怕她有自杀倾向上门检查情况,然后我们在浴室里找到了大量的血液痕迹,因为漂白剂干扰,痕检说回去还要仔细化验才能得出结论,但按照目前找到的出血量,当时那个人不可能还活着。」 听到最后,屠邵东已经感觉头疼了起来,本身这个左向梅就是李桂华那起人口拐卖案子的关联人,再加上离奇失踪这种引人关注的噱头,但凡让媒体知道点风吹草动,支队马上就会给架在火上烤。 第133页 他瞬间就明白为什么韩涛坚持要大半夜开始搜查,咬牙道:「从她打电话到蒋耀他们上门,中间没隔多长时间,死的人应该不会是左向梅吧。」 韩涛掐了烟:「要看痕检结果,但秦冬说他们来的时候室内很干净,人就像是正常离家了,如果是匆忙打扫,一个多小时很难做到这个地步。」 说罢,两人一起走进安保室,秦冬和蒋耀已经大致将八点过后 6 栋所有能看的监控都拉了一遍,其中并没有发现左向梅的身影。 秦冬问小区的安保队长:「摄像头存在盲区吗?一个大活人不可能平白无故从楼里直接失踪。」 安保队长自从入职来还从未碰到过这样的事情,此时也给弄得满头是汗,惴惴不安道:「如果要说盲区的话,很难走……要通过车库的自行车道出去,大概要绕十五分钟的路吧。」 蒋耀问:「那你说的这个监控盲区,小区住户都知道吗?」 安保队长摇头:「平时没多少人走的,因为太绕路了,而且有些地方连路都没有,全是草,没事儿根本不会有人从后头绕。」 「但只要存在,就会被人钻空子。」 屠邵东此时走上来,脸上已然能看见压抑不住的烦躁:「秦冬,你马上去小路看有没有留下脚印,如果有立马让技侦回来,韩涛,你带着蒋耀去周边邻居还有小区两个大门口附近的摊位走访,看有没有人目击过左向梅。」 「好。」 三人很快应下,而屠邵东犹豫了一下,到底还是在这个点拨通了梁海的电话。 「梁局,有个事儿,可能要和你打下预防针。」 四个小时后,随着北阳的天渐渐透出些青色,折腾一晚的众人在左向梅家中碰头,大致交流了手上已有的线索。 秦冬不久前才从分局回来,熬得脸色发白:「血迹方面,现在提取的样本因为受到漂白剂和双氧水双重干扰,dna 都给破坏得差不多了,他们一会儿会再回来採集一次试试,不过希望比较渺茫……」 他顿了顿,又道:「在左向梅家中并不止是浴室一处发现了血迹,在客厅和卧室都有少量血痕,而且从卧室到浴室之间存在有滴落状的血斑,怀疑是有人员在卧室受伤后被转移到浴室,随即在浴室被杀害。」 屠邵东问:「指纹呢?」 秦冬道:「没有发现,应该是有人在之前仔细打扫过,甚至连门把手上都没有找到指纹。」 「从她接打电话到失踪这么短的时间应该不足以做这么多事吧……」屠邵东冷笑一声,「这女人,可真是人不可貌相。」 秦冬最后说道:「至于监控盲区上的小路,近期都没有下雨,小路路面非常干燥,很难发现脚印。」 闻言,屠邵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又转向韩涛:「你们那边呢?我之前过来的时候看到小区后门是有几家洗头房的,问了吗?」 「问了。」 韩涛点头:「附近一家洗头房的小姐说,没看到过左向梅走那条小路,之前倒是有目击过年轻的面生男性经过,还说平时走那条小路的人非常少,她们开店以来很少看到有人从那边出来。」 屠邵东问:「邻居呢?有听到过左向梅家里有动静吗?」 蒋耀无奈地摇摇头:「至少昨晚左向梅家里是很安静的,邻居说,左向梅这个人平时大多独来独往,为人很内向,除了她弟弟,从来没见人去她家里拜访过。」 「她弟弟?」屠邵东敏锐地眯起眼,「问过小姐没有,进出小路的是不是她弟弟?」 韩涛嘆气:「问了,但是她们说隔得太远,看到的时候只是觉得有人从那儿走挺奇怪的所以多看了两眼,觉得不是小区里的人,但也没记住脸。」 「该死。」 听到最后,屠邵东心知他们的目击断头大半,忍不住骂了一句:「现在不论浴室里的血是谁的都很麻烦……对了,之前我看痕检说浴室里的血集中在马桶周围还有淋浴间的排水口附近,下水道现在查了没有?」 「正在。」秦冬皱眉,「现在小沈在带人拆管道,如果没有发现任何组织碎肉,马上就得联繫抽粪车了。」 自从蒋耀来了支队,这还是头一次碰到分尸案,现在他甚至不敢去想左向梅到底是受害者还是兇手,无论是哪一种,这个人在不到十二个小时之前才和自己通过话的事实都会让人背后不寒而慄。 屠邵东连轴转了一晚上,如今抽菸抽得鼻腔里都是腥味,他靠着玄关缓了一会儿,忽然,手机上传来一条消息,他看了一眼便眉头紧锁。 「20 天前,这附近的派出所曾经接到过一条人口失踪报案,失踪人为 21 岁的大学生郭倩,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出门去超市,因为和父母关系不好,所以当时也怀疑是离家出走。」 一时间,室内众人脸色凝重,还未能说出话来,秦冬怀里的手机铃声大作,他直接开了免提。 沈清池带着几分慌张的声音立刻就响彻了客厅。 「冬哥!之前你让我们查下水道……现在,现在发现人体组织了!」 第63章 双生 05 秦冬眯醒的时候化验报告刚出来,蒋耀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把他摇醒,平时清亮的声音沙哑了大半:「冬哥,罗晨哥说有结果了。」 「好不容易有半个小时休息,你不睡会儿?」 秦冬站起来醒了一下脑子,一看蒋耀的状态就知道他一点都没合眼,皱眉道:「杀人碎尸,现在尸块都没找全,这案子马上压力会很大。」 「我知道,但是……我只要一想到,我才刚和左向梅聊过天,就完全睡不着觉。」 蒋耀苦笑着给秦冬递了口罩,低声道:「之前一直担心尸块是左向梅的,我就想,她之前还活生生的,如果我早点打电话过去会不会能救她,后头,罗晨哥又说不是她,我……」 「你现在想这些没有用。」秦冬淡淡打断他,「在没有发现尸体之前你是劝生员,但现在你是个警察,无论死的是谁,你都得抓到兇手,这是你的工作。」 「嗯。」 蒋耀垂着眼应了一声,正要往尸检室里走,秦冬拉住他:「心里少放一些事,否则之后会影响工作。」 蒋耀一愣,后知后觉秦冬居然是在安慰他,要知道他才是被唐主任派来帮助秦冬战胜心病的,蒋耀一时哭笑不得:「知道了冬哥,你放心吧,我不会一直陷在里头的。」 两人走进尸检室,罗晨面前的铁床上放着一些他们从下水道里找到的零碎人体组织,蒋耀虽说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看到碎尸的时候却还是庆幸自己早饭什么都没吃。 他艰难地将泛上喉头的酸味咽回去,便见秦冬面不改色地走到近前,甚至还俯身仔细看了一下碎肉的纹理,皱眉道:「切得这么碎,应该耗时很长吧。」 「得看对方手熟程度了,但是再快,也不可能在一两个小时里完事的,毕竟这尸体的主人有167的个子,53公斤。」 罗晨将死者的身份报告递给秦冬:「不是左向梅,是郭倩,dna已经对上了,不过目前找到的组织连百分之十都没有,我这边能检的实在不多,只能依据腐烂的情况大致推测,这女孩儿死了得有两个礼拜以上了,用来切割的工具嘛,应该至少有两种,比较锋利的单面刃,用来切肉和剃掉比较软的组织,在骨骼上留下了一些尖锐的v型戳… 第134页 秦冬眯醒的时候化验报告刚出来,蒋耀顶着硕大的黑眼圈把他摇醒,平时清亮的声音沙哑了大半:「冬哥,罗晨哥说有结果了。」 「好不容易有半个小时休息,你不睡会儿?」 秦冬站起来醒了一下脑子,一看蒋耀的状态就知道他一点都没合眼,皱眉道:「杀人碎尸,现在尸块都没找全,这案子马上压力会很大。」 「我知道,但是……我只要一想到,我才刚和左向梅聊过天,就完全睡不着觉。」 蒋耀苦笑着给秦冬递了口罩,低声道:「之前一直担心尸块是左向梅的,我就想,她之前还活生生的,如果我早点打电话过去会不会能救她,后头,罗晨哥又说不是她,我……」 「你现在想这些没有用。」秦冬淡淡打断他,「在没有发现尸体之前你是劝生员,但现在你是个警察,无论死的是谁,你都得抓到兇手,这是你的工作。」 「嗯。」 蒋耀垂着眼应了一声,正要往尸检室里走,秦冬拉住他:「心里少放一些事,否则之后会影响工作。」 蒋耀一愣,后知后觉秦冬居然是在安慰他,要知道他才是被唐主任派来帮助秦冬战胜心病的,蒋耀一时哭笑不得:「知道了冬哥,你放心吧,我不会一直陷在里头的。」 两人走进尸检室,罗晨面前的铁床上放着一些他们从下水道里找到的零碎人体组织,蒋耀虽说做足了心理准备,但在真正看到碎尸的时候却还是庆幸自己早饭什么都没吃。 他艰难地将泛上喉头的酸味咽回去,便见秦冬面不改色地走到近前,甚至还俯身仔细看了一下碎肉的纹理,皱眉道:「切得这么碎,应该耗时很长吧。」 「得看对方手熟程度了,但是再快,也不可能在一两个小时里完事的,毕竟这尸体的主人有 167 的个子,53 公斤。」 罗晨将死者的身份报告递给秦冬:「不是左向梅,是郭倩,dna 已经对上了,不过目前找到的组织连百分之十都没有,我这边能检的实在不多,只能依据腐烂的情况大致推测,这女孩儿死了得有两个礼拜以上了,用来切割的工具嘛,应该至少有两种,比较锋利的单面刃,用来切肉和剃掉比较软的组织,在骨骼上留下了一些尖锐的 v 型戳刺痕,还有一种是菜刀,用来剁开较硬的骨头……我推测,应该就是家里的刀具。」 秦冬摇摇头:「家里的刀都已经验过了,都不是……估计兇刀也跟着其他的组织一起扔到了别的地方去了。」 罗晨道:「分尸的手法也谈不上特别专业,一些断骨的边缘能看到明显的削锉痕迹,这说明兇手对人体关节的熟悉程度并没有那么高,有部分尸体是靠蛮力分解的……我个人觉得,如果左向梅的身高只有 161,体重不足 100,她的力气可能不太够这么分尸。」 蒋耀一惊:「也就是说……还可能有别人在场?」 罗晨耸肩:「这就不知道了,现阶段,我能告诉你们的实在不太多,现在最多只能帮助你们确定死亡时间和死者身份,如果还要验别的,得找到更多的尸体才行。」 很快,蒋耀和秦冬带着薄薄的报告出了尸检室,这几日北阳的天都十分晴朗,然而照在蒋耀身上却没法让他感知到一丝暖意。 他眼前挥之不去的都是郭倩留在分局照片上腼腆的笑脸还有方才看到的那几块看不出形状的碎肉,一阵作呕感再次涌来,他深吸几口气才缓过劲,问道:「冬哥,你觉得我们还能找到郭倩的其他尸体吗?」 「难。」 秦冬眉头紧皱地翻阅着报告:「翻了事发后的监控甚至都看不到左向梅提垃圾出门的画面,罗晨说的没错,做这件事的不止左向梅一个,抛尸和碎尸的可能都另有其人。」 「会是她弟弟吗?」 蒋耀已然想到了:「之前邻居也说,左向梅平时为人内向,也只看到过她弟弟来找她串门。」 秦冬合上报告,很明显,他们能从尸体身上得到的信息太少了,而现场经过细密的打扫,连指纹都找不到,更别说别的痕迹了。 感到事情即将变得棘手,秦冬疲惫地捏了捏鼻樑:「得看韩涛那边查出的背景,手法残忍,性质恶劣,等他的结果一出,多半就发通缉令了。」 「所以,在郭倩失踪的那几天,左向梅都有请假?」 支队长办公室,屠邵东闭着眼揉着眉心,满脸疲惫:「连着请了三天,而且也没有出门,一直待在家里。」 韩涛靠烟强行吊着精神,闻言道:「左向梅只有大专文凭,平时在美容院做美容师,偶尔也会去做家政服务挣外快,和她接触的人都说她做事踏实,为人胆小内向,而且也比较随和,很少和人产生矛盾……偶尔几次,左向梅的同事曾经听她提起过自己的弟弟,说她是个扶弟魔。」 「扶弟魔?」 「就是……除了她自己,还得养她弟弟,好像左向梅对这件事抱怨挺多的,也是为数不多她会表现出情绪波动的时候。」 屠邵东睁开眼,有些烦躁地用手指敲击着左向梅的资料:「那她这个弟弟呢?怎么看左向梅都不像是一个人杀人抛尸的。」 韩涛嘆了口气:「左向彪,只有中专学歷,没有固定工作,平时送外卖,看网吧,甚至在 ktv 里都有兼职,有前科,不久前才因为在公交车上猥亵女乘客被行政拘留过,目前下落不明当中。」 第135页 「下落不明?」屠邵东眯起眼,几乎立刻就支起身子,「最后一次被人目击是什么时候?」 韩涛道:「大前天,他去 ktv 结的工资,然后就没再出现过了,连手机都是关机拔卡状态,也没再和任何人联繫过。」 「他平时住哪儿?」 「住在离左向梅家不远的一个出租屋,但是联繫了房东,说他已经退租了,我这边已经叫痕检的人去了,但看左向梅家的情况,绿城花园更像是第一现场。」 屠邵东咬了咬牙:「这兔崽子必然有问题,你详细再查一下左向彪之前的行动轨迹,人已经消失三天了,再这么下去光发本市通缉令都不够,我还得请示市局抄发邻省……得尽快把人带回来。」 「明白。」 从队长办公室出来,韩涛同秦冬和蒋耀大致碰了一下手头查出的东西,为了尽快发通缉令,很快便各自去联繫左向彪的同事以及老家的邻居。 而根据 ktv 的同事反应,左向彪平时的性格便比较阴沉,也不知是不是被姐姐宠坏了,经常因为一些小事发脾气,曾经还因为送酒水的时候态度不好和客人大打出手,好在最后双方愿意私了,才没有闹到双双拘留的地步。 在这次左向彪失踪前的一段时间,同事觉得他的心情似乎格外不好,甚至到了有些神经质的地步,一名女同事说,曾经有一次她去 ktv 后门吸菸的时候碰到了左向彪,结果就因为她走路的声音小,左向彪被她吓得差点从楼梯上跌下去,然后两人大吵一架。 而同时,也有另一位同事证实,曾经在左向彪的鞋子上看到了可疑的红色污渍,因为左向彪的脾气不好,原本同事还担心那是客人不小心弄上去的葡萄酒,出于好心,他提醒了左向彪不要因此和客人发生矛盾,没想到一贯对这些非常在意的左向彪听了,却没有当场暴跳如雷,反倒显得有些惊慌,然后还立刻就去卫生间自己做了清理。 放下电话,蒋耀心中隐隐已经有了很不好的预感,皱眉道:「左向彪在失踪前表现出的心虚很可疑,更不用说,他其实提早去结了工资,当时他表现出的态度很像是之后都不会在这儿做了,而他们主管因为打架的事情也早就看他不顺眼,所以就顺水推舟给他结了。」 韩涛那边问的是左向彪工作网吧的同事,只说在他失踪前差不多二十天,那是他最后一次去网吧兼职。 当时他们只觉得左向彪的精神很亢奋,一般来说夜班人不多的时候,网管经常会偷懒睡一会儿,结果那天晚上,左向彪一晚都没睡,也不上机打游戏,就一直在手机上查东西。 韩涛冷笑一声:「看时间,差不多就是郭倩失踪的时候,与其说是亢奋,不如说是紧张吧。」 秦冬放下电话:「左海林和黄秀芳死于火灾之后,他们家的爆竹厂就停产了,因为当初是亲戚集资做的爆竹厂,停产后左家自然有了欠款,而之后也就无人愿意抚养左向梅和左向彪姐弟俩……他们是靠政府接济长大的,虽然老家的房子还在,但是位置偏僻,平时只偶尔回去,老家的亲戚说,左向彪不是喝妈妈的奶长大的,而是喝姐姐的血长大的,从小就给惯坏了,长大了之后做什么都有可能。」 三人交换了眼神,如今左向彪的嫌疑已经非常大,甚至就连之前因为公交猥亵抓捕他的派出所民警也称,左向彪被捕时的态度非常差,而且看样子,也已经是惯犯,只是平时找上的都是敢怒不敢言的女学生,那次碰上的是个娃娃脸的白领,这才算是踢了一块钢板。 性格阴沉,有前科,行踪不明…… 蒋耀想起不久前他们见到左向梅的时候,女人满脸都写着憔悴,当时他还以为左向梅是受童年阴影的折磨,但现在看来,左向梅真正的心病便来源于这个弟弟。 他咬了咬牙:「左向梅一个人是无法分尸的,她也没有任何动机去杀害郭倩,最大的可能,就是她受弟弟的胁迫……她想把这件事告诉我,但是却下不了决心,而她想去说动弟弟的时候,却被……」 他说不下去,又或者说,不敢去想左向梅那一天到底经歷了什么……如果,他能早一点下定决心去和左向梅仔细聊一聊,或许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 「不管怎么样,郭倩是在左向梅的家里被分尸弃尸的……左向梅不管什么身份,一定是这件事的知情人,我们得把她找到。」 韩涛说着站起身,正准备去找屠邵东让他发布通缉令,然而就在这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声开门的巨响,屠邵东大步流星地走到了办公室门口,手里的电话还没放下。 「我马上叫他们过去。」 屠邵东挂了通话,脸上的神情极度凝重:「不用发通缉令了。」 他说:「左向梅来投案了。」 第64章 双生 06 蒋耀在分局再次见到左向梅的时候,她的模样比之前要悽惨数倍。 经过简易包扎,左向梅的左右手还有头上都缠着绷带,右眼圈被打得青黑,身上还有不少划伤,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在询问室外,沈清池嘆了口气:「投案地点是在武义区九条村派出所,准确的说,是她的老家,她家老房子着火,民警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她面容呆滞地坐在着火的房子前头哭,后头带去派出所,就说她要自首。」 屠邵东眯起眼:「你之前说在火场里还找到了一具男性尸体?」 沈清池颔首,将九条村派出所拍的照片发了过来,只见照片上是一具黑色焦尸,呈蜷卧状。 沈清池道:「还没验明真身,尸体现在已经拉去武义分局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转到咱们这儿来尸检……不过,看左向梅的情况,我估计那个肯定是个和她有关系的人,她是从火场里逃出来的,皮表有些烧伤,不过不太严重,主要是精神状态不好,之前送医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到了派出所就一直在哭,刚刚我说带她去见她认识的警察她才好不容易好点儿。」 屠邵东看向左向梅手腕上明显的青紫痕迹:「那个捆绑伤……」 沈清池无奈道:「我问了一路,但是她不肯开口。」 「没这么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屠邵东心知现在得尽快问出郭倩案子的线索,毕竟截止到目前受害人只找到了不到8kg的身体部分,之前上门通知受害人家属时郭倩的母亲都哭地晕死过去两次了。 他想了想:「她的精神状态不好,秦冬和蒋耀你们俩之前见过她,先由你们来问,之后如果感觉不对,我会让老狐狸或者老徐过来……注意她的情绪,分寸别过了。」 闻言,秦冬和蒋耀点点头,立刻便进了询问室,而左向梅抬头看见蒋耀,竟是一下站起来,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胳膊,泣不成声:「蒋警官!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我要是早点和你说,向彪或许就不会……他就不会……」 左向梅身材瘦弱,蒋耀试着想要拍拍她的后背,结果却只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他扶着人回到椅子上,给左向梅递了纸巾:「左女士,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 第136页 蒋耀在分局再次见到左向梅的时候,她的模样比之前要悽惨数倍。 经过简易包扎,左向梅的左右手还有头上都缠着绷带,右眼圈被打得青黑,身上还有不少划伤,整个人蜷缩在椅子上,脸色惨白。 在询问室外,沈清池嘆了口气:「投案地点是在武义区九条村派出所,准确的说,是她的老家,她家老房子着火,民警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她面容呆滞地坐在着火的房子前头哭,后头带去派出所,就说她要自首。」 屠邵东眯起眼:「你之前说在火场里还找到了一具男性尸体?」 沈清池颔首,将九条村派出所拍的照片发了过来,只见照片上是一具黑色焦尸,呈蜷卧状。 沈清池道:「还没验明真身,尸体现在已经拉去武义分局了,过不了多久就会转到咱们这儿来尸检……不过,看左向梅的情况,我估计那个肯定是个和她有关系的人,她是从火场里逃出来的,皮表有些烧伤,不过不太严重,主要是精神状态不好,之前送医的时候已经说不出话了,到了派出所就一直在哭,刚刚我说带她去见她认识的警察她才好不容易好点儿。」 屠邵东看向左向梅手腕上明显的青紫痕迹:「那个捆绑伤……」 沈清池无奈道:「我问了一路,但是她不肯开口。」 「没这么多时间可以耽搁了。」 屠邵东心知现在得尽快问出郭倩案子的线索,毕竟截止到目前受害人只找到了不到 8kg 的身体部分,之前上门通知受害人家属时郭倩的母亲都哭地晕死过去两次了。 他想了想:「她的精神状态不好,秦冬和蒋耀你们俩之前见过她,先由你们来问,之后如果感觉不对,我会让老狐狸或者老徐过来……注意她的情绪,分寸别过了。」 闻言,秦冬和蒋耀点点头,立刻便进了询问室,而左向梅抬头看见蒋耀,竟是一下站起来,扑到他面前拉住他的胳膊,泣不成声:「蒋警官!我应该早点和你说的……我要是早点和你说,向彪或许就不会……他就不会……」 左向梅身材瘦弱,蒋耀试着想要拍拍她的后背,结果却只摸到一把嶙峋的骨头,他扶着人回到椅子上,给左向梅递了纸巾:「左女士,你先冷静一下,慢慢说……现在既然已经报案了,我们肯定会把事情查得水落石出的。」 左向梅哭得喘不上气,像是压抑着极大的痛苦,她抓着蒋耀的胳膊哽咽道:「向彪……我弟弟他,他犯了罪,害怕被抓,所以他,他……」 蒋耀和秦冬对视一眼,这下也顾不上询问室的规矩了,直接在左向梅身旁跪下来,抓着她的手温声道:「你弟弟他怎么了?」 左向梅艰难地抬起受伤的右手擦了一把泪,被咬的发白的嘴唇嗫嚅了许久,终于,爆发出一声悲痛的哭喊。 「我弟弟他……他自焚了!」 二十三天前。 那个下午,在左向梅回到家的时候,她还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什么。 在打开家门的一瞬间,她便意识到自己的弟弟来了……这么多年下来,左向彪因为工作不稳定的缘故,时常会沦落到没钱租房的地步,故而,左向梅在弟弟的「恳求」下只能给了他一把自家的备用钥匙,以便弟弟在无处可去的时候来自己家。 在搬到绿城花园后,这不是第一次左向彪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来到这里,然而,这却是第一次她在门口看到了不止左向彪一人的鞋子。 就在门口的地毯上,除了一双男鞋,还有一双明显小上一圈的女士平底鞋,被歪歪斜斜地踢在一边。 而即使站在门口,左向梅都能听见在室内的更深处,传来一阵阵古怪的水声…… 那是左向梅这辈子第一次看到那么多血。 在她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走到浴室门口的时候,淋浴间里斜倒着一具少女惨白的尸体,两只眼睛还没有闭上,脖子上有三个肉眼可见的血洞,还在汩汩往外流血。 左向梅颤抖着嘴唇,花了很久才将目光从被血水住满的地漏转向另一旁的左向彪,男人一只手里拿着花洒,而另一只手里则攥着一把血淋淋的修眉剪刀,正在面无表情地看着她。 「姐,帮我。」 那时,左向彪一共只对她说了三个字,而左向梅几乎立刻就知道,就和小时候的每一次一样。 她没有选择。 分尸开始之前,左向梅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她问左向彪,这女孩儿是从哪儿来的,和他是什么关系,又是为什么会死……而面对这一连串的问题,左向彪只是漠然地摇了摇头。 「看她长得漂亮骗回来的,我都说要给她钱了她还不肯,还骂我脏,我一下没忍住。」 左向彪说完,他打开花洒,将手里的厨刀插进了女尸的脖子。 整个过程持续了将近 10 个小时,第二天,因为强烈的作呕还有眩晕,左向梅跟美容院请了假,她放下电话,听到浴室里有规律的沖水声还在继续,女人腿一软,跌倒在了客厅里。 他们将一部分的碎肉冲进了下水道,还有其他部分,都让左向彪通过小区的监控盲区,绕小路丢了出去…… 左向梅不知道他把其他的尸块丢去了哪里,只知道最后,左向彪将血衣和兇刀交给了她,说这事儿他们都有份儿,所以,他要左向梅也分担她该有的一份。 第137页 三天后,左向梅买来漂白剂,将浴室整个擦洗了一遍,但无论她怎么做,那股浓厚的血腥味都好像挥之不去……不得已,她只能又买了许多空气清醒剂,试图将那味道遮掩过去。 而每天晚上,左向梅只要一闭眼,她都会想到女尸那双闭不上的眼睛,她连请了两天的价,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她整晚都在整理房间,将家里所有的东西重新摆放归位,只为了让那张惨白的脸不要再回到自己的面前。 一连两个星期,没有警察找上门,而左向彪时不时便会来找她——左向梅知道,他是信不过她,在害怕她将整件事说出去。 就像是从小到大,无论她做多少,这个弟弟都不知满足一样……即使是她帮他杀了人,分割了尸体,她的这个亲弟弟却还信不过她。 一切似乎就要这么过去了。 左向梅在日復一日的熬夜还有喷洒空气清醒剂里渐渐变得麻木,然而,就在她觉得这一页或许就要这么翻过去的时候,一通来自长兴分局的电话,就如同一盆冷水,将她浇得浑身冰凉。 「所以……在那之后,你担心这件事被人发现,所以才开始给我打电话的对吗?」 听到一半,蒋耀已然明白了,为什么他们当时去见左向梅时,她家里会这么干净,以至于秦冬都看不出问题,又为什么,她后头几乎每天都打电话给自己。 蒋耀抓紧左向梅颤抖不停的右手:「左女士,所以,之后你想告诉我的就是这件事对吗……你那个时候,就已经想要自首了。」 左向梅哭得喘不上气:「我……我已经受不了了,我感觉,感觉再那么藏下去我就要疯了,我其实第一天就想告诉你,但是想到那是我亲手救出来的弟弟,我又怕,这么做会害了他。」 秦冬淡淡道:「如果杀个人对他来说是这么轻易的事情,那么难保他在逃窜期间不会再犯案。」 左向梅缓了缓:「我那天,就是想要去说服他自首,让他来了家里,谁知道他来了之后就让我跟他走,我当时以为自己可以说动他,就一路劝,谁知道跟他上了车之后,他,他突然就绑我……说,说反正警察都发现了,不如一起死。」 回想起不久前的事情,左向梅还是心有余悸:「他打在我头上,后头我就昏过去了……然后发现,他趁着晚上,带我回了老家,然后,他把我拖进了老家地下室,在身上浇了汽油,说,我们父母当年就是因为一根烟走的,这回该轮到我们了……」 「我当时拼命地求他,我说,如果自首还有希望,到时候我会给他最好的律师……我什么好话都说了,但是,向彪根本就听不进去,他还说,或许我当年就不该把他救出来,现在,落叶归根,我们还是要回到最开始的地方。」 「我……我实在是太害怕了,想到我父母当时就是那么活生生烧死的,这些年我晚上做噩梦都是这件事,我不怕死,但是我不想被烧死,我……我实在是不想这样,所以,向彪说话的时候,我就一直使劲地想把手抽出来,慢慢的,绳子就松了……」 「我看着向彪拿出烟,想到我父母的死,一下子就彻底慌了,我当时抽出手就往楼上跑,向彪在后头追我,然后我死死抵着门……到最后,突然间,我感觉胳膊上很痛,才发现,原来门板着火了,向彪一边叫我,一边要把门拉开,我不敢放,然后,然后……」 到最后,左向梅实在是说不下去,她掩面弯下腰去,哭得浑身发抖以至于甚至开始呕吐……蒋耀一边给她顺着背,一边抬头对窗户外头轻轻摇了摇头,示意左向梅的笔录恐怕得暂时停一下。 一墙之隔外的屠邵东眉头紧皱:「这么说现场那具焦尸就是左向彪,他畏罪自杀了?」 韩涛问一旁的沈清池要来了目前武义方面现场勘验的结果,他翻了两页后忽然说道:「小沈,你去催一下,让他们赶紧把尸体转过来。」 「好。」 沈清池没有多想便转身走了,而韩涛这时将勘验报告递给屠邵东,压低声音道:「屠队,他们在左向彪的车上发现他买的烟,是双喜。」 「什么!」 屠邵东脸色一凛,噼手就把报告拿了过去,仔细翻阅后,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差:「不光如此,在屋外空地上还发现了 2 汽油,怀疑是从租的车里抽出来的……汽油,双喜,自焚,一切要素都有了……」 他看着正在埋头哭泣的左向梅,忽然感到一阵寒意窜上了嵴背:「韩涛,你觉得这是巧合吗?左向彪选择的自杀方式这么像……」 「我觉得这事儿还要细查,不能光听一面之词。」 韩涛的声音冷下来——九岁时父亲的灵堂浮现在他眼前,他还记得,那些人说他父亲的灵柩已经被钉死,因为,他已经被他自己点的那把火烧得不成样子,连模样都分辩不出了。 如果没有火化师,他的亲生父亲没有被诱导自杀,那么,他或许会过上完全不一样的生活。 不用见到那个人……也不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心硬。 想到这儿,韩涛深吸口气:「我会再仔细对一下左向梅的说法是否属实……如果真的和火化师有关系,那么她必然就是这么多年,我们找到的第一个非案件相关知情人了。」 第65章 双生 07 「左家老宅因为是做烟花爆竹生意的,所以建的位置很偏远,也导致着火后没有第一时间被人发现,而等村里人都发现有黑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艰难地走在满是杂草的乡间道路上,韩涛向蒋耀和秦冬介绍着基本的情况,远远的,他们已经能看到远处派出所的黄色警戒线。 因为当时的火势太大,原本就破败的左家老宅如今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大量的碎石瓦砾堆成一座小山,空气中还能隐隐闻见焦煳的恶臭气味。 多年前,左海林和他的妻子便是在一场大火里丧生的,而当时他们的老宅已经被焚毁了一次,后头县政府为了接济左向梅和左向彪,又在原址上重修了房子,却不想如今却又毁于一旦。 三人很快便走到近前,在废墟的一侧,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等待着他们,韩涛本欲上前和人打招唿,然而却不想刚走近两步,他便觉得那人的背影看上去眼熟异常。 「左向彪!?」 韩涛神色一凛,勐地从腰间拔出配枪:「转身!」 「他没死?」 蒋耀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垂着头的背影,无论是身形体量,这人都和左向彪极其相似,而似乎,他还并不是一个人…… 还不等他做出更细緻的思考,一声压抑的唿救忽然从左向彪怀里传了出来:「蒋警官,你要救救我呀!」 怎么会是她! 这声音一出,蒋耀背后登时便被冷汗浸透,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便抽出配枪:「左女士!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局……」 话还没说完,左向彪抱着左向梅慢慢转过了身,而一瞬间,蒋耀的声音便被卡在了喉咙口! 「怎么……」 蒋耀瞪大眼,脸色惨白地盯着来人的脸,脑中只感到一阵阵眩晕。 那不是左向梅和左向彪,那是秦冬和李巧。 蒋耀勐地回过头,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秦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就在他和韩涛的三米开外,秦冬面无表情地勒着李巧的脖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你救不了她。」 秦冬稍稍用力,那刀切进李巧的皮肤,血便顺着脖子淌了下来。 他又说了一句:「你也救不了我。」 「我……」 蒋耀的心神剧震,他感觉脑子里像是被丢进了一团荆棘,… 第138页 「左家老宅因为是做烟花爆竹生意的,所以建的位置很偏远,也导致着火后没有第一时间被人发现,而等村里人都发现有黑烟的时候,已经来不及了。」 艰难地走在满是杂草的乡间道路上,韩涛向蒋耀和秦冬介绍着基本的情况,远远的,他们已经能看到远处派出所的黄色警戒线。 因为当时的火势太大,原本就破败的左家老宅如今已经被烧毁了大半,大量的碎石瓦砾堆成一座小山,空气中还能隐隐闻见焦煳的恶臭气味。 多年前,左海林和他的妻子便是在一场大火里丧生的,而当时他们的老宅已经被焚毁了一次,后头县政府为了接济左向梅和左向彪,又在原址上重修了房子,却不想如今却又毁于一旦。 三人很快便走到近前,在废墟的一侧,派出所的民警正在等待着他们,韩涛本欲上前和人打招唿,然而却不想刚走近两步,他便觉得那人的背影看上去眼熟异常。 「左向彪!?」 韩涛神色一凛,勐地从腰间拔出配枪:「转身!」 「他没死?」 蒋耀难以置信地看着男人垂着头的背影,无论是身形体量,这人都和左向彪极其相似,而似乎,他还并不是一个人…… 还不等他做出更细緻的思考,一声压抑的唿救忽然从左向彪怀里传了出来:「蒋警官,你要救救我呀!」 怎么会是她! 这声音一出,蒋耀背后登时便被冷汗浸透,他倒吸一口凉气,瞬间便抽出配枪:「左女士!你怎么在这儿,你不是在局……」 话还没说完,左向彪抱着左向梅慢慢转过了身,而一瞬间,蒋耀的声音便被卡在了喉咙口! 「怎么……」 蒋耀瞪大眼,脸色惨白地盯着来人的脸,脑中只感到一阵阵眩晕。 那不是左向梅和左向彪,那是秦冬和李巧。 蒋耀勐地回过头,发现刚刚还站在自己身边的秦冬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不见了,而就在他和韩涛的三米开外,秦冬面无表情地勒着李巧的脖子,手里还拿着一把刀。 「你救不了她。」 秦冬稍稍用力,那刀切进李巧的皮肤,血便顺着脖子淌了下来。 他又说了一句:「你也救不了我。」 「我……」 蒋耀的心神剧震,他感觉脑子里像是被丢进了一团荆棘,什么都还没理清,身旁的韩涛却已经微微抬起手,在做瞄准…… 他脸上的神情蒋耀很熟悉……就像是一个屠夫,又或者说,是一个没有任何情感的刽子手。 他会开枪直接杀了秦冬的。 一瞬间,这个念头犹如一道惊雷一般噼中了蒋耀,眼看着秦冬就要将刀刺进李巧的脖子,蒋耀根本来不及思考,他知道,他不能让韩涛再做那个开枪的人了,所以,他勐地抬手做了瞄准,紧跟着—— 「冬哥别——!」 在枪响的一瞬,秦冬的脸直接和不久前死在他枪下的余刚重叠在了一起,看着血花从余刚的前额迸出,蒋耀一个激灵从座位上弹坐起来,他在瞬间低头去看自己的手,然而那里却没有刚击发出子弹的枪,只有一层细密的薄汗,在强烈的日光下泛着光。 ……是梦? 蒋耀大口喘着气,恍惚地抬头望向窗外,发现他们正飞驰在一条高速上,而在他的另一侧,噩梦的主角正定定地盯着他看。 「好傢伙,小耀,你这才跟秦冬搭档了多久,就被折磨得连做梦都在喊他了?」 驾驶座上的韩涛也一早注意到后座的动静,他在倒车镜里和秦冬交换了眼神,后者心领神会地问道:「做噩梦?」 蒋耀这时已经彻底缓了过来,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非但没出息地睡了一路,竟然还难得的做了一个相当可怕的噩梦——而这车上的所有人竟然都在噩梦里出现了。 他干笑着抹了一把脸,心想这梦的内容实在没什么能说的,只能含煳道:「没事冬哥……我就是梦到你又往胳膊上烫菸头了。」 「秦冬,你看你像话吗?把我弟弟吓得都做噩梦了?」 韩涛闻言没好气道:「照我说,下次你再敢往胳膊上按菸头,我就该把你手直接打断——」 「你尽管试试。」 秦冬闻言冷淡地哼了一声,扭过头去看着窗外:「我们到了。」 顺着秦冬的视线,蒋耀看见田野尽头的一排平房——不同于噩梦里,他们实际要去的是九条村,因为左家的老宅已经被彻底焚毁,现在武义方面还在现场做清理,一时半伙不会结束。 很快,韩涛将车停在了九条村的派出所门口,在他们来之前,九条村派出所的民警已经给一些村民打过招唿,让他们直接前往派出所来配合做笔录。 在询问室等待期间,韩涛那边收到了分局的消息,称根据左向梅的口供,他们已经找到了当时被左向梅埋掉的血衣和兇刀,而且,对于左家老宅拉来的尸体,dna 比对的结果已经出来了,和左向梅 dna 相似度很高,基本可以确定就是左向彪了。 左向彪已经死了。 蒋耀看着沈清池发来的消息,心中默默松了口气,忍不住腹诽自己做的噩梦脑洞开的太大,他小声问韩涛:「如果左向彪真的烧死了,左向梅所说的事应该还是有挺高真实性的吧。」 闻言,韩涛并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只是说道:「小耀,你还记得以前在武定派出所的时候,师父做预审,最常对我们说的一句话是什么吗?」 第139页 蒋耀耳边几乎立刻就响起了郝雪峰的声音。 「人的嘴巴不牢靠。」他喃喃道,「涛哥,你是觉得……」 「我们的工作并不是从他们嘴里问出话,而是去核实他们有没有说真话……左向梅和我们说的左向彪,不一定是真正的左向彪。」 韩涛示意来的第一位村民坐下。 他轻声道:「永远不能相信一面之词。」 第一位受询问的村民是九条村的老村长,在当年左家出事后,他曾经为了左向梅和左向彪姐弟俩申请过多次的困难补助金,还一手促成了左家老宅的重修,可以说,是整个村里给予这对姐弟最大恩德的人了。 如今老村长已然年过六十,想起当年送左向梅去上大专时的场景还是歷歷在目,感慨道:「向梅这孩子其实挺争气的,以前,年纪小小的就很懂事,她父母不在了之后,她又当爹又当妈,竟然真的把向彪拉扯大了,想起来,我都佩服她。」 韩涛问道:「左向梅当时也没多大吧?突然整个家的担子都压在身上,又要照顾弟弟,她就没有任何抱怨吗?」 老村长嘆了口气:「要我说这孩子呀,从小就懂事,以前老左家也没咋善待过这丫头,寒冬腊月地还叫她卷爆竹纸,弄得两手都是口子,那时候还经常有人看到向梅在河边猫着哭呢,咱们这种小地方,头胎生了姐姐,再来一个弟弟,那姐姐的日子哪能好过呢?向梅这孩子,也是从小逆来顺受惯了,后头一个人拉扯向彪,我是从没从她嘴里听到过一句抱怨,甚至,每回过去,还常常看她逗弟弟玩呢。」 「那左向彪长大之后呢?姐弟俩的关系还是很好么?」 「向彪这娃其实挺调皮的,小时候还去别人家偷摸过鸡蛋,但就我的了解,他对向梅一直挺好,后头长大一点,向梅去县里上学,家里做饭什么还都是向彪来做哩。」 「他俩吵过架吗? 「吵,怎么不吵——我知道,向梅这孩子心里还是有怨气的,毕竟小时候,家里好吃好喝的都紧着给向彪了,向梅什么都没有,最后还得给人又当爹又当妈,心里肯定不平衡,所以,后头也经常在家里数落向彪,但姐弟俩吵归吵,感情还是好的,以前向彪还背过他姐去卫生院看过病呢。」 这么看,左向彪和左向梅的关系似乎也并没有那么恶劣。 老村长这么一说,蒋耀心中隐隐便有了些违和感……他和左向梅打过很多通电话,他看得出来,左向梅对弟弟是有恨的,这些童年留下的阴影给她打下过很深的烙印,以至于长大之后,她再如何隐忍,这股怨气始终深藏在她的心底,稍稍一激便会满溢出来。 左向梅恨弟弟,然而,在拉扯弟弟长大的过程里她却从来没出现过真正的失职……这真的是因为左向梅逆来顺受惯了吗? 蒋耀心中正在胡思乱想,韩涛已然让下一个做笔录的村民进来了,而根据派出所的资料,来人过去曾经是左向梅家的邻居。 「以前那一片,就只有咱们两家……本来没人愿意住在鞭炮厂旁边,就怕哪一天着了,但那两年家里头实在是拿不出多余的钱建房子,刚好他们那个鞭炮厂当时盖得仓库多了两间,当时左海林就把库房租给了我爸,每月就交一点钱,凑合在那儿住着。」 男人显然对左海林家印象深刻,坐下后便开始了滔滔不绝:「也还好,当时没在他那儿住多久,后头咱们家做成了生意,就在村子里盖了房子,租着这边暂时当个仓库,着火的时候才没出事儿……真是捡回一条命。」 秦冬抱着手臂靠在一边,问道:「那你认识左向彪和左向梅吗?」 「认识,怎么不认识。」 男人嘆了口气:「我年纪就和左向梅差不多,小时候家里还想给定娃娃亲呢……她也是可怜,以前我住她家旁边,成天就看她在干活儿,不是洗衣服做饭,就是去地下室搓鞭炮,倒是她那个弟弟,自从生下来脚都没沾过地,而且他家还找人给左向彪算过命,说这小子八岁前有场大劫,那时候就成天把他关在家里不让他出来玩,我住在鞭炮厂那会儿都没见过他几次。」 八岁前有场大劫…… 韩涛皱起眉:「那这么说,最后他们家着火还真是预言灵验了。」 男人满脸无奈:「灵不灵验是不知道,但着火之后,左向彪那小子据说是受了很大的刺激,从医院回来之后有快一年吧,连人都不肯见,后头再出来的时候,我爸也去见过一回,说是老左家这娃儿真是遭了大罪了。」 「他怎么了?」 「说是瘦的连模样都看不出了,脾气也变了很多,小时候成天能听见这小子在家里闹腾,结果给这么一搞,也不闹也不哭了,他姐叫他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要我说,他们家风水就是不行,要不老房子放这么多年,盖个鸡场怪合适的,就是没人肯租。」 「风水?」 「就那房子,村长就不该给他们修,一看就是风水有问题,他们家里刚死了人,村长就在原址上修了房子……这么多年了,自从左向梅和左向彪搬走,咱们村都没人敢靠近那儿,还有人说,晚上他们家地窖里还有烧死的鬼在哭哩……」 第66章 双生 08 做完了笔录,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从几乎所有熟知这对姐弟的村民口中,他们能得到最直接的信息就只有两点。 第一,左向梅从小就对左向彪不错,而且,似乎也并不完全是违心的,很多时候,她更像是发自真心地在照顾弟弟。 第二,也是最古怪的一点,左向彪对待姐姐的态度并不跋扈,甚至,在那场大火后,左向彪可以说是对左向梅言听计从,平日里虽然多受左向梅的照顾,但这件事却不是左向彪强求的,而是左向梅主动提供的。 一个念头在蒋耀心底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到了嘴边,他犹疑道:「我怎么觉得左向彪和左向梅的关系,其实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秦冬抱着手臂思忖片刻,半晌语气淡淡地得出了结果:「左向梅说了谎,她或许在把责任往她弟弟身上推。」 蒋耀不解道:「但是……难道人是她杀的吗?郭倩和她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残害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学生啊?」 他话音刚落,韩涛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是法医罗晨打来的。 「怎么?」 「武义拉来的那具尸体,我们验了,男性,年龄不到30岁,拳斗姿势,唿吸道灼伤,气管里有菸灰炭末残留,心脏表面和双侧肺脏都有出血点,是典型的生前烧死……烧得很严重,体重缩减了很多,尸长也只有155。」 「155?左向彪可有178,缩了这么多?」 「别急,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尸体的问题很多,首先,有很多陈旧伤,光是肋骨就断过三根,右手食指无名指,左手拇指都断过,牙齿龋坏严重,甚至还有两颗牙烂没了,不光这样,他的肌肉也有严重萎缩,看下肢的萎缩情况,应该已经影响他走路,甚至可能要卧床。」 闻言,韩涛的脸色微变:「就是说,这人在死前本身就处在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状态?而且甚至根本无法行走?」 罗晨嗯了一声,又道:「我个人觉的,这尸体虽然是生前烧死,但是他死时的状态也跟死人没太大差别了,可以确定的是尸体有过挣扎,但是,幅度并不大,所以,腿部与地面接触的部分还是有小部分没有受到严重烧伤……我们在上头… 第140页 做完了笔录,室内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从几乎所有熟知这对姐弟的村民口中,他们能得到最直接的信息就只有两点。 第一,左向梅从小就对左向彪不错,而且,似乎也并不完全是违心的,很多时候,她更像是发自真心地在照顾弟弟。 第二,也是最古怪的一点,左向彪对待姐姐的态度并不跋扈,甚至,在那场大火后,左向彪可以说是对左向梅言听计从,平日里虽然多受左向梅的照顾,但这件事却不是左向彪强求的,而是左向梅主动提供的。 一个念头在蒋耀心底滚了几圈,最终还是到了嘴边,他犹疑道:「我怎么觉得左向彪和左向梅的关系,其实和我们想的不一样。」 秦冬抱着手臂思忖片刻,半晌语气淡淡地得出了结果:「左向梅说了谎,她或许在把责任往她弟弟身上推。」 蒋耀不解道:「但是……难道人是她杀的吗?郭倩和她没有任何社会关系,一个女人,为什么要残害一个和自己没有任何关系的女学生啊?」 他话音刚落,韩涛放在桌上的手机铃声大作,是法医罗晨打来的。 「怎么?」 「武义拉来的那具尸体,我们验了,男性,年龄不到 30 岁,拳斗姿势,唿吸道灼伤,气管里有菸灰炭末残留,心脏表面和双侧肺脏都有出血点,是典型的生前烧死……烧得很严重,体重缩减了很多,尸长也只有 155。」 「155?左向彪可有 178,缩了这么多?」 「别急,这还不是最奇怪的,这尸体的问题很多,首先,有很多陈旧伤,光是肋骨就断过三根,右手食指无名指,左手拇指都断过,牙齿龋坏严重,甚至还有两颗牙烂没了,不光这样,他的肌肉也有严重萎缩,看下肢的萎缩情况,应该已经影响他走路,甚至可能要卧床。」 闻言,韩涛的脸色微变:「就是说,这人在死前本身就处在一种非常不健康的状态?而且甚至根本无法行走?」 罗晨嗯了一声,又道:「我个人觉的,这尸体虽然是生前烧死,但是他死时的状态也跟死人没太大差别了,可以确定的是尸体有过挣扎,但是,幅度并不大,所以,腿部与地面接触的部分还是有小部分没有受到严重烧伤……我们在上头发现了一些衣物残片,很奇怪,明明是冬天了,但他穿得却很单薄,材质更像是夏装。」 韩涛此时想到之前他们询问过的那些网吧还有 ktv 的人,他们口中的「左向彪」和他们找到的这个相差甚远,甚至可以说,几乎不像是一个人。 韩涛眉头紧皱:「明明他的 dna 和左向梅匹配上了……」 罗晨笑笑:「dna 只能证明死者和左向梅有血缘关系,但是,dna 可证明不了他就是左向彪……毕竟,左向彪只是个谁都可以拿来用的名字不是吗?」 说完,罗晨挂了电话,而韩涛同其他二人简单说了一下法医那边的进展,蒋耀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个非常可怕的念头浮上他的心头:「这么说……死在左家老宅的这个是左向梅真正的弟弟,而她平时自称的那个弟弟,其实另有其人?」 秦冬想了想:「有很多旧伤,而且几乎无法行走……左向梅的亲弟弟在生前必然遭受过长时间的虐待,你们还记得,之前那个邻居说,左家老宅闹鬼吗?」 蒋耀头皮一麻:「所以……地下室里的人就是……」 左向梅果然有鬼。 韩涛抱着手臂垂眼,他之前就觉得,不论是左家两老的死还是左向彪的死都和菸头还有火灾有关,这实在太巧了…… 二十年前,火化师最令人恨得牙痒的地方便是他会诱导本身具有心理问题的受害人主动自焚,单看表象,那就是自杀,而左向梅明显还达不到这种境地,她身边死去的都是自己实打实的亲人,这些人不可能光靠她语言说服就走上绝路,必然是被谋杀的。 问题是,左向梅是从哪儿学到这种手法的? 左海林和黄秀芳是在 1999 年 10 月死亡的,而就在他们死前三个月,火化师的第一个受害人出现了,难道说,左向梅在 13 岁的时候,就碰到过火化师吗? 她或许见过他! 想到这儿,韩涛面色一凛,勐地站起身道:「我们得赶紧找到证据证明现在的死者和那个生活在左向梅身边的『左向彪』不是一个人——现在左向梅来投案也是为了帮那个人争取逃跑的时间,他或许已经流窜到他省了,我们的速度要快,只有找到这个人,我们才有可能撬开左向梅的嘴。」 下午五点,三人赶回长兴区的时候,技术队已经还原出了「左向彪」失踪前几天的手机定位路线,确定了在关机拔卡前,左向彪确实一直都在长兴区活动,然而,不论是左向梅还是左向彪的手机在近期都没有显示他们曾经去过九条村。 「应该是故意这么做的,如果左家老宅里真的藏了一个人,这件事必然是秘密进行,每次回去都不会被人发现,所以村里人才会说他们姐弟俩几乎不回来。」 为了加快摸排的效率,秦冬带着蒋耀和韩涛分头行动,预备挨个踩点左向彪失踪前曾经去过的地方,争取能找到他留下的个人物品方便进行 dna 比对。 不同于之前他们粗略的调查,这一次通过具体的定位还有走访,他们明确了几家「左向彪」过去常去的店,竟都是些洗头房或者营业性娱乐场所。 第141页 秦冬一路风驰电掣,最终将车停在北阳电视台附近,这附近一代的老小区极多,巷子错综复杂,一些门口贴着磨砂膜的足浴店也几乎随处可见,在这个点,店里大多都还黑着灯,也不见有人从里头出来。 蒋耀对了一下地址,确定左向彪在失踪前最后去过的洗头房叫阿丽足浴,而秦冬二话不说便上前拉了门,昏暗的室内里暖气开得很热,一个单穿了抹胸裙的姑娘正在给脚上涂指甲油,听见动静头也不抬,懒洋洋道:「等我指甲油晾干了再来,你先进去吧……敲大背一次 100,出去敲 200。」 蒋耀过去也不是没扫过黄,看着那姑娘白花花的大腿有点想给她盖毛巾,闻言嗽了一下嗓子:「那什么,我们不是来敲背的,姑娘,我们是想问……」 「见过这个人没有?」 秦冬懒得绕弯子,直接拿出左向彪的照片递到女子面前,而给他这么一遮,女人一笔画歪,当即便不耐烦地抬起头来:「我都说了等我——」 话没说完,秦冬又补了一张警察证,女人脸色一白,唰的站起身:「我才来不久,我去找我们老闆,她认识的人多。」 说罢,她拿出手机来打了个电话,不到两分钟,里屋出来一个中年女人,对两人笑得殷勤:「警官,咱们这儿是正经生意,暖气开的热,所以这按摩师穿得少了点……」 秦冬对老闆娘的含煳其辞好似闻所未闻,又举起照片:「见过这个人没有?」 老闆娘定睛看了一会儿,正要摇头,秦冬冷冷打断她:「你最好说实话,他来这儿做了什么我们很清楚,现在隐瞒的话,我们之后只能请你去分局再问一遍。」 要说压迫力,整个支队除去屠邵东,就属秦冬冷下脸来最为吓人,老闆娘脸色一僵,半晌才干笑道:「这……他是来过几回的,好像是工作压力很大,经常喝了酒过来,话特别多。」 「他前两天刚来过,呆了多久?」 「上回他呆的久,一个小时吧。」 「你们这儿做一次应该是半小时吧,他找了两个小姐?还是跟一个人呆了一个小时?」 眼看秦冬板着一张脸越问越露骨,蒋耀有点想笑,而老闆娘也实在没法再含煳地回答,只能老老实实说道:「他……他也没法找两个人,他那方面不太行的,每次花钱,大多都是跟咱们这儿姑娘聊聊天,做不了什么太多的事。」 「性功能障碍?」 秦冬皱眉,如此一来倒是可以解释,为什么「左向彪」会在公交车上猥亵女学生……他不一定是郭倩案子的兇手,但是他本身确实存在对女性的畸形欲望。 老闆娘嘆了口气:「其实这样的人不少的,我们经常碰见,找不着老婆的就往我们这儿来,然后,就为了说说话。「 秦冬冷冷道:「都有谁招待过他和他聊过天,叫出来。」 无奈之下,老闆只能照做,很快从里屋又出来两个穿着单薄的姑娘,一脸胆怯地看着他们。 「这个人都见过吧?」 蒋耀给她们看了「左向彪」的照片,见姑娘们都点头,他又问:「之前他来的时候都跟你们聊了什么?你们放心说,配合我们工作。」 两个姑娘对视一眼,很快,其中短髮的那个小声道:「他,其实每次来说的东西都差不多,主要就是,说他姐姐……」 「他姐姐?」 蒋耀一惊,勐地和秦冬交换了眼神,又问道:「说什么?」 短髮姑娘想了想:「就好像因为他姐姐,他过的不太开心,他说,他姐姐找不着别的男人,对他好的过分,什么事儿都考虑他,还非要叫他住在自己家里,他也没说的特别清楚,但我觉得,他可能和他姐姐……」 「乱伦?」 随着秦冬平静地替她补完后半句,蒋耀的脸色一下变了,两个姑娘慌不忙点头:「他,他还说,好像就是因为他姐姐逼迫他搞这些事情,他现在才没办法……反正,他有说过,他的命是他姐姐救回来的,他也不敢反抗他姐姐,心里又害怕,过的又压抑,所以,慢慢就不行了……」 「他……」 听到这儿,蒋耀只觉得背后不寒而慄,他想到左向梅曾经对他说的那些话,还有她在分局掉的眼泪…… 原本他们一直以为,左向梅是从犯,左向彪才是主犯,然而现在看来,事实或许刚好相反。 是左向梅在强迫弟弟犯罪,而这个假的左向彪,如果说,他的命也是被左向梅救回来的…… 「蒋警官你知道吗,他们一开始将那个孩子买回来的时候,其实大多都是我来照顾,那孩子长得挺像我们家人的,至少,跟我弟弟小时候长得很像……」 「我其实很喜欢小芋头,他才一丁点大,就会给我擦眼泪了,如果可以,我其实真的想一直养他……」 「有的时候我觉得,或许小芋头会更适合当我的弟弟……」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 「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或许根本没有死!」 第67章 双生 09 「dna结果出来了。」 当晚八点,罗晨带着报告走进支队办公室的一瞬间,原本正在座位上的几人都腾的一下站起身。 韩涛大步走过去将报告拿过来,通过他在ktv找到的「左向彪」遗留下的水杯,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一岁时就被李桂华拐卖,然后被卖给了左家的董浩! 蒋耀脸色一变:「他……真的是……」 韩涛脸色铁青:「董浩并没有病死,在当年那场火灾里,左向梅将他和真的左向彪掉包了,因为左向彪八岁前都不怎么出家门,这个谎言竟然也没被识破。」 秦冬淡淡道:「她也没有杀死真正的左向彪,应该只是将他软禁在某个地方,然后锁了他二十年,直到这次把他烧死给董浩脱罪。」 蒋耀喃喃道:「难怪,她确实是恨弟弟,恨小时候弟弟让她吃的那些苦,而她花了二十年时间,把这些都报復回去了……那些左向彪身上的旧伤恐怕也是这么来的。」 韩涛垂眼思索,他很清楚,dna鑑定报告只能说明,左向梅将左向彪还有董浩掉包了这件事,然而如今技术队追踪了姐弟二人的手机后发现,在郭倩失踪的当日,从下午一点开始,两人手机的行动轨迹便是一片空白,这基本说明,他们是在有预谋地筹划某些事。 郭倩应当是被他们精心选中的目标,而左向梅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要给董浩脱罪。 想到这儿,韩涛咬了咬牙:「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董浩和郭倩的案子联繫在一起……我们现在找不到董浩的尸体,而左向梅的口供为零,这么下去董浩连通缉都发不了,我去找屠队商量一下。」 说罢,韩涛转头去找了屠邵东,他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屠邵东立刻便明白过来:「还是得想办法撬开左向梅的嘴。」 韩涛压低声音:「左向梅是个心思十分缜密的女人,他们选择在左家老宅烧死左向彪便是连带着这些年左向彪被秘密软禁的物证一起烧掉了,是预备咬死被烧死的那个才是她弟弟才会这么做……她的心理素质很好,如果连手头的兇案都不肯交代,就更不会交代她是否见过火化师了。」 屠邵东瞭然,他正准备说要不去请郝雪峰来一趟,然而… 第142页 「dna 结果出来了。」 当晚八点,罗晨带着报告走进支队办公室的一瞬间,原本正在座位上的几人都腾的一下站起身。 韩涛大步走过去将报告拿过来,通过他在 ktv 找到的「左向彪」遗留下的水杯,如今已经可以确定,这个人,就是一岁时就被李桂华拐卖,然后被卖给了左家的董浩! 蒋耀脸色一变:「他……真的是……」 韩涛脸色铁青:「董浩并没有病死,在当年那场火灾里,左向梅将他和真的左向彪掉包了,因为左向彪八岁前都不怎么出家门,这个谎言竟然也没被识破。」 秦冬淡淡道:「她也没有杀死真正的左向彪,应该只是将他软禁在某个地方,然后锁了他二十年,直到这次把他烧死给董浩脱罪。」 蒋耀喃喃道:「难怪,她确实是恨弟弟,恨小时候弟弟让她吃的那些苦,而她花了二十年时间,把这些都报復回去了……那些左向彪身上的旧伤恐怕也是这么来的。」 韩涛垂眼思索,他很清楚,dna 鑑定报告只能说明,左向梅将左向彪还有董浩掉包了这件事,然而如今技术队追踪了姐弟二人的手机后发现,在郭倩失踪的当日,从下午一点开始,两人手机的行动轨迹便是一片空白,这基本说明,他们是在有预谋地筹划某些事。 郭倩应当是被他们精心选中的目标,而左向梅也做好了一切准备,要给董浩脱罪。 想到这儿,韩涛咬了咬牙:「现在没有任何证据可以将董浩和郭倩的案子联繫在一起……我们现在找不到董浩的尸体,而左向梅的口供为零,这么下去董浩连通缉都发不了,我去找屠队商量一下。」 说罢,韩涛转头去找了屠邵东,他简单交代了一下现在的情况,屠邵东立刻便明白过来:「还是得想办法撬开左向梅的嘴。」 韩涛压低声音:「左向梅是个心思十分缜密的女人,他们选择在左家老宅烧死左向彪便是连带着这些年左向彪被秘密软禁的物证一起烧掉了,是预备咬死被烧死的那个才是她弟弟才会这么做……她的心理素质很好,如果连手头的兇案都不肯交代,就更不会交代她是否见过火化师了。」 屠邵东瞭然,他正准备说要不去请郝雪峰来一趟,然而还不等他开口,桌上的手机已然铃声大作。 半个小时后,唐锋和徐长青一起赶到了分局。 进了支队长办公室,唐锋直截了当道:「这次的情况我已经知道了,老徐说的没错,上回余刚的案子处理的不好,这次左向梅也给中心打过电话,不能再给院里留把柄了。」 屠邵东自然懂得他的意思,点点头又道:「也好,左向梅现在不肯开口是个大问题,她性格很偏执,能把她亲弟弟锁二十年慢慢折磨,演技又高超,估计寻常的预审方法是没法让她说话的。」 「给我看看她的资料吧。」 徐长青轻声道:「我之前听老唐说,左向梅应该已经至少是轻度的反社会人格障碍了,无论是残忍地折磨亲弟弟,还是将领养来的董浩逼到性功能障碍的地步,这些都是围绕她个人的情绪来进行的,换句话说,她其实也并不是『喜欢』董浩,她对待董浩只有独占欲,就像是自己养的一条狗一样,如果董浩背叛了她,她也会毫不留情地杀掉他。」 屠邵东头疼地抓了一把头髮:「真是他妈的……好几年没出过这种人了,如果真是反社会,那么她杀死郭倩也不需要任何理由。」 「没错,大概情况我了解了,我觉得先由我一个人来吧……」 半晌,徐长青翻看完左向梅的个人资料,他轻轻嘆了口气:「左向梅应该是很有自信的,我们抓不到她的把柄,所以她才会来直接投案,对于反社会人格障碍来说,人多不会让她感到慌乱,说不定还会让她更加兴奋,越演越起劲。」 都是常年给局里做剖绘的心理学专家,唐锋瞭然地点头:「反社会人格障碍也并非是没有弱点的……又或者说,一旦找到了那个突破口,她说不定会很配合。」 简单商议过后,屠邵东让秦冬和韩涛去提审了左向梅,而在他们面前,女人还是一副憔悴虚弱的模样,甚至两只眼眶都还红着,像是刚刚哭完不久。 一切准备完备,徐长青轻轻吸了口气,走进房间,而左向梅抬眼看见他,一瞬间有些怔愣,似是没想到这一次来的不是两个警察。 「你好。」 徐长青温和地笑笑,拉了椅子坐下:「这两天过的还好吗?」 左向梅摇了摇头:「我……还是有些睡不着,因为我弟弟他自焚了,所以,我这两天还会做噩梦,梦到我父母,他们被关在一个小小的房子里,然后也被烧死了。」 徐长青想了想:「身边发生了这么多不幸,离开的都是血亲,最后能给自己带来幸福的,果然还是没有血缘关系的人,对吗?」 闻言,左向梅微微一怔,脸上露出一丝难以置信的神情,而这时徐长青将那份 dna 鑑定报告推过去:「你还是将他养大了,他变成你想要的样子了吗?」 定定地看着面前的报告,左向梅还没能说出话来,徐长青又道:「你和他,关系很亲密吧……小时候你选择了救他,是因为你爱他,对不对?那你知道,为什么你帮他把家里和出租屋都打扫得这么仔细,我们却还是能找到他残留的东西做 dna 鑑定吗?按道理,他应该把所有自己去过的地方都和你报备过了,不是吗?」 第143页 「你们找到什么?」 一瞬间,一言不发的左向梅倏然便抬起眼,注意到她的眼神和之前出现了细微的差别,紧盯着监控的唐锋眯起眼:「她的独占欲发作了……老徐是对的,她最不能容忍的就是董浩背叛她。」 屠邵东冷笑一声:「董浩在洗头房很小心,据说出入都捂得严严实实,而且连一根头髮都不敢留下……原本小姐还当他是防警察,结果是在防姐姐,要我说这案子也到了该破的时候了,他这么小心,结果愣是在 ktv 丢了个杯子。」 讯问室里,徐长青表情依旧十分温和,他拿出董浩的手机行程轨迹,上头几个地点都被红笔打了圈。 「你应该并不知道,董浩平时会去这些地方吧?「 徐长青将资料递给左向梅,见她双手有些发抖,淡淡道:「我们已经了解过了,他在那个地方前后找过十多位女性,也和这些女性说过很多家里的事,他自称,因为过得太压抑,所以他面对家里的人存在心理性的性功能障碍,而这样的情况,只要他去找了其他女性,就会获得大幅度的改善。」 眼看左向梅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徐长青平静道:「而且,我们在询问中还得知,他之前曾经和某位女性说过,很快他就可以获得自由,然后也就不用这么躲躲藏藏地见面了……我想,他指的应该就是你被警察扣押的期间吧,像你这样的情况,即使是遭到胁迫帮助处理尸体,也不一定可以全身而退,我相信,在他的内心深处,说不定在期盼着你能在这个地方呆的久一点。」 不大的讯问室里,徐长青的声线十分柔和,然而说的内容却似是让左向梅感到极大的痛苦,很快,她的脸上牵扯出两道明显的肌肉咬痕:「别说了……」 徐长青淡淡道:「等你出去了,我们就好好在一起……这样的话,他有没有对你说过?你想过吗,他心里或许想的并不是……」 「闭嘴!」 这一次,不等他说完,左向梅就好似忍无可忍,勐地一拍讯问椅,恶狠狠道:「我叫你别说了,你凭什么……」 「那你难道就不想让他付出代价?」 徐长青打断她。 「你为他做了这么多,甚至不惜自己走进警局来帮他脱罪,他现在这么对你,你难道不想让他付出代价?」 「他和别的女人待在一起,说着你从来没听过的话,做着他对你做不了的事,你甘心让他在外头快活吗?」 「他背叛了你,但你现在被困在这个地方,作茧自缚,对这件事无能为力,只能依靠别人,不是吗?」 直视着左向梅暴怒的脸,徐长青语气依旧温和,就好像一个不紧不慢在开出诱人条件的商人。 「老徐可以啊。」 一墙之隔外的屠邵东见状扬起眉:「这么快就能叫左向梅情绪失控,我还以为她还能演一会儿。」 唐锋凉凉看他一眼:「你以为老徐是谁啊?他给我当这个副主任纯粹是让着我,心理学又不是什么纸上谈兵的学科,接触的患者越多就越资深……老徐当年为了治一桐的病,从 20 岁就开始跟着团队进行全国义诊了,快三十年下来,见过的病人成千上万,可比你抓过的人多多了,左向梅也不会是他见的第一个反社会人格障碍了。」 他说完,监视器里倏然传来一声手铐碰撞的脆响,左向梅像是冷静下来,两手握拳地看着徐长青:「我做不到的事,你能帮我做到?」 「当然,警方既然查到了这儿,就自然可以帮你。」 徐长青正等着她这么说,闻言立刻说道,「只要你把能说的说了,遵守诺言,我向你保证他一定会付出代价,至少,我们可以让他到最后一刻都能陪着你。」 盯着他看了几秒,女人表情已然与她刚刚进这个房间时截然不同:「能保证?」 「你知道我们有能力可以办到。」 徐长青此时也微微前倾了身子,两手交叉着注视左向梅:「小芋头会来陪你,只要抓到他,我保证他没法再在外头乱来了——这样的话,你愿意遵守诺言,告诉我们你知道的事吗?」 他话音落下,一时间,室内陷入了短暂的安静,而左向梅垂着头思考了一会儿,半晌,却是突然爽快地笑了起来。 「你说的没错,他的命是我救回来的,所以无论最后如何收场,都该由我决定。」 女人长舒口气,脸上最后一丝乔装出的虚弱也跟着不见了,她坐在讯问椅上活动了一下颈关节,再开口时连语气都变得阴冷。 「从小到大,所有事情都是我们两个一起做的,我倒的油,他丢的烟,我递的刀,他杀的人……他是我养的狗,我不允许他逃跑,哪怕去到地狱,我们两个也要一起下去。 左向梅说着顿了顿,忽然又笑了起来:「给我一根烟吧……在讲故事之前,我想抽一根双喜。」 第68章 双生 10 左向梅说完,不论是讯问室还是监控室都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唐锋的指节瞬间捏得发白:「她果然是见过……」 想到徐一桐那截被烧得如同枯木一般的残指,一种久违的愤怒冲上唐锋的心头,他的血烧得发烫,但身上却是冷的,连着做了两次唿吸调整后才勉强冷静下来,冷冷道:「果然,她父母和弟弟死亡时的仪式是她和别人学来的……」 屠邵东心知在火化师的案子里,徐长青和唐锋都算是苦主,对这个案子的执念或许也远超过他,他按住唐锋的肩膀,轻声道:「你先别急,先让她将手上这个案子交代清楚,性质太恶劣了,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尸体。」 闻言,唐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视线重新转回单面玻璃的另一面。 徐长青拿到烟后并没有那么快地交给左向梅,他的表情难得十分冷淡:「左女士,你应该明白恪守诺言的重要性吧,你马上要说的东西决定了我们是否能找到你弟弟,又能否让他来陪你。」 「我当然明白。」左向梅笑了笑,「我已经答应你了,不会反悔。」 「好。」 徐长青上前给左向梅点了烟,而女人满足地吸了一口,对着他慢慢地吐了出来:「你知道,以前帮我点菸的都是小芋头。」 「我知道,你把他养大,不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吗?」 徐长青坐了回去,看着左向梅吞云吐雾了一阵,最后她开门见山道:「如果你们是要问那个女孩儿的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人是我拐回去的,但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 「是啊,不是我杀的。」 左向梅轻松地笑了笑,将菸头按熄在金属台子上,任由自己的两只手被拷回桌子。 「那个女孩儿,是我养的狗杀的。」 大半月前。 在又一次失败的亲热后,浑身汗津津的左向梅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了一根烟,她用脚踢了踢董浩毫不精神的下半身:「看过医生吃了药还是不行?」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他的声音低如蚊哼:「医生说我……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心理问题?」左向梅敏锐地听出这话里的问题,眯起眼睛,「意思就是你对着我不行?」 董浩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立刻… 第144页 左向梅说完,不论是讯问室还是监控室都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唐锋的指节瞬间捏得发白:「她果然是见过……」 想到徐一桐那截被烧得如同枯木一般的残指,一种久违的愤怒冲上唐锋的心头,他的血烧得发烫,但身上却是冷的,连着做了两次唿吸调整后才勉强冷静下来,冷冷道:「果然,她父母和弟弟死亡时的仪式是她和别人学来的……」 屠邵东心知在火化师的案子里,徐长青和唐锋都算是苦主,对这个案子的执念或许也远超过他,他按住唐锋的肩膀,轻声道:「你先别急,先让她将手上这个案子交代清楚,性质太恶劣了,我们必须得尽快找到尸体。」 闻言,唐锋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视线重新转回单面玻璃的另一面。 徐长青拿到烟后并没有那么快地交给左向梅,他的表情难得十分冷淡:「左女士,你应该明白恪守诺言的重要性吧,你马上要说的东西决定了我们是否能找到你弟弟,又能否让他来陪你。」 「我当然明白。」左向梅笑了笑,「我已经答应你了,不会反悔。」 「好。」 徐长青上前给左向梅点了烟,而女人满足地吸了一口,对着他慢慢地吐了出来:「你知道,以前帮我点菸的都是小芋头。」 「我知道,你把他养大,不就是为了做这样的事吗?」 徐长青坐了回去,看着左向梅吞云吐雾了一阵,最后她开门见山道:「如果你们是要问那个女孩儿的事,那么我可以告诉你,人是我拐回去的,但不是我杀的。」 「……不是你杀的?」 「是啊,不是我杀的。」 左向梅轻松地笑了笑,将菸头按熄在金属台子上,任由自己的两只手被拷回桌子。 「那个女孩儿,是我养的狗杀的。」 大半月前。 在又一次失败的亲热后,浑身汗津津的左向梅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点了一根烟,她用脚踢了踢董浩毫不精神的下半身:「看过医生吃了药还是不行?」 男人沉默着没有说话,半晌,他的声音低如蚊哼:「医生说我……可能是心理上的问题。」 「心理问题?」左向梅敏锐地听出这话里的问题,眯起眼睛,「意思就是你对着我不行?」 董浩打了个激灵,整个人立刻弹坐起来,用和在外界截然不符的懦弱姿态支支吾吾道:「不,不是……我大概,对所有女人都不行。」 「不过也确实,看你这副样子,在外头敢和人打架,上了床就是缩头乌龟……没用的东西。」 左向梅冷哼一声,掐掉手里的双喜,想了想忽然说道:「要不我给你搞个女人回来吧?外头那些花钱买的太脏,我给你找个干净点的,你练练手。」 「什么……」董浩一惊,「姐,你要……」 左向梅看他一脸惊慌失措当即嗤笑一声:「你六七岁那会儿还跟我一起杀人放火呢,现在我说给你拐个女人回来就吓成这样?你犯的事儿,还差这一桩吗?」 「我……」 董浩平时最怕她提起这件事,虽说当年,左向梅是用这种方法将他从那个永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解救了出来,然而,每每想到是自己丢下的那根烟点起了滔天的大火,将左海林和黄秀芳烧成了两具干尸,他的手就会不自觉地发抖,甚至连鼻子里都能闻到若有若无的焦煳味…… 「所以才说你是个没用的东西。」 左向梅拿过二人的手机,她轻车熟路地将里头的手机卡拔掉,关机,然后很快,便关上了卧室里唯一的一盏灯。 「睡吧,小芋头,我拍着你睡。」 左向梅像小时候一样抱住他,在黑暗里,她是母亲,也是姐姐,更是一座牢笼。 上一回将他们锁在一起的事情发生在 20 多年前,而在那一晚左向梅知道,她又需要新的锁链了。 翌日一早,左向梅嘱咐董浩在家里等着,而她则通过小区没有监控的小路出了门,在路口徘徊,等待着她的猎物上钩。 选中郭倩纯属是一个意外,隔着街道和车流,左向梅一眼便看出那个年轻女孩儿脸上的迷茫——很久以前的董浩也是那样,像是一只走丢的小狗,很轻易便会跟她回家。 就是她了。 左向梅走过去,从外表上,她看起来可以说是相当的无害憔悴,而只要再藉口自己是一个需要帮助的孕妇…… 不到五分钟,郭倩已然搀扶起她的胳膊,跟着她一步步往绿城花园后门的小路走去。 在那里,她的身影不会被任何监控拍到,换句话说,即使就此消失,也不会有任何人发现。 毫无戒备的郭倩跟她进了房门,而就在防盗门被反锁的一剎那,左向梅顺手便抄起了放在门口的榔头…… 郭倩被她打地晕死过去,而就在董浩在犹豫着不敢将人抱进卧室的时候,左向梅提议了浴室,因为这样之后会「好打扫」。 「还没死,练练手吧。」 左向梅抱着手臂靠在浴室门上,还不忘给董浩丢了两片安全套:「虽然之后尸体肯定是要处理的,但是我俩又不是杀猪的,不可能搞那么干净,所以还是保险点吧。」 她说话时的语气平静,一如在谈论晚饭要吃什么,而一瞬间,董浩就好像是被唤醒了某些记忆,他将近一米八的个子,此时竟是在左向梅的注视不受控地发起抖来。 第145页 「我……」 董浩脸色惨白,几经努力,却连郭倩满是血的脸都不敢直视,最后左向梅看不下去,绕到他背后帮他解皮带,满不在乎道:「不是心理问题吗?我过去听人说过,如果是心理问题,就得战胜自己最大的恐惧,去做自己想做但不敢做的事情——你害怕女人,你就得把她踩在脚底下,就像是我,亲手杀了我的父母一样。」 说完,随着一声金属落地的脆响,左向梅微凉的掌心贴上董浩赤裸的皮肤,让他打了个激灵。 「不至于还要像小时候。」 左向梅笑了笑,舔掉董浩脖子上发咸的冷汗:「连这种事情都要姐姐帮你吧?」 「够了。」 左向梅说到一半,脸色铁青的徐长青打断她:「你在炫耀和夸大犯罪的细节,但我现在需要的不是你讲故事。」 「急什么?」左向梅看着他笑,「不是马上就要杀人了?」 徐长青冷冷道:「你通过二十年的时间完成了对董浩的精神操控,你不会到现在都不知道,他究竟为什么无法对你产生反应吧?」 他说完,左向梅的脸色立刻冷了下来,而徐长青直接问道:「你说是董浩杀了郭倩?」 左向梅冷笑:「事情都到这一步了,我为什么还要对你说谎,等到找到他,你们也可以向他验证这一点。」 「他为什么要杀郭倩?杀人是你的主意吧?」 「我说了,他是我养的狗,主人让他要咬什么,他就要咬什么……他那点胆量,对着一个没有还手余地的女人都硬不起来,还有胆子敢违抗我?」 「分尸也是他做的?」 「有些我搞不动,只能他来,不过,大部分是我做的……没用的东西,明明就跟杀鸡一样,他竟然还会吐个不停,碍我的事。」 「尸体最后是怎么处理的?」 「大多数都丢出去了,埋在森林公园的山上了,不过,我想练练小芋头的胆量,就特意留了一包让他冲进下水道……反正,就算被发现了,我也有左向彪那个替死鬼可以用。」 「这么说……早在你杀人的时候,你就想好要这么脱罪了?」 「可以这么说吧,不过我原本没觉得会这么快被发现,毕竟,我还特意绕路让她消失在监控里了……这么大动干戈,本来以为不会引起警察注意的,但好死不死,偏偏在这种时候,警察居然因为小芋头的事情找上门了……」 「你是在什么时候觉得事情瞒不住的?」 「那个来我家的警察,一看就长了一张多管闲事的脸,还有跟他一起来的那个,连我家很干净都要问……不过也对,后头他说,他是什么自杀干预中心的,我当时就想,反正总归都引起警察的注意了,那我还不如就演到底,让左向彪彻底死了,毕竟如果他不死,我和小芋头还经常要过去,又臭又麻烦。」 「所以,这二十年里你一直锁着你的亲弟弟?」 「很有意思不是吗?越是害怕的,就越是要去战胜,我小时候很害怕我父母,但是后来我战胜他们了……至于我弟弟,我觉得光是战胜还不够,我要将他踩在脚底下,然后一点点让他后悔出生在我们家,后悔成为我弟弟……可惜了,后头他不怎么说话也不怎么哭了,要知道,我最喜欢的就是他痛哭流涕求我的样子。」 「那你的父母……」 「我说很多次了,是我杀的,那天晚上我特意做了一桌的好菜,让他们两个喝了很多的酒,晚上肯定就醒不过来……之后,我倒了油,又拿了几个我亲手做的鞭炮放在屋子里,紧跟着,就让小芋头点了烟……」 「董浩为什么帮你?」 「他没有别的选择……自从左向彪出生,我父母觉得有他在鞭炮厂早晚会炸,所以成天关着他,估计是想饿死他吧,是我天天偷偷给他送饭他才活下来……他的命是我的,所以,他后半辈子只能做我的人。」 监控室内,左向梅毫不在乎的声音毫无阻碍地通过扩音设备传过来,唐锋的脸色变得相当难看。 「果然,她之前都是演的,反社会人格都是演技高超的演员,实际她几乎已经完全丧失恐惧和道德感了,而且,还有虐待倾向,这和她小时候受到的虐待以及家庭地位的丧失有直接关系……在控制和伤害两位『弟弟』的过程中彰显自己的优越感,这样的转变估计在她很小的时候就完成了。」 屠邵东疲惫地揉了揉眉心,没想到竟然有朝一日还能碰到这样仿佛从警校教科书里走出来的反社会人格,烦躁道:「火化师究竟他妈是什么人……竟然能把人变成这样。」 闻言,唐锋只是轻轻摇头:「他并没有把人变成这样,只是做了一些加速……我们作为心理医生平时做的工作是找到并且填补患者内心的伤口,而火化师做的则刚好相反,对于本来就有自毁倾向的患者,火化师加速了他们的死亡,而对于左向梅这样潜在的反社会人格,火化师则加速了她成为了一个兇手。」 他的目光落回玻璃的另一边,此时徐长青的问话已经进行到最后,他推了一下眼镜,随即,脸上忽然露出了一种和平时的柔和截然不同的神情。 愤怒而悲伤,眼底深处甚至还藏着隐隐的仇恨。 「最后一个问题。」 徐长青将手里那包双喜捏成了一团,似是想起了多年前逝去的妹妹,他的牙关咬紧,脸色铁青。 第146页 「告诉我,你会放火杀人,这是别人教你的吗?」 第69章 双生 11 空气凝固了两秒,左向梅忽然大笑起来:「没有……我就是纯粹想烧死他们而已,不行吗?」 「不可能。」徐长青咬牙,「你用了油助燃,还用了双喜……为什么用这种烟?」 左向梅直视着他笑道:「用什么烟不是用,我觉得烧死这些人喜庆,所以我就用双喜咯,有什么不可以吗?」 女人的声音挑衅,就像是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而选择故意不说一样,终于激地徐长青也忍不住拍桌而起,大步走到左向梅的讯问椅前:「到底是谁教你的!如果只是随便用,为什么对左向彪你也用了一样的手法?」 身为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心理科专家,徐长青此时已然可以说是极度失态,他直视着女人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想董浩来陪你了吗?」 「我说了,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手法,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事情呀,医生。」左向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长青,嗤笑道,「我遵守诺言咯,你总不至于要我承认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你……」 徐长青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询问室的门豁然打开,唐锋大步走进来,一巴掌便拍在讯问椅上:「是谁帮你完成这种转变的!你小时候还是个想要讨好父母,会因为父母冷落而躲起来哭,在身上自残的孩子,是谁告诉你,要去直面恐惧,要去征服它的!」 在寻常面诊时,从没有任何患者看到过唐锋如此急躁的模样,他死死盯着左向梅,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她盯出两个洞来,冷冷道:「在你选择烧死你的父母前,有人给过你强烈的心理暗示,这个人是谁!」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而左向梅的目光在面色阴沉的唐锋还有徐长青身上游走了一个来回,最终,女人却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答案近在咫尺,但是却找不到的感觉很不好,对不对?」 她定定地看着唐锋,慢慢笑得露出两排森白的齿:「我猜……你爱的人,也被那样活活地烧死了,对吗?」 与此同时的分局走廊。 在审讯开始后不久,由于徐长青和唐锋都来了分局,加上因为案情重大,监控室严控人数,秦冬藉故要回干预中心守着,早早便从分局走了。 而在那之后,蒋耀心中便一直有种… 空气凝固了两秒,左向梅忽然大笑起来:「没有……我就是纯粹想烧死他们而已,不行吗?」 「不可能。」徐长青咬牙,「你用了油助燃,还用了双喜……为什么用这种烟?」 左向梅直视着他笑道:「用什么烟不是用,我觉得烧死这些人喜庆,所以我就用双喜咯,有什么不可以吗?」 女人的声音挑衅,就像是明知道他们要问什么而选择故意不说一样,终于激地徐长青也忍不住拍桌而起,大步走到左向梅的讯问椅前:「到底是谁教你的!如果只是随便用,为什么对左向彪你也用了一样的手法?」 身为平日里文质彬彬的心理科专家,徐长青此时已然可以说是极度失态,他直视着女人的眼睛,咬牙切齿道:「你难道不想董浩来陪你了吗?」 「我说了,是我自己想出来的手法,我只能说我知道的事情呀,医生。」左向梅目不转睛地盯着徐长青,嗤笑道,「我遵守诺言咯,你总不至于要我承认我不知道的事情吧。」 「你……」 徐长青脸色铁青,正要发作,询问室的门豁然打开,唐锋大步走进来,一巴掌便拍在讯问椅上:「是谁帮你完成这种转变的!你小时候还是个想要讨好父母,会因为父母冷落而躲起来哭,在身上自残的孩子,是谁告诉你,要去直面恐惧,要去征服它的!」 在寻常面诊时,从没有任何患者看到过唐锋如此急躁的模样,他死死盯着左向梅,目光锐利得几乎要将她盯出两个洞来,冷冷道:「在你选择烧死你的父母前,有人给过你强烈的心理暗示,这个人是谁!」 一时间,室内陷入了一片死寂,而左向梅的目光在面色阴沉的唐锋还有徐长青身上游走了一个来回,最终,女人却又嗤嗤地笑了起来。 「答案近在咫尺,但是却找不到的感觉很不好,对不对?」 她定定地看着唐锋,慢慢笑得露出两排森白的齿:「我猜……你爱的人,也被那样活活地烧死了,对吗?」 与此同时的分局走廊。 在审讯开始后不久,由于徐长青和唐锋都来了分局,加上因为案情重大,监控室严控人数,秦冬藉故要回干预中心守着,早早便从分局走了。 而在那之后,蒋耀心中便一直有种相当不好的预感。 他回想起之前那个噩梦,显然,秦冬现在已经找到了,当初错挂秦夏电话的谘询师就是李巧…… 根据唐锋告诉他的信息,去年秦夏自杀的那段时间,李巧也刚和谈了七八年的男朋友分手,整个人的状态很不好,有可能是因为分神才会误操作挂断电话的。 而在当时,中心里的谘询师都不会私联患者,自然,李巧也不可能再给秦夏回拨,就仿佛命中注定一样,错过了秦夏生前最后一通对外界的求救电话。 怎么办,这回总不能再闹成像是上次那样,要靠武力才能制止秦冬的地步吧。 蒋耀越想越心慌,忍不住站起来焦虑地来回走了几圈,最后他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转向韩涛:「涛哥,要不我也先回干预中心吧……我在这儿守着也没用,屠队也不让人旁听。」 第147页 和往常不一样,今天的韩涛似乎从审讯开始后就格外沉默,他双眼定定地看着讯问室的方向,也不知在想什么,闻言他微微一怔:「怎么了?」 「我……有点放心不下冬哥,涛哥,你一会儿可千万得接我的电话,万一我处理不来,你得来救我。」 蒋耀想到上次这两人互殴双双进医院的结局,内心几乎有种要上战场的悲壮之情,而眼看秦冬没有回他的微信,蒋耀再也不敢等下去,匆匆下楼冲上了计程车。 希望来得及。 一路催促着师傅,蒋耀在车上又给张晓冉发了消息,问她秦冬和李巧在不在中心,而张晓冉只说,刚刚秦冬回来和李巧不知道说了什么,然后两个人好像就一起出去了。 一起出去了! 蒋耀心里一凉,按捺住和张晓冉解释更多的冲动,再次催促师傅将车开快一点,而不到十五分钟后,计程车一脚急剎停在了脑科医院门口,蒋耀几乎像箭一样地沖了下去。 晚上十点,脑科医院的门诊早就停了,院落里冷冷清清,路灯下只能偶尔看见几个住院的病人裹着羽绒服在楼下遛弯,蒋耀四下兜了一圈,连急诊大厅都找过了,却始终没有看到秦冬还有李巧的身影。 糟糕了,他们要是出去了…… 蒋耀抓了一把跑的汗湿的头髮,再看手机上无论是李巧还是秦冬都不回消息,他正是急得像是热锅上的蚂蚁,怀中手机铃声忽然大作,是韩涛。 「秦冬在北雁湖公园。」 韩涛上来便说:「我查了他的手机定位,他现在就在那个公园里,多半就在当时小夏自杀的长椅附近,小耀,我现在走不开,但记得和秦冬不要硬碰硬,你的身体对抗性不如他,缠着他让他冷静下来,不行就赶紧跑。」 北雁湖…… 蒋耀心头一震,挂了电话二话不说便又打了车,一路上,他脑中想到了无数种最坏的情况,其中甚至有一些让他觉得自己该带枪,然而,还不等他想出一个妥帖的解决办法,司机已然在北雁湖公园门口将车停下了。 一阵夜风吹来,蒋耀下了车,看着早已没有游人进入的公园大门口,他下意识地抱紧了身上的羽绒服。 北雁湖是 24 小时开放的公园,这个点,或许根本不会有其他人来……秦冬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选的这里吗? 蒋耀乱糟糟地想着,深吸口气,往公园里走去,而很快,他便找到了韩涛和他说的小路,一直通到一处隐秘的湖边。 一年多以前,秦夏毫无生气的身体便是在那里的躺椅上被发现的,而也是刚刚在电话里,韩涛才告诉他,当时在发现尸体后,秦冬在他们面前其实一直保持着极度克制的冷静,甚至还去停尸间亲自监督了妹妹的尸检…… 一度韩涛也觉得,秦冬对妹妹的死表现出的情感淡漠到极端异常的地步,直到小夏真正下葬那天,由于秦冬的父母都已经过世,支队方面屠邵东和韩涛都去了,在墓园,韩涛眼睁睁看着秦冬在细雨里跪在妹妹的墓碑前痛苦地缩成一团,而那也是他认识秦冬五年,第一次看到这个人流泪。 「我想,那段他保持冷静的时间,应该是他作为一个警察的良知正在阻止他,去对那些人展开报復吧。」 韩涛在不久前的电话里轻轻嘆气:「当时我去阻止秦冬,当然最重要的原因是怕他真的对那些人动手,而如果说还有别的,那就是一旦秦冬能对那些人动手,他就也可以对自己痛下杀手,在他心里,秦夏的老闆,男友,又或者说是高利贷,和他自己都是一样的……以他当时的状态,如果他真的杀了人,那他下一秒就会对着自己的脑袋开枪,根本不会有任何犹豫。」 冬哥……你可千万别干什么傻事啊。 蒋耀顶着夜里的寒风又往小路身处摸黑走了一段,终于,他隐约听见有人在说话……又或者说,是哭泣。 「对不起……我不知道,当时我挂的那通电话会这么重要……」 「我那个时候工作都没心思,后头也有几个患者就再也没有打电话过来了,我一直很后悔,所以现在才想去多见一些患者……我真的没想到……」 「冬哥,是我的错……你就算要报復我,那我也认了……」 夜风里,蒋耀清晰地听见李巧断断续续的哭声,而在极度昏暗的光线下,他甚至只能模模煳煳地看见湖边有两个身影,其中一个半蹲着,应该就是李巧。 随着李巧哭得越来越厉害,秦冬始终没有出声,而蒋耀心中的不祥预感也堆积得越来越深…… 秦冬生气时的样子他是见过的,他本身就是人狠话不多的类型,或许现在的沉默,就意味着他已经在爆发边缘了? 想到这儿,蒋耀手心里沁出一层细汗,他悄然又往前走了几步,暗暗蓄上力,预备之后如果秦冬动手,他就立刻上去用他知道的那几招给李巧争取逃跑时间。 在静谧的夜色下,李巧还在对秦冬继续做着忏悔:「我之前……肯定错过了不止一个患者,我也想着去弥补一些,所以,我这段时间一直在联繫他们,原本,我一直不敢,如果当时我能打电话回去,那么秦夏应该也不会……」 「你现在说这些都没有用。」 这次,秦冬终于开口说话,而直到听到他的声音,蒋耀才惊悚地意识到,秦冬的声音里竟然带着一股浓厚的醉意……他分明记得,在之前几次聚餐里,秦冬都几乎是滴酒不沾的。 第148页 糟了,他不会是在壮胆吧。 蒋耀越想越不对劲,这下浑身的肌肉都彻底绷紧了,他紧盯着远处的黑影,只见秦冬向李巧走近了一些,紧跟着,突然便向她伸出手…… 「不行!」 蒋耀脑子一热,身体已然先一步行动起来,在黑暗里,无论是秦冬或是李巧都没有预料到他的出现,一瞬间,李巧发出一声短促的惊叫,而秦冬几乎是全凭本能地要来抓他,却又在酒精的作用下动作慢了半拍,整个人直接被蒋耀撞在了一边的树上! 「李巧,你赶紧走!别在这儿呆着!」 蒋耀深知自己根本不是秦冬的对手,着急对李巧大喊,后者此时听出他的声音,在原地愣愣地回不过神,直到蒋耀再三催促,李巧才慌忙站起身,匆忙朝园外跑去! 「冬哥,你冷静一点,李巧真不是有意挂小夏电话的!」 见李巧跑远,蒋耀心下微微松下口气,手上却还不敢立刻放开秦冬,小心翼翼道:「冬哥……你真的不要让我难做了,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看着你……」 「……松开。」 突然间,秦冬醉醺醺地伸手拍了拍他的手腕,似是作势要扭,而蒋耀闻到他身上浓重的酒味,压根不敢给秦冬任何动作的机会,他想起韩涛之前的特训,当即毫不犹豫地直接抓着人的前襟,借力去绊他下盘,紧跟着用力便将秦冬仰面按倒在地上! 「冬哥你别逼我!我真的不想对你动手!」 蒋耀在警校里的对抗训练学的着实很差,此时背后汗都下来了,他正后悔自己没带个手铐之类的东西,却听黑暗里秦冬忽然低低干呕了一声,紧跟着,用汗湿的掌心用力攥住他的手腕。 「我说过,我不会对你动手。」 秦冬难受地咳了几下:「我喝的有点多,现在头很晕……蒋耀,你再这么按着我,我会直接吐在你身上。」 第70章 双生 12 「冬哥,你到底……」 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后,借着湖对岸投来的黯淡光线,蒋耀看清对方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并没有骗他。 秦冬喝多了,现在别说是揍他了,估计连走直线都做不到。 秦冬用手捂着脸缓了一会儿,眼前的眩晕终于褪去了一些,他强忍着噁心喘息道:「你跟韩涛学的挺好,这招他也喜欢用……得亏了没像他一样,跟着一拳就上来,否则真的会吐你一身。」 蒋耀此时才后知后觉,以秦冬这种状态,他刚刚不可能是要出手对李巧不利,多半只是想要把人拉起来…… 蒋耀只觉得一阵尴尬,慌不忙解释道:「冬哥,我刚刚……」 「你以为我要对李巧动手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秦冬讲话没有了往常的利索,声音拖得很长,反倒显得好亲近一些,他笑道:「我平时的酒量只有一瓶啤酒,刚刚喝了两瓶啤的还有大半瓶白酒,现在你想制服我很容易,也不用特意求助韩涛。」 蒋耀再傻也不至于听不出这话里的挤兑,涨红了脸:「冬哥,我错了……我就是害怕你要真做什么傻事我拦不住你。」 「傻事?」 闻言,秦冬醉醺醺地又笑了,他以一种平时绝不会看见的姿态瘫坐在长椅上,用手背压着额头:「我要真想杀人了早就动手了,毕竟,要吸取上次被韩涛打断肋骨的教训,避免有人出来节外生枝,不是吗?」 秦冬这么一说,蒋耀一时也不知道他还有几分清醒,只好试探着问回了正题:「冬哥,你叫李巧出来究竟是……」 「这件事,你不是知道了吗?」 秦冬懒洋洋道:「包括那天在车上你做的噩梦,应该也和这有关系吧,你知道我来干预中心是干什么的,所以你这些天一直担心我对李巧动手……蒋耀,你现在比我刚见你那会儿能藏多了,也是跟韩涛学的?」 他说到最后又开始笑,然而,这话听起来很明显不是在夸人。 蒋耀干笑一声:「冬哥,毕竟,作为搭档我应该要信任你来着……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操心。」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对李巧做什么,把她叫出来,也只是纯粹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而… 「冬哥,你到底……」 将人扶到椅子上坐下后,借着湖对岸投来的黯淡光线,蒋耀看清对方难得有些狼狈的样子,终于意识到这个人并没有骗他。 秦冬喝多了,现在别说是揍他了,估计连走直线都做不到。 秦冬用手捂着脸缓了一会儿,眼前的眩晕终于褪去了一些,他强忍着噁心喘息道:「你跟韩涛学的挺好,这招他也喜欢用……得亏了没像他一样,跟着一拳就上来,否则真的会吐你一身。」 蒋耀此时才后知后觉,以秦冬这种状态,他刚刚不可能是要出手对李巧不利,多半只是想要把人拉起来…… 蒋耀只觉得一阵尴尬,慌不忙解释道:「冬哥,我刚刚……」 「你以为我要对李巧动手啊?」 不知是不是因为酒精的缘故,秦冬讲话没有了往常的利索,声音拖得很长,反倒显得好亲近一些,他笑道:「我平时的酒量只有一瓶啤酒,刚刚喝了两瓶啤的还有大半瓶白酒,现在你想制服我很容易,也不用特意求助韩涛。」 蒋耀再傻也不至于听不出这话里的挤兑,涨红了脸:「冬哥,我错了……我就是害怕你要真做什么傻事我拦不住你。」 「傻事?」 闻言,秦冬醉醺醺地又笑了,他以一种平时绝不会看见的姿态瘫坐在长椅上,用手背压着额头:「我要真想杀人了早就动手了,毕竟,要吸取上次被韩涛打断肋骨的教训,避免有人出来节外生枝,不是吗?」 第149页 秦冬这么一说,蒋耀一时也不知道他还有几分清醒,只好试探着问回了正题:「冬哥,你叫李巧出来究竟是……」 「这件事,你不是知道了吗?」 秦冬懒洋洋道:「包括那天在车上你做的噩梦,应该也和这有关系吧,你知道我来干预中心是干什么的,所以你这些天一直担心我对李巧动手……蒋耀,你现在比我刚见你那会儿能藏多了,也是跟韩涛学的?」 他说到最后又开始笑,然而,这话听起来很明显不是在夸人。 蒋耀干笑一声:「冬哥,毕竟,作为搭档我应该要信任你来着……但是,你也知道,我这个人比较操心。」 「那你现在可以放心了,我本来就没打算对李巧做什么,把她叫出来,也只是纯粹想让她知道这件事而已,之后的赎罪,我们谁都逃不掉。」 秦冬盖着眼睛淡淡道:「毕竟,如果她要是该死,那我就远比她更该死……李巧只是漏听了一通电话,而我一个当哥哥的,连自己的妹妹生病了都不知道,成天忙活别人的事……」 自嘲地笑了一声,秦冬想起小时候陪着自己枯坐的妹妹,只觉得胳膊上的伤疤疼得像是烧穿了骨头,而在酒精的作用下,他甚至没察觉到自己将脑子里正在想的事说了出来。 「小时候,小夏总是一眼就能看出我什么时候不高兴……我不高兴的时候,她就陪着我,什么都不做……我那个时候觉得,小夏不用当警察,她以后会过的比我好,会好好找个男朋友,结婚,然后生下的孩子也不用再干这么危险的工作,她会安安稳稳地走完一生,我要做的只是守护她的安全,让她远离那些我每天接触的东西。」 到最后,秦冬重重地喘息了一口,他的两只手搭回膝盖上,低垂着头:「我一直以为小夏会一直在那里,任何时候,只要我出任务回来,她都会在那里,她都……」 到最后,他的声音嘶哑的几乎说不下去话,而蒋耀下意识想要掏纸巾,结果等秦冬抬头,他才发现对方的脸是干的。 「冬哥……」 即便蒋耀向来话多,如今也实在不知该怎么安慰秦冬,他犹豫了一下,最后却只是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递了过去。 「抽根烟吧冬哥。」 蒋耀拿出火机按下去,随着跳跃的火光映入两人的眼底,蒋耀看清秦冬一片惨白的脸,目光异常认真:「但是,冬哥你真的别把烟往手上按了,我相信小夏如果在这里,她不会希望你伤害自己的,小夏如今不在了,所以我来监督好不好……监督你好好活下去,不做任何逃避,活着赎罪。」 「你来……监督?」 秦冬有些迷茫地看着火苗,也不知是不是醉迷煳了,他喃喃又重复了一遍:「监督我,活下去?」 「对,你肯和我说这些,就意味着你在向我求救……而我发过誓的,我一定会拉你一把。」 说着,蒋耀将烟递过去又帮人点上火,而随着火苗熄灭,光线再度暗下去,黑暗里,蒋耀听见秦冬醉醺醺地笑起来。 「所以,难怪韩涛会这么护着你……他能碰到你,命挺好。」 「小耀!秦冬!你们怎么还在这儿?」 忽然间,不远处传来一声惊讶的唿喊,一道手机手电光骤然打在椅子上,来人竟然是韩涛。 「电话也不接微信也不回,要不是手机定位还在这儿,我都他妈要上医院去找人了!」 韩涛跑得满头是汗,上来二话不说,先抓着蒋耀上下检查了一遍,见他好胳膊好腿这才松下气:「没打架?没打架电话不接微信不看的?」 蒋耀心想刚刚来堵人的时候害怕惊动秦冬,他特意把手机调了静音,结果就忘记调回来了,干笑道:「没事儿涛哥,就,冬哥喝了点酒,我陪他坐一会儿……」 「喝酒?」 这下韩涛眼睛都瞪直了,要知道秦冬的酒量可是师承屠邵东,屠邵东是一杯倒,秦冬则是一瓶倒,过去为了案子,他还从没见这人主动碰过酒精。 「秦冬,你他妈出息了啊,还特意喝顿大酒来吓人?」 韩涛走到秦冬面前,迎面便是扑鼻的酒味,而肉眼可见在长椅下倒着啤酒空瓶还有白酒瓶子,他翻了个白眼,伸手要把人扶起来:「你那点酒量喝瓶啤酒就能吐还敢碰白的,秦冬你这人……」 「韩涛。」 忽然间,秦冬一把拍开韩涛伸来的手,他强撑着站起身,勐地揪住韩涛的前襟将他拉到面前。 「你和屠队,是不是在瞒着我查什么……」 在酒精的作用下,秦冬平时锐利的眼睛都失了焦,但即便这样还是死死盯着韩涛,似是努力想要从他脸上刨出蛛丝马迹一般。 「你……」 韩涛怔了一秒,而还没等他回答,秦冬便在他跟前腿一软,整个人直接栽倒在了他肩膀上。 「所以,韩涛找到秦冬了?」 收到韩涛消息的时候,时间已经接近十二点,唐锋靠在支队长办公室的沙发上,脸上显然一丝困意都没有。 屠邵东连着抽了快半包烟,手指划拉着手机嗽了嗽干哑的嗓子,无奈道:「秦冬喝大了,现在被韩涛捡回家去了,蒋耀也在,应该是没打起来。」 「喝大了?」 「嗯,估计也是想麻醉自己吧,这小子酒量一直不行,现在也会做一些不太像是他的事情了……弄到这一步,应该没什么好操心的了吧,你那个谘询师不也平安回家了吗?」 第150页 心下又了了一桩事,屠邵东下意识要去拿烟盒,结果刚伸手便被唐锋狠狠瞪了一眼,他只得放弃,头疼道:「话说你还在这儿干什么?左向梅审不出名堂,老徐都回去了,看你脸色差得跟张纸一样,还打算在这儿跟我熬鹰吶?」 「好像我走了你就不熬了似的。」 唐锋冷笑一声:「不要在心理医生面前顾左右而言他,如果你现在只想把我支走好抽菸,那我劝你趁早放弃这个愚蠢的念头。」 屠邵东:「……」 他翻了个白眼,站起身走到窗边,看着远处还亮着灯的高架桥长舒了口气:「在这儿耗着也没用,在找到董浩之前,左向梅很显然不会再开口了,她知道我们要找谁,但是她就是不愿意说……这种情况,我估计催眠也不可能成功吧?」 「废话,催眠又不是吐真剂。」 唐锋没好气道:「在看到好处之前,左向梅必然不会配合,而且,大多数的心理治疗对于反社会人格都不理想,他们连测谎仪都能骗过去,更别说是我们了。」 屠邵东疲惫地揉着眉心,之前和梁局汇报工作的时候对方便和他说了,火化师的案子波及华北四个大省,是真正意义上的全国大案要案,而当年专案组之所以将目光锁定在北阳,也仅仅是因为那起震惊全国的大巴焚烧惨案最终被认定为火化师的手笔……事实上,他们其实没有任何证据可以证明,火化师本人便是北阳出身。 而也正因为如此,在目前还没有任何实证的情况下,梁局认为向上汇报还有些为时过早,毕竟,就算左向梅承认真的见过火化师,那也是二十年前的事情,这件事能否推动这件陈年旧案有新的进展都还未可知。 唐锋问道:「之前那几起辖区里的异常自杀,你跟老梁汇报过没有?」 「当然。」屠邵东眉头紧锁,「尤其是秦夏自杀后,其实老梁都找过我,这种事儿发生在警察亲属身上总归不是什么好事儿……只能说,这四起案子就算不是火化师的手笔,但也将他的精髓学了有七八分像了,除了受害人身上的烟疤还有留在现场的双喜菸头,我们找不到任何他杀的痕迹。」 「诱导一个人自杀,可比直接谋杀他要难多了……」 唐锋若有所思,其实这个问题早在多年前他便考虑过,为什么火化师要选择这么麻烦的方式来杀人,而且总是能这么精准地找到那些有意愿死的人。 将近二十年前,他和徐长青也曾经彻夜不眠地排查过受害者所在地区的全部心理医生名单,但在那个时候,心理谘询这个行当才只是刚刚起步,他们所能查到的,也仅仅是被记录在案的冰山一角。 而如果,兇手压根就是某个路边诊所里的赤脚医生,又或者,他可能压根不是心理医生—— 一瞬间,唐锋又想起徐一桐那根被烧黑的手指,他深吸口气:「你看今天老徐的反应,这些年别说是我了,就连他都没走出来……从某种程度上来说,让一个心理医生亲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人诱导走上绝路,这简直是我能想到的最残酷的惩罚了。」 他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了一阵短暂的死寂,而半晌,屠邵东到底还是顶着唐锋的眼刀去拿了烟。 他觉得自己不得不抽。 「这样的事情,对于刑警而言也是一样的,二十年前是老徐,现在是秦冬。」 屠邵东将烟深深往肺里吸,渐渐感到喉咙里犹如火烧,然而对于他而言,这样的苦痛却还不及这些时日他面对自己徒弟自责的万分之一。 「我说了,你这样瞒着他对你没好处。」 昏暗的灯光下,唐锋淡淡道:「你不想打草惊蛇,所以前三起案子发生的时候都瞒了下来,却没想到下一个出事的就是自己徒弟的亲人……未来等他知道真相,你难道希望秦冬仇家名单上的下一个名字,变成你自己吗?」 第71章 业火 01 「什么人发现的?」 早上八点半,屠邵东撩开北阳市郊一栋废弃平房外的黄色警戒线,穿戴好手套鞋套往里走,隔着老远,他便看到了倒在角落里的那具男尸。 韩涛的脸色很不好看:「几个玩城市探险的驴友,本来想进来拍探险vlog的,没想到撞到了尸体。」 屠邵东走到近前,因为北阳冬季的低温,尸体的情况还不算太糟,基本能辨别出面貌。 法医罗晨刚刚验完尸表,起身说道:「这几天天冷,尸体保存情况良好,脸没怎么烂,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董浩了……具体死亡时间得拉回去验,但是至少已经有三四天了,体表没有太多外伤,现场还发现大量呕吐物,所以大概率是中毒死亡的。」 闻言,屠邵东的目光落在痕检放下的牌子上头,提示在董浩的手边曾找到滚落在地的农药瓶,而这是种再明显不过的徵兆。 屠邵东咬了咬牙:「他是自杀的?」 「刚刚痕检的老黄也说十有八九。」 罗晨嘆了口气,没想到他们找了快一星期的人最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种地方,而且,因为寒冬 ,尸体烂得很慢,也没什么味道,换言之,如果不是那几个驴友凑巧闯进来,董浩恐怕还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被人发现。 「真他妈是个孙子。」 屠邵东面色铁青,出门急躁地给烟上了火,他在寒风里狠狠吸了一口,只觉得心底才刚冒头的希望又叫人连根掐断。 如果董浩没死,他们至少还可以通过董浩的口供来判断左向梅是否说了实话,又或者,他们还可以以此为条件,尝试撬开左向梅的嘴,再问一问有关火化师的线索…… 只是现在一切都迟了。 随着冷空气的到来,北阳的上空这几日都堆积着很厚的云层,似是快要下雪,而屠邵东吹了一会儿冷风,到底还是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 「老狐狸,你也跟老徐说一声,我们找到董浩了。」 五天后。 在第二次邀请韩涛吃烧烤被拒后,蒋耀意识到这几天心情不好的不仅仅是唐主任和徐主任。 晚上六点半,随着天色渐暗,北阳的气温也已经降到了零度,蒋耀远远看到唐锋和徐长青的办公室里都亮着灯,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似… 第151页 「什么人发现的?」 早上八点半,屠邵东撩开北阳市郊一栋废弃平房外的黄色警戒线,穿戴好手套鞋套往里走,隔着老远,他便看到了倒在角落里的那具男尸。 韩涛的脸色很不好看:「几个玩城市探险的驴友,本来想进来拍探险 vlog 的,没想到撞到了尸体。」 屠邵东走到近前,因为北阳冬季的低温,尸体的情况还不算太糟,基本能辨别出面貌。 法医罗晨刚刚验完尸表,起身说道:「这几天天冷,尸体保存情况良好,脸没怎么烂,所以基本上可以确定就是董浩了……具体死亡时间得拉回去验,但是至少已经有三四天了,体表没有太多外伤,现场还发现大量呕吐物,所以大概率是中毒死亡的。」 闻言,屠邵东的目光落在痕检放下的牌子上头,提示在董浩的手边曾找到滚落在地的农药瓶,而这是种再明显不过的徵兆。 屠邵东咬了咬牙:「他是自杀的?」 「刚刚痕检的老黄也说十有八九。」 罗晨嘆了口气,没想到他们找了快一星期的人最后就这么悄无声息地死在这种地方,而且,因为寒冬 ,尸体烂得很慢,也没什么味道,换言之,如果不是那几个驴友凑巧闯进来,董浩恐怕还得要十天半个月才能被人发现。 「真他妈是个孙子。」 屠邵东面色铁青,出门急躁地给烟上了火,他在寒风里狠狠吸了一口,只觉得心底才刚冒头的希望又叫人连根掐断。 如果董浩没死,他们至少还可以通过董浩的口供来判断左向梅是否说了实话,又或者,他们还可以以此为条件,尝试撬开左向梅的嘴,再问一问有关火化师的线索…… 只是现在一切都迟了。 随着冷空气的到来,北阳的上空这几日都堆积着很厚的云层,似是快要下雪,而屠邵东吹了一会儿冷风,到底还是从口袋里翻出了手机。 「老狐狸,你也跟老徐说一声,我们找到董浩了。」 五天后。 在第二次邀请韩涛吃烧烤被拒后,蒋耀意识到这几天心情不好的不仅仅是唐主任和徐主任。 晚上六点半,随着天色渐暗,北阳的气温也已经降到了零度,蒋耀远远看到唐锋和徐长青的办公室里都亮着灯,心中总有些隐隐的不安。 似乎自从左向梅的案子过后,他周围的许多人就一下陷入了某种低气压里,韩涛忙得不见踪影,而唐锋的脸色一直很差,甚至连一贯让人如沐春风的徐长青前几天都因为身体不舒服请了病假。 会是因为案子吗还是…… 蒋耀趴在栏杆上沉思,忽然间,身后响起一个有些活泼的女声:「怎么了小蒋,在这儿发呆。」 蒋耀回头,李巧正端着茶杯站在他身后,这几天降温,李巧穿了一件厚实的崭新奶白色毛衣,加上大框眼镜,顿时衬得她年纪更小了。 「没事,就是老是闷在暖气房里,有些头痛。」蒋耀掩饰地笑了笑,笑道:「你今天是不是调班了,一会儿是要去约会吗?」 他本就随口一说,谁想李巧脸一红,上来推了他一把:「我是有正事,一会儿下班我要去见个患者。」 「患者?」 蒋耀一愣,好像自从上次自己去见了张莉之后,李巧也一直在私下联繫患者进行当面开导。 李巧点点头,没急着回去,托着茶杯靠在他身旁小声道:「是个跟我年纪差不多的男生,我之前见过他两次了,本身就是双相的患者,好像是因为最近姐姐意外去世,状态很不好,我怕出问题,所以……」 「所以你心疼了?」蒋耀开玩笑。 「才不是。」 李巧正色,她抿紧嘴唇:「我只是……最近经常想起我之前挂掉电话的事,冬哥说的没错,我们都是有责任的,在任何一个节点,如果有人可以阻止秦夏,她都可以不用死……每次想起这个,我就觉得我不能再放任任何一个患者走上这条路了。」 渐沉的夜色里李巧面露苦涩,而蒋耀这才知道,原来秦冬说的,要他们一起赎罪是这个意思。 就像是秦冬一样,李巧恐怕未来也再也没办法放下秦夏的死了。 想到这儿蒋耀心中不由嘆了口气,无奈道:「这件事冬哥也没有为难你不是吗,他只是心里过不去这个坎儿,但不意味着他真的在怪你。」 「但是,无论他怪不怪我,造成这种结果的人,也有我一个。」 李巧轻轻摇了摇头,她眺望着远处逐渐变得青黑的天色,握紧了手里发烫的茶杯:「一个人走上绝路,他的家人就会变得很痛苦……上一次,我看到冬哥喝成那样,心里觉得很过意不去,如果他的妹妹还在,或许冬哥也会和现在不一样,我知道,现在无论我对他说多少对不起都没有用了,所以,我只能尽量弥补别的患者,等到未来,我再好好给冬哥道一次歉。」 说完,李巧对他笑了一下,转身便回去了,而这时天色彻底黑下来,蒋耀正准备回去交班,忽然间,他鼻尖一凉,便见路灯下有些细碎的光点正洋洋洒洒地从天空中飘落。 下雪了。 北阳今年的初雪下了整整一晚,而一整个白天,蒋耀在家里睡得昏天黑地,直到下午四点,韩涛的电话终于把他吵醒。 「今天有空吃烧烤了。」韩涛笑了笑,「今天还是晚班吧,换班之前叫上秦冬,咱们老地方吃个烤串儿?」 第152页 乍一听,韩涛的语气已经和平时一模一样,蒋耀心想好不容易等到韩涛心情好一点了,这种机会可不能浪费,当即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翻了起来:「那咱们五点就去?」 「好,今天外头下雪,你公交车不好坐,半小时后我来接你,赶紧起来。」 韩涛说完就挂了电话,而蒋耀发挥了自己多年踩点上班练出的速度,二十分钟连澡都洗完了,等他裹着羽绒服走下宿舍,这才发现外头的道路已然完全变了样子。 大片的白色将房屋和树木都覆盖了,甚至公安宿舍楼下的院子都只清扫出一条细长道路供人通过,其他地方都满是厚厚的积雪。 蒋耀出生在从不见雪的西南一代,虽说来了北阳也有几年,但每次碰上这种下鹅毛大雪的日子却还是忍不住兴奋,他在门口等待期间甚至还忍不住堆了个很小的雪人,然而,直到雪下得快将雪人的下半截彻底掩埋,韩涛的车却还是没有来。 时间接近四点四十五,蒋耀给韩涛打了电话,对方没有接,而他正准备打第二个,一辆黑色的大众勐地从路口拐了过来,即使在这样的大雪天里,这辆车也开得飞快,径直便急剎在了蒋耀面前。 「上车。」 秦冬摇下车窗,脸色非常凝重:「韩涛来不了了,局里有事,让我来接你。」 蒋耀一愣,一时没弄明白,为什么韩涛来不了了不能直接给自己打电话,而他怔怔地坐上车,却发现秦冬开的方向既不是去烧烤店也不是去干预中心。 他有些莫名其妙:「冬哥,我们……是要去哪儿啊?」 秦冬的脸色不太好看,也没有第一时间回答他的问题,沉默了一会儿后,他忽然问道:「昨天晚上在李巧下班前,你是不是和她在走廊上说过话?」 回想起那场对话的大多数内容都和秦冬有关,蒋耀一时也不知该怎么解释,只能含煳道:「她调了班,然后出来倒热水的时候碰到我,就说了两句。」 「那李巧当时有说,她调班是为了什么吗?」 秦冬继续追问:「她有没有和你说过,她晚上约了什么人,准备去什么地方做什么?」 不知为什么,秦冬问话时语气不似平时那么平静,甚至可以说是有些急躁,而这一连串的问题对于本身就是刑警的蒋耀来说,太过熟悉。 他迟疑了一下,终究忍不住:「冬哥,你问这些做什么……」 大雪过后,路上的行人还有车辆都减少了许多,而秦冬一路开得飞快,听见他的问题,却又再次陷入了沉默。 为什么……要突然查李巧的行踪? 明明,李巧今天晚上就要值班,而且按照她的习惯,她现在应该已经出现在干预中心了。 车子又开过一个路口,却是往辖区更加偏远的地段去了,而蒋耀看着秦冬绷紧的侧脸,一种相当不妙的预感忽然浮上了心头。 他只觉得口干舌燥:「李巧她……她是不是出事了?」 在一瞬间,秦冬的眉头微蹙,显然,这意味着他说对了。 蒋耀在瞬间只觉得浑身血液凉了大半,昨天李巧临走前的笑脸好像就在眼前,他倒吸一口凉气:「她说……她要去见一个患者,是她最近聊的一个和她同龄的男生,姐姐刚刚因为意外去世,状态很不好,而她之前已经见过他两次了……」 「见患者……」 秦冬捏紧了方向盘,上了高架后,积雪都已经被剷除,他得以开得更快,黑色大众一路飞驰,不到半个小时后,他们便停在了位于辖区边缘的一处烂尾楼面前。 因为开发商迟迟不进行后续的工程,这片烂尾楼附近都被用铁皮拦了起来,然而,由于附近的拾荒者众多,铁皮包围圈破旧不堪的大门早已被破坏,如今甚至可以开车进入。 在秦冬赶到时,现场已经停了数辆警车,而秦冬带着蒋耀刚走入警戒线包围区域,远处的韩涛便沖了过来,骂道:「秦冬我他妈怎么和你说的,叫你接他不是要你带他过来……」 「他是最后见到李巧的人。」秦冬直接打断他,「蒋耀有资格知道,李巧到底发生了什么。」 两人说话的时候,蒋耀已经远远看到雪地正中停了一辆被烧得焦黑的车子,似乎是因为曾经燃起过大火,车子周围的积雪都很薄,甚至,还可以看到底下青黑的土地。 痕检和法医都在对着车子拍照,而隐约的,蒋耀能看清车里似是有人坐着,但如今,他们都已经被烧得扭曲成一团…… 那是……什么? 蒋耀怔怔的往前走了两步,在离车子不远的雪地里落着一只女士挎包,里头的东西散了一地,有口红,眼镜,还有一张长兴区自杀干预救助中心的工作证。 在一瞬间,蒋耀的脑袋里一片空白,还没等他将车子里那团焦黑的东西和工作证上那个女孩儿联繫在一起,不远处传来屠邵东的声音:「老唐!你听我说!先冷静一点!」 蒋耀恍惚地抬头,便见穿着一身黑色大衣的唐锋刚刚从外头跑进来,而他不顾屠邵东的阻拦,上前看了车的情况,随即,唐锋本就苍白的脸瞬间血色全失,紧跟着,整个人竟是一声不吭地直接栽倒在了雪地里…… 第72章 业火 02 海浪声。 唐锋回过神的时候,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海浪还有海鸥的声音。 一阵阴冷的寒风迎面吹来,他勉强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矗立在海边嶙峋的岩石,天色阴沉得几乎像是要坠落在海面上。 这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唐锋几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身处噩梦,但即使如此,他仍然选择向海的方向走去,渐渐的,咸腥的海风里隐隐传来一股焦煳的气味,岩石被烧成漆黑色,每走一步,他都能踩到那些被烧尽的灰尘。 最终,唐锋走到岩石的边缘,在那里,一截烧黑的断指静静地躺在岩石的凹槽里。 「你是来救我的,对吗,阿锋?」 唐锋听到风里女孩轻柔的声音,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这声音引诱他走向阴沉的大海和拍案的惊涛。 「一桐,我一定会救你。」 唐锋点点头,他并不害怕,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像是一只拒绝飞翔的鸟,他卸掉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带着断指,他径直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唐主任?」 九点半,察觉到病床上的人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呻吟,蒋耀勐地扑到床边,便见昏睡了一晚上的唐锋缓缓睁开眼,哑声道:「我现在在哪儿?」 「在脑科医院的单人留观室。」 蒋耀试着将唐锋扶起来,然而后者晕得太厉害,不得已只能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问道:「屠邵东他们人呢?」 蒋耀苦笑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所以现在都在局里忙呢,冬哥去痕检那边帮忙了,而徐主任刚刚过来了一趟,让我在这儿陪你,还说……李巧家人那边,他会负责交代的。」 「是吗……」 唐锋睁不开眼,但即使是不看蒋耀的脸,他也知道这小子多半哭过,喉咙完全是哑的。 之前屠邵东似乎也有说过,蒋耀是在干预中心最后见过李巧的人,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秦冬和韩涛才会把他留在这儿。 想到这儿,唐锋苦笑了一下,他逼迫自己暂时不去想李巧的事:「你现在知道了,救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过我也确实没资格教育你就是了,但凡今天我除了咖啡能吃点别的东西,估计都不会弄到这么丢人的地步。」 他说完,病床边沉默了很久,… 第153页 海浪声。 唐锋回过神的时候,耳边能听见的,只有接连不断的海浪还有海鸥的声音。 一阵阴冷的寒风迎面吹来,他勉强睁开眼,面前是一片矗立在海边嶙峋的岩石,天色阴沉得几乎像是要坠落在海面上。 这是个他再熟悉不过的地方。 唐锋几乎立刻便意识到自己身处噩梦,但即使如此,他仍然选择向海的方向走去,渐渐的,咸腥的海风里隐隐传来一股焦煳的气味,岩石被烧成漆黑色,每走一步,他都能踩到那些被烧尽的灰尘。 最终,唐锋走到岩石的边缘,在那里,一截烧黑的断指静静地躺在岩石的凹槽里。 「你是来救我的,对吗,阿锋?」 唐锋听到风里女孩轻柔的声音,就像过去无数次那样,这声音引诱他走向阴沉的大海和拍案的惊涛。 「一桐,我一定会救你。」 唐锋点点头,他并不害怕,只是深吸了一口气,随即,就像是一只拒绝飞翔的鸟,他卸掉了身上的所有力气。 带着断指,他径直跳进了冰冷的海水里。 「唐主任?」 九点半,察觉到病床上的人低低地发出了一声呻吟,蒋耀勐地扑到床边,便见昏睡了一晚上的唐锋缓缓睁开眼,哑声道:「我现在在哪儿?」 「在脑科医院的单人留观室。」 蒋耀试着将唐锋扶起来,然而后者晕得太厉害,不得已只能继续躺在床上,闭着眼问道:「屠邵东他们人呢?」 蒋耀苦笑道:「发生了这么大的案子,所以现在都在局里忙呢,冬哥去痕检那边帮忙了,而徐主任刚刚过来了一趟,让我在这儿陪你,还说……李巧家人那边,他会负责交代的。」 「是吗……」 唐锋睁不开眼,但即使是不看蒋耀的脸,他也知道这小子多半哭过,喉咙完全是哑的。 之前屠邵东似乎也有说过,蒋耀是在干预中心最后见过李巧的人,恐怕也正是因为这样,秦冬和韩涛才会把他留在这儿。 想到这儿,唐锋苦笑了一下,他逼迫自己暂时不去想李巧的事:「你现在知道了,救人是一件很危险的事情……不过我也确实没资格教育你就是了,但凡今天我除了咖啡能吃点别的东西,估计都不会弄到这么丢人的地步。」 他说完,病床边沉默了很久,而就在唐锋以为这小子又要哭鼻子的时候,他突然听见蒋耀轻轻吸了口气。 「唐主任,李巧会死,也跟火化师有关吗?」 唐锋一惊,勐地睁开眼看向病床边的年轻人,只见他双眼通红,直直地注视着这边,表情却意外很平静。 唐锋皱眉:「你是怎么知道的?」 蒋耀苦笑:「我……无意间看到涛哥的手机,我知道,我不应该仗着涛哥信任我就来多管闲事,但是,唐主任,李巧是因为我的原因才会开始私联患者的,如果是因为这样她才死的,我想知道,对她做出这样事情的人,到底是谁。」 说到最后,年轻人的声音里隐隐带了些哽咽,拳头紧握,似乎是在强行逼迫自己说下去,而唐锋几乎立刻就知道,或许自己昏睡的这好几小时里,蒋耀都一直在酝酿这段话。 他想了想,让蒋耀将自己扶着坐起来,又苦笑道:「蒋耀,你比以前能沉得住气了……这件事你知道很久了吧,周围这么多人在瞒着你,你倒是没表现出什么。」 「毕竟……我那时不想给人添麻烦,但是……」 蒋耀吸了一下鼻子,声音很低:「我觉得其实我可以做的更好。」 唐锋笑了笑,不知为何,他似乎对这一天到来并不意外。 从他第一次见到蒋耀,他就觉得,如果当年面对一桐的是这个执着的孩子,那么或许,一桐最终不会走上这一步。 眼前浮现出女孩儿柔和的笑脸,唐锋一时有些恍惚,他沉默了一会儿,忽然轻声问道:「你知道了火化师,那你知道,这个名字意味着什么吗?」 蒋耀咬紧了齿关:「我只知道,他似乎是个会诱导别人自焚的人……之前屠队说,李巧是被人绑在车上烧死的,现在还无法确定,做这件事的人是她最后去见的那个患者还是别人,但是,李巧的死因已经确定了,这个手法……」 「这个手法,和火化师不一样。」 突然间,唐锋打断他:「火化师从来不自己杀人,更不会将被害人绑在车上,他会做的,只是诱导一个本来就想死的人往自己身上浇油,紧跟着,用一根菸头点燃它……李巧的死并不像是当年那个人做的,但是,这个案子确实和火化师有关。」 「有关?」 「火化师的标志,就是他提供给受害者自焚的烟一定是双喜牌的,而且会诱导受害者在身体上留下非常深的烫伤疤痕,以至于即使自焚,都可以在后期解剖时找到痕迹……今天在现场,雪地里也找到了双喜的烟盒,我当时其实是因为看到那个烟盒才……」 说到最后,唐锋兀自停下做了几次腹式唿吸,久违的,他感受到了多年都未曾经歷过的恐慌发作,唐锋苦笑了一下:「火化师的案子非常复杂,它带来的影响甚至延续了很多年……和你周围很多人都有渊源,其中也包括我和老徐。」 「说起来,唐主任你昏迷的时候一直在叫一个名字……」 「她叫徐一桐。」 第154页 这一次,唐锋没有犹豫太久,回忆起多年前的旧事,即便他已经尽力缓和自己的情绪,但胸口传来的钝痛却是异常真实。 「一桐……她是老徐的亲妹妹,也是……我过去的女友。」 1998 年。 第一次见到徐一桐的那个冬天,唐锋只有二十岁,在徐长青的二十五岁生日晚宴上,他第一次见到了好友的妹妹…… 作为着名富商徐川的小女儿,徐一桐的长相和徐长青一脉相承的柔和,而性格方面更是人如其名,如同晚春才开的桐花,恬淡而优雅,几乎立刻便叫当时年轻气盛的唐锋动了心。 正所谓近水楼台先得月,经由好友徐长青的介绍,唐锋在三个月后便正式和徐一桐确定了关系,两人本就都在北阳大学念书,一个是心理系的天才,另一个则是文学系的才女,整体家庭背景都能说的上门当户对,因此这段感情也走得相当顺利,直到……徐长青第一次告诉唐锋,他进修心理学的真正原因。 从外表看,徐家是一个无可挑剔的家庭,徐川从祖辈那里继承来了做医疗器械的生意,从小便给家里的两个孩子提供了极端优越的生活条件,甚至在八十年代初期,徐一桐和徐长青住的徐家老宅便已经是当时第一批兴建的独栋别墅,兄妹二人在老宅里度过了整个童年,一直到,二人的生母因为抑郁症自杀身亡为止。 据徐长青说,在他们的亲生母亲自杀时,徐川正在外地出差,而徐长青也已经上了中学,那一日他从学校回来,不知为何,家中的阿姨不在,而等他上到三楼,才发现母亲早已自缢气绝多时,在她脚边,年幼的徐一桐正呆呆地看着母亲自杀的尸体,无论他怎么叫都没有反应。 而也正是从那时开始,母亲的死就如同埋在徐一桐心底的一颗种子,即使后头徐川翻新了徐家老宅,也不许任何人再去三楼,但很快,徐一桐却还是有了轻微的自残倾向,在十三岁那年,徐一桐第一次割腕未遂,在医院里躺了整整三天才甦醒。 徐长青曾经轻描淡写地同唐锋说起那三天时他的心情,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宝贝的妹妹像是个一碰即碎的纸娃娃一样躺在那里,徐长青从痛苦到接受,最终在第三天的傍晚他下定决心,未来无论如何,他一定要治好徐一桐,亲手拔掉那颗母亲种下的种子。 就这样,徐长青在考上了北阳大学后选择进修了心理学,而他也充分发挥了从父辈那里继承来的才能,在大三便保研了本校的心理学硕士,成为当时知名心理学教授苏钰的得意门生,也认识了同出一门的新秀唐锋。 可以说,在徐长青的细心呵护下,徐一桐从高中开始便常年接受心理辅导,加上定期服药,病情总体控制得不错,而在和唐锋成为男女朋友之后,徐一桐一直不敢将这件事告知于他,也是害怕唐锋会因此而离开自己。 直到两人在一起三个月后,徐长青才偷偷告诉了唐锋真相,而出身心理学学术世家的唐锋自然不会因此就退却,他那时将徐一桐约去海边,只和她说了一句。 「我一定会救你。」 从此之后,唐锋也开始和徐长青一起尝试拔除徐一桐的心魔,在两人在一起后一年,徐一桐尝试过一次断药,最终以反覆梦到老宅和母亲,精神崩溃告终。 眼看徐一桐的病情没有好转,徐长青和唐锋约定,平时由唐锋尽量陪伴徐一桐,而在徐长青有外出义诊机会时,他会带着徐一桐出门散心,顺便让她也见一见全国各地的心理学专家,获得更好的治疗。 1999 年夏天,在第一起自焚案发生时,21 岁的唐锋还并没有意识到,这件事在未来会成为影响他一生的案件,而随即,在千禧年到 2001 年间,北阳周边的省市连续出现三起自焚的案例,等到消息传到唐锋父亲那里,这一系列案件的始作俑者已经被冠以了一个恐怖的名字。 火化师。 虽说为了避免恐慌,公安部门已经尽量封锁了消息,但随着案件数量的增多,怂恿自杀这种闻所未闻的犯罪方式却还是引起了诸多犯罪心理学者的关注,随后的 2002 年到 2004 年年间,在北阳的临省,每年都会出现一个自焚的自杀者,手法如出一辙,用菸头给自己烫下烙印,随即当头淋下汽油,最后用双喜牌的香菸点燃…… 2004 年年底,被火化师怂恿自杀的受害者已经增加到七人,而此时的徐一桐正跟随外出义诊的徐长青在连城散心。 2004 年 11 月 23 日下午六点半,徐长青义诊结束后发现原本在走廊下读书的徐一桐不见了,他外出寻找未果,想起徐一桐曾经和他说过想去看海,于是便去了离义诊点最近的青山崖附近寻找…… 当地的渔民反应,在晚上七点半左右,曾经有人看到海边的石头上出现过火光,然后,那光亮如同流星一闪而逝,很快便不见了。 11 月 24 日凌晨,当徐长青和青山县民警赶到那处偏远的海岸线时,他们最终只找到了一堆人体组织燃烧留下的黑灰,还有一根被活活烧成枯枝的右手无名指。 当时现场负责勘验的法医推测,由于长时间燃烧,尸体已然碳化,其他部分多半是被海水捲走了,而在离她失踪地点不足 30 米的沙地上,警方同样找到了一包开了口的双喜…… 2004 年,徐一桐死了。 她是火化师的第八个受害者。 第155页 第73章 业火 03 雪又开始下了。 晚上十点,站在分局走廊上,秦冬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窗外飘洒的鹅毛大雪,忽然间,身后的尸检室大门被人推开,罗晨脸色凝重地拿着一份报告走了出来。 「怎么样?」 秦冬迎上去,语气比起平时要急躁不少。 罗晨疲惫地捏了捏鼻樑:「身份都已经确定了,驾驶座上的是27岁的王树才,副驾上的是27岁的李巧,两具尸体都是全身烧焦,气管内有菸灰,是生前烧死的,女性死者身上可见被烧焦的绳索残片,而男性死者左手手腕可见一处横向刀伤,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是死前切割留下的。」 秦冬皱眉:「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罗晨道:「按照胃内容物来判断,两人死亡时间应该是在饭后三到四小时,由于尸体经过长时间的焚烧,已经没法更精准的来判断具体死亡时间了。」 秦冬又问:「解剖结果呢?」 罗晨嘆了口气:「女性死者生前有过剧烈的挣扎,所以绳子绑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大片的肌肉出血区,吸入的菸灰和炭末也比较多,应该是存在有大声唿救的行为,只可惜……相较之下,男性死者身上的肌肉出血区很少,也不见有任何绳索的残留物,但是,他手腕伤口的出血情况比较严重,依我判断,他在起火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接近休克了。」 秦冬接过报告翻了一遍,眉心很快便拧出了一个疙瘩。 他之前已经跟过现场痕检,因此他很清楚,在起火的时候现场很明显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人,甚至还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41码的脚印。 这是一起双尸的他杀案。 离开了尸检室,秦冬去了一趟物证科,几个小时下来,现场找到的物证检验结果基本上都已经出了,警方在车内找到了李巧和王树才二人烧焦的手机,而驾驶座下还找到了一把单刃水果刀,虽然经过长时间的灼烤,刀柄已经融化,但可以确定刀刃上存有血液残留,就是王树才用来割手放血的刀。 物证科的老石简单对秦冬说道:「车里的东西指纹就别指望了,都烧得差不多了,至于车外的东西,那个女孩儿的包上找到了王树才的指纹,再加上落地位置在驾驶座车窗外五米左右,应该是王树才抛… 雪又开始下了。 晚上十点,站在分局走廊上,秦冬定定地看了一会儿窗外飘洒的鹅毛大雪,忽然间,身后的尸检室大门被人推开,罗晨脸色凝重地拿着一份报告走了出来。 「怎么样?」 秦冬迎上去,语气比起平时要急躁不少。 罗晨疲惫地捏了捏鼻樑:「身份都已经确定了,驾驶座上的是 27 岁的王树才,副驾上的是 27 岁的李巧,两具尸体都是全身烧焦,气管内有菸灰,是生前烧死的,女性死者身上可见被烧焦的绳索残片,而男性死者左手手腕可见一处横向刀伤,有明显的生活反应,是死前切割留下的。」 秦冬皱眉:「死亡时间是什么时候?」 罗晨道:「按照胃内容物来判断,两人死亡时间应该是在饭后三到四小时,由于尸体经过长时间的焚烧,已经没法更精准的来判断具体死亡时间了。」 秦冬又问:「解剖结果呢?」 罗晨嘆了口气:「女性死者生前有过剧烈的挣扎,所以绳子绑过的地方都留下了大片的肌肉出血区,吸入的菸灰和炭末也比较多,应该是存在有大声唿救的行为,只可惜……相较之下,男性死者身上的肌肉出血区很少,也不见有任何绳索的残留物,但是,他手腕伤口的出血情况比较严重,依我判断,他在起火的时候很可能已经接近休克了。」 秦冬接过报告翻了一遍,眉心很快便拧出了一个疙瘩。 他之前已经跟过现场痕检,因此他很清楚,在起火的时候现场很明显还有第三个人,而这个人,甚至还在雪地里留下了一排 41 码的脚印。 这是一起双尸的他杀案。 离开了尸检室,秦冬去了一趟物证科,几个小时下来,现场找到的物证检验结果基本上都已经出了,警方在车内找到了李巧和王树才二人烧焦的手机,而驾驶座下还找到了一把单刃水果刀,虽然经过长时间的灼烤,刀柄已经融化,但可以确定刀刃上存有血液残留,就是王树才用来割手放血的刀。 物证科的老石简单对秦冬说道:「车里的东西指纹就别指望了,都烧得差不多了,至于车外的东西,那个女孩儿的包上找到了王树才的指纹,再加上落地位置在驾驶座车窗外五米左右,应该是王树才抛出去的,而在现场另外发现的两样东西,开封的双喜烟盒还有农夫山泉 2 装的瓶子,这些东西非常干净,但看被找到时的积雪状况,应当是昨晚就被丢在那儿的。」 了解完大致情况,秦冬拿着一堆报告上楼,在电梯里,他盯着现场拍回来的烟盒照片,心中却渐渐生出了一丝古怪的感觉。 在小夏自杀时,她的身边也散落着双喜牌的菸头,但因为那时小夏身上有烟疤,所以他还以为,那是小夏平时会抽的牌子…… 为什么又是这种烟? 而且,这次现场找到的烟盒是新的,里头独独少了一根,加上整体包装是大红色,在雪地里非常显眼,简直就像是对方有意放在那儿让他们发现的一样…… 怀抱着疑问,秦冬走进了支队长办公室,而韩涛也已经回来了,不知为何,在进入办公室的一瞬间,秦冬明显感到里头的气氛一滞,韩涛扭头飞快地看了他一眼,就像是在确定什么。 第156页 「尸检情况怎么样?」 屠邵东点起一根烟,也是双喜,而秦冬盯着那个红色的烟盒,将目前知道的情况都说了。 「起火时王树才没有什么挣扎,说明他那时候很可能已经因为失血昏迷了,在这种情况下,王树才不可能放火,是别人做的。」 秦冬最后简单做了总结:「我猜,兇手是趁两人不备在车内浇了汽油,而之后他便用点燃汽油为威胁,逼迫王树才将李巧捆绑,而这也是为什么李巧身上残存的绳结都是在王树才这一面的,之后,兇手继续逼迫王树才割腕,等到他因为失血陷入昏迷后,他点燃了整辆车,活活烧死了二人。」 「……畜生。」 韩涛看完报告,脸色铁青地骂了一句:「因为前后拖了很长的时间,李巧一直在挣扎,这也导致她被绑的地方出现了大片的肌肉出血……她一直没放弃,直到最后一刻。」 闻言,秦冬沉默了一会儿,忽然又说道:「我也和痕检那边确认了起火点,应该是从驾驶座的车窗扔进去的,是某种又轻又小的东西,而且没有留下痕迹,大概率……是菸头。」 他说完,办公室里的另外二人几乎同时皱起眉,而屠邵东的手指轻轻敲击着勘验报告上双喜烟盒的照片,思忖了片刻,他转向韩涛:「你那边呢,两个死者的社会关系,死前的行动轨迹,查清楚了没有?」 韩涛点点头,将李巧和王树才的个人资料都压在一旁的白板上。 「李巧和王树才是因为自杀干预中心认识的,在目前查到的通话记录里,王树才在近三十天内给干预中心打过三次电话,而在第三次之后,他和李巧便开始了私下沟通,两人的手机有过十一次的通话记录,其中有四次都超过三十分钟。」 韩涛说着嘆了口气:「这个王树才,性格内向,本身就罹患严重抑郁症,目前也是无业状况,一个月前,一直照顾他的姐姐因为车祸去世,之后,王树才的状况急转直下,开始给自杀干预中心打电话,并且结识了李巧……之前我通知了受害人家属后登陆了他的电脑,发现王树才他……」 话说到一半,韩涛突然停下,他有些犹疑地看了一眼秦冬,而后者几乎立刻就明白了。 「结伴自杀。」 秦冬的声音冷得像是裹挟了一股寒风,他定定地看着韩涛:「王树才,也加过那样的群?」 韩涛将另外几张聊天记录的复印文件贴在白板上,上头详细记录了王树才最后一个月,在四个不同的自杀群里和群友的对话。 韩涛无奈道:「他加这些群已经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只是,在姐姐过世之前,王树才从来没有将这件事提上日程,直到这次他姐姐去世,王树才的弦一下断了,他在姐姐去世的当晚便在群里发布了想要寻找同伴一起自杀的信息,但是当时或许是因为情绪太过激动,没有人响应,这事儿就被暂时搁置,直到两星期前,在李巧开始私联王树才前夕,他再次在群里提出了这个想法。」 韩涛说着,用手叩了叩其中一张聊天记录,用红笔将其中王树才发的消息圈出来,只见上头写着:「真的撑不下去了,希望能寻找一个同伴,和我一起不痛苦地往生。」 秦冬捏紧拳头:「然后呢……」 韩涛摇了摇头:「当时群里也终于有人响应了他,对方也是北阳的,对他说,往年这个时候已经快下雪了,希望挑一个下雪的日子,干干净净地走。」 他说完,屠邵东和秦冬双双面色一凛,屠邵东皱眉道:「下雪天?这个响应的是什么人,查了吗?」 「查了,是在北阳上学的一个学生,因为自杀群不成文的规定,如果有人约定自杀,要把时间和地点都在群里说出来,这样也好帮其他群友下定决心,所以当时两人便约好了,要在初雪那天,去北阳那片烂尾楼自杀。」 韩涛脸色凝重:「我们查了这个学生,他没有问题,昨晚有不在场证明,据他说,那天两人虽然约好了,但是后续他因为和别人聊天,心态慢慢调整过来了,两人没有继续私下联繫,昨晚他就也没有去那个烂尾楼。」 他话音落下,办公室里短暂地陷入了一片死寂。 秦冬胳膊上的伤疤此时疼得犹如火燎,看着王树才的聊天记录,他再一次忍不住想起,那时和秦夏约定自杀的人最终并没有赴约,而他的妹妹则一个人孤零零地死在了那张长椅上…… 秦冬尝到了嘴里浅浅的腥味:「就和小夏那时一样,他们在群里发了地点和时间,最终对方没有去赴约,或许,是有人将这些信息泄露给了别人,泄露给了兇手……」 说到最后,秦冬的声音已然因为愤怒控制不住地扭曲起来,而屠邵东几乎立刻就发觉了他的不对劲,皱眉道:「不要乱想,小夏是小夏,李巧是李巧,秦冬,我知道李巧和你平时有很多接触,这个案子按道理不该让你插手……」 「只是这个案子不让我插手?」 突然间,秦冬直接打断了屠邵东,他的语气冰冷至极,几乎立刻就让一旁的韩涛警觉起来,皱眉道:「秦冬,跟屠队都敢顶嘴,我都不知道你现在胆子这么肥了?」 秦冬一言不发地看着白板上的聊天记录,半晌,他轻声道:「李巧和王树才失踪的当晚,王树才和李巧约了见面,蒋耀说,两人明显是互有好感的,在这种情况下,王树才没有任何理由,在约李巧的当晚前去自杀的地方,唯一的可能,就是他是被胁迫。」 第157页 和方才表现出的愤怒截然不同,秦冬此时的语气极其冷静,甚至,他脸上的一切表情都消失了。 他淡淡道:「我想,对方在闹市区直接胁迫两个人的可能性不大,更有可能的是,对方胁迫王树才去到烂尾楼,紧跟着,将李巧约了过来,之后,他利用两人都对对方有好感这件事,用王树才的性命逼迫李巧上车,紧跟着在两人身上都有汽油后,他又逼迫王树才捆绑李巧和割腕,最终,他谁都没有放过。」 屠邵东想了想:「所以……这个人应该至少对王树才有一些了解,甚至,知道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没错,王树才性格内向又是无业,他平时交流最多的应该就是网上这些人,而烂尾楼的信息应该也只在那个群里传播过,所以我想,兇手,必然和那个自杀群有关。」 秦冬说完,二话不说转身就要走,而韩涛不放心地叫住他:「你要去干嘛,这个案子没说不让你查,但是你……」 「按道理说,我和蒋耀确实应该迴避,所以,这边的调查我们就暂时不掺和了。」 丢下一句,秦冬径直下楼上了自己的车,他在黑暗的车厢里点起一根烟,拨通了蒋耀的电话。 「冬哥怎么了?」 「李巧的案子我们俩暂时碰不了了,但是……她的死是有问题的,我这边有一些群,晚点时候你来我家和我碰一下。」 「群?」 「对,自杀群。」 秦冬顿了顿,目光落在七楼亮着灯的办公室窗口,面无表情道:「兇手就在那些群里……一年了,我想,我终于知道小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什么了。」 第74章 业火 04 这是蒋耀第一次来秦冬的家。 之前韩涛说过,秦冬就是北阳人,家里一共留了两套房子,在他父亲死后,新的一套给了秦夏,老的一套给了他。 而如今,秦冬正住在秦夏过去的那一套里。 蒋耀小心翼翼地换了拖鞋,进门便看到客厅里挂着的秦夏的写真,上头的姑娘眉眼间和秦冬有几分相似,但因为正在对镜头微笑,所以总的来说比秦冬看上去要好接近一些。 「我们最好一起行动,所以你之后可以直接住过来,这房间是有客房的。」 秦冬进门径直便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招唿蒋耀过去坐下:「李巧是我俩认识的人,有利害关系,所以案件调查我们俩直接参与会有问题。」 「嗯,我知道……」 蒋耀心知肚明秦冬的本性可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之前为了查案甚至会直接交证,如今这么说,更像是准备要偷着干一票大的。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秦冬,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他的拘谨,淡淡道:「你以前求我帮过你很多次,这次换我求你帮忙,就这么不愿意?」 蒋耀心想这哪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你都让我来你家做调查了这还不够反常吗,他干笑一声:「冬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就做这个。」 秦冬打开一个文档,里头孤零零地写了十几个号码,长短不一,应该不会是电话。 蒋耀想了想:「这就是……冬哥你之前说的群?是自杀群?」 「没错。」秦冬淡淡道,「这一年来我陆陆续续地加过一些,一开始我会直接举报,但那其实并没有作用,因为很多群友都私下相互有联繫方式,他们很快就会有新的阵地,所以,后头我就不再举报了,只是每次有人提出要结伴自杀,我就会直接对相应的派出所报警。」 蒋耀:「……」 他实在没想到秦冬暗地里做过这么多事,一时间震惊地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所以冬哥,其实早在你去自杀干预中心之前你就已经……」 「那不一样。」 不等他说完,秦冬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径直打断他:「我的目的没有这么高尚,和救人无关,只是,当一个约着另一个人一起自杀,无论他自己想不想死,他都是一个杀人兇手……我作… 这是蒋耀第一次来秦冬的家。 之前韩涛说过,秦冬就是北阳人,家里一共留了两套房子,在他父亲死后,新的一套给了秦夏,老的一套给了他。 而如今,秦冬正住在秦夏过去的那一套里。 蒋耀小心翼翼地换了拖鞋,进门便看到客厅里挂着的秦夏的写真,上头的姑娘眉眼间和秦冬有几分相似,但因为正在对镜头微笑,所以总的来说比秦冬看上去要好接近一些。 「我们最好一起行动,所以你之后可以直接住过来,这房间是有客房的。」 秦冬进门径直便打开了茶几上的笔记本,招唿蒋耀过去坐下:「李巧是我俩认识的人,有利害关系,所以案件调查我们俩直接参与会有问题。」 「嗯,我知道……」 蒋耀心知肚明秦冬的本性可不是什么守规矩的人,之前为了查案甚至会直接交证,如今这么说,更像是准备要偷着干一票大的。 他有些忐忑地看向秦冬,后者似乎也注意到他的拘谨,淡淡道:「你以前求我帮过你很多次,这次换我求你帮忙,就这么不愿意?」 蒋耀心想这哪里是愿不愿意的问题,你都让我来你家做调查了这还不够反常吗,他干笑一声:「冬哥……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就做这个。」 秦冬打开一个文档,里头孤零零地写了十几个号码,长短不一,应该不会是电话。 蒋耀想了想:「这就是……冬哥你之前说的群?是自杀群?」 「没错。」秦冬淡淡道,「这一年来我陆陆续续地加过一些,一开始我会直接举报,但那其实并没有作用,因为很多群友都私下相互有联繫方式,他们很快就会有新的阵地,所以,后头我就不再举报了,只是每次有人提出要结伴自杀,我就会直接对相应的派出所报警。」 第158页 蒋耀:「……」 他实在没想到秦冬暗地里做过这么多事,一时间震惊地说不出话,半晌才道:「所以冬哥,其实早在你去自杀干预中心之前你就已经……」 「那不一样。」 不等他说完,秦冬就像是知道他要说什么,径直打断他:「我的目的没有这么高尚,和救人无关,只是,当一个约着另一个人一起自杀,无论他自己想不想死,他都是一个杀人兇手……我作为一个警察,不可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蒋耀点点头,深吸口气:「所以,冬哥你现在是要……」 「和李巧死在一起的那个人曾经和人约定自杀,他在群里说了自己的情况,还说了想要自杀的时间和地点,和他最终死亡的情况相吻合……是有人将这条约定自杀的信息给泄露了出去,导致他被人盯上了,我之前加这些群的时候就曾经发现过,有些人会同时加不止一个群,然后在其中搭桥,撮合有意向自杀的群友。」 「这么做……图什么?」 「不图什么,大多只是单纯的法盲,但是,这也意味着一件事,杀死李巧和王树才的兇手大概率就潜伏在某个群里,看到了这条消息……李巧的现场你也看到了,事实上,将一个人烧死是一种非常不便利的杀人方式,首先要避免火光和受害人的惨叫被人发现,再者,还要准备像是汽油这样的助燃剂,兇手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些,只有两种可能,第一,他对两名死者有莫大的仇恨,第二,这种形式于他而言是必不可少的。」 秦冬用极其冷静的声音分析着案情,单看样子,几乎感觉不出他和李巧是认识的。 蒋耀心下生出一些寒意,问道:「涛哥查过社会关系了吗?」 「应该还没查这么细,但我估计,前者的可能性很小,毕竟,对方看到自杀信息盯上的应该是王树才,但是在两个人死前,王树才承受的痛苦却远没有李巧那么多,我觉得,兇手只是凑巧选中了他们两人,相比于两个死者,他更在意的是这个现场……杀死谁不重要,尸体只是道具,蒋耀,你觉得如果兇手是这样的心理,他可能只杀这两个人吗?」 秦冬说完,蒋耀几乎下意识打了个寒颤,他如今已经知道,李巧的死就和秦夏一样,也可能和火化师有关,就算是真如唐锋所说是模仿案,模仿一个手上沾了十多条人命的猎奇杀手,他真的会就此停手吗…… 想到这儿,蒋耀神色一凛,勐地坐直了身子:「我明白冬哥你的意思了,如果是随机选择受害者,他也很可能不止加了一个自杀群,或许,现在已经在找下一个目标了。」 「不光如此,王树才和李巧也可能不是他的第一个受害者。」 电脑的萤光屏此时倒映进秦冬的眼底,照亮了深处的一片坚冰。 他想到妹妹的笑脸,想到长椅旁的菸头,又想到那包雪地里的大红烟盒,放在膝盖上的手慢慢地捏紧。 「加群之后我会去调查那些活跃度低但重合度高的可疑帐号,而在这段时间里,你要注意在这些群里提出结伴自杀邀请的人,尤其是表现出强烈意愿,信息被多个群传播的那种……」 秦冬冷冷道:「自杀群或许有成百上千,我们不一定能碰上那个兇手,但是,兇手却很有可能会找上他们……跟着可能的受害者,我们就能抓到他。」 两天后。 「所以秦冬这两天在忙什么?」 大致翻了一遍技术队的报告,屠邵东烦躁地将菸头掐灭在烟缸里,眉头越皱越紧。 他们如今已经排查了王树才发布自杀信息的自杀群,七十四个群友当中,只有二十一人是北阳的,而因为北阳的暴雪天气,这二十一人在出事当晚也都没有外出,都可以提供相当确切的不在场证明。 换句话说,他们要找的人并不在这个群里。 韩涛刚刚才给蒋耀发完消息,闻言无奈道:「他让小耀住到他那儿去了,这两天他们两个好像正卧底在自杀群里查结伴自杀的事儿……秦冬已经察觉到了,李巧的案子不是个例。」 闻言,屠邵东恶狠狠抓了一把头髮,咬牙骂道:「前几次还他妈是诱导自杀,这次直接就变成谋杀了,简直就像是在跟我们宣战一样,而且,他还特意选了自杀干预中心的人当受害者……」 从 2019 年开始,连着四起自杀,现场都有双喜的菸头,死者身上也有烟疤,虽然没有他杀痕迹,但很明显,前两个死者平时都不抽菸,现场会出现沾有死者唾液的菸头只能说明,有人诱导他们在死前点了烟。 四起自杀都发生在长兴的辖区内,最后一起更是直接找上了支队刑警的亲属,而如今,他的手法甚至还升级了,变得和火化师越来越像…… 自从烂尾楼的案子发生后,屠邵东已然两天没怎么合眼了,此时他只要一想到躺在铁床上的两具焦尸,脑袋深处就好似叫锥子在凿一般,无奈之下他吞了一颗止痛药,皱眉道:「道路监控查的怎么样了?王树才在自家楼下被劫持之后,沿途有任何摄像头拍清楚车上的人了吗?」 韩涛摇摇头:「当天晚上雪下的太大了,而且王树才还绕了路,一路上拍到车的摄像头一共也就四五个,只能模煳看到后座上是有人的,但根本不可能照清楚脸……我之前也让小沈在王树才家附近进行了走访,当晚出门的人都很少,更别说目击了。」 第159页 「汽油呢?」 「附近五公里内的加油站都没有碰到当晚来买汽油的,大概率是早就准备好的东西……大雪掩盖了当晚的车轮印,外加烂尾楼一代因为不住人也没什么监控,这条线不好追。 「该死……」 屠邵东按着额头等待止痛药起效。 线索都是断头的,梁局那边在催,但案子却没有任何进展,不但如此,因为李巧是因为私联患者才被杀害,自杀干预中心为此已经停摆了整整两天,连带着唐锋和徐长青都一直在院里开会。 就和火化师一样,他一直在杀害有自杀倾向的人,如今甚至特意杀害了谘询师导致干预中心停转,这难道也是他的目的? 屠邵东脑中乱糟糟地冒出一连串念头,他头痛欲裂地又点上一根烟,颇有些破罐破摔地问道:「这案子性质恶劣拖不久,秦冬那边有查出什么吗?」 韩涛苦笑一声:「秦冬也是在碰运气,他的直觉是对的,兇手确实是在自杀群里随机选择目标,但是,前头四个我们已经把他们参加的自杀群成员都查了,里头没有兇手,如果要把这个范围扩大到所有转发过相关信息的群,那么恐怕公安部来人都查不过来……」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室内陷入一片死寂,不论是屠邵东还是韩涛都意识到,他们迎来了一个节点,自杀变成他杀,对方也明目张胆地直接留下脚印和烟盒来到他们面前,宣告自己的存在。 至此事情已经很明显了,对方知道他们在找自己,而且,似乎也在故意挑衅警方。 像是感到头痛难耐,屠邵东手里夹着烟连眼睛都睁不开,而韩涛见状悄悄给郝雪峰发了消息,很快他的手机一震,回消息的却不是郝雪峰,而是蒋耀。 「涛哥,刚刚徐主任和我发消息说干预中心今晚可以恢復工作了,是不是李巧姐的案子有进展了?」 所以说这小子还真是乐观过头。 韩涛嘆了口气,回道:「没呢,先说好,自杀干预中心那边恢復了你和秦冬可别直接翘班……屠队这都忙成陀螺了,你俩千万别再给他添堵了。」 蒋耀回得飞快:「知道了涛哥,本来我现在也就是帮冬哥在网上和人聊聊天,没想到现在寻找结伴自杀的人这么多,我今天才聊了一个,说是小时候有一天家里有臭鸡蛋味儿,他爸妈就让他出门了,结果刚走,他父亲开了火,一瞬间煤气就炸了,然后他的父母就都在他面前死了……这么多年,这个事儿他一直过不去,就老想不开,已经和人约过好几次一起死了。」 也不知是不是和秦冬在一起工作憋坏了,蒋耀打字一打就是半个屏幕, 像是迫不及待告诉韩涛他正在做的事,而韩涛心知肚明,照蒋耀这么聊,想要在这么多的轻生者里碰上可能被选中的受害人简直是大海捞针。 他想了想,到底还是没和蒋耀说对方可能是冲着警方来的,回道:「你自己注意点,这次的兇手不一般,聊归聊,别犯和李巧一样的错误。」 「放心吧涛哥,我不会再直接接触他们了,你忙吧。」 蒋耀说着,回了他一个好好上班的小熊表情包。 而在那时,韩涛也再也不会想到,这就是蒋耀消失前和他发的最后一条消息了。 第75章 业火 05 一片漆黑。 蒋耀艰难地醒转过来,在瞬间被身上伤口的疼痛拉扯地皱起眉头,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然而很快就意识到,他的手脚都叫人牢牢捆在一起,不光如此,眼睛和嘴都被封住,他不但什么都看不到,也完全无法出声。 身为一个刑警,蒋耀很快就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在自杀干预中心恢復运行后,秦冬开车带他去值夜班,而就在秦冬去停车场停车的时候,蒋耀收到一条群友的消息,称自己现在就在北阳脑科医院,想要挂精神科的急诊但没找到地方…… 在这之前,蒋耀已经和对方聊了快两天,在得知对方是因为煤气爆炸失去父母后,蒋耀对他的经歷十分同情,也建议对方尽快就医,故而,在收到这样的消息后,他并未考虑太多,给秦冬发了一条他等会儿上楼的消息便去医院旁边找人了。 现在回想,他的记忆最后便中断在那条小巷。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有两个人,用的手法也相当粗暴,蒋耀即使是接受过对抗性训练的刑警,但是在突然被人偷袭的情况下却也很快落于下风,后脑挨的那一下让他的意识瞬间就模煳起来,而在昏迷前,他最后确认的东西是小巷里监控上闪烁的红灯。 脑科医院地处市中心,监控密布,只要秦冬发现自己不见了,必然很快就能追踪到他的踪迹。 在黑暗里,蒋耀能尝到一股腥味,似乎是因为头上伤口的血流进了嘴里,而正在他试图思考来人是否就是他在网上聊的那个「轻生者」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在说话。 「不要拖太久,他和小双刀都有联繫,姓屠的会很快追来的。」 「呵,什么长兴双刀,连着死了六个人,我们都把秦冬的妹妹弄死了,他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倒要看看,这回死的是他手底下的人,他怎么交代。」 不知为何,其中一人的声音在蒋耀听着似乎有点耳熟,他还没能联想到具体的名字,忽然,有什么发凉的液体迎头浇下,蒋耀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而来人似乎也发现他醒了,将那东西浇满他全身后便笑道:「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在屠邵东手底下做事,还要帮秦冬来查案。」 … 第160页 一片漆黑。 蒋耀艰难地醒转过来,在瞬间被身上伤口的疼痛拉扯地皱起眉头,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手脚,然而很快就意识到,他的手脚都叫人牢牢捆在一起,不光如此,眼睛和嘴都被封住,他不但什么都看不到,也完全无法出声。 身为一个刑警,蒋耀很快就明白自己遭遇了什么。 在自杀干预中心恢復运行后,秦冬开车带他去值夜班,而就在秦冬去停车场停车的时候,蒋耀收到一条群友的消息,称自己现在就在北阳脑科医院,想要挂精神科的急诊但没找到地方…… 在这之前,蒋耀已经和对方聊了快两天,在得知对方是因为煤气爆炸失去父母后,蒋耀对他的经歷十分同情,也建议对方尽快就医,故而,在收到这样的消息后,他并未考虑太多,给秦冬发了一条他等会儿上楼的消息便去医院旁边找人了。 现在回想,他的记忆最后便中断在那条小巷。 可以确定的是,对方有两个人,用的手法也相当粗暴,蒋耀即使是接受过对抗性训练的刑警,但是在突然被人偷袭的情况下却也很快落于下风,后脑挨的那一下让他的意识瞬间就模煳起来,而在昏迷前,他最后确认的东西是小巷里监控上闪烁的红灯。 脑科医院地处市中心,监控密布,只要秦冬发现自己不见了,必然很快就能追踪到他的踪迹。 在黑暗里,蒋耀能尝到一股腥味,似乎是因为头上伤口的血流进了嘴里,而正在他试图思考来人是否就是他在网上聊的那个「轻生者」时,不远处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同时还有两个年轻男人在说话。 「不要拖太久,他和小双刀都有联繫,姓屠的会很快追来的。」 「呵,什么长兴双刀,连着死了六个人,我们都把秦冬的妹妹弄死了,他现在屁都不敢放一个……我倒要看看,这回死的是他手底下的人,他怎么交代。」 不知为何,其中一人的声音在蒋耀听着似乎有点耳熟,他还没能联想到具体的名字,忽然,有什么发凉的液体迎头浇下,蒋耀下意识哆嗦了一下,而来人似乎也发现他醒了,将那东西浇满他全身后便笑道:「不要怪我们,要怪就怪你在屠邵东手底下做事,还要帮秦冬来查案。」 这个味道……是汽油? 蒋耀在意识到这件事的瞬间便觉得浑身血液凉了大半,他生怕汽油通过胶带流进眼里,只能拼命将眼睛闭死,然而,汽油本来就很容易挥发,加上他现在浑身都是,但凡只要有一点火星…… 相当罕见的,蒋耀心中升起一股绝望,他想到李巧烧焦的尸体,浑身止不住地颤抖起来,手脚在胶带里绞紧成一团,而这时对方笑了笑,似是将什么东西丢在一旁,发出「啪」的一声轻响。 「这包双喜留着你下去抽,我们就不给你点了,今天,给你准备了一点别的东西。」 对方的声音非常年轻,但却透着一股浓重的恨意和阴森。 「你现在就可以开始祈祷,祈祷一会儿你那些警队的兄弟不会点燃这屋里的其他东西……记得,这叫节节高升,是我们给屠队送的彩头。」 晚上八点半,韩涛心急火燎赶到监控中心时,蒋耀已经确定失踪半个小时了。 唐锋徐长青正在和秦冬一起看监控,而韩涛上去二话不说便将秦冬扯出来按在一边的墙上。 「我弟弟跟着你一起查案,结果你他妈就是这么看着人的?在你眼皮子底下也能叫人绑走?」 他一开口,声音是他自己都没想到的咬牙切齿。 在过去数年里,韩涛即使是开枪崩了人的脑袋都能面不改色地走进讯问室回答问题,这一下突然变脸,把在他身后赶来的屠邵东和郝雪峰都吓了一跳。 「韩涛!」 郝雪峰上前把人拉住:「现在不是内讧的时候,对方敢在闹市区绑人,我们现在没时间可以浪费。」 屠邵东拿手机看了一下现场的照片,地上留下的血迹残留没有血泊,没有喷溅,大多数的血迹都是转移时留下的,这说明对方没有用可能会引起大量出血的锐利器,而且,也没有直接下杀手,目的以制服为主。 他顺着血迹的方向看去,痕迹中断突然,人多半是被拉上了车,而看车道方向…… 屠邵东皱眉:「看方向应该能拍到车牌。」 秦冬这时从韩涛的桎梏里挣脱出来,脸色难看:「我发现他失踪立刻就查了,有两个人,虽然戴了头套,但看身形应该是男性,随身带了胶带和绳索,就是沖他来的,还把手机丢下了,车子是往大桥南路的方向去了,对方没有避监控,所以已经查到车牌,是今晚武义刚丢的车,本田的 crv,武义那边还没开始查就出了这事儿。」 郝雪峰看着一众干警紧锣密鼓地追踪赃车的轨迹,皱眉道:「如果跑的不远,应该很快就能找到车子的去处,但是,做这么明显,为什么有种他们在引我们过去的感觉……」 话音刚落,一名干警突然拍案而起:「找到了!他们从津北高速巨山沟的出口下去,车子最后出现在北阳铜材厂的旧厂区旁边,二十分钟之前进去的。」 他说完,屠邵东立刻打电话联繫巨山沟地方派出所申请巡警支援,而还不等电话打通,韩涛和秦冬两人一言不发便要往外跑,屠邵东见状也知道自己拦不住,只好将身上的配枪和车钥匙都丢给韩涛:「你俩一起去,车上有防弹衣,不要胡来!」 第161页 「我带枪了,秦冬你最好不要给我拖后腿,否则我他妈新帐老帐和你一起算!」 韩涛将屠邵东那把 92 丢给秦冬,就如同一阵旋风,长兴小双刀一齐消失在了门口。 八点四十五。 随着警笛唿啸,一辆警车以十分骇人的速度开上了四环高架,一路朝津北高速飞驰而去。 在随后的通报当中,巨山沟当地的巡警已经到了现场,他们找到了那辆本田 crv,但车上早已空无一人。 由于担心出现意外情况,巡警在确定了现场并未有起火等异常现象后不敢贸然突入,只将工厂团团围住,而不到十五分钟后,韩涛开车几乎是一头撞进了工厂大门,他们带了一队人持枪,从工厂正门进入,最终,停在了三楼的办公区外。 由于长期无人进入,门口水泥地上蓄积着的厚厚灰尘将所有痕迹都展现得清楚,秦冬一眼就看出不久前曾有人从这儿出去,而在离开时,拖拽的痕迹不见了,这说明,他们将带来的东西丢在了里头,并没有再带出去。 秦冬皱眉:「我们来晚一步,人已经走了,但蒋耀多半在里头。」 闻言,韩涛当即就要推门进去,而秦冬一把拉住他:「等下。」 「等什么?」韩涛心急如焚,他生怕推门进去看到的是干弟弟冰冷的尸体,捏着枪的手不由用力得生疼,「有问题?」 秦冬拿手电光细细照过地上的脚印,很快便发现,对方留下的不仅仅是一个干燥的脚印,在水泥地上,还有一些较为深的痕迹…… 有某种液体曾经粘在鞋底上,但是它已经挥发了。 秦冬心头一动,用力吸了一下鼻子,闻到空气里那若有若无的气味,他神色一凛:「汽油!而且已经挥发了一段时间了……赶紧联繫消防,有打火机的人都退出去,枪也放下,现在绝不能出现明火,要小心爆燃。」 他这么一说,巨山沟的一众巡警当即变了脸色,韩涛咬了咬牙:「果然是份大礼,现在还没有明火,只怕是我们进去就要有了。」 「汽油的量并没有那么大,就算着火,应该也只有这个房间。」 秦冬站起身想了想,将身上插着的枪交给韩涛:「我先进去吧,你的眼力在这种地方就跟瞎子一样。」 罕见的,韩涛无法反驳秦冬,如今蒋耀生死未卜,他们不可能在消防来之前一直在这儿耗着,想到这儿,韩涛无可奈何地让开道:「你准备好了?」 「开吧。」 秦冬深吸口气,在瞬间,随着面前破烂不堪的木门被推开,一股汽油特有的气味扑面而来,巡警们连连退后,而秦冬眉头紧皱地适应了一下室内的黑暗,很快就发现在这个偌大的办公室里,四周的窗户都被人封死,如今整个房间就是个巨大的密封盒子,挥发的油气飘散的到处都是,只要出现一点火星,后果难以想像。 「退到后头去。」 秦冬丢下一句,人径直走进了室内,在手机光照下,办公室内随处可见泼洒过的汽油痕迹,而在最中央的位置,一个蜷缩成一团的人影倒在地上,似是听见了动静,蒋耀喉咙里挤出一些呜咽,艰难地想要撑起身子。 眼看蒋耀身上的衣服也有明显被泼洒过汽油的痕迹,秦冬手心里都是冷汗,他小心翼翼地走过去,刚把人扶起来,忽然间,室内某个角落唐突传来一声清晰的金属击打脆响,而这声音对于在场的所有人来说都再熟悉不过了。 这是上膛的声音! 秦冬的背后瞬间冒出冷汗,同时怀里的蒋耀也开始剧烈地挣扎,电光火石间,他已然听见门外的巡警发出一声小声的惊唿:「他们还在这里!」 这房间里全是汽油,对方会留在这儿? 秦冬脑中飞快地冒出这个闪念,还不等他往下思考,刚刚那个角落再次突兀地传来一声枪响,秦冬本能一把将蒋耀护在身下,而同时,就如同条件反射一般,门外齐刷刷响起一片举枪的动静—— 当街绑人,汽油,枪…… 郝雪峰说:「为什么有种他们在引我们过去的感觉……」 对方在引他们过来,那就说明……他们现在就正在对方的陷阱里! 又一声枪响,秦冬倏然睁大眼,和韩涛同时大喊:「都把枪放下!」 两人的声音迴荡在巨大而空旷的建筑物深处,但即便这样却还是迟了一步,巨山沟派出所的巡警大多都是从来没在实战里摸过枪的基层民警,在慌乱中,已然有人对着那个有声响的角落举起了手中的 64 小砸炮—— 「不能开枪!」 韩涛眼睁睁地看人扣动扳机,他阻止不及,只能在对方开枪的瞬间冒险将人的准心撞歪,而随着一声枪响,子弹击碎了一扇被封死的窗户,厂房外黯淡的光线照入室内,方才还被笼罩在一团黑雾中的角落终于彻底显露在众人的面前。 那里没有人,只有……一整面红色的墙壁! 第76章 业火 06 十五分钟后,消防和救护车是一起来的。 防爆组在三楼的办公区里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雷管和黑火药之类的常规爆炸物,但除此之外,几乎半个房间都被挂满了各式的烟花爆竹,而他们之前听到的声音来自录音设备,在那个角落,一共发现了将近二十条的大地红,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墙壁。 即便民警配备的子弹都是普通弹,不足以点燃房里的油气,但但凡击中了其中任何一支爆竹,最终都可能导致整个三楼瞬间爆燃。 这样的设计,赌的就是警方会自己开枪。 屠邵东听完防爆组的介绍脸色当即变得铁青,咬牙道:「这两个小兔崽子是在戏弄我们,这次不仅仅是双喜了,还用上了鞭炮……」 郝雪峰心中也有十分不好的预感,过去数年里,他们虽然也碰到过不少姿态嚣张的犯罪分子,但大多都有其明确的目的性,而且不会主动来招惹警方……像是这样真实目的不明,却敢于直接绑架支队刑警给他们下绊子的着实不多。 对方突然从幕后走到幕前,甚至连监控都不避了,这是为了什么? 不等郝雪峰得出一个结论,一旁的蒋耀已经简单做完了清理和包扎,将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换了,但由于汽油进了眼睛,医生认为有角膜损伤的风险,之后还是得送医检查眼底。 「看清楚脸了吗?」 屠邵东走上前问道:「多高,年纪多大,有什么身体特徵,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蒋耀根本睁不开眼,只能倚着韩涛说道:「有两个人,我觉得年纪都不会超过三十岁,身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175-178的样子,还有一个和冬哥差不多高,我估计大概180-183的样子吧,两个人都很瘦……他们攻击我的时候戴了头套,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说,上来就带着棍子,肯定是准备好要把我带走的,而之后进了工厂,他们把我眼睛用胶带给扎了,所以,我只知道,他们好像对支队的情况很熟悉。」 「很熟悉?」 「对……他们知道我和长兴小双刀认得,而且……」 蒋耀顿了顿,想到之前那人说的,他们将秦冬的妹妹都弄死了,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还说了屠队你的名字,最后他们离开前,… 第162页 十五分钟后,消防和救护车是一起来的。 防爆组在三楼的办公区里检查了一圈,没有发现雷管和黑火药之类的常规爆炸物,但除此之外,几乎半个房间都被挂满了各式的烟花爆竹,而他们之前听到的声音来自录音设备,在那个角落,一共发现了将近二十条的大地红,密密麻麻地铺满了整个墙壁。 即便民警配备的子弹都是普通弹,不足以点燃房里的油气,但但凡击中了其中任何一支爆竹,最终都可能导致整个三楼瞬间爆燃。 这样的设计,赌的就是警方会自己开枪。 屠邵东听完防爆组的介绍脸色当即变得铁青,咬牙道:「这两个小兔崽子是在戏弄我们,这次不仅仅是双喜了,还用上了鞭炮……」 郝雪峰心中也有十分不好的预感,过去数年里,他们虽然也碰到过不少姿态嚣张的犯罪分子,但大多都有其明确的目的性,而且不会主动来招惹警方……像是这样真实目的不明,却敢于直接绑架支队刑警给他们下绊子的着实不多。 对方突然从幕后走到幕前,甚至连监控都不避了,这是为了什么? 不等郝雪峰得出一个结论,一旁的蒋耀已经简单做完了清理和包扎,将浑身上下的衣服都换了,但由于汽油进了眼睛,医生认为有角膜损伤的风险,之后还是得送医检查眼底。 「看清楚脸了吗?」 屠邵东走上前问道:「多高,年纪多大,有什么身体特徵,在你面前说了什么?」 蒋耀根本睁不开眼,只能倚着韩涛说道:「有两个人,我觉得年纪都不会超过三十岁,身高有一个和我差不多,175-178 的样子,还有一个和冬哥差不多高,我估计大概 180-183 的样子吧,两个人都很瘦……他们攻击我的时候戴了头套,而且一句话都没有说,上来就带着棍子,肯定是准备好要把我带走的,而之后进了工厂,他们把我眼睛用胶带给扎了,所以,我只知道,他们好像对支队的情况很熟悉。」 「很熟悉?」 「对……他们知道我和长兴小双刀认得,而且……」 蒋耀顿了顿,想到之前那人说的,他们将秦冬的妹妹都弄死了,犹豫了一下说道:「他们还说了屠队你的名字,最后他们离开前,和我说,节节高升,是给屠队准备的彩头,我当时就觉得,他们好像,就是冲着屠队你来的。」 「冲着我来的?」 屠邵东扬起眉,一瞬间,他就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脸色变得铁青,对韩涛和秦冬道:「你们两个陪他去医院,如果是沖我来的, 你们两个也最好一起行动,之后车子上要准备防火毯,明白我的意思吧。」 「明白。」 韩涛点点头,和秦冬两人搀扶着蒋耀上了车,而屠邵东目送三人离开,原本绷得很紧的脸上终于露出几分焦虑来。 他想到多年前母亲的死,一时甚至感到有些晕眩,咬牙道:「老头还真是乌鸦嘴,他因为我妈的死愧疚了一辈子,要是蒋耀这小子也是因为我……」 「你先别瞎想,蒋耀失踪了有人比你急,他出不了事,反倒是现在知道对方是对你有敌意,那对我们来说其实是好事。」 郝雪峰按住他的肩膀,他看着刚刚韩涛开车离开的方向,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蒋耀像是有话要说,而就在这时,韩涛的微信来了…… 接近十一点,蒋耀跟着秦冬韩涛回到分局的时候已经完全是抓瞎的状态,医院看过眼底之后给他开了不少修復角膜的药,建议他先戴两天的纱布观察。 韩涛将人搀扶进了办公室,这才发现包括唐锋和徐长青在内的所有人都在,几人围坐在白板边,而白板上写着的正是 1999 年-2007 年和火化师相关案件的资料。 「这……」 韩涛微微一怔,下意识用余光去打量秦冬,但后者脸色却相当漠然,他将蒋耀搀扶到椅子上坐下,像是注意到蒋耀有些不安地在左右扭头,他淡淡道:「唐主任徐主任,你师父还有屠队都在这儿,他们在讲……火化师的案子。」 蒋耀瞬间就支起了身子:「……什么案子?」 「火化师。」 唐锋叩了叩白板,脸色铁青:「这次对方都没有点火,还特意在现场丢了一整包双喜实在是暗示意味太强了,你们也来听听吧,这个案子因为影响恶劣所以资料即使在你们的内网里也是没法直接看到的。」 说罢,唐锋便就着刚刚开的头继续说下去:「1999 年 7 月 18 日,在津海通山县发生了一起自焚跳海的事件,受害者是 19 岁的当地村民王刚,尸体是在翌日凌晨被当地赶海的渔民发现的,由于受害者自杀地点选择在了海边的岩石上,加上淋了汽油,尸体燃烧时间很长,被发现时已经有部分躯体炭化被海水沖走,而在离尸体将近 30 米的地方发现了一包有受害者指纹的双喜香菸,当地警方一开始也只是当做偶发的猎奇自杀来处理,却没想到,就在三个月后,在距离通山县不到 200 公里的大港县,又发生了第二起一模一样的自焚跳海事件。」 「第二个死者名叫黄翠,是大港县的一名普通菜农,她的尸体同样也是在海边发现,在尸体旁发现了装有汽油的罐子还有双喜牌香菸,后经过解剖,黄翠的死因是被烧死,而在她右手胳膊上还发现了几处和其他烧伤不相符的点状深度烫伤,疑似是在生前用香菸反覆灼烫导致。」 第163页 「小夏……」 唐锋说到一半,秦冬指节捏出的轻微声响已然清晰可闻,韩涛伸手想拍他的肩膀,却被秦冬一下甩脱了。 唐锋继续说道:「后头在 2000 年 6 月以及 2001 年 3 月,在津海的沿海地区又发生了两起自焚事件,现场状况出奇一致,都有汽油罐以及双喜牌的香菸,后经走访,四名自焚的死者在生前并未被确诊过精神疾病,但大多经过家庭变故又或性格阴沉,被认为本身就具有轻生倾向,而四人同时选择了用香菸还有汽油这两样东西自焚,排除了四人相互认识的可能性之后,津海市局认为,是有人诱导他们自杀,而这个人,也就被顺应叫做了火化师。」 办公室内一片死寂,蒋耀在黑暗中什么都看不见,他想要偷偷掀开纱布确认一下众人的脸色,刚要去摸,一只骨节分明的手一把按住他。 秦冬淡淡道:「别乱动,听着就行了。」 唐锋随即在白板上又写下了四个日期,分别是 2002 年 4 月,2003 年 9 月,2004 年 5 月和 2004 年 11 月。 他深吸口气:「在火化师的行为被定性后,他的作案范围一下就扩大了,而且形式也开始出现变化,之后的四起案件分别发生冀北,鲁东和蓉川,四名死者的年纪从 26 岁到 53 岁不等,前三起都不是海边自杀,尸体保存相对完整,而 04 年 11 月的那一起发生在连城,死者她……就和第一个死者王刚一样,在海边岩石上自焚,尸体被海水沖走,最终,只留下了一根手指。」 秦冬冷冷道:「这些人都是自杀的,即使真抓到了人也很难定性吧。」 唐锋苦笑:「那也得先抓到人,火化师就跟个幽灵一样,一点影子都抓不到,之后从 05 年到 07 年,每年还是照例会有一个人自焚,因为形式太过统一,一度被怀疑成是邪教,后头公安部也来人查过这个案子,结果还没查出结果,那件事就发生了。」 「那件事?」蒋耀一愣。 「2007 年 8 月 13 日,全运会前的津北高速大巴燃烧案。」 一直扶着额头的屠邵东低声道:「一车人,因为两个疯子放火烧死了 23 个,事后调查,起火原因是因为那对夫妻带了汽油上车,密闭空间内菸头点燃了油气造成爆燃……我就在现场,我看过他拿的那根烟,是双喜。」 秦冬皱眉:「所以,火化师的案件性质至此就发生变化了?」 徐长青苦笑:「没错,从诱导自杀,变成了诱导性的报復社会,当时犯案的杨林还有薛小芳因为当场死亡,所以根本没有人知道他们的动机是什么……没有动机,却带了汽油并且放火烧车,这不管从什么角度来看都是自杀性的报復性为,事后和夫妇二人倖存的女儿杨丽了解情况的时候也发现,夫妇在出事前有过精神异常的前兆,这都说明,二人极大可能就是火化师最新的两个受害者。」 听到这儿,蒋耀总算知道为什么屠邵东他们都对火化师的案子如此上心,他咬了咬牙:「他的犯罪手法升级了……那后头这个案子……」 「后头这个案子并没有查出任何结果。」 郝雪峰冷冷道:「大巴案虽然被高度怀疑是火化师的手笔,但毕竟两个当事人都已经死了,而他们的女儿年纪太小,也无法提供有用线索,加上发生在全运会期间,外界舆论不等人,最终整起案件被定性成报復社会行为,便这样收场了。」 秦冬想了想,似乎是听明白这话里的意思,眉头紧紧锁在一起:「能够收场……这是不是意味着,火化师在这之后就再也没有犯过案?」 闻言,现场的几人不约而同嘆了口气,唐锋无奈道:「你说的没错,八一三就是火化师当年犯下的最后一桩案子了,再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自焚自杀的案例,而火化师的案子自然也是石沉大海,这么多年一直被当做一起相当离奇的悬案,直到最近……」 他望向屠邵东,而后者沉默了一会儿,最终拿出几本崭新的案卷递到秦冬面前,苦笑道:「其实小夏的案子发现菸头,我当时觉得有点不对劲,害怕你钻牛角尖,就把你调去干预中心想要查一查,结果一查就发现,这两年这样的案子不止一起……就和火化师一样,一开始都是自杀案,直到这次李巧和小蒋出事,对方又在现场丢下了双喜。」 秦冬微微一怔,一把将案卷接了过来,草草翻了两本之后他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有四起,现场都发现了红双喜的菸头,而且,都是自杀……」 秦冬抓着案卷的手很快便微微发起抖来,还不等他做出反应,屠邵东轻轻搭上他的肩膀,开口语气是从未有过的干涩。 「对方如果是沖我来的,那他们会找上小夏也很可能是因为我,对不起冬子,如果你怪我,我也没什么好辩解的……是师父对不起你。」 第77章 业火 07 「小秦那里,要不要我去看看?」 蒋耀陪着秦冬离开后,徐长青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嘆了口气:「这种事情我也经歷过……我知道这一关没有这么好过的。」 看着一旁整个人都被烟雾淹没的屠邵东,郝雪峰心想不好受的又岂止是秦冬一个。 在屠邵东才只有十来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便是被屠千军的仇家报復致死,而屠千军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一直不希望屠邵东坐这个支队长的位置。 屠邵东可以不把自己这些年招惹的那些仇家不当回事,但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徒弟的亲人…… 想到这儿,郝雪峰摇摇头,轻声道:「秦冬就交给蒋耀吧,他现在眼睛看不见,秦冬还愿意带着他出去,说明他能听得进蒋耀的话……我们这些当年没抓到火化师的老傢伙,对秦冬而言,或许也都是帮凶。」 「没错,就是因为我们让火化师跑了,二十年之后这傢伙才有继任者……小蒋说对方的年纪很年轻,不可能是火化师本人。」 唐锋看着监控照片上那两个戴头套的人影面色冷峻,如果说,对方既知道火化师的案子,又对屠邵东有敌意,那么两者的交叉点就只可能是…… 「大巴。」 唐锋喃喃道:「老屠和火化师唯一的交际就是八一三的那个案子,而且,这个案子虽然对外没有明说是火化师的手笔,但却是唯一一个被大规模报导过,甚至现场的所有细节都被外界所知晓的相关案件。」 闻言,韩涛皱眉:「但是这次的案子前几起都是诱导自杀,很明显他应该是知道火化师存在的,而知道当年大巴案可能是火化师手笔的人除了警察就只有……」 一时间,室内所有人的脸色都轻微生变。 半晌,徐长青轻轻吸了口气:「就只有……那三个孩子的倖存者了。」 十分钟后,秦冬扶着蒋耀回到七楼的时候,屠邵东的办公室里俨然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了。 刚刚写满火化师资料的白板被翻了个面,如今上头贴满了有关八一三大巴案的相关信息,正在电脑上找资料的韩涛听见动静抬头,见秦冬脸色重归平静,他笑了笑:「看来小耀还是很会哄人的嘛,闭着眼睛都能把你这个老大难给哄好。… 第164页 「小秦那里,要不要我去看看?」 蒋耀陪着秦冬离开后,徐长青还是有些不放心。 他嘆了口气:「这种事情我也经歷过……我知道这一关没有这么好过的。」 看着一旁整个人都被烟雾淹没的屠邵东,郝雪峰心想不好受的又岂止是秦冬一个。 在屠邵东才只有十来岁的时候,他的亲生母亲便是被屠千军的仇家报復致死,而屠千军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一直不希望屠邵东坐这个支队长的位置。 屠邵东可以不把自己这些年招惹的那些仇家不当回事,但并不意味着他能接受因为自己的原因害死徒弟的亲人…… 想到这儿,郝雪峰摇摇头,轻声道:「秦冬就交给蒋耀吧,他现在眼睛看不见,秦冬还愿意带着他出去,说明他能听得进蒋耀的话……我们这些当年没抓到火化师的老傢伙,对秦冬而言,或许也都是帮凶。」 「没错,就是因为我们让火化师跑了,二十年之后这傢伙才有继任者……小蒋说对方的年纪很年轻,不可能是火化师本人。」 唐锋看着监控照片上那两个戴头套的人影面色冷峻,如果说,对方既知道火化师的案子,又对屠邵东有敌意,那么两者的交叉点就只可能是…… 「大巴。」 唐锋喃喃道:「老屠和火化师唯一的交际就是八一三的那个案子,而且,这个案子虽然对外没有明说是火化师的手笔,但却是唯一一个被大规模报导过,甚至现场的所有细节都被外界所知晓的相关案件。」 闻言,韩涛皱眉:「但是这次的案子前几起都是诱导自杀,很明显他应该是知道火化师存在的,而知道当年大巴案可能是火化师手笔的人除了警察就只有……」 一时间,室内所有人的脸色都轻微生变。 半晌,徐长青轻轻吸了口气:「就只有……那三个孩子的倖存者了。」 十分钟后,秦冬扶着蒋耀回到七楼的时候,屠邵东的办公室里俨然已经是另一幅光景了。 刚刚写满火化师资料的白板被翻了个面,如今上头贴满了有关八一三大巴案的相关信息,正在电脑上找资料的韩涛听见动静抬头,见秦冬脸色重归平静,他笑了笑:「看来小耀还是很会哄人的嘛,闭着眼睛都能把你这个老大难给哄好。」 秦冬冷冷看他一眼:「你骗我这么久的帐我还没和你算。」 韩涛噎了一下,当即翻了个白眼:「那你借我弟弟查案还害得他受伤的帐我也还没和你算……」 眼看两人又要掐起来,两眼一码黑的蒋耀慌不忙抓住秦冬的胳膊:「冬哥……你跟我说说大家在忙什么,我什么都看不见……」 他这么一说,秦冬才收回刀一样的眼神,淡淡道:「开始查那个大巴的案子了,应该是因为火化师和屠队的交叉点就是那个案子吧。」 徐长青苦笑:「小秦很敏锐,之前小蒋说对方的年纪很轻,我们算了一下,当年大巴案的三个倖存者赵洋张黎明和杨丽在出事时都不满十岁,今年应该也就是二十岁出头的样子,符合小蒋的描述。」 蒋耀一愣,随即他似是联想到什么:「这么说起来的话……之前他们在网上和我聊的时候说,他小时候父母都因为煤气爆炸被炸死了……」 「和大巴是一回事。」 秦冬走到白板前,相比于火化师的案子,大巴案留在内网里的资料便要多得多。 三名倖存者的照片都还是他们小时候的模样,赵洋和张黎明在出事时都是八岁,而杨丽则是九岁,面对镜头,三个孩子的脸上或是惊恐,或是麻木,一看便知道刚刚遭受了巨大的变故。 这个赵洋…… 半晌,秦冬的视线落回年幼的赵洋脸上,不知为何,他总觉得这个孩子的眉眼有点眼熟…… 「现在小沈那边已经找到疑似近期大量购买烟花爆竹的人了,据老闆说是个样子很年轻的男生,他们店里有监控,马上传过来。 屠邵东放下电话,虽然时间已经过了零点,但对于两名嫌犯的抓捕却还在继续,在梁局批了专案组之后,郝雪峰也被从武定派出所临时「借」了过来,现在正在和现场设卡的干警对接。 唐锋和徐长青此时也已经分别联繫上了当时领养赵洋和张黎明的慈善院,在当年大巴案发生后,肇事者杨林和薛小芳的女儿杨丽由国外一对夫妇领养,在出事当年便出了国,而相比之下赵洋和张黎明就没有那么幸运了。 据慈善院方面提供的资料,赵洋只在慈善院呆到 14 岁便出走,出走时还是个黑户,而张黎明则呆到了 18 岁,后续据说也在做一些慈善义工相关的职业。 黑户…… 听唐锋说到一半,秦冬看着白板上贴着的照片,脑内却似是忽有灵光一闪,冷不丁地问蒋耀:「你刚刚是不是和我说,你觉得那两个绑匪其中有一个说话声音有点熟?」 蒋耀点点头:「确实……但是我也没法确定,因为当时我太慌了,只是觉得好像在那儿听过……」 「年轻男性,黑户,而且还出没在自杀群里。」 秦冬眉头紧皱:「之前在张莉的案子发生时,我们见过一个这样的人,他没有身份,而且他还……」 「他说他叫赵阳,太阳的阳,还说他只有 18。」 韩涛此时已经想了起来,他冷笑一声:「当时我查过这个人,他报给我们的这一套说辞同样也报给了他们的老闆,后头我去问他老闆的时候,他老闆说他年纪虽然小,但是很有社会经验……这么看来确实是有社会经验,还知道自己长得嫩,拿假年龄诓了我们。」 第165页 这时屠邵东拿到沈清池传来的照片,他看了一眼便递给韩涛:「他们买烟花爆竹的时候戴了口罩和帽子,你看一下,是不是你们见过的?」 秦冬凑上去,只看了一眼两人的脸色便双双沉了下来,韩涛咬牙骂了一句:「小兔崽子,当时就他妈不该把他放跑。」 「所以,赵洋很早就开始潜伏在自杀群里了,当时他和张莉的对话我看了,那个还称不上诱导自杀,张莉应该不是他们的目标。」 唐锋思忖片刻,脸上却很快露出些许的不解:「上次你们见赵洋的时候就发现他有自残行为,这说明他本身就有心理问题……或许是因为当时那个案子的处理令他们不满,所以才造就了他们现在这种扭曲的犯罪模式,老实讲,他们记恨老屠没有救下自己的父母,记恨当时想要轻生的杨林还有薛小芳夫妇,这些都可以理解,但是,为什么要特意用火化师的手法去残害轻生者?火化师可是他们的仇人。」 他这么一说,众人也似是都察觉出不对,而郝雪峰想了想:「或许,是他们在藉由这种手法宣洩自己的不满?想要迫使警方找到当年没找到的幕后兇手?」 「但如果是这样,他们应该做的更像一点,否则轻易就会被看出来是模仿案。」 屠邵东一晚上烟就没断过,如今嗓子早已嘶哑:「这两个小兔崽子与其说是想要让我们破了火化师的案子,不如说是在借着差不多的手法,一遍遍用火化师的名义来膈应警方。」 「故意做出容易被看穿的模仿案……这看起来,他们是不愿意诬陷火化师。」 徐长青眉头紧皱,沉默许久后他忽然道:「这样的话,他们想要传递的信息不就变成了,有火化师元素的案子,却不一定是火化师做的这件事?」 一语落下,室内瞬间便安静了下来。 唐锋脸色一凛:「他们都是大巴案的受害者,如果是想要传递这样的信息,那不就意味着,他们认为大巴案的兇手并不是火化师?」 「我们当时推测是火化师诱导杨林和薛小芳放火自杀,而他们或许只是单纯不满,警方美化了这样的行为……将兇手的罪过说成是他人诱导,这其实是间接地帮兇手洗白。」 徐长青靠在一旁陷入沉思:「这么说来,当时我也给杨丽做过催眠,她确实说过,杨林和薛小芳在乘坐那趟大巴的前几晚行为都有些异常,首先是她听到家里有异常的响动还有说话声,似乎是有旁人来过,不但如此,那几晚杨林和薛小芳都常常整晚不睡……当时我们以为,那是他们和火化师有所接触,在火化师的诱导下,本来经济压力就很大的杨林和薛小芳夫妇才决意带着女儿一起赴死。」 但是,如果真的不是火化师做的…… 如果杨林和薛小芳,其实并不是火化师的受害者,他们当时在大巴上的行为也不是寻死? 屠邵东深吸口气,在不自觉的情况下,他的手心里已然是冰冷一片…… 多年来,只要他回忆起八一三发生的事情,熟悉的恐慌感便会像是浪潮一样地淹没他……而这也导致,他其实鲜少完整地復盘过那一天发生的一切。 屠邵东想了想,忽然说道:「现在看来,一切的根源还是那天的大巴事故,事故本身的过程当时经过非常周密的调查,可以确定的是,汽油和烟都是杨林本来准备好的东西,而且他们还特意在独女杨丽下车后才突然拿出汽油和菸头,这一系列动作不管怎么看,都很像是这对夫妇想要拖着全车人一起死。」 唐锋见屠邵东脸色十分难看,心知他已经在老毛病发作的边缘了,无奈道:「你可不要告诉我时隔十几年你又打算要接受催眠復盘那件事?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你不可能讲出更多的东西了,当时我给你做了三个小时的催眠,不管是我和你都已经尽力,你不可能……」 「确实不可能回忆出更多的东西,但是就像是老狐狸你曾经和我说的,如果被催眠的人对于当时回忆的情景存在强烈的情感,那么他回忆出的东西就是主观的……」 屠邵东打断唐锋,他没有吃药,所以鼻腔里渐渐又能闻到那股强烈的焦煳味:「在那个时候,我认为杨林和薛小芳就是被火化师催化出的疯子,所以,他们的一切行为也都被我这样理解了……但是,如果这中间有很多我的自我想像呢?」 「……自我想像?」 「就比如,杨林和薛小芳也许真的不是火化师的受害者,烟只是巧合,他们同意让车上的孩子下车,这说明他们的本意并不是要带着整车人一起死,而他们之所以要用一车人的性命和警方对峙——」 屠邵东在这时忽然想起了不久前的余刚,他劫持人质的目的只是想要查清母亲被害的真相……一瞬间,一种毛骨悚然的凉意爬上他的背嵴。 屠邵东倒吸一口凉气。 「我们以为是自杀,从来没有深究过背后的案子——赵洋和张黎明或许想的是对的,当年的案子,还可能有完全不一样的解释。」 第78章 业火 08 翌日一早,郝雪峰和韩涛赶到柳沟村时,当地的派出所中队严队长早早便在村口等待了。 「具体的情况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说明了,时间比较紧,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郝雪峰顶着满头的银髮,熬夜后总显得比寻常人还要憔悴些,车子在严队长的带路下一路朝杨林和薛小芳的旧宅驶去,郝雪峰便趁这时接过严队长那里的资料翻了翻。 在07年出事前,杨林和薛小芳家本都住在柳沟村上,然而由于当年那一车人几乎都是柳沟村进城务工人员,叫那把火一烧,杨林和薛小芳两家在村上结仇无数,日子自然就变得不太好过,以至于在出事后很快便从当地搬离了。 严队长道:「他们两家人搬走之后,这边的房子也没动过,当年杨林和薛小芳本来就住的偏,靠近省道,十多年了,那房子虽然没塌,但是也已经不成样子。」 不到十分钟后,韩涛将车停在土路边,只见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中央还矗立着过去杨林和薛小芳的房子,而多年前被人用红漆涂上去的杀人犯三个字在斑驳的砖石上还隐约可见。 严队长嘆了口气:「我今早也了解了一下,当时其他受害者家庭这些年基本都搬走了,因为出事死的都是家里的青壮年,很多都是夫妻两个都给烧死了,家里头老人接受不了,同年因为这事儿,村里办了好几场白事。」 下了车,郝雪峰和韩涛踏着杂草走进房内,瞬间一股霉味混合着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是韩涛这样身经百战的刑警都忍不住本能地作呕,他扇了一下混浊的空气:「看来是没少遭人恨。」 郝雪峰环顾四周,当年杨林和薛小芳的东西这些年早已被拿走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剩下的东西因为漏雨而腐烂了大半,显然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当年那场事故留下的线索,而他见状无奈道:「直接上鲁米诺吧,希望排泄物的情况别这么糟糕,否则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闻言,韩涛直接从箱子里拿出黑布将屋子四周漏光的地方全部遮了,紧跟着迅速在屋内各处都喷洒上试剂,而很快,大大小小的萤光区便浮现了出来。 久未住人,屋子里的情况还真是超出想像。 郝雪峰虽说没有屠邵… 第166页 翌日一早,郝雪峰和韩涛赶到柳沟村时,当地的派出所中队严队长早早便在村口等待了。 「具体的情况之前在电话里已经说明了,时间比较紧,我们就直接进入正题吧。」 郝雪峰顶着满头的银髮,熬夜后总显得比寻常人还要憔悴些,车子在严队长的带路下一路朝杨林和薛小芳的旧宅驶去,郝雪峰便趁这时接过严队长那里的资料翻了翻。 在 07 年出事前,杨林和薛小芳家本都住在柳沟村上,然而由于当年那一车人几乎都是柳沟村进城务工人员,叫那把火一烧,杨林和薛小芳两家在村上结仇无数,日子自然就变得不太好过,以至于在出事后很快便从当地搬离了。 严队长道:「他们两家人搬走之后,这边的房子也没动过,当年杨林和薛小芳本来就住的偏,靠近省道,十多年了,那房子虽然没塌,但是也已经不成样子。」 不到十分钟后,韩涛将车停在土路边,只见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中央还矗立着过去杨林和薛小芳的房子,而多年前被人用红漆涂上去的杀人犯三个字在斑驳的砖石上还隐约可见。 严队长嘆了口气:「我今早也了解了一下,当时其他受害者家庭这些年基本都搬走了,因为出事死的都是家里的青壮年,很多都是夫妻两个都给烧死了,家里头老人接受不了,同年因为这事儿,村里办了好几场白事。」 下了车,郝雪峰和韩涛踏着杂草走进房内,瞬间一股霉味混合着腥臊的气息扑面而来,即便是韩涛这样身经百战的刑警都忍不住本能地作呕,他扇了一下混浊的空气:「看来是没少遭人恨。」 郝雪峰环顾四周,当年杨林和薛小芳的东西这些年早已被拿走得差不多了,屋子里剩下的东西因为漏雨而腐烂了大半,显然是不可能找到什么当年那场事故留下的线索,而他见状无奈道:「直接上鲁米诺吧,希望排泄物的情况别这么糟糕,否则可能什么都看不出来。」 闻言,韩涛直接从箱子里拿出黑布将屋子四周漏光的地方全部遮了,紧跟着迅速在屋内各处都喷洒上试剂,而很快,大大小小的萤光区便浮现了出来。 久未住人,屋子里的情况还真是超出想像。 郝雪峰虽说没有屠邵东那样擅长痕检,但多年锻鍊下来的眼力还在,他快速在屋内看了一圈,大多数地下的萤光看边缘痕迹就知道并不是血迹,但是,就在他走到过去的厨房所在地时,墙壁上的一大片喷溅式萤光区瞬间便吸引了郝雪峰的注意力。 「这个……」 韩涛拿着相机走进来,同样也被这片巨大的荧蓝色区域吓了一跳,而他迅速又将厨房的其他区域都喷上溶液,很快,黑暗的空间里多处地点都浮现出淡淡的蓝光,有许多在高处,一看便知道是喷溅上去的。 「这地方……他妈是个兇案现场啊。」 严队长在柳沟村这么多年,还没碰到过几起杀人案,一进来便被眼前的情景惊呆了。 郝雪峰眉头紧皱:「严队,这地方平时经常有人来吗?之前有发生过什么流血事件吗?」 中队长立刻摇头:「来是肯定有人来的,但没听说过这儿有死过人吶,这几年村里治安还不错,也没什么突然失踪的人口。」 郝雪峰思忖片刻,走出屋外,远远的已经能看到省道的出口,而车辆飞驰而过的唿啸声离得很近。 在当年的调查里,有不少村民都和专案组反应,杨林和薛小芳在出事前两天行为出现异常,当时杨林甚至在深夜去村里买了斧子和铲子,说是家里的断了,而据当时老闆的回忆,杨林买东西时的神情恍惚,付钱时甚至连找的钱都忘记拿,实在不像是单纯为了给家里买日用品而来的。 出事前家里有异响,还买了新的斧子和铲子,虽说也有人怀疑本身杨林和薛小芳是打算用这些东西来行兇,但是报復社会用斧子和铲子也未免太过笨重,这些东西,不太像是要带上大巴,反倒像是要…… 一阵冷风吹来,郝雪峰手心里倏然有些出冷汗,他扭头望向老宅旁的那一小块荒地,至今上头还歪斜着插了一把木柄已然腐烂的铲子,也不知是不是过去那把。 「严队长,劳驾。」 郝雪峰想了想:「可能要从派出所借点人,我们得把这块儿挖开了。」 等到一晚没睡的屠邵东拨通跨洋电话的时候,时间已经指向早上九点。 一开始接电话的是个声音温柔的中年女人,她柔柔地用英文说了句「hello」,紧跟着,似是听出屠邵东浓重的中式口音,她喊了声 shirley,不多时,一个年轻的姑娘便来接了电话。 「你好?」 女孩儿怯生生地回答屠邵东,意外的,她的中文说的十分标准,几乎和从小生长在国内的姑娘没有区别。 屠邵东也没想到可以这么顺畅地和杨丽进行交流,下意识夸道:「杨小姐,你的中文讲的很好啊。」 杨丽羞涩地笑起来:「是因为我的房东太太也是中国人,她说不能忘本,所以在家里都和我说中文的。」 屠邵东心知现在没空可以耽搁,也没有多寒暄,立刻说道:「杨小姐,突然打电话来十分抱歉,具体原因之前慈善院已经跟你的监护人说过了,主要,还是事关当年那场事故……」 「是指,我的亲生父母的事情吗?」 第167页 「没错,那我就不绕弯子了,当年事发时的事情,你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 杨丽的声音立刻便弱了下去,她像是在电话那头深吸口气,最后逼迫自己开口说道:「我的养父母已经和我说过了,其实……该说的我之前应该说过,出事之前,我听到过他们在家里和人说话,好像是在厨房里,但是,我听得也不是太清楚,后头,又过了两天,他们突然说,要去城里打工,还要带着我一起……因为那时候,我上的学校也是靠近北阳那边,我就没觉得太奇怪。」 「你还有印象,当时你父母买了新的斧子和铲子,他们拿来做什么?」 「斧子……我不知道,但是铲子的话,我好像有听到他们晚上在挖老房子旁边的土,有的时候他们会在那边种点菜,所以我也没太在意。」 「那两天,他们白天有出门吗?」 「我白天还是要去上学的……就记得,他们那几天好像都睡得不太好,平时我母亲会起来给我热早饭,但是那几天她早上都在睡觉,好像是晚上很累的样子。」 「那最后,你还记得出事当天,你父母在离开家的时候有什么奇怪的地方吗?比如说,他们一直在检查什么东西。」 「这个,我不是特别有印象了,但是……我确实感觉到他们当天有点紧张,那天天很热,他俩出门的时候出了一头的汗。」 「那天在车停下来的时候,你下车前,你父母曾经交给你一袋垃圾,那袋垃圾里有什么,你还记得吗?」 「我……记不得了,就记得,好像是个黑色的塑胶袋……」 杨丽十分艰难地回忆到一半,忽然间,支队长办公室的门被人勐地推开,沈清池慌慌张张地跑进来:「屠队,不好了,刚刚在武定门附近,有两个人被刺伤了。」 屠邵东这边还打着跨洋电话,闻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打架斗殴这种事儿拿来支队说什么,老郝不在派出所叫他们找……」 不等他说完,沈清池直接把手机递到他面前,而等屠邵东看清那屏幕上的东西,他的脸色突变,立刻便转头对杨丽说道:「杨小姐,不好意思,我这边有些事,晚些时候我会再联繫你。」 说罢,屠邵东立刻就挂了电话,他就着手机仔细又看了一遍,那是一张自杀群里的聊天截图,其中一个名叫「太阳」的网友发了一张男人倒在血泊里的照片,身旁还丢着一包红双喜,配文字—— 「想死的话可以联繫我,现在就可以来送你们一程。」 屠邵东皱眉道:「什么意思,武定门被刺的就是这个?」 沈清池点点头:「伤者已经送医院了,好在意识还算清醒,他说对方是他自杀群的群友,因为都是北阳的,之前也聊过两句,今天对方突然说病情恶化想和他见一面,他也没多想,就和朋友一起去了约定的地方,没想到到了地方就被一个人扑上来拿刀乱捅,得亏了他们躲得快才没直接给刺中要害。」 稍稍一想就知道这两个当街行兇的是谁,屠邵东骂了一句拍桌站起来:「混帐东西胆子他妈肥了,现在全城在他妈通缉他们还敢当街行兇!这个发消息的 qq 号查了没有,现在人在哪儿?」 「号是买的,现在已经不在线了。」 「妈的……还他妈特意把人约到长兴来,就是为了触我的霉头。」 屠邵东脸色铁青,恶狠狠抓了一把头髮:「我马上去给梁局打报告,你把秦冬叫回来,这两个兔崽子现在正是气焰最嚣张的时候,争取在区里把人给堵了!」 「知道了,我马上联繫冬哥。」 沈清池说完就要走,临到门口又被屠邵东叫住,他眯起眼道:「被害人说捅他的只有一个?赵洋和张黎明应该是一起行动的,另外一个呢?」 沈清池一怔,很快摇摇头:「受害人当时因为失血一度休克了,所以没看到人往哪儿跑,但是他很确定,对方就一个人,是个个子不算特别高的男青年,应该是赵洋。」 只有一个……为什么会突然单人行动? 又为什么会突然无差别地袭击自杀群的人? 难不成,这俩兔崽子真的已经豁出去了? 屠邵东心中本能生出一种相当不好的预感,而还不等他仔细去想,突然间,他口袋里的手机铃声大作,是秦冬打来的电话。 「屠队,有人在自杀群里发杀人预告,很像是赵洋和张黎明干的。」 「什么?」 屠邵东一怔,秦冬立刻便传来好几张截图,都是他之前加的自杀群,就在几分钟前,这几个群里都有号发出一张照片,画面里是一个女人腹部中刀,睁着眼仰面躺在血泊里,身旁同样也有一包红双喜的烟盒。 发图片的人说道:「想死但是不敢死的人,现在给你们个机会,只要报名,我都会一个个送你们上路。」 几乎就在一瞬间,屠邵东意识到照片里的女人并不是之前在武定门被送医的两人,倒吸一口凉气的同时,办公室的座机也跟着响了起来。 作者的话 不明眼 作者 2021-12-16 时间显示顺序目前有点bug……晚些时候会好的。 第79章 业火 09 几个小时内,长兴区发生了三起随机的预告伤人事件,虽说伤者在送医后都没有生命危险,但随着这条新闻登上热搜,屠邵东作为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自然也已经忙成了陀螺。 赶往现场的路上屠邵东的电话就没断过,因为事态严重,长兴区在案发后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甚至连总队都派了人来支援,在事发地段周围五公里的所有路口都设卡排查,要在两个小时内把人抓到。 讯道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汇报情况,屠邵东听得脑子嗡嗡直响,正想喘口气,唐锋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头痛道:「怎么,不要告诉我你那边也有事儿,我现在手底下可是一点多余的警力都没有……都把韩涛和老郝叫回来帮忙了。」 「你们那边人还没抓到是吧,我们这儿电话里都是在说这事儿的,我刚刚已经让几个本身加过自杀群的患者在群里转发闢谣了,让他们不要在这时候听信任何人的请求去赴约。」 即使隔着电话,唐锋也能听出屠邵东的弦绷得很紧,故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截了当到:「老徐之前分析过,虽然现在是随机伤人,但是既然都约到了长兴区,就说明他们还是为了找你的麻烦……老屠,你自己要当心一点。」 屠邵东难得听人说两句好话,苦笑道:「平时都盼着我的仇家找上门,现在真找上门了,我该说你乌鸦嘴吗老狐狸?」 「还能跟我顶嘴那说明你精神头还可以。」 唐锋淡淡道:「你可得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抓到,他们杀了我手下一个谘询师,还差点杀了小蒋……我还有帐要和他们算,别让他们跑了。」 说罢,唐锋挂了电话,而屠邵东看到两分钟前郝雪峰发来的消息,说他一个小时内应该能回来……柳沟村的事儿查的差不多了,他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 大巴案可能不是火化师的手笔。 轻轻吸了口气,屠邵东捏紧了手里的手机,随着车子靠近目的地,终于,耳麦里传来秦冬的声音:「屠队,在天河商场这里有人目击了嫌疑人,应该是受了轻伤,我现在带着三个小队过去包抄,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入口,担心对方可能会挟持人质,现在已经通知商户和客人疏散,但为了保… 第168页 几个小时内,长兴区发生了三起随机的预告伤人事件,虽说伤者在送医后都没有生命危险,但随着这条新闻登上热搜,屠邵东作为这次抓捕行动的总指挥自然也已经忙成了陀螺。 赶往现场的路上屠邵东的电话就没断过,因为事态严重,长兴区在案发后已经处于高度戒备状态,甚至连总队都派了人来支援,在事发地段周围五公里的所有路口都设卡排查,要在两个小时内把人抓到。 讯道里几乎每时每刻都有人在汇报情况,屠邵东听得脑子嗡嗡直响,正想喘口气,唐锋的电话打了进来。 他头痛道:「怎么,不要告诉我你那边也有事儿,我现在手底下可是一点多余的警力都没有……都把韩涛和老郝叫回来帮忙了。」 「你们那边人还没抓到是吧,我们这儿电话里都是在说这事儿的,我刚刚已经让几个本身加过自杀群的患者在群里转发闢谣了,让他们不要在这时候听信任何人的请求去赴约。」 即使隔着电话,唐锋也能听出屠邵东的弦绷得很紧,故而一句多余的话都没说,直截了当到:「老徐之前分析过,虽然现在是随机伤人,但是既然都约到了长兴区,就说明他们还是为了找你的麻烦……老屠,你自己要当心一点。」 屠邵东难得听人说两句好话,苦笑道:「平时都盼着我的仇家找上门,现在真找上门了,我该说你乌鸦嘴吗老狐狸?」 「还能跟我顶嘴那说明你精神头还可以。」 唐锋淡淡道:「你可得把这两个小兔崽子抓到,他们杀了我手下一个谘询师,还差点杀了小蒋……我还有帐要和他们算,别让他们跑了。」 说罢,唐锋挂了电话,而屠邵东看到两分钟前郝雪峰发来的消息,说他一个小时内应该能回来……柳沟村的事儿查的差不多了,他们之前的推测是对的。 大巴案可能不是火化师的手笔。 轻轻吸了口气,屠邵东捏紧了手里的手机,随着车子靠近目的地,终于,耳麦里传来秦冬的声音:「屠队,在天河商场这里有人目击了嫌疑人,应该是受了轻伤,我现在带着三个小队过去包抄,已经封锁了所有出入口,担心对方可能会挟持人质,现在已经通知商户和客人疏散,但为了保险起见还是请求特警的协助。」 「明白了,自己做好防护,我马上过来。」 屠邵东的声音瞬间变得冷硬,而就在他挂了电话后不到十分钟,警车急剎在天河商场的门口,屠邵东大步走进了商场的安保室。 「屠队,现在嫌疑人应当在 b 区的顶层消防通道内,虽然监控存在死角,但附近摄像头拍摄到他进入通道了。」 秦冬起身询问屠邵东:「消防通道直通楼顶,不存在其他出入口,总队的谈判专家也已经到了,是直接让特警强攻还是再试试看能不能让他自首?」 闻言,屠邵东看向监控回放,很明显,进入消防通道的只有赵洋一人,而且看动作左腿应该受了伤,就算要跑也不可能跑远了。 他想了想:「赵洋的行为已经失控,这时候逼得狠了他有可能会直接跳楼,既然是沖我来的,那来什么谈判专家都不会有我出面好使。」 说罢,屠邵东想也不想便上了楼,穿过站满了自己人的楼梯通道,他走到通往顶层的消防应急门前轻轻叩了叩:「赵洋?我是屠邵东,你要找我的话,我就在这里。」 他等了一会儿,门内没有任何反应,屠邵东和身后的特警大队长对了一下眼神,小心翼翼地推开了应急门。 一排沾血的脚印通向了商场天台,还没有干。 屠邵东皱起眉,领着身后的特警小队往天台走去,而几乎刚出天台的大门,不远处便有人笑着对他打了招唿。 「姓屠的!」 一个身材瘦弱的年轻人坐在天台边缘,一只脚还在滴滴答答地淌着血。 面对特警们黑洞洞的枪口,赵洋毫无惧色地晃荡着双脚,对屠邵东招了招手,扔过来一包烟。 那是一包红色双喜。 赵洋笑道:「姓屠的,你要是逼死我,可就永远不会知道这包烟的秘密是什么了。」 「屠队好像堵到人了。」 与此同时的大桥南路路口,韩涛的手机在震动数十声后终于来了一个好消息,他冷笑一声:「这兔崽子居然还在以死相逼,照我看,他可能根本就不知道火化师到底是谁。」 「不一定。」 闻言,副驾上的郝雪峰却摇摇头,「你没感觉到吗,赵洋和张黎明对火化师的存在并不厌恶,在杀死李巧和王树才的时候,他们完全可以将人杀死后丢下一包烟了事,但偏偏他们要烧死受害者……这其实给他们增加了很多没必要的风险,如果单纯为了找老屠的不痛快,不至于要做到这个地步。」 韩涛想了想,一直敲打方向盘的手指忽然停下来:「也就是说,他们最终还原了『自焚』这种做法,是为了致敬火化师?他们其实是认可火化师做法的?」 郝雪峰点点头:「张黎明在从慈善院出来之后也一直在做慈善相关工作,其中甚至还做过很长一段时间的网络劝生员……在其他劝生员潜入自杀群拯救轻生者的时候,他却藉机收集这些自杀群成员的资料,然后和赵洋选择适合的下手对象诱导他们自杀……换句话说,在张黎明的心中,他所做的一切可能都是善事,结合他和赵洋父母的死因,你难道不觉得,在他们两人的心中,杀死潜在的轻生者这个理念和火化师是不谋而合的吗?」 第169页 这么一说,韩涛立刻就明白过来:「张黎明和赵洋痛恨的是,明明自己想要轻生却拉着一车无辜的人一起死的杨林还有薛小芳夫妇,所以,他们才会痛恨那些想要自杀的人,才会认可火化师的做法。」 郝雪峰若有所思:「也不知道他们调查出了什么才会如此坚信当年的事情并非是火化师做的……又或者,他们可能只是单纯憎恨老屠,憎恨警察,所以才觉得火化师只是警方用来搪塞他们的藉口,继而继承了火化师的『事业』,然后以此来挑衅警察。」 又开过一个路口,韩涛咬了咬牙:「真是他妈的祸害遗千年,这些人随便诱导别人自杀还觉得自己是正义的,就没想过这些自杀的人都是有家庭有孩子的……」 这几日接连发生了李巧和蒋耀的案子,即便韩涛平时能将情绪藏得滴水不漏,此时竟也有些暴躁。 见状,郝雪峰打开车窗,任由外头的冷气钻进车厢,他淡淡道:「韩涛,我知道你亲生父亲的事情让你耿耿于怀,但是越到这时候就越得保持冷静,你忘记当时让你进专案组的时候你答应过我什么?」 深吸口气,韩涛点点头:「我知道,即使我真见到了他,我也不会使用法律以外的方法制裁他。」 郝雪峰又道:「这件事你该做的比秦冬好,秦冬还要蒋耀拴着,但是你应该不会让蒋耀失望……现在和我说实话,当时答应我和老屠的事,你还能不能做到。」 说到最后,韩涛在余光里感到郝雪峰正在紧盯着自己……这么多年,他察言观色的功夫都是和郝雪峰学的,显然,当着师父的面说谎是一件不太切合实际的事。 想到这儿,韩涛苦笑了起来:「放心吧师父,我会做到的……我一定要亲手抓到他,而在这个过程里,无论是谁挡道,我都绝不会……!」 忽然间,随着一声巨响,韩涛的说话声戛然而止,而就在一瞬间,一股巨力忽然从车的右侧碾了过来,直接将韩涛驾驶的这辆现代挤在了绿化带上! 「操!」 韩涛大骂一声,发现那是一辆白色的雪佛兰,不知为何突然变道,而韩涛正要骂人,就在这时,雪佛兰主驾车窗突然摇了下来,从里头,伸出了一把改装过的钉枪…… 「14 年了,我上一次见你,你还是个小孩子。」 在天河商场顶楼的烈风下,屠邵东慢慢靠近赵洋……他刚刚已经确认过,赵洋的手上并没有拿武器,至少,不会有可以远程攻击的火器。 赵洋今年也不过二十岁出头,似乎是因为常年都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他的个头不高,乍一看,几乎像是个高中生。 「确实,有那么几年,我也觉得屠队你是我的恩人。」 赵洋的头髮给风吹得乱作一团,他的嘴角在笑,但是眼底却是冰冷一片:「那个时候……也有这么多人吧,有这么多的警察围着那辆车,但是最终,却没人可以救下他们,不是吗?」 深吸口气,空气里那股若有若无的焦煳气味又来了,屠邵东捏紧拳头:「谁也不想发生那样的事情……我也不想,当时的情况你难道不知道吗?如果不是汽油挥发,应该会有更多人获救。」 赵洋冷笑:「现在当然随你们怎么说了,不过,汽油挥发难道不也是因为你吗?你自己拖延了多少救援的时间,你自己不清楚吗?」 一时间,年轻人尖锐的发问就像是将屠邵东直接拖到了十四年前,没有了药物压制,屠邵东只能靠将指甲掐进掌心的肉里维持理智。 「你父母的事情我确实做的不对,但是当年我们也并没有骗你们,无论从手法到道具,杨林和薛小芳都确实很像是火化师的受害者。」 他紧盯着赵洋的脸,发现年轻人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了。 「火化师确实从来没有诱导过人报復社会,但是和他见过面的那些潜在的轻生者就像是定时炸弹,没有人知道……」 「够了!」 不等屠邵东说完,赵洋厉声打断了他,他恨恨地盯着屠邵东:「姓屠的,你不要再给自己找藉口,火化师会看着他的猎物自焚然后才离开,他从来不会放任自己挑中的人逃走!如果……如果杨林和薛小芳真的是他的受害者,那他们在和火化师见面的当晚就该被烧死了。」 年轻人的声音斩钉截铁,似是十分笃定,而屠邵东的眉头越皱越紧:「等等,你从哪儿知道……」 他还没来及将问题问完,忽然间,赵洋身旁的手机突然发出一声嗡鸣,他垂眼看了一眼,脸上咧出一个巨大的笑容。 轻松地跃下高耸的围栏,赵洋举起双手,一瘸一拐地将那只手机连同自己一起送到屠邵东面前:「可以了屠队,你现在可以带我走了。」 「什么,你……」 屠邵东一愣,紧跟着他一把拿过那只老旧手机,发现上头只有一条孤零零的新消息。 「我堵到郝雪峰了,之后,就只剩下她了。」 第80章 业火 10 郝雪峰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他的视线在室内兜转了一圈,最后恍惚地落在床边正在闭目养神的唐锋身上,干涸的喉咙里刚哼出个短促的音节,唐锋便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 因为睡眠不足,唐锋的眼下一片青黑,打了个呵欠起身来扶他:「现在刚过两点,你睡了几个小时,屠邵东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叫我这种上不了前线的来了。」 跟意识一起慢慢恢復的还有昏迷前的记忆,郝雪峰起身时清晰地感到身上有些地方牵出细小的疼痛,他苦笑一声:「不是抽不开身,是还没抓到张黎明不敢来面对我吧……老屠我太清楚了,自己人出事了他比谁都着急,如果是平时,脱层皮都会赶过来。」 唐锋给他递了杯水,倒也没想瞒他,好笑道:「真没想到,你俩都不当搭档这么久了,屠邵东在你面前还是毫无秘密可言……现在看来,秦冬和韩涛比起你俩还是嫩了点儿。」 借着病房里暗淡的灯光,郝雪峰撩开袖子,发现自己的右手小臂已经缠满了绷带,唐锋见状道:「一共9根钉子,7根都在手臂上,还有两根也没打中要害,下午已经取出来了……老郝,你可真是宝刀未老,托你的福,韩涛什么伤都没受,你最后让他去追张黎明,自己处理张黎明扔进来的汽油瓶,是在灭火之后被浓烟呛昏的。」 郝雪峰看着自己手上被处理过的烫伤还有水泡,苦笑道:「真是得亏了有蒋耀的事情在前头,车上放了防火毯,否则汽油瓶这种东西要是在闹市区爆炸,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起来,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唐锋给他看了手机里一个小时之前收到的消息,张黎明下午驾驶的车是偷的,目前已经找到了,而张黎明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晚上六点,在武义区的一辆公交车上,现在两个区的干警正在连夜对其进行搜捕。 唐锋道:「他们两个的分工就是赵洋大肆攻击轻生者引起骚乱,吸引屠邵东,然后张黎明直接去找你……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你竟然连汽油弹都能搞定。」 郝雪峰想了想,忽然嘆了口气:「说起来……老屠不敢来见我,不会是因为他对赵洋做了什么吧,他那个脾气要是知道赵… 第170页 郝雪峰清醒的时候时间已经过了零点。 他的视线在室内兜转了一圈,最后恍惚地落在床边正在闭目养神的唐锋身上,干涸的喉咙里刚哼出个短促的音节,唐锋便醒了。 「你感觉怎么样?」 因为睡眠不足,唐锋的眼下一片青黑,打了个呵欠起身来扶他:「现在刚过两点,你睡了几个小时,屠邵东实在抽不开身,只能叫我这种上不了前线的来了。」 跟意识一起慢慢恢復的还有昏迷前的记忆,郝雪峰起身时清晰地感到身上有些地方牵出细小的疼痛,他苦笑一声:「不是抽不开身,是还没抓到张黎明不敢来面对我吧……老屠我太清楚了,自己人出事了他比谁都着急,如果是平时,脱层皮都会赶过来。」 唐锋给他递了杯水,倒也没想瞒他,好笑道:「真没想到,你俩都不当搭档这么久了,屠邵东在你面前还是毫无秘密可言……现在看来,秦冬和韩涛比起你俩还是嫩了点儿。」 借着病房里暗淡的灯光,郝雪峰撩开袖子,发现自己的右手小臂已经缠满了绷带,唐锋见状道:「一共 9 根钉子,7 根都在手臂上,还有两根也没打中要害,下午已经取出来了……老郝,你可真是宝刀未老,托你的福,韩涛什么伤都没受,你最后让他去追张黎明,自己处理张黎明扔进来的汽油瓶,是在灭火之后被浓烟呛昏的。」 郝雪峰看着自己手上被处理过的烫伤还有水泡,苦笑道:「真是得亏了有蒋耀的事情在前头,车上放了防火毯,否则汽油瓶这种东西要是在闹市区爆炸,后果真是不堪设想……说起来,他往哪个方向跑了?」 唐锋给他看了手机里一个小时之前收到的消息,张黎明下午驾驶的车是偷的,目前已经找到了,而张黎明最后一次被目击是在晚上六点,在武义区的一辆公交车上,现在两个区的干警正在连夜对其进行搜捕。 唐锋道:「他们两个的分工就是赵洋大肆攻击轻生者引起骚乱,吸引屠邵东,然后张黎明直接去找你……他们估计也没想到,你竟然连汽油弹都能搞定。」 郝雪峰想了想,忽然嘆了口气:「说起来……老屠不敢来见我,不会是因为他对赵洋做了什么吧,他那个脾气要是知道赵洋是为了把他引开……」 唐锋干笑一声,心想果真叫长兴双刀是有原因的,屠邵东这个好像河豚一样的性格也就在郝雪峰面前会一戳就破,他无奈道:「你放心好了,老徐和小蒋都去局里了,当时秦冬也在,据说是审的差点掀桌子,但这案子现在市局也在盯着,再怎么样屠邵东也不可能对人动手的……」 唐锋的话说的很委婉,不过郝雪峰也能想像那是个什么样的场面。 年轻那会儿在局里,他的对抗训练甚至都是为了拉屠邵东的架才练出来的,这么多年在局里爬模滚打,屠邵东的脾气相比过去是圆滑了不少,但还远没有到好说话这个地步。 想到这儿,他头疼道:「现在还要两个区一起搜人,说明赵洋那边没有提供任何张黎明的线索……他们的分工很明确,只是有点奇怪……」 「你是想说,付出这么大的代价引开屠邵东,最后张黎明就用一把钉枪和一个汽油瓶就想弄死你,是不是有点太草率了?」 唐锋好似会读心一般地看着他拧起的眉头,轻声道:「之前张黎明给赵洋发的最后一条消息是他堵到你了,老郝,你觉得,你会是他的最后一个目标吗?」 清晨八点。 得知郝雪峰已经回家休息,熬了一晚的屠邵东好不容易有了点好脸色,他看了一眼窗外已经变青的天色,转瞬间表情又变得兇恶起来,一脚踢在面前破烂的桌子角上:「说话!这个人什么时候来过?」 在他身后,十几名带着真枪实弹的特警和刑警黑压压地站满了整个房间,小旅馆的老闆何曾见过这种场面,吓得腿都有点软,战战兢兢道:「他……就昨天晚上八九点的时候来呆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当时他说需要个地方休息一下,我就收了他 20 块钱钟点房的费用。」 「他当时什么表现,有没有和你说什么?」 「他……没和我说什么,就是好像一直在看手机和人发消息,因为一般来我们这儿住的都是那种,手机都用不太明白的人,很少碰到这么年轻,而且还一直操作手机的客人。」 屠邵东皱起眉:「他一直在给人发消息?那他有打电话吗?」 老闆慌不忙摇头:「没打电话,后头进了房间也很安静,很快就走了……我还记得他下楼之后没打车,是打了辆三蹦子走的。」 出了黑旅馆,屠邵东先后联繫了韩涛和秦冬,得到的回覆都差不多。 因为张黎明在慈善院里呆的时间更长,接受了基础教育,故而行事比起赵洋来说更加谨慎,反侦察能力也更强,不但手机卡是买的,甚至一路上都没有选择有监控的公共运输,导致警方不得不发出悬赏金格极高的通缉令,鼓励民众进行目击举报。 如果说张黎明的袭击到郝雪峰就为止了,他完全没有必要逃,如今既然这么做了,就说明他肯定还有别的目标,拖得时间越久,那个目标就越危险。 要是能撬开赵洋的嘴……知道哪个她是谁…… 屠邵东咬了咬牙,正打算再去问一问总队提审的情况,然而就在这时,唐峰的电话却抢先打了进来。 第171页 「张黎明联繫了干预中心。」 唐锋的声音十分急促:「老屠,咱们麻烦大了。」 可以说,包括总队在内,所有人都未曾想到事情的下一步发展会是这样。 清晨 8 点 37 分,干预中心接到了一通十分古怪的电话,电话对面是个电子生成的语音,称如果不能在 10 点半前让赵洋独自驾驶有潜水设备的船离开津海港口,那么 14 年前离开祖国的外国女孩儿就会在异国他乡淹死。 同时,电话里还提供了一家旅馆的地址,称在旅馆衣柜下头的第二层抽屉里放着一些东西,如果警方看到了,就会明白他的意思。 十分凑巧,在得到这些信息的同时,屠邵东人就站在这家黑旅馆外,故而第一时间他便拿到了对方所指的「东西」。 一个信封。 信封里有一张 a4 纸列印的彩色照片还有一张旧报纸,照片上是一只老式的浴缸,一个等身高的玩偶熊被牢牢固定在浴缸里,水已经将它完全淹没,甚至能看到棕色的绒毛在水中飘荡。 而另一张老报纸上,头版头条便报导了 14 年前全运会期间的大巴惨案,在新闻当中,「肇事夫妇的女儿小美(佚名)」这一句被用红笔画了一个圈,很显然,是在提醒着什么。 下一个目标,是杨丽。 与此同时,技术队已然来了消息,称杨丽确实搭乘了昨天中午直飞北阳的飞机,按照时间来说,昨晚便应该落地了。 在联繫了杨丽的养父母之后,他们只知道杨丽在临别前和他们说国内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处理,饯别时态度异常珍重,两老虽然当时觉得有点奇怪,但因为杨丽这些年对自己的故乡一直很亲近,为了去中国旅游,甚至很早就办理了十年内多次往返的签证,加上性格异常独立,他们便也没有加以阻拦。 而如今,养父母已经联繫不上杨丽,她在监控里留下的最后影像便是搭乘一辆计程车离开了机场,追踪车牌,技术队只知道杨丽最后是在关州区下了车,而最要命的是,她下车的地方并没有监控。 关州地处六环外,位置本来就荒僻,一个刚回国的人绝不该提着箱子直奔这种地方,除非,她是被人约过来的…… 「所以,杨丽在计程车上也一直在发消息?在给张黎明发消息?她是被张黎明那个兔崽子引回来的?」 上午九点,屠邵东焦头烂额地在专案组办公室里转来转去,在高压下他抽菸抽的满口腥气,要不是总队还有关州武义分局的人都在这儿,他简直觉得自己要原地爆炸了。 作为在十四年前给杨丽和张黎明做过心理辅导的事件亲歷人,徐长青皱眉道:「杨丽和张黎明赵洋当年确实是认识的,那个时候他们三个的年纪都不算大,张黎明和赵洋甚至没完全弄明白车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所以,在 14 年前,张黎明和赵洋对待杨丽并不像是对待仇人。」 「那是当年……赵洋和张黎明明显对大巴上发生的事情有很深的执念,杨丽说到底就是他们杀父杀母仇人的女儿,他们两个很可能早就盯上杨丽了。」 屠邵东烦躁地抓了一把头髮,他刚给杨丽打了电话,杨丽紧跟着就被引回国,这必然不是什么巧合,更像是……杨丽在得知父母案件被重新调查后主动联繫了赵洋和张黎明想要获得一些国内的情报,而正在盘算着下一步计划的赵洋和张黎明见她送上门来,自然不会再和她客气。 本来赵洋被抓是一步死棋,但如今有了杨丽,张黎明自然知道,警方不可能拿一个外国人的命开玩笑。 总队的高副队皱眉道:「没时间了,还有一个小时,如果要和对方交易,我们现在就要把赵洋送去津海,路上还要至少二十分钟到半个小时。」 屠邵东连着几天没怎么睡,如今一思考便感到头痛欲裂:「他是用给浴缸持续放水的方法来淹死杨丽,我们答应条件,他也只会告诉我们地址让我们过去找人……这种不是面对面交换,太被动了,即使我们放了赵洋,对方也有很大概率会撕票。」 「但如果我们现在什么都不做,很快我们就要接到大使馆和外交部的电话了。」 高副队脸色凝重:「只能先按照他说的做,至少要引张黎明来主动联繫我们……一旦我们将人带去港口他来联繫我们,这就说明他本人又或者是帮手就在港口附近,而以我们现在投入的警力,只要他打电话或者现身,我们就可以立刻将他抓获。」 事情到了这一步,竟是直接演变成了一个外交问题。 屠邵东想到之前几次提审赵洋时对方脸上得意的笑容,就像是很确信自己能从这个地方出去…… 他暗自捏紧了拳头,强忍着才没砸在桌上,咬牙道:「即使我们抓到了他,他也可能选择不说出杨丽的位置……从这个姑娘落进他们手里开始,她就已经一只脚踏进棺材了。」 第81章 业火 11 上午9点50,津海第一港口。 两名干警带着赵洋站在一艘快艇旁,而整个港口虽说看起来还和平常并无二致,但实际从保安到船舶搬运工人,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警察。 叼着一根烟屁股已经被嚼烂的双喜,屠邵东站在港口一个安保小屋内,他双眼看着远处的快艇,耳朵上还夹着电话,听北阳方面的摸排情况。 要在有长兴三个大的关州区找一个正在放水的浴室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屠邵东心里很清楚,杨丽本身就是张黎明和赵洋两人的仇人,对方会放过杨丽的可能性很小,也因此,眼下这场人质交换本身就相当靠不住。 「继续找。」 听秦冬回报完情况,没什么好消息,屠邵东看了一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张黎明迟迟还不联繫他们,那就说明赵洋已经被他捨弃了。 放下电话,北阳总队的高副队在讯道里让赵洋解除手铐上船,而虽然船上依照约定准备了潜水设备和氧气瓶,但氧气瓶里并没有太多氧气,同时,快艇的仪錶盘也被动过,显示出的油箱数据和真实数据并不相符。 在杨丽有极大可能性被撕票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能真的放跑赵洋。 讯道里的狙击队纷纷应声,紧随其后的还有埋伏在岸边和潜水员保持联繫的伏击队队员,而屠邵东远远看着赵洋熟稔地驾驶快艇驶出港口,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这兔崽子居然真的会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赵洋越开越远,张黎明却还是没有来任何消息,屠邵东深吸口气,那句「拦住他」已经到了嘴边,结果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勐地将他紧绷的神经拉扯回来,屠邵东毫不犹豫地接起来。 「找到杨丽了!她刚刚自己报警了!」 在韩涛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屠邵东对讯道里大吼:「把赵洋拦住!」 一时间,原本好似静止不动的港口一下便「活」了起来,三四艘早已准备好的快艇快速出发,从三个方向朝赵洋包抄而去! 虽说赵洋只有20岁出头,但经过之前那一出随机伤人,屠邵东对他的危险性早有预料,故而在布控时没有留出一丝余地,对津海方面说的原话是,「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第172页 上午 9 点 50,津海第一港口。 两名干警带着赵洋站在一艘快艇旁,而整个港口虽说看起来还和平常并无二致,但实际从保安到船舶搬运工人,其中有将近一半都是警察。 叼着一根烟屁股已经被嚼烂的双喜,屠邵东站在港口一个安保小屋内,他双眼看着远处的快艇,耳朵上还夹着电话,听北阳方面的摸排情况。 要在有长兴三个大的关州区找一个正在放水的浴室无异于大海捞针,但屠邵东心里很清楚,杨丽本身就是张黎明和赵洋两人的仇人,对方会放过杨丽的可能性很小,也因此,眼下这场人质交换本身就相当靠不住。 「继续找。」 听秦冬回报完情况,没什么好消息,屠邵东看了一眼表,离约定的时间越来越近,如果张黎明迟迟还不联繫他们,那就说明赵洋已经被他捨弃了。 放下电话,北阳总队的高副队在讯道里让赵洋解除手铐上船,而虽然船上依照约定准备了潜水设备和氧气瓶,但氧气瓶里并没有太多氧气,同时,快艇的仪錶盘也被动过,显示出的油箱数据和真实数据并不相符。 在杨丽有极大可能性被撕票的情况下,他们当然不能真的放跑赵洋。 讯道里的狙击队纷纷应声,紧随其后的还有埋伏在岸边和潜水员保持联繫的伏击队队员,而屠邵东远远看着赵洋熟稔地驾驶快艇驶出港口,忍不住咬牙切齿地磨了磨牙:「这兔崽子居然真的会开……」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赵洋越开越远,张黎明却还是没有来任何消息,屠邵东深吸口气,那句「拦住他」已经到了嘴边,结果就在这时,一阵突兀的手机铃声勐地将他紧绷的神经拉扯回来,屠邵东毫不犹豫地接起来。 「找到杨丽了!她刚刚自己报警了!」 在韩涛说完最后一个字的同时,屠邵东对讯道里大吼:「把赵洋拦住!」 一时间,原本好似静止不动的港口一下便「活」了起来,三四艘早已准备好的快艇快速出发,从三个方向朝赵洋包抄而去! 虽说赵洋只有 20 岁出头,但经过之前那一出随机伤人,屠邵东对他的危险性早有预料,故而在布控时没有留出一丝余地,对津海方面说的原话是,「要连只鸟都飞不出去」。 如今正是收网的时候,眼看快艇逼近了赵洋,忽然间,赵洋却突然开始加速! 「他要冲出去!」高副队咬了咬牙,「狙击队准备,尽量保命打胳膊。」 望远镜里赵洋的快艇速度越来越快——屠邵东知道这样的状态维持不了多久,他们给赵洋留的油很少,本身就不够他开出港口,如今在加速行驶下,快艇耗油过快,只会更快停下。 他是打算冲出包围圈吗…… 不知为何,屠邵东心中隐约有些不好的预感。 秦冬和韩涛他们是见过赵洋的,赵洋本身就是严重的心理疾病患者,甚至手上有四五道过去自杀和自残留下的痕迹,而也正是因为这样,他从头至尾一直做着幕前的工作,坐在楼顶面对枪口眼睛也不眨一下,像是从来不把自己的命当一回事…… 在这种情况下,赵洋所期待的,真的是逃走吗? 想起赵洋脸上的微笑,一个可怕的念头倏然跳上屠邵东的心头,他在一瞬间对着讯道里大吼:「他是要寻死!赶紧让船停下来!」 他话音刚落,狙击手已然开了枪,然而由于快艇本身正在高速运动,子弹并没有命中赵洋,只是擦着他的手臂过去,射入了大海。 赵洋此时距离港口旁的水泥栈道已经越来越近,眼看错过了截停的最佳时机,高副队大喊:「潜水员和船都不要再跟了,容易爆——」 他话还没说完,就听一声惊人的巨响,一团巨大的火花在海边炸开! 赵洋带着油箱里不多的汽油一起撞上运货的栈道,身影瞬间便被大火吞没。 迈进逼仄的室内,秦冬一脚便踏进了一摊浅浅的水里。 又或者说,此时的房间里到处都是水,已经将客厅的地板都浸湿了大半。 满脸忐忑的房东跟在他身边,小声抱怨道:「我这房子位置不好又是老破小,之前就很难租,之前他来找我问价的时候我也没多想就租了,当时还奇怪呢,怎么租了人又不来住,结果竟然……」 秦冬一路走近浴室,进门便看到浴缸里的水泛着淡淡的红色,而被挣脱开的胶带如今就像是水草一样飘荡在红色的水底,在昏暗的室内竟有几分诡异。 就在不久前,身上被划了 12 刀的杨丽被牢牢地固定在浴缸里,本来以浴缸的放水速度,她在两个小时内会被淹死,然而,胶带在泡了水之后粘性降低,加上杨丽的求生欲极强,在失血的影响下一直在坚持挣扎,最终在 9 点 30 左右,杨丽挣脱开束缚离开浴缸,而在体力过度消耗下,她出了浴缸便昏倒在了浴室里,直到接近 10 点,水漫出浴室流到走廊里,这才引起了楼里其他住户的注意。 秦冬抬起头,看到浴室一角捆绑监控留下的胶带痕迹,技术队已经查了联网,然而登录帐号的联网手机号也并非是张黎明的所有物,如今手机更是早已关机拔卡,想必是在发现杨丽挣脱开束缚的时候,张黎明便知道计划失败了。 可以说,从一开始,张黎明便没打算留杨丽的活口……之所以提出要用杨丽来交换赵洋,只不过是要给赵洋提供一个寻死的契机。 第173页 想到这儿,秦冬捞出一段胶带,是常见的封箱带,这种胶带被湿气浸透后,水会渗入胶粘剂,所以只要一直泡在水里,它的强度和粘度都会大幅度降低。 张黎明到底还是犯了一个相当致命的错误。 秦冬站起身,问一旁的房东:「他当时来租房的时候是一个人来的吗?」 房东道:「是一个人来的,而且也很爽快,就进来看了一圈就立刻说要租了,当天就把定金给交了,我当时还以为他是在附近找了工作刚上班的那种,急着要找地方住。」 「他当时拿什么付款的?」 「给的是现金……住我们这种地方的,很多也确实是手头紧张,之前租过一些在工地上干活儿的,他们就是现金结帐,要说唯一有点奇怪的就是……他给我的整钱都很新,其中还有一些是连号,像是在银行里新取的。」 「这说明他还是有其他我们不知道的银行帐户……」 秦冬沉思片刻,拿出手机拨通了韩涛的电话:「韩涛,你查一下张黎明平时做网络慈善志愿者都是做什么工作的……其中有没有和钱挂钩的职位,我现在怀疑他的资金来源走的不仅仅是他自己名下的帐号,可能还有别的地方。」 不到十一点半,屠邵东赶到了关州第一人民医院。 据韩涛那边来的消息,杨丽身上的伤口并不算太严重,大多都是长且浅的皮肉伤,似乎是对方有意避开了要害,目的就是为了要增加杨丽的痛苦,同时也要让她在失血后丧失反抗能力。 而也正是因为如此,杨丽在简单做过包扎后如今人已经彻底清醒了,她的身体并无大碍,但精神上却受了很大刺激,之前不但拒绝和大使馆方面沟通,更是拒绝见警方,自从醒来后唯一提出要见的人就是屠邵东。 她说,她想知道张黎明和赵洋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也想知道,14 年前那场事故,她的父母到底是不是受人诱导才做出那样的事情。 为了不让事情进一步上升到外交层面,作为之前唯一和杨丽联繫过的警察,屠邵东只能马不停蹄从港口赶回了北阳。 一路上津海方面还在通报爆炸的后续情况,屠邵东听着手机不断发出嗡鸣,早就疼得麻木的脑袋此时却已经没法有任何反应。 在极度的疲劳下,他感觉自己的神经已经濒临崩断的边缘,而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 14 年前。 很快,屠邵东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住院部七楼,此时大使馆的人已经走了,而再过十几小时,杨丽的养父母就要从美国飞过来看望她,不管怎么样,他们也不能让杨丽到时还是现在的状态。 屠邵东在门口收拾了一下心情,努力挤出相对平和的表情走了进去,瞬间便和满脸惊恐的杨丽四目相对。 女孩儿和记忆里的模样早已相差甚远,眉眼间虽然还能看出当年薛小芳和杨林的影子,但多年在异国他乡的生活已然让她的皮肤晒成了健康的小麦色,同时身型也比当年那个瘦弱的小女孩儿要结实了不少。 看着杨丽的眼睛,屠邵东眼前再次浮现出那片火海……他不由庆幸自己在来的路上吃了药,如今手心出冷汗的情况才没那么严重。 他走近了一些,发现杨丽的行李也被从出租屋里一起带了回来,在之前她甚至还换了一身衣服,如今整个人像是怕冷一样在病床上蜷缩成一团。 这种见面方式,倒是和 14 年前差不多。 屠邵东走到杨丽面前对她伸出手:「又见面了,你还记得我吗?」 定定地盯着他的脸看了一会儿,杨丽的嘴唇轻微嗫嚅:「你是,屠队长?你就是当年那个……」 「没错,当年上那辆车的人就是我,我们 14 年前就见过,那个时候你还是个小女孩儿。」 屠邵东摸到杨丽手心里的冷汗,问道:「介意我在这儿跟你聊会儿吗?」 沉默了一会儿后,杨丽看着他摇摇头,将身上的衣服捂得更紧。 「好。」屠邵东依言在床边坐下,他想了想,说道,「你要找我,是因为你有事情要问我吧,绑你的人是谁,他们为什么要绑你,这些我都可以回答你。」 病房里没有别人,在一片死寂里只能听见屠邵东怀里的手机还在震动不停,杨丽小声道:「你是不是还有工作?」 「那些事情现在都有别人在做。」 屠邵东心知要是杨丽这边处理不好,马上来找他们麻烦的就该是大使馆了,想到这儿,他将手机调了静音,诚恳地看着杨丽:「我知道,你也很好奇为什么最近我们在查 14 年前的事情,我估计,你之所以会回国,是因为你联繫了张黎明还有赵洋之后,他们说有些事情要当面告诉你吧。」 深吸口气,杨丽点了点头,脸色苍白:「之前张黎明把我绑在那里的时候,他说我 14 年前就该和我爸妈一起死……屠队长,你能不能告诉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年的事情,我爸妈不也是受害者吗?他们不是被那个叫火化师的人……」 杨丽没能说下去,而看着女孩儿通红的眼眶,屠邵东犹豫了一下,最终深深嘆了口气。 他说:「14 年前的真相,大概确实和我们想的并不一样。」 第82章 业火 12 14年前的夏天。 在柳沟村,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天,地里的农活不算太多,在太阳落山之后,杨林去公交站接了放学的女儿,回到家,薛小芳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对于杨家而言,这是异常安稳的一天。 因为自建房盖得位置偏僻,杨家平时除了要採购时不会去村里走动,这也导致一家三口的生活像是模子盖出来的,无论是薛小芳杨林还是杨丽,没有人知道,就在这两天,从北阳到柳沟村一代,其实发生了一些并不太寻常的事情。 就在两天前,在距离柳沟村只有40公里的盘水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灭门案,一家六口一夜之间都叫人乱刀刺死,现场被发现时血流满地,异常惨烈,案件被上报后,在津北高速沿线的所有县城都贴出通缉令,而在北阳,因为全运会将至,这起发生在不到一百公里外的案子同样引起了市局的重视,也因此连着两天,在津北高速的各个关口都有从全市抽调的精英干警对往来车辆进行排查。 当时在逃人员是遭灭门一家男主人的侄子,名叫王沖,因为小时候有习武的背景,加上作案手段异常残忍,在专案组的评估里,他危险性极高,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再度为了钱作案。 8月9日,这已经是王沖在逃的第三天了,晚上11点左右,柳沟村里的大多数村民都已经睡下,杨林和薛小芳夫妇也不例外,两人安排女儿在客房睡下后便进入了梦乡,直到,接近凌晨的时候,一阵古怪的西索声响将杨林吵醒。 有东西在厨房里。 杨林年轻时候当过哨兵,骨子里的警惕性很强,而他几乎立刻就推醒了妻子薛小芳,两人各自拿上屋里的锄头还有雨伞,轻手轻脚地朝厨房走了过去。 而夫妻二人那时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在那里看到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拔他们家的菜刀。 危险几乎一触即发。 男人察觉到他们的同时勐地转过身,他的嗓子非常沙哑,像是好几天没有喝过水,面目狰狞道:「不要出声!否则我就把你们都砍死!」 拿着伞的薛小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想到还在客房里睡觉的女儿,强撑着没有退缩,也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 第174页 14 年前的夏天。 在柳沟村,这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夏天,地里的农活不算太多,在太阳落山之后,杨林去公交站接了放学的女儿,回到家,薛小芳已经把晚饭做好了。 对于杨家而言,这是异常安稳的一天。 因为自建房盖得位置偏僻,杨家平时除了要採购时不会去村里走动,这也导致一家三口的生活像是模子盖出来的,无论是薛小芳杨林还是杨丽,没有人知道,就在这两天,从北阳到柳沟村一代,其实发生了一些并不太寻常的事情。 就在两天前,在距离柳沟村只有 40 公里的盘水发生了一起入室抢劫灭门案,一家六口一夜之间都叫人乱刀刺死,现场被发现时血流满地,异常惨烈,案件被上报后,在津北高速沿线的所有县城都贴出通缉令,而在北阳,因为全运会将至,这起发生在不到一百公里外的案子同样引起了市局的重视,也因此连着两天,在津北高速的各个关口都有从全市抽调的精英干警对往来车辆进行排查。 当时在逃人员是遭灭门一家男主人的侄子,名叫王沖,因为小时候有习武的背景,加上作案手段异常残忍,在专案组的评估里,他危险性极高,而且有极大的可能性,会再度为了钱作案。 8 月 9 日,这已经是王沖在逃的第三天了,晚上 11 点左右,柳沟村里的大多数村民都已经睡下,杨林和薛小芳夫妇也不例外,两人安排女儿在客房睡下后便进入了梦乡,直到,接近凌晨的时候,一阵古怪的西索声响将杨林吵醒。 有东西在厨房里。 杨林年轻时候当过哨兵,骨子里的警惕性很强,而他几乎立刻就推醒了妻子薛小芳,两人各自拿上屋里的锄头还有雨伞,轻手轻脚地朝厨房走了过去。 而夫妻二人那时完全没想到,他们会在那里看到一个浑身血污的男人,正在悄无声息地拔他们家的菜刀。 危险几乎一触即发。 男人察觉到他们的同时勐地转过身,他的嗓子非常沙哑,像是好几天没有喝过水,面目狰狞道:「不要出声!否则我就把你们都砍死!」 拿着伞的薛小芳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但想到还在客房里睡觉的女儿,强撑着没有退缩,也压低声音问道:「你要干什么,如果要钱,我们给你钱你赶紧走,不要呆在我们家里。」 似是听出薛小芳的声音在颤抖,男人狞笑着又走进了两步,威胁道:「好啊,你先把这个破雨伞放下,我拿了钱就走。」 随着男人越靠越近,同样遭到威胁的杨林却没有被唬住,他握紧了手里的锄头,谨慎地衡量了一下距离,口中也假意对男人屈服道:「我们马上就去给你拿钱,你不要为难我们……」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对方接连逃命赶路,见夫妇二人曲意逢迎,男人竟是放松了警惕,连拿着菜刀的手都垂了下去:「好,我只要钱,能离开这儿就……」 话还没说完,杨林看准时机,勐地抬起锄头预备用钝边将男人击倒,然而却没想到,对方竟在一瞬间看破了他的意图,男人向旁边一闪,紧跟着拿着菜刀便扑了上来,眼看刀刃就要砍向杨林,这时,一旁的薛小芳在极度惊恐下将伞头往前一送,而男人给她刺得倒退两步,正逢杨林又举起锄头—— 随着一声闷响,男人的颈子给锄头砸中,瞬间,大量鲜血喷溅在灶台和墙壁上,而男人张着嘴,口中却只吐出一些血沫,其余的什么声音都发不出来…… 时间指向凌晨三点。 等到杨林和薛小芳都冷静下来时,厨房里已是一片狼藉,在他们面前的地砖上,男人一动不动地倒在血泊里,侧颈上的巨大伤口还在往外小股流血…… 这是一个谁都没有想过的结果。 杨林和薛小芳在原地呆坐了许久,好在从始至终他们发出的声音都不大,杨丽至今都没有醒过来。 又过了一会儿,还是杨林先站起身,他在男人身上摸出一张身份证,发现他叫王沖,是盘水人,杨林犹豫了一下:「要不我去自首吧……」 他说完,薛小芳便冲上来抱住了他的胳膊,泪流满面:「你要是去自首我和丽丽怎么办!丽丽去城里上学本来钱就吃紧,以后你要是不在了,我一个人根本忙不过来这些事。」 夜深人静,薛小芳连哭都不敢发出声音,而杨林见一贯腼腆沉默的妻子悲痛至此,刚刚才鼓起的那点勇气也跟着烟消云散,他深吸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如果不去自首,那我们现在,就得把这些东西处理干净。」 此时离天亮还有两个小时,薛小芳和杨林生怕让女儿看到厨房里的惨状,快速地收拾了一番,而等到杨丽起床时,厨房里的血迹已经都被擦去了,薛小芳疲惫地睡下,杨丽不得已,只能啃了一个冷馒头便去上学了。 简单休息了两个小时,薛小芳和杨林再次行动起来,他们费力将王沖的尸体分割,用黑色的塑胶袋包裹好,然后,薛小芳开始收拾行李,他们预备跟着村里的人一起进城打工,等到过一段时间风头过去再回来。 当天晚上,薛小芳哄着杨丽早早睡下,杨林则去村里买了铲子和斧头,趁夜将剩下难切的部分噼开,其中一些,就埋在了屋子旁的菜地里。 一切准备妥当,薛小芳和杨林为了能够彻底毁尸灭迹,将王沖的尸体分散抛尸,他们此时已经在村子附近处理掉了大多数的尸块,而最后的一点,包括最能说明死者身份的手指以及牙齿,杨林和薛小芳将它们和血衣兇刀一起紧紧包裹,本来决定到外地埋掉,然而在临走之前,杨林又担心北阳不像是村里,土地经常翻新,于是,他们准备了一些汽油,预备等到到了北阳,便找机会将剩下的这些东西通通烧掉…… 第175页 故事说到这里,余光里杨丽脸上的一切表情都已然消失不见,只剩下一双通红的眼睛怔怔地看着地板,屠邵东心中嘆了口气,停下来轻声问:「你还好吗?」 沉默了一会儿,杨丽很缓慢地眨了眨眼,然后她问:「屠队长,你是说,我的父母在上那辆车之前就是杀人兇手了吗?」 「他们的行为……本来或许可以算是正当防卫的。」 屠邵东苦笑:「如果说,他们当时及时将王沖送医,那或许,他们还能拿到通缉的奖金。」 杨丽捏紧了手指:「这个事情,屠队长你是怎么知道的?」 屠邵东淡淡道:「因为我突然发现,14 年前的事情或许是我一叶障目……当你觉得一个人是自杀,他背后的案件就不会被深究,而也是直到不久前,我们才发现在你以前住的老屋子里存在大量的血液反应,不但如此,我们还在屋子旁的菜地里,找到了一颗失去了所有牙齿的头骨还有一块儿男性的盆骨……他们当年应该是将最大件的尸块埋在了屋子的旁边。」 他说完,杨丽的身体颤抖了起来,而屠邵东正在犹豫要不要立刻告诉她接下来的推测,忽然间,杨丽却勐地捂住嘴跑进了洗手间里。 女人颤抖哽咽的声音很快便从那里头传了出来。 「屠队长……你先别走,我想缓一缓,再听之后的故事。」 「所以,他曾经多次自行提取过这张卡上的钱?」 与此同时,还在外追查张黎明下落的韩涛将车停在路边,副驾上的蒋耀正在联繫张黎明过去加入的慈善组织成员,而秦冬则在后座观看从出租屋里找到的监控视频。 韩涛这边联繫的是银行,根据之前秦冬的怀疑,他们发现张黎明平时的资金来源并不仅仅只有他自己的银行卡,他还经常提取一张交通银行卡上的现金。 韩涛和蒋耀交换了一下目前问到的信息,意识到这张交通银行卡便是张黎明过去加入的网络劝生员组织开办的,由于组织内部人员不多,他们并没有开办对公帐号,而是直接以会长的名义开了一张个人银行卡,平时接受捐款和花销也都是走这张卡。 蒋耀捂着话筒小声对韩涛道:「张黎明因为本身就是慈善院出身,会长非常信任他,让他管财务,连银行手机号填的都是张黎明的,平时自己不查帐。」 韩涛翻了个白眼,心想心大成这样叫人钻空子也不奇怪了,他给电话那头的银行经理报了问来的卡号,而很快,他却得到了一个有些古怪的反馈。 「他取的都是美金啊?这张卡平时还有外汇?」 韩涛一愣,一下就明白为什么张黎明用的人民币都是连号的了……他多半是用取出的美金直接兑换的人民币,没有走 atm,走的是柜檯。 另一边的蒋耀这时也问完了基本的情况,原来他们这个公益组织确实会定期收到一定的社会捐款,张黎明过去也会做表,但是却从来没有告诉会长,他们还会收到来自海外的汇款。 韩涛眉头紧皱:「他每次只取这张卡的外汇,所以估计就算是会长要查帐也不一定能一下子发现端倪……只是,看银行那边的反馈,他收到的这个外汇也不像是普通的捐款,数额很小,也不固定,但每个月都有,每次被张黎明取出来换钱,简直就像是给他的生活费一样……」 他说完,后座的秦冬也像是发现了什么,将监控倒回张黎明捆绑杨丽的部分,那时,张黎明正拿刀划伤杨丽,因为疼痛,杨丽的身体本能地挣扎,而就在他下第七刀的时候,在杨丽反覆的扭动下,固定她腰部的胶带被直接扯松了…… 「张黎明看到胶带被扯松了,但是他接下来却还是拿这样的胶带来固定杨丽。」 秦冬眉头紧锁:「他明明知道这个胶带的粘性会因为水出问题,还这样捆,他就不怕杨丽跑了吗?」 一时间,车内忽然陷入了诡异的沉默,蒋耀脑中反覆念着美元和胶带两个关键词,莫名的,他又想到了当时那个故事。 在煤气爆炸前,父母让孩子离开了屋子,然后,他们就死在的孩子的面前。 当时,正是因为觉得对方的经歷和自己类似,蒋耀才选择了和对方深聊,然而现在想起来,这个故事却有些地方不对劲。 在当年的大巴案里,张黎明和赵洋两人明明都是被「救」下车的人质……他们下车,并非是因为父母,而是因为屠邵东。 相较之下,真正被父母赶下车的人…… 蒋耀只觉得心里一凉,他勐地支起身子,看着秦冬和韩涛惊道:「那个煤气爆炸的故事……它说的并不是赵洋和张黎明!当时真正和我聊天的……其实应该是大巴的第三个倖存者才对!」 第83章 业火 13 「该死,屠邵东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着,给他打了二十个电话都没接。」 下午一点,带着徐长青,唐锋的脚一路上就没怎么从油门上放下来,自从接到了蒋耀他们的电话,唐锋心里就跟着了一把火一样,如今听着徐长青一遍遍拨屠邵东的电话但不通,他更是觉得这把火要烧到头上来了。 之前因为杨丽从小就被送出了国,所以他们从来没考虑过,杨丽可能和张黎明还有赵洋所做的事是有关系的。 按道理说,她身为当年大巴案肇事者的女儿,再怎样也不该和两个纯粹的受害者达成合作,但是,如果说杨丽从小到大也一直将屠邵东视作一个害死她父母的仇人…… 唐锋简直不敢再想下去,问道:「老徐,当年你给杨丽做谘询的时候,有察觉到他对老屠存在不满吗?」 因为拨不通电话,徐长青一直满脸忧虑地看着窗外,给他这么一问终于回神,缓缓摇了摇头:「当年他们都太小了,杨丽对自己父母究竟做了什么理解得都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和她解释太多,担心那样会影响她去回忆事发前发生的事情……后头她很快就被领养出国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出国之后才有了一些其他的念头。」 唐锋咬了咬牙,之前他还和郝雪峰讨论过,关于赵洋和张黎明的目标究竟是谁……他们都觉得,张黎明当时来杀郝雪峰的手段十分儿戏,他做这件事,与其说是想要郝雪峰的命,不如说是为了让屠邵东不痛快,又或者说,是为了让郝雪峰无法继续陪在屠邵东身边。 一旦郝雪峰受伤,小双刀又在外追捕张黎明,这时借张黎明之手被「送」到警方这里的杨丽身为一个「受害者」,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屠邵东…… 从赵洋被捕,到郝雪峰受伤,再到用杨丽交换赵洋,放任赵洋寻死,把杨丽送到屠邵东身边…… 这一连串的计划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来的,甚至唐锋都并不觉得,以赵洋张黎明还有杨丽的年纪和城府,他们能定出这么复杂的计划。 还有人在后头帮他们。 想到这儿,唐锋又不禁将油门往下多踩了一点,一路往人民医院狂飙而去。 带着秦冬和蒋耀,本就在关州区查案的韩涛到底还是… 第176页 「该死,屠邵东是耳朵聋了还是怎么着,给他打了二十个电话都没接。」 下午一点,带着徐长青,唐锋的脚一路上就没怎么从油门上放下来,自从接到了蒋耀他们的电话,唐锋心里就跟着了一把火一样,如今听着徐长青一遍遍拨屠邵东的电话但不通,他更是觉得这把火要烧到头上来了。 之前因为杨丽从小就被送出了国,所以他们从来没考虑过,杨丽可能和张黎明还有赵洋所做的事是有关系的。 按道理说,她身为当年大巴案肇事者的女儿,再怎样也不该和两个纯粹的受害者达成合作,但是,如果说杨丽从小到大也一直将屠邵东视作一个害死她父母的仇人…… 唐锋简直不敢再想下去,问道:「老徐,当年你给杨丽做谘询的时候,有察觉到他对老屠存在不满吗?」 因为拨不通电话,徐长青一直满脸忧虑地看着窗外,给他这么一问终于回神,缓缓摇了摇头:「当年他们都太小了,杨丽对自己父母究竟做了什么理解得都不是很清楚,我也没有和她解释太多,担心那样会影响她去回忆事发前发生的事情……后头她很快就被领养出国了,不知道是不是她出国之后才有了一些其他的念头。」 唐锋咬了咬牙,之前他还和郝雪峰讨论过,关于赵洋和张黎明的目标究竟是谁……他们都觉得,张黎明当时来杀郝雪峰的手段十分儿戏,他做这件事,与其说是想要郝雪峰的命,不如说是为了让屠邵东不痛快,又或者说,是为了让郝雪峰无法继续陪在屠邵东身边。 一旦郝雪峰受伤,小双刀又在外追捕张黎明,这时借张黎明之手被「送」到警方这里的杨丽身为一个「受害者」,自然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见到屠邵东…… 从赵洋被捕,到郝雪峰受伤,再到用杨丽交换赵洋,放任赵洋寻死,把杨丽送到屠邵东身边…… 这一连串的计划绝非是一朝一夕就能想出来的,甚至唐锋都并不觉得,以赵洋张黎明还有杨丽的年纪和城府,他们能定出这么复杂的计划。 还有人在后头帮他们。 想到这儿,唐锋又不禁将油门往下多踩了一点,一路往人民医院狂飙而去。 带着秦冬和蒋耀,本就在关州区查案的韩涛到底还是比唐锋他们来快一步。 下了车,韩涛和秦冬拿着枪便往院里跑去,而蒋耀抱着防火毯紧随其后,刚到住院楼七楼,他便冲到护士站对值班护士亮了证件:「赶紧把这层以及楼上的病患都疏散到楼下去,不要弄出太大动静,速度要快!」 几个小护士被吓得不知所措,护士长却很快会意,打电话招唿其他楼层的护士来帮忙,然后迅速行动,开始将病房里的病人转移出来。 这时韩涛和秦冬已经走到了杨丽的病房门口,侧耳去听,里头非常安静,但即使就站在门口,两人也能隐隐闻到一股十分熟悉的味道。 杨丽居然还带了汽油进来? 意识到这一点,韩涛后颈的汗毛都炸了,他想到之前杨丽被找到时已经恢復了意识,而她要求将自己从国外带来的行李也捎带进医院,当时没有人多想。 现在看来,那行李里可不一定是国外带来的东西,更有可能……是张黎明给她准备的杀人道具。 如今汽油味已经在走廊里瀰漫开来,秦冬心知到这份上,屠邵东不可能还没察觉杨丽的意图,至今没有任何动静,只能说明,屠邵东大概率已经被「限制行动」了。 他和韩涛对视一眼,心知在还没完成疏散之前,贸然惊动杨丽并不是上上策,两人正在犹豫,屋里却突然传来一个女声:「来了就别在门口站着了,进来吧,我不介意再拉几个垫背的。」 杨丽的声音还算冷静,韩涛深吸口气,拉开门,瞬间一股浓重的汽油味扑面而来。只见在不大的病房里,屠邵东的左手被铐在病床尾的横杆上,浑身上下都是汽油,甚至连头髮丝都在往下滴油。 杨丽靠在病房的死角,悠闲地开合着一只金属打火机的盖子,对他们微笑道:「你们的鼻子可真灵,我还以为你们不会来了……这里变冷了,是你们让他们把供暖关了吗?」 对着光一照,病房的地上几乎满是反光的油渍,韩涛咬牙:「你到底要干什么?」 杨丽目光淡然地看了一眼屠邵东:「刚刚耽搁了一会儿,我还没听你们屠队长把故事说完……刚听到我父母是杀人犯,我还想继续听下去。」 她说着,用力合上打火机的盖子,发出啪的一声,好似是在催促屠邵东开口:「屠队,继续说下去吧?」 「你父母确实是误杀了王沖。」 屠邵东耳朵听见外头走廊上的动静,知道是医院正在转移病人,而他刚刚之所以受制于人便是担心起火会连累其他病人,如今一来,只要争取到更多时间就行了。 屠邵东道:「你父母误杀了王沖之后,想要带你去北阳避风头,但是他们却不知道王沖其实是警方一直在找的通缉犯,那段时间正好赶上全运会,北阳的戒备很严,所有走津北高速进城的车子都要接受盘查,杨林和薛小芳对这件事措手不及,他们本就心虚,身上还带着一包尸块和血衣兇刀,面对突然上车的警察,你的父母在慌乱之下便想出了一个最后脱罪的办法……」 他顿了顿,对上杨丽那双冰冷阴鸷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他们,把尸块和血衣兇刀都交给了你,告诉你那是要丢掉的垃圾,让你在去洗手间的路上丢掉。」 第177页 本来屠邵东还有些担心,以杨丽的年纪还有心性,突然知道了这样的真相可能会承受不住,然而片刻后,杨丽的脸上竟是毫无动摇,只是冷冷问道:「然后呢?」 屠邵东心里一寒。 他原先还当张黎明是这三人中的主犯,但现在看来,杨丽的偏执或许远超另外那两人,以至于对他说的所谓「真相」丝毫都不买帐。 医院的转移还没完成,屠邵东顾不上细想,只能继续说道:「当时你年纪还小,所以一开门便冲下车,即使是警察也不会深究……本来,你的父母就是抱着这样的想法才叫你去将东西丢掉,然而,他们却没想到,我的搭档郝雪峰因为放心不下一个孩子独自在服务区里乱跑,所以,他便上前追上了你,想要让你等一等再去。」 「郝雪峰本是好心,但是这样的行为在杨林和薛小芳夫妇看来却是另外一回事,他们本能地觉得是警察已经发现了那个塑胶袋里的猫腻,想要对你进行盘查……情急之下,杨林想到包里还有一瓶汽油,他决定装疯卖傻吸引两个警察的注意力,给你争取时间让你去把东西扔掉,这样,虽然之后也免不了遭受盘完,但至少,可以隐藏他们手上更大的案子。」 「杨林手上明明有打火机,但是他却选择了几乎没有火星的菸头作为威胁道具,这件事是很不合理的,唯一的解释就是,杨林当时只是装疯,他根本就不想放火,而之后,他之所以同意了我的要求,让车上的两名儿童赵洋和张黎明下车,这也说明,杨林本身是有理智在的,他不想死。」 屠邵东反覆同杨丽强调当时她父母不存在寻死的念头,想要藉此来唤醒杨丽的生存欲望,但可惜,他并不是唐锋还有徐长青这样的心理医生,杨丽带着他一起死的执念也远比他想的要深重。 也不知道这件事,她之前想了多少年了。 见杨丽不说话,屠邵东只能继续说道:「杨林和薛小芳夫妇当时一直在往车下看,就是希望你能趁着混乱去把东西丢了,但是,最终还不等你理解他们的意思,因为高温,杨林随身携带的汽油大量挥发,油气充满了整个大巴,而这时车上的其他乘客为了求生开始奋起反抗,随着菸头掉在汽油上燃起一个火星,车上的油气瞬间便点燃,又由于杨林和薛小芳夫妇的座位十分靠前,后排乘客无法逃生,所以最终,整车人都被活活烧死了。」 屠邵东一口气说完,走廊上又传来两道脚步声。 唐锋和徐长青都到了。 看清屋里的情况,唐锋脸色一白,当年徐一桐的惨况歷歷在目,他厉声道:「杨丽!你的父母都不想死,他们同样希望你能活下来,这么多年了,你还要因为当年的事情继续惩罚自己吗?」 在 14 年前,虽说徐长青才是杨丽的心理谘询师,但她同唐锋也有几面之缘,杨丽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笑道:「原来就是你啊,是因为你的爱人死在了火化师手里,你才想出这种说法安慰自己吗?」 闻言,现场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徐长青震惊道:「你怎么知道……你见过他?这次的事情也是他帮你们的?」 杨丽的目光淡淡地扫过所有人,半晌却笑着摇摇头,又将打火机的盖子打开了:「你们之前和我说,是火化师诱导了我的父母,但现在,你们却又给了我一个完全不一样的故事……对我来说,我只相信我自己看到的东西。」 她将视线转向屠邵东,目光再次变得阴冷:「我看到的,就是因为你,我的父母在绝望中被烧死,仅此而已……之后,我也去找过火化师,我想知道,他到底和我父母的死有没有关系,但可惜,我们去找的时候,他已经不在了,而这也恰恰说明了,你们当年把所有责任推到火化师身上,那是一个彻头彻尾的谎言。」 徐长青听她说「我们」,立刻便反应了过来:「就是因为这个,你才能和张黎明还有赵洋达成合作吧?对于他们来说,杨林和薛小芳都已经被烧死了,而相比于你,他们更恨的是没能拯救那一车人的屠队……」 杨丽冷笑:「我们都活得很痛苦,而这痛苦都源自同一个人……所以,之后我们所做的所有,都是为了让那个人痛苦,你们既然用火化师来推卸责任,我们就要让火化师再度『活过来』,怎么样?看到那包烟的时候,有没有觉得很怀念?」 屠邵东咬着牙一言不发,如果说之前都是猜测,那直到这一刻,一切都已经变得明确。 那些人,确实都是为了报復他才被杀死的。 就好像是他的母亲,也只是单纯因为屠千军的缘故才丢了性命。 想到此时就站在门口的秦冬,屠邵东心中的愧疚就好似一把钢刀一样绞着他的内脏,而就像是注意到他的沉默,杨丽忽然「啊」了一声,她将视线投向秦冬,颇有些玩味地仔细打量着他的脸。 「你长得,和你妹妹真像啊……」 杨丽忽然感慨道:「秦警官,我这儿有个秘密,是关于你妹妹的,想听吗?」 第84章 业火 14 几乎就在一瞬间,唐锋便猜到杨丽要说什么……如果说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伤害屠邵东,那或许,她马上要说的话也是整个计划里的一环。 他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厉声打断杨丽:「杨丽!你要报復屠邵东本身就是个错误,当年那场悲剧并不是靠他就能阻止的!」 杨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见韩涛和秦冬都已经举起了枪,她手里的打火机盖子合了又开,冷冷道:「其实早在我们做第一起案子的时候,他的狗鼻子就闻到不对了,不是吗?毕竟,香菸和烟疤都是我们特意留的,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人的自杀有问题,屠队长早就察觉到了,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对自己身边的人都瞒了下来,后头,我们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所以……」 「杨丽!」 眼看杨丽脸上的笑意加深,唐锋开口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杨丽定定地看着秦冬,一字一句道:「你妹妹,是我们特意选的目标……毕竟屠邵东他没能破前面那三起案子嘛,为了给他一点动力,我们就只好去找他身边的人了,秦警官,你知道吗?在你妹妹死后我们等了快一年都没去找其他的人,就是想看看屠邵东能不能破了你妹妹的案子,可惜啊……秦夏是因为他才死的,但是你的师父,他直到最后也没能抓到我们。」 「你……」 听到最后,秦冬脸上的神情已然僵住了,许多之前对他来说不太合理的线索此时都像是串了起来…… 为什么小夏的情况会急转直下? 为什么当时和她约定自杀的人会在黑网吧和她聊天,之后却也再也没上过线? 为什么小夏的葬礼韩涛和屠邵东都来了,还陪着他在雨里站了这么久? 最后,也是最奇怪的,为什么屠邵东和韩涛都会如此紧张他的心理状况,如果单纯只是担心他心态崩溃,他们完全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哥,任务要注意安全。」 耳边响起小夏声音的同时,如雷击一样的痛苦勐地刺穿了秦冬的心脏, 他倒吸一口气,连拿枪的手都开始发抖。 小夏,是因为支队内部信息不透明才死的,而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有人正在模仿火化师的手法诱导自杀…… 此时此刻,小夏悽惨的死状就… 第178页 几乎就在一瞬间,唐锋便猜到杨丽要说什么……如果说他们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伤害屠邵东,那或许,她马上要说的话也是整个计划里的一环。 他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厉声打断杨丽:「杨丽!你要报復屠邵东本身就是个错误,当年那场悲剧并不是靠他就能阻止的!」 杨丽好整以暇地看着他,见韩涛和秦冬都已经举起了枪,她手里的打火机盖子合了又开,冷冷道:「其实早在我们做第一起案子的时候,他的狗鼻子就闻到不对了,不是吗?毕竟,香菸和烟疤都是我们特意留的,就是为了告诉他,这些人的自杀有问题,屠队长早就察觉到了,但是,为了不打草惊蛇,他对自己身边的人都瞒了下来,后头,我们也是实在看不下去,所以……」 「杨丽!」 眼看杨丽脸上的笑意加深,唐锋开口想要阻止却已经来不及了,杨丽定定地看着秦冬,一字一句道:「你妹妹,是我们特意选的目标……毕竟屠邵东他没能破前面那三起案子嘛,为了给他一点动力,我们就只好去找他身边的人了,秦警官,你知道吗?在你妹妹死后我们等了快一年都没去找其他的人,就是想看看屠邵东能不能破了你妹妹的案子,可惜啊……秦夏是因为他才死的,但是你的师父,他直到最后也没能抓到我们。」 「你……」 听到最后,秦冬脸上的神情已然僵住了,许多之前对他来说不太合理的线索此时都像是串了起来…… 为什么小夏的情况会急转直下? 为什么当时和她约定自杀的人会在黑网吧和她聊天,之后却也再也没上过线? 为什么小夏的葬礼韩涛和屠邵东都来了,还陪着他在雨里站了这么久? 最后,也是最奇怪的,为什么屠邵东和韩涛都会如此紧张他的心理状况,如果单纯只是担心他心态崩溃,他们完全不用做到这个地步…… 「哥,任务要注意安全。」 耳边响起小夏声音的同时,如雷击一样的痛苦勐地刺穿了秦冬的心脏, 他倒吸一口气,连拿枪的手都开始发抖。 小夏,是因为支队内部信息不透明才死的,而如果他早一点知道,有人正在模仿火化师的手法诱导自杀…… 此时此刻,小夏悽惨的死状就在眼前,秦冬想起不久前屠邵东对自己道歉时眼底的愧疚,浓重得根本匹配不上他说的内容,也难怪,他早就知道…… 在一瞬间,秦冬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大半,而与之正好相反的,是他烧的一片麻木的大脑……他双目通红地看向屠邵东,还没能说出话来,身旁的韩涛忽然厉声喊了句「住手」,杨丽的狂笑和灼人的热浪几乎同时到了面前—— 「秦冬,你妹妹死前最担心的人就是你!你可千万……千万要记得感谢你的好师父!」 因为烈火灼烧,杨丽的后半句话扭曲在了尖叫里,而韩涛和蒋耀此时不顾室内窜起的火焰,拿着灭火器和防火毯便沖了上去,一个喷灭屠邵东周遭的火焰,另一个则在防火毯的掩护下用钥匙打开屠邵东的手铐,两人刚把屠邵东从床上解救下来,另一道人影却突然疾奔进了已被大火吞噬的屋内! 「火化师不可能死了!他杀了我妹妹……他不可能就这么死了!」 不顾身上的衣服已经被烈火点燃,徐长青奋力扑到杨丽身边想要将她从火场里拖出来,然而,在汽油的加持下,杨丽全身都已经被火焰点燃,唐锋疯了一般喊道:「老徐快出来!」 又是一股热浪扑来,韩涛跌跌撞撞地拉扯着屠邵东出了房间,即便是有防火毯的保护,两人身上还是有不同程度的烧伤,而正在蒋耀准备拿着新的防火毯去救徐长青的时候,消防的人冲上了七楼…… 「老徐,老徐!」 几分钟后,随着人民医院七楼的火势转小,唐锋一路追着徐长青的担架下了楼。 仅仅是因为那几分钟和烈火的接触,徐长青的小半张脸和四肢都被烧伤,但因为从七八楼转移下来的病患过多,一时间,急救人员只能在医院门口的院子里给徐长青做急救。 「对不起,老唐……」 徐长青意识还算清醒,在戴上氧气面罩前满脸痛苦地抓着唐锋的手:「我……只是想知道,一桐究竟为什么会……」 「别说话了。」 唐锋脸色惨白地制止他,两眼通红:「一桐就是死在一场火里,你要是也这么去了……我该怎么和一桐交代?」 事情到这一步,就像是多年来追着的影子忽然变成了泡沫,唐锋远远看见杨丽的焦尸被从楼上抬下来,脑袋里好似装进了一团乱麻。 他们追着火化师查了这么久,结果这一切竟只是为了报復屠邵东? 那个人,难道真的死了? 光是这么想,一种巨大的挫败感便好似要把唐锋压垮,他在徐长青面前强撑着精神,很快,便见几个熟悉的人影出现在不远处。 医生刚给屠邵东韩涛等人做过简单的处理,虽说屠邵东浑身都是汽油,但由于蒋耀和韩涛拼死救人,及时用了防火毯,他除了颈子上一处烧伤比较严重要留疤外,其余几乎都是一度又或者是浅二度烧伤。 屠邵东一瘸一拐地走过来看徐长青的情况,确定了他性命无恙后,原本绷得很紧的脸才松下来一些,他苦笑:「还好,老徐你没出更大的岔子……」 第179页 「……你没事吧?」 站在一旁,唐锋一眼就看出屠邵东的虚弱,身为心理医生,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身体创伤和心灵创伤同等致命,此时的屠邵东看上去虽然没什么大问题,但内里就不一定了。 想到这儿,唐锋下意识去看跟在屠邵东身后不远处的秦冬,然而,就在这时,秦冬却忽然面无表情拿起枪,直指着屠邵东的后脑,冷冷问道:「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一瞬间,第一个看到枪的患者家属爆发出一声短促的尖叫,而就像是嫌这阵骚乱还不够大一样,秦冬在下一秒眼也不眨地直接对着一旁的地面开了一枪,巨大的枪响吓得周遭的医护人员还有家属直接退出去一大片。 秦冬重新将枪口对准屠邵东的脑袋,又问了一遍:「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秦冬你他妈疯了啊!」 韩涛的反应极快,在秦冬开枪的同时人便已经到了屠邵东身边,举起枪同他对峙,厉声道:「把枪放下!你还当自己是警察吗?」 事情在分秒钟就朝最糟糕的方向发展而去。 即便是唐锋也不曾想到秦冬竟会这么果断地对屠邵东举枪,他下意识想要上前同劝说,结果却被屠邵东一把拉住。 「别再把你折进去了。」 面对秦冬的枪口,屠邵东面色不改,只是淡淡道:「秦冬,你怪我是应该的,是我刚愎自用,导致所有人身陷危险……我其实不介意你对我开枪,但是如果你这么做,你的下半辈子也毁了,我不想你走上这条路。」 说着,他甚至迎着枪口又走了两步,苦笑道:「最开始我并没有想到他们是沖我来的,之所以瞒下来,也是因为这个案子影响太广,对方又实在太狡猾……如果加上大巴的案子,火化师的手里至少有三十多条人命,一旦让他跑了,下一次他再现身就不知道会是什么时候了。」 秦冬冷冷道:「你不想让他跑了,所以你就放任他一次次继续杀人,好让你有更多线索可以破案?」 过去教给秦冬用在审讯上的话术如今用在自己身上,屠邵东惨澹地笑了笑:「如果你要这么想,我也没有什么好辩驳的,毕竟,从结果来看确实是如此……我没能查出来阻止他们对小夏下手,确实是我的错。」 闻言,秦冬的脸颊上立竿见影地牵出一条清晰的肌肉咬痕,他的胸口剧烈起伏了一下,原本木然的眼底浮出清晰可见的愤恨,咬牙切齿道:「小夏死了之后,你竟然还继续瞒着我……你是怕我做像是现在这样的事吗?」 这一次,不等屠邵东回话,一旁的蒋耀注意到医院门口来了特警的车,他生怕一会儿秦冬会被直接当做危险分子击毙,慌不忙插了进来:「冬哥!你先冷静一点,你做这一切都是为了小夏,但是如果小夏还活着……」 「小夏已经死了。」 冷冷打断他,秦冬双眼通红地死死盯着屠邵东,声音终于开始微 l 发抖:「我妹妹再也不会回来了,而你……你明知道小夏是因为什么才死的,你竟然还有脸出现在她的墓前自称我的师父……」 在分秒间,那些小夏来支队送饺子的记忆,对他发的语音,还有最后她躺在铁床上苍白的样子通通闪现在秦冬的脑海里,胳膊上的伤疤疼得好像是烧穿了骨头,他的手指在此时也再不属于自己—— 他一直在找小夏的最后一根稻草。 而直到今天,他才知道。 小夏的最后一根稻草,是他们所有人。 「冬哥不要!」 枪响的一瞬,蒋耀浑身血液都好似上了冻,他的耳边一片嗡鸣,意识在好几秒后才回归,然而,在他面前倒下去的却不止是秦冬一个。 挡在屠邵东面前的韩涛身子摇晃了一下,像是有些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腹部冒出的鲜血,他远远朝蒋耀投去安抚的眼神,紧跟着腿一软,人便已经摔倒在地上。 「涛哥!」 蒋耀眼睁睁看着韩涛皮衣下的衬衫被血打湿了一大片,魂飞魄散地扑了过去,就见韩涛的手还死死抓着枪柄,像是不放心秦冬,他作势还要再补一枪,结果还没等他动手,屠邵东便已经扑过去将动弹不得的秦冬抱了起来。 「小夏……」 秦冬中枪的位置在前胸,也不知子弹是擦到了哪里,他一开口便是满嘴鲜血,而即便视线已经变得恍惚,他却还是艰难地想要抓住屠邵东的前襟,咳喘着质问他:「是……是你……」 「涛哥……涛哥你别吓我!医生马上就来了!」 身后传来倒地的声音,蒋耀的声音里满是绝望,然而屠邵东此时却根本无暇去顾及,他怔怔地看着怀里半身是血的年轻人,想到他刚进支队时跟在自己身后的模样,只觉得心如刀割。 这是……他亲手带出来的徒弟。 「小……小夏……你等等哥……」 秦冬又咳出一大口血,在层层叠叠的痛苦笼罩下,他睁大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而几颗滚烫的水珠随即滚落在支队长的掌心。 随着年轻人闭上眼,屠邵东忽然发觉,自己什么都听不见了。 第85章 业火 15 两周后。 「老屠,屠叔住在哪一边?」 将车停下后,郝雪峰从后备箱拎出两箱水果,在屠千军搬离小龙山之后,他还没有好好来新的疗养院看望过。 合上车盖,屠邵东没有回答,郝雪峰抬眼,发现他正看着楼上发呆,而郝雪峰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无奈地上前拉了他一把,又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屠叔,住在哪儿?」 「三楼305。」 屠邵东全凭郝雪峰的口型猜出他在说什么,医生说他是压力型的突发性耳聋,好好治疗,在一个月内基本上就可以恢復。 疗养院里基本都是习惯了清净的老人,郝雪峰声音稍大便引来了旁人的关注,不得已,他只能放弃和屠邵东沟通,直接拉着他上了楼,很快便找到了屠千军的单人间。 一大清早,护工刚刚让老人吃完早饭,郝雪峰领着屠邵东走进去,老爷子还是一样,看见他便眉开眼笑:「小郝!好久没来了!」 屠千军的记性时好时坏,但无论怎样,总是能认出郝雪峰的,他招唿人过去:「今天怎么有空和邵东一起来啦?派出所不忙吗?」 「我……」 没想到老爷子这次这么清醒,郝雪峰苦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耳朵:「屠叔,邵东他最近案子多,压力太大,听力出了点问题,我怕他一个人不行,所以这两天他都住我家。」 「他……听不见了?」 屠千军惊讶地看向一边一直沉默着的儿子,似乎也感觉他最近瘦了不少,心疼道:「怎么回事,他不是有徒弟帮他吗?那两个孩子呢?我记得……上次他们还带了个新人来见我的。」 要么怎么说,老人家的第六感都是最准的,无论对好事还是对坏事。 郝雪峰内心无奈,一时竟有些庆幸屠邵东现在听不见:「之前出任务,两个人都受了伤……伤的不轻,最近,老梁给他俩放了假,都还躺在医院呢。」 他尽量选了委婉的说法,却没想到,屠千军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便苦笑出声:「邵东都聋了,老梁还能给他两个徒弟放假?小郝,我是老煳涂了,但也没煳涂到这份上……你老实说,队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聋了之后你们没立刻来看我,是不是也是… 第180页 两周后。 「老屠,屠叔住在哪一边?」 将车停下后,郝雪峰从后备箱拎出两箱水果,在屠千军搬离小龙山之后,他还没有好好来新的疗养院看望过。 合上车盖,屠邵东没有回答,郝雪峰抬眼,发现他正看着楼上发呆,而郝雪峰后知后觉地想到他现在什么都听不见,无奈地上前拉了他一把,又在他面前一字一句地问了一遍:「屠叔,住在哪儿?」 「三楼 305。」 屠邵东全凭郝雪峰的口型猜出他在说什么,医生说他是压力型的突发性耳聋,好好治疗,在一个月内基本上就可以恢復。 疗养院里基本都是习惯了清净的老人,郝雪峰声音稍大便引来了旁人的关注,不得已,他只能放弃和屠邵东沟通,直接拉着他上了楼,很快便找到了屠千军的单人间。 一大清早,护工刚刚让老人吃完早饭,郝雪峰领着屠邵东走进去,老爷子还是一样,看见他便眉开眼笑:「小郝!好久没来了!」 屠千军的记性时好时坏,但无论怎样,总是能认出郝雪峰的,他招唿人过去:「今天怎么有空和邵东一起来啦?派出所不忙吗?」 「我……」 没想到老爷子这次这么清醒,郝雪峰苦笑了一下,指着自己的耳朵:「屠叔,邵东他最近案子多,压力太大,听力出了点问题,我怕他一个人不行,所以这两天他都住我家。」 「他……听不见了?」 屠千军惊讶地看向一边一直沉默着的儿子,似乎也感觉他最近瘦了不少,心疼道:「怎么回事,他不是有徒弟帮他吗?那两个孩子呢?我记得……上次他们还带了个新人来见我的。」 要么怎么说,老人家的第六感都是最准的,无论对好事还是对坏事。 郝雪峰内心无奈,一时竟有些庆幸屠邵东现在听不见:「之前出任务,两个人都受了伤……伤的不轻,最近,老梁给他俩放了假,都还躺在医院呢。」 他尽量选了委婉的说法,却没想到,屠千军定定地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便苦笑出声:「邵东都聋了,老梁还能给他两个徒弟放假?小郝,我是老煳涂了,但也没煳涂到这份上……你老实说,队里是不是出了什么事情?他聋了之后你们没立刻来看我,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个?」 相当难得的,屠千军的脑子清楚异常,几乎像是年轻没生病的时候,郝雪峰心知瞒不过,挑着能说的部分给屠千军说了,但最终也没告诉老爷子,韩涛和秦冬是倒在了彼此的枪下,只说,他们在抓人的时候在医院里开了枪,惹出了一些乱子,所以,老梁才给包括屠邵东在内的三人一起放了假。 做了多年预审,郝雪峰不但擅长一眼看破他人的谎言,同时自己也是个「编瞎话」的高手,最终,屠千军没从他脸上看出破绽,嘆了口气:「年轻人还是太冒失了……我早和他说过支队长这个位置不好做,这些年你不在,他嘴上不说,其实压力大得不得了,会弄到听不见的地步,也不是一天两天造成的了。」 似乎是因为屠邵东听不见,老爷子说话都比平时要坦诚不少,郝雪峰余光看见屠邵东抱着手臂垂眼沉思,内心也不由一阵发酸。 屠邵东这些年是怎么过来的,他比任何人都清楚,而不知为何,每次屠邵东遭遇到这种几近灭顶的打击,他都恰好不在旁边。 深吸口气,郝雪峰抓住屠千军的手,轻声道:「屠叔你放心吧,当年我父母都不在了也全靠屠叔你和邵东照应我,我一定会陪着他康復的。」 屠千军原来还是满脸忧虑,听他这么说才终于露出淡淡的微笑:「干刑侦本来就苦,靠一个人单打独斗是不行的,遇到事,你和邵东一定要互相拉一把。」 「我明白了。」 之后,郝雪峰又同屠千军说了会儿话,期间屠邵东便在旁边静静地看着,直到护士来送药,两人正打算离开,屠千军却又像是想起什么,叫住了他们。 「说起来,邵东的压力要是太大,还是让他去找小唐看看吧……我也有很久没见到小唐了,他最近在那个干预中心,还好吗?」 「所以,像他这样的情况大概还要多久能出院?」 北阳中心医院烧伤科,唐锋和徐长青的主治医生并肩站在病床前,都是医生,说起话来也比较直接,医生看了一下上午查房的情况,点点头道:「还有一周到两周吧,他还算幸运的,虽然烧伤面积大,但是深二度就集中在几点,得看后期恢復情况来确定要不要植皮。」 医生的语气十分轻松,但相较之下,唐锋的脸色却很难看,见他抱着手臂不说话,病床上裹着半张脸的徐长青笑了笑:「这不是好消息吗?王主任谢谢你,您先去忙吧。」 闻言,主治医生点点头便离开了,很快,单人间里彻底安静了下来,徐长青起不了身,只能艰难地拍了拍床边:「老唐,你别愁眉苦脸了,看着都像是患者了。」 「还患者呢,现在干预中心都停摆了,我能不能回去当医生现在都不好说。」 嘆了口气,唐锋给徐长青的杯子里添了些水:「要说唯一的好事,就是你这次住院院里给你报销,还给你找了个靠谱的护工……老徐你也是,一把年纪孤家寡人一个,家里没人也不知道给自己找一个,我爸听说你住院都开始催我的婚了。」 第181页 他强撑着轻松的口吻,说到最后却还是忍不住疲惫地打了个呵欠……连着几日在脑科医院和中心医院来回奔波,向来习惯把自己收拾精緻的唐锋脸上都满是憔悴。 可以说,在那日杨丽自焚后,无论是支队还是干预中心,所有事情都进入了停滞期。 支队查清多年来杨丽一直在为张黎明和赵洋暗中提供资金,并且,她还借着自己身在国外不好追踪的地理优势,在网上帮助二人寻找诱导自杀的对象。 在杨丽找到目标后,赵洋和张黎明一个作为潜伏在自杀群里的患者,一个作为潜伏在自杀群里的劝生员,会通过各种方式在现实当中锁定他们的猎物,最终,他们会直接在现实中和被害人接触,最终诱导他们走上绝路。 事到如今,由于张黎明迟迟未能归案,他们还无从得知这三人诱骗受害者的细节,但可以确定的是,三人在之前的犯案当中手法都非常专业,懂得利用买卖来的 qq 号等各式反侦察手段避开警察的追踪,像是经过长时间的策划。 在秦冬和韩涛双双住院后,屠邵东之前私自查案的事自然也免不了见光,如今已经被梁局放了长假,按道理说,唐锋应该去看一下他的状况,然而,他现在的情况也实在不比屠邵东好到哪里去。 因为张黎明通过干预中心发布犯罪预告,院领导再也承受不住干预中心所带来的风险,暂停了相关工作,将自杀热线转交给民间公益组织暂时接盘。 而同时,因为谘询师李巧被杀的案件,唐锋作为直系领导自然难辞其咎,目前也处在暂时停职的阶段,要等案件完成调查,再经由院方领导讨论,才能决定他是否还能回来復职。 整整两个星期,几乎没有一件好事,到了这份儿上,唐锋即便再乐观这时也有些笑不出来,他在徐长青的病房里歇了一会儿,半晌,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是张晓冉。 「唐主任,我刚刚去问过小蒋的情况了。」 「怎么样?」 唐锋疲惫地揉着额心,在这么多件坏事里,蒋耀虽然不算是情况最糟糕的那个,但却一定是未来最棘手的那个。 毕竟,再完美结实的璞玉,下凿子时用的力气太大,玉也还是会碎的。 果不其然,张晓冉嘆了口气:「他现在住在韩涛这里,我之前打电话问过他警察宿舍的舍友,说他最近经常跑医院,早出晚归,怕打扰别人,所以干脆就暂时搬出去了。」 唐锋头疼道:「他现在住在韩涛家可能会加重他的心理负担……他哪里来的钥匙?就这么直接住进去了?」 「应该是之前就有的,因为韩涛和秦冬现在都还在接受市局调查,蒋耀虽然每天跑医院,但其实根本见不到他们。」 「真不知道梁局是要干什么,停职屠邵东还不够,还把蒋耀也一起停职了……这时候他但凡有工作做也不会胡思乱想。」 嘆了口气,唐锋抬头看了一下时间,又道:「他马上应该就会来医院了,小张今天辛苦你了特意替我跑一趟,我估计这些事我直接问他他不肯说,所以只能让你去问了。」 挂了电话,唐锋的脸色变得更差,要不是现在在病房里,他简直想要点菸,徐长青见状问道:「小蒋的情况不好?」 唐锋脸色凝重地摇了摇头:「上次见的时候他已经开始出现睡眠障碍了,而且听到大一点的声响就会被吓到,是对枪声存在应激创伤反应。」 徐长青皱眉:「就连小蒋都……」 唐锋嘆了口气:「心理再健全的人碰到这样的事如果没人拉一把也会出问题,更不用说,蒋耀本来一心想要帮助韩涛和秦冬,结果最终秦冬没能从妹妹的死里走出来,韩涛也还是对自己人开了枪……一切都和他想的背道而驰,心理落差太大……也怪我,之前给他的压力太大,就算是心理医生面对秦冬和韩涛那样的案例都做不到百分之百地治癒,就更别说是他了。」 说完,唐锋给蒋耀发了微信,让他马上来医院的时候也顺便来一趟烧伤科,而后不出二十分钟,病房门口传来两声轻轻的叩击,蒋耀低声问道:「唐主任,我能进来吗?」 「就在等你呢,进来吧。」 唐锋心知以过去蒋耀自来熟的性格,碰到这样的情况估计会直接冒冒失失地一头扎进来,而他内心刚嘆了口气,便听门被推开,一瞬间,门外年轻人的模样只叫唐锋整颗心都沉沉地坠下去。 就和他接触过的无数有睡眠障碍的患者一样,蒋耀的眼下一片青黑,脸色苍白,此时正有些不知所措地站在门口,看着他们一言不发。 「小蒋你……」 即便是徐长青也没想到短短两个星期,蒋耀的状态竟会变成这样,他盯着人看了一会儿,半晌忽然问道:「小蒋,不仅仅是因为秦冬和韩涛的事情吧,发生了什么,能告诉我和唐主任吗?」 第86章 业火 16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没能见到他们吗?」 看着床边垂着眼的年轻人,徐长青和唐锋交换了眼神,最后徐长青温声道:「这个事情急也急不来,无论怎么样调查都会有结果,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的。」 「可是……」 这几日闷在家里,蒋耀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此时一听徐长青熟悉而温和的声音,他竟一瞬间感到鼻子发酸:「徐主任,像是冬哥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啊……涛哥还可以说是正当防卫,但是冬哥……我之前还说要拉他一把,监督他好好活下去的……」 年轻人很快便哽咽地说不下去,唐锋见状嘆了口气:「小蒋,没有人想看到秦冬的事情变成这样,屠邵东在最初也没有想到,对方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要就可以避免的,你现在将一切归罪于自己也是一种强迫思维。」 抿紧了嘴唇,蒋耀的样子和几个月前第一次来干预中心时已经是判若两人,他沉默着没有答话,而徐长青再度追问:「小蒋,你还没告诉我们呢,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事情让你睡不着?」 纵使还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徐长青还是尽力拿出了平时做谘询时的温柔语气:「不要急,事情放在心里也是放着,不如告诉我们,这样子你也会好受一些。」 身为心理医生,他们都知道,让患者走进诊疗室才是整个治疗过程里最难的一步,而在过去,徐长青和唐锋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要对蒋耀说这个话。 又沉默了很久,蒋耀轻声道:「前天,张莉联繫我来着……」 唐锋一愣:「张莉?是之前那个给我们打电话的……」 「对,就是她。」 蒋耀抿了抿嘴,艰难道:「她和我说……她又开始觉得有人跟着她了,虽然之前孙千皓被抓之后她的症状缓解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又开始觉得有影子跟着她……」 似是觉得沮丧至极,年轻人连肩膀都塌了下去,娃娃脸皱成一团:「我还以为我自己能帮到他们,我说我会帮他们的,但是其实,就像是冬哥和涛哥,他们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最终……我连阻止他们开枪都没能做到……」 「我早就知道一桐在生病,我说我一定会救她的,但是,她就在我… 第182页 「所以,你到现在还是没能见到他们吗?」 看着床边垂着眼的年轻人,徐长青和唐锋交换了眼神,最后徐长青温声道:「这个事情急也急不来,无论怎么样调查都会有结果,不会一直这么下去的。」 「可是……」 这几日闷在家里,蒋耀几乎没有和任何人说过话,此时一听徐长青熟悉而温和的声音,他竟一瞬间感到鼻子发酸:「徐主任,像是冬哥这样的情况会怎么样啊……涛哥还可以说是正当防卫,但是冬哥……我之前还说要拉他一把,监督他好好活下去的……」 年轻人很快便哽咽地说不下去,唐锋见状嘆了口气:「小蒋,没有人想看到秦冬的事情变成这样,屠邵东在最初也没有想到,对方的目的从头到尾都是他,很多事情并不是我们想要就可以避免的,你现在将一切归罪于自己也是一种强迫思维。」 抿紧了嘴唇,蒋耀的样子和几个月前第一次来干预中心时已经是判若两人,他沉默着没有答话,而徐长青再度追问:「小蒋,你还没告诉我们呢,是不是还有些别的事情让你睡不着?」 纵使还在床上动弹不得,但徐长青还是尽力拿出了平时做谘询时的温柔语气:「不要急,事情放在心里也是放着,不如告诉我们,这样子你也会好受一些。」 身为心理医生,他们都知道,让患者走进诊疗室才是整个治疗过程里最难的一步,而在过去,徐长青和唐锋都没想到有一天他们要对蒋耀说这个话。 又沉默了很久,蒋耀轻声道:「前天,张莉联繫我来着……」 唐锋一愣:「张莉?是之前那个给我们打电话的……」 「对,就是她。」 蒋耀抿了抿嘴,艰难道:「她和我说……她又开始觉得有人跟着她了,虽然之前孙千皓被抓之后她的症状缓解了一段时间,但最近又开始觉得有影子跟着她……」 似是觉得沮丧至极,年轻人连肩膀都塌了下去,娃娃脸皱成一团:「我还以为我自己能帮到他们,我说我会帮他们的,但是其实,就像是冬哥和涛哥,他们的问题我早就知道了,但是最终……我连阻止他们开枪都没能做到……」 「我早就知道一桐在生病,我说我一定会救她的,但是,她就在我眼皮子底下被烧成了一根手指!我什么都做不到!」 忽然间,唐锋耳边骤然响起一个年轻人的声音……嘶哑又悲痛。 那是 26 岁时的自己。 在徐一桐去世后,父亲曾经亲自给他做过一段时间的心理谘询,但最终却仍然没能把这个念头从他的心底深处拿掉。 「想要救一个人是很难的,一不留神,连自己都会被拖下去。」 过去父亲和自己说过的话犹在耳畔。 看着年轻人通红的眼眶,在一瞬间,唐锋只觉得他们所经歷的一切都像一场可笑的轮迴,而在新的一轮较量中,或许他们仍然犯了之前那样的错误。 想到这儿,唐锋只感到一阵无力和悲哀,他意识到自己恐怕没法再正确引导蒋耀,轻声道:「老徐,小蒋就交给你了……我去问下秦冬和韩涛的情况。」 说罢,唐锋轻轻捏了一下蒋耀的肩膀,转身离开了房间,而随着他的脚步声走远,蒋耀就像是求救一般望向了徐长青:「徐主任,你之前说,我可以救赎更多人,但是为什么连拉一把涛哥和冬哥都这么难,我真的能……」 「小蒋,这样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打包票,如果想要救更多人,我们只能想办法让自己做的更好,这样下一次,或许就不会留下遗憾了。」 想了想,徐长青忽然温声道:「小蒋,我还有一两周才能出院,你隔一天来见我一次吧……我现在躺在这儿也没法帮老唐什么忙,他很看重你,这一次就让我来帮帮你吧。」 一周后。 在徐长青获批出院的当天,由于唐锋要在医院接受调查问话,蒋耀独自将徐长青送回了家。 徐长青脚上的烧伤虽然不算严重,但为了避免伤口二次感染,现阶段最好还是得做轮椅,而出于这种需求,他便决定暂时搬离现在住的复式公寓,住回徐家位于市郊的老宅。 车停下后,蒋耀将人推进了老宅前的花园,要换了以前,第一次来到这样的地方,蒋耀必然一路上都在叽叽喳喳说个不停,然而如今,年轻人却只是一直沉默,最终让徐长青苦笑了起来。 经过几次治疗,蒋耀的睡眠障碍没能获得缓解,再这样下去,恐怕还是得吃药了。 打开门后,徐家老宅的客厅气派异常,四处都罩着白布,而徐长青指引着蒋耀将自己推进一楼的客卧,一瞬间,干燥的灰尘气息扑面而来,徐长青笑了笑:「我现在的腿脚大概是住不了二楼我以前的房间了……这个地方之前是给我们家的家庭医生住的,也算是应景吧。」 「家庭医生?」 「对……我母亲以前的身体不好,加上父亲常年出差,所以便请了医生住在家里。」 蒋耀环顾四周,屋子里的所有设施虽然老派,但都十分讲究,甚至在给家庭医生住的客房里都配有单独的浴室,他很快就意识到徐长青的家底或许比他想像的还要殷实,问道:「徐主任,这房子,后头就一直没人住吗?」 「我的父亲还有继母相继过世之后,这个地方就被闲置了……我也捨不得卖,毕竟,小蒋你应该也懂得,如果父母都不在了,人还是得给自己留一些过去的念想。」 第183页 嘆了口气,徐长青看着墙上挂着的西洋画淡淡道:「在我妹妹还在的时候,我的念想是她,在她不在之后,我的念想就只能是这个房子了……小蒋,对你来说,韩涛就是你对过去的念想,不是吗?」 「涛哥……」 想到韩涛的笑脸,蒋耀的脸色再次阴沉了下去,徐长青说道:「不是所有人都能救到自己想要救的人的,像我,像老唐,我们都没能救回一桐,而且也没有第二次机会了……或许这么多年来我一直不敢回来,就是因为只要一回来,我就会想到我没能救下我的妹妹。」 回到久别的故居,徐长青的心情似是有些低落,絮叨地和蒋耀说了不少关于徐一桐的事,就这样一直到了夕阳西下,蒋耀替徐长青将屋里的白布都撤了,正准备和徐长青告别,回头却见对方的表情忽然变得有些欲言又止。 「徐主任……发生了什么?」 蒋耀心中忽然升起一种不太好的预感。 徐长青刚看完唐锋给他发来的消息,他犹豫了一下,看着蒋耀道:「小蒋,你先答应我一定要冷静一点,这些事情都不是你的错,你也没有碰到过,只是没有经验而已。」 「什么……发生了什么?」 蒋耀立刻便有了联想,脸色变得惨白,结结巴巴道:「是不是……是不是冬哥和涛哥那边有结果了?」 徐长青嘆了口气:「不是有结果,只是秦冬……他今天摔了个杯子,然后拿玻璃把手割了,估计是想到小夏,他下手很狠,市局的人发现的时候已经……还好还算及时,没出更大的事。」 「我会监督你,好好活下去。」 一瞬间,蒋耀想到不久前自己曾经对秦冬说的话,嘴唇肉眼可见地哆嗦了一下,脸色也变得惨白。 他还记得,韩涛曾经和他说过,如果秦冬能对别人痛下杀手,那他下一秒就能对自己动手,根本不会有丝毫犹豫…… 如果他对秦冬的事情也能刨根问底一些,哪怕早点让他知道屠队那边的安排,秦冬都不至于会走到这一步。 就这样……他还说什么他一定会拉一把秦冬! 想到这儿,蒋耀只觉得有把榔头重重地砸在自己的太阳穴上,他耳边一片嗡鸣,脸上血色全失,甚至都顾不上和徐长青多说,转身便冲出了老宅! 「小蒋!」 倒吸一口凉气,徐长青想要追上去,但轮椅又哪里比得上对方全力奔跑的速度,等他艰难到了门口的时候,蒋耀的身影已然全然消失在暮色里。 「小蒋,你别乱想,这件事真的不是你的问题,就算是专业的心理医生都不一定能百分之百治好一个人,你一个人就算是想拉秦冬一把,也不一定能做到的。」 「现在秦冬和韩涛都还在隔离调查,你现在去医院也见不到秦冬,小蒋,人力总有穷极,当年我和老唐都经歷过这个过程。」 无奈之下,徐长青只能给蒋耀连着发去数条消息,而他等了一会儿,对面终于有了回復。 蒋耀发来的文字几乎有些语无伦次。 「徐主任,我其实早就知道了,涛哥和屠队他们在瞒着秦冬查案子……如果我能早一点告诉冬哥,或许他真的不会走到这一步。」 「还有涛哥,我和他是一起长大的,但是最近我才知道,涛哥的亲生父亲就是因为火化师才死的……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会一直跟随屠队查这个案子,而从冬哥对屠队举起枪的时候,他就把冬哥当做敌人了,这件事如果我早点知道,我也不该让涛哥做出这一步。」 「徐主任,你说我可以救赎很多人,但是我连他们两个都救不了,就算马上能再见到涛哥和冬哥,我又该怎么面对他们?」 发完最后一句,蒋耀的微信陷入了长久的死寂,徐长青眉头紧皱地盯着他发来的最后一段文字看了很久,半晌他就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出门打了车,直奔中心医院而去。 不论他之后要做什么,蒋耀必然要先去确定秦冬的状况。 半小时后,一路疾驰的车子停在了中心医院楼下,而上午才刚刚出院的徐长青一瘸一拐地上了电梯,随着血红色的数字一路变化,他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沉重。 电梯最终在十一楼停下了。 因为枪击入院后,秦冬和韩涛都住在这里,接受市局方面的用枪调查,而也不知是不是因为秦冬之前的自残行为,如今走廊上执勤的干警都不在了,只偶尔有一两个小护士匆匆地走过。 徐长青犹豫了一下,拿出手机拨通了蒋耀的电话,而出乎意料,铃声却是从秦冬的病房里传出来的。 就像是过去许多次面对患者,徐长青在原地调整了一下情绪,他慢慢走到病房门口——出于看护需要,秦冬病房门的玻璃被从里头贴黑,屋里却是一片安静。 小蒋…… 深吸口气,徐长青拉开门,本是想要确认蒋耀在不在里头,然而,病房里坐着的远不止是蒋耀一个。 「老徐,你来了?」 屠邵东和郝雪峰都坐在秦冬的病床边,听见动静,病床上的秦冬抬起眼,他的脸色因为受伤还有些苍白,但眼神却闪烁着锐利和冰冷的光。 「老徐。」 徐长青身后传来唐锋沉静的声音,他轻轻把手搭在徐长青的肩膀上:「进来吧,关于火化师的案子,我们有进展了。」 第184页 第87章 业火 17 七个月前。 唐锋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远远他看见屠邵东坐在长椅上抽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期的过度疲劳,屠邵东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下巴上甚至还有没剃干净的鬍渣。 「要是以前,你顶着这张脸来找我做谘询,我就该让你休假了。」 唐锋走到他面前,北阳初秋的夜风已经开始有些冷了,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韩涛和秦冬的情况怎么样?」 吐出最后一口烟,屠邵东烦躁地将菸头踩灭在脚下:「韩涛脑震盪,秦冬肋骨断了,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出院的事儿……真行,打个架能他妈打成这样,还现场拆了辆车,估计之后梁局肯定得把我好好骂一顿。」 「你手底下养出来的这两把刀看着可真没当年你和老郝那么靠谱。」 唐锋笑笑,在屠邵东身边坐下,又拿出一大叠资料递给他:「东西我带来了,确实有些问题,不过看你现在焦头烂额的,估计也没办法这么快开始查吧?」 闻言,屠邵东借着医院下的路灯翻了翻唐锋带来的东西,上头记录了干预中心近两年内做过回访的患者信息,在接受回访的两万名患者中,有四十名患者事后还是选择了自杀,相当于0.2%的自杀率。 唐锋冷冷道:「近20年全国的自杀率普遍在下降,但这个事放在我们这儿却是反的,8年前做的那次回访,打过干预中心电话的人自杀率只有0.11%,结果这次居然直接翻倍了,虽然这其中原因可以有很多,但是你也说,那傢伙,好像又开始有动作了……」 听到最后,屠邵东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想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秦冬,暗暗咬紧了牙关:「这种事情应该一直都存在,但是所有现场都找到了烟盒,外加受害者身上都有烟疤,这实在太巧……太像是火化师的手笔了。」 想起数年前惨烈的自焚案,唐锋轻轻吸入了一口夜里发凉的空气:「当年他周转好几个省作案,根本连影子都抓不到,但是这次,为什么就盯准了长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许久,屠邵东淡淡道:「无论如何,他能再次行动都是我们抓到他的好契机,只是,诱导自杀是一… 七个月前。 唐锋来到医院的时候已经是深夜,远远他看见屠邵东坐在长椅上抽菸,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近期的过度疲劳,屠邵东的脸色看起来有些难看,下巴上甚至还有没剃干净的鬍渣。 「要是以前,你顶着这张脸来找我做谘询,我就该让你休假了。」 唐锋走到他面前,北阳初秋的夜风已经开始有些冷了,他下意识裹紧了身上的外套:「韩涛和秦冬的情况怎么样?」 吐出最后一口烟,屠邵东烦躁地将菸头踩灭在脚下:「韩涛脑震盪,秦冬肋骨断了,都不是一时半会能出院的事儿……真行,打个架能他妈打成这样,还现场拆了辆车,估计之后梁局肯定得把我好好骂一顿。」 「你手底下养出来的这两把刀看着可真没当年你和老郝那么靠谱。」 唐锋笑笑,在屠邵东身边坐下,又拿出一大叠资料递给他:「东西我带来了,确实有些问题,不过看你现在焦头烂额的,估计也没办法这么快开始查吧?」 闻言,屠邵东借着医院下的路灯翻了翻唐锋带来的东西,上头记录了干预中心近两年内做过回访的患者信息,在接受回访的两万名患者中,有四十名患者事后还是选择了自杀,相当于 0.2%的自杀率。 唐锋冷冷道:「近 20 年全国的自杀率普遍在下降,但这个事放在我们这儿却是反的,8 年前做的那次回访,打过干预中心电话的人自杀率只有 0.11%,结果这次居然直接翻倍了,虽然这其中原因可以有很多,但是你也说,那傢伙,好像又开始有动作了……」 听到最后,屠邵东的脸色阴沉了下来,他想到现在还躺在医院里的秦冬,暗暗咬紧了牙关:「这种事情应该一直都存在,但是所有现场都找到了烟盒,外加受害者身上都有烟疤,这实在太巧……太像是火化师的手笔了。」 想起数年前惨烈的自焚案,唐锋轻轻吸入了一口夜里发凉的空气:「当年他周转好几个省作案,根本连影子都抓不到,但是这次,为什么就盯准了长兴……」 随着他的话音落下,两人间陷入了短暂的沉默,过了许久,屠邵东淡淡道:「无论如何,他能再次行动都是我们抓到他的好契机,只是,诱导自杀是一种非常隐秘的犯罪方式,警察也无法介入自杀人群,我想来想去,只有你那里有一个比较好的切入口。」 「你是说干预中心?」 「没错,警方可以通过刑侦手段调查三个被害者的共通点,但我觉得,以火化师的反侦察手段,我们这样是找不到他的,如果想要抓到他,我们得从下一个受害者入手。」 闻言,唐锋若有所思地想了一会儿:「也就是说,你还是怀疑,火化师是可以日常接触到这些心理疾病患者的职业,甚至可能是自己人……如果我们能够在患者中广撒网,就可能抓到他的马脚。」 屠邵东点点头:「刚好你不是也写过一篇报告,说是一些难以治癒的轻生者大多身上都是有案子的,用那个报告,再加上自杀率上升的事去说服你们院领导,晚些时候等梁局气头过去,我也和他提一下,看看能不能直接给干预中心安排两个警察。」 「给干预中心安排警察……」 第185页 唐锋一下就笑了:「不错啊,你那个驴脑袋居然也能和我想到一起去了……我早有这个念头,火化师在对人下手之前必然对对方有过了解,虽然渠道我们现在还不得而知,但是说不好,可以从患者那里问出来……这件事确实得交给鼻子比较灵的警察来做,说起来,你那儿有人选了吗?」 一阵夜风吹来,屠邵东沉默了一会儿,回头望向亮着灯的病房。 「现在只有一个,如果是内鬼,放在干预中心说不好还可以起到一定震慑作用,只是,估计没那么快可以给你了。」 「最早的时候,我和老屠只觉得,这个人很可能从事常年接触心理疾病患者的职业,受过高等教育,也有很强的个人魅力……毕竟,不同于过去火化师的受害者都生活在县城,这次被诱导自杀的受害者都是大城市的年轻人,他们有很多接触社会的渠道,按道理不会轻易被人诓骗,综合考虑,还是心理医生最有可能。」 自顾自交代完成立联络员的前情,唐锋抱着手臂靠在角落,他的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只是十根手指都在胳膊上抓得很紧。 早在进门的时候,徐长青便发现秦冬的两只手腕都完好无损,他推了一下眼镜:「但是,事实证明做那几起案子的赵洋和张黎明受教育程度都不高,甚至可以说是和心理学扯不上半点关系。」 「如果是他们的话确实是扯不上关系。」 屠邵东淡淡道:「和心理学扯上关系的是杨丽,我们联繫了他的养父母,得知杨丽一直以来都对心理学有非常大的兴趣,大学也修了相关的课程,而最早她的养父母担心她放不下小时候的那场悲剧,曾经问过她为什么要学习这个,杨丽只说,这是对她来说很重要的人最珍视的学科。」 顿了顿,屠邵东又道:「因为杨丽一直独自居住在外,她的养父母都以为她是靠打工挣钱付房租,但是事实上,杨丽的房东每个月收到的房租都来自国内,是有人将钱打到海外的某个心理学研究中心,然后再经由那里转给房东。」 「看来我住院这段时间,屠队调查了不少东西。」 徐长青笑了笑。 深吸口气,唐锋说道:「我和老屠最早确实没有想到,这一系列的案子都是模仿案,而成立联络员的初衷,除了想要挽救一些身陷案子的顽固轻生者,就是想要从患者那里得到一些不寻常的线索……我们最初并没有想到,这么做会有一些意料之外的收穫。」 唐锋拿起几分整理好的报告递给徐长青,最上头一份就是张莉。 他淡淡道:「张莉今年上半年的情况忽然急转直下,我们之前一直以为是因为她听从孙千皓的教唆搬家所导致的,但是,孙千皓本人否认了跟踪张莉,更没有私自拆过张莉的快递,根据事后我们的调查,张莉快递被拆是真实发生的事情,并不是她自己凭空幻想,所以,就说明在今年上半年,确实有人在通过跟踪尾随的手段,让本就担心犯人找上门的张莉慢慢陷入绝境。」 看着资料上张莉的照片,徐长青最终没有翻开,只是拿起下一本,是余刚。 唐锋道:「真正让我觉得不对劲的就是余刚的案子,他之前给干预中心打过很多次的电话,算是我们熟知的患者……他的精神状态一直十分平稳,然而却突然上升到了当街杀人的地步,事后我仔细看过他的来电记录,长期和余刚保持沟通的谘询师是李巧,但是,偏偏就在案发前,余刚连着几次都挑了李巧不值班的时间打电话,新接手的谘询师对他的情况不够了解,自然也就无法好好安抚他,就这样,余刚的弦越绷越紧,最终直接就断了。」 最后,压在最下头的是左向梅的案卷,还不等唐锋开口,病房门突然被从外头拉开,几乎看不出受伤的韩涛走进来:「屠队,人都齐了。」 「知道了,下头有小沈就行了,你就在这儿吧。」 屠邵东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目光淡淡扫过徐长青的脸,最后又落在唐锋身上:「老狐狸,你还说得下去吗?要不还是我和老郝来吧。」 心知肚明对方在担心什么,唐锋轻轻摇了摇头,他的脸色虽然苍白,但却始终保持着镇静。 唐锋看着那本放在徐长青膝盖上的案卷,咬牙道:「左向梅……她是真正见过火化师的人,按理说,火化师于她没有任何利益交集,以她狡猾的本性,她完全可以为了自己将火化师供出来脱罪,但是,她却没有,而对于这件事,唯一的解释就是,火化师同她做了某种交易……就在警察的眼皮子底下,用她弟弟的命,换了她不说出自己身份的承诺。」 捏紧拳头,唐锋看着徐长青依然温和的侧脸:「老徐,我说了这么多,你明白我在说什么吗?」 不同于往常做谘询时的游刃有余,唐锋的声音绷紧着,带着几分颤抖,在徐长青听起来,几乎有些像是躺在治疗床上的患者。 「老唐。」 沉默半晌,徐长青的笑容里多出几分歉意:「抱歉要让你来说明这些……但是,都到这时候了,还是继续讲下去吧。」 看着对方脸上的苦笑,唐锋想起故人的脸,只觉得胸口一直撑着的那口气忽然便散了,他抿紧嘴唇:「老屠,接下来你来说吧。」 「好。」 像是早就等着他说这句话,屠邵东几乎立刻便把话接了过去:「老唐曾经和我说过,想要诱导一个人自杀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很多人虽然有想死的冲动,但是却不足以让他们迈出行动,所以,只有深谙人性心理弱点的人才能做到用潜移默化的手法将人逼上绝路,比如说,刻意跟踪一个本身就有被害妄想的女人,又或者说,让一个急于寻求帮助的男人无处抒发内心的痛苦。」 第186页 苦笑着摇摇头,郝雪峰垂下眼:「而且不光是张莉和余刚这样的心理疾病患者,就算是普通人在诱导下也可能掉进这样的陷阱,就比如说,秦冬不能原谅任何导致他妹妹走上绝路的存在,而韩涛则因为父亲的死无法允许任何人阻碍火化师案件的调查,利用心理上强烈的执念,最终就可以制造出冲突,让小双刀两败俱伤。」 屠邵东的目光扫过一旁的蒋耀,抱着手臂说道:「杨丽最终告诉秦冬的那个『秘密』不管怎么看都有些过于刻意,想想,要不是之前某些小鬼心软,在被绑架的那一晚将真相早一步告诉了秦冬,可能这一招还真有可能成功……可惜就可惜在,秦冬因为提早解开了误会,理智还在,他和韩涛对着对方开枪本身就是个饵……我们就想看看,之后能钓上来什么。」 说罢,屠邵东锐利的目光终究还是落在那张温和亲人的脸上,他深吸口气:「老徐,你给杨丽提供资金的渠道我们已经查到了,逼死这些轻生者,像拆散我和老郝一样拆散秦冬和韩涛,做这一切都是为了让干预中心停转吧,这么多年,你连你亲妹妹都……你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他的话音落下,伴随着死寂一般的沉默,真相被摆上檯面,但却远不是他们最初想像的那样。 也不知过了多久,在众人的注视下,徐长青轻轻推了一下眼镜,面色就像平时一样平静。 「屠队长,我相信今天你们一起出现,还特意叫来了支队的人,现在怀疑我是火化师,一定是很有把握。」 他微笑道:「既然这样,不如把你们所有的推测和证据都摆出来吧,认识这么久,你们应该很清楚,对一个心理医生用心理博弈,是绝对不会起效的。」 第88章 业火 18 可以说,在过去这么多年郝雪峰审过的犯人里,他从未见过徐长青这样的存在。 无论他们说什么,徐长青的脸上都是一脉平和,而这样的表情甚至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的内心真的毫无波动。 太过平静,本身也是一种异常。 他和屠邵东交换了一下眼神,屠邵东嘆了口气:「老徐,我们认识这么久,想给你一个自己说的机会,你应该知道,有些话如果是从我们嘴里说出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拘留证:「现在只有我们,等到进了分局,或许问你问题的就是别人了,老徐,你真的要……」 「屠队长,摆证据吧。」 不等他说完,徐长青温声打断他们:「在这种时候讲情分,对你们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好处。」 他的模样还有语气,就和平时在谘询室里一模一样,而唐锋将嘴唇咬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终于说道:「你和杨丽一直有联繫,我们现在已经查到了每一笔款项的汇出时间,她是受你影响才学习的心理学,而之后,她利用这些学习来的东西,通过网络引诱他人走上歧路……这些事情你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是,杨丽是你意志的执行者,她就是火化师的继承人,赵洋和张黎明是她的棋子,她的最终目的是杀死屠邵东,所以也利用这一点,她和国内的两人保持合作,里应外合地犯下了那些案子。」 「但是,你们现在只知道我给她汇款不是吗?又是如何确定,我就是火化师的?」 徐长青的脸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反问,而这下病床上的秦冬就像是忍无可忍,咬牙道:「如果不是你,杨丽又是怎么料准屠队不会让我参与搜查,然后最终利用这件事借刀杀人?引起我和屠队还有韩涛的内讧?」 闻言,徐长青微笑道:「屠队的性格只要是对他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老双刀都是这样,喜欢自己一个人背负过多的事,就像当年大巴案发生,他宁可一个人呆在车上,也不愿意自己的搭档上车来帮他……杨丽张黎明和赵洋身为他的仇人,在復仇前总该做些功课。」 「你还真是推得干干净净。」 韩涛冷笑一声,想到面前这个人可能就是害死自己亲生父亲… 可以说,在过去这么多年郝雪峰审过的犯人里,他从未见过徐长青这样的存在。 无论他们说什么,徐长青的脸上都是一脉平和,而这样的表情甚至不像是装出来的,而是他的内心真的毫无波动。 太过平静,本身也是一种异常。 他和屠邵东交换了一下眼神,屠邵东嘆了口气:「老徐,我们认识这么久,想给你一个自己说的机会,你应该知道,有些话如果是从我们嘴里说出来,那性质就不一样了。」 说罢,他从怀里掏出拘留证:「现在只有我们,等到进了分局,或许问你问题的就是别人了,老徐,你真的要……」 「屠队长,摆证据吧。」 不等他说完,徐长青温声打断他们:「在这种时候讲情分,对你们的心理状态没有任何好处。」 他的模样还有语气,就和平时在谘询室里一模一样,而唐锋将嘴唇咬得发白,胸口剧烈起伏了一阵,终于说道:「你和杨丽一直有联繫,我们现在已经查到了每一笔款项的汇出时间,她是受你影响才学习的心理学,而之后,她利用这些学习来的东西,通过网络引诱他人走上歧路……这些事情你虽然没有直接动手,但是,杨丽是你意志的执行者,她就是火化师的继承人,赵洋和张黎明是她的棋子,她的最终目的是杀死屠邵东,所以也利用这一点,她和国内的两人保持合作,里应外合地犯下了那些案子。」 第187页 「但是,你们现在只知道我给她汇款不是吗?又是如何确定,我就是火化师的?」 徐长青的脸色不变,不紧不慢地反问,而这下病床上的秦冬就像是忍无可忍,咬牙道:「如果不是你,杨丽又是怎么料准屠队不会让我参与搜查,然后最终利用这件事借刀杀人?引起我和屠队还有韩涛的内讧?」 闻言,徐长青微笑道:「屠队的性格只要是对他有了解的人都会知道,老双刀都是这样,喜欢自己一个人背负过多的事,就像当年大巴案发生,他宁可一个人呆在车上,也不愿意自己的搭档上车来帮他……杨丽张黎明和赵洋身为他的仇人,在復仇前总该做些功课。」 「你还真是推得干干净净。」 韩涛冷笑一声,想到面前这个人可能就是害死自己亲生父亲的兇手,他不自觉捏紧了拳头:「杨丽他们做的事你赖的掉,但是自从我和秦冬『住院』,你让小耀接受你的『治疗』,结果开口闭口却都是顺应他的自责,告诉他会导致这种局面只是因为他没经验,不是他的错……你不是在诱导他是什么?」 想到自己看重的弟弟差一点就像是自己的父亲一样沦为了蛛网里的猎物,韩涛脸色铁青:「你当年也是这样诱导那些人的是吗?看似是在安慰他们,实际却是让他们承受了根本无法承受的压力,最终在你的唆使下走上绝路?」 愤怒到极点,韩涛平时预审时的克制全然不见,而与之相对的,却是徐长青丝毫不变的温和神情,唐锋看的心里发寒。 蒋耀这些日子全程都带着录音笔,所以他很明白,徐长青的「温柔刀」是什么样的——表面是宽慰,实则则是掐准了对方的软肋,反覆在痛点上戳刺。 包括今天他们假意告知徐长青,秦冬有轻生的行为,在明知蒋耀已经产生严重自罪心理的情况下,徐长青不但对他直接转达了这个消息,甚至还在其中加了一些细节,好进一步刺激对方…… 面对这样量身定做的心理「摧毁」,别说是本身就要严重心理疾病的患者,就算是蒋耀这样极其健全的健康刑警,在经歷了巨大的变故后,也可能轻易地便被导向歧途…… 究竟是什么时候,徐长青变成这样的? 他和这个人认识二十年了,还从未有一天,唐锋觉得徐长青脸上的笑容如此陌生,陌生到,让他感到恐惧的地步。 唐锋张了张口,还没能说出话来,一旁的屠邵东脸色已然彻底冷了下来。 他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扔在病床上:「好,既然杨丽做的这些你还还有扯皮的余地,我们就从二十年前火化师的案子开始说吧……这里是全部受害者的资料,我们这段时间已经挨个对过了,所有受害者在死前都去过你大学时参与的全国心理谘询巡迴义诊,只是因为当时的义诊没有人员姓名登记,所以这件事在当年才没被发现,而他们死亡的地点和时间,也都和你义诊时的行程相吻合,甚至其中还有两次,你是中途临时赶来,而第二天,受害者便在义诊附近的乡镇自焚了。」 顿了顿,他又用下巴点了点徐长青那里拿到的左向梅的资料。 「至于左向梅,在她放火烧死自己的父母之前,你所带的义诊团队就在离九条村不足五公里的村镇上做义务心理谘询……左向梅在那时就见过你,她本来是个受尽委屈的小女孩儿,但是在遇见你之后,她就变成了一个兇手。」 屠邵东紧紧盯着徐长青的脸,发现他那种毫无波动的眼神几乎和之前的左向梅一模一样,而这只让他感到毛骨悚然。 「左向梅见过你,你也没想到我们会再碰到她,所以你才会在左向梅被捕后主动要求和老唐一起来局里,然后当面问她,当时,你就在我们的眼皮子底下和左向梅完成了交易……她想要董浩陪她一起死,所以你便用董浩的命作为筹码,让她不开口,和她当面演了一齣戏。」 「之后,你按照约定杀了董浩,而此时,你知道我们离你已经只有一步之遥了,所以,很多事情都不能再拖下去……你就在这之后,让杨丽他们找上了王树才和李巧,这件事有很多用处,不但可以让我们无暇去管之前董浩的自杀,更可以让干预中心承受极大的压力……用赵洋引开我,让老郝受伤,紧跟着让张黎明通过干预中心传递信息和警方交易,最后,把杨丽直接送到我身边,这些事情不可能是由这三个涉世未深的小鬼想出来的。」 「你真的将每个人的性格都算的很清楚,如果不是我们早就怀疑有内鬼,那这一连串的事故加在一起,不但可以让我们以为火化师已经死了,将所有的事情算在杨丽头上,还可以让我,秦冬和韩涛三个人都暂时停职,老狐狸的干预中心停转,甚至还可以把一心想要帮助更多轻生者的蒋耀逼得崩溃……一石四鸟,紧跟着你就可以像是 14 年前一样,销声匿迹了。」 屠邵东一口气说完,他抱着手臂:「你说的没错,我们既然有底气当面来和你对峙,就是因为有太多的事情都指向你,甚至刚刚说的这些都只是冰山一角……其实,你用这一手潜移默化地促成了很多事情,包括当年那起下水道沉尸的案子不是吗?我们查到寥刚曾经在脑科医院就诊,而当时老郝也正在你这里进行定期的心理谘询,你应该很清楚,老郝为了减轻我的负担,那段时间承受了很大的压力,不但如此,在他内心深处还一直在后悔,之前没有开枪,所以,就在这个时候,寥刚的老婆突然死了,一切证据都指向了寥刚,而寥刚本人偏偏因为曾经被人冤枉过,所以只要情景再现,他便很可能做出出格的行为……」 第188页 咬紧了齿关,屠邵东余光里,郝雪峰和唐锋的脸色都是一片雪白,在这二十年里,有许多人的命运都被火化师改变了,而这其中,甚至也包括他自己。 不知不觉中,他的嘴里瀰漫着一股腥味:「你很少主动出击,大多数时候都只是顺应局势,所以我们才一直抓不到你,但是我真的不明白,徐长青,你做这些都是为了什么?」 屠邵东的声音越来越急促。 「当年大巴案发生后,是你在心理谘询的时候暗示了杨丽,通过她的口供让警察联想到火化师……如果你就是火化师,你为什么要这么做?还有,徐一桐是你的亲妹妹,你对她都能下得去手,你还有良知吗?老狐狸,他和你有二十年的交情,结果就在余刚劫持大巴的时候,你明知道人质的母亲有过被家暴的经歷,还特意刺激她导致她暴起,你想要余刚失控被击毙,却也导致老唐直接被推到了险境……徐长青,你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在想什么?你想过这些人平时对你都是怎样的吗?」 办案多年,屠邵东已经鲜少有这样情绪失控的时候,然而此时此刻,对着徐长青那张皮笑肉不笑的脸,那种来自心底的寒意还有愤怒却像是火山岩浆一样抑制不住,翻腾不已。 他无法想像,究竟是怎样的「东西」才能披着这样一副衣冠楚楚的皮囊,然后做出这么多泯灭良知的事情的。 这几天,他们翻来覆去地将徐长青的个人简歷看过很多遍,得出的结论很简单,徐长青的家境非常优越,接受过极好的教育,性情从小到大也十分温顺,除了母亲和妹妹都患有抑郁症外,没有任何迹象显示,他最终会成长成这样的人。 这一切究竟是为什么? 这是这几天,他们在内心想的最多的问题。 随着屠邵东的声音落下,室内再次陷入了死一样的寂静,唐锋强忍着想要上去抓住徐长青质问的冲动,静静地站在一旁,忽然间,他听见那人轻轻地笑出了声。 「屠队长,我知道,你现在最想问的,其实应该是原因,对吗?」 长唿出口气,徐长青忽然像是卸下了什么担子,他将膝盖上的资料抚平,放好,然后推了一下眼镜,长久以来好像钉死在脸上的笑容终于掺了些苦涩。 「在回答这件事之前,我还是有些事情想要纠正你的。」 他回头看着唐锋,便见那人像是毫无察觉一样,面容绷紧,两眼通红地正在看着他流泪。 就和当年一桐去世后一模一样。 徐长青轻轻嘆了口气:「我从来没想过要伤害老唐……准确的说,当时余刚暴起的时候,我本来是想当那个人质的,只是我也没想到自己会受伤,而老唐,他向来比我想的要勇敢,所以,让他身陷险境,并不是我的初衷。」 闻言,唐锋倒吸一口凉气,紧跟着他齿关咬紧,几乎像是从肺里挤出字来:「如果,你还把我当成是朋友,你究竟为什么要对一桐下手……你是她最相信的哥哥,你应该是要救……」 「你想说我应该要救她,但是,你怎么知道,死亡不是她的救赎?」 忽然间,徐长青打断唐锋的哽咽,他淡淡道:「一桐过的非常痛苦,在最后的日子她已经控制不住想要带着她爱的人一起离开……是一桐不愿意伤害你,老唐,所以,她便求我放她走。」 第89章 业火 19 徐长青的话瞬间便让在场的所有人变了脸色。 唐锋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蒋耀生怕他直接倒下去,上前想把人搀住,却被唐锋摇头拒绝。 「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还有,什么叫做一桐不愿意伤害我……」 唐锋咬着牙质问二十年的老朋友,困扰他多年的谜团突然像是浪潮一样将他淹没,唐锋几乎感到一阵窒息。 「其实,我做的事情和我的出身并没有根本性的因果关系,反社会人格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我其实也不太想把自己当做一个教科书上的故事来讲,告诉你们这些,只是因为你们和我讲情分,所以我也和你们讲一讲情分。」 徐长青微笑着看向唐锋,语气依旧平静得让屋内所有人都感到汗毛倒竖。 「老唐,你和我认识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所以,你对我和一桐生母的事情了解的不是很多,应该也只知道,她是因为抑郁症所以自杀了……这是我父亲对我的说法,但事实上,我母亲的死远没有这样轻描淡写。」 想起往事,徐长青一直微笑着的眉眼里添了几分寒意。 「我的生母是我外公二姨太的女儿,在建国前,她的母亲因为不受宠,加上受一些西方宗教思想的影响,一把火烧了我外公一家,而当天只有我的生母逃过一劫,她也因此继承了家中的财产,去了海外呆了一些年头,并且最终在那里碰到我的父亲。」 「我的生母一直坚信,她的母亲之所以放火烧屋,是因为无论怎样的灵魂都会被火焰净化,最终被救赎重生,而她作为在那场火灾里唯一倖存下来的人,在倖存者内疚的影响下,心理状况每况愈下,在生下我妹妹之后,产后抑郁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在我十岁,妹妹五岁那年,我的母亲彻底疯了,被我父亲锁在了徐家老宅三楼的房间里。」 「我的父亲是一个商人,平时在家里的时间不多,而且,在那个年代,国内几乎没有正规的心理或者精神问题治疗方法,这也导致,我母亲很快变成了一颗弃子,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小时候,我和我妹妹都经常能在家里听到她的哀嚎。」 徐长青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 第189页 徐长青的话瞬间便让在场的所有人变了脸色。 唐锋的身子摇晃了一下,蒋耀生怕他直接倒下去,上前想把人搀住,却被唐锋摇头拒绝。 「你把话说清楚,你为什么要做这些事情,还有,什么叫做一桐不愿意伤害我……」 唐锋咬着牙质问二十年的老朋友,困扰他多年的谜团突然像是浪潮一样将他淹没,唐锋几乎感到一阵窒息。 「其实,我做的事情和我的出身并没有根本性的因果关系,反社会人格形成的原因有很多,我其实也不太想把自己当做一个教科书上的故事来讲,告诉你们这些,只是因为你们和我讲情分,所以我也和你们讲一讲情分。」 徐长青微笑着看向唐锋,语气依旧平静得让屋内所有人都感到汗毛倒竖。 「老唐,你和我认识的时候,我的父亲已经娶了他的第二任妻子,所以,你对我和一桐生母的事情了解的不是很多,应该也只知道,她是因为抑郁症所以自杀了……这是我父亲对我的说法,但事实上,我母亲的死远没有这样轻描淡写。」 想起往事,徐长青一直微笑着的眉眼里添了几分寒意。 「我的生母是我外公二姨太的女儿,在建国前,她的母亲因为不受宠,加上受一些西方宗教思想的影响,一把火烧了我外公一家,而当天只有我的生母逃过一劫,她也因此继承了家中的财产,去了海外呆了一些年头,并且最终在那里碰到我的父亲。」 「我的生母一直坚信,她的母亲之所以放火烧屋,是因为无论怎样的灵魂都会被火焰净化,最终被救赎重生,而她作为在那场火灾里唯一倖存下来的人,在倖存者内疚的影响下,心理状况每况愈下,在生下我妹妹之后,产后抑郁成为了压倒她的最后一根稻草,然后……在我十岁,妹妹五岁那年,我的母亲彻底疯了,被我父亲锁在了徐家老宅三楼的房间里。」 「我的父亲是一个商人,平时在家里的时间不多,而且,在那个年代,国内几乎没有正规的心理或者精神问题治疗方法,这也导致,我母亲很快变成了一颗弃子,她的精神状态时好时坏,小时候,我和我妹妹都经常能在家里听到她的哀嚎。」 徐长青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 「老唐,你以前不是经常问我,一桐的病根在哪里?其实,就和大多数的患者一样,是遗传加上原生家庭的影响,最终让一桐走上了母亲的老路,而之所以我没有变成那样,那是因为我比妹妹要年长几岁,为了躲避听到母亲的叫喊,我故意让父亲给我安排了寄宿的学校,很多时候,一桐都是一个人在家,而也正是因为这样,才会发生之后的事情。」 「在我十五岁,一桐十岁的时候,有一天,我母亲求一桐放开她,她想抽根烟,而一桐这么照做之后,我母亲却将她锁在屋里,然后,毫不犹豫地用烟点燃了地毯……我回家时,三楼的火势已经很大,我爬了梯子从三楼的浴室进去,发现了浑身泡在水里瑟瑟发抖的一桐,她看上去没有受伤,但是,直到很久之后,我才知道,她到底伤在了哪里。」 直到这时,徐长青的脸上才终于露出一丝货真价实的愧疚,而唐锋只觉得心里发凉,身为心理医生,他当然知道,徐一桐也就是从这一刻开始,走上了她母亲的老路。 徐长青淡淡道:「母亲在最后告诉她,做这一切是因为爱她,不想留她在这个世间受苦……这句话在之后的十几年里都让一桐过的无比矛盾和痛苦,她一直觉得,自己该和母亲一起走,而这也是她一直无法停止寻死的原因……」 唐锋脸色惨白:「那她……为什么不告诉我?我连卡点都不知道!我该怎么救她,我……」 徐长青笑道:「她当然不敢告诉你,毕竟,这个念头还有另外一半……就和母亲一样,她很怕孤独,所以,在最爱你的时候,她每天都想要带你一起走。」 倒吸一口凉气,唐锋脸上最后的血色也跟着消失不见,他想到那时一桐发病时饱含眼泪看着自己的眼神,只觉得心如刀绞:「是因为这样……所以,我才又加深了她的自罪,对吗?」 徐长青嘆了口气:「老唐,我和一桐都不想伤害你……说实话,你让我和一桐的生活里多出了很多之前我们从来不敢想的东西,对于一桐来说,虽然她的病情又变得严重了,但那也应该是她生命里最美好的时光,我很感激你老唐,只是,看着我唯一的妹妹渴望爱情,同时又在泥潭里挣扎,我无论在心理学上有多大的造诣都无法治好她……我没法原谅母亲,业内不是经常说吗,心理医生没有时光机,无法回到过去改变那些种下伤害的瞬间,是这样没错,但是至少,我可以不让下一个母亲出现。」 在一瞬间,徐长青的眼神彻底变得冰冷,他恢復了之前那样淡淡的微笑:「我想,我说的这些应该就是你们想知道的原因了……而具体是怎么做的, 你们到局里应该还会再问我一遍,现在说也没用。」 死一般的寂静在室内蔓延,屠邵东问道:「你想避免下一个母亲出现,为什么要让干预中心停转?如果这些患者得不到基本的救治,他们或许会做出更多过激的行为。」 闻言,徐长青颇有些玩味地看着他:「屠队,你说错了,我并不想让干预中心停转,事实上我虽然觉得心理干预对于某些存在偏激念头的患者没有太大的用处,但是我认可它的价值……」 第190页 他轻笑一声:「我之所以下决心要让老唐手上的这个干预中心停转,其实只是不想让你们抓到我的把柄,在老唐写那篇关于顽固轻生者的论文时,我就知道,他动了要让警察常驻干预中心的念头,这件事于我不利,所以,我当然要阻止它……毕竟,即使脑科医院不做了,这些事情也会交给民间的组织,该获得拯救的人还是会获得拯救的。」 说完这一切,徐长青就好似彻底放松一般,他起身将两只手腕送到屠邵东面前:「很抱歉,这些年给你们添麻烦了,我的本意只是想要处理掉一些本来就想死的人,但是,终归也还是要面对你们的。」 寥寥一句,明明是在道歉,但徐长青语气中似乎丝毫没有对他诱导自杀的反悔,屠邵东咬了咬牙,将手铐铐上去。 「你疯了。」 对于他的话,徐长青不置可否,只是温和地笑了笑,没有回答,几人走到门口,而就在路过蒋耀身边时,徐长青停下来看着他。 「看来你确实註定要做一个拯救者。」 徐长青的目光落在年轻人忐忑的脸上,他知道,对方正在畏惧他。 「当初我对你说这个话,只是为了让你对自己有更大的期待,未来在希望落空时便会摔得更碎……我没想到,你能成长到这个份上。」 丢下一句,徐长青准备要一瘸一拐地离开病房,而这时蒋耀忽然道:「徐主任,你的父亲将你的母亲囚禁在家里,这难道不是犯罪吗?而你的母亲要带着你的妹妹一起死,这也是犯罪……如果,有人更早一些发现这些罪行,受害者心中的痛苦至少可以减少一些,他们或许也就不会成为下一个加害者……」 闻言,徐长青的脚步微微一顿。 「你和老唐一样都是理想主义者,真相往往比你们想的要残酷许多,但或许,也就是你们这样的人可以真的拯救一些人吧。」 说罢,郝雪峰和屠邵东一左一右,带着徐长青下了楼,而随着韩涛和秦冬也离开了病房,蒋耀看着半依在角落里的唐锋,担心道:「唐主任,你没事吧?」 好似被他的声音拉回了神,唐锋原本痛苦得都有些失焦的眼神落在他的脸上,紧跟着,他抿紧嘴唇,站直身子。 「这段时间辛苦你了,小蒋,之后,恐怕还有些事情必须要拜託给你了。」 三天后。 随着徐长青将一系列案子的原委慢慢交代清楚,干预中心的对接工作也开始进入了尾声。 不论怎样,干预中心即将由公办转为民办是不可逆转的事实,而连着几日,蒋耀都在帮着唐锋推进干预中心的资料对接工作。 「口供录得差不多了,多少年没碰到过这么多受害者的案子……今天或者明天抽时间和你说情况吧,大抵,也就和你之前体验过的差不多。」 韩涛每天都会发来消息,很明显,审讯工作虽然进行得很顺利,但却没有任何人因此而感到高兴。 据韩涛说,唐锋,屠邵东还有郝雪峰几乎是两个晚上都没怎么睡,而秦冬更是跟打了鸡血一样,都给烟腌入味了还是 24 小时烟不离手,虽说现在不往胳膊上按菸头了,但却大有要直接抽成肺癌晚期的架势。 「涛哥,你也要注意休息啊,之前枪伤虽然不在要害,但毕竟是受了伤的。」 蒋耀回了消息,忍不住又嘆了口气。 徐长青就是火化师,这件事不仅仅对于他们是个打击,对于干预中心一众谘询师们也是晴天霹雳,加上中心马上面临停办,一连几天,整理资料的谘询师们都是面色戚戚,整个小白楼都笼罩在极度压抑的气氛下。 但不管怎么样,至少,也算是抓到了兇手了。 蒋耀拍了拍自己的脸,不甘于再这样消沉下去,他是个警察,所以他很清楚,他们的工作还远远没有结束。 张黎明还没有落网,案子也还没有收尾,更重要的是,就算是干预中心不办了,他们也得把手头所有的患者资料对接给公益组织,保证这些患者之后还可以获得帮助。 想到这儿,蒋耀咬了咬牙,问一边正在默默整理资料的张晓冉:「晓冉姐,说起来,之前那个给我们打了十年电话的患者,最近还有联繫过吗?马上工作对接,她……」 「她呀,最后一次打电话来,好像就是小秦受伤,你们去医院那天……我们这边听到消息都乱成一锅粥了。」 张晓冉摇了摇头,指着一旁的电脑:「你看下来电记录吧……说起来这位给我们打了十年电话,谁能想到,都打到我们关门了。」 闻言,蒋耀上电脑搜了一下,在医院着火的当天,干预中心确实接到了那个「无名氏」打来的电话,对方依旧要找唐主任,而这个发现只让蒋耀微微松了口气……至少,这说明对方还活着。 希望之后她也能继续打民办干预中心的电话吧。 蒋耀苦笑着准备关闭窗口,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屏幕一角,蒋耀瞬间便愣住了。 在系统升级后,所有来电都会做大概的定位,而蒋耀看着地点那一栏白纸黑字写着的「北阳」二字,脸上慢慢浮现出惊讶。 给干预中心打了十年电话找唐主任的人,这是……突然回国了吗? 第90章 业火 20 翌日下午,蒋耀再见到韩涛和秦冬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副三天没睡觉的样子,韩涛的头髮乱的像鸟窝,秦冬脸上甚至还有没剃干净的胡茬。 「要死了……」 重重往餐馆角落里的沙发里一瘫,韩涛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我可真佩服屠队,铁打的一样,感觉他要是再不休息,师父会直接把他噼晕拖回办公室补觉。」 在疲惫之下,秦冬就像是要冬眠的蛇一样,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手放在空杯子上,但却迟迟提不起劲去倒水,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和他说明吧,我有点困。」 「说的好像我不困一样。」 韩涛翻了个白眼,直接从皮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交给蒋耀:「小耀你自己看吧,我们梳理案情的时候我特意记了一份,就是为了现在少费点嘴皮子。」 蒋耀接过纸,只见上头密密麻麻都是韩涛潦草的笔记,记录了11个受害者的具体情况,其中除了第八个受害者徐一桐,其他的10名受害者都已经证实和当年北阳大学联合华北心理学协会主办的乡村心理义诊有直接关联,由于徐长青是当年直接参与义诊的学生,他有权翻阅参与义诊的所有村民的资料,而根据他本人的交代,他也正是从这些资料里筛选出他认为可能存在暴力极端倾向的患者,最终通过心理暗示诱导他们走上绝路。 虽然时隔将近二十年,但是徐长青甚至至今能回忆起他是拿捏住对方的何种心理弱点将他逼死的……就和蒋耀所经歷过的一样,徐长青鲜少用正面的刺激,大多只是潜移默化地增加对方的自罪感,让受害者走到一个「自己不如一死了之,不要再拖累别人」的极端。 而最终,徐长青会用「火焰可以净化灵魂」的藉口,让受害者用烟给自己打上烙印,然后藉由点菸的明火还有汽油自杀。 在十多起案件里,无论是小时候受到欺辱的经歷,还是父母惨死的回忆……徐长青总能用这些患者出于信任在义诊里说出的东西致他们于死地,而在问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双喜牌香菸的时候,徐长青只说,这就是母亲生前最喜欢抽的烟,也是在她婚礼上发的「喜烟」。 蒋耀一路看下去,心情变得越发… 第191页 翌日下午,蒋耀再见到韩涛和秦冬的时候,两人都是一副三天没睡觉的样子,韩涛的头髮乱的像鸟窝,秦冬脸上甚至还有没剃干净的胡茬。 「要死了……」 重重往餐馆角落里的沙发里一瘫,韩涛揉了揉自己的黑眼圈:「我可真佩服屠队,铁打的一样,感觉他要是再不休息,师父会直接把他噼晕拖回办公室补觉。」 在疲惫之下,秦冬就像是要冬眠的蛇一样,行动都变得迟缓起来,手放在空杯子上,但却迟迟提不起劲去倒水,他沉默了一会儿,淡淡道:「你和他说明吧,我有点困。」 「说的好像我不困一样。」 韩涛翻了个白眼,直接从皮夹克的口袋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交给蒋耀:「小耀你自己看吧,我们梳理案情的时候我特意记了一份,就是为了现在少费点嘴皮子。」 蒋耀接过纸,只见上头密密麻麻都是韩涛潦草的笔记,记录了 11 个受害者的具体情况,其中除了第八个受害者徐一桐,其他的 10 名受害者都已经证实和当年北阳大学联合华北心理学协会主办的乡村心理义诊有直接关联,由于徐长青是当年直接参与义诊的学生,他有权翻阅参与义诊的所有村民的资料,而根据他本人的交代,他也正是从这些资料里筛选出他认为可能存在暴力极端倾向的患者,最终通过心理暗示诱导他们走上绝路。 虽然时隔将近二十年,但是徐长青甚至至今能回忆起他是拿捏住对方的何种心理弱点将他逼死的……就和蒋耀所经歷过的一样,徐长青鲜少用正面的刺激,大多只是潜移默化地增加对方的自罪感,让受害者走到一个「自己不如一死了之,不要再拖累别人」的极端。 而最终,徐长青会用「火焰可以净化灵魂」的藉口,让受害者用烟给自己打上烙印,然后藉由点菸的明火还有汽油自杀。 在十多起案件里,无论是小时候受到欺辱的经歷,还是父母惨死的回忆……徐长青总能用这些患者出于信任在义诊里说出的东西致他们于死地,而在问及为什么这么执着于双喜牌香菸的时候,徐长青只说,这就是母亲生前最喜欢抽的烟,也是在她婚礼上发的「喜烟」。 蒋耀一路看下去,心情变得越发沉重,而很快,他的目光落在一个名叫「韩永硕」的受害者身上。 据徐长青的口供交代,韩永硕来参加义诊的原因是因为长时间的心境低落,因为身患肾病,他觉得自己无法给予儿子和妻子良好的生活条件,故而心中一直都存有带着全家人一了百了的念头……当时,徐长青本人便是接待他的义诊医生,而从听到他有「全家自杀」念头的那一刻,韩永硕便已经上了徐长青的死亡名单了。 韩永硕…… 犹豫了一下,蒋耀抬起头看着对面的韩涛,小声问道:「涛哥……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韩涛原本已经快要睡着了,听见他的话恍惚了一下,紧跟着突然反应过来他在说什么,苦笑道:「不枉我和秦冬都在身上添了一个枪眼,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总算可以和我妈交代了。」 闻言,一旁已经趴倒在桌上的秦冬头埋在胳膊里,不满地哼哼:「你差点打中我的肺,叫我说,韩涛你枪法退步成这样手就该剁了。」 「哈,说的好像你那枪不是差点打中我要害似的,就你那演技,我位置要是再打偏一点,你能骗过谁……特意换的小砸炮,拿着这枪,没瞄要害还把人打死了,那他妈才真是见了鬼了。」 韩涛没好气地从鼻子里出气,虽是在互相抱怨,但在蒋耀听,两人的关系却好似因为那一枪好了一些,他笑道:「难怪唐主任之前和我说,两代双刀虽然性格差距很大,但要说默契却是差不多的。」 在上菜之前,秦冬和韩涛都短暂地眯了十来分钟,随着水烧开,热腾腾的火锅好似将他们都拉回了人间,恢復了一些精神的韩涛往锅里下着牛肉,无奈地拉长了声音:「因为某些人不吃羊肉,咱们吃铜锅都只能涮牛肉了,秦冬我真受不了你,我就没见过刑警还有挑食的。」 秦冬翻了个白眼:「韩涛你还有脸说我,我也没见过身为预审专家的刑警吃火锅还非要点糖蒜的。」 蒋耀内心嘆了口气,慌不忙插进他俩的对话里,问道:「说起来,唐主任这两天还好吗?」 经过这么久的相处,蒋耀已经很清楚唐锋虽说外表文弱,但实际内心极为坚韧,而这样一个人,在得知挚友杀了自己的恋人之后竟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可想受到了怎样的精神冲击。 闻言,韩涛嘆了口气:「还行吧,今天也被强制要求回去休息了……他其实算是很了解徐长青了,有些他推测出的东西,就和徐长青口供里说的一模一样,只可惜啊,知人知面不知心。」 他用下巴点了点蒋耀面前那张纸:「上头徐一桐的部分我也记了,唐主任说,徐长青不论如何,确实是深爱妹妹,他既想满足妹妹的愿望,又不想让她经歷痛苦……他说的没错,后头徐长青也交代,徐一桐是被他亲手掐死的,他为了满足妹妹的心愿,将尸体焚烧,然后又为了不留下尸体给法医尸检,所以才在烧尸之后将大多数的尸体扔进了大海。」 蒋耀简直无法想像唐主任听见这段口供时的心情,沉默许久才问:「那为什么,还要特意留下那根手指?」 第192页 「为了让唐主任死心。」 秦冬淡淡道:「徐长青很了解唐主任的性格,但凡有一线希望就不会放弃,他留下那根手指并且将事情做成是火化师的手笔就是为了让他确信,徐一桐遭遇了火化师,并且已经死了。」 「所以,唐主任就这么相信了。」 蒋耀皱起眉头:「他不但相信了,还因为负罪感,为了拯救更多和徐一桐一样的人,承受了巨大的压力成立了干预中心,这是他的心血,虽说现在是抓到了人,但是之后如果干预中心不办了……」 「那不正好,你俩都能回来帮我了。」 韩涛漫不经心地跟了一句,而立竿见影,蒋耀的娃娃脸立刻就苦巴巴地拧成了一团。 他纠结道:「可是……那些轻生者背后的刑事案件是真实存在的,并不是说我们不去看它就消失了,一旦干预中心变成民办,或许就不再会有联络员,那像是张莉,又或者说像是那个给干预中心打了十年电话的患者……」 「哎我就知道,出去独挡一面了,心思野了,也不肯再回支队帮我了。」 这一回不等蒋耀说完,韩涛忽然佯装愤懑地打断他,他给蒋耀碗里夹了一些牛肉,嘆息道:「但是我怎么听说,确实是要有民办自杀热线了不假,只不过,因为这次徐长青的案件,梁局倒是觉得,公办的干预中心和警察的协作,似乎,以后还是该保持的……」 「什……」 听到最后,蒋耀的眼睛直接睁圆了,还不等他做出更多反应,韩涛放在桌上的手机忽然响了,他接起来听了两句便皱起眉:「什么叫做在杨丽回国之后,现在已经联繫不上那个房东了?再找!这个房东应该是在那边除了养父母最了解杨丽的人,一定要联繫上。」 韩涛挂了电话,秦冬问道:「怎么?」 韩涛烦躁道:「杨丽不是很早就搬出来住了吗?据说是一直住在同一个房东太太家,然后也是这个房东定期从那个心理协会那边收徐长青从国内转过去的钱……现在不知道为什么,人也不见了,我听技术队说好像是个中国移民,总不能是跟着杨丽一起回国探亲了吧?」 回国? 忽然间,蒋耀脑中闪过一个古怪的念头,他几乎下意识地脱口而出:「那个房东多大年纪?杨丽的钱一直是通过这么一个心理学协会打给她,她不觉得奇怪吗?」 面对他一连串的疑问,韩涛愣了一下,随即问了正在和海外联繫的技术队,很快便要到了房东的大概资料。 42 岁的 tang,vivian,据说中文名叫唐鸢,和杨丽一样,同样也是移民,未婚,独居,是当地一家华人杂志的专栏作家,而据之前心理协会方面给的信息,唐鸢也是他们协会的会员,虽然本身是文学专业的出身,但对于心理学方面一直有很大的兴趣,同时因为自身的一些心理问题,也常年参加他们协会举办的分享帮助会。 她姓唐? 在一瞬间,蒋耀内心又升腾起一种十分古怪的感觉。 在杨丽回国之后,她的房东也不见了,不但如此,她的房东其实才是建立起徐长青和杨丽之间利益输送桥樑的人…… 据杨丽的养父母说,杨丽很早就搬出去住了,换句话说,这个唐鸢才是杨丽在海外真正的监护人,而她既然能够当华人杂志的专栏作家,自然就不曾忘记自己的母语,这或许也正是杨丽能够讲一口标准中文的原因。 杨丽对心理学感兴趣,是因为那是她珍视的人所爱的学科,而这个人如果指的不是徐长青,而是唐鸢呢? 想到这儿,蒋耀不由一怔。 他们至今只查到徐长青和杨丽之间存在经济关系,但是,却始终没有查到,徐长青究竟是怎样将国内这些情况和计划通报给杨丽的。 如果说,和徐长青有联繫的人,并不是杨丽,而是…… 蒋耀倒吸一口凉气,一种相当可怕的联想在分秒间便串上了所有的线索,杨丽对屠邵东接近偏执的敌意是如何来的,唐鸢又为何会出身文学系却对心理学感兴趣,最后,那个人明明在海外,却给干预中心打了十年电话,要找唐主任的人…… 「那个打电话的人,或许是个幽灵也说不定。」 冷不丁的,蒋耀将内心的想法说了出来,秦冬和韩涛双双愣了一下。 韩涛皱眉:「幽灵?」 蒋耀根本顾不上和他们多说,他现在总算知道,为什么徐长青会这么爽快地直接认罪,唐主任说的没错,他确实深爱自己的妹妹,而直到现在,他或许都还在袒护着那个人,想要完成她的愿望…… 「她很怕孤独,所以,在最爱你的时候,她每天都想要带你一起走。」 徐长青的声音倏然在耳畔响起,蒋耀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凉了下来,他翻出唐主任的号码,慌里慌张地拨了出去。 第91章 业火 21 再一次提审徐长青的时候,屠邵东和郝雪峰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你没对我们说实话。」 屠邵东咬着牙盯着徐长青波澜不惊的脸,即使现在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徐长青看上去还和过去在干预中心时一模一样,他微笑道:「哪里没有说实话?」 屠邵东直接将唐鸢的资料拍在桌上,怒气沖沖道:「你根本没有掐死你妹妹……你把她送出国了!一直以来你联繫的也不是杨丽,而是你的亲妹妹!」 他们已经从海外拿到了唐鸢入籍后的资料,即便过去屠邵东和郝雪峰都没见过活着的徐一桐,但是甚至不需要他们仔细辨认……照片上的这个女人那种温顺的长相,和徐长青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过了二十年,徐一桐的整体气质几乎没有发生改变,只是消瘦很多,两只眼睛里透出深重的疲惫,对着镜头勉强微笑着。 郝雪峰脸色铁青,在焦急下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妹妹回国了,现在老唐不见了……她是来带老唐走的对不对?她把老唐带去了哪里?」 身为本身极度擅长把握审讯节奏的预审专家,郝雪峰过去很少在讯问室里展现出疾言厉色的一面,而他的声音就像是瞬间将定定看着照片的徐长青拉回了神,他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了。 「她……到底还是没听我的话。」 多日来,徐长青的眼底第一次流露出痛惜的神情,他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双拳捏紧:「我明明……让她永远不要回来的。」 屠邵东和郝雪峰对视一眼,话说到这份上,许多事情已经唿之欲出。 屠邵东皱起眉:「你让她诈死是为了让她逃避法律责任,火化师不止一个人吧……你为你妹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她如果是来杀老唐的,你难道要看着她继续错下去?不是你说的吗,你并不想伤害唐锋。」 见徐长青不说话,郝雪峰焦急地看了一眼讯问室里的钟:「离老唐失踪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你如果知道你妹妹做过什么,就应该清楚现在的每分每秒对老唐而言都很重要,你和老唐是二十年的朋友,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遇到危险吗?」 他这么说完,徐长青原本轻微失神的脸上才终于露出几分纠结来,他罕见… 第193页 再一次提审徐长青的时候,屠邵东和郝雪峰的脸色都相当难看。 「你没对我们说实话。」 屠邵东咬着牙盯着徐长青波澜不惊的脸,即使现在坐在桌子的另一边,徐长青看上去还和过去在干预中心时一模一样,他微笑道:「哪里没有说实话?」 屠邵东直接将唐鸢的资料拍在桌上,怒气沖沖道:「你根本没有掐死你妹妹……你把她送出国了!一直以来你联繫的也不是杨丽,而是你的亲妹妹!」 他们已经从海外拿到了唐鸢入籍后的资料,即便过去屠邵东和郝雪峰都没见过活着的徐一桐,但是甚至不需要他们仔细辨认……照片上的这个女人那种温顺的长相,和徐长青几乎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过了二十年,徐一桐的整体气质几乎没有发生改变,只是消瘦很多,两只眼睛里透出深重的疲惫,对着镜头勉强微笑着。 郝雪峰脸色铁青,在焦急下连唿吸都变得急促起来:「你妹妹回国了,现在老唐不见了……她是来带老唐走的对不对?她把老唐带去了哪里?」 身为本身极度擅长把握审讯节奏的预审专家,郝雪峰过去很少在讯问室里展现出疾言厉色的一面,而他的声音就像是瞬间将定定看着照片的徐长青拉回了神,他脸上的笑容跟着消失了。 「她……到底还是没听我的话。」 多日来,徐长青的眼底第一次流露出痛惜的神情,他的肩膀微微垮塌下去,双拳捏紧:「我明明……让她永远不要回来的。」 屠邵东和郝雪峰对视一眼,话说到这份上,许多事情已经唿之欲出。 屠邵东皱起眉:「你让她诈死是为了让她逃避法律责任,火化师不止一个人吧……你为你妹妹做到这个地步,现在她如果是来杀老唐的,你难道要看着她继续错下去?不是你说的吗,你并不想伤害唐锋。」 见徐长青不说话,郝雪峰焦急地看了一眼讯问室里的钟:「离老唐失踪已经过去三个小时了,你如果知道你妹妹做过什么,就应该清楚现在的每分每秒对老唐而言都很重要,你和老唐是二十年的朋友,你难道要眼睁睁地看着他遇到危险吗?」 他这么说完,徐长青原本轻微失神的脸上才终于露出几分纠结来,他罕见地皱起眉头:「老唐他怎么会突然……」 「从局里回去路上人就失踪了,他为了你的事在局里几乎两天都没怎么睡,现在本身就是身体极度疲惫,精神也很涣散的阶段,被人得逞也不奇怪。」 屠邵东实在等不下去,一拍桌子道:「徐一桐出国这么多年,你是我们当中唯一对你妹妹还有一些了解的人,你妹妹可能把老唐带去哪里你应该很清楚……」 他深吸口气:「现在告诉我们,老唐,或许还能有些希望。」 四十分钟后,一辆押解车停在长兴刑侦分局的楼下,曾经的长兴双刀一左一右夹着一个戴着手铐,头上蒙着黑色罩袋的男人上了车,而随着车子驶离分局的大院儿,男人轻声道:「我不能保证我就能说动一桐……他对老唐的执念从二十年就有,这么多年没见,或许,这执念会越变越深也不一定。」 屠邵东皱眉道:「你为什么确定她会在徐家老宅?」 徐长青安静地靠在座位上,隔着黑色的布套,车里的众人只能听见他略有些疲惫的声音:「在老宅三楼着火之后,父亲虽然让人重新做了修缮,但是从此三楼的房间便不再允许任何人去了……小时候有很多次,一桐都想偷偷上去,对她而言,母亲逝去的地方意义非凡,她多年的心愿,无非也就是回到哪里,然后重新做一遍小时候母亲对她做的事。」 「但是这次,她要带着老唐一起,是吗?」郝雪峰问。 徐长青低低嘆了口气:「她很想他……非常想,甚至忍不住要给干预中心打电话,最开始只是为了听老唐的声音,后头我觉得太危险,偶尔会为了安抚她的情绪,录一些老唐的视频和声音传给她,但是,一桐却还是忍不住继续打电话……对她而言,或许连录下视频里的老唐都太过遥远了,她需要知道的是这个人就在电话的那一端,只有这样,她才能觉得安心。」 他说完,忽然车子顿了一下,屠邵东咬了咬牙:「妈的,这种时候还能他妈碰到堵车。」 虽说目不能视,但似乎是有感于车内焦灼的气氛,徐长青苦笑道:「我觉得,一桐大概不会这么快动手……过去她就捨不得,现在这么久没见了,她只会比那时更难割捨。」 郝雪峰问道:「她对老唐下不去手,又为什么会对无辜的受害者下手?你为什么当年不阻止她?」 「为什么,不阻止她吗……」 沉默了一会儿,徐长青在一片黑暗里回忆起二十年前徐一桐哭泣的脸,很快,他的记忆便也跟着回溯回去。 22 年前。 发现徐一桐不见的时候,徐长青刚刚整理完当天义诊的所有患者资料。 时近 11 点,徐长青疲惫地伸了个懒腰,抬起头便意识到,不久前还在他身边的徐一桐如今已经不在房间里了。 「一桐?」 徐长青在屋内寻找了一圈,没有徐一桐的身影,而他的目光扫过桌角放着的药盒,里头徐一桐晚上该吃的那两颗药还好好地放着。 因为睡眠障碍,徐一桐平时在 11 点左右就会吃一颗安眠药,而这是多年来徐长青帮助她养成的习惯。 第194页 这个时间点,她不应该会跑出去的。 出于富裕的家庭背景,徐长青早早给自己和妹妹都配了一支诺基亚手机,他尝试着拨了几次,徐一桐没有关机但却也没有接电话,而这件事瞬间便让徐长青的后背出了汗。 徐一桐的心理状态他很清楚,在夜晚这种抑郁高发的时间点,她独自一人在未服药的情况下出门,是一件非常危险的事情。 想到这儿,徐长青再也顾不上别的,急匆匆便跑上了街,他不敢第一时间去找同行的其他学生帮忙,只因为徐一桐的心理问题他一直没有对外说明,万一被协会里的其他人知道,那之后恐怕他就再也没有办法在义诊的时候带着徐一桐出来散心了。 徐长青连着找了几个白天他们去过的地方,结果还没等他找到人,忽然间,徐一桐给他回了电话,而她一开口,徐长青便如坠冰窟。 徐一桐抽泣道:「哥……我,我刚刚,好像杀了个人。」 直到听妹妹断断续续地说到第三遍,徐长青才确信他听到的是什么,他深吸口气逼迫自己冷静下来,对徐一桐说:「你在原地等我,别乱想,也别做傻事,哥哥马上就过来。」 十五分钟后,等徐长青赶到海边,空无一人的荒滩上徐一桐孤零零地站在一块儿礁石旁,而在她脚边还靠着一个一动不动的人。 徐长青走过去,发现那是个一动不动的年轻男孩儿,腹部大量出血,身体虽然还没变冷,但很明显已经没了心跳唿吸。 不同于之前在手机里的抽噎,徐一桐此时已经完全没了反应,就像是失去灵魂的木偶一样呆呆站着,直到徐长青抓住她纤弱的肩膀,徐一桐才怔怔地将失焦的视线投在他的脸上。 「哥……我只是,只是想让他去见他妈妈。」 徐一桐的声音很轻,整个人看上去虚弱得像是要被吹散在海风里。 「他妈妈也不在了,是为了供他上学才出的车祸,我看了他白天留的资料,他说他每天晚上,都来这里,想要去见他的妈妈……我想来和他聊一聊,然后,等我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已经……」 徐一桐张开手掌,白皙的掌心上覆满了干涸的血液,而徐长青这时已经认出来,她用的是招待所留给他们削苹果的摺叠刀。 一瞬间,一种巨大的后怕冲上徐长青的心头,他知道,徐一桐来这里不仅仅是为了找这个男生,或许,这把刀她原本是打算用在自己身上的。 多年前在浴缸里发现徐一桐的那一幕此时又清晰的在徐长青眼前浮现……因为他的逃避,自己唯一的妹妹差点就死在了那场大火里,这十年来,徐长青甚至还经常做那一天的噩梦。 小时候就是他没保护好妹妹,将徐一桐变成现在这样,而他发过誓,之后他绝不会再让妹妹遭遇这样的危险。 想到这儿,徐长青将徐一桐抱进怀里,柔声道:「没事的……一桐,你让他解脱了,接下来的事情,哥哥帮你。」 在徐长青的安抚下,徐一桐的颤抖慢慢平息下来,而徐长青见状四处看了一圈,好在,已经是深夜,他们又身处在相对偏僻的海滩,估计刚刚没有别人看见。 徐长青在海水里洗掉徐一桐身上的血迹,随即,他将尸体暂时藏在礁石后,确保不会被人发现后便先带着徐一桐回了招待所,本想让徐一桐先睡下,却不想徐一桐却坚持要和他一起做之后的处理。 没办法,徐长青只能带着徐一桐,他藉由想要带妹妹出门兜风的理由借走了当地招待他们的汽车,随即,他从车里随手拿走了香菸,又从油箱里抽走了大半的汽油,将车归还。 一切准备妥当,徐长青带着徐一桐回到那片沙滩,他擦干净烟盒,印上死者的指纹,紧跟着,便是放火烧尸。 为了隐瞒尸体身上的外伤,徐长青等待尸体部分碳化后,利用锐器将本就脱落的四肢同躯干分离开,然后,刻意将留有伤痕的躯干丢入海里,做出尸体被烧焦后被海水沖走部分的假象…… 由于家中本就是做医疗器械生意的,徐长青从小便是泡在医院里长大,做这一系列事情时,他的手虽是有些抖,但一想到如果自己不处理干净,自己的亲妹妹就又要背上杀人犯的罪名……他不能允许自己再逃避第二次。 时间接近凌晨三点,徐长青穿着死者的鞋退回了沙滩边,他丢下那包开了口的双喜,最后,将鞋子脱下,整齐地放在烟盒旁。 凌晨四点,徐长青带着妹妹回到招待所,而在天快亮的时候,徐一桐睡在他的床上,徐长青拍着她瘦削的肩膀哄她睡着,过了许久,他听见被子传来一个很小的声音。 「哥,妈妈说,业火能烧尽一切邪恶,净化一切痛苦, 为苦主带来解脱,这是真的吗?今天那个人,他以后都不会再痛苦了吧。」 徐长青低头,在晨曦的淡淡青辉下看清妹妹那张生的和母亲极像的脸,一瞬间,他只觉得心里一酸,眼眶禁不住便红了。 至少这一次,他没有让妹妹失望。 想到这儿,徐长青轻轻盖住她的双眼。 「只要有哥哥在这里,你也不会再痛苦……所以,一桐,睡吧。」 第92章 业火 22 车子在又一个路口停下来,郝雪峰问道:「所以,第一个受害者是徐一桐杀的?」 「是,但也可以说是我吧,毕竟如果我那时劝一桐去自首,或许后头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徐长青在头套后轻声嘆了口气:「我最初也没想到,一桐心中的执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个叫王刚的患者死后,我直接烧掉了他的义诊资料,在确定了他被定性为自杀后,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而那段时间一桐的状态也不错,她竟然变得比原来开心了一些,我一开始还庆幸……庆幸那一晚的事情没给她带来太多伤害,但是……」 他顿了顿,笑声变得苦涩:「我那时并不知道,一桐找到了一种『治疗』她自己的办法,而为了不『麻烦』我,她在那之后,又悄悄给自己『治疗』了三次。」 「你是说……杀人吗?」 「没错……但对一桐来说,她不觉得那是杀人,她只是在替他们完成心愿,她是在让他们获得幸福。」 徐长青的声音越发悲凉起来:「一桐生了很久的病,看过很多医生,加上我本身也是学心理学的,可以说,她在这方面是久病成医了……后头她在跟随我义诊的时候,虽然我已经尽量注意,让她不要接触患者的材料,但是一桐却总能从来义诊的人里找到『合适』的对象,这些人大多和她一样,怀抱有巨大负罪感,感觉自己被丢下,意欲轻生,而一桐为了不让我再给她『善后』,干脆就模仿我第一次的手法,直接带着这些人去海边聊天,最后,则用母亲那一套说法,送他们『解脱』……」 闻言,屠邵东怀疑道:「她有这么大的能耐?没有你帮忙,她能做这么干净?」 徐长青苦笑:「你们没见过一桐,也不了解她,所以会觉得她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做不了这些事,但实际上,如果对一桐用犯罪心理侧写,她是一个相当难对付的兇手……首先,她并不觉得死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同时觉得自焚是通向纯净的仪式,这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毫无负罪感和恐惧心,是典型反社会人格表现之一,当一个人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那她自然也不会紧张,更不会犯下错误,加上,我给她做了一个相当『错… 第195页 车子在又一个路口停下来,郝雪峰问道:「所以,第一个受害者是徐一桐杀的?」 「是,但也可以说是我吧,毕竟如果我那时劝一桐去自首,或许后头就不会再有人死了。」 徐长青在头套后轻声嘆了口气:「我最初也没想到,一桐心中的执念已经到了这个地步,那个叫王刚的患者死后,我直接烧掉了他的义诊资料,在确定了他被定性为自杀后,我心里稍微轻松了一些,而那段时间一桐的状态也不错,她竟然变得比原来开心了一些,我一开始还庆幸……庆幸那一晚的事情没给她带来太多伤害,但是……」 他顿了顿,笑声变得苦涩:「我那时并不知道,一桐找到了一种『治疗』她自己的办法,而为了不『麻烦』我,她在那之后,又悄悄给自己『治疗』了三次。」 「你是说……杀人吗?」 「没错……但对一桐来说,她不觉得那是杀人,她只是在替他们完成心愿,她是在让他们获得幸福。」 徐长青的声音越发悲凉起来:「一桐生了很久的病,看过很多医生,加上我本身也是学心理学的,可以说,她在这方面是久病成医了……后头她在跟随我义诊的时候,虽然我已经尽量注意,让她不要接触患者的材料,但是一桐却总能从来义诊的人里找到『合适』的对象,这些人大多和她一样,怀抱有巨大负罪感,感觉自己被丢下,意欲轻生,而一桐为了不让我再给她『善后』,干脆就模仿我第一次的手法,直接带着这些人去海边聊天,最后,则用母亲那一套说法,送他们『解脱』……」 闻言,屠邵东怀疑道:「她有这么大的能耐?没有你帮忙,她能做这么干净?」 徐长青苦笑:「你们没见过一桐,也不了解她,所以会觉得她那么一个柔弱的女孩儿做不了这些事,但实际上,如果对一桐用犯罪心理侧写,她是一个相当难对付的兇手……首先,她并不觉得死是一件值得恐惧的事,同时觉得自焚是通向纯净的仪式,这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毫无负罪感和恐惧心,是典型反社会人格表现之一,当一个人不觉得自己在做坏事,那她自然也不会紧张,更不会犯下错误,加上,我给她做了一个相当『错误』的示范,这一次,她不但知道该如何处理尸体,更知道要烧掉义诊资料,来隐藏这些受害者的共通点……」 郝雪峰咬了咬牙:「所以,当时专案组才会根本不知道兇手怎么挑上的这些受害者……」 屠邵东冷冷问道:「你在这期间毫无察觉?」 徐长青轻轻摇头:「一桐做的很小心,有时会假装吃下安眠药,然后在半夜熘出去施行,而我自然也不会对她起疑……发生了第二起案件后,警方应该察觉到案件之间的联繫,担心扩大影响造成更多模仿自杀事件,所以暂时封锁了消息,我是直到火化师这个名字在心理学业内传开之后才意识到一桐在继续杀人,而那时,她手上已经有四条人命了。」 郝雪峰这时想了想,似乎也正是从第五起案件开始,火化师的犯罪范围一下扩大了……原本都是在沿海城市,后头,也开始出现了内陆的受害者。 他皱起眉:「所以,从第五起案子开始,就有你的帮忙了,是不是?」 徐长青笑了笑:「准确的说,不是有我帮忙,而是从第五起案子开始,就是由我来做了。」 「你他妈为什么要……」 屠邵东再也忍不住,他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扬起来,盖过了车外引擎的轰鸣:「你妹妹已经做错了事了,你自己就是个心理医生,你怎么还能为虎作伥!那些受害者,不是你的患者吗?」 听了他的话,徐长青依旧平静:「是,他们确实是我的患者,但是我妹妹也是我的患者……对我来说,我妹妹的病是我一手造成的,所以,只要能让她好起来,我什么都可以做……那些年我已经试遍了心理学上的手段,但是,一桐的病始终没有好转,我意识到,自从她开始给自己做『治疗』,她的状况缓解了很多,而如果这是她的药引,那么,我就要用这个来治好她。」 就和最开始接受审讯时一样,徐长青谈论杀人就好像在说晚饭吃什么一样寻常,屠邵东咬了咬牙:「你的妹妹只会模仿你的做法,所以她只能在海边杀人,但对你来说就没这么多限制了……」 「没错,而且,我和一桐一起选的目标,这些人即使我们不刺激他,很多离死也只有一步之遥。」 徐长青淡淡道:「我沿用了一桐之前的手法,因为我想,之后就算警察要找人,我也可以说全是我做的,而一桐,我很早就联繫好了海外的关系,预备之后将她送去国外。」 「你为什么要让受害者烫下烟疤?」 「一桐和我说过,那是仪式的一部分,母亲过去身上也有很多,她靠这个来惩戒自己,而一桐每次都会和受害者说,如果聊天的过程里感觉到痛苦,用这个就可以让灵魂的痛苦转化成肉体的痛苦,这样,之后焚烧掉肉体,就可以彻底了断这些了。」 「那你让徐一桐诈死,送她出国,以她的精神状态,这些年她一个人在国外你难道放心吗?你就不怕她自己一个人犯案,或者走上绝路?」 「我当然不放心,但是我已经知道了,只要能够一直做这个仪式,我就可以成功安抚好她……一桐自己完不成的心愿,看到别人完成了,她就可以再撑一段时间,这也是我从她出国之后还在继续的原因。」 第196页 「用这个杀人仪式……去治病……」 多年来的疑问被徐长青这样寥寥几句交代清楚,屠邵东心中甚至有种十分「荒诞」的感觉。 就为了治好一个人,竟然会有人选择这样畸形的方法一连杀了十个人,而且,他本人竟然还是个心理医生。 在一瞬间,屠邵东只觉得坐在自己对面的像是一头怪物,他强忍着心中的不安问道:「那为什么后头又停手了?」 闻言,徐长青沉默了一会儿,半晌他苦笑起来:「因为……虽然说起来你可能会觉得可笑,但我确实不想要波及无辜的人……我之所以选择上那些受害者,是因为他们本身就存在有极端的情绪,不仅仅是自己想死,甚至还有伤害周边人的可能,而在大巴案发生后,我发觉,或许是因为我的这种手法引发了模仿效应,本身怀有杀机的人通过过去的案例合理化自己的行为,造成了更大面积的死伤……这并不是我想要的,所以,我从那时就决定要停手了,至少,不再用这么引人耳目的手法来做这件事。」 「那你为什么要诱导杨丽让她将这件事和火化师联繫在一起?」 「因为,我也想把这个案子包装成火化师『失手』的行为,他的本意不是想要报復社会,所以,在发生了他不想看到的事情之后,他就选择了停手。」 「那杨丽……」 「一桐很喜欢这样经受过苦难的小姑娘,当年左向梅也是这样的,她在义诊时碰到了我和一桐,而一桐告诉她,要战胜恐惧,完成净化……我本来就担心一桐一个人在国外会很孤单,所以就打定主意,要把杨丽送出国,然后让她成为陪伴一桐的人。」 随着徐长青平淡的叙述,许多零碎的细节都渐渐被串成了网,郝雪峰捏紧拳头:「那当年在大巴案发生后,你也是故意让我离开老屠的,对吗?」 徐长青笑笑:「是,双刀在一起,早晚会破了这个案子,所以,是我杀了寥刚的妻子嫁祸给他,他来脑科医院就诊时我看到了他包上打的结,而最早为了带一桐四处散心,我也常带着她去登山,所以,我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双龙结,当即就决定要利用这个让你们怀疑到廖刚……郝所,你做出了和我想像中一模一样的决定,很抱歉,这些年让你很痛苦,但我确实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要治好你。」 闻言,屠邵东将牙齿咬得咯吱作响,他意识到之前他们找到的李双静,她口中所说的那个「女学生」,多半就是早年在慈善院跟随徐长青义诊的徐一桐。 他深吸口气:「你后头来了干预中心,其实并没有停手不是吗?这些年,你暗自逼死了很多你觉得有极端倾向的人,这些也都是你给你妹妹选的药引,对吗?」 车子还在继续平缓地开着,似乎是远离了城区,他们很久都没有再因为红绿灯停下了。 徐长青安静了一会儿,很快,他淡淡道:「本来,事情还是很顺利的……让那些本来就想解脱的人获得他们想要的『救赎』,我不过就是推了他们一把而已……本来是该这么顺利的,只可惜……」 他再一次笑起来:「蒋耀这孩子,不愧是老唐一眼相中的钻石,他让我想做的很多事都变得困难起来,像是张莉,本来或许只要再加一点恐惧,她就可以迈出那一步了,但是……小蒋很坚持,要知道,本来让他上门去约第二次催眠也是我想借他之口再推一把张莉,只可惜,有小双刀在他身边,这孩子的能量比我想的要大多了。」 听到这儿,即便是郝雪峰后背也不禁一阵发凉。 从蒋耀刚进干预中心,徐长青就给他下了很多套,而这一切,或许都是在给他未来摧毁这孩子的心理做铺垫。 想到蒋耀过去几乎不对人设防,郝雪峰不由愤怒道:「蒋耀他这么信任你,你……」 「他确实太信任我了,但是,他也成长的比我想像的要快。」 忽然间,徐长青打断他,他微微摇了摇头,就像是在晃荡脸上的黑布套,又笑道:「他在被赵洋他们抓住的那晚决定打破你们的所有计划,告诉秦冬真相,这确实很了不起,而也正是因为这一点我才会最终坐在这里……这孩子有一腔血勇,但却缺少手段,所以,在他告诉秦冬真相的那一晚,你们才会藉由他伤了眼睛,让他带着纱布来见我——就和我现在头上戴着的这个一样,都是为了遮挡真相,让我看不清你们的想法,不是吗?」 说到最后,徐长青的声音虽然还是很温和,但却已然让坐在他对面的两人都变了脸色,屠邵东心惊道:「你是什么时候……」 「小蒋是你们当中最不会说谎的一个,但这不代表你们其他人就很擅长说谎……」 徐长青笑了笑:「屠队长,从你让我参加专案组开始我就知道会有今天,也希望,小双刀他们真的能有这么好的运气,可以找到老唐……就和当年一样,我想满足一桐的心愿,但是,我也真的不想伤害老唐。」 说完,徐长青原本握拳的手便松开了,而郝雪峰意识到这是他彻底放松的一种表现,内心当即涌上一种极端不好的预感。 「你不会是……」 「郝所,扶好了。」 徐长青话音刚落,只听一声巨响,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从押解车的侧面冲撞过来,而在瞬间,车厢里的一切便干坤颠倒! 押解车被撞得侧翻了过去。 第197页 第93章 业火 23 熟悉的味道……是汽油。 剧痛中,屠邵东勉强回归了一些神志,押解车的构造结实,内部不容易轻易变形,但即使这样,车子侧翻的冲击却还是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每个人身上。 「老郝……老郝!」 屠邵东睁眼的瞬间便开始寻找原本坐在他身边的郝雪峰,他的手先后摸到扭曲的钢架还有开裂的玻璃,最后,才终于碰到一个人的肩膀。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原本车厢里的几个干警和徐长青都倒成一团,而郝雪峰因为头撞在钢化的护栏上满头是血,正一声不吭地倒在他身边。 屠邵东扑过去查看郝雪峰的状态,见他眉头紧皱,像是正要艰难醒转,心下刚松了口气,就听车外传来沈清池的怒吼:「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透过上下颠倒的玻璃,屠邵东看到不远处跳跃的火光还有正在和警察对峙的身影,内心当即涌上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他怒吼一声:「都起来!不要呆在车里,赶紧爬出去!」 就像是为了回答他,车外立刻便传来一声爆燃的轰鸣,异常的高温烤得屠邵东头晕目眩,沈清池拍着车窗叫喊道:「屠队!快出来!张黎明带着汽油瓶撞了你们的车!」 「妈的!」 屠邵东感到头上的血正淌进嘴里,他们虽然想到徐长青为了满足徐一桐的心愿,不会和他们说实话,然而,即便是屠邵东也没料到,徐长青竟然会安排张黎明在徐家老宅附近守株待兔! 随着车内的汽油味越来越重,几个干警率先打开了扭曲变形的后车门,而郝雪峰和屠邵东此时顾不上车外的明火,一人一边,冒着车辆被随时炸飞的风险将昏迷不醒的徐长青从手铐架上解下来。 「你他妈还真是毒……」 屠邵东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爆炸勐地摇晃了车身,车外隐约传来一阵狂笑,沈清池的声音尖锐起来:「屠队!赶紧出来!火烧起来了!」 咬了咬牙,屠邵东和郝雪峰二人立刻将徐长青从车上拖下来,而甚至还不等二人站稳,一股灼热的热浪瞬间便将周遭的一众干警掀翻在地,屠邵东生怕徐长青这么一死了之,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想也不想便将他护在了身下! 轰——… 熟悉的味道……是汽油。 剧痛中,屠邵东勉强回归了一些神志,押解车的构造结实,内部不容易轻易变形,但即使这样,车子侧翻的冲击却还是结结实实地作用在了每个人身上。 「老郝……老郝!」 屠邵东睁眼的瞬间便开始寻找原本坐在他身边的郝雪峰,他的手先后摸到扭曲的钢架还有开裂的玻璃,最后,才终于碰到一个人的肩膀。 他艰难地撑起身子,发现原本车厢里的几个干警和徐长青都倒成一团,而郝雪峰因为头撞在钢化的护栏上满头是血,正一声不吭地倒在他身边。 屠邵东扑过去查看郝雪峰的状态,见他眉头紧皱,像是正要艰难醒转,心下刚松了口气,就听车外传来沈清池的怒吼:「我警告你不要乱来!你已经被包围了,不要再做无谓的抵抗!」 透过上下颠倒的玻璃,屠邵东看到不远处跳跃的火光还有正在和警察对峙的身影,内心当即涌上一种极度不祥的预感,他怒吼一声:「都起来!不要呆在车里,赶紧爬出去!」 就像是为了回答他,车外立刻便传来一声爆燃的轰鸣,异常的高温烤得屠邵东头晕目眩,沈清池拍着车窗叫喊道:「屠队!快出来!张黎明带着汽油瓶撞了你们的车!」 「妈的!」 屠邵东感到头上的血正淌进嘴里,他们虽然想到徐长青为了满足徐一桐的心愿,不会和他们说实话,然而,即便是屠邵东也没料到,徐长青竟然会安排张黎明在徐家老宅附近守株待兔! 随着车内的汽油味越来越重,几个干警率先打开了扭曲变形的后车门,而郝雪峰和屠邵东此时顾不上车外的明火,一人一边,冒着车辆被随时炸飞的风险将昏迷不醒的徐长青从手铐架上解下来。 「你他妈还真是毒……」 屠邵东话音刚落,一阵剧烈的爆炸勐地摇晃了车身,车外隐约传来一阵狂笑,沈清池的声音尖锐起来:「屠队!赶紧出来!火烧起来了!」 咬了咬牙,屠邵东和郝雪峰二人立刻将徐长青从车上拖下来,而甚至还不等二人站稳,一股灼热的热浪瞬间便将周遭的一众干警掀翻在地,屠邵东生怕徐长青这么一死了之,在爆炸发生的时候想也不想便将他护在了身下! 轰——! 一瞬间,徐家老宅外火光沖天! 接连经歷车祸和爆炸,郝雪峰被冲击波掀飞的同时耳边只剩下一片嗡鸣,他的周身剧痛,也不知过了多久才强撑着支起身子,发现不久前冲撞他们的那辆黑色轿车已然烧成了一个大火球,受其波及,押解车车头部分也开始起火,而沈清池正带领几个干警按住还在狂笑不止的张黎明。 「老屠!」 因为刚刚爆炸的冲击,郝雪峰的视野都有些扭曲,他使劲甩去了眼前的黑斑,一眼便看到就在自己身旁一动不动的屠邵东,他只觉得浑身血液凉了大半,冲上去将人拉开,便见屠邵东被炸得耳鼻出血,已经完全失去了意识。 「郝所,屠队没事吧?」 沈清池将张黎明押上了警车,急匆匆赶过来看屠邵东的伤势,郝雪峰摇摇头,正要说话,地上的徐长青咳嗽了两声,恢復了意识。 第198页 「小心!」 见状,沈清池当即就要摸枪,然而徐长青却像是没有丝毫想要爬起来逃跑的欲望,他倒在地上半睁着眼,痴痴地望着远处的徐家老宅…… 不知为何,这栋已经存在了大半个世纪的老式别墅此时也在燃烧着,火光撕裂天空,大量的烟尘拔地而起,几乎是地狱一般的光景。 或许,早在很久以前,它就该烧了。 望着那沖天的火势,徐长青虚弱地勾出一个微笑。 他能看到妹妹和母亲都在远处的火光里等他。 「郝所……」 在闭上眼前,徐长青轻声道:「这次过后,你大概不会再怕火了。」 唐锋再次醒转的时候,头上的伤口已经被人包扎好了。 那绷带包的精细又小心,但即便如此,尖锐的头疼也依然让他瞬间出了一身冷汗,唐锋下意识想要伸手去摸,但就在同时,他意识到,自己的双手还是被捆住的状态。 一阵海风吹来,唐锋又清醒了一些,他望向不远处的背影,在灰色的天际下,那人的长髮正在随风乱舞,而整个人消瘦得就像是随时会消失。 记忆中最后的片段浮现出来,唐锋只记得他在出了分局后不久便被人拦下,而当他看清那人的脸,唐锋甚至有那一瞬间,觉得自己身处梦中。 徐一桐就站在那里,微笑地看着他,最后她脱掉手套,给他看了那根残缺的断指。 真的是她! 反应过来的时候,唐锋已经下车抓住了对方的肩膀,而之后,似乎是在徐一桐跟他上车的过程里,后脑传来的剧痛勐地夺去了他的意识。 如今,那个不久前他见过的人就站在他面前,唐锋张了张口,发现自己竟是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不是没有怀疑过。 以徐长青对妹妹的感情,即便是徐一桐求他让自己解脱,徐长青都未必能答应她,更别说,是亲手杀了她。 「一桐……」 唐锋艰难地找回了一点声音,他的声音很低,好像在出口的瞬间便化在了海风里,但即使这样,那个人却还是听见了。 女人扭过头,果真,是那张被深深刻在他心底最深处的脸,一晃这么多年,徐一桐虽说瘦了很多,但脸上那种疲惫但柔和的微笑却从未变过。 「阿锋。」 徐一桐将乱飘的长髮捋到耳后,唐锋注意到,她的鬓角已经有些白了,而这只让他确信了一点。 这确实不是一个梦。 「一桐……你为什么会……」 唐锋内心瞬间便冒出了许多疑问,其中首当其冲的便是,如果徐一桐没有死,那么徐长青为什么要把她送出国? 对于他来说,这个疑问的答案并不难猜,唐锋怔怔地看着对方熟悉的眉眼,只觉得喉头像是哽住了一样:「一桐你告诉我,你是不是才是火……」 「如果你想说火化师,我确实是,而我也没想到,你们会取这样糟糕的名字。 不等他说完,徐一桐便轻轻点了点头,带着几乎有些残忍的微笑说道:「我让他们解脱了,去到纯净的世界了,阿锋,现在该轮到我了。」 「什么……」 唐锋心头剧震。 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头上受了伤,他发现自己的理解能力似乎下降得很厉害,唐锋伸出被绑在一起的手想要去抓住徐一桐,后者没有躲闪,只是直接将那只柔软但却少了一根手指的右手放进他的掌心。 肌肤相触,唐锋只觉得自己好像是握住了一块冰,他艰难道:「为什么……你要杀那些人?」 「因为他们很痛苦,就和我一样……我只想让他们解脱,去和爱的人团聚,就像我和妈妈一样。」 徐一桐微笑着注视着他,但不知什么时候,她的眼睛已经红了。 「阿锋,我好久没见你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想你,我知道哥哥想要保护我,因为那些警察要抓我,所以他只能把我送走……如果不是他们,我早就可以来见你了。」 徐一桐说话时放缓了语调,就像是在唱一首柔软的情歌,而唐锋几乎立刻就想起了那个他曾经在电话里听过的声音,他倒吸一口凉气:「一桐,你之前打电话来找过我……」 「我太想你了,所以,想听听你说话。」 徐一桐抓紧他的手:「阿锋,你不想我吗?哥哥说,你是因为我所以才一定要成立自杀干预中心的,对吗?」 唐锋此时脑中乱作一团,他恍惚地点了点头,紧跟着突然又反应过来,刚刚徐一桐说「有人要来抓她」,这句话里藏着一股过去他从未听过的怨恨……她是在恨警察。 想到徐长青和杨丽的关系,如今再加上一个死而復活的徐一桐,唐锋咬了咬牙:「一桐,你是不是认识杨丽?」 「我当然认得,她……算是我的干女儿吧。」 徐一桐接下来说出的话只让唐锋整个人如坠冰窟:「哥哥送她来陪我,我发现,是那些警察害的她的父母丢下了她,而也是因为那些人,我才要逃到国外去……我讨厌他们,所以,我便告诉杨丽,不能让事情这么过去。」 「所以,杨丽连带着赵洋和张黎明,之所以会这么恨屠邵东,是因为你?」 唐锋的声音止不住地打起颤来,他没想到,在这么短短几天里,他不但失去了二十年他以为的「挚友」,与此同时一起失去的,竟还有他放在心上多年的「恋人」。 第199页 徐一桐死而復活,但她真的还是自己记忆里的那个人吗? 随着徐一桐轻轻点头,唐锋的余光扫过长椅另一边放着的白色油瓶,徐长青说的那句话再次在他的耳畔响了起来。 「她很怕孤独,所以,在最爱你的时候,她每天都想要带你一起走。」 轻轻吸了口气,唐锋对上徐一桐那双有些疲惫的眼睛……那是一双病人的眼睛,就和过去无数次,他在诊疗室里见到的一样。 他环顾四周,意识到这里是什么地方后不由轻轻嘆息:「一桐,你还记得这儿啊?」 「当然记得,阿锋你就是在这儿和我说,你一定会救我的。」 徐一桐在他身旁的长椅坐下,阴天,这片本就荒芜的海域空无一人,只在很远的地方有几个人影,像是本地的渔民。 沉默了一会儿,唐锋问到:「一桐,你能放开我吗?」 闻言,徐一桐露出十分哀伤的表情:「阿锋,你是不是已经知道了,我一直以来想对你做什么?你是不是觉得很可怕,想跑吗?」 女人的声音轻柔得像是要消失在海风里,唐锋嘆了口气,他望着这片二十年前他曾看过的海,在当时,是他的父亲告诉了他这个地方,而当年,他的父母也曾经来这里度过蜜月。 他轻轻摇头:「我不会跑,只是想要抱抱你……一桐,我说过我一定会救你,这句话到现在还作数。」 说罢,他转过头去看着徐一桐,眼睛里的温柔和过去一模一样,而女人的眼眶因此变得更红,她犹豫了一下,最终轻轻点了点头。 「好,但是,阿锋,这一次我真的不想再一个人走了,所以……」 顿了顿,她忽然起身拎起一旁的油桶,当头对唐锋淋了一半,而还有另外一半,则直接倒在了自己的身上。 徐一桐从口袋里拿出打火机,紧跟着便用刀割开了捆着唐锋手脚的胶带,而在获得自由的一瞬,徐一桐被用力地拉进了一个潮湿的怀抱里。 「阿锋……」 女人用力地抓紧了打火机,她感觉到恐惧,她知道,对方或许会逃走,就像是当年那个胆小的自己一样,会逃进浴室,逃进海里,逃开她的身边…… 她不能让他逃走,她不能把他也丢下。 想到这儿,徐一桐将拇指轻轻按在打火机上,然而还没等她按下去,荒滩上的寂静便被一道急促的声线打破了。 「徐小姐!我求你了,你不要……不要再错下去了!」 第94章 业火 24 突如其来出现的蒋耀等人几乎立刻便让徐一桐的浑身绷紧了。 她勐地举起手里的火机,决绝的姿态就和当时医院里意欲放火的杨丽一模一样。 徐一桐咬牙道:「每次都是你们……」 感知到徐一桐周身散发的敌意,唐锋并没有松开抓着她的手,只是厉声对远处的蒋耀和小双刀喊道:「你们不要过来!我可以处理。」 他和徐一桐离得很近,以至于连女人身上细小的颤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相比于愤怒,徐一桐此时表现出的样子更像是害怕,她在害怕他被人抢走,也害怕他会再次离开她。 想到这儿,唐锋心中升起一股复杂异常的感情,他犹豫了一下,却是直接将手指卡进徐一桐细瘦的指缝,紧紧抓住她冰冷的掌心。 「阿锋……」 感知到他掌心里的温度,徐一桐浑身微微一颤,抬起眼看着他,而唐锋藉此将她又往自己怀抱里带了一些,就好像不知道她手里正拿着打火机一般。 「放心好了,我不会走的,说好了要救你,我不会丢下你。」 唐锋说着,对不远处的秦冬还有韩涛轻轻摇头,意思很明白,要他们退。 「一桐,你哥哥已经告诉我了,你妈妈的事情。」 唐锋虚虚地环抱着徐一桐纤瘦的肩膀,他的鼻腔里满是汽油刺鼻的气味,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慌,只是仿佛献祭一般的将自己锁在徐一桐身边,淡淡道:「也怪我,之前从来没有仔细问过你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是我加重了你的自罪感,一桐,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你病了,所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帮帮你吗?」 「我……」 徐一桐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忍得通红,但手指却还紧紧压在打火机上。 她抿紧嘴唇:「阿锋,你现在和我说话,是为了让那些警察有机会抓我吗?」 唐锋能感到她的颤抖通过指尖传递过来,时隔二十年,他再一次看到徐一桐眼里的眼泪,然而这一次,他却终于能看懂了。 唐锋轻轻摇头,平静道:「一桐,我说我会救你,就意味着他们如果开枪,我会愿意为你挡掉那颗子弹……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走,我也不会让他们过来,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在… 突如其来出现的蒋耀等人几乎立刻便让徐一桐的浑身绷紧了。 她勐地举起手里的火机,决绝的姿态就和当时医院里意欲放火的杨丽一模一样。 徐一桐咬牙道:「每次都是你们……」 感知到徐一桐周身散发的敌意,唐锋并没有松开抓着她的手,只是厉声对远处的蒋耀和小双刀喊道:「你们不要过来!我可以处理。」 他和徐一桐离得很近,以至于连女人身上细小的颤抖都能看得一清二楚……相比于愤怒,徐一桐此时表现出的样子更像是害怕,她在害怕他被人抢走,也害怕他会再次离开她。 想到这儿,唐锋心中升起一股复杂异常的感情,他犹豫了一下,却是直接将手指卡进徐一桐细瘦的指缝,紧紧抓住她冰冷的掌心。 第200页 「阿锋……」 感知到他掌心里的温度,徐一桐浑身微微一颤,抬起眼看着他,而唐锋藉此将她又往自己怀抱里带了一些,就好像不知道她手里正拿着打火机一般。 「放心好了,我不会走的,说好了要救你,我不会丢下你。」 唐锋说着,对不远处的秦冬还有韩涛轻轻摇头,意思很明白,要他们退。 「一桐,你哥哥已经告诉我了,你妈妈的事情。」 唐锋虚虚地环抱着徐一桐纤瘦的肩膀,他的鼻腔里满是汽油刺鼻的气味,但脸上却没有一丝恐慌,只是仿佛献祭一般的将自己锁在徐一桐身边,淡淡道:「也怪我,之前从来没有仔细问过你关于你妈妈的事情……是我加重了你的自罪感,一桐,我不会怪你,也不会害怕,因为我知道你病了,所以,能再给我一次机会,让我帮帮你吗?」 「我……」 徐一桐的胸口剧烈起伏,眼眶忍得通红,但手指却还紧紧压在打火机上。 她抿紧嘴唇:「阿锋,你现在和我说话,是为了让那些警察有机会抓我吗?」 唐锋能感到她的颤抖通过指尖传递过来,时隔二十年,他再一次看到徐一桐眼里的眼泪,然而这一次,他却终于能看懂了。 唐锋轻轻摇头,平静道:「一桐,我说我会救你,就意味着他们如果开枪,我会愿意为你挡掉那颗子弹……我向你保证我不会走,我也不会让他们过来,如果是这样,你愿意听我说说话吗?」 在海边的烈风里,唐锋的语气越发的柔和,而也正像他承诺的一样,他将徐一桐又往怀里抱了一些,从头至尾,始终不去碰她拿着打火机的手。 「我想知道,过去你看着我的时候在想什么?一桐,你还记得我和你说过吗,我是情绪的见证者,所以对我来说,没有好的想法,也没有坏的想法,我只是想要听你开口。」 唐锋低头问她,同时却再度示意蒋耀他们退远一些,他轻柔地抚摸着徐一桐的发顶,就像是二十年前。 如果那时,他能明白徐一桐的眼睛里到底有什么,或许,他就可以阻止后头的一切,但可惜……心理医生没有时光机,他也没有。 一桐确实做了那些事,即使,是因为她怀抱一颗扭曲的心,但是,这里头也有他的责任。 他应该救她的。 唐锋看着徐一桐眼角细微的皱纹只觉得心底一片酸涩,而他很快便听到怀里传来一个颤抖又微弱的声音。 「我不想你逃走……妈妈明明那么爱我,她想让我去陪她,我却逃走了……阿锋,我不想像妈妈那样孤零零地离开,我不想你逃走,我想让你陪着我。」 说到一半,徐一桐眼角那颗将落未落的泪珠终于掉下来,她等这一天等了好久,但它最终到来的时候,不知为何,她却还是像是十多年前一样犹疑而痛苦。 「我知道你之前一直想要治好我,想要救我,但是我心里知道,阿锋,如果不这么做,我是不会好的……哥哥说我可以活着去帮那些和我一样经歷痛苦的人解脱,我帮了,但是……他们都不是我,我已经从妈妈那里逃走了,她永远……永远都不会原谅我。」 仿佛泣血一般,徐一桐满脸是泪地看着他道:「阿锋,我救得了别人,但我救不了自己,我怎么都控制不住自己……我等了太久,我已经不想再等下去了……」 说到最后,徐一桐脸上倏然便露出相当决绝的神情:「对不起阿锋!我不想像是妈妈那样离开,所以……」 她勐地抬起打火机,毫无犹豫地按向点火按钮,一瞬间,时间就像是被无限拉长,本能地,唐锋抬了一下手,但最终,他却还是按捺住了本能,并没有去抓徐一桐手上的打火机。 他应该救她的。 轻轻吸进一口冰冷的空气,唐锋想起他们上一次来这时,徐一桐哭过的眼角很像是桐花花芯的颜色。 本来……或许就是他的错。 如果他能早一点救她…… 「一桐,如果这是你的心愿……」 「不可以唐主任!不要再纵容犯罪了!」 这一次,不等唐锋说完,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扑了上来! 一瞬间,他和徐一桐都被撞倒在地,而唐锋清晰地听见打火机内部栓塞发出一声脆响,但似乎是因为按下去的力道不够大,本该一触即发的爆燃也并没有发生。 「你放开我!」 徐一桐死死咬着牙,想要推开扑上来的蒋耀,在扭打间,打火机就这样被卡在两人的手上,一方拼了命想要往下按,而另一方则紧紧抓着她的手指,试图将打火机抢下来! 「小耀!」 目睹全过程的韩涛和秦冬此时都不禁出了一声冷汗。 他们都没想到蒋耀的动作会有这么快,又或者说,他们没想到在这种情况下,还会有人不要命地扑上去「送死」。 一时间,由于缠斗在一起的动作,徐一桐身上的汽油也蹭了蒋耀半身,这时一旦打火机漏出一丝明火,现场被烧的人也会变成三个。 「徐小姐你听我说!」 蒋耀毕竟是个警察,很快便在争夺中占了优势,他用力地按住徐一桐消瘦的手腕,自上而下盯着她,一张平时毫无威慑力的娃娃脸上竟是写满了决绝。 「你母亲当年对你做的事,或许是出于爱,但那绝对不是爱一个人该有的表现!徐小姐,一个爱你的人会在死亡来临前把你推开,又或者会愿意陪着你一起面对死亡,但他绝不该剥夺你活下去的权利!你的母亲虽然爱着你,但她对你做的事情确确实实就是犯罪!即使是它被包装成了一场像是母爱的献身,但那都不能改变那就是一场谋杀的事实!」 第201页 蒋耀咬着牙,紧盯着徐一桐睁大的眼睛:「徐小姐,你觉得自己永远不可能好起来,那并不是你的错,是因为你的母亲对你犯下的罪过始终无人去追究!你在最初只是一个受害者!这件事你的哥哥不愿意告诉你,但它是事实,逃避无法获得救赎,活着才可以!你要明白,如果今天你按下了这个打火机,你才是真正走了你母亲的老路,你也会变成一个和她一样的兇手,一个一心想要杀死那个最爱你的人的兇手!」 「小蒋先别说了!」 眼看着徐一桐的脸色肉眼可见的变得苍白,唐锋倒吸一口凉气。 他可以陪徐一桐去死,但是绝不能再搭进去一个蒋耀……过了这么久,他对徐一桐的心理状态一无所知,也根本不知道她能否承受蒋耀这样激烈的言辞。 「兇手……妈妈……」 大口喘息着,徐一桐就像是被蒋耀这番话彻底搅乱了思绪,她脸上残存的血色也跟着消失,最后,整个人竟都开始颤抖不停。 「徐小姐?你冷静一点了吗?」 蒋耀扑上来靠的是一腔血勇,此时才后知后觉感到有些害怕,他本想先将徐一桐从地上扶起来,却没想到就在他分神的一瞬,徐一桐却是勐地将他一推,紧跟着,她身手敏捷得像是只兔子,一下便窜到了离他们足有一两米的地方。 「一桐!」 唐锋见徐一桐的第一反应不是来扑自己,心里当即便凉了大半,他向她靠近,然而,徐一桐却只是摇着头后退,拉开和他的距离。 「阿锋,你也觉得……妈妈她是一个兇手吗?」 徐一桐流着泪问他,不知不觉间,她已经退到了很靠边的位置,身后只有几道十分低矮的锁链,只要轻轻一跃,便会摔下有将近四米落差的高台。 这么多年来,她从未把母亲当做一个兇手,但是那时,如果妈妈是想杀她…… 徐一桐心底一片混乱,她从回国起便断药了,而在剧烈的头痛里,她看到母亲就站在唐锋的身边对她微笑。 所以妈妈……其实,只是想杀了她? 犹如被当头浇了一盆冷水,徐一桐勐地回过神,发现手上已经多了一盒之前在宾馆里拿的火柴,她记得,妈妈当年就是用火柴点燃了那根烟。 通过一场火,将所有的罪恶一笔抹去,也让所有的痛苦都烟消云散。 徐一桐耳边嗡嗡作响,她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发现不远处的唐锋正在对她焦急地说着什么,然而,她却一个字都听不清楚。 如果说妈妈对她做的事情是一场谋杀,那么,她现在对阿锋做的事情呢? 过去,她明明从来不认可火化师这个名字,因为那些都是本来就想要去往彼岸的人,他们只是解脱了,并没有留下什么遗憾。 但这样的事,对阿锋来说却不一样。 徐一桐从来都是知道的,她其实并没有那个自信,阿锋会和自己一样,想要去往那个地方。 她可以自私地让阿锋只陪着他,但那样或许,她就会变得和妈妈一样…… 想到这儿,徐一桐好像突然就明白了,这股从十多年前便藏在她心底的痛楚究竟是什么……如同血肉里生出的刺,这痛楚始终让她不得安宁。 她爱他,但是她真的不想杀死阿锋,她想让他活下去,活在属于他的人间里。 记忆里,母亲点燃火柴前的笑容浮现在徐一桐眼前,她如今已经没有力气去想,妈妈那时对她究竟有多少爱。 她只是,不想再走母亲的老路了。 轻轻吸了口气,徐一桐忽然后退了最后一步,而这一次,蒋耀和唐锋想要扑上去的时候,身后的韩涛和秦冬眼疾手快地将他们死死按住。 一阵凛冽的海风吹来,徐一桐的头髮四散飘开,她抬头望向阴沉的天空,本来昏沉的脑中竟是突然变得清明。 「爱一个人,会想要在死亡来临时,把他推开……」 她喃喃重复刚才蒋耀说的话,对着唐锋微笑着流下眼泪:「阿锋,我明白了,我并不是属于这里的,但是我还想试试看,让你活下去,这件事很难,我没办法控制自己,但是至少……我可以远离你……」 「不行!一桐!你不要——」 唐锋早已察觉到对方脸上的决然,他勐地挣扎起来,然而话音未落,一朵绚丽的火花便勐地从徐一桐的指尖绽放,瞬间,火光拔地而起,伴随着一股扑面的灼浪,那一团火就像是一颗即将死去的星星,直直地坠落向海面…… 「我相信你,你一定会救我的。」 无力地跪倒在地,唐锋眼前一片模煳。 他知道,自己到底还是食言了。 第95章 业火 25 一周后。 「所以,她在最后还是放手了。」 在审讯室里见到唐锋和蒋耀的时候,徐长青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他恢復了过去那种温和的神情,嘴角勾着笑,但眼底却像是一潭死水,毫无任何情绪。 唐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他轻声道:「老徐,你和一桐都是病人,但现在看来,真正没救的人却是你……」 闻言,徐长青没有反驳,笑容里也终于多了几分苦涩:「你和她说了什么?」 「如果徐小姐可以早一点意识到,你们的母亲对她做的事是一场犯罪,她便不会被困在这个名为『母爱』的囚笼里这么多年……她的病一直不好,你宁可杀人都不愿意去根治她的病根,为什么?」 蒋耀此时再也忍不住。 这几日来,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徐一桐在他们面前决然消失的模样……唐锋说这件事已然被刻进了他的潜意识,就像是之前那次开枪一样,或许未来很多年,都会成为他灵魂上的一道疤。 明明……只要有人早一点刨根问底,查清楚徐一桐身上发生的案件,她便不至于把爱和犯罪混淆在一起,认为死亡是一种拯救,一路走到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隔着玻璃,似乎是看出蒋耀脸上压抑着的怒气,徐长青淡淡道:「治好一个人是很难的,小蒋,你还不明白吗?你们说的所谓『病根』根本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就像是张莉,即使你们逮捕了孙千皓,过去她心底留下的创伤也永远无法被抚平,她还是会时不时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在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后,即使我让一桐知道了母亲的所作所为,母亲也已经死了,那对于一桐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觉得,你将错就错,是对一桐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闻言,唐锋皱起眉,脸上浮出清晰的愤怒:「你是个心理医生,你应该很清楚,所谓『善意的谎言』只是权宜之计,对于十岁的孩子,情感缓冲是必要的,但如果长久欺骗便会让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崩塌!徐长青,你扪心自问,你给一桐编造的这个谎言,到底是为了欺骗她,还是为了欺骗你自己,告诉你自己,那不是犯罪,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妹妹才会遭遇这样… 第202页 一周后。 「所以,她在最后还是放手了。」 在审讯室里见到唐锋和蒋耀的时候,徐长青的脸上并没有太多意外,他恢復了过去那种温和的神情,嘴角勾着笑,但眼底却像是一潭死水,毫无任何情绪。 唐锋一言不发地看着他,半晌,他轻声道:「老徐,你和一桐都是病人,但现在看来,真正没救的人却是你……」 闻言,徐长青没有反驳,笑容里也终于多了几分苦涩:「你和她说了什么?」 「如果徐小姐可以早一点意识到,你们的母亲对她做的事是一场犯罪,她便不会被困在这个名为『母爱』的囚笼里这么多年……她的病一直不好,你宁可杀人都不愿意去根治她的病根,为什么?」 蒋耀此时再也忍不住。 这几日来,他几乎每天都会梦到徐一桐在他们面前决然消失的模样……唐锋说这件事已然被刻进了他的潜意识,就像是之前那次开枪一样,或许未来很多年,都会成为他灵魂上的一道疤。 明明……只要有人早一点刨根问底,查清楚徐一桐身上发生的案件,她便不至于把爱和犯罪混淆在一起,认为死亡是一种拯救,一路走到这样不可挽回的地步。 隔着玻璃,似乎是看出蒋耀脸上压抑着的怒气,徐长青淡淡道:「治好一个人是很难的,小蒋,你还不明白吗?你们说的所谓『病根』根本是一件无可挽回的事情,就像是张莉,即使你们逮捕了孙千皓,过去她心底留下的创伤也永远无法被抚平,她还是会时不时觉得有人在跟踪她……在母亲做了那样的事情后,即使我让一桐知道了母亲的所作所为,母亲也已经死了,那对于一桐来说,又有什么意义呢?」 「所以你觉得,你将错就错,是对一桐说了一个善意的谎言?」 闻言,唐锋皱起眉,脸上浮出清晰的愤怒:「你是个心理医生,你应该很清楚,所谓『善意的谎言』只是权宜之计,对于十岁的孩子,情感缓冲是必要的,但如果长久欺骗便会让她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发生崩塌!徐长青,你扪心自问,你给一桐编造的这个谎言,到底是为了欺骗她,还是为了欺骗你自己,告诉你自己,那不是犯罪,不是因为你,自己的妹妹才会遭遇这样的事情!」 说到最后,唐锋已然压抑不住内心的怒气,他的胸口剧烈起伏,想到自己长久以来没能触碰到的真相,一直就在徐长青触手可及的地方,他将下唇咬的出血,面色铁青地怒吼出声。 「一桐之所以会杀人,就是因为你并没有告诉她,你们的母亲对她做的事情是错误的!而就在她的路越走越偏的时候,你居然还成了她的帮凶!」 对于徐一桐,她根本分不清剥夺他人生命和拯救的区别,甚至直到最后一刻,她都觉得那些被她诱导自杀的人是理所当然死去的……他们是通过逃避,获得了幸福。 她的罪过不能被洗清,但是,这些罪,真的不能被阻止吗? 唐锋想到那日被从海里打捞上的焦骨,心中的痛苦好像刀绞一样:「一桐如果真的一心想杀人,为什么出国之后,她就再也没有动过手……在她的心中明明也有挣扎,她没有对我动手,因为她知道这是错的……老徐,哪怕在这个过程里,有一个人告诉她真相,她都可能回头!」 看着唐锋通红的双眼,徐长青这一次沉默许久:「老唐,你真的觉得一桐可能回头?」 唐锋泪流满面:「她如果不回头,她就不会把我推开了。」 「……是吗?」 徐长青笑了笑:「看起来,你确实比我更明白该如何治好一桐……那个时候,如果把她交给你,或许……」 他没有说下去,正如那句话说的,心理医生没有时光机,而一切也没有如果。 他和妹妹的路都已经走完了。 之后,直到最终审讯结束,唐锋都没有再说话,蒋耀问完了问题,临走之前,他忍了又忍,最终却还是在门口停下了脚步。 「徐主任。」 蒋耀回过头,看着玻璃另一边的人。 蒋耀深深吸了口气:「乍一看,你确实是因为你的妹妹才变成帮凶的,但实际上,从你选择包庇妹妹的那一刻,你杀人就不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你自己。」 「哦?」徐长青微微歪头,「为什么这么说?」 蒋耀面露悲哀:「真正病入膏肓的人是你,徐主任,你选中那些受害者只是因为他们表现出了你所认为的『极端情绪』,你就认为他们会伤害别人……你妹妹是因为共情才想让他们『解脱』,她不明白这些,她只想拯救这些人,但你……你却只是因为对他们存在杀意才对他们动手,甚至为了隐瞒你的罪行,你还杀死了廖刚完全无辜的妻子,相比之下,你才更像是那个主犯。」 闻言,徐长青并未否定,只是反问道:「那你觉得,他们会一直安全吗?像是张莉,她现在只是觉得有人在跟踪她,但未来她或许会在冲动下直接伤害那个她以为的『跟踪犯』……你觉得,你真的可以治好她吗?」 「治不治的好,和治不治是两回事……拯救或许很难,但是逃避痛苦是无法获得救赎的。」 相比于第一次见面,蒋耀的眼睛里有一些疲惫,但依旧是能一眼看到底的。 「哪怕她还能说出一句求救,那都是希望,而活着本身就是一种治疗……徐主任,你有没有想过,这些年你以为你通过杀人安抚了你的妹妹,但其实真正安抚到她,让她想活下去的,或许是她一直给干预中心打的电话?」 第203页 丢下一句,蒋耀合上审讯室的门,而透过玻璃,他看见里头的影子几乎像是一尊雕塑,久久也没有任何动作。 与此同时的支队长办公室。 屠邵东从韩涛手里接过口供,他大致翻了翻:「张黎明什么都肯说?」 韩涛脸色铁青:「一开始确实是不配合的,不过在秦冬来了之后就肯说了,还说的特别详细,害得我得全程抓着秦冬不让他动手。」 「这兔崽子,就是存心跟我们过不去的。」 屠邵东说着,将口供翻到有关秦夏自杀的那一页。 据张黎明称,他们很早就盯上秦夏了,因为过去她曾经自己去过北阳的三甲医院心理科就诊,而对于一直在伺机伤害屠邵东的赵洋和张黎明而言无疑是一个好消息,在动手前,他们暗中观察了秦夏很久,对她失恋,转岗,甚至缺钱的事都知道的一清二楚,而在这段时间里,赵洋便直接在秦夏去医院开药时与她见了面,谎称自己的妹妹也碰到过和秦夏一样的事情,藉由秦夏对「哥哥」这个身份的信任,将自己的「妹妹」杨丽,介绍给了秦夏。 之后,杨丽因为身处国外,并不担心被国内的警察追踪,在一两个月内便让秦夏的精神状态急转直下,最后,杨丽谎称自己已经和人约好「离开」,让秦夏删了她,紧跟着,便将秦夏拉进了自杀群。 在杨丽的刺激下,秦夏在自杀群里发布结伴自杀的目击,同群的「网络劝生员」立刻便将募集信息转到了张黎明所在公益群,而为了防止有志愿者去联繫秦夏,张黎明提出由自己来接手,但转头便利用买来的黑号和秦夏联繫,将她约去了北雁湖公园,并且利用秦夏对同行者的信任,诱导她在胳膊上留下了很多烟疤…… 不久后,按照两人约定好的自杀形式,秦夏就在张黎明和赵洋的面前完成了那场惨烈的自裁,为了完成仪式,他们在现场丢下了双喜的菸头,随即,便等着他们要报復的那个人上钩…… 「畜生……那些网络劝生员永远不会知道他们在给人当枪使,张黎明也是通过这招盯上其他受害者的。」 屠邵东越看脸色越难看,最后把口供拍在桌上,点了一根烟:「秦冬呢?」 韩涛无奈道:「猫在楼梯间抽闷烟,我看眼睛都红了,我也劝不动,准备让小耀回来劝劝……他和唐主任刚从看守所回来,现在在路上。」 提起唐锋,屠邵东又忍不住嘆了口气,要说他们认识这么多年,他还从没见过唐锋这个处处都要端着的老狐狸憔悴成最近这样。 一连受了两个巨大的打击,在徐一桐尸体被打捞上岸的那天,唐锋一言不发地跟着车回来,然后一头栽倒在分局,动静大得甚至还惊动了他正在国外做科研的父母。 掸掉一些菸灰,屠邵东疲惫道:「好在之后有公安部的专案组帮我们……要不这案子没个半年根本收不了尾。」 想到那些堆积成山的材料,屠邵东简直一个头两个大,火化师的案子牵扯太广,案情又极度复杂,11 个受害人,这么多省市,再加上这些年徐一桐伙同杨丽他们犯下的新案件,想要全部肃清,无疑是一件难事。 韩涛想了想:「说起来,我们现在已经知道,杨丽之所以会想报復屠队你,是因为徐一桐的灌输,而她也是因为这样才开始联络赵洋和张黎明的……这件事似乎并不在徐长青的意料之中,包括赵洋擅自联繫张莉,这都是徐长青并不清楚的行动。」 屠邵东掐了烟,冷冷道:「确实不在他的意料之中,如果是徐长青指使的,他绝不会用这么露骨的方法暗示火化师的『復活』,换句话说,要不是因为徐一桐的灌输,我们就不会重新开始查火化师的案子,而徐长青不用出来干预,也就不会暴露……可惜,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迟了,老唐已经决意要让支队入驻干预中心,加上蒋耀来了之后对什么案子都刨根问底,徐长青不得已开始加快行动,然后,便用出了杨丽这张底牌。」 之后的事情,无论是直接杀死干预中心的谘询师,又或者是绑架蒋耀,一切的一切,都是徐长青精心设计过的,将杨丽直接送到支队的圈套。 好在,在这场较量里,最后他们没有输。 想到这儿,屠邵东忽然又记起几个月前,他一气之下将蒋耀踢去干预中心时的情景,他摇摇头:「我可真没想到,老郝的徒弟总是能给我带来一些惊喜,现在看来,干预中心就算转成半公半民也还是得办下去,估计老狐狸是不肯把这小子还给我了……」 他的语气有些可惜,而韩涛一下就笑了:「那屠队,不是说之后还要扩大刑事联络员的队伍吗,小耀要是回不来,我能和秦冬换换班不,他留在支队,我也去接一段时间的电话?」 「怎么,一个个翅膀都硬了,跟我跟烦了?」 闻言,屠邵东只是凉凉斜了他一眼,把桌上的烟丢给韩涛。 「把秦冬叫回来,我办公室又不是不能抽菸,马上支队会有很多事,你和秦冬分摊一下……这小子,之前闹了不少变扭,也该让他回来收收心了。」 作者的话 不明眼 作者 2022-01-03 明天完结了。 第96章 业火 26 四个月后,清明。 北阳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蒋耀睡醒的时候车还在高速上,他打了个呵欠撑起身子,面前多了一杯咖啡。 「有点冷了,但还能喝。」 韩涛笑笑:「刚刚雨大,秦冬开的慢,估计还得有二十分钟才到。」 闻言,驾驶座上立刻传来一声冷哼:「我昨天晚上在专案组呆到凌晨三点,就睡了四个小时,你要不怕死,想让我开快也行。」 随着车子驶出北阳收费站,头顶掠过的路牌上显示他们距离北郊公墓还有三公里,蒋耀的目光落在韩涛怀里的木盒上,犹豫了一下问道:「涛哥,阿姨为什么想把叔叔迁到北阳这边,叔叔老家……不就是蓉城的吗?」 韩涛苦笑着摩挲着木盒:「还不是她说什么,当年我爸是担心自己拖累我和我妈才被人诱导走上绝路的,她就想着把人放在北阳,离我近一点,让他看看自己儿子现在过的挺好,还当了警察,没有变成他当年担心的那样。」 在小雨里,车子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北郊公墓。 这些年,队里如果有殉职的警察便会葬在北郊的烈士陵园,而相对的,很多警察家属也都会选择相邻的北郊公墓,其中,便包括屠邵东的母亲,郝雪峰的父母,以及秦冬的妹妹秦夏。 下了车,韩涛先去接待室办理手续,而蒋耀跟着秦冬拾阶而上,很快便找到了秦夏小小的墓碑,前头至今还放着一束有些干枯的百合花。 「小夏妹妹,你好,我是冬哥的同事,我叫蒋耀,今天第一次见面!」 蒋耀将新的花束放在台阶上,他望着汉白玉上秦夏微笑的脸庞,就同过去每次给父母扫墓时一样,轻松地对着墓碑「攀谈」起来。 一连十多分钟,蒋耀滔滔不绝地将专案组关于火化师案子的调查进度都和秦夏说了,而他还没说完,韩涛那边办完了手续走上来,一看这架势就笑道:「小耀,你就别喧宾夺主了,别看某些人平时毒舌,在妹妹面前话还是挺多的,你让他讲两句吧。」 他这么一说,蒋耀才后知后觉秦冬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他慌里慌张地把位子让出来,跑到韩涛身边:「涛哥,叔叔什么时候下葬啊?」 「刻碑还要两天,我下周过来,你再陪我来… 第204页 四个月后,清明。 北阳连着下了一个星期的雨,蒋耀睡醒的时候车还在高速上,他打了个呵欠撑起身子,面前多了一杯咖啡。 「有点冷了,但还能喝。」 韩涛笑笑:「刚刚雨大,秦冬开的慢,估计还得有二十分钟才到。」 闻言,驾驶座上立刻传来一声冷哼:「我昨天晚上在专案组呆到凌晨三点,就睡了四个小时,你要不怕死,想让我开快也行。」 随着车子驶出北阳收费站,头顶掠过的路牌上显示他们距离北郊公墓还有三公里,蒋耀的目光落在韩涛怀里的木盒上,犹豫了一下问道:「涛哥,阿姨为什么想把叔叔迁到北阳这边,叔叔老家……不就是蓉城的吗?」 韩涛苦笑着摩挲着木盒:「还不是她说什么,当年我爸是担心自己拖累我和我妈才被人诱导走上绝路的,她就想着把人放在北阳,离我近一点,让他看看自己儿子现在过的挺好,还当了警察,没有变成他当年担心的那样。」 在小雨里,车子一路飞驰,很快便到了北郊公墓。 这些年,队里如果有殉职的警察便会葬在北郊的烈士陵园,而相对的,很多警察家属也都会选择相邻的北郊公墓,其中,便包括屠邵东的母亲,郝雪峰的父母,以及秦冬的妹妹秦夏。 下了车,韩涛先去接待室办理手续,而蒋耀跟着秦冬拾阶而上,很快便找到了秦夏小小的墓碑,前头至今还放着一束有些干枯的百合花。 「小夏妹妹,你好,我是冬哥的同事,我叫蒋耀,今天第一次见面!」 蒋耀将新的花束放在台阶上,他望着汉白玉上秦夏微笑的脸庞,就同过去每次给父母扫墓时一样,轻松地对着墓碑「攀谈」起来。 一连十多分钟,蒋耀滔滔不绝地将专案组关于火化师案子的调查进度都和秦夏说了,而他还没说完,韩涛那边办完了手续走上来,一看这架势就笑道:「小耀,你就别喧宾夺主了,别看某些人平时毒舌,在妹妹面前话还是挺多的,你让他讲两句吧。」 他这么一说,蒋耀才后知后觉秦冬已经很久没有开口了,他慌里慌张地把位子让出来,跑到韩涛身边:「涛哥,叔叔什么时候下葬啊?」 「刻碑还要两天,我下周过来,你再陪我来一趟吧。」 韩涛最近在支队连轴转,一到下雨天身上的旧伤就隐隐作痛,他咬着牙轻轻吸了口气:「这鬼天气……幸好这案子真的快收尾了,马上等闲下来,我得和秦冬去练练,否则骨头都粘在一起了。」 远远的,蒋耀看着秦冬将手放在小夏的墓碑上,就像是在抚摸妹妹的发顶,而在他露出的手腕上,之前的烟疤结的痂都已经掉了,如今只剩下一块儿深色的伤疤。 他欣慰道:「这样一来,小夏应该也终于可以放心了吧,冬哥最近好像还胖了点。」 「你观察他倒是观察的挺细。」 韩涛翻了个白眼:「你放心好了……等他一回支队出外勤,马上就会打回原形,秦冬这种查起案子来不要命的人,想多长几两肉都得去烧香。」 闻言,蒋耀想到马上干预中心全面重启,他就再没有秦冬做搭档了,娃娃脸顿时皱成一团:「涛哥……屠队真的不能给我调个有经验一点的搭档吗?让我带新人,我自己经验都不够!」 「你还不够有经验啊?」 韩涛好似被他逗乐了,摸着下巴回忆:「我想想啊,之前这一年多,小蒋警官你查过家暴,查过伪装成自杀的跳楼,查过九年前的白骨姦杀案,查过轰动整个北阳的黑心养老院,查过大巴劫持,查过碎尸,最后还一手破了二十年前火化师的案子……小耀,要把这些都写进履歷,我看长兴小双刀就该改成三剑客了吧。」 「涛哥!」 蒋耀给他说的不好意思起来,无奈道:「这些案子又不全是我查的,很多都要靠你和冬哥,其中还有唐主任,屠队还有师父的帮忙……我本来也就是个支队新进的刑警,哪有我这样的带新人啊。」 说到最后,蒋耀满脸头疼:「唐主任居然连培训都要交给我……涛哥,你说我到时候能讲什么啊?」 「讲什么?」 秦冬和秦夏说完话,走过来便听到蒋耀的抱怨,他脸上露出淡淡的戏嚯:「对着墓碑都能聊半个小时,你还有不知道讲什么的时候?」 「这哪儿能一样?」蒋耀苦恼,「冬哥要不到时候……」 「我很忙,不一定能过来,但是,我觉得你要讲的东西应该很简单。」 秦冬和韩涛对视一眼,两人就像是在无声中达成了什么默契,竟是双双笑了起来,蒋耀看的莫名其妙:「什么……很简单?你们俩在打什么哑谜?」 「你自己是靠什么把这些案子查出来的, 心里不清楚啊?」 韩涛揉了揉他的脑袋,随即看了一眼时间,离预定的午饭还有一个小时。 「行了,事儿都办完了,差不多该走了。」 韩涛长唿出口气,在绵绵细雨里,他勾过秦冬和蒋耀的肩膀,满脸写着高兴。 「我上一回吃火锅都是三个月前了,好不容易案子快收尾了,这次下馆子,我可不要迟到。」 一个小时后。 屠邵东刚点完最后一个涮菜,一抬眼,三个年轻人一齐从饭店正门进来,两高一矮,正是小双刀和蒋耀。 第205页 「我还头一回听说有人会上墓地去凑热闹。」 屠邵东无奈道:「他父母也没葬在北郊,还非要跟着他俩去……也亏的秦冬和韩涛能容忍他在扫墓的时候一直说个不停。」 郝雪峰给他和唐锋涮完碗,闻言好笑道:「但我怎么觉得,韩涛和秦冬可不觉得他是个拖累,保不齐要是蒋耀不粘着,他们还会主动要他陪着去呢。」 他话音刚落,那三人已经走到了二楼,而蒋耀刚一坐下就开始说起北郊的气派,听得屠邵东忍不住又翻了个白眼,出声打断:「行了,话这么多也不嫌吵得慌,要吃什么,自己再在菜单上加……这家店过去老郝还在分局的时候就有了,我还记得老郝被调走前我俩也是在这儿吃的,二楼能抽菸,也不需要有什么顾忌。」 屠邵东将菜单递给蒋耀,而郝雪峰听得出来,如今再提到他被调走的事,屠邵东的语气平缓了许多,像是多年的心结终于放下了。 他笑了笑:「要不是下午还得回专案组开会,这可真是值得喝一杯的时候。」 「算了吧,就屠邵东那个酒量,上一回当着我面喝酒还吐了我一裤管。」 一旁插进来一个毫不客气的声音,唐锋甩着手上的水从洗手间回来,闻言凉凉看了一眼屠邵东:「那可是我从英国买回来的西裤……要是没被你吐脏过,下周二干预中心重开,我应该穿着它去给谘询师们开讲座。」 「老狐狸你也是瞎讲究。」 屠邵东一脸嫌弃:「要我说就应该让你来支队当警察,一年 365 天穿一条警裤,治治你这个四十岁还有的少爷病。」 几人为了火化师的案子连轴转了几月,几乎每天都在局里吃外卖,如今好不容易打一顿牙祭,随着火锅汤煮沸,就连向来嫌弃火锅的唐锋都说不出抱怨的话,吃了一会儿,他像是突然想起什么,问屠邵东:「说起来,马上案子收尾了,说好要给我四个联络员,现在人呢?」 「这不已经有一个了吗?你最得意的小蒋警官。」 屠邵东吃的头也不抬:「剩下三个我得从队里抽,现在正是缺人手的时候,哪有这么容易?」 「什么……」 唐锋脸色一下就变了:「干预中心下星期就重开了,你现在连个人选都没有?到时候院里领导还要来参观,你让我给他们看空气?」 「不行到时候给你从地区队调两个上来……再不行,我把秦冬和韩涛弄去给你凑数,看看你们领导还满不满意。」 屠东无奈道:「老狐狸你也知道,你要的人不好找,我单是有查案经验的,估计你也不想要。」 「那你最好在下周三之前给我变出来三个好苗子,之后的事情我自己会来。」 闻言,唐锋目光落在正在角落里默默吃饭的蒋耀身上:「小蒋,你记得这星期也准备准备,下周我院里事情很多,新来的联络员你得多带着点。」 「啊?好……」 他这么一说,蒋耀又想到自己至今连个培训的头绪都没有,心虚地差点没接上话,他本想问唐锋他究竟能给新人讲些什么,然而就在这时,郝雪峰却忽然从口袋里摸出了一包崭新的双喜。 「我就说,老屠脸皮太薄,本来是想在饭桌上说的,结果饭都快吃完了还没说出来。」 无奈地看了一眼一旁满脸不自在的屠邵东,郝雪峰摇着头笑笑:「酒是喝不了了,就用这个代吧……现在八项管的严,咱们这也不算是庆功宴大操大办,就当走个形式。」 他给桌边的所有人都发了烟,然后,从口袋里摸出一只塑料打火机。 这是一个他十几年都没碰过的东西。 深吸了口气,郝雪峰按下了打火的开关。 「火化师的案子查到这一步,这桌上的人都出了力……正是因为没有人放弃,所以现在案子破了,是在场所有人的功劳。」 小小的火焰依次在他们面前亮起,跳跃着的火苗倒映出众人眼底极其复杂的情绪,一时间,没有人再说话。 一支烟能燃烧八分钟,而在过去,这短短的时间甚至可以要了一个人的命。 如今,在这沉默的八分钟里,有人想到挚友,有人想到父亲,还有人想到妹妹……他们想到那些自己为了走到今天而失去的东西,虽然付出了惨重的代价,但终究,他们也赢来了真相。 只要还活着,就一定有希望。 随着蒋耀手里的菸头慢慢燃尽,他将纠缠在肺里的最后一口浊气吐了出去。 在一瞬间,他忽然便知道自己下周该和新人们说什么了。 尾声 四月底 随着天气转晴,当乔啸走进脑科医院旁的小楼,她甚至还没从几天前那通调任电话里缓过来。 突然被从派出所调到长兴支队,这对于任何新人警察来说都无疑像是天上掉馅饼……就更不用说,乔啸在不久前才因为教训了有家暴倾向的丈夫吃了一次投诉,之后就一直在小区前给人扫防骗二维码,连出警都出不了了。 这……应该不是做梦吧? 乔啸一边往楼上走一边拍自己的脸,虽说,她被调去的部门她之前也没听说过,但是,毕竟隶属于支队啊。 上到二楼时,乔啸从口袋里拿出她刚换的警察证看了看,确定上头写的是长兴分局,内心顿时又雀跃起来。 这件事,如果之后妈妈问起,她能跟她吹上一个小时! 第206页 乔啸高兴地想着,一口气爬到了三楼,而很快,她便听到了走廊另一头传来隐约的接打电话的声音。 应该就是哪里了! 乔啸难掩兴奋地走过去,刚到磨砂玻璃门前,便听到里头传来一个有些苦恼的声音:「涛哥,冬哥……就算你俩过来给我撑场面,我也还是紧张啊。」 「怎么了小耀,难不成还怕小双刀抢了你的风头啊? 「涛哥你别胡说……我就是……」 「一会儿人就来了,你现在就得准备好。」 小双刀? 听到这个名字,乔啸顿时睁大了眼,这时身后又传来两道脚步声,是两个身着制服的警察。 「干预中心,是这里吗?」 其中一人问完,面前的玻璃门便一下被人推开了,站在门口的是两个年轻的刑警,一个脸冷,另一个则是满脸笑容,对身后说道:「小耀你别躲了,你的新搭档来了。」 说着,他从背后揪出一个娃娃脸,而乔啸一下就认出,他就是之前和自己联繫过的那位学长。 「蒋师哥!」 乔啸兴奋之余对对方敬了个标准的礼:「我是刚刚从大桥南路派出所调来支队的乔啸,今天来干预中心报导!」 在她之后,其他两个警察也做了自我介绍,随即,蒋耀便将他们迎进中心内,只见偌大的空间里放着好几排的座机和电脑,八名志愿者和八名谘询师正在其中不断接打电话。 蒋耀说道:「在干预中心,有将近三成久治不愈轻生者的自杀原因都脱不开暴力伤害带来的心理创伤,换句话说,这部分轻生者的自杀本质上其实是「他杀」,所以,我们这些刑事联络员的工作,便是找到这些轻生者背后的暴力案件,解决它,在拯救他们的同时,也扼杀一些更加恶性事件的可能。」 说着话,蒋耀将他们带到工位旁,而乔啸意识到,他们未来的工作竟然也就和这里的谘询师一样,她的内心当即涌上一股小小的失望,下意识问道:「我们接电话,真的会发现案子吗?」 蒋耀笑了笑:「只要你肯刨根问底,什么案子都有可能出现。」 「刨根问底?」 「对,就是把对方的每一句话都当成求救,绝对不放过任何一个疑点,只要抓住一点线头便一定要追查到底,直到找到真相为止。」 蒋耀的话说的很坚定,但在乔啸听来却没什么说服力,她看着桌上那四台毫不起眼的电话,有些不抱希望地问道:「那蒋警官,你之前通过电话,发现过什么案子吗?」 「这个嘛……」 蒋耀苦笑了一下,和身后的小双刀交换了视线,然后郑重其事地清了清嗓。 「虽说说来话长,但是……」 他笑道:「我会挑几个有代表性的和你们说一下的。」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