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魔令》 神迹 上 夜色挟裹着残星,孤零零地映照在月亮周围。 好一个月黑风高,地处偏僻之处。周围静的连声狗吠都听不到。 “还真是黑啊!” 林岁岁躲在马车的残骸后,牢牢盯紧前面渐渐聚起的浓雾。 手心的冷汗将握住的石头润的发亮,她屏气凝神,静静等着里面要出来的东西。 “吱呀--” 木门被推开的声音。 又来了! 林岁岁叹了口气,还未分心,就被眼前的光景又重新吸引了过来。 浓雾里似乎有东西在动! “再给我一分钟,一分钟就好!”她嘟嘟囔囔,也不知在说给谁听。 浓雾里隐隐有光,看那光圈的大小,倒是跟人差不多。 要不走近点看看? 林岁岁打定主意,猫着身子一点一点往前凑着。 浓雾近在眼前。 这雾气不似林间生成的那种,似乎具有自我意识。既不向四处扩散,也不会被外物所扰乱。 林岁岁颤巍巍伸出手,也不知雾气里会不会有什么侵蚀人体的物质。 她虽然高度怀疑,却也不惧。 纤长的手指穿过雾气,眼看就要触到光圈。 “啪-” 雾气骤然消失,林岁岁懊恼的回头看向拍在她肩上的人。 印入眼帘的却是自家的雕花木床,她还有些发懵。躺在床上双眼发直,心中却是在默默数着。 “邦邦邦--” 墙外传来打更的声音。 林岁岁皱眉,今日是七十五下才听到更声,看来醒的比昨日早。 夜夜都是同一个梦境。 她累的头痛,刚一起身。外间伺候的罗罗就轻手轻脚走了进来。 罗罗似乎习惯了林岁岁这时候惊醒,她在杯盏里添了热茶递给脸上愁云密布的林岁岁。 “姑娘,你又发噩梦了么?”罗罗坐在床脚,轻轻揉着林岁岁发紧的小腿,“自从十日前老爷说让姑娘也去参与梦陀山仙试,姑娘便夜夜噩梦缠身,不如姑娘还是......” 罗罗的后半句被林岁岁一个白眼噎了回去。 林岁岁摆了摆手,将自己蒙在被子里不肯露头。她又不傻,怎会不知贺延是个“极好”的夫婿人选。 单凭贺家在修仙世家的威望,贺延作为长子已然是人中龙凤。更何况他身姿伟岸,剑眉星目,犹如春风化雨,温润如玉。 但她不肯,也不愿。 若是想在这个地方活的长久,此人决不能碰。 罗罗跟了林岁岁十三年,两人之间一向没有秘密。况且林岁岁心仪贺延早就是林家秘而不宣的事。 若说姑娘有了改变,还要从十天前去灵箬寺进香说起。 十日前,正是三月初三。是灵箬寺一年一度的祈缘盛会。 民间早有传闻,若是能赶在头一个进入灵箬寺,定会心想事成。 全城青年男女为了祈求姻缘得成,早早就往灵箬寺赶路。 更别提林家有两位姑娘,自然也不会落下阵来。 天还蒙蒙亮,林家的马车就已经行在灵箬寺的必经之路上。 林岁岁今日穿的素净。 倒是林玥玥一反常态,穿的极为鲜艳。一身绯红称得身边的林岁岁黯淡无光。 罗罗瞧着心头不爽,明明今日就是自家姑娘与贺延公子相约见面之时,偏偏姑娘为了迁就二姑娘,将好好的游湖改成了灵箬寺进香。 进香也就算了,二姑娘穿成这样也不知晃谁的眼呢。 她噘着嘴,瞧着自家姑娘真是太过与世无争了。 林岁岁性子温柔,又喜静。单凭容貌身段,榕城第一绝无二话。可就是太过文静,罗罗看着闭目养神的林岁岁,暗暗叹了口气:也更显得太过无趣了。 罗罗这么想着,马车忽的停了下来。 外面刀剑声起,有男声威胁的冲马车大喊道:“听说林家出美人,各个娇艳,今日只要林玥玥肯出来,我便饶了其他人性命。” 被点到名的林玥玥脸色煞白,躲在自己丫鬟身后不敢出声。 车上四人就属林岁岁年长些,她按住罗罗想阻拦的脑袋,低低嘱咐道:“你与憧憧照顾好二姑娘,我去看看。” 林岁岁自然害怕,可她身为大姐,没理由看着年纪小的孩子冲到前面,更何况她与贺延约定的时辰就快到了。 如无意外,他定然能解救自己。 再者说,玥玥还未许人家,要是因此落下伤疤,更难谈嫁娶之事。 林岁岁手中捏着贺延送的玉佩,看了眼缩在一起的三个女孩,毅然决然地掀开了车帘。 “果真绝色,不过......”蒙面人做了个停的手势,“你就是林玥玥?” “自然。放了其他人!”林岁岁僵直着身躯,挡在马车前。 蒙面人沉默地打量着眼前的女子,美则美矣,就是没有穿红衣。 与约定的可不大一样。 一道剑气划破寂静,贺延乘风而来,他身着白衣,面若冠玉,反手一个剑花就把蒙面人震的后退了几步。 贺延一手揽过林岁岁,见她无恙才松了口气。挡着林岁岁身前,怒道:“好大的胆子,敢在官道上公然劫人,说!有何目的!” “原来是贺公子。” 蒙面人将手中的剑一扔,改抽出腰间的长鞭,转瞬便舞出一道光圈,“她说的没错,贺公子一向多情,必然舍不得美人受苦。” “林家双姝,贺公子真是哪个都没拉下。”蒙面人使出全力,长鞭猛然甩向马车。 “玥玥!” “玥玥!” 两声高喊合在一起,林岁岁看着急急奔过去的贺延,脚步虚浮。 可里面的人是她血亲,虽不是一母所生,但十几年相伴又怎么能袖手旁观。 贺延以剑屏住长鞭扔过来的光圈,这光芒越来越炽热,眼看就要爆开,他额头上满上汗珠,忽听林玥玥的声音从马车中颤巍巍传了出来,“延哥哥,承蒙你错爱,玥玥此生已经无憾了。” 绯红色的人影猛然朝着光圈扑了过去,贺延心下一惊,下意识将光圈往旁边一甩,接住林玥玥在地上打了几个滚。 “轰隆--” 一声爆炸响彻云霄。 林岁岁瞧着头顶盛开的一黑一蓝两道光圈,低低笑了,原来他们才是一对。 都说没有人能在常家的长鞭下存活。 罗罗收回思绪,看着又睡着的林岁岁,常家被灭已有八日。 要不是姑娘身上有蓝色光芒护着,估计也早就是白骨一堆。 可姑娘自小长在府中,怎么会有神光护体呢? 神迹 中 罗罗不解,就是林岁岁本人也是迷糊的。 她是也不是林岁岁。 原身早就在那场爆炸中含恨而终了,她不过是借壳还魂。 而且她还知道这里是属于林玥玥的修仙小说,文静善良的林岁岁不过是引起矛盾的一个小配角而已。 对于林玥玥而言的甜宠,对于林岁岁来讲,不过是一场痛彻心扉的绝恋。 现在她来了,便没有道理再做铺路石,想要扶摇直上九万里,也得凭借好风。 而能直达云霄的,书中除了梦辞神君,并无第二人选。 此位神君,住在常年云雾缭绕的梦陀山上,守着一方灵地已有万年。 都说万年一轮回。 书中写过,如今神君正于梦陀山山脚下化身宋辞,家道中落时偶得林玥玥钱银相助,还清欠债。只身上了梦陀山求学,重归神位后,还回馈林玥玥长生之术。 花些钱就能得到长生术,着实不亏。 林岁岁翻起身,从枕头下拉出日日带着的荷包。 里面沉甸甸的,像极了她此时的心情。 林玥玥有灵根,又有男主家世相助,进入梦陀山不是难事。 可原身死的早,书中也没写她有没有灵根。 万一之后的仙试落榜,可就要一辈子沦为男女主之间的心头刺,夹在贺家内院拈酸吃醋。 林岁岁打了个寒颤,林玥玥的手段她很清楚。 逼死原身不就正是此人的小试牛刀么! 左右林玥玥没有神君的加持,也可以跟贺延和和美美过完一生。 可她要是没有这个金手指,翻身怕是无望。 与原身不同,现在的林岁岁性子急,想到就要立马去做。 但梦陀山占地极大,光凭书中一个山脚的描述,着实有些难为。 现在天色微亮,林岁岁摊开几天前手绘的梦陀山图纸,看着上面至少十几个标注的圈圈,陷入了沉思。 自从她来到这里,每晚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的时间似乎与外界不同。 第一晚林岁岁只看到天空的星星就被梦中的手拍醒了。 第二晚好些,刚刚看到马车,又被拍醒。 第三晚看见的更多,马车残骸,她自己独身躲在一旁。 要是以更声为准,第三晚被拍醒的时候明显早于前两天。 直到今天,林岁岁想着浓雾里的人影,心头迷迷糊糊有了个想法。 浓雾里有光,且这梦一直重复,而她对于里面的人影又毫无惧意。 想的大胆一些,说不定是在暗示什么。 虽说有光的不一定是仙人,但仙人一定是有光的。 加上全文通篇也就只提了梦辞神君这一位而已。 自然,她是希望,能与神君凡胎扯上些关系。 而且这要真是个预知梦,她眼下的黑眼圈也不算白熬。 但是与不是,总要去实地看看才晓得。 “罗罗,快准备准备,我们要出去了!”她心情大好,收起图纸放在衣袖之中,又把沉重的荷包好好放在身上。 林岁岁今日穿的简朴,甚至还不如罗罗打扮的精致。 罗罗嘟着嘴,很不满林岁岁这么糟践自己。 不就是二姑娘也会嫁进贺府么,姑娘也用不着这么折磨自己。 她跟在林岁岁身后,提着菜篮子。越看林岁岁背影越觉得委屈,好好的姑娘都被折腾成了村姑。老爷还偏袒抢婚的二姑娘,不就是欺负自家姑娘亲娘早逝么! 罗罗眼圈通红,往前快走了几步。就听林岁岁一个人嘀嘀咕咕:“这个也不是。看来还得折回去,重新来过!” “姑娘,你到底在找什么呀?” 罗罗一低头就看见林岁岁脚上的绣花鞋被尘土染的灰蒙蒙的。 想林岁岁平日里那么爱洁净的一个人,现在竟浑不在意。足见心里是有多绝望不堪。 罗罗眼皮一垂,忍不住哭出声来,“姑娘,你莫不是在寻自缢的地方,你要是不在了,罗罗也不活了!” 她哭得凄惨又无头绪,林岁岁有些不知所措,赶紧手忙脚乱的哄着情绪奔溃的罗罗。 仔细听她抽抽噎噎说了半日,林岁岁心里越来越暖和,好歹这个丫头是真的关心原身。 “罗罗,经过上一次的事故,我想通了许多。” 她拍着罗罗的肩膀,微微笑道:“大家都觉得我被玥玥抢婚定然羞愧难当,按照往常的性子肯定会以死明志。但我觉得该羞愧的不应是我。” “我有错么?我自小便被告知与贺延有了婚约,除了爱慕他,我从未将心思放在旁人身上过。可他怎么回报我的?” 林岁岁回想着原身的记忆,语气凉薄,“表面与我情投意合,暗地里却跟我的亲妹妹纠缠不清。” “至于玥玥,她年岁尚小。我可以原谅她不懂事陷入了贺延的甜言蜜语。但她...” 林岁岁话头一转,冲着天空冷笑道:“太过心狠手辣。” 她瞧着懵圈的罗罗,悠悠道:“常家出了名的拿人钱财,替人消灾。那蒙面人见我出去并未立即动手,一直到贺延出现。” “说明请他出手的人明明白白告之了林玥玥当天的穿着。既然我不是,所以他才会按照约定改为攻击马车。” “请常家的人只是想毁我名声,玥玥却是想我死。” “不然,她也不会突然跳出,改变了贺延剑尖的方向。” 罗罗越听越觉得气愤,她双手狠狠抓紧衣袖,转身就要折回去讨个公道。 林岁岁拦住她,苦笑道:“我问你,你怎么跟爹说此事?” “自然一五一十,说出二姑娘干的好事!谁都知道姑娘你从不撒谎!” 罗罗反拽住林岁岁的衣袖,肯定道:“旁人不清楚,老爷一定会为姑娘做主的!” “傻罗罗,你想想。爹为什么叫我和玥玥一起参加仙试?” 林岁岁找了个干净的地方,一屁股坐在地上,轻轻揉着自己的脚踝。 见罗罗还是一头雾水,林岁岁忍笑提醒道:“仙试都考什么?” “仙试分为三试,一试灵根,二试善恶...啊!我知道了!” 罗罗欣喜地蹲在林岁岁身边,得意道:“老爷是想借助仙试,让二姑娘自己坦白,对么?” “自然。爹他...不会偏心的。”林岁岁瞧着乐呵呵的罗罗,隐去了笑意。 让她参加仙试根本不是林老爷的意思,而是二娘。 若女子有灵根,多半能许个好人家。甚至能上梦陀山求学,成仙得道。 但若是没有灵根,又被人抢婚的女子...... 只得说一句,红颜命苦。 神迹 下 况且,所谓的仙试,根本就是银子的较量。 梦陀山有神君不假,但神君常年不理俗事,梦陀山的俗务便交由秦氏一族打理。 经过几代人发展,梦陀山规模大了几番。同时秦人的胃口也增长了不少。 近一百年来,山中无一人飞升成仙。 要究其缘由,就是有灵根没银子和有银子没灵根的事了。 当家家主秦柯难接手梦陀山后,秦家奢华一度堪比皇室。 年年想进入梦陀山的富家子弟多不胜数,当中有些灵根低微的,因着肯使银子,也都进了内山学习。 反而一些灵根绝佳的穷家孩子被拒之门外,默默一生为钱银奔波劳碌。 期间也有颇具绝佳灵根又有钱的弟子,例如贺延这类的修仙名门公子,由于之后还要接手家族,往往是不能飞升成仙的。 所以这百年来,梦陀山很是寂静。那试炼雷鸣就没有响起过一回。 最初的梦陀山只需看看弟子是否具有灵根,便可判断能否进入内山学习。 现在秦柯难由易变难,演变出来三试,每一回合都有可能被淘汰。 所以若想安安稳稳进入内山学习,三试中哪一回合都不能忘了使上银子。不然可就是功亏一篑! 林家虽不是世家,家中也是有些钱财的。林玥玥本就有灵根,加上二娘使得银子和贺延的名号,进入内山学习是毫无疑问的。 可到自己这...... 都说有后妈就会有后爹,这话一点都不假。 原身这些年的吃穿用度基本是靠着生母的嫁妆维持。 算上所有积蓄也不够三试,更别提这些银子她还想送给神君凡胎讨个人情。 难啊! 林岁岁咬着罗罗递过来的梨子,心里百转千回的。只要二娘把持着小库房,那从林家支出这笔银子基本无望。 贺延那,要笔分手银? 但现在贺家态度坚决,要求娶林家双姝,她就是跳着不肯嫁。旁人也只会说她心胸狭窄,而不会怪贺延三心二意。 舆论从来都只会压死弱者。 想要分手银看来也没胜算。 而且贺家正妻历来只有一位,现在二娘怂恿着爹送自己跟玥玥去仙试,无非是想靠着灵根替林玥玥挣个正妻的名头。 太惨了! 被姐妹横插一脚,还要做小?! 林岁岁忍不住狠狠地啐了一口,真是个吃人的世道! “罗罗,你知道梦陀山山脚下哪处有类似于丁字路口的地方么?” 林岁岁咽下最后一块梨,像无头苍蝇的转来转去也不是办法。 十几处画在纸上容易,走起来颇为费时。倒不如多问问,说不定还有意外收获。 罗罗歪着脑袋,憨憨一笑,“姑娘,奴婢在城中倒是熟络的很,这山脚下也是头次来。” 林岁岁本来也没抱多大希望,她掏出怀中的图纸,细细研究着,梦里是个开阔的地势,那这几处倚在山脚嘎啦的就可以暂时划掉。 既是个丁字路口,那这几个四通八达的地方也就可以撇掉。 这样就还剩下三处,一个一个去寻,也算适当。 林岁岁拉起垂头看蚂蚁的罗罗,给她鼓着劲,“罗罗,咱们再去这三个地方转转就可以回去了。回去的时候请你坐马车,怎么样?” 罗罗一双眼睛亮的惊人,可她也知道从梦陀山到林府的距离,若是雇辆马车回去,这个月的月银就少了一半。 “姑娘,罗罗可以走动!”她笑嘻嘻地缠住林岁岁,拒绝道:“姑娘的银子又不多,咱们现在省一点,多攒些钱。到时候给姑娘买顶好的绣线,在喜服绣上好看的并蒂莲,气死二姑娘!” 她走的带劲,拉的林岁岁兴致也高昂起来。喜服的事先放在一边,打个翻身仗更重要。 可人力毕竟有限。 眼瞅着日头渐渐温和。 林岁岁和罗罗还没走到第一处,“不行了,这实在太远。还是坐车更快些。” 梦陀山山脚零零散散分布着几个村子,除了上山那条必经之路繁华热闹些,其余都是些土路。 沿途人烟稀少不说,要不是神君威名在此,林岁岁倒觉得这地方是个打劫的绝佳地方。 远处不知何时来了一辆极速飞驰的马车,上面的赶车人似乎是个老伯。 林岁岁赶紧伸出手晃了晃,急急喊道:“老伯能不能载我们一段路!” 村里人一般都是驴车居多,这个老伯驾着马车,也不知会不会停下来。 林岁岁正犹疑着,马车却真的在她们面前缓缓停下,不过这个老伯面相却有些瘆人。 罗罗紧紧拉住林岁岁的衣袖,她狐疑地看着林岁岁招手的方向,眼中泪花都吓了出来。 “原来是两个小姑娘,你们要去哪?” 老伯的音色倒是异常的年轻,林岁岁狐疑地盯着遮着车帘的马车,里面似乎有什么动静。 就知道女配才不会这么好运,她可不想多生事端。 林岁岁拉住惊慌失措的罗罗尴尬的笑了笑,“我们要去的地方就在前面不远处,刚刚是我妹子闹着玩。让我误以为她脚受了伤。现在既然没事,就不叨扰老伯了。” 林岁岁假装听不到里面微弱的呼救声,拽着快哭出来的罗罗就要离开。 “站住!” 那老伯显然不打算放过送上门来的,他一鞭子缠住林岁岁的腰,将她拖了过来。 地上灰尘四起,呛得林岁岁睁不开眼。 茫然失措的罗罗三两步跑到轰然倒地的林岁岁身边,死命地去拉她的双手。 “啪---” 摸不着头脑的罗罗被突如其来鞭子打倒在地,她一脸茫然地瞪着天空,呼吸极其微弱。 “不自量力!” 老伯伸手揪住林岁岁的衣领,在她脸上仔仔细细端详了半日,又嫌弃地重新扔回地上,“连灵根都没有,看来刚刚发出蓝光的不是你了?” 他伸手一拉,稍远处的罗罗就像被吸了过来似的,轻飘飘浮了起来。林岁岁趴在地上,吃力的抬起头,怒极:“你想对她做什么!?” “还没晕?” 老伯像来了兴致,将罗罗一挥手扔进马车,用手指触在林岁岁额间,冷笑道:“从没有人能逃过赤炎鞭,你没有灵根,还能保持清醒。” “难不成也是我魔族?” 初见 上 林岁岁浑身被人定住,只有眼睛还能左转右看。她翻了个白眼,恶狠狠的看着一脸诧异的老伯,心中怒骂个不停。 “莫废话!” 老伯脸色煞白,似是能读心,林岁岁安静了片刻,心中更加犹疑:虽然听说骂脏话能驱走不干净的东西,难不成也能驱魔? 可她仔细观察了半日,除了脸色难看之外,老伯似乎没有受到丝毫影响。 林岁岁叹了口气,“呼----” 哎,居然能动了? 她想都没想,抬头朝着凝神的老伯就是一脑壳,力的作用果然是相互的。 她自己也疼的龇牙咧嘴,那老伯也不知是什么成的精怪,头硬如铁。 林岁岁没招了,她一个肉体凡胎跟这种精怪打起来,沾不上半点上风。 好歹得让罗罗逃出去,要是两个人都交代到这,可就真的太惨了! 武力不行,就得智取。 她估摸着老伯的脸色,试探道:“老伯,不如你放了和我一起的那个小姑娘,她什么都不懂。至于你说的蓝光......” 老伯眼角一抬,漏出满嘴尖牙,缓缓磨着。 林岁岁不自主抖了抖,斟酌道:“蓝光的确是我所有,与她无关。你若是放她走,我就告诉你蓝光的秘密。” “秘密?”老伯咧嘴一笑,笑的林岁岁浑身发麻,战战兢兢点着头道:“没错,这个世上只有我知道的秘密。” “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 老伯手指一挥,罗罗就从马车中飘了出来。堪堪停在半空中,“你可想好了,把她扔在这,无疑是提前送她上黄泉。” “想好了,放她下去!” 林岁岁点了点头,她自然清楚这个。所以她还有第二个要求。 她朝着地上的罗罗看了几眼,狠下心肠反握住老伯的手指,极为冷静道:“想来您必然是极为长寿的妖......” 林岁岁舔了舔自己的嘴唇,在老伯瘆人的目光中改了措辞,“极为长寿的魔族,自然不屑于区区人类的性命。不过,要是您能治好罗罗再把她放在路边。我可以将蓝光尽可能赠予你。” “好狡诈的姑娘,尽可能?”老伯看着面色铁青的林岁岁,悠悠道:“敢与夜魔讲条件的,你还是头一个。你的蓝光虽然稀奇,却不顶事。但是你这个胆,倒是极大。” “对对对,您说的极是。要是您想要我的胆,拿去便是。” 林岁岁尽量顺着夜魔,她瞥了眼地上半死不活的罗罗,努力扯出一个平和的笑,“所以,罗罗您救么?” “哼!” 夜魔冷笑了几声,手指在罗罗身上虚无的点来点去,几下便织出一个黑色的网。 他瞅着逐渐西下的太阳,懒散地打了个响指。 刚刚还垂死的罗罗如同被打通了任督二脉,直愣愣的从地上坐起来,一双眼全是虚无,压根没有半点之前的灵气。 “这可就有些说不过去了吧?” 林岁岁在罗罗面前晃了晃手,她不是不怕死,只不过见不得罗罗变成这样。 “您好歹是个魔族,救治便如此潦草么?” 林岁岁还要在多说几句。脚下忽然生风,将她的身子倒吊在空中,林岁岁忍住口中的惊呼,冷嘲热讽道:“怎么,魔族之人心胸就如此狭小,容不下质疑么。还魔族呢.......” “看来你是真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夜魔不怒反笑,一个响指就让林岁岁在空中不停地轮转起来。 “夜起,咒隐!” 黑色以不可阻挡之势席卷了整片天空,林岁岁被转的晕头转向,恍惚间听到了罗罗久违的呼喊:“姑娘,你是不是遇见不干净的脏东西了,罗罗要怎么救你呀。” 估计夜魔的法力也是受到日光牵制的。 林岁岁努力朝着罗罗摆着手,示意她赶紧离开。可罗罗就像看不见夜魔似的,一个劲的跳起来试图勾住林岁岁。 不行了,再转下去真的要吐了。 林岁岁艰难地憋住想呕吐的心,朝地上的罗罗断断续续喊道:“快...走...走...啊!” 可那傻丫头边哭边跳,就是不肯离去。 好一场主仆情深的戏码。 夜魔闲闲问道:“你看,既然她不肯离开你,便不是我言而无信。你蓝光的秘密什么时候说与我听?” 林岁岁转的苦水倒流,她憋红了双眼,愣是挤出两个字,“现在。” 夜魔也没空多耽搁,他将林岁岁收进车里,朝着四处哭喊寻找主子的罗罗冷冷白了一眼,“肉眼凡胎的平庸之辈,空有一腔忠心。” 林岁岁刚要张口反驳,一口苦水随之而出。溅在了马车上,立刻就烧起了几个大洞。 这什么技能? 林岁岁也顾不上细想,扒开车帘猛然朝着夜魔吐了过去。 苦涩伴随着眼前的熊熊烈火,惊呆了林岁岁。 夜魔一转身,脸上的皱纹像是被熨斗烫平了一般。 他身处烈火,脸却越变越年轻。手中的赤焰鞭也跟缩了水似的,跟他的身子渐渐融合。 最后竟然整个化为一大头肉瘤,兜在他黑色的袍子中,嘴里咿咿呀呀,格外的诡异。 看样子是法力尽失。 “姑娘,你在哪啊!” 身后的罗罗还在不停地哭喊着,林岁岁扶起马车里的年轻人,朝着变小的夜魔试探地踹了一脚,见他还无还手之力,才喜极而泣地朝着罗罗不停地回喊道:“罗罗,罗罗,这里!” 林岁岁将昏睡的年轻人倚靠在马车边,又拿夜魔的袍子将想要逃跑的小夜魔裹得紧紧实实,现在有没有灵根已经不重要了。 只要她有夜魔在手,用他换个入山的资格应当不是什么难事。 至于这个年轻人...... 林岁岁掀开他面上罩的黑布,刚看了一眼便忍不住盖了回去。她一脚踩在夜魔身上,一面捂着胸口,低低骂了句娘。 颠颠跑过来的罗罗看着林岁岁空悬的脚,哭得鼻头通红,呜呜咽咽道:“原来姑娘真的遇见脏东西了!我还以为,还以为自己做了噩梦!” 林岁岁愣了片刻,犹疑地看向地上那团黑色的秽物:“罗罗,你看不见我脚下的东西么?” 初见 中 “姑娘你在说什么?!” 罗罗瞪大了眼也只看到一辆凭空出现的马车和车边的年轻人。 她轻轻拉住林岁岁,抽泣道:“姑娘,我们还是先回去吧,这里怪黑的,天上连星星也没几颗!” “你说什么?” 林岁岁怔在原地,原先没注意,现在看看此处,不就正是个丁字路口么,就连天上的星星位置也丝毫不差,可人数不对啊! 林岁岁仔仔细细回想着梦里的情节,脚下却丝毫不敢放松。 罗罗撇着嘴,趁林岁岁不注意,悄悄掀开了年轻人面上的黑布。 入眼便是一张堪称绝色的容颜。 若说贺延是春风化雨,那此人便是雪落远山的清朗,遗世而独立。 多一分太过艳丽,少一毫则不够难忘,美而不妖。 也不知长睫毛下的双眼睁开是何等光景。 罗罗平生也没见过如此人物,她想起往日里和姑娘看的话本子,突然后背一凉。 “我就知道,姑娘这么异常定是被男狐狸精迷了眼!” 她哭哭啼啼扔下手中的黑布,嫌恶地狠狠踹了几脚地上的青年。拉住沉思的林岁岁,就要离开。 “罗罗别闹!容我想想!” 林岁岁回忆着梦境,却有些难以置信。 罗罗不依不饶,生怕自家姑娘就此被男狐狸精弄得茶不思饭不想,最后香消玉殒。 她性子单纯,见林岁岁一直单脚独立的姿势,以为是被人下了咒。 痛定思痛之下,她猛地往林岁岁脚下一扑,抱住林岁岁空悬的小腿,闭着眼一脸慷慨赴死的神情,“臭狐狸精,放了我家姑娘,我的命给你!” 夜魔被她这么一扑,骨碌碌滚了个远。 也不知是林岁岁的错觉还是夜色太黑的缘故,林岁岁追过去的时候,总觉得夜魔似乎比刚刚长大了些。 不管了,先捉住再说。 刚抓住还要挣脱的夜魔,一声惨叫惊得林岁岁手抖了几下,一转头,就被双眼无神的罗罗狠狠掐住了脖子。 “罗罗...你...你...做什么?” 手中的夜魔发出咯咯的笑声,罗罗下手更狠了。 林岁岁被掐的脸红脖子粗,转而也狠狠掐住了夜魔的脖颈。 她与夜魔相互瞪着,眼睛熬的通红。 可惜这会吐不出来胆汁了。 “小姑娘,你放手,我们可以谈个交易。” 夜魔脸上也不好过,他现在法力微弱,只能勉强将心念传出去。 “交易?咱们大可以看看,谁能支持的更久。”林岁岁也不甘示弱,手下更狠了几分。 “你愿意同我一起死,我倒是无所谓。你没想过你身边的这个姑娘么?我要是死了,她也会即刻死亡。” 夜魔悠悠的抛出诱饵,他赌林岁岁定然不敢拿别人的性命做赌注。 林岁岁被勒的直翻白眼,心里却异常冷静,从她看过的那么多电视剧来讲,魔都是狡猾的。要想打赢他们,就只能靠狠。 “我都死了,别人的死活与我何干?” 林岁岁不买账,说实话,她虽然被掐的难受,可却没有丝毫上不来气的感觉。 看来这就是穿书女配的福利。 既然不影响呼吸,也就是不会死了。 林岁岁手下发狠,怪不得夜魔要跟她谈条件。 “刚刚你给罗罗下了咒,到底是什么?” 林岁岁有了胜算,任凭罗罗掐的天昏地暗,她全数转嫁给夜魔的小身板,自己悠然自得的用心念与夜魔一来一往套着话。 夜魔虽然自称为魔族,其实只有百年道行,要不是近百年来梦陀山无人成仙,他也是万万不敢来此造孽。 况且今夜是神君神魂入凡胎的时机,本来他只需趁夜最黑的时候占了梦辞神君的凡胎就可得上万年道行,没想到一时贪念,居然碰上了个颇为晦气的。 偷鸡不成蚀把米。 夜魔气息渐弱,也不知这个没灵根的体内到底有什么东西,竟然用秽物将他打回了最弱的形态。 眼瞅着月色越来越亮,神君的气息越来越近。 夜魔权衡了利弊,退了一步,“刚刚我并未医治那个凡胎,不过是用了起魂咒,此咒与我法力关联甚大。” 果然不是她看错。也亏得夜魔没有完全复原。 他现在跟常人无异,林岁岁反而有了点胜算。 “我法力微弱时,凡胎与常人无恙。若是我法力恢复,凡胎则会成为我的傀儡。不过,只要我在,便能驱使她做任何事。当然,我可以解咒,今日之事也可当没发生过。” 夜魔顿了顿,感觉林岁岁手下松了松,趁机诱惑:“不如你先放开我,我再替她解咒?” “先解咒。” 林岁岁被掐的青筋毕现,也没有丝毫退让。 相比林岁岁的淡定,夜魔着实有些抓狂。 若是错过今晚,神君神魂一旦入体,可就再没有坐享其成的机会! 那可是上万年道行! 比起区区一个人类,孰轻孰重夜魔还是分得清。 他痛痛快快解了咒,林岁岁不敢松懈,试探地将夜魔往还在发呆的罗罗身上凑了凑,见她眼神渐渐恢复清明,总算松了口气。 罗罗手还在林岁岁脖子上掐着,却几乎是虚搭。 “怎么,我夜魔说到做到。你是不是也该放开我了?” “……” 林岁岁充耳不闻,离上山仙试还有几天,此物狡猾多变,留着他只会旁生枝节。 一旦他恢复,后果将不堪设想。 而且她现在想的透彻,散些银子总比与魔打交道的好。 夜魔双眼充血,瞧着她突然发狠的样子,渐渐有了恐惧,“你想干什么?还不放开我!” 林岁岁沉默的将夜魔的脑袋狠狠磕在地面上。 “卑鄙!卑......” 夜魔的咒骂越来越弱,一双眼也渐渐放大,连基本的形态都维持不住,黑色的浓雾从他体内不断散出,却留恋地聚集在了马车边的年轻人周围。 林岁岁将吓昏的罗罗放在一边,倒没有太过意外。 看来梦里的浓雾应该就是夜魔。 像梦里千百次想做的一样。 她轻轻伸出手探向里面,身体里像是有什么发出了共鸣。 蓝色的光芒源源不断从林岁岁身体里沿着手臂进入浓雾之中。 里面的光芒越来越盛。 顷刻间,年轻人周围的浓雾已经消的一干二净,连带着夜魔的残骸也散的渣都不剩。 四目相对时,林岁岁的手还落在年轻人的额头,她看着明显还有些迷糊的年轻人,尽可能露出一副和善的表情,“你好,我是林岁岁。” 初见 下 “...是你救了我?” 宋辞还有些不太清醒,他眼中如同混沌初开般迷茫,本能的握住了林岁岁放在他额间的手指。 触手冰凉,还带着一丝颤抖。手指倒是纤长,极为适合捏诀修仙。 他这么想着,也这样问了,“你想修仙么?” “嗯?嗯!” 林岁岁收回自己的手,所有的对上了。她基本可以肯定此人就是宋辞,梦辞神君的凡胎! 虽然误打误撞救了他,但要是再替他还清家中欠债。 这人情加人情,就算再不染俗事,求个长生之术也不会被断然拒绝。 要知道,按照书中所写,梦辞神君一向最厌恶修仙之心不纯,投机取巧之辈。 就连原文女主林玥玥也是凭借着女主光环和人情才勉勉强强得了长生之术。 更别提她这么一个死亡女配。 没错,银子省不得。得买个双保险! 林岁岁打定主意,脸上的笑容愈加和善,“公子怎么会在夜魔的马车上?” “此事说来话长,都是宋某一事不察,被这个魔族下了软骨散。多谢姑娘出手相救!” 宋辞声音本就清朗悦耳,现在因为余毒未清,更添了几分温柔。 他勉勉强强用手撑住地面,还是抵不过药力,再次跌坐了回去。就是这么狼狈也不过是给他添了几丝别样美。 林岁岁想起自己爆炸后刚醒的狼狈样,忍不住叹了气:这人啊,不能比的! 她伸出手一把拉起摇摇晃晃的宋辞,说也怪。 只要她靠近,宋辞便格外的安心,而且浑身舒坦许多。 可他自诩是位君子,从未与女子如此接近过,下意识地就要脱开林岁岁的手。 林岁岁也不拦着,她也好奇蓝光为何会从她身上传入宋辞体内。 手指不过将将松开,宋辞刚还能直立的身子立刻像断了线的风筝,飘乎乎地朝后倒了下去。 林岁岁伸手拦腰抱住宋辞,见他又有力气推开自己。 原来如此! 她猛地一撒手,宋辞结结实实摔在了地上,他皱着眉却也没有怪林岁岁。 看来蓝光必然在两人之间产生了某种联系。 有些类似于相辅相成的感觉。 林岁岁心下狂喜,这么说的话,那以后即便自己没有灵根,就凭着这种联系,想要灵力增长也不是难事! 可她不能这么大咧咧地跟宋辞说,不然依照他的性格。肯定会想方设法切断这种联系。 智取!必须智取! 首先就靠这种联系,让宋辞习惯带着自己。然后等自己灵力有成,再切断联系也不迟。说不定还能成个仙呢! 她打定主意,面上立马委委屈屈,一副想伸手又不敢的神情,犹犹豫豫道:“宋公子可是怕坏了小女名声?” 宋辞眸光沉寂,一言不发的看向林岁岁。 “公子思虑周全,小女感激。只是这里荒郊野外,保不齐还会有其他魔族前来。好在这马车还在,不如小女先送公子回家?” 林岁岁也不等宋辞回话,自顾自的扶起昏睡的罗罗,吃力地将她搬上马车。 好在马虽然受了惊吓,此刻却还未跑远。 林岁岁知道要破除宋辞的男女之防非一朝一夕可以达成,她也不着急催促。 只一个人牵回马,又把马车套在马上。 汗珠顺着她的脸颊不断滴落,她拿袖子抹了抹脸,暗自庆幸着:还好刚刚马车破的洞不算太大,马也没跑远。不然今晚可真的就要露宿街头了。 宋辞还是没有言语,直挺挺闭着眼。 看样子打定主意要在此处躺上一晚。 这个人,比想象的固执。 林岁岁蹲在他身边,琢磨着该怎么说才能让宋辞乖乖上车。 “林姑娘不必管宋某,先带他人快快回家便是。” 像是感知到了林岁岁的气息,宋辞身子不自主地往她脚边挪了挪,头却固执的偏向一边。他不敢松懈精神,闭着眼不肯看林岁岁。 自从林岁岁出现,他就有种亲近感。 这种感觉他头次有,若问感想。 宋辞皱了眉,的确很难习惯。 林岁岁看着宋辞紧闭着双眼,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她又不是琵琶精,他宋辞也不是唐三藏,这一副苦大仇深的给谁看呢? 想归想,没了夜魔这个战利品,林岁岁的小命可还要寄托在这个人身上的。 她叹了口气,本来不想用这一招的。现在似乎不用不行了。 “宋公子可有家室或是心仪之人?” 林岁岁拿捏着自己的语气,尽量楚楚可怜。别说宋辞听着怎么样,她自己先在心里恶心的不行。 “宋某一心向往修仙,并未在意过俗事。” 宋辞睁开眼,坦坦荡荡道:“林姑娘不必在意宋某,宋某天生体建,躺一晚上不碍事的。倒是姑娘,再不快些回去,家中定会着急。” “宋公子一心向道,小女亦是。”林岁岁面沉如水,淡淡一笑,“既是修仙,亦是修心。又怎么能放下公子不管,既然宋公子诸多顾虑,那小女便失礼了。” 林岁岁俯身,在宋辞逐渐惊诧的注视下,犹如蜻蜓点水略过他柔软的唇角。 她行为大胆,惊得宋辞半天说不出一句话来,只“你你你你......”了半日,撇过脸不肯再看她。 “想来公子也发现了,若是我触及公子,公子身上的药力便会减轻些。” 林岁岁带了鼻音,整个人也低低落落,“既然公子不肯让小女搀扶,小女只有除此下策,希冀公子体内药力能有所减轻。” “在公子心中,一定觉得小女行为不规吧。” 林岁岁一屁股坐在地上,倒真有了几分伤心,“小女之前也觉得女子就应当安安静静,规规矩矩。公子可知,这样的我换来了什么结局么?” 宋辞轻轻睁开眼,就瞧见林岁岁睫毛上凝着一颗泪珠,晃晃悠悠就快落下。 “被自己未婚夫婿舍弃也就罢了,却不想介入之人竟然是自己同父异母的妹妹。” 林岁岁投入了原身临死前最后的情绪,只觉得心口疼到极点,“我生或是死,又有谁会在意。” 她哭得动情,泪珠如同断了线珍珠,狠狠砸在地上。 宋辞虽不沾俗事,但不代表没有悲悯。 他皱着眉,最终还是松了口,“那就请林姑娘送我家去。” 宋家 上 “公子,小女在这向您保证!若是日后有人用今日之事污蔑公子清誉,小女定然会替您澄清。” 林岁岁眼泪还挂在脸上,眉间已然全是喜色,见宋辞明显怔了一下。 林岁岁福至心临,喜道:“公子放心,小女绝不会以此要挟公子,坏了公子的修仙之路!” “我...并无此意。” 宋辞说得极低,咋咋呼呼的林岁岁压根就没听清。 只要不是说不,她也不介意宋辞到底说了什么。 林岁岁现在总算是跟神君攀上了一丝丝关系,自然万分讨好。 她将宋辞拉起,见他又能勉强站立,连忙蹲在宋辞面前,双手朝后招了招,“我背公子上车!” “......” 宋辞忍不住打量了几眼刚到他肩头的少女,摇了摇头。 “公子快点,一会我可就没劲了!” 林岁岁如今内心狂喜,身上似有无穷力量,再加上她太想让宋辞欠她人情,脑子里很是直白,恨不能给宋辞整的服服帖帖,好多送自己几个仙术傍身。 像是意识到林岁岁压根没看见自己的拒绝,宋辞想起她说来就来的眼泪,头次斟酌了用词,“林姑娘,男女体力悬殊。你扶我过去便是。” “啊!是是是。” 林岁岁点头如捣蒜,现在宋辞的话对她来说就是天籁。 她猛地站起身子就朝宋辞转了过来,但因为刚刚蹲的有些久,眼前骤然一黑,身体便失去了控制。 五六秒的黑暗让林岁岁耳边响起了短暂的嗡鸣。 她下意识地想扶住周围的物件,但在手触及宋辞的衣袖后,眼前的黑暗已然散去,光亮又重新回到了林岁岁眼内。 要是这么摔下去,宋辞自然会被压。 但是依照他那么冷淡不愿与人接近的性格,估计会厌恶自己吧,甚至还会怀疑自己是不是故意的。 比起一时的占便宜,失去神君信任自然是头等危机。 她可不能这么傻,没有远见。 身子向下倒的趋势已经无可避免,但她还是可以掌握倒下的方向! 林岁岁瞅着皱眉的宋辞,脚下一歪,生生将自己整个从宋辞面前撇了出去。 “咚--” “咚-----” 失去林岁岁支撑,宋辞体内药力很快重新恢复,逼得他紧追林岁岁摔倒在地上,扬起一片尘土。 不得不说,这下摔得太结实了。 林岁岁捂着自己的鼻子,用手抹了又抹,看来原身除了没有灵根,身体倒挺结实。这么摔下来,除了鼻骨疼,连点鼻血都没有。 这样就不会妨碍她装楚楚可怜了。 不然,一个留着鼻血的姑娘委屈巴巴,实在有些煞风景。 “林姑娘?” 宋辞的声音打断了林岁岁脑内的胡思乱想,他拼尽全力朝着林岁岁摔倒的地方动了动手指。 要不是他刚刚怀疑了林岁岁的动机,她也不会自证清白向旁处摔得这么狠。 “宋公子,我没事!” 她的声音没有丝毫不快,倒显得自己有些小人。 宋辞想起她刚刚说的修心,心思渐渐清明起来,没错,若是一直以男女区分,证明自己还是没有完全抛开俗心,还在用俗世的那一套在看待世间万物。 毕竟,仙道无小情,只大爱。既是大爱,何须在意男女? 他看向林岁岁后脑勺的目光平和了许多,不过是个心善的可怜人。 “林姑娘,宋某刚刚想起你说过的修心,发现自己过去果真太过狭隘。宋某向你道歉,刚刚的确有一瞬间怀疑过你。” 林岁岁拍了拍自己脸上的土,不得不说,宋辞直觉十分灵敏,就是人傻了些。也不知等他进了梦陀山,神魂觉醒后,会不会也这么好糊弄。 她一转头,已是满脸笑意,“宋公子怀疑也是正常,毕竟以公子的姿容,是个女子都会想尽方法一亲芳泽,小女明白的。” 宋辞沉默了,他躺在地上,半天才抛出一句。 “一亲芳泽...不是这么用的。” 林岁岁:“......” 这个神君还挺会抓重点,看来对自己的样貌也是极为自信。 她还是专心干活吧! 平静状态下的林岁岁,气力明显不足。 “得罪了!” 林岁岁跨蹲在宋辞身体两侧,两只手放在宋辞的肩下,抱住他的背往前稍微用了点劲。试图将他以抱白菜的姿势拽起来。 但是她低估了两人的个头差距,就在她用力往上站起来的时候,宋辞的额头猛地撞到了她才受过伤的鼻子上。 宋辞眼含歉意,他这会身上又有了些气力,连忙借着林岁岁的手站了起来。 “林姑娘,你没......” “没事,没事。我鼻子结实着呢。” 林岁岁截过宋辞的话头,连连摆了摆手,可鼻子却像是要印证她说了假话似的,说话间便流血不止。 “......” 什么意思,刚刚摔得那么狠都没有一滴血,这会不就轻轻撞了一下,就这么血流不止了? 林岁岁满脑子问号,难不成这血管破损也是具有延迟的? 问题这砸的也不是同一个鼻孔啊。 “别怕。” 宋辞声音轻柔,阻止了林岁岁的胡思乱想。 一双骨节分明的手在林岁岁的注视下不轻不重的捏住了她的鼻子,宋辞的另一只手还扶在她肩头,远远看来,倒像是一双依偎在月色下的恋人。 林岁岁一点也不怕,流鼻血又死不了人。可她的鼻孔都被宋辞捏在手中,就只能张着嘴呼吸,如同水中吐泡泡的鲤鱼。 宋辞的嘴角隐隐带了一丝笑意。 林岁岁眼尖,她就知道流鼻血的姑娘不适合装可怜。 转眼月上树稍,悄悄照亮了世间的万千道路。 林岁岁抹了抹自己的鼻子,果然不出血了。 她不好意思的看着宋辞染了血的衣袖,考虑到自己的经济实力,可可怜怜道:“等到你家要不我帮你洗洗吧,这个血迹用冷水洗是可以洗干净的。” “宋某自己洗就好,林姑娘不必劳心。” 宋辞此时站的稳当多了,他往前走了几步,果然,腿上又没劲了。 见身后人并未跟上来,他转身拉住林岁岁的手,面不改色道:“失礼了。” 十指交握,宋辞看着自己如常的步伐,微微皱了眉。 两人手拉手刚一上车,正碰上罗罗醒了过来。她瞧着自己姑娘满脸血迹还傻愣愣的跟在“凶手”身后,忍不住惊慌道:“不好了!男狐狸精要吃人了!” 宋家 中 许是今日受到的惊吓太多,罗罗嚎了一嗓子,生生又吓晕了过去。 林岁岁有些尴尬,她这会的确是有些形象不佳,被罗罗误会也是应该的。但是一个男子被人叫做狐狸精...... 她悄悄看向宋辞的侧脸,还好。神君总算是见过世面的,并未有任何波澜。 “宋某已然准备好了,还请林姑娘驾车。” 宋辞撒开林岁岁的手,找了个没有破洞的地方,平平稳稳躺了下来,“还请姑娘驾着马车调个方向,沿着这条土路一直走到有三棵柳树的地方再向西转,第五间便是宋某的家。” 林岁岁牢牢记在心里,省得以后无处寻他,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但还有个关键问题,她也不会驾马车啊?! 可刚刚大话都说出去了,覆水难收。 她坐在马车上,微微勒了勒缰绳,就听见那匹大红马嘴里骂骂咧咧道:“这些人真不是东西,不管会不会,下手总没个轻重。哎呦,也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吃个精饲料......” 林岁岁惊呆了! 她刚刚是听到了一匹马在吐槽么? 可...... 她回头看向没什么反应的宋辞,默默咽了咽口水。该不会刚刚被罗罗掐的大脑缺氧了吧? 没错,肯定是大脑缺氧了,才会出现幻听。 林岁岁拍了拍自己的脸,又拽了拽缰绳。 大红马被拽的连连转头,它吐了吐气,很是不屑,“怎么,你以为拉了缰绳我就会乖乖听话?哼,真是可笑!” 林岁岁:“......” “看什么看,没见过这么俊俏的马么?真是的,人长得好奇怪,扁头扁脸,太难看了!” 大红马悠闲地甩了甩自己的蹄子,低头啃起了地上不多的青草。 林岁岁缓缓往马车后挪了挪身子,她伸手向后不断摸着,直到握住宋辞的手指。才猛地转头跟宋辞并排躺在一起。 她心下骇然,生怕又遇见了个马精。 也顾不上宋辞不喜与人接近的性子,俯在宋辞耳边,悄悄道:“宋辞,你有没有听见马说话?!” 林岁岁声音有些发抖,宋辞不得不转过头,那双早前还故作坚强的眼睛里充满了惊恐,牢牢盯着他,似是迫切地希望得到他的庇佑。 偏他的眼光波澜不惊,似是望进了虚无。 “林姑娘,你离得太近了。” 宋辞闭上眼,隔开了自己与林岁岁。 “此马常年跟在梦魔身边,已经沾染了魔气。除了魔族的人,便只有......“ 林岁岁手上都是冷汗,浸的他的手心也有些寒意。 宋辞停顿了片刻,才又更正道:“只有魔族才能听到它的声音。” 他抽出自己的手,很是冷淡,“林姑娘,虽然宋某不知为何只有靠近姑娘,体内的药力才会减弱。但还请姑娘在非必要情况下尽量不要接触宋某。” 魔族? 之前夜魔也疑问过。难不成自己真是个尚未苏醒的魔? 林岁岁并未介意宋辞的冷淡,她更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身的的确确是个普通人,难道是因为自己续上了已死的生命,才引起了种种不可思议? 不过魔似乎也挺不错的! 她看得开,往衣袖上擦了擦手上的冷汗,钻出马车。站定在大红马跟前,笑眯眯道:“要是你肯听我的话,我送你一顿精饲料如何?” “呦呦,瞧瞧这个黄毛丫头,还想让我听话。就一顿精饲料也想打发我?” 大红马甩了甩马鬃,低下头继续咀嚼着嘴里的野草。 “两顿!不能再多了。你叫什么名字?” 林岁岁轻轻摸了摸它光泽的马鬃,她从未真正接触过马,不过这匹马是真的好看,担负得起骏马的名号。 “两顿就两顿。这些人就爱随便起名,什么追风、闪电。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风格,我叫归期。不过你一个凡胎,想来也听不见我的话。随便你了,爱叫什么叫什么。” 大红马眼睛扑闪扑闪,呼着气,“不过两顿精饲料可不能食言。不能我可能随时尥蹶子!” 林岁岁拍了拍它的背,跳上马车,高声道:“走吧,归期。咱们送这位公子回家。” 短暂的寂静之后,一声马鸣响彻夜空。 大红马撒开蹄子,朝着来时的路奔了回去。 速度快而不颠,还不需人亲自动手。 林岁岁很满意,她悠悠数着数,刚到第五间屋子,归期便缓缓停了下来。林岁岁牵起缰绳,将它绑在门口的小树上,“归期,你在这等着我。” “你为什么听得到我说话?” 归期轻轻低下头,“你也是魔族么?” “我也不知道,不过。”林岁岁摸了摸它顺滑的皮毛,认真道:“如果你愿意跟着我,也许能成为仙马。” “烦请林姑娘搭把手。” 宋辞的声音不大不小,止住了一人一马的对话。 林岁岁赶紧应了一声,费了老大劲才把宋辞从马车里弄出来。 她把宋辞的右臂搭在自己肩上,又用左手紧紧搂住他的腰身。 走了没两步,宋辞腿上就有了气力,他收回自己的右臂,瞧着林岁岁脖颈处的青紫,沉声道:“宋某家中有些药膏,一会林姑娘带些回去。” 他面色如水,并未因两人暧昧的姿势而有何改变。 林岁岁讷讷地收回手,改为牵着他。 宋辞比想的更难接近。虽然她做好了思想准备,此刻也仍是有些失落。 还以为两人有了联系,他便会对她有些不同。 看来神君的凡胎,也是石头做的心。 “吱呀--” 木门被推开。 宋辞牵着林岁岁,手指不由得微微收拢。 院子里有方小田地,里面长着青青的苗,看不出是什么。 木屋里面倒是收拾的干净,除了一张床和一个书桌和衣柜,便再无其他家具。 “林姑娘,这里便是寒舍。姑娘若是口渴,外间有清水可用。” 宋辞边说边领着她在院子里、木屋里转了一圈,他介绍的细致。恍惚间让林岁岁错以为她也要在这里一同生活。 “这里是宋某平日里做饭的地方。” 林岁岁跟着他的声音看了过去,脚边突然窜出一只猫,惊得她身子歪歪斜斜眼看就要摔倒。 动不动就摔,也太背了吧?! 她内心哀嚎着,非常自觉地撇开了宋辞所在。 宋家 下 咦,居然没摔倒?! 林岁岁诧异地看着自己腰间多出的那双手,她抵在宋辞怀中,一度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 “林姑娘若是无事,还请......” 宋辞收回手,他眼眸低垂,叫人看不清里面的光影。 “自然,自然。” 林岁岁尴尬地站直身子,手指却却被宋辞自然地拉住,“宋某体内软骨散未解时,还请姑娘忍耐宋某的无礼。” 他坦坦荡荡看向林岁岁,没什么波澜道:“未免外人闲言,待软骨散药力消退,宋某定当上门负荆请罪。若是姑娘愿意,宋某自会给姑娘一个交代。” “不用了,反正这里也没人认得我。我不说,你不说,没人知道。” 林岁岁无所谓地摇了摇头,强迫来的又有什么用。 她看向不解的宋辞,解释道:“我与你不过是救与被救的关系,若我真要许人,那自然要我心之所愿的君子。” “姑娘误会了,宋某并非说得此种交代。”宋辞极为认真的更正道。 林岁岁:“......“ “并非是姑娘的不是,是宋某心之所向唯有修仙罢了。” 林岁岁:“......“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尴尬。 这不就是俗称的好人卡么? 虽然她也的确没有那个心思。算了,跟他计较这个有什么用。 林岁岁大方地拍了拍宋辞的肩膀,“若公子实在觉得亏欠,不如许我六个愿望?” “六个?” 宋辞微微皱眉,还未继续就被林岁岁抢先道:“六个要是不行,那就五个?” 他瞧着在自己面前晃了晃的五个手指,缓缓跨开了步子。 林岁岁一只手被宋辞握着,被迫跟在他身后。偏她还不死心,“四个愿望总成吧?” 灶房里火星点点,很快便烧红了木柴。 宋辞在大锅里盛满清水,守在一旁不冷不淡道:“宋某不过是一个穷小子,姑娘的四个愿望怕是要落空。不过,姑娘若是不嫌弃,一会可用热水稍微打理一下自己。” 林岁岁看着自己脏兮兮的手,才后知后觉的发现,他竟然是个洁癖! 按照她原先的想法,神君必然如魏晋时期的文人雅士一般,轻裘缓带,不鞋而屐。简约云澹,超然绝俗。 自然,也是不拘小节的。 可眼前的宋辞,似乎更喜欢干净与整洁。 就是折腾了这么一通,发丝也未乱的不成样。身上的衣物更是板正服帖,除了那些印在他胸前、袖口的黑手印与血迹。 风华内敛,秀润天成。大概说的就是他吧。 夜里渐渐起了风,吹着云朵追逐着月亮。 锅里的水咕噜噜冒起了泡泡,宋辞抽起柴火,将锅盖好好的盖上,斟酌道:“现在已经入夜,那位姑娘睡在马车上容易着凉,你们就在我这将就一晚,明早再赶路吧。” 林岁岁还没来得及客气,门口传来归期高亢地几声嘶叫。 她脑袋刚刚探出去,就瞧见门口围了一堆拿着火把的家丁。 后面似乎还有一顶软轿。 宋辞拉住往外抬脚的林岁岁,脸上难得的有了不快,“此为宋某过去一桩冤孽,今夜恐要拖累林姑娘了。” 林岁岁心中暗自腹诽,长得好看就是有这种好处,风流债都格外多。 可她脸上却笑得温婉,嘴里更是另外一种说辞:“今日既然遇上,便是缘分。有什么拖累不拖累的。” 宋辞认真瞧了她几眼,见她的确没有惧色。才牵着她去往门口。 门外虽然围了人,却都不吵不闹。 林岁岁瞥了一眼自若的宋辞,看来这软轿中的人来了不是一两次了。 “宋公子,三月之期已到。不知公子考虑的如何?”轿中人声音娇软。 轿帘卷起,却是遮着红盖头的新娘子。 林岁岁半天摸不着头脑,有生之年竟然还能看到自己穿着喜服过来逼婚的?这个世界这么疯狂的么? “陈姑娘,宋某一心修仙,与红尘无意。还请姑娘莫要再以此相逼。” 宋辞站得笔直,他说这话时没有丝毫犹豫,冷淡的让人心惊。 “既然宋公子与红尘无意,那不知身边这位姑娘又是?” 陈玉燕扯下盖头,杏眼微怒看向一旁看戏的林岁岁。她长得娇媚,就是怒视别人也总有种脉脉温情。 “陈姑娘,你误会了。其实我与宋公子也是刚刚认识,没什么关系。” 林岁岁乐得看这种戏码,她拉开些与宋辞的距离,说得极为诚恳。 可她这么一躲开,让两人隐在衣袖下相握的手明晃晃的出现在众人眼前。 陈玉燕两眼放光,也顾不上什么家世修养,三两步走到林岁岁面前,既崇拜又妒忌地仰头看着林岁岁,“宋公子一向不近女色,你竟然可以让他不顾世俗牵着你,足见手段了得。难不成是哪个山上的狐狸成了精?” “不过,你这只狐狸也实在有些太不修边幅了吧?” 陈玉燕这边还在嫌弃林岁岁,一转头看向宋辞便是一副泪眼朦胧的神情,她凄凄切切地用帕子捂住自己的半张脸,似是看见了负心人,“宋公子,若你与普通女子相恋,玉燕也绝不会再纠缠,可她终究不是人,你还是回头是岸吧。” 宋辞面上没有半点怜惜,平铺直叙道:“林姑娘是好人家的女子,陈姑娘莫要妄言。” “不可能,谁家女子会大晚上的到独居男子家中留宿。要不是狐狸精,那就多半是勾栏里逃出来的。” 陈玉燕既羡又恨地白了一眼林岁岁,见她并未在意,忍不住疑问道:“我这么说你,你不生气?” “为什么要生气?”林岁岁反问道,“那陈姑娘可会因为豚哼狗吠而气急?” “自然不……你!” 反应过来的陈玉燕脸色涨的通红,她狠狠地跺了跺脚,“你居然拐着弯的骂我猪狗不如?” 林岁岁无辜地摇了摇头,还故作深情地朝着宋辞看了过去。 手心里被人轻轻挠着,宋辞叹了口气,看着暗地使坏的林岁岁,低低道:“莫要胡闹!” 这看在别人眼里,不知多瞧出了几层意思,更别提陈玉燕。 林岁岁正暗爽着陈玉燕吃瘪,可随后的声音立刻让她心中隐隐作痛。。 “大姐,终于找到你了!” 穿过围在门口的家丁们,一对璧人亦是手牵手的站在了林岁岁面前。 “我还当是哪家的林姑娘。” 陈玉燕认出了贺延手中的佩剑,她心情好到了极点,“原来你就是林岁岁。” 祠堂 上 宋辞略略撇过贺延,待看向他身旁的林玥玥时,明显地怔愣了一下。比起身上总是带着一层雾气的林岁岁,林玥玥整个人仿佛浴在月光之下,显然是修仙的好苗子。 手心里刚刚还调皮的手指瞬间变得冰凉。 原来,她还是伤心的。 宋辞这样想着。 身体却比头脑更早做出了选择,他手腕微微用力就将身形僵直的林岁岁带来过来。 离得近了,才发现林岁岁身上雾气更甚,身上也凉气逼人。 “林姑娘?” 宋辞低低喊着发呆地林岁岁,可回应他的除了林岁岁眉间不断聚起的黑气,再也不是刚刚耍赖会笑的女子。 “早就听说林家双姝一个比一个貌美,没想到,手段也是极为厉害的。” 陈玉燕撇着嘴,冷冷打量着身边的贺延。 若说不妒忌那是假话,大家都是商人之家,凭什么她们姐妹俩都有如此风姿的男子相护。 尤其这个林岁岁,明明就是大家的笑柄,谁能想到这么快便有了新欢。 “不知这位姑娘是?” 林玥玥含笑看向陈玉燕,单听此女刚刚那句言论,多半是个草包。 她微微偏头,看了眼冷着脸的贺延,顺着他的目光,所及皆是那本该死了的人。 林玥玥笑的更为明朗,“姑娘穿着喜服,难不成是这家的新娘子么?” 陈玉燕脸色铁青,刚要发火,就听到了微微的剑鸣。 电光火石间,陈玉燕福至心来,突然明白了林玥玥的用意。 都说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那若是名节败坏的女子呢? “小女陈玉燕,就住在这个村子。” 陈玉燕声音温软,眷恋地看向宋辞,“我与宋公子有三月之约,今晚便是来履行约定的。却不想......” 她用大红的衣袖遮住了自己大半张脸,低低啜泣不已。 女子断断续续的哭声拉回了贺延的注意力。 他压住心头不断袭来的怒气,极为温和道:“陈姑娘,我想这其中必然是有些误会。我与岁岁自小便在一起,她不是这种人。” “贺公子,并非小女故意找茬。你不也看见了么。”陈玉燕朝着门前的一对人影指了指,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林玥玥也跟着犹疑道:“大姐性子一向文静、规矩。怎么会如此...” 这话刺得贺延胸口烦闷。 偏偏那一对却像是听不见外界的声音,仍自顾自地依偎在一处。 “岁岁,过来。” 贺延用了林岁岁最喜欢的音调,他松开林玥玥,朝着林岁岁伸出了手。 “你可是受了胁迫?” 贺延慢慢靠近,眼瞅着就要触到林岁岁的衣袖。 宋辞的手指却更快,触及到了她的额间。 蓝色的光芒重新聚在林岁岁的眉间,打散了她周身的雾气。 似是微风吹过,更犹如积雪融化。 林岁岁连连深吸了几口空气,刚刚也不知怎么了,仿佛被封在了不见天日的地下。 幸好有宋辞在身边,不然...... 她还没来得及道谢,就瞥见贺延伸手。当下狠狠拍在他手上,冷冰冰道:“贺公子,你放尊重点!” 贺延难以置信,反问道:“你叫我什么?” 从五岁第一次相见开始,每一回都是林岁岁追在贺延身后,小心翼翼地喊着他:延哥哥。 他自认喜欢林岁岁安静懂事的性子,却也不想拒绝明艳开朗的林玥玥。 况且,她们姐妹不是一向交好么,玥玥都不介意。 为什么偏偏是懂事的她不肯松口? “岁岁,你还在生气么?” 贺延从怀中拿出一枚玉佩递给林岁岁,讨好地笑道:“玉佩我已经请了能工巧匠进行了修补。你莫要再闹了,快跟我回去。” 林玥玥脸色凝滞,她从未听过贺延这样哄过自己。 贺家的玉佩向来都是只给正妻,而她手中的那块不过是贺延在街边随手买的。 “大姐,你还在怪延哥哥没有救你么?其实当时的情景...”林玥玥低垂着头,做足了委屈。 美人垂泪,又有几人能无动于衷。 贺延于心不忍,自责地截过话头,“与玥玥无关,怪我。” “延哥哥,你这样说只会让大姐更难过。大姐从不是这么放浪的性子,定是气我才会如此。” 林玥玥往贺延身边凑了凑,轻拉住他的手肘,泪盈盈地看向林岁岁,“大姐,你就不能成全我么?” “我林玥玥发誓,从未惦记过贺家的正妻之位。我不过是动了心,绝不是故意要与大姐抢延哥哥的。我只求能陪在延哥哥身边,看着他就好。” “大姐,你一向疼我。不论我要什么都会给我,这次,也成全我。好么?” 林玥玥轻蹙眉头,泪珠儿流个不停。单手捂住心口,似是受了天大的委屈。 连围观的陈玉燕都忍不住在心中连连称赞,好一个柔弱美人! 更别提那些男子。 贺延连忙将林玥玥搂进怀里,拍着她的后背,低低安慰着。 宋辞偏过头,静静盯着身边的林岁岁。 她应该更难过吧。 要不是为了救他,林岁岁也不必站在这被人再羞辱一遍。 还要背上浪荡之名。 宋辞悄悄松开手,他宁肯摔在众人面前,也不愿再毁了林岁岁的名声。 “宋公子,无妨的。” 像是察觉到宋辞的想法,林岁岁白着脸重新握紧了他的手。 看来原身的确爱惨了贺延。 自从贺延出现,这身体就像失去了控制。 明明她自己既不在意贺延,也不在乎什么正妻之位。 可偏偏林岁岁的心口就像是被野兽狠狠撕裂了一般,痛得她有些直不起身子。 不仅心口痛,眼眶也酸。 整个人就像是重新被炸了一回,除了痛苦,根本没有思考的能力。 不能哭,哭就输了。 岁岁,你不能哭! 林岁岁,绝对不能哭! 她反反复复在心里叨咕着,可眼眶里还是续起了泪水。 林岁岁叹了口气。 这种狗血情况搁谁那都委屈,憋着泪也不利于身心健康。 她这边一放松,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争先恐后的往外跑着。 “林...” “岁岁。” 她的脸色太过难堪,宋辞心生怜悯,高大的身子牢牢挡在她前面。 他低垂下头,在林岁岁耳边悄悄说道:“想哭便哭吧,有我在,他们看不到。” “宋...辞?” 林岁岁哭得惨烈,还还仰着头抽抽噎噎想问他为什么这么做。 “你刚刚不是许了第一个愿望么?” 宋辞拿袖子擦了擦她的花脸,“你还有三个愿望。” 祠堂 中 “我什么时候许愿了?!” 林岁岁眼泪还挂在脸上,心里那些属于原身的情绪在听到宋辞的话时,全部烟消云散。 那可是她拼了老命才争取来的愿望,这么快说用就被用了? 不行,绝对不行。 “宋公子,你的怜悯不能算一个愿望。反正我长得好,哭起来也不难看,让他们看就看了。嗝......” 她抽抽噎噎打着嗝,瞪着一双红红肿肿的眼睛,“我还有四个愿望,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你不能耍赖!” 宋辞哑然失笑,面前的林岁岁现在可算不得好看,混着血迹与泥污。 像极了流浪的幼崽,明明怕得不得了,却还在虚张声势试图吓走敌人。 不过这样的性子倒是洒脱。 爱的磊落,恨得直接。 “是么,可你明明就说了需要我。”宋辞扬起两人相握的手,低低道:“要不是宋某是个男子,现在估计也跟姑娘一样痛的哭了。” “谁痛的哭了!”林岁岁手上悄悄松了劲,不情不愿道:“那这次就算我的愿望,剩下的三个,除非我说出口,不然可都做不得数。” 她鼻音浓重,还不停地吸着鼻涕,样子极为狼狈。 宋辞眉头又皱了起来,他拥住林岁岁,转身就进了自家院子。 “宋辞!你什么意思?” 陈玉燕从未被忽视至此,几步就追了上去。可刚到门口,她一个脚刹,堪堪停住。 前几次她就是在这扇门处吃了瘪,现在还有贺家的人在,陈玉燕可不想再被门摔出来。 林玥玥瞧得仔细,怪不得这些人都聚在门前不进去。看来这门有些玄机,也不知刚刚那人到底是什么来头。 她伏在贺延胸口,声音带了憔悴,“延哥哥,大姐就这么被陌生男子带进家门。要是让爹知道了,大姐会被活活打死的。” “岁岁太任性了!”贺延铁青着脸。 林岁岁一向清高,爆炸时是他不对,可现在面子他也给了。 该说的该哄的该做的,他自认全都做了。就连玥玥都做了保证,绝不会与她争正妻之位。 她却依旧扑进陌生男子怀中来气他,难不成真当他会一直纵着她么? 贺延越想越火大,现场这么多人,只要哪一个传出话来,她林岁岁这辈子都无法嫁进贺家。 “陈姑娘,贺某有一事相求,还望姑娘应允。”贺延松开怀中的林玥玥,往前走了几步。 他一贯眉眼温和,礼教良好。 女子见他这副模样,很少能有说不的时候。 陈玉燕也不例外。 “贺公子请直言。”她声音娇柔,哪里还有刚刚吼人的凶猛。 贺延微微一笑,“我们三人的事想必姑娘也看得清楚。岁岁现在不过是在气头上,才会做出这些与礼教不和的事。看姑娘人美心善,还望约束下人,免得传出什么不好的话来。贺某再此先行谢过。“ 陈玉燕眸光一暗,要不是自家祠堂勾出的那些破事,嫁与此人也是极好的选择。 “自然,姑娘家的声誉可是极为重要的。玉燕明白。” “多谢姑娘。”贺延松了口气,信步走到门前笑道:“即是如此,那贺某就进去带岁岁出来,至于陈姑娘与那位公子的事情,贺某等人也不便插手。还望姑娘海涵。” 他手还未触及,就被门中无形的蓝光电了一下。 贺延不愧是贺家子弟,一个翻身便稳住了身形。 他脸上平和,心中却惊诧,此人不知师从何处,竟然布下了如此厉害的法阵。林玥玥也看见了那道蓝光,连忙上前关切道:“延哥哥,你没事吧。这道蓝光是怎么回事?” “光?什么光?”陈玉燕满脸茫然。 林玥玥看陈玉燕不似说谎,试探道:“陈姑娘为何不进去找那位公子呢?” 一提到这,陈玉燕就恨得牙痒痒。“这扇门不知有什么机关,只要我想进去就会被弹出来。不然就凭宋公子一人,又怎能抵挡我陈家三十家丁!” 林玥玥愣了片刻,转看向贺延。 贺延冲着林玥玥摇了摇头,陈玉燕多半是没有灵根的,所以才看不见门里的蓝光。 “这光,倒是跟大姐身上的有些像。”林玥玥拉着贺延往旁边走了走,当初爆炸的时候,她正被贺延护在怀中,故而看得十分清晰。 蓝色的光芒从天而降,稳稳隐在了林岁岁身上。 光芒之盛,光华之美,就连没有灵根的婢女们都看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这道从天而降的蓝光,林岁岁现在应该躺在地里,正烂的生蛆。 林玥玥咬着牙,她花了多少心思才请动常家相助。反而成就了林岁岁,如今底下的人一提起她,都直呼是神女在世。 就连贺家传出来的消息也是要林岁岁做贺家正妻,就因为这莫名的蓝光! 她心思几转,猜测道:“难不成大姐早就与这位公子有联系?” “玥玥!” 贺延甩开林玥玥的手,极为不耐,“我与她自小青梅竹马,她不是这种人。” “这种话你也莫要在与别人说起。”贺延冷漠,“你知道我最讨厌多嘴的人。” 林玥玥笑容卡在脸上,难堪道:“难道我与你不是青梅竹马么?你知道她的为人,那我呢?” “她与你不同。” 贺延恼羞成怒,猛地抽出佩剑。单手捏了个剑诀,飞剑便势头迅猛地朝着木门冲了过去。 剑气凛冽,逼得围观的众人纷纷后退,但仍是未进分毫。 贺延面无表情,默念着贺家绝学。 剑身受到剑诀催动,嗡鸣着与木门中的蓝光相对抗。 剑身转动愈快,蓝光就愈盛。 林玥玥纵使伤心,也还是心系着贺延。她看了半晌,突然出声道:“延哥哥,我知道怎么进去。” 陈玉燕瞧了瞧笃定地林玥玥,忍不住翻了个白眼,她该不会以为没有敌意就能进去了吧? 贺延收了剑,额头上密密麻麻全是虚汗。看向林玥玥的眼神却温和了许多,刚刚要不是她出声打断,须臾之间蓝光必折了自己的佩剑。 失了一个林岁岁不算什么,失了贺家的脸面可就完了。 贺延瞥了眼此时与常无异的木门,温和道:“愿闻其详。” 祠堂 下 “我瞧着那木门的术法应当是遇强则强,延哥哥不如收了剑气再试试。” 林玥玥往门前走了几步,她自认此时心如止水,也没有停顿,直冲冲地就走到了门口。 身旁的陈玉燕憋了笑,一脸期待地往后挪了挪。毕竟也是摔过几回的人了,虽然不看见什么蓝光,经验还是有的。 林玥玥在门口站定,深深吸了口气,缓缓伸出一只脚,脚还没踏过门槛,就被蓝光撞了出来。 要不是贺延眼疾手快,这一个跟头下来,林玥玥少说也得在床上休养几天。 “看来是另有玄机。” 贺延面色凝滞,在人群中精准地找到了一身嫁衣的陈玉燕,躬身行了礼,“姑娘既然拒不入门,看来是知道此门的厉害。不知姑娘方便告知,因何而来么?“ “公子多礼。小女虽然夜里前来却也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事。此事需从三个月前说起。”陈玉燕还了礼,盯着院中亮起的灯火,悠悠道。 陈家祖上是由卖粽子起家的,因着味道好食材新鲜。家业越来越大,陈家老太爷思来想去,从前穷的时候都是一卷草席裹了便是。现如今发达了,总得给子孙后代留个念想。 便从外面请了一位高人,帮着去乱葬岗找先人的遗骨,又在村里盖了座祠堂。 经过那位高人掐算,因为尸骨是从乱葬岗中捡出,怨气极大。须得做法事超度,且修缮祠堂的工匠都得是孤星入命之人。 陈老太爷重金悬赏,其余的工匠都齐全了,唯独缺个瓦匠。村里倒是有现成的瓦匠,姓宋。 但他膝下有一子,算不得孤星入命。 说来那高人掐算本事也是厉害,不过是来宋家打量了几下,就告诉陈老太爷,宋辞并非宋瓦匠亲生,而是他在山脚下捡来的弃婴。 此事事关重大,陈老太爷也不敢马虎。连夜托了相熟的亲戚去打听,果不其然,全数被那高人说中。 宋瓦匠生性淡薄,要不是担心宋辞会孤独终老,也不会答应陈老太爷以子女婚事为工钱的请求。 这才有了陈玉燕逼婚。 “不过......”陈玉燕沉吟了片刻,还是说了部分实情,“那高人说今晚是与宋公子成亲结尘缘的最后机会。若是错过了今晚,日后红线难添。” “姑娘既是有父母之命,怎么会......”林玥玥可不是那么好被糊弄的,要真是有父母之命,那宋瓦匠何在? “陈姑娘不禁人长得美,说起故事来也娓娓动听。”这声音从院内传出,正是林岁岁。 她刚刚才把脸上好好洗了一番,又把手指洗的干干净净给宋辞检查过,才牵着宋辞出来。 要不是林岁岁看过原著,简直就要为陈玉燕打抱不平了。 “陈姑娘,所谓姻缘天成,还是莫要强求的好。”林岁岁悄悄瞥了眼面前的木门,刚刚外面咋咋呼呼,她听得清楚。 难不成能看见蓝光的都是有灵根的? 但她也能看得见这里的蓝光。 可夜魔明明说过自己没有灵根,这怎么回事? 左右现在陈玉燕默不吭声,宋辞就更不会挑破陈玉燕的谎话。 她抓紧时机,悄悄问道:“宋公子,你也看得到门上的蓝光么?” 这话问的有些蠢,林岁岁不等宋辞回答便自己摇了摇头,改问道:“这门上的蓝光是你弄得么?” 宋辞也跟着摇了摇头,他声音不大不小,“三个月前家父失踪后便有了这道蓝光。” “失踪?”林玥玥重复着宋辞的话,眼看贺延的脸色越来越难看,她忙拉住贺延的手,低低道:“宋公子的事有些蹊跷,大姐今日反常说不定也是因此。延哥哥切莫冲动,咱们好好问问陈姑娘,说不定此事一解,大姐便会回心转意。” 林玥玥异常清醒,现在火上浇油只会让贺延反过来怪罪自己,倒不如做个人情。让他彻底得到了林岁岁,腻了之后再抛开来得稳妥。 她风口转的利索,贺延叹了口气,握住她的手感激道:“你年纪虽小,却比岁岁成熟的多。她就只知道一味的气我,不像你,是我的解语花。” “延哥哥,这些话还是回去说得好。不然可就真的彻夜难归了。”林玥玥且娇且嗔,惹得贺延心猿意马,恨不得把心都给她。 宋辞冷眼看着这对男女,沉溺于情场的他见得不多。但这两位的确是个中翘楚。 “贺公子,既是修仙还应修心。”他看着用手指戳门探索的林岁岁,沉声道:“公子年少成名,是为人中之龙。但若是心志不坚,以后恐难成大气。” “你个下里巴人,懂些什么?!” 贺延脸色涨红,似被咬住了短处,气急败坏道:“你若是修心又怎么会与别人的未婚妻纠缠不休!” “贺公子,请你用词注意一下,与你有婚约的是林家姑娘。可并非指名道姓说得是我林岁岁。” 林岁岁想起这事就替原身不值。 贺家早些年与林家的的确确是定了婚约,但是当时却未在交换名贴上写清楚到底是哪位林姑娘。 说到底也是贺家大人清楚贺延的秉性,留有余地。 这不,原身还没嫁过去,就被自家妹妹设计。 现在贺家愿意求娶林家双姝,二娘上赶着凑热闹,可不代表林岁岁愿意。 她既不是娥皇,也不是女英。既然二娘送她仙试一局,还不如趁机与林家断了联系,免得日日心烦。 “岁岁!” 贺延这一声叫的心虚了许多。 他从未想过林岁岁会介意此事,张着嘴却又不知怎么辩解。 毕竟当时,他已经与玥玥有了感情,也曾想过若是日后厌了林岁岁,便以此为借口娶林玥玥过门。 贺延渣的明明白白、坦坦荡荡。 林岁岁也不怪他,原身已死。还追着过去的事做什么,有这气力倒不如好好巴结着宋辞。 “宋公子,虽然你爹消失了三个月,但他还欠着我家钱财。你就是不履行约定娶我,是不是也该还钱呢?” 被冷落的陈玉燕发了狠,今晚的情形她算是看明白了。用银子要挟宋辞才是最直接最快的方法。 “多少钱?!” 林岁岁盼天盼地总算盼到这一回,她迫不及待的问出声,眼中的激动就连宋辞也有了诧异。 “我爹并不欠她钱财。”宋辞拉住往外掏荷包的林岁岁,低低说道。 还债 上 “嗯?” 林岁岁有些懵圈,原文中不是略写过林玥玥替他还债吗? 她看了看一身嫁衣的陈玉燕,刻意压低了声音,“难不成是她讹你?” 宋辞脸色有些难看,从怀中掏出一张保存很好的契约递给林岁岁。 上面写得清清楚楚,修缮陈家祠堂本就是需要孤星入命之人,宋瓦匠膝下有宋辞,恐会使得孤星阵反噬。为表请人出山的诚意,陈老太爷愿意将自己的孙女陈玉燕许给宋辞为妻。但前提是陈家祠堂必须全部完成之后。 以三月为期,若届时祠堂无法顺利完工,宋瓦匠需赔付陈家纹银一百两。 林岁岁反反复复看了几遍,最终定格在一百两三个字上。 这根本就是不平等的条件,宋瓦匠没理由会按手印。难不成是被迫? “不是,家父只是想我入俗世感受七情六欲。”宋辞难得有了不如意的样子,“只因家父听闻梦陀山仙试需要银两打点,而我家清贫,才想以婚事打消我修仙的念头。” “哦,估计也是听了那高人的话吧。”林岁岁恍然大悟。 现在三个月期限已过,陈家祠堂已经修建好,陈玉燕还要上门要人要钱,那不是跟土匪一样么。 她不善的瞪了陈玉燕好几眼,凉凉道:“陈姑娘,若我没有猜错,宋伯父是在修建祠堂时失踪的吧。你们不但没有帮着寻人,反而在这三个月来屡次上门找事,是不是有些不厚道?” “宋瓦匠的的确确是在给祠堂贴瓦的时候消失的,这一幕大家都瞧见了。可现在祠堂还差最后一片瓦没有盖上,算不得彻底完工不是么?” “况且那高人也说了,宋瓦匠失踪与我们陈家无关。说不定是宋辞钟情于仙道,误修了旁门左道的术法与孤星阵的煞气相冲,宋瓦匠才会凭空消失。” 陈玉燕说得理直气壮,最后一句却很是温婉,“要不是我一力坚持要与宋公子完婚,爷爷早就将宋家告上了衙门。” 她含情脉脉还未看上宋辞几眼,瞥到林岁岁时立马怨恨起来,“可现在宋公子既然选择了你,那小女子也只好履行这张契约,追回纹银一百两。” “林姑娘,刚刚看你是要为宋公子还债是么?”陈玉燕挑眉笑道,“那便拿来吧,咱们也好两清。” “这......”林岁岁难堪极了,荷包里全部加起来也还少六十两。 “大姐,我与延哥哥这里还有些钱财,你拿去替宋公子还债吧。”林玥玥看人脸色一流,更清楚林岁岁手中有多少底牌。 若是林岁岁接了她的好意,那便是欠了人情。到时候就由不得林岁岁再闹来闹去影响她谋划正妻之位了。 贺延顺势从怀中抽出一张银票扬了扬,“一百两的银票,岁岁,这下可以回去了么?” 林岁岁:“......” 太看不起人了! 但她确实没有这么多银子,只能乖乖认怂。 宋辞拉住她,摇头道:“林姑娘,不必为了宋某与陈家的恩怨而委屈自己。既是家父的决定,宋某照做便是。” “你的意思是?” “宋公子的意思是?” 林岁岁与陈玉燕同时问出口,一个惊诧,一个欣喜,重叠在一起,倒让宋辞有了些恍惚。 他手指轻轻收紧了一些,极为认真地看向林岁岁,“宋某感激林姑娘这半日的照拂,若日后有机会,自会报答。” 林岁岁生怕他下一句就冒出什么不该说的,急忙用另一只手捂住他的嘴,伏在他耳边悄悄说道:“宋公子先莫急,我有件事还需公子解答。” 她的掌心偏凉,烙在宋辞的唇角上带起了痒酥酥的触感。 可他既没避开也没阻止,一双眼里全是不解,这个关头还有什么事值得她如此小心谨慎? “宋公子,可看见陈姑娘身上有什么绿色的,嗯,像是叶子之类的东西?” 林岁岁犹犹豫豫,也不知自己看见的是什么,只得一股脑描述出来。 自打陈玉燕出了软轿,她身上便有这种东西缠着。起初,林岁岁以为是时下流行红配绿这样的装扮,但每每当陈玉燕恼怒的时候,这东西便会增大几分。 可周围的人,包括宋辞、贺延在内,似乎都视而不见。 林岁岁唯恐自己又看到什么不该看的,一直也没有出声询问。直到宋辞说要遵守承诺的时候,那绿色的东西似乎也同样欣喜,只不过却惧怕门里的蓝光,只得在周围不断的扩展着,就像是等着宋辞出去一般。 “不曾。” 宋辞仔仔细细打量了几遍陈玉燕,除了门里的蓝光,他的的确确瞧不见林岁岁口中所说的绿色东西。 他说话时林岁岁的手还没撤下来,本来好好的问答,倒像是吻着她的手心。 宋辞低垂下眼,耳廓微微泛红,只得闭着嘴再也不肯出声。 林岁岁现在紧张的很,要是宋辞真的跟陈玉燕成婚,估计多半不会修仙了。他不修仙,自己的长生术和三个愿望不就白搭了么?! 这可不行。 她松开挡在宋辞嘴边的手,也顾不上看他。朝着贺延招了招手,用格外腻歪的声音亲切道:“贺......” 延字还没出来,就被贺延的脸色堵了回去。 林岁岁用手拍了拍自己的心口,摆出个娇羞的笑脸,“延哥哥,你过来。咱们靠近些说话。” 不知为何,明明是平日里极为熟悉的笑脸,贺延此时却生生看出了几分阴谋。但既然林岁岁肯叫回旧日的称呼,那他便给了这个面子。 贺延往门前走了几步,见林岁岁依旧牵着宋辞过来,压住心中怒火冷道:“你这是何意?难不成名节对你来说真的不重要么?” 林岁岁下意识地看向偏过头的宋辞,本来要怼的话一出口就成了委屈,”名节自然是一个女子最重要的事。但现在情况特殊,我不便解释。你只需知道我今日所做并非辱没家门,我与宋公子不是看到的那般。” 贺延脸色舒缓了很多,这才是他所熟悉的林岁岁。 手被人紧紧攥住,似是在表达什么。 林岁岁没空细想,她着急地小声问道:“你可看见陈姑娘身上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么?” 还债 中 贺延毕竟已开始修仙,目前这里面属他最有能力。 宋辞虽是神君凡胎,但神魂没有觉醒前,也是与常人无异的,不过是灵根非同寻常罢了。 林岁岁急切地看着不停打量陈玉燕的贺延,见他也是一脸茫然。忍不住提高了声音,“当真没见着?” 这一声有些突兀,吸引了早早带着马车躲在一旁看戏的归期。 它悠悠闲闲撅着腚,甩了甩自己的蹄子,“你看的没错,那个新娘身上的确有些东西。” “嘶--嘶--” 这是马的叫声。 “你也看得到?”这却是林岁岁的声音。 一人一马你来我往,惊得陈玉燕等人往后又退了几步。 宋辞好看的眉眼又皱了起来,脑中短暂却清晰的有了三个字,驭兽术。 这记忆来的突兀,可他却习以为常。 自打他这次被林岁岁救醒以后,不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脑中似乎都有相应的记忆。 起初他也被惊住了,可只要有林岁岁站在身边,他的心就会很平静。甚至于对这些奇怪的事也有些默认常态的意思。 但贺延众人却显然不是这么认为的。 林玥玥心中暗喜,这不就是传说中的魔怔了么。林岁岁既无灵根又有魔怔,还有什么资本跟她争正妻之位。 她脸上惊恐极了,躲在贺延身后,暗戳戳道:“延哥哥,这不就是咱们之前看的破魔指南里入魔的魔怔么?” 林玥玥声音不大不小,恰好让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那不过是卷残本,记载也有些不清楚。”贺延清了清嗓子,扬声道:“且魔怔发生在活死人身上,大家看看岁岁,脸上既没有死气,身上也无腐肉。我看不过是场误会罢了。” 死气? 宋辞看向周身雾气的林岁岁,默默往她身边凑了凑。 像是感应到了同类,她额间刚刚还若隐若现的蓝光瞬间光芒大盛。宋辞松了口气,紧挨着林岁岁开口道:“大家勿慌,林姑娘刚刚不过是用了驭兽术,此乃高阶术法。并非小林姑娘所言的魔怔。” “高阶术法?”贺延听的不满,他可以护着林岁岁,却见不得其他男人,尤其是这个宋辞也护着她。 “宋公子可曾进入梦陀山学习过?”贺延冷笑。 “不曾。” “那宋公子可是研读过术法本典?”贺延不屑极了,挑衅着。 “亦不曾。” 宋辞自始至终都没有情绪改变。 贺延就等着他这一句,悠悠道:“那宋公子又从何处得知驭兽术三字?” “今夜在场的各位都是见识过这扇门的厉害的。” 贺延略一思量,反正除了他们四人,其余人也看不见门里的蓝光,索性不如颠倒是非来剂猛药,“宋公子既未修习仙道,想来也不会术法。那这扇门难不成是精怪化身,所以才会遵从主人所想,将我等众人拦在门外?” 他转向恐慌的众人,高声道:“刚刚岁岁也说是有苦衷的,贺某大胆猜测,想必就是被宋公子......“ 贺延故意停顿了一会,才恍然大悟地看向同样惊慌的陈玉燕,庆幸道:“还好陈姑娘祖上有福气,不然若真成了姻缘,姑娘可不是自己羊入虎口了么?” 他一番话说得慷慨激昂,再加上贺家公子的身份。周围众人连连点头,也不知谁高呼了一句,“烧死他!” 其余人似是被这句话点醒,纷纷振臂高呼着:“烧死他!” “烧死他!” “烧死他!” ...... 林岁岁气结,挡在宋辞面前,怒道:“贺延!你可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她脸色涨红,显然是被气的不轻,“我重伤时,贺老爷子可是亲口所说,若不是蓝光护佑,世上早就无林岁岁此人。” “他老人家明明白白说了蓝光是神光,你现在红口白牙乱说一通,我到想问问,你与贺老爷子谁更具有说服力!” “难不成贺家修仙世家的名号就是靠颠倒是非来的么?” 林岁岁忍他很久了,要不是不想与他多生联系,单凭他与林玥玥暗地里的勾当都够她不带重样的说上三天三夜。 现在他居然还敢腆着脸,信口雌黄! 这样的人居然还是男主???? 林岁岁连连翻了几个白眼,朝着林玥玥投去可怜的目光,摇着头道:“本来我也不欲多说你我之间的事,但现在大伙都蒙在鼓里,以为宋公子做了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 她冷笑着环顾了四周,见个个都伸长了耳朵,哼了一声道:“但我要再不说出实情,光是众人的唾沫星子都要在宋家门口砸出个洞了。既然咱们生而为人,良心与道义是不能少的。不然与那些牲畜有何分别?” 归期本来还边听边点头,听到她说牲畜,忍不住反驳道:“哎?看不起谁呢,这是?” 可听在众人耳朵里也不过是附和般的马鸣。 林岁岁装作不曾听到,声貌俱佳的讲述了她与贺延、林玥玥之间的恩怨,末了还意味声长的看向一脸怒气的两位主人公,故作悲切道:“都说女子反复,依我看这话却是大大的不妥。” 她转向听得认真的陈玉燕,温和道:“陈姑娘刚刚想必也听到我那不成气候的妹妹说这门里有蓝光了,对么?” “是听过。” 陈玉燕还沉浸在林岁岁说的往事中,也没来得及多想,张口便认了下来,“刚刚我离得近,小林姑娘的确说过。也说过这门里的光芒与林姑娘身上的蓝光相似。” “各位,孰是孰非相信大家心中自有定论。” 林岁岁看着动摇的众人,再接再励道:“既然我从小长在深闺都可以有神光护体,那试问长在梦陀山山脚下的宋公子为何不能被神光护佑呢?” “当然,贺公子要是执意是精怪所为,大可以用你贺家绝学将这扇门收服。” 林岁岁言尽于此,她目沉如水,丝毫不惧众人各式的眼光。 周围渐渐有了不一样的声音,“我觉得这姑娘说得也有几分道理。” “可不是,若真是精怪,贺公子这会应该出手了吧。” “依我看,多半是男子间的争风吃醋。赵四,这不就像你和李三的那次打架么?” 悉悉索索的声音越来越多,林岁岁可不打算就此结束,她白了一眼默不啃声的贺延,朝着若有所思的陈玉燕笑了笑,“陈姑娘,最近可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 还债 下 她问的笃定,陈玉燕心头几跳,慌张道:“你怎么知道?” 自从宋瓦匠失踪后,陈玉燕便开始夜夜做噩梦,梦里总觉得自己被叶子牢牢裹住呼吸不得。 要不是高人说宋辞非凡品,她也不会拉下脸面多次上门要求他履行契约。 本来今夜她都做好了两手准备,要是宋辞坚决不从,便要他还银子。依照宋家的清贫,就是再来一世,也是凑不到一百两银子的。 所以,宋辞最终还是会以身抵债。 但陈玉燕万万没想到,今晚居然这么热闹。 她眨巴着眼睛,疑惑道:“你可知道是什么?” “陈姑娘,我大姐没有灵根,多半是诓你的。”林玥玥不甘示弱,有神光护体又怎么样,不照样是个没有灵根的凡夫俗子。 “要么怎么说你没见过世面。”林岁岁鄙夷极了,随口诌道:“难道你不知道世间还有神演者么?” 贺延自认看过不少修仙古籍,可也从没听说过什么神演,当即反驳道:“若世上真有神演者,怎么从未有人记载过。” “神演者历来都只有那些真正死而复生的人才有机缘修成。要不是神光护佑,我也不可能具有这种能力,说白了还是要多谢您二位,不是么?” 林岁岁嘴角微微翘起,身边的男子似乎也被感染了笑意,朗声道:“万年前梦陀山共有古籍三万四千一十九卷,经世累年现不过存留二百卷,多数还是些残本。” 宋辞看向得意的林岁岁,隐隐笑着,“所以贺公子再是家学渊源也不过是管中窥豹罢了。” “宋辞!”贺延怒极,冷道:“你倒是博学多才,那我便问问你。破魔指南残卷中除了入魔篇外还有什么?” “怎么,答不上来么?” 贺延的讥笑还未出口。 宋辞的声音似是从遥远的过去悠悠传进了每一个人的耳内,“破魔指南?可分为入魔、堕仙、恶鬼、凶兽、破魔五卷。现残存的只有入魔与恶鬼两卷,单这两卷共六百五十二字。若说全卷的话,应当有两千三百六十八字。” “入魔者,气滞而肉腐。初见魔怔,通晓诸事。次为魔语,可听万物。三为魔化,形状可怖。四为魔心,变化无常。” 宋辞凝神还要再背,无意间瞥到林岁岁的脸色跟贺延的一样难看。他低下头,略有些担忧,“你怎么了?” 林岁岁怎么听都觉得自己应当是入魔了。 至于贺延脸色难看,应该是宋辞说的一字不差的缘故,毕竟这些只有他们少数人知道的事情,现在居然被从未进入梦陀山乡野小子说得一字不差。 要是搁给谁诶,都难有好脸色。 贺延被堵的哑口无言。悻悻地站在一旁,恨不能用眼神将宋辞凌迟。 宋辞没什么表情。 要不是林岁岁脸色实在难看,他倒是不介意继续背下去。 “我无事,就是有些困了。”林岁岁编了个借口,朝着贺延嘚瑟道:“既然贺公子没有异议,那还请陈姑娘上前几步,且听听我说的对与不对。” 陈玉燕半信半疑,毕竟除了那位高人,只有林岁岁一人说出了她的秘密。 她往前几步,堪堪站在门外。 “陈姑娘可是被绿色的叶子所惊扰?” 一听到这话,陈玉燕“扑通”一声直直跪在林岁岁面前,既小心又迫切道:“高人也曾说过,今晚除了宋公子还有贵人相助,刚刚是玉燕有眼不识泰山,还请林姑娘莫要介怀。玉燕在这向姑娘郑重赔罪!” 这个高人倒是有些道行的。 林岁岁可受不起陈玉燕的大礼,她单手扶起陈玉燕,略略沉吟了片刻。 陈玉燕立刻上道,朝着自己带来的家丁吩咐道:“今日种种全是误会,现如今林姑娘是我的贵人,有我陈玉燕在此,便不许旁人对她无礼。” 林岁岁很是满意,怪不得陈家的生意越做越大,就凭这股伶俐劲,也是非常人所能及。 她总算有了种扬眉吐气的感觉,朝着陈玉燕扬声道:“陈姑娘,咱们先小人后君子。今晚若我能帮你除了这个业障,你与宋公子之间的契约便一笔勾销,还要帮助宋公子寻人。” “你可答应?” 林岁岁问的胸有成竹,陈玉燕更是多信了几分,连连指天发誓。 “你有把握?”宋辞低语,眼睛里全是担忧。 林岁岁也不瞒他,很是诚实的摇了摇头,若真是凶险万分,她也只能想法设法吐些胆汁出来。 不过为什么偏偏是胆汁呢? 要是血的话,操作起来难度也不是太大。 她想得头痛,没有把握的事自然不能牵连无辜。 林岁岁转向林玥玥,带着百分之二百的假笑,“小妹,那辆马车里睡着罗罗。如今入夜已深,你与贺公子还是坐上马车一同先回府的好。而且我想你人美心善,应该不会故意丢下罗罗不管的,对么?” “那是自然,可大姐不同我们一起回去么?”林玥玥也是一脸笑容,“大姐从未修过仙法,不知今晚该如何替陈姑娘除了业障?” 林岁岁不在意的摆摆手,“山人自有妙计,实在不行也就是赔上我的一条性命罢了。” 林玥玥会意,她巴不得林岁岁永远消失,当即伏在贺延耳边说了半天软话,才勉强将贺延赶上马车。 “哦,对了,记得给归期喂上两顿精饲料。”林岁岁高声嘱咐道,见林玥玥一副不以为意的样子,半是玩笑半是认真道:“不然,它可是会尥蹶子的。” 回应她的只有马车绝尘而去带起的灰尘。 林岁岁看了看身边的宋辞,思来想去还是留他在家的好,她话还没说出口,就被宋辞冷淡的拒绝了。 “此事因为我而起,没道理让林姑娘孤身涉险。” 宋辞格外的坚持,牵着林岁岁大步走出了家门。 陈玉燕羡慕极了,不但这一晚没见这两个人分开过,就连宋辞那平日里清冷的眉眼,每每在触及林岁岁时都会软上几分。 她羡慕归羡慕,保小命还是要紧的。连忙让家丁在前面开道,自己亲自在旁招呼着:“林姑娘、宋公子,这边请。” 林岁岁不留痕迹的打量着陈玉燕身上缠着的绿叶。 这东西竟然惧怕自己? 粽子 上 林岁岁心思全在陈玉燕身上的绿叶,要不是靠宋辞牵着,不知一路上摔了多少回。 这绿叶也是有趣,总试图绕过林岁岁触到宋辞。 但只要林岁岁离宋辞近些,绿叶就像被霜打了似的,蔫蔫的缩回陈玉燕背后。 刚到陈家,一推开大门,便由内散发出一股棕香。 陈玉燕左右一抬手,便有几个青衣婢女上前引路。 “林姑娘,不知你有何打算?”陈玉燕极为和善,眼神却时不时往这两人相握的手上瞄来瞄去。 宋辞的样貌算是她见过的男子中最为出挑的,早知道他这么纯情...... 陈玉燕悔不当初,可事到如今,她平息着心中的妒忌,笑道:“眼前这间便是小女的闺房。” 然后含羞带怯的看了眼紧跟着林岁岁的宋辞,低下头为难道:“宋公子不太方便跟着一同进去。” “陈姑娘放心,宋某在外候着便是。”宋辞依旧没什么起伏,他的注意力都在林岁岁身上,也不知她到底在看什么,表情实在是有些难以形容。 难道陈家的事不好解决么? 宋辞轻轻拉了拉林岁岁的手指,见她回头,忙问道:“林姑娘,有何不妥么?” “莫要担心。”林岁岁甜甜一笑,晃得宋辞不自主地低下头,离她更近,“若是为难,就算了。” “放心,我总有些别人学不来的法子。”林岁岁握紧宋辞的手,朝陈玉燕低声道:“陈姑娘梦魇时多半不在闺房是么?” “啊!是,多半是在陈家祠堂附近的书房。”陈玉燕愣了一下,连忙拍着马屁:“林姑娘果真厉害,不愧为神演者。” 林岁岁笑的有些得意,朝着陈玉燕闺房前的地缚灵眨了眨眼,“嗨,雕虫小技罢了。还请陈姑娘带我们去那间书房,对了,我还需两碗热粥与一壶香茗。” 她虽然不太饿,可宋辞应该是饿的紧了。 陈玉燕都记了下来,一行人行至书房,眼看林岁岁只顾着招呼宋辞喝粥,丝毫没有提其他事的意思。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惴惴不安道:“那我还需准备什么么?” “嗯?倒是有一条,不论听见什么响声,谁都不许进来。”林岁岁斜了一眼满脸惊慌的陈玉燕,“陈姑娘,用人不疑,疑人不用。这个道理,你比我要清楚。” “自然,但还请林姑娘尽快。我爷爷每日都是五更起床,这里离爷爷的院子近,若真是大动静,保不齐爷爷会闯进来。” 陈玉燕将书房外的人都打发到远处,自己隔着屏风躺到了往常睡的榻上。 也不知是什么缘故,即便屏风外的两人静的只剩下呼吸,陈玉燕就是睡不着。 她翻来覆去,眼瞅着半个时辰都过去了。 林岁岁将宋辞安置在圈椅上,又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他不会因为没劲而滑下来。才松开手独自朝着屏风里面走了过去。 “睡不着?” 林岁岁看着焦虑的陈玉燕,解释道:“本来也不需要你非得入睡,只是这东西似乎只有在你入睡后才会真正显出实体。陈姑娘,你可信我?” 陈玉燕坐起身,刚点了头,就被绕去身后的林岁岁一棍子打晕,整个人趴在榻上,呼吸倒是平稳极了。 林岁岁也没想到这书房里居然有根棍子,她本来还想找个花瓶什么的。不过手里的这根棍子倒是别致的很,雕着个胖娃娃抱大鱼。 有钱果真过的精细。 林岁岁还未感叹完,绿叶似是就等着陈玉燕入睡的时机,不仅一下子大了几倍,就连旁支也多了很多,全都避开林岁岁所在,朝着屏风外的宋辞一拥而上。 就知道神魂没醒的宋辞是块唐僧肉。 林岁岁狠狠啐了一口,绕过屏风就看见绿叶已经伸到了宋辞眼前。偏他什么也看不见,还朝林岁岁微微笑了笑。 算了,就当一回悟空好了。 她心里这么想着,但毕竟没有天大的神通,所依仗的也不过是之前的误打误撞积攒的经验。 像是感觉到林岁岁的来势汹汹,绿叶一反常态,边缘带了细小的刺,狠狠朝着林岁岁折了过去。 宋辞虽看不见,但林岁岁脸上脖颈处细小的血痕无一不昭示着,她正在被攻击。 他好看的眉眼难得出现了波澜,偏偏身上的药力还没散。 “林姑娘!”宋辞的声音也软糯糯的,不像是焦急反倒像是呢喃。 一见血,绿叶反而缠的不如之前紧,像极了嫌弃,转而又朝着宋辞扑了过去。 既然胆汁出不来,血又被嫌弃。 林岁岁大脑飞速运转,在宋辞第二次关切的呼喊还未出来之际,秉持着能用就别浪费原则,将自己刚刚被割破的手、脸往他身上就是一顿蹭。 绿叶果然停滞住了。 但也就两三秒间,绿叶像是被激怒了一般。卷起宋辞身边的林岁岁就朝外甩了出去。 门窗被绿叶一同带了出去,林岁岁从未离地面这么高过。眼看腰间的绿叶不断地往回抽着,显然是想摔死自己。 林岁岁又惊又怒拼了命地去抓绿叶。 宋辞在下面看得心惊,他挣扎了半日也不过是从圈椅上滑下来。离半空中的林岁岁这可谓咫尺天涯。 眼瞅着林岁岁身子越坠越快。 “林姑娘!!!” 宋辞的声音,带着难以自持的恐慌。 林岁岁耳边全是风略过的声音,心思却转的极快。 刚刚明明有几次已经触及到了绿叶,但转瞬就扑了空。她看了看手掌里结起的血痂,一狠心全部用指甲重新戳烂,直接冲着绿叶又伸出了手。 绿叶碰到她的血果然有了实体,林岁岁趁机整个人攀在绿叶上,任凭它怎么甩也不松手。 得在血再次凝结前想出法子才行。 林岁岁尝试着作呕了几次,别说胆汁,连口多余的唾液都没有。 现在已经走投无路,林岁岁却依旧不肯认命。她磨了磨牙,朝着绿叶狠狠咬了下去。 一股粽子的香味扑面而来。 难不成这是个粽叶? 可现在就算知道它就是个咸蛋黄也没什么帮助,难不成还要吃了它么? 林岁岁犯愁的又咬了一大口,额间突然有了蓝色光芒,亮的林岁岁自己都有些眩晕。 嗯? 她着实有些摸不着头脑,只得又咬了口绿叶。 毫无意外,蓝色的光芒又一次慢慢罩住了林岁岁。 粽子 中 奇怪了,这又是什么奇葩的攻击方式? 林岁岁亲眼见证了攀附着的绿叶渐渐萎靡,带着她从空中骤然倒下。离地还有一人多高的时候,林岁岁狠下心肠,猛然撒开双手,从绿叶上跳了下来。 不得不说,这个落地比她想的要帅气很多。 林岁岁在地上顺势滚了几圈才止住自己的冲劲,连忙稳住身子站起来观察着地上半死不活的绿叶。 绿叶盘在地上一动不动,宛如一条死去不久的绿色蟒蛇。 她拍了拍身上的泥土,试探地踩了踩绿叶。 绿叶却缩的更紧了。 难不成是被她咬怕了? 也是,它估计也没料到会有人上嘴吧。 林岁岁这边还得意洋洋的,身后却传来“咚--”的一声声响。 她连忙转身,就看见宋辞双手撑着她刚刚用来打晕陈玉燕的棍子,单膝跪在地上,显然已经脱力。 “宋公子,你怎么......” 林岁岁离得近了,才发现他握着棍子的手上都是血迹,衣服上全是泥土。 见她无恙,宋辞眉眼松了松,低低笑了,“还好你没事。” 他扔开棍子,顺势轻轻环住还在发呆的林岁岁。声音又轻又柔,“林姑娘,宋某好像又越矩了。” “我知道,你不是中了软骨散么。等药效过去了就好了。”林岁岁安慰地拍了拍宋辞的后背,他没有什么劲,定然是费了很多功夫才挣扎着过来。 她偏过头,看着那根棍子若有所思道:“宋公子,你什么时候弄破的手?” 宋辞的脸还藏在林岁岁肩头,整个人有气无力,说话都慢了许多,“刚刚你快要被摔下来的时候,宋某一时情急......” 宋辞声音越说越小,林岁岁赶忙紧紧拥住他,“宋公子先歇一会,等公子恢复些气力,我再扶公子进去。” 刚刚她在空中与绿叶纠缠了半日也不见蓝光浮现,这么巧宋辞受了伤,蓝光也出现了。 难不成,触发蓝关的关键是宋辞? 林岁岁越想越觉得自己猜测没错,她懊恼地牵起宋辞无力下垂的右手,怎么一开始就没想到用宋辞引出蓝光呢? 不过这伤口也真是让人心惊。 她一边心疼地往宋辞手心里吹着气,一边在心里埋怨个不停,也不知作者是怎么想的,这么一个绝代男配,居然描述的极少。 有用的信息一样也没有。 全是在女主危难时,宋辞突然出现再高冷的离开。唯一占篇幅比较大的就是对他外貌的描写。 她越想越心烦,吹着气的嘴唇没控制好距离,冷不丁触到了宋辞的手心。 脖颈处的呼吸明显停滞了一下,很快又恢复了正常。 林岁岁叹了口气,这干的都叫什么事。还好这个是宋辞,要是换了其他人,估计得要她以身相许了。 “宋公子,多谢你相救之恩。” 林岁岁诚心诚意的道着谢。 宋辞缓缓直起身,眼中全是不解,“宋某并未帮上忙,要不是因为宋某,姑娘也不必蹚这趟浑水。” 他看着林岁岁唇边沾上的血迹,怅然道:“林姑娘一定要修仙么?” “那是自然。”林岁岁熟练的扶起宋辞,朝着没有门窗的书房走了过去。她现在可不怕绿叶造次,不过刚刚宋辞为什么要问这句话呢? 难不成他也发觉了绿叶被降服的真相? 林岁岁头大,下意识的抿了抿唇,身旁的人似乎受了不小的惊吓,呼吸乱的像是要窒息。 “宋公子?”她抬头,唇上的血迹已经被蹭开,像是抹上了一层口脂,艳丽极了。 宋辞撇过脸,深深吸了口气,“林姑娘这会打算怎么做?” “不知道。” 林岁岁是真的没有头绪了,按照她原来想法,这个绿叶充其量也不过是个借助陈玉燕魂魄的精怪。 但现在看来,这个绿叶似乎只是为了宋辞才留在陈玉燕身边的。 要不是蓝光出现,她现在哪里还有命去想这些。 蓝光,对了。 林岁岁眼睛直勾勾的看着宋辞的侧脸,三个月前蓝光出现在宋家,应该就是为了防止这绿叶。 那宋瓦匠去哪了? 她悻悻的转过头,还是想不通。 看来还得问问之前见到的地缚灵,说不定能得到更多详情。 林岁岁将宋辞重新安置在还算完好的圈椅上,又转到屏风后看了看陈玉燕。竟然还没醒? 她刚刚用的力道太大了么? 林岁岁担忧地测了测陈玉燕的呼吸,似乎弱了一些。她赶忙将陈玉燕的身子仰面放在榻上,这么一移动,陈玉燕脖颈处的划出一道红线,上面吊着一枚造型极为特殊的玉佩。 林岁岁也是头一次见有人带个粽子形的玉佩。 不愧是陈家! 就连贴身饰物都凸显了家族生意。 她连连感叹了几句,总觉得房内的气息有些不大对劲。 林岁岁后背落了一层冷汗,这感觉真是很不详。 现在屋里虽有三个活人,但两个是不能动的。林岁岁紧紧皱着眉头,身体僵硬的似是刚刚从极地归来。 她轻轻偏过脸,基本是屏气状态。又不敢直接了当去看,只慢慢移动着眼球。 “啊!!!!!!!” 林岁岁从来不知自己也可以发出这样惨绝人寰的叫声。她瞪着紧紧贴着她脸的抱鱼童子,手脚全都动弹不得。 明明就隔着一扇屏风,那头的宋辞静的没有一点声音。 “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嘻,来了个难缠的呢。”抱鱼童子的声音又尖又细,如同指甲划过玻璃,愣是激起了林岁岁一身颤栗。 “你...你...你...“林岁岁你了半日,连句完整的也说不出来。 “嘻嘻嘻嘻嘻,你不是想要多管闲事么?”抱鱼童子整张脸贴的极近,嘴角的弧度刻意地弯起,“送你旧日一梦,要是三更前出不来的话,你的躯壳就是我的了。” “等...等...等...“ 舌头还是麻的,被钳制的感觉真是糟糕透了。 林岁岁木着脸,凭她多年看文的经验,这个抱鱼童子才是真正缠着陈玉燕的精怪,不过为什么只要躯壳不要魂魄? “三更,三更前回不来。嘻嘻嘻,他和她都是我的了。” 一片黑暗随之而来,林岁岁被狠狠地摔在一个残破的马车前,她动了动渐渐恢复知觉的身体,刚爬起来就忍不住啐了一口,这个真是无限循环啊。 眼前的雾气渐渐凝聚,不就正是她这十天夜夜做的梦么? 粽子 下 要说林岁岁最怕什么,当属这种无限循环。 她平时做做梦也就罢了,现在真的被那个小鬼头清醒的扔进梦里,只觉得恐怖指数直线上升。 做梦还有人会叫醒她...... 林岁岁心里更加懊恼,这个剧情的发展也太匪夷所思了。怎么林玥玥掏银子就能摆平的事,到她这就要拼命了? 女主与女配的待遇也差的太多! 想归想,她可不想一辈子呆在这个黑漆漆的梦里。 林岁岁捡起一块石头握在手心,只要梦境不变。那雾里的应该不是什么可怕的精怪,搞不好还是宋辞。 她紧张的咽了咽口水,连自己顺拐了都没发现,只小心地往雾气前一点一点挪动着。 雾气近在迟尺。 林岁岁可不敢像梦里一般直接伸出手去,她掂了掂手中的石头,狠狠扔进了雾气中。 “唔--” 雾气里传来吃痛的声音,尽管小,但凭借林岁岁多年为人的经验。她十分笃定,这里面也是个人,看来梦境没有变。 小孩子就是成了精怪,看来心思也单纯的紧。 林岁岁松了口气,她颤巍巍的伸出手。 雾气里没有光圈,林岁岁又不敢直接把头也伸进去,只得不停地上下左右摸索着。 食指一不小心戳进了个温暖的小洞,还带着气流的进出。 “咦-----”林岁岁嫌弃极了,连忙收回手。 她衣袖还未完全从雾气里出来,就被里面的人紧紧拽住。 两人就像较了劲,一个拉一个拽。 林岁岁憋红了脸,使出浑身的气力才勉勉强强扯出自己的衣袖。顺带着还有一双骨节分明的手。 里面的人似乎没有意识,只是凭借本能拽着林岁岁。 林岁岁狠下心,一头冲进雾气里,她倒要看看到底是何方人物。 雾中空气极少,也怪不得里面的人晕沉沉的。 不过这里对于林岁岁似乎也没什么影响。 就如同之前夜魔指使罗罗掐住她脖子一样,她的呼吸自如极了。 林岁岁试着闭气,竟然完全没有不适。 她顿时眉开眼笑,还好女配有这个先天条件。不然真是倒霉大了。 里面的男子发丝披散面朝下趴在地上,只有一双手还紧紧拉住林岁岁的衣袖,像是最后的挣扎。 林岁岁警惕的缓缓拨开男子面上的发丝,脸庞倒是极为熟悉。 但竟然不是宋辞,而是他?! 也怪不得刚刚雾气里没有光圈了。 看来那抱鱼童子还是有些小心思的,知道不能按照旧梦完全还原,否则就相当于送了一枚金手指。 现在这里都是雾气,这人又是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也不知抱鱼童子到底安得什么心。 林岁岁无奈极了,不过有人总比没人好。 她吃力地将地上的贺延拖出雾气,又朝着他脸上狠狠拍了几巴掌。 “啊呃-----” 贺延一个吸气,眼睛还未完全睁开,林岁岁伸手又是一巴掌,嘴里还嘀嘀咕咕,“怎么还不醒?” “岁岁!” 痛极的贺延闭着眼精准地抓住她还要下落的手,咬牙切齿道:“可以了。” 林岁岁故作惊喜,很是夸张的扒拉开他的眼皮,又检查了几遍才庆幸道:“还好,还好,刚刚我还以为你死了。” 见贺延一脸不信,林岁岁指着身后的仍然聚成一团的雾气,诚挚道:“我真没有私心,你看,我都不计前嫌把你从那拖出来。这会骗你干什么。” “我怎么会在这?” 贺延还有些发懵,他明明坐着马车正往林家赶,怎么眼前一黑就到了这个不知名的地方,身边居然还有林岁岁。 他想不通,林岁岁就更不知道了。 她思来想去,也不知道抱鱼童子把贺延拉进梦里的意思。 索性双手一摊,跟他简单的说了说陈家的诡异。 “地缚灵?”贺延听得稀奇,“你从小长在深闺,怎么会知道什么是地缚灵?” “......我不是,那个爱看书么...”林岁岁随口编了个理由,猛地拍了贺延肩头一巴掌,佯怒道:“重点不在这,重点是我们要怎么出去。” 贺延仔细的思考了半晌,认真道:“刚刚听你描述,陈玉燕身上的绿叶应该是她自身的化形,那个抱鱼童子说送你一梦,还说三更前若是回不去便要你的躯壳。” 他有些为难,“要是取人魂魄,多半是以吸食魂魄为生的精怪,可它要你的躯壳,难不成是想取而代之?” 贺延越说越觉得这种可能性极大,他脸上怒气毕现,这个精怪多半也是看上了贺家的家世,想借助岁岁的躯壳进入贺家。 “岁岁,你放心。我必然会保你周全。”他说的落地有声。 林岁岁被他突如其来的承诺唬的一愣一愣,连忙捂住自己的心口,原身到底还残留了多少情绪在里面。 心口痛的就像是在反驳他说了假话。 “护我周全?延哥哥,你做不到的。” 林岁岁惊讶的听着从自己口中发出的声音,一双眼睛瞪得又圆又亮,原身的魂魄还在? “岁岁,那天是个意外。”贺延喜上眉梢,林岁岁肯改口就说明还是有意的。 他往前走了走,一把揽住不断挣扎的林岁岁,深情极了,“岁岁,你在我心中始终是不同的。便是我有再多女子,你也是唯一的那一个。” 林岁岁听得发呕,偏偏现在她像是失去了对这具身体的支配权,只能干巴巴用眼睛看着用耳朵听着。 “延哥哥,如果再来一次。你会救我么?” “你放心,便是再来一万次,我都会救你。”贺延的脸不断靠近。 林岁岁拼劲全力才把脖子往后仰着,可嘴里说出的依旧是哀怨的呢喃,“我不信,你心里只有玥玥,所以只看得到她。我不信,你骗我。” 黑色的雾气不知何时再次围绕住了两人。 随着雾气的不断上升,贺延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他松开怀中的林岁岁,还未来得及张口。 一道白光略过,转瞬变为白昼。 林岁岁木然地站在马车前,她瞧着面前扬起鞭子的蒙面人。 总算明白了抱鱼童子真正的意思。 一旁的贺延脸上惊悚极了,他不由自主地说着十日前一模一样的对白,再看着一脸绝望的林岁岁。 头一次。 也是在爆炸后的第十日,终于有些疼惜这个青梅竹马的女子。 “岁…岁…”他心酸道。 前尘 上 贺延心头发麻,他记忆里安静害羞的岁岁一直都是幸福的。 绝望不应该在她脸上出现。 他声音低哑,直直看向决绝的林岁岁,“你相信我,我会救你。一定!” 然而一切跟十日前的情形一模一样。 贺延颓然。 即便他次次奋力跑向林岁岁,还是被一次次推回林玥玥身边。 光球已经到了临界,眼看就要爆炸。 第十次。 贺延心头恐慌极了,他挣扎着朝林岁岁扑过去。 巨大的爆炸声再次伴随着血雨,浇灭了贺延心中的火。 如果他能早些看到岁岁,看到她的绝望。 手心被人紧紧握住,耳边传来林玥玥温柔的低语,“延哥哥,你怎么哭了?” “梆--梆--梆--” 三更已到。 林岁岁身上的雾气渐渐散去,她看了看自己完好的身体。 刚刚果然只是一场梦中梦。 “嘻嘻嘻嘻,躯壳是我的了。”抱鱼童子的声音还是那么刺耳。 林岁岁挠了挠头,反正也在梦里,她梦壮怂人胆,高声道:“小孩?我还在呢,怎么的,明抢啊?” “嘻嘻嘻嘻,不可能。你刚刚已经了了心愿,魂魄尽数被我吞下。” 抱鱼童子很是得意,“现在的你不过是残存的意识。看来你还不甘心呀。” “......” 林岁岁试探道:“我的心愿?” 抱鱼童子似是被什么所烦恼,从雾中显出了真身,“你果然难缠,你的心愿不就是要看到负心人的后悔与眼泪么?” 他跟棍子上一模一样,怀中还抱着一尾鱼,假笑的脸上点着红团团,“你与我的契约已经达成。快把躯壳给我!” 抱鱼童子似是不会跑,一跳一跳往林岁岁跟前靠着。 林岁岁灵巧的跑向另一侧,高声问道:“你确定已经收了我的魂魄?” “那是自然。” 抱鱼童子艰难地转了个身,蹦蹦跳跳道:“我怀中的这尾鱼便是你的魂魄。等收拾了你的躯壳,再将房里那个傻大个送给陈玉燕。我便有两尾鱼了。” 原来是个初出茅庐的精怪。 林岁岁心里踏实了许多,可这精怪来的有些怪,她听过树妖、花妖甚至是夜魔这类的。 唯独没听过棍子也能成精。 她一面拐着弯躲着抱鱼童子,一面在心中思考着:订立契约的是原身的魂魄?那它一个棍子精怪要这副躯壳做什么? 可不论哪一个问题,对于现在的林岁岁都是极为不利的局面。 虽然宋辞就在屏风外,可他动不了,就算能动,以他现在的实力,估计也无法将自己从梦中解救出去。 还是得靠自己。 林岁岁唯一的战斗经验就是自己的胆汁和蓝光。现在宋辞不在梦中,蓝光估计不会显现。 夜魔曾说过她的胆不一般,她干呕了几声,除了胸腔引起的阵阵疼痛,嘴里连个味都没有。 她下意识地咬着嘴唇,这不就是个死局么。 林岁岁想得出神,一个不小心将嘴唇咬了个口子,疼的她龇牙咧嘴连连吮住伤口,腥甜的味道充斥在舌尖。 刚刚还不紧不慢的抱鱼童子像是闻了腥的猫,极快地出现在林岁岁面前,冷不丁张开了一直假笑的嘴。 腥冷的气味熏得林岁岁直犯恶心,她心中暗喜,还没来得及张嘴就被抱鱼童子一口吞进肚内。 还好是个棍子成了精。 林岁岁一路摔着跟头,到底也不过是一截空心木。 这里面比起抱鱼童子的嘴还是好多了,至少有淡淡的木香。除了暗了些,倒是暂时没什么风险。 林岁岁静静坐了一会,等双眼能适应黑暗的环境,才极为认真的打量着这里。 她提着心,屏着气。围着木质的墙面缓缓移动着。这里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转一圈也需要些时间。 现在只剩下中间的坛子还没打开过。 林岁岁坐在坛子前,很是深沉。 开还是不开? 手指刚刚触及坛子上的盖子,又机敏地缩了回来。林岁岁站起身活动了下筋骨,吹了吹自己的额前的碎发,自我鼓气道:“反正刚刚已经被炸了十次,又被棍子吞进了肚子。还能再差到哪去,大不了就是再做回游魂。” 说是这么说,可要真的下手,林岁岁还是有些怵。 她猫着腰在缸面敲了敲,又趴在上面听了半天动静。 这么静?! 难不成是个空的? 她深深吸了口气,极快地取下盖子。整个人连蹦带跳地躲在一旁,死死盯着还是没什么动静的大缸。 许是她的动静有些大,抱鱼童子晃了晃自己的身子,极为耐心道:“有契约在你逃不掉的,等你的残念彻底消亡,躯壳便会与我融为一体。你还是莫要多做傻事。” 林岁岁可没心情听它说教,她踮着脚尖轻轻靠近大缸,用眼角往里瞅了瞅。 有人?? 人???? 明明抱鱼童子手中只有一尾鱼,怎么他肚子里还有个人? 林岁岁趴在缸上,试探地把手放在里面摸索着。 气息微弱,看来被关了一段日子。 她蹲在缸的一侧,用背倚住大缸使劲向后推着。 好几次大缸已经一侧离地,要不是林岁岁力竭,早就将缸掀翻了。 累极的她躺在地上喘着气,也不知外面现在是什么时辰什么光景。只能在嘴里嘀嘀咕咕着:等出去了,一定要好好修仙。 对,好好修仙,跳出这些个糟心的情节。 林岁岁揉了揉自己酸痛的关节,一鼓作气地再次顶起大缸。她的脚在地上不停地打着滑,可就是不愿放弃。 “咚---”一声巨响,大缸终于砸倒在地面上。 一条猩红的舌头从上面极快地下滑,林岁岁顾不上惊呼,连忙从缸里拽出那人。 就差一步! 林岁岁捂住身边人的口鼻,自己也闭住了呼吸。 猩红的舌头左右打探了几下,卷起大缸摆正,“嗖--”的一声又收了回去。 林岁岁压住心头的恐慌,打量着身边衣着朴素的中年人。看样子大约四十岁上下,手指粗糙,显然是做惯粗活的。 他现在气息微弱,但好歹是个活人。 林岁岁手指搭在他的脉搏上,压低了声音,“这位大哥,快醒醒!” 手下的脉动渐渐有了些气力,林岁岁再接再励继续低低喊着:“这位大哥,你被那精怪抓进来多久了?” “你...是...?”沙哑的声音让林岁岁为之一振,说不定他就是出去的关键了。 前尘 中 “这位大哥,小女姓林,也是被那个精怪吞进肚里的。”林岁岁说得简洁。 那人久久没有回应,要不是手底下的脉动尚在,林岁岁真怕他禁不住折腾。还好那人只是还未回过神来。 林岁岁也不好催促,极为耐心等在一旁。 也不知过了多久,那人才像是缓过气来,轻轻咳嗽几声,断断续续道:“姑娘...进来有多长时间?” “大概有半日了吧。”林岁岁也摸不准,这里不见天日。更不知她的躯壳是不是真的已经被抱鱼童子占了。 “姑娘,宋某有一事相求。”那人气息渐弱,却还硬是坚持把话说完,“宋某在这精怪肚里有段日子了,自知命不久矣。” 黑暗中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林岁岁却觉得格外凄凉,虽然早就知道宋瓦匠的结局,但却没料到会在他生命的最后一刻相遇。 这个文中只有寥寥数语带过的配角,此刻仍在担心着外面的宋辞。 他既不知道自己为何会有这场无妄之灾,也不知道自己的养子未来会如何。只是凭着一腔温情,低低交代着他所知的所有事。 “宋某虽然一直神志不清,但这怪物自言自语时说的话,宋某全都记在心中。”他咳了几声,林岁岁连忙帮着他顺了顺气,宋瓦匠感激的笑了笑,“姑娘,此物成精怪时日不久,便是吸了人的魂魄,要想占人的躯壳也需要整整七日。但....咳咳...“ 他长长吸了口气,压住喉头的腥甜,抓紧道:“但人无魂魄,便与死物没什么区别。自然会腐烂。所以,姑娘切不可耽搁,要及早出去才是。” 林岁岁听着不是味,她轻轻锤着宋瓦匠的后背,安慰道:“宋大哥,说不定你的躯壳还保存完好,我定会带你出去。” “多谢姑娘好意,宋某的躯壳早就被此物...咳咳...早就被此物气急败坏下毁了。”他笑的凄凉,“平日里我总是不愿他修仙,事到如今,才知道若不是因为他,我也不会来人世走一遭。” “姑娘,他给了你最重要的东西。你莫要怕,只管与这怪物斗上一斗。” 宋瓦匠说得含糊,林岁岁正要细问,宋瓦匠突然咳嗽的更加剧烈,他紧紧抓住自己的衣襟,声音抖得如同散落的红豆,“烦请...姑...娘出去后,告诉...他,一切都是定..数,若...是有缘,自可再重...逢。” “宋大哥,你坚持住。宋......” 林岁岁话还未说完,宋瓦匠身上渐渐浮起星星点点蓝色的光芒,轻轻围在她的身边。 蓝色的光芒微弱,却也照亮了这底下。 再回神,四周只她一人。 林岁岁叹了口气,攥紧双手站了起来。 蓝色的光芒随着她的动作汇聚在她头顶,像是这世上最华美的绸缎,一星接一点不断向上涌了出去。 林岁岁随之抬头,蓝色光芒逐渐消退,周围终是归于黑暗。 人浮一世,最后也不过是个灯灭人消的结局。 “就这样,消失了......” 林岁岁低低嘟囔着,思及自身,更觉得悲从中来。 不论是她自己还是原身,从来都不是被惦念的那个。 可这又有什么关系,林岁岁拍了拍自己的肩头,努力扯出个笑容,“本就是条单程线,无愧于心便好了。” 她不需要任何人惦念。 不论是从前还是现在。 都不需要。 林岁岁打起精神,围着中间的大缸转了又转。 这里只有一个出口,自然是要是原进原出。怎么让抱鱼童子乖乖张嘴呢? 她思量了半晌,又推了推眼前的大缸。依旧那么沉,不过,能推倒一次,就能推倒第二次。 “咚---” 大缸再一次倒在地上,林岁岁趁着猩红舌头下来的档口,猛地咬破自己的手指,抓住猩红舌头死不放手。 正如猜想的一般,不管是之前的绿叶还是现在的抱鱼童子,对于林岁岁的血都是极为嫌弃,不想多加触碰。 猩红舌头发狂地甩着林岁岁,整截空心木也不断摇晃着,双重震荡让林岁岁忍不住泛起了恶心。 她心中狂喜,抱鱼童子却像是洞悉了林岁岁的想法。 它收回自己的舌头,连带着将林岁岁也一同甩出。 好不容易得见天日,却依旧还在刚刚的噩梦里。 林岁岁怅然,看来抱鱼童子不死,她是不会回到现实中去了。 “嘻嘻嘻,原来你体内还有这么好的东西。怪不得他说要我夺了你的躯壳。“抱鱼童子将手中的鱼塞进自己嘴里,两只手就像是没有长度限制,伸的又快又长。 眼瞅着就要碰到林岁岁身前,她下意识地用手一挡,抱鱼童子嫌恶地声音拉了老长,“咦.......上好的东西怎么会放在你这个破烂的身体,瞧瞧这血的味道。” 林岁岁看了看自己满手的血迹,心中也有些不耐烦,这个精怪从刚刚就一直在说些莫名其妙的话,她就是再没有灵根,也不至于被一个棍子成了精的嫌弃至此吧? 趁着抱鱼童子分神的间隙,林岁岁撒腿就往旁的地方窜了出去。 还没跑出去多远,整个人就被抱鱼童子的双手牢牢抓住,它站的远,猩红的舌头也像是没有尽头似的,直扑林岁岁的右腹部。 巨大的疼痛让林岁岁哑了声音。 抱鱼童子脸上的假笑极为瘆人,尤其是见到里面那微弱的蓝色光芒,它忍不住往前靠了靠,舌头灵巧的一卷。 剧烈的痛感与满地的鲜血让林岁岁狠狠咬住自己的嘴唇,脑中却还胡思乱想着。要是当初接过贺延的银票就好了,能用钱解决的事,她为什么非要拼命啊! 眼看着里面的东西就要被勾出,林岁岁身体里的蓝色光芒瞬间大盛。 烈火眨眼间点燃了抱鱼童子,它顾不上其他,自己翻滚着叫的格外凄凉。 被抛在一旁的林岁岁无力地倒在地上,身上的伤口却被由内而外的蓝光慢慢治愈。 她趴在地上,看着燃成一团灰烬的抱鱼童子,心中百感交集。 原来不是胆汁有用,而是真有什么东西在自己的身体里。 蓝色光芒...... 她勉强站起身,伤口虽然愈合,但刚刚那一幕对林岁岁冲击太大,直到这会还是有些发懵。 “你想从我这拿走什么?” “想让你与我同归于尽。” 灰烬里传来抱鱼童子愤恨的怒喊。 肩膀上不知被谁拍了一下。林岁岁一回头,一扇木门完整的出现在她眼前。 这? 她轻轻一推,“吱呀--”一声,木门随即打开。 身后还传来抱鱼童子不可思议的声音,“不会的,你不可能回去。” 前尘 下 化为灰烬还能这么多话。 “好...吵...” 林岁岁艰难地吐出两个字,手臂的麻木感瞬间激得她清醒了起来。 刚一睁眼,就看到宋辞走的极为艰难,正经过屏风。 “宋...公子?” 林岁岁艰难的活动着发麻的身体,看着走路还是需借助外力的宋辞,喜道:“公子体内药力消退了不少。” 宋辞愣了一下,手在袖中攥紧,“多谢,今夜的事劳姑娘费心了。” 他突然冷淡,倒是让林岁岁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过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抱鱼童子既然没有拿走自己的躯壳,也没有再次驱使绿叶。 估计是凉透了。 但她不敢大意,习惯性的拉起宋辞就要往外走。 “林姑娘。”宋辞轻轻拂开林岁岁的手,偏过头不看她,“林姑娘既然心中还挂念着贺公子.......” 林岁岁还等着他继续往下说呢,宋辞自己就已经先停了话头。极为无奈地看向摸不着头脑的林岁岁,叹息道:“是宋某失言。” “……” 现在可不是扯东扯西的时候,林岁岁脑子里堆了一堆问题。 尤其是梦里见到的宋瓦匠,也不知该怎么提起才不会让宋辞更加难过。 她偷偷瞧了眼宋辞的脸色,现在的气氛显然不适合说这个。 “呼呼-呼呼-” 低低的呼噜声惊醒了各怀心事的两人,榻上的陈玉燕睡的安稳极了,也不知正在做什么美梦。 林岁岁想起抱鱼童子出现的时机,又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不像是过了三更天,连忙问道:“宋公子,我睡了多久?” “粗略估计的话。”宋辞敛了情绪,认真回忆了片刻,又估算了一会,“从姑娘去看陈姑娘到喊出贺公子名讳,至多半个时辰。” “这就怪了。” 林岁岁与宋辞站的近,见他身子还有些晃动,显然是在勉力支撑。 她顺势拉住他仔细分析道:“依照陈玉燕与陈家地缚灵的说法,陈玉燕只知道是绿叶缠身夜夜噩梦。却不知到底是何物作祟。” “刚刚我却是被抱鱼童子拉进梦中的。我与绿叶打斗虽不太体面,但也算是伤它至极。况且.......” 宋辞听的细致,疑惑道:“抱鱼童子?” “正是。”林岁岁看着院子里沾着宋辞鲜血的棍子,一个极为不成熟的想法冒了出来。 一开始他们进入书房时,林岁岁并未觉得那棍子有何特殊,但经过宋辞的血,抱鱼童子不但能现形还能将远方的贺延也拉进梦中。 足见宋辞的血,大有用处。 眼瞅着外面的绿叶越来越淡,林岁岁沉吟了片刻,还未前行,就被宋辞牢牢抓住衣袖,“危险。” 他虽看不见外面的东西,但刚刚林岁岁被抛向空中的那幕,现在想起来仍是胆战心惊。 “不妨事,刚刚在梦里,我都解决的差不多了。” 林岁岁简单的说了说梦里的情形,却刻意略过被抱鱼童子破腹的经过。 即便如此,宋辞的脸色还是很难看。他反握住林岁岁的手,坚定道:“我随你一起去看看。” “真没事,你看咱们在这说了这么久,不一直很平静么。我就去看看,很快的。” 她安抚了半日才勉强哄着宋辞坐下,自己一溜烟跑了过去。 棍子上的抱鱼童子雕刻已经化成了灰烬。上面的血迹也随之消失的一干二净。 林岁岁低着头,用手指随意拨拉着棍子,大脑却是飞速的运转。 当宋辞受伤时,蓝光就会出现。 而他的血就像是一个培养皿,可以让死物变成活物,并且得到的血越多,这种精怪的力量就越强。 但同时他伤的越重,爆发出来的蓝光威力也就越大。 所以宋瓦匠失踪,抱鱼童子成精多半也是跟他有关。 林岁岁步伐沉重,要是照实跟宋辞说,他定然会自责难堪。 倒不如先把这点隐瞒下来。 于是她深深吸了口气,看向宋辞的眼光格外认真,“宋公子,你三个月前可受过伤?” “三月前我曾来看过家父,替他递瓦片时不小心划破了手。”宋辞皱眉,极为不解,“此事与我受伤有关联?” “不全是,我想,那个高人才是关键。” 林岁岁眼神黯淡,以宋辞的肉体凡胎,也不知受了多少次伤。要是他的血一开始就有用,估计梦陀山早就遍地精怪开花了。 所以,定然是有人提前打开了宋辞体内的钳制,故意造成这种局面。 好巧不巧,还真有个能人,正正好三个月前出现。 林岁岁头痛欲裂,此事越来越麻烦,偏偏她已经涉及其中,只得硬着头皮继续。 既然这个高人掐算一绝又设了这么大的套,就算是没有把握也必须去会会他。 她看了看榻上的陈玉燕,低低喊道:“陈姑娘?!” 榻上的人没有反应。 林岁岁只好拍了拍熟睡的陈玉燕,却被她一把握住手,嘀嘀咕咕极为欢喜道:“哎呀,宋公子,没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 女儿家娇羞的低语,听得林岁岁都有些脸红。 她悄悄瞥了眼宋辞,见他眼观鼻鼻观心,并无半点神色改变,忍不住叹了口气。 书中曾几语带过,宋辞进入梦陀山修行至神魂觉醒这段期间,异常冷漠。 除了对林玥玥还能勉强一笑之外。其他人压根近不了身。 也不知她卖力又卖命的这番折腾,能不能如愿以偿。 林岁岁小心的抽回手,正打算再喊几声试试。 宋辞的声音蓦然出现在耳边,“陈姑娘。” 他这声比她刚刚的还要低,林岁岁摇了摇头又清了清嗓子,“陈……” “宋公子?!”陈玉燕愉悦的声音打断了林岁岁。 她一骨碌从榻上爬起来,眼里全是惊喜,“原来你我真的成亲了!” “……”林岁岁默默站在一旁,原来陈玉燕向抱鱼童子许的心愿便是这个? 怪不得抱鱼童子会以绿叶作为化身,屡次试图拉宋辞入梦。 要不是蓝光出现,说不定这会宋辞已经成为了有钱的鳏夫。 造化弄人啊! 林岁岁感叹了几回,见宋辞看了过来,才悠悠道:“陈姑娘,三个月前可说过什么类似许愿的话?” 上山 上 “什么意思?” 陈玉燕还懵着,要不是一睁眼就看见了宋辞,少不了要发一顿大小姐脾气。 林岁岁现在已经累到极限,她也不明白刚刚那句话到底是哪个字让陈玉燕听不明白。 尤其陈玉燕根本没把注意力分给林岁岁,只是一味地看着宋辞傻乐。 任凭陈玉燕眼神直白,宋辞就是没什么反应。他就站在林岁岁身边,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陈玉燕眼神一冷,手握住脖子里的玉佩,闷闷不乐嘟着嘴,“应该没有吧。不过......” 她低下头,慢慢说道,“我对宋公子一见钟情便是在三个月前。那日他穿着虽然朴素,但举手投足间都充满了贵公子的气度。便是替宋瓦匠递瓦,也是极为赏心悦目的。” 林岁岁看着一脸红晕的陈玉燕,忍不住腹诽道:不愧是个披着修仙外壳的言情小说。 除了宋辞,目前遇见的角色无一不是一见钟情或是日久生情。 说起话来一个比一个要直白大胆。 她目光投向身边的宋辞,也不知他心里是怎么看待自己的,尤其是最初她那些举动。 现在想想,跟陈玉燕有什么分别。 林岁岁叹了口气,与宋辞稍稍拉开些距离。 没移出多远,手指就被人轻轻拉住,她看向一脸坦荡的宋辞,忍不住又叹了口气,作为一个工具人,还想被怎么看待。 她长吁短叹个不停,别说宋辞,就是陈玉燕也有些受不了,追问道:“林姑娘,不知小女的噩梦?” “你今夜睡得怎样?”林岁岁反问道。 “倒是格外香甜,还做了美梦。”陈玉燕恍然大悟,连忙要从榻上站起,见宋辞及时背过身去,神情瞬间格外惋惜。 她穿上鞋,还未说话,就瞥见屏风外空荡荡的。 怪不得刚刚觉得有些凉,原来门窗都没了。 陈玉燕脸色煞白,看着宋辞的眼神也收敛了许多,老老实实道了谢。 “那契约?” 林岁岁假装没看到陈玉燕心疼的表情,朝着她伸出手。 “自然是要归还给宋公子。” 陈玉燕从怀中贴身处掏出一份契约,恭恭敬敬递给林岁岁。 “林姑娘,我陈玉燕保证,以后绝不扰宋公子清净。您辛苦半宿,辛苦费自然是要给的。不过......” 她看了看书房不翼而飞的门窗,尬笑道:“这书房的门窗都是用上好的木材所制......” “混账,你糊涂了么!” 极为沉稳的声音从院子里传来,听这声音多半是陈老太爷。 陈玉燕天不怕地不怕,就怕陈老太爷发火。她躲在林岁岁身后,恨不能找个地缝钻进去。 林岁岁与宋辞来的光明正大,自然没什么好惧的。 况且哪有客不见主的道理。 她右手牵着宋辞,左手拽着畏畏缩缩的陈玉燕。 三人走出书房,陈玉燕登时腿就软了,差点要哭了出来。 院子里一片狼藉不说,就连陈老太爷身后的一班下人再见到林岁岁的瞬间,也都全部低下了头。 “多谢姑娘替老朽那不长进的孙女除了业障。”陈老太爷狠狠瞪了陈玉燕几眼,朝着林岁岁笑道:“姑娘今晚施法,老朽在外看得一清二楚。不知姑娘师从何处,竟然懂得飞天之道?” “飞天?” 林岁岁小声重复了一遍,好不容易才绷住表情,高深莫测道:“此为机缘,不便外说。还望长者见谅。” 她心虚的厉害,怪不得那些人表情都一言难尽。 可宋辞是知道真相的,刚刚她吹了牛,该不会犯了他的底线吧。 林岁岁用眼角打量着宋辞,见他面上极为平静,一时不知是该喜还是忧。 ”其实早前,那位高人就曾预言过,今夜会有贵人替陈家除了业障。老朽一直以为是宋公子,没想到居然是姑娘。“ 陈老太爷脸上的褶子都笑成了一片,“姑娘年纪轻轻便有如此成就,果真是颇有仙缘的。” 他话音刚落,便有下人奉上一叠银票。 林岁岁漫不经心的往上面一瞟,好家伙,至少有一千两。 陈家出手就是大方。 她仰着头,就等陈老太爷说出给报酬的话,然后装模作样推辞一番,再好好收进自己怀中。 “姑娘身手如此了得,本应得这些报酬。”陈老太爷悠悠看向躲在林岁岁身后的陈玉燕。 本应? 林岁岁眼角一抽,就知道无奸不商! “不过,老朽还有一事相求。若是姑娘事成,老朽便给予姑娘双倍酬劳!”陈老太爷用手摸了摸下巴,高人临走还留下一件嘱托。 若是宋辞,他倒没有把握能完成高人的嘱咐,但要是这个小姑娘,从她看银票的眼神里,陈老太爷就断定,此事多半可成。 “不必了。” 不等林岁岁回答,宋辞一口回绝了陈老太爷。 他握紧林岁岁的手,冷淡的看向明显算计在心的陈老太爷,“只要陈家遵守承诺,莫要再上门相扰便可。” “宋辞!” 林岁岁着急,也顾不上什么礼教,拉下他的脖子低低道:“你不是想去修仙么,那些银票足够你进梦陀山了。” 他眼神清亮,沉默地看着林岁岁。 “我没事的,你看,今晚我不是都挺过来了么。”林岁岁心急如焚,依照秦柯难那种贪财的性格,她必须给宋辞准备好万全之策才行。 “我不想修仙。”宋辞肯定道。 不修仙? 林岁岁脸都垮了下来,宋辞不修仙,她还有什么盼头。 她朝着陈老太爷做了个等等的手势,拉着宋辞走到一处相对僻静的角落。 “宋辞。” “岁岁。” 两个人同时喊出口,宋辞眼中带了淡淡的笑意,“你先说。” “其实,我在抱鱼童子那里见到了你爹。” 宋辞脸上的神色瞬间紧绷,他压住自己不安的情绪,急切道:“我爹现在人在何处?” “他...他......” 林岁岁为难地看着宋辞,低低道:“他走了。” 眼见宋辞越来越颓然,林岁岁赶紧补充道:“不过他临走前让我转告你,有缘自会再相见。” “你刚刚一直在问三个月前的事,是不是因为我,我爹才会有此横灾?” 宋辞不傻,这些天他也在琢磨此事,只不过一直心有希冀,才蒙蔽着自己。 林岁岁摇摇头,劝道:“我不知道。但如果你不修仙的话,保不齐还会有这些稀奇古怪的找上门来。而且,我也不能一直都陪在你身边保护你,你也知道我的水准......” 上山 中 “林姑娘的意思,宋某知道了。” 宋辞深深吸了口气,“家父的骸骨尚在人间么?” “这,倒是没说。只是说被抱鱼童子毁了。”林岁岁踟蹰了一会,用余光打量了宋辞的脸色,犹犹豫豫建议道:“那个高人,宋公子有什么想法么?” “他既能替陈家寻骨,又能掐算的如此厉害。如果陈老太爷愿意帮忙,找他问问应当不是难事。” 她对于这种安慰人的事一向嘴笨,宋辞不开口,林岁岁也不知再说些什么。 两个人静静站了一会,不远处的陈老太爷也没闲着,把陈玉燕教育的头头是道,竟没有一种说辞是重复了的。 陈玉燕也很委屈,好不容易等陈老太爷歇了口气,讨好道:“爷爷,你真要给林岁岁那么多银票?咱们家是富裕,也不用这么大方呀。” “你懂个甚!”陈老太爷眉毛一翻,恨不能揪住她的耳朵好好再说道一番。 高人走的匆忙,对于陈家的贵人一事却是嘱咐了又嘱咐。他就算再不相信那个小女娃有天大的本事,但却是亲眼所见她于空中飞起的情形。 虽然飞的有些狼狈,但试问如今的梦陀山又有几人懂得御风之道? 所以,此事不管成与不成,这个贵人可不能轻易放过。 他瞧着陈玉燕那不上道的样,只觉得心头的火蹭蹭蹭上升,可那两人离得不算远,他也只好压住火气,叮嘱道:“从今晚起,就是你心中再怎么看好宋公子,也决不能再露出半点思慕来,更不能招惹那位姑娘。” 眼看陈玉燕蔫蔫的,陈老太爷低喝道:“记住了么!” “是,孙女记住了。” 陈玉燕偷偷撇了撇嘴,得不到还不许人惦记,真是管的够严的。 她羡慕地看向林岁岁,脑海里渐渐有了个疯狂的想法,若是能成为她就好了。 陈玉燕目光实在太过直白,瞪得林岁岁后背一凉,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眼瞧着宋辞态度软化了许多,林岁岁接着分析道:“所以,陈老太爷的嘱托于我们来讲,是笔划算的买卖。” “宋某听你的便是。”他眉目低垂,少有的颓然让他颇有几分我见犹怜的感觉。 林岁岁压住自己的胡思乱想,公式化的拍了拍宋辞的肩膀,学着过去常听的安慰,倒豆子一般说道:“人死不能复生,还请节哀。” “宋某家中有了丧事,虽无骸骨,但衣冠冢不可少。宋某还需替父守丧三年。”他说的冷静,看着林岁岁似是要诀别,“这些银票,足够姑娘上山求学。” “......” 怎么把这茬给忘了,她就常说,能用钱解决的干嘛要多生事端。现在宋瓦匠的下落展现的明明白白,宋辞作为人子自然是要守孝的。 林岁岁苦恼极了,但要是继续瞒着宋辞,她又有些于心不忍。 事已至此,看来她也只能再寻出路了。 也不知道贺延那还能不能再忽悠过去,总得要顺利上山才行。 “早知道就不做的那么绝了。” 林岁岁苦着一张脸在心里直犯嘀咕,恨不能回到几个时辰以前。 身边的氛围越来越冷,她看了看仍然很安静的宋辞,握住他的手腕,安慰道:“其实,有些时候,死可能不是一个终点,或许是另一个起点。” “人的机缘,说不准的。”林岁岁扯出一个笑脸,“你看,就像我。转了那么久,被一道光劈了下来。便有了新的起点。” 她说隐晦,宋辞却读懂了这句话下的心酸。 “姑娘的意思,我懂。”他眼神悲悯,有一瞬间,林岁岁甚至以为他的神魂已然觉醒。 “此次多谢姑娘了。” 宋辞稳住还有些晃的身子,微微向前一屈,行了礼道:“愿今夜后,姑娘所求可得。” 林岁岁也跟着还了一礼。 再抬头,两人都是微微一笑。 陈玉燕早就没了耐心,要不是有陈老太爷压着,她到真想问问那两人到底有完没完。 “爷爷,高人到底说了什么事啊?” 她无聊地盯着走来的林岁岁与宋辞,他们之间的氛围似乎又有些不同。 “看来姑娘是要答应老朽的请求了。”陈老太爷略过陈玉燕,散尽下人才低低道:“高人曾说,我陈家有一地缚灵。唯有缘人才能与之神交。” 他仔细打量着没什么异色的林岁岁,按住表情浮夸的陈玉燕,恳求道:“敢问姑娘,此灵可是一绿衣女子,年约七八岁的样子?” “年岁差不多,不过她穿的是件碎花袄,手里还拿着一个粽子。”林岁岁回忆了之前见到的地缚灵,冷不丁被陈老太爷眼泪纵横的脸吓了一跳。 “姑娘果真是我陈家的贵人。老朽刚刚并非有意试探,只是近年来骗子实在太多。”他下巴上白须抖得厉害,亲手将一沓银票塞进林岁岁手中,颤巍巍道:“老朽只求一事,请姑娘替老朽问上一问,她...她还怪我么?” 相对于陈玉燕的震惊,林岁岁淡然多了。她将银票硬塞进宋辞怀中,领着众人来到了陈玉燕的闺房前。 “地缚灵一直在我房前?” 陈玉燕脸色变得煞白,不知道还好,知道了总觉得被人盯得浑身发麻。可陈老太爷显然处在极为激动的状态,她缩了缩脖子,乖乖闭上了嘴。 林岁岁歪着头,看着一处什么也没有的地方。像是真的在与什么说话一样,神神叨叨的样子,让陈玉燕连多看一眼的勇气都没了。 宋辞倚着墙,一贯的清冷。 没有林岁岁,他周身就像是有一层看不见的屏障,牢固的将自己隔绝了起来。 今夜变故实在太大,他缓缓闭上眼,听着林岁岁没什么起伏喊道:“大威。” 陈老太爷猛地站起,眼中全是悔恨。 林岁岁深吸了口气,双手叉着腰,指着陈老太爷的鼻子就是一通数落,“整整六十三年了,你就不能放过我,让我好好的去。你知道这些年有多少次好机会等着我么,就因为你念念叨叨,念念叨叨,我怎么都离不开陈家,离不开这个地方!” 她狠狠瞪了一眼还发愣的陈老太爷,鄙夷极了,“粽子的确是我偷的,你爹娘没有怪错人。我命该如此,怨不得任何人。你要是还有些良心,就别再惦念我了。” “今晚过后,你家至少还有五十年的好运。你…你好自为之!” 林岁岁鹦鹉学舌了一番,眼瞅着陈老太爷脸色灰败,忍不住腹诽,五十年好运? 真是人比人气死人啊! 上山 下 “你这么跟我爷爷讲话?!” 反应过来的陈玉燕眼睛瞪得老大,上一个这么跟陈老太爷吵吵的人,现在还在床上养伤呢。 “玉燕!你先出去。” 陈老太爷的脸色难看极了,等陈玉燕走出院子,脸上的皱纹才层层叠叠舒展开来,豁然一笑,“五十年好运又有什么,只要她不怪我就好。” 他这大半生,日日难眠,皆是因为幼年玩伴不幸离世造成的自责。 如今心中一块石头落地,人也精神了不少,“姑娘莫要听我孙女胡言乱语,老朽知道刚刚的确是她的性子,怪不得姑娘。” 林岁岁点着头,眼神却看向闭目的宋辞。 也不知他现在心情如何。 陈老太爷活了大半辈子,还有什么不明白的。现在他情绪高涨,也不在乎多给宋辞一条线索。 “看看老朽这记性,那高人倒是曾说过宋师傅的下落。”陈老太爷缓缓开口,宋辞虽未睁眼,但身子却站的笔直。 陈老太爷笑眯眯地看着林岁岁,“高人说过,宋公子非凡品,宋师傅自然也非普通人。况且宋家有神光庇佑,自然不会这么容易家破人亡。” 宋辞蓦地睁开眼,难以置信道:“老人家的意思是,家父还有可能活着?” “这老朽就不得而知了。不过,”陈老太爷悠悠一笑,“宋公子与梦陀山渊源颇深,以公子的悟性,应该能猜出一二来。” “诚然,公子若是要遵照俗礼,老朽也觉得没什么好说的,为人子,理应孝字当先。” 陈老太爷这话说的云里雾里,林岁岁却觉得峰回路转。 宋辞和宋瓦匠,举个极为不妥的例子,不就是白素贞与小青么。 “老人家,不知能否为宋某引见那位高人。”宋辞躬身,大有不到黄河心不死的劲头。 陈老太爷叹了口气,扶起宋辞,“宋公子,并非老朽不愿。只是高人走的匆忙,实在无处可寻。” “那老爷子能否画出高人的相貌,我们也好按图索骥。”林岁岁建议道。 此间种种,无一不昭示着这神秘的高人的厉害。她可不想就这么被糊弄过去。 陈老太爷摇了摇头,极为无奈,“此人神秘的很,每次入府都不是同一相貌。入府五次,既有男有女,又有老有少。” “不过,他倒是说过。如果宋公子有疑问,可去梦陀山云顶峰寻他。” 梦陀山云顶峰正是梦辞神君住的地方,但普通人别说云顶峰,就是内山也无法靠近。 唯一能进去的法子便是成为梦陀山的弟子,飞升得道后进入云顶峰。 林岁岁见宋辞半日没有反应,略一思索才道:“其实三年后上山也不是不可,反正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 “姑娘想的简单了,高人曾说他过段时间便要云游四海,三年后可未必在云顶峰。” 陈老太爷悠悠的看向宋辞,“公子孝心可嘉,谁也强迫不得。是去是留,还需公子自作判断。” “当然,若公子彻底绝了修仙的念头,我陈家也愿意与宋家重结秦晋之好。毕竟陈家还有五十年好运,自然是不会苛待公子。” 要是她没会错意,陈老爷子的明里暗里的意思都是在劝宋辞上山。 林岁岁看着再次沉默的宋辞,思即自身,当即往他身边挪了挪,悄悄道:“公子要是信得过我,不如我先上山,去寻那高人?” “姑娘倒是想的周到。”陈老太爷这把年纪倒是耳聪目明的很,连连摇头:“可惜高人只渡有缘人,就怕姑娘一颗好心坏了大事。” 话说到这份上,宋辞又怎么听不出陈老太爷的言下之意。 “老人家,今日叨扰了,如今府上无事,宋某等人便先行告辞。” 自从他能勉强站起,便没有再牵着林岁岁的手,只下意识的拉着她的衣袖。 两人从陈府出来,正巧遇上打更的,他瞧着这两人脏兮兮的样子,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手底下也没忘了正事,“邦--邦---邦---” 梆子敲响,正是三更天。 林岁岁回头看着陈府大门缓缓关上,心里总算是松了口气。 宋辞走在前,声音淡淡的。 “林姑娘,如今天色已晚,若是不弃,便在寒舍休息片刻,等天明宋某再送姑娘回去,可好?” “也好,那就叨扰了。” 林岁岁如今乏累的很,只有有个暖和的地方,就是让她睡地上也是可以的。 快到宋家门口,便看到贺延从院子里刚刚出来,见到林岁岁两人,脸上的颓然瞬时消失无踪。 他快步迎了上来,一把拉开宋辞,关切道:“岁岁,你还好么?” “还好。” 比起他的去而复返,林岁岁更在意他是如何进的宋家。 贺延冷淡地瞥了一眼宋辞,指着木门道:“我来的时候,门上的蓝光已经消失,自然能进得去。” 林岁岁急急看向宋辞,他眼中也是一片茫然。 “看来这蓝光与家父的确很有渊源。”宋辞扶着木门苦笑道。 “宋公子可有了打算?”林岁岁不好多说什么,好在贺延还是极有素养,没有在这个节骨眼上多生事端。 只是自然地挽住林岁岁的手,朝着沉思的宋辞特意道:“如今天色已晚,我们不便多留。岁岁,跟我回家。” 林岁岁抽回手,不悦道:“贺公子,别动手动脚的。” “怎么,他可以,我便动不得?”贺延冷下脸,薄怒道:“就算婚约上没写明是哪位林家姑娘,但现在你二娘已经答应要将你们姐妹一同嫁入贺家。” “你便是不愿,也要想清楚后果。”贺延负手而立,明明君子如玉,说出的话却是让人难堪至极,“你在大庭广众之下公然与外男拉拉扯扯,光是这一条就足以让贺家反悔。我知道你扒着宋公子,不过是想靠修仙改变自己的命运,但是岁岁,” 他脸上带着得意与狡诈,“你没有灵根,就算这个宋辞有天大的本事,你也终究难靠修仙出头。倒不如一开始就乖乖嫁进贺家,凭着我们多年的情意,我自然不会冷落你。” “难不成,你真想等到人老珠黄,无人问津的时候再来求我么?” 决心 上 “......” 亏得林岁岁之前还想过与贺延和平相处,现在她脾气也被激了起来,就算没有贺家、林家与宋辞的帮助,她也会想尽方法进入梦陀山。 诚然,若真的还是不能改变命运,那她也不会再回到贺延身边。 一个人一条命,走到哪便是哪。 她沉下心,脊背挺得笔直,说出的话更是掷地有声,“贺公子,今晚我便与你说的一清二楚,即便我无法修仙也不会嫁入贺家。” “绝不会!” 宋辞侧目,脸上一贯的平静。 “哈哈哈,真是豪言壮志。”贺延不以为意的笑了几声,“你以为就凭你一个小小女子,能在这土地上闯出什么名堂?” “就算让你侥幸进了梦陀山,以我贺家的名声,搞垮你不过是一句话的事。”他发了狠,说出的话一句比一句伤人。 “是么,那咱们便看看,谁会笑到最后。”林岁岁淡然,最差不过是赔上一条命,反正她无牵无挂,到时候不过是又回到了最初罢了。 “我倒不知你是这么决绝的性子,好,好,好。”贺延冷着脸,连心中最后一点情谊都抹除的一干二净。 他飞身上马,俊秀的脸上全是看笑话的神色,“且看你如何过自己家那一关,若没有我送你回去,你一个女子在外一夜,也不知林家可有结实的混子。” “驾----” 贺延一声长喝,头也不回的闯进了无边的夜色中。 林岁岁气的浑身冰凉,宋辞眼看她眉间的蓝光越来越弱,最后竟被周身的雾气重新所吞噬,就连眼中的颜色也微微出现了改变。 “林姑娘!” 宋辞赶忙出声喊住林岁岁,见她并不像早前一般陷入混沌,稍稍松了口气。 他往林岁岁身前走了几步,修长的手指还未触及她的额头,便被林岁岁一晃脑袋躲了过去。 “岁岁!” 宋辞眉头皱起,只得抓住她的手腕。 “宋公子,你不用管我。”林岁岁从他温热的掌心挣脱开,“公子还是早些进去歇息吧,咱们就此别过。” 她毫不犹豫的转身,独自踏进了茫茫夜色之中。天地之间,人影如此渺小。 宋辞一向不是强求的性格。他叹了口气,只不过,她这样实在不安全。 只得跨开步子,不近不远的跟在林岁岁身后。 两人走了没多久,一辆马车从后面追了上来,上面驾车的女子似乎满怀怨气,不过,在看到宋辞的一刹那,还是立马换了笑脸远远招呼道:“宋公子,上车。咱们一块送林姑娘。” “那便多谢了。”宋辞没有推辞,马车的确比步行要快上许多。 陈玉燕换了一身常服,目光触及前方的林岁岁,还是有些不情不愿。 也不知自家的爷爷到底看好林岁岁哪了,非得让她亲自驾车送林岁岁回去。她摸了摸袖口的书信,鞭子一扬,载着宋辞朝前追了上去。 “林姑娘,上车,我送你回去。”陈玉燕颇为豪气地指了指自己的车,“我爷爷说了,姑娘是因为我家俗事才耽搁了这么久,没道理让姑娘因此晚归,无故被罚。” “多谢。”林岁岁言简意赅。 倒让陈玉燕下半句卡在嗓子里,她瞅着面色沉重的林岁岁和宋辞,心一狠,强撑着笑脸招呼道:“外面风大,你们进车里,进车里。” “岂有让主人家做马夫的道理。”宋辞接过陈玉燕手中的鞭子,“陈姑娘进去吧,宋某来驾车便是。” 陈玉燕恨不能直接赖在宋辞身边,可自己爷爷的性子让她忍不住哆嗦了几下,连忙钻进了马车。 她一进来,林岁岁就先冲着陈玉燕道了谢,像是知道她的不情愿。 林岁岁背靠着车壁,轻轻闭上眼,再也没有说话。 陈玉燕也沉默着,其实刚刚她早就到了。贺延与林岁岁的话,她躲在暗处听得一清二楚。 要不是怕林岁岁尴尬,她也不会等他们走了一段时间才驾车追上。 若说之前她还觉得林岁岁是个无能又狼狈的女子。 听完她的那番言论后,心中总算对林岁岁有了一点点改观。这个女子虽然有些不靠谱,但至少勇气可嘉。 “林姑娘......”陈玉燕张了口,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无妨。”林岁岁疲惫极了,“不用安慰我。多谢你。” “......” 陈玉燕呐呐点了点头,原来她都知道。 “陈姑娘,路途漫漫。咱们玩个游戏吧。”林岁岁用手拍了拍脸,现在可不是困的时候,一会回去还有场恶战。 她嘴角弯弯,简单跟陈玉燕说了规则。 宋辞一直留意着车内的动静,听得里面渐渐有了笑声。 他也跟着会心一笑,林岁岁的心态比一般女子坚强。 人生本就苦短,能乐一时便是一时,哭着来到人世,总要尽量笑着离开才是。 宋辞已然想好一会去林家的说辞,也不知到时候会不会吓到林岁岁。 他驾车又快又稳,夜里路上人少,速度比白日里快了一倍。 林家是榕城里有名的商户,倒是不难寻。 马车刚刚停稳,林家大门便从里面打开,正是林家三人送贺延出来。 三对四的局面。 别说林岁岁,就连陈玉燕都感觉到了里面不同寻常的气氛。 “爹,二娘,我回来了。”林岁岁行了礼,“这两位是送我回来的朋友,宋辞宋公子,陈玉燕陈姑娘。” 林老爷眉头紧皱,但有外人在场,还是给林岁岁留了几分薄面。 身后的林氏用帕子捂住口鼻,极为夸张,“岁岁,你一个女子,这么晚回来也就罢了,身上穿的是什么?瞧瞧那脏的,简直有失体统!” “娘,大姐是有苦衷的。”林玥玥低低开了口,“要不是我与延哥哥那事,大姐也不会沦落至此。” “傻孩子,你糊涂了么?”林氏斜瞟了林岁岁三人几眼,“你如今才是贺家求娶的正妻。” 她从袖中拿出一块用金丝修补过的玉佩,“这便是凭证。男未婚女未嫁,谈什么抢不抢的。再说了,名帖上可实实在在写了林岁岁三字。” “你呀,就是太过善良。”林氏话头一转,扶住沉默的林老爷,“老爷,就算玥玥有什么不对,也不是岁岁晚归的借口,不然这话传出去,都会说我们林家管教不严。” “爹,我认罚。”林岁岁面无表情,顺着林氏的话接了下去,“只求爹不要将我嫁进贺家。” 决心 中 “你可知自己在说什么?”林老爷拂开身边的林氏,走至林岁岁面前,声音极为低哑,“这是你娘在世时为你选的亲事,你!” 没有想象中的震怒。 林老爷看着与原配极为相似的林岁岁,也不知是勾起了什么心事,“你现在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可想过你娘的心?” 林岁岁跪在地上,猛地磕了三个响头,决绝道:“爹,纵然再不对不起娘,女儿也要绝了与贺家的亲事。” “哎呀,老爷莫要动气。”林氏赶紧上前扶住眼红的林老爷,朝着林岁岁骂道:“这些年都怪我太纵着你,你瞧瞧你这脾气,姻缘自古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哪里有你一个闺阁女子说话的份!” 林氏隐藏住眼底的笑意,接着低低劝道,“老爷,如今岁岁既是不愿,咱们也不好再强求。好在,好在玥玥她与贺公子情投意合,老爷若是同意,我明个就与贺家夫人说了此事。” 林老爷向后瞪了一眼与贺延低语的林玥玥,喝道:“你这个家是怎么当的?一个女儿晚归,另一个还未嫁就拉拉扯扯,传出去我林府的面子何存?!” “老爷!”林氏拖长了尾音,“这玉佩都收了。” “还不住口!” 林老爷朝着林玥玥一板脸,怒道:“也不知你这不知羞的性子随了谁!” 这一声吼得贺延、宋辞、陈玉燕脸上都有些挂不住。 贺延朝着委屈的林玥玥笑了笑,朗声道:“伯父,今日也是贺某唐突,叨扰了太久。现在就先告辞了。” 他极为有礼。 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林老爷便是心中再有气,也还是勉强压住,“那老夫就不送了。” 贺延朝着林氏与林玥玥行了礼,脚步轻快地走过林岁岁,眼看宋辞与陈玉燕还定定站着,微笑道:“两位也该走了吧。” “不急,宋某还有事须得向林老爷禀报。” 宋辞直直看向含笑的贺延,他目光沉静,看得贺延心头慌张,连忙避开,转向陈玉燕道:“那陈姑娘呢?贺某可送陈姑娘一程。” 陈玉燕摆了摆手,避嫌道:“小女也有事要向林老爷禀报,不劳贺公子费心。” 贺延讨了个没趣,好在他从小在家中见识多了,对于化解这种尴尬还是绰绰有余的,“那贺某便先行一步,告辞。” 他面带微笑,翻身上马。临行前还不忘回头朝着众人再次笑别,眼神略过林玥玥时,更是甜若蜜糖。 当扫过地上伏着的林岁岁,贺延瞬间冷下脸,走的毫不犹豫。 “你先带玥玥进去。”林老爷眼明心亮,刚刚贺延的反应他看得一清二楚。 他看也没看林岁岁,朝着宋辞与陈玉燕颔首道:“刚刚是老夫待客不周,还请二位进来说话。” 陈玉燕看了看宋辞,又看了看还在跪着的林岁岁。连忙打着圆场,“林姑娘,一起进去吧。” 林岁岁不动不应,林老爷背着手转了身,“还不一起进来!” “除非爹答应。”林岁岁不肯起身。 林老爷手一挥,招呼着陈玉燕与宋辞,冷漠道:“那你便跪着吧。想清楚再进来!” “林老爷,姻缘一事不可强求。”宋辞跟在林老爷身后,面上平静。 林老爷偏过脸,不经意地打量着贸然出声的宋辞,“公子太过年轻,看来并不知这世间对于退婚女子的恶意。” 他挥手让下人从书房退下,脸色并不好看。 陈玉燕瞥了瞥坐的笔直的宋辞,又瞧瞧上首的林老爷,心中是百转千回。袖中的书信也不知何时才能递上。 “陈姑娘。”林老爷看向坐立不安的陈玉燕,温声道:“感谢姑娘陪岁岁回家,不知姑娘家住何处,一会老夫差人送姑娘回去。” “多谢林老爷好意。”陈玉燕连忙从袖中掏出书信,双手呈上,又大概讲了事情经过。 林老爷边拆信边听陈玉燕说得眉飞色舞,忍不住疑惑道:“你是说岁岁?” 早年贺老爷子就已经替还在襁褓中的林岁岁看过相,当时的情形,林老爷现在想起还是历历在目。 “这个孩子心地善良,就是运气差。十六岁是她命中的劫数,闯得过去便可安稳一世,若是......”贺老爷子惋惜的摇了摇头。 他伸出手逗着咯咯笑个不停的林岁岁,沉声道:“不过,林老弟和林夫人也不要太过伤心,这个孩子虽没有灵根,却是有丝仙缘的。一切就看天意吧。” 林老爷苦笑了几声,要不是原配以命相搏救了年幼的贺延,这门亲事也是断不可能结成。 贺家的心思,他早就知道。 名贴上不写岁岁的名字,还默许贺延与玥玥,都是怕岁岁熬不到出嫁的那天。 如今这位陈姑娘却说岁岁有异能。 他略一思索,问道:“陈姑娘可见过岁岁身上的蓝色光芒?” “那倒不曾。”陈玉燕老老实实摇了摇头,“不过,的的确确是林姑娘救了小女。” “林姑娘也救了宋某。” 宋辞适时的开口,声音不紧不慢,“也是全靠林姑娘才得知家父尘缘尽,仙缘还未了。” 他直直站起,诚恳跪在林老爷面前,“贺公子于林姑娘而言实非良配,且林姑娘一心修仙,还请林老爷成全。” “公子这话,老夫听的糊涂。”林老爷端起茶盏吹了吹,“小女没有灵根,如何修仙?” “且这次答应送岁岁去仙试,便是为了绝她修仙的心思,不过这都是我林家的家事,也就不劳公子费心。” “宋某愿对林姑娘负责!” 宋辞说的坦荡,“但家父毕竟尘缘已尽,宋某须得为家父守孝三年,若三年后林姑娘还未修仙有成,宋某愿娶林姑娘为妻。” 陈玉燕惊得目瞪口呆,她怀疑地揉了揉眼睛,地上跪着的的确是宋辞没错! “诚然,林姑娘也曾说过,要嫁心仪之人。”宋辞眼眸低垂,“若这期间林姑娘有了好的人选,宋某也绝不纠缠!” 林老爷冷哼一声,不屑道:“宋公子,你太自视甚高了!我林家的女儿还沦落不到要人同情的地步!” 决心 下 “林老爷误会宋某的意思了。” 宋辞眼中有了淡淡笑意,“宋某对于林姑娘绝没有同情。” “宋家清贫,若论家世,自然无法高攀林家。” 他诚恳道:“但若是修仙,宋某倒是有几分把握。三年守孝,既是给林姑娘选择的机会,也是宋某对于自己的考验。” 宋辞面上平静,耳朵却悄悄红了,“若是三年后,林姑娘着实修为无成,宋某愿以身报答她今日的救命之恩。” 他话说的含蓄,林老爷细细品了半天,忍不住叹息道,这男子倒是个好相貌,就是性子太内敛。 林老爷瞧了瞧一脸雾水的陈玉燕,思及自家女儿接着又叹了口气,岁岁在这方面迟钝的很,明示都不一定能搞明白,别说这样的。 搞不好,三年后,这宋家公子还是白费了心思。 他沉吟了片刻,“公子的意思,老夫明白。只是岁岁那......” “关于这点,还请林老爷与陈姑娘对于林姑娘保密。” 宋辞低低叹了口气,“林姑娘一心修仙,皆是被贺公子伤了心。若是现在再提此事,宋某怕林姑娘因此误会宋某心意。” “且林姑娘曾说想嫁与心仪之人。宋某也想她能如愿以偿,而不是被婚约逼迫。“ 他朝着林老爷拜了拜,“还请林老爷应允。” 待宋辞转向陈玉燕时,她连连点头,急道:“公子放心,小女刚刚什么都没听到。” “若是岁岁三年后修仙有成或是有了其他人选,你当真能不多做纠缠?” “宋某可发誓!” 林老爷还是有些不踏实,女子三年时光何其宝贵。按照他的想法,自然是成了亲的好,修仙着实与岁岁不搭。 可现在贺延铁了心,宋辞又有孝在身。 也只能如此了。 “那老夫就与你暂定三年之约。至于到时候事情发展如何,全由你们。老夫不再插手她的婚事。” 林老爷面无表情地扶起宋辞,“岁岁没有灵根,便是入了梦陀山,也会被贺延和其他师姐妹们所刁难,但愿你能护的住她,也愿她不会因此后悔。” “多谢林老爷。宋某自然会全力以赴。” “行了,现在也不早了,你们二人便在林府客房先歇下吧。”林老爷拍了拍手,招呼着下人送陈玉燕回客房。 “多谢林老爷美意,不过宋某还需回家操办家父的衣冠冢,就不在林府多做耽搁了。” 宋辞心头隐痛,苦笑着拜别了林老爷。 一出林府大门,正对上林岁岁抬头。 “岁岁。” “宋辞。” 林岁岁跪的小腿都麻了,她伸长脑袋看了看宋辞身后,确定无人才冲着宋辞连连招手,“快,快,帮我站起来缓一缓。我腿麻了。” 宋辞还没走近几步,就听得后面有了脚步声。他朝着林岁岁摇了摇头,低低叮嘱道:“一会莫要再置气,林老爷已经同意你的要求。你这几日便在家好好养着,等过十天后仙试时咱们再见。” “听到宋公子的话了?” 随后出来的林老爷板着脸,淡漠道:“还不进来!” “爹,你真的答应了?!” 林岁岁疑惑极了,林老爷是这么容易说话的人么? 但既然连宋辞都这么说了,那自然是真的。 “你与贺家的亲事就此作罢。爹何时说过假话!”林老爷等了半日也不见林岁岁进来,他眉头一皱,还要再数落几句。 就瞧见自家女儿还没来得及站直身体,就直直往地上摔了过去。 他要是没看错,岁岁似乎还特意避开了宋辞。 “小心!” 宋辞伸手一揽,将林岁岁稳稳搂进怀中。 然后极快的放开诧异的林岁岁,朝着林老爷辞别道:“请林老爷放心,宋某定然会把陈姑娘宿在林府的事禀告陈老太爷。宋某就此告辞。” 他跳上来时的马车,倒也没再看林岁岁一眼。 林岁岁显然不在意,但林老爷总有些说不上来的感觉。这个宋辞,要是真有意的话,怎么在面对岁岁时毫无体现? 该不会他那套说辞不过是用来安抚自己的吧? 林老爷无奈地白了眼一瘸一拐的林岁岁,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事到如今,也只能相信宋辞所言非虚了。 这一夜林岁岁睡得并不安稳。 她本人是极为疲累的,但是罗罗似乎很有精神。 每隔半个时辰就进到房里,不是呆呆站着看看林岁岁,就是坐在她脚边默默掉眼泪。 眼瞅着天色越来越亮,林岁岁肿着一双眼盯住又一次进来的罗罗,无奈地看向床顶,“说吧,问吧。” “姑娘,你醒啦?!”罗罗快步走到林岁岁面前,苦着脸狠狠打了自己几个巴掌。 林岁岁本来还想调侃几句,连忙坐直身子怒道,“你这是做什么?” “姑娘,奴婢都记起来了。您脖上的青紫就是奴婢掐的。您对罗罗这么好,奴婢竟然对您下了死手。” 她哭得撕心裂肺,连带着林岁岁也难过起来,“你傻了,那时候又不是你自愿的。怎么能怪得到你身上!” “要不是我拉着你出去,你也不会被打成这样。”林岁岁心疼地拉起罗罗,指着她露出的红肿皮肤,“按照你的说法,我也得打自己几巴掌。” 她手还没抬起就被罗罗死命地抱住,“姑娘,你这是做什么!” 林岁岁叹气。 “那之前的事就当没有发生过,你谁也不许提,知道么?” 她往里面挪了挪,给罗罗留出半张床铺,“上来睡吧,我知道你害怕。只此一次!” “姑娘!奴婢睡床脚就行!”罗罗踟蹰着,眼看自家姑娘的脸色越来越差,她狠了狠心,一骨碌与林岁岁并排躺在枕上。 “罗罗,爹答应绝了我与贺延的婚事。” 就在罗罗快要睡着的时候,林岁岁低低开了口。 “姑娘,你就不后悔么?”罗罗闭着眼,叹息道 “后悔啊,后悔极了。” “那姑娘再去求求老爷吧。” “不,我是后悔,为什么没早看出来,爹其实很疼我。” 林岁岁今日的行为可谓是不孝,她做好了被赶出门的打算。却没想到,林老爷竟然同意了。 “或许,这里与看到的其实是不一样的吧。” 她嘴角带着笑意,渐渐睡了过去。 “所以,你得偿所愿了么?” 罗罗的声音又轻又怪,若是林岁岁再晚睡一会,便能看到她此时泛白的眼球,闪着妖异的光芒。 仙试 上 平静的日子总是过得格外快。 这十日里林岁岁晃晃悠悠,刚刚才熟悉当一个与世无争的大家闺秀,转眼就要与林玥玥一同上山。 她蹲在马厩里,留恋的摸了摸归期的马鬃,“呐,我要去梦陀山了,你好好在我家待着。等我学成归来,咱们一起斩妖除魔,卫道苍生!” “嘶--嘶--嘶--嘶--” 归期嫌弃地撇过头,听在林岁岁耳朵里便是这样的一番话,“我今年已经十岁了,万一你修个百年也回不来,我可等不了!” 它轻轻朝着林岁岁嗅了嗅,“不过,看在你肯给我精饲料的份上,只要你回来的早,那我便驮着你,认你为主。” “姑娘,夫人和老爷传话来,半个时辰后启程。该回去准备准备了。” 罗罗的声音刚刚传过来,一记响鼻猛然从归期鼻中发出。 林岁岁连连点头又给它添了一摞干草,“放心,以我的聪明才智,肯定不会太久。” 归期低下头,悠悠啃着草料。 倒像是林岁岁一人在自言自语。 罗罗探出个头,看看林岁岁又看看大红马,怯生生瞅着地面:“姑娘,你...你怎么到马房来了,还跟一匹马说话。” 这丫头估计是被之前的事吓怕了,现在总一副惴惴不安的样子。 林岁岁叹了口气,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笑眯眯地拉起罗罗往回走着:“马是很有灵性的动物,你经常跟它说话,替它刷毛,它自然待你也会亲厚。” “是么?”罗罗疑惑的皱眉。 她的样子小心又谨慎,看得林岁岁心头一紧,安慰道:“莫怕,这世间太平的很,没有那么多稀奇古怪的事。” “再说了,万一我今日仙试有成,以后便可以保护你了。” 林岁岁说这话时十分没有底气,不过,船到桥头自然直。 她连忙扯出个笑脸,给自己鼓了鼓气。 两人一起走回房里,罗罗在木盆里倒了清水。又将准备好的衣服工工整整摆在床上,才慢慢退了出去。 林岁岁瞧着拢共住了二十天的闺房,随手挑了些看起来贵重的东西。 花瓶、书画、围棋、折扇、簪子...... “果真这里便宜的东西最多。” 林岁岁自言自语的摆弄了一会,颓然道:“没一样拿得出手,怎么做礼物送给秦柯难?” 算了算了,她烦躁的洗了洗脸,换上新的衣物。连个挎包都没带,空着手便去了前门。 “玥玥啊,你这次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回来,娘给你准备了一箱子物什,都是你平日里用惯的。” 林氏抹着眼泪从怀里掏出几颗金豆子放进林玥玥手心,“这些你留着用,穷家富路,可别亏待自己!” 林老爷眼圈通红,这个女儿有灵根,算命的早就说过此女非池中物。 如今上山,真可谓诀别了。 他这边还没难过完,就瞧见林岁岁空着个手站在一旁。 “你这是?” 林老爷往她身后瞧了瞧,再三确认了几遍,疑惑道:“你不带些随身用的?” “爹,我房里什么光景,您不知道,二娘总是清楚的。” 林岁岁羡慕的瞧着林玥玥手中的金豆子,连连叹了三口气,不经意间晃出手腕上的金镯子,“也得有的拿才能带啊。” “岁岁,瞧瞧你这话说的,好像二娘苛待你似的,你身上穿的用的,哪样不是二娘精心置办的?” 林氏料定林岁岁是只纸老虎,她染着蔻丹的手指颤颤巍巍捂住自己的脸,眼泪说来就来,恨不能哭得岔过气去。 “胡闹!怎么跟你二娘说话呢?!” 林老爷最怕林氏哭个没完,他吼归吼,眼里却是仔仔细细打量着两个女儿的衣着。 布料差了几个档次不说,就连他今年年初嘱咐林氏给两个女儿打的金饰,成色也是不同。 林老爷瞪了眼还兀自在哭闹的林氏,朝着下人吩咐道:“去库房支一千两银票过来。” “一千两?!” 林氏止住哭声,眼睛瞪得圆溜溜的,“老爷,这不是浪费银票么。岁岁没有灵根,你便是给秦家塞了银子,也是个打水漂的。” “仙试结果未出,你怎么知道岁岁没有灵根?” 林老爷脸色铁青,看得林氏心慌不已,低低解释道:“我也是听别人说的。事先并不知情!” “听谁说的?” 林老爷步步紧逼,“之前不也是你说岁岁有神光护佑,定有仙缘才要送她去仙试的么?” “现在却又说她没有灵根,白费钱财?!” 林老爷勃然大怒,高声喝道:“也就是说,你并未替岁岁打点了?” 林氏这下才真的慌了,她张了张嘴却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林玥玥扶住腿软的林氏,面色没有半点异常,“爹,大姐没有灵根的事,是我告诉娘的。” “但要不是延哥哥跟我说了,我也不敢将此事禀告给娘。” 林玥玥搬出贺延,委屈道:“娘不过是替爹尽心管好家罢了。爹和大姐没当过家,不知家中一日的费用支出有多惊人。而我却是清楚的,娘真的为林家费尽了心力。” “娘知道大姐就算上山也不会有所成,才瞒着爹背上了这个恶名。宁愿让大姐怪她不公,也想护住大姐没有灵根的秘密。” 林玥玥怜悯的看向林岁岁,“大姐,娘的确是为了你好。你一向聪慧自然能想明白娘的用心,况且没灵根又谈何修仙?” “当家自然难,不过二娘若是真疼我,也不妨分几颗金豆子给我。” 林岁岁并没继续缠着灵根的事,她声音清亮,带着茫然,“按理说玥玥有灵根,该打点的也打点了,自然是高枕无忧的。况且上山的路也是由林家马车亲自送去,哪里来的穷家富路?” “难不成,玥玥也没有灵根?” 林岁岁恍然大悟的一拍手,“原来如此,咱们都是林家的女儿,我没有,你多半也不会有。咱们家中看来的确是没有修仙的缘分。” 她主动拉起林氏的手,叹息道:“二娘辛苦,我与玥玥来讲,总是她的名声更难堪些。要不然依着玥玥这抢婚又没灵根的名声,别说贺家了,隔壁王家也未必肯要。” “林岁岁!” 林氏怒不可遏,“你少明里暗里的挤兑我们玥玥,要不是你克死了自己亲娘,老天也不会罚你没有灵根!” 仙试 中 “你这是在孩子面前胡说什么!” 林老爷一拂袖子,声音拔高了几度,“你要是治家严谨,她们姐妹怎么会势如水火!” “我早就跟你说过,拘着些玥玥,她年幼不懂礼数,你是生母也没个规矩么?” 林老爷指着林玥玥恨铁不成钢道:“爹跟你说过多少次,林家长幼有序。姐妹之间要亲厚友善,你倒好,去年你大姐小病一场,你当爹不知你借着替大姐送信的空档,与贺延偷偷见面?!” “爹不过是觉得你是一时贪玩罢了,谁想到你竟然做下如此荒唐之事!现在你大姐婚事黄了,你但凡有些羞耻都会知道避让!” 林老爷气的脸色铁青,“不但不劝着你母亲行事大度,反而诸多挑拨。你真是翅膀硬了!” “爹,你就知道说我!是大姐自己允许我与延哥哥一块玩耍,也是大姐选择与贺家断了婚事。” 林玥玥用余光瞅着没什么表情的林岁岁,轻慢道:“再说了,一个巴掌拍不响,若不是延哥哥先有了这心思,我脸皮再厚,也断不会做这种事。” “况且,爹明明都知道,还是没有阻止我与贺家往来,难道不是默许的意思么?” 林玥玥不甘示弱,气的林老爷眼睛瞪得像铜铃。 “爹,就算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现在时日也不早了,再不起程可就赶不上仙试了。” 她气定神闲,朝着林岁岁微微屈膝,“大姐心中恨我,怎么污蔑我都没关系。但娘的好心,容不得大姐随意践踏。” “爹,我年长玥玥两年,读的书也算多。今日便想在爹和二娘跟前,先教玥玥一个道理。” 林岁岁朝警惕地林玥玥招招手,笑道:“刚刚还说得理直气壮,这会又怕什么。诚然如你所说,我就是一个普通女子,没有灵根,也守不住自己的姻缘。不过,” 她顿了顿,笑的很是温婉,“一个巴掌拍不响?” “啪!” 一记耳光狠狠打在林玥玥脸上,林氏与林老爷半日没反应过。就连林玥玥也是愣在原地。 谁都知道林岁岁自小便是菩萨心,从未对任何人有过重话,更别提动手了。 “响不响?”林岁岁收了笑,问的极为认真。 林玥玥木愣愣站着,眼中全是难以置信。 “啪!” 又一记耳光,打得林玥玥两颊通红。 “响不响?”她又问着。 林玥玥眼瞧着她的手又扬了起来,下意识怯懦道:“响,响,响。” “知道了就要大点声回答。” 林岁岁从惊慌的下人手中接过银票点了点,笑眯眯道:“大姐一向疏于对你的管教,现在看来却成了二娘纵着你的帮凶。但你天资聪颖,总有一天会幡然醒悟的。” 她将银票好好收进怀里,又把自己的金镯子套在林玥玥白皙的手腕上,“既然你这么喜欢大姐的东西,反正也没什么值钱的,大姐也不能小气,这都送给你便是。” 林岁岁朝神色怪异的林老爷与林氏行了礼,温婉淑女极了,“爹、二娘,岁岁便先行一步了。” 她踏上马车前又像是想起了什么,冲着林玥玥和蔼道:“玥玥,别说大姐没提醒你,今日仙试,还是不要穿得太过鲜艳的好。” “老爷,你瞧瞧。到底是谁欺负谁!” 林氏眼瞅着马车走远,见林老爷一声不啃,气的剁手拍脚,连连抱怨道:“真是无法无天,在家就这么横行霸道,出去必然会祸及林家。老爷,你去哪!老爷!“ 林老爷连个正脸也没瞧林氏,林氏又不敢再高声大骂。 只心疼的抚上林玥玥通红的脸颊,忿忿道:“这没娘的克星,竟然敢这么对你。等她回来,娘必然替你出了这口恶气!我的乖乖,脸上疼不疼啊?” 林玥玥避开丫头贴在脸上的冷手巾,“林岁岁长劲了,娘,今日等她独自回来,可不要急着找她麻烦。” 见林氏不乐意,林玥玥微笑道:“街西不是有个见钱就收的媒婆么?” “咱们与她一个没灵根的叫什么劲,她的年岁也是时候成为人妇,娘记得好好替她找个婆家。” 林氏喝退下人,低低道:“塞些钱给媒婆不难,就怕你爹不同意。” “娘,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爹么,他就是看不下去也不会掺和的。”林玥玥双脚踏进马车,回头朝着林氏一笑,“娘,此事还是要快些去办。” 林氏挥着帕子目送林玥玥的马车走远,转头便让下人去请了媒婆过门。 今日去往梦陀山的马车格外多,可上山的主路只有一条。 林岁岁就是提前出来,也被堵在山下有段时间。 她掀开车帘,周围堵满了各式马车,马车上无一不是大箱小箱,垒的结结实实。 “这里离内山还有多远?” 林岁岁活动着手腕脚腕,听着下人的回话,深深吸了口气,左右离得不远,走过去得了。 她还没下车,隔壁的车帘也掀了起来,“姑娘,一起走吧。” 女声清冷,白衣胜雪。 她微微偏头,看向发呆的林岁岁,“孟清,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孟姑娘,好久不见。” 林玥玥呼了口气,穿过马车的间隙,往孟清身边一站,教养良好,“小女林玥玥,之前我们在贺家见过的,不知孟姑娘还有印象么?” 像是才看见一旁的林岁岁,林玥玥惊诧道:“大姐还没进山么?刚刚大姐走的决绝,可真是吓坏了家里人。” 她脸颊还红着,强忍着委屈,“大姐教训的是,以后玥玥再也不敢了。” 孟清瞥了眼自顾自说个不停的林玥玥,正准备默默抽身而退,就瞧见被控诉的林岁岁连个眼皮也没抬,迈开腿就朝着内山的方向走了过去。 孟清一向不记人脸,刚刚也没注意听林玥玥细说,只记得她说在贺家见过,连忙歉意地冲着林玥玥一笑,“贺姑娘,我先行一步。” “也好。”林玥玥面上挂不住,却也没有纠缠。 修仙八大家族,贺家只排第四,而刚刚的女子却是来于修仙第一世家。 孟清。 林玥玥心中默念了几遍,明艳一笑。家世再好有什么用,也不过是个手下败将,想与她争贺延? 第三十章 仙试 下 她姿态极雅的走回自己马车,还不忘在上车前朝着走远的两处人影狠狠白了几眼。 林岁岁一向走得快,身边的女子也似是习惯步履匆匆的样子。 两个人走了没多会,便到了内山山脚下。 梦陀山近在眼前,路却断了。 林岁岁走到路尽头,瞧着横在中间约十丈宽的深渊,不由得身子往前又探了点。 “你也觉得有问题?”孟清也学着她的样子往前凑了凑,“难不成是障眼法?” 林岁岁摇了摇头,还未说话。就听早前先到的学子们愁眉苦脸的接话道,“开始我们几个也以为是障眼法。” 说话的是个眉间有朱砂的书生模样男子,他朝着林岁岁与孟清见了礼,心有余悸道:“直到刚刚有位胆大的学子,嚷着要闯闯,结果不小心掉进了深渊。” “眉间朱砂,兄台可是齐家幼子齐鹤?” 孟清见对方不否认,斟酌道:“以齐公子的身法救出坠崖之人应当不难,可是出了什么变故?” 齐鹤脸色煞白,自责道:“姑娘所言极是。当时齐某已然抓住了那位学子,谁曾想,从崖底猛然窜出了一条浑身青黑的巨蟒,一口将那人拦腰......” 这情景听得都骇人,更别提这些亲眼所见之人。 林岁岁叹了口气,书中写的明白。 梦陀山作为一座灵山,自古便有不少人或是妖魔想要据为己有。 为了一劳永逸,梦辞神君便在前山扔了一条小蛇,若不知法门所在,便是答应以身饲渊。 所以,这并不是障眼法,而是恶奇狱。 渊,便是护山的那条巨蟒,因每年有无数人不知其厉害硬闯而生生折了性命,故而称为恶奇狱。 每隔三月,秦柯难都会变换恶奇狱的法门。 如今要想安然进入内山,须得有月灵根的女子将自己的三滴血洒进深渊,以祭祀恶奇狱。 方可打开法门。 而全书只有一人是月灵根。 ”我小司马就不信了!” 他抽出自己腰间的长刀,豪气万分,“各位大多来自修仙世家,自然都是有些底子的,不如大家联手,将那巨蟒斩了!” 齐鹤不赞同,“司马兄,那可是渊!就凭我们这些乌合之众,只有饲渊的份,根本近不了它的身。” “阁下可是司马究?”孟清拱手见礼,先是齐鹤,又见了司马究。 今年梦陀山可真是热闹。 司马究上上下下打量了几遍孟清,鄙视道:“姑娘一身白衣,又知道我们两个的名讳,想必也是八大家族的人吧?” “在下孟清。“ 她神色自然,“看来今年仙试能人不少,竞争恐颇为激烈。” “那是自然,不过与孟姑娘可没什么关系。”司马究嗤笑,“神君转世,多半也是个男子。” “司马兄!如此说话有失教养!”齐鹤皱眉,朝着孟清歉意道:“孟姑娘莫要放在心上。他无心的。” “我小司马说得出就不怕认。孟家空占着第一修仙世家名声,到她这一代,连个兄弟都没有。要我说,多半是仙缘已尽!” “司马兄这番话可真是贻笑大方。” “诚然,若论子嗣,司马一族的兄弟姐妹可是不少,但要论真血脉可就不好说了。” 孟清眼神冷冽,“强抢民女,以高价广收男婴。” “姓孟的!”司马究长刀横穿,直逼孟清面门。 她一个转身,以剑抵住司马究的长刀,冷漠道:“要我说,与其追着那虚无缥缈的传闻,不如好好练练自己的绝学。” “两位不要打了,不要伤了和气!”齐鹤身法灵巧,左劝右求。 “休想!” 两人此时倒是默契,齐齐喝道。 齐鹤讨了个没趣,朝着看得津津有味的林岁岁抿唇一笑,默默站在了她身边。 自从十几年前,有传闻神君重入轮回。 八大家族适龄的幼子都被当成了试炼的苗子,不论嫡出还是庶出,亲生还是抱养。 只要其中有一人能在仙试中拔得头筹,多半就是神君的凡胎。 再等飞升得道,便可印证真伪。 而培育了这凡胎的家族,将会受到莫大的荣光。 “不知姑娘如何称呼?” 齐鹤瞥了眼还缠在一起打斗的孟清与司马究,与身边的林岁岁攀谈了起来。 “小女林岁岁。” 她唇边绽出一朵笑花,眉眼似有东风拂过。 齐鹤喉结一动,还是知礼的移开眼,“林姑娘,有礼。” “齐公子有礼。” 她声音清脆,唤的齐鹤脸上也带了笑意。 他收住心思,刚回头。便见林岁岁声音欢快,脸上的笑意更甚,“咦,你来啦!” 齐鹤闻声望去,登时怔在了原地。 “岁岁。”宋辞的声音低沉,带着几分亲昵。 “这位是?” 齐鹤忍不住出声询问,就连司马究与孟清也停了下来。 这人的相貌极佳,眉眼之间清冷与暖意相互交替,尤其那双眼里仿佛盛有无尽的时光。 看透了世间百态与人情冷暖。 孟清收回剑,不自觉的凑在齐鹤身边。司马究也觉得什么意思,索性也凑了过来。 “在下宋辞。”他自然地站在林岁岁身边,又从随身的包袱里掏出一枚鲜果递给她。 林岁岁刚要咬一嘴,又停住了,“我要是吃了,那你呢?” 宋辞轻轻笑了笑,“我吃过了,这是留给你的。” 林岁岁也不推辞,她实在是有些饿了。 根据书上的描写,那月灵根可要晌午过后才能到恶奇狱。现在不吃点,一会可没精神应付仙试。 “你姓宋?” 司马究疑惑,也顾不上什么礼仪,追问道:“那令尊可是宋勉?” 齐鹤皱眉,伸手拽了拽司马,低喝道:“胡说什么,宋勉前辈十几年前早就没了。” 他朝着宋辞摇了摇头,“宋公子见谅,司马兄一向口直心快。并非故意打听宋兄家世。” “无妨。”宋辞没什么起伏,淡漠道:“家父并非宋勉前辈,只是梦陀山山脚下的一名瓦匠。” 听到这孟清总算松了口气,旁人不清楚,她可知道当年宋勉身亡的真相。 若宋辞真是宋勉之子,那八大家族隐瞒的秘密可就保不住了。 还好,他不是。 孟清轻轻一笑,愣是看呆了司马究。 林岁岁咬着鲜果,细细留意着每个人的表情。果然,还是上山比较好玩。 第三十一章 恶奇狱 上 聚在恶奇狱前的学子越来越多,先来者不断跟后来的讲着刚刚那惊悚的一幕。 都说三人成虎。 后来林岁岁再听的时候,已经演变为渊会吃掉每一个上山的人,即便逃回家,也会被渊找到,全家遇难。 任凭齐鹤等人说破了嘴皮子,也没人相信。 传闻越演越烈。 她瞧着刹那间空荡荡的路尽头,顺手将鲜果核远远抛进恶奇狱。 周围的学子脸色煞白,除了宋辞,都不约而同的与林岁岁拉开距离,生怕殃及池鱼。 等了半晌,恶奇狱里也没什么动静。 “大家莫怕,咱们只需在这等待时机便可。梦陀山是仙山,自然不会枉顾大家性命。” 齐鹤镇定地看向林岁岁,“林姑娘刚刚的举动已经为大家破了传......” 他话还未说完,一双闪着绿莹莹光芒的蛇眼悄悄移上了路面,正静静盯着众人。 齐鹤下意识屏住了呼吸,往旁边退了几步。司马究拉住孟清的衣袖,硬是将她往人多的地方扯了进去。 宽大的路面上,渐渐只剩林岁岁与宋辞还站在原地。 蛇头摇摇摆摆不断靠近,一股腥臭气扑面而来。 虽然做好了准备,但当渊真的出现,林岁岁还是有些发抖。 宋辞偏过头看着面色凝滞的林岁岁,忍住心中的骇然上前半步,不动声色将林岁岁藏在自己身后。 “果核是我扔的。” 缓过神的林岁岁从宋辞身后走出,才往前一步便被宋辞拉住了手腕,“危险。” 她摇了摇头,周围的学子悄悄出了声,“让她去,不然渊会吃掉我们所有人。” “对,她自己闯的祸,自己要负责!” “没错!做人要敢作敢当!” “不能因为她,毁了我们所有人!” “嘶嘶嘶嘶--” 渊吐了吐蛇信,微微立起身子,居高临下的紧紧盯着宋辞与林岁岁。 它越靠越近,蛇信吐得更加剧烈,像是再辨认什么。 周围静的仿佛空无一人。 成与败,全在这一瞬间。 林岁岁迟疑了片刻,缓缓向上伸出手,声音带着不确定,“渊?” 倒吸声此起彼伏,就连一向冷清的孟清也不忍的闭上眼。 林岁岁也不确定这招行不行。她看着身边的没有放手的宋辞,决定赌一把! 她的气味太过浑浊。 渊缓缓低下头,吐出信子又辨认了片刻。 最终还是缓缓闭上了眼,将蛇脸放低,主动蹭了蹭林岁岁伸出的手。 又朝着宋辞的方向扭过头,似是等着他的抚摸。 林岁岁松了口气,果然,要想得到渊的认同,必须要有宋辞! “渊。”宋辞叹了口气,还是轻轻抚上了它乖乖等待的蛇脸。 冰凉的触觉一入手,“月灵根?”脑海中浮现的三字,让他诧异。 渊来的快,去得更快。 齐鹤与司马究交换了眼色,脸上都堆满了笑容,亲切友好。 他们从人群中走出,齐鹤连连赞叹道,“刚刚那一幕实在震撼,都说渊从不认主,看来也是传闻,算不得数。” “可不是,刚刚的渊哪里有杀气,乖顺的像只小羊羔。” 司马究顺手拍了拍宋辞的肩头,“宋公子,你与林姑娘到底是使了什么招数,也说与我们大家听听,好见识一下。” 宋辞面色平淡,避开了这个话题,“诸位之中,可有谁是月灵根?” “月灵根?那可是极为稀有的。”孟清接过话头,“拥有此种灵根的人,沐浴在月光下会熠熠发光,极为光彩夺目。” 她刚刚看得清楚,渊的确是在辨认。 宋辞灵气逼人,不必多说。 可林岁岁身上雾气深重,这样多半是没有灵根,甚至有可能是入魔的征兆。 要不是她眉间星点的蓝色光亮,实在说不上是修仙的苗子。 她也是好奇这点,才会主动与林岁岁接近。 但既然渊肯承认林岁岁与宋辞,秦家也没有道理阻拦两人入山。 只因梦陀山有个不成文的规定,凡能制服渊的人,不论身属三界之中的哪一类,皆可入山学习正统仙道。 而知道这条规定的人,只有八大家族的嫡传子女。 孟清眉头渐渐皱起,这些话不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问出口。 林岁岁瞧着这三人的转变,就知道自己入山的事多般成了。 她悄悄松了口气,要不是听见渊的名字,自己也记不起书中还有这条设定。 “多谢。” 林岁岁的声音小小的,宋辞却听得清楚。 他沉默的握住她的手腕,用力比起之前重了不少。 “岁岁,你......”宋辞看着她,终是改了口,“你我之间无需多礼。” 齐鹤与司马究家中早有美妾伺候,眼神一接,司马究悄悄拉过宋辞,三人站在一旁,“宋公子,你与林姑娘?” 宋辞挑眉,面无表情的盯着两人。 齐鹤连连打着圆场,“咳,大家都是男子。且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宋公子若是有意,我与司马兄可暗中助你一臂之力!” “多谢,宋某暂时还不需要。” 他声音冷冷清清,眼角却看向与孟清站在一处的林岁岁,“顺其自然便好。” 像是感应到了他的目光,林岁岁转头,朝着宋辞微微一笑,对孟清说得义正言辞,“孟姑娘,你误会了。他对我亲近,不过因为我们是生死之交。” 她压低了声音,神神秘秘道:“宋公子绝非池中物,我对他只有敬仰,绝无亵渎之心!” 孟清眼光渐亮,“当真?!” “自然!”林岁岁说得笃定,再回头,才发现周围人少了许多。 刚刚那一场闹剧,吓走了不少学子。 孟清粗略数了数,嘴角一斜,“修仙之心不坚定,早走也算是有些悟性了。” 眼瞅着晌午已过,路上还未有新人出现。 司马究渐渐失了耐心,挨个捉住剩下的几位学子仔细辨认着。 “什么时候司马家也有了断人灵根的本事?”孟清与林岁岁坐在一处,越看司马究越觉得可笑,忍不住出声讽刺道。 “怎么,除了贺家与你孟家,真当我们其余六家不顶用?”司马究叉着腰,将自己的长刀扛在肩上,“不然,你嫁给我做正妻,也好细细看看司马家到底如何?” 第三十二章 恶奇狱 中 “司马兄,你这就没有君子风度了。” 齐鹤起身挡在孟清与司马究之间,做起了和事佬,“你明明知道孟家只入赘不外嫁,要不然前阵子孟贺两家的婚事也不能谈崩了。” 孟清柳眉倒竖,不屑道:“贺家一向出风流人物,怎能配得上我们孟家。” “是是是,您孟家最清高。”司马究翻了个白眼,突然八卦起来,“不过,我可听说贺延幼时就定亲了,好像是个商户的女儿。” 他眼光略过没什么反应的林岁岁,用手肘撞了撞齐鹤,“是不是姓林啊?” 不知怎么的,孟清突然想起山脚下遇见的那个小姑娘。 脑中总算对上了号。 原来是她呀。 “喏,贺延的未婚妻来了。” 林岁岁回瞪司马究几眼,手腕一抬,指着悠悠前行的马车,“那便是月灵根。” 说话间,车中人素手一翻,车帘里便露出半张美人桃花脸,不知惹了多少学子侧目。 林玥玥穿的艳丽,在人群中甚是扎眼。 就连司马究与齐鹤也忍不住偷偷瞧来瞧去。 刚刚的揶揄现在全都变成了满满的嫉妒,司马究忍不住长叹一声,“贺家好毒的眼。” 眼瞅着美人姿态极雅的朝这边走来,这两人好一阵手忙脚乱,孟清撇过脸,全是嫌弃。 “大姐、孟姑娘。” 林玥玥微微屈膝,脸上的红肿已经消退。她抬眼,里面全是委屈,“大姐,咱们姐妹一同上山,你也不等等我。看来还是在生我的气么?” 用脚趾头想也知道,她是来找茬的。 林岁岁闭上眼,倚在身后的树干上不言不语。 “姑娘便是林家玥玥么?” 齐鹤接过话头,“早就听贺延说过,他有位人比花娇的青梅竹马,唤作玥玥。今日一见,果真名不虚传。” 他习惯性的歪头,正要赋诗一首。 司马究一把将他推倒旁边,低低喝道:“没个正行,也不怕误了上山的时辰!” 转头便换上笑脸:“玥玥姑娘,可是月灵根?” “月灵根?” 林玥玥略一迟疑,低垂着头,“小女也不知。” 不知? 司马究恨不能将自己的舌头咬断,早知是这样的情形,就不招惹林岁岁了。 旁人不清楚事情原委,他却知道林家双姝的事。更别提,贺延那个不长进的,前段时间还打起了孟清的主意。 眼随心动,他目光落在孟清身上,越看越觉得她靠谱。 识灵根自然要请孟家人才是。 司马究单手握拳朝着孟清咳了半天,见她不肯转身。 只得过去陪着笑脸,“孟姑娘,还请你出手指点一二。” 孟清瞧着他那上挑的桃花眼就来气,冷哼道:“怎么,有求于我?” “这不是渊给宋公子的提示么。” 他笑意更深,“况且孟姑娘不也想早点入山,好去看看那传说中的梦灵湖么?” 孟清被人说中了心思,也没再推脱。 其实她早就看出林玥玥身上的与众不同。 只不过,现在青天白日,无月光映照,着实不好妄下定论。 据孟家灵仙志中记载,世间灵根繁多。 但若论最易飞升得道的当属天元根,以天地灵气为滋养,修为一日抵十。 然天元根可遇而不可求,几乎只在书中略有提及。 其次便是月灵根,以月之光华为载体。修炼得当,只需五百年便可飞升。 目前世上只有梦陀山仙使拥有。 第三是玉散根,也是现在大多数修仙者所有。只要勤加修炼,飞升也是指日可待。 而第四种则是与月灵根光芒相似的三清根,但两者的修炼时间却可谓天上地下,且三清根在夜间没有月灵根的那样光芒。 是以,区别这两种灵根都是在夜间进行。 剩下的都是一些杂灵根,灵仙志上笔墨甚少。更别提杂灵根入内山修仙,纯属天方夜谭。 既然孟清没有法子...... 司马究看了看闭目养神的林岁岁,悄悄往她身边挪了挪,还未靠近,耳边便传来林岁岁淡漠的声音,“试试不就知道了。” “什么?”司马究收住脚步,低头看着那双刚刚睁开,充满不耐烦的眼睛。 “我说,死马当活马医,滴三滴血过去试试不就知道了?” 林岁岁对于这个林玥玥未来的死忠可没什么好感。 不过,看在此人以后会给贺延不少苦头吃,她还是勉强扯出个笑脸,“司马公子,还有什么不懂么?” 司马究难得没有回嘴,就连孟清也有些诧异。她想了想,倒是颇为认同:“试一试也不是什么坏事,既然渊已经认主。有林姑娘与宋公子在,想必渊不会狂性大发。” “宋公子觉得呢?”孟清坦然看向林岁岁身边的宋辞,正大光明的盯着他如玉的面容。 林岁岁瞧着眼抽,孟清眼神果然够直白。 也不知宋辞懂不懂这女子家的心事。 “岁岁说得有些道理,与其在这浪费时日,不如试试。” 他的声音淡漠,并未因孟清的大胆而有丝毫波澜。 果然,宋辞的心,是石头做的。 林岁岁心中感慨万分,更加坚定不到万不得已,决不能贸然使用自己的愿望。 齐鹤还在一旁逗着林玥玥,丝毫不知这几人正打着娇花的主意。 司马究可没那么多耐心,他挤开齐鹤,朝着林玥玥嘿嘿一笑,也笑的齐鹤心头七上八下。 上一次司马究这么笑的时候,可是在与贺延联手灭了常家满门之后。 他担忧的竖起耳朵,越听脸色越难看。 “玥玥姑娘,女儿家的手指如此纤细,万万使不得。”齐鹤铁了心要当一回护花使者。 司马究哪里会不清楚他的小九九,连忙附在他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齐鹤顿时眉开眼笑,嘴里的话立马变了风向,“若玥玥姑娘真能打开恶奇狱法门,以后定能飞升得道,得享天元。实乃美事一桩。” 林玥玥压住心头的鄙夷,面上笑的甜,“不过是三滴血罢了,不是什么难事。就是玥玥怕渊,刚刚齐大哥说的吓人,还请齐大哥、司马大哥护我周全。” 司马究一把拉过不情不愿的孟清,拍着胸脯道:“不光我们,还有孟姑娘。自然能保你无忧。” 眼看四人走远。 林岁岁拍了拍身上的灰,转头朝着一直沉默的宋辞笑了笑,“走吧,上山了。” “你为何这么笃定,她便是月灵根?” 宋辞瞧着路尽头忙活的四人,语气冷了几分,“你又是如何确信渊不会伤害我们?” 他目色深沉,直直看向林岁岁心底,“岁岁,跟我说实话。” 第三十三章 恶奇狱 下 “......” 林岁岁撇过脸,忽地一笑,“我不过是早前听贺延说过此事。” 她回答的模糊,“刚刚玥玥的话你也听到了,今早我在林家闹了一场。如果今日落选。” 林岁岁转看向宋辞,“我敢与你打赌,一回家,等着我的便是媒婆。” “我不敢输,宋辞。” “我的确是利用了你,之前在陈家,我就已经发现你与梦陀山有千丝万缕的关系。”她面无表情道。 别看林岁岁面上镇定自若,心里可是犹如热锅上的蚂蚁。 现在已经在梦陀山山脚,她可不确定宋辞是不是还那么好骗。 只得半真半假,尽量坦白。 果然。 宋辞面色和缓,长长松了口气,“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抱歉,是我多想。” 这话的信息量太大,林岁岁一时没拐过弯来。 他说话从不妄言,但有几次对着她,却像是在斟酌什么。 这次也是。 林岁岁眼圈泛红,不依不饶道:“若你觉得我心思深,以后大可不必护着我。” “我自己也可以!” “岁岁。” 宋辞叹息,“走吧,渊要化桥了。” 他主动拉住林岁岁的衣袖,却没有再追问月灵根与渊的事。 宋辞不追究根源,林岁岁也不是不知好歹的主。 她顺坡下驴,瞧着宋辞的后脑勺有些发懵,这不像是书里的他。 “怎么了?” 宋辞偏过头,不解。 她的眼神茫然无措,宋辞心里一软,改握住她的手腕,“跟紧我。” 渊驻守前山已有几千年时光,化蛇为桥早就一再简化,连个光芒都不肯多露。 今日也不知是怎么了。 自林玥玥三滴血入底,恶奇狱光芒大放。 白光盛彩之下,渊窜身飞天,衔云铺路。 待众人惊呼未完,渊蛇身盘旋数周,洒下无数金粉,才将蛇尾搭在学子们聚集的地方,蛇头往前一搭,正在内山山门前。 两只蛇眼也化身门前的引路灯,这一番变化,让众人心中都激荡不已。 “果然,仪式感很重要啊。”林岁岁悄悄感叹道。 通往内山的路是铺好了,可学子们谁也没有动。 都是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就连孟清几人也是止步不前。 林岁岁正回想着书里的情形,就听林玥玥问道:“齐大哥、司马大哥,咱们不过去么?” “哼,你以为进山门这么简单?” 孟清声音冷冷清清,狠狠砸在每一个人耳内:“渊化身为路,但只有修仙意志坚定者才能踏到实处。否则,便会坠入恶奇狱。” “怎么会,这不就是......” 林玥玥话还没说完,就有学子试探的先踏出了步子,而原本结实的路面瞬间雾化,也亏得周围有人,不然后果真是难料。 这下人人脸色难看,又有不少人打起了退堂鼓。 “啧,真是难啊。” 林岁岁摇摇头,也不去看别人,自己盯着路面,嘴里嘀嘀咕咕:“我要修仙,我要修仙,我要......” 她背的起劲,惹得孟清几人也看了过来,神情褒贬不一。 “大姐,你这样没用的。要的是坚定的心,不是背的坚定。” 林玥玥忍住鄙夷,轻飘飘出了声。 “可不是,要是这样就能过去,那不是太儿戏了么?”司马究可不信。 “司马兄,你何必要打击林姑娘。”齐鹤咧嘴一笑,“等林姑娘试试不就知道了么。” 任凭各人说得天花乱坠。 林岁岁充耳不闻,深深吸了口气,一脚便踏在了渊化身的路面上。 还未站稳,脚下实感渐消,眼瞅着路面又开始雾化。 手腕一紧,却是宋辞。 他脸色平淡,与林岁岁并肩站在一处。 “走吧。”宋辞的声音温和。 反倒让林岁岁有些不好意思,“我可能会连累你的。” 宋辞没有接话,只是牢牢抓住她的手腕,在前面领着路。 林岁岁紧紧跟在他身后,脚下的路面也越来越结实。 “宋辞,谢谢你。”林岁岁语气真挚,恨不能拜上一拜。 “我说过,你我之间,无须客气。” 他回头,微微一笑,“到了。” 山门就在眼前,宋辞手指上前,却并未扣响门环,而是细细摩挲着。 他的神情既平静又缅怀。 看得林岁岁心下一紧,连忙低低喊道:“宋辞!” 她的声音太过惊慌,就连眼神也紧张的要命。 宋辞不由得多看了她几眼,直到林岁岁脸上渐渐开始有细小的汗珠萌出。 他才转过头,顺手推开山门。 扑面而来的青竹,葱葱郁郁迎风摇摆。就连温度也比外面要凉爽许多。 山阶隐在青竹林中,错落有致。 沿着山阶一直看过去,便有一处凉亭。 里面有三名蓝袍青年与两名紫衣女子持剑而立。 “延哥哥!” 林玥玥惊喜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即便不回头,林岁岁也清楚此次进山修行的人有哪些。 秦柯难虽然敛财无度,但掐算的本事一绝。 除了不在计划里的她,孟清、齐鹤、司马究、林玥玥、宋辞刚刚好五人。 “没想到大姐居然能到山门。玥玥真为你开心。” 林玥玥的喜悦没有维持多久,很快便耷拉着脸,“可大姐毕竟没有灵根,一会梦灵湖的灵兽可不好糊弄的。” “没有灵根?” 孟清诧异,有灵根者皆有光芒在身,林岁岁明明就有星点蓝光,怎么能说是没有灵根。 只不过她光芒弱小,充其量是品相不佳的杂灵根罢了。 “玥玥也是听延哥哥说的。”林玥玥无辜的睁大眼,“难不成延哥哥说了谎?” 齐鹤撇过脸,装作没有听到。 “贺家与孟家一向以识人灵根闻名,没想到这次居然有了不同的说法。” 司马究不嫌事大,笑嘻嘻道:“也不知是你孟家的灵仙志准,还是贺家的鉴灵录更胜一筹。” 孟清冷笑,“鉴灵录不过是我孟家灵仙志流出的残本,我的话何时不准过!” “孟姑娘、司马大哥,你们不要争了。到梦灵湖不就一清二楚了么。” 林玥玥甜甜笑着,追上林岁岁与宋辞,“大姐,若是一会下山,记得替我跟娘带句话。” “大姐的婚事还不需你操心。” 林岁岁头也没回,顺手指了指贺延身边的紫衣女子,“你还是好好关心下自己的姻缘吧。” 第三十四章 灵根 上 “大姐,你说什么呢。”林玥玥心虚,“我何时说了要关心大姐的婚事。” “不是么?”林岁岁也不拆穿她,笑了笑,“那就是我多心了。” 几人走近凉亭,贺延刚刚还与紫衣师妹谈笑风生的脸瞬间诧异,“六个?” 尤其是在看到宋辞身边的林岁岁,他一向温和的笑甚至有些扭曲,“你居然能进山门,不过,一会的仙试可就没那么好糊弄了。” “贺师兄,这位是?”紫衣师妹笑的甜,说话语气与林玥玥十分相似。 贺延不屑的瞟了一眼面无表情的林岁岁,“旧时的玩伴,估计又是师傅的散财童子。” “哦~” 紫衣师妹意味深长的看了看林岁岁的穿着,摇了摇头,“看你家境也是一般吧,何必砸锅卖铁非要修仙呢?” “做个普通妇人不好么?” 她眼神略过林岁岁,盯着衣着鲜艳的林玥玥好一阵,眉毛一挑,冷道:“姑娘,你当这里是什么地方,要是想选花魁还是请下山去!” “延哥哥!”林玥玥眼睛一红,上前拉住贺延的手,泪珠儿晃悠悠,委屈极了。 “师兄!”紫衣师妹也不依,扯住他的另一只手。 贺延左右为难,一个是自己的未婚妻,一个是红颜知己,更别提还有孟清与林岁岁在场。 他朝着齐鹤与司马究投去求助的目光。 齐鹤与司马究对视了一眼,默默往后退了几步。 孟清翻了个白眼,冷道:“诸位要拈酸吃醋,还是找个清静的地方。我们几人是上山求学问道,不是在这看劳什子俗世戏曲。” 宋辞点头,悄悄瞥了眼看戏样的林岁岁,附和道:“还请诸位带我们去参加仙试。” “贺师兄,冯师妹。师傅交代过,要我们尽快带这几人去梦灵湖。如今时日也不早了,是该启程了。” 另一个圆脸的蓝袍师兄开了口,贺延松了口气,先是朝着冯师妹微微一笑,转而又抹去林玥玥的眼泪,朗声道:“那就请诸位随我一同前往梦灵湖。” 冯师妹冷哼一声,与贺延并肩走在前面引路,还不忘回头送林玥玥一个白眼。 “现在知道谁才是你的情敌么?”林岁岁走过发呆的林玥玥身边,轻轻抛下一句。 贺延肯为了林玥玥瞒着原身,自然也会为冯师妹瞒着林玥玥。 多情而不深情,又怎么会是良配。 林岁岁摇摇头,跟在宋辞身后,极为虔诚。 所以说要什么姻缘,认真修仙长命百岁不好么? “大姐。” 回过神的林玥玥追了上来,她嘴唇动了半天,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一行人穿过竹林,沉默着走到一处地势凹陷山谷之中。 花的香甜渐渐冲散了竹林的清冽。 穿过淡淡的薄雾,一片粉蓝色的湖泊蓦然闯进每个人的眼中。 “这也...太美了!” 林岁岁轻轻赞道,她抬头看向宋辞,没想到他做神君的时候,竟是个浪漫的性子。 这里常年云气缭绕,周围以层层叠叠桃花林相称。 而这片桃花林,不会随四季而变,时时都是盛开的模样。 据说是因为梦辞神君不喜桃花凋谢后,桃林光秃秃的样子。便用术法将桃花永远定在了盛开的季节。 新的花朵不断在盛开,旧的花朵便随风飘进了梦仙湖,在上面铺了一层又一层。 经过上万年的桃花飘落,湖水的颜色,就成了极致的桃粉与天蓝的混合。 感应到她的目光,宋辞偏过脸,看着她满眼的欣喜,“你也喜欢这里么?” 微风吹过,带来无数花瓣飞舞。 林岁岁瞧着沾在宋辞鬓边的桃花瓣,一时竟分不清两者谁更艳丽,迷迷糊糊点了点头。 “喜欢。”她笑的有些傻。 宋辞没有说话,眼中藏起笑意,伸手去接飘扬的花瓣。 芝兰玉树,倒似是仙人乘风而立。 林岁岁看着心羡,也有样学样。 花瓣轻盈,她轻轻捂住手心,眯着眼从手指缝里细细数着落进手心的花瓣。 宋辞瞧她认真,手指悄悄拂过林岁岁发髻,将一朵桃花轻轻别在上面,声音低到近似自语,“我也喜欢。” 落花无情人有情。 就是孟清、齐鹤等人,也都被眼前的景色所震撼。 众人感叹了几番,等湖面上渐渐浮出六艘小船。 贺延才清了清嗓子,朝着梦灵湖中的小船一指,“景色虽美,但正事要紧。接下来,还请诸位依次登上这六艘小船,一同前往湖心。” “灵兽将会根据灵根判断诸位去留。” 他瞥了眼林岁岁发髻上的桃花,冷冷一笑,“修仙靠的是灵根,而不是别人。还望诸位好自为之!” 学子一旦进入梦灵湖,便无需他们再领路。 贺延等人也是时候回内山复命。 “延哥哥。” 林玥玥声音不大不小,叫住了转身欲走的贺延,“你不在这等我么?” “玥玥无须担心,凡是有灵根者,都会被灵兽直接用小船送进内山。你我在那相见便可。” 贺延捏了捏林玥玥的脸蛋,温柔道:“你是月灵根,不用怕。” “可是!” 林玥玥低落,瞧着那抱剑的紫衣女子,却又不敢细问。 “贺师兄,还不回内山么?” 紫衣师妹声音娇俏,贺延应了一声,又鼓励的拍了拍林玥玥的肩头,“别怕,灵兽不凶。” 他走的快,林玥玥连个衣角都没抓住。 相对于林玥玥的怅然,其余几人相当自若,已经坐上了小船,摇摇晃晃朝着湖心出发了。 宋辞自然的牵起林岁岁走到两艘相邻的小船旁,将自己的小包袱递给她,“这里面有之前你给的银票,若真的被秦柯难刁难,银票给他便是。” “那你呢?”林岁岁不安。 宋辞没有回答,将林岁岁扶上小船,才朝她笑道:“看天意吧。” “那不行!” 林岁岁一把拽住宋辞,将包袱塞进他怀中,“你必须得进入内山修仙。我......” 她话还未说完,小船便像被什么从水底拉着一般,猛地与宋辞拉开了距离。 林岁岁扶住摇晃的小船,朝担忧的宋辞摆了摆手。 “我自有......” 花瓣洋洋洒洒落在宋辞眼前,眨眼的片刻,林岁岁的小船消失了。 第三十五章 灵根 中 “岁岁!” 宋辞声音急迫,将包袱扔在岸边,顾不上衣角被湖水打湿,朝着林岁岁消失的地方便游了过去。 他在水中穿梭了半日,于水中抬起头来,却依旧在离岸边不远的地方。 就连刚刚被湖水浸湿的外衣,在他站起的一瞬,水珠纷纷落下。 衣角随风飘扬,仿佛不曾入水。 宋辞眉目冰冷,再要入水时,湖面骤然从他面前一分为二,湖水中的昔日残花不断旋转,渐渐形成了一瓣桃花船。 花瓣轻盈,无水而行,至宋辞面前堪堪停住,似是再等待他一同前往。 湖水中有细小的声音不断传来,一时间纷纷扰扰全部涌进宋辞的耳内。 “天意自有安排,无需强求。” “上山去,上山去。” 他静静站了片刻,步子一迈,却是转身朝着岸边的小船走去。 清风拂过,无数花瓣落在他身后。 漫天花雨,要是她在,估计又要欢喜的难以自制。 宋辞浅浅一笑,脸色越来越黯淡。 他从不强求。 手中的包袱还有她拼命得来的银票,宋辞面无表情,坐在小船里,心口却闷的厉害。 花瓣入水,荡起点点涟漪。 刚刚还分开的湖面中央,被一波又一波的花瓣全部填满。湖水从四面八方漫过,梦灵湖恢复了平静,依旧美得令人窒息。 湖面上只剩他这一艘小船。 宋辞闭了眼,身后像是背着一把戒尺,坐的笔直。 小船晃晃悠悠前行了不多时,身边蓦然传来那几人的声音,“宋公子,就等你们了。” 这里也没有林岁岁,他眼中落寞。 面前情景忽然一换,宋辞低低喊了一声,身子伏在小船当中,便再也没有了声响。 孟清坐在自己的船中还是有些发懵,她刚刚才从梦灵湖幻境中出来,周围的司马究、齐鹤、林玥玥也是脸色各异。 现在几人的小船都围在宋辞周围。 他睡颜少了平日里的清冷,睫毛投射在眼下的阴影微微颤动,几缕发丝覆面。 让人忍不住想一探究竟。 她探过身,将宋辞的发丝从脸上轻柔的拨了过去。 也不知,他会是什么灵根。 虽然自己认不出,就凭他身上的光芒,多半也是极为罕见的天元。 “齐鹤,你是玉散还是三清根?”司马究凉凉看了一眼孟清,打问起了齐鹤。 “三清根。” 齐鹤勉强一笑,好歹也算是能叫出名的灵根。 司马究了然的点了点头。 自从有了传闻,贺家与孟家便没有再替男童识过灵根。 一是为了省去诸多麻烦,二则是怕自家学艺不精,看漏了眼。 是以,齐鹤与司马究也是今日第一次知道自己是什么灵根。 “司马兄呢?看你长刀耍的威武,至少也是个玉散根吧?” 齐鹤稍稍平复了心情,虽然一早就知道自己多半不是什么神君转世,但结果出来的那一瞬间,心中的失望还是铺天盖地。 也不知得了消息的齐家,会有什么反应。 他面上带了笑,瞅着一言不发的司马究,“司马兄,怎么不做声?” “我的,叫不出名号。是杂灵根。” 司马究少了之前的不可一世,竟然松了口气,“终于解脱了!” “你不知,家里为了这事,时时逼着我。” 他手指摩挲着刀背,低落道:“可他们也知道,以我的悟性,根本不可能是神君凡胎。所以,才会一面压着我修习,一面从外面买些男婴回来。” “司马兄......”齐鹤想伸手拍拍他的肩头,可中间隔着林玥玥的小船,也只能作罢。 司马究满不在乎的一笑,“无妨,我小司马虽然是个杂灵根,可家里不缺钱银。进入内山混上一段时日,回去接手司马家做个家主,再娶上几房娇妻。” 他越想越美,络腮胡抖得一颤一颤,“不必修仙差!” 齐鹤一时无语凝噎,也怪不得司马家实力越来越弱。 他清咳两声,朝着林玥玥笑道:“玥玥姑娘,你是月灵根,怎么还闷闷不乐?” 司马究看似大大咧咧,心思却一点也不粗,“还不是为了贺延。” 被说中心事的林玥玥脸上一红,呐呐点了点头,“齐大哥、司马大哥,你们二人与延哥哥相熟,他平日里究竟是怎么说我的?” “这......”齐鹤声音一滞,笑得尴尬,“自然是夸你。” 司马究眼睛转了转,狡猾道:“你心中早就知道答案,又何必问我们。” “不过,”他突然正色道:“贺延虽然花心,喜欢的却都是同一个类型。你与那冯凤都是娇艳明媚的性子。” “司马兄!” 齐鹤不忍,止住他的话,“胡说什么,冯凤只是贺兄的师妹,玥玥姑娘可是有贺家玉佩的未婚妻,两者怎可同日而语?!” 林玥玥心中恨得发紧,面上就更加难过,“冯凤就是刚刚的那位姑娘吧?” “玥玥姑娘,你大可不必介怀。贺兄一表人才,身边有些女子爱慕是常事。他肯把玉佩给你,就说明你是不同的。” 齐鹤还要再劝,就瞧见司马究不停的挤眉弄眼。口中还比划着三个字:林岁岁。 “多谢齐大哥好言相劝,玥玥懂的。” 林玥玥低下头,倒让齐鹤手足无措。 忍不住拍了自己嘴两巴掌,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不过,你们见到林姑娘了么?” 孟清把眼神从宋辞脸上收回,疑惑道:“这么会功夫,还不见林姑娘的小船,难不成她已经直接进了内山?” 自他们到了湖心,就被淡淡的雾气所绕。 既望不见来时路,也瞧不见前方。 几人又都从幻境中出来不久,眼下两两相望,最终眼神都汇到了孟清那。 “大姐,是不是被直接送下山了?” 林玥玥想到这,心里总算有几分开怀,好在跟林岁岁相比,她赢了。 “不会,我听说,就是送下山,也是要先到内山见了秦山主,再做决定。”孟清摇了摇头,秦柯难爱财人尽皆知。 若是钱银到位,进入内山学习一段时间也不是什么难事。 “那她去哪了?”齐鹤吹了吹身边的雾气,极为无奈。 司马究看了眼渐渐苏醒的宋辞,顺口问道,“宋公子,林姑娘呢?“ 第三十六章 灵根 下 “岁岁?!” 宋辞眼神茫然,似乎还未从幻境中清醒过来,手臂一伸,牢牢捉住了林玥玥的手腕。 “宋公子?” 林玥玥试探的喊着宋辞,眼睛却不由自主盯着宋辞搭过来的手指,指节修长,肤色白皙。 让人移不开眼。 像是分不清她到底是谁。 宋辞往前又凑了凑,冷不丁从怀中掏出一朵压瘪的桃花,不由分说就要给她戴在发间。 林玥玥受宠若惊,却还是顺从的往他怀中靠拢。 一时间两人挨的极近,林玥玥甚至能听到自己耳朵里如雷的心跳。 她悄悄抬眼,将宋辞温柔的神情细细记在心中。 尤其那嘴角的笑意,让她甘之如饴。 司马究与齐鹤大抵知道是宋辞还未完全清醒,认错了人。 可林玥玥毕竟是个女子,脸皮薄。若是贸然点破,怕她更加难过。 两个人也懒得再生事端,只齐齐咳嗽了几声,撇过了头。 眼瞅着桃花与手下的青丝就要纠缠。 宋辞眼神一冷,忽地坐直身子收回手,消了笑意,“刚刚是宋某失礼,还望姑娘见谅。” “啊,无事,无事。” 林玥玥讪讪的撇过脸,心里的失落比起之前见到冯凤更甚。 她用力捏住袖中的玉佩,故作镇定道:“现在大姐下落不明,也不知咱们何时才能进入内山。” “多半要等她出现吧。”孟清怅然,林岁岁消失在梦灵湖,按照灵仙志记载,只有一种可能。 灵气杂乱,幻境无法辨别,需与灵兽直面相对。 而灵兽喜阴,此刻就在几人小船下,湖底深处的洞穴之中,正不动声色的打量着被它拉进来的林岁岁。 洞里暗的不见五指,它瞧得清晰,林岁岁可不一定看得见它。 不然,她也不会端成一尊泥菩萨样,不敢动也不敢说话。 然而这里太安静了。 就像现在,林岁岁甚至能听见自己的心脏跳动的声音。 一下一下,震的胸腔都有些微颤。 她的手心全是汗。 毕竟这个地方女主林玥玥没来过,书中也没写到,又如此怪异。 她可不想出师未捷身先死。 良久的沉寂之后。 林岁岁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悄悄出了声:“请问,这里有活物么?” 周围一片沉寂。 她不甘心,声音稍微大了些,“请问,” 黑暗之中,一条绚烂夺目的凤尾骤然出现,将洞穴照的一片透亮。 林岁岁还没来得及感叹,凤尾一卷,形似狮子的庞然大物不知从哪冒出,正朝她面前走来。 洞穴不大。 它与林岁岁面贴面,眼睛瞪得像铜铃,鼻子不停地嗅来嗅去。 又嫌弃又不确定。 林岁岁秉持着敌不动我不动原则,任凭身上冷汗直冒,也绝不跟这种大型动物对上眼。 偏偏神兽不放过她,不论林岁岁眼珠往哪转,都能瞥见一双硕大的黄绿眼球。 她急得抓心挠肺,神兽却还像逗人一样,将爪子轻轻搭在了林岁岁的肩上,嘴唇上的胡须一动一动,眼看着就要张开大嘴。 林岁岁逃也逃不了,心一横,索性直接盯住了它的眼球。 果然,在任何时候,与动物对视,都是一种挑衅。 神兽蓦的张大嘴,吓得林岁岁身子习惯性往后一缩,“喵呜~” “......” 她怀疑地揉了揉自己的耳朵。 “喵呜~” 林岁岁嘴角一抽,看着已经退在一旁,开始给自己舔毛的神兽。 忍不住瞧了又瞧,这个狮身凤尾的神兽,看着凶神恶煞的,声音竟然跟小奶猫一样。 她稍稍松了口气,自己往后面又瞧瞧挪了挪。 林岁岁一动,刚刚还忙乎自己的神兽忽然朝她呲了呲牙,几步便走在林岁岁面前,背对着她伏在地面上。 凤尾一甩一甩,流光十色,煞是好看。 它一动,林岁岁就更不敢动了。 林岁岁缩成一团,心中开始犯嘀咕,明明自己可以听懂归期的兽语,怎么一到梦陀山,渊和神兽倒无法沟通。 难不成,自己真的是...... 她想的投入,眼前冷不丁闯进一双大眼,忽闪忽闪,然后又背对着她伏下了身子。 就连凤尾也甩的更快了。 见身后还没有动静,神兽有些不耐烦,连着“喵呜、喵呜”叫唤了好几声。 林岁岁摸不着头脑,只好试探的站起身子,神兽立马往她脚边蹭了蹭。 像是在鼓励她。 林岁岁将手上的汗往衣服上蹭了蹭,大着胆子坐在了神兽身上,她手底下抓着神兽厚实的皮毛,还没来得及调整好自己的姿势。 五色流光划过眼角,耳边全是风声。 突如其来的阳光让林岁岁睁不开眼,她闭着眼还没来得及大叫,就听见下面隐隐约约的高喊:“神兽出现了!” “神兽上怎么还有个女子?” 这两种声音此起彼伏。 林岁岁悄悄睁开一条缝往下打量着,倒是见到不少熟人。眼看离地面越来越近,她坐直身子,端的是仙风道骨。 “喵呜!” 神兽落地,依旧是伏下身子,等林岁岁站稳,才又腾空而去。 她来的不同,别说刚刚进来的齐鹤等人,就是正站在上首的秦柯难脸上也有些阴晴不定。 他衣着华丽,不怒自威。 只一眼看过去,周围嘀咕的弟子们便静若寒蝉。 “尔等已然通过了第一试,先去用些饭食,等午时再来此处集合。” 秦柯难握住袖中的一沓银票,手指在上面点来点去,面色红润。 “山主,如今多了一人。那从后山进来的弟子要不要?” 说话的是秦柯难的堂弟,秦柯易。 “不必,多一人而已。费不了多少粮食。” 秦柯难瞧着走出去的六人,脸上的笑容和善,“今日收获颇丰,先得了天元和月灵,再加上她,以后谁还敢笑我门下无才!” 这话说的不错,多一个人与秦家来讲,的确不是什么大事。 可秦柯易心下不安,他在山中多年,从未见过不入幻境辩灵根就被直接送来的主。 “也不知那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且他瞧这姑娘身上灵气不足,实在不像是上乘灵根者。 秦柯难似笑非笑,“修仙也讲究机缘,此女,绝非凡品!” 第三十七章 风波 上 从知雨秋出来,几人的脚步都不由得顿住。 刚刚他们五人都是被小船直接送进内山,落地便进了知雨秋。 现在走着出去,才发现周围都是葱郁茂密的银杏树林。 苍劲高大,耳边还有树叶随风摇摆的沙沙声,倒真有几分秋日里大雨倾盆的意境。 “看这地方古朴雅致,倒是卧虎藏龙的宝地!” 司马究转看向跟在宋辞身边的林岁岁,她发髻上还别着一朵桃花,粉粉嫩嫩。 衬得人格外娇艳。 他瞅了一圈在场的几人,单手叉腰,眼神不屑,“林姑娘,看不出你本事倒是不小啊。” 孟清蹙眉,不知他又发的什么神经。 齐鹤与司马究认识有几年,知道他那刨根问底的毛病又犯了。 不过,林岁岁既然是同他们一起从前山门进来的,与那走后门的四人便是无法比较的。 六人一同进的梦仙湖,又只有她一人由灵兽亲自送进知雨秋。 宋辞不问、孟清不在意。 他与司马究可有些意难平。 “林姑娘这番奇遇,不知方便不方便说与我们几人听听,也好长个见识!”齐鹤说话文绉绉的,温和又不失锐气。 林玥玥瞧着她鬓间的桃花眼热,气不顺,自然也没有好脸色,也跟着凉凉道:“大姐,灵兽可告诉你,是什么灵根了么?“ 三人牢牢盯着发懵的林岁岁,显然不打算轻易放过她。 孟清偷偷瞧着宋辞的神情,见他并无波澜,也无维护的意思,心里忽地松了口气。 但一会还有二试与三试,每轮都讲究配合。现在就剑拔弩张的,于大家都不利。 孟清浅浅笑着打了圆场,“灵兽相送,多是有修仙机缘而无上乘灵根。这点灵仙志倒是有过记载。” “有记载?”司马究听的新鲜,“那后来呢,飞升得道了么?” “这......” 孟清犹豫的看着同样好奇的林岁岁,又瞥了眼她身边的宋辞,狠下心道:“只说被扔进了魇龙谷。” “魇龙谷?”齐鹤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看着林岁岁的眼神怜悯了许多。 在场的除了林玥玥与宋辞,都知道魇龙谷是个什么样的炼狱。 林岁岁心头一抖,这位前辈也太过悲壮了。 她曾在书中看过魇龙谷的描述。 魇龙谷位于梦陀山深处,云顶峰山脚下。 谷中暗无天日,四处都是怪石嶙峋。 里面盘踞着一条不知来历的恶龙,千年来以腐肉与魔气为生。 且它从不外出猎食,就靠着被扔进里面的妖魔存活,故而谷中遍地白骨。 林岁岁悄悄捏住宋辞的衣袖,心里百转千回。 “不过是后人记载罢了,莫怕。” 他的声音如同一剂定心丸,让林岁岁身子放松了不少。 “自在因果,有因才有果。”宋辞面上冷清,“各人因果业障不同,又怎能相提并论。” “话虽如此。不过我大姐一向......”林玥玥还要再辩。 前面带路的蓝袍青年有些不耐烦,“有什么话,到山学厨再说!” 他们来的慢,山学厨里没有多少人。 倒是清净。 林岁岁极快的吃完自己的食物,找了个借口便溜了出去。 她一走,桌子上的气氛显然畅快多了。 孟清坐在宋辞对面,神色犹豫。 都说食不语。 但自从林岁岁被灵兽带回来,她就没有借口与机会再靠近宋辞。 现在,那三人聊得畅快,她也有些按耐不住。 “宋公子,你可有婚约或是心仪之人?”孟清特意压低了声音,眼中期期艾艾。 她这一问,也不知让宋辞想起了什么。 孟清瞧着他突然红透的耳尖,也跟着羞怯起来,“不知宋公子怎么看待入赘?” “人生百态而已。”宋辞停下手中的竹筷,“我用好了,在外等诸位。” 他朝孟清微微点了点头,朝着山学厨外的身影便走了过去。 “人生百态?那就是不介意了?!” 孟清回味着宋辞的回答,脸上慢慢红成一片。 别的不说,梦陀山里的空气是极为凉爽清新。 林岁岁在山学厨外找了个僻静的地方,半倚坐在树杈上,悠悠闲闲晃着脚。 现在那五人还在用饭,离午时也还有段时间,是个难得的空闲。 且一会的二试,主考善恶之心。 也是原文中宋辞对林玥玥表现出不同的开端。 不过话说回来,整本书看完,她也不清楚宋辞对于女主林玥玥到底是什么情意。 要真是心仪女主林玥玥,又怎么会看她与贺延成双成对而无动于衷。 要说没有情意,又时时出现在女主危急时刻。 “在想什么?” 宋辞的声音拉回了林岁岁的思绪,他站在树下,正仰着头往上看。 阳光透过树叶层层叠叠细碎的缝隙,淡淡映在他的脸上。 林岁岁往下一瞧,这人眉目清雅俊秀,身姿挺拨。 可不就是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么。 她起了戏谑的心,随口道:“想你。” 林岁岁说得坦荡,宋辞撇过脸,不自在的看向别处,“那是要我上去,还是你下来。” “嗯?” 林岁岁摸了摸自己坐的这根树杈,承担两个人似乎悬了点。 她一骨碌从树上爬下来,又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尘,才往宋辞身前一站,神神秘秘一笑:“你是不是有什么秘密要告诉我?” 宋辞用手理了理她有些散乱的发髻,不紧不慢道:“你说想我。” “是啊,可你不是要我下来么,肯定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林岁岁不明所以,还四处打量了几番,“这会没人,你说吧。” 她侧着脸,用手拢在自己的耳朵上,神情既认真又期待。 宋辞失笑,从自己的小包袱里取出一沓银票塞进林岁岁手中,“我是天元根,看来用不着钱银打点了。” 他说得平淡,心里可不平静,就等着林岁岁夸上一两句。 偏偏林岁岁只顾着开心地点着银票,连个笑容都没分他。 宋辞心口发胀,用手捏住她的脸蛋,语气瞬时低落,”数银票这么开心?” “自然,这可是我们的全部家当了。” 她随着宋辞的力道抬头,眼中亮晶晶的,“你与我的里衣与鞋袜,还有日用品什么的,都要重新置办。” “当然,前提是我也能被秦柯难看中,而不用再打点一番。” “你?” 林岁岁瞧着宋辞脸上淡淡的红意,诧异道:“你着凉了?” 第三十八章 风波 中 “无妨。” 宋辞收回自己的手指,面上已然恢复了一贯的平静。 他静静站在林岁岁面前,好看的眉眼牢牢盯紧眼前人。 她身上的雾气少了很多。 “岁岁。” 宋辞低低喊着她的名字,正想与她说说此事。 “对了,之前我被神兽拖下水,看见你也追过来了。” 毫无眼色的林岁岁往前走近一步,拿手背试了试宋辞额头的温度,还在絮絮叨叨,“万一水深怎么办,周围也没人,那样多危险!” 她整个人都快靠在宋辞怀中。 眼瞅着宋辞眉头皱起,才后知后觉的往后退开几步,也没忘将银票塞进自己怀里,担忧道:“救人是好,也要量力而为。” “如果被抓走的是我,你会怎么做?” 宋辞垂下眼,呼吸都慢了几分。 林岁岁着实没想到他还会反问,脱口而出道:“肯定会救你。你可与别人不同!” 这是实话。 毕竟,林岁岁可是决意要陪宋辞到飞升的最后一刻,这样才能顺理成章的问他讨些仙术。 “当真?!”宋辞面上有了些许笑意。 林岁岁点了点头,拉住他的衣袖又接着嘱咐道:“一会二试的时候,可不要太拼命。” ”还有,离我那妹妹远一点。” “对了,以后就算是我再遇到危险,你也不要来救我。” 宋辞用手指点了点她的鼻尖,沉声道:“我会救你。” 林岁岁黑了脸,一把握住他的手指,极为认真,“不准救我。你只管护好自己。知道么?” 宋辞不解,可林岁岁又说不出个一二三来。 两个人一时间没了话。 好在孟清他们总算从山学厨中出来,几个人一汇合。 齐鹤与司马究就拉着宋辞走到了前头,说说笑笑好不热闹。 “你们怎么了?” 孟清一眼就看出这两人之间有了问题,尤其宋辞。 他脸上平静,身上的寒意可是比这山里更甚。 显然是在生气。 她不好直接去问,只能从林岁岁这里打探点消息。 “孩子大了不由娘。” “什么?!”孟清差点咬到自己的舌头。 林岁岁撇了撇嘴,“就是说他不听话,太让人操心了。” 她满脸都是恨铁不成钢的神色,倒真像极了一位慈母。 孟清愕然。 一行人到了知雨秋,秦柯难已然又换了身华贵的外衣,站在内堂。 像一只五彩斑斓的孔雀。 他面色和煦,从身边的秦柯易手中接过两枚令牌,朗声道:“梦陀山一向以厚德为内训,二试便是考善恶之心。” “这两枚令牌是判官令,掌人生死。但只可使用一次。” 他单手捏诀,知雨秋外的银杏树林瞬时夷为平地,出现了一个小山村。 莫须幻境! 孟清早就听说过这幻境的厉害,她与齐鹤、司马究毕竟还有家学在身,宋辞与林家双姝可是什么也不懂。 这样贸然进去,多半是羊入虎口! 秦柯易冷冷看着面色各异的六人,“幻境中可没有灵根之说,只要你们中有一人心存恶念,幻境便会随之改变。” “知人知面不知心,过往栽在里面出不来的也大有人在!” “二弟,如今的学子们可经不住吓唬的。” 秦柯难微微一笑,接过话头,“在莫须幻境中判官令如何使用,全由你们自己说了算。” 他衣袖一拂,平地生风。 刮的六人头重脚轻,身子就像被无形的手操纵着,一个接一个跌进了幻境之中。 林岁岁早有准备,在起风的瞬间精准抓住了宋辞的手。 两个人被风卷成一团,掉落在一片山头。 周围都是青草的香气。 “宋辞?” 林岁岁被他紧紧护在怀中,多少有些不自在。 “我是男子,不是孩子。” 他松开手,语调平平。 林岁岁知趣的从他怀中坐起,捡起地上的红色令牌。 “唔,判官令怎么会在这?” 书中可是说的清楚,红色主生,蓝色为死。 但不论哪一个令牌,都应该在林玥玥手中才对。 山脚下就是莫须村。 从这里看过去,一条小河弯弯曲曲流经了整个村子,几处茅草屋比邻而落。 位于地势较高处有一座宅邸,周围空荡荡的。 更显得阴沉又格格不入。 “走吧。” 宋辞收起红色令牌,朝林岁岁伸出了手。 见她乖乖握住,宋辞往前半步领着她往山下走去。 这一路上,他眼角眉梢都好似是一池春水,波光潋滟。 心情显然是十分好。 等两人走到莫须村,早到的四人却不是一团和气。 林玥玥伏在孟清怀中哭的上不来气,司马究一脸大义凛然,就连齐鹤也是满脸尴尬。 林岁岁往宋辞身后缩了缩,这可是林玥玥的名场面。 论如何成为司马究的白月光! “林姑娘,我司马究虽不如贺延家世显赫,也是个说一算一的汉子。” 他单膝跪在林玥玥面前,试探的握住她的手指,诚挚道:“今日之事,我愿负责!” 虽说刚刚的两唇相接纯属意外,可现在林玥玥没有避开,说明她并不抗拒。 且司马家一族势微,要真的能将月灵根娶进门,倒也是一桩美事。 思及此,他朝孟清摆了摆手,顺势接替她将林玥玥搂在怀中。 “司马大哥,玥玥心中早有良人。” 林玥玥哭的上气不接下气,抵在司马究怀中,说话也断断续续,“我...我知司马大哥并非有意,但事情已经发生。” 她泪眼朦胧,像是清晨被露珠打湿的花瓣,透着脆弱,“只求司马大哥莫要将此事告诉延哥哥。” 美人垂泪,哪个男子能不动容。 “玥玥放心。今日之事,贺延绝不会知道!” 司马究换了称呼,又怜惜的抹了抹林玥玥脸上的泪水。 转眼看向他人时,神情瞬间变得凶狠,眼白外露,与之前的模样大相迳庭,“谁若多嘴,就是与我手中的刀过不去!” 糟了,司马究起了杀意。 林岁岁一抬眼,滚滚黑云,正乌泱泱的朝这边压过来。 偏偏这几人还似无知无觉。 “大姐。” 林玥玥眼珠一转,低低开了口,“你也不会说的,对么?” “说什么?” 林岁岁没反应过来,看着天边的黑云,提醒道,“要下雨了!” “林岁岁,莫要顾左右而言他!” 司马究松开怀里的美人,手腕一沉,长刀骤然出手,电光火石之间,却被突如其来的响雷猛然击碎。 空中的黑云越积越大,犹如司马究此时暴怒的脸色。 “自作孽不可活!” 宋辞挡在林岁岁身前,面色冷峻:“忘了这里是哪了么!” 第三十九章 风波 下 “哼!天元有什么了不起!如今你我皆是凡人,还轮不到你来教训我!” 司马究眼神通红,怒极反笑。双手捏诀,口中念念有词。 齐鹤看苗头不对,连忙朝着众人喊道:“快躲开!这是司马家的惊雷术!” 孟清一把将还在看戏的林玥玥推到齐鹤身边,见宋辞还直愣愣的护着林岁岁,长剑出鞘,一个跨步就挡在了宋辞身前。 三人像一串糖葫芦,一个护着一个。 林岁岁倒是不担心。 因为在莫须幻境中,人的情绪波动会被无限放大,直至有了杀意。 而杀意一旦出现,便会被反噬,瞬间石化。 除非有人能破了这幻境,否则石像将再无回转之时。 如今自己不过是代替原文中的孟清,受着司马究的怒火罢了。 天边的云越压越低,里面不时闪着光亮,眼看响雷将至。 司马究捏诀的指尖隐隐泛着黑气,却是原文中不曾描述过的。 “司马究?!”林岁岁心念一动,猛地向他冲了过去。 半路却被宋辞紧紧抓住,他寒着脸,怒气陡生:“回来!” “轰隆--” 天空一声巨响,震的林岁岁头晕目眩。 眼看第二道雷降至,林岁岁使出浑身力气将紧盯司马究的孟清狠狠推进宋辞怀中。 “轰隆----” 雷声嗡鸣,宋辞不得不护住失去平衡的的孟清。 林岁岁自己在地上滚了几番才险险避开劈下来的响雷。 两道惊雷都没能击中林岁岁,司马究脸上无光。 他指尖绷紧,更为集中心念,身上的黑气也越加明显,如同一道细线,隐隐约约通向了莫须村里。 “司马究!你清醒一点!” 林岁岁吼的声嘶力竭,想要上前阻止,却被那些黑气不断阻挠,难以靠近。 司马究眼珠一翻,眼白外露,嘴里的声音也像变了个人似的。 “我自幼潜心修习,可悟性不够,修为难进。” 司马究每说一字,身上的黑气便浓重一分。 “父亲因此嫌我,牵连母亲日日流泪。苦修十七年,到头来长刀被折,惊雷术也不过如此。“ “同样世家,你们各个都是有能力修习而不愿精进,我却是无法企及。” “就连维护一个女子,都成了笑话!” 他眉目眦裂,眼白空洞的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都笑我?你们都笑我?!” 云层低压,里面闪着电花,也承载着司马究的新恨旧怨。 林岁岁瞥了眼被孟清紧紧抱住的宋辞,与躲在齐鹤身后的林玥玥。 心中反复不定。 司马究自然会被反噬,可这黑气来的突兀。 万一是场变数...... 尤其现在黑气更盛,如同八爪鱼的触须一般,牢牢将在场的每一个人都困在原地。 显然是要用最后一道雷,将六人一网打尽! 林岁岁咬紧牙关,猛地朝司马究扑了过去。 黑气与她身上的雾气缠绕,一时间难分难舍。 “岁岁!” 宋辞心惊,顾不上黑气牵制,脸上与脖颈处青筋外露,硬是前行了几步,就被孟清死命的拽住,“宋公子,不能去!” 刚刚她被林岁岁猛然一推,虽然被宋辞接在怀中,手腕还是折了一下,现在依旧肿着。 孟清忍着痛,眼中全是祈求,“宋公子,不要白费了林姑娘的心意!” “我们几人之中,唯有林姑娘受牵制最少。你若是过去,会成为她的累赘。” 孟清眼波流转,心里的绮念不受控制,越演越烈。 她试探地想握住宋辞的手指,却扑了个空。 宋辞眉头紧锁,看着与孟清缠成一团的黑气,冷声冷面道:“孟姑娘,莫要被外物扰了心志!” “咚--” 重物落地。 正是林岁岁被司马究扔在地上的声音。 宋辞心中恼怒与焦急不断攀升,倒给了黑气一个契机。 他的眼神渐渐迷离,脸色越来越差。 临近暴怒的边缘。 林岁岁也没料到司马究竟然失控到这步田地,她才从地上爬起,就瞧见黑气不断往宋辞身上缠绕。 一切都与书中写的不同。 原文中宋辞是莫须幻境中唯一没有情绪起伏的人,就是因为他,这几人才最终脱离幻境,进入三试。 如果连他也失控,这后果林岁岁不敢想。 看来得让司马究提前石化了。 云层越积越厚。 她顾不上自己身上的伤,直直站在乌云之下。咬着牙喊道:“司马究,你当真没用。司马家的惊雷术是老母鸡孵蛋么?” 被激怒的司马究森然一笑。 “轰隆---” “岁岁!” 第三道响雷伴随着巨大的闪电,狠狠向林岁岁劈了过去。 宋辞的声音被淹没在雷声之中。 杀意现,反噬出。 局势陡然翻转。 随着司马究的石化。 一阵狂风吹开了笼罩在几人身上的乌云,天空逐渐晴朗。 众人眼神也渐渐开始清明。 林岁岁松了口气,她轻轻拍了拍还压在自己上方的宋辞,后怕道:“刚才多危险,你怎么能......” 他脸色铁青,眉眼中的余怒让林岁岁乖乖闭了嘴。 之前宋辞扑过来的时候,林岁岁也吓了一跳。 他的速度极快,直直冲过来抱住林岁岁便滚到了一边。 虽然林岁岁自己也是能躲开这第三道雷,但宋辞肯来救她。 “谢谢你。”林岁岁笑的真挚。 宋辞不领情。 他偏过脸,单手拉起林岁岁,坐在她身边,一言不发。 齐鹤与林玥玥扶起孟清,三个人围着司马究的石像看了半晌,才后知后觉的害怕起来。 刚刚几人心中多少都有了不该有的念头,像春日里疯狂生长的野草一般,叫嚣着要宣泄。 莫须幻境。 孟清叹了口气,看向林岁岁的眼神十分愧疚。 因为在第三道雷劈下的那一刻,她的心中全是欢喜。 她的恶意与妒忌,成了一柄利剑,想要林岁岁永远消失。 “林姑娘。”孟清艰难的开了口。 “那并非本心所愿。” 像是明白她要说什么,林岁岁摆了摆手,“这村里有股蛊惑人心的黑气,会不断放大心中的恶意。” “一旦恶意变成真的杀意,就会遭到反噬。” 她指了指司马究的石像,沉声道:“村子外,这黑气力量有限。等进了村才是真正的试炼。” “要想安然走出幻境,须得静心。” 眼看众人脸色越来越差,林岁岁微微一笑,“也只有走出幻境,才能让司马究重新活过来。” 话音刚落,身后刚刚还寂静的小村庄刹那间活跃起来。 人声鼎沸,一派祥和。 宋辞拉住林岁岁,终于开了口,“走吧。” 第四十章 镜像 上 几人一踏进莫须村,身前就围上来两三个面色惶恐的妇人。 “诸位从哪来?” 领头的妇人脸上有很深的旧伤疤,从右额横跨鼻梁,一直蜿蜒至左唇角。 她面上表情不多,全在眼中。 即便如此,亦是十分可怖。 林玥玥心下骇然,忍不住将头伏在孟清肩上。 她动静有些大,伤疤妇人也没有见怪,只是不断打量着五人。 目光触及林岁岁,倒是低低咒骂了一句。 她往宋辞跟前走近一步,若有所思的瞥了眼两人互牵的手,“敢问公子与这姑娘是?” 林岁岁心中有谱,这多半是要引宋辞去她家。 当即抢先胡诌道:“我们是兄妹。” 伤疤妇人果然松了口气,眼里笑意盈盈,“只因姑娘长得像我一位故人,所以奴家才多问了一句。” “几位赶路也辛苦了,不如就随奴家去家里,喝杯水解解渴。” 齐鹤眼睛滴溜溜一转,在宋辞背后悄悄说道:“宋公子,恐防有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孟清摇头,压低声音,“她们既然请君入瓮,咱们就见招拆招。” 林玥玥也附和道,“没错,只要大家警惕些。应该不会出事。” 宋辞没有说话,只偏过头看向林岁岁,可当林岁岁也看过来时,他又极快的转过头。 难不成还在生气? 林岁岁的手被他紧紧攥住,相握的掌心出了一层薄汗。 她稍稍松了松手指,就收到宋辞一记眼风。 “还请婶子带路。”林岁岁不敢再乱动,规规矩矩道。 “诸位这边请。” 伤疤妇人朝着一起围过来的妇人们使了眼色,众人瞬间热络起来。 簇拥着五人向紧里面走去。 “这是李嫂子家,郭嫂子就住隔壁。那边是四婶家,她家闺女前年出嫁了,喏,就嫁进了村里唯一的那座宅邸。” 伤疤妇人边介绍沿路的街坊,边打量着林岁岁的神情。 她的目光太过直白,五个人面面相觑,就连知晓内情的林岁岁都有些摸不着头脑。 宋辞寒着脸,只身挡住伤疤妇人打探的目光,单手背在身后,却还是紧紧拉住林岁岁不放。 “这位公子对于自家妹妹可是疼惜的紧。” 伤疤妇人缓缓收回眼神,“要是几位早来两年就好了。” 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齐鹤思索了片刻,笑道:“婶子这话说的糊涂,人与人的相遇讲究缘分,这世间最多的便是求而不得、得而错失。” 他眉间朱砂殷红,似是要滴血。 孟清冲着诧异的林玥玥摇了摇头,就听齐鹤悠悠道:“不知婶子与四婶是什么关系?” “这位公子说话文绉绉的,奴家也听不懂。” 伤疤妇人眼神一冷,不情不愿道:“奴家与四婶原是妯娌,后来四婶寡妇再嫁,便进了常家。” 齐鹤点了点头,接着盘问道:“四婶能寡妇再嫁,自是有出众的本事。那她的女儿现在过得可好?” “咳,别人家的事奴家也不便多说,说多了就是乱嚼舌根子,会受到山神娘娘的惩罚。” 伤疤妇人打住话头,停在一处茅草屋,连连招呼了几人进去坐。 她自己转身便进了灶房忙活。 几个人被单独刻意的留在屋里。 孟清凝神听了片刻,低低道:“周围无人。” 齐鹤松了口气,眉间的殷红淡了下来,“刚刚我用识心术与她相谈,虽然形迹可疑,但绝对句句属实。” “这个四婶和她的女儿,总觉得哪里有些不对。”林玥玥虽不会术法,但察言观色一绝。 立刻便指出了伤疤妇人话里的重点。 三人齐齐看向宋辞与林岁岁,似是等着他们也说些什么。 林岁岁的的确确知道后续,但刚刚伤疤妇人的眼神让她有些糊涂。 再加上这村里每人身后都有一道黑气缠绕,直直汇入那孤零零的宅邸。 这都是原文中没有写到的事。 “你们有没有看见黑气?”她问的小心翼翼。 除了宋辞,其余三人都摇了摇头。 “我猜,这黑气就是人心中的欲念。恶意越强,身边的黑气就聚的越多。” 林岁岁说的慢,眼神一点点略过在场的每一个人,好似他们身后已经有了什么。 孟清忍不住打了个寒颤,想起之前宋辞的警告。 她面上一白,语气也低落了许多,“宋公子那时候就已经看到我身上的黑气了吗?” “不错。” 宋辞今日格外惜字如金。 孟清垂下头,低低叹了口气。 齐鹤挨着林玥玥,两个人想起司马究也是好一阵长吁短叹。 现在的时机倒是不错。 林岁岁偷偷晃了晃被他牵住的手,朝宋辞傻气的一笑,“我错了!” 他沉默地瞧着她。 此时阳光正透过窗棱,空气中还漂着五色的浮尘。 而林岁岁背对着光,犹如一道阴影,随时可能与这村里神出鬼没的黑气融为一体。 “真的知道错了?” 他心口发慌,脸上的表情也有了松动。 “真的。”林岁岁答的飞快。 宋辞知道她就是嘴上说说罢了,也没揭穿,手中却丝毫不敢放松,越握越紧。 她眉间的蓝光影影绰绰,比起之前黯淡不少,雾气反倒重了。 宋辞想得出神,林岁岁苦着脸又不敢叫痛。 只能表情怪异的朝窗外看出去,以期能分散手中传来的痛感。 可就这一眼,让林岁岁浑身冰凉。 “宋辞!” 她的声音又急又低。 不光宋辞,其余几人都朝她望了过来。 林岁岁急得满头大汗,偏偏这几人都是满脸迷惑。 齐鹤瞧瞧窗外,又瞅瞅惊慌的林岁岁,犹疑道:“林姑娘,可是看到了什么?” 孟清与林玥玥也仔仔细细看看了窗外。 除了无边的阳光,外面并无异常。 就知道这几人看不到,林岁岁将全部希望都放在宋辞身上。 好似只要他也能看见,自己心底的恐慌就会少上几分。 “岁岁。”宋辞往她身边靠了靠,面色凝滞,“你说的可是外面的黑气?” 他有些不确定,林岁岁不是会被黑气吓住的性子,外面应该还有什么他看不到的。 “大姐,你倒是说呀!”林玥玥等的心焦。 孟清也朝着林岁岁点了点头,“除了我们几人,屋外并无其他人。林姑娘可直说。” 她不说还好,这么一说,林岁岁只觉得头皮发麻。 “我...我看到...”林岁岁闭上眼,五味陈杂,“我看到了自己的脸。” 第四十一章 镜像 中 短暂的沉默,让林岁岁也有丝不确定。 她微微侧着脸,用眼角瞟了过去。 犹疑的表情立马有了僵硬。 “别怕!我去看看。” 宋辞安抚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从容地朝窗户走去,他背对着众人,面朝阳光,眯着眼在周围细细看着。 整个村子都被黑气连城一团,而这里的黑气最为强烈。 他越瞧越觉得面前的黑气在不断地团成一个人形。 像是被蛊惑了一样,宋辞的脸一点点往前凑着,好似要看个清楚。 就在他要看明白那外面究竟是什么东西的时候。 手臂被人用力的一扯,他趔趄转身,就被愁眉苦脸的林岁岁紧紧抱住。 她的眼睛只看着宋辞,不敢向左右移动。 就连手臂也在微微发抖,“宋辞,不要靠近那团黑气!” “你们其他人也是一样,不要靠近窗户!” 林岁岁鲜少有这么严肃的时候。 两人离得近,宋辞不但能看见她的惊慌失措,甚至能看到她眼角的细微抽动。 “岁岁,刚刚我是不是要碰到那张脸了?” 他轻轻拍了拍林岁岁的后背,拉着她与众人围坐在一起。 齐鹤与孟清脸上也不轻松,两人顾不上什么男女之防,一个挨一个紧紧靠着林岁岁。 倒是林玥玥,无知者无畏。 不仅不信,还挑衅地往窗户前站了站,“瞧你们一惊一乍的,这里是莫须幻境,是梦陀山仙试,我娘已经塞了银子,不怕秦山主不保我。” “玥玥姑娘,你还是过来坐的好。” 齐鹤脸色煞白,压低了声音,“你的那些银子多半是不够,要真是打点到位,就会从后山直接进来,而不是与现在一样参加仙试。” “不错,我们从前山进来的,银子送的少,故而要经历三试,但毕竟是给了银子,所以只要能活着,最后被送下山的机率要小很多。” 孟清轻轻补充着,继而担忧地看向林岁岁,“若是没有银子打点的,多半会成为衬托。” “那宋大哥呢?” 林玥玥问的真挚,要是宋辞也被淘汰,那林岁岁多半会嫁与此人,她还怎么看戏? 窗户外的黑气不断涌向还在等待答案的林玥玥。 不多时,她整个人就全部沉浸在黑气之中,已然看不出原先的相貌。 “宋大哥是天元根,是极为上乘的灵根。以梦陀山现状来讲,秦山主不会将他遣返。”孟清分析的认真。 林玥玥听得更为欣喜,黑气刹那间变得浓重。 “林姑娘,静心!” 宋辞面色冷淡,他自然知道林家双姝之间的恩怨,也清楚林玥玥现在的黑气冲的是谁。 刚刚几人的交谈,林岁岁听得一字不落。 秦柯难的确不会让学子们在莫须幻境中出事。 但黑气可说不准。 得速战速决! 林岁岁瞥了一眼窗外,那张熟悉的脸已经消失。 她这才长长舒了口气,“玥玥,你是想在这与司马究做一对石像鸳鸯吗?” “大姐!” 林玥玥被怼的说不出话来,但她毕竟聪慧,立马就明白了林岁岁的意思。 等她身上的黑气消得差不多时,伤疤妇人才提着一壶水姗姗来迟。 “哟,诸位都渴了吧。今也不知怎么了,去河里打水总不如意。” 伤疤妇人放下五个茶碗,又放了些茶叶渣在里面,“家里没有好些的茶叶,只有这些渣,诸位莫要嫌弃。” “婶子,我想先去看看四婶。” 林岁岁单刀直入,接过茶碗一饮而尽。 倒让伤疤妇人有些措手不及,“这,这四婶也不知道在不在家。” “既然这样的话,就算了。” 林岁岁话音刚落,伤疤妇人立马松了口气,“咳,估计是四婶与姑娘没有相遇的缘分。” “不过,四婶女儿应该在宅邸吧。” 林岁岁话锋一转,朝着众人做了个要走的姿势,“茶叶渣哪里有茶叶气味香醇。” 齐鹤上道,“叨扰婶子了,都怪我们嘴挑,饿的紧。思来想去还是得去宅邸里讨个人情。” “你们认识四婶的闺女,秀秀?” 伤疤妇人冷不丁说出口,又赶紧捂上自己的嘴,跪在地上不断地朝外磕着响头。 “山神娘娘饶命,奴家不是故意唤您名讳,您可千万不要怪罪奴家!” 她口中念念有词,因为捂着嘴,众人听了半晌才明白过来。 “山神娘娘就是四婶的女儿,秀秀?”孟清疑惑,“她不是嫁为人妇了吗?” 伤疤妇人捂住嘴,不断地摇着头。 林岁岁给林玥玥使了个眼色,林玥玥猛地朝外高声喊道,“婶子,你说秀秀怎么了?” “对啊,婶子,你快继续讲讲!” 林岁岁也提高了声音,她们两人你来我往之间,吓得伤疤妇人口齿不清,连连求饶。 “我们也不是强人所难,只需你回答几个问题。” 齐鹤眉间朱砂殷红,脸色沉郁:“那座宅邸是谁家?” 伤疤妇人眼看两个姑娘停了下来,自己也松了口气,“常家。” “等等,你不是说四婶嫁进了常家吗?” 孟清细细捋了一遍,冷道:“那座宅邸既然是常家的,秀秀又怎么会嫁进宅邸?” 伤疤妇人叹了口气,倒是没再隐瞒。 四婶的的确确是带着秀秀嫁进了常家。 可没过多久,常家又大摆筵席。 却是秀秀嫁给了常家的独子。 这本来就有些说不过去,但常家家大业大,村里人也不好再多加议论。 “再后来,秀秀有了身孕。可生出来的......” 伤疤妇人说到这自己忍不住抖了起来, “那孩子才刚刚睁眼,就又没了。” “秀秀却因此有了能够预知人的生死的能力,起初村里人尊她为山神娘娘。” “但后来,因为死的都是些年轻女子,村里人渐渐就有些怕秀秀,也有了些不一样的传闻。” “直到常员外与四婶搬到了旧屋,就是咱们之前路过的那间。” “搬家有什么稀奇的?” 林玥玥撇了撇嘴,“婶子,你再兜圈子,我可就要喊了!” “姑娘莫急。” 伤疤妇人压低了声音,“奴家无意间听四婶提了一句,说秀秀是在找替身,可村里的年轻女子基本上逃的逃,死的死。” “然后,”她紧紧盯牢林岁岁,声音都在颤抖,“你就来了。” 第四十二章 镜像 下 “你的意思是,和林姑娘相像的故人,是秀秀?”孟清难以置信的反问道。 伤疤妇人心虚地点了点头,“因为秀秀并不是四婶所出,也是在村口捡的。” 她瞥了眼宋辞,惋惜道:“所以奴家才有了个大胆想法,说不定秀秀跟姑娘是一母同胞的姐妹,且这位公子又如此疼惜自家的妹妹,若早来两年,秀秀也就不用嫁给常家,引出后面这些事了。” 伤疤妇人说着自己也难过起来,“只能说秀秀命苦。” 孟清朝齐鹤看了一眼,见他微微颔首,心中踏实许多,“婶子,现在除了秀秀,常公子可在宅邸之中?” “这,奴家便不知道了。” 伤疤妇人慌慌张张垂下头,半晌才憋出一句,“要不是常家摆了酒,奴家也不知常员外还有个独子。” 孟清接连又问了几个问题,伤疤妇人回答的躲躲闪闪。 显然不愿再多透露。 齐鹤拉了拉孟清的衣袖,眉间的殷红黯淡了下来,“看来还是得去常家看看。” 他转过头,瞧着一言不发的林岁岁,温和道:“林姑娘,这事情来的古怪。不如让宋公子与玥玥姑娘留在这陪你,我与孟姑娘先去常家打探一番,再做打算,如何?” 林玥玥乐得清闲,连忙点着头应允了下来。 反倒是林岁岁,一直没有出声,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宋辞虽然担心她,可这两人完全看不到黑气,贸然前去,恐生变故。 他心澄静明,当即朝齐鹤与孟清朗声道,“常家此行必然凶险,没道理让两位只身涉险,宋某也一同前去。” “我也去。”林岁岁的声音不大,倒是让其他人都有些诧异。 孟清好心劝道:“此事摆明是冲着你来的,你这样去了,就是羊入虎口。” “不错,林姑娘不如稍安勿躁,静候佳音。”齐鹤也不赞同。 林岁岁无所畏惧的笑了笑,“既然是冲着我来的,以我做饵再合适不过。况且,我也想去看看,那个秀秀是不是真的能预知生死。” 她大致理清了一会即将要发生的事,但这黑气引起的变数却百思不得其解。 尤其是那张脸,世上相像之人常有,一模一样的却少之又少。 且依照秦柯难的性子,幻境之中也不应该出现如此迷惑之物。 现在五人之中四人都要前去,林玥玥一时间举棋不定。 林岁岁想了想,悄悄伏在她耳边说道:“我可听说冯凤是从后山进来的,要是你拔得头筹破了幻境,她还敢趾高气扬么?” 一语惊醒梦中人。 眼见林玥玥松动,林岁岁站直身子,朝其他人一笑,“行了,一起出发吧。” 常家位于村中地势较高处,因为走得是一段很长的上坡,众人多少有些腿乏。 好不容易到了常家宅邸,几人都有些诧舌。 不光门前一对白色灯笼高高挂着,就连周围也撒了不少纸钱。 偏生现在日头西下,隐隐有了夜色。 这里四处没有遮挡,风吹过,刮的是呜呜作响。 除了林岁岁与宋辞,其余三人都是面色煞白。 “你们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孟清一向耳尖,她一摆手,众人全都停下脚步。 “咔啦--咔啦--咔啦--” 这声音像是有人在拖着木板。 林玥玥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往齐鹤身边靠了靠,“齐大哥,咱们还进去么?” 齐鹤与孟清有些犹豫。 “哐当--” 伴随着“吱呀-”声,引得三人齐齐打了个寒颤。 林岁岁一步跨过门槛,朝还在发呆的三人招了招手,“里面没人,进来吧。” 宋辞站在院内,这里面的黑气浓郁,与林岁岁身上的雾气倒是泾渭分明。 甚至也不愿围绕在她的身边。 眼看林岁岁眉间蓝光越来越暗,宋辞面色一沉,伸出手紧紧拉住还在四处张望的林岁岁。 “跟紧我。” 他的手指冰凉,牵住林岁岁顺着黑色蔓延开来的方向走了过去。 齐鹤几人连忙跟上。 常家大院到处都是以一片狼藉,杂草丛生。 怎么看都不像是有人生活的痕迹。 几个人穿过前院到了内宅,一棵参天榕树便出现在眼前。 枝干粗壮,树叶茂密,将偌大的内宅上空遮的严严实实。 林岁岁瞥了眼还在仰头欣赏的林玥玥,悄悄从宋辞掌中收回手。 “怎么了?”宋辞低下头仔细端详着林岁岁。 她眉间的蓝光好不容易亮了许多,这一松手,又被雾气掩盖了不少。 “没事,我想去那边看看。”林岁岁编了个借口,挪开步子往林玥玥身边凑了过去。 但往常她从不主动接近林玥玥。 宋辞若有所思的盯着她的背影,也悄悄跟了过去。 他刚走近,原先长草的地面猛然塌陷了下去。 而上面恰恰站着林家双姝。 林岁岁与林玥玥同时跌落。 宋辞心里一紧,伸手就去拉离得近的林玥玥,连带着自己也失去了平衡,向塌陷的地方狠狠摔了下去。 然而,就在宋辞快要落入塌陷之中时,地面却猛地合在一起。 宋辞结结实实摔在了地面上。 孟清与齐鹤听到响声与尖叫声连忙跑了过来。 两个人扶起宋辞,他脸色苍白,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手指。 孟清不明所以,捧过他的手仔细检查了一番:“宋公子,你受伤了?” 宋辞摇了摇头,眼前总是浮现出林岁岁跌落时了然的神情。 她似乎料到,自己会先拉林玥玥,所以才没有伸手,甚至也没有任何表情。 “林家姑娘呢?” 齐鹤左右看了看,两个大活人说没就没了,这里果然有些东西。 宋辞心口闷的厉害,指着面前的土地,言简意赅:“这里。” 齐鹤半信半疑地踩了踩硬实的地面,又拨开杂草看了看,果然有些新土被翻了上来。 他悄悄与孟清咬起了耳朵:“八成是林姑娘推了玥玥,反被带了下去。” “你胡说什么!” 孟清白了他一眼,悄悄打量着宋辞冷峻的眉眼。 果真越看越觉得在哪见过。 齐鹤撇了撇嘴,蹲在原地随意扒拉着杂草。 来回扒拉了几遍。 指尖下的土壤却越来越湿润,他凝神往下一看,立马声音都高了八度,“有血!” 第四十三章 人情 上 他这一声,喊的宋辞心绪不宁。 三人蹲在有血迹的地方,都沉默了下来。 刚刚林家双姝虽然同时坠落,但林岁岁毕竟知道内情,慌乱之中还不忘用自己的身子护住了挣扎惊吓的林玥玥。 两人滚了一路,慢慢停在了地势缓和的黑暗之中。 此刻林岁岁就垫在林玥玥身子下面,只觉得自己的骨头都快摔断了。 肺里就像是被针扎着一般,疼的她说不出话来。 “大姐?” 缓过神来的林玥玥声音颤巍巍的,手还不停地在林岁岁身上摸索着。 好不容易触到她的脉搏,林玥玥松了口气,人还活着。 她坐在林岁岁身边,紧紧抓住她的手,眼睛不断地打量着周边,直到双眼渐渐适应了黑暗。 林玥玥这才站起身,打量着两人掉落的地方。 此处是一方人造洞穴,弓形的顶上与四周的山壁上都画满了彩色的壁画。 由于洞里自然光线微弱,林玥玥也是费了老半天劲,才勉勉强强看出其中一面彩绘。 与往常寺庙里见过的满天神佛不同。 这里的壁画,笔触粗糙,用色大胆。 且人物也是匪夷所思。 比如林玥玥此时细看的这幅。 巨大的榕树下,人身鱼尾的孩童围绕在一对背靠背的女子身边,画上的孩童哭丧着脸,而这两个女子,一个面容恬静,另一个却是怒目圆睁。 她看得迷糊,又往前走了几步,壁画的场景一换,却是一个倒吊在空中的青年男子,身下燃着熊熊火焰。 她更加摸不着头脑,正要继续往前。 “林...玥玥。” 沙哑的声音在静谧的空间里,显得异常的清晰。 自从林玥玥起身,林岁岁就一直用眼角注意着她,眼瞅着林玥玥又要触动另一个机关,她憋住一口气,尝试着开了口。 “大姐?你醒了?” 林玥玥的声音带着欣喜与真挚,她快步走过来,扶起地上的林岁岁,就像是许久没见到活人一般,猛地打开了话闸子。 “大姐,这里有壁画。上面画的也许就是我们想要的线索!” “依我看,按照这个壁画的指示,咱们一定可以出去!” 林岁岁耳朵被她絮叨的嗡嗡直响,又插不上话,心里又气又笑。 也不知自己代替孟清与林玥玥一起掉入陷进,能不能帮宋辞避开伤害。 想起宋辞刚刚的神情,林岁岁心里叹了口气。 他的手,依旧照原文中所写伸向了离得近的林玥玥。 而不是自己。 看来,不论是孟清也好,还是她林岁岁,始终抵不过原文女主的魅力。 也难怪,即使是在这种情形下,林玥玥依旧是花容月貌。 再看自己,素净的外衣早就裹着一身泥土,不用照镜子,都知道脸上应该也好不到哪去。 林岁岁苦笑不已,好在身子骨还算强健。躺了一会,倒是缓解了不少疼痛。 她耐心的等林玥玥说完,才从地上站起,扶着自己的腰道:“莫急,今日所见都不寻常,再仔细看看这些壁画,说不定还有意外线索。” 林玥玥难得的乖顺,跟在林岁岁身后,两人看了半晌,她才吞吞吐吐问道:“大姐,你,你为什么要护我?” 林岁岁挑眉,还以为她不会问。 “我与你......你也知道。” 她声音越来越小,夹杂着叹息,眼睛却不断瞟着林岁岁的神色。 想起原身临死前扑向马车的那一刻,林岁岁有些心酸。 “除去贺延不说,你是爹的女儿。更是林...” 林岁岁顿住,清了清嗓子,“更是我的妹妹。” 她揉了揉自己的腰,缓了口气接着道:“你我一起长大,小时候的情谊我没忘。不过,” 林岁岁瞥了眼垂着头的林玥玥,声音冷了下来,“这是我最后一次护着你,出去之后,你我就当是同姓无关之人,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相伴十余载的姐妹情谊,尚且比不过一个贺延。 也不知这救命之情,能得她几时的保证。 “......好。” 林玥玥点了点头,没什么感情的重复道:“井水不犯河水。” 林岁岁并不在意她的反应,正要问她讨蓝色判官令。 一阵轻笑从头顶传来,两个人相视一眼,只觉得心跳的剧烈。 这里从一开始就只有她们两人。 林岁岁下意识地将林玥玥护在身后,自己眯着眼猛地朝顶上看了过去。 上面空荡荡的,什么也没有。 林玥玥大气都不敢喘,轻轻拽了拽林岁岁的衣袖,声音抖得不成,“在壁画上!” “什么?” 林岁岁一转头,就瞧见刚刚还静止的壁画越来越鲜活。 尤其那一对背靠背坐着的女子,身上衣服艳丽的就如同新画一般。 糟了! 她还没得及说出口,林玥玥的尖叫瞬间回荡在洞穴中,一遍又一遍。 林岁岁脑壳被这强烈的声量震的发晕。 她腿上发软,还是强撑着身子去拽林玥玥。 眼瞅着林玥玥就要陷进壁画当中,林岁岁当机立断,用整个后背猛地往壁画上蹭了上去。 刚刚还鲜活的壁画立马就染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迹,争先恐后地从山壁上脱落下来,碎成了满地粉末。 林玥玥一下子解除了束缚,她跪坐在地上,满眼震惊。 现下却不是解释的时机,林岁岁忍着痛拉起地上的林玥玥,朝着壁画完全脱落的山壁一头撞了过去。 没有意料之中的疼痛。 林玥玥刚睁眼,却是在一间点了灯的闺房。 房内摆设与普通家中无异。 除了她们姐妹二人,还有一位女子正在榻上侧躺着。 林玥玥乍见有人,心中不禁欢喜,正要上前询问。 就被林岁岁拦住,她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又将自己的外衣递给林玥玥,指了指她的外衣。 林玥玥愣了片刻,心中黯然。 林岁岁的外衣上都是血迹,刚刚又说是最后一次相护。 如今情况更加诡异,看来是要下狠手了。 她冷冷一笑,由着林岁岁互换了外衣。 两人动静不大却也有声响,三人离得又不远,但榻上的女子丝毫没有反应。 林岁岁伏在林玥玥耳边悄悄道:“记住,不要看她的眼睛。” 她说完,也不等林玥玥反应,蹑手蹑脚上去就将灯吹灭,自己一骨碌滚在桌子底藏好。 林玥玥暗骂了一声,就近躲在了衣柜后。 黑暗中,一切声响都被无意识地放大。 这间屋子,渐渐有了第三个人的呼吸声。 第四十四章 人情 中 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过后 林家双姝不约而同屏住了呼吸。 却依旧没能瞒住床榻上醒来的女子。 “是你回来了么?” 女子的声音干巴巴的,每个音节都如同被炭火炙烤过,烟熏暗哑。 林岁岁裹紧身上艳丽的外衣,仔细听着女子的动静。 她的脚步声亦如书中所写。 由于膝盖不会弯曲,直挺挺的踏在地上,造成了沉重的响动。 从床榻到案桌,整整十三步。 每一步都像踏在林岁岁脑门上,踩的她脑门发凉。 现在女子站在桌前,与桌底的林岁岁只有一布之隔。 “啪--” 火苗跳动。 屋里又重新恢复了光亮。 她身上满是烧焦的味道,刺的林岁岁脑仁发胀。 鞋面上的牡丹也被陈旧的污迹染的面目全非。 林岁岁缩着身子,往后退了半分。 她屏住呼吸,紧紧盯着面前的那双绣鞋,额头上满是汗珠。 黑气渐渐在屋里蔓延开来。 “是这?” 女子双腿不能弯曲,腰部却很柔软。 她刚一弯腰,手指还未掀起下垂的桌布,衣柜后的黑气瞬时浓郁。 “抓到你了。” 女子的声音带着得意,手指一松,身影在下垂的桌布上越升越高。 整个人改了反向,慢慢逼近衣柜。 林岁岁纵使有心理准备,此刻也被她吓得一惊一乍。 听着女子的脚步声离自己越来越远,林岁岁转了个身,悄悄掀起桌布,疑惑的打量着前面的人影。 明明原文中的林玥玥就是在桌底被找到的。 怎么会就这么走了? 还没来得及想明白。 女子停了下来,她背对着林岁岁,正与林玥玥面对面。 可脑袋却在左右转着,似乎在寻找什么,“奇怪,黑气怎么不见了?” 林玥玥被吓得直哆嗦,早就忘了林岁岁的嘱咐。 眼睛不由自主地直直盯着女子空洞的眼白,拼尽全力才压抑住不断涌上口的尖叫。 林岁岁心中疑惑更甚,决定再试一试。 她一把掀起桌布,从桌底钻了出来,朝着女子的背影挑衅道:“你要找的,是我!” “嗯?” 女子犹疑的偏过身子,朝着林岁岁走了几步。 她的脸上全是密密麻麻的刀痕,眼白铺满了整颗眼球,却没有继续向前,而是开了口,“你是谁?” 像是在听声辨位。 林岁岁屏住呼吸,没有回答。 屋里一时间静了下来。 女子等的有些烦躁,索性伸出手在四周摸索。 有几次指尖险险略过林岁岁的外衣,女子却像是无知无觉,仍在不停地向周围摸索。 两人挨的越来越近。 林岁岁脚步轻盈,灵巧的躲开女子。 直接转到了屋子的另一侧,这屋里有窗无门。 窗外树叶沙沙作响,应该就是那颗榕树了。 看来出口没有变,她刚喘了口气。 也不知林玥玥又搭错了哪根筋,衣柜后的黑气瞬间卷土重来。 刚刚还满地乱转的女子,犹如猎狗瞄准了食物,立马转身又朝衣柜走去。 林岁岁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可林玥玥,她还是得管。 不然以宋辞大爱无疆的性子,又会为了救林玥玥而受伤。 想起他,林岁岁有些挫败。 自己与宋辞好歹是同生共死,历经磨难的生死之交,比起林玥玥来讲,交情总算是有的。 但危机时刻,他依然一视同仁,依照本能去拉了林玥玥。 足见在宋辞心里,自己与旁人也没有多少不同。 “唉----” 林岁岁深深叹了口气,看来想让宋辞心中更偏向自己。 只能靠量变达到质变。 想到这,林岁岁也不觉得女子有什么可怖。 毕竟比起幻境中的试炼,人心与流言才是最可怕的。 她悄悄走到女子背后,将林玥玥平日里的话音学了个十足,“常公子不会回来了。” 离林玥玥只有一步之遥。 女子停下了脚步,似是在等她继续。 林岁岁想了想书中的前因后果,可不就是:爱而不得,得而错失。 没想到齐鹤早前的话,却是一语点破了幻境之谜。 林岁岁笑的娇媚,“他早就厌烦了你那素净的模样,说得好听是安静,说得直白便是无趣。” “你...是谁?” 女子缓缓转身,原本就斑驳的脸更加狰狞可怖,眉间的黑气源源不断往外扩散,将身后的林玥玥牢牢笼罩起来。 黑气越聚越多。 一时间竟让林岁岁有些迷眼。 “我是谁?” 林岁岁悄悄往后移了几步,朝林玥玥指了指紧闭的窗户,语调慵懒,“自然是要与常公子远走高飞的人。” “你胡说!” 女子眼白直直看向林岁岁,冷冷道:“他不可能与你一起走的。” “他也不能!因为......” “吱呀--” 木窗的声响分散了女子的注意力,打断了她的后半句。 林岁岁心急如焚,声音却依旧傲慢无礼。 “哦?我们已经约好了时辰,你若不信,枕头下就有他留给你的放妻书。” 眼看女子神情越来越淡定,林岁岁决定加剂猛料。 “怎么?不敢看?还是没法看?” “一点反应也没有,你果真无趣。” 女子像是被戳中了痛楚,抬脚就冲着林岁岁走了过去。 林岁岁心中暗喜,不断用声音把女子往床榻旁引着,“他说你有眼疾,我原本不信。现在看来你不仅眼盲,心也瞎。” “他还说了什么?” 女子比想象中还要在乎常家独子,她木愣愣的站着,任凭林岁岁冷嘲热讽也无动于衷。 只机械地重复着一句,“他还说了什么。” “还能说什么,自然是说你有多不堪。” 林岁岁用眼神催促着还在瞻前顾后的林玥玥。 再这么磨叽下去,她要是出现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真这么说?” 女子眼白颤动,嘴角却开始上扬。 林岁岁头皮一麻,趁着女子魔怔的片刻,悄悄往窗户边挪了几步。 刚把林玥玥弄出去,再一抬头,屋外已然黑气漫天。 林岁岁手脚冰凉。 她偏过头,正对上女子空洞的眼白。 那里犹如一个漩涡,正吸收着铺天盖地的黑气。 林岁岁眼睁睁看着黑气在她眼白不断盘旋凝结,生生变出一幅瞳孔。 女子如痴如癫,眼里带着轻蔑,“眼疾?” 第四十五章 人情 下 女子指尖一点,窗户立马严丝合缝的关了起来。 她含笑看向浑身戒备的姐妹二人,悠悠坐在床榻上,从玉枕下掏出一柄铜镜,把玩着。 “两情正浓,他说我的眼睛是世上最纯粹的白玉。” “等两看生厌,我便成了有眼疾生下怪物的不祥之人。” 她的声音变得悠扬婉转。 脸上的刀痕也在慢慢复原,清丽的面貌随着女子的自述,渐渐展露。 林玥玥瞪大双眼,瞅了瞅身边的林岁岁又看了看面前的女子。 “大姐!”她声音极低,“这是秀秀?” 林岁岁点了点头,朝林玥玥做了个拿来的手势。 见她眨巴着眼睛不明白,林岁岁悄悄做了个口型,“判官令!” “你说,这是我的报应还是常家的报应?” 女子声音蓦然拔高,怨气冲天。 看过来的一双眼,瞳仁不停旋转,像是要吸人夺魄。 感觉到身边人脚步跌撞。 林岁岁连忙用胳膊肘捣了捣已经愣神的林玥玥,低喝道:“别看她的眼睛!” 林玥玥艰难的偏过头,紧紧贴住林岁岁,身上的颤抖却无法抑制。 林岁岁自己也有些腿软。 她避开旋转的瞳仁,目光落在了秀秀手中的铜镜。 看样子也是个百年老物,边缘已经磨损,镜面却是异常清晰。 她甚至能看到自己的笑容。 等一等。 林岁岁头皮发麻,赶紧用手摸了摸自己的嘴角,皮肤紧绷,显然是在戒备,又怎么会发笑。 她壮着胆子又看了一眼铜镜,里面的确是她的模样,可表情...... 秀秀似是满意她的惧怕,又笑了起来,“怪不得,我会与你相像。” “你身上雾气与我的黑气,倒有异曲同工之妙。” “可惜。” 秀秀敛眉,对镜自语道:“躯壳是不错,但那身外衣的颜色,却是让他与我决裂的女子所爱。” 她眼神凛冽,周边寒意四起。 “喜欢这颜色的,多半都是些狐媚胚子,躯壳再好,我也不要!” 林岁岁冷啐了一口,说谁狐媚呢。 她捏住手中的判官令,眉间雾气缭绕,跃跃欲出,却被星点蓝光所阻。 “又是判官令。” 秀秀也不在意,“这物什灭了我肉身百十余次,也不过如此。” 林玥玥听的糊涂,林岁岁却反应过来,暗道几声不好。 看来莫须幻境常年经梦陀山天地灵气滋润,已经逐步开始觉醒。 而这里面催动幻境的关键人物秀秀,因情字所累、恶意滋扰,反倒入了魔。 也难怪,这里会出现黑气。 魔物侵扰,气息多半浑浊。 既然秀秀魔化,秦柯难又没有察觉,那幻境之中定然还有什么在压制着秀秀。 林岁岁的目光落在了秀秀手中的铜镜。 镜面微微颤动,正发出嗡鸣。 她瞧着稀奇。 衣袖忽被林玥玥紧紧攥住,耳边还有她微颤的声音,“大姐,秀秀她...她...” 林岁岁抬眼,也吓了一跳。 秀秀口鼻尽失,只余一双瞳仁还挂在上面。 黑气随着瞳仁转动,化为实形,直接冲着林岁岁面门而来。 倒是没有再触碰林玥玥,似是嫌她身上的血衣。 林玥玥摸出点门道。 她紧紧裹住带有血迹的外衣,悄悄与林岁岁拉开了距离,将后背贴靠在窗户上,不断向外撞着。 黑气涌出越多,秀秀声音也越发暗哑,“你好心,看来别人未必领情。” 林岁岁顾不上搭理秀秀的调侃,她应付着左右夹击的黑气,上蹿下跳,累的只有喘气没有进气。 就跟被逗的猫一样。 黑气化形,显然更消耗秀秀的气力。 眼瞅着黑气形态渐消,颜色变淡。 林岁岁瞅准时机,猛地朝秀秀跑了过去。 可还未近身,黑气骤然浓郁,屋里的空气瞬时被抽干。 林玥玥呼吸一下变得急促,她脸色涨红,从窗户渐渐滑落。 而林岁岁趴在地上,除了手脚颤动,便好似一条死鱼。 秀秀得意,把玩着手中的铜镜,“你知道我最喜欢什么吗?” “什么?” 铜镜里的倩影开了口,对于镜外的窘境司空见惯。 “便是这一刻,垂死挣扎。”秀秀的瞳仁盛满愉悦。 在地上翻来滚去的林玥玥与抽搐的林岁岁显然让秀秀放松了警惕。 她瞥了眼两人。 步伐僵硬,缓缓走向剧烈挣扎的林玥玥,诱惑道,“想活吗?” 林玥玥眼睛瞪的老大,下意识的点了点头。 奔涌的血流,反反复复冲击她的身子,想要破窍而出。 黑气弥漫。 铜镜嗡嗡作响,秀秀不耐,“我将容貌抵于你,并不代表你就能替我做主!” 嗡鸣声不断响起,似在催促。 “这百余年,多少学子栽在我的手中,就凭她?” 秀秀轻蔑,转身将铜镜扣在地上,“不可能是装的,我可......” 她的话戛然而止。 黑气构成的瞳仁里印出林岁岁寒若冰霜的脸。 蓝色判官令直直插进她胸口,动作干脆利落。 秀秀嘴角有血迹渗出,她强忍住一口气,“你当真是...” “是...魔?” 铜镜嗡鸣声渐响,盖住了秀秀的后两个字。 可林岁岁听得清楚,她手中用力,将判官令插的更深,“魔?” 黑气不断与秀秀胸前的判官令相抗,两相拉锯之下,判官令越陷越深,最后竟完全没入,与秀秀融为一体。 林岁岁退开几步,挡在上不来气的林玥玥身前,丝毫不敢放松戒备。 秀秀挣扎渐弱,可黑气没有散去。 铜镜里的嗡鸣也不知何时没了声响。 刚刚还弥漫的黑气,像是得了指令,一股脑全部窜入秀秀的身躯。 黑气消失,林玥玥总算得了空气,她扶着墙,大口大口呼吸着。 身上的衣物全被汗湿,整个人像是得了一场大病,脸色蜡黄。 “应该就在这附近。再找找,黑气在这里消失,她们应当也在这附近!” 宋辞的声音猛然从窗外传来,林岁岁顾不上还在异变膨胀的秀秀。 用力拍打着窗户,高声喊道:“宋辞!我们在这里!” 可任凭她喊的声嘶力竭,外面也没有丝毫回应。 “没用的,秀秀的死是注定。可多余的人也无法活着出去。” 铜镜里传出了女子淡漠的声音,“你与她,只能出去一人。” 第四十六章 抉择 上 “大姐,我...我不能留在这!” 林玥玥好不容易喘过气来,乍听这消息,立马急哭了。 她鼻涕一把泪一把,哭得肝肠寸断,“大姐,你救救我,救救我!” 林岁岁冷眼瞧着跪在自己面前的林玥玥,“我如何救得了你?” “大姐,你留下来!” 林玥玥抹了把眼泪,眼神癫狂,“反正你也没有灵根,救了我,说不定还能博个好名声!” 林岁岁心寒至极,不怒反笑:“好名声?” 她一把掐住林玥玥的脖子,寒意毕现,“灵箬寺没能杀了我,就这么让你耿耿于怀么?” “大...大姐,灵箬寺是我不对。” 林玥玥眼眶憋得通红,刚刚的泪珠还粘在睫毛上,“你,你再救我这一次,就这一次!” 铜镜又开始嗡鸣。 秀秀的身形已然膨胀了一倍,进入她体内的判官令隐隐闪着光芒。 随时都有可能爆开。 林玥玥眼中惊恐更甚,不断哀求着,“大姐,你救救我,救救我!” “砰--” 巨响来得迅猛,刹那间整间屋子都染上了铁锈色。 这声响震的林岁岁手下猛然上了劲。 然而此时,窗户却被人从外推开了。 率先探进头来的齐鹤,只一眼就被屋里的惨状骇的说不出话来。 他看着满脸血污的林岁岁,声音不自觉的虚了几分,“林姑娘,有话好好说!” 宋辞扶着孟清跨过外露的榕树根,听到齐鹤的声音。 他几步并成一步,身影极快的凑了过来。 “岁岁!” 宋辞的声音满是庆幸。 还未近前,就被齐鹤死死拦住,“宋兄,且慢!” 可他又怎么可能拦得住。 宋辞打量着屋里的情形,见她安然无恙,高悬着的心总算放了下来。 “林姑娘?” 后来的孟清瞄了眼不动声色的宋辞,也跟着安静了下来。 林岁岁的手掐在林玥玥脖颈上,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齐鹤他们来的时机,还真是诛心。 林岁岁自嘲地笑了笑。 她松开林玥玥,看也没看宋辞,心如死灰,“你走吧。” “大姐,你的大恩大德,我绝不会忘记!” 林玥玥喜极而泣,忙不迭的站起身子,就着齐鹤与孟清的手从窗户里爬了出去。 “当真不再看他一眼?” 铜镜里的女声带了嗤笑,“你这性子还真是意外的软弱。” 骤然出现的女声,让宋辞慌张不已。 他心头直跳,刚把手撑在窗沿,屋里白光闪烁。 宋辞就像是被无形的手狠狠推开,连连后退几步才站稳身子。 突如其来的嗡鸣声震的每个人都头痛欲裂。 好不容易恢复安静,众人环顾四周,都难以置信。 他们还在莫须村口,根本没有移动半分。 好在司马究的石像渐渐开始松动,石壁一层层剥落,露出他茫然的脸。 “发生什么事了?” 司马究仿佛不记得之前的情形,他挠着头,听齐鹤讲了经过,忍不住疑惑道:“你说的是我?开什么玩笑,我小司马可是万花丛中,过片叶不粘身的主。” “不过,为博红颜一笑,长刀折了也是无妨。” 他说的有趣,逗得林玥玥红了脸,就连孟清也忍不住笑了出来。 “对了,怎么没见林姑娘?” 司马究有些不好意思,“若真像齐鹤所说,我得亲自向林姑娘赔罪才好。” 他这一问,孟清与齐鹤的笑脸立马僵住,就是林玥玥也有些黯然。 “大姐,她......” 林玥玥声音哽咽,脸上还带着未收尽的笑意,看起来诡异十足。 宋辞面无表情,“她还活着。” 原本入夜的天空,刹那间黑云滚滚。 孟清讶异,她理了理头绪,踟蹰道:“刚刚的情形你也看见了,林姑娘要杀了玥玥。她.....” 宋辞沉下脸,冷道:“事情未清楚之前。孟姑娘还是莫要妄下断言!” “宋公子。” 林玥玥缓了缓神,极为虚弱,“大姐,她的确是要杀我。” 齐鹤脸色一变,瞧着宋辞难看的脸色,赶紧圆了场,“玥玥姑娘多半是受了惊吓,才会胡言乱语。” “我没胡说!” 林玥玥指天发誓,“幻境之中,绝无半点虚言。” 她闭口不谈自己当时的哀求,指着自己的脖颈,朝宋辞委屈道:“宋公子,你也瞧见了。大姐对我下了狠手,若不是你们及时出现,哪里还有玥玥!” 依照林家双姝的恩怨和亲眼所见。 齐鹤倒觉得林玥玥说的多半是真的,可逝者为大。 他朝着孟清与司马究摇了摇头。 并没有再多说林岁岁一句不是。 “宋公子,如今夜也深了。不如我们就在原地先休息一会,等天亮了再做打算?” 孟清低低劝着宋辞。 村子里现在安静的好似没有人烟。 万不敢再贸然进去。 尤其夜黑之时,莫须幻境变幻多端,更容易深陷其中。 几人围坐在一起,林玥玥粗略讲了秀秀的事。 眼见宋辞始终沉默。 齐鹤冲林玥玥笑了笑,“现在没事了,我值夜。大家都休息吧。” 孟清紧紧挨着宋辞,生怕他一时冲动。 几人累了整日,如今有了片刻安宁。 呼吸声此起彼伏,倒是睡得安稳。 宋辞于寂静中缓缓睁眼,轻轻挪开身边的孟清。 又瞧了眼打盹的齐鹤,抬脚便进了莫须村。 一直到常家宅邸,他才缓了口气。 与白日里的幻境不同,此刻的常家门口大红灯笼高高挂起,门前干干净净,连个落叶也没有。 大门敞开,似是专门等着人前来。 里面每一处走廊都挂着灯笼,整座庭院整洁有序。 宋辞不敢大意,他脚步又轻又快,刚刚到达内宅,一阵寒风吹过。 榕树沙沙作响,树干从中轰然劈裂。 艳丽的衣角随风飘扬。 正是林岁岁立在其中。 她面容祥和,双手交叠在胸前,压着一柄铜镜,周身雾气缭绕。 宋辞皱眉,几步上前,在她手腕上一搭。 指尖传来的微弱跳动,不禁让宋辞稍稍松了口气。 她眉间的蓝光也像是感应出宋辞靠近,星星点点于雾气中显出光芒。 “岁岁?!” 宋辞将她抱出树干,林岁岁昏睡无力,手底压着的铜镜顺势滑落。 明明夜色渐黑,镜面却如同白昼。 两张一模一样的脸,赫然出现其中。 第四十七章 抉择 中 “他倒是比常家公子有情有义多了。” 镜中的女子眉目柔和,“你说呢?” 如今林岁岁与她困在一处,可不是为了聊些风花雪月。 况且铜镜表面看起来不大,进来之后,才发现内有乾坤。 光是女子身后的的箱子,少说也有百十来件。 按原文来讲,秀秀消失,幻境应该被破才是。 可现在宋辞的出现,就说明他们也还在幻境之中。 再加上之前壁画的提示。 难不成,是双重幻境? 林岁岁皱眉,原文倒是提过。 生死抉择各有命,水月镜花一场空。 而宋辞怀中的判官令,还没有用。 女子也不在意她的冷淡,自顾自浅吟低唱起来。 婉转悠扬,颇有些江南风韵。 林岁岁听的正入迷,女子却换了曲调。 开头便是豪爽的一声马哨,见林岁岁眼神错愕,女子朝她眨眨眼,沉声低吟,竟是大漠中才有的苍凉与悲壮。 可她只是一柄存在于莫须幻境的铜镜! 林岁岁更加笃定自己刚刚的猜测。 她眼神专注,侧耳倾听的模样。 让女子来了兴致,接连又唱了几首不同地方的小曲。 好不容易等女子缓了口气,林岁岁脸上立马堆了笑容,“姑娘唱歌真好听,也不知姑娘怎么称呼?” “我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一般的虚影罢了,哪里有什么名讳。” 女子低垂下头,“我与她,倒是玩笑时拟过两个名字,镜花、水月。” “你可知道我与秀秀谁是镜花,谁又是水月么?” 林岁岁略思索了片刻,有把握道:“你是水月。” 镜花对应着死字,且秀秀又是必死的命运。 所以活着的,也就只有水月了。 也不知是不是常年困在铜镜的缘故,水月的性子倒比想象中要简单许多。 她此刻如同伯牙遇见钟子期,少了之前的淡泊从容,多了几分俏皮。 眼看氛围热络,林岁岁不经意的指了指她身后的箱子,随口问道:“你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好东西,能不能让我涨涨见识?” 水月脸色暗沉,笑的很不自在。 “不过是一些旧物罢了,没什么好看的。” “旧物?那多半是些古董,更得瞧瞧了!”林岁岁不依不饶,说话间手指就快搭在其中一个木箱。 铜镜里忽然闪出无数白光,晃得林岁岁不得不闭上眼,乖乖退后几步。 白光闪烁。 镜外的宋辞也注意到了这柄铜镜,他将还在昏睡的林岁岁依靠在廊柱。 单手捡起铜镜,打眼一瞧,脸色更加沉郁。 水月似乎极为喜欢这种猜人的游戏,她拉过林岁岁,压低了声音:“他若是猜的出,我便放你出去!” 林岁岁眼带狡黠,这还不容易! 她立马朝着境外的宋辞微微一笑。 “宋辞!” “宋辞!” 不得不说,水月模仿的能力一流,不论神情还是音调甚至是开口的时机,都与林岁岁一模一样。 就连此时的惊慌,也是分毫不差。 林岁岁有些后悔,正打算闭口不言。 可此时,水月开口了,林岁岁竟然也不由自主的跟着她一起张了嘴,就连表情都与水月完全相同。 “我们之间谁才是岁岁,猜对了,便把她还给你!” 完完全全的复制,如同对镜自语。 林岁岁叹了口气,别说宋辞了,这下就是林老爷亲自过来,也未必分的出。 “可以给你一柱香的时间。” 两道女声同时响起,就连表情都是一样的得意。 “不必。”宋辞拒绝的果断。 林岁岁心中忐忑。 “她是我的岁岁。” 宋辞的手指轻轻触碰着铜镜里的容颜,没有一丝犹豫。 水月连带着林岁岁同时摇了摇头,“看你一片真心,再给你一次机会。” “不必,我认定她是。”宋辞说的斩钉截铁。 林岁岁心里激动的都快哭了,不愧是过命的交情。 水月不死心,宋辞直截了当道:“她发髻上有我的桃花。” “我也有。”水月指了指自己鬓间,还是不明白。 不过是一朵桃花,能有多大不同。 林岁岁也没反应过来。 宋辞笑了笑,脸上总算有了丝暖意,“还请姑娘遵守诺言,把岁岁还给我。” 水月瞥了眼同样摸不着头脑的林岁岁,不情不愿道:“我自会遵守诺言,不过,需等到天亮之时。” “好。” 宋辞应的干脆,他坐在廊柱旁,神色比起之前不知好看了多少。 水月叹了口气,解开了林岁岁身上的镜影术,手指摩挲着身后的木箱,也不知在想什么。 一时之间,铜镜内外都安静了下来。 越是安静的时刻,越容易想起一些琐事。 林玥玥的话犹在耳边,宋辞心里有些不安。 “岁岁。” 他的声音低柔,唤的林岁岁心里也柔软起来。 “你今日可动了杀意?” “什么?” 她心里憋屈,脸上的表情也冷了下来。 “你今日可曾对林玥玥动了杀意?” 宋辞见她没有像往常一样反驳,已然知道了答案。 可他却想听她说不是。 “没错。” 林岁岁冷冷一笑,紧紧盯牢镜外的宋辞。 见他眼中满是震惊与难以接受,她心火顿生,“怎么,只许林玥玥伤人,却不许我反击?” “就因为她是月灵根?” “宋辞,难道你也认为我该为她死第二次么?” 林岁岁怒极,而水月木讷的站在一边,很是手足无措。 “我不是这个意思。” 宋辞叹了口气,“你灵根低微,修行本就不易,若是再被这些恶念所扰,很容易坠入魔道。” “我只想你能达成所愿。” 他垂下眼,轻轻握住身边人的手指,叹息道:“我又怎会不知你心中的苦。” 突然而发的嗡鸣声,盖住了宋辞的声音。 薄雾骤聚,将镜面里面的情形遮的严严实实。 只留下宋辞一人模糊的镜像。 铜镜里的气氛也变得紧张。 水月坐在其中一个木箱之上,幽幽开了口,“之前我也说过,多余之人是无法走出幻境的。天一亮,若你不能归位,便只能永远留在这。” 她低头浅笑,“你猜,若我在天亮时分才告诉他,需他以命来换你,他会怎么选择?” 林岁岁面无表情。 “你不是想知道这里面是什么吗?” 水月随手打开一个木箱,自己往里面一躺,传出的声音立马变了,“过来。” 第四十八章 抉择 下 即便早就做好心理准备,但看到箱子里的水月,林岁岁还是有些不知所措。 因为,里面躺着的,赫然是一位年约三十多岁的女子。 “这就是箱子的秘密。” 水月摸了摸自己眼角的细纹,从箱子里站了起来。 她的声音也变得更加亲切低沉,“我与秀秀,也就是镜花,在幻境中百余年,见过无数人心。” “可真正能试出一个人善恶的机缘,却不是与他们毫无关联的莫须村。” 水月身姿优雅,举手投足之间都洋溢着贵气。 她朝着林岁岁微微颔首,“而是涉及自身生死之时。” “这里面躺着的,都是每次进入莫须幻境中最易受到外因影响的学子幻影。” 水月俯身,用手指轻轻抚上自己刚刚脱下的与林岁岁一模一样的幻影,浅浅笑着,“而我与镜花会利用这些幻影,从中扰乱。可这次却有了意外。” 她看向身边的林岁岁,“本来我们选定了司马究。” 水月弹指一挥,稍远处的一个木箱盖子应声而落。 “但镜花却觉得你更加容易被操纵,所以我们打了赌。” 她拉着林岁岁走向盛有司马究的幻影箱子,遗憾道:“谁能想,镜花一番试探,你居然愿意保那个女子,甚至在最后关头,还是放她出去。” “你没有杀意,也愿意随时牺牲自己去保全这些人。” 水月蹙眉,很是不解,“难道活着对你而言,就如此不重要。” “还是说,你根本不在乎自己能不能在这活着?” 见林岁岁沉默。 水月摇了摇头,“这也是我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的缘由。我实在好奇,他与你的选择。” 林岁岁眼神没有波澜,不紧不慢道:“明明选择权在你手中,却还说由我们选择。说我多余不能出去的是你,答应宋辞放我出去的还是你。” “你先摆了宋辞一道,让他乖乖等到天亮。又告诉我箱子的秘密。” 林岁岁手指穿过箱子里的幻影,嗤笑道:“你在拖延时间。要我猜猜原因么?” 她每走一步,便掀开一处的箱盖。 果不其然,全是空的。 “说什么幻影,都是借口。” 林岁岁看着脸色涨红的水月,接着道:“幻境怎么会有多余这一说,倒是秦山主一向掐算了得,他算准了会有五人从前山进来,没想到通过渊的有六人。” “且这六人中,只有我与宋辞没有打点。可宋辞毕竟是天元,而我,” 她了然笑道:“是以,于秦山主而言,我便是多余的人。” “所以我必须在二试中自己退出,对么?”林岁岁淡淡扫了眼还被遮住的镜面。 也不知外面的宋辞怎么样了。 “这不过是你的猜测。渊既然能认你为主,你又何须打点。” 水月嘴上强硬,脸色却极为不自然。 林岁岁也不驳她,只继续分析道,“正是因为渊认我为主,又有灵兽相送进入知雨秋,所以秦山主才让我进了二试。可惜,” 她眼神极为阴冷,嘴角紧绷,“他不该任你们一再试探。” “有时候,戏太过则会适得其反。” 林岁岁步步逼近水月,“我的确不在意许多,但有些却是别人不可触碰的。” 她眉毛一挑,伸手便朝水月扑了过去。 水月心中凛然,几个闪身才避开林岁岁极快的身法。她本就不擅长武斗,几个追逐回合下来,渐渐有些力不从心。 偏偏林岁岁似是精力无穷。 她扶住一个木箱,正准备慢慢逼近水月。 指尖却不小心刮在木箱上的倒刺,鲜血滴落之处,星星点点的火苗不断往上窜着,渐渐连成一片,将镜内的温度烧的火热。 林岁岁愣了片刻,立即将血滴落在木箱之上。 刹那间火光冲天,将镜内烧的一塌糊涂。 “你疯了!” 水月眼瞧着大木箱成了极好的燃料,却又不敢擅自打开镜面放林岁岁出去。 整个人急得像无头苍蝇一样,将什么优雅姿态全都抛之脑后,她盯着还在继续咬破手指滴血的林岁岁,怒道:“你真的不要命了么!” 林岁岁无所谓的笑了,“你不是喜欢让人做选择么,这便是我的决定。” “反正我也没什么牵挂,与你又合得来,不如,我带你一起走?!” 她眉眼之间寒若冰霜,偏偏嘴角还向上弯着,说出的话也似玩笑。 指尖的血不断滴落,林岁岁却还嫌不够。 不过咬手指实在有些疼,她伸手往发髻上摸着素簪,无意间将鬓间的桃花也染上了一层血色。 桃花花蕊瞬时涌出微弱的蓝色光芒。 林岁岁全然不知,正打算用素簪戳破第四根手指时。 水月实在憋不住了,她脸上全是烟灰,热气不断往她身边靠拢,令她说话也断断续续,“火...怎么...” “这不可能!没人能在莫须幻境中...驭火!” 林岁岁冷笑着扎破第四根手指,水月忍不住骂道:“你果然是个疯子!” “你不敢试探他,是怕自己失望么?” 水月闭了一口气,强忍住烟熏,“现在想想,你的失控,都与他有关。” 林岁岁冷着脸,没有说话,只是在水月周围不断撒下鲜血。 火势越来越猛。 水月被呛得说不出话来,她匍匐在地上,颤抖地换了几十种手势,竟没有一种能灭了林岁岁的火。 她眉头紧皱,当即换了术法。 一阵香气自她指尖而发,迅速缠在林岁岁面部,却始终无法进入。 “你?!你可以不呼吸?” 像是发现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水月连忙屏气,接连打了几个手势,林岁岁却趁此时接连跨过两人之间的火圈。 烈火灼的林岁岁暗自叫苦。 就在水月最后的结印就要完成之际,林岁岁一个窜身便闪到了水月身后,而追逐林岁岁的香气由于骤然出现的水月。 随着她的呼吸,尽数被吸入。 水月的双手缓缓滑下,整个人都虚弱极了。 林岁岁蹙眉,烧成这样,都不打开铜镜。 看来水月是不会放自己出去了。 她看着不断增大的火势,心里忧郁。 “得出去才行。”林岁岁叹了口气。 然而此时。 一个怎么也烧不着的木箱引起了她的注意。 第四十九章 破例 上 都说物之反常者为妖。 林岁岁瞧半晌,那个木箱周围雾气蒙蒙,像一层天然屏障隔开了火焰的侵袭。 铜镜里怎么会有雾气。 她小心地避开火舌跳动之处,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站到离箱子一步之远的地方。 也不知里面盛的什么。 林岁岁踮着脚尖,伸长了脖子,往里面一看。 脑中疑惑更深。 里面的人面容安详,鬓间还有朵桃花。 不就是刚刚水月换下与自己一个模子刻出来的幻影么。 周围火势渐大。 即便林岁岁不需呼吸,也被烈火烧灼的浑身发烫。 她顾不上多想,牟足劲跳进木箱。 一股清凉感扑面而来,甚至还有风的声音。 林岁岁回头看了眼还趴在地上的水月,她的身影正在急剧的缩小,就连原先遮住镜面的术法也在渐渐消退。 甚至还能听到镜外宋辞的自语。 “岁岁,不要生我的气。”他声音温柔,手指轻轻触在昏睡的林岁岁眉间。 蓝色光芒越来越亮,连带着镜内的林岁岁鬓间桃花也开始散发光芒。 一股巨大的吸力从箱底传来,她稍稍攀住木箱边缘才没有跌落。 还来不及调整姿势。 “咔嚓--咔嚓--” 几声巨响引得林岁岁不禁循声抬头,刚刚还完整的镜面不断开始有细小的裂缝,一点一点向远方迁延。 铜镜里的物件也开始分解开裂,卷着火苗一下散成灰黑色的粉末,全部浮在半空中。 就连水月,也渐渐变成一堆幻影。 她的脸面不停变换,如同走马灯,看得林岁岁目瞪口呆。 很快,铜镜里就剩没有面容的水月与装载着林岁岁的木箱。 镜面开始陷入一片虚无。 黑色不断充斥。 水月再也支撑不住,细小的亮片不断从她身上飘出,星星点点宛如银河,在虚无的铜镜内荡漾。 她没有面容的脸直到最后一刻,仍然盯着林岁岁的木箱。 不知是恨还是怨。 林岁岁不自主地叹了口气,手指穿过自己的幻影,巨大的吸力让她有了头绪。 反正也没有其他的路可走。 她侧躺在幻影身边,盯着那平和的面容半晌,身子一滚,便与幻影牢牢贴合在一起。 耳边瞬时有了风声。 就连脸上也有了细小的触碰,轻轻柔柔却又眷恋不肯离去。 弄得她微微皱起了眉头。 “你醒了?”宋辞的声音漾着惊喜。 林岁岁睫毛颤了颤,终于重新睁开了双眼。 她伸了个懒腰,从宋辞怀中坐直身子,先是四处打量了几番,才慢半拍地惊喜道:“我出来了?!” “嗯,出来了。”他嘴角弯弯,耳尖泛着不自然的红。 林岁岁压根就没注意到,她絮絮叨叨跟宋辞讲着铜镜里的遭遇,末了才大方地拍拍他的肩,“看在你夜探常家的份上,我不生你气了。” 宋辞轻轻环住她的腰,一时间两人挨的极近。 林岁岁心下一抖,眼睛不由得瞪得老大,她紧张的样子让宋辞忍不住暗自发笑。 他脸上正经八百,手指自然的从她鬓间划过,一朵染了血迹的桃花赫然出现在他的掌中,“等回到知雨秋,我替你换朵新的。” “......” 林岁岁脸上囧的发烫,强撑着淡定道:“哪能天天簪花,这山里女子大多打扮素净,我可要低调点。” 宋辞眼底划过一丝遗憾,但看她绯红的容颜随即又点头道:“也罢,的确不适宜。” 他说的认真,林岁岁黯然,刚刚果真是她想太多。 她脸上羞怯褪去,头脑也渐渐冷静。 有些疑点,还需再问问宋辞。 两人并肩从内院走出,天色微亮。 阳光带着朝霞渐渐驱散了周围的寒气。 连带着整个常家宅邸也开始若隐若现。 等他们二人走出大门,整个村子都一闪一闪,在天色完全明亮的一刹那,全部变为浮尘,洋洋洒洒,折射出五彩的光芒。 林岁岁心下了然,这便是原文中幻境消失的第一步。 现在,只剩红色的判官令。 她瞥了眼身边的宋辞,原文中林玥玥可是为了他才被红色生令误伤了身,而他也是冲冠一怒为红颜,用蓝色死令毁了秀秀。 两个人互救互助,倒是亲密的很。 觉察到她不善的眼神,宋辞偏过脸,茫然问道:“怎么了?” 林岁岁摇了摇头,目光看向远处的几人。 “木箱上的雾气也不知道是什么缘法。要不是这雾气,我多半也出不来。”她声音低落,继而换了了然的笑脸,“林玥玥应该没说我什么好话吧。” 宋辞默然,主动拉起她的手腕,“别怕,有我在。” “怕的应当是她才对。” 林岁岁神采奕奕,哪里还有半分沮丧,她摩拳擦掌的样子让宋辞心里一紧,不禁有些担心。 他步子也慢了下来,目不转睛的看向激动的林岁岁。 见她眉间雾气淡了不少,才松了口气,“那雾气多半是来源于你自身。” “我?” 林岁岁头次听他说自己身上有雾气,连忙追问道,“你是说我身上一直都有吗?” 宋辞点头,并未隐瞒。 “你身上的雾气,时淡时浓。”他声音平静,“应该与你情绪变化有关。” 林岁岁听的稀奇,她自己照镜子少说也有百十来次,却从未发现自己身上带着雾气。 “那其他没有灵根的普通人身上也是雾气吗?” 她急切地盯着宋辞,以至于他一低头便能感觉到她的气息。 宋辞心里乱成一团,夜里的意外再次涌上脑海。 尤其记忆里,唇边那温热的触感,好比一匹锦缎,柔软服帖。 她现在就在眼前。 宋辞耳尖火烧火燎,匆忙摇了摇头。 林岁岁撇了撇嘴,女配的命运果真坎坷,连个普通人都不是。 她瞥了眼突然冷淡脸的宋辞,又瞧了瞧近在眼前的林玥玥等人。 将手摊在他面前,低低开了口,“宋辞,判官令借我一用。” 宋辞虽然疑惑,但还是从怀中掏出判官令递给她。 莫须村都已经消失,判官令应当没有用处才是。 但前方几人脸色各异,他却不得不防。 宋辞紧紧牵住林岁岁,忽听她道:“林玥玥,我放你离开,可得到你说的好名声了吗?” 林岁岁讥诮地看向心虚的妹妹,“要不要我问问其他人,你到底是怎么评价为你死去的亲姐的?” 第五十章 破例 中 “大姐,你怎么能这么想我。” 林玥玥苍白着脸,半个身子躲在齐鹤后面,像迷了路的幼崽,叫人忍不住生出许多怜惜。 不过这毕竟涉及到家事,其余几人也不好开口。 都静静站在一边。 司马究心里怜惜林玥玥,想着自己总归是要与林岁岁搭腔,便率先扬起了笑脸,朝着林岁岁抱拳,格外有礼,“林姑娘,早前是我莽撞,着了幻境的道,在这向你赔个不是。” 微风拂过,带着一地的寂静。 司马究脸上有些挂不住,讪讪道:“我知姑娘一向心善,此次又救了玥玥,何必再逞一时口舌之快,坏了名声。” 林岁岁本来不想搭理此人,可听他这么一说,心中倒是起了脾气。 她狠狠白了一眼司马究,“名声?不知司马公子听到了我什么名声?” “这......” 司马究一滞,想起昨晚林玥玥的话,心里悔的万分。 从未听贺延说过,林岁岁竟是个牙尖嘴利,咄咄相逼的主。 要知道会被她问到这种窘境,还不如不多余张嘴。 他半天说不出个好歹,林岁岁冷哼一声,“想必昨晚,我这妹子定然是跟诸位好好哭诉了一番,说不定还指天发誓来着。” 齐鹤神色微暗,看着宋辞的眼神也有了嫌隙。 堂堂君子,怎能如妇人一般长舌。 他自诩是读书人,立马鄙夷道:“宋公子,大丈夫有所为有所不为,鹦鹉学舌,实在有损公子清誉。” 孟清也觉得有些不妥,若真是宋辞相告,那他也太过多嘴。 但她又实在想象不出,宋辞会做这种事情。 只能巴巴的看向林岁岁,只有她才能还宋辞一个公道。 “鹦鹉学舌?”林岁岁重复了一遍,极为无奈地摇摇头。 又是一个女主的追随者。 要搁在往常,林岁岁多半会避开女主的风头,但今日不同,她就是来找茬的! 林岁岁脸上带了笑,说话都比平时温柔了几分。 “齐公子,此事来龙去脉你可清楚?” 这问题显然是个大坑。 但君子待人以诚,齐鹤还是老老实实摇了摇头。 “既然不清楚来龙去脉,随意定人好恶,难道就是公子奉行的君子之道?” 宋辞虽不在意齐鹤的说辞,但看到林岁岁如此维护。 他心尖微颤,眼底的笑意却是怎么也藏不住。 只能掩饰着轻咳了两声,静静看着她的侧脸。 林岁岁顺手抚了抚他的后背,嘴上却没停。 “宋辞并未与我提过诸位,倒是两位公子先后替她说话,反而坐实了我的猜测。” 林岁岁眼瞧着齐鹤脸色灰败,又补了一句,“也许事实怎样,与公子来讲并不重要,只要美人心苦,便是刀山火海,公子也绝无二话,是么?” “林姑娘好利的嘴。即便玥玥昨晚说了什么不是,那也是林姑娘咎由自取。” 司马究摸了摸自己的络腮胡,稍稍有了点底气,“昨日发生的事,可是大家亲眼所见。林姑娘不会是想赖账吧?” 齐鹤眉头一皱,再看身后心虚的林玥玥,瞬间明白了昨日的曲折。 他连忙朝着司马究挤眉弄眼了一番,没成想司马究没注意,反倒被林岁岁看了个清楚。 齐鹤瞧着林岁岁嘴边的讥笑,不留痕迹的往孟凊身边移了移,露出了身后的林玥玥。 “齐大哥?” 林玥玥哪里还有不明白的,轻轻拽了拽齐鹤的衣袖,面上做足了委屈。 齐鹤却不敢再冒然相助,只温温和和低声道:“姑娘家事,齐某不便多言。” 林玥玥心里骂了几声,脸上还是一副楚楚可怜,“玥玥明白,定不会牵连齐大哥。” 她眼波流转,求助似的看向司马究,“司马大哥,这毕竟是我的家事。司马大哥不必为玥玥惹怒大姐。” 可她越这么说,司马究心里越怜惜。 当即铁下心,要替林玥玥讨回公道。 林岁岁看得精彩,不愧是女主,这幅我见犹怜,委屈十足的表情,简直就是斩男神器。 她悄悄瞄了眼宋辞,这人还是一如既往的面无表情。 林岁岁连忙在心中默默记了一笔,撒娇,免之。 都说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 得在宋辞神魂彻底觉醒前记住他的喜好,以免日后讨要仙术撞上忌讳,那可真就太不值当了。 她这一分心,反倒让护花的司马究更加笃定林岁岁心里有鬼,说出话也有些肆无忌惮。 “林姑娘既然决定修仙,那就不该再与玥玥计较婚约之事。不过女子大多小气,背后议论几回也就罢了。在幻境中置人于死地,实在有失身份。也怨不得贺兄,会弃你而去!” 他每多说一字,林玥玥都觉得是在打自己的脸。 可她又不能多说什么。 说多错多,还不如不说。 有司马究在这乱搅一气,林岁岁当真觉得是极为欢乐。 再配上林玥玥多变的脸色。 简直就是一出闹剧。 她边听边点着头,“司马公子说得极是,就是不知玥玥能不能听得进去。” 她这番话显然把司马究弄糊涂了,他转头看向林玥玥,似在疑问。 事到如今,林玥玥也不好再推脱,只能硬着头皮道:“大姐,你想杀我是事实。这点你可承认?” “林玥玥,你大概不知,秦山主那里是可以看到幻境中所发生的一切吧?” 林岁岁笑的随意,“你若真觉得自己委屈,咱们出去问问他老人家,便知对错。” 此话一出,除了宋辞有些不自然之外。 齐鹤与孟清、司马究都是满脸茫然。 林玥玥的慌张更是显而易见。 司马究到底见不得林玥玥委屈,仍然打算相帮到底。 “林姑娘,这消息你从何得知?” 林岁岁所言之事,他们几人闻所未闻。 可看她说的言之凿凿,又不似作假。 司马究紧紧盯住林岁岁的眼睛,听她不紧不慢道:“是真是假,诸位今日不是都瞧见了么?” 齐鹤略一思索,惊诧道:“如此想来,倒是说得通了!” 他神情激动,仿佛参破了什么天大的玄机。 “昨日之事,诸位都是亲眼所见。今早不仅林姑娘失而复现,整个莫须村也消失。若非外人相助,单凭我们几个,办不到。” “可是......”孟清迟疑,这可与传闻不符。 但齐鹤根本听不进去,三人乱成一团,都在各说各话。 林岁岁冲无措的林玥玥一笑,极为有耐心,“所以,你要跟我去对峙吗?” 第五十一章 破例 下 林玥玥自然不敢。 她可是在幻境中亲口承认了灵箬寺那件事,若是被贺延知道真相,可不就成了竹篮打水一场空。 她脑筋转的快,当即避重就轻道:“大姐,你也动了杀意不是么?” 林玥玥往前靠近几步,压低了声音,“咱们就算扯平了,司马大哥那边,我自有说辞令他打消对你的误解。” 若说四两拨千斤的本事,林玥玥认第二,估计没人敢认第一。 林岁岁瞧她一副真挚的模样,若不知内情,当真会以为她给了自己天大的好处。 想蒙混过关,也得问问当事人乐不乐意才行。 “林玥玥,你是不是被吓傻了?” 林岁岁中气十足,引得那三人也朝这边看了过来。 她面上平静,“幻境之中,我的确动了杀意,但最后把生机留给你的。” 林岁岁顿了顿,加重了语气,“也是我。” 像是感觉到她隐忍的怒气,宋辞手指一转,从牵着她改为十指相握。 他站得笔直,挺拔的身姿犹如一颗松柏,从后紧紧环着看似孤立无援的林岁岁。 “所以此事,我不欠你。” 林岁岁落落大方,并未因早前的杀意而愧疚,也不以后来的舍己为人而自恃。 林玥玥登时明白了她言下之意。 原来林岁岁早前隐忍不发,就是想在梦陀山一并清算。 林玥玥脸上清白交加,都说咬人的狗不吠。 现在自己骑虎难下,索性以退为进。 她眼泪一掉,立马惹得司马究心疼不已,“玥玥,你何必与她再多费唇舌。” 他试探地将手臂搭在林玥玥的肩上,用足了耐心,“若真如她说言,秦山主知晓幻境之事,那你就更不需要害怕。” 司马究狠狠瞪了一眼林岁岁,扬声道:“公道自在人心,不是她说几句就能算数。” “司马公子,有理不在声高。” 宋辞冷不丁开了口,声音冷冷清清,带着疏离,“公子来自世家,礼仪规矩不可坏。” 这一句规矩,唤醒了司马究刻意遗忘的事实。 林玥玥是订了亲事的女子,且未婚夫还是自己一同长大的旧友。 司马究脸上一红,缩回放在林玥玥肩上的手臂,硬撑道:“我与玥玥是莫逆之交,刚刚不过是一时情急。” 他瞥了眼宋辞与林岁岁相握的手,冷笑着没有说话。 偏偏这两人并未觉得有什么不妥,反倒让司马究吃了个软钉。 林岁岁别有意味地与齐鹤对视一眼,心平气和道:“林玥玥,灵箬寺的事,你欠我一条命。” 她说的平淡,林玥玥越发紧张。 周围人的眼神也好似毒蛇猛兽。 林玥玥神志恍惚,脱口而出,“不错,你......” 话头戛然而止,她狠狠咬紧舌尖,钻心的疼痛让她清醒。 林玥玥诧异地看向林岁岁。 一时间看不穿她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这样模棱两可的说法,便是贺延知道,也不会多想。 “你认不认?” 林岁岁语气没什么起伏,更加让林玥玥心里猜测纷纷。 她犹豫了半晌,要是承认了,似乎也没什么不妥。 如果隐去主谋之罪,灵箬寺本就是林岁岁替自己下车,惨遭毒手。 就算到了知雨秋,她也能有转圜余地。 可要是不认的话,保不齐林岁岁狗急跳墙,再引出其他幺蛾子,可就不好收拾了。 林玥玥本就双眼含泪,此刻立马啜泣不已,声音都哑了,“灵箬寺的事,的的确确是我不对。大姐,玥玥任你处置。” 她这番话听在不同人耳内,意思不尽相同。 林岁岁也不戳破她这小小的心眼,朗声道,“你认了便好,以命抵命也须时机,今日就做个了断吧。” 齐鹤眉间殷红,林家双姝谁都没有说谎。 他早就觉得灵箬寺的事别有内情,现在仔细一想便猜了个七八分。 此事看似冲着林玥玥而来,实际上她却是最大的受益者。 不论林岁岁有没有身故,都会与贺延生出嫌隙。 而林玥玥却会因此由暗到明,顺理成章的与贺延站在一处。 他越想越心惊,原想她年幼貌美,自是天真可爱。 却不曾想,如此善于玩弄人心。 齐鹤悄悄拉住正要上前理论一番的司马究,做了个噤声的手势。 孟清无心林家家事,她偏过脸,暗自酸涩。 连带着叹息,都像是天边的浮云,又轻又短。 天色晴朗,的的确确是个好日子。 林岁岁松开宋辞,眼底带有不确定,“你相信我么?” “自然。”他答得认真。 手中的生令也不再如烫手山芋,她心里轻松了许多。 林岁岁一步步走向还在啜泣的林玥玥,面上平淡。 “抬起头来。”她淡淡嘱咐道。 林玥玥的眼神疑惑无措,才刚刚对视,耳边便传来其余几人的暗呼。 她紧紧盯住林岁岁平静至极的双眼,胸口传来的钝痛像是一把生锈的铁刀,生生磨断了林玥玥的思绪。 “玥玥!”司马究惊慌,还未上前。 就被林岁岁瞧了一眼,她的眼神冷静淡然,看得司马究心底更加慌张。 一时间怔愣在原地,眼看着林玥玥胸口的素色衣襟与红色判官令融为一体。 暗红色,如同地底之花,蜿蜒盛开。 “林玥玥,你欠我的,今日起一笔勾销!” 林岁岁将最后一截生令狠狠戳进林玥玥的心窝,她的声音从未如此冷淡,像是寒冬里的风。 凉意刺骨难消。 “生令入体,凡恶必痛,至死方休。” 四周的景色瞬时都被红色笼罩,继而渐渐变淡。 想起爆炸后,初见林玥玥的瞬间。 她眼里通红,嘴角的笑意却是毫不掩饰。 她说,“大姐,这就是你的命。” 命,她说的多么轻巧。 林岁岁凉薄地笑了笑。 她手指一松。 林玥玥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飘飘忽忽朝后倒下。 风渐起,吹着林岁岁的衣摆不断向上扬。 她冷冷瞥了眼犹豫着要不要上前的司马究三人,漠然道,“以恶祭生,方能抚慰怨灵。诸位若是不愿出幻境,大可出手相助。” 几人僵在原地。 倒是宋辞先开了口,“你们听到了吗?” 第五十二章 知雨秋 上 孟清一向耳尖,宋辞这么说了,她凝神细听,当真听到了些不同于幻境的声响。 齐鹤赶紧捂住司马究的口鼻,压制的他无法动弹。 倒是没人再去管地上的林玥玥。 她胸口不断有红色的光亮混着血迹闪现,整个人团成个虾米,素色的外衣本就沾着林岁岁的血迹,这么一混合,竟然完全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就连她的眼角,也渐渐开始渗出血迹。 一时间,铺天盖地的暗红色,紧紧包裹起脸色越发苍白的林玥玥。 “这就是命。”林岁岁的声音似有似无,她此刻的模样,冷漠而又漫不经心。 连个疼惜的表情都不愿意伪装。 林玥玥自小就与她一同长大,十五年来的相伴,让林玥玥熟悉她的每一个神情,或嗔或笑,或气或脑。 即便在灵箬寺,林岁岁的表情都不似现在这样。 林玥玥脑中最后一丝清明,随着林岁岁眼中的漠然而中断。 在黑暗袭来的刹那,她脸上做了个诡异的笑容。 说的话也轻也慢,“你...不...不是...她。” 人中被人紧紧掐住,耳边还有熟悉的声音,嗤笑道:“我是。” 只不过,却不是原来那个人善被人欺的原身。 眼见林玥玥痛昏了过去,林岁岁积攒多日的恶气总算是消了许多。 原身的愤恨,不甘以及难以置信。 在灵箬寺,她随蓝色光芒贴近的一瞬间,就清晰地刻在了心里。 要不是原身最后一丝怨念早就被抱鱼童子拿走,现在应该会更加畅快才是。 林岁岁起身,手上还沾着林玥玥的血迹。 她嫌弃地用自己身上的外衣擦了擦,像个没事人一样,走到了宋辞身边。 然后伸出手,沉默地看着宋辞。 他的容颜在阳光的折射下,如同白玉,眉毛微微皱起,一双黑亮的眼睛低垂着,里面全是神色如常的林岁岁。 没有惊慌,也没有恐惧,甚至于报复后的快乐,也没有。 她静静站着,仿佛一座亘古不变的石像,无悲无喜。 宋辞宁愿她有些其他的情绪,也不愿林岁岁像现在一样压抑。 他的目光,渐渐凝聚在她的掌心。 里面的纹路被血迹与泥土染的杂乱无章。 像是回想起什么,林岁岁指尖一动,下意识的就要收回手。 然而修长的手指比她自己的动作更快。 他紧紧握住想缩回的手,心里越发的闷。 “宋辞,脏了。” 她的声音犹豫,连带着手指也在用力,要从他的掌心逃出去。 “无妨。” 宋辞摇头,牢牢捉住林岁岁的手。 他话少的时候,往往是在生气。 林岁岁瞥了眼地上的林玥玥,不安的心渐渐缓和,至少他还愿意牵着自己。 她紧绷的脸色放松了许多,今日之事,既是反击也是试探。 幸好,两样都达成了。 林岁岁脑仁都有些发懵,她下意识地屏住呼吸。 风送来树叶沙沙作响的声音,以及秦柯难缥缈的声音。 孟清听了许久,也听不清秦山主到底说了什么。 她颓然的叹了口气,刚一回头就瞧见宋辞担忧的眼神。 她脸上刹那间便红成一团,声音也轻了许多,“宋公子?” 可她声音太小,宋辞压根没有听到。 他静静站在林岁岁身边,目光自始至终都专注在一人身上,偶尔还会看向地上的林玥玥。 孟清脸色难看,刹那间便明白宋辞担忧所在。 他不过是担心,万一幻境没破,而林玥玥又无辜牺牲,众人会对林岁岁不利罢了。 孟清与林玥玥并无交集,仅一日的相处,并不足以令她为林玥玥出头。 但,她转看向一旁的司马究与齐鹤。 眼神渐渐了然。 这两人中,司马究出了名的冲动易怒,且他明显对林玥玥有意。 齐鹤能压制他一时,也是因为听到幻境可破。 现在情形扑朔迷离。 于林岁岁而言,司马究就成了一个极大的危险。 她握紧手中的剑,万不能因为林岁岁而让宋辞陷入险境。 齐鹤本就比司马究矮上一头,身形也更消瘦。勉力压制了半日,已是满头大汗。 眼看再也控制不住,他秉持着齐家家训,不留痕迹的放了手。 司马究刚刚挣脱了齐鹤的钳制,三两步便冲到林玥玥身边,手颤巍巍的一搭,整张脸都有些狰狞。 “林岁岁!”他的怒吼震得人心神俱惊,习惯性的想要拿起长刀,却扑了个空。 司马究脸色铁青,双拳紧握,强忍住怒意,“都说冤有头债有主,灵箬寺伤你的是常家,她不过抢了贺延,你就如此容不下她吗?” “虽然你差点没命,可又与她何干?她如此纯真,你怎么能下得去手!” “也怪不得贺延会弃你而去,如此蛇蝎,不要也罢!” 他睚眦目裂,自觉说得头头是道。 可林岁岁并没有半点愧疚,她最看不起的就是这些自诩情深其实顾虑重重的人。 言谈间也有了不屑。 “司马究,刚刚你明明有机会救她的,但你没有。” 林岁岁朝宋辞一笑,抽出了自己的手,接着道:“你怎么不问问自己为什么。” “现在却装出个深情的模样,要我替你分析分析其中缘由?” 她说的不紧不慢,没有丝毫惧怕。 倒是司马究眉毛倒立,整个人像一只斗鸡,随时准备扑上来斗个你死我活。 她冲宋辞摆了摆手,自己往前一站,冷静道,“不过是因为幻境未破,她又这副模样。你无法与贺延交代罢了。” “不过,贺延应该也想不到。” 林岁岁意味深长的瞥了眼地上的林玥玥,语气玩味,“教你替他护着林玥玥,你却生了龌龊不堪的心思。” “林岁岁!” 被彻底激怒的司马究,像疯魔了一般,双手快速变换,显然是在施惊雷术。 偏林岁岁像魔怔了,还在不断挑衅,“惊雷术?又是那个劈不中的术法?” 宋辞皱眉,她的性子一向淡然,现在连连刺激司马究,实在令人不解。 可头顶乌云聚集,让他没空细想,一把拉住林岁岁,却也无处可避。 刹那间电闪雷鸣狂风大作。 林岁岁算准时机,猛然推开宋辞,只身朝着地上的林玥玥跑去。 电光火石之间,巨大的雷击在林家双姝身边炸开。 却又消弭无声。 只八个字久久回荡在各人耳边。 “幻境已破,众人可归。” 第五十三章 知雨秋 中 秦柯难话音刚落,六人齐齐从莫须幻境跌出,一个接一个落在了知雨秋外的银杏林中。 各人身上衣物干干净净,与进入幻境之前并无二致。 就连刚刚气息微弱的林玥玥,也缓缓睁开了眼。 她瞧着自己身上艳丽的外衣,一时间有些发懵。 之前发生的一切都好似做梦。 互换的外衣依旧好好地穿在自己身上。 就连胸前痛不欲生的伤口也消失不见。 而身边的司马究,正摩挲着失而复得的长刀。 她瞪了眼扶着树干站起的林岁岁,挑拨的话还未张口,胸前立马传来锥心的刺痛。 继而向四肢蔓延,每一处都被细碎密集的痛意不断席卷。 这种感觉,林玥玥无法言表,只能紧紧捂住心口,脸上的五官也随之狠狠蜷缩在一起。 “玥玥姑娘,你怎么了?” 司马究特地换了称呼,毕竟出了幻境,世俗礼仪不可废,还是规规矩矩的好。 他远远瞥了眼其余几人,压低了声音,“要在秦山主面前告上一状么?” “不必。” 林玥玥答的简洁。 却不是因为大度,而是因为那句话。 莫须幻境中一切皆为虚影。 唯独那句话,反倒成真。 且看样子,这些所谓的世家子弟,对于梦陀山里的一切都只有听闻。 反倒不如林岁岁来的熟悉。 她不傻,林岁岁性格大变,又在一试二试中屡出风头,若说当中没有猫腻,多半是作假。 在这种时候再与林岁岁作对,是占不上一点上风的。 倒不如助她进入内山,以日后修为压制,更为痛快! 她面色缓和,心口的痛意渐渐消退。 几人休整了片刻,就有紫衣弟子前来引路。 一进知雨秋,众人就被坐在上首的几位长老从头到脚打量了好几遍。 衣着朴素的秦柯难与秦柯易站在一侧,语态恭敬,“诸位长老,这十位学子便是今年选上山来的新弟子。” “那便开始吧。” 说话的老者端坐在正中,一脸严肃。 此人是暮虚子,是五位长老之首,一直负责内山弟子的术修。 他右手边依次是檀龙与河谷两位长老,主要负责的是内山弟子的武修。 而左手边的戚其生擅长卦法,秦柯难便是此人的得意门生。 至于末位的陶崇宁,书中到没有明说,只写他驭兽了得。 这五人百年来一直在内山尽心传道授业,唯有每年新弟子入山才会到知雨秋。 林岁岁用余光瞥了眼站在第一排的四人,衣着光鲜,看来是从后山进来的灵岩四子。 也怪不得说秦山主颇得长老喜欢。 神君与长老们从不过问俗事,百年中更是从未踏出内山。 与世间一切都有所疏离。 山中大小事务,所用钱财,全交由秦柯难打理。 不论是以灵石换银子,还是银子换灵石,但凡是银钱方面的事,都要从他手中走一遭。 再加上他设下的三试环节,可谓赚了个盆满钵盈。 而他只需在每年这几日,装出一副尽心尽力为梦陀山谋福祉的样子,让长老们深觉持山不易即可。 再等长老们回去,他自个摇身一变,就是呼风唤雨的秦山主,是梦陀山的把持者。 奢华与排场,不比世间的皇族差上半分。 秦柯难清了清嗓子,稍稍往前几步,后背外衣上针脚细碎的补丁便落在五位长老眼中。 暮虚子心地仁慈,从不以恶意度人,当即便摇了摇头,“柯难如此节俭,可见持山之难。崇宁,你那灵器众多,挑些卖给世家,也好让柯难手底下宽裕些。” “大师兄所言极是,但这些年我那灵器卖的卖,抵的抵,所剩无几。” 陶崇宁愁眉苦脸,用手托住下巴,叹息道:“前阵子倒是听说戚师兄新得了一串铜钱,说起年岁,大师兄应当熟悉。” 戚其生为人一向内敛,甚少有情绪外露。 即便是现在被陶崇宁将了一军,也是神态自若,“陶师弟有所不知,那串古钱是柯难家的祖传之物,他也是一片孝心,价值的确不菲,却万不能再卖出去。” 檀龙冷哼一声,“是舍不得吧,他秦家把持数年,家中没有积蓄?” “二师兄,我倒觉得秦家未必光鲜。你且瞧这知雨秋的重建,就需不少钱银,再加上内山中学子众多,飞升的又没几个,里里外外的用度也是一笔不小的开支。” 河谷为人实在,当真掰开手指开始细数山中花费钱银的地方,不仅越算越多,而且还得出个秦家家底被梦陀山拖累的结果。 他眼含内疚,沉吟道:“如今山外也不知是何种光景,你我师兄弟一直在内山修行,鲜少出去走动,即便是柯难真的多拿了别人银子,多半也贴补进了山中。” “三师弟,话可不能这么说。” 檀龙傲然,“修仙自当两袖清风朝天去,若是与俗世牵扯过多,哪里还有修心的气度!” “是,二师兄所言极是。那敢问檀师兄,这些新进山还未辟谷的弟子,吃穿用度由谁来买账?” 河谷来气,音量也大了不少,“光是靠我们几人变卖灵器灵丹,又能有多少灵石,且不说灵石与银子之间兑换的利率,单说现在六州之中的仙山流派,哪一个不是比梦陀山更加奢华。” “你且瞧瞧,从灵岩山来的这四位。” 他手指一点,无形的结界笼罩在下方学子上空。 林岁岁几人一下陷入了安静之中。 看口型,上首的几位长老争得是面红耳赤,谁也不能说服谁。 这些都是心思纯粹之人,修仙数年小有所成,性子也越发醇和。虽然秦柯难名声不佳,可一旦进入内山得几位长老照顾,那可算得上是得遇良师。 这也是梦陀山屹立六州仙山之首的主要原因。 现在三试在即,林岁岁却有些不踏实。 她悄悄抬眼向上看去,恰好与秦柯难目光相接。 他面容祥和,甚至眼含欣慰。 看得林岁岁心头一抖,赶紧低下头。 秦柯难得意万分。 就凭着天元、月灵与这个人,谁还敢嘲讽他有眼疾!笑山门无才?! 而梦陀山也将有三星笼罩。 不过,窥视莫须幻境之事,百年来从无一个学子知晓,她又是从何得知的。 区区商人之女,倒是让他意外万分。 第五十四章 知雨秋 下 秦柯难微微颔首,单从幻境中几人表现,此女着实出彩。 倒是与自己有些相似。 想他从外室之子,一跃成为秦家家主,其中屈辱与艰辛非只言片语能说道清楚。 要不是得遇良师教导,也不会做了梦陀山的山主。 只是这样的心性,善恶都在一念之间。 且林家的事,他早就有所耳闻。 偏偏她灵根低微,若无外力扶持,更难翻身。 秦柯难思及自身,渐渐起了恻隐之心。 也不知第三试,她又会有何种表现。 秦柯难眼皮低垂,朝身后的秦柯易做了个手势。 “山主,这......” 秦柯易侧过身,压低了声音,“仙使脾气暴躁,若此次再出了岔子,秦家的持山路也就到头了,为了她,不值当!” “你懂什么!” 秦柯难眼神瞥过林岁岁身边的宋辞,“那可是天元护着的人。” “她?” 秦柯难颔首。 对林岁岁出手相帮,也算是迂回拉拢宋辞。 一石二鸟,倒也不亏。 且他早年有幸听仙使说起过天元,有此种灵根者,修行虽快,但飞升也还是有诸多不易。 至于如何不易,仙使却没有细说。 只余一声叹息。 为此,他翻遍了梦陀山所存的山志,费尽心力,才找到了四字。 天元天缘。 秦柯难日日揣摩,也没有半点头绪。 却不想,多年不出的天元根,今日竟一下得了两个。 且不说那四字有什么含义。 就凭天元极有可能是神君凡胎这一点,他也不敢有所怠慢。 但灵岩山送来的天元,到底不是自己亲自挑选上来的。 就算日后真的修成,也与梦陀山没有多大牵连。 至多说一句,曾在梦陀山求学精进了一段时日。 为他人作嫁衣裳。 秦柯难袖中的银票有些烧手。 倒不如直接请仙使出手一试,也好从中斡旋。 论公,两人都是天元,理应由仙使点拨一番。 论私,他也想看看,谁会与破魔令有感应。 秦柯难立即躬身,拜在五位长老面前,“诸位长老明鉴,此次学子中出了两位天元,不如请仙使坐镇三试,以破魔令相试。” “天元现世,本就难得。” 暮虚子目光往下一扫,忧心道,“但破魔令乃神君之物,只有神君凡胎才能让其重现光芒,现在两子皆为天元,若只有一子能成,另一人恐心生不甘。” 天元修为极快,若心性不坚,更易坠入魔道。 他心性醇厚,惜才更加爱才。 但灵岩山既然送了人过来,想必也是有这个打算。 可破魔令一出,天元结局立定。 暮虚子忍不住叹息。 戚其生连忙从中宽慰道,“师兄不必忧愁,各人各命,真要是出了什么岔子,也是天意所为,不论何种结果都不是你我人力所能逆转的。” “我倒觉得,柯难的提议不错。” 陶崇宁沉思片刻,“师兄担忧之事,想来也是六州仙山之难题。” “不然,灵岩山也不会将自己辛苦培养的天元送来梦陀。” 他目光森然,接着道:“由仙使与我们五人共同坐镇六芒星,此次仙试,说不定还有意外之喜。” “你可是感应到了什么?” 戚其生出声,掌中的铜钱微微嗡鸣。 陶崇宁随意一笑,“四师兄不是也得了一卦么?” “不错。仍是比不过你的天演。” 戚其生将手掌摊开,劝道:“大师兄,天意如此,又何须阻拦。” “既然如此,檀龙你走一趟,请仙使下云顶峰。”暮虚子松了口。 秦柯难暗自舒了口气,朝下朗声道:“尔等先在知雨秋外等候,半柱香后,将进行三试。” “入山与否,将在此最后定夺。” 他话音刚落,上首的五位长老便隐去了身形。 知雨秋的地面上不断有光亮穿梭,像是在织网,又像是在勾勒。 众人看得稀奇,却也不敢多做停留。 宋辞牵住林岁岁,还没踏出知雨秋,就被秦柯难喊住了步伐。 他面带笑容,朝林岁岁招了招手,“你随我来。”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 林岁岁下意识地摸了摸藏在衣襟中的银票,有些不情不愿。 现在人多眼杂,又有灵岩四子虎视眈眈。 她只好倚靠在宋辞怀中,借着身子的遮挡,悄悄塞给他一叠银票,“这个你留着,一会换灵石用。” 他耳尖红的厉害,面上却还是平静地如同一汪深泉。 “好。” 明明他只答了一个字。 可林岁岁就是觉得宋辞与之前有所不同,这语调仔细品品,甚至有些温柔。 错觉!一定是错觉! 她忍不住在心中鄙夷起了自己。 一日没照镜子就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这可是宋辞! 林岁岁撇开杂念,顺手抚平他衣襟上的褶皱,低低道:“那我去了。” 宋辞目送林岁岁跟着秦柯难进了知雨秋内堂。 耳边上的红意如同星火燎原,大有扩散之势。 他唇边的笑意还未起,身后便有脚步声传来。 “想必这位就是宋公子吧。” 说话之人面容俊秀,周身华贵。 见宋辞转身,他彬彬有礼道:“在下顾臻。” 这名字一出,周围人立马安静了不少。 孟清往宋辞身边挪了挪,悄悄补充道:“他也是天元。” 宋辞还礼,并未在意。 他目光聚焦在知雨秋内堂,只担心林岁岁能否应付得当。 然而。 林岁岁的确有些应付不来。 秦柯难从进来就没有开口。 两个人沉默地站了半晌。 才听他低声道:“莫须幻境中,是你用生令伤了林玥玥?” 林岁岁低垂着头,声音怯懦:“是。” 秦柯难冷笑一声,“为何这么做?” “被她激怒,顺手而为。” 林岁岁说得含糊,她茫然地抬起头,“山主问起此事,可是因为玥玥向您告状了?” 秦柯难心中惊奇,这个女子比想象中还要聪颖难缠。 她似乎知道自己要问什么。 被她这么一问,反而堵住了秦柯难。 他衣袖一摆,也含糊道:“以生克生,方破莫须,历来持生令者多为男子,你倒是颇有胆识。” “但三试仙缘,凭你周身的气运,着实艰难。” 秦柯难递过一枚玉佩,“一会入阵前,将它放在身边,可保你不被六芒星阵所伤。” 第五十五章 仙使 上 林岁岁一时没反应过来,本打算装委屈无辜的脸被秦柯难突如其来的好意惊得有些变形。 她听到了什么? 秦柯难居然没有追究自己说出他窥视莫须幻境的秘密。 反而将贴身玉相借。 “秦山主?” 林岁岁心绪不宁,摸着自己的脸,不着痕迹的往后退了几步。 他该不会是瞧上这幅皮相了吧?! “……” 秦柯难阅人无数,怎会看不出她此时的想法。 当下气结,咬牙切齿道:“要谢就让宋辞来谢,这份人情是给与他的。” 林岁岁脸色发白,继而爆红接着又开始发白。 也不知道自己所想的跟秦柯难想的是不是一回事。 但无论如何,还是让宋辞安安心心修行的好。 林岁岁收起怯懦可怜的模样,说话直接了许多。 “秦山主,宋辞一心修仙。这些人情世故还是莫要烦恼他。” 她退后几步,见秦柯难没有阻拦,又接着道,“再说了,玉佩是借给的学生的,学生与宋辞只是相识,也犯不上用学生的事让他还人情。” 林岁岁打量着秦柯难沉默的脸色,等了片刻,才不慌不忙道:“如此,那学生便先出去候着了。这人情改日必当报答!” 她边说边退,也不忘将玉佩好好塞进自己怀中。 秦柯难哑然失笑,除了感情迟钝,她倒是脑子灵活。 少年人这样的朝气与不怕事的勇气,反倒让他更加看好林岁岁。 这山中太过寂静,也是时候放些响声。 林岁岁走得飞快,一转出内堂便看见满眼笑意的宋辞。 他背光而站,长身玉立,雍容闲雅。 看得林岁岁一阵心痒,这样的人物,也难怪秦柯难惦记。 不过,她也是万万没想到,爱财的秦山主还有这样的一面。 离得近了,林岁岁才松了口气,顾不上旁人的眼光,拉住宋辞的衣袖悄悄嘱咐道:“日后在内山见了秦山主,可莫要单独相处。” “他说了什么?” 宋辞好奇,看样子倒不像是被索要了钱财。 他虽然喜欢林岁岁看向自己的专注,但她此时的眼神总是透露出一种说不上来的古怪。 宋辞手指轻轻点了点她的眉间,半是无奈,“三试仙缘,你可有把握?” 林岁岁摇了摇头,前两轮侥幸通过已是天大的运气。 第三场却是由长老坐镇,如今还加了仙使,即便靠秦柯难的玉佩顺利进入六辉星阵,万一被看穿本质。 可就彻底结束了。 好在渊已认主,她又有了底气。 不过半柱香,知雨秋地面上以日光做线,六角星辉初现。 当每处星角闪烁之时,便有一位长老于星光中出现。 暮虚子等人凭空打坐,将位于东方的位子留出。 不多时,一阵清香扑鼻。 伴随着清脆铃音,赤脚的妙龄女子已然安坐。 知雨秋外的众人全都安静下来,个个低头恭顺。 林岁岁有些按耐不住,这可是书中唯一一个没有描写过外貌如何的女子。 她悄悄抬头,本想就看一眼。 可就这一眼过去,方才明白什么叫美人如花隔云端。 一嗔一笑皆令人沉醉。 就连女主林玥玥与之相比,也少了一股灵动之气。 “沈娇。” 林岁岁心里默默念了几遍,羡慕极了。 仙使不仅人美,就连名字也透着淡淡的缱绻温柔。 “开始吧。” 沈娇凝神,与几位长老捏诀结印。 地面犹如天际。 光芒霎那间铺满了整个知雨秋。 极致的光彩过后便是一片虚无。 林岁岁眼皮一沉,被突如其来的睡意诱哄。 正打算好好歇一会。 刺骨的凉意从怀中蔓延,让她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所站的位置,早就不是知雨秋。 而是一处云气缭绕,仙家风范十足的峰顶。 除去脚边的万丈深渊,倒真是极为开阔的视野。 林岁岁后退几步,内心哀嚎不已,这里怕不是云顶峰吧! 书中众人都是直接现身法阵。 怎么她却来了这!? “帮你的人还真不少。” 稚嫩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林岁岁循声而望,除了一池莲花,并没有半个人影。 她往莲花池走近几步,便看到一条个头极大的金色鲤鱼在池中游来嬉去。 “是你。” 林岁岁舒了口气,原来是神君身边的随侍童子十五。 看来这里的确是云顶峰。 她半口气还未出完,心头立马窜上一股寒意。 要不是秦柯难的玉佩,以她刚刚的状态,必然是会掉进魇龙谷。 十五这厮,不怀好意。 林岁岁立马戒备起来。 “既然汝已清醒,确有仙缘。吾乃仙童,断然不会再次出手。” 十五吐着泡泡,用词与他的声音极为不符。 “你召我来,不是在这咬文嚼字的吧?” 林岁岁脑内思绪万千,目光却不由自主地看向莲花池后高耸入云的桂殿兰宫。 玉阶往上,石青色的殿门虚掩。 大殿两边飞阁流丹,延转向后方,隐约能看到包裹其中的琼楼金阙。 上面覆着万顷琉璃,与云层中流光溢彩。 原来他生活在如此气势恢宏的地方。 “果真云泥之别。” 林岁岁心里莫名有些低落,她坐在莲花池边,瞧着里面悠然自得的十五,再想想之前见过的沈娇。 将心里那点绮念消得一干二净。 十五甩了甩鱼尾,悠悠开了口,“汝应当发现自身不同之处了吧!” “神光护佑本是无上荣光,可汝之情形。” 它咕噜噜吐出一串泡泡,窜进荷叶底下,瞬息之间,一个小童子便端坐在荷叶上,他神情颇为悲悯,“实在糟践,可惜梦元珠,在汝之躯体蒙尘。” 林岁岁诧异,“梦元珠?” 难道之前见过的蓝色光彩便是这个珠子的光芒? 梦元珠,神光,梦辞神君…… 她脑中渐渐串起了所有事,却还有丝不确定。 “汝之所想,确为事实。” 十五手托着下巴,一双眼圆溜溜的,好笑地看向林岁岁,“汝早就身故,若不是梦元珠在汝之体内,凭汝之怨气,早就是躯体腐化的魔族。理应投下魇龙谷,百死不足惜。” “不过,”他收了笑,认真道:“所谓机缘,往往绝处逢生。梦元珠选择汝身,汝该有此番造化。” “珠在汝生,珠去汝亡。” 十五说的慢,目光却越来越疑惑,就连用词也忘了学究气。 “且慢!你体内怎么会有神血?” 第五十六章 仙使 中 他小脸一拉,随手拔起一片荷叶便朝林岁岁扔了过来。 “我就知道你不怀好意!居然敢吸神君的血!”十五用肉乎乎的小短手捂住脸,眼里的金豆豆说掉就掉。 “都怪我,居然把珠子弄丢了。呜呜呜呜,要不然,神君也不会,也不会,呜呜呜。” 他哭得伤心,林岁岁一头雾水。 只好提着裙摆跳下荷花池,里面淤泥不深,踩上去软绵绵的。 她遡水而行,在十五面前站定,用手轻轻摸了摸他头上扎成小啾啾的发髻。 “我没有做过伤害他的事。” “你胡说。”十五抽抽噎噎,“那你怎么会有神君的血。” “不清楚。” 林岁岁也纳闷,宋辞受伤只在陈府,难不成是那时候沾上了? 她还在回想。 十五渐渐转过味来,“你知道谁是神君?” 他圆乎乎的脸蛋立马严肃,“你果然是有预谋的!” “……” 林岁岁扶住自己的额头,叹息道:“你不是说我体内有梦元珠吗?” “只有宋辞才会与它有感应,蓝色光芒,对不对?” 她连说带比划,末了嘟囔了一句,“这么明显,傻子才看不出来。” “那你能保守秘密吗?” 十五从荷叶上站起,双手叉腰,想要平视林岁岁,还是差了一截。 只好把下巴仰得高高的,“若是魔界知道神君凡胎没有梦元珠,容易多生波折。” 他这话说的倒是事实。 关于梦元珠,原文也略提过一笔,此物是梦辞神君修为凝聚而成。 入山后,宋辞历经波折,体内梦元珠复苏,最后飞升复位。 现在阴差阳错之下,宋辞没了梦元珠,就与普通修仙者无异。 且不论飞升,后续剧情发展都有可能身犯险境。 更别提被魔界得知。 不过。 林岁岁诧异,这么重要的事,只是保密即可? 原以为,十五会让她立时便交出梦元珠。 以为会就此彻底归于尘土。 竟然只是保密。 仙家气度,果真不凡。 倒显得自己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不,你没想错。” 十五读了她的心声,很是坦荡。 “但你身上有仙家玉佩,先救了你一命。” 他越说越颓然,“再者你体内已经有了神君之血,与梦元珠融于一体,要不然你以为自己还能安然无恙的站在本仙童面前?” 林岁岁骇然。 她压住心尖的寒意,细细问道:“即便融于一体,仙家法器众多,何不直接取珠?” “你以生魂入亡者之躯,本就是逆天而行!”十五不甘地哼了一声。 “这亡者怨气冲天,魔性初现就被你生生压制。如今反倒使你成了人魔混合的秽物!,” 他圆乎乎的脸满是怒气。 “人魔混合为极阴之物,梦元珠乃至阳宝物,现下又有神君之血加持,除非神君亲自动手,否则人珠俱焚!” 十五愤愤不平,继而垂头丧气,“梦元珠在你体内,光芒越发暗淡。” 他一双眼睛圆溜溜的盯住林岁岁,“不过,只要你在神君身边,梦元珠还会重新散发光彩。所以我留你一命。” 他自觉很是仁慈,就等着林岁岁一番感恩戴德。 可静了半日,也没听到她只言片语。 “我不生气了,你可以说些好听的话谢谢我。”十五背着手,脸上片和善。 林岁岁差点没气笑,这鱼脑子就是不大灵光。 “要是我因你今日之举坠入魔道呢?” 她镇定自若,十五显然没料到这一出,小脸上全是慌张。 “如你所说,我现在是人魔混合,相比修仙,进入魔道更加容易。” 林岁岁料定他没有全说实话,嘴角一斜,笑的不怀好意,“既然仙家看不上我,我又何需上赶着凑这趟热闹。” “绝对不行!” 十五连连摆手,“你若带着梦元珠入魔,神君也会受到牵连,由神入魔,可是要天地大变的。” “你必须牢牢守在神君身边,直至他飞升。” 林岁岁蹙眉,有些想法飘飘忽忽,在脑中不断发酵。 直觉告诉她,这里面还有文章。 可一时间也理不出头绪,只得作罢。 “除了你,这山中可还有其他人知晓梦元珠在我体内?知道我的……” 林岁岁迟疑,那些长老与仙使,可不是吃素的。 十五摇了摇头,“只有我知道,其他人最多觉得你灵根低微,不会看穿你人魔的本质。” 他颇为得意,“有梦元珠在,除了我与神君,旁人难以分辨。” “那破魔令,可会为我发出光芒?” “这就不清楚了。你虽有梦元珠,可身上也有魔气。” 十五惆怅,破魔令可是神君旧时之物,本是一枚形制独特的玉佩。 因缘际会之下,沾染了当时魔界之主的鲜血,后被神君放在梦灵湖底,以天地灵气滋养,散尽魔气。 从此,便可诛灭天地一切魔物。 他小心翼翼的看向林岁岁,“你要去试试?” “自然。” 林岁岁点头,见十五一脸茫然不知所措,反而笑了,“要是我被破魔令所诛杀,你可要在我失去意识前赶来。” “我定然会完璧归赵。” 她越是这么说,十五越有些过意不去。 本就是自己酿成的大祸,现在全部推给林岁岁,可不是为仙之道。 可要是全部和盘托出,万一她变卦了怎么办。 他这边想的出神,林岁岁也想起了一事。 “你……” “你……” 两个人同时开口。 林岁岁担心宋辞,连忙抢先道,“云顶峰有没有什么高人?” 十五脸色微变,还是诚实的点了点头。 “是谁?” 眼见她着急,十五却有些说不出口。 “叮叮咚咚-” 清脆的铃音悄悄响起。 “榕城,林岁岁。” “听吾召唤,随吾而来。” 沈娇的声音由远至近,每落一字,林岁岁的身影就淡上一分。 飘渺之间,她似乎看到了十五迟疑的嘴型。 “你说什么?”没有人再回答她的话。 只有一枚玉佩从天而降,漂浮在林岁岁面前。 此玉温润有方,白璧无瑕。 就在她往上又凑近了一步的同时。 眼前白光浮金,耀眼异常。 戚其生的声音在她耳边蓦然响起。 “怪事,第三人居然是个女子?” 第五十七章 仙使 下 他话还未落完。 六辉星阵光芒陡然强盛。 此阵本就需要主阵者心无旁骛,稍一分神都会使阵法大变,再加上里面放置了破魔令,更是凶险。 本以为常年修行,早就应当波澜不惊。 没想到还是修心不够。 戚其生这一句嘀咕,犯了大忌。 再者破魔令虽只诛杀魔物,但在六辉星阵催化下,凡入阵者皆难以幸免。 所以,要不是天元根一事,暮虚子也断不会同意用此等凶险阵法。 “师弟,凝神!” 暮虚子心念传声,其余几位长老也重新凝神结印。 好巧不巧,也恰在此时。 戚其生手腕被铜钱硌了一下,捏诀的手势几变,六辉星阵杀意四起,震的林岁岁一阵发晕。 就连破魔令也放大了一倍,白光浮金瞬时褪去,铺天盖地的黑气从中不断散出。 与林岁岁周身的雾气相互缠绕,搅得她浑身疼痛难忍。 四肢百骸犹如被针细细扎满,就连呼吸都痛到凝滞。 她屏住呼吸,耳边全是心脏急促的跳动。 这声音越来越大,林岁岁手脚冰凉,软绵绵趴在地上。 眼角渐渐也开始涌出血迹,继而是嘴角、鼻子、耳内。 她挣扎着想要呼救,刚一开口,就被鲜血呛得快翻了白眼。 强烈的求生意念让她忍不住攥紧手心。 想起刚刚与十五的对话,林岁岁只觉得自己荒唐。 生死攸关,真能风轻云淡才怪。 若这会十五如约而来,她会心甘情愿? 人啊...... 总是口是心非。 若不是想活着,林岁岁也不会一开始就拼命凑在宋辞身边。 她想活,比这个书里的任何人都想要活下去。 至少目前。 梦元珠,决不能被拿走! 她也不该死在这六辉星阵中。 林岁岁眼珠上蒙了一层血色,阵内一遍又一遍的咒法都被她周身的雾气所挡。 她什么都听不到,被蛊惑了般地往破魔令所在慢慢爬了过去。 每前行一步,身下便多一分血迹。 血气不断蔓延,破魔令黑气越发强盛。 暮虚子脸色一白,心里暗道不好。 此物嗜血,单凭他们六人想要直接抗衡上古神器,简直天方夜谭。 为今之计,只能立即终止六辉星阵。 而自毁阵法必然会带来反噬。 他们几人有修为在身,总归还能抵挡一些。 要是再耽搁下去,阵中的女子可要灰飞烟灭了。 几人相互交换了眼神,暮虚子当即扬声道:“仙使,不如先毁阵救人!” 众人手下动作飞快,捏诀结印一气呵成,用修为在六辉星阵内搭出了一个散发金光的结界。 金彩与六辉星阵的光芒相互抵消,眼看阵法渐弱。 暮虚子等人总算稍稍松了口气。 但破魔令依旧位于阵法中心。 沈娇手腕上铃铛响个不停,她是此阵的阵眼,强行毁阵取出神器。 可能几百年的修为都要沦为泡影。 但若无辜学子真被破魔令所绞杀,那便是梦陀山之辱。 她奉命监山,此等丑事决不能发! 沈娇面色沉静,并未有所迟疑。 当即双手结印,口中念念有词,须臾额上便有了一层薄汗。 先出阵的孟清等人瞧着奇怪,可又不敢多说。 只是相互之间来回看来看去,一脸诧异。 在旁护阵的秦柯难眼神一沉,秦柯易立马将先出阵的几人引到了山学厨。 十人进,九人出。 现在只有林岁岁还在阵中。 宋辞心绪难平,步伐也慢了些多。 他没有回头,可脸上的表情越发暗淡。 与他并肩而行的顾臻早就看出宋辞与林岁岁交情非浅。 早先被宋辞忽视,如今倒是个极好的攀谈机会。 “宋公子不必担心,有仙使坐镇,林姑娘定然无恙。” 他微微垂眸,言辞温和,周围人也跟着连连附和。 林玥玥站在人群之中,悄悄打量着顾臻,这位天元也生的一副好相貌。 相对于宋辞的疏离,她更欣赏温润如玉的君子。 再加上顾臻本就俊秀,现在似笑非笑,让他眉目更加祥和,就连右眼角下的黑痣也透着股悲天悯人的气息。 林玥玥心中一动,虽说现在结果未定,可保不齐顾臻就是神君凡胎! 她目光在宋辞与顾臻身上不断流转,越瞧越觉得自己想的没错。 便暗自生了结交的心思,只不过现在情形,却不是个好时机。 都说做戏要做全套。 既然顾臻来自灵岩,那必然不会清楚林家的事。 思及此,她眼眸低垂,瞬间便红了眼眶,静静地站在顾臻正对面,满脸担忧。 “宋公子,姐姐定然会安然无恙。”林玥玥这一出声,孟清与齐鹤脸上精彩纷呈。 司马究站在她身边,柔声细语的安慰道:“你就是心善,她嚣张跋扈应有此劫。” 眼见周围人面色不佳,他略停顿片刻,转了话风,“不过正如顾公子所说,有仙使坐镇,林岁岁必然无恙。” 顾臻瞧了眼还在悄悄抹泪的林玥玥,并未多说安慰之言。 只拍了拍宋辞的肩头,压低了声音,“宋兄,可要我陪你再回知雨秋?” 宋辞知他好意,但眼下实在没有心思应付,只勉强笑了笑,“多谢顾公子美意,宋某相信诸位长老,现在前去也只是徒添焦灼,还不如在此等待。” 顾臻挑眉,看来宋辞与林岁岁的关系,也不过如此。 他回看知雨秋所在,那里依旧安静。 看样子,凶多吉少。 按理说,阵破则术法消。 可今日的情形倒与往常不同。 秦柯难想起莫须幻境中水月镜花的疑问,心头一阵凉意。 难不成她真是个魔? 黑气虽被沈娇引了部分出来,但还有许多紧紧缠扰着阵内的林岁岁。 戚其生越发内疚,“师兄,都说破魔令一动,血肉俱碎方可停。今日之事都是由我而起,我愿以身换此女。” “不到最后一刻,休得胡说!” 暮虚子一向心慈,现在难得有了怒意。 可谁的命不是命,怎能轻言舍弃。 如今几人都有些精疲力竭,而破魔令依旧没有丝毫改变。 再拖延下去,只能是个两败俱伤的结局。 暮虚子在五人之中最为年长,此时倒是淡然,“看来老夫天命所归,便在今日了!” 第五十八章 青冥 上 “大师兄,我看此女灵根不佳,气运低迷,当有此一劫。” 檀龙心直口快,“以大师兄几百年苦修换这样女子的性命,不值!” 河谷手下动作未变,也点头道:“不错,此事我赞同二师兄所言。” 现在六辉星阵阵法渐弱,破魔之气在众人齐心协力下也有所收敛。 但若要以暮虚子换阵中之人,确实吃亏。 陶崇宁瞥了眼内疚的戚其生,沉了口气,“各位师兄都言之有理,不过这始终是条人命。也是爹娘生养,咱们不如再试试,若倾尽全力也无法拉她出来……” 他狠下心肠,说话也低了几分,“我那还有些灵器,变卖了送与她家人做补偿便是。” 戚其生默然,只专心施法,不敢再分神。 “诸位且看。” 沈娇脸上的汗珠顺着下颌滴落,眼中却是精光奕奕。 暮虚子等人连忙应声望向阵中。 黑气缠绕之间,微弱的蓝光不断往外延伸。 “这光芒?!” 暮虚子大喜,他入山有几百年之久,只偶然得见云顶峰出现神迹。 便是这似天似海的蓝色。 现在光华虽弱,却有仙家之气。 也难怪这姑娘会以常人之身坚持这么久。 众人顿时有了信心,重整旗鼓,将金色结界与蓝光互接。 两道光芒相汇,从阵内爆发出强大的力量,与破魔之气抗衡盘旋。 林岁岁夹在中间,被两道力量牵扯,既无法逃出,也不被消亡。 她自身的蒙蒙雾气,越来越淡。 如同褪去尘灰的明珠,被体内的蓝色光芒照耀,全身上下的伤口血迹尽数消退。 随着雾气散尽,方露出真容。 内里光华温润,令人惊叹又挪不开眼。 沈娇愕然。 暮虚子等人亦难以置信。 须臾之间,蓝色光华盘旋而出,将破魔令反裹在其中。 破魔之气无处窜逃,嗖地涌入了阵中唯一的躯壳之内。 刚刚还昏迷不醒的林岁岁,缓缓踮脚而立,像一具提线木偶,眼珠一蓝一黑,半面带笑半面冷嘲。 “梦陀山万年寂静,山中竟无人可独当一面了吗?” 她声音嘶哑,像是许久没有开口一般,磨的人耳生疼。 暮虚子等人愣了片刻,就听沈娇低语,“是破魔令。” “你便是那个仙使?” 林岁岁歪头,左手手心升起一团黑气,“还算有些见识。” “本尊被封在在小小玉佩之中,也有些时日。” 她左手手指一捏,刚刚被蓝光包裹的破魔令便冲破辖制,恢复原始大小,稳稳落在她左手心。 “以魔主之血压制魔气,以魔破魔。” 她几声叹息,“梦辞好手段。可惜……” 那黑眼珠瞥向严阵以待的众人,“封玉之血,今日却为护一个无名小卒,而自破封印。” “你们说,万年前的梦辞有没有算到今日之事?” 她得意万分。 还未踏出六辉星阵,就被右侧身躯中的微弱蓝光阻拦。 那泛着蓝色光彩的右眼也动了几动。 “我…怎么了?” 林岁岁迟疑,她才缓过神,就发现左半边身子像是被巨石所压,动弹不得。 而阵外的长老们全都拿着法器。 就连沈娇也一脸戒备。 暮虚子广袖一拂,知雨秋外沙沙作响的银杏叶顿时静止,“神君心慈,怜悯众生。便是一介女子,也绝不放弃。这便是之异!” “怜悯?” 林岁岁听着自己口中发出嘶哑的声音,顿时起了一层薄薄的冷汗。 “你们真当这是个普通女子?” 她左眼珠一转,笑的嘎嘎作响,听在林岁岁自己耳朵里都是极难忍受。 偏这时,知雨秋外有了响动。 “瞧瞧,该来的还是来了。” 她微微一笑,左眼眯成了一条缝,整张脸看起来,实在诡异。 “救人无望,结印布阵!” 沈娇低喝,六人身形变换,以暮虚子坐镇东方,檀龙与河谷分别镇守东南、东北,戚其生与陶崇宁紧随两人其后,沈娇固守西位。 虎形玉钩! 这可是梦陀山十大杀阵之首。 林岁岁欲哭无泪。 她大概明白自己现在的处境,十之八九是把破魔令里面的魔气引上身了! 这躯壳也忒容易被借用。 她愁归愁,脑中却飞速回忆着书中的内容。 搜刮半日,也没有这段剧情。 “秦山主,不知林姑娘现在可有出阵?” 顾臻的声音远远传来。 让林岁岁为之一振。 八大世家中的顾氏一族,自古以青冥断离而名声大噪。 尤其顾臻作为天元,从小在灵岩山研习,青冥断离之术更是出神入化。 若是他肯,自己多半有救,就不用在虎形玉钩之中与破魔之气一同被化为灰烬。 显然暮虚子等人也是想到了这点。 阵形初现,却未启阵。 沈娇腕上铃铛停歇,秦柯难立即请了顾臻进来。 与他一同的还有宋辞。 两人身形相仿,个头也差不离。 一左一右,目光都看向阵中的女子。 一个悲悯,一个淡然。 林岁岁左眼珠转动,粗哑的声音再次出现。 “未成气候的天元,加上你们几个心慈手软的废物。梦陀山落魄了!” 她边嘲讽边叹息。 顾臻也不恼,有些话长老与仙使不好讲,他作为一个小辈,却是当讲的。 “魔尊当年也是令人闻风丧胆的魔界之主,如今好不容易脱困,却躲在女子身躯,实在是令人唏嘘。” “就连六辉星阵也难以逃脱,魔尊此等实力……” 他瞥了眼身边沉默不语的宋辞,笑道:“若各位长老真的用了虎形玉钩,魔尊可就连苟延残喘的机会都尽失。” “激将法?你也太小看本尊了。” 不过顾臻的话,也有些道理。 附在这个女子身上,实力大不如前,还受她体内蓝光压制。 她左眼珠微微颤动,手腕一翻,左手中的破魔令熠熠生辉,却不再是白光浮金。 黑气从林岁岁体内迅速发散,转瞬便重新涌入破魔令之中。 玉佩陡然增大。 沈娇眼风一扫,暮虚子立时捏诀将阵中的林岁岁拖了出来。 她浑身还使不上劲,要不是宋辞及时接住,估计摔得不轻。 林岁岁一出阵,几位长老立马没了束缚,沈娇腕上铃铛嗡鸣。 显然是要启阵。 可破魔令现在还不能毁! 想起十五之前的话,林岁岁张口便咬住了宋辞的手指。 第五十九章 青冥 中 她没敢太用力,舌尖有了丝血腥气便松了口。 这一变故,看得一旁的顾臻皱眉。 林岁岁隐隐约约也感受得到头顶的目光,她心虚的垂下脸,只用手将宋辞手指上沁出的鲜血抹在自己手心。 “岁岁?” 他的声音犹疑,见她始终低着头,好看的手指往她下巴一放,就要扬起她的脸。 她却抢先一步躲开,没有看他,只是侧过脸冲着身旁的顾臻正色道:“顾公子,可否给我一滴你的血?” 宋辞单手扶在她的腰间,听完林岁岁的要求,也看向怔愣的顾臻,“顾公子,可否借一滴血?” “姑娘知道如何封印破魔之气?” 顾臻有些不确定,但林岁岁在这个节骨眼上要一滴血,显然就是想效仿神君当年一血封玉的做法。 他看着与虎形玉钩相互拉锯的破魔令,既然宋辞也这么有把握,试试也无妨。 顾臻倒也爽快,将自己指尖轻轻一咬,滴在林岁岁摊开的掌心,与宋辞的血相互交织,染红了她的掌心。 “仙使,我知道如何封印破魔之气。” 林岁岁倚着宋辞,身上略略有些恢复气力,现在沈娇等人已然将破魔令牢牢困在阵中。 魔尊虽有万年声威,但他始终没有实体,又在玉佩之中被其余魔族之气日日消耗,实力早就大不如前。 可瘦死的骆驼比马大。 要想一举破玉灭魔,还需要整整四十九日的连续施法。 现在林岁岁突然说知道如何重新封印,无疑让沈娇等人来了精神。 河谷一向务实,眼神代替语言,将林岁岁上上下下打量了半日。 又看向其余几人。 林岁岁自然知道他们在心念传声,可掌中的血迹眼瞅着就要变干。 “仙使,不如让我试试。” 林岁岁说的诚恳。 沈娇面色苍白,强毁六辉星阵已经让她修为折损不少,现在坐阵虎形玉钩,已是极限。 暮虚子五人的面色也十分难看。 更别说再坚持四十九日。 但一介商人之女。 罢了,死马当活马医。 她点点头,细细嘱咐着林岁岁一会入阵需要避开的方位。 “你被破魔之气借体过一次,此番进阵,极有可能被它二次借体以图逃脱。倘若真的发生,我与几位长老断不会再放你出来。” 沈娇沉吟片刻,问道:“你可明白?” “明白,所以学生还想请顾公子先在我体内种下青冥断离之术。” 林岁岁思来想去,也只有这个法子才能保全自己。 “胡闹!青冥断离之术怎可先施入未借体之躯?!” 沈娇一口否决,随即闭眼凝神,不再搭理林岁岁几人。 顾臻再三思索,倒觉得这个法子可行,就是风险极大。 原本青冥断离之术,就是将借体的外物与躯壳相分离。 要是提前种下此术,不仅外物无法借体,就连本身的魂魄也可能因此无法复位。 造成生魂离体,遁入轮回。 因此更需要施术者对于术法精确掌控。 “林姑娘可想好了?一旦青冥入体。” 他看向扶着林岁岁的宋辞,幽幽道:“可能会出现生离死别的局面。” 虽然顾臻对于自己的青冥术法极为自信,但该说的话却还得提前说明。 他打量着宋辞依旧淡然的神色,从怀中拿出一个瓷瓶,“姑娘此去凶险,单靠掌心里的那点鲜血,易生变故。” “倒不如将所需之血滴进我这桔元瓶中,可保鲜血两日内不凝结。” 林岁岁听得眼睛都亮了,桔元瓶可是灵岩山的宝贝,没想到顾臻竟然这么大方。 她伸手接过瓷瓶,晃了晃里面重新滴入的顾臻指血。 他倒是毫不吝啬,底层都铺满了。 可要不是为了混淆视听,林岁岁本来也不需要顾臻的血。 她转向话少的宋辞,声音都低了几分,“你的也要。” 宋辞很是平静。 他伸出刚刚被林岁岁咬破的手指,放在自己嘴边,轻轻一咬,唇边便有了血迹。 鲜血滴落之势极快。 林岁岁赶紧接在桔元瓶中,见他手指还在渗血,来不及拿帕子,连忙一口吮住,用舌尖压迫受伤的部位。 宋辞的血可与常人不同,万一落在旁处又会惹出像抱鱼童子那样的事端。 直到舌尖再无血腥之气。 她才松了口,用衣袖仔细地擦了擦他的手指,郑重其事的像包粽子一样包上了一块帕子。 顾臻瞧着腻歪,瞥过脸与沈娇小声地说起了施术的可行度。 林岁岁又检查了一遍周围,确认没有血迹遗漏,才缓了口气。 她一连串动作自然纯净,宋辞心里微动,强忍住脸上烫意,“非得你去吗?” “你不生气了?” 林岁岁立马扯出个笑容,点着头道:“我灵根低微,就是被它借体,也翻不出什么浪花来。” “而且刚刚被破魔之气借体,也让我知道了一些它的秘密。” “秘密?” 宋辞不在意,他想了想,“不如你告诉我如何封印,由我去做。” “不行!” 林岁岁拒绝的干脆,要是梦元珠在宋辞体内,她也乐得少受些罪。 可现在的他,不过是个还未修行的天元,万一被破魔之气借体,那之后的愿望与长生术不就白搭了。 “我会担心你。” 她一脸真挚,“还是我自己去的好,万一我说的不清楚,浪费了这次机会,仙使与长老们可就要再熬四十九日。” 时日越长,越易生变。 这个道理宋辞不是不懂。 他略过胸口发紧的感觉,木然地点了点头,“不错,应以大局为重。” 也不知顾臻给仙使与长老们做了什么保证,林岁岁看着眼前忧喜参半的沈娇,心里一点点静了下来。 封印破魔令,除神君一滴血之外,还要有梦元珠催动。 书上单单写了催动二字,可具体怎么操作,林岁岁心里可没有谱。 且知雨秋发生这么大的事,也不见十五出来帮衬。 果然是一条胆小怕事的鱼。 “谁说我胆小怕事!”十五的声音蓦然在耳边拔高。 “这一切神君早已料到,不许我插手罢了。” 他有些得意,“不过,催动梦元珠,他可没说不许相帮!” 第六十章 青冥 下 “那你……” 心念还未传出,面前蓦然出现顾臻悯然众生的脸。 林岁岁下意识地往后一缩,便退到了宋辞怀里。 顾臻本是来替她种青冥的,现在被她动作一绕,目光落在她的嘴唇,上面还沾有星点血迹。 破坏了整张脸的美感。 他越看越觉得有点碍眼,抬手就要替她抹掉。 “顾公子。” 宋辞的衣袖随声遮住怀里的林岁岁。 这三个字,他说得比之前都重。 顾臻眼眸清亮,知趣地退开几步,“顾某是来替林姑娘施术的。” “啊?好!” 林岁岁刚从宋辞怀中探出身子,手腕又被身后人紧紧拉住。 “宋辞?” 她乖巧地一笑,“我去去就来。” “去去就来?” 他被她的笑晃得眼疼,“我…等你。” 声音里的情愫,连他自己都分不清是什么。 “宋公子不必担心,顾某对自己的青冥断离术颇有心得。” 顾臻身边从不缺红颜知己,又自小修行,对于男女之防并未视为洪水猛兽。 他惯性地伸手去拉林岁岁的衣袖, 被她轻巧地躲开,挽了一掌心的风。 “失礼。姑娘这边请。”顾臻顺势翻手做了个请的样子。 秦柯难领着二人一同去了知雨秋内堂。 不到一刻钟的功夫,三人折回。 林岁岁一出现,宋辞就迎了上来。 他面上一贯淡然,只眉头微微皱起。 “怎么样?” 林岁岁压住不断涌上喉间的恶心,扯了个笑脸,“还行。” “姑娘倒是能忍。”顾臻摇头,“也不知姑娘这般拼命,图的是什么。” “你既非修仙世家,又不是什么好的修仙苗子。” 他说得直接,“听闻姑娘前两试也是波折不断,如今又是这番光景,怕是命中无仙格。” “要是寻常女子早就打道回府了,姑娘这样强求,就算从今顺利进入内山学习,日后也怕是要吃苦头的。” 林岁岁额上细汗不断,眼角扫到侧耳的沈娇,场面话那是一套套的。 “顾公子此言差矣,人生一世,其中能有几人是天赋异禀,命格独特。” 她声音不大,在场的人都听得仔细。 “更多的是普通,浑浑噩噩者有,逆流而上者有,平平淡淡者有。” “芸芸众生于善施善,不足为奇。于恶也善,甚少能有。” “因此于俗世之中保持良善之心,本就是一种修心。” “诚然,如此修心的确不能使我们这些资质平平之人飞升得道。” 她眉目温柔,声音也似漫漫流水,“却也能有内心的平和,为天地立心。” “姑娘真不怕香消玉殒?” 顾臻并未相信,他可见过太多临时反悔的例子。 “顾公子,一会你不就知道了吗?” 林岁岁也不介意,她看书的时候倒是很欣赏顾臻,此人聪颖多疑,是为数不多的智慧型配角。 比起司马究那样的无脑男配,与算计颇多的齐鹤,顾臻可算得上是一股清流。 秦柯难显然对于林岁岁这番言论很是认同,他趁着空档,将刚刚林岁岁归还的随身玉又放回她手心。 “这玉有凝神醒脑的作用,你且带着,等一会出阵再还也不迟。” 她摇头,并不想欠太多人情。 况且,能不能出来,也是未知。 “带着吧。” 沈娇出声阻拦住还要推辞的林岁岁,“时间也差不多了,现在入阵对你伤害最小。” “等等。” 宋辞喊住要踏进虎形玉钩的林岁岁,“进去莫要强撑,性命重要!” “好。” 她笑颜明媚,看起来有些没心没肺。 宋辞心里更加难熬,眉头紧锁,早就没了之前的淡然。 林岁岁深吸了口气。 才一转头就被面前阵法中的杀气压的心绪不宁。 林岁岁不敢怠慢,“十五?” 她心里悄悄喊着那个喜欢神出鬼没的胖鲤鱼,脚下严格按照沈娇的指使迈着步子。 虎形玉钩每隔一个时辰便会重新调整法门。 她时间有限。 位于阵中的破魔令,受到阵法炼化,自身不断震动,嗡嗡作响。 又被六方金光牵制,玉面上白光浮金与黑气一来一往,此消彼长继而此长彼消。 林岁岁垫着脚,小心翼翼靠近。 破魔之气立时便发现了她的所在,若有似无的黑气密密麻麻往林岁岁面上袭来。 一声婉转凤鸣由顾臻手心发出。 火红的凤形从林岁岁脚底的地面展翅飞翔,驱散开了与她纠缠不休的破魔之气。 身上的温度骤然升高,烧的林岁岁口干舌燥。 她舔了舔嘴唇,一举向破魔令跑了过去。 手中的桔元瓶在贴近玉佩的霎那。 十五的声音从她心间而发,“凝神屏息,随我念咒。” 她每念一字,瓶中的鲜血便落在玉上。 八字真言,以血做符,迅速渗进破魔令之中。 蓝光从林岁岁眉间发出,由弱渐强。 配合着虎形玉钩的杀气,将破魔令压制的动弹不得。 破魔之气也被阵内的蓝光不断净化,渐渐化为虚无。 林岁岁不敢大意,牢牢盯住还在变大变小的破魔令,紧张的出了一身冷汗。 “难不成是血不够么?” 她心声颤抖,脚下却没有退缩。 “不过是强弩之末。” 十五的声音恹恹的,似乎耗费了不少精力。 “不是我不信你。可我右眼皮直跳……” 林岁岁等了半日也没有十五的消息。 玉佩反倒在这期间重新变得温润有方。 沈娇手指一捻,将裹挟着蓝光的破魔令收回袖中。 几人精疲力尽,六方金渐消,止住了虎形玉钩。 现在还需将破魔令重新放入梦灵湖底。 沈娇抬脚站起,铃铛清脆。 她看了眼还杵在原地的林岁岁,与秦柯难打了个眼色。 手下捏诀领着几位长老便消了身影。 秦柯难沉默。 火形凤凰烧的林岁岁眼眶发红,疼的发虚。 整个儿意识都快拢不住,眼中的一切都一变二,二变四。 她咧嘴一笑,转头跌跌撞撞就朝宋辞走了过来。 “宋辞?” 她手指点来点去,面前的四人一模一样,不知哪个才是他。 “我在这。” 宋辞手臂用力,林岁岁脚下一空,伏在他怀中依恋地蹭了蹭,便昏昏沉沉地睡了过去。 这一觉冗长,梦境杂乱。 林岁岁迷迷糊糊间,听到他叹息:“仙使的意思,宋辞明白。” 第六十一章 怀疑 上 明白什么? 林岁岁很想问,可自己的身子不听使唤。 眼皮睁不开,手指也动不了。 就连听他们说话也愈渐朦胧。 “这个女子与你相熟,你仔细想想,遇见她后,可有什么不寻常的地方?” 宋辞摇了摇头,“我只记得她救我多次。” 沈娇面色憔悴,腕上铃铛一动,铃音清脆,“她入山到仙试,每一步都有奇招。昨日更是助我们重新封印了破魔令。” “若说她是个普通商人之女,实在是自欺欺人。” “你就是一味偏袒,也改变不了她知晓天机的事实。” 沈娇瞥了眼床榻上昏睡的林岁岁,经过昨日一番折腾,她周身雾气倒是淡了许多,除了眉间依旧成星点状的蓝色光芒,再也看不出什么玄妙。 偏偏是这样的女子,先是渊认主,再是灵兽相送,又破了莫须,更是封印了神君旧物。 想自己年少飞升,守在山中几百年,都不知破魔令封印法门。 她眼光暗淡,腕上铃音激越,“你当真不悔?” “不悔。” 宋辞坚定,伸手探了探床榻上人儿的额头,依旧淡然。 “本座已经给了你机会,既然你这么坚持,就等她醒来再议,不过那时便是木已成舟,不得反悔!” 沈娇起身,出门前瞥了眼床榻上的林岁岁。 这一眼,带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 就连踏出门槛都未消。 门外候着的秦柯难心中一凛,轻轻附了句,“恭送仙使。” 经过昨日一场变故,其余九人都已然入了内山正式修行。 只有林岁岁的去留问题,仍然让五位长老与仙使争论不休。 现在人是留下来了,可要想打消仙使的怀疑,林岁岁就得接受檀龙问心剑的考验。 他瞧了眼屋内细心照顾林岁岁的宋辞。 要不是此人一力担保,恐怕这会她早就被仙使以各种理由送下山去了。 倒是个有情有义的天元。 秦柯难负手,缓缓迈开了步伐。 如今又是日长夜短的时节。 宋辞倚坐在床塌旁,侧身替她挡着从窗户照射进来的阳光。 她睡颜太过安静。 让他忍不住伸出手指,轻轻抚上她的眉眼,手指上还残留着她的牙印。 想起林岁岁当时窘迫的样子,宋辞眼底起了笑。 从袖中取出之前那方帕子,摊在掌心,仔仔细细看了几遍。 “你帕子上到底绣的什么?” 他的声音温柔,继而笑着自语道:“看起来倒像是一个笑脸,” “脸蛋圆圆,有几分似你。” 他说着,顺手就捏了捏林岁岁的脸蛋。 “……我可是标准的鹅蛋脸!” 林岁岁怎么也没想到,彻底苏醒后听到的第一句竟然是说她脸圆! 不过她一向大度,这种事情跟他争论也没什么意思。 尤其是她更想知道,宋辞到底明白什么。 “对了,刚刚沈娇……不,仙使是不是来过?” 宋辞点头,长臂一伸,将附近桌案上的茶杯递给林岁岁,“先喝些水,不急。” 水温刚好,林岁岁一口气喝完,只觉舌尖甘甜。 “这里还有暮长老留下的益气丸。”他手指捏了一颗丸药就塞进了林岁岁口中。 接着又是一颗,“这是戚长老给的凝神丸。” “还有檀长老与河长老给的清血散。” 他手指不停,林岁岁脸都垮成了个包子。 宋辞含笑,从案桌上拿起一个油纸包,还未打开,淡淡的香气立马让她肚子咕咕叫个不停。 “是陶长老从山学厨带的素包。” 林岁岁盯着他手指的动作,狠狠咽了咽口水。 宋辞唇角弯弯,将包子递在她嘴边。 “呦,看来我们来的不是时候。” 司马究人未到声先出。 他从支起的窗户里探出一双眼,言语轻浮,“亏我们还担心半日,原来这里面郎情妾意,恩爱非凡。” “你胡说什么!” 林岁岁脸色一沉,她可答应过宋辞,不会败他名声。 当即反驳道:“他向来心善,与我又是生死之交,才会多番照顾!” 话落还不忘接过包子,狠狠咬上一口,“司马公子若是还念在我们相识一场,就莫要在这信口雌黄,污蔑与他。” 她嗦了嗦手指上的油,很是义气地拍上宋辞的肩膀,“我们可是生死之交!绝非儿女情长!” “……” 宋辞沉默。 他眉眼转冷,半分笑意都无。 林岁岁被他突如其来的怒意弄得有些摸不着头脑。 难不成…… 她瞧了眼自己的手指,赶紧拿起放在身前的帕子仔仔细细擦了擦手。 居然忘了他有洁癖! 林岁岁心虚地瞥了眼他肩上染上的油脂,手中的帕子也捏的皱巴巴的。 宋辞起身,顺势抽出被她弄脏的手帕,自然地叠好放进怀中,才朝着窗户外的几人招呼道:“诸位请进。” 林岁岁瞧着第一个走进来与宋辞寒暄的顾臻,他来倒是不意外。 可第二位进来的,竟然是林玥玥。 依照两人之间的恩恩怨怨,她那娇俏的妹妹可绝不是会来嘘寒问暖的主。 “大姐。” 果然,林玥玥打了声招呼就站在一旁,左顾右看,可眼角时不时地瞟着的人。 却不是紧紧跟着她的司马究。 显然醉翁之意不在酒。 也是,原文中主要写的就是女主与各个出色男子之间的纠缠。 林岁岁了然地点了点头,颇为可怜地看了眼还在陪说陪笑的司马究。 而门外衣角飞舞,明显还有一人。 定然不会是齐鹤,那人如今应该忙着向秦柯难示好。 且看那靴子的样式,是女靴。 “孟清?” 靴子一转,门外人走了进来。 她面容有些不自然,先是看了眼与顾臻相谈的宋辞,才极快地收回视线,冲林岁岁一笑,“身子怎么样?” “还行。” 林岁岁也明白孟清心思不在这,简单的问答过后,也没有再提起话头。 大家或坐或站,有安静的,也有相谈甚欢的。 唯独没有真心探伤之人。 林岁岁叹了口气,顺着孟清的眼光看了过去。 阳光下的宋辞,有种令人窒息的美感。 让人挪不开眼。 她看的迷怔。 宋辞正在听顾臻说青冥术法,瞥到她痴痴傻傻的目光。 他心一软,开了口,“好好歇着,一会我陪你去见檀长老。” 第六十二章 怀疑 中 “檀长老?” 顾臻诧异,他们几人刚刚才下了檀龙的武修课。林岁岁还未行入山拜师礼,私下见长老,可是大忌。 宋辞颔首,“还有些事要澄清。” “澄清?”林玥玥脸上担忧,往顾臻身边凑了凑,“大姐性子执拗,定然是昨日惹长老们不快。” 孟清蹙眉,“长老们心慈仁厚,决计不会因为小事而记恨在心。” “哼,那也说不准。”司马究冷冷一笑,“林姑娘气人的功力,大家也见识过。” 他剜了眼还搞不清状况的林岁岁,“无知者无畏,长老们就算是修心百年,也敌不过这愚笨之人的执拗。” “……” 被众人讨论纷纷的林岁岁着实有些无语。 她还在这着呢! 这些人讨论的时候都不懂的回避当事人么? 不过,听这意思,除了宋辞和顾臻,其余人都不知道昨日破魔令重新被封印的事。 再结合朦胧中听到的沈娇之语。 林岁岁眼睛都瞪大了几分。 顾臻看她的神情,立即爽快道:“既然林姑娘已醒,咱们就先回吧。” 林玥玥低下头,心里百转千回,倒是没有继续追问。 毕竟现在还要给顾臻留下好印象。 “也好,大姐没事,我就放心多了。” 她侧脸看向林岁岁,极为和善,“大姐,明日我们与顾臻师兄再来看你。” “恐怕明日我不能前来探望。” 顾臻默默往宋辞身边站了站,面上还是一贯的悯然,“看来最近宋公子都有得忙了,那就等日后有空顾某再来叨扰。” 他从袖中掏出一个油纸包,背对众人坐在床塌前。 林岁岁瞧他眼含黠促,正要往旁边挪一块。 就被他油纸包中的点心吸住了目光。 她还饿着呢。 刚刚才吃了一个素包,至多垫了垫底。 “想吃吗?” 顾臻特意压低声音,右眼下的泪痣随着他的动作,晃的人心痒难耐。 “咕噜—” 肚子比意识更快地回答了他。 林岁岁脸上强装镇定,耳朵却红透了。 这次可真是丢人丢到家了。 被宋辞听到也就罢了,居然被这么多人都听到。 她眼睛避开顾臻的打量,很是严肃地摇了摇头,“不饿。” “咕噜—” “顾公子,时间不早了,宋某就不多留诸位了。” 宋辞面无表情,站在顾臻身后,适时出言遮住林岁岁腹内响声。 尤其是看到林岁岁红透的耳朵,宋辞心里一阵气闷。 就连顾臻好意留下的点心,宋辞也代收了起来,转身便递给了望眼欲穿的林玥玥,“小林姑娘应该还没有用饭吧,点心干涩,不适合大病初愈。” 他看了眼从床塌起身的顾臻,微微一笑,“顾公子应该不会介意宋某借花献佛。” “自然,顾某的点心是送与林姑娘的,林姑娘与小林姑娘都是林姑娘。” 顾臻负手而立,“既然林姑娘病体不宜,小林姑娘若不嫌弃,顾某一片心意愿送与小林姑娘。” 司马究脸色难看,可他也没有阻拦的身份。 只得眼睁睁看着林玥玥羞红了脸,轻声细语地谢过顾臻。 孟清叹了口气,打了圆场,“咱们还是不要再继续叨扰的好。林姑娘,你好好歇着。” 她拉起还在娇羞的林玥玥第一个走了出去。 司马究朝顾臻冷哼一声,也跟了出去。 顾臻走到门口,像是想起来什么,回头笑眯眯道:“林姑娘,希望明日能在学堂见到你。” 他笑容真挚。 林岁岁心口一滞,暖意渐生。 从她来到这个世界,从未有人说过这么真诚的祝福。 每天不是在想法子抗女主,就是挖空心思为自己谋生路。 疼与苦仿佛成了家常便饭。 而顾臻,他随口的一句好话,让林岁岁自以为是的坚强,轰然坍塌。 她眼睛一红,偏过脸,低低应了句,“好。” 脚步声渐消。 林岁岁把脸蒙在被子里,团成一堆。 “岁岁。” 宋辞声音低柔,“你哭了。” “是身上还疼吗?” 他伸手就要去拉开被子。 “宋…辞…” 林岁岁压紧被角,声音也哑了,“让我自己安静一会,好吗?” 宋辞沉默。 他手指在被子上方攥紧,继而转为轻拍。 “我去山学厨,给你带些吃的回来。” 宋辞叹息,出门前又认真叮嘱道:“等我回来。” 房门被人从外合上。 一室阳光在寂静中不断流转。 细微的灰尘跳跃,闪出浮彩。 而被子里。 隐忍的抽泣声越来越大,终是失控。 她想家。 想回到自己的世界。 想回到父母跟朋友身边。 想回到可以嬉笑怒骂的日子。 可她一样都做不到。 她鲜活的生命,早就在那个世界,随风而逝。 如今的她,只能是林岁岁。 她哭得委屈。 还好现在总算是与宋辞有了交情。 也不算白费功夫。 她用袖子擦干眼泪,从床塌起身,刚净了面。 就听到有人敲门。 “林岁岁,仙使有请。” 贺延的声音从外传来。 “别指望姓宋的能再保你一次。” 他颇有些幸灾乐祸地看向打开房门的林岁岁,“檀长老的问心剑,以你的资质,撑不过一招。” “看在往日情分,我劝你,还是乖乖下山去的好。” 贺延嘴角上扬,“或者,你也可以求我,以贺家声望,多少比那个天元说话要管用许多。” “走吧。” 林岁岁冷漠。 她一醒就发现身上的衣服已经被人换过,只是还没来得及问是谁好心。 现在衣冠整洁,出去见沈娇也不算失礼。 贺延吃了个钉子,脸色难看,冷笑道:“刚刚哭得那么大声,这会又装什么高傲。” 林岁岁依旧冷然,“与你无关,请带路。” 贺延无言,她也乐得清净。 但看沿途古柏苍劲,显然不是去知雨秋。 她稍稍一回想,立马明白沈娇要在哪对自己进行审问。 镇灵桥。 梦陀山最为阴寒的地方。 也是檀龙问心剑炼化的所在。 剑指心念。 有问必答。 若稍加思索,就会被桥下的无主游魂蜂拥而食。 这里原本是梦陀山用来审问魔界之物的炼狱。 林岁岁瞧着桥那头站定的沈娇与檀龙。 一把推开身前的冷笑的贺延,缓步上桥。 她倒要看看,沈娇会做到哪一步。 第六十三章 怀疑 下 都说桥边栽柳,柳成荫。 林岁岁瞧着周边万条绿丝绦,心里意外地平静。 所有的委屈都在刚刚那场大哭中消弭。 她站的笔直,下巴微微扬起,甚至还冲着沈娇与檀龙笑了笑。 那笑容简单纯粹,让檀龙心中不安。 “仙使,不如还是在知雨秋盘问。” 檀龙入山多年,从未在桥上对魔物之外的人进行过审问。 尤其现在林岁岁还未修行,根本捱不过问心剑,更别提还有镇灵桥。 他于心不忍。 “此女狡猾,不给些苦头,她是不会轻易说真话的。” 沈娇一想起暮虚子等人替林岁岁辩解的说辞,心中更是坚定。 “你们都被她柔弱的外表所惑,若她真是无辜,就不需怕。倘若她心中有诡,那此处就比知雨秋更适合处置!” 她手腕一扬,铃声分散。 桥下蓦然钻出无数紫青的残臂,纷纷攀在桥边。 刚刚还随风飘荡的柳叶一条接一条缠绕在一起,将整座桥裹在其中,密不透风。 “仙使!” 檀龙一把握住沈娇的手腕,正色直言道,“在镇灵桥用问心剑本就是炼狱,如今再用柳树阴气相挟,就算她无事出来,也会变得痴傻。” “与我梦陀山山规相悖!还请仙使三思!” 沈娇拂开檀龙,脸上薄怒:“你在质疑本座的用意?本座奉命监山,就有权处置入山的孽障。” 檀龙黑脸,一脚踏在桥上,以身挡住沈娇,“大师兄可从未说过要处置此人,只是嘱咐我问话而已。” 两人拉锯之间。 四道金光从天而降。 “仙使,她已经被渊认主,便真是孽障,也不能伤她。” 暮虚子广袖飘扬,与其余几位长老一同出现。 他手下捏诀,缠绕不休的柳叶立即尽数散开,随风而摆,好不快活。 桥上的林岁岁隐隐约约听见几人的谈话,悄悄松了口气。 “笑话!如何伤不得!” 沈娇怒极反笑,“你们明明知道她有问题,却因为渊,而要默许她入山学习。” “且问诸位,万一日后她学成毁山,谁能担当?” 戚其生瞧了眼还在桥上东张西望的林岁岁,“我想仙使多虑了,她灵根低劣,就算是苦修百年,也未必能到毁山的修为。” “戚师兄说的有道理。”陶崇宁补充道:“况且我的天演与戚师兄的占卜也未看出此女有毁山之行。” 他斟酌一下,谨慎道:“虽然昨日一事的确蹊跷,但她并未隐瞒自己所知,而是挺身而出。光是这一点,与我们几人都算是一份人情。” “的确,且她昨日那番话,说得正气凛然。” 河谷脸上欣慰,“你我皆凡人,得遇仙机才有了这百年时光,为何非要难为一个小辈?与人为善,悉心教导,总……” 沈娇面色渐寒,逼得河谷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本座奉命监山,你们授业解惑,各司其职便好。” “仙使,若论各司其职,林岁岁既已入山,当受我们庇护。” 暮虚子话落捏诀结印,在桥上投下一个结界,“所以她的命,绝不能折在梦陀山!” “好一个绝不能。” 沈娇点头,以退为进,“本座也不是不通情理,大家可还记得上一位被灵兽送进内山的学子,是什么下场?” 暮虚子脸上煞白,其余四位长老也哑了口。 沈娇趁胜追击,耐心道:“如今神君凡胎就在两位天元当中,若真出了什么岔子,影响神君复位,那梦陀山可就要成为众矢之的。” “可……她毕竟未做什么伤天害理之事,用问心剑本就于理不合,再加上镇灵桥,老夫实在难以苟同。” 暮虚子神色松动,雪白的胡须抖了又抖,商议道:“不如,还是在知雨秋询问,仙使意下如何?” “也罢!”沈娇深吸了口气,乏累之色渐显,“那就去知雨秋。” 微风吹拂,随之摇摆的柳枝渐渐变为沙沙作响的银杏叶。 沈娇与其余几位长老端坐在一旁,密切注视着内堂中心的林岁岁。 她倒是没有慌乱与无措。 只依旧站的笔直,像秋日里的白杨。 檀龙与暮虚子点点头,朝面前的女子扬声道:“林岁岁,问心剑只问真相,若有虚假,将被剑气所伤,轻则遍体鳞伤,重则即时死亡。” 他轻轻叹息,“你可明白?” “学生明白。” 得了她的回答,檀龙双手合掌,口中念念有词,一柄通体泛绿的长剑须臾便在他眼中凝聚。 继而形成无数分体,剑尖直指林岁岁身上每一处大穴。 蓄势待发。 檀龙森然一笑,“堂中之女,进山所为何事?” “修仙。” 林岁岁没有犹豫,这可是肺腑之言。 但与她双目齐平的两柄剑却急速地往前冲来,刚刚行至她睫毛前,猛然停下。 剑身转动数圈,才逐渐变淡消失。 这一下,端坐众人的脸色稍稍好转。 檀龙眼中问心剑颜色稍淡,他停顿片刻又问,“堂中之女,如何得知破魔令封印法门?” “于梦中得知。” 林岁岁对答自如,过去种种可不就是如梦一场。 “梦?”沈娇冷喝,“无稽之谈!” “仙使此言差矣,梦辞神君正是由梦顿悟,继而飞升。说不定此女……” 戚其生停住话头,压住手中震动跳跃的铜钱,犹豫道:“气运强劲,灵根低劣,呈现两极分化之势,实在罕见。” 他转向身边的陶崇宁,小声询问道:“陶师弟,我听说此女曾自称神演者,可是你们天演一脉?” “神演?这就不清楚了。不过天演一脉如今只有我孤身一人,且有此血脉者彼此之间会有感应。” 陶崇宁凝神感应片刻,摇了摇头。 现在林岁岁身前又消失了几柄剑。 就连沈娇也开始蹙眉,捏住手腕上的铃铛,心思游移不定。 “大家先莫要心急,世间诸事皆有可能。” 暮虚子神色自若,出言安抚众人。 他在山中修行百年,匪夷之事所见颇多,对于林岁岁不是没有怀疑。 只是渊既已认主,那便是她命中注定。 便是诸多阻拦,也不过是拖延入山时间罢了。 如今檀龙眼中剑身由绿泛白,正是问到关键问题,“两位天元,与破魔令有感应的三人,谁才是真正的神君凡胎?” 第六十四章 私心 上 若说刚刚两个问题,林岁岁来之前就已经猜到。 那这最后一个问题,可真是始料不及。 原文中,众人并未见过梦辞神君真容。 当两位天元出现,曾引起不少猜测。 而宋辞与破魔令感应又十分强烈。 所以,长老们早就一致认定他是神君凡胎,不仅倾囊相授,还允许他自由出入问仙阁,翻阅梦辞神君留下的手札。 只是对外闭口不言,直到宋辞飞升,六界仙山才知晓。 即便如此,修行期间还是不断有魔界之人陆续找上门,也让宋辞吃了不少苦头。 现在檀龙这么一问,林岁岁心里没谱。 难不成是因为梦元珠离体,才使得宋辞与破魔令感应大不如前? 她极快地看了眼周围端坐的长老,各个面色沉凝,就连一向淡然处之的暮虚子,放在膝上的手指也是微微颤抖。 皮肤有细微的刺痛,数十把问心剑开始齐齐向林岁岁前倾。 她略一沉吟,立即开口。 “与破魔令有感应之天元即是神君凡胎。” 剑身停顿,继而又旋转消失。 檀龙眼中问心剑已然通体雪白,他双手合掌收势,额上覆了一层薄汗。 暮虚子失望之色稍纵即逝,偏过脸与沈娇商议道:“看来她也不知,不如明日让她行入山拜师礼,再观察一段时日。” “这几个问题,不痛不痒。”沈娇闭眼,“该断不断,终会自食恶果。” “本座也累了,你们看着办吧。” 她微眯着双眼,以手托住下巴,懒洋洋道:“既然两位天元都与破魔令有感应,那就等两位飞升时再看真伪。” “至于她。”沈娇腕上铃铛一响,空留余音,“随你们心意便是。” “恭送仙使。” 诸位长老齐齐发声,暮虚子胡子一捻朝林岁岁招手,示意她上前一步说话。 “你曾说知道破魔令的秘密,是什么?” 他和颜悦色,其余四人也满是笑意。 林岁岁向来吃软不吃硬,可现在宋辞没了梦元珠,要是走漏了风声,被魔界之人缠上。 她心头一抖,装作怯懦道:“便是与梦中知道它法门所在。” 暮虚子长叹几声,却没有为难林岁岁,只是让她去秦柯难处领弟子服,做明日拜师之用。 “大师兄,此女避重就轻,何故还要袒护于她?” 檀龙不解,看着林岁岁走出知雨秋才疑惑道。 今日若不是暮虚子事先将问题换的模棱两可,她哪里还有命走出内堂。 问心剑的实力也被刻意削减,就怕伤着林岁岁分毫。 不说檀龙纳闷,就是一向最懂洞察人心天机的陶崇宁也是看不穿其中深意。 暮虚子手指轻点,白色结界立马将整座知雨秋隐去踪迹。 他一一看过几位师弟,无奈道:“仙使的问题,我何尝没有考虑。” “只不过,云顶峰那位却一定要林岁岁留在梦陀山。” “那位?”河谷皱眉,“可是仙童十五?” “不错。” 暮虚子颔首,“仙童多年不语,如今开口要留人,其中深意,想必与神君凡胎有关。” “大师兄是说宋辞?”戚其生早就听秦柯难说过宋辞与林岁岁走得近。 现在看来,神君凡胎定是此人无误。 可林岁岁为何不肯据实以告? 是不真不知还是装作不知? 要是真不知也就罢了,若是装不知,就说明对梦陀山中众人还有疑虑。 其余几人也想到这一点。 “师兄,仙童可曾说过此女的作用?” 河谷百思不得其解,就算宋辞是神君凡胎,与她林岁岁有何干系,居然可以请动仙童说项。 暮虚子摇了摇头,眉目之间全是忧愁,“只是嘱咐让他们二人尽可能多多相处。” “多相处?” 陶崇宁嘴角一挑,冷不丁道:“难不成是神君这次历的是情劫?” 戚其生虽觉得这想法荒唐,可除了这种解释,灵根低劣的林岁岁的确与仙童,与渊,与灵兽沾不上边。 “我看,这也许就是她也能与破魔令感应的原因吧。” 他捏住掌心的铜钱,幽幽叹了口气,“可怜她一心修仙,终也逃不过再遁轮回之苦。” 暮虚子摆摆手,“能与神君结缘,也算福分。且以她资质,除非再世为人,本就无缘仙家。” “因为此事,今日仙使已经与我们生了嫌隙。大家最近还是低调些,等时机成熟,再与仙使禀告此中缘由。” 他说起此事就眉头不展。 仙童与仙使结怨百年,自己与几位师弟夹在中间是左右为难。 一个孩童心性,一个女子意气,就为一颗果子,两厢嫌弃。 好在近年两位都开始潜心修行,才少了诸多争吵。 如今又为了林岁岁去留问题…… 唉。 暮虚子只觉得自己头发又白了许多。 知雨秋外沙沙作响,日头渐西。 林岁岁沿着来时的路走得晃晃悠悠。 她心情好,就连路边的风景都美了一倍。 刚走出知雨秋,就碰到持剑而来的贺延与冯凤。 “没想到你居然能从问心剑下全身而退。” 贺延从头到脚的打量了几遍林岁岁,皮笑肉不笑道:“走吧,秦山主让我们来寻你。” 说罢也没继续再冷嘲热讽,只是与冯凤又说起了过几日私下游湖的事。 他们两人走在前头,毫不避忌。 林岁岁瞧他那多情的样,越发同情林玥玥。 可想起林玥玥盯住顾臻的娇羞。 她叹了口气。 还别说,论多情,这两人的确志同道合。 贺延听她在身后长吁短叹,心中得意,忍不住转过头挑衅地一笑。 就差在脸上明明白白写上得意忘形四字。 “岁岁!” 宋辞的声音隔着老远都听得出焦急。 他一看见寻了半天的女子,先是小跑着拉近距离,暗自将气喘匀,才两三步踱到她面前。 “你去哪了?” 可微颤的声音与他额间的薄汗,无一不昭示着他的心焦。 林岁岁嘴角高高扬起。 她扬起头,盯住宋辞鼻尖的细汗,眼中的喜悦溢于言表。 “宋辞,长老们让我明天行入山拜师礼!” “当真?” 他面容舒展,笑得开怀。 林岁岁心头大石已落,也少了许多顾及,兴奋之下一把抱住宋辞的腰身,口中反反复复只有一句。 “我终于能修仙了!” 第六十五章 私心 中 被她揽住的宋辞身子僵硬,两只手空悬着不知放在何处。 偏偏林岁岁兴致高昂,脸在他前襟上蹭来蹭去不说,又把他抱紧了几分。 “宋辞,谢谢你!” 她抬头,脸上真挚,“要不是你,我可能就要在内院里委屈一辈子,难以喘息。” 她的笑容发自内心,连带着缓解了宋辞的紧张。 “那我也该谢谢你。”宋辞眉眼温柔。 他手臂轻轻圈住林岁岁,将她拥进怀里。 “救了我。” “呀,那不过是举手之劳。” 林岁岁有些不好意思,不过做人自当谦逊,尤其像她救人之心不纯,更应低调。 宋辞身上一贯有青山古木的甘洌清香。 她最是喜欢,现在离得又近,连忙多嗅了几下。 鼻尖被人轻轻一点,宋辞松开她,往后几步,面上极为不自然,“大概是刚刚出了汗。” “才不是。” 汗味她还是分得清的。 只是现在解释,倒显得有些暧昧。 林岁岁刻意忽略心底那点悸动,大大方方笑道:“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味。像齐鹤,他身上就总有若有似无的笔墨香气。” “孟清身上是近似梨花的味道,林玥玥则是香甜之气。” 她瞥了眼前方与冯凤腻歪的贺延,悄悄道:“冯凤也是股香甜之气。不过与林玥玥还是有所不同。一个似糖霜,而另一个却是……” 林岁岁皱眉,这个世界可没有蛋糕。 犹豫了片刻改口道,“像点心!” 她朝宋辞勾勾手指,凑在他低垂的耳边,八卦道:“根据我的观察,这里的男子大多喜欢甜美气息的女子,贺延如此,齐鹤与司马究亦是如此。” “你也……” 她顺口就要将宋辞也算进去。 可被他眼睛一瞧,霎时间没了底气。 宋辞摇头,“甲之蜜糖,乙之砒霜。” “……” 明明原文中数次对林玥玥出手相救。 就连之前的幻境中也是先拉了林玥玥。 她心口一滞,勉强笑道:“走吧,贺延他们都走远了。” 宋辞瞧着她明显黯淡不少的脸色,点点头倒是没再说话。 直到在前山门的竹林深处,进了一座别院。 见了秦柯难,领了弟子服。 林岁岁才有了精神。 “明日辰时在知雨秋行礼。以后你便是梦陀山的内山弟子,可要勤加苦练以弥补先天不足。” “学生明白。” 林岁岁摸了摸手中的弟子服,一时间百感交集。 “入山之后,便不是外门学子。” 秦柯难示意贺延与宋辞三人先在外等候,将她单独留下,才似笑非笑道:“你如今已是内山弟子,称呼也要变一变。” “弟子受教。” 林岁岁躬身一拜,倒是极为有礼,“早前多谢山主借玉。” 秦柯难笑而不语,只把衣袖一拂。 林岁岁哪里有什么不明白的,只是她来的匆忙,现在身上的确没有银票。 “无妨。” 看出她的窘迫,秦柯难倒是出乎意料的没有再继续为难,“你我的渊源颇深,用钱银的确是生分了。” 他负手踱步,装作不经意道:“你母亲可好?” “……” 林岁岁满脑子疑问。 原身与秦柯难在书中可是八杆子都不着的关系,两人从未见过。 她试探地回道:“二娘身子一向健朗,多谢山主关心。” “二娘?” 秦柯难停住脚步,避开林岁岁疑惑的眼神,伸手递过那枚佩玉,微微一笑,“这玉,送与你了。” “嗯?万万使不得!” 林岁岁赶忙推辞。 向来只有钱财美玉进秦柯难的口袋,几时见他吐出来过。 “拿着。” 他面色暗沉,“这玉本就是你的。故人之托,今日也算达成。” 秦柯难顿了顿,“每月十五以你指尖血,滋养此玉。以玉养魂,有安神之效。” “弟子谨记。” 手心里温润的佩玉,与破魔令倒是大小相似。 安神? 秦柯难是从幻境中看到了什么? 还是算到了什么? 林岁岁迷迷糊糊就被秦柯难送了出来,她站在别院门口,盯着那上面的匾额陷入了沉思。 “怎么了?” 宋辞迎了过来,顺着她的目光,低低念到:“怀英阁。” 贺延与冯凤早就走了多时。 林岁岁看向面前的宋辞,眼神却像是透过他眺向不知名的虚无。 “宋辞,我娘也许来曾来过梦陀山。” 她心中有个大致的猜想,可原身本就是个配角,出场便香消玉殒。 关于原身的一切就更是没有着墨。 在林家十来天,身边也没有人提起原身的亲娘。 且刚刚秦柯难问话时,似乎并不知道林老爷已经续弦。 宋辞牵着她,听她说完里面的情形,认真思考了片刻,“这样倒是能解释,他对你的诸多关照。” “我想也是。” 好在是一段善缘,林岁岁也算沾了原身的福气。 “对了,我今晚是不是该搬去女舍?” 林岁岁偷偷瞥了一眼宋辞,他面色比起之前有些憔悴,显然是没有好好休息的缘故。 现在她搬出去,他也能好好睡个安稳觉。 “女舍那边……” 宋辞迟疑了一会,缓缓开口道:“其实,秦山主将你分在了繁星苑,与我和顾臻比邻而居。” 繁星苑? 那里历来只有天元根才能入住。 她难以置信,用手指着自己,“我?!” 宋辞点头。 他伸手牵过林岁岁的衣袖,领着她回到原先的屋子,淡然道:“这里便是你的住所,我与顾臻住在繁星苑前院。” “饭食就在桌上。” 宋辞站在门口,却没有像之前一样进来,“你好好歇着,明早再见。” 往外走了几步。 他转身,侧脸浴在夕阳霞光之中,声音一贯的平淡,“我喜欢…花香。” “什么?” 林岁岁嘴里塞了个包子,正嚼的起劲。 他声音小又离得远,让人听的模模糊糊。 宋辞摆了摆手,唇角一勾,“我说,明天见。” “哦哦哦,好。” 见林岁岁鼓着腮帮子使劲点了点头。 宋辞含笑,缓步走出了后院。 几个包子下肚,疲累感才稍稍有点消除。 林岁岁大咧咧地把弟子服扔在床塌上,瞧着晚霞映红的天色,心中的不真实感越演越烈。 直到外间全部黑了下来,林岁岁才如同大梦初醒一般。 她想起贺延与冯凤相约的游湖,以及怎么都不再回应的十五。 深深吸了口气,看来从明日起,得重新试着下水才行。 不然没有登云梯,宋辞怎么去见云顶峰上的高人。 第六十六章 私心 下 梦陀山的清晨,各处都有条不紊的进行着早课。 今日的知雨秋,上首仍是五位长老坐镇。 秦柯难与秦柯易分别站在两旁,一人捧着一卷竹简,语调抑扬顿挫,念得神采飞扬。 可怜林岁岁从辰时跪到巳时,下身麻木的像是没有知觉。 就连肚子也开始断断续续的发出响声。 要是今日行拜师礼的弟子多也就罢了,现在七个人盯她一个,连个放松的时间都没有。 腰后如同背着块厚重石板,坠得生疼。 “若自坠魔界,必定诛之,扔与魇龙谷,永世无出!” 秦柯难尾音一落,便有几位师姐鱼贯而入,在林岁岁身前放了五个莲花状的蒲团。 “弟子林岁岁,依照拜师大礼,跪拜五位长老!”秦柯易声音拖的老长。 “……” 林岁岁深吸了口气,就差最后一步了! 她手指撑地,双腿使劲往上一顶,别说站起来,好不容易才避免脸蹭地的局面,堪堪摔平在地上。 “弟子行礼叩拜即可,不必行匍匐礼。” 河谷忍住笑,他早就发现林岁岁双腿僵硬,多半是久跪的缘故。 灵根低劣又体弱,怕是要多费心思才能达到常人修行的一半。 暮虚子心慈,手指在袖中一绕,林岁岁双腿立刻便消了酸涩麻木。 赶紧起身挨个行了叩拜礼。 “既然受了礼,你从此便是梦陀山内山弟子,以后当牢记厚德谦逊,与人为善的门规。” “现在时辰也不早了。” 暮虚子看了眼外面的阳光,“也是时候武修,河师弟,你带她去学堂,与同期们一起修行。” “是。” 河谷起身与其余几位长老点头示意后,朝林岁岁一招手,“走吧。” 用术法就是比两条腿走路要快上许多。 不过几息之间,他们便已然到了学堂。 “这里都是些新入山弟子,在此修行皆以一甲子为限。” 河谷双袖一拂,缓步向前,意有所指,“若是一甲子还未有所成,就会被送往后山门外的游仙镇,可继续修行,也可入世。” “那里的弟子多数都是靠炼丹与炼器,与其他仙山换取灵石。” 他停在一处草地,继续道:“也有些种植灵果,或是做其他生意自力更生。” “以梦陀山为界,前山多是俗世凡尘,命数有定。而一旦进入后山,便是踏进了仙凡之中,可寿元延绵,颐享天年。” 河谷看着草地当中正挽弓搭箭众人,又瞥了眼一脸向往的林岁岁。 默默咽下了后半句。 入山弟子多半都会延年益寿,可她要真是替神君渡化情劫之人,只怕会不得善终。 “注意把握风的变化!” 眼看昨日新来的几人不得要领,河谷随手拉过一个眼熟的弟子,指着林岁岁嘱咐道:“你修行有段时日,底子也扎实,由你来指导她射箭基础。” “弟子遵命。” 被拉过来的青年好巧不巧,正是贺延。 眼瞧河谷走远,他站在林岁岁身边,语气怀疑,“就你,能不能开弓都是问题” “不试试怎么知道!”林岁岁不甘示弱。 贺延将她从上到下狠狠打量了几回,将自己的弓递上,存了看笑的心,“那我就看看,你有多少本事!” 他抱臂站在一旁,冷眼旁观。 林岁岁也不在意,她咬紧牙关,将浑身的气力全都集中在手臂之上,弓弦渐渐被拉开,可拇指也被勒的生疼。 “贺师兄。” 顾臻的声音蓦然在耳边响起,他笑眯眯地跟贺延打了声招呼,“刚刚我去问仙阁碰到了冯师姐,她似乎在寻你。” “可说了什么事?” 贺延皱眉,昨晚冯凤借故与林玥玥在女舍大闹一场,他还没来得及细问缘由。 今早就先被林玥玥哭得头痛欲裂,现在冯凤找来,难不成也是要诉苦? 他脸色微苦,也无心继续去为难林岁岁,转头拍了拍顾臻的肩膀,“你自幼修行,这等箭术自是不成问题。如今我有些私事,她……” 顾臻含笑,“贺师兄,且安心去忙。这里有我。” 贺延看了看远处的林玥玥,见她正经由河谷长老悉心教导,无暇顾及四周。 赶紧大步流星朝问仙阁走了过去。 看来享齐人之福,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况且以林玥玥与冯凤的性子,昨晚只是个开端。 林岁岁摇了摇头,以后有他受的了。 “林姑娘。” 顾臻在她眼前晃了晃手指,“本来我也该称呼你林师妹,可……” 他目光瞟了眼远处的林玥玥,微微一笑:“不如我也叫你岁岁。” “咱们同住,理应比其他师兄妹更亲近些,如何?” 林岁岁听得眼角一抽,揉了揉自己酸涩的手臂,拒绝的很彻底。 “你还是叫我师妹吧。” “师妹?”顾臻眉眼舒展,“倒是极为亲近又不失分寸。” 他脱下自己的扳指递给林岁岁,“挽弓时,弓弦易伤手,你带着。” 两人都是认真的性子。 一个不懂就问,一个对答如流。 等晌午时分,林岁岁开弓射箭已然有模有样。 现在众人坐在山学厨中,早就没了刚刚的意气风发,手抖的像是筛糠,连个米粒儿都喂不到口中。 林玥玥倒是无忧,贺延又是喂饭又是喂汤,一贯的温柔体贴。 直教其余师姐妹们看得羡慕不已。 顾臻与林岁岁相对而坐。 眼瞧她吃的毫无形象,面上还沾着米粒,实在是有碍观瞻。 手指一伸,就要替她擦抹干净。 可惜。 林岁岁向来反应快,身子往后一靠,瞬间避开了顾臻。 却没躲开身后的人。 “岁岁。” 宋辞将她身子扶正,与对面的顾臻点了点头,坐在她旁边有些无奈,“你吃的脸都花了。” “宋辞?你怎么才来?” 林岁岁囫囵咽下口中的米饭,今早一直没见他,想来是去了问仙阁。 也不知他有没有开始觉醒。 她眼神急迫,好似要将宋辞看出个洞来。 宋辞也不介意。 他伸手将林岁岁脸上沾到的米粒取下,又用帕子替她擦了擦嘴角的油。才解释道:“羽箭术我已经掌握,所以长老们便让我去问仙阁修行。” “你呢?” “开弓射箭倒是尚可,羽箭术却还差些意思。”林岁岁有些低落。 顾臻微微一笑,“有我在,师妹不用担心。” 第六十七章 游湖 上 “顾师兄,今早幸亏有你。” 林岁岁说起这个就一阵颓然,原以为自己的灵根虽然低劣,但胜在还算聪颖,修习术法应当不会太难。 没想到,羽箭术的诀记得滚瓜烂熟,却怎么也不能幻化弓与箭。 眼下其他人开弓射箭都已经掌握要领,捏诀幻化也初见雏形。 偏偏就自己卡在了幻化。 也不知下午的术法修习,又是何种光景。 “下午我陪你。” 宋辞安慰地拍了拍她的肩膀,“你晚入门一天,跟不上进度也是正常。” “一天就有如此大的差距,以后看来我的日子会更加难熬。” 林岁岁叹了口气,整个人无精打采。 勤能补拙的说法,从来不适合修仙世界。 同期入门,别人一日顶百,自己原地踏步。 时日一长,眼见他人平地高楼起,自己却仍是无瓦遮头。 心中多数会有些不平。 若是心智不坚,极为有可能走上歧途,误入魔界。 从此,失了本心。 她原先看书时,对于一味追求修仙而被诱惑坠入魔界之人,往往嗤之以鼻。 现在轮到自己,才发现这种煎熬,果真非常人能承受。 “修行从不是一件简单之事。你尽力便可,剩下的有我。” 宋辞在桌下握住她的手指,轻轻按摩着,“问仙阁里书籍手札众多,定然可以找到适合你的修行之道。” 林岁岁叹了口气,勉强扯出个笑脸。 她本来以为自己有梦元珠在身,修行应当是不成问题。 今早梦碎不说,其余人的眼光可都不友好。 毕竟以她的表现,实在体现不出入住繁星苑色资质。 顾臻瞧着强撑的林岁岁,右眼角下的痣如同一滴泪,“这世上从没有什么感同身受,修行也是。” 他朝宋辞微微一笑,“你能管师妹一时,不能顾她一世。她的道只能自己去修,而你与我一样,皆是她命中过客。” 顾臻起身,整了整衣摆就要外走。 “多谢顾师兄提点。不过,”宋辞停顿一下,“顾她一世也未尝不可。” “是吗。那就是顾某多虑了。” 顾臻瞥了眼林岁岁手上的扳指,唇角微扬。 却也没说什么,只背影挺直,缓步走了出去。 林岁岁没注意他的眼神。 她听宋辞说得心甜,刚刚还疲累的脸色霎那间有了光彩,“说话算话?!” “自然。” “那我的三个愿望,你还记得吧?” 她眼巴巴望着淡然的宋辞,面上全是期盼。 像一只睁大眼的幼猫,看得宋辞心里痒痒的。 他忍不住伸手捏住她的脸蛋,“忘了。” “……就是之前,在…你家。” 林岁岁说得期期艾艾,偏偏宋辞没什么表情,让她心中忍不住七上八下的。 “真忘了?” 宋辞点头,眼底还藏着一丝笑意。 “说起来话长,可你的的确确答应过我的。” 她着急,可宋辞还是不慌不忙,“我只记得,你救过我。” 他耳尖渐红,“救命之恩,无以为报。不如…” “不如许我长生术!” 林岁岁抢先一步,生怕宋辞反悔,勾住他的小手指,“我不贪钱财,等你飞升得道,赠我长生术,也好让我慢慢修行。” “……你只要长生术?” 宋辞微微沉下脸色,“万一我无法飞升呢?” “你是天元,怎么会无法飞升。”林岁岁小心翼翼道。 宋辞的脸色明显阴沉了许多。 他沉默地盯住林岁岁,颇有些怨愤的意思。 就连握着她的手都在微微使劲。 林岁岁暗自神伤,果然跟书上说的一样,他最厌恶投机取巧之辈。 看来依靠救命之恩索要长生术还是有些勉强。 “……宋辞?你生气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那我不要长生术了,我会好好修行。” “你!” 宋辞微恼,又不忍心见她眼中失去光彩,一副垂头丧气的模样。 他手指松开迟钝的林岁岁,语调平淡,似是认命,“我答应你。许你长生术与三个愿望。” 眼看林岁岁脸上笑意盈盈,嘴都快咧到后脑勺,宋辞心火渐起。 他向来平和,甚少动气。 现在却恨不能将她的心好好问上一问,平素里那些亲密与依赖,难不成都只当是所谓的金石之交? 可他却不敢问出口。 万一她说是。 万一她真的只当自己是金石之交。 万一她另有心仪之人。 宋辞心口酸涩,想起早前林老爷的问题。 “若她真的另有心仪之人,你当真会不做纠缠?” 从当时的确信,到如今的迟疑。 宋辞眼神一冷,瞧着还在兀自开心傻乐的林岁岁,重新紧紧牵住了她的手。 他从不强求,除了她。 “走吧。” 宋辞心中清明,眼中渐渐柔和,看得林岁岁又有些痴迷。 她乖乖跟在他身后,默默念起今早顾臻教的静心咒。 这样的男子,不笑不动都似一幅画,更别提他现在颜色生动,如远山清朗,胜花开时色。 林岁岁是个俗人,即便多次心动,可对于宋辞还是不敢生出非分之想。 这可是要飞升复位的神,又怎么可能沾惹俗世之情。 她想的明白,关系好可不代表就要把自己作为献祭的供品。 林岁岁既要宋辞记得她的好,念着她的人情,也要避免自己陷入他的温柔之中。 只因神的爱,是无情,是大爱。 而她,只想被偏爱。 林岁岁低头瞧着两人相握的手,又悄悄瞥了眼他淡然的侧脸,“宋辞。” “我知道怎么上云顶峰了。” “虽然登云梯不好找。” “不过你放心,我定会助你见到高人。” 她絮絮叨叨,又是保证又是许诺。倒是让宋辞嘴角不自觉露出笑容。 “我信你。” 他牵着林岁岁一路走到学堂二楼,拐进一间极为宽敞的书房。 里面已经来了不少弟子。 林玥玥坐在贺延与司马究中间,冯凤挨着贺延的另一边。 孟清与齐鹤坐在其后,顾臻与其余的灵岩弟子占了最后的位子。 其余都是些陌生脸孔。 见他们两人手牵手进来,不少人开始嘀嘀咕咕个不停。 林岁岁倒是不介意被别人说,可宋辞不一样。 况且她也答应过要保他清誉。 “无妨。” 要抽出的手被宋辞牢牢攥住,他偏过脸,眸色认真,“我与你,是不惧流言的关系。” 第六十八章 游湖 中 宋辞的这句话犹如一颗响雷,让刚刚还喧闹的书房霎时间安静了下来。 “不惧流言?”孟清低低揣摩着话里的意思,视线牢牢固定在两人相覆的手。 十指交握,比之前牵衣袖握手腕更加亲密。 可他面上实在太过平静,让孟清仍有一丝希冀。 也许他不过是将林岁岁视为亲妹。 不过是怜惜她罢了。 “谁能想到,咱们中灵根最差的林岁岁,竟然因为宋辞,也入住了繁星苑。” 齐鹤嘴角噙着坏笑,与他平日里书生模样大相径庭。 司马究回头,脸上全是不屑,“就这还非说没有私情,什么金石之交,依我看,不过是掩人耳目罢了。” “说不定,” 他瞥了眼身边的林玥玥,压低了声音,恶意揣测道:“两个人早就同吃同住,不是夫妻胜似夫妻。” “司马师弟慎言。” 刚刚还在与其余灵岩弟子交谈的顾臻面色一沉,声音陡然严肃,“既是世家子弟,理应明白祸从口出的道理。” “宋师弟与我同在一个屋檐下,他行为一向规矩,不知司马师弟从哪得知如此不堪入耳的流言。” “再者,他们二人皆是独身,若真想结成道侣,也不足为奇。总比那些追着别人未过门妻子不放的人,要来的清白。” 他眼神泛冷,盯得司马究半句话都说不出。 似是不解气,顾臻悠悠又补上一句,“修仙虽不必太过死守男女之防,但不意味着可以不可礼义廉耻,罔顾纲常伦理。” “你说呢,司马师弟?” 顾臻的话明里暗里都夹枪带棒,司马究面上微哂。 偏偏顾家声威在前,而顾臻此人又是年少成名的天元根。 司马究就算不顾及自己,也要顾及司马家的名声。 他少见的认了怂,忍气吞声道:“顾师兄教训的极是。” 眼见宋辞牵着林岁岁过来,众人眼神各异,却没有再多说一句。 “宋辞,你去过问仙阁第四层了吗?” 林岁岁紧紧挨着宋辞坐下,想起书里的情节,赶紧问道。 “第四层?听说那里是禁地,由暮长老掌管封印,没有他的允许,谁也无法进入。” 宋辞伸手将她鬓间的碎发别在耳后,看着林岁岁一点点变红的双颊,手指忍不住又在她发丝上轻轻拂过。 “怎么问起这个?” “我……我,就是,啊,对,听说了那里很神秘,所以才问问。” 突如其来的心动让她慌了神,赶紧低下头避开宋辞的似笑非笑的眼神,深深吸了口气。 好不容易等脸上的红云消失,她悄悄抬眼,又被他捉个正着。 林岁岁狠狠掐住自己的大腿,才勉强维持住面皮上的平淡。 “等暮长老允许你去第四层的时候,能不能带我一起进去?” 要是她没记错,宋辞就是在进入问仙阁第四层后,神魂逐步开始觉醒。 万一觉醒之后的宋辞发现梦元珠的事,搞不好会为了日后飞升而将她…… 林岁岁打了个寒颤,必须在他进入第四层之前,再加深联系。 游湖取登云梯虽然凶险,不过比起灰飞烟灭。 还是值得一试。 她脸色由青转白,由白转青,手心也出了一层冷汗。 宋辞正要询问,暮虚子已然出现在书房上首,仙风道骨,面容慈祥。 他只得匆匆在林岁岁汗湿的手心,写了一个好字。 今日除了继续修习羽箭术咒法之外,暮虚子又命人取了一通水放在自己身前。 他手指变换,口中念了一段冗长的咒法,水桶中的水随着咒起而上扬,变幻成一只鹿在空中奔跑。 继而由鹿化成一颗树,竟然连树叶都栩栩如生,随风轻轻摆动。 众人惊叹不已,暮虚子含笑道:“后日便是梦陀山的百花祭,按例是要休学一日,大家游湖泛舟,尽情玩乐的。” “不过,经过长老们商议,今年的百花祭将会增设一项竞技。胜者可得一件仙家宝物。” 暮虚子话音未落,底下的弟子们都躁动不已。个个磨拳擦掌,跃跃欲试。 “竞技中可能会用到昨日学过的羽箭术与刚刚的水影术。” “自然,既是竞技,便应百花齐放,百家争鸣,后日请大家辰时在梦灵湖等候。” 暮虚子拂了拂自己的胡须,又将咒法教了几遍,才留下众人继续。 宋辞与顾臻从后往前,依次给在坐的弟子们递上茶水,方便众人修习水影术。 大家全都沉浸在咒法之中,一时间书房里念咒声此起彼伏。 林岁岁瞧着自己面前的那碗茶水,手指捏诀极为灵活,心中默念着咒法。 可即便她注意力高度集中,一双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水面依旧纹丝不动。 “试着放松自己。” 宋辞的声音低低传来,他用手指抹去林岁岁鼻尖的汗珠,极为耐心,“万物皆有法,试着随心而动,去感应自然,融于自然,方能驱动自然。” “随心而动?” 她不再看面前的茶杯,静下心来,微闭双眼。 嘈杂的声音渐渐远离,取而代之的是风拂过山涧,水漫过石桥。 原本被人声所掩盖的自然之声,不绝于耳。 林岁岁心中一动,就被林玥玥的惊呼吓得一激灵,猛地睁开了双眼。 “这是?” 她犹疑地看着面前的幻化成锦鲤的茶水,有些不确定,“是我弄的?” “自然是你。” 宋辞脸上笑意渐深,顺手往前一指,“你再往那看看。” 之前暮虚子用过的木桶里不断有鲤鱼跳跃,就连周围人的茶水也全都成了一尾尾鲤鱼,不断跳跃,活泼地吐着泡泡。 林岁岁受了不小的惊吓,明明早上她都无法幻化,怎么这会便有了如此大的灵力。 她震惊归震惊,还是有些不确定,心中所想一换。 面前的锦鲤转瞬便化作蝴蝶,大大小小,在阳光下泛着五彩光芒,在书房翩翩起舞。 众人看得眼睛都直了,就连对施术的林岁岁也多了几份敬畏。 果然,能住在繁星苑的弟子,都不是等闲之辈。 “宋师兄,暮长老寻你!” 宋辞连忙应了一声,朝林岁岁歉意一笑,“我去去就回。” 他身影刚刚消失,面前的蝴蝶就像是被打回了原形,便成水珠纷纷落回茶杯当中。 任凭林岁岁再怎么放松,也没有丝毫动静。 第六十九章 游湖 下 “或许是刚刚用力过猛。” 顾臻走过来坐在林岁岁身边,认真分析道:“你灵根不足,想来灵力也不会太过充沛。” 之前的锦鲤与蝴蝶,就是月灵根的林玥玥都无法霎那间变幻。 更别提是她。 这会后续无力,也是情理之中的事。 “也许是吧。” 林岁岁心不在焉,蔫蔫地趴在桌上,无意识地看着顾臻。 她目光散漫,似是在看又好像什么都没进入眼内。 顾臻也不介意,与她面对面趴在桌上。 他的眼神专注,细细扫过她的眉,她的眼,她的鼻子,最后定格在她的唇。 她跟画上一样。 “岁岁。” 顾臻的声线温柔,尾调微微叹息。 “我是…” “成了!我成了!顾师兄你看看!” 林玥玥指尖停着一只水化的小鸟,兴高采烈地转过身,“顾师兄。” “林师妹不愧是月灵根。” 顾臻坐直身子,含笑逗着她指尖的小鸟,目带欣赏。 越是形象复杂的幻化,越需要灵力滋养。 这只小鸟真可谓是活灵活现,那豆豆眼和用嘴打理羽毛的憨态,让围过来的众人全都忍俊不禁。 就连冯凤也艳羡不已。 她虽然早入山一年,可术法方面总是不尽人意。 今日本来是要给林玥玥一个下马威,才拉着贺延来了书房。 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种情况。 眼看贺延面上显出与有荣焉的神色,冯凤心中更不得意,伏在贺延耳边,娇滴滴道:“师兄,我们还是去上檀长老的武修课吧。” “不是你吵着要来术法课吗?” 贺延眉头一皱,刚刚林岁岁的幻化本就让他心有烦忧。 原以为她不过是个普通女子,才会弃如敝履。 但要是以林岁岁现在幻化的能力,再加上她的才情相貌,成亲以后必然可以成为修行的一大助力。 只可惜两人闹得不可收拾,直接退了婚。 不然的话,他既可以左拥右抱,还可以得到双倍助力。 贺延这边后悔莫及,偏偏冯凤还在耍小性子,整个人娇横跋扈,哪里还有半点平日里的娇憨可爱。 他心中厌烦,却也没有表露,依旧温和,“玥玥初次使用水影术,灵力消耗不少。我自当守在她身边。师妹不如先自行去檀长老那。” “师兄,不过是小小的水影术罢了。她又不会怎么样,而且这里还有顾师弟看着,出不了岔子。” 冯凤可没有那么好糊弄,她挽住贺延的手臂,极为亲昵。 压根儿没有搭理林玥玥。 “玥玥毕竟是我未过门的妻子,还请师妹自重。”贺延当着众人的面推开冯凤,一本正经地往林玥玥身边一站。 与早上火急火燎去寻冯凤的判若两人。 顾臻冷笑却也没有出言。 倒是林玥玥委屈沉默的样子,让顾臻想起了不少往事。 他眼神紧锁还在与茶水斗争的林岁岁,忍不住叹息。 她眉眼依旧,只是性子变了。 或许也不光是性子变了,她也忘了许多事。 “岁岁。” 趁她休息的空档,顾臻轻轻试探地喊了一声。 果然又被她狠狠白了一眼,“顾师兄,不是说好了叫我师妹的吗?” “你这么叫我,让人听到了还以为我们两个有什么呢!” 林岁岁嘀嘀咕咕,她脸皮又不是真城墙做的。 宋辞的话,已然让不少师姐妹脸色难看。 要是顾臻也跟着凑热闹,那她不得成为师姐妹中的公敌了么。 再说了,林玥玥一会还等着他英雄救美呢。 “顾师兄,你看那是什么?” 林岁岁故意指着林玥玥变幻出的顾臻水像,惊叹与迷茫不断在她脸上交替。 不光是她,就连顾臻本人都是摸不着头脑。 按理说林玥玥若是幻化,也该是贺延。 众人面面相觑,又怕惹祸上身,连忙恭维了几句回了自己位子。 这场本就是林玥玥与冯凤之间的较量。 与林岁岁无关,她乐得看戏,打定主意要做个安静的背景板。 顾臻沉默,司马究却找到了机会。 “玥玥师妹幻化的是贺延?”他巴不得这两人之间起嫌隙,当即围着水像转了几圈,“不过,这身形与眼角下的痣……看着眼熟。” 司马究目光扫过周围的人,终于定格在顾臻身上,恍然大悟道:“原来是顾……” 像是知道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他夸张的络腮胡子抖个不停,“定是我看错,看错。” 司马究的戏实在太过浮夸,看得林岁岁尴尬不已。 不过冯凤却很欣赏他这种挑拨离间,当即也捂着嘴惊讶道:“怎么会这样?” 贺延脸色难看,顾及到自己的面子,还是出言解释道:“水影术本就是思及必现,想来是……” 他自己也圆不回去,一双眼死死盯住还在施术的林玥玥。 这一幕何其熟悉,林岁岁这下可算是体会到当时陈玉燕旁观的微妙心情。 林玥玥面上甚是平静,手指未动,面前的水像分散又聚合,变成一对相依偎的男女。 明眼人一看就知道是贺延与冯凤,不过冯凤水像脸上狰狞,犹如一具母夜叉,看得人心中一抖。 “林师妹这是何意?”冯凤柳眉一蹙,手中的剑身震动,显然动了气。 “延哥哥刚刚说得清楚,师姐年纪轻轻就忘性大。” 林玥玥可不是吃素的,她剜了冯凤一眼,说话极不留情面,“也怪不得还是云英之身。” “林玥玥!” 冯凤怒极,她本就介意自己与贺延名不正言不顺,现在被当中奚落。 手中长剑立时脱鞘,贺延伸手一拦,冯凤索性捏了诀纵剑直扑林玥玥面门,自己抱住贺延跌落在一旁。 顾臻眼疾手快,只身挡在林玥玥身前,口中咒法随之而出,将冯凤的飞剑生生折成一团。 “砰—”地一声落在地上。 “多谢顾师兄相救。” 林玥玥说话间眼泪汪汪,整个人像是受了不小的惊吓。 水影术难以继续,好巧不巧散在贺延与冯凤身上,将两人淋得犹如落汤鸡一样。 冯凤脸上无光,也不去管贺延如何,自己以袖遮脸,先跑了出去。 贺延起身,倒还是知道要先顾着哪边。 他瞧着林玥玥微微一笑,也不恼,“我的祖宗,这下消气了吧?” “消气?除非你后日将仙家宝物奉上,再当众说明与冯师姐并无瓜葛!” “不然,我也决不姑息!” 第七十章 花神 上 “而且,” 林玥玥挑衅地望了放空的林岁岁一眼,“听说梦陀山弟子每年的百花祭都会私下选出一位花神。” “延哥哥去年既然能让冯师姐有了花神的称号。今年想必也不会让我失望的吧?” “玥玥,你本就是千里挑一的月灵根,那花神不过是一个称号。” 贺延意味深长地看着林玥玥身后的司马究,定是他小子多嘴。 花神虽说是个称号,可也需要集齐山中百花。 其他的花倒是容易,只是分布甚广,需要多费些时间。 唯有佛意花生长在魇龙谷谷底。 此花有静心之效,是以魇龙常盘旋在其侧。 所以要想不惊动魇龙,全身而退。 那么采摘必须在午时,因为只有此间魇龙处在深眠之中。 所以花神虽为弟子们私下的称呼,可实际得到此殊荣的甚少。 第一位花神便是仙使沈娇。 也有不少弟子跃跃欲试,可惧于魇龙的声威。常常半途而废。 去年贺延为了博美人一笑,孤身下谷,以此为冯凤赢了花神殊荣。 今年正经的未过门妻子当众要求。 他虽然心有余悸,可林玥玥的脸色沉凝,不似说笑就能蒙混过关。 “放心,我贺延今日就在众人面前向娇妻林玥玥郑重承诺,百花祭不仅奉上仙家宝物,还会以我之手冠你花神之名。” 贺延眉目之间胜券在握,一句娇妻就逗的林玥玥羞红了脸,忍不住啐道:“别瞎说,谁是你的娇妻,我可是林府家的姑娘,不像你……” 她眼眸低垂,面上红云似是施了一层淡淡胭脂,蕴藏着数不尽的风流缱绻,“不知羞。” 这一段看得林岁岁是自叹不如。 也怪不得贺延能被林玥玥拿捏的恰到好处。 她这一套绵里藏针,软硬兼施。 就是林岁岁见了也消气。 再看围着的几人,司马究黯然神伤,孟清视若无睹,齐鹤面无表情。 顾臻…… 林岁岁被他瞧的怪异,按照书中所写,此刻他不是应该被女主的大胆与勇气所吸引,情根暗藏了吗? 怎么会盯着自己不放…… 难不成是脸上有脏东西? 林岁岁连忙伸手在自己面上抹了几把,现在戏也看完。 她身子一缩,安安静静地藏在众人身后,与面前的茶水继续做斗争。 不过,她却低估了林玥玥的执着。 “大姐。” 林玥玥以胜利者的姿态与贺延手挽手在前一排落座,转头就冲着凝神思考的林岁岁璨然一笑。 “花神虽然是一个弟子间的称呼。可若是有人肯为你拼命折花,凑齐百花之名,足以证明他心中有你。” 她脸上甜蜜,朝着林岁岁身边的空位半猜测半惋惜,“宋师兄一向待大姐不同,也不知他会不会悄悄凑齐百花,给大姐一个惊喜?” “我与他不是男女之情。” 林岁岁翻了个白眼,林玥玥还真是小心谨慎的厉害。 这话说得极妙。 若是自己与宋辞无意,那她只需再去孟清处旁敲侧击,就能知道后天得到花神的机率。 若是自己对宋辞动了心思,而依照长老们对于宋辞的关照,即便自己出言相求,他就算有心也无时间。 反倒会让自己心生暗淡,自卑自怜。 她加重了摇头撇清的姿势,“呐,我再说最后一次,我们只是金石之交,别无其他。” 顾臻刚走回自己的位置,就听到林岁岁郑重其事的解释。 他嘴角忍不住笑意,倒让面朝他的林玥玥看得脸皮发红,心头小鹿乱跳。 极快地转回头,只敢用眼角悄悄向后瞥几眼。 顾臻往林岁岁身边挪了挪,声音极低,“你想要花神之名吗?” 他凑的近,林岁岁一转头,两人鼻息纠缠,就连他右眼角下的痣都近在眼前。 林岁岁身子急忙后仰,顾臻长臂一伸,将她强势搂进了怀中。 “你怕我?” 他认认真真瞧着怀里不断后缩的林岁岁,附在她耳边,轻声细语,“你是想被所有人都注意到咱们现在的姿势吗?” “只要你点头,后日的花神之名,我双手奉上。” 林岁岁接连摇头,面上全是怒意。 顾臻被她敢怒不敢言的样子逗得笑意更甚,“原来你怕别人误会你与天元的关系。” “那我可得好好想想,怎么让山中弟子,都知道你与我是不同的。” 他手臂一松,适时地放开快要炸毛的我林岁岁,笑眯眯道:“岁岁,你我可是有渊源的人,忘了不代表没发生过。” 顾臻得意地瞧着林岁岁渐渐迷茫的双眼,笑容更加开怀。 他瞥了眼门口站了好一会的身影,手指微动,便要拂上她的发髻。 他光顾要瞧门口的人,稍一走神就被林岁岁泼了一脸茶水。 她寒着脸,将茶杯重重搁在书桌,“顾师兄,请自重。” “就算你我真有渊源,也不是你无礼轻佻的借口。” 她眼带厌恶,看得顾臻心头直慌。 明明他在灵岩山时,听大师兄说过此招对于女子杀伤力极强。 轻则可让她们面红耳赤,重则怦然心动。 可从未说过会是这种情形。 他朝其余灵岩弟子摆了摆手,连忙用衣袖擦干脸上的水渍,低声道:“是我鲁莽,师妹。” “……” 他这么从容的认了错,倒让林岁岁措手不及,脸上表情卡在了愤怒与诧异之间。 “以后,必然以礼相待。” 顾臻说得诚恳,林岁岁心中没底。 看来他说得极有可能是真的,原身与他必定是有渊源,不然以他高傲的性子,怎么会说认错就认错。 她心里有些慌,书中的原身死的早,这些渊源全都没有展现。 现在她活着,先是秦柯难再是顾臻,竟然都有千丝万缕的联系。 看来原身的母亲,必然是个修仙之人。 可既然修仙,又怎么会嫁给榕城一个普通的商户? 林岁岁压住心头的猜测,秦柯难那虽然不好打听。 可顾臻不同。 他性子高傲又自小在山中修行,从他入手要简单许多。 她脸上表情一换,瞬时楚楚可怜。 “顾师兄,你知道我母亲的事吗?” “母亲去的早,我儿时的记忆又忘的差不多,你我若真有渊源,那能不能说与我听?” 林岁岁眼巴巴瞧着顾臻,一狠心,捏着嗓子低低喊道:“师兄?” 第七十一章 花神 中 “我那时也小,与你有过一面之缘。” 他眸光流转,似是回到了过去。 “她一身红衣犹如烈火,神情温柔优雅,抱着还在襁褓之中的你,就像是抱着稀世珍宝。” 顾臻眉眼弯弯,顺手就要去戳她的面颊,却又及时停住,“你那时候脸蛋圆嘟嘟的,很是讨喜。尤其见到我,眼睛都在发亮。” 可现在。 他神色落寞,记忆里的那位夫人,曾瞧着他右眼角的泪痣,极为柔和地问道:“臻儿,你喜欢她吗?” “喜欢。”年幼的顾臻,轻轻戳着那粉嘟嘟的小手。 又软又白,像极了一口就能吃掉的白面馒头。 他最喜欢馒头了,自然也喜欢这个握着他手指不放的小姑娘。 “那等你长大了,如果遇见一位姓林的姑娘,可要多加照顾她,好不好?” “好!” 像是怕红衣夫人不信。 小顾臻踮起脚,在咯咯笑个不停的小姑娘额头上狠狠啾了好几下,湿哒哒的口水让小姑娘眉头一皱,立马嚎啕大哭了起来。 他有些委屈,小心翼翼瞧着红衣夫人的脸,惴惴不安,“我…我…只是盖了臻儿的章。” “无妨的。” 红衣夫人被他的稚言稚语逗得笑颜绽放,并未因此责怪他,反而握着他的手轻轻点了点小姑娘的眉头。 说来也怪。 刚刚还哭得伤心的小姑娘立马就开始眯眯眼,嘴角一咧,又开始笑得没心没肺。 小顾臻稀奇的紧,眼睛瞪得极大。 又踮起脚在她眉头啾了几下,不过这次,他动作很轻。 果然,小姑娘笑得更加开怀。 小顾臻也跟着笑弯了眉眼,右眼角下的痣也变得明艳异常。 “臻儿。” 沉稳的声音从内厅传出,顾长云负手而来。 年幼的顾臻对于大人之间的谈话没什么兴趣,只一门心思逗着刚认识的小姑娘。 耳朵里只记得自己爹说什么八字相符,结亲之类的。 他年纪小,虽不明白这些是什么意思,却还记得林夫人辞别前的叹息。 再后来,他就被送往六州仙山之中排名第二的灵岩山。 自然,他也曾问过爹,明明自己是天元根,怎么不去六州最为有名的梦陀山。 他还记得爹欲言又止的神情,与意义不明的低喃,“得避开……才能保住你。” 避开什么,他没有问。 也不在乎。 只是记忆里的小姑娘,一直以来都像是一个梦。 而现在她就在自己面前。 性子不似之前软萌,对着他笑容也少。 顾臻回神,心中有些委屈。 可见她眼神直勾勾看着自己,声音又不自觉地柔和,“林夫人托我好好照顾你。” “我盖过章的,说话就要算数。” 他手指轻轻点在林岁岁眉头,右眼角下的泪痣一如当年,明艳异常。 “……” 林岁岁眨巴着眼,听这意思。 原身的亲娘不仅去过贺家,还去找过顾家。 好在顾臻只见过尚在襁褓的原身,不然以他的洞察力,发现破绽是早晚的事。 她松了口气,冲着顾臻微微一笑,“顾师兄,谢谢你告诉我,我娘的事。” 她灿烂的笑容让顾臻有些许失神,手指一颤,顺着她的鼻梁直到鼻尖,轻轻一点。 说不出的亲呢与自然。 林岁岁僵着身子,可又不好像之前那样直接躲开。 算了,既然自小相识,就当是自家哥哥。 且顾臻日后也是一位大人物,不算吃亏! 都说背靠大树好乘凉,她稍稍往后挪了挪,甜甜笑道:“顾哥哥。” “你…叫我…什么?” 顾臻的表情极为怪异。 林岁岁一时分辨不出,想他估计是怕林玥玥误会,连忙歉意道:“啊,对不住。我还是叫你顾师兄。” 顾臻没有说话,他脑中一直回荡着她刚刚的称呼。 心里更是怪怪的,又闷又痒,想让她再叫几句,又怕…… 可怕什么,他自己也不太清楚。 只是一味地攥紧自己的手心,迫使自己不再去看她。 林岁岁瞧他沉默地转过身子,心里悔不当初。 这摆明拍马屁拍到了马蹄子上。 早知道刚刚不要太过急切地攀关系就好了。 她垮下脸,盯着面前的空水杯。 “岁岁。” 宋辞的声音比往常冷了许多,林岁岁一转头就瞧见他皱起的眉头,“水影术练的如何?” “没什么成效。” 她恹恹地趴在桌上。 “跟我来。” 面前伸过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林岁岁瞥了眼周围打量地目光,却没有像往常一样握住。 宋辞呼吸微滞,反手便紧紧拉住她的手腕,面无表情,“走吧。” 从学堂到梦灵湖,宋辞一路无话,林岁岁也意外地安静。 他余光不断打量着神游太虚的身边人,冷不丁开口问道:“你与顾师兄刚刚在做什么?” “嗯?” 林岁岁一时没转过弯来。 “顾臻。”宋辞加重了语气。 “哦,认亲来着,他小时候见过我娘。”她有些低落。 宋辞顺势将她环在怀里,一手安抚地拍着她后背。 一手点了点林岁岁的鼻尖,“那这个呢?” “哪个?” 林岁岁不明所以,用手摸了摸自己鼻尖,“我脸上脏了?” 宋辞面上云淡风轻,摇了摇头。 也亏得林岁岁还是一如既往的迟钝,他无奈地一笑,心情总算纾解了许多。 “来,在这试试水影术。” 不一会。 诺大的梦灵湖畔,便倒映出林岁岁震惊的脸。 她瞧着不断在水中穿梭的水龙,心情十分复杂。 “宋辞。” 林岁岁叹气,“你能帮我去学堂拿个茶杯过来吗?” “茶杯?” “嗯。” 她心中默念着咒法,余光在水龙与宋辞的背影间不断徘徊。 正正好三十步。 巨大的水花砸向湖面,不仅溅湿了林岁岁的人,还击碎了她的心。 果然,要想施术,宋辞必须在自己身边,且不能超过三十步。 想来大抵是原身没有灵根,咒法所需的灵力只能依靠梦元珠所致。 而梦元珠…… 林岁岁心里烦闷,索性脱了鞋袜,一个猛子扎进了湖中。 初入水还有些不适应,很快便找回了感觉。 她一时兴起,就往原文中后日藏有仙家宝物的水底洞穴游了过去。 刚到洞穴,阴寒之气让她猛地退了几步,顾不上章法,极速地朝水面游了上去。 就在她要破水而出的瞬间。 脚腕却被东西紧紧缠住。 拽着她一路沉溺。 (写在这吧,虽然没有多少人看。可文人风骨不可废,覆巢之下无完卵!) 第七十二章 花神 下 等宋辞回来,就看到林岁岁浑身是水,木木地站在梦灵湖浅滩上。 她衣裤全都被浸湿,紧紧贴着身躯,将女子的曲线勾勒的淋漓尽致。 “岁岁。” 宋辞目不斜视,只专注在她双眼,伸手便将自己的外衣套在林岁岁身上。 “你怎么了?”他很是担忧。 “梦…宋…辞?” 她的眼神迷迷糊糊,似是分不清眼前人究竟是谁。 宋辞连忙以手背触在她额头,果然滚烫。 他一把抱起还在辨认的林岁岁,急冲冲地便往繁星苑跑了回去。 “宋辞,你为什么要骗我?” 烧迷糊的林岁岁头靠在他的胸前,嘴里嘀嘀咕咕不断地埋怨着。 “你居然扔下我一个人!” “我不要跟你做金石之交了。” 她越说越委屈,最后窝在宋辞怀里哭得稀里哗啦。 就连宋辞将她放在床塌上要去请药司的师姐,都被她不依不饶地揪住衣领,抹了一堆的鼻涕。 “不许走。” 高烧的林岁岁格外固执,她眼睛红红的,紧紧抱住他的腰身,“你走了就再也见不到我了。” “我不走,我去帮你烧些热水,好不好?” 宋辞眼观鼻鼻观心的帮林岁岁将湿漉漉的衣裤全都换下,又细心地替她掖好被角,“你先休息一下,我就在外间替你烧些热水。” “我不冷,你不要走。” 她伸手勾住宋辞的脖子,眼里全是不舍与诀别,“我…想你,宋辞。” “……岁岁?” 宋辞好看的眉眼全是不解,他从未见过林岁岁脸上露出这样的神情。 但面前的的的确确是她,就连眉间的星点蓝光也丝毫不差。 她手臂轻轻用力,将两人之间的距离越拉越近。 可那悲伤至极的神情,却始终无法让宋辞释怀。 “你……” 他口中的话还未说完就被她全部吞下。 唇舌纠缠之间,宋辞眼中的清明渐渐失守,他还记得那晚柔软的触感。 耳边的红意一点点染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他平复着自己内心深处的叫嚣,轻轻松开怀里被吻到双眼迷离的人。 “我去烧些热水。” 他走得慌张。 而这次,林岁岁却没有再拦他,只是低低叹息着,“宋辞。” 她嘴里说着古怪的话,渐渐失去了意识。 都说早起的鸟儿有虫吃。 这天还没大亮,床塌上的人就开始滚来滚去,好一会才迷瞪瞪的睁开眼,裹着被子坐在床塌上发呆。 守了一天一夜的宋辞静静在书桌旁坐着。 他仔仔细细打量着还在犯迷糊的女子,僵硬的身躯慢慢放松,最后轻轻舒了口气。 “你醒了?” 他声音有些沙哑,却还是瞬间让犯困的林岁岁清醒。 “宋辞?大清早的,你怎么在这?” 她一把裹紧身上的被子,只露出个眼睛,很是警惕,“虽然我们关系好,但你这样乱来,我很有负担!” “……” 气氛诡异地沉默。 尤其宋辞那双眼,竟然让林岁岁看出了一丝幽怨。 他缓缓起身,压着步子向她走近。 眼神若有似无地在她唇上打量着,像是在回忆什么。 林岁岁后背一凉,下意识地抿住嘴唇,手脚并用往后挪着。 很快。 她被牢牢困在墙壁与宋辞之间。 “你忘了。” 宋辞没有发问,极为平淡的叙述着。 “忘了什么?” 他靠的太近,林岁岁微微撇过脸,与他的唇将将错过,才毫无底气问道。 宋辞用手指点了点她的唇,声音更加低沉,在她耳边轻轻呢喃,“岁岁,你睡了一整天,再不早起就赶不上今日的百花祭了。” “百花祭?”林岁岁一激动,身子稍往前了一点,唇角立马蹭到了宋辞的脸颊。 完了! 她惴惴不安地瞥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宋辞,看样子是没留意到。 林岁岁自欺欺人的想着,身子依旧僵硬。 可就在这一瞬间,宋辞的吻毫无征兆,轻轻落在了她的眉间。 “礼尚往来。” 他认认真真的解释反倒让林岁岁措手不及,她慌慌张张偷瞄了几眼宋辞的正经脸。 总觉得他有所不同。 即便是金石之交,他刚刚也算越矩了。 不过,心里一遍遍泛上的甜意更让林岁岁惊慌。 她紧紧抓住自己的衣领,深深吸了口气。 千万不能被美色所惑,她要稳住! 林岁岁心里乱成一团,脸上连同露出的脖颈都渐渐变成了粉红。 宋辞眼神一暗,猛地站直身子,掩饰般的轻咳了几声,“我在外面等你。” 他走得飞快,像是要避开什么洪水猛兽。 林岁岁挠了挠头,突然想到了一个问题。 她最后的记忆明明是在梦灵湖底,现在怎么会在自己卧房? 而且她明明看到了拽着她下坠那人的容貌,怎么现在脑海里什么都回想不起来。 林岁岁百思不得其解,穿戴整齐一出房门,脸上更红。 后院里的衣架上赫然晾晒着她前日所穿的衣物,从里到外。 在晨光中,迎着微风轻轻摇摆。 她感觉自己的声音都像是注了胶,生硬地厉害,“宋辞,这衣物……” “前日你湿透了又不肯去药司。” 他面上风轻云淡,“我便帮你泡了热水,顺带将你换下的衣物也一同洗干净晾在了这。” 昨天守着她,倒是忘了这事。 他手指伸向衣架,显然是要再替她收起来。 “等等!” 林岁岁声音高了八度,脚底生风抢先冲到衣架前,将晾晒的衣物几下窝进自己的怀里,转身就要往房里去。 “岁岁,等一等。” 宋辞的声音此刻就像是一把火,烧的她面红耳赤,哪里还敢再应。 “砰。” 房门被人重重的从里面合上。 宋辞捡起漏在地上肚兜,哭笑不得。 要是他这会再去敲门,估计林岁岁死也不会再开了。 虽然其他弟子甚少踏进繁星苑,但顾臻说不准会到后院里来。 这又是女子贴身之物…… 宋辞想了想,手指一动,便将肚兜仔细收进自己口袋。 等她恢复平静再当面交还便是。 他这么想着想着,耳朵又红了。 “岁岁,今日长老仍旧让我先去问仙阁,你收拾好了就去梦灵湖。” 宋辞也知道不能逼她太急,他念着躲在房里当鹌鹑的人,唇边的笑意越发强烈。 “那我走了?” 他转过身,却站着没动。 直到里面传出响声,宋辞才迈开步子。 林岁岁靠在门后,心里瞬间冷静。 今日无论如何也要再探那个水底洞穴,看看那人到底是谁! 第七十三章 佛意花 上 “咚咚咚…” 房门被人轻轻叩响。 “师妹。你身子好些了没?” 顾臻手指覆在门边,并未直接推开。 里面静得如同昨日。 他呼吸都慢了几分,生怕再听到宋辞的声音从屋里传来。 那种心涩的感觉,着实熬人。 “顾师兄?” 林岁岁稍稍整理了一下,立马打开了房门。 她面色红润,朝着尚在发呆的顾臻微微一笑,“多谢师兄挂念。” 卧房里显然没有他人。 “你……” 顾臻眼睛骤然发亮,心底的欣喜像春日里疯长的野草,“日后可要多加小心。你身子弱,贸然下水容易着凉。” 他眼波流转,带动着眼角下的泪痣也闪着光彩。 两个人有说有笑,眼看就要到梦灵湖。 远远而来的湿度,让顾臻压缓了步伐。 她便是在此处落的水。 想起宋辞护着她的样子,顾臻瞧了瞧走在自己身边的林岁岁,略带酸意的话脱口而出。 “宋师弟与你似乎格外亲近。” “你们真的只是金石之交?” 他问得小心翼翼。 要是往常,林岁岁早就毫不犹豫点头承认了。 可刚刚宋辞的举动,着实让人混乱。 她略一迟疑,双颊上立马起了红意。 顾臻心下黯然,脸上一贯悲悯的笑容再也维持不住,双目低垂,强压着胸口的涩然,“梦灵湖到了,今日你若是想要什么,告诉师兄便可。” 见她感激地一笑,顾臻轻轻摸了摸她的发髻,眼中似是看着顽劣的孩童,“可记住了?” “嗯!” 林岁岁歪着头极为乖巧,若是他真的是原身的兄长,那该有多好。 今日的梦灵湖,比起以往都要热闹许多。 沈娇与五位长老早就在湖边临时搭建的高阁上闻香品茗。 湖边来的主要是近两年入山的弟子,各个都精心打扮过,男俊女俏,养眼极了。 其中最为出挑的,还是书中有名号的那几人。 贺延比以往收敛许多,寸步不离地守在林玥玥身边,是不是低头耳语几句,远远看去,倒真是郎才女貌。 就连几次与冯凤目光相接,都是匆匆而过。 不似过去那般肆意,眼波流动神色暧昧。 林岁岁跟在顾臻身后,两人渐渐融于人群之中。 没有过度的目光注视,也没有无缘无故的迁怒与试探。 她身心舒展。 迎面的朝阳散落一地,明艳异常,晃得人眼晕。 林岁岁下意识地往顾臻身后躲了躲,就瞧见他无奈地一回头。 那双眉眼里多的是宠溺,多的是温柔。 他脚步往外一挪,极为自觉的用影子遮住她。 明明顾臻什么都没说,可林岁岁还是不争气的红了脸。 果真长得好看的男子,随便一个眼神都是格外的撩人心弦。 赏心悦目。 “辰时已到,此次就请仙使与新晋弟子们说上几句。” 暮虚子做了个请的姿势。 下面的弟子立刻静静立在原地。 沈娇微微颔首,“都云宝物有灵,今日便是考考大家鉴灵天赋如何。” “在梦灵湖共有百余处藏有宝物,但只有一件为真。” 她面带期盼,眼神扫过众人,“每人只可拿一件,选定后不可换也不可弃。等子时一过,假物俱散。拿到真物者可将此宝留为己用。” “寻宝期间,术法只可用羽箭术与水影术。切忌武力抢夺,伤了同门和气。” 她手腕一动铃铛清脆,微风拂来,吹散一地落花。 百花祭,以花为名, 蓝色与紫色的身影三两成群,四散在梦灵湖各处。 暮虚子含笑看着下面年轻的容颜,与其他几位长老笑道:“看着他们,就想起咱们刚入门的那会。” “这么一算,咱们入门都是三百年前的事了。” 檀龙端起一杯茶,连连感叹,“我还记得咱们几个去采佛意花的情形。一晃眼,竟然已是百年。” “谁说不是。”河谷面上带着揶揄,“一朵佛意花,咱们五个人抢。结果一人只得了一瓣。” 戚其生摇了摇头笑着道:“咱们那时候都是为了把佛意花献给小春,只可惜,没能在她下山之前达成。” “说起小春师姐,倒真是挺惋惜的。” 陶崇宁想起记忆里那女子模糊不清的脸,着实想不通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她放弃了仙道。 为了一个魔头而甘愿坠入地狱,永世轮回。 况且那时,她与檀师兄早就是公认的一对。 他瞥了眼没什么情绪的檀龙,压住了话头。 也是,再深的情,再痛的恨也抵不过时光。 三百年,足可以让人模糊当时记忆中娇艳的容颜。 爱也罢,恨也罢。 不过是一场空,一场梦罢了。 世间又能有几人之长情,可千年万年不变。 他心下淡然,啜了口杯中的竹叶青,也不知今年的花神,又会有什么样的结局。 梦灵湖边多数是些青年男女两两相伴行,宝物放置倒是显眼。 大家也不争不抢,各人随手挑上一件。 说不出的和谐自然。 顾臻陪在林岁岁身边,一路过来,她什么都没拿。 只眼神时不时瞟向湖面。 “你想下水?” 他想起前日的情形,压低了声音,“湖里也有?” “嗯。” 林岁岁也没有瞒着他,顾臻出身世家,什么宝物没见过。 更别提只是个登云梯。 他心底微甜,好在她没有把自己再拒之千里。 “我帮你。” 顾臻粗略地扫了一眼周围,大多数人手中都拿了宝物。 只有贺延林玥玥两人还两手空空。 “大姐,顾师兄。” 林玥玥今日很是热情,主动牵起贺延的手往林岁岁身前走来。 她眉目如画,望向顾臻的时候格外欣喜。 “顾师弟没有出手,看来这里没一件是真的。” 贺延面色沉稳,眉毛一挑,看向平静地湖面,“而周围的宝物又都被拿光,这么一想,真的就在湖底。” “你说是么,顾师弟?” 他说得胸有成竹,顺带瞧了眼木着脸的林岁岁。 宋辞不在便巴上了顾臻,还真是小瞧了她。 “师兄多虑,顾某志不在此,故而没有参与。” 顾臻偏过脸极为认真地看向林岁岁,“顾某只是想陪着师妹,看遍这一日之内的梦灵湖。” 第七十四章 佛意花 中 “梦灵湖的确很美。” 林玥玥眼带娇羞,低低附和着。 “可在我心中,梦灵湖再美也不抵你十分之一。” 贺延一贯深情,更加不会吝啬自己的赞美。 他说得自然。 林岁岁无聊地瞥了眼顾臻。 眉目安然之下,是轻轻抿着的唇。 他甚少没有笑的表情。 按照原文,这会应该是因为林玥玥醋了。 林岁岁心中可惜,目光也就有些直白。 像是感受到她的注视。 顾臻低垂下头,嘴角缓缓上扬,那飘过来的眼神。 任凭林岁岁怎么瞧,都有些不明白。 估计是被刺激的狠了。 林岁岁不忍心看他继续煎熬,只得轻轻拽了拽他的衣袖,“师兄,我想要一个花环。” 她的话略略带了些撒娇的意味,顾臻低头俯在她耳边,似是没有听清,“你说什么?” “师兄,我想要个花环。” 林岁岁老老实实重复了一遍,看他依旧眼神迷茫,又连忙用手比划了一下,“就是这么大,用各式的花编好,戴在头上。” “只要花环?” 顾臻忍着笑,“不想要花神吗?” 林岁岁立马摇了摇头,一个称号有什么意思,既没有灵石奖励也不会增加灵力。 再说了,原文中提过林玥玥是今年的花神。 她好不容易摆脱开男女主剧情,为了个花神再把自己掺和进去,实在不划算。 顾臻自然相信她是真的无心花神之名。 可另外两人明显不信。 林玥玥笑得明媚,手指一勾便拉住了转身要走的顾臻,轻轻摇了摇他的衣袖,“师兄,我也想要花环。” 她自小被宠,撒娇功夫早就炉火纯青,毫无做作痕迹。 一颦一笑就是林岁岁见了也觉得娇憨可爱。 顾臻对她的想法心知肚明,也就应了下来。 贺延随意找了个借口,又是托付顾臻帮忙照看林玥玥又是好一顿惜别。 走得是依依不舍。 大家谁也不笨,各个心照不宣。 倒是难得和气。 眼看贺延越走越远,林玥玥松了口气。 才一转头就看见林岁岁已经在草丛里挑挑拣拣,摘花摘的不亦乐乎。 她靠近站在一旁的顾臻,笑脸盈盈,“师兄,你帮我摘花好不好?” “草丛里都是些易折的花,不会伤了手。” 顾臻背对着阳光,望向草丛里像兔子一样活动的林岁岁,眼中笑意更甚,“林师妹去选花吧,我在这等着。” 林玥玥也不气馁,左右顾臻也没帮林岁岁摘花,想来应该是不解风情的缘故。 她甜甜一笑,也钻进了草丛。 百花入眼,让人心情也开阔不少。 林玥玥摘了没多会功夫,额头上就冒了一层的薄汗。 她站起身,不经意间往林岁岁那边扫了几眼。 心里顿时堵得慌。 这会是太阳正热的时候,林岁岁却在别人的影子下,一点都没被晒着。 她顺着地上的影子一路看了上去,入目便是随着林岁岁不断移动的顾臻。 他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却多了几分柔和。 怪不得他不愿替自己摘花。 莫名的怒气让林玥玥失了力道。 手中握着的花茎被她生生折断,花朵耷拉着,哪里还有娇艳可言。 “大姐。” 林玥玥扔掉手中的鲜花,径直走到还坐在原地分花的林岁岁面前。 居高临下的笑道:“采来采去,还是大姐手中的最好看。” “不如,大姐将花送我吧?” 她说得理直气壮,手往林岁岁面前一伸,还抖了几下。 似乎很不耐烦。 林岁岁懒得搭理,翻了个白眼,一个字正腔圆的“滚!”震得林玥玥半日没反应过来。 “你骂我?” 她难以置信地瞧着好似什么事也没发生的林岁岁。 “顾师兄还在这,大姐怎的一点都不注意女儿家的仪态礼教!” 她脸色涨红,转身就要去找顾臻诉苦,可脚步还未迈开,就听林岁岁冷冷问道,“你妒忌?” “妒忌你?简直天方夜谭!” 林玥玥唇角一勾,腰背挺直地往林岁岁面前一坐。 “不妒忌就好。” “一觉得别人的东西好,就想伸手。” “你不觉得自己有问题吗?” 林岁岁很是不解。 可面前的林玥玥却不以为意。 她略带婴儿肥的脸颊上全是理所应当。 林岁岁自嘲地笑了笑,再也不去看她,忙活着手下的花环。 从前见人编过,可到自己手里,那些花都像是有自己的主意,怎么也理不到一块。 “我来。” 顾臻不知何时靠近的,他伸手接过林岁岁手中的鲜花,藤蔓缠绕之间,花环初具雏形。 他一来,林玥玥也顾不上与林岁岁拌嘴。 只是缠着顾臻,非要他先给自己编出一个花环来。 她连连撒娇,顾臻着实不好拒绝。 他为难地看向林岁岁,像是在等她说些什么。 林岁岁倒不介意,她找了个借口,悄悄溜去了问仙阁。 梦陀山占地极大,她走了半晌才到问仙阁门口。 也不知他在哪一层。 一想起宋辞,林岁岁眼中的笑意就掩饰不住。 她悄悄推开问仙阁大门,垫着脚尖在一排排书架中仔细找寻着那个身影。 这里不常有人来。 山中弟子应付各位长老教导的术法都有些吃力,更何况是问仙阁中犹如天书的神君手札与上古卷轴。 也就是那些灵根上佳的人,才会来此深究问道。 既然不在第一层,那就在上面。 林岁岁接连找到了第三层,终于在最后一排书架中,找到了正研读的宋辞。 他倚着书架席地而坐,左手捧着一本竹简,身边摆着一株五瓣花。 花香清淡,闻之心静。 阳光透过纸窗,洋洋洒洒照在宋辞身上,像是为他镀了一层若隐若现的金光。 犹如神祇。 林岁岁静静站着,刚刚来寻人的雀跃心情早就荡然无存。 她到底还是忘了宋辞非普通人,竟然真有那么一瞬间,想要与他厮守到老。 真是不自量力。 林岁岁压住心头的颓然,放轻脚步,悄悄往后撤了一截。 “去哪?” 宋辞的声音及时拦住了她想要逃跑的心。 他紧盯着面前茫然无措的女子,长臂一伸,笑得温柔,“还不过来。” 第七十五章 佛意花 下 “叫我?” 林岁岁脚步迟疑,今早醒来,宋辞对待自己的态度就有所不同。 可他不是会动情的人。 原文中到最后,他都没有明确露出对于女主是何心意。 更别提自己一个小小女配。 林岁岁一面给自己泼着冷水,一面却又下意识地向他走去。 “除了你,这里还有其他人?” 宋辞最是喜欢她这幅傻呆呆的模样,“岁岁,过来这。” 他微微发颤的手臂,终究还是等来了林岁岁。 她半是疑惑半是试探地蹲在宋辞身前,瞧着他张开的双臂,小心翼翼问道,“是要我抱你还是扶你起来?” 宋辞不说话,一双眼柔柔地盯着她。 似有千言万语又似天上星河。 泛着浅浅的光彩。 林岁岁略一思索,这可不就是任君采撷么。 她倒是不介意吃神君豆腐。 反正一开始,她就已经明白两人之间只能止步于金石之交。 想来他必然也是认同,才会将自己视为亲近。 林岁岁越想越觉得这才是宋辞突然亲昵起来的主要原因。 既然他心无旁骛,那自己就更不应该起异样的心思。 她目光扫及书架上的书卷与竹简,明显是被人整理过。 “这才几天的功夫,你都已经看到了第三层?” 林岁岁惊叹于他的天赋,顺势把自己窝在他怀中。 依照这个速度,他很快便可以到第四层。 那现在的这个怀抱终将会变得高不可攀。 她心里有些失落,手臂不自主抱紧了几分。 宋辞偷偷一笑,下巴抵在林岁岁发髻上,声音懒懒散散,“岁岁,我腿麻了。” 他手臂虚环,手指把玩着她的发尾。 青丝绕指,一圈又一圈。 “腿麻了?” 林岁岁从他怀中直起身子,只觉得脸皮都烧。 她果真会错意了! 偏偏宋辞此时还一副无辜的样子,更让她慌张的不知所措。 “那…那我扶你起来。” 她尴尬得有些结巴,刚刚拉到宋辞的手,就被他反手一用力,轻轻拽进了自己怀中。 “腿麻了,站不起来。你还是继续抱着吧!” 他说得坦然自若,林岁岁脸上火烧火燎,高举着双手,再也不敢随意放在他的腰间。 宋辞不正常!很不正常! 她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可他除了单手拥着自己之外,目光仍然停留在重新拿起的竹简上。 林岁岁稍稍坐起来一点,就被他重新压进怀中。 “累吗?” 他眼带笑意,轻轻瞥了一瞥双手高举的林岁岁。 见她老老实实的点头,唇角弯弯,往自己腰间示意道:“那里可以借你。” “……不,不好吧。” 林岁岁还没犹豫完,宋辞已经将她的手好好按在自己腰间。 顺便还将她又往自己怀里带了带。 现在林岁岁每一次呼吸,都能喷到他的脖颈。 一下又一下的痒意,让宋辞有些心猿意马。 眼前的竹简也变得没什么趣味。 他注意力渐渐集中在怀里的鹌鹑身上,索性将竹简放在一边。 双手环住她的腰,想要问个明白。 “岁岁,你…” “这个是……” 两个人同时开口,一时间反倒全都停了下来。 宋辞瞧着怀里脸色越来越红的人,心念一动,就想要再逗逗她。 这次却被林岁岁抢先开口,她手指颤抖,指着宋辞口袋中露出的熟悉布料,组织了半天语言,才找回自己的声音,“这个是,我的?” 那两个字她实在说不出口。 顺着她的目光,宋辞也慌了神。 他眸光流转,耳尖通红,急急解释道:“今早你漏了这个,我就替你先收了起来。” 他没接着说,林岁岁也知道。 那时候她光顾着慌张,根本没搭理宋辞。 也幸亏是他收了起来,不然,要是让顾臻看到这个落在地上,她估计能羞愤而死。 但这种情形,说多谢也有些怪。 毕竟宋辞也是男子。 林岁岁一时拿不准该露出什么的表情,只低着头坐直身子,朝宋辞伸出了手。 叠的整整齐齐的红色肚兜轻轻放进她的手心。 不经意地肌肤相碰,放佛细微的电流,划得她心里酥酥麻麻。 “宋某绝非孟浪之徒。” 宋辞打量着她的神色,底气有些不足。 此事的确非君子所为。 他默了默,还是又补了一句。 “只是怕被外人看到,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想起昨日顾臻带着一捧花来看望林岁岁的情形。 宋辞更加确定此人的心意绝非寻常。 可他的岁岁还没有完全开窍。 万一逼得太紧,依她的性子,多半会跑的远远地躲起来。 宋辞面色渐渐淡然。 林岁岁偷瞧了一眼他平静的面容,自己的慌张反倒有些大惊小怪。 “我知道。” 林岁岁手指攥紧,本就是自己告诉宋辞不要拘泥于男女之防,修仙也应修心。 他不过是身体力行。 她了然地扯出个笑脸,“你我是金石之交,我相信你的为人。” 她的笑容刻意而生硬,宋辞心慌,握住她的手指,诚恳道:“岁岁,是我唐突了。” 即使现在,他脸上还是一贯的淡然。 林岁岁抬起头。 看着宋辞的那一瞬间,她眼底的光比夜晚的烛火更加蛊惑。 让人忘却一切。 “岁岁。” 宋辞手指抚上她的眼,低低叹息道:“不要这么看我,先闭上眼。” “为什么?” 林岁岁不明白,却也老老实实照做。 一株花轻轻被放在了她手心。 清淡的香气让林岁岁的心渐渐平静。 她偷偷睁开一条缝,睫毛在宋辞指腹戳来戳去,惹得他轻笑不已。 “这是什么花?” 林岁岁好奇,这花她从未见过。 花瓣饱满,似玉石圆润,颜色更是透亮。 她凑在花蕊处仔细嗅了嗅,与一般的花香也不同。 近处无味,离远些才可闻到清淡香气。 “此话味鲜,服用此花,可以固本培元。” 宋辞边说边摘下一瓣递在她嘴边。 入口即化,有些淡淡甜味,鲜味倒没怎么发现。 像是知道她没吃出味来,宋辞手下不停,又将剩下的几瓣依次喂在她口中。 末了,林岁岁也没吃出什么鲜味。 她舔了舔嘴唇,不好意思的问道,“这花吃着还不错,叫什么名?” “佛意花。” 像是没看见她眼中的震惊。 宋辞点了点她的鼻尖,笑得十分开怀,“此花一年一朵,你若爱吃,明年我再帮你采来。” 第七十六章 问仙 上 “……佛意花,一年一开,那一次开几朵?” 林岁岁觉得自己嗓子有些干。 看向宋辞的眼神既期盼又害怕。 他轻轻一笑,“馋猫,一次唯有一朵。” “你身子弱,服用此花最为适宜。” 宋辞目色深沉,“书上说味鲜,依我看,似乎不是。” “你刚刚神色甜蜜,难不成是甜的?” 他问的认真。 林岁岁点了点头,不禁有些好奇。 “你什么时候去摘了佛意花,不是说午时最为安全吗?” 她看了看外面的日头,至多刚刚到午时。 而他手中的花却摘了有段时间。 “今早来问仙阁之前,想起看过的书札中提到过,便去魇龙谷看了看。” 宋辞说得轻描淡写,要不是林岁岁看过原著对于魇龙的描述,估计也就信了。 问题是原文中宋辞根本没参与百花祭,更没下去魇龙谷。 也就不知他到底伤在了哪。 她不经意地轻轻拍了拍他的肩头。 饶是宋辞一贯淡然,几丝痛楚还是极快地从他眼中滑过。 “是这?” 林岁岁心疼地隔着衣料吹了吹宋辞的肩膀。 手指一划,就想剥开外衣看看他的伤势。 “只是小伤。” 宋辞捏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前襟。 “已经施过术了,皮肉已经长好,就是有些疼。” 他清冷的眉眼微微皱起,“不过,只要靠近你,就好很多。” 宋辞的声音有些委屈,听得林岁岁心生怜惜。 她这次极为自觉,主动环住了他的腰身,动作又轻又柔。 心里却有些瞧不上自己。 若不是起了不该有的念头,怎么会光顾着自己那点小九九而忽略了他。 这可是金贵的神君凡胎! 就连血都可以催化死物。 想到这,她瞄了瞄宋辞完好无损的外衣,悄悄松了口气。 “下次受伤了,可千万不要瞒着我。” 林岁岁有些后怕,他如今没有梦元珠,要是按照书上写的情况,与魇龙争斗,应该沾不上半点上风。 估计也是魇龙认得他的气味,才没有下狠手。 不然…… 她手下抱的更紧,整个人老老实实贴在他身上,一动不动。 他的怀抱很暖。 林岁岁伏在他怀中没一会,眼皮越来越沉。 快要睡着前,仍惦记着宋辞,“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 宋辞音色低沉,轻拍着她的后背。 眼角眉梢无一不带着满足地笑。 要是早知道卖惨可以让这个鹌鹑自投罗网,他倒是不介意适当的伤上那么几回。 也不知是不是开心的缘故,肩上的痛感倒真的越来越轻。 想起之前被夜魔下了软骨散,也是全靠她。 看来一切都是注定。 宋辞眉眼舒展,手指悄悄拂上怀中人的脸。 从眉眼一直到唇角。 无一不是恰到好处。 他手指流连忘返,俊朗的面容上温柔到了极致。 偏偏林岁岁看不到。 她睡得安稳,也不知梦到了什么,脸上越来越红。 还呢喃着,“甜的……好吃!” “好吃?” 能让林岁岁在梦里还惦记着,看来味道是真不错。 问仙阁三层甚少来人。 宋辞瞧了瞧怀里的人,音色低的似是无声,“我能尝尝吗?” 没有人回答。 林岁岁脑袋往他怀里蹭了蹭,呼吸悠长。 看来是没有反对。 宋辞略一沉吟,手指将她的下巴微微上扬。 继而俯身低头,试探着,一点点吻住怀里的姑娘。 青丝散落,将两人的面容遮去了大半。 睡梦之中,林岁岁渐渐有些喘不过气来。 想叫宋辞,偏偏舌头也被困住,说不出话。 好一段时间,这磨人的感觉才慢慢消失。 她半梦半醒之间,还听到宋辞说什么,“果然是甜的。” “甜的?” 迷迷糊糊中,她似乎看见了不一样的宋辞。 他面色微红,长睫低垂将那双清亮的眼遮得严严实实。 两人靠的太近。 林岁岁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呼吸。 以及被他吻住的自己。 她被这个认知吓得瞬间清醒。 慌忙之下,猛地睁开双眼,就看到宋辞好看的侧脸。 “醒了?” 他微垂下眼眸,淡淡瞥了一眼还在混乱中的林岁岁,脸上一贯的平静。 原来是梦。 林岁岁有些不好意思,看来自己当真是惦记他惦记的有些紧了,才会在白日里做了如此荒唐的梦。 她揉了揉眼,往宋辞手中的竹简瞧了一瞧。 “你在看什么?” 竹简上的文字抽象,在林岁岁眼中更像是一个个不同形状的小人。 “这是一些上古术法记载。” 宋辞勾唇一笑,晃得林岁岁心虚不已。 尤其再想起刚刚那个梦,心跳快了不止一倍。 她生怕被宋辞看出破绽。 只得把注意力全部集中在竹简上,装模作样的看了起来。 “这是?” “这是百花术,我教你。” 宋辞揽住她的腰,温润的音色随着他的手指缓缓念出了一段术语。 与长老们教的那些咒法相比,宋辞念的这段,更像是低低的吟唱。 她跟着念了好几遍,才勉勉强强记住个大概。 一时间心里更加颓然,趴在宋辞的膝头,神色恹恹,“你记的好快。” “不,是你记的快。” 宋辞放下竹简,认真解释道:“常人记百花术短则月余,长则一年。你已经很不错了。” “可你看一遍就会,天元就是有这等好处。” 她手指戳着宋辞的大腿,眼里的羡慕一览无余。 “并非如此。自从遇见你,我心中常常会冒出一些古怪的文字。” 他握住林岁岁不安分的手放在自己掌心,接着道:“这种感觉入山之后就愈加明显,所以我才会来问仙阁寻求答案。” “没想到……” 宋辞无奈地一笑,“那些文字原来都是些术法。” “所以并非是我记性好,而是它们找到了我。” “那…那你要去第四层看看吗?” 林岁岁紧张地屏住呼吸,一双眼瞪的老大。 虽不知她为何这么在意自己去不去第四层,但宋辞还是摇了摇头。 “我修为不够,复杂的术法支撑不了太久。” 他面色沉静,摸着林岁岁的发尾认真道:“修仙本就没有捷径可言。现在去第四层还为时过早,需得再过些日子。” 林岁岁窃喜,看样子还能再刷一波人情,“这样的话,那我今晚送你一件礼物吧。” “礼物?” 第七十七章 问仙 中 宋辞起身,眼中不再是一潭静水,蕴含着脉脉深情,直直望进她的心中。 “是什么?” 他眼神实在太过专注与欣喜。 林岁岁有些紧张,现在就告诉他登云梯的事,万一出了岔子,让他失望了怎么办。 而且涉及到高人,她也不想在这件事上弄出乌龙。 “是…是…秘密。” 林岁岁点了点头,肯定道:“晚上你就知道了。” “秘密?” 宋辞更加好奇,他一步步靠近,将林岁岁逼进了自己与书架之间,清俊的眉眼离她越来越近,眼看梦境就要成真。 林岁岁紧张的手脚都蜷缩成一团,眼睛却舍不得闭上,直愣愣地看向俯身而来的宋辞。 就连呼吸也都慢了许多。 “你怎么脸红了?” 宋辞一本正经的声音从她耳边轻轻拂过,他极快地站直身子,骨节分明的手指蹭过她的发丝,顺势从林岁岁身后的书架上取出一本手札。 “是不是又着凉了?” 宋辞眼带关怀。 指腹在林岁岁脸颊上缓缓摩挲着,似是在试温又似只是在抚摸。 弄得她大脑一片空白,只有不断攀升的羞怯充斥在心中。 “宋…宋辞,你这样不好。” 她一把握住他的手指,磕磕巴巴的拒绝道。 “不好?你是说我这样么?” 宋辞憋住笑,严肃地捏了捏她的脸颊。 继而疑惑道:“修仙应当修心,不被世俗之见所束缚。” “我们初见时,你便是这样告诉我的。我们一直也是这么做的,怎么会不好?” “……” 什么叫搬起石头砸自己脚,林岁岁此刻有极为深刻的感受。 她总不能直白地告诉宋辞,是因为做了那个荒唐的梦。 林岁岁叹了口气,“也不是不好,只是,只是……” “只是什么?” 宋辞耐心十足,将她轻轻揽进自己怀里,低低哄着,“岁岁,告诉我。你说了我才能明白。” 她嗅着他身上清冽的山林之气,避重就轻道:“我脸上会很痒。” “……” 宋辞呼吸一滞,在她耳边笑出了声,“那我下次重一点,就不会痒了。” 他不留痕迹地吻了吻她的发丝,才稍稍松开怀里的人。 将书札翻到有五瓣花的那一页,手指在纸页上一划,上面的文字立马就变了模样。 即便林岁岁看不懂他改了什么内容,可这五瓣花她还是认得的。 “佛意花?” “不错,这里记录有些问题,应改为味甘。” “也许是我没吃出味来,这可是上古手札,这样说改就改,是不是不太严谨?” 林岁岁眼角一抽,鲜与甘可是极为不同。 若是其他人尝了佛意花,的确是鲜味。 那她不就坑了宋辞的名声? “要不,来年你亲自尝尝再改也不迟。”她拉住宋辞要合书的手指,急急建议道。 偏宋辞不以为意,越过她将手札放回原处。 声音极低极轻,“我已经尝过了,很甜。” 像一片羽毛落在耳边,若有似无。 “你说什么?” 林岁岁疑惑,可想到他的一世声名,也就没有细究,只想让他将手札上的记录再改回来。 宋辞牵起不愿离开的林岁岁,踏着木阶蜿蜒而下。 直至走出问仙阁。 他才拢了拢她睡乱的发丝,开解道:“且不说那上面的记载文字与现世不同,如今山中人皆以佛意花赠心上人为荣,又有谁会真的去尝尝味道。” 心上人? 怪不得总感觉忘了什么似的。 既然佛意花被自己吃了,那林玥玥还怎么坐拥花神的称号。 林岁岁刚刚放下的心立马又提了起来。 “你确定佛意花只有一朵么?也许旁边还会有个花骨朵?” 林岁岁抱有一丝希望,目光灼灼地看向宋辞。 “唯有一朵。” 他细细打量着林岁岁的脸色,犹豫道:“因为花神?” 见她颓然地点了点头,宋辞也有些慌张,“我听你说无意花神之名,所以才想着替你做固本培元之用。” “怪我,怪我。是我思虑不周,应先赠你花神之名,而后再喂你吃下佛意花才是。” 他霎那间局促起来,面上的淡然清冷全被不安所取代,皱起的眉眼紧紧盯住林岁岁,生怕她因此生了嫌隙。 “岁岁?” 宋辞错愕。 看着主动抱紧自己的林岁岁,心里的甜意瞬间将刚刚的低落不安一扫而空。 他手臂一伸,也紧紧环住了怀里的人。 比起往常,今日的拥抱总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林岁岁有些后悔。 可扑都扑进来了,这会再扭捏也说不过去。 她大大方方拍了拍宋辞的后背,“你都是为了我好,我不会怪你。” “再说了,我的确对花神这个称号没什么兴趣。” 要不是怕贺延那些人找宋辞麻烦,她也不会多此一问。反正吃也吃了,大不了谁也不说,做一桩悬案。 想到孟清。 林岁岁叹息,“我只是担心其他的师姐妹又要因此多等一年。” 宋辞将脸埋着她的颈窝,笑道:“这本就是技高者得。你……” 他本想再逗逗林岁岁。 但以两人现在的姿势,他每说一字,气息触碰就像是在偷吻着她的脖颈。 意识到这一点,宋辞有些不自然地直起身子,极为认真道,“我的佛意花只给你。” 林岁岁脑筋有些转不过弯来。 但宋辞的好意,她还是知道的。 她十分欣慰地握住宋辞的手,颇有些自豪。 “我就知道与你做金石之交是人生一大幸事!” “你放心,礼尚往来的道理我懂。今晚的礼物绝不会让你失望!” 她说得义薄云天,将刚刚旖旎的氛围弄得荡然无存。 宋辞叹了口气,又不知说她什么好。 远处来了脚步声。 “…贺师兄去魇龙谷已有一段时间,想来应当是取花折回之时。林师妹又何必心急,非要亲自来寻?” 这围着林玥玥不肯离去的,除了司马究不做他人想。 果然,另有娇俏甜美的声音款款说道,“司马师兄若是疲累,玥玥与顾师兄、孟师姐一同前往即可。” 随着男男女女的谈论渐渐靠近。 林岁岁只觉得头脑发胀,原文中此时,应是众人称赞林玥玥花神之名实至名归才对。 现在贺延未归,导致他们四人前去魇龙谷。 书中倒是有这么一段,不过时间却是在百花祭之后。 林岁岁心头几跳,剧情该不会是提前了吧? 第七十八章 问仙 下 林岁岁沉默地看着走过来的四人,手指牢牢抓紧身边的宋辞,很是不安。 她的反常让宋辞也打起了十二分精神。 他悄悄往前半步,挡住了林玥玥等人打量的目光。 “宋师兄,原来大姐是来找你了。怪不得我与顾师兄等了半日也不见她。” 林玥玥头戴花环,得意地弯起唇角,朝身边的顾臻沉赞道:“顾师兄心细手巧,玥玥也自叹不如。不过,” 她脸色一黯,歉意道:“要不是我刚刚不小心摔倒,顾师兄替大姐做的花环就不会被人踩成稀烂。” 林玥玥小心翼翼地向林岁岁看了过去,整个人仿佛受到了威胁,泫然欲泣。 “大姐,你莫要怪顾师兄不守信,都是我不好。” 她自顾自地憋出两滴泪来,除了司马究心疼不已,其余人都安安静静站在原地。 没有人搭腔。 世家子弟,见惯了人情冷暖,世态炎凉。 再加上入山已有几日,混熟的同时也摸清了底细。 林玥玥年岁小,性子骄纵,手段却一点也不高明。 不是拈酸吃醋,就是吃错拈酸。 多半都离不开贺延。 尤其面对林岁岁时,那无时无刻不在的妒意与自负,常常让人忘了她们是亲姐妹。 诚然,林岁岁也不是个任人摆布的主。 在这一点上,两人倒是出其的相似。 谁也不说话,林玥玥哭不下去。 索性抹干眼泪,将头上的花环依依不舍的取下递在林岁岁面前,“大姐,我的赔你。” “……” 年轻人就是有活力。 林岁岁心里默默感叹。 这一场受长姐余威压迫的戏码,林玥玥演的是入木三分。 甚至于她都不需要说什么,就已经被明里暗里扣上了小气计较的帽子。 林玥玥这么投入,她也不能坏了气氛。 只看戏似的瞧着,不言不语。 林玥玥有些尴尬,但还是不依不饶,“大姐,你莫要生气。这花环虽然是顾师兄相送,也是我的心意。” “今日是百花祭,山中的师姐妹都有花收。” 她瞧着林岁岁身前的宋辞,了然一笑,“大姐既然无心花神之名,收下我的花环,也算有个慰藉。” “那倒不用。” 林岁岁有些厌烦,拒绝道:“顾师兄送你的花环,你安心戴着便是。怎么能当着人面借花献佛,难道二娘就是这么教你人情往来的吗?” “再说了,我何时怪罪过你?” 她叹了口气,接着数落道:“你从小就有这自说自话的毛病,想一出是一出。往日我不说你,是给你留些薄面。可你实在不长进,我若再不替二娘训你几句,着实让人看扁我们林家!” 林岁岁大道理一套一套,压的林玥玥哑口无言。 若不是考虑到顾臻,林玥玥也不会这么乖顺。 她就是要坐实林岁岁霸道的性子。 这一番心思之下,倒是没有还嘴。 只委委屈屈握着手中的花环,柔弱无依地站在林岁岁面前。 司马究到底舍不得,开口换了话题:“时间不早了,咱们还是去看看贺师兄吧。” 林玥玥应了。 孟清与顾臻一前一后也跟了上去。 只是经过宋辞时,这两人的神色都有些微妙。 孟清的心思书上写的清楚。 可顾臻的眼神,实在令人费解。 他应该是和宋辞惺惺相惜,引为知己才对。 “你…在担心什么?” 宋辞捏了捏她的指尖,挡住她看向顾臻的目光,平静道。 她情绪不稳,眉头也皱着。 很难不让人担心。 “没事,我们去梦灵湖吧,这会长老们都不在那里,咱们去游船。” “游船?” 宋辞顿了顿,却没有再说。 林岁岁仔细地回想过书中描写四人同去魇龙谷的情形。 不过,现在宋辞与自己站在一起。 应该无事。 她莞尔一笑,拉着他向相反的方向走去。 现在午后阳光灿烂,梦灵湖边人烟稀少。 大家都去了山中阴凉的地方休息。 林岁岁也不想顶着烈日游船,但她更怕宋辞受伤。 尤其他的血用处极大。 万一再把魇龙弄出个好歹,这梦陀山的安静日子也就到头了。 她这边忧心忡忡,宋辞却真的来了游湖的兴致。 他手指往天空一比,一朵云便随风而至。 遮挡在两人上方,投下一片清凉。 就连两人坐上的小船,也不需划桨。 微风送往,缓缓向湖中心飘荡。 林岁岁惊讶于他术法掌控之多,一双眼全都闪着崇拜之色,“你怎么办到的?” 宋辞眉眼带笑,手指优雅地拂过湖面,一朵朵染着桃色的水花便凝聚在船身。 “喜欢么?” 其实不用问,也瞧得出林岁岁此刻的欣喜。 可他想听。 他所有的疏离清冷都被笑意所取代,眸色柔和,急切地想听她说。 “喜欢。” 她趴在船沿上,手指东戳两下,西按三下,玩得不亦乐乎。 水温也刚刚好。 “我下水一趟,你等我。” 林岁岁语速极快。 也不等他回答,纵身跃入湖中,动作之迅速,就是宋辞也有些怔愣。 阳光虽然明媚。 可每向下一段,水中的温度就越冷。 林岁岁被刺激得接连打了几个寒颤。几个俯身向下,直直游到了之前的那个洞穴。 她屏住呼吸,浮在洞口不断打量着。 与前日里的阴寒之气不同,此处并无异常。 洞内隐隐还有光芒闪烁,应当是登云梯。 取物之顺畅,洞穴之简单。 仿佛前日的惊吓是一份错觉。 林岁岁缓缓游出水面,才攀上船沿,就瞧见宋辞且忧且怒的神情。 他一言不发的将浑身湿透林岁岁拉上船,赶紧捏诀替她弄干了衣物 又将手指触在她额前,肌肤相抵,温度还算正常。 他松了口气。 林岁岁缩在宋辞怀中,再加上午后阳光普照,倒是比前日要好很多。 只是有些脚冷。 他观察细致,见她不断活动着双腿,也明白了七八分。 先松开林岁岁,手指一点,将人固在原地。 然后才轻轻脱掉她的鞋袜,将她露出的脚丫裹进了自己怀中。 林岁岁不能动,可脸上的羞恼如同漫天红霞,一点点将她整个人都烧了个透彻。 “莫恼,脚凉容易胀肚。” 他一双眼眸极为正经,手下的动作熟练又自然。 林岁岁瞧着心涩,没好气道:“你对于其他师姐妹,是不是也如此体贴细致?” 第七十九章 登云梯 上 “你笑什么?” 林岁岁瞧着他憋笑的脸愈加恼火,可自己又动不了,只能靠一双眼在他面上扫来扫去,表达着自己的情绪。 “你也会在意我对别人怎样?” 即使在狭小的空间,宋辞也依旧坐得笔直,双袖叠在一处,将怀中冰凉的脚丫捂得严严实实。 面上正经得像是怀有古琴。 他口吻淡然,带着些许揶揄。 林岁岁坦然地点了点头,“自然在意。若是你有了心上人,我作为你的金石之交,必定是要避嫌的。” “不然,这误会一旦传开,可不就断了你的姻缘。” 虽然书中的宋辞一心向道,不慕红尘。可书中也没写他私下会是这样细致入微。 足见书中对他的描写也不过是片面。 相比早上的震惊恐慌,现在的林岁岁对于宋辞的举动已经能淡然处之了。 毕竟在此之前,他从未与女子接近过。 估计也不清楚这是多亲昵的行为,只是遵从内心,想要对她好而已。 毕竟自己没出现之前,宋辞在原文中只有两个作用。 一是救女主,二则是飞升复位报答女主。 他孑然一人,犹如天边彩云,绚烂却又高不可攀。 如今粘在他身边,才发现他这种未曾着墨书写的温柔体贴,是多么动人心魄! 也就是自己心性坚定。 要换了其他女子,怕是要惹出不少桃花债。 万一他动了心,放弃修行…… 还是旁敲侧击一下,也好有对策。 林岁岁这么想着,悄悄打量着宋辞的神色,试探道:“宋辞,你有想保护的人吗?” “你。” 他不假思索,回答的肯定又简短。 林岁岁眨了眨眼,“我是说除了我以外。” 宋辞无奈地看了她几眼,轻轻握住怀里的脚腕,仔细地依次套上鞋袜。 “若是有能力,山中众人,世间万物。俱是我想护佑的。” 他说这话时淡然清冷,自有一番仙人之姿。 小船不断向前劈开水面,带出一路的水花。 林岁岁想了想,还是小声地建议道:“我知道你心怀天下。但世间女子皆易被温柔对待而心动。” “你若是无意,可莫要对他人也这样体贴入微。” “那你呢?” 宋辞紧紧看着眼前的女子,手指在袖中悄悄攥成一团。 “我?” 林岁岁有些不确定,“我应该……” “应该怎样?” 宋辞欺身靠近,仗着林岁岁被定了身动弹不得,将她牢牢罩在自己身下。 他目光严肃,颇有些逼供的意思。 林岁岁准备好的长篇大论在他的直视下,一减再减,最后只怂怂地吐出两字。 “……动心。” 她说得不情不愿。 可在他听来,却是比丝竹之音更加惑人心扉。 宋辞眼神里波澜涌动,似有无数话要喷涌而出。 就连被术法操作的小船也晃晃悠悠。 他低垂下眼帘,声音都有丝发颤,“那你说话要算数。若是骗我,绝不…饶你!” 似是不满她的迷茫。 宋辞抬起林岁岁的下巴,极威严道:“不准骗我,不然……” 不然,他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眼见林岁岁撅着嘴表达不满。 宋辞轻轻咬住她的嘴唇,见她吃痛,又在上面舔舐了几下,才恋恋不舍地直起身子,面上一贯的淡然清冷,“施术也需捏诀结印,刚刚就当你我的结契。” “……” 明明有些术法也不需结印。 林岁岁抿住自己发痒的嘴唇,要不是他一脸的正经八百,她差点就想歪了! 不过,她刚刚到底结了什么契。 这个结契方式,还真是让人想入非非。 想起早前的梦境。 她脸上一红,“原来是个预知梦。” 宋辞远她一步,负手站在船头。 两人之间瞬时微妙许多。 林岁岁大剌剌地盯着宋辞的背影,手指掐在掌心。 烙下深深的印记。 美人如花隔云端。 是诱他还是活命。 她咽了咽口水,收起了旖旎的心思。 自然,还是先活命的好。 小船一路往前,渐渐离开了桃花林,顺着梦灵湖分流出的一条河道愈行愈远。 两旁树木渐少,陡峭的岩石堆在一处,形成高耸入云的山峰。 河流还在向前蜿蜒曲折。 宋辞将船停在凹进去的一处河道,转身抱起乖乖坐着的林岁岁,朝最里面的山谷走去。 碧山丛林之间,各式各样的花朵争先绽放。 蝴蝶纷飞,蜜蜂采蜜。 远比梦灵湖畔的花草丛要更多姿多彩。 宋辞将林岁岁放下,见她还是一动不动。 顿时明白,原来她这么乖巧,是以为定身术还未解。 他心念起伏,顺势便在她眉间轻轻一吻,低低笑道:“术解了,去采花吧。” “……” 定身术需要这么解? 林岁岁虽然疑惑,可他毕竟是神君凡胎,总归不会诓人。 她试着动了动手脚,果然没了束缚。 面前的山谷幽静雅致,内有山涧清澈,外有百花醉人。 林岁岁心生欢喜,在花丛中摸摸这朵,嗅嗅那枝。 好一会才心满意足地问道:“这是哪?” 恰逢远处云起山头。 宋辞顿了顿,声音清幽,“生云谷。” 林岁岁坐在花丛中伸了伸懒腰,疑惑地打量着周围。 这里绝不是书中写过的地方。 又瞧了瞧一旁认认真真摘花的宋辞,忍不住有些呆愣。 他身姿优雅,长指拂过盛开娇艳的花瓣,轻轻一折,便收进手中。 简单的动作,偏他做起来格外好看。 自己摘花倒像是狗熊扑蜜。 林岁岁撇撇嘴,学着他的样子,还未优雅地将花摘下,就被不知何时飞舞而来的蜜蜂吓得一声尖叫。 两世为人,平生最怕,便是这些会叮人咬人的蛇虫鼠蚁。 林岁岁手中的花散落一地,连蹦带跳的就要往外跑。 还没跑几步,就被哭笑不得的宋辞一把搂进怀中,连哄带安慰道:“我已经施了术,别怕。” 山谷中本就寂静。 林岁岁躲在他的怀里,好一会才平复下来。 她坐在一块大石头上,瞧着身边的宋辞手指翻飞。 不一会,花朵花藤便成了一个精巧的花环。 “林师妹虽不懂事,今日倒有一句话说得极是。” 他眉眼舒展,将手中的花环郑重其事地戴在林岁岁发上,“百花祭,女子理应是有花收的。” 第八十章 登云梯 中 “你带我来这,就是想要送花给我?” 见宋辞点头,林岁岁眼中的笑意藏也藏不住,傻呆呆地问道:“为什么是这?” 梦灵湖畔也有许多花草,虽不及生云谷,也足够编织花环。 “我在手札上看过,魇龙谷与梦灵湖之间有处幽静之地,常年被云雾所避。” 宋辞牵起她,边朝着山涧缓缓走去,边继续解释道:“既然毗邻魇龙谷又无人踏足,我想这里应该会有佛意花。” “佛意花?” 林岁岁不解,她随手摘下一朵鲜花低低嗅着。 想起古人有簪花的习惯,伸手便要簪在宋辞发间。 他也由着她胡闹。 鬓间簪花,竟是比女子还要再俏十分。 “宋辞,你真好看。” 林岁岁感慨万分,装作没瞧见他泛红的耳尖,接着问道:“你是不是也觉得改了书札不妥,想要亲自尝尝?” “不是。” 他摇头,握紧她的手。 语气有些微窘,“我想送你花神之名。” 他的眼神诚挚,看得林岁岁有些愧疚。 光是待人以诚这一点,她问心有愧。 “你…不用对我这么好。” “我们是……金石之交,对你好是必然的。” 宋辞瞧她极为不自在,只好搬出他最不愿意承认的四字。 眼看她神色慢慢放松,宋辞低低叹了口气。 他都做的这样明显,偏林岁岁还是不明白,看来只能找机会跟她亲自说出心意。 这呆瓜才会清楚,这份好到底是不是金石之交。 两人各怀心思,渐渐走到了山涧清泉,流水潺潺,漫过河底各式的石头。 宋辞背对着林岁岁,弯下腰身,自然道:“上来,我背你过去。” 对面便是一处开阔视野。 目光所及,寸草不生。 更别说有花了。 林岁岁攀在他的背上,有些不确定,“这里真会有佛意花?” “书札上只说,淌过河流,在平坦之处将会有佛光普照。” “佛光普照?”林岁岁哑然。 若是佛光普照之处会长出佛意花,那魇龙谷又怎么会是销魔窟。 佛道向来讲究渡化。 宋辞走得极慢,气息平稳,“魇龙只食魔气,不食魂魄。” “且它为上古神兽,经它洗礼的魂魄,都能再入轮回,而不是魂飞魄散。” 林岁岁点了点头。 河道中的石头被水流打磨的圆润。 宋辞脚下一滑,差点没摔过去。 他手臂紧紧挽住林岁岁的腿窝,一脸担忧地转过头,“刚刚没吓着你吧?” “没,没有。” 林岁岁声音小得有些不寻常。 宋辞将她往上托了托,走得比之前更加小心。 林岁岁伏在他宽大的后背,脸上红得像是夏日里解渴的红瓜瓤。 还好宋辞没注意到。 想起刚刚混乱之中无心碰到的脸颊,林岁岁有些意犹未尽。 美人就连肌肤都是吹弹可破。 也不知他平日里用的什么。 林岁岁想着想着,手指便不安分起来。 她悄悄点了点他的耳后。 指尖所及,红意犹如烈火,不断蔓延开来。 就连宋辞清冷的声线都染上了急迫,“岁岁……别闹。” 他偏过脸,眼角被红意所染,眉梢间全是别样的风流。 看得林岁岁心里发痒。 恨不能再戳几下。 眼看河岸在前。 宋辞脚下沉稳,极快地跨上岸,将林岁岁安置妥当,才背对着她慢吞吞地穿好自己的鞋袜。 等再回身,面上已然恢复清冷之态。 他朝林岁岁轻咳了几声,指着面前的平地,细细说道,“按照书札上所讲,佛有割肉喂鹰之举,若想求得佛意花……” 他瞥了眼凝神静听的林岁岁,极为严肃,“也应效仿。” “……什么?” 林岁岁瞳孔一震,这什么记载! 她连连摆手,拉着宋辞就要往回走,“不过是个花神的称呼,犯不上。咱们回去吧!” 他站着不动,悠悠道:“可是,获得花神之名便可跟随仙使学习一种术法。” 宋辞声音放得轻,“一种可以让人延年益寿,容颜亮丽的术法。” “那也不行!” 林岁岁断然拒绝,牵着他的手使劲一拉,劝道:“你肤白似凝脂,断然不需要这种术法。我就更不用了!” 宋辞挑眉,“你不用?很多师姐妹都对此梦寐以求。你不是也想学长生术么?” “况且,是我心甘情愿为你求这佛意花,你无需感到负担。” 林岁岁眼角一抽,双手托住自己的脸蛋,凑在他身前,“真不用,你瞧瞧我这长相,天生丽质!再说了,长生术以我的资质也未必学得通。” 所以才想让你赠术,一劳永逸! 林岁岁很自觉的压下了后半句。 “是么,那我便仔细瞧瞧。” 宋辞捏着她的脸蛋,眼中全是笑意。 “……” 林岁岁瞧得明白,从他手中脱开,难以相信,“你刚刚是在诓我?” “那倒不全是,仅仙使之事是我胡诌。” 宋辞收了笑,“再往前一段,便都是无形无味的瘴气,若是佛意花在此盛开,一来可以将瘴气清除。” “二来,与其为了一朵佛意花争的面红耳赤,倒不如将这一片都变成佛意花田,做固本培元之用更为实际。” 他所想所愿果真都是为了众人。 林岁岁还是有些心疼。 她想了又想,咬着牙道:“要不就用我的肉吧。我腿粗,不怕痛!” 宋辞一愣,“你愿意以身换我?” “嗯。” 林岁岁重重点了点头,神情颇为悲壮。 “不悔?” “不悔!” 她答的坚定,眼睛一闭,将裤腿拉起,“我是小人物,有我没我,没什么区别,你不同。” “有区别。” 宋辞面上动容,“汝之心诚,佛意始现。岁岁,你看看身后。” 原本寸草不生的平原。 大片的五瓣花从土中冒出,随着微风徐徐摆动。 颜色艳丽,亦如烈火。 “那是因为吸收了瘴气。” 宋辞轻轻拥住林岁岁,“等再过一个时辰,它们就会恢复原色。” “……不是要效仿佛道吗?” 她瞅着宋辞的下巴,心中也明白了七八分。 佛意花,要得应当是佛祖舍身的意。 “你舍身护我心诚,故而花开。” 他的声音温温柔柔,如同山涧清泉一般在林岁岁耳边缓缓流淌,“且心意越坚定,佛意花就越多。” “岁岁,你的心意,我都知道了。” 第八十一章 登云梯 下 他眼神清亮,似是寻到了世间珍宝。 带她前来,本是怕她因为林玥玥刻意显摆而心生低落。 补上花环,也是怕她委屈。 只佛意花一事,却有意外收获。 他不过是想逗逗她,才会留了半句。 万万没料到,林岁岁竟然如此诚心相护。 以至于佛意花绵延盛开。 “岁岁。” 他拥着还有些发愣地林岁岁,像所有情窦初开的男子一样,恨不能将她的名字刻入骨血。 他一遍遍低低重复着这两个字。 眉眼之间的笑容,宛若春风拂过含苞待放的花骨朵,在一刹那娇艳明媚。 宋辞鲜少情绪外露至此。 林岁岁估摸着,要是再把登云梯送给他。 这笑容会更加摄人心魄。 她瞧得入迷,嘴角也随之上扬。 “岁岁,你愿意把这片佛意花分给山中众人吗?” 宋辞瞧着傻愣愣直点头的林岁岁,只想将她紧紧抱在怀里。 不问世事。 直到大片的红色转为透亮。 宋辞才勉勉强强压住心底的喜悦,他翻手掐指,片片佛意花从花茎断裂,随着风和阳光,晃晃悠悠飘出了生云谷。 这移物之术虽不算太难,但佛意花数量多,反倒让宋辞有些灵力不支。 他额头上沁出一层汗珠。 顺着脸部轮廓,滴滴落入脚下的土地。 直到最后一朵佛意花离开。 他才松了口气,从袖中拿出早就藏好的佛意花,簪在了她的花环之上。 “以百花之姿,赠你花神之名。” 宋辞手指在林岁岁面上流连,指腹轻轻按压着她发红的脸庞,一派正气,“岁岁,刚刚结契时有些匆忙,没有说清楚。” 细碎的吻落在她发间,“以你我之名,结生死之约。” “我们,再来一遍,好吗?” 林岁岁差点就被他的柔声细语哄得不知东南西北,点头同意。 可那样的结契实在太过刺激。 好不容易才压抑住的心思,像春草般顽强地破土而出。 她轻咬住自己的下唇,看向宋辞的眼神又羞又怕。 若最后是一场空,若最后只有她一人,该怎么办? 况且,他若复位,则必取梦元珠。 珠去人亡。 林岁岁刚刚还激荡的心刹那间被浇的冰冷。 从一开始,她就只是替神君凡胎保管梦元珠的工具。 他也不过是林岁岁想要活着的唯一途径。 仅此而已。 “宋辞,我……” “嗡—-嗡——-嗡————” 细微的嗡鸣声不断从隔壁的山谷之中扩散开来。 这声音频率又高又密,震的林岁岁耳内又疼又痒,剩下的话还来不及说完。 整张脸皱成一团,除了头晕目眩,根本无法思考。 脚下的地面开始不断传来轻微的震动。 “别听!这是魇龙之声,有迷惑之效!” 宋辞一把捂住林岁岁的双耳,眉目之间肃杀之气渐起。 魇龙鸣叫,看来剧情果真提前了。 想到书中宋辞受伤的情形,心焦的林岁岁紧紧攥住他的前襟,“我们去找长老。” 与原文中不同的是,此刻百花祭,山中长老俱在。 既然他们在,也就无需宋辞出面。 “来不及了,魇龙发声,便是要捕获猎物。” 好在生云谷与魇龙谷相隔不远。 那里凶险,也不适宜带着林岁岁一同前往。 得把她支开。 宋辞皱眉,“魇龙之声,非近距无法探知。你在此处用水影术化形通知长老,我先去魇龙谷看看。” “我跟你一起去。” 林岁岁一把拉住要遁走的宋辞。 也顾不上看他神色,在心中默念术法,山涧之中立刻化出一只水鸽,朝谷外飞去。 “不行!” 宋辞拒绝的斩钉截铁。 他拂开林岁岁,手指一划,就要再使定身术。 “宋辞!” 林岁岁也有了怒意,“不是结过契了么?生死不离!” 且不说水鸽能不能到达长老们所在,就算及时到达,长老们也不会比宋辞更快到达。 所以他此去必然会受伤。 关键梦元珠又在自己体内。 若是后续剧情继续被触发,那他的处境会越来越危急。 眼看宋辞态度软化,林岁岁握住他的手,催促道:“应该从哪进魇龙谷?” “跟我来。” 十指相握。 宋辞似有无穷力量。 他长指一捏,揽住林岁岁使了术。 清风徐来。 林岁岁只觉耳边呼呼作响。 一只仙鹤赫然出现,振翅欲飞。 他接连使了术法,修为不足,全靠念力勉强支撑。 现在疲惫之感袭来,还好有林岁岁在旁搀扶了一把,才堪堪站稳。 两人骑鹤而来,盘旋在谷峰,往下看得不甚清楚。 但仙鹤却不愿继续下行。 像是怕被谷底的魇龙所惑。 长鸣一声,化作一阵风散去。 两人刚刚落地。 一旁的林玥玥像是等来了救兵,上前抓住宋辞的衣袖,恳切道:“宋师兄,救救延哥哥。” “其他人呢?” 宋辞虚扶起花容失色的林玥玥,极快地环顾了周围。 顾臻与孟清都不在。 “延哥哥被魇龙抓伤了,顾师兄与孟师姐下去好一会,谁都没有上来!” 林玥玥像是找到了救命稻草,不管不顾地扒住宋辞的衣袖,“宋师兄,你快下去看看。” “只要宋师兄能救延哥哥上来,要我做什么都行。” 林玥玥哭得梨花带雨。 直叫人看着心伤。 魇龙谷谷底地形复杂 宋辞粗略地估计了下面的状况,冷静道:“莫慌,你与岁岁在这等着。” “长老们应该就要到了,我先下去与魇龙周旋一会。” 掌中被人塞了一个锦盒。 “登云梯,你会用到的。” 林岁岁眉目忧愁,却也并未拦他。 宋辞颔首,轻轻在她额间落下一吻,仔细叮嘱道,“等我。” 纵使下谷前已然知道会面临哪种情形。 但眼前的一幕还是让宋辞心颤。 魇龙双头独身。 一大一小两颗龙头占据龙身两端。 大头触须漂浮,森森尖牙外露,口水不停地滴在被压制的贺延身上。 让他整个人黏黏糊糊。 小头耷拉在谷底,下面的爪子一动不动,铜铃大的双眼紧盯着困在巨石阵中像无头苍蝇乱转的孟清。 倒是没有看见顾臻。 宋辞下来的无声无息,刚刚藏身在一片石窟之中,就被一把短剑抵在了腰间。 沙哑的声音,像是许久没有开口。 “你是谁!” 第八十二章 青龙骨 上 “若想活命,就悄悄转过身,不然,我可不介意再多一具尸体相伴。” 说话的人音量正常,可近在咫尺的魇龙却恍如未闻。 宋辞心中立刻有了答案。 这多半是魇龙谷中与魇龙相杀多年的青龙气。 因自身被魇龙所吞噬,只余一副骸骨。 万年时光,风吹日晒。 让不朽的骸骨渐渐演化成为石窟。 而青龙毕竟属于神脉,虽然实体消亡,但龙气尚存。 “青龙?” 宋辞额上全是虚汗,显然已经体力透支。 今早下谷他也发现,魇龙对自己并无攻击之意。 所以也没有避忌,只淡淡说道:“你当年以神堕魔,才会被罚入魇龙谷,如今再造杀孽,是想永无出头之日?” “你识得我?看你年岁不大,这万年前的恩怨倒是清楚的很。” “我倒是听说,谷上白云之中的那位,闲着无聊投进了人世。” 他剑锋略深,低低笑了出声,“看来不是他便是你了!” “新仇旧恨,咱们今日便一并了了。” 青龙嘶哑的笑声让魇龙微微注目,也不过一瞬间,它便又用爪子拨弄着地上的贺延,显然是将他当成了玩物。 被控制住的身子传来撕心裂肺的痛感。 宋辞身上的外衣霎那间变得鲜红,鬓间的簪花也被抖了下来,陷入地面,失去了原有的娇艳。 “你也没有?怎么可能?” 青龙手中短剑一挑,抓起宋辞仍在石窟的另一边,嘴里嘀嘀咕咕说着听不清的龙语。 宋辞被甩在顾臻不远处,见他鼻息尚存,总算松了口气。 他微微抬眼,打量着青龙气化成的人形,连个皮囊都幻化不成,只一副骨架。 看来是戾气冲天的缘故。 它既不找贺延,也不寻孟清。 单单抓了自己与顾臻,看来是想在天元根身上找出什么东西。 书札中可没有记录天元会与身俱来什么神物。 宋辞痛得厉害,可身子被青龙使了定身术,现在他又体力不支,根本无法解开。 只得躺在满是细小石柱,凹凸不平的地面上,重新蓄积气力。 青龙却没有那么好的耐性。 它等了万年才遇到梦辞入世,现在接连两个天元体内都没有梦元珠,难不成会在那个小子身上? 它瞧着魇龙爪下半死不活的贺延,咧开了牙骨。 管他什么灵根,只要有天元珠,再取珠灭人。 好让那高高在上,不食人间烟火,不辨六情的梦辞,永世堕入轮回,当一个会生老病死,贪嗔痴恨的凡人。 它也算为自己报了仇。 况且,有梦元珠在手,恢复原身也不在话下。 青龙越想越美,从腰间拔出两根肋骨,掷向地上的一对天元,牙骨森森,一双空洞似看非看地望向他们,“梦元珠气息如此之近,当是我大仇得报之日。你们也算无辜,不过比起我所受的委屈,是万万抵不过的。” “今日龙骨刺身,也算你们命中当有此劫,若是恨,便去恨那梦辞。” 它将手中的短剑插回胸间,白骨被风一吹,散落成沙。 须臾之间,沙土混着石窟,不断地开始震动。 龙架初现雏形,还未再壮大几分,就被扑过来的魇龙狠狠咬住了龙颈骨。 青龙生前不是魇龙的对手,如今白骨一堆倒是少了诸多顾忌。 尤其它在经年累月中将根根白骨都用恨意化成了利剑。 与魇龙争斗之中,龙骨全都刺向对方。 扎得魇龙颇为忌惮。 尤其魇龙双头共身,又被青龙龙骨专门刺向浑身上下最柔软的地方。 两双眼躲闪不及,拉得自己身躯左右摇摆,倒像是要败阵。 二龙相争。 顾及不上地上的卑微的凡人。 他们这些弟子反倒得了空,术法一解。 几个人接连躲进一处死角,都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 可宋辞与顾臻伤势严重,必须及时出谷才行。 孟清接连使了几次术法,都被魇龙谷中的结界给挡了下来。 “没……用的” 宋辞忍住痛,用术法止住了自己与顾臻的出血,靠在山壁上缓着气道:“魇龙谷历来是用来灭魔的,谷中可以使用术法,却无法向外界发出信息。” “不然那青龙气也不会万年之久还被困在此处。要知道龙为神脉,即使身损,气韵也应上达天听。” 早前学子下谷,都没有发生此等变故。 偏偏今日,二龙相争,他们即便能施术登山,也会被拉扯下来,坠入深渊。 现在四人挤在一处。 孟清反倒心安。 她与宋辞挨得近,思来想去。 才从怀中掏出一块帕子,拉住宋辞的衣袖,想要替他拭去额上的冷汗。 “孟师姐还是照顾一下顾师兄。” 宋辞轻轻撇开脸,“他受伤更重,现在人还昏迷着。我倒还可以坚持。” 他从怀中掏出一方帕子,放在鼻尖细细嗅了嗅。 她的味道,总是能让人想起花开时的娇艳。 也不知她现在会不会也跟林玥玥一样,哭哭啼啼。 想起她之前的眼泪,颗颗像珍珠那样大,为了贺延的亲事。伤心至极。 也不知这次,她会不会也那般伤心。 想她哭,又不愿她哭。 他难得有了惆怅。 掌中血迹斑斑。 宋辞用手指细心地捏住帕子,又好好放进怀中,手指往下,摸到了她之前递给的神物。 登云梯。 只是她怎么知道底下的情况糟糕到需要此物呢? 宋辞手指一动,想起她下水时的真挚与相护之心的坚定。 下意识地替她找了开脱的理由,也许不过是做了最坏的打算。 他压住心底的想法,无论如何,即便今日长老们不在,有登云梯在,四人也能全身而退。 贺延浑身都是魇龙的口水,整个人狼狈不堪。 听宋辞这么一说,心里更加难受,急道:“你下来之前,可有通知长老?” “岁岁用水影术幻了白鸽,安心。” 一提到她的名字,宋辞声音都温柔了许多。 “她?她一个灵力不足的人,白鸽能不能飞到长老处都是问题。你居然靠她?” 贺延气急败坏,顾不上外面骤然安静的诡异,高声道:“若是她术法失灵,长老们压根就不知道魇龙谷中的事,我们全都会折在这!” (原本不想更了,这会身体好多了,想着也许有一两个人看,还是爬起来码了一章。) 第八十三章 青龙骨 中 “贺师兄,噤声!” 孟清用手中的帕子塞进贺延口中,又指了指外面。 贺延浑身骨头疼得厉害,心中更是气得不行。 可也明白,这诡异的安静,不是什么好兆头。 若是魇龙败阵,那股青龙气不会放过任何人。 他吐出帕子,顺势将脸上的黏液擦了擦,与孟清一左一右躲在角落的暗处,朝外悄悄打量了过去。 眼珠刚刚活动了几下,就与魇龙对上了眼。 贺延心头一跳,赶紧缩回了脑袋。 倒是孟清胆大,她稍稍往外挪了挪,心中大喜。 魇龙大小头分别咬住青龙骨的颈骨和尾骨,而青龙骨的骨刺狠狠扎在魇龙皮肉,带出不少腥血气。 两条龙相互制约,谁也动弹不得。 反倒是她们出谷的绝佳时机。 她身上多是些皮肉伤,只要没有外力干扰,施术出谷不成问题。 贺延虽然狼狈,但却是完好无损的。 只有宋辞与顾臻,一个重伤,一个昏迷。 孟清略一沉吟,回身与众人商议道:“现在顾师兄昏迷,还请贺师兄带他施术出谷。” 像是怕被宋辞否定,孟清极快的留下一句。 “我带宋师弟。” 贺延倒是没有异议。 大是大非他还是分得清的。 宋辞深深吸了口气,摇头道:“现在局势虽然有利,但贺师兄一人怕是无法带顾师兄出谷,魇龙黏液有耗人灵力之效,师姐还是与贺师兄一同带顾臻出去比较稳妥。” “那你呢?” 孟清蹙眉,谷内局势变幻莫测,而他本就有伤。 宋辞微微一笑,从怀中拿出锦盒,“我这里有登云梯,虽不及法术出谷快速,但也算有出谷的法子。” “登云梯?” 贺延眉毛一挑,“宋师弟好心思。让我们三人吸引这两条畜生的注意力,自己倒是用此等神物逃出生天。” “也怪不得,能与林岁岁走的近。” 他本不是如此斤斤计较之人。 但自从林岁岁入山,贺延每每目光扫过,都能见他二人亲密无间。 他自问对那人已经没有半点情意,可心里的别扭劲还是让贺延屡屡出口伤人。 “贺延,你明知我不是那个意思。况且她很好,也不需你来评判。” 宋辞寒下脸,“若是你不愿意,大可先用登云梯。” “贺师兄,宋师弟是下来寻我们的。恶语伤人六月寒,还请贺师兄顾全大局。” 孟清白了贺延几眼,吃力地扶起顾臻,手指一捏,指尖白光飘散,怎么都无法出谷,在原地来来回回折腾。 “怎么会这样?” 她脸色苍白,求助似的看向宋辞。 “孟师姐,快停下!” 宋辞眯着眼细细看了白光的走向,急急喝道。 可为时已晚,孟清手指就像是被粘在一起,指尖的白光不断向外飘散,竟是飘向了青龙骨。 “贺师兄,黏液!不能让它吸取孟师姐灵力!” 宋辞从孟清肩上扶下摇摇欲坠的顾臻,飞快说道。 贺延也反应过来,赶紧上前将自己身上的黏液抹在了孟清手指。 白光愈见黯淡,却也再也没有向外飘散。 刚刚还活动了几下的青龙骨,霎那间又被魇龙牢牢压制。 只得发出嘶叫声,说是龙鸣却更像是破烂的胡琴。 吱吱呀呀,破碎不堪。 “看来术法不能再用。不然被青龙骨所吸,压制了魇龙,对我们更加不利。” 贺延叹了口气,朝宋辞抱拳作揖,“刚刚是我一时糊涂。还请宋师弟不要介怀,借登云梯一用。” 孟清浑身汗湿,刚刚被青龙骨吸走大半灵力,现在脚底都有些发虚,带顾臻上去,实在太过危险。 而三人之中,唯有贺延,既是男子,又无伤势。 由他带顾臻,是最为稳妥。 她伸手搭在顾臻的脉象之上,松了口气。 脉象虽弱,但仍是规律。 “登云梯每次至多容纳两名同时上下,不如由贺师兄带顾师兄先上去?” 孟清接过宋辞手中的锦盒递给贺延,两人一块研究着登云梯的用法。 宋辞又仔细检查了几遍顾臻的伤势,一会得将他置于贺延背上,可要避开伤口才好。 几人准备妥当,宋辞在前面打头阵,孟清殿后,贺延背着顾臻走在中间。 眼下二龙相斗,根本无暇顾及他们。 魇龙吃惯了魔物,对于下谷的弟子都只是当作闲时玩物。 可青龙骨不同,它认定梦元珠气息在近,又怎么可能轻易放他们离去。 当下猛烈地挣脱出来,朝着刚刚攀上登云梯的贺延就要冲击。 宋辞与孟清连忙搬起石头往青龙骨狠狠砸了过去,再加上魇龙重新扑上龙骨,才让贺延脱了困境。 几息之间,已然上到了一半。 宋辞与孟清不敢贸然使用术法,两人一前一后,死死盯住不甘的青龙骨。 好在贺延手脚麻利,倒是没拖太久就攀上了谷峰。 他才一露脸,就被哭哭啼啼的林玥玥紧紧抱住不撒手。 林岁岁帮着解下贺延身后的顾臻。 他眼下的泪痣早就没了往日里的光彩,整个人面色苍白,仍是昏昏沉沉。 “林玥玥,快送他去药司。” 送走他们三人,林岁岁越来越不安。 长老们现在还没来,多半是没收到水鸽。 这结果与原剧情是一模一样的。 她趴在涯边,极目远眺,下方隐隐又爬上来一人。 意料之中,是孟清。 林岁岁伸手将她拉上来,边往下看着边着急问道:“宋辞呢?他是不是也受伤了?” “宋师弟就在我身后,应该很快也就可以出谷。” 孟清瘫在一旁,声音恹恹的,显然是累到极致。 刚刚她与宋辞奋力投掷石块,手臂早就脱力。 要不是靠着意志力,便是有登云梯,也无法攀梯而上。 林岁岁用手触了触她的额头,温度尚可。 “孟师姐,你先歇一会。” 她心焦,忍不住朝下大声喊着他的名字。 山谷空旷,让她的声音回荡不停。 也让谷底的青龙骨为之一振。 它使出大招,不顾一切地挣开魇龙,朝着谷峰极速上攀。 白骨龙头眼看就要将快要到达谷峰的宋辞拉扯下去。 他依依不舍地看着近在咫尺的林岁岁,唇角一弯,轻轻喊着她的名字。 像是诀别。 又像是最后的留恋。 “岁岁。” 第八十四章 青龙骨 下 这变故陡生,却是原文也不曾写过的。 青龙骨应当被他在谷底斩灭才对。 “宋辞!” 心底的惶恐一瞬间远远超过了对自己的考虑。 她挣脱开孟清的阻拦,纵身一跃,风声呼啸。 她眼中只看得到宋辞。 青龙骨被谷底扑上来的魇龙咬去半截身子,只余白骨龙头还在不断向上挣扎。 它空洞地眼眶直直望着坠落向宋辞的林岁岁。 梦元珠气息扑面而来。 青龙骨牙骨森森,“有意思,人珠分离。” “既然你早晚一死,不如我先送你个痛快!” 白骨龙头尖牙泛着寒光,迎面而上,似要将二人一同咬死。 她的手指还未触及他的衣袖。 眼看相隔一指的人眉眼安然,失去了意识。 林岁岁只恨自己跳下来的太迟。 “宋辞!你醒醒!” 白骨龙头獠牙不断逼近。 林岁岁又急又怕,蓝光骤起,化作一柄羽箭,力道十足,狠狠扎进青龙骨。 霎那间光芒四射,将魇龙谷照得犹如澄明天际。 就连谷峰之上的孟清都有些恍惚。 这可不是林岁岁能够发出的力量。 难道是宋辞? “这是?” 沈娇与暮虚子一到就被这撼天动地的力量所吸引。 “应当是。” 他们两人言语之间有所保留,面上的神情比起刚落地时放松了许多。 孟清不明所以,急急回禀道:“长老,仙使,林师妹与宋师弟被白骨龙头拉下了魇龙谷。还请长老施救!” 沈娇往崖边走了几步,手腕铃铛蓦然响起了经久不停的清脆之音。 她眉头一皱,手中捏了诀。 还在下落的两人止住了跌势。 刚刚还嚣张的青龙骨在蓝光中早就化为尘埃。 林岁岁身子一轻,身下立马起了一片云。 宋辞亦是。 两人在两朵云上开始缓缓上升。 她瞧着几步之遥的宋辞,目光凄然,手指挣扎了半日终是无力地垂下。 他们之间,即便没有这些剧情。 本就隔着天地,恒着银河。 就是现在,她也不能亲自抱紧他。 心口窒息太过强烈,像是被刀一点点钝钝地划开。 她再也不能骗自己,做什么金石之交了。 莫名涌上的委屈,化成颗颗泪珠滚落。 她哭得难以自制。 那些散落在风中的泪珠,像是一阵细微的雨。 悄悄唤醒了昏睡的宋辞。 “岁岁……别哭。” 他疲惫地睁开眼,瞧着面前以手捂脸,哭得撕心裂肺的林岁岁。 轻轻向她伸出了手。 十指紧握。 他稍一用力,林岁岁便跌进了怀中。 “我没事,你不要哭。” 他声音无力,缓缓轻拍着她的后背。 “你放心,我真没事。” 他越是这么说,林岁岁哭得越狠。 宋辞偷偷戳了戳她哭红的脸,低低叹道:“岁岁,我心口痛。” “呜呜呜呜,你还说自己没事,都伤到心口了!” 林岁岁抽抽噎噎,手指一滑,便溜进了他的里衣。 “哪里堵?” 她仔仔细细摸着,宋辞苍白的脸色染上一丝暗红。 “你不哭,我就不痛了。” “……” 林岁岁眼睛里还蓄着泪,刚刚脑袋哭得一片茫然。 他说心口痛,她便想看看伤势。 也没顾忌太多。 可他这里没有受伤。 她手指有些无措。 在他胸前无意识地划来划去。 宋辞的脸色越来越红润,嘴角轻轻抿起。 眼神若有似无的瞧着她,却什么都没说。 “是宋师弟与林师妹!” 孟清的欣喜的声音从头顶传来。 林岁岁一瞬间血涌上大脑,恢复了一贯的清醒。 她迅速抽回手,抹了抹眼角未干的眼泪。 端端正正坐在面色凝重的宋辞身边。 云飞上谷。 孟清急急迎了上来,帮着搀起虚弱的宋辞。 暮虚子与沈娇对于宋辞的态度显然有些不同。 他们两人相互看了一眼,暮虚子用拂尘轻轻弹开跟上来的林岁岁,“你今日也受了不少惊吓,先回去歇着吧。” “长老,我想陪着他。” 林岁岁不在意的走近两步,极为坚定。 “他与顾臻交由长老照顾便可。你累了一日,明早还要上课,早点回去休息。” 暮虚子依旧好言相劝。 沈娇厌烦她这种死缠烂打,立即冷下脸,挡在林岁岁与宋辞之间,低声喝道:“莫要纠缠,速速离去!若是耽误了救治,你于心何忍?” “我在门外守着,保证不会打扰长老们!” 林岁岁急急哀求。 暮虚子于心不忍,但有仙使在,却也不好多说。 “岁岁。” 宋辞的声音弱,却还是依旧温柔,“回去歇着。我好了便去找你。” “我想陪你。” 她独自站在最后,眼中泪花转个不停,硬是眨巴着眼睛,不肯再哭。 因为他说,会心痛。 宋辞沉默。 他又何尝不想让林岁岁陪在自己身边。 可她光是看见外衣上的血迹都哭成这样,要是见到衣物下掩盖的伤口。 那一双眼睛说不定就要肿上好几天。 可现在林岁岁孤独寂寞的站在后方,宋辞心里一软,差点就要改口。 沈娇却没有给他这个机会。 脚下云起,四人全都消失不见。 唯有林岁岁被留在原地。 她吸了吸鼻子,手指往发间一摸。 他送的花环也不知何时弄丢了。 发上空空如也,一如她的心,空荡荡的。 似是能听见风吹过的声音。 她收起登云梯,慢慢朝繁星苑走去。 与其他弟子人手一朵佛意花,欢呼雀跃不同。 长老们素日里住着的院子此刻是一派紧张。 一日之内,两名天元差点被魇龙谷内的青龙气所灭,若是传出去,实在是贻笑大方。 河谷抹了抹额间的虚汗,“大师兄,魇龙谷一向设有结界,里面的魔物包括魇龙俱是只进不出。” “今日之事,全因弟子间流传的花神之名,不如设立山规,废了这个不成文的说法。” 其余几位长老也点头同意。 暮虚子想了想,沉吟道:“今日诸位也见到了大片佛意花从天而来。正好借由此事破了花神之戏言。” “且花神一说,本就是上古时期,神君选妻的信物。” “以大片佛意花开为诚,结生死与共之契。” 他意有所指地瞥了瞥专心照顾宋辞的沈娇,低低笑道:“现在花神实至名归。又何需我们凡人冒名!” 第八十五章 云顶峰 上 若说之前各位长老对于顾臻与宋辞还有些比较,今日魇龙谷一事恰恰坐实了宋辞凡胎之名。 诸位长老心中欢喜却也忧虑。 毕竟神君一日不复位,凡胎的危险便一日赛过一日。 所以,无论如何,都不能公开宋辞的真实身份。 这也是他们将顾臻从药司接来内院的考量。 现在佛意花漫天,已有花神之名且神位在身的,便只有沈娇一人。 暮虚子脸上欣慰,也不枉她在山中等候多年。 命运此事,看来是早有定数。 檀龙朝几位长老拢了拢手,有些犹豫,“可之前宋辞不是心悦那个林家女子么?” “况且,没有于天地之间结契。咱们是不是不宜妄言?” “师弟,宋辞既是凡胎,便不会贪恋世间红尘。” 暮虚子拂尘一搭,慈悲道:“他终有复位一天,复位之时便是俗情断绝之日。” “若是一开始就与仙使定下契约,对那林家女来说,反倒是一件恩赐。” 戚其生惯常把玩着铜钱,倒是很赞同暮虚子之言。 “不错,长痛不如短痛。我看那林家女灵根虽弱,但是悟性极佳。就算日后不能登仙在册,也可以无痛无忧。” “若能及早断了他们情缘,反倒是帮了那林家女。” “师兄们说得都在理。”陶崇宁摇了摇头,“但情之一字,又岂是三两句说断便能断的,只怕是我们多此一举。” “诸位不必担忧。” 床边温情脉脉的沈娇微微一笑,从袖中掏出一朵佛意花轻轻嗅了嗅,“等他们醒了,寻个借口由本座亲自教导他修行,这样日久生情总是错不了的。” 暮虚子等人闻言脸色各异,却也不好多说什么。 仙使一职,本就是神君之妻候选。 “多年不见,你还是这么自恋。” 稚嫩的声音凭空出现,一个胖童子猛地坐在宋辞身边,几把推开沈娇,不屑道:“日久生情?做你的春秋大梦!” “原来是十五。” 沈娇面色暗沉,起身弹了弹被他推搡过的衣物,极为嫌弃,“是不是梦,总要试试。” “你们几人先出去,我有话要说!” 十五很不客气地将几位长老扫出屋,掐着腰站在地上,仰着头,鼻孔朝天,“你这个仙使之名怎么来的,他们几位不清楚,我还是知道的!” “就凭你?也妄想染指我们神君?” “不自量力!” 他说得愤愤不平,丝毫没有顾忌到音量大小。 院子里听得是一清二楚,几位长老眼观鼻鼻观心,各个是静心凝神。 沈娇也不生气,“你还小,又是条鱼。对于俗世之情不了解也是自然。” 她眉目如画,手腕上的铃铛随着动作变化偶尔随之低响。 倒是有几分悠然自得,“仙使之位的确来得不如意,不过,神君既然首肯,便是你诸多挑刺,我也是梦陀山唯一的仙使,不容置喙!” “我与他,命定。” “命定?”十五冷笑一声,却没有多说。 他朝沈娇摆摆手,“你一意孤行,我也不拦你。我来就是要警告你,可千万别动什么歪脑筋。” 十五撇撇嘴,随手将几颗丹药喂进宋辞与顾臻口中。 再也没看沈娇,自顾自化成一道烟离去。 “歪脑筋?” 沈娇冷笑,她可从不屑这些不入流的手段。 单凭身姿样貌,已是完美。 只需相处时日一长,她不怕宋辞不动心! “唔……” 床榻上的人似有清醒的样子,沈娇面上和善,转头瞧了过去。 上半夜,林岁岁睡得极不踏实。 梦境中不是在坠崖就是在斩杀龙骨。 想寻宋辞却怎么也找不到到他。 有几次半梦半醒之间堪堪滚到床边,只差一点,就要摔落下去。 又被人长臂一伸,揽了回来。 山谷清冽,似是他的味道。 “…宋辞。” 她梦呓的声音不同于清醒,尾声娇滴滴的,勾得人心痒痒。 “我在。” “宋辞…” 她翻了个身,脸上忧愁难解,又嘟嘟囔囔叫着他的名字。 “我在。” 宋辞弯了弯唇,将林岁岁轻轻揽进怀里。 极有耐心地顺着她的背。 见她伏在自己怀里用力嗅了嗅,才又眉头舒展,踏踏实实睡了过去。 宋辞悄悄吸了口气,还好回来之时先去沐浴换衣。不然一身的药味,又要扰她清梦。 他手指贪恋地覆上林岁岁的眼角眉梢,偷偷吻了吻她软绵绵的脸蛋。 白日里的清冷淡然全都烟消云散,只有眼中的欢喜一览无余。 “岁岁。” 他将这两个字念得极低极尽缠绵,像是拥着稀世珍宝,紧紧将她嵌在自己怀中。 这半夜好梦,伴随着晨间微凉的空气,渐渐散去。 林岁岁是被腰间手臂惊醒的。 她悄悄翻了个身,就被还在睡梦中的宋辞往怀里又带了带。 现在林岁岁一抬眼就能看到他的脖颈,往下还能隐隐约约瞥见微敞的里衣中些许白嫩的皮肤。 她手脚僵硬,不敢动也不敢碰。 只盯着眼前的喉结,狠狠咽了咽口水。 “你醒了。” 宋辞的声音迷迷糊糊的,像是不满她用手抵在两人之间,握住林岁岁的手往自己腰间一放,将人紧紧裹在怀里,才揉了揉好看的眼,“岁岁,我痛。” 他声音带着亲昵,顺便在她额间吻了又吻。 毫无意外,林岁岁又涨红了脸。 “你……又逗我。” “长老们定是将你医好才放你回来的。” 她说得没什么底气,宋辞不是会轻易喊痛的人。 犹豫之间,还是轻轻环住他的腰身,“这样好些了么?” 宋辞皱眉,脸上有些细微的颤抖,“好多了。” 可他的神情分明就是发痛。 林岁岁赶紧又把人抱紧了几分,“这样呢?” 宋辞眉眼带笑,手指绕着她的青丝,口中说出的话还是与之前差不离,“痛。” 这下林岁岁再也按耐不住,从他怀中钻出来,脸色都煞白一片,“让我看看你的伤!” 宋辞也跟着坐起身子,大大方方解开里衣,指着腰间还有些青紫的地方,言语之间有些委屈。 “身上的伤口都愈合不假,只是青龙气穿骨的疼痛还需将养一段时日。” “岁岁。” 宋辞瞧着她担忧的脸,低低说道:“仙使要带我与顾臻上云顶峰一段日子。” 第八十六章 云顶峰 中 “云顶峰?” 林岁岁眼神一亮,“那就可以抽空去寻那个高人了!” “不错。” 宋辞系上里衣,细细观察着她的神情,“但此去需半年之久,你会不会…想我?” 他白净的脸上全是期盼,林岁岁这才回过味来。 从昨日起,宋辞与自己便极为亲密,今早更是一同醒来,若再以金石之交相推诿,实在有些说不过去。 她红着脸瞥了一眼行为突然大胆的男子,脑中一时思绪万千。 那一日落水之后,难不成发生了什么事。 才会让宋辞这样惑人心脾。 她也不是木头。 事到如今,修仙途中拐带个神君,应当是不妨事的。 林岁岁咬住下嘴唇,决意豁出去了。 “……会。” 她眉眼羞怯,瞧得宋辞心中欢喜。 他目光流连于面前女子生动的容貌,发出的声音如同晨光熹微般柔和,“你送的登云梯,我很喜欢。” “这个啊。” 林岁岁心口微滞,想到自己费尽心机得到的东西,最终与他还是无用。 眼睛霎那间黯淡下来,“早知道送你其他的就好了。” “傻瓜。” 他失笑地揉了揉林岁岁的脸蛋,“若不是你的登云梯,我早就不存于世。” “再说了,留着登云梯,日后你也可以去云顶峰找我。” 想到别离,宋辞忍不住叹息,“好好照顾自己,等我回来。” 林岁岁点点头,在他身边等待应是常态。 不过,她却还要问问其他事,比如。 “昨夜,你怎么会在我房里?” 她明明有锁好门。 没道理听不到他进来。 宋辞脸上有丝不自在,“昨夜,你房门未闭。” 早年受的礼教一时间涌上心头,他难得窘迫,“我念你心切,本想看一眼就走。” “可…可…” 他语塞,又不知该怎么说才不会让她心生厌恶。 好在林岁岁并未在意,只疑惑道:“房门未闭?” 一晃过去三月。 林岁岁咬着馒头,食而无味。 邻桌的师兄们还在滔滔不绝说着云顶峰上天元的消息。 “我就说那日佛意花怎么会漫天而降,原来是赠予命定之妻的礼物。” 另外一人朝周围看了看,补充道:“不错,之所以取消弟子中花神之名,也是因为仙使!” “你们说,顾臻与宋辞,谁才是真正的神君凡胎?” 这话一问,其他人跟着也皱起了眉头。 最开始说话的那位摆了摆手,往嘴里塞了一口土豆,“其实,是谁都无所谓。咱们终其一生,也无法望其项背。还不如多学些术法,以后去了游仙镇也好换取灵石。” “不过,话又说回来,也只有仙使那样的美人才配得上神君。” 众人纷纷点头,一时间又说起了马家庄的怪事。 孟清撇了眼慢吞吞啃馒头的林岁岁,起了话头,“明日休学,你可有什么打算?” 像是知道她没什么想法,孟清略一沉吟,接着笑道:“现在马家庄的事闹得沸沸扬扬,齐师兄约了玥玥与我一同前去查探,你要不要一起?” 马家庄? 林岁岁摇了摇头,以她这种修为,还是不要轻易冒险的好。 “一起吧,咱们只是去查探,不会有什么危险。” 孟清难得再三邀请,可林岁岁打定了主意,说不去就不去。 “也罢,明日山中人少,你注意安全。尤其繁星苑又只有你一人。” 她特意咬重几字,见林岁岁抬眼,才忽而一笑。 诚如孟清所言,休学日的内山冷清的像是一座孤岛。 不过林岁岁倒也不怕,仔仔细细拴好门,又将近日里学过的术法慢慢过了几遍。 才从枕头下抽出几本借来的话本子,借着烛火的光亮,认认真真抄起了书。 许是修行苦心。 在梦陀山,弟子间私下流传的手抄本价格是水涨船高。 只要字迹清秀,往往不出山门就能换得不少灵石。 林岁岁这些日子抄了好些,攒下的灵石堆起来都能装满一个小匣子。 她抄的入迷,眼看就要抄完一本。 屋里跳跃的烛火却无风而灭。 林岁岁也不诧异,内心平静似水,毫无波澜。 只掏出火折子又重新点燃蜡烛。 “啪。” 火光隐去。 屋里又陷入一片黑暗。 腰间的佩玉鲜红,像是与什么在无声的较量着。 这佩玉养了一段时日,从未发光。 现在红光漫出,看来今夜倒是有点意思。 林岁岁屏气凝神,静静听着周围的动静。 孟清既然给了暗示,此处又是仙山,断然不会是魔物。 不是魔物又这样故弄玄虚。 林岁岁故意打了个哈欠,“哎呀,突然好困。” 她眯着眼伏在摊开的书本上,牙齿悄悄咬住舌尖。 不多时,果然有声音传来。 “看来,你倒是没有偷懒,将梦元珠养的不错。” 这趾高气昂的声音,除了十五那厮,还能有谁! 她身上脱力,显然是被施了术。 林岁岁狠狠心,牙关一沉。剧烈的疼痛立马从口中扩散到全身,来不及呼痛。 伸手就牢牢捉住十五的胖脚踝。 “十五,你在这做什么?” 她眼睛于黑暗中发亮,看得十五心虚不已,结结巴巴道:“自然是来…是来看你学得如何!” 室内烛火重新被点亮。 十五气呼呼地坐在桌上,用眼斜睨着一脸不信的林岁岁,“我作为神君近侧的仙童,来监督你功课自是正常!” “什么叫养梦元珠?” 林岁岁也不废话,这几个月的修行她比任何人都要刻苦,但一直收效甚微。 原以为是灵根之因。 如今看十五的脸色,却不尽然。 她压制心头的猜测,十分和善,“最近山中伙食不错,可是与这个有关?” “自然,人之气韵可滋养万物。你吃得好,梦元珠自然也养的好。” 十五接得流利,可鼻尖微微沁出的汗还是出卖了他的心虚。 “不是以修为供养?” 林岁岁悠悠抛出一句。 吓得十五慌了神,“你胡说什么!” 他越瞧越觉得林岁岁可怖,小短手一挥,不自在道:“你妄自猜测仙家,现在罚你变野猫三日以示惩罚!” 十五逃的飞快,更证实了林岁岁的想法。 缩成一只小奶猫的她从自己的衣物堆里钻出。 变猫三日,附近又常有其他野猫出没。 实在不宜出行! 第八十七章 云顶峰 下 她环顾周围,更觉颓然。 不仅家具一应变大,就连门窗也变得格外厚重。 “真是吃了打不过的亏!”林岁岁愤愤道,可听在耳里不过是几声猫叫。 她这一出声,外面立马有野猫也开始跟着叫喊。 林岁岁虽然听不懂,但是觉察危险的气息倒是比平常敏锐了许多。 院子里有脚步声。 这么晚了,又是休学日。 林岁岁悄悄躲在暗处,看着门被人从外向内推开。 月色朦胧,映在来人的身上似是渡了层银辉。 “岁岁?” 烛火摇曳,唯独看不到人。 宋辞清冷的面容有些许失落,顺手拿起桌上的话本,才一打眼,就被几声猫叫吸引了注意力。 三个月的云顶峰修行,又如何看不出这会瞪着湿漉漉大眼睛的小猫咪是林岁岁所化。 可他不动声色,只是用手轻轻摸着小猫的脑袋。 圆滚滚,毛茸茸的,触感极佳。 “怎么会有只小猫?” 宋辞蹲下身子,似是恍然大悟,“你是岁岁……” “喵喵。” 林岁岁焦急地抬起前爪,搭在宋辞伸出的手心。 就听他接着道,“收养的小猫?” “喵!” 林岁岁摇了摇头。 “不是?” 宋辞眉头微微皱起,两手一抄便将小猫抱进怀中,“既然她不在,那你就先跟我去云顶峰吧。” “喵?” 林岁岁从他掌中探出脑袋,朝着地上的衣服使劲喵了几声。 见他脸色凝滞,林岁岁眼中泪花都要激动出来,“喵!” “岁岁的衣服怎么被扔在了地上,定是你捣的乱!” 他瞧着怀里呆楞地小猫,顺手捏了个诀将衣物重新归置好。 捏着它的肉垫,极为宠溺,“到了云顶峰可不能这么捣乱。” “喵?” 林岁岁有口难说,正要再想法子暗示自己的身份。 屋内的烛火一暗,宋辞将她揣在怀里,却是来到了云顶峰。 几月不见,他施术通畅许多。 玉阶往上,石青色的殿门依旧虚掩。 林岁岁从他衣襟探出脑袋,随着他手指一推,里面的琼楼金阙初见惊艳,再看则叹为观止。 “喵。” “喜欢这里?” “喵!” 听着明显不同的叫声,宋辞将她托在手中,举到自己面前,问得极为认真,“那在这陪我,好不好?” “喵?” 看来宋辞在云顶峰上过的很枯燥,林岁岁同情地瞧着他,摇了摇头。 他看不出来,不代表沈娇和顾臻,还有十五那厮也认不出。 万一被发现,那可不太好解释。 “你也不会说话,那我就当你同意了。”宋辞按住她的小脑袋,顺了顺毛。 “喵!喵喵喵!” 林岁岁用前爪抵住他的手指,大大的眼睛全是疑惑,宋辞这么笨的么。 “喵!喵,喵!” 她尝试着变换声调,别说宋辞听着怎么样,她自己也没明白,只能任他将自己重新揣进怀里,一路慢悠悠地朝住所走去。 他边走边讲着沿途的美景,林岁岁听得入迷,偶尔插上几句。 一人一猫倒是聊得畅快。 “咦,宋师弟,你怎么在这?” 老远传来顾臻的声音,林岁岁脑袋一缩,静悄悄地躲在宋辞怀中。 她兀自躲得爽快。 可宋辞的衣襟鼓起来圆滚滚一块,明眼人一看就知道藏了东西。 他手指捏了诀,又戳了戳躲在怀里的小猫,“喵?!” 林岁岁一探头,就被眼前放大的顾臻吓了一跳。 “你从何处寻得这样的幼猫,倒是可爱的很。” 顾臻手指轻轻捏住林岁岁的脸蛋,毛绒绒的触感让他忍不住想继续往下顺毛。 “顾师兄。” 宋辞别过身子,将还在发愣的林岁岁往怀里藏了藏,“可是有事?” “仙使在找你,也不知是什么要紧的事。你赶紧去看看。” 顾臻往他怀里撇了几眼,有些羡慕,“这么乖的小猫,真让人喜欢。要不我先替你照看着,等你从仙使那回来再还你?” “喵?” 林岁岁悄悄往外冒出个胡须,顾臻也看不出? 难道十五的术法已经如此厉害了? 可书里那条胖鲤鱼可是不长劲的很。 “这个点,她找我无非就是解棋局。没什么大事。” 宋辞神色冷漠,这三月来,沈娇白日里的确为他解惑许多,但夜里也常常叫他前往留仙阁。 不是解棋,便是抚琴。 他就算再不解风情,也看得出她的用意。 “还请顾师兄替我周旋一下,它今日刚刚来到云顶峰,很是认生。” 为了一只猫拒绝仙使。 宋辞也真是古今头一人了。 顾臻点了点头,答应道:“也好。不过明日这小猫能不能放我那一晚?” “它认生。” 宋辞用手覆在衣襟那鼓出来的一块,果断地摇了摇头。 “也罢,君子不夺人所好。”顾臻斜睨了他一眼,笑道:“你这样子,倒让我错以为这是岁岁变的小猫。” 他打量着面无改变的宋辞,叹息道:“看来是我想多了。” 顾臻侧过身子,语气极为温柔,“也不知她现在在做什么。” 走出几步的宋辞,脚下一滞,淡漠道:“多想伤肝,顾师兄还是早点歇着吧。” “喵!” 林岁岁隔着衣物轻咬了一下宋辞的皮肉,也不知他怎么这么笨。 若是当时在房里遇见的是顾臻,应该早就被发现了。 她不想当猫! “这里就是我住的地方。” 宋辞将林岁岁放在自己床榻之上,目光深沉地就像是在看什么晦涩难懂的天书。 良久,他才下定了决心,“我替你洗洗吧。” “喵?” 林岁岁慌张地叫住要去打水的他,用舌头艰难地往自己前腿上一舔。 “喵!” “你脚脏了。” 宋辞神情淡漠,那眼神好像笃定她不会替自己清理脚心。 她的确不会。 林岁岁耳边趴成水平,举起前爪看了又看,认命地低下了脑袋。 “喵。” 宋辞满意。 将它放在桌上,又递上一杯温水。 “这里有水,你慢慢喝,用舌头卷着喝,知道么?” 知道是知道,不过实践起来,总是有各种难度。 比如,这个脸与水杯的距离…… 林岁岁眼前一黑,脑袋大部分都挤进了杯中。 宋辞脸上的笑意再也憋不住,只无声地抖着肩膀。 “不是这样。” 他温柔地替她解除了危机,耐心道:“再试一次,实在不会,我来喂你。” 第八十八章 喵喵 上 “喵喵喵!” 林岁岁顾不上一脸的水珠,急忙朝宋辞拒绝道。 她好歹也是两世为人,喝水还有什么不会的! 可现在胡须被水气打湿,面颊上的沾湿的毛更是让她十分不舒服。 猫应该怎么处理这个? 林岁岁探试地伸出舌头往脸上够了够,差点意思。 “喵!!” 她朝发呆的宋辞看了又看,也没见他有帮忙擦一擦的想法。 只好端起两只前爪往自己脸上抹来抹去。 但这样一举爪,她整只猫只有后腿支撑,站的不甚稳当。 急忙左跳两下,右跳三圈的去维持平衡。 可忙活了半晌,最终也是露出肚皮跌落在桌上。 “喵…” 她格外幽怨。 看得宋辞暗暗发笑,实在太可爱了! “岁岁。” 宋辞点了点骤然抬起的小猫脑袋,唇边带着浅浅的笑意,“你是在她房里发现的,就叫你岁岁吧。” “喵。” 林岁岁无精打采地应了一声,体力肉眼可见的耗竭。 她眯着眼,放弃了抵抗。 宋辞想喂就喂吧。 反正她现在只是一只猫。 “喵~” 林岁岁亲昵地蹭了蹭宋辞的手指,往他面前一卧,很是配合的张开了嘴。 有人伺候到底还是舒服的。 林岁岁不仅喝的水饱,还悠悠闲闲地被宋辞放在小木盆里洗了个澡。 当然,一开始入水的时候,她仍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尤其又想到男女之别这事。 虽然过去宋辞也替她洗过,但那时候她昏迷不醒,也没什么害羞一说。 今天她可是精神的很。 可当宋辞手指力度恰到好处地挠在她头顶、脖子的皮毛时,那舒畅的感觉简直如获新生。 所以,她立马摒弃了男女之别的想法。 毕竟,她现在还是一只猫! “喵喵!” 林岁岁心情很好,甚至还主动甩了甩毛,眼看宋辞被她弄了一脸水珠。 她前爪搭在宋辞肩上,朝着他的脸轻轻舔了舔。 听说猫只给自己的小弟舔毛。 林岁岁心里一乐,暗戳戳地又依次将他脸上的其余水珠也舔了一遍。 这一圈下来。 宋辞的脸,红得很不正常。 他眉梢似火,轻轻点住她的小脑袋,声音都哑了几分,“岁岁,你乖。” “喵?” 糟了!她忘了猫舌头上有倒刺。 难怪他脸红得像是喝醉了酒。 林岁岁把脑袋埋在前爪里,声音都闷闷的,“喵。” “岁岁?” 宋辞将她举起,仔细的看了又看。 刚刚还玩得好好的,突然低落。 想她还未辟谷,那便只有肚子饿了。 可云顶峰向来没有吃食。 倒是殿门外的莲花池中,有一条肥硕的鲤鱼。 宋辞沉吟了片刻,非常沉稳地开了口,“想不想吃鱼?” “喵?” 林岁岁眼睛一亮,小腿在空中蹬的是飞快。 “喵喵喵!!!” 直到一人一猫站在莲花池边。 林岁岁还是有些缓不过神来。 可宋辞一脸坚定,又让她有些恍惚。 猫吃鱼,这的确常见。 可十五这条鲤鱼的个头和自己小奶猫的身材相比。 她倒更倾向于相信。 鱼吃猫。 尤其现在十五正化成童子坐在荷叶上,哭得稀里哗啦。 那偶尔飞向自己的眼神,无一不是控诉! “喵……” 她坐在宋辞的肩上,蹭了蹭他的耳朵。 “喵喵。” “不想吃鱼了?” 宋辞偏过头,亲了亲她毛茸茸的脸蛋,有些遗憾,“那便算了,他这段时间常常半夜溜去繁星苑,估计拿了岁岁不少藏货。” 他说得隐晦。 十五顿时没了声,乖乖坐在荷叶上一动不动。 “不吃你也行,就用藏在荷叶下的素肉干来换。” 眼看十五乖顺照做。 宋辞眉眼冷峻,似笑非笑,“青龙气在世间彻底消亡,正是你跃龙门的好时机。有那些闲工夫,不如专心修炼。” 林岁岁听得入神,尾巴不由自主地一甩一甩。 猛地打了自己后背一下。 吓得她立刻炸毛,“喵呜!” “不怕,不怕。” 宋辞赶紧抱住弓着身子的林岁岁,低低哄着她。 那神情温柔细致,与刚刚的冷脸形成了鲜明对比。 这下十五更不开心,眼泪花直转圈,“知道了。” 他抽泣着,又不敢放声大哭。 偏十五又总是化作一个小童子,看着怪让人心疼。 “喵。” 林岁岁攀在宋辞肩头,圆圆的眼睛朝下一垂,十分可怜。 她看看十五,又嗅嗅宋辞。 “喵喵!” 宋辞叹气,边给她顺毛边与十五说道,“别哭了,今日就是逗逗你。” “不过,你若再错过这次化龙的时机,就不知还要再等多少年。” “与其在意其他事,不如先关注自身!” 他手指勾住十五递上的素肉干,抱着开始打盹的林岁岁往殿门走去。 合上厚重的殿门前。 她迷迷糊糊之间,还听见十五的嚎啕大哭,“……被拐跑了!偏心!” “喵?” 宋辞轻轻捂上她的耳朵,“没什么事,睡吧” 这一觉除了阳光和山谷清冽之香气,再无其他。 林岁岁睡得格外舒服。 醒得也格外的早。 尤其一睁眼,就是宋辞的下巴。 让她多多少少还是有些恍惚。 自己压在他胸口,宋辞应该会很不舒服。 林岁岁很是体贴地轻踮起爪子,瞄准床榻上空出的一大块地方,深深一提气。 刚起跳,就被宋辞一手轻轻抓住重新塞回自己怀中,连带着林岁岁一同翻了个身。 “喵…” 她轻轻叫了一声,从他怀中试探地伸出一只前爪。 没反应。 然后又伸出另一只前爪。 还是没反应。 她小心翼翼的压低身子,撅着屁股又悄悄挪出了自己的两只后爪。 还没走出几步。 尾巴被人轻柔地一拉,修长的手指准确无误地又将她捉回了自己怀中。 “……喵!” 林岁岁小小声地抗议了一下,就被闭着眼的宋辞又揉了揉脑袋,“岁岁乖,不要乱跑。” 她玩得忘乎所以,来回折腾了几次,困意又涌了上来。 此时天际泛白,正是宋辞要去修行的时间。 他眼下乌青,瞧着睡得香甜,四脚朝天的林岁岁,忍不住在她毛茸茸的脑袋上狠狠亲了几口,“这是你昨晚闹腾的补偿。” 第八十九章 喵喵 中 “喵。” 软绵绵的猫叫,还有她偶尔一抽一抽的小爪子,无一不让宋辞心爱不已。 他脚步在房门里外来回踱了几次,最终还是下定决心,将熟睡的林岁岁小心翼翼地托在怀里,去往避世居修行。 避世居是云顶峰上一处山崖洞***里冬暖夏凉,既无蚊虫也无鸟兽侵扰,是一方净地。 极为适合静心修习。 山中岁月如风过。 一觉醒来,外面已是蓝天白云相映衬。 林岁岁躺在宋辞叠起的外衣之上,无聊地甩着自己的尾巴。 一双圆溜溜的大眼睛将洞壁看了个遍。 才勉勉强强在壁缝里找到一株与她看起来差不多高的紫色小花。 她瞄了眼还在专心修炼的宋辞,悄悄伸了个懒腰,迈开了轻盈的脚步。 走近一瞧才发现。 只有站直身子,才能够到花瓣。 扑花的愿望落空。 林岁岁坐在花下,仰着头轻轻嗅了嗅花香。 心中还未想出合适的附庸风雅分句子。 腹内的充盈感越来越强烈。 这是! “喵。” 一股冲上脑门的痛意让她慌了神,好在突如其来的叫声并未打断宋辞的修行。 林岁岁憋住呼吸,四个小短腿迈得飞快。 眼看就要到达洞穴外,就被正在修行的宋辞一把捉了回来。 他的手指力度轻柔,仍是压住了林岁岁的肚子。 “喵喵喵!!喵喵!!” 人有三急,林岁岁可不想在这里解决。 “外面是悬崖绝壁。” 他瞧着掌中不断挣扎地林岁岁,疑惑道:“是不是想出去?” “喵!” 林岁岁赶紧摇了摇头,用前爪抹了抹自己圆滚滚地肚子。 “……” 宋辞脸腾地发红,说话也有些磕巴,“是我考虑不周,我这就带你去。” 他不敢耽搁,抱着林岁岁便回到了自己住所。 但,是选夜壶还是花丛,让一人一猫都有些犯难。 宋辞自然不介意帮她如厕。 他话还未说出口,怀里的小猫“嗖-”地跳落在地上。 “喵……” 林岁岁瞧着比自己身量都高的夜壶,默默钻进了门外的花丛。 好一会,都没听到林岁岁的声响。 宋辞想去看看,可她刚刚实在太过低落。 现在去寻她,估计只会让她更加不开心。 他站在花丛外,想起她刚刚憋着泪的脸蛋,悄悄念了一段咒法。 花丛中渐渐有悉悉索索的声响,一身雪白的小猫耷拉着脑袋,极不情愿地望了一眼宋辞。 “喵。” 她背上还挂着一些草丝,很是狼狈。 宋辞手指还未碰到,就被她矮下身子躲了过去。 “岁岁,你知道云顶峰的默泉吗?” 他蹲在小猫面前,轻轻说起了其他的事。 “喵。” 她没什么精神,不过还是稍微抬起了头。 “那里泉水温热,又不会太烫,极为适宜……” “喵!” 林岁岁眼睛骤然发亮,直起身子将前爪搭在他掌心,“喵喵!” “洗浴也没错。” 宋辞试探地抱起她,微微点头:“不过默泉更为适宜洁净气息。” 说起默泉,林岁岁倒是有印象。 书上说此处水活而无声,四壁以玉石为界。 本是梦辞神君专属的天然温泉。 后来沈娇带宋辞上山修行,两人还在此处有过尴尬场景。 书上写的隐晦。 也不知他当时到底看没看见美人出浴。 “喵喵?” 林岁岁瞪大双眼,看着在房里收拾沐浴所需物品的宋辞。 “不用担心,仙使与顾师兄甚少过去。” 他将林岁岁放进自己前襟,又在手臂上挎上刚收拾好的小包袱,面色微红,“你今日可以多泡一会。” “喵喵!” 那一方泉眼不大,至多容纳两人。 林岁岁即便熟悉水性,可现在毕竟化作猫身,对于这一方深泉还是有了深深的恐惧。 她紧紧抓住宋辞的衣襟,愣是不敢下水。 “乖,没事的。” 宋辞单手拖住林岁岁,往她身上慢慢浇了点水,“你看,水温……” 他话还没说完,掌中的小猫就已经抖的不成样子。 宋辞沉默了半晌,手中捏了诀。 一个小木盆便出现在默泉水面之上。 “这样会不会好些?” 他伸手将林岁岁放进盛了温泉水的木盆,点了点她骤然欢喜的脸蛋。 相比起刚刚深不见底的泉水,这个浅浅的小木盆看起来可靠多了。 林岁岁深深吸了口气,眼睛一闭,悠悠卧在了木盆当中。 只余一张圆圆的脸蛋浮出水面。 “喵。” 诚如宋辞所说,默泉水温适度,泡在其中,能让人不由自主地发出舒服的声音。 尤其这泉没有声响,更易让人沉下心,与自然相通。 “喵~” 她耳朵一抖一抖,听着周围各种细微的声响。 恍恍惚惚之间,困意又涌了上来。 小猫还真是容易困呢。 林岁岁闭着眼打了个哈欠。 木盆忽地被水流冲了几下,刚转了一圈,就被人紧紧抓住。 “喵?” 随之睁开眼的林岁岁叫声都有些发直。 她瞧着面前入浴的宋辞,赶紧闭上了双眼。 默念了好几遍非礼勿视。 可她现在是猫,这么闭眼会不会有些太突兀。 林岁岁越想越觉有些不妥,脑袋摇来摇去,看得宋辞眼花。 他伸手将木盆拉近自己,青丝入水宛如散开的墨色莲花。 “岁岁,你现在还怕吗?” “喵。” “那怎么不敢睁开眼?”宋辞低低笑了出声。 “……喵,喵!” 总不能说是被他所惑吧。 林岁岁脸红,好在躲于皮毛之下,倒不至于太窘迫。 她故作镇定地睁开眼,看天看地就是不肯直视面容如玉的佳公子。 “傻瓜。” 宋辞轻轻嘀咕道,他眉眼弯弯,手指一动。 任由木盆飘在自己不远处。 自己倚靠在一处玉石,悠悠闭上眼。 露出的白皙肤色与周围的玄墨玉石反差鲜明。 水气氤氲。 将他原本的清冷高雅染上了一层朦胧之光。 林岁岁被迷得七荤八素,前爪搭在木盆一边,就想再看看仔细。 谁料木盆被压得倾斜,“扑通。” “喵呜!” 林岁岁吓得四肢并用,可脚掌还是触到了底部。 水流晃动之下,她猛得往上一窜,朝着宋辞扑了过去。 “岁岁?!” 第九十章 喵喵 下 青丝缠绕,捞在掌中的小猫变成了光滑细腻的皮肤。 宋辞愕然。 及时止住手指继续下滑的趋势,虚虚揽着还未发觉术法解除的林岁岁。 她死死抓住宋辞的肩头,坐在他怀中,脸上还是一副惊魂未定的模样。 “岁岁,没事了。” 宋辞浑身紧绷,动也不敢动。 只下巴微扬,定定望着天际。 默念的静心咒早就七零八落。 只有刚刚指尖的细腻触感,让他忍不住一再攥紧手指。 而那张朝思暮想的脸,此刻就伏在自己怀中。 他紧张地不知所措,只能强装淡然。 可绯红的面色,像绽开的蔷薇。 连带着露出水面的肤色也染上了一层艳红。 他的心动。 风知道,山知道,水也知道。 唯独林岁岁,还沉浸在恐惧之中,尚未察觉。 刚刚沉入水底的感觉实在太过压抑与痛苦。 后怕的林岁岁本能地抱住救她的人,仿佛他是深海之中唯一的避风港。 “宋辞,刚刚太可怕了!” “宋辞,还好有你在。不然……” 她的碎碎念戛然而止。 没有意料之中的猫叫。 林岁岁瞧着自己环在宋辞肩头的胳膊,与两人此刻的姿势。 涌上来的羞恼霎那间将整个人都快要烧成灰烬。 她极快的收回手臂,靠在他身边的一处玉石,把自己整个儿泡在泉水之中,只露出鼻子与眼睛。 两个人都沉默着。 谁也不敢看谁,只悄悄平复着刚刚失控地心跳。 可默泉不大,周围此刻又如此寂静。 两人的呼吸声,渐渐从此起彼伏,到一个比一个慢。 后来,林岁岁索性屏住气。 生怕紊乱的呼吸泄露了她飞快跳跃的心动。 “岁岁,我见到高人了。” 像是怕她憋出内伤,宋辞转过身,背对着林岁岁。 语调一贯的平淡。 直到听见她的呼吸。 宋辞顿了顿,唇边挂了笑意,“我爹俗缘尽,已位列地仙。早前见了一面。” “我与爹说了我们的事。” 他稍稍侧过脸,温柔道:“他很喜爱你。” “还有。” 宋辞起身,耳边红成一片,“你修仙的事,莫要心急。等我学成,自会有法渡你。” “你……你可愿意?” 他慢条斯理地系着自己的衣物,似乎一点都不介意被身后的林岁岁瞧见。 青丝散落,比起往日里束发的模样更多添几分俊俏。 美人当前,岂有不看之理。 林岁岁偷偷瞥了好几眼,宽肩窄腰,比例真是恰到好处。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愿意是愿意,不过她更好奇是什么法。 “你不愿意?” 她不出声,宋辞有些慌张。 难不成是惑她不够? 他咬着牙忍住羞涩,转身蹲在林岁岁面前,眼睛瞧着她的发顶,将音色放得深沉。 “岁岁。” “你将我瞧了个遍,总该是要负责的。” 宋辞有些哀怨,又怕她说出要术不要人的话来。 手指捻在她欲说的唇上,不由分说道:“你不说话,我便当你同意了。” 林岁岁哭笑不得。 眼睛往他手指上示意了半天,才让他不甘心的松开。 “宋……” “你已经答应,我们也结了契,不许反悔!” 宋辞极快地在她眉间落下一吻,像是蝴蝶短暂的停留,让人心颤。 他脸色红艳,瞧得林岁岁入迷。 “我……” 她伸手拉住宋辞的衣袖,话未说完,就被宋辞一把从泉水中捞起。 “喵?” “有人来了。” 宋辞脸色瞬间沉郁,正要挎上之前放在泉边的小包袱。 轻盈的铃声蓦然传入耳内。 宋辞背过身,瞧着从自己衣襟里探出脑袋,还没搞清状况的小猫。 忍不住低头冲她眨了眨眼。 林岁岁脸皱成一团,极为不满。 原来他一直都知道! 想起自己还自欺欺人地以为他什么都不清楚。 林岁岁简直头疼。 尤其她当猫那会,怎么就没发现,宋辞与一只猫聊得畅快,是多大的破绽。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笨的没救,恰好宋辞又伸手过来逗她。 林岁岁小脑袋上仰,一口咬住了他的食指,却没有用力。 宋辞眉眼温柔,拇指轻轻按压在她的脸蛋,只说无声。 “喵?” 她眨着眼睛,有些呆愣。 跟着他的口型悄悄在心里念了几遍,才渐渐反应过来。 她不好意思地松开宋辞的食指,脑袋一缩,裹在他怀里不肯再露面。 身后的沈娇却没有给两人缓冲的时间,将将站在默泉出口,朝身姿挺拔的宋辞柔声细语道:“原来你在此处,看来我们之间还是心有灵犀的。” 她走近几步,手臂往宋辞肩上一搭, “昨夜不见你,我很是挂念。” 见宋辞不说话,沈娇手腕一动。 铃声清脆。 她便从侧面的玉石台阶缓缓而下。 水波荡漾,女儿家的娇羞一览无余。 宋辞先她一步撇过身子,面无表情,“既然仙使要用默泉,那弟子便先行一步。” “等等。” 沈娇化出一条丝带缠住宋辞的腰身,豁出脸面道:“我与你日日夜夜相伴,你觉得我怎么样?” 怎么样? 林岁岁刚刚的欢喜瞬时荡然无存,她愤愤地轻咬住宋辞的皮肉,似是不解气。 又用毛茸茸的前爪往他怀中使劲锤了几下,“喵!” “弟子一向尊敬师长,仙使与长老都是弟子的恩师,自然是极为……” 宋辞顿住,用手指揉了揉怀里用脑袋蹭来蹭去的林岁岁,强忍住痒意,正色道:“极为仙风道骨。” “你知道我问得不是这个。” 那一声猫叫,反倒让沈娇重新起了斗志。 她靠在玉石之上,眉目似火,“修仙不易,为何非要放着大路不走,选那些羊肠小道?” 宋辞皱眉。 他本不欲再此多留,可怀中探出的小脑袋,和那双同样疑问的眼,让他又耐着性子解释道:“只因我喜欢。” 宋辞眉间温柔。 痴痴望向满眼惊诧的林岁岁,点了点头笑道:“因为喜欢。” “喵。” 他在说什么。 林岁岁僵直了身子,身后的沈娇也默然无语。 丝带滑落,亦如她现在的心情。 沈娇从未想过宋辞会如此直白。 也没料到自己会真的输给一个没什么灵性的商人之女。 眼看一人一猫就要走远。 沈娇冷冷笑道:“你们当真以为可以一生一世?” 第九十一章 嫉妒 上 无人回答。 他的脚步甚至都没有停顿。 周围越发无声。 沈娇泡在默泉,反被这无边无际的静默恼得心烦。 她宁愿宋辞有一丝迟疑或是怒意,也好过这样的满不在乎。 可他现在的确也不需在乎。 沈娇沉入水底,整个人突然放松。 不过是再等上一段时日罢了。 山中岁月如风。 并不难捱。 她兀自笑得温婉。 却又让人不寒而栗。 山花烂漫,偶尔随风飘落,不知愁煞了多少少年郎 宋辞紧紧捉住要溜的小猫,温柔地将她放在被中。 “我这就给你解术。” “喵!” 恢复人身的林岁岁裹紧被子,只露出一双眼,极为不满:“白日修行见仙使也就算了,晚上你去仙使那做什么?” 万万没想到她第一句问得竟然是这事。 宋辞心中微甜,面上却未显露山水。 “抚琴解棋。” 他眼神淡然,想了想又加了一句:“都是仙使相邀。” “她叫你就去?” 林岁岁撇了撇嘴,“那……你觉得仙使怎么样?” 她眼光紧紧瞧着宋辞,脸上的神情格外严肃。 心里更是七上八下。 万一他真的只是习惯了自己在身边才会倾心。 万一他觉得沈娇更好。 万一他对沈娇有意而不自知。 林岁岁眼神一暗,心头火刚刚冒起。 就被他的笑意扑灭。 “她只是师长。” 宋辞坐在她面前,将林岁岁的干净衣物放在她手边。 “岁岁。” 他手指抚过她的唇,低低承诺道:“我以后都不去了。” “以后,我们一起,好不好?” “岁岁?” 他声音极尽温柔,一低头便触及她的唇角。 唇边细碎的痒意渐渐演变成被吞噬的湿润。 就像那个梦一样。 宋辞紧紧搂住她的腰,一点都不给她喘气的机会。 他不断靠近,似要将她彻底融化在自己怀中。 林岁岁瞪大眼睛,想推开他又有些不舍。 这是她朝思暮想的人。 手臂不自主环上他的肩头。 失去支撑的被子从她身上滑落,堆在腰间, 凉意袭来。 让她忍不住抖了一下。 “别着凉了。” 宋辞意犹未尽地松开林岁岁,将被子盖在她身上,面红耳赤道:“我在外面等你。” 直到相送至繁星苑。 宋辞耳尖还是鲜红欲滴。 他站在屋外:“那……我回云顶峰了。” 林岁岁点点头。 说要走的人却没有挪步。 他悄悄瞥着她的衣角,顿了顿,“你……没什么想说的?” “有倒是有。” 林岁岁梗住后半句,就怕你不高兴。 “是什么?” 他兴致盎然,眼带鼓励。 脸上的期盼随着林岁岁的问题,越来越凝滞。 她说,“十五说让我变猫三天,这还差一日,总不会再变回去吧?” “毕竟我是在默泉……” 林岁岁脸上一红,连忙轻咳了几声掩饰自己的羞怯,“是在那变回人身的。” “所以那术到底解了没解?” “还是因为默泉?” 她可不想在众目睽睽之下突然变猫。 虽然宋辞想听的不是这个,但她想问的就数这个最急迫。 “……你的术已解,不是因为默泉。” 宋辞避重就轻,淡淡说道。 “那就好。” 林岁岁松了口气,又接着问道:“对了,高人可曾替你封住什么吗?” 说起这个。 她满脸紧张,马家庄的事已经发生。 就证明剧情还在前行。 万一他避免不了受伤,那总不能因为血禁而多出事端。 宋辞叹气。 说她不在意,这样的事总惦记着。 说她在意,又总是粗神经。 他眼角瞥着沉思的林岁岁,牵住她的手,格外低沉,“它倒是施了术,管不管用也说不上。” “怎么会这样?” 林岁岁不解。 她往宋辞身边挪了挪,压低了声音,“是不是找错人了?” “你说什么?” 宋辞皱眉,朝她弯了弯腰。 此事不宜声张,林岁岁又往他身边凑了凑,踮起脚尖与他悄悄道:“我说,是不是……” 嘴唇被人吻住。 又快又轻。 林岁岁发懵,偏始作俑者者还一副清风明月的样子。 他嘴角噙着笑,淡然地看着她越来越红的脸,“你说什么?” “我……我说……” 人被他抱在怀里,林岁岁与他挨得极近。 她咬着牙,也不去管自己烧红的脸,恨恨道:“我说,不能老让你逗我。” “什么?” 宋辞错愕。 林岁岁一把拉下他的脖颈,青涩又温柔地贴了上去。 她的唇软软绵绵,让宋辞沉醉不已。 若不是感觉到有人靠近,他更愿意就此沉沦。 “林师妹!” 来人脚步极快,林岁岁还没来得及从宋辞怀中脱出,就被来人看了个正着。 眼看来人愣在原地。 她悄悄掐了把宋辞的胳膊,脸上红艳异常,悄悄道:“还不放开!” 说是放开,也不过是把手从她的腰间换到手腕。 最后,仍是十指相扣。 林岁岁瞥了眼一派淡然的宋辞,出声问道:“孟师姐?你找我何事?” 被叫回心神的孟清面色凄楚,却没有耽搁正事,“是马家庄的事,本是想让你用登云梯找宋师弟与顾师兄前去救人。” 她目光落在两人相握的手,苦笑道:“看来不用了。” 该来的还是来了。 林岁岁皱眉,“长老不在么?” “休学日长老们应邀出门,估摸着还要一日才能回来。” 孟清叹气,“就连秦山主也一同前往。” 所以才会想去云顶峰搬救兵。 可没有外力借助,以她们目前的修为,没人登得上云顶峰。 想要求助,也就必须要有登云梯。 “仙使在山中,请她帮忙更加妥当。” 林岁岁往前半步,略略挡在宋辞身前,“马家庄的事非同寻常,以宋辞与顾臻的身手,不是对手。” “不是对手也只能前去了。” 顾臻不知从何处走出,脸上一贯悲悯,“仙使留下口信,要出去云游一段时日。” 他瞧了眼宋辞,微微一笑,“她走得匆忙,也不知是为了什么。” “现在死马当活马医,还请宋师弟一同前往,救出同门。” 他目光掠过林岁岁,少有的严肃。 “至于林师妹,还是在山门等待的好。” 顾臻眼波难定,激道:“免得乱人心神,救人不成反倒伤人更多。” 第九十二章 嫉妒 中 “顾师兄,若是宋辞去,那我必然同行。” 林岁岁朝偏过脸看来的宋辞微微一笑,“我想与他尽可能多的在一起。” “一生很长。你们又都是修仙之人,不急于这一时。” 顾臻面色暗沉,也不知为何,呼吸有些不畅。 一生,真的是很长。 他这样想着,想到她以后都会伴在宋辞身边,眼中只看得到那一人。 还有刚刚她脸上羞涩的神情。 顾臻手臂有些发麻,呆呆瞧着她因为宋辞而变得鲜红艳丽的唇色。 脚步不由得靠近。 “顾师兄放心,我自会护她周全。” 宋辞揽过身前的林岁岁,冲她笑得温柔,“去了躲得远远的,等我便是。” 四人中两人落寞,气氛渐渐凝滞沉闷。 好在修仙修心,并未被情绪左右太甚。 孟清带着三人上了马车,急匆匆赶向马家庄。 马家庄在于榕城以北,庄内一向人丁兴旺,良田千亩。 是一块福地。 百年来从未有过怪事。 街坊都说是马家老祖宗阴宅选的妙,护佑了后人。 说起马家庄,邻里之间都是沾亲带故的。 到这一辈,宗家是由马家嫡子马成云主持大局。 此人眼界开阔,由农经商。 几十年风风雨雨,愣是将靠天吃饭的马家打造成了在商道上举足轻重的角色。 现在只要一提起马成云这三个字,那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不过此人对于仙道不甚热衷,家中的几位公子也多是立志从商或是转投科举。 所以梦陀山弟子之中,马姓格外少见。 在马家庄,能人甚多。 庶子之中也出了一个响当当的人物,马成化。 他与马成云为人处事截然不同。 极为擅长软硬兼施,以情动人。 刚开始有不少人瞧不上他这幅做派,可几十年下来,马成化也积累了不少人脉。 一时间声名显赫,与马成云倒是不相上下。 两人明里暗里较量几十年,一直相安无事。 如今马成云要将自己名下的产业都交由长子马田商之际,却偏偏接连出了几件怪事。 第一件便是庄里的牲畜几夜之间接连病死。 第二件则是田地龟裂,不论引多少河水灌溉,都像是投进了一个无底洞。 第三件说起来也算是私事。 不过群情激愤,这桩私事也就成了庄里人公开的秘密。 自古女子为祸。 现在庄里人都认为是马成化家教不严,才招致天灾。 就连庄里其余的女子,现在都是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小心招惹众怒,也被沉了塘或者绑在柳树上火烧。 庄里平日就有几个无赖横行,现在出了怪事,就属他们跳得最欢,口无遮拦。 往日里的过街老鼠现在反倒成了“护卫马家庄”的侠义之人。 庄里的老实人敢怒不敢言。 有些年轻力壮的反抗,当天夜里家中便有了白事。 种种巧合之下,这几人越发的猖狂,现在竟然要掳几个少女去献祭。 林玥玥等人入庄的时候,便是那几个少女被强行捆绑带走之际。 一番打斗,虽然解除了几个少女的危机。 但当几人送少女返家之时,却被其家中人闭门不开。 孟清说到这,叹了口气。 “那些少女不过十一二岁,在家门口哭得撕心裂肺,却也没有一家开门迎接。” “每家少女的门口都挂上了白灯笼。” 她顿了顿,恨恨道:“甚至有为人父母者隔墙扔出匕首,说……” 孟清脸上发寒,声音如同冰雪,“说除非身死,此门不开。” 顾臻与宋辞听得直皱眉。 这样不顾血缘,足见庄里人已经惧怕多时。 看来马家庄的事,不是几个修仙弟子就能解决的了。 除非找到这一切的根源。 宋辞又细细询问着几人进庄之后的所见所闻。 尤其说到林玥玥夜探马成化的府邸之时,孟清脸色尤为难看。 “孟师姐,事到如今,不如照实直说,这样我们也好商议对策。” 宋辞想了想,温言劝道。 顾臻颔首,紧接着道:“不错,过往发生的每一个细节都是我们的线索。现在隐瞒,于大局不利。” 孟清沉默了一会,才又接着说起了那晚的情形。 庄里并无妖异之气。 他们三人将少女们安顿在庄外的一处荒庙才又折了回去。 既然马成化被庄里人骂得狗血淋头都不曾分辨半句。 那说明马成化家的确是有些猫腻的。 所以当晚,他们决定夜探马成化府邸。 几人是从后宅潜进去的。 马成化作为马家庄中数一数二的人物,府邸奢华自是不用多说。 后宅之中院落布局大气,处处都点缀着花草绿叶,犹如人间仙境。 几人自从踏进后宅起,孟清便在心中数着经过的房门与绿植。 一个时辰过去,不但几人还在原地打转,就连天上的月亮都不曾移动半分。 齐鹤止住脚步,面目颓然,“人为刀俎,我为鱼肉。这后宅有人指点,咱们今夜是凶多吉少了。” “齐师兄,你快看看这是什么?” 林玥玥到底心细,在他们落脚的地方找到了一块乳白色的软体。 齐鹤与孟清也瞧了过来。 林玥玥听着周围如常的动静。 心里更是怀疑。 偌大的府邸内宅,就算是偏院。守卫也不该如此松懈。 他们几人进来半日,并未太过隐藏踪迹,却依旧无人知晓。 看来院主请君入瓮之心是必然无疑。 那这截软体…… 她不敢冒然动手,认认真真看了许久,才猜测道:“你们觉得,这个像不像动物脱落的肢体?” 孟清蹙眉,林玥玥说得有几分道理。 乳白色软体,书中有记载的也不过一二十种。 尤其这截软体,于月光之下隐隐泛着水汽。 这么看来,倒是只有两个物种符合。 “我听说鲛人与海女都会蜕下这种白色的软体。” 孟清用剑轻轻挑起乳白色软体,很不确定,“都说鲛人皮硬而海女肤软,这截软体全是鳞片,又在这放置了有段时日,着实看不出种属。” “现在只能希望此处是海女而非鲛人。” 齐鹤叹息,“你们两位可有谁是辰时生人?” 第九十三章 嫉妒 下 “辰时?” 孟清诧异,不知齐鹤到底卖的什么关子。 “今晚我们三人势必会被困在此处。” 齐鹤眉间红点暗淡,苦笑道:“幼年我于坊间曾学过一些江湖惯术,后来因此还被爹娘狠狠罚过一回。没想到。” 他叹气,似是嗤笑自己,“今夜脱困求救竟然靠的就是这世家看不上眼的辰门儿戏。” 辰门是在江湖中惯常用的一种术法。 只需辰时生人于辰时所对应方位滴出一朵血莲的形状。 不论身处何种境地,都能瞬间转移到想去的地方。 只是,这辰门咒术实在简单。 大开方便之门,又不需太多辛苦。 只恶魔低语,便可得成。 这使得那些苦修,全都成了笑话。 若是心念不坚,常常会因此踏入魔道。 所以修仙世家大多都这些江湖惯术十分抵触。 三人之中,只有孟清是辰时出生。 齐鹤细细与她说了辰门术,末了又长叹了几声,“这术法我只是幼时看人做过,至于到底能不能成,也只能看我们的造化了。” “齐师兄不必忧心,此事应该不成问题。我未入山前,也曾见过修仙之人滴出血莲,霎那间消失的事情。” 林玥玥淡淡一笑,“况且以孟师姐的心性,是断然不会被魔物所诱惑。” 她的话让齐鹤连连皱眉。 修仙之人向来唾弃这种不劳而获的恶魔低语,怎么会公然施术? 他暗自打量着并无异样的林玥玥,她所接触的修仙之人无非就是贺家。 但若真是贺延,她断然不会说得如此轻松。 难道世家之中,有人修了魔道? 他越想越寒。 这庄里一丝妖魔之气都无,可府邸里显然又有高人指点布阵。 鲛人也罢,海女也好。 都不是应该出现在内陆的物种。 除非…… 悉悉索索的动静从四周涌了过来。 齐鹤额间猛地冒出豆大的汗珠,一双手顾不上礼仪,直接握住孟清的手腕,“快回梦陀山!” “齐鹤?” 孟清被他的神情唬得茫然不知所措,“我带你们一起出去。” “晚了。” 齐鹤笑得苦涩,单手夺过她的佩剑,直直刺向她的手掌。 “若只有你一人,辰门之术会更快。” “孟清,不要回头!” 他的声音带着痛楚,还是一把拉住了被藤蔓扯向旁处的林玥玥。 两朵巨大的牡丹凭空绽放。 一白一红,花香瘆人。 花蕊之间缓缓生出两张脸。 却是失去意识,藤蔓缠身的齐鹤与林玥玥。 眼看又有新的藤蔓再次袭来。 孟清顾不上什么世家脸面,紧紧攥住手心,一朵血莲在东南方渐渐绽放。 “以汝之血,换汝之名。汝之名?” 耳边蓦然传来莫辨男女的声音,伴随着各式啼哭,绕得孟清头晕目眩。 脚腕已被藤蔓缠住。 她手起剑落,刚刚砍断一条,立马就有另一条飞速缠了上来。 啼哭声越来越凄惨。 四面八方全是看不见尽头的藤蔓。 又一朵牡丹,骤然出现,含苞待放。 “汝之名?” 那声音不紧不慢,似是见惯这样的场面。 只有孟清一人苦苦煎熬。 地上的齐鹤与林玥玥不断地往泥土地中下沉,乌云避月。 遮住了一地光辉。 只余漫天的黑色在她眼中倒映。 “孟清……我的名字,孟清!” 恶魔没有食言。 她立在繁星苑门口之时,还有些不确定。 可那莫辨男女的声音信誓旦旦。 她只得想好了借口,才一进来便看到了两人相依偎的画面。 若是林岁岁不存在,那该有多好! 猛然涌上心头的恶意让孟清愣在原地。 那耳边的声音此刻像是深深扎在了心中。 不断叫嚣着,不断怂恿着。 想要了结林岁岁的性命。 “怎么会这样?” 孟清手中的剑还沾着血。 直到顾臻及时出声,才叫回了她的神智。 除了隐去对于林岁岁的恶意,孟清也算如实陈述。 四人现同坐在夜游车中,她却着实无法面对林岁岁。 尤其看到两人仍然相握的手,心底的声音就像荒原里刮过的风。 钻得她心梗。 “孟师姐?” 林岁岁打量着孟清青一阵紫一阵的脸色,有些犹豫。 书中不曾细些过孟清求救的历程,可看她脸色与眼神。 怨毒。 这两个字不断在她嘴边回绕。 不会的,孟清不是那种人。 林岁岁轻轻摇了摇头,立马就被宋辞发觉。 “不舒服?” 他揽过林岁岁,低低道:“夜游车行速快,你若是不适,靠在我怀中小憩一会。” 顾臻知趣地避开眼,倒是孟清眼神呆滞。 直勾勾地盯着林岁岁。 “宋辞,我觉得孟师姐有些不对劲。” 她在他手心悄悄比划着。 尤其是她与宋辞靠的越近,孟清的神情就越发狠毒。 “孟师姐?” 林岁岁试探着又喊了一声。 可就在对面坐着的孟清似是没有听见。 顾臻摆了摆手,朝宋辞与林岁岁低声道:“看来她有了心魔。小心!” 心魔? 林岁岁眼睛瞪得老大。 原文中可没说她有心魔之事,况且她在之后的剧情中也没有什么异常。 现在怎么会有了心魔? 单单辰门之术,知晓姓名便如此厉害。 若是真的遁入魔道,看来对于心性影响更大。 怪不得都说魔界之人行事乖张,喜怒无常。 多半是失了心智的缘故。 她越想越觉得自己这半魔的身子实在危险,忍不住又往宋辞怀里缩了缩。 这一下孟清的剑兀自抖个不停,三人都盯着她的脸。 几息之间,她才像是大梦初醒一般长长松了口气。 “我无事。” 短短三字,已是在魔界走了一遭回来。 “林师妹。” 孟清瞧着她,神色恢复了一贯的清冷,“我心仪宋辞。” 似是看不到两位男子诧异的神情。 孟清苦笑着捂住脸,声音从指尖泄出。 “我爱慕与他。” “难以自拔。” “所以我,我生了恶念。” “孟师姐!” 林岁岁拦住她要继续的话,握住她的手轻轻劝道:“这不是你的本心,你不必介怀!” “是么?” 面色苍白的孟清伏在林岁岁的耳边,咯咯笑出了声,“可是,我是真心想你死。” 第九十四章 变故 上 她的话像一阵寒风,刺得林岁岁有些发愣。 须臾之间。 孟清嘴角一斜。 手中寒光阵阵,依靠两人交互的身子做遮挡,原本惩恶扬善的剑狠狠没入林岁岁腰间。 变故陡生。 夜游车里乱作一团。 顾臻用术法重新操控着倾斜的车身,宋辞心中又惊又怒,可面上还是一派平淡。 “孟师姐,凝神!” 他的声音不徐不疾,让孟清有一瞬间的回神。 可很快,她便重新陷入了心魔的控制。 “宋辞,你喜欢她什么?” 孟清的剑在林岁岁腰间轻巧地转了转,暗红色的血迹就如同雨后的河堤,溃决不已。 “岁岁!” 他此刻的心焦与怒意远超过同门不能相残的约定。 眼中寒气毕现,便要施术。 “先等等……” 林岁岁屏住气朝动了杀意的宋辞摆了摆手,她疼得没法思考,但孟清还不能死。 冰凉的手指松松扼住孟清的脖颈。 “什么未来的孟家家主……我看你也不过如此。” 林岁岁知道孟清一向高傲,如今被心魔缠住,失了理智才出手伤人。 除非激起她的自尊心,让她意识到自己的身份。 突破嫉妒。 不然绝对难逃脱困境。 “孟家?” 孟清冷冷一笑,“那里与我何干?我不过是恰巧姓孟罢了。” “是么,那你可还记得自己亲娘这些年受得委屈?” 林岁岁强撑着,毫无血色的脸上全是鄙夷,“她为了你,在孟家当牛做马。好不容易熬到你进山修仙。” “没想到你竟然为了一个小白脸,要屠杀同门?” 林岁岁嫌弃地摇了摇头,“这一剑下去,我的确会消失。” “不过,你觉得他会接受你么?还是说,你所追求的就是被赶出山门的那一瞬间?” “我想你到时候应该不会感到快乐吧?” 林岁岁细细打量着她颤动地瞳仁,气定神闲,“回头是岸,从来都不会太晚。” “你住口!” 孟清一把推开林岁岁,双手颤抖地捂住双耳,缩在马车角落,嘴里嘀嘀咕咕开始说个不停。 她的神色一会怨毒一会愧疚。 却没有再起身。 只是把自己困在角落之中,与心魔做着无声地斗争。 “岁岁,你忍着点。” 宋辞先止住林岁岁伤口的血,手下一狠,利落地将长剑从她伤口拔出。 一时间,带出的血液飞溅而出。 脸上温热的血迹,让宋辞怒意难消。 “不管她的事。” 痛得神色狰狞的林岁岁乖乖窝在他怀中,轻轻扯了扯他的衣领。 “是魔。” 宋辞低低接话,他明白林岁岁的意思。 眼看就要到马家庄。 车里的人却还未准备好。 宋辞的术带起林岁岁身体里的蓝色光芒。 淡淡的,温暖又耀眼。 直到伤口愈合,他脸上的紧张才渐渐消失。 顾臻警戒着还在挣扎混乱的孟清,难掩郁色,“看来只能我们两人去马成化府邸了。” “我也去。” 林岁岁从宋辞怀中抬起头,很是坚持。 “若真是鲛人或是海女,都是危险境地。你身子能不能撑得住?” 顾臻也不放心留她与孟清在夜游车中等候,但要一同前往,也是困难重重。 “我没什么事,伤口已经愈合。除了有些发晕,不会给你们拖后腿的。” 林岁岁拍了拍自己的受伤的地方,不去也得去。 现在孟清靠不住,她若躲着不出面,齐鹤与林玥玥估计很难被这两人找到。 毕竟海女最擅长的就是藏匿。 宋辞沉默地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手臂一弯,就要抱她下车。 “不用,不用。” 林岁岁瞬间红了脸,她也没虚弱到这地步。 “下车就放你。” 他的话冷冰冰的,抱着她的力道却很温柔。 林岁岁不好意思地朝梗住的顾臻笑了笑,脸窝在宋辞怀中,静静听着他的心跳。 “宋辞,一会不论遇到什么危机情况,你都要先保全自身。” 刚下车,林岁岁便伏在他耳边悄悄建议道。 “还有,等孟师姐清醒,这件事我们就当没有发生过好了。” “你呢?” 宋辞挑眉,在她额头轻轻烙下一吻,才将她放在地上。 “我知道你的好意。” 他大大方方拉住林岁岁的手指,极为认真,“只是,我绝不会让你再受伤。” 随后下车的顾臻看到两人相依偎的情形。 立马不嫌事大的朝着林岁岁微微一笑,“师妹,没有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之前,还应三思。” “这世间最善变的,莫过于让你等待的男子。” 他意有所指,宋辞眉头微皱,冷声道:“顾师兄说辞未免有些以偏概全。” “但愿吧。” 顾臻将夜游车固在庄外的一处隐蔽位置,作了个请的手势,“我也愿意岁岁得遇良缘,若宋师弟心中坚定,就不需介怀。” “多谢顾师兄的美意,我与宋辞毕竟是私事,就不多占用救人的时间了。” 林岁岁话音刚落。 庄子里火光骤起,一时间哭喊声滔天。 宋辞与顾臻相视一眼,两人齐齐念出咒法,一条水龙从远处天边游来,几个翻身便落入着火的人家。 水流倾泻,立马将火浇灭,冒出滚滚黑烟。 这本是一件救人的好事。 但林岁岁心中还是咯噔一下,从孟清开始,剧情渐渐与书中不再相同。 也不知齐鹤与林玥玥,是不是还被藏在原先的地方。 宋辞与顾臻上前帮着搀扶屋里的老人与孩童。 林岁岁站在原地,静静等着罪魁祸首。 不一会,几个探头探脑的人影就从屋后冒出。 林岁岁手下捏诀,几人身上的水珠立马凝结成绳,将还没反应过来的恶棍们牢牢绑在一起。 “放了火就想跑?” 她手指一绕,水绳将几人踉踉跄跄拉进众人视线。 刚刚还跪在地上向天空求饶的人群,立马愤怒起来。 拿起地上的石子就往那几个恶棍身上狠狠砸去。 其中曹家刚刚把年仅十岁的闺女献祭出去,看这几人一脸狼狈,立马就明白献祭不过是一场闹剧。 曹父老泪纵横,捶打着地上的几人,怒骂道:“我家秀秀在哪?你们这些混账啊!怎么能如此欺天瞒地!” 第九十五章 变故 中 马家庄的外姓人不多。 曹家因为作画的绝技,很受马成化的器重。 只因他笔下的人物丹青栩栩如生。 深受内院妇人的喜爱。 马成化一向大方,出手阔绰。 再加上曹家的画。 打开了不少高官显贵的大门。 曹家因此也得了不少银两,吃穿用度比起庄里人要高了不少档次。 可就是这样的人家,如今也沦落到被恶棍欺诈的田地。 那跪在地上的几人,虽被砸的鼻青脸肿。 可眉宇之间丝毫没有悔意。 其中干瘦如猴的一人往地上啐了口吐沫,冷哼道:“你那小女儿自然是被献祭了。你要想寻人,就往那龟裂的土地里去看。” “不过,”他眼睛一眯,“地里多的是白骨森森,腐肉成堆。” “你若是认得出,便去!” “混帐啊!” 曹父恨天怨地,一手紧紧掐住那人的脖子。 哭得难以自制的曹母这时候才回过神来,搬起一块石头便朝那人头上砸去。 鲜血淋漓,看得周围的庄里人心头一悸。 恰巧此时,天空电闪雷鸣。 就要下雨。 “曹家嫂子,你这是要弄出人命来的,可万万使不得!” “可不是。这些人纵然不对,可献祭是大伙都同意的。可不要因为你家闺女得罪了神灵!” 有些邻里街坊生怕天祸祸及自身,连忙上前拦住失去理智的曹家人。 “神灵?” 林岁岁实在忍不住,不怒反笑:“什么样的神灵会以生灵为祭?” “你个黄毛丫头懂什么!” 一些人拿起了手边的锄具,眼神不善,“送上门的祭祀品,不要白不要。哎,老吴,明日该送你家闺女了吧。正好用这个丫头抵了,也好让你闺女再多活一日。” 被称作老吴的人嘿嘿一笑,“一日?这丫头今天就算我吴家人了,抵我闺女一命。” “这可不行。要照这么个说法,先得手的便用她来抵自家闺女。那我们凭什么要让给你?” “就是!” “不如大家各凭本事,谁抢到就算谁家的!” 周围的人越积越多,手中都拿着平日里顺手的工具。 他们不断往三人身边缩小范围。 脸上的神色泛着痴迷,像是见了骨头的犬。 宋辞与顾臻将林岁岁护在中间,手指微动。 庄里人便再也无法靠近。 “诸位祭拜的,当真是神灵而不是恶灵?” 人心不纯,就连顾臻一贯悲悯的笑容也染上苦涩。 渡化世人又何其简单。 冥顽不灵者,自说自话者,心胸狭隘者,蠢钝强辩者,这里都有。 闪电从空中劈下,照亮了围在四周的人脸。 各个木讷,又各个执着。 顾臻下意识地想要护住中间的林岁岁,就被身法极快地宋辞抢先一步,伸出的手晾在原地。 “小心。我看他们气色不对。” 他与宋辞交换了眼色,两人齐齐捏诀。 林岁岁还没反应过来。 三人已然远离人群,落在一座华丽府邸之前。 “你们居然已经会瞬移了?!” 她羡慕的眼神实在狗腿。 宋辞点了点头,略略有些得意,“我会了很多术法,也能施展很多术法。” 他性子一贯内敛。 现在侧脸看着林岁岁,颇有些想要被夸的意思。 “你真厉害!”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 林岁岁现在对宋辞佩服的五体投地,若是有个尾巴,早就摇得只剩重影。 “等回去,我教你。” 宋辞心情大好,刚刚压抑地心总算能暂时疏解。 他牵牢林岁岁,与顾臻一前一后翻过院墙。 这里却不是马成化的府邸。 是马成化的别院。 曹父被人群淹没之前,曾与顾臻低语了一句。 他是马成化的人,爱女被献祭。 再加上庄里的猜测。 自然会对老东家马成化心有怨怼。 既然他肯开口,这里必然是有些线索的。 别院不大,不到一炷香的时间,就已经被翻了个底朝天。 除了一些女子画像被随意地丢在地上。 房间里连个基本的家具都没有。 只一点奇怪,就是在每间屋子里的四角都放着一颗硕大的夜明珠。 颗颗饱满圆润,大小一致。 林岁岁数了数,总共十间连屋,应有四十颗夜明珠才对。 可她又数了一遍珠子。 只有三十六颗。 问题就在于,她是每间屋子挨个数过来的,每一间屋子的四角都有夜明珠。 屋子是十间。 珠子只有三十六颗。 也就是说,其中有一间应该是不存在的。 顾臻与宋辞两人分别从屋子两端数起。 一人数五间。 可诡异的是,他们并没有在房门外相遇。 而是就这么明晃晃的错过,分别进了各自顺序的第六间房。 林岁岁一直在外看着。 他们两人是在房里听着林岁岁报数。 每次数到五的时候一起踏出房门。 可在各自的第五间房,也是听到了她的声音才出的房门。 但这一出门,却是没有看到对方。 直到从第六间房出来。 才又重新打了照面。 “有点意思。” 顾臻与宋辞站在各自的第五间房门口,相视一笑。 “宋师弟,可有什么好想法?” “看来顾师兄是胸有成竹,不如师兄说说看。” 宋辞牵过若有所思的林岁岁站在一旁。 让出了位置。 这点障眼法,还难不倒灵岩山出来的顾臻。 荧光从他指尖滑落,原本的十间连屋在虚幻真实的闪烁中渐渐模糊。 九间。 幻术消失,屋里的夜明珠也散成了粉末,填充在斑驳不堪的墙壁之上。 这九间屋子的墙壁连起来,是一卷人生缩影。 从相爱到陌路。 从年少到暮年。 只是画里的主人公,却是农夫与海蛇。 海蛇,便是海女。 “蛇本灵性,有修行者皆可幻化成女子,性烈,能驾驭海浪。每隔半年需重回海水或者盐水浸浴。” 宋辞平淡地复述着涌上心头的文字。 顿了顿,才接着道:“过往常有海女与人成亲的异闻,海女产子是为人蛇共体,性情温和但易被雷电追逐,常死于非命。” “所以,这里雷雨天气多变,是因为有海女之子?” 顾臻皱眉。 随手拾起地上的一副女子画像,恰逢电闪雷鸣,电光之下,那本微笑的脸霎那间满是蛇纹。 第九十六章 变故 下 “她就是海女?!” 他的声音未落。 电光划过天际,顾臻手中的画像刹那间燃起。 三人沉默。 画上的人,他们刚刚才见过。 便是那曹氏。 “要不我们先去马成化府邸?” 林岁岁轻拽了拽宋辞的手指,想要替他避开受伤的时机。 曹氏是海女不假,但此次的事与她关联不大。 况且林岁岁也想不通,为什么曹父会告诉顾臻这个别院。 “我记得孟师姐说,齐鹤与林玥玥是被牡丹花所吞噬。也许,” 她眼神坚持,肯定道,“这里不只海女一个妖。” “若不止一个,那这庄子里应该是妖气泛滥才对。” 顾臻凝神感受了半晌,摇了摇头,“可这里灵气充沛,哪里有半点妖异。” “说不定是曹父被逼无奈,才借机求助于我们。” 更何况墙壁上的画,也暗示着海女与农夫相互厌弃。 相比起林岁岁的推断,顾臻更倾向于这个猜测。 可无论如何,曹家还是要再去一趟。 “这样,宋师弟你带着岁岁去曹家,我先去马成化府邸打探一番。” 顾臻心中焦急,兵分两路是最快的法子。 “顾师兄。” 宋辞拦住欲走的顾臻,劝道“如今我们不知马成化府邸深浅,贸然前往本就胜算不大,若是你孤身一人,只怕是羊入虎口。” “其实,我们可以先去马成化府邸,救出齐鹤与林玥玥。然后等长老们回来再禀告此事。” 林岁岁瞧着越来越暗的天色,风雨欲来,再不快些去找人,免不了要与海女正面相碰。 比起那个花妖,海女是在是难缠。 “也好。” 顾臻点了点头,三个人又一起潜入马成化府邸。 这院落比起之前不知华美多少。 诚如孟清所说,每一处都有绿植点缀,葱葱郁郁迎风摇摆。 尤其那一丛红白相交的牡丹,艳色倾城。 不愧为花中之王。 “这是?” 顾臻有些不确定,毕竟孟清说了人脸牡丹。 他手指才刚刚上前,花瓣立马蜷缩在一起。 像是羞于被触碰。 “顾师兄,我想那株应该是林玥玥。” 听到林岁岁的话,白牡丹立马压了压花枝,绿叶舒展,似是要表达什么。 “她说,他们被藏在干涸之地。” 林岁岁也没看懂那株花到底展露的什么,只是依照书里的剧情,将两人藏匿的地方说了出来。 “干涸之处?” 宋辞重复着,眼中疑问。 “怎么看出是干涸之处?”顾臻看了半日也没看出个所以然。 林岁岁说的这么肯定,总应该有缘由。 “这……” 被问住的林岁岁灵机一动,指着白牡丹缩在一起的绿叶,强行解释道“你看,叶纹脉络模糊,定是缺水。” “缺水不就是干涸之处?” 她说得飞快。 顾臻脑子跟着过了过,也没细想,竟然认同了她的说法。 只有宋辞沉默不语。 林岁岁知道宋辞不会难为自己,所以也没在意。 毕竟借助林玥玥之口,总比自己突然冒出一句要好解释的多。 白牡丹花枝摇曳,旁边的那株红牡丹却没有丝毫动静。 “我们这就去干涸之处。” 听到顾臻的话,白牡丹摇得更加剧烈,花瓣都有些摇摇欲坠。 “不是干涸之处?” 林岁岁诧异,白牡丹抖了抖枝叶,似是回应。 这不对啊。 明明就应该是在干涸之处寻到两人的躯体,怎么林玥玥反应这么大。 “蝴蝶效应。” 她眼角一抽,就知道剧情改变没那么简单。 从孟清到藏匿之所。 无数细小的改变不断引起涟漪,最终改变了故事的走向。 可这样说的话,她也的确是改变了自己的命运。 但是也只限于她的轨迹。 剧情主线依旧。 绕着弯也会回归最初的设定。 所以无论林岁岁做什么,只要涉及主线,便不会轻易被改变。 眼下,三人谁都不明白林玥玥要表达什么。 只能再探曹家,毕竟藏匿是海女强项。 所以宋辞与顾臻还是要去正面迎击海女。 海女护子。 宋辞必然受伤。 刚刚引他们先来马成化后院,完全就是多此一举。 她叹了口气,什么叫胳膊拧不过大腿。 现在她了解的极为深刻。 “走吧,先去曹家。” 林岁岁握紧宋辞的手指,既然他现在身处主线,无法轻易逃过一劫。 那她便作他的盾,护他周全。 左右就是疼些,只要有梦元珠在,这具身体还是会复原。 “别怕。” 像是感觉到她的惧意。 宋辞回握住她的手指,低低安慰着。 快要到最初下车的地方,林岁岁突然扯住跟在顾臻身后的宋辞,眼神迫切。 “宋辞,你不是还欠我三个愿望么。” “我现在就要你实现第一个愿望。” 她鼓起勇气,笑得有些傻,“一会不论出什么事,都不要护我。” “不行。” 宋辞拒绝,想起她黏在自己身边求三个愿望的样子。 神情有些紧张,“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林岁岁表情凝滞。 宋辞心一沉。 “你是不是预知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他的声音带着颤抖,握住她肩膀的手也失了力度。 修仙之人常有预知一说。 她既然不肯让他相护,又特意用了愿望。 那便说明,此行凶险。 甚至于会赔上性命。 “是。” 林岁岁踟蹰着,还是挑了重点的说了,“我们之中,会有人伤的很重。” 这下就连顾臻也停下了脚步。 三人之中,唯有林岁岁修为最差。 “不是我。” 眼看宋辞与顾臻交换了眼神,林岁岁赶紧补充道。 “是你。” 她的话音刚落,宋辞明显松了口气,摸了摸她的发髻,“放心,只要你没事便好。” 顾臻也转了身,留给两人单独相处的时机。 “刚刚的愿望,我不同意,所以不算数。” 他眉眼弯弯,“护你,是我所愿。” 这话甜蜜。 林岁岁焦躁的心突然静了下来。 “宋辞……” 她有些不好意思,还是捉住他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也是。” 掌心之下是她跳动的心脏。 还有满腔的热情。 “我们走吧。” 宋辞局促地收回手,压住了心底的涟漪。 唯有指尖残留的柔软触感,不断地烧灼着他的耳尖。 曹家坐落在一众村屋之中,不需要特意辨认。 里面门脸修得最大的便是。 顾臻现在曹家四周侦查了一会,才压低了声音,“不对劲,此处没有人声。” 明明之前,这里不仅挤满了人。 还都想要要他们的命。 现在悄无声息,就连狗吠都听不到。 不怪异才有假。 风吹过。 曹家大门被朝外打开,做足了请君入瓮的模样。 “走吧,不入虎穴焉得虎子。” 宋辞牵起林岁岁,与顾臻一同踏进了曹家大院。 院子里倒与一般的农户之家没什么两样。 只是院中放置的一顶大缸,着实引人注目。 缸中全是黑色的墨汁。 从上往下看,隐约能看到里面有活物。 就在他们聚精会神查看的时候。 墨汁突然沸腾,无数小蛇被沸腾的水涌出缸外。 而掉在缸外的小蛇,相邻之间出现了厮杀。 强者吞食着弱者。 五条变为四条,四条又变为三条,三条变做两条,最后二为一。 不断掉落的小蛇又被大蛇所吃。 像养蛊一般。 渐渐变得如同蟒蛇一般粗细。 “海女!别看她的眼睛!” 宋辞与顾臻一左一右拉着林岁岁躲在一旁,低着头听着海女的动静。 之前那幅壁画其实画的不完整。 海女作为海中生物,远古时期与陆地上的人类是毫无交集。 后来海水渐暖,海女产的卵未足月便破了壳。 一时间不少小海女都在洋流中失了性命。 后来得西王母指点,其中一个海女顿悟仙道,幻化成人。 与一男子相知相守。 虽然生下了人蛇共体,但要是能避开雷击,远比产的卵要多几年寿命。 便是被雷击中,烧焦的人蛇共体也是极好的补品。 食之可以延年益寿。 子体重归母体。 也算是一种圆满。 她欣喜之下,便将惑人术与驾驭海浪得术法传授给了其他海女。 所以,每当海上风高浪急。 渔船之上,总会有男子失踪。 少则几月,多则数年。 回乡之时,不少人都神色恐惧。 海女极为珍稀所产的人蛇共体。 为了让自己产下的人蛇共体躲避雷击,千万年来,她们练就了一身藏匿的本事。 曹氏既然能跟随曹父到陆地上一同生活,想必是动了真心。 湿气靠近。 林岁岁想着书中对于曹氏的描写,壮着胆子大声喊道“我们只是想救出同门,别无恶意。” 周围静止。 她朝宋辞与顾臻摆了摆手,闭着眼探出脑袋,“能讲道理的,咱们没必要动手。弄得两败俱伤不是?” “林师妹!” 顾臻本就一身傲气,从不低头认输。 现在听林岁岁这么惧怕,眉头一皱,就想要好好教一番她修仙之人的骨气。 可想到她之前所说的预知。 心里终究怜悯,只喊了她一句,没有下文。 “我知道,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道理。” 林岁岁极快的回头瞥了一眼面色不佳的顾臻,“但好汉不吃眼前亏,没错吧?” “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不怕没有卷土再来的机会。” 她嘴皮子说得溜,顶的顾臻半晌没有再言语。 三人都闭着眼,靠听海女的动静转移。 可林岁岁刚刚一番高谈阔论,说得自己一派斗志昂扬。 她下意识地一睁眼,就与不远处的蛇眼对上了目光。 那一瞬间的凉意,如芒在背。 林岁岁压住口中的尖叫,不动声色的往远离宋辞与顾臻的地方挪了挪。 蛇眼仁竖立。 身躯高高扬起。 根据林岁岁看那么多年动物世界的经验。 这是要准备攻击了。 眼看海女开始绕远路靠近,林岁岁脑子越来越迷糊。 可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就连呼吸也一并停止。 “岁岁?” 听不到她的动静,宋辞赶紧往周围摸了摸。 冰凉的手指牵住他,她的声音有些轻飘,“宋辞,我看到了她的眼睛。” 下一刻,他睁开的双眼就被林岁岁牢牢挡住。 即便快要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地。 她还是本能的将他的脸捂在自己怀中,“不要看,她要的是男子,我无事。” “岁岁,让我看看你。” 宋辞有些不安,她的声音可不像没事的样子。 “那你先闭上眼。” “不然,不给看。” 她与他低低闹着。 宋辞只好照做。 林岁岁的声音却越发疲累。 她也没再耽搁,将自己的发带解下,一断为二。 先是不放心地护住宋辞想要睁开的眼睛。 又替顾臻也遮好双眼。 她才松了口气。 牵着宋辞的手指放在自己脸庞,“你看,我好好的。就是……” “哈欠—-” “就是有些困。” 她絮絮叨叨,嘱咐着两个男子。 那些从书中看来的关于海女的弱点。 “发带千万不能摘,除非,你们想与曹氏做夫妻。” 她的话成功地阻止了宋辞的动作。 可海女的动静实在太过轻微。 便是屏气凝神,也只能听个大概方位。 “我是女子,她不会为难我。” 林岁岁哈欠连天,“所以,我来做你们的眼睛。” 原文中曹氏的确没有对与宋辞、顾臻一同进来的孟清下死手。 除了发困,倒也没有旁的不适。 “岁岁,不要强撑。” 宋辞揽过她在怀中,悄悄说了几句。 这下林岁岁不仅不困了,反而还精神了许多。 只是脸上的红云,却似晚霞。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 她怎么也没料到,宋辞也会说出这样羞人的话语。 尤其他还一脸淡然,更让林岁岁心跳得难以自制。 刚刚的困意一扫而空。 可宋辞显然并不打算就此放过她。 “我喜欢那个意思。” 他的话随着吻落在林岁岁唇上。 “还困么?” 他问得正经。 却又勾住她的唇舌,不让她回答。 她的神经紧绷。 得了空立马从他怀中脱出。 “不……不困了。” 林岁岁脸都快烧成火球,哪里还有什么困意。 好在顾臻被蒙了眼,与他们又有段距离。 后背那种被紧紧盯牢的感觉再次涌上。 林岁岁猛地转过脸,朝她的七寸扑了过去。 。 第九十七章 海女 上 打蛇打七寸。 这话没错。 可是说得应该不是蟒蛇。 尤其是用手去掐…… 林岁岁有些尴尬地瞧着根本握不拢,也掐不住的七寸,与海女大眼瞪小眼僵在一处。 她那点力道,犹如隔靴搔痒。 倒是顾臻与宋辞手下飞快捏诀,将海蛇牢牢治在原地。 “岁岁,快过来!” 刚刚她扑过去的那一瞬间,宋辞的心跳都停了。 要不是手指麻利,有没有林岁岁都难说。 看来这次回去,势必要去问仙阁第四层去瞧瞧。 毕竟,法随心动,才是至高境界。 这样,他也就能护得住随时犯傻的林岁岁。 顾臻被她气得半死,再加上之前无意间听到的动静,说话渐渐有些阴阳怪气。 “林岁岁!你千辛万苦进入梦陀山,到底是为了什么?” 刚刚还挣扎的海女渐渐缩成一团。 蛇眼虚闭着,似是在听。 顾臻喘了口气。 林岁岁也知道刚刚的举动实在是愚蠢至极。 所以顾臻生气说她两句。 她也虚心接受。 听不到她反驳,顾臻心火烧的更烈。 “术法不精尚且能有灵根推脱。那这鲁莽呢?” “与其整日里缠着宋师弟,不如好好提升自身。” 他越说越气,“若是你娘还在,定然不会让你如此任性妄为。” 林岁岁幼年丧母,这是亲近之人都知道的事情。 也都顾及着她的感受,从不轻易提及。 现在顾臻被心火冲昏了头脑,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妒忌还是遗憾。 若是早些年顾家答应了红衣夫人。 那现在抱着她的,又怎么会是宋辞。 宋辞! 顾臻心中难掩怒意。 其他人不知,他自己也明白仙使将两个天元同时带上云顶峰,不过是遮人耳目。 宋辞天赋极高,自己与他同为天元,一起学习术法尚且有差距。 更别提那些手札。 读得甚是艰难。 至今,他也不过只看到问仙阁第一层罢了。 而宋辞,短短几日就已经将三层全部看过。 别人不清楚。 他瞒不了自己。 种种迹象表明。 他顾臻,根本就不是神君凡胎。 只是天元根而已。 要不是神君归位关系到六州仙山,他也不会装聋作哑。 配合着梦陀山一众长老,将戏码做足。 可如今,林岁岁与宋辞牵连越来越深。 他又怎么能眼睁睁看着她沦为神君渡劫的工具。 那是他自小见了,就想逗她笑,护着她的人。 几息之间,顾臻思绪变了又变。 而他的刚刚的话,又的的确确伤了林岁岁。 眼前的发带。 让顾臻想要劝她与宋辞分开的说辞,哽在喉咙。 她的心意,又岂会因为几句劝阻而改变。 “顾师兄!岁岁的确鲁莽,也是因为心急护我的缘故。” 宋辞寒着脸,紧紧牵住心生愧疚的林岁岁,压了压火气,“刚刚若不是顾师兄先行起术困住海女,变故陡生。怕是会让我后悔一生。” “所以我们感激顾师兄相帮之情。不过,” 宋辞将自己眼上的发带扯下,手指一弯,便将海女的眼给遮的严严实实。 他叹息着点了点林岁岁的额头,正色道:“个人的错,便是教训,也不应牵带家人。” “尤其,是已故之人。” 顾臻点了点头,“是我食言,我愿意给岁岁赔不是。” 他躬身抱拳,倒让林岁岁有些尴尬。 本来也是她思虑不周,将海女想得太过简单。 “无事的,顾师兄说得在理。以后我一定会三思后行。” 林岁岁摆了摆手,虚扶起顾臻,却没有提醒他摘掉发带。 海女不会这么坐以待毙。 至少原文中不是。 为了以防万一,顾臻的发带此刻还摘不得。 她才刚走回宋辞身边。 就发现海女的身子似乎比之前又大了许多。 “小心!” 她低低喊出声,将羽箭术在心里又默念了好几遍。 弯弓搭箭,直指海女眼眶。 宋辞与顾臻也提高了戒备。 海女不动。 他们也不敢轻举妄动。 一时间,反倒陷入了僵持。 院中的墨汁还在不断喷涌。 无数小蛇停止了厮杀。 如同感知到海女的存在。 纷纷朝着几人的方向聚拢过来。 然后一个接一个,攀上海女的身躯。 在上面狠狠撕咬。 “声音怎么这么杂乱?” 顾臻侧耳听了半晌,只听到宋辞嘱咐林岁岁站在自己身后。 他的手还未触及发带,就被林岁岁制止了。 “顾师兄,发带不能摘,等我试着毁了她的眼。” 她话落箭出,幻化的羽箭力道极大,冲海女飞了过去。 不过,蛇类感官敏锐,便是被无数小蛇撕咬,也能险险避开。 “嗖嗖—” 林岁岁不敢停。 手中的羽箭接连发射。 五连中只有一箭差点就中。 腰间的玉佩渐渐泛红。 林岁岁心头一冷,就被宋辞护在身后。 他挡在前面,手指翻飞,流泻的光束像一把把利刃,狠狠扎进了海女的双眼。 蛇体顿时疼得翻腾不已,将身躯上吸吮撕咬的小蛇震下来不少。 没被喂饱的小蛇很快又发现了新目标。 朝三人窜了过来。 “顾师兄,小蛇在脚下!” 林岁岁提醒着蒙着眼的顾臻,虽然宋辞帮她挡了大半。 但小蛇的数目只增不减。 黑压压的在地上爬行,看得人头皮发麻。 稍有不慎,就会被小蛇咬上一口。 林岁岁的羽箭术虽然射不中大蛇,但是对于这些小的还是绰绰有余。 “岁岁,这些蛇,似乎是冲你来的。” 宋辞瞧着不断往林岁岁身边聚集的小蛇,手指一捏,就被林岁岁喝道:“不准把我变猫!” 他这手势,林岁岁甚是熟悉。 她态度坚决,很明显要与他们共同抵御。 宋辞稍有些犹豫,可就是这么一分神的档口。 海女拼着最后一口气,将大尾巴狠狠朝他后背穿来。 还好林岁岁一直惦记着这事。顾不上地上密麻的蛇群,一把拽过宋辞,两人齐齐摔倒在地。 虽然险险躲过海女的打击,但地上的小蛇像是见了肉骨头的犬。 动作不知快了多少。 一拥而上,狠狠咬在林岁岁的后背、腿肚子。 宋辞也没闲着,光束在他指尖不断流淌。 好不容易将小蛇赶走一波。 两人找到顾臻,再一回头,却发现海女消失了踪迹。 “不见了?!” 顾臻扯下发带。 三人现在站在曹家屋顶之上,下面的院子密密麻麻黑压压一片,根本看不出原先铺着的青石板。 现在三人站得高,看得远。 才发现缸里的墨水,下去了大半。 “难道这些蛇,都是那缸墨水变化的?” 顾臻瞥了眼林岁岁破烂的外衣,语气平淡,“既是墨水,也是水源。我来试试。” 顾家擅长青鸾之术,而青鸾属火。是以,他也极为擅长驭火。 说话间,火球一个接一个落在水缸之中。 地上的小蛇速度减缓了不少,可依旧很有精神。 “等等,那是什么?” 林岁岁眼尖,指着地上忽隐忽现的一条水渍。 那粗细、大小。 “海女!” 宋辞朝顾臻点了点头,飞身而下,脚踩在水渍之上,一朵火焰自他手心燃起。 落在被踩牢的水渍之上,立马白烟滚滚。 转瞬之间,海女重新现形。 烈火烧灼。 蛇形却突然化作人形。 “救...救...我。” 曹氏满面痛苦,在地上不断打着滚。 “我...我不是......” 自从曹氏化作人形,地上的小蛇在一刹那消失无迹。 顾臻将林岁岁留在房顶。 落在宋辞身边,两人面面相觑。 只因曹氏的气息,的的确确是人。 宋辞心中犹疑,火势骤停。 逃过一劫的曹氏,眼泪一把,“诸位都被骗了,我真不是什么蛇妖。” 她身上的衣物完好,白净的脸上全是焦灰。 “我若是蛇妖,怎么会任由他们将我的女儿带去献祭?” 一说起自家女儿,曹氏哭声渐大。 顾臻被她哭得有些动容。 “难不成真的出错了?” 他用心念问着一旁的宋辞。 “这个庄子本就蹊跷,有妖而无妖气。” 宋辞仔仔细细端详着还在抹泪的曹氏,“若真是被妖陷害,又怎么会破解了妖术恢复人形。” “她之前的习性也与书中记载的海女相似。” 宋辞慢慢回想着关于海女的记忆。 就在此时,曹氏忽然朝顾臻掉了几滴泪,“这位公子,能否拉民妇一把。刚刚伤到了筋骨,实在是腿上无力。” 说罢,她尝试起身,果真摔个不轻。 顾臻看了眼没什么反应的宋辞,思来想去,还是向曹氏伸出了手。 林岁岁离得远,听不清他们说什么。 曹家房顶修的高,林岁岁往下看了几眼,只觉得脚腕生疼。 眼看顾臻要搭手,急忙高声喊道:“顾臻!不要相信她。” 她的声音落在几人耳内,俱是不同的反应。 曹氏刚刚还伤痛的脸色刹那间变了。 她嘴角一斜,瞳孔变回了蛇眼。 只是刚刚被宋辞射中,如今只是两个血糊糊的眼眶直直对着顾臻。 “岁岁。” 顾臻脸色发红,眉目间全是不曾发觉的温柔。 他双手展开,显然是想要抱起曹氏。 “顾臻!闭眼!” 宋辞掌中火势猛烈,朝着曹氏便烧了过去。 可看在被蛊惑的顾臻眼中,那在烈火中挣扎的,分明就是林岁岁! “不准伤她!” 顾臻焦急,手中术法几变,愣是将曹氏身上的火球灭的七七八八。 如今他与宋辞相抗,正中曹氏下怀。 顾臻招招狠辣,宋辞处处忍让。 很快便落了下风。 林岁岁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有些发懵。 按照原文,此时应该是两人九死一生将海女制服才对。 怎得他们自己倒打起来了? 眼瞅着宋辞前有顾臻后有曹氏,腹背受敌。 林岁岁顾不上害怕,眼睛一闭,便从一人多高的房顶猛地跳了下来。 “咔嚓-” 脚腕不出意料的受了伤。 她来不及查看自己伤势,往前滚了几步,堪堪站起。 心中术法一默,手中弓箭便对准了躲在宋辞身后偷袭的曹氏。 像是察觉到危险,以变作半人半蛇的曹氏嘴角咧的更开。 笑得瘆人。 她指了指林岁岁腰间的玉佩,巨大的尾巴同时朝宋辞后背扎了过去。 “宋辞!低头!” 林岁岁手心全是汗,羽箭飞出。 正面宋辞与其后的曹氏。 “低头!” 闻声而动的宋辞堪堪躲过羽箭,射中了曹氏。 必须取出妖丹,不然海女还会复苏。 她焦急,脚却已经跑不起来。 而顾臻的幻术还未解开。 他亲眼见到羽箭射中“林岁岁”,心头的痛意让他有些发狂。 来不及替他解术。 顾臻掌风凌厉,一把将面前的宋辞推了出去。 手底下变换极快,转身面对着他看到的“曹氏”,使出了杀招。 以火为剑,以风做柄。 “敢伤她,我要你死!” 若说看书时,不知顾臻的剑可以快到什么地步。 那么这一刻。 林岁岁彻底领教了。 扑面而来的热气裹挟着杀意,还未近身,就已让她身上被割出无数小口。 “只要不是他,就好。” 浑身被定住。 既然注定要有一人受伤,那她愿意替他受着。 心痛和肉疼。 她宁愿选择后者。 林岁岁认命地闭上眼,迎来的却不是烈火的怒意。 而是她所熟悉的山谷之气,清冽淡然。 “...宋辞?” 眼泪喷涌而出。 她抱住面前脸色陡然苍白的宋辞,嘴唇抖了又抖,再也说不出半个字。 “宋辞。” 除了低低叫着他的名字,林岁岁心神俱散。 只下意识地用手去堵他胸口的伤。 可烈火化成的剑还在宋辞胸腔里燃烧。 “顾臻!你快来救救他!” 林岁岁哭喊得撕心裂肺。 但顾臻眼神迷茫,似是什么都听不到。 只抱着地上的半人半蛇,不言不语。 “有没有谁,能救救他!” 她哭得鼻涕与眼泪混在一起,偌大的天空,竟没有任何回应。 “宋辞!你醒醒。” “你能不能告诉我,该怎么救你!” 这一刹那,林岁岁才明白所谓蝴蝶效应。 她的自以为是,故作聪明。 甚至于她的存在。 对于宋辞来说,都是一个不断累积的恶果。 从被蛇尾刺伤到被顾臻重伤。 她宁愿是前者。 至少,他还会同她说,“岁岁,别哭。” 第九十八章 海女 中 冷静。 现在必须冷静。 宋辞等不起。 她又解不开顾臻的幻术,现在去取妖丹。 顾臻自然会护着曹氏。 若是一会海女复苏,她们三个人谁都跑不了。 林岁岁瞧着宋辞胸口燃烧的火焰,双手尝试着往他胸前挡了挡。 为什么没有蓝光出现…… 梦元珠不灵了么? 她仔细回想了早前梦元珠催动的情形。 顿时豁然开朗,原来不光要有宋辞的血,还有…… 林岁岁毫不犹豫的朝顾臻走去。 取妖丹必然会受伤。 那梦元珠就会被催动。 海女也无法复苏。 一举两得。 可脚腕肿的像馒头,她又心急。 一瘸一拐,跌倒了好几次。 林岁岁索性将自己团成一团,朝顾臻滚了过去。 一路翻滚,她晕的想吐。 眼瞅那条蛇尾近在眼前。 林岁岁猫着腰,紧紧盯着曹氏的心口。 那里,就是海女妖丹所在。 察觉到有人靠近,脸色发青的顾臻狠狠一抬眼。 手中寒光闪闪,“滚。” 林岁岁连曹氏的尾巴都没碰到,就被他摔了出去。 她趴在地上,艰难回头望向宋辞。 什么也没有改变。 看来是伤得不够。 林岁岁咬紧牙关,硬撑着又朝顾臻滚了过去。 这一次,她碰到了曹氏的蛇尾。 在顾臻摔她出去的那一瞬间,紧紧攥牢曹氏的尾巴。 连人带蛇。 愣是把曹氏拉出了顾臻怀中。 可顾臻又怎么可能轻易松开他所看到的“林岁岁”。 他牢牢抓住曹氏,指风化刀,直指林岁岁肩头。 林岁岁忍住心底的惧意,将曹氏的蛇尾迎向顾臻的攻击。 不愧是天元。 如人小腿粗细的蛇尾立马被削掉了一段。 也带走了林岁岁的几根发丝。 好险! 林岁岁趁顾臻发愣的间隙,又将曹氏往出拽了拽。 这情形看在顾臻眼中,便是自己错手伤了“林岁岁”,他心中大恸。 一时之间只觉得浑身冰凉,手脚麻木。 再一回神。 “曹氏”已然趴在“林岁岁”身上,尤其她竟然还把手直接伸进了“林岁岁”胸腔。 顾臻又惊又怒。 掌中火焰直冲“曹氏”。 林岁岁也是第一次做这种挖妖丹的事。 本来是有诀可以用的。 可那术法太长,着实不适宜如此状况。 情急之下,她只能采用最原始的法子。 用羽箭术化箭,刚刚打开胸腔。 眼瞅着里面黑红的珠子近在咫尺,脑门忽然被火一冲,热浪滚滚。 她顾不上护脸,手指拉住黑红的妖丹,火势凶猛。 林岁岁在地上不断翻滚。 火势越演越烈,衣物贴在皮肤,带着被烧焦后的坚硬与刺痛。 她甚至闻到了自己烧焦的肉香。 四肢渐渐僵硬,就连刚刚千辛万苦取出的妖丹也拿捏不住。 眼看妖丹不断往曹氏身边滚动。 林岁岁着急万分,拼劲全力才重新捂住要逃的黑红妖丹。 这样下去,迟早要被烧死。 宋辞还未得救。 “我不能死!” 林岁岁嘟嘟囔囔,意识越飘越远。 掌中的妖丹却在此时,从她的指尖消失。 腰间的玉佩红光激扬。 在她周边形成了一层结界。 与漫天的火势分庭抗礼。 从内而外的蓝色光芒重现。 清凉将顾臻源源不断的火势迅速扑灭。 甚至将顾臻也裹在了一层蓝光之中。 也叫回了林岁岁的神志。 “……宋辞!” 她一睁眼,便先在周围去寻那惦念的人影。 见他身上蓝光浮现。 林岁岁松了口气,手中空无一物的感觉让她不安。 顾不上查看自己伤势。 她在红色结界里找了三五遍,遍处都寻不到。 难不成,在自己刚刚失去意识的那段时间,妖丹回到了海女身上? 林岁岁活动了一下重新复原的身子,刚走出几步,红色结界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这又是什么情况?” 她不知红色结界从何而起。 极快地察看了宋辞的伤势,见他胸前的伤口逐步愈合。 才又试探地蹲在昏睡过去的顾臻身边,用手指探了探他的呼吸。 “还活着。” 她松了口气。 手指轻轻一动,羽箭术还未念诀,就已化箭成型。 与起之前幻化的弓箭,还多了一层红光。 红光她倒是熟悉,之前十五来房里,腰间的玉佩就曾发出阵阵光芒。 不过,她低头看了看腰间一如往常的玉佩。 应当不是这个原因。 林岁岁也摸不着头脑。 她警惕地看了看躺在地上的海女,胸腔的大洞还敞着。 里面空空落落,什么也没有。 那妖丹去哪了?! 以防万一,她对准海女的胸腔狠狠射出一箭。 与之前的箭不同。 这支箭,一进入海女体内便带起无数水流,分化成细微的水刺,穿透了海女。 水势压抑,林岁岁都得往后退上几步。 她捂住口鼻,看着不断被分解殆尽的海女。 最后散成一地粉末。 真是连个渣都没剩。 而刚刚滔天的水浪却凭空消失。 似是不曾出现过。 林岁岁便是亲眼所见,也觉得有些难以置信。 她的箭和水? “……岁岁。” 宋辞声音微弱,唤得她心疼不已。 林岁岁几步跑向正要挣扎起来的宋辞,“怎么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我……” 他的话骤然而止,看着林岁岁的眼神古怪又疑问。 “岁岁。” 宋辞拉住林岁岁,手指轻扣在她的脉搏之上。 问得仔细,“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情形么?” “第一次见面?” 林岁岁有些纳闷,还是如实回答了。 宋辞又问了几个问题。 她也一一作了回答。 “宋辞,我真的是林岁岁。” 她瞧着还未放松的宋辞,想了想,在他唇上轻轻吻了吻。 “我还记得这个。” 林岁岁有些羞,但还是说道:“问仙阁,佛意花。” “不对。” 宋辞眼皮低垂,耳朵红得林岁岁都有些看不过去。 “不对?” 她仔细想了又想,的确是在那会没错。 “不对。” 宋辞将她揽进怀里,声音分外温柔,“是在幻境之中。” “我对你难以自拔,无法克制。” “做了君子不应做的事。” “我慕你之心,早在入山之前。” “诱你之意,蓄谋许久。” “所以,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放开你。” 第九十九章 海女 下 他的低语,像一剂良药。 林岁岁听得入迷,根本无暇去想什么幻境,心中甜蜜异常。 脸上眉梢全都是欣喜。 “我也喜欢你。” 她说得小声。 他低头看着还傻乎乎咧嘴笑的林岁岁,手指在她脸上揉了揉。 “我知道。” “岁岁,刚刚你受苦了。” 他分外怜惜,将林岁岁又搂紧了几分。 “也没有。” 她摇了摇头,不愿将刚刚发生的事情告诉他。 “傻瓜,那时候我虽然昏迷,但神识尚在。” 想起她被烈火包围时自己无能为力的心碎,宋辞顿了顿,“我都看到了。” “这里,这里,还有这里。” 他手指拂过,一度凝滞。 那些火光燃烧的瞬间,与之焦黑的不仅仅是她的皮肉,还有他的心。 他那颗坚定向道的心。 在火光吞噬林岁岁的一瞬间,动摇了。 “岁岁,还疼不疼?” 宋辞怜惜万分。 被火烧的记忆还在,那种自心底涌上的惧意与疼痛,深深刻在了林岁岁脑中。 她疼。 即便身体被梦元珠复原。 刻在骨子里的害怕,时时刻刻提示着那场烈火灼烧的每一幕。 “……不疼。” 她压住心底的恐惧,眼角弯弯。 他哪里不懂她的用心。 “你怎么这么傻。” 宋辞叹息着,旁的人或事又有什么重要。 这世间,也只有一个她。 他的吻落在她的眼角眉梢,轻柔又小心。 想与她厮守到老。 宋辞眼中映着微微闭眼的林岁岁。 “岁岁,你是我的。” 他滚烫的情意,藏在细致的深吻之中,回应着她的情深。 “宋辞。” 林岁岁轻轻回吻着他,心中还有顾虑。 短暂分开的间隙,她哑着嗓子悄悄问道:“你要不要去看看顾臻?” “岁岁,他无事。” 他不满,尤其她软软绵绵尝起来甚是可口。 偏偏还要提起那人。 他似是吻她上瘾,林岁岁被他迷的忘了身处何地。 直到宋辞满意,她的脸都一直红彤彤的,犹如秋日里的枫叶。 “岁岁,等我们这次回去。” 宋辞握住她的手,很是坚定,“我们成亲,好不好?” 他的眼睛清亮,往日里的冷漠早就烟消云散。 “我想娶你。” “娶我?” 林岁岁讶异,“那修仙呢?” 他料想过林岁岁的每一个反应,有惊喜也有害羞,亦或是发呆。 唯独没有这样的惊讶。 宋辞心里堵得难受,用眼角瞧着她,“你不愿意吗?” “......愿意。” 可明明她脸上的担忧更甚,甚至于看不出欢喜。 宋辞眉头皱的似是山峦重叠,一颗心患得患失,“那我们回去后,我就跟长老们禀告此事。” 他说得飞快,像怕她反悔。 “宋辞,其实......” “还是先去看看顾臻吧。” 他打断林岁岁的话,手指紧攥着她,微微一笑,“说好了,就不能反悔。” 林岁岁被他眼中的压抑所触动。 心念几动,修仙也是可以成亲的,只要不影响主剧情,她与他应该会相伴一生。 她的惧怕对于宋辞来说,何尝不是一种折磨。 “宋辞。” 林岁岁抱住他的手臂,“成亲之后,你......会对我好吗?” 她悄悄抬眼,就对上宋辞含笑的眸光。 林岁岁似被蛊惑,又问道:“成亲以后,你......能不能只有我一人相伴?” “还想问什么?” 他声音轻柔,犹如羽毛落在心间。 “我还想问,你要不要和我长长久久在一处?” “你看,我灵根低微,修仙远远跟不上你的进度。” 林岁岁咬着下嘴唇,极为认真,“可我想和你在一起,不仅这一世。而是,” 她有些不好意思,“长长久久,永远在一起。” “傻瓜,成亲之后。” 宋辞轻捏着她通红的脸蛋,“我的便是你的,灵力也当如此。” “啊?” 林岁岁看着他也红透的俊脸,脑中不合时宜地想起了默泉。 慌慌张张低下头,声若蚊呐,“嗯。” “若是你不能成仙,我便赠你长生之术。” 他眉眼似有流水,“守着你,直到你飞升成仙。” “然后,我们寻一个小山头,长长久久生活在一处。” “只有你和我,好不好?” 压住心头的苦涩,林岁岁甜甜一笑,“好。” 且不管前路如何,现在这一刻,她是他心尖尖上的唯一。 想留在他的身边。 “宋辞。” 她低低喊着他的名字,这两个字,如今唤来,竟是甜蜜异常。 “那你可要好好修仙。” 林岁岁有些苦恼,“要不也给我驻颜术好了。不然到时候我成了老婆婆,你还是这么好看。” “到时候肯定会有不少人眼红。” 宋辞脸上笑意愈深,“怎么会,你多虑了。” 她拉低他的脖子,神神秘秘道:“我同你讲,之前那些好看的男子,可是被不少女仙子或是妖魔惦记呢。” “好看的男子?” 宋辞紧紧盯着她,“与我相比如何?” “不及你万分之一!” 林岁岁脱口而出,“到时候,你可要意志坚定。” 宋辞的笑,总是有种清冷的惑人感。 反正说也说开,林岁岁比之前也大胆了许多。 她瞧着毫无防备的宋辞,脚尖一踮,轻轻吻在了他的喉结。 喜欢一个人,又怎么可能藏得住。 林岁岁得意地从他怀中脱出,比起自己脸红,她更愿意逗着宋辞,看他脸红的模样。 真是犹如一颗熟得刚好的果子,让人总是忍不住。 一而再,再而三地想要触碰。 “岁岁......岁岁......岁岁” 离得近了,才听到顾臻睡梦中的低语。 他右眼角下的痣鲜红,长长的睫毛上早就被泪珠打湿,看来是真的伤心。 “顾师兄?!” 林岁岁轻轻摇了摇顾臻,他似是陷在了刚刚的噩梦之中。 怎么叫都不醒。 她本来想用手指帮他擦干眼泪,可伸出去的手脏兮兮的。 “给你。” 宋辞蹲在她身边,递过一块手帕,“用这个吧。” 那上面粗糙的绣工和夸张的笑脸,显然是早前被他收起来的那块。 没想到,他竟然还留着。 林岁岁替顾臻擦干眼泪,有些犯难,“顾臻不醒,咱们又不能将他留在此处。” “现在天色已晚,马成化府邸还要尽快过去。” 她愁得五官有些扭曲。 宋辞从她手中揪出被搓来搓去的手帕,说得冷淡,“他的梦里是你,只有你才能解开这个心结。” “我?” 林岁岁犹豫了片刻,她亦不会解幻术,难不成要跟看过的童话那般? 她悄悄瞥了眼清冷的宋辞,他的脸色不好。 由此推断,八九不离十是那种方法才能解术。 林岁岁轻咳了两声,对准顾臻的额头,噘着嘴便俯身向下。 “林岁岁!” 宋辞从未叫过她的大名。 还是这样的语气。 像是恨她入骨,吓得林岁岁抖了抖,手一软,本来停住的动作,被迫继续。 眼看就要触及顾臻的额头,宋辞长臂一伸,将她揽回自己怀里。 他很生气,“你做什么?!” “你不是让我替他解术么?” 林岁岁有些不确定,尤其宋辞的脸色这样难看。 “你!” 宋辞气结,低头咬住她的唇,瞧她一脸茫然,悻悻道:“你是我的,只能是我的。” 原来会错意。 林岁岁讨好地吻了吻他的嘴角。 “我错了。” 她果真知道自己的软肋在哪。 宋辞无奈又气恼,“我教你解术。” 好在林岁岁脑子不笨,解除幻术的咒法虽长,可她背了不到一刻钟便滚瓜烂熟。 宋辞将她拉至远离顾臻有了三两步的位置,站在她的身边,平静道:“试试吧。” 他的话音刚落,林岁岁指尖红光一闪而过。 那术法才将将起了个头,顾臻的双眼就已经睁开了一条缝。 “岁岁?!” 他的声音干涩,瞧着还在闭眼念术的林岁岁简直难以置信。 刚刚那个梦实在太过逼真。 一时之间,他有些分不清。 什么才是现实。 林岁岁一溜烟念完,才睁眼就看见顾臻好好站在自己面前,神情一如往昔,悲悯淡然。 “宋辞,你的术法真厉害!” 她感叹的五体投地,这才是修仙。 一个术法就解决了。 可宋辞的脸色却越发凝重。 就连顾臻一把抱住林岁岁,他都没有阻拦。 “你还活着。” 激动地顾臻将她抱得很紧。 林岁岁也明白他那种亲人失而复得的感觉,大方地拍了拍顾臻的后背,“我们都活着。” “顾师兄,她身上还疼着。” 宋辞的声音非常不愉快,尤其林岁岁还拍着顾臻。 “抱歉,刚刚我好像做了个噩梦。” 顾臻缓缓松开手,眼神却紧紧黏在她的身上,“还好只是梦。” 林岁岁点了点头,附和道:“既然是噩梦,就忘了吧。” 她不打算告诉顾臻实情。 他待她以诚,没道理再为了那些幻术中的误伤内疚不安。 宋辞不动声色地把林岁岁往自己身边拉了拉,“海女虽然消亡,可是他们二人躯壳藏匿之处还未找到。” 他若有所思的看向林岁岁,“你有没有感应到什么?” 她体内除了原先的雾气与蓝光,现在隐隐又透着黑红之气。 看来是把妖丹完全化为己有。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为何咒法还未念完,顾臻就已经清醒。 这妖丹,似乎能法随心动。 只是一般的人,是根本无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炼化妖丹。 便是天元根也要四十九个周天运转,才能将其中的妖气完全摒除。 否则,妖化不说,还有性命之忧。 “我?” 林岁岁这么一迟疑,脑中倒是有那么个模糊的印象。 “似乎是在水里。” 她不确定。 “什么样的水?” 宋辞问得仔细。 这马家庄有两条走向不同的河流贯穿,是以土壤肥沃。 而且庄内还有些深井、暗沟。 这都是水源。 “流动的水。”林岁岁望着天,想了又想,“应该有个瀑布。” 她十分不确定,“我总觉得听到了瀑布声。” “那应该是黔河。走吧!” 他牵着林岁岁转身便走了出去。 顾臻紧紧跟在他们身后,沉默的不同往常。 “宋辞,万一我错了呢?” 她自己都不确定的事,而且藏匿之处与原文也根本不同。 他这么笃定,万一错过了救人时机。 “那便是他们命数如此。” 宋辞口吻淡淡,“我们已然尽力。” “可林玥玥......” 她本来想说,这是女主。 女主的命数不该如此。 可就算说与宋辞,他未必能明白。 “你担心她?” 宋辞想了想,“我看她面相,不像是短寿之人。” “所以,他们会得救的。” “面相?” 顾臻接话,没什么起伏,“世间变化,又岂是一成不变。” 他紧紧盯着宋辞与林岁岁相握的手,自嘲地笑了笑,“既然你担心,不如我去干涸之地寻找,一个时辰之后马成化府邸后院再见。” “顾师兄,这样太危险了。” 林岁岁想起书中写的比海女更厉害的花妖,不赞同他单独行动。 可顾臻心意已决,捏了个诀便消失无踪。 “宋辞,不如我们跟去吧?” 林岁岁不放心,那个什么黔河也不过是自己的一点模糊印象,多半是会扑空。 “让他一个人静静吧。” 宋辞叹了口气,“岁岁,你想不想学瞬移?” “瞬移?现在?” 她自然是想的,可是瞬移都是高阶术法,自己最多只能是强背下来。 他的声音悦耳,念起这种冗长的术语就像是古寺暮钟,庄严又肃穆。 林岁岁跟着念了几遍,也记不住。 “试试吧。” 他拉住林岁岁的衣袖,等她磕磕绊绊念完术语,两人动都没动。 看来妖丹的法随心动,只是留了海女擅长的。 这样看来,幻术与驭水应当是可以的。 宋辞心中有底,再也没耽搁。 不过须臾,耳边瀑布声渐响。 两人站在瀑布下方,清亮感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 一见到瀑布,林岁岁心中的熟悉感越发强烈。 甚至于这瀑布下方的池中有多少石头,她都清清楚楚。 “跟我来。” 她顾不上细究其中缘由,拉着宋辞猛地跳进池中。 落地之处,水流分散。 池中央有个地陷,黑漆漆的看不清楚其中到底是什么光景。 “下去看看。” 第一百章 迷离 上 眼前漆黑一片。 冷风阵阵,吹得林岁岁冷不丁打了个寒颤。 “你走在我后面,我保护你。” 她说得慷慨激昂,黑暗中只听到宋辞的轻笑,“好。” 手指被人紧紧攥住,他的呼吸就在自己头顶上方,绵延悠长。 黑暗之中,感官都被无限放大。 甚至于相握的掌心,那此起彼伏的脉动,都清晰可触。 “宋...宋辞。” 太安静了。 林岁岁忍不住喊了他的名字。 她单手摸着墙壁,走得小心翼翼。 越往里,甬道越狭窄。 林岁岁不知道当初自己为什么会领着宋辞下来。 也不知走了多久。 尤其现在的甬道只能容单人侧身而过。 她开始不确定,说话也有些结巴,“应该......应该是这条路。” “我信你。” 宋辞极为冷静,“海女可化蛇身,这道于她不窄。” “可是,” 林岁岁猛地吸紧肚子,半晌才又接着说道,“齐鹤与林玥玥的躯体要进来也实在困难。” “岁岁,你还记得。墨水化蛇的情形吗?” 宋辞推测道:“我想她们二人估计也是被水化之后藏匿的。” “不然,那么大的两个人要从马成化家消失,也是有些难度的。” 尤其这两个人还都是有些修仙的本事。 比起普通人就更加不易。 再往前,宋辞却是怎么也挤不进去了。 那甬道,就连林岁岁都挤得龇牙咧嘴。 “岁岁,你试试水化。” 宋辞的话音刚落,掌中的温度骤然下降,只有些湿乎乎的触感。 “咦,宋辞。我变成一滩水了!” 林岁岁声音带了哭腔,“我不想就这么被蒸发。” “放心,你的水化与江海湖泊的流水是不同的。你想着恢复人身试试。” 宋辞轻柔地安抚着显然焦急的林岁岁。 果不其然,刚刚还欲哭无泪的林岁岁刹那间转悲为喜。 像是发现了新大陆。 “哎哎哎,我又回来了。” 她兴奋极了,“那你在这等着,我去里面看看。” “小心点。如果遇到危险大喊便是。”宋辞不放心地嘱咐了又嘱咐。 目送林岁岁水化通过眼前狭窄的甬道。 不得不说,水化的行走速度远比两条腿要快上许多。 林岁岁刚刚穿过地势平坦的地面,还没来得及停住,就被惯性直接带了下去。 “扑通--” 这种跌落的感觉极其熟悉,林岁岁才一入水。 水化的形态便自己解除。 看来宋辞说得没错,她的水化果真与江海湖泊的流水不同。 这地下河里有些东西。 林岁岁瞧得不甚清楚,索性闭住呼吸,又朝下扎了几个猛子。 面前的是一个个竖在水中的石像,真人大小,面目狰狞。 这样的石像每隔几米就能看到一个。 视野之内,大概就有十来个。 林岁岁往前又游了一段。 底层的河泥变厚,绿叶在水中漂浮。 她不敢大意,贴着叶子上层仔细观察着。 细微地痒意在脚腕出现。 她一回头便看到缠绕上来的藤蔓。 林岁岁用力蹬了蹬腿,可这种绿叶在水中的速度远比人要快上许多。 不多时便缠住了她的下半身。 林岁岁拼命挣扎,深处的藤蔓从四面八方不断收紧。 像是笼中鸟。 林岁岁被困在蔓延开来的绿色之中。 坐以待毙不是她的性子。 入山几月,所学的术法之中只有羽箭术还算是具有一定攻击性的。 现在也管不了那么多了。 她指尖红光皱起,水珠凝聚。 奋力朝着绿叶射了过去。 她的箭头带着红光,一碰到绿叶就像之前的海女一般。 碎成了粉末。 可绿叶重新生长的速度远超过林岁岁所想。 她没有喘息的功夫,手中的箭源源不断射出。 红光带着羽箭,犹如天女散花 终于将绿叶做的牢笼捅出一个大洞。 也把那些绿叶陷在泥层的根部破坏的彻彻底底。 游出绿叶牢笼的那一瞬间,林岁岁眼角似乎看到了点什么。 星星点点,像是被乌云遮住的月之倒影。 但那更深远的水底,连一片绿叶都没有。 林岁岁没有多余的体力浪费。 她立马调转身子,朝着那微光快要消失的地方急速地游了过去。 游到近前,才发现微光还在更深的地方。 林岁岁又往前游了一段。 那微光却更加遥远。 像是一个无底洞,以光亮诱人。 然后捕食。 林岁岁被自己这个念头吓得腿肚子有些抽搐。 正当她打算先回去与宋辞从长计议的时候,水中隐隐有声音传来。 “姐姐!救我!” 原先林岁岁还不确定这是一个陷阱,现在她可以断定。 此地不宜久留。 只因林玥玥,从未叫过什么姐姐。 她拼尽全力朝水面不断上游。 那声音却越来越近。 周围的发丝也多的惊人。 林岁岁不敢斜视,全身的注意力都集中在水面之上。 “姐姐,你还真是绝情。” 那求饶的声音变得嬉闹。 林岁岁手臂和腿划得都快僵硬,可离上岸还是遥遥无期。 “姐姐,你下来陪我。” “姐姐,你这么着急走做什么?” 那声音带着戏谑,始终贴在她的耳边。 最后,竟像是从脑海中发出的声音一样。 “姐姐,活着很累吧。” “不如,跟我一起离开。” 林岁岁充耳不闻,不停地划着四肢。 水中的发丝分不清到底是谁的。 乌黑发亮,慢慢绞着林岁岁的脖子。 就连双眼都被发丝遮蔽,辨不清前路。 “姐姐,走吧。” 那声音笑得轻佻。 林岁岁忍无可忍,手边的水珠立马化成细小的刺,将缠在身上眼上的发丝一点点截断。 红光掠过,带着毁灭到底的怒意。 追逐着发丝。 水珠附着之上,发丝转瞬就被分段粉碎。 溶于水珠之中,又沉淀在河泥。 那些河泥不断被水珠稀释。 渐渐露出里面裹着的人形。 那叠放在一起的紫蓝身影,正是林岁岁他们要找的齐鹤与林玥玥。 从发丝中挣脱出来的林岁岁牟足了劲。 朝齐鹤他们游了过去。 这两人除了面容有些肿胀,其他倒还完整。 还好。 林岁岁松了口气,总算不是白来一趟。 林岁岁先拉住上面的林玥玥,带着她往岸边游了上去。 好不容易拖她上岸,还没歇上两口气。 她又将齐鹤也拉了出来。 不过,齐鹤到底是个男子。 林岁岁在水中拖得格外吃力。 那失去了发丝的东西也趁机追在林岁岁身后。 嘴里变换着男女老少不同人的声音。 显然不甘心就此放走林岁岁。 但又碍于她的术法,没有像之前一样贸然缠过来。 就连拉齐鹤上岸的时候。 那东西还在不远之处露出个眼睛,准备伺机而动。 林岁岁往那瞥了一眼,看得是头晕目眩。 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除了一双眼睛绿油油的不变,那脸皮竟是可以不断变化。 林岁岁每眨眼一次,那东西就换一次脸皮。 听说二皮脸就已经很厉害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多脸皮。 林岁岁心里有数,这些脸皮多半是此水怪之前不知在哪害了人得来的。 可见是真的没有自己的脸皮,才会将别人的脸皮用的如此顺手。 现在人都拉上了岸。 那绿眼怪物还不死心。 犹如一颗会变脸的灯笼浮在水面之上。 林岁岁瞧着新鲜,还有巴巴前来受着的怪物。 她也不含糊。 指尖红光闪烁,“嗖嗖--”两箭直扑水怪扑闪扑闪的绿眼。 红绿相接,一股腐肉之气冉冉升起。 熏得林岁岁差点连隔夜饭都吐了出去。 “这什么味!” 她捂住口鼻,紧紧瞪着还在不断释放晦气的水怪。 眼看地上的两人脸色开始发青。 林岁岁赶紧闭住自己的呼吸,又从齐鹤的外衣扯出两条布带将他们二人的口鼻也一同捂住。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好能把它困住。 她心念一动,地下河的水流瞬间在水怪周围形成一个漩涡。 水流不断交错,将水怪牢牢困在水笼当中。 林岁岁看得目瞪口呆。 此处离宋辞远远超过三十步。 自然不是梦元珠的力量。 而她竟然能法随心动。 想起消失的海女妖丹,林岁岁福至心灵。 怪不得宋辞会问她一些过往。 原来妖丹竟是被所据为己用。 她转念一想,水中立马飞出一只鹦鹉。 “告诉宋辞,我找到他们的躯壳了。” 林岁岁看着振翅飞走的鹦鹉,一下来了精神。 刚刚还在发愁怎么把这两人运出去。 现在可就方便多了。 她伸了伸懒腰,瞅着水中走上来的两个水人,煞有介事,“将他们二人背出此地。” 怪不得世人多半喜欢修仙或是魔道。 这也太方便了。 可回到刚刚那个甬道,林岁岁还是有些犯难。 她自己水化出去是没什么问题。 可这两人呢? “岁岁。” 宋辞的声音像一剂定心丸,“不如试试将他们水化。” 林玥玥不必多说。 “齐鹤可是独苗......” 林岁岁有些不敢。 “那你先用我试试。” 宋辞从甬道中伸出手,拉住林岁岁还在滴水的衣袖,“我不怕。” 那就更不行了。 万一宋辞回不来,那她上哪哭去。 要不然刚刚也不会不带他自行前往。 林岁岁狠下心,握住齐鹤的手。 她倒是水化了,可齐鹤与林玥玥变都没变。 要怎么把他们弄出来? “那就试试小人术。” 宋辞在脑中想了半日,也就这个术法以他现在的能力还可以尝试一下。 “小人术?” 林岁岁拧了拧衣服的上水,“就是把人缩小的术法吗?” “正是,只不过一旦施了此术,齐鹤与林玥玥缩小的身躯至少要两天才会复原。” 宋辞皱眉,这样对于他们的身子亏损太大。 林岁岁想了想,提议道:“那不如把这炸开吧?” “炸开?” 宋辞想了想,“你说里面有地下河是不是?” “是啊,水量惊人。” 林岁岁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里面还有另一个出口?” “那我试试。” 她逗了逗站在自己肩头的水鹦鹉,“去瞧瞧里面能不能出去。” “小心着凉。” 宋辞指下变换,林岁岁刚刚还湿漉漉的衣服转瞬干燥。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瞧着林岁岁发抖的手臂,捏住她的胳膊轻轻揉了揉。 “我没什么。” 四人中两人昏睡,林岁岁疲累地趴在宋辞胸口,“我记得长老说,妖丹会迷惑人心。” “要是我变成妖女,你会不会......收了我?” 她变得小心翼翼,脸埋在他的胸口。 耳边是宋辞稳健的心跳。 他轻轻拍着林岁岁的后背,“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 “我会一如既往的爱你、护你。” “妖女也罢,魔族也罢。” “只要你是林岁岁,我便不离不弃。” 他的话温柔,可林岁岁还是有些不安。 “那若我还是林岁岁,只是,只是,只是里面的灵魂变了。” 她不知宋辞能不能听明白。 这具身体,她并不是原主人。 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是唯一的主人。 “岁岁,你在担心什么?” 宋辞不解。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灵魂。” “只要是你,我就会认得出。” “你不需担心。” 他抱紧怀中颤抖的人,低低安抚着。 林岁岁叹了口气,她与他都是这世间暂时停留的看客。 她终会消亡。 而他也会成为梦辞,忘却尘缘。 留给她们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又何苦在这里自寻烦恼,想那些不知前路的事。 “是我魔怔了,问了傻问题。” 林岁岁的声音让宋辞有些不安。 “怎么会是傻问题。只是你太过在意我罢了。” 他摸了摸林岁岁的脸蛋,这样的在意又怎么会傻。 眼下只要将齐鹤的躯体带出,那她们就可以与顾臻汇合。 六人一同返回梦陀山。 说起来,也不知夜游车中的孟清怎么样了。 此处安静,累极的林岁岁渐渐有了困意。 “有风,有出口,有光!” 呼啦啦飞回来的鹦鹉毫不客气地站在林岁岁肩上,小豆豆眼中全是自豪。 “外面是何处?” “是一处宅院。” 鹦鹉歪着头,突然叫了起来:“顾臻、顾臻!” “顾臻?” 林岁岁与宋辞相看一眼,难不成外面是马成化府邸? 第一百零一章 迷离 中 林岁岁先拉住上面的林玥玥,带着她往岸边游了上去。 好不容易拖她上岸,还没歇上两口气。 她又将齐鹤也拉了出来。 不过,齐鹤到底是个男子。 林岁岁在水中拖得格外吃力。 那失去了发丝的东西也趁机追在林岁岁身后。 嘴里变换着男女老少不同人的声音。 显然不甘心就此放走林岁岁。 但又碍于她的术法,没有像之前一样贸然缠过来。 就连拉齐鹤上岸的时候。 那东西还在不远之处露出个眼睛,准备伺机而动。 林岁岁往那瞥了一眼,看得是头晕目眩。 那东西也不知是什么来历。 除了一双眼睛绿油油的不变,那脸皮竟是可以不断变化。 林岁岁每眨眼一次,那东西就换一次脸皮。 听说二皮脸就已经很厉害了。 没想到这里居然还有个多脸皮。 林岁岁心里有数,这些脸皮多半是此水怪之前不知在哪害了人得来的。 可见是真的没有自己的脸皮,才会将别人的脸皮用的如此顺手。 现在人都拉上了岸。 那绿眼怪物还不死心。 犹如一颗会变脸的灯笼浮在水面之上。 林岁岁瞧着新鲜,还有巴巴前来受着的怪物。 她也不含糊。 指尖红光闪烁,“嗖嗖--”两箭直扑水怪扑闪扑闪的绿眼。 红绿相接,一股腐肉之气冉冉升起。 熏得林岁岁差点连隔夜饭都吐了出去。 “这什么味!” 她捂住口鼻,紧紧瞪着还在不断释放晦气的水怪。 眼看地上的两人脸色开始发青。 林岁岁赶紧闭住自己的呼吸,又从齐鹤的外衣扯出两条布带将他们二人的口鼻也一同捂住。 这样下去也不是办法。 最好能把它困住。 她心念一动,地下河的水流瞬间在水怪周围形成一个漩涡。 水流不断交错,将水怪牢牢困在水笼当中。 林岁岁看得目瞪口呆。 此处离宋辞远远超过三十步。 自然不是梦元珠的力量。 而她竟然能法随心动。 想起消失的海女妖丹,林岁岁福至心灵。 怪不得宋辞会问她一些过往。 原来妖丹竟是被所据为己用。 她转念一想,水中立马飞出一只鹦鹉。 “告诉宋辞,我找到他们的躯壳了。” 林岁岁看着振翅飞走的鹦鹉,一下来了精神。 刚刚还在发愁怎么把这两人运出去。 现在可就方便多了。 她伸了伸懒腰,瞅着水中走上来的两个水人,煞有介事,“将他们二人背出此地。” 怪不得世人多半喜欢修仙或是魔道。 这也太方便了。 可回到刚刚那个甬道,林岁岁还是有些犯难。 她自己水化出去是没什么问题。 可这两人呢? 林玥玥瘦小,水人已然把她拖了出去。 就只剩下齐鹤。 “岁岁。” 宋辞的声音像一剂定心丸,“不如试试将他水化。” “他可是独苗......” 林岁岁有些不敢。 “那你先用我试试。” 宋辞从甬道中伸出手,拉住林岁岁还在滴水的衣袖,“我不怕。” 那就更不行了。 万一宋辞回不来,那她上哪哭去。 要不然刚刚也不会不带他自行前往。 林岁岁狠下心,握住齐鹤的手。 她倒是水化了,可齐鹤变都没变。 要怎么把他弄出来? “那就试试小人术。” 宋辞在脑中想了半日,也就这个术法以他现在的能力还可以尝试一下。 “小人术?” 林岁岁拧了拧衣服的上水,“就是把人缩小的术法吗?” “正是,只不过一旦施了此术,齐鹤缩小的身躯至少要两天才会复原。” 宋辞皱眉,这样对于齐鹤的身子亏损太大。 林岁岁想了想,提议道:“那不如把这炸开吧?” “炸开?” 宋辞想了想,“你说里面有地下河是不是?” “是啊,水量惊人。” 林岁岁顿时明白他的意思,“你是说里面还有另一个出口?” “那我试试。” 她逗了逗站在林玥玥头顶的水鹦鹉,“去瞧瞧里面能不能出去。” “小心着凉。” 宋辞看着水人将林玥玥背出甬道,指下变换,林岁岁刚刚还湿漉漉的衣服转瞬干燥。 “你有没有什么不舒服?” 他瞧着林岁岁发抖的手臂,捏住她的胳膊轻轻揉了揉。 “我没什么。” 四下无人,林岁岁疲累地趴在他胸口,“我记得长老说,妖丹会迷惑人心。” “要是我变成妖女,你会不会......收了我?” 她变得小心翼翼,脸埋在他的胸口。 耳边是宋辞稳健的心跳。 他轻轻拍着林岁岁的后背,“不论你变成什么样,都是我的。” “我会一如既往的爱你、护你。” “妖女也罢,魔族也罢。” “只要你是林岁岁,我便不离不弃。” 他的话温柔,可林岁岁还是有些不安。 “那若我还是林岁岁,只是,只是,只是里面的灵魂变了。” 她不知宋辞能不能听明白。 这具身体,她并不是原主人。 估摸着以后也不会是唯一的主人。 “岁岁,你在担心什么?” 宋辞不解。 “每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灵魂。” “只要是你,我就会认得出。” “你不需担心。” 他抱紧怀中颤抖的人,低低安抚着。 林岁岁叹了口气,她与他都是这世间暂时停留的看客。 她终会消亡。 而他也会成为梦辞,忘却尘缘。 留给她们相处的时间本就不多,又何苦在这里自寻烦恼,想那些不知前路的事。 “是我魔怔了,问了傻问题。” 林岁岁的声音让宋辞有些不安。 “怎么会是傻问题。只是你太过在意我罢了。” 他摸了摸林岁岁的脸蛋,这样的在意又怎么会傻。 眼下只要将齐鹤的躯体带出,那她们就可以与顾臻汇合。 六人一同返回梦陀山。 说起来,也不知夜游车中的孟清怎么样了。 此处安静,累极的林岁岁渐渐有了困意。 “有风,有出口,有光!” 呼啦啦飞回来的鹦鹉毫不客气地站在林岁岁肩上,小豆豆眼中全是自豪。 “外面是何处?” “是一处宅院。” 鹦鹉歪着头,突然叫了起来:“顾臻、顾臻!” “顾臻?” 林岁岁与宋辞相看一眼,难不成外面是马成化府邸? 第一百零二章 迷离 下 “你瞎说什么!” 林岁岁扬手将宋辞肩头的鹦鹉赶走。 自从与他说清心意,脸红就成了家常便饭。 “岁岁。” 宋辞的笑意明显,握紧她边走边道:“我想这小东西说得应当是顾臻。” 经他这么一提醒,林岁岁只觉得脚底板到头顶都在冒火。 定是之前在地下河与伽罗叶妥纠缠太久,脑子混沌了。 她这么在心里安慰着自己。 可说到后续剧情,显然也有所不同。 书中的确有洞房这一出。 可主人公不是顾臻。 她瞥了眼脸上还挂着笑意的宋辞,不敢再像之前一样贸然干预。 林岁岁的一颗心,可承受不起再次间接害惨宋辞的情况。 她老老实实地跟着宋辞,往前迈着步子。 脑海里思绪万千。 也不知这蝴蝶效应波及到底有多广,若是每次反噬都如此严重,总得有个应对法子。 她的体质吸收妖丹格外爽利,比起苦修,这样的法子的确便捷。 要不…… “呸呸呸!!” 林岁岁摇了摇头,试图将这愈见庞大的贪念甩得远远的。 “怎么了?” 宋辞偏过脸,目光全是担忧,“妖丹?” 他本是担心林岁岁受不住妖丹,身子骨犯难。 可现在林岁岁心虚,一听宋辞提到妖丹二字,就以为自己刚刚那见不得人的贪婪被他发现。 身上立马出了一层冷汗,“我会好好修仙!” 她连忙承诺起来,反倒让宋辞起了疑心。 “岁岁,你是不是起了什么心思?” 夜游车中的孟清便是前车之鉴。 宋辞压住不安,状似轻松地与她笑道:“现在事情依然如此,多想无益。” “至于修仙之事,你有我,不必强逼自己。” 林岁岁点了点头。 可现在剧情已然改变,那他会不会再受牵连? 原文中他入山三年后才进了问仙阁第四层。 现在会不会也出现变动? 林岁岁有些矛盾。 诚如宋辞所说,这些事情多想无益,变数太大。 可她又实在控制不住自己。 只得左一句右一句与宋辞边走边聊,来驱散心底无尽的焦灼恐慌。 沿着地下河走了一会,前方的路尽头,全是漫过小腿肚深浅的水流。 这水不知有多深,林岁岁刚要驭水就被宋辞挡住。 “你体力消耗太多,还是我来。” 他指尖光芒闪烁,一艘小船凭空出现。 林岁岁指挥着水人将齐鹤与林玥玥搬上船,心念几转,水人与鹦鹉都跳进湍流的地下河中,水花浅浅,瞬间融为一体。 “你歇一会。” 宋辞在她身边坐的笔直,将大半个身子都垫在她后背,手揉着她还在发颤的胳膊。 有些心疼,“怎么还在抖?” “没什么,就是用力过猛。” 林岁岁打了个哈欠,眯着眼睛向远处看了过去,尽头之处,隐隐有光亮。 “睡吧,到了叫你。” 他的声音犹如动听的乐曲,林岁岁点了点头,一下便进入了梦乡。 小船行进速度很快。 林岁岁感觉自己不过睡了一小会,眼皮上就开始有光照射。 “醒了?” 宋辞替她遮住眼睛。 看着外边亮如白昼的地方,叹了口气,“岁岁,这里不是马成化府邸。” 依照他们几人这一番折腾,天空不会还如同正午一般耀眼。 而且那近处倚水而建的院落,根本不是之前去过的地方。 他心中一凛,瞧着门口披红挂彩的样子,倒真是像嫁娶。 只是这嫁的是谁,娶得又是谁,可就有些说不准了。 林岁岁揉了揉眼,静静靠在宋辞肩头。 脑中一片空白。 刚刚睡了一觉,不知是不是没有睡醒的缘故。她什么都想不起来。 她瞪着一双眼,恨不能透过篱笆与墙壁,看清楚那冒着炊烟的房里,到底是什么光景。 现在小船被水花送至尽头。 看来不下船也不行。 竹制的门上贴着喜字,院落外也满是炮仗炸过后的痕迹。 应该是刚刚行过礼。 林岁岁用水人将齐鹤与林玥玥从船上带出。 几人站在紧闭的院门。 像是在与里面的什么对峙。 半晌,宋辞手指才做了个推门的手势,身后立刻起了风,直接将院门吹得大开。 寂静无人的院内,唢呐一声比一声高。 那调子凄凉,说是送嫁倒不如说是送终。 整个院子都开始弥漫着一股若有似无的香气。 牡丹。 是花妖! 可花妖后面要做什么,林岁岁想的头痛也想不出。 她抓紧宋辞,想叮嘱一番,却又说不出什么。 “别怕。有我在。” 他牵着林岁岁,一脚踏进了院子。 这院子依山傍水,入目本应是极佳的风景。 可那院子后面的山,寸草不生。 光秃秃的,更像是一个巨大的坟茔。 一列黑衣人马无声无息的从山尖里飘荡出来。 黑衣白靴,就像是游荡在人间的孤魂。 他们在山尖转来转去,动作整齐划一。 似是在召唤什么。 不多时,头顶上传来一下振翅的声音,林岁岁顺势抬头一看,只见一只硕大无比的白鸦低低飞过,与它对视了一眼,瞬间汗毛耸立。 巨大的活物,俗世里虽不多见。 但是修仙之地,倒是习以为常。 可让林岁岁真正害怕的,不是白鸦的体型。 而是它身上的那种诡异。 浑身白毛,犹如带毛的白斩鸡一般也就罢了,偏偏它还头戴一朵白牡丹。 目色浑浊,身上透着一股腐肉与花香混合的味道。 又冲又难闻。 “它怎么飞起来的?” “从哪冒出来的?” 林岁岁满脑子都是疑问。 若不是刚刚它刻意地振翅,他们谁都没有发觉,这个庞然大物。 不应该,还有哪不对劲。 林岁岁仔细打量着院子里的摆设,目光扫至自己与宋辞身后,心中陡然升起不安。 “它没有影子!” “我们也没有影子。” 这里果然不是马家庄。 “白鸦行水,牡丹丛生。人影幢幢,坟茔聚宝。” 宋辞缓缓吐出这十六字,将林岁岁往自己身边揽了过来,“看来,我们的影子都去了那里。” 他手指之处,正是黑衣白裤之人聚集之地。 “岁岁,你听说过,影人吗?” 第一百零三章 影人 上 自从白鸦掠过,院子里又恢复了寂静。 宋辞与林岁岁远眺着院子后的山尖,心里都不轻松。 尤其他刚刚还提到一个光是复述都让人心生不安的名词。 “影人?” 林岁岁摇了摇头,别说影人了,她连自己为什么在这都快要想不起来。 难不成这就是吸纳妖丹的代价? 林岁岁苦不堪言,却也没有告诉宋辞。 眼下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 “不错,影人顾名思义便是人的影子脱离形成。” 他瞧着身边明显不安地林岁岁,尽量把语气放得温和。 影人一般甚少出现,有记录者,都说这是大凶之兆。 只因他们,会想尽一切办法夺取活人躯体。 可要想永远与躯体融合,不被其他影人所夺取,就得寻找世间阴寒之气所生成的白牡丹。 以其清晨露珠为引,安神合体。 可世间阴寒之气多见,所生白牡丹却是少之又少。 尤其这种阴寒之物,往往会引来其他妖物争夺。 其中就以白鸦最为骇人。 白鸦是乌鸦蛋中最晚出壳的,却是里面最为凶狠的鸟类。 它一破壳,就会将身边一切活物吸食。 吸食越多,体型越大。 若能到成年,展翅飞翔可盖住一座山峰。 且白鸦通人性,极为喜爱人间女子。 往往会将自己收集之物堆在看中女子门前,彻夜啼叫。 倘若是三日不见女子穿喜服做于收集之物上,便会狂性大发。 吸食活人以泄愤。 宋辞说得仔细,林岁岁有些抖,“白鸦将白牡丹当做自己收集之物,所以那些影人为了一劳永逸,最先夺取的都是女子的躯壳?” “正是,先以妙龄女子躯壳献与白鸦,换得白牡丹之后,再去夺舍他人。” 宋辞说话间眉头一直皱着,“我看刚刚那只白鸦,头上的白牡丹似乎已然成妖。” “这里,说不定就是白鸦嫁娶之所。” 他的话音刚落,院子里便有了女子的轻笑,“我瞧着这人挺合心意。” “不如按老规矩,一人分一个,如何?” 花香浓郁,林岁岁脱口而出,“花妖!” “你瞧瞧这小姑娘,年纪不大,说话可不讲究,妖妖妖的多难听。” 一个白衣女子的背对着他们坐在房顶之上,偏过的半张脸画了艳丽的妆,“我可是花中之王,你称我一声仙子也不为过。” “我瞧这小哥的长相,比起刚刚那人,有过之而无不及。” 花妖朝宋辞眨了眨眼,声音拖得老长,“就是不知性子如何,本仙子可是十分喜欢强硬的男子。” “你倒是想得挺美,刚刚那男子已经给了你。现在又来一个天元根,你还想据为己有,我说牡丹,作妖可不能太贪,不然和那些人有什么区别?” 这男声好听至极,林岁岁循声望去。 饶是天天对着宋辞与顾臻这样的俊美少年,见到此人的第一眼,也忍不住惊艳。 “白鸦。” 白牡丹一拳打在他的背上,“又从哪里找了这幅皮相惑人?” 她眼睛略过地上的四人,看着林岁岁十分不屑。 白牡丹嘴角一斜,“没想到海女的妖丹居然被你吃了,半魔之躯倒是混进了梦陀山修仙,说出去也不怕丢了我们妖魔的脸!” “既然你们找到了月灵根与那个不中用的,放走他们也不是不行。” 白牡丹正脸对着地上的宋辞,另半张被毁的容颜带着可怖的疤痕,笑得十分温婉,“只要将天元根留下,我立马就可以让那两人苏醒。” 宋辞挡住白鸦打量林岁岁的目光,冷冷一笑,“我们若是怕,也就不会踏进这个院子。” “年纪不大,口气倒是不小。” 白鸦从怀中掏出一把扇子,将额前的两缕发丝扇得微微后仰,“这两个女子相貌比起山尖上那些俗物,倒是好看的紧。” 他看了看地上的林玥玥,又瞧了瞧被宋辞护住的林岁岁。 “拿朽木当宝,还是太过年轻。” 白鸦摇了摇头,只用眼角撇过身边的白牡丹,仿佛也怕她那骇人的容颜。 “那地上的,不能放。” “不放?” 白牡丹眉峰挑高,指着院里刚刚被松过的土壤,“这几个月来,你在马家庄祸害的少女都还在下面等着与你成亲。你现在又看上了她?” 她眼神淬毒,“天元根我势在必得。你若是打得过我,我就依你。” 林岁岁听得目瞪口呆。 这两个妖物看来宿怨已久,根本不需他们出手。 光是争论去留,就已经开始斗得你死我活。 他们二人在房顶白衣翻飞,术法你来我往。 战况十分激烈。 房顶的瓦块漫天飞舞,狂风暴雨夹杂不休。 一时间倒是没妖物搭理地上的几人。 林岁岁用水人将林玥玥与齐鹤背出院子。 抬头的瞬间,才发现刚刚那些黑衣白靴之人早就从山尖消失。 她极度不安。 那种焦灼感,让她脑中更加空白。 “找顾臻!” 宋辞拉住林岁岁,正要挨个去寻。 不知为何,林岁岁的脚却不由自主地迈向了喜堂。 那里他们明明才探查过,什么都没有。 可她就像是被牢牢吸引,任凭上半身怎么扭曲不愿意,脚步怎么也拦不住。 “顾臻!” 再次推开喜堂的大门,林岁岁的声音都带了哭腔。 她一脸茫然地回头看向追进来的宋辞,眼泪流的像断了线珍珠。 “宋辞,我......” 还未说完的话由内卡住。 林岁岁听着自己的哭声,飘乎乎地有些站不住。 脚底发软,腿也发软。 这感觉,就像是她刚刚进入书中做游魂的那些日子。 不过,什么是书中的游魂? 她的脸格外的苍白,神情木然得不似活着。 “岁岁?” 想起之前在甬道她问的问题,宋辞只觉得心间梗塞。 “岁岁!你看看我。我是宋辞!” “顾臻在哪?” “我想找顾臻,你认识他吗?” 她的眼睛黑白分明,带着女儿家独有的娇憨。 脸上的笑意也与之前大不相同。 宋辞紧紧抱住浑浑噩噩的林岁岁,忽听她疑惑万分,“对了,你是谁?” 第一百零四章 影人 中 “我是,宋辞。” 他的指尖还触在林岁岁眉间。 蓝光消失,只余暗红与雾气缠绕。 林岁岁傻兮兮地重复着他的名字,面上的表情越发僵硬。 “宋辞,宋辞” 她渐渐语不成句,眼神灰败。 白牡丹与白鸦斗了一阵,两妖都有些无聊。 这才发现刚刚院子里的人都不见了踪影。 “怎么,你们躲在这,是要拜堂?” 她说话一向没个正行,妖里妖气不说,那毁容的半张脸总是眯着眼,瘆人至极。 宋辞挡在林岁岁身前,指尖光芒流泻,杀意渐起。 结印还未完成,腰间被人紧紧抱住,“别” 林岁岁的声音犹如石子落地,蹦的极为艰辛。 “别用。” 她说得慢,木僵的眼神有一瞬间的光亮,很快就又黯淡了下去。 “这半魔之躯倒是爱你深沉。” “你与她,还真是一对苦命鸳鸯。” 白牡丹拿小拇指撩起自己的发尾,犹如听戏入迷一般,嘴里咿咿呀呀唱着,“愿此生终老温柔,白云不羡仙乡。” 林岁岁虽不能言语,但手指将宋辞抓得紧。 “岁岁?” 宋辞压低声音唤着没什么表情的女子。 出口被白牡丹堵得严实,这屋子没有窗户,现在的局面是非常典型的有进无出。 “她不会回答你的。” 白牡丹勾唇一笑,半面美艳半面可怖,“你们这些修仙人真以为海女的妖丹岂是那么容易吸纳的?” “她呀,刚刚把最后一点意识都用在阻拦你。现在怕是无力回天。” 白牡丹遗憾地摇摇头,“而海女的妖丹有毁人神志之力。” 她说话喜欢留下半句。 尤其看着那些人反应过来渐渐绝望的神情,是白牡丹最为欢愉之事。 “你若是肯留下陪我,与我洞房恩爱一场。” 她模样轻佻,有意无意地将裙摆拉至小腿之上。 嫩白的肤色,是她得意之处。 过往,没有男子不迷她那美艳地半面脸与白得发亮的肌肤。 当然,也有例外。 她想起之前的那个天元根,心中闷气陡生。 不识货! 面前的男子模样与身段都是数一数二的好,而且又是个情深之人。 她心中窃喜,说不定这一次真得能解百年诅咒。 “怎么样?” 白牡丹幽幽地看着宋辞,那眼神似火,似要将他烧的干净。 “只要你答应,我便能让她意识重回。” 好的猎人需要极佳的耐心。 现在的白牡丹便是那等着宋辞跳入陷进的狩猎者。 她心中急得像热锅蚂蚁,可那脸上别说是焦虑,连个在意都看不到。 白牡丹手指轻扣着桌面,一下又一下。 无声的催促。 若是寻常人必然失神,既然答应。 宋辞握住腰间的手,十分冷淡,“你并没有那个能力。” “可天元的灵气,却是治你脸上伤疤的良药。” 他指尖光芒大盛,衣袖翻飞之间。 一道结界极快地扣在白牡丹身上,像一道网。 将她缠得又紧又密。 “你害人无数,遭遇天谴乃命中注定。” 他瞥了眼木木站着的林岁岁,语气更冷几分,“她若不在,我亦不会独活。拉你们做陪葬也不亏。” “你疯了!” 白牡丹万万没想到,等了百年之久才遇见的天元根,各个都是臭脾气。 又疯又倔。 早前才被那个叫顾臻的小子弄得狼狈不堪。 没想到这个宋辞也是如此不识抬举。 不过,天元可遇而不可求。 总不能将这个天元根也一同埋进地下。 实在暴殄天物。 她压住怒气,退了一步。 “如果你是嫌我这幅皮相。” 白牡丹有些嫌弃地看着林岁岁略显单薄的身子,“我用她的身子,你总满意了吧?” 她说话喜欢眯着眼,越瞧林岁岁越觉得是块宝。 “这个半魔之躯,有点意思。” 白牡丹往左滚了滚,将门外的白鸦牢牢挡住,“竟然是个蒙尘的明珠。” 尤其那身子里蕴含着的力量,绝非海女妖丹一种。 偏偏就是这么宝贵的身子,居然是个极易被附身的。 什么叫造化弄人。 白牡丹嘴角咧得老开,自古妖魔不分家。 她自己是妖是魔都无妨,只要能将这恼人的诅咒去除。 换个皮相,可真是个绝佳的主意。 她的眼神不怀好意。 宋辞警惕着门口迟迟不肯进来的白鸦与门边被困住的白牡丹,还要分心去照顾失神的林岁岁。 尤其听她刚刚那意思,林岁岁就是被吸收的妖丹毁了意识。 如果将妖丹逼出体外 说不定还能救回林岁岁。 他指尖流光溢彩,掌风凌厉,化作无数利器狠狠割断白牡丹的每一处脉络。 汁液混着血色,缓缓流淌,渗入地面。 刚刚还空着的地面,尝到了血味。 将上面附着的石板全部顶起, 巨大的根须从地面深处不断攀沿上升。 根须数目众多,连带着整个院子都被掀了个遍。 将地下埋着的尸骨全部翻到了明面。 不大的院落,一时间布满了残骸。 而那根须之上连着的,赫然就是刚刚被伤得凄惨的白牡丹。 她身子依旧被宋辞牢牢捆住,脸上的神情很是得意。 “你那心上人不是告诉你,别对我用术吗?” “我劝你最好别动,你且瞧瞧你那心上人。” 她用眼斜了斜被根须穿过的林岁岁,眼看宋辞就要发狂。 又幽幽补了一句,“我向你保证,你催动术法的一瞬间,我的根须就会捏爆她的心。” “她的死活,可全都掌握在你的手中。” 白牡丹望着安分不少的宋辞,嗤笑道“早这样该多好。” 根须上全是令人昏睡的粘液。 林岁岁无神的眼缓缓闭上,渐渐脱力的宋辞将两人的衣摆打了个死结。 他一直看着睡得香甜的林岁岁,眼皮愈见下垂。 最终两个人都沉入了无边的梦境。 白牡丹十分惋惜,“你瞧瞧,本来一场交易就能解决的事,你非要闹得这么大。” 她目光扫过地上的残骸,极为满足,“自古能守得住秘密的,只有死人。” “你知道了我的秘密,就留不得。” 白牡丹看了看在空中盘旋的白鸦,“我们也许久没有尝过天元根是什么滋味,正好最近收了一口大铁锅。” “哇--哇--哇--” 白鸦的叫声嘶哑而亢奋,不多时,一口大锅别被他冲空中抛下,砸出一个深坑。 “都吃了的好。” 白鸦恢复了人形,站在房顶,端的是君子如玉。 可说出的话却是骇人,“反正那个也不愿替你解咒,不如一起吃了。” 他瞧了瞧被白牡丹根须紧紧握住的两人,口水一时之间有些收不住。 “然后占了这个半魔之躯,岂不是快哉!” 白鸦眼神下流,盯着林岁岁嘿嘿一笑,“若你换了她,与你做一对逍遥夫妻也不是不可。” “呸!” 白牡丹狠狠啐了几口,“你个白毛也配得上我花中之王?” 她根须一甩,就将白鸦逼上了天。 “好你个白牡丹,跟我玩这套?” 白鸦人形双翅,眼神阴鸷,“你不是一直想找到诅咒你的那人么?” “你知道?” 白牡丹不信,与这个白鸦相处百年,他什么德行什么斤两,白牡丹门清。 哪里会轻易上当。 “自然。以我这皮相,可是迷倒了不少人。” 白鸦得意。 “男女通吃的杂食,有什么可说的。” 白牡丹一向不屑,尤其知道他那皮相是怎么来的后,心中更是鄙夷。 这话将白鸦气得够呛。 他眼珠一转,临时决定和盘托出实情。 反正以那人百年前就已经重伤了白牡丹,百年后自然也不在话下。 只要白牡丹一死,那自己也就不再受她钳制。 可以恢复自由身。 白鸦笑得诚挚。 “百年前骗你妖丹,毁你容貌,咒你一生的人,现在就在梦陀山。” “你以为我会信?” 白牡丹根须动的剧烈,这百年她走过六州仙山,都没找到那人的踪迹。 本以为那人多半天命已归,没想到竟然是在梦陀山? 她不敢轻信。 毕竟白鸦恨她入骨。 百年前若不是她设计将白鸦引诱入局,与他结下了魂契。 白鸦也不会心甘情愿地在她身边百年守护。 魂契。 白牡丹叹了口气,看着林岁岁的目光多了几分羡慕。 她是半魔之躯,那个天元也是心知肚明。 可就是这样低劣的活物,竟然能被天元根结契,约定生死。 这可是相当于俗世的一纸婚约。 更是生不同衾,死同穴的约定。 同样都是修仙之人,为何他就那样绝情。 白牡丹摸着自己半张被毁的容颜,唇角带了讥诮。 世人都说,情谊深厚才会结为夫妇。 那时她也以为,他是良人。 是不惧她是妖的良人。 是明知,道不同也要同行的良人。 她的欣喜遮蔽了那些蛛丝马迹。 就是在这个院子里。 新婚之夜被他连降三道业火,烧得肝肠寸断。 那句想从善除恶还未来得及告诉他。 那句想放弃百年道行化作普通人的心愿也未言说。 那句想与他厮守的情话也不必说。 她被烧得绝望丛生。 可他只是冷漠地看着烈火中挣扎翻滚的硕大牡丹,一件又一件说着她这些年残害的无辜性命。 “修仙之人,本就该替天行道!” 这是他离开前说得最后一句。 至少他还留着妖丹没有一并摘走。 白牡丹眼神复杂,微微一笑,“他早就死了。” 当年为表情意,她曾答应与他结魂契。 以自身的魂魄献祭,约束妖性。 魂契本是修仙之人炼化灵兽常用的手段。 可她那时被迷得无法自拨,哪里还有半分理智。 他的聪慧与沉稳,令人沉醉。 尤其他不常笑,每每出现笑容,便是世间极为魅力的男子。 那时觉得甜蜜,现在想起,幕幕都是对她的无情嘲笑。 他不过是将她当做灵兽驯化。 甚至于还在魂契中加上了诅咒。 除非天元根自愿赠予灵气,否则她此身夜夜都会受尽业火灼烧,面容上的疤痕便是业火灼烧的烙印。 要不是遇上海女,知道如何让白昼延长。 她又怎么有耐心等到天元根出现。 只是这一等,就是百年。 百年间,她暗地里资助了马成化。 让那个穷小子一跃成为马家庄里数一数二的人物。 不过代价,便是要让他每月往此处送上几个下人。 以人进补,她邪修速度极快。 反正她本就是妖。 白牡丹万万没想到,这样隐蔽的日子,竟然被这个白鸦毁得这么快。 想到这。 白牡丹心中火大。 根须飞速甩动,将空中的白鸦硬生生拉扯下来,怒道“先是毁我大计,这会又想诱我上梦陀山送死。” “你我的魂契,可还有一百年才能作废。” “要是我现在有什么三长两短,你也会同我一起。” 她生平最恨被人提起百年前那幢蠢事,尤其又听到天元根护着半魔之躯,那从心底涌上来的不甘与嫉妒,将她的理智烧得干净。 眼看白鸦双翅就要被折断,他连忙高声喊道“我说的句句属实!” “咔嚓--” 撕烂的声音从空中传开,白鸦脸色痛苦却因为魂契而无法反抗,只能任由白牡丹将他的翅膀狠狠扯到一边。 “我说的都是实话。” 白鸦脸色发白,咬紧不松口。 任凭白牡丹撕来扯去,还是坚持句句属实。 白鸦甚少这么口硬。 白牡丹开始有些犹豫,毕竟百年之前,那人的身法的确是出自仙山。 但他学得太杂,着实看不出是师从何人。 “那你说说,他是谁?” 白牡丹沉下心,问得云淡风轻。 “我只知道,他现在是梦陀山五位长老之一。” 白鸦在心中冷冷哼了几声,面上还是真诚有加,“我也只打听出了这么多。” “你也知道,六州仙山向来对长老往事极为保密。” “现在我们捉了梦陀山共五名弟子,想必那些长老自然会前来搭救。” 白鸦忍住痛,笑得阴险,“这局我布了几月,才引出梦陀山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新进弟子。” “若此事能让你找出那人,我只有一个条件。” 以白牡丹的疑心,说是忠心为她必然会被怀疑,但若是以此谈条件。 他的胜算会更大。 “将你我的魂契解除,怎么样?” 。 第一百零五章 影人 下 “魂契?” 白牡丹玩味地瞧着白鸦,“看来你着实是与我呆腻了。” “你觉得我会答应?” 她撇了撇嘴,有些无聊。 “你恨他入骨,又寻不到他,我赌你会答应。” 白鸦心里没底,这个牡丹花妖着实聪明又狠,若真是一腔怨气倒也糊弄的过去。 可这百年相处,她嘴上说着恨,却也没有认真去各仙山附近与那些妖打听消息。 搞不准,还惦记着那人。 他眼珠转了又转,又分析道:“是与不是,我若是你,都会去看看。” 见白牡丹侧耳细听。 白鸦来了精神,数着手指头,“你看,若他真的在梦陀山,以这些弟子做饵,我们不会吃亏。只因梦陀山出了名的爱护弟子。你我胜券在握,不怕他不给你个交代。” “哼。” 白牡丹冷冷一笑,并未搭腔。 白鸦知她性子,也不在意。 继续道:“若他不在梦陀山,咱们有梦陀山弟子在手,从那脱身也不是难事。” “你倒是挺会分析。” 白牡丹笑容灿烂,“梦陀山长老护内不假。可你刚刚不还很赞同要吃了他们的天元根么?” “你说,要是我们吃了天元根再去,你会不会被喂了魇龙?” 她笑容越发阴寒,“你不过是想送我去死,然后骗我在送死之前解了与你的魂契。” “梦陀山,对于妖魔来讲可是有去无还的绝路。我区区百余年道行,斗得过谁?” 白鸦被说中心事,脸色突变。 他眼角瞟到林岁岁,又献上一技。 “那个半魔之躯,何不取而代之?” 那个女子乍看是人,可身上总是有股死气。 与那些修仙弟子放在一处,整个人混沌不堪。 可若是与妖魔在同一地,她身上又的确有仙家之气。 这种身躯极易被外物强力占据。 说白了,便是魂不属体,这躯壳不过是个魂魄容器。 他常年混在那些影人之中,见多了这种情况。 是以一眼就看出林岁岁的不同。 取而代之又谈何容易。 白牡丹瞧着那两人系紧的衣摆,有些惆怅。 也不知这姑娘体内被人种了什么术。 她刚刚尝试了几次,都无法占了躯壳。 每次一触及林岁岁身体,就被火焰所烫伤。 耳边隐约还有鸟叫声。 似是警告。 不然,她也不会等到现在。 可这事不能让白鸦知道。 以他鸡贼的性格,不知又会鼓捣出什么幺蛾子。 白牡丹翻了个白眼,“那姑娘太过干瘪不说,我们要是去梦陀山,天元根便不能动。而这姑娘又是天元的命根子。” “你让我取而代之?” 白牡丹摇了摇头,“你体型虽大,但脑袋过小。所以思虑不周这事,我不怪你。” 她松开白鸦,根须延长至院墙外,将水渍上的另外两人也卷进了院子。 又狠狠扯断宋辞与林岁岁的衣摆。 按照个头大小,将宋辞、齐鹤、林岁岁、林玥玥挨个摆在地上。 “对了,还有一人!” 白牡丹根须在地上探来探去,总算将混在腐肉堆里的顾臻刨了出来。 他浑身沾满粘液,白牡丹极为嫌弃地将他放进院门外的河水中摆了摆,又把他也放进了宋辞与齐鹤之间。 “那我们是要去梦陀山了么?” 白鸦顾不上自己的伤势,眼巴巴望着还在摆弄五人的白牡丹。 “急什么。” 梦陀山可是修仙人的地盘,这么找去别说进山,就连恶奇狱也过不去。 倒不如,就在此处放出讯号。 然后布下天罗地网。 她手指搭在白鸦腕上,笑眯眯道:“这河水深处,有一种上古魔物,伽罗叶妥。” 百年前,她曾与那人有过极短的交心。 知道他有心结。 所以若是能将那人引到伽罗叶妥身边。 白牡丹眼神淬毒,生生将白鸦看出了一地寒颤。 “它身边有种绿植,叫做客来叶。” “咱们院子要迎贵客,腐肉堆在这实在有些不妥。你且将这些存活扔给客来叶。” “那不行!” 白鸦不同意,这些都是他积攒的食物。 尤其那些为爱而死的少女,各个都是美味异常。 他爱她们,却更爱她们现在的腐烂。 现在平白扔出去,岂不是对不住那些少女献祭的心意。 “白鸦,我是吩咐你,不是与你商量。” 白牡丹冷冷白了他几眼,“你若是不够吃,那庄里多的是爱你皮相的女子。况且,不是还有影人时不时送些肉身过来?” “小不忍则乱大谋。” 她手指一挥,院中唢呐声响彻云霄。 那凄凉又诡异的乐曲,让白鸦听得汗毛倒立。 白牡丹却浑然不觉。 她长长叹了口气。 瞪着地上的宋辞与顾臻看了又看。 没想到,百年之后。 她为了见那人,竟然生生放开了到嘴的天元根。 白牡丹压下心底隐约的雀跃。 又将那夜的惨状细细回忆了几遍。 恨他,才是最正确的事。 可这世间,爱恨常相随。 恨他,并不与爱他相悖。 诚然,白牡丹也想过。 要是自己并非在阴寒之地生长,而是与那些普通的牡丹花丛挤在一堆。 还会不会遇见他。 献给他最美的花。 没有这一身血腥。 “可我,生来便是如此。” 白牡丹化作人形,笑得落寞,“真是冤孽。” 这一觉冗长。 齐鹤睁开眼,只觉得浑身又痒又痛。 他想挠挠背,才发现手脚俱被捆绑的严实。 左右一看,忍不住倒吸了一口凉气。 与他绑在一处的,不止林玥玥。 还有宋辞、顾臻与林岁岁。 就连孟清,也被一同捉来。 旁边放着一辆车。 正是顾家的夜游车。 齐鹤心中暗道不好,这下可算是丢人丢到家了。 要不是他想出风头,带着林玥玥与孟清一同前来马家庄。 哪里会被这些妖物捉住。 现在一看,他们这批新进弟子几乎全部都在此处了。 除了灵岩的人和司马究。 丢人,实在丢人。 齐鹤愁眉苦脸,搬救兵不成反倒牵连这么多师兄弟。 他该怎么与长老交代。 尤其还有两个天元根! 万一有什么闪失,那他齐鹤与齐家可真是难辞其咎。 齐鹤越想越怕,眼看此处院子没有来过。 附近也无妖气。 心中就更加不安。这情形,与马家庄何其相像。 妖气不显,他们又被困在这。 多半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 现在除了长老与仙使,看来没人能救得了他们。 “齐师兄?” 林玥玥迷迷糊糊看见齐鹤的侧脸,一时间有些发懵,“我们这是在哪?” 此处与之前的马成化府邸不同。 况且,前一秒她瞧着月色还在祈祷。 怎么一转眼,就到了此处。 她瞧着白得过分的天色,有些犹豫,“我睡了这么久?” “咦,这是顾师兄?” 林玥玥的声音瞬时惊喜,她瞧着靠在自己肩头顾臻,惊惧的心情一扫而空,既然顾臻在这,那她们应当无事。 眼看顾臻的脸要滑落,林玥玥伸手就想扶住。 直到这时,她才发现自己身上依旧被藤蔓困得结结实实。 “我们还在马家庄!?” 齐鹤无奈地点了点头,“咱们这次算是栽倒了妖物手上。” 他朝自己身边努了努嘴,“不光顾臻,你看。” 林玥玥从他脖颈处看了过去,挨着齐鹤的是孟清与宋辞。 有宋辞在,那么林岁岁必然也在。 这两人一向形影不离。 她又看了看顾臻这边,这才发现被他身子挡住的林岁岁。 “大姐?” 林玥玥轻声喊了几遍,林岁岁始终没有反应。 她有些焦急。 在家里便是看不惯林岁岁,也不过是因为贺延。 现在林岁岁与宋辞情定,对于贺延便再没有任何情意。 她自然不会再与林岁岁为敌。 况且这些天的读书修心,林玥玥也知道自己过去那些内院女子的手段着实上不了台面。 林岁岁再怎么令人厌恶,两人始终都姓林。 自小玩大的姐妹之情还在。 尤其林岁岁灵根低劣,那些术法背的快,却始终无法顺利使出。 就连教习术法的长老们都已经放弃对她的要求。 现在林岁岁出现在此地,要是真打起来,多半会被误伤。 “岁岁?” 第三个醒来的宋辞瞥了眼倒在自己肩头的孟清,立马看向旁边。 直到看见顾臻身后的林岁岁,他才松了口气。 “宋师弟,对不住。此次连累你们了。” 齐鹤叹了口气,瞧着六人身上的喜服。 一时不知该怎么继续往下说。 “我们同门师兄弟,莫要说这么见外的话。只不过是我们学艺不精......”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林岁岁睁开的眼引过去了视线。 “岁岁,你怎么样?” 宋辞声音焦急。 若是往常,林岁岁早就回他了好几句。 可现在,林岁岁盯着身边的顾臻,像是在回忆什么。 压根没有搭理宋辞。 “岁岁!” 宋辞想解开身上的藤蔓,手指刚刚一动,藤蔓上立马有细小的尖刺扎进皮肉。 那种被麻痹的感觉,在四肢百骸不断扩散。 他渐渐无力。 只眼神迫切地瞧着那头的林岁岁。 “大姐?” 林玥玥也发现林岁岁有些不对劲,单说她不搭理宋辞这条,就极为不合理。 更别提林岁岁现在的眼神,仿佛什么都不明白也不清楚似的。 齐鹤叹了口气,“林师妹看来是得了失魂症,忘光了前尘往事。” 他话音刚落,林岁岁突然把脸往顾臻胳膊上蹭了蹭,极为亲昵。 “......” 齐鹤瞥了眼脸色铁青的宋辞,有些尴尬的解释道:“也许因为顾师弟是林师妹睁眼见到的第一人......” 林玥玥也点了点头,“大姐往常不会这样,我瞧她眼神痴傻,绝非常态。” 宋辞没有说话。 在喜堂之时,她叫的也是顾臻的名字。 顾臻在她心里竟然分量如此之重? 宋辞的沉默,让齐鹤有些坐立不安。 毕竟此事因他而起。 齐鹤斟酌了片刻,岔开了话题,“宋师弟,此处看着陌生,虽是青天白日,但以我观察,周围的事务都没有影子。而且,” 他顿了顿,看了看绑住几人的藤蔓。 “咱们被两两绑在一起,又都被套上了喜服。难不成这妖物有什么喜好?” “她不过是想乱点鸳鸯谱,让我们相互生恨罢了。” 宋辞闭上眼。 林岁岁与顾臻、齐鹤与林玥玥,自己与孟清。 白牡丹这浅显的设计,的确达到了目的。 别人不清楚,但是他自己的确心难平静。 “这是哪?” 又一人醒来。 林玥玥和善一笑,“顾师兄,我们大概还在马家庄里。只是具体不知在哪。” 胳膊被人蹭了蹭,顾臻一回头,就看见林岁岁笑嘻嘻的样子。 “岁......师妹。” 几道视线都盯住顾臻,让他不自主改了口,“你怎么了?” “顾臻?” 她看他看得专注,眼中星星点点全是顾臻的身影。 “我是。” “顾臻?” 她脸上傻乐,像是与他在做游戏。 “我是。” 顾臻耐着性子,陪她玩了一遍又一遍。 直到林岁岁犯困,将脑袋靠在他肩上。 顾臻也得了空,问着宋辞,“她怎么了?” “我.....不知道。” 宋辞看她靠在顾臻身边,那样全心依赖。 酸涩的犹如被人捏住了心脏。 “哟,看来都醒了。” 屋顶上来了一对白衣。 正是白牡丹与白鸦两人。 白牡丹瞥了眼装睡倚在宋辞身上的孟清,嘴角极为得意。 落花有意流水无情。 怨偶的力量,是巨大的。 尤其天元根,若是成了怨偶。 那遁入魔道也不过是时间问题。 “我看时间也差不多了,也该送他们进洞房。” 白鸦笑得奸诈,那些藤蔓似是能听懂。 长须蔓延,将捆在一起的男女分别送进了相邻的卧房。 “我这里还有言欢香,不如......” 白鸦神情渐渐猥琐,与他那副皮相极为不符。 “你的珍藏还是留着自己用吧。” 白牡丹嫌弃地推开白鸦递过的瓷瓶,“此举不过是要让那天元生恨。毁了天元,便是毁了梦陀山。” “而且,我看另一个对那姑娘并非无情。” 白鸦神神秘秘一笑,点了点头,“所以我已经将那两间房相邻的墙壁磨的如纸薄,任何细微的动静都会被听得清清楚楚。” “由不得他不发疯。” 第一百零六章 心魔 上 “你倒真是狠心。” 白牡丹凉薄地瞥了一眼被关上的三扇房门,幽幽道:“左右他们也逃不出去,你随我去看看伽罗叶妥。” 齐鹤与林玥玥并肩躺在榻上,一动都不能动。 刚刚藤蔓松开二人之际,伸出的细刺倒勾进皮肉。 这会除了呼吸,眼皮都睁不开。 “齐师兄,我与延哥哥的事,你是知道的。” 就连林玥玥的声音也弱了许多,她眼角看向没什么表情的齐鹤。 不知这句,他有没有听明白。 “你放心,听那两个妖物谈话,志在天元根。” 他有些不甘却也更多的是庆幸,“你我,暂时是安全的。” 诚如齐鹤所言,顾臻与宋辞才是白牡丹与白鸦的目标。 是以,在宋辞房中,孟清动了动酸麻的手脚,一骨碌从床榻上坐起。 她脸色涨红,不敢多看无法动弹的宋辞。 他肤色白皙,大红的喜服更是衬得人格外俊朗。 眉目隽永,似是蕴含无尽春风。 只一眼,就能让人沉醉。 “宋.....师弟。” 孟清声音有些颤抖,“门打不开。” 她从未如此大胆,坐在宋辞身边,手指眷恋异常地抚上他的面容,“我想,只有我们如妖物的意,才能逃出此地。” “孟师姐!” 宋辞的声音无力,本是想叫醒她的神志,听起来倒是温柔万分。 他一双眼冷冷盯住心魔丛生的孟清,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稍稍偏过头。 避开她送上的唇角。 “孟清!” 宋辞身上还麻木着,行动迟缓不说。 只是偏过头这么简单的动作,都让他暗自喘气不止。 “我与岁岁已然约定终身,请你自重,莫要被心魔所惑!” 他从未这么严肃地与孟清说过话,可孟清早就失了理智。 尤其是听到林岁岁的名字,脸上的妒意毫不遮掩。 “你到底心慕她什么?” 孟清的手指捏住宋辞的衣领,“她有的我都有,家世、容貌、灵根、修为这些我都比她强,是不是因为她主动,所以你才喜欢?” 想起林岁岁时常与宋辞相握的手,孟清将脸贴在他的胸前,笑得满足,“那我也可以主动。” “孟清!” 宋辞被她缠住,好不容易才避开。 “你跟我念静心咒,不然等你清醒,会后悔的!” “后悔?” 孟清摇了摇头,“我见你第一面便已倾心,若非如此,也不会生出心魔。” 她似是清醒,又好似迷糊。 “反正今日已然到如此田地,我心比起惶然更加欣喜。” 孟清的手指放在自己腰间,脸上的神情向往中带有几分羞怯。 腰带滑落,宋辞猛然闭眼。 孟清青丝垂下,贴身躺在他后背,低低劝道:“想救她,就要出去。” “而我,是你的解药。” 她的手环住宋辞,眼眶通红,“我不介意。” “我介意。” 宋辞的声音没有起伏,“孟清,你不必如此。” “你我同门一场,我从未对你有过一丝男女之意。” “我心中,只有她。” “而且你也不是解药,你是与岁岁关系不错的师姐。” “也只能是我的师姐。” 字字诛心,又字字真挚。 孟清起身,像鱼一样钻进他怀中。 “我不信。” 她一双眼含情脉脉,望在他眼中便是一片沉寂。 那好看的眼里的确有孟清的影子。 却是那么的平静。 比起之前不看她更让人破灭。 似乎她只是一粒浮尘,如此微不足道。 那清冷的眸光更让孟清尴尬。 她到底是为了什么才豁出了脸面。 也许,是惑他不够。 心底疯狂的声音不断叫嚣。 孟清犹犹豫豫,手指放在自己的里衣上,总算还有一丝清明。 宋辞淡漠,“孟清,跟我念静心咒,克服心魔。” 他如一座不化的雪山,渐渐冰住了孟清欣喜的心。 “原来,你没有心。” 她失落至极,穿好自己的外衣,自嘲地笑了笑。 “若是她......” “顾臻?” 林岁岁的声音从墙那边传来,孟清自嘲的笑容僵在脸上,变成了苦笑。 只因刚刚还冷若冰霜的男子,在听到这声音的一瞬间,脸上的怒意丛生。 神使鬼差之下,孟清捂住了宋辞的嘴,她眼中满是疯狂。 “宋师弟,你不能成全我。就成全了顾臻吧!” 看着宋辞渐渐发怒的眼,孟清笑得又得意又悲凉。 “你瞧,你们还是不能在一起。” 她眼神黯淡,牢牢盯住墙那边。 那被宋辞惦念的人,正被顾臻哄着改口。 “岁岁。” “叫我顾哥哥。” 顾臻将无法动弹的林岁岁搂进自己怀里,心里泛甜。 她现在什么都不记得,只记得顾臻二字。 这是不是说明,他也是有机会的。 尤其她现在动也不能动,只眨着眼睛左看看右看看,乖顺极了。 顾臻瞧着心痒。 与她同穿喜服,本就如梦。 他捏住林岁岁的脸蛋,低低哄着,“我是你的顾哥哥,岁岁。” “顾臻?” 可林岁岁只会这一句,他动了心思。 “岁岁,我叫什么?” “顾......” 凑上来的人脸将林岁岁吓得不清,不懂刚刚玩得好好的人,为什么要咬她。 她不舒服,也不喜欢。 可顾臻就像疯了一般,将她困在自己怀中。 这短短几息之间,肆意又绝望。 她眼泪掉的飞快,都被顾臻悉数咽下。 咸味混着她的惧怕,多少让顾臻清醒不少。 他想拭去林岁岁的泪珠,就被她躲了过去,低低的啜泣哭得顾臻心慌。 “岁岁,刚刚我不是故意。” 孟清微微一笑,看着手下双眼发红的宋辞,“你听到了吗?” “林岁岁被顾臻欺负哭了。” 她还要再说,一股阴寒之气从脚底油然而生。 骇得她生生住了口。 “宋师弟?” 孟清猛然起身往后退了几步,床榻上的宋辞陌生极了。 眉间全是雾气。 似乎也不再受任何牵制。 “你......也有了心魔。” 她有些莫名的快乐。 她与他总算也有了共同的秘密。 “你与我是一样的。” 孟清往前走了几步,刚刚坐在宋辞身边,就被他一把捏住了脖颈。 “离我远点。” 他阴鸷,眉间的蓝光荡然无存。 第一百零七章 心魔 中 孟清被他捏的喘不过气来,连忙点头。 刚吸了几口新鲜空气,瘫坐在地上的孟清便有些后怕。 失控地宋辞,一掌便劈开了墙壁。 灰尘四起,他寒着脸一步步走向还抱着林岁岁的顾臻。 “放开。” 尤其看到林岁岁哭得红肿的双眼,他心里的那股邪气更甚。 指尖变化之下,就将顾臻打得一个趔趄。 可顾臻也不是吃素的。 从地上爬起,堵在抱起林岁岁的宋辞面前,将口中的鲜血吐出,冷冷一笑,“她如今只认得我。你带走她又有什么意义?” 他朝抽抽噎噎的林岁岁柔声道:“岁岁,你记得我,对不对?” 本来顾臻问什么,林岁岁都会回答。 可她刚刚被顾臻吓得不知所措。 只把脸埋进宋辞怀里,抱紧他像是抱紧水中的一块浮木。 “岁岁,不要怕。” 宋辞看着她脸上被顾臻捏出的指印,更加心疼。 抬脚就要抱她出去。 “休想!” 顾臻死死拦住他们二人,“她与你一起,不会有好结果。” “你若是真心为她,就放手。” 宋辞冷哼一声,手下不再留情。 “我与她的事,与你无关。” 顾臻本就无法使用术法,现在被宋辞连连重击。 心力交瘁,口中鲜血淋漓。 却不肯放弃,“她本该是我的,我们早就有娃娃亲。” 宋辞冷冷看他一眼,“灵岩就是这么教你说谎的么?” “你若是与她有娃娃亲,怎么还有会贺家之婚约?” “况且,你说了本该。” 宋辞没什么耐心,“她现在与你无关,以后也与你无关。” “她,有我。” 窝在怀中的人,还在抖。 手指抓住他的衣襟,指节泛白,生怕他松手。 宋辞低头看着满脸紧张的林岁岁,极为认真地朝地上的男子解释道:“顾臻,她记得你,不是因为心中有你。” “而是因为青冥术。” “白牡丹无法附身也是因为此术护着岁岁。” “所以,我留你一命。” 眼看顾臻脸色灰暗。 宋辞一脚踹开门,就被顾臻叫住了步伐。 “你为什么能用术法?” “为什么?” 宋辞偏过脸看了顾臻几眼,“我心爱生恨,有了心魔。” “那边的孟清,也可使用术法。” 白牡丹不就是想毁了天元根,好逼长老们悉数前来么。 他认命。 隔墙听到的声音让他痛苦万分。 尤其林岁岁低低的哭泣,更让宋辞心中火气难消。 什么静心咒,什么修心。 做不到也办不到。 他只想冲过去,抢回她。 心魔丛生,四肢百骸重新得到了掌控。 宋辞不悔。 向梦陀山传了信。 抱着林岁岁坐在喜堂。 她不再哭泣,只是怯怯地盯住他。 “岁岁。” 宋辞的声音有些颤抖,“你看看我,我是谁?” 意料之中的摇头。 让宋辞颓然。 眼看他面色不佳,林岁岁想了想,偷偷用手臂揽住他的脖颈。 犹犹豫豫在他脸上吻了吻。 宋辞憋着呼吸,动也不敢动。 生怕吓走了林岁岁。 像一片雪花融化在上。 宋辞唇角微扬。 林岁岁像是得到了鼓励,又轻轻碰了碰他的脸颊。 还不忘观察他的改变。 眼看宋辞眉眼弯弯,林岁岁松了口气。 “岁岁。” 他的手指流连在被她自己咬着的唇,压低了声音,“这里,好不好?” 林岁岁瞪大眼,不明白宋辞的意思。 “就这样。” 他动作轻柔,将情意喂在她唇里,她忘了。 他再教便是。 林岁岁浑身本就不太能使的上劲,刚刚又狠狠哭了一场,早就困的不行。 现在又被圈在怀里,任由宋辞采撷。 她上下眼皮直打架,索性闭上了眼。 “岁岁,我是宋辞。” 他的声音有些无奈,“你什么时候才能想起一切?” “要她想起你,也很简单。” 白鸦的声音有些吊儿郎当,他站在门口,瞧着里面相依偎的一对人影。 有些敬佩。 “没想到,你真的甘愿堕落。” 天元根不比普通修仙者,求仙问道之心异常坚定,几乎没听过天元根有心魔。 可眼前的这个人,偏偏就破了例。 “你这么在乎她,就是因为情么?” 白鸦问得有些迷茫。 他生来就是与众不同的相貌。 让人望之生怯。 便是求偶,也常常被当作不祥之兆。 直到后来,影人寻了副上好的皮囊。 他一向公平,便答应送影人一朵阴寒之气生出的白牡丹。 结果,却被这凶悍的白牡丹反设计,签了魂契。 他也得到了这幅极具魅力的皮囊。 自从有了这幅容貌,嚷着说爱慕的女子越来越多。 他反倒没有了之前那片心。 得之容易,弃之更易。 白鸦一直以为,情意本就如此善变。 至少他与白牡丹相伴百年。 见过的那些人间情话,也多是些虚情假意。 现在,竟然有天元根为了一个半魔之躯,生出心魔。 给他的震撼不比当年被迫签了魂契。 两个天元根都如此迷恋这个女子,白鸦下意识地便问了出来,“她有什么不同?” “她与其他人没什么不同。” “会耍赖,会害羞,会馋,会痛,唯一不同的就是,我很喜欢。” “我第一次见她,就知道她对我来说,是不同的。” “她大胆也好,冒失也罢。” 宋辞低头看了看睡得安稳的林岁岁,“我都心动不已,却怕她不喜,只能装作淡然。” “她的一切,都让我一点点沦陷。” “想抱着她,想正大光明的看着她,想告诉所有人,她是我的。” 宋辞眉眼温柔,“我心慕她已久,所以白牡丹的目的达到了。” “我心魔已生,断不会再如之前一般清明。” “从此,我只有她。” 白鸦听得目瞪口呆,又羡慕不已。 “他说的话你也信?” 白牡丹冷哼一声,“所谓情意,也不过是一场追逐游戏。” “最开始都是甜甜蜜蜜,你侬我侬。” 她瞧着酣睡的林岁岁,嘴角一斜,“等这甜蜜过去,恨比爱会只多不少。” “不过,既然你已生心魔,我也可以告诉你,让她恢复的法子。” 第一百零八章 心魔 下 宋辞不再说话,脸上没有波澜,显然是不信。 白牡丹顿时心气不顺,故作高深莫测,“她体质特异,吸纳妖丹极快,这想必你已经知道。” “不过,若她与你们一样,回梦陀山取出妖丹便可逐渐恢复。” 她瞧着宋辞平静的脸,低低笑了,“可她不是。半魔之躯,要想取出妖丹,就得按照我们魔道的法子来。” “若是强行取丹,你就等着她香消玉殒吧。” 白牡丹话尽于此,十分有耐心等着宋辞的反应。 白鸦眼珠一转,附和道,“你还是告诉他吧,他们修仙不仁,我们魔族不能不义。” “这姑娘怎么说也是我们一类,那些修仙之人断然不会出手相救。” 他这一打岔,颠倒黑白不说,愣是往自己个脸上镀了一层义气。 宋辞还是沉默。 妖物狡猾,说话前言不搭后语,任性妄为。 心魔丛生,已然是背离正道。 决不能再继续任由他们蛊惑。 他刚刚打定主意。 白牡丹伏在白鸦怀中,说话声虽然轻微,但字字都留在了宋辞耳内。 “......这样,可行。” 她顿了顿,瞥见宋辞微微颤抖的手,笑得极为开怀,“郎情妾意,肌肤之亲。” “既能救她,又能爱她。何乐而不为?” 白牡丹得意,她的话。 宋辞必然记在了心中,只要他被尘欲所惑再加上心魔,想要得道,更是难于上青天。 折了天元根,再吃了他。 可比单纯铁锅乱炖,要有意思的多。 鱼饵她已经撒出,上不上钩,就得看林岁岁值不值得。 她就不信,这世上还会有甘愿为他人遁入魔道的修仙者。 “以你现在的实力打不过我,是自然。” 白牡丹截住宋辞打过来的术法,“你修行虽快,又怎么比得过邪修。要是你们长老,倒是勉强可以与我一战。” “我估摸着他们已经收到了你的消息,正在来的路上。” 她瞥了一眼木头木脑的白鸦,从他怀中掏出一个药瓶扔了过去,“这是言欢香,我想你以后你会用得到的。” 白牡丹拉着白鸦走得一步三摇,丝毫没有在意他们会不会逃。 毕竟,若是逃得出去。 也不会接二连三送进来这么多人。 怀中的林岁岁还睡着,宋辞瞧着近在手边的药瓶,冷冷一笑,药瓶立马碎成了粉末。 里面的那颗丸药倒是稀奇,滴溜溜一路滚了出去。 宋辞也不在意。 他对此甚是嫌弃,只抱紧林岁岁闭目养神,面色极为漠然,“我对她,用不到如此秽物。” 那药丸一直滚动,遇到门槛还能往上跳跃跨过。 像是知道要去寻谁,从宋辞打开的房门长驱直入,经过发呆的顾臻,穿进被毁的墙壁,一路滚到了孟清手边。 “这是?” 她的手指刚刚捏住药丸,那东西立马便从孟清指尖化作一道红线,从她的经脉攀沿而上。 渗入了骨血。 孟清浑身冰凉,想叫顾臻,才发现他不知何时已然没了踪影。 她勉勉强强站起身子,扶着墙也不知该去何处。 头晕目眩之下,倒是被人接在怀中。 “宋......辞?” 孟清依稀之间,看得是他。 他那么温柔,让孟清难以自持。 “宋辞。” 她低低唤着他的名字,手臂拉着他,将自己全盘托出。 也不知今夕是何夕,只是一味地拉着他沉沦。 墙薄声响。 尤其这边的齐鹤与林玥玥还无法动弹。 听得那声响更是尴尬万分。 无处可避。 “真是宋师兄?” 良久,林玥玥才找回自己的声音。 齐鹤闭着眼,叹了口气。 那人自始至终没有开口。 除了纠缠之声,便只有孟清不断喊出口的宋辞二字。 而孟清又的确是与宋辞被绑在一处。 他想起往日里宋辞对于林岁岁的情深,有些唾弃。 修仙之人连点定力都没有。 亏他还是天元根。 名不副实。 那声响好不容易停歇。 女子的声音都水润润的,先是低低喊了句,“宋辞。” 而后便是死一般的的寂静。 有变故。 齐鹤与林玥玥都屏住了呼吸。 墙里墙外。 只有孟清的声音散落一地,难以置信,“你是谁!” 墙那边的男声蓦然响起,“美人儿,你说我是谁,我便是谁!” 白鸦伸手又去捉她的腿,毫不知耻,“你若是喜欢他的皮相,我化作他也是无妨。” “滚!” 孟清身上疼得厉害,得知真相更是手抖心慌。 地上散落的喜服,似是无情地嘲笑。 她到底做了什么? “美人儿,你这样可是很让我伤心。” 白鸦慢条斯理的一件件套上自己的衣物,脸上极为薄情,“热情似火的是你,予取予求的也是你,翻脸不认账的还是你。” “就连你叫我宋辞,如此扫兴,我都忍了。” “住口!” 她气急,手指捏诀便要使出术法。 白鸦就坐在她面前,不躲也不避。 冷眼瞧着她,将手指翻出花来。 也没有丝毫改变。 白鸦眼含讥诮,“每个天元根的房里本就有一人能动,不然,我们怎么看戏?” “你胡说!” 她明明看到宋辞心魔起,便能使用术法。 她也是有心魔的。 定是这个妖物又设的诡计! 孟清顾不上身子不适,猛然朝白鸦扑过去,从发间抽出簪子狠狠扎进他眼窝。 除了象征性的流出几滴鲜血。 白鸦不痛不痒地抓住她的手,又将簪子直接拔出。 “我自问刚刚尽心尽力,你便是这样报答我的?” 他瞧着孟清苍白的脸色,说出的话毫不客气,“心魔?你倒是将所作所为全都推得一干二净。” “若我告诉你,你的心魔......” 白鸦的手极为暧昧地往她腰间又滑了几寸,“从未发生,你又当如何?” “你且仔细想想,从你逃出马成化府邸,到夜游车中,那所谓的邪念,难道不是嫉妒?” “你妒忌已久。往日里被清规戒条压着,明面上云淡风轻,可心里早就千疮百孔。” 他将孟清牢牢压住,被扎烂的眼窝中出现一个黄豆大小的眼珠,放在他脸上格外的瘆人。 感觉到她的恐惧。 白鸦将脸埋在她脖颈,笑得灿烂,“要不是这次马家庄之事,给了你一个心魔的借口。” “你又怎么会如此便宜我?” “什么心魔,别人不清楚,你自己当真不知?” “不过是你的妒忌与贪念。孟清,你可从未真正入魔。” “你比这里的所有人都要清醒。” 他顿了顿,又改正道:“当然,刚刚你的确是不清醒的。” “你怎么不说话了?” 白鸦纳闷,捏住她的下巴,很是无趣,“你瞧瞧你们便是这么不坦诚。” “一旦被揭穿真相,就试图逃避。” 他从怀中又捏出几颗药丸,硬塞进孟清口中。 黄豆大的眼珠在眼窝里转个不停,“我还是更喜欢你刚刚的样子。” 他一把抱起眼神涣散的孟清,朝着墙壁冷冷一笑,“我可不喜欢被人听墙角。” 巨大的振翅声,让齐鹤与林玥玥心头一抖。 现在墙那边什么动静也没有。 他们躺在榻上,如同活死人一般。 “看来孟师姐被那妖物带走了。” 林玥玥有些后怕,想起齐鹤说妖物目标是天元根。 她想起与顾臻同在一房的林岁岁。 心中说不清是什么滋味。 “宋师弟应该去找林师妹了。” 齐鹤知道林玥玥想问得是什么,他心底惶恐。 刚刚孟清被辱,他明明听见却没有做声。 已经失了同门之义。 此次若是安全回山,重罚是难以避免。 可他日后又有什么脸面去见孟清。 那一袭白衣初见时冰冷,熟悉之后才知她与人为善。 修仙之人被妖物玩弄。 这事一旦传出,孟清怕是要就此毁了! 齐鹤的叹气声一次比一次重。 林玥玥想了想,也不知该说些什么。 “齐师兄,今日之事,我们就当什么都不知道吧。” 若是孟清知道那事被听得清清楚楚,她不敢再想,也跟着叹息不止。 六人之中,毁的毁,伤的伤,少年人的意气风发在几天之间全部消失殆尽。 这世间诸多苦难,方才只是个开端。 顾臻守在喜堂之外,林岁岁怕他。 他不敢靠近。 宋辞也不会让他靠近。 “虽然听起来是借口,但我刚刚的确是失了神志。” 顾臻自言自语,也不管林岁岁能不能听到,“你莫要怕我,你不喜欢,我绝不再做。” “我答应你娘护着你,此事决不食言。” 他的话断断续续,无人应答。 顾臻脸色苦涩异常。 才一抬眼就看见白鸦带着衣衫不整的孟清要往后山飞去。 她发髻散乱,露出的肩头全是青紫。 一双眼无神,愣愣地看着天地。 顾臻猛地起身,怒道:“你要带她去哪?!” “去哪?” 白鸦被他问得想笑,“自然是去我的老巢。” “毫无廉耻!” 顾臻瞧他毫不在意的要拨开孟清身上挂着的喜服,心里一紧,连忙避开脸,“放了她!” “我为何要放?” 白鸦冷笑,“是你的同门自己送上门来的。我岂有不收之理,再说了,你刚刚不也......”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人用术法直接掐住了咽喉。 白鸦挣扎不开,偏白牡丹此时又不在。 只得将怀中的孟清扔下,想要化形逃离。 宋辞面无表情,手指尖的光芒不再纯净,威力却比之前强了不少。 “解药。” 他抱着林岁岁缓步走出喜堂,眼角扫过地上的孟清,加重了咒法。 “没......没有...解药。” 白鸦脸色涨红,哪里还有刚刚半分嚣张。 他的皮相在咒法之下快要坚持不住,半人半鸟不停在变换。 宋辞点了点头,“那就以死谢罪。” “不可!孟清怎么办?”顾臻走近几步,压低了声音。 宋辞没什么表情,“与我何干?” “宋辞!” 顾臻皱眉,“我们毕竟同门。” “同门?” 宋辞嘴角一斜,“你也好意思跟我提同门二字?” 他瞥了眼低声哭泣的孟清,“你们与妖物一同逼我生出心魔时,怎么没想到同门?” “不过都是些自私自利的人,就莫要在此假惺惺再提什么同门之义。” 顾臻被他说得脸色发青,低低劝道,“之前是我错,孟清毕竟是个女儿家,清白重要。” “清白?” 宋辞摇了摇头,“她之前让我成全你之时,又何曾想过岁岁的清誉?” “事不涉己,都说得轻巧。” 他低头看了看怀里悄悄睁开眼的林岁岁,冲她温柔一笑。 言语之间的戾气也消了许多,“既然你不同意我杀了这个畜生,那此事我便不再插手。” “不,杀了他!” 嘶哑的女声异常坚定,孟清勉强坐直身子,露出一片青紫。 直言恳求再三,“宋辞,你帮帮我,杀了他。” “早前是我糊涂。如今大错已铸成,请你看在过往的情分上,杀了他。” 她哭得令人心碎。 林岁岁从宋辞怀里挣脱下来,紧紧站在他身边,眼神在白鸦、孟清、顾臻三人身上来回打量。 尤其是与顾臻目光相对之时。 林岁岁猛地缩进宋辞怀里,咬着唇又红了眼。 “别怕。” 宋辞摸了摸她的发髻,虽然清楚她并不明白现在的状况,但还是认真解释道:“你莫要误会,我与她没有什么过往情分。只是一起入山罢了。” 林岁岁懵懵懂懂点了点头,指了指孟清的肩头,又瞥了瞥一旁的顾臻。 那眼神分明是在问,孟清身上的伤是不是顾臻所为。 “不,是他。” 宋辞指着被术法困住的白鸦,若有所思地问道:“你要我帮她?” 林岁岁忙不迭的点点头,生怕他不愿意。 连忙踮起脚尖,用唇角在他脸上碰了碰。 一双眼还不忘观察宋辞的神色。 见他脸色依旧未变。 林岁岁想了想,他似乎只在那时候极为开心。 她咽了咽口水,鼓足勇气偷偷贴上他的唇。 “不够。” 宋辞压住心底的喜悦,平平淡淡道。 林岁岁有些发懵,还是又将他刚刚对自己做的事,又照猫画虎的用在了宋辞身上。 宋辞轻轻回吻了她几下,点了点头。 “我会如你所愿,替你了结此妖。” 他极为冷淡地看着眼含欣喜的孟清,“不过,是因为岁岁,与你没有半点关系。” 第一百零九章 白鸦 上 “我......知道。” 孟清低垂下头,失了神。 宋辞对于林岁岁的偏爱毫不遮掩,也是在告诉自己,告诉顾臻。 林岁岁是他的,而他也是林岁岁的。 “孟清,你确定要我替你杀了他?” 宋辞不知想起了什么,偏过头瞧着垂泪的女子,面上有些烦躁。 “自然,此事我绝不后悔!” 孟清嗓子沙哑,可说出来的话依旧清晰坚定。 她一双眼怨毒地看着白鸦,“被这个畜生蒙骗至此,我还要心软不成?” “只要你动手,我绝无怨言!” 孟清的恨意像一把火,将她整个人烧成了灰暗之色。 不甘、难以置信、妒忌、疼痛,每一种情绪都让她无法动弹。 更何况,她身后还有孟家。 若是被其他修仙世家得知她被妖物辱了清白,世家之中的孟府,怕是要就此陨落。 所以,白鸦必须死。 “等......等......。” 被卡住脖子的白鸦挣扎着开了口,他憋得脸红脖子粗,只有进的气,没有出的气。 可眼下宋辞心魔生,念力大增。 他要是不认怂,不拖到白牡丹回来。 那滋味可不好受。 “没什么可等的。” 宋辞冷漠地捏住手指,白鸦的脖颈应声断裂。 连口多余的气都没喘。 “这魂契究竟是什么?” 顾臻扶起穿好衣服的孟清,白鸦死的这么简单。 所有人心中都有疑惑。 尤其他最后那意味深长的笑容,着实让人心惊肉跳。 生怕又中了什么圈套。 “魂契,就是将生魂交于立契之人,若是身死,则凝魂成丹,此丹可再造元神,也可添进念力,全凭立契之人做主。” “现在白牡丹正是需要人手之际,白鸦的凝魂丹多半会被她用来重新塑造那个畜生。” 宋辞语调平平,看着孟清没有丝毫波澜,“你身上还有言欢香未解,白鸦卷土重来自然不会放过你。” “我该怎么办?” 孟清一把扯住宋辞的衣袖,眼睛早就肿成一片,“我爱你之心可有错?老天为何要这么对我?” “宋辞,你替我解了言欢香。我以后绝不缠你!” “我说到做到!” 孟清眼神凄苦,“你若是不答应,我便只能死在你面前,一了百了!” 她猛地握住宋辞的手往自己身上挨了过去,眼中疯狂似是看到沙漠中最后一滴清泉。 “宋辞,我比她好。” 顾臻被她这惊世骇俗的做法吓得呆在原地,宋辞偏过脸瞧着没什么变化的林岁岁。 心里更加烦闷,他的手指拂动,正要拨开扑上来的孟清。 “不......行!” 林岁岁极为艰难地吐出两字,只身一转先扑进了宋辞怀中。 结结实实挡住孟清,头摇的有些发晕,“不行。” 她这一次比刚刚说得要流利许多。 孟清羞恼成怒,刚刚疯狂的眼神转瞬之间平和,往日里白皙的手指变成灰青色的鸟爪,冲着林岁岁的腰间便是一爪。 “小心!” 顾臻看得心焦,几步上前就要替林岁岁挡下这无妄之灾。 宋辞抱住林岁岁一跃到房顶。 朝发狂的孟清摇了摇头,“白鸦乃阴寒之物,若是与女子同寝,便可将自己魂魄分一为二,暗藏在女子体内。” 顾臻险险躲过孟清的追击,听到宋辞的话,心里顿时明白了这一切。 寻常女子,暗藏妖物一魂早就七窍流血,一命呜呼。 可孟清不同。 她有修为在身,至多是疯癫成魔。 所以白鸦才会挑孟清下手,只不过没想到孟清心性还算坚韧,并未立即疯癫,他才会想要将另一半魂魄也藏于孟清体内。 如此一来,魂契便是一个空壳。 就算是五位长老前来,他也可以就此脱身,而不用沦为牺牲品。 “藏魂不是件简单的事,须得对方心神俱惊才有机会。” 宋辞紧紧握住林岁岁的手,“白鸦定是说了什么,让孟清方寸大乱。现在想想,多半是与我有关。” 顾臻在下面被孟清追得东躲西藏,回头看她,脸上果然有隐隐羽毛出现。 “那现在怎么办?” 他边跑边躲,现在的孟清失了常性。 刚刚宋辞利落动手又言语刺激,多半是想逼出她体内的白鸦魂魄。 可现在怎么应对? “不知。” 宋辞诚实地摇了摇头,“白鸦此物罕见,藏魂更是隐蔽。” “还从未有修仙者被之藏魂,是以,不知。” “不知?!” 顾臻累得气喘吁吁,发了疯的孟清眼界也小了不少,只盯着院子里的他一人不断追逐。 屋顶的宋辞与林岁岁,还有一门之隔的齐鹤与林玥玥。 她通通不去管。 只把他一个人追得鸡飞狗跳。 现在宋辞告诉他,不知! 顾臻一口气还没喘匀,借助墙壁上的几个凸起,应是攀上了屋顶。 只留下孟清一个人呆呆的站在院中。 他躺在宋辞脚边,想骂他几句,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对于这件事,他没有资格多言。 林岁岁瞧着还在喘粗气的顾臻,轻轻拽了拽宋辞的衣袖。 “不行。” 宋辞断然拒绝,“孟清命中该有此劫,外力干预只会让命运更加波折。” “宋...辞...!” 林岁岁现在脑子还糊涂着,听不明白什么命运,她只是觉得孟清可怜。 同为女子,她的心酸。 也只有林岁岁才能感觉得到。 她哼哼唧唧在旁边一直闹着宋辞,眼中全是恳求。 虽然知道林岁岁现在跟小孩子没什么区别,可宋辞心里的火气还是蹭蹭的上冒。 他一口咬上林岁岁的唇,揽住她的腰,狠狠吻了几下,眼里全是怒意,“你要我这样对她?” 隐约间,她似乎也明白这是极为亲密的事。 可既然亲密应当是要避开人才行。 林岁岁眼角撇过顾臻,有别人在,那应该也不算特别亲密。 宋辞气恼,捧住她要点头的脸蛋。 “不生气?” 见林岁岁犹豫。 宋辞心里总算平衡了许多,“可我不愿意。” 他声音散在林岁岁头顶,将她紧紧抱在怀里,“我不愿意,岁岁。” “孟清固然令人惋惜,不能因为她心慕我做下错事,我就要内疚。” “这对我不公平。” “对你也不公平。” 他的叹息,像是一道彩虹,在林岁岁脑海里点燃了五彩的光芒。 那些飘忽的记忆,渐渐开始清晰。 尤其她第一次见面便吃了他豆腐。 那时候的宋辞,还是一脸震惊。 现在,倒像是反过来了。 “宋辞。” 林岁岁还有些乏困,但脑子比刚刚要清醒许多,“我也不愿意。” “岁岁?你......” 宋辞的手臂微微颤抖,看着怀里抬头傻笑的林岁岁,心中的喜悦无以言表。 就连她眉间的蓝光也重新亮起。 “岁岁。” 顾臻的声音从宋辞身后传来,他有些不安,“我,对不住了。” “顾师兄你在说什么?什么对不住?” 林岁岁好奇的脸从宋辞怀中探出,她笑得毫无芥蒂,“你是不是做了什么坏事?” “你......忘了。” 顾臻的脸色说不上轻松,也不说上难过。 他既希望林岁岁记得那浅浅一吻,也希望她忘了他的失态与绝望。 可如今,她什么都忘了。 也许,只有这样。 她才会像往常一样,当他做兄长信赖。 顾臻释然,点了点头,“是做了一场美梦。” “美梦?” 宋辞眼神渐冷,却也没有多说什么,只是将林岁岁牢牢牵在自己手中。 听顾臻大概讲了经过,林岁岁有些难以置信。 剧情的发展越发的匪夷所思。 若没有自己的存在,孟清就不会被心魔掌控,那她就能冷静地与宋辞合力将众人救出,而白牡丹便会在此时,放出白鸦。 宋辞为救林玥玥,被白牡丹重伤。 几人逃回梦陀山。 这样才会有后续的白牡丹上山报仇,意外遇见百年前毁她容貌之人。 现在的剧情简直就是魔幻。 孟清可是玉女,现在被白鸦得了便宜。 林岁岁听得都犯愁,竟然还有一魂被藏进了体内。 “怎么办!” 她无助地看向宋辞,他那么淡然,理应有对策才是。 “我也不知。” “白牡丹邪修百年,功力不容小觑。” 他瞧着院中一动不动的孟清,也有些唏嘘,“况且她没有将我给梦陀山的送信截下,说明是要利用我们引来长老。” “女妖如此费尽心思,不外乎情或是恨。看来长老中,有人与她有旧日恩怨。” “至于孟清。” 宋辞顿了顿,“她体内有白鸦一魂,还有言欢香。” “言欢香?” 林岁岁被这三个字惊得目瞪口呆,这可是日后孟清在宋辞觉醒前一夜下的药。 只为与他共度一夜,了却俗情。 原来她的言欢香,是从白鸦处得来的。 林岁岁这才把原文中后面模糊的地方捋顺。 宋辞瞧着她,想起白牡丹的话,耳尖发红。 好在林岁岁现在注意力都在言欢香上,这药虽然烈,但不是没法子解。 毕竟原文中的宋辞可是极为轻易地便解了此药。 她得好好想想。 此事关系到孟清日后的名声,绝不能出一点岔子。 “在想什么?” 宋辞抬起她的脸,有些不满。 “我在想,若是你中了言欢香,会怎么解。” 她说得是实话。 可宋辞却听出了不同的意思。 “你。” 他的回答言简意赅。 林岁岁没反应过来,“不是我,我是说如果你中了言欢香......” 她的话戛然而止。 瞳孔猛然放大,她刚刚听到了什么虎狼之词。 脸又不争气的红了。 好在顾臻闭目养神,似是疲累不已。 林岁岁难为情的偏过脸,“我说正经的。” “我回答的也是正经。” 宋辞眉眼之间犹如春风化雪,瞧得林岁岁心尖直颤,“你是我唯一的解药。” “宋辞。” 林岁岁脸红的快要烧起来了,只用双手抵住他,声音小了许多,“我的意思是,若没有我,你该怎么办?” “你想替孟清解言欢香?” 宋辞皱着眉,“女子与男子应该是有所不同的,若是我,应该会用冷水保持清醒。” “孟清身子骨倒还算结实,只是她现在被白鸦藏了一魂,要是贸然用冷水,体虚之下,说不定会被反噬。” 既然冷水不行,那热水? 宋辞被她天马行空的想法逗乐了,“热水之事,从未有人做过。况且,” 他迟疑片刻,拉过林岁岁在她耳边悄悄说了几句。 “......是我想得简单。” 她恹恹地叹了口气,孟清是为数不多的女子修仙有成者,此事着实难办。 孟清所求不过一个宋辞。 而她,无法割让。 “不过,也不是全无办法。” 宋辞仔细想了想,“言欢香倒是可以用术法先暂时遏制一段时间,可白鸦的一魂不会轻易离开孟清体内,所以,必须有人去引。” “白鸦喜爱月色,尤其月下泛光的宝物,都是此物的毕生之求。” “月下泛光?!” 林岁岁眼角一抽,想起之前孟清说的几类灵根。 恰好有一种便是在月光下光芒四射的月灵根。 林玥玥! “宋辞,你能将这里的白昼变成夜晚么?” 现在几人之中,只有他们几人能动,而能动的人里面,又只有宋辞还能使用术法。 林岁岁一时间也没顾得上去问其中缘由。 只是兴高采烈的拉住宋辞的手,将自己的计划说了一遍。 “这我倒可以试试,要是知道白牡丹设置白昼的法门,那就更加容易。” 宋辞仔细打量了周围,并没有什么奇特。 “让我想想。” 林岁岁踱着步子,望着院门外的河水渐渐有了想法。 书中说白牡丹的白昼术法是从海女身上学习的。 那么这白昼延长的法门,应当不在陆地。 多半是在水中。 水中,又只有客来叶与伽罗叶妥怪异。 现在客来叶被破坏,可白昼并未受到影响。 那就是伽罗叶妥。 不,是那些禁制! 林岁岁想起水中见到的石像,间隔都是相等,极为规则。 要是以点连线,类似于一个圆形的排列。 这不就是日晷? “宋辞!我知道了!” 林岁岁猛地起身,急迫道:“法门便是禁制。” “海女藏匿齐鹤与林玥玥便是在客来叶下,那么这一族的白昼之术,多半也是与此相生,毁了禁制,这里便会恢复正常。” 第一百二十章 白鸦 中 三个人一商议,顾臻继续在屋顶看着孟清。 毕竟屋里还有齐鹤与林玥玥,这么大的动静还没出来,多半是不能动的。 宋辞一把揽住林岁岁,几个飞身便到了院外。 白牡丹并未在院中设有结界,只因他们几人术法全无又不是白鸦的对手,也就懒得多此一举。 两个人落在院外河边,宋辞又捏出一艘小船。 船体乌黑,与他之前的变换截然不同。 这会林岁岁才缓过神来,整个人僵在他怀中,问得犹豫,“宋辞,你......” “不是什么大事。” 他嘴角噙着笑意,扶着林岁岁踏上小船,“心魔而已。” “心魔?!” 她瞧着一派风轻云淡的宋辞,瞬间不知该说些什么。 继孟清之后,连他也有了心魔。 林岁岁脸都苦成了一团,“怎么会这样,你......” 她握住宋辞的手指,难以置信,“你可是天元。” 小船悠悠。 无桨而行。 河水中的凉意扑面而来,让林岁岁渐渐冷静。 “宋辞,你是不是中了言欢香才有的心魔?” 想来想去,也只有疯癫的孟清用那种药才会逼出他的邪念。 不过,林岁岁瞧了瞧衣冠整齐的宋辞,又往他露出的脖颈处仔细打量了几下。 不像。 她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感觉。 比起之前的紧张,此刻更多的是如释重负。 林岁岁低下头,无法再看他清亮的双眼。 是因为自私。 在确定他没有答应孟清的一瞬间,宋辞拒绝孟清的言欢香产生心魔这件事。竟然让她感到开心。 天元根产生心魔。 这对于修仙界来说,无异于一场震动。 尤其他又是神君凡胎,若是被长老们得知,估计要铲平此地。 对于此事,谁都不会开心。 除了她。 林岁岁偷偷看了眼宋辞,就被他逮住。 “不是因为言欢香,也不是因为孟清。” 宋辞的声音淡然,似是对于心魔这事早就做好了接受的准备。 “那......是因为我?” 林岁岁木头木脑的接出一句,宋辞果然点了点头。 他用手止住林岁岁下垂的嘴角,极温柔又自然的附上一吻,“只有你,能乱我心神。” “宋......宋辞” 林岁岁有些结巴,“心魔可不是闹着玩的。而且,” 她的脸在宋辞指腹摩挲之下越来越红,“这样亲密的事,别人面前做不得。” “我知道。” 他轻声带笑。 林岁岁也不知他知道的是哪一件。 “那像现在无人在场,可以么?” 他虽是在询问,可细碎的吻在语句之间不断落下。 林岁岁应付不及。 宋辞也没有给她回话的空隙,只是将她的脸慢慢变成一朵桃花。 明艳鲜红,只为他一人开放。 “宋辞,心魔不是小问题。” 好不容易被松开,林岁岁将气喘匀,准备再与他说说心魔的严重性。 偏他眼光似水,蕴含无尽温情。 看得林岁岁心尖颤抖。 “咳。” 林岁岁用手捂住嘴唇,轻轻咳了几声,“等长老们到来,此事要先禀报。” “是要先禀报。” 宋辞很是认同,脸上慢慢严肃,“心魔因你而起,也该因你而灭。” “......” 林岁岁脑中闪过几种书里写过的梦陀山惩罚,思来想去,最坏也就是被扔在魇龙谷。 她既然打定主意要守着宋辞,那这心魔带来的惩罚,理应受着。 “我负责。你莫要担心,心魔这事,既然是因我而起,我绝不会袖手旁观。” 林岁岁说得坚定,宋辞脸上笑意越加明显。 将她拉进怀里,悄悄道:“我的心魔,只需你嫁给我,便可迎刃而解。” “我的邪念,你负责。” 宋辞的话一字一句,落在林岁岁耳内。 像一颗颗小石子扔进静水之中,带出一圈圈涟漪。 她想歪了。 非常歪。 以至于脑海里不自主浮现出默泉的情形。 他的身影像一只白鸽,在她那些见不得光的邪念中任意飞翔。 “岁岁!” 宋辞紧张的声线拉回了她残存的清醒与理智,“......你,在想什么?” 他的衣袖擦着林岁岁流出的鼻血,见她拒绝对视。 宋辞憋住笑,轻轻说着极为暧昧的话,“等回去,不需在想。” “我,任卿采撷。” 他袖上的血迹又晕染开来,林岁岁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我......可什么都没想。” 她装的一脸正气,要不是通红的脸与宋辞衣袖上的鼻血。 林岁岁的表情当真是十分严肃。 她的宋辞,真甜。 林岁岁拿眼角悄悄瞥了几下,心中格外期待回山之后,与他厮守的日子。 只要他不提前进入问仙阁四楼。 那便是一段悠长的岁月。 足够她在宋辞回归神位后,抵御蚀骨的思念。 小船前行速度很快,再次进入洞穴之中,周围的一切都变换了模样。 像是把所有的夜色都藏在了洞穴。 远比之前黑暗、沉闷许多。 除了那股若有似无的花香。 白牡丹也在这。 林岁岁收起旁的心思,伸手便有一把水做的弓箭自掌心出现。 她使劲嗅着花香,与宋辞背对背站在小船之上,警戒万分。 现在海女妖丹已然彻底与梦元珠融为一体。 林岁岁虽然无法催动梦元珠,但对于海女的妖力,却可以手到擒来。 她倚着宋辞的后背,心中比起之前踏实不少。 比起丢了一段记忆,现在的她能够保护宋辞,才是最为重要的。 “怎么,还是用了言欢香?” 白牡丹从水中翻出,硕大的花朵飘在水中,竟是原形。 她根须在水底蔓延开来,与客来叶纠缠在一起,将伽罗叶妥周围的禁制用藤蔓牢牢圈住。 “甘愿为她堕落,你还真是个情种。” 白牡丹一面唏嘘,根须悄悄探到小船底部。 “嗖--” 水箭劈开水面,直直对向那成人手腕粗细的根须,拦腰斩断。 “你半魔之躯倒是胳膊肘往外拐。” 白牡丹毫不介意地收回根须,盘卧在客来叶上方,“你可想想,要是那些道貌岸然的修仙者,知道是你毁了他们辛苦寻到的天元,你在梦陀山还有立足之地?” “这与你无关。” 林岁岁毫不退让,将小船另一边攀上的根须也一并斩断。 “无关?” 像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层层花瓣在水中舒展开来。 “你腰间的玉佩,是从何得来?” 白牡丹的声音从四面八方传来,“她将玉佩给了你,我才会助你一臂之力,将你朝思暮想的天元送上。” “现在你翻脸无情,比起她可真是狠辣多了。” 且不说她说的有几分真假,林岁岁低头瞧着自己腰间的玉佩,红光浮现似是认得眼前的白牡丹。 像是知道她的心意,白牡丹声音轻快,“它自然认得我,我与海女都曾在上面滴过血。” “妖物狡猾,莫要轻信。” 宋辞的声音低低传来,指尖光芒流泻,将小船四周的悄悄缠上来的根须全部抹除干净。 “我就说修仙之人绝情。你与她有七分相像,没想到母女走得是一条路。” 白牡丹化成人形,以水做裳,侧卧在水面之上,水袖翩延,半张绝色容颜倒映在水面,风流无限。 她在手指尖上用水做了一朵牡丹往林岁岁扔来。 红光乍现,将牡丹化成一滴滴水珠,稳稳护住船上的两人。 “你瞧,她多疼你。这等宝物也留给了你。” “你说什么?” 林岁岁早就猜想过原身母亲也曾修仙,没想到秦柯难口中的故人竟是她。 既是修仙,也没有去游仙镇,而是嫁与榕城一商人。 这里面自然是有曲折。 况且顾臻也说小时候见过原身母亲到顾家商讨婚约。 后来又一命相救贺延,才换得林岁岁与贺延一纸婚约。 只可惜,贺家自始至终都不认为林岁岁能活过命定的岁数。 生生将贺延与林岁岁的婚约,变成了一场闹剧。 更是糟蹋了原身母亲的一片苦心。 林岁岁想着书中的描述。 渐渐拼凑了个大概。 女子本弱,为母则刚。 为了打破原身的命运,那位从未谋面的母亲,也不知走过了多少艰辛。 可是...... 林岁岁心口一疼,原身终究还是没能活过命定的年岁。 在花一般的年纪,亲眼看到深爱之人背叛。 含恨而终。 谁又能想到,母亲辛苦以命相换谋得的一份姻缘,到头来竟是原身毙命的缘由。 一场生与死,任凭原身母亲谋划了诸多助力,也没能落到原身头上。 反倒是林玥玥,顶着与原身有几分相似的容貌。 以月灵根的身份,倚靠秦柯难、顾臻、贺延、宋辞,将人生过得圆满又顺畅。 手指渐渐收紧。 所以,她这个继任者,无论如何也无法原谅贺延。 更不会在他身边委曲求全。 那于逝者来说,都是莫大的侮辱。 “岁岁,凝神。” 宋辞一把握住她颤抖不已的手,“过去的事,莫要多想。” “你现在有我。” “有你?” 白牡丹凉凉一笑,“就是有你才更加糟糕。你不知自己是什么身份么?” “够了!” 飞速射出的水箭停在白牡丹面前,“我的事不需你多言。” 林岁岁脸上杀意浓重,“你便是与我......” 她顿了顿,咽下心口涌上的无奈与伤痛,“与我母亲相识,也都是过往。” “原来,你不知道。” 白牡丹脸上笑意更深,将面前的水箭一翻袖折回。 红光遮蔽,将威力大增的水箭尽数化作水珠。 “只要你挂着腰间的玉佩,我们妖魔便不能主动谋害你的性命。” “这可是,用千百妖魔的血玷污了的神玉,得之,可行走魔界。” 白牡丹本想看看林岁岁吃惊或是诧异,再或是难以置信之类的表情。 可她脸上平静至极,没有一星半点表情。 “我是说,这块玉可以与破魔令相抵抗。” 白牡丹想了想,决定全部说出,她就不信林岁岁还能如此淡然。 “破魔令,你应当听过。那是可以诛杀妖魔的神玉。” “其实,当年的破魔令并非单个,而是一对。” 白牡丹眼睛直直看向林岁岁,“只是其中一块吸收了魔王之魂,而另一块却被万千妖魔的血迹所玷污。” “所以,梦辞神君便将被血迹玷污的那块破魔令扔进了魔界。” 她眼光悠长,似是陷在了过去那段腥风血雨。 “魔界之中,都传言得到此玉者,能号令妖魔。可是,无数厮杀之后,这块玉却从魔界消失的一干二净。” “千万年时光,这事本就被忘得干干净净。直到几十年前,一个红衣女子拿着这块玉出现。” 白牡丹眼神柔和了许多。 “我与海女都是心甘情愿将血滴入这块玉佩当中,只因她答应,会将我们二人的妖气隐藏,不被修仙之人发现。” “唯一要求便是不得伤害带着此玉的女子。” 她瞧着眼眶微红的林岁岁,头次笑得温柔,“我听他叫你岁岁,是么?” “岁岁,你娘真的很爱你。” “我不会伤害你,但是我的仇必须要报。” “所以,你与他先沉睡一会。” 白牡丹的声音越来越低,林岁岁被宋辞圈进怀中,两个人眼皮低垂,鼻息之间全是花香。 “睡吧,我会为你编制一场美梦。” “与他一起,相守一生的美梦。” 林岁岁握紧宋辞的手指,眼泪骤然滑落。 黑暗袭来,好在这次,他也在身边。 白牡丹的根须无法碰触林岁岁,红光比起刚刚虽然微弱,还是顽强的罩住两人。 “原来,这便是为娘的心。” 白牡丹收起根须,用水波将林岁岁与宋辞两人安置在客来叶下的河泥之中,想了半日,还是将两人又好好放置在洞穴的深处。 “过去你总说我不懂,现在,看着她,倒是让我有几分心软。” 她自言自语,将脸埋在水中,“想必海女也是一样。” “我们妖,化成人形久了,也便如人一般矛盾复杂。” 白牡丹从水中泅出,一身水意将她衬托的更加水润动人,“也许你说的对,我并不恨他。” “看来,我很快便能与海女一同去寻你。” “你的孩子,她长得很好。” 白牡丹手指抵在院门之上,偏过脸低低笑道:“我也只能到这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白鸦 下 她笑得既温柔又凄凉。 回应她的除了河水流淌,便是轻微的风响。 “妖女!” 院门刚刚被推开,檀龙与河谷便齐齐使了术法,白牡丹掩下眼中的失望。 困了两个天元,梦陀山也不过是派出了两位长老。 可这两位,都不是她想寻的那一位。 “怎么,梦陀山除了你们便再无他人了么?” 白牡丹勉强躲过,眼光略过两位长老身后的齐鹤、林玥玥与顾臻。 还有地上的白鸦。 “他倒是机灵。” 白牡丹嘴角讥诮一笑,“我若是你们,便不会都在此处。” “听说那个女子姓孟,白鸦的藏魂术,可不是开玩笑的。” “等十月怀胎,生下个不人不妖的怪物。你们梦陀山怎么跟孟家交代?” 她根须飘舞,地面重新裂开。 露出一个硕大的地坑。 里面土壤被层层血迹浸染,暗红一片。 “还是说,你们也要学海女一般,将那不人不妖的怪物含泪吃下?” 白牡丹摇了摇头,与海女相识已久。 唯独此事,她接受不了。 根须缠绕,伸进土壤。 在里面不断搅动。 院子里花香袭人,顾臻与齐鹤扶住林玥玥,几人晕头转向,只能勉强站稳。 “雕虫小技!” 河谷低低一声喝,犹如暮鼓晨钟。 一声声扩散开来。 将众人飘散的神志重新凝聚。 檀龙正色道“孟清之事山中自有人去处置。梦陀山其余弟子在哪?!” 来之前,暮虚子格外叮嘱,因为宋辞的身份,此事不可大肆声张。 不然被其他妖物得了消息,他修行路必然困难重重。 若是此身无法回归神位,那下一次轮回不知要等到何时。 现在魔界动荡,修仙界又一派萎靡。 需要神君重现。 这于六州仙山来讲,是一剂良药。更是给那些蠢蠢欲动的魔物一个信号。 仙界仍有神君坐镇,绝不可放肆。 因此檀龙压住性子,极为平和。 若是往常,绝不会与她这般废话,先打残了再说。 他一向以暴制暴,对于妖物从不手软。 尤其又是这等邪修之物。 不仅困住山门弟子,还辱了弟子清白。 在檀龙心中,那白牡丹便只有一个死字。 地上的白鸦已经凉透,所谓藏魂术,他过往也有所耳闻。 偏偏又是孟清。 此事变得棘手异常。 他与河谷相互看了一眼,也不知宋辞与林岁岁现在处境如何。 以这些妖物的品行,多半也是凶多吉少。 他们二人不再等白牡丹废话,刀剑自手中划出,无数寒光冲着白牡丹张牙舞爪的根须直直劈去。 刀光剑影之下,白牡丹根须损失大半。 她面上的伤疤也越加狰狞,冷笑之间,直接化出了原形。 一朵硕大的牡丹在院中盛开,花香浓烈的似要令人窒息。 仅剩无几的根须狠狠扎进土壤。 几息之间。 土壤变得暗沉,而白色的花瓣渐渐变成了红色。 “看你还有什么花招!” 檀龙丝毫不惧,手指竖起,咒法自口中源源不断念出。 “等等。” 河谷眼角撇过身后的三个弟子,立马发现了几人的蹊跷。 顾臻勉强倚在墙壁打坐维持自身,齐鹤与林玥玥已经化作了一红一白牡丹。 与院中硕大的红色牡丹形状一模一样。 白牡丹将自己的花瓣收拢,重新化作人形。 一身红衣惊艳绝伦。 就连半张脸上的伤痕也全数消失。 她微微一笑,“怎么不打了?” “不愧是长老,眼神就是好使。” 白牡丹手指尖红绸飞舞,裹着凛冽的风势直扑檀龙与河谷的面门。 “你们若是动了我,那两个人也会与我一同殒命。” 檀龙与河谷极快地避开,河谷冷道“你想要什么?” “想要什么?” 白牡丹似是听到了什么好笑的事情,“果然是梦陀山的人,看来我用术法困住你们的弟子,还真是一招好棋。” 她立于空中,裙摆随风轻轻上扬。 十足得像是一位忧愁的少女,在困惑,在思考。 “你们山中,可有谁用铜钱占卜?” 白牡丹一双眼亮的惊人,灼灼盯住沉默的檀龙与河谷。 在人群中混迹百年岁月。 这样的沉默,多半是确有此人。 看来他真的在梦陀山。 “他是谁?” 白牡丹有些急迫,“我只是有件往事想问问,只要你们告诉我他是谁。” “这里的所有人,我都可以放走。” 见檀龙与河谷还是一脸寒霜。 白牡丹咬着牙,许诺道“白鸦藏在孟清体内的一魂,我也有办法引出。他与我签了魂契。” “如何?” 她从怀中拿出一枚古朴铜钱,弹至檀龙与河谷面前,“是谁?” “师兄。” 河谷看了看那枚铜钱,不就正是戚其生掌中时常把玩的。 他眉头不可见的轻皱,看这样子,多半是一场情孽。 只是 檀龙也摇了摇头,戚其生是不会与一个女妖纠缠不休的。 那人,心中早就被伤得透彻。 已经百年不曾下山。 且看这牡丹花妖,也不过百年道行。 不是戚其生,那就只有他了。 山中也只有这两人,用这种铜钱占卜。 “你要找的人,的确在梦陀山。” 檀龙面容慈悲,这命数可真是一点都不容小觑。 此行之前,戚其生曾卜过一卦。 得了八字。 情缘难续,水行人往。 原以为会是林岁岁与宋辞。 没想到。 长剑归鞘,檀龙漠然,“先放了我山中弟子,你想见的人,自会前来。” 听到檀龙的话,白牡丹心中的急迫刹那间烟消云散。 这么多年,原来他真的近在眼前。 “那他是叫陈念吗?” 白牡丹衣袖一挥,将齐鹤与林玥玥的连接术解除,声音也低了不少。 “不是。” 河谷冲檀龙摆了摆手,此事若是能这样安静解决,也不失为一个好方法。 尤其这种女妖。 为情所困,比起那些一味作恶的妖魔要更好对付。 檀龙手指一打,将院中的夜游车重新补好,让顾臻扶着刚刚恢复人形的齐鹤与林玥玥先上车。 “那……他可曾娶妻?” “不曾。” 河谷回答的很有耐心。 白牡丹松了口气,也许在他心中,也是有那么一丁点的后悔。 她暗自欢喜。 还想继续问下去。 河谷却先开了口。 “宋辞与林岁岁何在?” 眼看檀龙将三个弟子安置在夜游车上,河谷在心中仔细算了算去追孟清的秦柯难。 按照他的修行,多半已是在回来的路途。 现在白牡丹痴迷于自己过往那段情,正是极好的机会打探出宋辞所在。 “他们,自然是在安全之地。” 白牡丹不傻,宋辞才是她最后的王牌。 梦陀山无论如何也不会放弃宋辞。 所以,唯有此事。 绝不能先交底。 “告诉我他的真名。” 白牡丹态度比起之前强硬许多,河谷也不是吃素的。 “先交出宋辞。” 他不善于说谎,更不是轻易妥协之人。 白牡丹不同。 她极为擅长说谎,也不是一味硬撑的人。 现在白牡丹以地下的怨血为引,支撑不过一日。 既然河谷与檀龙不肯多说,她也有法子再令他们开口。 “沿着河流,里处的一方洞穴,便是他二人藏身之处。” “不过,宋辞身上中了言欢香。” 白牡丹真真假假说着,河谷与檀龙的脸色果然大变。 宋辞与林岁岁本就是一对。 若是宋辞当真中了言欢香,那他们此刻要是贸然前往。 情形多半是尴尬异常。 “果真是下作的妖物。” 河谷厌弃。 檀龙脸上更是冷绝,“你与我们一同前往。” 若是伽罗叶妥能将这两人也困住。 那就更加有利于引出那人。 白牡丹红衣艳绝,眼神温情,“也好。” 她答应的痛快。 檀龙与河谷相互对视了一眼,都提高了警惕。 花香怡人。 院门被人一脚踢开。 来的人是秦柯难。 他怀中抱着的,正是被打晕的孟清。 “长老,孟清身上阴寒之气深重,怕是坚持不了多久。” 他话音未落。 红绸骤然袭来,秦柯难灵巧的一转身,刚好避开。 这花香,倒是熟悉。 秦柯难一脚踩住红绸,抬眼便朝红绸尽头看去。 入目之人,却更为熟悉。 尤其那张脸,更是午夜梦回之际,时时索命的恶鬼。 “是你?!” 他有些诧异,“马家庄之事,全是因你而起?” “陈念在哪?” 白牡丹不甘,当初跟在他身边的毛头小子既然出现,那他应该也在附近才对。 “告诉我,陈念在哪?!” 她歇斯底里的冲秦柯难叫喊着,百年的爱恨在这一瞬间,全都化成了委屈。 “让他来见我!” 这下檀龙与河谷脸上都精彩纷呈,原以为是秦柯难造下的情债。 不曾想,还真是戚其生。 檀龙压低了声音,“怪不得那一年,他推掉了婚约。” “戚师弟本就多情,你瞧这牡丹花妖的模样,也就是他定力足够,不然,梦陀山哪里还有他这一位长老。” 河谷皱了眉,想起戚其生送行前的欲言又止。 看来他早就算到是旧相识,才避而不来。 想到这,他有了一计。 “妖女,将孟清体内的白鸦魂魄取出,我便让你立刻见到想见的那人。” 他说得不紧不慢,甚至拉着檀龙坐在原地,调息打坐。 给足了白牡丹思考的时间。 “当真?” 她恨恨地看着当年与他一同纵火离去的秦柯难,咬牙一笑,“白鸦与我签了魂契,取出魂魄不难,只不过。” 白牡丹眼神剜在秦柯难身上,一指孟清,“白鸦的魂魄怎么进去,就得怎么出来。” “你们三位师父,谁要来做这个引子?” 她的话让檀龙、河谷与秦柯难齐齐变了脸色。 尤其抱着孟清的秦柯难,更是觉得抱了一团麻烦。 他将孟清倚在墙壁上,自己往两位长老身后站定。 如此惊世骇俗的话,也就这些妖魔说起来毫无羞耻。 “顾臻与齐鹤,不是在夜游车中吗?” 檀龙想了想,“他们二人中,齐鹤与孟清是一同入山,也算历经苦难。” “不如,就由我们做主。” 他看着孟清,叹了口气,“将孟清许给齐鹤。” “齐家与孟家都是修仙世家,要是结亲也没什么诟病。只是孟家一向人丁稀薄,历来都是要男子入赘。” 河谷瞥了眼夜游车,有些难办,“齐家未必同意。” “尤其此事,又牵涉到女子清白。” 秦柯难念着往日里齐鹤诸多孝敬,附和道“此事关乎两家声誉,也关系到两个年轻人的未来,我们贸然决定,着实有些不妥。” “那你们说,怎么办?” 檀龙气性大,脾气登时上头,指着在院子里白牡丹怒道“不如,我直接斩了这满口谎话的花妖,先替孟清报了仇。” “师兄!” 河谷拉住檀龙,也急了眼,“这不是有柯难在这么。” 他这话一出,秦柯难立马把头摇的发晕,“万万不可,万万不可。此事有悖常伦” “你与他最为亲近。” 河谷压低的声音蓦然出现在秦柯难的脑中,他立马便明白了河谷的意思。 “那柯难便先去请他。” 秦柯难的声音比之前高了许多,他衣袖一甩,走得比来时还快。 “妖女,你想见的人一会就到。” 河谷瞧着白牡丹眼中生出欣喜,幽幽又道“他在山中一向对孟清诸多照顾,想必替孟清引出白鸦之魂,也不会拒绝。” “你还别说,这孟清眉眼之间倒是极为眼熟,似乎在哪见过。” 檀龙抱着手臂,蹲在孟清面前打量了半日,而后又一脸诧异地看着院中的红衣女子。 “怪不得,怪不得。” 他连声感叹,让白牡丹有些恍惚。 眼瞅着白牡丹眼神陷在孟清身上,河谷松了口气,檀龙的表演实在太过夸张,也就是这妖女为情所困,只要涉及到心中那人,便失了常智。 不然,就凭檀龙那蹩脚的演技,正常人早就看出来端倪。 “他会吗?” 白牡丹想起那夜的大火,和他淡漠的眼神。 一时间悲痛欲绝。 可眼泪,早就流干,流尽。 她笑着。 看向孟清年轻漂亮的面容,自言自语道,“也许会吧,毕竟。” “毕竟,她是个人。” 。 第一百二十二章 同心 上 让秦柯难化作戚其生不难。 难的是,能不能骗过白牡丹。 檀龙与河谷不叫戚其生前来解困,秦柯难也是预料当中。 毕竟,要想骗到一个女子,多少也是放了感情在里面。 戚其生为此推掉了百年婚约。 他作为戚其生的嫡传弟子,自然清楚牡丹花妖在戚其生心中是有分量的。 当年那场大火。 烧得不仅仅是花妖,也烧死了戚其生的一颗心。 他们之间,到底是谁先动心动情,早就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往事。 秦柯难想起当年戚其生回山后的失意,有些犹豫。 要真是对白牡丹下死手,那戚其生又会痛苦多久? 不过,百年时光。 他若是还惦念着她,应该会亲自前来。 毕竟那八字,已然透露了天机。 秦柯难越想越头痛,当年纵火烧毁喜堂之时,白牡丹狰狞的样子一直让他难以忘记。 接连做了一年多的噩梦。 如今又要再骗她一次。 也不知噩梦又会延续多久。 他叹着气,指尖光华流转。 再一睁眼,已是戚其生的模样。 白昼延长。 看不出时光的流逝。 脚步迟疑。 手中的铜钱嗡鸣。 还未到院门前,白牡丹就已经将院门大开。 她红衣飘飘,亦如当年成婚时的模样。 “陈念。” 这两字被她念得格外凄凉。 戚其生沉默着,先是与檀龙、河谷点了点头,紧接着便去查看孟清的伤势。 连多余的眼神都没给白牡丹。 “陈念。” 白牡丹不死心,红绸延伸想要去拉他。 “牡丹。” 红绸随着他的声音被铜钱割断,戚其生面无表情,“与我说实话,白鸦之魂该如何引出?” “......你见我的第一句,问得便是这个?” 白牡丹满目凄凉,“怎么进便怎么出。怎么,你要与她做引?” “自然。” 戚其生没有犹豫。 这两字犹如一把匕首狠狠插进了白牡丹的心窝,“陈念,你们可是师徒!” 她睚眦目裂,似是觉得荒唐。 “与我便是正邪不两立,与她便是和和美美么?” “原来这便是你的原则?!” 白牡丹心痛的难以自持,偏河谷还在此时火上浇油,“师弟年岁也不小了,是时候有个伴。” “我瞧着孟清就很不错,年轻、貌美、又聪颖。的确是个好选择。” 檀龙也点了点头,“师弟孑然一身,要是以后入赘,也没什么后顾之忧。” 他看热闹不嫌事大,朝白牡丹冷冷一笑,“既然师弟愿意与孟清结为连理,你总该说话算话。” “况且该见得人,你已经见了。” “做梦!” 白牡丹发了狂,“我这就解了与白鸦的魂契,想替她引出白鸦之魂?” 她恨恨地望着戚其生,“这辈子都休想!” 红绸漫天飞舞,将整个院落拆得七零八落。 却依旧没有伤到戚其生。 “牡丹。” 戚其生捏住她的红绸,顺势贴近还在发狂的花妖,“你我之间还有魂契,我说的话,你不能违背。” 他们两人被红绸遮挡的严严实实。 河谷与檀龙眨了眨眼,“没想到柯难演得还挺像。” “我觉得不行。” 檀龙摇了摇头,“也就白牡丹这会神志不清,要是......” 他话还未说完,院门中跌跌撞撞又走进一个戚其生。 檀龙的口型来不及收住,被红绸带起的尘土灌了一嘴。 “你是,柯难?!” 河谷皱了眉,没想到戚其生竟然还是来了。 看来百年岁月,也没能磨灭他的情意。 “这花妖做什么?” 秦柯难还顶着戚其生的脸,用衣袖遮住口鼻,看着上方不断横冲直撞的红绸,一脸茫然。 “不用化形了。你师父亲自上门,与那花妖正谈判呢。” 河谷有些无奈。 檀龙坐不住了,“既然师弟亲自前来,那孟清与花妖,留他与柯难便可。我与你还是赶紧去寻宋辞为妙。” “也对,妖物谎话连篇,免得夜长梦多。” 河谷拍了拍秦柯难的肩膀,意味深长道:“柯难,百年前你助师弟一臂之力摆脱了花妖,百年后也应当如此。” “是。” 秦柯难目送两人顺着河流远去。 心里却是七上八下,戚其生既然肯前来见白牡丹,那必然是下了决心。 不是要与她就此隐世。 便是要送她最后一程。 而这两者,他也说不上哪一种更贴近戚其生的心思。 红绸飘舞,比起之前柔和许多。 渐渐有停下来的趋势。 秦柯难心中一紧,就瞧见戚其生握住白牡丹的手,款款下落。 他脸上少见的温情。 而白牡丹,亦如百年前那样顺从。 “师父。” 秦柯难犹豫着,还是指了指昏睡的孟清,“这孩子体内阴寒之气,已是极限。” “牡丹,替她解术。不可再耍花招。” 戚其生话语严厉,可眼底的柔和还是一览无余。 白牡丹笑意盈盈,只微微点头。 身上的红绸凝结在指尖,化作一道红线牵在孟清的眉间。 “白鸦,以魂契之名,命你回归本身!” 她的声音在四周散开,地上凉透的白鸦渐渐开始抽搐。 白牡丹又在指尖续了一道妖力,孟清的眼睛微眯,瞧着地上白鸦动了动眼珠。 红线由细变粗,从孟清眉间不断缠绕出来。 在白牡丹声音的牵引下,朝着抽搐的白鸦扑了上去。 红线入体,白鸦抽搐更加剧烈。 那被掐断的脖颈,歪成一个直角,不断抖动。 眼看就要跌落。 红线全部没入白鸦体内。 他伸手一掰,将自己的脑袋放到正中,由转了几圈,才从地上悠悠爬起。 “我说他在梦陀山你还不信,现在既然见到了,那是不是该解开我的魂契?” 白鸦眼神十分不屑,瞧着地上渐渐清醒的孟清,咽了咽口水,“不过,丑话说在前头,这小娘子,我可要带走的。” “混账!还敢纠缠我山中弟子。” 秦柯难将孟清扶进夜游车,衣袖一甩,将白鸦摔出去了几个跟头,“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白鸦勉强躲过秦柯难的铜钱,朝着白牡丹高声喝道:“白牡丹,你被骗一次还要被骗第二次么?” “你若不救我,下一个便是你!” 他东躲西藏,正要展翅逃跑。 就被白牡丹用魂契之言压在地上无法动弹。 “白鸦,你跟了我这么久,我先送你离开。” 她的话白鸦听着别扭,可他现在连个翻身的力气都没有。 只能眼睁睁的看着秦柯难将一把铜钱砸向自己。 “白.......牡丹。” 他的恨意在铜钱嗡鸣声中越来越模糊。 眼前不再是白昼。 一张张似曾相识的女子脸庞不断沾满他的眼眶。 她们各个娇羞,又各个怨怼。 那一张张面容像一层层油纸。 糊在他的脸上,将空气挤得丝毫不剩。 身上已经感觉不到痛意。 唯有铜钱的嗡鸣与白牡丹低低的笑声还在耳边回荡。 白鸦拼尽全力看向红衣的白牡丹,他的嘴张了又张。 却没有半点声响。 仅留的三字随着身体一块化成粉末。 “陈念,我照你说的做了。” 白牡丹将头靠在戚其生的肩上,说不出的满足。 秦柯难先是把孟清身上的言欢香用术法压制住,才坐上夜游车。 离开前,他看着戚其生淡漠的面容,似是诀别。 百年时光,的确是一段极为漫长的岁月。 她不再是之前出生阴寒之地,只懂食人的花妖。 他也不是一见倾心,怒斩情根的修仙弟子。 情缘已断。 戚其生瞥了眼忙活着将院子翻修一新的白牡丹,手指一点,周围立马恢复了原样。 白牡丹有些不好意思,百年未见。 他的修为又精进不少。 “这里......” 戚其生有些动容,除去血腥味。 此处与他当年在俗世居住的小院子一模一样。 就连院子里菜地中的几颗幼苗,也是分毫不差。 “牡丹,你手中人命甚多。” 戚其生看着红衣的女子,伸出掌心的铜钱,“今夜便是你在世间的最后一刻。” “我知道。” 白牡丹眼睛亮闪闪的,犹如夜晚闪烁的星星。 “我也有很多年,没有见过夜晚是什么样了。” “我的脸变了很多,一会你莫要害怕。” 她越说声音越小。 而无尽的白昼在她眼泪滴落的一刹那,恢复了原本的墨色。 是夜。 看不见的业火灼烧。 白牡丹身上疼痛异常,她还是扯出个笑容,拉住戚其生的手,“你别怕我。” “我......不会害你。” 她的声音温柔缱绻,比月色更加醉人。 瞧着他,似是又回到了从前。 那场大火之后。 白牡丹想了很久,也不明白。 他既然订立了魂契,为何不直接用魂契将自己处死。 而是用火又下了诅咒。 可就算是她寻遍六州,也找不到一个叫陈念的修仙人。 白牡丹那时候想的很简单。 找不到,便让他自己现身。 陈念自诩是正道。 最厌恶邪修的妖物。 那她便成为这样的妖物。 这样,他总会出现。 就像成婚那晚一般,替天行道。 而现在,他真的出现了。 白牡丹满意又凄凉。 她果然不恨陈念。 只是她自己一直弄不清楚,将爱当做恨。 想起别人说的那番话。 白牡丹屏住了呼吸,低低问道:“你为何要让我夜夜被业火灼烧?” “明明,你明明可以直接杀了我。” 她一双眼既期盼又担忧,戚其生轻轻抚上她被毁半张的脸,说不清是什么心情。 “那时候你懵懂食人,本该立即丧命。” “是我动了心思。”戚其生将她抱进怀中,甚是绝望。 “占卜妖道,窥得天机。” “只需业火灼烧百年。便可消除你一身罪孽。” 他的声音像一剂响雷,将怀中的女子劈的浑身僵硬,“为什么不告诉我?” 白牡丹又哭又笑,瞧得戚其生更是心痛。 “占卜妖道本就是逆天而行,若是提前告知,你会被反噬。” 他的手轻轻拍着怀中的女子,“可人算究竟不如天算。” “我们,还是错过了。” 戚其生擦干她的泪珠,朝她温柔一笑,“其实今日前来,我也给自己占了一卦。” “你百年邪修,与我息息相关。所以,这罪孽,也有我一半。” 火光自他脚底升起,火舌跳跃将他的衣物迅速吞噬。 戚其生推开哭得撕心裂肺的白牡丹,将她困在原地,“我欠你一生情,你邪修害人无数。已是难遁轮回。” 他的面容灰败,在火影中明明灭灭。 “我能做的,也只能是以自身换取那些被你残害的冤魂饶恕。” 火势越来越大,地坑中爬出无数人影,全都围在火光旁。 戚其生瞧着那一张张死气沉沉的面容,心中更是愧疚。 他一己私欲,铸成大错。 如今业障之火烧得畅快,他唯有将往生咒念上一遍又一遍。 脸上的皮肤渐渐变得焦硬。 可围过来的人影只多不少。 “陈念!” 白牡丹拍打着将她围困护住的结界,哭得歇斯底里,“我的业障,我自己来背。” “陈念!” “陈念!你放我出去!” 过往只知道业火灼身,痛不欲生。 现在方知,还有比那更痛更难熬的时候。 白牡丹恨自己为什么没有早点明白,更恨自己为什么会是妖物。 都说妖物无情。 可若真的不懂爱恨,又怎么会如此纠缠。 “陈念!” 她甚至都不知他的真名。 被人影团团围住的戚其生渐渐没了声响。 他浑身僵硬,想起百年前她被灼烧时应当也是如此,心里更是愧疚。 那场大火,由他降下。 却无法说明缘由。 一步错,步步错。 业火红莲不开,罪孽难消。 戚其生念着白牡丹最初懵懂的模样,下了决心。 “弟子罪孽深重,愿以身葬情,渡万千冤魂。” 他发下宏愿,修为直达天听。 那些火光不断渗透戚其生的身体,燃起无数灰尘。 尘埃起,人影落。 身边最后一朵红莲盛开,人间已经再无戚其生此人。 他掌中的常握着的铜钱失去控制,咕噜咕噜滚到了白牡丹附近。 “……陈念。” 白牡丹低低一笑,“你好狠的心。” 困住她的结界消失,白牡丹一身红衣将院中的唢呐唤醒。 “等完成昔日约定,我自当赎罪。” 她将铜钱放进手心,甜甜一笑,“这次可一定要等我。” 第一百二十三章 同心 中 洞穴宽广,尤其里面又有其他魔物的气息。 檀龙与河谷万分小心。 行至迦楼叶妥附近,两人眼皮忽然突突跳个不停。 “檀师兄,我怎么感觉十分憋闷。” 河谷踏水而行的速度变慢,魔物他见得多了。 从未如此不安。 不仅放心不下。 心中总想回之前那个院子去看看,他犹疑了片刻,低低开了口,“会不会是戚师弟他出了什么事?” “怎么会。” 檀龙也不好受,这感觉来的突兀。 只是戚其生一向精通占卜,若真是有危险,他必然想到了应对之法才会前来。 檀龙压住心头不断涌上的焦急,定了定神,“咱们还是不要多想,赶紧找到宋辞才是正事。” “也对。我看那花妖对于戚师弟甚是有情。除非戚师弟自己想不开,不然那花妖是伤不到他的。” 河谷松了口气,正要加速前行。 就被檀龙扯住了衣袖,“你说什么?” “我说?” 河谷迟疑了片刻,了然道:“我说那花妖......” “不是这句。” 檀龙神情严肃,看得河谷心中也直犯嘀咕,“除非戚师弟自己......” 河谷的声音戛然而止。 临行前,那占卜的八字蓦然出现在脑海。 “不会的,不会的。” 河谷连连摇头,“那占卜的是来路,这么多人,未必就应在他的身上。” “况且,戚师弟修为精进不少,我们五人之中,唯有他就快要飞升。” “他才不会这么傻。” 檀龙没有接茬。 戚其生傻不傻,他不知道。 可百年前,戚其生带着秦柯难回山时的落寞与失意,他们都是瞧在眼里。 就连戚其生早先定好的婚约,也被他已专心修道退了回去。 好在那师姐也是小有所成,才没有过多怪罪戚其生。 “我怕他是对花妖动了真心。” 檀龙想起白牡丹美艳的脸,有些不安,“花妖惑人,戚师弟若真是没有动心,早在百年前就应该将此阴寒之物开出的孽花消灭。” “而不是......” 他的话,让河谷也是一愣。 “业火红莲。” 两人齐齐说出口,都是又惊又怒。 惊的是戚其生竟然真的将那花妖放在心中百年。 怒的是百年相处,他却连最后一刻都不肯多说。 宋辞固然重要,但师门之义更加宝贵。 “走!” 檀龙与河谷异口同声,脚尖还未腾空,就被河中突然伸出的客来叶藤蔓紧紧裹住。 刀剑光影四起。 本该应声而落的客来叶却像是掺了铜铁,不仅难以砍断。 而且生长速度异常飞速。 “又是那花妖搞得鬼。” 檀龙火气蹭蹭直冒,“看来她是铁了心要拉着戚师弟一同坠入地狱。” “师弟,现在也顾不上什么妥善处理。依我的意思,咱们还是速战速决。” 檀龙指尖光华大盛,也不等河谷答应。 杀招四起。 客来叶藤蔓纷纷跌落,几个咒法之下,那根部早就烂成一团,再无缠人之力。 “师兄。” 戚其生的声音从河底适时冒出,他脸色苍白,只在水面之上露出个眼睛。 “这是?” 河谷一把拉住还在施术的檀龙,“伽罗叶妥!” “不过又是个惑人的魔物。” 檀龙不以为意,手中结印几变,就要将伽罗叶妥困在水底。 可光芒浮现,打在伽罗叶妥身上就像是一拳打进了棉花。 不但没有困住伽罗叶妥。 那魔物反而渐渐化出了人身,从水中站起。 “糟糕,这个伽罗叶妥与那花妖共生了!” 河谷反应极快。 妖魔之间,在遇到极端状况之下,往往会达成共识。 以妖丹互助,同气连枝,取长补短,是为共生。 伽罗叶妥可是出了名的不死不生。 本就是靠声音捕食。 现在与花妖白牡丹共生,体积也变大了不少。 就连那头颅之下,化出的人身上都是条条根须错节。 之前只顾着收拾客来叶,现在伽罗叶妥反而变得更加棘手。 河谷将手探入水中。 水流波动,撞击在河底硬物之上,共有九十九下。 “伽罗叶妥的禁制,差一人便可引起天火雷击。” 河谷心中盘算了一下,面色凝滞,“看来我们不但要将客来叶用术法恢复,还要折进去一人。” 檀龙浓眉倒立,气得接连骂了几句。 白牡丹算计的清楚。 光凭伽罗叶妥惑人的本事,根本拿捏不住梦陀山的两位长老。 但它的禁制却快要满一百人。 而此物又最是贪婪。 再加上客来叶的根也被人破坏了。 所以她便先将客来叶复原,在上面滴了白鸦的血。 白鸦阴寒,加上水本就属阴。 客来叶必然会主动攻击靠近的修仙之人。 以期将阴寒之气驱赶。 而当修仙之人催动术法之时,伽罗叶妥便会寻声而来。 白牡丹又将自己部分邪修与伽罗叶妥共生。 促使此物妖化,更加难缠。 所以,不论进来寻人的是哪位长老。 要想脱困,就必须先修复客来叶,再以身饲伽罗叶妥,将禁制填满一百。 天火雷击降下之时,不生不灭的伽罗叶妥便会由内而外变成腐肉。 被客来叶不断蚕食。 两者合二为一之时,便是伽罗叶妥天谴消亡之际。 既无前世,更无来生。 这样一来,献身的长老便是有通天的本事,也无法再度轮回。 而修复客来叶,再毁灭蚕食了伽罗叶妥的客来叶之人,也会终身被无尽的悔恨所折磨。 陷入苦痛与懊恼。 白牡丹这条计谋精妙。 也将梦陀山诸位长老的义气算得清清楚楚。 现在河谷与檀龙着急回去拦住戚其生。 那就必然要将拦路的伽罗叶妥处理掉。 “我来。” 河谷没有犹豫,瞧着檀龙十分从容,“檀师兄,你我之间,你的武修更胜一筹。唯有你,才能拦得住戚师弟,救出宋辞。” “你胡说什么!” 檀龙冷下脸,“你我二人出山,必然要同归。山中的人,少了谁都不行!” “这事定然还有其他办法。” 他一向以武力服人,现在招招打过去,都被伽罗叶妥好好吸收,眼瞅着化出的人身越来越完整。 河谷急了,“师兄,成大事者,必要取舍。以小我换取大义,也是我辈毕生之求!” “那便是我去!” 檀龙抢先一步入水,朝河谷点了点头,“我长你几年,这世间也无留恋。” 他身子放松,便被水波不断送至伽罗叶妥身边。 “师兄!” 河谷顾不上那么多,踏水飞行,拎起檀龙的衣领便折回岸边。 伽罗叶妥扑了个空,根须立马追上前来。 那人身也渐渐化成了戚其生的模样。 河谷几下斩断扑上前的根须,越瞧越觉得那人脸实在像。 非常像。 “两位师兄,同门一场,难道要见死不救?” 就连这声音,也与戚其生一模一样。 伽罗叶妥不断逼近。 根须从河底直接穿透岸边的泥土,对准了檀龙与河谷的后背。 檀龙长剑挥舞,刚刚还张牙舞爪的根须全都变成了根根被砍断的红绸。 “妖女?” 那花香扑鼻,却是白牡丹一人前来。 “我师弟呢?” 檀龙问得咬牙切齿,手中的长剑寒光闪闪,随时都会要了白牡丹的性命。 “陈念?” 白牡丹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他以身化作业火红莲,不在仙道更不在妖魔道。 什么都没剩下。 “不知道?!” 河谷眼中杀意毕现,“你恨他百年,如今是得偿所愿,过来看我们笑话是么?可怜我那师弟,怎么就眼瞎的瞧上了你?!” “与她费什么话,先杀了她,也不枉与戚师弟同门一场!” 檀龙手中飞剑,一时间洞穴里白光四射。 就连伽罗叶妥也被逼退了几步。 可白牡丹没有抵抗。 任由那些剑影穿身,眼神只是痴痴地望向化作戚其生模样的伽罗叶妥。 她一身红衣,在水中浸出了血色。 “宋辞他们便在拐弯处的洞穴之中。” 白牡丹的声音像是一阵烟,散落的不成样子。 “信你?我们就是傻子!” 檀龙手中毫不客气,河谷拦住他低声道:“你且瞧那水中藤蔓,似是被她的血味吸引。” 伽罗叶妥的根须在水底悄悄靠近。 白牡丹与它共生,又怎么会不清楚。 可她立在原处,一动不动。 “不去救他们吗?” 她问得茫然。 做好人这事,白牡丹不熟悉。 一有灵识之后,她就只懂得以人为食。 懵懵懂懂之际,遇见了戚其生。 那是她第一次下不了口。 也是头次知道,原来人是不可以随意捕食的。 想起当时被戚其生捉住,她委屈至极,“明明人也在随意吃那些动物,为什么我们妖就不能随意吃人?” 在她看来,动物也好,人也罢,都只是食物。 既然是食物,又有什么吃不得的。 当时他说了什么,白牡丹已经忘得差不多了。 她只记得,这人文文静静身上香喷喷的,可自己就是下不了口。 改邪归正。 这四字对于她来说,不过是跟在戚其生身后的借口。 可现在他不在了。 她作恶多端,除了他,谁又会轻易相信此刻的善意是真。 白牡丹微微叹了口气,双腿化作根须,从水面一路蔓延开来。 花香扑鼻。 檀龙与河谷从未见过如此多盛开的牡丹花。 花瓣作船,从延伸的尽头转回。 离得近了,河谷一眼便瞧见了上面昏睡的宋辞与林岁岁。 “你把他们怎么样了?” 檀龙厉声,就看见伽罗叶妥已然悄悄从白牡丹背后缠住了她。 它化作戚其生的脸,又教白牡丹如何推得开。 “陈念。” 她的眼泪全是血色,脸上还挂着笑,“没想到,竟然还能以这种方式在见到你的脸。” “这世间,果真有报应。” 白牡丹的话让河谷与檀龙都沉默了。 她一心求死,如此明显。 所以戚其生,自然也不在世间。 花船飘近。 上面的牡丹花却在一瞬间全部枯萎。 檀龙与河谷一人扶起一个,立在岸边。 想说些什么。 可又能说些什么? 白牡丹被伽罗叶妥死死抱住,红衣已经无力飘扬。 她瞧了眼林岁岁,目光转向檀龙与河谷,“我只有一个问题,他......是谁?” 伽罗叶妥的根须不断渗入白牡丹体内,她正如一朵即将凋谢的花。 苦苦追寻着爱人的真名。 “戚其生。” 听到檀龙的回答,白牡丹总算舒了口气。 “原来是他。” 可见她与他当真是没有情缘的。 百年间,有几次。 她都与这个名字擦肩而过。 “戚其生。” 白牡丹低低念着这个名字,想要永远地留在心中。 可她的神志开始模糊,念了两三遍。 还是忘了。 她苦笑着望了望开始清醒的宋辞与林岁岁。 自言自语道:“算了,他是谁又有什么重要。” “我爱的,只是陈念。” 这最后一句,听得在场所有人都有些心酸。 白牡丹紧紧拥住与戚其生一样面容的伽罗叶妥,轻轻闭上了眼。 花香淡去。 水中的禁制,出现了第一百个石像。 刹那间,洞穴之中仿佛换了天地。 刚刚才餍足的伽罗叶妥转眼之间便被突如其来的天火雷击层层劈中。 好不容易化出的人身,也在顷刻之间变成一对对腐肉,不断掉落。 檀龙与河谷手下术法不停。 刚刚断落被毁的客来叶犹如重生。 奔着坠入河底的腐肉伸出藤蔓。 似是元气大伤。 客来叶蚕食腐肉的速度肉眼可见的越来越快。 藤蔓越发粗壮,从水中不断向上空伸展。 绿叶层叠,倒像是与人招手。 “怪不得叫客来叶。” 河谷再次将手探入水中,禁制全无。 看来是时候了。 他才收回手,檀龙便明白他的意思。 两人术法齐发,将天火引到了客来叶藤蔓之上。 一时间火光冲天。 客来叶想躲入水中。 林岁岁心念一动,轻轻松松便将地下河的水流分开。 让客来叶无处可避。 宋辞遮住河谷瞥向林岁岁的视线,悄悄握紧了她的手。 火势猛烈,客来叶本就容易生长也容易毁灭。 这下烧得彻底,连片灰烬都没拉下。 妖魔已除。 可四人心情都是难以言说。 走出洞穴,天微亮。 外面的院子已经消失,只有一个硕大的地坑还留在那。 早前碰见的那几个无赖不知又从哪捉了一个女孩,正要扔向地坑之中。 第一百二十四章 同心 下 “哥几个,往日里来这,总是感觉浑身冷飕飕的。今怎么” 那几个恶棍脸上都还青紫着,一瞧见迎面走来的四人。 除了那两个年长些的看着脸生,剩下的两人可真是老熟人了。 要不是他们两个,自己也不会被打得一身伤。 干瘦如猴的那个嘿嘿一笑,朝其他几人说道“这赵家闺女咱们先玩玩再说,这会就先把那个晦气的女子扔进这干涸之地。” “老大,他们那些人挺玄乎的。不如”被打的最狠的一个恶棍有些怕。 话还没说完,就被领头的瘦猴狠狠踹了一脚,“出来混,哪能怕个小女子。” “再玄乎,不照样是人么?” 瘦猴脸上阴险极了,“这干涸之地的秘密,只有我们几个知道。他们再凶,也不过是个外地人,懂些什么!” 他这话说得没错。 庄里人不清楚这块干涸之地的来源。 他们几人可是眼睁睁看着此处从无到有,又是怎么吞噬了其中一个弟兄。 “老大,另外那两人一看就是练家子。咱们平时欺负欺负庄里人都够呛,要不还是算了吧。” “对啊,老大,不如把这个赵家闺女扔下去,再去她家吃顿丧酒得了。” “瞧你们那没出息的样!”瘦猴很是看不上这几个窝囊废。 可现在正是用人之际,四五人的队伍要是散了,就凭他一人也是难成气候。 “你们想想,咱们之前差点被打死。为什么现在还活蹦乱跳的?” 瘦猴压低了声音,瞧着不断走近的四人,故弄玄虚道“还不是因为天意?” “况且,” 他的声音犹如来自地府,瘆得其他几人起了不少鸡皮疙瘩,“除了咱们,庄里人都被山大王下了失魂术。要是咱们所作所为不是天意,那电闪雷鸣早就劈中咱们了。” “我们是天选之子,是为这世间除恶的。” 瘦猴越说越觉得是这道理,身板都挺直了不少,“既然老天都站在咱们这边,还怕他们几个作甚?!” “兄弟们,给我上!” 瘦猴脸上青一块,紫一块。 喊出话来还是中气十足,足见这段时日在家家蹭的祭酒上吃了不少好东西。 他虽然像射出去的箭一样蹿了上来,可身后那几人却将赵家闺女直接扔在地上,躲到了远处。 瘦猴冷冷瞥了眼身后躲起的那几人,心里一时没了底。 可他毕竟在庄里混了好几年,极为好面。 愣是硬着头皮,朝着河谷就冲了过去。 “不自量力!” 还未近身,瘦猴就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掀翻在地。 他人又瘦小,顺势滚了几圈,眼看就要跌落进地坑。 瘦猴吓得眼前一黑,这地方吃人的场景他少说也见了有上百次。 现在轮到自己,根本顾不上什么面子不面子。 一把破锣嗓子喊得是惊天动地。 “好汉饶命!” “饶命?被你送进去的那些小姑娘,谁又饶过她们的命?!” 林岁岁冷然一笑,若有似无的花香从她身上淡淡散开。 “岁岁,凝神。” 宋辞瞧着她眉间蓝光又黯淡了不少,暗自使了术法压制了那奔涌而出的妖气。 他瞥了眼河谷与檀龙。 便知道林岁岁吞了妖丹的事,是瞒不住了。 刚刚他们自花船醒来。 宋辞便发现林岁岁有些不同。 尤其她从指尖扎进去的那株牡丹花花蕊,由红见白,再由白凋谢。 他那时刚刚转醒,四肢无法动弹。 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白牡丹利用花船,将自己的妖丹送进林岁岁体内。 白牡丹邪修百年,按理说妖丹早就黑透。 但她之前早就将邪修的那些妖力都送与伽罗叶妥共生。 而注入林岁岁体内的,只有一颗鲜红的妖丹。 牡丹之气反倒将林岁岁眉间的雾气冲淡不少。 是以,他才没有声张,打算再观察一段时日。 “这几人的性命伤不得。” 檀龙的声音压着怒气,长剑出手,将瘦猴从地坑中捞了出来。 剑气凛冽。 常人根本握不住。 可瘦猴为了活命,硬是咬着牙不顾手上的血肉翻飞,就着长剑爬出地坑。 “俗世有俗世的处理规矩。作乱的妖魔已除,这些恶棍自然要留给当地的县太爷去处置。” 河谷朝明显心怒难消的林岁岁摆了摆手,“此事我与檀长老去办,必然不会让他们有机会逃脱。” “宋辞。” 河谷叹了口气,“你带着她先回山,顺便告诉暮长老” 他提了好几口气,可后半句始终说不出口。 檀龙脸色黑得厉害,眼眶微微泛红,就连声音也有些哽咽。 “就说戚长老” “走了。” 修仙之人大多将情意看得淡漠,论其原因,不过是因为上百年苦修见多了生死离别。 可当死别再一次出现,就是修仙之人也难以做到无动于衷。 修仙,虽说是一个从有情到无情,从小爱到大爱的历程。 可生而为人,又怎么会真正做到将情意隔绝。 上百年同门,早就亲如手足。 檀龙与河谷不敢想山中等待的其余人会是什么心情。 “还有,此事先告诉陶长老。暮长老近日一向感伤,怕是经受不住。” 河谷向来粗中有细,嘱咐了宋辞与林岁岁几句。 便与檀龙一起将那些恶棍押去了县衙。 “宋辞,马成化府邸不去了吗?” 林岁岁有些恍惚,戚其生竟然死了。 此事竟然就如此简单的收了尾? 可马成化府邸 她脑子又有些跟不上趟。 马成化府邸还有猫腻。 可具体是什么,她想不起来。 自从来了马家庄,总感觉记不住事。 “宋辞,我总觉得我们还漏了什么?” “你怎么了?” 宋辞扶住摇摇晃晃的林岁岁,低低安慰道“莫要担心,你看这个地坑。” 他的指尖所指之处,刚刚的地坑早就不知何时复原。 “地坑复原,我们的影子也都回来了。” 宋辞揽着林岁岁慢慢向前走去,一路上随处可见茫然无措的男女老少。 他们像是刚刚梦醒,瞧着各家门上的白色灯笼都是异常纳闷。 “他嫂子,你家谁没了?” “呸呸呸,胡说什么。” 几个妇女围在一块,都是面面相觑,“等等,我手里怎么会抓着一把土。” “宋辞,看来他们的失魂术已经解开了。” 林岁岁心里沉甸甸的,尤其是在路过马成化府邸时。 那朱红色的大门。 怎么看,怎么邪乎。 她停住脚步,心中想进去探一探的念头越发强烈。 “想去看看?” 见林岁岁点头。 宋辞牵住她微微一笑,“那就进去。” 他沉稳地敲了敲马成化家大门。 门童从大红门里探出个头,狐疑地瞅了瞅明显脸生的宋辞与林岁岁,“两位是?” “梦陀山弟子。” “梦陀山?” 门缝又开大了一些,就听见门童尖着嗓子朝里喊道“有客到!” “” 林岁岁随着宋辞沉默地坐在马成化家,这会客厅奢华,所用茶具都是上好的。 触感温润。 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 似是忘了什么极为重要的消息。 “先静心。” 宋辞松开她的手指,与走进来的马成化抱拳寒暄了几句。 “这位是?” 马成化长得富态,往上首一座,犹如饺子开了口,里面的馅料四溢。 林岁岁很是担心他身下的那张圈椅。 “这位是我内子。” 见她脸红。 宋辞自然地将林岁岁的手指重新纳入自己掌中,“最近听闻马家庄出了怪事,故前来看看。” “怎么你们修仙之人也能成亲的吗?” 比起宋辞的后半句,马成化显然更关心成亲这事。 “自然。” 宋辞颔首,“修仙中有灵修一说,便是夫妻。” 马成化显然松了口气,“那,那若是与修仙之人灵修之后,生下的可是正常孩童?” 他这话问得宋辞一惊。 联合之前马家庄里的传言。 宋辞与林岁岁相互看了一眼,沉吟道,“这还要看此修仙之人到底修的什么道。” “修仙不就是修仙道吗?这其中还有什么弯弯绕绕?” 马成化脸上有些不信。 宋辞摇了摇头,“修仙之路漫长,其中诱惑颇多。若是定力不足,自然容易走上邪门歪道。” “若是与妖化之物结合,所生必是妖物。” 他瞥了眼门外映出的身影,“若是妖物即将降生,家中会有先兆。” “什么先兆?” 马成化身子不由自主往前倾斜,将圈椅带得一同向前。 “比如牲畜暴毙、天灾。” 宋辞说得这些,正是马家庄这几月发生的怪事。 “那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马成化屏气凝神,听得认真。 这几月来,马家上门的修仙人不少,像宋辞这样知无不言,言无不尽者少之又少。 全是贪图钱财之辈。 “唯有杀之。” 这四字落地,满室寂静。 刚刚门外偷听的人影已经消失。 宋辞从怀中掏出一张符纸递给马成化,极为严肃,“若真遇上此事,定要在妖物之子出生前把此符给孕妇喝下。” “不然妖子一旦降生,将不留活口。” “只喝下就成?” 马成化问得紧张。 宋辞点了点头,“未出生便是还未接触天地之气,不成气候之时是最易处置的,一旦降生,仅凭此符是万万不够。” “多谢,多谢。” 马成化将符纸好好收进怀中,见林岁岁四处张望,料想她苦修一时没见过世面。 当即大手一挥,叫来几个婢子,“你们领着这位夫人去后面花园转转。” 这话正中林岁岁下怀。 她也不推辞,跟着几个婢子便去了后院。 马成化目送林岁岁离开,热情异常地拉住宋辞,“这位小师父长得俊朗,不知你们修仙之人可有三妻四妾之说?” “并无。但不排除有些修仙之人生性风流。” 宋辞轻轻拂开马成化的手,“马老爷,有话请直说。” “既然小师父是个爽快人,那老夫也不藏着掖着。” 马成化眉头一皱,很是不甘,“老夫膝下有一女,名唤青罗。” 他叹了口气,将此事的来龙去脉像倒豆子一般全都说给了宋辞听。 虽说家丑不可外扬,可现在事情闹得满城风雨。 哪里还有什么扬不扬的余地。 都说少女心纯,此话不假。 年方十五的青罗本来与马成云家的长子订好了婚约。 本是打算强强联手,亲上加亲。 却没想到,青罗不知何时遇见了一个自称是修仙之人的后生。 那人物,马成化后来也见过,的确是丰神俊朗。 但偏偏就是这样犹如谪仙的人物,做下了不堪之事。 眼看青罗的肚子一日大过一日。 与她私定终身的男子却再也没有出现。 马成化纵横商场多年,哪里会料到自家女儿如此轻浮。 尤其她这一起肚子,无疑是给马成云家一个巴掌。 两家交恶不说。 就连马成化尽力想捂住丑事,也被马成云家暗中使了手段,弄得庄里人尽皆知。 而且越传越邪乎。 就在青罗肚子一天天变大的同时,庄里的怪事也越来越多。 尤其。 马成化脸色紧张,手指都有些颤抖,“自从庄里出现那个干涸之地,青罗就再也吃不进谷物。” “老夫手下有个姓曹的画师,他家娘子曹氏也不知从哪得来的偏方。” 马成化顿了顿,凶相毕现,“吃不进谷物,那便吃人。” “小师父,你可知,我家后院白骨成堆,可老夫全不在乎。” 他笑容疯癫,看着宋辞像看着一个笑话,“青罗可说了,修仙之人的皮肉可远比普通人要香上数倍。” “小师父,你与你内子来的可真是时候。” 马成化露出一嘴的尖牙,森森然道“我家青罗今日可还饿着呢。” 他大手一挥,立马就有几个壮汉从屏风后扑出。 宋辞叹了口气,指尖光芒闪烁,弹指一挥。 这几人便犹如跌进了强酸之中,骨肉俱化。 “死宅之中又怎么会有活人。” 宋辞摇了摇头往后院走去,所到之处皆是白骨。 奢华之下,腐朽丛生。 没有白牡丹与海女的妖气相护。 马成化府邸的死气吸引了云层堆积。 低低压在院子上方,里面不断闪着电光。 宋辞有些担心,一推开爬满绿萝的房门,浓重的血腥气扑面而来。 紫色的外衣被扔在地上,染满了血迹。 。 第一百二十五章 选择 上 “岁岁!” 宋辞心里一紧,也顾不上屏风后到底是谁。刚要快步走过去一探究竟,就被人从后面拉住了衣袖。 “我在这。” 林岁岁脸上还有血迹。 整个人倒是无碍。 宋辞将她仔细检查了好几遍,才将自己的外衣脱下披在林岁岁身上。 “发生什么事了?” 他捡起地上的紫色外衣,往鼻下嗅了嗅。 上面的血味似曾相识,透着一股死气。 宋辞将林岁岁护在自己身后,朝着屏风上的人影淡然道“姑娘可是马家青罗?” 那人影不动。 可硕大圆滚的肚子,除了她又能是谁。 “你若是怕腹中妖物,就点点头。” 人影将手放在肚上摸来摸去,摇了摇头。 然后又点了点头。 最后三摇两点,嘴里还发出了呜呜咽咽的声响。 看来,屏风后的马青罗,神志已然不太清醒。 不是被腹内妖物操控,便是被下了失魂术。 但那些妖物已除,庄里人的术法都被解除。 没道理马青罗一人还困在术中。 林岁岁握住宋辞的手指,粗略的比划了刚刚发生的事。 从门童开门的那一刻,林岁岁就已经心惊不已。 那探出门来,与他们对话的。 根本就不是人。 而是一具骷髅。 上面还挂着些蛛网和虫蚁。 就算林岁岁做好了心理准备,还是被这一幕刺激得心快了几分。 要不是宋辞那么淡然。 她也不能冷静的那么快。 马成化府邸内外奢华,除了那些下人与寻常人家不同之外。 所用都是上乘。 好在后续进来的马成化还有个人样。 不然,她也不能放心地留下宋辞一人。 跟着那些纸人一探后院究竟。 想来是妖物被除的缘故。 后院里的阵法已经被破,林岁岁一进后院,就瞧见那爬满绿萝的闺房。 绿萝长势喜人,可遮挡住阳光,房里就更加阴暗。 尤其这屋里又乱得不成样子。 只有一个人影坐在屏风后。 不声不响,不动不晃。 甚至于脸呼吸声都弱的听不清。 林岁岁悄悄转过屏风,才一露脸,就被马青罗的样子吓得差点上不来气。 她形容枯槁,只有一个肚子突兀的凸起。 看模样,往日里也是个粉雕玉琢的女子。 现在不仅面黄肌瘦,整张脸上就只剩一双眼还像活人。 身上的味道,与白鸦一模一样。 那手也已经化成了鸟爪。 看来白鸦果真精明。 早就将自己半魂藏进了马青罗体内。 只等月份一到,白鸦便可以重见天日。 可怜马青罗不过是个寻常人家的女子,被阴寒之气入体已是强弩之末,又怀有身孕。 身体被消耗的不成样子。 也怪不得曹氏出了那个法子。 以人补人。 不然,马青罗早就一命呜呼。 看来海女与白鸦私下的交情,远比白牡丹要好的多。 林岁岁脑筋转得快。 就在她躲开马青罗的鸟爪之际,大脑突然一片空白。 就这两三秒的空档,马青罗的爪子已经牢牢抓住了林岁岁。 皮肉之痛唤回了林岁岁飘忽的神志。 花香袭来,马青罗就像是被林岁岁身上的皮肉烫伤了一般,鸟爪上鲜血直流。 可她毕竟饿的厉害。 爪下虽然放松,但还是不肯轻易放开到嘴的食物。 所以,林岁岁只得将外衣脱下,才晃过马青罗的一双爪子。 “花香?” 宋辞摸着林岁岁的额头,眼中比之前更急,“现在还会不会晃神?” 从海女妖丹一事,宋辞大概清楚林岁岁的体质是极易吸纳妖丹。 而且每每吸纳以后,为了完全融于一体。 林岁岁便会渐渐失去记忆。 他不怕林岁岁会走上妖魔之道。 他只怕这样下去。 终有一天,林岁岁彻底地忘了他。 宋辞现在没空再去搭理屏风后的马青罗。 他的一颗心全部放在了还在絮絮叨叨说着马青罗状况的林岁岁身上。 “岁岁。” 宋辞的声音低落,犹如外面低压的云层。 他轻轻捧起林岁岁的脸,擦干净她脸上的血污,说得极为认真,“你一定要记得我。” “一定。” 他的话让林岁岁有些纳闷。 可宋辞此刻的神情着实太让人心疼。 左右马青罗不会从屏风后出来。 林岁岁胆肥了不少,踮起脚在他唇上好好地亲了又亲。 比起之前动不动就脸红。 林岁岁现在可谓是经验十足。 她豪气地拍了拍宋辞的胸膛,保证道“放心,我做了记号,忘不了。” “那若是你忘了。” 宋辞挑眉,眼睛又黑又亮,看得人沉沦,“我就用这个法子,直到你记起来为止。” 果然在比情话这件事上。 林岁岁永远猜不到宋辞的套路。 她的脸又一次不争气的红透了。 自从心魔丛生。 过往忍住的那些念头,宋辞现在是再也无法继续忍下去了。 马青罗并不棘手。 可林岁岁不同。 他瞧着心痒,俯身又加深了两人的吻。 直到满意,才将林岁岁搂在自己怀中,悠悠问道“马青罗怎么办?” “白鸦出世,她便会被当做第一个食物吃掉。” 林岁岁把脸窝在他怀中,思来想去还是下了决心,“把这个” 她不知道该如何称呼马青罗肚中的那块肉。 顿了顿,接着道“马青罗无辜,我们还是保她一命的好。” 宋辞叹气,“只怕我们保住了她的命,这里也容不下她的人。” “为什么?” 林岁岁不解,马青罗也是受害者。 况且马成化府邸中随便变卖一些,都够马青罗下半辈子衣食无忧。 “人心难测。” 宋辞伏在她耳边,轻声说道“树倒猢狲散,除非马成云家出面。不然,马青罗后半生着实不会好过。” 他说的没错。 以马青罗现在的身份,庄里那些痛失爱女的人家,自然会把所有灾祸都算到她头上。 马成化家的人又早被她一个个吃光。 谁都不会护着她。 再加上马成云家一直在暗中观察。 若是他家再一出手,马青罗的命可就太过坎坷。 “无论如何,这人我们必然要救。” 宋辞松开林岁岁,思忖道“现在能护马青罗的也就只有马成云了。” “看来咱们将那孽种除去,还要再去马成云家一趟。” 事不宜迟。 两人找了半日才勉强凑到一碗清水。 宋辞从怀中掏出符纸,往水中一浸,符纸遇水即化。 除了里面偶尔闪过的金光。 根本看不出化了符。 “岁岁,将马青罗捆住。” 宋辞冷不丁开口,让林岁岁有些不好意思。 “我不会。” “无妨,你试着用念力。” 宋辞柔声哄着,海女的妖丹给了林岁岁解除幻术与驭水的能力。 那么白牡丹又给了她什么? 林岁岁瞧他不像是说笑,心中念头一起。 红绸从她指尖滑出,将没什么动静的马青罗绑的那叫一个结实。 宋辞一把掰开马青罗的嘴巴,将符水全部灌了进去。 他口中念念有词。 须臾之间,额头上出了一层薄汗。 “咱们还需在此等候半个时辰。” 宋辞拉着林岁岁坐到了房外,听着马青罗撕心裂肺的哭喊。 谁心里都不好受。 不一会,马青罗的哭喊声就消了许多。 宋辞听了听房里的动静,松了口气,“还好你红绸绑的紧。” “红绸?” 说起这个。 林岁岁将自己的手心手背来来回回翻看了好几遍,也没明白从哪滑出的这些绸缎。 不过随着红绸而来的香气。 正是牡丹花香。 “宋辞。” 林岁岁挠了挠自己的手心,有些无措,“我该不会也吸收了白牡丹的妖丹吧?” “她的确是将妖丹渡给了你。” 宋辞的肯定无异于晴天霹雳。 林岁岁嘴唇都有些哆嗦。 要是照这么发展下去,她迟早得因为妖丹这事被轰出梦陀山。 还修什么仙。 说不好直接变成了像马青罗一样的失魂人。 自己做了什么一概不知。 “宋辞,我我” 她的声音颤抖,想起书中写过的白牡丹邪修的厉害。 眼睛里立马蓄了泪,“那我会不会也突然不喜欢吃包子、不喜欢吃菜叶。” 林岁岁越想越怕,“改吃人?” 这么一想,往日里那些偷摸解馋的烧鸡和白肉,立马让她心里犯寒。 “我爱吃肉,你也是知道的。” 林岁岁拉住宋辞的衣袖,急急忙忙起誓道“我发誓,这个绝对与妖丹没有关系。” “我知道。” 宋辞捏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心口,“白牡丹她对你似乎没有恶意。” “她给你的,是灵识初开,灼天地之气的妖丹。那些邪修的妖力都被她转到了伽罗叶妥身上。” “这股牡丹之气虽然阴寒,但却将你体内的海女邪气压制中和了许多。” 他将林岁岁眼角的眼泪都咽进自己口中,眷恋道“你与他们不同。莫怕。” “这样我就放心了,宋辞,有你真好。” 林岁岁将脸在他肩上蹭了又蹭,又深深嗅了嗅他身上的清香。 他似乎不怎么出汗。 皮肤又如此细腻。 当真是如玉公子。 宋辞瞧着她眉间翻涌的蓝光,红了耳尖,“岁岁,你可知道你情动时。” 他的指尖轻触上林岁岁的额头,“眉间的蓝光犹如海浪。” “我便知你心潮澎湃。” 宋辞一把握住林岁岁要遮眉间的手指,将她所有的慌张与羞涩全部含在口中。 唇舌依偎,林岁岁只听得到他模糊的低语。 “而我亦是如此。” 这话让林岁岁羞红了脸,她搂着宋辞,偷偷看着他微闭的双眼。 心动不已,却也有些不踏实。 他比之前更加主动。 她心喜,却也担心。 不知他此刻的情动,是因为心魔还是因为她。 “我好疼有没有人” 房里传来马青涩的嗓音。 宋辞啄了啄林岁岁的唇角,眉间染上的遗憾让林岁岁弯了双眼。 “时间过得好快。” 他极为失落,脚下却没有迟疑。 房门被推开。 宋辞示意林岁岁守在房门处,自己将屏风用术法移开。 痛苦万分的马青罗一下便印入眼帘。 她似乎恢复了神志,瞪着脸生的林岁岁与宋辞,怒不可遏“便是你们要谋害我与白公子的骨肉!” “你们就不怕天谴么?!” 马青罗的肚子不断窜着金光,隐隐约约可以看到一颗蛋的形状。 “天谴?” 林岁岁冷冷看着仍然执迷不悟的少女,低喝道“那为你情郎之子无辜丧命的人命又该如何清算?” “那是他们的福分。我的孩子生下来便会在仙道,他们也算是与有荣焉。” 马青罗腹内痛的厉害,可还是一脸傲然。 “那你爹呢?” “我爹?他一生享福,临了为自己外孙献出一条命,这是他们爷孙的渊源。” 她的话让林岁岁与宋辞不寒而栗。 看马青罗年岁不大,心思竟然如此扭曲。 也不知白鸦到底给她灌了什么迷汤。 “白鸦不是什么修仙之人,它是妖。” 宋辞往前几步,还未靠近,就被马青罗狠狠瞪了一眼。 “你胡说。白公子是我的良人,他不是妖。” “你莫要过来,不然我就咬舌自尽。” 马青罗说话毫不客气,眼看腹内的金光越来越盛。 她似是感知到了腹内的骨肉正受着威胁。 整个人都开始发狂。 鸟爪不停地够着红绸,一下又一下,试图将这布料划断。 情急之下。 林岁岁将红绸往她腹内一压。 金光透过红绸。 一颗蛋从马青罗肚中破体而出。 还未落地就被宋辞一把火于空中点燃。 白鸦壳还没破,就被烤熟。 跌落在地上再也没了动静。 “杀人凶手!!” 马青罗的愤怒并没有随着鸟蛋坠落而消失。 她悄悄动了动鸟爪,红绸松动。 正是反扑报仇的好时机。 林岁岁这边还在手忙脚乱的替马青罗止血。 她非但不领情,上来便是一爪子。 要不是宋辞眼尖,用术法定住马青罗。 林岁岁的后背又要添上几道新伤。 “愚昧不堪。” 他动了怒,一把将马青罗控在空中,冷漠道“杀人偿命,你虽为人子,但嗜血成性。早就失去了轮回。” “既然你如此喜爱白鸦,那便罚你做乌鸦吸食的虫蚁。” 宋辞指尖流光,林岁岁赶忙拉住他,“别,长老说过,俗世有俗世的规矩。” “我们,不易牵涉过多。她的错,自然会有天来罚。” 。 第一百二十六章 选择 中 “我有什么错!” 马青罗面目狰狞,瞧着地上的鸟蛋更加疯癫,“难道妖就不配活在这个世上吗?” “有谁规定只有人才有杀生掠夺的权力?” “又是谁允许你们替天行道?” “何为道?道又从何来?” 她眼角渗血,阴鸷又癫狂,“我不过差点动了你的心上人,你便要将我化作虫蚁。” “那我与白公子的孩子呢?” 马青罗冷冰冰地看着宋辞,“你杀了他,难道就没人替我们母子伸冤报仇?” “你以为,将白公子几人除去,这世道就会一如既往?” “你错了!” “我们做的才是正道。” 马青罗越说越离谱,除了手脚已经鸟化之外,现在她的脸上也开始冒出细细的绒毛。 “这庄里的女子有几个是幸福的?” “我们不过是提前解除了她们的痛苦,能得白公子一眼,是多少姑娘梦寐以求的事情。” “那些被献祭的女子,可没有一个是痛苦的。” “我......我们......才是......替天行......道。” “哇......哇哇......哇。” 马青罗喋喋不休的疯言疯语,渐渐变成了乌鸦的叫声。 她浑身都披满了黑白色的羽毛,一双眼变得赤黄而混沌。 “哇--” 马青罗似是难以置信,冲着宋辞一连声的叫喊。 可这声音实在刺耳,她叫了半天,自己停了下来。 “马青罗,不论别人怎么痛苦,也不是你们杀人的借口。” 林岁岁手中羽箭化出,收了所有怜悯。 “更何况,你所谓的没有痛苦的离开,不过是对她们下了失魂术。” “你敢在她们清醒时问一句,是否愿意?” “你自己心甘情愿被白鸦利用,不代表所有女子都愿意。” “一个好皮相就能让你背弃为人之道,为子之孝。是你做人没有底线,怨不得世道,更怨不得别人。” 林岁岁冷眼瞧着一身羽毛遮蔽的马青罗,只觉得她可怜又可恨。 “若是你见过白鸦真实的容貌,我想你必然不会走到今天这一步。” 她手指一划,马青罗立马眼神呆滞。 “这便是你心心念念的白鸦,它未披上别人皮囊之前的样子。” 她指尖凝出一副图,上面画着一个通体雪白的巨型乌鸦,眼神阴寒又怨怼。 根本不是化成人形时的那副温润如玉的模样。 “哇--” 马青罗显然受到了不小的冲击,她不断向前伸着脖子,想要弄碎林岁岁指尖的图画。 “他的这幅样貌,你视为至宝。你知道最可笑的是什么吗?” 林岁岁顿了顿,却没有往下继续说。 脑中的记忆断断续续,她有些不确定。 只站在宋辞身边,羽箭一射,红光在马青罗体内带出巨大的冲击。 马青罗骤然缩小,变得如同普通乌鸦一般。 翅膀扑闪扑闪,穿过门,穿过院墙,穿过云层。 飞入了苍茫天地。 “马青罗,你所作所为已有天报。” “人性泯灭,如今你得偿所愿,可以与它们双宿双栖。” 林岁岁瞧着它远去的身影,脸上没有表情。 “岁岁,你为何要帮她?” 宋辞望着房外散开的云层,“今日她由人入魔,要经历雷劫,本是九死一生的命数。” “可你将她的魔性破除,让她成为了真正的鸟类。” “你......” “宋辞,你知道我是半魔之躯了,是么?” 林岁岁凄然一笑,“也许有一天,我也会像她一样入魔。到时候,也请你将我的魔性去除。” “没有烦恼,没有苦痛,没有忧愁。” 她握住宋辞的手指,“爱也好,恨也罢。不论多少罪孽,都用三世人抵债。直至罪孽消除,终身不再入轮回。” “这既是罚,也是恩赐。” “你不会入魔道的,岁岁。” 宋辞将她揽进怀中,低低叹息,“有我在,你不会的。” 林岁岁沉默地抱住他。 天空放晴,久违地热浪不断袭来。 林岁岁从马青罗衣柜中找出一件素净的外衣套上,将宋辞的外衣又还给他。 两人收拾妥当,才从马成化家走出。 庄里人脸色各异,几家欢喜几家愁。 白色灯笼与那些送女祭祀的荒唐交织在一起,让人说不出的压抑。 林岁岁与宋辞站在马成云大门外,看着这一方气派。 心中都是松了口气。 马家庄的一切,终于要结束了。 “两位是?” 开门的管家面上疲惫,还是依旧有礼。 “我们是梦陀山弟子,可解院主人之愁。” 林岁岁微微一笑,“大公子之事,今日便是契机。” “两位稍后,小的这就去禀明我家老爷。” 管家将人让进院中,茗茶染香。 自己腿脚极为利索,不一会便将马成云夫妇请了出来。 “两位请坐。” 马成云本人其貌不扬,但一双眼久经商场,熠熠发光。 只是略略打量了几眼,便知宋辞与林岁岁二人是真心相帮。 “犬子田商,一病不起已有半年之久。” 马成云并未隐瞒,开门见山道:“这期间也来了不少能人异士,但都是药石无灵。” “不知二位可有什么高招?” 他坐得笔直,掌中轻握着自家夫人的手。 定定看向林岁岁与宋辞,等他们开口。 “令郎不只是一病不起。” 宋辞看了看林岁岁,淡然道:“若是晚辈猜的没错,令郎的面容也一同消失了。” 马成云收紧掌中颤抖的女子手指,朝她微微示意。 并未太过惊慌,“不错。看来二位对于我们马家之事十分熟悉。不知可有什么解救之法?” “解救之法谈不上。只是今日是一个契机。” 林岁岁说得坦诚。 白鸦从影人那抢了不少人的皮相,其中便有马田商的。 如今白鸦彻底消亡,它收集的皮相四散。 唯有一副,藏在牡丹花苞中。 她没有十足的把握,也不知这里面是不是马田商的皮相。 能不能让马田商苏醒,还是得看天意。 毕竟她现在记忆大不如前。 就连马成云家的事情,也是刚刚与马青罗交谈时偶然想起。 “即是如此,那便试试。” 马夫人忧儿心切,朝林岁岁他们点了点头。 一时间,几人的目光都看在林岁岁身上。 她下意识地看向宋辞。 也不知白牡丹塞在她袖中的这朵,是不是自己会错意。 不过,林岁岁心里总是有个声音,在悄悄告诉她。 这里面便是马田商。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想来妖化成人形,模仿人这么久。 这点也多半是差不离的。 林岁岁不再犹豫。 马成云看着林岁岁从袖中掏出一朵牡丹花苞,沉吟道:“这是?” “这便是契机。” 林岁岁起身,朝马成云夫妇胸有成竹道:“现在可否让我见见马公子?” “姑娘。” 马夫人虽然心切,但终年信佛,还是养出了一副菩萨心肠。 她泪眼婆娑,拉住林岁岁低低嘱咐道:“我家田商,一般人见了都噩梦不止。你......你可做好了准备?” “夫人放心。” 林岁岁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宋辞,“我便是做噩梦,也有他在。” 她眼带柔意,“我不怕。” 有他在,又有什么可怕。 “那便好。两位请随我来。” 马成云扶住自己夫人在前面引路,林岁岁牵住宋辞,瞧着前面相依相靠的一对夫妇。 不知为何,只觉得眼窝酸。 “傻瓜。” 宋辞握紧她,“我会陪你,一直到天荒地老。” 他眼中情意绵绵,“你不需羡慕他人。只需想想,以后想生几个孩子。” “孩子?!” 林岁岁诧异。 “自从那片佛意花花开,我就一直在想我们以后的日子。” 他说得自然,“想娶你,想与你生儿育女,也想与你一同长长久久生活在一处。” “所以,你不要怕。岁岁,不论你是什么,我都会护着你。” 宋辞用指腹擦干林岁岁噙在眼角的泪珠,“以往修仙,是为心。现在修仙,为你。” “你便是我的道,至死不渝。” 他手忙脚乱擦着林岁岁越来越多的泪花,不知所措地念着她的名字,“岁岁。” “岁岁,莫哭。” “我没事。” 林岁岁深深抽了抽鼻子,鼻音浓重,“那,说过的话要算数。” 她瞥了眼前面几步之遥的马家夫妇,忽然甩开宋辞的手,低头快步跟了上去。 只留下一句,“一个。” “一个?” 宋辞渐渐回过味来,嘴角上扬的厉害,“一个怎么够。” “至少也要两个,一个儿子,一个女儿。” 他几步赶上林岁岁,一把拉住她的手。 十指相握。 两人一起红了脸。 好在前面就是马田商的卧房。 林岁岁稳了稳情绪,跟着马夫人一路转过屏风。 就看到床榻上背被朝外躺着的身影。 丝被斜斜盖在他腰间。 白色的里衣下,宽肩细腰。 光是背影,倒是看不出是马成云的儿子。 宋辞轻轻咳了几声,上前半步遮住林岁岁入神的目光。 “我......不是。” 她的声音小小的,从背后传来。 “马夫人,还请在屏风后等候。” 宋辞的声音温和,送走马夫人。 他转头看着不好意思的林岁岁,低低一笑,“我知道。” “但是,我还是在意。” “啊?” 林岁岁脸都红透了,手中的牡丹花苞都有些拿不稳。 “你想怎么做?” 宋辞故意靠她很近,嘴唇贴在她脸颊,问得一本正经。 “......” 林岁岁也没什么想法,可是宋辞好看的容颜就在她脸边。 鬼使神差之下,她冒出两个字,“吃了。” “吃了?” 宋辞疑问的直起身,“不用术法?” 林岁岁沉默了。 刚刚那一瞬间,她的想法很飘忽。 脑海里全是宋辞。 压根没想这事。 鼻子里传来一股血气,林岁岁立马用手捏住自己的鼻尖。 她就知道,想法不纯,天又太热。 不流鼻血才怪。 若说刚刚宋辞没反应过来,这会也明白的七七八八。 “好。” 他很是了然地拍了拍林岁岁的肩头,憋着笑瞧她更红的脸蛋。 停了半晌。 才将她手中的牡丹花苞接过,试探地用术法将花苞推向马田商。 但马田商身边就像围着一层无形的墙壁。 花苞被隔在一指之遥的地方。 怎么也无法在前进半分。 “让我来。” 林岁岁抹了抹不再出血的鼻子,走到床榻前接住牡丹花苞。 隐隐约约之间,她脑海里似乎飘过了什么。 “难道要这样才行?” 林岁岁嘀嘀咕咕着,一屁股就坐到了马田商身边。 她将马田商放平。 没有五官的脸型,倒是有几分马成云的样子。 白鸦的皮相都是层层累积,挑各个皮相中最出彩的地方拼凑而成。 也不知白鸦取得是这马田商的哪一块。 既然皮相在花苞之中,那就得花开才行。 她念头一动。 掌中的花苞似是得了令,缓缓打开自己的花瓣。 浓郁的花香瞬时在卧房里散开。 花蕊之中,一点白光像是被牵引,不断飘进马田商七窍的位置。 花开必有花败。 只是这一朵的花期,也不过弹指几瞬。 马田商原本的容貌就如同被人工笔描绘,一点一点重现。 那双总是含情的眼也随之睁开,“你是......仙子?” 他的手还没碰到林岁岁的衣袖,就扑了个空。 宋辞一把捞起林岁岁带在自己怀中,朝屏风外焦急的马家夫妇扬声道:“两位可以进来了,马公子已经转醒。” 马田商眼睛还留恋在林岁岁身上。 好在马夫人进来的快,一家人重逢。 都是泪流满面。 宋辞牵着林岁岁,两人悠悠走到卧房外。 天色明媚。 宋辞用眼角打量着林岁岁,随意问道:“你觉得他相貌如何?” “五官长得精致,凑在一起也不突兀。” 林岁岁想起马田商,有些颓然,“只可惜,败在脸型之上。” 不得不说,白鸦极会挑。 他将马田商的五官糅合在另一个脸型之上,立马跟变了个人似的。 也怪不得,马成化没有认出来。 “可惜?” 宋辞咬着这两个字,低低问道。 “太可惜了。看来要想长得好看,脸型也很重要。” 林岁岁一抬眼,就瞧见他眼中似有恼意。 “所以,像你这样的男子,实在太难得了。” 她轻轻一笑,“每一分一毫都长在我的心尖之上,恰到好处。” 第一百二十七章 选择 下 “所以你是见色起意?” 宋辞佯怒,眼角上挑,仔仔细细盯住林岁岁。 既希望她肯定,又希望不止如此。 他自己都矛盾。 眼瞧林岁岁要张口。 宋辞伸手捂住了她的唇,“不要说。” 他眼中似有波涛,汹涌而来又无声而熄。 “我......对此没有信心。” 手心传来痒意,林岁岁眼角弯弯。 将他僵住的手指拉下,“你既承诺至死不渝,我自然要许你一生。” “除了你,这世间纵然万般精彩,与我也是不值一提。” “宋辞,从你在莫须幻境中孤身去找我那一刻起,你便在我心上。” 她手指纤细,与他交握。 说不出的适合。 “或者说,从我们第一次见面。我就......” 林岁岁想起当时吃他豆腐的理直气壮,忍不住笑出声,“对你动心而不自知。” “当真?” 宋辞那清冷的眉梢蓦然染上喜意,看得林岁岁直发愣。 除了点头。 她不知该作何表情。 她喜欢宋辞,远比想象中更甚。 “我喜欢你,宋辞。” 她的心声,脱口而出。 眼看他笑意更深。 林岁岁心里甜如蜜,甘愿为他献出一切。 “宋辞,我喜欢你。” 她的声音坚定,眼中的温柔可吞噬日月风华。 喜欢。 这两字,蕴藏了绵绵情意。 或许她早就知道了自己的心。 才会在自己和他之间,从不犹豫。 选择以身护他。 她心甘情愿。 也无怨无悔。 “宋辞。” 她的手指覆在他心口,里面跳动的频率随着林岁岁每一次袒露心声不断加快。 “永远不要离开我。” 林岁岁眼底有泪,强忍着心头的痛意。 她许他一生,也不过短短几年时光。 “不论如何,我都不悔。” 在宋辞发问之前,林岁岁蓦然投进他怀中。 这山林清冽,终究要回归白云之上。 她不想自己后悔。 也十分清楚,以后的梦辞与宋辞。 终将不是一人。 “岁岁?” 宋辞摸着她的发髻,不明所以。 可还是低低安抚着悄悄哭泣的林岁岁,“你若是有什么事,都可以告诉我。” “我会是你以后最亲近的人。” 他耳根泛红,手指翻转,变出一朵桃花簪在她发间,“回山之后,等将戚长老的事情办妥。我就向林家提亲。” “这样,你便是我一个人的了。” 宋辞嘴角含笑,轻轻吻在她发髻,“我的心魔是你,我的道也是你。” “你要对我负责。” “宋......林氏。” 这三字,远比所有情话更甜。 他的未来,都有她。 他的身边,只有她。 万千浮世,宋辞只求一个林岁岁。 他看着羞红脸的林岁岁,擦干她眼角挂着的泪珠,“所以,告诉我。” “这几日,为什么总是哭?” 宋辞捏着她的发梢,目光在林岁岁眉间打量了几遍。 蓝光还在。 可她这几日哭得实在太多。 难不成还有什么事? 宋辞极有耐心。 他脸上温柔,目光专注。 林岁岁被他看得有些招架不住,该不该告诉他。 自己的顾虑。 理智明明白白封住了她的口。 可感情,却不停叫嚣着。 想要他永远都是宋辞。 “宋辞。” 林岁岁在他前襟上蹭了蹭脸,又叹了长长一口气。 声音低落。 “还不是因为你桃花太旺,我怕你迷花了眼。” 林岁岁悄悄瞄了一眼专心听她讲话的宋辞,幽幽又补上一句,“不是都说,感情这事,男子比女子要薄情许多。” “你长得好又是天元,以后身边围着的女子只多不少。” 她越说越醋,“到时候,我又算哪颗葱。” “岁岁,这下我总算相信,你是把我放在心上了。”宋辞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偷偷吻了吻那贯会说话的唇。 “我的桃花,只给你一人。” 他用手指描绘着林岁岁的眉眼,静静看着她。 她的一颦一笑何尝又不是印在了自己心间。 或哭或笑,或恼或闹。 宋辞甚少做梦,便是做梦也全是一片寂静。 除了云卷云舒,便是风吹入耳的苍凉。 可自从遇见她。 每每做梦,都是与她一起。 “你怎么了?” 林岁岁疑惑地看着表情怪异的宋辞,手指还没碰到他。 就被宋辞极快地躲开。 “我......我无事。” 他难得慌乱到结巴,那些梦荒唐又自然。 宋辞脸上隐隐有了烧灼之意。 他偏过身子,不再看罪魁祸首。 “多谢两位。” 马成云牵着自家夫人缓缓从卧房走出,与宋辞和林岁岁行了大礼。 “既然令郎无碍,那我们便告辞了。” 现在尘埃落定,也是时候回山中复命。 至于马家庄里的其他事,自然有俗世律法约束。 也不再是他们能管辖的范畴。 “两位且留步。” 马夫人有些犹豫,眼神不断打量在宋辞与林岁岁相握的手。 “不知马夫人还有何事?” 宋辞将林岁岁挡在自己身后,问得有礼又淡漠。 “此话说来也是突兀。” 马夫人瞧了几眼还一头雾水的林岁岁,正欲继续开口。 就被马成云打断,“他刚醒还糊涂着,你怎么也跟着犯浑。” “问一问,也好让他死心。” 马夫人想了想,还是更心疼儿子。 “夫人若是问此事。” 宋辞顿了顿,毫不在意世俗眼光,直接在林岁岁唇上烙下一吻。 “这便是答案。” 他眉目淡然,与还在发呆震惊的马成云夫妇行了礼,牵着同样惊讶的林岁岁缓步向外走去。 “......” 林岁岁红着脸,时不时瞟他两眼。 直到走出马成云大门,她才鼓起勇气。 话还没说出口。 就被他猛地搂进怀里,耳边风声呼啸。 林岁岁本能地抱紧宋辞,御风飞行对她来说,还是太过刺激。 好在宋辞体谅。 每飞行一段时间,便抱着她寻一处树杈歇息一会。 也不知他是不是故意。 每次落座的树杈都是那种参天大树,极高极细的树枝。 她瞧着都心颤,更别提坐在上面。 只好坐在宋辞怀里。 紧紧抱住他,一动都不敢动。 明明那树枝,林岁岁一只手都能掰断。 可宋辞坐在上面,就像是坐在平地。 不仅稳当,还不会折了树枝。 这修为,当真是让林岁岁羡慕不已。 “宋辞,这个能教我么?” 她眼馋心羡,之前总看别人立于枝头,临风负手。 说不出的仙风道骨,姿态雅致。 现在她灵根虽然不怎么好,但是有了妖丹的力量。 站个不怎么高的小树枝,应该没什么问题。 “你想学这个?” 宋辞眼神里惯常的淡漠变成如夜的黑,就连声音也莫名低了几个度。 “等成婚后,我教你。” “这个术法很难吗?” 林岁岁第一反应是宋辞没空,可瞧他那含笑的模样,立马明白他什么意思。 恨不能立刻从他怀中逃出。 “我......我不想学了。” 她往下瞧了眼高度,很没有骨气地又往宋辞怀中缩了缩。 “术法不难,难的是灵力掌控。” 他说的一本正经,“而于灵力掌控最好的修炼,便是......” 宋辞的后半句掩在林岁岁红得发紫的面容之中。 高空之中,空气果然稀薄。 林岁岁自欺欺人的安慰着自己。 抱着他的手似是被火烫着。 却又不得不抱紧。 “宋辞。” 她有些惆怅,“你什么时候学得这些?” “什么时候?” 宋辞清冷的眼染了几分柔意,“大抵,是从你第一次入我梦中。” 梦陀山近在眼前。 两人一落在知雨秋,其余几位长老便围了上来。 “你们......” 陶崇宁的话在看到林岁岁时,生生咽了下去。 他与暮虚子相互交换了眼神,便先让林岁岁回去歇着。 只将宋辞一人留下。 知雨秋外树叶依旧沙沙作响,可内堂里早就不是往常热闹的情形。 “你但说无妨,我撑得住。” 暮虚子坐在上首,脊梁挺得笔直。 此去马家庄的事,他早有预料。 所以才派出檀龙与河谷。 只是没想到,戚其生最终还是偷着去了。 “也罢,他们之间情缘难续。如此结局也算是另一种相守。” 暮虚子脸上疲累,闭上眼不再说话。 倒是陶崇宁又问了事发的细节。 但宋辞知道的也不多。 只是说了大概。 暮虚子缓了缓神,才又叹了口气。 “修仙之人,命数早定。你们回来就好。” “宋辞,我看你眉间有股黑气。” 陶崇宁替暮虚子顺了顺气,才又问道:“你可是生了心魔?” “是。” 宋辞没有隐瞒,将发生心魔的情况简单说了说。 但涉及到林岁岁妖丹之事。 他顿了顿,并未提及。 “你不用护着她了。” 暮虚子了然于心,“她体内有妖气,看来是收了那些妖物的妖丹所致。” “不知长老想如何处理此事?” 宋辞低垂下头,叫人看不出他的心思。 “她灵根虽然不佳,但心志坚定。” 暮虚子念及这几月林岁岁的表现,还是松了口,“且留她在山中一段日子,若是能将妖力彻底净化,也是一桩美事。” “但若是不能……” 暮虚子瞧着宋辞平静无波的脸,说得也很不留情,“由人入魔,天雷降至。” “她也活不过几月。” “你与她一向交好,如今还是整理一下。免得日后伤感。” 暮虚子好言相劝,想起戚其生与花妖的孽缘。 更觉得不能让宋辞也走上戚其生的老路。 不然,他该如何向六州仙山中的修仙之人交代。 要想保住宋辞,最稳妥的办法便只有那个。 暮虚子兀自想得出神,陶崇宁悄悄踏出知雨秋,将刚到门口的秦柯难咬起了耳朵。 一时间,内堂便只剩宋辞与暮虚子。 “长老,有一事弟子本不欲现在禀告。毕竟戚长老才刚刚身故。” 宋辞依旧平静,见暮虚子回神。 他接着道:“弟子想与林岁岁结成道侣。” “此事不急。” 暮虚子早就知道他会有此意,若是没有戚其生这事,他也乐得做一个顺水人情。 但现在事关重大。 依照宋辞过往对于林岁岁的在意,若是林岁岁真的成魔,那宋辞多半也是要跟着一块去的。 修仙之人最怕情深。 暮虚子压住心头的惋惜与悲痛,低低劝道:“且等等她体内妖丹情况,再从长计议也不迟。” “长老。弟子心意已决,不论她是人还是魔,弟子都想与她一起。” 宋辞不肯退让。 反倒让暮虚子坚定了要分开两人的心。 梦陀山出一个戚其生就已经足够了。 神君凡胎不论如何都要保住。 “你可想得清楚?你可知一旦结成道侣,若她成魔,你也会被天雷一同追击。” 暮虚子慢条斯理的与宋辞说着其中利害。 “况且,你是天元根,注定要飞升得道。比起林岁岁,你不如看看身边的其他女子。” “虽然你与林岁岁相识于微,但她的确不是修仙的苗子,更别提现在体内还有妖丹。” “年少情深,大多没有好结果。” 暮虚子说到这,叹了口气,“你戚长老便是一个极好的例子。” “长老,不论什么结果,弟子都不悔。” 宋辞跪在地上,直视着暮虚子,“虽然戚长老之事令人唏嘘不已,但弟子却觉得比起百年苦熬,戚长老在马家庄的那一夜才是百年之中最幸福的时候。” “不然戚长老也不会明知此行是个死局,也依旧欣然前往。” “他们不被天地所容,最后却以另外一种方式重聚。这在别人看来也许是罚,但结束漫长的等待与思念,又何尝不是一种幸事?” “你的意思,我明白。” 暮虚子满眼慈祥瞧着地上的宋辞,与百年前跪在那苦求的戚其生何其相似。 百年前他能阻止得了戚其生。 百年之后的今日,亦能。 “既然你心意已决,我便允了你们的事。” 暮虚子含笑看着眉梢带了喜意的宋辞,缓缓开口道:“可你毕竟是天元根,山中不会眼睁睁看着你跟着林岁岁一同坠入魔道。” “所以,当务之急,还是要想法子将林岁岁体内的妖丹全部净化。” 他翻手托掌,一把铜制的钥匙赫然立于上方。 “妖丹净化之事可大可小,她既是你的心上人,便由你去问仙阁四楼,好好寻找那解救之法。” 第一百二十八章 问仙阁 上 “问仙阁四楼有解救之法?” 宋辞接过钥匙,想起林岁岁之前与他说的话,又接着问道:“那弟子能否带她一同前往?” “自然可行。不过,她体内有妖丹,梦陀山速来有压制妖魔之气的功效。” 暮虚子用手抚了抚胡子,沉吟道,“为了她好,还是分两头行动最为稳妥。” “我与你陶长老主持静心阵法,先替她压制体内妖丹。你在四楼好好找找古法,一来不会耽误时间,二来也可减少她受罪。” 他拍了拍宋辞的肩膀,“等她好了,以后若是还想一同去四楼,你再带她去也不迟。” “山中岁月悠悠,有的是机会。” 暮虚子看着宋辞还有些疑惑的双眼,笑容慈祥,“行了,你这会先去陪陪她。” “是。” 宋辞将钥匙收进怀中,转身出去的时候,与跟在秦柯难身后的齐鹤打了个照面。 他与林玥玥、孟清、顾臻是一同坐着夜游车回来的。 如今再见到宋辞,脸上明显欣喜了不少。 宋辞脚步还未完全踏出,就听到秦柯难与陶长老将戚其生身后事说与暮虚子听。 “如今山中长老缺了一位,五行缺一。” 陶崇宁瞥了眼秦柯难,此人虽然表里不一爱好奢华,但的确是得了戚其生真传,而且修为也在其他弟子之上。 “不知大师兄可有人选?” 他心里明白此位多半便是秦柯难补上,但还是依例问了一句。 “此事不急。” 暮虚子瞧了眼躬身候在一旁的秦柯难,摇了摇头,“长老之位的人选历来都是由仙童挑选,我们说的也做不得数。” “不过,柯难在山中兢兢业业数年,办事牢靠又修为在身,依我看此次多半便是他来顶替戚师弟的位置。” 说到戚其生,暮虚子还是忍不住红了眼,“你是他的嫡传弟子,若真是由你继位,戚师弟想必也会欣慰。” 秦柯难压住心头的喜意,悲切道:“长老切莫太过伤心,世间万般皆是定数。一切听天由命便好。” “定数......” 暮虚子长长叹了口气,手中拂尘一摆,身影渐渐淡去。 只留下一句嘱托,“百年岁月,他身边早就无亲近之人。如今,你们且好好置办,送他最后一程。” 山中日月转头过。 梦陀山已经送走了太多人。 如此走的又是戚其生,也难怪暮虚子下了狠心,要将林岁岁与宋辞彻底分开。 “陶长老,此时就让宋辞进入问仙阁四层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 秦柯难毕竟还念着过去那点故人之谊,想了又想,还是悄悄问起了陶崇宁。 毕竟问仙阁四层,若没有一定修为,进得去可就出不来了。 过往在其中迷失的弟子数不胜数。 这才将四层上了锁。 虽然宋辞是神君凡胎,但他目前修为不够。 贸然上问仙阁四层,只怕也是危险多多。 “我看师兄是怕宋辞步戚师兄的后尘,才会想早日让他神魂觉醒。” 陶崇宁表情淡漠,“可世间万事早就有定数,只怕师兄这一番好心,也不过是场空。” “说起来,早些时候,仙使倒是曾透露过四字。” 秦柯难见陶崇宁来了兴致,以袖遮面,悄悄道:“天元天缘。” “你这么一说,倒让我想起一事。” 陶崇宁也压低了声音,“仙使此次云游匆忙,难不成也是与宋辞有关?” 毕竟仙使几百年来都守在山中。 宋辞不过跟她上云顶峰修行几月,她便不声不响的要去云游。 之前的佛意花,他们都以为是宋辞与仙使沈娇之间的契约。 看来这个林岁岁在宋辞心中的位置,还真是与众不同。 “我看这次,未必会像百年前那样顺利。” 陶崇宁想起那大片佛意花,与宋辞的心魔。 也不知暮虚子送他去问仙阁四层,到底是对还是错。 这几日接连打斗,林岁岁倒是没怎么有困意。 现在一松懈,那浑身的骨头架子就像是散装的,摊在床榻之上,怎么也起不来。 比她意识更沉重的,还有她的眼皮。 可身上又臭又脏,这样睡过去也睡不踏实。 林岁岁思来想去,还是硬拖着身子洗了又洗。 才又重新回到床榻上。 她一掀开被子,就看见里面有一只小猫。 眼睛又大又圆,湿漉漉地望着她。 “......” 该不会是宋辞吧? 虽然化形术对于宋辞来说小菜一碟,可他为什么无缘无故要变成一只猫躺在这。 要是想陪她,大大方方进来就是。 况且她的枕头,宋辞也不是没躺过。 她左看看右看看。 唔,是只小母猫。 通体雪白又小小一团。 林岁岁被萌的心都空了,抱起小猫狠狠吸了两口,然后裹着它一起躺在被子里。 这小猫也乖,躺在林岁岁脖颈处。 不闹也不动。 瞧得林岁岁更加喜爱。 “小猫猫!” 小猫瞧她一眼又一眼,见林岁岁没有恶意。 它也不认生。 蹲在林岁岁枕头旁,自顾自的舔起了脚。 “岁岁,你在不在?” 门口响起宋辞的声音,刚刚还悠闲自在的小猫立马钻进了林岁岁的被窝,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尾巴,甩呀甩呀。 “别怕,他可喜欢小猫了。” 林岁岁一把捉住小猫抱在怀里,急哄哄地打开房门,像献宝似的将小猫举在宋辞面前。 “你瞧,这只小猫是不是很好看?” 宋辞被眼前骤然放大的猫脸吓了一跳,他接过小猫将它放在门口,拉起林岁岁坐在了桌边。 “岁岁,这猫从哪来的?” 他眼中并无喜爱之意,淡漠的就像看山看水一般。 “我也不知道,刚刚沐浴完就发现它在我床榻上了。” 林岁岁有些纳闷。 之前在云顶峰,宋辞可是特别喜欢小猫来着,难不成自己变得猫比这个小猫更可爱? 她傻兮兮地一笑,逗着宋辞,“在你眼中,是不是还是我变得小猫比较可爱?” “是你比较可爱。” 宋辞被她逗乐,好看的眉眼如同春风化雨,“你不论变成什么,在我看来都只是林岁岁。” 他停了半晌,低低又补上一句,“而我,只喜欢你。” “所以我不喜欢猫。” 宋辞眼神冷冷撇过门外的小白猫,“就算它长得像你化猫时的样子,也不是你。” 林岁岁被他弄得不好意思,压根没发现刚刚还可爱稚嫩的小猫,圆溜溜的眼珠里全是冰霜。 门被他轻轻带上。 隔开了门外蹲着的小猫。 宋辞往林岁岁身边靠了靠,眼中总算有了笑意,“岁岁,长老同意我们的事了。” “真的?!” 暮虚子这么痛快,远超出林岁岁的预料。 她想好的那些一哭二闹的把戏还没来得及用,就这么被扼杀在摇篮里。 “那长老有没有要求你做什么?” 林岁岁不傻。 戚其生的事,对于暮虚子打击很大。 书上写过,虽然此时的暮虚子表面云淡风轻,可实际上却已经开始多疑。 尤其是对宋辞周围的一切,都报着宁可错杀不可漏网的心态。 她可是宋辞的心魔,在暮虚子眼里更是阻碍宋辞修仙的障碍。 怎么可能简简单单就同意此事。 “也不是什么大事,你身上有妖丹,海女与白牡丹都是邪修之人,白牡丹倒好,可海女的妖丹可是实打实的进了你的体内。” “你现在虽然运化无碍,但妖气仍然冲天。” 宋辞满是担忧,“若不能及时将这股妖气净化,那你必将背上她们邪修的天雷劫。” “所以?” 林岁岁心里有底,却还是抱有一丝希冀。 “所以暮长老为你准备了阵法净化,而我则在同一时间去问仙阁四层寻找彻底根除妖丹的法子。” 宋辞见她脸上凝重,握住林岁岁的手指安抚道:“你莫怕,我看书极快。定能找出法子救你。” “况且,长老也答应了我,等你好了,我就可以带你去问仙阁四层瞧瞧,你之前不是一直好奇么,我以后再带你去,好不好?” “好。” 林岁岁浅浅笑着。 若是旁人定然以为她此时心情开阔。 可宋辞熟知她每个小表情小动作,“可有什么不妥?” 他眼下乌青,强撑着精神来看林岁岁,这会更是不安,“你是不是怕我找不到法子?” “不是。” 林岁岁的手指动了又动,再一抬头。 已是眼波流转。 “宋辞,你我心意相通。你说的话我从不怀疑。” 她定定看着宋辞,“你......你......你今晚留在这吧。” 之前她昏迷生病时,宋辞也在这夜夜守护。 但今日不同,林岁岁十分清醒。 更明白,一旦进入问仙阁四层,再出来的宋辞,也许就不再是眼前一心一意相护之人。 她不想后悔。 “你不是要娶我吗?我们......我们不必拘泥于俗礼。” 林岁岁从未如此大胆地对男子发出邀约。 她压住心头莫名的怯意,攥紧宋辞灼热的手指,“今晚,我愿意。” “岁岁。” 宋辞只觉得心头有什么蠢蠢欲动,他眼底的慌张一览无余,“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知道。” 她的声音更小。 听在宋辞耳里,既清晰又明朗。 他下意识地靠近林岁岁,只觉得心火烧毁了一切理智。 “你先歇着。” 宋辞勉勉强强克制住自己的手指,面庞红得发紫,“我,我去准备准备。” 他的背影慌慌张张,根本没有平时的稳重淡漠。 “准备?” 林岁岁摸不着头脑,还要准备什么? 门口的小猫冷眼瞧着坐在桌前发呆的林岁岁,甩了甩尾巴。 悄无声息的的离开了此处。 也不知是不是心情的缘故。 林岁岁总觉得今天的夜晚比平时来得更快。 话虽然说出口了,可两人真的坐在一处。 除了脸红,连句完整的句子都说不利索。 林岁岁偷偷瞧着身边发红的宋辞,这事总要有人主动。 她手指悄悄往宋辞身边挪了挪。 就被他一把捉住,“岁岁。” 宋辞的声音都在发抖,“你想好了吗?” 他眉眼之间又喜又怯,桌上的一对红烛一点一滴融化着。 微微光亮映照在宋辞俊秀清冷的面容之上,带出点点情意。 “我想好了。” 林岁岁将他找来的桃花酿倒进两个杯中,将羞怯全都放下,大大方方与他同饮了交杯酒。 “宋辞,我不后悔。” 她的脸被酒意染上了粉红,一对眼亮闪闪的,似有千言万语。 最终只汇成一句,“我愿意。” “岁岁。” 他的声音又低又轻,手下的动作犹如剥笋一般利落。 人影交缠,只有红烛知道这一室的旖旎与风光。 直到红烛燃尽,天色微亮。 房中隐约还有宋辞的低语。 “岁岁,你再哭一哭。” 林岁岁咬着唇,从不知宋辞也有如此恼人的一面。 “岁岁。” 宋辞如同猎人一般,耐心十足。 她声音清越,刚刚低声哭喊时似是将琴弦轻轻拨弄。 让人心醉。 林岁岁偏过脸,就是不肯再如他的意。 海浪一个接一个,晃得她发颤发抖。 “宋......辞。” 林岁岁不得不抓紧他,口中又恼又气地唤着乐于海水中不断前行的宋辞。 “岁岁,再过一会就好。” 他擦去林岁岁额头、鼻尖的薄汗,不知疲倦的缠着她。 低低哄着。 直到天色大白。 林岁岁仿佛被车轮碾过几遍,又困又累瘫在床榻上只剩呼吸。 “先别睡。” 宋辞喂了她几口水,又抱着她换了新衣。 明明两人一起熬的夜,他神采奕奕。 林岁岁嗓子都哑了不少。 “宋辞。” 她有些气恼地拍开他不知足的手,轻咳了几声才问起了正事。 “暮长老可说什么时候要替我做法?” 他的手指在林岁岁发间留恋,简简单单替她挽了发髻。 “大抵是在戚长老身后事办妥吧。” “岁岁。” 宋辞叹了口气,与她并肩躺在榻上,“你可知我年幼时最羡慕什么吗?” 见林岁岁侧耳细听。 宋辞将她揽进怀里,有些怅然,“便是一家人和和睦睦生活在一处。我自小便没有母亲,所以格外羡慕同龄人。” “现在,我有了你。” “以后也会有我们的孩子。” 他眼眸低垂,视线牢牢黏在林岁岁面上,“你与我之间要不要换个称呼?” 第一百二十九章 问仙阁 中 “换称呼?” 林岁岁浑身都疼,这会就是问她昨天吃了什么,估摸着都想不起来,没法动脑。 更别提宋辞这一问。 “岁岁,你想想你二娘怎么称呼你爹的?” 宋辞今天精神好,山中长老还差檀龙与河谷,学堂也不开学。 有的是时间与她慢慢理顺所有事情。 他的手指在林岁岁腰间游弋,好奇她所有的地方。 “你......” 林岁岁涨红了脸,现在可是青天白日。 他怎么能一边“折磨”她,一边还带着一副清冷的模样。 “你想到了吗?” 宋辞手下动作未停,眼角上扬,正等她说出那两个字。 “老爷???” 林岁岁瞧他一脸茫然,心里都快乐开了花。 可她眼中还是诚挚的很。 很难让人怀疑,她是不是装傻。 “......” 宋辞被这两个字惊得一口气差点没上来。 只一把按住笑得发抖的林岁岁,佯怒地咬住她的唇角,“岁岁,我是你的谁?” “是我的......” 宋辞想听的那两个字,林岁岁犹豫又犹豫,始终说不出口。 眼看他渐渐失落。 林岁岁扭扭捏捏,磕磕巴巴的小声念出两字。 “宋辞。” 宋辞目光沉静,只瞧着她不做声。 林岁岁咬了咬牙,悄悄抬眼朝他又唤了一声,“宋辞。” “我......我说不出口。” 她缩在被子里,有些闷闷不乐。 “说不出口就算了。” 宋辞叹息,反正昨夜也太过潦草。 等山中事务忙完,他去林家正式提亲,再请上一众师兄弟观礼,那时林岁岁便是他名正言顺的道侣。 那时候改口,也不迟。 他覆在林岁岁上方,手指往下贴了一段。 耳朵都红透了,“我先帮你上药。你忍着点。” “嗯。” 林岁岁偏过脸,不敢去看他的样子。 冰凉的触感从里面传来。 她明明绷直了身子,却还兀自抖出了破碎的声音。 “宋辞,别......上药了。” 林岁岁带了哭腔。 听得宋辞额头上满是汗珠。 日光通透,他一垂眼就能看到林岁岁酡红的脸,比昨夜还要惑人。 “岁岁。再忍一忍,不上药不行。” 他的声音又低又哑,手指带着药膏仔仔细细将受伤的地上涂抹了几遍。 “感觉怎么样?还疼不疼?” 宋辞问得细致,手指却没停下。还留在伤处,继续涂着药膏。 “别!” 林岁岁眼角都烧红了,可宋辞一脸淡然,眼睛里沉得似夜。 与昨晚的那个有些失控的宋辞明显不同。 林岁岁生怕自己想多,只用手捂住不知往哪看的眼。 嗓音都无力了许多,“好些了。” “这里娇嫩,还是要仔细些好。” 宋辞指尖才从伤处拿开,林岁岁整个人都放松了不少。 可他不知又从哪掏出一个玉瓶。 “不用了。我......我不疼了。” 林岁岁慌张地钻进被子不肯出来,宋辞嘴边的笑意不歇,说出的话隐隐带了威胁,“再不出来,可要变猫了。” 变猫?! 那不更是羊入虎口。 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么。 绝对不行。 反正刚刚他也只是上药。 左右又是白日,宋辞应该不会跟昨晚一样缠人。 两害取其轻。 林岁岁痛定思痛,从被子里露出一张脸,与他讨价还价,“只上这最后一瓶药。” “好,我也只有这最后一瓶了。你放心,上药而已,不会太久。” 他言之凿凿。 林岁岁仔细打量了他两三遍,看样子不像是诓她。 这瓶药比之前那药膏更加清凉。 宋辞涂药一如既往的细致,一点点往受伤的深处蹭去。 他动作轻缓,伤处的痛意的确减轻不少。 可姿态就格外暧昧。 “别忍着。” 似是看出她的难受,宋辞在她耳边悄悄哄着。 “你的哭声好听。” 林岁岁低低的哭腔立马断了声响,再也不肯搭理宋辞。 可伤口还被他拿捏在手心。 林岁岁只得咬住被子,将嗓音全都压在棉花里。 她不哭不看宋辞。 宋辞指尖上药的动作就更慢了。 尤其他这药擦了有快一个时辰,林岁岁越发的口渴。 “......我想喝水。” 她被他缠的没了脾气,窝在他怀里被接连喂了几杯水。 “这会感觉怎么样?” 宋辞用手帕擦了擦手指,替林岁岁重新穿上里衣,问得是清风明月,一派正经。 虽然上药的过程熬人,可这药膏的效果着实不错。 林岁岁脸上的红意还没消退,身上也没有多少力气。 才瞪了他一眼。 手腕一抖,水杯就掉在了床榻之上。 这下床褥上湿了两块。 林岁岁真的要哭了。 宋辞将她抱在怀里又缠了半日才松开,“岁岁,这几日你好好歇着。等我从问仙阁回来,就下山提亲。” 戚长老的身后事格外简单。 只是又辛苦陶长老与秦柯难去俗世里寻了他那一支的后人,将戚长老积攒的灵石换做银两赠给那些子孙。 戚家到这一辈,知道戚其生的人少之又少。 家中的戚老爷子八十高龄,是知道戚其生在梦陀山修仙的最后一人。 经年的风霜雨露在他脸上化出无数皱纹,瞧着那几箱真金白银,也是唏嘘不已。 “我家先祖,走得可安详?” 人活一世,不知生时更不知死期。 便是修仙,也不过是略窥天机。 再多的金钱,也不如走得时候少受些罪,安详离世。 戚老爷子身体虽然硬朗,但总归年岁在那摆着。 听闻戚其生走得安详,顺从了本心。 只笑不语。 这也就足够了。 山中众人得知这个消息,也都是悲切不已。 至于真心还是假意。 那便只有天知地知。 从马家庄回来的第三日。 梦陀山又恢复了平静。 除了每日在学堂再也看不到戚其生的身影,其余也没什么变化。 “林岁岁,凝神!” 暮虚子的声音从阵外传来。 吼得林岁岁浑身一激灵。 长长叹了口气。 她坐进静心阵法不过三个时辰,却已经走神了好几次。 也不知这阵法到底有没有用。 名为静心,却总让人胡思乱想。 “长老,弟子实在静不下心来。” 她重新凝神静气,可体内就像是有无数声音。 不断与林岁岁谈论着生死。 劝她解脱,一了百了。 林岁岁越想越觉得委屈,心念一动,一柄羽箭便握在了自己手中。 “林岁岁!” “那是妖丹的迷惑之音,你想想最为开心的事。” “莫要搭理。” 檀龙的声音粗犷,比起刚刚暮虚子的音量要大好多。 林岁岁被他喊得心头一震,脑中便想起了那晚红烛摇曳。 “宋辞。” 那人清冷淡漠的脸蓦然涌上心头。 她想起宋辞去问仙阁前的百般索求,脸上一红,将所有杂念全都摒除。 只念着他。 林岁岁心中杂念消退,阵外的长老们也轻松不少。 尤其现在她眉间蓝光闪耀,比起之前的星点光芒更是让人不注意都难。 就连灵力也比之前纯净了很多。 暮虚子眉头紧皱,低低说了两字。 “妖女!” 他这声近似于轻叹,河谷与暮虚子离得近,听得清楚。 眼中的诧异不比在马家庄见到戚其生出现时少。 要知道,暮虚子上百年从未对谁有过重话或是情绪。他一向平和又慈爱,之前对于林岁岁也是诸多照顾。 现在更是费心费力的替她除去体内妖气。 可刚刚那一句妖女,却是极为厌恶与不耐。 河谷瞧着阵中打坐的林岁岁,容颜娇媚。 比起之前多了丝风韵,少了些稚嫩。 眼角眉梢似是一夜之间长开。 她与宋辞...... 河谷这么一想,便清楚暮虚子为何对她如此厌烦。 可当时林岁岁入山时,大家就都知道。 这女子是给神君凡胎渡情劫准备的。 那会也没见暮虚子有这么明显的情绪。 妖女。 河谷细细品着这两字,看来戚其生的死对于暮虚子打击不小。 本以为试炼雷鸣终要响起一次。 却不想直接折在了马家庄。 暮虚子既是大师兄也是山中主事人,怎能不恨。 如此宋辞面上清冷,实则对林岁岁痴缠的紧。 万一林岁岁妖气难除,可不就是另一个白牡丹么? 河谷越想越觉得此事棘手。 他瞥了眼无知无觉的檀龙,暗叹自己听力太好,徒增烦恼。 静心阵法一旦开启,便要整整七日才能结束。 林岁岁还未辟谷,吃喝拉撒与常人无异。 坚持半天可以,坚持一天就已经是极限。 更别提要在阵法里老老实实坐七天。 她今早就是怕自己饿的快,所以多吃了一碗粥。 现在腹内疼痛如刀割,再瞧瞧阵外的三大长老,都是闭目施法,没有一人注意到她此刻的窘境。 她又忍了半日,很快就到了极限。 林岁岁手脚冰凉,再也顾不上什么面子里子,扬声恳求道:“长老,弟子腹痛。” “忍着!” 暮虚子不同往日里的慈祥,一脸寒霜,“你入山快要小半年,还学不会辟谷。以后怎么继续修仙布阵?” 他的话像巴掌,狠狠打在林岁岁脸上。 其他长老的眼神也都是极为冷漠。 似乎她犯了什么罪大恶极的事。 林岁岁清楚暮虚子的心理,只是现在她快要憋不住了。 这阵法不开,她又无法闯出。 只能低声下气的恳求道:“弟子灵根不佳,修行自然慢于其他师姐妹。还望长老怜悯,弟子着实难忍。” “师兄。” 河谷瞧了面无表情的暮虚子几眼,手指结印,将阵法留了个缺口。 “速去速回。” 他的声音对于林岁岁来说犹如天籁。 顾不上说声谢意,林岁岁跑的比风还快,直接窜了出去。 看来憋的着实狠了。 “师兄,我们修仙讲究定数。” 眼下只有他们三人,河谷想了想还是劝道:“戚师弟的事已成过往,他既不是宋辞,宋辞也不是他,两人的事不具有可比性。” “况且,林岁岁本就是神君凡胎用来渡劫的女子。你我若是出手干预过多,他劫数难至,也是无法回归神位。” “河师弟不必多言。” 暮虚子摆了摆手,“何为情劫?” 河谷一时无言。 倒是檀龙低低开了口。 “相爱相杀,相思愁断肠。” 似是想起往事,檀龙幽幽接道,“痛彻心扉便是劫数,甘之如饴则是缘分。” “不错,既是情劫,那便是难以相守。” 暮虚子目光悠远,“送他上问仙阁四层不过是将这时日加快了些,结局可曾变过?” 河谷瞧暮虚子铁了心,这样下去迟早会出大事。 他一着急,“师兄,也许他们两人并非情劫呢?” “不可胡说?!” 暮虚子冷下脸,“神君凡胎怎会与这种灵根低劣的女子有缘,不过是她死缠烂打,弄了些下作的招数罢了。” “可是,师兄......” “够了!” 暮虚子打断河谷,声音威严,“此事不得再提。” 一时之间,知雨秋安静的像是无人存在。 日头东升西落。 带走几个日夜。 如今坐在阵法里的林岁岁比起第一日要得心应手许多。 不仅那些杂念减少,就连一直学不会的辟谷,也终于初见成效。 林岁岁偷偷摸了摸自己小了一圈的腰,开心的嘴角咧上了天。 “如今七日已到,你身上妖气也少了许多,你且先回繁星苑,等宋辞从问仙阁出来再做下一步打算。” 暮虚子三人也累了七日,不等林岁岁回话,都各自捏诀消失了踪迹。 从知雨秋到繁星苑这段路,林岁岁今日走得格外慢。 反正回去也是她一人呆在后院,倒不如四处逛逛。 也不知孟清、齐鹤、顾臻他们几人怎么样了。 想到这,她甚至还有些盼望遇见林玥玥。 不过此时的林玥玥多半不在山中。 书里写的清楚,马家庄一事之后,六州之地不断有百姓前来求助除妖。 贺延、林玥玥、司马究三人一组,差不多该动身去燕尔庄查个清楚。 听说孟清体内还有言欢香未解,那她应该就无法与齐鹤、顾臻一同前去庆台庄。 山中弟子出去了大半。 留下的除了宋辞那个重点保护对象。 便只有她们这样修为不精的弟子。 “唉!” “叹什么气?” 顾臻的声音从身后传来,他笑容一贯怜悯,停了半日也不过说出几字,“好久不见。” 可他眼中分明还有话要说。 “顾师兄?!” 林岁岁在他眼前晃了晃手,笑得天真,“你怎么在这?” 第一百三十章 问仙阁 下 “我……明天就要下山,去庆台庄。” 顾臻手指拢在袖中,微微攥紧。 “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说起这个,林岁岁脸上的笑容都快甜成蜜糖。 “我想守着宋辞。” 她最初的愿望,到今日也不曾改变。 唯一变化的就是对他的感情。 从试探、算计到现在的心甘情愿。 顾臻被她的笑容硌的眼疼。 “你真的不记得马家庄发生了什么事么?” 他缓了又缓,心底的不甘还是让他又问出了这个问题。 可那双眼既茫然又无辜。 顾臻看了半日,忍不住嗤笑道:“我究竟还在期盼什么。” “顾……师兄?你怎么了?” 林岁岁见不得朝气蓬勃的年轻人这副颓然的模样。 她试探地扯了扯顾臻的衣袖,“是不是我在马家庄惹你生气了?” “还是,我做了什么……” 林岁岁的话头停住,犹豫地看着眼睛骤然发亮的顾臻。 难不成在那段失去的记忆中,她真的对顾臻做了什么过分亲密的事? 未收回的手被顾臻仔细地握紧,“你想起来了?” “……没有。” 林岁岁瞧他这样子,多半是自己做下了什么糊涂事。 不但招惹了顾臻,还将宋辞激出了心魔。 她越想越觉得这猜测靠谱。 可自己心中只有宋辞。 怎么能再与顾臻拉扯不清。 尤其,她还在床第之间,被宋辞缠着发了誓言。 那时候的宋辞哪里还有什么清冷温润。 一味的缠住她,热情似火。 然后将两个人一起烧成沸腾的水。 估摸着是被他缠的狠了。 现在只要一想起宋辞。 她耳朵就会猛地发红。 眼看顾臻会错了意。 林岁岁低低喊了他一声,“顾师兄?” “你那时也像这样脸红。” 顾臻的眼神迷离,将林岁岁一把带进自己怀中,“叫我,顾哥哥。” “现在却只会叫宋辞。” “岁岁,你知道你的哭声有多惑人么?” 想起那日去后院看她,无意间听到的动静。 顾臻心口涩然。 将挣扎的林岁岁定在自己怀中,痛苦万分。 “岁岁,他不会一直陪着你。” “他是神君凡胎,注定与我们这些普通人不同。” “只要你愿意,我可以陪你一辈子。”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 顾臻眼角下的泪痣鲜红,在她脖颈处细细品尝着女子香气。 “岁岁。” 他依依不舍的抬起头,在她唇上吻了又吻,“宋辞不会回来了,你跟我回去。” “我会对你好的。” 林岁岁气得白眼都快翻上了天,可她动不了,开不了口。 只能转着眼珠,在心里将顾臻骂了一百多遍。 她骂着骂着突然回过味来。 顾臻是不会这么孟浪地对待女子之人。 事出反常比有妖。 林岁岁眼珠转到尽头,才费劲地瞥到一个衣角。 原来又是一场局。 可顾臻这么做又能得到什么? 没人能回答林岁岁。 她被顾臻抱着,一路走回了繁星苑。 “这便是你引本君到此处的目的?” 宋辞眉目冰冷,瞧着身前头发花白的暮虚子。 “她生性风流,见到长得好看之人就肯投怀送抱。” 暮虚子拂尘一摆,低垂下眼,“弟子只是怕您被妖女所惑,归位受阻。” “妖女所惑?” 宋辞冷然,“如今本君已然苏醒,剩下的事你与山中众人不可多加插手。” “至于她,本君另有计划。” 他手指一捏,暮虚子应声跪在地上,“本君苏醒之事,在复位之前,不可外传!” “弟子遵命。” 暮虚子提着一口气送走宋辞,手中的拂尘也有些拿不稳。 如今的神君凡胎心魔未除就被强行唤醒。 性子也与记载大为不同。 想起河谷规劝之言,暮虚子心头几跳。 只得将慌张压住,又将静心咒念了好几遍,才渐渐冷静下来。 无论如何,宋辞已经苏醒。 那复位便是水到渠成。 暮虚子手指一掐算,这会顾臻也该在知雨秋候着了。 答应他的灵器,虽然贵重,却也值了。 繁星苑后院里蓦然传来女子的怒声。 “无耻!” 顾臻刚刚才解了林岁岁的术,就被她一把推了出去。 “岁岁,我的心意是真。” 他轻轻拍着门板,“我不在乎你与他之间的事,只要你愿意,我可以现在就带你回灵岩山!” “岁岁,你好好想想我的话。” “顾臻!” 林岁岁狠狠擦着被他碰过的地方,怒气冲冲呵斥道:“我在意!我这一生,只愿与他相守。便是我在马家庄对你做了什么过分的事,今日也一笔勾销。” “可他给不了你一生!” 顾臻靠在门板,也激动了起来,“现在的他是不是宋辞都难说!” “顾师兄。” 宋辞冷冰冰的声音从房顶传来,“女子若是不愿,你再死缠烂打也是没有用的。” “......宋辞?” 顾臻瞧着他轻巧地落在自己面前。 往日里冷清的双眼寒意冻人,“顾师兄还是先去知雨秋的好,免得暮长老等着急。将那上好的灵器又收回库中。” “至于我是不是宋辞。” 他听着房里低低的啜泣,心里瞬间烦躁许多,“她会知道的。” “你!” 顾臻被他堵得哑口无言,刚要迈步离开,就被宋辞挡住了去路,“另外,以后莫要碰她。” 他的声音压得很低,“你也知道,她是我的人。” “若是再动歪脑筋,我便让你生不如死。” 宋辞嘴角一斜,“你身后的顾家,亦然。” “......” 顾臻回头看了眼紧闭的房门,抬脚避开了宋辞。 院子里清净许多。 宋辞站在林岁岁门外,没什么表情。 良久,他才敲了敲门。 陌生又熟悉的唤着她的名字,“岁岁。” 若是从前,还应该带着笑意。 宋辞刚刚弯了唇角。 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 林岁岁眼眶哭得通红,扑进宋辞的怀里更加委屈。 他的两只手下意识地便紧紧抱住了林岁岁,就连嗓音也不由自主的温柔。 “我回来了,岁岁。” “宋辞。” 林岁岁眼泪一把鼻涕一把的抬起头,哭得是真惨。 竟然会这么委屈。 宋辞眉头都皱了起来,用衣袖将她的鼻涕擦了擦。 在问仙阁四层的七日。 他记起来很多,有亘古不变的白云之巅,也有各种失传术法。 忘的很多。 比如他是怎么到山中来的,又比如这山中的那些同期。 唯有这张脸,一直在脑中,怎么也忘不掉。 关于她的点点滴滴,都像是刻在了心上。 便是没有之前那种情意。 身体也会下意识地去照顾她。 现在她还抽抽噎噎。 与脑海中珍藏的那个哭腔明显不同。 也不知,她是不是真的如记忆里那般甜美醉人。 过去的宋辞需要克制。 现在的他,不用。 尤其现在天色渐晚。 “岁岁。” 宋辞手指伸进她的衣领,眼中全是探究,“我想......要你。” 他的手比眼睛更清楚身下的人哪里最甜。 指尖划过细嫩的皮肤,两个人都是一愣。 “宋辞?” 林岁岁的声调越发娇软,无力地推着压上来的他,“你是宋辞?” “自然是我。” 他的手还在不停地开垦,眼中的冰冷渐渐融化,跟那夜失控的宋辞不断融合。 “法子,我已经找到了。” 宋辞低眼望着脸色涨红的林岁岁,只觉得浑身要烧透了,“你乖,这便是法子。” 房门被他猛地用术法关上。 烛火燃起。 将他的痴迷全都映照在交叠的人影之中。 “岁岁。” 海浪袭来,将宋辞最后一丝清明全部席卷。 林岁岁便是他在海浪之中唯一的浮板。 宋辞撒不开手,也不想撒手。 他带着同样痴迷的林岁岁,在一波又一波的海浪中由衷地感叹道:“岁岁,再哭一哭。” “宋......辞” 林岁岁颠的浑身发颤,避开他吻过来的脸,“你是宋辞,对么?” “我是。” 海浪越发强烈,撞得林岁岁发髻散落,只留下他最爱的哭音。 天色发白。 林岁岁早就被冲散了架,她一口咬住宋辞的肩头,呜呜咽咽的求着他,“不行了......过两天,好不好?” “岁岁,再一会就好。” 他的声音带着笑意,可依旧没有放过林岁岁。 眼看伤处又红肿难消,宋辞总算起了善心。 不过是才抬手,林岁岁立马缩回了被子,“不上药。” 上药? 宋辞指尖的光芒熄灭,比起施术,果然还是上药更能亲近她。 “要想避开妖丹引发的天雷劫,这法子便要经常使用。” 他说得正经,“不上药伤口只会更疼。” 若说之前林岁岁还有些怀疑,现在倒是有五成笃定他就是宋辞。 如果宋辞神魂真的觉醒,那就接近与梦辞神君的性子。 既然接近,那就该是冷漠与岿然不动的稳重。 而不是与之前一样磨人。 更不会贪图这一室旖旎。 “宋辞。” 林岁岁瞧着他认真上药的模样,压住碎成痒意的声音,“我好想你。” “我以为,你再也不会回来了。” 她本来是想笑着跟他说这番话,可眼泪就像是开了闸的水库。 宋辞手指还在她伤处停留,只得伏在她耳边压低了声音,“我都知道。” “岁岁,你得松开,我才能继续上药。” 他眉眼之间有些不同。 林岁岁被他说得更加羞恼,伤处随之收紧。 两个人都红了脸。 “我......我......我” 林岁岁结巴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完整的句子。 倒是宋辞眉眼柔和,轻轻在她唇上啄了啄,“我知道你的心意。” “虽然我思绪有些混乱,但这里。” 他将林岁岁的手覆在自己心口,“有你。” “你所担忧的事,我都明白。” “我......是宋辞。” 他的声音安抚了林岁岁不安的心。 但宋辞的性子的确变得有些不同。 林岁岁喘了几口气,寻了个空档问道:“那你的心魔呢?” “心魔难解。” 那些被珍藏的记忆,便是心魔。 宋辞不是没试过将这些片段从脑中遗忘。 可只要一触及这些记忆,整个人就会痛的难以自持。 如今一夜时光。 他便更加舍不得忘,也无法忘。 惑人也罢,醉人也好。 宋辞叹了口气。 紧紧抱着林岁岁,两人分着同一口空气,将唇舌纠缠到了极致。 繁星苑后院,一时之间。 冒出了许多盛开的桃树。 暮虚子对此更是有苦难言。 宋辞不许人去打扰。 呆在繁星苑后院已有半月。 就算神魂觉醒,也需勤加苦练。 不然修为不够,空有一脑子术法,如何挡得住升仙雷。 河谷瞧着愁容满面的暮虚子,本想揶揄几句,可这毕竟也是梦陀山的大事。 他不敢怠慢,只好严肃着脸,斟酌道:“我想宋辞不过是新鲜劲还没过去,毕竟他老人家也寂寞了上万年。” “休得胡说!” 暮虚子捏出一个结界,“神魂一旦觉醒,这山中的风、花、草、木、水、鱼、鸟便都是他感知的道。” “本想借助问仙阁四层将他心魔去除,专心修道。” 暮虚子眼睛都快瞪出了天,“现在反倒让他失了控制。” “还是师弟你说的对,这里面都是有定数的。也不知我这糊涂的一出手,会将他推进什么样的危险之中。” “师兄也莫要心急。” 河谷倒是不太担心,“往日里看,也就林岁岁能制得住宋辞。她向道之心诚挚,自会将他重新引回修道之路。” “她?”暮虚子苦笑,“她便是宋辞的心魔,重回修道,谈何容易。” 暮虚子这话就有些有失公允。 林岁岁这半月来,可没少跟着宋辞打坐修行、练习术法。 只不过,他总是教她一些又长又难又拗口的。 若是半柱香学不会。 就要被他亲自教导,身体力行。 林岁岁被他缠的时时无力,倒还真将那些术法牢牢记在了心中。 就连眉间的蓝光也越发夺目。 像一颗明珠,跃跃欲出。 宋辞每每望着她眉间,都是一脸欣慰。 “这法子果真管用。” 他握住林岁岁的腰身,瞧她一脸沉醉,眼中的情意渐渐浮现。 “岁岁。” 海浪裹着光芒向林岁岁袭来,颤抖之间。 只听得到宋辞满足的低语,“我们一起。” 第一百三十一章 林家 上 山中日月随风过。 除了亘古不变的桃花依旧绽放。 气温越加寒凉。 正是秋高气爽的好时节。 林玥玥与贺延越发要好,若说早前还有冯凤时不时的出来碍眼。 现在的贺延就像是浪子回头,眼中完完全全只有林玥玥。 两人去了一趟燕尔庄。 倒真有新婚燕尔的意思。 山中其他人也都成熟稳重许多。 孟清现在一心修行,齐鹤还是跟在秦柯南身后。 只有顾臻变化最大。 从庆台庄回来后。 往日里悲悯的笑容再也没有出现过。 除了修行便是修行。 多一句话都没有。 而宋辞。 除了比过往更加痴缠林岁岁,修为更是突飞猛进。 连带着林岁岁也有了质的飞跃。 两人宿在一处,已是山中公认的一对道侣。 “宋辞。” 她眉眼恍惚,拉住他的衣袖,“其实,现在这样我已经很满足了。” “满足?” 宋辞摇了摇头,捏住她的鼻尖,“这世间人言永远可畏,不论俗世还是仙道。” “你与我心意相通,我便不能将你置于被私下议论的境地。” “这是他......” 宋辞顿了顿,笑着改口道:“是我的诚意。” 月色照亮林岁岁闪动的眼,她动了动嘴角,还是将疑问压在了无边夜色之中。 他口中的他是谁。 林岁岁不敢想。 只是呢喃着他的名字,“宋辞,别离开我。” 只要他还有过往的记忆。 不论神魂是否觉醒。 便都是她的宋辞。 林岁岁不愿意从这场虚幻又迷离的梦中醒来。 她放纵自己,生怕眼前的人某一天突然不见。 心口又涩又痛。 无论如何,现在的他还记得那些承诺。 “岁岁。” 两人发丝缠绕,铺开一地温柔。 “以后,我们生个孩子,好不好?” 他眼眸似夜深沉,白日里冷冰冰的神色早就消弭不见。十指相握,他的吻与情意,总让她想起那夜红烛映室。 宋辞应该还在。 林岁岁眼角的泪划过,淹没了整颗心。 后院桃花盛开又如何。 再也比不上之前他于梦灵湖上小心翼翼又装作随意的簪在发髻上的那朵。 宋辞吞下那些泪珠,咸苦咸苦。 终不似初见时那样甜。 他只是没想到,原来她的情意也如此深沉,深埋心底。 “岁岁,别乱想。” 他低低吻着她的眉间,那里蓝光耀眼,早就不是昔日惨淡的模样。 “我就是宋辞。” “我爱你之心,从未改变。” 手指被宋辞覆在心口,“不论我记得多少,忘了多少。” “这里始终有你。” “你只要像往常那样看着我就好,岁岁。” 宋辞的声音依旧温柔,“不要钻牛角尖。” “林岁岁,我心慕你。也放不开你。” 他看着那双忧虑羞怯的眼,似是定了心意,“我许你的未来,从未忘记。” 从缠着她的那一瞬间开始。 神志与情意便被分成了两半。 就连现在的宋辞也不清楚,本是要养着她体内的梦元珠的。 却不知什么时候,神志被心底暗藏的情意不断吞噬。 他更喜欢看她。 甚至于,一早便用术法将她体内的妖丹化解。 生怕她又像之前一样忘了所有。 只是,妖丹早被化解一事。 宋辞提都没提,只是每日以这个为借口,看她诱她。 就连白日里打坐修炼。 他的心思也总是被她吸引。 耳内只要听不到她的动静,宋辞的心就会慌张。 除非她重新出现在自己视线之中。 宋辞才能继续安心修行。 到这几日,已然发展到要拉着她的手才能打坐。 身下的林岁岁昏昏欲睡。 错过了宋辞一如往昔的情意绵绵,“原以为是我困住你。” 他轻轻咬住林岁岁酡红的脸蛋,“看来,是我甘愿被你囚在此处。” “时光悠长,要本君许你一世情深,也不是不可。” 折腾了一夜,林岁岁早就睡得香甜。 也不知梦到了什么。 滚来滚去,一下挤进宋辞怀里,一下又朝着床沿滚了过去。 宋辞揽住快要掉下床榻的林岁岁,困住她在怀中,自言自语道,“这世间没有本君仍旧是东升西落。” “可你没有本君。” 他兀自笑得甜蜜,“果然不行。” 宋辞再次出现在知雨秋。 内堂里四位长老面面相觑。 “提亲?!” 暮虚子只觉得头上白发又多了几根。 “你......” 河谷欲言又止,毕竟现在的宋辞神魂苏醒,不可再如以前一样随意说教。 “不错。” 宋辞颔首,眼中没有起伏。 “只是本君许久没到过俗世,不知现在的嫁娶之礼是否还与古法相似。” 他想起早上林岁岁同样惊诧的脸,“本君想给她最好的。” “至于复位之事,暂时不急。” 宋辞看了眼被这句话吓得手足无措的众人,“世间无神,世人也照常生活。” 他微微一笑,“可她若是没有本君,不行。” “此事万万不可。” 暮虚子悔到极致,千不该万不该,就不该着急送他去问仙阁四层。 现在宋辞神魂苏醒,是为半神。 可半神偏爱一人,与世人不公。 他不要这六州仙山的一众弟子,只想守着一个女子。 暮虚子眼前一黑,勉强支撑住身子,“还请神君三思。” “世间万物皆抵不过时光。情意更是如此。” 他微微低头,“此事都是弟子造下的孽。还望神君去除心魔,速归神位。” 其余三人也都跪在宋辞脚边,“请神君速归神位。” “够了!” 宋辞衣袖一甩,眉眼中黑气缭绕,“万物皆有定数,复位岂是三两句便能决定的。” “况且本君对她到底是情意还是心魔,还轮不到外人指手画脚。” “神君!” 暮虚子被他这话唬得喉头腥甜,“既然神君确信对她是情,不妨将心魔去除。” 他脑经转的快,“林岁岁想必也有诸多不安。若是神君心魔去除,仍是放她不下。” “到时候将她迎娶至云顶峰,许她生生世世。” 暮虚子偷偷瞥着宋辞动容的神色,继续劝道:“若真是心魔,神君复位后补偿她些阳寿,想来林岁岁也是极为欢喜的。” “阳寿?” 脑中蓦然闪现出她缠着宋辞要长生术的模样,明明是同一人。 他就是觉得心气不顺。 过往太甜,而现在她心苦。 “本君便是宋辞!” 他怒意丛生,眼眸转冷,“休得多言,只需告诉本君提亲所需。” “林岁岁,本君娶定了。” 之前与她红烛下同饮交杯酒的,是凡人宋辞。 而他,也想与林岁岁真正拜堂成亲。 在红烛下,掀起盖头。 瞧她满心欢喜。 而不是如现在一般,忧虑苦涩。 “神君。” “切莫动气。” 陶崇宁手指一翻,一本大红色金笔书写的定亲书便出现在掌中。 “此间便是俗世里的礼仪规矩。” 他示意河谷和檀龙扶起颓败的暮虚子,慢悠悠道:“神君若是还需要什么,与弟子们说一声便是。” “神君既然心意已定,那此事就是梦陀山的大事。” 陶崇宁脸上笑意浅淡,“她命中该有此缘。只是,” “只是?” 宋辞将定亲书放进自己怀中,冷笑道:“又要劝本君去除心魔?” “不敢。弟子绝无冒犯之意。” 陶崇宁摇了摇头,“我瞧繁星苑后院上隐隐有股雾气,终日萦绕不断。” “便用了天演之术。” “神君此次去林家,必要万般小心。” 宋辞没什么起伏,“繁星后院,以后还是莫要再看。” 他瞥了眼暮虚子,“你也不必自责。此事虽然拜你所赐,但本君甘之如饴。并未怪罪与你。” “这些年,你们打理梦陀山也辛苦了。” “日后,本君的事自有天意安排。切不可再贸然插手。” 宋辞衣袖一摆,兀自没了踪迹。 只留下沉默地四人。 河谷犹豫了片刻,还是率先开了口,“神君凡胎毕竟不是真正的神君,便是神魂苏醒,也不过是加快了修行的进度。” “他......会不会已经坠入了魔道而不自知?” “河师兄,何出此言?” 陶崇宁捏了诀,将四人拢在结界之中。 “因为那股黑气?” “神君刚刚已经明示了,此事都是有定数的。” 他瞧着忧心忡忡的另外三人,叹了口气,“神君归位本就不该被外力所扰。” “若是我们再继续,只怕就不只是心魔这么简单。” “坠入魔道,便是迟早之事。” “不错。且放手去吧。” 暮虚子脸色发虚,“早前我铸下大错,一意孤行将他提前送进问仙阁四层。” “现在想想,若非此事。我们几人说得话,宋辞多少还是能听进去的。” “而不是如现在一般。” 他朝檀龙招了招手,“那药可给她了?” “给是给了。” 檀龙从未做过这等内院之事,脸上极为不自然。 “可曾亲眼看着她服下?” 暮虚子手中拂尘攥的紧。 这两人的说话不明不白,听得河谷和陶崇宁一脸茫然。 “什么药?” 河谷犹疑地看了心急的暮虚子半晌,“师兄,你不是说放手不管了么?” “那也得在此事之后再不管。” 暮虚子摆了摆手,“一个林岁岁就已经让宋辞失去了复位的念头,若是他们有了孩子。” “舐犊情深,更是会绝了复位之心。” “师兄!” 河谷从未见过如此执拗的暮虚子,“若是神君知道此事,你可想过后果?!” “他不会知道的。” 暮虚子无力地闭上眼,瘫坐在椅上,“只要林岁岁不开口。” “师兄。” 陶崇宁也是头次见他这么固执,“世人皆有心魔。或许戚师兄之事也给你种下了恶念。” “也怪不得神君对我们没有好颜色了。” “我们自己有心魔而不自知。三番四次毁他命数。师兄,你且想想,就算林岁岁不说。” “神君当真不知?” 檀龙也跟着附和道:“怎么可能不知。这山中一切都是他的,甚至于天地也与他同气。” “先是绝他情缘未遂,再是断其子嗣。” 陶崇宁说得时候都一脸难以置信,“师兄,便是一个普通人,也决不能接受如此狠绝之事。” “我们修仙上百年,便只修了这样的道?” 他冷了心肠,“若真如此,便是我,也会坠入魔道。” “师兄,在事情没有继续恶化前。你还是停手吧。” 陶崇宁长长一叹,也隐去了身影。 “你们也觉得是我做错了吗?” 暮虚子望着知雨秋外沙沙作响的银杏树,“等他复位,便会清楚我的苦心。” “清楚谁才是他虔诚的弟子。” “师兄!” 檀龙正要再劝,就被河谷一把拉住衣袖,截住了话头。 “师兄,我们修的难道不该是天地正气之道吗?” “神君自然是众修仙之人的表率。” “神君与修道可不能混为一体。” 河谷瞧着静默的暮虚子,叹了口气,“今日我与檀龙还有武修课业。师兄,你......” “修道之心若是偏执,虽不是魔却堪比魔道。” 内堂渐渐恢复了寂静。 “偏执?” 暮虚子踏出知雨秋,瞧着历经千万年岁月的银杏树,“一心为梦陀山,为六州仙山,本就是一条逆行之路。” “舍我一人,换神君复位。” 他眼光坚定,“值得。” 深秋的梦灵湖凉爽又有忧郁的美感。 便是经久不败的桃花,在这彻底的凉意中也有了凄然。 “在想什么?” 宋辞的声音蓦然在身边响起。 他从后抱住发呆的林岁岁,“岁岁,手中的药丸扔了吧。” “可是。” 林岁岁眼眶酸涩,“他们说的有道理。” “有道理?!” 宋辞将她转过来,眼眸认真,“你当真不想与我生儿育女?” “......想。” 可是有些事不是想就能一意孤行的。 她不知自己再与宋辞纠缠下去会有什么结局。 她只希望,现在的宋辞还能顺利的复位。 “你是与我相守的人,如果你真的在意。” 宋辞眼中满是甜腻的温柔,“我们就离开这。” “我带你走,好不好?” “走?” 林岁岁发愣,她从未想过宋辞要离开梦陀山。 “是啊。离开这,找一处安静的小山头,只有你与我两个人,甜甜蜜蜜生活在一处。” 宋辞心念波动,这话就像是早就刻在心间,说得自然又真挚。 “你说什么?” 第一百三十二章 林家 中 “宋辞,你真的肯跟我走?” 林岁岁没想到神魂觉醒的他也会说出与之前一模一样的话来,“宋辞,你真好。” 她伏在他怀中哭得痛快。 也许,在过一段时日。 她也可以真的与他白头偕老。 手指被他握在掌中,药丸掉落。 就被宋辞一脚踩进了土地之中。 “你现在才知道我的好?” “嗯,你最好了。” 林岁岁心中被他一点点重新填满,直到今日。 她终于确定,面前的这个人,的确是宋辞。 “我这么好,你是不是要给我些甜头当做奖励?” “甜头。” 林岁岁灵机一动,“我知道山学厨里的桂花糖很甜。” 他伸手在她发髻上又簪了一朵桃花,在她耳边悄悄说着情话,“我不要桂花糖,只要你晚上别求饶。” “你......你......你” 林岁岁将脸埋在他胸前做起了鹌鹑,还是嘴硬道:“我才没有。” 宋辞的笑声甜蜜,将刚刚还笼罩在梦灵湖的凄然之色重新换上了甜美醉人的风光。 “岁岁,三日后我们下山去你家提亲。” 他将林岁岁又搂紧几分,“不然,若真有了孩子,以后该怎么跟他解释这种情不自禁。” “宋辞!” 林岁岁轻轻咬住他的肩膀,这人贯会用词。 “对了,最近我使用术法流畅很多,是不是妖丹已经化解的缘故?” 她没忘之前说的那个什么天雷劫。 既然宋辞回来了,她便要更加爱惜自己的性命。 与他相守。 “妖丹。” 宋辞瞧她一脸紧张,不忍骗她,“已经化解了。” “化解了?” 林岁岁半天没反应过来,“什么时候的事?” “从我自问仙阁回来后的那一晚,就已经解了。” “那你......这些天......” 林岁岁说不下去,脸色红的犹如每个烛火摇曳的夜晚。 “情不自禁。” 宋辞说得理直气壮,“你天天在我眼前晃着,明知我对你把持不住,还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他轻轻吻着林岁岁的眉间,“叫我如何不想你。” “其实。” 林岁岁决意对他袒露心声,只是这话说出来,也不知他会有怎样的反应。 宋辞目光专注,静静等着她的下文。 “我很欢喜。” “欢喜什么?” 他嘴角噙着笑意,故意逗着快要冒烟的林岁岁。 她压住羞怯,搂住他低低呢喃道:“你对我做的一切。” “岁岁。” 宋辞吸了口气,瞧了眼晴朗的天色,“夜黑了,回房吧。” “夜黑了?!” 林岁岁望着那高悬的太阳,被他吻得昏昏沉沉。 “宋......宋辞,结界!” 白日里繁星苑后院可是随时会进来其余人。 就是林岁岁不说,宋辞也一早布下了结界。 这种事,可不能与第三人分享。 “岁岁,你可答应过了。” 宋辞鼻尖全是薄汗,望着抖成一团的林岁岁,“不求饶。” 直到第三日清晨,林岁岁才明白他话里的意思。 宋辞心情大好,先给她喂了水。 才站在桌前一样一样清点着要送去林府的礼物。 “这些。” 林岁岁清了清沙哑的嗓子,靠在床榻上重新说道:“这些都是要带下山的?” 古礼提亲。 她没见过。 就是听过几句,也总是觉得离自己很远。 如今,他却将这些礼物不厌其烦的核对了四五遍。 “求娶礼数要足,不然你爹不同意可怎么办?” 宋辞今日穿着常服,一身月白色的长衫,就连发丝都梳的一丝不苟。 玉冠钳发,眉目如画。 偏偏佳公子,举手投足都是贵气。 他自己倒是精神抖擞。 林岁岁腿软的都站不起来。 “别急。” 宋辞指尖光芒闪烁,蓝光没入林岁岁体内,酸涩尽数消失。 她站起来又走又跳,灵活极了。 “这术法真管用。” 林岁岁还没乐够三秒钟,立马回过味来,“那你之前还非要次次给我上药?” “我只是沉迷其中,无法自拨。” 宋辞熟练地替她穿上新衣,“之前你总是求饶,我又不忍心。才想到这方法继续与你亲近。” “这次你做的很好。” 他捏了捏林岁岁腰间的软肉,“今日是你我的大日子,你若还想上药,晚上回来我替你仔细涂抹一番。” “呸!” 林岁岁佯怒,伸手就要去挠他。 不过才碰到。 手指就被宋辞牵住,他满意地看着羞红脸的林岁岁,笑容满面,“走吧。” 会术法就是方便。 不过半盏茶的功夫,面前就出现了熟悉的大门。 “红灯笼?” 门上的喜字让林岁岁有些惊讶。 家中有了喜事? 难不成爹又娶了三娘? 虽然二娘面目可憎,但爹如此花心。 林岁岁有些替原身的亲娘不值。 那样明艳动人又修仙的女子,最后竟然嫁给了如此普通的一个男子。 “好一个三妻四妾的时代。” 林岁岁斜睨了身边的宋辞一眼,“若是以后出现与我容貌相似的女子,品行才情均在我之上,你会喜欢她吗?” “你是说林玥玥?” 宋辞憋着笑,一本正经的思考了片刻,摇了摇头。 “那样的女子太过张扬,你这样的最适合我。” “......” 林岁岁被他这么直白的说法弄得又气又笑。 可仔细一想。 容貌与她相似,又修为斐然的女子,可不就是林玥玥么。 她松开宋辞的手,不悦道:“你知道我问的不是这个意思。” 林岁岁眼中似有千言万语,盯着他俊秀清冷的得面庞,想要一个承诺。 “你可会与我一心一意?” 他的生命悠长,而自己不过是他无尽生命中的短暂一停留。 便是短暂,她也希望宋辞能待她以诚。 而不是带着爱的名义。 给她一世伤痛。 “我早就答应过你,只守着你一人。” “岁岁,我没忘。关于你的一切,我都没忘。” 宋辞说得认真。 林岁岁心头一滞,“等我百年之后,这个诺言就让它随风消逝。” “我希望永远都有人能陪着你。” “有你足够。” 宋辞重新握住她的手,“你百年之时便是我命终结之日。” “我答应要赠你长生术,便是将你与自己的寿元绑在一处。” “可是我体内有......” “岁岁。” 宋辞打断她的话,“会有办法的。你只需信我。” 他悄悄吻了吻她的脸颊,“我既然已经苏醒,比起之前更有能力。不要担心。” “我与你相守之心赤诚,你信我就好。” 林岁岁眼睛里全是他,伴着千万星辰。 “我信你。” 她的笑容引得宋辞眼神都暗了几分,只偏过脸略有遗憾,“美色惑人。” 林岁岁敲开林家大门。 迎出来的二娘脸色蜡黄,眼神也差了许多。 她细细打量了好几遍光彩照人的林岁岁,脸上的表情说不出的怪异,“不愧是一个房里出来的。” “二娘,你这话什么意思?” 林岁岁大好的心情被她搅的稀烂。 “什么意思?” 林氏咬牙一笑,“等你爹和那狐媚子出来,你不就知道了。” “岁岁。” 宋辞悄悄拉住她的手,“你家不同寻常。” “不同寻常?” 林岁岁略略思考了一下,“难不成是归期?” “不是那匹马。” 宋辞摇了摇头,朝林氏身后示意道:“从那来的。” 林氏身后走来的,正是林老爷。 还有罗罗。 或者现在应该称呼她为姨娘。 “姑娘!” 梳着妇人发髻的罗罗一看见林岁岁,眼圈都红了几度,直直扑进林岁岁怀中,委委屈屈,“罗罗还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罗......” 林岁岁瞧着林老爷那怜惜新人的模样,生生改了口,“姨娘。” 她怎么也没想到。 林老爷梅开三度的对象竟然是罗罗。 林岁岁懵的厉害。 书中可从未写过罗罗会成为姨娘。 毕竟罗罗与自己年龄相仿,可林老爷的年纪。 她脑中立刻补上了一出强娶的戏码。 看着林老爷的眼神也渐渐嫌弃。 宋辞只得先与林老爷去了书房,将准备好的礼物一件件呈上。 “姑娘,罗罗是自愿的。” 罗姨娘面上的羞怯,林岁岁熟悉。 可她说得每一个字,林岁岁都不熟悉。 她说,“她心慕林老爷多年。” 多年? 林岁岁有些听不下去,“当真没有隐情?” “哪里会有隐情。” 林氏狠狠剜了一眼罗罗,“这个婢子可是主动爬上了你爹的床。” “不知有多风情万种。” “二娘,你怎么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林岁岁始终不信罗罗是这样的人,她极为认真地又问道:“你莫怕,如今我可以保护你了。你若是被逼,只管告诉我。” “姑娘,罗罗真的是心甘情愿的。” “心甘情愿?” 林岁岁难以置信,“我爹的年纪都可以做你爹了。” “可不是心甘情愿么。” 林氏冷冷接道:“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她就是做妾室也比当个丫鬟要好。” “二娘,能不能让我与罗姨娘单独聊聊?” 林岁岁将怀中的书信递给林氏,“我下山前,玥玥给我封家书。” “她在山中一切都好,与贺延也越见真心,二娘不必再为她忧心。” 林岁岁也知道她不过是拈酸吃醋。 想林玥玥醋劲那么大,多半是遗传。 也就和善了许多,“罗罗既然已经入门,还请二娘善待与她。” “大家同为女子,夫君花心是万万怪不得她人。” “怪不得她人?” 林氏只觉她幼稚,“你可知道她打的什么旗号接近你爹?” “夫人!无端的猜忌何必脏了姑娘的耳朵。” 罗罗眼神冷冽,与林氏的对话也没了之前的唯唯诺诺。 “你便是再不喜欢我,如今我也是老爷的人了。更别提,肚里还有他的骨肉。” “一个妾生的孩子,有能金贵到哪里去?” 林氏整了整发髻,取笑道:“你可真抬举自己。” “行了,你们主仆叙旧,我就不在这参合了。” 林氏捏着林玥玥的家书,扭着腰去了后院。 “罗罗,你真的有了?” 林岁岁真是被惊得一套一套的。 “姑娘不喜欢么?” 罗罗眼眶又红了,“罗罗本是打算一辈子留在林家做丫鬟,等姑娘。” “可是,老爷说罗罗与夫人长得有几分相像,加上林家对罗罗一直有恩。” “罗罗才大着胆子接受了老爷的心意。” “姑娘。” 罗罗哭哭啼啼地拉住她的衣袖,“你若是不喜欢,罗罗这就喝药去了这个孩子。” “你胡说些什么?” 林岁岁被她哭得头疼,恰好宋辞与林老爷从书房出来。 林老爷过往一向话少。 如今见罗姨娘哭得梨花带雨,几步上前将她护在怀中,有了怒意,“连你也看不惯她?” “老爷,与姑娘无关。是罗罗自己许久没见姑娘,这才开心的哭了。” “原来如此。” 林老爷面上缓和,超林岁岁点了点头,“在你入山之前,宋辞就已经与我约定了相娶之意。” “当时既已答应,如今就只问问你的意思,可愿嫁他?” 宋辞莫名提着一口气,呆呆看着林岁岁。 她也看了过来,笑意嫣然。 “愿意。” “既然宋家大人不在,那此事便由林家一手操办。你难得下山一趟,在家中住上几日再回去。” 林老爷三两句交代清楚,瞥了眼宋辞,“你就住在客房。后院女子众多,不是你能去的地方。” “是。” 宋辞格外有礼。 两人目送林老爷拥着罗罗离开。 他悄悄拉了拉林岁岁的衣袖,“那个罗姨娘不对劲。” “怎么可能。” 林岁岁还是有些接受不了。 毕竟罗罗是她在世上睁眼看到的第一人。 又是那样忠心护主。 “我与她相处时日不短,她怎么可能是妖。” “况且之前那个夜魔,也曾说她不过是个普通人。” 林岁岁笑得有些没底气,“不会是她。” “岁岁。” 宋辞攥住她的手指,“你上山这小半年,足够妖魔入侵伪装。” “她的确曾经是你的丫鬟罗罗。” “可现在已经是罗姨娘。” 宋辞瞧她勉强维持笑容,心疼不已,“况且这个妖远比起白牡丹与白鸦更加难缠谨慎!” “岁岁,不要与她单独在一起。” 宋辞走近几步,伏在她耳边悄悄道:“她的目标,似乎是你。” 第一百三十三章 林家 下 “是我?” 林岁岁不知该哭还是笑。 好在这次不是冲着宋辞来的,她也能稍稍松了口气。 “你呀!” 鼻尖被他轻轻点住,宋辞一脸无奈,“什么时候才会对自己好点?” “现在可不是松懈的时候。” 他握住她的手,有些担心,“刚刚你也听到了,林老爷不许我去后院。” “你与她同在后院里,我着实不放心。” 宋辞将她指尖放在嘴边,极为不舍,“所以,我只能变成猫,陪你在身边。” “真的?” 上次他变猫时间短,林岁岁也提着心吊着胆,根本没好好看他。 现在宋辞主动提出变猫。 林岁岁心底立马飘出了各式的想法。 “你忍着点痛。” 宋辞话音刚落,一股血腥味便在口中散开。 他细致地将那伤口吮了吮,唇色鲜红,犹如上好的口脂。 “......宋辞。” 林岁岁不由得惊叹欢喜。 日日相对,仍是看不倦,看不够。 现在他颜色比女子更盛,林岁岁瞧得痴了。 “岁岁,别这样看着我。” 他久违地红了耳尖,“我......” “食髓知味,是控不住的。” 宋辞言语轻柔,偏林岁岁反应慢了一步。 等他变做一只小白猫,蹭着她的小腿。 林岁岁才后知后觉,红着脸抱起小白猫,“咳咳,这里不比梦陀山,夜猫多得是。” 她想了想,指尖光芒闪烁,一朵桃花似的胎记便在他雪白的前爪上出现。 “喵。” 现在离午饭时间还早,的确该去后院好好查看一番。 小猫懒洋洋地窝在她怀里,时不时用粉色的小舌头舔舔她的脸。 或者是用毛茸茸的尾巴去够她的发丝。 玩得不亦乐乎。 “你修为又精进了不少,现在倒是能将衣服一起化作皮毛。” 林岁岁打趣地捏着小猫的软爪。 “这是哪里来的猫?” 林氏正要去安排午间的菜谱,就瞧见林岁岁抱着只猫,小心翼翼地在后院转着。 “宋辞刚刚送我的。” 她用袖子隔开林氏要摸小猫的手,“二娘这是要去哪?” “还能去哪。” 林氏讪讪地收回手,看在林玥玥那封家书面上,多少缓和着脸色,“午间你爹要给你们接风洗尘,宋辞又是准女婿第一次上门。” “便是二娘与你之间隔阂甚多。” 她叹了口气,“可也毕竟担着你一声娘。” “今日午宴必然会办得妥妥当当。” 林氏这几句话说得林岁岁心窝酸涩。 她怔愣在原地,复杂的情绪涌上心头。 不知是不是年岁渐长的缘故,如今眼窝浅。 竟是听不得半句这样的软话。 “喵。” 小猫乖巧地舔了舔她的脸蛋,窝在她脖颈处犹如一颗定心丸。 “如此便多谢二娘了。” 她的眼眶红透,林氏也有些感慨。 两个人从未如此安静地站在一处过。 现在一时之间,也是无话再说。 “今日是你的好日子,别忘了给你娘上柱香。” 林氏发了善心,头次和颜悦色地与林岁岁提起早逝的亲娘。 “老爷过往都是将她的牌位单独供在佛堂,从不让人进去。” 她瞧着林岁岁张开的容颜身姿,唏嘘不已,“你与你娘长得十分相像。只是眉间忧郁太多。” “这样看来,你与我也是有几分相像的。” 林氏神色渐渐失落,“毕竟他娶我,也是因为我与你娘相像。” “如今,我颜色如花败。他倒是一贯长情,又娶了一房与你娘相似的妾室。” “二娘。” “咳,二娘没有别的意思。” 林氏瞧着院子里那排如血鲜红的红灯笼,倒是看开了许多。 “说白了都是她的影子,我又有什么好争。” 她声音伴着苦涩,走过林岁岁身边,高高挽起的发髻中几丝白发晃得人眼疼。 “所以,这世间的男子,你说他长情,他终是爱那妙龄女子,你说他绝情,又总是挑些相像的。” “可怜我们这些女子,一个接一个陷入甜言蜜语,以为是情意。” “到头来,不过是他心头朱砂痣的替代。” 林氏顿了顿,眼角斜斜向林岁岁看过来,“贺延也罢,宋辞也好。都是逃不过这定律。” 她嘴角下垂,哪里还有早前的嚣张得意,“就看你们姐妹是他们二人的朱砂痣还是......” “我与你说这些作甚。” 林氏自罚似的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脸颊,“我瞧那宋辞眼中只容得下你一人。你终究是个命好的,比起二娘,甚至玥玥都要幸运。” “你久未归家,这后院里也变了不少。去看看,若是房里缺什么,就排个婢子上我那说一声。” 林氏转身走了几步又回了头,“你上山求学,如今看来是学有所成。” “二娘过往若是有什么苛待,你不要放在心中。你以后的日子悠长,总记得这些伤心事,不好。” “若是......” 她眼中有泪,看着林岁岁似是看着远在梦陀山修仙的林玥玥,“过往有什么错,你莫要记恨玥玥。” “都是二娘教导不够。” “林家以后便只有你们二人,相扶相携提不上,至少莫要落井下石,就算这一笔没有写出两个林字。” “二娘,你是不是有什么心事?” 林氏反常的紧。 过往她可从未说过这样的话。 林岁岁冷静道,“二娘也说过,一笔写不出两个林字。” “咱们是一家人,若真是有什么难处,可以跟我说说。” 林岁岁微微笑道,“便是解不了愁苦,心中也能舒坦许多。” 林氏沉默地看着她,忽地一笑,“哪里有什么难处,不过是感慨。” “行了,你去歇着吧。” 林氏缓缓转身,步子越走越快。 似是在逃离什么。 “喵。” 小猫立起上半身,在林岁岁唇边嗅了嗅,伸出舌头点了点她落在腮边的泪。 “就连二娘也会在今日说些暖人心的话,若是,若是......” 若是原身能够活着。 若是原身的亲娘也活着。 此时该是依偎在一处,说着贴己的话。 “做怕一场梦醒,阶苔冷。” 她勉强弯起唇角,脸上又哭又笑,“宋辞,你说我是不是真的在一场梦中。” 穿书,说出去又有几人会信。 或者这般幸福的日子,真的只是她生命最后一瞬的梦境。 将痛苦剥离,只留下最纯粹的快乐。 林岁岁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瞧他一副忧虑。 笑意终是超过心中的悲凉。 “便是梦,我也很开心。只因.....” 梦里有你。 “喵。” 小猫不安,凑在她面前,非要她将未说完的话说完。 “宋辞,如今想来。” 林岁岁抱着小猫慢慢往里走去,“你的确是我的一场梦。” 明知是那般求而不得的结局,也依然义无反顾的美梦。 “我心系之,向往之。” “喵,喵。” 他的叫声温柔,听的林岁岁心里真正暖了起来。 “我先带你去我房里看看。” 她眉目低垂,笑容温婉,“那里,是罗罗生活最久的地方。” “也是我,每次噩梦醒来都会见到的地方。” 尤其刚刚睁眼的那一瞬间,脑中什么都记不起来。 唯有那场爆炸,与钻心的疼痛。 日日相缠。 梦里终不得安生。 直到她想起这是本书。 那里,也是原身命陨前生活最久的地方。 梦起闺房,以为是一场长相守。 梦碎姻缘,最后一刻的悲凉。 过往林岁岁虽然对原身的遭遇愤怒,终是难以共情太多。 直到。 她也明白了情滋味。 才更加深刻地体会到,原身是有多么绝望。 “宋辞。” 房中的摆设依旧,只是有些灰尘四起。 “我心中还有恨。” “我恨,林玥玥下手狠绝。” 这些日子,她全然忘了林家的事,只是一心一意做了宋辞的林岁岁。 可回到这间房。 回到这个家。 即便原身的残魂已然离去。 可心底的恨意,却像是刻入骨血。 难以压抑,也不愿抑制。 “若不是神迹,哪里还有我什么事。” 她推开窗,瞧着窗前的几颗紫金树,“这里困住了我。” “喵!” 小猫从她怀中跳出,落地一瞬间重新恢复了人身。 “岁岁。” “你看着我,静心。” 宋辞眼睁睁看着她眉间雾气卷土重来,将蓝光不断吞噬。 可除了静心二字。 他却也不知该说些什么,才能抚慰林岁岁那颗被伤得彻底的心。 “岁岁。” 宋辞喉头几动,始终也说不出让她放下过往的话。 如何放得下。 诚如她所说。 若不是十五贪玩去灵箬寺凑热闹。 若不是那小胖鱼不小心遗失了梦元珠。 若不是梦元珠恰好落在她体内。 若不是这一系列的巧合。 哪里有他的林岁岁。 只有孤孤单单又绝望死去的林岁岁。 她活着,本就是神迹。 宋辞揽住林岁岁,声音温柔又坚定,“你想怎么做?” “我不知道。” 林岁岁将脸埋在他怀里,无奈极了。 当初林玥玥手段狠绝,不留活路。 可自己真的也能做到这个地步? 林岁岁没有信心。 她自小的教育不允许做出这样伤天害理的事。 可要她放下心底的恨意。 却也是万万不能的。 大抵只有真正绝望过,才能明白那种痛彻心扉,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悲凉。 林岁岁不是菩萨心肠。 “岁岁,林玥玥修仙自在仙道,若是要飞升得道,必然要遭受天雷劫。” 宋辞轻轻拍着她的后背,“天雷劫,便是要清算过往一切罪孽。” “她逃不掉的。” “那,若是她不准备飞升呢?” 林岁岁想起林玥玥的结局,心中梗得上不来气,“若是有人赠了她长生术,免她飞升雷劫之苦,便可得享天地之寿呢?” “没有那么多若是。” 宋辞握住她的手,仔细解释道:“长生术不是一般修仙之人可以赠予的,除非是白云之巅的主人。” “那他会吗?” 林岁岁牢牢盯住眼前的宋辞,只有此事,他们之间似说未说。 “不会。” “永远不会。” 他擦去林岁岁眼角挂着的泪珠,“世间自有因果轮回,谁都逃不开。” “宋辞,不要骗我。” 林岁岁心中宽慰。 手脚也渐渐回暖。 现在救宋辞的人是她,与宋辞相恋的人也是她。 那宋辞便没有理由再将长生术赠予林玥玥。 依照月灵根的修行速度。 天雷劫,必然会如期而至。 “这里便是你过去住的地方。” 宋辞在这不大的闺房里来来回回转着。 对里面的一切都好奇。 “这些话本子……” 他随手捞起一本,还未看清楚,就被林岁岁一把夺了过去。 “这个,不行!” 她窘迫极了,这些并不是普通的闺阁话本子,而是她刚来此地一时兴起。 从烧火丫头那用银子买来的,咳。 不宜在大庭广众看的那种话本子。 可宋辞早就今非昔比,只一眼就将上面的几字看得清清楚楚。 他憋了笑,故意严肃地看着她,“怪不得初见时你便轻薄了我。” “原来。” 宋辞停住话头,幽幽看着面红耳赤的林岁岁。 “你对我一见倾心。” 他手指抬起林岁岁的下巴,“驭夫三十六计?” “让我猜猜,第一计可是美人计?” 林岁岁诚实地摇了摇头,“欲擒故纵。” 她眼珠转来转去就是不肯与宋辞对视。 “对我,你只需美人计便可。” 他的声音如空谷幽兰,带起丝丝涟漪,“你那还有什么?” 左右是瞒他不过。 林岁岁认命地将那些珍藏摊在他面前。 “还有钱银记、惑妃传奇、深宫秘史、春意闹……” 他面上严肃,将这些话本子一并收起,用术法缩小放进袖里。 “我瞧着这些话本子极为适宜我们一起阅读,等回山中。” 宋辞压低了声音,“夜夜挑灯闲话,你也学学里面那些女子,将我再缠得紧些。” “别只求饶。” 林岁岁被他说得有些站不稳。 又不知说什么去驳他。 只软软糯糯道:“我……才不学。” “不知羞。” 她的腰被宋辞搂得紧,面上虽然羞恼,可心中的确踏实。 只有他才会如此在意自己的不安。 时时将情意表达。 “宋辞,这妖魔真的很难缠么?” 她羞归羞,却没拉下宋辞偶尔轻皱的眉头,尤其在看到往日里罗罗睡过的榻。 眼中似有怒意。 “怎么了?” 第一百三十四章 罗罗 上 “岁岁,你有没有发现罗罗之前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你仔细想想。” 宋辞将她抱在怀里,手指抵在林岁岁眉间。 蓝色光芒流泻。 倒是将两人连城一体。 “不对劲的地方?” 林岁岁苦着脸。 这一晃过去几月,着实想不起之前的罗罗有什么异样。 自从进了这内院。 她情志脆弱明显,心口更是疼痛难提。 就连进入眉间的蓝色光芒也受到波及。 宋辞迟疑了片刻,手指覆在她的心口,轻轻揉着。 “还疼不疼?” “......” 林岁岁涨红了脸,推开他的手,“不疼了。” “当真。” 宋辞不信。 尤其她眉间的雾气,似是与内院的妖物相连接。 大有兴盛之意。 他手下动作未停,极为细致的揉捏着。 “宋......宋辞,别。” 这尾声娇柔,勾得宋辞手下动作失去了力道。 “岁岁,你忍一忍。” 雾气在她全身流动,尤其在林岁岁心口更是重灾区。 他强压住心中的绮念。 用指尖的蓝色光芒不断驱散着雾气。 “宋辞。” 林岁岁低低地哭道。 脸上的酡红犹如喝醉了酒,眼睛湿漉漉的,极为无辜地看着低头的宋辞。 只觉口渴的厉害。 “有人来了。” 宋辞收回指尖蓝光,将瘫软无力的林岁岁倚在床榻上,自己摇身一变。 一只雪白的小猫,蹭的跳上床榻。 憨态可掬地舔着林岁岁的手指。 虽然林岁岁眉间雾气缭绕。 好在她身上的蓝光又强盛了许多。 “姑娘。” 罗罗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倒是一如过往的那般小心翼翼,“奴婢能进来么?” “你等等。” 缓过神来的林岁岁,面色已然恢复正常。 她将小猫藏在衣柜当中,亲自去开了门。 “姨娘。” 林岁岁并未请她进来,只是站在门边,微微笑道:“有什么事么?” “姑娘,你也怪奴婢,是吗?” 罗罗眼圈发红,泪珠儿掉的极快。 “姨娘这又是说得哪里的话,既然爹已然纳了你,你肚里也有了林家骨血,我为何要怪你?” “况且,姨娘现在也不是家中的婢子。就不用再沿袭旧称。” “姑娘?!” 罗罗瞧了眼她红艳异常的唇色,将眼泪一收,“宋公子也在?” “姨娘多虑。” 林岁岁将房门大开,任罗罗将这不大的闺房极快地巡视了一圈。 平静道:“爹派人将他安置在了客房,姨娘若是不信,可遣了婢子去客房瞧瞧。” “姑娘误会了。” 罗罗轻轻拉住林岁岁的手,“你们就要定亲,便是真有什么,也不是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只是姑娘的娘去得早,姑娘自小长在深闺,虽是出去修仙了小半年,终究还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罗罗瞧林岁岁疑惑,拉着她极为自然地走进闺房,将怀中的图画悄悄递给她。 “这些,你先看看。等新婚之夜,便不会紧张忐忑。” 罗罗说这话时,倒是很端庄得体。 可林岁岁的脸却越烧越红。 只是瞥了两三眼,就将那些图画统统塞在枕头下,“多谢姨娘惦记。” “虽然你们是修仙之人,既要成亲,自然是要生儿育女的。” 罗罗手捂着自己的小腹,满脸慈爱,“家中有一生子良方,我今日也给姑娘带来了。” “......罗,姨娘。这种事顺其自然便好。” 林岁岁早就注意到衣柜打开的细缝,要是被他听见了。 回去还不知道要被折腾成什么样。 心口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林岁岁低下头,将那张秘方往罗罗怀中一推,“我与他用不到此方。” “喵!” “咦,哪里来的小白猫。” 罗罗搭在秘方上的手立马改了方向,想要将地上蹲坐的小白猫抱进怀里。 她才弯下腰。 小猫灵巧地一跳,准准落进林岁岁的怀中,继而又跳上了桌面。 四个小爪子在秘方上踩来踩去。 大大的眼睛仔仔细细盯着上面的每一个字。 像是在研究什么。 “不可惊吓了姨娘。” 林岁岁一把将小猫重新抱回怀中,点着他的鼻尖,“不许胡闹。” “喵。” 小猫的叫声委委屈屈。 窝在林岁岁胸前甩着小尾巴,似在讨好。 罗罗看着可怜,“不过是一只小猫,冲撞不了的。姑娘什么时候养了猫?” “看着倒是可爱。” “对了。” 罗罗不知想起了什么,脸上笑容更深,“前几日,老爷也送了我一只小母猫。” “姑娘若是不介意,我这就去把它抱来。” “这一公一母,也算是两小无猜,青梅竹马。” “小母猫?” 林岁岁没有想到一向不喜动物的爹竟然为了讨美人欢心。 给她找了只猫。 “是啊。老爷他对我很用心,又怕我一个人呆在房里会闷。便托人寻了一只通体雪白的小猫。” 罗罗脸上羞涩,“要不是姑娘的这只腿上有颜色,我差点以为是房里的那只跑来了这里。” “姑娘与我虽不能日日在一处,但若是这两只小猫玩得好,罗罗心里也算是有个慰藉。” 林岁岁瞧着自己怀里明显一脸嫌弃的小猫,忍住笑推辞道:“话虽如此。但不是一公一母就能配成一对。” “况且,这小猫我是要带回梦陀山的。若是他在此处有了玩伴,我便无法忍心将他带回山中。” 手指被小猫吸吮得湿淋淋的。 林岁岁摇了摇头,“人与人之间讲究缘分,猫亦是如此。” “多谢姨娘美意,他是我的......猫,我想他更喜欢我陪他玩闹。” “喵!” 刚刚还在生气的小猫松开林岁岁的手指,叫的甜甜蜜蜜。 “不愧是修仙之人养的猫,到底灵性。” 罗罗将秘方收回怀中,缓缓起了身,“姑娘,我瞧那宋公子不是个长情的面相。” “姑娘可千万莫让他再如贺公子一般,做出脚踏两条船的破事。” “我与他,很好。” 林岁岁搂住怀中挣扎的小猫,在他毛茸茸的脸上亲了亲,“他不是贺延。” “况且,他若真是想脚踏两条船,哪里轮得到我说让不让。各人有各福,不合适便离开,合适就在一起。” “这样才会幸福。” 小猫本来还悠悠舔着她的脸,听到林岁岁说不合适就分开。 一口轻咬住她的脸蛋,又万般不舍地松开。 咬住,又松开。 这样来来回回几次,林岁岁脸上便红了一处,像极了他腿上的那个记号。 “喵。” 小猫用脑袋蹭着林岁岁的脖颈,极为满足。 “是吗?没想到姑娘年纪轻轻,也能看得如此明白。” 罗罗一只脚踏在门外,转身轻轻一笑,“可这世间如姑娘一般有能力有魄力的女子又有几人?” “不然,也不会有这么一句话,情之一字,不过是在心上种下了一把无法预料的种子,是开出一片艳丽还是留下一片草色,都是天意。” “至少于我来讲,是难以如此洒脱。” 罗罗叹了口气,“我只求有瓦遮头,不用风餐露宿便可。” “你不是说心慕我爹吗?” 林岁岁越听越糊涂,可罗罗却只是笑笑,留下一句回房歇着便离开了。 “宋辞。” 她从恢复人身的宋辞怀里抬起头,眼睛亮闪闪的,“你之前不是问我罗罗有什么不对劲吗?” “我想起来了。” 林岁岁抵在他胸前的手指有些发抖,“也许从我第一次见到你之后,她便不再是原来的罗罗了。” 当初夜魔操控罗罗时,她的的确确是个普通女子。 可等她回到林家之后。 罗罗就变得有些许不同。 其中最为重要的便是言谈。 过往的罗罗是原身忠心的婢女,不认识字,更别提读过书。 说话大大咧咧,也因此没少被林氏责罚。 但从夜魔过后,罗罗说话明显含蓄温婉了许多。 今日便更是如此。 罗罗是个傻姑娘,又怎么会有这种悲凉的心情。 像是被人伤过几回。 “还有。” 林岁岁脸颊发烫,任由宋辞的手指将蓝光注入。 回忆道:“在我上山的那天。归期曾无缘无故打过响鼻。” “你也见过归期,那是个快要成精的马。” “现在想想,归期当时本来与我说着话,可之后就打了响鼻,接着便是罗罗来寻我。而归期便再没有说过一句话。” “我以为它没有习惯家中的气味,才会受到惊吓。” “可罗罗是被它拉回家中的,又怎么会不熟悉?” 林岁岁越想越觉得头大,她伏在宋辞怀中,叹了口气,“看来我得去马厩看看归期,也不知它还在不在林家。” “那我去罗罗房里打探一番。” 宋辞仔细看了看她眉间,蓝光闪耀。才放下心,吻住她的唇。 比花蕊还甜,比水波更润。 来来回回几遍,让人越发口渴。 宋辞凑在她耳边,咬着她红透的耳垂,悄悄道:“岁岁,你且忍忍。等此事了结,必让你尽兴。” 他的话烧红了软在怀里的林岁岁。 “胡说什么!” 她偷偷与他拉开了距离,瞧他变做一只小猫,穿墙而过。 “不知羞!” 林岁岁捂着自己发红发烫的脸,再三确认了宋辞已经离开。 才从衣柜里拿出旧衣换上。 免得吓着归期。 几个月未见,马厩比过去翻修了一倍还要大。 里面的骏马各式各样。 看得林岁岁眼花缭乱。 “归期?” “归期?” 她接连对着每一匹马都喊了几声,竟然没有一匹应答。 林岁岁心中更加不安。 难不成真是因为那日的响鼻,归期遭遇了横祸? 她沿着青石板路一直往下,直到马厩最里面,在一处矮墙之下,才发现一匹又瘦又瞎的马。 “归期!” 林岁岁一出现,归期便挣扎着想要站稳身子。 可它天天被折磨,腿骨已然失去了支撑之力。 “你怎么变成这样了?!是谁下得手?” 可任凭林岁岁怎么询问,归期也始终不能再向以往一样与她聊天。 只有寂静。 与它颓然垂下的身躯。 若是之前,林岁岁必然会束手无策。 现在宋辞教了她许多术法,虽然拗口,但都是可以保命的法子。 她指尖光芒涌动,红蓝两股流光从纤细的手指不断推进归期残破的身躯。 术法施了大半。 不远处有人轻轻靠近。 林岁岁眉头紧皱,当即将术法在心中飞速的默念完。 灵光在归期身上充盈。 林岁岁却顾不上细瞧它恢复的怎么样,她手中羽箭射出。 却不是奔着伤人去的。 但若那人不知好歹,再前进一步,便会被她的下一柄羽箭射中双腿。 “看来你真的学到了仙术。” 林氏从附近的马房走出,连连感叹着归期的改变,“竟然能化腐朽为神奇。” “二娘,你怎么会来马厩?” 林岁岁挡在归期之前,手中的羽箭却没有消失。 “自然是来寻你。” 林氏往前又走了几步,“你爹让你去书房。内院里找不到你人,还是罗姨娘提醒了大家,说你必然会去马厩看看那匹马。” “没想到你还是个念旧的人。” 林氏捂住口鼻,着实想不通林岁岁一个姑娘家,没事跑马厩里来做什么。 不过,她瞧着林岁岁身后皮毛锃亮的归期,心中多少还是有了主意。 现在却是不宜开口。 “爹找我?” 林岁岁瞥了眼身后专注吃草料的归期,只要自己在这,那伤了归期的人自然不敢动手。 她轻轻捋了捋归期的马鬃,低低说道:“等我。” 与林氏一踏进书房。 就被林老爷骂的不知东南西北。 “你说,你可是已经与宋辞有了夫妻之实?!” 林老爷骂了一阵,气都喘不顺畅,只得靠身后的罗姨娘轻拍后背给顺着气。 才又厉声道:“送你去山中求学,你便学了这样的道?” “一个女子,还未成婚就与男子住在一处。” 林老爷将手中的书信扔在林岁岁脸上,“你自己没有羞耻之心,可曾想到林家其他人?!” “爹。” 林岁岁瞧着面前扔过来的家书,冷冷一笑,“玥玥还真是报喜不报忧,我与宋辞在山中已然拜过天地,只是没有通知林家,是女儿思虑不周。” “如今宋辞上门,也是为了此事。” 她瞥了眼林氏和信上的最后几字,“倒是玥玥那傻孩子,怀有一月身孕。正是愁苦的时候。” 第一百三十五章 罗罗 中 “岁岁,,不能因为你自己失了身,就污蔑玥玥。” 林氏痛心疾首地掩住脸,“她比你还小一岁,还是个孩子!” “孩子?” 林岁岁忍不住冷笑了几声,“谁家孩子会夺人所爱,又是谁家孩子会算计姐妹?” “二娘,玥玥是不是孩子。你比我更清楚。” “胡闹!女儿家的声誉岂是你随口乱说的?” 林老爷气得吹胡子瞪眼,要不是罗罗在一旁拍着背,说着软话。 恐怕林岁岁早就要挨家法。 “爹若是不信,可以亲自去梦陀山看看玥玥。” 见林老爷脸色苍白,林岁岁幽幽又补上一句“二娘与其在这与我较真,不如早些去看看,免得日后闹出人命。” 她说这话可不是危言耸听。 林玥玥与贺延初尝禁果便怀有身孕。 只是贺延想娶,林玥玥却有些迟疑。 一则是月灵根修行之路顺畅,有望登仙得道。 二则是因为顾臻。 近日顾臻越发冷淡,唯独对林玥玥还有几分暖意。 每次遇见,都能瞧见他痴缠的目光。 山中两位天元根。 宋辞自甘堕落,与林岁岁混在一处,几乎日日夜夜从不踏出繁星苑后院。 就连长老也失了对他的约束和管教,放任自流。 这不正是说明,顾臻才是真正的神君凡胎。 林玥玥自诩窥破天机,心中得意。 反倒有些看不上往日里花心的贺延。 一个修仙世家的公子,如何比得上白云之巅的主人。 尤其最近听闻宋辞要下山去林家提亲。 更是做实了林玥玥的推论。 毕竟一个要成神的人,又怎么可能轻易坠入情网,不能自拔。 她这才厚着脸皮找到林岁岁,塞给她一封家书。 林玥玥现在尚未显怀,可贸然打胎,于日后的天雷劫可谓是大忌。 才在书信里隐晦地提及了此事。 想让林氏想想法子。 可谁又能想到,罗罗做了姨娘,林氏方寸大乱,醋都吃不明白。 哪里还有心情去看她写在信中的暗语。 一得知林岁岁与宋辞住在一起,立马就将书信拿给了林老爷。 以她多年伺候林老爷的经验。 此事只要林岁岁认了,那林老爷必然会勃然大怒。 只等那个贱婢罗罗一开口求情。 就能让她寒了林老爷的心。 可林氏万万没想到,这书信中真的还有第二层意思。 “老爷,说不定是岁岁施的障眼法!” 林氏眼珠一转,面上惧怕地瞧着林岁岁,“刚刚去寻她,正巧碰见岁岁施术,那匹半死不活的马立刻就恢复了原先的模样。” “所以,这书信的第二层意思,老爷还是三思。免得误了玥玥的名声。” 林氏落井下石从不手软。 这点林玥玥继承了十足十。 便是人前与你说着贴己的话,只要事关自己利益,转脸就能使出千般手段。 林岁岁望着林氏故作姿态,说着那些不着调的话。 心中只觉得可怜。 内院之中的女子,难不成一生都要在争风吃醋中度过? 她看着还在不停挤兑自己并且影射罗罗的林氏。 手中流光溢彩,林氏的嘴唇立马在脸上没了踪迹。 “我若出手,何须障眼法?” “二娘,你也太小瞧我了。” 林岁岁轻轻拍了拍林氏僵硬的肩背,极为淡漠,“二娘若是想看林玥玥近况,早说便是。” 她双手结印,指尖光点不断变大。 约莫扩展到有窗户那么大时,里面渐渐有了人影。 林玥玥的声音随之从里面传来。 “贺延,我跟你说了多少次,这个孩子我不想要!” 她一身紫衣,正站在贺延面前发着脾气。 “怎么能不要?你若是气我与冯凤藕断丝连,大不了我以后都不理她便是。” 贺延厚着脸皮抓住林玥玥的双手放在自己心前,“玥玥,我心里的的确确只有你。” 他的眼光在林玥玥平坦的小腹上看来看去,“你那有了我的骨血,不如早点完婚,也好给你家一个交代,保全你的声誉。” “声誉?” 林玥玥甩开他,“在燕尔庄,你偷溜进我房里,怎么没想到我的声誉?” “玥玥,就事论事。只要你那时说个不字,我贺延绝不会强迫。” 贺延最好面子,如今被林玥玥怼的颜面尽失,也有些恼羞成怒,“要不是你在饭桌上用话招惹我,我能去你房里?” “况且,我瞧你那晚也快活的很。抱着我不肯撒开的,不也是你吗?” “贺延!” 林玥玥没料到他竟然会说出这种话,心里更是下定了决心。 可面上却逐渐娇羞起来。 软了身段,主动拉住贺延的手,“延哥哥,咱们别吵了。” 林玥玥自己贴近贺延,伏在他耳边也不知说了什么。 果真让贺延没了脾气,“刚刚是我言语太冲,你有了骨肉,自然会脾气大些。” “延哥哥,不是我不想与你长相守。” “只是,现在修行才刚刚起步,我不想因为孩子放弃。” 眼看贺延又要跳脚。 林玥玥将他的手贴在自己小腹,“若是留下这个孩子,等飞升之时。” 她面上凄苦,“要是成仙便皆大欢喜。可若是失败了,我怎么忍心留下你与稚子撒手人寰?” “况且,我若以地仙身份与你结成道侣,对于贺家更是添了一份殊荣。” “延哥哥,我都是为了我们的将来,才提出不要这个孩子的。” 一时之间,在场的几位大人都闭上了眼。 林岁岁收了术。 体力耗损大半,其实她刚刚早就支撑不住,要不是强憋着一口气。 一准就晕了。 林岁岁掐住自己的虎口,瞧着面色各异的另外三人。 好半响,林老爷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们修仙之人都愿结成道侣?” “这倒不是。绝大多是都是苦修一生。” 林岁岁想起那些常年在山中打坐勤修的师兄弟们,由衷敬佩道“他们经年累月都在刻苦钻研,绝非乱来之辈。” “山中也只有心意相通,禀明师门的修仙之人,才会如此。” “道侣契约一定,便是百年相守的共同体。” 她说得没什么起伏,“所以,山中结成道侣的也不过十对。” “我与宋辞便是其中一对,至于玥玥与贺延,他们身有婚约,但不知此事他们可曾向长老报备过。” “玥玥她” 林老爷欲言又止,朝林氏看了几眼。 林岁岁立马将林氏的术法解开。 几人都看着林氏。 “我不信!我家玥玥乖巧懂事,怎会做出这样的事。” 才有了嘴唇的林氏眼泪都来不及掉,嗓门之大,惊起无数门外树枝上停留的小鸟。 “二娘。您大可去山中看看。” 林岁岁面无表情,林玥玥有孕在原文中可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那场面十分狗血。 无数蓝颜知己争先恐后的去找贺延清算。 最后愣是将两家大人逼着出面打了圆场。 以贺家当家主母,终身不纳妾的条件,将林玥玥八抬大轿迎娶进门。 就算是嫁了人,林玥玥的那一众蓝颜知己也都没有离她而去。 反而想方设法的给予她灵器或者术法。 保全她们母子,在天雷劫中少受些罪。 真真是明月当空,众星捧罩之荣。 林岁岁原以为,自己与林玥玥已经再无瓜葛。 原身的恨,也会在之后林玥玥飞升的天雷劫中一并清算。 没想到现在,林玥玥还是不肯让自己好过。 “二娘,爹,你们好好看看这封家书。” 林岁岁将身边的书信一张张整理好,递给罗罗。 “此事玥玥在信中有提及。” “老爷,你瞧这句。” 罗罗指着书信上的一句,与林老爷嘀咕了半日。 眼看林老爷面色缓和。 林岁岁却开始后背发凉。 此人,果真不是罗罗。 也不知宋辞在罗罗房里有没有收获。 她低垂下眼,听着林老爷无奈地教训,“你作为林家长女,一贯都是受教最多,也最懂事的人。” “女子本就易被闲言所困。未行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怎敢草草拜堂了事?” “便是你现在不在俗世,可也依旧是我林某人的女儿。” 林老爷也不知想起了什么,口中的叹息越来越多。 “好在宋辞言而有信,愿对你负责。” 他脸上颓然,瞥了一眼还呆呆坐着的林氏,“现在玥玥也是如此任性,你这个做母亲的还是早些与贺家商量商量,免得孩子出生都没有爹。” “可是老爷。” 林氏早已方寸大乱,却还记得刚刚听见对话,“玥玥说得也不无道理,这孩子怕是累赘。” “胡说什么!” 林老爷猛地一拍桌子,“孩子怎么会是累赘?” “二娘,若是小产,孩子的怨气会加重天雷劫。” 林岁岁不紧不慢地跟上一句,“到时候别说飞升,就连活命都是问题。” “夫人,姑娘说得有理。您还是劝劝玥玥的好。” 罗罗自是站在林岁岁一边的。 林老爷瞧林氏那六神无主的样子,心里更加烦闷,“等岁岁与宋辞的事情办妥,你便与贺家书信一封。玥玥年岁小不懂事,你做娘的还是要清楚分寸!” “你们都先出去,我与岁岁还有些话要说。” 林老爷将林氏和罗罗送出门,一双眼静静地看着林岁岁。 比起刚刚的暴怒,现在反倒让林岁岁有些紧张。 “爹。” 她掐算着时间,心中更担心罗罗与宋辞正面相对。 眉宇之间全是忧愁。 “岁岁,你……有没有?” 林老爷仔仔细细打量着林岁岁的神情,严肃地问道。 “有什么?” 这话听的她一头雾水,见林老爷指了指自己小腹。 林岁岁立马摇了摇头。 她倒是想,可半魔之躯若是与神君凡胎有了骨血。 世间必然会大乱。 林岁岁还记得檀龙给她药丸时说的话,“宋辞绝不可在俗世留下子嗣,一有牵挂,复位更难。” 所以她一早便在结界中吃下了那颗丸药,只是留个安神丸捏在手里。 让宋辞以为自己还未吃丸药。 是以此生,她都不会再有孕。 除非苍天垂爱。 “那……在山中,你过得可好?” 林老爷松了口气,端起茶杯润了润喉。 “可曾见过你娘的故人?” “爹是说秦山主?” “你娘未说他姓什名谁,只说若你日后能进梦陀山,自会有人照拂。” 提到原配,林老爷难得温柔。 说话间似是看到了从前那人。 红衣张扬,笑容甜美。 他有些怔愣,自从她故去,多年不曾有梦,更是想不起她究竟长相如何。 就连娶林氏,也不过是觉得有熟悉的感觉。 今日,竟然能再忆起她样貌。 林老爷眼眶湿润,笑容苦涩,瞧着与她眉眼极为相似的林岁岁,失落道“你娘她,为了你平安长大,耗尽心力。” “如今你要婚嫁,就去佛堂给你娘亲自说说。想必她定会欣慰万分。” 林岁岁握住腰间的玉佩,点了点头。 手中的钥匙沉甸甸的,也不知林老爷在佛堂中还放了什么,竟然要挂上这么大的一把锁。 推开佛堂的门。 一排排烛火摆放整齐,燃着清香。 正中便是一块用沉香木雕刻的牌位。 林业之妻。 林岁岁瞧着这一方牌位,心中万分感慨。 跪在蒲团上认认真真磕了三个响头。 “……娘。” 她几番犹豫,还是喊出了口。 “我已经平安长大,您过往虽给我订下了亲事。” “但人的姻缘,也是难以琢磨。” 林岁岁跪在蒲团之上,将自己与贺延的事交代了一遍。 佛堂清幽。 她一个人说着话,竟然也没有丝毫违和。 “娘,我现在与宋辞要成婚了。” “虽然不知能与他相守多久,但我心中却还是甜如蜜糖。” “我喜欢他,远超过喜欢自己。” “便是日后他要取梦元珠,我亦是无怨无悔。” 林岁岁说得动情。 腰间玉佩红光骤然浮现,将一室清幽打乱。 沉香木做的牌位,在红光之中缓缓画出一个人形。 红衣张扬,面容沉静。 虽是幻影,但依旧能动能说。 “你叫我一声娘,也拿着我的玉佩。” 她瞧着目瞪口呆的林岁岁,叹息声声声断肠。 “我的岁岁,最终还是命陨了。” “所以,你到底是谁?” 。 第一百三十六章 罗罗 下 “” 该不该说出实情,林岁岁心里没底。 那红衣幻影也没再继续追问,只是瞧着林岁岁苦涩一笑,“罢了,是我的岁岁福薄。你既然顶着她的样貌,又叫我一声娘。” “我又何苦为难你。” 红衣幻影抬手,却是穿过了林岁岁,触在了她腰间的玉佩,“若不是你带着它前来,我这一缕残魂怕是再无重见天日之时。” “岁岁,傻岁岁。若是娘知道他会是害你的劫数,断然不会舍命救他。” 红光化作的泪珠,刚刚接触到地面便散成灰尘,在脚底肆意飞起。 她面容影绰,离得再近也叫人看不清楚。 “只要你答应我一个要求,我便将这玉佩藏着的秘密告诉你。” 红衣轻轻裹住林岁岁,虽为拥抱,却无实感。 “我的岁岁死的冤枉,我做娘的纵然悔恨万分,也无法动那些恶人一分一毫。” 她言辞恳切,“可你不同。” “我知你是个善良的孩子,只有怒意而无杀意。” 红衣叹气声苍凉,“此事原是我求你,你若不肯,我也无法强迫。” “您是想报仇?” 林岁岁手指冰凉,“林玥玥的罪孽,自有天雷劫惩罚。” “不够!” “这远远不够!” 红衣散成一团又重新聚起,“单凭林玥玥母子,怎么请得动常家。” “想我的岁岁消失的,不仅仅是林玥玥母子。还有他!” 腰间玉佩光芒渐弱,红衣似有不甘,“顾家!” “顾臻?!” 林岁岁摸不着头脑,原身出事时与顾臻还未遇见,怎么会有他。 “您可是想错了?顾臻一直说要照拂我。” 林岁岁想起他那次亲吻,小心翼翼又万般留恋。 有些犹豫,“他似乎很喜欢岁岁。” “就是因为他喜欢!” 红衣恨恨笑道,“岁岁的命数原本与他是最为合适的,可顾家不愿失了天元,尤其又有陶崇宁算出,我家岁岁若是没有命陨,便会在十六岁与顾臻相逢。” “而顾臻,自小便喜欢我家岁岁。天元坠入情网,便会化身偏执。” “别说修道,就是转为俗世常人也是心甘情愿。” “所以他自然是怕的。” “他是?” 林岁岁小心翼翼问道,她口中的他应该不是顾臻。 “好孩子,我不求你做什么罪大恶极之事,你只需” 红衣幻影骤然散落。 一如来时那般莫测。 “只需报仇?!” 林岁岁极为苦恼,到底什么才算报仇。 报仇写来简单。 可怎么实行,又该做些什么。 林岁岁一无所知。 她坐在蒲团上,想着原身母亲的每句话。 尤其那句天元化身偏执。 让她尤为揪心。 宋辞,既是神君凡胎,也是天元根。 他现在心魔未除,若是再偏执。 林岁岁只觉心口酸涩。 也怪不得暮虚子会对她千防万阻。 “宋辞。” 她为了在这本修仙中活下来,到底对宋辞做了什么。 林岁岁悔不当初。 若是知道顾臻与原身隐藏的这条线。 她直接去找顾臻,这样宋辞就能顺利复位。 这样,他也不会一直推阻复位之事。 便是宋辞不说,林岁岁也知道他的担忧。 小胖鱼早就说过,珠在人在,珠去人亡。 梦元珠 林岁岁叹了口气,可若是没有梦元珠,她也不会被拉进原身的躯壳。 没有梦元珠,她也无法感知到宋辞。 悔吗? 不悔。 即便一早知道顾臻这条暗线。 林岁岁还是会选择宋辞。 便是注定她的消亡换来他的复位。 那也是无怨无悔。 “娘,我好喜欢他。” 林岁岁眼眶里全是泪珠,“等他复位,宋辞也就不复存在。那我就是消亡,也算是与他一同去了。” “岁岁的仇,我会想办法。” “她无法做到的事,我会替她完成。” 她兀自说着傻话。 腰间的玉佩越发红润。 隐隐发烫。 林岁岁手指刚刚搭在上面,立时就被拉进了一片空白。 目光所及的最远处,一抹红色人影正在招手。 “您怎么在这里?” 林岁岁话还说完,就被红衣幻影捂住了嘴,“此玉为破魔令其中一块,梦陀山的那块你见过,是破字令,主诛杀魔气。而这块,则是魔字令,主以魔护身。” “此玉可以于虚幻中入梦,由梦回到最想回去的那一刻,一人只可一次,一次只有半柱香的功夫,这便是重影幻梦。” “我便是用此玉的重影幻梦,让白牡丹与海女心甘情愿将血滴在此玉之上,但凡妖魔滴血,便是结了契约,他们自然不能害你。” “而你仍需在每月十五将指尖血滴入玉佩之中,以滋养此玉。” “若是你命陨,那此玉便会重归虚无,等待下一个有缘人出现。” 她说得极快,林岁岁一一记在心中。 十分不解地问道“有缘人?” “不错。岁岁便是它的有缘人。当年我呕心沥血才将此玉带出,原以为自己才是有缘人。” “却没想到,与它有缘的竟是当时尚在我肚中的岁岁。” 红衣幻影用手覆在林岁岁的小腹之上,“因为天地平衡,它的有缘人往往都是短命福薄之人。” “你看,即便我寻遍所有法子,依旧没有保住岁岁。可现在你便是岁岁,也就是它的有缘人。” “你莫要怕。” “便是命中早有定数,只要有骨血延续,你也会欣然接受。” “骨血” 林岁岁苦笑了几声,“我与他,不会有骨血延续。” “万般皆有命。该来的总会来,谁都阻挡不了。” 红衣幻影越来越淡,她依依不舍的拉住林岁岁的手,“纵然你不是她,能不能代替她再叫我一声娘?” “娘。” 林岁岁声音哽咽,“娘你放心,仇我会报,我会活得好好的。” “娘,谢谢你为我做了这么多。” “娘,要是真的有命数,下辈子我们真的做一对母女,没有妖魔,没有修仙,只有平平淡淡的小日子。” “娘,不要担心我。” “娘!” 红衣幻影终是在她声声悲切中彻底消亡。 她哭得撕心裂肺。 不知天日。 “岁岁!” 宋辞的声音远远传来,林岁岁缓缓睁开满是泪水的眼,伏在他怀里。 只是委屈。 “岁岁,我在。” 他轻轻哄着情绪奔溃的林岁岁,忙着替她擦鼻涕眼泪。 “岁岁,以后你都有我。” 宋辞拍着林岁岁的后背,“你是我的娘子,我是你的相公。” “我们这一世都会在一起,永永远远不分开。” 林岁岁抽抽噎噎瞧了他几眼,终是止住了眼泪。 “宋辞,这是我娘。” 她拉着宋辞跪在蒲团之上,又点了几柱清香。 “娘,这便是我的良人,也是我的” 她偷偷瞥了眼含笑看着她的宋辞,红意从唇角一路烧到了耳尖。 “是我的相公。” “娘。” 宋辞立马毫不犹豫地改了口,“小婿宋辞。” 他诚心诚意地磕了三个响头,拉住林岁岁的手,郑重其事道“娘,小婿以后定然会好好照顾岁岁,你且放心。” 他轻轻吻了吻林岁岁的手心,随即化作一只小白猫。 “喵。” 他眼睛圆圆,看得林岁岁心情好了不少。 抱起他离开佛堂,才回到自己闺房。 就被恢复了人形的宋辞拦腰抱去了床榻,他手下轻盈,捏着她的腿。 “累不累?” 他早就发现林岁岁在发抖,看来这一早上与林家众人的周旋,实在是耗尽了她的体力。 “还好。” 林岁岁脚底发痒,连忙从宋辞手中挣脱开来,“你那边呢?” “的确不同寻常。” 宋辞重新捏住她的脚丫,在足底几处大穴好好摁着。 “嗯宋辞。” 她疼得声音都发颤,喊得宋辞差点分了神。 “疼过就通畅了,不然容易郁结。” 白白嫩嫩的脚丫就被他捏在掌心,尤其她还将那两个字叫得如此婉转。 看来真的是很疼。 宋辞低头,将她的颤音全部吃进口中。 尤其没有放过如鲜花一样香甜的唇瓣。 那两瓣红似牡丹的甘甜润泽,宛如给沙漠中的旅人送上一捧清泉。 让人爱不释手。 “岁岁,你真甜。” 宋辞在失控前一刻收住了心神,整个人趴在林岁岁身上,低低说道“罗罗房里全是五行属阴的摆设。” 他手下不知疲倦地替林岁岁按摩着。 瞧她这样也能红了脸,极为开怀,“岁岁,你是不是想歪了?” “我才没有。” 林岁岁低垂下眼,“我只见你,才会脸红。” 宋辞心念几动,将林岁岁又搂紧了几分,“岁岁,你可不能再换衣服了。” “这样下去,没什么都会变得有什么。” 想起罗罗房里那些摆设,宋辞的脸色都有些难看,“至于罗罗,应是属阳。” “她房里的那些摆设全是用来镇住她自身的阳气。” “你是说罗罗阳气旺盛?” 林岁岁按住宋辞游走的手指,“属阴和属阳,可是分别对应女子与男子?” “通常来讲,的确如此。但阴阳之道,并非只有对立,还有阴阳转化。” 宋辞捏着她的手,“罗罗便是阴阳转化之妖。” “你是说,罗罗本为女子属阴,但是被阳气旺盛的魔抢了躯壳?” 林岁岁觉得自己脑子有些不够用,“那也就是说,她现在是被一个男子……不对,是被一个男妖取代了?!” “不错。因为此妖阳气旺盛,若是强占女子躯壳多半会使得躯壳逐步出现男子特征。” 宋辞贴近林岁岁,“所以才会用属阴的物件压制阳气。” “那我爹不就是娶了一个男妖?那他们……” 林岁岁被刺激的有些语无伦次,“我爹会不会有危险?” “我说了,他的目标是你。你爹不过是中了术,倒无大碍。” 宋辞捏着她腰间软肉,“你上山之前,可曾与他单独相处过?” 他这话让林岁岁心塞的不行。 别说相处过。 还并肩躺着一个床榻上,一起洗澡来着。 见林岁岁不说话,宋辞心里的酸味都快要熬成一锅老陈醋。 “你们都做了什么?!” 他不依不饶,非要林岁岁说出个一二三来。 可真得听林岁岁说完,宋辞却又沉默了。 “宋辞。” 林岁岁拽了拽他的衣袖,不知该怎么哄他。 “我与你除了默泉那次,还未曾再次共浴。” 他声音不快,轻轻蹭着林岁岁的腿,“等回去了,你得补偿我。” “这样不太好吧。” 林岁岁被他蹭的脑子一片空白,可繁星苑里的木桶狭小,容不下第二人。 她随宋辞轻轻摇晃着脑袋,“那里太窄,容不下我们两人。” “谁说太窄,努努力还是能塞进去,就是水少些罢了。” 宋辞可不想放过这次机会,“反正有你。” “岁岁,这个妖来头不小。” 他还是担心,“你现在今非昔比,可千万别再与他独处。” 宋辞的目光落在她腰间的玉佩,“我教你的术法,可有哪个忘了?” “若是忘了,这会还有时间,我再教你一遍。” 他说得严肃。 林岁岁也不敢怠慢,将每个术法都又背了一遍。 这下宋辞也将心放回肚里。 在她唇上亲了又亲,“现在时间不早,我先去客房候着。免得婢子找不见我,又给你添麻烦。” 说要走,宋辞却未起身。 床榻上的女子娇弱,犹如被风雨吹打过的花朵,鲜艳欲滴又满是雨露过后的湿润。 当真好看。 “岁岁,我走了。” 宋辞狠了狠心,才化作一只小猫,头也不回的离开了后院。 林岁岁一人躺在床榻上,思绪万千。 男妖…… 可为什么要选罗罗。 既然选了罗罗,怎么一开始不出手,非要等到她从山中回来,才显露端倪。 尤其罗罗此时还怀有了骨肉。 这里面难不成还有隐情? 眼下,这个妖多半是冲着自己腰间的这个魔字令来的。 若是贸然出手,罗罗与肚里的孩子定然会有危险。 该怎么把他引出来。 腰间的魔字令似是感应到了她的想法,现出淡淡红光。 重影幻梦! 她还没将整个计划想完整,门被人轻轻叩响。 “姑娘,该去用饭了!” 罗罗的声音轻快,“今日都是姑娘喜欢的菜色,不过在此之前,罗罗有一事相求。” 她瞧着面无表情的林岁岁,夸张地笑道“姑娘身上的玉佩别致,不知能不能赠予我腹中的孩儿?” 。 第一百三十七章 林氏 上 “姑娘?” 罗罗歪着头,还跟过往一样娇憨可爱。 若她真是罗罗。 这玉佩给也就给了。 只可惜。 这娇憨熟悉的外表之下,是一个不知面貌的男妖。 “罗罗,这玉佩是娘留给我的。你若是想要玉,我送你个其他的,怎样?” 林岁岁细细打量着罗罗。 除了语气与学识,其他当真是看不出。 “这样啊,那罗罗便不要了。” 她笑得甜蜜,伸手就要来拉林岁岁。 “罗罗,你还记得我们小时候的事吗?” 林岁岁握住她的手,言语之间落寞似秋叶落地。 “姑娘,你又不是不知道罗罗记性差,小时候的事记得不多。” 林岁岁不记得,是因为不是原身。 而唯一记得原身的罗罗,与原身一同长大,与原身一起哭和笑的她。 也不再是原来的罗罗。 这一对主仆,还真是坎坷。 林岁岁压住心头的悲凉,声音忽然哽咽,“罗罗,你可有什么其他想要的?” “姑娘,你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的又哭了起来。” 罗罗手忙脚乱地捂住林岁岁的眼,“姑娘,你情绪变化这么大,该不会是也有了吧?” “怎么会,这辈子也不会有了。” 林岁岁听懂她的意思,擦干眼泪摇了摇头,“只是触景伤情。” “那可说不定。” 罗罗搀着她,像过往那样向外走着,“姑娘不是这样感情容易起伏的人,再说了,大家一切都好好的,姑娘又是触的哪份景,伤的哪段情?” “是啊,大家都好好的。” 林岁岁瞧着内院里的每一处光景,只是换了内在,看在别人眼中,的确是没什么分别。 可熟悉的人,关爱的人,又怎么会看不出。 “岁岁!” 宋辞望眼欲穿,好不容易瞥见林岁岁的衣角,立马就看到了她身边的罗罗。 两人不知在说什么。 亲密无间。 倒真是感情深厚的模样。 他心中怪异,尤其罗罗还扶着林岁岁的腰。 只三两步走到两人面前,将林岁岁不露痕迹地带到自己这边。 “你眼睛怎么红了?” 他爱惜地擦了擦她还沾着星点泪意的双眼,心焦地只剩两字,“有我。” “我无事。” 林岁岁也发现自己在林家格外的容易哭泣,心里更是又悲又凉。 就像是陷入了一个循环。 一悲就哭,一哭就更悲。 她低低叹了口气,自己也有些无奈,“一回到俗世,我这女儿家的小忧愁便再也压抑不住。” “宋辞,我就是想哭。没有事的。” “怎么会没事?!” 碍于在场的其他人,宋辞只是拉住她的衣袖,低低哄着。 “宋公子,能否借一步说话?” 罗罗含笑瞧着这一对男女,突然开了口。 “你去吧。” 林岁岁冲他点了点头,由着其他婢子带进了内厅。 院中树木犹绿。 宋辞负手而立,站在树荫之下。 长身玉面,一双眼中似是情意绵绵又似什么都虚无。 看山,看水是情。 看云,看花亦是情。 罗罗微微一笑,这样的皮相,也怪不得迷得林岁岁不知东西。 “宋公子,女子有孕初期,往往会有些改变。” 她也没打算拐弯抹角。 只观察着宋辞的反应,见他面无波澜,罗罗又添了一句。 “我瞧姑娘这样子,多半是有了。” “原来姨娘还精通医术。” 宋辞低眼与罗罗视线相接,声色始终没什么起伏,“此事,多谢姨娘提醒。” “若是无事,那我便进去陪岁岁了。” 他走了几步,忽地停下,转头看着还立在原地的罗罗,“姨娘与岁岁的关系,看来是真的很亲厚。还望以后,姨娘也能记得这一份情。” 宋辞微微点头,转身便进了内厅。 “记得这一份情?” 罗罗眼中冷意纷飞,面上还是一派温婉。 “我这不是来报答恩情了吗?” 她抚了抚自己的肚子,走得格外小心,“这胎应该能成,毕竟她的血可是极好的滋养。” “老爷,您要的东西都放在了这盒里。” 管家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罗罗站稳了身子,一转头便看到这宅子的主人,林业。 “罗罗,你怎么一个人?!” 林老爷嘱咐管家先将木盒带进内厅,自己极为小心地扶住罗罗,瞧着她滚圆的肚子有些疑惑,“不知是不是我年纪大,老花了眼。我瞧着你这肚子,怎么比早上又大了许多?” “老爷,您说什么呢。” 罗罗且娇且嗔,身子大半靠近林老爷怀中,眼角瞥着脸色发乌跟过来的林氏。 故意将肚子又挺了挺,“这不说明咱们的孩子长得好嘛。” “您说是不是,夫人?” 今特意换了一身粉嫩新装的林氏被她这一句的柔媚差点没恶心出苦水。 可现在罗罗才是林老爷的心头好。 林氏便是再有万般不愿,也还是得维持面上的平静。 “肚子长得快,可能是好事。也可能是灾祸。” 她瞧了眼寒着脸的林老爷,继续道:“老爷,咱们榕城最近可出了几件了不得的事。” “夫人说得那些不过是些风月女子,那些地方什么话传不出来?” 罗罗打断林氏的话,娇滴滴地靠在林老爷怀中,“老爷,我腿肚子胀。” “娇气什么?不过是有孕,搞得跟要生了一般。” 林氏脸上不服气,说是嘀嘀咕咕,又恰好让林老爷与罗罗听得清清楚楚。 “你多大年纪了!怎么还跟十几年前一样!” 林老爷不耐烦地朝林氏挥了挥手,“你先进去,岁岁他们已经在里面了。” “那老爷你呢?” 林氏拿捏着脸上的表情,也想做出个娇羞的模样,就被林老爷一口给绝了心思。 “等等,今日是岁岁的大日子,你便穿得如此不端庄?” “先去换身颜色,再来内厅。” 他也不顾自己年纪,一把抱起罗罗,稳了稳气力才缓缓朝内厅走去。 “老爷!” 林氏气得够呛,嘴唇哆嗦了几遍。 竟是说不出半个字。 她嫁进林家十几年,便是怀有玥玥的那一年,也从未见过他如此体贴。 现在不过是一个婢子。 不过是一个婢子! 她怎么就没瞧出来,这养在林岁岁屋里的小蹄子竟然还有这样的手段。 “夫人!” 身后的婢子小心地扶住站立不稳的林氏,那双眼不过是与林氏稍稍对视了一瞬。 立马就让林氏勃然大怒,这院子里到底还有多少像她的女子! “滚出去!” 她声音高亢,恨不能喊出这十几年的怨气,“她早就死了,长得再像,也不是她。” “夫人,夫人,奴婢错了。” 婢子慌忙跪在地上,不知哪里又招惹到了她。 林氏站在原地。 只觉得满目猩红。 “新婚之夜,你叫的便是她的名字。” 林氏一步一停,脚下宛如踏在刀尖,踉踉跄跄。 发髻也被她自己狠狠揪住。 “你说我与她相像。我便学着她的样子,结果呢。” “成婚一年,你始终未叫过我的名字。” “你曾说与我在一起似是梦中。” 林氏一口血含在嘴中,笑容愈见悲凉。 “我恨她,虽从未见过,但我恨。更恨她留下的女儿。” “看着林岁岁每一年长大,那熟悉的容颜都在提醒我,我不过是个替身。” “长得像?!” 林氏将头上的金簪拔下,狠狠划在自己脸上。 “这下,便不再像了。” “夫人、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婢子大惊失色,慌忙去内厅叫了林老爷出来。 “你又在闹什么?!” 林老爷扶着罗罗,小心地护住她的肚子。 见林氏转过来的脸已是血肉模糊,心中也是骇得不清,惊怒道:“你疯了!” “你别看,会吓到孩子。” 林老爷一把捂住罗罗的眼,要她回内厅待着。 “老爷,我哪里有那么金贵。” “你还是先看看夫人吧。” 罗罗的声音像一把刀子,狠狠插进林氏的心中。 她十几年陪伴,也抵不过罗罗腹中的骨肉。 “林业,你当我是什么?!” 细数浮生,他可曾有一丝真心相待? 林氏只觉得自己可怜,醋了一个死人小半辈子,到头来,也没抵过一个婢子。 要是这婢子与她长得相像也就罢了。 明明无一处相像,可他就像是迷了心窍。 非说罗罗才是最像她的人。 林氏手中的金簪带血,脸上的伤口随着她的笑容裂得更开。 “你怎么不说话?!” “你当真觉得罗罗像她?还是你真觉得她肚子里的那个......” “够了!” 林老爷满脸怒色,一拂袖寒道:“都愣着做什么,还不把夫人送回房?!” “谁都不要碰我!” 林氏发了狂,恶狠狠盯住林老爷身后藏着的罗罗。 “林业,你睁开眼看看。那个女子不是她,她腹中的也不是林家骨肉!” “住口,你彻底疯癫了!” 林老爷瞥了眼从内厅走出的宋辞与林岁岁,压住火气,“今日是什么日子,哪能由得你胡闹!” “老爷,都是罗罗的错。” 这颤巍巍的女声一出,林老爷立马火气全消,“怎么会是你的错,你可不能胡思乱想。孩子要紧。” “这里血腥,可别伤了身。” 林老爷漠然地瞧了瞧院中血泪混在一起的林氏,与身后的管家交代道:“夫人失心疯,将她先关进房里,捆住手脚。” “林业!你若敢走,我便死在你面前!” 林氏眼睛赤红,可便是说出了这样的重话。 也没能阻挡林老爷带着罗罗回内厅的步伐。 “爹!” 林岁岁忍不住出声,倒是喊住了林老爷。 他面色冷峻,朝林岁岁摇了摇头,“你二娘咎由自取,由她去吧。” “爹?这话是什么意思?” 林岁岁不信林老爷是如此冷情之人,便是替身,也历经了十几年风雨。 怎么会在短短几月时间,说翻脸便翻脸。 “此事你莫要再管,爹自有爹的安排。” 林老爷仰起头,缓缓叹了口气。 再转身,对上林氏欣喜若狂的眼眸。 他略一迟疑,还是冷冰冰地开了口,“若真不想在林府待着,休书我已备好。” “命是你自己的,你做了那么多错事,早该想到有今天的。” “我与你,看来今日是要缘分散尽。” 林老爷的每一字每一句,都让林氏头脑发懵。 她什么都听懂了,又什么都听不懂。 “老爷!” “你不要我了?” 林氏难以置信,“你想想玥玥,你不是也疼爱她吗?” “就是疼爱她,才对你更加寒心。你将一个好好的孩子教成了什么样?!” 林老爷瞧着那熟悉的面容,“你与她也不像,当年是我瞎了眼,错将毒妇当做良妻。” “老......老爷,你在说什么?” 林氏手脚发麻,金簪早就握不住,咕噜噜滚到脚边。 她一双眼发亮,似是真的不知为什么。 可林老爷背后站着的罗罗,在众人都安静的时候,忽然冲着林氏微微一笑,又看了一眼身边的林岁岁。 林氏发丝散乱,连连摇头,“不可能,此事你不可能会知道。” “灵箬寺的事,除了我与玥玥,谁都不会知道内情。” 她神志有些散乱,说出的话颠三倒四。 可灵箬寺三个字,立时就让林岁岁明白了林老爷的意思。 她看了眼身边还一脸害怕的罗罗。 此事,她当时的确告诉了罗罗。 难道那时候,从灵箬寺开始,就已经不再是原来的罗罗? 林岁岁眼神黯淡。 看不清这个妖魔到底有什么意图。 既是冲着魔字令来的,又出手对付林氏。 到底是敌是友? “岁岁。” 宋辞的声音在她耳边悄悄响起,“林氏还不能死。” “不能?!” 林岁岁茫然地看着宋辞,“之前,她要我死。现在不过是她自己寻死。” “你不是常说因果循环吗?” 林岁岁眉间雾气大盛,勉强找回一丝理智,“你说得对,她还不能死。” 她越过罗罗,朝着林老爷看了过去。 “爹。” “那场爆炸,二娘与玥玥......” 林岁岁说不下去。 原身的命。 得有人来偿还。 手指被宋辞轻轻拉住。 林岁岁头脑发懵,只听到自己的声音,说得没有起伏,“该有此报。” “她们,谁都逃不了。” (感谢夏夏夏天啊的月票支持。) 第一百三十八章 林氏中 “爹知道。” 林老爷叹了口气,“过往是爹忽略了你,此事爹也有责。” “林业!” 林氏不甘心,悲悲切切喊着林老爷的名字,“夫妻一场,你便如此绝情?!” 她发髻散乱黏在满是血迹的面颊之上,眼珠斜视着林岁岁,“我不信你心中只有她娘!” 林氏跌跌撞撞冲开下人,朝着林老爷就扑了过来。 “林业,我是你的娘子啊。” 她仓皇之下,一脚踩到了自己的裙摆,狠狠摔在了地上。 林氏的额头正正好磕在台阶,半晌都没有再说话。 罗罗用手臂揽住下意识就要去扶人的林岁岁,“她现在满腔怨恨,你若是过去,可难免会受伤。” 林老爷定定站在原处,目色不悲不喜,似是老僧入定。 “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她便是有千般错,现在未拿休书之前,还是林家夫人。” 罗罗悠悠开口。 周围的下人这才纷纷上前,几个胆大的婢子扶起林氏,想把她带回内院。 林氏缓缓睁开眼,什么话都没有再说。 只木木看着林老爷。 过往岁月,都似笑话。 将她的气力一点一滴全部抽走。 “林业。” 林氏声音嘶哑,低低叫着林老爷,“夫妻一场,我便是有错,也罪不至玥玥。” “她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这个做娘的一时鬼迷心窍,才想买凶杀人。” “你是要将我送官也罢,还是要休了我,我觉无半点怨言。只求你莫要追究玥玥,她只是个孩子。” “夫人。” 罗罗搀着林老爷,面上微微笑着,“此事你绝无怨言可讲,况且,追究不追究都要问问姑娘的,她才是受害人。” “看来夫人的确是撞到了头,到现在仍然不清醒。” “姑娘,现在夫人承认了灵箬寺一事,你想怎么办?” 罗罗将话头转给林岁岁,林老爷也望着她。 一时之间,倒让林岁岁有些说不出话。 仇要报。 原身已去,必然是要一命换一命的。 可她又顶着原身的皮相。 于世人来说,林岁岁便是还活着。 她活着,那二娘与林玥玥便是杀人未遂。 此时提杀人偿命,显然不适当。 况且,林氏若是没了。 那林玥玥后续的剧情必然会发生大的改变。 她不在乎林玥玥会变得如何,只是怕蝴蝶效应牵连宋辞。 毕竟此书的核心,仍是林玥玥。 林岁岁回头看了宋辞一眼,他只是眼带鼓励,并未要她一味大度,一味原谅。 “爹。” 林岁岁瞧着趋近疯癫的林氏,她面色灰败,显然失血不少,“便这样让她在自己房里忏悔吧。” 比死更折磨人的,是生不如死。 “生死有命。” 红色的流光自林岁岁指尖蔓延,带着淡淡的牡丹花香将林氏轻轻缠绕。 “不要!” 林氏惊恐地叫声蓦地拔高,在空中不断乱挥乱划。 “灵箬寺那场爆炸,曾让我夜夜难眠。” 林岁岁空洞地看向林氏,“我便把此梦送给你,直到我心底恨意消亡。” “岁岁。” 宋辞叹息着握住她的手,“现在你有我。” “这样也好。” 一直没有言语的林老爷也松了口气,毕竟同床共枕十几年,又怎么可能真的无情。 他一挥手,早就候在身边的下人一拥而上,将林氏重新捆住手脚,抬回了内院。 “林家会一如既往的供她吃,供她住。” “岁岁,你二娘本性不坏。只是人糊涂。” 耳边依稀还能听见林氏的惨叫,林老爷深深叹了口气,“你也莫要记恨太久。” “是。” 林岁岁低垂下眼,掩住满目寒冰。 本性不坏便可买凶杀人。 若是林老爷知道林岁岁早就身故,不知他还能不能说出莫要记恨太久这话。 原文中,林老爷自始至终都不知道林岁岁死去的原因。 只是一味地认为她便是如此命数。 说起来多可笑。 缘起贺家,终也贺家。 若没有贺老爷子当年的那一次看相,又怎么会有原身母亲拼命换取与贺家的姻缘。 若是原身母亲健在,或许真正的林岁岁会活得更久。 没有林氏、没有林玥玥。 也许,依照原身的性子,也会与贺延白头偕老。 或者遇见顾臻,被他偏爱至极。 不论哪种结局,都不会是惨死在背叛之下。 “宋辞。” 林岁岁只觉得疲累,她自然地靠进他怀中,“我做的对么?” “对与错都是基于人心。” 宋辞轻轻拍了拍她的后背,“我不觉得有什么错。” “岁岁,不要多想。” 他顶住林老爷不善的眼神,极为有礼,“岳父,请允许宋辞改口。” “今日之事,事如突然。现在大家都无心再聚,不如直接商讨三书六礼。” “纳彩、问名、纳吉这三礼,我与岁岁情投意合,身在修仙之道,八字之事更是无需在意。” “纳征时所需的聘金、礼金及聘礼、聘书和礼书,宋辞都会在这两日里置备齐全。” “至于请期,全都仰仗岳父为我们二人挑个吉日。” 宋辞眉眼清冷,可说起这些事项,目色润亮,就连面上也带了微微的红意。 “也罢,现在事已如此。老夫便为你们挑一个最近的吉日。” 林老爷瞧着明显还没反应过来的林岁岁,缓缓道:“等日期一定,你便带着迎书前来迎娶。” “小婿明白。” 宋辞朝着林老爷拜了拜,“只是这几日还请岳父准许小婿暂住府上。” 他难得有了窘迫,“宋家那一房几瓦在小婿上山前就已经变卖抵押给了陈家。” “这倒不成问题。” 林老爷也不是小气之人,可聘礼繁琐,他犹疑道:“两日之内,当真能备齐?” “此事,岳父放心。” 宋辞朝林岁岁眨了眨眼,“小婿下山前,已经委托山中长老采买置办,两日绰绰有余。” “如此便好。现在就差岁岁身上要穿戴的喜服,林氏......” 林老爷顺口就要嘱咐,话都喊出去了,才讪讪地停住。 “老爷,姑娘的喜服交于我去办。” 罗罗笑眯眯地接过话,“我与姑娘主仆一场,此事必当尽心尽力。” “可你怀有身孕。” 林老爷还是有些不放心,尤其她这肚子大的速度快。 “老爷,我哪里有那么金贵。不过是些针线活,也是找些手艺好的绣娘,我做做监工罢了。” 罗罗这么一说,林老爷总算放心不少。 他看了林岁岁与宋辞一眼,极为不自然,“这几日你们且先忍忍,毕竟是在俗世,又是谈婚论嫁的男女。” “忍忍?” 林岁岁后知后觉地放开宋辞,涨红了脸。 林老爷毕竟是做爹的,有些话还是不太方便。 他瞧了几眼罗罗,这几日肚子大的快,人也越发稳重。 现在林氏发了癫,也只能靠她。 “罗罗,你也是做娘的人了,今晚你陪着岁岁说说话。” 林老爷做了个手势,罗罗立马羞红了脸,“老爷!” “行了,你们去内厅用饭吧。” 林老爷扶着罗罗的腰,却掉头回了内院。 “爹?” 林岁岁脑中的闪过无数个想法,尤其见罗罗那么娇羞。 她一口气差点上不来,“宋辞,你确定是个男妖?” “......” 宋辞脸上也有些参不透,“阴阳转化,想来会如此。” 他手指还未捉到林岁岁衣袖,就被她闪了过去。 林岁岁脸上全是狡黠,“爹说了要我们忍忍,要牵我的手,就要等到新婚之日。” “岁岁。” 宋辞往她身前走近几步,伏在她耳边笑道:“你确定,你爹说得是这个忍忍吗?” 轰--- 只一瞬间,林岁岁脚底发软,血液全都涌进了面颊。 “是......这个。” 她声音没有底气,耳边的笑意却是更甚,“那让你欢喜的便无需忍了?” “你......你......” 林岁岁张口结舌,也不想抬头看他。 不用看都知道,宋辞现在必然是一副得意的神情。 “你要克制。” 她的声音低到了极限。 “克制什么?” 偏偏他此时跟她玩起了文字游戏。 林岁岁被羞怯烧昏脑,脱口而出道:“自然是你最喜欢的事。” “你不喜欢?” 他问得无赖。 一手捉住要跑的林岁岁。 非要她说出个回答。 “不知羞。” 林岁岁口中恼他,却还是轻轻点了点头。 “原来,你也喜欢上药。” 宋辞说的一本正经。 林岁岁眼角都犯了红,“上药?!” “宋辞~” 她就不该相信话本子上说得什么要适当怡情。 那些话本子果然都不适合厚脸皮的宋辞。 “你不知羞!” 她便是怒,也是羞恼所致。 听起来没有半分威慑,像极了撒娇。 宋辞瞧了瞧周围,早就是空无一人。 他趁机偷偷吻了吻红成一团的林岁岁,“岁岁,别恼。” “喜欢这事是要身体力行的。” “现在,你得找个僻静的地方。” “.......” 林岁岁一脸茫然,她应该没想歪吧? “你瞧瞧你,果真是欢喜的不得了。” 宋辞憋着笑,朝她勾了勾手指,“你如此喜欢,为夫真的很欣慰。不过,此僻静之处却不是用来做你想的那事。我得在迎娶你进门之前,将林家的妖魔除去。” 呸呸呸。 “我可什么都没想!” 林岁岁狠狠锤了宋辞几下,这人越发的没有正行。 不过,林府的僻静之处。 看来看去,便只有佛堂。 那里远离后院,下人们经过的也少。 尤其那把钥匙,她还没来得及交还给林老爷。 她抱起化成白猫的宋辞,急急忙忙朝佛堂走去。 穿过内院时,总会路过罗罗的房间,隐隐还能听到些不该听的声响。 林岁岁表情怪异,只得装作不知,匆匆跑过。 “喵?!” 快到佛堂时,就在这院落里看到一只同样雪白的小猫。 “这只猫......” 林岁岁瞧了眼自己怀中的猫形宋辞,又看了看面前蹲坐的小白猫。 就连瞳孔的颜色都一模一样。 “喵!” 地上蹲坐的小白猫软绵绵叫着。 只要林岁岁一动,便躺在她脚底滚来滚去。 倒像是特意拦路一般。 “宋辞,看来这就是罗罗房里的小猫。” “与你倒是极为相配。” 而且,这只小母猫身上总有股似曾相识的味道。 林岁岁摸了摸怀里的小白猫,见他一头钻进自己衣领之中,有些哭笑不得,“好了,不逗你了。” 她一脚跨过拦路的小母猫,腰间玉佩便化出一个结界,将佛堂牢牢罩在其中。 直到恢复人身坐在蒲团之上,宋辞的脸色还是不好。 “你怎么了?” 林岁岁挨着他坐下,见他眉间皱起山字,犹豫道:“难不成那只猫也有问题?” “不错。” 宋辞拉住她的手攥紧,“你可还记得在繁星苑里也曾有只小猫出现过?” 他这么一说,林岁岁一下便想起了,那只小猫。 以及那晚的时光。 她红着脸点了点头。 “今天这个便是繁星苑出现的那只。” 宋辞声音冷凝,似是极为不耐烦。 “同一只?” 林岁岁立马明白了他的意思。 这只小猫多半是用了化形术。 繁星苑、林家。 她还在想是谁,宋辞面上一派冰冷,“她的修为被废去大半,也怪不得林家的男妖会变得如此厉害。” “它?” “她在繁星苑化猫时,修为尚在。” 宋辞只觉心累,“现在被彻底困在猫身,又与那男妖产生了牵连。若是我们贸然动了男妖,那她必然修为尽毁。” “今日你也看见那男妖的肚子,里面多数都是些冤魂。” “这妖物是要弄出个半人半妖的孩子,然后将她的修为尽数渡给胎儿,好让这个孩子成为人魔仙三体。” 宋辞万万没料到,一个妖物也会有如此心思。 甘愿以阴阳转化,孕育生命。 “混合,天下必将大乱。” 林岁岁鬼使神差的接出一句,好在宋辞并未怀疑。 她为何提到而非仙魔。 人是林业,妖是不言而喻,那么仙是? “宋辞,这个小猫是仙道?” 林岁岁想起自己之前抱着小猫吸来吸去的模样,只觉得头皮发寒。 这书里成仙的也不过那么几位。 小猫又是个母猫。 林岁岁心里有了底。 脑海中还能记起初见她的惊羡。 “它是沈娇?!” 第一百三十九章 林氏 下 宋辞沉默地点了点头。 也不知沈娇遇见了什么事,堂堂梦陀山仙使,竟然被妖魔吸了修为。 被妖化作一只猫,躲在林家。 可见,梦陀山实力,早就大不如前。 “为什么是变猫?不是变兔子或者是其他?” 林岁岁疑惑。 毕竟过往看到的书上,可都是变兔子的多。 况且原文里也没有这一出。 说不定里面有什么玄机。 “她现在修为被吸走大半,灵识混沌。只是在下意识中化作一只猫护住了最为要紧的灵心。” “下意识?” 林岁岁虽然不清楚灵心又是什么,但估摸着跟妖魔的妖丹差不离。 她悄悄握紧宋辞的手指,“看来沈娇喜欢你。” “我听其他人说过,仙使本来是作为神君……” 林岁岁酸溜溜的压低了声音,“作为神君身边人选拔出来的极为出色的女子。” “她相貌清丽淡雅,身姿更是纤细动人,况且灵根也极佳。” 与你相配真的是,最好的人选。 林岁岁虽未说出后半句,可她的那双眼里分明都是羡慕。 羡慕沈娇与他登对。 更羡慕沈娇是能伴梦辞神君无数个日夜的不二人选。 要是一开始就是沈娇与宋辞相恋。 或许暮虚子他们就不会这么诸多阻拦。 “仙使是他们选出来的,并非我心中的人选。” 宋辞揉了揉她的发髻,“别乱想。我的身边人,只有你。” “与我要拜天地的,也是你。” 他指尖灵光闪现,一朵蓝色光芒化成的佛意花便栩栩如生的出现在林岁岁眼前。 “这是我与你的信物。” 宋辞的手指轻轻触在她不安的眉间,佛意花似是一股暖流,在他与她相触的那一点皮肤之上,在林岁岁眉间之中,渐渐凝聚成一朵鲜红的花之印记。 犹如女子额间贴的花钿,纹路精致细腻。 闪着微微光芒。 自从他的佛意花落进眉间,林岁岁这一日犹如被油纸闷到窒息的心像是拨开了所有束缚。 恢复了往日里的轻松与惬意。 宋辞细细盯住她,有了他给的这些修为,林岁岁眉间的雾气总算重新散去。 想来她也不会继续被林家的妖物所迷惑,继续低沉伤感,甚至于绝望。 “我……我没什么准备。” 林岁岁将自己浑身上下摸了个遍,也只有魔字令能拿得出手。 她解下腰间玉佩,极为认真地放在他手心,“这是娘留下来的,也是我最为有用的东西,送你。” “岁岁,你能给我比这更宝贵的。” 宋辞将玉佩重新系在她腰间,手指顺势覆在她的小腹。 轻轻摩挲着。 “这里,便是你给我最好的信物。” “宋辞……” 林岁岁差点就想告诉他真相。 可宋辞神情太过温柔,以至于林岁岁也有了错觉。 “等你家的事结束,我们试试罗罗的那个法子。” “还有。” 他极为罕见的露出一脸神往。 “还有?” 林岁岁不解,静静等着宋辞说完。 反正自他有了心魔,与她言语间比起过往不知多了多少不正经。 相比起最初的羞恼来说,现在林岁岁早都习惯。 便是他再说出什么不知羞的,林岁岁都不会太过惊讶。 “还有。” 宋辞将她搂紧,轻咬着她的耳垂,温热的气息弄得林岁岁耳朵发痒。 继而发红。 最终发烫。 他说,“还有你藏在枕头下的小人打架图画,花样百出,倒是可以试试。” “你……你……” 林岁岁捂住发烫的脸蛋,从他怀里扭出,“我娘的牌位还在这呢,说什么浑话!” “放心。” 宋辞指了指不知什么时候将两人裹起来的结界,“我自然不会无礼至此,惊扰了母亲。” 话虽这么说,可宋辞的结界并不仅仅是为了说那些不着调的话。 他用手指在林岁岁掌中慢慢写着字。 隔墙有耳。 这四字成语,林岁岁熟悉。 她一脸疑惑,自己与宋辞共设了两层结界,竟然还会出现隔墙有耳? “岁岁,过去你一哭,我便不知所措。。” “现在,却是巴不得你多哭一哭。” “尤其你带着哭腔念着我的名字的时候,简直让我发狂。” 宋辞一面说着不知羞的情话,一面在她掌中不停地写着另外的文字。 “岁岁,现在这里就你我二人。你姨娘又送了那些好东西……” 罗罗在门外。 这是宋辞写在她掌中的字。 他的神情严肃,口中的语调却是极为不正经。 “别……” 林岁岁配合着他的演技,欲哭无泪地提高了声音,“宋辞,这里是佛堂。” “晚上,晚上等罗姨娘谈完,你便来我房里。” “宋辞……” 林岁岁还在夸张地念着他的名字。 两个人的眼神都盯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一扇门。 挡住了三人的视线。 也给了林岁岁与宋辞混淆视听的机会。 还在。 宋辞在她掌心又写下两字。 林岁岁只得豁出脸面,像无数个夜晚里哭着求饶那般。 好一顿声情并茂的演绎。 宋辞凝神静听着门外的动静。 好半晌,才松了口气。 “她走了。” “再不走,我都不知道该演些什么了。” 林岁岁大汗淋漓,刚刚太过紧张,演的又是那般羞煞人的声响。 她一面生怕被门外的罗罗听出蹊跷,一面还要顶着宋辞偶尔飘过来深沉的眼色。 可谓双重煎熬。 现在骤然放松,脑子累得一片空白。 宋辞替她擦了擦汗珠,正色道:“按照以往想法直接了断地灭了此妖,已经不太现实。” “她如今有了仙道修为,比起过往的妖魔就更加难缠。” 难缠之处恐怕并不仅仅是此妖吸取了仙道修为。 林岁岁低低开了口,“我们既不能伤了罗罗,也不能毁了沈娇。” 林岁岁也知道这种放不开拳脚的想法,虽然看似保全,实则难度极大。 “宋辞。我这玉佩有个招数,叫重影幻梦。” “若是让罗罗能回到过去的某一瞬间,或者说是没有吸取沈娇修为之前,在那个瞬间除去她体内的妖魔。” “这个想法不知可行不可行?” 她也吃不准这个法子有没有用,毕竟光是要罗罗入梦,都要费一番功夫。 但以罗罗目前的情况来看,要是这个法子可行,说不定就可以保她们二人无虞。 “重影幻梦。” 宋辞低垂下眼,口中默默念着这几字。 “倒是可行,但要沈娇与罗罗一同入梦,这样才不会被罗罗体内的妖魔发现。” “况且还有一点。” 宋辞抬眸,握紧了她的手指,“除去此妖的最佳时机,便是它刚刚与罗罗融合的那段日子。” “你可有把握?” 这一入梦,不只是沈娇与罗罗,更牵连到林岁岁。 “还有沈娇,她毕竟身处仙道,要想入梦,就要找到她最为心神不宁的时刻。” 宋辞说得这些,林岁岁倒没有细想过。 罗罗被妖魔附体,大约是在她们第一次遇见宋辞那段时间。 不然,罗罗也不会用灵箬寺的那场爆炸的内幕去离间林老爷与林氏的关系。 毕竟书中的林岁岁,除了林玥玥与林氏,压根儿没人知道她到底是怎么死的。 大家都归结为既定的命数。 所以,她的婢女罗罗,一个内院长大的丫头,就更不可能知道。 因此,林岁岁断定罗罗被附体,就在她们第一次遇见宋辞与夜魔的那段时间。 至于沈娇。 上百年清修,早就该心如止水。 若要她心神不宁…… 林岁岁瞥了眼宋辞,也就只有默泉那次。 “知道了这些大概的时间点,该怎么引她们入梦?” 林岁岁可不清楚这里面的道道,但是宋辞,必然清楚。 “入梦。” 宋辞将魔字令看了几眼,“此玉随主人心意而动,可消耗灵力极大。” “你修为不够,难以支撑两人同时入梦。” 宋辞担忧,“看来今晚,我必须得去你房中一趟。” “啊?做什么?” 林岁岁手指发汗,有些怕他又说出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宋……宋辞?” 她眼睛不敢看他,只盯住他放上来的手。 “罗罗今晚必然会在内院盯着,看我有没有过去。所以我去你房中,一来是做实她刚刚听到的声响。” 宋辞的手灵巧地探进林岁岁衣领,在她心口处凝了一朵蓝光做的桃花。 “二来,此玉认主。我得将自己的大半修为都渡给你,不然后续难以成事。” “你将大半修为渡给我,那你怎么办?!” 林岁岁压住他的手指,略有些紧张,“我……我受了伤也不会有事,可你不同。” 她想起自己体内的隐藏的梦元珠。 只要它在,身子就算痛得再厉害也还会复原。 也明白没有大半修为也没有梦元珠的宋辞会有多危险。 万一她引这二人入梦失败。 林岁岁不敢往下再想。 她主动抱住宋辞的腰,眼睛里渐渐有了泪花,“我可以的。你的修为得留着保护你与我的家人。” “过往那么严重的伤,我都挺了过来。更别提与你灵修多日,体内灵力比起之前充足不少。” 宋辞眉目依旧坚持,看着她红红的眼眶,“若是灵力不足,就连你也会被困在玉中。” “岁岁,我不敢赌。” “可是宋辞,我也不敢赌。” 她不敢想,要是他就此在世间消失。 她该怎么办。 “放心。我有我的命数。” 宋辞吻去她的眼泪,与她唇齿交缠了许久,“相信我。” 夜晚如约而至。 罗罗坐在林岁岁房里,瞧她一副坐立不安的样子,心中犹如明镜。 “姑娘,我瞧着你今儿也累了一日,该说的闺房之事,也都说得差不多了。” “其实。” 罗罗起身往林岁岁身边站了站,扶着她的肩头,幽幽道:“男子大多喜新厌旧。” “姑娘若想长长久久,在房中便不可太过纵着他。不然等他吃够了味,姑娘可就再也抵不过外面那些莺莺燕燕。” “罗姨娘,你嫁与我爹也不过几个月时光。” 林岁岁如同往常一样捏住她的手,佯装打趣,“怎么讲起话来,老气横秋的。” “一点也看不出新婚燕尔的娇羞。” 她手指摸着罗罗的肚子,圆滚滚的。 摸上去就像摸到了一个空心。 “也不知这里面是弟弟还是妹妹。不然,我也好给它准备一份见面礼。” “姑娘客气,这里面的多半是弟弟。” 罗罗拉住林岁岁要撤走的手,往肚子上又探了探,“你瞧瞧,他多欢喜。” “看来他与姑娘是有缘分的。” 掌中传来胎动。 林岁岁收回手,笑道:“自然是有缘分的,他是林家骨肉,也便是我的弟弟。” “弟弟?” 罗罗笑得诡异,“他与姑娘可不是这种关系。” “你说什么?!” 林岁岁没有听清罗罗刚刚的低语。 可直觉告诉她,这句话极为重要。 “我说他,与姑娘缘分深厚。” 罗罗的目光落在林岁岁眉间的佛意花印记,手指轻轻抚上。 立马就有皮肉烧焦的气味隐隐传来。 “什么味?” 林岁岁吸了吸鼻子。 往梳妆镜里照了半天,才转向缩着手的罗罗。 “刚刚你闻到什么味了么?” “哪里有什么味,我只闻到姑娘身上的香气。” “比起之前,可是更偏向山林清冽,少了花香。” 罗罗说得随意。 林岁岁压住心底的恐惧,脸上还是一贯的笑容,“与他在一起久了,便喜欢他惯用的熏香。” “姑娘与宋公子还真是如胶似漆,恩爱异常。” 罗罗自始至终都缩着手。 林岁岁状似随意,伸手去闹她。 才刚刚碰到她的指尖,就听到罗罗吸气的声音。 林岁岁满脸紧张,捏住她的手来来回回看了好几遍,“可是伤到了手?” 话虽问出来了,可那双手上什么伤口都没有。 就连掌纹。 也都消失不见。 林岁岁心里慌张了几下,手指在罗罗掌心划来划去。 立马有了说辞。 “罗罗,你瞧瞧你。都是当了姨娘的人了,怎么还自己做活。” 她一脸心疼,瞧着面无表情的罗罗真挚道:“掌纹被磨去了不要紧,还会再长出来的。可你若是再这样不爱护自己的身子,那我与爹都是会心疼的。” “你……说得是真?” 罗罗反手握住林岁岁的手,表情看不出喜怒哀乐。 第一百四十章 是他 上 “我与你情同姐妹,当然是真。” 林岁岁略过心头的不适,笑容满面道。 “姐妹?” 罗罗叹了口气,“姑娘的忘性,比我还大。” 她护着自己的肚子,瞧着窗外无边的夜色,眉目之间多了几分愁绪。 “如今,时日也不早了。我就不耽搁姑娘歇着。” 罗罗瞥了眼不知何时溜进房的小白猫,那腿上的桃花印记瞧得她极为不顺畅。 肚里的孩子似是也同她一样的情绪。 接连胎动。 罗罗初为人母,这会倒没有之前的从容,只捂住肚子,鼻尖渐渐出了一些汗珠。 她虚晃一脚,将凑过来的小猫赶远。 靠在林岁岁肩上,颤巍巍道:“姑娘,罗罗难受。” “你先坐下来休息一下,我这就遣人去叫大夫。” 不知为何,明明罗罗语气眼神没有半分改变。 林岁岁就是觉得,此刻的罗罗才是真正的罗罗。 而不是那个的附身的男妖。 “姑娘,别扔下罗罗一个人。” 她一把攥紧林岁岁的衣袖,面上渐渐痛苦,“罗罗害怕。” 罗罗用手臂将肚子捂得严严实实,与其说是母性使然。 但不如说是怕肚里的孩子。 “姑娘,别叫大夫。” “你这样的情况,不叫大夫不行。” 林岁岁眼看罗罗额头出了越来越多的汗珠,心里也焦急起来。 “姑娘,罗罗怕。” 这是罗罗第二次说怕。 林岁岁连声安慰,“那我叫爹来,好不好?” “别,别叫老爷!” 罗罗像是想起来什么极为恐惧的事,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岁岁,“姑娘,救救罗罗。” 她这话说得蹊跷。 既是两情相悦,又何来惧怕? “你怕爹?他对你不好吗?” 林岁岁想起刚到家时见她的一脸娇羞。 与现在哭得梨花带雨的罗罗简直判若两人。 “老爷对罗罗很好。只是……” 她抽抽噎噎,像个无助的小姑娘一样,瞪着两只无辜的眼。 “只是,罗罗身体不好。最近总是会昏睡,每次醒来,醒来……呜呜呜呜。” 林岁岁与地上蹲坐的小白猫对视了一眼。 听罗罗继续毫无保留道:“都痛。回回被老爷压着……” “罗罗!” 林岁岁急忙喊停。 她可不想听罗罗继续说下去。 “罗罗,夫妻之间是会如此。” 林岁岁看罗罗比之前情绪稳定了许多,她脖子一梗,将刚刚罗姨娘说得那些又原封不动的说给罗罗听了一遍。 期间,她还不忘将小白猫抱在怀里,捂住他的一对毛茸茸的耳朵。 “姑娘,罗罗不想当姨娘。” 明显越听越怕的罗罗,慌张地拉住林岁岁,“姑娘,罗罗不想。” “你不喜欢爹了吗?” 林岁岁轻轻拍着她的肩头,“你若是不愿意,我去跟爹谈谈。” “罗罗……罗罗一直当老爷是主子,从未有越矩之行。” “那我去跟爹……” “喵!” 小白猫甩着尾巴,仰头冲林岁岁叫了一声,打断了她后续的承诺。 “罗罗,你现在已经是家里的姨娘,况且你还有了身孕。” 林岁岁硬撑着头皮,将话头转了个弯,“爹既然纳了你,便不会由着我们这些做儿女的说上两三句,将你放出院去。” “可是,姑娘。” “罗罗,害怕老爷的样子。” 罗罗的泪珠还在腮上挂着,眼中却逐渐恢复了白日里的精明。 “尤其是老爷要罗罗咬他的时候。” “咬?” 林岁岁没反应过来。 罗罗将自己泪珠一擦,眼中羞答答的,“嗯。” 小白猫窝在林岁岁怀中,蹭了蹭她的手,“喵喵喵。” 好一顿连声撒娇卖萌。 罗罗体贴入微,立马起身。 “我在姑娘这呆的有些久了。” 她挺着肚子,边走边与林岁岁咬着耳朵道:“再迟些,老爷怕是不会让罗罗明个早起了。” “……” 妖魔无道,这方面坦诚极了。 全然不顾听得人是何感想。 “姑娘不要送了。” 罗罗瞧着她脚边紧跟着的小白猫,极为知趣地一笑,“还是早些歇着,免得明早姑娘也起不来。” 她顺手从外关上房门。 将林岁岁与小白猫隔在房里。 烛火被宋辞吹灭。 月色反倒将窗户外的人影映照得清清楚楚。 林岁岁无奈之下。 只得又将佛堂里那办法又重新演了一遍。 “岁岁。” 宋辞的声音黏腻,手指在她掌中不断写着字。 走远。 林岁岁松了口气。 连忙与宋辞分离开,坐远了些。 也亏得是他。 房里黑漆漆的。 林岁岁兀自被他刚刚的情动惹红了脸。 “宋辞,两日后长老他们会来送聘礼的,是么?” “嗯。” 他声线清冷,捏住她的手指翻来覆去的揉着。 “虽然他们两日后会来,但依照今晚的情况。” 宋辞沉了口气,“罗罗腹内的骨肉必然会在两日内降生。” “若是贸然让他们早到,只怕会打草惊蛇。” “两日内降生?这么快?” 林岁岁有些惊讶,不过罗罗的肚子一时一个样,刚刚走的时候,的确像已经七八个月的样子。 要知道今早见的时候,那肚子还没有这么大。 “那我们应该怎么办?” 自从刚刚真正的罗罗与林岁岁说了几句话,她便更加笃定要救罗罗。 “那妖魔多半是要借助罗罗肚里的人仙魔混体,重塑自己。” 宋辞想起那句缘分。 眉间冷凝。 “岁岁,你之前可与什么陌生面孔有过接触?” “陌生面孔?” 林岁岁摇了摇头,她一来就在床榻上养伤,接着就是去寻找宋辞。 哪里有机会遇见陌生面孔。 思来想去,除了夜魔、归期、陈家人。 再无其他。 夜魔已除,陈家人都是货真价实的俗世百姓。 那便只有归期。 她后背的凉意漫过,很快又摇了摇头。 不会的。 归期在马厩里受苦。 况且它还对罗罗打过响鼻。 “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 宋辞握住她的手指放在自己腰间,“想到什么就说什么,现在我们有用的信息太少,一切蛛丝马迹都不能放过。” 林岁岁躺在他怀里,犹犹豫豫地开了口。 “………马算么?” “归期?” 初见林岁岁时,周围的确有股淡淡的魔气。 那时候夜魔刚刚被除。 他便没有起疑。 直到后来,林岁岁与那匹马交谈。 他也没太过上心。 以为那马不过是跟在夜魔身边久了,沾染了魔气。 现在一想。 夜魔也不过百年道行。 跟在他身边这匹马,又能将魔气沾染几年? “果然是个有心又难缠的。” 能在林岁岁身边隐藏这么久,也真是不易。 想必当初,此妖便是将魂魄一分为二,一处附在罗罗身上,一处留在马匹归期体内。 如今马匹无用,便弃之不用。 将那一处魂魄藏在罗罗腹内。 一旦降生,则可二魂合一。 重塑妖身。 有如此心思又无实体的妖魔。 并不多见。 尤其还能在无实体的情况下隐藏魔气,更是少之又少。 宋辞的手指捡起林岁岁腰间的魔字令。 苦笑道,“看来他是要与我再决一战。” “谁?” 林岁岁快速地将书中叫得出名号的妖魔想了一遍。 搜刮了半日,也没有头绪。 她眼巴巴瞅着宋辞,只听他幽幽道。 “情陀。” 竟然是他。 原文中,情陀的确出现过一两次,不过还未掀起波澜就被宋辞彻底解决。 “他很厉害么?” 林岁岁不解。 既然厉害,又怎么会被原作者三言两语带过。 “你可知那山为何叫梦陀山吗?” 宋辞声音郁郁,“天地初开,世间原有两位上神,梦辞与情陀。” 当时混沌初开,世间妖魔作乱,人心不古,家国连年征战,到处都是哀鸿遍野。 于是这两位神君便将大地分为六州,每处布一座仙山。 以仙道教化,以仁慈感化。 这两位神君,原本是共同维持天地秩序,卫道苍生的化身。 世间太平,他们也便不再插手俗世。 只选了一处最为凶险的地界,以各自指尖血滴在大地。 瞬时之间,山峦叠起,水波潋滟。 便有了梦陀山。 白云之巅,时光不逝。 梦辞无心。 情陀多窍。 万年寂寂时光。 山脚下的繁华热闹,渐渐吸引了情陀。 他本是僧貌,偏偏多了一窍情思。 山下岁月匆匆。 情陀情劫突至。 只不过, 他这劫数,却异常凶险。 牵连了魔界。 “那时候情陀,为了那魔头,化身女子,终日相伴。” “你等等。” 林岁岁听的瞠目结舌,“情陀是神君,怎么变成女子?” 就算是化形,又如何瞒得了魔头? 宋辞沉默了片刻,才又接着道。 “情陀本就是阴阳同体。阴阳转化与他来说,全随心意。” 情陀一心为那妖魔。 可妖魔最是狡猾难解。 不仅骗走了他的修为,还将他阴阳同体的事大肆宣扬。 情陀性子倔犟、高傲。 被那魔头赤身挂在魔界入口,伤心欲绝。 可他毕竟是六州仙山的神君。 一时之间,仙道与魔界便起了争斗。 死伤无数。 直到魔头被破魔令所伤。 情陀怨恨自己识人不准,在梦辞救他之时,自毁神心,就此在世间消亡。 他虽实体消亡,可神魂还在。 但因神心毁灭,梦辞始终无法感知到他的位置。 他说得这些,林岁岁没什么印象。 “宋辞,你会不会……我是说梦辞神君会不会也能阴阳转化?” 林岁岁问得小心翼翼。 她可不想今日夫妻,明日姐妹。 到时候他摇身一变,又去找了那俊俏郎君。 剩下林岁岁,可怎么熬。 “你想什么呢。” 宋辞用手指轻弹了她的脑门,“阴阳转化,这世间只有两人可以。” “那除了情陀,还有谁?” 林岁岁好奇。 宋辞的脸色异常难看,“还有那魔头。” “……” 不愧是修仙文,这等狗血剧情也可以出现。 林岁岁挠了挠头,“他们既然都可以阴阳转化,为什么你断定附在罗罗身上的是情陀而不是魔头?” 宋辞叹了口气,“魔头被压在破字令中,沉睡在梦灵湖底。” “就是之前想借我躯壳逃出生天的那位?” 林岁岁也跟着叹了口气,“这都过去多久了,他们还不能消停会。” “对了,既然你说他是情陀,也应该还是神君吧?” 神君仁慈,说不定就能放罗罗一马。 “不,没有神心的情陀已然堕魔。” 宋辞趁她分神,不断将蓝光注入林岁岁体内。 “没有神心,就会堕魔吗?” 她想起宋辞的心魔,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 “是,极易入魔。” 他的话像一捧冷水,浇得林岁岁手脚冰凉。 她左思右想,该不会梦元珠就是宋辞的神心吧? “宋辞,有件事我想问问你。” 林岁岁仰头吻了吻他的下巴,手抵在宋辞心口,问得认真,“那梦辞神君的神心,是什么?” “怎么想问这个?” 宋辞早就一眼看穿她藏在心底的恐惧,可他不愿欺骗林岁岁,只得照实道:“是梦元珠。” “岁岁。” 月色朦胧照进房间。 他怀里的姑娘脸色惨白,就连笑都跟痛哭一样苦涩。 “别多想。” 宋辞点了点她皱起的眉头。 “现在知道他可能是情陀,那便好办的多。” “只是,我尚不清楚。他为何要冲你和魔字令而来。” 这块魔字令,不及破字令破魔除妖利落。 只有重影幻梦勉强能为一用。 “重影幻梦!” 宋辞眸色暗沉。 “你可是想到了什么?” 林岁岁熟悉宋辞每一处神情,她本就知道全书内容。 再结合宋辞刚刚讲得往事。 林岁岁有些不确定,“他……将自己叫做归期。” 神君不受时间掌控。 可人和妖魔唯一可以改变过去的,便是魔字令里的重影幻梦。 如今梦陀山中破字令里困住的魔头蠢蠢欲动,若宋辞不能及时复位。 这恩怨,不知又要造成多少腥风血雨。 林岁岁心里苦哈哈的,原以为按照书中所写,他们至少还有几年时光相守。 没想到,层层变数,最终还是报到了自己身上。 她想要的一辈子,或许也就只剩这三五日时光。 “宋辞。” 林岁岁将羞涩放下,在月色中缓缓绽开笑容。 “上……上药吧。” 第一百四十一章 是他 中 一室清辉撒地,也盖不住宋辞的温柔。 那些藏在枕头下的图画,全都被弄得湿乎乎的。 笔墨氤氲,看不出之前到底画了什么。 于林岁岁来讲,浑身散架已经不算什么。 她只想将此刻发丝披散的宋辞。 世人所未见的宋辞。 眸色热烈的宋辞。 全都印在脑海之中。 “宋辞。” 她的轻叹的声音像一道微凉的风,将缠绕着两人的迫切吹淡了些。 “岁岁,你改口好不好?” 他的额间有汗珠渗出,白里透红的面上全是期待。 林岁岁眼睛都哭红了,现在被他央求了半日,早就放下了矜持。 宋辞与她十指交握。 只听她软绵绵的唤了一声,“相公。” “岁岁,再叫我一声,好不好?” “相公。” 这两字让宋辞更加精神,恨不能将林岁岁吃进肚里,再也不分开。 他瞥了眼窗外不知何时泛白的天色。 只觉夜晚太短。 指尖光芒流泻,刚刚还微亮的天际刹那间又恢复了暗沉。 “你......这是时辰.....时辰倒流之术吗?” 林岁岁有些喘不过气,只能眼巴巴望着宋辞。 “不是。” 他回答的言简意赅。 捏住她的手指轻轻咬了一口,“不过是在林家上空覆了一层黑色结界。” 宋辞的话才刚落。 鸡鸣就远远传来。 房外路过几个婢女,嘀嘀咕咕着诡异的天色。 “我瞧着时日还早,这会主子们未必会醒。咱们不如也再回去稍微打个盹。” 她们脚步声轻,要不是林岁岁醒着,也听不到声响。 “宋辞。” 林岁岁放小了声音,推了推正专心的人。 “还是把结界撤......撤......撤了吧?” 宋辞不说话,只用哀怨的眼神盯住她。 “啊,相公。” 林岁岁后知后觉,连忙补上好几声唤他。 宋辞这才弯了眉眼,放轻了声响。 “娘子。” 天色终于重新恢复正常。 宋辞满足地搂紧林岁岁。 若是能早点遇见她,说不定当年情陀之苦,他便能明白几分。 也不会在情陀伤心绝望之时,说出“自取其辱”这话。 情陀堕神毁身,看来其中也有他推波助澜的作用。 也怪不得,情陀会在最后一刻,定下誓言。 若有机会,必然再战梦辞神君,毁天灭地,统一三界。 宋辞怀里的林岁岁早就累极,睡容香甜。 她睡姿一向洒脱。 今日却一改常态,将他的腰身紧紧搂住。 “你也在担心,对吗?” 宋辞叹了口气,低头吻住她偶尔梦呓的唇。 情之一字,哪能由得了自己。 许是守夜的婢女们听到了动静。 直到晌午,才有人前来敲门。 林岁岁脸红的要命,瞧着笑容清爽的宋辞更是心跳加速。 “相公。” 她低下头,脖子都快要僵硬,“内院里的人知道你在这过夜了。” “嗯。” 宋辞还笑着,只是指尖化出一只只蝴蝶,透过门窗向外飞去。 “让她们都忘了便是。” 他拿手抬起林岁岁的下巴,吻了吻她的眉间,“如今我才明白,人世间的妙处。” 妙处? 林岁岁眨巴着眼睛,又听宋辞极为满足道:“有你,便是极大的妙处。” “世间男子多贪图美色。” 林岁岁撇了撇嘴,“若我年老之时,再出现一位妙龄女子,你的妙处便不再是我。” “娘子,这酸味甚重。” 宋辞牵住她的手,“我只有你一个,只有你。” “有你,我很知足。” 众生皆苦,若不知足,难以熬过悠悠岁月。 宋辞明白的透彻,也拎的清楚。 可奉命带着聘礼上门的暮虚子却不明白。 他与陶崇宁已经在内厅坐了一炷香的时间。 林老爷的脸色也是难看。 “老爷,姑娘还未起。” 下首来禀报的婢女声音都在打颤。 “混账!” 林老爷气得一拍桌子,也顾不上梦陀山的两位长老还在。 咬牙切齿骂道:“他到底还有没有节制,有没有把我们林家放在眼里!” “老爷,你瞧瞧你,也许她们两人并未在一处。” 罗罗挺着滚圆的肚子,轻轻握住林老爷的手。 “哼!” 林老爷显然不信,可又不能明说什么。 暮虚子脸色青白不定,倒是陶崇宁斟酌着开了口。 “我看夫人的腹内的孩子已然足月,估计便是这两日生产。” 这原本是个寒暄之语。 可罗罗的神情却渐渐凝结。 林老爷眼睛一斜,似是才发现她又大了几分的肚子。 早前林氏说了半截的话蓦然惊醒了林老爷。 他毕竟在商场纵横多年。 面上甚少有多余的神情。 现在被陶崇宁一句话点破。 再想想这几月的相处。 后背渐渐汗湿。 罗罗先是看了看没什么反应的林老爷。 才用手捂住肚子,侧过身微微一笑,“是奴家体胖。” 陶崇宁愣了片刻,连忙抱拳赔了不是,“是我看走了眼,还请夫人海涵。” 他早就推演出林家有大猫腻。 没想到,竟然如此棘手。 一时之间,内厅四人各怀心思。 也不知哪里传来一阵花香,几只蝴蝶随着花香落在在场的每一位手背或是鼻尖、再或是肩头。 微微振翅,便化作一道蓝光。 从每个人的眉间进入。 就连暮虚子与陶崇宁,也不例外。 几人愣在原地好一会,才又回到了刚刚进门时的客套寒暄。 罗罗犹豫了片刻,指尖的蝴蝶翅膀都快被她捏碎。 若是不接这个术法,那必然会引起宋辞的怀疑。 可要是接了,她手指捂住肚里的孩子,不知会不会因此暴露了这孩子的真实身份。 眼看那三人寒暄话落。 罗罗心一狠,任由蝴蝶化入眉间,带起一股烧焦的皮肉味道。 “这是?” 陶崇宁吸了吸鼻子,还未来得及开口。 罗罗已然抢先道:“老爷,我去看看后厨。” 她走得快,林老爷只得连连在背后嘱咐她千万小心。 才到门口,就碰上了姗姗来迟的宋辞与林岁岁。 罗罗本要说上几句,笑容还未展开,就呆立在门口。 “罗罗,你怎么了?” 林老爷毕竟担心她的身子,几步走过来扶住罗罗的腰,就听她笑着说,“你瞧瞧,你爹刚刚让人去请,你们自己就先来了。” “不愧是修仙之人,有未卜先知的能力。” 罗罗让了宋辞与林岁岁进去,却想不起来自己到底是要出去还是要进来。 “今日家中需要女主人,林氏疯癫,你便先顶着。” “后厨有下人看着,错不了事。那里油烟大,莫伤了你与孩子。” 林老爷凑在她耳边悄悄嘱咐了几句,才扶着罗罗又回到了主位。 宋辞与林岁岁先是给极为长老长辈行了礼。 才坐在下方,两人十指相握,倒是没有避忌。 坦坦荡荡。 时不时相望的眼中全是柔情蜜意。 暮虚子与陶崇宁将带来的聘礼统统摆在院中。 他们依照的是周礼古法,相比起现在俗世的习俗更周全繁琐。 林家的下人们三五聚在连廊,各个都瞪大了双眼,瞧着这些只在书中见过的物件,一样样从那两位仙风道骨的长老袖中飘出。 渐渐摆满了整个庭院。 暮虚子又奉上聘金、礼金。 林家虽不缺钱财,但也被宋辞的出手阔绰所惊讶。 明明几月之前,他还是个名不见经传的穷小子。 “你瞧他们术法使得便利,这些该不会也是障眼法吧。” “不会吧,这可是梦陀山的长老,用障眼法骗人?我不信。” 下人们猜测纷纷。 有些胆大的,在内厅瞧不见的角落,悄悄打开了其中一箱聘礼。 全是实打实的真物。 里面不乏一些稀世真迹,都被好好的包起来,将箱子堆得满满当当。 “怪不得人人都想修仙。” 下人们眼含羡慕,将箱子原封不动的盖好,封上。 林岁岁也算见过大世面的。 现在眼瞧着那些聘礼堆满了院子,她忍不住与宋辞低低说道:“你怎么准备了这么多?” “诚意。” 宋辞面上少了清冷,多了欣喜,“你觉得怎么样?” 她瞧着那些雕刻着佛意花的朱红色木箱,心里有些恍惚,“宋辞,我真的可以嫁给你吗?” “说什么胡话。你除了嫁给我,还想嫁给谁?” 宋辞握住她的手心,在上面悄悄写了几字。 一生一世。 林岁岁忍不住红了眼,惹得宋辞更加心疼。 擦干她的眼泪,温柔到了极致,“我与你,自此便绑在了一处。你不能后悔,也不能逃跑。” “岁岁。” 宋辞蹲立在她面前,恨不能将一颗心全给她看看。 “我要娶你。” 他这四个字,让林岁岁与林老爷安了心。 也让罗罗眉间带了冷意。 “自取其辱?” 她心中默默念着这几字,将宋辞此刻的痴情看在眼中,“我与你天地同生,这一段缠绵悱恻又痛彻心扉的情劫,会教你什么才是真正的自取其辱。” 罗罗抚上自己的肚子,躲在林老爷身后笑得阴恻恻的。 “你的便是我的。” 她低低说着,见林老爷老泪纵横,连忙换了神色,也跟着抹了几滴泪。 内厅里气氛祥和。 就连暮虚子也说着恭喜的话。 宋辞眉眼间全是喜色,从怀中掏出早就写好的聘书双手递给林老爷,跪在他面前规规矩矩道:“爹,小婿定然会好好照顾岁岁。” “还请爹同意我与岁岁的婚事,为我们选一个好日子。” “快起,快起。以后你便是我林家贤婿。” 林老爷虚扶了宋辞起身,“日子老夫已经看好,便是五日后。” “虽然仓促了些,不过你们既已有夫妻之实,此事还是宜早不宜迟。” “至于岁岁的喜服......” 他转向罗罗,问道:“绣娘那赶工进度如何?” “有钱能使鬼推磨。咱家给的钱银多,挑得绣娘又都是手脚麻利,眼明心亮之人。” “至多再有一日,便能送到家来。” 罗罗拉住林岁岁的双手,眼中全是喜悦,“姑娘此后,便是嫁给梦陀山的人了。” “怎么能是嫁给梦陀山。” 宋辞用袖子隔开两人相握的手,将林岁岁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岁岁只是嫁给了我,她是我宋某人明媒正娶的妻子。” “总归还是嫁进了山中。” 罗罗不在意宋辞的强调。 瞧着林岁岁腰间的玉佩,轻轻笑了。 她的笑让宋辞不寒而栗。 可魔字令毕竟是林岁岁生母留下的遗物。 宋辞轻轻揽住林岁岁往后退了一步。 “姨娘,你这肚子?” 林岁岁靠在宋辞怀中,往林老爷那看了几眼,“爹,我看还是要提早联系稳婆了。” “稳婆?你姨娘的肚子才几月。” 林老爷刚刚还精明干练的眼神,在触及罗罗一瞬间,变得迷茫顺从。 “离生还早。” 林老爷这话显然有些睁着眼说瞎话。 那肚子圆滚滚的,显然就要临盆。 暮虚子与陶崇宁相互看了看。 岔开了话题。 也不知是不是林岁岁人逢喜事,说的话格外灵验。 几人说了没几句。 罗罗突然面色苍白,整个人全是汗珠,双手捂着肚子从呜咽逐步到了哀嚎。 “姑娘,救我。” 她死命地从林老爷怀里挣脱出来,一双手牢牢抓住林岁岁,哭得撕心裂肺,“救救罗罗,姑娘!” “罗罗不想死。” 罗罗云鬓都被汗湿,连哭带喊了好一阵。 直到被送进房里。 才瞧着窝在床头的小白猫就更加恐慌,连连撵着,“滚!滚开!” 林岁岁心头疑惑,刚刚将窗户打开了条缝。 甩了甩尾巴的小白猫,便蹭地从窗户跳了出去。 “姑娘,罗罗是不是要死了?” 她情绪低落,呼吸更是急速。 林岁岁生怕她一口气喘不上来,当务之急,得先让罗罗镇静下来。 “罗罗,深呼吸。” 林岁岁用衣袖擦了擦她头上汗珠,林老爷已然让人去请了稳婆。 暮虚子与陶崇宁虽是修仙之人,但毕竟是男子,便由宋辞陪着去了客房。 “来,跟着我。” 林岁岁双臂被罗罗紧紧掐住,她头次见女子临产。 心里一片混乱。 只记得要罗罗跟着自己放慢呼吸。 罗罗脸色苍白,已然脱了力。 只虚弱地靠在床榻上,一双手紧紧攥住林岁岁的衣袖。 “姑娘,你……快逃。” “姑娘,这里……是个……是个……” 第一百四十二章 是他 下 “逃?” 林岁岁的衣袖被罗罗拧得皱皱巴巴,“姑…姑娘,跟宋…宋公子一块…快走吧。” 她只剩出的气,眼看呼吸越来越慢,手脚也开始发凉。 林岁岁顾不上多想。 指尖捏诀,将自己的修为不断递进罗罗体内。 光芒微弱,总算是罩住了罗罗全身。 她的蓝光似是被罗罗体内的什么所阻挡。 除了隐隐的皮肉烧焦之味,任凭她怎么加强术法,环绕在罗罗周身的光芒依旧不强烈。 “罗罗?” 她用浸湿的手巾擦拭着罗罗额头的汗珠。 林岁岁很矛盾。 宋辞与暮虚子、陶崇宁也很矛盾。 这孩子身份特殊,本不该降生。 可若是阻碍其出生。 罗罗必然殒命,就连沈娇也会修为大损,甚至于无法恢复人形。 眼看林家上空的云层越积越厚。 “神君,此事不必勉强。” 暮虚子自是觉得天雷会将那一对母子劈的得渣都不剩。 至于沈娇的修为。 只等与梦辞神君结成道侣,不多时日便能回来。 宋辞摇了摇头。 “本君答应了岁岁,不想她失望。” “况且,此胎非同寻常,极有可能是情陀。” “情陀?” 这下暮虚子与陶崇宁都变了脸色。 问仙阁四层最深处,便藏着梦陀山的来历。 一百二十九字中。 情陀就出现了十三次。 由神堕魔,这便是第一人。 尤其他又与梦辞神君由同一股天地之气化成。 情陀神心被毁。 若重塑躯壳,要想重归白云之巅。 只有两条路。 一是,重新修炼,万年之后有望重归。 二则是直接将梦辞神君的神心挪为己用。 依照情陀之前的遭遇。 他多半是要先夺了神君凡胎的神心,再放出破字令里的魔头,将他彻底吞噬。 既能重归神位,又报了心头之恨。 可谓一箭双雕。 但情陀毕竟是堕神,怕是不会善待芸芸众生。 “神君,此事关系到三界六州仙山日后的命运。切不可妇人之仁,还请神君务必要在情陀重见天日时将他彻底解决。 “还请神君三思。” 暮虚子与陶崇宁一左一右,你三言他两语的劝道。 “本君与他同日而生,心中自有计较。” 宋辞不悦。 但他也明白,若是情陀要夺神心,那失去梦元珠的林岁岁必然会从这世间消失。 还有一月,他便能迎来试炼天雷。 只要先入了仙道,再将她与自己的生命线绑在一起。 那时有没有梦元珠,林岁岁都会安然无恙。 之后要不要复位成神,他倒是没想太多。 所以,情陀现在想要神心,那是万万不行。 如今看来,也只有先将情陀与那魔头关在一处。 “你们去将破字令取来。” 宋辞下了决心。 暮虚子留守在林家,陶崇宁捏了决,便消失不见了。 窗外,乌云滚滚,电闪雷鸣。 似要将天扯开个口子。 宋辞心念一动。 便出现在了林岁岁身后。 “怎么样了?” 他瞧着瘫坐在罗罗房外的林岁岁。 有些心疼地擦去她满脸的汗珠,“岁岁,罗罗要生了。” “嗯。” 林岁岁就着他的手起身,露出的手腕上布满抓痕。 宋辞眉头一皱,手指在她腕上轻轻略过。 红色的抓痕消失,又恢复了原本的样子。 “她不是故意的。” 林岁岁瞧着宋辞不好的脸色,急急解释道:“罗罗只是腹痛难忍,一时之间才抓伤了我。” “你呀!” 宋辞叹气,“稳婆进去了么?” “嗯,爹也在里面。” 林岁岁避开下人,伏在宋辞耳边悄悄道:“不过,我看爹的神情好似很矛盾。” “矛盾?” 宋辞凝神片刻,了然道:“这会是情陀降生的时机,对于罗罗和林老爷的迷魂术便失了控制。” “我看岳父他多半是矛盾要不要留下这个孩子。” 林岁岁靠在他怀中,心底不安极了。 “你是说我爹知道罗罗肚里的不是普通孩子?” “嗯。毕竟月份不足。” 宋辞指尖的蓝光不断注入林岁岁眉间。 “一会你跟着陶崇宁长老先回梦陀山,我与暮虚子长老留在此处理。” “那怎么行。要真是情陀,一出生可就会引起天雷。” “你与他又是……” 林岁岁顿了顿,顶着宋辞疑问的目光接着道,“你们又是同气而生,这天雷若是劈到你,怎么办?” “对于我的一切,你果然都如数家珍。” 宋辞趁乱偷偷在她唇上亲了又亲,“放心,我的那点心魔还不至于扰乱天雷的判断。” “别闹。” 林岁岁躲开宋辞的手指,“一会你还要对付情陀,现在将修为给我,我会更加不放心留你在这。” 她手指与他的相握。 宋辞笑得温柔,“放心,我五日后还要迎娶你,自有分寸。” 雨越下越大。 雷声隆隆作响。 却没有一道是天雷。 而房里的罗罗,惨叫声不断。 里里外外的婢女不停进出,刚刚还信心满满的稳婆一面甩手,一面从里面快步走出。 “林老爷,夫人这胎实在异于常人。老身手底下接生过不少孩子,着实没见过这样的。” 稳婆将早前收进怀中的定金往追出来的林老爷手中一放,“您还是另请高明吧。” “李家大娘,你不能走。” 林老爷顾不上男女之分,一把扯住她的衣袖,“罗罗还年轻,若真是保不住孩子,只需留下她的性命便可。” “你是城里最有名的稳婆,你若撒手不干,这城里哪能找得出第二个?” “李家大娘,人命关天!你可不能袖手旁观,若是能保住罗罗性命,我林家出两倍价钱!” 林老爷字字诚恳。 李大娘也有些动容,“老身接生这么多年,还是头次听大户人家要保姨娘,不保亲儿的。” “看来林老爷是个真性情的人,那老身便勉强一试。只不过。” 李大娘直白道:“夫人肚子还在不断变大,老身怕她也支撑不了多久。” “还在变大?” 林岁岁刚要进去看看,就被李大娘拦住,“未成婚的女子还是不要进去的好。” “这产房里血气弥漫,容易吓着。” “无妨。” 林岁岁回头望了宋辞几眼,见他没有异议,才镇定道:“也许我能帮她。” 第一百四十三章 难产 上 就算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可当林岁岁踏入产房再见到罗罗时。 还是被眼前的血腥吓了一跳。 罗罗身子下的褥子全都是血迹,整个人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只有硕大的肚子还在微弱的起伏。 “罗罗!” 林岁岁三步并作两步小跑至罗罗床榻前,那里面的人影面色惨白,一双眼失神地向上瞧着。 嘴边全是咬痕。 露出的手臂与小腿,都发青发紫。 “罗罗,别怕!” 林岁岁顾不上什么情陀不情陀的。 她只想救罗罗。 指尖的光芒骤起,源源不断地汇入罗罗眉间。 可罗罗失血过多,林岁岁勉勉强强才将她从鬼门关拉回来。 “姑…姑娘。” 她声音几不可闻,“别管……别管……别……管我。” “他……他要的……是……是你……” “快……逃!” 罗罗所有的气力都用在了说话上面,眼睛甚至连眨一眨的力气都没有。 只有眼泪无助地从眼角流出。 “罗罗,别想太多。一切有我。” 林岁岁才缓了口气,又将灵力不断输入罗罗体内。 她浑身都被汗打湿,脸色比起床榻上的罗罗好不到哪去。 “我会救你。” “罗罗,你想些开心的事!等一切结束,我求爹放你自由,好不好?” 林岁岁眼看着罗罗的气息渐弱,就连指尖的灵力输入都受到了阻滞。 “罗罗!” 林岁岁心焦。 她的声音失了平静,带着凄惨的叫喊。 “岁岁?罗罗怎么样了?” 林老爷的声音更急,他等不到林岁岁回答,一把推开阻拦的婢女,几步冲了进来。 便是之前被迷魂术控制,可他毕竟与罗罗有肌肤之亲。 说不关心,都是假的。 林老爷脚步虚浮。 先是林氏,再是罗罗。 林家到底怎么了?!! 他紧紧握住罗罗跌在床边的手,冰冰凉凉,早就不再是过往温暖的样子。 “罗罗。” 林老爷用自己的衣袖将她脸色的血污一遍遍擦拭着。 父女两守在床边,都是默默无声地掉着泪。 “林老爷。” 跟在旁边的李大娘缓缓开了口,“夫人已经仙去,可她肚子里的孩子,似乎还活着。” 李大娘也是头次见这样的人家。 她见过了很多要子不要母的,也见过因为生女婆家要做成难产的。 想来林家的确是个厚道之家。 李大娘想起自己隔壁家的那个以贤顺出名的魏娘子,倒是可以与这重情重义的林老爷配成一对。 左右这府里也没有正经的女主人。 李大娘越想越乐,手底下的动作也就慢了下来。 克死生母的继子,怎么比得过亲生子女。 她打了这样的主意,也没有过多声张。 可按在手下的肚子,却像是有了自己的意志,开始不断鼓动。 小手小脚印在罗罗肚皮之上,正努力地往外爬。 李大娘悄悄环顾了四周,除了自己,便只有还在悲痛中的林氏父女。 她手下不知拿了多少胎儿性命。 也不在乎多这一回。 再说了,要是魏娘子真的与林老爷事成,那媒人费可比这接生的钱银多上几倍。 李大娘主意已定。 她眼睛一沉,一不做二不休将罗罗的肚子狠狠按住。 被堵住出口的孩子,肉眼可见的改变了肚内的行走轨迹。 小手小脚印在肚上越加明显。 李大娘发了狠。 手中的力道还未全部放出,就被一股刺痛划出了喉咙的尖叫。 “林……林……” 她双眼瞪得极大,布满皱纹的脸全是茫然。 唯有一双血肉模糊的手印证着她的疼痛。 李大娘吓傻了一般,跪在床榻前不断磕着头,也顾不上身边的林氏父女,连连叫喊着:“显灵了!” “显灵了!” 林岁岁一把将林老爷与李大娘从床榻前拉开。 只身挡在他们面前,腰间的玉佩发出淡淡红光。 “爹,你们先出去。” 林岁岁浑身警备,朝林老爷摆了摆手,“出去后什么都不要说。” 她用眼角警示了失魂落魄的李大娘一眼,“不然,这显灵的恶鬼,必会缠着你一辈子!” 林岁岁的恐吓起了效。 李大娘诺诺点头,顾不上什么脸面,脚下走的生风。 林老爷放不下心。 可眼前的这一幕,他又着实帮不上忙。 “岁岁,你万事小心。” “爹,你快走!” 林岁岁想了想,又叮嘱道:“爹,你出去后支开宋辞,不要让他进来。” “若要找人,就找暮长老。” 林老爷一一记在心里。 他几步走出房门,倒是真的拦住了要闯进来的宋辞。 林岁岁松了口气。 她猫着腰,躲在桌后。 一双眼眨也不眨地盯着罗罗不断扩大的肚子。 那里面鼓动的形状。 似人非人。 林岁岁紧紧攥住腰间的玉佩,才晃了一下,罗罗的肚子就被里面的东西一点点切开。 那率先出来的。 不是头,也不是手脚。 而是一截长着硬皮的尾巴。 似刀锋利。 似铜坚硬。 那尾巴一节一节漏出。 总共有九节。 色泽翠绿,犹如上好的竹节。 血腥气中隐隐透着股竹子的清香。 林岁岁指尖化羽箭,力道精准。 九支羽箭齐齐扎进尾巴。 倒是减缓了情陀伸出手脚的速度。 “呀呀呀呀!” 罗罗肚里传来好大一阵怪叫。 林岁岁竟然听得懂。 她屏住呼吸。 每一个毛孔都注意着周围的动静。 房外有人。 可站了半日也没有进来的想法。 林岁岁听着越来越大的雨势。 看了看窗外不断闪过的电光。 心里沉了几分。 房外的人迟迟不肯进来,还用结界隔开了这间房屋与其他屋子。 看来,是想一石二鸟。 不仅将情陀圈在天雷之下,也困住了林岁岁。 “暮虚子。” 林岁岁低低念着房外那人的名号。 “林岁岁。” 暮虚子的心念蓦然出现。 “那九节竹尾是沈娇仙道修为所化,要想天雷降下,就得让他的头从肚里爬出。” “宋辞现在在林老爷身边,这是你消除他心魔最后的机会。” 暮虚子的心念没有起伏,“等你身故,梦陀山会好好照顾林家,照顾林玥玥。” “你且安心与房内的不祥之物一起去吧。” 第一百四十四章 难产 中 “……你确定天雷劫能带走情陀?” 林岁岁心念几动,手中的羽箭光芒闪耀。 若是天雷劫能解决情陀,她真的不介意就此将梦元珠还给宋辞。 比起他受伤,林岁岁更愿意是自己替他。 与他感情越深,她越来越希望宋辞能够早日复位。 不然,后面还会有什么样的变数。 林岁岁不敢想。 “自然。天雷劫对于这种孽障几乎从无活口。” 暮虚子的心念无波澜起伏。 “怎么取舍,由你决定。” 他断了与林岁岁的心念往来。 只守在房门口,将结界又加固了几分。 “怎么取舍?” 林岁岁双手无力地垂下,她还能怎么选。 为了宋辞,她只能替他遭受这一切。 并且,还要守住梦元珠,好好将其还给宋辞。 罗罗肚皮里没了动静。 只有被林岁岁羽箭扎成筛子的竹节尾巴还高高竖起。 “情陀?” 她的声音微微颤抖,一点一点往前迈着步子。 林岁岁没走近一步,床榻上就更静一分。 离床榻还有三步之远时,林岁岁腰间的玉佩红光乍现。 在地上竖起一道极为牢固的屏障。 林岁岁正疑惑。 耳边轰轰隆隆便是几道响雷。 她被这近在咫尺的声响轰得无法思考。 眼睁睁看着一颗光溜溜的脑袋贴在红光所形成的屏障之上。 他的眼鼻口都挤成一团。 失去了原有的样子。 狭小的眼嵌在硕大无比的口鼻之间,嘴边露出的尖牙利齿一水的黑色。 咧开一条缝,正冲林岁岁笑着。 “给我梦元珠!” 这声线沙哑异常,可后三个字又像是指甲划在木板上的吱呀,尖锐难忍。 林岁岁头脑发晕。 电闪雷鸣像是都聚在了这间房内,白咔咔的闪光与震耳欲聋的雷鸣交织,犹如山崩地裂,天地重开。 “给我梦元珠!不然,我就吃了你。” 情陀的竹节尾巴不断敲打着红光形成的屏障,每一下都像是震在了林岁岁心上。 “休想!” 她咬紧牙,在红光屏障破碎的一瞬间,几个转身躲开了情陀的飞扑。 腰间的玉佩有了缺口,往日里随心而动的羽箭再也幻化不出。 林岁岁暗骂了几声,在不大的房里东躲西藏。 几个来回。 玉佩上的红光彻底消失。 林岁岁瞧着自己指尖微弱的蓝光,只觉得心塞。 看来林老爷把宋辞指使的很远。 磨牙声与雷声混在一起。 “轰隆—-” 情陀被第一道天雷击中,软绵绵地跌在地上。 林岁岁后背出了一身冷汗,要不是天雷来的及时,她的后背估计早就被情陀咬穿。 现在情陀还未缓过来劲。 正是林岁岁出手的好时机。 她在心里默默念着法诀,手指灵活,总算将微弱的蓝光聚成了一柄箭。 “嗖—” 光虽然微弱,可力道一点也不小。 林岁岁刚松了口气,就瞧见原本虚弱的情陀在她的羽箭射入后,竟然逐步的恢复了气力。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梦元珠!” “这就是梦元珠!” 情陀的大眼古怪地凑在一处,望着明显后悔莫及的林岁岁。 “我与他同气而生,梦元珠虽然是他的神心,可与我来讲,也是毫不违和。” “你往日对我不错,要想活命。” 情陀磨了磨牙,笑得阴森森的:“还是乖乖交出梦元珠。” “不然,只有死路一条!” 他的话并无掺假。 林岁岁身上的灵力一方面是来自妖丹,可妖丹已被宋辞炼化,尽数转移到了玉佩中。 另一方面便是来自梦元珠。 现在玉佩破损,宋辞离得又远。 她的灵力对于情陀来说根本无用。 “暮虚子!!” 既然修仙的用不了,那就来最原始的。 林岁岁放声大喊了几遍。 房外有人。 但就是不肯应答。 显然是想让情陀将她吃掉,然后一同被天雷劫弄得再无生还可能。 林岁岁万万没想到,一向慈眉善目的暮虚子竟然会如此任意妄为,罔顾他人性命。 她又气又怒,被缓过神来的情陀追的满地乱跑。 好不容易喘口气,才又怒道:“梦元珠在我这!暮虚子!你再不出手,神君复位将化为乌有!” “你休得诓我!” 门外的暮虚子冷哼一声,“梦元珠乃神君神物,岂会存于俗物之体?” “都说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他的声音充满不屑,“你如此狡猾,怪不得会魅惑神君!我岂能留你!” 简直就是老顽固! 林岁岁气得差点破口大骂。 但凡是这种自以为是的人,他认定的理,就算是把事实摆在面前,他也会装看不见、听不到。 而且别人骂得越狠,他便越以为自己占理。 所以与这样的人生气,是降智的。 林岁岁如今自顾不暇,便是生气也没有办法。 只得将体力发挥到极致,愣是在这间房里跑出了气喘吁吁,腿脚酸软。 “林岁岁。” 情陀失了耐心,他初生便遇到天雷劫,若是使用体内的仙魔之力,只会让天雷更加猛烈。 这也是他为何迟迟没有出手的原因。 “这世间容不下你,你又何苦继续挣扎?” 情陀趴在桌子上,头大四肢短小,却一点也不可爱。 “你心心念念的梦辞,他又怎么会不知道你处在险境,可你躲了这么半天,他不闻不问。” 情陀磨着牙,嘿嘿一笑。 “他万年前便是如此自私之人,你不过是他的玩物。与他谈情,倒不如与我谈谈条件,更为实际。” “我知道他的为人。” 林岁岁双手背在身后,用灵力将自己的手腕划出一道伤口。 鲜血滴答滴答落在她的衣摆。 “我心甘情愿。” 房里的陡然出现一片雾气。 她血中的魔气失去了梦元珠的控制,肆无忌惮的释放开来。 “他就算要舍弃我,也不是你要夺梦元珠的借口。” 林岁岁心中悲喜交加,眉间的雾气蒙蒙。 蓝光消失殆尽。 她嘴边带笑,已然是入了魔。 “你不敢招惹天雷劫,我来。” 林岁岁眉眼一片绝望,“情陀,跟我一起灰飞烟灭吧。” “你与我,都是不该存于世上的人。” 第一百四十五章 难产 下 第二道天雷之猛,就连暮虚子也得避让。 房里房外。 便只有情陀与林岁岁。 她目眦欲裂,紧紧抱住要逃的情陀站在天雷之下。 “你……你刚刚不是要吃我吗?” 林岁岁已经听不到自己的声音,只有嘴一张一合。 她的视线开始鲜红,鼻子里也不断地往下滴落着鲜血。 混着魔气的鲜血越多,天雷便越加猛烈持久。 每一截骨头都像被剁碎,每一块皮肤都犹如烧焦一样难闻。 林岁岁死死拽着情陀的尾巴,眼睁睁看着天雷一遍遍劈在两人身上。 情陀体内毕竟有沈娇大半修为,比起要死不活的林岁岁。 尚能喘口气。 “你怎么是一根筋!” “你这样奉献,梦辞也不会记着你。” 情陀恹恹地朝天望去,“神君一旦复位,前尘往事便会犹如过眼云烟。” “便是他爱你再深,也再不会有丝毫波澜。” “我若是你,就把他拖进尘世,度过这平凡一生,相守一辈子。” “况且,我闻你血中的味道,你已经有了身孕。” 情陀眼珠一转,“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肚里的孩子想想。” “身孕?” 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林岁岁将自己的血尽数抹在情陀身上。 “你当我傻。” 她一口咬在情陀的后背,激得他不得不用仙魔之力挣脱开林岁岁。 也就是在此时。 刚刚才沉寂的天雷再次汹涌而来。 电光闪烁之下,情陀转头张开了嘴,狠狠咬住林岁岁手臂。 谁也不撒口,谁也不认输。 然而,第三道天雷是最为凶险的。 林岁岁仗着自己比情陀大上许多,忍着痛先松开嘴,反拽住他的竹节尾巴狠狠甩向下坠的天雷。 “轰隆—-” 第三道天雷正正击打在林岁岁的手臂与上面的情陀。 猛烈的皮肉烧焦味道与断臂的疼痛,让林岁岁脑中全是嗡鸣。 她意识朦胧。 缓缓向后倒去。 情陀还咬在林岁岁的断臂之上,九节竹尾散落一地。 已然没有刚刚的威风。 “吱呀—” 门被人大力地推开。 宋辞脚步跌跌撞撞,三摇两晃地走到林岁岁身前。 他眼中全是晕乎,抓了几次才抓到林岁岁的手。 “岁……岁。” “我来……来……来晚了。” “宋辞?” 林岁岁本想抱抱他,可伸出去的手,让她回了神。 “你怎么了?” 她虚弱的收回单臂,望着勉强支撑清醒的宋辞,他明显是被人摆了一道。 到底是谁下的黑手。 可宋辞还没来得及回答。 他们背后的情陀,将浑身魔气聚成一柄长剑,拼尽全力向宋辞扎了过去。 新仇旧恨,便在这一剑中定出。 来不及躲避的宋辞。 无力的林岁岁。 以及从后背没入宋辞心间的魔剑。 “宋辞!” 林岁岁眼睁睁看着宋辞再一次倒在自己身上。 这一瞬间。 风不再吹,雷雨停歇。 万物都那么自然美好。 唯有宋辞。 带着眷恋,伸出的手还未触到心爱之人。 浑身的血液就已经凝固。 他一双眼里全是流着泪的林岁岁,和她只剩单边的胳膊。 “疼……” 宋辞未尽的话,永远地停留在了那一瞬间。 林岁岁眉间雾气大盛。 她恨不能将情陀大卸八块。 “梦辞!你也有今天!哈哈哈哈哈哈” 情陀猖狂的笑声戛然而止。 慢一步进来的暮虚子与陶崇宁手中流光溢彩,立时将强弩之末的情陀烧成了灰烬。 “神君!” 暮虚子膝盖一软,跪在宋辞身边。 满是难以置信。 “不可能!不可能!” “他是神君凡胎,不可能就这么被情陀杀死。” “他有梦元珠在,不可能死的。” “师兄!你冷静一点。” 陶崇宁抱住老泪纵横的暮虚子,悲痛欲绝,“神君凡胎的确断了气。” “早知道刚刚就不该困住他。” “不该困住他!” 暮虚子悔不当初。 要不是他让檀龙河谷与陶崇宁在林家外设下迷魂阵法,想要困住宋辞。 那宋辞便不会先中迷魂阵法,又被迷烟熏烤。 导致整个人迷迷糊糊。 可就算他迷迷糊糊,也没忘记林岁岁。 暮虚子望着断臂的女子,恨不能将她一把火烧成灰烬。 要不是她。 宋辞怎会殒命! “师兄!” 陶崇宁一把拦住要施法的暮虚子,“不可一错再错!” “要不是她,神君怎么会到林家,有此劫难。” “莫要拦着我!六州仙山的指望,便被她一人断送了!” “她不死,难以泄愤!” 暮虚子眼睛通红,恨不能将所有罪名都按在林岁岁身上,好减轻自己的痛苦。 “懦夫。” 林岁岁手脚冰冷。 她全是血的手里蓝光闪耀。 一颗莹润的珠子,犹如被人指引。 从她的手掌坠入宋辞体内。 天空重新聚起乌云。 林岁岁冷冷瞪了眼目瞪口呆的另外两人,“修仙者亦要修心。诸位百年修行,都难以飞升。” 她单手搂住开始重新有呼吸的宋辞,缓缓闭上了眼,“其中缘由,过去我一直不解。今日算是看得清清楚楚。” “倘若你们飞升,那便是老天无眼。” “林岁岁!你怎能如此与师长说话!” 陶崇宁一甩袖子,满脸怒容。 “师长?倘若见死不救、阴谋算计便是为师之道。” 林岁岁嗤笑道:“那这二字可真是廉价。” 她抬眼瞧着越压越低的云层,当着暮虚子与陶崇宁的面,轻轻吻了吻宋辞的额头。 “你们出去吧,就像刚刚那样。” 她疲累地闭上眼,“他是我的相公。他的升仙雷,我自然要陪着。” “让我陪他最后一程。我也会如你们的愿,彻底消失。” 陶崇宁有口难言。 对于此事,他们的确做的不光彩。 可比起六州仙山的未来,她也只能被牺牲。 “林岁岁,你的死是有价值的。” 他干巴巴的说出这几字。 只觉得颜面无光。 “价值?” 林岁岁低低一笑。 “暮虚子。” 她叫住正往外走的两人,淡漠道:“照顾林家。” 房门被重新合上。 宋辞微微睁眼,就看见林岁岁痴恋的目光,“相公,说好了陪你到最后。” “可我,也就只能到这了。” 狂风暴雨转瞬席卷了天地。 房顶被飓风掀开。 宋辞一脸茫然,就被林岁岁压着翻了个身。 雷击,从未停止。 第一百四十六章 复位 上 “砰!” 魔字令应声炸开。 红色的光芒从未如此耀眼,晃在林岁岁无神的眼中,也挡住了最后一道升仙雷。 她似是又回到了最初飘荡的那个时候。 无悲无痛。 一切的感觉都在渐渐消失。 唯有身下护住的男子,那胸腔里的跳动声,牵拉住了林岁岁最后一丝神志。 他活着。 宋辞还活着。 她想再叫他一声。 唇角才微微张开,鲜血便不断涌出。 “脏。” 他的声音冷淡至极,衣袖一动。 身上的林岁岁便被甩了出去。 宋辞眉眼未变,可神情与之前相比,更加冷淡疏离。 甚至于没有多看林岁岁一眼,便隐去了身影。 他终究还是不在了。 宋辞。 林岁岁最后瞥了眼床榻上的罗罗,彻底陷入了黑暗。 她什么都不知道,也无法再知道。 原本消失不见的宋辞,此刻却远远站在她的尸身旁。 他淡然地看着房里的狼藉。 一双眼中平静无波。 “说吧。” 宋辞身上的白色外袍没有一处褶皱,发丝板正地束起。 一柄金丝玉冠点缀其上,更衬得容颜绝色贵气。 他脚下踩着魔字令的碎片。 拢在袖中的手指紧紧握着。 刚刚复位,宋辞本已一脚踏上了云顶峰。 却不知为何。 他又回到了这里。 暮虚子与陶崇宁跟着跑了一个来回,大气也不敢出。 只毕恭毕敬地在他身后跪着,极为简短地说着目前六州仙山的境地。 “神君,如今群魔乱舞,还请神君允许弟子们于下月初举行仙道盛会,” “嗯,还有什么事?” 他的脚步迟疑,才往林岁岁凉透的身体迈了一步。 “喵!” 一只雪白的小猫从窗户跳了进来,蹲坐在宋辞面前,一双眼瞪得圆滚滚的。 就连尾巴都在不停地摇摆。 “群魔乱舞?” 宋辞极为淡漠地略过小白猫,在林岁岁身前站住脚。 “仙使之人,本该处护山之位。修为更要专注用心。” 他背对着小白猫,平淡道:“仙使修仙之心不纯,梦陀山中弟子更是资质平庸。” “山中乱象丛生,认真修仙的还有几人?” “仙魔本就相互牵制。修仙之人不上进,魔道自然兴旺。” 宋辞看了眼地上的林岁岁,“你们心境尚不如她通透。” “暮虚子,此次回山。” 他略略偏过脸,毫无波澜地吩咐道:“选些资质优良的弟子送上云顶峰,本君亲自教导。” 神君复位,天降异彩。 原本过了花期的初秋,一时间回暖。 各色花朵争先恐后点缀在大地之上。 梦陀山中更是一派喜气祥和。 往日里不常见的佛意花布满整个山谷。 山中弟子各个勤修苦练,都在为几日之后的大选作准备。 众人都忙得不可开交。 往日里修行刻苦的顾臻却一反常态。 每日里都去采摘新鲜的佛意花,然后送进林岁岁房里。 他不在乎什么大选。 只是希望床榻上的人能早日苏醒。 “岁岁。” 顾臻用沾湿的帕子轻轻擦着她的眼角。 又说起了自己小时候的一些趣事。 他的心从未像现在一样安稳。 即便林岁岁没有呼吸、也没有心跳。 可顾臻相信。 她会有醒过来的那一天。 不然,梦辞神君也不会将她从林家带回来。 “等你醒了,那些过往便都当作一场梦。” 顾臻从怀中掏出一朵佛意花编织的戒指,认认真真套在她的手指上。 “我会娶你。” “陪你一辈子。” 他轻轻握住她温热的手,放在自己心口。 “岁岁,我希望你醒来见到的第一人是我。” “所以。” 顾臻悄悄红了脸,“所以,从今晚起,我留在这陪你好不好?” “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应允了。” 他脸上又悲又喜,捏住她的手放在嘴边极为慎重地吻了吻。 掌心里有她微弱的脉动。 顾臻欣喜异常,用手指凑在她鼻间,那极轻极慢的呼吸,让他忍不住提高了声音。 “那我去前院取些衣物过来。” “你等我。” 他的脚步轻快,整个人都陷入了巨大的欣喜。 房门被合上。 安静地里间又只剩下林岁岁一人。 她手指上刚刚还鲜艳的佛意花戒指,转瞬便枯萎凋谢。 “林岁岁。” 梦辞神君从虚空中现身,“你以身挡雷,本无必要。可念在你一片真心,本君便如你所愿,赐予你长生术。” 他的目光淡漠,瞧了她几眼。 又开了口,“长生也需时日成术,你便随我上云顶峰。” “神君!” 顾臻一把推开门,就瞧见一向淡漠的梦辞神君怀里抱着无知无觉的林岁岁。 “您要带她去哪?” “云顶峰。” 梦辞神君还是一贯的惜字如金。 也不管顾臻是不是还有话说,只留下一句,“这三日你辛苦了。” 便消失的无影无踪。 “是。” 顾臻自嘲地笑着,捡起床榻上枯萎的佛意花戒指,“我怎么会如此傻。” 云顶峰上比之前更加寂静。 沈娇被留在了知雨秋,仙使一位空置。 整个云顶峰便只有梦辞神君与十五。 现在还多了一个沉睡的林岁岁。 十五瞧着自家神君细致照顾她的模样,不禁有些恍惚。 尤其是见到神君抱着无知无觉的林岁岁从默泉的方向走出。 十五更是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神君……” 他犹犹豫豫地开了口,瞧着梦辞神君将她抱在怀中,悠悠地翻着手札。 那诡异的感觉越加明显。 “神君,她毕竟是半魔。赐予她长生术是不是过于冲动?” “十五。” 梦辞神色未变,“她与本君有恩。” “可是神君……” 梦辞翻阅手札的速度停顿,十五的话被堵在了嗓子眼。 他低下头,悄悄退回了荷花池躲着。 只暗自在心中腹诽,便是给予长生术也不用特意带她上云顶峰。 “十五。” 梦辞神君的声音透过水波传入十五的耳内,吓得他连忙咕嘟嘟嘟吐出一连串泡泡。 躲在荷叶下闭目养神。 “你……” 阳光明媚,梦辞放下手中的札记。 目光流连在林岁岁的睡颜上,想说些什么,又不知该说什么。 他的手指划过林岁岁的眉眼。 万年寂静时光,梦辞一向平淡无波的眼中渐渐泛起波澜。 “半魔之躯,倒是魇龙喜欢的味道。” 第一百四十七章 复位 中 梦辞神君眼眸低垂,拨开林岁岁额前的几缕发丝,“从前你是我的心魔,现在。” 他嘴角微微扬起,抱起林岁岁隐入云层之中。 下一刻,梦辞便出现在荷花池前。 十五从荷叶下探出鱼脑袋,好奇地打量着背对自己的梦辞神君。 他脚边就是魇龙谷。 “神君?” 十五默默咽了口水,“您要下谷吗?” “……” 梦辞没有说话。 谷中风大,便是站在上边,也能感觉得到。 他的发丝衣袍纹丝不动,可怀中的林岁岁。 青丝飞扬。 缠在梦辞的面容、脖颈,带来微微痒意。 “本君还应了你三个愿望。” 梦辞神君退后几步,将林岁岁扔在荷花池前。 “半魔之躯,的确不易在本君殿中。” 他眉眼如冰冻的山尖之雪,有些不耐烦,“你好好照顾她,明日她便会转醒。” “神君,不如将她原送回繁星苑去。” “反正有顾……” 十五的话被梦辞神君一眼截断。 “神君,那便让她躺在这?” 十五化成个小童子,戳了戳林岁岁的手臂,十分惆怅。 “鱼脑子。” 梦辞忍不住踢了十五屁股一下,“除了本君殿中,其他的殿宇房屋不是空着?” “哦。” 十五比划了自己与林岁岁的身材大小,一咬牙就打算将林岁岁拦腰抱住。 “……” 梦辞叹了口气,当年怎么就选了这条胖鱼做仙童。 “要你何用。” 他用衣袖拂开愁眉苦脸的十五,亲自抱起林岁岁。 白云之巅,亘古寂静。 梦辞抱着林岁岁转了一大圈。 不是嫌这间太旧,便是嫌那屋颜色太过素净。 十五跟在后面,眼睁睁看着梦辞将林岁岁重新抱进自己的殿宇。 “算了,也不过是一夜。” 他自言自语地将林岁岁放在自己床榻上,朝十五淡然道:“她于本君有恩。” “……” 十五不敢多说,只低下头说起了后日的山中集会。 “你去安排便是。” 梦辞不喜欢与人太过亲近,他万年寂静惯了,山中集会也只开过三次。 第一次是立山之时。 第二次是情陀堕魔之事。 第三次,便是后日。 要昭告世人,神君现世。 他挥了挥手,十五立马没了踪影。 还很是善解人意地替他们关上了殿门。 梦辞沉默了。 半晌,只吐出三字,“鱼脑子。” 床榻上的女子静静躺着。 又瘦了。 不过躺了三日,腰间的软肉减了一圈。 抱在怀里也不再软乎乎的。 梦辞的手离她的腰还有一指,便顿在半空中。 他眉眼之中寒气袭来,似是恼怒。 衣袖微颤。 华美的殿内,便只剩林岁岁一人。 十五前脚刚到知雨秋,还未摆出架子。 梦辞后脚便出现在了沈娇身边。 “你身子怎么样了?” 他问得平淡。 知雨秋里的几人全都受宠若惊。 尤其沈娇,更是激动地半晌没说出个完整的回答。 “神君,神君,我……我……” 她脸上的红意远比山谷中的花朵更加艳丽。 梦辞淡淡瞧着,一朵桃花自他手指呈现。 又被他极快地按在掌中。 “山中长老缺了一位,也是时候补上。” 梦辞坐在上首,眼眸扫过下面的暮虚子等人。 目光落在一旁的秦柯难身上,有些失神。 “秦家顾山已有一段时日。” 梦辞瞧他一身朴素,微微一笑,“也是时候换换人了。” “神君!” 秦柯难连忙跪在地上,神色慌张无措,“可是秦家哪里做的不周?” “还望神君明示,柯难自当改过。” “改过?” 梦辞左手支着侧脸,右手食指一点,便将秦家那些旧事一桩桩一件件闪回在众人面前。 “十五。” 他瞄了眼满脸严肃的童子。 十五立马从怀中掏出一卷手札,在众人面前抖开。 上面密密麻麻,全是这些年来被秦柯难挡在山外的那些贫家子弟的姓名。 “山中试炼雷鸣不响,只因灵根不够,修为不勤。你们作为山中长老,空有年岁而无是非。” 梦辞冷漠,“以你们的修为,当真看不出秦家的猫腻?” “说来可笑,你们之所以仍然无法飞升。便是上天对你们这种默许的惩罚。” “可你们,根本没去细究过其中缘由。” 他起身,在跪在地上的几人面前站定,“手札上共有四百一十六名本该成仙的弟子,从今日起,你们便要去找到这些人的转世或者现世,点化他们教导他们修仙。” “只有当这四百一十六名弟子全部回归仙道,你们才会飞升。” 梦辞眼神漠然,看着抖成一堆的秦柯难,冷冰冰道:“至于你,更适合俗世红尘。从今日起,你便带着其余秦家人一同下山。” “你们在山中的所学所闻,从踏出梦陀山的那一刻便都不复存在。” “你仙缘已尽。念在你多年操持山中财务,魔字令与私吞钱财的事,本君不予追究。” “多谢神君开恩!” 秦柯难一身冷汗这才止住,他松了口气。 看来她说得都成真了。 结了林岁岁这个善缘,果真保了自己一命。 秦柯难脸色青红交加,朝梦辞与四位长老拜了拜,才缓缓退出知雨秋内堂。 他一走,暮虚子几人都惶惶不安。 尤其暮虚子。 生怕梦辞跟他算起林岁岁那笔旧账。 可等到梦辞离开,也没听到关于那件事的只言片语。 “刚刚神君的意思,你们都明白了吧。” 十五踱着步,仰着头看过每一个人。 “他既是第五位长老,也是新一任的山主。你们几位年长他几百年,以后可莫要再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心态。” “对了。林家的后续安排,你打算怎么做?” 十五可没忘了这个。 神君可是提了两三遍的,足见此事的重要。 “林家所有人都被抹去了记忆。” 暮虚子想起那日见到的情景。 哪里再敢怠慢。 尤其神君抱起林岁岁的神情,更让暮虚子悔不当初。 “至于罗罗。” 暮虚子顿了顿,才接着道:“神君赐她重生,她与林业之间本无情缘。经此一事,倒是连通了这二人的红线。” “想必不久之后,林家就会添丁进口。” 好事。 十五点了点头,想起云顶峰上的林岁岁,忍不住又叹了口气。 第一百四十八章 复位 下 林岁岁没想过自己还能再睁开眼。 尤其还是在他的身边重新醒来。 林岁岁一动都不敢动,生怕这是个梦境。 他平躺着,光是一个侧脸都让林岁岁红了眼。 眼角的泪珠悄悄滑落。 她的手指轻轻拉住梦辞的衣袖,将所有心思都攥进了这一点布料之中。 “松开。” 他仍闭着眼。 只淡漠地吐出两字。 “宋辞?” 林岁岁坐起身子,还抱有最后一丝幻想。 或许他还在。 可现实总归是无情。 梦辞睁眼,极为冷淡地看向她。 那红肿的眼眶和抽吸的鼻尖,无一不让梦辞莫名心烦。 “你还有三个愿望。” 他拂袖起身,远远站在窗边。 好似床榻之上的是洪水猛兽。 “我死了多久?” 林岁岁擦干眼泪,鼻音浓重。 这个死字,让梦辞不由得手指攥紧。 “你睡了四日。” 他避开那个字眼,又将林家的现状简单的讲了一遍。 梦辞等了片刻,也没听到林岁岁的只言谢语。 他眼角斜斜看向床榻,漫不经心道:“你于本君有恩。” “本君言而有信,会满足你三个愿望。” “当真?” 林岁岁克制着不去看他的背影。 抱着双腿坐在床榻之上,苦笑道:“那我的第一个愿望,便是让宋辞回来。” “……” 梦辞似是知道她会有这样的要求,语气极为冷淡:“不行,换一个。” “那……我怎么才能再见他最后一面?” 林岁岁腰间空荡荡的,没有魔字令,她也无法回到过去见他。 面前便是这个世上最大的神。 也只有梦辞能做到。 她眼睛骤然发光,“神君,让我再见他最后一面。” “……这便是你的愿望?” 他的声音越发冷漠无情。 手指一挥,林岁岁便又重新回到了黑暗。 “本君可送你回去半日,但因为会出现两个你,所以那个时候的你会失去当天的所有记忆。” 梦辞顿了顿,冷道:“想好要回到什么时候了吗?” “百花祭前两日,我落水的那天。” 林岁岁一直好奇那日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所说的忘了,指的又是什么。 那时候的宋辞还没有出现心魔。 也是最纯粹的他。 林岁岁想起宋辞,唇边的笑容便越加甜蜜。 “宋辞。” 她轻轻念着这个刻入骨血的名字。 时光倒流,梦灵湖上风光依旧。 桃花飞舞,让她有了丝不真实的感觉。 “岁岁?” 宋辞脸上飞红,用外衣裹住湿透的林岁岁。 他的担忧与青涩。 “宋辞?” “我好想你。” 她哭的稀里哗啦,又胡言乱语。 吓得宋辞赶紧试了试她的额头,果真烫意惊人。 “岁岁,别怕。” 他顾不上其他,抱起林岁岁便往繁星苑跑去。 宋辞心焦。 生怕林岁岁烧糊涂。 尤其林岁岁窝在他怀里嘀嘀咕咕。 最后竟然哭得撕心裂肺。 宋辞心都被她哭碎了。 偏林岁岁又哭又闹,不许他离开半步。 她浑身都是湿透的衣物,拉着宋辞又不肯放开手。 “岁岁,乖。把湿衣服换下来,好不好?” 他极为耐心地哄着。 “好。” 林岁岁此时倒是乖顺,一双眼红红地望着他,似是在等他做这件事。 “岁岁。” 宋辞轻轻叫了她一声,只觉得自己手指发烫,明明知道不该如此。 却还是伸出了手。 他压制着心底的杂念,才替她重新换好衣服。 可落进眼中的美景,又怎么可能说忘就忘。 宋辞将静心咒念了好几遍。 可被她眼巴巴看着,宋辞只觉得浑身发烫。 唯有面前的她,才是清凉所在。 “我……我去烧些热水。” 宋辞慌张失措,却被林岁岁一把拉住。 她与他挨得那么近。 宋辞的心跳得仿佛要失控。 他望着近在咫尺的林岁岁。 听她哭着说,“我想你,宋辞。” 她的声音又软又娇,还带着鼻音。 像一把羽毛,挠得宋辞乱了分寸。 “岁岁。”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轻轻抱住发烧的林岁岁。 宋辞从未见过这样的她,那样的伤心绝望。 似是临别之际。 对她的担心远远超过此时的旖旎。 宋辞想问个清楚。 “你……” 他的话被林岁岁咽在口中。 她是这世上最甜美柔软的花。 在一切失控之前,宋辞松开了林岁岁。 他脸色红润,恨不能将双眼迷离的她再吻上几次。 可林岁岁还烧着。 宋辞勉强压抑住自己,捏着她的手好半天,才慌张道,“我……我去烧水。” 林岁岁没有再拦他。 脑中梦辞的声音已然非常不耐烦。 催促着她回到现实。 “宋辞。” 林岁岁低低念着他的名字,叹息道:“原来我忘得便是这个吗?” 她心中又甜又涩。 再一睁眼,就看见梦辞微怒的神情。 “林岁岁!” 她被他的恼怒弄得摸不着头脑,可面前的不再是宋辞。 林岁岁也不敢造次。 只是静静看着他,想听听他到底要说什么。 她的唇被人吮的红润光泽,脸色也比最初醒来艳丽很多。 这一切都是因为宋辞。 “你还有两个愿望。” 梦辞眉眼渐渐平静。 林岁岁与宋辞的一举一动,梦辞都看得清楚。 瞧着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与她缠绵悱恻。 梦辞有些别扭。 更有些心烦意乱。 “我……想不出来。” 林家被他安排妥当。 林岁岁也见到了过去的宋辞。 她笑着,眼泪却止不住的往外流着,“明天是我与宋辞拜堂的日子。” “他说要娶我。” “可他等不到明天了。” “神君,他彻底不在了吗?” 林岁岁站在梦辞面前,伸手搭在他的心口。 那里的跳动。 没有丝毫紊乱。 也没有任何改变。 “忘了吧。” 梦辞的声音清冷,望着林岁岁越来越惨白的脸色,建议道:“本君可以替你将这段记忆清除。” “如果这是你的第二个愿望。” “清除?” 林岁岁摇了摇头,“我不想忘了他。” 她脸上渐渐有了笑容,透过梦辞的面容,似是看到了宋辞。 他眉目温柔,将那两个字唤得格外珍惜。 “岁岁。” 宋辞挥了挥手,彻底消失在了迷雾之中。 面前的梦辞依旧冷漠。 林岁岁甜甜一笑,“我会嫁给他。” 第一百四十九章 坠落 上 “嫁人?” 梦辞神君顿住,背过身子淡漠道:“嫁娶之事,得两厢情愿。” “不是一句话便能决定的。” 他望着窗边絮絮索索的云层,一时间思绪飘得很远。 林岁岁等了半日,也不见他有其他吩咐。 她想起林家赶制的嫁衣,嘴角弯弯,似是想起了宋辞说要娶她的那个场景。 “神君,我的第二个愿望,便是嫁衣。” 林岁岁脸上的笑让梦辞有些困惑,“这便是你的第二个愿望?!” “嗯,嫁衣。” 她用手比比划划,“就是红色的,上面绣着并蒂莲,成婚时用的。” 见梦辞没有反应。 林岁岁犹豫了片刻,“不需要神君破费,我家之前曾为我赶制了一件。还请神君替我拿来便是。” “……本君不是小气之人。” 他斜了眼还要再说的林岁岁,“嫁衣是吗?” “本君会替你重新准备。” “不不不,不用麻烦。” 林岁岁连连摆手,“我只要那件就好。” “为什么?” 梦辞有些好奇。 不过是一件嫁衣。 他准备的和林家准备的能有什么不同。 “那件嫁衣的样式是我自己选的。我喜欢那件。” 林岁岁眼神躲闪,显然不只这个理由。 梦辞也没工夫陪她瞎想。 手指一托,一件叠得整齐的大红嫁衣便出现在他掌心。 林岁岁这么在意这件嫁衣,梦辞便留了个心眼。 只瞧了一下,他就知道林岁岁为什么非要这件不可。 在衣摆的并蒂莲之上,有人用金线绣了一朵桃花。 旁边还有个胖乎乎的笑脸。 绣工粗糙,可这图案却甚是熟悉。 脑中蓦然出现他第一次捡到林岁岁手帕时的情形。 梦辞瞥了眼抱着嫁衣满脸欣喜的林岁岁。 伸出去的手指悄悄藏回了衣袖。 那脸颊比起记忆里瘦削许多,想来手感也不会太好。 “还想要什么?” 梦辞柔了声线,脚步不自主地与她靠近几步,“本君都答应你,不算愿望。” “嗯?不要了。” 林岁岁摇了摇头,又抬眼怯生生地看着梦辞。 “我想回繁星苑。神君送我回去吧。” “这里……不好吗?” 他问得别扭。 “神君与他相像,我在这总是会有错觉。” 林岁岁费了老半天劲才收回自己贪婪望向他的眼神。 她想抱他,想在他身边。 可他不是宋辞。 林岁岁苦笑道:“而且,神君也不喜欢我这样的人缠着。” “这我都明白。” “神君喜欢安静,而我太过聒噪。” “神君喜欢独处,而我便是多余的那个。” “所以,就算是教导我修仙也好,还是想还愿。我与神君都不该在寝殿里相对。” “……你想要自己单独住一间?” 梦辞撇开她之前的那些话,想了想点头道:“寝殿的确有些不妥。” “那你就住在寝殿旁的小书房里。” 那处是他最喜欢静坐的地方。 既然她想自己一间,又不亦离的太远。 小书房正正好。 至于为什么不亦离得太远。 梦辞沉吟不语。 他只是不喜欢。 尤其是想到顾臻。 他甚至还有些气恼。 梦辞的确对林岁岁无情。 可他的脑海、身体,对于林岁岁都是格外的熟悉。 梦辞不愿意林岁岁过于接近自己。 更不愿意旁人打林岁岁的主意。 “不用了。” 林岁岁与他拉开些距离,“我回繁星苑便好。” 她越拒绝,梦辞便越不想放人。 他眉头一皱,轻飘飘道:“你不是想见宋辞吗?” 一说到宋辞,林岁岁眼睛都闪着亮光。 梦辞略过心头的不快,淡然道:“本君倒是还记得有几个术法,可以让你再见他几回。” “只不过。” 梦辞瞧着屏气凝神倾听的林岁岁,还有她不自觉搭在自己衣袖上的手。 那被覆盖的地方,像极了烫手山芋。 在万年寂静之中,落下别样的印记。 他甚至于有些贪恋这一点的温暖。 “啊,对不住,对不住。” 被他目光盯得不好意思的林岁岁,后知后觉的撒开拽着梦辞衣袖的手。 那暖意退散极快。 梦辞微微不满,手指抚在她刚刚搭过的衣袖处。 来来回回无意识地摩挲着。 他盯着低下头的林岁岁。 那乌黑的发丝上竟然比桃枝更适合带桃花。 梦辞心念一动。 两朵桃花便悄然在她发间盛开。 花香淡然。 与她身上的味道混在一处,让梦辞耳尖微红。 他们挨得近。 林岁岁听见他抽鼻子的声音忍不住也跟着吸了吸鼻头。 唔,这味道果真是不太好闻。 林岁岁悄悄退开几步,头低得不能再低。 她要没记错的话。 梦辞神君可是个有洁癖的。 “我……我……” 她犹犹豫豫挪着小步,吞吞吐吐半天也说不出完整的话。 “想去默泉?” 梦辞瞧着她露出的脖颈,耳尖的红意又深了几分。 林岁岁还没来得及回答。 整个人就被他抱在怀里,周边的场景换得极快。 寝殿到默泉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 她一把攥紧自己的衣领。 在他怀里拱来拱去,想要避开他的手指。 “神君!” 林岁岁涨红了脸,“我自己可以。” “你才刚刚苏醒,不必勉强。” 梦辞停下拨开她外衣的手指,面色极为平静,“若是体力不支,直言便可。” 见她红着脸缩成一团,梦辞淡然道:“你不用担心本君会对你做什么。” 他这话一出。 林岁岁的脸色红里发青,强硬道:“我自己可以,还请神君回避。” 他冷漠地看着变了脸色的林岁岁。 没有丝毫犹豫,抬脚便朝外走了出去。 周边寂静。 林岁岁将自己泡进默泉,缓缓闭上了眼。 若说不把梦辞当宋辞,她做不到。 尤其,她内心还希冀着,再见到宋辞。 就更难忽略梦辞。 毕竟这两个名字,是同一人。 刚刚梦辞的考量也不是空穴来风。 林岁岁的确有些乏累。 再加上这温热的水,滋养着她每一处穴道。 林岁岁打了个哈欠,靠在默泉玉璧上,破天荒地做起了美梦。 梦里,有宋辞。 还有他们第一次小心翼翼的吻。 那么青涩,又那么真实。 真实? 第一百五十章 坠落 中 轻若云丝,又点点温热。 真实的像是他。 林岁岁并未完全睡熟,尤其宋辞又是她心头之痛。 但凡涉及到宋辞,她便是再迷糊也会立时清醒。 可眼皮就像是有自己的主意。 沉重的如重山压地。 她睁不开。 也无法动弹。 林岁岁清楚自己梦魇了。 白云之巅的云顶峰,只有她与梦辞神君两人。 若非要算,还有那莲花池里的胖鲤鱼十五。 梦辞神君性情冷漠,便是有过往记忆,与他来说,也不过是万年生命中沧海一粟。 无足轻重。 更不会惑乱心智。 她清楚自己的分量,更清楚梦辞的神心。 林岁岁就是再留恋这个梦境。 她也绝不会将梦辞认成宋辞。 两个名字,一个人。 可她就是明白。 这两个名字与他来说是多么重要的事情。 梦境还在延续。 唇舌之间的旖旎,远比云顶峰万年静寂要更加让人沉沦。 “神……” 林岁岁好不容易张开了口,想要唤他帮忙解除梦境。 舌尖被堵住。 不断诱她继续做梦。 近在咫尺的呼吸声悠长,比起林岁岁自己紊乱的呼吸,显得游刃有余。 可呼吸下的唇舌之间。 便看出青涩与不断地试探。 “宋……” 林岁岁才艰难地吐出一字,立马就被重新夺走了口唇。 她瘫在看不清容貌的男子怀中,只觉得脸上的温度比默泉还要热。 “神……神君。” 林岁岁喘息着,断断续续喊着梦辞。 希冀他能替自己摆脱这甜蜜又痛苦的梦魇。 梦里的男子似是宋辞。 林岁岁虽然无法睁开眼睛,可他的手指游离所在,全是宋辞过往的喜好。 她现在像一捧泉水。 随着梦境不断摇摆。 任何细微的涟漪,都被无限放大。 林岁岁无法动弹,又无法自拔。 她眼角湿润。 口中呜呜咽咽。 腰被抱得更紧。 像是要嵌入他的怀中。 “别哭了。” 耳边响起的低语,让林岁岁猛地一惊。 这声音,夜夜伴她入睡。 林岁岁心中的委屈更盛。 “宋……宋辞。” 她抽抽噎噎叫着心爱之人的名字。 梦境陡然消失。 林岁岁眼皮微动,缓缓睁开。 依旧是默泉。 依旧是寂静。 “……神君?” 她试探出声。 默泉外立刻便出现了他的外袍衣角。 梦辞神君冷然站在原地,斜睨着泡在泉中的林岁岁。 “何事?” 梦辞言简意赅,语气淡漠疏离,似是极为不满林岁岁随时唤他出现。 还好。 不是他。 林岁岁松了口气。 梦辞神君的声音比刚刚梦境之中要清冷许多。 看来刚刚不过是个真实的梦。 林岁岁将自己严严实实泡在水中,只露出一双眼睛。 “我……刚刚好像梦魇了。” 他面上神情未变,只等着她继续。 “所以,就想求助于神君。” “求助?” 梦辞冷眼冷意,衣袖挥得大力。 “本君事务繁忙,这等小事以后莫要烦我。” 林岁岁唯唯诺诺点了点头。 虽然梦辞神君在白云之巅很多的是发呆打坐。 可她的确也不该事事烦他。 毕竟他不是宋辞。 “呼啦—” 林岁岁听着入水的声音,有些诧异。 面前的梦辞衣袖纷飞,默泉的水珠没有沾惹半分。 他就站在林岁岁面前,居高临下地瞧着她。 “你泡了这么久,应该无力站起。” 梦辞这话还在解释。 手臂却早就一把抱起跟鱼一样滑溜溜的林岁岁。 她身上泡的粉白粉白。 蜷缩在他怀中,一脸茫然。 “神君,我……” “你什么?” 梦辞神君淡然地打断林岁岁,不容置喙道:“你体虚,在默泉泡的时间太长,根本没有力气。本君抱你回寝殿。” 明明可以用术法。 可梦辞神君就相识故意要试探她一样。 只替她穿好衣物。 走得极为稳重。 一步接一步。 他手指的温度透过外衣,在林岁岁身上逐步染出粉红、嫩红、大红。 她像一只熟透的苹果,尤其那一双茫然迷惑的眼睛。 更是让人望之生爱。 甚至于想让她眼泪汪汪,在耳边轻轻哭出来。 抱她走回寝殿。 渐渐地不像是试探林岁岁。 而变成了梦辞神君的磨难。 万年时光,他就算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 更别提还有宋辞的那段记忆。 “林岁岁,闭眼。” 梦辞有些心烦气躁,也没了试探她的念头。 只将心念一动。 两人便回到了寝殿。 “林岁岁。” 梦辞心中复杂,瞧着怀里乖乖闭眼的林岁岁更是无法抗拒。 “你还是睁开眼。” 他认命地叹了口气。 将犹疑不定的林岁岁放在床榻上,却又施了定身术。 “神君?” 林岁岁动着嘴皮,不明白他为何要将自己定在此处。 尤其他的神情这么令人困惑。 “林岁岁,我是谁?” 梦辞神君在她额头落下一吻,顺着她的鼻梁一路点到了唇。 “……神君?” 林岁岁似是回答,又似是在提醒他。 他的吻落的轻,手指却早就将林岁岁剥得干净。 “这里,都是我的。” 他眉眼暗沉,目色中满是郁结。 可身下的动作毫不犹豫。 像无数个求饶的夜晚一般,梦辞咬住林岁岁的唇角,领着她走过一遍又一遍的极乐。 “叫我。” 他低低开了口。 “神君?” 林岁岁发髻散开,眼角通红。 显然哭过几回。 “不要叫我神君。” 梦辞极为不满,用力地握住她的手,“叫我。” “梦……梦辞?” 林岁岁哭音婉转,将梦辞神君这一日郁结除得干干净净。 梦辞与宋辞,已经不再重要。 他心满意足地捏了捏身下人的脸蛋,“本君就是宋辞。” “什么?” 林岁岁被他缠得无力思考。 只看着他嘴角扬起,似是做了决定。 “所以,你要嫁他,便是嫁给本君。” “你的第二个愿望,本君应允。” 梦辞心情极好。 眼睛扫过每一处角落。 寝殿里便随之换上新房的装饰。 “神……神君,我不是这个……这个意思。” 林岁岁的话音散成筛子,梦辞堵住她的嘴,伏在她耳边悄悄道:“你的想法,本君清楚得很。寝殿不受时间掌控,等桌上的红炷燃尽,这一夜才算结束。” 第一百五十一章 坠落下 诚如梦辞神君所说,寝殿不受时间控制。 那夜色像是被墨染的颜色,不见尽头。 林岁岁又累又渴。 睡得昏昏沉沉,他偏要弄醒她,要林岁岁将梦辞两个字念得情深意切。 “神君。” 她有些发闷,不知道被困在这一处寝殿有多久。 也不知道,梦辞神君突然缠着她不放是为了什么。 明明之前对她都格外冷淡。 他甚至于厌恶过去的那段记忆。 不过是泡了默泉,梦辞神君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就像是醉了酒。 又像是诀别。 “你叫本君什么?” 梦辞寒了眉眼,将她压得紧,“林岁岁,怪不得你能令本君凡胎神魂颠倒。” “欲擒故纵,你倒是玩得熟练。” “我……我” 林岁岁喘不过气来,只抱着他的脖子,将解释晃在了不断地起伏之中。 “梦……梦辞。” 又一串战栗袭来,她及时出声,就被梦辞神君紧紧抱住。 “第二个愿望。” 梦辞起身,青丝散在背后,刚刚还沉迷的脸瞬时变得冷漠。 “本君想你必然是满意的。” “嫁给宋辞,穿上嫁衣。” 他眼角瞥过床榻上虚软的女子,毫无感情道:“说吧,第三个愿望。” “什么?” 林岁岁腰酸的直皱眉,浑身更是疼得要命。 她愣愣看着穿戴整齐的梦辞神君,难以言语。 久久。 林岁岁才苦笑道:“梦辞,我想你误……” “等等。” 梦辞神君手指一动,指着早就燃尽的红烛,“本君答应你的第二个愿望,只是在这红烛燃烧之时。” “如今。” 他目色幽冷,并未说完。 林岁岁明白。 如今红烛尽,那么他便与刚刚的事情彻底脱离开。 他只是白云之巅的梦辞神君。 而不是与她一起沉浮于海浪之中失控的男子。 这样…… 也好。 林岁岁有些尴尬地瞧着被弄得一塌糊涂的被褥。 才刚刚起身,就听见十五在寝殿外规规矩矩禀道:“神君,今日是山中集会。时辰已到,恭请神君莅临知雨秋。” 寝殿内半日没有回音。 就当十五以为神君不在其中之时。 殿里却传出了压抑短促的哭声。 十五还没反应过来。 这诡异地声响就被梦辞神君清冷的声音盖过。 “嗯。” 他甚至于没有多说一个字。 立马就吓跑了十五。 “他走了,你不用咬着被子。” 梦辞神君眉目冷清。 林岁岁被他捉住腿,脸色苍白难看。 刚刚回应十五时,他的手指还在给林岁岁上药。 “神……神君,用术法,好不好?” 林岁岁不习惯他顶着一张与宋辞相似的脸,对她做出如此亲密的事情。 尤其他才表明,昨夜的荒唐不过是为了完成第二个愿望。 林岁岁就更加不愿他再将冰凉的去肿药膏抹在伤处。 “神君,别这样对我。” 她被定在原处一动不动。 “神君,我不疼,不用上药。” “神君,放开我。” 她体内叫嚣着想要梦辞神君继续上药,可理智明明白白告诉她。 他们从昨夜到现在,都是不应该发生的。 “神君。” 林岁岁哆哆嗦嗦抖成了筛子,口唇被她自己咬的出了血。 “神君。” 她颤巍巍呼出一口气,“我的第三个愿望。” 眼看梦辞神君手下动作停顿。 林岁岁一鼓作气道:“放开我。” “啊!” 她伤处又酸又胀。 红肿的地方被他捻住,“放开你?” “是。” 林岁岁身下的床褥又凉了几分。 她眼神哀伤,通红的脸色也难抵其中之一。 “不要再搭理我,也不要再管我。” “你不喜欢?” 梦辞神君皱眉,明明记忆中她娇羞万分。 远比梦灵湖的桃花艳丽更甚。 尤其那流转的眼波,水水润润。 犹如清泉,叫他每每想起。 都心之甘甜。 “好。” 梦辞神君答应是答应了,可手指往深处又滑了一段。 “神君!” 林岁岁无力反抗,声音软软绵绵,反倒让梦辞有了笑意。 “你的定身术已经解开。” 他抽出指尖,又从药膏中取用了一块大的。 轻轻推进伤处。 “你别……” 林岁岁手指与他的掌心相遇,就被他一把捉住。 “梦辞!” 林岁岁羞红的脸上全是气恼。 “你不是他。” 林岁岁将自己藏在被子里面,哭道:“既然你不是他,就不要用他的方式对待我。” 梦辞的笑意凝结在脸上。 “宋辞只是本君的一处记忆。” 他冷声道:“你爱他,自然也是爱本君。” “宋辞可以做的,本君为何不可?” “林岁岁。” 梦辞有些恼怒,“你非要强调本君与宋辞不同。本君且问你,他到底哪点与本君不同?” 林岁岁声音闷闷的,可一双眼又红又决绝。 “他不会用定身术定住我,也不会曲解我的意思。” “他也不会强迫我。” “他从不会冷面教训,更不会故作姿态。” “况且。” 林岁岁吸了吸鼻子,“我与他历经磨难才相守几月,他虽只是你的一段记忆,于我来讲,却是无可替代的爱人。” “宋辞的确是你,可你并不全是他。” 林岁岁说得严肃,“你不爱我,对我做出承诺回应也不过是想试试记忆里的那一瞬间是不是真的那么美好。” “我不过是神君你的玩物。” “昨夜之事更让我清楚,我爱的人,他已经不在了。” 林岁岁不再看他,只将自己的衣物穿好。 起身略过满脸怒容的梦辞神君。 “原来神,也会玩弄人心。” “林岁岁!” 梦辞冷然一笑,“你便是这么看本君的?” “玩弄人心?” 他衣袖一甩,失了踪迹。 寝殿内空空荡荡。 他一走,风从门口、窗户穿过。 冻得林岁岁手脚发冷。 门外就是艳阳天。 她缓缓走出寝殿,绕道走向莲花池边。 十五正在打盹,见她神色黯淡。忍不住化成人形坐在荷叶上打趣道:“没想到你这个半魔之躯竟然得到了神君的亲睐,我可听说,神君想让你做仙使。” “虽然你修为不够,不过现在神君出世,仙使之职也不会太难。” “哎?!你去哪?” 十五的声音陡然拔高:“林岁岁,你疯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 绝望 上 耳边都是呼啸而过的风声。 林岁岁心中一片绝望。 宋辞不在的这个世界,她也没有半分留恋。 原先她以为自己会顺势接受梦辞,毕竟是同一个人。 只不过梦辞神君的性子冷淡些罢了。 可昨晚之后,她才发现。 即便梦辞神君有着相同的相貌,可他的的确确不是宋辞。 说她矫情也好,说她没事找事也罢。 林岁岁身心俱疲,对于梦辞神君已然没有应付的心。 她是半魔之躯,跳下魇龙谷必然会被魇龙所吞噬。 怕吗? 自然。 她在跳下去的一瞬间,内心的解脱远远超过了对于死亡的惧怕。 宋辞不在,她也没有理由在留在这里。 “林岁岁。” 梦辞神君得声音带着怒气,在她耳边炸开。 “你闹什么?” “第三个愿望,不要管我。” “……” 他的声音再也没有出现。 林岁岁闭上眼,直直掉入了魇龙迎上张开的大嘴之中。 剧烈的撕咬咀嚼让林岁岁痛不欲生。 她疑惑自己还存在的意识。 毕竟这幅躯壳已经没有一处完整。 可她还清醒着。 甚至于清醒地感知着魇龙的吞噬。 夜色覆盖。 只剩一具白骨的林岁岁总算松了口气。 这一日难熬。 她想死没死成,反倒将自己置于了活地狱之中。 如今魇龙趴在地上闭目养神,林岁岁瞧着自己身上不断长出的新肉,这才转过味来。 是长生术! 梦辞神君将长生术赠予了林岁岁。 她与他同寿。 便是躯体腐烂,魂魄也无法转世,只会困在这具骨架之中。 林岁岁疼得无法呼吸,躯体虽然不全,可饿意却明显增加。 她早就辟谷,按理说是不会饿的。 可现在,她磨了磨牙,恨不能将皮糙肉厚的魇龙狠狠咬下一口来填饱肚子。 林岁岁饿得发慌。 尤其新肉生长,更是消耗她的灵力。 她转过头,空洞地眼窝里没有眼珠, 只剩一副眼骨,和新覆的皮肉。 “唔,蘑菇?” 林岁岁现在眼睛无法视物,可嗅觉敏锐很多。 她甚至于能闻到空气中细微地味道。 林岁岁一边嗅着味道,一边向蘑菇缓缓挪动。 才刚刚触到蘑菇,一股淡淡甜味便从她的口中融入骨血。 她渐渐恢复了气力。 眼珠慢慢恢复,看外物还是像蒙着一块纱布,朦朦胧胧。 一颗丸药咕噜噜滚到她的手边。 林岁岁拾起嗅了嗅。 有山林清冽甘美。 她也不管到底是什么,一把塞进口中,四肢瞬时之间有了力量。 就连腹中也有了满足感。 林岁岁叹了口气,不远处的魇龙立马低低吼了一声。 她手脚并用地爬到魇龙瞧不见的地方隐蔽起来。 明明早上还满心绝望。 现在。 林岁岁想活着。 被魇龙生吞活剥的感觉,着实令人难以忍受。 她目前没有足够的灵力逃出魇龙谷,而早前又决绝地让梦辞神君不要管。 林岁岁双手捂住脸。 要求他吗? 脸上火辣辣的,是皮肉不断融合的感觉。 “滴答滴答—” 细微地水滴声轻轻传入林岁岁耳内。 她睁大了双眼,朦朦胧胧中看了过去。 这里竟然有水。 林岁岁渴到极致。 也顾不上手脚被嶙峋的怪石磨破,凑在滴下水流的地方,张大了嘴巴。 可自从她躺在那,水滴声瞬间消失。 林岁岁抿了抿嘴唇,连滴眼泪都流不出。 月色朦胧。 照在谷中,尽显温柔。 林岁岁又累又渴,周身散发着血气。 就这么躺在怪石上睡了过去。 梦辞神君于黑暗中显了踪迹。 尤其在看到林岁岁干裂的嘴唇,心念一动。 便从其他地方引了甘美泉水,在她身边造了一处干净的水源。 又在小潭边种了一些果子。 他的手指轻轻抚在林岁岁额头,神情淡然中有丝迷惑。 “为什么要跳下来?” 梦辞神君从未想过林岁岁会有逃离的心。 她那么爱宋辞。 自然也应该爱他才对。 他不懂林岁岁到底在矛盾什么。 宋辞只是他过往的一段记忆。 他没有变。 他只是想完成当初答应她的三个愿望。 林岁岁在蓝光照拂之下,渐渐恢复了往日的面貌。 她睡得不安稳。 本能地拽住身边人的衣袖,往他怀里滚了滚。 这味道她熟悉。 更安心。 梦辞揽住她,平静地眉眼间有了一丝笑意。 还好早就赠予了她长生术。 不然,今日他怕是要在一众弟子前失态。 一想到白日里那股揪心的疼痛,梦辞神君后怕的将她又抱紧了几分。 “是本君不好。” “不该强迫你。” “等你重塑身躯,我们重新开始。” “不是以宋辞和林岁岁的身份,而是以梦辞神君与你重新相爱。” “你的第三个愿望,本君怕是要食言了。” 他低头,轻轻吻住林岁岁。 将白日里的担心化作潺潺情意。 到底什么时候动的心,梦辞不清楚。 或许是那段深入骨血的记忆,也或许是她归还梦元珠时的深情打动。 昨夜的疯狂。 他是开心的。 甚至于假装不懂她第二个愿望,将自己深深埋进林岁岁体内。 万年时光,都不如昨夜快乐。 他忘了所有的礼仪道德。 只想抱着她。 一遍又一遍将她惹哭。 他爱极了这样的林岁岁,也惧怕这样的自己。 才会在红炷燃尽后说出那段拒她于千里的话。 “林岁岁。” 梦辞低低念着她的名字,将自己的心血滴在林岁岁的心口之上。 蓝光闪耀。 一颗圆润的珠子自她体内形成。 梦辞很满意。 魇龙可以将她的腐肉一点点去除。 虽然过程难熬,但三个月后,林岁岁就会如获新生。 再也不是半魔之躯。 而是新生的人。 “岁岁。” 梦辞耳尖通红,手指抚在她平坦的小腹上,柔了音色,“等你新生,暮虚子给你的那丸药就会消失。” “本君……等你。” 他留恋地吻了吻林岁岁的额头、脸蛋、唇角。 克制住想要救她出去的念头。 朝外面安静立着的魇龙吩咐道:“腐肉去除干净需要三月,你在此期间要训练她的体力与灵敏,晚上不可吓她。” 梦辞顿了顿,又道:“以后本君会夜夜前来陪她,此事之后本君与你知道。” 魇龙低下脑袋,顺从地贴在地面上。 林岁岁浑然不知。 而她的梦,渐渐红了梦辞的脸。 第一百五十三章 绝望 中 原来她也很喜欢。 梦辞止住自己进一步去打探林岁岁梦境的念头。 将她搂在怀里,瞧着山谷上方的满目星河。 低低笑道:“都说天上的星辰是由人间的梦境变幻。本君瞧了它们上万年,也不曾有过波动。没想到今日,本君也会因此欢喜。” “岁岁。你的梦里有本君。” 梦辞闭上眼,与她脸贴脸,“本君的梦里,何尝没有你。” 一夜清梦压星河。 林岁岁才刚刚伸了个懒腰,周围的低低龙吟立马叫醒了她出走的神志。 她警惕地躲在怪石之间。 用新长出的眼珠瞧着周围环境。 一夜时间,这里变化太大。 也不知这水能不能喝。 她犹豫不定。 可干裂的嘴唇撕裂了她的理智。 “反正有长生术,怕什么!” 林岁岁给自己壮着胆,用手掬起一捧清水。 稍稍尝了尝。 入口清甜,冰冰凉凉。 甚是爽口。 林岁岁顺手将身边其貌不扬的蘑菇摘了几个放在水中洗了洗,毫不犹豫地塞进口中。 果真不是一般的蘑菇。 她越嚼越香甜。 很快就把这一片的冒出头的蘑菇都吃了个遍。 总躲在这也不是个事。 林岁岁吃饱喝足,听着外面魇龙的动静,琢磨起怎么出去的事。 她是被带上云顶峰的。 除了十五,没人知道她跳下了魇龙谷。 当然,梦辞神君必然是知道的。 可林岁岁拉不下脸去求他。 尤其她才刚刚决定要追随宋辞而去。 现在因为受不了魇龙这个活地狱去求生。 林岁岁叹了口气。 现在的境遇果真是生不如死。 长生术…… 林岁岁低低念叨了几遍。 才露出个头,立马就被虎视眈眈的魇龙发觉。 它兴奋地瞪大两对眼,猛然超林岁岁伸出了爪子。 爪风凌厉,将她躲藏的怪石一把就捏的粉碎。 林岁岁头皮发麻,撒开腿在不大的谷底东躲西藏。 魇龙双头,吃起东西来也是要反复咀嚼上两次。 尤其那大小头,牙尖嘴利。 一想起昨天,林岁岁骨头都发疼。 她跑的平地生风,整个人就像是从水里刚刚捞起一般。 汗珠就没停下。 好不容易才避开魇龙的大头,林岁岁一口气还没出完,就被魇龙的小头一口将背上的皮肉撕咬下来。 剧烈的疼痛激发了她求生的意志。 可背后的伤口被风混着汗珠一触,削弱了林岁岁的气力。 她瞧着那张开的血盆大口,缓缓闭上了眼。 腥臭气味笼罩了她的全身。 就在魇龙要整个吞下林岁岁的一瞬间。 她将藏在袖子里的那块尖锐的石块狠狠扎进魇龙的牙花上。 可石块扎在牙花上的疼痛,并不足以阻止魇龙闭合嘴巴的趋势。 林岁岁压制住想要求救的念头,屏住呼吸跳进魇龙的喉咙。 喉头的阻塞让魇龙反胃。 它一鼓作气,将林岁岁呕了出去。 似是生气林岁岁的所作所为。 魇龙顺势又给了林岁岁几爪子,将她的后背又伤重了不少。 林岁岁忍着疼,踉踉跄跄躲进今早出来的怪石之间。 她伤的重,又避在了阴凉地方。 不多时身上就烧了起来。 “……水……水。” 林岁岁眼皮沉重,一点点往水源挪着,眼看手指都快要触到水边。 她再也承受不住。 就这么晕在了地上。 “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梦辞叹了口气,手指探在她的额头。 蓝光浮现。 清凉瞬时笼罩了林岁岁。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就看见一个背影。 “宋辞?” 但很快。 林岁岁自嘲地弯起嘴角。 “看来我是疼昏了脑袋,居然以为是你。” “宋辞,若是你,定然不会看我受折磨而无动于衷吧。” 她不知是什么心情。 明明知道梦辞神君不是宋辞。 可在这一刻,她却又期盼梦辞神君就是宋辞。 “是我太贪心了。” 林岁岁趴在水边喝了几口水,入口清甜,就连背上的伤口也没有那么疼痛。 她想了又想。 索性将自己泡进水中。 才一入水。 原本冰凉的潭水变成了温热的泉水。 温度升高,刺激的她背上的伤口更加疼痛。 鲜血流的更多更快。 “我………的天!” 林岁岁想爬出潭水。 可水中就像是有吸力,将她牢牢困在其中。 似是要将她的血液全部吸出来。 林岁岁欲哭无泪。 挣扎了好半天才勉勉强强爬上岸。 她脸色发白。 躺在地上一动不动。 眼角瞄着潭水。 刚刚还满是鲜血咕噜噜冒泡的温热泉水,转瞬便成了一潭冷水。 清澈见底。 仿佛刚刚的一切都是林岁岁的错觉。 午休后的魇龙一直守在林岁岁藏身的怪石之前。 大小头不断往前探着。 龙吟震得林岁岁头脑发昏。 比起昨日碎骨断筋的疼痛,今日流血撕咬的恐惧更甚。 她心中绝望。 可那两字始终没有叫出口。 林岁岁咬着牙站起身,手中握着一块石头,跌跌撞撞朝魇龙砸了过去。 魇龙皮糙肉厚。 那石块砸在身上没半分难受。 反而伸出爪子将来不及躲进怪石之中的林岁岁一把抓住。 眼看黄昏将至。 魇龙不再玩闹。 一口将林岁岁生吞入肚。 将她长好不过一日的皮肉尽数撕咬干净。 “宋……辞。” 林岁岁疼得厉害,大脑早就没有思考的能力,只本能的叫着他的名字。 “宋辞……” 她被吐出。 又只剩一副骨架。 整个人被折腾的没了神志。 山谷寂静。 梦辞在魇龙面前猛然现身。 脸上的表情将刚刚还在剔牙的魇龙吓得连忙后退。 他手指的蓝光明明灭灭,终是恢复了往日里的平和。 梦辞一把抱起林岁岁,转身便出现在了默泉。 皮肉尽消,这幅骨架泡在泉水之中。 多少有些让人望之却步。 可梦辞没有。 他瞧着林岁岁骨架中那颗越发明亮的珠子,坐在她旁边叹息道:“是本君自私,不肯放你坠入轮回。” “只因你来自异世,若是坠入轮回,本君与你怕是再无相见之日” 梦辞瞧着在默泉中迅速恢复皮肉的林岁岁,怜惜万分,“再世为人,唯此一法。” “岁岁,坚持住。” 第一百五十四章 绝望 下 经过近一个月的观察,林岁岁越来越无法琢磨魇龙的攻击。 白日里将她啃咬追逐,一到太阳落山,反而对她失去了所有兴趣。 就算林岁岁用石块打它,魇龙也只是发出威胁的龙吟,不像白日里那般反击。 “奇了怪了。” 林岁岁蹲在魇龙面前,又扔了一块小石子,这一月下来,她身上轻盈不少。 就连身上的软肉都少了许多,整个人结实了,甚至于个头也窜了不少。 停滞在原身的时光似乎又开始流动。 而且这几日,魇龙的撕咬范围不断在缩小。 天色一黑,林岁岁的困意就有些抑制不住,对此她也从未怀疑。 毕竟白日里太过于紧张和警惕,容易劳累是正常的。 况且,自从发现魇龙夜里不会主动攻击,林岁岁睡得格外踏实。 甚至于有些时候,还能梦到他。 宋辞。 一想起他,林岁岁心都一抽一抽,疼的无法自制。 三个愿望已经全部用光,就连长生术,梦辞神君也都依照约定赐予。 她还能说什么。 她还能奢望什么。 山谷中岁月难熬,想必谷外的其他人过得还是不错。 林岁岁粗略算了算时间。 如今,书中女主林玥玥应该已经开始有反应。 她想的没错。 自从梦辞神君复位,山中众人为了上云顶峰修习,都是咬着牙比拼了一番。 林玥玥作为得天独厚的月灵根,自然毫无意外,成为了登上云顶峰的为数不多的女弟子之一。 与她一道上了云顶峰修习的,还有齐鹤、贺延以及更加冷淡傲气的孟清与沈娇。 至于顾臻。 他接手了戚长老之位,出乎了所有人预料。 不但年纪轻轻成为梦陀山五大长老之一,就连顾家,也接替了秦家。 而顾家掌权人顾长云一跃成为梦陀山新的山主。 顾家早先作为八大世家,家底丰厚。 对于钱财看淡。 挑选弟子也一改秦柯难想出的三试,以灵根为准,不论出身。 一时之间。 山中风气大变。 而暮虚子等人,由于错失百名本应点化修仙的弟子,也都纷纷下山游历。 所以山中的大小事务,全都被顾臻与顾家包揽下来。 好在不论是顾长云还是顾臻,处事都公开公正。 山中众人不安的心总算被安抚。 月上柔和,知雨秋里却是气氛微妙。 顾长云手执一杯清茶,眼神漫过窗外的树林。 风吹过,带来沙沙作响。 似雨,扰乱人的心智。 “爹,岁岁至今毫无消息。” 顾臻面色凝结,“便是神君将人带上云顶峰,那去往峰顶的其他弟子理应见过她才是。” “可这一月多时日,谁都没有见过她。爹,我想去云顶峰寻一寻她。” 顾臻有这念头不是一两日了,早在之前的山中集会。 他就发现一向淡漠平和的梦辞神君,在众人欢呼雀跃之时,微变的脸色。 虽然不知这位神君到底还记得多少跟林岁岁有关的事。 可那次梦辞神君从繁星苑带走林岁岁时,眼中的柔和绝不是一位神君看待弟子的神色。 像极了男子看到自己心爱女子的模样。 所以,顾臻笃定。 集会之上,梦辞神君微变的脸色,定然与林岁岁有关。 “臻儿,爹与你说过多少次,莫要与林家沾上关系。” 顾长云叹了口气,回望向已然能独当一面的顾臻。 “林岁岁不论生死,都不再是我们寻常人家能插手的事了。” “你对她的痴念,还是早断了的好。你们之间,没有缘分。” “我不信!” 顾臻微恼,“我与她八字相合,怎么会没有缘分。” “如今,神君历经劫难重回神位,那岁岁于他便是无关痛痒,无足轻重之人。” “臻儿。” 顾长云眉头紧锁,不忍心揭穿顾臻不愿提及的事实。 若真是无关痛痒,梦辞神君又何必将她带上云顶峰。 恐怕,是难以忘怀。 更是用情至深。 只不过神君处事一向不拘于常礼,尤其脸上的神情更是亘古不变的淡然。 所以,才会让顾臻有了一丝希望。 “臻儿,就算林岁岁是无关痛痒的人。” 顾长云愁眉不展,将清茶一口饮尽,“她是半魔之躯的事也是事实。” “我们顾家,没有能力照顾一个随时会魔化的女子。” “想必,这也是神君将她藏在云顶峰的主要原因。” 毕竟半魔之躯还是个惊世骇俗的存在。 尤其林家一事,山中其他长老对于此事都讳莫如深。 顾臻若是再纠缠不休,神君与半魔之躯的那段往事,怕是会捂不住。 这于修仙之人来讲,是万不能轻易接受。 魔界也会因此起了别样的心思。 “爹,我不在乎。” 顾臻原本对于林岁岁有三分情意,可看着她一路与宋辞相爱至深,心里的不甘渐渐扩大。 尤其在白牡丹设计之下,意外地亲吻更是让他有些痴狂。 “臻儿!” 顾长云冷了脸面,“修仙才是你的首要大事,就算要儿女情长,也不该惦记林岁岁。” “她本不该与你相遇的。” “爹,你这话什么意思?” 顾臻心头一寒,不动神色问道。 “她先是与自己异母的姐妹相争,差点死在常家鞭下。才一转醒又借机搭上神君凡胎。心思之深,远比这山中的其他修仙女子都要多上几分。” “常家?” 顾臻垂下双眼,幽幽问道:“爹,怎么知道是常家?” “您闭关十年,最近才刚刚出山。岁岁的往事,山中甚少有人提及,知晓细节之人更是少之又少,爹,您又是从何处听来这等细枝末节?” “你这是在怀疑你爹?” 顾长云扬了声线,“顾家在修仙之人中也算是说的上话的,想要查林岁岁,更是手到擒来。” “你现在为了一个女子,竟然质疑你爹?” 顾长云气不打一处来,怒喝道:“足见当日拒绝你与林岁岁亲事,是多么正确!” “此等惑人之女,不要也罢!” “爹!” 顾臻不肯让步,“您就没有想过,若是孩儿一早就与林岁岁成婚,还会生出这么多杂念吗?” “杂念?” 顾长云冷笑,“只要还保有人心,便会有无穷无尽的愿望与念想,今日是林岁岁,或许明日就变成了了陈岁岁,若是都尽如人意,这世间还会有人化身成魔?” 第一百五十五章 顾长云 上 “臻儿,顾家好不容易才熬到梦陀山山主之位。你又是天元根,何苦为了一个活死人苦苦纠缠?” “爹,你不要说了。” 顾臻偏过脸,手指拢成拳,不知在压抑什么。 “好,爹信你有自己的判断。” 顾长云轻轻拍了拍顾臻的肩膀,倒是真的没有再提林岁岁。 他不提,不代表什么都没发生。 如今顾臻位列五大长老之一。 执掌梦陀山教习。 其余几座仙山的长老明里暗里也都与他交好。 想要打听过往常家之事,是易如反掌。 只不过涉及顾家。 他盘问时总是含蓄隐晦许多。 尤其问到司马究时,那人更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把他与贺延怎么去的常家,怎么围攻设计说得是绘声绘色。 “不过,当时的确有处怪异。” 司马究端起案上的清茶润了润嗓子,脑袋往顾臻身边凑了凑,神神秘秘道:“我们在下手之人的怀中发现了一个手帕。” “手帕?” 顾臻挑眉,斜睨了司马究一眼。 “不错。就是女子惯常用的那种,本无稀奇。不过。” 司马究买了个关子,被顾臻一记冷眼扫过,连忙接着道:“怪异的是贺延的表情。” “我还记得他当时又惊又怒,铁着脸一言不发地将那帕子收回了自己怀中。” “顾长老,你说这事是不是有点意思?” “依我看,多半是林家姐妹争风吃醋,下了死手。” 自从司马究得知林玥玥怀有身孕,就瞧贺延不顺眼。 几次三番找茬挑衅,都因为技不如人被晾在一边。 现在顾臻问起那场事故。 正正好给了司马究一个契机。 恨不能将自己知道的那些事一吐为快。 “只有这些?” 顾臻摆了摆手,司马究也不敢耽搁,麻利地从知雨秋退了出去。 看来还是要找贺延谈谈。 他正想着。 魇龙谷中忽然传来几声高亢地龙吟。 顾臻捏了捏手指,身形便出现在了山谷之上。 比他更早到的,是梦辞神君。 “神君。” 顾臻低下头,正欲请示向下打探一番。 就被梦辞神君冷漠的声音断然拒绝。 “此间有本君看守,你不必担心。” “神君,魇龙龙吟高亢,山中弟子皆有不安。” 顾臻想了想,轻声道:“可是神君喂了什么魔物下去?” 他心跳的飞快,可面上稳重冷静。 倒是看不出慌乱。 顾臻深深怀疑梦辞神君将林岁岁扔下了魇龙谷,不然也不能遍处都寻不到她。 “本君不是冷血之人。” 似是看出顾臻的顾虑,梦辞神君眉头微皱,“山中事务皆有你一人处理,应是繁忙。” “是。” 顾臻点了点头,“近日山中事务的确繁忙,弟子这就先行告退。” 他也没有多加追问。 梦辞神君不想说的事,那便再不会透露。 左右神君也不会日日守在魇龙谷。 总有机会查探。 想到这,顾臻手下捏决,身形便于白云之间散去。 梦辞寻了块柔软舒适的云,斜倚在上面,透过层层迷雾,悠悠往山谷下看去。 这一个多月的修行成果比林岁岁之前在山中几月修习都要明显。 不仅灵力见长,就是身子也轻盈飘逸。 从最开始被魇龙撕咬,到现在能伤到魇龙。 进步之大。 就是林岁岁本人也有些惊讶。 尤其这几日,魇龙撕咬的皮肉越来越少。 而她复原的速度却越来越快。 不仅不再害怕魇龙。 就是夜里,也开始做一些不合时宜的梦。 一想到梦境,林岁岁烦躁地躲开魇龙新一轮追赶。 躲在怪石之间稍作歇息。 潭水清澈。 映照出林岁岁通红的脸色。 昨夜她又梦到了他。 两人像树根一样盘绕,不断纠缠。 小小一方默泉,水花四溢。 体温愣是比泉水还要高出几分。 他抱着她。 如玉的肤色上开出朵朵红梅。 在夜色的衬托下显得格外惑人。 “岁岁。” 他的声音还是那么温柔。 一声声念得她软成了一片净土。 任由他在里面生根发芽。 不断壮大。 “宋……宋辞。” 可每当她喊出这两个字,都会被他吻的结结实实。 林岁岁心里清楚。 他不是宋辞。 也试图拒绝入梦。 可每一次,每一夜。 他都会如约而至。 然后搂着她的腰,将林岁岁彻底拉入极乐深渊。 “不过是梦而已。” 林岁岁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将那些荒唐又真实的梦全部抛之脑后。 她的想法全都逃不过梦辞神君的探听。 想起昨夜,林岁岁娇媚动人的身姿。 梦辞神君耳尖都红成了一片,连带着附近的云丝也变了色。 要不是时间不允许。 比起使用术法,他更喜欢用手指亲自替她消肿上药。 尤其手指推着药膏擦进伤处,那里的秘密,就像一个恶魔,引出了他所有的俗念。 想让她哭。 想让她紧紧抱着,一起坠入深渊。 衣袖中还放着药膏。 梦辞压制住接着回忆的念想,将全部注意力都放在林岁岁躲避魇龙的动作。 比起之前,灵敏又迅捷。 那些个侧身,翻身,比起山中的弟子要更加灵活。 侧身。 梦辞神君眼神一暗,从云层上跌了下来。 于山谷半腰处稳住了身形。 离得越近,越能看清她的眼神。 “岁岁,你什么时候才会叫我的名字?” 梦辞有些颓然,手指一动,便送去一阵清凉的风。 正午时分,正是日头最晒的时刻。 他划过一片云遮在林岁岁上方,自己隐了身形,变做她衣袖上的一缕光。 痴痴看着她。 “梦辞……” 林岁岁揪着潭水边上的蘑菇,狠狠咬进嘴里。 “也不知道送些果子进来。” 她嘟嘟囔囔的,不为其他。 只因昨夜,梦中那人也不知从哪听来的说辞,伏在她耳边说了不该说的浑话。 林岁岁瞥了眼与往常没什么不同的蘑菇。 只觉得那人不可理喻。 若是宋辞,才不会说出这等没羞的话撩拨。 “怎么才能不做梦?” 想起夜夜失控的梦境,林岁岁闭上眼,心情格外复杂。 衣袖上的光芒黯淡,几颗果子滴溜溜滚到了林岁岁脚边,“只要你说不愿意,便可不再入梦。” 梦辞神君的声线平淡,轻轻在她耳边响起。 第一百五十六章 顾长云 中 “你……怎么在这!?” 林岁岁顾不上外面虎视眈眈的魇龙,生怕刚刚自己想的那些梦境被梦辞窥见,慌里慌张下连连摆摆手,“不,不是。” “不是不愿意?” 梦辞眸光流转,生生将林岁岁要纠正的话逼了下去。 “那,晚上我等你。不入梦,好不好?” 梦辞不再自称本君,而是如同天下所有见到心上人的男子一般。 将满腔热情化作丝丝柔情,生怕惊吓到她。 他衣袖上沾染了云丝,随着衣袖甩动轻飘飘化作尘埃,落在地上。 更像是落进了林岁岁心中。 将她为宋辞哭为宋辞疼的心轻柔柔包裹起来,恍惚之间已是点头的样子。 不入梦? 林岁岁还没反应过来,脸就被梦辞捧住,狠狠香了几口。 “岁岁,你必须得在魇龙谷呆够三月。” 他依依不舍地松开还懵圈的女子,将她背后的伤口轻轻抚平。 “与你夜夜灵修,也是想迅速提高你的修为。” 梦辞脸上微红,眼神略略撇过林岁岁,不敢与她直视。 见林岁岁了然,又急急补充道:“诚然,不仅仅是因为这个。” “嗯?” 林岁岁还有些转不过弯来,尤其要接受梦辞就是宋辞这一事。 虽然两人在梦境里亲密无间,可现在毕竟是清醒的时候。 林岁岁没了躲避的借口。 而梦辞就站在她面前,还说着无数个夜晚,于梦境里说得那些情话。 她一时分不清。 只傻呆呆听他说,与她的灵修。 “我喜欢和你一起的感觉。” 梦辞眼角瞥过没什么多余反应的林岁岁,轻轻咳了几声,伏在她耳边又道:“今晚,我替你上药好不好?” 上药。 这两个字像炭火,立马烧红了周围的温度。 将林岁岁热得冒出了一身汗珠。 她的手被梦辞握在掌中,双手交叠贴在心口。 就连两个人的呼吸都离得极近。 甚至于林岁岁一抬头,就能吻到他的下巴。 “别……” 她哑了声音。 别别扭扭道:“用术法。” “那样,我……我会忍不住。” 林岁岁的后半句尽数被梦辞咽进了唇舌之间。 要不是为了重塑躯壳。 梦辞倒是想立刻就将她抱回自己寝殿。 将那红烛燃起。 一起交织出世间独一无二的乐章。 “至多还有一月。” 梦辞抱着林岁岁坐在潭水旁,仔仔细细打量着她体内残余的魔气。 腐肉大部分都被魇龙撕咬去除。 新生出来的皮肉,魔气已然淡了许多。 这一个多月,他日日都看着林岁岁受苦,心中的煎熬,远远超过了之前对于这种情感的惧怕。 魇龙的撕咬,不仅仅是在林岁岁的皮肉,更是咬在了梦辞的心中。 他着实害怕林岁岁坚持不下去。 害怕这世间再也寻不到她。 才会以梦境诱导。 哄她夜夜灵修。 现在,林岁岁就靠在怀中。 梦辞动也不敢动,只是用眼睛一遍遍看着她。 而林岁岁,也定定望着梦辞。 视线相缠。 两人的面上一个比一个红。 一个羞怯胜过一个。 却又都不肯移开眼。 两人傻傻笑着。 愣是将外面悄悄打量的魇龙,吓得捂住了两双眼。 毕竟,梦辞神君上一次露出笑容。 可是在剿灭了魔界之后。 它将自己裹在山谷另一边的岩山之下,远远看去,倒是和坚硬旳岩石融为一体。 风送来外面的消息。 梦辞手指间采起一朵蘑菇,眉眼带笑。 递在林岁岁嘴边。 “这可是上好的灵菇,能去腐消魔。” “岁岁,你可要多吃点。” 他手下动作不停,直到林岁岁打了个饱嗝,才伏在她耳边。 将昨夜的浑话又挑了起来。 “梦辞!” 林岁岁羞恼,将这两个字念得是咬牙切齿,却又带着丝丝情意。 听在梦辞耳里,着实比山谷中的黄莺更要好听。 “莫要嘴馋,晚上再喂你吃。” 他轻轻拍着林岁岁的后背,像哄孩子一样耐心道:“你先睡一会,不然等下魇龙闹起来,没有精神。” “你……这些天一直都在吗?” 林岁岁打了个哈欠,拽着他的衣袖盖在自己肚上,又舒舒服服枕在他的腿上,在山谷之中头次有了些许轻松。 “嗯。我一直都在。” 梦辞握住她的手,又解释道:“不是我不救你。” “我知道。” 林岁岁好歹也是看过原著的人,梦辞神君的为人。 她还是清楚的。 虽然过往不知他动情会是什么样。 林岁岁眯着眼,瞧着上方的梦辞神君。 心里就像放进了三五只小兔子,在不大的心底,到处乱蹿。 他既是宋辞,也是梦辞。 是她爱的人,也是她无论如何都无法拒绝的人。 “梦辞。” 林岁岁悄悄唤了一声。 “其实我并不是……” “我知道。” 梦辞捏着她的手指,唇边的笑意像温暖的阳光。 “我要的只是你。” “不论你从何而来。” “也不伦你过往是谁。” “只要我们以后在一起,便好。” “可是……” 林岁岁眉头愁得皱起,“我怕有一天我会突然消失。” “不会的。” 梦辞弯腰在她额头落下一吻。 “有我在。” 他的话似是保证,又似是肯定。 林岁岁抱住他的脖颈,极为大胆地,又满是热情地招呼着他。 将他的山林清冽甘甜,混上了微微咸湿的汗水。 “岁岁。” 他眼神幽暗,任由林岁岁在他脸上、脖颈处亲来亲去。 闹得不亦乐乎。 只将她的手往自己怀里一带,声音都开始发颤。 “岁岁,别闹。” “快睡吧。” 林岁岁将他逗得脸红心跳,自己玩够了,转头就睡得不知天日。 梦辞叹了口气,将怀中的药膏拿在手里,半晌才又放回贴身的口袋中。 他瞧了眼外面高悬的太阳,头次有了度日如年的感觉。 “岁岁。” 梦辞低低念叨着她的名字,直到外面渐渐起了龙吟。 “梦辞,你走吧。” 伸了伸懒腰的林岁岁也知道等待她的会是新一轮的撕咬。 她不想让梦辞看到。 便是隐去身影也好。 “岁岁,我想这样陪着你。” 梦辞不愿。 林岁岁低下头苦笑道:“梦辞,答应我,别看,好吗?” 第一百五十七章 顾长云 下 林岁岁压在喉咙的话,没有出完。 她也不想再说。 与他相知相爱,已然知足。 后续的事,林岁岁不想再瞻前顾后。 她这短短几月时光,一直想保全原文剧情。 直到宋辞在林家消亡。 林岁岁终是看清。 她的存在,本就是最大的变数。 只要她在一日,书中的剧情便不会再跟过往一模一样。 即便她费心尽力地将剧情拉回所谓正轨,也挡不住层层叠叠的细微改变。 “梦辞。” 林岁岁伸出手,犹豫了片刻才主动握住他。 “你有没有想过,这世间要是没有我,也许会更好。” 她低垂着头。 不敢看梦辞的神情。 没有她,那梦辞还是清清冷冷,高高在上的神君。 没有她,那梦辞也不会陷进俗念里,只想相守一人。 神君有了偏爱。 也就有了软肋。 “你又胡说什么。” 梦辞抬起她的脸,郑重其事地摇了摇头,“没有你,这世间也一样。” “我会继续之前万年孤寂的日子。” “每日里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云卷云舒。” “然后等待着神落来临。” “你忍心吗?” 林岁岁摇了摇头,只是这一切都太过像梦。 她不敢放肆,只是缩手缩脚,小心翼翼地与这个世界相处。 实话说。 很累。 便是有他。 也很累。 可林岁岁没有选择。 她一来就面临着被女主打压的局面,除了抱紧宋辞,别无他法。 活着渐渐成了林岁岁的主心骨。 坚持地活下去。 这样到底有没有意义? 过往她还会迷茫。 可今日,林岁岁算是豁然开朗。 也许,他会不一样。 而自己,也会不一样。 坚持总会有意义,即便是生长在荒野上的一朵无名野花,也知道破土而生,面对朝阳。 更何况,是好不容易。 结契机生存下来的她。 再者说,人的一生,又怎么会真的一帆风顺。 现在林岁岁也算是彻底摆脱了林玥玥这个女主。 而她,也算是与梦辞心意相通。 “梦辞。” 林岁岁打定主意,与他十指相握,有些不确定地问道“那我从魇龙谷出去,能修仙有成吗?” “自然。” 梦辞微微笑道,“你是我认定的女子,夜夜灵修已经让你的修为远超过山中其余弟子。现在只需。” 他摸着她脸上的疤痕,怜惜到了极点,“只需魇龙将你的腐肉彻底去除,焕然一新。” “你被死气压制的灵根也会重新出现,成仙成神只是早晚的事。” “成神?” 林岁岁咋舌,她可从未想过。 只要成个仙,再替原身找出那场爆炸隐藏的罪魁祸首。 那这一趟便是梦,也不算白来。 说得上是功成名就。 “你会成神。” 梦辞笃定地点了点头。 等她从魇龙谷出来,首先就会接到升仙雷。 以她现在的身手和修为,对付升仙雷是绰绰有余。 只要她位列仙位。 那他就可以将林岁岁藏在寝殿里,日日夜夜。 把半生修为尽数渡给她。 “梦辞,你是不是想了什么不该想的?” 林岁岁瞧着面前清冷的眉眼扬起丝丝红意,就连耳朵都彻底红透。 她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龙吟急促,似是在催。 梦辞有些不快,一双眼对上林岁岁,还是极尽温柔。 “我只是想了你。” 梦辞的话让林岁岁无法接口,只跟着他一起红了脸。 “上药,也行。” 她声音低如蚊呐,仍是让梦辞振奋不已。 “当真?” “那我好好准备一番。” 他轻咬住林岁岁的耳垂,笑声欢快,“我今日又从山下买了几本画册,晚上与你一起研读。” “” 林岁岁双手抵在他的衣襟,险些有些站不稳。 “你你” 她脸红得发紫,梦辞亲了亲林岁岁发烫的脸颊,似是想起什么,心情更加愉悦。 “对了,今晚还是要泡默泉。” “我一个人泡,对么?” 林岁岁有些怀疑,尤其梦辞眼神里点点火光,烧得她只能靠在他怀里,不知所措。 “我与你一起。” 梦辞伏在她耳边,低低笑道“水中别样滋味,怎能让你一人独享。” “梦辞!” 林岁岁要是还不明白他说的意思,那她就是个棒槌。 “岁岁,以后我们离开这座山吧。” 梦辞眼神悠远,似是看到了以后。 从一座山到另一座山,也有些无趣。 他想了想,建议道。 “山头太过寂静,还不如寻个世俗里风景优美的地方,你与我化身凡间男女,平平淡淡做一对夫妻,再生下几个孩子。” “你说好不好?” 他手指摩挲着她的小腹,似是看出她的担忧,开解道“放心,等你焕然一新,体内的丸药也会解除。” “好。” 林岁岁又一次羞红了脸, 梦辞满足地揽住她,“你要查的过往,想问的人,我已经将他带进了山。” “你安心在魇龙谷呆满日子,等出去后,想怎么问都行。” “你是说顾长云?” 林岁岁犹豫,她本想将过往之事问个清清楚楚。 就算顾长云推辞,有梦辞在,也能查明其中原委。 可梦辞神君是无法直接介入人间恩怨。 不然,就会有反噬。 现在他将顾家安置在梦陀山,万一到时候查明真相,那与他会不会有什么影响? “那倒不会。” 梦辞将她抱紧,醋道“倒是与顾臻,会有莫大的影响。” “若是我告诉你,顾臻会因此坠魔,你会怎么做?” “顾臻会坠魔?” 林岁岁瞠目,原文中顾臻的的确确做了梦陀山长老,一生无忧。 对了,那是因为原身早就身故。 也没有人替原身细探其中究竟。 现在她活着,还答应了原身母亲要好好追查一番。 若是顾长云真的出手参与了那场爆炸,那么顾臻必然会难以接受。 林岁岁惴惴不安地瞧着梦辞,“顾臻,对我应该没有太深的感情。” “嗯?” 梦辞挑眉,“他可是知道你半魔之躯仍然愿意娶你的男子。” “那,你说顾臻会入魔,也就意味着顾长云的确参与了灵箬寺的那场爆炸。” 林岁岁愁苦万分,“顾臻无辜,我不想害他。” “你倒是对他,还挺与众不同的。” 梦辞凉凉开口,将外面的龙吟吓得没了声响。 。 第一百五十八章 真相 上 “你心里有他。” 梦辞神色发冷,瞧得林岁岁心慌不已。 “没有的事。” 她急忙摆手摇头,“他对我来说,如同兄长。” “兄长?!” 梦辞冷冷一笑,“谁家兄长会时不时都想将你抱在怀里?” “那莫不是心里有诡,便是心思不纯。” “打着兄长的幌子,行不轨之事罢了。” “岁岁,你心里只能有我。” 他眉目之间似有寒风吹落冬雪,能将人冻在原地。 “便是你对他没什么,我也难受。” “我要你从身到心,完完整整的属于我。” “便是宋辞,也不行。” 梦辞心中郁结,拉起她的双手,似求似胁迫,“岁岁,你对着我发誓。” “心中只有我梦辞一人。” 他打定主意要听她说出这句誓言。 手指更是在林岁岁掌心里不断挠着,“岁岁?” “梦辞。” 林岁岁踮起脚尖,偷偷亲了亲他微微抿着的唇。 “我发誓,只有你一人。” “那......盖章。” 他嘴角扬起,搂着心爱的女子,只想吻她到地老天荒。 外面再次响起试探的龙吟。 梦辞叹了口气,依依不舍地淡去了身形。 山谷中日升月落。 林岁岁白日里被魇龙追逐撕咬,夜晚就被梦辞抱回默泉泡着。 眼看三月之期还有两日。 魇龙现在除了象征地追她,撵她,倒是很少再撕咬皮肉。 就连林岁岁自己也发现。 她的身量蹿了不少。 就连修为与之前也是截然不同。 林岁岁足尖一点,灵力随着心念波动,借助山壁与云层,三两下便站在了魇龙谷谷峰。 清风送拂。 远远来了几人。 正是几月不见的林玥玥、沈娇与齐鹤等人。 林岁岁瞥了眼林玥玥圆润的肚子。 要是书中这点没变的话,那林玥玥的升仙雷便是在最近一月了。 这几人,与她都没有什么善缘。 林岁岁背对谷底,纵身一跃。 凭借风力,探知着离谷底还有多远。 快到谷底之时。 林岁岁在空中停住身形,极为缓慢优雅的落在地面之上。 如今快到正午。 魇龙困意上升,对于林岁岁的一番折腾没什么反应。 任凭她在身上走来走去。 偶尔亮亮爪子,算是警告。 最近几日,白天也不见梦辞。 除了夜晚在寝殿里能见到他,也不知他又在忙什么。 “梦辞?” 林岁岁喊了几声,也不见昨夜缠绵的男子出现。 她叹了口气,刚刚才抬起魇龙的一只爪子。 就察觉到谷中来了人。 就连打盹的魇龙也睁开了眼,瞥了眼来人,又毫无兴致的睡了过去。 “岁岁。” 顾臻声音低微,压抑着欣喜若狂。 可那双眼里已然将林岁岁从上到下,又从下往上打量了好几番。 “我找到你了。” 他伸出手,一把揽住林岁岁,笑容庆幸,“原来你在谷底。” “我还以为。” 顾臻摇了摇头,笑道:“夜夜宿在寝殿里的是你。” “......顾” 林岁岁不知该怎么称呼他,如今他是山中长老,在称呼他师兄显然不合适。 “你想叫我什么都行。” 顾臻眼含期许,盯得林岁岁浑身发麻。 她从他怀中挣脱出来,规规矩矩行了礼。 “顾长老。” “岁岁。你我之间,不是这样的。” 顾臻笑容勉强,“我带你出去。” “不行,我还不能出去。” 林岁岁连连摆手,“顾长老,我是自愿留在这的。” “是为了宋辞?” 顾臻猜测道。 也只有这样,才能解释,她无故消失的原因。 “你受苦了。” 顾臻手指不过才稍稍碰到林岁岁的发丝,就被她灵巧的躲了过去。 “顾长老,我,我一直敬你。现在我还是山中弟子,顾长老这样不合适。” “岁岁。” 顾臻示意她走到阴凉能躲避的怪石之间,“你为了宋辞在魇龙谷谷底呆了三月。” 他的目光略过林岁岁露出的还未愈合的伤口,“你是半魔之躯,自然没少被魇龙折磨。” “岁岁,足够了。” 顾臻拉住她的衣袖,一点点往自己手心收着。 “宋辞他必然不希望你继续这样折磨自己,你若是无处可去。” “嫁给我。我来照顾你。” 衣袖被人从中裁断。 露出林岁岁一截臂膀,上面隐隐约约还有些红痕。 “这是?” 顾臻足底发凉,早就听闻这几月梦辞神君在寝殿夜夜红烛不灭。 可没有一人见过,寝殿里的另一位到底是谁。 山中猜测纷纷。 而林岁岁又消失无踪。 顾臻心口一滞,还要在仔细看看,视线就被人截断。 梦辞神君站在林岁岁身前,眼中冷漠,脸色十分不好,“顾臻,本君说过,魇龙谷不许山中众人私下闯入。” “你当本君的话是耳旁风吗?” “神君,顾臻只是担心山中弟子罢了,今日有人禀报,说瞧见有人跳谷。顾臻作为山中长老,理应查看确认一番。” “梦辞,是我。” 林岁岁不好意思地拽了拽梦辞的衣袖,低垂着脑袋,很是烦恼。 早知就不逞能,非要试试修为长进如何。 “身子还痛不痛?” 梦辞转身,将顾臻的目光挡得严严实实。 他目光一直往下,就被脸红似火的林岁岁一把捧住脸,结结巴巴道:“不......不痛。” “看来药膏还是比术法有用。” 梦辞声音轻快,林岁岁忍不住瞪了他一眼,“你还笑。” “好,我不笑。” 梦辞低头吻在林岁岁眉间,“昨夜答应的事,你不能食言。” “神君,顾臻先告辞了。” 身后传来顾臻低落的声音,林岁岁想瞧瞧他的脸色,就被梦辞挪了一步,堵得严严实实。 “不许看。” “要他死心,这是最好的法子。” “可是。” 说林岁岁不担心顾臻是假的。 尤其情伤。 “岁岁,他是男子,更是梦陀山的长老。顾臻比你想的要坚强。” 梦辞把头靠在林岁岁肩上,无比疲累,“他没有你,仍是顾臻。” “可我没有你,便不再是梦辞。” “你这几日在忙什么?” 林岁岁抱住他,有些迟疑。 “不如,今晚不要灵修。” 她的耳垂被人轻轻吻了吻,他呼出的气息弄得林岁岁脸颊发烫,“不行,唯有此事,不可停。” 第一百五十九章 真相 中 将半生修为渡她,又怎么会是容易的事。 况且他又将梦元珠一分为二,悄悄塞了一半到林岁岁体内,助她将修为与躯壳重新契合。 这几日,寝殿红烛不灭。 不仅山中人猜测纷纷。 就连一直小打小闹的魔界,也还是跃跃欲试。 谁都知道,梦辞神君有了软肋。 尤其过几日,便是林岁岁的升仙雷。 他不敢大意。 生怕她出了什么岔子,就此香消玉殒,再也找不回来。 是以,梦辞格外坚持。 燃烧的红烛,灼热的情意。 梦辞紧紧抱住林岁岁,追问她一个承诺。 “梦辞,你......你怎么了?” 林岁岁发尾汗湿,背靠在他怀里,低低喘匀了呼吸。 “告诉我,好不好?” 她转过头,轻咬着他的下巴,“梦辞?” “岁岁,你可知我为何是梦辞?” 他抓紧身前的女子的双手,鼻翼上全是冒出的细小汗珠,兀自将她又带入了似真似幻的境地。 林岁岁颤抖地靠近梦辞,只听他在耳边悄悄道:“只因我于天地梦中聚生,剔除万千杂念,化为人形。” “故而我是通常是不做梦的,可一旦做梦,我的梦,就会成真。” “岁岁,你不要离开我。” 梦辞以身覆在林岁岁之上,玉白的皮肤映衬得他双眼更加清亮乌黑。 “岁岁,你要什么,我都给你。” 他贪恋地望着双眼迷离的女子,渐渐失了理智。 此间无酒,可却胜似酒酣。 就连红烛什么时候灭的,两人都没有发觉。 “岁岁。” 梦辞满足地将困得双眼都睁不开的林岁岁揽进怀里,笑意更深,“从今日起,你便不用再去魇龙谷了。” “什么?” 林岁岁睡得迷迷糊糊,拍开捏在她心口不老实的手,“我再睡一会,一会就好。” “睡吧,我替你上药。” 他从未如此开怀,尤其现在与她相爱。 更是将过往剔除的那些俗念,又一件件找了回来。 指尖上是冰凉的药膏,去肿一流。 梦辞想起看过的画册,耳尖骤然发红。 “唔,梦......梦辞。” 林岁岁同样羞红了脸,那点睡意早就被丢到十万八千里。 桌上点点红烛泪,在她清醒的那一刻,重新变回了最初的模样。 日夜颠倒。 无尽春风。 “岁岁。” 梦辞捏了捏她气鼓鼓的脸颊,将她抱在怀里,轻声细语的哄了起来。 “还难受吗?” 林岁岁白了他一眼,与他拉开了距离,将自己裹在被中,摇了摇头。 “那你好好听我说。” 梦辞正色,往她身边凑了凑,“十五日后,便是你的劫数。” “十五日?” 林岁岁心里默默掐算了一番,连忙问道:“林玥玥的劫数是不是也在十五日后?” “不错。你们是同一日。” 梦辞叹气,林岁岁的命数是抢来的。 她的升仙雷不比其他人。 一共要有五道。 若是再与林玥玥牵扯到一起,梦辞眉头皱起。 想起那个梦境。 只觉得心头几跳。 “那她现在还有孕在身,对么?” 林岁岁不确定,本以为与女主已经脱开关系。 现在升仙雷竟然与她又处在一天。 林岁岁手指发凉,忍不住捉住梦辞的衣袖。 “她与腹内的孩子都很好。” 梦辞将林岁岁从被子里抱出,让她靠在自己怀里,低低安抚道:“你不必过于忧心。” “顾长云之事,你想怎么办?” 他握住林岁岁的手指,捏来捏去。 涉及顾臻。 说梦辞不在意,那是不可能的。 尤其,她与顾臻命中的确会有一段姻缘。 每每一想到这,梦辞都恨不能将林岁岁藏在自己怀里。 “我想与他单独谈谈。” “单独?” 梦辞有些不快。 林岁岁无知无觉,点了点头,“嗯,单独,就连你也不可以听。” “......” 梦辞沉默。 林岁岁瞧着他明显阴冷的面容,连忙亲了亲他的脸颊,哄道:“俗事你莫要牵扯过多,我怕你会被反噬。” 听到这,梦辞的脸色明快了几分。 林岁岁咬了咬牙,低下头道:“只要你依我,那你新买的画册,试试便试试。” “当真?” 头顶传来他愉悦的声音,“画坊的老板可是说,这三本都是精品。必然能让你......” 他的声音顿住。 林岁岁随之一抬头,就看见梦辞含笑,冲她轻轻道:“难以自拔。” 面前便是他温柔的眉目,青丝拢在耳后,世间万千风景竟然不敌他此时一笑。 “好。”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个字。 林岁岁只知道,对于他,自己早就是情难自禁,难以自拔。 比起她第一次进入知雨秋的轰动。 此次,倒是显得平常许多。 林岁岁回头看了眼被山中弟子围成一团的梦辞,脚步沉重。 顾长云就在内堂。 “顾山主。” 林岁岁如今身份特殊,虽不是仙使,却已经由梦辞神君亲口承认。 是以,顾长云微微拱手,算是还了她的礼。 “今日主要是因一件往事,特来求证。” 林岁岁面色沉静,看着面前儒雅的男子,轻轻开了口。 意料之中。 顾长云没有否认,甚至于将他如何在背后推波助澜,最终促成林玥玥与常家的交易,全都说得清清楚楚。 林岁岁也明白,有梦辞神君在,顾长云没必要说谎。 这世间,还有什么他不清楚的。 所以,对于顾长云的坦白,林岁岁还是有底的。 “的确是顾某一时私心作祟。” 顾长云平静地看着林岁岁,“臻儿是我顾家,乃至六州仙山难得一见的天元根。顾某不能让他毁在儿女情长之中,尤其。” 他没有接着往下说。 林岁岁点了点头,接着道:“尤其明知是活不长的我。” “虽然姑娘命大,但这其中的的确确是由顾某牵线,顾某愿意为此受罚。” 顾长云眉目低垂,“但臻儿,他并不知情。” “我知道。” 林岁岁叹了口气,“顾山主,若我身死,此事便不会有人知晓。以顾家的能力,在我养伤的那几日,除掉我是易如反掌的,为何没有斩草除根?” 顾长云闭上眼,极为疲累,“姑娘既然活了下来,就说明命不该绝。顾某不是穷凶极恶之徒,一切只当是自有定数。” 第一百六十章 真相 下 事后的这点怜悯,甚为廉价。 不赶尽杀绝,难道就要感恩戴德? 林岁岁叹了口气,更何况,原身已死。 大错早就铸成。 “顾山主,想必你也知道我是半魔之躯。” 见顾长云点头。 林岁岁脸上没什么表情,幽幽问道:“那你可想过,我一介女流,是如何变成了半魔?” “这,顾某的确未曾想过。” 顾长云心底有了猜测,却还是不肯继续细想。 “将死未死,便成了这副鬼样子。” 林岁岁话语平淡,却叫顾长云心中不安。 “若不是遇上宋辞,兴许此时该是贺家大义灭亲,去除我这半魔的不详人。” 她提到贺家,顾长云拢在袖口的手指轻颤。 面上仍是一派风轻云淡。 “林姑娘与贺家恩怨,不是早就断清了吗?” 顾长云瞥了眼屏风后的人影,当即推道:“姑娘所说,不过是些虚妄。并未发生,也就怪不了任何人。” “常家与林家二姑娘的事情,的的确确是我顾某人在其中穿针引线,但我顾家插手也仅限于此事。” 他眉眼冷峻,比起刚才的坦诚,多了几分不屑。 “若是林姑娘要将所有恶果都算在我顾家身上,那顾某人却难从命。” “况且林姑娘要清算,难道不该把林家二姑娘也一同请来吗?” “林姑娘碍于血缘无法做的事,便由顾某人来做这个恶人好了。” 顾长云反手负在身后,朝屏风微微点了点头,“林玥玥,你出来吧。” 与林玥玥一同走出的,还有贺延。 他神情微妙,双手护在林玥玥微微凸起的肚前。 看向林岁岁的眼神,与之前全然不同。 “岁岁。” 贺延低低念了一声,“过往......过往之事便算了吧。” “如今玥玥有了身孕,经不起折腾。” 他将脸色煞白的林玥玥往自己怀里带了带,恳求道:“此事不如就算了。” “反正你还活着,再追查过往之事,又有什么意义?” “贺延。” 林岁岁无奈极了,却也恶从心生,淡淡道:“你怎知她肚里的一定就是你贺家的骨肉?” “我这妹妹,从小就知道与男子调笑。” “林岁岁,你少血口喷人!” 林玥玥怒极,却也不敢造次。 白云之巅上的夜夜红烛,早就昭示了林岁岁不同以往的身份。 “是么?” 林岁岁心中恶气翻腾。 因为没死,所以他们做下的恶事,便都可以被原谅? 若是死了,那这些推波助澜的帮手更是皆大欢喜? 她就不信,这世间会如此。 林岁岁面上带笑,瞧着贺延不经意道:“是与不是,那便只有你们二人清楚。” “只不过。” 她看向林玥玥的肚子,笑道:“若真是贺家骨肉,怎地亲事还推三阻四,直到显怀才定?” “怕不是其中,有猫腻。” 林岁岁语调轻快,掰起手指头数着那些曾夜探香闺的男子,“司马究、刘师兄、张师弟,还有齐师兄。” “这些可都是去过夜探女舍,寻过香的男子。” 林岁岁每说一个名字,林玥玥脸色就煞白一分。 此事隐秘,她不解林岁岁从何得知。 难不成是梦辞神君告诉她的? 林玥玥越想越怕。 只握住贺延的手,想摇头却见他一脸寒霜。 “延哥哥,我们,我们只是探讨术法罢了,并未做什么越矩之事。” 事已至此。 林玥玥料想此时此刻,贺延必然也不会闹大。 这与他男子的颜面来讲,是极为不好的。 因此,她如同从前一般。 眼里蓄满泪花,做足了委屈可怜的模样,“延哥哥,你信我,真没有什么。” 她双手捂住肚子,凄苦万分。 “孩子是你的。” “玥玥,这月初的晚上,你在哪?” 贺延心头腥苦,看着她渐渐有了重影。 “延哥哥,你不信我?!” 林玥玥自是不能告诉他那晚的事,只是将眼泪一抹,哭得撕心裂肺。 “我还能在哪,自然是在云顶峰的女舍里养着身子。” “当真?” 贺延与她微微一笑,“那夜,我去寻过你。” “延哥哥。” 林玥玥心虚地低下头,“中途,我的确出去过一会。” “与谁在一起?” 贺延松开与她相握的手,双眼紧紧盯着她,“到底是谁?” “......是司马究。” 林玥玥低下头,辩解道:“我们几人一同入山,只有司马师兄一人未上云顶峰修行。” “过几日他就要下山归家,所以托人给我递话,想要见我一面。” “见面需要一夜?” 贺延踉跄退后几步,过往便是有过怀疑,可林玥玥一向乖巧懂事。 他也是将这种怀疑压在心底,选择相信她。 可如今。 谎言一件件被拆穿。 贺延不知该信什么,又该不信什么。 “延哥哥,你信我。” 林玥玥还在狡辩,“当真是聊了一宿。” 她这话一出。 贺延脸色更青。 早前送司马究下山,他还曾得意地扬出一块女子贴身衣物,说是得偿所愿。 如今想想。 可真是极大的讽刺。 “是我眼拙。” 贺延一把推开抱着他胳膊的林玥玥,“误把浮萍当明珠。” “你怀有身孕还不检点,可见之前有多少师兄弟已经戳着我的脊梁骨,说我是个大王八。” 他用力极大,林玥玥被推倒在地,捂着自己的肚子哀嚎不已。 “林岁岁,若是我肚里的孩儿没了,我要你偿命!” 林玥玥眼见贺延没有上前搀扶之意,只得将矛头指向坐着看戏的林岁岁。 就连顾长云也看了过来,责备道:“此事是他们私事,如此张扬,于理不合。” “哦?” 林岁岁无辜一笑。 “这怎么会与我有关。” “我不过是提点了几句,以免混淆贺家子嗣,与人私通的是她,识人不清的是他,若是林玥玥要将所有恶果都算在我一人身上,那我也是不依的。” “您说是这个理吧,顾山主。” 林玥玥还坐在地上,身下的血迹斑斑。指尖的光芒怎么也聚不起来。 可在场的没有一人替她止血。 贺延不肯。 顾长云没动。 林岁岁冷眼旁观。 “延哥哥。” 林玥玥凄凄切切看向贺延,“救救我的孩子。” 第一百六十一章 下场 上 贺延离开的很坚定。 一如当年灵箬寺他选择护住林玥玥丢下原身的那种决绝。 林岁岁眼瞧着本该得天独厚的女主,脸色渐渐蜡黄,像枯萎的花,瘫软在血泊之中。 “林玥玥,你后悔吗?” 她瞥了眼还站着不动的顾长云,踏出去的脚步又收了回来。 “顾山主。” 林岁岁轻笑,“你信报应吗?” “你我都是修仙之人,林姑娘有话直言,不用多番试探。” 外间有了脚步声,顾长云面色冷凝,紧紧盯牢林岁岁,生怕她说出什么不该说的。 “你命数已定,会遁入轮回再无修仙之资。” “诚然,也有一解救之法。” 林岁岁见顾长云神色微动,了然道:“想必顾山主清楚早前的我与顾臻命中注定是有一段姻缘的。” “如今我已重生,姻缘线便断了。” “若他许曾经的我三世情深,顾山主修仙之资便还可留用。” 顾长云不傻,许三世情深,也就意味着顾臻要遁入轮回。 轮回之中,一切皆有可能。 可要想再遇到如此天时地利之命格,那需要极大的运气。 以顾臻三世换顾长云一世,亏吗? 林岁岁也曾问过梦辞。 “亏与不亏,只看顾臻自己。” 梦辞语气颇酸,“他爱你之心,远比修仙之意更浓。三世情深,与他不亏。” “你呀,吃什么飞醋。” 林岁岁揽住他的腰,低低笑道:“别人不知其中原委,你却是知道的明明白白。与他有缘的,是真正的林岁岁,而非我。” 一想到梦辞,林岁岁脸上笑意渐深,顾长云被她笑得发毛。 冷声冷气道:“不换,我家臻儿是天选之子,能为顾家光宗耀祖,而顾某不过是误入修仙之道罢了,以明珠换沟渠,此事绝不能成。” “爹!” 顾臻的声音急迫,从屏风后转出,似是下定了决心,“爹,顾家没有我,还是一样的修仙世家,若是没有你,顾家可就要散了。” “胡说什么!你是天元根,也是梦陀山长老,是最容易登上仙道的顾家人。” 顾长云长指搭在自己的几处大穴之上,不由分说便将前半生修为散尽,他寒着脸,怒笑道:“这样总可以了吧,林姑娘!” 顾臻没想到顾长云竟然真的舍弃了半生修为,整个人放佛遭了重击。 灵箬寺的事,他已经知晓。 从顾长云暗中牵线搭桥,将林岁岁推入死地的那一刻,他与林岁岁的姻缘就已经错过。 顾长云发丝散落,将面容遮去了大半,“林姑娘,顾某也奉劝你一句,别以为背靠大树好乘凉,神君能顾你一时,又怎么会爱你一世,我们凡人于他来说,不过是微尘与沙粒。” “你入得了他的眼,为所欲为的日子,也不过这短短几十年!” “顾山主这话,我倒是听不懂,作恶在先的是你,现在不过是报应,天道轮回。你便如此挑拨离间。他便是只顾我一时又能怎么样?” 林岁岁瞥了眼地上的林玥玥,“山主刚刚若是肯出手助她,一人两命,业障可消。” “可你冷漠至极,压根没有管她生死,担着山主顾山之名,行的却是冷漠之事。” “看来何为修仙,何为仙道,顾山主并无认知。” “仙者,人之靠山。” 林岁岁靠近昏死过去的林玥玥,将修为渡进她体内,悠悠道:“世间不公常有,非人力所能左右,能声张正义也只有少数人。” “人之所以向往修仙,便是秉着一颗天下之心,以身渡世人。诚然,这世间修仙有成者,并非都能做到。” “业障因果,便由此而来。修仙不修心,便是一时运气能闯过升仙雷,终究也会被经年累月的业障所拖累,而有各种各样的劫数。” “这不过是你一家之言,做不得事!”顾长云烦躁,长袖一挥,狠狠瞪了林岁岁几眼,“你之所以能说出这些话,所仰仗的可是自己的勤修苦练!?” “不过是以色侍人的女子,还口出狂言,妄自说教?!” “若是没有神君在侧,你以为谁会听你这个黄毛丫头的胡话?!” “林岁岁,你以为自己是谁?” 顾长云连连发问,冷笑不断。 “她便是本君的妻。” 梦辞严厉的声音从知雨秋外传来,将顾长云吓了一跳。 “神君。” 他恭敬许多,拱手道:“此事弟子已然付出代价,还望神君放过我家臻儿。” “你顾家的命数,已然注定。本君从不插手人间之事,也不左右因果。” “若有不平,天地便会在你命数上作出改变,所遇之人都将随之变化,选择不同,结局莫测。” “弟子明白。” 顾长云松了口气,朝一旁的呆立的顾臻微微笑道:“如此,便没有人能阻碍你飞升仙道了。” “我顾家有你,必然会光耀门楣!” “爹。” 顾臻面色晦暗,“孩儿必当飞升忘情!” 他再也没有瞧过林岁岁,扶着顾长云缓缓走出知雨秋。 他的姻缘,从一开始便被斩断。 纵是情深,也已经错过。 —————— 天空湛蓝,云层堆得又厚又重。 又是一处好天色。 林玥玥没想到自己还能再有睁眼的一日。尤其搭救她的还是林岁岁。 “为什么救我?” 她手指抚上微隆的肚子,漠然道:“你放过了娘,又救了我和孩子,是想我跪在你脚边痛哭流涕认错?” “若是这样,你休想!” 林玥玥嘴角一斜,“我输就输在没有在你之前找到宋辞。不然,还有你林岁岁耀武扬威的日子?!” 这句倒是实话,要不是林岁岁穿书而来,掌握了先机,也不会有后续的事。 “林玥玥,你便没有一点悔意?” 惊诧于女主的理直气壮,林岁岁摇了摇头,“贺延对你是真心的,你睡了这几日,他都曾来过。” “那又怎样?” 林玥玥冷笑,“要不是他贺家的身份地位,我又怎么会在他身上下功夫。” “我与他不过是各取所需。” 林玥玥得意万分,“他爱娇憨的女子,我便演天真无邪。与他一起,该做的不该做的,我从未拒绝过。” “甚至于在你们定亲之时,他也是在假山后与我搂在一起。” “你若恨我,倒不如恨他。” “我那时候年少,可什么都不懂,是他诱我。” “林玥玥!” 贺延痛心疾首,推门而入,“原来你便是如此看我!”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下场 中 “延哥哥……你什么时候来的?”林玥玥眼中的惊慌不似做假,看来刚刚所说虚虚实实,也是为了强撑一口气。 贺延痛心疾首,手在袖中握成一团,眼下乌青一片。 “是她,都是大姐逼我。”林玥玥捂住自己的肚子,眼睛一垂,立马掉下无数泪珠。 若是过往,贺延必定心疼不已。 但早前怀疑之事一件件被摊开说明,现在就连那份情,也是假的。 他不知还能再信她什么。 “还说池浅王八多。你林玥玥水深,我不照样做了你控在手心的那只大王八!” “小小年纪便如此工于心计,说到底是我眼瞎!还以为你心中多多少少是有我贺延这个人!” “延哥哥,不是这样的。” 林玥玥起身急,一把推开站在床头的林岁岁,朝着贺延几步并成一步走了过去,“我刚刚只是一时口快!” “情急之下吐露真话,不是吗?”贺延后退几步,凉薄讥笑道:“我贺家容不下你这尊大佛,林玥玥。” 他瞧着她还系在腰间的玉佩,冷冷道:“退婚吧。” “延哥哥,我肚里还有你的孩子,你不能这么对我!”林玥玥手脚冰凉,朝他可怜兮兮道:“你不是一直都期盼他的到来吗?” “孩子?”贺延脸上更加铁青,“你与那么多人欢好过,怎么知道这里面就是我贺家骨肉?” “也怪不得早前你不想要这个孩子,你若真觉得委屈,我会给你一笔钱,以后我们一拍两散,再无瓜葛!” “延哥哥,这真的是你的骨肉,是你的孩子。”林玥玥心急如焚,连连解释道:“我与那些师兄都是在怀有身孕之后,这孩子真的是你的!” 她指天发誓,听得贺延忍不住作呕。 “林玥玥,你真脏。” 他话不留情,“亏我将你捧在手心,生怕伤你半分。没想到你如此下贱,怎么?为了灵修,你便连最基本的礼义廉耻都抛在了脑后?!” “也罢,从你主动对我投怀送抱,我就该知道你是个什么女子。” 贺延一把拽下她腰间的玉佩,将一沓银票狠狠摔在林玥玥身上,“这笔钱你拿去养身也好,做什么都行,以后,你林玥玥与我贺延再无瓜葛!” “延哥哥!” 林玥玥脸都哭白了,伏在散落的银票上,肩头一抽一抽,已然上不来气。 “林玥玥,五日后是你的升仙雷,你好自为之吧。” 女主的事总算告一段落,林岁岁牵着梦辞,沿着梦灵湖悠悠散着步。 一路不知偶遇了多少弟子,每每遇见,林岁岁要松开的手都被梦辞牢牢攥紧,“你慌什么?” 他眉眼弯弯,搂紧林岁岁,走得光明正大。 “怕不怕?” 寝殿里红烛摇曳,将一对人影拉的老长,梦辞捏着她的手臂,颇为克制。 明日便是林岁岁的雷劫。 梦辞心慌的难以自制,总怕她会如梦境里演示的那般散于天地。 “不怕,你也别怕。” 林岁岁窝在梦辞怀中,宽慰道:“现在与梦境已有诸多不同,所以未必会是梦境里的那种结局。” “再者。”她戳了戳梦辞严肃的眉头,笑道:“你是这里最纯粹的神,你想留住的人,想必也没有那么容易被带走。” “梦辞,别怕。” 第一百六十三章 下场 下 梦陀山百年寂静。 如今终于再度响起了升仙雷。 今一早,天色便昏暗不已。云层中隐约可见闪烁的光亮。 “轰隆隆--” 雷声由远及近,不偏不倚恰好降在林玥玥身边。 没有击中。 她东躲西藏,在白云之巅不断寻找着林岁岁的身影。 也不知梦辞神君将林岁岁藏到了哪里渡劫,她翻遍了整个殿宇,都不曾看到那碍眼的女子。 林玥玥身子重,又要躲着雷击,很快便没了气力。 当第一道雷狠狠击在她后背之时,过往那些琐事如同绵延不穷的水波,重重堵住了林玥玥的口鼻,叫她呼吸困难。 尤其是灵箬寺的那一桩,更是像一锅烧开的油,将林玥玥里外煎炸,好生痛苦。 “救......救我!” 她声音微弱,勉勉强强翻过身,才劈落的第二道雷却轻了力道,似是怕伤着林玥玥腹中骨肉。 “原来你还有这等好处。”林玥玥缓过气来,脸上喜色难消。有了这个护身符,想必第三道雷也不过如此。 三道升仙雷不痛不痒的没了声息。 林玥玥体内渐渐有了充沛的灵力,她地仙已成,掐算个凡人的所在,并不是什么难事。 “原来她在那。” 林玥玥拍了拍自己的肚子,笑得极为开怀,“看来这个大礼,她是收定了!” 天高云低,正是乌压压的一片。 林岁岁选了处高地,在梦辞划的结界中静息等待。 周围电光闪烁,烧毁了不少树枝与草皮。说不害怕,那是假的。 林岁岁的紧张,远比之前数次明知要受伤而非要为之更甚。 今日升仙雷鸣,梦辞不宜在场。 临行前他甚至比林岁岁还要紧张十分,“岁岁,莫怕。” 那样子无助又楚楚可怜,看得林岁岁忍俊不禁。 现在梦辞不在,林岁岁心里没底。 她知道这里面所有人的结局,唯独不清楚会有什么等待着自己。尤其现在因她一时之愤,毁了女主的姻缘。 依照林玥玥记仇的性子,定然要在此时插上一脚。 真是说曹操曹操到,林岁岁瞥了眼从草木焦灰中走出的林玥玥,心里反倒安定了许多。 “瞧瞧,瞧瞧,这不是大姐吗?”林玥玥单手撑腰,缓步走近林岁岁。 “不就是渡个升仙雷么,还需要神君替你划个结界?”她笑意盈盈,围着结界转了又转,“大姐,今日我知晓了一件妙事。” 她挺了挺肚子,万般慈爱,“原来这个小东西,可以抵雷。” 林岁岁沉默。 眼皮跳得越来越快。 天边远远来了风雨,顷刻间就将林氏双姝浇的犹如落汤鸡一般。 耳边雷鸣轰动。 林玥玥脚下一滑,狠狠摔在了地上。鲜血顺着水流不断侵蚀着结界。 她又痛又笑,甚至将双手涂满了血迹,在结界上不断碰触。 “大姐,出来吧。他护不住你。” “大姐,你怕什么。出来呀?” “大姐,同是与人灵修,你比我高贵在哪?” “大姐,要不是你先攀上了宋辞,说不定也会像我一样找人灵修。毕竟,单独一人的灵力有限。” “大姐,你如今开心了?拆散了我与贺延?!” 结界在她的血水冲刷之下越来越淡。眼看雷击袭来,林岁岁双手迅速结印,与之抗衡。 只等这第一声雷落,再做歇息。 可有林玥玥在身边,又怎么可能让她安心渡劫。 结界被婴孩怨气所破,林玥玥整个人就像在红色染料中过了一遍,配上她狰狞的表情,着实让人瞧得心惊胆战。 “大姐,孩子不能没有父亲。可现在,因为你,他已经没有了生父。”林玥玥外衣上血迹斑斑,整个人笑得阴险,“你毁了我一桩婚,便是将这孩子提前扔下了奈何桥。” “今日,便是你们的忌日。有你相伴,我的孩子也不会太过孤单。” 林玥玥猛地朝已然脆弱不堪的结界扑了上来,地上的血水渐渐胶着凝固,化身成无数小小婴孩,在地上不断向林岁岁爬着。 “大姐,杀人偿命。你毁了我的孩子,就让你的命来还!” 林玥玥怒意丛生,双手朝着林岁岁心窝就掏了过去。 “邪佞退散!” 清冷男音似是一道金光,将林玥玥严严实实隔开。 蓝色光芒从天而落,稳稳护住差点走神的林岁岁。 “神君!神是不可以插手凡间之事的!尤其是飞升!”林玥玥不服,她肚子平坦,只剩幼小的婴孩还蜷缩在金光之中。 “妄造杀孽,百口莫辩。”梦辞颇为怜爱的瞧了眼金光中只有半个手掌大小的孩子,摇了摇头,“好好一株金莲化生,本是可以渡你飞升天道的机缘。” “罢了,罢了,她咎由自取,你也抵她一命,恩怨两清,重回云顶峰去吧。”梦辞话音刚落,掌中的小小婴孩变做一朵金莲,晃晃悠悠消失了踪影。 “什么金莲?!”林玥玥又惊又怒,跪坐在地上满眼疑惑,“飞升天道?!” “不错,由地仙飞升天道。”梦辞的肯定让林玥玥更加崩溃。 说话间,第二道雷鸣已至。 因有蓝光护身,第二道雷鸣远比第一道要猛烈。林岁岁咬着牙,将所有气力都用在了顶雷上,压根听不到,也看不见身边的梦辞与林玥玥。 “她放过了你,可你不放过自己。如今机缘错失,以月灵根和自己名声成就地仙之位,本君看你是高攀了仙字。” “神君!神君!我错了!”林玥玥眼中全是悔意,早知如此,又何必背着贺延与他人灵修,如今姻缘散,机缘失,还要背上一个放荡的名声。 她悔不当初,可心中却还有些不服。要不是林岁岁将此事挑露,贺延又怎么会知晓这其中的秘闻。 贺延不知道,那她便还是贺家未来儿媳。 所以,若她有错,那其中一半错处必须由林岁岁负责。 林玥玥越想越心燥,趁着梦辞不察,猛地再次扑向林岁岁,袖中银光乍现。 被电光一照,晃得梦辞心中一凛。 “岁岁!” 便是他一袖甩开林玥玥,可那柄匕首还是深深扎进了林玥玥胸口,林岁岁木着脸瞧着自己手背上的血迹,不知该哭还是笑。 原本减了风速而来的第三道雷鸣,似是被激怒。电光在云层之中穿梭不停,犹如龙游。 风卷残云,将天空掏开了一个口子。 “轰隆隆---” 第三道雷鸣,仿佛那日在原身身上炸开的光圈,所到之处,生灵涂炭。 林岁岁用尽灵力才推远身边的梦辞。 此局终究还是个悲剧。 她这样想着,渐渐散入了天际。 第一百六十四章 终篇 山花烂漫,微风习习。 林岁岁坐在梦灵湖畔,嘴角的笑意就没有停过。 自从升仙雷鸣之后,她的世界很清静。 没有女主林玥玥,也没有胆战心惊。 除了梦辞便是这一座山头。 心底的那份安稳,与日俱增。 尤其,他将梦灵湖原封不动的挪上云顶峰,又将山头隐蔽。 他们两人自此便成了真正的神话。 活在传说里的人物。 特别是林岁岁,以半魔之躯遁入仙道,不知鼓励了多少魔界之人。 “梦辞。” 面前徐徐走来一位丰神俊朗的男子,林岁岁眼睛随之发亮,继而笑得开怀,“你又去捉弄十五了。” 他手中提着一尾鱼,脸颊胖嘟嘟的,眼珠子一翻一翻,正是躲在莲池里歇息的十五。 “岁岁,救我!” 自从梦辞于升仙雷鸣中救出奄奄一息的林岁岁,十五那厮立马改变了态度,每日里岁岁长,岁岁短,听得梦辞脸色沉凝。 “十五!本君与你说过,不准叫她岁岁!” 他醋的厉害,手指一翻,便将十五架在了山石之间。 “那……要叫什么?”十五眼睛圆鼓鼓的,瞧瞧梦辞又瞅瞅林岁岁。 “她是本君的妻,自然要唤她一声夫人!” “哦……” 十五不情不愿,悄悄道:“神君,山下的顾长老问您山主之位可有人选,另,他也问夫人是否安好。” “山主之位,需温润爱才之人。由他做主便可,着重告诉他,本君夫人不用他日日问安!” “那林家之事?”十五瞧了瞧含笑的林岁岁,鼓足勇气道:“那日神君发怒,将林玥玥扒去灵根,贬为常人。” “林府的夫人这几日都在山门坐着,每日里哭天喊地,言语间对夫人有诸多不敬!” “顾长老已然派人送她们回府。可那两人不讲理,耍出市井手段,逼得顾长老无法。” 梦辞冷冷一笑,“只需告诉她,命由天定,若要违抗,必有代价!” “神君的意思是十五明白了!” 十五化作一个童子,喜笑颜开道:“早就应该如此,恶人自有恶人磨。” 他蹦蹦跳跳没了踪迹,反倒让林岁岁有些摸不着头脑,“梦辞,十五他知道什么了?” “你不是不宜插手凡间之事吗,她们最多就是逞逞口舌之快,又不会真伤到我。” 林岁岁抱紧梦辞,眉眼之间俱是温柔,“我有你便好。” “你还记得被抱鱼童子吞噬掉的那抹魂魄吗?” 梦辞将她揽紧,随手在她鬓间插上一朵桃花,淡道:“那抹魂魄并未完全消失,她们造下的孽障,最迟今晚便会出现。” 这意思是原身还在?! 林岁岁不安,“那我……” “你已经于魇龙谷重生,现在的躯壳是完完全全属于你的,而那抹魂魄,也会重新遁入轮回。” “毕竟,她与顾臻,还有一段姻缘未了。” 梦辞的声音似轻柔的风,抚平了林岁岁不安的情绪。 “梦辞,有你真好。”她庆幸,“谢谢你愿意喜欢我。” “是我该谢谢你,出现在那一晚的马车之中,改变了我万年孤寂的命运。” “现在还有了她。” 梦辞的手指轻轻抚上林岁岁微隆的肚皮,“岁岁,你说我们叫她什么好呢?” —————-end————— 谢谢一直看文支持的各位,青山不改,绿水长流。 破魔令到此结束,正式与大家道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