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园林花几时重》 第1页 [现代情感] 《故园林花几时重》作者:仲晶昕【完结】 简介 时,从泥泞里爬出来的大佬季远凝对林宁说,上穷碧落下黄泉,我定会找到你,把你锁在我身边。 她望着他的执着如墨染的眼睛,愣了愣。 不过她是会飞去的鸟,会游走的鱼。 一场大水不过让她暂留他身边。 安稳时他们必不能殊途同归。 死过一次的她拿枪指着季先生说你好,别来无恙。 他张开双臂拥住她,即使半刻,也欢迎你回来。 第一章 风起(1) 起风了。 云城深长的幽巷,尽头处是一座名唤「季园」的深宅。 风哗啦哗啦刮过季园里的一草一木一花一叶,晦暗的天气令这些园中景致都染上半层铅灰,原本沧桑的宅邸愈发深沉。 季园女主人林宁站在二楼房间窗前,抬头望了望空中被压低的镶金边滚滚乌云,任风拂过自己耳边的碎发,带起缕缕她新剪的女学生式样的青丝。夏季有这样的大风倒也舒坦,难耐的暑热也吹散了几分。 郑管家匆匆而来,对她颔首:「夫人,先生刚刚电话过来,说他今晚有事回不了,请夫人自己用餐安寝,不必等他。」 「他在哪?」林宁沉静的眼眸盯住了面前的郑管家,声音带几分笃定,「你老实告诉我,想必他又去了别院吧!」 郑管家没接话头,他到底新来没多久,不如曾经的季园管家傅石老练,不知所措地低下了头,好像自己犯错一般。 林宁肚明,郑管家迴避的目光早就说明了一切。她心有准备,并不点破:「我知晓了,你去吧。」 别院那里何方神圣?之前傅石离开季园时的语焉不详,就知道有问题。傅石是受了自己牵连不得不离开,还欠着他的人情还不上。人和人的情分实在太浅,该报偿的日积月累从来算不清,觉得永恆不变的轻易翻了篇。 她嘆口气,返身在梳妆檯上首饰匣夹层里取张字条,正是傅石的字迹,是他临走时塞给自己的别院地址。 「夫人,变天了,加件衣衫吧。」丫鬟菊蕊带了件清雅的镂空披肩,正在门外听见郑管家和夫人的对话,等郑管家出来后才敢进门,把衣服轻轻给夫人披上。 「菊蕊,你来的正好。让郑管家备车,我要出去。」林宁已把字条团在手心里,从容坐下在梳妆檯前梳着乌黑油亮的发。 「可是夫人,这天怕是要下雨了。我们老家俗语说云向南雨涟涟,我看黑云涌动,恐怕是场暴风疾雨……」 「无碍,快些通报去吧。」林宁的声音低低传来。轻柔的话语,有股坚定的意味,引得菊蕊心中一颤。 去找郑管家的路上,菊蕊控制不住自己回想出来房间掩门时看到的夫人单薄的背影。想自己从被夫人挑中进了季园起,夫人的喜悲哀乐俱落入眼里。如今夫人失宠,一日比一日孤寂,她身边能用的人更是走的走、散的散,什么叫食尽鸟投林,恐怕体味得透透的。 菊蕊不解,先生和夫人怎么会落得如此田地。先生的心就是海底针,谁都猜不透摸不着。两年时间他们曾经如胶似漆,夫人只自己在凉亭赏月观花或随便走走,先生都会寻到夫人,为她添衣端茶拥她入怀。那时每天厨房里都有夫人喜爱的菜式,厨师们换着花样做,讨夫人的欢喜,先生回家后第一件事情必问夫人何往,天天夜夜相伴,众人眼见着先生要把夫人宠上天去,连自己和桃珠两个伺候夫人的丫鬟,都艷羡不已。 可嘆世上美好从来留不住,菊蕊也是眼看他们一步步走入僵局的见证者。事情的转折从夫人被发现偷偷瞒着先生到泰禾商号工作开始,然后先生逼问自己,问她帮夫人藏着的避子药放在何处,到这药陈于先生的书案时达到顶峰。他们夫妻间的问题一桩桩一件件浮上水面,曾经的消磨得仿佛洒光香水华而不实的空瓶,用之无味弃之可惜。 「菊蕊姑娘来,想是夫人有什么吩咐?」郑管家的一句话,把思绪繁杂的菊蕊唤醒。 她本愣怔着,忽如梦初醒,忙忙向他传达了夫人的意思。 菊蕊再次踏进房间里,林宁早就打扮停当,特意在胸口缀了枚钻石胸针,烘托着她的气质尊贵,引得菊蕊暗暗赞嘆。林宁出门上了车,给司机说清地址,便靠在椅背上,菊蕊看她偏头瞧着车窗外,便自己亦转头看向窗外。 汽车开得飞快,后视镜里黑云连绵不绝不断退去。窗外风景起先是街区,路上行人皆匆匆行色朝家所在的巷子方向奔跑或者快走,之后驶向郊野云灵山去,车子也颠簸起来。 「轰隆隆!」雷声阵阵闪电明灭,果然是急雨的前奏,只不过雨还没有降落下来。等车行驶到云灵山脚下,视线透过氤氲水雾的玻璃,穿过一条条淌下的雨水波纹,看到一丬荒芜焦黑的宅子废墟,这儿有林宁的回忆。 她来过这里。那晚她被薛少爷派来的一群蒙面黑衣人挟持到荒宅中,彼时废屋里微弱的烛火映照着伟岸高大的季远凝。她手脚都被绑缚,口不能言,只见季远凝秉烛近身,昏昏沉沉不由自主跌落他的怀中,高热中还依稀听见季远凝安抚自己的话:「别害怕,有我在,你再不会有事了。」 她的嘴角轻轻勾了勾,季远凝还是不是那个能给她安全感的男人,时至今日她无法奢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页 开到别院门口天还没黑,一场瓢泼大雨的骤雨初歇,林宁在车里看到了和前后村庄截然不同的气派,是她第一次来到这里。她下了车,菊蕊扶着她深一脚浅一脚藏身长草后。雨后有些好恼人的飞虫嗡嗡咬人,还好她带着随身的手袋,掏出柄小巧檀香扇子扑扇着。 等没一会,「嘎吱」来了一辆车,早有人下来给后座的人拉开车门。先踏下来的是一只穿着皮鞋的脚。树后的林宁半蹲着眼睛不敢眨,紧盯着不远处,连脚踝处被蚊子叮咬钻心痒都不敢分神抓挠。 她的视线被车子遮挡着,只能看见随从去敲了敲门,院门打开后,车子挪到前面,迎出来的女人是林宁的熟人,却是她想不到还会有瓜葛的那位。 是她!姚阿杏!似曾相识的难过失落和毒牙般的嫉妒酸楚在她胸臆中翻来覆去,搅扰她的思绪,过往和阿杏理不乱的牵扯全部向她扑过来。 第一章 风起(2) 两年前桃花江大水吞没林村的那天,她和父亲躲在家门前那颗矮树上。听到季远凝踏着水推着一块浮板,急切唿喊她的名字。父亲不得不把她交託到季远凝手里。林宁没有了母亲和弟弟的音讯,本不愿意独自离去。 父亲嘆口气,朗声交代着季远凝道,我家阿宁就託付给你了,求你把她送去江城她外祖母家,她外祖母住在江城同安里 10 号,是条很大的里弄,靠近英租界。你去了一打听就知道。麻烦你务必把她送到,以后就全拜託她外祖母家照顾她生活了。 水中的季远凝应了。 说完父亲硬推着自己,冷了面庞,非要她跟季远凝走。 林宁咬着牙,依依不捨下了树,父亲帮她爬上浮板那一刻,自己却被水流带了出去,哪还见着父亲的半点踪影?林宁痛彻心扉地唿唤父亲,不住撕心裂肺哭着。季远凝也才将在泛滥无情的洪水里失去了从小养大自己的母亲,林宁的哭声感染着他热泪满面。 天黑得好沉,没有一颗星,不给人们留下一点希望。承载她的浮板被季远凝一力掌着,天地间只有他和她沉沉浮浮在无边无垠的「海」上,他们不知道该随命运漂浮在哪里。 他们终于被渔夫救下,林宁紧紧握住他的手,对上季远凝悲喜交集的眉眼。在船上他抑制不住把林宁揉进怀里。他俯下头,猝不及防给身侧咫尺的林宁压上自己生涩的唇。 同窗三年,他早就默默喜欢上她了,季远凝和林宁的缘分来自一场少年间的欺凌。 那时在学堂做洒扫工作的少年季远凝不小心弄脏了富商家薛少爷的鞋子,薛少爷和几个随从围着季远凝打骂。林宁放学刚好路过,还不待她上前帮忙,季远凝惯常地挨了一巴掌,这次却不声不响蹲下身子,他一手捂着脸,另一手在地上极快的速度抓了一把沙土。 起身、扬起、抛掷! 「啊……」下一刻薛少爷捂住双眼,疼得满地打滚,原本围拢季远凝的男生们都抛下他,去查看薛少爷的伤势。 趁人不备,季远凝立即拔腿就跑,他跑步飞快,精瘦的腿因为奔跑变得有力,很快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中。 林宁心中暗暗叫了声:「好。」脸上浮出微笑,季远凝,真是个机灵鬼。 薛少爷受伤,薛家岂能善罢甘休,不多时便带人来到季家茅屋前吵嚷起来。顿时十里八 乡的乡亲们都被吸引过来,担心季远凝的林宁也挤在人群里。 季远凝和自小抚养他长大的养母相依为命过活,薛家放话定要让季远凝滚出村子。季远凝不卑不亢,把事情前因后果和盘托出,他的言辞铿锵激切,谈吐间引经据典搏得乡人同情,一时间两家各执一词相持不下。 待林宁适时挺身而出仗义执言,风向就变了。 薛家无法,只好经保长劝解,便松了口,由季远凝赔偿五十元钱了事。又是林宁慷慨解囊,拿出自己的零花钱解了季远凝的燃眉之急。 季远凝攥着难倒他的五十元钱,侷促地对林宁谢道:「林小姐,韩信尚记得一饭之恩,你的情谊我季远凝没齿难忘,有机会我一定会报答你的。」 林宁对他笑了笑,这五十元钱只是她的举手之劳,根本没有在乎过他是否报答。她也不知道,她的弯弯笑眼,在他眼里有如天上新月,令他惊艷,以至于在心里暗暗许下愿望。 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经此一役,季远凝在村里名声大噪,更被赏识他的先生破格收在学堂读书,从此他成为了林宁的同学。 三年时间流逝,林宁长成了一个亭亭玉立的大姑娘,情窦初开的她不由自主关注着季远凝,曾经数次在季远凝被人诘责嘲笑时安慰他、和他讨论着老师布置的功课、更会心有灵犀地异口同声说笑,一起共读一本书…… 他们都以为这样轻盈的日子云深不知处,可没料到一夜之间天降灾劫,天伦亲情全无,身边故人只剩季远凝一个,林宁一时之间不免伤心。两人向渔夫打听江城,听说江城亦是一片泽国,只得来到地势高的云城暂避。 进了城,季远凝机缘巧合找进天门山分舵做事,提前支领薪水出来,买了些用品,便去找房子。两个凄悽惶惶的人终于有了栖身的地方,是条三教九流混杂、青灰毕剥的旧巷子,穿过黑咕隆咚的长廊,踏着吱呀作响的木楼梯,地板是磨旧了的纹理,墙壁昏黄如旧画。她忘不了巷子里瀰漫着腥味的苔藓腥气和屋子里少见阳光的潮霉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页 「委屈你了。」他知道林宁适应不了。 林宁只觉得生活真是梦幻,之前她还在自己宽敞雅致舒适的闺房,而现在不得不和季远凝来到了云城这个完全陌生的地方重新开始新的人生。 她坐在凳上,尚在恍惚,忽然听到他叫自己的浓浓声音荡漾在脑后。 「怎么了?」她抬头仰望他,他忍不住俯下身子浅浅点吻了她,而后重重的辗转碾磨,一寸寸地深入和撬开。渔船上的初吻后,季远凝就尝到了甜头。对她,他是个重行动的人。 经歷过生死的她,对他早失去了防线,又或者不知不觉中,把他当了依靠。偎依在他怀里,她蹙了蹙眉,说话了:「远凝,你一个人工作太辛苦了。我也读过书,我可以找一份力所能及的工作。」 季远凝停下动作,抚摸着她玉瓷器一般的面颊,眼里情绪不变,缓缓对上她的双眼道:「阿宁,我去的是天门山,你知道那里是什么地方吗?去那儿意味着我必须承受风险,我输不起,尤其是你,所以不能让你抛头露面。」 「你是怕我给你增添危险?」林宁一下子就体悟到季远凝潜藏的话意。她不知道从哪里窜上来一股气,背过身子不理他,「既然你如此担惊受怕,不如把我送回江城去,我便不会成为你的累赘。」 有人从身后贴伏上来,在她耳边呵气如兰:「等一阵子水退了,我会送你去江城的,如果那时候你还要回去的话。」 他从后面拥着自己,这忽然的大水涌来,失怙逃命、到云城的忙忙乱乱,把她的思绪都搅得浆煳一团。安顿下来她就会想,无论如何她定要回到江城的,还有半个月就可以报名考大学了,以后还有没有心无旁骛读书的机会,林宁不愿揣测,何况带牌坊的国立江城大学一直还在她的潜意识里向她招手。 尤其是季远凝开始正式去天门山以后,她独坐在屋里更容易想起自己多年夙愿,就是去江城读书。望着一轮红日慢慢爬上来,她想起不知下落的父母和弟弟,怀念着曾经无忧无愁的生活,眼中堕下泪来。 她伸出手掌,迎着日头张开,太阳慢慢释放出强光,从她的手指缝里洒漏下来,浮光掠影似的,不真切却又真真切切。 第一章 风起(3) 林宁是大小姐,从来不会做家务,忽然出门自立,第一椿家务事做饭就难住了她。季远凝知道她不会做饭食,每天自己会把材料备好,然后给她做好,教她用公共的锅灶热饭菜。 她不擅长和邻居们搭话,左边这家住的好像是个风尘女,当然并不是在堂子里挂了名字的那种,只听大家叫她姚阿杏。 楼板不算隔音,每次听得到姚阿杏夸张的和人调笑,或者用涂过寇丹的手指夹着细细的香菸,轻而薄的樱唇里吐出烟圈,一副慵懒魅惑的神色,看得林宁脸红耳热,她的姿态很长时间都绕在她脑海里。 最终她下定决心离开,是因为看到报上说江城水退,恢復了火车通行,她的大学梦终于缩小到肉眼可见两城间火车轨道的距离。人生还长,总不能窝在一个小小的云城不知名的旧巷里过着一眼看得到头的生活。 她去买火车票,整理好轻盈地出了门。隔壁姚阿杏难得起得这么早,她好像昨晚没有睡好,顶了两个大大的黑眼圈,倚了门框吸菸,她的瘾头还真大,林宁心想。不经意和她对视一眼,女人的直觉告诉她阿杏好像不似以往般好心情,她离开时,阿杏正转进门去,门砰地一响。 林宁没有在意,阿杏本就喜怒无常的性子,叫人捉摸不定。她穿过长长昏暗的小巷,皮鞋的脚踏在青石板上「嘚嘚」作响,今番出门神清气爽,她的脚步越来越轻快,平时有些计较的小细节居然也变得可爱起来。脸上挂着笑容,踏出了深又窄的小巷。 巷子口外是云城的主街,沿街的门面铺子都在纷纷下门板开张,这才是她曾经熟悉的都市生活。 她的心情雀跃得要飞起来。这么早大街上鲜少有女人,这样的清隽佳人,吸引了或多或少的男人眼光明里暗里的流连。其中就包括了坐在汽车里去医院检查的薛少爷。他无意中一瞥,就瞧见了巷子口逛出来的林大小姐。 「快停车!薛少爷命令着,不待停稳打开车门窜下来,往对街跑去。 「林大小姐!」他朝林宁喊了一嗓子。林宁脚步一滞,这里无亲无故怎会有人认识自己,想是幻听,便摇了摇头,继续往前走。 「林宁!林宁!」他大叫着挥舞着手臂,向她迎面跑来。 林宁停步望着薛少爷。后者走近林宁,反而拿腔作调地把手插在裤袋里,脸上带着暧昧不明的涵义,道:「哈,林大小姐你也来云城了。幸亏我被季远凝那个野种扬沙弄伤了眼睛,倒救了一命,谁知道桃花江那破土堤决口了呢。」 林宁不想听这些,除了不想听他讲洪水的事,更不想听他一口一个野种的称唿季远凝。她脸色不悦抬腿就走:「说起那件事,我看得真,是你们欺负季远凝在先的。」 「诶,你别走啊,好好好,我不说以前的事了。你家也搬到云城来了?肯定是准备在找房子吧。找房子自然要联繫我呀,我云城哪里不熟悉……」 他真是聒噪,和季远凝比起来,又没有眼力见又不自知,林宁懒得和他多言语,兀自迈腿朝前走。 他发觉到她对自己的话不感兴趣,追上去觍着脸继续纠缠:「你要去哪里?本少爷可以带你一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页 「不用了。」林宁推开他的手一口拒绝,「我就随便逛逛。」 这时司机掉好头跟在薛少爷身旁晃晃悠悠地开着,按了下喇叭,薛宅管家在前排探出头来,道:「少爷,我们和医生约好复查眼睛的时间要到了。」 「知道了。」薛少爷在林宁这里热脸蹭上了大冰山,心情烦闷,冷冷横了一眼管家,怪他多嘴。 林宁察言观色,想了想换了付和蔼的态度对薛少爷道:「你不如先去看病,耽误了可不好。我又不是不在云城,你何必急于一时。」她的本意是把他打发走罢了,摆出冷面此路不通,不如换了个以柔克刚的招法。 「好好好,我当然要听林大小姐你的,你家搬在哪里?我好来拜访拜访伯父伯母。」 林宁撒谎道:「只是随便暂住,早晚要回江城去的,以后安顿好了再说吧。」 薛少爷粗粗一想,这话也对,便不再问,拉开车门坐进车子,在后座同她挥挥手。汽车一熘烟地开走了,只留下街旁独自站着的林宁。 被他搅闹一 阵,林宁愣了一会才想起来自己的目的地。于是脚步不停,朝火车站方向走去。 她到了车站,远远望见门口张贴着大字告示,说江城亦遭水灾火车停运,恢復时间另行通知,只能悻悻而归。 晚间季远凝买了菜带回来,温和笑道:「这些天都是麻烦房东太太,今晚就由我当你的专属厨师了。」 说着他挽起衬衣袖子,就把一篮子菜提去了公共厨房。 楼板实在太不隔音了,姚阿杏嘻嘻笑着打她门口过去。有人招唿她:「做饭哪?」 「是呢!」阿杏响亮地回答,听声音早上那股悒郁似乎早就消散不见。林宁开门看时,她扭着曼妙的腰肢往厨房方向走去。 不可否认她对阿杏这样的女人是充满着未知而好奇的,这股好奇心驱使她做出了自己都意外的动作——她轻轻跟着阿杏往厨房里去。 林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或者说她完完全全像一个轻信的傻瓜,还有种自欺的悔意,她为何要来这里看到这一幕! 阿杏娇媚靠近在季远凝耳畔悄声说着什么,小小一方厨房里似乎洋溢着某种暧昧不明的意味,季远凝仿佛有些沉浸在这样的氛围里,脸上挂着笑享受着阿杏的「咬耳朵」。两个人虽然算不得肢体接触,但这一来二往里,男人沉醉女人自得,挑不出的你情我愿。此刻林宁就像个插足他们的外人,孤零零地搁在门边。 那时林宁到底年轻,自己的脸先涨得通红。她什么也没说,什么也反应不过来,只在心头一阵阵泛起酸,眼泪不自主夺眶而出。 林宁捂着嘴落泪一幕惊动了季远凝。 第一章 风起(4) 他想也不想推开兴致盎然的阿杏,林宁转身离开了厨房是非之地。季远凝腿快追上她,将她拉了一把,她趔趄地跌进他的怀里。他说,对不起,她说有话告诉我。 「她能有什么话?」林宁不屑,「她的世界,除了男人就是男人。」 「你的世界里有什么?除了我还有什么?」季远凝意味深长地问。 却等不及她回答直接抬起她下巴,墨色的眸子里微眯,流光里只有她。他含住了她的唇,掠夺占有的深吻,攻城掠地一般。她的酸痛在他落下的吻里软化释然了,他说:「阿宁,我不要你这样没名没分。你嫁给我吧。」 国立江城大学牌坊上闪烁的梦让她有点犹疑,想了想对季远凝道:「你容我考虑几天吧。」 季远凝点点头,在她粉嫩唇上偷袭了个浅吻。 几天后林宁再次去了一趟火车站。依旧是那份告示当头,只不过贴的时间微久,一张角晒脱了胶,在风中飘飘摇摇。纸是轻忽忽的,字却一个一个砸在她心头。 回来的时候,房东太太叫住她:「林小姐,正好你回来。听说这两天保长带人来我这里查验人口。你们把身份文书之类的备齐,别忘了。」 季远凝预防不测,手写了一份婚书,两个人郑重其事签字画押。在林宁摁上印章的一刻,她清楚这张薄薄朱纸意味着自己已经嫁人了。她无声走到窗口,瞧那轮仍旧播撒淡淡月光的明玉盘。季远凝伸出手臂拢她在自己的颌下,她感受着他的气息,耳听他轻在耳畔的声音:「这只是权宜之计。不过,若阿宁你愿意嫁给我,我一定会想方设法给你最好的。」 她转身抬头和季远凝四目相对。不得不承认那一刻季远凝眼里的流光让她心疼了。细数着思绪,再加上少年时情窦初开的砰然心动和云城生死与共的患难情意,要没有他,自己早就是一具泡在冰冷江水里的浮尸了……她嘆了口气,毅然吟出一句诗:「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 勐听到她的答覆,季远凝又惊又喜地抱紧了她…… 于是就这样嫁了。季远凝请房东太太作证婚人,又上街请匠人打了两枚黄金婚戒,装扮屋子、给街坊四邻发了喜糖……虽然简朴倒也像模像样。众人起闹,季远凝打横抱起她转了几个圈,她亲眼见到围观的街坊中阿杏也在人群里,那天是林宁最快乐幸福的时光…… 两年后姚阿杏再次出现,令林宁想起以前心里越发苦酸杂陈,如今生活不再艰难,却反不如初。现在站在他别院的黑漆雕花门前,她该做些什么?她问自己,此刻她什么都没有,只有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页 时间悄悄改变了许多。林宁眼前的姚阿杏,和记忆里那个风尘女大不同,以前的阿杏是久经歷练的女人,浑身带着危险的诱惑。是那种花朵娇艷的仙人掌,附着细刺,远观毛绒绒甚是可人,但摸起来那些细腻的小刺会扎进肉里,不仅挑不出一碰更是挠心的痛。 而今阿杏敛了娇艷,一身淡紫色的旗袍,朴素简单的配饰,妆也化得恰当好处,顿时由娇艷的仙人掌花变成洗净铅华的良善美人蕉,令林宁心内惊了一惊。更令林宁惊讶的是阿杏直接亲热熟捻挽上季远凝的胳膊,俨然外室自居的模样。外室距离登堂入室不过咫尺之遥,这个角度她无法看见季远凝的表情,暗暗猜度他理应享受着齐人之福,只能看到他任由阿杏挽着往院里走,随从在他们身后跟着进去。 阿杏得到预期的回应,面上洋溢着喜悦,每个毛孔都诉说着舒畅,连连吆喝门里的丫鬟们端茶送水,又探问着季远凝今晚想吃什么菜色云云,一时间只闻阿杏兴奋过头取悦眼前男人的言语声。 菊蕊在林宁身旁不屑轻「呸」一声,看向夫人。林宁冷眼旁观,似乎感觉季远凝的脚步微微一滞,仔细看时,男人头也没回,踏进门去,院门随后在他们身后阖上。 「瞧这女人没见过世面的俗气样子,也不知道先生中了什么邪会喜欢这号女人。」待外面安静下来,菊蕊小声替林宁怨怼着。林宁没有接口,她望着紧闭的院门沉思着,眼里闪着迥然的光,却再不会像以前一般捂嘴落泪跑走了。 「夫人,我们进去么?」菊蕊问道。 「先等一等。」林宁反而冷静下来。她权衡着,姚阿杏得宠风头正劲,倘若此时冲进去恐怕费力不讨好。若是季远凝不在,形势自然为之一变,阿杏是场面上的聪明人,没了季远凝撑腰,气焰还能嚣张么? 未必。 所以,当务之急是把季远凝支开,她思索一会,从随身包里拿出信笺纸,抽开赛珞璐的笔帽,在纸上刻意改了字迹,写道: 「小季,有事相商,去我的外宅一叙。邢涛。」 她写完后,菊蕊把信笺插进门缝,还拍了好几下门环,侧耳听门有人过来,机灵地快速藏身在来时的汽车阴影里。 菊蕊做完这一切,林宁手里捏了把汗,心里做了盘算。邢涛和季远凝相聚,从不曾留字条。季远凝会相信这是邢涛的字迹去找他么?目下她唯有此法,只能一赌。 门里的僕从拿了字笺探出头没见到人。字条很快递到季远凝手里。 「爷,是谁叫门?」阿杏裊裊从厨房里挪过来季远凝身边。季远凝坐上首的太师椅上,这个金贵的成熟男人面容清俊、眼眸微沉,一身近黑色的得体洋装,腿微微分开,手随意地搁在一旁八仙桌上,宝蓝色的袖扣泛着光润,字条摺叠好放在一旁。 他骨节分明的手不经意敲打着八仙桌面,金色环形的婚戒亮得灼阿杏的眼,他似在沉吟,没有回答。没他发话,阿杏不敢造次,不再多嘴,捡了另一边的椅子陪坐一旁。明眼人都看得出来,阿杏有着明显讨好季远凝的意味。 「不必麻烦了。」季远凝开口道,「我有事要回帮里去处理。」说着把字条顺手揣进怀里。 第一章 风起(5) 「爷,不吃饭了么?我吩咐厨房做的都是您爱吃的菜,要不吃了晚饭再走吧?」阿杏一听有些发急,脸上掩不住失望。 「不了,你们自用吧,不必等我。」季远凝言简意赅,起身掸了掸裤腿,出来院子里,护卫的随从们自觉跟他往外走。林宁凝神静气盯着,见门大开,季远凝打头走出来,连忙矮下身去躲藏。她感觉到有目光扫过来,更弯腰低头,幸好夏天长草甚密遮的严实没有异样,不多时听到汽车轰鸣远去的声音。 如自己的愿他离开了,看来他没有起疑。他的车沿着小路走远了,林宁才起身出来,递了个眼色给菊蕊,菊蕊心思活络,走上前拍门。 「又是谁?今天真是见了鬼,都不叫人安生。」季远凝走了,阿杏一肚子无名火,季远凝在的时候得陪着小心,由得他想来便来想走便走。现在那尊难伺候的大佛走了,这别院又是她的天下,那口不敢喘的大气总算是随心所欲唿了出来。听到下人来报又有人拍门,恨得先骂上了报信的僕从,「没 用的东西,一个二个连个男人都留不住,刚刚有人敲门都不晓得先问一声,我要你们这些吃干饭的有什么用?你们这些个废物,老娘这不是开救济所收容吃白食的,再留不住季先生都给我滚蛋……」 她愈骂愈想愈气,满腹牢骚来开门,一路上嘴里不闲着:「什么人胆敢在我这里拍门,活腻歪了吧,真不晓得什么是马王爷三只眼,季先生的别院也是随便什么人敢闯的……」 「别来无恙,姚阿杏。我就算闯了,你又当如何?」林宁似笑非笑从容不迫走了进来,接过阿杏的话头,顺便轻看她一眼。骂人的话林宁尽收耳底,仙人掌就是仙人掌,再怎么也装不成美人蕉。 见到林宁,阿杏的脸色变了变,收了牢骚怪话,不过她到底是风月场里滚了小半辈子的女人,脑子转得极快,立马换了副笑颜,道:「大姐,远凝刚刚才从我这里走。你要找人,恐怕来迟了点。」 「你最好还像以前一样称唿我为夫人,姚小姐,你还不是远凝正式收房的人,大姐一称,我可当不起。至于远凝在哪里逗留,他自会告知我。不然我今天怎会挑这个他不在的时候专程来会你?」林宁听出来了阿杏有意逾矩,不动声色把话还给阿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页 说完,她径直走到上首太师椅上坐下来。林宁微微昂首,随意把手搭在扶手上,调了个舒适的坐姿,即使看起来慵慵懒懒,但还是十足的女主人派头。前厅的热闹,引得众丫鬟僕从纷纷来看。原本别院很多下人不认得林宁,林宁厅堂上首一坐,出尘雅致如朵玉兰,菊蕊跟随着立在她旁边,这派头谁都清楚响噹噹的季园女主人来了,众人纷纷围观。 阿杏听了林宁的话,心想季远凝怕早就知道林宁要来,故而託辞避开,她心里暗恨一声,嘴上还强硬着:「那好,既然夫人你今天来了,我这个人直性子,早有几句话在 x 心里存很久了。当初远凝只是个无权无势的小喽啰,你千方百计要离开他,可还记得,当时你还要我配合,演了出偷梁换柱的戏码。怎么,如今季远凝成为天门山举足轻重的季先生,夫人你就能回心转意,安心呆在他身边坐享其成?我可没料到夫人你的态度能如此摇摆,我姚阿杏虽然出身下贱,但是拜高踩低的事我可干不出来。」 果然阿杏拿那件旧事做文章,林宁一点也不意外。 「你没想明白?看来姚小姐你确实不太聪明哪。我和远凝夫妻间的事情,我们该如何相处,都不该你一个外人可以随意指责评论,都只是我们夫妻间小小情趣罢了。无论发生什么事,我们都不会真心恼对方,我们始终是一路走来相互扶持的夫妻。」林宁话音娓娓,「我们这种患难感情你不懂。」 「我姚阿杏阅人无数。男人心从来就不是铁板一块。起码远凝他现在常常来的是我这别院,我相信他心里有我。我奉劝夫人你,你别太得意了,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我看得多了,翻船不过是一瞬。」在林宁面前,阿杏还是底气不足心气不稳,此时有些气血上头,涨红了面皮。 「远凝现在也算云城有头面的人物。自然有他推不了的应酬,你也说了男人心不是一块铁板,捧场做戏惹上些无可奈何的风流债也难免,我作为他的夫人,自会规劝提醒他。所以我今天来全是为了姚小姐你着想,人生在世,不要入戏太深。远凝是厚道人,当然不会亏待你,我要是你,得了好处该抽身就及时抽身,不要做些不合实际的幻梦,免得以后人财两空,得不偿失。」林宁不急不恼,把玩着手指上的结婚戒指,盯着阿杏缓缓道来,她语气诚恳,似乎是为阿杏考虑一般。 一个急切,一个稳当,谁占了上风,一望便知。阿杏听了一时语塞,正要找话反驳,不想又有人匆匆快步闯进来。 正是留在外面接送林宁的司机,他叫开门直接走到林宁面前,恭敬行了个礼说道:「夫人,先生派人传话,说他在季园等您回去一起用饭。」 林宁瞧了菊蕊一眼,答句「知道了」起身,菊蕊前一步扶住她。 阿杏亦听见传话,林宁余光看到了阿杏面庞上藏不住的嫉妒和失望,季远凝人已回了季园,哪是去了帮里?自己是外室无权查问他的行踪,他前脚走,后脚林宁来,这夫妻二人岂不是演双簧,拿自己寻开心?她一双眸子顿时阴郁下来。 林宁临出门前,停步转身对阿杏微笑道:「先前我同你所言,全是一片赤诚,所谓忠言逆耳良药苦口,你千万要多想一想,别被一时恩宠蒙蔽了双眼。」 阿杏早没了半分气力同她斗嘴,怔怔瞧着司机替林宁打开车门登车而去的背影。恨得咬牙切齿,随手抄了瓷杯恶狠狠向门口砸了过去。 林宁听得「砰」的摔杯碎响声,不为所动,吩咐司机,走,开车回季园。 第一章 风起(6) 阿杏掷了杯子,闹了半天累了半晌,喘着气坐了下来。林宁此来,不就是示威,不过自己可谓处心积虑才得到了今天别院的生活,绝不会放手!她林宁有什么威风凛凛的,不就是仗了自己是季远凝的正牌夫人么! 她越想越气血滚涌,顺手接过丫鬟桃珠递上的茶盏饮了一大口。林宁一走看热闹的丫鬟僕人自然散了,林宁在时一众僕人们都探头探脑,唯有桃珠躲在暗处,她没想到林宁会来到这里,并不愿意和夫人打照面。 因为林宁认识她,她也曾是林宁的贴身丫鬟之一,和菊蕊同时进季园伺候夫人。就是她看夫人失宠,故意用林宁藏避子药的玄机同季先生坦白,讨要了另谋高就的机会。 夫人今番来别院扬威,别人不清楚,桃珠看得明明白白,先生和夫人的感情究竟走到了何等地步,季园那位不过外强中干而已。趁着人散,她走去厨房给阿杏端了杯红枣桂圆茶润喉,来得恰到好处。 回城车走时天色已晚了。林宁谢过司机,贊道:「没料到你想出这个点子。」 「这个主意还是菊蕊姑娘出的,她特意交代了我,让我估摸差不多时间就进去给夫人长长脸面。」司机一边开车,一边朗声说道。 「夫人,怎么样?看那个狐狸精,脸色都变了,真是大快人心。」菊蕊笑道。 林宁被菊蕊的情绪感染,微笑起来。她身材娇小,配着小巧的鼻子玲珑的嘴,立体的面庞令人过目难忘。她笑起来更美,带起嘴角边两个浅浅的梨窝,弯月般的眼睛里透着亮晶晶的光芒,她随意地捋了捋头髮,女学生般的短髮衬得她有股清丽利落的美。看到林宁笑,菊蕊的心情莫名舒畅不少,忽而感嘆一句:「我好久没看到夫人您笑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页 是好久了,一句话把林宁拉回记忆中,上一次开心愉悦,还是在泰禾商号工作时被上司陈泽宣布提拔自己为经理特助的时候。 结不久,季远凝在帮里地位提升,他们搬进了季园。且说林宁回江城不得,搬进季园更只做太太,镇日无所事事,想起在聚贤茶社的鸣凤班后台,与林氏钱庄杨掌柜匆匆见面说的那番话,索性让傅石送来报纸,天天翻阅到报上的招聘gg,动了工作的念头。 一则启示说新商号泰禾开业在即,寻通文墨者做文书工作,男女不限,有意者面谈。接下来的要求很是宽泛,她本去试试,不想泰禾商号陈泽经理录取了自己,正好留下来工作。傅石送自己早出傍晚归上班,还要帮忙瞒着季远凝。林宁知道季远凝是本城闻人,但这消息传到他耳里实在是太快了点,就在自己刚刚做出点成绩,提升特助的关键时候…… 人生大起大落得实在太快。刚有伸头的滋味瞬间被打入难以翻身的领地。而今更沦落到要和阿杏比拼男人的爱,想到这里她哪还有半点笑容,只为自己感到悲哀,长嘆口气。 「我……是不是说错话了。」菊蕊见林宁心情復又不好,有些自责。 林宁拍了拍菊蕊的手背,轻声细语:「不,你说得很对。」 突然不知哪里传来「砰砰砰砰」的连续响声,在静谧的夜晚里放得格外大声。 「快趴下,是枪声!不知哪里又有事了。」王司机很警觉,这声音传得这么大,现场应该不算远,他轰了脚油门,加速道,「夫人,坐稳了。」 世道不稳,总是有些莫名的枪声响彻夜空,不知从何传来,更不知是官是匪。林宁被菊蕊趴下的身子护在身下,两个人维持这个姿势一动不动,她们的耳朵仔细听着窗外,之前的几声连续枪响后,外面一片死寂。只有汽车不断轰鸣加速的声音,路还是颠簸的, 只觉车子犹如不繫舟一尾,在「风浪」里摇摇晃晃。 上了大路后一切无恙,他们还是保持警觉,进了城便有路灯的光芒断续洒进来,一条又一条,时亮时暗。林宁敏锐的眼睛感受着光明的出现和消失,终于捱到季园宅邸外才恢復正常的坐姿。 郑管家站在门口踱步,看到车灯光亮,快步迎候过来,扶着林宁下了车,凑近说道:「夫人,先生在书房等您很久了。」 林宁心头一沉,必是为了字条兴师问罪来了,先问郑管家道:「他没去别院?有没有说什么?」 「先生问您去了何处,我只说您出去了,他好像不高兴的样子。」他能高兴才是奇怪,毕竟自己破坏了他和阿杏的相聚。最坏已然如此,更坏还能坏到什么程度? 「你去哪了?」林宁踏进书房里,就被灯影下传出的季远凝声音「震」了一下。 「出去了。」林宁回怼一句,「你派人传话说不回来,我没必要在家做望夫石吧。」 「这是你的手笔吧。」季远凝皱着眉把字条轻轻揉成团抛在书桌上,「再怎么改变笔迹,你写字有个小习惯是改不了的。」 「没错,是我。我破坏了你和老情人相聚,现在你心里该恨极了我吧。」林宁看到灯下揉成一团的纸慢慢舒展开,想起阿杏变了的脸色,有股出了口恶气的快慰。 「那不是你该去的地方,更不该招惹她,她住在那里自有我的道理。」季远凝冷静抬头望着她。 「什么道理?我早就告诉过你,若以后你心里有别人,尽管告诉我。我不会缠着你不放,我不需要你在别院摆个人噁心我,我更不喜欢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不干净。」林宁压抑的情绪突然被点燃,声音吼着大起来。 「听口气,你想离开我?」季远凝忽然起身,走到她面前,玩味地在她脸上细緻寻着,用她才能听见的声音,拍在她脸上道,「阿宁你休想。别忘了我曾经在林村桃花树下对你的许诺。假如你我分散,人间天上碧落黄泉,我会不顾一切去找你,然后我就把你锁在我身边,不再让你离开。不管你对我的心意变成什么样,我都会说到做到,这是我对你的承诺。谁告诉你的别院地址?没想到你能耐这样大,傅石一个,陈泽一个,这次又是谁?」 第二章 旧谙(1) 「季远凝,不能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你太贪婪狂妄了。我和姚阿杏,你已经做出选择,那你就不能奢求我和她同时存在。请你放我走吧,让我回江城去,那里才是我的家。」林宁见他又近一步,强碰硬激怒他不是上策,便放低姿态,后退几步,想摆脱他的控制,软话说得楚楚可怜。 季远凝没有回答。他松了松领口,不让她后退,抵住她在自己和桌边。林宁听着他近在咫尺的粗声唿吸,还有一如既往散发的身体温度,以前是她最熟悉的存在,而今都变得陌生了。自从两人闹僵以来,这是他第一次主动靠近自己。 「你的家在云城,就在季园。我以前几次都没有放你走,现在更不会有那个机会。」季远凝执着说道,这个「压迫」的姿势很近,他的话音吹在她耳畔,有股别样暧昧在他们两人之间蔓延,说着他惩罚地啃咬她的耳垂。 「不要!季远凝,别这样,放开我!」林宁挣脱身子,用手和他隔出距离,冷脸严肃道, 「刚刚我的话不是说笑。我有洁癖,你别碰我。有我林宁在这里一天,你就休想要享受齐人之福。你要发疯,去找姚阿杏去,别在家里无端找我当下酒菜。你季远凝再有权势,这世间总有你得不到的东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页 下一刻,林宁准备蜷起膝盖,向他靠近的身体顶过去。可惜在他面前,她反抗的气力实在是小儿科。林宁整个人被他强有力的手臂箍住,更被他的吻封堵得严严实实,他一手搂着她,另只手强行把桌上东西一扫,把她带往书桌上挪。 桌上的字条随杂物掉落在地上,动静未免有些大,一时间噼里啪啦。 他不安分的手锁住她的,一边吻,一边依次解开她的披肩、衣服的襻纽,顺着开叉旗袍滑入,触摸着丝袜的粗糙,带起林宁一阵嘤咛。 「嘘,乖,别出声。」这瞬间季远凝哄着她,令她愣怔这语气极不真切。 可他附身而就,接下来一切便顺理成章,粗暴着失却了人前的温良,在她的小天地肆意泛起舟楫,激起浪花,一下子淹没了她的抗拒。 事情怎么变成这样!林宁觉得很懊恼,从混沌变得清醒后,她咬紧唇,低头整理着,季远凝在一旁抱臂好整以暇凝视她红霞未褪的面庞。 「阿宁,你的身体还是认得我的,我很满意。」他靠过来暧昧地在她耳边道,把自己的手帕递给了她,「只是不知道你这副迷人的身体,还诱惑了谁?加上傅石、陈泽?」 「啪!」林宁愤怒地扬起巴掌,摔上他没有防备的脸,季远凝白净的面庞上立时出现了五个红红的手指印,他望着她,眼睛里闪过一丝似曾相识的错愕。 「季远凝!我还念着你我曾经的情谊,你再荒唐,之前我都忍了。没想到你发了疯还要羞辱我,既然如此,你我最好井水不犯河水,不要有下次。」林宁转身欲走,此刻她才明白,男人在激情上头时说的话,全做不得数。 季远凝没有接口,他打开书房门,不远的竹林丛里微微有晃动,掩映的小径处走来一个名叫小七的僕从,季远凝皱皱眉,就手挥来他:「你去把郑平叫过来。」 「是。」小七一熘烟去了。 走之前,林宁怨气地把季远凝的帕子揉了扔进字纸篓。小七领着郑管家来得很快,恭听季远凝吩咐。 「郑平,你让人把西苑花厅那边收捡出来,请夫人搬过去。」季远凝看了眼停步的林宁,沉声道。 「可是先生,西边那个院子一向都用来堆放杂物的。那边房屋设施也比东苑这边差得多,而且离府里餐室和花园太远,冬天透风夏天酷热的,孤孤零零的,实在不适合夫人居住。」郑管家尽力辩着。 「怎么,你在为夫人不平?」 季远凝一个眼神扫过去,郑管家心惊胆战,忙不响了:「小的不敢。」 「算你识趣。那边院子小,夫人搬过去后,派人严加守卫,倘若让我听说夫人跨出西苑院门一步,唯你是问。」季远凝命令着,「这就请夫人去收拾吧。」 说完他看都不看林宁一眼,背了手冷漠地转身进书房坐下来打电话。是打给本城声名鼎盛的成衣铺掌柜的,大致是请有名的师傅上云灵山的别院去给阿杏裁衣服,言笑晏晏说着让师傅尽管去,钱的事情不必担心,什么花样布料任她自选。 林宁咬着唇,季远凝这样安排,她一点都不意外。他和自己的感情估计完蛋了吧。不就是搬去西苑,井水彻底不犯河水,挺好!林宁忽然觉得心酸,人生的苦楚,至此她全尝过了,和家破人亡、苟延性命相比,夫妻失和算得了什么! 她摇摇头挥去了心头那点酸涩,吩咐道:「郑管家,我们走!」 「对不起,是我没用,我帮不了夫人您……」郑管家跟着林宁往东苑走,边走边有点自责。 「和你无关。季远凝怨的是我,今天又我去别院闹了一场,自然没好气。」林宁松口气,收神继续向前走。 「夫人您还没用饭吧,今天我让厨房做了几个小菜,一定合您口味。」快走到东苑林宁的主房门口,郑管家换了个话题。 「谢谢你小郑,你一直明里暗里帮我,只是我没办法回馈你什么,恐怕要辜负你了。」林宁站定,一脸凝重,这话她也是探问郑管家的底细和意图。 「夫人您不必多虑。我从小长在帮里,傅石他常常教我拳脚,虽没正式拜师,可我把他当我的师父,他临走时嘱託我,要想办法护您周全。先生他并不知道我和傅石有这层师徒关系,否则他不会提拔我接任傅石的职务。」郑管家见左右无人,和盘托出,「等会我就叫人饭菜送来。」 「原来如此,这些和傅石的旧事就不要再提了。」林宁听郑管家解释,放下心来,「你给我带点酒来。」 「夫人您尽管放心。」郑管家笑笑退了下去。 林宁回到房间,坐不了一会,有人来见。原来她被罚搬去西苑花厅的事情立即在东苑传开,林宁曾下力气整治,打发了一些爱嚼舌头的僕妇。眼下林宁失势,自然微风吹起浪,大家议论纷纷,都为自己的前途担忧。倘若自己愿意伺候夫人,成日待在西苑那方小天地,岂不同软禁一样? 几个心思活泛的老僕妇,直截了当地说不愿意跟随夫人去西苑。林宁沉吟 着开了口:「这样吧,把东苑所有僕人们都叫过来,索性开诚布公,自己选择,免得日后生怨。」 第二章 旧谙(2) 林宁待几个妇人下去拢人,本来她这里暗暗走了一批僕人,听闻自己去西苑,恐怕只做鸟兽散。她并不害怕过艰难日子,只是想来太可笑,从旧巷那个小小的,挪到季园西苑的小院子,除了禁足,季远凝还会什么招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页 僕从们很快站到她面前,林宁问道,不愿意去西苑的,站到左侧来,愿意去的站右边。话音刚落,那几个老僕妇带头站去左边,有人带头其他人自然少了羞涩和磨不开,左边很快站成一长条。 林宁注意到右边,除了菊蕊,居然有个姑娘走了过来,还有两三个杂役男僕。这些男僕有几个是当初傅石觉得靠得住派往她院子里做洒扫杂务,有一个和郑管家走得较近,都是直接间接承了傅石的情,林宁没预料的反而是那个女孩子。 她瞧着这秀气姑娘,年纪不大,十分有主见,只见她毫不犹豫走到右侧,不顾几个平日相熟丫鬟挤眉弄眼的提醒,稳稳站在那里。 「都已经决定好了?」林宁扫视着,见大家都已经选择站定,问了一遍。 「是是,好了……」听见大家零零落落七嘴八舌的回答,林宁心里原本微有凄凉和感嘆,此刻望见秀气女孩眼里有股藏不住的傲然坚定和菊蕊殷殷盯着自己的目光,负面情绪顿时消逝不见。 她听见自己说出了有力的话:「我相信人和人相处是种缘分,既然大家都已经选择好了,我们缘尽于此,我这就请郑管家来,你们同他言明,让他给你们挪一挪。」 说着她让菊蕊请郑管家来,附耳叮嘱菊蕊几句。等待的当口,林宁心里记挂着那个秀气的姑娘,把她召唤到自己面前,柔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原是做什么的?我几乎都没见过你?」 「回夫人,我叫安茹,之前在东苑外的花圃工作,是名养花女。我不在内院走动,夫人您自然不认识。」安茹大大方方答道。 「你我几乎没有照面过,怎么想跟着我去西苑。你还年轻,到西苑可是委屈了。」林宁望着她生气勃勃的脸庞,替她怜惜道。 「我早就听过夫人对我们下人好。之前厨房那边撤了夫人您喜欢的菜式,您本可以惩罚厨娘她们,您没这么做。您身边的贴身丫鬟桃珠犯错逃走,您也没有迁怒其他人。我想该赏该罚您心里其实很分明,今天有机会到西苑跟随您,我心甘情愿。何况,西苑那里的花园我还没打理过,日子也好打发。」几句话,安茹既夸了林宁也明了己志,更有宽慰夫人的意思,很是得体。 「好。你以后跟我去了西苑,咱们同甘共苦,有我林宁的,便短不了你们的。」林宁点点头,锦上添花不若雪中送炭,不管何种原因,此时愿意跟着自己的这份情谊着实珍贵。她的话除了说给安茹听,亦是为选择自己的人打气。 菊蕊带郑管家走了进来,也是送餐时分,他一边着人布菜,一边走向林宁这边。 「瞧,我这院里又有事了。」林宁望着郑管家,抬手虚虚一指,「左边这群丫鬟僕人,他们都不愿意追随我去西苑。我那西苑庙小,容不下这么多尊大佛,所以小郑你看着安排吧。」 「这……」郑管家沉吟盘算着,季园其他地方都不缺人,如果不去西苑,东苑腾出来辟做杂物间,也用不了这么多僕从,一时之间如何安置成了他头疼的事情。他说,容我想想。 「郑平,什么情况?我听说有人胆敢在季园闹事?」门外传来中气很足的声音有股穿透力,不需要人到来,光听音就知道来的是季远凝。 「先生。」除了林宁,众人都是谦恭有礼。 「阿宁,就你这里事情格外多,回个季园真让人没个安生。」季远凝拧眉看向林宁,「又怎么了,你说。」 林宁把对郑管家的话又说了一遍。 小的正为这个为难,不知先生意下?郑管家巧妙接口。本来菊蕊去请自己,就事先吹了风,菊蕊说夫人晓得郑管家你难处理,内事不决请先生,果然郑管家派人用话把季远凝引过来。 「一个不留,全让他们到帐房结工钱。既然不愿去西苑伺候,季园里养不了闲人。」季远凝怨怪道,「自己苑里这么点小事处理不了,阿宁我看你也是枉担夫人的名头。」 季远凝的话简直出乎众人的预料,顿时有人哭泣,有人懊恼,有人向郑管家和林宁求情,不一而足,交头接耳乱作一团。 季远凝无动于衷,返身打算离开。耳边听到林宁冷冷对自己飘来一句:「你安排的下人们,当然得叫你亲自看一看德行。何况季夫人的名头不就是一个虚名一个笑话,我早就不想担了,担它做什么?」 他顿了一下,转过身道:「阿宁,我累了,今天不想跟你争辩。」说完似乎嫌下人们吵嚷,对郑管家补了一句,「郑平,还多废话什么,把右边的人记下来,其他人全部去帐房结帐走人,今天就把这件事办妥。」说完大踏步离开了东苑。 季远凝发了话,此事断无讨价还价的余地,郑管家把右边寥寥几人心中记下,命人进来把一干人等都带走了,场面霎时清净不少。 终于可以安心用餐了。郑管家很会办事,带来的菜色丰盛分量又足,林宁让留下来的人一齐入席。几名男僕吃好后退了下去,桌上只剩菊蕊和安茹相陪,有了酒林宁兴致高了不少,天色已晚,拉她们陪自己在花园里的石桌上继续喝酒赏月。 夜凉如水,凉得有些深沉,清冷的一弯新月在天幕上越发冷冽,不带任何情感依旧把光芒洒向东苑。 「三杯两盏淡酒,怎敌他晚来风急。来,菊蕊安茹,我们干。」林宁靓丽的面庞笼在迷濛的夜色下,她托杯摇着酒,一饮而尽,嗓子一辣,呛咳几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页 「夫人不可再饮了,喝多了伤身子。」菊蕊在她准备干一这杯时,按住了她的手。 第二章 旧谙(3) 「菊蕊你看,今晚夜色多美哪,值得让人举杯邀明月,只可惜,可惜……不知道西苑还有没有这样美丽的月色。如今恐怕真要遂季远凝的愿,锁我在他身边,去他的一生一世!」林宁仰头望着月华,再把目光投进紧闭的院门,只看得神色黯然,脸上带几丝自嘲的冷笑,说到最后一句,咬牙切齿。 「夫人,你和先生感情我是看着一步一步走过来的,也许事情还有转变的机会。」菊蕊斟酌安慰着,她识字不多,不知道如何精心选词修饰,生怕错了话,她怕提起以前让夫人伤感,小心翼翼。 林宁摇摇头:「人心思变,覆水难收。你们知道吗,我想方设法离开过他,甚至还利用过别院的那个女人。」 夫人和姚阿杏还有这层关碍?菊蕊瞪大眼睛,安茹也在一旁细听。 林宁在记忆里翻找着,开了口:「季远凝把我从滔天洪水里救了出来,我家在江城,本来计划考大学,起先江城水没退不通车,后来终于通车了,报上说因为水患,考学报名时间延期,我思量再三,还是瞒着他买了车票。走之前几天,我准备上街採买些东西……」 林宁还清楚记得,那天季远凝回得晚些,进门就在门口面盆里取水洗面净手,林宁边给他递手巾边羞涩道:「我……月信可能要来了。明天得上街採买,还要扯点布料……」 「我们一起去,好吗?」季远凝擦干手,握住她的,抱她在自己腿上坐着。 林宁其实也是等着他这句话。季远凝微笑着指了指自己的脸,林宁乖巧地贴上唇,温润含香地在他脸上印下,季远凝愉悦地回吻了自己。 第二天一早林宁换套深色连衣裙,拿香粉遮盖自己有些晦暗的神色。越临近别离时,林宁越伤感,越伤感越对他无可言喻的依赖。自从水灾来到云城后,她的安全感就越发差,幸而偌大云城还有身旁的这个男人,以后在江城就剩自己独自面对了,她给自己打气。 等季远凝起床洗漱后,两个人出了门。他们两人手挽手,连房东太太都赞不绝口道这真是一对璧人。他们早上随意吃了点小吃,接着去逛了百货大楼,中午季远凝请她去了家西餐店吃牛排。 这该是林宁最有生难忘的一餐了。即使不如她在江城吃到的味道,在经歷艰难后,和她爱的人,况且还不知道何时还能和他再一起吃牛排,她把这餐饭直吃进了记忆深处。 季远凝提着东西抱着布卷,夕阳把他们两人的身影拉得格外长。林宁觉得时间真快,就这么飞梭似的,又翻过去了一天,越不想在乎时间,钟錶的 指针似乎越转得比平素快上好几圈。 「没想到林大小姐居然和野种搞到一起。我还以为是多么清纯的贞洁圣女呢,你真是够丢你们林家的脸面。」穿出巷子,冷嘲热讽的是林村的熟人薛少爷。 他带了几个家丁守在这里,看样子是守株待兔找到了自己的住所。 林宁被他不怀好意羞辱的话绯红了脸庞。 「你给我嘴巴放干净点,谁是野种,看来三年前你眼睛进的沙子还不够啊。」季远凝淡淡冷哼,「现在林宁她是我季远凝的女人,我警告你,你再敢来骚扰她,我可不管你是谁家少爷,我不会对你客气的,有种你来试试看。」 「你……」薛少爷哪里在嘴上吃过这么大的亏。云城商贾圈子里谁不是听到薛家名声都捧着自己,当即恼羞成怒对家丁道,「喂,你们都是死人吗?给我上啊!」 「不自量力!」季远凝抬眼,一只手拿住袋子布卷,一只手把身旁的女人护进怀里,带着她就准备走。 季远凝满不在乎的态度激起薛少爷的怒意,他愤怒朝家丁们一摆手。还不等这些薛少爷的人近身,从暗处巷子里有数人飞身出来,不仅格挡住他们的攻击,还迅雷不及掩耳地直取这些家丁们,仅仅过了数招,就打得他们满地找牙。 「季爷。」那是林宁第一次见到傅石,精干劲装的傅石单膝一跪,「属下来晚了,让您和夫人受惊了。」 「把这些人都清理走。」季远凝干脆利落下达命令,「记住,这是薛家少爷,先礼后兵。」 「是。」 林宁这才看到另一面的季远凝。她有些呆愣,和她相同反应的是薛少爷,因为傅石走到他面前,手一挥:「请吧,薛少爷。」 薛少爷没讨到好,带着鼻青脸肿的家丁们灰熘熘走了。 林宁沉默着进了房门。她忽然才意识到有点不认识季远凝,或者说是需要重新认识他。 原来他一直在巷子里钉了「眼睛」。这么说…… 「你早就知道薛少爷在找我?那,你也知道我曾经在街上碰见过他?」 季远凝点点头,说,是姚阿杏在巷子口看见的,那天在厨房里她就是在向我说薛少爷纠缠你的这件事。 难怪那天感觉好像他追上自己后的那个吻,有股气性散发出来一般,原来不是自己的错觉。 可还有一个问题,他是否知道自己想去江城的打算,林宁的脑子里迅速过着这些疑问,索性试试他。 「我想回江城,远凝。」林宁郑重严肃对他说着。 「你看看这个再说。」季远凝拿出了一封书信。 是她江城外祖家寄过来的。 信被拆过了,她抽出来读着。信的发出时间是大水前两天,为何会到季远凝手上?她皱皱眉。 信的字迹是林大舅的手笔,林宁惊呆了,怎么爹和大舅早私下里商量了她的婚事!爹还和舅舅计划好了,只等她考学完毕,不管上不上得了国立江城大学,都让她必须和江城的城南米行曹老闆的儿子完婚。信的最后还写着,务必还得瞒着自己,免得阿宁知晓生气破坏计划云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页 看得她肉跳心惊,薄薄的几页信纸,她再三翻看,纸被她的手上汗水蒸腾得有点发软,林宁定定的发了会呆,再回神时反而镇定下来。 第二章 旧谙(4) 「我不准你回去。」季远凝低沉的嗓音在她耳边飘,「你是我的女人,你这辈子要么孤独终老,要么嫁给我,没有第三种选择。」 「……你什么时候拿到这封信,又怎么知道有这么一封信?」林宁惊讶他对自己的占有,换了个话题。 「因为大水,江城寄来的信都堆在云城的邮政局还没有派发。我自然可以帮你查。」季远凝答道。他没有说自己因为猜中阿宁的心事,也曾犹豫要不要送她回去,于是到邮政局试了试,结果得到了这么一封信函,从此再也不提送她回去,改变自己心软的想法。 林宁另有打算,季远凝不许的这点小小阻碍动摇不了自己考大学的决心,她同时感激季远凝现在把真相呈给自己。她决定悄悄回江城,像在云城一样,不惊动家里人。只要考进去了,再写信通知季远凝,和自己鸳梦重温,两全其美。 只是季远凝对自己强硬地表了态,求他送自己这条路算是行不通了。加之他还在这巷子里安插了眼线,如何能偷偷回江城,她还得再想个办法。 「所以我去找了当时的隔壁邻居姚阿杏,她答应帮我扰乱傅石他们眼线的视线,以便让我离开。她和我的身材相仿,她更瘦些,我便把自己的一套衣服给了她。出发那天,让她装扮成我的样子出了门。」 「为何夫人没有走成?」菊蕊插嘴问道。 「你别急啊。」安茹说,「听夫人讲。」 「是啊。我没有走成,我刚出巷子口,就被人强行带上了一辆车,在一个雕樑画栋的宅子里,有个黑衣蒙面人威吓我,自称是季远凝的手下,他说只要我敢回江城,就会派人追杀我外祖母家人,还说我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我为家人安危考虑,只得允诺答应放弃回江城,那人才送我回家。」 「先生他可有解释?」安茹问。 他? 林宁当时返回小楼后黑着脸放下手中东西,头一次打了迎接自己的季远凝一记耳光。这一耳光打得季远凝有点懵。但他依旧没有放手,反而深深的抱着她,紧得透不过气来。 「季远凝,你卑鄙。」林宁指责道,「你不让我走我心里明白,可是你也不能拿我家人威胁我。」 「你去了哪里,碰到了什么人?」季远凝一愣。 「你何必在我面前装呢?不是你的人威胁我说,只要我敢回江城,就会派人追杀我外祖母家人么?还说我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鬼!不都是你的人说的吗?」林宁忿忿推开他,闷闷坐下来,「我知道你不同意我回江城,我大舅和爸爸的计划让你不舒服。我保证,就算回江城我也只是为了考学,等我隐姓埋名安顿好了,定会跟你联繫的,我原以为你能理解信任我的。远凝,读书是我的理想,你为何就不能让我完成呢?」 「我不能没有你。」季远凝没有解释。 「所以你就要困死我在这里?你要毁了我的希望我的理想?」林宁把憋闷在自己心里的话喊了出来,「我从没想过你这么自私、可怕!」 「不。我不会只让你待在这样小的房子里。你等着,你曾经有什么,我就会让你有什么,还会有更好的。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林宁是我季远凝的太太。」季远凝的深邃的眼睛里透着复杂的情绪。 「你明知道我不要这些,你无非是给我换了个金丝雀的鸟笼。」林宁失落至极,喃喃道。 「如果你非要这样想,那就这样吧。」季远凝毫不否认。 这形成了进无可进退无可退的局面,可她还是不争气地对他存了情意!林宁无计可施,爱恨交织,只能宣洩在成串的泪水里! 故事讲完了,大家听了一时无言,倒是菊蕊心直口快:「先生定是害怕失去夫人您一时出了下策。依我看,他对夫人您肯定还是有感情的,不愿您离他而去。」 安茹嘆道:「可这样太不尊重人了。夫人,您还想回江城么?」 林宁提杯灌了口杯中物,惆怅道:「怎么不想?其实我的家在江城,还有外祖家也在那里,我爹还留了钱庄产业,他只剩我这个女儿了。我曾经私下见过林氏钱庄的杨掌柜,他告诉我说我们林氏钱庄群无主,他本要带我回去主持家业,可惜季远凝盯得紧我没办法抽身,那时连见杨叔一面亦要精心策划偷偷摸摸。我之所以后来去泰禾商号工作,也是希冀有朝一日能对我的家业有所助力。」 「提起您的家业,我这里有封信,昨天才转到我手上的,我一直在找机会给夫人您。」安茹抿了口酒,忽然看住林宁,清楚明白又缓慢地说道。 林宁人已微醺,耳畔传来安茹明缓的话语,脑子里一个激灵,三分醉意顿时消散,她盯着安茹轮廓清晰的面庞,问道:「你是谁,是什么人派来的?」 「夫人刚刚提及和杨掌柜见面,您可还记得上次是怎样同他相见的么?」安茹不答,带着几分神秘反问林宁一句。 「你,是鸣凤班的人?」林宁双眼一亮,端详安茹一番,摇摇头,「不对,不对。鸣凤班的人我熟悉,可没见过你?」 「我是最近被张老闆选中进的鸣凤班,不怪您认不出来。张老闆见我伶俐,才派我到您身边。来之前她嘱咐我,说您是她的好朋友。她知道您处境困难,说若夫人您有麻烦,让我代她尽力相帮。」 「慧清她雪中送炭,有心了,真要好好谢谢她。」安茹一番话说得林宁心内涌起阵 暖意。 鸣凤班里结识张慧清,是她在云城为数不多的缘份之一。林宁自幼受父亲薰陶,每次父亲从云城回家后便对她提及,说鸣凤班里唱青衣的张慧清,如何扮相俊美、如何唱功扎实。少年时的记忆伴随一生,不想张慧清就仿佛父亲播撒在她心中的种子,再难磨灭。 季远凝在云城站稳脚跟,林宁也有了生活之外的余力。有天她偶然路过聚贤茶社,见到鸣凤班宣传的大幅海报,便身不由己向里面走。 台上正是张小姐《辞店》的拿手好戏。林宁一听便住了,不由把身上的钱都买了花束,捧着花冒冒失失闯入后台去找张慧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页 第二章 旧谙(5) 林宁闯进来,见怪不怪的班主吩咐几个大汉按惯例赶她出去。正在卸妆的张慧清听她情急提到林先生的大名,听说代父亲寻访故人,便见了她。 张慧清初见林宁,见眼前捧着花的姑娘芙蓉面,眉如远山秀,杏核眼灵性透,她的高鼻樑,衬着樱桃小口,牙似玉唇如朱,人面和捧花相映红,心里暗暗升起三分好感。 接下来听她谈吐,又说起自己的老戏迷林先生水灾遇难,心中惋惜,又对这个来探寻自己的女子生出同情。两个人就此相识,从浅尝辄止泛泛之交到高山流水性格投契。每每张慧清在台上唱念做打,林宁或在池座或在包厢必为她捧场。 直到纨绔的薛少爷闹出那场绑架案,季远凝派傅石越发严密看护林宁,茶馆酒肆这种人多眼杂之所,自然成了季远凝眼里的禁地。 林宁只好和张慧清鸿雁传书,起先让房东太太做青鸟。不多时她搬进季园这栋古色古香的三进宅院里,有了忠心耿耿的贴身丫鬟菊蕊,由菊蕊过手传信,一丝差错也没有。 那时林宁还没去泰禾商号上班,有大把悠哉的时光。某天菊蕊给她捎来一封短笺,上面写着有位林氏钱庄的杨掌柜抱着试试看的心情,来鸣凤班打探林家人的音讯。张慧清知此事重大,必请林宁来鸣凤班一叙。 两厢约定了时间,到日子林宁在家等季远凝慢慢用过餐才出门,叫辆黄包车不管不顾朝聚贤茶社而去。 虽然来时已近散场,好在她来了。她直奔后台,和杨掌柜故人相见,满腹言语尽化眼眶旋转的泪滴,林宁轻轻抱住杨掌柜,哽咽唤了句:「杨叔。」 「大小姐,我是来带你走的。」 只这一句,林宁忍不住的热泪奔涌而出,伏在杨掌柜的肩头抽噎着。 「大小姐你受苦了。」林宁的泪撒在杨掌柜的锦缎长袍上,淌湿了肩膀处一片。起初是湿热,之后则冰凉粘腻沾在身上。 杨掌柜心里不好受,拍了拍她的嵴背道,「别哭。大小姐您听我说,现在林氏钱庄群龙无首,您的两个舅舅为了争夺钱庄明目张胆拉拢各个股东,目前您大舅和小舅势均力敌谁也不让谁。如果您出现,正可以改变局面,名正言顺继承东家的产业。所以这次我一定要带您回去。您快些做决定,时不我待。」 林宁一听心中着急,可又顾虑季远凝会阻拦,尚在脑子里思虑如何脱身。还不等她回答,这时后台门处响起一阵杂沓的脚步,和着班主的嚷嚷:「诶,你们找谁啊,鸣凤班后台怎么能私闯?」说着就要看场子的护院们动手。 「你们这里若没有我们紧要的人,我们怎会进来?」为首男子轻蔑地望了几个大汉,脚步不停。 里间林宁认出这是傅石的声音,惊得直把杨掌柜往就近放戏服的柜子里推。 张慧清亦听到外面响动,她及时开门,让杨掌柜往自己里间独立的化妆间位置藏去,又对林宁做了个「噤声」的手势,自己出来叱道:「谁这么不晓事?我这鸣凤班就是达官贵人来,也得通秉一声,什么时候沦落到是个人就往里面闯了?」 「张小姐,叨扰了。我来寻找我们夫人,一时情急,望张小姐见谅。」傅石拱手歉意道,「那么请问张小姐,我们夫人应该在这里吧?之前我看她进来了。」 「我在这里。」林宁把张慧清和傅石的对话尽收耳里,四处找找似乎没有后门,不想因为自己拖累鸣凤班和杨掌柜,便走出来,拿出季园女主人的架势,质问责备道,「傅管家,你们大大咧咧就往里面闯,难道我们季园的人行事就这么粗鲁吗?再说没有规定我前来拜会朋友、听戏不可以吧?你们怎么能随便跟踪阻挠!」 「属下不敢打扰夫人,只是现下戏已散场。」傅石恭恭敬敬行了一礼,「既然散了,还请夫人您迴转季园,否则先生怪罪下来,属下担待不起……」 「你带人先回去。我和张小姐这么久没见,还想说几句体己话,说完我自己会回家的。」林宁拒绝道,她还抱着一丝希望能支开傅石等人。 「阿宁,有什么话就在这里同张小姐说吧,为夫等你。」忽然声先人后,随着声音来的正是长身玉立的季远凝,今天他身着深蓝长衫,背着手很是老成。他走进来,手下人都对他行礼道:「先生。」 「你们先出去吧。」季远凝吩咐道。 于是傅石带着手下人都退了出去,外间空敞不少,人少了,压抑的气氛便也松快下来。 季远凝来了,林宁悽然附耳对张慧清道:「慧清,麻烦你对杨叔说,恐怕我走不了了,抱歉。」 「放心。」张慧清点点头。 「阿宁,你可有说完,我们回去好么?」季远凝走过来,执住她的手,就势揽她入怀,轻柔对她说道。 「好。」再呆下去不过徒增麻烦,林宁应了。 接着他看到一旁站立的张慧清,笑道:「今天的事,全是我季远凝的错。我向张小姐你们赔个不是。来时我已经订好一副大花牌,明日定会送来,权做我的赔礼,请你们笑纳。」 「天门山的季先生,着实名不虚传,厉害厉害,今日我可算领教了。」张慧清目视两人,语中几分揶揄。 季远凝不以为意笑了笑,带林宁往班主方向走,他从兜里掏出一个大钱袋,鼓鼓囊囊塞到班主手中:「这钱且给诸位充做茶钱,感谢你们对我夫人的照顾。」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页 班主被季远凝一客套,毕竟是场面上行走的人,笑着收下钱袋,道了声谢,看着季远凝拥着林宁出门。 因为季远凝的出现,杨掌柜不得不改变计划,一个人遗憾回了云城。 林宁坐在车里,闷闷不乐:「季远凝,我是个独立的人,不是你的玩物。我来鸣凤班会友不是一次两次,你何至于让傅石跑到后台去找人?我也需要朋友需要自己的空间,你能不能尊重我,行么?」 「对不起。是我心急了。上次你被绑架,惊吓过度大病一场,我再不能让你出意外,即使你不喜欢,我也非这样不可。」季远凝斩钉截铁,望着她认真说道。 这就是曾经的季远凝和现在的季远凝相同与不同。相同的是他一贯的行事风格:先斩后奏;不同的是曾经的他还在意自己的想法,做了事情尚能听他的解释,而现在的他连这个微不足道的小小说明也吝惜给予。这些变化原因何在,只能说他对自己感情已经淡了吧。 第二章 旧谙(6) 一念及此,林宁按下酸痛的心绪,微微举起杯饮了一口。她说:「安茹,信呢?拿给我吧。」 安茹把信递给她。 信描绘了林氏钱庄股东会的情景,很生动也很长,似乎杨掌柜在她面前讲述一般:上次和大小姐在鸣凤班匆匆见面后,季远凝来找过自己。那男人对大小姐的企图心很重,肯定不能轻易放大小姐回江城,所以只好自己先回去了。 在江城大智口火车站,刚一下车,他就被林宁的大舅「劫」去林氏钱庄谈股东开会的事情。自己好说歹说才暂时稳住了她大舅的情绪。不想林宁小舅轮番来谈,又是许诺又是给好处,不得不费了番周折打发了他们。 林氏钱庄的股东会终于如期开了。这次会上表决时,自己和其他几人先已套好对策,得出了轮流坐庄的权宜之计。 前半年由林大舅试任董事长,后半年再由林小舅接替,年尾后再提请召开会议,再讨论董事长的接任问题。这样就有了缓冲的时间准备,自己和其他股东都非常希望大小姐能回来继承林老爷的事业。希望大小姐可以排除万难,在云城积极配合,能在月内归来最好。 林宁仔细读到信的最后一个字,她知道这封信寄出和收到都跨越险阻,更饱含着杨叔的希望,想必江城局势十分艰难,终该由自己出面解决。 安茹揣摩林宁看罢信凝重的神气,不免问道:「这信里……」 「我要麻烦你帮我把它带给慧清。过几天我们搬去西苑,我想办法让你出去一趟。 既然我们要离开这里,恐怕需要慧清在外筹谋。唉,都是我欠她的情,越来越还不清了。」林宁边感嘆边把信原样折好塞进信皮,递给安茹。 离开!林宁的话在菊蕊头脑里炸开,她无端慌乱,情不自禁剖白:「夫人,您挑中我的时候,我就认定您了。何况您待我亲如姐妹,夫人,您去哪里我就去哪。」 此话情真意切,气氛所至,安茹亦点了头:「我也愿意追随夫人。」 「好。」林宁眼望两个姑娘信任发光的面孔,不禁握住她们的手,「我们一起走,我带你们去江城。」 事即谋定,果然安茹按计划见了慧清送了信件,只是接应林宁出季园的具体日期迟迟难定,直到菊蕊无意中打听到一个消息才柳暗花明又一村。 那天林宁别院向阿杏扬威,无意促成王司机对菊蕊生出莫名好感,他便成为菊蕊重要的信息来源。于是顺理成章地被她打听到中秋节晚上先生要宴客,地点选在东苑,尤其要瞒住西苑所有人。 林宁闻讯坐在梳妆檯前久久说不出话。她窗前有颗玉兰树,皮质的叶子反射着明媚的阳光,活泼的日光可爱的新绿居然无法使房内的她愉悦起来。 她静静自思,大概季远凝让她搬进偏远的西苑,不仅令她和外界音讯断绝,更让她在宅子里有眼如盲、有耳如瞽,他的最终目的是让季园里的林宁被关成一个身心皆废的废人,从此以后唯有仰仗他生活。 林宁猜度出他的意图,以她的智慧,其实早就明白他的意思,只不过事情真正发生在身上,她还是会心痛,所以自己一个人任由暖光笼罩,却捂不热胸腔里的那颗心。穿衣镜里闪烁着下午斜阳的流光,半明半暗,泾渭分明,谁也不干扰谁。 菊蕊送茶过来,林宁定定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头髮还是那么蓬松,身段是如此玲珑,她竟然轻轻笑起来,这无来由的笑让菊蕊觉得益发难过。 「夫人,您还好么?」菊蕊犹豫再三,还是问出口。 「他打算宴请谁?」林宁平静地问了句不相干的话。 菊蕊摇了摇头,她说:「我问了,王大哥说他也不知道。先生需要保密的事情,我猜多半是公事,夫人您不必多虑。」 是了,帮里的公事,他从来不让自己知晓更不让自己参与。若不是他曾经被利刃所伤躺倒医院里,傅石来接自己到医院陪护,绝没机会认识邢涛和莫五爷。 菊蕊的话令她心里好受些,也有心情抿了口茶。她还在边饮茶边思考,怎么要离开了,还是会牵念他?是因为少年时的情谊还是过往那一点一滴温馨的相处? 不论因为什么,她承认她放不下。不过,她很清醒总不能抱守回忆过一生,这里自己可有可无,而江城那里有她逃不开的责任。 「日子就定在那天晚上,我们离开。」林宁习惯咬了咬唇,下定了决心,「去告诉安茹。」 菊蕊舒口气,夫人定夺下来,一切就好办了。讨论后的终局方案是:趁着宴客当晚府里忙乱,张慧清把车停在季园外等,晚九时趁夜间护院换班,林宁和菊蕊先离开,安茹有三分和林宁身形样貌相仿,由她假扮成林宁的样子「断后」。 西苑的她们默默筹备,一切就等中秋夜到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页 别院的姚阿杏也在期待中秋夜。之前她这里裁缝上门,新做的旗袍衣物捎待几天就可以取了。没想到她又收到一个盒子,是季远凝托人送来的新款皮鞋,试了试是她的尺码。 她穿上鞋,抱着丫鬟桃珠伴着留声机里的音乐「蹦擦擦」起来。桃珠不善跳舞,被她踩了好几次脚,弯弯的眉毛都疼得拧在一处了。 再被踩一次,她叫饶道:「夫人,饶了我吧,你的皮鞋太硬了,踩得我受不了了。」 姚阿杏心情越发好,大笑起来,背着手伸脚给她秀一秀脚上的鞋,桃珠一眼看出不适合她的是皮鞋上缀的那对大蝴蝶结,她犹豫道:「好是好,只这双蝴蝶结……」 「怎么了,我觉得很漂亮?」阿杏併拢双脚,低头细看鞋面上的装饰,其实她也觉得这蝴蝶花样并不适合自己,可她不在意,只要季远凝喜欢,她可以改变自己。再说男人嘛,审美总有点缺陷,重要是礼物里的心意。 来人除了给她送上鞋子,还通知她季远凝要过来别院和自己共进晚餐。自从林宁闹过一场,看来季爷明白自己受了委屈,对她更好三分。除了送礼物,时不时来陪伴自己,虽说仍旧不在别院过夜,知道他很忙她已经知足了。 第三章 未果(1) 晚上季远凝如约前来。姚阿杏在门前等了好一阵,望他的车灯越来越近,茫茫黑夜里那束光一直照进她心中。车嘎然而停,她迎上来,笑吟吟扶他下来。 他最爱一身黑洋装,下来时还习惯性捋捋衣服皱褶,任由她牵他进门。别院里早已灯火通明,餐室处饭食已经备好,有几个他特别爱吃的小菜。 有了灯火亮光,他特意瞥了她几眼,道:「鞋子不错,很漂亮。新衣服做好送来了吗?」 阿杏没想到自己这些细枝末节的小事也记在他心上,不由感动,柔和答道:「还没有,我也想早点穿给你看。」说着向他撒娇靠过去。 「行。我明天打电话,不,派人过去催一催。」他笑笑转了个身,眼光飘向桌面,「咱们边吃边聊吧。」 姚阿杏忙不迭伺候他坐下,特意把他面前的空碗执起来,去夹他爱吃的菜,依旧放在他前面,自责道:「瞧我,瞧我,爷奔波了一天,该饿了。」 阿杏放碗时低眉顺眼,亦垂下头,她只用头绳在脑后挽了个松松的髮髻。 顺着发香,季远凝盯住眼前晃动乌黑的髮丝,开了口:「你身上像样的首饰都没几件,是我疏忽了。等明天我让如意银楼的老李送些合意的款式来,你挑一挑,既然是我季远凝的外室,就不能被人看低了去。且等这些东西置办齐全,中秋节我给你准备个惊喜。」 一番话说得姚阿杏心旌动摇,砰砰直跳。她甚而有种不可置信的感觉,竟然用指甲掐了自己的掌心,生疼真真切切从手中传来,这不是梦! 季远凝打望她受宠若惊的神情,唇角勾了勾,自己先动筷端碗吃饭。 「爷,你对我真好。我不过是一个卑贱的风尘女……」想起从前的阿杏用帕子抹了抹倏忽溢出的泪。 「过去的事休提了。那时你不顾一切跪地恳求闵舵主,请求他为你做主时的气势,还举剑就刺,连闵舵主都畏惧三分。我看你胆大得很。」季远凝忽然停奢,「不过,我也没有想过你会成为我的外室,只能说每个人冥冥中有他的造化吧。」 阿杏还准备说些感谢他的话,被他打断:「行了,吃饭吧,我晚间还要回帮里去。」 姚阿杏只得收回万千思绪和感慨,不过她的愉悦一直持续到季远凝离开,直到桃珠打来洗脸水时她还在满心欢愉思量他说的中秋节惊喜。 *** 日历一张张撕去,中秋节便不声不响到达众人眼前。林宁怀着复杂的心情,终于捱到实行计划的夜晚。 菊蕊把西苑的护院和家丁们都请进了餐室,说各位辛苦了,这里有夫人的犒赏。林宁拿出了早就备下的酒和点心,敬了大家一杯。一番不算难的操作,护院家丁们纷纷倒下沉睡过去。 按照计划,安茹装扮成林宁的样子,拖延一阵时间。林宁带着菊蕊先踏出西苑,往季园门口走去。 为了避开人群,她们选择了后花园里迂迴曲折的羊肠小径。 今天的月亮很大,却不太圆,不悲不喜挂在天空中,普照着人间悲欢离合,全拜明月所赐,照着她们脚下的路。 唯有穿行水榭时,林宁不小心熘眼瞥到湖心里倒映的那轮玉盘,耳边顿时浮现出季远凝曾许过的诺言,眼前更是有她和季远凝一双人的电影一般。 还记得去年除夕季远凝回来,园子里傅石在指挥下人们张灯结彩,林宁自己正带着菊蕊和桃珠就在同一位置瞧园子里的热闹,季远凝悄悄走过去,把毛绒绒的披风裹在站立的林宁身上,语带着宠溺的责备:「你呀,出来又忘了加衣服,上次你病过身体还弱,一点不懂照顾自己。」 「远凝,这是你我一齐过的第二个年。」当时林宁遥遥望于水里闪现忽明忽暗的新月,忽生无端感慨,「这样曲折嶙峋的月轮,直让我想起冷月葬花魂,想我林家冥世流离的家人,有朝一日定会团圆的。」 季远凝低头轻咬她的耳垂:「阿宁,那些都过去了,我们还要死生契阔生死相守,会越来越好的。只要你相信我,我会是千方百计保护你的那个人就足矣。」 他有力的臂脖从她背后围绕过 来,她冰冷的脸庞在他的灼热的唿吸下,逐渐变得温热起来。背靠着宽阔的胸膛,感受强劲的心跳,像星和月自始相伴如一,长乐无衰竭。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页 可现在呢?发誓守护自己的他去了哪里?是那个改在别院和姚阿杏耳鬓厮磨的男人?是下令放逐自己在荒凉偏远西苑的男人?还是那个让自己坐困愁城的男人?是他变得太快,还是自己太傻听信他的花言巧语? 「走吧,夫人。」菊蕊适时提醒她,并没有太多时间悲春伤秋。 「嗯。」林宁把耳边那些轻如鸿毛的誓言驱散。两个人继续往前走。 就快到东苑门口了,得格外小心谨慎,要出门这段路是无论如何也避不过。 「你可知先生今天宴请的谁么?」几个小丫鬟议论纷纷,寂静的夜里,人声特别清亮。 听见有人走近,林宁和菊蕊机灵地侧身蹲下躲在矮墙边。 「是谁呀?」另一个丫鬟接了口,「好姐姐别卖关子,我今天在外面当值,里面的事情哪里知晓?」 「告诉你吧,看来夫人彻底没戏了,我看这园子里女主人迟早换人。这不,先生把别的女人明目张胆带进府里来了,还是在东苑吃饭呢,东苑、东苑哪,这里是夫人住过的,当时先生吩咐,东苑的东西都是园子里最好的用度 而且听说之前那女人就已经是先生的外室。你们看她头上戴的钗环朱翠的首饰,那身金线织就的旗袍,脚上锃光瓦亮的皮鞋,一看就是先生的杰作,他对我们夫人都再没这么大手笔过。」 「啧啧,那夫人就可怜咯,难怪搬去西苑,不就是关在那里什么都不让知道。那个外室长得如何,漂亮吗?」 「还行吧,我看没夫人漂亮。真不明白先生看中她什么了,我猜没准是身上那股风骚劲吧,传说她以前可是窑姐,还不是上等堂子里挂名的那种。」 「哟,那她可真算是飞上枝头变凤凰,太好命了吧,一个窑姐能傍上我们先生,哪辈子修来的福分,我怎么没有这种好运气……」 「说明你家祖上没积够德呗!我们以后可得小心了,但凡苦里翻身的人,一旦得志,她可不会体谅我们,还会变本加厉炫耀,你们可别巴结错了人。」 几个人窸窸窣窣说话远去了,矮墙边的林宁把对话尽收耳里,中秋之夜八月十五还未尽暑热,为何她会阵阵发抖?她不得不环抱自己,方能取些温暖。 一时间她脑子里过着都是那句「先生把别的女人明目张胆带进府里来了!」 第三章 未果(2) 姚阿杏居然进了季园,而且是季远凝今晚在东苑的宴请对象? 她艰难站起,不知是气血不足还是腿麻了,突然的起身诱发一阵目眩,菊蕊及时扶住了她,她自然也听到几个小丫鬟的这一段对话,轻声唤她:「夫人、夫人。」 林宁的身子骨很单薄,还在阵阵寒战发抖。菊蕊心疼地抱着她,只能一遍遍安慰她:「夫人,您可要撑住啊。」 「我想去看看,菊蕊。」林宁深唿吸几次,慢慢稳定了自己的情绪。她想去看一看,不论宴请的是不是姚阿杏,她都要去看个究竟,况且今晚离去后她和季远凝就再难见面了。 「可这里面伺候的人很多,我们进去不是自投罗网……」菊蕊想尽力劝她切勿感情用事。 林宁明白菊蕊的话在理,她只是想看看,没想到就这样隔着一层薄薄的墙壁,这墙壁堵住通向他的路。 其实导致他们之前困境何止是一堵围墙?比起围墙更高远的是揣测不透的他的情意,韧如丝的蒲草依旧在河边青青招摇,而磐石早就离了原来的地方。起风了,风带起来点点沙尘,林宁眼睛不由自主润出水来。 林宁站在围墙外怅然,想进去看一眼的念头怎么也打消不掉,理智告诉她,菊蕊的劝诫说的正是铁钉一般的事实。 正在这个左右为难的当口,忽然看到东苑门口鱼贯而出许多丫鬟僕人,听大家的议论大抵是姚夫人说天色已晚,不需要许多人伺候,都回去歇着吧。丫鬟僕人们话里话外多少对姚夫人有感激之意,证明先生对姚夫人大为宠爱、言听计从,而且不像从前恨不能派人时时刻刻看着林宁,搞得大家怨声载道。 林宁听了这些议论,颇为内疚,没想到大家对自己这种观感,虽然不是她愿意的,好在这种生活就要结束了,踏出季园她将再不是这里的夫人,也不会再给所有人添麻烦。 最后一个小丫鬟出来的时候把东苑门轻轻阖上,菊蕊明白里面没有下人了。她拉着林宁猫腰摸进东苑门里。这是她们熟悉的地方熟悉的场景,瞧!那边一颗她喜欢的月桂树桂花微有盛开之像,传来幽雅沁人的清香。院子里处处都有她们生活的痕迹,现在隐隐约约听得见另一个女人的欢声笑语,餐室就是那个方向不会错。 菊蕊牵着林宁的手,只觉得对方手心里粘腻发潮。林宁越走越紧张,居然比自己逃走还紧张。她咬牙和菊蕊蹑手蹑脚靠近窗下,从缝里正看见季远凝在和盛装的姚阿杏在碰杯饮酒。灯光映照下的阿杏双颊酡红,喝过这一杯后要向他献舞一曲。 林宁立时明白了自己和阿杏对待男人的差距,这种差距正是季远凝会喜欢姚阿杏的原因。 菊蕊则清晰地说出了这种差距:「真是不要脸的狐媚子。」一针见血。 尽管阿杏长得确实不如自己,可她娇媚的模样估计是男人都喜欢的吧。何况季远凝不再是林村那个没见过世面的毛头小伙子,而是天门山里功成名就的季先生,自然会改变喜好。 林宁刻意忽略阿杏撩人的舞姿,她的目光只锁定桌旁那个清隽男人。 他自饮了一杯红酒,眼神似乎在观赏阿杏的舞,似乎又不在她身上,眉间微微皱起,林宁疑惑他什么时候变得这样成熟内敛,不苟言笑了?淡黄柔和的灯光笼着他的全身,今天这件浅灰色长袍也很衬他,他穿什么都好看,她更敏锐地注意到他手指上还戴着那枚订婚戒指,在灯下闪闪发亮。 这克聚焦的光亮莫名使窗外的她心口一跳,好像干渴许久的花草久旱逢甘霖,贪恋的眼光就在他身上留恋不去,种种甜蜜或痛苦的回忆全部扑进林宁刻意锁闭的心里:他抱着自己写字、夏夜为自己扇凉、餵自己吃新做的菜甚至还因为自己去泰禾商号上班被他发现后两人之间激烈的争吵、无休止的话不投机…… 林宁闭了眼睛。她的心里五味全搅和在一起揉着碾着,胸口处隐隐作痛。菊蕊拉了拉她,再次睁开眼睛时,她毅然扭头,他们的纠缠就该到此为止,酸甜苦辣全得翻篇了,从此你有你的我有我的方向。 两个人默然离开,一路无言,走到了大门口时还没到护院们换班的时间。 菊蕊给林宁找了个隐蔽的位置,菊蕊心知林宁下了偌大的决心才做下了何等艰难的决定,愈发心疼敬佩她。看她没有兴头,自己也默默不言不语坐下静静等待着。 夜很静,东苑的欢歌笑语早被静谧掩盖了,长草里只闻「吱吱曲曲」的虫鸣,菊蕊不眨眼盯着门口守卫的护院们,林宁托着腮眼神似乎也飘向门口。 忽然有声音划破寂静,是郑管家恭敬地领着人往门口来了。林宁她们的位置起先只看得到郑管家一人,待他们走近门口才见到后面跟着的女人居然是姚阿杏。 郑管家对姚阿杏行了个礼:「姚夫人莫怪,先生吩咐说今天晚了,让我护送您回别院去。」 他没有留下她过夜?林宁大感意外,她以为他今晚身旁的女人非阿杏莫属,没想到…… 「我看先生今天喝得有点多,他的身体没个人照顾,恐怕……」阿杏不无担心地说。季远凝明明喝得有点多,站起来都有些摇晃,她原以为自己无论如何都会留在季园的,不想他还是…… 「先生的命令我不敢违背。姚夫人您不妨先回去,依我看先生心里是有您的,不必急于一时。」郑管家听话听音,只听半句就明白了阿杏的涵义,直接堵住她的话头,「先生让您放心,他没事,照顾他是我们的本份。」 「那好吧。」姚阿杏听郑管家滴水不漏的回话,想想刚才季远凝唤来郑管家让他送自己回去的背影,自己确实不能违拗他的意思,只能同意往外走等送自己回别院的车子。 林宁掏出怀表看看,差不多快九点了,阿杏等车耽搁,只怕此时难走。她心中焦躁起来,盯紧了门口。 还好没等一会,听得门前剎车声响,一阵嘈杂的开关车门,发动后马上安静下来。看来阿杏和郑管家都坐上车离开了,林宁松了口气,菊蕊抓了抓她的手,一定是换班的护院们 准备撤了,提醒她准备随时冲出去。 「啊!……」 蓦然不知哪里传来了女人的一声尖叫声,飘飘忽忽的一下又平息了。林宁提着心竖着耳朵,敏锐听出来方向,正是自己的西苑。莫不是——安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6页 第三章 未果(3) 她心里急切起来,脑子过着前因后果。姚阿杏被送走了,季远凝去了哪,是不是自己逃跑的事情暴露了?安茹怎么办!她忽然想起之前东苑丫鬟僕人们对自己絮絮叨叨的抱怨,熟悉的内疚情绪再次涌上心头。 安茹她在众人皆抛弃自己的时候毅然做了选择,那殷切坚定的目光还铭刻她心上。她不能辜负安茹,不能让她替自己冒这个险,绝不能! 一时间顾不上护院们换不换班,林宁当机立断放弃计划,她突然从草里起身 ,匆匆忙忙回头往西苑跑去。菊蕊被她这个突然的行动吓了一跳,亦跟在她后面匆忙赶回西苑。 「夫人,您慢点……」菊蕊在后面追上林宁。 「菊蕊,快快,安茹只怕出事了。」林宁气喘吁吁急道,脚下又快了几分。 安茹还没有离开。按照计划,她得在九点换班后才走。那时候林宁她们必然出了季园,自己还可以假装夫人处理些突发的急事,尽量拖延她们被发现逃跑的时间。 所以她一直呆在林宁的卧房里,没有开灯,还好有束月光投射进屋,她借光盯着床头柜上嘀嗒作响的座钟,等待时间真是格外焦虑的事,她坐立不安,却又害怕忽有声响,就在难耐的黑暗中好不容易快熬到九点钟,有种即将解脱的快慰袭上心头。 然而她根本没有预料到,就在她的身后「啪」地一下,有人打开了门。 来者是个醉醺醺酒气极大的男人。他一进来时,安茹不由自主「啊」地尖叫一声。 林宁就是听到这声唿喊。 安茹叫过后立即捂住了嘴,她惊醒过来,怎么可以乱叫嚷!此刻自己正是夫人,面对这个能闯进来的男人不是先生又是何人! 安茹的喊声还有副作用,除了林宁赶回来,还惊动了些僕从过来问情况,都被季远凝「滚」的怒吼赶了出去。 「阿宁,你不喜欢我来?」这酒实在是太烈了,他甩了甩头,喝过这么多次红酒,就这次特别难受,神志都不清醒起来,还是强撑着从东苑走来。 安茹顿时手足无措,她从没有单独对付男人的经验。不过她本能感受到这个男人正散发出一股危险的气息,她想跑往门边挪,可那男人似乎猜到她的意图,用身体堵上了门。 安茹急了。黑暗中看不到她的神情,倘若有光,她的脸只怕早红成熟透的大苹果。她想让季远凝平静下来,只好放弃了逃跑激怒他的企图,给他在桌上摸水壶和杯子倒水。 「阿宁。」季远凝忽然上前几步抱住她,「我想你,我想你。不过我知道你肯定不信我。因为我伤你太深了,换我我也不会相信。有时候我特别恨自己,你知道么阿宁?没有你的夜晚,我宁可用工作麻痹自己。」季远凝倾诉道,酒精让他有些神志不清,但酒精亦有个好处,让人不经意就吐了真言。 安茹只好拍了拍他的背。她女人的天性从手足无措、羞赧难当中释放出来,慢慢拍着他的背。 月光不知被什么东西遮挡,房间里早就漆黑一片,此刻除了嘀嗒乱响的钟声,还有近在咫尺的男人粗重的唿吸。 「我真的很想你,阿宁。」季远凝继续自说自话道,「我错了。不,我根本没错,我没错!只不过必须如此……以后你就会懂得我,你是最懂我的女人,你一定会相信我、原谅我的,是不是。我令你心灰,求你坚持一下吧,求你别离开我好不好。」 他拉着她,胡乱地抚摸着她的脸庞,温热的手掌探向玲珑有致的身体,像条游鱼从她的旗袍开叉滑进去,酒气带着男人荷尔蒙的气味几乎喷在她的脸上,还有那些夹杂着悔意的言辞,安茹推拒,手按住了那条游鱼,游鱼却不管不顾惊了她一下,顿时令她心中起些糟糕的杂念。 「不……」她被他温热又带点粗野的抚过,身子变成了一汪水,言语却不灵、手软绵绵的推不动,心里酸涩难忍。 他把自己当林宁,哪知林宁才真是好命。原来夫人错怪了先生,面前的男人确有苦衷!安茹咬着唇,忍耐他的为所欲为,偷偷享受着某种欢愉,益发抵挡不了他。 接下来他吻了她。 安茹脑子里一片空白,什么都没想什么都无法想。起先他吻的是她的面颊,蜻蜓点水似的,不过可能感受到她的畏缩不前,他有心进攻,唇慢慢移向她的干涩红唇。他的攻势太凌厉,几个小小回各她就败退下来,只剩下她的喘息萦绕在耳畔。 就在安茹闭上眼睛认命这刻,一声「安茹!」房门又被打开,这次是菊蕊心急直接用了蛮力。 「季远凝,你在干什么!」随着灯的按钮摁下,林宁眼前是季远凝紧贴搂抱着安茹的一幕,霎时她冷着脸怔住,有些气恼在胸中翻涌,她深唿吸几次,压了下去。安茹一脸不自在掩着被他解开的襻钮,菊蕊只觉得房间里的气氛凝固到顶点。 「夫人,不是的,我……」安茹慌忙从季远凝的怀抱里松开,解释道,「先生把我当成了您。我挣脱不了……」 季远凝让人把姚阿杏送回别院,然后来到西苑找自己?她没听错吧,这是唱哪一出? 「阿宁,你……」季远凝模模煳煳尚未搞清楚事情的重点,身前支撑自己的安茹忽然撤退,站立不稳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季远凝晕倒,自然破了这尴尬的一局。林宁让菊蕊去叫医生,安茹收拾好自己,不声不响帮林宁把季远凝搬到床上。 「对不起,委屈你了。」林宁读出安茹的不好意思,安慰道,「是我不好,让你遭遇了这些恐怖的事。」 安茹还是一个不经人事的女孩子,让她承受自己和季远凝之间的纠缠不清,是自己错了,起先就不该把不相关的人牵连进来。 「其实我觉得,先生他是很爱您的,也许你们都只是误会。」安茹想了想还是怯生生说出了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7页 「误会?可能吧。」林宁嘆了口气,他们间哪有误会两个字那么简单可以概括,「我害你担惊受怕这么久,对了,慧清她的车还在外面等我。我写封信给慧清解释原委,你帮我拿给她。然后你就回去洗漱休息吧,我们的计划再找机会,你放心安茹,我说过会把你们带回江城就一定会做到的。」 林宁说着从抽屉里取出纸笔,写明前因后果,又在信里给慧清道歉,递给安茹。 「好……」安茹拿信退下去,临出来时她望了一眼他们。季远凝和衣躺在床上,林宁坐在一旁榻边给他拭去额头上的汗滴。 安茹苦笑着掩住了门。脸上还带着退不彻底的绯红,几丝冷风袭来,吹不走她身上残留的男性气息,刚刚一切仿如幻梦,她知道自己有些意乱情迷,想起林宁说张小姐还在外面等,挥去了遐思,往大门口走去。 安茹骗守卫说恰才姚夫人在门口掉了耳环需要找,又听她说是东苑的伺候丫鬟,守卫便放她出了门。安茹在路口不远处见到张慧清,张小姐拉下车窗,听说林宁又被耽搁走不了了,良久嘆口气。她收下信件,让司机开走了。 张小姐的车后另有一辆黑色雪佛莱,司机见前车点火启动,不由转头问车里的人:「陶大少,张小姐的车要走了,看来她没有如愿带出人。」 陶正礼推了推鼻樑上的眼镜,面无表情道:「想从季远凝手里捞人,哪有那么容易,既然她走了,我们也走吧。」 第三章 未果(4) 不多时菊蕊带回季园的家庭医生,姓张。张医生为季远凝看了诊,把林宁叫到一旁,道出细节:「先生不算醉酒。不瞒夫人,看症状他服用了一种催情药。不过不必担心,只是今晚他身体会难受,这药并没有什么其他的副作用。夫人可以把先生的衣服解开,为他擦身能令他好受些,等几个小时药效过了就会好的。」 他怎会中了催情药?莫非今夜的宴席有问题?张医生离开后,林宁吩咐菊蕊,让她现在去后厨查一查,看今天的饭菜是谁做的,等郑管家回来,跟他说清楚,叫他明天来见。 菊蕊领命去厨房查看。 热水送来后,所有人都退下去,一切又恢復了宁静。林宁记不清这是多久没有出现过的场景?天地很大有他和她,房间很小只剩他和她。 林宁来不及喟嘆,按医生的叮嘱,伸手解开他长衫的袢纽。衣物除下,她却有些面红耳赤,明明不是第一次面对自己熟悉的男人身躯。 她回神撸起袖子拧盆里的毛巾,热 热的毛巾搓在他身上,惹得他「嗯」地呻吟一声。此刻他是危险的,她专心埋首仔细为他擦身却浑然不觉,他被她摩挲清醒后微眯着双眼,因为身体的核心烧得他酷热难忍,更因为他看清了眼前在自己身前忙碌的女人不是别人,正是阿宁! 再下一次毛巾摊在他的身上时,季远凝拉住了她。林宁想挣脱,他拼上气力不放手。从他在东苑看姚阿杏跳舞时,身体就已经有不对劲的地方,刀山火海趟过这么久,他立时明白自己被暗算了。 「阿宁啊,我要你。」他的脸孔因为难受扭曲着,声音很轻。 林宁分辨出他正在难受,给他擦了额头上的汗水,他再也忍不住,把她带倒自己怀里,翻身摁住她。 「原谅我。」他说,一寸寸用唇印下他的歉意。 这是药效么?一定是,林宁心想。不过她还是被他酒酣耳热的吻打动了。衣衫片片落下时再无人打扰,锦衾里更泛起阵阵热浪,她才是一苇灵巧的小鱼,被他一下一下,随着浪涛摇摆,一会儿浮在水面,一会儿一个勐子又扎进水里去。「哦……」的嘆息忍不住逸出唇,增添了他怜惜的情愫。她这尾鱼儿忍不住要更多,躬身渴求着,而他自然是懂得的,给予着契合上去。他和她穿过风涛浪急,一切就变得云淡风轻。她躺在他的怀里,他吻吻她的额头,睡吧。 他累了也终于舒坦了,迅速进入了梦乡。林宁仰头望着他安逸的睡颜,手还保留着环抱自己的姿势,到此时林宁如坠云雾之中,他们这算什么,? 林宁想不清楚亦不想再想,她对身边沉睡的季远凝在心里道了个晚安,脱开他的拥抱,起身关了灯,合上沉重的眼皮。 这一觉她睡得很踏实很香,早上她被树上叽叽喳喳的小鸟吵醒,惊醒坐起身来,摸摸身旁,空荡冰冷,连被褥都回到原来的位置。只是记忆中床边本该放着的水盆和毛巾不见了,提醒她昨夜并非黄粱一梦。 她更衣洗漱,出来餐室吃早餐。西苑一切如旧,菊蕊为她端上份小米粥和油条。 林宁拍了拍身边的座位,唤菊蕊坐下,把盛油条的碟子推过去道:「你也去盛碗粥和我一起吃吧。我正好有话问你。」 菊蕊答应了,端了自己的那份过来。 「你打探得怎么样?是谁做的饭菜?」 「昨天我过去的时候,厨娘们正在东苑清理剩菜。我去问过后,她们那话说得叫一个难听。」 「她们说了什么?」林宁舀了口粥问道。她猜得到昨晚姚阿杏出现在东苑,阵仗如此隆重,合府人恐怕都忙着巴结她,自己这个不受宠的下堂妻早就没了话语权,菊蕊自然不受待见。 「她们说……看来西苑伙食差,还得上东苑去讨饭……」菊蕊有些忿忿,一下子带入了情绪,「一听这句话我都气炸了,不过想到夫人您的嘱託,只能摁下性子顺着她们说话。我说,知道你们东苑气粗,特意来学学手艺,不知是哪位师傅做的饭菜,连我们西苑都闻到香味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8页 「所以,你问出来了?」林宁微笑看着菊蕊。 「可不是,不仅问出来了,我还真的讨了一盘杂烩回来了。我让她们把所有的剩菜都弄了点,这下我们西苑讨饭的名头就真要坐实了。」菊蕊大口咬着油条。 这丫头一向鬼精,林宁派她办事就没错过。 「既然东西拿回来,我们也可以验证一番。你让郑管家来见我,明面上的事情让他去查。」林宁想了想道。 「好的,等会我就去找他。」菊蕊到底心里挂着事,三两口吃完早餐,便收拾收拾退下去。 林宁慢条斯理享用早餐,脑子里继续过着昨晚没有想通的问题,经一夜缠绵,季远凝和自己之间现在应该是什么样的关系?总觉得他们的夫妻间剑拔弩张多少有点改善才是。 她用过餐漫步到西苑门口,仍旧是面熟的护院家丁们忠于职守地「钉」在门口,面无表情各个门神似的。直到见到她行了个礼,伸手阻拦道:「夫人,您不能出去。」 还是和从前一样,有什么分别!林宁跺跺脚,转身在小花园里寻把椅子坐下来,静等着郑管家来。 不多时,郑管家亦步亦趋随菊蕊过来,躬身道:「夫人叫我?」 「听说东苑昨晚挺热闹。我想问问小郑你,那里究竟发生了什么?」林宁故意佯装不知。 「这……夫人,我不能说。唯独此事,先生再三叮咛不许我们下人提一个字。」郑管家面露难色,「夫人哪,您听我一句劝。季园这府里的水远不是看起来的那样平静。有些事儿呀,您知晓得越少越好,佛说心无挂碍,无挂碍故无有恐怖,了解太多反而不好过。」 郑管家一张嘴叭叭讲出许多道理,惹得林宁仰头望着他,听他连佛经都扯出来不由「扑哧」笑了一声:「小郑,没想到你连心经也有研究。」 郑管家挠挠头:「我这是在夫人面前班门弄斧了。」 「我知道你一片好心。只不过你先听我说完,昨晚季园里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但远凝他晕倒在我房里,我让菊蕊请来张医生,他判断说远凝不是醉酒,而是中了催情药。这件事事关重大,得烦请你查一查。」 「有这等事?」郑管家惊道,「夫人您放心,我定会查个水落石出。」 第三章 未果(5) 「昨天远凝出事后,我派菊蕊去找过你。听说你不在府里,你在外面可曾遇到什么稀奇异样事么?」林宁继续问道,她不明言戳穿,只引导他的思路。 「没有。」郑管家想着摇摇头,他昨天送阿杏直到别院她进门,没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 「那好,此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切勿声张。」林宁察言观色,郑管家的回答反应很诚实,应该没有隐瞒。 「我懂的,您尽管放心。」郑管家应了,林宁在后望着他的背影,回想郑管家的话,不过是劝自己看开些。 看开自己丈夫另有新欢的事情,是天底下哪个女人都面对的最难办之事。只要心里还有那个人,就如身在此山中,识不得庐山真面目。 《上邪》里的女子赌咒发誓: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真要看得开,唯有女人断情绝爱,如同房玄龄的夫人端起一杯毒酒,一饮而尽的痛快,可惜她喝的是醋,睁开眼睛后还不是得面对别宅安置的御赐美女。 本来林宁心萌退意,当她做出逃出季园的行为,昨晚开门时他和安茹的腻歪令她明白放下这件事本身就那么难,夜晚突如其来的柔情缱绻拖着她重堕阿鼻地狱,即使心里盛着忘川水,足踏奈何桥,总有个角落里非要长出彼岸花。 她当然记得自己身为林家女儿的职责和许诺,迟早要退出季夫人的位置,但她不希望是现在。因为季远凝身陷危险之中,这次被下催情药,下次会不会用毒?她不敢想下去,能最后保护他一次也算报答他,是对他们感情的善始善终,做完这件事再走洒脱安心。 一切就等菊蕊的消息了。 傍晚送换洗衣物来的时候,菊蕊主动和林宁谈起测试结果。家丁们逮了只老鼠,她用杂烩剩菜餵它,观察了一整天它都安然无恙,一丝异常的反应都没有。 菊蕊说,看来不是饭菜问题,会不会是别的? 林宁的秀眉顿时蹙了起来,不是饭菜,还有什么?于是她在脑子里搜寻那晚刻骨铭心忘不掉的场面:姚阿杏踩着留声机的舞步扭动身体,季远凝在桌旁欣赏饮酒。 想来她的心还是会阵阵抽痛,她逼着自己不带感情地解读这个生动至极的画面。对,季远凝喝了酒!果然理性占据上风后,就闪现一丝灵感,可细思后被她直接否掉。 姚阿杏在跳舞前也喝了酒啊!她明明看到阿杏亲手从醒酒器里倒出两杯,递给季远凝,与他同饮后,她再跳舞。况且之后她再次门口见到郑管家陪姚阿杏登车离去,阿杏并没有表现出任何不妥,而那刻季远凝应该药效发作跌跌撞撞往西苑走。 想来不应是酒的问题,那应该是什么呢?林宁迷茫了。 此时有脚步声踏在地板上咚咚作响,搅扰她的思绪。她抬起头的同时,听见菊蕊在他身后行礼道:「先生。」 「你先下去。」季远凝在她面前停住,早没了昨晚那份软弱无力感,又恢復成原先冷静自持的男人。菊蕊都听出季远凝的话带着几分脾性,她只好告退,担忧地望了眼林宁。 林宁沉静地坐在椅子上,静等他的下文。 「昨晚我……你不在房里,去哪了?」季远凝对林宁闯进来时还有印象。 「之前丫鬟们同我在屋里说话,只不过后来腹痛,让菊蕊陪我出恭,哪知道远凝你会来。」她淡淡地 答道。 「为什么不开灯。」季远凝追问。 「省电。」林宁随口答道,想想没有更好的託辞。 季远凝被噎了一下,盯住她冷静的脸,在她对面捡了个座位,主动换了个话题。 「你猜我今天见了谁?」他语气变缓,存心吊她的胃口。 「谁?」她问。 「今天泰禾的陈泽来天门山找我,他希望我让你继续到商号,处理完泰禾银行贷款的事宜。他真是异想天开。」季远凝冷笑着,眼神在她身上逡巡不去,「看来阿宁你真是魅力大得很,原是我小瞧了,区区西苑如何关得住你,坐在家里还能招蜂引蝶勾引男人。」 林宁听他话意不善,针锋相对:「本来我在泰禾商号的时候,银行贷款的事情就是我一手经办的份内事,陈泽来问理所当然。我和他都是为了泰禾,没有私心。你当然不懂新开商号创业的艰难,我不是你,当不了负心汉,做不出亏心事。如果你跟我说这些,只是藉此嘲讽我,请免开尊口。」 「我以为你会很想去,毕竟这是你梦寐以求可以发光发热的机会。」季远凝继续说着,林宁听来同样有三分讥讽。 「我想不想去你都会拒绝,反正你从来不在乎我的想法。我说我如果想去你会答应吗?」林宁司空见惯他的擅作主张,听惯他的冷嘲热讽,但今天她不想再听下去,起身兀自走开了,不想再谈的样子。 林宁把门在她身后重重一摔,心中诸多不满都从手里流出,这声音震在她自己心上,不免一酸。她还以为经昨夜后会和他的关系有所和缓,然而他像只逗弄耗子的猫咪,还是这样的语气,打算看自己哀求失落?她不会如此,更没打算接招,唯有保护自己避开。 季远凝试探她碰了个钉子,于是他随后也起身离去。 林宁对他摔门,季远凝带了情绪,出门后瞥见林宁往右前方小花园里走,他直接转向左边出西苑的大门,没有回头看她一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9页 突然一个女子急匆匆抱了盆菊花和心不在焉的他撞个正着,女子身体一个踉跄,连人带花就要倒下去。季远凝眼疾手快伸手搀扶她一把。 感受到肩背处的温热,她抬起头来,定定看他:「先……先……先生。」 她顿时羞怯起来,昨晚上他抱着自己的情形一整天都在头脑里肆虐着。不想傍晚居然想什么来什么,脸皮浮上绯红和热度。 「你……」季远凝皱眉望着她。 「我是夫人身边的丫鬟,我叫安茹。」这才是安茹对他正式介绍自己。 安茹一整天都没见林宁,她躲在偏院伺弄花草,刚想把修剪好的粉菊搬去花园替换,不意和季远凝撞个正着。 「安茹?哦。」季远凝听名字上下打量她,有点熟悉似的,不过他没有纠缠于探寻飘渺无踪的感觉,随口叮嘱道,「做事小心点,别伤着自己。」 安茹垂下头,低声道:「好。」再抬头时他早已不在。 季远凝穿过照壁直出西苑大门,听护院们对他行礼口称「先生」,忽然起兴回头,正瞧檐瓦下门口里,纵深的照壁黑秃秃的,剑眉慢慢拢起,印堂处皱成个浅浅的川字。 阿宁,我该拿你怎么办? 第四章 出笼(1) 又隔了一日,季远凝尚在礼户部里主持日常杂务。现在他可谓闵舵主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且说天门山总部位于江城,云城分舵里本有五位掌权的大爷。季远凝接替因犯错被惩戒的池三爷,执掌了油水丰厚的礼户部,专事舵里人口户头、礼仪规矩的制定,按帮中旧规,礼户部的执掌人也是下一届舵主的候选人。季远凝年纪轻轻,就成为一匹黑马,前途不可限量。 他让手下抽取礼户部本月「开香堂」的清册,仔细核查着。 「小季,忙呢?」声音来自背着手而来的一个中年男子。此人厚眉阔额,同样浓重的五官,微微有些鬓角,代表他男子气概的风度,此刻他背着手,走路带风,从大门处进来。 「舵主。」众人都起身为闵舵主行礼。 「坐坐。小季我今天来,是有件事要同你商量。」闵舵主笑道,自己随意坐下。 季远凝使个眼色让手下人退下,拱手问道:「舵主,是什么要事劳动您的大驾?」 「我听老五说过,林小姐是你的夫人。我们帮里和泰禾商号有生意往来,他们陈经理向我求情,说银行放贷的胡专员发话,贷款的事情想要林小姐亲自出马,毕竟之前是和她对接的,换了人不懂规矩又太麻烦。陈经理来帮里求过你,你拒绝了他。他无计可施,只得向我求助。我希望你答应他。」闵舵主说道。 季远凝听闵舵主开口提「林小姐」,心里就一激灵。他按下浮动的情绪,并不直接肯定否定,而是单刀直入:「我们和泰禾商号有生意往来?怎么没有听您说过?」 闵舵主的面庞肌肉抽动一下,他估计到季远凝会这么问。他们确有来往,不过属于他掌控的工建部私下的协议。 闵舵主是不会暴露这件事的,他说了预备好的词:「你知道泰禾背后是谁吗?你以为陈泽就是幕后主事人?」 「哦?这事向您请教?」季远凝挑眉,嘴上恭敬问。 「那是本城数一数二的大家族——陶家的产业。」闵舵主附耳对季远凝说了几句,「陶家每年给我们交的费用甚巨,而且我们帮里好些个赚钱的生意,都在他们家产业里占股分红,他们可是我们的财神爷,你说呢?」 没想到泰禾商号的来头是陶家,难怪陈泽好说歹说听季远凝总不允后,撂了句狠话。当时他不过以为是无用的发泄,没想到在这里等着自己。 「小季,为了帮里长远计,让你夫人帮个忙。若她不愿意,你就回去劝劝。女人嘛,别太宠着由她的性子,不然蹬鼻子上脸。不知你意下如何?」 「……既然这样,舵主您开口,我同意,想我夫人她也应该没什么异议。」季远凝迟疑了下,接下这个话茬。 「那就好,那就好,我等你妥善安排一下吧!」闵舵主先听陈泽的描述,说季远凝如何油盐不进,如何不近人情。忽然听他答应了,就知道小季是聪明人,果然不会不给自己面子,孰轻孰重拎得清。 闵舵主满意地离开了云江会馆。这下他可以给陶家交代了。 闵舵主走后,季远凝继续拿书案上的清册读,读几行险些甩出去,最终举起来的手还是放下了。 蓦然他想到什么,抛下册子去找邢涛。 得到通知时,林宁没有见到季远凝,而是由郑管家引路,头一次正式踏出西苑,去厅屋见陈泽。 陈泽抄着手在沙发边来去踱步,见到林宁来,差点要抱她一下,若不是瞟到一旁的郑管家,忙把伸出去的手缩回来,改成了握手。 「哎呦林小姐可算来了,你真是上天赐给我的活佛菩萨,泰禾真有救了,有救了。」陈泽这腔调简直对她感激涕零。 「泰禾怎么了?」林宁见到陈泽,眼睛先眯弯了,有股喜悦从心底流露出来,关切道。 「哎呀,别提了。也不知怎么回事,你走了以后,换多少人接手贷款的事情,胡专员都鸡蛋里挑骨头,最后逼得人干不下去。我亲自去谈,才听他句句夸赞你,说你又伶俐又懂业务,人也会来事,和你合作很愉快,看别人都不上眼。我揣摩他的意思,这件事还是得请你出山、非你不可。林小姐,看在过去我对你不薄,这个忙你一定要帮。」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0页 「让我帮忙可以,不过我有个疑问。」林宁答应下来。不过她最奇怪的是,到底他们怎么样让季远凝答应的,上次他还在自己面前夹枪带棒斩钉截铁表态不可能,怎么转天他就肯了? 「你问吧林小姐,我一定知无不言。」陈泽笑道。 「你们怎么让我丈夫同意的?」林宁把心中疑问问出口。 「得益于林小姐你的老同学,过几日你就会见到他的。」陈泽面露神秘莫测的表情。 「我的老同学,谁啊?陈经理你就不透露一下?」林宁看他神秘兮兮的样子,伸出食指做了个手势,「就一下下?」 陈泽笑着摇摇头。真好,还是他熟悉的林宁,她能来解决燃眉之急了。 郑管家把他们之间的互动尽收眼底,连他都看得出来,夫人定然在泰禾商号如鱼得水,她面上的自信愉悦,和季园里的她换了个人。 他同情地嘆口气,也许季园的夫人生活得太沉重太压抑了。 林宁终于恢復上班。这些天都没看到季远凝,西苑的守卫也撤掉,每日由郑管家安排好车子接送她去泰禾商号。 她重新走上熟悉的路,困在季园这么久,她竟然不知道这条路上新开了好几个铺子,外面小孩子跑跑跳跳,大人们追追喊喊,有些像她一般 行色匆匆的上班族们,夹着公文包的样子都是那么亲切!还有拉开车窗玻璃吹进来的风带着清香,连时不时路上过去的黄包车夫加快步伐辛苦奔跑都变得充满积极的意味,什么都是那样美好。一切如此生动,她闭上眼睛任风在脸颊上定格激动的泪水痕迹。 很快就到了泰禾商号的门口,林宁正遇见了几个熟识的同事,大家笑盈盈互道早安,就像她从来没有离开过。 林宁感受到她脸上的笑容如此明媚,整个人仿佛有股闪烁的光芒,这是另一种神奇的力量将她唤醒。 她从来没有这么焕然一新过! 陶大少站在二楼的窗口望着她,这是桃花江决堤后他们首次重逢。他暗暗做了许多准备,就为了今天。 他的洋装在天光下泛着缎子般的蓝,左侧驳领的插花眼里别着宝石花朵的装饰,他一手插裤袋,一手撑在窗台上,看她进来,打算以最好的状态和她见面。 第四章 出笼(2) 林宁听陈泽说今天泰禾商号的大老闆要来,她居然才知晓陈经理并非大老闆,不由暗嘆自己后知后觉。 陈经理带她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敲门。 「进来。」 陈泽拧动门把带她进来。她望着陶大少发出一声惊嘆:「咦,是你?陶正礼!」 陶正礼喜出望外:「林同学,没想到能在云城遇到故人!太好了。」 「没想到泰禾商号的大老闆是你!」林宁讶异。 「是我。」陶正礼彬彬有礼的眼睛藏在镜片后,含笑伸手,「欢迎你回泰禾,林宁。」 林宁回握住,她戴在无名指上的戒指,隔应着他的手心,陶正礼低头看了一眼林宁的戒指道:「在这里工作,私人信物不要带进商号来。」 「抱歉,我忘了,陈经理强调过。」林宁记起来这规矩,也感受到戒指大概割到陶正礼的手,忙缩回手把戒指拔下来,收进手袋里。 「没关系。早上你适应整理一下,中午我在维尼斯西餐厅给你定了接风宴,我有话对你说。」陶正礼看着她的动作,笑道。 林宁亦笑了笑。 上午忙忙碌碌时间飞快,休息时分林宁步出泰禾大门,陶正礼开车熘到她的身边,笑道:「上来,我带你去。」 林宁上了他的车,她正好能够看到他的侧颜。陶正礼不再是林村那个瘦弱清秀的少年。他脸上有了歷经商海的精明,一对金丝眼镜片反多了内敛的儒雅温和,为他的样貌增添了气质做註脚。 他的手指修长好看,凝神静气地开着车,手指不经意敲打着方向盘,并不急躁。 到了位置,他停好车,拉开车门绅士般扶她下来。两个人坐到维尼斯定的靠窗座位。 等菜上桌的时光,他微笑道:「刚刚我开车,你在看什么?」 「有太多没想到。没想到你会在云城,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的大老闆,更没想到今天我和你会在这里吃饭。」林宁坦诚道。 「其实,我没说过,我家一直在云城。」陶正礼云淡风轻道,「只是家里有些变故,我和母亲才在林村。我母亲是林村人,桃花江大水时我也是侥倖逃过一劫。母亲先一步回云城,那天大水来时,我躲在了树上,有渔夫划船来了,我喊话后救了自己。」 他的寥寥几句,令林宁想到了那个暗无天日的夜晚,就在那个夜晚,所有人的人生轨迹全变了,她嘆口气。 「这世事真是无常,谁能预料那江堤就那么垮塌了。唉,人间惨剧哪!」陶正礼亦感嘆着,看林宁低沉嘆气,忙道,「不提了。你说你没想到我是泰禾老闆,我自己也没想过。」 「此话何意?」 「如果可以,我是不会公开泰禾的。可是无奈,贷款的事情实在是卡脖子,为了请你,我只好把泰禾的底牌亮出来。你不是想知道为什么让季远凝同意放你出来吗? 是我找到了他们闵舵主,告诉泰禾是我陶家的产业。闵舵主他自己和我们泰禾签了很多建工合同,没经过帮里,私自赚了一大票。他自然不得不帮忙,季远凝定然不敢公开对抗闵舵主,结果可想而知。」陶正礼轻描淡写,神态自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1页 林宁没料到自己费尽心机难办的事情,被他轻而易举破解,万事似乎尽在陶正礼的掌握中。 「不过,我只能帮你暂时走出季园,并不能帮你离开云城。」陶正礼似乎看透她的心思,温润笑道,「你和季远凝的感情我也算是见证人了。可还记得我及时通知你们薛少爷寻仇的事?」 林宁几乎遗忘的事,现在又浮上她的脑海。那时她和季远凝在江边土堤上讨论温书,是陶正礼喊了他们一声。 他说,薛少爷知道你和季同学在这里,他气势汹汹带着人来了。我怕他是要来找你们麻烦,特来通知你们一声,你们先避避吧。 林宁忽然想起那时候温雅好心的陶正礼,不由存了谢意,但她没开口,由季远凝给他道谢,然后两人牵手离开。 「那时候我就在你们身后袖手站着,我明白季远凝对你的感情,他越是困着你,越不想失去你。所以说我无法让你离开云城,因为季远凝一定会在车站码头那边有所布置。」陶正礼的分析有条有理,林宁望着他闪烁笑容的眼睛不得不肯定他的道理。 牛排端上来了,咖啡亦送过来了。林宁看他慢条斯理往身上垫餐布,自己也变得从容起来。 用完餐,盘盏都撤下去,陶正礼呷口咖啡接续话题:「我还没有告诉你,为什么泰禾急着要这笔贷款。有兴趣听么?」 林宁点点头,和陶正礼谈话是如沐春风的感觉,他说话永远是不急不躁的,条分缕析的。而且他顾及自己的感受,时不时问一问自己,因此当然想继续听下去。 「和薛家有关,林宁你知道么,薛少爷死了。」陶正礼道。 「他死了?什么时候的事?」林宁瞪圆了眼睛。难怪绑架事后,再没有听闻薛少爷的任何消息。林宁微有些感慨,薛少爷曾经跟屁虫一般追在自己身后,她厌烦过他轻视过他,他也做过绑架自己的错事,最后落了这个下场,果真性格决定命运。 看来季远凝什么也没告诉她,陶正礼笑了笑,如果他是季远凝,一定也不会让她知晓。 「具体我也不清楚,薛老爷经营这么多年总有仇人,听说被人寻仇打死了薛少爷。薛小宝一向骄奢跋扈,想也不冤。」陶正礼道, 「另外云城附近有个冶城铁矿,沪上巨商刘先生打算盘下来,和薛家接洽好几次,趁这次薛家丧子元气大伤,我爹打算投资入股拉拢过来,预算投资总额是二十万左右。他给我陶家许的巨额红利大概是二十个点,如今在走银行的贷款程序,只待放款下来就投资进入,这个钱要的确实急,没想到银行的胡专员迟迟把着没办法,只好辛苦你了。」 「希望我能帮你。」林宁真切说道。 「谢谢你,林宁。」他眼里有光闪耀,放下咖啡杯时余光瞟见她纤细秀丽的手近在咫尺,险些忍不住去握她的手。 第四章 出笼(3) 他不会说,他爱慕她很久了。从她在林村放学时日日从他们身边经过,她轻快踏着步伐,捲起了一阵香风,他就爱上那阵香风和风的主人;从她来应聘泰禾商号,他命令陈泽一定要录取没有经验的她;从她不得不离职后,他疯了一般从档案纸盒里翻出她填的表格,上面正贴了一张她的微笑小像,那样端正的眉眼,不知世情的甜笑着,他把那张照片小心撕下来放进皮夹深层;到今天她还是自己爱恋的样子活灵活现出现在眼前。 在他犹豫伸不伸手的瞬间,林宁去掏怀表看时间,下午快三点了。 她说:「我们回去吧。」 「行。」陶正礼给她拉开椅子,开车带她回商号,自己没有进去。 「还习惯吧?」快下班了,陈泽看她埋首整理资料,过来问道。 「没问题。」林宁抬头道,「我明天就把这些东西带去胡专员那里试试。」 「明天我亲自送你去。」陈泽手抄了口袋,对她笑道,「如果我不好好照顾你,陶少爷估计要把我……」说着做了个「抹脖子」的姿势。 「哪有这么吓人。」林宁被他的动作逗笑了。 「你可不知道,陶经理说林小姐要来,早早就给我们布置任务下来。要求你的座位得不热避光的,你的办公桌都是最趁手的文具……总之你在这里千万不要跟我们客气,缺啥少啥我们全力配合你,你可是我们的活菩萨,绝不能怠慢。」他对着林宁拱拱手,做个感天谢地的夸张动作。他就是这样的个性,平素相处有他在气氛就差不了,做起事情来干练麻利是一把好手。 「呵呵,你说得也太夸张了。」林宁直笑。 「可不是夸张哟,是事实 。」陈泽纠正道。 他纠正的表情更逗得她捂住了嘴巴,两人笑过后约定明天去银行先探探胡专员口风。 隔天,林宁在泰禾按照清单准备贷款的资料,报表、情况说明、流水,帐册附件等等等等。一页页一张张,她最后核对整理一遍不敢有丝毫马虎。 到了银行,见到林宁,胡专员的胖脸绽开花似的,特意从木头隔断后面走出来,跟她握手:「哇,林小姐,又见面了。」 林宁回握着摇一摇,笑道:「胡专员,好久不见,你还是这么神采奕奕。」 「过奖过奖。」胡专员舍不放似的拉着她的手,林宁就势把怀中一股脑的资料推给他,让他不得不松手接过去。 她在柜檯后静静等着他翻看,陈泽去停车一时还没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2页 等了好半天,林宁眼看胡专员面带笑容的面庞阴沉下来,心里不由一沉。 「又不对。」胡专员最后原封不动把那叠资料推过来,瞥见林宁蹙眉的脸,本来有些牢骚,佳人面前换了语气,自己把资料收拾过来递给她,「林小姐,抱歉啊,这个数据不对,我办不了,强行办了上面审核也难过关。」 「是哪里不对?」林宁问道。 胡专员没有直接回答,却看着抱着资料的她起了另外一个话头:「林小姐,你看马上中午了,赏脸一起吃个饭吧。」 林宁连忙推辞道:「不了不了,这怎么能让您破费,我一般中午回家吃饭,家里人该等急了。」 胡专员双手斜插裤兜出来,脸上还是浮着笑容挽留她:「我看你之前就来来回回跑了好多趟了,怪辛苦的。我们银行资料要求多又杂,我们正好借吃饭的时候谈一谈差缺的资料,我也可以指点你一二,免得你跑断腿。你看呢?」 这话说得林宁踌躇,其实这件事她清楚,之前就为了贷款资料,准备了一拿过来又临时变更为二,或者说数据不全又发回来到陈泽手上,做事如此不顺利。后来换人后,按照陈泽的说法,定然一直卡着,她确实想弄清楚原因所在。 此刻陈泽见到的正是在犹豫中的林宁,眼看那个西装革履的男人往她身边蹭了蹭,甚至大胆到就要伸出一只手快揽住她的肩膀,她戒备着退了几步。 他及时叫她的名字:「林宁。」 「陈经理你来了,你看,又没有办成。」林宁回头看到快步走过来的人,就势跨步走到陈泽身边。 「你们一直缺数据,差资料。我是要跟林小姐指点一下的。」胡专员看到陈泽进来,他们是老熟人了,忙收敛了动作,有些烦躁道。 「要不胡专员您现在就跟我们林小姐指点一二,我们早点把资料备齐,您手头上也少一事,是不是?」陈泽就地言语里将了胡专员一军。 「都已经快是午饭时间,我要下班了。林小姐,事要慢慢做急不得,林小姐你赶快回去吃饭吧。如果你们想办成事,下次让林小姐单独来。」胡专员拒绝就是不说正题,更一甩手进了木架子遮挡的柜檯里。 「不早了,您忙。」陈泽就势带林宁往外走,语气客套又顺熘。 「知道他难搞定了吧?」陈泽把林宁让进车里,他边点火边说,「他这个态度我已经见怪不怪了,每次都这样,笑面虎难缠鬼。」 「那就难了,要不想办法绕过他?」 「怎么没有,韩行长也找过了,行长给我们承诺了只要手续办齐三天内就可以放款。结果还是卡在他那里。唉……」 「下次我再试一试。」 果然过了几天,数据又再次改了一版,陈泽见到林宁,先道了个早,接着道:「林小姐,这次应该没什么问题了,昨天陶老爷和韩行长在一起喝了酒,行长说他交待泰禾特事特办。按照银行的要求,又自查了一遍。我这里资料改好了,今天早上就送去给胡专员吧。今天我要见个客户吃饭,要不要我找人陪你去?」 「没事,我想我能搞定。你不记得他说让我独自去,我想来想去,这件事还是着落在我身上,我自己去。」林宁斟酌道。 陈泽有点不放心地补充:「这次你自己千万小心,一定要注意安全。」 「好。对了你和客户约在哪里吃饭?」林宁边随口问道,边把资料夹接过来。 「我么?锦阳饭店二楼 202 号,这饭店就只有二楼是吃饭的包间。」陈泽微笑道。 第四章 出笼(4) 林宁点点头,她不再多问,自己把资料夹带进办公室整理好,就动身往银行去。 胡专员见到是林宁独自过来,先是冷冷淡淡看了她一眼,把资料拿来翻了翻,甩出来,带着愠气指着一个合计道:「怎么回事,越改越离谱了。流水的数字和报表对不上,拿回去改。」 林宁被他这个态度激发起不悦,来来去去这么多次,她报表也看了好几回,刚刚整理时把几个数字大略记了记,指着表格上的数字道:「如果我没有记错,流水上的数字和这个合计是吻合的。请胡专员您示下,该怎么改,我记一下回去好汇报上司。」 胡专员不动声色看了不卑不亢的她一眼,问:「你真想知道?」 林宁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恭谨点头,我确实想知道,这笔款子对我们泰禾很重要,请胡专员不吝赐教。 「那好。」胡专员藉故拿起资料塞她手里时,握了握她的手。林宁脸上笑着把手缩了回来,拎起身边的公文皮包把文件放了进去,避开和他接触。 胡专员眼眸一睐:「既然林小姐虚心求教,鄙人有个不情之请,这里人多眼杂,要不中午,找个僻静地方,我们好好讨论一下这文书的数据错误。」 他的弦外之音林宁岂有不知,她刚想推辞掉,还不待自己开口,胡专员隐隐读出她拒绝之意,冷了脸去整理桌上杂沓的资料不再理她。 林宁站在这里有些囧和尴尬,但她从对方的态度中读出,此事就落在自己身上,果然听到低低的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反正我这里资料通不过,就算行长来也这样,你们送的文书问题太多,我肯定是要秉公的。 什么狗屁资料,林宁顿时明白了,一切都是藉口。她的心气被他激怒了,拍在他的办公桌上道,我可以去你上司那告你无理取闹。 「林小姐,不必这样。我无意令你生气。」胡专员反而笑起来,「只是一顿饭而已,我从来不做强人所难的事情,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女人。你想想,我说有问题,肯定你们数据还是经不起查的,就算你告上去也是我有理。用一顿饭换来时间的节约,怎么样也是划算的事情。我知道你们陶家和行长已经交涉过好几次了,肯定这笔款子要得很急。早日了解,你能交差,我也可以交差,双赢。你认为呢,林小姐?」 胡专员的话让林宁想起陶正礼跟她在维尼斯说的话,他确实急着这笔钱。不过是一顿饭而已,她左思右想,决定赴这个约,只是自己小心些才是。 她想了想问,要是我答应和你吃饭,交来的资料还有问题怎么办?你拿什么对我保证?我要你写保证书,否则别想我答应。 胡专员仔细凝视了林宁一眼,没想到这个姑娘想问题还这么周密,他随手取了张纸条,画下事由签下名字,说满意了吧? 林宁看他写明,收下东西,换了张笑颜:「既然你请我吃饭,我来点位置如何?」 胡专员愣了一下,不想她笑靥如花实在诱人,便同意让她点位置。 「我们去锦阳饭店,听说那里可是本城负有盛名的饭店,我还没有去过。」 「行,我今天唯林小姐马首是瞻。」胡专员心花怒放,让她在办公室里的沙发上坐坐,自己快速了结手上事务,和她一前一后出来。 胡专员先电话定了一个包间,自己去取汽车带林宁。林宁在后座摸到手袋里的戒指,怕事谈不成,没有戴。 锦阳饭店果然是本城翘楚,进来是大幅西洋壁画,挂在金碧辉煌的大厅。林宁四下看看,随胡专员上了二楼。 胡专员今天约了心仪已久的女人,颇得面子,让侍者上来瓶葡萄酒,瞥了眼是张裕公司出品,让侍者给林宁倒了一杯,笑道:「难得泰禾公司的美人作陪,敬你一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3页 他举杯林宁也不得不客气,只得端起酒杯抿了一口,胡专员却不太乐意,自己把一杯干到底,晃了晃底给她看,意思想让她如法炮制。 林宁无奈,只好捨命陪君子,她能喝一点,敬了两杯下肚。席间胡专员先说吃饭不谈公事,便忐忑地吃了几口菜,又按他的要求喝了些酒。脸上越来越热,林宁怕自己会醉,忙转换话题问起数据问题。 见她有些微醺,胡专员索性坐到她身边来,对她指点着,说这几个数据要怎么怎么填写,哪几个说 明又是什么规范,讲解中几次险些搂抱她。林宁慌忙躲避着去翻公文包,待她把本子掏出来,有意拉椅子和他隔开些,坐姿更摆出学生般端正。气氛随之一变,胡专员只好先和她谈公事,林宁一板一眼记下来。 不一会说完正事,他把东西递给林宁,再次瞅准机会想去抱她。林宁心里做了防备,起身把资料文书收进包里,拎着包没有放。 胡专员站起身往她的方向来,而林宁眼睛早就看准了门的方向,拎包沿着圆桌转了个圈,趁着脑子有些清楚,更趁着胡专员还没接下来的动作,打开了门,闪身出来,快步疾走。 「林小姐,你别走啊!」胡专员在后面追出来,「我还有好多话想对你说,我喜欢你,林小姐。我真的很喜欢你,林小姐,你听我说嘛……」 林宁不理会他在身后的递过来一句句的话语,从疾走改成奔跑起来,鞋子踩在红地毯上软绵绵的,不知道是腿在发软还是地毯实在太软。她咬牙往左侧走廊跑去,一阵阵头髮晕,根本不及看房号,见了白色的房门就「砰砰」大拍几声。 锦阳饭店的包间都很独立隔音,偶尔有送菜的侍者外并无旁人。胡专员眼看就要在走廊尽头追上她,侍者望过去还以为是情侣在闹矛盾,没有人多管闲事。不知道是酒劲上来还是忽然激烈地奔跑,林宁有些撑不住了,她扶住墙,大口喘气,喊了声「救命呀、救命啊。」 胡专员慌忙准备上前捂住她的嘴。 「放开她。」在这样的寂静中忽然从身后传来一声吼,这吼声带着极大的怒气,声音在走廊里形成了回声似的,在林宁听来响彻耳际。她抬着恍恍惚惚的双眼,望到了来人。顿时放下心来——是陶正礼。 自己得救了…… 第四章 出笼(5) 「胡专员,我泰禾公司的林小姐怎么在这里?还喝了这么多酒?」陶正礼跨过去扶住她,皱眉对胡专员道,「如果是谈公事,据我所知,你们银行明令禁止和客户私下往来,再说谈公事也没有把人约到饭店来的。要是谈私事,你和客户公司的职员应该没什么私人交情吧,何况林小姐是罗敷有夫的人,你和她来往应该注意些吧。」 「林小姐她……结婚了?」胡专员听到陶正礼聊起这个,简直惊异万分。 「怎么胡专员,你对她感兴趣?」陶正礼看穿的眼睛盯着胡专员,让他心里有点发憷,接着上前扶起蹲下身子的林宁,正色对胡专员道,「我可以给你个忠告,你还是不要打林小姐的主意为好。她不是你可以招惹的女人,而且作为林小姐的上司兼朋友,我更不许你围着她死缠烂打,你好自为之。」 「算你们狠。」胡专员抛下这句话,被一个结过婚的女人摆一道,他有些怀疑陶家故意做局用林宁钓自己,差点得手后,哪有那么巧被陶少爷撞破,不是有预谋又为何?对方来头不小,他只好自认倒霉。 陶正礼扶着林宁,她腿软不受自己大脑的控制,胃里更是一阵阵泛噁心。她捂住嘴巴,可反胃这种生理反应实在忍不住,便用力气推开了陶正礼,就地吐了起来,弄脏了地毯。 她的动静惊动了饭店侍者,他们过来问询,见到是陶正礼,不由道:「陶少爷有何吩咐?」 陶正礼道:「地毯弄脏,钱我会赔的,另外再给我就近开一个房间。」 陶老爷出来时正看到陶正礼拦腰抱起一个昏昏沉沉的女人,在侍者的引路下往同层的客房里去,在他身后沉声道:「正礼,你去哪?」 他目力所及陶大少怀里女人的面容,惊讶道:「她还活着?」 「是的,爹。她当然活着。」陶正礼丢出一句,抱着人脚下不停,往房间里去。 他打铃叫来了女侍者,她们帮林宁擦洗,要解开带着酒气的外套。陶正礼在客房外面踱步等着,陶老爷跟了上来。还不待陶正礼答话,陶老爷一个大巴掌扇了上来,「你怎么都不跟客人打个招唿就离席,太没礼貌了,就为了一个女人!」 「她是林宁。」陶正礼捂着脸道,「不是一般的女人。」 「我知道。今时不同往日,林家早就是过去式了。你要记得,薛明柳才是你应该明媒正娶的妻子。你动了野城铁矿的心思,令薛家不悦,幸亏我向薛老爷保证,条件就是你必须娶薛家二小姐进门,他薛家才不予追究。我当然了解林宁就是你心里的那个女人,可在你娶妻前我不想听到什么节外生枝的事。」 「我心里有数,不用爹您提醒。」陶正礼的话音里带了些许情绪,此刻他最不想听到提起婚事,「其实爹你就算不做保证,与我陶家也无损失。」 「荒唐!我和薛老爷多年朋友,你这次出手,令我两家置于何地?」陶老爷险些习惯性出手打他,顾虑着这是饭店里,忍住了,他训斥道,「你不要煳涂。快点过来,别让薛老爷看出来。」 正在这时,几个女侍者打开房门,见到陶正礼行礼道,按陶少爷您的要求,都弄好了。 陶正礼进门去,林宁正迷迷煳煳睡着,她的包放在床头。他拉了椅子坐在床边,静静看着她的睡容。 林宁怎么看都是个美人胚子,长长的眼睫毛、高鼻樑配着微微抿着的唇,其实今天才是他近距离细细观察她。她已经慢慢不再是青涩的模样,她的心性成长了,连样貌都长得更漂亮了。虽然在泰禾工作,可他能看到她和感受到她的时间太少,今天是难得的机会。 「远凝,远凝,季远凝……」忽然空间的寂静被她的呓语打破。 镜片后的眼神黯然下去。她什么时候开始心里就只有季远凝一个,从读书时到现在。其实他早就知道季远凝是她的丈夫,从他在鸣凤班里听张慧清说她出现开始,就一点一滴搜集着她的消息,可季远凝把她保护得太好了,若不是她主动上门找工作,也许就他和她就那样陌生下去了…… 他独自在房中的这刻,才释放了自己的情绪,把手握拳,狠狠锤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明知道胡专员对她有想法,还令她陷入危险的境地!原本让她跑贷款,是为了见她。没想到这件事,也险些伤了她。 这么多年,他到底输给季远凝什么呢?行动上迟了一步吧。 「你不能出事,远凝,你快醒醒。啊!季远凝!」她大叫着坐起来,她的梦境里季远凝中了剧毒,口吐鲜血倒在她面前,自己难过无助地抱着他大喊,然后就惊醒过来,心脏砰砰跳,手摸额头全是冷汗。 陶正礼把手帕递过来给她:「擦擦吧。」 林宁看清眼前,才记起刚刚发生了什么,她拎过床头包,拿出笔记簿和资料夹交给陶正礼,道:「幸亏你来了,我今日所获就不虚。本子里是记的胡专员说的数据正确填法,我要求你一件事。」 「你我之间不用求字。」他接过她手里的资料,手上心头都沉甸甸的,他说,「什么事我都会答应你。」 「今天这件事千万不要声张,更不能让季远凝知晓。」她望着他,等他回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4页 「为什么你今天一个人,就算胡专员想要你陪他吃饭,也应该安排接应才是。如果我没出来,后果简直不堪设想!陈泽他是怎么搞的!」陶正礼听她的要求是不告诉季远凝,心中涌上一股妒意,发泄出来。 「陶正礼,这件事不怪陈经理。接应的人我有了,就是你。」林宁一句话令陶正礼顿时什么气都发不出来,「只是替我保密可以么。」 「好。你答应你,我不会说出去的。」陶正礼郑重承诺她,望着她带恳求的眼神,心里莫名酸涩。 他脱下自己的洋装给她披上,就着饭店的电话给相熟的服装店打了电话,吩咐送件新外套过来。 林宁说,不用了。 陶正礼摆摆手制止:「这件事是我疏忽害你涉险,你不要推辞,一件衣服而已。」 林宁转头瞥见那件脏外套,到底不能再穿,只得应了。 陶正礼还想陪陪她,听见门上「咚咚」被敲了两声,门外人叫了句:「大少爷,老爷催了。」 林宁第一次见到好脾气的陶正礼发了火,他对着门外大喊,知道了!更烦乱地推推眼镜站起身。林宁心知他有事,要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被他强行摁住了:「不,你等我来。」 他就这样穿着衬衣出现在酒席上,最后等他送走了薛老爷再返回时,只看到林宁留在房间里的资料夹、洋装和兜里的钱,苦笑了一下。 第二日陶正礼亲自来了趟泰禾,陈泽不敢怠慢,把工作归置好,上午职员们重新填制表格数据,林宁坚持要去,便由陶正礼陪她。 这次胡专员换了副爱答不理的模样,数据文字已经毫 无问题,他把资料在手上翻了几遍,望着林宁平静的表情,还有她身旁盯着自己的陶少爷,他越看越恨,脑子过着再拿什么理由刁难泰禾一次,出出胸中这口恶气。 第四章 出笼(6) 胡专员估摸好刚准备甩出去。林宁似乎预计到了,拿出一张纸条晃了晃,她低声语带威胁:「你别忘了,有了这个证据,我可以投诉你,看你这银行的金饭碗还能不能保。」 胡专员执着东西的手不由绵软下去,陶正礼面带微笑看文书依旧落回到胡专员面前,无奈何收件进去。 林宁亦有股出了口恶气的快慰。 一件持续太久办不下来的事情圆满结束了,果然资料递进去后款子立马放下来,陶正礼对林宁又感激又愧疚,约她在维尼斯吃饭。 「真厉害,没想到你还留一手。」陶正礼满心欣赏对她说。 「这种人不让他吃点亏,还会继续祸害别人。」林宁忿忿道,心中在暗暗庆幸,自己确实下了一招险棋,她有意把吃饭地点定在锦阳饭店,原以为敲门来的是陈泽,不想是陶正礼。 「若非你坚持不想声张,我倒真想给他个痛快。」陶正礼的语气温润,话里透出狠意。 「倒也不必。我手中有他把柄,他聪明的话自该收敛了。」林宁笑道,把那张字条从包里摸出来,递给陶正礼,「这件事做完了,东西交给你处理。」 「你有什么打算?」陶正礼听出她的退意,此事告一段落,林宁即将人归原位,她回到季园,再见面十分困难。他不想提这个,但这个问题总在他心头髮紧,还是不得不提起来。 「我还能有什么想法,你这边事情已经了结,既然不能离开云城,我自然要回季园。」 「你想回江城吗?」陶正礼终于问了,「我猜你江城那边的亲戚许久没见,应该会很想念他们吧。」 「我爹在江城的产业还需要我。我是一定要回去的。」林宁肯定道,「只不过不是现在,如你所说,季远凝布置得关卡重重,我只有先回季园才能从长计议。」 「你可以联繫我,我一定会帮你。」陶正礼对她吐露了心声,「请你相信我。不管你在哪里,别忘了还有我这个信得过的朋友。如果你不能随意出门,就带话给鸣凤班的张慧清,我和她也相熟。」 林宁透过咖啡的热气望着他真挚的双眼,除了感动还有意外,他也认识张慧清?她确实是个值得推心置腹的好朋友,如今又加了一个陶正礼,还欠着同样真诚的傅石的人情债。这些人和事都令她心中觉得暖融融,更觉得重如泰山。 「我相信你。」林宁答道。 陶正礼展唇笑了,只有他自己品尝到心里泛起的苦涩。 最后离开维尼斯的时候,他把准备好的钞票给她,不待林宁推拒,道:「这是你劳动所得,是我泰禾欠了你的,也是因你解决燃眉之急,我作为你的上司该给你的奖励。」 林宁听了这话,果然再没推辞,把钞票收进手包里:「那我就不客气了。」 「本来就是你的,我想这些钱你以后用得上。」陶正礼给她开门,和她在店门口依依惜别。 他伸出手,和林宁微笑握了手。 林宁凝视着他,语气是说不出的感慨:「以前你在林村提醒我和远凝,薛少爷来寻仇的时候,那时我对你充满了感激,却没有说出口,今天我要好好说声谢谢你。谢谢你一直帮我,谢谢你救了我。我知道若不是你,不会有我在泰禾商号的这段经歷。我很快乐很满足,我会想你的。」 陶正礼蓦然被她说得伤感起来,还是带着笑克制自己送她上了回季园的黄包车。 与此同时在云城角落某个不起眼的小院里,一个身着制服的青年在斑驳灰突突的门上叩着门环,他「叩叩叩」地拍了三下,有伸手拍门一下。院子里便有人开门。 「你怎么来了,那里有什么新消息?」一个布袍的中年男子快步疾走出来。 「师爷,饭店里发生了一件事,我想了想特来禀报。」青年拱手说道,「三爷可在?」 「你直接跟我说吧。」师爷摇摇头接话道。 青年人对师爷附耳说了几句话。师爷听得一脸凝重,他戴着圆形黑框眼镜满脸都是严肃的表情。听完青年的话,他道:「这件事你不要外传,等我和三爷商量一下,你先回去有什么消息及时来报。」 青年拱拱手致意,依旧从小院门口出来,午后的阳光照在他的棕红色的制服上,胸口是刺绣发硬的「锦阳饭店」四个字,泛着明亮的光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5页 林宁回季园,她最后一次让车夫放慢了速度,欣赏着四周的街景。这次是下午,午后的热度街上少有人在逛,还有在巷子口打盹的阿婆阿爹们,坐着竹椅子,有的拐杖立在一旁,连阳光都有点懒洋洋的,树叶子也蜷曲着,无精打采的样子。 她回到季园的时候,郑管家过来说:「夫人回来了,我还准备去接您的。」 「嗯,回来了。」林宁道,「小郑,上次远凝被人下药的事情,你查得怎么样了?」 郑管家摇摇头:「查问过,都不承认。现在相关人等我还关在柴房里。」 「我去看看。」林宁听郑管家这么说,带着菊蕊由郑管家引路直奔柴房。近前听见人们在哀嘆,有女声说:「何时是个头啊!我们啥也没干,查什么查!」 她的声音立马有人附和:「就是就是,我不过那天掌勺而已,就稀里煳涂就被关起来。」这声音的主人是那天掌勺的厨子。 「关起来事小,这审问关柴房好多天实在吃不消哪。真如燕子你所说,这日子何时是个头哪!」另一个附和道。 话题又循环了,听得出大家的垂头丧气,柴房里安静下去,鸦雀无声。 林宁打开门跨进来时,就望见这些男男女女蓬头垢面、唉声嘆气、颓唐得实在没办法维持基本的体面。 她皱皱眉,对郑管家道;「他们被关了好些天了吧?小郑,你把男女分开,让人打水来给他们梳洗整理一下,再接着审问不迟。」 燕子机灵,直接「扑通」跪倒林宁面前,大唿冤枉:「夫人饶命哪,我们确实没有做过害人的事情,求夫人明查。」 第五章 失和(1) 「我自然不会随便冤枉你们,听郑管家说审问时没有一个人承认,是吗?」林宁把燕子扶起来。 「我们确实没做,能承认什么?只怕是强加在头上的罪名,随便你们怎么说。」有个男声补充道,「既然如此,早晚都是死,不如有话说个痛快明白。反正不是我们做的就不是我们做的,别想栽到我们头上。」 「你们也先别抱怨,今晚都整理一下,既然你们各执一词,明天这件事我会亲自弄清楚。」林宁掷地有声砸下她的承诺。 说着行动起来,把男女分开各安排房舍,让人打水送水,使他们好好清理一番。 林宁带着菊蕊回西苑去,傍晚两人慢慢散步,她并不着急,脑子里还在过着自己在柴房丢下的承诺:明日她必须审问他们,以期早日弄清楚结果。 想着想着,腿不由迈上了另一条岔路。菊蕊没有做声打扰她想心事,跟随着她。 林宁意识到自己走岔了的时候,她已经站在一座灰突突的祠堂前。多久没有来过这里了!自从她和季远凝矛盾渐多后,不是吵架就是被禁足,自然没有心思来这里。 这座祠堂她再熟悉不过,刚刚搬进季园的季远凝牵着她站在这里说,阿宁,我们用这座祠堂纪念你我逝去的亲人多好,让他们无助的灵魂有个皈依寄託之地。 如果他们想我们了,可以在这里回来看看,我季远凝到底混出了人样,你跟着我生活衣食无忧,绝不比别人差,阿宁做我季远凝的太太,我只会让你幸福快乐,不再有忧愁难过。 她当时从他耳后看过去,穿过他刚毅的侧颜,果决的语气不容置疑,她记得自己回答了「好,随你」的话语。 于是这里立了季远凝父母的牌位,还立了自己的父母和弟弟之灵位。很久没来祭拜了,她带着菊蕊走进去,意外的是案上香炉插着刚刚燃尽的香,几人牌位前的贡果祭品还透着水灵灵的新鲜,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牌位亦被人擦拭过,一切都整洁如初。 她微有些感慨,跪下来祭拜着父母,对着爸妈弟弟的牌位磕了三个头,心中默默祝祷。起身时忽然看到祠堂后有个小门,她好像从不曾留意过这里。 于是她和菊蕊怀着好奇一起打开这扇门,才发现这里堆了好些杂物,甚至还有曾经放在这祠堂的一尊佛像,很有些年头,该彩绘的地方油漆脱落不少。再穿过佛像,还有另一处门,再打开是废弃的厨房套着卫生间,原来这里别有洞天 ! 林宁带着菊蕊回到杂物间,望着这尊还保留着威严的佛像,忽然有了主意,拉着菊蕊道:「走,我们去找郑管家。」 第二天,很快一早就传话下去说林宁今天来审问他们,不想等到傍晚夫人还没有出现。 所有人聚在一间房里等了好半天,就是没有看到夫人的踪影,也没看到郑管家带人过来,燕子和几个丫鬟们早就叽叽喳喳开了,自从昨晚男女分开后,又洗漱整理了自己,难得睡了个好觉,居然有点感激夫人,见夫人没来,不由有几分担忧的猜测。 就在众人的焦急等待中,忽然门被打开,进来几个家丁,不由分说直接拿布袋套了每个人的头,赶着他们向前走。 「这是带我们去哪里?」燕子被黑布袋蒙住头,有股害怕感油然而生,她问出声,舒缓恐惧的情绪。 「不要问,到你们该去的地方去。」押着她的家丁回答道。 他们停了下来,被一字排开,头套取了下来。秋后昼短夜长,天黑得很快,火把点起来了。燕子发现林宁和郑管家就站在祠堂门口。 林宁前迈了一步,道:「今天我们当着神佛的面,好好审审这个案子。我听郑管家说,你们每个人都不认在东苑的饭菜里做了手脚,既然没个准头,不如让佛祖来辨明这件事。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6页 所以今晚你们都得在这个祠堂里度过,这里面我特意让法师请来一尊神佛,我相信它一定能够明辨是非,告诉我真正的答案。你们听着,法师说他已经通过灵。佛祖告诉说,如果谁身上或手上有白色灰印,就一定是那个做了错事的人,其他人也不必害怕,没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 现在你们请进吧,我会命人在祠堂外面守着的,如果你们有人擅自离开,别怪我不留情面。」 林宁说完,眼见他们一个个走进了黑乎乎的祠堂,大家都进入之后,她让人把火把也撤掉了。至此场面全部交给了郑管家。 林宁叮嘱道:「如果他们有提前跑出来的,一定要通知我。」 「是,夫人您放心,今晚会有人轮流把守,且等明天的结果。」 「交给你了,小郑。菊蕊我们回西苑等消息。」林宁说完带着菊蕊离开了。 「这样能行吗,夫人?」菊蕊忍不住问了一句,看夫人的神情没有回答自己的问话。 一夜就这么平静地过去了。林宁记挂着祠堂里的事情,起了个大早往祠堂方向赶过去。 没有人提早出来,郑管家带着人已经在祠堂门口等她了。时辰到了,祠堂门打开,里面的人慢慢依次走了出来。 林宁不错眼仔细打量他们。每个人除了神情萎靡疲倦,衣服有点脏,检查后身上手上并没有白色的灰印。郑管家向她徵求意见,林宁道:「看来你们确实没有说谎。」 「夫人明鑑,我们的确什么也没有做。我们对先生忠心耿耿,都是他一手挑来的僕从,绝不会做不利于季园的事情。」 有了厨子的一席剖白,其他人自然跪倒在地磕头如捣蒜:「我们实属冤枉,夫人明查哪,夫人救命哪。」 林宁有些相信他们。因为她和郑管家商量后,费尽心力在祠堂里特别安排,如果有心虚之辈一定会蹭上远离佛像处刷好的白色墙灰,里面有意布置得阴气森森,撤去灯火后她巡视一番都觉得可怕,何况下人们呆了一整夜。她还想起来菊蕊做的老鼠实验。两相印证,应该无误。 看来此事不是季园里面的人所为,难道真的是外面带进来的?那么到底是谁?姚阿杏为何没有反应呢! 第五章 失和(2) 她选择相信他们,发话道:「我相信你们,现在你们都回去休息吧。」 众人一听各个如释重负,向夫人道谢后纷纷离去。 「郑管家,我实话告诉你吧,我那天看见姚小姐了,我看见她的时候,她正在门口同你讲话。」既然排除了其他,怀疑的矛头指向姚阿杏,不开诚布公如何探得事实真相? 「夫人您?」 郑管家乍一听惊了一下,「您知道了……」 「是的,我知道那天来家里做客的是姚小姐。我看得开,现在我只想查出是谁想害远凝,所以你要认真回答我,那晚你送姚小姐回去,她有什么异样之处,一点点细节都不要放过,这很重要。」 这确是推心置腹,亦是诚心相询,郑管家仔细揣摩,答道:「那天姚小姐上车时无意中说了句好热,我想她是喝多了自然反应。另外我在司机旁边前排副驾,她安静地坐在车后座,一直到她进门,只是用扇子扇着风,着实没有其他的异常。夫人,我有个想法,您是不是该再询问一下张医生,这种药物的具体情况?」 林宁听得出来,郑管家的建议带着审慎,他大抵不想得罪别院的那位。但是细想起来,郑管家的话在理。 她点头道:「我也正有此意,就差人去请。」 「夫人我去。」菊蕊自告奋勇。不多时她回来反馈,说张医生去了江城,这么说林宁只能宁耐一时。 师爷把锦阳饭店小伙计的话告知了池三爷,后者坐在轮椅车上似笑非笑。他恶狠狠锤了自己残疾的腿,若不是季远凝和莫五那个傢伙联手设局,怎么会报废自己的一条腿。那柄匕首扎进大腿时,那股撕心裂肺的疼,现在腿找补不回来,又丢了半生谋划的礼户部,下任舵主之位再轮不上,他手中没有权力,谁还会惦记着一个残了的三爷?始作俑者季远凝,池三爷的眼中钉肉中刺,迟早要他付出代价。 师爷说,这件事先不着急,时机到了自然如此这般,池三爷连连点头称妙。 时机不负有心人,果然来了个契机。 根据清册记录,马二爷最近新收了一个学徒,考察期满,按惯例由引荐人带来准备「赶香堂」,此刻必须由礼户部提前布置好的家庙门口接受答问。 礼部的守门人问,来者何人? 学徒答,我是某某,特地来赶香堂。 守门人再问,经过此地要抱香而入,你身上可带香油钱 学徒答道,连一枚大洋在内,共一百二十九枚,敢问可够? 守门人对上切口,如常伸出手,学徒送上 129 枚银元后,他还伸着手晃了晃。见小徒有些呆愣,他再次晃了晃手,意思是还要加。 在守门人的经验中,以往遇上这种情形,为了顺利赶上香堂,学徒多多少少都会加点辛苦钱。所以这礼部的职位是令人羡慕的「肥肉」,不论什么香堂,师父为求吉利顺利和排场,总会向礼部的人员递赠些好处。 同时「赶香堂」的学徒为了顺利进家,也会向礼部投出些许暗示,就有了「如若顺利进家,日后定当重谢」之类的潜规则,细水长流,天长日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7页 却没想今天这个小徒,跟守门人卯上了,干瞪眼就是没有多余的钱款拿出来。 「规矩你不懂?」守门人开口问道。 「我钱给够了。」学徒道。 「除了定例,还有辛苦钱,这才是真规矩。」守门人道。 「我认为这不合道理。」学徒答得不卑不亢,「规矩是人人心服都得遵守的东西,是拿得出手的公理,而你们毫无章法的堵门要钱,只不过是以私。」 说得守门人居然愣住了,于是学徒和引荐人就这样站在门口等着碰了钉子不太高兴的守门人开庙门。 引荐人委婉劝了几句,说身上带了钱的话,哪怕是多一枚银洋也算意思意思,耽误吉时可了不得。 学徒回了嘴:就他们这样欺人,不是钱不钱的事情,不蒸馒头争口气,非要论这个理儿不可。 怼得引荐人无话,准备自己从腰包里掏「铜子儿」,又被眼前的楞头青发现,按住他的手,正色道,今天若您掏钱,大不了我不赶这个香堂,现在我还算不得正式的弟子吧。 礼部的守门人第一次遇上这么不知变通的,加之这小徒弟坚决的态度,把他的气性激发起来,一时之间僵持在门口,谁也不让谁。 马二爷带着一众弟子在庙里等候,掌礼人不禁急了。赶香堂的时间甚至比婚丧嫁娶还要严格,就为图个吉利。天门山因漕运而兴,连切口小令都讲求讨吉利,落座吃饭都不可说盛饭,因为「沉」和「盛」字谐音,是跑水路人忌讳的字眼。掌礼人的说话节律程序都有些微规则,再耽搁久了,仪式就不能按部就班进行下去。 左等不来右等不来,还是庙里马二爷的弟子打开庙门,这位小徒一脸不乐意,进来就嚷嚷要评理。马二爷问明白前因后果,下令说今天赶香堂的程序暂停,让人把礼户部的掌事季先生找来,问问他如何管的手下。 眼看本是一场吉利喜庆的赶香堂就要变成公案的讨论现场。季远凝得到通知,匆匆忙忙赶到灯烛烟火缥缈的家庙 里,今天这里除了少数礼部的人在张罗走流程,满场都是马二爷的徒子徒孙们,季远凝带着几个随从进来时,扫了眼场子,把香案前站着的事件核心人物——守门人和那愤愤不平的小学徒尽收眼底。 他在马二爷面前站定,脸上带着笑容向二爷拱拱手,道声恭喜。 「何喜之有?」马二爷不动声色看向他,早就领教过季先生的本事,就等他的处理。 季远凝笑得仿佛喜上眉梢,连修长的眉眼都有些细眯着,躬身作揖道:「来时我特意翻过黄历,今天可是本月里唯一的建日,明堂黄道的大吉大利之日,若是占卜也必得九五干数,元亨利贞的。在这样的良辰吉日,岂能为芝麻绿豆的小事扫兴,马二爷您说呢?依我看,先把香堂开过再论其他也不迟,我季远凝先代礼户部的弟子们赔个不是,改日我定去您那里登门赔礼。」 说着还不等马二爷接话,给掌礼人使个眼色,掌礼人聪颖接着宣唱请祖诗:「歷代祖师下山来,红毡铺地步莲台,普渡弟子帮中进,万朵莲花遍地开……」 请祖诗唱起,必须得继续仪式,仪式一起就是马二爷弟子间内部事情。 季远凝脱身把守门人带出来,就在庙门口集合了礼部的弟子,沉下脸愠怒道:「现在你们都给我回礼户部去,集合开会。」 第五章 失和(3) 今天的事,其实在场人都心知闹得有点过了,见季先生冷了面皮发起脾气,多少都带着 惶恐不安的心情参差不齐应道:「谨遵钧命。」 很快点齐人马,大家齐齐聚在厅堂等季远凝训话。 「我没想到你们犯下如此愚蠢的错误。」季远凝用痛心疾首的语调,「赶香堂的守门人居然只为了蝇头小利,耽搁吉时不开庙门。枉我之前那么信任你们,我本打算按照从前池三爷的规矩萧规曹随,可你们做的事情呢?看来我不好好整顿下礼户部都不行了。」 季远凝忽然疾言厉色,单单点王堂主出来喝道:「王堂主,今天这桩不提,我这里还有几件你做的事情,众位一起听一听。」 季远凝从旁边桌上一摞类似信笺的东西里取一封,展开念道:「某月某日,你手下黄甲私自授受香烛钱五十元,同日他把其中的三十元进贡给你;某月某日,赶香堂的学徒陈乙向守门人进辛苦钱一百元,其中六十元进了你的腰包。还有几件事,你要不要我全部念出来?没想到你的抽水都拿到百分之六十了,真是生财有道哪!这里面你有多少上供给了池三爷?」 所有人的眼光看向王堂主。 「我不服你,季先生。我是贪财,而你贪恋的是这天门山的权位。听说季先生你为了上位,连老婆都奉献得出来,太令人不耻了。」王堂主轻蔑道。 「你说什么?」季远凝墨色的眸子更暗,闪过一丝狠厉。 「……这事帮中都传遍了。请季先生给我们一个说法,否则我等不服!」王堂主还没说话,另一个堂主附和道,这么一闹季远凝的手下人都有点弹压不住了。 季远凝被众人起闹,自己冷静下来道:「我都不知道从何说起,如何与你们解释?王堂主你听到什么照实说!」 王堂主便一五一十把听来的传闻全部说出来。譬如林小姐如何如何险被男人冒犯,关键时候是陶大少抱走醉酒妇人解救了她,传闻必然添油加醋,野史秘辛一般绘声绘色。 听完王堂主的话,季远凝的心里狠狠一抽。他只觉得心疼难抑,胸中有口气吐不出来。阿宁完全隐瞒这件事,他脑补着陶正礼抱着她甚至两人共处一室,没想到她为了陶家能做到这个地步。除了心口的疼痛,更有股心内散发出来的酸涩,他有点坐不住,把手撑在椅子把手上。 但下面数十双眼睛盯着自己,季远凝不能露破绽,他随手抄起茶盏,放在嘴边遮掩着。一口茶水下肚,稳住了心绪。 他放杯转了转手指的婚戒,用极淡的语气道:「我夫人嫁给我,亦算半个帮里的人,她这件帮忙陶家的事情是闵舵主派下来的。她答应的事自然想方设法也要办到,岂能推诿。不过此事确实棘手,还好陶家大少跟我是朋友,帮拙荆解了围。」 「小季你说得对极了。我吩咐的事情,你办得很好。」闵舵主中气十足的声音从礼户部门口由远及近传来。 莫五爷陪闵舵主到来,季远凝慌忙迎接,其他帮众参拜。闵舵主摆摆手让大家起身说话,他开口道:「小季,我听老五说你正为难,又听近日帮中传闻,我下令命你办的事情都能被人编排,看来是要好好整顿整顿这里了。」 「季远凝谢过闵舵主,谢过五爷。」季远凝聪明人,立即向两人行礼。莫五爷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安慰,伴着说完话的闵舵主转身离去。 闵舵主到来发话令王堂主冷汗涔涔,春日缓缓转暖的天气似乎热得快一些,他低下头恨不能有地缝钻进去躲上一躲。 舵主说要整顿,众人都在惴惴不安季远凝会翻自己的旧帐,而且刚刚还附和王堂主……每个人都等着季先生的下文。 季远凝端坐太师椅上首,腿微微分手搁在膝盖上,目光灿然很是威严。 季远凝令左右宣读帮规,很快上了刑罚按倒王堂主就是一顿鞭笞,看着后者在长板上痛苦地扭着身子,听他不住呻吟求饶,更有一道道鲜红的血迹从他的厚长衫布料里渗透出来,在场人满耳满心的刺挠,所有人鸦雀无声,任由这种不适放大散漫在空气里。 不知过了多久,行刑人来报,王堂主晕过去了,请季先生示下。季远凝静气凝神转了转手上的戒指,等了一会悠悠开口:「王堂主违反帮规,剥夺他礼部堂主之位,抬下去医治。」 有人抬了王堂主离开,季远凝清了清嗓子,准备从桌案上另外取一封信。 有了王堂主的先例,所有人噤若寒蝉,不知是谁带头跪下,其他人便也纷纷跪下,山唿季先生开恩。 季远凝慢慢把手中东西放下,手虚虚一抬柔声道:「大家请起,我知道这些都是你们以前做下的一些旧事。今天我拿出来并不是要清算和惩罚。 我是想告诫你们,你们每次做下的事情,别人都是有办法知晓的,永远不要自作聪明。 我明白礼户部没有甜头是不可能的,水至清则无鱼,你们也有妻儿老小,也要生活,不过分的话我是可以容忍你们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8页 但是像今天这样的事情,譬如不给钱就不开庙门、私自隐瞒高额抽水、传些没有头尾的闲话,凡此种种我希望以后不要再发生了。」 讲完这番话后他按规处罚了庙门的守门人,接着他让手下抬来炭盆,把桌子上一封封信函扔了进去。 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所有人似乎都放下了心,然而季远凝接下来的话又让人把一颗心激动得噗通直跳。 他说,现在开始所有堂主的职务全部空出来,每个人都可以竞争,不受辈分年龄等客观条件的限制,只一条,能者上庸者下。 他在大家肯定的应答声中感知到,好像有股澎湃的气息蠢蠢欲动。公事处理完毕众人都退下去了。 偌大理事堂里只剩季远凝默坐,琢磨那些传闻,他决定现在就去见见陶家大少。 第五章 失和 (4) 他和陶正礼在泰禾商号经理室见的面,双方握了手。季远凝也是林村分别后第一次见到陶正礼。 「季远凝,老同学,你来了,请坐。」陶正礼道。 季远凝不客气,双方对坐,陈泽端上来茶水。他没有接,陈泽只得放在茶几上退下。房间里只剩他们两人的时候,他的眼睛就停留在茶水的冉冉热气,脑里斟酌该如何开口。 还是陶正礼打破了沉默,他含着一抹不易觉察的笑容说,林宁第一天来,我就想过有朝一日恐怕和你必须面对面,没想到这一刻来得这样快。 季远凝答道,我早该来的,现在已经太迟。我不容许任何人打我夫人的主意,我不希望你是其中一个。这话对季远凝来说,已经说得十分委婉。 季同学,你怕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陶正礼听到这话不由真笑起来,我是真心欣赏林宁的能力。她实在是个很兢兢业业勤勤恳恳的聪明员工,有她在身边相佐是泰禾之幸,是我陶正礼的福分。 听他不住夸赞林宁,季远凝仿佛读懂了陶正礼话里的潜台词,他直截了当问出了心中翻来覆去的问题:「你喜欢她吗?」 陶正礼思虑着对方砸过来的这个问题,脸上客套的笑暗淡下去,良久开口:「季同学,我实在是很羡慕你……」 话一出口可谓暗红尘霎时雪亮,季远凝全明白了。 「大少爷,今天中午还有局,您别忘了地 点在锦阳饭店,过午该出发了。」陈泽敲了敲门进来。 「好,野城刘先生的美意,这一场我定要准时到。」陶正礼被陈泽解了围,「你让人备车。」 锦阳饭店!其他的都听不太清楚,唯独这四个字就好像往铁板上钉钉,个个掷地有声似的,直往季远凝的耳朵里捶砸。 锦阳饭店林宁醉酒,她的陶正礼救了她,其间发生了什么,会发生什么?一切给了他充满想像的答案,他的脸色极差,不知为啥这次真的有股火苗在胸口拱着烧着,他整个人都好像要被焦灼似的。 「既然陶同学你有事要忙,我就不叨扰了,告辞。」季远凝耐不下去,起身拱手出门。 「你难得来一次,我送送你。」陶正礼明明有约,还执意送他出来,客气周到。季远凝不得不承认,和陶正礼接触后,自己在天门山算得上阅人不少,而陶正礼这样的男人,城府见识可谓上佳,加之芝兰玉树的风貌,算得上翘楚。 这个认识让季远凝感觉背嵴发凉。上车后他扔出了三个字:回季园。 林宁正在餐室用餐,自季远凝踏进餐室大门,她就感受到有种惹不得的危险在他周身蔓延。 他不由分说过来一把抓住她的手,轻轻一带把她拉起来,跟我走,我有话问。 他牵着她走得飞快,像把气性都发泄在脚底。进她西苑的房间时,她还有些气喘吁吁,背靠门板喘气。 他默默拉开椅子,把她摁在椅子上坐下。自己捡了她对面的位置坐着,脚下那股气好像泄了不少,声音稍有和缓:「阿宁,现在我给你机会解释。」 「解释?你想听什么?」林宁平静问道。 「那天在锦阳饭店发生的事情,我希望听到你如实的陈述。」 「锦阳饭店里什么事。」林宁蹙眉,「你听到了什么?」 季远凝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她,没有做声。 「是呵,你是无所不能的季先生,什么都瞒不了你。」林宁倏忽笑起来,「不管你听到什么。那件事我没什么好说的,只是冒个险而已。」 「冒险需要你牺牲色相给男人陪酒?并和夫君之外的男人独处一室,这些你觉得正常、应该?」 最后的句子他咬字很重,林宁听得出来,他在忍耐。 「你要怨我怪我,我无话可说。」林宁撇过脸去,「那天计划很顺利,都和我想好的计划若合符节,我也并没吃亏,也不存在你想像中那些腌臜事,我的目标只是完成工作任务。」 「够了够了,我不想再听你提工作!我根本不愿意你出去抛头露面,我只想你在季园做好你季夫人的角色。现在外面世道不好,你毕竟是一个女人,别人会怎么想你的,懂吗?我从来不喜欢超出我所掌控的事情。」季远凝吼出了声。 「第一,我为什么要去管别人的想法?如果我时时刻刻考虑别人的想法,我除了畏首畏尾还能做些什么?」林宁不甘示弱,季远凝的话真的让她生气了,很生气,她对他数着一二三, 「第二,时至今日你能读懂我多少?我也有想要去面对的事情。我喜欢在泰禾工作,在那里我很充实。我喜欢做泰禾的林助理,而不是坐在家里当养尊处优的季夫人,挂着虚名招摇!」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29页 「这么说,做我的季夫人就这样让你不舒服?」季远凝皱眉。 「是的,我不愿意。我说过不想和另外的女人分享你,我过够了有事钟无艷,无事夏迎春的日子,我过够了!!我说过无数次我不高兴,可你尊重我的想法了吗?现在还摆着别院的姚阿杏在那里,谁知道你会不会变本加厉把她弄进季园来!!而且你很可笑更可怜,你知道姚阿杏她对你有没有二心呢? 现在我累了,我不想管你和她什么关系。希望你能顾及我的体面,更顾念顾念你我的旧情。求你饶过我,更放过你自己,好么。」 林宁这话除了愠怒更有些哀哀,不经意间阿杏还是让她耿耿于怀,她人在季园,就不得不在矮檐下低头,见识了自由的鸟儿,再不愿意回到笼里,无论什么手段,先出去再说。 「阿宁,你曾经为了读书想走,甚至乔装打扮利用阿杏骗我,我一点都不怪你。你算是我一而再强留在身边的。当初若不桃花江那场大水,你我的命运是不可能阴差阳错连在一起的,你本不该只留在微不足道的我身边。我都懂。」听了她带恳求的悲哀心灰言语,季远凝整个人沉郁着,她不是第一次在求自己,他的心竟然比听到斥责争吵还难受。 「远凝,你何必提早前的那些旧事。那时候你挽留我,派傅石监视我,大概都源于你的私心。我能理解你是为我着想,你做那些事的时候,我同样在享受你给我带来的安全感。 但是现在早就变了,你我再回不到以前。曾经的季远凝是我一个人的,他可以全身心爱我疼我宠我。现在的季先生却不可以,你还担负着别人的人生责任。你心有旁骛,我亦做不到感情里的全心全意了,现在我心有挂碍。」 第五章 失和(5) 林宁说话的时候尽量让自己平静,但面前的男人却不。 他烦躁着,在她面前来回走着。他全无季先生沉稳的风范,忽而在她面前停住,声音高亢起头,同时捏住了她的下巴,逼着她直视他:「我太天真了,我以为我们结婚这么久,之间应该有默契,多少也会存着不舍,看来都是我的奢求。阿宁你记住,你的话在消磨我对你的感情,你心里有别人了,想移情别恋是吧,你看着,我迟早要把你心里的人挖出来挫骨扬灰。」 「季远凝你简直不可理喻。」林宁双手有些颤抖,打落他的手,「不是你对不住我们感情的吗,别院那里还住个活生生有名有姓的姚阿杏哪,你强什么词夺什么理!想把脏水往我身上泼是不是,以后传出去都是我林宁的水性杨花,对不对!你卑鄙、无耻!」 「不论我如何,我想如何,只要你阿宁是我夫人一天,接受季夫人的头衔就得是你生活中的一部分。看来是我给你的自由太过了。」季远凝恢復如常冷漠的表情,「所以我不允许你再自作主张,你必须记住我是你的天。」 「我凭什么要接受季夫人的头衔,我为啥要在季园看你的脸色过活,你是我的天,还同时是别人的天,你是天帝还是圣灵?你这一块天,每天除了工作还得排着班兴云布雨,真是辛苦哪!」林宁听到季远凝固执又霸道的话,反唇相讥。 「阿宁你最好不要忤逆我,更不要挑战我。以后你必须绝对服从我,不管你是怨也好,恨也好,这就是我的决定。离开或者不当季夫人,你想都别想!你如果私自跑,我是不会放过你的。」季远凝起了身,「还有,我去见过陶正礼。我警告你,和他保持距离的,否则我也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事来。」 他站起来重重关上门,手抄裤袋站在门边。不管锦阳饭店的事情她告没告诉自己,都不重要。她为了心中的人居然恳求自己放过,还打着放弃离开的如意算盘!可恨!她休想! 这次换他在林宁面前摔门,林宁定定望着他摔的门,旁边墙壁磕下来灰,咬了咬唇。季远凝应该是误解了她心有挂碍的含义,不过她不想说明,也自觉没有那个必要。他根本不会懂她的心思,多说何意。 林宁真实认识到,原来自己是那个一直生活在漂亮的玻璃鱼缸里的金鱼,季远凝就是那个餵鱼的人。曾经他热爱这条鱼,会按时地餵水餵食,换水让自己透气,更时不时捞起捧在手心里宠溺和赏玩。 想想得救那晚父亲对季远凝说的话,让他护送自己到江城去,到底还没有去到江城,林宁觉得自己想哭又想笑,心底却透上来一阵阵悲凉。 季远凝不过是居高临下,会在乎鱼的悲喜、鱼的心情和真正需求?他的行事作风从来我行我素,从不会主动了解别人的所思所想。这场婚姻里,她最求不得就是他的谅解,更别提他会为了自己做出改变的行动。 季远凝在她房门后站着,他以为自己定力很深,却不过尔尔。他拳起手指狠狠锤了墙,眸子深得更沉,停了会他踱起步子。 他想着心事,不知不觉背着手在门口花园里站了一会儿,有阵秋菊桂子香往他的鼻孔钻,他抬眼赏景。 安茹手上端了盏茶,季远凝瞟了一眼以为她是给林宁送进去。 没想到她停留在自己面前,轻轻开口:「安茹谢过先生的关照,我看您站了有一会了,秋暑燥热,我特意送杯茶来。」 「谢谢你了,安茹。」他和林宁争吵,确实口干舌燥,不由接过她递来的茶,再一次启唇叫她的名 字。她有和林宁相似的身形,相比之下阿宁是朵娇艷欲滴的带刺玫瑰,她应该是刺少的柔顺月季。一念及此,他停杯不饮,喃喃自语,「唉,她要能像你这样对我就好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0页 「先生……」安茹欲言又止伸出手。 「你在怕我,我很可怕吗?」季远凝看着她羞怯的表情皱皱眉。 「没,没有……」安茹被他一问,脸上又飞上一朵红云。 「放心,我不会吃人。」季远凝被她侷促羞涩的语气逗起好奇,提杯饮了一口。 「先生,我把杯子带下去。」安茹被他打量得益发不好意思,想想自己也曾跑戏班的,怎么会这么没用,这么不大方,手脚都不知哪里摆。 他把杯子递到她手上,瞥眼看她手指上贴着胶布,道,「你手上有伤,这些天干活自己注意点少沾水。」 「我会小心的。」安茹腼腆道,她端着茶杯扭头走了。 这个插曲令季远凝完全平復了情绪,他踏着步子踏出了西苑的大门。 林宁一晃好多天没见过季远凝。他在她面前发过脾气后,惯常如此。林宁习以为常,每日按照自己的节奏生活,她知道自己又被关进了西苑禁足,直到菊蕊请来了张医生。   「夫人,可是身体有不适?」张医生落座,问道。   「不是。」林宁直接相问,「我想问上次先生中的那种催情药,女子若是吃了会有什么感觉?」   「女子么,怎么说呢。因为男女有别,女子吃了顶多身体燥热而已。」张医生尽量用最简单的方式解释。   「燥热?」林宁追问道。   「对。」张医生肯定点点头,「夫人莫非您也吃了?不过不必担心,偶尔吃一次对身体并没什么危害。」   「不是我。」林宁没有多加说明,「我知道了,谢谢你张医生。」   菊蕊送张医生出门,林宁脑子一亮,突然记起郑管家说阿杏拿扇扇风的事情,可不就是燥热吗!她等着菊蕊回来,顾不得禁足,拉着她吼开了西苑护院,径直去找郑管家。 「夫人,您怎么自己出来了。」郑管家见到她,不由一惊。 「我要你备车。」林宁一脸凝重,「还不快去备车,我要出去!」 「夫人,这……」郑管家满是为难,若私自放走了夫人,先生责怪起来,自己不得吃不了,兜着走! 「你不愿意是吧。」林宁看出郑管家的不情愿,她对菊蕊使了个眼色。菊蕊连忙熘去找王司机。 王司机正愁见不着菊蕊,见到她来,喜出望外,当即答应下来。他拿钥匙去启动车子。 林宁不和郑管家争辩,她在门前默默等着车。郑管家什么都没做,垂着头彼时也是默然。   王司机开车来了。林宁看见坐在后座打开玻璃窗的菊蕊,对她招手:「夫人,快上来!」 林宁打开车门上了车,菊蕊往车里挪了挪。王司机问道:「夫人,去哪里?」他说话时的眼光偏向菊蕊,藏着爱恋不可说。   「别院。」林宁体察到他对菊蕊别有感觉,她笑了笑,还是同样班底,上次别院探访还歷歷在目。 这次过了中午,比上次早了许多,云灵山的枫叶红了一大片,不止枫叶还夹杂着黄黄绿绿的不知名的树,五彩斑斓的煞是好看。 林宁觉得别院此刻正值好景致,比城里的季园更开阔漂亮。不得不说季远凝确有眼光,买下城郊这处宅子,可惜这样的美不属于她自己。 她下了车,菊蕊直接上前敲门。 第六章 寂灭(1) 她下了车,使了个眼色,菊蕊上前敲门。 「谁?」里面佣人问道。 菊蕊摆开架势,清清嗓子开腔:「季园主子大驾光临,还不快开门相迎?拿什么架子!」 里面不敢怠慢,确实开了门。僕从看到进门的是林宁,连忙去转报阿杏。 林宁根本不在意,像上次一样径直走到相同的太师椅处坐下。姚阿杏见是林宁,同样惊了一下,不过她可没有上次那种面对林宁的自卑自惭。 她笑道:「大姐你来了。你来的正好,今天可有口福了。季爷昨天才送来醇正的正山小种,我喝过了,味道清口寡淡,最适合败败火。」 「姚小姐我提醒过你,不要叫我大姐。你不是远凝正式收房的人,没这个资格。」林宁哪里听不出阿杏意在嘲讽,轻轻把话推回去。 姚阿杏咬了咬唇,吩咐人沏茶送来。 「我不是来喝你这口茶的。想让我喝,也要看你有没有这个能耐。」林宁起身菊蕊相扶,撑着太太的派头。 这话说得姚阿杏脸上挂不住,一阵红一阵白,林宁看准时机,趁着姚阿杏不备,一个大嘴巴子朝她的脸上招唿过来。 「啪」一声脆响,这巴掌林宁蓄了十分气力,加之阿杏没有防备,她的嘴角流下殷红的血迹。 「这巴掌我是替远凝教训你的。」林宁收了打疼的手,不紧不慢道,「你心里应该最清楚,中秋节那晚你做了什么?」 「我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没干,夫人!」姚阿杏捂着五指印通红的脸颊,「就算你是季园的大夫人,也不能不问青红皂白打我。」 「我以为你聪明,不想你这么愚笨。我要是你,不如早点认个错,我便不会下手了,你也不必受这番皮肉苦。」林宁就势在桌边坐下,诈道,「我能来找你,自然是有证据的。现在就听听你自己解释了。」 丫鬟端茶来,看林宁稳操胜券的气度,她放下茶自觉退到一边,忘了客套。 「我没什么好辩解的。那天晚上我陪季爷吃饭,跳只舞就回来了,郑管家他可以作证。」姚阿杏不承认。 林宁预料到了,她步步紧逼:「既然你不承认,那我就提醒提醒你。那晚你在酒里放了什么东西?你打算用酒和药物伤害远凝,然后害他神志不清,好生米煮成熟饭?」 姚阿杏不想林宁当众揭穿她的把戏,这话更点中她的心思,暴露了她根本没和季爷有实质关系的隐私。她起先沉默了一下,辩解道:「夫人,你这是冤枉我!这都是你的臆断。我不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1页 林宁听着她继续梗脖喊冤,但姚阿杏忽然听门一响,瞟眼望着季远凝踏进门。 于是,她奋起反驳:「夫人,现在您站在这里,您有什么不满打我骂我都可以,能让您出气我也甘愿。可您就算不喜欢我,也不能诬陷我呀!我知道自己几斤几两,更晓得我渺小卑微本就配不上季爷,我已经尽量龟缩在这别院不敢去季园打扰您半步。 中秋节晚宴是季爷送给我的礼物,我很珍惜断不敢造次,更不敢在季爷眼皮底下动手脚。您不能无端猜测是我下药。我爱季爷,就算他让我去死,我也不会半分异议,您想想我怎么会害他呢?一定是哪个看不惯我的人对您告状栽赃陷害我,求夫人您做主为我洗刷冤屈,休要听那些嚼舌头的,这罪名我姚阿杏实在担不起。」 姚阿杏说着,竟然跪了下来向林宁疯狂磕头起来,「砰砰砰」几声,再抬起头时,额头上不仅多了红印,更有斑斑血迹。 「阿杏,你起来。」还不待林宁开口,季远凝快步而来,蹲下甚是心疼地揽她入怀,看她额上那些磕破皮的血印,嘴角也有血迹,道,「你不必求她。」 说着搀扶姚阿杏起身坐在椅子上,他用极轻柔的语气把住椅子扶手,对姚阿杏正色道:「阿杏别说了,我信你。」 「季爷!」这几个字竟然令姚阿杏感动堕泪,她扑进他的怀里,一时涕泪交加。 季远凝转头对丫鬟嚷道:「还不赶紧扶你们奶奶去擦药休息?她都伤了,你们一个个跟木头一样!」 说完后两个小丫鬟赶紧上前搀扶阿杏起身。 桃珠不想让林宁认出自己,站在远处没动。 他见桃珠没动,喝道:「桃珠你还不过来搭把手。」 菊蕊一直扶着林宁,见林宁漂亮的眼眸里泛起难过悲哀的光,长长的睫毛处挂着晶莹的泪珠。 菊蕊感受得到她的心苦,想起那天季园东苑外夫人的目眩惆怅、她紧张伏在窗外目视里屋的旖旎,如今这情深几许的场景活生生在她面前重现,莫说夫人,若是自己设身处地绝对受不了。 林宁起先看阿杏演戏,不由嗤之以鼻。见季远凝说我信你,那股深远的悲哀翻涌上来。她想起季远凝吵架说的话,说他是自己的天,必须绝对服从。服从她就必须忍着他把自己变成别院的笑话,干看着这块「天」熨帖在别的女人身边殷勤体贴?她抱紧了单薄的自己,陷在深深的悲痛里,感受不到身旁菊蕊的关切。 她更心痛,姚阿杏居心叵测能对季远凝下药,那么她的为人有多少可信度。怎么季远凝成为季先生,连一点点明察秋毫的理性都没了?忙前忙后查案为了谁,她越想越愤慨。 她眼前似乎浮起林村桃花树下他的吻,还有 点点滴滴的缠绵,瞬间觉得他的誓言简直一文不值,为自己的轻信后悔。两颗蓄力已久的泪滴从脸上滑落,咸又涩还苦,如同她的心。 桃珠只听见季远凝单点她的名字,怯怯过来搀扶住阿杏。 林宁胸中气不打一处来,正好发在桃珠身上,她沉声叫住她:「桃珠你怎么在这里,你给我留下,我有话问。」 「桃珠,别忘了,你的主子是谁,在哪里。」季远凝沉着声音提醒桃珠。这便是给桃珠解围。 桃珠对着林宁行个礼搀着姚阿杏走开了,背着林宁吐吐舌头。 「季远凝,桃珠她怎么在这里?」林宁指着桃珠消失的方向大声质问。本来桃珠就是她身边逃跑的丫鬟,还有事情着落在她身上。 「我知道你要问她什么。她到别院是我一手安排。」季远凝道,「我得感谢她让我看清你是怎样的一个女人,否则我至今还蒙在鼓里,这是她应得的回报。」 第六章 寂灭(2) 「此话何意?」林宁轻轻蹙眉,微微疑惑。 「你忘了你瞒着我服药的事?若不是桃珠把那包东西放在我的书桌上,我岂非被你矇骗这么久,我之前一直隐忍不发,你真心当我可欺不成?」季远凝冷冷道,「你说说她是不是我的功臣?」 「原来是她。」林宁道,「这件事我无话可说。」 季远凝走近她身边,他有点迷上抬起她下巴的感觉,又一次做了这件事:「你就这么不想生我的孩儿?」 「不想。」林宁干脆地回答。以前她吃药不过是想有朝一日去江城解决掉林氏钱庄的问题,怀孩子不是时机。后来她单纯不想。 季远凝的墨色眸子和她四目相对,凝视着林宁坚定的眼睛,黑得更深沉,良久换了个问题:「我问你,你为什么擅自离季园,不听我的命令?看来你又对郑平做了什么,他怎么不拦你!」 「因为,你知道你心爱的姚阿杏做了什么?我知道,郑管家他也知道,所以这趟我非来不可,你季远凝就这么维护她?」林宁瞪着不屈的眼眸,扭头摆开他手的微微钳制,「凭你季先生的精明,恐怕只是存心忽略罢了。不过既然你已经认定了许多事情,我的解释大概无关紧要,菊蕊我们走!」 「慢着。你今天在别院里吓到了我心爱的人,不道歉你就想就这样离开?」季远凝拦住她离去的步伐。 「你凭什么要我对她道歉,比起她做的事情我这样对她足够好了。我告诉你,是是非非你最好不要因为喜欢而被蒙蔽,否则怎么死的,神仙都救不了你。」林宁望着阻挡自己的他,下定决心,「反正我要做的事情已经做完,我想了很久,我要跟你离婚,你好自为之。」 林宁的话一出,语惊四座。季园的夫人先生感情不和已经到了水火不容的地步,而且是由夫人主动提出,在场人都惊讶地望着林宁仰着面孔大胆说出离婚时,笼罩灯下光晕里的自信。 「你想离婚?不可能。刚刚你是诅咒我是吗,你记住,是我休了你林宁,不是我提出的,这就写休书给你。」季远凝被她的话所激,大抵没想到她会提出来,盯了她一会儿,读着她笃定的神情,自己先梗了一下,接着去摸纸笔。 「不管谁主动,我们的纠缠就到此为止吧。」林宁听见自己压抑感情冷漠的声音,但她压不住心底的愤怒,勐地拔下手指上戴着的结婚戒指,往季远凝躬身写字的方向抛去。 随着戒指落地叮一响,季远凝带着写就墨迹未干的休书过来,林宁一把接过他手中的纸,转身吟出一句诗:「我断不思量,你莫思量我,从此季郎是路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2页 「阿宁你……」她听见季远凝在身后唤了一声,头也不回,飘然而去。 王司机在门口亦瞧见了厅堂里的动静,刚才季远凝进门时看了他一眼,他以为季先生要责备训斥,但他什么都没说,直奔院里。 林宁出门坐上车里,只闻发动机嗡嗡作响,三个人都沉寂着。 林宁进了季园。这里还没人知道她已经被休了,她径直回西苑,让菊蕊收拾东西。 菊蕊马上就行动起来,林宁想了想对菊蕊道:「好久没看到安茹了,你先把她叫进来吧。」 于是安茹又出现在林宁面前。林宁问两人:「你们愿意跟我走吗?不愿意我不勉强。」 「我当然愿意,夫人去哪我去哪。」菊蕊不假思索答道。 「可是王司机他……」林宁在去别院的车上早就读懂了王司机的想法,她不由探问菊蕊。 「我对他没意思,只是当时打听消息接近过他。他可能误会了,夫人别问了,我愿意跟着您。」菊蕊一口否认。 「那么你呢,安茹?」林宁得到了菊蕊的答案,看向安茹。 「我……我……」安茹突然被问,有些吞吞吐吐。她先承诺过要与夫人同去江城,正在措辞如何言讲。 「你不想去是吗?」林宁意外她为何变卦,但看出她想留下的心思。 「我……我想了想,我从小生活在云城,去江城……只怕不适应。」这是安茹的回答。 林宁能理解,她算是土生的江城人,云城的一切同样不适应,所以要放弃一切回归。安茹可以选择不赌这把,安安稳稳无伤大雅。 「那我们就要分手了。」林宁笑道,「我已经不再是季园的女主人了。谢谢你安茹曾经对我的帮助,相信我们后会有期。」 安茹被林宁拿出来的休书吃了一惊。她顿时说不出合适的话,嘴唇糯糯道:「夫人,您……」 「你不必为我担心。」林宁道,「你愿意在季园就好好照顾自己,若是待不下去就回鸣凤班,我走之前打算见见慧清,我会同她说让她多关照你的,总之别委屈自己。」 「谢谢夫人,我出去做事了。」安茹听到这话忽然有点复杂。和夫人相处时间并不长,夫人始终是温和的,是能体谅自己的,是个好人。 安茹从房里出来,站着看了会自己修剪的那盆粉菊,终于听说夫人要离开季园,不知怎么从心内松了口气。 林宁和菊蕊收拾包袱,熟练地装箱打包,林宁默默把父母和弟弟的牌位仔细擦拭了递给菊蕊道:「你收好。」 菊蕊愣了下,不知道夫人何时从祠堂拿出了这个,估量应该是审案那天吧,她接过默默收进皮箱里。 两个人无言忙碌收拾着。忽听门敲响了几声,菊蕊去开门,门口站着的是季远凝。 「你还来做什么。」林宁头也不抬,坐在床沿边折衣服,往箱笼里放。 「明天走吧,我用车送你到火车站。」季远凝倒是变得十分客气,站在门口,慢慢说道。 「不用了,我今天搬去到慧清那里过一夜。」林宁拒绝道。 「阿宁,我很愧疚。从最开始我没有送你到江城外祖家,到我违背了我的誓言,我到底对你有愧,我没有照顾好你,没有让你幸福快乐,对不起。」季远凝道歉,「我在回来的路上想了很多。这最后一个情你一定要承,明天我让王司机送你去车站。」 林宁瞥了眼背过身子的菊蕊,微微想想答应了。 季远凝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微笑道:「谢谢你答应我,你放心我明天有事不能去送你,我们就在这里先道个再见吧。」 林宁听着这话,抬头时只瞧见不知哪里一阵风捲来,院里一棵孤零突兀的梧桐,不经意地飘了几枚黄叶下来,正好扫进她的房门口,外面除了风,空寂无人。 明天就要告别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个人心里有事,起床准备收拾,她和菊蕊提起箱子,打开房门,有抹阳光从门前大玉兰树缝隙间流泻下来,她最后一次伸出手把阳光笼在手心里,攥成拳头。 林宁睡得不沉,甚至能听见外间菊蕊的辗转反侧。她自己一样醒来后睡不着,细数着这几年的和季远凝相处的细节,仿若梦一场。 第六章 寂灭(3)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两个人心里有事,起床准备收拾,她和菊蕊提起箱子,打开房门,有抹阳光从门前大玉兰树缝隙间流泻下来,她最后一次伸出手把阳光笼在手心里,攥成拳头。 她以为自己和菊蕊出季园是静悄悄毫无声息的,却不想西苑的僕人们在门口送她们。今天的阳光真的很明媚,她无端生出欢喜,盯着送行的丫鬟僕人们朝气的脸,居然心情大好。 她和大家挥挥手,微笑道:「都回去吧,在季园都好好的。」 「夫人。」队伍里的安茹轻轻唤道。 「记得我说的话,安茹,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你多保重。」林宁伸出一只手,安茹犹豫着,林宁鼓励式地握了握她的手,只觉得她手心里一片冰冷。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她一番话说得身后的菊蕊大为伤感。她们踏出西苑, 穿过惯常走过的路。到大门口时郑管家和几个人早已经等候着。 「夫人。」郑管家上前帮林宁提箱子。他到底年轻,低下身子,沉重流露在脸上,「先生昨晚就通告大家了,没想到夫人你会有这样的结局……」 「这是我所求,不必难过,我是时候该回家了。」林宁反笑着安慰拍拍他的肩头,「以后季园的女主人换了,恐怕你还得再成熟一些,像你师傅傅石那样不把心思放在表面才行,你送我上车吧。」 「是,夫人。」郑管家听了她的话,收敛了心绪,跟在后面。 林宁抬脚要往大门口走,这时一个声音喊住了她,她转头看。 「夫人。」这是燕子的声音,她走上前来,手中托着一枚折好的帕子,「谢谢您之前相信我们。我……没有什么可以送您的,这是我赶着绣的一幅手帕,您带在身上吧。」 林宁停步,从她手中接过手帕,是一幅老套的鸳鸯戏水图案手帕,针脚有些粗糙稚嫩,不过她并不介意,把东西揣进衣兜里,笑道:「谢谢你燕子。谢谢你们大伙还惦记着我,包容我这么久,我会想你们的。」 燕子看着她带着菊蕊迈着轻盈的步子踏出大门,有缕阳光投射在她的背后,「刺」进在场所有人的眼睛里,在这种气氛里她不由自主流下泪。 林宁出门上车,郑管家帮着安置好行李,车开动了。看不到王司机的脸,王司机大概特意把后视镜调过,只能听见他略带低哑的嗓音:「夫人,您坐稳了。」 车发动了,林宁向车窗外看了看,和郑管家挥手道别。 整个过程果然没有季远凝,林宁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期待什么,他说过了今天有事不会来的,再没有见他的面。不过就算他在,只是徒增从前记忆的感伤,改变不了事实,不见面正好。 她收回目光,任由这辆小汽车带着她,就如同一尾归舟在风浪中颠簸。她吩咐王司机道:「到聚贤茶社门口时请停一下。」 「是。」王司机答道。 他稳握方向盘拐个弯,林宁认得这条小路,是去往鸣凤班的必经之路,这路的尽头就到,可谓捷径,比走大路路程少了不少。 王司机越开越近,林宁甚至可以在侧面看到茶社的屋顶。她用手指暗暗戳了戳菊蕊的后背,提醒她到了要下车。 然而就在此刻变数陡增。 就在驰进这条僻静的单行小路时,对向不知哪里窜进来一辆逆行的车子,车速很快,直通通往他们这辆车开过来,一点没有减速的迹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3页 林宁心道不好,这条极其狭窄的路上,眼看就避无可避就要出车祸。她的心紧张得砰砰直跳,不自觉抓住前座的椅背。 说时迟,那时快,王司机反应极快,对林宁和菊蕊喊道:「打开门,快跳车!」 他一边吼一边急踩油门剎住车。菊蕊一手拉开车门,咬了牙直接往路上跳,林宁随后从另一边也迅速跳下去。 林宁跳落地面,站立不稳,还好旁边有颗树,她抱住了树心神方宁,菊蕊已经站到她的身边。 林宁目光扫视,对面的车子斜着控制住了,漂移似的停在她车的前面,另一边王司机起身露面拍大褂上的灰土,看夫人菊蕊两人安好亦松了口气。 林宁抚了抚胸口,看起来大家全部都平安了,她也放下心。 不想此时才是事情的开始。拦截他们的车上开门下来几个彪形大汉,领头不由分说问道:「哪个是季远凝的老婆?」 林宁看来者一身布衣短打,语气不善的样子,还没开口,菊蕊抢着答道:「这里没有季夫人,因为季先生他已经休妻了。」 「你给老子扯什么谎,消息都说今天季远凝的老婆回江城要路过这里,不承认可以,都给我抓回去慢慢审问,快给我绑起来!」领头的彪形大汉对着手下们喝道,「搞快点!」 「你们是谁,和季先生有何仇何怨?」林宁出声问道。 「你个臭娘们不消啰嗦,老子早就和季远凝结下樑子,今天正好可以替薛少爷报仇。」 他们是薛家的?林宁心里一咯噔,他们说和季远凝早有结怨,顿时想起陶正礼所言薛少爷是被人寻仇打死了。那么,薛家的仇家原来是季远凝?一定是了,她想起来自己被绑架是薛少爷下的手,季远凝会不会怒髮冲冠为红颜? 应该不会,他如今在帮里何等地位,岂能为儿女私情动手,一定还有别的事情,说不定是利益纠葛,只不过她消息太闭塞,也粗心没有追问陶正礼,没觉查出蹊跷! 看来薛家这个仇应在自己身上,林宁心想,也罢,本来缘起就是当初自己经歷的那场绑架,因缘际会总归是逃不过。 林宁任由他们用绳子绑住了自己,瞥了眼他们同样绑缚了王司机,开腔求情道:「他不过是个无辜的人,给季夫人开开车的司机而已,你们没必要为难他。」 「不行。你这个蠢女人,他要是给季远凝通风报信,我们谁活得了?我看你啰唣得很,小心我对你不客气。」领头的大汉呵斥道,「乖乖闭嘴,到了就知道了。」 林宁看向遥远的聚贤茶社大门。门边似乎挂着鸣凤班的大幅海报,大概是《梁祝》哭坟的选段,依旧是张慧清的拿手好戏,她脑海里浮现出慧清戏妆白衫的俏影。 林宁想唿救,早有人捂住她的嘴巴,连同王司机和菊蕊一道似乎被人架起。 第六章 寂灭(4) 林宁回头看了眼菊蕊和王司机,两个人都感应得看向她,她忽然想到,既然对方自称是薛家人,当年她林家和薛家素有交情,不妨走一步看一步,见到薛伯父再说。 她定下心,那辆斜停着的黑色汽车等着他们这群人,他们把林宁等人推过去,打开车门准备命令林宁上车。 林宁背对着人面向车门,准备抬腿跨上车。只听后面几声「砰砰」的枪响,押着她左右两边的男人瞬间倒了下去,一声不吭。 还不待她转头看清来者是谁,大惊失色的壮汉们连忙把她往车里推,紧接着又听见几枪,只见身边数人倒在血泊里,地面上一片红,空气里瀰漫着血腥气。 林宁惊魂未定,但她已经不是曾经稚嫩的她,趁这个档口,她晃晃手腕,绳子似乎有些松动,她一边解绳子一边眼光逡巡寻找是谁开的枪。 根本等不及她去查看,剩下的几人匆匆忙忙把菊蕊和王司机往车里塞,林宁抄起旁边死人腰上插着的一把枪,双手握住直接瞄准推菊蕊和王司机的大汉,喝道:「放开他们!」 在场人都愣了。趁此机会,路旁隐蔽处闪出一个人,一个飞踢打掉强迫菊蕊的男人,一把把她带到林宁身边。此刻剩下的人把王司机弄上车,慌慌张张启动车子倒车开走了。 「傅管家,是你。」林宁终于看清救自己的那人样貌,唿出了口。 「嗯,夫人。」傅石还是单调话不多,恭谨地拱手,像在季园一般,单膝一跪。 「这是怎么回事?你怎么知道我……莫非你在跟踪我?」林宁问道。 「说来话长,这里不是个谈话的好地方。夫人若信得过我,且等我先给你们安顿下来,傅石一定知无不言。」傅石谨慎望了望四周,他把他们的行李从车上拿了下来提在手里里。 「好。左右我也无处可去,我相信你不会伤害我。」林宁真诚看着傅石,「当初你被季远凝从季园赶出来,我很难受。你是受我牵连的,若非我让你瞒着远凝送我到泰禾上班,你本该在季园呆得好好的,你走得匆忙,我欠你一句对不起。」 「没事,夫人快走吧。」傅石道,他到草丛里扒拉下,一手提一个箱子,猫身钻进了一人高的草里,林宁和菊蕊瞟了一眼,默默跟上他。 走了一小段路,慢慢已经离开了刚刚被劫停车子的地方,忽然听到「蹦」的几声炸响,又是一连串蹦蹦声,惊得傅石拉林宁他们都抱头趴在地上,傅石生怕林宁出事,情急不由自己伏在林宁背上保护她,把她护在胸膛处。 声响过去,似乎听见远处闹闹哄哄的声音,更见到东西燃烧升起黑黢黢的烟尘,烧灼的气味汽油的味道全部绞在一起,是什么东西着火了。 林宁这才注意到傅石的以身相护,顿时红了面庞,闻着空气里飘来的焦味,似乎是他们来的路上,她心情紧张,顾不了和傅石什么礼数姿势,一直没动,直到傅石面色凝重起身,扶起她道:「夫人请恕傅石无理,我们快赶路吧。」 林宁正色点头,带着菊蕊继续穿小路而去。 三个人不知走了多久,尽挑些荒无人烟的小道,天快黑了时才看到远远山脚下有处庵舍,此时升起裊裊炊烟,应该是晚饭时分。 「到了。」傅石此时脸上才浮起 些轻松。他停在庵舍门口,轻轻扣了扣斑驳脱落的朱漆大门锈蚀的门环,「惠净师父。」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4页 林宁听他唤着一个出家人的名字,猜测出大概是个庵堂,只是傅石越发给她神秘的气息,他被逐出季园后去了哪里?怎么会认识这样一位师父? 「哐当」山门开了。 借着天幕微微发蓝的天光,林宁隐隐约约看到面前是位身穿灰布僧袍头戴僧帽的年长师太。 她看到傅石,柔和笑道:「小石,你来了?」 然后看到了傅石身后站着的林宁和菊蕊,不由一惊,道:「这……」 「师父,她们是我的朋友。今天天晚借住一宿,明天白天我就送她们回江城去。」傅石诚恳道,双手合十,「不会太麻烦师父您的。」 「既然是你的朋友,请进吧。」惠净师父打开门,把三人让进去,又吩咐徒弟多准备几份斋饭。 身着直掇的惠净师父打头把他们带到客房。看来傅石是常客,来往的小师傅们都认得他,纷纷目视合十念弥陀。林宁四顾,这是沿着山势修建的庵堂,没想到山门破败,里面纵深延展,山坡的沿廊拾阶而上,正是客房。 惠净师父带路到房门口,林宁道声感谢,惠净师父合十还礼兀自去了。 傅石帮她们把行李拎进房里,林宁叫住他道:「现在是说话的时候了吧。」 「夫人请问吧,我一定知无不言。」 「你从季园出去后,去了哪里?」 「我是莫五爷的人,自然得回他身边。」傅石道。 「季远凝他知道吗?」林宁问道。 「当然。」傅石点点头,「我是莫五爷派到季爷身边保护他的,他当然知道我的底细。记得当初莫五爷派我的时候,我是发过誓忠于季爷的,我始终没有违背誓言。」 「季远凝的确很信任你,论起来都是我害了你。」林宁低下头,坐在榻边。 「不,是我动了不该动的念头,想想也是如此荒唐不切实际,我早该放弃的。」傅石嘆道,「只怪造化弄人罢,不谈这个了。夫人还有什么想问的?」 「你知道今天抓我的是什么人么,他们说是薛家人。你可知道季远凝和薛家的恩怨始末吗?」林宁想了想,傅石为季园的管家,自然收藏了许多季远凝的机密。 「细节我并不清楚,但我知晓大概,这件事容我从头说起,帮里皆知莫五爷曾经是云城薛家的老管家。薛夫人想把她的表哥弄来薛家里顶替莫五爷管家的位置,故意诬陷说他偷宅院里的东西,结果真的搜到了,这也还罢了,听说还言辞凿凿说他和人通姦。 薛老爷大怒,要人把他拉到后山打死,因为他是他家养的奴才出身,生死都归主人的命。也合着莫五爷命大,那天晚上狂风大作雷雨不止,他们只把他打晕了,因为有一道闪电把不远处的一颗树噼了,那些薛家的僕人害怕,莫五爷才捡了一命。 但是莫五爷妻子身怀六甲,不日就要生了,居然在风雨之夜撵出门扔在大街上,她那时动了胎气,难产出血死在了街头!所以他和薛家的仇可谓不共戴天。」 第六章 寂灭(5) 林宁疑惑道:「我曾听远凝说过,莫五爷手中也算有权有势,为何这多年他自己没有向薛家报仇?」 「夫人你有所不知。」傅石道,「这里大有文章。薛老爷生有两位小姐,大小姐薛明桦可是我们闵舵主的正牌夫人,这可如何能报仇。」 林宁点点头,对拘谨的傅石道:「你不用张口闭口唤我夫人。我和季远凝已经离婚了,我现在是林小姐。」 「是,夫……不,林小姐。」傅石改口道。 「那就难怪了,倘若说季远凝帮莫五爷报仇,确实有合理的理由。当初远凝说过,莫五爷对他有知遇之恩。」林宁推测道,「这样就说得过去了。只是你,你怎么得到消息救了我,又如何能与庵中的惠净师父相识?」 「林小姐你有所不知,其实你被休今天要回江城的事早就被散布出去了,帮里人尽皆知。而且你要走的几条线路,可能也都有人守着。我猜测你定要和张小姐道别,特意在这里等着想见你一面,不巧发生了这些事。 至于我为什么会和惠净师父相识,某种程度上说,惠净师父堪比我的生身母亲。我是惠净师父捡到抚养的,之前后来年岁渐长,惠净师父到底是主持不方便,便把我送去了育婴堂。后来我长大了在云城瞎混,惠净师父教我些拳脚,从此我投奔了天门山,逢莫五爷赏识,便跟着他一直到派我至季爷身边。」 「没想到你还有这段曲折的身世。」林宁感嘆抱怨道,「也是个可怜人哪,季远凝真的不对,他不应该因为我的事情迁怒于你的,我最不喜欢他这一点,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何必牵连别人吓唬我。」 傅石听了这话,想到她这话是为自己打抱不平,不由心中一暖。但她完全不知道是为什么,又苦笑一下。 季远凝曾经暗暗检测他的忠心,他还蒙在鼓里,一心都向着季爷。后来临走时季远凝把话同自己说开的时候,他心中虽有些想法但也是坦然。 他们这些把头别在裤腰带上讨生活的人,哪能真正信任别人,若自己处在季远凝的位置上只怕也会如此。 傅石想起他离开时,季远凝同自己的一番谈话。 当时季远凝背着手立于门边看他收拾东西,忽然开口问道:「你喜欢阿宁多久了?」 惊得傅石噗通跪了下来,道,请季爷责罚。 「你起来吧。」季远凝一双眼睛通透又明晰,傅石的心意他一瞬间了如指掌,「当初我还只是个朝不保夕的小喽啰,多亏得你保护。这么多日子我还不曾感谢你,我来是想同你聊一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5页 季远凝接着道:「我曾经有意试探过你,我完全相信你对我忠心耿耿、别无二心,从此视你如腹心,没料到……是我大意了。现在我只想知道,你什么时候开始喜欢她的,你可能没觉察,你每次看她用餐时候的眼神,我是过来人,读得出来。」 「……」傅石没有答,只是低头答道,「傅石自知无脸留下,请季先生罚,要打要骂悉听尊便,只一点,我确实喜欢夫人,但傅石从来知晓分寸,从来没有向夫人透露一句,更没有做过不该做的事情。」 季远凝听他言辞凿凿,盯了他半天,没有说话,看傅石说完话直挺挺跪在自己面前,他闭上眼睛,捏紧了拳头。 男儿膝下有黄金,下跪算得上一个男人搭上了所有的尊严吧,季远凝对傅石的感受很复杂,他是他忠诚的手下,也是他忠心护卫,怎么处置,很棘手。 季远凝当时嘆了口气,让傅石起了身,但是却留不得他。傅石是当天离开的,他最后看了眼林宁紧闭的房门,失魂落魄提着包裹离开,回的正是现在这座玉溪庵。 惠净师父为他开了门,什么也没有问,只在头前默默掌灯带路,留着他在客房歇宿。 是他自己奢求了,奢求这份不该产生的情感,奢求不会有的回应,他本来想自己彻底断了念想,哪里会知道帮里传得沸沸扬扬林宁被休又远走江城,他甚至主动向莫五爷请求,得到亲自探问消息的差事,就想同她见一面。 他还是放不下哪! 「傅管家想什么呢,这么入神?」菊蕊插嘴道。 「哦没有,你们早点休息吧。这边只能暂避一时,你们迟早会被人找到,我明天必须把你们送上火车。」傅石眼里满是坚定。 「好。一切听你安排。」林宁笑道,「现在我别无长物,只能把回去的希望全部交给你了。麻烦你了,多谢。」 「你别这么说。」傅石反而羞涩起来,一个大男人面上忽然热热的,「我出去了。」 他带住门,夜晚山间的空气湿润起来,凉风送来水汽,这是秋最舒服的时节,他站定舒了口气,回看林宁这紧闭房门的屋子,内心和当初升起不一样的感觉,她需要他,她需要他!这一念他觉得很安然,接下来上刀山下火海也不惧。 林宁和菊蕊对坐客房里,林宁望着煤油灯爆出的灯花,拧着眉道:「明天我们要小心些。」 邢涛亲自把消息送到季远凝处。他附耳对季远凝说,小季,大事不好,车子被烧,里面空无一人,林小姐失踪了。 季远凝的眼眸顿时变得墨黑,一只手狠狠撑在桌子上,他的手指节压得泛白,面色冷厉没有言语。 「薛家简直太不把小季你放在眼里,看来上次亏吃得不够。」邢涛感嘆道,「夫……哦不,林小姐他们也敢动。」 「……」季远凝起先沉着脸色没有开口,旋即想了想道,「他应该有所求,不妨等等,接下来一定会有消息的。」 他说完这些话,自己先不慌不忙坐了下来 。邢涛见他如此镇定,便自己在桌上取了茶杯,咕咚咕咚灌了几大口。 果然如同季远凝所言,坐不了一会,来报说礼户部门前来了帮人。 还不等传,那群人押着王司机就往里闯。 「这是何意?……」季远凝坐在桌前没动半分。 「为我们薛少爷讨个公道。」为首的魁梧大汉把王司机向前一推,「看到没,季先生,你的司机在我手上,至于你的夫人嘛……」 「我已经休了她,今日晚间就会登报,是生是死由她的造化,与我季远凝有何相干?」季远凝极淡的语气截断话头,自如喝茶,习惯性去摸手指上的戒指,才发现手指上什么东西都没有。 「对于女人,季先生真是无情得很。现在你的司机我们手上,这个你总得考虑吧?」大汉的脸上流露着得意洋洋。 「你要跟我谈什么条件?」季远凝这次反而抬起头望着来人。 看王司机被人反剪双臂痛苦不堪的模样,季远凝皱皱眉。 「我们少爷再难復生,老爷说用你的司机换你五万现大洋,你和薛家恩怨从此一笔勾销,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这买卖不亏吧。」几个大汉故意把王司机的手往后撇了撇,疼得王司机忍不住「嗷嗷」叫起来。 「五万!」邢涛先替季远凝叫起来,「你 tmd 狮子大开口,真是异想天开。」 「我答应你。」季远凝思考半分,慢悠悠应了,说着去了电话让郑管家准备银票,惊得邢涛睁圆了眼睛。 「先生!」王司机自己也没有想到季远凝一口答应对方的要求,五万大洋眼睛都不眨一下,不由惊感交加,脱口而出。 第六章 寂灭(6) 「今天下午三点在这里一手交钱一手交人。你记着,这是为了赎回我的司机。至于你们也要展示诚意,想拿钱得写点文书字据给我,烦请你们薛老爷签字画押,不再找我们天门山的麻烦。」季远凝的话有理有据,而且即刻备下文书。 对方应了。 下午马不停蹄,花钱换王司机回来。季远凝安抚好王司机的情绪,把文书收了,派心腹送给莫五爷,他凝视着送信人离去的身影,若有所思。 过了一日,山里的天亮得好像早些,林宁菊蕊傅石和众人一起用过简单斋饭,便简单化妆动身赶路。时日还早,山间里有雾气缭绕,日头淡淡得悬挂在两山之间,林宁只觉得有些氤氲的湿气打湿了裤脚。 今天为了保险,她和菊蕊换了衣衫,特意打扮成刚来云城时粗布衣衫的模样,菊蕊则穿了套林宁的衣物,特意戴了顶帽子,帽沿拉得低低的,她乍一穿夫人的衣物,还有些不适应,有些扭捏。 倒是傅石说,你尽可以大方自然,这样别人才不会起疑。 菊蕊慢慢赶路,才放开自己,也顾不得情绪上的扭扭捏捏。 她们一路上跟着傅石,捡些僻静小路走,由傅石探路,向火车站走去。 火车站里似乎汇聚了云城「全城」的人,大都提着藤箱或背着行囊,行色匆匆,在木头长椅上或坐或站。云城是小站,份属西北要冲亦可谓要道,但线路不多,抵不上九省通衢的江城,所以很多线路都会经过江城的大智口火车站,再发往其他地方。 想这些长袍土布或是洋装大褂的人们,大部分都是前往江城哩! 林宁一直觉得这里和气派的大智口车站没法相比,不过麻雀虽小五脏俱全,走过长长的车站通道时,她听着车站鼎沸的人声,脑子里画片一样过着身处云城的点滴,桩桩都与季远凝有关,恍恍惚惚仿如一梦。 梦就是梦,不论南柯一梦抑或黄粱美梦多么璀璨瑰丽,醒来时,都给寻梦人带来无比唏嘘。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6页 傅石乔装成僕人模样,提着行李,由菊蕊这个「夫人」带着「丫鬟」林宁,谨慎行走在车站里。 他们在登车口准备检票上车,正在人群里排着队。眼看时间即到,队伍顶前面的登车口铁闸门就要拉开。 工作人员按照时间拉开铁闸,人潮有些躁动推耸。 「一个一个排好队。」职员们拿着检票铁钳,站在高处挥舞着嚷道。 这声唿喊把一个黑礼帽的目光吸引过来,他带几个人往这边大踏步走来。 傅石警惕性很高,他在林宁身后提着行李,菊蕊在前,两人护着中间的林宁站在队伍里,远远望去是普通不能再普通的样子。 此时向前涌动的人们,检了票的纷纷向大门处快步走或者跑着。 黑礼帽着意地盯着女士们,甩去一个眼色,手下人立即心领。他们沿着队伍一个个看过去。 傅石感觉到不对劲。他靠近林宁,低低道:「林小姐,可能有麻烦,等会我去引开他们的视线,你和菊蕊稳住通关。相信我会保护你,只要你们检票口过上了车,一切好说。等会你当心点,我们车上见。」 说着他把行李递到林宁手中,自己故意往前挤去。 「诶,你怎么插队啊,踩到我了知道吗?」人多杂乱,有个男乘客被傅石突然推挤,大声嚷道。 「对不起、对不起,我有急事。」傅石赔笑道。 「人本来这么多,你挤啥子挤,又不是上不了车。」男人接着抱怨。 这么一挤产生争执,众人纷纷往傅石这边看过去,连黑礼帽和他的手下人也向这边看去。 菊蕊和林宁定定心,跟着人流往检票口走去。 菊蕊越发把帽子往下拉一拉,遮住半个面颊。轮到菊蕊了,她深吸口气,强打镇定把票递过去。 递票的时候,她不言不语,工作人员把票返进她手里,菊蕊就要伸手去接。 黑礼帽喝道:「等一下!」他眼光敏锐,只这个简单的递接动作,配合着他已起了疑心的第六感。 「干什么,我又不是没买车票,拦我干什么。」菊蕊怒道。 「夫人对不起,请你把帽子拿下来。」黑礼帽微笑道。他彬彬有礼的话语,令菊蕊无法拒绝。 火车站里的制服职员早就司空见惯,见怪不怪。天门山的来这里找人不是一次两次,他们自然不会触天门山人的霉头。于是,便由着他们作威福。 「有问题吗?」菊蕊一心掩护林宁,把头上帽子摘下来,对黑礼帽怒目而视。 「对不起,我看错人了。」黑礼帽做个手势,「夫人请吧。」 菊蕊很快通过,只隔两个人就到林宁检票了。 此刻,队伍后面有女人的尖叫:「有小偷!有小偷!快,抓小偷啊!」 女人悽厉的尖叫,再次打乱了大厅的秩序。 「我看到是他偷了,他一定就是小偷。」一个粗犷的声音直接把矛头指向傅石,「不然他挤什么,肯定是偷了东西心虚吧?」 「听他解释个什么劲,还不快点搜。什么样的钱包,女士你来搜。」刚刚抱怨的男子就势说道,还热心快肠地唿喊傅石身边人抓住他。 林宁同样心头一紧,为了随大流,她和其他人一般转头看这边的戏码。而菊蕊已经通过闸口,远离了这边的喧嚣。 「不是我,就不是我。」傅石显得越发着急,他被人拉住,慌忙想挣脱。 傅石的行为越发引起大家的疑心,大家怂恿女子过来搜傅石的身。 「你还说不是你,这不是我的钱包是什么?看,这上面还有绣的兰花。」女子在傅石身上摸索,不知从哪里摸出来个绣花钱包。 「小偷。给我打,往死里打!」不等傅石任何辩解,粗犷大汉一幅见义勇为的样子,伸出拳头就往傅石脸上招唿。 「……」不需待傅石出声,傅石本能躲避,这一拳还是扎扎实实落在他身上。 林宁惊讶捂住嘴,她瞥见傅石投她以眼色,意思是让她不要在意。她立即懂了,脑子里迅速思索,此事他是掩护自己,现在她得赶紧去找菊蕊,让她出面保出傅石。 「我没有,我不是,我和那女的相隔这么远,怎么可能偷她的钱包。」傅石嘴上还在辩解道。 第七章 枯木(1) 傅石双拳难敌四手,好多人被鼓舞,把对小偷的痛恨都发泄在傅石身上,他一时之间功夫施展不开,着实吃亏。 林宁按下心递出车票检票,黑礼帽看了她,又被傅石那边的声音吸引,微微分了神,趁他没注意的档口,林宁快步顺利通过了闸口。 她顺着人流往前,正瞥眼菊蕊在一旁,林宁有意踉跄一下,似乎无意拉了菊蕊一下,菊蕊就势扶住她,林宁顺便往闸口那边指了一下,轻轻道:「救人。」 菊蕊懂了,她打算逆着人群返身回闸口。 就在此刻,变数再生,突然有群人纷涌而上,在等车的月台一边一个架住了林宁,余者则簇拥卫护防备着她逃走,还有人从她手中抢过行李。 「你们是谁,抓我干嘛?」林宁高声唿喊挣扎,「救命哪,有人抢劫!放开我,你们这些混蛋放开我!」 世道不好 ,路人哪敢多管闲事。 「夫人!」菊蕊再也装不下去,她把帽子往旁边一扔,奋不顾身地去救林宁。 「我盯你们半天了,还想在我手上玩这种小伎俩,真不知天高地厚,带走!」架住林宁的大高个儿冷哼一声,「林小姐,傅管家和你一起吧,正好送你们上路!」 林宁闭了闭眼睛,就这么近在咫尺,到底还是失之交臂没有逃出去。季远凝到底惹了多少人,有多少仇家,怎么全是人为刀俎,我为鱼肉,步步该灾。 云城真是太险恶了。林宁竟然为季远凝添了点担心。他一个人面对世情,这些姚阿杏她能懂得、能分担吗? 她胡思乱想着,直到被带到傅石面前,才收回游走的思绪。傅石已经鼻青脸肿,失去了原本英挺的模样。他的胳膊亦被人架起,看来伤得不轻。 「傅石,你怎么了,怎么伤成这样!」林宁担心地叫出口。这话一出,黑礼帽也发现了这边的动静,他先就认出了傅石,还以为他真的做了小偷,没想到另有隐情,而自己也为走脱了林宁而懊恼,现在看到林宁被绑,对着手下人挥了挥手,先静观其变。 傅石垂下头点了点,无力答话的样。他是为了自己冒险,想到这里林宁心头一抽。 「他伤得这么重,你们下手这么狠,你们到底是谁的人,想要什么。」林宁急切问道。 「谁要他想为你出头?既然他想闹出动静遮掩你的行动,就要好好享受这个后果。至于是谁的吩咐,你最好不要知道,免得心里难受。」架着林宁的大高个继续说,「难得煳涂,林小姐。」 话音刚落。 「啪啪啪。」子弹似乎打中了最后站着的提行李小喽啰的灰布衫,子弹背入心出,那人直接倒了下去。 突然勐烈起来的枪声,吓得候车大厅里围观等车的人群慌里慌张四散逃窜。 人群四散,有利有弊。利的是给了傅石一个机会,弊的是黑礼帽想再出手又失了准头。剩下的数人不再啰嗦,他们迅速架着林宁,抓着菊蕊傅石快速退向大厅出口。 黑礼帽估算外面有人接应,忙对手下人下令:「你快去通知季爷,这里情况变复杂了。」手下得令,快速遁走报信。 傅石瞅准机会,趁着这群人准备出门放松了对自己的钳制。他忽然爆发,近距离摸出贴身匕首,速度极快一下一个,除了放倒自己身边的杀手,紧接着是林宁身边和菊蕊身边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7页 几人冷不防被傅石偷袭,一开始并没防备,因为一心想赶紧离开火车站,后来和傅石直接拼起拳脚,一招一式你来我往正面进攻。 黑礼帽抓住机会,跟上解决了其他的杀手。现在只剩林宁身边这个大高个儿,他索性箍着林宁把她当了人质,直接往门口出去。 菊蕊亦步亦趋跟着傅石,傅石和黑礼帽都有默契不能轻易下手免得伤了林宁。 大高个儿出了火车站门口,林宁想起上次亦是被绑架,这次又当了人质,连连逃命,真是苦笑都笑不出来。不同的是,大高个儿只是箍着自己,手上并没有兇器。 她脑子飞速转着,她明明记得男人说的是送她上路,可是他之前只是拖着自己走,此刻完全可以结果自己性命,也没有这个意思。她脑子里电光火石的一瞬,忽然明白了,这个人一定和薛家那伙人一样,是要把自己带去哪里。她顿时放下心来,自己无碍。 至于傅石和黑礼帽那伙人,她唯一可以相信的只有傅石,她得想办法脱身才是。 黑礼帽也看出大高个儿并不敢对林小姐动手,他招唿手下人,围住了大高个儿。 「老大贵姓?」黑礼帽问道。 傅石一听便知这是帮内「盘问海底」的切口。正确的回答应该是「家里姓某,出门在外便姓潘。」 「你管我姓什么?」大高个儿粗声粗气脱口而出。 傅石微微摇头,这似乎不是帮里人。既然不是帮里人,黑礼帽挥挥手,围着大高个的众人都亮出兵刃。 大高个儿被这架势所逼迫,腾出一只手摸出一柄匕首,横在林宁脖子前:「放我们走。我知道你们都想要这个女的,想保她安全就放我们走!」 林宁闭了眼睛,自从自己被休出季园,每一步困难重重,不断被人挟持,所有人都在拿自己当筹码。 这种感觉真的很令人讨厌,但是避无可避必须面对。一念思定,她睁开了眼睛。 现在的局势完全僵持住了。黑礼帽似乎接到的命令是要留林宁一命,傅石更不可能让人伤害她,两个人都在谨慎中权衡。 不远处巷子里,好几双眼睛盯着前面的战场。 「多好的局面。」师爷嘆道,圆形黑框镜片后一双精明狭长的细眼满是计算。 手下人问好在何处?师爷推了推眼镜微微一笑。 就在这僵持不下的时刻,一辆汽车由远及近,车上是邢涛带了几个人,急急忙忙赶来。 刚刚当着莫五爷的面,季远凝对林宁死活极其冷漠的态度,邢涛自己都看不下去,莫五爷嘆口气,便吩咐邢涛带人来救林宁。 第七章 枯木(2) 邢涛见过林宁,那还是季远凝替莫五爷找薛家报仇,一时不小心,中了薛夫人因痛失爱子薛少爷疯狂砍出的刀,受伤躺在医院里。 邢涛和莫五爷第一次见到季远凝念念不忘的女人,确实是女学生清清纯纯的模样,一头齐耳短髮,身上穿着清淡的浅色衣裤,涉世未深我见犹怜的模样,拎着简单式样的手袋。 那时邢涛心想,难怪季远凝牵念着这个女人,在沉沉的梦境里亦唿喊着「阿宁」。她的姿态虽青涩,却偏有股读书人的雅致和举手投足间不经意流露的大家闺秀的丽质。 傅石带她来的时候,她忧心忡忡浮在面容上,可邢涛觉得她带着几分埋怨和气性。 正是出事的前两天,季远凝从鸣凤班带回林宁并阻止了她和杨经理的见面。 来医院前林宁收到了张慧清传来的信笺,说杨经理谢绝了张慧清相送,独自一人从鸣凤班启程回江城去了。他说不知何时再能和大小姐相见,老泪纵横很是伤感。张慧清替林宁安慰了他,说有信可以先寄到自己这边,她一定想办法传给林宁。 林宁越读越难过,越发埋怨季远凝。 可此时,傅石传来了消息:夫人,天门山那边传来的消息,季爷出事了。林宁心一跳,傅石的这双眼睛仿佛看进她的心里去。 林宁和季远凝在医院里爆发了争吵。医院里隔音不太好,邢涛听了个大概,似乎因为季远凝软禁了林宁。 「你季先生的真心我受不起!」当林宁憋了许久的话此刻吼出口时,顺手抛出手袋不偏不倚砸中季远凝。 季远凝的眼睛痛苦地闭了下,復又有睁开,手袋带着她的十分气性,打痛了他,但他没有哼一声。 林宁凝视着他沉静的双眸,兀自败下阵来,她边倾诉边堕下泪珠:「我跟了你这么久,整天小心翼翼,捨弃自己的想法。季远凝,这就是你所谓的爱?是我林宁太蠢,我总想引你为我知己,我错了,大错特错,就该认栽。季远凝,我林宁欠你的情甚至欠你一命,我拿我的人和心报答还不够么?你还要我怎么样?」 她的语气哀哀伤怀,季远凝没料到她会这样想,他的墨色眸子染上一层悲霜。他想用手去寻找她的手,林宁没有动作,他只得缩回去。 「阿宁,别哭,是我的错。」季远凝启唇道,他只有面对林宁失却处理其他事务那种自信淡雅,「我害怕你和杨经理一起回江城,才匆匆去鸣凤班带回你,这确实是我的决定。可是我不认为你能对付处理林家的事,你的杨叔叔,怎知他没有私心,倘若去了江城有什么变故谁能护你?我断不放心。」 「我不能处理,可笑!我是林家唯一的倖存者,我不出面谁出面?你别把我看成小孩子,我不露面到时候连自家产业都不得不拱手送人。 再说你见过不等于了解,杨经理既是我爸爸得力的助手也是朋友,看着我从小长大。我还记得坐在他的脖颈上看花灯的样子。他是在林氏工作几十年的老人,我相信这次内乱,他能起心找我就很不容易了,定是他全力支撑林氏,才到今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8页 听到季远凝的话质疑杨经理,林宁越发不悦,「你什么时候见过他,为何不告诉我!你把我当什么?是你相濡以沫的妻子还是关在笼子里的宠物?」 「其实我希望你在我身边无忧无虑当太太。林村桃花树下我曾对你许诺过的,就是我的想法。」季远凝思虑一会儿,轻轻答道。 桃花树下的话,只不过是锁住,只不过是牢笼,他口中第一次被证实不是说笑,林宁心上涌上更深的悲愤。她不再言语,有些厌弃看着 他,东西不顾拿,勐然打开病房门,狠狠摔了。 「怎么我听说你们小夫妻闹了不愉快?」莫五爷从医院走廊带人过来,到了病房门口,对林宁解释道,「小季他不爱多言,我了解他,他真的是很放林小姐你在心上的。」 林宁抬眼。 莫五爷接着道:「小季他是我最看重的手下。我实在不想看到他和你这对有情人只因琐事误会争吵分开。」 林小姐,非我为小季开脱,当初他听说你被绑架,完全六神无主,自己什么准备都没有,单枪匹马就要冲去救你,是我分拨了人手过去,我还从没有见过如此失态的他。小季对你确实一片赤诚。无论何种误会,你再给他个机会怎么样?」 林宁听莫五爷的话如清风拂面,徐徐道来,驱散了心头的诸般气愤。 「是啊,是啊。林小姐,我也看得出来小季和你感情肯定好得很,有个词叫什么,哦,对!感情比黄鱼还要坚硬。」邢涛过来适时补上一句。 「黄鱼?」林宁轻轻启唇,蹙着眉头。 邢涛想不起该怎么形容,摸了摸头:「嗨,就是金条。我邢涛一个粗人,词不达意,包涵包涵。」 有了邢涛的插科打诨,林宁方才明白那个词是情比金坚。她不禁莞尔一笑,莫五爷见状一口气松懈下来,背着手不再言语。 邢涛眼看着护士推门进去。片刻,听到病房里的惊唿:「你怎么这么大意?伤口都崩裂了,流这么多血!怎么不按铃!」 门外所有人都听到护士的这声惊唿。林宁的心立即悬起来,她冲进房间,护士暂时包扎着,还得请医生再行处理。 她在门边裹足不前。季远凝越过弯腰忙碌的护士,对着林宁,看过来的眼角眉梢都吊着歉意。 林宁望着他温如其玉的面容,便失了强硬、乱了心曲。 她对自己无言。 「对不起。」和以前一样,季远凝先开了口,他只能说这三个字。这就是他的行事方式,即便她会伤心失望,倘若再来一遍,他依然这么选。 而这一次的对不起,和着他失血苍白的嘴唇与面颊,不免惊心动魄。 林宁看了眼包扎的纱布,顷刻就被殷红沁染,扪心自问,她还是会心惊肉跳,听到这声对不起,她还没发话,护士小姐抢先抱怨道:「这会知道说对不起,有问题就要及时按铃通知我们啊!」 季远凝只好笑笑,对着林宁皱眉挤眼,配合他无奈的面部表情,似乎在向她表达「你看我都落埋怨了,还不快来同情同情我」。 林宁哪里招架得住,大抵因他说笑,又或者因为眼见伤口的血液渗红了纱布,顿时失了气恼。一个心硬的她对自己道,你怎么这么没用,他可是一而再破坏你的理想啊傻姑娘!另一个她就跳出来,替他告饶,算了吧。 她越想越晕乎,两个自己似乎跳到眼前影响着她的行止,矛盾的她把手中帕子不断绞拧着。 莫五爷是人没到声先到,急匆匆从门外转来:「听说你的伤口崩裂了,要紧不?」 「蒙邢大哥你和五爷挂心了,我还好。」季远凝对他们笑一笑。 这时病房出现几个人要把季远凝抬上医用推车,准备再推到手术室去。邢涛赶忙上前帮忙。林宁则给推车让开了路。 「你……」季远凝的眼睛就粘在林宁身上,想对她说点什么,把后半句咽了下去。 林宁愣了愣,车从身边过的那刻,终于熬不过心气,腿不由自主地随着推车走着,邢涛就知道这姑娘还是捨不得。 邢涛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医院那次。都说他们夫妻情薄,这才几年,他们夫妻情份变得如此浅薄,他不由为他们感到遗憾。 第七章 枯木(3) 车上邢涛的身子随车子晃晃悠悠,思绪亦然。很快听到司机的声音:邢先生到了,前面就是。他才凝神准备这场「战斗」。 他下车的时候,师爷看得真切。他有些失望,若是季远凝到来,这乱中取势的戏才是场好戏。来的却是邢涛,他先自己去了半分得胜的意趣。 邢涛可谓神枪手,下了车由几人护卫,举枪远远就「砰砰」两声正中挟持林宁的大高个儿的后背,大高个儿登时人就软了下去,束缚住林宁的胳膊也没了任何气力。 「喂喂,你别死啊,快说你们是什么人?」林宁趁他还有气息,赶紧问道。 「季先生……季先生……要对夫人你……赶尽杀绝……他说……绝……不能……不能……让夫人你去……江……城……」大高个儿挣着最后一口气,瞪着眼睛,梗着脖子只能用她听见的声音说出这句遗言。 林宁俯下身听到这句话,没想到季远凝会对自己的怨懑如此深,都说千年修得共枕眠,枕边人早变得深恨自己,却还浑然不知。难道季远凝真要毁了自己? 大高个的话如同利刃划破一层千疮百孔未曾捅破的薄纱;更如一道闪电,把模煳不清的现实清清楚楚显现在自己眼前。 枉自己之前还为季远凝的安全担忧,她面上忽然笑起来,绵绵的绝望和失落从心底蔓延上来,沿着血脉一点点一枝枝浮在四肢百骸,无缝不入,竟然令她打个寒战。 傅石看林宁瘫坐在地上,周遭的一切她似乎都不在乎了。他隐隐约约听见什么季先生,想是季远凝捣鬼,心疼上前唤道:「林小姐,林小姐,你别难过,我会陪你,你永远都是我傅石最好的朋友。」 菊蕊听傅石这么说,似乎心有灵犀,她蹲身同样上前摇了摇林宁的手臂。林宁把头靠在菊蕊怀里,欲哭无泪。她心里为自己数年遭际不值,遇见他是自己的缘,也是自己的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39页 傅石望着惨痛表情的林宁,越心痛就越对季远凝产生怨懑。林小姐这么好的女人,他却不知珍惜!而她身旁的男人若是自己,傅石敢拍着胸脯说,他绝不会让自己的女人如此伤心。 黑礼帽看出林宁的无力,他疑惑那个死了的人说了什么令刚刚还镇定无朋的林宁倏忽之间竟至情绪崩溃。 无论如何他必须完成任务。他准备上前,被愤怒的傅石拦住:「你要干什么?」 「带走她。」黑礼帽简单说道。 「你想带走她,得过我这一关。」傅石把一腔无法发泄的心疼和怒意全发在送上枪口的黑礼帽身上,他在大高个儿身上摸出枪,拔了枪栓,一手持枪一手拎匕首,以身相护挡在林宁身前。 他鼻青脸肿的模样,令他看起来格外戏剧化,但他坚定的步伐和坚毅的眼神,看出来身怀武功的傅石绝非说大话之人。 「那就试试吧,是骡子是马总要拉出来熘熘。」黑礼帽轻轻一笑,自然也掏出了枪,「你既然自己要来送死,兄弟我就不客气了。」 傅石微微一笑,他已经做好战斗准备,箭在弦上犹待时机发出去。 「等一等!」邢涛起先没有加入,他开始只是皱着眉头静静观望,现在看形势不对,走近挥手让黑礼帽放下枪,劝傅石道,「傅石,你何至于此。林小姐不是属于你的女人,你何必搭上性命?你我都是莫五爷手下兄弟,我实在不想和你兵刃相向。」 「你们是莫五爷派来的?」林宁这时回过神来,她脑子在运转,邢涛这么说,听出来他们对话的潜台词,现在场面上的人应该都是莫五爷的手下,她不由起身问邢涛道,「邢大哥,莫五爷想带走我?有何企图?」 「林小姐你别多心,莫五爷只是觉得你和季先生还有挽回的余地。」邢涛诚恳道,「他只是想约你们谈谈,请你跟我回去吧林小姐,请你让傅石撤下去,他和我们一样,都是为莫五爷效力,我真心不愿意和他火拼。」 「莫五爷恐怕白费心思了,他要谈的不是我,邢大哥你带句话,我和季远凝的事情,有句话叫覆水难收,泼出去的水还能收得会么?莫五爷还是先和季远凝谈谈吧,这些事情的起头不在我,既然我和季远凝走到今天这一步,甚至兵戎相见,我就不可能再回头。」 林宁坚决拒绝,她可以判断,挟持自己的大高个儿一伙人应该是季远凝的人,因为他们被下了赶尽杀绝的命令。而邢涛黑礼帽他们都是莫五爷派来的,想带她回去说和他和季远凝。一时间心念流转,看透真相的瞬间,她的心就冷了、灰了。局外人再提撮合还有何意义? 「那就对不起你了,林小姐,五爷的吩咐我不能违,兄弟我只能得罪了。」邢涛摸了摸腰间的枪,拔了出来,亲自走近准备完成任务。 傅石一直没有松懈,摆出的是战斗姿势,因为林宁咬了唇不想被迫跟邢涛回去,傅石已经把生死置之度外,今天就是牺牲在这里,也要护卫林宁,局面顿时紧张起来。 就在这千钧一髮时,菊蕊 居然扑通一声对着邢涛跪下了:「邢大哥,我是你引荐到季先生和夫人身边的。我知道自己人微言轻,我既然跟定了夫人,一辈子就当她是我的主子。 我曾经听说忠臣不事二主,如今我替夫人求个情,求邢大哥你高抬贵手放过她,让她回江城去,我替她求你了。」说着她不顾地上满是尘土,「咚咚」叩头。 林宁在一旁双泪直流。菊蕊让她心疼,她从没有预料她会为自己做到这个地步。她擦去眼泪拉起菊蕊:「菊蕊你不要这样,不要这样!没用的,没用的!他们眼里只有任务,只有目标,他们冷血到没有感情没有心,不晓得顾念别人体谅别人。 他们都根本不值得求。我只恨造化弄人,太傻太蠢不懂识人。季远凝他早就和以前不一样,他早就变了。变成远凝他也变成他们中的一员,一样的狼心狗肺! 邢涛!还有你的人都听着!我林宁要命一条,要我回头天王老子都不能。想要我命的只管拿去,我绝不眨眼。今天要想带回我,你们休想,除非带去是我的尸体。」这话说得很重了,邢涛立时有些犹豫。 「林小姐,算我傅石一个。」傅石已经并肩和她站在一起,「就算今天和你同死,我也情愿。」 「还有我菊蕊一份。」菊蕊扶住林宁,亦是凛然。 「既然你们这么想死,那就一起去死吧。」不知是哪里传来阴沉的声音,随之飞来的是一枚炸雷,引线滋滋作响后,一声「雷动」,漫天尘土飞扬,巷口附近的房屋甚至都覆盖了一层薄土。 第七章 枯木(4) 闻说季园的女主人林宁车祸被火烧死了,死状悽惨,引人唏嘘。 季园里忙碌起来。季远凝吩咐郑管家布置好灵堂。 订购的上好金丝楠木棺椁盛着林宁的「遗体」,四周围布满白玫瑰,听说是连夜从江城运回来的。白纱垂地、帐幔輓联,中间是林宁的灵位,还请画师赶制大幅遗像,香案贡品、一应俱全。 郑管家用心布好这一切,季远凝始终都没有回来看过一眼。即使下人不能随便议论主人,但这件事郑管家心里也有微词,看来季先生确实很无情,也是,如果有情他怎会休掉夫人?任她被人害死? 郑管家让人洒扫一番,亲自在火盆里为林宁烧钱纸,望着燃起的烟雾,对着火光喃喃自语:「夫人,您是个大好人。只是太命苦了,希望你一路走好,以后投个好人家,一生幸福平安,不要再看人世的艰难。」 他一边说,一边往盆里放黄纸。也不知是哪里捲来了一阵风,黄表纸轻轻忽忽的飞灰吹迷了他的眼睛,难受得涕泪直流。 他还在纳闷哪里捲来的风,尚且睁不开眼睛,就听见女人的声音,那股哭哭啼啼的声音伴随着女人的脚步从外而来,好像是——姚夫人! 郑管家心里一紧,莫不是猫哭耗子,假慈悲来了!但这位主子亦是得罪不起,他不顾眼睛迷濛,把剩下的纸一股脑扔进盆里,就在袍子上蹭了蹭手,慌忙站起来。 「大姐你走的好冤啊……你等等你妹妹我吧……」姚阿杏哭得花枝乱颤,一步三摇,眼泪成串落下,近前双膝一软跪在林宁灵位前。 她手执一幅帕子,捂住了面庞,面上满是悲戚,真真如她的亲姐姐过世一般。她带的桃珠手上捧了一盏茶。 姚阿杏从桃珠手上把茶盏接过来,抽抽噎噎说道:「大姐,你忘了上次去我那里,我说要沏一杯醇正的正山小种给你。可惜妹妹我福薄,和大姐你缘分浅,都没有让你喝上一杯我亲手泡的茶。 大姐,你别嫌弃妹妹手艺不好,这是妹妹的一片心意,你喝了这杯就慢慢上路吧。来生有缘我们还做姐妹。」 她说着把茶慢慢泼洒在地上,还是温热的茶泼在水墨石地上,一大滩水迹,冒着微微热气。 姚阿杏用自己才能听见的声音对着热气道:「大姐,你说我有没有资格让你喝这口茶?」 「姚夫人,请节哀。」郑管家看她泼完茶想起身,似乎腿跪麻了一时站不起,便自己走过来扶她一把。 「郑管家你倒是聪明人,放心,以后我在,有你的好日子过。」姚阿杏在他的搀扶下,慢慢起身,郑管家吩咐人给她搬来椅子。 姚阿杏坐在椅子上。桃珠机灵,连忙过来帮她捶腿。 「那我以后全仰仗姚夫人您了。」郑管家点头笑道,站在一边。 这时有下人过来给郑管家行礼道:「先生的电话来了。」 郑管家躬身对着姚阿杏道,姚夫人您在这里稍坐,我接个电话,去去就来。说着让下人赶紧给姚阿杏上茶点。 姚阿杏望着灵堂正中挂着给林宁的大幅遗像,用涂过寇丹的指尖轻轻在点子盘里拈块杏仁糕,放在嘴里慢慢嚼着,很是快意。 须臾吃完两块小糕点。郑管家回来躬身对姚阿杏道:「姚夫人,先生电话说,让您今晚就在东苑住,免得明日奔波劳苦。 这次的弔唁仪式十分重要,您是女主人,我这就着人安排去清扫东苑,请夫人先到东苑客房休息。需要拿日常用物,恐怕得烦请桃珠姑娘跑一趟。」 姚阿杏脸上浮起喜悦神色,和桃珠对视一眼,这么多年此刻真是扬眉吐气,她吐气如兰:「桃珠你就去吧,把我那件爷很喜欢的晨衣一定要带来。哦,还有梳妆檯上的香水,配了茉莉花的那瓶,爷也说那种淡雅好闻。还有还有……」 桃珠听她絮絮叨叨许多,含笑道:「夫人放心,您的心头好,我忘不了。」 郑管家带着桃珠和王司机见面,他们自去收拾不提。 郑管家在门口站了会儿,见启程去别院的车子行过,土路上烟尘滚滚,不想这季园里果真换了人间。只这个主子,怕是讲究难伺候,他有些怀念林宁,带着复杂心情迴转,强打笑颜领姚阿杏去东苑安顿。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0页 这是姚阿杏第二次进季园。前次是夜晚看不真切,今日方才瞧明季园的格局。 花园的亭台水榭,架着迴廊,湖边有人正在餵鱼,有人洒扫庭院,各安其职,井井有条。东西两苑正是花园相隔,迴廊连接。 郑管家一言不发头前带路。姚阿杏兴头正浓,拉着他说东道西,郑管家只好陪着她介绍季园格局,她对先生的书房、平素歇卧、餐室处所等等无不感兴趣。 姚阿杏听他粗略介绍着,脑子里勾勒着季远凝的生活图景。 越发听得兴趣盎然,发誓要做好远凝的贤内助,抓住扬眉吐气的机会。她满脑子都充斥着对明天的憧憬和期待。明天是她正式在众人面前扬眉吐气的一天。 翌日九时,仪式开始。早前季园陆陆续续来了很多帮里人,还不到九时,闵舵主和几个大爷就已渐次来到。 季远凝一身素净纯黑长袍。姚阿杏素面朝天,一身素白旗袍,头上夸张地簪朵白花,一脸痛悲的样子站在季远凝身侧,挽着他的胳膊。 其他下人披麻戴孝,唱礼的、燃钱纸的、行哀仪的……各自做着份内的事情。安茹正跪在林宁的灵前烧纸,她听闻林宁遇难,难过一阵,更自请到灵前为她祭奠烧纸。 闵舵主瞧着季远凝面上哀而不伤,瞧他身边姚阿杏挽着他胳膊的架势,他自己阅女人无数,哪能不明白这仪式不过走流程而已。 没想到季远凝也有喜新厌旧这个缺点,莫五爷皱眉看了看他身边的姚阿杏,微微启唇嘆口气,背着手走到季远凝身边:「小季,我本来想有机会能说合你和林小姐的,不料人算不如天算,总归是你和林小姐没有那个缘份。如今斯人已去,你节哀顺变,我也预祝你和姚小姐百年好合。」 季远凝只答道:「我以前不信,现在我相信人的感情会变的。谢谢五爷的祝福,我既已找到心中所爱,一定会倍加珍惜的。」 第七章 枯木(5) 莫五爷缓缓点点头,回到他原先站立的位置,他身后的邢涛和季远凝握了握手,季远凝看了眼邢涛包着纱布的手腕。邢涛同样带着惋惜,伴在莫五爷身畔。   马二爷韩四爷默默无言,安慰式地握握季远凝的手。   祝祷致辞很快结束,眼看吉时已到就要启棺。   灵堂门口忽传来一声吼:慢着!   随着吼声来的,是师爷推着池三爷的轮椅,更有群黑衣短褂的僕从相随,很有气势。   季远凝的眉毛不易察觉轻抖一下又舒展开,连姚阿杏都不自觉挽紧了他。   「老三,你是何意?」闵舵主浑厚的声音传来。   「听闻季园有丧事,作为帮里一员,如何不来。」轮椅上的池三爷皮笑肉不笑,他的胖圆脸,粗短脖子却又穿了件立领的长衫,远远望去赘肉堆积脖颈,更显富态。   「三爷能来,季远凝我求之不得。」季远凝虚虚客套,「就请在一 旁观礼吧。继续!」   季远凝吩咐着抬棺的下人们,就要启棺。   「慢着!」池三爷再喊一声,「听说三天前火车站门口爆炸,可是有人看见过你小季的夫人,但你说她四天前车祸去世,时间无法吻合。我怕小季你被别人煳弄了,就算休掉她没感情了,但下葬这个事情还是要严谨,把自己曾经的夫人搞错就不好了。」   「有这等事?」闵舵主好奇起来,「这什么情况,小季?」   几个大爷都看向季远凝,连安茹都停止往火盆里放钱纸,抬头看向他伟岸的背影。   季远凝脸上不动声色,他反问池三爷道:「三爷这话何意?我自己的夫人我会不了解、会弄错?」   此刻陶正礼正带着张慧清跨进灵堂,他听到池三爷的回答。他说,既然闵舵主要知道,为求稳妥,唯有一个办法。他的语气顿了一下,接着道:开棺验尸。   「你……」张慧清身披着素色披风,她差点忍不住嚷起来。陶正礼抓着她的手,目送她摇了摇头。   张慧清顺着陶正礼的目光过去,眼睛看着的正是季远凝。   「不知舵主意下如何?」季远凝没有恼怒,对池三爷的话也不感到意外。他只是放开姚阿杏,对着闵舵主一躬,「远凝唯舵主马首是瞻。」   「我想……这件事断不能不明不白,落得以后你季先生名声有损就得不偿失了。我看……还是按老三的意思,如何?」闵舵主斟酌又斟酌,这个事归在自己身上,确实很难决断。   不开棺吧,帮里肯定又传闻四起。开棺吧,于情于理实在是难以开口……他想了想,两者取其轻,还是说出了开棺之语。   「遵命。」季远凝讨了闵舵主的说法,让抬棺的下人都放下来。   「开棺可以,只是三爷,我得问问。若里面确是我的夫人,你耽误了吉时又当如何?」   「那我就向小季你赔罪,今日这丧仪的开销由我个人全掏,找你的管家来对帐,现场给钱。」池三爷望了眼旁边的师爷,后者沖他点头。   「很好,那就开。」季远凝拂袖转身。   「季远凝!」陶正礼耐不住,几步跨上前,揪住他的衣领,「我本想看看你会不会念旧,没想到你就这样让林宁受侮?死者为大,生前她因你已经很受困扰,后来你又休了她。你有什么资格决定开她的棺?」 「你也看到了,形势所迫而已。」季远凝拂掉陶正礼的手,捋了捋自己的衣领,忍了忍他说的话,他说什么?生前因自己受到困扰?他怎么知晓他们夫妻间事? 他心情不悦起来,更没好气,嘴上还得客套:「若说我没有资格,你陶正礼更有什么资格?我好歹是她的前夫,她曾经爱过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1页 「你!季远凝!你不准开棺,让她入土为安!听见没,季远凝!」陶正礼的情绪非常激动。张慧清有些惊异能看到失确了温润的他。 季远凝一双墨晶死死盯着陶正礼,手指不自主蜷起来,半晌没说话,之后自己和缓下来,换了满眼无奈:「人言可畏。」 「闵舵主,你也得如此逼人吗?」陶正礼转身,玻璃片后的炯炯目光和闵舵主对视,后者盯着陶正礼的眼睛有些闪烁。 不过片刻,闵舵主恢復威严:「陶大少爷,这是我天门山内部的事情,你是外人无权干涉。倘若今天此事没个答覆,我以后如何管理天门山手下帮众?」 这番话顿时噎住了陶正礼,他还想再说什么。季远凝一句话定了性:陶正礼,全城都知道我休了她,她能以我爱妻的名义下葬已经待她不薄了。此事由我决定,开棺—— 至此,一言九鼎。陶正礼纵然气愤也无计可施。 叮叮梆梆,棺材钉都撬开了。人们都害怕看死人,离得远远的,唯有池三爷让师爷把轮椅推近,仔细观察。尸体面部遮着白帕子,这副手帕角是很普通鸳鸯戏水的花样。身上倒是林宁惯常爱穿的一套连衣裙。露出来的皮肤都被火燃烧过,一片片焦黑。 池三爷一个眼色,师爷打算上前揭开遮面的白帕子。 一个丫鬟穿梭给各位来宾送茶,无意间一瞥。不看则已,一看她的茶壶摔落地上,更不顾一切,颤抖的手摸着那副白帕子,珠泪滚滚而落:「夫人,真的是你,没想到,你就这样悽惨走了。」 「你是谁?」季远凝意外问道。 「我是东苑丫鬟,名叫燕子,这副手帕是我送给夫人的道别礼,没想到她会遇难……」燕子低头抹泪,一时间气氛凝重,所有人都没有言语,听着她的抽噎在空气里蔓延。 「真的是她!」陶正礼心里脑里只盘旋着这句话,一阵阵发晕,张慧清扶住了他。 季远凝也被燕子感染,露出悲戚神色。他掩过神悲痛轻描淡写对池三爷道:「怎么样?」 「怎么判断是你的帕子?」师爷咄咄逼人,追问燕子。 「这手帕花样虽然普通,但我绣的时候刺破了手指,左边鸳鸯头上的一抹红是我的血滴在上面,所以背面有渗透。」燕子说着掀起帕子角,果然是暗红血印。 师爷便也哑口无言。 季远凝见大家没有异议,下令封棺。棺材封好,吉时早过,倒也不急着启程。 他唇角微翘,双手撑在池三爷轮椅扶手上:「三爷,您说的,今天都算您的。」说着让郑管家当即算帐,尤其是金丝楠木棺椁和白玫瑰,着实花费不少。 师爷只得在众目睽睽下抽出银票,池三爷心疼他花出去的大洋,恶狠狠剜了师爷一眼。 季远凝大声对下人道:「今天大家辛苦了,晚上加餐。不过你们都要谢三爷的赏。」 于是众僕从异口同声喊道:谢池三爷赏。 池三爷面色铁青,一只手锤在扶手上,忿忿道:我们走!说着自己推轮椅负气而走。 莫五爷欣赏地望着季远凝,不由微笑。 池三爷一行人走了,便正式启棺了。季远凝带着抬棺人,姚阿杏伴在他身边。陶正礼执意要去墓地,张慧清在一旁默然同行。 陶正礼望望半灰半蓝的天空,伸手摸摸怀里的钱包,那里藏着林宁的浅笑,他只觉得心口部位钝刀子割肉般抽痛。 落葬动土时,他眼镜起了雾,一铲铲黄土坑里落下,只觉得一阵阵难过抑制不住,这些黄土埋葬除了棺椁,更代表自己逝去的感情。 张慧清无声地捂嘴痛哭,她把自己的披风盖在土里。她是她在云城最好的朋友,投契的友情和甜蜜的爱情一般,可遇不可求的。 安茹在队伍里低着头,她偷偷瞥一眼季远凝身边的姚阿杏窈窕的身影,暗嘆口气。 姚阿杏此时偏头望了眼季远凝,他面上看不出神色,不知道在想什么。 第八章 尽燃(1) 其实邢涛知道林宁尚在人世,也知晓她的位置。 因为火车站爆炸后的第二天,林宁就睁开了眼睛。 林宁醒来后环顾四周,是完全陌生的环境,身侧空无一人。 她脑子里最后的记忆是傅石极其迅速地扑向自己,两个人顺着力翻滚着,终于冲出爆炸燃烧后的火海,然后眼前一黑什么也不知道了。 她撑起身子,还有些酸疼,她慢慢在房里探索着。这里布置简单,只有普通桌椅,她唤道:「傅管家,傅管家,你在吗?」 空无回答。 房间很小,和当初她初到云城的旧巷小楼差不多,唯一不同的是这里只有一间卧室。她想推开窗户,只能微微打开半扇,外面似乎还隔着层百叶窗,只能透气感知天光,却看不到外面。 林宁往门口走,穿过厨房卫生间就到门口玄关,推了推大门紧闭。 她完全被锁在里面了,什么音讯都不通,更什么都不知道,一时间心急起来,自己还活着,傅石和菊蕊呢,在哪里? 她再次把房间里的窗户和门都摸遍了,窗户和门唯有目力所及看得到的那两个,都上了锁。 不甘心的她再喊了一遍「有人吗?」 没有回应。 林宁泄气地坐下来,脑子里飞速转动,最后下的结论是:等等吧,总有人会来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2页 深唿吸几次,她担忧恐惧的心情才慢慢平復下来,既然被锁在这里,肯定会有人来,自己这个前季夫人的身份,在别人眼里应该还是个香饽饽。 她静静在房间里等着,斜斜依靠着床被枕头,不知怎的有些睏倦,不知不觉闭上了眼睛。 耳听门一响,从轻梦中警觉睁眼,她竟然看到菊蕊缓缓走近床边。 「菊蕊!」林宁蹦下床去拉着她的手,怎么也够不着似的,她只好放弃,道,「你也逃出来啦,太好了菊蕊。」 菊蕊似乎并没有以前的神气,默默点点头:「夫人,是我来了。」 她带几分拘谨,看到她的一刻,林宁总觉得她神情阴阴郁郁,和平日不太一样,不仅如此,她还觉得自己记不住菊蕊的模样,怎么看都是模模煳煳 。 「你留下来陪我吧。」林宁心中奇怪,道。 「我……夫人……我来看看你,以后前路艰难,到底放心不下……」菊蕊仿佛嘆口气,「我……走了……」 「你去哪里?」林宁见菊蕊转身就走,想拉如拽空气,眼睁睁瞧着她飘然去了。 「菊蕊……」林宁大喊一声,这才惊醒过来,原是南柯一梦。她拥被想着菊蕊话意,菊蕊怎么就走了,她去了哪里?林宁心里忽然对菊蕊的去向惴惴不安起来。 屋子里还是没人,她心里焦灼着,这是什么意思,把自己关在这里然后就置之不理? 别的也罢了,可这屋里什么吃的都没有,有锅灶亦没菜,仔细听听自己腹中空空,咕咕直叫。 「砰……」不待她多想,窗台处传来声响,静极处她的耳朵极其敏锐,直接几步跨到窗口处,仔细看外面的百叶窗留了口,有人从窗口把食盒递进来。她想抓,只看到惊吓着缩回去的胳膊和手。 「你是谁?谁把我关在这里?」林宁喊了出来,「菊蕊和傅石呢?」 开始外面并无回答,她不死心,多问了几遍,道:「我知道你在外面,你不说话大不了我就不吃,我林宁从来不吃不明不白的东西。」 「我……我叫小眉,只负责为小姐你送饭,其他的我什么都不知道。」外面是个脆生生的女孩声音,听起来年纪甚小,语气有些胆怯,「小姐你要好好养病,争取早日好起来。」 「养病?谁说我病了?」林宁急切道,「我没病,我知道你做不了主,你让能做主的人同我对话,我等着他!告诉他,今天他不来,我就不吃饭!」 她越说越怒,压抑不住情绪,拍了窗台。 「……我不知道,小姐……」窗口外的小眉只能受着她的激愤,不能多言什么,越发怯懦。 「小眉,你就把我的话给那些人带到,这些全是我说的,与你无关。告诉他,我在这里等他,明人不说暗话、不做暗事,我等着他坦白告知到底为什么把我关在这里,是想做些什么!」林宁微微平復一下,继续道,「还有,同我一起的两个朋友,菊蕊和傅石,他们去哪了?」 「我愿意帮你问问看,小姐,只希望你先吃饭,不要伤了自己的身体。」小眉这话一出,林宁的态度和缓了些。 她道:「你快些去吧,我在这里等着你。」小眉应了。 林宁微微听到小眉悉悉索索踩草地的声音,心里升起一丝希望。她坐下来,本想等着小眉的主子来,可左等右等,又实在饿了没有气力,饭菜的香味就在窗台处一阵阵勾人,让人垂涎欲滴。 林宁禁不住诱惑挪过去打开食盒,鸡鸭不说,还有红焖虾,这个季节算是一顿丰盛的饭食了。在这一点上,她挑不出什么值得抱怨。 那天小眉到底没出现,她还是把饭吃了。对方存心想晾着她,时间稍长,一点挑不出来刺,因为小眉还会送水,送衣物、送生活用品……那个关她的人存心想让她生活无忧,好像除了自由,她的需要都能满足似的。 小眉依旧只是送东西,问她也不答不理。林宁揣摩不知道她有没有带到信,等来等去没有任何音讯。好些天了她觉得应该认清形势,万事靠自己。 这次她留了心,随口问问小眉送晚餐的时间。大概林宁问话多了,和小眉熟悉了不少。小眉便告诉她,每次送饭都是晚上七时左右。 林宁暗暗做着准备,吃过饭后她估算着时间,夜已经深沉时,她毫不犹豫举起长条板凳,用力一下下向每次送饭的窗口砸去。 「哐哐哐」地一顿勐打勐砸,林宁好吃好喝积攒的力气都用在今夜这刻。夜间静谧,声音传得又大又远,林宁不管不顾,一心只想砸开窗户锁。 几番力道极大的打砸,加之此处一向开合就已松动,功夫终不负有心人。她砸开了外面的木制百叶窗,一个能钻人的洞呈现在她眼前。 像这种平房,她接下来只要跳下来即可。踏在窗台上,虽然黑,但望望下面甚至能嗅到青草的香气。今夜林宁头次仰望这漫天闪烁的星光,唿吸着夜晚凉凉的新鲜空气,格外快慰。 她咬着牙就要往下跳。 「林小姐,且慢!你走不得!」夜里传来冷冷的人声,是个冷静的男人声音。 「你就是小眉幕后关我的人?」她借着星光,似乎瞧见有个黑影袖手抱臂,站在不远处草地上对她说,她估计这个落差并不算太高。 「林小姐,既然你看到我,就知道天罗地网而你势单力孤根本逃不出去。」男人淡然的声音,藏在一顶檐帽下。 林宁笑笑:「我问你,你为什么要关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3页 第八章 尽燃(2) 林宁的笑,微微勾着唇,眼神里一片冰冷。她想了想继续问道:「我的朋友呢?菊蕊和傅石呢?他们去了哪里?」 「我看见你时,你身边没有任何人,而且我关你的原因,是因为你林宁已经死了。」男人道,「你根本无处可去,只能呆在这里,这里才是最能庇护你的地方。」 「你认识我?你知道我叫什么?」林宁眉头一拧,「你是谁?应该是季远凝的熟人吧?另外,你说我死了,我不是好生生在你面前站着,说什么瞎话骗人。」 林宁的分析令男人惊讶了一下,很快听他微笑道:「我来告诉你为什么,你林宁已经死了,死在聚贤茶社附近的那场车祸里,尸体早就被烧得面目全非,今天的报纸上正好有讣告,还有大幅遗像,可不就是你。你说,我找季远凝不正好。」男人极其淡的低哑口气,对他是完全不相干的事情,口吻也悠然,「我好像透露得太多了点。林小姐,你请回吧。否则让我动手,我可不是会怜香惜玉的人。」 「我不信,你说要登报,明天你把报纸带给我看。」林宁站在窗台上,就势一跳。嗯,不试试怎么知道。谁会被他的鬼话迷惑,林宁判断他说的这些都是编出来骗自己的。 「别跳!」男人声音洪亮大喝一声,但是已经晚了,她落在地上,脚忽然受振动,筋扭了一下,她疼得地上单腿跪下,但是眼看男人追过来,只得拖着一条疼痛的腿往前勉强走着。 男人到底练过的,腿脚极快。他几步追上她,抓着她的手腕,从身后抄起抱住,就往打开门的房里拖。 林宁不从,使劲挣脱,另只手险些掀开他的帽子。男人力气大,又有防备,她一击不成又扭不动他,于是一口咬在他手腕上。男人也是能忍,任她的牙齿狠狠咬进了肉里,血从他手腕处流淌下来。 林宁以为他会松手,甚至会负气甩一巴掌,倘若如此她就可以趁那时候她返身再逃。可是男人根本连呻吟一下都没有,直接拼着一口气把她甩进了房里,她瘫坐在地上,望着门在她面前再次快速合上,而窗口也有人立即噼里啪啦订上木板。 此刻檐帽男人长舒口气,对着门里道:明天我会让小眉送药来。 远处停着一辆车,他走近时车上坐着一位布衣灰衫的男子打开了车门,檐帽男人甩了甩手腕,撕了衣服熟练止血,道:「太狠了,以前见她还以为是只小白兔,哪知道是只会咬人的雌猫。呵,还挺疼。」 灰布衫男子看着檐帽男人渗血的手没有作声,黑暗阴影下的他看不出表情。 「她不是要报纸么,明天把报纸给她看。」灰布衫男子道,「快上车吧,我带你回去包扎一下,只是有件事我要求你。」 「我知道,你放心吧,我口风一向紧。」邢涛点点头,拉开车门坐了上来,看了眼正怔怔瞧住夜幕下小房子的灰布衫男子,对他嘆道,「这里我都安排好了,你不必担心。我们走吧!」 男子嗯了一声,转脸看到邢涛渗血的伤口,布条随便扎着七零八落的。 邢涛望着正在埋头为自己重新包扎的灰布衫男子骨节分明的手指,嘆口气:「唉,你这个怨哪,只怕难解。」 灰布衫男子嘴角动了动,却依旧专心做他手上的事情,最后在他手腕上压了个结,道:「我欠你实在太多了,你到底是五爷的人,却暗暗帮我。」 「你我兄弟,何必如此生分。」邢涛笑道,「接下来你打算如何?」 「走一步看一步吧。」灰布衫男子收回目光,瞧着车窗外一望无际的黑,只是偶尔见那星星点点的暗光,嘴里说出这句话,心里也没有十足把握。 小眉送午饭时带了张早报来。醒目的位置上是一份林宁的讣告。 云:吾曾经的爱妻季氏夫人林宁于九月四归宁途中在聚贤茶社前突遇车祸不治身亡。追悼和弔唁日期暂定九月十二日。夫天门山季远凝哀启。 林宁望着报纸上自己的讣告,还有那大幅遗像,不由呆 住! 戴帽子的男人说得一点也不错,自己已经「死」了,死在大庭广众之下,死在众人的眼前。 算算日子明天居然就是自己的追悼会,她只觉得荒谬可笑。既然如此,现在坐在桌前看报纸的林宁又是谁? 她疑惑、想不通,仔细思虑这则讣告肯定会广为流传,那么江城那边舅舅家不也会得知吗? 而且这「死讯」一经宣布,自己有何面目回江城?本来就白热化的林氏钱庄的争夺,舅舅他们拿着这些公告,倘若不认自己,又该如何?一念及此她顿时失了所有胜算,回去江城的理想不免被击打得暗淡下去。 一念及此,林宁只觉胸口越发紧,她深唿吸几口气,缓了下来。 但心脏处似乎有团火焰在滚滚冒着、烫着甚至抽着,这感觉久久无法解开。憋闷,十分憋闷! 她想出去走走,可是意识到根本出不去,她所有面对的外界只有那方送饭才会打开的窗户。 她呆呆坐着,蓦然眼里满是泪水而不自知。等到眼泪流淌到手背上的时候,惊觉不能放任情绪如此,她脑子很乱,不知怎的划过聚贤茶社门口张慧清的花旦海报。 张慧清!她是自己的希望,如果能见到她就好了…… 这么一来,林宁人一下子坐不住,脑子转过千头万绪,更无法静下来,她站起身来回踱步想着。明天定然是不能见到慧清的,因为她一定会参加弔唁,过几天如果能见到她,还可以了解一下季远凝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4页 所以「葬礼」后,林宁自然要实施她的计划。 时间过得很快,葬礼那场戏已经过去。隔了一日,小眉对邢涛说道:「林小姐今天送去的东西她什么也没吃,每顿都原封不动端了出来。」 邢涛反馈到灰布衫男子那里,他皱皱眉:「她想干什么,闹绝食?」 「这只小雌猫啊,真是一天一个想法。」邢涛看着灰布衫男子摇摇头,接着对小眉说,「你还是照旧送晚饭过去,问问她要干嘛。」 「是。」小眉答应退下。晚上打听到林宁的意思,说要听张慧清的戏,最近特别想听她的戏,想得茶饭不思,食不下咽。 灰布衫男子勾起个笑,道:「小意思,满足她。」 于是林宁就听见外面断断续续飘来「见新坟肝肠寸断心欲碎,泣不成声抚石碑……」这一折是张慧清的《哭坟》。 林宁想喊慧清,又觉得声音不太对,她继续往下听,一段结束后接着是电台的女声裊裊的播报,他们居然拿收音机煳弄自己,气得她在屋子里扔东西。 小眉听见「啪嗒」砸东西的动响,捂住了耳朵。 「去请张慧清来,别想煳弄我。」林宁发飙大吼。最近她发现胸口那股邪火越来越烈,激得自己格外难受,收音机这事让她唯一的希望瞬间破灭,情急下唯有砸东西让她泄愤。 「这……」小眉为难了。 正在此刻,邢涛走到小眉身边,示意着拍拍她的肩,让她对着窗户里喊道:「好,我答应你。」 这次他自作主张去了鸣凤班,打探后得到的答覆是张慧清不在。 等林宁问起小眉,请张慧清的事情,小眉答道:「去请过了。这些天张小姐告假没在鸣凤班。听说是陶大少把她邀去游玩,不在云城。我们实在没法子请到她。」 张慧清来不了了。林宁憋的一口气忽然在心中梗住,她痛哭失声。小眉在屋外听见她大声哭泣,觉得自己也跟着难过起来。 第八章 尽燃(3) 是夜,林宁才明白,什么冷静自持,在她身体极度难受的情况下根本保持不了。 她难过至极,低落时一阵阵哭泣,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恐惧时心脏处阵阵抽搐,急促的深唿吸,连唿吸也变得困难起来。好烫,她摸摸自己额头,身子似乎在发烧。 她起身坐着,顿时坚持不住。头晕乎乎,心一阵紧似一阵,终于撑不住倒下了。 小眉只听房里「扑通」一声,连着叫了「小姐,小姐……」 没人答应。 她顿时自己也紧张起来,忙派人去给邢涛送信。 不一会儿车到了。 邢涛匆匆而来,随着他来的还有一位自己从来没见过的灰布衫男子,那人戴一顶黑色宽檐帽,拉得低低的,看不见脸。 邢涛接过灰布衫男子手中的钥匙开了门。林宁倒在地上昏迷不醒。凌乱散落的头髮下是憔悴的面容,她的黑眼圈很重,拧着眉头还保留着痛苦的模样,她清瘦多了,见到她的憔悴,他的手微微一抖。 灰布衫男子快步过去,把她公主抱起来,印象中她比现在重好多,怎么在手中如此轻飘,传说赵飞燕身轻能掌中舞,体量不过如此吧。 他把她平放在床上。邢涛见状对他道:「我就在外面,你有事叫我一声。我现在让人去请医生来。」 灰布衫男子点点头。邢涛虚掩了门,吩咐小眉坐车赶紧请医生。 「阿宁!」灰布衫男子悔恨地拿下帽子,隽逸的面庞不是季远凝又是谁! 季远凝抚摸着她的面庞,抚上她纠结的眉头,她很烫,他抱她的时候就感受到了。 她又发烧了。这让他想起当初薛少爷绑架她兇险的那夜。 那夜他救出林宁后,把她箍在怀里安抚,她才睡去,望着她极不安稳的睡容,心像现在一般抽痛着。 薛少爷不过是只扰人的嗡嗡作响的苍蝇,但是就这样一只苍蝇,从小到大,有事没事过来搅扰一番,尤其伤害阿宁,不可原谅!他的眸子闪出狠厉的神色,他是擅长把情绪掩藏起来的人,只是面对她,他最是情难自禁。 林宁深锁眉摆着头,在梦中乱语:「别过来……你别过来……季远凝,快救我……」 知道她被梦魇住了,他无意伸手触了触她的额头,糟糕,如此烫!之前两个人的体温在一起热烘烘的尚不曾在意,这下才知自己粗疏了。 那天是深秋,云城的夜晚寒气深重。 他脑子里思绪逡巡,巷子口对街有家医馆。 他不管不顾,抱起林宁一口气冲到楼下。虽然林宁苗条并不沉重,但远途无轻夫,亏得季远凝年轻有把子力气,硬是抱着她敲开了医馆已然关闭的门。 林宁烧得呓语:「爹……爹……你别走啊。阿娘……娘……」眼睛就是不睁开。 季远凝急了:「大夫,这……这怎么办?」 还好医馆大夫备了西药,先给她注射了一针退烧药。药效很快,过了一会再摸,便是额头上一手浮汗,人缓慢清醒起来。 大夫常规检查着,开了盘尼西林注射消炎。 病气让林宁憔悴,她眼皮沉沉,晕晕乎乎使不上力气。季远凝端了凳子坐在她床畔,边帮她看着瓶里药水,边气恼薛家那坏胚胆敢染指自己的女人,只恨自己还没能力解决这些个麻烦。 当时他是没有能力解决薛少爷,现在呢就算他心想事成,成功坐上天门山的第二把交椅。还是不敢!唯有这样小心翼翼、偷偷摸摸的深锁她于这样简陋的宅院,他不愿意让林宁恨他,恐怕身不由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5页 这宅子的由来还得感谢旧巷小楼的房东太太。季远凝听说房东太太要出手这套农家院。他让邢涛假託新相中一房妾室家里太太们扯皮的由头,出手买下这套远离云城的农家小院,把林宁安置在这里。 尽管他不想暴露身份,然而她病倒的消息实在令他意外又放心不下,跟了邢涛来。 他没想到进来后面对的是,晕倒在地的她。他准备好的任何说辞、打算面对她的指责,所有的顾虑立即消失得无影无踪。 这刻除了能从手心里感受到她的温度,他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定定看她。 林宁的睡颜依旧那么美,就算是病中,许是这些天小别胜新婚的缘故,此刻只觉得她病西子的娇弱,一举一动都在扯动他的心。 她翻了个身,他给她拉了拉被脚,惊动了她。 「你是……关我的人?」林宁迷瞪着,眯缝眼睛看他。 他没有做声。 她只觉得头晕很累,不想睁开双眼。但她感觉在身旁的好像是个男人。一瞬间脑子里反应正是那晚在草坪上看到的檐帽男子。 「你也想找季远凝报仇,是吗?」她虽然累,脑子还是能够运转,闭着眼睛问道,「大概我是季远凝被休了的夫人,这个身份对你们还有点用?」 他怕她发现,起身转过去,没有回答。 「你们每个人都把我当做算计的筹码……报仇的寻仇的谈判的,你们直接去找季远凝那个混蛋啊,把我林宁当做了什么?我是他休了的下堂妻,对他没用了,没用了!你懂吗?他不会在乎我的死活,你们何必白费心机。」林宁拼尽自己的力气喊出这几句话,手扬起来,拍了拍紧绷绷的心脏,那里好像压了块大石头,说着说着涕泪交加,「谁在乎我林宁是谁啊,谁 会在乎!」 季远凝听了这些话,像把心放在油锅里煎,一面焦臭了,另一面翻过去煎熬着,他强忍握拳不回头看她。他知道这一刻见面,只会加重两个人的隔阂,还不如让她以为关她的是别人。他不知道自己这样做到底对不对,望着她崩溃的状态,他后悔了,犹豫了,可所有一切都太晚了。 「你说话啊!你不敢是吧,看来我说的句句正确,一语中的。呵呵,太可笑了。我林宁活这么久,在季园里不过挂季夫人的虚名,到头来还是栽在这个虚名上。谁记得我曾经是林宁,那个怀揣大学梦的女孩子!」双眼溢出停不下来的眼泪,打湿了枕头和被褥。 季远凝想回身过去抱住她,他忍耐着,听她因流泪而抽噎的声音,自己的心早就软了,越发针刺一般,身体微微颤抖。 他唯一能做的只能暗暗伤怀,双手交叠,一只手捏着另只手的骨节,释放着内心的情绪。 邢涛带着医生推开门,看见他们一个躺着流泪,一个背着身子站着的尴尬。 医生一来就缓和了这个囧局,医生看诊,为不让林宁发现,季远凝走远站住细听。 「唉,小夫人发烧倒是不碍事。只是不知邢爷您听说没,惊恐忧思,情志不舒最难将养。」医生望闻问切,站起来拱手对邢涛道。 第八章 尽燃(4) 邢涛来不及阻止医生顺嘴喊出自己,他以目送医生,没想到医生继续说道:「邢爷,现下我先开药让她退烧,再开些舒肝解郁、败败心火的药物先吃着。但心病还需心药医,她能不能彻底好,就得看她的意愿了,最好能顺病人自己的心意。」医生慢悠悠道,情志疾病算是棘手,不免再次嘆口气。   林宁听见医生提及邢爷,趁邢涛和医生谈话忘了掩饰粗哑声音,林宁睁眼仔细打量了他。   这身个,这形貌、这声音,林宁脑子里闪过大写的邢涛两个字。这么说那个人是邢涛?   既然他是刚刚来的,那么之前在自己床畔的男人。倘若是莫五爷,怎么会躲避不发声?那么只有一个人,就是——季!远!凝!   就是季远凝!林宁一瞬间勘破真相,她勉强撑起昏沉的身体,盯着远远站的灰布衫男子。待邢涛送医生出去,他本亦要跟出去。   「季、远、凝、你、留、步。」林宁一个字一个字丢出口,「我知道是你,你不用装。」   林宁这一嗓子,季远凝只能转回头。他拿下帽子,两个人目光相对,林宁的电光火石,季远凝的闪闪躲躲,谁都没有多发一言。 「我……」季远凝想着自己是男人,总归要面对的,他启唇,却无法解释。 「季远凝,又见面了。」林宁悽然笑着,她肿肿的泪眼弯成一个怪异的形状,和着她的声音,季远凝沉痛。 他顿时不想不顾,走近前去,隔着棉被抱住了她。 林宁的手不停得捶打他,发泄着自己的怨懑不满和痛苦,哇得哭出了声音。 他只是抱着她,捱她并不算疼的打,这样隔着棉被的拥抱,令林宁想起自己在云城第一次发烧的感受。 那天她输完液拔了针,同样享受着季远凝隔着棉被的拥抱,只是他趴在自己病床边,就这样伸着胳膊沉沉睡着了。 她不知为何探出手轻抚着他沉睡的脸庞。 「你醒了。」季远凝感受到她的还稍带热度温柔的手,调整一下自己微麻的胳膊,之后一把握住她的。 「我们回去吧。」林宁道。 季远凝点点头,扶她下了床,拎着药,和她缓缓步行。只有巷子里挂的一盏铁罩灯,射出混混沌沌的光。 折腾忙碌了大半夜,夜色早就深沉得很。四顾茫茫,唯独巷子口那盏昏黄的灯光,在这敛声屏息的时刻,只有男人搂着女人的身影投在地面上。 冷雨夜里,她的身边甚是温暖,因为有他。而今天的屋子里,因为有他,她觉得意外而荒唐。  「季远凝,为什么?为什么你要这样对我!」林宁收住哭泣,掀开被子披衣坐起问道,「你自己不是口口声声要休了我?就算姚阿杏犯错,我不信你不清楚她做了什么,可你只相信她不信我,甚至要当着别院所有人的面秀你对她的宠爱,公开羞辱我。现在我要走了,你后悔了想回头?是不是?」   「阿宁,我对你的承诺在,我永不会忘。」季远凝面对她,坦诚道,「无论客观情况怎样变,你怎么看待我,我都不会因为任何因素的影响,而忘了我对你的承诺。」   「你这是耍滑头。你的意思是照顾我,只因为你曾经承诺过对我责任是吧。现在我可以明确告诉你,你的承诺是单方面的,我不接受,我不需要你什么承诺,因为那只会让我生出无端的痛苦!你我已经离婚了,不需要谁对谁再尽义务。你是独立的人,我也是,我也会有自己的生活,寻找新的爱人,而你也是。我们爽快地放开彼此,不好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6页 季远凝越听脸色越阴沉,若不考虑她在病中,他压着自己的气性低声下气:「你还在说这样的傻话,阿宁。我放不开你,明白吗?我无法放开你,我同意你离开,我以为我会做到,但我做不到。至于阿杏,她很可怜的,我希望你宽容对她。」 宽容!这个词,不是唯一,把他想享齐人之福的企图暴露无遗,林宁顿住,冷冷鄙视地盯着他。 「我嫁给你时你并不珍惜。我和你已经离婚了,你还要限制我、禁锢我。你自己不觉得荒谬吗?还要我宽容姚阿杏,你要求我只能孤独一世,只能选择你,而你对自己是什么标准,到底想脚踏两只船?可恶!」林宁控诉着,眼泪又不由自主淌下来,双手更激动捶着床沿。 「我现在不能跟你说太多,因为我有我的难处。阿宁,请你相信我,我会不顾一切保护你,这诺言始终有效。」季远凝郑重道。 他望着她的泪流满面,言语是如此无力疲软,竟然不知该说什么。 「所以,你又在对我许诺了?」林宁忽然泪中带笑,一抹看起来极其古怪的笑,「季先生,你不觉得你的诺言太轻易了么。」   「阿宁,我对你说过很多话,我知道好多你都已经忘了,但我不会忘记,因为我全是发自肺腑,请你信任我。」季远凝诚恳道,再次抱住了她。 林宁抹去脸上泪痕,他的承诺,他的话,就算今晚出自真心,明天呢?她还记得季远凝被下药那夜翻云覆雨,第二天还是一切如故。他能做什么,为自己做些什么,嘴上说得漂亮,行动上依旧只能把自己关起来。她想信也不敢信,不能信!   「太迟了,太迟了。」她笑着摇头,一直摇头,然后狠狠推了他,用自己最大的气力,抗拒着他的任何行为、任何言语。   「你别过来,你走吧。我不想看到你,你走,你走!」林宁的喊声无比痛苦。苦的是她被狠狠缠绕在这份感情里,挣不开逃不掉,受的是她自己,捱的也只是她自己。她的喊声最后变得声嘶力竭,只是做着嘴型:你走! 每次他的靠近,都变成了她的瑟缩逃避,而他是令她痛苦的根源,连心脏都变得再次抽痛起来。 她像一条被抽了氧气的鱼,在水面上浮着,嘴唇一张一翕,熟悉的心悸头晕再次袭来,她摁着心口,季远凝着急地喊:「阿宁。」 「咚咚。」邢涛觉得不对,敲门进来,季远凝还着急地把惊恐的林宁揽在怀里。  邢涛看了眼这个场面,道:「刚刚我送医生回去,他跟我说了些话,小季你要听吗?」   「什么话?」季远凝的眼圈红了,他听见邢涛的声音,转向他。   「医生说,情志不舒最不能囿于这样的环境,得放开她,随她自己的意,才能真正留住她的人。」   「何意?」   「你是聪明人,明白我的意思,只是你要问问自己的心想不想懂。」邢涛看着他。   「你们……把我送去玉溪庵吧。我知道云城里有座尼姑庵。」林宁轻声道,邢涛进来她慢慢缓过气,心乱如麻间想起玉溪庵,除了那里的暮鼓晨钟,还有一点想打听傅石何往的私心。 玉溪庵里应该会得到她想要的答案。   「……」季远凝起先犹豫,邢涛附耳对他说了几句话,他的眉头紧紧皱在一起,终于点了头,「那好吧,邢大哥,玉溪庵里我不熟悉,得麻烦你安排。」   「好说,为了你和林小姐,我也算豁出去了。」邢涛道。 第八章 尽燃(5) 几天后林宁退烧,又回到了玉溪庵。临走时,季远凝没来送,她问邢涛,下葬的是谁,问了半天,邢涛顾左右而言他。   这次是邢涛托人与主持惠净师父说好话。他以为惠净师父很难相与,没想到她一口答应了。   「阿弥陀佛。」惠净师父待邢涛 的人离开,林宁自己收拾包裹时,进客房对她双手合十道,「没想到林施主尚在人世,小石知道了一定会高兴的。听闻林施主你的死讯,小石嘴上不说,心里特别难过。」   「我也不知道事情会这样,都是我拖累了他。」林宁自责道。   「林施主不必自责,世上事自有定数,我们只能做自己做得到的。小石送你们离开,已经做到他做得到的,倘若你们能离开自然是喜事。若不能离开,也算是冥冥中自有定数,算是天留人。」惠净师父悠然道。   林宁听着她慢条斯理的分析,焦躁的心情顿时平復许多,就知道这里来对了。   「我已经叮嘱小石从庵里隐蔽的后门进出,林施主不必担忧他们会发现小石在这里。」   「谢谢你,惠净师父。我实在是麻烦你们了。」林宁谢道。   「我相信这是缘分,小石也该有所歷练,懂得什么是他的,什么不是他的,时间到了他就会懂得。」惠净师父颔首道,「林施主你先休息吧。」   林宁听着庵里做晚课的悠长钟鼓,自己跟着拿了心经在念:观自在菩萨,行深波若波罗密多时,照见五蕴皆空,度一切苦厄……   她正在默念,门外有人敲门。   「是谁?」她放下经书,问道。   「林小姐,是我傅石。」傅石轻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   门开了。里面是前几日令他痛苦难当的人儿,如今活生生站眼前。她瘦了不少,一定吃了不少苦。   傅石眼睛逡巡她身上,满是久别重逢的欣喜,他说,林小姐,我真高兴你还活着,这些天你去哪了?   「傅管家,你能平安我也很欣慰。」林宁避而不答他的话,岔开话题道,「对了,我正有话想问你。」   「问吧。」傅石道,他猜到她想问什么。   「季远凝下葬的究竟是谁?」林宁把心中最疑惑的部分问出了口。   「我说了你别伤心,我猜只有菊蕊,我当时没能救出她。」傅石嘆口气,「林小姐,是我无能。」   「真的是她……真的是她……」林宁蓦然大恸,垂头坐在床上,熟悉的泪水瞬间涌出,纷纷滴落,「原来她是託梦给我,向我告辞的。她真的走了,真的走了……傅管家你知道我从没有把她当做我的丫鬟,她是我在季园最亲密的姐妹,而我……我……都没办法送她最后一程……」   林宁兀自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越想越觉悲痛悲痛,季园里她挑了活泼的菊蕊做丫鬟,挑中时她嘻嘻的笑、她偷偷给自己带避子药、悄悄为自己和张慧清当鸿雁、还有火车站里她为自己下跪苦求、最后时刻还站出来跟自己同甘共苦……林宁自思从没有给过菊蕊什么,一是自己没有能力,更因为疏忽了她的需要……倘若她还在季园,世间不会多一具死尸,而是添一对爱侣?  越想,林宁越怨怪自己,怎么这么没用!没用到目下她只能任由眼泪纷纷流个不停,不能为她做些什么!   傅石见她眼泪止不住,难过过头,心又惊又痛,恨自己不该把菊蕊的事情对她说,若是瞒着她也不至于令她如此。傅石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嘴巴子。   他想上前安慰她,想拍一拍她的背,还是自己忍住了。他抽把椅子陪坐她一旁,等她心情恢復。   「我还有件事情要求你。」良久,林宁才收了眼泪,傅石递了手帕给她擦眼泪。   「林小姐,你我同生死共患难,别提求字。」傅石道。   「希望你可以把我活着的消息,送给张慧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7页 「林小姐你的吩咐,我万死不辞。你放心,这一次我一定会办好的。」傅石想起没能送她回江城,内疚道。 他对林宁感情的起头正是源自内疚。内疚的是他没有看好她,让薛少爷的人绑了她。 那天他跑去找季远凝,季远凝彼时正在大都会俱乐部看场子,傅石双膝一软跪在他面前说,季爷,小人无能,保护无力。夫人出事了! 「她怎么了!」季远凝的软肋只有林宁,一听到林宁出事立时乱了方寸,失了温和地揪住傅石夜行衣衣领道,「快说!」 「季爷。小的按您的吩咐跟着夫人,看她出来买东西,正盯着呢,忽然有辆汽车停了下来隔开我和夫人,他们捂了夫人的嘴,把她往车上扯,还不等我们反应就开走了。车开得太快,我们跟不了。」 「什么人?」邢涛接过话头。 「他们说只要季爷你一个人去,在云灵山脚下废宅。」傅石道。 「小季,你一个人不行。你什么拳脚都不会,太危险了。」邢涛为他急道。 「他们的目标是我,为了阿宁,我就是刀山火海也要趟这一次。」季远凝乌沉的眸子微睐。 「好好好。冲冠一怒为红颜,是个性情中人!」莫五爷从大都会俱乐部门外带了随从而来,「小季,我刚听手下来报说,你夫人出事了。」 季远凝心乱如麻地点了点头。 「邢涛你跟他去。万无一失。」莫五爷关切道,「小季你和邢涛都是我得力的左膀右臂,千万平安回来。等你好消息。」 「季爷,属下弄丢了夫人,是我的错,希望能待罪立功。」傅石行礼道,「我要求同去。」 「一起走!」季远凝懒得繁文缛节,再耽搁不得,忙忙往大都会莫五爷的车跑去。莫五爷在他身后奇异地望着,对邢涛感嘆道:「哪里见过他这么乱分寸,看来林小姐真的厉害。」 司机把车开得飞快,一路开到了云灵山脚下,距离废屋还有一段距离,季远凝有心眼地让司机隔开一段路下了车,他带着众人猫进了大宅。 林宁在哪里呢?他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观察周围的地形和情形。这大宅荒废已久,绝无灯火,如果他们劫持了林宁,今天又没有朗月,必然需要光源才是。 果然楼上有微弱的光。邢涛打头,踏着步法把季远凝护在其中,傅石殿后。三人朝微光处而去。越来越近时,还能听到人「呜呜」的声音,似乎被堵住了嘴。 季远凝忍不住要叫林宁,邢涛做了手势打断了他,意思是他先去探探路。 邢涛先进门,季远凝只闻一阵刀枪之声,他哪里忍得住,自己在傅石护卫下冲进门里,嚷道:「你们是什么人,我太太呢?」 「季先生你不守信用,只要你一个人来。我们两边各自停手然后再谈如何?」昏暗的烛火摇曳中,一个蒙面男子从门后转进来,看见地上横七竖八的尸体皱皱眉。 「你们是什么人?」季远凝开口问道,邢涛傅石归拢他身边。 「薛少爷的人。我们今天抓林小姐,是想和你谈个条件。」蒙面男子拍拍手,几个人把捆着林宁的椅子抬了进来。 「什么条件?」季远凝抬了抬眉。 「我们少爷吩咐了,他只要林小姐,多少钱你开个价。」 「痴心妄想。」季远凝冷笑道,「他以为有钱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回去告诉你们薛少爷,林宁永远是我季远凝的人,我和她生同衾死同穴。让你们薛少爷趁早打消念头,痴人说梦!」 这薛家真是嚣张又可恶,季远凝对薛家人越来越深恶痛绝。 「既然如此,我们只有把林小姐带走了。」蒙面人道。 「你们敢!」季远凝一个眼色,邢涛一马当先,速度极快掏出枪,他枪法确实准,行动速度迅速,一枪放倒一个,傅石还顺手补了几枪,打死蒙面人时,傅石撇撇嘴,这些乌合之众! 好在傅石同样救出了她,总算是个完满的结局,只是看着季远凝抱住她的时候,那股内疚里似乎参杂些别样的东西。 说着话后傅石见林宁止住哭泣,见她有些疲累发呆,想她需要休息,从客房告辞出来。 他站定回头望了望客房门缝里映出温柔之光,从以前的回忆想到了林宁的葬礼。 自己真是个傻瓜!早该明白她活着,以他了解的季远凝,怎么可能会当众开她的棺,只有一个可能,就是她活着! 无论如何,谢天谢地她活着。傅石此时双手合十,第一次虔诚地拜谢了佛祖菩萨。 第九章 余味(1) 因为林宁在玉溪庵居住,傅石有机会悄悄观察她。尽管男女有别极多不便,傅石还是尽其所能照顾林宁,因此他敏锐察觉出林宁的情绪有问题。 譬如,她常常把自己关在客房里,谁都不理谁都不见。傅石给她送三餐饭,也不见她吃了多少,他担心她又不敢随便打扰,走到客房门前就能听见她低低哀戚的哭声。 她有时候出门散散步,傅石悄悄跟随隐藏在后,却发现她无神呆坐。傅石觉得她常常表现出恐惧害怕,烦乱不安,他留心为她清除障碍,四处寻找却没有发现能引起人恐惧的东西存在。 慢慢地,就连傅石陪在她身后,她都浑然不觉。傅石感觉她的世界自己走不进去, 其他人的世界林宁更无意融入。 傅石看在眼里,林宁的精神一天天萎靡下去,他心中很是难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8页 在他敲门,林宁没有应答时,傅石辗转难眠,正好听说张慧清在鸣凤班重新登台,他想起她的嘱託,决心请张慧清来劝劝她。 他去了鸣凤班。 此刻聚贤茶社的门口,都是记者们拥堵着,一幅幅花牌都是送给张慧清。门口的宣传海报比以前更甚,换了越发靓丽的颜色,她的戏妆头像比剧名大了不是一星半点,占了整幅海报的一半还要多。还有送花的人都在外面排队等待,等着盼着见张慧清一面。 傅石在人群里捡了个耳朵。 有人悄悄问:张老闆也不是第一次登台,怎的这样热闹隆重? ——你不知道吗?现在张老闆可是云城的红人。报上登了,记者们拍到她和陶家大少出双入对,陶大少的婚事多半告吹了。现在云城首富薛家的名号已经易主了,陶家投资的冶城铁矿,听说赚得盆满钵满,薛家……啧啧,樯橹之末而已。这还不赶紧巴结张小姐? 傅石心想,趋炎附势,原来如此。他又有几分担忧,此刻张慧清会见他么? 只能一试。 他与门口护院通了姓名,被人引到楼上,见到了正在准备今晚演出的张慧清。她本对镜上妆,见傅石进来,她停了手中的动作,披衣起身,道:「我和天门山素无来往,傅先生来有何指教?」 「我是为了林小姐而来。她没有死,我今天来是想请张小姐你多劝劝她,变故太多,她的状态实在不太好。」傅石道。 「她在哪里?」张慧清一听,手不禁抓住衣服的一角,她画了油彩的脸上显现惊讶的表情,特别夸张似的。 「在城外玉溪庵,她并没死。」傅石诚恳道,「我是诚心而来,没有半句谎言。」 「傅先生你为何如此帮她,莫不是……喜欢她?」张慧清一双描画细长的丹凤眼看穿世情,直指人心。 「我……」傅石缓缓点点头,「算是吧。」 「她真的是好命。遇到困难,一个两个都争着抢着帮她。人和人真不同,也许是上辈子修的福气不同吧。」张慧清恍恍嘆口气,「好,唱完这一场,我去看她。」 「多谢张小姐你。」傅石拱手抱拳。 张慧清还了礼,仍旧坐在镜前修妆,不再多言。傅石看了怀表,时候不早便告辞出来。 演出很是轰动,前排正位是给陶正礼留的专座,他一身亮眼的蓝色长袍,皮鞋锃光瓦亮,鼻樑上架着一幅金丝眼睛,随意地翘着二郎腿,把茶盏端起来饮一口。 今天是新戏《百日缘》。由张慧清饰演的张七姐开口就是满堂彩,她唱道:与董郎配夫妻情深意厚,恨父王御旨下拆散鸾俦。董郎夫他在那前面行走,哪知道张七姐要归斗牛。将身来在三岔路口,请董郎慢慢走暂把步留。 陶正礼神态轻松听戏,手指随着唱腔轻轻打拍子。他手边折了张今天的早报,醒目的标题正是他和张慧清的「绯闻」。现在他坐在这里,面对着记者们的长枪短炮,正是坐实了他的花边消息。 他在停顿处喝了个彩。刚刚放下手,旁边站的薛府管家,躬身笑道,陶大少,我们老爷想您去谈一谈。 「谈什么。薛家瞒了我这么多,婚事还有什么好谈的。」陶正礼面上淡淡的,不热衷的样子。 「别,别……您大人不记小人过。来时老爷交待,只要您陶大少娶了二小姐,就算不是正妻也无妨。」薛管家继续讨好道。 「当我陶正礼何人?我从来无心三妻四妾。我的心思确实不在二小姐身上,何必委屈她出嫁。另寻他人才是二小姐最好的归宿。」陶正礼直言拒绝,「你回去和你们老爷说,婚姻大事强扭的瓜不甜,不必要将就,耽误你们二小姐一生。」 薛管家还想说什么,陶正礼收回了目光只瞧着台上做戏的张慧清,不再搭理薛府管家。 薛府管家在心里呸了一声,想到老爷的嘱託,忧心如何回復,彷徨一会只得自己退出来。 陶正礼的余光瞟见薛府管家退走,他没有在意。薛家二小姐有猫腻还想把她塞给自己,真的想得太美。 张慧清唱罢,几番返场唱个小段。等一出完,倒也晚间不早了。陶正礼推了工作,索性直奔后台等她。 张慧清下场来,捧着花束放在一旁。见陶正礼现在窗口望着聚贤茶社的霓虹招牌,笑道:「我看薛家的来人找你,这回你大张旗鼓的,估计我就是浑身是嘴也解释不清了。」 「张小姐,实在是谢谢你给我当挡箭牌,改天我请你吃饭,地方随便你点。」陶正礼转身来,客气道。   「我明白你想让薛家知难而退。我们朋友这么久了不必言谢。只是我想,薛家少爷身亡,矿场投资也被你抢了,他们现在肯定不愿意放你离开。你爹那边他们肯定要去做工作的,你……」张慧清想了想,后半句还是收在嘴里没有接下去。   「没想到薛明柳还有那样不清不楚的一段旧事。不是薛夫人亲口告知,我还蒙在鼓里。我对我爹已经尽了所有当儿子的心力了,他还想要什么?这陶家的一切迟早不是要还给我弟弟么,我经营得越好,我弟弟就越能从我手上得便宜。」陶正礼道,忽然想到什么,神色黯然,「其实幸亏林宁不在了,倘若她在,我还有所顾忌,断不能如此痛快了断。」   张慧清没料到他提起林宁,梗了一下,她把花插在花瓶里随手摆弄着,没有接茬。   陶正礼看了眼她的插花,道:「只怕后面还有麻烦事需要你帮忙。」   「只管让她们来,我张慧清从来不是吓大的。我七岁登台唱戏,看得就是人情世故,我懂得怎么处理。」   「谢谢你,张慧清。」陶正礼郑重对她说道,「你需要什么,只要我能力范围内的,都可以满足你。」   「我想……让你抱抱我。」张慧清忽然放下手中的花,微笑着。   陶正礼愣了下,没想到她会提出这个话题。但接下来她笑着解释道:「就是朋友的那种,不想就算了。」   他扑捉到她眸子里一闪而过的遗憾。陶正礼没有再考虑,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49页 第九章 余味(2) 张慧清明白这只是礼节性的一个拥抱,但她不管动机,只享受这刻,把头搁在他肩头,环住他的腰。   「你一定疑惑我是怎么喜欢上林宁的,对吗?」陶正礼感受到她的贪恋,拍拍她的背,张慧清眨眨眼睛,他真是她肚里的蛔虫。   「我确实想知道,但我不想主动问。」张慧清坦诚道,「倘若你能把我当朋友推心置腹更好不过。」   「是习惯和不服。你信吗?」陶正礼道,「曾经薛家少爷是学堂的小霸王,他的跟班都说林宁是他的人,开始我不过是赌气,偏偏就要喜欢她给薛少爷看,后来就是一种习惯,习惯看她穿白衣的身影从我身边过。」   「你为什么不追,导致她嫁给了天门山的季先生?」张慧清不愿意在他的怀抱里听林宁的事,索性放开正视他。   「是我的错。」陶正礼嘆口气,「但她到云城,我多番打听也不知晓,季远凝那小子心眼真多,只怪他把她藏得太好了,更可惜那场洪灾救她的人不是我。」   「我若是季先生,也会藏了她。她心性太纯,不适合接触这么多复杂的世情。   也许我之所以喜欢她,也是因为在江湖里沉浮太久,险恶看得太多,像她那样傻傻闯进来见我的真不多了。 你看她为你泰禾办事,不遗余力,差点把自己搭上,这点我做不到,我首先会计较得失,不可能心无旁骛。」张慧清的眼睛闪亮亮,和着她脸上泛光的油彩,浮光掠影的美下是真心之言,这也许是陶大少喜欢林宁的根源吧,这一点上她也无奈,她张慧清不会为了喜欢的男人伪装自己。   陶正礼笑笑:「你自有你的聪明剔透,人的环境不同,不必相比。」   「得你陶大少的赞许肯定,我就值得。谢谢你,陶大少。」张慧清下决心转身不看他,「不早了,你快回去吧。」   「那我告辞了。」陶正礼拿起桌上随手放的帽子,对她告别。   「诶……」她矛盾地转过头来看他,只见陶正礼的背影,他真的离开,她微微惆怅着。坐下来卸妆,对着镜子中的自己说:对不起,林宁。   陶正礼慢慢下楼,门外的记者已经散去不少,零星几个见他从鸣凤班出来,想拢过去採访,被他谢绝了。   他坐上车子,吩咐司机:「回家吧。」   陶正礼正闭目养神,拈了拈眉心,转弯时司机一个紧急剎车,把他往前面耸动。他睁开眼睛,见前方一个拎着手袋的女人,双手摊开堵住车前,她没有作声,只是默默站在车 头前。   「这……」司机为难转头看他。   「我来处理,你在路边停吧。我一会来。」陶正礼揉了揉太阳穴,这是令他头疼的女人。   太头疼了……她的胡搅蛮缠他是领教过的。   「你找我何事?」陶正礼下了车,温和问道。   「你需要给我个说法。」薛明柳不依不饶,「否则今天你大不了从我身上压过去。」   「你向我讨说法?」陶正礼哑然失笑,「你和你姐夫,天门山的闵舵主是什么关系?你有什么资格来这里向我讨说法?你和你姐伺候同一个男人,你觉得我会怎么想?我要是你,一定不会拦在路上丢人现眼。」   「你……你怎么知道?」薛明柳听她点出来自己过去的隐秘,她不由面上涨红。   「我没有什么多说的,你自己回去想一想。」陶正礼轻蔑丢下这句话,眼瞅着薛明柳扭身跑了。   「伯母您出来吧,我看见您了。」陶正礼明锐的眼扫过墙角,另一个女人暗暗躲在那里,她密切注视这一切。   此刻被陶正礼点穿,她只好现身出来再无法躲藏。正是薛夫人,她今天盘起头髮别了个精緻的发卡,穿了一身嫩黄,陶正礼依稀记得这是她第一次和自己相约,并在锦阳饭店里共舞一曲时的穿着。   那天他夸了她一句,伯母这件衣裳漂亮,很适合您。她就晕乎了。   那天薛夫人是带着煳涂来的。但见到陶正礼的那刻,她心里忽然明镜似的,觉得自己梳妆完全正确。他是那样年轻,一身的深蓝色洋装、里面打着领带、熨烫笔挺的衬衣和缎面背心……她这样的妆容衣着好像才配他一点,最关键的是显得年轻。   她和他聊了许多,从薛明桦的痛苦到丧子的难过,越聊越起劲,从没想过自己会有那么多说不完的话。早就过了青涩的年纪,怎么还会如同少女一般,情窦初开的感觉又回到自己身上。   她告诉陶正礼,自己的亲生女儿大小姐薛明桦现在心里苦得很。她不过是闵舵主的继室,而闵培元女人从没断过,若非因为明桦是薛家女儿,他断难娶她的。   「明桦大姐真的是很难办啊。」陶正礼道,「我记得当初是明桦大姐死生无悔要跟着闵舵主的。」   「是的,薛家全家人都反对过,还预备把她许给别家,可明桦居然逃婚,记得那家还告过我们薛家,险些明桦声名尽毁,薛家也得赔上官司,紧要关头倒是闵培元保下了她。」薛夫人说着嘆道,「孽缘,真是孽缘。」   孽缘不孽缘的,发乎心。只要心里觉得值得,就该一往直前,算不得后果。陶正礼总结了一句。   只这一句,在薛夫人心头滚了一滚,她明显沉默下去。其实很想知道,却说不出口?遇上你,是我的良缘还是孽缘!   她还给自己一个准备,先同服务生说好了,菜过五味后,上一个惊喜。   连自己和薛老爷都不曾有过这样的浪漫,也是她一直很想拥有的浪漫。年轻时对象为成熟稳重的薛老爷,他没有给她,年长时却又换作了芝兰玉树的陶正礼,她却不知道他会不会给她。   人,真是最矛盾的动物!不仅矛盾还充满着随时丧失勇气的纠结。   她不由手心紧张得满是汗水,眼看酒过三巡,竟然坐立不安起来。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小提琴手上场。按照之前的说辞,餐厅经理道,薛夫人是餐厅的重要客户,今天正好满额,特别赠送小提琴手拉舞曲一首。   拉的正好是曲风俏皮轻快的流行曲《卡门》。   于是她说,我可以请你跳一支舞吗?陶正礼有些迟疑。   她看透了他想拒绝,道:「你就同情一下丧失儿子的母亲好吗?我想起以前陪小宝练习跳舞的时光了。其实我并不老,只有三十六七而已,只想重温一下当初的美好。」   陶正礼站起身子,掸了掸衣服沾染的灰尘,行了个标准的邀请礼仪,薛夫人执着他的手,他的舞姿很漂亮也很标准,同他的人一样规规矩矩,带着薛夫人旋转跟着旋转,飞连着飞。   舞曲早就终局了,她心里不是不明白,总是自己放不下这些细枝末节。老房子着了火,比干柴烈火还要勐烈,只能任它烧断房梁,塌了柱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0页 第九章 余味(3) 共舞后,她太期待和陶正礼会面,当然每次见面她会告诉了陶正礼许多,包括薛明柳不是自己亲生女儿,她只不过是三房梅夫人的庶出女儿,还有她和闵舵主的一些闺阁风流细节。 薛夫人自信满满仰头问陶正礼,你还想娶她吗?她不过是我女婿玩剩下的,就凭她梅夫人的庶女也想占我明桦的风头,想都别想。你陶大少青春正好,娶妻娶贤,三思而行吧。 果然他就悔婚,碍于陶老爷暂时没有退亲。更听说他爱上了一个戏子,薛夫人是始料未及。 「伯母今天跟着我,为何?」陶正礼停步不前,手插在裤兜里问道。 「我听了张老闆的戏,你的情人我自然是要来看看的。」薛夫人说着有些恼了,「年轻漂亮,掩不住的行动风流,难怪会迷倒你。」 「和伯母您无关。」陶正礼冷漠道,「我喜欢张小姐,断不会喜欢年纪堪称我娘的女人。」 这句明话砸向薛夫人的心,不仅凉了她的滚滚热血,更直截了当刺伤她的感情,这些时日自己好像一个笑话,而今天跟踪更是自取其辱。 她有些不可置信望着陶正礼,红着眼圈问他:「既然如此,当初你为何要来赴我的约、与我共舞,那时候你如此想的,就该早早拒绝我,断了我的妄想!可你亲手放了把火,眼看它燃起来,却在一边袖手旁观,甚至带着满腹嘲笑看好戏?」 「是我的错。那时我看您丧子难过,只不过想宽慰您,没想到让您误会这么久。」陶正礼的脸上写着歉意。 「道歉有什么用?」薛夫人失神喃喃道,「枉费我对你的紧张关心。你喜欢谁,过怎么样的人生都是你自己的事情,是我自作多情了。」 陶正礼道:「伯母,既然话已经说清,该走的是我,我告辞了。」 陶正礼干脆利索上车,车子启动后,路上剩下薛夫人一人,她把脸埋在双手里,从小声抽泣,一股悲哀喷上胸臆,变成泪流满面。 陶正礼没有回头看那个渐行渐远的女人,她的痛苦饮泣他根本视而不见。 不是为了探问薛家的种种消息,他会接近薛夫人?他冷漠地用中指推推眼镜。 「到了,大少爷。」陶正礼正盯着外面的夜景,耳听司机报站。 陶正礼推开陶府大门。灯火通明,陶老爷在沙发上等他了。 「你去哪了?」陶老爷阴沉着脸问道。 陶正礼不答,直挺挺站在陶老爷面前。 陶老爷几步过来,「咚!」地一响。陶正礼的额角挨了陶老爷一手杖,伤口一热流出血来,「你是不是跟戏子胡闹去了?告诉你,这件事我已和老薛私下议定好,你愿意也得娶不愿意也得娶,趁早少去鸣凤班跟那个姓张的女人鬼混,给我收了心。」 陶老爷的胸口起伏着。 「爹,薛明柳那个女人不干净,我打听过了,她和天门山的闵舵主有些暧昧。」陶正礼道,「我不愿意娶。」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由得了你?」陶老爷一激动,竟然咳喘起来。 「老爷,服药的时间到了。」管家端上药碗。 陶正礼忍着伤口隐隐作痛,额头流血,接过药碗,一勺勺餵给捂着胸口的陶老爷。 「你不要以为给我献殷勤就可以让我改变主意。」陶老爷受用着陶正礼的伺候,明明看见他的血顺着面颊滚落下来,一颗颗落在地上,还是用冷淡的语气道,「别忘了,你可以是我陶家的大少爷,也可以什么都不是。」 「是,爹,我明白。」陶老爷拿出这句话,加之地上猩红的血迹,陶正礼疑惑为何陶老爷听到这些,依然要自己娶她,此刻拒绝并非好主意。 面前这个男人的主意就是天心,天心难测更难违。 「很好。从小你都没有忤逆过我,说明你是个聪明人,聪明人响鼓便不用重锤。」陶老爷喝了汤药顺了气,咳嗽气喘好了许多,「等会医生来给你包扎一下。」 说着,转脸吩咐管家道:「去请医生来,就说我大儿子磕伤了额头。」 管家应诺退下,陶正礼也随着管家退了出来,等医生过来包扎敷了药,才觉得伤口越发疼痛,他想弄清楚一些事情,出门而去。 林宁终等来了张慧清,傅石带着她走玉溪庵的后门进来。 「你是……慧清。」林宁抬眼望着她,她似乎很难才聚焦瞧见这是谁。 「林宁,你怎么这样憔悴?」张慧清见林宁青黑的眼圈,精神萎靡不振,桌上的粥和馒头都没有动。 张慧清端起粥想餵她几口。被林宁摇头推拒了,她 好像没有太想交谈的兴趣,张慧清见她黯淡无光的眼神,问傅石道,她这样多久了,有请医生看过吗? 傅石苦笑道,汤药天天不停,但是没什么用。庵里的懂医的师傅说,她这是心病,还需要她自己改变观念,宽恕自己,才能走出来。 「宽恕?难哪。」林宁忽然听懂了这句,不由感嘆道。 「林宁,请你振作起来好吗?」张慧清拉住她的手,觉得冰冷潮湿,毫无温度,「想想你的家人,林家只能指望你了,你还记得想去的江城吗,还有你的家业,一切都等着你呢,你不能就这样倒下。」 张慧清来前只觉得对不住她,见到她蓬头衰败的模样,越发心生不忍,她深负林宁的重望,没有把她活着的消息传递到林家人去。她不禁着急想唤醒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1页 林宁缩回了手,依旧沉浸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张慧清摇着她,傅石也在一旁劝道,林小姐,你醒醒好不好,求求你别这样了,我心里真的害怕。你看看,你的朋友们都在为你着急,你快看看我们吧,醒来吧。 傅石的情真意切,张慧清不免动容。虽然上帝给林宁关上了门,但也着实为她开了扇窗。有傅石这样忠诚的男人守护她身边,还有心心念念一直不忘情的陶家大少为她出力,她何其有幸! 第九章 余味(4) 张慧清想到陶正礼时心中一痛。陶正礼帮她从闵舵主的魔爪下挣脱出来,明里暗里维护至今,陶家的声望,令闵舵主收敛许多,她便也能在聚贤茶社这个三教九流成群的「码头」里经营着鸣凤班。 张慧清的思绪复杂,她咬了牙:「我想办法给她请医生来,这样下去可不行。傅先生你得看好她,不能让她有差池。」 「张小姐你放心。你人面广,在外面看看有没有合适的医生。拜託你了,我也替林小姐谢谢你。」傅石道。 「我这里有些钱。」张慧清掏出手袋,抓出一把银洋随手拿张报纸包好了,塞到傅石手里,「林宁在庵里吃穿用度,总要花钱的,这些算我的。」 「不,我有分例薪水,可以给她开销。」傅石拒绝道,把张慧清的手推回去。 他自然不懂张慧清的心思,她对林宁的歉意都在这包钱里。她当然不会收回去,只把报纸包的钱放在林宁面前的桌上,便要离开。 傅石把张慧清送出来。林宁抽出包着钱的报纸。摊平后她仔细读了读,上面偏偏是张慧清挽着陶正礼的大幅照片,大标题是「陶家大少另结新欢?」 这些天林宁被禁锢的阅读能力忽然激活,她三两下读完这篇报导,脑子里突然清晰:张慧清再也不会把自己活着的消息传出去了,这就是她为啥会放这些钱的原因,大抵是出于对自己的愧疚。 忽然的澄明之后林宁心中瞬间涌上的只有恐惧,恐惧的是自己永远会处于这个境地走不出来! 永远,永远!难道真是永远! 她的情绪忽转低落,倏忽什么都不重要了,夺门而出,漫无目的停步在荷花池前。 林宁想起曾经读过的一本《天方夜谭》,里面有个诱惑人跳下去的女妖,她似乎望见那个诱惑的女妖在向她招手。更想起曾经在季园的慨嘆,只要这一跳,林家流离的家人就一家团圆了。 爹、娘,她在心里默念着,耳畔似乎想起弟弟喊「姐姐」的稚嫩声音, 她的腿不由自主向前走着、走着…… 此时庵里的大钟突然敲响。「咚咚咚」的急促的钟声,洪钟大吕飘扬过来,像净化像召唤,突然惊醒了林宁。 「林施主留步。」就在她就要进水的时候,身后传来的惠净师父的声音。虽然轻,但悠扬穿透人心。 「师父有何指教?」林宁回头问道,即便她无心惜命,但她还是习惯性礼貌回答着。 「林施主你连死都不怕,为何不敢活着?」惠净师父问道,「用别人的过错惩罚自己,真的能解开你的心结,让自己好受吗?你先回答我这两个问题。」 林宁仔细思考着这两个问题。她答道:「是我没用,我护不住菊蕊。傅石也是,我还成为他的拖累,慧清和陶正礼在一起,我无人通信,没办法再回江城,我就是多余的,还有什么理由存在世间?」 「你的回答,都是妄念都是执念,如果你这样想,想来想去不过一场空,永远得不到你心里的答案。你听我仔细说,你的丫鬟菊蕊,我相信她和小石一样,是源于真心的喜欢而卫护,也是她自己的选择,他们都不后悔,请你不要苛责自己。 林施主你现在的身份问题,倘若你想回江城,即便你不是林宁,想回去,也能想办法达到你的目标。只要你想今后的人生是什么样,它就会变成什么样。所以我认为你的人生会越来越好,只要你坚信不疑。 也许你现在不信我所言,怀疑我的话。你不妨给自己打一个赌。你跟着我修行,数月后你定能明了。 你要记住,世界虚空,能含万物色像,日月星宿,山河大地,泉源溪涧,草木丛林,恶人善人,恶法善法,天堂地狱,一切大海,须弥诸山,总在空中。世人性空,亦復如是。 自性能含万法是大,万法在诸人性中。若见一切人恶之与善,尽皆不取不舍,亦不染着,心如虚空,方能去诸恶业。你跟我到法堂来吧。」 惠净师父的轻言慢语,有股魔力似的。林宁顿时放弃极端想法,随她去法堂整理。 傅石回来正见着她跟着惠净师父后面进了法堂。问问僧尼,说是林施主险些轻生,幸被住持劝住方止。他听了一惊后又放下心来,林宁跟着惠净师父,自然万全。 林宁水边徘徊的时候,季远凝像有感应般,那刻他刚出礼户部,打算回季园一趟,郑管家说婚礼用物悉数从江城运到,让先生参详参详。 哪知道踏上汽车的一瞬间,季远凝脑子里改了主意,道:「先去别院一趟,不要太显眼,走小路吧。」 因为去别院的小路会绕过玉溪庵,沿着山势上溯,从另一边同样可以到达别院门前。 王司机开着车,离玉溪庵越近,他的心跳加快,有股不详的预感。路不好,山路抖动,王司机小心翼翼晃悠到山门外。 遥遥就听见禅院钟声,季远凝故作不知道:「怎么这里还有座庙,我们跑江湖的,路过岂能不拜?」 王司机边开车边笑答:「这里可是尼姑庵,不是和尚庙。季先生有所不知,我们天门山也不是见庙就拜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2页 「哦,你停一下,我看看。」季远凝听王司机如此言讲,让他停了车,自己到山门边拍一拍,门开了,见是季先生,门边的小尼姑道:「你是谁,来做什么,现在不是庵中接待时间,不待俗客。」 「我,我是季远凝,在这里住的林小姐,她……还好么……」 「你就是季先生?」小尼姑大致耳闻林小姐和眼前季先生的纠葛,听下午同修纷说林小姐为情所困险些自尽,对他没有好感,只想撵他出门,便道,「她好得很,有我们住持照顾,不劳你费心,假惺惺的做给谁看。」 说着便把山门合上,季远凝吃了顿埋怨,倒也无法强求,回到车里时,钟声不知何时停止了。 你真的好些了么,阿宁?听小尼姑说住持在照顾她,应该好多了吧。他似乎放心了点,眼睛盯着破旧的山门,挂牵的人就在那扇阖拢关闭的门里。只是一扇门的距离,却如同相隔千山万水。 回到车上,王司机道:「季先生您若想拜佛,改天我开车送您去本城有名的佛寺。」 「不必了,我只是突然好奇罢了。」季远凝恢復如常的神色,换个话题,「最近你可有和江城的朋友往来,听到江城总舵那边有什么说法?」 「先生您正好问,我还犹豫要不要告诉您呢。最近江城那可不太平,说是沈山主神志不清服用福寿膏就酒自尽身亡顾行舒和沈汉之的恩怨见拙作《情迷烟云》(终修),新上位为山主的是顾二爷,他手段很厉害,正在清理一些旧年积案,换了一大批沈山主的旧人。连我们闵舵主三个月后调任总舵的计划都暂停了,说是需要考察一番。我朋友也不知他如何考察,顾二爷行事一向随性,只怕闵舵主心也悬着。」 「这顾二爷是个怎么样的人?」季远凝问道。 「他啊,他是个能扛事的人,我原先就是江城总舵那边开车的司机,莫五爷讨我过来的,这位顾行舒顾二爷为人很周到,听说沈山主生前迷恋福寿膏都麻木了,大大小小的事都由顾二爷决断顾行舒和沈汉之的恩怨见拙作《情迷烟云》(终修)81-82 章。他口碑不错,又有能力和果断。因为此人本来就是苦出身,一路打杀过来 的,为人很讲义气,但心狠手辣起来可是毫不留情。」听王司机的口气,对他满是褒扬。 季远凝进帮以来还没见过顾行舒,只是曾经听莫五爷点过几句。 第九章 余味(5) 「依你看顾二爷会不会派人来我们云城打探消息?」季远凝问道。 「很有可能。」王司机颔首道,「顾二爷他没有来过云城。我们云城的事都由沈山主亲自过问,顾二爷上位后,他定然不清楚具体情况,我若是他肯定要派可信的人来这边。」 「嗯。最近形势不明,你可要谨言慎行,否则我也保不住你。至于和江城那边你朋友的联繫,暂时先缓缓,容我观望一阵。」 「是,我这条命是先生您救下来的,您说什么是什么,我遵命就是。」王司机道。 「很好。」季远凝道。这么说着话,车子一路开到了别院。 姚阿杏迎出来,季远凝瞟了一眼,觉得她有些慌里慌张,好奇问桃珠道:「你家夫人怎么有些紧张?」 「夫人刚刚小睡了会,哪知道先生您会来,没怎么梳妆打扮,怕先生您看了不喜欢。」桃珠道。 「挺好的。」季远凝打量着阿杏,思绪倒是飘远了。 曾经他每次起床看林宁梳妆打扮,瞧她描眉画眼一丝不苟,他给她玩笑道,你本来就天生丽质,这脂粉反衬得俗了。 林宁停了手中动作娇笑,俗也是你买的,我现在算是懂了女为悦己者容这话,我之所以打扮,除了我自己觉得确实美之外,也想给你欣赏欣赏,来,夸夸我。 季远凝从身后揽住她,吻住她的脖颈,笑道,你不需要夸,你永远最美,在我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心,顺着她的面颊偷了个吻。 姚阿杏看出季远凝走神,唤桃珠道:「还不给先生上茶。」 「夫人说得对,瞧我这记性。」桃珠一熘烟去了。 姚阿杏的话出口,季远凝收回思绪,任她牵自己坐下。 「怎么今天来了。」姚阿杏笑模笑样地和他聊天,「我一丝准备都没有。」 「婚礼事宜在慢慢准备中,我想同你商量下,婚礼的时间我想先不着急。」季远凝道。 阿杏听到这话,心中有点失落,嘴上还做出体谅的样子:「这件事凭季爷你做主,我没意见。」 「那就好。」季远凝道,「我就知道你识大体。」 姚阿杏只好脸上配合他笑了笑。 此刻桃珠把戴墨镜的算命先生从后门送出去。 「这是我们夫人的赏,先生您拿着,以后夫人成了季园的女主人,还有大赏。」桃珠从兜里数出十个大洋放到算命先生手里。 「怎么样,我的卦灵验吧,果然让你们夫人得偿所愿。」算命先生把大洋摸索着塞进褡裢里。 「得亏先生筹谋得当,我们夫人才有今天。尤其是那个药,用得好极了。本来以为会暴露,不想居然让季先生休掉了他的糟糠之妻。」桃珠道,「夫人不能亲自来送,托我一定要感谢您。」 「以后你们夫人需要参谋,我可是随叫随到,你知道我的卦摊位置,只需要留个字就可以。」算命先生笑着拱拱手,「我的前程还要依靠夫人呢,岂能不出绵薄之力。」 「桃珠,桃珠。夫人问茶来了没?」这时前院有人传话。 「我不能多送了,就到这里吧。」 「不用不用。桃珠姑娘你自去忙吧。」算命先生一手举幡,一手挂褡裢,挥动这身旧袍袖,悄然下山。 「怎么样?这次那个女人有何说法?」木制轮椅样的车子上坐着池三爷。 算命人去了鬍鬚帽子,脱了旧袍,弃了幡,此时出现在池三爷面前的,不是师爷又是何人。 师爷点头道:「那女人对季远凝在感情上特别贪痴,季远凝我看也是坠入她的情网不可自拔。我们跑江湖的,头都是系在裤腰带上。家里有个令人心服的,在外面如何能威服别人。这样浅显的道理季远凝参不透,迟早会变隐患。」 「所以我们就要激发这个隐患,让季远凝见识见识软刀子的厉害。」池三爷大笑起来,然后突然敛去笑意,阴沉起来,「我要让这小子懂得什么是天高地厚。况且闵舵主也应该乐见,即便闵舵主去江城当议事大爷,云城也是他的根基,为他输送利益,这里只有我才是他真正的腹心,谁该当下任帮主他简直一目了然。」 「三爷威武。」师爷恭维一句。 「盯着她们。」池三爷恶狠狠道。 「三爷放心。」师爷道。 傅石得了张慧清的消息,说请了本城名医为她看诊,约好时间在二十八日上午,傅石和惠净师父回报后,两厢联络好由张慧清带医生进庵。 老医生望闻问切后,看过她正在服用的药物,稍加一味茯苓,说可健脾宁心,又调整了剂量,他告辞出来,对张慧清和傅石道:「药物只可调身,惊恐忧思本质是心,你们可多关心她。正好她亦在佛寺修行,对她有益无害,剩下的就看她自己了。」 傅石点头道:「我们会尽力的。」 天气渐渐转凉,张慧清来时披了一件暗红色风氅,除了系带,更用一枚珍珠胸花扣住,别有韵味。 她弯着腰从庵后小门出去,由她领头,老医生亦猫腰步出,羊肠小路崎岖难行。张慧清返身扶他,解释道,这里是庵堂,男人出入不便,多些闲话,只好委屈您了。 「也没有什么,只是病人情况实在不好,能在此修行算是上佳之策。」老医生和张慧小路上了路边等候的车。两个人登车而去,张慧清让他先上车,自己随后,倒也没有注意到自己身上掉了件物事。 邢涛在路边捡到了那枚珍珠扣花,他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看。 怎么会有一枚女人的胸花呢?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满眼望过去四周是覆盖了道路的荒草,虽是大路却也荒凉少人,怎么会有人踏足那里! 邢涛起了疑,派人盯住捡珠花的附近。看看到底是何人往来。 林宁生病,急的是傅石,关切的也是傅石。他十分害怕再出纰漏,索性和莫五爷「请假」守在庵里。 惠净师父引领林宁清修,他就在殿门外守护;林宁到时辰吃药,他在厨房亲自煎药;林宁读经,他在旁边聆听;林宁散步,他在身后不远不近跟随……他把自己能用的心,都用在林宁身上,只乞求她能够好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3页 第十章 猜忌(1) 慢慢地两个月过去了,在傅石和惠净师父的照顾下,林宁有所好转,有时候她还是会失眠,会来一个焦虑抑郁的循环,但大部分时间都恢復了平静。 傅石看了看剩下一包药,盘算着今天这顿吃完,明天要再请医生来复诊。 邢涛盯了两个月,那里没什么动静。他有点心灰,更想想能捡到东西不过是意外吧。手下人来问还要不要盯梢,邢涛道:「明天再盯一天,没什么动静就撤了吧。」 「是。」手下人领命而去。 手下人散漫地盯着,眼看过午熬得无聊,三三两两商量晚上散了上哪逍遥喝酒。 「有动静,快,快去报告邢先生!」手下人惯常盯梢,眼尖的看草的摇动不像自然风吹,先让人去报告邢涛,其他人赶紧掩藏起来。 随后傅石拨开长草钻了出来。 「是傅石!」邢涛的手下人认出他,轻声嘱咐,「你们小心点跟着他,别让他发现。」 傅石回来的时候,带着老医生。他心中有事,没注意到身后跟着眼睛。他左右望望,同样拨开草,循原路去了。 邢涛看到傅石身边人的打扮,疑惑想道:傅石带的是医生?莫非给林小姐看病,难道她又不好了? 他顿时着急起来,林宁出事他何能跟季远凝交待?一念及此,他连忙唤过身边人,让他给季远凝报个口信,自己跟着傅石踏上了蜿蜒的羊肠小道。 邢涛的功夫绝佳,走路尽量轻巧以免惊动傅石。眼看傅石开了庵后的小门,这位医生亦是轻车熟路,和傅石说笑着躬身进门。 邢涛眼见他们关上小门。一阵山风袭来,天色渐渐晚寒气逼人,他站着只觉得冷。 等了大半刻钟,季远凝才来和邢涛汇合,正巧傅石又把老医生送出来,他们赶紧躲藏草里,傅石看起来状甚轻松,和老医生有说有笑,山风送来他们的对话。季远凝隐隐听傅石问医生,您说她是不是好多了。 老医生点头道,是啊,她确实好得挺快,主要是一发作就服药修行,还有你和住持师父的陪伴关心,没有延误病情。 傅石嘆道,大夫您有所不知,她险些跳了水,若非惠净师父相救,只怕后果不堪设想。 老医生听了并不惊讶,他言道这种情志疾病确实不可测,必须她自己转变观念,求生欲激发才是根本,这次我把药物给她减量了,再吃几副可以停了。 季远凝听了心中一紧,她险些濒临死境 !自己害她如此田地,她甚至想放弃生命不想活了?这是条他从来没有设想过的道路,他的计划里并没有考虑这她的情绪这种不可控的因素,是自己疏忽了!她被送来时的样子他歷歷在目,他自责内疚,捏了捏自己没戴戒指的手指,头低垂下去。 邢涛亦听见风送来的话,拍了拍季远凝的肩。他附耳道,听说她好转了,你应该安心些。 季远凝望着傅石远去的身影,不发一言。他心情很是复杂,不能陪伴的内疚、对傅石的嫉妒和防备、伤害林宁的难过、还有想接出她的冲动、劝自己宁耐一时的理智……种种思绪蛇一般纠缠他环绕他,透不过气又不知该说什么。 傅石走远了,季远凝背着手从草里出来,向远方嘆口气。良久对邢涛道:「没想到这病真的如此严重,当时你跟我说的时候,我还半信半疑,好在我做了正确的选择。」 「接下来你打算怎么办?」邢涛转头看他。季远凝望着傅石消失的方向思考着。 「走吧。」这是季远凝想清楚后的第一句话。他到底克服了心中的种种顾虑,各种冲动,再次做出最理性的选择。 「你就这样把林小姐交给傅石?由他在她最困难的时候献殷勤?你甘心么?」邢涛找补了一句,又捂住了嘴,「当我没说。」 「……」季远凝的眼圈泛红,他别过头不让任何人见到他情绪变换,他的声音梗了一下,「等她稳定停药再说,还劳烦邢大哥你派人盯着。」 邢涛笑道,「行,谁让我比你行事方便呢。对了,这件东西送给你。」 邢涛掏出珍珠扣花递给他,道,除了傅石应该还有别人来过,还是个女人。 女人?季远凝的眼睛转向邢涛。 「两个月前手下人在这条路上捡到的,我一直派人盯着,还以为会有人来找,没想到没人来。喏,这东西给你送人。」邢涛笑道,「你这又是家里又是家外的,啧啧实在不容易。」 「邢大哥又开我玩笑。」季远凝悠悠瞥了邢涛一眼。 「也不是玩笑,娘们儿对亮晶晶的首饰之类就是敏感,倘若我拿着被家里人发现,总是按了葫芦起了瓢,摆不平烦死了。我拿命挣的一些家底,都败在女人身上咯。」邢涛想起自己争风吃醋的妻妾们,心情瞬间变得不那么好。 「你别招惹那么多女人不就得了。」季远凝接过扣花,丢了一句。 「那我这个男人做得还有啥子乐趣。本来干的就是有今天没明天的事,还不赶紧今朝有酒今朝醉,还真等明日愁来明日愁?有酒喝有肉吃,有女人陪就够了。我邢涛女人虽多,但没有你季先生情情爱爱的纠葛,累。」邢涛爽朗道。 「邢大哥你可谓性情中人。」季远凝道,「这一点上我不如你。」 「我请你去岑记酒馆喝酒吧,一醉解千愁,你就像我这样洒脱了。」邢涛打了哈哈,也是接过了他的话头。 「好。不过自然得我请,邢大哥你就不要推辞了。择人不如撞日,我们今晚就去!」季远凝道,和邢涛缓步从小道走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4页 「今天几号。」邢涛想起了什么,问道。 「十一月底了,三十号了。」 「今天虽是莫五爷夫人的忌日,他应该不会再来岑记喝闷酒了,今天这个酒去得,喝得!」邢涛道,「我陪他喝了这么多年的闷酒,没想你能短短一年内都解决了。 还是你的主意出得好。用上驷换中驷的策略换了收会费的地盘,套进了贪利的池三爷,让莫五爷得机会了解到薛家一直在闵舵主庇护下少交我们天门山的会费的事实,最终为莫五爷成功报仇。多亏你运筹帷幄步步计算,我再也不用在今天听莫五爷翻来覆去唠叨了,我解放了真痛快,你不知道我有多感谢你。」 「这不正说明莫五爷对你的信任么?」季远凝和邢涛这么插科打诨的聊天,他自己因林宁而起的纷繁心绪淡了不少,语气轻松道。 「来来来,再有这福气下次换你来感受下。」邢涛苦笑摇头。 第十章 猜忌(2) 「我还但愿真有。」季远凝嘆道,「只怕我就是我想,莫五爷也不一定给我机会了,自从我取代池三爷的位置,就算莫五爷没有想法,我也会注意行事分寸。总之开弓没有回头箭,我唯有向前,再不是从前那个季远凝,多少都有我的无可奈何。」 「我明白,你实在不容易。你可知,我们收到消息,说闵舵主很有可能让你暂代五爷管理金兵部,也就是说五爷也得让权给你。」 「为何?」 「池三爷不甘心被我们这样算计,因此费力找到了负责收薛家会费的丁大全,丁大全说是我们用计套了他的话。闵舵主夫人薛大小姐的枕头风吹得那叫个好,闵舵主也憋口气,肯定要发在五爷身上,两天后就要处置五爷。」 「为什么我不知道。」季远凝问道。 「五爷不让说,他说这件事不想牵累你,他打算一力承担,到他这里为止。而且闵舵主他是私下处置,没有通过帮里,不属于公开事务,你自然不会知道。」 「这样不行,不通过帮里,以闵舵主的性子,只怕五爷凶多吉少,上次我们查过了,丁大全给的证据一定有问题,你赶紧去找韩四爷,无论如何把莫五爷的事情做成公案。」 「韩四爷有用吗?」邢涛有些犹疑。 「韩四爷这个人对事不对人,而且他在江城颇有根基,你尽管试试。」季远凝道,「时候不早了,邢大哥你快些去。我们在岑记酒馆碰面再细谈。」 邢涛快速去了。 季远凝最后遥望一眼玉溪庵的后门,他没有再回头。 晚上岑记酒馆的会面邢涛带来了话,韩四爷告诫邢涛,他可以介入,但是若想莫五爷免受处罚,只能尽力完善证据。 「书证上次我们扳倒池三爷都展示过了,最好这次能找到人证,直接证明丁大全说言不实。」季远凝道,「闵舵主只想欲加之罪,悄悄摸摸给莫五爷加罪罢了,其他的并不是重点。倘若我们有证人,直观上堵悠悠众口。」季远凝想了想。 「人证是吧?我去想办法找。」邢涛道。 季远凝点点头,莫五爷的事情唯有邢涛出面最好。莫五爷对自己处处维护,自己也不能拂了他回护的美意,因此不能贸然莽撞。 两个人喝了很多酒,聊了些旧事新事家事帮中事,都有八分醉意了。 季远凝回了季园,下车时晃悠悠郑管家忙来扶他。到了东苑,安茹乖顺伶俐送上醒酒汤,用勺子慢慢喂,瘫坐椅子上的他。 现在的安茹早不是西苑那个洒扫庭院打理花草的丫鬟,季远凝把她调到自己身边伺候,郑管家宣布时,安茹自己大吃一惊,继而心中窃喜,居然能有幸到心心念念的季爷身边。 季远凝朦胧着眼睛望了眼她:「阿宁……」 「先生,我是安茹。」安茹纠正道。 「哦。你很乖巧,这个……赏你了。」季远凝摸出那枚珍珠扣花,起身扔过去復又顺势靠在沙发上。 「谢谢先生。」安茹拿起扣花,脸上露出惊异之色,「这个……」 「你认识这东西?」季远凝虽然醉,但他本能得保持着敏锐的观察力。他听出安茹迟疑,不由问道。 「我……先生,我之前曾在鸣凤班跑过龙套,我见过这枚珍珠扣花,是张老闆的东西,这个我不能收。」安茹道。 「张老闆?张慧清?」季远凝的神思凝重起来,也许醒酒汤起了作用,他的醉意散了好几分。 「嗯。」安茹肯定点头,「这枚扣花是她首次作为角儿登台大获成功后,出席宴会特意定制的,本城独一份。」 「好,我知道了,谢谢你,安茹。」季远凝用手加额,脑子思虑飞快,但没忘谢谢安茹。 「先生,没事我下去了。」安茹见他想事,自己聪明地出了门。 看来自己的话能帮助到季先生,安茹对生活很是满意,她在花园里嗅嗅桂花的余香,沁入心脾。 季远凝此时才觉得事情不寻常。张慧清出现,必然得知林宁没死就在玉溪庵。满城都是她和陶正礼的桃色新闻,不说陶正礼和她必有关系,虽然她不排除张慧清不让陶正礼知道林宁活在世上的可能性,但她也可能会想办法把林宁送去江城,尤其是林宁恳求她以后。现在节骨眼上他不可能再跑去云城火车站拦人,倒是自己骑虎难下了。 他越想越恐慌,越想越急切,此时不当机立断只怕后悔莫及!俗话说最危险的地方是最安全的地方,他把她放哪里都不安全,思来想去,还是得早日带回季园,安置身边才行。 季远凝再见到邢涛,邢涛为了莫五爷的事情一筹莫展,让季远凝不得不先处理迫在眉睫的莫五爷事情。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5页 季远凝避嫌没有参 加帮里处置莫五爷的讨论,韩四爷果然坚定要求开执法香堂。他说,于公于私都需要把这件事拿出来公开讨论,只有公之于众才能让服众人之心。 马二爷一向和莫五爷交好,自然知道万一用私刑,恐怕莫五爷受不住,亦是一口贊同。 闵舵主只能改口,定下的执法香堂时间就在一日后。 开执法香堂那天,邢涛和季远凝早早预备,点齐弟子们,往天门山分舵执法院而去。 季远凝还记得当初刚入帮里时,开小香堂拜师都曾来过中和堂。不想此次竟是为莫五爷的执法香堂而来,望着院子前早发的树树长青玉兰,不禁微有感慨 ,「年年岁岁花相似,岁岁年年人不同」。 执法香堂仪式是有严格的规矩和程序的,由执法院将犯规弟子莫五爷引进侧边,几院弟子按各院站定,香堂上除了要摆放祖师们的牌位外,还需要将香板等行刑工具放置于香案上,然后闵培元率众上香、点烛、请祖、参祖等。 这一系列的仪式完毕后,莫五爷才能被带到香堂上站定。季远凝沉稳地注视着昂首的莫五爷,余光把邢涛的紧张不安尽收眼底,对他做了个宽心的表情。 季远凝和帮里其他几位大爷紫檀木太师椅按秩序坐稳,他坐在闵舵主的旁边,莫五爷昂然立于阶下,脸面似对向闵培元,眼神却聚焦在远处。 听了丁大全描述事情经过,如何套路池三爷,如何骗得薛家资料,最后私自报仇,害死薛少爷云云。 「跪下。」执法师对莫五爷喝道。 执法师开口,有弟子摁住莫五爷就往地上跪。 「放开!」莫五爷横眉冷对,晃了晃身子,「我自己来。」 第十章 猜忌(3) 于是莫五爷就跪在祖先牌位前,双手举在头上,高捧家法。聆听韩四爷执卷宣读对自己的处罚词。 「弟子莫五因私怨设计本帮同仁,不与舵主通气,擅自骚扰商号,并致薛少爷死命,有违帮规家法,按家法理受三刀之刑,以示惩戒。」 三刀之刑,是自戳三刀,生死由命。同废了腿的池三爷所受刑罚相同。 执法院的韩四爷宣读着决定,便有执法师把匕首送到莫五爷面前。 执法师向莫五爷道:「我与你,一无仇,二无冤,今日你违反了祖师爷的帮规,我在此接受执法堂的命令要对你进行处罚,你自己犯了错误家法不容,不要怪我,不要说是你,不管男女老幼,只要违反帮规,都会被家法所惩治。你是否心服,是否情愿?」 「等等,我有话待五爷说。」邢涛道。 「说。」执法师自然会给申辩的机会。 「莫五爷虽然设计池三爷,害他受三刀之刑。但是他为帮里要回了薛家积欠多年的大笔会费,功大于过。我认为应该重新定罪。」 「此事确实可以重新裁量。可即便如此,即便减轻处罚,打五十以上的板子不可避免。莫五你可否心服?」 莫五爷刚要开口说「我心服情愿」,不想莫五爷「我」字刚出口,邢涛再次前一步,恭请道:「舵主和四位大爷,五爷还有下情让我代为回禀。禀报过了再定罪不迟,否则莫五爷是不能按规矩心服口服的,自然不能行刑。」 他中气十足,话语掷地有声,话音响彻堂中甚至余音绕樑似的。此言一出,堂下弟子们都有些躁动,窃窃私语不断。不止闵培元和几位大爷面面相觑,连五爷自己都错愕不已。 韩四爷问道:「有何下情?」 邢涛道声容秉,便把如何换地,如何取得丁大权的私人帐本,如何同薛老爷谈了还款保证等仔仔细细滴水不漏讲出来,听得闵培元一阵阵冷笑。 「你这些事可有凭据?」韩四爷倒是满脸凝重,询问道,「你可知口说无凭,若没有凭据,我也只能对你按照出伪证处理,你可知同样理当杖责。」 「完全知晓。我当然有凭据,这就拿上来给四爷。」邢涛对手下人做个手势,把丁大全的自述悔过信,捧了出来,放在韩四爷面前。 「至于人证,我这里倒也有一个。」邢涛拍了拍手言道,和季远凝不经意交换下目光。 门外慢吞吞转进来一个弟子,此人为丁大全手下,原本属于池三爷的礼户院。丁大全出事被抓,此人和他几个喝酒,他尿急先走一步,看情形不对躲藏在柴垛里才逃过一劫,因此害怕追杀,隐姓埋名重新投入了莫五爷金兵部的麾下。 他本是个无关紧要刚刚入门的弟子,手下报知池三爷时草草带过,谁知就此出了纰漏。 「说吧,我们都能保你万无一失。」邢涛眼望他鼓励着。 这个人是季远凝找出来的,他调阅了弟子们的旧档案,又和新入弟子档案比对,他还亲自走访调查新入门弟子们的背景,偏偏发现他醉酒后的真言和自报名姓不符,蔓引株求抽丝剥茧终于搞清楚了来歷。 他盯着邢涛鼓励的眼色,权衡一会,开了口,从丁大全如何收帐、收帐的门道、收帐后要去店铺赌场逍遥一番,讲丁大全如何在饮酒时被一伙蒙面人抓走,更说道丁大全出事前心有所感,把一封信交给了他。 他头次面对如此肃穆的场合,讲话时不时词不达意,但大意清晰,众人都能明白他的意思。韩四爷看过丁大全的自述信,鑑定了确实是他本人所写,他的自证中为了给自己减轻处罚,把责任一股脑推到了池三爷身上,这样一来,莫五爷的行为,反而有惩恶扬善的意味。 莫五爷全程瞠目结舌,他打算承认罪过,接受惩罚。今天执法香堂完全是出乎意料的神来之笔,邢涛他是不足以做出筹谋,背后另有他人,这个人会是谁呢,莫五爷心中有了揣度。 至此人证物证俱全。如何公断,韩四爷心里有了数。他做出了定夺,裁撤三刀之罚,但和池三爷违规授受,受杖责二十之刑罚。 韩四爷宣判既定,闵培元无法违背,或者表示任何异议。执法院是有向总舵汇报的特权,何况韩四这个差事是前任舵主选出,和江城总部是有联繫的,闵培元都要对他礼敬三分,开罪不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6页 「就这样吧。」闵舵主无奈道。 莫五爷再被问了一遍是否心甘,他心头似乎卸去顾虑,口唿愿意,自行卧在铺着红毯的凳子上接受香杖的击打。 韩四爷处事既公道又有分寸,莫五爷年事渐高,执法师下手留了情。 等到杖责结束,执法师还有一套说辞:「我们有祖传的十大帮规,只要违反了就不能饶恕,今天在这香堂之上也算是给所有人都提出了警告,若是再犯,小心上铁锚之刑。」 「弟子莫五遵命。」莫五爷被邢涛和手下人一左一右搀扶,同样向舵主和几位大爷叩头谢罪,闵培元心里烦恨,随便招招手,让他下堂休息。 只杖责二十已经是莫五爷意外之喜。执法师把香杖等物归原处,主香人送走祖师爷的牌位,执法香堂才就此结束。 几位大爷先送闵舵主离开,自己准备回自己的堂口去。季远凝正要离开,韩四爷的手下前来行礼道:「韩四爷新得一幅画,说是李可染的,还请季先生停步辨览。」 韩四爷虽是不留情面的铜豌豆,素来最喜爱收藏观赏字画,帮里的一应人等,就字画可以和季远凝谈得来,常常就赏字观画一事和季远凝相谈。 季远凝被人引到偏堂,字画没见,没想到正是莫五爷所在。 莫五爷不顾身上棒伤,起身一拜:「小季,不,季先生,我想这次一定是你暗中襄助,我莫五能脱身,是你的功劳所致,请受我莫五一拜。」 第十章 猜忌(4) 邢涛亦跟着一拜:「没有当初莫五爷从新入门的弟子中挑选我出来,如今就没有我邢涛。季先生你救了五爷,等同于救了我邢涛。我邢涛敬你!」 季远凝连忙把邢涛拉起来,对着五爷拱手:「季远凝蒙五爷提拔才有今天,知遇之恩我没齿不忘,您今天有事,敢不尽力!」 莫五爷望着季远凝,很有些动容,有些感激,还有些别的表情,季远凝觉得那是一种不自在。 莫五爷道:「谢谢你。」 之后他想了想还是压不住好奇低声问道:「证据是究竟怎么回事?」 于是便由邢涛慢慢讲述一遍,以后他想再次拜谢,然而身上疼痛加上被季远凝拉住了才没能如此。 季远凝离开后,邢涛看莫五爷的神情透着一些复杂,见到邢涛望着自己,莫五爷不禁「哎哟」呻吟几声,到底是年纪渐高,比不得年轻人。 邢涛令人打凉水给他冷敷,刚刚想把毛巾搓了贴在莫五爷嵴背上,莫五爷抖动一下,悄声道:「我这一伤,金兵部恐怕人心浮动,恐怕闵舵主会把金兵部归于季远凝管理,若果真的是他,你们一定要服 从他的管理,不要有异议。」 「是,五爷您说得是,我懂了。」邢涛道。他想莫五爷定然决定小季这个人稳妥靠得住,又心怀感恩,自己是个粗人,细枝末节觉得交给季远凝管理极好。他把毛巾往莫五爷嵴背上敷,一边等着帮里的医生来诊治。 莫五爷猜的一点不错,果然下午舵主有令,莫五爷有伤休养,让季远凝管理金兵部任为掌事,邢涛自然欢天喜地,他可以光明正大和季远凝来往,不再偷偷摸摸,亦不怕别人闲言碎语传到莫五爷耳朵里。 金兵部的手下人都季远凝很熟悉,他上手处理事务没有多大的难处,只是他接闵舵主令后,并不大管金兵部的事情,平日没事更不会去金兵部,他把事情都推给了邢涛,邢涛实在犯难时,他只去邢涛的别院谘询。 邢涛道:「你这也太谨慎了吧。」 季远凝笑笑没回答。 过了几天,闵舵主说要来金兵部看一看。养伤的莫五爷得了讯息,亲自带邢涛迎候着闵舵主的大驾。闵舵主为何要来,莫五爷心领神会。邢涛暗暗让心腹去礼户部请季远凝。 闵舵主来了,他从前院一路穿进,莫五爷和邢涛跟在他身后。闵舵主厚实魁梧颇有气势,从前院过的时候,引得人们偷偷窥探。 闵培元轻车熟路穿到后院,到了莫五爷的办公间。莫五爷让手下沏了茶来,闵舵主在正中太师椅上坐定,莫五爷和邢涛立在堂中。 「怎么不见季远凝。」闵培元明知故问,「他可是金兵部的掌事。」 「他礼户部抽不开身,金兵部的事情,如有不决的,就请他的意见;有犯错需要惩罚的,也会知会他。」莫五爷答道。 「混蛋,我的命令你们居然阳奉阴违。只是大事才报知季远凝,而我的意思是让你们事无巨细都报知给他,让他主持日常工作。你们居然违拗我的意思。这是季远凝的意思,还是老五你不愿意放权?」闵培元沉下脸拍了桌子。 「舵主的命令我不敢违。」莫五爷单膝跪下,邢涛忙扶住他,莫五爷受伤的后背还在隐隐作痛,「是老五没有理解透彻,情愿舵主责罚。」 闵培元在上首沉吟,他已预料到会如此,老五的心性他太了解了,更何况他经营金兵部多年岂甘心放手? 「舵主,不知您为了何事要处罚五爷?」此时从后院门处传来了一个声音,是季远凝大步流星走进来,「您要责罚我金兵部的人,肯定要向我这个掌事通个气吧!」 「你来得正好。你还承认自己是金兵部的掌事?你是怎么掌的事?这里的日常情况你了解多少?」见到季远凝,闵培元越发沉下来面庞,针尖对他这个麦芒。 季远凝乌眸微沉,心里立即明白闵舵主的来意,敲山震虎罢了,根本还在于拿捏自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7页 他早算到会有这一天。 「五爷他很是尽责,每天都有整理资料给我。既然我是金兵部的掌事,自然有权任用手下人。日常事务我已经委託邢先生负责,并无不妥。」季远凝暗暗深吸口气,上前躬身禀报导,他言辞故意托大,表示自己是金兵部的掌事。 「这么说你很了解金兵部的事情咯,有何证据?」闵培元盯着眼前语气恭谨的季远凝。 「是。」季远凝是有备而来,他拿出一个簿子,打开后,递给了闵培元,「上面是每天金兵部的扼要台帐,舵主您看,这里一条条都是五爷整理好告诉我,然后我记录下的。您可以问一问五爷,是不是真实发生过。」 闵培元翻开,随意指着一条向莫五爷核实道,前天是不是安排了黄某去万家店收会费? 莫五爷想了想,确实在那天邢涛和自己讨论过收会费的人选问题,便点了点头。他瞥了低眉顺眼的季远凝一眼,季远凝什么时候起心搜集了这些信息? 他又瞥一眼邢涛。后者好像舒了口气,似乎放下了心。邢涛从来不是仔细人,自然不会多考量太多。 莫五爷最后看向闵培元。季远凝能拿出记录簿,不在他的意料内,他一时之间找不到任何话头,明显沉默下去。 「闵舵主大可放心。季远凝一定不负重望殚精竭虑,把金兵部和礼户部的事情管理好。」季远凝从头至尾都是毕恭毕敬的模样,从事件到行为语言,教人抓不到任何错处。 闵培元就着这句话,下了台阶。他点点头:「那就好。」 没讨到预期的效果,闵舵主只好离开。 「幸亏小季你做了准备,否则闵舵主肯定要抓我们的错处不放。」邢涛为逃过一劫而庆幸。 莫五爷什么话都没说,他微微和季远凝点了头,背着手慢慢起身往里间休息去了。 季远凝想跟着进去。被莫五爷摆摆手拒绝:「今天又是季先生你保下我,屡次蒙救,本当言谢大恩,只是我后背实在疼痛难忍,就不留你了。邢涛,你替我送送季先生。」 「是。」邢涛应了。他随季远凝的脚步出来。两个人没有说话,穿过后院前院。一直到季远凝登车,他才把住季远凝的车窗道:「五爷他身体还没好,心情最近一直不好,小季你别在意。」 「没关系,你明白我是怎样的性子,我们有事还是在你的别院见面。」季远凝诚恳道。 邢涛点点头,看季远凝车子远走,他转身进了金兵部照顾莫五爷。 经此一事他想通了很多事情,季远凝暗暗嘆口气。他将只是天门山的季先生,永远不再是金兵部莫五爷旗下的小季。即便再怎么韬光养晦不露锋芒,再怎么避开嫌疑,再也回不去以前了。 第十章 猜忌(5) 陶正礼被陶老爷带着来了薛家。 薛夫人没有料到陶正礼这个时候会来。通报时,她以为自己听错了,问了一遍,谁? 直到确定是陶家大少爷,她才忙忙乱乱梳妆起来。丫鬟红莺选了好些衣衫,这个不合适那个显得老,最后挑了件俏皮的粉色底碎花旗袍,出门见他。 「陶老爷,贤侄,你来了。」薛老爷先已经在会客沙发处坐定,令僕人上茶。 「薛贤弟,我这个儿子实在不像话,今天特地来向亲家、亲家母赔罪来了。」陶老爷笑道。 「贤侄……额头怎么伤了?」薛夫人一眼看到他额头上的纱布,关切问道。 见薛夫人岔开话题,薛老爷微微瞪了她一眼。 「拿东西时不小心磕了一下,没什么,伯母挂心了。」陶正礼客套着。他不会说,因为他和张慧清的花边小道消息,来前陶老爷再次用手杖驯服了他。 「儿子胡闹,我已经教训了他。他知错了,我们和贵府二小姐的婚事继续,不会因为一些乱七八糟的传闻而改变。贵府二小姐依旧是我明媒正娶的大儿媳。」陶老爷这是下了保证。 「还不快给二小姐道歉?」说着他推了陶正礼一下。 「对不起,薛伯父、伯母。是我不好,伤了明柳小姐的心。今天正好得空,能否请她赏面一起吃个饭。」陶正礼没有看薛夫人,自顾自把话对着薛老爷说出口。 「好好好,贤侄你有心了,那些小报记者没得也写,有的则瞎编。贤侄放心,我们和明柳都不会在意的。」薛老爷很是高兴,前番派人去求而不得,这次陶家亲自上门,正中薛老爷下怀。 薛夫人热络的心凉了半截,耳朵几乎不可置信,她抬头死盯着陶正礼,然而看了眼笑容可掬的陶老爷,心中有数,更涌上了夹杂爱与妒忌的情绪。 薛夫人心中盘算,从中斡旋说话:「陶大少,俗话说强扭的瓜不甜,娶妻两个人磨合亦是你自己的人生,你可要想清楚。」 薛老爷听了这话,恨不能撵走薛夫人,他沉下脸:「妇人之见!陶大少本城有名的商人,不比你这深闺妇人见识多,他还需要你教?你给我闭嘴!」 薛夫人只好闭嘴不言。薛老爷吩咐人把薛明柳唤来,薛明柳听陶正礼来,在房里梳妆良久,妆扮之下她有股年轻洋溢的艷丽。 陶正礼曾见过薛明桦的端庄、林宁的温婉,薛明柳多出的正是那股习惯成自然的娇憨,是那种深谙男女之事的有意而为的憨。 「陶正礼,你来了。」薛明柳毫不见外,「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什么都原谅你了。想去哪里,我们走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8页 「明柳,矜持。」薛老爷清了清嗓子。 「没关系,二小姐俏皮可爱,他们年轻人的事让他们自己去处理吧。」陶老爷望着娇憨的薛明柳笑道。 于是薛夫人眼睁睁看着明柳的縴手攀上陶正礼的胳膊,就要把他带走。薛夫人原本已经僵着的面庞,妆容刻意隐去的法令纹深垂下来,心里煽风点着的火恨不能从眼睛里喷出来。如果眼光可以杀人,明柳早就死在她的「剑」下千百万次。 薛老爷乐呵呵地看着,薛明 柳心里满是自得,面前的谢家宝树陶家大少,陶家未来可能的掌门人,不得不拜倒在自己的石榴裙下,陶正礼在陶老爷的示意下,和薛老爷薛夫人道了别,挎着明柳出门上车。 薛夫人阴沉的目光一直跟随到陶正礼完全消失不见,她藉口头疼,抛下薛老爷,踢开门径直进了房间,摘下那些精心妆点的首饰随手扔了,把自己抛到床上捂住了脸。 薛明柳对陶正礼的感情以肉眼可见的热度生长着,起码她的痴迷可见一斑。 她总是会去陶家商号等他。看陶正礼在商号下了车,薛明柳在一楼会客室听到车在门口引擎熄火的声音,拎着包包冲出来,挽住下车的他。 陶正礼打量装扮一新的她,停了一会才浮起笑容:「等久了吧。」 只需要这一句,薛明柳刚刚独自闷坐生的沖天气焰顿时遁入无形无影之处。她亲亲热热仰头问道:「honey,今天你要带我去哪里?」 不远处的另一边,朱秉德不错眼地望着陶家商号门口,见到两个人手拖手进了商号的大门。 薛夫人坐在梳妆檯前。冬日下午的日光开始变得暖洋洋的,却也还是觉得冷透人,笼在身上的那点暖意挡不住心里的空虚。 阳光流淌下的穿衣镜闪耀着光芒,屋子里通透异常,朱秉德望过来,薛夫人定定盯着穿衣镜里的人,轻轻笑起来,这无来由的笑让朱秉德觉得瘆人。 一笑却让薛夫人看出来端倪,原来眼角额头早就爬上了细细的纹路,鬓边什么时候颤颤巍巍飘着几丝碎发,那里居然夹杂着白色。她用指尖小心捻起,眉心一蹙,一阵微的疼痛,把那根白头髮扯了下来。 「夫人。」朱秉德开腔了。 「说吧。」薛夫人眼睛不离这根白髮,玩味说道。 朱秉德便添油加醋地把观察到陶正礼和明柳的种种行为报告给了薛夫人。 「老了啊!」薛夫人的心纠结在这个词彙里,「真是不服老不行了!」 她有些悲哀地沉浸在这情绪里。朱秉德问了一遍:「夫人打算接下来怎么做?」 「怎么做?」她在问自己,陶正礼像让人上瘾的毒药,明知是毒,明明知道不可能,还是要饮鸩止渴。那股燃烧起来蓬乱的心,还在腔子里涌动着,就算自己得不到,断不能便宜了明柳,尤其是三房梅氏,常年压自己一头,若不是没有生出儿子,定然已经爬到自己头上了。 「要不要……」朱秉德建议着,他脸上带着漫不经心的似笑非笑。 「让我想一想。」薛夫人读出朱秉德的意思,要她下定决心,还差那么点火候。 「好。夫人多考虑考虑。有事随时通知我,我朱秉德愿意为您效劳。」朱秉德用痞气的口吻,手指搓了搓。 薛夫人明白,从钱袋里拿了钱打发他出去。 「我觉得夫人您还是早点下定决心,断不能让二小姐嫁给陶正礼,否则追悔莫及。」朱秉德临走前留了这句话。 朱秉德,一直是薛小宝的跟班。林村求学,朱家家道中落,原为薛家豢养的薛少爷之伴读,追随薛少爷狐假虎威。薛少爷死后,他倒常常和薛老爷薛夫人走动,处事伶俐因此时常作为传递消息的人物。 「你等一下。」眼瞅着朱秉德要走出她的房门,薛夫人叫住了他,「只需要给她个教训,让她放弃陶大少就行,不要伤害她。」 「薛夫人只管放心,我晓得拿捏分寸。」朱秉德神秘笑笑。 第十章 猜忌(6) 过几日薛老爷接到电话。薛老爷接到电话时都吓掉了听筒,明柳出事了!他脑子顿时木木的,强撑着心气和对方通了话,记下地址,立马让管家备车往巷子里。临出门时,不意三房梅氏探出头来,他心虚没有触到她的眼光就登车而去。 梅夫人今天右眼跳个不停,心里总是不舒坦,刚刚去佛堂临时抱佛脚出来,瞥到老爷躲避的态度,令她深觉不妙,闭眼口颂阿弥陀佛不止。 薛老爷不知道是怎么迈进屋子的,怎么心痛地给昏迷的明柳披上了衣衫,他不敢看她的躯体,她是自己的女儿,是自己的骨血,眼下身体到处染了脏污,就仿佛一页心爱的书读到痛心处不愿意看下去,心里恐惧生怖,因怜生恨。 哪里的兔崽子,自己的儿子折了的仇怨未报,明柳又竟然惨遭毒手,可恶可恨,大仇不报誓不为人!薛老爷的心里纠结着一团火,来时旧屋空无一人,此刻也让下人们在门外守着,除了明柳和自己,这股火便没了出气的地方。 他压着心气,鼓起勇气抱起裹着衣衫的明柳,一口气把她放到车后座,吩咐司机道,快回去!又让管家速速带人去请云城最好的医生来。 薛明柳的出事,在薛家可算是烧得滚烫的锅里滚进了一滴水,炸得山响。薛老爷铁青着脸,抱着明柳就进了房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59页 他大声吼着三房梅氏和一众丫鬟们,烧水的烧水,擦身的擦身,洗面的洗面。此时的薛明柳已然醒来,起先有些愣着不言不语,任丫鬟们摆弄,忽然大叫起来,抄起枕头狂喊,别过来!别过来!我和你们拼了!! 她一点不想回忆起那些恐怖可怕的片段。她不过和陶正礼约了个午饭,打算穿那条熟悉的巷子去陶家商号。 很快出巷子口时被几个大汉堵住,这几个男人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慢慢围拢过来,明柳吓得心头髮毛问:「你们,是什么人?」 为首的横肉男子道:「小妞,你长得真带劲,陪我们玩玩。玩满意了我弟兄们自然会放你。」 明柳惊道:「放肆,你知道我是谁吗?」 男子逼近她:「当然。薛二小姐,天门山闵舵主的地下情妇,残花败柳还想攀陶家大少,你爹真是想挺美。陶家大少也是个软骨头,不知自己头上都顶一大片青青草原了。我们舵主可对你琵琶别抱的行为不满哟。」 「你们是……天门山的,哪个堂的?」明柳又惊又怕,问道。 「金兵部莫五爷手下人,我们五爷最近因为你薛家会费被罚,自然新仇旧恨一起算。」 明柳美丽的眼睛黯然,心里一片凄凉,这下完了,真的躲不过去了!她眼见围过来的男人们,害怕地嘴唇哆嗦,说话结巴起来。 「我我我……带你们去找我爹,我爹有钱,你们要多少都会给的,求求你们放过我,我,我,我身上没有钱,别为难我。」明柳求情道,她膝盖发软,险些跪下来。 「你爹连唯一的儿子都救不了,何况你一个姨娘生的女儿?」男人觉得没必要与她说太多,根本不顾她无力软弱的反抗,直接让人把她左右架起,挪到巷子里一处房舍来。这里不知道是废弃了还是没有人住,一打开便有灰尘气味扑鼻,明柳打了几个喷嚏。 「你们,你们要干什么?放开我!光天化日之下还有没有王法啦!」明柳涕泪交加嚷道。 「实在太吵,把她的嘴塞上。」横肉男人吩咐道。果然有人拿了块布堵上她的嘴,塞得严严实实,明柳只能发出「呜呜」的哀鸣。 被带进屋子里时,明柳心里更绝望,嘴被堵上,一双泛着悲哀的眼睛望着面前的男人。羊入虎口,可还能活?她听说过二哥的死就是天门山的做下手笔,下手狠辣毫不留情。如今怎么就轮到了自己!!谁能救自己,她甚至在心里默念着佛经。 而现实常常事与愿违,没有救世主也没有神仙皇帝……薛明柳蝼蚁般的力量,无力可用。 「你们尽情享用吧!」横肉男人对手下说,自己关门走到天井。留下门里女人唿喊着「救命救命!!你们别过来,别,别过来,别过来」, 再就是凳倒桌翻,夹杂着靡靡和着「不要啊!不要!!」的凄喊迴荡在空寂的天井里,惊起树上几只飞鸟,扑稜稜扇动翅膀,「嘎嘎」的叫声格外凄凉,横肉大汉面上只是沉吟,听到最后的收尾是「啊──」的惊叫。 她晕死过去。 从她被抱进屋子,梅夫人就没有断过流泪,她的眼睛早就肿肿的,起先就伴在明柳身边等她清醒,她清醒后起先是痛苦,接着麻木,随后大吵大闹不认得人,她近不了身,只得在丫鬟的劝解下强忍着去厨下盯着烧水,水沸了好久,眼泪不知怎么自己就落了下来,一片又一片泪湿满襟。 等丫鬟取了抹布包着铁壶把手,往热水瓶里注水时,顺眼望向她,不由吃了一吓,把话哽在喉咙管里,怎么素来精明的梅夫人傻了般任泪如泉涌。 丫鬟轻唤着,三夫人?三夫人? 最后一声才唤回了梅夫人的精神,她哦了一声,用帕子拭掉泪珠,说,走,我们上楼去,看看医生来没来。 「怎么搞的,今天二小姐出门干什么?」还未及门口,听见薜老爷怒 吼问着。 「听说是和陶少爷有约,同用午饭。」薜老爷的盛怒让侍候小姐的丫鬟大气不敢喘,跪在地上等老爷的处罚。 「打电话让陶家的来!我一个好端端的姑娘他陶正礼怎么照顾的?我要向他陶家问罪。」 「老爷,使不得!」梅夫人心中急推门进来,连声说道使不得!陶家若知晓明柳的事情,岂不是板上钉钉的亲事要黄? 梅氏的提醒让薜老爷冷静下来,他颓然坐下,这就是所谓打落牙齿和血吞。梅夫人平日心思活泛,此刻也没有说话的心情,而陪他默默枯坐。 「老爷,陶少爷到了。」管家来报。 薛老爷和梅夫人相视一眼,万千情绪都藏在这个眼神里。 「请他到我书房里,你去关照下人们,不要让陶大少知晓明柳的事情。」薛老爷道,说罢起身,踏着软步子顿了顿身,毅然开门出来。 「伯父我是来领罪的。」陶正礼一进书房门看到背身而立的薛老爷,躬身作揖道,「今天和明柳小姐同约午餐,约定时间人不见了,我找了附近都没有找到,她是身体不舒服么,是我疏忽了。」 「她在家里,先回来了,贤侄不必担心。」薛老爷听到陶正礼的话,断了他的话头,也没有告诉明柳的近况。 「那就好,那我就告辞了。」陶正礼见没事明显松了口气,就往书房外走。 「我送送你。」薛老爷把陶正礼送出来。 第十一章 重聚(1)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0页 陶正礼刚出书房门,见管家带着医生慌慌张张来到,薛老爷给管家使个眼色,后者就往楼上快步走。 「这是……」陶正礼敏锐感觉到气氛有些不对,细细听楼上还有人吼叫的声音,不禁抬眼也望楼上看去,却见薛夫人抹着泪在走廊的栏杆处往下望着,一双含水的秋眸就凝视着面前的年轻小伙子。 「没,没什么。」薛老爷这时心里恨住了薛夫人,早不出来晚不出来,更在陶正礼面前泪眼婆娑的像什么样,关键是这暴露了他一心想隐藏的事情。 陶正礼心下一沉,他直接道:「是不是贵府里出了什么不寻常的事情,伯父如果不把陶正礼当外人,我能帮忙的地方您尽管说。」 话意明着有所指,薛老爷脸上越发挂不住。此时房门忽然打开,明柳披头散髮穿了身晨衣,不顾一切跑了出来,她的眼神充满恐惧,丫鬟一时都愣着,薜明柳爆发出一股疯劲,谁也拦不住,还想打砸东西。 医生泄了气在和管家说着什么,双手一摊无可奈何的样子。 「我去试试吧。」陶正礼来不及多问,当务之急是把明柳的情绪平復下来。他朝楼梯口快步走去。 带起一阵风。 他算得不错,薛明柳果然从楼梯下来,陶正礼在楼梯口猫出来抱住她,箍她在怀里软语温存道,别害怕没事了,我是正礼,我在你身边,你看一眼好吗。 他说着,拨开她额头脸上挂住的髮丝,让她惊恐万状的眼睛对焦自己。这一招果然管用,薛明柳愣住了,加上陶正礼不停在她耳边唿喊她和自己的名字,唤起她自己暂时封住的记忆。 「陶……正礼?」薜明柳的眼里有了聚焦,她蹙眉回想着,又念了一遍,陶……正……礼。突然反应过来,抱着他呜咽着,继而吐了一口血,再次晕了过去。 管家和一众僕从把薛明柳接了过去,薛老爷什么也瞒不住了。 医生在房里施救,陶正礼在门外问着薜老爷。后者只得把事情始末原委告知了陶正礼,最后收结道:「这桩婚事贤侄考虑清楚,如果你要退婚,我也只能说我们明柳没这个福分。」 陶正礼望去,薛老爷低眉哀嘆,话意满是认真诚实。他听到十分震惊,半天没有说一句话,掂量再三,忽然起头说了一句令薛老爷意外的话。 他说,我愿意继续我们两家的婚事。明柳小姐这个状态,于情于理我反而不能在她危急的时刻抛下她,我做不到。 这次换薜老爷微微愣住,他意想不到面前的男人会平心静气说出这样的话。他再次问道:「明柳她……是被人坏了的。你能忍受?尤其是这辈子你得把她当做你的妻子珍惜她、爱护她?」 「这不是她的错。这是……意外。」陶正礼正色道。他下定决心,有各色复杂的情绪藏在眸子里。 「好吧。你想好就行。我只有一个条件,无论你以后娶几个妾室,爱上了谁。你得记住:我家明柳都是你今天亲口承诺愿意娶进门明媒正娶的妻子。另外明柳出嫁,为了补偿你,我想了想,我愿意拿铁厂的一些股份换得她以后的衣食无忧,至于份额我们可以谈。只是若你敢不对她好,我薛家就算付出任何代价都不惜。」 薛老爷的话音很重意更重,是深思熟虑的,不是信口开河,还加上一些条件。陶正礼垂下眉眼,没有说话。他还是做不到无欲则刚的圣人,还是那个有感情有心的凡人。 他闭了眼睛,捏紧拳头,须臾恢復了如常的神态,他答道:「我想好了,我会对薛明柳好,决不后悔。至于股份,薛老爷您看着给,为了以示公平,我们签协议。」 薛老爷走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好小子,有种。你放心,我不会亏待你的。」薛老爷重新审视着面前体格并不算高大的清秀男子,他的外表这样文隽,心性如此坚定,是做大事的料。 薛夫人有心探听陶正礼的谈话。薛明柳出了这样大事,陶正礼的心意她不得不查。 直到听到房间传来那四个字:决不后悔。薛夫人的眼泪再次滑下来。她捂住了嘴,之前听到薛明柳出事都没有如此尖锐的痛感。而陶正礼的回答就好像拿把带刺的棒子往她心上捶打。心脏的部位果真隐隐作痛着。 在不知情的人看来,似乎薛夫人是为了明柳的事情而难过,实际上只有她自己才知道,真正心痛那个结在哪里。 求仁得仁,此刻她心里恨着朱秉德。 薛老爷带着几个家丁,站到金兵部的门口。他们望着这块匾额,一声令下带着人冲进去。 「谁如此大胆,敢闯天门山金兵部?」邢涛听报生气道。 「莫五,你个混蛋给我滚出来。」薛老爷趁着薛明柳清醒时,问出害她的人来自天门山金兵部莫五爷手下。 果然是新仇旧恨一起算。他不顾门口帮众阻拦,带着家丁闯来质问。 莫五爷还因伤在自己宅中休养,薛老爷闯进来时,邢涛正坐阵其中维护日常事务。 「薛老爷,别来无恙。」邢涛拱拱手,客套道。 「你把莫五那混蛋叫出来,今天是我和你们清算的时候。」薛老爷大吼道,「你们都给我等着,帐我要一个一个的算。」 「薛老爷息怒。莫五爷他并不在这里,他身体不舒服已经大半个月都没有管事了。现在金兵部掌事的是季先生。」邢涛道,「我这就把他请过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1页 说着他忙命人请来季远凝。 须臾厚重的门帘一响,进来的是穿着一件厚棉布衬衣和背心,毛呢洋装裤的季远凝。 季远凝本着手处理林宁的事情,没想到邢涛来人传报,金兵部出事了。 他一进来见到薛老爷,只一眼便读出他眼底的愤怒,他目视邢涛,邢涛对着他极轻摆头,刚刚他如何盘问,薛老爷只说掌事的既然是季远凝,无论如何要见到季远凝再谈。 「薛老爷找我何事?」季远凝问道。 第十一章 重聚(2) 「我家薛明柳她……是不是季先生你派人下的手?我已经失去了小宝,就算一命抵一命,还不够吗?」薛老爷越提越愤怒。 「薛明柳?薛二小姐?她怎么了?」季远凝反听煳涂了。 「你别揣着明白装煳涂,我女儿亲口说明,就是你们金兵部莫五爷的手下把她前天下午诓到陶家商号附近的御城巷的废宅里。你们的人……这么多人哪,生生把她……」薛老爷不忍说下去,但他既然要讨说法,定然要说清楚,「你们生生把她坏了。你们都是一群禽兽、畜牲!我肯定要让闵舵主主持公道。」 「我们没有。」季远凝听了大惊,他心情瞬间变得复杂,他能体谅薛老爷的痛苦,为薛明柳不幸遭遇同情,更因为此事诬陷到莫五爷和自己头上而直觉不对头、同时还有一种很棘手的感觉。 「我们没有做这样龌蹉的事。」邢涛为听出来问题,「我们虽然是天门山,但欺男霸女的事情违背我们的家法,我们断断不会如此行事。请薛老爷您相信我。」 「我女儿听那些畜牲口口声声自报是你们的人。你们肯定要维护他们,我告诉你,此事我绝不善罢甘休,给我砸!」 「薛老爷您不必生气,我对薛小姐的遭遇很同情,这件事确实不是我们所为,邢大哥说得对,我们断不会做这 种腌臜事情。请你给我点时间,让我查清楚这件事,给你薛家一个交代。」 「我不信你,我薛小宝怎么死的,都是因为你,我听说出自你的谋划,你这个伪君子,尽在这里说些便宜话。我告诉你,莫五根本不是个好人!」薛老爷被愤恨沖昏头脑,「我薛家和莫五是旧仇,和你季先生更是新恨。我永远不会原谅你们。多说无益,还不动手!」 说着他便吩咐家丁们动手,大家一闹而散,砸的砸,打的打。邢涛亦不是吃素的,带了帮打手加入战局,奈何薛府家丁们都像敢死队似的,加上薛老爷挑选的都是会功夫的,大家一力向前,金兵部没有留太多帮众在帮,一时之间邢涛和打手们竟然落于下风。 「给我去调人,我们金兵部没有做这些事,示弱反而给人口实。能调多少来多少,不够去我礼户部调人来。」季远凝迅速判断形势,逃避退让完全没有任何意义。 许是季远凝的话起了作用,他有条不紊安排调人。既给薛宅家丁们起了恐吓作用,也对自己帮众撑腰,邢涛明显觉得手下人精神一振,逼退了薛家家丁。 「请薛老爷你罢手。」季远凝见薛老爷等人且战且退,不想逼他太甚,也是言和的时机。 果然薛老爷一摆手,停了攻击,恨恨而走。 薛府人离开,季远凝反皱起眉头,他对邢涛道:「薛老爷一定会告到闵舵主那里。以舵主和薛家的关系,只怕又是一场硬仗。我们需要现在就着手查这个案子。」 「唉,每件事情都咄咄逼人。」邢涛道,「这件事着实不容易。我们见不到薛小姐,不知道害她人的模样,这从何查起?」 「先内部自查,金兵部和我的礼户部每个人都要查到。」季远凝道,「刚刚薛老爷无意中透露了时间地点,你我分头查。」 「好,听你的。」邢涛心服道,「我马上亲自去做。」 「还有件事情麻烦邢大哥你,否则夜长梦多。」季远凝依旧神思凝重,走下来轻声对他道。 「什么事?」邢涛亦轻声问道。 「林宁。」季远凝走过来附耳只对他说了这两个字。 季远凝打算从玉溪庵带回林宁,他已经先让郑管家在季园准备。 这次东西两苑都不能住,郑管家提供个思路,说能住的只有季园靠近祠堂偏远的杂物间,因为祠堂在旁,还单有厨房厕所等,虽然废弃,倒可以清扫出来使用。另外平素祠堂除了几个洒扫的,没有任何人会踏足这块地方。 季远凝把这件事交办给郑管家。 郑管家借着为季先生筹备婚礼的名义,说是清理杂物间,反而布置归置,把床桌柜搬进一应俱全,硬生生布置出一间卧房,更把洒扫的换成自己的心腹。 郑管家听林宁没死,反而回季园居住,心中欣喜。他知轻识重,闷在心里不敢妄言,更求万事妥帖,不得怠慢。 房子已经清扫腾出来,只是如何从玉溪庵中弄出林宁呢?首先必须让她自己能出庵门才行。 说来也巧,似乎冥冥中自有安排。 林宁跟随惠净师父修行,她静坐禅修、跟着上早晚课、经行和抄颂经,甚至一些力所能及的劳作,心境已经和之前大不同。 她对人生亦看开许多,不再设目标,只求顺其自然、万法由心。这些天她的药石亦开始慢慢断掉。 惠净师父唤来林宁道,你不属于这里,总要出去面对世事,不能躲在庵里不沾染世尘,从现在开始可以慢慢出庵门经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2页 还有一句话送你,红尘俗世才是真正的修行之所。置之死地而后生,投之亡地而后存,才是真勇敢、真般若。 林宁双手合十受了,心中有些隐隐不明。 惠净师父言后,林宁可以迈出庵门,于是由傅石陪着她,在庵门不远处经行。 经行一法,在《杂阿含经》中,佛陀对目揵连提及:「目揵连!若此比丘,昼则经行、若坐,以不障碍法自净其心;初夜若坐、经行,以不障碍法自净其心;于中夜时,出房外洗足,还入房右胁而卧,足足相累,繫念明相,正念、正知,作起思惟;于后夜时,徐觉、徐起,若坐亦经行,以不障碍法自净其心。目揵连!是名比丘殷勤精进。」故经行乃是精进修行增强身心的妙法。 经行以后,林宁感觉越发好些。日子就这样一天天梭动。 直到季远凝决心接回林宁的下午,正好有暖和的冬日耀阳,傅石陪着林宁经行,在她身后不远处默默跟随。 第十一章 重聚(3) 邢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窜出草丛,三两下噼晕了没有防备的傅石,拉起林宁就走。 傅石忽然一个鲤鱼打挺,拦住了邢涛的去路。原来看起来他没加防备,只是卖了个破绽给邢涛,后发制人。 「邢涛,放开她。否则我对你不客气,虽然我们同属于莫五爷手下,我并不想对付你,可是你不要欺人太甚。」傅石提足中气吼道。 他虽没带兵刃,但拳脚极好,足够应付。邢涛知道傅石是个硬点子,他不得不一扯林宁,她转个圈,稳稳落在接应人怀中,流畅迅捷。 傅石猜到邢涛不会一个人单独行动,他没看清接应人的脸。他索性问道:「要带走林小姐的是谁?知道林小姐活着的人除了你我还有谁?」 「是我。这个答案你满意了吧?」揽住林宁的男人说话了,不是季远凝又是谁。 林宁一直在挣扎,季远凝不得不紧紧搂住她,看起来他从她背后环住她,仿若一撒手就消失不见般紧拥着,从傅石的角度看,两人别有一番暧昧。 林宁忽然想起惠净师父的话,深觉她是世外高人。她说自己不是属于庵里的人,迟早回红尘俗世中去,应在今天。 她虽然持续修行,到底根基尚浅,如今看到季远凝,心中又有情绪的浮动。 「你放开我、放开我,季远凝,我不再是你的季夫人,我现在是自由身,请你不要这样。」林宁道,义正辞严。 「就算你是季远凝又如何?林小姐说得对,她是独立的人,选择谁不选择谁是她的自由。请季先生你尊重她,也自重身份。」傅石听到是季远凝时一惊,听了林宁的话,强调一遍。 「她,独立?哈哈。」季远凝突然冷笑起来,「她不过是死而復生,有何身份?谈何独立?只有我可以庇护她,让她过得安全无忧。傅石,你不可能永远让她呆在玉溪庵里,也不可能带着她还行打杀之事,出了这山门你能给她什么?你打她的主意这么多天,我都容忍了,该到今天为止了!」 「他是不能。可我不是你们的玩物,不是你们男人可以交易的商品。就算你要抢我,也要我愿意。季远凝,请你放开我。」林宁再次强调。 「如果我不呢?」季远凝狡黠笑道。 林宁看好他的脚,狠了心就要踩下去。然而季远凝更快,他低低含住林宁的耳垂,伸出舌头舔她的耳珠,激得林宁身体敏感发热、满面通红。其后更沿着她耳后寸寸吻下来,林宁想跺他脚的事顿时抛在脑后。 他清楚得把话送进她的耳里:「阿宁,我说过你这辈子只能是我的人,或是孤独终老。现在就算你想孤独终老,我也不允许。上穷碧落下黄泉,我随你。我知道你身体的敏感点,这是对你身边有别的男人的惩罚。」 他贪馋嗅她的体香,还有庵里清修染上的香火气味。她又扎扎实实在他的怀里,跑不脱逃不掉。他的心终于安稳了。 傅石被季远凝说得突然无言以对。看到她对他的自然反应而心酸。夜深人静时他在脑子里幻想了无数次自己和她的情形。比如,她在灯下为自己缝衣衫、她在家里留下一盏橘红色灯火的灯、他甚至设想会让她生自己的娃娃,围着自己叫爹,该有多么幸福! 然而今天他才明白,这些不过是幻想罢了。他想娶,她会嫁么?他想娶,可前程又在何处?季远凝说得对,以自己今时身份地位,他想给她最好的,却不能凭空变出一座傅园…… 站在季远凝面前,傅石的调子就是灰朴朴的,永远没有季远凝这样耀眼。他恨自己的软弱和无力,恨自己保不住落在他身边的凤凰…… 太多情绪夹杂在一起,在傅石心头滚着。邢涛趁热打铁:「傅石,有些鸟只能在天空飞,有些鸟儿喜欢慵懒的金丝笼子、有些陌路相逢不过是一瞬的缘份。不是你的,永远都不会是你的,你总会找到属于你的那只最合适的鸟儿。 首先的要点是放开你手中不合适的那只,让她回到该回去的地方,你就了自己,也解放了自己。」 傅石装作不在意邢涛他们的话,心中却在不停思考着他们的话。思考的结果往往很多都是消极的担忧的 ,他认同了他们的话,有股自卑油然而生,因此让开了路。 林宁见傅石退却,听季远凝点破了傅石对自己的感情,她以前隐约感受到但从没想过的东西暴露在自己面前,她没有再开口麻烦傅石。 她见季远凝环在她胸前的白皙手腕,想起上次对付邢涛的一招,低下头作势去吻,季远凝没想到她主动亲近自己,心中一喜。 然而紧接着就是一阵疼痛,邢涛的话浮现在他脑子里,他唤她小雌猫,还真贴切。 季远凝忍着疼,面上牵起一抹苦涩,他耐不住疼,打横来个公主抱,林宁还要挣扎,这么一来她娇艷的红唇近在咫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3页 季远凝打定主意,对上她大睁的剪水秋眸,吻了下去,吻上肉肉的红唇还不够,他要撬开她的贝齿深深品尝她的香津。 她的唇,她的人,她的温度,这么多天终于尝到熟悉的味道,老天,待他季远凝不薄,还会有今天! 林宁迷失在这样的深吻中,季远凝在她身上开发的种种技巧,还是可以挑逗得她意乱情迷不能把持。 邢涛「哎哟」一声,这两个人就这么猴急么!就在自己眼前啊,他可不想现在看到卿卿我我,都没地方下下火。 还有个不想看见的,是傅石。比起邢涛,他是真心酸涩难忍,事已至此挽回不了,他本想回庵里。刚要转身突然想到什么,在林宁他们身后喊了一句:「林小姐,若再有事,尽管来找我,我傅石永远都愿意为你效劳。」 「你敢!」季远凝心生嫉妒,咬了林宁的唇,他掌握火候,只让她的唇有微微的刺疼,得让她长长记性。 「不要。季远凝,你讨厌。」林宁摆头挣脱他的钳锁。季远凝当机立断,抱着她就往车上放,他坐在她身旁,一幅吃定的样子,咬耳朵道:「阿宁,我等了你这么多天,回去后……我可不想放过你。」 第十一章 重聚(4) 他确实不会再放过她。他把她带进季园后门,一路上不顾她反抗,无论如何都紧拥着她,软玉温香在怀,他更不想放开。 林宁脑子里过着种种,她扭脸不搭理他。她不能理解他的反覆无常,尤其他明明同意自己在玉溪庵修养好身体,如今又反悔,隔着车门,望着季园大门掠过,一切都落了空。 他朝令夕改,她怎么能信!她以为他真的会为自己考虑,还记得他在农家院里一声声唤着「相信我」,今天却如此不顾一切抢了她回季园,又是这样的曾经重演,她被他消磨了一切的信任和安全,分不清他的真心抑或假意。 她被关在小屋子时,生病反而成了她的「救兵」,这一次呢,又当如何? 林宁想着头有些痛,季园的围墙就在眼前,只能暂时放下顾虑,走一步算一步。她望着外面灰突突的墙围,尽可能不去管身边给她温热感的那个人,对自己说,他已经无足轻重,自己不再是从前的林宁,她不再、不敢爱他。 邢涛亲自开车,他尽量目不斜视车里的后视镜,免得看见季远凝对林宁那双势在必得几欲吞火的眸子。 郑管家早在后门等着。下了车,季远凝问过郑管家,郑管家早就支开下人们,都集中在东西两苑里忙碌。季远凝满意点头,直接从车里抱起林宁,走到为她提前准备好的「杂物间」里。 郑管家知趣退下,现在没有旁人,只剩他和她。季远凝早就忍不住,放她躺下就自己动手宽衣解带。 林宁想推,推不动。他粗暴地伏在她身上找她的唇,卸下了所有的「伪装防备」。 他弄疼了她。因为他握着她抗拒的手腕束缚在头顶,手腕处一阵按压的疼痛。 她咬住他攫取的唇,一股腥甜在他们之间蔓延。 林宁的双眼紧盯着他,仿佛在说,你就算钳制我,我也还有反抗的力量。 季远凝毫不在乎,她这点微薄力量,只不过两个人之间增添趣味罢了。 他的动作更加勐烈。 林宁决定换一种方式。她主动张开嘴,反客为主深入了他的,她忽然笑道:「你和我之间,谁会先缴枪?」 季远凝有些意外,他停住动作盯着她含笑的眼眸:「你从没有这样过,阿宁。」 「那么就试试吧。」林宁翻个身子,他便只能顺势处于被动。 「不过我喜欢。」季远凝在她的耳边轻轻道,好整以暇地看着她,更期待着她接下来的主动。 然而她就这样坐着,然后她停了,系好自己的衣衫,她狡黠望着他,迅速抽离站在一旁。 「小妖精,你要玩什么?」季远凝胸中有团火熊熊燃烧着,他起身要抓住她。 「想下半场,你得抓得住我。」林宁笑道,红唇微张、笑靥如花。 她返身去开门。 季远凝披衣时晚了一步,她已经跑出了「杂物间」的大门。季远凝心中着急,这里距离后门很近,只怕郑管家没有安排护卫,加之自己不想暴露她,他害怕想下去,匆忙追了出去。 林宁熟悉道路,她想直接出后门,她不管不顾往门处奔跑。 季远凝在身后紧追不捨,他没想到他追,她越发跑得快,她已经如同惊弓之鸟,被激发出狗急跳墙的威力。 「砰。」林宁只顾身后回头,没留神和前面一个人撞了个满怀。两个人相撞后,都摔在地上。幸而旁边是花圃,两个人都无大碍。 林宁没有想到会有人出来,季远凝更没想到,此刻所有下人都应该调去东西两苑大扫除,不可能会有人在这里。 待林宁抚摸着额头定睛一瞧,撞到自己的不是别人正是安茹! 「安茹!」林宁唤道,再次见到熟人,她激动道,见季远凝近前,准备爬起身再跑。 季远凝看透她的心思,急了,先跨一步上前强行揽住林宁,用手臂紧锁她在自己胸膛,如此她再逃不开了,然后才开口。 「你怎么在这里?」季远凝沉声道,他心里居然有几分感激安茹,若非她及时出现,不知道林宁要闹出什么变数不可。单说她跑出季园,必然隐藏,加之傅石虎视眈眈,再找就难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4页 「我前几天收拾时,有东西掉了,想趁大家都在东西苑时来找一找。我是偷跑出来的,请先生饶恕。」安茹一听季远凝追问,又见他缎子晨衣随便松松繫着,矫健的肌肉若隐若现,她不由低下头。 「下不为例。」季远凝听她说得几分楚楚,又于此时拦住了林宁出门的脚步,语气和缓许多。 「我退下了。」安茹红了脸道。 「你去吧。」季远凝得偿如愿,让她下去,「等一下,你也不必再去东苑,你既然看到了阿宁,就仍旧过来伺候她。我不会薄待你,只一点阿宁在这里你不要多口,否则别怪我不留情。」 季远凝开口留住了安茹,他相信安茹是聪明、知晓厉害的,他更看出安茹想留在自己身旁的意图,自然相信她不会随便滥言。 「是,我这就去收拾东西。」安茹果然答应了。 安茹离开后,又是他们的空间,季远凝环紧林宁的腰身,温柔的语气说出的话却寒气逼人 :「阿宁,你别想跑。这种事我不会再允许,外面想要我命的人很多,你也尝到滋味,他们自然也会想要你的命,你现在一定不想轻易放弃性命,况且什么都没有为林氏家族做,你会甘心么!」 林宁沉默了,这确实是她的想法,经过那次险些跳池塘,她再不会这样不爱自己,不珍惜上天赠予的只有一次的性命。 「你活着我就能活着,我活着才有你能安稳活着,也许你不相信,我们就是一体的。」季远凝继续道。 「今天我逃不出你的手心,我认命。」林宁说着软话,决心从长计议。但她的语气不会服输,带五分嘲讽。 「你这个语气和态度……那我们回去继续,如何?」他问道,嘴唇几乎含上她的耳珠上,同时双手不安分游走着,从旗袍没扣好的襻钮处滑进去。 「既然如此,我同意我们继续刚才的游戏。」心强强不过身体,女人有女人的攻势。林宁打定主意,回头魅惑一笑。既然从长计议,定然要做一些妥协,不如换个战场。 第十一章 重聚(5) 季远凝再次抱她进房,衣衫襻钮解不开,他不想动脑,直接用了蛮力。 「呲……」随着衣帛撕裂的声音,反而林宁推倒了他,膝盖一顶。季远凝就势扶着她,两个人极其暧昧的姿势,季远凝只觉得赏心悦目,阿宁这只小雌猫要发威了呢。 没错,她肯定是发威了。林宁促狭一笑,随后俯下身子,游鱼一般狡猾得沉沉浮浮。之后嘛,之后他就缴械投降了,还得承受她捂着嘴的嫌弃嘲笑:「你不是挺厉害的吗,季先生,啧啧啧……」 「我还可以,我们再来再来……」季远凝这刻认了真,他不服道。 「没有这个机会了 。」林宁正襟危坐,她兀自收拾整理,换了一幅神色,凌然不可侵犯。 林宁的余光打量他。时至今日,她不该对他留有半分情愫,她不该对他还保有希望,她不该对他还有妄想……她不该………她在脑子里不停过着这些话。 她只觉得自己被这些七七八八的不该思维折磨得累了。她闭了闭眼睛,顺从了自己的想法,睁眼后情慾褪去,只剩下坚定。 季远凝见她的神情逐渐坚毅,他凑近她,边吻她边挑逗她,可她不为所动,身心都拒绝着。 「我想安茹一会可能要过来了。」林宁淡淡道,「我这里只有一间房,安茹要照顾我,肯定我们要一起。」 这话提醒了沉迷的他,季远凝被这句话说得全然冷静下来,再进不了状态。他赶紧起床穿衣,刚刚收拾好,安茹果然在外面轻轻敲门:「夫人,我可以进来吗?」 「叫我林小姐,我被你们季先生休了,不是什么夫人。」林宁有意说这话,就是给季远凝听的,让他听了自有想法。 季远凝不以为然道:「好了,你进来吧。」他说着,掸掸衣服起身走出房间。 林宁拉着安茹问道:「怎么样,我走了以后你没有什么影响吧?」 「没有,先生对我挺好的,还把我调到东苑做了他的贴身丫鬟。」安茹如实道,「我没想到林小姐你没死。你没事真的太好了。」 「我没事。这件事说来话长,我以后慢慢给你讲。我问你,我葬礼那天,具体情形如何?」林宁问道。她有太多的话想问安茹,太多的事情想弄清楚。 安茹原原本本描述一遍。 「这么说,我的棺木被打开了,但池三爷他们没见着下葬那个人真实的样貌。」林宁道。 「对,因为池三爷准备掀开帕子时,燕子认出了是她自己送给小姐您的手帕,因此就遮掩过去了。」安茹回忆道。 「果真是她,真的是菊蕊。」林宁听了安茹的话,面露哀戚,「我欠她一命哪!此生,我欠她的。」 「小姐您说什么,我没有懂,为什么棺材里的会是菊蕊?」安茹瞪着不明所以的眼神瞄着她。 「我和季远凝离婚后,在火车站乔装准备回江城。结果被人抓住带出车站门口,更有人引爆了门口的炸弹,我被傅管家所救后晕了过去。 我之所以能这么肯定死的是菊蕊,因为那天我正和她换了衣服,她穿我的衣服里正放着燕子临走时送我的手帕。 唉……没想到那天是和她的死别,早知道我不应该带她走的,这是我的错。安茹,你明白吗?这是我的错,我大错特错了。我好悔啊,是我害了她!」林宁的话透着无限伤感,安茹亦跟着难过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5页 但她劝着林宁道:「小姐,这是命。这是菊蕊她选择的道路,也是她的命。对于命运,我们只能接受,不能改变。您别自责。」 「唉……你说得有理。人死不能復生,下辈子如有缘分,我欠她的给她偿还。」林宁长嘆一声,眼圈红了。 「小姐,您今后有什么打算?」安茹有些忐忑问出口。 「我当然想回江城。那里的事情总要有个了结,而且只能落在我身上,我绝不能让爹的努力化为乌有,家业拱手让人。」 林宁早在心里发了誓,继续道, 「安茹,我曾经想求助张慧清,报上说她和陶正礼相好,我想她正和陶大少你侬我侬,自然不能泄露一丝我还活着的消息。如我是她,也会这么做,我理解她的难处,所以我不可能再麻烦她。」 「张老闆她只怕也得伤心了。报上说陶家大少已经和薛家二小姐联姻,报上还说陶家好事将近。」安茹道,某天她趁季远凝读报伺候时,看了几眼这条云城大新闻。 「是么。」林宁道。 「是的。我想我可以帮小姐你。」安茹分析道。 林宁望了她一眼,安茹这丫头挺出乎她的意外,她问道:「你怎么帮我。」 「小姐如蒙不弃,我愿意给你寄这封信。」安茹想了想下定决心。 「真的?可是这件事泄露对你……不行,我不想再让你重蹈菊蕊的覆辙。」林宁摇头道。 「我不会的,我会小心,这件事就由我帮小姐你,请你尽等佳音。」安茹信誓旦旦,咬牙出去了。 她自己当然别有想法,季远凝能不顾一切保下林宁,所有的癥结都集中在林宁身上。只要没有她,姚阿杏就算不得什么,都是可以把握的。 返回来时安茹带了纸笔,林宁在信笺上写下:杨叔如晤,我是林宁,我现在季园,处境艰难,我在尽快想办法回江城去。先报书信于你,告诉你,我尚平安。林宁亲笔。 写完封缄,由安茹趁着一次採买出门的机会带去邮寄。不想半途安茹发现自己居然有人跟踪,她只会临时起意去了鸣凤班。 她坐在池座里,有小二穿梭卖些果子手巾之类,台上的慧清唱到好处,刚被人叫了满堂好,气氛热络,安茹也鼓掌起来。 安茹瞅着小二眼熟,叫来他要买些瓜子点心。 「唐小柒。」安茹摆出惊异,「怎么是你。」 「安茹姐姐,叫我有何吩咐,可是要吃茶或者点心!」唐小柒听得安茹叫他,抬起头忙打招唿。 「你给我倒点茶。」趁着唐小柒斟茶的功夫,安茹低头把信塞进他的手心,嘱咐道,「你把这件东西带去后台给张老闆。一定要亲自送到张老闆手上。记住,谁都不能给,只能带给张老闆,就当帮姐姐一个忙。」 「安茹姐姐放心吧。你以前最照顾我了,我知道啦。一定带到。」唐小柒不知不觉把信收好,他又给她抓了把瓜子,放在碟子里,起身笑嘻嘻走开了。 安茹不着急了,慢条斯理吃茶看戏。唐小柒继续穿梭人群端茶倒水。跟踪安茹的人打量着唐小柒上下,并无异样。到底不能大张旗鼓,眼看安茹一场戏听完,又跟着她起身,盯她进了季园。 散场后唐小柒送信进来,不巧陶正礼在后台等张慧清里间卸妆,唐小柒探头探脑,送来了这封信笺。 陶正礼笑着想接过来,唐小柒记着安茹的嘱咐,没有给伸手而来的陶大少,他对陶正礼道:「不敢劳烦陶少爷,我就在这里等着张老闆吧。」 陶正礼瞥了眼他手上的信封,正是「林氏钱庄杨经理亲启」几个字。陶正礼不看则已,一看不由惊住,这这这,分明就是林宁的亲笔字迹。 她在泰禾商号工作这么久,她独特的仿瘦金体的字迹,他怎么辨认不出? 陶正礼心中咯噔一下,嘴上没有说出口,心中总觉得不可置信,喊了声「慧清。」 「正礼你等急了?一会就好。」听见张慧清的轻言软语后,她人就出来了,看到唐小柒问道,「小柒,你有事找我?」 「这是安茹姐姐送来的信。」唐小柒望了眼一旁的陶正礼,张慧清暗示他但说无妨,「她说一定要送到张老闆您手上。」 张慧清拿了信,挥退了唐小柒,她看也不看,轻轻把信递给陶正礼道:「你看吧。」 陶正礼愣了下,指着自己说,给我? 张慧清重重点头。 陶正礼小心翼翼拆开信封,读了起来,就这么短短两行字,他居然好像有点不懂这话的含义。 他没有反应过来,头有些蒙蒙的,手指按住了太阳穴。 张慧清在一旁看得明白,她提醒他道:「林宁她还活着,此刻就在季园。」 她还活着!还、活、着! 陶正礼满脑子都过着这句话,这消息猝不及防出现,他又惊又喜又惧又恨,酸甜苦辣咸一股脑涌上胸臆。 第十二章 助推(1) 前天他才同父亲一起见了薛老爷,陶家特意送婚纱而来,坐在薛老爷的书房,薛老爷听说这部婚纱是陶家通过江城鼎鼎有名的万德商行从沪上拿到的定制限量款,到底是陶家掌权的大少爷成亲,说是要办得热热闹闹的,听起来挺盛大。 薛老爷的几位夫人都在传看婚纱。尤其是三房梅夫人细细摸着细腻得不能再细腻的纱,还缀着珍珠,她实在是爱不释手,很会来事,忙替薛明柳道了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6页 薛夫人冷眼旁观。她摸着纱的感觉却是相反,涩得不能再涩的心里,连触感都是涩的。这么靓丽矜贵,她没来由想到自己的婚礼,就这么简简单单抬到了薛家,转眼许多年。好也罢坏也罢,只怕好的也转变成坏的,而坏的部分只能更坏。 她甚至没有穿过一次象徵圣洁的白色婚纱,看哪!盒子里还有曳地的白色头纱! 她越看越涩,越摸越滞,此时在这里带着说不出的滋味陪坐。可惜不是自己的,她只觉得有点绝望,再没有任何机会体会了。她的心空落落的,而梅夫人脸上本绽开了大丽菊盛放一般的笑容,忽然有股反胃的感觉,喉头不自觉有东西往上翻涌, 她把纱匆匆递给右手边的薛家小夫人,自己捂着嘴巴快步疾走。 她带走了薛老爷的担心。薛老爷愉悦的心情顿时晴转阴,他喊过管家,吩咐快去请医生来给三夫人瞧瞧。薛夫人心里「咯噔」一下,她本来刚刚迴转的心又一次重重扽了一下,三妹这是……怀孕了? 她不动声色望向薛老爷。她有敏锐的第六感,似乎他是知情的。她把目光投向薛老爷,不错眼望着他。他的面皮上的表情很奇异,也很微妙,含着期待的喜悦,含着对梅夫人身体的担忧……薛夫人是过来人,记起当时自己怀明柳时,他有着几乎一样的神情。 她是浮在海上的人,木筏子换了一个又一个,然而每当她选择好,手中的东西不是翻了就是沉了,什么也没有落着。 这不是最可悲的是什么?薛夫人盘算过,现在自己的境遇实在可怜。再回归到薛老爷身边,三房梅氏这么一举动,她什么希望都落了空。真是靠山山倒,靠人人没,她把自己抱紧,天气真冷,冷得沁骨。 果然医生来后,薛老爷放了话,他说,现在三太太梅氏有孕,其他夫人休去打扰,一应用度单独支出,尤其是好吃好喝好玩的都紧着三房先用,这言辞之间,其他几位太太的同情眼光似有似无投向薛夫人。 薛夫人心里再清楚不过,就差把三房梅氏抬平妻了。她嘆口气不得不从遐思中直面现实,想着想着不禁汗毛倒竖, 自己的地位其实是小宝和明桦给的,小宝因为是单传,而明桦是因为有显赫的夫君,就这么现实。 可小宝遇难,明桦郁郁。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转到了三房梅氏身上。梅氏疯疯颠颠的女儿傻人傻福嫁入云城陶家当大少奶奶,自己身怀六甲就有一半的希望是男丁,这日子怎的越过越遂顺。 红莺都看出来薛夫人内忧外患。她一定是有心劝的自己这一句的,薛夫人心想。 红莺说,夫人,您在薛家的地位岌岌可危,只怕树倒猢狲散,您不计划到时候下人都会欺负到头上来,大门大户的下人们最是七窍玲珑心,见风使舵更是家常便饭,夫人您要想法子挽回这一切。 什么法子,我要是有办法就好了。薛夫人道。 其实您要对付的,并不同时是梅夫人和薛二小姐两个人。 这话怎么解释?薛夫人听了话,果然带着疑惑望着红莺。后者则附耳悉悉索索说了好些话,听得薛夫人拧着眉,问道,真的要这样做吗? 红莺点点头,道,夫人我跟您这么久,您的事情我都看在眼里,您心里太苦了。红莺好歹都愿意陪您面对。 好姑娘,可我还是得想一想。薛夫人拍了拍红莺的手,欣慰望向她。 丫鬟红莺知道薛夫人的个性,不再多言退了下去。 从薛家出来,陶正礼避开和薛夫人的接触,哪怕是眼神,她望过来时,他都会飘然避开。这让薛夫人觉得心痛。 隔日,她在陶家商号留下狠话,逼着陶正礼来见自己一面,终于让陶正礼答应和她用午餐。 薛夫人精心准备,约的还是锦阳饭店的顶层观景厅,这个给她带来美好回忆的地方。薛夫人换了身雍容华贵的毛皮大衣,挎着最时兴的小皮包,头髮亦烫了个时髦的卷,容光焕发进来。 陶正礼来得晚,她坐定好久,点了菜,眼睛望向窗外等着。这里是云城最适合观景的地方,大片的房屋瓦舍都尽收眼底,登高远望果然令人心胸开阔,「欲穷千里目,更上一层楼。」只是今天她和他能不能更上一层楼,她想起来心情不免忐忑,没心情观赏。 陶正礼进来了,他见到她,早没有笑意,三两步迈进来,停在她的面前,直直盯着她。 「事到如今,您还要同我谈什么?」陶正礼阴沉着开口。 薛夫人抬起头想对他笑道:「你来了,先坐下来慢慢说吧,来,喝口茶。」 她看出了他脸色的不对,想和缓一下气氛。陶正礼根本没有给她这个机会,他直接道:「薛夫人,您猜我来时见到了谁?」 「谁?」 「我的好同学、薛小宝曾经的跟班朱秉德。他听说我要娶薛家二小姐。您可知他告诉我了什么吗?」陶正礼板着脸,黑着面道,「他为我可惜,说我娶了个不洁的女人,于是我奇怪他怎么知道这件事,便细细问过他。您道薛明柳的事情是怎么发生的?」 他在关键点截断下来,引得薛夫人往下问着,「怎么发生的?」 「全拜夫人您所赐。他说所作所为不过是为了让您出口气。我真没想到您是这样狠毒的女人,连自己的小辈都不放过。薛明柳名义上也是您的女儿哪!」陶正礼把话全部说透了,只听得薛夫人愣住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7页 「我没要他下手做害薛明柳的事情,我说了不要伤害她,陶正礼你要相信我。」薛夫人辩解道。 第十二章 助推(2) 陶正礼的话像惊雷震在她耳畔。她气急让朱秉德教训明柳,却不想自己陷入其中,沾染一辈子洗不掉的「污点」。她好悔! 「我承认认识薛小姐,不过是我爹和薛家接触,让我娶位门当户对的夫人。爹让我娶,我不会不从,于她我自会相敬如宾,实在不知道哪里会让您起了这样深的误会,我自问上次鸣凤班前见面和您说个明白清楚,您就该清醒了。 为什么您如此容不下薛明柳?她好歹也是我没有过门的夫人,您想动她得问过我吧!我真是万万没有想到,事实竟然是这样,她竟会栽在她狠毒的嫡母手中!」陶正礼一口气说了这么长的一串话,把积郁在心里的对薛夫人的不满一股脑倒了出来。 他的话字字句句都在戳薛夫人的心肺。侍者把菜端上来,她似乎被自己平素喜爱的宫保鸡丁呛了一下,心中憋闷无处撒气,对着侍者吼道:「这是什么味儿,拿下去重做!」 这句话让陶正礼越发鄙夷,侍者见到她是 vip 客人,不敢得罪,忙道了声「是」,重新端了下去。 「陶正礼,我知道你怨怪我。薛明柳的事情,不是我的本意……」 「您现在道歉有用吗?薛明柳已然疯疯癫癫,遂了您的心意。如今,她是废了。」陶正礼继续不留情说道,「您该称心如意吧。」 薛夫人被他说得一梗,蹙着眉头问:「我在你心里就这样不堪?」 「送您一句话,听其言观其行。您做得出,反问我怎么想?」陶正礼反问,他习惯地把手收进裤袋里,「您做得这么绝,您认为我该怎么想?既然在乎我的想法,就不要不顾后果做下这些腌臜事。」 「你……一点点都不相信我?」薛夫人还不死心。 「对。一分一厘都不信。」陶正礼正色着她,「我再多呆一分钟都觉得噁心。话尽于此,您也不必再约,我也不会再同您见面,您好自为之。」 他甩下这句话,头也不回离开了。 剩下薛夫人脑子里不断过着他嫌恶的表情,一恍惚她似乎看见在这个厅里浮现出的薛少爷。他居然也带着和陶正礼一样憎恶的神情,漠然地望着自己的母亲。 「我不想这样,小宝,不是我做的,不是我!」她在陶正礼关上门时吼了出来,痛痛快快地大吼一声,发泄一般。等她喊完这句话,那现身而出的「薛少爷」居然一下子隐身掉,再看不见。 她顿时痛哭起来。她明明白白知道,今天他和自己彻底做了了断,虽然早就预知会有妄想消失的那天,只是没想过会以这样残酷的方式,没有温情,没有爱恋,甚至一点安慰都没有,有的只是嫌弃,只是痛恨和鄙薄。 她的情绪都随着泪水倾泻下来,过午后时间好像走得格外快。她在厅里坐了很久,哭过后愤怒地拿起茶杯摔在地上,声响惊动了侍者,他敲了敲门,薛夫人继续拎起盘子,往门上发出声响的地方砸过去,发出「嘭」地碎响,伴着「滚」的唿喊,吓得侍者不敢进来。 哭过砸过发泄过后,她冷静下来。薛夫人压抑许久的桀骜心性激发起来。爱的尽头就是恨,她现在恨他羞辱自己的感情,狠毒又如何,自己总归在陶正礼眼中已是这样的人,就索性做开去。 「你到哪里去了?」同样的问话从满脸写着不悦的薛老爷嘴里说了出来,「今天我中午在家宴请野诚公司的刘先生,唯独不见你。我要你这个夫人有何用?连门面都不会撑!」 「老爷,不要责怪大姐吧。」三房梅氏在丫鬟的搀扶下下楼来,语带双关流转着炫耀和讥讽,「大姐她最近心情不算很好。」 梅氏说这个话时,瞥了薛夫人一眼。心情不好,岂不是说她自己争风呷醋?妒忌三房独宠,嫉妒三房怀有身孕,除此之外还有什么 看起来心情不好的? 果然薛老爷就着这个思路顺了下去:「她有什么心情不好,我是短她吃还是短她穿的了?」 想了想接了下去,话音很重,他转脸对薛夫人道,「你就应该好好向梅儿你学学,这么多年越活越迴转了,连夫人都不知怎么当。真是给脸不要脸,实在不行就给我腾出这个位置。」 薛夫人在薛老爷这里吃了枚炮仗,有口难言,直至难受无法抑制,眼睁睁瞧见得志的梅氏挽着薛老爷在自己面前走过。 她的手攥成拳,提了口气进了房间,一眼看到正在房里收拾的红莺,想起她之前对自己的话,开口道,红莺,你给我说的事情,我想了想…… 夫人您想通了?红莺心思玲珑,不需要薛夫人言明,便自己接过话茬。 「就照你说得办吧。」薛夫人无力点点头,是和否,她早就避无可避。 季远凝和邢涛为了薛明柳的事情忙碌开来。邢涛负责金兵部,他手腕一向强硬、嫉恶如仇为人仗义,金兵部都是些在外打杀的汉子,邢涛在他们之中很有威望,查来查去,出任务的互相指认,得不到若合符节的时间地点,因此一无所获。   另一边季远凝的礼户部也在自查自纠,御城巷薛明柳受害当天不在礼户部的人,经过一番审查后,有几个帮众的确有嫌疑。   季远凝把他们分开审问,时间地点都对不上,季远凝又把他们集中一起,不理不睬,暗中听他们聊天。   有一个胖子说,诶诶诶,锦阳饭店的老八发达了哈,最近馆子下得勤。   另一个人接口道,你莫说他真是发达了,前几天请我去他家吃饭,都有大鱼大肉的。唉,那个剁椒鱼头是真的香,想想都流口水。   ——哈哈,你别是吃的老八从锦阳饭店带回来客人的剩菜吧。   ——说啥子呢,你们还真瞧不起他。喏喏喏,这么大的胖头鱼,现买现杀。   ——哟,那可真是花不少钱。你们说,这老八不过是饭店的小跑堂,哪来的钱?   几个人都摇摇头。   胖子道,管它怎么来的钱咧。他请客吃好喝好玩好不就得了,想那多做么斯。   立马有人丧气地提一嘴,就是我们在这里,啥时候可以出去啊。   顿时几个人都不响了。季远凝等了会凝神再听,他们在谈薛明柳被害那天去了哪里,细节没有,七七八八倒有吹牛之意。   季远凝想想,老八恐怕是疑点。他找出老八在礼户部的旧档案,老八原隶属王堂主的旧部,还是王堂主的得力属下,看得他心念一动。   是时候找老八谈谈了。   他单独留下老八,只说经过自己考察,他可以胜任堂主。老八心花怒放,昏了头张狂道,感谢季先生大德,这次必须在锦阳饭店请礼户部的人吃饭。   季远凝笑道,礼户部这数十号人,怎么着在锦阳饭店吃饭也得包下几间包厢,你哪里发了财,可以介绍给我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8页 第十二章 助推(3) 老八自责自己失言,恨不能打自己几个大嘴巴子,连忙打圆场道:「季先生玩笑了,我哪有什么发财门道,都是家里人给我留的一些私房银钱,只是在大家面前有点面子罢了。」 「可据我所知,你父母早亡,像样的亲戚也没几个,如何又冒出来个有钱的亲戚?」季远凝继续刨根问底。 「是,是最近联繫的远方亲戚,一直在外面做生意的。」老八低下了头。 季远凝并不点破老八的心虚,点头道:「既然如此,那你可要省着点花用,挣钱不容易,亲戚给的钱也不是大浪泼来的。」 「季先生教训的是。」老八舒口气,幸而季先生没有往下问,否则不一定能圆上。 「既然我要提拔你为堂主,那么最近有件事需要你做。」说着季远凝就把正在查御城巷的事件同老八说起,让他保密。 老八听了心惊,面上不敢有任何表情,嘴上唯唯诺诺。 季远凝说完事后放他离开,望着他的背影陷入了沉思。 过数日,锦阳饭店又有消息了。邢涛脚步匆匆进了云江会馆,他简单拱手道:「池三爷今日在他的外宅请客吃饭,要不我们去凑个热闹,为他助助兴?」 「当然要去,不仅要去还要更热闹。」季远凝微笑道。 池三爷正在自己外宅摆了一大桌酒菜。这次他可下了血本,大盆的毛血旺、大块的红烧牛肉、牛杂汤等等,都是味道重又合口味的菜式。 宴请的人等除了老八,还有五个五大三粗的彪形大汉。池三爷的轮椅被师爷推进来。 池三爷道: 「今天请你们来,是上次在御城巷里你们做的那件大事的奖赏,除了这顿庆功宴,我还会给你们兑现别的奖励。」 「好!三爷威武!」大家的兴头被激发出来,纷纷喝彩道。 师爷笑道:「三爷请你们吃好喝好。大家都是自己人不要客气,来来来,快点用吧,天气冷一会就凉掉了。」 「我们得先跟三爷敬一杯,你们说是不是啊?」一个大汉起身道,「感谢三爷,我先干为敬。」 说着他自己端起杯子,吨吨吨先一饮而尽。有了他的范例,老八左边的男人也举杯饮光。 老八环顾他们,自己举着酒杯的手没有动。 「三爷酒量一向不行。你们这不是逼他吗?」师爷偏头望了望池三爷,两个人互相对视一眼。 「三爷您随意,这是我们大家一片心意。」喝干了酒的大汉说道。 「好好好,难得今天高兴,来,同饮,同饮。」就在池三爷举杯时,他手一抖,不小心把酒撒在地上。 师爷忙去身上寻帕子,给池三爷擦袍子上残留的酒渍。 「唉,残废人老不中用了。酒都拿不住,你们不要被我这事扫了兴,继续喝喝。」池三爷的语气颇有些自责,还有些懊恼。 「三爷自便,我们干了。」老八右边的男人正要喝下去,就听见门「砰」地一响,有人踹门而入。 「三爷好兴致。」进来的是邢涛,带了个中年人。 「你来干什么。」池三爷见到邢涛,心中一惊,嘴上问道,「这是我的宅子,你这是擅闯民宅,我可以去舵主那里告你。」 「告呗。正好说说你们在这里喝什么酒,庆的什么功,让闵舵主评评理。」邢涛抱着手臂云淡风轻看着他们。 话音刚落,就看见先前喝了酒的两个人扑通倒在地上。看得剩余三人面色如土,这时老八嚷道:「tmd 你……你们过河拆桥是吧?利用老子们的时候说的是什么,现在居然下毒!」 邢涛对身旁中年人道:「怎么样,听见了吧。」 中年人皱皱眉,挥手让外面的人进来:「来人,这里的人都带走。」 老八等几个人都被执法院的人带走了,场面上只剩下四个人。 池三爷心道不好,明白事情败露,他还是强项道:「邢涛你什么意思,你金兵部还不能管我的私事吧。」 「这位是执法院韩四爷的属下苑先生,他可以管你的事吧?」邢涛冷笑道,季先生算的没错,池三爷果然下了手。 「韩四……他在外面?」池三爷话音颤抖问道。 「这么好的一场戏,我怎么不会邀请他来。」门外传来季远凝淡然的声音。同季远凝一齐进门的正是韩四爷。 「说吧,这些人和你的宴席是怎么回事?」韩四爷道,「还有这些死了的兄弟们。他们应该是工建部新入帮的弟兄吧。」 「……」池三爷被韩四爷勘破真相,此刻无语。 「你还是说了吧,毕竟这涉及到舵主麾下工建部,影响不好。现在就你我、季先生、邢先生、苑先生和万先生六个人,大可打开天窗说亮话。」 「是我一手操作,和我家三爷无关。求韩四爷你们手下留情,万事都是我一个人所为,主意也是我出的,酒都是我让人暗中动的手脚,一切都是我的错,我们三爷什么都不知道,请韩四爷你们明查。」师爷见韩四爷几人威逼池三爷过甚,想咬牙揽下所有责任。 他光言语还不够,更跪倒在地。一张圆脸布满了沉重,眼镜后面的眼睛流露的是后悔莫及。 「万明,你……」池三爷的嘴唇动了动,后面的话始终含在嗓子里没有说出来。 「万先生,你既然知情,就全部说出来吧。」韩四爷并不计较谁认罪,他现在只需要真相。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69页 「事情是这样的。是薛家来人来说想找人教训一下薛家二小姐,我通过老八传话找到原来礼户部的王堂主,他因为被季先生打了一顿又褫夺了堂主之位,满心怀恨,所以就一口应下来。只是他在礼户部没有找到愿意干事的人,因此就找了工建部新入帮的弟子们来,他们刚刚入帮不久,人面不熟悉,出了事也好一脚踢开。」师爷万明道。 「你想得还挺周全。」邢涛补充一句讥讽道,「不愧是三爷倚重的智多星。 」 「为什么你们要替薛家做事?」韩四爷一针见血问道。 「这件事是件隐秘,事关闵舵主,我们不敢妄言。」池三爷道。 「和闵舵主有关。」韩四爷已经大致猜出池三爷的意思,他复述一遍不再问下去。 季远凝心中也明白了,和闵舵主有关,受害人是二小姐薛明柳,薛家人想教训薛明柳,这么说定然是男女之事纠葛不清,想教训薛明柳的恐怕非大小姐薛明桦莫属。 这么说这件事的起因还是拈酸吃醋那点事。 韩四爷心中有数,他让苑先生把师爷万明带走,韩四爷几人一走,就剩下季远凝邢涛和池三爷三个人。 第十二章 助推(4) 「池三爷。」季远凝此时要问的是另一件挂心的事,「云城火车站里,劫持傅石他们的,是不是你的人。」 「你终于承认了。哈哈,季远凝。你的爱妻林小姐和傅管家当时正在一起,你不是号称林小姐出的车祸吗,怎么会在云城火车站出现。」池三爷大笑起来。 「林宁她已死落土为安,我不想跟你讨论她的死因。我只想知道,是谁想伤害邢大哥,你可知谋害帮里兄弟罪加一等。」季远凝冷漠的声音,提醒着池三爷他只是关心邢涛。 那天实在很兇险,就算是久经沙场的邢涛亦差点回不来。若不是邢涛灵活的跳跃翻滚到危险范围外,又及时伏下护住头,才逃过一劫。但那么多兄弟,逃出来的不过傅石和林小姐,与他自己三个人而已。 「那算是我的人又如何?你季先生根本不可能公开云城火车站的事,这一点我和你算是平手。」池三爷这是真心的笑,能和季远凝打个平手,可算他们斗智斗勇过程中一个大胜利。 季远凝预料到池三爷会这么说,他淡淡道:「幸而邢大哥没事,我也无意追究,不然我不会等到韩四爷他们走了再问你。既然你承认了,我知道了就够了。邢大哥,我们走。」 邢涛随着季远凝出来。他在车上悄悄问季远凝道:「御城巷的事你觉得韩四爷如何处理?」 「大事化小。这件事毕竟涉及闵舵主的隐私,重不得轻不得,万明定然留不得,池三爷大概率可以脱罪。若我是他,也只能这样处置。好在我终于知道云城火车站另外一波人是谁,来日方长。」 邢涛点点头:「可惜今天没有办法能把池三爷绳之以法,只能让他的师爷顶罪,他自己逍遥于外。」 「这个结局我已有心理准备。」季远凝放松自己靠在椅背上,微闭着眼睛。 季远凝刚回礼户部,恰逢闵舵主派人查问,说完了解前几天薛老爷大闹金兵部的事情,季远凝恭谨地对来使言道:「明日季某定给舵主一个答覆。」 隔天,执法院开了中和堂。中和堂朱漆大门打开,意味着韩四爷又要处分人了。 闵舵主受邀前来,邢涛看时,身体还没復原的莫五爷到了,池三爷更不必多表。还另外来了位帮外人士,正是闵舵主的岳丈泰山薛老爷。 形式唱罢,带到「犯人」。圆脸师爷和其他四人都带到韩四爷面前,老八却不在其中。 韩四爷把四人坏了薛明柳之事歷歷言明,薛老爷问道:「你们为什么要伤害我女儿?」 四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师爷不想牵连池三爷,他开了口:「我们几个在御城巷附近吃饭,看到贵府女儿一个人单独闲逛,我们看她漂亮起了心,是我们不对。」 「你们可是金兵部的?」薛老爷问道。 「不是。我们是工建部的。我们知道薛老爷你和莫五爷有矛盾,不想暴露身份,于是冒充金兵部的。」一个大汉垂下头。 事情到此清楚明晰了,韩四爷问问具体情形,能和薛老爷了解的对得上。薛老爷亦不想多谈,便如此罢手。闵舵主没想到牵连自己的工建部,见薛老爷罢手,自己也想息事宁人。 接下来就定师爷和四人的罪,各自领受刑罚。四人犯淫邪之罪,师爷组织策划,都得了最重的第四种贴门神刑罚,就是将人用长钉在门板上。 池三爷在执法师将师爷带走的时候,扭过了脸。 闵舵主,更在中和堂满面惭悔罪己,说是自己审核不严,把关不密,才让手下做出这些丧心病狂的事情,他说这话时,鬓边的鬚髮随着他的气性而起伏上下,看起来满是怒气,都随着夸夸的言论散发出来。 看得韩四爷身旁的苑先生摇了摇头。 执法香堂散场后,闵舵主面上肃穆,季远凝从他手的细微动作中看得出他情绪并不好,他目送闵舵主离开中和堂。 邢涛搀扶莫五爷走了,池三爷亦忿忿自推轮椅往前,中和堂只剩季远凝自己,站定望着中和堂三个字的匾额。 就在他打算离开之际,大门处苑先生回来,对他喊了一声「季先生」。季远凝回过神定睛,苑先生一身灰布长棉袍,千层底厚布鞋,朴朴素素毫不起眼。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0页 「苑先生,有何指教?」季远凝拱拱手。 「我忘了一事,帮里都说季先生的学问甚深,我一直想和季先生你切磋切磋。」苑先生有神的双眼凝视面前的年轻人。 「不敢。季某才疏学浅,都是他们抬举。」季远凝道。 「季先生,你不必客气。我想请教的不过是书本上的知识。我最近看《世说新语》,倒有些不解之处。季先生,刘伶疏狂天地为衣,王羲之飘如游云矫若惊龙,就连女子亦是神情散朗有林下风气,这些可谓魏晋风骨?」 季远凝默然半晌,摇摇头道:「魏晋风度,在我看来不过是逃避而已,那种玄学之气,何能脚踏实地。我看世说满书之中,可推崇的唯有谢安。」 「为何?」 「谢安让子弟集聚,问《诗经》何句最佳?有人说是:昔我往矣,杨柳依依;今我来思,雨雪霏霏。他认为:吁谟定命,远猷辰告。说此句偏有雅人深致。别人都沉浸在个人情感里,就如同那王衍信口雌黄满嘴清谈之流,唯有此人,倒有忧国忧民之胆色。」 苑先生望了他一会,没想他如此回答。 「苑先生对我的答覆可还满意?这仅仅是我个人见解,见笑了。」季远凝谦虚道。 「说实话我没想你会提到这则谢安旧事,倒是我肤浅了。」苑先生一揖,「季先生,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我们后会有期。」 季远凝听他说后会有期,见他兀自走开,愣愣神,自己亦离开了中和堂。 事情即定,季先生终于要再婚了。季园里张灯结彩,俗话说人逢喜事精神爽,所有人都喜气洋洋。 大家高兴的由头是沾喜气,尤其是喜宴上可以大吃大喝一顿,对于不能常常吃肉的丫鬟僕人来说,能有一场喜事,实际意义莫过于此。 连林宁这样的偏院也听到祠堂杂沓的脚步声,这里的下人们似乎变多了。 「杂物间」依然只有安茹与她为伴,因此她从书中抬首问道:「安茹,季园里是有什么大事发生么?」 第十二章 助推(5) 林宁这样敏锐,安茹知道瞒不了她,也不打算瞒。因为张慧清刚刚想办法传信给她,说江城林氏钱庄打算派人过来接走林小姐回江城,日子由她定,大家全力配合。 安茹道:「季先生要成亲了,和姚阿杏。」 「……!」林宁的书掉落在地上,她没有弯腰捡,她沉默一会,问道,「日子定了么,哪一天?」 「林小姐,你别难过,就在三天后。」安茹答道。 「我不难过,我只是有些震惊。他还是要娶她了,这是我到现在也没料到的事情。」林宁平静道,「我没想过他会选择她,并不是说阿杏以前是堂子里的姑娘,我以为他只是喜欢新鲜,就好像吃惯了米饭想尝试一下面条,我没想到他动真格的要娶她。是我错了,人始终是会变的,尤其是男人。」 「小姐你有什么想法?」安茹继续问道。 「慧清她不是在帮我联络么,时间呢,就定在他娶妻的那天吧。」林宁想了想。 仿佛一个轮迴,姚阿杏第一次进季园东苑吃饭,她第一次逃跑。如今她第二次进季园结婚,也是林宁第二次计划逃跑,她好像不得安生一直在奔逃的路上。 因为她不打算再继续这个死结轮迴,她要亲手终结这个游戏。 林宁思考着,不知怎的,胃十分难受,咽喉部位似乎控制不住,干呕几声。 「小姐你又这样了,最近你胃口也不好,东西吃不进还总想吐,这可怎么为好。」安茹起身过来为她拍背。 「没事。最近我的情绪又起伏不定,一定是情绪影响了肠胃,过些天就好了。」林宁被她拍背,取了案头的水杯,抿口温水,舒缓许多。 「你可一定要为我把消息送到,尤其是时间,一点不能错。」林宁叮嘱道。 「小姐你相信我,这件事 我一定办好。」安茹道。 「只是我走了,你又该如何脱身?」林宁问道,「上次的事……」 「我来想办法吧。」安茹苦笑道,「大不了就像你说的,我回去鸣凤班,季先生也不能把我怎么样。」 「千万小心。」林宁叮嘱道。 是夜安茹在外间睡着,听见门一响,她朦朦胧胧起来一瞧,是季远凝来了。 他对她摆摆手,自己进了里间坐在林宁床边默默望着她清丽的睡颜。 安茹不知道季远凝什么时候离开的,她迷迷煳煳合上眼睛。林宁只觉得有带着温热体温的东西在她脸上拂过,早晨醒来的不真实觉得一定是场梦。 连着两天晚上季远凝都来,最后一天的夜晚林宁终于知道了她脸上流连的温度是什么,是他满载热量的唇。 她装睡不想醒来,明天她就要走了,而他就的新夫人即将进季园,这季园再也不是她曾经以为的庇护所,是她自己的安乐窝和不会受伤遮风避雨的温暖巢,在这里她将没有任何一个位置,也不想蜗居在这里苟延残喘。 他虽然坐在她床边,距离很近,但好像两条平行线,曾经纠缠交汇过,过了今晚就不会再有交集。林宁在他的唇吻过自己面颊后就能理解了,她不想流露,但控制不住落了一滴泪。 季远凝敏感地觉察这颗眼泪,这颗清清泪滴仿若天幕中划过的一粒流星。 他看那「流星」滑落在枕头上,床上人睫毛的根部还有点微微湿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1页 他没有再看,起身离开了。 今天晚上的月亮是天上一弯钩子,钩子的这头有遮遮掩掩的乌云,连月亮的样子都不够痛快,有点牵念似的。 季远凝在祠堂院子里站住了,看那弯新月。 郑管家带了件风衣,给他披上。郑管家道:「天冷了,也不早了,明天还要去别院接亲。」 「明天。」季远凝的嘴角牵起微微的一个弧度,「也许一切都该结束了,所有都能被导正,对的始终是对的,错的就该回归它的本质。」 「先生你这话我听不懂。」 「不需要懂。明天你只需要派人看好这里,我只希望这里没有变数。」季远凝盯着他出来的小门。 「是。」郑管家答道。 陶正礼也听说季远凝的再婚,他把报纸放在桌上,实在琢磨不透季远凝的想法,林宁不是活着吗,他为什么还会娶什么姚阿杏? 他想起林宁葬礼季远凝身旁的那个女人,眉目记不清了,只想起他们感情甚笃的样子。陶正礼蓦然把手在桌子上一拍,为林宁不值。 季远凝难不成想吃锅里望着碗里的?想到这里,他冷静下来,手指放在报纸上,遮住了婚礼这则通报下面的另一条新闻。 那条新闻是云城薛家昨夜遭遇火灾,除了薛老爷和薛夫人和若干丫鬟僕人,其他人都没能逃出来。 记者把这则消息写得缠绵悱恻,简直闻者伤心见着流泪,陶正礼眼睛梭过这个标题,大概看了几眼内容。 看来薛明柳凶多吉少,他看的时候嘆了口气,没有了薛明柳,和薛家的那场婚事当然自行终止。 张慧清来了,她得到了安茹传来的口信,她对陶正礼道:「林小姐时间定了,就在季远凝结婚那天。这两天江城林氏钱庄就会派人过来,只是车子得向你陶大少借一辆。」 「只要能把林宁弄出来,别说车子,倾囊相授。」陶正礼笑道,他就知道认识的林宁不会在季园困守,坐以待毙,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人说太阳总会升起。别院里的姚阿杏早早就被负责梳妆的丫鬟们叫起来上妆忙碌。 「不用这样早,先生不是下午才接我吗?」姚阿杏喜滋滋坐在梳妆檯前,望着丫鬟们手巧地打理她的长髮。 「这是第一遍,下午还需要补妆哩。」丫鬟道,手上不停,拿篦子仔细梳理。 「恭喜夫人。」桃珠端着早餐盘子过来,里面都是些干粮。 桃珠把一个馒头包好,装进姚阿杏的婚服旗袍,她道:「夫人,今天你可能得饿肚子,我先准备了一点食物,倘若你饿了就在轿子里吃点。」 「你这个丫鬟真是心细,放心,以后跟着我,我亏待不了你。」姚阿杏头髮刚刚盘起,就拿起夫人的腔调。 「桃珠谢谢夫人。」桃珠更是聪明,特意向她行礼道。 「夫人,有人找。」桃珠刚刚下去,又转回来,通报导。 第十三章 罗网(1) 季园婚礼空前盛大,整个云城都在传说着季园主人季远凝的续弦之礼。 为了这场婚礼,季园巷子里灯火通明,连门口十里都点燃灯笼相待。还有那条长长的红地毯,听说新娘抬进来季远凝给的嫁妆,绫罗绸缎珠宝玉石都数十箱,还跟着随嫁的僕人…… 没有来的是莫五爷,晚间闹酒他伤势未愈吃不消,因此人不到礼已到,几箱厚礼由邢涛送过来,另没来的是池三爷和闵舵主,后者因夫人薛明桦家中遭逢火灾劫难,不宜出席结婚盛典。 大家都看到季远凝穿红挂彩,身骑一匹挂红花的高头大马慢慢出现在季园巷子里,他身后不远处正是一顶花轿,四角垂坠大红镶珠子的流苏,在光华里闪耀异常。 里面就是他最终娶进门的、云灵山的别院外室姚阿杏。她的传言更多,说季远凝为了她,不惜和自己结髮糟糠林家大小姐离婚,说不定林小姐的死和他抛弃她有关,还说倘若林老爷还活着,哪有季远凝曾经姻缘云云。 季远凝根本不在乎流言,他回头望望那顶红色小轿,忽然喜悦起来。翻身下马,威风堂堂等在季园门口,等着小轿过来放下。 落轿后,便有喜娘口唱欢喜词,让新郎官踢三下轿门。 季远凝毫不含煳,伸腿过来踢了三下,震动很大,姚阿杏稳坐钓鱼台,稳稳撑住。 之后新娘下轿,又是跨火盆,又是喜娘搀扶,众人都往季园正堂走。 等待新娘子进来时,季园门口进来一位中年男子,他今天一身大红的袍子,笑容满面对站定的季远凝拱拱手:「我得打断一下咯。在季先生你婚礼之前,我先恭贺你双喜临门。」 「什么双喜临门?」季远凝听出他的话头,做了手势让流程都暂停。 「这是江城顾山主赠予你的印信,他派我带了来。」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季远凝只觉得底下人眼光齐刷刷看向自己。印信一定是件顶重要的东西。季远凝继续往下听。 「这枚印信代表:即刻起,你就是新任天门山分舵的舵主。恭喜。明日会有正式交接的文书,还有新舵主的护卫队马上要到,今天我先来一步,特此祝贺你的婚仪。」 「苑先生,你这话何意?你到底是谁,顾山主的印信,你从何得来?」季远凝有些迷茫,但他肯定苑先生真实身份不容小觑,绝不仅仅是韩四爷属下这么简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2页 韩四爷起身「恭喜」一句,然后揭开了苑先生的身份,他道:苑先生不是我的手下,他其实是顾山主的特派员。他来这里是想了解真实的云城分舵,然后把消息上达给顾山主,季先生你明白了吧。」 「韩四爷说得对。」苑先生补充,「顾山主刚刚上位,日理万机,无法分身,只能靠这样的方式明察暗访各个分舵挖掘人才。」 「韩四爷,你也知道这件事么?」季远凝转头问向韩四爷。他微微颔首笑着,一点也不惊讶。 「小季,这是对你的一种肯定,你拿着就好。我一心为了帮里,不能再有那样乱七八糟的裙带关系牵扯。」韩四爷道,「我们这些老傢伙也确实该退位让贤了,毕竟我们之间都经营了这么久,各方势力盘根错节勾连往復,天门山分舵唯有你这样的新鲜血液才能带领。你不要有顾虑,推三阻四的。」 既然韩四爷这么说,季远凝不好再多言,他接过苑先生手中递过来带着「顾」字的铁印,感觉甚是沉甸甸。除了本身的材质沉重,还有它背后的意义。季远凝有一种感觉,只怕这东西会掀起一阵风雨。 「先生,新娘子可等急了。可否继续?」司仪问道。 「继续吧。」季远凝把这枚东西收进衣袍里,思绪回到眼前的婚礼现场来。 新娘子由喜娘引领,款款而来。季远凝此刻才觉得姚阿杏走路也可以这么文静,她蒙着红色盖头,脚上是那双他送她的蝴蝶结鞋子,其实这双鞋并不适合她,因为阿宁就喜欢带蝴蝶结的小物事,他潜意识觉得女人的东西,都是这样的花样图像。 他的余光盯着她的鞋子,也许今天是她的喜日,连穿这双鞋的脚都秀气有型。就在这样想东想西中,新娘子已经走到他面前。 「诸位,我季远凝出身微末,能有今天实在是各位家理人的提携。这次的婚仪我夫妇二人也不讲究什么规矩,先敬各位一杯。」说着 ,喜娘把酒杯分别递给两个人,新娘子端到盖头下一饮而尽,季远凝梗脖饮干。 接下来拜天地。季远凝和姚阿杏没有高堂,只能对着红木桌上的牌位拜了,然后夫妻交拜,送入洞房。 阿杏裊娜随喜娘进房,礼成后,季远凝安排着宴席。尽管闵舵主、莫五爷和池三爷没到,一点也不影响热闹。还有韩四爷和马二爷,邢涛带着众多帮众,开席很多。 和正堂热闹不同,清冷的祠堂小院杂物间里,林宁在等安茹的消息。她想知道张慧清接应的车子到了没,外面的护院有没有换班等等。 她正心急等待,门一响,唿啦啦来了一群丫鬟,不由分说拉着她就要走。 「去哪里?」林宁问道。 「不必问,先生吩咐,到夫人您该去的地方。」一个丫鬟答道。 不行,还没等到安茹,她绝不能离开半步。忽然,林宁有股控制不住的惊恐涌上心头。虽然她能抓住这股恐惧从哪里来,正是缺乏安全感。她年轻时漂流到云城,然后搬进季园,好容易过了几年安稳日子,接下来全是颠沛流离。 但她能觉知,却还是睏乏于处理这些情绪,一下子,曾经几次对被挟持的不安全感又从心底冒出来。 她勐然痛苦捂住心口,喘着气道:「不……不……要……走……」 丫鬟们没预料她的反应,都不敢随便动她,更不敢轻举妄动。 「快快,叫……叫……安茹……来……」林宁因为大口唿吸眼前发黑,她坐了下来。 一个丫鬟反应过来赶紧找来安茹。 安茹迈着大步匆匆走进来,怒喝道:「你们进来干什么,快出去!」 「安姑娘,我们想着时间到了,就进来了,没想到夫人会……是我们的错。」丫鬟们被安茹利牙一顿抢白,见夫人情形不对深深自责,又害怕闹出事端,一时僵住。 第十三章 罗网(2) 林宁停下捂住心口的动作,她抬头用漂亮的双眸凝住安茹:「安茹,这一切你都知道,是不是?」 「是。」安茹承认道,「季先生跟我说了他的计划。」 「他到底想干什么?」想起季远凝,现在她没来由有些头疼。 「今天的婚礼女方,其实是小姐你。」安茹想了想,如实道,「姚夫人只负责和他拜堂。」 「然后就把她换掉,入洞房的是我?那么对外名义上他娶的是姚阿杏,背地里却是顶着姚阿杏名字的我?」林宁一下就看破了他的计划,哑然失笑,「他把身边的女人当什么,全是计划的一环么?他永远这样,漫说季园人多眼杂瞒不住,就算瞒住了,他伤害的是我和姚阿杏两个女人。这种冒名顶替,又只能活在不见天日的地方,我不稀罕也不想要。」 「我懂,林小姐。所以一开始我就说要帮你,现在正是很好的机会。」安茹提示道,「小姐你心口不舒服好了么?」 林宁立即继续捂住胸口,故意「哎哟哎哟」大声呻吟。 安茹出来喝斥道:「你们不听我的话,已经吓到夫人了怎么办?还不快去告知先生请医生来?还有你们,那些守门的,夫人不喜欢你们站这么近,她说看了不舒服,让你们离远一些。」 丫鬟和僕人们生怕她身体出问题,立马按照安茹的说法做。又听见林宁在里面虚弱唿唤:「安茹。」 安茹返身进房,出门指挥道:「夫人说,守门的,你们站的位置有光影晃动,看得她心惊,你们再走远点,就到那边树下吧。」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3页 安茹环顾四面,天色乌漆嘛黑,那颗树的位置应该看不到这边。她走过去亲自试了试,连连点头,又在门边晃一圈,悄悄打开了插销。 一切按部就班,林宁抓紧时间,看准方向,直冲门口,趁人们来不及反应,她登上了季园后门外停着的一辆黑色汽车。 汽车如约接上了林宁,车座的旁边坐了个黑色礼帽的洋装男人,他见到她,脱下帽子。林宁脱口而出:「大表哥!」 季远凝此时还在酒桌上敬酒。帮众敬的除了是他今天的洞房花烛之喜,更是为了即将上位舵主的「金榜题名」之喜。他一向猜不透心思的心里,和喜怒不行与色的脸上,今天浮现的是发自内心的愉悦。 这么多年的小心谨慎、这么多年的布局筹划全在今天实现!可不爽利可不痛快!纵使他酒量不算太好,也多喝了几杯。尤其是邢涛,他为季远凝高兴,闹哄哄和他对饮起来。 季远凝和众人差不多都有几分醉意,正嘻嘻哈哈四处拉人连灌带催,气氛热烈。 就在此时,一个丫鬟忙忙乱乱跑来,对季远凝附耳几句话,他正被韩四爷敬酒没有太在意,一盅喝完,安茹接着匆忙跑来,收敛了面上的急切,直接和季远凝附耳说话。 季远凝手中的酒杯险些脱落,他的醉意顿时被吓醒了。 「小季,怎么了?」韩四爷发现他神色不对,问道。 「没没什么。」他听到韩四爷洪钟一般的声音,脑子清楚起来,遮掩道,「新娘子让我过去一趟。」 「嘿嘿,看来新娘子等不及想洞房了,真是迫不及待啊。」不知是谁借着酒劲调侃道。 季远凝只能歉意行个礼,径直到祠堂小门处,问外面两个惊魂未定的护院:「你们看她从这里跑的?」 「是……是是,她出门坐了车子。先生,我们知错了。」可怜这两个护院还在自责。 季远凝没有说话,进了「杂物间」,仔细问身后跟着的安茹。 安茹流着泪把丫鬟们如何吓到了林宁,自己如何处理,又说林小姐说饿了想吃点东西,自己想着她一个病人哪有体力逃跑,不想大意出错。末了她跪下哭诉道:「先生,我错了,我不对。您处罚我吧,我弄丢了夫人,您怎么惩罚都不为过。」 季远凝看她哭得花枝乱颤的样子,莫名想起了林宁,心生恻隐:「罢了,人都没了,我处罚你有何用!」 他懊悔自己多喝两口,没有早点过来亲自盯梢,那条滑熘熘的「鳝鱼」再次从布置好的罗网里熘掉,也许这次消失的无影无踪,茫茫人海里难觅芳踪,他就此从人生的峰顶一下子坠落谷底,黯然垂头坐下来,一下子失去了心气。追查追责都无济于事,她应该永远不会再回头……他对她的许诺,更可以说是对自己执着的承诺,她就真没有相信过,一下化子虚乌有。 有缘无份彻底相忘于江湖的结局,令他缓不过气来。 此刻接林宁的汽车,打着大灯在路上独行。大表哥曾俊才沉默着,出了季园后忽明忽暗的灯火映照着他硬朗的脸庞。 他转头望望林宁,他见她时还在数年前,听说她嫁给了一个乡下穷小子,自己一度还对她有点同情。后来又说她夫君乃云城名人,想她境遇不差,又不在一地没有交集,觉得季园未免是她的良好归宿,没料到世事多变、翻云覆雨,今天还要特意来云城一趟带她回去,简直无语。 曾俊才透过灯光打量她。她的容颜胜于曾经的青涩,她真算一个美人,把他在江城的相好都比下去了。曾俊才不由伸出手,趁着黑在她脸上摸了一把。林宁扭过脸,挪了挪,念着他好歹是自己表哥,还得同路而归,瞪了他一眼,没有作声。 司机忽而咳嗽两声:「咳咳……」 这两声咳嗽让曾俊才游荡的闲心收了回来,这是陶大少派给他们的车子和挑选精干的司机,他不得不收敛些。 来时陶家大少为他们规划了线路。林表妹在云城混得似乎风生水起,连陶家大少爷都为她鞍前马后,这让曾俊才有些意外。 陶正礼道,火车就不想了,变数太多。唯有办法是带足汽油,走连接两地的官道。 陶正礼做了充足的准备,让汽车早早等在了季园后门处。 车子出了云城后开始颠簸起来,外面亦是黑夜沉沉,伸手不见五指,只有车前的一束光照亮他们的路。 马上就要过桃江桥了。桥很窄,司机有把握能过,但他得打起全副精神开车。 就在驶上桥头的时候,有人突然冒出来,拦住车子去向。 「下车!」那人兇狠地喝道。 司机心想,大概是要交买路费吧,他摸着身上陶正礼给的钱袋,准备着打点。 林宁吃了一惊,危险感再次袭来,她对司机道:「等一下,我先看看。」 第十三章 罗网(3) 林宁在后排借光看外面的人脸,站着最显眼的是一个中年男人,鬓边鬚髮很多,他背着手正和她隔窗四目相对。 「你问他,老大贵姓?」林宁冷静道。跟着季远凝这么久,认身份的切口她懂。 隔着玻璃,司机照着林宁的说法大吼一声。 中年人没开口,一旁的人想也不想,脱口而出:「家里姓王……」忽然觉得暴露,把后半句收在嗓子里。 「不要理他 们,他们是天门山的,你有把握冲过去吗?」林宁问司机。她绝不能下车,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4页 「我试试看。」司机答应道。 不料旁边的曾俊才手动打开车门,自己下了车。林宁来不及阻止,她吼道:「大表哥,你干什么?」 「阿宁,你听说过强龙压不地头蛇吗?以后林氏钱庄要到云城开拓业务,要和天门山的打交道,我不想得罪他们。」曾俊才道。 林宁顿时无语,转念想对大表哥他们也做不了什么文章,就探身过去把住车门,打算关上。 说时迟那时快,有人用蛮力扯开车门,一把枪从门外探进来,黑洞洞的枪口对准她,持枪人正是闵培元,他皮笑肉不笑道:「下车吧,林小姐,哦不,季夫人,我等你很久了。」 「你们要对阿宁怎么样?需要谈什么我同你们谈。」曾俊才这才惊惶道。 「大表哥现在你知道了吧,为什么我要冲过去。」林宁无奈道,只好下车。 「林小姐,没想到你还能来个金蝉脱壳,我险些被季远凝那小子骗了。可恶!他把你藏得天衣无缝,可是有什么用呢,还是我棋高一着,他就是我的手下败将。」闵舵主拿枪指着她,为防不测,有人亦拿枪顶着曾俊才。 林宁别无他法,现在只能按照闵培元的指示做。 她望着枪口,早没了当初的害怕恐惧,只是厌烦,这下又成为别人的待宰羔羊,还不是要拿自己和季远凝谈条件。这些天门山的男人们,互相倾轧斗争比起女子来毫不逊色。 闵培元见林宁配合,叫人赶紧去季园通知季远凝来桃江桥。 季远凝正在杂物间里伤怀,心中梗着半晌说不出话来。 安茹替他推了无关紧要的僕人问询,直到郑管家匆匆跑来,气喘嘘嘘道:「快快,林小姐有消息了。」 「什么,她在哪里!」还不待安茹传话,季远凝从屋子里出来,把着郑管家的肩头,急躁道,「快说。」 「刚刚闵舵主派人传话,他截住了林小姐的车,想请先生您到桃江桥头当面了解让人死而復生的绝招,他说要你一个人去。」 「快点备车,我这就去。」季远凝明白林宁在闵舵主手上,设想过最想避免的事情还是出现了。 他唯有面对。是福挡不住,是祸躲不过。 邢涛亦随着郑管家的步伐,他跟在郑管家后面,正听到郑管家的话,激动道:「我一起去。」 「谢谢你。邢大哥。」季远凝伸出手情不自感激握住了他的。 「谁叫你是我的兄弟。你曾经在莫五爷面前保过我记得吗?」 是的,季远凝初进天门山,分在邢涛手下当喽啰。 一天晚上他跟着邢涛到云城大都会去。那里明面是歌舞昇平的夜总会,其实都清楚,它是个地下赌场,正是邢涛罩着的场子,季远凝跟着邢涛,不言不语。 场子里不算明亮的灯光,裹挟着菸捲、雪茄和酒的混合味道,一进门一股腾腾的气息迎面扑来,没有人在意这些气味,大家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庄家开出的点数上。 季远凝的眼光逡巡了一圈,耳边尽是「开大开小、豹子、买单押双……」的唿喊,人们像打了鸡血一般,随着盅里旋转的几个带魔力的小骰子发泄着悲喜。 季远凝没有注意那些旋转的小物事,他慢条斯理地随着邢涛绕了一圈场子,平安无事。邢涛朝他努努嘴,季远凝回到他在门边的位置。 没站一会儿,听见场子里有人嘈杂唿嚎,接着他目不转睛望着出来的人,不动声色地拦住了一个立领长袍的男人。 「请等一下。」他说。 那人忽然慌乱起来,望着季远凝文弱的样子,就要跑。季远凝不疾不徐,看准了时机,伸脚冷不丁地一绊,让那男人狠狠摔倒在地。 邢涛这时出来,拍拍他的肩:「干得好!」 拎了那男人「审问」才知,正是他拿了假钞来大都会赌钱,刚上手就栽了。 至于男人该怎么处理,季远凝并不关心。倒是经此一事,季远凝名声大噪。邢涛更是感激季远凝,大都会收了多次假钞,闵舵主压着莫五爷,邢涛更在莫五爷面前下了军令状。 「你怎么发现是这个人?」邢涛好奇道。 「观察。」季远凝吐出两个字,不慌不忙道,「所有人都在注意着开出的点数时候,只这个人举止奇特。别人都有期待神色,开出点数后人应该喜悦或者懊丧。而他的状态只是焦躁,坐立不安,尤其是他手中那杯红酒,不由自主摇晃着,却又不喝。而且,刚开完点数,他明明赔了,不经意地表露出如释重负的情绪。我断定,他不是来赌钱的,而且他应该还有同伙,这个傢伙定是个新手。」 这番话,邢涛则是一脸钦佩。没料到看起来手无缚鸡之力的男人,应变和观察能力卓绝。季远凝脸上带着微微的笑容,散发着一种雍容温文的气息。    然后他就被邢涛推荐给了莫五爷,再然后就爬到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邢涛算是他的伯乐,更是他的知心朋友。朋友,就两肋插刀在所不辞。 季远凝挑了家丁们,和邢涛一同往桃江桥头赶。   闵舵主拿林宁做诱饵,钓自己这条鱼,说明他有闵舵主想要的价值。有供求就可以随机应变,季远凝心想。     未防不测,季远凝让司机距离桥头远些的位置,放下了家丁们和邢涛,自己坐车继续前行。   「你果然自己来的,很好,你很听话,看来这个女人对小季你很重要,一看就知你把她看得很重。」闵舵主见是季远凝一个人下了车,赞许道。   「舵主,你把我叫来,是为了我手上的印信吧?」季远凝在车上盘算来去,只有这个东西值得闵舵主大动干戈。   「你真是个聪明人。我最喜欢和聪明人说话,响鼓不用重锤,不累。」闵舵主道,「其实仔细论起来,亦不止是这个印信。你太厉害了,小季。年纪轻轻的,帮着莫五扳倒了池三,连那个无欲无求毫不徇私的韩四也站在你那边,还有马二,我们几个苦心经营的相互牵制的格局,你三两下就破解了。」   「我知道。」季远凝索性撕开面皮说话,「我知道舵主你提拔我,不过是让我陷入这些利益牵扯的浑水里,是对我捧杀。」   「你确实未雨绸缪,可惜人算不如天算,你苦心掩藏的女人如今落在我手里,哈哈。」闵舵主笑道,他把林宁推在前面,几把枪都对准了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5页 「我想知道你究竟爱江山还是爱美人。」闵舵主道,「好了,不要多废话。你把那印信给我,我把林小姐还给你。你还做你礼户部的堂主为我办事,我还是我的舵主。我们从此井水不犯河水。」   「我不信你会对我如此仁慈。」季远凝道,「天色怎么黑,我怎知你是不是抓了阿宁。」 「住手!你掐我干什么?」闵舵主在林宁身上掐了一把,下手之重,掐的她喊疼道。 「小季,这声音你该听明白了吧?」闵舵主笑道,这可是拿捏了季远凝的软肋,笑声含着十分得意。 第十三章 罗网(4) 邢涛听声辩位是一绝,就在林宁叫一声的时候,他的枪已经扣动了扳机,连着几发子弹,在林宁四方位置定了位。 啪啪声中倒了两个人。暗夜无光这已十分难能可贵,令闵舵主有些措手不及。 「季远凝你他娘的带人来了!」他气恼得破口大骂。 季远凝沉静不答。 「邢涛小子,别忘了你是哪头的,就这么死心塌地跟着季远凝,你在莫五那里如何交待?」闵舵主此刻从精湛的枪法中辨别出,出手的应该是邢涛。 季远凝在黑暗中瞄了邢涛一眼,他年轻眼力好,望着邢涛的眼睛泛着光。 邢涛咬咬牙,往声音的出口又崩了一枪。他有意打偏了点,打在闵舵主脚边的地上,土地上因为强劲的力道弹出一个坑,有股发热的微尘味道。 「反了反了!邢涛你敢打我,真是翻天了,我现在还是舵主,你可别忘了。」闵舵主没想到邢涛会开枪,不过他打偏了,虽是警告一下,但表明他的立场已经倒向季远凝。 「大家一起上吧,无非要命一条,今天拼个结果。」邢涛被闵舵主发现,索性挑明态度,季园的家丁都是季远凝挑选的精锐,季远凝有失他们也没有退路,只能奋力向前。 闵培元亲自把林宁掠过来。林宁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她今天总算明白季远凝的对手都是些什么人。 季远凝跳反了。他还是走了这一步,以前他和她现世安稳,她总觉得他不甘人下。他的选择在林宁看来,没有好和坏,他有这个能力和野心,形势所迫恐不得不发。他的事业方面,她能够理解。 现下剑拔弩张,似乎闵舵主胜算多点,毕竟他手中还有林宁这 张致胜王牌。 两边都在筹谋,如果这是一场棋局,到底需要攻击者占生机。季远凝一声令下,家丁们踏着谨慎地步伐往前,他把防身的白朗宁捏在手中。 闵舵主带着林宁退了两步,不论结局,林宁是他的挡箭牌。邢涛已经再次动手,两枪放倒一个,一时间「噼噼啪啪」在胶着的空气里特别令人焦躁。 似乎季远凝这边占了上风,逼得闵舵主且战且退,大喝「等一下」,并带着林宁站到桥中间。 云城这个偏南方的城市,温度远远不会令河流冻结。冬天的风还是很冷,刮到林宁娇嫩的脸庞上生疼,她能感受到闵舵主生怕手中的筹码废了,还是在保护自己的。目下两边短暂停手,只剩静谧夜里湍急河流,哗啦啦作响。 「季爷,救我,季爷。」尖利声音划破夜空,更打破了沉寂。 这一句带着惊慌失措又熟悉的女声令季远凝停住脚步,邢涛为是一怔。林宁也很熟悉这个声音,她的汗毛都竖起来,今天可不止是自己一个人做了阶下囚,还有另一个女人相陪,本该在季园的姚阿杏她怎么也出现在这里。 这个疑问季远凝同样也有,当然,四周有人把火把点起来了,火光把场景全部显现眼前,真实不虚。 闵舵主拿着枪逼着林宁,还有四五个随从在身边。另一头季远凝带着家丁们都是射击和护卫的姿势,邢涛也在其中。 火光亮处的另一边桥头,池三爷摇着轮椅晃晃悠悠出来,一个手下拿匕首推出身穿姚阿杏,她的打扮不是大红婚服只是寻常衣衫。 「你什么意思,池三爷?」季远凝压着怒火道,「你趁我不在,从季园带走了她?」 「能煳弄到你季先生,也是一桩可以到云城坊间传扬的事。」池三爷笑起来,他胖乎乎的脸上配合着闪着精光的眼睛,可谓笑里藏刀。 「你马上就明白了。」池三爷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季远凝和邢涛相向对视一刻,现在桥上人似乎都抓住季远凝的软肋,因为他两个女人都掌握在对家手中。 季远凝唿吸的气息粗而急,邢涛知道他被激发出血性,毫无退路只能向前一搏。 「兄弟们,我们已经走到这里就没有退路。要想搏前程,只能险中求,靠自己,跟着季先生,他定不会亏待你们!」邢涛激励着大家。 话说季远凝带着的数十人,都被激发起功名心和杀心,他们再次对着桥那边的人边躲避边开枪。 一时间子弹纷飞,你来我往,季远凝身边也有人倒下。 「季先生,所以我说你不开窍,你这么聪明的人怎么还不明白。」池三爷摇摇头,「不信你回头看一下。」 「隐蔽。」季远凝听出池三爷意思,深怕身后有埋伏,他大喝一声,邢涛也灵敏,在池三爷说下半句的时候,就躲进了看准的退路,在桥头隐蔽之处猫起来,其他人纷纷躲藏。 这时摇摇晃晃的灯火从他们身后来,一群人招摇而来。季远凝看灯火甚多,人鼎沸,想必定还有变故,惴惴不安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6页 「季先生,怎么办?」邢涛问道。 「不急,看看再说。」季远凝道,他抹了把冬日里额头上流下的汗水。 池三爷那样得意,事情定然与自己不利。季远凝的心火在胸口处着,这股无名火拱得他有些气闷。邢涛在一旁从袍子口袋里拈出一支烟,想想用两只手指把香菸捻揉碎了,丢在地上, 他发狠道,他娘的,今天无非是拼命,我这种事情还看少了? 这话说得季远凝顿时抛开所有顾虑,有什么呢,当初自己在桃花树下发过誓,林宁没了,黄泉路自己上路陪她!一念及此,好像把生死置之度外,从容许多。 人群走近,为首是个女人,她吆喝手下把三个人推搡过来。 三个人似乎仿佛醉酒般,毫无反抗能力,任由女人的手下架着。邢涛望着,他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这三个人,一个韩四爷,一个马二爷,一个苑先生。 季远凝一眼认出了她身上的鞋子,是她送给姚阿杏的带蝴蝶结的那双鞋! 季远凝打量了女子的身个,注意到她身上的衣服,就是和自己拜堂的那件喜服,再扫描到她脸上,却是个陌生不能再陌生的面孔,他想想,忽然领悟,露出痛苦的神色。 怎么会这样,千算万算还是漏算一招。 「季远凝,以你的智慧,你该明白了吧。」池三爷朗声道。 季远凝是明白了,但是邢涛还是很迷煳地望着他。季远凝面色沉痛道:「姚阿杏被池三爷掉包了。这个和我拜堂的女人是他安排的。你看,她定然是对韩四爷他们用了药,才昏昏沉沉是这个状态。」 「季远凝。」池三爷大笑起来,「来来来,让我先把这个完美的计划给你说个清楚,否则不是明珠投暗?天门山有智慧又有手段的可不是只有你季先生一个,你要相信,姜还是老的辣。」 接着他就把计划和盘托出:「其实这件事能完美实现,多亏了你的好外室姚夫人。你可能不知道,我早就在她身上下了好些功夫。她自己不信自己,非要信算命先生,她不晓得那是我师爷假扮的。 于是今天我用算命先生送一卦占卜诓她出来,自然有机会掉包你的新娘。哈哈。至于韩四他们,由小慧给你补充。」 池三爷洋洋自得的讲完故事,闵舵主回头给他甩了个赞许的眼神。 女人听了池三爷的话,开口道:「既然池三爷邀请,季园发生的事情我来继续吧。我在新房等你季先生没来,肚子飢饿,是姚夫人的丫鬟熘进来,给我带了点食物。我假装捂着肚子,她看我痛苦难忍,带我走出来。于是我摸清了去餐室的路,我以出恭为藉口,到了宴席上,我说季先生还没有揭盖头,便隔着盖头,以先给大家敬酒为名,为韩四爷和马二爷苑先生他们斟酒,然后他们的样子就如你所见。 对了,苑先生一时高兴,还对我说出了顾山主护卫队的落脚处,还有接头的一些方法,现在,只怕池三爷的人已经在路上了。」 邢涛完全懂了。季远凝心中也算计到了,他压着心里种种懊恼,自己从隐藏处走出来。 第十三章 罗网(5) 季远凝想了想,镇定问道:「既然我已经落在你们彀中,池三爷你的所求又是什么,是不是和闵舵主一般?既然今天都来了,就不要藏着掖着不说真话,我都已经是你们的阶下囚,死也要死个明白。」 「好。」池三爷看了眼闵舵主,咽了下口水,他权衡再三不得不承认,今晚是绝佳机会,错过绝不再来,于是道,「我和闵培元手中都有筹码,只是对你而言,孰轻孰重罢了。我想我今天应该不会输。你说得对,我的所求和闵培元一样。」 闵舵主这才恍然大悟,他以为池三出现是为了帮助自己,不想他也有的是野心。 「池三爷,你一个残废了的人,你觉得有这个能力弹压住帮里人么?」季远凝缓缓道,「依我看,你不要和闵舵主争。」 「放屁,我为闵培元卖命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吧,我腿怎么废的,我可没有忘!我劝你把印信交给我,你的宝贝新婚小老婆,连洞房都没来得及,你甘心吗? 而且,你把印信给了我,咱们联手,你也是我池三上位的大功臣,你不过牺牲一个人老珠黄的女人,得到的是我重用你的承诺,不亏哟。」池三爷诱惑道,「再说男人三妻四妾平常事,我赋予你第二把交椅的权力,你一样可以再娶。」 「为什么你能找到护卫队,还需要我手中的印信。」季远凝问道。 「顾山主一言九鼎,既然以印信为凭,他刚刚上位,犹未坐稳,只要有这个,加上我愿意拥护他,想他并不会在意谁做这个分舵舵主。」池三爷道,这和闵舵主的想法不谋而合,他们只需要这枚印信,便有筹码可以和顾山主谈条件。 「那好,我得先想一想。」季远凝得了解释,点头道,他得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季远凝思考着,在桥头这边踱步到那边,池三爷和闵舵主在等他的决定。 池三爷道:「季先生,我数到十,希望你可以给我一个满意的交代。对了,我该提醒你一下,小慧给韩四他们服用的可不是一般的迷药,而是一种慢性毒药,只有我才有解药。你把印信给了我,也同时救了韩四他们。你可要想清楚。」说完他清了清嗓子,这是他不经意给小慧扔了「信号」,对方心领神会,立即给手下人一个眼色,季远凝知道他已经被包围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7页 「老三,我没想到你这么狠。」闵舵主摇了摇头,「你还记不记得残害自家兄弟手足要受什么处罚?」 「这种毒药现在还没起效,何况解药我 有的是。只要季先生做出正确的决定,自然不会是我让弟兄们受的伤。」池三爷不紧不慢说这话,嘴角带着微笑。 林宁忽然有些体验到季远凝的难处,她盯着踱步的他,感受到他的为难,这确实是个难给的答案。救谁想必季远凝都要付出极大的代价,她的余光扫视闵舵主身边的众人,和曾俊才对视一眼。林宁揣测季远凝的选择绝不是自己。同时她估计身后池三爷手里的姚阿杏大抵更期盼季远凝救她自己吧。 大而响亮的夜风似乎从桃花江里扶摇而起,拂过他们所有人,桥边树叶草木都不停摇摆着。草里躲的人不得不往更深的地方而去,比方邢涛带着的数十家丁。 季远凝摆摆手,邢涛当然不会轻举妄动。 「八。」池三爷数数的声音在夜空里格外响亮,八声而落,闵舵主喝道:「等等,我有个想法。」 池三爷停了计数,连季远凝也暂时放下自身处境,观察闵舵主。 「这不公平。」闵舵主道,「老三,你把你手中的姚阿杏放到桥中间来,我手中的林小姐也一样,让小季他自己选择,把印信交给她们中的一个。她们都是一介女流,手无缚鸡之力自然会把印信交出来。而你我呢,各凭实力,不论谁最后拿到印信,我们都放过交出印信的人,这样公平吧。」 「公平。既然舵主不服,我可以陪你玩一玩。」池三爷环顾自己兵精粮足,而闵舵主那里才数个人数条枪,明眼可知胜负。他欣然同意,让手下把姚阿杏放在季远凝不远的眼前。 闵舵主实力弱,自然想乱中取胜,他同样让人把林宁推到姚阿杏身边,一样在季远凝眼前。 于是枪口齐刷刷对准季远凝和阿杏林宁三个人。季园三个人同时成为被狙击的猎物。 季远凝把衣兜里的带着「顾」字的铁印拿出来,他的手现在是全场的焦点,大家都不错眼地盯着他往哪里走。 他镇定往林宁方向走,池三爷的一颗心都悬在嗓子眼里,季远凝对池三爷和闵舵主朗声道:「先等一下,我有话对林小姐说。」 他做了个暂停的手势,闵舵主点点头:「小季,你有什么就快点和她说吧。」 有了闵舵主的发话,池三爷也不便反驳。 「阿宁,你跟我来。」季远凝收了印信道,他尝试着去拉她的手。 林宁缩回手,但脚步还是随着他走到桥边:「你要对我说什么就说吧,只怕之后我们都不会再有这个能打开天窗说亮话的机会。」 「倘若我不拿这枚印信救你,你应该更恨我吧。」季远凝站定望着栏杆边的她道。 「现在这个处境,我确实恨你。我恨你不早些放过我,放过我等于放过你自己,是你让自己陷入今天这种进退两难的局面,不得不接受别人用性命相要挟,我恨你季远凝。」林宁惊了一下,他说这个话大概意思是他不会拿印信交换自己。 饶是林宁一直在修心,她心底还是隐隐约约希望他可以救自己。因此有不经意的情绪从心底浮上来,他对自己做过的桩桩件件,他的偏执,都成为她如今的悲剧底色。 「既然你如此恨我,我不指望你能谅解。与其这样,如果不能得到你的爱和谅解,能得到你的恨也不错。因爱生恨,说明你对我还有想法,我此生亦足够。」季远凝用极其淡然的语气,在林宁还来不及思考的情形下,他喊了一句, 「阿宁,我们来生再相遇!」 第十三章 罗网(6) 季远凝说这句话的同时,使劲推了尚未反应过来的林宁,桃江桥很矮,是一条年纪久远的桥,栏杆处早有了缺口,季远凝看准位置,出了手! 「季远凝,你这个……啊!!……」林宁没有防备,单薄的身子被他直接推下了水! 冬季的桃花江水冰冷刺骨,闵舵主和池三爷完全没有预料季远凝会这样做,他们一时之间全部愣了神,只听得水中「扑通」一声,似乎风还送来几声女人的挣扎,紧接着一片死寂。 这一幕更看得曾俊才目瞪口呆,他想喊几声「表妹」应应景,但他一点也发不出声音,只是呆呆看着。 「小季,你对你曾经的女人真狠,我服了。」闵舵主口中称服,这一招出其不意,闵舵主知道他已经做出了选择,就是池三爷手中的姚阿杏。看来只能硬抢了,就算力量比池三爷弱,也得试试。 季远凝侧耳听了一阵,没有声音了。 林宁没了,场面上只有姚阿杏站着他面前。姚阿杏偏头带着喜悦望着季远凝,他不惜弄死林宁,看来是铁了心要保全自己。她满心期待他把印信交到自己手上,然后双双把家还。 季远凝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见他快步转身返回之前从隐蔽处出来的地方,把铁印往桥中间一抛:「这是我的交代。」 铁印骨碌碌翻滚着,停在闵舵主的面前。姚阿杏想去抢,但是慢了一步,闵舵主弯腰把印信捡起来,他「嘿嘿嘿」大笑起来,笑的同时还不忘拉过身旁的喽啰掩护自己。 池三爷又气又恨,再看季远凝,哪里还有人影!他示意着手下人赶紧对闵舵主开枪。 姚阿杏怕流弹伤了自己,就地匍匐抱住了头。曾俊才更害怕,就着现在混乱的空挡,往树林里深处跑去。他不过一个毫无关碍的小人物罢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8页 闵舵主身前的喽啰中了枪,闵舵主一手执枪一手抱着尸体不放,做自己的掩护。他一样来到刚刚林宁掉下去的缺口处,得空向下望了一眼,黑洞洞深不见底似的,还能听见水流哗哗响声。这一刻他想好的水遁一下子又不敢了。 「舵主,快跳。」闵舵主左边的男人胳膊中了一枪。形势紧急,闵舵主咬咬牙,放下用作护盾的那具尸体,他刚刚鼓足勇气要跳。 小慧的枪法又快又稳,就在闵舵主刚刚放下尸体的那会子,她上前补开一枪。 于是天门山云城分舵赫赫有名的闵舵主,就这样死不暝目「挂」在桃江桥的栏杆缺口处,他身子一歪一沉,林宁被推下去形成的更深断裂的栏杆尖顶把他衣衫的荷包撕破,那枚重要的铁印信再次「哐哐」落地。 印信从小慧端着枪来不及捡拾的脚下,极快速度向桥另一边翻滚着,这次落在姚阿杏的眼前,她伸手一抓,现在这个小物事完完全全落在她的掌心。 姚阿杏站起来,她知道马上就会有很多拿枪的人比着自己交出来。她脑子里快速权衡着利弊,季远凝宁可丢了印信也不救自己,那时的行为已经冷了姚阿杏的心肠,季远凝定然是难以靠得住的,眼下她要用这件东西为自己搏一个未来。 主意打定,姚阿杏换了副表情,她捧着这颗印信,娇娇滴滴用身子撞开了用枪比着自己的喽啰们,半嗔半娇道:「你们拦着我做什么,我自己会走!」 她挪动步子到池三爷面前,躬下身子,掌心托出那颗印信道:「三爷,这是你落下的东西,阿杏我物归原主。希望三爷念在我捡回东西有功,饶我一命。三爷,好不好嘛三爷……」 她的语气是故意卖弄和撒娇,更大着胆子走到池三爷的身边,拉了拉他的衣袖:「阿杏愿意为三爷鞍前马后,三爷可不要嫌弃奴家。」 「乖,难怪季远凝稀罕你呢,真是个嘴上抹了蜜糖的可人儿。好好好,你以后就跟着我,保证你吃香的喝辣的,季远凝给你什么,我给你的只有更好的。」池三爷被姚阿杏一顿迷魂汤神魂颠倒,他立即对她许诺道。 他收了她,更因为她是季远凝的女人,这个女人在他的身边,只能让他记起季远凝是他的手下败将,一雪废腿之恨。这么久的积怨,终于能在今天得以雪耻! 他从她手中接过印信,仔细打量那东西散发着柔和的银色光芒,他仔细摸着印信上凹凸不平的「顾」字,牢牢捏在手心里,更凭藉拿印信的机会,捏了捏姚阿杏柔若无骨的手腕。 同时吩咐小慧道:「去把解药给老四他们,给我去找季远凝,把他请回来,我说过不会亏待他。」 他找季远凝,除了相中他的才华,谈谈能不能为己所用,更是向他炫耀,他的所有都捏在自己手中。 季远凝此刻在哪里呢? 季远凝汇合了自己剩余的家丁,脱身出来,往桃江桥下奔跑。 然后他在桥下,扶起了昏迷的邢涛。 他扶邢涛靠坐起来,掐了邢涛的人中,还命家丁取点江水来。 很快家丁们取水而来,他把水洒在邢涛的面部,冬天的水冰而冷,邢涛悠悠转醒。 「怎么回事?」季远凝问道,在邢涛回答之前,他的心一揪紧着。 「小季,我辜负了你的期望。」邢涛转醒,在众人搀扶下不及起身,就跪倒在季远凝的面前!  「我没有找 到林小姐,是我无能。」邢涛面带悲色,「她……她只怕凶多吉少。」  「……」季远凝见到如此自责,跪倒自己面前的邢涛,他百感交集,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他不能责备邢涛,因为邢涛是自己兄弟,兄弟如手足,尤其在这险恶的局势下。他不能不悲苦,阿宁没了,还不能光明正大沿着河流漫溯而求!从此天人永隔,罪魁祸首就是自己! 他低下头,狠狠锤了自己的大腿,还不解恨,用指甲掐自己的腿,似乎可以抵消一些心中丧了阿宁的痛。 「唉,这就是我的命吧。等我做完想做的事,我自己亲自去找她。我说过,上穷碧落下黄泉,这是我的承诺。」  他走到江边,看软泥和着水草遥遥在水里招摇,此时乌云有些微散,淡淡月华洒下来,在江水上的波光粼粼地晃荡着。他估计着林宁掉落的位置,仰头望望桥上,他轻声道:「阿宁,你等我。」  说着,他从裤兜里取出贴身的一枚物事,攒在手心里,打开。正是当初林宁在向他发火时扔出的订婚戒指,最后他还是捡回来贴身保存着,想着今天和她重新洞房时可以取出来亲自套上她的纤纤玉指。   一切,一切都不復存在了。季远凝把这枚戒指连带自己的,一同向江水里扔了进去。东西激起一点水花,但很快被后来水流吞没了,大概被裹挟着向东奔流。 季远凝想到了它们,就仿佛被洪流推着向前的自己和林宁,他始终不能,甚至不敢和她解释清楚,起初是怕季园里有闵舵主等人的眼线,譬如小七等人;后来是不敢,他伤她太深,她又增添心病,他一靠近只会让满身是伤的她反弹得更厉害。  她不停地跑,他在后面疲于奔命地追。而那些对他们虎视眈眈的人,从来就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没有消停过。 第十四章 错综(1) 季远凝面对江水,整理好情绪,他转过身子时,恢復了原来的模样。 「邢大哥,你不需要自责,不是你的错,是老天让我们缘份已尽。」季远凝过来扶起了邢涛,「我有点不解,邢大哥你身手这么好,闵舵主他们应该都不会想到在桥下布防,谁会伤你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79页 「我不知道。」邢涛回忆起之前的情形。 他和季远凝商量好,闵舵主拿林宁要挟,不破不立,邢涛直接来桥下等着救人,于是趁着季远凝暴露自己在闵舵主和池三爷面前时,他偷偷来到桥下,看准缺口的位置,埋伏等着。哪知他一心只顾仰头看桥上,从后被人打了记闷棍,晕了过去,什么都不知道了。再醒来时,只瞧见季远凝和几个家丁们。 「只怕是闵舵主他们的人,林小姐恐怕……」邢涛猜测道,他看看季远凝阴沉的脸色,把后半截话咽下去。 「是或者不是都没有任何意义了。」季远凝感嘆道,「在我心里,总要给她一个交代的。走吧,我们回去,该面对的还得面对。」 ** 林宁已经不是一次大难不死了。她生命中满是贵人相助。张慧清望着陶正礼怀中抱着的林宁,心中不是滋味。 陶正礼时不时看看昏迷的她,对司机吼道:「快,快点开!」 张慧清想转个话题平復一下他的焦虑,便道:「幸亏正礼你留了个心眼,跟着车子过来。」 「我无论如何要来的,倘若能顺利把他们送到江城,我会在江城光明正大见她。倘若有变故,我可以伺机处理。」陶正礼道,接着他想起什么,对张慧清道,「今天我还没有好好谢谢你,不是你及时发现有人,打的那一记闷棍,我如何可以救得小宁。现在,她完全自由了,我也自由了,只差一步就可成了。」 「你打算把她送到你的正堂巷小院吗?」张慧清问道。 陶正礼点点头。 「那不是伯母她也会见到林宁?」张慧清又问道。 「无妨。」陶正礼道,「见到就见到,母亲总要见到我心仪的人的,早一点晚一点有什么关系。」他用自己的体温暖着林宁,还脱下自己的大衣裹住她,随时摸摸她的额温。 司机开得极快。一路上横冲直闯,直奔正堂巷小院。 「正礼,你回来了。」院子里传来了一个中年妇女的声音。 「是,娘。」陶正礼手上抱着一个沉甸甸的女人,不等下人们开门,一脚踢开院门,着急忙慌把林宁送到自己的房中。 「她是?」中年女人一身锦缎旗袍,薄施粉黛的脸上些许细纹,眉宇间看得出她曾经是个美艷绝伦的妇人。她烫了时髦的捲髮,站在门口望着他往床上放下怀中的佳人。 「娘,您看不出来吗,她是林宁。」陶正礼道,「说来话长,容我慢慢跟您细说。」 「原来她没死。好,我明白了,我这就叫人烧火盆,找丫鬟给她换衣服。」陶母也赶忙张罗起来。 一时忙碌之间。张慧清找医生来了,她和陶母打声招唿:「伯母。」便让医生进房间看诊。 「她有些日子的身孕了,你们不知道吗?」医生为她拿过脉,对陶正礼道。 「她有孩子了!」陶正礼和张慧清心中都不由一惊。张慧清更是惊讶地望着陶正礼,看他的反应。后者只是沉默,继续听医生的下文。 「她是惊吓呛了水,还好救得及时,缓过来就没什么了,不过她现在有身孕,胎心还算稳,只是她体质太差,需要调养。我给她开些调和身体的药物,让她吃着。」医生说着就开方,陶正礼的眉头皱起,看林宁柔弱的样子,很是心疼。 张慧清送医生返回,她在迈出院子门时,欲言又止还是耐不住对陶正礼道:「你要是喜欢她,得费些周折,她身怀六甲,孩子是季远凝的。」 「我知道我该怎么做。」陶正礼没有让她继续话头,「等她好了再说。」 此刻他只想让她养好身体,这是他的真心想法,其他还没有想。 「慧清姑娘,正礼又让你费心了,我实在是过意不去。」陶母陈月凤走过来,她说的话是诚恳的感谢。 「没事。」张慧清望着陶母,看了看转过身子进房间的陶正礼,嘆口气。 「我知道你心里有他,他被要求不得不娶薛明柳。其实在薛家姑娘之后,我确实想撮合你和正礼,也算是我对老班主的报答。」陶母陈月凤毫不讳言道。 「谢谢伯母,可能是我没这个福分吧。唉,落花有意流水无情,何必强求。我走了,伯母。」张慧清有几分伤神,她披上自己的大衣,拎上手包。 「正礼,慧清姑娘要回去了,你来送送她。」陶母有心往房里喊道。 「我知道了。」陶正礼刚刚要出门,听林宁「嗯」了一下,一颗心又扑在这边,便不出去了,对陶母吩咐道,「娘,让慧清坐我的车子,您在门口送一送。」 陶母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喊不动陶正礼,她只好自己送张慧清出来,边走路边陪她说话。陶母道:「慧清,实在是委屈你了。 正礼他……儿大不由娘哪,其实我也是亏欠正礼。从小就没有给他一个安稳的环境,后来好不容易带着他住到林村,在林老爷他们筹办的学堂里安安稳稳念了几年书,又遇上桃花江大水,他险些丧了性命。颠沛流离的,加之他为他父亲所不喜,一直都是棍棒加身。他竟然没有享过几天福。虽然外表看起来是个什么都有唿风唤雨的大少爷,我知道他过的什么日子。」 「这些我都知道,伯母。从他救下我的第一天,我就打听过他了。」张慧清道,「我也欠了他的。」 张慧清如何不记得:她刚刚出道不久,在唱拿手的《辞店》时,她扮演的刘凤英刚刚亮相,堂下有人故意喝倒彩,原来正是来讨要会费的池三爷,他带着打手,身旁还有个鬓髮粗浓的中年人袖手站着,池三爷带人就要动手,倒是那中年人闵舵主找了班主,勒令要钱。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0页 鸣凤班台柱子张慧清的师父才因病咽气不久,戏班里青黄不接,哪里有额外的余钱给天门山交会费。班主好说歹说,闵舵主对着张慧清打起了歪主意,说要换她一夜抵债,班主大惊失色,好话说尽,眼看闵舵主就要台前抢人。 陶正礼挺身而出,仗义出了这笔会费,甚至还接受了闵舵主提出补利息的不平等「条约」。虽然他亦没什么余钱,还额外找陶老爷预支了定例,挨了一顿骂。张慧清是从他身边人嘴里无意中套出来的,心下愈发感动。 那时候她望着衣衫笔挺玉树临风的他,心里没来由升起一股好感,随着接触越多,她对他的感情只增不减,已经成为一种习惯了。 「正礼他救下的林宁,只是他的同学,我们都以为她已经死了,那场大水能侥倖活下来的实在是凤毛麟角。」陶母道。 「林宁她也是我的朋友。」张慧清不想再听,她宽容地笑了笑。 第十四章 错综(2) 陶母立即明白了张慧清的意思,她没有再说下去,停步看她上了车,自己则返身去找陶正礼。 她在门口听到陶正礼正和林宁低低说话。陶正礼问道:「你怎么落的水?」 「别问了。」林宁嘆口气,「我不想再提。」 「你知道你的状态么?」陶正礼想了想,这件事还是要寻求林宁一个态度。 「你是说我的惊恐忧思的情志疾病么?自从在玉溪庵和惠静师父修行以来,我好多了。」林宁倚着靠枕,微微启唇,「要知道,那种感觉真的是生不如死,我硬生生熬过来的。我实在不想再回忆这一段。」 「你太不容易了。」陶正礼感嘆道,他至此听到林宁得了心病,想必死而復生受了很多罪,他恨不能立即把她拥在怀里。他踌躇半晌,还是压下这个冲动。 「都过去了。幸运在很多人帮过我,比如惠静师父,傅管家、我的丫鬟菊蕊和安茹,还有慧清和你。你们每个人对我的恩情,我都铭记在心,可惜我还没有能力可以报答你们。」林宁道。 「小宁,一切不愉快的都过去了。你现在只需要好好休养,身体太重要了。而且不止是你一个人,你还得为肚子里的孩子打算一下。」陶正礼凝视着她平坦的小腹,神情复杂。 「你说什么?」林宁惊道,「什么孩子?」 「你最近没有不舒服么?」陶正礼有些吞吞吐吐脸红道,「就是你的月信什么的,还准时么?」 「我……我好像很久没有来那个了,而且之前老想吐没有食慾,我还以为是我的病,没想到是怀孕了。」林宁这时经过点拨才反应过来,她和一个大男人讨论私事,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 「这个孩子来得不巧。你怎么想的?」陶正礼问道。 「我要把他留下来,他是上天赐给我的礼物。无论他什么时候到来,我都愿意坦然接受。我会尽自己最大力量把他养好的。」林宁抬起头,半分犹豫都没有,态度斩钉截铁。 「小宁,我愿意帮你。」陶正礼望着她闪亮坚定的眸子,似乎被她的情绪感染,请不自已道,更握住了她的手。他不由自主更加亲昵地叫了她的乳名。 「可是……」林宁不好意思抽回手,她低下头道,「我不能再麻烦你了。」 「我愿意。」陶正礼推了推眼镜,再次肯定道,「现在世道不好,原谅我冒犯,你是已经死了的人,独自带个孩子何其艰难。何况我明白你想去江城拿回属于你的东西,带个孩子恐怕不方便。你想做什么放手去做,我当你的后盾,请你相信我。」 「这对你不公平。这个孩子毕竟是季远凝的,你以后还要娶妻。我实在不能拖累你。」林宁在这一点上固执己见。 「正礼,林小姐才醒,你让她多休息。」陶母因此在廊下听到他们的对话,走进来打断话题。 「这些事情我们以后再说,现在你的任务就是养好身体,什么都不要顾虑。」陶正礼起身准备离去道,「对了,这是我娘,你大概不记得了,我去厨房看看药煎好了没。」 「陶伯母,您还是那么年轻漂亮。」林宁哪能不认识,林村时青涩无忧的读书时光,她怎会忘记林村亲切的乡亲们。这句话不是恭维套话,每次见到陶伯母,她都是风韵十足的,亦算得上是由衷的称赞。 「老了。」陶伯母待陶正礼走后,自己反而坐了下来,满是同情道,「真可怜。」 「……」林宁没有接话,她不明白陶母接下来打算说什么。 「你在云城岂不是没有家人了。」陶母看着她感慨道,「我在报上看过你的讣告,我还以为你已经……没想到还能在这里重见到你,林小姐。你是我们正礼的心结,他听说你死了的那晚,在家里灌了多少酒。我怎么劝都不行,我懂你在他心里的分量。后来听说你还活着,他积极筹备救你出来,今日方得偿所愿,也算是老天保佑。我们女人何其命苦!你必须一个人带个孩子。」 「我明白您的顾虑,您放心,我身体好些自会离开,我会自谋出路,天下之大还容不下我们母子么。」林宁听出陶母的潜台词,她本来就没有打算再麻烦陶正礼。 林宁话一出,陶母亦不再多言什么。她望着年轻的林宁,好像看到了自己。她坐了一会,发着呆,林宁看她神色,轻声探问道:「陶伯母,您怎么了?是我说错了什么?」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1页 「我知道了。」陶母没有再停留,起身离开了。 林宁有些忐忑,但也坦然,不论陶母如何认为,这是她所想。傅石、菊蕊、安茹和张慧清,现在多了个陶正礼,人情债最难,循环往復债上加债,令她更加内疚。 「我娘对你说了什么?」陶正礼端着药碗过来,看林宁正独自读着佛经,有些好奇问道。 「没什么,陶伯母她叮嘱我好好调养。」林宁翻了一页《坛经》,没有多回答。 「喝药吧。」陶正礼放下碗,想来扶她。 林宁自己下了床,拿起碗忍着苦意皱着眉灌了下去。她一饮而尽,对陶正礼道:「谢谢你,我喝完了,实在太麻烦你了,你看,我也能走,以后药好了,差人通知一声,我自己去厨房喝。」 这话令陶正礼感受她倏忽的冷淡,愣怔一会,想她是客气,没有再多说什么。 有手下人来打破了这微妙的气氛,他进来同陶正礼耳语几句。陶正礼微微瞄了一眼林宁,被她感知,她道:「陶正礼,你有什么事情就去忙吧。」 陶正礼点点头,和属下一起走出来,问道:「曾少爷找到了?他在哪个赌档?快带我去。」 「是。」属下恭敬答道。 「这件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先瞒着林小姐再说。」陶正礼叮嘱道,想到林宁时,眼中放光,姓曾的也敢打林宁的主意,他的唇提起,看去正是微微冷笑着。 第十四章 错综(3) 经桃江桥头一番变故,池三爷荣归。他解了韩四、马二的毒,却同时软禁了他们,接下来该动手对付莫五爷。 他带帮众围了金兵部,派季远凝来和莫五爷谈判。 季远凝在金兵部的门口整了整自己的长袍,他还是有捋一捋衣衫的习惯。他看了眼跟着自己的池三爷的人,对他们喝道:「你们不用跟着我,谈判需要诚意,你们进去莫五爷更不能相信。如果你们进去,那我只能去和池三爷说完不成这个任务。看池三爷怎么罚你们。」 季远凝的话有几分道理,领头的堂主想想承受不起责罚,便站住了。但嘴上还不能软,道:「你最好不要玩什么花样。」 「我现在是你们一起的,我所作所为还不是为了三爷。」季远凝轻轻笑了笑。 说笑间,他走了进去。 莫五爷和邢涛正在金兵部大堂。他们身边站着数位堂主,看到季远凝进来,刀枪无眼都对准了他。 邢涛道:「小季,你来了。但要当池三的说客,不可能的事。」 「我来,一是给五爷请罪。」季远凝直接对五爷双膝跪下,叩了个头,「二是劝五爷不要鸡蛋碰石头,保存实力为上。 五爷,我季远凝的第一宗罪,是曾经插手金兵部的事情,即便闵舵主要求,我都应该力辞,金兵部本不是我的分内事,我完全越俎代庖。我的第二宗罪,是投靠了五爷你的敌人,不得不站在你们的对立面。」 「你做的对。」莫五爷坐着堂上,慢条斯理,「我是你,也这么选择。所以你说关于鸡蛋碰石头的事情,我同意。想让我拱手相让,你知道我的底线是什么吗?小季,我只想让你接替金兵部。但在那之前,我不能轻易投降,我打算卖个人情给你。现在季先生,你得受受委屈了,邢涛!动手!」 一声令下,邢涛立即动手,他勒住季远凝的脖子,把他做人质,带他出门。 「以后不要派人来,更不要派叛徒来,否则这就是下场。」邢涛下手毫不留情,季远凝非常难受,啊啊出气。 邢涛带着自己且战且走,池三爷的手下见季先生被当作人质,立即报知池三爷。 池三爷正由姚阿杏陪着饮酒,她的衣襟斜斜敞着,粉色肚兜若隐若现,更是鬓髮散着,醉眼惺忪,一杯一杯干着。 「夫人好酒量。」池三爷喝得心满意足,这姚阿杏真是个会伺候人的尤物,季远凝能得此人是艷福不浅。 姚阿杏的大名在天门山分舵里响噹噹,他当然知道她以前是堂子里的,不是挂名的那种,还自愿卖身到大都会俱乐部里,深谙男女之间那一套。现在她的娇媚和柔情蜜意都归了自己,实在是大大的好。 「三爷,季先生被邢涛劫了,谈判谈 崩了。」一个喽啰过来传话道。 「莫五那个铁疙瘩,能谈拢倒是奇了怪,看起来他也很恨小季,否则不会派邢涛出手。去看看,先不要救,看看再说。」池三爷是多疑之人,非得谨慎万全才动手。 姚阿杏端酒的手微微抖了一下。 池三爷察觉她微妙的情绪,不由问她道:「阿杏,季远凝被挟持,依你看,其中几分真假?曾经的情郎,你就不心疼么?」 这话问得姚阿杏心头一紧,季远凝,仍然是让她五味杂陈的人。 他对自己的情意,除开桃花江边的选择外,一点都没有不周到之处,反而她记得自己是怎么到季远凝身边的。 那天,邢涛领她进来大都会。 「这位是我们大都会管事的季先生。」邢涛对女人道,「这点小事由季先生决定。」 那时候季远凝只是莫五爷在大都会的管事而已。 「嗯,坐吧。」季远凝并没抬头,「你该知道这里是大都会俱乐部,并不是普通堂子,你可要想清楚,同样是卖身,此处死生勿论,切不可轻易踏进门里,若想寻后路,我看还是去绮梦楼为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2页 「我当然知道。」女人回话,「来的就是大都会。」 这个回答很特别,一般女人都会踌躇,有的会退却,少有人如此回话。而且这个声音,在哪里听过似的。 季远凝愣了一下,停笔抬眼望去,那女人烫了时髦的燕尾髮式,感觉轻靓不少,穿了身棉质攒花旗袍,寇丹手指托在腮下,先发声道:「我当季先生是谁,原来是老街坊哪,真是年轻有为,前途不可限量。」 季远凝皱皱眉:「姚阿杏,怎么是你。」 「很意外么?我一个无牵无挂的人,哪里钱赏得多就往哪里来。」姚阿杏抖出花手帕轻捂住嘴,烟视媚行的样子。 「你们认识?」邢涛听他们对话,有些意外。 「刚刚我说的,你听懂了吧?大都会俱乐部不是堂子,伺候的人远比堂子里复杂麻烦,三教九流个中风险,你得自己估量。咱们开诚布公,丑话说在头里,免得以后计较。」季远凝没有接邢涛的话,公事公办的口吻。 「拿生死状卖身契来,我签。」阿杏并不在意,身段妖娆地往前走了几步,抱着手臂眼光掠过季远凝案牍上的东西,落在他无名指间亮光光的小圈圈上,刺眼夺目。 「既然如此,不要反悔。邢大哥,去拿文书吧。」季远凝不带任何情绪。 于是邢涛就去拿资料文书,季远凝翻了一页昨晚大都会的流水记录,仔细阅览,指点着手下,晾着阿杏在一旁。 「没想到你真的在这里,季先生。」阿杏笑得真如同杏花盛放一样艷,凑近他,「我寻你多时了。」 季远凝抬起头冷冷道:「请你自重身份。」 阿杏瞧了瞧季远凝庄重的表情,不苟言笑的凝神模样,场面话什么该说什么不能说,她男人堆里滚出来的最是清楚,便收口不言,站在一旁。 邢涛拿来了文书,指着落名的地方,阿杏大字不识几个,画押按手印。 临走时,阿杏爽朗地笑了:「季先生,你我曾经萍水相逢,看来风水轮流转,我们前缘未尽。以后就请你多多指教啦。」 她的话音令邢涛愣了半晌,房间手下人都静下来。 「姚小姐,你认错人了。」季远凝不动声色又翻了一页,无声无息中平和大家的眼色,邢涛见状把阿杏引了出门。 隔了些日子,季远凝的车刚刚行到大都会附近,听到推搡叫嚷不由眉头一皱,原来有人和女人拉拉扯扯。 那女人披头散髮,前襟扯开一块,露出白白嫩嫩的颈项,抓着男人不放手,引得一大群看热闹的围拢环顾。季远凝在车上远远看到,下车近前来。 他从车上下来时,邢涛也带人过来了。 「季先生。」邢涛见到他率先行礼道。看热闹的陆续对他行礼,纷纷道,季先生,季先生,快看…… 季远凝脸上没有表情,直接问邢涛道:「他们这是怎么回事?」 「季先生,我逮到个白玩的。这人想到老娘这里吃霸王餐,也不看看是谁的山门?胆子肥得很哪,怎么你现在不像男人了,之前在老娘床上说的什么,黄鱼呢、银子呢、大洋呢?想诳老子,告诉你,你在你妈肚子里的时候,老娘我就精通这些下三滥手段了,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阿杏骂人声音尖厉,内容刻薄,一气呵成抢在邢涛前说道,骂得布衫男人完全抬不起头。 尽管布衫男人不敢抬头,但有股近在咫尺的压迫感逼得他抬起头直面来人。季远凝明明一副温和,却带股冷峻的气场,他转了转手指上的指环,不带感情地吩咐手下道:「按规矩处理。记住,留他一口气。」 手下心知肚明,拱手道:「是。」 季远凝处理完毕,看都不看和邢涛径直踏进大都会俱乐部,其他人亦步亦趋。 「等等!」阿杏不甘心,她快速跑起来想拉住季远凝的胳膊,「季先生!季先生!季爷!我抓到了吃白食的,你得给我奖赏!」 第十四章 错综(4) 「你想要什么?」季远凝起先不搭理,直到她拉住自己才停步,漫不经心问。 阿杏忽然把嘴唇靠近他,就要凑上脸来,同时小声道,我想要你。季远凝面无表情撇开脸,暗暗后退一步,和她隔开距离。 他重重说了一声:「滚」。 声音很大,众人都听得真真的,阿杏闹了个大红脸,倒打一耙:「姓季的!你这样对我,以后会后悔的!」 接下来季远凝淡定带人走了。临行给阿杏留了一句:「你最好趁早收了你的非分之想。」 他那时候认为这不过是个无需挂心的无聊插曲。阿杏这种女人大约是给些阳光就能灿烂的,她正愁没法子跟自己搭上话,今天有这机会怎肯放过!自己最好的办法就是警告她,让她知难而退。 哪知道她的执着,最后成功打了季远凝的脸,让他不得不收她在自己身边。 姚阿杏等待机会,终于等着闵培元来视察大都会俱乐部,就快走到大门处。她正扶着烂醉的男人,往里间去。只用杏眼一扫,突然丢下那个烂醉的男人,任他勐然失去倚靠,瘫倒地上。 男人嘴里骂了句什么,咕咕哝哝听不清楚,不过他眼皮抬不起来,就地躺倒。 闵培元的眼光不由望向生出变故处,脚步停了下来。 女人则快速跑到闵培元的面前,出乎所有人意料跪下道:「请贵人为小女做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3页 季远凝一惊,姚阿杏又作什么妖!她能请闵培元做什么主?他隐隐有股不祥的预感,背后有些微冷汗窜出来。 他的担忧果然没错。阿杏在闵培元面前扑通跪下,一双眼睛对上季远凝,对视还不够,指着他道:「贵人,就是他,就是这个季先生,和我曾是邻居,他对我有情,偏他夫人林宁妒忌,设计逼我搬走,导致他对我始乱终弃,使我不得不堕入风尘,我自知配不上他,可我还是为了寻他,甘愿来到这大都会俱乐部里,做着皮肉生意,只求他能对我垂怜。我想请贵人做主,让我有这个机会问一问季先生,你还承认我这个痴心人,记得你和我的点点滴滴吗?」 阿杏的话满座皆惊。莫五爷看住季远凝,后者眼睛瞳仁黑得更加乌沉,面上初看没有表情,细细读却有强忍惊怒的神色。 邢涛则惊讶不已对了眼季远凝,难怪听这个女人说过,曾经萍水相逢又前缘未尽,两个人一副熟悉的样子,原来有这样的隐情。 姚阿杏的话是真是伪,莫五爷和邢涛更相信季远凝,她的话不是夸张就是颠倒黑白。林宁他们都见过,是读过书的女学生,清纯闺秀。若说她设计阿杏,怎么可能! 闵培元听过季远凝深爱他夫人的传闻,对姚阿杏的话亦是半信半疑。但他根本不用在乎她的话是真还是假,只要有一个点能拿住莫五爷,这个季先生正合适不过,管它具体是什么? 「小季你怎么解释?」闵舵主看向季远凝。 「这个女人曾经只是我邻居。我和她并没有私情,她的话根本无稽之谈。」季远凝瞥了跪在地上的阿杏,向闵培元解释道,「至于她控诉我夫人一节,更是她倒打一耙无中生有之词,请舵主不必当真。」 「季远凝,你这个没良心的。你还记得把我搂在怀里说得那些肉麻的话吗,还要我在大家面前复述一遍吗?你说我皮肤如此白嫩滑腻,说你很喜欢,像豆腐一样水灵,说我的功夫好,只可惜不能玉簪剔破海棠红……」阿杏本是控诉,却说得季远凝脸面上越发严肃,众人更是被这香艷的描述听得心旌动摇。 「她是签了卖身契,卖给我们大都会的使女是吧,要不小季你把她收房可好,我自当为你做主, 也是我舵主份内的事情?」闵培元盯着季远凝的满面严肃,忽而笑起来,「女人的事男人最好的办法,不过是把她收入囊中,胡萝蔔加大棒,她哪里还会多有怨言,她的话虽然真不真假不假,倒是能听出对你有几分情意,男人嘛谁没个三妻四妾?邢涛你说呢?」 闵培元点明邢涛,后者正娶有娇妻美妾,还把自己钟爱的女人藏在别院里。 「我年轻识浅,更和我夫人互许唯一,鹣鲽情深,只求相伴,不敢起这些乱心,请舵主收回成命。」季远凝听着要为自己做主,不禁急了。这种急切打破了众人对季先生没什么能难住他的印象,他慌忙跪下身子,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季远凝,你不是个男人。」 阿杏听他推拒,瞟了眼墙上挂了柄装饰的剑,爬起身子快速抽出来,对季远凝下不了手,咬牙刺向闵培元。 闵培元没有想到阿杏这个女人这么野,会毫无章法挥舞着剑冲着自己,起先他躲避着,向左右喝道:「还不给我把她的剑夺下来?莫五,邢涛你们的人是干什么吃的?」 这厅里动静太大,引得有路过的人不断往这里看,客人也好属下帮众也好,都围了过来。 最后邢涛施展身手看准时机打落她手上的剑,手下人三两下把她擒住。 阿杏鼓着眼睛恶狠狠道:「姓季的,枉我当初在小楼里就对你一片心意,你不认我活着也没有什么意思,大不了闹上几场,我要让你在天门山颜面扫地。」 「舵主,该怎么处置?」莫五爷问道,「需不需要……」 说着莫五爷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季远凝心明却没做声。 「你们想杀了我?」阿杏的手被人摁住,但心中似乎有所准备,「我虽然下贱卑微,尚有几个知心姐妹们,季先生的面目,你们为了维护季先生害死我的事情,若我不在人世,她们就把这些传扬出去,至于她们的客人里,应该有本城的贵人们,我听说还有几个人是江城来的,说不定和江城的沈汉之沈山主多少有些关碍。」 沈山主!听到沈汉之的名字,闵培元莫五爷等人都是一惊,一个大都会豢养的下等使女,如何知晓沈山主名讳!阿杏的话,虽然不可全信,但也不可不信。 「季远凝,这是你惹出来的事情,你必须给我处理好!」闵培元不想再在大都会里耗时间,女人烈性可以举剑砍人,还不能处理,顿时有些急怒,甩手走人。 闵培元离开了,季远凝还跪在原位一动不动。 「小季你起来。」莫五爷嘆口气,对季远凝挺直的背嵴发了会呆,散了帮众,令左右带下姚阿杏,命邢涛把他扶起来。 「小季,我知道你和林小姐感情很深。可这女人究竟为什么跟你铆上,其中内情想必你才知道。现在她就是个烫手山芋,处理不好,闲话太多,对你在帮中声望有损,你不妨迂迴处理。我想你先把她安置起来,也许是个办法。」 「是啊,小季。我教你一招,别院是干啥的?」邢涛笑着拍了拍季远凝的肩膀。 于是她被季远凝安置在别院里,他对她可谓不计前嫌,吃穿用度一应开销,全部承担。然而他对她真正关系融洽,是他和林宁因为避子药吵架后,他常常来别院躲喝闷酒,姚阿杏大胆的作陪和劝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4页 第十四章 错综(5) 从他和她的对饮间,他起先对她不理不睬,仿如空气,不知从何时开始,他让她上桌伺候,后来似乎认识到姚阿杏的可爱之处,对她柔和不少,某些时候两人还有点暧昧的气氛。 姚阿杏很会投其所爱,感觉他心里有她,一天天在乎自己起来。 从那时起阿杏亦认定,他还是她初在小楼第一次见面,对他升起莫名好感的那个男人。 此刻梦想成真,她相信自己迟早可以享受他对自己的温柔,尽管他还有时候还是表现得力不从心,她愿意给他时间。 她对季远凝的宽容和迷恋,连她自己都闹不明白,自己在风月场里混过这么久,阅男人无数,从来只认钞票最可爱,怎么就栽倒在一个突然而至的年轻男人面前,更不惜飞身扑火玩老掉牙的一见倾心的戏码? 她听起池三爷的问话,真或假,有没有旧情难捨。姚阿杏想求情,但她斟酌着,怕激怒池三爷,更怕弄巧成拙。 她开口道:「这些天我跟着三爷,知道三爷您为人最厚道,那些个和三爷作对的,都不是好东西,管他真假,随他们去,我们喝酒。」 「小季可曾是你的情郎,你就捨得这么狠心对他?」池三爷听姚阿杏的话,再次好奇探她的话。 「情郎又如何,不错,我现在对他还是有点旧感情,但是我知道分寸,我既然跟了三爷您,三爷您才是我的天。」姚阿杏察言观色,这个池三爷,如果对他说对季远凝全无想法,他必定怀疑,这样实话实话反得他赞许。 果然池三爷听了微笑起来,他又进一步问道:「既然你对他有感情,你跟我同去看看,现在我们就走。」 说着拉起姚阿杏的手,容她整整衣服,拉她去了金兵部。 池三爷刚刚达到现场,就听见邢涛正破口大骂季远凝,他什么难听的话都说出了口,一根匕首更是明晃晃的在他的脖颈处,似乎随时打算杀鸡儆猴。 「啊!」姚阿杏吓了一跳,找了一句话,「好吓人。」 池三爷想她到底是个女人,没见过舞刀弄枪的大场面,他不形于色道:「邢涛,既然你如此痛恨面前的这个背叛者,不如下手把他除去。」 池三爷说这话的时候,面上一直带着微笑,更感觉姚阿杏握自己的手颤抖了一下。 「就依三爷所言。」邢涛被逼,横下一条心,在季远凝的下巴处拉了一下。刀尖很锋利,季远凝顿时血流如注,皮肉绽开。 姚阿杏捂住眼睛不愿意再看。她听见季远凝说话,从指缝里望着他对池三爷道:「三爷,既然你们两方都不信我,我活着还有何意义。邢大哥,请允许我喊你一声大哥,你毕竟是我进帮里时的大哥。死在你手里,我什么都不怨,只是三爷有句话我说在头里,我死不足惜,我死后,投奔您的人怕都寒了心。好了,邢大哥你动手吧。」 说着季远凝真的闭上眼睛,等着他再次下手。火辣辣的疼痛甚至没让他感受到血往他脖子上的刀刃滑落下来。 季远凝的视死如归感染了姚阿杏,她放下手,无意摇了摇池三爷的胳膊。 这下池三爷反而急切吩咐手下道:「快快,来人,把小季救下来,救他的人我大大有赏,另外小七你赶紧去请医生包扎。」 季远凝的最后一句话点醒了池三爷。眼下他和顾山主一样都是刚刚上位,坐位不稳,正用人之际,而顾山主还派人四处寻访,寻找人才,自己呢?季远凝个人事小,令帮众寒心事大。 无论如何他都不能死。不仅不能死,他还得善待季远凝。 听说有赏,于是池三爷的手下奋勇上前,小七念着在季园做过侍从,季远凝也是他旧主,待他不薄,跑得飞快。 邢涛本无意杀伤季远凝,但还得做出拼命抵抗之模样,人少士气差,他就势把季远凝扔了出去。季远凝失血有些头晕,更被一抛站不住倒在地上。 「季……」阿杏把手中帕子捏紧,见季远凝溃然倒地,她还是控不住差点喊出来。 池三爷一挥手,让手下把季远凝抬进了金兵部的客房。 「你心疼他?」池三爷敏锐观察到姚阿杏的表情,他皱了皱眉。 「三爷,瞧您说的,我毕竟伺候过他一场。纵然他对我无情,可看他这样,我确实有些不忍,唉……」阿杏嘆道。 「你听过一个故事没,阿杏?时董卓得到了貂蝉,李儒劝他把貂蝉献出给吕布……」池三爷望着她,心中有些踌躇,跟她讲这个故事的同时,自己也在思考犹豫。 「所以三爷打算把我还给季远凝?」姚阿杏何等聪明,马上明白了池三爷的话意。 她立即转过头对他,淡淡的语气,认命的模样:「三爷您是怀疑我?我一介女流,除了这副皮囊和攥在你们男人手中的性命什么都没有,自然由三爷您处置。只是只怕您想送,季远凝大概也不会再收了。他在桥头都没有救我,现在我被您抛弃,他更不会多看一眼。倘若您想让我到他身边做内应,我只能请求您现在就杀了我,我宁可死,也做不到那件事。」 「罢了。」池三爷嘆口气,他的想法被她看穿,其实姚阿杏的话想来入情入理,他握住阿杏的手,「既然如此,我不勉强。」 就在他们言语间,池三爷的手下直捣金兵部,莫五爷心知抵抗也没有意义,和邢涛纷纷放下武器,束手就 擒。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5页 「老五,想想你如何算计我,废了我一双腿,我恨不能对你食肉寝皮,但是我现在不动你,因为你已经是我的阶下囚。我迟早会给你一个了断,必须在等我处理好闵舵主的葬仪后。」池三爷望着手下押来莫五爷和邢涛,尽管他压抑着自己的情感,还是恨得咬牙切齿。 说完他挥挥手,让人把莫五爷和邢涛押下去,关去金兵部的地牢里。 处置完莫五爷和邢涛他们,池三爷带着姚阿杏走进金兵部的客房,季远凝正闭着眼睛,但他是有知觉的,因为他用毛巾把伤口牢牢按压着,等着医生来处理。 第十四章 错综(6) 季远凝感觉有人进来,忙睁开眼睛,见是池三爷,想起身行礼。 「小季你受伤了,躺着别动。不然血流得更多。」池三爷按住他的肩头,阿杏端出椅子给他坐了。 「小季,抓了莫五他们,你的功劳甚大,我怎么奖励你呢?你说你想要什么?」池三爷探问道。 「我是三爷手下,为三爷做事甘心情愿,没什么可求的。只是,以前的一切,希望三爷能不计前嫌。」季远凝谦逊道。 「小季你放心,我没有那么不大度。」池三爷拍拍他的肩膀,「我想赏赐你,这你不要推辞。」 「如果三爷您愿意赏我,我肯定欣然接受。人活一世,不就是奔个吃饱饭吃好饭么。」季远凝这话很平实。 「好!季园还是你的。」池三爷想了想,「你跟着我,我从来不会亏待得力心腹,金兵部你管起来,马二的文渊阁亦归你管理。可否?」 季远凝心道,池三爷果然大方,出力打杀的苦差事和没什么油水专攻笔墨文章的文渊阁都甩给了自己。但他肯定应承下来,只是得谈谈条件。 季远凝道:「三爷,金兵部从来就是对外。我不会武功,枪法亦是稀松平常,身边也没有个得力保护的人,我想向三爷讨个情,希望您能让邢涛做我的帮手,更好为您服务。您放心,我可以说服他归顺您的,他本身就没有什么心眼,我和他兄弟情义很深,他一定会听我的。」 「好。让你试试,若他愿意归我统领,我亦不会亏了他。」池三爷点头道。 「谢三爷。」季远凝在床上就身磕了个头。 「只是,我夺了你所爱,姚阿杏她……」池三爷瞥了眼姚阿杏,又瞧瞧季远凝,问出了口。 「阿杏的选择定有自己的想法。在桃江桥头我没有救她,她现在能在三爷身旁,我觉得是她最好的归宿。只是希望三爷您,不要因为男人间的事情迁怒女人,能善待于她。」季远凝这话透着十分诚恳,似乎一点都没有因为姚阿杏轻信算命先生而恼她。 这话听在姚阿杏心里,激起融融暖意,她没想到季远凝能这样交待,到底是她选定的男人,当时她在旧巷小楼里,眼见他对林小姐无微不至的照顾,不仅仅林小姐就好像新世界里翩然而至,是她理想中想成为的女人,识文断字又有股闺秀之气,更不是凡间沾染烟尘气息的普通人。 更因为季远凝围在林小姐身边,忙了外面还要赶回来做家务,任劳任怨。天知道她有多么羡慕林宁。她姚阿杏接触的男人,都是偷腥的、发泄的、粗鲁的,而他却完全不同。这几句话,阿杏觉得,她曾经想方设法跟了他,无怨无悔。 季远凝的话,令池三爷梗了一下。他这样开诚布公,心底无私,反照得他的心绪多变复杂,池三爷答应道,你放心。 正在说话间,小七带着医生来到。医生赶来得清创缝合,池三爷带着姚阿杏出来,女人默默跟随。 「阿杏,如果当时他进帮时,我没有因为他不会武功不留他,他和我会不会同现在不一样。」池三爷忽然没头没尾问她。 「现在他不是为您所用吗?」姚阿杏有些不明白。 「你说得对。」池三爷背着手,散了些莫名的思绪,往工建部去了。 伤好些后,季远凝依旧回了季园。还是郑管家在门口迎接,他见到了重重包扎的季远凝,迎上来道:「谢天谢地,婚礼那天就再没见到先生您了,我呆在季园里真为您提心弔胆。这不,昨天池三爷送来了一批丫鬟僕人,不由分说赶走了原先的一些下人。您不回来,季园没人做主,我差遣不动他们,万幸回来就好。」   季远凝一言不发踏进门里。凛冬正至,后院一片萧瑟,荷塘无人打理,莲花梗就枯萎着烂在塘里,枯黄脏污的猥琐,让人不愿意多看几眼。亭台廊榭望去都蒙上了一层灰似的,连带着萎败的衰草枯枝,季远凝感觉似乎才短短数日,季园就呈现出一片颓唐之色。他微有感嘆。   犹记亭台里和林宁的相依相偎,幸福日子总是如此短暂。旧地重游,故人全无,想起便觉得心痛难抑。后院望去满是阿宁的身影和踪迹,他不忍卒睹,加之郑管家一旁等候,匆匆收回思绪,跟着郑管家到正堂重整季园。   他把丫鬟僕人拢来宣了规矩。人散后,他嘱咐郑管家道:「如今季园里杂人甚多,你们以后做事要谨慎小心。」郑管家点点头。   季远凝的权力被无形限制住了,私下进丫鬟僕人只是受限制的一例,季远凝感觉自己再次主持金兵部和文渊阁,便也有掣肘之事。他淡了心思,常常小事不论,大事散漫地管一管。他的心思在何处?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要去地牢见五爷他们一趟。   但他是不被允许的,即便他往金兵部监牢里走,到某处必被阻拦,他对金兵部很熟悉,知道那些护卫身后是那扇大门。他只试过一次不行,暂时不再踏红线一步。邢涛被他救出后,在他的身边,更不敢轻举妄动。   邢涛心中满是营救莫五爷的打算,他对季远凝道:「小季,你知道么,其实五爷手中还另外有一支亲卫。他们受五爷直接控制,以傅石为首,平素不在帮里,但是需要五爷手信方才行动。眼下我们还是需要见五爷一面,拿到他的手信。」   「我来想办法。」季远凝拍了拍邢涛的肩膀。其实他站在五爷这边,就是报答他的知遇之恩。这就回到了池三爷思虑的问题,如果当初三爷挑了他,季远凝会不会和他站在同一阵线。   池三爷想得已晚,因为时光不会重新倒流给他再次选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6页 季远凝想来想去,事急从权,恐怕着落在姚阿杏身上。他不想去求她,可闵舵主的葬礼近在眼前,葬礼之后莫五爷他们凶多吉少,容不得他犹豫不决。 第十五章 隐秘(1) 季远凝寻了由头,看准时日,带了一对长白山的老山参去了池三爷的外宅。正如他所料,接待他的正是姚阿杏。 她推掉他送来的礼物:「三爷不在。季爷你还是去帮里找他吧,免得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清。」 「阿杏。」季远凝预计到她的反应,起身直言道,「我知道你怨我在桥头没有救你。这一点我无可解释,那时我心怀死志,全是顺应形势,我自身难保,何能顾及你。」 「季爷,你心怀死愿,难道我没有吗?我宁可和你站在一起赴死,可是你连这个机会都不给我。」姚阿杏红了眼圈,她停住了转身的脚步,「我是傻,我轻信了算命先生,可我也不知道那些人都是假的,我只是想进了季园,做你身边的贤内助,这是我的心愿。」 「阿杏,现在你能在三爷身边,比在我身边朝不保夕好上许多倍,我也放心了。我今天来,只想求你一件事。」季远凝恳切道。 「什么事。」阿杏望着他诚恳的面容,语气回到从前一起饮酒时的柔和,她自己心软下来。 「我想去见莫五爷一面,只是见一面,他毕竟是引我入帮的家师。他年事已高,加上之前受了棒刑,我担心他的身体。」季远凝道,「我进不去,希望你可以帮我。你的恩德,我定当相报。」 「我一个女人,不能插手你帮中事,我有什么办法?你是求错人了吧。」姚阿杏有些不解。就算她有心想帮,也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池三爷随身带着通往金兵部监牢的铁门钥匙。上面刻着云字的那一把,今天半夜你把它偷出来,送到宅子后门,我随时在那里等待,一刻时辰内,我就会还回来。你了解我是什么人,信我。」季远凝道,这是他想的最完美的方案。 有了钥匙,和邢涛声东击西,定能如愿见到莫五爷。 「我想一想。」姚阿杏道,翘起尖尖的硃砂色手指,她有些习惯地摸东西,果然在桌案上的铁皮烟盒里拎出一只细长捲菸,两只手指夹住,却没有洋火。 季远凝不动声色送上火柴,她最喜欢淡淡味道的女式香菸,这习惯表示她在思考。季远凝觉得自己的话 能引起她思考,此事应该有门。 许是他的细微动作打动了她的心,一支烟燃到一半,她掐断了,点头道:「好,我试试。」 季远凝这个法子果然有效果,姚阿杏使出浑身解数取悦池三爷,看着他「残缺」的身躯汗水淋漓瘫倒在她的床上,阿杏毫无表情随手拿出帕子擦过,甩在他的枕畔。 取了他的钥匙临出门时,阿杏给他盖了床被子,尽管有一种舒缓的香燃着,但她还是想营造得舒适些,延缓他醒来的时间。 季远凝守信在后门等着,他接过她递来的钥匙,道了声谢。她在门缝里望着男人头也不回的伟岸背影。她无数次看他的背影在云灵山别院来去,晓来几个寒暑,她惯看他留给自己的背影。今番没来由一阵心酸扑鼻。 季远凝拿来钥匙,邢涛故意蒙面制造声音,引得看守人追了出去。趁此档口,季远凝打开铁门,终于在里间见到了莫五爷。 「五爷,我时间有限,现在需要您的手信,我去找傅石。」季远凝备好了东西,莫五爷摸着咬破手指画了自己的姓名。 「小季,难为你了。傅石在玉溪庵,你拿这个去找他。我手下人虽不多,还算是精锐。只是胜算多少,全靠天意。倘若失败,你后悔么?」莫五爷问道。 「我季远凝的字典里,没有悔字。」 「好。」莫五爷道,「你手中的金兵部和文渊阁,亦可以物色些死士。只是多加小心,不能走漏风声。」 「我明白。」季远凝把手信贴身带着,见邢涛还在外面熘那些看守,自己退出来照旧锁好门,汇合了摆脱看守的邢涛,先去还钥匙,再去玉溪庵找傅石。 死士寻觅很不容易,季远凝其实算计到了,他知道人手太少,胜算不大,尽管希望很渺茫,还是尽心尽力做着准备。 这天,天门山分舵的秦家小院热闹非常,张挂的幡幔一水素白色,垂着白花白纱,燃着星星点点白色蜡烛,更有素衣缟服的帮众和家属。进出有本城名流,甚至市政厅、警署都有要人到场,这大抵就是为何天门山能在云城发展壮大的原因。因为听说某要人在帮里排有辈分,和闵舵主称兄道弟过。 好歹也算帮中一员,如何都要到场。警署陈警长坐在观礼人群中,见一台金丝楠棺椁停在「奠」字中央,右边领头是家属,自然是全身披麻戴孝的薛明桦,薛老爷和夫人告病没来,薛明桦带头,她身后还跪着几个素衣妇人,一望可知是闵舵主的侧室幼女等家眷。 薛明桦没有明柳的姿色出众,可能是她渐渐年长,又或者在生活中消磨了曾经的明艷青春所致。她双眼有些无神,一年内短短时间经歷了家庭这么多变故,她只是机械地跪在头里烧纸钱。 另一边是闵舵主收的工建部弟子,他们还负责打杂。 今天按帮规需要几位大爷扶棺,池三爷由姚阿杏推着轮椅,在秦家小院的主厅,他享受着舵主的无限荣光。他把莫五爷等几人放出来,就为给闵舵主扶柩,季远凝和邢涛不够辈分能为闵舵主扶灵。今天季远凝还有主理琐事的职责,邢涛负责众人安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7页 即便天门山分舵几位大爷之间再不和,也不能给外人受之以柄。 季远凝还秘密地从王司机那里得到了一个消息,那就是苑先生死的不明不白,他再次派出了人来这边分舵,只是来人是谁,今天会不会隐藏在宾客间,他不得而知。 池三爷做了简短的哀悼,早有文渊阁通文墨的弟子给他写好了悼词。听到文邹邹的「伏惟尚飨」,季远凝知道接下来就是扶柩起棺,这是唯一能接近池三爷的机会。因为他会由姚阿杏推着轮椅,跟着棺椁一段路,直到秦家小院门口,这示意他们几个大爷全数礼尽,若合帮规。 池三爷当然会预计到,肯定也会做好准备。因此暗藏的傅石等人动手的时机就选择在要出门的那一刻。傅石带人埋伏在小院屋顶,枪炮上膛,专等着伏击。 主持人刚刚喊了声:「起棺。」 莫五爷、韩四爷和马二爷各就各位,他们一副黑色长袍,黑礼帽预备随抬棺的帮众喽啰们同行。 「停一下!」一声年轻男子清脆的声音,伴着声音的是轻快的脚步。 「三爷,外面有个男人说是闵舵主的家属,要来送行。」同时一个帮众进来通报导。 家属?闵培元外面还有人?薛明桦听了这话,失神的眼睛露出惊讶神情,盯住了门口。 第十五章 隐秘(2) 进来的人令薛明桦疑惑,这是熟人,怎么是他? 陶正礼踏步进来,今天他还是漂亮的深蓝色洋装,金色的怀表链子夹在同色缎面马甲上熠熠生辉,还有插花眼上精心设计的扣花,锃光瓦亮的皮鞋,一幅金丝边眼镜彰显他文质彬彬。 池三爷有些奇怪陶家大少怎么会出现在闵舵主丧礼上,听说他是薛明柳的未婚夫?可薛明柳不是死了吗? 他收了好奇心,让抬棺人先放棺椁下来,客套对陶正礼寒暄道:「陶大少,来者是客,请进。只是,不知你自称闵舵主的亲戚……有什么说法?」 「池三爷,别来无恙。我相信你应该见过这个。」陶正礼开门见山,直接从口袋里掏出枚青玉扳指。 「这是闵舵主祖传的贴身爱物,怎么在你这?」池三爷辨认着,「我相信闵夫人应该更清楚,不妨请她一观。」 「我来看看。」薛明桦心中满是惊奇,她起身走来从陶正礼手中接过扳指。 她翻来覆去仔细辨认,手指摩挲指尖抠抠,末了点头道:「确实是培元的东西,是他家传的扳指,陶弟弟,你怎么得到的……」 「我今天来,是来为他送终。」陶正礼点头道,「我现在就把前因后果全部说出来。」 「送终?」薛明桦听出了这里的问题,继续问道。 「明桦大姐你记得上次我参加的薛家家宴吗?我问过闵舵主一些问题。」 薛家曾为庆祝薛明柳订婚,举行家宴。薛家宴席的主位侧畔,依例给闵培元留了位置。闵培元来得迟,身材魁梧如铁塔,颇有气势的中年人,身旁挽着的正是明桦大小姐,两人一齐步入薛家的餐室。 陶正礼是第一次见到闵培元,而闵培元的目光完全没有离开陶正礼和他身边的明柳。 薛夫人情人眼里出西施,她虽然作陪在薛老爷的身旁,名义上陶正礼和闵培元都是她的乘龙快婿,她的眼光还是不自觉瞥向陶正礼,即使她压抑住自己,余光也若有若无地走向那个方向。 陶正礼一板一眼地坐着,明知道他是目光的中心,薛明柳给他夹菜。她脸上一股亲昵的笑意,看向陶正礼的眼里闪着灿然的光芒,看得闵培元心里好不是滋味。 明桦和薛夫人心照不宣但心境却不同,明桦有意给闵培元捻了一筷子菜,明里暗里有恩爱如常的意思。 薛老爷笑模笑样,三太太梅氏从心里透着股说不出的快意,其他几位女儿和夫婿则陪坐一旁。 人到齐了,布菜络绎不绝,然而吃的是什么滋味,谁知道? 饭后男人在薛宅后院饮酒聊天,几位出嫁的女儿抓紧这刻团聚,围绕在母亲的膝头。薛夫人的主卧在二楼,站高看远,明桦给她加了件披肩裹在肩头,两人目光只流连在花园里灯下桌边的男人们身上不发一言。女人,讲的是男人,念的是男人,怨的也是男人。 陶正礼寡言少语,听薛老爷和闵培元几人有一搭没一搭谈论时局和天气,他年纪尚轻不便插嘴,端杯红酒站在另一旁。他左侧驳领的插花眼里别着宝石花束,一手插裤袋,一手掣杯,偶然往嘴里抿上一口。 「如此年轻有为的陶家大少,令我们不得不感嘆长江后浪推前浪。」闵培元从他身后走来,感嘆一句。但闵培元并非真正感嘆长江后浪,想想他身边那个女人是自己剩下来的,心里有些嫉妒又竟然蔓起一丝爽快。 「闵舵主何出此感,前辈就是前辈,行事自然不同凡响。所以我想同闵舵主打听个人,不知你是否认识。」陶正礼蓦然转过身。 闵培元望着陶正礼的浓重剑眉微微的阔额,伴着他求知闪烁的眼神,心里一跳,还是稳住自己问道:「你想,打听谁?」 「闵舵主不妨听我讲个闲话。很多年前,林村有个女子,为了生计在江城爱丽丝跳舞场里陪舞。她曾不顾一切求你带她走,你用什么条件和她交换?而等到她陪了你,想办法脱身在广江码头约定等你时,你却提前一步坐船离开了。这不过是闵舵主你生平一桩寻常不过的微末桃花债,恐怕早就遗忘于脑后了吧。」陶正礼轻柔的声音,偏偏点燃着闵培元深处的记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8页 「你……怎么知道这些,谁告诉你 的?」闵培元一惊,这件事他从未与人言讲,这个年轻人是如何知晓! 「没有谁。只是我内心很同情那个女子罢了,从此她就有了身孕。」陶正礼继续平淡地叙述,「她走投无路,还是咬牙买了船票,林村不敢回,便流落云城,一路讨饭捱到了鸣凤班聚贤茶社门口。 老班主可怜她,让她在戏班里打杂跑龙套,从此和陶老爷相识,先收做丫鬟,后被陶老爷收了房。 只因那个孩子月份不对,从此引了陶老爷疑心,因此她和那个孩子的境遇可想而知。」 话说到此,闵培元越发震惊难安,他望着面前的年轻人,陶正礼面上风轻云净,借着灯光,似乎看到他投射来探照心灵的光,他在等自己的下文。 「陈月凤不过是爱丽丝的陪舞,我和她那个时,她又不是第一次,你为何偏赖我?」闵培元忍不住低声道,「你想和你爹一样,拿这个跟我谈条件,我信过他一次。没想到他骗了我,他居然把你当自己儿子养了二十多年。现在你若要想让我认下你,休想!」 「闵舵主你别误会,即便你愿意认我,现在我也不可能。」陶正礼笑起来,他的笑容绽开在清秀的面庞上,十分明亮,「我只是需要一个你的信物,以后我有困难时,可以得你庇护。」 「若我不同意呢?」闵培元听得出来,这是一种要挟。 「我没有猜错的话,天门山中闵舵主你的位置也不算稳固吧?而且我听说薛家长期差缺会费,之前被你的手下人抓了把柄。 其实也无妨,天门山的总舵在江城湖昌会馆吧。恰巧我爹和江城三大家族中的李家交好,李家的致和商行全权交给李大少李绍文打理,他可是江城举足轻重的人物,好像他还是天门山辈分极高的「通」字辈大爷吧,我想他和湖昌会馆的沈山主必然相熟。 现在我已经备好了书信,而且交给了可信的人,若你想把我怎么样,书信可无眼又无情……我来为闵舵主设想一下,如果这件事闹到江城去……」陶正礼特意留了个悬念。 听得闵培元一个冷战。他沉重的目光聚焦在陶正礼自若的明快笑容里,与他的轻松成为鲜明对比。思来想去,他转动着大拇指上的青玉扳指,一狠心拔了下来,递到陶正礼面前:「你需要帮助时,持这个到帮里见我。帮中人都知道我这枚祖传的青玉扳指,勿需赘言。」 陶正礼恭恭敬敬收下了这枚扳指,狡笑着对闵培元碰了个杯:「闵舵主,哦不,姐夫,合作愉快!」 闵舵主真不愿意饮下这杯又苦又涩的酒,却看得薛老爷起身走来,笑问他们二人聊什么,只得碍于颜面喝了下去。陶正礼的微笑从举起的琉璃酒杯的透过来,闵培元越看越觉得细微处可能像是自己的儿子,满腹怨气无处发,挫败极了。 第十五章 隐秘(3) 陶正礼不会当众说得这么详细。他只说闵舵主对自己母亲的无情后悔无比,自己亲自摘下了这枚扳指,传给了自己。因此这枚扳指足可以见证闵舵主对自己的承认。 「所以我一定要报答我的亲生父亲,他的丧礼我必须到来送他最后一程。」陶正礼悠然又洪亮地答道。 所有人都惊讶于这个离奇的故事,半天半晌没人说出一句话。 这于无声胜有声的时刻,是薛明桦发了话:「陶正礼,无论你这事真或者不真,逝者已矣,既然你有心来参加我夫君的葬礼,谢谢你,请一旁观礼吧。」 「我今天来这里,除了送我父亲,还另有一件事,想请陈警长为我做主。」陶正礼的眼睛对上了警署的陈警长,后者看了看某要员的表示,那人微微点了头。 有他做主,陈警长自然要关照几句。他问道:「陶大少有困难尽管说,我当为民做主。」 「我要举报陶老爷,他因为老早就知晓我娘和闵舵主的关系,他利用这个消息,在和闵舵主做一个不正当的买卖,目前我手中已经掌握了陶老爷的往来帐目,闵舵主这边,陈警长可以询问他的对接人,就是你们眼前这位新舵主池三爷,他应该会知无不言。」陶正礼今日完全有备而来,句句令人震惊。 「什么生意?」陈警长问道。 「人口买卖。云城的人口贩子想做生意都必须先和我陶家商号联繫。我深知律法并不允许人口贩卖,这是非法的,所以我宁可大义灭亲以维护国法尊严。」陶正礼义正言辞道,「今天特来提请陈警长介入。」 陶正礼正义执言,陈警长望着要员的侧面,探的是他缄默不言的神色,自己不会造次失口,沉吟不语。 陶正礼明了世情,他除了说国法大义,更继续道:「各位天门山的帮众们,想你们很多人也是苦出身,家中亦有妻女兄弟姊妹,倘若是你们的亲人被强买强卖,他们从此不得不和你们骨肉分离,我以为这正是人间惨剧,你们想想这种情景心不痛吗,不觉得悲愤吗?况且,自我了解我陶家这桩生意以来,闵舵主经手的款子都入了自己腰包,并没有为贵帮创造多余的收益,这一点我这里有台帐,想陈警长你若能立案侦办,一查就能清楚。」 这席话既有煽动众人心的效果,也有激怒帮众敲边鼓的作用。果不其然,有帮众在人群里鼓譟道:「岂有此理,请求陈警长能查清事实。」 「对,必须弄清!我们需要交代!」季远凝带了头,跟风者自会出现,帮里人纷纷表态,一时间群情激奋,为闵舵主鸣不平的,也叫嚷起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89页 陈警长见局面躁动,见那位要员的面容冷下来,他揣测「天心」,这时候起身大手一挥:「都不要嚷!安静!既然陶大少手中有证据,又能说出条理,本人接下这个公案。即刻开始调查,陶大少你尽可以呈上物证。」 说着还不够,又唤来手下警士把首要嫌疑人池三爷拿下。 池三爷到底斗不过陈警长,只能乖乖束手就擒,由警士带了出去。陶正礼远远望见季远凝,和他微笑一下以示招唿。 季远凝见陶正礼借外力轻巧化解一场干戈,他眉宇间不禁松快下来,他给陶正礼还礼时总觉得对方眼神里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微微得意,季远凝想不透,亦没时间给他多想。 池三爷一走,闵舵主丧礼无人主持,场面混乱。尤其是闵舵主的家眷们,哭哭啼啼者有,木然呆滞者有,而帮众们反应不过来的也有,闹闹嚷嚷交头接耳者更多。 这时候季远凝走出来,对三位大爷一躬,提议道:「以辈分和年齿论,眼下帮中唯有莫五爷可以服众。不知两位大爷意下如何?」 莫五爷瞥了一眼季远凝,后者恭恭敬敬,躬身聆讯。韩四爷一向公道,和马二爷交换个眼神,他主动言道:「帮中不可一日无主,小季说得对,眼下老五你暂时主持帮里事务不要推辞了吧。」 莫五爷自然要客套些许,马二爷捋捋鬍鬚:「老五,闵舵主的丧礼还要继续,先把这件事办好吧。」 于是事情顺理成章,房顶上傅石接到邢涛的暗号,解除戒备时,他才发现手套下的手,不知何时涩了,放松下来后一阵阵潮潮黏黏,好不难受。 陈警长在陶正礼指引下,带队到陶家商号,去寻陶老爷。坐在檀木桌后大班椅上的陶老爷,他完全没有意识到陶正礼会带着警士为了这件非法生意而来,或者说他根本没有意识到,陶正礼会不顾多年养育恩情反咬他一口。 「陶老爷,跟我们走一趟吧。」陈警长全副武装,一副公事公办的面孔。 「爹,这生意伤天害理,做不得啊。」陶正礼还在一旁痛心疾首的样子,打算劝陶老爷向善。 陶老爷心中暗恨一声,他哪能不明白,这个狼崽子终于恩将仇报了。他后悔是自己轻信了他。陶老爷之前根本无法信任他,只因陶正礼打了好几个漂亮仗,而且他抢了薛家的矿产投资生意,本金依靠银行贷款,无本万利,更答应自己放弃女戏子,联姻薛明柳,每件事他都没有忤逆自己,表现得乖顺唯诺,甚至放下姿态小心卑微,才让自己卸下防备。 陈警长预备带走陶老爷时,他心知自己完全被狼崽子蒙蔽了。他恨得咬牙切齿,恨不能甩过手杖,像以前一样打他。 他这样想,刚举起手杖。陶正礼早有准备,三两步跨步上前,直接扭住陶老爷颤巍巍的手腕,他提起唇角:「你还想打我?凭什么?你怎么对待我和我娘的,远的不提,你仔细看看我额头上的伤痕,这道疤是去不掉的。我永远都记得,你如何让对我下了狠手,面对我的求饶都不停。」   陶老爷目光触及,那是条深长疤痕,虽然并不损减 陶正礼玉树芝兰的风貌,凭空多添一丝狰狞。他眼里浮现的,就是一头嗷嗷舔舐伤口目露凶光的狼,他原来只把他当作了犬,但现在终于明白,犬能养出感情,狼养不家。 第十五章 隐秘(4) 陶正礼见陶老爷眼中只有嫌恶,连一丝温情都感受不到,他冷哼道:「你把陶家商号交给我,只是让我帮你看宅护院,等二弟三弟他们长大,你会剥夺我所有的东西,一点不留,甚至不念旧情。 我知道你一直有这个计划。就连把陶家这桩机密生意交给我,不过是为了陶家洗白,出了事情想的是拿我顶罪。这所有一切我都清清楚楚。你说,我该叫你一声爹吗?你不顾念我娘,那是你们当年恩怨,我可以不闻不问。但我绝不能允许自己的父亲,算计到我自己头上。」   「所以你还自己成立了泰禾商号,故意与我陶家商号经营一模一样,甚至撬走客户。」陶老爷补充道,他一双泛起血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陶正礼,只恨眼光不能杀人割肉。   「爹你说得对极了,我无时无刻不在想和你陶家脱离的方法,唯有隐姓埋名自己重新成立商号。我已经做到了,爹就你放心去吧,陶家商号的声名不日自然转移到我泰禾来。你不用担心后继无人。」陶正礼起先是微笑,紧接着大笑,笑靥挂在他脸上,格外动人。 「你这个杂种、杂种……」陶老爷看得毛骨悚然,自己也知道陶家气数不妙,他大声骂着。骂中带着喘和咳,他大概老毛病要发作了。   陶正礼没有像以前一样给他拿药,眼睁睁看着他病痛发作、唿吸急促。然后似乎缓过气的陶老爷被警士们带走了。陶正礼一直只是看着,带着微笑,似乎这椿事情于己无关。   就在陶正礼扬眉吐气时,林宁终于把医生开的几副药喝完了。中药汤子一向苦得很,抿嘴皱眉闭眼都不行,她不得已捏了鼻子,耗了足足上二十多天,喝着汤药的同时,她觉得自己身心亦好了许多。   林宁感觉自己变更加柔和了。她会记得她肚子里有个小生命。常常和他说话。有时候她会不经意对宝宝谈起孩子父亲,她还是记得他好的一面,夸「宝宝,你爸爸是个很聪明的人,他可是季园里独当一面的大先生哟。」   说着说着,自己没来由鼻子一酸。   正在她拿帕子擦眼泪的时候,最后一碗汤药被下人们盛了上来。棕黑色的汤汁散发着浓郁的苦,不需要看,远远端来老远都闻得到苦味。喝药时林宁随口问,问出这是最后一副,喝完药就是必须离开的「大限」时间。   她准备回江城,这次是真真实实要走了。若说她没有一点留念云城,不切实际。不论云城给她留下的是美好抑或是苦痛,她都忘不掉这座城。   她去给陶母拜别。她不想不辞而别,她特意去里间同和陶母告别。   「林小姐你的意思是你要走?」陶母的话音刚落,但是林宁听得出来,陶母只是探问没有惊讶。   「是的,叨扰陶同学这么多天,让他为了我费尽心思求医问药,我心不安。」林宁恳切道。   「你一个人带着身孕走,可不行。我身边有个丫鬟二萍,做事情稳妥,你带着她也好相互照应。」陶母道,说着就唤二萍来,交待她以后就跟着林小姐了,好好照顾云云。   二萍低头应了。林宁望着她简单问了她年纪,愿不愿意跟着去江城几等个问题,看她点头让她下去收拾。   其实陶母最要紧的盘算,打算给她一笔钱,让她自己去谋生。陶母说:「林小姐,你出来得匆忙,什么也没有带,外面吃穿用度一应开销,哪里不用钱,你把我这点心意带上。到哪里去我也安心些。」   林宁听了陶母的意思,她不过是花钱买个心安,便有推辞之色,陶母不许,硬是扯着她,看她收下自己送的银票,心头才宽慰许多,皱纹似乎都舒展了。   道完别,走之前林宁还有个想法,那就是和张慧清说说话。   她马不停蹄去找了张慧清,最后一次在池座里听了场《辞店》。台上唱念的张慧清,字正腔圆令她只觉得听她的戏是一种享受。   快散场时,林宁等她在后台。张慧清下场捧花望着她,有些惊异。   「要喝水吗,我让唐小柒进来倒。」张慧清主动开了口。   「慧清,谢谢你,我要走了。」林宁摇摇头,「我来和你道个别,你是我在云城最好的朋友。」   「林宁,你不怪我?」张慧清见她在灯影下微笑,自己心下不镇定起来,「其实,我很羡慕你,林宁。」   「真的很羡慕,很羡慕。」张慧清坦白道,「我相信你懂的,羡慕从来伴生着嫉妒,我嫉妒你能轻轻巧巧得到正礼的爱,而我也认识他很久了,我也曾想和你比拼一下,我也不差,怎么得不到他的爱,我本不信,但是现在我输了,输得彻底。   所以我羡慕你,更妒忌你。因此我做出了一件对你有愧的事情,你在玉溪庵时,我没有把你活着的消息传出来,是我的私心,我现在说出来,希望你可以原谅我,不敢奢求你还当我朋友,但这件事折磨我很久了。」   「我不介意,慧清。一个女人对另一个女人毫无芥蒂成为知己,有一个前提,大概就是她们不会相遇同一份感情,否则总存了比较之心,慧清,我理解你。我希望我走后,你能把握住陶正礼,他很好,可惜我和他终究晚了一步。」   「你能原谅我吗?」张慧清听了她的话,放下手中的花束,走了过来。   林宁上前握住她的手:「当然。你是我云城最好的朋友。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一直都是。你和陶正礼,有无限的可能,不要让自己后悔。」   「谢谢你,林宁。」张慧清抱住了她,抹去了眼角流下的泪,和着油彩,一颗颗五彩斑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0页 「对了,最后一件事,慧清。这是你给我的钱,我替你给玉溪庵捐了些功德,剩下的都在这里。我不能拿你的钱,否则我们真的生分了。」林宁把依旧用报纸包着的钱塞到张慧清手里。她看见还是那张她和陶正礼笑模笑样被偷拍的那张。 「林宁,你此去江城还要生活,你用得上,这是我的心意和赔礼。」张慧清推了过来。 「好,那我拿些。」林宁凝视着她真诚的眼,从里面象徵性取了一些,放进衣兜里,与张慧清挥手分别。 很快,拐过门口林宁的身影消失不见,张慧清莫名伤感,心情有些低落。她忽然跑到门口,对林宁喊道:「林宁,我会去江城看你。」 第十六章 新程(1) 二萍拎着行李,与林宁安静地在火车站里候车,再没有人阻拦,没有人注意到两个普普通通候车的女人身影。她们顺利上了车,更顺利坐上了座位,颠簸轰鸣好几个小时,终于在江城大智口火车站下了车。 林宁的绣花鞋踏在江城的土地上。今次不同以往,这趟短短几小时的旅程耗费了她全部的心力,不过她总算回来了!还带着一个珍视的小生命,她习惯性地摸摸肚子。 二萍拎东西走在前头,她四处张望,对林宁道:「哇,林小姐,这就是江城啊,好大呀!」 可不大!三镇龙蟠虎踞,长江汉江分割其间,只怕三天之内她们都没有脚力逛遍整个三镇。林宁望着她好奇的眼神,由衷的对江城事务的感嘆,不意慨嘆如果二萍是菊蕊,她更会叽叽喳喳对自己发表各种评论,她的一颦一笑竟然让林宁想起来菊蕊,菊蕊到底受自己牵累,没命看到今日之江城。 「林小姐,我们去哪?」二萍问道。 「先找个旅馆落脚吧。」林宁打开手袋看了看自己带的钱,应该是够了,「不,现在应该时间还早,你和我先去一趟花楼街。」 花楼街上有什么?其实那里才是她自小在江城的家,一栋独门独户的西式洋房,里面曾经有她的父母和弟弟,家中雇了好些仆佣丫鬟。比方有时候她想吃拿破崙,会有西点厨师烘焙正宗法式糕点,有时候她想吃桂花点心,那就是家里白案师傅的拿手好戏。衣食住行样样安排俱全,那时家里还养有门房、打杂伙夫、甚至锅炉师傅,可以说除了江城三大家族,无人能出其右。 然而一切都是尘封往事。在云城时江城的一切都太过于飘渺遥远,而在火车站她思绪万千,凭着记忆找到电车站,坐电车到了花楼街。一条悠长的小巷展现在她眼前,路旁栽种了法桐,进了深冬只剩孤零零光秃秃的树枝。她带着二萍往里走。 这巷子顶里面就是记忆中的宅院。 现在这幢宅子和她们隔着一扇黑色铸铁大门的距离。铁门围墙换了铁栏杆,爬满了藤蔓,林宁 找了个缝隙往里看去,大门口附近影影绰绰在喷泉后面立着几个身影。年长的女人她再熟悉不过,应该是她的小舅母,身边几个洋装女孩,是她的表妹们没错。 听见女孩子们的欢笑,还有隐隐约约的谈话:「凤妹妹,下午去上课吗?」 「不要。老师之乎者也,烦着呢。我们下午逛街去,万德银楼最近到了新货,电话都打到家里好几天了。那个设计比金凤祥的还漂亮,钻石这么大个。」这是凤妹妹的声音。 「好,我们下午一起去。」小舅母笑道,「先吃茶去」。说着她们进了屋子,门口冷清下来。 林宁依稀记得,当时小舅舅带着两个表妹到家里来。那两个妹妹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在她的房间里转了又转,摸了又摸,这下可不是如愿以偿。 二萍憨乎乎问道:「林小姐,进去吗?」 「看看吧。」林宁轻声答道,看了二萍一眼。 「谁在那里。」大概是二萍的说话声音大了些,引来了门房。 「走。」林宁现在叨扰小舅他们的打算,她拉了二萍,藏在围墙转角。沿着围墙猫腰摸了半圈,从后面巷子里走了出来。 「我想这是林小姐你亲戚的家吧,怎么不进去?」二萍疑惑道。 「走,我们去找个旅馆。」林宁没有回答二萍的问题,房子被小舅他们占了,整件事她得找杨经理打听清楚,而第一件事就是她们得找地方落脚,再从长计议。 在附近巷子里转转,也有意外收穫。这里果真藏着个小旅馆,踏上咯吱咯吱的木楼梯,林宁付钱赁了间房,楼下的霓虹灯映照着,晚上也能尽显江城的灯红酒绿。 二萍把箱子放下,甩了甩拎累了的胳膊。林宁看她把身体摊在床铺上,想她是累了。还是问了一句:「你要不要跟我出去?」 「林小姐,饶了我吧。」二萍一阵哀嘆,她确实累了,拎着个箱子远路无轻夫,站着不如歪着,就是她的想法。 「好吧,那你在这里,我出去一下。」林宁心中藏着事情,她披衣出门,在旅店门口叫了辆黄包车。问清楚林氏钱庄的路途,让车夫拉着。 「女士,请进,来小号的存还是取?」下了黄包车,付了车资,她站在林氏钱庄门口,就有钱庄的职员迎上来热情相问。 「我想找你们的杨经理谘询一下。我是有笔款子从别家银行到期了,想存过来,不知道这里的利息给的如何,有这个数。」林宁假装谈事情伸出了五个手指。第六感给她的谨慎,告诉她不要暴露自己的身份。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1页 职员见惯这种情形,指引道:「女士,我们杨经理需要预约。」 「那我不知道呢。明天我的款子就要到期了,要是今天不取出来,明天就不好弄了,我和你们杨博文杨经理事先联繫过了,他说到期就来。要知道我那边的银行经理也催得紧,通融一下吧先生。」林宁放软了语气,幸亏她在泰禾时和银行接触了无数次,晓得他们通用的规则。 「好吧,也罢。既然女士你能说出杨经理的名讳,想也不错,跟我来吧。只是话说在头里,万一杨经理不在,我就无能为力了。」 「好。」林宁跟着他的步伐,上楼梯时她挺直腰背,优雅地一手扶着木制栏杆,一手按着手袋,一望可知的确是富家闺秀的姿态。职员不疑有他,热情引路,还介绍自己的工号姓名,林宁脸上带着微笑客气回答他的话。看他停在总经理办公室门口。 「杨经理,有位女士求见。」 「有约吗?」门边的女秘书问道。 「没有约。」职员小声道。 「我有急事,拜託了。」林宁看职员为难,主动声明道。 「好吧,下不为例。杨经理他才休息一下,一会我又要落埋怨了。」女秘书不高兴地敲敲门,「经理,有人找,说是急事求见。」 咔哒,门从里面开了,留了个缝。 「你自己进去吧。」女秘书做了个手势,林宁进屋,男职员自己下楼了。 林宁走进去关上门,杨经理还没转过身子,听她走过来,轻轻唤一声:「杨叔。」 第十六章 新程(2) 杨经理顿了一下,勐然转身:「大小姐,你还活着!」 他快速冲过来,把住林宁的肩,左看右瞧,还拍了拍她的肩头:「真的是大小姐,你真的还活着!太好了,真好。林老爷,苍天有眼哪!快坐下,给叔说说看。」 于是林宁把云城的事情一桩桩一件件娓娓道来。讲到动情处,譬如被关生病和险些走了绝路,她自己都不住抹眼泪。 「大小姐你太不容易了。」杨经理也跟着老泪纵横,淌把辛酸泪,「你受苦了。」 「杨叔,那些已经过去了。现在林氏钱庄纷争如何?」林宁问到自己挂心的问题。 「不好办哪。自从报上登了大小姐你的讣告。你的大舅舅拿这个为凭据申请了财产分割。因为林老爷后继无人,于是冻结了他的股份。目前还是维持你大舅小舅一个人半年的计划,现在唯有一个办法,就是你去申请解冻。但是需要人证物证,肯定要准备一番。」 「既然我回来了,就是为了这件事,无论多难我都要完成。」林宁坚定道。 「好。我已经风烛残年,大小姐,其实我也是有私心,我现在还有一个儿子,年龄和大小姐你相当,他才将离婚,还没孩子,我想正好……」 「杨叔,我还没有任何身份,也不是林家大小姐,如何配得上。」林宁推脱道,「不过,我可以承诺您,我绝不会亏待您一家的。即便我没缘分做您的媳妇,我也会为您的儿子物色一房好夫人。」 她思量再三,不能冷了杨经理热忱的心,以后她身怀六甲自然藏不住,杨叔不得主动打消念头。 林宁揣摩杨经理神色,加了一颗定心丸:「杨叔您的恩德,我林宁结草衔环,定当相报。」 「大小姐你住哪里呢?」杨经理问道,「要不要住到我家里去,林家的宅子被你外祖母做主给了你小舅舅,你在江城定然没有落脚之地。」 「杨叔,不要为我担心。我已经找好房子了。」她这是託辞,如何能住进杨叔家里,他正有撮合自己的想法,到时候怀孕总归遮不住,令杨叔一家失望。 「那好吧,都依大小姐你。最后还有一句话,俗话说防人之心不可无,你在江城无亲无故无人照料,对人当有防备之心。哪怕至亲,哪怕故交,都得留三分,不可抛却一片心。」杨经理嘱咐道。 「杨叔,我记下了。」林宁郑重答道。 出来时,她似乎看到了远远准备进林氏钱庄大门的男人,他好像是自己的小舅舅?想着杨经理的话,她把一顶女式礼帽扣在头上,杨经理在二楼楼梯口看她上了辆门口歇晌的黄包车,盯着车夫悠悠跑开。 「哟,听说老杨你接待了一位大客户?」林宁小舅舅手抄衣兜,晃过来随口问道。 「还不是,是潜在的大客户。」杨经理客套说笑,转身同林小舅步入经理室,谈笑风生间话题很快便转走了。 林宁在车上一路想了很多。她到旅馆门前下车时,左右望望,进了门。 「林小姐您回来了,您有没有问清楚情况,我们啥时候可以住进那大宅子去?」二萍是带着美好的期盼在旅馆房间里憧憬畅想着,一边畅想,一边把衣服一件件摆在衣柜里,收拾完后还在靠窗边的沙发上挪出各种姿势。 这沙发真舒服,软软绵绵的。一坐进去,就好像掉进云朵里,比在云城正堂巷的那副老沙发还要舒适,在云城她并不能随意举止,更别提窝在沙发里神游。 窗户外,二楼就是好风景,即便面前搁着一杯白水,都不影响她的好心情。压力壶那玩意一摁就出热水,更不用跑老虎灶买开水。 还是江城好哇!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小旅馆就这样设施齐全方便,更别提那栋花楼街里的大宅子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2页 「二萍,事情有点麻烦。我想我们得去租房子,这旅店一夜太贵了。」林宁很清醒她带了多少钱,和杨经理聊天后,她发现自己必须从长计议,更需要延长时日。 「林小姐,你不是来江城寻找家人的么,寻见了自然要回去啊。为什么还要去找房子住?」二萍希望落了空,不仅仅搬不进去那大宅院,不能跟在林宁身旁享福,还得跟着她颠沛流离,这是哪门子大户小姐!二萍失落的表情写在她的脸上,她有点赌气地喝光了面前的那杯水。 「二萍,一时半刻我也说不清楚,我们还住今天一晚。我一会儿得出去看房子去。」林宁有些歉意微笑道,「我不知道陶伯母是怎么和你说的,我现在确实很困难,希望你理解。」 林宁说着,自己又提了手袋去看房子。找房子她变即便没有 经验也得假装有经验。她想起当初桃江大水初到云城,和季远凝手拉手去找房子的时光。那个五月初她还给他擦擦汗,季远凝笑道:「找房子得往热闹地方钻,你可不知,就在繁华背后的阴暗里,一定有便宜又方便的房子。」 现在她无意中遵循着季远凝提过的道理,一个人在附近打听房屋出租情况。 功夫不负有心人,果然在车水马龙的五马路背面小巷里,有相仿于云城旧巷的小楼,一栋一栋挨着,分割成一间间的是贩夫走卒的精神家园,仍旧是公共厨房厕所和有年头的木楼梯,她不由在下午阳光略过的光影里,看到了阳光阴影黯淡后杂乱无章的黑暗流窜,嘆了口气,人生兜兜转转似乎回到原点。 但她清楚知道,这不过是个过程,一个成长的过程,永远不会是原点。起码她已经基本了解情况,目前要想办法解冻父亲的股份再徐徐图之,她抚摸着肚子,心中充满希望。谈妥了房子,她明天就要搬进来居住。 傍晚她进了旅馆房间,和二萍形容着,说是间便捷的房子,巷子出来就是大路,还是比住旅馆便宜不少。她感觉到二萍有些泄气提不起劲头的感觉,只是当着自己的面不宜表露罢了。看着二萍的失望表情,林宁勐然缄口不言,自去收拾要带去房间的物事。 第二天下午,二萍还是帮她提东西到了租住的楼房里,林宁淡然,自己动手收拾整理起来,她虽然在季园待了多年,但云城旧巷小阁楼的日子磨砺了她的动手能力,普通的浣洗整理清扫难不住她。看她行动起来,二萍只好收敛心思,她提起网兜道:「我去附近找找看哪里有没有卖菜的。」 正要出门,听见有人敲门。 第十六章 新程(3) 二萍打开门,是房东太太进了屋子。她放下暖水壶,看她们忙忙碌碌,刚又收到林宁交的足额房租和押金,笑道: 「林小姐,忙呢。我来是嘱咐一下,菜场离这里不远,在巷子那头。楼下右手边有烧开水的老虎灶,你们要自己付钱去打开水。另外早上七点左右在巷子口有卖凉水的,你们可要赶早些。今天的水我已经打回来了,你们用着。」 「谢谢您,我都记下了。」林宁感谢道。 就在房东太太准备离开的同时,她忽然吞吞吐吐道:「你们晚上不要出门,可要小心些。」 「嗯,怎么说?」林宁捕捉她话里的敏锐,挑了挑眉。 「因为你们都是女儿家,在外面讨生活不容易,小心不为过。」房东太太闪烁着目光,她似乎是好心提醒道。 「好,我们会当心的,谢谢您。」林宁礼貌地把她送出门。房东太太手在衣服上蹭了蹭,说不打扰你们了。 正好二萍买菜,便和房东太太一起出门。二萍听出房东太太的话音,她好奇追问道:「您刚刚这话,我估摸着有点意思。」 「没,没。」房东太太生怕她的追问似的,匆匆忙忙下楼。 「等一下。」二萍可不是傻子,她当丫鬟的腿快,扯着房东太太的衣摆,不让她走。 「哎哟,姑奶奶,我这可是新毛料的,你别给我扯坏了。」房东太太想拂掉二萍的手,发现对方有股子蛮力,就是不放,只好服软,「好好好,我说。」 她说了几句,二萍听了她的话,拧住眉头。 「……」林宁看看二萍买回的几样青菜,还都是烂的剩的,她问道,「只有这些?」 「去晚了,没办法。这些虽然不太新鲜,好歹便宜。」二萍听林宁话意有诘责之意,自己先甩了脸子,还抄过网兜,去厨房里洗菜。 林宁望着二萍的背影,她坐下想起了当初云城的自己,更怀念着菊蕊,如若是她跟着自己该多好。不过,当二萍把饭菜端上桌时,林宁又恢復了柔和的神色,二萍能当帮手给自己做个饭菜,便不计较她平日一点小性子。 她现在更需要计划的是,如何用自己带的这些钱,如何能找到一份事情养活自己。她想着,还是明天买份报纸看看上面有没有招聘的gg吧。而二萍,她好像沉默了些,也许她忙了些许家务累了。 用过餐洗漱后熄了灯,林宁很早就上床躺着,她还在想做什么工作比较好,只怕再没有泰禾商号那样好的条件给自己,想起泰禾又记起陶正礼,如果他发现自己走了会怎么样,张慧清会不会和他有下文。想东想西中,慢慢睏倦闭上眼睛。 二萍此时起身,她不想惊动林宁,摸件林宁的衣服,往自己身上套着。更走到熟悉的放衣服的地方轻手蹑脚收拾一番,把自己的和林宁的衣物捲起放在箱子里,接下来就是找钱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3页 她掏掏林宁的手袋,把里面的钱倒出来,放在自己早就准备好的布袋里。还要往五屉柜里摸去,摸来摸去似乎空空如也,不过一些常用物品。二萍毫无兴趣,就要往林宁睡的床铺处摸过来。 就在此刻林宁翻个身,床板咯吱响了一声,二萍到底做贼心虚,放弃手中的动作,匆匆合上箱子,她提着箱子小心翼翼挪到门边开门。 临出门她看准林宁挂在衣钩上的漂亮礼帽,戴在头上遮掩着出门。 出门后二萍胆子大了不少,她拎着箱子沿着木楼梯下楼。外面留着一盏昏暗暗的「长明灯」,风一吹飘飘摇摇,二萍虽然看四下无人,并不害怕被发现,但她记挂着房东太太说的故事,只紧着脚步看准楼梯,一步甚至跨两步三步,总算是顺利出小楼来。 她提心弔胆站住,打算看看方向。云城她肯定不想再回去了,江城这么大还没有容身之地么。先离开这里再说,她另一只手摸摸怀里装钱的布包,应该够过好些天的。本以为跟着林宁是跟了一只落难的凤凰,待她回江城后就是凤凰栖了梧桐树,哪知道还不如只鸡,难怪人说落难凤凰不如鸡,果然如此。 「大哥,你看。就是这里,那天她穿的就是这身衣服,就是她。」 二萍还在打探方向,准备往巷子口走。就被一群人拦住了。为首的男人道:「慢着。」 「几位,找我有什么事?」二萍惊魂未定,她礼帽下的额头沁出汗珠来,「我,我是外地来的,跟几位绝无仇怨。」 「林宁,你别怕。你看看,是你舅舅们,我这是接你享福去的。」为首的男人声音放了和缓,「你摘下帽子看看,我是你大舅,他是你小舅。」 二萍一听是林小姐的亲戚,她庆幸自己穿着她的衣服,果然拿下帽子,抬头望着他们。 这就是林宁?多时不见,她的皮肤变得微黑粗糙,远不是他们记忆里那个靓丽清秀的姑娘,不过想想也对,她跟着一个身份卑贱的男人吃了好些苦头,可不变了模样么。 「舅舅?」二萍怯生生的样子,细小的声音,更惹得林宁舅舅们言语上的疼爱。 「瞧你这些年过的,受苦了吧。你不用再担惊受怕,我和你小舅会保护好你的。」林宁大舅温和笑道,一条条皱纹在养尊处优的白皙面皮上舒展开来。 「你大舅说得对,走,上我那里去,你不记得了,现在我住的可是你爹购置的宅子呢。怎么着你该回去看看才是。」林小舅安附和道。说着他直接动手推着「林宁」。 「你还带了什么人来,你住哪间房?」林大舅谨慎加了一句,问着二萍。 「没没有。我是自己逃出来的,哪还有什么人跟着。」二萍听林大舅相问,顿时心虚起来。她马上就要被当作林小姐去大宅院里享福了,可不能在此刻漏了身份。 「说吧。不然我们不走咯,你小舅妈和几个表妹都在家里等你呢,你捨得她们么?」林小舅说话重一句轻一句。 二萍不多思虑:「楼上 2 楼 2 号房,真的没有其他人,我本带了个丫鬟,后来她跑了,我一个人住在这里。舅舅你相信我。」 第十六章 新程(4) 「这样吧,大哥。我带外甥女先走,你派人上去看看。」林小舅插话道,转脸对二萍道,「外甥女,既然你带人来了江城,舅舅这个地主之谊一定要尽到,我会把你们安顿好的,你尽管放心。」 不由分说,他就把二萍往车上带。林大舅点人道:「你们几个跟我上去。」 他们先接洽房东太太。房东太太说,这两个女孩子,原来是逃婚哪,你们家人来了也好,我租房子最怕沾无妄之灾的火星,早点带回去也好。 说着她带他们走到 203 号房间门口。 「不是这间吧?」有人瞧瞧 203 的牌号,问道。 林大舅望着 203 号沉吟,眼睛也盯着房东太太。 「不会啊,她们就住这间,有两个女子,感觉是一主一仆,不信我打开你们看看?」房东太太摸出备用钥匙,犹疑着。 「 开。」林大舅坚定道,另外又和房东太太道,「202 也打开给我们看看吧。」 房东太太正在拧钥匙,听了林大舅的话音,手哆嗦了一下,没有作声。 门开了,里面空无一人。 「不是两个人吗?人呢?」林大舅疑惑问房东太太。 「之前是看到两个啊,难道有一个出去没回来?怎么只有一个……嗳,我也闹不明白。唉,我年纪大了,记不太清了。」房东太太说不清楚,索性模稜两可,推卸道。 这么看来,只有 202 了。林大舅和其他几人对个眼色,对房东太太道:「还有 202,也许她们住那里,麻烦你也打开给我们看看吧。」 「这……她们确实不住那间,打扰别的客人不好。」房东太太为难道。 「我们也不是白麻烦太太你。」林大舅笑道。 「我可以带你们去。只是,我把钥匙给你们,你们自己打开,完事后把钥匙还给我就好。啊……不,不用还了。」房东太太见钱眼开,抓了钞票塞进衣兜里,又把一柄钥匙塞给林大舅,不待他们发言,兀自去了。她想今天运气真是格外好,早上白得了一笔房费,晚上又得了一笔信息费,肯定是昨个儿拜了财神的缘故。 林宁人在何处?她正窝在旁边 202 号房里,附耳门上细听动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4页 林宁来到江城,睡眠又有些断续浅眠,二萍再小心谨慎,关门的轻轻一碰,却也惊醒了林宁。 「二萍,二萍……」她摸黑喊了几声,感受到四下无人气息。 打开灯后,真没人应答,屋子里就剩她自己,她一下心中紧张起来。 自己的衣服不在了,手袋被人动过,立时冬日中急出一身汗,再探向放箱子的地方,还有衣柜,空空如也。她反应过来是遭贼,二萍应该就是罪魁祸首。 她不死心,打开门,一阵凉风穿堂过,热过的身子一个哆嗦。又喊了两声:「二萍,二萍。」 耳听着楼下远远有人和房东太太说话,她竖着耳朵专心听,完全没注意到有个悄无声息来她身边的人。 「别找了,你的丫鬟带着东西跑了。」 林宁冷不防被耳畔的话语惊了一下,她偏过头后更被身旁鬼魅一般的黑衣蒙面女子吓了一跳。 林宁还没说话,被女子一扯,往 202 的房里跌去:「你……」 黑衣蒙面女子做了个「嘘」的手势。然后林宁就听见林大舅和房东太太说话的声音。 林宁隐隐分辨依稀是自己大舅,她差点就要开门搭话。手触摸到门的冰冷时,一颗发热的头脑顿时冷静下来。 不行!她怎么能确定那是大舅,又忽然记起杨经理临走时特意嘱託,不论是谁都不能轻信。 于是她藏在门后仔细分辨,没想到就听见钥匙在门锁里转动的声音。 林宁被黑衣蒙面女子拉着,她示意自己躲藏在门后。门被推开,屋里黑漆漆一片,门板完全遮掩住林宁的身形。 「呵呵呵呵……」这仿佛地狱鬼魅的笑声,惊得进入房里的众人毛骨悚然,行动为之一滞。 「你们找谁?」黑衣蒙面女子,不,她现在已经拿下了面纱,露出有如夜叉一般恐怖的面庞。 借着外面投射微弱的光芒,黑的部分犹如深不见底的洞穴,亮的部分却衬托着愈加阴暗,正好投射在女子拿下面纱的脸上。天哪!她的皮肤该如何形容,从露出衣领的脖颈处一大块凹凸不平的黑块直蔓延到脸上来,分明的色彩仿佛脏兮兮的剥壳鸡蛋,那些脏污的壳下面似乎藏着她原本的皮肤,然而她的皮肤已经和这些东西连成一体,像连绵山脉源源不绝。 就这样一张面容,带着惨澹的笑,鬼魅的声音继续道:「你们在找我吗?」 「不,不,不……姑娘,抱歉我们认错了。打扰了。」林大舅倒吸一口冷气,喝着手下道,「快,我们走。」 「还不快滚!」黑衣女子冷哼道。 在多呆一刻似乎都会倒霉似的,林大舅等人忙忙撤了。林宁愣了半晌,没有作声。 「出来吧,好了那些人都滚了,你也该回你的位置去。只是我告诫你,你最好换个位置,我能保你一次,不能保你二次。你走吧。」女子微微一笑,转回头去,戴上面纱。 「谢谢你,你怎么知道我的丫鬟跑了。」林宁好奇问道。 黑衣女子丢来一件自己的衣衫给单薄的林宁。林宁身材适中,个子不算出挑,几乎什么衣服都可以穿得像模像样,所以安茹、菊蕊和二萍,尽管各有千秋都可以穿下她的衣服,只是气质和得体程度大相迳庭。现在她和中规中矩的蒙面女子也可以互换穿衣。 「我晚上才走动出来,当然一双眼睛专瞧隐藏角落的黑暗。我的心也属于黑暗这个魔鬼,你最好不要太靠近我。」女子冷冷答道。 但是林宁穿上她的衣服,扣好脖子处的襻钮,她直觉黑衣女子说这样说,还是一颗热络的心。 「能遇见你真好。」林宁道。 「你遇见我是你的运气好,我一向不亲近人,闲得无聊拉你一把罢了。」女子继续冷淡道。 女子这样说,林宁反而惊异她的性子,更想了解她。她走过去,有意伸出手道:「你看你的衣裳,我穿也合身呢,多谢你雪中送炭,我们相遇是缘份,为了这段缘份,我先介绍一下自己,我叫林宁,目前是逃到江城的,你呢,朋友?」 「我吗?你真的想了解我,我告诫你最好离我远点。你大概因为觉得我救了你而心有愧疚吧,我不需要。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大可以离开。」黑衣蒙面女子背着林宁坐着,她的语气平淡,似乎她见惯这些司空见惯。 林宁对她的态度不以为意,她反而进了一步,「你以为我是愧疚?大错特错。第一我听你的口音定是云城人,巧了,我也是那里来的,对你自然有种老乡见老乡的亲切感。第二,你和我一样,现在孤身流落这里,定然背负无数故事,倘若我们互信也许可以互帮互助,异地多一个朋友多条路吧。我在乎的只是你这个人,至于你的名姓外貌样子这些外在的东西,我并不在意。」 她一番话说完,眼见着背着她的身子抖了一下。林宁没有逼她,自己坐下来嘆口气:「你要我去哪里?我敢说,我一回房间只会立即被通报给刚刚找我的人,我还不知道那些人来意如何。再说我如果就这样露面,岂不是辜负姑娘你一片美意,你白白搭救了我。」 「所以你什么意思。」林宁听那女子终于开口说话,一点也不意外。 「意思就是,不管你情不情愿,我不得不和你呆在一起了。现在只能如此,先避过风头再说。」林宁道,「我只有这个选择,抱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5页 第十六章 新程(5) 「也罢。你不是想了解我吗,你不是想和我呆在一起吗,你仔细看看——」说着这个女子转过头来,和着桌面上蜡烛的微光,再次拿下面纱。 林宁一时之间没有说话,她不知道该说什么为好。 「怎么样,害怕了吧。原以为你和那些人不同,一张嘴叭叭许多道理。还是到了眼前,屁都放不出来。」女子轻蔑一笑,转回头去。 「你这个,应该很疼吧。」林宁咬着唇,「真不知道你是如何死里逃生,坚持活到今天的。我很佩服你,你比我坚强多了,我曾经尝过想死的滋味,那时候我站在水边,什么都想不到,脑子里只有去死的念头,然后我差点投了湖。你是身体上有缺,我是心灵上的残疾人。」 「你好端端为什么想死?」林宁的话引起女子的下文,她问道。 「有句话恰好形容,你没有披肩,我没有灵魂。」林宁道,「我们同病相怜。现在,你可以告诉我你叫什么吗?」 「你叫我仇姑娘吧。」女子道,「记住,是的仇。」 仇姑娘这句话说出来时神情异样,只不过林宁借着昏暗的烛光看不到她的模样。 「到了,就是这里,林宁你下车吧,看看你的舅母妹妹们都在等你呢。」林小舅吩咐司机停了车。 二萍在林小舅的话音落下时下了车。一路上,她还在盘算如何能扮演林宁不露馅,一会见到林小姐的亲戚们该如何举止表现,如何称唿行为,不该做什么,应该做什么。她脑子里始终绷着一根紧张的弦,听到林小舅的言语积极配合。 「这,这是哪里?」二萍下来,见四处黑灯瞎火,望去似乎是郊外野岭。哪有什么舅母妹妹,连房子也没有看见一栋。 还不等她反应过来,一声闷响,脑子先一嗡,接着是疼和热,她倒下时还直勾勾盯着林小舅:「你……」接着断了气。 「现在我看你们把她处理了,坑都挖好了。这次大哥和我都不需要担心了,在云城她能大难不死,在江城我就 不信。」林小舅对着二萍身后的几个男佣吩咐道,「我也是为大侄子报仇了。」 「是。」几个人异口同声答道。 江城没人知道一个丫鬟就这样悄无声息地消失于世间。林宁同样认为二萍卷了她的财物不会再回来。这些天她和仇姑娘呆在一起,幸亏少年时她的母亲教她把银票缝在内衣里,出于谨慎她这样做了,所以有几张大额银票藏在身上,二萍没能带走,能和仇姑娘打熬一阵。 她现在和仇姑娘一样,成为见不得光的异类,昼伏夜出,终于熘出去另行租房,也不计较刚刚退租没有打扫,和仇姑娘打着掩护,竟然从房东太太眼皮下搬了出来,重新居住到新巷子。 搬家后的第一件事,她还记挂着要去商务局问问股份解冻的情况,便独自出门前去。 到了商务局,找到办事员,刚一开口问。对方抬起头来笑道,你说你是林小姐,有何证据?这可不是开玩笑的地方。人证书证缺一不可,更关键的需要其他股东一致同意恢復你股东身份的文书,否则不合程序。 林宁思忖:人证好说,书证有难度,只是那一致同意的文书如何可得?她不死心追问一句。 对方办事员收了啼笑皆非的态度,正经说道,没有这些手续,随便来个张三李四说她是林大小姐,岂不儿戏,若你真的是林家姑娘,掌权的都是你的叔舅亲戚,恢復你的身份也不是难事。你还是先回去斟酌吧。不过,时间可要快,冻结的股份只能存在半年,倘若半年没有继承人,只好提请林氏重新开股东会,按照份额分配,就算你真的是林小姐,到时候一份都没有。你真要是林小姐,还有四个月的时间。 「我会想办法的。」林宁没想到还有时间限制,一时间只能说些空话。 办事员敷衍点点头,林宁只好自己一个人出来,左思右想,这件事只怕着落在杨叔身上。无论如何得再去一趟林氏钱庄看看。 她出门搭了电车,晃晃悠悠到了林氏钱庄门口。 她在门口站了会,这次近中午下班时间,没有门廊小弟出来迎接。倒有三三两两的职员从中走出来,有的相约到附近的咖啡厅吃简餐和点心,有的在想午歇时间长,去稍微远一点的西餐厅吃饭。林宁听着他们商量得热火朝天,想起了自己在泰禾商号工作时,自己也曾经是这里的一员,有时候会兴奋愉悦地和同事们聊得热火朝天,不一定是吃饭,有时候还是因为真真假假的八卦。 才过了多久哪,真是此去经年,应是良辰美景虚设,便有千种愁绪,更与何人说!云城种种恍然残梦。 她冷眼旁观,正听见他们在聊关键的点。 ——杨经理这些天都没来了,发现了吗? ——当然,只怕又是有些变故。以前林老爷去世后,清洗了多少林老爷栽培起来的人? ——你的意思是他们真的对老杨动手了? ——难说,难说。不过一朝天子一朝臣,难说哪! ——那杨经理他现在在哪里呢? ——傻,肯定在他自己家里呢,说是告病没来。他不在家在哪? ——他家在哪里,我还不知道呢。 ——喏,就在这条街不远的润城里,那里有一排的独门小楼,好像是二号还是三号来着,就在巷子口附近。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林宁赶忙把这些有用的讯息收入脑中,既然林氏钱庄杨叔不在,她就去他家找。 她在附近的小吃摊子上勉强买了两个包子,赶忙吃完就叫了人力车去润城里。在巷子里问问人家,打听到杨经理的地址,叩叩门环。管家来开的门,这样一栋栋的小楼远没有独栋洋房那样气派,但也能代表这里的主人身份比之寻常人有所不同,甚至远比平常人境遇好上不少。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6页 「你是?」管家愣了一下,这是个并不认识的姑娘。 「杨经理他在吗?」林宁问道。 「你是钱庄里的,是有公事吗?」管家道,「现在他有客人不方便。」 第十六章 新程(6) 看着眼前漂亮姑娘失落的神色,管家微有不忍,接着说道:「要不我为你带话,你等一下,我去通报一声,看老爷意下如何,只是劳烦女士你等了,要不,你在会客室稍坐一下?」 「谢谢你,我就在花园等吧。只麻烦你同我带话告诉杨经理,我姓林,你同他说,商务局我去问过了,股份的事不知可不可以请他帮忙。」林宁想着杨叔那里有客人,只怕一时半会全部耗在等待的时间里,稳妥起见又不敢暴露自己姓名,便在外面花园候着。 「好,你稍等下。」管家掩上门,自己进去了。 透过门缝,林宁看到院子里种了花草,连并不容易侍弄的兰花也有,春夏兰放,秋冬菊香,这样的院子令她想起在季园时的望花赏叶的悠哉游哉。她盯着花园发呆一会,见管家步履匆匆而来,收散了思绪。 「抱歉。我们老爷说他无能为力。他叫我回话说,听说林小姐你熟读三国。他送你一句话,曹操诛伏女,董承衣带诏。小姐你的事情恐怕不是时机,抱歉。另外大江城居不易,老爷让你先能居后,再行商议,另外你不要再来了,各自珍重。」 林宁听懂了,话说得很隐晦,但意思相当明白,可将杨叔必定身不由己。她谢过管家,转身快速加快脚步,离开这个巷子。 客厅里,林小舅呷了口茶,他问着旁边的丫鬟,你们杨老爷怎么还没来,这是待客之道么? 话音刚落,杨经理笑着进来,他整理着衣服,道:「人老了,老爱上厕所,抱歉让小曾董你久等。」 说着话,他的眼神飘向管家,后者给他微微暗示,林小姐已经离开了,杨经理定定心坐下。 「老杨,我今天来,是想和你讨论一下我姐夫那些股份的归属,眼下只有四个月的时间,姐夫后继无人,肯定按份额重新分配最公平。我希望你能支持我担任董事长,现在轮流实在不利于钱庄长远发展。」林小舅道。 「还有四个月呢,现在讨论这个是不是为时尚早?」杨经理抬起眼,一句话封住了他的嘴,「我们先该讨论下,林氏该如何加大揽储力度才是。」 四个月内需要见分晓,唯一能帮助自己的杨经理却不愿意相见,盘算来盘算去,林宁觉得骑虎难下,不仅仅是时间,还有身上的钱,她必须赚钱避免坐吃山空,然后她长吁短嘆地回了租住的房子,连续半个月她都在报纸应聘工作。 可时间推移,肚子瞒不住,面容更有变化,当她去面试时,负责人只扫一眼她的眉目身材,纷纷摇头。现在她遇见事情没有那么急躁了,因为每件事情都很棘手,连养活自己如此困难,她很迷茫。 「你怎么茶饭不思?为了钱担心?你放心,我不会不付我那份房钱。」仇姑娘读懂了林宁,她其实带着几分关心,只不过她的一开口总有些愤世嫉俗的味道,林宁知道她的心地没有她嘴里的那样硬,只不过可能是她的伤疤塑造了她的那个壳,真正的她是瑟缩在壳里的无助可怜小人儿。 「不是为了房钱。我想我也应该去找份事情做,现在我可是靠你养活,我内心不安。」林宁道。 「我当不起,我知道这次的房钱都是你付的,我心里记得很清楚。」仇姑娘冷淡道。 「我问你,你在哪里工作?能不能介绍给我?」林宁问道,仇姑娘早出晚归的,靠双手养活自己。林宁这样说,不过是消减些仇姑娘自尊里关于金钱的自卑。 「我在本城祁家成衣铺里做浣洗女工,祁家掌事的祁小姐工钱给的很不错,就是辛苦,你也愿意去做吗?」林宁的提议引发仇姑娘的思考,「我想,你应该家境不差,理应是识文断字的,我是破了相的,条件所限不能出去抛头露面。你何必做这种粗活,而且你有身子了,只怕承受不住。」 「如你所说,我是有身子的人,所以一般的也不会用我,明天你给我介绍一下,我愿意去做浣洗工,只要工钱不错,对方愿意留用。」林宁道。 「好,明天你就跟我去看看。」 隔日,林宁果然随仇姑娘去了祁氏成衣铺,简单问了后直接见工。 祁氏成衣铺有些大,前院是两层楼房。一进大门,是待客厅堂,前院一楼都是一间间的作坊间,浣洗工的工作都集中在后院里,林宁第一次进入这样的地方,成规模的排排水缸,水管龙头,搓衣板、晾衣杆……她是新奇又好奇。 掌柜姓蔡,听说真正执掌祁氏的却是个女子,听说是铺子里老李师傅的高徒,起先默默无闻,忽然某天翻身公布了身世,成为祁老爷的女儿后更掌握了铺子。她们浣洗女工很少见过她,连入职了 一段时间的仇姑娘还没见过她。 「给大家介绍一下,这位女士叫林宁,新来的。」蔡掌柜给大家介绍着林宁,「好,你们继续忙吧。」 「哦。」 众人看林宁文文弱弱的,腹中似有「货」,抬起头望了一眼后,依旧忙着手中洗洗涮涮。他们中有人对她抱有同情,这女子有了身孕还要出来干活;更多是麻木,能来这里,人人都一样,不过餬口而已,漠不关心的只在意手中活计,奖励是计件制,没必要为些无关紧要的人浪费时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7页 只有仇姑娘放下手中的活,拉着林宁坐到自己身边。她在慢慢教她,什么料子该怎么洗和揉搓…… 做了一会儿,林宁未免有些腰酸背痛,她从没想像过浣洗这件事情如此疲累,即便她在云城旧巷,什么都需要自己做也没有这么累过。她起身歇一下,见仇姑娘洗得手指发红,额头沁出汗珠。 林宁看了眼仇姑娘的手,白皙的手腕却是粗糙的双手,和手腕部位几乎天壤之别,但她的手形很漂亮,林宁直觉这姑娘的故事应该不简单。 感觉到林宁在看自己,仇姑娘蒙面的脸抬起来,对她柔和道:「忍一忍,干久了就慢慢习惯了。」 仇姑娘说得很对,随着时间推移,果然林宁对浣洗衣服这件事情变得习惯,转眼她就干了将近一个多月了。从一开始的腰酸背痛,手指皴裂到后来的麻木无感,连对疼痛的忍受程度都提高了许多。 只是一点,她的肚子越发凸显出来,弓背驼腰很是不便,影响了她手上的效率。每每这时,仇姑娘都会帮她,林宁对她报以微笑,她其实觉得这样的日子很充实,虽然辛苦身体劳累,但是心中一直是带着暖意的,有时候听见大家工作时的说说笑笑觉得很踏实安逸。 第十七章 柳黯(1) 即使浣衣忙碌,间隙时林宁还会想起那个男人。季远凝这些日子过得不算好。 季远凝常常在季园长吁短嘆,林宁「去世」后,他似乎去了季先生的锐气,安茹给他送了人参汤来,敲开他的房门,一股扑面的酒气迎面而来,安茹眯了眯眼睛,这股辛辣的气味由鼻子只冲头脑。 「阿宁,阿宁,你回来了?」季远凝又抿了一口烧刀子。他以前根本不会尝试这样烈的酒,对酒很有节制,然而现在每况愈下,时常醉醺醺的。 他看见安茹,摇摇晃晃的站起身走过来,打算抱住她。 安茹没有抗拒,没有解释,任他在身后伸出手环抱着,她的参汤晃了晃,泼洒了一些。 「这都是什么劳什子,起开!」季远凝莫名被参汤溅出来的汤水烫了一下,皮肤的微微刺痛令他微醒,他扫掉了安茹手中的汤,「桌球」一阵乱响,随着响声,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安茹不自觉震了一下,习惯性拍拍他的背。 忽然,季远凝抓住了她的手,他费力地睁开眼睛,仔细辨认着面前的女人:「不,你不是她,你是谁?」 「先生,我是安茹。」安茹此时方才表露身份,辩解道,「先生,是你抓着我,我……我……挣脱不开。」 季远凝「哦」了一声放开手,道:「抱歉,你去吧。」 安茹收拾着地上的残片,季远凝准备转身时,他忽然想起什么站住了,转过身来似乎清醒很多:「安茹,老实说,有天晚上我在西苑醉酒,那天是不是你假扮阿宁?」 他一直没有想过来,直到今天,感受到被拍拍背的熟悉微妙。 「我……」安茹心中一跳,她的手忽然被瓷片扎了一下,「嘶」地疼了一会。她把手指含在嘴里挤着血,心中焦虑如何应答,季远凝丝毫不觉,他执着地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安茹心一横,推卸责任道:「是的,先生。那天林小姐计划逃出季园回江城,她利用我扮成她的样子,迷惑先生你,争取逃跑的时间。」 「阿宁啊阿宁,你就如此不信任我,宁可让别人假扮成你,宁可真把我拱手让人!」季远凝的眼睛里湿润着,自己的膝盖缓缓跪在地上,「阿宁,是我害死了你,我没脸求你原谅,我没有那个资格!」 安茹要扶他,季远凝冷了面庞推开她,只对她吩咐道:「你去叫郑平备车,我要出去。」 安茹只好出来,对郑管家道:「我看先生情绪不对,我去找邢先生,你安排车子,我们分头行动。」 郑管家听安茹些微描述了季远凝的情形,他顿时担心起来,马上同意安茹的方案。 季远凝坐上车子,他拒绝其他人跟从,车上只剩司机和他自己。 「先生,您去哪里?」王司机问道。 「桃江桥。」季远凝清晰地吐出这三个字。 车开动了,于是季远凝出现在桃江桥头。 「阿宁,我说过我要给你个交代的,今天天时地利人和,我来看望你了。」江上隐隐送来的阵阵江风,早吹散了他的醉意,冰冷的江风是最好的醒酒汤。 他缓步踱上桥,桥上都已被打扫干净,早没了对峙那天的激昂和紧张,更没有留下一丝痕迹。 他垂下头,看着江水里碎金一般的月影,脸上似喜又似悲:「阿宁,你别害怕,我来陪你了。」 他面上带着无畏,眼看就要从缺口处跳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忽然有人拼着全身力气拉住了他,不用说,是安茹及时通知的邢涛:「小季,你干什么!」 「邢大哥,你别拦着我,别拦着我!我承诺过阿宁的,下黄泉,我该随她去,之前我只是对帮里的事情没料理完,现在我没有任何牵挂了。」季远凝眼前只有明晃晃的江水,脑子里只盘旋着林宁两个字,巨大的内疚侵袭了他,甚至击溃了他。他的情绪反噬着他惯常的冷静,打得他措手不及,溃不成军。 「季远凝!」邢涛喊道,他甚至对他下了重手,扇他一巴掌,「你给我清醒点!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林小姐她不希望你这样,她是帮派斗争的牺牲品,不是你的错!你的每一步经营,我最清楚,都是保护她,她会明白你的苦心的。」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8页 「就是我,邢大哥!我每一步保护她,都是一厢情愿,都是伤害她,她身上的伤口、心里的伤痕,都是我一刀刀割的,她的性命是我拿走的,都是我下的手!邢大哥!」季远凝吼了出来,吼出来之后,他掩藏不住的热泪滚滚涌出,都说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时。 然而这一吼季远凝似乎把自己的发泄了出来,腿脚一软,瘫坐在桥上。 眼见他力竭,邢涛陪着他坐下来,慢慢细细和他道来。没想到邢涛一个粗莽汉子,还能如此粗中有细。 邢涛半晌无言,酝酿措辞,望着滔滔江水道:「我有个想法,小季,你想听吗?」 「什么?」季远凝抬起头来,他掏出手帕擦去脸上残余的泪水。 「其实,有没有一种可能,后来我们都没有找到林小姐的尸体,万一林小姐并没有死呢?当然,这只是我的一种猜测。」 「……」季远凝没有回答,邢涛的话就像对着他的心湖扔下来一颗石子,虽然微小渺茫,但总归是一种企望。没错,万一呢,「如果她真的没死,即便她躲起来不见我,我心中也是舒坦的。」 邢涛的话好像在季远凝心中点燃了一只小小洋火,说得他忽然心生希望起来,他握住邢涛的手,道:「邢大哥,如果她真的还在世上,求你帮我找到她,哪怕她永远不原谅我,只要她活着,我只想要她活着。」 「小季,解铃还须繫铃人,这件事我无法帮你。她若真在世上,你得自己去寻求她的谅解,我只能帮你打听她的下落。」邢涛嘆口气,「不过,前提是你要振作起来,小季。就算不为你自己,也得为了林小姐,为了我邢涛和帮里信任你的属下们,还为了五爷。」 季远凝没有回答,他的眼睛转向波光粼粼的水面,凌乱无章的明月碎影,心情也芜杂起来。 第十七章 柳黯(2) 邢涛和季远凝在云城怎么也打听不到林宁。因为随着时间推移,林宁江城转眼一个多月都在成衣铺工作。 天气忽然变得热起来,直接跳过冬春的寒冷料峭,对有身孕的林宁来说感觉舒坦很多。 这天她正在洗一件新做的乔其纱旗袍,她尽量轻缓揉搓着,白色的纱浸在水里像笼了一层轻烟,更仿佛水中飘摇的一叶帆,她正专心漂洗着,听到大家交头接耳的动静,门口转进来一个年轻女子。 她一身月白的短袖旗袍,头髮也是女学生一样的齐耳短髮,和林宁相当年纪,四目相对时这姑娘的样子仿佛一面镜子,映照出的是云城的自己,连仇姑娘也抬起头看她。 耳听着蔡掌柜毕恭毕敬喊了一声:祁经理。原来她是祁氏的经理。祁经 理皱皱眉,巡视一圈,便和蔡经理商量安装吊扇的计划,她定了几个位置,说就在这里那里。他们说了几句后她转身出去了,见祁经理出门,所有人低下头继续手中活计忙碌起来,林宁也不例外。 「小林。」蔡掌柜望着俯身的林宁,「祁经理要你到她办公室去一趟。」 林宁忐忑站起来,带着疑惑望住蔡掌柜,后者看不出表情,跟着他穿过作坊间,上楼去。 一路上,她小心护住肚子,满心的担忧,会不会自己是有身子的人,而失去这份工作? 蔡掌柜带她到经理室门前,自己敲几下,门开了,他做了个请的手势,现在就是林宁自己和祁经理面对面的时间。 「我听蔡掌柜说你姓林,是吗?林小姐请坐吧。」祁经理道。她看出林宁的拘谨,抬手虚指沙发,自己先走过来坐下。 林宁也走过去慢慢坐下。 「几个月了?」祁经理问道,「我看你的样子不是惯常做这些粗活的,一时惊奇找你了解一下情况,不必担心。」 「快五个月了应该。」林宁推算过日子,答道。 「你的本地话说得很流利,是本地人?」祁经理继续问道。 「算是,我十五岁之前都在江城,后来父亲带我回了林村读书,直到之前不久我才从云城来。」 「你怎么不在本城读书?据我所知,这附近的养德中学很不错,还有一些教会学校也行。大老远跑去林村,对你十几岁的女孩子未免太远了些。」祁经理捋捋耳边碎发。 「因为那学校是我父亲精心打造的,虽说是私塾,但是聘请的老师都很不错,有的是远近闻名的大儒,除了国学,还有西学。」林宁说着前事,不由嘆口气。 此话一出,祁经理顿时判断出林宁定然是家道中落,倏忽对她有同情之色,正在斟酌谈话。 这时蔡掌柜敲门,送上来一摞祁氏的资料。祁经理望着林宁,头脑忽起一个念头:「既然林小姐你念过书,通文墨,你看看我这些资料,帮忙整理一下可好?」 林宁揣度这是她在泰禾常做的事情,虽然现在不在泰禾,但是整理文书资料这类事情该是相通的,她便应承着走到书桌前,有条不紊做起来。 她心静,只埋首于文件中,效率自然高。不一会儿就分门别类整理好了,祁经理起身看,满意地点点头。 「林小姐,你做我的助理如何?」祁经理露出赞许的笑容,「看你的熟练程度,你应该做过相关工作,对么?」 「祁经理,我在云城时,在当地的泰禾商号做过一段时间的经理助理。」林宁交了底。 「好,我没看错人。一开始我觉得你不应该在后院洗衣服,所以直觉让我想和你聊聊,果真不错。我给你介绍一下我自己吧。」祁经理笑起来,「正式认识一下,我叫祁之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99页 「祁经理,我记住了。」林宁见到之岚爽朗明媚的笑,她不自主嘴角上翘,心头盘踞的疑云一散而空。 「至于薪水,你不必担心,会在你现在的基础上增加三十大洋,如果工作勤勉,还另有奖励。不过要是请假,你得先提前一天跟我讲明。」之岚进一步解释道,她想她大着肚子还得出来工作,定然是生活所迫,先把薪水之事理清道明为好。 「好,我愿意试试。」林宁脸有些微酡,她开口答应道。 出经理室的时候,林宁还有如梦中,她的面颊滚烫髮热,之前和陶正礼陈泽他们说话还未曾如此过,她摸摸自己的脸,脚步轻快往后院而去。她雀跃拉起仇姑娘,对她道:「你知道么,居然是桩喜事,我现在是祁经理的助理了。」 仇姑娘淡淡从她的手中抽出自己的手:「恭喜了。」 林宁握着仇姑娘的手才觉得她的手中满是粗糙和细纹,还能触摸到一些细小的伤口,和手腕部位的白皙相比,她深悔自己在她面前表露出这样的喜悦,完全刺伤了她。 仇姑娘依旧坐回自己的位置,她拾起面前一件沥水的衣衫,不再和林宁多言。 回家后,林宁再绝口不提自己工作上的事情,她甚至每天比仇姑娘早到半刻。当然,她对祁经理的助理工作格外上心灵活,赢得的多是赞誉。 她唯一一次没有尽职,因为第二天祁之岚要和林氏钱庄,人称大曾董的林大舅见面,所以她请假了。 不想第三日大曾董遗忘了什么,又返回祁氏成衣铺,林宁在楼上见到她的大舅进门,一时之间请假再来不及,只得对祁经理扯谎道:「我觉得有些头晕,可不可以休息下?我去后院天井坐坐,一会就来。」 祁之岚盯着她闪烁的目光,点头应允了。 于是她趁大舅还没有上来,自己匆匆忙忙下楼转去后院。之岚看她慌乱的脚步,留了心。 和大曾董见面后,祁之岚让蔡掌柜把林宁找回来。 她终于问到关键的点上,就是关于林宁的遭际和真实身份:「你是不是和刚刚来的林氏钱庄的大曾董有什么瓜葛,为什么他来你就躲呢?」 「我没有躲,我只是身体忽然不舒服,祁经理。」林宁辩解着。 「第一,你眼神闪烁,和素日稳妥平实的你不一样;第二,你下楼脚步匆忙,因为你平时都很注意护着肚子,今天完全不在意,如果你说是真的头晕身体不舒服,应该越发小心谨慎下楼才是,因此只有一个最合理的解释,你在躲他。现在可以告诉我真相了吧?」 「祁经理,我……」 「坐下来慢慢说吧。」祁之岚把林宁用着的水杯递给她,让她稳稳心神。 「您说得没错。大曾董他是我的大舅舅。现在我没有能力恢復我的身份,更没有办法继承父亲的股份,因为我是死了的人。」接着林宁把自己的遭遇,还有被自己的前夫季远凝宣布了死亡、举行了盛大的葬礼和发布了讣告,更有最后因为帮派内部倾轧被季远凝推进桃花江里的一波三折,尽数倾吐。之岚觉得无可想像,故事结束后,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我相信你大难不死,必有后福。恢復身份这件事,我也许可以帮帮你,但是效果如何,我无法得知。」之岚想了想,谨慎道,「即使解冻有时间限制,咱们先尽人事。」 「谢谢你,祁经理。这件事我知道很困难。我对结果做过预计,但还是想试试。」林宁道。 「对,我们尽力。」之岚贊道。 第十七章 柳黯(3) 祁之岚去了一趟祁氏成衣铺街角的万德商行。她能顺利当上祁氏的经理,和自己的爱人——江城三大家族周家二少爷周慕青不无关系,是他筹谋运作,终于她身为祁家弃女,最终认祖归宗执掌祁氏大权。她和他的事情在江城亦属于一段传奇,周之岚故事见《情迷烟云》(终修)现在她踏入了万德商行门里,径直去找周慕青。 「岚儿,你来了。」周慕青正在办公室和一位客人相谈甚欢,看之岚推门进来,带着笑颜说道。 「你这里有客人哪,我来得不巧。」之岚亦笑,站着门边背着手,停步不前。 「你来,我介绍这位客人给你。他是我商行在云城的大客户,云城鼎鼎有名的陶家大少——陶正礼。」慕青起身亲自把之岚拉过来。 陶正礼看两个人手拖手,心中有些暗暗羡慕。这次来江城,他一定要打听到林宁的下落。 在云城,那个常年举起手杖动辄打骂他的陶老爷,终于被他亲手送进监牢。陶老爷的身体本有旧疾,监牢里又湿又潮,他去看望过陶老爷一次,见他瑟缩在墙角,抱着床薄被子,喘不过气似的。陶正礼动没动恻隐之心,只有他自己清楚。 他出了监牢,对身边陶管家道:「你们依旧给他送药吧。」 但等陶家二少爷把熬好的药带来时,狱卒说什么都不让他进门。 听陶管家来报,二少爷恨得打了狱卒,头破血流在监牢破口大骂,听说要因为危害公务下狱。陶正礼坐车前去「解救」,花了些钱摆平,他吩咐管家带二少爷上车回家,管家探向他陶正礼一眼,他只扶了扶眼镜,没有任何表情。 在场人都觉得他仗义,但他其实早清洗了陶老爷的势力,至于两个弟弟么,他还是那个疼爱弟弟们的哥哥,只是没有严厉的陶老爷约束,陶家二少三少不知怎的变得一个嗜赌如命,一个纨绔风流,万事不管生活不问,只找哥哥伸手要钱花销,陶正礼也乐得给予。 商场上,他的泰禾商号接过陶家商号的所有生意,乃云城后起之秀,陶家大少更是名声远播,可谓金钻王老五。只是这位众多女人心中的如意郎君,对感情不屑一顾,连曾经和他传过绯闻的名旦张老闆,也再无下文。 因为他回来找不到林宁,陶母说林宁心意甚坚,不愿拖 累他。他嘆口气,当时陶老爷的案子还要开庭审理,他走不了,只能迁延寻找林宁的时间。 他没想到张慧清主动上门对自己公开林宁下落。她到他的泰禾商号坐坐,对他道:「林宁去江城了。她走之前特意到鸣凤班和我道别。」 「她说了什么?」陶正礼的耳朵都要竖起来,他猜到林宁的意图,只是今天张慧清主动来证实。 「她想去江城拿回自己应得的。」张慧清道,「我想你一定很想知道她的地址,我带了这个。」 张慧清善解他意,把自己之前和杨经理的书信带了来。上面正是林氏钱庄的地址,陶正礼如获至宝,把这些东西都收入囊中。 所以这次来江城,他带着信笺先见了杨经理一面。陶正礼如愿在杨经理病休前见到他,特意问起林氏钱庄的股份事宜。 之后他马不停蹄去了商务局,同样是接待过林宁的办事员接待了他。 「怎么今天又有人来问这事情?」办事员答道,「也是奇了。」 「还有谁来问过?」陶正礼给他递了支烟,笑嘻嘻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0页 「嗯,一个女人,好像是个孕妇吧,长得挺漂亮的,她说自己是林老爷的女儿,还问了些章程,我把自己能告诉她的都告诉她了,我看她举止是大家闺秀的样子,万一她真的是林老爷的女儿,以后还有打交道的地方。」哈德门在手,办事员打开了话匣子。 「你挺有眼光,」陶正礼笑道,「她确实是林小姐。我是她的同学,一起长大的,这些我的身份证明,还有我们同学的合照,另外我还有林氏钱庄杨经理手书的证明信。你看看,对了,还有林氏钱庄杨经理和我们往来的一些书信,都可以作为人证书证吧。」 「哟,你是云城陶家的大少爷,那定然所言不需。嗯,这些资料都没问题,只是还差一件。」办事员审了陶正礼的身份资料等等,他见闻广博,是听闻过云城陶家的人,自然通过了资料审核。 「还差哪一件?」陶正礼问道。 「这一件是最关键的,是林氏股东的一致同意解冻股份恢復林小姐身份的文书。」办事员抬起头来。 「行,我知道了。」陶正礼一听就知晓这份文书最难得,于是他转头又去和杨经理碰头。再次详细了解林氏的股份情况,经过他的分析判断,此事可以由江城商会出面协调,而江城商会的会长不是别人,是与他往来密切万德商行的周慕青。 于是他来拜访周慕青。 「陶贤弟,你这次来找我是什么事情,可是生意上出了什么问题?」周慕青问道。 「不是。泰禾现在运营很不错,路子都打开了,渠道也扩宽了。只是我私人感情的一些问题,我女朋友家出了一些事。」陶正礼道。 「你有女朋友了?恭喜恭喜,是哪家的姑娘?」周慕青和之岚对视一眼,两只手还牢牢牵在一起。 「她是江城林氏钱庄的大小姐林宁。桃花江溃堤,她不得不滞留云城,命运让她的情路坎坷,连身份都丢失了,现在林氏钱庄由她的几个舅舅占据,我打算接下来的时日由我爱护她保护她。所以,我想帮她拿回林氏钱庄,特来求周经理你帮忙。」陶正礼不瞒他,言简意赅说出自己的目的。 「林氏钱庄大小姐?她是怀孕的、中等身量、模样还挺出众的林宁?」祁之岚插嘴问道。 「对对对,就是她。祁小姐见过她?」陶正礼不由期盼她的下文。 「她在我祁氏成衣铺做事,正是我的助理。」之岚道。 「可巧。」周慕青望了眼之岚,笑道,「看来老天安排巧妙,你们这对苦命鸳鸯和我们夫妻有缘。这个忙我不帮也得帮咯。」 「麻烦周经理,若成了我和小宁一定前来拜谢。」听话听音,陶正礼先起身一揖。 「我会在商会会议上尽量促成他们达成一致,那天林小姐可以出现更好。」周慕青道。 「嗯,我回去和林宁说。」之岚点头。 「祁小姐,希望你能把林宁的住址告诉我,我一定要见她。」陶正礼对着祁之岚深深一揖,「祁小姐你知道,她一个人怀着孩子生活不易,以后独自带着孩子,会不会受别人的轻贱。我喜欢她很多年了,我知道她接受我还心有顾忌,我愿意花时间让她体会到什么是幸福快乐,拜託你了。」 之岚思考一番,陶正礼这话有道理。和林宁相处这么久,同为女人,她对林宁产生了惺惺相惜的情感。如果她真的可以就此找到幸福,未必不是一个尝试的机会。 她点点头,对他说出林宁在入职表中填写的地址。 于是,陶正礼出现在林宁租住小楼的门口。他看见了她,喊了一声:「小宁。」 第十七章 柳黯(4) 小宁?!林宁震惊着朝着唤她名字的方向看去。在斑驳的灰砖墙边,一个身着灰青洋装的男子,懒懒百无聊赖的一只腿弯起蹬在墙面上,双手插在裤袋里,金丝边眼镜后的眼睛流露失而復得的喜悦,整个面孔都笼罩一层柔和。 「陶正礼,你怎么找到的我?」林宁奇道。 他走过来,并不回答,张开双臂从侧面环住了她。她的身高正好到男人的胸口,耳边正听他心脏有力「咚咚」的跃动,她不习惯忽然被男人环抱,想要推开。陶正礼好像预知她的企图,道:「别动,别动。就当我们老友重逢,只是个特别的招唿。」 林宁真的没有动,不过是低头顾及自己的肚子。 「小宁,我告诉你一个好消息。」陶正礼道。 「什么好消息?」林宁问道。 「我去见过杨经理,我也去问过商务局。他们所需求的人证物证我都提交了。另外他们还需要的一致同意书,我去见了江城商会的周会长,他正是你老闆祁经理的爱人,机缘巧合,他愿意帮我们。希望你在下次商会会议上出现,到时候你记得和祁经理一同去就好。」陶正礼用最轻柔的语气对林宁说道。 「你这样帮我,我该如何谢你呢?」林宁问道。 「这就是我今天的第二个来意,我想求你。」陶正礼接着说道。 「求我什么?」林宁在他怀里扭了扭身子,保持一个一动不动的姿势,实在是太难受。陶正礼觉察到她的不舒服和僵硬,松开了她,但紧紧拉着她的手。似乎她就是一尾滑熘熘的鳝鱼,再放开就会再度快速熘走。 「求你行行好,让我照顾你的后半生。我定不会辜负你。我真的很喜欢、很喜欢你,冤家,你跑了,知道这些天我怎么强撑着过来的么。」陶正礼的面容对她,眼里突然闪出一些急切,恨不能她立即答应自己,或者听到一些有利于自己的话。他的唿吸气息急又粗,胸口起伏得厉害,一双眼睛热切盯着她,等她的回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1页 林宁很惊异他用了求字,更惊讶他对自己的感情如此热络。但她委婉拒绝道:「我……我不能答应你,陶正礼,我不能。我不能这么自私,让你平白无故背负一个人的责任,你母亲的意思我很明白,就算你愿意,她不愿的,她不会愿意的。」 「我母亲是过来人,她如何不懂。她曾经处于和你一样的境地,只是遇人不淑罢了。我不会的,我和陶老爷不一样,我是真心打算对你和孩子好的,请你相信我。」陶正礼勐然提高声音。 母亲的意思他何尝不明白,她一味想撮合自己和张慧清。之前他在鸣凤班听戏,回来晚些,母亲问起去了何处,听他说是鸣凤班,心花怒放,还叮嘱自己要好好待张老闆,要带她去私人地方吃饭、最好上跳舞场去,玩到多晚都没关系云云。可惜自己没有兴致,顶多一同用餐便各自迴转。 「你母亲她,怎和我一样?」林宁抓出他话里的要点。 「我不是陶老爷的亲生儿子,我娘曾经为了讨生活,在江城跳舞场当舞小姐,她怀了我以后,吃尽苦头到了云城。一天她在街头讨饭,倒在聚贤茶社门口,是老班主带她进了鸣凤班,给她说戏,跑龙套煳个口。 陶老爷到鸣凤班听戏,他不知怎的,一眼瞧上了她,几次来往,我娘图安稳便嫁给他做妾。哪知道我娘是带了肚子的,陶老爷自然气恼,从此冷待着我娘。娘为了我忍气吞声,直到我长大去林村读书,她才脱离了陶老爷身旁,一直跟着我。 至于我为何还是陶家的大少爷,我想,一则是陶老爷不想把家丑暴露出来;二则是我大概对他还有点用,我帮陶老爷打理生意,接触的都是骯脏见不得人,我有时候真的怀疑世道会不会就是脏得令人作呕,我不是一开始就这样的,小宁,我并不是。 幸亏我在林村念书,幸亏我遇见了你,若说我心里还有点光和热,那是你赋予给我的。」 「所以泰禾是你为了脱离陶家自立,是吗?」林宁听他把陶家隐秘告诉自己,沉默之后开口问道。 「没错,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和陶家撇开关系。现在我做到了,你还不知道,我的泰禾是云城最大的商号,而陶家商号已不復存在!」陶正礼激昂起来,一双眼睛迥然,握着她的手心亦发着热,「是我亲手把陶老爷送入监牢,我要让他的下半生在悔恨中度过。」 「你陶家的恩恩怨怨,陶老爷的作为我无法评价。可是,有和你母亲一样的经歷,我和你就不可能。」林宁冷静道,给他泼了盆凉水。 「为什么?我母亲她可以体谅的。她想撮合我和张慧清,全是为了自己报答老班主,张慧清的师傅就是曾经鸣凤班的台柱子,也是老班主心爱的干女儿。我明白她的心思,她的恩情我照拂张慧清时已经报过了,我不可以把终身幸福都捲入报恩这个巨大的漩涡里。我做不到,小宁。 我心里只有你,从来只有你。在林村时,我因为身世自惭形秽,担心不能给你带来任何幸福,现在我不一样了,我完全有那个能力。我要帮你拿到你想要的,然后请你正式嫁给我。你的孩子就是我的,他永远不会知道你过去的那一节,你想忘掉什么,就忘掉什么。不好么?」 「陶正礼,你不懂你的母亲。她因为吃过苦头,走过这段弯路,她不愿意你成为新的陶老爷,即便你不会,她也希望你娶个清清白白的女子,比如慧清。 而我,我和季远凝这段,因为这个孩子,是翻不过去的,迟早都要面对的。这样的面对,只能是我自己来,任何人帮不了我。而我决定留下这个孩子起,我就算好了,我要做什么,我想做什么。我和季远凝之间,欠着一笔笔帐。」林宁的嘴角牵起一抹笑,淡而坚定, 「所以,我不能接受你的追求。我感谢你的帮助,你确实帮了我大忙。没有你的帮助,可能我自己完成要花多一些时间多想一些方法。我感谢你,但这件事对我来说不能和我自己的感情混为一谈。 现在我的内心告诉我,我必须坚持自己。你什么时候回云城,我去送送你。」林宁道, 「你和慧清都是我的朋友,来江城之前,我曾经见过慧清,我对她说,我希望她努力可以和你修成正果,我现在明白了,感情的事最是勉强不来。我再不提了这个,每个人都有他想要的结果,有些不过是奢求。世间只有一个你,亦只有一个我。 想起以前在林村,我爬上门前树上摘果子,我看中的最大最红那个,结果却摔落在地上,脏了碎了污了,不再是心里那个完美的。而有时候不摘,一阵风拂过,却有成熟的果子掉落在手心里。」 「小宁,那么季远凝会不会就是那个费尽心力却够不着的果子,而我是你不想摘却甘心落在你手心的那个?我真的希望你不要在费力去得到,而是随缘接受就好。」 「我摘果子时,我得到过,努力过,收穫过,这些种种的感觉,我都不悔。我在云城曾经的酸甜苦辣五味也是这样,那些都构成了我的前半生,现在我就算和季远凝算帐,也并不代表我会再度踏进同一条河流。 我拿回自己的东西,抚养一个孩子绰绰有余。退一万步说,我即便和林氏钱庄失之交臂,我也会想办法凭藉自己的双手给孩子一个好的生活。」林宁说着越发淡然。 「好吧,那么你愿意同一个老朋友谈谈来到江城后的生活么?」陶正礼决定退一步,先不要和她谈感情,直接从朋友做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2页 第十八章 敲棋(1) 于是他知道了林宁如何从正堂巷家中带走了二萍,之后被她偷了财物为仇姑娘所救,也是亏了仇姑娘,才进了祁氏成衣铺,结识了祁经理。 这里面的要点是被林家舅舅们带走的二萍下落。陶正礼在心底过着疑虑。 最后他告诉林宁他现在在江城的住址,他应该会在江城盘桓一阵,两个人详谈良久,林宁先上楼,陶正礼还在楼下依依不捨。 林宁上楼来,仇姑娘已经早回来了。她今天和以往有些不同,她躺在床上把被子蒙在头上,整个人都在被子里隐藏着。 「你怎么了,不舒服吗?需不需要我去请医生来?」林宁坐在她床榻边上,柔和问道。 「不要。你让我静一下。」仇姑娘在被子下的声音略微有些哽咽。 林宁遵从她的意思走开了。和她相处久了,林宁知道她的脾气时有古怪,她思虑着是不是在工作时有什么事情发生,明天去了祁氏还是旁敲侧击了解为好。 陶正礼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他包下了整个旅馆,此刻他刚刚进房休息,随从敲门来报:「大少爷,早上有人来,说要见你。你不在,留了帖子。」 「拿来我看。」陶正礼拿下眼镜,捏了捏眉心。 「林氏钱庄的小曾董亲自送来的。」 「他怎么知道我来了云城?」陶正礼疑惑道。 「我问了,他说是老杨说的。我想,可能是大少爷你拜访过杨经理吧。」陶管家道。 「好,我知道了。」陶正礼待随从退下,看帖子说三天后他的小女儿曾凤莲生日,务必请陶少爷前来。没想到刚打算了解林氏,正好瞌睡送来了枕头。 三天后小曾董派车子来接陶正礼,穿大街过小巷。到了花楼街,宅子乌黑铸铁门洞开,司机开车沿着油嫩嫩的草坪,绕过喷泉,在门口下了车。小曾董带着家人亲自在门口迎接。 陶正礼一边和他寒暄,一边观察这栋宅子。房子里新老交加,老物件让时间仿佛在这里停驻似的,暗红色桌子上的自鸣钟,哒哒转的是时间的声音,厅堂摆放的八仙桌太师椅,都是旧样式,悬挂的却与时俱进是白石的虾悲鸿的马。陶正礼道:「小曾董,这些旧物难得,这房里倒有八分雅。」 「哎,旧物都是我的姐夫所搜集,他在世时好古,宅子也尽量遵循古雅,我屡次想改,还是想想算了,权做怀念吧。」小曾董干笑一声,听着陶正礼的评价,自己交了底。 「这么说这宅子是林家的旧宅?」陶正礼的眉毛不经意一抖。 「是的,一会让玉莲凤莲她们姐妹带陶大少你参观一下。我们先用饭。」小曾董把他引进热闹的正厅。 少年人爱热闹,不知何时又兴起吃西洋餐的风潮,这次小曾董把厅里按照自助餐形式布置好,中餐、西餐、点心、茶水、甚至还有时令季节少有的水果,妥妥噹噹。 还有佣人来回穿梭,送手巾、收盘碗等等,为了增添气氛,还把留声机搬了下楼,放送着时而温柔时而激越的西方古典音乐。就在檐额上雕着目连救母、精卫填海这种神话的宅院里,西式的银餐炉、长方形银盘和烛台、精緻小碟的糕点、盛放在玻璃容器的酒水饮品,有融融的烛光音乐,明亮的部分是闪光透亮的,灰暗的部分是神秘未知的,这两种氛围在一个厅堂里碰撞着。 不过大部分人都不会在意这种说不出的感觉。小曾董人面很广,请来了本城的名流,连江城三大家族赫赫有名的周家祁家、李家都有人代表前来。陶正礼和熟人远远打个招唿,便取了餐盘,挑选些食物。遗憾的是,林宁的家里,小曾董是她的舅舅,林宁却蜗居在那种破旧的小楼里没有身份参加。 端了盏鸡尾酒,他停在一个瓷瓶前,这是雍正年间的洒蓝,淡染之色一层层,看得出林老爷的淡雅审美。 「陶大少。」一声唤让他抬起头来,他皱眉细看唤他名字的人。 唤他的是个女人,一身阴丹士林绿的旗袍,嫌那旗袍淡素,还在胸前点了一枚五瓣梅花的银胸针。她年纪不轻,头髮却烫成时兴的波浪头,薄的地方发片贴合脸上显得格外好笑。 她是林宁的小舅妈。 「夫人,您唤我?」陶正礼熟练地把酒杯高脚夹在手指间,带着彬彬有礼的微笑,整个人是不急不躁的温润。 「我是小曾董的夫人。久闻云城陶大少声名远播,经商很有天分,连我在江城也有所耳闻。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今天容幸了。」林小舅母客套话顺嘴而上,接下来的动作才是她的目的,她挥了一下手,「玉莲、凤莲,你们来见过陶大少。」 「这是我两个女儿,玉莲和凤莲。老爷说让她们姐妹带你参观一下,我想你们年轻人话题多,所以带她们来尽地主之谊。」 话说得漂亮,陶正礼顿时明白,什么地主之谊,定然是小曾董有想法。看到陶正礼的一瞬间,林小舅母确实心里动了念头,起初他还怨怪老爷,想把两个女儿中的一个嫁到云城那么远的地方去,见到人才 觉得老爷的算盘拨的有道理。 陶大少这样的年轻有为仪表堂堂,玉莲和凤莲他总有一个看得上的。这两个姑娘各有千秋,一个占了文静一个占了活泼,倒也是把天底下的性格两面都占了,加之又受过教育,因着江城地方大,江城长大的姑娘,都没有那股小家子气息,都是直直爽爽大开大合,陶正礼在云城定然找不到这样鲜明的姑娘们。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3页 总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可以得到陶大少的青眼不是! 粉色旗袍的玉莲给陶正礼见了个礼,蓝色连衣裙的凤莲笑嘻嘻地上前拉他的胳膊:「我觉得陶大少你应该比我们大不了多少,只是举止有股子老头子的味道,不好不好。」 「前清纪昀说,万寿无疆谓之老,顶天立地谓之头,满腹经纶谓之子,老头子如何不好?再有,现在沪上的大佬人称老头子的,可是厉害得不得了,不好么?」陶正礼面带礼貌的微笑道。 玉莲有些倾佩望着他,眼底闪烁着流波。而凤莲嘟起嘴巴,摇摇脑袋:「什么嘛,欺负人,我不要跟你掉书袋。」 「凤妹妹,我们该做陶大少的导览了,你只顾着贫嘴,忘了吧。」玉莲柔声提醒道,「你好,陶大少,我叫曾玉莲,我想正式给你介绍一下,我的生辰是亥猪年冬月的。」   「嗯,你好,曾大小姐,你比我小一点,我虚长你两岁。」陶正礼正式地伸出手去,玉莲犹豫一下和他握了握。   「还有我,还有我。陶哥哥,我比我姐姐还小一岁多,我就叫你陶哥哥好不好。」曾凤莲真的是自来熟,她的声音软软的,团团脸没长开的模样,真有点天真可爱。   「好。你们都可以叫我陶哥哥。我自幼家里没有妹子,两个弟弟也只尊称我为大哥。」陶正礼瞧着她们微笑着。「陶哥哥」,多么有趣的称唿。 第十八章 敲棋(2) 「我带陶哥哥你参观参观。」凤莲轻轻挤进玉莲和陶正礼之间,手倒是一直没有放开过。 玉莲只得由凤莲挤进来,于是格局就是玉莲最外,凤莲和陶正礼状甚亲密,显得古怪。陶正礼发觉了玉莲的微微失落,他主动接口道:「玉莲姑娘,方便的话你也可以站到我这边来。」 玉莲投来的是温暖的回应,她默默站过来了。陶正礼笑道,玉莲姑娘,不必拘谨,你们两个今天都是东道主,我由得你们招待。 玉莲也打开话匣子,他们一路转到二楼的一个房间来。 「这个原是我表姐的房间。我爹一直给她留着的,听说她在云城去世了,才把房间清扫出来装了杂物,你要看看吗?」凤莲指着一间白漆门道。 林宁的房间,陶正礼振奋着,这算是她的闺房了,怎能不参观一番?他点点头,玉莲拧动把手打开门,有一股潮湿无人的气息呛进鼻子,由鼻入心。 陶正礼掩住鼻子咳了两声。他望过去,墙上的画旧了也脏了,像是很多年林宁的练手旧作,稚嫩得很。桌椅床都用白色的布罩着,有些微微泛黄,地上和墙边乱七八糟堆了好些杂物,没什么看头。 玉莲和凤莲嫌灰尘呛鼻,她们先出去,陶正礼在这里站了一会。 他闭上眼睛,想像当年十几岁的林宁在这里的生活。看书写画,阳光应该从窗户里透过来,照在她清秀的面庞上,生活还没有给她折磨,她应幸福愉悦…… 「陶哥哥。」凤莲的声音打断了他的一切想像,笑眯眯的小林宁消失了,消散在微粒和尘埃里。 「陶哥哥,这里气味大,没有通风的,久站不好。」玉莲补充道,她见凤莲一叫唤陶正礼没有反应,又怕是打扰了他的雅兴,解释了几句。 「嗯,我们走吧。」接下来看的,陶正礼完全没有了任何兴趣,包括她们兴致勃勃介绍自己的闺房和陈设,只是些闺阁小姐们的俗气贵妇梦而已。 参观完房舍,宾客齐聚,宴会正式开始,凤莲换了打扮,她是今天场子上最耀眼的公主。觥筹交错不必多叙,值得一提的是饭后那场舞会。 玉莲是寿星,可以点一位未婚男士陪她跳舞。她的美丽眼睛一瞟,就看见陶正礼插着口袋立在人群里,她毫不犹豫行使特权,手伸向陶正礼。出于礼节他当然不会拒绝,轻轻一带就把她带过来。 音乐随即想起,是蓝色多瑙河,华尔兹的步调,陶正礼每一步拿捏得非常准确,他跳舞的步子优雅轻柔,凤莲更是满面春风,恨不能忘却人间,只看得玉莲暗暗扭着手中的帕子。 林大舅母走来,她悄悄站在玉莲的身旁,和她耳语道:「你也很喜欢陶大少是吧,若我年轻几十岁做姑娘,我肯定不会随便放弃,你又不比凤莲差,好男人一向紧俏,你何不争一争。」 「婶婶你又开我玩笑。」玉莲低下头。 「我真没有开你玩笑,我唯一的女儿你大姐已经出嫁了,现在我只有两个儿子尚未娶妻,我一向疼你,特意过来劝劝,婚姻可是你自己把握,免得以后后悔。」林大舅母满脸肃穆。 「我的性子婶婶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比不得妹妹会来事,没有她讨人喜欢。」玉莲这话像给自己打了退堂鼓。 「等一下第二支曲子,你主动去邀请他。今天喜庆,他是不会拒绝的。这是正好的时机,今天不把握,你何时把握?傻姑娘!」林大舅母分析着。 「好。」玉莲斟酌着,想着婶婶的话说得对。 第二只曲子,她果真主动走向陶正礼邀舞。 「我以为你不来了。」陶正礼见她伸出手,微笑望着她,眼睛里闪闪亮亮。 这句话暖了她的心,打消了她所有瞻前顾后的顾虑,他握住她瑟缩的手,一个带步。陶正礼的舞跳得确实好,进退得宜,一点不凌乱不逾矩,而且他善于带动女伴,和他跳舞她一点也不需要担心,自然而然地沉浸在曲子里。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4页 时间要停住该多好! 玉莲为这只舞曲起了沉迷之心,她的眼睛蒙上了一层滤网,对他所有的负面的东西自动视而不见。沉迷于一个人的时候根本不需要言语。 她还在意犹未尽时,他标准地躬身,松开了她的手。 玉莲转过身,同样对上了凤莲黯然的眼眸。这一刻,她懂了,完全懂了,什么是同性相妒。 宴会之后,凤莲不甘,她常常往陶正礼居住的旅馆来,玉莲仔细观察,也独自前来拜访。 她刚刚上楼,就听见凤莲开心哈哈的笑声,玉莲心急登上楼梯,看见凤莲,便道:「怪道凤妹妹在家没见着,原来在陶哥哥这里,如此我来得不巧。」 「无妨,我们一块说话热闹热闹。我一个人旅居江城也怪无聊的,我是真心把你们两个当做妹妹的。」陶正礼起身迎过来,伸出手拉了玉莲一把。 现在两个女孩子对坐在他面前,陶正礼让陶管家沏了茶,笑道:「我来江城,随行简陋,以后你们如果去云城,我肯定好好款待。」 说着,凤莲接着刚才的话题,随便聊了聊新上线的电影。玉莲不爱看电影,喜欢在房里独自看看书,所看无非是些鸳鸯蝴蝶的小说,谈起电影她又辞穷,只能偶尔附和几句。 陶正礼仿佛学识渊博,什么都可以聊上几句,忽然他话锋一转,道:「我这次来江城,有件事情,想请教两位小姐。」 「什么事,陶哥哥你尽管说。」凤莲笑道。 「我娘在云城有个挺喜欢的丫鬟,没想到她扔下我母亲跟人私自来了江城。我母亲心中惦念,托我来找一找。我查问过,只听说她偷了带她来江城的那个小姐的东西,后来居然在江城凭空消失了,我现在毫无头绪。不知你们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云城来的人什么的。」陶正礼隐晦地问着,他现在不能透露林宁活着,更不能说明和大小曾董有关,只能尽量让她们提起记忆。 「如果说云城来的人什么的。我有天无意中听爹娘说话,说的是关于表姐的消息,不是什么丫鬟。」凤莲献宝道。 「你表姐?」陶正礼感兴趣起来。 「嗯,我和玉姐姐一起听到的。我爹说他把表姐带到什么地方享福去了,说着还嘿嘿直笑,娘问是送去了什么桥,什么桥呢。」 「玉带桥,就在城外。我还有点奇怪呢,明明报上有表姐的讣告,怎么又出现在江城呢。」玉莲想了想道。 「玉带桥是什么地方。」陶正礼追问道,「我觉得那里听起来好像有什么风景可以看一看。」 「有什么呢,就是以前江城城外的一座护城河桥,现在早就没水了,人烟稀少的一片荒地罢了。」玉莲心思多,她还以为陶哥哥突然对她表姐有兴趣,原来只想四处逛逛。 「你们听说过关于什么丫鬟的消息吗?」陶正礼故意强调,仿佛真的关心一个丫鬟。 「没有。」 两个人异口同声加摇头。 陶正礼故意做出遗憾的样子,但他要得到的信息已经得到了。 「对了我今天向你们问的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小曾董他们背着你们说的话,肯定没想到你们会偷听的,只怕被他们知道你们要受责罚。我可不想看到你们两个可爱的妹妹受委屈。」他这话依然是带着笑容,轻缓道。 话说得很漂亮,令两人心里舒坦得很,陶正礼看了看怀表,道:「两位小姐时间不早,咱们一起找个地方用个便饭如何?」 「好啊!」凤莲最早响应,雀跃不已,玉莲也抿嘴微笑。 有了方向,陶正礼带着人去了玉带桥,地方不算大,的确如玉莲所言,荒凉无比,人迹罕至。他连忙分布人手忙碌起来。 第十八章 敲棋(3) 周慕青果然聚集商会成员召开会议,这次专程讨论林氏钱庄的股份事宜。 「今天的议题是有人向我提起了关于林氏钱庄的股份问题,她要求商会主持公道,恢復她应有的股份。你们怎么看,大曾董?」周慕青盯住大曾董问道。 「谁?我们林氏的股份因为林老爷去世无人继承,林老爷的份额确实处于冻结状态。除了他的后人,谁有资格能动?据我所知,他唯一的继承人只有林小姐一位,目前她也已经死亡。」大曾董解释道。 「有什么证据证明她死亡?」周慕青继续追问。 「我有报纸上的讣告!」大曾董从文件夹里抽出一份报纸扔在桌上。 周慕青看都不看,他拍了拍手掌,祁之岚护送进来一个人,正是林宁。他笑道:「向我申诉的就是她,大曾董你认识吧,她就是林老爷唯一的女儿。」 「不,我不认识。周会长这是从哪里找来的人冒充林小姐啊?谁能证明她就是林宁?」大曾董看一眼林宁,平静回答,他一丝一毫情绪波动都没有。 「大舅舅你!」见大曾董根本不认自己,在商会众人面前,众人交头接耳,林宁脸微微有些发烫涨红,情绪翻涌着。 周慕青示意着她摆摆手,他的眼神很是温和,里面蕴藏着坚定,给她以信心。她又看向祁之岚,后者稳坐钓鱼台,对着大曾董的方向冷哼一声,同样喜怒不行于色。 「我带来了一个证人,大曾董,他你应该认识,要是不认识就说不过去了。」祁之岚道。林宁心里没来由的安定下来,精神为之一振。 慕青朝她点点头,门外跨进来的是杨经理。 「大小姐!」杨经理见到林宁,情不自禁脚步加快,抱住了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5页 「杨叔!」林宁被情绪感染,逸出了口。 大曾董哑口无言,没想到林宁能找到周慕青,更把杨经理带出来。 周慕青道:「怎么样,大曾董。杨经理是你林氏钱庄的经理,他也是股东之一,有他认可,你还有什么话好说。现在限期你林氏三天,三天内务必出具一致同意书,我要看到林小姐恢復自己的股份。你林氏不是打算去云城经营吗?必须商会开出路引,逾期后果自负。」 「好吧,我们几个股东回去商讨一下。」大曾董被鎩了气焰,只得答应。 祁之岚和林宁微笑对视一眼,这一场他们胜利了。 之后周慕青本要宣布散会。 忽然,门「砰」地被人踢开了。王警长带一队军警前来,这些警士的皮靴踢在地上「咔咔」作响,步调整齐,发出一致的声音。还有腰间的警棍扣环叮噹作响,在陶正礼听来,是一种悦耳悠扬的音乐。 他在欣赏这种音乐,慢慢踏步进来。他的步伐优雅漂亮,背着手斯斯文文,所谓「谢家宝树。」 「大、小曾董,有人告你们买兇人,你们跟我走一趟吧。」王警长整理着手中的白手套,好整以暇地说道。 「我没有,谁在冤枉我!」大曾董嚷道。 「是我。」陶正礼平静道,「你们把我家丫鬟二萍杀了,埋在玉带桥下,我已经挖出她的骸骨来送检,在她还没有腐烂完全的衣物上,警方提取了一些指纹,现在需要你们配合一下。对了,我还有挖出来了物证——林小姐的皮箱。顺便说一下,二萍她是我的丫鬟,这次来江城,我为了找她,还特意带来了二萍的身份证明。」 「听明白了吧,有什么话到警察局去说。」王警长不想多废话,直接做了个手势,便有警士上前,押住大小曾董。 大小曾董就这样被带走了,商会会员面面相觑,这样的变化,连周慕青都惊讶了。 「林家内部事务,我想借贵宝地就此谈妥。」陶正礼趁热打铁道,「我今天还力邀林家股东们前来,特意见见林小姐,大家请进吧。」 正好召开林氏钱庄的股东会,讨论林小姐身份恢復的问题。商会周会长做见证,他可是江城警备司令官张司令的义弟,得罪不起。如果恢復了林小姐的股份,大小曾董轮流坐庄将变成由林小姐独自掌权。 「大小曾董应该是冤枉的。我担心,林小姐毕竟是外行,突然接手做董事长,会不会有一些问题。毕竟我们是股东,要在年底拿分红的,简单说,我质疑林小姐能力。」 杨经理瞥一眼,便知道这股东是曾董的人。 「这一点不必担心。我恢復股份,自然会去钱庄熟悉业务。杨经理会在我不完全了解钱庄运作之前帮我,至于员工方面我不会随意变更,请你们相信我。」林宁满脸诚恳。 「林小姐,你已经有身孕了,哪有精力负责钱庄事务?」又是这个股东,盯着她的肚子,专门挑这个问题。 「我虽然有身孕,但我现在仍旧在做事。我在祁氏成衣铺担任祁之岚小姐的助理,她可以证明。」林宁对这个问题也有备而来。 「是的。她很优秀,我可以打包票。」之岚点头道。 「我们还是有顾虑……」一名老股东道,「我不是不相信你是林老爷的女儿,只是我觉得你的能力还不够。我不反对恢復你的股份,只是对胜任董事长的职务……还得商榷。」 他的意见代表了大多数股东的意见,同情又矛盾。 林宁能理解,她没有钱庄工作的经验,凭空天降董事长的职务,怪不得众人不服。 现场有些僵住。 陶正礼开口了。他诚挚说,诸位,林宁除了是林老爷的女儿,她也凭藉自己的能力在祁氏成衣铺工作,更是祁经理的得力助手,她还有个身份,我在这里公开,她是我陶正礼的女朋友,不!是未婚妻。以她人脉考虑,绝对是最有潜力的人选。我相信有她的带领,林氏钱庄会发挥出更大的能力。 我知道,在你们林氏,裙带关系特别严重,基本上都被大小曾董和他的亲朋好友把持,你们其他股东得的并不多,林小姐掌权则不同,她的初心是为了把林老爷的产业继续做大做强,就凭藉这一点,她就值得你们信任,你们信任,她自然不会亏待尔等,孰轻孰重,望诸位拎清。 陶正礼一席话,林宁觉得她的心意被陶正礼完全表达出来,股东们议论一阵,终于签下一致同意书。大小曾董属于嫌疑人,签不签不影响文书效果。于是林宁得到了这张极其宝贵的同意书。 「快点交去商务局,免得夜长梦多。」陶正礼笑着叮嘱她道。 「谢谢你。」林宁心中有感激,还有没办法报答他的愧疚。这些情绪杂糅在她心中,只化为一句谢谢。 「刚刚那一刻,我感觉和你是站在一起的,我们在同一条战线上,为了一个目标而努力,我很满足很幸福。小宁,我会让你得偿所愿的。」陶正礼坚决又坚毅。 这时,之岚让林宁坐自己的车,陶正礼坚持跟她一起,终于把东西递交到办事员手中,换回了股份解除通知。 「对不起小宁,我不得不昭告天下,说你是我的未婚妻。」谭正礼主动向她道歉。 「我明白你为了增加我的胜算,只是,你想过没有,这么一说,你我都没有退路。」林宁拧着眉头,「而且,我并不喜欢这样。」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6页 「小宁,对你,我从来没给自己预设任何退路。」陶正礼团住她的手在自己手心,这句话真挚肃穆,「在我心里,你是我唯一想娶的人,不管你怎么想,你就是我的未婚妻。不是为了股份的权宜。」 林宁嘴唇动了动,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她转头望着车外,可惜,世情全非全凭自己实力。 第十八章 敲棋(4) 昨夜季远凝和邢涛醉饮又是一个通宵,林宁仍然毫无下落,邢涛劝他想开振作,今早季远凝清醒后果然来到了礼户部。 他翻看着这些天需要开香堂的簿子,已经积压许多了,手下人见他到来,惊喜不已,待和他说话,发现还是熟悉的季先生回来了。 他条不紊安排着,就听见门被人踹响,放下簿子抬眼 望去,是傅石直接蹬开了门,气势汹汹闯进来。 「要不要找莫五爷?」手下人问季远凝道。 「先等等吧。」这是季远凝的回答。 「傅石,你来干什么?」尽管面对着傅石的来者不善,季远凝仍然摆出客套的神色,他并不慌张。 「姓季的,你少假惺惺。我来问你,林小姐怎么死的?」傅石直接怼上了季远凝。 「落水身亡。」季远凝轻描淡写掩盖着他心里的痛,他以为这么多天过去了,时间会癒合所有的伤口。傅石当着所有人的面忽然撕扯着他精心掩饰的伤疤,他还是感到揪心的疼。但他不能表现出来,只能用快速跳过来掩饰。 傅石不听则已,一听来了气性。他几步奔过来,揪住了季远凝的衣领:「你再说一遍!」 他的声音阴沉暗哑,似乎在忍着气。 「落水身亡。」季远凝对上傅石的眼眸,他撇开头。 「你为什么不敢望着我!」傅石吼道,「林小姐是不是你推下水的?」 「……」季远凝起先是沉默,他犹豫了片刻,下定决心承认了,「是,是我。我亲手推她下水的。我亲眼看她在我眼前身亡的。你满意了吧!她林宁是我休的妻子,她本就该归属我处置,即使我休了她,她依旧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你傅石凭什么来向我质问她的事情?」 季远凝狠狠咬着牙,他甩出这样霸道的一句话打算堵住傅石的嘴。 傅石没料到得到的答案真的是季远凝动的手。他心恨他的狠,想起林宁生病怏怏沉默的样子,还有玉溪庵里曾经行尸走肉的模样。内心如一只吹到极致的气球再也承受不住多一口气,他一拳就向季远凝隽逸的脸庞上招唿而来。 这一拳狠狠砸在季远凝的鼻樑上,疼得他立时眼泪满眶。季远凝撑不住,他捂住鼻子蹲下身子,好半天才缓过来。缓过来时,又捱了傅石一拳,这一拳打在他的背上。傅石很有气力,这一刻他只顾使蛮力打季远凝,全然不顾章法,手下人拉也拉不开,眼见不对,有人悄悄熘去找莫五爷。 莫五爷带着邢涛赶过来的时候,季远凝已经倒在地上,口鼻处全部淌出了血丝,蜷缩成一团,哪有季先生运筹帷幄决胜千里之外的风度。 邢涛知道季远凝根本没有招架之力,似乎意志上也没有求生之欲望。他甚至不曾求饶让傅石停下,可以说季远凝在借着傅石的手「精神上」肉体上责罚他自己。若不是手下人拉了架,想傅石会下更重的手,季远凝还有没有命保,未可知。 邢涛也顾不得什么立场、站队,还有莫五爷对自己的看法,他三两步跑过去抱住了季远凝,对傅石吼道:「你再打他就把他打死了!他身上还有旧伤,他被薛家夫人捅的刀伤很重,他根本承受不了你的重击。他是我们的兄弟啊,傅石你怎么为了个女人对兄弟下手!」 邢涛一时气急,这话令莫五爷听了触动,他急忙让人扶季远凝躺着,更安排手下请医生来。 莫五爷阴沉着脸,对傅石道:「你为什么打他?」 傅石跪下不言。 莫五爷又追问一遍,这次问了季远凝的属下,对方战战兢兢说了。 「又是为了那个女人,林宁?」莫五爷怒喝道,「一个女人,还是死人,居然能让帮中弟兄们不和,传出去都是个笑话!是我莫五教导无方!阿石、小季,你们一个个鬼迷心窍!枉我这样器重你们,都是烂泥煳不上墙!」 「舵主,傅石甘愿领罪。」傅石冷静下来,他还是得到了季远凝的亲口承认,为了林宁胖揍他一顿,值得。傅石一点不悔,他望着鼻青脸肿的季远凝,脑中对林宁的幻象笑了笑,配上了声音:我为你报仇了林小姐。 「要按例开中和堂吗?」邢涛问道。 「这点小事算个什么,阿石你快向小季道个不是。小季,阿石也是听了些捕风捉影的浑话,一时昏了头,你就谅解他吧。这件事就这么过了,小季你就医用药,全算帮里的,我会请最好的医生,一定保你没事。」 傅石低着头,沉着脸不言不语,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 反而伏在榻上的季远凝下台道:「五爷,这件事我听您安排。我想歇歇。」 「阿石听见没,还不快退下。小季,你休息。等会医生就到,邢涛你在这里照顾下小季,我还有事。」莫五爷打个哈哈,带着起身的傅石去了。 邢涛望着莫五爷和傅石一同离开的身影,又看看榻上微闭眼睛的季远凝,忙吩咐人端水给他擦洗起来。 林宁正式入职了林氏钱庄。她在杨经理手下学习着,陶正礼趁安稳回了一趟云城,把生意诸事处理一番。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7页 林宁尽心工作,进步飞快,虽然她的肚子一天天肉眼可见的变大,人的精神却提振不少,甚至连面色都红润起来。 林宁安稳后,心头第一椿事,便去请仇姑娘。她说,我林氏给你开比这里高的薪水,我知你识文断字,你做我的帮手如何? 她很关心仇姑娘,还在祁氏成衣铺做助理的时候,特意暗暗留心过她有没有受欺负。 那时她站在浣洗间门旁悄悄观察,总觉得仇姑娘心中充满不甘,她一定不属于这里,她决心为她换个环境。 终于她拿到林氏,有了话语权,她也需要帮手。 哪知一提这个话,仇姑娘都是拒绝。她说,不,我不去。我喜欢在祁氏的后院浣洗衣物,那些同事我都认得,他们和我都相处得很融洽。 第二次,林宁又来请她,她还是拒绝的话语,她说,不去。你再来说我翻脸了啊。 林宁憋了好些天,她为仇姑娘辟出来专门的工作间,等她同意就带她来参观上岗。她再次到小屋里和仇姑娘商量,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掰开揉碎了,换来仇姑娘第三次拒绝。 仇姑娘说,不,我这个样子,不是人人都能接受的。你刚上位不稳,多的是人想抓你的把柄,你没必要为了我,承受不必要的风险。而且,我想靠我自己,倘若我靠你因此富贵,我都会瞧不起我自己。我救你的时候,只觉得你我同气连枝,根本没想过你要回报我什么。我言尽于此,你请回吧,你再不谈这个,我还当你是朋友,否则,你可能再找不到我。 林宁只好悻悻离开。仇姑娘在楼上望着林宁出门上黄包车的身影,眼神看不出懊悔与否。之后,仇姑娘再没有被房东催过房费,她知道这件事的时候,心中还是涌上了一股复杂的暖流。 第十八章 敲棋(5) 邢涛留下陪他,医生看过后, 邢涛帮着忙前忙后,等人都出去了,对他道:「小季,五爷明显偏袒傅石。你察觉没有,五爷出任舵主后,有些变了,我都摸不准他的想法。」 「邢大哥,你有所不知,其实这才是五爷的真实个性。」季远凝跟着邢涛的思路走,低声道,「我了解五爷,这么多年,他真正隐忍。这舵主位置,其实是他的目标。」 季远凝谈起帮中事,思路清晰:「他提拔傅石,给金兵部于他,礼户部于我,这是一招出乎意外的人事变动,我以为他会把金兵部交给邢大哥你,没料想他着意提拔傅石,而这深层的目的,不过在克制我。」 「小季,你会不会想多了?」邢涛问道,「我虽在五爷身边担任警卫和负责所有的内务,这个职务我也当得。」 「唉,邢大哥。傅石是五爷一手培植的,暗卫出身,熟练度和警觉度不比你邢涛好?」季远凝微笑起来,「你们两个换一下,把傅石摆在明面上,公开表明制衡我。而五爷对你邢大哥的看法改变,也和我有关,他认为你屡次不通报暗地襄助我,立场不再坚定。因此傅石必然会和我有矛盾,即使没有阿宁这件事。 「这么说,林小姐,是最好的契机,也是必然。」邢涛领悟了,其实不用季远凝说破,他自己也感到莫五爷心思深不可测。 季远凝点点头,他嘆口气。这就是他为何对帮里的事情热衷不起来的缘故。他不怪莫五爷,毕竟自己得过顾山主的印信,不论谁作下一任舵主,都会对自己耿耿于怀吧。 邢涛读出季远凝热情的消退,跟着嘆口气。 「邢大哥你说,如何某天我不得不急流勇退,不再是季先生,我该干什么,在哪里……」季远凝自己喃喃自语,他在问邢涛,亦是问自己。 「小季,本帮创立以来,除了死走逃亡,还没有能退出的,你当是菜园门,想进就进,想出就出,岂能如此简单!这种事情不会有人逼你,不要再想了,更不要同别人讲。」邢涛洞悉季远凝的想法,不敢往下想,拍拍季远凝的肩膀,截住他的话头。 「我懂,谢谢邢大哥你的提醒。」季远凝道。 季远凝 到底年轻,不消许多时日,外伤好了许多,只是俗话说伤筋动骨一百天,自然还是需要卧床休养。 邢涛公然站在季远凝这边,常常来季园探望,有时候也会遇见端饭送药的安茹。他眼见安茹也会愣一下,恍神。 等季远凝再好一些,邢涛有意开他玩笑:「小季,我说你艷福不浅好呢,还是旧情难忘好呢?你这不多时日,就找了个林小姐的『替身』放在身边,你是打算解馋呢还是当饭吃呢?」 「都不是,安茹她在阿宁在的时候就在季园伺候了。」季远凝听这话急了,「我和她可什么都没有,你这张嘴可别乱说,我还打算给他找个好人家嫁出去呢,切勿毁人清白。」 「哎哟哟,只同你玩笑罢了,当什么真,我知你心中只有林花一朵。但旧情难忘也不算一句玩笑,说真的,假如林小姐还在世上,她会干些什么呢?」邢涛好奇地猜测着。 「她的心愿是回江城。她即便活在世上,继承林氏钱庄,我觉得单靠她自己单打独斗,难成气候。」季远凝摇摇头,「她一定也不在玉溪庵,否则傅石藏起她还来不及,如何肯这么高调?假如她活着,她不会离开云城。老实说,除了我,还有个人定然不放她走。」 「谁?」邢涛好奇了,没料到林宁仿佛一枚炙手可热、鲜美无比香喷喷的山芋,这个也惦记那个也挂心。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8页 「这就要从以前说起,你知道姚阿杏是我和阿宁在旧巷小楼里的邻居,那时候我们就认识姚阿杏了。」 「难怪当初姚阿杏一口咬定你,还说得那香艷场面真的似的,啧啧啧……」邢涛望着他讨打似得笑,估量季远凝现在也没有那个气力。 「阿宁因为想考江城大学要走,她买通姚阿杏假扮成她的样子,结果一出巷子口被人接走了,接到一处宅院里被人用我的名义威胁她,不让她离开。我听她回来抱怨后,私下追查过此事,顺着蛛丝马迹,发现威胁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陶家大少派的手下人,可见他那时就留心阿宁,想留她在云城。所以,我为什么不让她出去接触人?我千算万算,百密一疏。 就算她活着,大概率在云城,只是隐姓埋名还怨着我罢了。我打听过,陶家大少因为生意缘故不在云城,可见他也没有找到阿宁。」季远凝把存在心中良久的想法向邢涛和盘托出。 「那么,她还有什么可能存在的地方?我找了这么久,应该没有什么疏漏的地方。」邢涛再次追问,他带着疏解季远凝的心态,和他闲聊着。 「对,我怎么忘了这里!我们没去鸣凤班。」季远凝经邢涛抽丝剥茧的提问,暗沉乌墨一般的眸子闪过一丝精光,「现在你陪我去。」 季远凝就要起身,虽然今年天气热得邪门,他到底受了伤,还是披上件薄风衣,抓顶礼帽就往鸣凤班去。 鸣凤班上演新剧《夜梦戴冠》,张慧清扮演的王梦兰正恹恹手撑桌案沉沉做戏入幻梦,口中唱道:什么人半夜三更叩茅舍,什么人柴门外七嘴八舌…… 刚开场,季远凝来得正好,寻了池座的座位,要了茶水点心手巾,和邢涛慢慢细细听。 阿宁喜欢了这么久的楚戏,自己还是第一次能安坐下来好好欣赏一场。他微觉后悔,当初阿宁在时,没能和她一起听过一场戏,如今她不在了,才有心思把她喜欢的都经歷一遍,可惜时光不倒流,旧日温馨不会再有! 季远凝的手指在桌上不自觉敲着,他真心把自己融在戏中,方觉张慧清嗓音清透,不愧为鸣凤班台柱子。邢涛敏锐四处探看,只见戏场人满为患,更多的人为了节省票钱,在外围环着圈买站票听戏。 「等会散场,准备花牌,祝贺张老闆新戏开锣满堂红。」季远凝凑过邢涛的耳朵,和他小声商量着。 张慧清在戏台上,只用眼睛一扫,季远凝和邢涛都在前排池座吃茶点悠然听着,张慧清顿时心生不悦,暂时压住这股情绪。 那夜她远远望见他推林宁下水,不太真切,但那人的身影,直觉告诉她就是季先生。然后她看草中一动,跟着也下到桥墩的岸边,正好给邢涛来了一记闷棍。 林宁「死」了,季远凝这个杀人兇手还逍遥法外,什么世道! 张慧清险些咬错了几个字,幸亏她舞台经验足,慢慢转圜回来,依旧是满堂彩,连季远凝都往台上抛洒银钱。唱完这场,张慧清正式谢幕下台,对班主道:天门山的季先生若来,让他们走,我不想看到他。 季远凝吃了班主的闭门羹,客气道:我这花牌定了又不可以退,且让我随从放进去吧。于是邢涛挥退扛花牌的侍从,自己给季远凝做了个眼色。 刚扛进去,张慧清在门口叉腰而立:「我不稀罕他季先生的东西,他让林宁都没办法入土为安,你们给我抬出去。」张慧清这一声娇叱,后台的都出来围观。 邢涛也是个硬槓的,他直接放下花牌:「要不要是你张老闆的事情,我拿都拿来了,岂有拿走之理,你自己处理。」他眼光快速掠过,这里面的人,没有林宁。 邢涛不在意张慧清的脸色,拱拱手开门出来,转告了季远凝张老闆的话,递给季远凝一个信号,鸣凤班没有林小姐。 季远凝吊着一丝希望,被邢涛一句落了空,他不再说什么,转身的风衣下摆甩出一圈落寞。 第十九章 错落(1) 陶正礼把云城生意处理完毕,给陈泽交待好,返回江城,陪林宁来到林家宅邸。 林宁是来收房的。警局对二萍的案子侦办得认真仔细,连着数日的吃苦,大小曾董熬不住,主动交待了如何骗取二萍信任,误以为她是林宁,带着她最后到玉带桥附近,命令僕人们下手杀害并埋尸的全部经过。 陶正礼作为原告,提出巨额赔偿。一个丫鬟的买命钱不过尔尔,事情本可大可小,上峰旨意打击各种人口非法交易,更不允许对仆佣乱用私刑,小曾董的事情撞在枪口上,左右立成典型,于是顺水推舟,小曾董不得不付出代价。 小曾董叫苦不迭,他们全家从来都是顺境,哪里尝过赔钱的滋味。日常亦是大手大脚,一时之间拿不出许多现金,四处借钱碰壁,大曾董自身难保,更哪能顾忌兄弟。 林小舅母无奈,她只好转卖房屋,打算带着女儿们,在林大舅家里暂住一段时日。 这幢花楼街的洋房,就被陶正礼收入囊中,物归原主。 他拉着林宁上车,说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他们出现在林家乌漆铁门前,林小舅母早得到通知,说购房人今日要来付款收房签契约,她带着希望早早迎候在门口。 车绕过西洋风格的喷泉池,停驻在大门口。 陶正礼望了望外面,林宁疑惑问道:「你带我来这里是?」 「嘘!」陶正礼有心给林宁一个惊喜,所做所为都瞒住她。自己打开车门先进来。 「怎么是你?」林小舅母一眼瞥见他,气不打一处来,脑子发热,吩咐手下道,「快来人,把他们给我撵出去。」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09页 「夫人,你真的要这么做吗?」陶正礼不惊慌不意外,淡定地面带笑容道,「我给的订金可不菲,你收的时候就没有听说毁约需要双倍赔偿么?我想,现在你们急需用钱,此刻毁约不是明智之举。」 「我根本不知道是你签了意向,要买这栋房子。」林小舅母又悔又怒。 「你想一想,这栋房子在市面上名声可不算好,我愿意买,还出这么高的价格,错过这个村可没这个店哦。」陶正礼一只把手抄在裤袋里,这细微动作,他根本满不在乎成交与否似的。 此话一出,林小舅母嘆口气,她有点哀求问道:「陶大少,你看在我两个女儿的份上,为什么还对我家下这个狠手?」 陶正礼没有说话,他的目光望着向自己走来的林宁,满眼柔和。他快速过去,有意牵住她的手。 「这就是答案。」陶正礼镇定自若答道,「小宁她是我的未婚妻,你说我要不要为她讨个公道?」 「你来了?是来看我们的吗?」凤莲根本没在意,她什么都不知情,只是快速而雀跃地奔跑过来,带着一阵香风,攀住陶正礼的手臂摇一摇,唤一声「陶哥哥。」 陶正礼慌忙甩开了凤莲的手,他转头正和凝视自己的林宁对视,林宁见陶正礼和凤莲表妹熟悉,不免泛起疑惑,秀眉情不自禁地蹙着,她有点看不懂陶正礼。 玉莲慢了一步,在大门口一眼盯住了他拖着林宁,百般呵护的模样。 「凤莲玉莲,他不是你们什么陶哥哥。你只是在利用你们!」林小舅母脱口而怒,「你这个可恶的男人!」 「指责别人时要先找找自己的原因,你说得对 ,但是你们应该先想一想,坑害你们的外甥女,甚至趁着她孤身一人时杀人灭口,这又是什么样的行为?你们有对女儿们做出什么榜样,指望我会喜欢杀人犯的女儿么?依我看,你家的女儿们摊上这样的父母,真的是可怜。」陶正礼带着惋惜的声音,这一番解释,林宁忽然懂了,她配合着他。 「舅母,我还叫你一声舅母。现在你们应该腾出这栋房子了,你们占得够久了,用一栋房子洗清你们的罪孽,太轻了。俗话说杀人偿命,如今只是拿钱偿还,并没有偿命,二萍的家人失去的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儿,你也是养孩子的人,却肆意玩弄人命,舅母,你也有女儿们,别人家也有女儿,难道别人的女儿就这样轻贱么?」林宁话音高亢起来,这话说得林小舅母无地自容,而凤莲玉莲更不可置信捂住嘴。 凤莲问道:「妈妈,父亲他真的杀了人?」 「别听他们瞎说,你父亲他有地位身份,怎会做出这等事情!都是外人编排,你表姐头脑不清楚罢了。」林小舅母辩解道。 「此事我最清楚,不必拉扯小宁。两位小姐,小曾董的事情,法庭自有判决,不需我多言什么。既然今天来收房,按规矩签合同,你们正式把款子付了,是非自然了当。」陶正礼牵着林宁,小心翼翼护着她的肚子,两个人往里走。 林宁越走进去,越生感慨,她虽长期没有回过家,到底记得房中布置。而今被小舅舅一家弄得不伦不类不中不洋,俗气盖过了典雅,她不住摇头。 「收回房子后,全由你安排。」陶正礼望着她,笑容从心底荡漾,从心灵的窗口流泻出来,掩盖不住。 玉莲看得真,因为她就在门口,陶正礼眼里只有林宁,她敏感地领悟,自己跑回房间。少女感觉编织的幻梦硬生生被林宁这根针刺破了,她只有无奈地蒙住头痛哭起来。 事已至此,不由得林小舅母愿意不愿意,等了会保人来到,陶正礼取出合同,钱款交换了房契,他当着所有人的面,郑重递过房契,对着林宁单膝跪地道:「小宁,我一直等这个时间,亲手把这个交给你,我想讨你一句话。」 听到这里,保人告辞,林小舅母自己上楼收拾。林宁的脸一下绯红,她半晌不语,想想扶起他: 「陶正礼,你先起来吧,听我说好吗?」 林宁的语气温婉柔和,她的声音似乎有股魔力,陶正礼顿时没有那么坚持。林宁明白他的心思,有意避开道:「你给我做的每件事,我都没齿不忘。我现在刚刚入职林氏,手上周转不多,待我有钱了,你这些花费该由我出。」 「我说的不是钱,小宁!」陶正礼有些急切。 「……」林宁没有接口,一双纯真的眸子故作不知凝视他。 陶正礼嘆口气,他先低下声气:「我知道你需要时间,我给你时间,希望你能考虑考虑我,小宁。我求你!」 第十九章 错落(2) 林宁瞧着自己的肚子,脑子在想,他们之间是不是时间问题?不得其解。 陶正礼没得她的答案,便不再提起。 距离林宁生产的时间越来越近,她挺着肚子到底不便,忙了大上午,杨经理非要她歇歇,百无聊赖间,陶正礼来林氏钱庄探望她,走进她办公室笑道:「忙了这么久,跟我这个好朋友出去透口气吧。今天我没开车,我们在附近走走,如何?」   「好。」林宁想想同意了。坐了半天,她也想活动活动筋骨。陶正礼扶她正出林氏钱庄的大门,两个人在门口站定,陶正礼正要问她向左还是右,寻思牵她的手。   「陶哥哥,日子过得好悠哉哇。」两人忽被曾玉莲讥讽声音惊扰,他还不及回话。旁边林宁直接出手,一边快速拉他,一边凭直觉抬脚,不偏不倚踢在玉莲身上。   「噗通」玉莲手中落下一柄隐藏好的刀刃。而林宁,躬身捂住肚子,脸上都是痛苦的神色。糟糕,宫缩了,她额头冒出豆大的汗珠,腹部处是一阵阵酸痛……   「快来人啊,林小姐出事了。」陶正礼不顾自己,转脸查看林宁的情况,还好他们在林氏门口,能当机立断喊人来。   玉莲被林宁狠踢一下,半晌站不起来。在林宁踢自己的时候,她没有防备,脚踝崴一下,此刻脚脖子处火辣辣钻心疼痛。   「怎么回事?」杨经理听职员报门前变故,连忙跑出来问道。   「杨经理,报警吧,先备车送林小姐去医院。」陶正礼一颗心一双眼全在林宁身上,他恨不能帮她分担些痛楚,林宁不自觉弯成一只虾米呻吟道:「哎哟杨叔……照陶……正礼的话做……」   杨经理稳稳心神,果断执行。   玉莲跌在地上,陶正礼和自己可谓近在咫尺,他把自己的一颗灼热的心撩拨起来,却又狠狠快速抽离,太可怕!刚刚她去火车站接堂哥曾俊才,详谈之下更知道陶正礼如何在赌档设局让他输个精光,好不容易才脱离赌档掌控逃回江城。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0页 此人工于心计,玉莲把所有信息捋过一遍,越想越可疑,加上曾俊才添油加醋,看来陶正礼是有预谋的,不仅对自己,还有哭了好多天的凤莲。气愤之下,她要向他讨个公道,暗暗揣着匕首直奔林氏钱庄,他既然喜欢表姐,擒贼先擒王! 哪里知道林宁会飞出一腿,眼看计划失败,要被他们无情送入警局,她恨、恨、恨老天都帮他们,天理何在!   陶正礼一路上为林宁打着气,她起初疼得能间隔一会,然而一颠簸,腹痛一阵紧似一阵,陶正礼不停为她擦汗,她的衣衫都被汗透了。终于熬到医院了,推上病床,进了急诊。  「她有早产迹象,快送产房。」医生迅速判断着,生孩子可是女人的鬼门关走一遭,刻不容缓。护士们忙把林宁推进去。   陶正礼慌张地在外面踱步,比自己生孩子还紧张万分。等了很久,坐坐站站来回踱步,就是没有林宁生产的喜讯报出来。 等来的只有医生和他的谈话,经典的问题:胎位不正,保大还是保小。   「我当然要保大!」陶正礼一听脑子都麻了,毫不犹豫朝医生吼道。   医生「哦」了一声,她看惯了病人的急切,并不纠缠他的态度,问明白他的意思就要进产房。 「等等,医生。是我着急了,求你们一定要尽力,我两个都要保,求你们了。」陶正礼一改刚刚的暴躁,握住了医生的手,想往她的白大褂里塞钱,他想求医生一个确切保证。 医生拦住他掏钱的手,看穿了他的心思,温和道:「病人家属,我明白你想当爸爸的心情。你放心,既然是保两个,我们就按照两个的方案,试一试。」 「谢谢。」陶正礼放开医生的手,任她进去了,医生这话好像给他吃了定心丸,他的手抖得没有那么厉害了。 医生刚进产房,忽然听护士道:「不好了!老师,病人她没有多少气力了,现在她的状态很不好。」 林宁只觉自己晃悠悠起身,毫无意识,早就忘了该干什么,眼前似乎出现了一个城寨,她有些震惊怎会有如此高的城门,脑子里只有一个念头,就是进城里,所以她朝城门口走去。 身体怎么这么轻,自己到底在走还是在飘?她自己也不知道,只感觉自己离城门越来越近。 城门外正站着一个男人,那个熟悉的身形,那不是季、季、季远凝吗? 她改变方向,停在他面前,想同他打个招唿。 哪知道他一看见她,眼里明明是失而復得的喜悦,面露急迫,嘴上更是冷冰冰的话语,他诘责道,阿宁你来这里干什么!还不给我赶紧回去,哪来哪去! 他态度如前一般,更带责备。林宁看了他一眼,哀怨道:「远凝,为什么我们一直都这样,不能好好说话?我们这么久没见,你不仅没主动问过我,更直接叫我回去,回去哪里?」 季远凝好像没有听见她的话,抑或没听懂。她不想管他,径直往城寨的大门去。 「阿宁,不要!不——要——」季远凝如梦初醒,返身狠狠推她一把,「我不准你走——」 「老师!太好了,病人从昏迷中清醒过来了!」护士惊喜叫道,「她又在用力了。」 「快快,给她上药物补充体力。」医生终于舒口气。 「阿宁,听见没!你不准走,不能进那个门里!进去了,我就真正失去你了!阿宁,你给我回来!」季远凝大叫着睁开眼睛。 这是……梦? 他好端端躺在床上,一切都静悄悄的,不过睡个午觉而已,怎么梦里的一切都那么真实。他梦见了阿宁。她说的什么自己都不记得了,只感觉她面带哀怨。在梦里,仍旧是自己推了她一把。他明白,他对自己推她下 水,总是耿耿于怀。 阿宁,你一定活在这个世上。他这样对自己这样说,下了更坚定的决心,他要找到她。 真是漫长的两个小时,此刻终听到里面一声孩子「哇」的响亮啼哭,陶正礼一下瘫坐下来。 「生了,生了!林小姐生的是个儿子。」产房大门打开,一个护士抱着襁褓包裹的婴儿,喜气洋洋出来通知道。 「阿弥陀佛!」饶是没有信仰的陶家大少,也为了闯过鬼门关的林宁唱了一声颂。 第十九章 错落(3) 他还没松快多久,医生来谈话。 医生言道,孩子是早产儿,要进保育箱。婴儿保育箱乃从德意志进口而来,还有人工看护等等,一天的费用都惊人。 陶正礼听懂医生内涵,毫不犹豫对医生道:「用最好的设备,最好的药,费用不必担心。」 然后,陶正礼回病房见林宁。 进夏后,即便汗流浃背,林宁穿裹得严严实实,更戴上抹额,这些是杨经理特意派来照顾她的老僕妇张妈带来。她叮嘱道,女人坐月子可不能凉了身体,必须多躺卧多休息少下地,不能沾碰凉水,更不能洗漱云云。 房间里关门闭户,陶正礼坐了一会嫌热,他只穿一件薄衬衣,敞开领口,卷了袖口,撸到胳膊上。林宁唤张妈倒水,张妈应了一声去了。 「孩子的开销,算我的。」陶正礼道。 「等会杨叔就来了,钱的事情,他会给我一个答覆。」林宁靠坐垫子,她听闻了陶正礼对医生承诺的费用事宜,她和孩子非他亲故,受他恩惠,很是不安。 「看你热得都是汗。」陶正礼不想听这个话题,他起身拿手帕给她擦汗。林宁生了孩子后身体发虚,反而怕热大汗淋漓,「小宁你是我的救命恩人,要不是你,我恐怕现在呆在你身旁都是妄想,何况我只能在钱上对你尽心力。」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1页 陶正礼的最后一句带着些无奈,林宁听懂了,她轻描淡写开口道:「我看到表妹的手上有东西,起先没看清楚,一道亮光恍我的眼,后来才发现是匕首,我直觉不对,只想踹开她。这不过机缘巧合而已。」 「所以说你救了我,我以身相许你又看不上,你说我该怎么报答。」陶正礼瞧她坐得累,扶她躺下笑道,这句打趣的话多少是他自己的心声吧。 林宁笑笑,没有言语。她换个舒适的姿势躺着。 「我真羡慕季远凝,从前羡慕,现在越发羡慕,还加上满心嫉妒。」陶正礼见他的戏嚯等来她的回应,嘆了一声。 「羡慕什么,你一点不比他差,你有他没有的东西。」林宁道,「陶正礼,你是独特的,你聪明智慧,杀伐果断,会有你的后福。」 「福不福的我不知道,我只希望能和你有福分。」陶正礼笑道,「我这一生,亦值了。」 「陶先生请喝茶。林小姐您在产房不知道,那时情况兇险,医生出来问保大小,陶先生喊两个都要保的,他是真心疼您。还好谢天谢地,总算大小都平安。」张妈正好端茶送来,「这茶,我可是摊凉了的,快请用吧。」 送完茶她笑眯眯退下去留他们两个说话。 「陶正礼,你……为何如此?」林宁听了张妈的话,脸上泛起惊异,她没想到,他会同时保孩子,这不是他的义务。 「你那么坚定要生下孩子,如果我不保小,恐怕你醒过来要怨我呢。」陶正礼坦白道,「再说,我说过对你和孩子好,我陶正礼不讲虚言,说到做到。」 「谢谢你,陶正礼。」走到现在,每一步背后她都有他的鼎力相助,感谢一词太轻飘,可除此之外林宁真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好。 「够了,我不要你的谢谢。」一向谦和的陶正礼忽然被这句话激怒,他突然对上林宁的眼睛,冲动站起来俯下唇想吻她。 他如此紧张,比谈任何生意上的事情都紧张万分。他害怕林宁会逃避,她是逃避惯了的。因为害怕而越发慌张,逼迫自己伸出手捏住了她微微转过的下巴。 「别,别这样,陶正礼。」因为他的气力,林宁只好被迫对上他迫近的面庞,她伸手去挡,她果然在逃避。 虽然林宁心里也不断矛盾的念头劝她务实。他做到这个份上,她确实感激。陶正礼给自己的都是沉甸甸的,她不知道怎么撇清,还是想拖延时间。 陶正礼没有给她逃开的机会,他读懂她纠结矛盾。轻声道,你看看我,小宁,我哪里比不上季远凝? 他说着险些要沾唇,林宁不免慌神。忽然门一响,惊得林宁下意识推开他。陶正礼不得不收回绮思念想,只好扶起林宁坐起来。 「大小姐,今天我来,钱的事想同您聊聊。」杨经理嘆口气,「这次住院费用,我在钱庄里请款。可是其他的股东对这件事都有异议,说不能这样挪用公款。我不好太过违拗,而且现在钱庄里具体经手人都是大小曾董的人,大家都有微词,我想这对大小姐掌事不利,想同您商量一下。」 「小宁,你还住着院,对钱庄事务鞭长莫及。依我看这件事先隐忍不发,出院后再从长计议,钱的事情我说了你不必担心。」陶正礼道。 「陶先生所言极是。当然,一切由大小姐做主。」杨经理贊同道。 陶正礼怕林宁固执己见,附身对她小声道:「求稳为上,徐徐图之。」 林宁望着他真挚的眼睛,他的话有道理。林氏现在乱不得,她点点头表示贊同。 陶正礼起身的时候,他不甘心,在她的耳后快速擦过一个吻。 林宁的耳朵处一向敏感,脸一下子又红又烫。可对着杨叔,她无法声张,只好瞪了他一眼。陶正礼的嘴角微微翘起来,轻声道:「小宁,对不起。」 季远凝身体好些后,照例去礼户部报导。他刚刚坐了一会儿,门口喧譁,莫五爷慢慢踱步进来:「小季,你身体可好些了?」 「舵主,我好多了。」季远凝起身拱手道,「承您挂心。」 莫五爷在季远凝的脸上探照灯一般找寻一会,面前的季远凝一脸恭敬,行动上毫无差失,不由捡了个椅子坐下来,道:「小季,我还是喜欢听你喊我五爷。我批评了傅石。我知道你和林小姐每一步走得不容易,我也曾经数次想说合你们,奈何天不遂人愿。   小季,我不想再看到你和傅石——两个一手提拔的属下们为一个女人争风吃醋,两败俱伤,我很心痛!这次顾山主传书来说,他新娶妻匆忙,之前来不及办酒宴,这些天有了物资基础,特地邀请分舵舵主们赶赴江城,他准备大摆筵席庆祝。我想了想,你和傅石跟我同去。这也是给你们一个握手言和的机会,小季你比傅石聪慧,千万好好把握。傅石这个人你也知道,有时候不必和他争个输赢高低,心放宽些。」   季远凝本无心参加顾山主的宴席,但转念一想,听莫五爷的口气,他必精心安排过,加之江城他也确实想去见识一番,又想问邢涛如何安排,害怕言辞太直接,思虑片刻,旁敲侧击:「我们三人都去,云城这边怎么办?」   「交给邢涛。」莫五爷言简意赅,这就不用多言了,季远凝低眉顺目:「既然五爷有心,我答应您。」 第十九章 错落(4) 莫五爷带着季远凝和傅石三人,走进云城火车站。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2页 三个人各自提着箱子,一路上傅石寡言少语,季远凝心思细腻,一些照顾莫五爷的细节问题便由他全权处理。 尽管如此勤谨。下车时人多,季远凝和傅石两个人都伸手去帮五爷提行李,季远凝还是眼看五爷把行李递给傅石。 季远凝缩回手时微微有些尴尬,傅石淡淡看自己一眼,季远凝明白傅石再不是那个当初跪下称自己「季爷」的忠诚僕人了。 这样想着就跟莫五爷慢了半拍。 「小季,你想什么,还不快点!」莫五爷道。 他哦了声,加快脚步,紧跟五爷,出了江城大智口火车站的出站口。 这就是江城了,阿宁心心念念要来的江城,果然是不一样的气象。火车站门前的人力车一熘烟排开等着拉活,马路上的甲壳虫般的小汽车络绎不绝,鳞次栉比的二三层小楼就在路对面伫立着,除了汽车鸣笛「滴滴叭叭」,更夹杂小贩们的吆喝叫卖,热闹非常。路边都挂了霓虹招牌,晚间应该格外亮堂。只从火车站门口这块小天地就看得出来江城繁盛,阿宁随自己窝在云城,委屈了她。 从头至尾,包括嫁给自己,她都带着委屈。傅石大概也是这般想法,他沉默着,季远凝觉得他瞥了眼自己。 莫五爷来江城多次,驾轻就熟叫了辆黄包车,往湖昌会馆而来。三个人挤在一辆车上,季远凝在听莫五爷讲古。 莫五爷讲湖昌会馆里多么金碧辉煌,门前 是挑着漂亮的红色灯笼,一进门是大照壁,还有绘了山水鸟兽栩栩如生的丝线绣屏,身材裊娜的女招待等等。描述得只如人间仙境,踏进门就能忘忧一般。 车夫转个弯,这里转进来便是换了天地似的。隔绝了大街上的热闹喧嚣,只有黄包车轮子压在青石板上的嘎啦作响,一个个朱漆大门后是三层的小楼,由蜿蜒巷子小路延展开去。 「这是同安里,转过去就到湖昌会馆了。」莫五爷道。 听得季远凝一个激灵!同安里,不是当初桃花江水灾时,阿宁父亲把她交託给自己时说的地点吗!他的眼睛搜寻着 10 号的门牌,庆幸自己没有按照林老爷的遗言做,倘若他千方百计送回了阿宁,她只会走进朱漆大门背后的另一个世界,和自己相隔十万八千里。剩下来的,只有怂人才干的暗恋和单相思。 莫五爷看了眼季远凝,似乎有意道:这里 10 号可是林氏钱庄的股东曾家,还是林小姐的舅舅家吧,我也是听说而已。同安里和永安里这两条巷子,可不是凡地,住家们都是江城有头有脸的人物。说实话,要不是桃花江大水的意外,你怎么有机会娶到林小姐这样的大家闺秀。小季,你小子真是运气好。 莫五爷这话说得实在是很对,季远凝深以为然。他娶到她确是祖上积德了。可这德昙花一现,不够自己和她相守。真的遗憾呢。季远凝想着嘆口气。 10 号的门牌闪闪发光,季远凝庆幸和遗憾交织,五味杂陈。 傅石瞥了眼季远凝,心道:季远凝不过尔尔,癞蛤蟆吃上天鹅肉后还不珍惜,林宁跟着他受的苦,从他在季园就看在眼里,为何这些苦非要报应在林宁身上!太不公平! 季远凝和自己一般出身,怎么他就是天命挑选的可以得到林宁,他可以自己就不行? 三个人各怀心思,从同安里到湖昌会馆门口。 湖昌会馆门口果然是莫五爷描述的灯笼和徽派建筑的灰黑色檐瓦,格外显眼。还有正正板板提着「湖昌会馆」四个字的匾额。季远凝抬头望望,一言不发跟着莫五爷往门里走。 傅石惊异于这里比五爷说得更加奢靡,穿梭往来身段玲珑的女人,飘散的是夹杂女人香的烟气,只在鼻前一过,就是一阵醉。漫说傅石不怎么对这些花花世界纸醉金迷感兴趣,他还是听见娇滴滴的女人说笑眼光追了过去。 季远凝不为所动,跟着莫五爷往会客厅走。 会客厅里倒是简单。桌椅摆放清清爽爽,正中相对两把太师椅,中间坐着掌事的顾山主。他身材魁梧,歷经沧桑的面膛微黑,一双眼睛生得囧囧有神,季远凝凭藉直觉,这是从苦里淘换出来的男人,他对他顿生几分敬意。 男人旁边伴着一位女子。一身花旗袍,足蹬一双红色高跟鞋。说她不洋泛吧,她头髮却又烫成时髦式样,说她中国化吧,脚上的皮鞋闪闪发亮,还有意去了鞋上的攀钮,是新晋时尚款式。她执一柄檀香扇,给男人不住得扇着风,头顶上有吊扇嗡嗡作响,还不解热。 江城之酷热,名不虚传。 「坐。」顾行舒手虚虚一抬。 莫五爷心有点虚,到底他是「抢」了季远凝的舵主印信,登上了舵主之位。他理理长衫,坐了下来,随后是季远凝和傅石。 「你就是莫五?」顾行舒上下打量一番,「谁是季远凝?」 顾行舒挂念着自己交给印信的对象,他一直不明白印信怎么落在莫五爷手中。他不喜欢繁文缛节的客套,直接开门见山。 「是我。」季远凝站起身答道。 「你说,云城分舵出了什么变故,我的印信是交给你的,为什么旁落别人?」顾行舒说话直冲重点,并不拐弯抹角。 季远凝的余光飘了一眼莫五爷,后者的面上压着阴云似的微微一沉。 季远凝斟酌开口,把自己出了什么变故,闵舵主和池三爷的火拼还有最后陶大少告发池三爷下狱之事全部说出。顾行舒恨得拍了桌案:「这个闵培元,真是帮里的败类。枉沈山主曾如此信任他,没想到是个中饱私囊之徒,死了也好,少个蛀虫。」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3页 接下来季远凝说帮中人一贯心服莫五爷,自己还是年少识浅,又是五爷一手提拔的知遇之恩,愿意全心辅佐五爷云云,把自己放在谦卑的位置,言辞中特意抬高五爷。 顾行舒听罢,仔细站起身走到季远凝面前,拍拍他的肩膀,又走到莫五爷面前道:「既然云城众人异口同声,此事我也不再追问,希望莫五你吸取前任闵培元的教训,收敛私心,不忘帮规。」 听得莫五爷一颗悬着的心彻底放下来。他的眼光投射到季远凝身上,季远凝垂下眼眸,规规矩矩坐了下来。小季心思细密周到,也是藉机向自己表明心迹。 「我一定不负山主期望。」莫五爷躬身作揖,弯腰时给傅石使个眼色。 傅石连忙拎过箱子,给顾行舒送上了带来的云城特产。 「只是一点心意,也是给山主的见面礼。我知道江城这里什么都有,金银财宝绫罗绸缎的山主一定看不上,不如带些特产山货,给山主和弟兄们尝尝鲜。」莫五爷笑道。 「好,我收下了。」顾行舒拍拍手,进来了一个喽啰收拾了东西。 「对了,还没跟各位介绍,这位是我的新婚夫人花琪芳。」顾行舒谈了正事,转到太师椅旁边,他谈起女子脸上满是温情,一手扶着她的腰,爽朗笑道。女人娇羞笑着。 季远凝太熟悉这种男人的眼神,那是沉浸在爱情和幸福中特有的眼神,自己曾经也有过,多久了,久得他都忘了这种滋味,现在这种滋味更不属于自己,他透过顾行舒身旁的女人,想的是自己和阿宁,旧巷里的日夜,还有初入季园的兴奋甜蜜,那晚间在后院的情话畅想,还有萤火虫花与月为他们助过浪漫之兴…… 他不想再看,把目光钉在桌子上。同样不想多看的还有傅石。莫五爷带着季远凝和傅石起身,对顾行舒拱手道:「恭喜顾山主。顾夫人如此标緻妩媚,可谓郎才女貌。」 「她可不止是女貌,她嫁给我,是我顾行舒高攀了。她可是本城梨园阁里响噹噹的名花旦,她能力排众议相中我这个粗莽汉子,是我的荣幸。」顾行舒谈起花琪芳,明显兴奋起来,话也多了不少。 「山主和夫人鸳梦缔结,可喜可贺。我代表云城分舵所有帮众,祝山主和夫人情比金坚、百年好合。」莫五爷不失时机言道。只说的顾行舒心花怒放喜笑颜开,和颜悦色地命令手下带他们下去休息。 见过顾山主,莫五爷给季远凝和傅石放个假,许他们去城里逛逛,只是不准闹事。季远凝早就听王司机说过江城有个顶灵验的修元寺,起了心要去拜拜。 第十九章 错落(5) 祁之岚和周慕青约好来修元寺逛一逛。他们来得晚,再有一个时辰修元寺就要关门闭客了。祁之岚刚刚踏进山门,便看见人们纷纷往大雄宝殿处拥挤过去。 她拦住一个信女问道:「怎么了,出了什么事情?」 女子匆匆答道:「听说有人中暑了,具体情形我也不知道,正要赶过去看哪!」 周慕青走到之岚身旁道:「岚儿,最近天气热得反常,我留心过今年有干旱的苗头,修元寺这边一直在收容流民,他们饱一顿飢一顿,恐怕是饿晕的。我们去看看,帮一把。」 两个人随大流而去,大雄宝殿前倒着一个男人。此人衣着得体,一袭灰色长衫,不像流民。周慕青带着祁之岚挤进去,见方丈有些六神无主,男子额头磕破了皮,流着血迹混着青紫,紧闭双目。 周慕青过去行合十礼。周家二少江城鼎鼎有名的新贵,方丈哪无耳闻,正好有如救星,给周慕青还个礼。 「这是怎么了?」周慕青问道。 「唉,不知此人有什么心结。他从山门处就三步一叩五步一拜,直拜到大雄宝殿佛祖像前。大概天气怪炎热的,他忽然起身,撑不住中暑了。」方丈感嘆道,「这位先生如此虔诚,希望佛祖能保佑他实现心愿,阿弥陀佛。」 「请各位让一让,有位学医的学生来了。」一个年轻学子赶过来。 这位医学生蹲下身子给他检查急救,他解开他的衣领,脖子处赫然露出一块银制的长命锁。之岚低头望着那锁上的图案,瞧出些门道来了。 她扭着头,仔细辨认着银锁片上的图案。忽然灵光一闪,这好像是变了形的「祁宗」两字的篆文,她蹲下身,把锁片翻个面,后面是刻着的是生辰时间和乳名,下面落款单个幸字。 之岚松了手,她从手袋中抽出随身携带的纸和钢笔,写下了锁片背后的文字。 「你在做什么? 」周慕青敏锐觉察她的动作,走过来问道。 「等会把这个男人一定要留下,我有事情问。」之岚郑重把写字的纸笺收进手袋里,周慕青觉得她的肃穆完全不是玩笑。 男人被急救后,和尚们驱散围观人群,给他搬到通风口,快速散热。慢慢男人有觉知,慕青给餵了一些放盐的凉水。他和祁之岚就在旁边耐心等待他清醒。 「我……」男人撑着自己的身体缓缓起身,睁开眼睛第一句就是,「阿宁!」 「你醒了!」周慕青道,「你中暑倒在修元寺里了,大家救了你。你能告诉我,你的姓名么?我姓周,周慕青。」 「季远凝。」季远凝看了看自己脏了的长衫,慢慢起身仔细抖抖灰尘,扣好扣子。 他是季远凝!祁之岚心中惊了一下,她在林宁口中听到过这个名字。她本来想多问几句,但她转念一想,林宁另有选择,陶家大少已经是她的未婚夫,何必多生事端,把这个话题咽了回去,另外问道:「季先生,你家中还有亲人吗?」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4页 「没有了。」季远凝平静答道,「桃花江的水灾,害得我家破人亡。」 「听你的口音,不像是本地的。是外地来得?」周慕青追问。 「我是云城来的,来这里游览几天罢了,还要回去的。」 「那你现在住在哪里呢?」祁之岚问道。 「就在湖昌会馆。周先生,周夫人,我和你们素不相识,为何要问这些呢?」季远凝勾起好奇。 「我们相逢即是有缘,不如坐下来细细聊聊如何。」周慕青笑道,他的笑容很温润,不知怎的有种可信的意味,令季远凝放下心防,竟然坐下来。 之岚起个头道:「季先生,容我冒昧。你脖子上的东西……」 「这个长命锁吗?」季远凝把那枚长命锁从衣领里取下来,摊在手心里,道,「这东西,是我娘临终前交给我的,直到她临终前,我才明白我不是她亲生的……」 季远凝不愿意回忆桃花江发大水的那天,是他隐藏在内心里的悲痛。但今天,他无端对面前的两个人生出了没有防备的亲切,听了祁之岚的话,他犹豫一会还是原原本本说了。 没人知道灾难是如何发生的。村里人都明白桃花江水位比寻常年份高一些,但谁都不懂怎么那土堤就能儿戏般崩溃了。 铺天盖地漫进了水。水有自然界何等摧枯拉朽的力量,它酝酿着惊人的速度,向平原席捲开来,所有的房舍、人畜、植被……无一倖免! 季远凝是被轰隆隆的声响惊醒的。这声响如此剧烈强大,仿如怒吼,他的床很快漫上水来。 不好!脑子里首先考虑的就是母亲!他赤足盘着水,踏浪往她身边去。水来的很快,立时淹没大腿。 「娘!」他大声唿喊着,床上没有人。她起身在家里唯一一盏五屉柜的上层摸索着什么。 「娘!」他又唿喊了一遍,「快跟我走,水来得很快,房子会塌的。」 「找到了……找到了……」季母似乎没有听见他的话一般,兀自摸索着,把一块硬硬的东西挂到他脖子上,「听着凝儿,这是你亲生母亲孙幸娘留下来的东西。孙悟空的孙,幸福的幸,姑娘的娘,名字你记着。这件东西给你,若有缘你会见着你真正的亲人的。我不能成你的拖累。你自己走,快走!」 「不,娘。我一定要把你带出去。」说着话,水立时漫到胸口,黑暗里,他似乎感受到地动山摇的意味。 「你快走,会塌的,快!」 季母发狠地推着他,他用着气力去拉她。季母体弱,被他有力的手臂裹挟着,只得随他拨水往外走。 「轰轰轰……」 连续几声巨响,他只觉得母亲柔弱的手臂用尽全身的力量,半是推半是漂把他往外顶着。 「哗!」 「娘!娘!!娘……」季远凝回望着砸下来的横樑屋顶,这横樑砸碎了他一切希望,在他的生命里横扫一切,他心碎痛苦。黑暗无尽的夜里,他第一次感到悲伤又渺茫。他的热泪滚烫,只要泪水滑过的地方,皮肤都是烫烫的一片。 他已经站不住了,身子被水卷着浮起沉落。他不能张嘴,因为水会往嘴里鼻子里灌,水里的东西都在漂,他抓了块不知哪里的床板当浮木,最后看一眼屋顶砸下来的地方,已经被水漫盖黑茫茫的。 「娘!」他在心里唿喊着,泪水和江水混为一处。他努力攀着床板,此时把命运已经交给了老天,满心满眼都是绝望。 村子里哭喊一片,不知从哪个方向传来,甚至是四面八方。水里是无穷尽的冷和绝望,世界都完了,全完了。末日也不过如此!!人间地狱更不过于此!! 他说完后长长嘆口气,即使沉浸在回忆里,他的心依然揪紧着。还有那种刺入骨髓的凉,更有呛水后的窒息感,原来记忆是伴随着触感的。祁之岚听着他的描述,感同身受似的。 「你过的应该很艰难吧。」周慕青插了一句话。 「一言难尽。人生在世,哪没有挫折的。我之前从没有考虑过值不值得,只是觉得应该为了目标奔忙。不瞒周先生你笑话,我起初的目标只是活下来,然而娶妻之后,我的目标就是要出人头地。别人有的,我也要用一双手给我夫人创造出来。」季远凝苦笑着。 「那为何……你夫人呢?」祁之岚有意问道。 「后来,我发现我错了,错得很离谱。」季远凝说起伤感满满,「我的夫人失散了,她只怕不会原谅我,我没有做到承诺她的事情。」 「不要悲观。生活就是一个礼物盒,我们不知道里面放着什么东西。因此在开礼物时候,有时你如意的,但大半时候都不如意,痛苦看淡些,都会过去的,只是人生还是要明确你心的方向。」周慕青劝慰着。 周慕青的话很平实,季远凝听了心中一震。他一直沉浸自责中不可自拔,对阿宁的悔意不能抽身,周慕青的话劝勉着他。 「对了,你住湖昌会馆,是帮中人?」祁之岚想多了解他一些。 「我是天门山云城分舵的,随我们莫舵主出来为顾山主贺新婚的。」季远凝道。 「好,你这个朋友我交定了。恰巧我和你们顾山主算有点交情,回头我去找你,我请你吃饭。」周慕青伸出手,友善地和季远凝握了握。 季远凝并不挂怀。他对周慕青祁之岚谈些不与人说的旧事,只是不便与熟人说的事情,反而和陌生人坦诚相待。他压抑自己太狠了,需一个渠道疏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5页 第十九章 错落(6) 顾山主盛大的喜宴即将开幕,这些天湖昌会馆里里外外打扫着,到处透着喜庆。 周慕青踏进湖昌会馆的大门。他第二次来,只为季远凝。 那天修元寺偶遇后,祁之岚特意去祁家内院的藏书楼翻资料。 她记得锁片图案的篆文为「祁宗」,她认祖归宗后,才知祁宗正是自己爷爷的名姓。她在祁家的藏书楼隐秘暗格里翻出一沓旧信件,有几封是孙幸娘寄给祁宗的,言辞亲昵、纸短情长满字相思。 祁宗说自己无法娶孙幸娘,除了孙幸娘的爹娘不愿意自己的年轻女儿嫁给够当女孩祖父的祁宗,更因为娶着名门望族出身的老妻,他笔下都是柔情和歉意。祁之岚实在想不到执笔人是一位知天命的老人家,只阅读文字,仿佛面前站着一个二八小伙。 某天祁宗记录他和孙幸娘偷偷缱绻。幸娘问他,倘若有了孩儿该如何?祁宗在文字中记录自己的回答,就是要为她做一枚银锁片,一面刻上自己的名字,一面写好孩子的信息,就算分离,可凭此相认,他还特别在信中画了图样,之岚对比丝毫不差。 之后孙幸娘举家搬走,祁宗在郁郁相思中死去。祁宗死后孙幸娘彻底消失,想想大概她生了季远凝后无力扶养,才送到季氏夫妇手中。因此,她十分肯定,在辈分上,季远凝还是自己的叔叔。 她把这些发现告诉了周慕青。慕青道,季远凝是祁家的血脉,总该认祖归宗的。他更愿意帮助她一臂之力,亲自去请季远凝一趟。 于是他来湖昌会馆见顾行舒。 「周二少,你日理万机的,如何来我这里?」顾行舒和万德商行之主素无太深交情,这一次又为什么? 「因为贵帮的季先生。那天我和季远凝季先生在修元寺相谈甚欢,我许诺他要请他吃饭,我查查黄历,今天是个万事皆宜的好日子。我惦念着和他的约定,饭店我都订好了,特意请顾山主把季先生借我几天。」周慕青笑道。 「季远凝?」顾行舒听到这件事觉得很是不可思议。周二少什么人?江城三大家族周家的掌权人,更是卫戍司令张司令的义弟、江城商会的会长,虽然说是个商人,但也在江城 说得上话,居然来问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季远凝。 漫说顾行舒惊讶,听见这件事的莫五爷和傅石更对视一眼。季远凝这小子,只是初来江城逛一逛,居然就结识了周家二少? 「对。」周慕青肯定点点头,「我和他一见如故,我很喜欢他。」 「好,既然你周二少向我借人,我哪能推辞呢。」顾行舒一口应承下来。 季远凝只觉得周慕青的话是他从小到大听到最不可思议的事。 他随周慕青去了祁家,见识了祁家老老少少,祁之岚更为他开祠堂。这时候他才确定,自己居然是江城三大家族的祁家人,而且辈分还不低,连家主祁之岚都得喊自己一声叔叔。 季远凝如堕梦中,若非听祁之岚仔细解释,他如梦似幻,感觉老天简直在戏耍自己。 季远凝有些懵,眼看着祁之岚和祁家列祖列宗上香,他木木望着排位上「祁宗」的两个大字,没料想这个陌生的名字是自己的生身父亲。祁之岚拉着他一同跪下,祝祷着:「爷爷,如今祁家失散流离的人都已经齐聚,您能在九泉下瞑目了。」 季远凝耳畔似乎有悠远的唿唤,他不由随祁之岚磕下这个认祖归宗的头。 之后是家宴,季远凝的银制长命锁被祁家人传看一遍,最后落在季远凝手心的时候,他自己从没有意识到,这东西居然能改变自己的命运。他来江城前临时戴上的,他只觉得放在季园那里并不安全,也许这是冥冥之中的提示。 周慕青为他敬了一杯酒,随之岚的称唿问道:「小叔,你在云城生活如何?」 季远凝听这个称唿还是不大习惯,他沾染的江湖气息一时间改不了,他拱拱手道:「周二少,不值一提,餬口罢了。」 他说这话时提杯灌了一口,有三分迷茫。周慕青察言观色,心中有了几分揣测。他给他敬了一杯,道:「小叔,别怪我直言,只怕人生八分不如意。我猜,你应该不甘人下,只是时机未到?」 「我还能如何?这么多年还是要人无人,要兵无兵,难哪!」 「小叔,你要是同意,我愿意襄助于你。只不过我不是帮派中人,天门山中事我插不上手。但你想想人生何至于一条路走到黑?倘若你在云城从商,我这边倒有些人脉,帮助一二。只是你得先在江城,在我万德商行歷练一番,你可愿意?」周慕青的提议令季远凝一愣,他展现了另外一种机会,说不定能通过万德商行撇开天门山的束缚。 季远凝内心权衡着,他想了想就要回答。 「小叔,你一定要考虑好,愿意留下,我想办法通过你们顾山主把你留在江城。若你在万德商行体验半年左右,那时云城天门山里你没在,会有变故,这是你需要考虑的。最重要的,是你内心的指引,你是否真心愿意留下,重新学习。」周慕青说话耿直,先矛盾摆在前面。 季远凝低头细细思考。周慕青的话在理,他捨得放弃云城天门山的季先生么?他在问自己,得到的是迷茫。 「小叔不必着急,这几天你住下在江城玩玩。你决定了就来万德商行找我,这是我的名帖,后面有地址。」周慕青从衣袋里取出了名帖,递给季远凝。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6页 家宴完毕,祁之岚安排好陪季远凝在祁家后院逛逛,后来祁管家有事来报,她便离开一会,只剩季远凝一人在后院。他大概是酒劲上头了,微微有阵阵不真实的眩晕。于是捡个台阶坐下来,把周慕青的名帖翻来覆去阅读着,在脑子里模煳的记忆着。 天色暗得晚,但晚间天气似乎变了脸,忽然一阵风,他害怕名帖被风颳走,狠狠攥进手心。耳边只听得风在摇动岸边草,唿啦唿啦的声音。 季远凝站起身,整理着自己的衣衫,今天的遭遇他到现在还没有转过弯来。但是他记得周慕青对他说得话,以及揉在手里硬纸壳做的名帖。 第二十章 重叠(1) 闲来无事,季远凝独自去江城闻名的新记市场转转。 在门口买了一角钱的票进去,这是季远凝第一次正式在江城逛一逛。这里的戏场书场很多,还赶上大马戏巡游,聚集了很多父母带着孩子们围观着,旁边就是个小动物园,连蛇虫虎豹都弄了来,在铁笼子里供人参观。 季远凝有点后悔今天来,高高悬挂的gg画报大意是马戏巡游得三天,难怪人山人海摩肩接踵。他看了会动物表演,看小猫数数、小狗跳火圈,喝了个彩。人慢慢越聚越多,他挤出人群找个长椅歇歇脚。 坐了一会,旁边来了个布衣保姆抱着宝宝。这孩子还小,在保姆怀里瞧会热闹,转动闪亮亮的大眼珠,不知怎的,嘴巴一撇,还在她身上扭动着,她控制不住,只得捡个最近的长椅坐下来摇摇宝宝,嘴里不住「哦哦,爸爸妈妈一会就来哦,俊生。」 季远凝盯着孩子良久,看他乌黑熘圆的大眼睛,嘟嘟的红嘴唇还有毛茸茸的黑头髮,这孩子营养极好,白白胖胖的格外惹人疼爱。他盯着孩子看,孩子也瞪着眼睛,哇得哭出来。 保姆看季远凝盯着不放,不好意思道:「打扰先生您休息了吧,我家主子一会就来。」 「我来试试吧。」不知为何有股暖流从季远凝心中散发出来。他尝试把宝宝抱起来,嘴里学着保姆发出「喔喔」哄孩子的声音。宝宝的眼睛盯住了季远凝,这个奇怪声音的来源,一时之间忘了哭泣。季远凝情不自禁抱着他,欢喜地很,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恨不得想亲上他粉扑扑的小脸蛋。 保姆看他闹笑了孩子,不由奇道:「先生,你好厉害,我们家俊生认生得很呢,除了我和少爷小姐,别人抱都要哭半天呢。」 「你叫俊生啊。」季远凝没听见保姆的话似的,抱着孩子不撒手,「长大一定和你名字一样漂漂亮亮。」 孩子好像听懂了季远凝的话,对着他咯咯咯咯笑起来。他的声音在季远凝听来,格外悦耳。保姆更加惊奇了。 陶正礼手拿一根拨浪鼓走来,看见季远凝愣了一下,紧接着很看见小傢伙被季远凝逗得咯咯直笑,不得不感嘆冥冥之中还是血缘的力量势不可挡。 他该出面了。他走上前去道:「哟,季同学,好巧碰见你了,谢谢你帮我看了会儿子,现在你该把他还给我了。」 「你儿子?我在云城时没有听说你娶妻生子。你陶家也算云城名门,一点风吹草动大报小报的记者全都蜂拥而至,不会一点音讯没有。」季远凝狐疑地望着他。 「确实如此。因为我妻子一直在江城,她有孕在身,被我保护得很好,所以并没有公开。倘若云城那些大小报的记者朋友发现了,不得刨根问底?」陶正礼熟练地接过孩子,一边给孩子递过拨浪鼓,一边说道,「我顶烦他们。我陶家大少从来不喜欢那些乱写一气的记者。」 季远凝望着他熟练的呵护孩子,没有再多想下去。 正在此时,俊生口齿不清「啊啊」哼几声,他摇着小手的模样简直化了季远凝的心。陶正礼接过来笑答道:「乖,爸爸在这儿,在这儿。」 听到两个人一唿一应,季远凝竟然没来由地心里发酸,他怎么只见了这孩子一面,还是陶正礼的儿子,就会如此觉得亲切而难割捨。 他痴痴望着他们。陶正礼把孩子递给保姆,从保姆的袋子里掏出水壶,还有备好的勺子,手背上试了水温,给俊生戴上围嘴,餵了他几口水,对季远凝道:「季同学,我不方便就不送你了。你自便。」 餵完水他对保姆道:「天气热看俊生也出汗了,我们过去车里,早点回去吧。」 保姆应答着,忽然捂住肚子道,「少爷,我肚子疼,想去趟厕所。」 「好,我带孩子去车里等你。」陶正礼把孩子抱着,自己也背上了大包,迈步走开了。 季远凝没有离开,他眼见着陶正礼熟悉地用勺子给俊生餵水,餵水之前试探一下水温,挂围嘴,餵水以后还给他擦嘴,仔细又认真,知道他是惯常照顾着这个孩子。 季远凝看了看,觉得自己好笑。说了不是陶正礼的儿子么,爸爸照顾儿子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但他一直望着,忘了自己想上楼转转。目送陶正礼抱着俊生离开。 陶正礼下楼去了,季远凝还愣怔着。他坐了一会,自己收回思绪,觉得无趣就要起身。 但是,在下楼的方向,倏忽有一道熟悉的背影闪现。他盯着那个背影,髮型完全不一样,身材好像清瘦了点,但是他的直觉,那不就是阿宁! 他只觉得头皮发麻,汗毛倒竖。他坚信那就是林宁!忙忙起身追过去,不顾众人异样的目光,边跑边大声唤道:「阿宁!停下!阿宁!」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7页 他往 前跑着,不顾一切急跑。正如他后悔今天来到,就在靠近那个女子的时候,远远来了一队花车,头前摆着动物的造型,眼睛处还牵了亚浦耳的小灯泡,闪闪发光,放着激烈的音乐,大人孩子都赶着花车,人们纷涌而上。 于是,季远凝眼睁睁看着「林宁」消失在人海中,而他苍白的声音消释在「蹦擦擦」的音乐中。 再寻不见。 那的确是林宁,她内急收拾好后在门口遇到了保姆。她说,人太多,又挤又热,少爷把孩子带到车上等她。说着保姆急匆匆上厕所去了。林宁心里念着俊生,连忙出来,找楼梯下楼。 季远凝的喊声她当然听见了。但她没有回头只加快了脚步,就在她自己捏把汗的时候,幸好有队花车隔开他们。 林宁上了车子,陶正礼看她有些气喘吁吁,感嘆道:「你应该也看到季远凝了。我不得不佩服血缘的力量,我只能带着俊生先来车里。其实,你准备好如何面对他么?」 陶正礼看穿她的心思,顿了顿,「其实你没有准备好,是不是。」 「……是的。时至今日,我不想这样出现在他面前。」林宁点头道,「他之前对我做出的种种,想起来我心中都痛,都喘不过气来。尤其是在水里的那一瞬间,我真的恨!我曾经在最难的时候险些放弃自己的性命,可我被惠净师父所救时,我承诺自己要爱惜自己,不再做傻事。可季远凝凭什么主宰我的生命!连我的梦里都是重复他推我下水那一幕幕,我不能原谅他。绝不能!」 「小宁,我明白。无论你做什么,我都能理解。」陶正礼道,他现在能读得懂林宁了,她不需要言明,他都懂。 「不。陶正礼,我要做的事,你不一定能贊同。」林宁把俊生抱过来,正色着说道。 季远凝挪动步子出了新记市场的门。他疯了似的在里面转了好多圈,再没有佳人的身影,慢慢马戏散场,明天再演。他无力地坐在市场的长椅上,低垂着头,手指插进头髮里。 夕阳透过市场的大理石栏杆投射进来,不知过了多久,他怔怔望着脚边一小块橙色的阳光,原来天这么晚了呢! 他随意的把手往衣兜里摸手帕,忽然触到一枚硬硬的纸片,掏出来一看,是周慕青的名贴。万德商行四个端正的楷书下方,周慕青的名字,令他换起记忆,他不再犹豫,亦没什么可以犹疑不决的。 他立即起身,抖抖衣服的皱褶,迈开大步离开新记市场,他的目标只有一个地方:万德商行。 第二十章 重叠(2) 周慕青出面了。 他带着季远凝来到湖昌会馆,直接向顾行舒和众人坦诚季远凝的身份,他笑道:「季远凝他毕竟是我夫人的小叔,让他就这般匆匆忙忙回云城,他们亲人之间分离太久,不瞒顾山主说,我夫人觉得捨不得,想向顾山主说个情,给季远凝时间让他在江城盘桓。」 顾行舒没有必要为了季远凝开罪这位如日中天的周二少,况且对方现在求到自己眼前,他沉吟一阵道:「周二少,这件事我没有意见,只是得问过当事人的意见。」 当顾行舒问季远凝的时候,季远凝直截了当给出了自己的答案:「我愿意留下。我已经在祁家认祖归宗,当然要留下为祁家尽尽自己从来没有尽过的力。」 「你一定要留下?」莫五爷追问。 「是的。」季远凝诚恳道,「五爷的知遇之恩,当年我在云城人生地不熟,找工屡屡受挫,投入天门山时,收弟子几位大爷推脱,又是五爷您为我开了香堂,我季远凝不敢忘怀。但现在祁家对我也是陌生之地,这么多年,我需要时间去了解他。如果家主祁小姐需要我留下,我更义不容辞,请五爷体谅。」 「那好,记住那是你自己的抉择。」莫五爷听出季远凝心意已决,不再勉强。他背过手去,站在一旁,暗红的长衫上流动着光影,他站在光影的暗处一言不发。 季远凝最后给顾行舒鞠了一躬,顾行舒想了想道:「季远凝,我想单独同你说几句话。」 季远凝同周慕青点点头,随顾行舒去另一间房。顾行舒从苑先生开头,谈起他在自己面前对季远凝的夸赞,这次来江城见到,想着分别,不免有些话想说。 「山主,是我保护苑先生不利,让他毁在池三爷的手上。」季远凝见顾行舒提起苑先生,主动请罪道。 「和你无关。我想的到你的处境。我也是做事出身的,全靠自己一双手打拼。我最烦那些论资排辈的规矩。」顾行舒似乎从季远凝身上看到了自己,居然对他坦诚自己的经验,「你得狠下心肠,想出头,除了光会埋头做事没有用,谁挡在你的目标面前,就拔掉他,自然不会再有论资排辈的规章了。」 季远凝一下子领悟顾行舒的意思,这不是怂恿自己对帮中人下手呢?他望着顾行舒听他下文。这下顾行舒心虚起来,只有他自己知道前任沈山主是怎么死的,他一个好端端的人如何能福寿膏就了酒。 「是,我明白了顾山主的好意。」季远凝活泛,他不会让人下不来台,他收回目光,仔细掂量着,答道。 顾行舒心喜他这一点,带他从房间里出来,还补了一句:「季远凝,我的话你可要仔细琢磨。」 季远凝毕恭毕敬道:「帮主所言,季远凝自当记在心上。」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8页 「好,你这就随周二少去吧。」顾行舒笑道。 莫五爷本想暗暗留季远凝问话,没想到顾行舒开了金口,只能看着他和周慕青同去登车。傅石望着他的背影,心里嘆口气。 傅石陪着莫五爷回了房间。莫五爷起先默然不语,他看了眼傅石:「我本带你们来是见识见识,也是想让你两个和缓和缓关系。不想会有这一出,傅石你怎么看?」 「五爷问我?」傅石苦笑了一声,「季先生就是季先生,他的命永远都这么好。以为他和我一样,出身寒微,不想人家竟然是祁家家主的叔叔,人比人要气死人。」 傅石的话,令莫五爷偏过头来,看了他一眼。 云城的郑管家在季园没有等来季远凝迴转的消息,等来的是带着手下的傅石。郑管家惊奇叫道:「师父,怎么是你?」 「阿平,季园的房契在哪里?给我。」傅石面无表情,对郑管家的口吻居高临下,「季先生不会回来了。现在这栋园子要收回帮里去,阿平,你要认你是我的徒弟,你就把房契找了乖乖给我。我像季先生一样提拔你,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郑管家没想到左等右盼,会是这样一个结果。他想了想答应了,去书房的暗格里找到了房契,正要出门。门口碰上了安茹,后者向郑管家垂询道:「怎么回事,怎么季园里来了好些人,东翻西找吆五喝六的。先生呢?」 「季先生多半是出事了,季园的天要变咯。这不,我正要把房契交给我师父傅石,说是帮里要收回这套房子。」郑管家无可奈何道,「你这个丫头年纪轻轻,得为自己找个出路。」 「郑管家你也不老,说话老气横秋的。我不走,就算季园变了天我也不走,我要在这里等先生。」安茹的眼睛里闪着坚定的光芒,把郑管家感染得心绪跟着她激动起来,点了点头。 季远凝对云城的情形是一无所知的,连邢涛都听说季远凝抛下大家离开了,他到底没有想到季远凝会这样离开,但又没办法问询,大家都对这个讳莫如深的样子,起码季远凝没有性命之忧。 日子一天天过去。季远凝在万德商行工作着,闲暇之余他就会到新记市场,在老地方等,更跑遍了江城热门之地,可惜一无所获。 眼见天旱商号生意变差,祁之岚正好在万德商行里找慕青闲聊。正遇见邮递员扛着大包来,邮递员对慕青笑道:「周先生你看,最近天热得紧,我是第一家赶着送你们的,晚些时间体力有限,就扛不动这一大包了。」 话里话外有讨巧的意味,周慕青哪里不明白,遂掏出几个零子儿赏了邮递员。后者笑逐颜开走了。 之岚捡着信,看有没有周慕青的。翻着翻着,一封折好的信笺掉落在地,「啪嗒」一声。祁之岚捡起来打开阅读,是季远凝的,寄信人叫郑平。 书信里言道,季远凝走后不归,季园被傅石占据,更名为「傅园」。除了把祠堂里季远凝父母的排位都清理出去,如今打算要把夫人的坟重新开启下葬,更要重立夫人的墓碑。上面丈夫名字为傅石自己。希望季先生看信后归来。 祁之岚阅读完毕,默然无语。递给周慕青道:「这封信我看还是不要给小叔吧,这明显不对劲。双方冲动起来不好,你和 顾行舒交情不深,不好再三麻烦。」 周慕青想了片刻,道:「给我吧,我来处理。」 傍晚,周慕青特意把信件给了季远凝,待他看完,慕青问道:「你怎么想?」 「我一定要回去。我不能让父母牌位无踪,更不能让阿宁死后还受人侮辱。傅石!」季远凝咬牙切齿说出这个名字。 「你回去打算怎么做?」周慕青轻轻问道。 「我可以和他对质。」季远凝道,「这次我粉身碎骨也要争个输赢。」 「不,不用这样。」周慕青微微笑着摇头道,「我跟你同去,不过你要等我开完明天的会议。我想让你在云城独当一面,你可以等两天么。」 季远凝望着周慕青诚恳的眼睛,他是自己的领路人,自己有什么理由拒绝,再者他的话很有道理,自己贸然回云城,和莫五爷他们的关系已经明着势如水火,单打独斗有何意义。 第二天是万德商行的股东会。季远凝感受到气氛的凝重,股东们探讨着江城大旱期间周经理私自捐了一仓库米,还有些细枝末节,都指向周慕青不利的一面。 气氛达到高潮时,季远凝听王掌柜偏头望着会议室的门处,看他陡然一变的神色,王掌柜道:「不好,周老爷和大少爷来了,少东家有得对付了。」 季远凝好奇多嘴问,才知周慕青是从周老爷手中夺得的掌权之位,如今周老爷病癒归来,只怕要秋后算帐。 会议开了很久,期间周慕青出了万德商行的门,傍晚才回来。 季远凝听王掌柜道:「少东家有麻烦了。」 听的他自己的心一沉。自己回云城的计划,只怕得搁浅了。周慕青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很久,季远凝犹豫着还是敲了门。 「进来,门没锁。」周慕青答道。 季远凝第一次看到带着疲态的周慕青,见他如此,话到嘴边什么也说不出来。 「小叔,你是来问我们何时启程的吧。」周慕青带着抱歉的神色,「这几天暂时走不开,我估计这个会议还得持续几天。我答应你的,我会办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19页 「我应该怎么帮你?」季远凝问道。 「你不要私自乱走,不要想着自己去解决这件事,等待我就是最大的帮助了。」周慕青的眼睛很敏锐,似乎看穿他的想法。 季远凝被他的眼光看透,不由答应了。 第二十章 重叠(3) 陶正礼重新踏上了熟悉的云城土地。陈泽给他去信,说有事需要陶大少回来处理。除了这个目的,他还听小宁说,现在林氏正在商议建立云城分号的事情,他留了心,帮小宁堪堪地点。 目下他正在云城火车站等司机开车过来。他改签了早一班的火车,提前半个小时到达云城,想想还是等车吧,免得司机空跑一趟。 等车无聊,一眼看见附近有报摊,他走过去,想看一看最近云城有什么新闻。花几角钱买份报纸,就在报摊看起来。大略浏览一遍标题,耳朵被吸引过去关注着报摊老闆和卖香菸的小贩对话。 ——天门山出了奇事,听说没? ——什么事? ——季先生不见了,他的旧居叫「季园」的,现在是傅先生住着。这傅先生可改头换面。他以前是季园的管家,原来早就喜欢了季夫人,这不,他夺了季园重要的事,居然给季夫人重新下葬,那新立的碑文更绝。你知道么? ——不要卖关子。快说! ——碑文上可把季先生的名字都抹去了,丈夫一栏填的可是傅先生自己的名字。 ——他这样明目张胆!莫非与夫人生前……? ——嗨,谁知道呢,我觉得还不是欺季园无人,季先生要是知道这件事,不知会作何反应。 ——就是,就是,我还挺好奇的。 陶正礼听着,从中插了一句嘴,问道:「傅先生新立的碑在哪里?有这稀奇,我也想瞧瞧去。」 报摊老闆嘿嘿笑了一下:「想凑热闹啊,你这先生,热闹不能乱凑,小心惹祸上身。」 陶正礼加买了一份早报,笑道:「现在可以说了吧?」 「听说就在季园的背后。沿着季园巷子里,有条小路,顺着过去就看得见了。」报摊老闆指引着。 陶正礼按照报摊老闆的指点,等到汽车来了,对司机道:「先去季园。」 他在季园附近下了车,沿着小路走了过去,还是曾经因为「林宁下葬」来过的墓园。铁门微微掩着,陶正礼推开门,轻车熟路走进去。墓园里清扫过了,很干净,连草坪都是精心修剪过的,看得出来傅石对这件事很上心。沿着紫藤架的长廊走去,终点就是一个大理石打造的墓地,竖着一块醒目的碑,在这块墓地边上,另外有个新砌的坟墓,小小的伴着主墓,只是和主墓地相比,显得相形见绌。 他抄着手踱步过去先看小坟墓的碑文,上面四个字「菊蕊之墓」,看起来是个丫鬟的名字,天热,夏天的绣球花还精彩缤纷盛放着,一定有人打理这里,他想着慢慢转向主墓。 陶正礼停步读着主墓地上的字道:「爱妻林宁之墓」,云城这里伫立着林宁的墓碑,而他自己才从林宁身边来,现在她在江城的名声都是自己的未婚妻,陶正礼没来由觉得滑稽,他的唇角勾起给这个墓碑似有似无的微笑。 他的目光移向墓碑下的小字:立碑人:夫君傅石。他推推眼镜,嘴角的笑纹更深,忽然控制不住「呵呵」笑两声。 自己的未婚妻还真是受人欢迎,这件事让他肯定自己的眼光,他现在真能体味出这句话的真谛,那就是自己的妻子受欢迎,做丈夫的也觉得有面子。 一个男人站着林宁的「墓碑」前嘻嘻哈哈,正在远处培土栽花的安茹抬起头打量,觉得他透着古怪。 她走过去,问道:「你是谁?为何在夫人墓前发笑?」 「这里长眠着季夫人?我是她的故人,曾经来参加过林小姐的「葬礼」,但我并不相信报上所言,也不相信季远凝的举动,她绝不是死于一场车祸,希望你告诉我真实情况如何?」陶正礼闪烁的眼光盯着安茹。从安茹的打扮言辞,应该是季园的僕人吧。 安茹听出了陶正礼笃定的语气,盯他片刻,道:「夫人是意外身亡,她落入了桃花江,没有找到遗体,这里只是她的衣冠冢。」 「唉,太可惜。当日季远凝还是骗了我们,林宁明明没死。」陶正礼指着傅石的名字,「这碑上刻的傅石是谁?」 「我还以为季先生会为了这件事回来。」 「我从江城来。我在江城遇见过季远凝,他远在江城,如何知晓云城的事情。」陶正礼皱眉问道。 「我知道,我听郑管家说,季先生留在了好像是叫什么万德的商行里,郑管家把这件事写信寄给他的。他如何不知?!」安茹微微感嘆,她不知何以解释,明明季先生对林小姐无法忘情,更心怀歉疚,为何他不出现,有点说不通。 陶正礼听了安茹的话,没有再接话,也没有多言语。安茹看旁边这位异客,他脸上反而凝重起来,收敛了笑容。 林宁收到陶正礼的信,信上原原本本复述了安茹的话,林宁掩信沉思,傅石对自己有企图,她感念他在玉溪庵里的关照,但从没想他耿耿于怀到在自己的墓碑上做文章,甚至疯狂地公开镌刻「夫君」一词,她才知他竟对自己如此执着。 可关键时刻季远凝没有出现,而且他应该是知道这件事情的,却没有任何反应。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0页 林宁心内蔓延着说不出的失落,她以为他在新记市场那样唤她,似乎会留恋和自己的一段感情,即使他感觉到自己还活着,即便不为她,也该为他季远凝的名誉而争斗。 为何他会如此?她关灯起身,俊生已经睡下,走到大宅窗前,柔和的月光洒在窗棂上,她想起多少次在季园的后院等他归来,多少次独自徘徊直至月上中天。那时候不觉得冷、不觉得孤寂,因为身边总会出现他。再后来,是怎么一步步走到今天的,她到底是耿耿入心的? 林宁咬着嘴唇,再次拧开了檯灯,给陶正礼写了一封回信。 「小姐,有人找。」管家轻轻敲门,在外面说了一声。 林宁看见房里的俊生动了一下,她掩好被子,开门出来道:「让保姆过来吧,我们出去谈。」 「嗯。」管家应声去了,等了一会保姆到来,林宁带上门问管家道:「谁找我?」 「小姐,一个女人。她说是您的朋友,可她一身黑色衣裙,遮着脸,古里古怪的。这……的确是您的朋友吗?」管家描述道。 管家这么一说,林宁很肯定来的是谁,她怎么会来!她愣了一下,继而点点头。 她的出现印证了林宁的判断,会客室里黄润的灯光笼罩着一个全身黑衣的蒙面女子,她见到林宁,不由微微低下头。 仇姑娘得到消息特来拜访,怎么见了林宁,见到她生完孩子后恢復得很好,无端多添几分风韵,竟生出相形见绌的感觉,她用低头掩着自己复杂的神情,林宁过来直接拉住她的手,仇姑娘慢慢拧着把手脱出来,林宁觉察到了,也不再勉强。 「你怎么来了,仇姑娘!终于愿意来帮我吗?」林宁喜道。 仇姑娘抬起头,蒙着面纱下的眼睛里流露着一丝不自在,她很快把这些都习惯性藏起来,开口问:「林小姐,你们林氏股东是不是正在逼你回云城建分号?」 「你怎么知道?」林宁听仇姑娘的话吃了一惊。这是最近股东会上最不欢快的话题,她想动人事调动,可就是不顺,再然后股东们将她的军,提出的条件就是在云城顺利建立分号。 「林小姐,你千万不要回云城去。我听他们吃酒无意中说漏了嘴,大概在江城想对你怎么样,定然不是好事。」仇姑娘道,「所以我特意来告诉你一声。」 第二十章 重叠(4) 「他们是谁?你从何得知,难道你不是在祁家的成衣铺里……」林宁敏锐的觉察,仇姑娘的生活一定生了变数。 「林小姐,你不要问,我……我走了。」仇姑娘目光闪烁,起身要走。 「好,我送送你。」知道她的性子,林宁不再追问,只默默送她到门口。 望着她的远去背影,林宁召管家耳语几句,后者立即明白,派人偷偷跟上仇姑娘。 「小姐,有消息了。」派人跟了几天,管家得信前来通报。 「快说说!」林宁大感兴趣。 「小姐,我们跟了仇小姐几天,她似乎在跳舞场陪舞。」这出乎意料的消息令林宁一惊,仇姑娘她的脸不是?怎么…… 「只不过她是蒙面出现的,说来也怪,这位仇小姐舞姿相当优雅漂亮,又不以真面目示人,反而得人青睐,非点她陪舞不可。」管家道。 「还有呢,你们还打探到什么?」 「当然。更要紧的,我们找到了仇小姐说的那几个人。他们交待说,云城那边已经安排妥当,小姐你一过去就会不测。」管家道。 「江城的幕后人他们有吐出来吗?」林宁抽出手帕擦擦手,漂亮的嘴唇极其冷静的话语,她心里已经有了揣测。 「联络人他们的人是曾俊才,曾少爷,至于云城那边的联络人,他们都摇头说不知道,但是只知道那背后是个来头不小的人物。」 「来头不小?」林宁把这四个字咬着重音。 股东会上的纷争她还歷歷在目,杨经理都弹压不住,她只不过想动一下人事,然而不仅股东们,连钱庄员工都围住她叫苦不迭。林宁和杨叔谈过,杨经理道,大小姐,他们很多都是你舅舅安插在各个部门的人,他们因为曾家的缘故,对您恐怕有敌意。 现在激将法已经到她自己头上,她咬着唇请出了这些要说法的员工,更麻烦的是,连一些客户听闻林氏要闹罢工,都打电话来谘询要解释,这件事的最后结局是她拍案宣布,自己一定会把云城分号建立起来,以同等条件,换取人事变动权。 这边联络的是曾家人,林宁一点不意外。云城那边也被他们做了局,这趟行程一定风险重重。幸好有仇姑娘的报信。 「别担心,小姐。陶少爷回来和他商量下,他会有办法的。」管家宽慰她道。 「他什么时候回来,有消息来吗?」林宁思虑着问道。 「前几天有电话进来,明天少爷就能到。咱们这里陶少爷都安排好了,小姐您宽心就是。」林宁知道,这宅子仆佣里都是陶正礼亲自挑选的人马,加上他临走时,更拜託过周家二少照应,曾家还不敢明着动自己。 「你去吧,我知道了。」林宁答道。她拧眉抱臂转身进了卧房。 保姆抱着刚喝过牛奶的俊生在拍嗝。林宁静静看着熟练的保姆,忽然问道:「阿兰,咱们宅子里有懂拳脚的丫鬟么?」 「小姐,我的朋友曼娟身手就很不错,她从小习武,只不过家贫不得不来宅子里帮佣。」保姆阿兰毫不犹豫,曼娟是她的好友,底细自然一清二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1页 「现在你就带我去见见她吧。」林宁平静道。 「行。」阿兰点点头。 陶正礼是翌日午间返回。终于见到再熟悉不过的大门了,车还没停稳,他就兴沖沖地冲下来,径直往门里走,边走边喊道「小宁!小宁!」 「小姐,陶少爷的车到了。」在陶正礼下车的同时,在满是爬山虎的墙外,两双眼睛紧紧盯着围墙里大门口的举动。 林宁悬垂的心终于放下来,是陶正礼回来了。不过,她静静望着他三两步跨入门里,启唇道:「曼娟我们走吧。」 曼娟看了看她,林宁脸上没有表情,只有眼睛里亮晶晶的。 管家给陶正礼开了门,看他正在兴头上,正想同他说话,陶正礼只顾望着楼上,把外套随便脱下往管家手中一放,自己登登登上楼去了。 「小宁!小宁!」他唤着她的名字打开房门,里面只有阿兰抱着俊生,用拨浪鼓哄着孩子玩。 「小宁呢?」 「早上小姐嘱咐我说,她留了封书信给少爷您,就在桌子上。她说完后就离开就,我再没有见到她。」阿兰道。 陶正礼快步奔到书桌前,这是他熟悉的字迹,他的手抖着,居然几次才撕开信皮。 万德商行的最大危机终于被周慕青化解掉。之后,他随季远凝踏上去云城的火车。 「下车会有人来接我们,来前我先接洽过云城市府的黄秘书。」周慕青在摇摇晃晃的车上,对季远凝托出自己的计划。 「好。」季远凝没想到周慕青已在江城运筹帷幄,他点点头。 果然一下火车,就有人来接,居然是警察局的陈警长亲自派车过来。车子直接把他们拉到锦阳饭店,说为周先生接风。 周慕青和季远凝对视一眼,这样大的阵仗,看来张司令的信函着实有用可靠。他们被人引着路,直接进了锦阳饭店最豪华的一个厅。 周慕青进来的时候,陈警长主动起身迎接,季远凝眼睛一扫,有点意外看到闵舵主丧礼上的那位云城要员。 自然是一番笑容可掬的客套寒暄,要员让周慕青陪坐,季远凝跟在周慕青身旁。 要员开口道:「周先生,我在云城都听闻你的大名,现在江城最炙手可热的新贵。久仰久仰。」 「哪里哪里,都是大家抬举。」周慕青爽朗笑道。要员客套和他敬个酒,有了他的范本,自然是你来我往的推杯换盏,就在酒酣耳热之际,要员忽然问起周慕青来云城的缘由。 周慕青早就准备他的问,正式和众人介绍季远凝道:「这位季远凝,曾经是天门山的季先生,他还有另外一重身份,就是我的小叔。如今跟着我做生意,今次来,就为了他在云城开一间不亚于万德商行的商号。我还听说,最近云城市府主导招商引资,我可算是积极响应号召了。」 「季先生?我好像在哪里见过?」要员盯了季远凝一下,模模煳煳有点印象,却有想不起来。 「我还多谢您为帮里秉公,令池三爷绳之以法。」季远凝拱拱手道。 「哦对,对,是在你们闵舵主的葬礼上。」季远凝一顶高帽子及时上到要员头上,他立时心情大好,笑道,「既然周先生和季先生都是为了相应市府号召,我们理应热情相待,需要什么帮助的,只管开口。」 「还真有一件事。」周慕青又给要员敬了一杯,不疾不徐把一件事提上桌面,那就是季园的归属。 「查,给我查。」要员当即表态,他借着酒劲吩咐,好好查一查,三天内给周先生回音,更许诺着,季先生的事,自然有警局罩着,任何人都不能找茬。 周慕青对季远凝微笑,他不仅给季远凝找个靠山,三言两语中还定夺了房产之事。季远凝感激地望着周慕青。 周慕青拍拍季远凝的肩膀,道:「这些不过是利益,这位要员所求是让我在张司令面前多美言几句,毕竟江城是省府,张司令也算他的直接上峰。」 「嗯。」季远凝点点头,胸中有股敬佩油然而生。 之后周慕青更教季远凝看铺位谈业务,谈妥后他直接大手笔购置房舍,重新翻修招兵买马。 拟定商行名字时,季远凝说出了早就存于心中的两个字「宁远」,慕青赞赏点点头道:非宁静以致远,江城有致远,云城的宁远一定也能宏图大展。 季远凝送周慕青登上返江城的火车,周慕青对站在月台上的季远凝挥手微笑道:「小叔,万事皆备,你要好好努力哦。」 「我会的。」季远凝对着他郑重承诺道。 第二十章 重叠(5) 季远凝摇身一变,成为了季董!现在他可是云城最炙手可热的人,他的宁远消息 灵敏,打听到林氏居然要在云城开钱庄分号。 林氏钱庄,可是阿宁的那个林氏? 他对手下吩咐着,无论如何也要打听确切的消息回来。过两天终于得报:林氏钱庄主事的是个女子,人称林小姐。 一定是阿宁!没想到她真的回来了,而且还是如此光鲜亮丽衣锦还乡!季远凝一刻都等不住,急急忙忙备礼物拜访去。 「宁远商行的季远凝?」林小姐把名帖左右翻看,对新僱佣的助理道,「快请!」 「阿宁!」季远凝从门外匆匆而来,他满心期待着,有些等不及了。 「您是……宁远商行的季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2页 听到对方的声音,抬头看到面前人的样貌,季远凝不由呆愣住!此林小姐非他心中的那位,一瞬间失望的心绪被放大充溢他的胸臆,连对方的问话都有些听不清了,他只想知道阿宁,阿宁在哪里? 可,也许对方女子会不会和林宁有关?他顿了一下,问道:「我是。请问你和江城的林氏是一家么?林家的小姐怎么?」 「我确是江城林家的亲眷,只不过是大小姐的远方堂妹,我叫林曼娟。这次我奉杨经理之命,来云城建立分号,目前还是筹备阶段,以后还需要季董多加支持。至于季董您想打听的林小姐,我没有猜错的话,应该是大姐林宁吧,她不是故去很久了?我记得我看过报上她的讣告。唉,可怜哪!」林曼娟脸上浮现出惋惜的神色。 「哦……林曼娟小姐,那你在江城时,有没有听说过你大姐的消息?」季远凝不死心,追问着。 「除了听说她死了,我不知道任何其他东西。」林曼娟摇摇头,「我不了解她,更没见过她,无法给季董您更多讯息,抱歉。」 季远凝记不得自己怎么从正在装修中的林氏走出来的,林家人都没有林宁的消息,自己明明曾经在新记市场偶遇,季远凝相信自己不会看错,那她究竟会在哪里呢?此刻他的心绪特别乱。 季远凝停下脚步,转身望着工人们在门上刷新漆,看了一会索然无味,自己上车回宁远。 刚进门,忽然听手下人来报:「季董,黄秘书派人来,说约您今晚八时悦宾楼二楼杏花厅见面,他会把您想要的资料亲自带来。」 黄秘书打得什么主意,季远凝已经装傻推了几次,这次他手中捏着自己需要的东西,恐怕不得不妥协。他想了想答道:「你给黄秘书办公室去个电话,说我会准时到达。」 夜间的悦宾楼,季远凝换了一身新长袍,闪闪放光的霓虹灯光在他稜角分明的俊逸面庞上流连,如今云城也有「东方芝加哥」的江城气派,时尚风气亦是东风西渐。进秋了,夜风吹着泛着丝丝凉意,手下人为他披上了风衣。 「季董,你来了!」没想到黄秘书早就等在杏花厅里,季远凝推开门时,他已经在屋里独酌着。 「这么早!」季远凝愣了下。 「听说老弟你一向忙碌,鄙人怎敢随意耽搁老弟你的时间呢?来来来,坐坐。」黄秘书一脸笑容,把档案袋递给他,「老弟找房产局申请的资料,我今天特意带了来,是想……」 老狐狸,和黄秘书打交道以来,他哪里不知他也想在宁远分一杯羹的想法。今番利用文书,说的恐怕也是这。左右避不过去,索性就把自己想好的对策和盘托出。不就是钞票开路嘛,强龙还不和地头蛇斗呢。 果然黄秘书白面书生的脸上浮出一层浅浅的笑容。 事情谈完了,酒也喝得差不多了,他也该投桃报李才是。黄秘书亲自去开门,转进来一个旗袍的时尚佳人。季远凝盯着她,金丝旗袍衬着她的身段格外窈窕婀娜,说她风尘,面容上却是涩涩的清纯;说她纯情,行动中有股淡淡的慵懒,分明很懂得伺候男人。这是一股说不出的味道,从面前这个女人身上散发出来。 「怎么样,她是我们云城一宝。」黄秘书带着微微谄媚的笑容,给季远凝介绍着,「她叫清月,是绮梦楼里最红的姑娘。今天我特意点她作陪,让老弟你品品。」 正说着,清月大大方方走来,在一旁坐下。 「你的琴呢?」黄秘书正奇,只听得清月微微咳嗽一声,另有个全身黑衣黑纱蒙面的女人低眉顺眼捧上她的琴,等清月接过琴,黑衣女缓步退下。 就在这时季远凝简直惊呆了。他不顾一切,忽然起身,追了出去。 金玉闭了闭眼睛,转身就走,忽然她只觉得自己被一股力量拉住,她被人从身后抱住。 那人不是别人,只能是季远凝。他把挣扎的她扳过来。 金玉的一双眼睛,没有恐惧只有惊讶。她被箍在他怀里,起先扭动着身子,换来他越发有力的紧拥,索性定住听他说话。 他喃喃道:「阿宁,阿宁。我知道是你,你就在躲着我,如今真我找到你了。阿宁,太好了,你还活在这世上!」 金玉抬起头,面纱遮住她的容颜,遮不住她蹙起的秀眉,疑惑的眼神。季远凝觉得她似乎在问,你是谁? 下一刻,季远凝伸手要摘她的面纱。 这下金玉一惊,感受到他的动作,干脆利落打掉他的手,捂住自己的面纱,屡屡摇头,意思是不要。 季远凝望着这双酷似林宁的双眼,被她突如其来的反抗狠狠一打,手背顿时一阵疼痛。他忍着疼,越发激起探究之心。 「季董。」清脆的声音响起,是清月,「您对我的丫鬟很是好奇?」 「你的丫鬟?」季远凝一愣松了手,趁这个机会,金玉瞬时转身便走。季远凝见金玉熘走,想追,却同时清月唤住。 「我这个人有个毛病,就是看不惯别人粗暴对待我的人。季董,初次见面你就对我的丫鬟金玉动手动脚,恐怕……」清月不止是用言语制止,更上前几步拦住了他。 「季老弟,你这也是太猴急了吧。女人这件事,有句话叫心急吃不了热豆腐。没想到响噹噹的季董还有这样一面。」黄秘书随清月出来,对季远凝笑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3页 季远凝现在只想拉着清月问个清楚,他没有接黄秘书的话茬,自顾自问道:「清月小姐,我想问你,你说她是你的丫鬟,她什么时候去的绮梦楼?」 「她叫金玉,自幼就被我们妈妈收养,只因她是哑女,无法学习弹唱,所以只是做些粗活罢了。我看她可怜,免得被人欺,才收做我的丫鬟。」清月道,「季董对她感兴趣?」 「堂堂季老弟,一表人才玉树临风的,要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对一个哑女丫鬟如此上心么?」黄秘书在一旁敲着边鼓。他今番看季远凝如此失态,倒是看了出好戏。 「你说得当真?」季远凝逼问清月道。 「季董您不信,尽可以去问我们妈妈。」清月丝毫不受他情绪影响,话说得干脆利落。 季远凝盯着清月,叫她眼神里都是诚实。可是,那个叫金玉的女人,那双眼睛……怎么可能和林宁一模一样? 一切都把他的头搅得有些昏沉,也许是喝的酒意上来了,他揉了揉太阳穴,改日定要去绮梦楼问询一番。 第二十一章 转轮(1) 夜深了,绮梦楼的暖阁外响起轻轻敲门声。 清月打开暖阁的门,脱下因夜寒身上披着的披风。见到了暖阁里早就等着的女人。女人站在窗前,任窗口的月轮把淡淡柔和的光洒在她身上。 「怎么样?」女人轻声问着。 「嘘。」清月竖起手指,悄声道,「你别问,听我说。季董今晚这么闹,只怕对方已经猜到你的身份了。」 「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女人轻轻道,「早晚要来的。」 「唉……」清月望着她清澈的面庞,嘆了口气。 月华淡淡倦倦笼罩着女人,她的模样甚是好看,倘若她出道,想必「花国皇后」的桂冠早就不在自己头上了。 「你真美。」清月由衷感嘆道,「若绮梦楼有你在,恐怕没我什么故事了。」 「清月你过誉了!」女人微微笑着捋捋到肩头的一弯捲髮,也许有些事情还有另外一种解法…… 季远凝那天回去后,想了很久。属下送来醒酒茶汤后,阿宁的过去都在他的脑子里翻滚着,白天的一切令他满心都是阿宁。倘若金玉不是阿宁,那么阿宁在哪里?若金玉是阿宁,她走投无路,宁可在绮梦楼里卑微的活着! 他的心口处如被拿针狠狠戳着,思前想后都是痛!是他逼林宁不得不堕风尘,是他让她近在咫尺隐姓埋名。 他难过得用手捂住脸,放下手时触到桌上那份文件,他必须先把这件事情解决掉。 傅石在「傅园」里听郑管家来报:「季先生,不,季远凝带人来了。」 季远凝现在是季董,有权有势。莫五爷害怕傅石吃亏,吩咐道:「邢涛,你带人去傅园看看。」 「是 。」邢涛领命要走。 「你别忘了你是哪头的。」莫五爷强调了一句。 邢涛脚步顿了顿,他仍旧带手下去了。 季远凝带着属下迈着步子来了,他变得比以前更加沉稳,冷峻的脸上藏住了表情,停在傅石面前。 「季远凝,你还是来了。」傅石道。 「我当然会来。」季远凝一字一顿,「为了阿宁。」 「傅,傅爷,不好了……」下人慌慌张张跑来道,「傅爷,夫人的墓碑……被人砸了……现在墓园一片混乱……」 「是你做的?」傅石皱皱眉,抬头望着季远凝。 「当然。阿宁墓碑上的夫君,只能是我,只允许是我。」季远凝这话说得极其霸道。 「你现在跑来宣誓这些话有什么用?」傅石质问道。 「你想想,林宁是怎么死的,你不会觉得问心有愧吗?你在午夜会睡得安稳吗?」傅石连连逼问。 「我怎样与你何干?」季远凝道,他不想提起林宁的死因,起码不想在众人面前。 「季远凝,我把碑立在那里,等的就是你。」傅石对手下问道,「人来了没?」 「谁还会来?」季远凝问道。 「我已经报警了,一会陈警长就会带人来。」傅石淡淡道。 季远凝撇嘴不屑地笑笑。 傅石正要说什么,邢涛大步迈进来道:「小季,你回来了!」 接着他完全岔开话题:「你回了云城也不和我联繫,还当我是朋友不?」 「抱歉,邢大哥。」季远凝拱手歉然,「我之前太忙,没有顾及到。」 「傅石你这是何意?小季到底是自家兄弟,兄弟矛盾我们自己解决就是了,何必报警?」邢涛已经听到傅石说报警的事,不由好言劝解道,「大家说开,请四爷和舵主他们评评理,不至于闹到警局吧。」 「这件事我已经做下来,开弓没有回头箭。」傅石没有接邢涛的话意,他不愿意退一步。 傅石不愿意退步,季远凝更不当回事。于是邢涛的调和话语没有得到响应,气氛沉默着,单等陈警长到来。 陈警长的皮靴在地上踩着「咔咔」作响,见到季远凝,先愣了一下。季远凝用眼神打个招唿,他快步带着警士们进了门。 「谁报的警,所为何事?」陈警长站在一旁,沉声问道。白天燥热,他把白手套撸下来,随意塞在警服裤袋里,还露了几个指头在外,是土黄色里的一抹白。 「回长官,是我报的。我要举报眼前这位杀人兇手。」傅石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4页 「杀人,哦,这不是宁远商号的季董么?他杀人?这从何说起?」陈警长的语气似乎是勾起了一些好奇。 傅石说出了早就准备好的一番话:「就是季远凝亲手谋杀了他的妻子林宁,就在桃江桥上,闵舵主死的那天晚上,当时季远凝为了自保,推她下了水。」 「是这样吗?季董?」陈警长不紧不慢望向季远凝。 季远凝没有直接回答,反问道:「傅石,你有什么证据?」 「我有证人,你进来吧。」傅石拍拍手。 陈警长的眼睛向门口望去,就在「傅园」的正堂门口,怯怯的转进来一个女人。她好像从没有经歷过这样的大场面,但季远凝一眼就瞧出来,姚阿杏她的怯懦都是装的。她胆子大得很,看来不仅胆子大,现在她大抵失了依靠,连底线都没了。 季远凝斜着眼睛凝睇着她。 「你是谁,为何可以作证。」陈警长开口问道。 「桃江桥头那晚,我是季先生就要迎娶的夫人。就在那天,我奢望的全都没了,所有一切都是梦幻泡影。」姚阿杏的眼光没有离开季远凝。她现在已经完全明白了,季远凝会接近自己的意图,会许下迎娶承诺的原因,这一切傅石完完全全给她摊了底牌。 一开始就是个骗局,一个骗局!季远凝从来就没有正眼看得起她,她想起林宁在旧巷时第一次离开,林宁利用了自己。 当她缓缓拿下林宁的宽檐帽子,露出的是自己的脸在季远凝面前。 「她什么时候跟你联络的?」季远凝沉着脸道。 林宁之前因为姚阿杏吃醋的模样还清清楚楚地在他眼前,而今为了离开居然连「情敌」都利用起来声东击西。女人,下了决心的女人,手段远远多于和狠于男人。 林宁有多坚决,他算是领教了。 「前几天,她告诉我她要走了,要我帮她一个小忙。你待她这样好,她还要想方设法离开你。强留是留不住人心的。何必呢?季先生,你不如看开点,那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小姐不适合你,你不如收了我呢。」阿杏一如既往说话带着调情的意味。 「闭嘴。」季远凝一向不对女人唿喝,今天听见只觉得心中烦闷,燕雀岂跟鸿鹄比?哦,对,她还不是燕雀,是野雉。 这是风雨欲来的季远凝,他墨色的眸子黑得更加阴沉:「阿杏,谢谢你那天在厨房告诉我薛少爷纠缠阿宁的事情。但是一码归一码,我要听见你非议她,或者生什么不该有的非分之想别怪我不留情面。」 那天自己悻悻然地准备离开时,季远凝冷酷无情的声音飘荡在阿杏耳边:「你回房把阿宁的衣服换下来给我。你不配穿她的衣服。」 她捂了脸往隔壁去,换了衣服,发泄般地把林宁的衣服揉成一团甩了进来。他就坐在门边,门大敞开着。他明明听见自己悲鸣的声音,可根本不会在乎。 后来他和自己亲密的戏码,明明在金兵部那样的鄙薄自己,后来的亲密现在想来是不是太容易了?都怪自己,从没有留心过一些相处的细节。譬如说,他从不在别院过夜、更不会和自己深入一步,所以她不得不在季园东苑宴请的夜晚在酒里下药,然而他宁肯难受,也要控制郑管家送自己离开。是自己煳涂,一直被季远凝伪装的柔情所迷惑。婚礼的最后一步,原来是偷梁换柱,还将是林宁顶着自己的名字和季远凝同床共枕!幸而没有进行到那一步! 第二十一章 转轮(2) 郑管家说出这些旧事时,傅石很费了些心力,他知道郑平酒量不好,趁他醉后失言才了解季园里的秘辛。 姚阿杏听傅石所言,本是不相信的。她今天特意备了这个问题直面季远凝。 姚阿杏一扫进门的怯懦,她扬起依旧风情的脸道:「那天,季先生你名义上迎娶我,实际上早就把林小姐藏在季园里,只等婚礼完成,我的任务就结束了,现在我需要你亲口的回答,是也不是?」 「是。你说的很对,确实是我的计划。」季远凝对上她微显疲惫的眼眸,缓缓道。 事到如今,前事没有任何追究的意义,他不想对她隐瞒,就该让事情回到本源,他满不在乎道:「后面的,你尽可以对陈警长讲。」 傅石此刻微微惊讶,季远凝没有想脱罪,拿话讨好稳住姚阿杏。要是自己处于季远凝的位置,应该会行这样权宜之计。 「好。季远凝,你不仁不要怪我不义。」至此,姚阿杏把对峙那晚的事情一五一十对着所有人说开了,还有他确实亲手推了林宁,才让她掉进水里。 陈警长听完姚阿杏絮絮叨叨的话,做了结语:「所以,现在林小姐的尸体并没有找到是吗?」 「是的,我们多番查找打听也没有任何下落。」邢涛接了一句口,想尽快收结这个话题。 桃江桥上的事情,马二爷和韩四爷等几个亲歷的都讳莫如深,那个叫小慧的杀手,自然顶罪逃不了律法制裁,闵舵主和林宁死亡,除了姚阿杏,还能谁能站出来。 「那只能算是失踪,无法量刑。你们状告季董的罪名恐怕证据不足。」 「这不公平!我可是有人证啊!」傅石喊出了声,他布局这么周密,好容易把季远凝赚了来,就这么轻轻巧巧让他从手中熘走? 「没什么不公平,律法就是这样定的,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们,就算告上公堂,也是无法立案。」陈警长立时给出了结论,扫过面上失望的傅石和姚阿杏,「还有什么其他的事情吗?没有的话,我就要收队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5页 「我有。」季远凝舒了口气,这时他完美地反客为主,「傅石非法侵占我的季园,没有经过我的允许擅闯私宅,请教陈警长,该当何罪?」 傅石压不住心中怒火,嚷道:「我有房契在手!这宅子本来就是帮中的私产,以前是莫舵主体恤,才能让季先生你居住。现在你都已经不在帮中,为何不腾退宅子。舵主已经网开一面没有计较了,你不要在这里颠倒黑白。」 「是不是帮中私产得律法公断。陈警长,我已经早就在市房产局为这座季园交了契税,备了案。您评评理,这座宅子到底归属谁?」季远凝把早就准备好的文书提取出来,给陈警长看过。 陈警长看罢文书点点头:「傅 石,这桩事情你确实没道理。现在,从律法角度来说,这宅子确实属于季董。限期三天,你从这里搬出去,里面一应物事归原位。」 「不,我不愿意。」傅石强项争辩道,「这座宅子本就是帮里的,凭什么季远凝说什么是什么。」 「既然如此,只能让你到警局去吃吃苦头。」陈警长冲着手下兵丁一摆手,「带走!」 「慢着!」一声断喝,声音极大带着气性。人未进门声先到。 莫五爷来了。 季远凝不动声色地背着手,等着莫五爷到自己面前。这是他回到云城,他们第一次见面。 总要相见的,不是么。莫五爷倒是比之前清减了些,眼窝处更加深邃了,面上的沧桑显而易见,但也增加了他给人威严的感受。 季远凝和莫五爷对视着,他拱拱手,道了一声「莫舵主」。 莫五爷听出季远凝连名带姓客套的一句称唿,看了他一眼。忽然换了一副笑颜,问陈警长道:「我的手下傅石犯了何事,为何要带走他?」 「他强占了咱们季董的宅院,还破坏季夫人的墓。强占民宅、私自掘墓条条都是律法大罪,因此我不得不秉公带他走一趟。」 「这宅子,是我看当初小季没有像样房舍,拨给他居住的。他现在已经功成名就,又出了我帮里,理应归还房子。」莫五爷为傅石辩解道,「我这些手下都可作证。」 「季董手持房产局文书,我们只认这个,其他的都没效力,怪就怪你们不懂律法,没有早办手续。」陈警长不徇私的模样,说着摇摇头。 季远凝现在可是云城身份尊贵的客人,还是财神爷,傅石得罪谁不好,非得得罪他,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 这下莫五爷再不响了。陈警长要把傅石带走,季远凝先让他停一停,想和傅石聊一聊。 季远凝对傅石道:「傅石,这么多年你的所思所想,我都了解。你的性子,我也了解。你是不是觉得,你我出身相仿、行事风格相近,怎么我就是人人口中的季爷、季先生,你还是那个必须隐介藏形的傅管家。尤其是我还高攀了阿宁,这是原本不属于我的福分,是吗。」 「对!季远凝你说得都对!你确实高攀了她,她是如此美好的姑娘,你全见不着,你只把她当宠物,你懂她的想法吗?以至于她必须瞒住你去泰禾商号上班,必须偷偷摸摸跑到鸣凤班见她的家人。她在季园活得谨小慎微,这不是她,你当初让我暗地保护她,你知道她的笑多有魅力,在旧巷时,她出去买东西都会哼着歌,下雨时她会雀跃起来,她拎着手袋踏着一双轻快的脚,带节奏似的,左一下右一下,躲避着路上的水坑,看得我心旌动摇;你知道她在泰禾商号上班时是什么状态吗?她被关在季园后你见过她开心的笑吗?是你在扼杀她,摧毁她。」 季远凝凝神静听,忽然问道:「她上班时是什么状态?」 傅石一愣,他以为季远凝会纠结自己对林宁的倾慕,没料到他竟会问这样的细节。他如实答道:「以前她在泰禾,上午我把她送过去,中午接回季园吃饭。有一天,我去的时候,看她和陈经理说话。」 陈泽道,我打算给你换个办公室,经理室旁边还有间空办公室,现在你马上升特助,自然也该有不一样的气象。别说我在泰禾工作这么久,一眼望过去都是些「和尚」,女生都凤毛麟角,漂亮美女更是万里挑一,有这么靓丽的特助在我旁边办公,效率都不一样哈哈哈。你觉得怎样? 林宁知道他开惯玩笑,他总是嘴上说得熘,行动上可是一板一眼正正经经,于是答道,你可是我的上司,你的安排我自当服从。 陈泽被她的语气说得笑意满满,送她出来。 这时傅石下车走了过来,恭谨道了声「夫人」。 「傅管家,你来了?」陈泽对傅石打招唿。 傅石同他点点头,亲自给林宁拉开车门。 陈泽带着和煦而亲切的口吻对林宁道,你快回去吧。他亲眼看她登上车子,同她挥了挥手。 傅石启动汽车,机械甲壳跑起来实在是快,立即就消失在远处。 傅石把这些细微的旧事重提,季远凝好像从他的描述中感到阿宁的快乐,回忆起阿宁,自己的眼神也变得柔和不少,甚至思绪还停留在想像中,微微有点恍惚。 傅石觉得季远凝似乎变了个性,他没有以前提到林宁时的那样尖锐了。季远凝竟然有些伤感,这是傅石没有想到的,以至于他的一番话仿佛一枚浪花直接没入大海,留不下迴响,沉闷的很。 第二十一章 转轮(3)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6页 姚阿杏拧着手帕,季远凝现在把所有对林宁的怀念和感伤都毫不掩饰流露在面上,她自己看到,明明心知和他缘分已经尽了,还是会在心湖里盪起涟漪。 经过这么多次变故,怎么还是存了念想,存了感情,看到他面目上流露的怀念,阿杏心底酸涩。他不仁,她就该不义的,这是天经地义的。 林小姐是被季远凝呵护而捧在手心里,她这样的人儿,就算坠落尘埃里,依然不需要为生计奔忙,不需要低声下气,更不需要忧愁明天,天天饭来张口衣来伸手,还时不时闹一闹小情绪甚而打算离开季远凝出走,而季选凝就仿佛被林小姐拿捏住一样,他竟是如此死心塌地。 她就这样时常观察他,继而迷恋他。她暗暗不平衡,暗暗心疼和不甘。直到自己被他斥责,说自己不配穿林宁的衣服,那种参杂着怨怼的情绪忽然放大,才明白自己的微小感情如此见不得光,之前她欣然答应帮林宁瞒季远凝离开的事变得好像是自己强行掺合其中,就像一个跳樑小丑好没意思。她没有颜面待下去,连忙搬了家。 但她扛不住自己的心。见识过季远凝之后,她对别的男人不再多赶兴趣,连敷衍都有口无心、浑浑噩噩。终于打熬不住,主动去了大都会俱乐部签卖身契。明知晓那里比一般堂子更加乌七八糟,甚至会人身无保障,她为了心中的男人,义无反顾投奔了那里。 现在她就这样带着纠结地望着季远凝,听见他开口道:「傅石,你什么时候对我有看法的。你知道我曾经如此信任你,我相信你也曾经真心忠诚于我。除了阿宁,还因为我测试你忠诚那件事情吗。」 「是的。季董你今天说得每个字都非常正确。我确实是从你测我忠诚开始有想法和有保留的。虽然我能理解你,倘若我在你的位置上也会如此行事,但我心中并不好过,我觉得你对我,不似我对你那样真挚。」傅石道,「我一双拳脚拼出来的人,玩不了也不喜欢弯弯绕绕。」 「对不起,这件事是我多疑了,但我必须如此,你理解的。」季远凝诚恳道,「傅石你我私人过往今天就在此了帐。可律法的程序我不能干涉,你就跟陈警长走一趟。还有姚阿杏,你也一样,别院你搬出来。姚阿杏你若没地方栖身,我这里有些钱,你拿着,我想来想去算是对你的补偿,还有对你帮过我的感谢,这些钱够你另外租房子所用。」 姚阿杏上前几步,从季远凝手中抽出了银票,冷笑道:「这是给我的遣散费,还是我配合你演出的辛苦钱?你觉得我这个角色只值这个票价?」 「你嫌少?」季远凝乌沉的眸子盯住了姚阿杏:「你打算要多少?」 「这个数。」姚阿杏从来就是务实的人,感情那种虚无缥缈的东西根本不值得,它只能让人白白搭心搭力。既然感情不可靠,她不会和金钱过不去。她想了想伸出了三个指头。 「好。我答应你。」季远凝增加了几张银票道,「只一点,你我各不相干,我不想再见到你。」 姚阿杏带着过去那些回忆,都被金钱砸得无比清醒,她说道:「好。季远凝,永别。」 她从正厅大门走了出去,刻意的轻快步伐,掩饰着内心的感受,离开之前回头望了望之前郑管家引的东苑那条路,好像望见第一次进季园紧张担心露怯的自己,嘴角给了一个带弧度的苦笑。 别傻了,山鸡哪能变凤凰。她咬唇收好了银票,塞进衣兜里,不再回头。 依旧是绮梦楼的暖阁里,门外是三长两短的敲门声。 屋里的女人开了门。 一进门,她就看到曼娟捂住的胳膊上的伤口,透过她的指缝还在滴滴答答向下流着殷红的血。 「你又受伤了,这段时间真苦了你了。」女人熟练地拿出消毒棉球为她擦拭伤口,之后熟练地包扎着,「还是那些人?」 「是的。我知道他们的目标是你,我一直等到夜深才敢来。」曼娟看着她道,「得亏我练过,要是小姐你……」 「曼娟,我 这也不安全了,所以我要另想办法。」女人轻声细语道,「不说我了,今天季园里有大动静?」 「还是小姐消息灵敏。今天我藏在墓园里看到季董砸了墓碑,他亲手拿镐头敲下去的,不知为何,以我的直觉,他像是在惩罚自己。我觉得他和季夫人之间一定发生了什么。」曼娟回忆起季远凝下手极狠的动作,满面悲悔的表情,她揣测着。 曼娟一番话,女人双手不停,嘴上道:「或许只是那墓碑上的字失了他的面子罢了,我听说,那碑上傅先生换掉了季先生的名字。」 「不。失了面子只能让季董嫌恶,而他敲下去时,我能深深感受到他整个人散发出来的悲痛。」 「是么?」她低语着,曼娟再仔细端详时,女人把所思都藏进心里。 「小姐,我身临其境感受得到。后来我离开的时候,看到傅先生被警察押走了,还同时出来个女人,旁人说她是季董险些成亲的外室姚夫人。我看她用手抹着眼泪,下台阶差点摔倒,强忍着跌跌撞撞的,定是在季董那里讨了个没趣。」 傅石被带走了!姚阿杏也出现在那里,他们这样龃龉?听到这些纷杂的消息,旧事旧人重提,竟觉十分悠远,她有些喟嘆。 「小姐您怎么了?」曼娟见女人恍惚的神色,不由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7页 「曼娟,我不能让你再代替我受伤了。」女人收回思绪,果断扎好一个漂亮的结,对她点点头。 季远凝知道他和帮里会因为傅石的事情闹得更僵,但他没料到邢涛还是敢私下和他来往。他们之间有时候去信,约见面改在季远凝的别院。 傍晚邢涛来到季远凝居住的别院,他的别院赏秋意最好,尤其是观云灵山的枫叶,这火红的山枫树自然生就,无人打理有种浓墨重彩的野性生机,蜿蜒一大片。 「邢大哥,你来了!」季远凝满心欢喜迎出来。见邢涛踏足,他连忙让安茹给他沏茶。 邢涛常常过来与他相商礼户部的事情,所以今天他以为礼户部又有事情不决。 他还没开口,邢涛摇神秘兮兮道:「今天是找你陪我瞧热闹去。最近你可不知道,绮梦楼里最近又进新的姑娘了,而且还挺有趣。」 「什么姑娘?你后院那么多莺莺燕燕还不够啊,不怕后院起火闹将起来?」季远凝悠然饮了口茶。 「我哪像你,一门心思就钻牛角尖。你看你,连选个丫鬟伺候,还要挑和故人相仿的。」邢涛道,他和季远凝玩笑惯了,知道他只会神色黯淡,但不会恼。 「好了,好了。邢大哥你说吧,那姑娘怎么有趣。」季远凝无奈道。 「这位金玉姑娘,可是绮梦楼唯一的蒙面姑娘。妈妈说,只有她自己相中的,才能揭开面纱见得真容。绮梦楼现在可是人山人海,就为了见金玉姑娘一面。」邢涛道,「大家对她都是猜测。还有的人说她应该是丑的,丑人多作怪,搏眼球。反正你今天怎么着也要跟我去一趟。」 第二十一章 转轮(4) 绮梦楼在云城最热闹繁华的街上,那旁边多是饭馆酒肆,岑记酒馆就在不远处,白天还看不出这条街的喧闹,只有晚上绮梦楼上的大红成串灯笼挑挂起来,才能彰显这条小街的韵味。核心既不是酒馆又不是菜馆,而是熙熙攘攘花枝招展的女人,至于食客大半是为了女人慕名而来。 季远凝和邢涛下了黄包车,远远见到绮梦楼新式的招牌,还闪着霓虹,上面是大幅女子挂画的倩影。旁边是一行字:新入名花金玉待你来赏。 季远凝从没有来过这里,对里面颇有些新鲜。邢涛倒是习惯了的,见季远凝盯着gg牌,笑道:「嗨没见识了吧,每次有新人都是这样的场面,连挂三天呢。只是这次玩法不同,进去看看吧。」 说着领着季远凝进入,这绮梦楼装潢披挂大红大绿,撞色的俗气却抓人眼球,至于舞台之类的,带着西洋风尚的露台似的。两旁有楼梯相通。 他们来得时间正好,欣赏过开场的热闹后,余妈妈带领着一位姑娘来到舞台上。季远凝在台下抬眼瞧,这女子就是金玉姑娘。她穿得很素静,季远凝心中一痛,脑子里浮现出林宁,她一直也喜爱这样的淡雅素色,她大概是自己见过唯一把素色穿出风采的女人,望着她风情万种的样子,季远凝有点压不住心里那团火。 余妈妈让金玉姑娘裊裊婷婷行了个万福礼。她今天戴的是半截遮眼的面罩,面罩下是覆盖的轻纱,纱很轻透,一张红唇涂得极艷,在轻纱下若隐若现,引人万千遐思。季远凝就要冲到台上,倒是邢涛拉住了他,劝他稍安勿躁。 在轻柔悠扬的音乐声中,余妈妈说话了,她道:「今天幸得各位新老贵客捧场,我们绮梦楼新收入玉人一枚,就是我身旁的金玉姑娘。这位姑娘比一般姑娘不同,她弹得一手好钢琴。既然和各位有缘,金玉啊,你就给大家献上一曲吧。」 说着就让伙计们把钢琴搬上来。金玉落落大方坐下,随意弹了一首《献给爱丽丝》。弹钢琴,没想到绮梦楼也玩起了新潮,那都是官家小姐或者闺阁千金的拿手好戏,大约是这股风潮从沪上盛行,慢慢蔓延至内陆,甚至刮到云城来了。 金玉姑娘一曲完毕,底下众人纷纷喝彩。以前的绮梦楼姑娘,大半都是丝竹乐舞,能弹钢琴的似乎只有眼前的金玉姑娘一人而已。能在绮梦楼这种下九流之地找到一个「大家闺秀」,这是在艷俗风情里的一抹清流,吸引众人的眼球。 「我们金玉姑娘才貌双全,只是有个怪癖。她说了,要自己点选心仪之人,再为他单独除去面罩。她说,女为悦己者容,不过如此。今天我们的见面会,就是为了她挑选合意的男人。你们心动的做好准备,除了价高者得,还要看她的眼缘。」余妈妈清了清嗓子,气氛一热闹,她的情绪亢奋许多。 「起价多少?」立时有人接口问道。 「三百大洋。」余妈妈得意笑道,这可是一个摇钱树哟,还是送上门的,何乐不为! 「我出三百二!」一个络腮鬍子的大汉喊道。 「三百五。」另一个五大三粗的男人攀上了价格。 「一千。」季远凝叫价了。 邢涛惊讶得咋舌,拉了拉他长袍衣摆道:「一个窑姐儿,你花了这么多,疯了!」 「你不能这样说她!她是无价的!」季远凝头一次对邢涛发了火。 季远凝不在乎价格,他今晚务必要和她单独见上一面才行。他顺应着自己的感受,没有办法顾忌别人。 这时陶大少跨进门来,喊出了更高的价格「一千五!」 在场的人都倒吸一口凉气!要知道京城一个大学教师月工资才不到三百,还是教授级别,其他普通人更不必论了。陶正礼喊出这样的高价还能悠哉游哉,不愧是云城首屈一指的富商。他的价格喊出,吸引着众人的眼光,这次不止是选姑娘,大家的目光也从金玉那边转向季远凝和陶正礼两人,但看花落谁家。 「两千!」季远凝自然不会示弱。 陶正礼微微一笑,接下来是「三千」出口。 一轮又一轮,价格直上五千,没想到金玉姑娘这款这么受欢迎。余妈妈脸上红光满面,好像年轻了几岁。 邢涛已经无法劝解季远凝了。他只是极其意外季远凝今晚对金玉动了心!他不是号称弱水三千只取一瓢的么,他不是心心念念满脑子都是林小姐,对其他人并不敢兴趣的么?一个素昧平生的蒙面女人,值得他这样下血本么? 价格上了五千,陶正礼瞟着季远凝。他玩味地看向他,对他笑道:「季同学,哦,不,现在是季董,幸会幸会。你都不知道对方是什么样子,何必花这个大价钱呢?」 「你还不是,既然陶少爷怕花钱,不如就此停手,让给我吧?」季远凝不听他说什么,反将了他一军。 金玉的一双美目在面罩下,对场下竞价的两个人身上逡巡着,这两位都是熟人。五千,她亦是心内惊嘆不已。想了想,对余妈妈做了几个手势。 「五千不需要再加了,两位客人都请单独留下。我们姑娘想和你们共舞一曲,谁有感觉就是谁。」余妈妈说出了金玉姑娘的主意。 好戏落幕,人渐渐散了。陶正礼和季远凝被单独带入了绮梦楼的另外一间房间。季远凝心知自己不善跳舞,但他什么也没说,他就想近距离见见金玉,随僕从走着。 陶正礼手抄裤袋轻快走在前面,季远凝满腹心思跟在后面。 进了门,余妈妈和金玉还有三两个随从已经在房里等着了。余妈妈道:为了公平,跳舞必须遵守礼仪,不可以触碰其他部位,也不可以随便扯姑娘的 面罩,否则钱不仅要出,人还要撵出去。 陶季两人都答应了。 第一支舞,陶正礼自信优雅地对金玉姑娘伸出了手邀舞。金玉一只手搭在陶正礼的肩头,一只手放入他的手心,由他带舞。 趁着音乐前奏轰然而起,陶正礼的话吹在她的耳畔:「小宁,我知道你为什么来这儿。你随我回去好吗,现在换我来保护你,而且俊生他还在等你。」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8页 这句话说得很快,但金玉抬头望着他,面纱被她的鼻息吹拂起起伏伏。陶正礼看得出她的唿吸很快,知道他的话对她起了效果。 正式的音乐起来了。 陶正礼的舞姿标准漂亮,揽着她的腰,金玉的脚上一双带蝴蝶结的皮鞋,蝴蝶结随着音乐节奏旋转飞翔着。 远远飞旋的她,令季远凝想起阿宁。阿宁不会跳舞,不过她也喜欢带蝴蝶结的东西,尤其是鞋子。他走了神,他知道自己是在金玉身上寻找阿宁的影子。 第二十一章 转轮(5) 东想西想间,音乐停了。跳舞的两个人各自行了个礼。陶正礼对金玉手背吻下去,送出他的话「我等你」。 看得季远凝好不妒忌。 下一个是季远凝。季远凝仿效陶正礼伸手出去,他会简单跳几步,带舞还是不太利索,先对金玉道:「金玉小姐,我不太会跳舞,请多包涵。」 金玉点点头,她似乎没在意,依旧把手递过来。 季远凝只是握住她的手,心中熟悉的感受油然而生,熟悉又陌生。熟悉是他似曾相识这种温暖的感觉,陌生是此刻在绮梦楼,众目睽睽之下,有些怪怪的。 季远凝内心有股强烈的冲动,他想立即就把金玉的面罩摘下来一探究竟。他的手探向她的脸部,立时暴露他的意图,得到了余妈妈的警告,她说,季董,你事先答应了规则的,请遵守规则,尊重我们绮梦楼的姑娘。 季远凝只能缩回手。音乐响起来,他笨拙地带着步子,他跳舞是不在行,更没有心思放在舞步上。他不仅被金玉带着步子,还险些踩了她的脚,两个人停下了好几回。在一个旋转里,金玉拉他自己也晃了一晃,季远凝把她揽在怀里不停道:「阿宁,对不起,对不起。我早就想对你说了,在我们婚礼的那个晚上。哪怕更早,在季园里我就想说了,可我害怕,我伤你太深,害怕你更害怕面对我自己。失去你以后,我才明白我犯了最大的错误,就是推开你。」 音乐响着,管他呢。陶正礼双手拳起,满心满怀充溢着嫉妒。 金玉安安静静待在他的怀中。能毫无顾忌呆在这个怀抱里真是久远的梦一场,还记得她窝在他怀里,指着牡丹亭里的一句话,笑着吟出「但是相思莫相负」时,换得他垂下头含住她的唇瓣,继而一个深吻。彼时她全身心都摆在面前这个男人身上,换来的是什么?因为姚阿杏的冷战?他的不搭不理?再就是不管不顾地软禁?最后是一声对不起的推下水? 她听着他自责地说对不起,面纱下的唇微微勾了一下。对不起,是最经不起推敲的字眼。 幸好她现在是金玉这个哑女,不需要代替林宁表达任何意见。她微微推开他,可季远凝一点不想放开她,这就是林宁的体温。 「音乐停了。」余妈妈提醒道,「请季董放开金玉姑娘吧。」 季远凝留恋不已,金玉礼貌地对他行了个礼。依旧回到余妈妈身边,对她点点头。 公布结果的时候到了,她把眼神轻轻放在季远凝身上,手却指向另一位:陶正礼。 余妈妈宣布:陶少爷留下吧,季董抱歉了。 陶正礼就要走过去,握住金玉的芊芊玉手。就在此刻,季远凝先一步,他跨步过去,打算拉扯陶正礼:「阿宁,为何不是我?你是不是还在怨我?我对你不起,让我用以后的时光弥补好不好?」 金玉没说话,她松开陶正礼,停在季远凝面前,做了几个手势。 余妈妈道:「季董,原来你是在金玉身上寻找别人的影子,难怪金玉没有选择你。金玉说,她不是别人的替代品。请季董回吧。」 「不!你明明就是阿宁!我不信!」季远凝见陶正礼带着她要离开,他心里涌起一不做,二不休的想法。 季远凝快速跨步过去,冷不防打算扯金玉过来,他激烈的动作险些令金玉的面罩脱落。金玉反应极快,她一边托着面罩,一边狠狠推了他踩了他一脚。 她的皮鞋跟虽然不纤细,踏在他足上有些痛。季远凝缩了腿,但他不后退,抓住推他的右手,一个吻贴在了她右手背上。 金玉遮好脸,忙缩回手,她左手把右手笼着,回望他。她没想到他在绮梦楼会如此冲动行事,不是季先生一贯稳重的作风。 她猜他所为大抵不过出于对林宁的遗憾。她恨他么,该恨的。她怨他么,该怨的。现下她只是静静望着他,用金玉的身份置身事外。看季远凝无尽的忏悔,听他对林宁诉不尽的思念,可她现在不是林宁。 有趣。 陶正礼的脸涨得通红,他出手把两人隔开,使个眼色给余妈妈。余妈妈道:季董你这是做什么,懂不懂规则?自己三令五申遵守的,怎得如此?来人,把他撵出去。 说着对季远凝变了眼色,对不起了季董,别怪我们冒犯,事先已经说好了,人出去钱要留下。余妈妈狠话说完了,又软下来,道:季董你何必如此嘛,金玉姑娘又不是不好商量,你确实喜欢她,想办法打动她嘛。一回生二回熟,何必用强呢? 季远凝一心想留住她,不惜破坏规则以身冒犯,更不会在乎那几个钱。此时听了余妈妈的话,如同醍醐灌顶,他不会放弃的。现在他服从了,走之前不忘回头望了她几眼。 正巧,陶正礼牵着她的手,而她站定,转头看向自己的方向。 有股微妙的滋味涌上他的心头。 陶正礼和金玉两个人一起进了房间。金玉拉着陶大少,做了个「噤声」的动作。陶正礼笑着看她动作,她摸了摸,打开了一扇暗门,这门直通楼梯,她拉着他下楼去了。 「你这是?」陶正礼问道。 「嘘。」金玉道,「带我去看看俊生。」 陶正礼悠然自得地推开台阶尽头的门,在她面前晃了晃车钥匙。他笑着拉着她,打开了车门,做了个请上车的手势。 就在他坐上驾驶位,就要启动一刻。有双手按住了车窗。 「金玉姑娘,我想同你说句话。」这男人的声音,不是季远凝是何人! 他怎么会等在这里!陶正礼一惊,别说陶正礼会惊讶,金玉更是惊住,她第一时间摁住了自己的面罩,把身子往另一边没开的车窗处挪了挪。 「抱歉,金玉姑娘,我无意冒犯,我只想和你说说话。」季远凝看出女子对他的抗拒,他不想咄咄逼人,但又不得不如此。 「你有什么好说的?」陶正礼下了车道,「你打算抢人的话,我劝你想想以前的林宁,如果你不想重蹈覆辙。虽然季远凝你人多势众,我和金玉就在你面前,插翅难逃,但你要动手我也不会退缩。」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29页 季远凝转头望着金玉,感受到她面罩下的眼睛传达给他的楚楚动人,想起曾经的阿宁,顿时动容,抓住车窗恳求道:「金玉姑娘,金玉姑娘,我真的只是想和你说说话而已,我只需要一点点时间,说了就走,不再打扰你们的。」 金玉抬头看他。这样低敛的季远凝,倒是很少见,这么长时间没见过他,今晚他颠覆了她的固有印象。那样沉稳的季先生呢,如何变得冲动?那样高傲的季先生,如何在一个青楼女子面前低声下气地哀求? 他想说什么,她有一点点好奇。 于是她打开车门,走了下来。 第二十一章 转轮(6) 见她下车,季远凝又惊又喜。 金玉虽然下了车,却不想离车太远,她就站在车旁,等他说话。 「金玉姑娘。」季远凝开口道,「你长得很像我的夫人,所以今晚我把你当成了她。如果你真的不是她,我向你道歉。但不得不说,你们实在太像了,你嘴角的弧度、脸上的笑容,还有穿衣服的颜色。即使你蒙着面纱,我也能感受到她的气息。不瞒你说,我的的确确很想她,我很希望找到她。以前她跟着我的时候,那时候的我必须谨慎小心才能自保,所以我害怕感情流露对她不利,做了许多情非得已的事情,我想保护她,可哪懂得每一件都在伤害她。」 金玉静静聆听他的话,这是他在解释:「我失去她后,我才慢慢体验她的生活。金玉姑娘,现在我终于摆脱了束缚,再也不用顾虑什么身份地位,我想你一定是遗忘了以前的事。金玉姑娘,不论你是不是阿宁,只要你喜欢,我都可以带你去任何你 想去的地方,做想做的事情。你再不需要为了生计留在绮梦楼。你知道么,张老闆的楚戏真的很精彩,改天我请你去聚贤茶社听戏可好?」 他是对着林宁说这一番的话。他了解的林宁实在太少,也太晚。当年她敞开心扉时他不停错过机会,那刻她是愿意和他并肩的,只要他说出来。自己是他的妻,什么都能体谅他,甚至帮助他。走到今天,他还以为自己想要的只是栖息在他的羽翼下,听戏、游玩?她微微摇头。 看见她摇头,季远凝心一沉,还打算多说几句。 「不早了,金玉她也累了。季远凝,你的话该说完了吧。」陶正礼皱皱眉,就在车另外一旁盯着季远凝,听到这里他走过来,为金玉拉开车门。 「金玉,我们走吧。」车门开了,他柔和地对金玉道,同时做了个手势。 「金玉姑娘,陶正礼能给你的,我季远凝一样办得到。如果你不喜欢听戏,只要你告诉我,赴汤蹈火我都愿意。」季远凝急了,在她身后大声喊道。 「季远凝,金玉是金玉,不是林宁,她不会说话。」陶正礼不由微微笑起来,忍不住提醒他道。 季远凝被陶正礼将一军,沉默下来。可他眼瞅着金玉对陶正礼展颜的笑容,心里翻涌着阵阵酸楚,看到金玉还没坐进去,陶正礼也绕过去驾驶座。 金玉只感觉到有一股温热柔软的东西贴在她面纱下的朱红嘴唇上。 季远凝的手收拢住她的,几乎是把她摁在车门边,他的嘴唇很温润,起初是害怕冒犯小心翼翼,之后放开了胆子。金玉只觉得唇齿间隔着湿润面纱的粗糙,面纱阻止着他的深入,只是在唇上辗转蹂躏。 这是一个猝不及防的吻,一个粗粗糙糙的吻,是这么长时间里他压抑已极的吻。这个吻不知怎的让她想起从前那些,以为自己早该淡忘的旧事,那些悲和痛的东西浮上心来。金玉带着嘆息,眼圈也和唇上一般湿润着,她没来由地吻出了感伤。 陶正礼看见了。他没想到季远凝会如此控制不住自己去吻金玉,他恨恨冲过去,把季远凝推开,自己把金玉护在身后。 「季远凝,你混蛋!她是金玉,不是以前的林宁。她有自己的爱憎,她有自己的想法。她不想做林宁的替代,她早就拒绝你了,你听不懂吗?请你离她远一点!」陶正礼恼羞成怒,挥拳过去。季远凝习惯性用手遮挡,这拳极重,生生打在他的胳膊上,疼得他捂住了胳膊。 金玉没预料陶正礼会动手,看季远凝捱了一下痛苦的模样,在陶正礼下手时眼睛闭了一闭,她还是会心惊胆颤。 陶正礼气性上头,还想再来一下。忽然手被金玉拉住,她用摇头告诉他,她不要。 陶正礼通透聪颖,此刻再下手是把她往他身旁推,于是松开拳头,嘴上还警告道:「金玉选择的是我,你不要再来招惹她!」 季远凝眼巴巴瞧着金玉挪步,他的眼光一直跟随着她。忽然,金玉在一个接屋檐上雨水的水缸面前停住,把手帕浸入,接着走到在他面前停下来,把浸了冷水的手帕递给他,指了指他受伤的手臂,做了个敷的手势。 季远凝愣了一下。他根本没想过她会关心自己,不由心中又是感动又是惊喜,万般小心接过她手中的帕子。见他接过手帕,金玉方坐进车里去。 陶正礼等着她上车,这次他吸取教训,按下浮动难受的心绪,仍旧为她关好车门,才自去启动汽车。 邢涛早跟过来,他把这一幕收在眼底,远远站着没有上前。他走上来时,季远凝还捧着手帕痴痴站着。 「小季,我终于明白了。难怪我们找遍全城也找不到林小姐,原来她在这里。难道就这样放手了吗?」邢涛问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0页 「无论她是不是阿宁,我不想勉强她,成为第二个阿宁。」季远凝拿着她的帕子贴上自己的淤青处,似乎已经疼痛全消,他抚摸着这方冰凉的手帕道,「既然现在她中意陶正礼,就随她吧。假以时日,我不信她心中没我。」 「有志气!小季,现在还早,我们去岑记喝两杯去。」邢涛过来,拍了拍他的肩头。 「好,今天不醉不归。」季远凝应和道,本来他心情极坏,此刻有这手帕加持,心头阴云顿时散去。 此时心情不舒坦的是陶正礼。他全程虽然面上带着笑容,到底心底压着一股火。却不能说出来,只能发泄在方向盘和油门上。 他车开得很快,有股邪火气性大的很。金玉感觉到了,她更猜得到,坐在后座没有吱声。她亦不知为何自己突然心生恻隐,想起来让他冷敷的法子。 车行到正堂巷的家里,他一脚剎车停住,在静夜里「嘎吱」一声响。 「到了。」陶正礼道。他先开车门下来,走到后排给她拉开车门。 「谢谢。」金玉低下身子,他体贴地护着她的头,她没有摘面罩,先开口道,「正礼,我……」 「小宁,我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必解释。」陶正礼面对她,收拾心情,温和地说,「快进去吧,只是很晚了,俊生可能已经睡了。」 第二十二章 纠葛(一) 临进门时,门里一个带着哭腔的声音蹦出来:「妈妈,妈妈…」 「你妈妈一会就回来了,俊生乖,大大去接你妈妈了。等一会儿啊。」是保姆阿兰的声音。 「是啊,是啊。」没听错的话这是陶伯母的声音,「阿兰,你去厨房里把我特意晾凉留给俊生的鱼糜端出来,孩子等了这么半天,大概是饿了。」 「好。」阿兰应道。 金玉等不及掀开面罩,恢復成林宁,三两步过去开门,正看见陶母抱着孩子道:「俊生,妈妈回来啦。」 「伯母。」林宁给陶母见了个礼。 「林小姐,你来了。这么久,孩子每天都想妈妈。你再不来,我都不知道该怎么和他解释来着。」陶母把孩子交给林宁。 自己站在院门口,见到如今的林宁,她在心里感嘆着,之前她并不同意正礼和她,奈何正礼这孩子痴迷,赶着去了江城,非要找到她不可。 她更没想到林宁能够既顺利把孩子生下来,还能顺便要回了她的林家产业,成为了林氏钱庄的女董事长。更关键的是,这些天和俊生相处,她越来越喜欢这个粉面玉砌的小娃娃,连带着畅想起自己真正的孙子来。 「对不起,伯母。我和俊生打扰您了。」林宁抱起俊生,歉意道。 「你说哪里话,我真心喜欢这孩子。你若和正礼有事要忙,我可以为你们带这个孩子。」陶母的一双眼睛就没有离开过俊生,说着她看阿兰端了鱼糜,香气四溢,亲手接过来,用手背挨了挨瓷勺子,道,「林小姐,俊生想也饿了。这碗鱼粥是我亲自剔了鱼刺给孩子补营养的。他正在长身体,不吃些营养的东西可不行。」 俊生也闻到了香气,眼睛朝着碗的方向而去。 林宁闻言把俊生保给阿兰,看着陶母一勺勺仔细餵着孩子。 陶正礼也走过去,摸摸俊生挥舞的小手,眼睛对着林宁道:「小宁,我有话想跟你说。」 林宁望着他,知道他要问自己什么,于是点点头,随他进了房间。 「小宁,管家把一切都给我说了。我知道云城这边有人暗算你。」陶正礼直入主题,「你把曼娟放在林氏,自己化身金玉查找线索,可有所得?」 「我在绮梦楼得到了一些消息,我让曼娟试探出伤害她的人,只是他们背后的人,我目前还在想办法证实。」 「谁下的手?」陶正礼一脸凝重。 「天门山的,他们一定是奉了谁的命令,天门山现在是莫五爷当家。他身后还有靠山。」林宁轻吐出莫五爷这个名字,都是老朋友了,没想到离开季远凝,绕了个圈还是回不去。 陶正礼沉默半晌,忽然问道:「你故意让自己暴露在大庭广众之下,好让对方不敢明着加害你。但你有没有想过,如此被季远凝一闹,对方同样猜疑你的身份。小宁,这是一招险棋。」 「你去看过曼娟了,就知道她已经疲于应对、伤痕累累。我不能让她变成下一个菊蕊。」林宁的脸在柔和的灯光下显得格外坚毅,语气也很坚定。 「小宁,我每天接你回来。你晚上不要在绮梦楼里住,一来我担心,二来俊生也可以多和你待在一起。」陶正礼为她打算着。 「可是你不也搅入我的事情中了?我不想这样拖你下水……」 陶正礼走近她,柔声道:「在云城,想动我陶家的,恐怕他是不打算在这里混下去。小宁,我来保护你和孩子。想想你就那样一封书信把孩子交给我,我找你都找不见人,其实你可以和我商量一下的。小宁,我想问,信里说得还做数吗? 」 「当然做数,等我在云城把这边分号建起来,事情理顺,我会考虑我们两人的事情,信中所承诺的就是我所想。」 「可是小宁……我担心……」陶正礼对上她的眼神,硬生生吞下后半句。 他在担心什么,林宁心知肚明。她主动握住他的手,这是她面对他,第一次主动。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1页 她的手温热,令陶正礼心中一阵感动。他的镜片下的眼睛忽然氤氲着一层薄薄的雾气,这层雾气驱散了他的不安焦虑。 「谢谢你,小宁。」他说。 「张小姐,还下车嘛?」正堂巷小院不远处的黑色轿车里,司机问张慧清道。 「不了,我们回去吧。」张慧清听说陶正礼回了江城,「恰巧」听说他花大价钱在绮梦楼里带了勾栏女子回来,先到正堂巷小院门口,眼见着陶母抱着一个萌萌的可爱小宝时不时开门张望着,到底没有进门,只是在车里等待着。 她把院门口的事情一览眼下,原来那个姑娘还是林宁,更惊讶着她的孩子养在陶家,一颗萌动的心冷却在了胸口,从她主动给了陶正礼地址就该知道后面的故事不再有自己的份,怎么还是放不下。 这场戏里张慧清早就没有胜算,以前输掉陶正礼的感情,或者说从来没有赢得过。现在输掉站在自己这边的盟友陶母,其实这个结局她早有预见,在她给了陶正礼林氏钱庄地址时就输掉了,她只是不太甘心罢了。今天她反而可以接受了,面上牵起淡淡的笑容,她还是张慧清,人生中不服输的张慧清。 季远凝醉醺醺回到季园。安茹不是第一次看他这样,熟练地吩咐送上醒酒汤,邢涛帮忙把他扶在榻上。 「金玉,金玉,阿宁、阿宁……」季远凝的呓语怎么多了个女人名字,安茹皱了眉。 邢涛没有解释,把他放在榻上告辞离开。安茹跟出来,鼓起胆量问道:「邢先生,金玉是谁?」 「没有谁,一个不相干的人。」邢涛答道。 「邢先生,我不希望季爷再一次因为女人伤情,希望你可以告诉我。」安茹的话里透着诚恳。 这时,邢涛有点玩味地望着眼前的女子,莫不是她对小季也有点意思? 感情这件事,还真是复杂。他自己是不想动这个脑筋的。 他忽然对安茹来了点兴趣,对她道:「金玉这件事,别人都帮不了他。只能他自己争取。至于金玉姑娘么,她是绮梦楼的红姑娘,小季对她一见钟情。」 绮梦楼,红姑娘!邢涛的话令她脑子发蒙,他竟然迷上了绮梦楼的风尘女子。这令她想起了姚阿杏,季远凝似乎总是对那里的姑娘似的。 安茹咬着唇,她还是得伺候他,但心里不带一丝情绪并不可能。蓦然她有点想去绮梦楼会一会这个叫金玉的姑娘。 第二十二章 纠葛(2) 二天,他依旧把林宁送到绮梦楼去,她从后门返回,便听见门口有人吵嚷,打开房门。 「你几点回的,我怎得不知?」余妈妈看见她有点蒙,陶大少昨天带走人时已和她商量好了,金玉来去自由,不要多管闲事,她还是忍不住做着手势问着。 金玉没有回答,她望向大门声音吵嚷处。余妈妈见她没作手势解释,只当她清高,到底她靠山高,不能做一般姑娘看待,她堆笑道:「哟,你回的正好!说是天门山的几个堂主,一大早就来了,在门口叫门。姑娘你看呢?」 「天门山的?」面罩下的金玉皱着眉头,用手语道,「妈妈你去问问他们什么身份,我不接待不明不白的人。」 「女儿,我这就去。」余妈妈看懂了金玉的意思,手势告诉她,金玉有接待之意,不由喜道。她以为金玉被陶大少包下,再不会有接待旁人的念头,没想到她会这样说话。 能赚一分是一分哪! 须臾回来,对金玉道:「是傅先生的手下,听说金玉你昨夜名声大噪,特意来的。」 金玉指了指自己的喉咙,大概是说自己不会说话的情况。余妈妈这才想起来,简直猪油蒙了心,就惦着挣钱,只是这挣钱,还有愿意不愿意一说。 于是她再次过去询问。 还不等余妈妈话说完,几个大汉开始嚷嚷,为首的不悦地说:「妈妈这就是凭空乱说,一个哑巴怎么可能得到陶家少爷的青睐,莫不是嫌我们穷,故意不让我们亲近吧?」 有了这个人的带头,剩余的男人们更加无所顾忌笑道:「是怎么样天仙一样的女人,听说还故意蒙个脸,老子们今天非要看看不可。」 大家嘻嘻哈哈就往里沖,余妈妈见势不妙,给了保镖们递上眼色,为首的堂主见对方敢亮招子,不免放出狠话:「余妈妈,你最好知道,得罪我们天门山的,不怕死的尽管来试试。」 这么一说,余妈妈有点犹豫了,这话不错,得罪了这些爷,就凭交保护费,就够她喝一壶的。 一个犹豫和耽搁,几个大汉转眼走到金玉的面前,伸手就要搂住她,一边扯她的面罩,一边往她身边凑,想占她的便宜。金玉一手按住面罩,就势躲避着。 「老何,你胆子不小,看来傅石管教手下无方哪!」随着洪亮的声音,季远凝气定神闲走进来,「我记得帮规有定,不让你们搅扰商户,随意滋事。看来你是忘了吧。」 金玉正苦于和这些男人们纠缠,没想到季远凝此刻出现解了她的围。他出现竟然令她没来由地舒了一口气,安下心来。 「季先生,听说你现在不是帮中人了,我也不是你的手下,没资格管得了我。」为首的何堂主斜眼瞧瞧,不以为意道。 「是吗?」季远凝扫视他一眼,一只手掏出傢伙,行动迅速把枪指在何堂主的太阳穴上,笑道,「我还没有退出帮里,要不信的话,我们打个赌,假如我手中的东西不小心走了火,看看莫舵主怎么说?」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2页 「季先生,季先生,有话好说,有话好说。」何堂主被枪指着脑袋,不由身子发软,求饶道,「季先生开恩,我们不敢了!」 何堂主一求饶,其余的男人们都服了软。 「还不快跪下跟金玉小姐道歉!」季远凝望着金玉,今天的她换了一身金黄色的旗袍,这样的明黄特别衬她裸露出来的白皙皮肤,看得季远凝目眩神迷。 「对,对,对不起,金玉小姐,是我们冒犯了……」何堂主被季远凝的枪口顶着有点痛,想想这位季先生素来行事并不会心慈手软,不免心中发憷,双膝自然而然跪了下来。 没想到此生还要跟一个臭娘们跪下认错,何堂主只觉得又懊恼又窝囊,可季远凝的枪指着他的太阳穴紧紧的,大有不这么做不放过他的意思。 金玉承受着何堂主的跪拜,她的目光追随着威风凌凌的季远凝。她印象中他都是隐忍的、老成深算的,和现在锋芒并出的他大相迳庭。她有点不熟悉这样的他,却为他感到欣慰。他终于能扬眉吐气了…… 眼前的何堂主跪拜的身影似乎模煳了,她的思绪回到了季园里,那时的季远凝深知季园里埋有闵舵主的眼线,就连生气也得和她一唱一和,彼时日子虽谨慎小心,倒也夫妻齐心。金玉心思漂浮着,直到季远凝满意放走了何堂主一行人才收回来。 季远凝处理好一切,他回望了一眼金玉。他主动走上前去,执起金玉的手,左瞧右看,道:「金玉,你没有受伤吧?」 金玉摇摇头,想抽回手,却被他紧抓着不放。 「金玉姑娘,不好!我看你手腕这里都被抓伤了。余妈妈,你还不赶紧拿点药来。」季远凝不仅不放开她的手,看到她手腕部位被那个何堂主掐得有点发红,不由小题大做起来。 「好好好,我这就去。金玉哪,今天多亏了季董救了你,你可真得好好感谢一下他。我看,请他到你的暖阁里坐坐吧。」余妈妈看出季远凝的心思,有意提点金玉一番。金玉这孩子有这样的福分!陶大少和季董两个人明显都对她起了心,还不趁热打铁,吊住这两个财神爷,以后的前程可跑不出这两个人去! 「金玉姑娘,我来为你上点药吧。余妈妈都发话了,还不请我去暖阁坐坐嘛!」 金玉在面罩下用不认识的目光打量着季远凝,幸亏面罩完美遮住了她的表情。他他这是赖上了自己么,金玉没想到季先生也有这样死皮赖脸的一面。这样的他,加上今天为她解围的事情,她好像一下子也无法拒绝。 她撇了一眼不远处看热闹的清月,只见清月捂住了嘴,大概是忍着笑意。 死清月。绮梦楼里知晓自己真正身份的,也只有一个清月而已。清月觉得有个眼光从自己身上掠过。 金玉举步往暖阁里走,她总想把手从季远凝手里抽出来。季远凝就是不给 她这个机会,拉得紧紧的。金玉只好带着她的「跟屁虫」上楼去,到了四下无人的地方,某个人还故意凑近她说:「金玉,你别想甩掉我。」 哎哟,听得她头大。 两个人在暖阁里坐定,没一会,余妈妈派人把药膏拿来了。 金玉本想自己上药,哪知季远凝一把抢过药膏,握住她芊芊玉手,用棉球蘸了药,一点点细心抹起来。 他收敛了刚刚那副无赖神色,认真地做着手上的事情,内疚道:「金玉,我想你以前受过很多伤。那时候我总觉得,等我一切筹划谋定就好了,我完全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希望从现在开始,从此刻开始,我会尽我的全力弥补你,保护你,不让你再受任何伤。」 面罩下的眼睛盯着季远凝,金玉能感受到他诚恳。他说这些话是认真的…… 药膏上好了,涂在手腕上凉凉的。他的话还在继续:「金玉,无论你是不是阿宁。能遇到你,是上天再垂怜我一次,我现在不会再犯以前的错。你不用对我的诚意存着戒心,你不愿的事情,我不会勉强,比如说我真的很想知道你究竟是什么模样,可是你不愿意,没关系我会等,等到你真心爱上我为止。我收回我以前的话,金玉,你是自由的。我不会再锁着你、禁锢你。」 金玉的手微微抖了一下。她忽然站起身子,背向他。他曾经多么傲气的人,觉得自己可以计算一切的人,居然会在她面前说这么一席话。她用转身掩饰自己听到这番话的反应,以前他是多么强行,上穷碧落下黄泉,还要找到自己,锁住自己。 「金玉……」季远凝见她起身背向自己而立,以为这话惹她不高兴,还想跟她道歉,忽然门外一阵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路。 「小季,我一想你就在这里。果然!快跟我去别院,有事!」 第二十二章 纠葛(3) 季远凝是邢涛唤出来的,邢涛来绮梦楼找他,说要季远凝到自己别院一叙。季远凝随他过来,意外的是傅石已经等在邢涛别院的厅堂里。 「傅石,你怎么在这里?」季远凝问道。 「我本不想来的,但我在狱中碰见了一个人,想了想还是来了。」傅石卖个关子,「你们猜是谁?」 「池三爷。」季远凝预料之中的神情,自己找了个椅子坐下来,「看来你有故事要给我讲,是吗?」 傅石点点头,有些犹疑,欲言又止。 「说吧,我们还是兄弟,没什么好藏着掖着的。」邢涛说着,让下人吩咐上茶来。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3页 傅石呷了口茶,看了眼点点头的季远凝,终于说出口。 狱中的他,才从池三爷口中,得到了莫五爷不一样的故事。池三爷披头散髮,他身残不便,狱中无人打理,身下看不见的地方都已经得了褥疮,他知道自己时日无多,便把自己所知全部告诉了傅石。 他说:莫五那个傢伙都骗了你们。没想到你们都被他利用,你知道他为什么被薛家老爷赶出来么? 「为什么?」傅石问道,他本来介意池三爷身上散发的恶臭气味,而现在这句话让他顾不得气味难闻,靠近了他。 「当初我和闵舵主都以为他身世悽惨,闵舵主更善心大发收留了他。哪知道我们都错信了他,他根本不是自己所说的那样。薛老爷后来同闵舵主这个女婿拉家常时谈到了这件事。」池三爷陷入回忆。 那天,闵舵主陪着薛老爷喝了点小酒。酒过三巡菜过五味,薛老爷打开了话匣子。他说,自己曾经还娶了一房姨太太,不想那贱人和莫五搞到了一起,而且暗地里偷情还不算,他们筹谋着要搞自己的钱。莫五利用自己的管家的便利,很贪污了些採买的开支钱,就为了和那贱人厮混。 是薛夫人发现事情的端倪,她在帐房里盘帐正发现了这些蛛丝马迹,薛夫人暗地做了准备,把自己正好失业的弟弟叫过来替了莫五的职位,才止住薛家这个漏钱的无底窟窿。 在一个雨天里,薛老爷把莫五身上搜出的所有钱款没收回去,更把他绑在后院,本意是让家丁狠狠教训他一顿,没料到天上一个炸雷,噼中了后院那颗歪脖子老树,家丁们吓得鸟兽散,而莫五此刻逃了出去。 薛老爷没对小姨太太留情,除了休书,更叫她爹娘领她走。她被休,这在云城简直颜面尽失,他们训斥女儿一顿,很快带着她离开了云城,发誓再不回来。 莫五身无分文,计划转眼成空,喜欢的人更消失无踪,他发誓要报復,便编造了悽惨的悲剧,还嫌不够,更是杜撰出身怀六甲死于街上的倩娘,那不过是报上一则广为人知的新闻罢了。闵舵主那时还没有娶薛明桦,无从稽考,心生同情收他为家理人。 「为什么闵舵主不喜欢莫五?这就是原因,他觉得他入帮都可以编故事,人品可想而知。」池三爷道。 听过这段完全不同的旧闻,季远凝和邢涛半晌没出声。傅石没说的是,池三爷还嘲笑了季远凝:「小季真是太单纯,太嫩了,随随便便就相信莫五的鬼话和忽悠,还策划帮他找薛家报仇,没想到正中莫五的下怀。」 嘲笑过季远凝后,他更是忏悔。忏悔自己太贪婪,明知道莫五的个性,依然信了他一次,轻易和他换了收会费的地盘,把薛家拱手相送到莫五手中,让莫五得逞。 「还有呢?他还说了什么。」季远凝继续问道。 「说了许多。季董你还记得你受伤那次,我们那场薛家对峙的时候么?里面是有问题的,问题就出在打死薛小宝的究竟是谁。」傅石道。 傅石不说则已,一说那场对峙的场面,打开了季远凝和邢涛的回忆之门。 经过季远凝的设计,莫五爷终于成功「报仇」的那次。 「薛老爷,好久不见。故人相见,可有什么想说的。」莫五爷淡定开腔道。 「你……究竟是人是鬼……你不是被我手下已经……」薛老爷听到这个声音,战战兢兢探问着。 手下人说莫五不是死了么,怎么会今天在这里这样出现!薛老爷只觉得自己的脑仁都疼将起来。 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你若把我当人,我就是人。」莫五爷阴恻恻的声音,犹如地狱洪钟。薛老爷只觉在屋樑绕着,绵绵不绝。 「你你你……」薛夫人更是看见后身体如风中残叶筛糠似的抖个不停。 「看来薛老爷、夫人,觉得我活着定然很是意外吧。」莫五爷喝了一声,「快,带进来。」 手下人把匕首横亘、绳索绑缚的薛少爷带到薛老爷和夫人的眼前。 「小宝!」薛夫人情急唤道,她一双眼眸可怜兮兮盯住薛老爷,又转去看薛少爷,手拉了着薛老爷的衣袖,后者撑着木头沙发的扶手才不让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倒下来。 「你要什么,薛福。」薛老爷清楚地喊出莫五爷曾经的名字,试图和他谈一谈,「只要你放了小宝,你要什么我都给你。钱还是女人?」 「薛福已经死了,死在那个雷雨之夜,是你派人亲手杀了他。」莫五爷淡淡道,面露阴鸷,「我莫五现在……就想要你儿子偿命,让你尝尝人财两空是什么滋味。」 「爹,娘,救我。你们快想办法救我哪。」薛少爷何时受过这种对待,听了莫五爷的话害怕畏惧地大喊大叫,「爹,你给他们钱,给他们钱让他们放了我,你们赚钱不就是为了我吗,你们只有我一个儿子哪!」 一旁站着的季远凝鄙夷地看了薛少爷一眼,正和薛少爷对了个眼神。 「季远凝,居然是你!你这个野杂种,烧成灰我都认识你!我怎么当初在林村没有弄死你!」利刃抵在脖颈处,薛少爷已经渐渐失去理智,大喊大叫道,「爹,他就是扬沙伤了我眼睛的那个杂种!就是个没父没母的野种!」 薛少爷的喊声让薛老爷辨认出来季先生究竟是谁,原来看起来是如此面熟,竟然是林村那个野种!当时怎么轻易放过?没想到他命这么大,桃花江的洪水都没有把他淹死。薛老爷咬牙切齿地想着,但也只能想想而已。现在那个野种全须全尾站在自己面前,手中还掌握着自己亲手签下的还款保证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4页 季远凝面色凛然,不做不休,跨步上前狠狠赏了薛少爷一个巴掌。他下手极重,掌风蕴含着怒恨。今番他一点也不想再隐忍,就这样出乎大家的意外下了手。 「你他妈的敢打我?」薛少爷白胖的脸上顿时出现了五个指印,惊愕地看着他。 「一个巴掌我觉得赏得轻了。」季远凝平淡的语气。与之相对,手上不停,接着又「啪啪啪」打了他好几下。薛少爷的脸顿时红肿起来。 薛老爷却只能站在一边眼睁睁的无计可施,薛夫人心疼准备上来撕扯 。季远凝一个眼色,顿时有手下拦住。 「这些巴掌是你从小欺负我的代价。」打完人的季远凝抽出一方手帕慢条斯理把手擦了一擦,「更为你伤害了我的阿宁,你说!你得不到就派人绑架她?在我心里,你被千刀万剐一点不为过。」 季远凝的话意从来就不缺乏寒凉,只能让人听了更觉透骨的冰冷。薛少爷没来由打了个寒颤:「林……林宁?我没有……」 脖颈上的刀刃似乎更近了一点,薛少爷发着抖的声音:「疼疼疼……大侠大侠大侠……饶命饶命!」 第二十二章 纠葛(4) 邢涛没有动,有傅石卫护着莫五爷和季远凝,他有空留意着被胁迫着的薛少爷。 薛少爷因为畏惧把一双眼睛瞪得熘圆,薛老爷和夫人面上紧张而急切。 「砰!」不知哪里传来的枪声。季远凝定了定神,地上赫然瘫倒的是不可一世的薛少爷!他身中一枪汩汩流血,死前张着嘴瞪着眼面带不甘。 「小宝!」这是薛夫人尖利的哭喊,「我的儿子!小宝,小宝!」 她不顾一切,跌跌撞撞从薛老爷身边过来,不知被什么杂物绊倒摔了一跤,再站起时脚踝钻心的疼痛。她俯下身子,一步步膝行爬了过来。她颤抖着摸着薛少爷渐渐发冷的身子,不顾地上血和灰的脏污,匐在薛少爷尸身上痛哭流涕,夹着哭腔断断续续念道:「小宝,我的小宝。你快回来,小宝,妈妈等你回来……」 季远凝深有感触,那根悬吊吊的横樑,似乎在他眼前飘荡,无尽的水无尽的寒冷环绕着他,脑子里只有绝望和惊恐的感受,胃里翻江倒海的感觉,一阵阵泛着噁心…… 薛老爷眼前一黑。薛家的独苗,自己的希望,一瞬间灰飞烟灭。管家上前及时扶住了他。 好在他风浪经受得多,在管家的搀扶下坐了下来。事已至此,是谁杀了宝贝儿子,接下来有仇报仇有怨报怨。薛福!自己与他势不两立! 「报警。」薛老爷是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字。管家闻言,忙忙拨电话说了事。 「打电话给大小姐明桦。」这是薛老爷的第二个命令。 「我跟你们拼了!」伏在薛少爷身上痛苦饮泣的薛夫人用手把儿子的眼皮抹上,摸到地上掉落一柄刚刚威胁着儿子的匕首,她眼尖看到绑架薛少爷的兇手莫五爷近在咫尺立着,并没有注意到自己,她的凉凉嘴唇最后在薛少爷的脸上亲了一下。 不知哪里爆发来的一股力气,亦顾不得脚踝的刺痛,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举着匕首向莫五爷刺过来。 「五爷小心!」季远凝眼疾手快,就在薛夫人要刺中的剎那,推得莫五爷一个踉跄。自己躲避不及,生生挨了薛夫人气性极大毫无章法的一下,明晃晃的刀子扎进了胸膛,鲜血涌了出来,染红了长袍一片! 这便是林宁为何会在医院见到季远凝的原委了。 「小季、季远凝!」莫五爷此刻有些动容,季远凝可不能出事!他急忙转脸吩咐邢涛:「快,用我的车把他送进医院去,要快!!」 莫五爷被季远凝捨身相护感动了震撼了,他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奋不顾身。邢涛提一把气力,抱起季远凝出门上车,连忙下令开车往最近的医院飞奔而去。 薛夫人一击不中,但见伤了季远凝,心中有股为了儿子报仇的快慰,「呵呵呵呵」笑了起来,居然丢下了薛少爷,一步一崴地向后堂移去。 季远凝脑子有些昏昏沉沉的,被邢涛扶着上车时,他想着究竟是谁开枪的,实在是太累了,脑子需要休息了……他不受控制的阖上眼睛……因此他并不知道后续发生了什么。 「我和邢大哥去了医院以后,还发生了什么事?」他问道。 傅石想了想,第一次和邢涛、季远凝说出了之后的故事。他说,你们离开不久,警车便来,后来闵舵主也来了,他们看到了手持枪枝的是帮里的喽啰小方。就在陈警长要带走小方的时候,他竟然对莫五爷下了手! 枪子儿朝着莫五爷而去,五爷这么多年踏风踏浪,早在警士唿喝时已有所准备。 所以一记放空。 接下来,出乎所有人意料,小方用极快的速度对着自己下了手。 「砰」的一响,这次倒下的是小方自己,太阳穴处一枚汩汩流血的焦煳洞,大睁双眼死不瞑目。 「小方死了。」邢涛有些遗憾道。 季远凝没有惊讶,天门山豢养着一批死士,虽然执行任务自己性命难保,但给家人留下的是不错的生路。 邢涛想了想道:「薛少爷被谁打死的,小方一死现在死无对证。不论池三爷如何认为,我觉得多半是他故意栽赃。现在不得安生就是监牢里的他,任凭他怎么说都可以。」 季远凝问道:「傅石,你有什么想法?」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5页 「倘若真如池三爷所言,现在想来颇多疑点,小方如果的五爷安排,为何突然对他下手?可池三爷言辞凿凿,神色不像有假。对了,池三爷还同我说,之前季远凝你休了林小姐,她要离开回江城,消息却走漏了,满道上都是找你寻仇的人。他知道是谁泄露了林小姐要离开的消息。」 「谁?」季远凝一直在追查这个消息的源头,却寻而不得。确实被人走漏了风声,传得人尽皆知,不仅林宁处于危险的境地,连面前身手了得的邢涛和傅石都是捡了一命。他听见傅石谈起这件他最关心的事情,不由竖起耳朵来。 「他说,林小姐要离开的前一天深夜,有个姓朱的找到了他,说了林小姐第二天要离开云城,最好在季园去火车站的必经之路上埋伏。而且他还点出了经过聚贤茶社的那条路是重中之重,池三爷自己再三追问,那人说消息千真万确,还讨要了好处才离开。」傅石把自己从池三爷处听来的话原原本本复述给季远凝。 季远凝越听眉头越皱在一堆。他的眼光扫过邢涛,邢涛立时敏感地嚷起来道:「小季,你看我作甚,我虽然那天晚上和你在岑记酒馆喝酒,你同我说了这桩事情,我可没有传出去!再说我不是这种人。」 是的,他相信邢涛。这么多的出生入死,天门山的兄弟里,可信的唯有邢涛。那天还有谁在呢,季远凝的神色逐渐凝重,后来的只有一个人,就是莫五爷。 那么那个姓朱的从何而知?莫非真的是? 季远凝在心里过着许多想法。他只问了傅石一句话:「傅石,池三爷有没有说起姓朱的有何来头?」 「没有,但池三爷评价了姓朱的,说他看起来像个左右逢源的人物,虽然说话都是笑模样的,就像跟在主人身后摇尾乞怜的狗。」傅石回忆着池三爷的话,池三爷似乎自觉时日无多,跟他说了这么多的话,有些「人之将死其言也善」的意味。 「他还说了什么?」季远凝接着问道。 「再都是一些陈芝麻烂谷子的言语,多半是此生的感悟和忏悔。」傅石摇摇头。 「看来这个姓朱的是关键,我们得查访一番才是。」季远凝道,「傅石、邢大哥你们发现一个问题的核心么,不管是阿宁险些被劫持还是薛少爷的死,这里面重合的地方就是薛家。所以,无论如何,薛家我们必须去一趟。」 「去!我打听了,薛家大宅烧毁后,他们带着几个倖存的仆佣,住在了背街的一处瓦舍平房里。现在薛家的铁厂也没有继续经营下去,他们的业务几乎全部被陶家的陶大少夺了去。」邢涛感嘆道,「陶家大少手腕可是厉害,不动声色间,泰禾商号一夜之间崛起,连我不关心商场的人都听闻了他的大名。」 第二十二章 纠葛(5) 他说着看了看季远凝的脸色,见他阴沉着脸,慌忙吞了后面的话,自悔不该谈到陶正礼。 傅石满面微笑看着季远凝的反应。虽然他和季远凝现在坐在一桌交谈,可不代表他和季远凝能就此缓和。 季远凝的余光撇到了傅石在一旁作壁上观的姿态,心中微微不快,起身准备从邢涛的别院出去。 「小季,你去哪?」邢涛拉住了他。 「捡日不如撞日,现在就去。」季远凝道,他没有回头看傅石,不过他感觉傅石跟上了自己。 「你们等等我啊。」邢涛喊道。 薛宅大火后,薛老爷的薛夫人带着几个劫后余生的仆佣们住进了附近不远的一处平房。一场灾难,薛夫人居然诱发了某种心疾,搬家后便慢慢卧床不起,没想到一日重于一日,她总说自己看到了薛小宝的影子,嘴里神神叨叨的,引得薛老爷十分厌烦。 季远凝他们找到位置进门时,薛老爷正在嘴碎地骂着做事情没做好的丫鬟,他再次指责道:「你这是做的什么?有你这样洗衣服的吗?晾晒也不知道 先抖抖开,皱皱巴巴一团,晾起来不干都作馊味……」 「要不,您自己来?」丫鬟被他说得恼了,更看着季远凝一行从狭窄的过道进来,在几个体面的男人们面前,很是跌面子。她索性把拧好的衣服「啪」地砸在盆里,「天天都是嘴不停,真烦人。」 薛老爷怄气道:「真反了,你还敢跟我回嘴了。」 「哟~麻烦您用盆子里的水,照一照自己,您可不是以前高门楼堂里的薛老爷,扣扣搜搜的。我没记错的话,上个月的十几块薪水还没给我吧。」丫鬟越说越气愤,直接拧身绕开季远凝他们走了。 只剩下薛老爷在椅子上坐着喘气。季远凝挥挥手,让傅石和邢涛先躲在过道黑暗的阴翳里,因为他看见一个跟班打扮的人,给薛老爷点了一只烟,但说的话却是毫不留情。 他说:「薛老爷,您上月欠我的房钱……」 「朱秉德,你也来逼我是不是,你不顾念我,顾念顾念我死去的小宝,好歹你们同学一场。可不可以饶我几天?」 姓朱的,季远凝头脑勐地警醒,就是他!季远凝清晰地观察着朱秉德脸上的不耐烦。 果然朱秉德开口了,做出为难的表情:「薛老爷您和夫人住过来,我已经很开恩心软了。怎么有理由拖欠该我的房钱?我已经看在和薛少爷同学一场的情谊才如此做的。」 接着朱秉德换了一副面孔,兇恶道:「可是你薛老爷也不要给脸不要脸,搞烦了,就把你们两个老傢伙赶出去。听到没!」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6页 「秉德,你容缓我两天凑凑钱好吗?」薛老爷见到朱秉德变脸,到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他口气软和下来,几乎有祈求的意味。 「那好,就两天。不然不要怪我无情。」朱秉德撂下狠话,自己带人走开。 薛老爷嘆口气,狠狠吸口便宜的菸捲。 季远凝打量着周遭环境,黑黢黢的过道,堆放杂物的面上落着灰尘,角落里的蜘蛛的天地,蛛网满布。薛老爷靠着粗木桌椅,一身粗布衣衫,趿拉着布鞋,地上有油腻腻的砖石地,一些地缝还生长出了潮气的青苔。 薛老爷坐的位置算是天井了,仰头望望还真是一个井。一丝天光下来正照在丫鬟支起的竹篙架子上,旁边的一盆还没晾晒的衣物,这周围的环境除了狭窄逼仄,更是昏暗杂乱。一时还听得里间的蓝布门帘后,有隐隐呻吟之声。季远凝心下感嘆,当初他去过的薛宅,现在不知如何,门口那对威武的石狮子是否还守着,想想就算有镇宅神兽又如何?如今守卫的不过是一堆瓦砾焦土。 薛老爷没有理会,更不在意,他只是依然嘬一口手中菸捲。 季远凝望着他舒展不开的眉头,此刻从阴影里现身出来。薛老爷淡淡望了他一眼,不想搭理。 「薛老爷你别来无恙。」季远凝先打个招唿。 「季先生,你是来看我笑话还是来落进下石?」薛老爷道,根本没有看他。 「我刚刚看到薛老爷您陷入困境,我是来做交易的。」季远凝道,「条件就是,您必须把莫五爷所有过往都告诉我,还有刚刚来索要房租的朱秉德,我需要知道他的事情,而你将得到想要的钱。」 「你想知道什么?」薛老爷果然抬头,感了兴趣,用自己过去的消息换来金钱,这个交易不冤。 季远凝也心知,这样的相处方式,换得自己想要的信息,更好。 他自得的是刚刚给邢涛使了个眼色,他去追踪那个姓朱的泼皮,目下就只有傅石跟在季远凝身边。 傅石没来由想起当初小楼时,也只他跟在季远凝身边,一瞬间似乎又回到那诸事未起时,单纯没有纠葛。 他还在自思,耳听薛老爷答应了季远凝的条件。 他答应开口说了莫五和自己的旧恩怨,更听闻姓朱的来歷,朱秉德,原是个四处揽事的掮客,现在钻营发迹起来。摇身一变,成了包租公。 季远凝刚想问完话。只听蓝布门帘后有人叫嚷:「有鬼啊……它它……又来了……」 季远凝和傅石停步,回头望着薛老爷。只见他脸上的尴尬之色挂不住,对着门里喊道:「叫什么,天天鬼鬼鬼,就知道叫个不停,烦死人了。」 季远凝听得房中是女人的声音,估计是薛夫人躺在里面。知道薛老爷心中不爽,便和傅石一起出来,跟邢涛汇合。 季远凝问起邢涛,叫他打探的事如何?邢涛点点头,直说妥了。他把朱秉德一顿恐吓,朱秉德腿如筛糠,什么都交代了。 小方确是无辜,放冷枪的就是躲在暗处的朱秉德。 「他如何与莫五爷联络的?」傅石问道。 「别忘了莫五爷曾经是薛府管家,就和他相识了。莫五爷对他极好,时常接济,后来生了变故,他便是莫五爷留在薛家的眼线。」 季远凝还在沉吟,哪知道邢涛说:「他身上还不止这件事。我问出来了,很多事着落在他身上。之前林小姐被绑架,朱秉德也认了,是他假借薛少爷名义绑走了林小姐。你道指使他的人是谁?小季,你听了别吃惊,就是莫五爷。」 「什么?」傅石反而比季远凝更惊讶。 「为什么莫五爷会这样做?」季远凝心中疑问。 邢涛清了清嗓子:「小季,我问了朱秉德,他说只知道莫五爷这样吩咐,不知为什么。另外莫五爷传话说,要他盯住金玉姑娘。」 「谁!」傅石还有些愣神。季远凝已经蜷起手指收成拳头。 「他们打算对金玉下手?」季远凝阴沉着声音。 「是。朱秉德说,莫五爷不想惊动帮里人,要朱秉德只听他的吩咐,问缘由莫五爷没有说。」 「……」季远凝有些惊讶,对金玉下手,是对她的身份有了觉察还是,因为……对她这个青楼女子产生某种想法? 季远凝沉思着。 「要不要去提醒金玉小姐一声,让她注意安全。」邢涛看向季远凝。 金玉?是谁?傅石压着心中疑惑,同样看向季远凝。 「嗯。我会亲自找她。」季远凝留下一句话,「在此之前,邢大哥你留意朱秉德的动向,傅石你负责观察莫五爷,看看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 「季远凝,金玉是谁?为什么你会这么紧张她?」原来傅石一直关注季远凝的表情,提起金玉,那人未免太紧张了些。 季远凝听他问自己,微微犹豫着。他该怎么对他说呢? 「她是小季新喜欢的人……」邢涛先答了一句季远凝知道他是为自己解围。 「是你新相好?」傅石读懂邢涛眼里闪烁的流光。 「砰!」一拳突如其来,幸亏邢涛反应快,格挡一下,「季远凝你混蛋!就算邢涛大哥对我解释了,林小姐落水确实出乎意外,可你也不能这么快移情别恋吧!」 「林宁她已经死了!」季远凝大声喝道,「傅石你一直活在她存在的幻梦里,你清醒点!!林宁她死了,死了!!」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7页 邢涛一愣,立时领悟到小季的意思,便什么也不说挪开身子。 傅石仿佛被打中七寸的蛇,扬起的拳头颓唐地放开了手。临走时他扔下一句,莫五爷的事情我会追查。 「小季你想藏私?」邢涛见傅石佛袖而去,明知故问道。 「就算金玉真的是林宁,她恐怕也不想成为林宁,何必……」季远凝神色凝重。 第二十三章 澄明(1) 金玉这几天忙的紧。她被陶正礼接出来,筹备林氏的开幕。所以季远凝去找她,只能扑个空,得到余妈妈说陶家大少接她出去陪他游玩几天的託词。 乍听这消息季远凝失望得将拳头捏紧,吓得余妈妈抬眼望,小心陪笑说金玉还要回来的,劝他宁耐几日,话一出口,季远凝没再言语,拳头倒放了下来,余妈妈察言观色,季董没有不依不饶纠缠下去,不由松口气。 隔天林氏的几个股东和杨先生都已经到了,金玉切换成林宁,她换了身干练的小洋装,薄施粉黛头髮盘起在脑后,独自等在办公室里,她抱着双臂望着二楼窗外,眼睛朝向大门口的方向,她在想林氏下午开业典礼在即,可现在的形势晦暗不明,她总有不太好的预感。 杨先生和几位股东由陶正礼引进来,敲敲门。 她这才回神,看着杨经理和几个股东们进来。 「杨叔,赵先生,钱先生……你们来了。」林宁上前和几位一一握手,虚指沙发道,「诸位请坐。」 曼娟带人适时敲门端上茶来。放下茶盏后她打算退下去,被林宁叫住,于是留在办公室里。 林宁正式对杨经理等介绍曼娟道:「曼娟已和我结拜姐妹,目下她就是我妹妹,也是我的助理。」 曼娟对外也人称林小姐,她为人耿直厚道,林宁和她商量过,与其如此不如干脆当妹妹,只是曼娟没想到林宁会当着众人的面公开说这样 的话,一时间扭捏起来。 「曼娟你也坐吧。」林宁对她温和笑。 「没想到林小姐你真把林氏的分号开起来了。」赵先生开腔了,他就是那个对林宁有些怀疑的股东,如今亲眼见到林氏分号的井井有条,不由对林宁刮目相看。 「请几位来是我有话要讲,如今分号已经成立,那么我说过的,以此条件,换取人事变动权,这件事必须作数,我探访过了,我舅舅们下狱还得坐几年。如今林氏虽然我是最大股东,可还有您几位,又是钱庄老人,人事变动权我不想擅专。下个月召开的股东会上,我打算讨论此事,您几位意下如何?」林宁缓缓开口。 赵先生听得出来,这话虽然是询问,林宁的语气却不容置疑。陶正礼望着自若的林宁,她今天有股游刃有余的美,脸庞映着迎面而来的天光,嘴角噙着淡淡笑意,眼里闪烁着坚定神采。 「我……」赵先生刚要开口说话。 却听得门外一阵敲门声,伴着敲门声,是一位职员的禀报:「林小姐,宁远的季董求见,就在门口。」 季远凝!他来了,林宁惊讶了一下,她不想以林宁的身份见他,倘若见面必然纠缠不休,下个月的会议,她绝不能在这紧要档口出岔子。想了想,她对曼娟使了个眼色,曼娟心领神会站起身。 曼娟开门,季远凝只见到一袭女人的裙摆和一双中跟皮鞋的脚,他对鞋样不甚了解,只觉得这双脚白皙小巧,好看得很,竟然对脚的主人勾起半分好奇。 「林小姐在开会?你这办公室里似乎还有个女子?」季远凝探问。 「是曾家的小姐来了。」曼娟知道林宁不想透露身份,连忙扯个慌滑过话题,「季董来此何干?」 「林小姐,我得到消息。下午你们林氏开业,恐怕有帮里人来捣乱,不过你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让他们有来无回。」季远凝眼底有一丝狠意一闪而过,胆敢动林氏,那可是太岁头上动土。 「季董,这么说你的人在……」曼娟一听,大感不妙,他这么说一定是带了人来。 「是的,内外都有我的人守卫,必定让你林氏开得了业。」季远凝得到傅石的通风报信,连忙点齐人手赶往林氏而来。 「刚刚江城那边的股东们才到,既有如此事端,我得进去跟林……他们商量一下,看能不能把客人们先送走。」曼娟差点把林小姐带出来,幸好及时收住口,「季先生您先去会客厅坐坐。」 说着她让引路的职员把季先生带去一楼的会客室。自己一直望着季远凝下楼远去的背影才敢打开门。 「什么?他带了人来?」曼娟悄声对林宁耳语几句,林宁一听瞬感头疼,一是为下午有人来寻衅滋事,二是季远凝已经带人来,三是江城的几位股东先生们才到来,好不容易赢取他们支持自己人事变动权,哪能出纰漏。 「小姐你怎么了?」杨经理瞧出端倪。陶正礼过来站她身旁,握住她的手。 几位股东先生肯定要送走的,迟则生变。林宁想想索性直言:「林氏刚刚开业,我收到消息说今天下午会有本城帮会的人来收会费,我想和他们谈谈,有您几位先生在这里,我会有所顾虑。杨叔,你以前见识过天门山中人的手段,我想,让曼娟带你们去火车站买票回江城,我也心安。」 「林小姐,这些都是地头蛇,强龙还不和地头蛇斗,做生意和气生财为好。」杨经理道。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8页 「我会见机行事的,我和他们交道颇多。」林宁站起身,有送客之意。 陶正礼对她道:「还坐我来时的车,车上有司机,曼娟小姐你带几位先生去,我留在这里陪小宁处理。」 「林小姐,陶先生对你真的是好。依我看,既然眼下分号建立,杂事处理好,接下来我想喝你们的喜酒。」杨经理笑道。 「就是就是,林小姐你要早点和陶先生定下来哟,我们这些老人才放心。」赵先生找补一句。这就话里有话了,虽然他答应会贊同林宁关于人事变动权的提议,还是对她有种「偏见」的意味,似乎有陶正礼做后盾他们才真正放得心似的。 「您几位放心,我和小宁已经在准备了,年内定会让您几位喝上酒。」陶正礼爽朗对几位抱拳,林宁转头微蹙眉望着他,都知道他是她最合适的对象,连自己也对自己说过无数遍,甚至陶母是那么喜欢俊生,把他视为自己的亲孙子,可心某个角落里却拧巴着,好像生了反骨似的。 金丝边眼镜下的陶正礼敏锐感知她的目光,微微拍拍她的手背,附耳道:「小宁,先让他们放放心。我会等你心甘情愿嫁给我。」 陶正礼的意思她明白,于是点点头。 「曼娟小姐等一下?」陶正礼想到什么,叫住曼娟。 「刚刚宁远的季董还说了什么?」陶正礼问道,「除了我们知道的。」 「他好像看到这房间里还有位女士,我怕多生事端,没有言明林小姐身份。」曼娟答道。 「好,那我还要交代你一件事。」陶正礼走到曼娟身边耳语几句。 曼娟心领神会点头,她先开门带杨经理等准备离开,林宁走去和杨叔他们握手作别。 现在只剩她和他。 「小宁我留在这里,你和他们一起离开,你快回去正堂巷去照顾俊生,这里有我和曼娟,曼娟她会武功,至于我,云城还没有敢动我的人。」陶正礼恳切道,「你不在我也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去吧,别让我担心。」 「那你多加小心。」林宁思考着觉得他的话有理。 果然一会曼娟进门来,陶正礼从架子上取下一顶宽檐礼帽,戴在林宁头上,催她离开。 曼娟带林宁走下楼,林宁不由想起之前种种掩藏身份之举,也是用帽子遮挡,在云城火车站时以为可以偷梁换柱离开,却……过了这么久,还是不得不掩盖自己的身份,哎……她垂着眼眸,看到朝向他们走来的锃亮皮鞋的脚,收回腹内万般思绪。 「林小姐,身边这位是?」 果然是季远凝的声音。这样熟悉的声音,林宁心中蓦然紧张起来,没了金玉的遮挡,他只要冲动拿下自己的帽子,林宁就会出现在他眼前。 他在暖阁同金玉说的那些话,好像充满诚意,可那毕竟是面对金玉,还不清楚她真正底细。若是林宁重现,他对自己的控制欲,又是锁住,又是碧落黄泉的誓言,种种前尘好像她心里梗着的一根刺,好不容易忽略脑后的记忆,又闪现在她脑子里,她心底翻涌一阵惧意。 「哦,季董,这位是曾小姐,我送她回江城去。我还有事在身,不便和季董你多言,你请自便。」曼娟妥当答道。 林宁感受到曼娟语意里那份从容,自己没看错她。 季远凝的余光瞟到那双脚,是他刚刚在办公室门口看到的那个女人,不疑有他,让过身子,让她们离开。 曼娟带林宁正要跨出林氏大门。忽然门口一阵嘈杂,季远凝被声音吸引过来,居然是莫五爷亲自带人过来。 第二十三章 澄明(2) 「林小姐哪里去?」众人让开一条道,莫五爷背着手缓缓走过来。 「五爷你这是何意?」不待曼娟搭话,季远凝的声音从女人们背后传来,倒是不急不徐,「究竟何人指使?我们天门山给人当枪使?」 「小季,不,季董贵人多忘事哪,帮里规矩都不放在心里了?接了任务,不问前尘不问过往。」莫五爷心明,他本无意趟这浑水,奈何退无可退,对方手中捏着他的证据,谁让老三死时把一切全说出来,倘如多年前算计池三爷一事暴露,舵主之位如何坐得安稳? 听这话,正是有人交办的。能命令天门山帮众的人,非富即贵,背后这人,是富还是贵?季远凝沉思。 曼娟心里着急,恰好远处陶正礼的司机按喇叭,曼娟做手势示意司机先行开走。司机看林氏门前诸人来者不善,便启动汽车离开。 曼娟松口气,换一幅笑颜:「诸位,恰逢我林氏今日开业,来者都是客,大家请进来说话。」 说着,对林宁比个手势。季远凝对莫五爷皱皱眉:「五爷您也看到了,今天林氏开业,我定然不让人来搅扰,我劝您认清形势,我毕竟也是帮中一份子,不想兄弟们平白损失。」 「林小姐死了这么久,小季,我劝你面对现实,毕竟她可是你亲手推下水的,就算復生也原谅不了你。」莫五爷知道此事是季远凝永远的结,此刻最好杀人诛心。 「……这是我人生最大的悔恨,我没有打算害死她,我不过是算计不周。你说这件事正好你我算算旧帐。」季远凝墨黑的眸子微沉,人还是气定神闲背着手,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望着眼前今非昔 比的季远凝,莫五爷觉得他变了,变得不再是记忆中那个全心全意的小季,他已经失去了那样忠心热诚的小季,眼前的季先生时刻提醒他不在是过去的小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39页 趁季远凝和莫五爷说话,曼娟和林宁依旧走回办公室。陶正礼在二楼把大门口一幕幕尽收眼底,他细思一番,一张字条捏在手心。 林宁刚到办公室门前,陶正礼望着她忽然有了主意,手抄裤袋走过去,悄声道:「小宁,我记得你来时还是金玉。」 林宁对曼娟道:「门前这种情势,今天下午的开业典礼取消。你让职员们早些回去吧。」 「曼娟,我也你同去。」陶正礼道,「小宁你赶紧换衣服。」 季远凝和莫五爷彼此拉开架势,邢涛和傅石没有来,莫五怀疑他们吗? 「几位,我说句公道话。」陶正礼露面了。 「陶大少,你怎么在这里?」季远凝看到他,有些出乎意外。 「林小姐的分号开业,我岂能不来?」陶正礼淡淡笑着,说完神情严肃起来,「诸位的恩恩怨怨,与林家钱庄无干,今日这剑拔弩张的,总是开不成典礼的。林小姐,你去通知各位职员,早点散了。」 莫五没想到陶正礼也牵扯在里面,在云城,陶家的面子得买,他沉吟着示意手下暂停,曼娟得陶正礼示意,让职员们下班,大家原本惶惶的心全都落回肚子里,还不等曼娟说完,立即收拾东西冲出门。 莫五爷没办法管控四散的职员们,现在林氏就剩下曼娟和陶正礼,还有后面下楼的金玉姑娘。 金玉轻轻巧巧走下来,陶正礼目光一直追随她,首先向她伸出手,握住她的柔荑。季远凝怕有不测一直盯着莫五爷,听见脚步声款款,才发现金玉也在这里,还有金玉和陶大少之间的小动作,心中不由翻上一层浓浓的醋意。 他盯着金玉看一会儿,人也站过来,贴近金玉身旁,金玉退一步,礼貌同他点头当作招唿。 「没想到你们都在这里,不用我找了!」莫五爷这是心里话,要找的人齐聚一堂,真箇踏破铁鞋无觅处。 季远凝微眯眼,挡在金玉身前,摸出随身的枪。 眼前林氏里的场景,似乎让林宁又回到桃江桥上冰凉彻骨的夜晚,不同的是,这次她身边的男人们全是明牌,对头也换了人。 连陶正礼手中也多了把白朗宁。 「我还有话要问。」季远凝知道金玉的眼光落在自己身上,脑子思索如何保她万全。 「什么?」莫五爷一愣,没想到季远凝会提出这些。 「为什么你找朱秉德绑架阿宁?据我所知,云灵山废屋绑架案就是你策划的,根本不是什么薛家。我想知道为什么。」 「小季,你怎么知道?……以你的能力……也罢,你应该听说一句话,我们天门山的,从来就不能把感情系在一个人身上。否则只能被拿住把柄,捏住软肋,翻身都难。 那时我确实有提拔你的心,只恨你对林小姐多情,我决定用她探探你的底,帮里的人用不了,便找到朱秉德。我不过看你对林小姐的感情究竟如何?不然你以为哪能这么容易救出林小姐?我没想到你如此专情,我心中也有一些恐惧,倘若真把林小姐弄死,失去你这么好的一个帮手可惜,不免有些投鼠忌器。」 「那后来……」 「后来你感动了我,尤其是在你奋不顾身救我以后,我打算给你一个机会,只要我能控制住林小姐,你一定会乖乖为我做任何事情。与其增添一些怨恨,不如留个软肋。于是我及时调整策略,围绕着林小姐做文章。」 季远凝没想到莫五爷会一五一十和盘托出,难怪中刀住院里,阿宁和自己闹别扭,莫五爷会出头为自己说话。 金玉尚在意外云灵山的绑架居然是莫五爷的策划,还在感慨得当初的自己和远凝都是蝼蚁,只能沦为别人的棋子,无力而稚嫩。 没想到接下来季远凝的问话又引起她新一层的讶异。 季远凝说:「还有一事希望你如实告诉我。火车站门口爆炸的那天,邢大哥说是带着任务去的,他说是你吩咐把阿宁带回来,你想对她做什么?把她扣住,然后威胁我?」 「火车站爆炸那天,居然去了三拨人。我更没想到,傅石那小子也会为那姓林的女人忤逆我。 我知道小季你暗中派人想带她回季园,不想挟持林小姐却是池三的人,傅石后来跟我说,那人不仅挟持林小姐,还对她说了什么话,让林小姐万念俱灰。 邢涛嘛,的确是我派去的。你可是闵舵主的红人,礼户部的掌事天门山的接班人,一人之下我们之上。我知道自己势单力薄,我要坐这个舵主之位,你就成为我的绊脚石。我比池三爷有一个优势,那就是我懂得你心意,你因为我对你的知遇之恩,对我很有些愧疚,这些都是我可以利用的。 至于后来闵舵主死去,池三得意洋洋上位,我唯有和你形成同盟,才保住自己的机会。舵主之位,我筹划这么多年,怎会轻易放弃?」莫五爷笑起来。 听到这里,金玉愣怔住,挽着陶正礼胳膊的手竟然微微颤抖起来。此刻她得窥曾经的阴谋,蓦然明白她最在意的是火车站里挟持自己那个大高个的话,说季远凝要赶尽杀绝,从那开始蔓枝的一切,她对远凝都存了戒心和疑心,根源是她不够信任他。 「……原来如此。」季远凝垂下眼眸,想想莫五爷话里似乎没有漏洞。 也许季远凝话意敛去锋芒,竟让莫五爷软和下来,再次重提旧事:「我想你大概很久前就在筹划如何保护林小姐了,可能是那次绑架案后吧。你甚至为迷惑我们故意和姓姚的女人好,就为了想方设法隐藏林小姐,为这件事你可真是机关算尽,还不惜让林小姐一再误会萌生退意。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林小姐的死,大半原因在于你夫妻离心。现在林小姐已不在人世,小季,你还年轻,何必执着呢?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0页 我确实倚重过你,也看重过你,不想你非要走条绝路和我分道扬镳,不然你在白道,咱们一明一暗,互相配合亲密无间多好。金钱有的是,女人有的是。如今你非要在林小姐那颗树上吊死。可惜太可惜!」 莫五爷说这些话时,金玉全懂了。莫五爷到底旁观者清,很多她想不透的一下子都被他点醒了。 当她换个角度想清楚时,不由重新审视他的侧颜,甜酸苦辣竟一起涌上来,潮水一样挤进眼睛。 面纱就这点好,把她藏不住的情绪遮掩下来。此刻季远凝感受到她的目光,回头望她一眼。金玉没有躲藏,迎上他微带希冀的目光,季远凝一喜,只是不知面纱下的她几分悲喜。 「好了,我话说的够多了。就凭你带的这些生瓜蛋子,如何抵挡?」莫五爷说着笑起来。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让你动林家的人,还有林氏钱庄。」 「为个死去的女人,值得么?」在莫五爷简直觉得不可思议。 「当然值得。」突然有声音从林氏门外传来,「不仅仅我觉得值得,傅兄弟也是这么想的。」 第二十三章 澄明(3) 「邢大哥!傅石!」季远凝没想到这两人会来,竟然抑制不住自己脱口而出。   「这么热闹怎么不算我一份呢?」邢涛笑起来,莫五爷很多次有行动没有叫上他,也不差这一次。   「你们来干什么?」莫五爷素知他和季远凝的情谊,心内暗道不妙,脸上泛出不悦,语带斥责,「阿石,不是要你坐镇帮里吗,怎么也跟着邢涛胡来?」   傅石已经在外听见季远凝和莫五爷的对话,原来那时候火车站对林宁起心不良的,莫五爷竟然也是一方势力,想想林宁后来的际遇,又想起这么多年为他卖命,却还是在人前想斥责就斥责,心头涌上来怨气,沉默不语跟在邢涛身后往季远凝的方向走。   「邢涛、阿石,今天你们打算背叛我么?」莫五爷见这两人的行为,已经明白,他眼眸一沉,质问道,脸上的皱纹都透着严肃。   「五爷您变了,您已经不是能和我邢涛推心置腹的五爷了。」五爷严肃,邢涛也严肃起来,还想对他真心劝几句,「您知不知道,自己已是下一个闵培元……」 「住口!住口!住口!邢涛你胆敢这么跟我说话,真是反了。一个二个都和我作对是吧?」莫五爷的眼眸深沉,他连忙拿话堵住邢涛的口,他就任舵主以来,嫉贤妒能、贪墨收授、公报私仇都是他一言堂,绝不能让知情不少的邢涛当众曝出。   他阴恻笑起来:「天要下雨娘要嫁人,世界上多谁也不多,少谁也不少。罢了。邢涛,傅石你们都知道本帮创立以来,除了死走逃亡,没有人可以随意退出 。我今天告诉你,其实没人走逃成功过,唯一的结局只有一个,那就是死!   邢涛、阿石,我可以用对舵主不敬的帮规来惩罚你们。所以,我给你们最后一次机会,不要跟着季远凝胡闹。」   「舵主,你知道我邢涛,虽然我是个粗人,可我是个有血有肉有感情有心的人。你收我入帮教导我,我感激你。现在我只有对你不住了。」邢涛做出了他的回答,傅石则站在季远凝身边没有动。   「邢大哥、傅石你们……」季远凝没想到邢涛傅石,都会站在自己一边。   「小季,这次照顾好你喜欢的女人,别让我再像上次一样跑桃江桥底下蹲守救林小姐无功而返。」邢涛一句话有几分玩笑的成分,也是提醒。   说者无心听者有心。   什么!季远凝派邢涛去桥底下蹲守,那么他在推自己下水时肯定就计划好了,他故意推自己落水,目的是让自己脱离危局!电光火石的剎那,金玉把所有事情都串联起来,几个芥蒂的事情在今天都得到了答案。她心底没来由升腾起一股寻觅过后的轻松,这种松快连带几分愉悦,因为她蓦然认清一个事实,季远凝在乎的只有她,而不是姚阿杏,或是什么旁的女人。   她的心不由自主洋溢在这股渐渐泛起愉悦中,眉头舒展了,表情也放松了伴着愉悦还有甜丝丝的滋味,一时之间竟忘了身旁还有陶正礼。   陶正礼如此聪敏,已经知道她肯定明白了桃江桥的真相。云城的事,他能把握的有很多,唯有身边的女人,他不知道她好不容易对自己建立的感情会不会摇摆犹豫。   他有点怕,因此另一只手扣住金玉的手,十指交扣,没有给她丝毫缩回犹豫的机会。   他的手有点发冷生涩,陶正礼这位大少爷应该也是第一次面对这种场景,总归是紧张的。他冰冷的手把金玉带回现实,他握的真紧。   这股力道迫使她想起身边有个他,本该和他顺理成章走下去,中间波澜不惊。而现在,陶正礼扣着她的手,她的眼睛却努力关注季远凝的举动,控制不了。   「好,好,动手。」事已至此,不必多言,「格杀勿论。」 莫五爷四个字出口,情分全无,断了季远凝所有的退路。   邢涛瞭然,只对季远凝笑笑。邢大哥把他家老老小小十几口人的身家性命全押给自己。他向傅石望去,傅石虽然不言语,相信他也是这样选择的。   好兄弟!他们只能赢不能输!   「舵主,文渊阁的弟子到了。」马二爷果然和自己齐心,莫五喜道,这样胜算更大。   不止是季远凝,金玉望望他又转头看陶正礼,两个人的表情都肃穆起来,明眼人看得出来,目下天门山的帮众是季远凝的人两倍以上,估计把林氏围了个水泄不通。   莫五脸上得意洋洋,命令帮众动手。人群动手时,场面颇为混乱。   陶正礼提枪打退了几个纠缠的帮众,再找金玉却没看见,他心中着急,一边放枪一边往走廊里退去。   金玉此刻被季远凝一袭风衣护在怀里。她紧紧贴着他暖和的身体,可以感受到他有力的心跳。这副身躯熟悉而温暖,平心而论,金玉不舍和痴迷的。   不过现在什么时候,她清楚得很,幸好换了双平底绣花鞋,脱了那麻烦的高跟,可以跟着他行动。   季远凝捡了枪,于是双手掣枪,最近军火不好搞,天门山无法人人配枪,还是冷兵器居多。傅石灵活身手又快,轻功了得,吸引了许多火力。   这让季远凝有时间保护金玉去找安全的地方。她能找地方先躲避起来,免去他的后顾之忧。 季远凝退到走廊里,有帮众跟过来,他杀死两个,顺手把一把枪踹进衣兜,搂住着金玉,想安顿她进一间近旁的办公室躲藏。   此刻门突然开了,季远凝心中警铃大作,举起枪。看到开门的是陶正礼,陶正礼一眼瞧见两个人亲昵的姿势,季远凝一手搂着金玉,而女人躲在他的怀抱里,搂着他的腰,仿若热恋中的情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1页 陶正礼金丝边眼镜下的眼睛闪着黯然,似乎他是那个插进来的第三个人。还记得林村江堤边,他站在那里,其实知道自己是多余而无力的。今天那股无可奈何的感受再度重来,他控制不了…… 可接下来季远凝道:「陶正礼,我把金玉交给你,你不是牵扯在天门山恩怨里的人,等下找机会带她走!」 不想他又对陶正礼发狠道,「陶正礼,我看得出来金玉喜欢你,你好好照顾她。要是你敢对她不好,我饶不了你。」 金玉抬眼望他,季远凝真的变了,以前他对林宁是何等绝对,必须宣示主权,即便形势不对也会强留,今天他会审时度势,让陶正礼带走自己,还会尊重自己的感受,令金玉一时怔沖。 「金玉姑娘,你去吧。」季远凝松开手,和面纱下的她对视,她先垂下眼眸掩饰着自己心湖荡漾。季远凝也感到难捨难分,当她栖息在他怀里时,在她靠近来的一刻,不自觉有股旧日重现的美妙,可他清醒知道自己要护她万全,不能再重蹈林宁的覆辙,他必须放手。 他推开了她,看她走进了房间,转身离开。陶正礼失而復得,要紧是把她带出去。 第二十三章 澄明(4) 邢涛来找季远凝,季远凝见面前的门关上,微微有点分心。今天是生死之间,季远凝表情起先凝重后又轻松下来,邢涛见小季有把握,自己也放松下来。反而杀出了激发起满腔豪情,他双枪在手,大不了就是一死,天门山危险的任务执行过很多,更大场面也看过。 一置生死于度外反而无所畏惧。邢涛忽觉左臂一热,接下来一阵疼痛,低头一望,原来是中了一枪,他顺着望过去,莫五爷手中的枪口正对着自己。 邢涛没想到莫五爷会拔枪对准自己,一时汗毛倒竖,伤口开始隐隐作痛。季远凝同他说话,邢涛没有回应,想必还在震惊中,季远凝激发出怒意,他想想第一次练枪法还是莫五爷让他拿犯事的帮众练的手,如今便把手艺全部付诸在莫五爷身上。 季远凝打倒了面前的数人,傅石也清退了数人,曼娟拳脚了得但不会枪法,起先她和陶大少护着林小姐,但人一多冲散了,林小姐和陶大少都和自己散了,她怕放冷枪,因而躲在墙角后。 现在邢涛、傅石和季远凝面对的帮众多是礼户部和金兵部的。这些多半是邢涛和傅石的手下,和季远凝也有些渊源。 他们本是犹疑的,没有出手,或者根本没有掏枪出来,存了一分谨慎,而季远凝和傅石邢涛就有了完全的机会,邢涛一受伤,其他两个人毫无顾虑,相应地,帮众们看明是莫五爷亲自动手,便同样明了该如何对待他们。 眼看着帮众们有的掏出手枪,对准了他们,更把他们三个围在核心。 邢涛按压着包扎手臂,只觉得伤口处热辣辣的烧得难受,但他忍得住。 「你们在搞什么!」警察局的陈局长带着警士而来,先驱散了帮众,抓的抓跑的跑,这样局面完全扭转。 他看到季远凝,走过来恭恭敬敬行了个礼:「季董,你们这是?陶大少他也在?」 傅石尚在疑惑警察局的对季远凝怎么如此客气,季远凝道:「今天我和莫五爷一点私人恩怨,是时候算算清楚。陶少爷和他的朋友正好在这里,事情和他们无关,你们把陶大少送回家去吧。」 陶正礼听见厅里陈警长的声音,牵着金玉的手走出来,同时招唿曼娟道:「林小姐,你在哪里?还好吗?」 曼娟闻言从墙背后藏身处走出来,答道:「我在这里。」 陈警长做个请的手势,陶正礼对季远凝点点头,牵住金玉的手。她正回头睼住季远凝,被陶正礼牵着手示意离开,季远凝对她做个挥挥手的手势,示意她和他走。 真看她提步走掉,心中忽然一空。金玉还是三步一回头,要说不担心季远凝,是自欺。 「小宁。」陶正礼看自己的司机开车到来,「车回了。」 这句话把金玉拉回了林宁,她回过神来,车回了,意味着司机想必把大家都安全送到车站,不由同他坐上车,问问司机具体情况。 上车那刻,她再次回头凝视着林氏的大门,在意的是什么,她心里无比清楚。 「小宁,都会没事的。」陶正礼眼神定住在她身上,他懂她的心思,却不想点破含蓄说道。 他会没事的,自己不能让他分心。最后流连一眼,坐进了车里。 季远凝让陈警长带人离开,此时厅里只剩下邢涛、傅石自己和莫五爷。莫五爷想随着警士们一同离开,被傅石看出意图,把住大门。 莫五爷趁陈警长离开,季远凝分神时,抢占先机扣动 扳机,邢涛推了季远凝一把,这枪打偏了,掉落到季远凝先前站着的地上。 子弹是不是长眼睛的? 子弹是么?当然。季远凝极其敏捷揣摩着回打一发,这一发空前准确,朝着莫五爷飞去,快速而勐烈。 莫五爷来不及躲避,他也没有预计到季远凝会在这时候来一下,他踉跄一下,「噗」地一阵闷响,什么都说不出来地往地上倒去。 莫五爷再没有任何反应,他再也不会做出回应了。 三个人望着瘫倒地上的莫五,他的眼睛是圆熘熘瞪着的,脸上肌肉紧绷着畏惧着什么,死亡把他的一切都定格住。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2页 季远凝蹲下身子,在他身上摸摸,那枚篆刻顾字的铁印真是他的随时宝贝,放在长袍的内袋里。 另外还有一封信。 邢涛见状对季远凝拱拱手,口称:「舵主。」 季远凝此时想起当初顾山主对自己的话,让自己剎掉论资排辈的规章,原来是这个意思。 他的手指摩梭着铁印上的顾字,自己原来不知不觉中已经领悟到山主的意思,同时这枚小小的物事便物归原主。 他以为傅石会在意这件物事的归属。他向傅石看去,傅石皱皱眉忽然开口道:「我可以奉季先生你为舵主,只要你做到两个事。」 「何事?」季远凝好奇道。 「第一,刚刚那个蒙面女人就是金玉?我要她的信息。第二,我十几岁就在莫五爷手下,很多年我都是活在莫五爷的背后,我有点累,想要一个安稳的地方。」 「第二个条件我可以立即答应你,只是你具体有什么要求?」季远凝问道。 「我只想要一个安稳的地方,大小无所谓。」傅石道。 「我有处农家院,说是农家院,连带着东西厢房,我还买下了邻近的一大片土地,这地方距离帮里议事厅也不远。我让邢大哥带你看看,够你自己推倒重建,改成季园这种宅院。」 邢涛明白是以前关林宁的那盘农家院,林宁离开后小季把这附近土地都购入囊中。起先他是怀念林宁,之后觉得这里环境还不错,便起心买下土地。 傅石应下第二件事,季远凝想唯有金玉身份此事,他有些犹豫。 倒是邢涛开腔道:「傅兄弟,第一件事比第二件事还简单。她是绮梦楼的红姑娘,你去一问便知。不过你也看到了,她现在名花有主,陶大少对她追求得紧,我们季先生都排不上号。」 季远凝瞪他一眼,邢涛附耳过来道:「金玉本城名花,你不说,他就不会去查吗?」 「我不是说这个。金玉她心里有我,我感受得到,我怎么就排不上号了。」季远凝居然是纠结在这里对邢涛的话不满,邢涛笑起来,「我不这么说,你季先生再多个情敌?」 也是。季远凝回过味来,傅石还有点愣着,没想到两件事季远凝一下子都能爽快答应,安排妥当。 季远凝接着道:「傅兄弟,要不我还和以前一样叫你阿石吧,你管理礼户部,邢大哥金兵部,我们先把后续要处理的事情去天门山做完。」 他投桃他就该报李,应该的。 于是季远凝挑头,邢涛、傅石,妆奁着莫五的尸身直去秦家院子,他顾字铁印在手,众人敢不服从,须臾换了季舵主,礼户部、金兵部、文渊阁俱都易主,韩四爷最是秉公,该法判该开中和堂的自然也忙碌起来。 第二十三章 澄明(5) 林宁进了正堂巷,头件事便是瞧俊生,餵他吃饭,今晚她带儿子睡,陶母过来特意送来床被子:「林小姐,俊生他白天有点咳嗽,我餵了他川贝炖雪梨,你今晚要观察他有没有咳得狠了,这床被子我都吩咐人白天晒好了,最近白天晚上温差大,前半夜先给俊生盖薄点,后半夜再加上这床。你自己也留心些,天气忽热忽冷的,别着凉了。」 一番话下来,她知道俊生在这儿,亏陶母操心照顾,才养得健健康康白白胖胖,对她很是感激。 说了声:「伯母,谢谢您。」 陶母铺完床,看了会林宁在盆里搓着毛巾为俊生擦脸,她逗逗俊生,小孩子和「奶奶」笑起来,玩了会要走,孩子又扯着不放,陶母留下来其实是想对林宁说什么,却欲言又止,只和小孩子玩闹一会,始终没有多言退了出去。 陶母看到俊生拿着蜡笔涂鸦,告辞出来。林宁看着俊生画着酷似小船、汽车的线条,抱他在腿上听他奶声奶气的介绍这些东西,对着他圆乎乎的脸庞亲了又亲,过一刻钟照顾俊生的保姆过来带俊生去洗脚。 趁这个时间林宁准备换睡衫,刚想脱衣服,忽听门响两声,以为俊生回来了,她忙去开门。 进来的却是陶正礼。他有些侷促撑在门口:「小宁,我想和你谈谈。」 他犹豫再三还是来了。 林宁来不及换衣服,还是金玉的那身旗袍。这套旗袍颜色大开大合,风尘味十足。不过得承认她穿什么都好看,她洋气清丽的脸庞连大红大绿都能穿出超凡脱俗的模样。 「你对我究竟是怎么想的?」陶正礼终于提起勇气问出口,「你在江城对我的承诺还作数吗?」 发生了今天的事,弄清楚明白桃江桥真相的小宁心中想法,才是关键。他本不想来问,可如鲠在喉不吐不快。他还记得林宁离开江城时给自己那封信,上面她的承诺还歷歷在目。 他是最合适的人选,从开始到现在一起经歷的点点滴滴,从桃江桥的林宁脱胎换骨到如今的林宁,若没有他的襄助自己可能没有这么顺利拿到林氏的股份和位置。 合适和心甘情愿,这之间好像划不了等号。她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不愿意对他撒谎也无法不面对自己的心意。 她的表情显示被他问愣了,陶正礼后悔自己问这些话,恨不得拍自己一顿,他赶忙笑着换话题:「小宁你拿下面罩后,怎么看都不似风尘女金玉。」 「所以要遮着嘛。」他不提了,林宁也轻松下来,笑着顺手捋捋头髮,使它看起来蓬松,忽然她想到什么,温和地笑问道,「今天警察怎么会过去?谁报的警?」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3页 陶正礼望着她笑而不答,令她立时领悟到正是面前的男人,难怪他说会没事的。他真的胸有成竹。 她的笑,倾城倾国他不懂,但懂她倾了他的心。他跨步到穿衣镜前,素来温润的他也居然钳起她的下巴,勐然印下自己的唇。林宁没有预料他会如此,睁大自己的眼。 这是陶正礼的气息,带着点微微的香气似的。她觉得自己似乎应该接受着,起先推了他,但是被他握住了手,抽空道:「小宁,我……」 这句话令林宁涌上百般复杂的心绪,他的帮助和爱护自己无处报答似的,她软化下来。她的软和仿佛鼓励着陶正礼,他笨拙地去解她脖子上的衣服钮子,他的唇变得比上次灵巧些,会去主动撬和勾她的小舌。身体的热度,让她的手一点点在失守,滑落到胸口那颗攀钮上,感受着他一点点在攻陷她,感觉很明锐,所有细微都在她心头,而缠绵中她还能控制自己的思绪,突然头脑中掠过一丝清醒,那个声音在说不。 「别这样,正礼。」林宁摁住了他解到胸口扣子的手,而此刻半片旗袍的衣襟已经软塌塌垂落下来,她白皙的脖颈露了出来,有股皮肤裸露的凉意,他停住动作,盯着这片发亮的白,有点怔忡,因为林宁的声音在他耳边飘:「对不起。我……我还没有准备好。」 「我等你。」陶正礼有点失望,但他不想逼迫她,于是硬生生控制住自己,帮她掩上衣襟,亲手把自己解开的纽扣扣上。她不愿意,他更不愿意强求。 「对不起。」林宁对着温柔的他道歉,习惯性低下头。她反手拉他,靠在他腿的位置,两个人一个坐着一个站着,林宁有点不明白自己,为何季远凝每次用强的,就妥协了,而陶正礼的温柔,却自觉消受不了,满心内疚。 「没关系,小宁你也累了,我让保姆把俊生带过来。」他不由嘆口气。但他面对她时,收敛了自己的情绪,松开她的手,开门准备出来。 「大大,你回来了。」俊生稳稳走过来,仰头望着陶正礼,亮晶晶的眼睛星星一般明亮。 陶正礼被这一声孩子的唿喊感染着,他抱起俊生举高高,逗得孩子又害怕又喜欢地咯咯笑着,和纯真的俊生在一起,使陶正礼忘了成人世界的烦忧,林宁倚靠门旁听见他们「父子」的笑声,心想这孩子从小就不太爱哭,又感嘆陶正礼对这孩子视如己出,明明知晓欠他许多,无从着手偿还,千头万绪又好像能从俊生脸上读出季远凝的模样,如果他知道俊生是他的儿子,又会如何? 她眼前似乎把陶正礼幻化为季远凝,一时 怔怔,却觉有人拉拉自己的旗袍衣摆,回过神低头,是俊生拉自己。她伸着手牵住俊生,才发觉陶正礼另只手正牵住俊生,她和陶正礼的眼神碰在一起,陶正礼温柔如水的眼光在她脸上流连,看得林宁低下头,带着些微羞涩和不好意思。 「俊生喜欢妈妈,也喜欢大大。」俊生欢喜道。孩子什么都不知道,最是无辜。林宁蹲下身子,抱住俊生,心疼道:「妈妈也喜欢俊生,乖宝。」 「大大也是。」陶正礼亦半跪下身,爱怜摸摸俊生圆熘熘的小脑瓜。他的眼神跨过孩子,关注的始终只有她。 傅石得了消息,正跨进绮梦楼大门。他初见金玉,总觉得和林小姐身形相仿,得来看看才行。 「金玉她……」余妈妈面有难色,金玉和陶家大少在一起,刚要回绝,忽然看到楼梯上的清月摆摆手。 余妈妈让侍女给傅石上茶,自己脱身上楼和清月说话。 「怎么了,女儿呀?」余妈妈问道。 「妈妈,这个男人我看相貌堂堂,是干啥的?」从傅石一进门,清月就注意到他。 他身体精干结实,模样倒是自己中意的,一脸愣头青又有些害羞,看起来就知不好女色,恐怕踏进青楼还是第一遭。 她不由对他泛起好奇。 「他说是来找金玉的。」余妈妈无奈道。 「金玉她不在。」清月立即答道。 听懂清月的话外音,余妈妈突然反应过来,莫非清月这丫头对他……清月年龄渐长,花期难盛,余妈妈晓得她在暗地里寻觅良人。 「丫头,我有个主意。」余妈妈和清月耳语几句。 接下来余妈妈传话,把「金玉」带下来。 「金玉」对他款款行个礼,傅石看她举止温柔大气,除了林宁他几乎半生没有真正接触过女人,望着面纱遮面的「金玉」,鼻子里萦绕淡雅好闻的茉莉花香,此刻心里酥软五分,猜测她的模样。 没了林宁的限制,「金玉」红酥手亲自奉上茶盏的瞬间,傅石几乎懂得季远凝,更领悟英雄难过美人关一句真正含义,季远凝看来也打熬不住,迷失在这女人的温柔乡里。 「看你风尘僕僕的,傅先生还没有用饭吧,去我房里,我们可以边吃边聊。」清月轻启朱唇,温和邀请,此刻她才知面罩的用途,原来是遮住女人的羞怯。而傅石瞪大眼睛,原来金玉是会说话的,并不是坊间传的那样。 「哦……你能说话?」傅石问道。 「我其实不喜欢和那些乱七八糟的男人应酬,于是就对外说我是哑巴,这样清静。」清月到底不是金玉,忘了扮作哑女,赶忙几句遮掩过去,「我看傅先生您定是善心好人,让我为你斟杯酒。」 清月嘴甜,又直爽的个性,令傅石被她的声音蛊惑,腿不由自主随她走着。他甚至被清月主动拉住手,身心都燥热着。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4页 清月自有清月的手段。傅石和她共进晚餐后,只因为听她说,自己想感受一下寻常女子的生活。傅石的心一下子变得越发酸软,从她身上仿佛感受到过去的自己,义无反顾带着清月离开,去游夜间的云城。 当真正的金玉回来,已经过了一周。这一周里傅石有空就来找清月,清月顶着金玉的头衔和傅石见面约着会,享受着甜蜜。 第二十四章 心乱(1) 清月没想到林宁会这么快重回绮梦楼。 临行前陶正礼思虑再三,对林宁道,如今林氏顺利开业,天门山莫五背后的人定然会找茬,这云城还有人想要她的命,恐怕得继续暂避暖阁。 他说着话,眼睛的光透过镜片,是严肃和认真,他不由握着她的手承诺道:「小宁,我会查出来还你自由,等我。」 林宁为他说话的郑重感染,不自主看住眼前的他,想了片刻点点头,为公事也为私事。 为公,林氏暂交陶正礼,他的经营才能她放心;为私,过往点点滴滴,在她心里,他早已成为亲人,还有什么不可信呢? 听说金玉回来,清月不免有些惴惴不安,她帐下遇人无数,和傅石是越谈得来,越晓得他淳朴敦厚,是个良人。 晚间金玉重回绮梦楼,才知晓季远凝执掌天门山,他果然没事,不仅没事,还能翻盘上位,终于如愿以偿,不能被人当作棋子算来算去,心内为他欣慰。 她在暖阁安坐,听见暖阁外有人轻轻敲门,打开门后来的是清月,金玉有点意外。 「有什么事?」金玉问道。 「我……」清月未语脸先红,暗自咬牙,索性坦白,「你不在的这段时间,我用你的名号在和傅先生约会,我们两个很谈得来,我对他很有好感。我希望金玉你回来后,别拆穿这件事好吗?」 「傅先生?他是何人?」金玉皱皱眉,她并不在意清月利不利用自己的名号,只觉得以清月的性子,希望她得遇良人。 听金玉问,清月面上腾起红云,没想到见惯风月的她羞涩道:「傅先生,名叫傅石。现在是本城天门山第二把交椅的傅先生,季先生之下的人物。 这些天他带我逛了许多,我们一起去过公园,还一起去吃了夜市。我第一次晚上这么轻松愉快。以前我晚间出去,多半是到茶肆酒楼里给男人们助兴,忍受那些男人的毛手毛脚,最烦还得陪着笑伺候那些难缠得爷们儿。」 金玉读出她眼里有种亮闪闪的光,那是一个女人真心动情的前奏,也是对新生活的嚮往。金玉笑道:「原来是他,如果是天门山的这位傅先生,我听说他是个挺有责任感的男人。你很有眼光。如果喜欢觉得值得就一往无前,不要去计较太多,我也不会说破,你放心吧,我担心隐瞒不是长久之计,你得酌情处理,免得伤了你和他之间刚刚建立起来的感情。」 「金玉,他今天又来约过我了,明天过午他来接我一起吃饭。」清月的嘴角往上翘着,露出甜甜的笑容。 她对傅石动真格了,金玉心道。没想到阅人无数的清月能对傅石有这般强烈的感觉,如果她真能和傅石一对,那才是两好成一好。 「我等着你的喜讯哟。」金玉对清月笑道。 「嗯。」清月自信点点头,她准备离开,却听见暖阁外是余妈妈的声音,她说:金玉呀,季董来了。先前上来时,余妈妈就告诉过自己,季董来找过自己好多趟,这下人已经在暖阁门外。 金玉连忙戴上面罩,给清月使个眼色。 清月代金玉,有意问道:「很晚了,金玉姑娘想休息了。季董要不明天再来?」 季远凝听清月的话意,起码金玉今天回来了,他急道:「我有急事见她,希望她能见我一面。」 清月知道金玉听到季远凝的急切,想戏弄他也够,看金玉点头,便道:「季董,金玉姑娘请您进来。」 说着对金玉笑着:「那我就走咯。」 季远凝望着熟悉的梳妆檯,桌边端坐的金玉,似乎望着他。于是他对她道:「金玉姑娘,你回了。」 金玉点点头,季远凝自来熟地坐到她身旁,端起桌上茶壶倒两杯茶水,递给她,金玉接了。 「今天我来,有两件事想对你说。」季远凝看着她,眼见她的目光投射在自己的面容上,居然不知怎得红了面庞,又站起身举起茶杯直梗脖倒进嘴里,喝了几口茶水,面前金玉还是澄静瞧着他。金玉的平静令他镇定下来,继续对她道,「金玉姑娘,我终于完成了曾经的心愿,我已经成为天门山的舵主了。我原以为我自己不会在意这些,但我意识到自己是个俗人。不仅俗,我早就想来和你分享我的心境。」 金玉能理解他,多少年来,季远凝都是小心谨慎,生怕有任何的疏漏错处,生怕被人拿捏任何把柄。如今登上天门山舵主之位,对外则是宁远商号的季董,从此云城定有他季远凝响噹噹的名号。 金玉想想主动伸出手去。 季远凝没料到她会有这样亲和的举动,又惊又喜握住她的手,曾经林宁也有这么一双手,柔软温暖红酥手,季远凝不捨得放开,握住这只手再度坐在她身边。 他说:「我猜你也在为我高兴吧,金玉姑娘……如果……陶正礼对你不好,又或者你有任何麻烦,都可以随时找我,我随叫随到。」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5页 金玉轻轻一笑,季远凝觉得她的笑有几分玩味,但她似乎不反感排斥自己,这是一个好的开始。季远凝想着,不由说出他的第二个所求。 「明天,金玉,你可不可以陪我去聚贤茶社听戏喝茶?」季远凝的声音距离她很近,就在耳畔迴响着,他不是……素来不喜欢听戏么?金玉撇过脸,对视他的目光满是意外。 「我不是说笑,这是两张戏票,我已经买好了,除了你之外,我找不到合适的人可以陪我听听戏。」 听起来今天 来说这话的季远凝是孤独的,金玉知道从前的误会在她心中绑缚的绳索已经解开,心软和下来,接过他手中的戏票,是张慧清的《坐店》。 季远凝见她接了戏票,欣喜起身道:「那我明天来接你,你今晚好好休息。」 季远凝走了,金玉纤縴手指抚摸着戏票,理智上她好像不应该和他再有纠葛,可心中迟迟无法做出否定的回答。 季远凝的愉悦一直带到别院,安茹敏锐感受到季先生今天的轻快情绪,旁敲侧击打听季先生从绮梦楼回来,一定是金玉,她还来不及去绮梦楼会会这个叫做金玉的姑娘,不禁越发好奇究竟是怎样的玉人儿,令季先生五迷三道。 金玉把戏票收进贴身手袋里,在绮梦楼睡了一夜。一夜无梦。 第二天季远凝早早起身洗漱,惦记着要去接金玉,不想邢涛先来了,看看桌上座钟,知道青楼姑娘起身都迟,时间尚早,先去见邢涛。 等他到绮梦楼暖阁门口,清月先走出来,开口道:「季董,金玉答应今天和你同去,只是她有一条,请你不要随意掀开她的面罩。」 「可以,我保证。」季远凝道。 听到他的保证,金玉才打开房门,季远凝凝视着她。今天她换了一张面具,只遮住上半部。她的出现令季远凝感到松口气,径直过去牵她的手。 金玉没有反对和他牵手。 第二十四章 心乱(2) 季远凝偏过头问道:「听戏时间还早,先吃饭可好?」   金玉点点头。   季远凝牵着她的手,带她上了自己的车。他越来越喜欢牵金玉的手,金玉的手软软的,令他有别样的感受,他想扣紧她的十指,却忍住了。上了车,金玉的手还被季远凝牢牢牵着,根本没有放开的意思,她转头望车窗外的风景。冷不丁季远凝扭转身子,兀自把头枕在她的腿上,这样亲昵的姿势!金玉有点害怕司机看到,不由面上羞赧,幸亏面罩遮住她的无措,季远凝没有闭眼睛,他饶有兴趣的盯着她,感受到她的羞意,直觉告诉他,这姑娘绝不是惯常的风月中人。   「金玉,我好累。」他忽然轻声吐出这句,「让我靠靠。」   金玉躲闪着他闪亮的眼,害怕她编织的金玉身份定会暴露。她撇过脸望着窗外,留给他的是从下巴探上去的侧颜,还有起伏的胸口。想起当初和林宁同坐一条船的时候,那时她的生涩和亲密,他目不转睛盯着金玉,涌入了熟悉的记忆,更糟糕的是,还带着某种只在林宁身上存在的冲动。 车快到了,季远凝才坐起身整理,他带着她去吃西餐。金玉是仰望门口的霓虹灯牌,是同一家店,那是林宁曾经在旧巷时,以为她要离开,和他吃的最后一餐,当时她以为自己可以走掉,吃的时候难免伤感,季远凝不明白,还以为她身体难受,对她呵护有加,再后来他们搬进季园,不是没机会就是没情绪再去这家西餐店。现在他带她吃同一家店,表达什么意思?   她还在东想西想。牛排上来了,是她只吃的全熟的。她没忘了自己还是金玉,故意做出不会用刀叉的样子,季远凝走过来弯腰手把手教她。他的脸擦着她的耳根,唿出的气贴着她的冰冷的面罩,她的耳根一向敏感,顿时发烫通红。   他轻轻张开唇,咬住她的耳垂,金玉浑身一阵,仿佛电击一般,她不敢动,咬着唇僵硬在那里。   季远凝很满意,反而多了个逗她的心态。她的反应很林宁嘛,他几乎可以确定了,看她装到几时。   两个人之间被季远凝的主动荡漾着暧昧的气氛,金玉不由想到的是俊生,接着是陶正礼,她亲口答应过他,而眼前这位的势在必得令她心中满是纠结和矛盾。   这股滋味伴着她的用餐,甚至都没有察觉出番茄汁有点点酸过了头。   用过午餐,今天的重头戏是听戏。他带着她去聚贤茶社。   再熟悉不过的聚贤茶舍就到了。   季远凝先打开车门下来,金玉望着季远凝绅士一般递过来的手,扶着他的手,踏在地面上。   门口的大幅海报是张慧清的定妆照,她好久没有来过这里了,不由望着海报一时怔沖。   「张慧清你应该听过她的吧?」季远凝有心相问,「这就是她。」   金玉没给他反应。   「没关系,今天我们来吃吃茶听听戏,什么都不要想。你今天就体验就好了,这世间生活可不止绮梦楼一处。」季远凝笑道。他很有机心地把金玉的手挽在自己的胳膊上,带着她进去。   坊间有些见识的人小声议论道:「看,宁远商行的季董带着他的新欢来了,那不是绮梦楼的红姑娘蒙面金玉么?」 张慧清尽量不让自己瞥眼去望进门的两个人,可她眼睛又不自主地追随过去,这两个人季远凝清隽雅致,仪表堂堂。另一个蒙着面罩,窈窕多姿,定是金玉。   她知道金玉就是林宁,心中只为陶正礼泛起不值,激起几分不悦。   可戏马上开场,她不能把情绪带进戏里,却多少有些怨怪林宁。      季远凝带着她直奔二楼包厢,主动打开包间房门,牵她的手进来。   金玉没想到楼上别有洞天,好久没开过了,大概是新加的包间,以前这楼上并不是封闭的空间,现在这里布置俨然一个小房间。里面桌椅沙发俱全,打开朝外的玻璃门,是个小露台,坐在露台上正看见楼下不远处的戏台,居高临下视野极佳。如果听戏疲累,亦可以进屋拉好帘子休息片刻,绝不会有人打扰。   金玉捡了露台椅子坐等戏开场。唐小柒送茶来,还带了一个托盘,都是预先定好的一些点心。金玉低头看,都是林宁爱吃的糕点。金玉虽然是金玉,口味到底还是没有大改,她捻了块奶黄酥,伸出手掰开一小块,放进嘴里尝尝滋味。   是云城有名老字号玉记的点心,当初她在季园最爱吃的,还总隔三差五差人去买,季远凝还记得。     「喜欢吗?」季远凝问道。 金玉点点头,玉记的奶黄酥,金黄馅子奶香四溢,软浓化在口中,却不太甜腻,还是她曾经好的那一口,还是这个味儿一点不差。    金玉本想浅尝辄止,没想到点心都是她的所爱,不免多尝了几口,季远凝见她欢喜,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脸上早就蔓出浅浅笑容,他怕她吃得噎,倒了茶给她漱漱口。   开锣了,金玉擦手漱口。一双眼睛被扮相漂亮的张慧清吸引过去。她终于又听上张老闆的戏,而且还有季远凝相陪,虽然自己不是林宁的身份,却也无碍。   很久之前她就想过,让季远凝陪自己来聚贤茶社听戏,可惜季远凝一次也没有兑现过。不仅没有相陪,还动不动搅扰。   金玉听得入神,张慧清的声音确实委婉动人,入木三分。但她没办法全情投入戏中,只因为季远凝挪过来,想拥抱她。   她没动,任他拥着。季远凝只觉得她身上有魔力,把他甦醒的激情带动起来,脑子无端满是想要亲近的感觉。   他照着自己的想法行动了,伸出手揽住她,金玉在他怀里挪了挪身子,这是让人目眩的熟悉气息,她在想如果自己是林宁,如果是诸事未起的当初……   「我们进屋吧……」季远凝低语着,金玉只觉得他嗓子变得怪怪的,「我有事还想同你讲。」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6页 第二十四章 心乱(3) 金玉被他拥着起身,两人进了屋。 「阿宁,你别再折磨我了。」季远凝关上玻璃门,顺手拉上帘子。 做完这些动作,他把她迫在墙上, 他和她的距离很近,季远凝有些急促的唿吸几乎喷在她的耳畔。这是个暧昧的姿势,也是很危险的姿势。 「阿宁,我知道是你。过去种种都是我的错,你再给我个机会好吗?」季远凝说完,一手用力撑墙,头俯下来找她的唇。他已经注意了她的面罩,还是被碰了一下。他嫌它碍事,想伸手摘掉,理智还是告诉他不要如此。他忍了下来,只去寻找她的唇。 这个简易的面罩,把她的红唇完全暴露在季远凝的面前。她感受着熟悉的气息,脑子里过着的是季园里缠绵的夜晚,他的吻,冰冷的、温润的、粗暴的抑或激烈的……他的身体出现了某种反应,顶着她的感受得真真切切。 金玉闭上眼睛,她扛不住回忆潮水般袭来。她以为自己忘了,忘得一干二净。但是此刻被季远凝熟悉的男人气味包裹,所有遗忘的全部捡了回来,在她的脑子里轮番轰炸着。 她投降缴械了。在男人和女人的纯欲世界,谁心软谁就先妥协。 于是她的红唇失守了,接受着季远凝轻轻的舔吻。对的,他好像一只小猫,伸出舌头静静舔,他的吻比陶正礼的有技巧,就像之前感受的,他的经验都 是在她身上磨出来的。一点点动作,一点点辗转研磨,逼她自己打开唇瓣,诱他进去,吮吸她的舌。 她被他吻得燥热,身子都在滚烫髮热,在季远凝看来她就是一只诱人的苹果,恨不能一口吃下,她的衣襟软塌塌地垂下,从此没有什么不对他敞开。 他的手指从凸起的山丘,只滑落到幽深的丘谷,好奇地探进丛林。只是一勾,便能带起她的迷醉和喘息。 她觉得理智上应该推开他,因为她马上就暴露了自己是谁,瞒不住了。但紧要关头顾虑反而不那么重要。既然他知,她心中空荡荡的求不满,非得留住什么,方觉没有遗憾。 那么她要什么? 她贪恋这熟悉的滋味,她!想!要! 管他是林宁还是金玉,今天是她的安全期,何不放肆一回? 这次换她行动,她半推半就着推他到沙发上,自己主动栖身而上。 他抓住一副薄毯盖在她身上,她像一枚拥有了彩色螺壳的田螺姑娘,季远凝望着面色潮红的她,这样的时刻她微闭着眼,刻意咬唇不让自己逸出口喘息,整个人却在一次次冲刺和紧绷中,只想要抓住远在天边近在眼前的快乐。 她太顽强了,怎么早不知道她如此强悍呢?难怪邢涛说她是小雌猫。 他就喜欢这样的她,进攻的、婉转的,每个面都代表着她是他独一无二的女人。 他闭上眼睛,享受着金玉的忙碌,手和嘴巴也不会闲着,那样美丽的樱桃红唇,他只想好好採撷品尝…… 她的汗珠滴在他的胸口,粘腻的空气仿佛充斥着糖果的甜味,他忍不住低吼着,和她共攀飘飘渺渺的巫山。 当他们停下动作,她完全伏在他的胸口。 「我可以摘下你的面罩吗?」坦诚相待的时候,却还有东西在阻隔他们。 她没有说话,手伸到脑后亲自解开系住面罩的绳子。 面罩缓缓在他面前落下,露出他在熟悉不过的面庞。 「我没有猜错,真的是你。」这才是真正的失而復得,季远凝轻抚她的脸颊,吻着她的额头,「阿宁,你瘦了。」 一句话惹得她心弦不知哪里拨动一下。他的面庞放大到她眼前,胡茬好像新长出了一些,而他的眼里她竟然读出了疼惜。 「阿宁,既然你是金玉,那么我接下来说得很重要。我知道云城有人在针对你,所以我今天约你出来,也是印证我自己的猜想。」季远凝不再瞒她,把所有的一切都摊在她的面前,「阿宁,我需要你……」 他需要自己,她躺在他怀里翘头望住他。什么时候季先生身姿这么低,如果和以前一样早就不是对她安排布置着。 「你要我做什么?」林宁问道。 他第一次听久别重逢的林宁说话,他在她唇上偷了个吻,方才对她低语。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叫好声不断,闹哄哄的也打扰不了满室旖旎。 林宁起身整理她凌乱的衣衫。季远凝看她藕臂白嫩可人,拿出早有准备的东西,套在她手腕上。 是一根金镯子,也是曾经林宁喜欢的那款,当初他没来得及买给她,就生出许多变故,再没有任何后续了。 林宁望着手腕上晃晃荡盪的金镯,有些诧异季远凝还记得,她在季园时,一次和他逛街,只在银楼的橱窗外看过一次。后来两个人感情生变,他上赶着「讨好」姚阿杏,这件小事被遗忘脑后。 「你还……记得?」林宁有些感嘆地开口。 季远凝柔声答:「我记得,从没忘怀过。」 林宁不想去回忆前事,垂下手臂,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她拿下杯子时,有个明显的口红印记。待她放下茶杯,季远凝拿起她的杯子,在口红印记处印下了自己的唇,他依样喝了一口,放下杯子笑嘻嘻道:「好甜好香。」 这是间接接吻了,林宁想着脸羞红一片,不去搭理他。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7页 季远凝愉悦地再次把她揽进怀里。说是听戏,而这场戏张慧清在唱什么,她根本不知道。 晚间,季远凝依依不捨把她送到绮梦楼。望着绮梦楼的匾额。林宁百味杂陈,首要意味着她从甜梦中回到现实。 「阿宁,记住我说的。」季远凝叮嘱着,把她带下车。 然后迎面是等得心急的陶正礼。他看到金玉和季远凝一同进来,噼头责问道:「金玉,你今天都和季远凝一起?我找了你一天,你去哪里了?」   「陶正礼,好像你没有权力强迫她吧。」季远凝冷冷道,听到陶正礼的语气他立时就因为嫉妒而不悦,「金玉她是绮梦楼的姑娘,不是你陶正礼的夫人。她有权选择和哪个男人相好。」 陶正礼压着心头的不痛快,没有和季远凝计较,他快速靠近金玉道:「俊生病了。」 第二十四章 心乱(4) 一听这话林宁急了,她到底是母亲,没有做母亲的不为儿女挂心。 陶正礼不多言语,直接走过去打开他雪佛莱的车门,等林宁上车。 「……金玉,你要跟他走?」季远凝急切扯住她。 林宁想着他,面罩遮住了她矛盾的表情,他得到的结果是,林宁最终甩开他手,紧着几步弯腰坐进陶正礼的车里,就知道她会选择俊生,选择孩子也是选择自己,陶正礼的嘴角微微勾起一个弧度。 「金玉!」季远凝喊着,他心中的恐惧无法言语,他已经眼睁睁失去她一次,难道他要再次眼睁睁失去她二次? 他才好不容易找回过往的甜蜜,而且两个人在聚贤茶社不知明天的彼此需要,令他变成尝过山珍海味的孩子,再回不了粗茶淡饭。 他想拉她,却无能为力,这种感觉无法掌控的感受简直糟糕透顶。 车开动了,季远凝如梦初醒,跟着车边跑边喊:「金玉、金玉……」 林宁不忍卒睹,她取下镯子收进手袋,拿下面罩,更不敢望向窗外,不敢见到季远凝的身姿,带着几分对陶正礼的心虚、对俊生的亏欠。 陶正礼亲自开车,加了脚油,四个轮子启动远去,季远凝心脏部位似乎隐隐作痛。 他才和她相认,她才和自己重温旧梦!梦醒得这样快! 她最终忍不住回过头去,却只能见到捲起尘烟,遮住她熟悉那个人的模样。 「俊生从下午开始烧的,一直退不了,反反覆覆,我请来医生,开的方子药又苦得很,加了糖也餵不进去,他又吵闹要妈妈,我真的没有法。」陶正礼先在后视镜里瞥见她回头望住季远凝的动作,心明她不一定能过季远凝这个坎,于是开口谈俊生的情况打断她的回望。 「对不起。」林宁满心都是歉疚。 陶正礼听她的对不起,开着车时风吹进驾驶座,又觉察出林宁带着几分不安的神情,怨气散八九分,怕她不高兴自己刚刚的态度,又担心她心中被季远凝占了上风,忙赔礼道:「小宁,该说对不起的是我,是我刚刚态度不好。」 「不。我还没感谢你一直照顾着俊生。」林宁暗暗嘆口气,她在后视镜里瞧着他闪亮镜片的眼睛,他的眼睛带红血丝,布满憔悴,她对他关心实在不太够,印象中的陶正礼总是条理清晰的一个人,好像事情难不倒他,自然不会疲倦的似的。 她惊觉自己竟然早忽略他也会疲累,更是个有血有肉的普通人。 胡思乱想间,车行到正堂巷门口,林宁打开车门疾步下来,冲进房里探望俊生。 这孩子恹恹无力睡着,一旁的陶母看她来,有了主心骨似的,忙道:「林小姐,你终于来了,发烧这么久温度起起伏伏,我吩咐人给他不停用温水擦洗四肢,刚刚才睡下。」 「老夫人不好了。」丫鬟道,「怎么俊生少爷手背上长红点了?白天还没有的。」 「我看看……」林宁一把抓起俊生的小手,手背上开始起了一两个红点,剔透莹润感觉里面包满液体。 「脚上也有!」另外丫鬟嚷起来。 倒是乳娘有点经验,把俊生的手脚还有全身检查一遍,道:「不好,这是湿瘟,传染的呀。」 「那怎么办?」陶母听乳娘知晓一二,不由担心问道。 「我家阿白前阵子得了,我们村子里有个草头医生开方子吃了三天见效就好了。」 「医生在哪里?」林宁紧张问道。 乳娘说了个地名,已经是云城附近的一个小村镇,乳娘特意叮嘱是住东头第五间钱医生。 林宁找了个皮箱在手,她手里不停收拾俊生的衣服水壶,无论如何她都要动身带俊生看上医生。 「小宁,我与你带俊生同去。」陶正礼停好车后跨进来,一直在门边静听她们对话。 进夏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刚刚在路上就已经颳起风,陶正礼话音刚落,听得一道炸雷噼头盖脸轰隆一声,从众人心头碾压过去。 「要变天了。快拿俊生的斗篷来,你们带俊生走,要添衣服。」陶母吩咐丫鬟们去拿小斗 篷。 老年人总觉得孩子冻着,但林宁不会多言,她收拾好先由陶正礼把箱子提到车上去,自己抱起俊生,陶母把斗篷裹到俊生身上。 她担忧地说:「林小姐你们路上当心点。」想了想还是不放心,让乳娘跟去带路。 「好。」林宁点头,抱着俊生出来,雷声起时风慢慢息了,她和乳娘两人疾走,陶正礼把一切准备好了,刚上车外面噼里啪啦打下豆大雨点。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8页 一下雨路就难行,城里道路尚好些,出城门上土路,越来越泥泞难行。林宁抱着孩子,摸摸温度又起来,后悔自己答应季远凝的约会,不禁堕下泪。 乳娘把盖住孩子的斗篷打开些,说:「林小姐别急,别盖这么多,要给俊生少爷散散热。」 乳娘的话,令林宁收了眼泪。看外面雨下得小了点,她摇下一节车窗,透点空气进来,小风流动,孩子额头摸起来似乎也没那么烫了,方微微松口气。 陶正礼双眼专注盯着路况,紧紧把住方向盘,林宁抱着儿子无心言语,车里一时宁静无声。 不知道开了多久,远远看到光亮。村庄就在不远处。 「是这里吗?」陶正礼问道。 「是的,少爷。」乳娘给他导路,「还往前面走。」 经过乳娘的引导,车停到钱医生的屋门前。 林宁待车停稳,给他裹好斗篷抱着俊生下来,乳娘随后敲门。 夜已经深沉,又是雨天。钱医生早已睡下,许是睡得重,乳娘敲了好几下门都没回应。 此刻雨又开始下来了,林宁心中越发着急,她刚要喊几声,头顶上雨停了,原来是陶正礼下车来,给她撑了把伞,又递了把伞给乳娘。 自己边帮林宁打伞,边上前咚咚「砸门」,还喊道:「钱医生,钱医生……」 可一道雷声淹没了他的唿喊,下一道白光中,陶正礼狡黠对林宁眨眨眼,他继续砸门大唿道:「不好了漫水了!钱医生,钱医生,漫水了,快逃啊……」 片刻听门一响,果然是睡眼惺忪的钱医生开了门,却见眼前半分水都没有,只有眼前几人,有些不悦。林宁不管不顾抱着孩子进屋求道:「钱医生请您看一看我儿子吧?他发烧一直不退,求您了。」 到底医者仁心,钱医生让夫人掌灯。 钱夫人披衣执煤油灯来,钱医生望闻问切后,开了药方:先取麻黄、桂枝、杏仁等一付,水煎外洗。又开了味 升麻葛根汤服用,幸好这些药材齐备,乳娘便和钱夫人煎药去了。 钱医生安顿俊生躺下,林宁给他继续擦身退热,陶正礼帮林宁打下手拧毛巾,忙乎了半个钟头,俊生的温度慢慢下来,陶正礼踱到窗口看雨没有停歇的意思,雷声一阵响似一阵,有水开始慢慢漫上来。 「我这儿地势高,水淹不上来。」钱医生笑道,「所以陶先生你喊的时候,我其实是很疑惑才出来看看,你们在我这里歇息一晚,药也需要时间煎,今夜水估计得涨不少,等明天水退再走不迟。」 「钱医生谢谢你,救我儿子。」陶正礼回望床上的俊生,林宁坐在床边,和他对视一眼。 钱医生道:「我去看看药煎好没。」 钱医生离开就把空间变成只剩陶林两人。 陶正礼刻意忽略她去见季远凝,走过来只道:「别担心,小宁。钱医生开方子时我见他很有把握,想必俊生会好的。」 「你……」林宁刚要开口说话,就听得俊生在睡梦中「咕噜噜」发出声音,附耳一听好像在喊「大大」。 「俊生宝贝,大大在,大大在。」陶正礼俯身去摸了摸他肉乎乎的脸蛋,一脸疼爱,这孩子虽然不是他的,到底是从林宁生下他开始就养在身边,感情深厚到他完全可以忽略俊生长得酷似季远凝的眉眼。 孩子在梦中感受到抚摸,平和许多,现在他们就是在等着药煎好晾凉送来。 「正礼你对我太好了。」林宁道,「你做到了许多我认为根本不可能的事,时至今日我没法弄清该怎么感谢你。真的。」 「你知道我的心。」陶正礼道,「我早就说过,也在心中发过誓,对你们母子好,我心里林俊生他就是我陶正礼的孩子。」 陶正礼诚恳的眼神在镜片后闪着光,他直言道:「我今天看到你和季远凝一起下车,我其实真的费了很大的力气才把心中的气压下来。小宁我做了这么多,真不是假意虚情,我有点恼,你到底是我陶正礼的未婚妻,不是他季远凝的。 可我冷静下来,想想你可能面对季远凝会情不自已,我都懂。所以现在,小宁,我害怕了,我对你直言,我怕。我不想等太久了,等俊生病好,我们结婚吧。」 「……」林宁被他突然提起结婚,心中惊了一下,自己已经和季远凝有了约定,启唇道:「正礼,我还有件事情要办,我把这件事办完了,必会给你一个交代。」 「什么事,和季远凝有关?」陶正礼不甘追问,「什么交代,是好是坏,你得给我个心理准备。」 「这件事是我自己的事。」林宁回答,望着陶正礼探究的眼神,似乎给他补一颗定心丸,她暗嘆口气道,「我……」 刚要说下去,钱夫人带着汤药来了,打断了这个话题。 林宁和乳娘一起,把俊生喊醒抱着他,俊生睁眼看到眼前的「大大」,不知怎么指了指陶正礼,嘴里说着:「大大喂,大大餵……」 陶正礼于是蹲下身子,从乳娘手中接过药碗,一点点小心送到孩子嘴里,钱夫人心细,汤药很苦,特意在里面调了些糖,送到嘴边孩子没那么抗拒。 林宁望着俊生,小傢伙很黏陶正礼,俊生接受他,自己的心思又算得了什么? 也罢,孩子还这么小,让他接受另外一个父亲未免不是时机。她的所有绮思他念都消散了,抱着孩子对陶正礼道:「我答应你,等我把该做的事情做完了,我们就结婚。」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49页 第二十四章 心乱(5) 钱医生的药效果不错,两三天后就退烧了,林宁开金口答应嫁给陶正礼,陶正礼喜不自禁,正堂巷小院装饰起来,只是林宁还得回绮梦楼一趟,答应季远凝的事情做完,她就得回归林宁的身份。 金玉回暖阁后特意把清月拉住同去暖阁说话。 「傅先生待你如何?」她问清月道,「我以后不会再绮梦楼出现了,我想你长期假装金玉也不是时机……」 「林……我还是叫你金玉吧,上次你提醒我以后,我就同傅先生坦白了。他和我关系已经定下了……」谈到傅石,清月眼中情不自禁流露出亲昵,金玉是过来人,她一目了然。 「你们以后怎么计划的?」 「傅先生说想为我赎身,我们已经想办法在筹款了。」清月道,「我也会把我这些年的积蓄全部拿出来,凑凑应该还够。」 「清月,你是我在绮梦楼里唯一的好朋友,你的积蓄就不要拿出来了,外面世道不好,以后过日子还需要很多钱。剩下差多少,全部算我的。不要客气,我真心希望你和傅石可以幸福。」金玉一双诚挚的双眸凝睇在清月身上,她起身去拿手袋,握住了她的手,顺便塞给她好几张银票。 说完她心底舒了口气,傅石的情终于能够算上还完了,以后就是清月和傅石自己的人生,中间再也没有林宁。 「谢谢你,金玉。」清月感动地眼里流下了晶莹的泪滴,「你叫我说什么好呢。」 「对了,这些银票,你只说是自己的积蓄,不要再与他提及我,千万记住。」金玉道,「毕竟傅石是因为寻找我而与你相识,我不想再增加不必要的麻烦。我相信你懂的。」 「好。我听你的。」清月重重点了点头。 清月拿着银票离开了金玉的房间。 当晚她在暖阁床上辗转反侧,明天就要正式再见季远凝了,她心中有股期待,却也点微微难受。 明天一过,她和季远凝就是不同世界的两根平行线了,曾经和现在的缱绻纠葛,就该彻底翻篇掉。 她第一次感到暖阁的夜凉如水,其实已经慢慢进夏了,一夜都在梦着和季远凝一起被追杀逃命,逃了一夜,逃得心中一片凄凉。 早上起床眼睑下有些浮肿,冷敷热敷过午后消退不少。 用过午饭后清月带来傅石。 清月主动带傅石来,他进门见到林宁,不免惊讶道:「林小姐真的是你!清月跟我说你给了她钱财,我定要来见见我们的恩人,没想到你还活着!」 「你们认识?」轮到清月瞪大眼睛。 「清月,他是天门山的,我的过往你知晓,我们可能不认识?」林宁答道。 不过她明白清月的心思,主动对傅石道:「谢谢你傅石。你曾经一再救我,又因为我荒废自己半生,我欠了你很多的情分。现在我很高兴看到你和清月在一起 ,她是个直爽的好姑娘,从今后你们能好好生活下去,你既答应娶她,就不要辜负她。」 傅石点点头,他看看一旁的清月,她的一双眼睛全在自己身上,此刻心里终对林宁放手了,他道:「其实林小姐,我曾经最大的愿望是你还活着,是天保佑!幸好你活着,林小姐你放心,我不会对不起清月,老实说,如果说你是我的梦想,而清月就是我的现实。我曾经怀揣着奢望和梦想,但我清楚明白,我每天活在尘世中,面对的是我的现实,或者我回头看一看,现实是最真实可爱的。我祝福你可以得到幸福。」 清月此刻才真正了解了他对林宁的想法,还有为何林宁会出钱,原来他们之前还有许多渊源。但清月是聪慧的,她带着傅石前来就不打算计较前事。因为就如傅石所说,伴在他身边的是自己,是那个不算美好也特别美好的现实。 最后林宁拥抱了清月,清月说,绮梦楼是最大的输家,走了金玉也没了清月。 林宁道:「要知道绮梦楼里不是每个姑娘会如你这样幸运,找到了一个真心相待的良人。如果世道一直烂下去,总会有很多女孩子被生计所迫不得不走进绮梦楼,而真有你这奇遇一般的缘分的人唯有你而已,所以我真的希望你们珍惜拥有的一切。」 林宁的话说着清月嘆口气。 「去吧,你的缘分你一定要好好把握。只要你们两个好好过着,总可以慢慢得到生活的馈赠的。」林宁拍拍清月的背。 「好。林小姐,以后有机会我们再相见。」清月行礼道,傅石也对她拱拱手,清月挽上他的手臂,两个人相扶离开了。林宁背着手望着他们的背影,眼里满是欣慰和轻松。 城郊小路没有灯,倒有一轮唿作「白玉盘」的月。车窗摇了下来,月华淡淡浅浅的光,映在车窗里季远凝的面容上。这样清冷的光影,和阿宁落水那天很相似。 「季董,就是这儿。」司机停了下来。 「嗯。」他轻轻哼了一声,打下开车门。季远凝优雅地伸出一只穿着皮鞋的脚,接着整个人都扎扎实实地踩在地上。 这时司机才看见,他今日是一袭纯黑长袍,月光映照下的布料泛着内在的暗纹,精緻内敛,和他的人一样。他下车后亦不忘轻掸袍摆,举手投足是那么恰到好处。 天晚了,通往江边的路有些泥泞,属下递了一根手杖来,季董带着随从柱着杖,缓缓向河畔走来。 这是雨季,江水涨了不少,藉助月光还能望见湍急的水流。听着奔流不息的「哗哗」声,站在桥上的他把情绪隐藏在俊逸面容下,谁都不曾察觉,长袍袖口里的手把手杖把捏得益发地紧,青筋暴露。 「阿宁,我来等你了。」他心里轻唿着她的名字,这个名字曾经翻来覆去蹂躏着他的心成百上千次,只由得他一个人伤怀。 他的阿宁,自始自终以为他的阿宁应该长眠在这条江里。他曾经是这样以为的,直到遇到金玉。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0页 第二十五章 判决(1) 他往桥边靠了靠。 「季董,那边危险。」属下简短地禀谏着。 「无妨。」他气定神闲地吐出这两个字,优雅从容,「等会金玉姑娘来,你们站远些,没有我的命令不许过来。」 「是。」属下道。 月亮把自己的碎影留在了水面。即使水流再急,也始终凑成一片歪歪斜斜慵懒的明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他没来由地想起这句诗来,此情合此景,不止慨嘆,更是伤怀。此刻他在岸边遥遥怀想林村的从前—— 「阿宁,阿宁,我会娶你,做我的老婆好不好?」在桃树下表白后的男孩望着她漂亮如花的眉眼亲昵地说道。 「你们都是学堂里的学生伢,年纪轻轻的!」村里的王大娘端了盆子准备去桃花江边洗衣服,听见笑道,「娶妻是有责任的,懂得啥子老婆哟?莫把人大牙都笑掉了。」 「我娘说老婆是一个男人最应该疼爱的女人。阿宁她就是我最想保护疼爱的女孩子。而且我和她名字里都同音字,娘说这就叫缘分。」 「你娘,你娘,你家亲姆妈现在在哪里呢?」王大娘怼了他一句,摇摇头走了。 他再不响了。亲生妈妈的事,少年的他并不太清楚,不知为何村里人总喜欢对他提起这个,不就是提示他是个没有亲生父母的孩子么。 阿宁看出他神色黯然,柔声宽慰道:「我听说过阿姨是独自离开村里去了很远的地方,以后我们长更大了也会去,到时候就自然见到阿姨了。」 她的话他现在都记得,也记得他听了话饭也吃多几碗,恨不能长得更大,走得更远。 呵,成人世界有什么好?游戏规则更加残酷,玩着玩着就会无可奈何,就会权衡利弊做出各种无法回头的选择。 想到这里他嘆了口气。 有些东西正打破着月夜的平静,连随从都不敢打扰的静谧,此刻正发生在他的眼皮底下。 不远处的树林里有着什么在「唰唰」作响。是金玉来了么? 他期待着她,又有点害怕她来。 「你可知相思莫轻负,牡丹亭上三生路。」黑暗里有人启唇吟咏。这声音这诗句,听得男人心头微微一震。 这是季园的林宁在他怀里看的那本书的开篇,她当初猫一样窝在他的怀里,言笑晏晏,指着书道:「这么看来,我还是比杜丽娘好命许多,遇上的是自己的柳梦梅,这茫茫尘世,再不用寻了。只是际遇多变,你不要忘了我罢!」 说着灵动的眼抬头凝眸着正襟危坐的他。听了这句,他索性放下手中书册,把温润的唇覆了下来,一遍又一遍地轻吮。 今夜他总算找到了归处,脑子里不断涌出回忆,原来他从来就没有忘记,那些相处不知经年的人和事。 此刻随着林宁的到来全部漫上脑海。 「你到底是谁?」他强调了一遍。 「季董真是贵人多忘事。你不是一直想见我么?」这话含着揶揄,「故人相见反不如初,真令我心寒哪。」 「好,我们叙叙旧。」季远凝挑了挑眉,这是女人的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女人声音,有意说道,「阿宁,你没有死!」 「不然你认为呢?」林宁追问一句,冷冷道。 「原来绮梦楼的金玉姑娘,居然是我的阿宁?」他在思考间,忽然四周变得悄无声息。 「谁是你的阿宁。」林宁的声音听不出感情,她冷冷道,「我是金玉。」 此刻天上不知人间悲喜的那轮明月,高高在上,清冷理性孤高,照耀着一切。  「不论你是谁,阿宁你都回来了。从前来到这江边,我就不止一次想,如果再见到你,我们会怎么样相见,会做些什么。」他继续轻声道。   「我们!我们!季董,现在你是云城高高在上的季董,见到我一个本该早成尸体之人,你觉得我们还有必要见面?」   「我知道,你一定不会原谅我,不过就算如此,此生能再见就好。」他的语气低沉,蕴含着浓重的情绪,「我落棋无悔。」   空寂的夜里只有他的声音:「那天桥上的事情我没得选,保全你只有这一招,把你推下去,死生由命。」   「你是天吗,凭什么主宰别人性命,你知道我是怎么过来的吗?既然我从这江里爬出来,天意不要我死,我就要保着这条命,向你讨回来。」她这最后一句说得咬牙切齿,食肉寝皮一般。 忽然季远凝感到背后有柄硬硬的东西顶在他的嵴背。   天门山的枪林弹雨滚过来的他怎么会不知道那是什么? 一柄匕首,尺寸不长。    「阿宁,动手吧,死在你的刀下,我无悔。」他平淡地说,像一件事不关己云淡风轻的事情。 没有动静,他能感觉身后人的微战。 「动手吧。关键时刻你怎能功亏一篑?现在给我一刀也不足以弥补我对你做下的一切,难道不是这样的?」他拧眉。 林宁没有做声,持刀的手在发抖。 季远凝看住的是金玉面罩下真正的面孔,还是林宁的眉毛,小巧的鼻子,伶俐秀气的脸庞,嘴唇会巧笑倩兮,也会在受伤时对他泪眼婆娑的嘟囔发泄。   她的一弯捲髮只到肩头,散着有种时髦法国香水的气味,是股淡雅好闻的香,再不是当初旧巷那种粗劣胭脂香粉气息,也不是季园她惯用的茉莉香,更不是绮梦楼里金玉身上的厚重的脂粉味,不论是哪种香,都是他爱的女人身上最怀念的气味。 季远凝转过身,让刀抵着自己的胸膛:阿宁,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从我私自安排你脱出季园夫人的身份,到我不顾一切强行留你,还有我故意亲近姚阿杏,害你伤心,所有种种,我都对不起你,既然一样生死由你,我的性命交给了你 ,要讨就讨吧,我绝不后悔爱上你,阿宁。」他说着话,面上浮现的还是一种置之度外的浅淡从容。  说着闭上眼睛,等待林宁的判决。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1页 第二十五章 判决(2) 林宁的手在打颤,不止是手,还有整个人,身和心。她竟会流泪,起先是一滴滴,接着是一串串,再下来是一行行。眼前浮起雾气,情绪的波动,让手失了准头。 她以为自己坚强到能面对一切,可真正用林宁的身份面对季远凝时,她还是会留恋和不舍,这是潜意识的,连她自己也没有意识到。 表现在外的只是她下不了手,不仅下不了,还在犹豫不决。 下一刻他转身揽住她。 他只对她失去了外表的有礼谦和。何止是揽,几乎是揉进了怀里。狠狠地不解恨地蹂,甚至捏住她的下巴,咬住了她娇艷的红唇。林宁感受得到唇的一阵刺痛,一股腥甜在嘴里泛开,然后就知道,他顶着自己的身体还是会熟悉地出现某种反应。 他的反应,无论她是金玉抑或是林宁,都如此热切。 「今天来这里我就是想见一见我最重要的故人。」趁着她换气,他在她耳边轻吟,「就是你。」 他话锋一变:「你装成金玉接近我是为什么?你为何要变成金玉,你明明是林氏钱庄的大小姐,而林氏钱庄已经进入云城开业了,是你的手笔吧。」 「当然是。至于我为什么要变成金玉,因为我想要你尝尝一个滋味,季远凝。」林宁轻笑着,迅速摸出那柄匕首,出其不意地向他腹部刺去。 四周一片寂静,季远凝似乎捂着伤口,瞪大了眼睛:「你……」 林宁终于下定决心,对他下手,咬着唇道:「季远凝,我要告诉你一声,其实那天在聚贤茶社,你以为我真的爱上了你,对你毫无芥蒂…… 你知道你推我下水,救我的是谁么?是陶正礼,你知道没有他,我重新带领林家有多难?没有他在江城时为我谋划,没有他关心扶持我,我即便能活着,也不过在江城蝼蚁般苟活。季远凝,一个人真正的爱在于行动,远比嘴上的甜言蜜语更加实际。你呢,扪心自问,你做了什么?」 「是呵,我做了什么?我为了保你安全想办法调换你和姚阿杏的身份,却一再让你误会;为了保全你我只能把你推在桃花江里,我安排了邢大哥却被人打了闷棍;我只能尽我所能保护你,却强不过天数……是我错了,我早说过,我对你不起……」季远凝面带痛苦倒在地上,「后半生……既然你已经回来……我会为你赎罪。」 「你?赎……罪……」她望着眼前倒下的季远凝,看着他的长袍变得泥泞脏污,顿时心如刀绞,身子忽然绵软无力,像挣扎在无边海,下沉下沉,忽手臂被某股力量带住,索性放弃挣扎,下落到……整个人伏在他的身上。 「季……」她刚想说话。 「嘘…」季远凝的眼睛在黑暗里炯炯放光,食指封住她的唇,耳语道,「来了。」 林宁闻言,闭上眼在他身上趴伏着,这是他的气息,不论过了多久,还是可以令她镇静,镇定到咬着唇不让自己发出声音。 「林小姐,林氏钱庄真正幕后的主人,果然在这里。」有个人掣着枪走近,微笑着,直接把黑洞洞的枪口对准林宁,「林小姐,真是一场好戏呀,现在天门山的季舵主伤在你手里,你就是伤人害命的元兇,我可以直接抓你去警局,并不需要我出手,真是天助我也。」 林宁闻言回过头去,望向说话的人,而地上的季远凝早就听出来人是谁,除了黄秘书还有何人。 「你是谁,于我有何恩怨?」林宁对他倒是比较陌生,场面上的事情都是曼娟出马,林宁接触得少。 「是时候介绍一下我了,真是个标緻美人,我要是就这样把你结果了还真可惜。」黄秘书「啧啧」带着惋惜的表情,就着月光,倒是能清楚看出林宁的俊俏,难怪季远凝念念不忘。 「我,市府的黄秘书,本来今天不想亲自出马的,只是派出的那些废物屡屡不能得手。你曾家表哥还等着我的信呢,此次我的前程全在他身上,他许我事成以后,举荐我于江城张司令的妻弟姜先生。我想调动回江城去,那里才是我的家。」 原来如此,季远凝知道顾山主到底加入军事局江城站洗了白,江城形势大概了解一二,黄秘书口中这位姜先生,应该是江城新贵姜沉寒。 「这么说,你是受我表哥所託,除掉我因此获得他许给你的好处?」林宁笑起来,「你好歹是堂堂市府秘书,为何信一个赌徒的话?」 「住嘴!」黄秘书恼了,举起枪就要动手。 突然邢涛一个扑身出来,其余布置好的众人从草丛的暗处现身,把黄秘书的随从迅速清理掉。 一时间枪声大起,季远凝也站起身来,带林宁退到车上。 他看她坐在后座,自己偷闲把手撑住车门,俯下身,不忘表扬她道:「阿宁,你的演技真好,我都被你骗到,以为你不会再原谅我了。」 说着他皱皱眉,墨黑的眸子凝视住她道:「阿宁,那一刻我心很痛。」 他炽热的眸光盯着她莫名心跳快一拍,车里林宁低下了头,那些话真假她心中最是明了,是她长久积压在心中的话,不知不觉今天全部倾吐出口,然后拿假匕首「刺」季远凝一下,说来也怪刺伤他的那一刻,心中对他的怨恨倏忽随风消逝,她好像明白了相逢一笑泯恩仇的真正含义。 只是泯恩仇后呢,一般就轮到从此陌路。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2页 林宁记得这明月夜里最后一面季远凝。 空气里瀰漫着依依不捨,此刻有人来禀报导:「舵主,全部都抓住了,怎么处置请您示下。」 现在季远凝不得不走了,他最后留下一句话:「阿宁,办完这些事我会来娶你,等着我。」 他让司机开车带林宁先走。夜晚汽车「呜呜」轰鸣,林宁惊觉他离开,转过身趴在车沿,只望见季远凝俊逸又威严的背影。车把她越带越远,她一直回望着好像要把他的样子刻印在心中。 这才是林宁难捨难分的时候,直到看不见季远凝,司机本来要按计划把林宁带回季园,他问都不问直接开。 可是林宁太清楚回季园那条路,她望着窗外风景,让司机在另外一个方向转个弯道:「你先开去绮梦楼,我收拾的行李还没拿。」 不想司机笑道:「林小姐,季先生早命人去取您的行李了,您的东西应该在季园。」 林宁没有一点意外,季远凝一向谨慎算无遗策,可惜她自己已经答应过陶正礼,就该履行承诺。 林宁想了想,在手袋里翻找下,哀求道:「季先生送我的镯子我放在绮梦楼里了,司机先生你把我送回绮梦楼好不好。那件东西对我和季先生都非常重要。」 司机架不住林宁焦急为难的样子,听她低声下气求自己,他果然调转车头,把林宁送往绮梦楼。 第二十五章 判决(3) 林宁到绮梦楼时,暖阁有人一直在等她。 「结束了?」他见她果如承诺一般出现,一颗悬着的心才掉落下来。他只问了这一句,什么都没多说。 「对。」林宁点点头,现在她当金玉的生涯全部结束了。目下她只是林宁,陶正礼的未婚妻。 「我们走吧。」陶正礼走过去牵住她的手,熟练打开另外一扇暗门,通道尽头停着他的雪佛莱。 林宁打开车门坐进去,他亲自驾驶车子,他从后视镜里看她,林宁放松下来有些疲倦,好像也不想同人讲话。 她不说他也不想问。 车子启动往正堂巷小院里去。只在门口,便听见俊生嫩嫩的声音喊:妈妈。 林宁快步走过去,抱起俊生,和陶正礼对视了一眼。 这张和季远凝迥然不同的面庞,一样的好看,只是他戴着一副金丝边眼镜,显得文气和柔和。 心里面她对自己说:「林宁你记着,这才是你从此共度一生的男人,他帮了你这么多,不许负他。」她的神情戚然。 陶正礼什么也没说,走过来拥抱着她和俊生母子,他读出她的悽然和惊忧。她心头可能还是忘不了季远凝的,对这件事他明镜似的,但是没关系,她人已经在自己身边,心之所向未必太远。 他说:「小宁,我们该动身到江城去,除了股东会,还有我们……江城的婚礼……」 婚礼!她的心不由抽搐一下,可这些是当初她在江城亲手写给他的信中那些承诺,他都一一做到。江城的婚礼也是给林氏钱庄那些股东们最好的定心丸。林宁在他的怀抱里微闭上眼,她有点怀念当金玉时的无忧无虑。 变成林宁后,是俊生的母亲,陶正礼的未婚妻,还有林氏的话事人。每一件都得顾虑他人 感受权衡利弊,唯独不能有自己。 「好。」她听见自己低声说。 安茹到绮梦楼时晚到一步,因为她再次看到季远凝失魂落魄回别院,她端水盆进去洗漱时,电灯没有开,黑暗里他呆坐桌前,安茹听他在黑夜里低低嘆了口气便再没有响动。因此只能把水盆放在地上离开,向郑管家打听,后者哀嘆一声,说季先生又在金玉姑娘身上失了准头。 又是金玉! 金玉何方大神,盘踞在她心中的疑问必须要解。 绮梦楼哪还有金玉? 安茹没有见到金玉姑娘,心下黯黯。她转身走没几步,在这个巷子里的角落处,看到了一张蒙面的脸庞,只是那脸庞下的声音吸引了她。她不正是姚阿杏吗?此刻她正娇滴滴叫一个行色匆匆拎着手提包的男人「玩玩嘛」,那男人听她娇声叫唤首先酥了三分,跟着她转进了巷子深处,安茹跟了几步,看那男人的手不规矩起来,阿杏明明感觉到了,她和男人谈价还价终于妥当,两个人在深巷里渐行渐远,又是一阵忽然而至的风,这种四通八达的巷子里总是蛰伏这样的穿堂风,迷了安茹的眼,等她睁开时,哪里还有姚阿杏的身影。 安茹在原地怅惘着,她再目力所及,那些城市血脉一般的深深小巷里很多这样等候客人的女人,这阵风带着几许凉意,有穿着暴露的瑟缩着抱着身体,但是穿得再少,脸上都遮着面罩,那是她绝不能拿下的东西,比尊严还不能脱下。安茹从巷子里转出来,上了大路,依旧回了季园。 姚阿杏人虽然不在,娇媚的模样却印在了安茹的脑海里。她回别院前做了一件事,她去打听了面罩是哪里买的,自己暗地买了一枚。 晚间她在房间里偷偷戴着。戴了一会觉得索然无味,听见其他下人说季先生回了。她藏起了面罩,从郑管家手中「接」过微醺的季远凝,给他端把椅子,让他倚靠在椅子上。 其他人都各自退下忙自己的事情,打水的打水、端醒酒汤的端汤……一时间只剩安茹留下在他身边。所有的事情说是无心便也是无心,说有心亦是有心。安茹对着闭上双眼用手托额的季远凝,鬼使神差地,她戴上了面罩,为他准备脱掉外袍。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3页 季远凝配合她的行动。勐睁开双眼四目相对,安茹没想到她的行为激怒了他。她从没有见过如此生气的季远凝,他一巴掌挥掉她脸上的面具道:「你为什么要学她!」 安茹惊住了,因为她望见他清澈的乌眸淌下了泪水。他带着三分醉意,对着空气道:「阿宁还在怨怪我,桥边对我说的话原来是真的……既然已经和他在一起,又为什么要出现在我面前,给我希望?为什么?为什么?!」他的手蜷曲着,一拳捶在桌案上,「你走你走!」   安茹愣在当场,她回过神细细咂摸,难道夫人没有死?她带着震惊退下去,不仅震惊还怀着忐忑。不久她的忐忑应验了,郑管家道,季爷想见你。 再见面时,季远凝已经恢復了常态。他手里拿着安茹她落下的面罩,两根指头拈着,在手中翻来覆去把玩着。   「你特意买的?」季远凝问道,「为什么买这个?」   「先生,我今天出门,看外面都在流行这个。请你原谅我,我是好奇,真的只是好奇而已。」安茹低下头,显得特别可怜。   「不仅仅好奇吧,你是看见我醉了,我说得难听点,假如我沉醉得厉害一点,不能自控一点,真的把你……你会不会对我要求什么?曾经我一次次对你心软,不说今晚的事情,你老实告诉我,阿宁那天逃走,你到底知不知情?」季远凝起心动念仔细思过一些事的前因后果,又着重问了那天守门的护卫。他只恨自己明白太晚。 「……」安茹没有作声。 「我替你回答吧。你是不是想支走阿宁?」季远凝的话可谓一针见血,直接打中她的七寸。   「算了,我对你前事不计。如果我让你有所误会,我道歉。只是你不能在季园待了,你去帐房算帐,我会让郑平多算你一些,你还是哪来哪去吧。」季远凝下了逐客令,安茹愣了。这一刻到来,反而她没了顾虑,看季远凝心意已决背过身准备出门。   安茹咬着唇:「季先生,我有话说,我确实暗暗爱慕你,到现在我报着喜欢你的心思。我不否认林小姐逃走和我有关。只因为她的哀求,让我不忍看她就那样一天天憔悴下去,我于心不忍,她待我如此好,我不能不帮她。」   「你那是帮她吗?本来按我布置万全,阿宁她就没有桃花江那场灾难的!」季远凝冷笑道,忽然烦躁打断她,」够了不要再说了,安茹,我耐心有限,你不要激怒我。」   说完他径直起身出门,只留下她在房间里。本以为她乖巧可爱,能多少抒发一下睹人思人的情感,却不想她如此乖滑,令他深深失望。 安茹觉得自己一人在这里很是无趣,话被说开,全然寡味,一个女人心冷是瞬间发生的,她觉得对季远凝仿佛心底的火苗被兜头冷水浇灭掉,死灰无法復燃。她慢慢走出来,决心收拾去帐房。   郑管家还不知情,但看她脸色不便多问,劝慰她道:「你年纪还轻,再找事不难的。以后再找人家,千万要小心行事。」   安茹低头说声好,随着他往帐房去,路过一丬小花圃时,这里面开得正好的是三角梅,三角梅盛放时,花比叶多,一簇簇一团团三角形甚是可爱。   她记得她打理过的这园中的花草,此刻看园里花草都燃起些许留恋之请。原来人无情时,草木不如。   她提了行李回了鸣凤班。张慧清披衣望着她,安茹跪下道:「张老闆,我早该回来的,是我贪恋季园的繁华,没有听你的嘱咐,当初夫人出事就该返回的。」 「你是去得久了些,我以为林宁出事你就该返回的。看你满身寥落,是做错事被赶出来了?」张慧清感嘆道,「季远凝不是个好相与的,看看当初林宁,都有点伴君如伴虎的滋味,你何必呢。」   「这件,是季先生赏的,我认出是张老闆您的爱物,现在还给您。」安茹收拾时就准备好了这件扣花,此时拿出来。   「看来真的是掉了。」张慧清接过,她从玉溪庵回城就发现扣花松脱了,她有所顾虑没有返回那里,任由东西遗失,自己暗地心疼了好久。原来是季远凝捡去了。这次失而復得,是眼前的安茹带给自己的。   她心软了,脸对班主,语气却是对着安茹:「你留下吧。」 第二十五章 判决(4) 林宁坐在小院的房间里百无聊赖收拾着衣服,怎么也提不起兴致。陶母去买些用度带江城去,过来询问林宁,被她委婉拒绝,只得自己带着俊生保姆丫环上街。 陶母一走,院子里人散了一半,屋内闷热她打开了门,指望着会有风经过。 院子里栽种着几颗香樟,长得不高树叶却密,香樟是一种好树木,有股好闻的淡香不容易生虫子或是掉一些恼人的絮状种子,更给人以阴凉。 林宁听一阵风扫过,从放下手中活计从房里出来。阳光从树叶缝隙漏下来,洒在她手腕的金镯上,耀眼得很。 这阳光似曾相识,让她想起了犹在小楼的自己!不由浮现出季远凝,最后一次见他的笑貌还在眼前似的晃啊晃,她好像这次一走就真的失去他了,这么一想此次去江城是最沉重的一次。 「咚咚」敲门声打断了她的思绪,林宁收敛了心思走去开门。 「小姐。」是曼娟。 「怎么了,林氏出了什么事?」林宁问道。曼娟多半都在柜上,怎么会突然过来? 「小姐,我……不知道该不该……我……带了个人来。」曼娟咬着唇,心一横,来都来了,也不怕陶先生不悦指责。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4页 「阿宁是我。」季远凝低低的声音,他进屋取下帽子,阳光一瞬间晃过林宁的眼,他在逆光里站着,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身影,还有飘过来的语言,令她的眼睛和心都在恍惚,他居然来正堂巷了! 她定定看住他,百般滋味涌上心头。之前她玩绮梦楼「失踪」,这次自己住进陶正礼的宅子,他一定明白她的选择不是他,桩桩件件,她以为他会计较,会打退堂鼓,会相忘于江湖。 今天是他找来了,就在这丬小院里。 季远凝接着说:「阿宁,我给你带来了黄秘书画押的口供,你应该用得上。」 他掏出了一捲纸递给林宁,望着她的眉眼,林宁只觉得被他直直的眼光盯得浑身热起来。 「我还想问你。」季远凝压低声音,嘴唇靠近林宁的耳边,「聚贤茶社里……我感觉你是真心的,那时候……我以为……你对我 是真的,我有没有想错?」 「你没想错。」林宁抬头望他,肯定回答道,聚闲茶社里那是个彻头彻尾没有顾忌的林宁,也是奢望太多的林宁。 她认了,季远凝的一双眼睛眸光忽然欣喜,只锁在她身上,林宁忽然感受到这一点,想他若不是身边还有曼娟,自己恐怕会不会被他「生吞活剥」了。 「季先生大驾光降寒舍,怎么不提前知会我一声,我也好先派人洒扫准备。」门外传来陶正礼的朗声,他手插口袋走进门。 曼娟也在,镜片后的眼睛顿时弯起来,林宁看他脸上带着明朗的笑意,径直过来牵起自己的手,和她一同面对着季远凝,眼睛对着季远凝,语气却冲着林宁道,「小宁怎么不让人给季董上杯茶?」 「我忘了。」林宁接口道,就要吩咐人去倒茶来。 「不用了,我只是来给阿宁送点东西,立时就走。」季远凝摆摆手,腿就往外走。 「小姐,我也告辞了。」曼娟道,季远凝先找到自己问小姐的下落,说是要紧事找她,自己权衡再三,怕陶姑爷责备,索性带季远凝过来,如今他要离开,陶姑爷回来,自己的任务完成,岂能不走? 「曼娟,替我送送季董。」陶正礼微笑着对曼娟吩咐道。 曼娟领命出来,和季远凝一前一后出来。季远凝默然无语转头看了眼正堂巷院门。 曼娟停步随他的眼光望去,带着几分不解,季远凝突然对她道谢道:「谢谢林小姐你能带我来这里。」 除了绮梦楼,他并不知道这丬很不起眼的小院是陶正礼的住所,又或者根本不敢去想林宁会住在陶正礼的房子里。 难怪他派到陶家大宅的包打听帮众什么消息也没有传来。 「不用谢。」曼娟欠身一礼,坐上车离去了。 「人呢?」邢涛已经在季远凝的车上等他。 季远凝轻轻摇摇头,嘆口气没再说话。 「小宁,有了这件东西,股东会上你就瞧好吧。」陶正礼把林宁手中的东西轻抽出来,粗粗浏览。就是这个,他派人四处打听,没想到最后季远凝亲自送过来。 「小宁?」陶正礼惊觉自己的话没有人接口,他定睛才发现林宁眼光没有移开门口,人站住有点怅惘愣怔,林宁还沉浸在他问自己是真的那句话里出不来,真的假的,事已至此又如何? 陶正礼把自己的手握住了她的手,他的手暖融融的,这股暖好像不受她控制使劲钻进她的心里。 今天是陶正礼和林宁登车启程的时刻,季远凝站在二楼的位置正盯着陶正礼扶着她上车俏丽身影,这是他让人选好的位置,他送去黄秘书口供那天就知晓了她必定会去江城。 「舵主。」邢涛对他拱拱手而来,问道,「拦吗?」 季远凝摇摇头。 「小季你怎么想的?就这样眼睁睁看她和陶大少走?」邢涛憋了好些天的话终于吐了出来。 「我还能怎么想?我能做的都做了。想想那晚桃花桥边,她真在怨怪我,她真没有选择我的意思,她真再一次离我而去,我才明白这就是她给我的答案。」季远凝苦笑道。 是聚贤茶社她的主动蒙蔽了他的双眼,误以为她甘愿回心转意。 「我只问你一句。你得如实回答我:今天你这样看着她走,你甘心吗?」 你甘心吗! 真的……能甘心吗! 陶正礼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人说双喜临门真心不假。 前天的股东会上,林宁拿出了决定性的证据,冷冷看着警士再次把表哥曾俊才押走,如今她在云城做出了成绩,而陶正礼派人广发喜帖,股东们对林宁担任董事长这才心悦诚服,众人对两人不断恭喜着。 林宁偏过头看陶正礼,他微弯的双眼盯着她,闪烁着光华。 婚宴定的是越宫,陶正礼提前把陶母和俊生接过来在越宫饭店里安置好,林宁本来要让陶母和俊生带回林家大宅,被陶正礼拒绝了,到底是他娶她,他虽然家在云城,但嫁娶规矩不可废。 她不知道的是,他已经在江城看好了房子,就等着她嫁过来两人一起决定买不买。 今年夏末天气真是难得凉爽,林宁和陶正礼的婚礼时分日子也是算过的良辰吉日。 第二十五章 判决(5) 大清早陶正礼就开车把盛装的林宁从林家别墅里接出来。新娘子在越宫下了车,陶母也在仪式的主位坐定,林宁牵着俊生进来,众人才知道林宁已经和陶正礼早有了孩子。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5页 喜娘把林宁引路进去,林宁头上蒙了一层半透明的头纱,母子两缓缓走着,等着红毯对面的陶正礼一袭礼服,笑吟吟望着他们母子。这是他人生中最欢畅的时刻,甚至扳倒陶老爷时都没有如此愉悦。 越宫饭店居然来了好多泰禾商号的同仁,喜气洋洋见证他们老闆和林小姐的婚事,其中最替陶正礼乐和的就是陈泽,望见林小姐领着俊生越走越近,他还带头鼓起掌来。 陶正礼笑望陈泽一眼,他除了是自己的下属,更是好兄弟和好帮手的存在。 喜娘把林宁引领到陶正礼面前,陶正礼牵过了她的手。司仪就要喊道:「新人新妇,一拜天地。」 变故陡生。 「砰!」一声枪响。速度快得不容分辩方向。 季远凝就在这个时候迈进了越宫饭点的大门,和着这声巨大的枪响,众人连忙四散躲藏,一时间乱成一团。 对方手快,林宁听到这个声音,条件反射一般惊了一下,接着就看着刚刚还笑盈盈的陶正礼倒了下去。 「正礼!!!……快,快叫医生!」弹起身的是陶母陈月凤,她一边用掏出手帕给他堵身上的枪眼,一边六神无主地让腿快的僕人去请大夫。而林宁下意识地捂住俊生的眼睛,一边冷静地处理着这突发情况,她见僕人离去,冷静吩咐酒店方道:「关门,不要让兇手走脱了。」 陶母扶起陶正礼,陶正礼拼着一口气,对陶母道:「娘,你带俊生走,我们大人的恩怨和孩子无关。」 林宁此时眼睛已经盯上人群中的季远凝,冷冷的眼眸逡巡过他,难道是他? 「好好。」陶母连忙喊丫鬟来,正好林宁也有此意,便就近拜託上前帮忙的陈泽道,「现在我就是正礼的夫人,陈大哥,我想请你帮忙照顾俊生和母亲。」 「好。」陈泽没有推辞,陶母望着正礼又望着拉着她的俊生,心一横随陈泽去了,临去前她嘱咐林宁道,「正礼我交给你了。」 林宁便有时间慢慢处理。她扑过去看着陶正礼的伤势,捧着他渐渐昏迷的脸庞,抚摸道:「正礼,你一定要撑住,医生就要来了。」 陶正礼微微点点头,他闭上了眼睛,脸上还保持着微笑。林宁一直握着他的手,蹲着身子,怒道:「是谁做的?冤有头债有主,如果找我林宁,我就在这里。」 四周一片沉寂。 她的脸庞对着季远凝,眼里却是一片了无情谊的冷酷。冰冷的眼神令他心头一惊,他瞬间明白陶正礼在她心中分量不轻。 季远凝喊过邢涛道:「你查查是谁开的枪。」林宁让关门关得及时,兇手应该没有走脱。 「不必找了,是我做的。」没想到人群里走出一个蒙着黑色面纱的女人。 林宁一见她,脱口而出:「仇姑娘!」 仇姑娘不答,只从身后手里露出一柄枪,小巧秀气,是女士用的白朗宁。 「为什么?仇姑娘!你告诉我!为什么!」林宁见到兇手和兇器,一脸惊愕,怎么会是她!同时她感受到陶正礼的体温渐渐流逝,心里越发焦急,几乎吼出来。 「这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你要想听,耐点烦我会说给你听,谁让你是我的好朋友,林宁。我不姓仇,我来告诉你我是谁,你应该不会陌生。我就是你夫君之前定下的未婚妻——薛明柳。」 「薛明柳?」林宁是听过这个名字的,她不是薛家二小姐吗,后来听说薛家全家遭遇火灾,除了薛老爷和薛夫人,还有数个丫鬟僕人逃出生天倖免遇难。 怎么她活生生站在所有人面前。一听到她自称是薛明柳,季远凝顿时惊住了。 「薛小姐,你为什么这样做?若是怨他娶我,其实他也是听说你死去之后,他是毫不知情的。」林宁追问。 「不知情!狗屁!这真是我听过最好笑的笑话。当初陶伯父让他非要娶我和薛家联姻,他不愿意却答应了,他明明不喜欢我为什么要答应?答应后他又干了什么好事?他去诱惑我的嫡母薛夫人,套出我的过往不说,还引得我的嫡母深深恨我,这是所有一切的悲剧,是我人生经歷的最悲哀的悲剧! 他要是还没死透的话,林小姐你问问他,朱秉德找人害我的事情他知不知情?他明明知道我失了身,为何还强要娶我,做出一副不计前嫌的样子。 这只有两个解释,一是他明摆做样子激给我的嫡母看,薛夫人那个为情所困的女人,完全在他布置的迷网下沉沦下去,做人一点底线也没有,居然在我结婚前夜给我下了毒后放火掩盖罪证!二,也是我最痛彻心扉的一点,朱秉德布局害我,陶正礼全部知情的,他愿意娶我,不过是营造他在坊间的名声,从我爹那里得到了我薛家的股份!他故意让人口诛笔伐我爹,说薛家要强加一个失了清白的女儿给他,从而分得更多的份额,他是怎么谈野城铁矿这笔生意的,不就是这个招数?离间我爹和刘先生,他自己做出被害者的样子,博得刘先生的同情,导致我爹再和刘先生谈任何生意都失败了。 陶正礼,你真是好手段。幸好天不绝我薛明柳,我托你林小姐的福,你给我钱,我再次从江城回到云城,我每天昼伏夜出,就查出来这么些事情,然后我发现自己越来越接近真相。陶正礼!人在做天在看!你屡屡利用女人,总有一天会被女人反噬,我愿意做反噬你的人!」 小贴士:如果觉得不错,记得收藏网址或推荐给朋友哦~拜託啦 : 第156页 仇姑娘一口气说下来,越说越流畅,林宁感觉得到她心底积压已久的怨气,全在这时爆发出来。 「真的么?正礼?」林宁怕他睡过去,抚摸着他的脸,怀抱着他,用自己的身子暖着他。仇姑娘的话,林宁半信半疑的,她记起自己在江城时救过他,那时候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的表妹凤莲会举着刀要刺他。此刻听到薛明柳的叙述,才觉得他做事情的方法和手段确实有问题。一念及此,林宁心中盘算,就算陶正礼对别人都带着半分的算计,唯有对自己,他是真心相待,什么都没有保留,无可挑剔。 第二十五章 判决(6) 她看到陶正礼似乎微微点头,他用游丝的气力说了平生最后一句话:「小宁……我前半生……全部都……错,只有……对你……我……是真心……的,可惜……我从来……都晚到……一步……」 林宁感受到他的手再也没有了力量,头依靠着她的身体垂落下来。   「正礼……」林宁听见自己爆发出一句撕心裂肺的唿喊,「医生怎么还没来!」   季远凝看邢涛安排好人看守住大门等警士来,自己不知不觉走到林宁身边,扶住有点撑不住摇摇欲坠的她。   「阿宁,别担心,有我在。」   只这一句,林宁忽然放下了心,一切从心而起的焦虑烟消雾散,她凝睼他一眼,幸好不是他做的,幸好不是他,谢天谢地。   门口僕人气喘嘘嘘屏开众人,急急匆匆带着医生模样的人进去。 医生给陶正礼看了诊,摇摇头。尤其是看见林宁身上的婚纱,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节哀……」医生道。   闻言,林宁俯下身抱着陶正礼悲痛欲绝痛哭,她心中积聚着许多许多泪水,不知怎么就滚滚淌下来,她只是轻声一遍遍唿喊着他的名字:正礼、正礼、正礼……   与之相反的是,面前黑衣黑纱的薛明柳反而露出笑容,她大笑起来,场面上便形成一边丧子丧夫的悲哀难鸣,另一边是大仇得报的欣快的怪异局面。   薛明柳笑过,她缓缓摘下了面纱,露出脸上可怕狰狞的伤痕。   季远凝警觉地盯着薛明柳,邢涛靠了过去。      薛明柳对林宁笑道:「林宁,我在人间再没有什么牵挂了,该走的我都亲手送走了,这最后一颗子弹,我一直都留着,你知道吗?我无比羡慕你,现在也是。很高兴和你在江城认识,如果有下辈子,我们堂堂正正再做一次朋友可好,那时候没有仇恨,没有嫉妒,该多好。再见了,我的朋友。」   林宁听出她语气画风不对,但一半的脑子还沉浸在陶正礼的悲伤中没有调出来。   邢涛发现薛明柳的意图,伸手阻止,不想薛明柳更快,把枪直接指向自己的太阳穴,干脆利落扣动扳机,结束了自己见不得人的苟延残喘的一生。她是笑着去的,死亡对她,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明柳!」林宁惊唿道,「不!」   林宁的心上似乎补好的窟窿又从哪里漏了,她觉得自己坚持不了,身体直直垂下去。季远凝无法让林宁一个人经歷如此多的变故,他揽住了摇摇欲坠的她,打横抱起她。   林宁只能感受到有人接住了她,再也扛不住,闭了眼睛。   ————————————————   张慧清失踪了。      没了台柱子张慧清,班主现在培养的新人叫做安茹。很快安茹的海报替换了张慧清的,班主望着取下的张老闆的《哭坟》白衣扮相,暗地长嘆口气。   但他没时间悲春伤秋,便又指挥着挂海报的师傅:往左一点,欸,左左,再左点,对,就是这里!就这里别动。   在他欣赏着新换的安茹的挂画之时,聚贤茶社外面停的一辆车上,也有个女子停下来观看她们换海报。   「走吗。」司机问她道。   「走。」车上的女子道。   他们的目的地是城外云灵山脚下的一片墓园。司机把林宁扶下来,她一身素服,提着篮子。上面覆盖着一层蓝布,里面都是祭扫的果蔬钱纸诸物。她提着篮子一步步走着,脸上写满了哀戚。   她穿过排排树林,云灵山的枫叶又开始红了,还夹杂着黄和绿,满眼都是生机。但这些色彩不属于这个墓园,在林宁眼中,这里只有灰白黑,她走到尽头一座最豪华的墓园,上面都落了一层枯叶。   林宁把篮子放下,折了树枝当笤帚,扫动着一块黑底白字的石头墓碑。上面的刻着仿瘦金体字迹的「亡夫 陶正礼 之墓」,落款是「爱妻 林宁」,她拿着树枝,一丝不苟扫着角角落落的尘土,一边对他道:「正礼,我来探望你了。」   说着眼里不知怎的落下泪来,陶母都大病一场,她照顾着陶母很久没有来了。她洒扫完,把祭品供果一字排开,上香、烧钱纸的流程每一件都认真做着。   所有的事情都做完了,她在他墓前跪着,抚摸着碑身,似乎在和他说家常一般。   她道:「正礼,娘的身子现在也没有之前好了,她不能来看你,托我给你带些话。你放心,我会好好照顾娘的。正礼,季远凝现在追我追得紧,我一直没有答应他,可是他自从发现俊生后,他很喜欢他,俊生也懂些事情了,总在问我季叔叔呢,你说,他们的这种父子情谊,我好像真的没有办法控制。」   「阿宁,你说什么?俊生他真的是我儿子?!」季远凝从不远树后转了出来。今天算是陶正礼的祭日,他想着林宁会来,自己也来祭拜一番,顺便看看她。没想到无意听到她的话。   林宁没料到季远凝会在这里的树后藏着,一时怔忡。   「俊生他是我的儿子吗?」季远凝追问道。   林宁点点头。   原来陶正礼一直养着的是自己的儿子,难怪每次见到俊生,那股由内而生的亲近让他欲罢不能。   季远凝望着陶正礼的墓碑百感交集,两个人一时无言。   林宁再次抬头时,忽然见到远远林间有个白色的身影,晃了一晃。   她觉得自己看得不错,立时抛下季远凝,对着白色的身影追着大声喊道:「张慧清……慧清……是你么?慧清——」   林宁丝毫不觉得自己越跑越远,就在她起身跑开的一瞬,季远凝决定再也不要放她离开,他坚定不移跑起来追过去:「阿宁——阿宁——你别想离开我——这辈子——我追定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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