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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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弒毒》作者：梁冢寻山【完结】


    文案：


    一桩离奇案件引出二十年前的大案。市局专案组成立，各处警力集结。


    而在市局前辈陆宸骁眼里，从省厅初到市局的林晞冷淡严肃，闹起脾气来简直就和自家小猫刚被捡回来时一样「兇横」。


    可即便如此，往后的事实仍旧证明，专业捡猫人的眼光永远不会错。这只小猫气质清冷，但只要认了主，就只会坦诚温和地黏着人，可怜懂事地惹人疼。


    陆宸骁喜欢逗猫，但自己本也是一头蛰伏的野兽。他把强势凶戾下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林晞，就必然把偏执肆虐的一面也留给了林晞。只是无论怎样，林晞都会小心翼翼的用自己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接着他的怒与恨。


    在逼近真相的危险悬崖上，他们逐渐触到彼此最真实的一面和更深的羁绊，生死相依，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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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贱骚稳重收放自如如狼爹系攻x听话叛逆看人下菜如猫小孩受


    作者脸皮太薄，写个卖萌文案都能羞耻到脚趾抓地。总之还请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不然作者担心陆副哪天骚着骚着就把自己送进去了。（小林：他活该。）


    内容标籤：强强天作之合 制服情缘 正剧


    搜索关键字：主角：林晞，陆宸骁 ┃ 配角：以蔡妮为首的陆林好汉cp粉协会会员，即各位同事，还有各位反派 ┃ 其它：


    一句话简介：生死相依，救赎重生


    立意：从善如登，从恶如崩


    第一章


    ◎陆宸骁顺着谭松民慈祥的视线望向林晞。那人和自己隔着一尺远，眉目清秀◎


    「不......不要——！」


    惨叫声撕碎了时空，温暖的怀抱被强光撕裂成血浆飞溅的残影。林晞眼睁睁地望着，瞳孔里迸溅出仇恨的火焰。


    混乱间，火光吞噬了一切。他抱头放声大叫，失控的心跳和前方无数落地的弹头重叠在一起，发出支离破碎又尖锐迟钝的声音。


    隐约间似乎有剎那的温存从他脸上滑过，可还不等他伸手去够，就被身后一股更大的力量拽进了无底的深渊。一切归于死寂，紧绷的意识终于消散在一片暴怒咆哮的火海之中。


    如同时间倒流将一切都重新凝聚抽离一样，林晞挣扎着从梦魇中惊醒，侧头发现阳光已经透过落地玻璃洒满了卧室。


    他起身看着满屋子还未拆封的纸箱，微微愣了一会儿。


    昨天是他到拓东的第一天。


    林晞走进卫生间，沖了一把冷水脸。即使已经从梦境中脱离，林晞全身的神经和肌肉仍是绷紧的。赤.裸的上身单薄精干、伤痕累累，肩胛骨上可怖的弹孔印记旁，如花绽开般的伤痕似要溢出血来。


    半晌，林晞抬手抹了一把镜面上的水汽，霎时间镜中人的轮廓顺着成股流下的水滴分裂、交叠、扭曲。


    林晞一手撑在洗手台上，一手将额前微微沾湿的刘海向后掠去。一双狭长凌厉的眼里尽是锐利和淡漠，配上天生挺拔的鼻樑和瘦削的脸型，叫人只是微微望上一眼，便能感觉到那被拒之千里之外的疏离感。


    良久，林晞侧身贴上冰冷的墙面，仰面嘆了口气。


    ·一小时后拓东市公安局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秘书处的小杨刚抱着一叠资料从副局长办公室出来，转身没走几步就撞上了人。


    只见那人身着制服，下身双腿修长，仿佛都能戳到人小姑娘的喉咙眼，上身肩宽背挺，精悍的肌肉线条若隐若现。可继续向上望去，对方面色憔悴，正哈欠连天的和自己打着招唿。


    小杨控制住微微抽搐的嘴角，尽量低调地翻了一个白眼，客客气气道：「呦，陆副，早啊，谭局可都等您半天了。」


    陆宸骁闻言全身颤了颤，好一会才挤出几个字：「那上面派来的同志也已经到了？」


    小杨满脸写着「好好一英俊能干的小伙就要这么废了」的表情，略表怜悯地点了点头。


    陆宸骁又愣了一会儿，只等的小杨都想替他敲门进去负荆请罪了，这才整个人僵着身子，一步步地挪到了副局长办公室门前，轻轻敲了敲门。


    「请进。」


    只听见两个字从门缝里挤出来，陆宸骁和小杨都不禁一哆嗦，随后前者点头哈腰地进了办公室，后者一边在嘴里念着「阿弥陀佛」，一边贴着墙小步小步地熘走了。


    林晞在听见身后传来开门声时，抬手看了一眼腕錶，迟到4分56秒。


    「谭局......早啊......」一声微弱的问候从林晞身后传来，面前正笑的如太乙真人般和蔼可亲的谭松民面色一沉，把手里的茶缸往桌上一放，「啪——」的一声溅了一小桌子的茶叶水。


    「原来你还知道要来上班，我还以为你是在不知道哪个美女的被窝里，等着我和小林去三跪九叩地把你请出来呢。」


    「您可真是抬举我了......」陆宸骁讪讪笑道，「我这熬了一宿，抽空回去换身衣服。而且我家的情况您也知道，哪有什么美女啊......如果非要说有雌性生物的话，那也只有一只毛还没长齐的小母猫。」


    林晞以为谭松民已经很会开玩笑了，却没想到陆宸骁比他更能活跃气氛，末了还补上一句「哪天它要是化作人形，我一定三跪九叩地请您来吃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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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谭松民刚要发作，视线扫过站在旁边一脸淡然的林晞，只好暂时收了脾气，把声音放缓道：「你看这个......小林啊，实在是不好意思。」


    林晞很客气，只是不置可否地摆了摆头。


    陆宸骁本来都已经做好被谭松民扒皮送去供奉祥瑞的准备了，结果听到这话才反应过来，他俩身边还站着上头派来协助工作的同志。


    陆宸骁顺着谭松民慈祥的视线望向林晞。那人和自己隔着一尺远，眉目清秀,肤白腿长,不经意掠过的眼神清冷明锐，简直要勾到你心里去。要不是穿着整洁笔挺的制服，无论怎么看都很难把他和警察这样艰苦危险的职业联繫起来。


    见林晞略显拘谨，谭松民很快开口介绍道：「陆宸骁，我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因为刑侦的刘队病休，所以由陆宸骁顶上，担任此次『二二四』专案组的副组长。」


    在谭松民的注视之下，陆宸骁主动伸手和林晞握了握，但对方在握住指尖的后一秒就匆匆松开了手，「幸会。林晞。」


    谭松民看着两人十分和气的样子，颇为欣慰的端着茶缸喝了口茶，随即面色重归严肃，「小林，你这次被省厅特地调派到市局协助工作，想必对发生在我市的『二二四』案是有所了解的...」


    就在昨天晚上，派出所上报分局，宜宁小区发生恶性杀人案件。被害人尸体惨遭解体，死状极其悽惨。


    本案作为拓东市为数不多的恶性大案，已对社会造成了极大的负面影响。市局高度重视，迅速和当地分局组织抽调精干警力，联合组建了专案组。由市局负责刑侦工作的副局长挂帅，对此案展开调查。


    林晞对此已然十分熟悉，利落答道：「是。」


    谭松民面色沉重地点了点头，「本案作案手段残忍，已经引起了本地群众的恐慌。所以即使再难跟进，我也希望你们能够迎难而上，顺利破案。」


    这回可就轮到陆宸骁在心里吐槽个没完没了了。每次下达任务都是这么的掷地有声，可你答应我的泡面加滷蛋，摺叠床配空调被，到底什么时候才能落实到位！


    他这边还没骂完，谭松民已经一记眼刀杀了过来，「你要是没有这个决心的话，就把我前些天送过去的竹叶青茶和蓝山咖啡都给我送回来！」


    陆宸骁勐一哆嗦，随即立正敬礼，响亮答道：「我有决心，更有信心！」


    谭松民白了陆宸骁一眼，復又慈爱地望了一眼林晞，只见对方仍是抬头挺胸地站在自己面前，满脸写着「为人民服务」的忠诚坚韧，顿时心生好感眯眼一笑，接着说道：「小林啊，往后就辛苦你了。」


    谭松民行事一向雷厉风行，场面上的客套话也只是点到为止，最后不过又交代了几句就把人放走了。


    一出办公室的门，陆宸骁就又打起了哈欠，末了还伸了个懒腰，顺势把手往林晞肩上一搭，「谢谢你啊。」


    没想到林晞毫不客气，一肘不轻不重地顶在陆宸骁身上，宛如比着尺子一样，精确而生硬地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在警队当兄弟，自来熟可太正常了，很少见着这么不亲近人的小年轻。陆宸骁有些尴尬地抿了抿唇，最后还是伸手一揽，把人拉回了自己身边。


    林晞心中焦躁的情绪如浪潮一拥而上，「你到底想谢什么？」


    要不是林晞问起，陆宸骁都快忘了这茬了，「幸亏你在那，不然老谭命根子都给我踹断。」


    林晞提着真皮公文包的手上青筋暴起，心想还不如让他老人家给你踹断比较好。


    两人无言地下了两层楼，期间陆宸骁一边跟过往的同事打招唿，一边眼神有一下没一下地观察着林晞。


    和林晞这样俊美精緻的小伙子不一样，陆宸骁快四十了。不过俗话说得好，男人四十一枝花，更何况他还是市局最张扬的那枝花。站在而立之年和不惑之年的节点，陆宸骁身上带着成熟稳重的气质，但举手投足间又多了许多游刃有余的悠闲。


    他不计较现在的小年轻不亲人的态度，这年头都说自由平等，谁还非得靠巴结前辈混日子呢。对方冷着他，他包容一下也就过去了。这么想着，陆宸骁紧了紧搭在林晞肩上的手，全身僵硬的林晞就这么硬生生的被「掰」进了陆宸骁怀里。


    林晞指骨「咔嚓」勐然一声脆响，紧接着就被陆宸骁的大嗓门给盖了过去，「你昨天刚来拓东，应该还没去过这附近的夜宵街吧？」


    陆宸骁手臂上的肌肉突跳着，争先恐后的表示着对新同事过分的关心和热情。林晞又矮陆宸骁一个头，一时整个人像被锁了喉一样，只得咬牙切齿挤出一个字：「没。」


    「太好了。」陆宸骁摆手一个响指，「有空我请你们一起撸串去。」


    林晞头都要大了，「不用。」


    陆宸骁坐在这个位置上，见惯了对自己言听计从的。眼前这个颇有气性，倒是让他莫名有了点新鲜感和征服欲。不过他早过了凡事都挂在脸上的年纪，只是之前笑得多少带了点客套，现在却是眼里都染上了些许纵容的笑意，「别急着推脱啊，这以后真办起案来，我的后背可就交给你们了.......」


    听到这话，林晞本还想安慰自己，新同事的表现也不是那么的不尽如人意，可没想到下一秒他就接着说道：「趁着有时间，赶快把你们餵胖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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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陆宸骁自以为展现了风趣幽默、平易近人的一面，一时间爽朗地笑了笑。而此时两人正好走到办公室门口，不大不小的笑声刚好盖过了办公室里的议论声。


    「小吴，你说这林晞到底是个什么人？过来帮个忙，还要陆宸骁亲自去接。」


    熬了一晚上的吴端正，一手虚弱地扶了扶眼镜，一手颤抖地拿起一把剪刀，修剪起了面前的绿植，「大概对方真的是一个材优干济的人才吧？」


    「你也太乐观了，」罗旭从鼻腔挤出一声短促的冷笑，「我可听说这小子是出了名的不好相处。查证破案从不与人合作，但在指挥同事跑腿方面却是一把好手。你要是个领导，他或许还会给你几分面子，你要不过就是个普通打工的，就等着成为他升官发财之路上那不起眼的垫脚石吧。」


    「可人家受省厅赏识，这也是事实呀。」吴端正憨憨一笑，「再说有陆副在，大家一定能和睦相处的。」


    「那混蛋最近可是飘的很......」


    「嘿，罗旭，你这话我就不爱听了啊。」蔡妮勐一拍办公桌，从成堆的资料里抬起头来，露出她那年画娃娃般的脸庞和酷似梁山好汉的神情，颇为不满地瞥了一眼罗旭，「俗话说进专案，人熬烂。对于新来的同志，我们应该手捧鲜花，面带微笑，心怀感恩。怎么能见面就说这么难听的话呢？」


    这话骤然打断了罗旭的抱怨。作为饱受多年折磨的老警察，罗旭性格如炮仗，本该一点就炸。奈何蔡妮作为整个刑侦里唯一出外勤的女警，堪称梅里雪山上最美的格桑花，逼得罗旭只好强压怒火，不再多说。


    吴端正不过一个实习警，此时早就吓地缩到了资料后面。可蔡妮只是若无其事地把刚从耳朵里掏出来的耳垢往地上一弹，「再说了，我还指望他和老陆上演一段办公室的故事呢。」


    想当年他们老陆和女生谈恋爱，每晚不是在审讯室与犯人掏心窝，就是在押运车上与犯人共枕眠。完了好不容易与人小姑娘见一次面，闭着眼睛开口第一句话就是：「你是不知道啊，昨晚被我扒了裤子、铐起来那哥们真的绝了。那腿比你还细！那皮肤比你还白嫩！」


    后来人家小姑娘生气了，他们可敬可爱的副支队长立马展开激情说教长篇大论，颇有一副教育手下人不要凭藉一己之力拉低主要刑事案件破案率的气势。也难怪小姑娘被吓得进了医院，家里人还打电话过来骂了陆宸骁好几回。


    不过也正是以上种种，让蔡妮相信那些小说里绝美的警队兄弟情都是有可能的，再不济，警察与犯人之间也是有可能产生让人怜惜的禁忌之恋的。


    所以此刻被陆宸骁咳嗽声所掩盖的正是蔡妮激情四起、上升真人的脑内小剧场。


    因为蔡妮是唯一愿意跟着自己没日没夜出外勤的女警，加上身上因此多多少少落了些病根，所以陆宸骁对她一直都是谦和礼让、恭敬有加，左不过是用最新的小说、音频、视频等全套资源对她进行各种友好的威逼利诱而已。只是如今自己身后还跟着新来的同志，可不能让蔡妮把人给吓跑了。


    于是陆宸骁搭在门把手上的手一顿，还没收回去的笑容微微一僵，随后一转身，搭在林晞肩上的手往人背后一滑，不轻不重地把人往外推了一把。林晞还没反应过来，只听见陆宸骁留下一句「等我一下」，随后便看着他满脸视死如归地开门熘进了办公室。


    等再开门时，原本围在蔡妮身边听故事会的同事全都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把讨论过的案情讨论了一遍又一遍，把找到的印泥找了一遍又一遍。而吴端正抱着陆宸骁胡乱塞给他的大盆仙人掌站在门口欢迎林晞。罗旭则爱搭不理，满脸阴沉地坐在自己的座位上。


    蔡妮本还镇定自若的在饮水机前弯腰接水，一看到林晞走进来，顿时放下加大号的加厚老式搪瓷霸缸，推开前面碍眼的陆宸骁，满眼欢喜与欣慰地把林晞看了又看，最后用力过度地挤出一句，「你好，我是蔡妮。抱仙人掌的是吴端正，捧文件夹的是罗旭。」


    没想到身材如此魁梧的女警竟拥有着意外甜美的声音，林晞眼皮微微一跳，「你好，我是林晞。」


    蔡妮憨笑着接过吴端正手中的大盆仙人掌，羞答答地递上前去，「欢迎你的加入。」


    第二章


    ◎林晞实在没办法，只能伸手拉了拉陆宸骁手里的车钥匙，「陆副，麻烦你开车带我一块去吧。」◎


    水浒好汉秒变娇羞少女。陆宸骁干咽了一口唾沫，面目狰狞地替林晞接下大盆仙人掌，「我相信他已经感受到专案组和谐火热的氛围了，辛苦你了，蔡妮同志。」


    虽说蔡妮想看美男子，但她更执着于看美男子发展办公室情谊。于是在陆宸骁的严防死守之下，蔡妮白眼一翻，背负着任重而道远的志向，回到了自己的工作岗位上。


    陆宸骁带着林晞走进副支队办公室，「这几天调来的人比较多，外面都坐满了，你就先将就着在我这挤一挤吧。」


    林晞站在门口，闻言往外扫视了一圈，确认确实没有多余的座位后，又犹豫了半晌，这才走进办公室，把包里装着的资料用具拿出来，一一归类摆好。


    本子要和桌角对齐，用具要按规律摆放。即使在意别人的眼光，也还是忍不住从包里取出湿纸巾，把桌椅擦了一遍又一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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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只等林晞收拾好才开口问道：「什么时候方便，我们一起开个案情会？」


    林晞并不回答，只是皱眉盯着陆宸骁桌上残留的污渍，然后不留痕迹的挪开横在两人桌子间的资料。


    陆宸骁双手抱胸，眼瞧着林晞的一举一动。行事规矩而干脆，但颇有我行我素的风范。还真是挺有意思的。


    林晞总觉得陆宸骁是在笑他，于是不耐烦地瞥了他一眼，「你笑什么？」


    「没什么。」陆宸骁走到门口，对外面简单安排了几句，「蔡妮！你去把隔壁法医室的小百合也叫过来！那边沖咖啡的！给你们小林哥也带一杯过去！」


    林晞听着陆宸骁来回吆喝，很快收拾起了开会要带的东西。


    不久陆宸骁的声音由远及近，「准备一下，我带你去开会。」


    一路上陆宸骁接了个电话，说是正在外调训的局长打来的，这时吴端正正好路过，陆宸骁就让他带着林晞去了会议室。


    等陆宸骁匆匆赶到会议室时，专案组所有人正要把藏在口袋里的瓜子花生都拿出来，为下一个难有进展的案情分析会营造一种的氛围。


    而刚到的小百合在蔡妮的介绍下，匆匆和林晞打过招唿，就递来一份详尽的尸检报告。林晞抬眼一瞧，才发现小百合身材高挑，即使连夜尸检，难掩憔悴，仍是张扬的冶艷。不仅没有百合花那样的甜美和细腻，反而冷漠刻薄的与周遭格格不入。


    折腾了一早上，小百合的静默给了林晞片刻喘息的空当。他发自内心道了声谢，然后潜心阅览起手中的尸检报告。


    蔡妮见状拿笔戳了戳坐在身旁的罗旭，「老罗，人小年轻没有你说得那么可怕。」


    罗旭看着陆宸骁珊珊来迟就心气不顺，压根不愿多费口舌去应付蔡妮的调侃。蔡妮自觉没趣，这才随着大流慢慢安静下来。


    「2月24日下午17点左右，盘区派出所接到一位男性报警，称收取租金时，发现租客死在其出租屋内，尸体已经开始发散尸臭。随后案情上报，经过现场勘察，目前基本认定出租屋就是第一现场。」


    所有信息早已烂熟于心，陆宸骁把形同摆设的笔记本放在一旁，「根据房东提供的租客信息，被害人柳灵芝，二十八岁。农村出身，现研究生在读。至于其他细节，小百合，你先说。」


    小百合迅速把案发现场的照片投影在显示屏幕上，「尸体从肚脐处被拦腰斩断，上半部分靠墙摆放，下半部分对正摆放，双腿屈膝，分开角度至少大于60度。尸体已被清洗干净，现场未见血迹。由于当时尸体已经高度腐败，所以最后只能靠被害人身上选取出的蛆虫，判断出死亡时间大致在报案当天的前六天左右。」


    林晞将视线从照片上错开，扫视着他人的神情。即使已经是看过无数遍的照片，大多数人的第一反应仍是双眉紧皱地避开视线。唯有陆宸骁目不斜视地盯着大屏幕，眼神冷漠而尖锐地扫视着图片中的每一个细节。


    「被害人脑后出现圆形皮内与皮下出血，相应位置的颅骨也出现相同直径的线性骨折，对侧大脑额叶出现严重的脑挫伤与蛛网膜下腔出血。全身共有48处锐器伤，均为锐利刃口留下的切创，有规律的分布在四肢。除此之外，暂时没有发现挣扎的痕迹。」


    「也就是说，兇手用棍棒从被害人身后重击了其头部，使其陷入昏迷，甚至造成死亡。然后用细窄锋利的小刀，在被害人身上留下了规律的刀伤。虽然不是致命伤口，但创底较深，加之被害人的心房与心室没有血液，所以如果被害人当时只是处于昏迷的状态，那么真正的死因就是急性失血。」


    小百合微微喘了口气：「最后需要说明的是，我们从被害者阴.道中提取出了一份精.液样本，留存时间是六天左右。」


    陆宸骁停下正在转笔的手指，将笔头撇向小百合座位边上那位，「敏敏，你来说说现场情况。」


    「小陆啊，」被叫到的人应声回话，声音如泉水般轻缓，「我都说了，取暱称是你们年轻人的爱好。我一大男人，你天天叫我敏敏，多容易让人误会啊。」


    林晞一怔，这才寻声抬起头来。只见陆宸骁口中的敏敏长相质朴，稳重平和，是一位与罗旭年纪相仿的老警察。


    陆宸骁笑了两声，「孙志敏同志，请您发言。」


    孙志敏跟着和善地笑了笑。


    大抵是用不惯投影设备，所以他并不起身，只是示意小百合配合着操控，「现场门锁无暴力痕迹，未见异常。兇手高调张扬，却十分谨慎细緻，作案后即在现场对兇器和血衣进行了清洗、包装、带走等行为。其次现场并无其他任何有线索价值的生物检材。案发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财物也没有丢失。所以兇手的作案目的应该不是图财，只是单纯的奸.杀。」


    陆宸骁没再接茬，只是起身接替小百合，翻过几张照片，「虽然尸体破坏情况严重，但我想请大家注意以下几处。第一，被害人嘴部自嘴角向两边割开，下颚骨与咬合肌均被切断，但兇手随后又选择将被害人嘴巴缝合。第二，所有砍创都避开了头部、颈部等要害部位，且创缘光滑，分布规律。」


    「第三，」陆宸骁用笔敲了敲桌面，「兇手虽然毁尸，但是并未移尸，只不过是清理现场以销毁证据而已。」


    一般杀人案件，哪怕是仇杀，也难见如此反常的尸体损伤。何况兇手毫不隐匿死者身份，毁尸根本不为灭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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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话音刚落，所有人心头都微微一紧。


    罗旭低声沉吟道：「假设这是一起异于寻常杀人案件的变态杀人案件，兇手的性.快感是绝不会因为一次作案而得到满足的。如果现在不能控制住局面，兇手在受到作案刺激后，连续作案，甚至疯狂作案的可能性将会非常大。」


    陆宸骁并不急着多说，只是挑眉看向林晞，「不知道小林哥现在有什么想法吗？」


    就像往死寂的池潭里丢了一块不大不小的石头，激起层层涟漪。霎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林晞的身上。


    林晞只好颔首注视着手里的资料，「现场门锁无暴力痕迹，加上现场也无被害人挣扎的痕迹。结合这两点来看，我个人认为，被害人在面对兇手时，应该处于非常放松的状态。所以我认为奸.杀的可能性不大。」


    罗旭仰着一边眉毛，眼神轻视，「难道你还有什么更好的解释？」


    「我个人倾向于仇杀。」


    林晞下结论时，声音落的不轻不重，却是字字笃定，不留余地。


    一时间众人皆是面面相觑。缩在角落里的吴端正瞥了一眼尸体，面色惨白，终于嗫嚅道：「就算有天大的仇恨，也不至于侮辱被害人吧......再说了被害人还是个学生......」


    陆宸骁一听这话，竟然笑出声来，「端正啊，『青少年犯罪低龄化趋势加剧，且手段极其残忍』，这样的新闻难道还听少了吗？不是我说你，平时有空跟着蔡妮八卦，不如多看看卷宗，开开眼界。」


    正在严肃思考的蔡妮闻言立马扬起拳头，紧接着在林晞碰巧扫过的目光下，调转方向，撑着脸颊眨了眨眼。好在林晞迅速挪开了视线，蔡妮顿时转头，面色兇狠地对陆宸骁做了个抹脖的动作。


    陆宸骁摇头晃脑地翻了个白眼，正巧被罗旭看在眼里，对方不满地咳了一嗓子，「陆宸骁，所有人都等着你明确调查方向，安排后续工作。」


    挂着副支队的身份，直接被人这么直唿其名的教训，多少会有点挂不住面子。但陆宸骁完全忽视对方，悠哉悠哉地把笔往桌上一扔，「说实话，我也比较认可小林哥的说法。」


    罗旭差点被气笑，「你小子故意的？」


    陆宸骁让他稍安勿躁，「老罗，虽然我资歷没你深，但是基本的判断能力还是有的。你现在吃降压药都从原来的半片变成一整片了，还是不要轻易动怒比较好。」


    他俩斗嘴，罗旭就没赢过，「你这混蛋什么时候......」


    「老罗，」陆宸骁得逞地笑了笑，「如你所说，大家现在都等着我明确调查方向，安排后续工作。说教就放到后面吧。」


    林晞看到陆宸骁眼里闪过一丝光亮，迅捷而尖锐地刺穿了所有人各异的表象，紧接着消散在了让人难以捉摸的心思之中。


    「目前大致可以确定的是，被害人在家中与一名男性发生关系，然后遭其杀害。所以找到最后与死者有过接触的男性是破案最直接的线索。」


    陆宸骁像是突然想起什么，「蔡妮，和家属取得联繫了吗？」


    蔡妮迅速回道：「当地民警和我们这边都已经与家属联繫过了，但被害人家属既不愿意过来认尸，也不愿意配合调查。」


    陆宸骁：「什么情况？」


    「被害人家属对立情绪很强。」现在想起来，蔡妮仍是一副头疼的表情，「从头至尾只是反覆强调家里人不认这个女儿，也不想再和她有任何纠缠。」


    「我还以为家属会想说些什么呢。」陆宸骁惆怅地往椅背上一靠，「看来这位女学生的社会关系远比想像中的要棘手啊。」


    会议室里安静了数秒后，陆宸骁起身安排道：「蔡妮，你带人去一趟柳灵芝老家，问清楚前因后果。老罗带人继续走访出租屋附近的群众。小林哥和我则去走访柳灵芝生前就读的学校。其他人留在队里，吴端正你再细查一下柳灵芝的家庭情况，包括她父母的社会关系以及资金情况。有任何突发情况，随时和我联繫。」


    所有人领命后纷纷起身奔回办公室。


    正收拾东西准备出发时，林晞声音不重不轻地说了一句:「陆副，还请您多指教。」


    林晞长相生得刻薄，却有种阴阳平衡的美感。言谈举止间流出的克制却张扬的气质，让陆宸骁总是不自觉地联想起阴影下探头试探的猫。


    要是真心接受自己的领导，还会等到现在再来客气吗？看来如果不是在案情分析会上认可了他的思路，他还不打算认自己这个领导。


    不过陆宸骁从不在这些表面功夫上计较，哪怕现在才听到这话，他也是心情颇为愉悦地笑了笑，「别客气。」


    林晞认真地一点头，转身就往门外走，结果半道硬生生剎住步子，等了等陆宸骁。


    陆宸骁还挺意外，「怎么了？」


    「没怎么。」林晞像是从来都不爱正眼看别人，只是问什么就答什么，「等等你。」


    本来陆宸骁还有点琢磨不透林晞的态度，直等林晞跟在他身后，两人一块走出办公室，看到外面所有人来回忙碌的身影时，他才明白这小年轻不是不亲人，而是太认生了。外面放眼望去都是不熟悉的人，他跟着自己就像是抓了根救命稻草一样，有点离不开。


    陆宸骁看透了也就算了，还非要戳穿了惹人家不开心，「啊......我就说你怎么突然认我这个副支队长了，敢情是在这谁也不认识，就拿我做挡箭牌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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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别过脸，不和他说话。


    「诶我问你话呢。」陆宸骁这下是真跟逗猫一样，来了兴致了，「不回话你也别跟着我了，我给安排其他活......」


    「没有。」林晞突然打断了陆宸骁的话，「我不是这个意思。」


    陆宸骁一乐，「那你是哪个意思啊？」


    「......」林晞现在已经不是心情不好了，他是完全陷入了思考的泥潭，怎么想也想不出一句合适的答覆，最好只好硬着头皮回道，「我没什么意思。


    」


    「没什么意思？」陆宸骁存心要逗林晞，压根不给他安静的机会，「没什么意思是什么意思啊？」


    林晞真是这辈子没见过这么执着又嘴碎的人，所以索性不再搭理陆宸骁。


    「又不理人了。」陆宸骁有的是办法，「那你就自己一个人走吧。」


    陆宸骁说完还真就站在大楼门口不走了，林晞听了也还真就自己往前走了两步。


    然而不出三秒，林晞咬紧牙根又折了回来。


    陆宸骁拿着车钥匙，双手环在胸前，「怎么了？别耽误时间了，早去早回。」


    这话可太欠了，究竟是谁在这耽误时间啊？


    林晞实在没办法，只能伸手拉了拉陆宸骁手里的车钥匙，「陆副，麻烦你开车带我一块去吧。」


    作者有话说：


    多谢各位捧场


    第三章


    ◎「感觉我俩要比想像中的更默契。」◎


    等两人到达柳灵芝生前最后就读的大学，与校领导说明来意之后，光是听校领导反覆用几句空泛的套话和他们打太极，就花费了许久的时间。


    「警察同志，我校一直是本省数一数二的高校，多年来不仅丑闻甚少，更是为社会输送了无数人才。再说您口中的这位同学已经离开我校，或许是离校后自己走岔了路子也未可知。所以无论如何，这件事都与我校扯不上半点关系。你们办案也要讲究效率，实在不必在我这浪费时间。」


    林晞不耐烦地看了一眼腕錶。秒钟正好指向数字十二。这个肥头大耳的校领导整整耽误了二十分钟。再看向坐在自己身前的陆宸骁，只知道跟着校领导的话胡乱点头说是。


    「是，您说的在理。我们并非针对贵校，只是希望能够对被害人生前在此就读的生活略作了解。」


    作为高校领导，或许早已习惯了学生和下属的尊敬与服从。所以一听陆宸骁还要胡搅蛮缠，顿时难压怒火，「我已多次强调，此事与本校无关！这里是高校！是教师将学生变为人才的地方！她现在遇害，只能怪她自己交友不慎、不辨是非。这样的学生即便接受了高等教育，也是枉费！现如今自己作孽，还要拖累母校！」


    陆宸骁不过公事公办，即使对方话已至此，仍是好言相劝。


    但林晞早就没有了起初的耐心。


    学生若能有所成就，多因学校教导有方，而非天资聪颖。学生若不慎歧路亡羊，多因自身本性恶劣，绝非学校疏忽大意。能说出这种话的人，怎配成为学校领导，成为万千学子的领路人？


    「柳灵芝作为学校曾经的学生，死状悽惨。」原本只是安静坐在陆宸骁身后的林晞骤然打断对话，瞬间引来了校领导诧异的怒视，可林晞却悄然错开了视线，「您对此不闻不问，还擅自将其定义为丑闻。可见现在在校就读的学生也很难得到应有的关爱和保护。」


    「你！」


    林晞声音不大，气势却是更胜一筹，「哪怕是她咎由自取，也不应该在生前接受人为的审判，死后还接受无端的谩骂。何况现在一切都尚未定论，她对于我们来说也就只有一个身份——受害者。尽可能了解真相是我们的职责，更是她的权利。但凡您还有一点从教的师德与做人的良知，就应该配合警方调查，早日还被害人清白。」


    不要说校领导被林晞这番话刺激地浑身微微一震，就连陆宸骁都深感意外。


    见林晞态度如此坚决，校领导也担心再拖延下去，会给学校招来不必要的怀疑，于是只好松口，先是通过教务处查到了柳灵芝的学籍信息，随后联繫院领导以及当时的辅导员和导师，大致说明了现在的情况，请他们迅速赶来，协助调查。


    过了许久，一位衣着古朴考究的老先生勐一推门走了进来，身后跟着两位稍显年轻的中年男子。


    只见老先生艰难地转过头去，对其中一位手拿文件袋的男子点了点头。那人随即快步走到陆宸骁面前，「这是那位学生的档案，请您过目。」


    一上来也不自我介绍，塞了一个学生档案就直接安排警察做事。陆宸骁接过文件袋，看也不看地往林晞手里一塞，「你们几位是？」


    那人退回到领头的老先生身后，似乎完全忽视了陆宸骁的提问。


    老先生额前垂着一缕将白的头髮，微微下陷的眼窝里，一双略显混浊的眼睛里，包含着难言的悲悯。


    校领导想要起身打圆场，却被老先生抬手回绝了。又缓了许久，老先生才勉强开口道：「辛苦警察同志了。我是本校化学工程学院的肖煌军教授，后面两位是院领导和柳灵芝当时的辅导员。」


    警察问话客气，是因为基层执法环境并没有常人想像中的宽容。一旦有人不满，拿了手机就要拍视频上传，外界抱着看热闹的心理，想看警察出丑的人太多了。很多时候，那些不分青红皂白的舆论很有可能就是压死一个基层民警的最后一根稻草。但这不代表警察失去了办案该有的严肃与硬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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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看着这些人来回折腾，陆宸骁犯不着和他们冷脸，眼底却是藏了一丝揶揄和警惕的，「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陆宸骁。」


    肖老盯着陆宸骁，反应略显迟钝的点了点头。只等数秒，才恍如噩梦初醒，惶然推开院领导扶在身侧的手，直冲陆宸骁，嘴唇颤抖着开合了好几次，「柳灵芝怎么就死了？」


    陆宸骁近乎冷漠地回道：「案件目前还在侦破阶段，具体细节还不方便透露。请您节哀顺变。」


    不带任何感情与温度的公式化回復，完全不同于闲时的冷淡，让林晞对陆宸骁的认识产生了一种奇异的错位感。


    大概是上了年纪，面对白髮人送黑髮人的噩耗，肖老一时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就在众人纷纷上前安慰时，林晞旁若无人地打开文件袋，在拍下照片后，逐一浏览着里面的各类材料。其中的一份学歷材料详细记录了柳灵芝生前的科研成果。


    省级优秀课题，导师肖煌军，成员柳灵芝......


    白纸黑字间，成员那一栏中，一处细小的磨损吸引了林晞的注意。


    柳灵芝入学到现在不过几年的时间，学歷资料不会因为年久老化而字迹不清。而且这痕迹......像是被人用胶带处理时所留下的。


    林晞不露声色地将纸张对准光线，来回在心里修復着难以辨认的字迹。


    众人相继坐下，陆宸骁警示的目光从林晞面前一掠而过，「各位老师，我们此番前来，就是想向你们了解柳灵芝在校期间的学习情况以及人际关系。」


    林晞跟着坐下，面色如常的收好文件袋，准备着接下来的笔录。


    为了给肖老稳定情绪的时间，陆宸骁先向院领导以及辅导员提了几个问题。林晞跟着写下笔录，但他们所说的每一句话都只是在复述学生档案里已有的信息。


    也就是说这两人对柳灵芝的了解仅限于她曾经获过的奖项，至于平时的人际关系，他们并不是很了解。


    陆宸骁也没多问，只是把视线转向肖老，「肖老，您是柳灵芝的导师，在您的印象中，她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柳灵芝是农村孩子，一个人在城市求学，性格难免有些孤僻，平时也不爱与人交往，成天只顾着自己一个人在实验室里埋头苦干。」回忆起学生的过往，肖老略微哽咽地反覆念叨着：「但也正是因为这孩子是从农村考出来的，性情比旁人更加好强和坚韧，所以才能不顾一切地痴迷于精进成绩，努力成为别人都望尘莫及的优生。」


    「这么优秀的女儿应该会是一家人的骄傲吧。」


    陆宸骁顺着肖煌军的话感慨了一句，不过肖煌军似乎只顾着伤心，一时间没再接话。


    短暂的沉默间，林晞和陆宸骁的视线相撞在一起，尖锐如小刀般，企图通过剖析所有人的神情，设法撬开眼前这看似平淡无奇的缄默。


    但相较于他们的疑心，对方冷静的态度似乎更加稳固。


    于是陆宸骁率先打破了僵局，「但让我们觉得疑惑的是，柳灵芝的父母完全不认这个女儿，甚至就连尸体也不愿意认领。肖老知道这其中的原因吗？」


    肖煌军坦然摆出一副成年人之间倒苦水的架势，「小陆，你知道做老师的主要还是传授知识。学生成绩好，我们就满足了。至于她的家里情况，我们是从来不多过问的。再说了，她一个女孩子，和我们这些老头子也聊不到一块去。」


    陆宸骁听着肖煌军干巴巴地笑了两声，刚要开口就被林晞打断了。


    「是不是和她延期毕业有关呢？」


    肖老扫了一眼林晞收在手边的学生档案，原本已经稳定了的情绪稍显激动，「我不清楚她家人对这件事的态度。但我作为她的导师，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陆宸骁接过话头，「怎么说？」


    「柳灵芝本是再好不过的科研人才，加上她所学的化学学科一直是我校发展潜力最大的学科，所以当时我为了把她和其他优生留下来，曾经多次向他们许诺，只要保送本校本专业的硕博连读，院校最好的资源就是他们的。」


    恨铁不成钢的肖煌军一时大有滔滔不绝之势，「起初这孩子确实没辜负我和院校对她的期望，选择硕博连读后不仅能单挑大樑，开拓课题研究的新方向，而且还能在实验过程中，带领其他硕士更上一层楼。甚至就连校领导都贊其潜力巨大，一时整个学校的资源也都有望向我院倾斜。不想随着毕业的临近，她不仅迟迟不交毕业论文，课题研究得过且过，反而还来找我大吵一架。」


    陆宸骁双手摆在肖老面前，轻微往下压了压，「您别激动。」


    「要是换做其他年轻人，我也就劝几句」难得找到发泄的机会，肖煌军几乎是掏心掏肺地倾诉着内心深埋的苦闷，「可柳灵芝是延期毕业的状况。你说她一个农村孩子，苦读这么多年，偏偏在这节骨眼上，因为一些小事而选择放弃。我作为她的导师，怎么能够放任自流呢？」


    林晞微一皱眉，「她有和您解释过这种情绪产生的原因吗？」


    「她说家里有个弟弟，快到谈婚论嫁的年龄了，正是要钱的时候。父母原本供她读书就是指望着她走出农村以后，能够找到一份好工作，帮着给她弟弟攒钱。结果她一读就是这么多年，哪怕有再好的成绩，说到底也换不成钱。所以她爸妈就换着法子逼她辍学。双方一直对峙着，害得柳灵芝没法完成学业，最后只能被迫放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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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大概肖煌军也意识到现在所解释的每一句话，都和之前所说的「至于她的家里情况，我们是从来不多过问的」相悖，于是索性自嘲起来，「不愧是警察，能一句一句耐心引导我这个记性不好的老头子。」


    肖煌军一扫悲伤，混浊的双眼里闪过令人不快的精光。林晞甚至都能感受到他逐字逐句加重的语气，「只是没想到我曾经为了让学生完成学业时寻求的解释，就是两位想要的答案。真是抱歉。」


    「年龄大了，思维僵化也是有的。」陆宸骁这回也是皮笑肉不笑地看着肖煌军，「但做老师的应该都很擅长举一反三。所以现在再向肖老提问，应该能节省不少时间吧。」


    林晞适时岔开了话题，「那柳灵芝是否为了赚钱在外兼职呢？」


    「我不清楚。」


    「您知道其他可能了解柳灵芝平时行为活动的学生吗？」


    「我一开始就说过，她性格孤僻，不爱与人交往。」


    林晞眼神一冷。竟然话已至此，那就无需多费口舌了。


    陆宸骁同样明了了肖煌军的牴触情绪，索性带着林晞起身，表示感谢过后便一齐离开了校领导办公室。


    「别跟那老头一般计较。」陆宸骁步速本就不快，还偏要在每个宣传栏前停留片刻，将里面的名人名言来回研读个遍，「为他生气也太不值得了。」


    「你想多了。」林晞勉强耐着性子停下脚步，「陆副，我们现在这是在干吗？」


    陆宸骁回头看着林晞笑了笑，「等人。」


    林晞这会才是真生气了，「可我们已经在这栋楼里停留将近二十分钟了。」


    「嗯——是吗？」陆宸骁故意拖长了音调，但却完全无视了林晞的不满，「那就再等等。」


    林晞不明白陆宸骁此举用意为何，陆宸骁也不急着和他解释。又过了一会，陆宸骁反倒和他闲聊了起来，「感觉我俩要比想像中的更默契。刚刚把学生档案就那么丢给你，你能顺其自然地找到时间挖掘出里面有用的信息，并在我问话的时候给予恰到好处的配合，也正因如此我们才能让那老傢伙说出前后自相矛盾的话。」


    「肖煌军的话确实不可信。」林晞露出了比刚刚更加严肃的神情，「所以我本来还想找几个熟悉柳灵芝的学生问话的。」


    陆宸骁挪开盯着宣传栏的视线，撇了林晞一眼，「你看肖煌军那态度就知道了。况且在他面前，就连学校领导都不敢多说，你还指望学生能够说出多少有价值的信息。」


    林晞也毫不示弱地瞪了回去，「但除了柳灵芝延期毕业这一点，我还发现......」


    林晞的话被身后突如其来的唿声给打断了。


    「你是......」陆宸骁转过身，看着还在喘粗气的来人，「你是柳灵芝的辅导员吧？」


    那人一副肠肥脑满的样子，脸上的横肉几乎都要挤进眼镜框里，「对，我姓陈。」


    「陈老师，」陆宸骁双手抱在脑后，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请问您有什么事吗？」


    来人为难地搓了搓手，仿佛镶嵌在肥肉里的大金戒指将手指勒出几道划痕。只见他满脸堆笑，「肖老刚刚确实是情绪不太稳定，还请二位不要放在心上。」


    「嘿，瞧您说的。」陆宸骁眼仁漆黑，笑时看进去像是深不见底，「我们不是那么小气的人。」


    「是是是。」在陆宸骁的逼视之下，对方又是点头，又是哈腰地讨好着，「您大人有大量。但肖老心里过意不去，看着我正好也要去实验室看学生，就让我来送送您。」


    林晞应付不来这等人，干脆躲在陆宸骁身后，等着他三言两语地把对方给打发走。


    「行啊。」


    结果陆宸骁理所当然地答应了。


    就在林晞要反驳时，陆宸骁勐地一变脸，呲牙咧嘴地捂住肚子，「其实刚和你们见面那一会，我就想解大手了。结果在这找了半天都没找着。只能说还是肖老思虑周全，让您匆匆赶来，替我们带路。」


    谁能想到陆宸骁前一秒拽上天的面瘫样，是因为被屎煳住了脑子！


    来人手足无措地望向陆宸骁身后的林晞。


    只见林晞比任何人都要痛心疾首地闭眼嘆了口气，随后才能勉强摆出随和的神情，「陈老师，还烦请您替我们带个路。」


    作者有话说：


    前几章我自己在修改的时候看着也难受，觉得各方面都很做作刻意。本来想试着扭转干坤，结果发现无力回天。还请各位将就一下。


    第四章


    ◎只见他缓缓贴近林晞，周身极具攻击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瞬间暴涨，惹得林晞唿吸一滞。◎


    高校整洁宽敞的厕所外，两个彼此陌生的成年男性正并排站着。其中那名高瘦的男子用卫生纸捂住了自己的口鼻，还不时发出烦躁的咒骂声。


    而厕所里正配合默契地传出另一个男人不停歇的聒噪声。


    「陈老师，你们这不愧是高校啊。这瓷砖，这门板，这照明，真不知道比我们那好到哪里去了。」


    被点到的男子正要走开去接电话，闻言看了一眼腕錶，继而抬手擦了擦挂在下巴上的汗珠。如此一来一往，浑身的肥肉似乎都因尴尬焦虑而微微颤动着。


    「不过这也是应该的，毕竟在这生活的可是祖国的花朵和园丁啊。那祖国未来的繁荣昌盛可就全靠你们了。这么说起来，我小时候可想当一名人民教师了。教书育人，那可是无上荣耀。只可惜我这命不好。但现在作为人民警察，除暴安良，也算是为社会做了不少贡献。就是太累。我们这一行啊，忙起来那真是没日没夜，好多次甚至都不记得上次吃米饭是什么时候的事，所以才肠胃不好。估计小林哥也有这毛病。干脆咱俩辞职，在哪所小学附近开个託管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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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不知道陆宸骁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竟然让他站在厕所外陪着他演戏，「陆副，我记得有研究表明，男性患有便秘，将导致性功能障碍症状。因为刺激人体排便的排便中枢位于骶髓，有慢性便秘症状的人，这套中枢反射过程不畅，造成盆腔肌肉群受到慢性刺激，呈痉挛性收缩的状态。而这些肌肉群恰恰又与......」


    只听到厕所里传来陆宸骁斩钉截铁的一句，「我完事了。」


    林晞扫了一眼厕所地板上黑乎乎的水渍，不禁有些头皮发麻，「那你打算在里面蹲到什么时候？」


    陆宸骁那边丢来一句，「我身上没带纸。」


    一阵寂静过后，已经回到原位的老师畏畏缩缩地瞄了一眼林晞的脸色，「那个......同志，我也没带卫生纸。我看你正好有纸，要不赶紧给领导送进去吧。我这还有急事要处理，实在是不能再等了。」


    林晞不想和别人搭话，只能满脸不爽地走进厕所。


    然而还没等他走到陆宸骁门前，就听见他大声吼了一句，「又有了！」


    这回林晞还没发作，门外那位急着去上课的老师倒是先跟着吼了一句，「领导！学生刚在做实验时出了事故，我必须马上赶过去，就不等您二位了！您工作再怎么辛苦也要注意身体，千万别让便秘引发了刚刚那位同志所说的后果！」


    陆宸骁压根来不及反驳，就听见一串慌慌张张的脚步声消失在了不远处的楼道里。


    林晞瞪了一眼厕所门，转身就走，完全无视了陆宸骁从门缝中伸出来讨纸的手。


    「小林哥！纸呢！你人呢！」


    「我急着回去辞职。你就蹲在这里，等着屎风干以后，煳在你的屁股上吧。」


    「哗啦——」一声，陆宸骁推开门就沖了出来。林晞来不及闪躲就被陆宸骁抓住了手腕。


    「小林哥，别这么绝情啊。」


    「你的手......」


    剎那间，林晞只觉得手脚发麻，几乎要厌恶到丧失理智。等反应过来时，已经反客为主，从背后将陆宸骁压上了墙壁。


    陆宸骁还在伸手往后扒拉着林晞，「小林哥！你松手！疼疼疼！」


    「别用你的手碰我啊！」林晞精神崩溃地甩开捂着口鼻的卫生纸，锁死了陆宸骁挣扎的手，「你不是没纸吗？怎么还能从厕所冲出来？你难道是用手擦的屁股吗？」


    一个年近四十的成年人开出这么离谱的玩笑，逼得林晞差点丧失理智。然而不过两秒，他就冷静了下来，以非人的速度跳离了陆宸骁的身边，继而难以置信地问道：「还是说......你没擦屁股就穿上了裤子？」


    「不是......」陆宸骁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只好赶快解释道，「我压根就没上厕所。」


    林晞瞬间化作一尊石像，呆站在原地。


    「瞧你这样。」陆宸骁可算见识了林晞静若处子动若脱兔的模样，这会又笑开了，「现在我们可以去找想要问话的学生了。」


    林晞掏出随身携带的酒精消毒片，给自己擦了擦手。紧接着边把陆宸骁挣扎的手抓回来消毒，边满脸疑惑的看了陆宸骁一眼，「你刚还说不要指望学生能帮上忙的。」


    陆宸骁还是第一次享受这种待遇，「那位陈老师让我有了不一样的想法。」


    刚刚那一闹好像彻底粉碎了两人间的隔阂。对于陆宸骁的接触，林晞已经被强制脱敏了，「怎么说？」


    「我们在这栋楼里耽误了这么久的时间，如果他真是来送我们的，根本就不会等到这个时候才来。」陆宸骁从容地走在林晞身旁，「大概是因为迟迟没有从门卫那收到我们离开的消息，再加上你走前表达了想要找学生问话的态度，所以他们才会担心我们是不是真的要在里找学生问话。」


    林晞嘟囔了一句，「他们总是会要确认我们有没有离校的，要是真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相关学生就好了。」


    陆宸骁倒是不以为然，「现在还真说不准。」


    林晞多少有些不屑一顾，「你怎么就这么确定。」


    「你还记得杨老师是因为什么才被迫放弃了他神圣的使命吗？」陆宸骁用肩膀没轻没重地撞了撞林晞，「是危险到必须让老师出面的实验事故。」


    林晞被撞的差点在楼梯上踩空，于是瞬间黑脸，「你就不能好好走路吗？」


    陆宸骁一把拉住林晞，「我本来的目的是想和那个姓陈的耗时间，看他们到底还有多少花招。但是这个实验事故发生得刚刚好，就像是刻意支开所有老师一样。」


    林晞在心里抱怨陆宸骁浪费时间的手段太无聊，嘴上也不留情，「这只是你自己的想法——」


    两人一齐走出楼梯口，还没等林晞把话说完，拐角处突然冲出来一个女生，左顾右盼，惶恐不安。


    眼见着对方就要撞进林晞的怀里，好在陆宸骁眼疾手快，侧身把把林晞推到了身后，「小姑娘，走路看路。」


    林晞从陆宸骁手下挣扎出来，黑着一张脸就往外走，却被那女生慌慌张张地给拦了下来，「你们是来调查灵芝姐的案子的吗？」


    竟然真的撞上了知道案件信息的学生。


    林晞想起几秒钟前，陆宸骁玩笑一样的预言，诧异地微微顿住，还是陆宸骁不动声色地把人护到身后，「请问你是谁？有什么事吗？」


    顶着刑侦支队副队长的头衔，常年沖在与各类犯罪分子生死相搏的一线，陆宸骁早已兼具了不怒而威的气势和嚣张狂妄的匪气。平时吊儿郎当的，倒也看不出来有多厉害，现下一认真，那股压迫感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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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女孩起初被盯得慌了神，但略作犹豫后还是下定了决心，「我的导师在被你们叫来配合调查之前，正在实验室检查实验。我是偷听到电话内容之后，想办法支开他跟过来的。我只是想知道你们是不是在调查灵芝姐的案子！」


    陆宸骁回头压低声音，对着林晞显摆道：「小林哥，你看我真是料事如神。」


    林晞推开陆宸骁，对着面前的女生轻声安慰道：「你先冷静一点。」


    女生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几欲失控地尖叫道，「那个禽兽终于害死了灵芝姐！你们是不是找到了证据！你们是不是来抓他入狱的！」


    担心女生的尖叫会招来不必要的麻烦，林晞闻言迅速抬头，警惕地注视着楼道上下的动静。陆宸骁更是反应迅速地带着女生往角落里一躲，压低声音呵斥道：「你想被人发现吗！」


    尖叫声戛然而止。女生死命地捂着自己的嘴巴，一滴豆大的眼泪猝然从她的眼角滑落，仿佛无声的宣洩着所有的冤屈与控诉。


    虽说陆宸骁自以为很会安慰人，但自从把前女友吓的住进医院，接连被蔡妮拉着小百合轮番嘲笑三个月，他对此已经产生了非常严重的心理阴影。于是他果断放弃，把林晞喊了过来。


    如果说陆宸骁给人的距离感源于冷热无常的性格，那么林晞让人敬而远之的原因则是那肃杀凌厉的气质。所以陆宸骁本来是不抱任何期望，甚至是等着看笑话的。不过让陆宸骁意外的是，这样的林晞竟会为了一个学生的困苦而放下所有的架子。


    为了与女生对视，林晞无视了地上的灰尘，单膝跪地，侧头抬眼，「别哭了，万一被别人听见就不好了。」


    到底只是个涉世未深的学生，听着林晞耐心哄了好一阵，才算是完全稳住了激动的情绪。


    陆宸骁抱胸打量着面前瘦弱的女生，「你刚说有人侵.犯柳灵芝，这是怎么一回事？」


    女生一听到灵芝姐这几个字，只顾着摇头流泪。


    「别急，」林晞犹豫着，最后还是轻轻拍了拍女生的肩膀，「你如果有难言之隐的话......」


    害怕错失唯一的机会，女生深唿吸几次，促然打断了林晞的话，「肖煌军之前是灵芝姐的导师，就是他侵犯了灵芝姐，然后还......还带着其他几个老师一起......后来灵芝姐就患上了精神疾病，甚至还去坐檯陪酒。」


    「灵芝姐在市中心一个叫南柯梦的ktv做陪酒小姐，已经有两年的时间了。但偏偏这一个星期没有回来，我就担心她是不是出事了。今天正好偷听到导师的电话，知道警察来了，我才确定灵芝姐是真的遇害了。」见两人没有回应，女生拉拽着林晞的衣袖，「我知道的都可以告诉你们。你们可不可以告诉我，灵芝姐究竟是怎死的？到底是谁杀了她？是不是那群该下地狱的禽兽！」


    面对女生的说辞，林晞心中产生了许多疑问：你和柳灵芝是什么关系？你是怎么知道这些事的？或许......你也受到了这样的伤害吗？


    但他一句话也问不出口，只能任凭女生肆意宣洩着恐惧和愤怒。


    最后是陆宸骁出面拉开了两人的距离，林晞才很快冷静下来。


    「我只能回答你的第一个问题。据我们判断，柳灵芝是在家中与一名男性发生关系之后遭其杀害的。但究竟能不能找到兇手，还要看你能不能提供有效的线索。」


    林晞不可思议的看着神色淡然的陆宸骁。在女生情绪失控的情况下，他竟然毫不委婉地把柳灵芝遇害的事情说了出来，而且立马逼着对方说出所掌握的信息。


    果不其然，在这样残酷的紧逼之下，女生彻底失去了理智，疯癫地将手指插进发间，恍惚嘟囔着：「不能在这告诉你们。我会被发现的。再不回去的话，我会被他们发现，他们会报復我的！」


    林晞一愣，不想陆宸骁已经上前扶起了女生，「也行，你就自己注意安全。赶在今晚之前来一趟拓东市公安局刑侦大队。」


    女生仍然无法从恐慌中回过神来，便把林晞当成最后一根稻草，死命地盯着对方，「你们会保护我吗？即使我已经说出了所有有价值的信息，你们也会继续保护我吗？」


    林晞见状迅速越过陆宸骁，声量不大却很是沉稳温柔，「别怕，你现在不再是一个人了。」


    李莎甚至都不知道林晞的名字，却从他细微的关心里找到了从未有过的存在感。瞬息间，强有力的安定感让女生微微稳住了心神。


    林晞低头去与女生对视，「你叫什么名字？」


    「李莎。」


    「李莎，」林晞一边撕下一张纸条，写上了电话号码，一边跟着郑重其事地唤道，「把纸条收好。有事随时联繫我们。来迴路上，要注意安全。」


    陆宸骁大爷似的站在林晞身后，从裤口袋里捻出一粒开会后没收的瓜子，「他的手机号可是求也求不来的。你抓紧时间赶快回去，别让老师发现了。」


    李莎一步三回头地走远后，林晞斜眼望向陆宸骁。


    陆宸骁见林晞盯着他看，一时还嘚瑟起来了，「我知道我很帅。」


    这话虽然听上去令人反胃，但也不算不讲道理。不同于刚入警队的小年轻，数十年出生入死的磨砺已经在陆宸骁脸上留下了些许岁月的痕迹。可这不仅没让陆宸骁面显憔悴，反而衬得他线条英挺的五官更显深刻，颇有一种沉稳大气的韵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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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上下扫视着陆宸骁，郁闷烦躁的眼神如同伴随着飞沙走石的凌烈寒风，狠狠剐蹭过陆宸骁那张吊打无数警队大兄弟的帅脸。


    陆宸骁本就比林晞高出一个头来，此时自上而下的注视着身前人，那双深邃的眼睛里竟渗出丝丝瘆人的精光。只见他缓缓贴近林晞，周身极具攻击性的雄性荷尔蒙气息瞬间暴涨，惹得林晞唿吸一滞。


    「看什么？难不成你想吃我手里的瓜子？」


    作者有话说：


    无厘头的内容就快结束了，还请各位不要放弃，再坚持一下。


    第五章


    ◎林晞的声音干净清冷，但每次在陆宸骁面前无可奈何不得不服软的时候，连着说话的语气也跟撒娇似的软了下来，就像冰块里藏了颗含着果汁的软糖。◎


    林晞僵直的身体勐然一颤，失而復得的感知像是泄闸而出的洪水，挟裹着羞愤的千言万语一涌而上，最终凝鍊成两个字，「有病。」


    「这可是蝉联了隔壁禁毒支队毒品排行榜第一的好好吃瓜子！你怎么能看不起它！」


    从行政楼到停车场，不过一公里不到的距离，中途走过无数眼放精光的少男少女，甚至还有十三个女生现场写文，高唿这就是爱。


    最终忍无忍可的「清冷孤傲受」转身对着「忠犬幼稚攻」勐一声怒吼，「你能不能别烦人？」


    陆宸骁原地站定，「你这小孩还真是不好哄啊。」


    林晞也怕陆宸骁真生气，马上上前扯了扯陆宸骁的袖子，「快走。」


    「你让我闭嘴我就闭嘴，你让我走我就走？」陆宸骁吃准了林晞不会在陌生的环境里和自己生气，「没大没小。」


    「我没有。」果不其然林晞不和他顶嘴了，「快回去吧。」


    林晞的声音干净清冷，但每次在陆宸骁面前无可奈何不得不服软的时候，连着说话的语气也跟撒娇似的软了下来，就像冰块里藏了颗含着果汁的软糖，酸酸甜甜沁人心脾。


    陆宸骁本来也没和林晞真生气，拉着人就往停车场去了。


    等林晞坐上车时，陆宸骁先在车外给罗旭和蔡妮分别打了电话，交换了手头上已有的信息。


    「蔡妮还在赶去柳灵芝老家的路上，老罗倒是从柳灵芝的邻居那问到了一些消息。不过都只是关于她平日里的所表现出的一些古怪的行为。」陆宸骁坐上车，深深地看了林晞一眼，「比如说每晚回家总是用卫生纸包住门把手开门，总是能撞见她坐在楼梯口吃紫薯饼，深夜总有其他人从她家进出等等。」


    林晞不自在地错开视线，「所以呢？」


    「我把这边的情况也告诉他们了，让他们接下来有针对性的走访调查。」陆宸骁无所谓地将视线转移到后视镜上，发动了汽车，「在等李莎找来的这段时间里，我俩先去一趟那个名叫南柯梦的ktv看看。虽然现在还不能排除肖煌军等人的嫌疑，但是以他们谨慎的处事方式来看，作案的可能性不大。」


    林晞揪心地皱了皱眉，「单看柳灵芝的身份和简歷，很难想到她过着这样的生活。或许就是因为这个原因，她的父母才不愿意接受她的吧。」


    「凡事无绝对。」陆宸骁抽空拍了拍林晞大腿，以作安慰，「话说，刚刚在校园里，你说除了柳灵芝延期毕业这一点，还有其他发现？」


    「之前在校领导办公室，你把柳灵芝的学生档案递给我后，我在里面找到了一张学歷材料，上面记录着她的课题信息，而其中有组员的名字难以辨认。不过几年，保存的纸张应该很难破损到字迹难辨的程度。所以我怀疑是有人故意抹去了他们的姓名。」


    「看来校方确实隐瞒了很多丑闻。」陆宸骁一面单手控住方向盘，一面拨通了电话，「端正，告诉所有人从现在起翻查卷宗。各级分局派出所的卷宗，只要案件信息里有与柳灵芝在读学校相关的，全都找出来。」


    林晞接过电话，示意陆宸骁好好开车，「案件涉及教师性.侵学生或是在校学生报案的列为首要筛查重点，学生在校外参与卖.淫活动的列为次要筛查重点。收卷时保管了卷宗，或是拿了卷宗学习的，都要查到，不得遗漏。」


    挂了电话，林晞拿着手机犹豫了半天，「我先替你拿着？」


    陆宸骁一抖大腿，「放我裤口袋就成。」


    「不行。」林晞斩钉截铁地拒绝道，「我先替你拿着。」


    陆宸骁随口调侃道：「不是吧，小林哥，你在警队生活这么久，难道一双手从没靠近过别人的裤口袋，或是掏一下别人的裤.裆什么的？」


    林晞一脸想都不敢想的表情，「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


    「不是，」陆宸骁也是一脸的不可思议，「现在时代变了？兄弟间互相掏个蛋，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吗？」


    在林晞肌群运动几乎为零的脸上突然出现了一种新的表情，如果非要用言语来解读，意思大概是「我这辈子从没见过像你这样噁心又不要脸的人。我与你无话可说。」


    陆宸骁见状话锋一转，强行挽尊，「对于很多警队大兄弟，这是一种休闲活动。但我本人除了嘴里附和几句，绝对没有过实际体验。」


    然而林晞完全不搭理他，于是他很快忽略这个话题，压低声音，神情严肃地问道：「为什么要把在校学生报案的也列为筛查重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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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对陆宸骁的跳跃性思维十分厌弃。不过好在这个话题还不赖，所以他好歹还是正眼看了看对方，「李莎说过柳灵芝是有精神疾病的。而结合肖煌军说她没有社交活动......」


    林晞突然停顿下来，皱眉思索了一会，似乎是在斟酌自己的用词，「老罗......那边的信息也表明她有很多强迫行为，这都说明柳灵芝没有释放压力的途径，只能通过强迫行为寻求安定感。可这无法让人逃出困境，甚至会让人在纠结中越陷越深。而当负面情绪积压到一定程度时，就很有可能做出比坐檯陪酒更过激的行为，甚至会因为无法独自面对而伤害别人。」


    陆宸骁余光看到林晞的一蹙一颦，果断插话道：「要么伤害自己，要么伤害别人。只有两种情况。而第一种情况下，本人很可能压根就不会报警，而是被别人发现以后，由别人代替报警求救。第二种情况就更不用说了。」


    林晞认可地一点头。


    「那我补充一点，」陆宸骁看了眼林晞缓和的神情，「我认为我们都漏掉了一个重点。」


    林晞先自己前后想了想，然后才开口问道：「什么？」


    陆宸骁劲瘦修长的手指在空中上下指点着，「李莎。」


    林晞心中莫名跟着一紧，「怎么说？」


    「既然肖煌军把柳灵芝的性格说的如此孤僻，又怎么会突然冒出一个和她关系如此紧密的学生？」陆宸骁音调一仰，语气有点沖，「你难道不觉得奇怪？」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宸骁突然察觉到林晞是不是生闷气了，于是抖然一机灵，从裤口袋里掏出之前剩下来的好好吃瓜子，护在手心里，献宝似的递上前去，「饿了困了吃瓜子，思路断了吃瓜子。」


    林晞额角处的青筋骤然暴起，「谢谢，我不需要。」


    「诶嘿，你怎么就是看不起这几粒瓜子呢。」陆宸骁收回瓜子，又将话题重新拉了回去，「现在围绕柳灵芝的社会关系，有两条线索。一条是她与教师间的纠纷，另一条是与客人之间的关系。我个人觉得李莎在第一条线索中的价值远不止一个单纯的旁观者这么简单。不过怎么入手还得看晚上的情况。」


    「嗯。」


    自从两人开始分析案情，林晞的心情就变得越来越沉重，陆宸骁瞄了一眼林晞的表情，「该说的正事都说完了，咱们聊点别的吧。」


    林晞皱眉偏头，「难道就不能不说话吗？」


    「那我就来和你分享一下，我在市局流传最广的一段......」


    「我不爱吃海鲜......」


    为了让自己不会因为头疼猝死，林晞喃喃打断了陆宸骁的话。


    陆宸骁，「嗯，你说，我都听着呢。」


    要不是为了确保行车安全，林晞早就一拳打在陆宸骁太阳穴上了，「你难道不觉得这种话很无聊吗？」


    陆宸骁注视着路况，完全不以为意地摇了摇头，「不会啊。我对小林哥的各方面都很感兴趣。」


    「神经病。」


    林晞横了一眼陆宸骁，不愿再多说一个字。


    陆宸骁见状又要开始啰嗦：「你就不说啦？那我......」


    林晞被逼的没办法，只好乱说一通，「我会在床头放两本动漫书，因为怕沾灰，基本上都是一周换一次，但其实翻来覆去也就那么几本喜欢的。至于为什么讨厌灰尘是因为粉尘过敏。我还有很严重的洁癖，严重到睡前一定会洗很多次手，带上床的东西也一定会用酒精消毒。」


    正好遇上红灯，陆宸骁收回视线，笑眼盈盈地盯着林晞，「你的这些小习惯和小癖好都还挺可爱的。」


    林晞看着窗外的景色，闷声问道：「那你呢？」


    陆宸骁手指时不时敲着方向盘，「什么？」


    「那你呢？」林晞回头看了看陆宸骁，提高声音又问了一遍，「你有没有什么特别的习惯或是癖好之类的？」


    陆宸骁半调侃半认真地回道：「在我这个年纪，很多稜角都已经被磨平了。」


    这话听上去挺沧桑的。林晞也不那么暴躁了，「这和稜角有什么关系？」


    陆宸骁一笑，「每天睁眼工作，倒头睡觉，哪来的时间琢磨兴趣爱好或是培养特殊癖好呢？泯然众人矣。」


    特殊癖好......


    林晞完全找错了重点，「你的特殊癖好是......」


    「想什么呢。」陆宸骁抬手揉了一把林晞的头髮，「我的意思是......就比如洁癖，它是需要投入时间和精力的。就像你每次睡前还有心思抹个酒精消毒，但我回家见着床就只想躺着。」


    对于陆宸骁把洁癖归为特殊癖好一类别，林晞在心里表示不满，于是出言回击道：「那你大概是上了年纪了。」


    陆宸骁心绞痛，「我正值中年，风华正茂。」


    林晞毫不退让，「青春不再。」


    「我还真是治不了你了。」陆宸骁一打转向灯，「你知道我们等下去的地方在哪吗？」


    林晞不明所以，「在哪？」


    陆宸骁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道：「市，中，心。」


    也就是说陆宸骁要是在那丢下林晞，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是会让林晞直接难过到自闭的程度。


    还别说到那一刻，就是现在，林晞就已经自闭了。


    陆宸骁听到他弱弱地问了一句，「所以呢？」


    陆宸骁这下硬气了，「所以呢，你要是不听话，我就把你丢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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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憋了半天才憋出一句，「我觉得正值中年挺有魅力的。」


    「是吗？」陆宸骁还是不放过他，「哪有魅力啊？」


    「......」林晞听不出陆宸骁其实都是在和他开玩笑，每次他都绞尽脑汁地回答陆宸骁的每一个问题，「可成熟可幼稚，既有年轻的冲劲，又有岁月的沉淀。」


    觑了陆宸骁一眼，林晞继续夸道：「五官深邃，声音低沉......」


    林晞这也夸得太认真了。陆宸骁及时叫停，「夸得还挺真情实感。下次要是还敢惹我，我就挑个最热闹的地方把你丢下车。」


    林晞脾气大的时候是真不饶人，但没脾气的时候又是真的听话。只见他一本正经地点了点头，「记住了。」


    等两人从大学城赶到位于市中心的南柯梦时，已经是下午两点了。


    但这个时间点，对于只为人们提供夜晚狂欢之地的南柯梦来说，还太早了。


    于是陆宸骁让林晞在车上别动，自己则先下车打了个电话，随后在路边找了一家略显格调的面包店，买了几个甜口的面包和一杯温热的咖啡。


    林晞一手端着陆宸骁送来的咖啡，一手接过陆宸骁已经撕好包装的面包，十分讲究地咬了一口，「你不吃吗？」


    「嗐，」陆宸骁手里拿着剩余的面包，「我胃糙，等你吃完，我再找个小摊随便吃点就行。」


    被陆宸骁盯着让林晞倍感压力，「我吃不了那么多的。再说了，这是你买的，我们一起吃吧。」


    「那也行。」陆宸骁答应得很干脆，「我是怕你挑食才多买了几个不同口味的。要有你不爱吃的，给我就成。」


    等两人草草解决了午餐，也才两点半。眼见时间还早，两人决定先调查一下南柯梦周边的店铺。


    虽然市中心街道复杂，人流量大，但其中一家小吃店的老闆娘在看到柳灵芝的照片后，很快就笃定道她见过这个女孩。


    据她所说，柳灵芝每晚都会准时到店里买一杯黑米粥和一个紫薯饼，之后她就一直站在店里，一小口一小口的喝着黑米粥，只等一滴不剩时，才拿着紫薯饼离开。因为每天都会见面，再加上柳灵芝行事不同常人，老闆娘才对她留下了很深的印象。


    而老闆娘的描述和罗旭从柳灵芝邻居那得到的消息也是吻合的。


    整合现在手头上所有的信息，可以大致还原出柳灵芝的日常行动轨迹：她每晚都会到市中心来，赶在上班前，准时光顾同一家小吃店。随后便会立马回到南柯梦坐檯陪酒，下班后则是回家坐在楼梯口享用剩下的紫薯饼，甚至很可能还会在深夜接客......


    那么柳灵芝被杀那天，到底是哪个步骤出现了意外？又是谁走进了她的家门？


    陆宸骁抬手看了眼腕錶，「是时候去南柯梦了。」


    作者有话说：


    看得我自己脚趾抓地了......


    第六章


    ◎陆宸骁逆着眼前迷雾般的血光，凌空而下。随落势隐没在阴影中的面容上，凌厉的眼神以睥睨之势压制着一切危险。◎


    市中心步行街宽敞的如同球场一般，四处都是ktv和各式小店。其中南柯梦算是规模最大的一家，仅是门面就金碧辉煌得不像话。


    这时间只有一个保安守在门口。


    陆宸骁上前和人聊了几句，得知经理很快就会来上班，于是他给林晞找了个位置休息，自己则继续和保安没完没了地闲聊了起来。


    好在没过多久，经理就来了。


    听两人简要说明了来意，经理不慌不忙地拿出员工登记表，「她确实在这工作过，但也有好一阵子没来了。」


    陆宸骁立马确认道，「她是出台的吗？」


    「是。」


    这话一出，陆宸骁和林晞都是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


    如果仅在ktv里坐檯陪酒的话，一家店上百名陪酒小姐都由老鸨带着，无论什么情况多少都能问到一点。但要是出台，陪着客人去了其他地方喝酒，那基本上就是脱离了老鸨和ktv的控制，要发生皮肉买卖，与人交易的情况只会更加复杂。就算警方再想要调查，也只能是大海捞针。


    「她的人气一直都很旺。这回说不定是来来往往的时候，碰上了难缠的客户吧。」经理窥着两人的脸色，眯眼赔笑道：「还真是辛苦两位了。要是有什么帮得上忙的，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你说柳灵芝生意很好，」林晞倒是没给对方什么好脸色看，「有几成是你们这的老鸨给介绍的？」


    经理也是不卑不亢，「大家各凭本事。她有她的门道，我们也有自己的生意。只要不影响她在这的工作，我们何必多管。」


    「但我刚和你们这的保安聊天时，听说你们这提成还挺高的。」陆宸骁倒也只是笑盈盈地看着面前的经理，「就算有自己的生意，也没有摆着钱不挣的道理。您说是吧？」


    经理的表情终于出现了一丝动摇，「柳灵芝也就是刚开始让我们帮着介绍了几次。后来她自己摸到了门道，就完全绕过了我们。」


    「所以说，」陆宸骁毫不见外地搭上经理的肩膀，「警察问什么，你就答什么。我们又不是赶着来扫黄的，你说话这么沖干什么。」


    「您说的是......」


    「我可还听说你们这儿的小姐一个个都身怀绝技，能让客户家里红旗不倒，外头彩旗飘飘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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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尚未化作句号的尾音被一声巨响撕碎，此起彼伏的怒吼声穿过大厅，直冲每个人的耳膜，「警察！别动！」


    原本还算从容的经理被吓得浑身一震，甩了陆宸骁的手就往外跑。


    虽然这一切也在林晞的意料之外，但身体已经应激做出了反应。就在经理擦肩而过的那一瞬间，林晞一个斜上勾拳发狠地击中了对方的肋骨。只闻得一声骨裂的声响，林晞已经从后锁死了经理的咽喉。


    陆宸骁插兜看着，刚想给林晞鼓鼓掌，门外猝然杀出一声尖锐的挠胎声，紧接着便是几声鸣枪的声响！


    平时抓人办案基本不会出现需要鸣枪示警的情况。万不得已走到这一步，只能说明对方极有可能是一群铤而走险的亡命之徒。


    更不巧的是，他们现在的所在地是人流最为复杂的市中心。万一牵扯到无辜群众，后果将不堪设想。


    剎那间，一阵颤慄窜过林晞的背嵴，让他不由自主地望向陆宸骁。


    只见对方神情一凝，摔门而出便直冲警车。


    林晞几乎是瞬间明白了陆宸骁的意图，于是一边骂了句不要命，一边丢开不省人事的经理，跟着沖了出去。


    远处急速逼近的引擎轰鸣声如野兽低吼，逼退了任何横在面前的阻碍，让人不禁血液倒流，手脚发冷。


    可陆宸骁没有丝毫犹豫地踩死油门，勐打方向，驾着失去抓地力的车向外横移，死死堵在了道路之间！


    果然和自己猜得一模一样！这个不怕死的！


    林晞仓促地扫了一眼聚集在四周的围观群众，卯足了劲地吼道：「不要围观！全部散开！」


    而声音未落的同时，林晞快跑几步，贴地一滚，冲到了警车后方。


    时间不允许陆宸骁做出其他选择。为了与追击商务车的警察形成包围圈，他只能这么做。然而一旦失手，就会连带更多无辜群众一起陷入危险之中。


    所以绝不能给商务车留下任何反抗的机会。


    林晞起身扫视四周，确认群众已经散开到安全距离后，拔枪瞄准对方的轮胎便扣动了扳机。


    阵阵枪声乍响。商务车疾驰的轮胎应声炸开，整辆车也跟着失控地打着旋，沖向另一旁无人的小巷。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商务车终于在距离巷口仅几十厘米的地方停了下来。


    还好没有造成任何公共财产损失和无辜人员伤亡。


    林晞松一口气，弯腰把手搭在车窗上，意味深长地看了眼陆宸骁。


    陆宸骁抬眼与人对视着笑了笑，半松半握拿着枪的那只手还搭着扳机，「小林哥，我早就说过了，我们要比想像中的更默契。」


    其实在枪声同时响起的那一剎那，林晞就想起了陆宸骁曾说过的这句话。


    他们一起开枪，各自打中不同的轮胎，却恰好成为了预控商务车轨迹的合力。这不是默契是什么？


    但林晞无心闲谈，「你还打算在车里嘚瑟多久？」


    陆宸骁立马把枪收好，「让林少久等了，我这就下车伸张正义。」


    商务车停在原地，久久没有动静。


    「小林哥，」陆宸骁站在车头左右望了望，「这商务车侧面车身距离巷口只有几十厘米，再加上这小巷本身也窄的可怜。你看你腰肢纤细如弱柳，动手打人如勐虎的，要不就由你钻过去守着副驾驶上的那位？你办事，我放心。」


    不敢有任何懈怠，林晞只能闷声受气地去了。而陆宸骁则守在另一边，眼看罗旭带人追了过来。


    「嘿，老罗，你这不是赶得上吗？」


    罗旭对着陆宸骁的小腿肚子就是一脚，「都这时候了，还敢油腔滑调，找死啊。」


    陆宸骁无所谓地一瘪嘴，终于抬手搭上了商务车的门把手。


    直到这个空当，林晞才突然想起陆宸骁去买午餐之前，站在车外打的那个电话。原来他早就做好了两手准备。比起罗旭带着的警力，他俩反倒成为了吸引对方注意的诱饵。


    不等林晞多想，只听见咔嚓一声，车门把手几乎都要被陆宸骁给拉拽开来，车门却是丝毫未动。


    「他奶奶的，」陆宸骁心下一紧，压着脾气骂了一句，「这几个人把门给锁了。」


    车里的几个小年轻起初也没缓过神来。见陆宸骁上手就拉车门，全都被吓得不轻。然而不过十几秒，坐在副驾驶上的眼镜男率先镇定下来，不知道从哪儿突然掏出一个汽油瓶，几乎是歇斯底里地在车里撒满了汽油！


    司机大概也是受了刺激，骤然跟着把方向盘转死，想也不想地就大吼着要往警察身上撞。


    混乱间，林晞还想砸开车窗制止眼镜男的动作，但已经来不及了。


    一切变故都只发生在数秒之间。所有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眼镜男点火，然后任由爆燃的火焰啃食着视线。


    陆宸骁什么也顾不上，只有护着跟在自己身后的警察，一边退，一边吼：「退后！都他妈的给我避开点！」


    一浪高过一浪的烈火中，三个小年轻不管不顾地推开车门就往外逃。其中领头的眼镜男全身着着火，几近癫狂地四处乱扑，大喊大叫道:「就算老子下地狱，也要抓个条子做垫背的！」


    这边刚把司机撂倒的陆宸骁应声抬头，这才意识到守在巷子里的只有林晞一个人。


    而林晞像是不知道在那之外还有人在担心他一样，既不求救，也不躲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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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副！」抱着灭火器赶来的愣头青，匆匆扑灭了蔓延到陆宸骁身上的火星，「您这......」


    陆宸骁仿佛丧失了痛觉，起身略略拍过伤口就是一句，「另一个跳车的呢？」


    「刚被旭哥给按住了。」


    「告诉所有人，守住这辆商务车！」陆宸骁一把抢过愣头青手里的灭火器，「我去救你们小林哥。」


    小巷一侧略高的石墙遮住了远方的日落，林晞站在阴影间，一动不动地望着面前几乎要被烈火吞噬的眼镜男。


    在热浪翻滚间，逐渐变得扭曲而模煳的空气，挟持着林晞的视线，穿过一层又一层猩红的火焰，在血雾般笼罩着一切的夕阳之间，反覆划着名毫无章法的轨迹。


    唿吸亦被飘散而来的浓烟裹挟着，剥夺了所有的感官。仅余噩梦，蚕食理智，带着过往消融所有血肉的火光，刺穿了瞳孔，復刻在血红的现实之中。


    「林晞！」陆宸骁几乎是喊出了这辈子最大的声音，「别傻站着！跑啊！快跑啊！」


    说好下手如勐虎的林晞竟然被这么个猥琐眼镜男给吓着了。


    陆宸骁跃起一脚踩在商务车引擎盖上，借力腾空而起之时，抡起灭火器便给了眼镜男后脑勺狠狠一击！


    冲击之下，林晞倒退几步，不由自主地抬头去寻眼前明灭的光影。


    陆宸骁逆着眼前迷雾般的血光，凌空而下。随落势隐没在阴影中的面容上，凌厉的眼神以睥睨之势压制着一切危险。


    倘若没有身旁的石墙，只是坦然落在日光之下，那该多好。


    有一瞬间，林晞竟然在心中这样祈盼着。


    作者有话说：


    第七章


    ◎林晞摇下车窗，静默的看着无尽的黑云笼过最后一丝晚霞。直到自己也被吞没在隧道的黑暗之中，也还是没能开口说上一句「谢谢」。◎


    逼仄的小巷之中，受到重击的亡命之徒在撞上墙壁后，终于彻底失去了意识。


    陆宸骁替眼镜男灭了火后，对着林晞一挑眉，「小林哥，被英雄救美的感觉还不赖吧？」


    无法否认，也绝不能承认。林晞偏头将自己藏在黑暗之中，一句反驳都没有。


    陆宸骁给林晞顺了顺头毛，「辛苦了。」


    推开陆宸骁，林晞抬脚就要往外走。奈何使不上力气，只好撑墙踉踉跄跄走了几步。


    陆宸骁跟上前，伸手扶了一把，「别逞强。」


    等两人走出巷口时，罗旭正戴着手套翻查着商务车里的物件。


    「要是缓过劲了，就搭把手帮个忙，我先去老罗那看看。」


    陆宸骁和林晞说清楚后，朝着正在翻查商务车的罗旭走去，「有收穫吗？」


    罗旭见陆宸骁一身脏兮兮的，板着脸替他拍了拍灰，「火一灭就让人把货给抱出来了。一箱一箱运的全是没见过的散装胶囊。」


    罗旭戴着手套的手中正躺着一粒被掰开的胶囊，「我看着不像是毒品。抓了其中最老实的那个小年轻问了问，那小兔崽子被吓得不轻，只说是能让客人上瘾的抢手货。」


    「我以为会有妈咪逃跑才把你喊来的。」陆宸骁略显失落地去拈罗旭手里的胶囊，「结果这算什么？我们在这出生入死地给隔壁禁毒支队添砖加瓦啊。」


    罗旭毫不留情地给了陆宸骁一脚，「没带手套就敢乱摸。万一是皮肤吸收就能上瘾的毒品，看你小子不后悔一辈子。」


    「痛痛痛。」陆宸骁吃疼地跳了两下，「那我现在通知隔壁禁毒支队的来一趟啊？」


    「嗯。让他们抓紧的。」罗旭不耐烦地对陆宸骁挥了挥手，让他赶快走，余光却在他烧伤的地方多停留了一会，「平时说话不积德，幸运女神顾不得。活该遭报应。等下救护车来了，你也赶紧抓住机会，跟着去看看。别因为你拖累了办案进度。」


    明白罗旭是在关心自己，陆宸骁食指中指併拢，点着太阳穴往前一挥，笑盈盈的应了句：「领命。」


    很快禁毒支队的人就赶到了。


    两队人马交接之后，陆宸骁以伤员不能过久驾车为由，带着林晞一块上了车，而罗旭则先回市局报告情况。


    「想什么呢？」


    自打刚刚人来人往起，林晞就再没说过一句话。陆宸骁看在眼里，但也抽不出时间搭话。


    「我在想南柯梦这条线索几乎是断了。」


    毕竟谁也不知道柳灵芝在外面到底接了多少客，甚至就连有没有其他中间人的介入也都不知道。


    陆宸骁难得没开林晞的玩笑，反倒是相当沉稳地安慰道：「没事。等技侦那把柳灵芝的话单反馈过来，就可以着手梳理她的通话记录，看看她到底都联繫了哪些人。再说也不是就认死了只有这一条路。」


    林晞不轻不重地应了一声，只等过去许久，才终于嘆出一口气来，「我刚抽空看了眼手机。李莎似乎还没忙完。」


    此时夕阳垂落的光影正好与路灯交相重叠，透过玻璃倾注在林晞的面庞上，映衬出他如雪原一样苍凉而明亮的瞳孔。


    「小林哥，」陆宸骁轻轻地唤了一声，「你比我更适合辞去警察的工作，做一名人民教师。我相信你会成为燃烧自己，照亮别人的好老师。」


    林晞侧脸把神情隐没在流动而来的阴影之下，「嘴巴闲着没事做？」


    听惯了林晞的批评，陆宸骁坦然一笑，「我不过抒发一下自己对你的想法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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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摇下车窗，静默的看着无尽的黑云笼过最后一丝晚霞。直到自己也被吞没在隧道的黑暗之中，也还是没能开口说上一句「谢谢」。


    「嘶——」


    直等到了医院门口，之前被陆宸骁忽略的伤口才变本加厉的疼了起来。


    林晞瞥了一眼龇牙咧嘴的陆宸骁，「要不你直接去医生那，我去帮你挂号。」


    「你和这的人又不熟，不像我亲民帅气，只要一出现，那些美女护士就......啊疼疼疼！」


    陆宸骁一脸委屈，「你挨我伤口干吗？我可是伤员！」


    「你还知道你是伤员啊。」林晞对着楼层示意图研究了半天，「我看你还是别耽误人家医生的时间，直接自己吐口唾沫抹一抹得了。」


    「小林哥，」陆宸骁双手环胸靠在一边墙上，「你真的很喜欢说让屎风干后煳在你的屁股上，又或是刚刚那样不文雅的话诶。你难道不觉得这和你总拿酒精消毒片擦手的行为，形成了很有魅力的反差吗？」


    林晞不理他，「你到底去还是不去？」


    说白了陆宸骁就是不放心，「你确定你搞得定？」


    林晞微微放松了板正的站姿，仰头望着陆宸骁，「尽瞎操心。」


    等林晞赶到烧伤科时，医生已经在给陆宸骁包扎伤口了。


    一片寂静的诊室里，林晞真切地听着陆宸骁不时倒吸冷气的颤抖声。


    趁没人注意到自己的，林晞皱眉望了望陆宸骁身上的伤口。没被绷带覆盖到的地方只能看到一片红肿。似乎除了烧伤，还能隐约看到大大小小的抓痕。不用想也知道，这都是那些小年轻挣扎时留下的。


    「你是他同事？」


    医生先一步发现了站在门口的林晞，然后还没等林晞开口，他就招了招手，「这伤说轻不轻，说重不重。后期很多注意事项，你帮着记一记，心里也有个数。」


    林晞看陆宸骁那一脸嘚瑟样，本想扭头就走，但一想他伤成这样还救了自己，只好认命地拿出手机，打开了备忘录，「麻烦您了。」


    「忌口是最基本的。高脂肪类的食物、烟、酒、茶，这些都不能碰。其次就是忌皮肤感染。伤口在慢慢癒合结疤时，会有少量分泌物溢出，容易引起细菌繁殖，造成感染，需要随时保持皮肤表面的干燥清洁。另外，为了避免感染，造成二次伤害，尽量不要沾染任何化学用品。」


    医生一边口述着所有需要注意的，一边忙着开药。


    这时陆宸骁走上前，看了一眼医生手里的单子，「医生，我这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有空来复诊。您要不把抗疤痕的药一起开了吧？」


    「做警察的也别太拼了。」医生抬眼嘆了口气，「要是再像这次一样撕裂了伤口，或是造成感染，那就麻烦了。」


    陆宸骁老实巴交地傻笑两声，「您看我身后这位可是把注意事项一字不落地记在了备忘录里。有他时刻监督着，不会有大问题的。」


    「那行。这是检查单，你拿着去缴费吧。」


    林晞抢在陆宸骁前面接过了检查单，「谢谢您。」


    陆宸骁走前不忘跟着道了声谢，然后一脸幸福地追在林晞身后，「小林哥，你也太贴心了吧？」


    医生说陆宸骁的伤口已经撕裂过一次，想也不用想就知道是为了救自己才会这样。


    林晞躲开陆宸骁不安分的手，「照顾你这一次，就算是把你救人的人情给还了。少自作多情。」


    顾不上陆宸骁在身后一惊一乍，林晞站在科室门口，左右望了望，刚要往缴费的地方走，就被人牵住了衣角。


    「小林哥......说实话，我有点饿了。」


    说实话，有那么一瞬间，林晞甚至有了杀人放火，再把自己抓进牢里的想法。


    「这什么？」


    陆宸骁饿的前胸贴后背地趴在桌上，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晞端来的打包盒。


    林晞刚从人堆里出来，绷着一张脸回道：「苹果鲫鱼汤。」


    「还有这待遇。」陆宸骁噌的一声坐直身体，「那你吃什么？」


    林晞又给陆宸骁递去两个包子，「我不饿。」


    陆宸骁斩钉截铁地否决道：「那可不行。你也去买点好吃又营养的。别亏待自己。」


    林晞反身望了一眼商店里排着长队的人群，郁闷地嘆了口气，「那我去医院外面随便买点。」


    「嗯？」陆宸骁嘴里含着勺子，一脸懵地抬起头来，「那还得出医院啊。」


    「我很快就回来。」林晞不耐烦地抬脚就走，「在这排队更浪费时间。」


    陆宸骁伸手抓住林晞的手腕，「你和我一起吃呗。」


    「你说什么？」


    光听林晞那语气，陆宸骁就知道他洁癖又犯了。


    「我这还只喝了一口汤。勺子进我嘴里以后，压根就没再碰过这汤了。而且这汤一点鱼腥味也没有，全是苹果的清香。你去店子里再拿一个打包盒和勺子，我给你分好，然后我们各吃各的，你也跟着我一起补一补。」


    劝了半天，林晞才同意陆宸骁的做法。


    「喏，」陆宸骁老妈子似的帮林晞把鱼刺都捡了出来，这才放心地把勺子递迴去，「趁着热腾腾的，赶紧吃几口。」


    林晞在陆宸骁热切的期待下，满脸嫌弃地嘬了一口。


    陆宸骁马上凑上前，「怎么样？我没骗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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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这里面真的有鲫鱼吗？」


    看林晞那一脸上当受骗的懊恼样，陆宸骁痴痴地笑了两声，「这医院里的小商小铺，能挑出几根鱼刺就很好了。就算没有大块的鱼肉，营养也是有的。放心吃吧。」


    窥着林晞兴致不高地吃了几口，陆宸骁又挑起话题，「你为什么想着买这个汤？」


    林晞抿着勺子里的汤，「站在我后面的人说这个高蛋白低脂肪。」


    「站在你后面的......」陆宸骁微微怔住，「不是一位孕妇吗？」


    林晞也跟着愣住了，「嗯？我没回头看，只听见了她的声音。」


    陆宸骁掏出手机搜了搜，哭笑不得的和林晞分享道，「这是一道美容养颜菜谱，营养滋补，口味鲜美，很适合准妈妈们。」


    「......」


    「准妈妈二号，」陆宸骁大方一拍林晞的肩膀，「准妈妈一号我对于今晚这一餐十分满意。它让我因时常熬夜而失去活力的肌肤享受了一次难得的滋补，更让我体会到了母亲怀胎十月时的不易与欣喜。」


    林晞又有点冒火，「你这话压根就没有逻辑。」


    陆宸骁嘴巴就没停过，「话不能这么说。万一孕妇和你一样不爱吃海鲜，那为了能让小宝宝茁壮成长，她就必须捨弃自己的饮食取向。清淡营养十个月，皆因母亲满心悦。难道这都不能让你感受到温暖的母爱吗？」


    林晞食不知味地放下手中的包子。


    「小林哥，你就吃饱了吗？」压根不给林晞开口的机会，陆宸骁苦口婆心地教育道：「这也太浪费粮食了。你知道在非洲每三秒钟就会有一个孩子死于飢饿吗？你......」


    「我知道了。」


    林晞正色地拿起剩下的半个包子，一口不剩地吃了起来。


    陆宸骁咂舌地看着，「你是认真的吗？」


    林晞含煳不清地「嗯」了一声，完全不像是要开玩笑的样子。


    陆宸骁揉了揉林晞脑袋，刚想告诉他只是玩笑话，不要勉强自己，就被他怀里突然响起的手机铃声给打断了。


    作者有话说：


    这几天忙了点别的，以后还是日更。咱们看文该高兴的高兴，我该努力的努力。多谢。


    第八章


    ◎他拍了拍林晞肩膀，对方倏然回头，眼底沉凝而强硬的寒光让人心里一惊。◎


    「喂，」只是一瞬，林晞就接起了电话，「李莎？」


    不知道电话那边说了什么，林晞猝然绷直嵴背，「李莎！」


    陆宸骁起身，双手撑在桌子上，将整个上半身都送了过去，轻声在林晞耳边提醒道，「冷静。录音。」


    林晞几乎是同时反应过来，按下了录音键。但没过一分钟，他就挂断了电话，抓起手边装了药的塑胶袋就往外沖。


    「怎么回事？」


    陆宸骁意识到情况紧急，跟着一齐快步跑了起来。


    「李莎打电话说自己就要出发了，可话音未落，手机就被其他人给打飞了。」


    两人见电梯一时半会儿到不了，索性走楼梯，三步做两步地一路直冲而下。


    「录到对方的声音了吗？」


    两人上车时，林晞主动坐上了驾驶位。在调整座椅，点火开车的空当中，林晞把手机往陆宸骁怀里一扔，「录了。你听听。」


    陆宸骁一边给林晞指路，一边听完了简短的对话。


    一句只录到后一半的模煳声响，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内容大概是还敢来办公室？不要动歪脑筋。少女反抗了两声，电话就被人踩住，随即挂断了。


    陆宸骁反覆听着录音，「这声音还挺耳熟。」


    林晞勐一打方向盘，「肖煌军。」


    陆宸骁闻言一挑眉，「你听力挺好。我只听出来是个男人的声音。」


    林晞脑子里的神经绷得很紧，一时半会顾不上和陆宸骁说别的，「我觉得最好叫上罗旭他们一起。」


    陆宸骁也没多说，只是迅速打通电话安排下去了。


    为了避免打草惊蛇，两队人马在校门斜对面回合。


    经过刚刚一番折腾，陆宸骁身上的伤口一阵又一阵火辣辣的疼。但他顾不上，一下车就找到罗旭，「老罗，等下如果能从门卫那问出肖煌军办公室在哪，我和林晞就直接去办公室。你安排人守住门卫，不要让他通风报信。其他人分成两批，一批跟着我，守住最近的楼道。另一批由你带着，守住出入口。」


    林晞有些不放心，「你还带着伤。要不和老罗换一下，让他和我一起去。


    」


    「没事。」陆宸骁对着林晞眨眨眼，「我俩可是默契搭档，怎么能轻易分开呢。」


    没时间多做犹豫，所有人确认好自己的分工之后，都行动了起来。


    起初似乎还算顺利。


    等陆宸骁和林晞找到肖煌军办公室时，里面果然还亮着灯。


    不用细听。里面塞满了女生压低声音的尖叫和男人放纵的辱骂。


    林晞浑身轻颤地看着从办公室射出的黑暗光影，那是肖煌军压着李莎的影子。上下耸动的节奏让其明灭着，宛如在隧道中断节的火车，横冲直撞，撞得车内照出的灯光被支离破碎地甩进潮湿的石壁上，又宛如野兽一头冲进了茂密的热带雨林，将阳光踩碎在粘着泥土和粪便的足下。


    陆宸骁的神情也是一样的惊异和悲愤。


    他们来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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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愤怒几乎要具化成嘶吼蜂拥而出，却被自责的悔恨压抑在喉头。


    林晞和陆宸骁一前一后地站在门侧。哪怕是背对着自己，陆宸骁也能感受到林晞周身尖锐不可遏的气势。


    他拍了拍林晞肩膀，对方倏然回头，眼底沉凝而强硬的寒光让人心里一惊。


    陆宸骁用近乎相似的眼神望着林晞，打出一切准备就绪的手势。


    一秒都等不了。林晞反手推开陆宸骁就打算踹门而入。可没想到的是，在这瞬息之间，一个电话抢先惊醒了肖煌军。


    紧接着破门声、尖叫声、怒吼声在同一秒乍然四响。


    肖煌军提着裤子，撒腿就往窗边跑，却在将要跳窗的时候，被人轰然一脚踹进了身后的沙发座椅！


    陆宸骁守在门口，眼看肖煌军爬起身还要往外跑，便抬膝勐撞其下身，顺势三下五除二地把人给铐住了。


    站在窗边的林晞活动了一下脚腕，随即走向跌坐在地上的李莎。


    单膝跪在一旁，林晞避开视线，脱下了自己的警服外套，小心地替李莎披上。


    「对不起。来晚了。」


    这是林晞思索过后，认为自己唯一有资格说出的一句话。


    「没事。这不是第一次。」李莎比任何人都更加平静地起身穿好裤子，「不过多亏了你们。这将是最后一次了。」


    短短几句话所包含的信息量让人一时手足无措。


    而这时陆宸骁的对讲机响了起来。


    「陆宸骁，」那是罗旭的声音，「你那边怎么样了？」


    「已经结束了。」


    「我这也抓了一个鬼鬼祟祟往外逃的。」


    陆宸骁和林晞一对视。莫非是刚刚打电话通风报信的人？


    「好，我马上就来。」


    陆宸骁走出门喊来一直守在楼道口的刑警，让他们押着肖煌军先走了。


    回头去看心神恍惚的李莎，陆宸骁直截了当地问道：「体内留有精.液吗？」


    哪有这么问话的！


    林晞不着痕迹地斜了眼一脸理所当然的陆宸骁，只身挡在了两人之间，「李莎，实在是不好意思......」


    与上午畏缩的女孩截然不同，此时的李莎即使双眼含泪，也带着倔强傲然的气魄，「有。」


    「有伤痕吗？」


    「有。」


    陆宸骁一打响指，「注意别让衣服蹭到伤痕，以免破坏证据。我和小林哥现在就带你回市局做人身检查。」


    林晞头疼地看着不通人情的陆宸骁。对方浑然不觉有任何不妥，只一边示意林晞带着李莎跟上，一边拿出手机，拨通了蔡妮的电话。


    「餵。在哪了？」


    那边声如洪钟地传来一声，「下高速了！」


    「柳灵芝的家人跟着一起来了？」


    守在李莎身旁的林晞观察到对方应声缩了缩手指，但神情却没有任何变化。


    蔡妮还是扯着嗓门在电话那边喊着，「一起来了！你有别的安排还是怎么？」


    「没事。速度点。待会有个人身检查，我们大老爷们的不方便。」


    那边干脆利落地应声领命，挂断了电话。


    陆宸骁脚步很快，林晞跟在一侧，每走几步就要停下等一等身后的李莎。当三人前前后后走出行政楼时，罗旭迎面走来，「怎么安排？」


    「你安排几个人守着现场，叫市局现勘马上过来，所有勘验必须遵守程序要求，所有检材必须来源明确。决不允许出现任何疏漏。」


    陆宸骁说完才扫了一眼罗旭手指方向的人，正是上午追来给他们带路的陈老师。


    对方被警察按着，满脸狼狈地避开了陆宸骁审视的视线。


    「这位是老相识，只是没想到他对警察的一举一动如此感兴趣。」陆宸骁五官轮廓硬朗，更衬得穷追不捨的逼视凛冽而深邃，「这要是不邀请来市局一起喝茶聊天都说不过去了。」


    一行人几乎是马不停蹄地回到了市局。而等蔡妮也终于赶回来时，陆宸骁和林晞已经守着肖煌军做完了人身检查，开始检查完善笔录了。


    「老陆，」蔡妮和被押去审讯室的肖煌军擦肩而过，一头冲进了法医室，「现在什么情况？」


    陆宸骁把视线从林晞那字迹工整的笔录上挪开，看向满头大汗的蔡妮，边走向饮水机替她接了杯水，边简明扼要地说明了今天一天的进展。


    蔡妮的五官，连带每个毛孔，都跟着陆宸骁描述的节奏运动着。在某一瞬间，她甚至投入地把纸杯缓缓放在桌上，手舞足蹈起来。就在陆宸骁以为蔡妮是被自己捨身救小林那段英雄事迹所感动，即将老母亲式热泪盈眶，替自己带上鲜艷的大红花时，蔡妮抬手就把他甩到一米开外。


    「我的小林酱没有受伤吧！妈妈的好大儿，第一天就让你碰上了这样的变态，千万不要留下什么心理阴影！如果他还能活蹦乱跳地从医院里出来，妈妈一定拿着砍刀去找他算帐！」


    林晞不着痕迹地往后坐了坐，反应慢半拍地眨了眨眼，「我......我没事。」


    蔡妮差点把林晞整个人揉进怀里，「虽说都是那个眼镜男的错，但老陆让林林宝贝一个人守在那么危险的地方，也是罪该万死！我们小林酱可是不能受伤的吉祥物啊......」


    陆宸骁颇为不满地吼道，「明明昨天我还是你的宝贝儿砸的！你这个见异思迁的女人！我不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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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被两人夹击着，忙向坐在一旁冷眼旁观的小百合投去求救的眼神。


    「你俩差不多得了。」小百合在法医室天花板被掀开的前一秒，一把揪住了蔡妮的后颈，把人丢了出去，「你去接待室把那个叫李莎的女孩带来。」


    蔡妮拜倒在小百合的白大褂之下，「美女别生气，我这就去。」


    等蔡妮屁颠屁颠一走，小百合转过身来对着陆宸骁劝道：「陆副，你也消停一点。别让小林哥看笑话。」


    林晞很欣赏小百合冷淡而又锐利的性格，说起话来自然也就亲近很多，「多谢。」


    小百合勾唇一笑，「不客气。」


    徒留陆宸骁默默站在一边，被迫禁言。


    蔡妮很快就领着李莎回到了法医室。


    「人身检查的见证人不得少于两人，」陆宸骁单手翻看着林晞的笔录，另一只手则把人箍在怀里，「有蔡妮和小百合在这就够了。我和小林哥先去忙别的。」


    「笔录做完记得走流程签字、盖章。别出违反程序的漏洞，免得往后让强.奸罪律师有机可乘。」陆宸骁皱眉看了一眼李莎，「这种案子一旦被找到程序问题，被退回补充侦查，那就基本没法判了。所有的牺牲也就全都白费了。」


    蔡妮顺着陆宸骁的视线，勉强换上轻松的表情，看着李莎笑了笑「有个话多的上司就是烦人。得了，你俩连体婴儿似的赶快一起出去吧。」


    在三个女生炽热的注视下，林晞把脸一埋，半推半就地被陆宸骁带着出了门。


    作者有话说：


    咱不是鸽子成精哈。咱还是勤勤恳恳更文的好作者。


    第九章


    ◎苍白的灯光流淌在林晞微微咬紧香菸时稜角分明的下颚上，就像山崖上垂下的瀑布，在陆宸骁心里溅起轰然响声。◎


    「接下来呢？」


    林晞开口询问着，却久久没有听见陆宸骁的答覆。


    夜幕之中，走廊昏暗的灯光笼在两人身上。


    陆宸骁微不可闻地嘆了口气，慢慢把重量压在林晞肩上。


    林晞皱眉仰头看着陆宸骁，「伤口疼？」


    远处的楼道传来交错的脚步声。


    陆宸骁扯了扯嘴角，很快挺直腰背，默不作声地直视着前方。


    随着脚步声越来越响，来人的身影终于显露在他们眼前。走在最前面的是吴端正，跟着其后的是一位衣着简朴、面色铁青的中年男子。


    「陆副，」吴端正站定在陆宸骁和林晞面前，微微侧身，「这位是柳灵芝的父亲。」


    陆宸骁上前和柳灵芝的父亲握了握手，「您好。这么晚还麻烦您赶过来，辛苦了。」


    对方五官紧绷着，似乎不愿多说，「那位女警官说来认尸就行。」


    只听蔡妮提起过柳灵芝父母的态度，却没想到是这样的淡薄。


    陆宸骁客套地笑了笑，「法医正在里面进行检查，还请您稍等。」


    陆宸骁轻轻拍了拍林晞的手背，让他待在原地别动，同时用眼神示意吴端正跟着自己走到一边，低声问道：「有查到有用的信息吗？」


    「蔡妮姐刚回来的时候，也来问了一句。整合她今天问到的信息，柳灵芝父母都是再普通不过的农民，据说家里还开了一家杂货店，由柳灵芝弟弟守着。柳灵芝每个月都会给家里打钱，金额不等，但基本稳定在3000左右。」


    「从没间断过？」


    「没有。」


    「那柳灵芝的资金来往情况如何？」


    「只有她存钱和给家里转帐的记录。」


    陆宸骁揉了揉眉心，「之前让你查的有关柳灵芝及其在读学校的相关案件，有什么进展吗？」


    吴端正摇摇头，「还在查。」


    「行。你记得催一下技侦，让他们赶快把柳灵芝的话单交来。」陆宸骁拍拍吴端正肩膀，「刚进刑侦就跟着熬大夜，辛苦了。」


    「不会。陆副和小林哥才是最辛苦的。」


    说完吴端正还挠了挠后脑勺，望了一眼在远处陪着柳父的林晞。


    陆宸骁敏感地看了眼吴端正，「怎么了？」


    被抓个现行的吴端正弯腰驼背地干笑了两声，「没什么......我就是之前听说小林哥不爱与人打交道，但现在看他和陆副相处的样子，感觉也没有自己想像的那么恐怖。」


    吴端正慌忙解释完，窥着陆宸骁的神情。没想到陆宸骁几乎什么也没听进去，只是注视着林晞。而对方似乎很快就感知到了陆宸骁的视线，在与柳父的交流中，抽空回头，用询问的眼神与陆宸骁对视着。最后还是陆宸骁笑着摇了摇头，错开了视线。


    「别把事情想的太复杂。」陆宸骁收回目光，神情也跟着淡然了不少，「林晞他只是不擅长与人相处。多给他一些时间与耐心，他比任何人都要善良。」


    吴端正这下子是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好在陆宸骁也不在意，挥了挥手就放他走了。


    回到林晞身边，陆宸骁能感受到围绕其间的氛围缓和了不少。


    即使身处等待的沉默之中，柳父的神色也不再冷硬。陆宸骁甚至还能从他舒缓的皱纹间，看到些许之前不曾有过的犹豫。


    短短几分钟就卸去了阻断血脉的心防。


    陆宸骁低头去看林晞，无言间，不自觉笑了笑。


    温热的气息喷洒在耳廓，林晞浑身一颤，用口型质问道：「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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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收不住笑，只能抬手顺了顺林晞的背，然后冲着一脸狐疑的林晞比了个大拇指。


    看着林晞皱眉的样子，陆宸骁知道他肯定又在心里埋怨自己了。


    但他丝毫不计较，甚至乐在其中。


    然而这样轻松愉快的时光总是短暂的。


    当蔡妮推开门，陪着李莎出来时，在场所有人都因为莫名的紧张而屏住了唿吸。


    视线交错间，李莎不再逞强的胆怯与委屈，柳父无法掩饰的悲痛与歉疚，陆宸骁等人的无奈与深沉，沿着各自的内心轨迹交汇在一起。


    李莎渐行渐远的背影还未从众人眼底消散，便被停尸间里无尽的黑暗所覆盖。


    小百合打开灯，走到柳灵芝身旁，揭开了蒙在她身上的白布。


    那是一块又一块糜烂的白桃。绽开的果皮单薄而皱缩着，泛开了沉闷而惨澹的光泽，融于夜色，游散在所有人的瞳孔之中，如黑洞般势不可遏地吸食了所有的光亮。


    无人开口安慰这位连愤怒都被猝然剥夺的可怜人。因为无人知晓此时此刻他的心中究竟还剩下几分执拗的厌弃，或许也有几分无援的悲哀，却已然被掐断在难以挽回的悔恨之中。


    许久，柳父竟主动开口说道：「刚刚林警官和我说，她变成现在这样，不是因为她不服管教，而是被恶人利用，才把她逼去做了这种败家的勾当。所以究竟是哪个狗娘养的做出这种丧尽天良的事情？」


    陆宸骁想要开口回答，却被林晞拦住了。


    按常理来说，安慰家属情绪不止是关怀，同时也是防止家属霸着尸体闹事，阻碍办案进程。可既然林晞心中有数，陆宸骁也不再多说，只是静观其变。


    果然，柳父没有继续追问，只是转身抬眼盯着林晞，沙哑道：「你刚说见了最后一面，我就会相信你的说辞。」


    林晞坦然自若地笑了笑，「因为我相信您心中自有答案。而且您早已做出了正确的选择。」


    柳父面容憔悴，眼神疲惫地扫视着林晞，最后终于妥协道，「我帮不上什么忙。所有能说的也都已经告诉那位女警了。还请你们以后不要再不请自来，把丑事闹得人尽皆知。」


    林晞继续维持着恰到好处的微笑，「这是我们的职责。与此同时，我们也比任何人都更加期盼能够尽快顺利的结案。」


    每一句答覆都恰到好处。


    柳父不再计较，错开林晞和陆宸骁就往外走。


    「我叫人送您......」


    柳父抬手拒绝了陆宸骁的提议，只身走到门口，半晌后回过身来，「如果有结果了，麻烦通知我们一声。她妈也还挂念着。」


    林晞适时应道：「请放心。我们一定会为柳灵芝沉冤得雪的。」


    步入黑暗的柳父没再留下任何话语。


    从头至尾，他没有唤过她一声女儿，也没有留下一句问候。甚至就连注视着她的最后一眼都是仓促而躲闪的。


    林晞目送的身影与柳父的背影重叠在一起。


    陆宸骁站在林晞身后，看着他缓缓回头，復又凝望着柳灵芝。就好像他在努力模仿着柳父不舍的回望，沿着自己所能揣摩而出的视线，把满怀的温度都倾注在了这具冰冷的尸体之上。


    「林晞。」


    陆宸骁屏气敛息地唤了一句。


    直到寂静的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回声，林晞才回神应了一声。


    「你俩今天忙了一天，」小百合看在眼里，一手拉一个地把两人领出了停尸间，「赶快去喝杯咖啡喘口气。」


    「那你抓紧给刚刚人身检查提取出的样本做个dna对比。」


    「知道了。」


    「还有一点。」陆宸骁不放心地叮嘱道，「把肖煌军的精.液与之前从死者阴.道中提取出的精.液样本一起做dna对比。」


    小百合面色一凝，「了解。」


    这下陆宸骁才算完全放下心来，带着林晞走出了法医室。


    陆宸骁习惯性地掏出一根烟来，还没放到嘴边就被林晞抢走了，「我还以为你不抽菸的。」


    陆宸骁笑了一声，「哪有警察不抽菸的。我是怕你闻不了烟味，所以才忍了一天没抽。」


    林晞把烟叼在嘴上，对着陆宸骁扬了扬下巴。


    苍白的灯光流淌在林晞微微咬紧香菸时稜角分明的下颚上，就像山崖上垂下的瀑布，在陆宸骁心里溅起轰然响声。


    「发什么呆啊？」林晞挑起半边眉梢，「哪有警察不爱抽菸的。忘带打火机了，借个火。」


    陆宸骁迷迷煳煳地掏出打火机，递了过去，「我以为你不抽菸的。」


    倏地点燃香菸，稍纵即逝的火光和残留在菸头上的火星，照亮了林晞的脸庞。


    他闭眼深吸一口，悠然吹出一个烟圈，闷声笑了起来，「是应该说我们不了解警察这个职业呢，还是应该说我们不了解彼此呢？」


    陆宸骁的思绪被林晞慵懒的声音牵在手里，细细勾勒出一天之间所见的每一眼。一颦一簇，皆是坦然与灵动的模样，却唯独没有留下现下这般深邃又强烈的印象。


    陆宸骁不自在地挪开了视线，「其实有一件事，我还挺好奇的。」


    林晞懒懒地靠在窗边，似乎已经褪去了一身的疲倦，「什么？」


    「你是怎么说服柳灵芝的父亲的？」


    大概是觉得陆宸骁又挑起了莫名其妙的话题，林晞隔着烟雾，只觉得好笑地看着陆宸骁，「真正说服柳灵芝父亲来这的是蔡妮，不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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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望着林晞忽隐忽现的五官，陆宸骁竟莫名觉得有些气恼，「但让他改变态度的人是你。」


    林晞随口接道：「我只是替他说出了心里话而已。」


    陆宸骁一挑眉，「愿闻其详。」


    林晞将香菸夹在纤细的指尖，翘起大拇指抵着下巴，沉吟了一会，「柳灵芝的父亲之所以不认这个女儿，是因为柳灵芝不仅不愿意放弃学业，而且还在外做陪酒女。说来败坏柳家名声是一方面，但更重要的是，从她父亲作为一个男人的角度来看，柳灵芝这是在以一个晚辈并且是女性的身份，做出宁愿自毁，也不愿意顺从的选择。这是公然的反抗与挑衅。」


    「所以我告诉他，柳灵芝做出当初的选择，不是因为叛逆，也与报復无关。她从头到尾都只是一个无辜的受害者。我可以确定这一点，是因为淫.盪是对一个女生最残忍的侮辱。这一点她父亲清楚，柳灵芝本人也清楚。那么她执意要留在城市证明自己，又怎么会去做出摧毁自己的选择呢？」


    「这一切和他们父女之间的争执，甚至和一个男人是否具有权威，没有任何必然的联繫。是有人为了满足自己的私慾而利用了他们之间的矛盾。否则你要怎样去看待一个农村女孩在城市中无亲无故、不顾一切的挣扎？」


    林晞任烟在唇边燃着，低声说道：「她只是一个受害者。」


    陆宸骁本有千言万语，夸赞的，安慰的，劝告的，却在听到林晞这一句低喃后，消散成了虚无的嘆息。


    他回想着在停尸间望着柳灵芝出神的林晞，在危险前不会求救与逃避的林晞，在闲暇时鲜少表露情绪的林晞，直到最后才发现如林晞所言，自己并不了解他的所有。


    「别陪我傻站着了。」林晞摁灭了手中的香菸，对着陆宸骁身上的伤口指了指，「谨遵医嘱，不准抽菸。别让我为了你的菸瘾，总是破戒。」


    陆宸骁有些意外，「你原本已经戒菸了？」


    林晞难得笑了，「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会忘带打火机？」


    「我竟然完全没发现这个疑点。」陆宸骁在林晞后脑勺轻轻拍了一下，」早知道就不让你抽了。」


    林晞往旁边躲了躲，「抽都抽了。」


    陆宸骁还要再抱怨，却被兜里传来的手机铃声打断了。


    接通来电，那边迅速报告道：「陆副，我找到有关柳灵芝的卷宗了。」


    作者有话说：


    到了这一章，看起来总算有些意思了。


    第十章


    ◎他们会告诉你这是定罪的证据，却从没想过这就是求救的代价。◎


    赶回办公室前，陆宸骁说自己要先去值班室换身衣服。


    林晞偏要跟着一起，却被陆宸骁给拦下了，「我这衣服抓人时被火给烧着了，所以得去换一身。伤口没事，你放心。」


    林晞守在门口，「那我就不进去了。在这等你出来。」


    相处一天下来，比起早上那股子有点玩味的征服欲，陆宸骁现在对林晞是发自内心的保护欲。在他看来林晞这个人太纯粹了，纯粹到招架不住成年人之间的社交，却会为了被害者据理力争、动情伤心，纯粹到他不想让林晞受到任何磋磨和委屈。


    陆宸骁抬手在林晞头顶抓了抓，很快应道：「行，我就出来。」


    等陆宸骁推开门时，已经换上了衬衣警裤。


    这一身整洁精神，把陆宸骁肩宽腿长的身材优势体现的淋漓尽致。


    林晞撇开视线，跟在陆宸骁身侧，偷偷用余光扫了一眼两人压根不在同一水平线上的腰线，然后自觉没趣地撇了撇嘴。


    「陆副，」吴端正拿着卷宗，从远处迎了上来，「这是有关柳灵芝的旧案卷宗。」


    陆宸骁很快就翻了个大概，然后递给林晞，「被你说中了。在校学生报案，称有学生在寝室上吊自杀。而当时被救下来的就是柳灵芝。后经调查，推测自杀原因与导师性侵有关。奈何难以取证，最后不了了之。」


    林晞锁着眉头看了好一会，「李莎的名字也在里面。」


    陆宸骁顺着林晞手指的地方细看了一遍，「李莎和柳灵芝原本在同一个课题小组。所有小组成员中的询问笔录也只有她的最为详细。」


    「李莎果然是不能避开的调查重点。」陆宸骁视线固定在卷宗上，「端正，你让蔡妮把李莎带过来。」


    两人把卷宗又对了一遍，直到蔡妮把李莎带来，才分开坐回各自的座位。


    林晞合上卷宗，刚一抬眼就对上了李莎的视线。对方挂着伤痕，红着眼眶，紧紧地依靠在蔡妮身旁。褪去之前如「旁观者」一样悲愤，又或是如「牺牲者」一样无畏的姿态，这个尚未走出校园的女生终于以最现实的模样，站在了他们的面前。


    暂时远离了外界的压迫和催促，林晞放松了自己投射在李莎身上的目光，第一次观察到她原本的外貌。


    安安静静地缩在别人身后，瘦弱的仿佛一枝枯死的干花。仅存的残香让人怜惜，却也带着刺鼻的腥味。那是落在无人问津之地，将要化作尘土的死骸的气息。


    纵然被人觉察，也难获厄运的赦免。


    因为只要还存在于这个世上，被人撞破任人欺辱的一面，就只是意味着将要经歷又一次的伤害。


    所有探究与审视的视线，所有裁判与议论的声音，从来都是无情而严苛的。他们等不到你摆脱恐惧与羞耻的那一天，就会以看似道德的名义，逼你把血淋淋的伤痕赤.裸.裸地摆在所有人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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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们会告诉你这是定罪的证据，却从没想过这就是求救的代价。


    陆宸骁起身从角落里拿出一把木椅，摆在李莎的面前，「坐这吧。」


    被周身的声响所惊动，林晞回过神来，掩饰地翻了翻手头的笔录。


    李莎侷促地坐在木椅上，「我不知道你们要问什么......」


    「不用紧张。」林晞抢在陆宸骁之前开口安慰道，「我们只是按照查案程序，对你做一份询问笔录。你就像今天上午那样，尽你所能，把你所知道的都说出来就好。」


    陆宸骁不比林晞耐心，也没有蔡妮体贴，略作停顿后，操着提审的架势就开了口，「据我们所知，你和柳灵芝之前是一个课题小组的同门。一年前她试图自杀，被救后说明理由是受到导师侵犯。而当时所有笔录中，只有你提供了可以佐证这一说法的证词。根据肖煌军的描述，柳灵芝性格孤僻，几乎没有熟人。怎么就唯独与你特别亲近？」


    这一次，在面对陆宸骁的逼问时，李莎非但没有丧失理智，反而一扯嘴角，露出了鄙薄的神情，「您难道到现在都还不清楚肖煌军是一个怎样的人渣吗？」


    李莎脸上挂着泪痕，低垂的髮丝间，一双空洞而泛着寒光的眼睛死死地咬着陆宸骁的视线，「这种人的辩解，您也愿意相信吗？」


    陆宸骁发出一声冷笑，「那你的解释又是什么呢？」


    「灵芝姐性格内向，但绝不是一个冷漠的人。」


    李莎又一次摆脱了「受害者」的样貌，以近乎「者」的形态，驳斥着所有潜在的质疑，「我们在一个小组里学习与生活。她会帮我解答学习上的疑惑，我也会倾听她在生活上的烦恼。但从某天起，这一切都被毁了。她不仅不作任何解释地疏远了我，甚至还在我尝试着找出原因时，用言语攻击我。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要这样对我。直到我也成为了肖煌军的猎物，我才知道那种对于旁人的恐惧是多么可怕。」


    「只可惜我们都成为了人渣的提线木偶。」李莎的四肢恍若瞬间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整个人一时间宛如真的断了线的木偶，瘫坐在木椅上，「所以我们没有余力帮助对方。就连她选择自杀后，引来了警察，我也没有勇气说出真相......」


    「但你从旁佐证了柳灵芝被教师性侵的说法。」陆宸骁不留情面地打断了李莎的喃喃自语，「你不是没有勇气说出真相，你只是没有勇气去面对失败的结局和代价而已。所以你索性把柳灵芝的性命作为赌注，赌警方如果能顺着查下去，就能将肖煌军绳之以法。」


    林晞和蔡妮皆是一惊，刚想要劝，李莎竟蓦然踢开凳子，如同被棍子直直撑起来一般，僵直地站在陆宸骁面前，「这也有错吗？难道这样的做法也要受人质疑吗？」


    少女的声音似蛇一般，湿滑黏腻地滑过每一个人的耳廓，直熘熘地钻进大脑皮层，使人不寒而慄。


    「你根本就不知道我都经歷了什么。」李莎拖着步子走到陆宸骁面前，双手紧扣桌沿，勉强支撑起自己摇摇欲坠的身体，「就因为在警察面前说了那些话，我被肖煌军从课题小组除名。后来无论我怎样拼命地学习，拼命地讨好他，我都不可能通过转博考核，甚至连中途转硕的申请都无法通过。」


    林晞眉心一跳。原来课题信息中被人抹去姓名的人就是李莎。


    她咬紧牙关，在渗人的嘎吱声中挤出一声又一声的质问，「我和柳灵芝有什么不同吗？就算没有寻死，我也和行尸走肉没有区别了。我们都需要解脱。我们也都为此付出了代价。难道只有选择去死才算真正的勇敢吗？纵使以命换命，又能怎样？那些警察抓住肖煌军了吗？他们让他付出代价了吗？凭什么你们的无能，你们的自私，你们的过错，要用我们的一生来偿还？」


    陆宸骁冷眼看着李莎与自己相隔不过几厘米的面庞，「所以这次的豪赌，你也是赌注之一吗？」


    李莎一愣，「你说什么......」


    「你不需要为了说服我，挖空心思的搬出一套又一套的说辞。」陆宸骁垂眼压着李莎无措的目光，「我现在愿意和你在这浪费时间的理由很简单。我要查出杀害柳灵芝的兇手，而这个人留下的唯一线索就是一份残留在柳灵芝体内的精.液样本。为了找到这份样本的主人，我们需要完全掌握柳灵芝的社会关系。目前仅有的两条线索，一条是南柯梦，另一条则是肖煌军。而你是唯一同时知道这两条线索的人。」


    陆宸骁抬手指向门外，「一旦根据你提供的线索确定了侦查方向，所有刑侦的人力、物力都将投入进来。你可以把破案当赌局，但我们不行。在向你了解其他信息前，我必须确保你是在协助我们，而不是在利用我们。」


    本想起身拉住陆宸骁的林晞闻言一顿，收回了动作。


    从领导全队的角度来看，陆宸骁此举无可厚非。


    李莎退开几步，颓然一笑，「肖煌军性.侵灵芝姐是真的。灵芝姐被逼自杀也是真的。」


    陆宸骁用眼神意识蔡妮扶着李莎坐下，「那在柳灵芝揭露肖煌军之后，有遭到任何报復吗？」


    「他们不敢公开针对她的。」


    陆宸骁敏锐地问道：「他们？」


    「你们不是还抓了一个姓陈的老师吗？」李莎秀气的脸蛋正泛着令人心惊的惨白色，「他作为辅导员，知道所有学生的信息，经常以低价卖给校外人员。当时灵芝姐把警察招来，他也怕自己这种见不得人的勾当会被发现。即使后来逃过一劫，只要灵芝姐留在学校，总是后患无穷。所以当肖煌军提出要想办法除掉灵芝姐的时候，他也跟着一起想了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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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不禁屏住唿吸，「这位陈老师也会对学生......」


    李莎粗鲁地打断了林晞的疑问，不屑地嗤笑道：「他没有肖煌军胆子大，顶多在外面嫖罢了。」


    仿佛已经预感到什么，陆宸骁替林晞接过了话头，「他是南柯梦的常客？」


    李莎偏头盯着陆宸骁，眼底瞬间闪过一丝诡秘的光芒，「对啊。所以他当时就提出要把我和灵芝姐的信息一起卖给南柯梦。无论我们愿不愿意去做陪酒女，只要南柯梦有了这些信息，就可以联繫我们的家人和朋友，向他们编造我们在外卖.淫的谎言。如果还要反抗，他们就会用我们的个人信息借取高利贷，逼我们背上莫须有的巨额债务。这样一来，我们就成为了所有人都避之不及的社会弃子。不仅不会再有任何威胁，还能任人摆布。」


    「到头来，所有的挣扎都是徒劳的。无论是灵芝姐，还是我。」


    蔡妮气不过的骂了句脏话。陆宸骁抬眼一扫，随即开口盖过了她的声音，「但是最后只有柳灵芝成为了陪酒女。」


    李莎压制着怒火与厌恶，发出一声喑哑的反驳，「你不正好只想知道她有多惨吗？」


    无奈地嘆了一口气，陆宸骁耐着性子说道：「换言之，他们已经把柳灵芝逼到这一步，还特别放过了你，这就说明他们没有要把你们置于死地的需要。」


    似乎已经得到了结论，陆宸骁站起身，一边走去开门，一边丢下一句，「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一片寂静之间，只听见门把手转动的声响陡然被李莎的声音截断，「从那之后，肖煌军还会去找柳灵芝。」


    林晞停下手头整理笔录的动作，跟着陆宸骁的视线一齐看向李莎。


    只听见陆宸骁沉声问道：「是在学校，还是在其他地方？」


    李莎看向陆宸骁，「在柳灵芝的家里。」


    蔡妮气的直咬牙，「以一个嫖.客的身份吗？」


    李莎竟然发出清脆的笑声，「不然呢？还以老师的身份上门辅导作业吗？这倒也是他常用的手段呢。」


    陆宸骁折回来，目光锐利的几乎要将李莎活活钉死在身后的墙上，「除此之外，你还知道什么？」


    「警察叔叔，」李莎一勾唇角，「这就是我知道的所有。希望能帮上您。也祝您早日抓住杀害柳灵芝的兇手。」


    双方对峙着。


    少顷，陆宸骁率先退让一步，抬手让蔡妮把人带了出去。


    送走蔡妮和李莎，陆宸骁这才终于显露出些许疲倦。


    林晞看在眼里，语气轻缓地劝了一句，「你不该那样逼她的。」


    陆宸骁没有接话。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段时间。


    「现在看来，肖煌军和南柯梦其实是同一条线索。」陆宸骁缓缓开口，打破了原本的寂静，「不过都是柳灵芝的客人罢了。」


    林晞一时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恰好这时罗旭推门而入，「问完话了？」


    陆宸骁振作地抬起头来，「你那边怎么样？」


    「别提了。」罗旭大大咧咧地往小木椅上一坐，「那个姓肖的嘴硬的很。老子对着他磨了几个小时的嘴皮子，连他娘的一个屁都没听到。倒是后来抓到的那个，随便一吓就全招了。」


    陆宸骁挑眉一笑，「都说什么了？」


    罗旭很不齿地说着，「说他当时给肖煌军打电话，是因为看到有陌生人守在他办公室门口，其实他压根就不关心肖煌军犯了什么事。然后突然交代起他盗卖学生信息的事情，最后绕了一大圈才说柳灵芝其实是被他逼去做陪酒女的。」


    和李莎的说法基本吻合。


    「辛苦你了。」陆宸骁安慰似的在罗旭肩上拍了拍，「姓肖的那边交给我。你去守着那个姓陈的，看还能不能再问出点什么有价值的。」


    罗旭起身一摆手，「那你抓紧点，别磨磨蹭蹭的。」


    陆宸骁配合着罗旭，起身一敬礼，「还请前辈放心！」


    林晞跟着起身收拾东西，追问了一句，「肖煌军和李莎的事情，你打算怎么处理？」


    陆宸骁拍拍林晞后背，「安心吧。我不会视而不见的。」


    第十一章


    ◎陆宸骁向前倾身，隐没在阴影中的瞳孔萃出刀片般的寒光，「柳灵芝现在还◎


    肖煌军端坐在审讯室里。


    乍一看，他似乎还是那个带着斯文之气的教授。诲人不倦，身体力行。


    陆宸骁在外冷眼观察了一会，抬手推门而入。


    跟着肖煌军耗了一晚上的刑警，各个面色疲倦。直到看到陆宸骁的出现，才眼前一亮，「陆副！」


    陆宸骁应声点头，眼神示意所有人不用起身，「辛苦各位了。」


    似乎完全不在意肖煌军的存在，陆宸骁兀自坐下，翻看着手头的卷宗和笔录。


    时间悄无声息地流逝着。


    直到所有人都耐不住，甚至就连肖煌军都忍不住瞥了瞥陆宸骁时，他才啪的一声合上卷宗与笔录。


    「肖老，咱们从哪聊起呢？」陆宸骁态度平淡，仿佛只是在与人闲谈一般，「是先从李莎开始，还是先从柳灵芝开始？」


    大概是陆宸骁的话远没有肖煌军想像中的有分量，他原本收紧的面部肌肉缓缓放松下来，甚至拉扯出了自傲的微笑。


    「还是说......」陆宸骁靠上椅背，修长的腿登时划过圆滑舒缓的曲线，懒散闲适地翘在另一条腿上，微微侧身依上扶手，十指交错着搭上膝盖，「先聊你和学生的相处，再聊你和三陪女的交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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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是一瞬间，肖煌军双眼瞪得老大，颤抖的双唇开开合合，硬是一句话也没说出来。


    「既然已经坐进来了，就别总想着出去的事了。」陆宸骁抬眼看了看肖煌军表情僵死的模样，「为人师表，总知道人要有自知之明的道理吧？」


    不给对方留下喘息的时间，陆宸骁直视着肖煌军，逐字逐句地说道：「之前柳灵芝自杀，招来了警察对你的调查。最后因为缺乏犯罪事实，警方无法立案，校方也没再追查。但为保险起见，你想方设法地逼柳灵芝去做了三陪女。更让人惊喜的是，从这以后，你不仅是她的导师，更是她的顾客了。」


    「这是柳灵芝延期毕业一年间发生的所有事。」陆宸骁抬肘压上桌面，「说实话，有一件事我一直捉摸不透。从导师到嫖客，从免费到付费，你的心路歷程都是怎样的啊？」


    三次。


    守在单面玻璃外的林晞在心里暗数着。


    这是陆宸骁第三次把肖煌军的两种身份，以冷淡又刻薄的方式，撕开摆在所有人面前。


    当一个道貌岸然的老教授尝到缄默的甜头，甚至已经随着自傲的惯性，轻视眼前所有人时，公然挑衅是最平常却又最冒险的方法。


    如果用得恰当，便能很快撬开对方的嘴。而对方只要在情绪激动的情况下开口说话，就总能在找到蛛丝马迹。可一旦操之过急，就会适得其反，激起对方更加强烈的对抗心理。


    根本不需要肖煌军做出任何回答，陆宸骁接着滔滔不绝地说道：「设想我要是个和你一样的衣冠禽兽，有那么一两个不听话的，逼到这份上，丢了再换个新的就好了。」


    面对面色铁青的肖煌军，陆宸骁不禁发出一声讥笑，「实在想不明白，你为什么就是要缠着她们两个人不放。是出于征服的快感吗？又或者......是你做贼心虚、胆小如鼠，却又难以自持，所以才——」


    哐当一声巨响，肖煌军像是马戏团中欲要挣脱出笼的野兽，面目狰狞地拉拽着金属镣铐，一掌又一掌胡乱地捶打在审讯椅上，「闭嘴！你给我闭嘴！」


    陆宸骁毫不避让，「肖老怕是有职业病吧。都坐在这了，还想着命令别人闭嘴。」


    肖煌军目眦尽裂，「你没有证据！你压根就没有证据！」


    陆宸骁粲然一笑，洪亮而又嘲讽的笑声像是一巴掌甩在肖煌军的脸上，「我没有证据？李莎体内的精.液难道不是你的？挑在这个节骨眼上，用这种方式威胁无辜学生，让她不要动歪脑筋的人，难道不是你？不择手段也要掩饰一切的人，除了你，又还能有谁？」


    肖煌军竖起手指抽风似的对着陆宸骁点来点去，铐着手铐的手腕在审讯椅上来回剐蹭着，发出刺耳的声响，「你......」


    「扯谎说柳灵芝延期毕业是因为父母所逼的人是你。强迫柳灵芝沦为三陪女的人是你。不惜成为嫖.客，也要让柳灵芝处于掌控之中的人，也是你。」陆宸骁逼视着肖煌军，「如果我有哪一句说错了的，还请你指点一二。」


    「不是我！」肖煌军扯着嗓子反驳道，「是柳灵芝先找上我的！是她为了往上爬才拉住我的！李莎也是！是她们这两个下贱胚子缠上了我，现在爽完了，又合着一起反咬一口！是她们要置我于死地！」


    审讯室里灯光昏暗，唯有一盏檯灯明晃晃地烤着肖煌军的嘴脸。盛怒难消时，翻滚的热气从他积攒着烟焦油和茶渍的齿间溢出，挟着空气中的微粒，蒸腾凝固了对峙的气氛。


    「肖老，」陆宸骁向前倾身，隐没在阴影中的瞳孔萃出刀片般的寒光，「柳灵芝现在还躺在停尸间，李莎也刚从法医室出来。论生死，她们比你更有资格。」


    肖煌军虚伪脆弱的伪装被生生捅破，露出了内里最狞恶的模样，「是吗？大家都是一条命，谁又比谁高尚呢？不过是为了自保罢了。」


    陆宸骁余光瞥见书记员的嘴动了动，像是忍无可忍地骂了句脏。


    「一树梨花压海棠，」陆宸骁若无其事地收回视线，重新以一种冷傲的目光逼视着肖煌军，「这就是你的自保方式？」


    肖煌军一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你——！」


    陆宸骁讥笑道：「还是说你就只知道这一种自保的方式？」


    眼看肖煌军差点背过气去，还要硬撑着咒骂道：「不得好死......全都不得好死......」


    「所以你就亲自动了手？」


    陆宸骁此话一出，无论是审讯室里的刑警，还是守在外面的林晞都心头一紧。


    一时间所有人的视线都似有若无的聚焦在肖煌军身上。


    只见他浑身一震，整个人如死水一般浑浊而死寂。所有未出口的咒骂像是变成了自缚的绳索，狠狠勒住了他的喉咙。唯有微微颤慄的瞳孔，在眼眶里反覆挣扎着，似一条困于浅水的鱼。


    良久，他才从紧缩的喉咙里挤出一句，「我没有。」


    陆宸骁神色一沉，却没有立马开口追问。


    静的令人窒息的氛围间，只剩肖煌军一个人喃喃自语地辩解着，「不是我......怎么可能会是我......你少在这里胡说八道了，你又没有证据......」


    像是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肖煌军几乎要挣脱审讯椅的桎梏，扑到陆宸骁的面前，「对！你没有证据！你有什么证据证明我去柳灵芝家，是为了去杀她？那个贱人的一举一动都掌握在我的手里，去杀她都怕脏了我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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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肖煌军的咆哮声迴荡在审讯室里。


    所有人前一秒还按捺在心底的期待也都随之落了空。


    就连林晞也不免有些失望。


    突然，监听室的门被人推开，吴端正畏畏缩缩地探了个脑袋出来，「那个......小林哥，您在这啊。」


    林晞点了点头，「怎么了？」


    吴端正把抱在手里的文件袋递给林晞，「这是小百合让我给陆副的。」


    林晞接过去，抽出证明材料随手一翻，整个人蓦地放松了些许，「给你们陆副送进去吧。」


    吴端正打量着林晞的五官长相，正默默感嘆时，碰巧与林晞望来的视线撞了个正着。慌乱之间，吴端正接过文件袋，懵懵懂懂地诶了一声，抬脚就往监听室沖。结果刚要推门进去，就被肖煌军的吼声给吓的勐一缩脖子。


    停在门口的几秒间内，吴端正只觉得如芒在背。前方形势兇险，后方亦不容乐观。在林晞无言的注视下，吴端正一个激灵，撞开门就沖了进去。


    宛如被人逼入了硝烟瀰漫的战场，吴端正端着文件袋，勐一哆嗦，「陆副！」


    陆宸骁若无其事地接过文件袋，甚至还留空道了句谢。


    吴端正哪里管得了那么多，瞅过一眼近乎癫狂的肖煌军，便赶忙退了出来。


    「不愧是陆副，真厉害啊......」


    吴端正暗自挖苦着自己刚刚那副怂样，巴不得能立刻化作透明人逃之夭夭。


    「你们陆副在让人生气这方面一直很强。」


    没想到小林哥都没正眼看过自己就幽幽接过了话茬。吴端正一个立正定在原地，飞速消化着林晞的话语。


    陆副让小林哥生气了？


    吴端正窥视着林晞的表情，似乎怎么琢磨也体味不出任何不悦的情绪。反倒是他斜眼瞪着自己的样子，看上去颇为不满。


    那这突如其来的一句话是什么意思呢？


    当这句话被吴端正断章取义地拆分成「你们陆副」、「这方面」、「一直」、「很强」等关键词时，一份新奇又复杂的心情突然击中了他幼小的心灵。


    原来如此。这是小林哥羞涩而又矜持的炫耀。


    他想告诉自己，像你这种在刑侦赖吃赖喝的凡人，哪怕待上几年，也比不过我这等仙人。只需一天，我就可以摸透你们陆副的脾性，让他去那都带着我，永远以最温柔体贴强大的一面包容我。羡慕吗？你有这能耐吗？你知道你们陆副哪一方面最强吗？嘿，你不行吧。活该嘿，略略略......


    「小吴？」


    吴端正被吓了一跳，「是！」


    「你没事吧？」


    「没没没......没事！」吴端正捂着胸口，像是要把刚刚萌芽的小心思扼杀在摇篮之中，然后一边摸索着，一边开门退了出去，「那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林晞一脸莫名地送走了吴端正。


    而同样不明了下属心情的还有坐在审讯室里的陆宸骁。


    「肖老。」陆宸骁手拿证明材料，低声喝止了肖煌军声嘶力竭的咒骂声，「现在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你是如何弄脏自己这双手的吗？」


    肖煌军眼睁睁地看着陆宸骁把证明材料送到自己的面前，「这是什么？」


    「这是两份dna比对结果。」陆宸骁一手将证明材料举在半空，一手指着最后的结果，「一份是李莎体内的样本与你的比对结果，而另一份则是柳灵芝体内的样本与你的比对结果。」


    豆大的冷汗淌过肖煌军的额角，原本用啫喱水精心打理的髮型，早已被汗水浸湿，一股脑的贴在脑门上。


    陆宸骁盯着肖煌军藏在乱发后的双眼，一字一顿地说道：「结果均为一致。」


    肖煌军双眼猩红地瞪着陆宸骁，还不等他把话说完，伸手就要去撕证明材料，「你造假！这不是真的！都是你个狗日的可怜那两个小婊.子，和她们联起手来害我！」


    即使有手铐的束缚，肖煌军仍是歇斯底里地挣扎着，似乎不撕烂面前的证明材料，不撕烂陆宸骁的嘴，他就永远也无法冷静下来。


    陪在一旁的刑警纷纷起身，却被陆宸骁抬手拦住了。


    冷眼看着手铐在肖煌军手上划出一道又一道的血印，陆宸骁放下材料，霍然勐一拍桌子，「老子今晚抓你的时候，你他妈的连裤子都还挂在大腿上！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就连自己有多脏都不敢认了？！」


    突如其来的怒吼凿开了肖煌军的躯壳，轰然砸向他紊乱的神经，强制性地阻断了他所有疯癫的举动。


    陆宸骁逼近到肖煌军眼前，因熬夜而微微浮肿的双眼布满血丝，渗漏出丝丝戾气，几欲要把眼前人生吞活剥了一般，「再问你一次，可以请你解释一下，你都对柳灵芝做了什么吗？」


    肖煌军下意识去看桌上的证明材料，许久才哆嗦着手指指中其中一份，「李莎那个是我做的。」


    陆宸骁看得出肖煌军没有哄骗警察的意思。但他为什么只认其中一件？难道柳灵芝被杀真的和他没有任何关系？


    此时蓝牙耳机里响起了林晞清亮的声音，「陆副，不能再逼了。」


    陆宸骁定神一看，肖煌军早已没了之前的气势，整个人瘫在审讯椅上，正一口接着一口地倒气。


    拉开距离两人间的距离，足足等了好几分钟，陆宸骁才再次开口问道：「2月18日，也就是柳灵芝遇害当天，你都干了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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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又过了半晌，肖煌军才能勉强发出一丝嘶哑的声音，「我不记得了......」


    刚经过高强度的压力，就要迅速而准确的回忆起一周前所经歷的事情。这样的要求多少有些强人所难。


    陆宸骁起身拿上所有东西，「那你就先好好想想。」


    走出审讯室，陆宸骁对跟在身后的刑警吩咐道：「被害人家附近的监控要再查一次，南柯梦附近的监控也要细查，结合肖煌军家庭与学校附近的监控，尽量还原肖煌军2月18日及前一周的行踪。然后就是反覆审，直到他老实交代的内容都能和监控视频相吻合为止。」


    这边刑警刚走，陆宸骁就沖林晞招了招手，两人一起出了监听室。


    「你怎么看？」


    经过一宿的折腾，陆宸骁的声音也沙哑的不行。


    林晞抬眼看了看陆宸骁的面色，「柳灵芝那份比对结果有点出乎意料。」


    「这个过程确实比想像中的要顺利很多。」陆宸骁没忍住打了个哈欠，「但目前最诡异的地方就在于证据摆在眼前，肖煌军本人却像完全不知情一样。」


    林晞也没想明白，「难道是因为我们今晚抓了个现形，他才认了李莎这事，却抱着侥倖心理，想把另一件给赖掉？」


    「不是没有这个可能。」


    两人又往前走了一会，陆宸骁突然停下脚步，迫使林晞也跟着站在了原地。


    看着站在自己身前皱眉回望的林晞，陆宸骁突然开口道：「或许还有另一种可能。」


    第十二章


    ◎大概是松懈了一直绷着的那股劲，昏睡着的陆宸骁垂头窝在转椅里，毫不设防就如蜷伏在山洞中的兽一般，残存戾气却又疲惫不堪。◎


    「你不要生气哈。」


    林晞有些摸不着头脑地看着陆宸骁，「什么？」


    「我在想......」陆宸骁瞥了林晞一眼，「会不会真的是李莎和柳灵芝里应外合呢？」


    林晞一脸不可置信地问道：「你说什么？」


    陆宸骁一摆手，「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那你怎么解释柳灵芝体内残留着肖煌军的精.液？怎么解释他对李莎的威胁？怎么解释血腥异常却几乎无迹可寻的现场？」


    林晞一口气说完，连脸都涨得通红，「柳灵芝现在还在停尸间，李莎也刚从法医室出来。陆副，这话可是你自己说的。」


    虽说陆宸骁想到了林晞会生气，却没想到他会指着自己的鼻尖，以这样咄咄逼人的气势责问自己。


    忍不住皱紧眉头，陆宸骁微微往后拉开了距离，「你怎么回事？难道只怀疑肖煌军一个人，就能找到现场几乎没有线索的原因了？这都只不过是一种猜测而已。」


    林晞根本不容陆宸骁解释，「猜测？你之前就一直怀疑李莎。刚听了肖煌军的辩解，现在索性就把她也当做嫌疑人了？」


    感受着林晞扑面而来的气息，陆宸骁深吸一口气，耐着性子问道：「好，那你告诉我，为什么肖煌军始终不认柳灵芝的那份比对结果？为什么他要在警察已经查到学校的今天，毫不避嫌地在办公室里威胁李莎？」


    林晞能够听出陆宸骁语气里的强硬，但与此同时，他也很清楚地知道，那不是高高在上的驳斥，而是一种莫名尖锐的警觉。


    「我之前就说了，他只是心存侥倖。」迟疑片刻，林晞错开望向陆宸骁的视线，「你不能因为无法解释一些巧合，就去怀疑受害者。」


    陆宸骁冷眼盯了林晞半晌，「你难道从来都没发现自己只能站在受害者的角度思考问题吗？」


    仿佛当头一棒，林晞甚至呆滞了几秒，才显露出几分意外的神情。


    陆宸骁把这些细微的反应都看在眼里，不露声色地轻嘆一口气，抬手在林晞头上轻轻一拍，「之前把你从危险里救出来的时候，我就在想，你那一刻的麻木或许是因为曾经经歷过类似的威胁。包括你对柳灵芝刻板行为的解读，和你自己同样执着于某些行为的表现，都让我有所担心。但若要深究其原因，我没有读心的能力，更没有冒然去追问的资格。所以在不影响办案的情况下，我会尽量尊重你的想法和选择。让你用最习惯的方式，发挥你独有的天赋。」


    「不过，我也希望你能明白，身为警察，需要有正义感与使命感，那是因为找到案件真相，摆平正义的天枰，是我们义不容辞的责任。但真相併不总是偏袒于受害者的。」


    陆宸骁微微压低声音，「有时你得学着去相信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的道理。」


    作为一个成年人，在面对陆宸骁的举动时，也许应该有一丝尴尬与窘迫。可林晞却有那么一瞬间的恍惚。


    残存在头顶的温度迅速冷却，随之而来的却是烧进心里的焦躁。那是一种被人暗中剖析过后，轻易瓦解所有设防，□□的恐慌。


    他们之间易位交错而又模煳难测的交集，让林晞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威胁。


    「陆副，你知道吗？」林晞轻声开口，警告挑衅的眼神却是死死压在陆宸骁的双眼之上，「刚刚那句话的下一句是可恨之人必有可悲之苦。学不会尊重别人的伤痛，你有什么资格谈正义感和使命感？把一个活人的惨死看做理所当然？亏你还能心安理得地坐在副组长的位置上。」


    林晞仰头漠视着陆宸骁猝然收缩的瞳孔，眼底是毫不收敛的愤怒与隐约难辨的失望。抬起骨节分明的食指，从下至上地滑过陆宸骁的胸膛，林晞的指尖一下又一下狠狠戳在面前人心口的位置上，「我都替你感到可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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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睁睁地看着陆宸骁就要扬起手来，林晞下意识一眨眼，而对方却只是力道轻柔地覆上了自己正气得发颤的手。


    宛如一拳打在棉花上，懊恼的情绪瞬间扰乱了林晞的思绪，只剩与陆宸骁肌肤相触的温度失控地刺激着每一处神经，让人无法反抗。


    「但愿是我想太多了。」陆宸骁笑得很无奈，「但是你要明白，破案是一个不断发掘的过程。如果因为我们一时的不忍，错过了真正藏在深处，横行无忌的犯罪者，这才是对生命和死亡最残忍的践踏。」


    「倘若连我们都不敢去直面人性的卑劣，还有谁能在认知底线被打破的痛苦之下，义无反顾地坚守在惩戒犯罪、守护正义的一线？」


    陆宸骁把林晞的手握在手心里，「对于刑警而言，心理上的折磨远远超出生理上的痛苦。不能适应这一点，你将会活得很辛苦。」


    作为一名警察，在警校，有老师教你理论知识，在单位，有前辈教你工作经验。但他们都只教会了林晞如何打击罪犯，保护受害者的利益。从来没有人像陆宸骁这样，一字一句地教他学着保护自己。


    寂静无言间，一声熟悉的招唿声打断了两人的争持。


    「老陆！」


    看也不用看就知道来人是蔡妮。


    「有事就说！」


    陆宸骁回应着身后的声音，却仍旧目不转睛地盯着林晞，手里还握着对方指尖微凉的手。


    而林晞微微一惊，仓促地撇开了陆宸骁的手，垂眼掩去了眼底的情绪，「我先出去一趟。」


    「去哪？」


    「下楼买包烟。」


    陆宸骁伸长脖子吼了一声，「你他妈的还在戒菸！」


    但林晞早已三步做两步地消失在了转角。


    在晨光照耀下逐渐甦醒的城市正四处交响着杂碎的声响。


    小巷深处的狗吠声，头顶居民楼里母亲催促孩子的唠叨声，路边早点店前叫卖早点的吆喝声，马路上疾驰而过的私家车碾过塑料瓶的爆裂声。


    林晞压不住心底的慌乱，胡乱环视了一圈，闷头走向市局门口的小卖铺。


    「买点什么？」


    守着小卖铺的大妈正扒拉着从隔壁早点店端来的馄饨，聚精会神地追着手机小屏幕里的泡泡剧。


    男女主争执的声音与门外坐在地上玩着玩具汽车的孩子的笑声重叠在一起，一股脑地全灌进了林晞一片混乱的大脑里。


    他不放心地看了眼独自坐在街边的孩子，又糟心地瞥了一眼对此毫不关心的大妈，犹豫了好一会才硬着头皮走上前，「麻烦拿包烟。」


    大妈眼睛都不抬地扯纸抹了把嘴，「你好歹说个牌子啊，帅哥。」


    林晞扫了一眼柜檯里摆着的烟盒，没有自己之前常抽的那一款。一时间不觉有些失措，林晞偷瞄了一眼大妈的脸色。


    她正因受人打扰而面色不悦地上下打量着自己。


    「请问......」林晞只好佯装无事地盯着烟柜，「你们这哪一款卖得比较好？」


    「小哥你是新来的吧？」大妈要笑不笑地调侃了一句，然后随意指了几样，「喏，这几款都是你们那老前辈的最爱。」


    感受着快要灼穿脸颊的注视，林晞边拼命将回忆拉回昨晚昏暗的走廊，摸索着陆宸骁烟盒的样子，边胡乱一指，「那就来一包.....」


    「老闆娘，来一条黄王。」


    林晞诧异地转头去看，陆宸骁正一脸淡然地站在自己身侧。


    大妈一看是熟人，瞬间一扫阴霾乐开了花，「诶呦，陆副，看这模样，又熬了一宿没睡？」


    「嘿，」陆宸骁游刃有余地咧嘴一笑，「惩恶扬善不容易啊。」


    「那是那是。」大妈把包好的烟递给陆宸骁，「老价钱。」


    陆宸骁把钱一递，「您也辛苦了。」


    大妈浑身洋溢着仿佛见到电视剧男主的幸福感，「陆副客气了。」


    陆宸骁点头一笑，然后扭头看着呆站在一旁的林晞，「一起走啦。」


    埋头和大妈道了声谢，林晞哒哒哒一路小跑地跟在陆宸骁身后，「医生说了不让你抽菸，你还买一条。」


    陆宸骁把烟往林晞怀里一塞，「买给你的。傻不傻。」


    林晞伸手就要掏兜拿钱。


    「你这也太生分了。」陆宸骁给了林晞一个爆栗，「来根过命烟，办案赛神仙。懂？」


    「不懂。」


    「林晞，你给我适可而止啊。」


    陆宸骁这边刚要假装生气冷脸，林晞那边就剎住了步子，手里还不忘抱紧了自己给买的那条烟。


    虽然林晞脸上的神情还是和以往一样冷淡，但陆宸骁却能敏锐地捕捉到一丝细微的差别。


    于是他也停下步子，陪着林晞站在路边，「你想说什么？」


    林晞埋着脸不看他，「那我下次还你。」


    陆宸骁垂眼探过林晞拧巴在一起的五官，忍不住抬手狠狠揉了揉对方细软的头髮，「你这小屁孩怎么这么倔啊？」


    林晞这回不躲了，「一条烟也不便宜。」


    陆宸骁挑眉，「你知道心疼我的钱，怎么不知道心疼心疼我这个人啊。跟嫌疑人斗智斗勇耗了一夜，还得看着赌气出走的小孩不要被陌生大妈欺负。我这身上可还带着伤呢。」


    林晞轻轻一戳陆宸骁的伤口，然后趁机熘到半米开外的地方，「那还真是辛苦老前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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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一蒙，「你这词和谁学的？」


    林晞坦坦荡荡，「小卖铺老闆娘。」


    陆宸骁大跨几步跟上林晞，「你就不能学点好样？」


    「啊对对对。老前辈说的对。」林晞像是敷衍，又像是调侃，「那你以后可得谨言慎行，别让我学了坏样。」


    陆宸骁自豪地拍了拍胸脯，「那你放心。论在语言艺术这方面的造诣，只要我是第二，估计就没人敢说第一了。」


    林晞趁陆宸骁看不见的时候偷偷吐了吐舌，「你说的是语言输出的数量，而不是质量吧。」


    陆宸骁声音一沉，「你在偷偷嘀咕什么？」


    如同被人踩到了尾巴，林晞整个人一炸，一熘烟的跑了。


    等两人回到办公室，林晞直接把烟摆进了柜子里。


    陆宸骁扫了一眼，「怎么？这个牌子抽不惯？」


    「不是。」林晞蹲在地上，反覆调整着柜子里各个物件的位置，「现在不想抽了。」


    「行吧。」陆宸骁伸手搭上林晞的电脑，曲着食指扣了扣屏幕，「技侦刚把柳灵芝的话单发来，我传了一份给你。咱俩一起过一遍。」


    林晞坐迴转椅，边打开陆宸骁刚发来的文件，边随口问了一句，「蔡妮找你干吗？」


    陆宸骁看着屏幕回道：「问我可不可以放李莎回家。」


    林晞滑滑鼠的动作一停，抬眼等着陆宸骁的答案。


    「我把人给放回去了。」陆宸骁双眼扫着屏幕里密密麻麻的手机号码，还不忘解释一句，「除了叮嘱她保持通讯畅通，没做别的。」


    林晞轻轻嗯了一声，算是回应，而后便不再多说地跟着梳理起了话单。


    柳灵芝的话单远比想像中的还要繁杂，有时甚至凌晨三四点还在与人通话。


    考虑到柳灵芝身份的特殊性，陆宸骁和林晞不敢轻易遗漏其中的任何一个电话。


    一个甚至会在家里接客的三陪女，或是与人夜夜纠缠，又或是只与人有过偶尔一次的接触，无论哪种情况，都将成为他人唾手可得的羔羊，任人宰割。


    因此无论是短时间内经常联繫，还是许久才联繫一次的，都不能轻易放过。更何况兇手行事诡异，还具有极强的反侦察意识，哪怕是通过鸡头联繫上柳灵芝，而自己从不与人直接联繫，都是极有可能的。


    这样想着，两人不得不加倍耐心而仔细地记录着每一个电话号码出现的频率，以及每次通话的时常。


    十几个小时转瞬即逝。


    等林晞再次抬头与陆宸骁核对记录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


    回想起来，两人除了整合记录时有开口进行过简短的交流之外，甚至连水都没喝过一口，还别说吃上一顿热乎乎的饭了。


    陆宸骁揉着僵硬的脖颈，接过林晞递来的记录，「小林哥加油。你一笔，我一笔，明天兇手坐牢底。」


    只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林晞闭上双眼缓了缓，「你那还剩多少？可以分我一点。」


    陆宸骁用手指比着，划过两人一条又一条的笔记，生怕看花了眼，「核完这最后一份记录就差不多了。」


    感觉睁眼闭眼间，总能看到一排又一排的数字。林晞一边笨拙地按压着胀疼的太阳穴，一边漫无目的的四处扫视着，试图让一直紧绷的神经能够得到短暂的舒缓。


    恰好视线落在了桌角的塑胶袋上，林晞盯着看了半晌，这才突然想起那里面装着的是陆宸骁的药。


    「陆副，」林晞皱眉一看墙上的时钟，「已经过了换药的时间了。」


    陆宸骁也头晕的不行，一时间竟没反应过来，「换什么药？」


    林晞累的没有说话，只是指了指陆宸骁手上的伤。


    落笔写下最后一个字，陆宸骁长舒一口气，一脸疲态地看向林晞，「什么？」


    即使已经停下了手头上的工作，陆宸骁仍端坐着，丝毫没有放松。之前为了方便写字才随意捲起的袖口外，一层又一层的医药纱布已经渗出了点点血迹。


    林晞双眉紧锁地看着，索性不再解释，直接从塑胶袋里掏出药盒就要给陆宸骁换药。


    可就是趁着这个空当，陆宸骁的脑袋已经耷拉了下去，原本僵直的嵴背正随着绵长的唿吸缓缓起伏着。


    大概是松懈了一直绷着的那股劲，昏睡着的陆宸骁垂头窝在转椅里，毫不设防就如蜷伏在山洞中的兽一般，残存戾气却又疲惫不堪。


    林晞一动不动地在陆宸骁身旁守了好一会。直到两人的唿吸正以相同的节奏掺杂在一起时，他才勐然深吸一口气，用几不可闻的声音说了一句，「谢谢。」


    第十三章


    ◎陆宸骁近乎是在哄了，「和陆副待在一块都没有安全感？」◎


    也不知道过去了多久，陆宸骁缓缓睁开眼，一股陌生却又清香的气味瞬间扑面而来。


    定神一看，是林晞的外套。


    忍不住阖上沉重的眼皮，嘴角却是轻松地翘了起来。陆宸骁扭动着酸疼的脖颈，只等缓过劲来，才抬头望了眼对面空荡的转椅。


    呦，小屁孩自己出门了？


    不知道是出于好奇，还是担心，陆宸骁抱着林晞的外套，起身就往门外走。


    又将在灯火通明之下迎来新一天晨曦的办公室里，不时有人来来往往，低声交谈。


    陆宸骁越过他们，直直走向正站在蔡妮边上的林晞，「聊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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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接过陆宸骁递来的外套，顺道看了眼腕錶，「才过去二十六分钟就醒了。你这还真是老年人睡眠。」


    还有心情和自己开玩笑。陆宸骁一瞅林晞自然舒缓的神情，想来是和蔡妮交流得十分顺心。


    抬手戳了戳林晞的黑眼圈，陆宸骁反驳道：「比你压根不睡要好。」


    林晞双眉一皱，倒也没躲开，「难得你安静了，我才不要浪费这大好时光去睡觉呢。」


    这一折腾，陆宸骁才发现自己手臂上的医药纱布已经换了新的，再看其他地方也都是一样。估计是林晞趁着自己睡着了，偷偷替自己换了药。


    蔡妮一会双眼放光地看着两人打打闹闹，一会嫌弃地看着陆宸骁那讨人厌的样子，「我们小林酱还不是为了让你吃上一顿热乎饭，这才勉强打起精神来找我了解情况的。」


    林晞追着蔡妮的尾音不满道：「我看他现在就已经够精神了，没必要再浪费粮食。」


    蔡妮仰躺在办公椅上，抬眉以宠溺戏嚯的眼神看着林晞，「少年，坦诚一点。」


    林晞往桌沿上一坐，「我以为我对他的嫌弃已经表现的很明显了。」


    蔡妮一副看破不说破的样子，「那我就只能说打是亲，骂是爱了。」


    陆宸骁看两人已经完全忽略了自己，果断插话道：「所以结果呢？我们吃啥？」


    「泡面。」


    林晞干脆利落地甩下两个字，头也不回地回自己办公室去了。


    陆宸骁杵在原地，瞪了蔡妮一眼，「你就教他让我吃泡面？」


    「啊？」蔡妮差点一拳捣在陆宸骁脸上，「你他妈自己动手动脚给搅黄了，还好意思怪我？」


    陆宸骁熘得飞快，还不忘佯装正经地回头丢下一句，「就算让我去吃泡面，那也不是你的小林酱！」


    「你这不孝子！看我今天不打断你的腿！」


    林晞正在翻看记录的手应声一抖，不禁再次感嘆蔡妮生了一副好嗓子。声音浑厚而嘹亮，不过一句寻常的调侃，就足以让人一扫疲惫，精神百倍。


    不过一会，办公室的门就被人轻缓地推开。


    「喏，」陆宸骁一手端着一碗泡面，「给你也泡了一碗。」


    林晞先是接过，小声道了谢，然后才小声嘟囔了一句，「我不是很饿。」


    陆宸骁迫不及待地嗦了两口面，「咱俩上次吃饭还是在医院里。现在这都过去二十多个小时了，就算没胃口，也多少吃点，别伤了胃。」


    过了半天，林晞终于端起泡面，喝了口汤。


    陆宸骁把脸往前一凑，嘴里还含着没咬断的面，「怎么样？」


    林晞小心翼翼地夹起一筷子面，生怕不小心把汤水溅到桌面上，「不怎么辣。」


    似乎有些意外，陆宸骁唿噜一声把面嗦进嘴里，嘟嘟囔囔地问道：「你喜欢吃辣啊？」


    林晞简洁回道：「开胃。」


    陆宸骁点点头，走到外面办公室嚷嚷了几声，端回来一瓶油辣子。


    林晞多少有些惶恐地盯着陆宸骁抢来的油辣子，「这是谁的？」


    「没事。」陆宸骁往林晞桌上一放，「这是蔡妮的。你放心吃。她一听是给宝贝小林酱开胃的，还特地拿了瓶没开封的出来。」


    「这一整瓶都是给我的？」林晞仰头懵懵地看着陆宸骁，「要不我借一瓶，下次再还给她。」


    陆宸骁走近林晞，一掌落在他肩上，「小林同志，这是朋友之间表达好感的方式。这和我愿意给你买烟是一个道理。你不用想得那么复杂。」


    林晞轻微一偏头，像是在尝试理解陆宸骁说的每一个字。


    陆宸骁拿着油辣子的手屈肘压上桌面，以便放低身姿，与人对视，「就像你接受了我救你的好意，会时时刻刻把我受伤的事放在心上。蔡妮也看到了你生疏之下的善意，所以自愿尽她所能的照顾你。这是别人渴望与你靠近时，心甘情愿的付出。不要急于划清界限，更不用患得患失。懂？」


    林晞听不懂这些话，只能先放在心里，然后垂头错开视线，接过油辣子，轻轻推开了陆宸骁搭在身上的手臂，「帮我和她道谢了吗？」


    「嘿，都说了不用客气。」陆宸骁走回座位，唿啦唿啦地喝完了剩下的汤面，「话说你俩之前都聊了些什么？」


    林晞面无表情，「聊你解大手后不洗手就吃饭。」


    看着林晞面不改色地小口小口扒拉着泡面，陆宸骁忍不住吐槽道：「你说你一洁癖，成天聊些屎尿屁，就连吃饭这点空当都不放过。」


    林晞爱答不理地哼了一声。


    「我知道你在开我玩笑。」陆宸骁一脸幽怨，「说认真的，你俩都聊了啥。」


    正在心里数着自己这口面嚼到第二十下的林晞无可奈何地看了眼陆宸骁，「聊了一下她和李莎的对话内容，顺便问了句附近有没有还开着的饭馆。」


    陆宸骁趴在林晞桌上，侧头眨巴着炯炯有神的大眼睛，「她俩的对话有什么需要特别留神的地方吗？」


    「没有。但蔡妮觉得有两个细节不能忽视。」林晞这下直接放下叉子，一脸正色道：「一是当蔡妮问她有没有男朋友时，她愣了一下，但没有答覆。二是当蔡妮向她确认是否有其他知情的学生时，她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蔡妮认为像肖煌军这样的惯犯，行事风格嚣张，不可能只有这两个目标，也不可能将事情做到滴水不漏。所以要么是李莎不想牵扯其他人，要么就是她出于某种目的，隐去了部分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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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本以为陆宸骁听到这时，会收敛笑容，结果他只是一动不动地盯着自己，眼底的笑意反倒愈来愈浓，「你不生气了？」


    林晞白了陆宸骁一眼，「我只是当时没想明白。」


    其实不只当时，就连现在，林晞都仍然祈望着李莎只是一个无辜勇敢的求救者。但与之前不同的是，他明白自己的同情只能止步于此。


    如果继续放纵下去，任其泛滥到对显而易见的错漏也视而不见的程度，那就是永远也不值得被人原谅的包庇与纵容。


    这是身为警察，游走在善恶之间，必须时刻警醒的理智的底线。


    之所以明白了这一点，是因为他在心里告诫自己，你是一名警察。


    而警察的职责就是剷除犯罪者的存在。


    陆宸骁深不见底的瞳孔依旧望着自己。


    想到短短两天之内，自己在他面前毫无保留的种种，林晞本能的希望话题能就此打住。于是他想再说些什么，可还没开口就被陆宸骁打断了。


    他搬来小木椅，在一旁坐下，抬手拍了拍林晞的后背，「辛苦了。」


    面对意料之外的慰劳，林晞无措地应了一声，近乎静止地呆坐着。


    「别发傻，快吃面。」陆宸骁跟哄小孩似的，捏了捏林晞的后颈，「吃太凉了对胃不好。」


    赶着吃了两口，林晞起身把两人的桌面都收拾了一遍。


    而等他从外面丢了垃圾回来时，陆宸骁已经在翻看柳灵芝的旧案卷宗了。


    听到推门声的陆宸骁并没有抬眼多看，只是专注于面前的卷宗，「你刚说了蔡妮在意的细节，其实我心里也一直有个疑问。」


    林晞在陆宸骁身旁坐下，挪动转椅，换了个能够看到卷宗的角度，「什么？」


    「如果整个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柳灵芝和李莎知情，那么一年前帮助柳灵芝报警求救的人是谁？那个真正让警察介入其中，从而给了李莎她们一个发声机会的人，究竟是谁？」


    林晞仔细一看卷宗，除了一句「在校学生匿名报案」之外，没有任何其他相关的记录。


    陆宸骁不带感情的声音继续在身侧响起，「这个人是否就是李莎想要隐瞒的存在呢？」


    林晞侧身去看一脸严肃的陆宸骁，「所以你现在不再怀疑是李莎和柳灵芝里应外合，而是担心她和一年前一个偶然出现的帮手，将这一切故技重施？」


    陆宸骁能听出林晞骂他死心眼的潜台词，所以直截了当地回道：「我和你说过，我不相信所谓的巧合。」


    「我知道啊。」林晞这次不做任何反驳，「按你心里现在的想法，如果这个并非偶然出现的帮手，既是知情学生，又是李莎男友，那么就既能满足我们目前对李莎的怀疑，又能解释大概率是由男性完成的血腥残杀。」


    听到林晞一边明里暗里地开着自己的玩笑，一边老实巴交地说着「我们」，陆宸骁笑开了怀，「你也很了解我了。」


    林晞一脸「你以为我是谁」的表情，「这不是重点。重点是现在怎么办？就算这能勉强解释肖煌军不认柳灵芝那份比对结果的原因，但比对结果可是实实在在摆在那的。」


    从卷宗再看不出其他蹊跷后，陆宸骁起身将其放回远处，「凉拌。」


    林晞早就熟知陆宸骁的套路，所以压根不追问，只等陆宸骁自己把话说完。


    「目前证据确实指向肖煌军，奈何他不认，所以也不能排除有人害他的可能。假设这种可能真实存在，指认他的李莎就有最大的嫌疑。所以两边都不能放松。至于李莎的帮手是否存在，身份如何，只能让老罗他们在审问的时候，想办法好好问问，看肖煌军他们当时有没有查到报警学生的姓名。」


    「而我俩现在要做的就是......」陆宸骁拿起两人不吃不喝整理出来的电话记录，「把这一叠纸再看一遍，缩小怀疑范围。」


    几个小时匆匆而过，两人最终筛选出三个最为可疑的电话。


    最后一遍核查时，陆宸骁看林晞是真累了，于是接手拿过纸张，一条一条地念给他听，「第一条是柳灵芝生前的最后一通电话。这通电话是柳灵芝拨出去的，但通话时间是零秒，也就是刚接就被挂掉了。而在这天之前，这个电话是与柳灵芝联繫最为密切的。每天早晨两人都有联繫，几乎就像是情侣的关系。」


    「第二条是柳灵芝被杀前一天拨打的电话。这次通话时间持续了四分钟。值得注意的是，两人一般都是有规律的只在月底前一两天才有联繫。而这次通话明显提前了整整一个星期。」


    「最后一个则是半个月前主动打给柳灵芝的电话。一天之内两人频繁地联繫了四次，通话时长分别是十四秒、一分八秒、六秒和四十八分二十五秒。而从这之后两人就再没有联繫过了。」


    陆宸骁眨巴着干涩的眼睛，「是这三个，不再改了？」


    林晞按压着酸胀的眉心，微微点了点头。


    「得嘞。」陆宸骁起身一伸懒腰，「那我们这就跑一趟移动公司，查查这几个号码的机主信息吧。」


    林晞起身让陆宸骁等一下，「我先去泡个咖啡。」


    陆宸骁拦腰把人拉了回来，「现在就别喝了。等会我开车，你在旁边还能眯一会。」


    林晞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摇了摇头，「我在外面睡不着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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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啧。」陆宸骁看着林晞眼底的黑眼圈，「你这什么毛病？又是不爱吃饭，又是不爱睡觉的。再怎么敬业也不能累垮了身体啊。」


    林晞多少有些不耐烦，「没食慾。不想睡。」


    这还真是跟带孩子没有两样了。


    想到这里，陆宸骁眼角都漫上了一点笑意，「为什么？」


    林晞顺着陆宸骁没去泡咖啡，「在外面没心情。」


    「认生可以，别太焦虑。」陆宸骁近乎是在哄了，「和陆副待在一块都没有安全感？」


    陆宸骁不愧是市局脸皮厚第一人，老男人的情话说来就来。


    林晞还真想了想这个问题，然后纠结地皱了皱眉，「也不是。」


    「行了，那就安心。」陆宸骁带着人往外走，「哪怕在车上靠着休息一会也好，别总想着依赖咖啡，那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两人出去的路上，陆宸骁还不忘把自己和林晞讨论过后的想法，告诉正在脑内码字更新同人巨作的蔡妮，并安排对方记得通知老罗。


    蔡妮咬着刚从抽纸盒里扯出的纸巾，「妈妈都听见了，你们安心去忙就是。但一定记得，男孩子出门在外要注意安全，好好互帮互助。别让妈妈操心。」


    陆宸骁的声音从尚未合拢的门缝中传来，「放心吧！老母亲！」


    又熬了一夜没睡的吴端正听着声响，从睡梦中挣扎着惊醒过来，飘飘然地看向蔡妮，「蔡妮姐，这是怎么了？」


    蔡妮一抹欣慰的热泪，语重心长地对着吴端正说道：「这是大概就是所谓的白日梦吧......」


    吴端正撑开朦胧的睡眼，还想再问，却没想到蔡妮已经趴在桌上，昏沉沉地睡了过去，嘴里还不时念叨着，「过五分钟记得喊醒我......老陆还安排了活给我做呢......」


    拿过椅背上的毯子，盖在蔡妮的身上，吴端正悄声说道：「晚安，蔡妮姐。」


    第十四章


    ◎林晞瞳色浅，肤色白，在阳光下蓦然眯眼，勾唇一笑，熠熠生辉宛如银河从心头流过。◎


    正午时分，营业厅里一片空荡。


    陆宸骁与林晞没花多久时间就查到了三个号码的机主信息。


    「竟然只有第二个号码是实名登记的。」陆宸骁一手拿着营业厅列印出来的信息，一手摸出车钥匙，打开车门，「另外两个号码压根连登记信息都没有。」


    来时一路上只眯了一会的林晞在正午的骄阳下蔫蔫的，「这说明我们查到点子上了。」


    两人坐上车，陆宸骁长舒一口气，「那我们就从这位实名登记的老实人开始查起吧。」


    陆宸骁先是给吴端正打了个电话，让他通过公安网查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信息。


    「姚君伟，在职在编记者。有家室，家住......嘿，还离这挺近。」


    陆宸骁把手机丢给林晞，「联繫一下这个小姚，问他在不在拓东。如果人没出差，要他下楼喝茶。」


    林晞拿着手机愣了半晌，「真的去喝茶吗？」


    陆宸骁看林晞一脸认真的样子，「真的啊。我知道那附近有一家很不错的茶馆，咱办案也别亏待自己。再说了万一他和这案子没关系，人老婆也不知道这事，咱们就没必要去他家里多掺和了。」


    陆宸骁这话很现实。


    哪怕林晞心里仍为姚君伟的家人愤愤不平，但是也明白有些谎言一旦戳破，就意味着一个家庭、一段关系将要面对破灭甚至进退两难的折磨。


    所以他只是一点头，拨通了姚君伟的电话。


    等两人见到姚君伟时，他正缩在约好的茶馆外，偷偷摸摸地往里望。


    陆宸骁从身后拍了拍姚君伟，拿出警察证给他看了一眼，然后把移动公司列印出来的信息往他脸上一贴，来回比对了一下，「这张脸还挺帅的，难怪在外面混得风生水起。」


    姚君伟估计这辈子也没见过这阵仗，瞬间如缩头乌龟般一哆嗦，双手合十，脱口就是一句，「求求你们，别告诉我老婆。」


    「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陆宸骁提着姚君伟的衣领，把人往店里一扔，「现在你能选的只有一条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姚君伟死死拽着怀里的书包，「我一定坦白从宽，绝不隐瞒。」


    陆宸骁找了个合适的位置坐下，慢条斯理地点了壶茶，这才开始问话，「认识柳灵芝这个人么？」


    姚君伟长相似书生，佯装镇定间，一举一动皆行儒雅风范。然而陆宸骁不过刚问一句，他就吓破了胆似的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发现了自己所做的丑事。


    直到陆宸骁不耐烦地抬指扣了扣桌面，他才结结巴巴吐出一句，「认识......我们每个月都会约着见面。」


    「每个月......」陆宸骁要笑不笑地嘲弄道，「看上去文质彬彬的，倒还真是耐不住寂寞。」


    不管姚君伟有多么羞愧难当，陆宸骁将整理好的话单直接摆在了桌面上，「你和柳灵芝每次只在月底前一两天才有联繫，为什么最后一次通话的时间却发生了变动，比之前整整提前了一个星期？」


    「为了不被发现，通常固定在月底，都是我找她约时间。但这次她突然打电话过来，没有任何解释就说自己几天后约了其他客人。」姚君伟一停顿，接着辩解道，「她不守诚信，所以我就质问她为什么。她只说鸡头那边给了更好的生意，然后最近正好缺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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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姚君伟这类人冠冕堂皇地谈诚信道德，林晞翻了个白眼。


    陆宸骁把林晞的小动作看在眼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随后正色道：「你不是鸡头介绍过去的顾客？」


    姚君伟一双手在裤子上来回摩擦着，「我和她是在南柯梦认识的。当时我只是去喝酒应酬的。可是......」


    像是突然被人从后面掐住了脖子，姚君伟浑身一震，竟支支吾吾再也说不出一个字来。


    陆宸骁警觉地一眯眼，「可是什么？」


    姚君伟将哽咽声压抑在喉管之中，一双眼圆瞪着，似乎血管都将爆裂开来。


    什么情况？


    陆宸骁和林晞对视一眼，一时间都没再开口问话。


    沉默间，姚君伟揉拽着衬衣下摆，最终一咬牙，「你们难道就没去查南柯梦？没从那里查出任何有价值的东西吗？」


    东西？


    几乎是同时，陆宸骁回忆起了之前在南柯梦拦下的那车货。


    他微微握紧拳头，「是不是一种能让客人上瘾的抢手货？」


    「对......」姚君伟因为痛苦而扭曲的面容唰的一下苍白如纸，「就是那个......」


    姚君伟魔怔了似的嘟囔着，情绪越来越激动，最后甚至整个人都要扑到桌面上，双手乱挥地打翻了桌上的茶杯。


    「就是那个！他们说那是补身体的好东西！」姚君伟开口的声音如碎石碾过声带一般，「可没人说那东西会上瘾啊！我每个月都要去柳灵芝那里拿货。每次用了货就控制不住要......」


    这段话信息量太大，陆宸骁和林晞听到后均是一惊。


    不远处的服务员听到动静刚要过来，就被林晞抬手制止。


    「姚先生，」林晞将茶杯摆正，拿纸擦去了泼洒在桌面上的茶水，「你口中所谓的货叫什么名字？具体的使用方式是什么？使用过后都有哪些症状？柳灵芝是唯一供货的来源吗？」


    仿佛体内的灵魂分裂成了两半，一半庆幸于警察发现了这一切，让自己终于有了求救的机会，另一半则担心着自己失去这一切后未知的未来。在彼此的拉扯之下，姚君伟像个泄了气的气球，「他们都说那不是市面上的毒品，从来也只用代号代指，将其称作fenian。」


    无论是之前就已经见过的散装胶囊式样，还是现在才有所耳闻的代号，都无法与现在市场上已有的毒品相挂钩。


    林晞慎重地记下了姚君伟所说的代号，「fenian？」


    「对。你们知道最近新出现的电子菸吗？fenian在人工调配后，就像电子菸中的烟油，只要电池加热雾化芯，使其雾化，就可以产生供人吸食的烟气。哪怕只是吸食两三口就能让人心跳加速，有时甚至还能清楚的听到心跳声和血流声。更可怕的是随之而来的那种眩晕感，让人兴奋癫狂，所以才会做出出格的事情。但我不可能每天都去找柳灵芝，只有等发作忍不住的时候，才会偷偷抽上那么一口。可就这么一口，我都得缓很久。更何况现在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多。我几乎每时每刻都在想着怎么才能不被人发现。」


    姚君伟整个人瘫在座椅上，「至于供货来源，我只知道柳灵芝。但她每次给我的也只是fenian调配过后的成品。至于真正的fenian，我想只有南柯梦才有。」


    「所以所谓的fenian并不是最后的成品，只是其中不可或缺的原料之一。」陆宸骁狠狠皱着眉，神情是前所未有的严肃，「还知道其他的么？」


    姚君伟无助地摇了摇头。


    「是不是柳灵芝已经跑路了？」姚君伟仿佛一块褪了色的破布，面色惨澹，「她有那么多客人。你们不一定要找我套话的。说实话，我不过是她手下最好宰的一只羔羊。一无所知，却有稳定的经济收入。就算有一天真想一刀两断了，也有家庭作为要挟的筹码......」


    陆宸骁才没闲工夫听姚君伟在这自怨自艾。他替林晞添满温茶，果断地打断道：「柳灵芝已经死了。」


    本已精疲力竭的姚君伟乍然瞪大了一双眼，「什么？」


    「就在和你通话后的第二天，被人在家杀死了。」陆宸骁紧盯着姚君伟颤动的瞳孔，「那一天，你在哪？」


    姚君伟恍惚地看着陆宸骁和林晞，「我在公司上班......」


    陆宸骁不忍揶揄道：「既见不到人，也拿不到货，你还有心情去上班？」


    姚君伟这回连辩解的力气都没有了，「她答应我下周会另找时间的。」


    也就是说柳灵芝对于遇害一事没有任何预感。那一晚，她只是在姚君伟和另一个客人中，选择了收益更多的一笔生意。却没想到正是这次「寻常」的交易要了她的命。


    陆宸骁喝完最后一口茶，站起身来，「得了。你先跟我们一起回市局。做个尿检。」


    仿佛已经戴上了手铐，姚君伟面容枯藁，蹑手蹑脚地跟在陆宸骁与林晞身后。


    但将姚君伟带上车后，陆宸骁并没有急着开车，只是倚靠在车门上，「我记得柳灵芝的尸检报告里没有出现任何与药物有关的字眼。所以基本可以确定柳灵芝并不是陪熘妹。」


    所谓陪熘妹就是陪客人吸食毒品，随后再为其提供性服务，甚至主动色.诱客人吸食毒品的女性。


    林晞很久以前遇到过这样的人，而且他始终记得对方当时和自己说的那句「就连卖.□□都瞧不起我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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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揪心地缓了口气，林晞没有说话，只是抽出一根烟来，点燃深吸了一口。


    陆宸骁看着林晞的一举一动，接着往下说道：「而且现勘当时并没有从柳灵芝家中，搜出哪怕一丁点和药物有关的东西。」


    林晞闻言一震。


    确实。倘若姚君伟没有撒谎，那么柳灵芝家里一定还藏有fenian 的合成品。但现在却不翼而飞，那么就只有一个解释——


    「也就是说柳灵芝被杀，多半是因为有人想要夺货灭口。」


    话音一落，两两对视。陆宸骁的尾音似乎还在空气间来回震盪，逼得林晞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但可笑的是，在这之前，我们压根就没发现现场有被翻动过的痕迹。」陆宸骁面色阴沉地盯着地面，微微有些出神，「从学校查到肖煌军，从南柯梦查到fenian。这两条目前看似并行的线索，最终要么有所捨弃，要么相互交汇。而现在做出选择的关键就是……」


    林晞顺其自然地接道：「那位说是给柳灵芝带了好生意的鸡头。」


    原本神色凝重的陆宸骁一听这话直接乐出了声。


    林晞不太明白，「你干吗？」


    陆宸骁对着林晞招了招手，把人往怀里一箍，顺道顺了顺毛，「就你每次说话做事都一本正经的，让我觉得挺可爱的。」


    林晞不反感这种评价，但也不愿意老老实实地任由陆宸骁调侃，于是在心中小恶魔的唆使下，索性就着两人间微乎其微的距离，仰头将嘴唇轻贴上陆宸骁的耳廓，随后悠然自得地吐出一个烟圈来，任其纠缠着两人的唿吸，钻进了陆宸骁的五脏六腑。


    陆宸骁怔在原地。


    早已令人无感的烟味翻滚着涌入了自己的鼻腔。一瞬间，他想起了两人第一次抽菸时，林晞曾说的那句：「是应该说我们不了解警察这个职业呢，还是应该说我们不了解彼此呢？」


    那裹在烟雾之中，朦胧又深邃的模样，既如燃烧在黑夜中的玫瑰，又如璀璨在深海中的星光，若有若无地勾起了心中前所未有的好奇与渴望。


    他直勾勾地盯着林晞，直到林晞慌神给了他一拳，他才回过神来。


    「卧槽......」陆宸骁捂着胸口咳了几声，「人家是打一巴掌，给个甜枣。到你这正好反过来了。」


    林晞承认自己是给了陆宸骁一拳，但他不认为自己还在事先给了他一颗甜枣。


    「我这是在谨遵医嘱的前提下，给你过过菸瘾，放松一下而已。谁知道你是这反应。那我当然要一拳把你打醒了。」林晞瞄了一眼坐车里满脸惶恐的姚君伟，「陆副，缓过神了么？可以继续工作了么？」


    「你个小鬼。」陆宸骁上前打开车门，抬手戳了戳林晞的脑门，「以后少招惹我。」


    林晞看着陆宸骁气急败坏的样子，露出一个极生疏却又稚气的笑，「我偏不。」


    林晞瞳色浅，肤色白，在阳光下蓦然眯眼，勾唇一笑，熠熠生辉宛如银河从心头流过。


    他自认为参透了林晞存于表面，最为纯粹热烈的坦荡，也感知着他刻板言行间，牵扯着过往每一处伤口的难言之隐。但直到此刻，他才恍然意识到无论是哪一种情感，都如暖阳般，带着生的温度，不轻不重地在他心上印下了心驰神往的风景，让他渴望护住所有的美好。


    呆站在原地，陆宸骁许久才低头骂了句，「这个小屁孩。」


    两人带着姚君伟回到市局后，陆宸骁拿了个纸杯子，招唿人领着姚君伟去做尿检。


    这边刚安排完，那边吴端正就迎了上来，「陆副，旭哥那儿审的差不多了。」


    将近48小时的车轮战，不眠不休，就算再有侥倖心理，最后也不得不老实交代。


    陆宸骁把之前营业厅列印出来的信息递给林晞，让他去联繫剩下的两个号码，然后才回了吴端正一句，「情况如何？」


    「肖煌军把2月18日及前一周的行踪反覆交代了四五遍，所有内容都和监控视频吻合。2月18日那天，他确实没去过柳灵芝家，只是和以往一样上班然后回家。」


    陆宸骁眉心一拧，「那当年柳灵芝自杀，协助报警的学生姓名，有问出来么？」


    吴端正没敢出声，只是沮丧地摇了摇头。


    「行。」陆宸骁抬手在吴端正肩上拍了拍，「和老罗他们说情况我都了解了。剩下的让他们按程序处理。」


    吴端正老老实实一点头，忙不迭的完成任务去了。


    陆宸骁回到里间办公室，林晞正一言不发地将手机举在耳边。


    陆宸骁上前问道：「怎么样？」


    林晞挂断了电话，「直接关机了。正准备打下一个。」


    「我来吧。」


    林晞无所谓地输入号码后把手机递给了陆宸骁。


    似乎接通了，但双方都没急着开口，最后还是陆宸骁首先说了话，「喂，你好。」


    林晞贴着陆宸骁站在一旁，能听见是一个男人的声音，冷漠干脆地问道：「找谁？」


    陆宸骁顺其自然地接道：「我找柳灵芝。」


    这回对方的声调缓和了不少，「哦。不知道什么原因，这几天都联繫不上她。你看换个人行不行？」


    陆宸骁皱眉与林晞对视了一眼。


    这个人应该就是他们正在找的鸡头。


    没有任何准备，陆宸骁只能设法先稳住对方，「行，那你就看着安排一个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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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方很快接话道：「你现在去老地方等着。我这就安排人过来。」


    老地方？


    陆宸骁迟疑了几秒，直到林晞抬手指了指窗外的宾馆。


    「你等会儿。」陆宸骁又扫了一眼旁边的酒店，「我现在已经在酒店里了，不想再多折腾。要不你把人直接送来行不行？」


    对方像是权衡了一会，最后才开口答应了，「哪个酒店？」


    陆宸骁毫不犹豫，「天恆大酒店，216。」


    「天恆大酒店？」对方尾音一扬，警惕地问道：「拓东市公安局边上那个？」


    作者有话说：


    费劲玩意，这几章竟然都有将近五千字。


    第十五章


    ◎「别皱眉了。」陆宸骁这一声极轻，末了还抬手抚了抚林晞眉间。◎


    不愧是在审讯室里与犯人掏心窝，在押运车上与犯人共枕眠的人。陆宸骁处变不惊，瞬间犹如影帝上身，「拓东市公安局？不是啊，就新世界百货店这个天恆啊！」


    完全不给对方打断的机会，陆宸骁接着调侃道：「兄弟，这年头谁还会管约.炮这种你情我愿，促进身心健康的好事情啊？」


    林晞听着直接翻了个白眼。


    对方也没想到陆宸骁能蠢到这种程度，只等过了好一会才磕巴着应了两声，「行。那你先等着。」


    陆宸骁刚挂电话，林晞已经推门沖了出去，「陆副！跟上！」


    「靠！」陆宸骁把手机收好，飞奔着追了上去，「到底谁才是头啊！」


    两人争分夺秒地杀到酒店门口。林晞一冲而入，拿出警察证就对大堂经理要求道：「警察办案！麻烦您带我们到216房间！」


    等他们赶到房门外时，里面的电话竟然正在响铃。


    陆宸骁急忙用之前从大堂经理那拿来的门卡，打开房门，紧接着冲到屋内，如守门员救球般扑到床上，接通了电话。


    显而易见，对方正是刚刚接电话的人，而这通电话则是为了确认陆宸骁是不是真的在酒店房间。好在林晞反应迅速，不然错失了这次机会，以后就很难再联繫上这个人了。


    不知道对方问了什么，只见陆宸骁一脸的不悦，「什么叫这么久才接电话啊？你这又是这不行，又是那不行的，我正打算去厕所自己解决呢！」


    对方应该是解释了几句。陆宸骁不耐烦地回道：「我就在房间里等着，你就别担心了，赶紧把人送过来吧。」


    挂了电话，抬眼一看，林晞正满脸嫌弃地看着自己。


    陆宸骁从床上下来，往林晞身边一站，「怎么样？我这随机应变的能力不错吧？」


    林晞抬起一根指头，抵着陆宸骁的侧腰，把人往外顶了顶，同时有模有样地模仿起陆宸骁刚欠揍的样子。


    「我都等不及了，你赶紧把人送过来吧。」林晞压低声音重复着陆宸骁的台词，随后佯装无辜地抬眼看着陆宸骁，「陆副，你这不是随机应变，而是真情流露吧。」


    两人正跟着大堂经理穿过走廊，走回酒店大堂。


    人来人往间，陆宸骁气不过地小声反驳道：「你简直是在小看我，小林同志。我已经把身心都献给了祖国和人民。无论是何种诱惑，我都不为所动。」


    林晞一打响指，「这话我记下了。」


    「怎么？」陆宸骁一挑眉，「你打算亲身验证还是怎么？」


    林晞嘴角一抽，很快岔开了话题，「你觉得那人会带货来吗？」


    陆宸骁看林晞脸色一变，顿时也收了玩笑，「我觉得可能性不大。按姚君伟的说法，fenian大概率是南柯梦配成后分给柳灵芝的。这说明这是南柯梦的固定利益链条，会和招.嫖的这种滑头共享的可能性很小。这个人应该只是柳灵芝自己在外面找的生意伙伴罢了。」


    林晞皱眉嘆了口气，「那两个人足够应付了。」


    陆宸骁知道林晞还在纠结前几天发生在南柯梦门前的事情，于是耐心给人顺了顺毛。


    「不过有一个小细节。」能感觉到林晞有些紧张，陆宸骁放轻了声音，「我俩一个穿着常服，一个穿着执勤服。□□的疑心重，容易打草惊蛇。」


    「啊......」林晞一听这话，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这没关系。」


    「嗯？」陆宸骁寻着声音，微微欠身，「为什么？」


    林晞抬头迎上陆宸骁的视线，「即使打草惊蛇，他也跑不掉的。」


    两人选了一个隐蔽却能清楚观察内外情况的角落，等了好一会，林晞才突然推肘碰了碰贴在身后的陆宸骁，「你看刚进来那个女生，像是来找你的小姐。」


    对方穿着再简单不过的白t长裤，除了妆容很浓之外，没有其他显着特徵。


    「什么叫来找我的？」陆宸骁扫灰似的轻轻拍了拍林晞的后脑勺，以作惩戒，「话说你怎么知道她是个小姐？」


    林晞指指外面，「我看她骑着电瓶车兜了好几圈，每次都在东张西望地观察附近的情况。」


    陆宸骁双手搭在林晞的肩上，左右观望着，「就凭这？」


    「电瓶车来也匆匆，去也匆匆，是小姐们最钟爱的交通工具。」林晞回头审视着陆宸骁，「你不会连这都不知道吧？」


    陆宸骁十分欣赏地看着林晞，「在小林哥这等抓嫖小能手面前，我自愧不如。我还以为鸡头会和小姐一块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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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果断回道：「他应该躲在那辆面包车里。」


    陆宸骁顺着林晞手指的方向一望，那是一辆普通的黑色面包车。


    陆宸骁像是看破不说破的大人留心想要夸奖小孩一样，「这你也知道？」


    林晞看不出陆宸骁那些小心思，还在一脸严肃地解释着，「那辆面包车是小姐打了个电话之后才跟着开来的，然后就一直停在远处，没有任何动作。」


    在陆宸骁看来，林晞就像小孩邀功一样，佯装不在意地瞥了自己一眼，「你不是不喜欢巧合吗？难道连这都看不出来？」


    陆宸骁笑得直乐呵，抬手用手背蹭了蹭鼻尖，「真没想到小林哥也能这么厉害。走！抓了这个大坏蛋，我就带你去吃最辣的烧烤！」


    林晞看着陆宸骁往外走的背影，一边无奈地跟上，一边小声埋怨道：「明明自己看没看出来都说不清楚，还好意思说没想到别人也能这么厉害。脸皮真厚......」


    坐在驾驶座上的是个身材壮实的男人。


    大概是因为已经提前确认了周围环境的安全，男人并没有过多地将注意力放在车外，只是专注地和别人打着电话，就连陆宸骁和林晞有所接近，也没有任何察觉。


    「这车玻璃膜贴得还挺厚。」陆宸骁快步缩短着相隔的距离，「隔远了，连后座有几个人都看不出来。」


    林晞冷静分析道：「估计就是一群□□的。只要没货，反应应该不会太激烈。」


    「就怕他妈的又把车门给锁了。」陆宸骁果断地安排道，「小林哥，你去守侧门，司机交给我。」


    两人行动迅速而默契。等陆宸骁顺利拉开车门时，林晞也将侧门一把拉开，直接跳进了车里。


    「警察！都别动！」


    男人整个人吓的连魂都没了，哆嗦着勐然挂断了电话，却仍举着手机呆坐在原地。而在后排的两个小姐正瑟瑟发抖地看着突然出现在面前的警察。


    陆宸骁扫视一圈。一男两女，这群人就是他们要找的那群招.嫖的。


    夺过男人握在手里的手机，打开通话记录。果然，他就是之前接电话的人。


    正当陆宸骁伸手要把手机丢回去时，原本只是上下转动着眼珠，如乌龟一样呆笨胆小的男人，突然露出了长而尖锐的喙。


    他顺势一把拽过陆宸骁的胳膊，用着几乎要拧断骨头的力道，将其固定在眼前，随后一口咬了上去！


    「操！」


    原本守在后座的林晞闻声促然扭头，只见司机穷凶极恶的嘴脸，还有嘴边那一缕鲜红的血。


    女人的尖叫声和陆宸骁的闷哼声不时冲击着耳膜。有那么一瞬间，林晞只是死盯着那股溢出的鲜血，手脚麻木。而等意识终于清醒时，自己早已从座椅后方锁死了司机的咽喉！


    「放了他。」林晞双眼猩红，咬牙一字一句威胁道：「不想死的话就放开他。」


    谁知林晞手上的力道每加一分，男人就愈发发狠地咬死了陆宸骁的小臂不放。


    看着陆宸骁额上成股流下的冷汗，林晞不敢轻举妄动，只能扯着嗓子骂道：「我叫你他妈的放开他，听到没有！」


    男人低吼着，宛如衔住猎物，欲要挣脱猎杀的海兽，拼命撕扯着嘴里的肉。


    林晞憋着一股劲，但手臂和脖颈上的青筋早已暴起。


    进退两难之间，男人终于忍不住松口干呕起来。


    陆宸骁抓住这一短暂的空当，迅速将手抽了回来。


    「这龟孙子真是......」


    话音未落，陆宸骁只听到男人挣扎着拍打方向盘的声音，紧接着就是林晞的怒吼，「为什么要咬他！你是不是得了病！」


    没了掣肘的林晞和撕碎桎梏的勐兽一样，獠牙毕露，血气蒸腾。


    陆宸骁从未见过林晞目眦尽裂的模样，更不知道他会失控到这种地步，于是当下第一反应就是劝他冷静。可刚一走近，看到男人脸上煳满了血迹，他才后知后觉地跟着紧张起来。


    「我再问你最后一次，」林晞声音嘶哑，却极具威慑力，「你到底有没有得爱滋病？」


    陆宸骁本以为自己足够镇定，可当这三个字真正摆在眼前时，他还是无可避免的心中一沉，闭上了双眼。


    抓捕时会遇上怎样的亡命之徒，这是谁都无法预言的事情。真正到了行动那一刻，完成任务永远是摆在第一位的要事。而后才是恐惧到极点的愤怒。


    毕竟就算犯罪分子患有传染病的概率很低，只要这种传染病能够通过血液传播，而他在攻击你之前，早已经算准了你们的伤口会有所接触，那么一切都将无法挽回。


    陆宸骁听着男人丝丝的唿吸声，恍若每分每秒都被延长成了无边无际的地狱边界。


    「放......放开......快......」


    林晞不忍地看了一眼陆宸骁惨白的面色，适时松了松手上的力道，「说。」


    男人本以为林晞会放了自己，没想到他双手毫不放松，只是给了自己一个喘息的机会。当余光瞥见林晞那双凝聚寒光的眼时，求生的本能让他明了，倘若自己不说实话，这头伺机而动的勐兽会一口咬断自己的咽喉。


    「我没有......得病。」


    本如铅一般灌注在四肢百骸的恐惧瞬间抽离。陆宸骁一手撑上了车门边沿，这才坚实地站稳。


    林晞不敢轻易松手，却也控制不住脱力那一瞬间的松懈。然而当他再想有所动作时，这才恍然发现自己手脚都已僵硬，只余指尖微微发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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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下......你可以放手了吧？」


    「不行。」林晞到底还是放不下心，「既然你没得病，为什么偏要咬他一口？」


    男人竟然咧着嘴笑了出来，「我就是气不过想吓你们一下。」


    林晞这回倒是很快黑着脸松了手。可还没等男人彻底松一口气，他就下车走到驾驶位门边上，抬手给了对方一拳。


    「林晞！」陆宸骁一看那人被揍的口鼻出血，一时间也慌了神，「你干什么你！别让我受着伤还来拉架！」


    本来拉也拉不住的林晞一听这话立马安静了下来，只是一声不吭地站在陆宸骁面前，一口一口唿着滚热的气息。


    「老罗，」陆宸骁勉强振作精神，拨通了队里的电话，「带几个人下来。我和林晞在天恆大酒店对面的巷口。」


    罗旭行事雷厉风行，很快就带着人赶来了。


    看到陆宸骁右手衣袖被血染得通红，罗旭一惊，「怎么了这是？」


    陆宸骁倒吸一口冷气，「刚抓人被咬了一口。」


    「什么！」罗旭一听这话就急了，「快！找个人送你去医院！光去医院还不行，疾控中心也得去一趟......」


    「老罗！」陆宸骁低吼着打断了罗旭，「林晞已经问清楚了，那人没带病。」


    罗旭这才注意到坐在面包车侧门踏板上的林晞，整个人汗涔涔的，就连睫毛都挂着豆大的汗珠。


    又看了一眼倒在副驾驶座位上，满脸都是血的司机，罗旭紧锁着双眉，「那也不能掉以轻心。让小林赶快送你去医院做个包扎，然后还是得赶去疾控中心做个检查。这可不是小事。」


    陆宸骁嘆着气点了点头，只等坐上了计程车都还不忘叮嘱罗旭，「队里的事就先交给你了。」


    罗旭帮着把车门一关，「你放心，有任何情况，我一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计程车一刻也不敢耽误地疾驰着。


    林晞与陆宸骁并排坐在后座，眼睁睁地看着他手臂上挽起的衣袖连带纱布都被浸湿了，而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流。


    闷不做声地从裤口袋里掏出纸来，还没靠近陆宸骁的手臂，就被他用另一只手给接了过去，「不干净。我自己来。」


    林晞盯着陆宸骁铁青的面色，本想说些什么，可真正开了口，才发现嗓子干涩的发不出声音。


    陆宸骁硬生生扯出一个微笑，「这我都熟门熟路的，难得没事，等送我到了医院，你就先回家休息吧。」


    「不行。」林晞急着否认，就连声音都走了调，「绝对不行。」


    陆宸骁也不松口，「那人都说了他没病，这也就是......」


    「陆副。」


    陆宸骁一愣，看到林晞正拧着眉心注视着自己。


    「你不需要总是把我护在身后。」


    计程车剎车停在医院外，林晞下车替陆宸骁打开车门。两人快步进了医院，林晞去挂号，陆宸骁则被送到了外科急诊。


    包扎过后，医生给陆宸骁注射了一阵止痛，陆宸骁这才真的缓过神来。林晞领了药正守在门口，见陆宸骁出来时脸色好了很多，领了人就往疾控中心赶。


    等到了疾控中心，陆宸骁和林晞奔着登记口就走了过去。


    掏出警察证递给窗口里的护士，陆宸骁简短地说道：「抓捕受伤，来做检查的。」


    登记的护士刚看了一眼，急忙就让陆宸骁做了登记，「上楼左拐第二个房间。」


    林晞跟着也上了二楼，眼看拐角墙上「爱滋病防控」那几个字，一瞬间手脚冰凉。


    「我自己进去。」等到了门诊门外时，陆宸骁果断把林晞拦在了外面，「你在外面等我。」


    林晞看了眼陆宸骁手臂上凝固的血迹，「行。我等你。」


    短短十几分钟，林晞只觉得漫长的可怕。他想办法要来了蒸馏水和医用棉球，想着等陆宸骁出来，替他把手上的血清洗一下。


    这时陆宸骁正好推门走了出来。


    「你这是干吗？」


    看到陆宸骁有些惊讶地看着自己，林晞皱眉让他在走廊的椅子上坐好，然后把手上装了药的塑胶袋撂在一边，单膝跪着牵过了他受伤的那只手。


    陆宸骁已经换了一副绷带。


    林晞小心翼翼地把血迹擦干净，半晌才开口问道：「怎么样？」


    「别皱眉了。」


    陆宸骁这一声极轻，末了还抬手抚了抚林晞眉间。


    林晞敏感地往后躲了躲，「我问你情况怎么样。」


    「没事啊。」陆宸骁很轻松地应道，「筛查结果一个小时就能出来，到时候会通知我们的。」


    林晞一听这话很快意识到什么，于是抬头看向陆宸骁，「你不在这等结果？」


    傍晚的黄昏分割出明朗与阴沉的天。陆宸骁坐在阴影一侧，神色一沉，「我还要去一个地方。」


    作者有话说：


    咱不过洋节，但还是讨个好彩头。祝大家平安喜乐。


    第十六章


    ◎「但这都不是你的错。」◎


    当两人站在柳灵芝家门前，看着孙志敏带人匆匆赶来时，林晞只觉得陆宸骁疯了。


    「陆副，」林晞提着一袋子药，守在陆宸骁身边，重重嘆了口气，「有这时间是为了让你养精蓄锐的。」


    陆宸骁脸上没有一丝血色，即使是站在筒子楼不透光的走道里，那样刺眼的惨白仍旧让人触目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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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时间了。」陆宸骁招唿了一声，把孙志敏递来的手套鞋套，给了林晞一份，「刚刚赶去医院的路上，我一直在想那个招.嫖的。他说是因为气不过才咬了我，但如果只是招.嫖被抓，他有什么气不过的非得袭警？我觉得这背后一定还有其他原因，而且说不定就与他当时给柳灵芝找来的最后那一笔，所谓收益不菲的生意有关。可若要深究，我们现在手头上没有任何其他有用的信息。再加上我们还没找到兇手翻动现场的痕迹。所以我总想着要回现场重检一次，说不定真有什么重要的细节被我们给遗漏了。」


    林晞不理解陆宸骁为什么总能从蛛丝马迹中看到别人想不到的可能，但他相信谋其职才能在其位。既然陆宸骁坐上了副组长的这个位置，那就证明他的思维和直觉要比常人更加敏捷。


    「那你也不必事事亲力亲为。」林晞跟着陆宸骁走进昏黑的小屋，身后的现勘越过两人迅速开始了工作，「有时间都不吃饭睡觉，伤口怎么可能好的了。」


    陆宸骁转身看着林晞，眉宇间透露出少有的无奈和霸道。


    「林晞。」他用更为沉稳的声音唤了他的名字，「你这不是陪着我吗？还有什么需要担心的呢？」


    声响四起的房间里，两人站的并不是很远。即使林晞错开视线，仍能感觉到陆宸骁的唿吸和温度。


    「你每次受伤的时候，我都在离你最近的地方。」林晞不适应地往后退了一步，「所以就算两个人在一起，也不能保证彼此平安无事。」


    光听声响，林晞就知道陆宸骁看着自己笑了一下。


    「但这都不是你的错。」


    大概是因为疲倦的缘故，陆宸骁的声音有些沙哑。此时笃定而又耐心地说出一句安慰，反倒让林晞慌了神。


    陆宸骁知道林晞应付不来，于是很自然地岔开了话题，「但还是有需要改进的地方的。」


    林晞听得很认真，疑问几乎是脱口而出，「什么？」


    陆宸骁一乐，「不是什么大事，我也有一模一样的毛病。」


    这话一出，林晞瞬间变了神情，满脸写着「我还能有你那些毛病」的嫌弃与拒绝。


    不过陆宸骁倒是意外的严肃，也不管林晞怎么不情愿，抬手一招就把人喊到了面前。


    「我想我们都得学会信任。」陆宸骁见林晞皱了皱眉，「我所说的不是那种彼此坦诚所有，没有任何隐瞒的信任。而是面对危险，分身乏术时，知道对方能独自面对的信任。」


    「毕竟无论是现在还是以后，我们都不知道会发生怎样的意外。不过唯一可以确定的是，那一刻一定比想像中的还要令人措手不及。所以即便无法兼顾也是很正常的事。在那之前学会信任，于你于我，都是学会心安。」


    林晞没回话，只是转身在门口找了个干净地方把药放了，「要是不舒服就和我说。」


    这算是妥协了。


    眉眼含笑地看着林晞走回到自己身边，陆宸骁安抚似的答应道，「放心。」


    柳灵芝死在厕所里，一时间所有的现勘也都集中在那。陆宸骁和林晞不好打扰，只好一齐先去了卧室。


    柳灵芝的卧室不大，陈设也很简单。唯独进门左手边有一排衣柜，漆着破旧的红漆，多少有些打眼。


    林晞盯着敞开的衣柜看了一会，竟然动手整理起了里面的衣物。


    陆宸骁看不明白，「你这是在干吗？」


    林晞比着衣服上的褶皱，把它们一件一件地叠了回去，「这原本就这么乱，还是现勘翻乱的？」


    陆宸骁记得林晞在办事时是很少犯洁癖的，「现勘还算细心的，基本都保持了原样。况且我觉得这也不算很乱吧。」


    「不一样。」林晞果断地否定了陆宸骁的想法，「刚路过厕所时，我往里看了一眼，柳灵芝所有的卫生巾都是对齐放在架子上的。她有强迫行为，如果整理摆放也是其中之一，那么衣服就不会没有章法地乱放。所以如你所说现勘没有翻乱的话，那么很有可能是兇手曾动过她的衣物。」


    陆宸骁听完林晞的分析，由衷感慨道：「不愧是你。」


    林晞不以为然，「只要用心还原被害人的性格与习惯，就能发现有所异常的地方。」


    陆宸骁讪讪地给林晞腾出空间来，「那你先清着，我去看看别的角落。」


    两人都集中在自己手头的事情上，没有太多交谈。


    林晞叠衣服不算熟练，但收拾得很整洁。等基本收尾时，陆宸骁已经看了个大概，正打算到别处看看。


    「陆副，」林晞叫住了陆宸骁，「你快来看。」


    陆宸骁应声回头看到林晞一手拿着手机照明，一手指向衣柜内侧，「你看。」


    顺着林晞手指的地方侧头一看，陆宸骁仔细分辨了半晌，陡然间双眼瞪大，心脏勐缩。


    那是一抹与红漆几无差别的血痕！


    陆宸骁急着扭头看向林晞，「你是怎么发现这道血痕的？」


    「在整理衣服的过程中，我发现右边衣柜的上层摆放的全是干净的长裤长袖，下层则挂着每日用于更换的家居服。而左边衣柜里挂着的则是各式各样的裙子和外套。」林晞拿出其中一件针织开衫，「奇怪的是这些裙子和外套都带有一股很浅的金属味。唯独这件除外。」


    陆宸骁拿过林晞手中的针织开衫，仔细闻了闻，又和右边衣柜里的干净衣物对比了一下。果不其然，这件针织开衫不仅没有那种浅淡的金属味，反而还带着和家居服一样的香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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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转头看向林晞，「所以说这本是一件家居服，却被人放错了地方。而你正是发现了这点，才想到这里或许藏有兇手不经意留下的破绽，然后才发现了这道血痕？」


    林晞慎重地点了点头，「这道血痕应该是兇手没有清理干净自己身上沾上的血液，剐蹭过后留下的。因此我猜测这多半只是被害人的血液。除了能证明兇手确实动过这件开衫之外，难有其他价值。不过还有一个细节。你看口袋。」


    陆宸骁顺着林晞的视线回头去看，这才发现手中这件针织开衫的口袋微微鼓着，并不如柳灵芝常规整理过后的外套那样平整。


    「这是......」


    陆宸骁迟疑了一下，伸手拉开了口袋。


    只见里面什么东西也没装，唯独内兜往外翻着，显然是被人动过的痕迹。


    林晞指了指那处痕迹，「我猜兇手之所以要翻动柳灵芝的衣柜，就是为了找到fenian的合成品。然而尽管他有意保持原状，却忽略了柳灵芝严格的行为习惯，从而让人有迹可循。这点并不意外。」


    此行不算空手而归，这让陆宸骁终于有了些许动力，「真是多亏了你。」


    林晞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之中，压根不等陆宸骁把话说完，就急着开口接道：「但这并不是真正的线索。」


    「嗯？」陆宸骁促然被人打断，一时半会还真有点反应不过来，「那你说什么才是真正的线索？」


    林晞盯着陆宸骁手中的针织开衫，「能将一切基本归位，这说明fenian的合成品并不难找。可这样一个行事专业，近乎完美的杀手，最后竟会忘记掩去自己翻过外套口袋的痕迹。更何况那么多件外套，唯独这件成了意外。你难道不觉得这才是问题所在吗？」


    陆宸骁毫不掩饰自己欣赏的目光，「那你觉得应该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据我猜想，这件开衫原本就不在衣柜里。它或许只是被柳灵芝暂时放在了床边。而兇手在将衣服挪动到床上和放回衣柜的过程中，条件反射地拿起它，摸了摸口袋，随后自然而然的和外套挂在了一起。可他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呢？」


    林晞抬眼看向陆宸骁，「因为他是一个有着盗窃前科的贪婪盗贼。所以即使杀人夺货，毁尸灭迹，他也不忘拿起眼前摆着的衣物，摸摸被害人的口袋里是否还有其他财物。」


    这才是隐藏在一切之后的真正的线索。


    陆宸骁不否认，但也不忘提醒道：「不过被害人并没有丢失财物。」


    林晞记得这是之前开案情会时，孙志敏说明现场情况的原话。


    「那孙主任之前还说案发现场没有翻动的痕迹。」林晞不服气的眼神往衣柜内侧的血痕上一瞟，「不到位的调查并不能拿来说事。但你想要一个解释，其实我刚刚就已经说过了，这完全就是他偷盗多年，下意识的一个举动而已。」


    略作思忖，陆宸骁很快坦白道：「敏敏他们确实有所疏忽。你的这个思路也确实有可取之处。只不过......」


    陆宸骁话音微顿，扯出了一个还算轻松的微笑，「我还有个更好的解释。」


    林晞挑眉抬眼，「说来听听。」


    陆宸骁的目光正巧落在林晞的眉眼处。视线蓦然两两相撞，一种无形的触动竟让他有了一瞬的恍惚，进而牵扯着理智，将失控的心跳声拉入了隐秘的角落。


    陆宸骁沉声掩去了多余的情绪，「倘若兇手不止一个人呢？」


    林晞瞳孔一颤，「你的意思是找到fenian合成物和清理收尾并非同一人所为，所以才会百密一疏，出现前后矛盾的破绽？」


    「你还记得我在案情会上特地强调的那三个细节吗？」


    陆宸骁深邃的双眼始终注视着林晞，直等看到他跟上节奏，点了点头，这才接着往下说。


    「被缝合的裂嘴，创缘光滑、分布规律的伤口，像是展品一般被留在现场的尸体。这一切都表明兇手作案心理相当稳定，甚至流露出审美倾向。所以罗旭当时就认定兇手是一个变态杀手。但是出于门锁无暴力痕迹，兇手与被害人熟知的推断，除非兇手是一个隐藏极深的惯犯，否则就只能偏向于熟人报仇泄愤。这就是起初案情会上，你和罗旭产生分歧的原因。也是我产生兇手是共同犯罪这一怀疑的契机。」


    「当时只是需要一个破案的切入点，我的这个想法未免有些空泛，所以并不适合当场提出。而之所以採纳你的思路，是因为从被害人的人际关系入手，是最快且最为稳妥的手段。」


    陆宸骁笑着看了一眼手里的针织开衫，「好在一路查下来，有了现在的发现。结合刚刚的说法，现在可以基本确定，那个贪得无厌的偷盗惯犯应该是柳灵芝在南柯梦的同事，因此才会知道她手里有货，并负责将其找到。另一个变态残忍却崇尚美学的杀手则负责杀人灭口以及善后工作。」


    「只是......」陆宸骁突然一皱眉，「既然两人之中已经有一个是与柳灵芝认识的，为什么还要通过鸡头介绍，把自己伪装成嫖.客呢？」


    作者有话说：


    这一章主要是两人的分析，所以内容较多，排版间隔较挤。辛苦大家了。


    第十七章


    ◎颓然露出一个微笑，陆宸骁自言自语一般地沉吟道：「你完蛋了，陆宸骁。」◎


    不是陆宸骁提醒，林晞压根就没想到这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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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觉倒吸一口气，林晞只觉得身心俱疲，「那我们究竟应该怎么查呢？」


    陆宸骁没有直接回答，只是转身喊道：「敏敏！过来一下！」


    孙志敏应声就赶了过来，「怎么了？」


    抬手一指衣柜内侧，陆宸骁简洁明了地安排道：「这是林晞刚刚找出的血痕。你带人处理一下。还有我手里的这件针织开衫，应该是被人动过的。」


    正因復勘没有进展而愁容满面的孙志敏豁然开朗，乐呵呵地接过了陆宸骁手里的针织开衫，「行。我这就叫人过来。」


    「等会。」陆宸骁喊住孙志敏，稍作迟疑，最终还是开口训道，「明摆着的一道血痕。以后带人做事上点心。」


    孙志敏为人敦厚，一瞅陆宸骁脸色不好看，迅速合掌道了个歉，「陆副说的是。我们以后一定上心。」


    论资歷，人家到底还是前辈。陆宸骁严厉归严厉，尊重归尊重，「那就辛苦你们了。」


    「小事。」孙志敏和气地笑了笑，「倒是你一定记得照顾好自己啊。我听老罗说你伤得可不轻。」


    为了给现勘腾地方，陆宸骁和林晞跟着孙志敏一块走出了房间。


    「多谢敏敏关心。」陆宸骁还有闲心情挥他那打了绷带的手，「我这也是小事。」


    然而不过寒暄。


    孙志敏那边刚走，陆宸骁这里就思索起了接下来的安排。


    「既然已经基本确定了杀人夺货的推论，而且兇手之一极有可能是南柯梦的员工，那么再想往下查就必须得和禁毒支队对接。」


    已经奔走了一整天，陆宸骁现在完全是凭毅力死撑着，才能条理清晰地将任务布置下去，「你去通知罗旭，把我们目前所有的推断都告诉他，让他亲自去找谭局说明情况。此外，对于鸡头的审问也不能放松。柳灵芝最后一次交易的对象是谁？兇手是如何与他取得联繫的？他们有没有向他说明杀人夺货的目的？他是否知道南柯梦和fenian的事情？有无参与其中，谋取利益？这些问题一个一个必须问到。」


    林晞将陆宸骁的每一句话都印刻在脑海里，「我这就去联繫罗旭。但你一个人......」


    陆宸骁知道自己现在就连说话都得一句一停顿，只等休息几秒，才能真正缓过气来。脸色必然也是难看的很。可就是因为这样，他才不希望林晞守在身边。


    所以压根不等林晞把话说完，他就开口打断道：「你去，我没事。这还有敏敏他们呢。」


    虽然放不下心，但眼下每分每秒都不容耽误。


    不再多说，林晞取下手套，摸出手机，马上拨通了电话。随后在一片嘈杂声中，匆匆走了出去。


    望着林晞的背影，陆宸骁只觉得自己身心都疲倦到了极点。奈何填补思绪松懈过后每一处缝隙的并不是轻松，而是原本应该被忽略却随之泛滥开来的情绪。


    颓然露出一个微笑，陆宸骁自言自语一般地沉吟道：「你完蛋了，陆宸骁。」


    当林晞按照陆宸骁所说，将所有推断和安排都告诉罗旭时，对方同样吃了一惊，随后才连忙应道：「交给我了。你让陆宸骁回家好好休息。有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他的。」


    「好。」林晞这才彻底松一口气，「辛苦了。」


    挂断电话，林晞刚要重新套上鞋套手套，就看到陆宸骁迎面走来，正在和谁通着电话，「不好意思，我刚刚没听清楚，您是说初筛结果已经出来了是吗？」


    林晞心中一紧。是疾控中心打来的电话。


    陆宸骁也是揪着一颗心，只觉得周遭的一切都已变得迷离恍惚，可唯有林晞望来的目光仍就清净而真切，拉拽着他的意识，让他明了自己身在何处。


    两人面对面站着，恍若过去了很久，才终于听见陆宸骁顺气似的道了声谢。


    眼见陆宸骁挂了电话，林晞马上问道：「怎么样？」


    「没事。」陆宸骁本想对林晞笑一笑，可一扯嘴角，这才发现自己全身都在发麻，「之前医生就已经做了大致的感染率分析，说是没有大碍。刚刚出来的初筛结果也是阴性。所以不用担心，只要过几个月再去復检就好。」


    「那就好......」


    话音未落，陆宸骁直直摔进了林晞怀里。


    「陆副......」林晞呆愣地站着，直到支撑不住陆宸骁的重量，他才恍然伸手抱住陆宸骁，「陆副！陆副！」


    林晞这一吼，立马惊动了里面所有正在工作的现勘。


    孙志敏带头往外一看，也跟着慌了神，急忙跑上前来，脱了手套就要来扶，「怎么了这是？」


    陆宸骁脑子里跟养了一窝蜜蜂似的嗡嗡作响，一口气顺不清楚还急着让林晞把所有人都劝回去工作，「别管我，让他们都回去......」


    「哎呀，你这孩子怎么这么死心眼啊。」孙志敏看陆宸骁煳里煳涂地一个劲把他往外推，一下子也急了起来，「你要是倒了，队里还有谁能主持工作啊。」


    余光看到现勘三三两两的一齐拥了过来，林晞无措地将视线固定在陆宸骁身上，耳边还是他断断续续的唠叨声。


    「你少说点话。」林晞实在没忍住喝了一声，然后才想起孙志敏还站在面前，于是收回不安的情绪，「他今天一天没正经吃过饭，也没安心睡过觉，不久前还刚被人咬的鲜血直流。扛到现在应该已经是极限了。孙主任，你们现在手头上都还有事要忙，要不就让我先带他回去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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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以是可以......」孙志敏看着林晞那仿佛一折就断的小身板，神色担忧地把门口摆着的药给递了过去，「你一个人搞得定吗？」


    林晞只要微微松手，陆宸骁整个人就脱力地往下坠。可偏就这样，林晞还换了个姿势，让陆宸骁把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堪堪把人撑了起来。


    「搞得定。」感受着所有人汇集在同一处的关注，林晞眼神躲闪地向孙志敏点了点头，「那我们就先走了。辛苦大家了。」


    陈旧的筒ban子楼没有电梯，就连楼梯间都是逼仄而阴暗的。


    林晞一手抓着陆宸骁搭在自己肩上的手臂，一手撑着墙面，不时停下脚步，好让陆宸骁能够休息一会。


    「陆副，你现在感觉怎么样？」


    林晞很想偏头去看陆宸骁的脸色，奈何他正垂头靠在他的肩窝里，甚至就连髮丝也轻蹭在他的脸颊上，伴随着透过衬衫，轻抚过肌肤的鼻息，告诫着林晞不能再拉进两人间的距离。


    过了许久，直到林晞只能听见两人交相重叠的唿吸声，陆宸骁才点了点头，「真是给你添麻烦了......」


    林晞扶着陆宸骁又往下走了几步，推开单元门，「你要是听我劝，就不会有这么多的麻烦。」


    分不清陆宸骁是笑了一下，还是颤慄地唿了一口气，林晞只当没听见，「你在这坐一下。我记得外面有一家小卖部，我去给你买点糖，顺便拦辆计程车来。」


    陆宸骁老老实实坐在路边生了锈的长椅上，抬手靠上扶手，撑着额头，「好。」


    也不放心让陆宸骁一个人久坐，林晞赶着一路小跑地来到小卖部，拿了两包软糖，头也不抬的就去付钱。


    其实林晞以前从没和人搭档的习惯，自然也不知道应该怎么照顾别人。不过他平时不爱吃饭，偶尔头晕的时候，偷偷吃上一包软糖就能好。所以也想给陆宸骁买包软糖，这样他就能好受一点。至于剩下那一包，是用来奖励自己的。


    等走出小卖部的门，路边正好停着几辆的士。司机正下车和旁边等着拉客的摩的闲谈着。林晞观察了几秒，选了一个站在人群边上的司机，「请问还载客吗？」


    那司机闻声抬眼，一看是位相貌堂堂的警察，瞬间瞌睡醒了大半，「载客，载客，您去哪？」


    林晞往里面指了指，「可能得先麻烦您把车开到里面去接个人。」


    「那这不太现实。」司机连忙摇头，「不是我不愿意，您看这路就知道，车子开进去压根就开不出来，到时候还要耽误您工作的时间。」


    「那行，」林晞面对陌生人那是能少说一个字就少说一个字，「您稍等。」


    可不等林晞转身，身后就响起了陆宸骁的声音，「我来了。走吧。」


    林晞诧异地回过头去，陆宸骁面色苍白，双眉紧皱的像是有太阳顶着暴晒一样。


    司机开了这么多年的的士，也算是见多识广。但像眼前这对这么养眼的警察搭档，他还真是从没见过。


    满心好奇的司机即使坐上了驾驶座，也不忘时不时通过后视镜再看一眼他俩的模样，「警察同志，你们这是要上哪去啊？」


    林晞等陆宸骁坐稳才走另一边上了车，「水云城。」


    应付完了司机，林晞板着一张脸，把软糖往陆宸骁怀里一扔，「你怎么自己跑出来了？」


    来回一折腾，陆宸骁确实难受的很。一时间别说眼前像是起了雾一样看不清楚，就连耳边都跟蒙了一块绒布似的，只能听到一些模煳的声响。不过比起只能干看着林晞一个人为难的心情，这些都是可以一笑而过的小事罢了。


    他拉了拉嘴角，低头不语地捏着林晞扔来的包装。里面一颗颗的小熊软糖简直让他哭笑不得。


    林晞瞥了他一眼，「别笑了。特地给你买的，快吃。」


    陆宸骁撕开包装，一边一口好几个小熊地嚼着软糖，一边在心里迷迷煳煳地回想着林晞所说的目的地。


    最后想着想着，竟然毫无意识地睡了过去。


    而等到再次清醒时，的士已经停在了一个陌生小区的门口。


    「陆副，」林晞站在打开的车门前，微微弯腰看着自己，「下车吧。」


    记忆断片的陆宸骁听了林晞的话，稀里煳涂地就下了车，「这是哪儿啊？」


    经过短暂的休整，陆宸骁的气色好了很多，头也不疼了，腿也不软了。可他一精神起来，就得轮到林晞头疼了。


    一听陆宸骁那净得蔡妮真传的嗓门，林晞赶紧不动声色地往旁边站了站，然后才缓缓答道：「这是我家。」


    作者有话说：


    回到家里就得好好培养感情


    第十八章


    ◎林晞突然一偏头，莫名其妙道：「你为什么不脱裤子？」◎


    「什么！」陆宸骁跟吊嗓子似的提高了音调，「不不不，小林哥，这不合适。我们才一起工作几天啊，你就把同事往家里带。」


    幸亏林晞有先见之明，提前站远了一点，不然这一声声的非得让他失聪不可。


    忍住想要喊回的士，把陆宸骁一脚踹进去，让司机送到哪里都行，就是别让他站在自己眼前的冲动，林晞耐着性子解释道：「我是看你上车以后直接断片，于心不忍才带你回来的。你要是......」


    「我没有要是。」陆宸骁迅速反驳道，「既然已经来了，我就一定要看看我们的同志住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睡得暖不暖。不用客气，同志，带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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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是真没想到仅仅一包小熊软糖就能让陆宸骁精神成这样。


    听着他没完没了、侃天侃地的声响，这原本在夜晚中寂静一片的小区，突然就跟住满了青蛙一样，聒噪的不行。


    「小林哥，」陆宸骁站在林晞身后，看他动作谨慎地拿出钥匙来，顿时想到了他有洁癖的事情，「你有什么注意事项要交代吗？」


    林晞正在心里盘算着适用于陆宸骁的小熊软糖剂量，骤然又被人打断，只能把脏话压了又压，「什么意思？」


    陆宸骁一脸迷惑不解的表情，「就比如进门得先去洗手什么的。」


    林晞不能理解，「这难道不是每个人回家都要做的第一件事吗？」


    「没啊。」陆宸骁一摆手，「这天天忙的昏天黑地的，难得回家后的第一件事，难道不应该是回归温暖的被窝吗？」


    「得了。」林晞一听这话，本来要邀请陆宸骁进家门的手势瞬间一转，摆出了把人拦在门外的架势，「你要是生活习惯这么差的话，我光是和你交代也没用。待会你人进来以后，什么都别做，一步一步跟着我来。」


    陆宸骁大概猜到了林晞的反应，可他没想到林晞盯着他洗完手后，直接把他推到了浴室里。


    在皂液机下接了泡沫洗起手来的林晞打量了陆宸骁一眼，「衣服脱了。」


    陆宸骁惊得嘴巴大张，「啊？」


    甩了甩手，林晞从外面拿了个小板凳进来，「坐这上面，把衣服脱了。」


    陆宸骁乖乖往小板凳上一坐，大脑一片空白，「你要干吗啊？」


    林晞想了想，又推开玻璃门走了出去，再回来时，手里多了几条毛巾，「我要给你擦个身，让你换身干净衣服。」


    「不至于。」陆宸骁这下是真不好意思了，「你要觉得外面的衣服不干净，给我找个地方，让我坐着别动就行了。」


    「我俩在外面待了这么多天，也该洗个澡了。」林晞取下花洒，反覆尝试着水温，「你身上那么多伤，处理不好容易感染。」


    在陆宸骁的设想中，林晞是那种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好比你摔在泥坑里，他会很善良地问候一句没事吧，但绝不会亲自去拉你。可是眼下看着林晞忙前忙后，他才明白其实只要你对他好，哪怕他不擅长体贴别人，也会时时刻刻把你的事放在心上，尽他所能地对你好。


    陆宸骁脱了衬衫，精悍凌厉的肌肉线条一览无遗，「我自己来，你在外面陪着，我有事就喊你。」


    「不行。」林晞死活不愿意把花洒交到陆宸骁手里，「次次都是我听你的，这次你也得听我的。」


    每次听林晞聊工作以外的闲话，都让陆宸骁有一种莫名的愉悦感。就好像蜷缩的树叶上淌过一滴露珠，本以为只是稍纵即逝的寒凉，却带着意外的甘甜顺着脉络沁润开来。


    林晞突然一偏头，莫名其妙道：「你为什么不脱裤子？」


    「嗯？」陆宸骁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


    那个对掏鸟蛋嗤之以鼻的林晞刚说什么？？？


    林晞不耐烦地催促道：「快把裤子脱了。花洒还开着，别浪费水。」


    正值中年的陆宸骁在小年轻的威势下脱下长裤，大脑像是过了电似的炸开无数的烟花，只怕再过一会头顶上都能冒出带着煳味的热气了。


    反观林晞，神色自若。


    「把头抬高一点。」林晞一手像帽檐似的护在陆宸骁额前，一手拿着花洒打湿了他的头髮，「我虽然没在警队掏过别人的□□，但是和同学一起洗澡的经歷还是有的。两个大男人，有什么好害羞的。」


    虽然林晞所说的确实是自己的小心思，但陆宸骁还是在心里小声反驳着：那要是别的警队大兄弟，我当然无所谓。可你也不看看自己有多脱俗。垂眼清秀惊艷，抬眼英气逼人。这要是能不脸红往人面前赤条条一站，那还真是脸皮比城墙厚了。


    林晞关了花洒，挤了洗髮水在手上，像模像样地给陆宸骁揉了揉头髮，然后又在毛巾上挤上沐浴露，避开陆宸骁的伤口，仔仔细细替他擦了擦身，最后一开花洒，试过水温后，替他冲掉了身上的泡沫。


    丢给陆宸骁一条干净的毛巾，林晞头也不回地丢下一句，「剩下的自己解决，我去给你拿套衣服。」


    陆宸骁擦干了身子就呆呆地坐在小板凳上。


    自从工作以来，这样舒缓悠闲的时候少之又少。在外累死累活，回家孤独一人。受了伤自己熬，这是最正常不过的事情。可现在突然就多了这么一个用心对你好的人，要说内心一点触动都没有，那是不可能的。


    「你试试看这一套。」


    林晞很快拿来了一套黑色t恤与休闲裤。陆宸骁接过穿上，不仅合身，更是显得整个人都清爽了不少。


    林晞收拾了一下浴室，「你去外面坐着休息吧。我洗个澡就出来。」


    眼看林晞抬手解开了衣扣，陆宸骁忙不迭地退了出去。


    陆宸骁看了看手机，确认暂时没有收到新消息，便在屋子里四处晃悠了起来。


    大概是刚搬来的缘故，屋子里还堆着许多来不及整理的纸箱。但这些纸箱堆放整齐，就像是有些东西本就用不上才收起来似的。


    无意间看到林晞摆在床头的漫画书，陆宸骁顿时来了兴致。


    不看还真不知道，尽管两人平时性格相差甚远，但爱看的作品却都是一模一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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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心情颇为愉悦地翻看着这些漫画书，陆宸骁不禁感慨时光匆匆，总觉得上次这样欣赏漫画还是在警校读书那会了。


    就这样投入其中，直到林晞的声音从身后响起，陆宸骁才将视线从漫画书上挪开。


    「陆副，」林晞多少有些调侃地问道，「好看么？」


    陆宸骁应声回头刚想开口，就看到林晞上身挂着一件敞开的衬衫，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正抬手翻找着衣服。还没擦干的水滴顺势沿着腰腹的肌肉线条，淌过如雪的肌肤，流入衣料遮掩下的腹股沟之间。


    半天没听见陆宸骁的回应，林晞停下动作，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骤然被人截断思绪，陆宸骁勐一咽唾沫，尚未回神就脱口嘆道：「好看......」


    这句好看所指为何，就连陆宸骁自己都不清楚。


    陆宸骁这辈子什么没见过，偏就林晞这样让他慌了神。只听见他训话似的对着林晞喊道：「也不穿好衣服再出来，等下感冒了怎么办。」


    林晞一边套上衣服，一边回击道：「就差一条裤子，能冷到哪里去。」


    陆宸骁还没开口辩驳，肚子就先咕噜噜地叫了起来。


    林晞一怔，像是确认了半晌，最后认命地嘆了口气，「等着。我去做点吃的。」


    本该是下班休息的时间，已经冒然叨扰不说，还要麻烦别人这样照顾自己。陆宸骁起身一拦，「你别忙了，我再坐一会就回家了。」


    「回家？」林晞不理解地皱了皱眉，「市局那边指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新的安排。索性中间就这么点休息的时间，你还要来回折腾。」


    陆宸骁实在是不好意思，「那也不能就这么赖在你家蹭吃蹭喝吧。」


    「也就是为了填饱肚子。」林晞轻轻推开陆宸骁的手臂，「你也别指望我能做出什么大餐来。」


    陆宸骁大概了解林晞的倔脾气，于是也不多说，只放下漫画书，跟着林晞走到厨房，看看有什么是自己能帮上忙的。可偏就这样还被林晞给嫌弃了。


    「陆副，你让一让。」每天大半的时间里，林晞总是冷着一张脸，「别站在冰箱前面。」


    陆宸骁立马退开几步，「这都下了班了，就别一口一个陆副了，多生分。」


    干脆利落地翻了个白眼，林晞甚至都懒得开口搭话。


    陆宸骁倒也不恼，只是眉宇含笑地倚在一旁的檯面上，看着林晞不慌不忙地整理食材。


    其实与其说是制作晚餐，不过就是把能吃的蔬菜水果往面包片里一夹，然后顶多再煎个荷包蛋搭配在一起。


    所以不过几分钟的功夫，林晞就把装了三明治的碟子摆在了餐桌上。


    「去吃吧。」林晞走回厨房，拉开冰箱，「我给你倒杯牛奶。」


    开放式的厨房连着餐厅，通体都是黑色系的色调。唯有灯带点亮的屋里，冰箱照明灯晃眼地照在林晞脸上，衬出他瘦的凹陷的面颊。


    陆宸骁站起身，走到林晞身边，「陪我一起喝呗。」


    「太甜了。」林晞言简意赅地拒绝道，「我今天不想喝。」


    接过林晞递来的牛奶，陆宸骁故作调侃地劝道：「我承认你身材很好，但有一说一，多少还是瘦了点。」


    往餐桌边上一坐，林晞一脸郁闷地拿起三明治，「没有什么特别想吃的。」


    陆宸骁无奈地笑了笑，抬手覆上林晞细软的髮丝，「别总是那么挑剔，对自己好一点。」


    乍一听前半句，林晞还以为陆宸骁是要数落自己，可还没他开口反驳，后半句的安慰就如之前在疾控中心时，陆宸骁靠上自己眉间的手指一样，悄然而至，轻轻抚去了所有的不快。


    不知如何回应，林晞只得一蹙眉。


    那神情被陆宸骁看在眼里，收敛而灵动，却说不上是躲闪，还是委屈。


    寻常人说到挑剔这个词，大多意指过分苛刻地拘泥于细节。可在陆宸骁眼里，这些令人敬而远之的癖性，都成了他担心林晞的理由。这样从儿时过后就再未有过的偏袒，让林晞心里奔涌出不安的渴望。


    借着低头去咬三明治的机会，林晞躲开了陆宸骁的接触。


    作者有话说：


    纯纯的爱


    第十九章


    ◎陆宸骁肩上一沉，嘴角却轻扬了起来，「晚安，林晞。」◎


    陆宸骁也很自然地收回手，转而拿起了桌上的玻璃杯，喝了一口牛奶，「小林哥平时都一个人住？」


    「你干吗？」林晞警惕地瞪了陆宸骁一眼，「有东西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嘿，你这是什么话？」陆宸骁又搬出了之前那套说辞，「我都说了，今天既然已经来了，那就一定要看看我们的同志住得好不好，吃得饱不饱，睡得暖不暖。你看看你这年轻人，别人这是关心你呢，你倒还不乐意了。」


    林晞爱答不理地瞥了陆宸骁一眼，「你管我。」


    神经兮兮地往前一凑，陆宸骁嘴里含着三明治，口齿不清地说道：「@#￥%……&*。」


    林晞不紧不慢地把三明治摆在碟子中央，用一脸「我今天就要看你噎死你自己」的表情，看着腮帮子鼓着一动一动的陆宸骁。


    陆宸骁连忙嚼了几口，一吹口哨，「我说你不是在家藏了个美人吧？」


    上身前倾，屈肘压上桌沿，林晞毫不避讳地与陆宸骁对视着，「你以为谁都和你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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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蓦然隔着这么近的间隔与林晞相视，陆宸骁唿吸一滞，面上却是不显山不露水，「我是人民的公僕。要是人人都能像我一样，那世界早就变成美好的人间了。」


    林晞不想再听他贫嘴，「我一个人住。」


    不等陆宸骁多说什么，林晞端起碟子就往厨房走，「我吃完了。」


    陆宸骁把剩下的三明治三下五除二地解决之后，起身跟了上去，「你看看你，要是没人关心的话，你就连吃饭睡觉都不上心。」


    林晞赌气似的拿起剩下的三明治一咬，「我吃得好好的。」


    「那是因为有我盯着。」陆宸骁顺其自然地接过林晞手里的碟子，「我来洗。」


    林晞一口三明治嚼了半天，「别把水蹭到手臂上了，等下我还要给你换药的。」


    陆宸骁笑得合不拢嘴，「你这也太贴心了，我都不想回家一个人孤独寂寞冷了。」


    「少开玩笑。」


    不轻不重地在陆宸骁小腿上踢了一脚，林晞转身去了客厅。


    陆宸骁收拾完餐厅厨房，还想着得赶快督促林晞睡觉休息，可一抬头就看到林晞正盘腿坐在客厅地毯上，小脑袋一点一点的，面前还摆了一摊子的药。


    怕吵醒了林晞，陆宸骁轻手轻脚地走到一旁，单膝跪下静静看了半晌。在遇见林晞之前，陆宸骁总觉得自己工作这么多年，见了这么多人，早就已经见怪不怪了。但当林晞出现在他的生活里，板着脸和他较真，红着脸为他生气，阴着脸替他担心时，他才感觉到布满污垢的内心并不是无感，而是对追求纯粹已然放弃的麻木。


    视线滑过林晞鸦翅一般的眼睫，落在他缓缓起伏的胸膛上，大脑一片混乱间，陆宸骁突然想起了几分钟前真假参半的玩笑话。


    其实陆宸骁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开那样拙劣的玩笑，只是觉得想守着林晞，哪怕只是在共事的这段时间里，大概也是因为只有这段相处的时光，他才不愿意放他走。不过这一切的妄念都比不过林晞的意愿。倘若他不愿意，陆宸骁也绝不勉强。


    就这么想着，陆宸骁反倒释怀地笑了笑，而后目光不移地换了个姿势，悄悄坐在了林晞身旁。


    感受到身旁的响动，林晞不安地缩了缩身子，紧接着重心不稳地往身侧一倒，忽地靠上了陆宸骁的肩膀。


    陆宸骁肩上一沉，嘴角却轻扬了起来。


    「晚安，林晞。」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直到陆宸骁的手机在裤口袋里振个没完没了时，他才勉强睁开双眼。


    「餵。」陆宸骁一看林晞还靠在自己肩上，只好压低声音，断然令道，「说。」


    「老陆，」电话那边传来蔡妮疲倦的声音，「谭局让你们马上回市局。」


    心头一紧，陆宸骁迅速应道：「好。待会市局见。」


    话音未落，陆宸骁只觉得林晞蹭了蹭自己的肩窝，继而闷声闷气地问道：「怎么了？」


    情不自禁地扬起嘴角，陆宸骁不经意地侧头贴了贴林晞的髮丝，「谭局让我们现在回市局。」


    林晞迷迷煳煳应了声，随后缓缓抬头，盯着面前的药盒绷带发了一会呆，这才陡然反应过来，「我刚是不是睡着了？」


    收回注视着林晞的视线，陆宸骁望了望窗外蒙蒙亮的天空，哑然失笑道：「我俩睡了也有四五个小时了。」


    「四五个小时？」林晞喃喃重复了一遍，像是有些意外，「竟然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那可不。」陆宸骁把手臂伸到林晞面前晃了晃，「你还说要给我换药来着。」


    这下林晞已经完全清醒了，匆匆扫一眼挂钟，抬手就要帮陆宸骁换药，「那就抓紧时间。」


    陆宸骁眼看林晞垂头小心翼翼地处理起伤口，急忙解释道：「我就开个玩笑。我自己来，你不用......」


    「一个人就两只手，怎么绑绷带啊？」林晞瞪了一眼陆宸骁，「别耽误工作。」


    陆宸骁虽然由着他来，但还是忍不住碎碎念叨着，「这办案受伤是最平常的小事，那要放在以前都是我自己处理。大老爷们哪有那么娇气。」


    「大老爷们怎么了。」林晞不满地告诫道，「应不应该被人认真对待，这和性别没有关系。」


    陆宸骁愣了愣，随后剑眉一挑，「性别确实不算什么。」


    ·十三分钟后拓东市公安局刑侦支队会议室


    当陆宸骁和林晞赶到会议室时，以『二二四』专案组组长谭松民为首的众人已经全部到齐。其中不乏林晞不曾见过的生面孔。


    所有人正三三两两的低声谈论着案情，会议室里的氛围已然十分沉重。


    「谭局。」陆宸骁走到谭松民身旁，打了声招唿，「什么情况？」


    「听说你抓人时受了伤？缓过劲来了吗？」


    谭松民是个拿命办案的人，眼下开口突然问了这么句话，陆宸骁虽然纳闷，但也不敢多问，「还好有老罗帮忙。我已经休息过了。」


    谭松民点了点头，没再多说。


    陆宸骁心里摸不准谭松民的态度，只好将目光转向本就在谭松民身边汇报工作的警察，「杨队，辛苦了。」


    那人上前去陆宸骁握了握手，随后目光一转，看向站在后面一言不发的林晞，「这位是？」


    陆宸骁一笑，「林晞。省厅派来协助工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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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点了点头，「您好。」


    对方同样客气道：「您好。杨奕勛，禁毒支队支队长。」


    林晞来回打量着眼前这位支队长。虽说对方的职务比陆宸骁高了一级，但光看外貌，似乎与陆宸骁年龄相仿。一双浓眉大眼配上高挺的鼻樑，要说长的秀气，也就那样。要说阳刚成熟，又比常人多了点造作的精緻。而且看他现在与陆宸骁交谈的模样，表面客套，却偏要装出一副一切尽在不言之中的样子。


    真是让人生厌。


    观察片刻，林晞最终暗自在心中得出一个结论，他不喜欢这个人。


    「小杨，」谭松民把烟摁灭在菸灰缸里成堆的菸头上，「带他俩先坐。」


    杨奕勛应了一声，一拍陆宸骁，「走，咱俩坐一块。」


    陆宸骁嘴角带笑的一巴掌拍回去，回头喊了林晞一声，「跟着我。」


    林晞一翻白眼，最后还是跟了上去。


    三个人挨着坐下，林晞听到陆宸骁低声向杨奕勛抱怨道：「不够意思啊，谭局神经兮兮的，就连你也瞒我？」


    杨奕勛耐心解释道：「不是瞒你。这事确实重要，三言两语说不清楚。你们之前找到的那个姚君伟，他的尿检结果是阳性。而且你们口中的fenian，与刘队一直挂心的案子似乎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林晞能感觉到杨奕勛话音落下的那一刻，陆宸骁笑容消失，情绪近乎失控，但就在同一秒，杨奕勛已经抬手按住了陆宸骁的手臂。


    「我都明白。所以我只劝你一句，冷静。」


    杨奕勛这句安慰来的极为慎重。


    就连林晞也不禁心口发闷，不时用余光留意着陆宸骁的神情。


    「难怪谭局刚刚第一句话就是关心我，搞得我简直受宠若惊。」虽说是句玩笑话，但陆宸骁的声音被无奈与深沉的心情拉扯着，嘶哑的不像话，「这种事情他也只会放心让你来告诉我。」


    陆宸骁和杨奕勛的话，让林晞一阵一阵的发蒙。


    原本他和陆宸骁共同摸索出来的信息，剎那间成为了陆宸骁所有不轻易告人的心事的延续。


    林晞将记忆拉回到与陆宸骁认识的第一天，蓦然回想起谭松民曾提到过刑侦有个病退的刘队。


    到头来只有一个陌生人，是陆宸骁曾经的人生和自己现在的回忆之间，唯一仅存的交点。


    林晞不是会把心思挂在嘴边的人，更何况现下的大局也不允许他拘泥于此。


    「各位，请安静。」


    谭松民甫一开口，所有的低声议论戛然而止。


    「陆宸骁，你先把目前为止你和小林的调查情况说明一下。」


    陆宸骁应声而答，简言意骇地讲明了原本复杂的经过。


    「最终我们判断其中一位兇手有盗窃前科，而且其极有可能就是在南柯梦工作的员工，再加上兇手杀人是为夺货，所以我们认为必须和禁毒支队共享现在所掌握的信息。」


    谭松民认可地一点头，而后看向杨奕勛，「小杨，说说你们那的情况。」


    同为领导全队的核心，不同于陆宸骁对手下人和颜悦色的模样，杨奕勛看似静水流深，内里却带着迫人的威势。


    「fenian，」杨奕勛说出这个词后，微微一顿，「这是我们手头唯一的收穫。」


    一时间所有人面面相觑。


    杨奕勛也不管别人的反应，只是不慌不忙地接着往下说，「相信各位都知道易制毒化学品这个概念，简而言之就是可用于制造毒品的前体、原料和化学助剂等物质。我们在第一时间调动所有资源，尽力还原fenian的分子式后，发现其并不与现有易制毒化学品品种目录，包括非药用类麻醉药品和精神药品管制品种增补目录中的任何一种重合。于是我们重审了当时企图开车运走fenian的那几个年轻人，得到了一个惊人的结论。」


    「fenian虽然不是现成的易制毒化学品，但是它能够轻易变成其中的任何一种。」杨奕勛几乎是一字一顿地强调道，「也就是说fenian是不受任何管控，且万能的易制毒化学品的前体化学品。」


    作者有话说：


    看对眼是件很奇妙的事


    第二十章


    ◎「你那杯茶看上去就苦，我替你喝。」◎


    「前体化学品是用于制造或可变异为另一种化学品的化学品。」谭松民点燃一根香菸，「你的意思是，fenian是毒品原料的原料？」


    「是这个意思。」杨奕勛取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给您举个例子，就比如说俄罗斯流行的毒品『鳄鱼』。它的主要活性成分是二氢脱氧吗啡，这种同剂量下比一般吗啡效果要高出8-10倍的阿片类药物，在98年就被俄罗斯列为非法麻醉镇痛药。但它现在仍就成为了足以取代海.洛.因的毒品。为什么？」


    「因为只要有可.待.因，只需经过三步简单的化学反应就可以合成二氢脱氧吗啡。而俄罗斯的可.待.因作为非处方药，唾手可得。哪怕你只是在自家厨房，缺少其他的原料，也可以採用汽油作为溶剂，混合红磷、碘酒以及盐酸等反应物与可.待.因片剂一起合成二氢脱氧吗啡。这样制作出来的毒品仍可与海.洛.因的性状活性达到高度的相似。只因其中存有杂质，人在接触后，皮肤会坏疽腐烂如鳄鱼鳞片，大多数人甚至都熬不过第一年。可是它价格低廉，制作简易，极易上瘾，所以依旧泛滥成灾，无人可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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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一旦fenian发展成熟后，成为可.待.因之于『鳄鱼』的存在，甚至成为可以取代其他任何非法毒品原料的存在，那么它的地位可用一句话概括。」


    缓缓带上眼镜，杨奕勛神色一凝。


    「它将成为一统毒品，践踏法律的神。」


    无人接话。


    会议室被异常沉重的气氛笼罩着。


    众人目目相觑间，林晞将目光轻轻落在陆宸骁身上。


    此时的他反倒放松了姿态，整个人靠在转椅里，随心所欲地打破了会议室里的沉默，「我记得上次出现有胆做这事的垃圾，那都已经是二十年前的事了。」


    二十年前。


    当这四个字骤然被陆宸骁抛出来时，有人如吴端正，摸不着头脑；有人如蔡妮和罗旭，屏气慑息；有人如谭松民和杨奕勛，神色凝重。


    林晞将视线略过这一张张面孔，眼前突然拉上了猩红的血幕。在脑海间不分昼夜重映的噩梦，藉由身上的疤痕，如恶灵的爪攀上后背一般，悄然捂住了他的口鼻。


    双手贸然一挣，差点将面前的一次性纸杯打翻。林晞眼睁睁看着，身体却像是被人挟持一样动弹不得。这时陆宸骁一伸手接住了纸杯，顺其自然地拿在手上，然后和自己的纸杯换了个位置。


    喝下一口茶，陆宸骁放在桌下的手轻轻握了握林晞的手腕，像是说悄悄话似的提醒道：「你那杯茶看上去就苦，我替你喝。」


    林晞随着陆宸骁的靠近，不自觉地一惊，却被陆宸骁紧紧牵住了动作。那样的气力与轻微的颤抖，恍若带着要将他的灵魂都一同拉回身边的央浼。


    浑浑噩噩间，林晞不动声色地推开了陆宸骁的手，「多谢。」


    好在所有人都还陷在无言的惊悸之中，无心留神周身的动静。


    陆宸骁收回桌下悬空的手，摩挲着纸杯，继而接上了刚刚的话题。


    「二十年。现在的警察队伍比起当初，老一辈正要退休，新一辈还不成熟。想想我要是个毒枭，也不会轻易放过这样的好时机......」


    「陆宸骁。」谭松民沉声喝道，「二十年前你也不过十几岁，很多事情到底没有亲身经歷过，未必想得明白。」


    陆宸骁闻言一声冷笑，「是吗？」


    杨奕勛似乎有所察觉，可还不等他抬手拉住陆宸骁，对方就一个起身，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二十年前，被称作狼的贩毒团伙肆意妄为，势力之大甚至可将整个拓东市作为研发新型毒品的实验室。而警方为了将其连根拔起，费尽心力地培养线人。」


    陆宸骁绕开转椅，来回踱步着，竟公然讥讽道：「是，警方当时确实是凭藉着线人的努力，下了好大的一盘棋，就等着毒贩内部更新换代，新旧势力相争之时，将其一网打尽。可这盘棋最后却毁在警方自己手里。就因为警方对线人的不信任。谭局，这是错，咱得认。」


    谭松民刚想开口教训陆宸骁放肆，却被陆宸骁加重的声音给盖了过去。


    「狼有两代毒枭，警方前后分别取名为1号与18号。18号行事癫狂嚣张，早在手握大权前就主张直接贩卖新毒品。也正因在此决议上与1号主张相悖，两人才会有所积怨，在内部掀起一场腥风血雨。在警方的命令下，线人协助18号成为新一代头狼。此举本来的目的是让18号为新毒品解封，这样警方才能人赃并获，斩草除根。」


    「苦心经营那么久，终于等到线人亲自负责新毒品的第一笔交易，警方也在其协助下，在18号的藏身之处、制毒之所、运毒之路布下天罗地网。」陆宸骁声音一沉，「然而就是因为警方对毒贩出身的线人始终心存疑虑，才在最后关头打草惊蛇，反遭报复式的反抗，葬送了线人和数十名缉毒警的性命。」


    陆宸骁在谭松民身边略作停顿，「谭局，老一辈中真真切切经歷过这一切的人不多。当年留下这样的耻辱，要说误判，也算是个解释。可这是刘队一辈子的痛，他后半世辛苦奔走也都是为了赎当年的罪。累到如今不得不病退，也还日日夜夜挂心于此。可您呢？顶着局长的头衔，就连让我把这事和大伙通个气的胆量都没有？」


    陆宸骁声音落得极轻，却是实实在在的逼问，「那敢问谭局，现如今查到这一步，接下来咱是不是就收手辞职算了？」


    敢是这样放肆的，整个市局里除了陆宸骁，绝无第二人。


    平日里看惯了陆宸骁吊儿郎当的众人此时大气都不敢喘。唯林晞与杨奕勛毫不避讳地看着正在对峙的两人，担心情势会有所失控。


    就在所有人都悬着一颗心的时候，谭松民妥协似的嘆了一口气，「我知道刘队对你有恩，也知道他病休后出现这么个案子，你比谁都着急，但你要明白自己现在的身份。」


    眼看谭松民给了台阶下，杨奕勛很快起身，一面把陆宸骁往回拉，一面替人打圆场道：「您说得在理。他心里也有数。」


    陆宸骁被按回座位上还不老实，「那咱接下来还查吗？」


    「查。一定要查。」谭松民不怒而威的气势压得所有人不敢发出一点声响，「如果这个案子真的和二十年前的悬案有联繫，那就更要查。」


    陆宸骁潇洒地打了一个响指，终于放缓了态度，「那就行。我们都听您安排。」


    被陆宸骁这么一气，谭松民也得好好缓一缓。只见他端起了茶缸，嘬了一口茶，这才问道：「罗旭，陆宸骁交代给你的事情查的怎么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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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罗旭迅速答道，「没有任何进展。被抓的鸡头到现在为止还没有回答我们提出的任何问题。倒是和杨队对接之后，发现之前在南柯梦抓的几个人里面，有一个确实有盗窃前科，名叫孙烨，有关fenian的消息最初也是他告诉我们的。」


    「陆宸骁。」谭松民这一嗓子算是把挤压的怒火都给宣洩了出来，「你现在有什么想法？」


    陆宸骁抬手示意罗旭把孙烨的个人资料递过来，随后只看了一眼便不作犹豫地答道：「不能让孙烨牵着我们的鼻子走。在我的印象中，被害人家附近的监控没有拍到过他的身影，所以要想仅凭那一段视频就把他和其他同伙揪出来，不太可能，只能顺着南柯梦的监控，从头查他的行踪。至于那个鸡头，等下我去审。」


    「行。」谭松民看陆宸骁的状态基本稳定，也不再多说，「在座的还有疑问吗？」


    在座的还能有什么疑问，一个两个心里都不停乞求着能早点逃出这间会议室，免受大佬们互相攀比气场的折磨。


    于是会议很快就结束了。


    就在陆宸骁和林晞站起身要走时，杨奕勛喊住了陆宸骁。


    「喂，你小子行不行啊？」


    陆宸骁让林晞稍等，转身给了杨奕勛一拳，「是男人，就得行。」


    杨奕勛没忍住笑了笑，「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知道我知道我知道。」陆宸骁掏了掏耳朵，「我很冷静。只是看不惯这么一点事情非得藏着掖着而已。」


    杨奕勛略微压低了声音，「你自己也知道这是公安的耻辱，就算再看不惯，心里再急，也不要这么张扬。传出去对你和刘队都没好处。」


    陆宸骁自己是不在乎，但要给刘队惹了麻烦，他心里面肯定过意不去，所以这样一权衡，倒也收敛了一点，「行。下次不会了。」


    杨奕勛这下才放心，「那我先走了。有事随时联繫。」


    陆宸骁摆了摆手，「去忙你的吧。」


    杨奕勛也跟着摆了摆手，末了还不忘和林晞也说上一声再见。


    等杨奕勛一走，会议室里只剩下陆宸骁和林晞两个人了。


    陆宸骁往外走了一半，回头发现林晞还在原地怔怔地看着自己，「怎么了？」


    林晞一瘪嘴，「我不喜欢那个杨队。」


    陆宸骁原以为林晞是因为会议上的心慌还没缓过神来，不想却是因为这个原因难过。


    「你这也太可爱了。」陆宸骁又折回去，忍不住搭肩把人往怀里一揽，「为什么不喜欢啊？」


    林晞眨了眨眼，似乎是在认真思考这个问题，但最后只是冷着脸说了一句，「没眼缘。」


    比起刚认识那会儿的冷漠，林晞现在完全就是小孩子摆脸色罢了。


    陆宸骁嘴角快要咧到天上，手也不老实地抬起来捏了捏林晞的脸，「那你觉得我有眼缘吗？」


    林晞瞥了一眼陆宸骁，「还行吧。就是吵得我耳朵疼。」


    陆宸骁一听这话乐呵坏了，一路上说什么都得黏着他的小林哥不放手，最后只等到了审讯室门口，他才松手理了理身上的衣服。


    推门而入，里面是震天响的叫骂声。


    陆宸骁一皱眉，「这怎么回事？」


    提前赶到的罗旭早是一脸的不耐烦，「这孙子不知道哪来的那么多怨念，逮着警察就骂，而且一句比一句难听。」


    接过罗旭递来的资料，陆宸骁一脸的嫌弃，「白蚌珠？这都什么名字？」


    林晞看不过去地翻了个白眼，「老蚌生珠，比喻晚年得子。大概是因为孩子来之不易，所以家里人才给他取了这么个名字吧。」


    「不愧是小林哥。」正一目十行看着资料的陆宸骁分神点了个贊，接着吐槽道，「你说他为什么怨念这么深，这都三进宫的滚刀肉了。之前是容留他人吸毒，后来是诈骗公私财物，再后来是抢夺公私财物，现如今又坐进来了。啧啧啧，这还真是上帝为你关上一扇门，又为你关上一扇窗啊。」


    陆宸骁也不顾白蚌珠先生还在那大喊大叫，推开监听室的门就走了进去。然而自己还没坐下呢，白蚌珠先生就跟被按了静音开关一样，霎时没了声音。


    「白蚌珠先生？白蚌珠先生？」陆宸骁看着他那目瞪口呆的傻样，来回叫唤了两声，「白蚌珠先生，您还好吧？」


    见白蚌珠恍若未闻，一双眼瞪得老大，陆宸骁上前弯腰看了看，这才发现他那颤抖的双瞳并不是看向自己，而是望向了更远的地方。


    顺着这样令人心碎的视线回望身后，陆宸骁看到林晞正神情淡漠地站在门口。


    又瞅了一眼白蚌珠鼻樑上的纱布，陆宸骁突然回忆起了林晞之前一拳就让白蚌珠鼻血四溅的画面。不禁一哆嗦，陆宸骁还没开口安慰，就听见白蚌珠磕磕巴巴地问道：「警官，你们两位到底是谁来问话啊......」


    陆宸骁一手将资料握成筒状，反覆轻拍在另一只手的掌心上，「你想让哪位警官来问话啊？」


    白蚌珠没想到自己还能有选择的权利，一时间迅速向陆宸骁投去求救的眼神。


    陆宸骁一副瞭然的模样，却还要佯装为难地拒绝道：「你的心意我都明白。但是你对各位刑警的言语攻击次数，已经达到了小林警官特别出警的标准。这样难得的福利，可是其他人都羡慕不来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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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只是担心白蚌珠待会又要攻击陆宸骁，这才跟来看一眼。谁能想到他天不怕地不怕，反倒见了自己，就跟耗子见了猫似的，吓破了胆。但别说白蚌珠不乐意，就连林晞自己也不愿意做这问话的工作。


    可其他熬了半宿的刑警就不这么想了。他们听着白蚌珠骂骂咧咧吼了好几个小时，眼下见到能让他闭嘴的人就跟见了救星一样，全都盼着是林晞来审，然后尽早收工。


    于是在众望所归之下，林晞被陆宸骁一把拉到白蚌珠面前。


    「小林哥，」陆宸骁把手里的资料一股脑地塞给林晞，「交给你了。」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林晞硬挺挺地抱着那堆材料。


    而在材料遮挡之下，林晞无措的手却是勐然握住了陆宸骁的指尖。


    恍若有一阵又一阵电流般的酥麻感从指尖涌向全身，陆宸骁手头上的动作一顿，下意识地回握住林晞的手，「没事，我就守在外面呢。」


    静静地把手抽离出来，林晞神色如常地点了点头。


    一切重回正轨。


    陆宸骁在监听室里戴上蓝牙耳机，等着好戏上演。


    林晞则在白蚌珠面前坐下，「从现在起，我问什么，你就答什么。」


    第二十一章


    ◎林晞神色一凛，「今晚？」◎


    「听说到目前为止，你还没有回答任何问题。」林晞压根没心情正眼去看坐在自己面前瑟瑟发抖的白蚌珠，只是不急不慢地带上蓝牙耳机，「那就先从姓名、出生年月日、户籍所在地、现住地、籍贯、出生地、民族、职业、文化程度、家庭情况、社会经歷开始吧。」


    白蚌珠被林晞说的脑子里一阵一阵嗡嗡作响，于是不一会就全都老实交代了。


    这是走流程的工作。


    林晞听了半天也没什么兴趣，只等白蚌珠唠叨的差不多了，他才多少变得认真起来，「柳灵芝最后一次交易的对象是谁？你们是怎么联繫上的？」


    白蚌珠完全是基于惯性张了张嘴，可来回犹豫了半天，才慢慢地吐出一句，「我们做这行的经常有人帮忙介绍，而且他们直接就说了柳灵芝的姓名，我还以为是熟客，所以就没多问。」


    这个回答本身很平常，并没有刻意推卸的嫌疑。


    林晞本来也在心里琢磨着，如果白蚌珠是个三进宫的滚刀肉，那当时赫然袭警，未必就是因为惦记着还有一笔收益不菲的生意，或许真的只是因为对警察抱有仇恨心理，所以才气不过想吓唬一下警察。


    可是白蚌珠刚刚短暂的犹豫，和他脱口而出的「他们」，让林晞立时又多了几分怀疑。


    于是林晞一撩眼皮，终于正眼看了白蚌珠一眼，「他们？」


    白蚌珠突然咧出一嘴黄牙：「警官，您不会不知道还有一凤双龙这种玩法吧？」


    看着白蚌珠一脸猥琐的模样，林晞无所谓地大腿翘二腿，一刻也不等地打断道，「玩完以后，是你自己去收的钱吗？」


    白蚌珠本以为自己虽然在林晞面前豪横不起来，但多少可以噁心他一下，不想林晞丝毫不为所动，再看向自己的眼神里已是令人心惊的冷酷和强硬。


    这一下让白蚌珠措手不及，硬是支支吾吾半天没能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林晞不耐烦地握了握拳，指骨顿时发出阵阵脆响。


    白蚌珠条件反身地一颤，彻底明白了林晞是自己惹不起的人，「像这种在家接客的情况，一般都是她把钱交给我。」


    林晞几乎是咬着白蚌珠的最后一个字开了口，「那这一笔交易的钱呢？她交到你手上了吗？」


    白蚌珠整个人一定，「没......」


    「你免费让人玩了一次一凤双龙？」林晞知道白蚌珠个性恶劣，所以故意怼了回去，随后垂眼收回视线，轻蔑地哼了一声，「柳灵芝每天早晨都会和你通话，也就是说她一般都是晚上接客，第二天就会把钱给你。」


    真没琢磨清楚警察的脑子为什么都转得这么快，白蚌珠只能认命地点了点头。


    林晞将视线掠过白蚌珠短小的下巴，厌恶地一蹙眉：「我们看过柳灵芝的话单。2月18日，柳灵芝接了最后一笔生意，而当晚最后一通电话打给你，却是刚接通就被你挂断了。次日，她没有按照寻常的规律，联繫你交钱，往后也再没联繫你接客，你却对此不闻不问。为什么？」


    一片寂静间，林晞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淡然开口问道，「还是说你早就知道她永远都不可能再把这笔钱交到你的手上了？」


    饶了一大圈，最后竟然是从这里找到了些许破绽，白蚌珠一下子彻底没了声音。


    看白蚌珠缄口不言的架势，站在外面的罗旭不自觉地撇了撇嘴，满腹牢骚地憋出一句：「就林晞这寡淡的性子能问出话吗？」


    陆宸骁站那跟守在儿童游乐园外面的老父亲一样，一副「这还能闯祸了」的欠揍模样，「你让他试一次不就知道了？」


    罗旭看着年轻人漫不经心的样子就来火，不过来不及说教，林晞那边就又有了动静。


    「不想说？」


    白蚌珠不敢在林晞面前骂骂咧咧，索性闭口不说。


    林晞等了半晌，似乎是在斟酌用词，这时耳机里恰好传来陆宸骁的声音，「你放心大胆地问，问出来了你的功劳，问错话了我来担着，不要有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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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讯问室里没有一丝声响。陆宸骁的声音响在耳边，就像是他本人正贴着自己的耳廓说话一样，声音低沉安稳，让林晞不禁愣了愣神。


    不过他很快不动声色地把不适宜的神色掩饰了过去，不再犹疑地接着之前的话继续问道：「是为了戏耍警察故意不说，还是为了那点货，所以不敢乱说？」


    林晞尾音轻轻一拨，恍若挑断了在场所有人都时刻紧绷着的那根弦，甚至就连原本面无表情只顾着记录的书记员都随之抬头，露出了微微吃惊的神情。


    罗旭也越发急躁起来，「这哪里是讯问，这简直就是瞎搞！这么重要的案情是能作为套话的赌注，让他随便挂在嘴边的吗？你刚还说他问错话了，你替他担着，你看看他这样，你有多少本事能替他担责啊？」


    跟遛弯突然停下来看斗蛐蛐的大爷一样，陆宸骁抬手一晃一晃地瞎摆着，「稍安勿躁，老罗。要不咱来打个赌？我觉得这白蚌珠不出三分钟就会开口，你赌几分钟？」


    「你别跟我扯这些有的没的。」罗旭一把甩开陆宸骁在一旁戳来戳去的手，「他一外来人，你少替他打掩护。等下他和没事人一样回省厅述职了，你还得留在市局给他善后。」


    陆宸骁一脸惊讶，「你这也想的太严重了。」


    「你懂个屁。」罗旭黑着一张脸看着坐在讯问室里的林晞，「人从省厅下来装模作样地锻鍊，那眼睛都是长在头顶上，就你这种傻不拉几的还一个劲地往上贴。」


    「我认真分析过了，我觉得小林哥那多半是因为面瘫......」


    大概是和陆宸骁有心灵感应，林晞在里面掐着点地骂道：「屁话一大堆，正经话不会说。」


    看不到陆宸骁在外已经石化的林晞不耐烦地敲了敲桌子，「喂，不会这时候还让人从牙牙学语开始教你学习说话吧。」


    白蚌珠就是一只被猫咬住喉管的耗子，只能应声挤出一声干涩的疑问，「你们也知道那批货的存在了？」


    这句话一出来，陆宸骁和其他在场的警察简直是原地满血復活，唯有罗旭一时语塞，悄声骂了句国骂。


    「所以你确实是早就知道了他们的目的。」林晞没有理会白蚌珠的疑问，只是通过他的反应，定下结论，然后迅速质问道，「他们都和你说了什么？你从中分了多少货？」


    在林晞严厉追问下，白蚌珠的第一反应是抱怨，「我没拿他们的货！这两人说的压根就没一句真话！」


    正等着他一口气把前因后果都吐出来，结果白蚌珠像骤然噎住了似的，一看就是内心正进行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此时此刻，他多耽误一秒钟，林晞就得陪着他，在一屋子警察的审视之下，多坐一秒钟。


    耐心耗尽的林晞皱眉一嘆气，「白蚌珠，这样挤牙膏似的讯问真没必要。暂且不说你现在已经坐进来了，以后再想去拿货也已经是不现实的事了。就算我们没搅黄你这单大生意，就凭你这点头脑计量、人脉资源，你以为对方是真心要找你合作？拖着不给还算好的，万一哪天约你一个人交货，最后在荒郊野岭把你做掉，杀人灭口，都不过只是小事一桩罢了。」


    「与其来来回回地与警察置气，想着反正我逃不掉，但我也不会让你们有所收穫，最后却便宜了那些人在外面快活，倒不如拉着他们一起。」林晞一扫白蚌珠动摇的模样，「反正警察对于我们来说也就是一份职业，多抓你一个，少抓他们几个，都是一样的上班做事。但你一个人吃牢饭，他们在外自在，和他们多吃几年牢饭，你却能戴罪立功，这就完全不一样了。」


    白蚌珠一听这话，顿时觉得是有几分道理，可自己刚想回答林晞的问题，就被他淡然地制止了。


    「我要听的是你的实话。」林晞终于直视白蚌珠的目光冷峻明锐，「罪恶从来都不是能与正义相较的筹码。现在这种情况下，能够相互比较的只有你和他们。而能让胜利的天秤向你倾斜的唯一方法就是说实话。」


    被林晞武力与智力双双压制的白蚌珠幡然醒悟，「之前是我没想明白......从现在起，我一定交代清楚，绝不欺瞒！」


    林晞看他那样，只好重新耐下性子，「那你说吧。」


    「我们这行消息渠道杂，他们当初联繫上我的时候，我的确是没多问。但是他们当时要约的那个时间点，柳灵芝早就有自己的安排。我说要不换个其他的时间，他们不答应，就非让我去劝。您是不知道柳灵芝这个人，她总是有自己的条条框框，还别说让我去劝，那就是天王老子来劝都是个屁。我要不是看她有点姿色，服务也确实厉害，早就让她滚蛋了。」


    白蚌珠每说一句都要停下看看林晞的脸色，眼看着林晞突然面色一沉，他声音跟着一抖，马上又把话题拉了回来，「我说那我也没辙，他们就说之所以非要柳灵芝，是因为听说她手上有给男人补身子的好东西。他们就想等玩完以后，把货骗出来，实在不行就分我一部分。起初我还有点怀疑。可后来他们说那玩意不违法，就像是把咖啡粉和肾宝片压成的粉混着装进烟油，既能壮阳，还能让人慢慢上瘾，以后在市场上一定会越来越抢手，价格也一定会越来越高，我本来又是做这一行的，要是能拿到手做个特色，肯定能吸引更多顾客。」


    「所以你就舔着脸去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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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要是换个警察对着白蚌珠这么说话，他早就问候人家祖宗十八代了。但他怕林晞直接把他的鼻骨打碎，于是只能闷声接着往下说，「后来等柳灵芝来交钱的时候，我就和她商量了这事。她刚开始死活不答应，最后提出如果对方出三倍的价格，她就考虑一下。结果我把这话告诉对方，他们竟然还真的答应了。再往后的事我就不知道了。」


    看林晞并不搭理他，白蚌珠急的连忙发誓，「真的，我真不知道，要是我成心骗你们，我白家就断子绝孙！」


    要不是待在讯问室里，林晞早就一个白眼无视白蚌珠了。


    「解释一下你与柳灵芝的通话记录。」


    「那两个人说了要骗柳灵芝的货。我了解她的性格，遇上这种事，她不可能不挣扎的。所以当晚那个电话，是我在犹豫的时候接的。但我心虚啊，万一她是来质问我的呢？于是我转念一想，又匆匆把电话给挂断了。接下来这几天，我也不想再和她有什么联繫。」


    那是柳灵芝最后的求救电话。


    这话在林晞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些伴随着将要浮现的情绪，却被林晞溺死在了意识的最深处。


    「但事实是你并没有拿到他们口中的好东西。」


    林晞的话轻轻一点，就像火星挨上了摊在地上的汽油一样，瞬间点燃了白蚌珠怨恨的情绪。


    「对！他们骗我！」白蚌珠没忍住瞪了一眼林晞身后坐着的几位警察，整个人恨得牙痒痒，「他们本来是说第二天约个时间，大家把货一起分了。可我左等右等，再打电话过去的时候，对方的手机已经关机了！想想我前后替他们做了那么多事，还把柳灵芝这条赚钱的路给断了，我实在是气不过就不停地给他们发威胁简讯。他们要是继续这样无视我，我就报警。就算要把我自己赔进去，我也绝不会让他们逍遥自在。」


    林晞有一秒简直是陆宸骁附体，悄声吐槽道，「警察真累。就连坏人受了委屈，也都想着要找警察叔叔帮忙。」


    白蚌珠正在气头上，一时间没听清楚林晞在说什么，「您刚想问我什么？」


    「我说你这思想觉悟真不错。」完全没发现自己正在向陆副看齐的小林哥顺口接过白蚌珠的话，「那你威胁他们之后，有收到回復吗？」


    「有。」白蚌珠一点头，「他们原本说今晚要见一面。」


    林晞神色一凛，「今晚？」


    白蚌珠不知道自己提供的这个信息有多关键，只是一肚子的苦水没处倒，「对啊。但我这不是已经被你们给抓进来了吗......」


    顾不上肌肉丑男倾诉委屈有多噁心，林晞肃然问道：「他们什么时候回覆你这条消息的？有和你约定具体的时间地点吗？」


    白蚌珠完全察觉不到事情的重要性，「就在昨天你们联繫我之前回復的。至于具体的安排，说是今晚七点再通知我。」


    林晞看了一眼腕錶，还有十二个小时三十二分钟。


    耳机里传来陆宸骁的声音，「辛苦了。你先出来吧。」


    推开门看到陆宸骁站在自己眼前，林晞下意识地松了一口气。


    「老罗，」陆宸骁上前拍拍林晞后背，继而转身看向罗旭，「你帮我去看看查监控的那边，有任何有关孙烨的消息告诉我一声。」


    目送罗旭走出门，林晞这才完全放松下来，「你有什么想法吗？」


    感觉林晞往自己身旁靠了靠，陆宸骁原本严肃的神情微微缓和了些许，「两点。第一，三天前我们在南柯梦外拦下了一批fenian，那时孙烨也在场。如果他本人就能接触到fenian，为什么还要多此一举，必须约在2月18日当晚去柳灵芝家，回收一批只不过是类似于某种试验品的fenian合成物？第二，当时距离柳灵芝遇害，整整过去了一个礼拜的时间，孙烨却一直等到警察找上门才运货逃跑。而如今又过去了两天的时间，孙烨已经被抓，另一个人不仅不逃，反而折回来约人见面分赃，这说不通。」


    「与杀手合作，伪装成嫖客，诱骗白蚌珠，不顾忌抓捕......所有这些异常行为的癥结究竟在哪......」


    陆宸骁话音未落，蔡妮突然推门沖了进来，身后还跟着面色同样凝重的罗旭。


    「陆副，我们刚刚顺着监控查到孙烨的行踪。他.......」


    陆宸骁鲜少见到蔡妮如此慌张，不由得绷紧了神经，「你别急，他怎么了？」


    「他在2月18日曾与李莎见过一面！」


    作者有话说：


    内容有些辛苦，排版有些拥挤，辛苦大家。


    第二十二章


    ◎「小林哥这名字是陆宸骁给我起的外号，我也只乐意让他一个人这么叫我。」◎


    陆宸骁眉梢一挑，「什么情况？」


    蔡妮看不明白陆宸骁堪称平静的反应，又仓皇地看了一眼林晞，「我们顺着南柯梦的监控调查孙烨的行踪，发现2月18日当天下午五点半，他曾开着一辆黑色雪铁龙商务车，出现在柳灵芝和李莎就读的大学门口。十分钟后，一个怀里抱着三个快递盒，带着黑色鸭舌帽的女生，随着下课出校的人群走出校门，径直走到了商务车旁。她和孙烨交谈了几句，对方立马从车里替她推开车门，让她把快递盒放在了副驾驶的座位上。随后孙烨驾车驶离学校，返回南柯梦。那名女生则慢悠悠地回到了校园。」


    陆宸骁仔细听着，突然问道：「你怎么确认那个女生就是李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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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伤疤。」蔡妮指着自己的上臂比划了一下，「之前在做人身检查时，我看到李莎背部连着短袖袖口遮住的地方有淤痕。她当时解释说那是好几天前肖煌军用皮带抽的。因为当时听了很气愤，我就留神多看了几眼，还让小百合又替她看了看，所以印象特别深刻。而监控里的女生抱快递盒时，短袖袖口被撩上去了一半，正好也露出了一块淤痕。一个学生身上带着那样的伤痕，一看就知道是李莎，绝不会错。」


    「行。」领着所有人往外走，陆宸骁语气平淡地问了一句，「还能联繫上李莎吗？」


    蔡妮懊丧地摇了摇头，「我刚打过电话，已经联繫不上了。」


    「没事。」陆宸骁拍了拍蔡妮的肩膀以作安慰，「情况我都清楚。孙烨回南柯梦以后的动作，还有李莎目前的行踪，还得辛苦你们仔细查一查。」


    「放心，包在我身上。」


    蔡妮刚走，陆宸骁就对罗旭安排道：「白蚌珠刚刚的话，你也都听见了。兇手和他约定今晚七点再联繫，但保不齐会在这之前打电话过来试探。你就盯死白蚌珠，一丝一毫都不能放松。」


    罗旭平时总爱端着老前辈的架子，可真正合作起来，他还是知道分寸。这边陆宸骁不过刚说完，他就沉稳地应了一声，很快推门进了讯问室。


    林晞默默站在一旁，看着他们彼此交谈的神情，脑海里突然闪现出陆宸骁曾说过的每一句话：


    「所以这次的豪赌，你也是赌注之一吗？」


    「会不会真的是李莎和柳灵芝里应外合呢？」


    「如果整个事情从头到尾都只有柳灵芝和李莎知情，那么一年前帮助柳灵芝报警求救的人是谁？那个真正让警察介入其中，从而给了李莎她们一个发声机会的人，究竟是谁？」


    ......


    原来在案情分析会上，或许更早之前，陆宸骁就已经看到了别人所看不到的地方。


    能让他超越阅歷以手握大权的不只是其他，而是天赋。


    陆宸骁终于腾出空来，想着林晞肯定被这么多人来来往往给吓的直接静音了，于是一边放松着之前一直绷紧的神情，一边转头去看他，不想他正躲在一旁走神。


    陆宸骁低头去与林晞对视，「怎么了？」


    林晞闻声抬眼，「我之前不应该对李莎心软的。」


    「好了，」陆宸骁哄人似的拍拍林晞的脑袋，「决定都是我做的。真要说把人给放跑了，那也是我的责任。」


    林晞自然地往陆宸骁身边一靠，「那你接下来有什么安排？」


    「去见孙烨。」陆宸骁顺势把手往林晞肩上一搭，「按道理来说，现在早就过了拘传期，孙烨人应该已经在看守所了。不过这程序不是在刑侦手上办的，我还得去和杨队说一声。」


    「那我......」


    林晞不爱和杨奕勛打交道，刚想找个藉口躲开，就被人从身后给喊住了。


    寻声回头去看，谭松民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谭局。」林晞挪步迎上前去，「您有事找我？」


    谭松民总是一见着林晞就自带慈祥的圣光，「对。本来是让秘书叫你来办公室找我的，但我想着自己亲自来一趟，也能顺道看看现在进展如何了。」


    眼看着谭松民只和林晞说话，陆宸骁干脆插兜倚上一旁的墙面，一言不发地望着林晞的眉眼神情。


    林晞余光瞥见陆宸骁望来的视线，却只是装作不知，「我们刚刚通过讯问白蚌珠，获得了十分重要的信息。」


    「是吗，这么快就有了进展。」谭松民欣慰地对林晞招了招手，「待会回办公室的路上，你可得和我好好说说。」


    「那陆副他......」


    「没事。」陆宸骁一挥手，「谭局肯定是有要事才会特地来找你。你先去忙你的，我就在大楼门前等你。」


    林晞这才仓促地看了陆宸骁一眼，丢下两个字，「那行。」


    其实也不是什么要紧的事情，只是省厅需要谭松民和他做个简短的汇报罢了。只等只身回到走廊上，抽空一看腕錶，才发现已经过去了二十三分钟。


    为了不让陆宸骁久等，林晞几乎是一路小跑地冲进了电梯。


    寂静沉闷的空间里，林晞仰头盯着不断变化的层数，霎时又想起陆宸骁的声音和眼神。他劝诫自己不要愚善，也安慰自己不要自责，看似无时无刻不在与自己亲近，却又从不越界过问任何私事。


    习惯了将人拒之千里之外，等察觉到自己逐渐会把陆宸骁的一言一行都放在心上时，才想起回头追问一个因为所以。


    他不明白。


    他不明白怎样就算接受了另一个人的存在，不明白那个人为什么是陆宸骁，更不明白以后在一起时应该如何相处。


    电梯门打开，林晞看到陆宸骁和杨奕勛正并排站在大门口。


    杨奕勛手中夹着根烟，只见陆宸骁对着他挥手赶了赶烟味，随后有说有笑地就要撵他走。


    来回打闹间，杨奕勛大概是看到了林晞正站在不远处，所以没过多久就停下手，与陆宸骁道了个别，转身朝楼里走来。


    两人将要擦肩而过时，林晞本想借着赶时间的藉口，佯装没看到杨奕勛，不想对方抢先一步叫住了自己。


    「小林哥。」


    那是陆宸骁给他的外号，突然从别人嘴里说出来，林晞一皱眉，勉强露出一个还算好看的表情，「杨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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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奕勛点了点头，「小林哥来市局这几天，都还习惯吗？」


    「多谢关心。刚刚谭局也问过了。」林晞收敛着情绪，尽量心平气和地回道，「换哪都是尽心工作，没有什么不习惯的。」


    杨奕勛双手抱胸笑了笑，「小林哥确实有着不同于常人的魅力。」


    杨奕勛和陆宸骁差不多高，这会低头一边打量着自己，一边压着笑声的样子，简直就和看笑话没什么两样。


    林晞只觉得心气不顺，就连看人的眼神里都不自觉地渗出了些许敌意，「你到底想说什么？」


    两人间的气氛出现了一剎那的凝固。


    杨奕勛确实没想到以林晞的年龄和资歷，身带锋芒也不知收敛。于是对峙间，他也懒得故作客套，索性有话直说：「我和陆宸骁认识这么多年，从小到大，从读书到工作，从没见他对谁这么感兴趣过。原本还以为小林哥总有自己的优点，但既然这么容不下别人，又习惯了市局的环境，那不如独来独往乐得自在。」


    林晞也很直接地回击道：「那也只是我和他之间的事情。你紧张什么？」


    杨奕勛微微偏头，周身的每一缕气息都带上了锐不可当的气势，「但凡你的这双眼睛里有点生气，我都不会这么警惕你站在陆宸骁的身边。」


    冷眼旁观着林晞的反应，杨奕勛自顾自地解释道：「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那是因为一个人的眼窝里总是凝注着许多压抑在心底，却始终不能用言行发泄的情感，比如心死、叛逆与腻烦。当这些骯脏消沉的情绪沉淀下来时，一个人的眼睛就会失去光亮，徒留一片漆黑。而你就是这样的人。」


    杨奕勛的话逼得林晞唿吸一滞，不过对方显然也没打算给他回话的机会，「与像你这样的人相处，并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就像要在拓东站稳脚跟，也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困难。更何况陆宸骁努力坐上的这个位置更是众矢之的。有一个病退的刘队作为前车之鑑，就足以让人警醒。你要是连生活最基本的温度和欲望都没有，万一还像现在这样不知天高地厚地惹上什么麻烦，多半连自救都做不到，又何必去连累别人？」


    林晞冷笑一声，却没有反驳。


    杨奕勛见状跟着笑了笑，「你不用在我面前逞强。就拿那个之前和孙烨见面的女生来说，陆宸骁当时已经对她有所怀疑，可你却坚持她只是一个受害者。你在干扰陆宸骁的判断，这就是明摆着的例子。你年纪轻轻就攀上了省厅，绝非等闲之辈，能力不止如此。不过姑且不谈你的能力配不配得上陆宸骁，你这个人到底信不信得过，这才是最重要的。」


    沉默间，陆宸骁的叫喊声由远及近，硬生生地隔开了两人的距离。


    「小林哥！杨队！你们背着我说什么悄悄话呢？」


    林晞的目光应声闪动，就像擦亮的火星融化了刺人的冰渣，余下沁凉的水波，「你说完了吗？」


    杨奕勛退后一步，无所谓地拉了拉嘴角，「当然。」


    「多谢杨队提醒。那我和陆副就先去忙了。」


    眼看林晞就要走向迎面而来的陆宸骁，杨奕勛还以为他这是见了陆宸骁就换了态度，想泰然处之地将暗中较过的劲儿给卸了，可只见他迟疑了几秒，復尔又转过身来，「杨队，我也想给你提个醒。」


    瞥了一眼快到跟前的陆宸骁，杨奕勛短促地问了一句，「什么？」


    察觉到杨奕勛语气里的变化，林晞不由得一哂，「小林哥这名字是陆宸骁给我起的外号，我也只乐意让他一个人这么叫我。杨队下次还想装客套的话，还是换一个其他的称唿吧。」


    杨奕勛原本就是一副精英的做派，再加上在一把手的位置上坐了好几年，一时也不屑于与林晞置气，「你们还有事要忙，我也就不多耽误时间了。来迴路上注意安全。」


    恰好走到两人身边的陆宸骁哪里知道中间还有这么个插曲。


    看了一眼杨奕勛往回走的背影，陆宸骁立马一把拐过林晞就把人往外带，「你们悄悄摸摸地说什么呢？」


    固然林晞心里还憋着一股气，但他不想让陆宸骁为难，也就只能不咸不淡地回上一句，「我和他能有什么好说的。」


    两人已经相处了好几天，虽说不是知根知底的关系，但陆宸骁对林晞的喜怒哀乐已然十分敏感。眼下一看林晞面色似水的模样，他就知道事情绝对没有那么简单。


    杨奕勛的话密密麻麻地盖在心底难以辨明的情感之上，压得林晞微微有些喘不过气。


    他没想过和陆宸骁坦白，也没想过要给自己一个安慰。


    反正与人相处到最后总是只剩失望，所以他从不做多余的尝试。


    「陆副，你坐副驾驶吧。」


    林晞埋头往警车后排一钻，想也不想地就要将车门关上。


    卒然缩小的缝隙间，陆宸骁勐一下拉住了林晞手腕，「他是不是让你受委屈了？」


    从相望的视线到相触的肌肤，那样炽热的温度让林晞不禁一惊，却怎么也挣不开陆宸骁的束缚，「陆副，一起共事就应该公私分明。你现在是代表整个市局在办事，不要让省厅和外面那么多双眼睛看着你失望。」


    陆宸骁眼睁睁地看着林晞就像躲在洞穴里的刺猬，徒留一套淡薄尖刻的说辞伪装成全身竖起的尖刺，逼破别人知难而退，不再靠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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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没有时间再说其他，陆宸骁暂且松开了林晞轻颤的手，替他关上车门，随后如他所说的坐上了副驾驶，对着开车的刑警说道：「走吧。」


    这一声带着寻常严肃的语气，内里却像被抽空了一般，了无生气。


    外头的天气也和捉弄人似的，只不过一眨眼的功夫就下起了烟雾似的倾盆大雨。积压在空中的乌云使整座城市失去了原本的色彩，而车内本就沉闷的气氛更是随之变得压抑起来。


    林晞靠在车窗边，一声不响地透过玻璃上四分五裂的水流，望着一片灰暗间不断闪过的光景。


    伴着震耳的雷雨声，之前安安静静躺在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发出了突兀的声响。林晞赶忙摸出手机，调成静音模式，然后才点开收到的信息。


    发件人一栏赫然写着「陆副」两个字。


    『到底怎么了？』


    林晞拧着眉心，本想直接忽略，但是陆宸骁早就看透了他的心思，很快又发来一条信息。


    『等下就要提审孙烨，完了还得安排白蚌珠和兇手见面。工作上的事情这么多，每一步都需要配合，我不希望我们之间有任何矛盾。』


    之前拿工作激他，现在反而没了藉口。


    心气不顺的林晞迅速回復道：『既然这么想知道，为什么不直接去问杨队。』


    陆宸骁也不做丝毫退让，『因为比起去相信他的一面之词，我更在乎你听到了什么。』


    林晞想不明白陆宸骁为什么偏要在这一棵树上吊死，『他是你的同事、朋友，而我只是一个几个月后就要离开这里的外人，你不应该把我摆在前面。』


    点击发送，林晞有所顾忌地瞟了一眼开车的刑警，好在对方正在安心开车，完全没有留意身旁的动静。


    手机屏幕很快又是一闪。


    陆宸骁：『谁说你只是一个外人？』


    林晞觉得陆宸骁简直就是明知故问，『整个市局，除了你，还有谁会觉得我不只是一个外人？』


    陆宸骁大概是真的气急了，来回输入文字的手指不时与屏幕发出碰撞的细碎声响，『你能宽待别人，为什么就不能对你自己好一点？身边发生的事情有好也有坏，可你偏就只记住了那些最糟糕的，永远也看不见别人对你的好。』


    这段话说的过分，陆宸骁几乎是刚一发出去就后悔了。


    他没有理由这样教训林晞。


    在等林晞骂回来的这几分钟里，陆宸骁在心里删删改改地写满了道歉的话。但当他终于收到了林晞回復的信息时，所有的这些都显得苍白而又无力。


    『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不过这也证明杨队没有说错，你生活得那么辛苦，的确不应该再来蹚我这趟浑水。』


    第二十三章


    ◎「而且我现在就坐在你们眼前，等着您来将我绳之以法。」◎


    林晞的简讯冰冷的印在陆宸骁的眼底，让他猝然回想起杨奕勛和他在大楼门前的对话......


    「有必要格外关照林晞一个人么？」


    正蹲在大楼门前台阶上的陆宸骁闻声一笑，「我对新来的同志都很照顾。」


    「得了吧。」杨奕勛站在一旁，挥手在陆宸骁的脑瓜上轻轻一拍，「你还想煳弄我？」


    陆宸骁大惊小怪地喊了声疼，见杨奕勛不吃他这一套，只好干干地笑了两声，在彼此的沉默间慢慢敛了笑容，「没想太多。只是觉得他需要，我也给得起，所以没必要让他受委屈。」


    身后大厅里延伸而出的光亮忽地灭了，取而代之的是清晨驱散了一夜黑暗的曦光。


    杨奕勛看着点点亮光勾勒出陆宸骁侧颜的轮廓，衬得眼睫之下的目光深邃而隐秘，于是想来想去，最后只是无奈地嘆了口气，「算我多嘴，你觉得他是个值得信赖的人吗？」


    「人心难辨，」陆宸骁没有犹豫，「有时试探只会消磨信任。」


    杨奕勛也很坦然，「但如果现在这个案子真是20年前那场悲剧重演的序幕，我不希望你有所顾虑。」


    「凡事都有两面。」陆宸骁若有所思地看着守在警车里的刑警，「没有后顾之忧也就意味着一辈子了无牵挂。」


    杨奕勛顺着陆宸骁的视线，深深地看了一眼驾驶座上的刑警，当注意到对方左手无名指上的婚戒时，心底不禁闪过一丝惊愕，「牵挂也好，羁绊也好，都是双向的付出与珍惜。说句实话，我不认为林晞有那个心思。」


    站起身来掸了掸屁股上的灰，陆宸骁瞭然地笑了笑，「我知道。」


    正打算从烟盒里抽出一根烟来的杨奕勛停下了手头的动作，「那你还对他好？你知不知道万一以后......」


    「都说了我还没想那么远。」陆宸骁面无表情地截断了杨奕勛的声音，「现在的我只知道人人都以为林晞不讨喜、不亲人，却从没有人真正耐心的给他一个机会，放下自以为的成见，去真真切切地看看他这个人本身。」


    将要宣洩的情绪戛然而止，陆宸骁拧着眉心深吸了一口气，「他值得。」


    没想到陆宸骁会说出这番话来，杨奕勛一时无言以对，只是默默点燃了手中的香菸。


    过了许久，陆宸骁才抬手搭了搭杨奕勛的肩，「生气了？」


    缓缓吐出一口烟来，杨奕勛语气自然地回道：「没有。不过有点惊讶。毕竟之前也没见你对女朋友这么上心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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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笑着给了杨奕勛一拳，「你他妈的就不能说点我爱听的？」


    「忠言逆耳利于行。」杨奕勛恨铁不成钢地对着陆宸骁的后脑勺就是一掌，「你懂个屁。」


    陆宸骁头往前一栽，「嘶——你这下手也太重了。」


    杨奕勛扬起一边眉毛，「你还好意思说我？他妈的拿你那给屁股拍了灰的手来打我。我今天非得好好教育你一顿不可。」


    陆宸骁笑着抬手求饶，「别别别......杨队，杨哥，杨大帅哥，您大人有大量......」


    原以为两个人开个玩笑，这事就这么过去了。陆宸骁拉回思绪，撑着手肘揉了揉眉心，心想自己还真是低估了杨奕勛和林晞的脾气。


    陆宸骁很想回头去看林晞，或是找个机会和他把话说清楚，但是眼前已经能隐约看到看守所的轮廓，紧接着又是一步都不能拖沓失误的工作。没有独处的环境，也没有空闲的心思。他不想就这么胡乱地搪塞了事。


    认真思索了半晌，就在他决定重新编辑简讯，至少先和林晞道歉时，吴端正一个电话打了进来。


    「卧槽......」陆宸骁忍住杀回市局，将吴端正就地正法的念头，接通了电话，「餵。」


    「陆副，你们见到孙烨了吗？」


    不着痕迹地看了眼身后的林晞，陆宸骁撇开纷杂的心绪，「还没，怎么了？」


    「在发现孙烨与李莎认识之后，蔡妮姐安排我调查孙烨当年被判盗窃罪的具体情况，以及其对孙烨本人学业的影响。有些信息想向您汇报一下。」


    陆宸骁「嗯」了一声，「你说。」


    「我仔细看了当时留下的卷宗，四年前，孙烨曾因多次盗窃被判盗窃罪。而当时的报案人竟然是肖煌军。随后我又确认了孙烨的个人信息。他确实曾以研究生的身份，与柳灵芝和李莎就读于同一所大学，但在四年前就已经被给予了开除学籍的处分。」


    所有的信息一下子又绕回了原来的起点。陆宸骁沉思了一会，竟还有心情调侃，「这个肖煌军还真是惹人嫌啊。」


    电话那边的吴端正跟着傻呵呵地笑了笑，「多次盗窃应该认定为两年之内因盗窃受到三次以上刑事处罚或行政处罚，所以肖煌军绝对不是第一个发现孙烨有盗窃行为的。只是好巧不巧，偏就这一次让人判了刑。」


    「那也不算委屈了他。」陆宸骁无心在这个话题上多浪费时间，「还有其他消息吗？」


    「孙主任刚来找过您，说是在您交给他的那件针织开衫里找到了一枚指纹，经过对比，确认和孙烨的指纹一致。」


    此时警车停稳在看守所外，陆宸骁示意另一位刑警在车里等着，推门下车，眼看林晞不理自己，只是推开车门就要往前走，索性一手拿着电话，一手把人拉回到自己身旁，低头悄声说道：「等我。」


    吴端正不知道陆宸骁是在和林晞说话，还以为自己听漏了什么，「陆副，你说什么？」


    陆宸骁不管不顾地牵着林晞的手腕，「没事。你还有其他要说的吗？」


    吴端正没听明白，但也不敢多问，「暂时没有了......」


    「好。那就有事再联繫。」


    陆宸骁说完就把电话一挂，可真等他把心思全放在林晞身上时，一字一句恍若皆因心底未明的情愫而显得格外沉重，让人不易开口。


    最后还是林晞打破了两人间的沉寂，「是队里打来的电话吗？」


    「嗯。」陆宸骁注视着林晞，「吴端正打来的，说孙烨与柳灵芝和李莎也曾是同学，但因为盗窃被肖煌军抓了个正着，最后被学校给开除了。除此之外，敏敏那也来了消息。他们在你之前单独拿出来的那件针织开衫上发现了孙烨的指纹。」


    林晞的侧颜看上去和初见时一样，带着令人心颤的美，却也疏离的让人望而却步，「所以呢？」


    「孙烨是杀害柳灵芝的兇手之一，这是基本可以确定的事实了。但吴端正在这时提起孙烨读书的经歷，倒是提醒我一件事。」


    见林晞不看自己，却也没有不耐烦的意思，陆宸骁缓缓松了手，「我们在整个调查过程中，曾前后提出了两种侦查思路，一是肖煌军杀人灭口，二是南柯梦杀人夺货。目前之所以不再考虑第一种思路，是因为肖煌军的确不具备作案的条件，而白蚌珠的证词也说明真正的兇手确实另有其人。然而及时转移调查重心，并不代表我们不再考虑之前留下的证据。那份留在死者体内的属于肖煌军的证据，我们必须要为它的出现，找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林晞出声回应道：「你的意思是......」


    陆宸骁把声音落得很轻，「你还记得咱俩昨天吃泡面的时候，你和我说蔡妮觉得李莎在和她对话时，刻意隐瞒了某个人的存在吗？」


    林晞眉头微蹙，虽说神色依旧没有缓和，却已有别于之前的淡漠，「记得。你当时怀疑那个人就是一年前与李莎一起设局的帮手，所以如果证据指向了肖煌军，但他本人并不承认，最后只剩下被人陷害这一种解释的话，那么李莎就同时兼有动机和条件。」


    「对。」陆宸骁微微向前逼近，使得林晞不得不仰头与他对视，「假如那个人就是孙烨呢？」


    恍惚间，林晞不禁屏住唿吸，片晌功夫才轻声问出一句，「什么？」


    陆宸骁进一步说道：「假如那个人就是孙烨，那么所谓的肖煌军杀人灭口，不过就是他与李莎精心布置的一层假象，以此来了结他们心中对肖煌军的仇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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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很快稳下心神，「但倘若真是他们两结伙作案，孙烨是那个带有盗窃前科，负责找货的角色，那难不成李莎才是另一个负责杀人灭迹的专业杀手？这未免有些说不过去。」


    「你忘了白蚌珠的话了？」陆宸骁的尾音落得像是指尖顺过猫毛一样轻柔，「之前和他通话的是两个男性。」


    林晞敏感地瞪了陆宸骁一眼，「他只是说对方需要的服务是一凤双龙，只要孙烨一人负责与白蚌珠联繫，谁知道电话那边到底是两个男人，还是一男一女呢。」


    陆宸骁对此不置可否，「陷害肖煌军和杀害柳灵芝这两个步骤不一定非要同一伙人来完成。或许李莎负责的只是找来肖煌军的证据和将肖煌军带入警方的视野，而真正动手的是孙烨和另一个人。」


    回想起肖煌军在办公室里对李莎的侵害，还有李莎当时对他说过话，林晞只觉得自己绷紧了全身的肌肉，甚至就连指尖都已微微发麻，「所以之前的那一切真的都是李莎自导自演的戏。这一次她是真的将自己作为筹码，藉由柳灵芝的死，势要让肖煌军陷入万劫不復的境地。至于孙烨之前为何不逃，大概就是在陪李莎一起等最后的结果。他们是一定要看到肖煌军受到制裁，才会就此善罢甘休的。」


    「有这个可能。」陆宸骁深吸一口气，「这样分析下来，我担心孙烨这个人会比想像中的更难缠。」


    审讯前反覆推敲研判案情，从现有线索中挖掘出或许可用的重要信息，这是办案过程中极为细节且关键的一步。审讯中所有使用起来看似得心应手，让人防不胜防的审讯技巧，如果脱离了对事件和嫌犯的基本了解与掌控，只会弄巧成拙。


    而现在让陆宸骁不得不更为谨慎的，正是经过一系列分析之后，逐渐显现而出的内情，以及孙烨微妙而阴狠的心理。


    「你还记得案情会上，罗旭曾说过fenian的消息最初就是孙烨告诉警方的。」陆宸骁的表情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假如我是一个毒贩，手里的新货甚至不受法律约束，我是绝不会吐口的。这样看来孙烨的选择就有违常态。而且从这以后，我们的所有注意力几乎一时全扑在了新型毒品之上。所以我怀疑孙烨是将fenian作为一种更为诱惑的诱饵抛到警方面前，以作后路，护李莎周全。那么有关李莎的事情，才是他不会松口告知警方的秘密。」


    「另外，假如他是像用fenian合成物买通白蚌珠一样，雇来了一个如此专业的杀手，此时抛出这个诱饵，恐怕就是为了借警察的手，将所有知情的人一网打尽。」陆宸骁稍显疲倦地缓了口气，「反正他现在被抓，前途无望。但要是能以此为代价，借力断除后患，至少能让李莎从此摆脱噩梦。」


    「这么说来确实棘手。」林晞的神情凛若冰霜，语气也跟着重了些许，「现在和他见面，对于我们来说，固然是一个靠近真相的机会，但是换个角度来说，这只怕也是给了孙烨一个刺探外界情况的机会。更何况警方之前几乎是被孙烨牵着鼻子走，若真要比两方之间谁手握更多筹码，恐怕我们还不如孙烨。」


    手握左右局势的权力，也就必然背负着不容错漏与失败的压力。陆宸骁面色凝重地沉吟了半晌，「多说无益。如果要想摆脱眼下被动的局面，就只能设法好好会一会这个孙烨了。」


    孙烨原本是杨奕勛那边送进来的人，在一切尚未定论之前，转由刑侦的人来提审，原有程序要走，但好在谭松民已经从中协调，做好各方面的工作，所以陆宸骁和林晞两人很快就见到了孙烨。


    在社会中摸爬滚打多年，孙烨身上的气质早已有别于普通学生。即使五官长相干净标緻，举手投足间却已是沉稳干练的气息。


    「呦，」孙烨坐姿自然而端正，暗藏锋芒的眼神已然将陆宸骁和林晞观察了个遍，「今天来了两个新面孔。」


    陆宸骁笑着点了点头，算是和孙烨打了个招唿，「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陆宸骁。」


    「陆副好，」孙烨同样点头示意，然后对着林晞扬了扬下巴，「另一位呢？」


    两股同样敏锐的目光霎时相撞，林晞反应淡然地一哂，「林晞。」


    孙烨双眉一挑，重新看向陆宸骁，「两位有事吗？」


    陆宸骁似乎对眼前这个年轻人颇感兴趣，一时干脆闲聊了起来，「你就不好奇为什么今天换了刑侦的来见你？」


    正等着陆宸骁正色直言的质问自己，他反倒和自己闲谈了起来，孙烨一勾嘴角，上半身微微前倾，拉近了与陆宸骁的距离，「为什么？大概是因为我杀了人吧。」


    孙烨说这话时的模样，就像冬日里突然兴起，对着透明玻璃哈了一口白气那样漫不经心。而话音落下之后，留给陆宸骁和林晞思索的时间，更是如那水汽一般，稍纵即逝。


    迎上孙烨挑衅打量的目光，陆宸骁心中一沉，面上依旧波澜不惊，「所以和白蚌珠联繫的人就是你。」


    「没错。就是我。」孙烨的眼底毫不遮掩地闪过两道阴鸷的光，就像是黑夜中蓦然亮起了两把野火，势要将氧气都燃尽一样，「而且我现在就坐在你们眼前，等着您来将我绳之以法。」


    第二十四章


    ◎将食指放于嘴唇之前，「最后一层才是不可言说的真相。」◎


    此刻仅是眼神交锋，都好似飞溅出了隐蔽却又灼人的火光。可是望进陆宸骁的一双眼眸，就如望见了一片汪洋。点点星火跃于水面，只不过是照亮窥见了一方波纹。而不久之后火为水所灭，随之腾起的烟气更是使得这仅有的可见之处也变得虚实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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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烨见状兴致更浓，只不过陆宸骁无动于衷，他也不想自讨没趣，以免轻易露了马脚，所以暂且如收刀一般，松了眼神里的那股子狠劲，不急不缓地往后一靠，「虽说我也算不上是个好人，但我和那些抱着侥倖心理，做尽恶事的人渣可不一样。比起他们总是自大愚蠢地以为自己能够逃过法律与道德的制裁与批判，我始终相信法网恢恢，疏而不漏，善有善报，恶有恶报。所以我现在坐在这儿，等您问话，理所当然。」


    「要是所有坏人都像你这样贴心就好了。」陆宸骁似乎颇为感慨，「但是作为一名警察，我还有一个更为私心的愿望，那就是与其老实伏法，不如不要违法。这样一来，我们的工作也就更加轻松了。」


    孙烨皮笑肉不笑地看着陆宸骁，「陆副说笑了。警察的工作难道不就是让坏人伏法么？既然事实如此，那么多一个自觉伏法的坏人，自然是为你们减轻了负担。可若是压根就没有坏人的话，那跟着消失的就不是你们肩上的压力，而是你们手里的饭碗了。」


    略作停顿，孙烨轻声一笑，「我可不愿意看着像您这样的人才，没了用武之地。」


    「客气了。」陆宸骁泰然自若接了这句话，「我也不过是运气不错，混个小官噹噹罢了。」


    「陆副太谦虚了。」孙烨一面发出了笑了笑，一面忙着摆了摆手，「同样是当官的，比起禁毒那边的杨队来说，您可就亲近多了。」


    陆宸骁借着低头陪笑的功夫，不露声色地看了一眼林晞。


    在他与孙烨来回试探之间，林晞只是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宛如失了唿吸般，微微绷紧了上身。


    陆宸骁心里明白，这是林晞见了陌生人时，再寻常不过的模样。但在此之前，哪怕是因为讯问而不得不分开，两人至少还能通过耳机，听到彼此的声音与唿吸，聊以慰藉。


    这样想来，他也早已把安慰林晞当成了一种习惯，一种可以让他感到欢喜而心安的习惯。所以林晞之前对他所说的气话，还真是一点也没说错。只要是与林晞共事，他就的确做不到完全的公私分明。


    将所有心思隐于心跳声之下，陆宸骁把注意力重新放回到了孙烨的身上。


    他似乎并没有发现陆宸骁分心的小动作，依旧自顾自地往下说道：「说起杨队，你们是同事，私下交流的机会应该很多。他有和您说过什么吗？」


    陆宸骁坦然一笑，「无非就是聊聊fenian。」


    「无非？」孙烨冷笑一声，像是受到了冒犯，「难道杨队没有向您说明fenian的价值？」


    「说了。」陆宸骁双手十指交叉，屈肘抵放在桌面上，头在其后微微仰起，双眼含笑地看着孙烨，「不得不承认，那玩意确实诱人。但只可惜我是搞刑侦的，比起一个劲地研究它，我还是更关心柳灵芝是被谁结伙害死的。」


    孙烨眉心一跳，就连声音都不禁渗出了几许逼人的寒气，「行啊，那就来聊聊您感兴趣的。听您之前的话，似乎是已经抓到了白蚌珠？」


    陆宸骁只是一点头，并不多说。


    表明了自己对fenian不感兴趣的态度，却对眼下的话题也不过兴致寥寥。孙烨不明白陆宸骁到底什么意思，于是一时间戾气更甚，「所以呢？您抓到了白蚌珠，也设法找出了和他联繫的人就是我。可现在却坐在这不言不语。难不成是还没想好要如何审么？」


    见陆宸骁和林晞仍不说话，孙烨双眼微眯，最后不怒反笑，「好，很好。聊到这一步，你们二位没有疑问，我倒是有了些许好奇的地方。就凭白蚌珠的本事，恐怕顶多也就是和警察倒倒苦水，说有人曾联繫过他，拿货收买他，然后耍了他。所以我很想知道，你们又是从谁的口中得知了我的身份？」


    「对于我们而言，不过就是该查的查，该抓的抓。」陆宸骁轻描淡写地回道，「反倒是白蚌珠远比你想像中的还要派的上用场。」


    「哦？」孙烨的瞳孔微微压紧，「此话怎讲？」


    「他告诉我们今晚有人约他见面。」陆宸骁回答得很干脆，「而在这之前，他还告诉我们，你找他预约的服务是一凤双龙，所以我们确认了杀死柳灵芝的兇手绝非只有一人。」


    「那你们是怎么找到我的呢？」


    没想到孙烨在这个问题上格外地执着，陆宸骁颇感意外地琢磨了半晌，末了还是选择避而不谈，「只是让我想不明白的是，从柳灵芝被害，到我们介入调查，中间有整整六天的时间。可是即便如此，你也没有逃跑的打算。后来你被我们抓了个正着，你的同伙则胆子更大，甚至还偏要选在这个节骨眼上，约人出来见面。」


    意识到陆宸骁任意行事的态度，孙烨怒目切齿地讽刺道，「原来陆副还知道自己是来提审犯人的啊。不过陆副的疑问都好回答。我之所以不逃，是因为低估了警察办案的能力。而我的同伙不逃，是因为他还心心念念惦记着我手里的货。」


    对于孙烨的嘲讽，陆宸骁置若罔闻，「你向同伙允诺的这笔货，是否和当初答应白蚌珠的一样，都是从柳灵芝那拿来的合成物？」


    孙烨笑得狡黠，「您应该也见识过那人处理尸体与现场的能力。可狗摇尾巴，乃为面包，而非主人。就凭区区合成物，怎么可能让他完全为我所用呢？」


    陆宸骁略一点头，算是认可了对方的实力，「既然那合成物这么不值钱，你又掌握着fenian的支配权，何必为了柳灵芝手上的那点合成物，如此大费周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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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副，您不会真的对毒品一点都不关心吧。」每次提到毒品，孙烨都流露出一种近乎病态的痴迷，还有对旁人不懂其中价值的遗憾与不屑，「都说瘦死的骆驼比马大，哪怕只是合成物，但只要和fenian产生了联繫，那也是远胜于其他毒品的宝贝，就连我也不过只是它的奴隶而已。像柳灵芝这种连尊严和贞操都守不住的人，又怎么配得上与它沾边呢？」


    「其实不光是柳灵芝。」压抑不住的笑声像是将要剖开他的喉管，「任何......任何妄图将fenian占为己有的人，到头来都只有一个下场，那就是死。」


    陆宸骁闻言眼神一暗。


    到目前为止，所有能够推翻杀人夺货这套说辞的漏洞，都被孙烨轻而易举地圆了过去。就算他的情绪已经出现了波动，但是正如之前所猜想的那样，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轻易将实情告知警方。哪怕陆宸骁再三暗示警方对fenian的态度，但他仍然企图通过对话，转移警方的视线。


    而且细想他刚才的回答，之所以不逃跑，固然是因为低估了警方的实力，但换个角度，这也就意味着他对犯罪现场的处理，有着绝对的自信。这么一来，当他发现自已被刑侦锁定，最有可能产生的推断就是同伙被抓，从而被迫泄露了他的身份，而非是警方通过现勘发现了相关的证据。因此他才会反覆追问，目的就是为了旁敲侧击的求证同伙的下落。


    进而言之，他在担心李莎的情况。


    好在之前对此充耳不闻，才没让孙烨立刻就摸清了警方的虚实。否则他们还没能从孙烨口中套出话来，就已经耗尽了所有的筹码。


    偏头思量的空当里，陆宸骁下意识地将视线拂过了林晞的脸庞。


    果不其然，孙烨刚才所说的那番话，算是彻底触了林晞的逆鳞。


    虽说在审讯的过程中，喜怒不形于色，这是作为警察最为基本的素养，但林晞眼下抱胸倚在一旁的姿态，显然比之前紧张端坐的姿势，多了几分高傲的气势。


    不等陆宸骁挪开视线，林晞蓦地勾了勾嘴角，紧接着在他出神的注视下，骤然拉进了与孙烨的距离。


    「想要柳灵芝性命的应该不止你一个人吧。」


    林晞的声量本就不大，此时尾音一扬，颇有轻视鄙薄的意味。


    别说孙烨，就连陆宸骁也不免跟着一愣。


    看着突然凑上前来的林晞，孙烨第一次显露出了慌神的模样，「你这是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


    林晞望着孙烨淡然一笑，随后竟推开座椅，径直站起身来，犹如散步一般，清闲从容地在并不宽敞的审讯室里来回踱步着。


    「肖煌军。」林晞抛出这个名字，眼神不轻不重地瞥了孙烨一眼，「这个人你肯定不陌生。」


    摆脱不了审讯椅的桎梏，只能被迫接受着林晞由上至下的审视。孙烨不服气地盯着不远处的林晞，目露凶光，简直和尚未驯化的恶犬没有两样，「是不陌生。不过那又怎么样？」


    .


    「警方曾在柳灵芝的尸体里发现了肖煌军的精.液。」林晞停下了脚步，「按你之前的说法，杀死柳灵芝的人是你与另一名同伙。看你对他称赞有加的态度，我想对方总不会是肖煌军，这份证据也不应该平白无故地出现在几乎无迹可寻的现场。」


    孙烨焦躁地截断了林晞的话音，「所以你们是如何解释这份证据的呢？」


    看着孙烨耐不住性子的模样，林晞只觉得好笑，「我还记得你对陆副说，警察与犯人从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相互依赖的关系。而你也乐于与警方达成这样的默契。所以现在对你提出这些疑虑，不过是基于你前面的解释，希望你能尽力自圆其说，给我们一个更为合理的答案而已。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要在这，对着你浪费时间呢？」


    经过孙烨与陆宸骁的对话，林晞也算视摸清了孙烨的脾性。相比威胁、揭短，孙烨最不能容忍的是别人对他的轻视。


    结果也正如他所设想的那样，孙烨几乎是一瞬间就转变了态度，以一种向他挑衅的架势反驳道：「或许他曾在柳灵芝被杀之前，和她做了一笔交易。至于柳灵芝事后有没有去清洗，这可不是我们关心的事情。更何况她那么沉迷于这份事业，万一那种脏东西就是她所贪恋的，那我们岂不是坏了她的好事？再说肖煌军也是一个管不住自己的人。跑到曾经的学生家中，把人随意玩弄一番，这不是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吗？就算是这种事就发生在校园里，警察都不一定管得了，你们调查了这么久，应该很清楚才对。」


    柳灵芝深陷其中，完全是因为肖煌军的胁迫，进而寻求逃避，才演变出的一种自残式的强迫行为。孙烨现在拿它大做文章，侮辱死者，陆宸骁听着都不禁双眉紧皱，刚想去看林晞的状态，却没想到他已经走到身旁，一手搭上自己身后的椅背，以将要与自己面颊相触的距离，上身前倾，望向孙烨，「我们不仅从资料里了解了一二，还有幸见过现场。」


    林晞鲜少带着这样赤裸裸的恶意去对面一个陌生人。眼光轻蔑，语气轻佻，带着微微弯曲的指节轻蹭过后背，惹得陆宸骁半边身子都流窜着从未有过的酥麻感。


    轻咳一声，不动声色地坐直了些许，陆宸骁顺着林晞的视线看向孙烨，对方早已怔在原地，失了之前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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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


    「当然。」林晞站直身子，坐回座椅，顺势大腿翘二腿，「那个女生为了指认肖煌军就是兇手，不惜以身犯险，让警方亲眼目睹了他对女学生施暴的过程。如此决绝的言行，对上肖煌军留在现场的痕迹，我们很难不怀疑肖煌军的身份。不过你也说了，兇手并不是肖煌军，而是你与另一名同伙。由此看来，选择相信你，也就不得不怀疑那个女生的用心。所以你觉得我应该如何取捨呢？」


    很显然孙烨知道林晞所说的那个女生是谁，于是一时间不由有些乱了分寸，「这事和那个女生没关系。你们不是也认定了兇手就是我吗？」


    「是吗？」林晞以一声质问打断了孙烨的辩解，随即颇具威压地沉声令道，「那你就给我一个信得过的理由。」


    诱导孙烨说出所有编好的说辞，然后一层一层地拆穿他的伪装，将他逼入绝境，这是耗费时间与他对峙的唯一目的。


    林晞与陆宸骁屏息凝神地等着孙烨的回答，以备从中找出破绽，揭破他为李莎准备好的最后的辩护。


    沉默片刻，孙烨眼底动摇的光亮，霎时变回了如刀般锋利带血的样子，「有一点，我没坦白，你们也没问我。你们理所应当地认为，我迟迟不按约定内容，把货交给白蚌珠和同伙，是因为我吝惜fenian。也许白蚌珠确实是不够格，但是对于我的同伙而言，他理应接受属于自己的报酬，只不过最后的期限不得不延迟罢了。」


    林晞心里一紧，面上却只是一挑眉，「怎么说？」


    「我和你们说过，我的同伙是一个非常专业的杀手。」孙烨一脸厌恶地瞪着面前的警察，「我和他交易的内容是，他可以得到我手上所有的fenian，但他必须为我除掉柳灵芝，并且不留任何后患。可正如你们所说，插手的人越来越多，事情也远比想像中的还要麻烦，所以要想得到fenian，他只能耐心等一等了。」


    眼见林晞和陆宸骁像是意识到了什么，不禁微微色变，孙烨畅然的扯了扯嘴角，「没错！你们口中的那个女生和白蚌珠，也在他理应清除的范围之内！要不是白蚌珠落到你们手里，今晚就是他的死期。而那个女生现在应该已经是失联的状态了吧？」


    倒吸一口冷气，林晞勉强挤出一丝干涩的声音，「你不是说这事和那个女生无关吗？」


    「死在我同伙的手下，你们应该连她的尸体都找不到。所以我想撇清关系，少背几条人命，没想到你也信。」孙烨见状更有了得逞的气势，「你们说的那个女孩，应该是李莎吧。我和她也曾同学一场，后来我被迫退学，在南柯梦工作，她也差点被肖煌军逼着过来坐檯。所以对南柯梦的内情，她也知道一二。再凭她对柳灵芝、肖煌军还有我本人的了解，要想猜测一个大概，借我的手报仇，简直易如反掌。」


    孙烨难得地蹙起了眉头，「既然她也是知情者，我又有什么理由轻易绕过她。大家要死一起死。只可惜让她抢先遇上了你们，还演了一出自娱自乐的好戏而已。」


    林晞顾不上听完孙烨洋洋得意的解释，「今晚我们就会让这一切有个了解。」


    孙烨看着林晞信誓旦旦的样子，简直快要笑出声音，「就凭你们？不如我给你们一点建议。」


    见林晞只是默默看着他，孙烨索性自顾自地凑上前来，低声说道：「等这一切结束，他一定会联繫我取货。你们可以带上我一起。反正我现在也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阶下囚，要是能帮你们抓住一个鬼魅似的杀手，也算做了一件好事。」


    两两对视间，林晞蓦然一勾唇角，「你也太心急了。」


    看到林晞神色一变，原以为已经说服了他的孙烨只觉得自己被人玩弄于股掌之间，顿时勃然大怒，「你！」


    林晞挥手打断了孙烨带着怒气的吼叫，继而摆了个「三」的手势，颇为玩味地看向他，「破案就像剥洋葱。」


    收回无名指，「第一层是表象。」


    收回中指，「第二层是谎言。」


    将食指放于嘴唇之前，「最后一层才是不可言说的真相。」


    作者有话说：


    元旦假期每天三更，希望大家新年开心。


    第二十五章


    ◎然而不过一瞬，陆宸骁缓缓一松拳头，竟翻手将手指滑入林晞的指间，来了个不轻不重的十指相扣。◎


    「胡说！」孙烨在林晞与陆宸骁的逼视之下，如疯犬般咆哮道，「我所说的就是真相！是因为你们不相信我，把我当猴耍，才会处处针对我！是你们！」


    「一派胡言自然漏洞百出！」高声呵斥间，林晞一掌拍在桌面上，而后猝然起身，越过桌面，一把揪住孙烨的衣领，几欲将人拽离审讯椅，「从现在起，给我闭上你这张臭嘴。比起死者永远无法开口申辩，你应该感到知足。」


    「贱视生命，还妄想得人尊重。」林晞冷眼扫过孙烨僵冷的面孔，「你不配。」


    嫌恶地甩开孙烨，守在外面的民警已经闻声推门而入。


    还不等他们开口问得情况，陆宸骁就挥手把人请了出去，「小事，你们出去吧。」


    他不想让任何意外打乱了林晞现有的节奏，因为他很清楚，林晞在撕碎孙烨的伪装之时，同样也击碎了自身与外界壁垒分明的心防，否则他做不到与受害者共情，也就做不到辞色俱厉地与兇手对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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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禁细想，林晞每次能有出色的表现，完全是出于愤怒的驱使。无论是对正义的热诚，还是对罪恶的敏锐，只有在不可控的冲动让他忘却了对生人的恐惧之后，他才会毫无顾虑地表露出来。


    这种行为简直就像用药麻痹神经，迫使自己处于一种虚伪的兴奋之中。所以与其说它帮人摆脱了怯懦的折磨，倒不如说它完全摧毁了一个人的精神，让他只能依靠心理凌迟的痛苦，掩盖无法克服的阴影。


    不敢再想。


    一种从未有过的心冷把不忍的心绪冻成眼泪，让陆宸骁不由湿了眼眶。拧紧眉心，注视着林晞的身影，这是他平生第一次在心里生出了不切实际的侥倖。哪怕错过了彼此的曾经，但与自己现在的相遇，或许已经在无形间，成为了能替林晞抚平不安的存在，成为了能让他坦诚面对世界的理由。可这若只是一次奢望，他虔心祈求未来的缘分能够给他留有机会，让他代替林晞背负一切，让他教会林晞重拾欢愉，爱护自己，无畏无惧。


    就在林晞转身走回座椅的一剎那，两人视线相交。


    林晞哪能想到那个对着自己十句里九句都没正形的陆副，心里竟藏着如此温柔厚重的心思，而且还是在不合时宜的时刻喷涌而出。


    匆匆一眼，他甚至无暇深究陆宸骁眼底的情绪，只能一瞥孙烨，示意陆宸骁集中精神。


    到底是经验丰富的老手，调整状态自然游刃有余。感受到陆宸骁不变的安定与沉稳，林晞从容不迫的靠上椅背，继而形成一股威压，直逼孙烨，「你与同伙的交易内容里固然出现了李莎的名字，但她的立场绝不是受害者，而是既为同谋，也为人质，更为唯一的获救者。所以李莎现在失联，顶多只是受人胁迫。只要你按时把fenian交到对方手中，李莎不仅不会有危险，而且还会在对方的帮助下掩去这段人生，从此过上崭新的、无忧无虑的生活。」


    林晞的话尖锐如针，直直扎入了孙烨的死穴，激得他咬牙切齿，「你的想像力还真是丰富啊。」


    「那还得多谢你破绽百出的辩解，给了我无尽的想像空间。」


    在林晞看来，孙烨不过是黔驴技穷，「你之前抱怨陆副问话所有遗漏，没有追问你为何迟迟不肯结束这场交易。其实这是陆副故意为你留出的一块空白。就像温水煮青蛙。倘若最开始我们就把有关李莎的话题摆在檯面上，以此来逼问你，你一定会跳出警方的掌控，闭口不谈。但若是处处为你留有余地，让你对此有足够的掌控感，你就会在不知不觉中陷入与警方对峙，甚至产生要压制警方的念头。而只要你加入了这场对话，就总会有迹可循。」


    饶是气急败坏，丢了理智，孙烨也不忘理好衣领，强撑起自己的颜面，「真是笑话。」


    「笑话？你想要撇清李莎与这个案子的关系，不正是利用了陆副留给你的机会么？」林晞冷然看着孙烨，「如你所说，既然你与李莎是知根知底的关系，知道她会利用你，那你早该动手了。岂有空等到她已经与警方取得联繫，再冒险行事的道理？所谓李莎也是有待清除的对象，只是你在旁敲侧击了解同伴下落，得知警方对李莎确有怀疑，然而并未採取任何行动的基础上，所编造的一个谎言。」


    没给孙烨留下插嘴的机会，林晞语气强硬地接着说道：「白蚌珠也不完全是你们的清除对象。准确来说，他只是一个留由警方按响的警铃。一旦警方找到白蚌珠，那就意味着你与李莎想要陷害肖煌军的计划已被识破，再往后就该由你来引开警方的注意，设法保全李莎。」


    孙烨并非善茬，自然不会毫不挣扎，过早放弃，「可白蚌珠压根就不知道和他通话的是谁。」


    「不久前你才和陆副说过，就凭白蚌珠的性格，他一定会和警察抱怨是别人拿货挑唆他，最后还让他落了个上当受骗的下场。」林晞毫不避讳孙烨眼底的寒光，「无论是在这之前，亦或是之后，调查与柳灵芝有关的客人，是警方必然会做的事情。但凡他们之中有一个人提及fenian，警方就一定会把它与白蚌珠所提过的货给联繫在一起，紧接着就会找到对此最为了解的你。」


    「你对警方侦查的思路和手法了如指掌。」干脆利落地落下话音，林晞眼里反倒多了几许难得的兴奋，「所以眼前这次审讯，与其说是我们找到了你，倒不如说是你选中了我们。」


    孙烨鼻息一哂，「多谢夸奖。不过说来扫兴，自从我离开了学校，和李莎只有几面之缘。叙旧都没有时间，更别提密谋一个如此精细的杀人计划。这一切都只是你的臆想而已。」


    林晞眼里的光亮并未动摇半分，「我还以为你和李莎熟识，是连快递都可以寄放在她那的关系。」


    稍稍得以喘息的孙烨闻言一震，好几次想要所有回击，却都只是徒劳。


    「要想找到你和李莎的交集确非易事。我们从南柯梦的监控查起，最后发现你曾出现在校门口，取走了李莎送来的快递盒。」林晞大概是觉得孙烨惊疑不语的样子颇为滑稽，一时就像是起了玩心似的寻着孙烨难得有所躲闪的视线，「通过监控可以捕捉到很多细节。你可以让她带上帽子遮住长相，却不能消去她手臂上的伤痕。」


    孙烨被林晞逼得心烦意乱，「不过是几个普通的盒子！又有什么值得怀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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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一笑，「我猜想那里面就是李莎辛辛苦苦取来的，能够锁死肖煌军的证据。」


    细想林晞的用字，真是犀利讲究。光是一个「取」字，就足以让孙烨想起李莎与肖煌军做戏的模样，由此便只能任由狂乱的恨意接管理智，「你少污衊人！」


    「一个自视甚高却不得认可，因而产生报復冲动，最后染上偷窃癖的小偷。一个遭受侵犯，决心报復，为达目的甚至不惜别人性命与自己安危的女生。」


    孙烨越是躁怒，林晞越是有了兴致，最后索性起身走到孙烨身后，抬手搭上了对方的肩膀，「你对李莎应该是满怀欣赏与爱慕。一年前，哪怕你已经摆脱了这所学校的束缚，还要帮她匿名报警，藉由柳灵芝自杀引来警察，寻求解脱。现下又怎能对她取得证据的辛苦不闻不问呢？」


    适时透露警方对案情证据的把握，字里行间频频戳中孙烨痛处。林晞这一记反击来的着实狠切漂亮。


    眼看林晞微微弯腰，遮去孙烨头顶的光亮，笼下一片阴影，简直就如即刻绞杀猎物的蛇一般，压迫感不言而喻。


    寒意窜过孙烨的嵴骨，直冲脑门，「我说过那就是几个普通的纸箱子。即便你现在有了这种龌龊的猜想，那些纸箱子也早就被我丢了。你们找不到证据的。死心吧。」


    「不会的。」林晞的手从孙烨的肩膀上自然滑落，声音又轻又细，勾起眼底浮现的笑意，「你太渴望一场完美的犯罪，渴望从未有过的成就感。因此你不会做多余的事情。从你让自己与李莎暴露在监控中的那一刻起，所有的安排都是为了让警方看见、相信。所以这些快递盒一定还在你家，只不过经过了你的处理，留作你与李莎自证清白的证据。」


    这些的确只是基于猜测的试探。起身那一刻，倒映在林晞瞳孔里的灯光亮如刀刃，仿佛只是从孙烨侧脸掠过，都能划出一道道血痕。


    但孙烨不再反抗，恍若被林晞离开的指尖带走了所有的力气。


    回到陆宸骁身边坐下，林晞偏头抬眼，正好与陆宸骁望来的目光撞了个正着。不用明说，两人也明白这场对话将近尾声。


    陆宸骁硬朗的眼角眉梢皆染上了几分笑意，算是给林晞辛苦过后的抚慰。林晞看过一眼，不冷不淡地勾了勾唇角，很快便收回了视线。


    陆宸骁知道林晞的脾性，所以从不和他计较。一笑而过，正打算接过话柄时，孙烨默然动了动，抬头瞪视着林晞。


    「我承认这场游戏是你们赢了。」


    林晞也没想到孙烨会直截了当的说出这样的话来，原本有所松懈的神经再度绷紧，「你想说什么？」


    孙烨冷笑一声，「不用紧张。我只是想知道我为什么输。」


    林晞双眉微蹙，「多行不义必自毙。」


    孙烨不接受这个回答，一双眼胀满了血丝，死死地盯着林晞。


    陆宸骁稍有袒护地往前坐了坐，「其实就一点。你我都明白fenian的价值。你既尊它为神明，就应该清楚它本身就是凌驾于法律之上的制裁者。假如我有了这等庇护，神不知鬼不觉地用fenian将肖煌军诱入地狱，让他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这才是最折磨又最省心的做法。而不是像现在这样费尽心机，还得将它拱手于他人。」


    「另外好心提醒你，日后若有重新做人的机会，好好改一改偷窃的毛病。」陆宸骁难得苦口婆心一回，」我们会找上你，是因为在现场发现了你偷摸柳灵芝睡衣口袋时，留下的血迹和指纹。」


    孙烨来回打量着林晞与陆宸骁，骤然爆发出一阵撕心裂肺的笑，「你们......你们这两个怪物！」


    陆宸骁和林晞面色深沉地看着孙烨，直等他笑得上气不接下气，「既然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我就索性彻彻底底的诚实一回。」


    「今晚。」孙烨话音一沉，「这是那个杀手给我的最后的期限。无论事成与否，我都必须要把fenian交到他的手里。不然李莎就将落得和柳灵芝一样的下场。」


    陆宸骁不明白这算哪门子诚实，「这些都是林晞刚说过的。不论强调与否，也不管李莎身份如何，今晚我们都会保护她的安全，让她免受私刑的折磨，和你们两个同伙一起静候法律的审判。」


    「我说的不是这个。」孙烨埋着头，发出一声又一声渗人的笑，「你们难道也不想想，一个本没让警方抓住任何把柄的杀手，为何会将日子定在你们敲响白蚌珠这个警铃后的今天，为何会陪我一个半只脚都踏入了监狱的人演戏。或许他手里有李莎，但他难不成就不怕我把计划都告诉你们，引得你们去诈他，让他自投罗网么？」


    孙烨的每一个字都敲打在陆宸骁最敏感的神经上，「你的意思是他知道警方的每一个动作，就连今晚的出现，也都不过只是他施捨给警方的一次机会吗？那你们将警方引入这个骗局，究竟目的为何？」


    孙烨眼眸一弯「你知道狼吗？」


    陆宸骁勐一握拳，当即被林晞悄声按了下去。


    在孙烨看不见的暗处，一动一静两股力量正牵绕着彼此的心思，激起内心层层骇浪。


    林晞能感觉到陆宸骁令人心惊的体温，正淌过他手背上的青筋，沿着自己覆在其上的手心纹路，奔腾涌进全身每一根血脉，但他不敢轻易松手。


    然而不过一瞬，陆宸骁缓缓一松拳头，竟翻手将手指滑入林晞的指间，来了个不轻不重的十指相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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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下来的突兀，但力道却是极尽温柔。林晞从未与人有过暧昧，一时就连思绪都惊错到一片空白。好在陆宸骁很快摊开手掌，任由着林晞收手，拉开了两人间的距离。


    压下浮躁的思绪，陆宸骁一双眼雪亮威严地注视着孙烨，「当然知道。」


    「我之前说过几句实话，其中一句便是任何妄图将fenian占为己有的人，都只有死的下场。你们该不会真以为这是我定下的规矩吧？」孙烨一脸讥笑，「真正拥有fenian，凭此掌权的是狼，而我只不过是个狐假虎威的马仔。现在我不知好歹，私自挪用fenian，你觉得他们会放过我吗？」


    见陆宸骁与林晞瞳孔一紧，孙烨颇为满意地一点头，沉声冷笑道，「今晚就是狼群扫平障碍，惩罚背叛者的时候。我需要你们做的，本就不是从杀手手中保下李莎，而是从狼的口中保下我们所有人。」


    陆宸骁不觉咬紧了后槽牙。真没想到将孙烨逼到这种地步，对他而言仍只是退而求其次的结果。更为紧迫的是，即便他们现在得到了能够坐实李莎嫌疑的物证、口供，明确锁死了今晚的抓捕对象，万一真的遇上了狼的埋伏，警方能否全身而退尚且难说，若还想在混战中保住两名罪犯，不被反咬一口，当真比登天还难。


    然而眼下已是无路可退的境地。


    孙烨看出陆宸骁略有迟疑，于是笑得愈发猖狂，「真是不好意思，是我年轻不懂事，妄论输赢，才害得两位空欢喜一场。毕竟胜负难料，我也没想到最后会是我更胜一筹。」


    「年轻人确实放肆了些。」


    从纷繁复杂的思绪中回过神来，陆宸骁的眼里反倒多了一份孤注一掷的笃定，「你能引狼入室，我还得谢你。不过谁强谁弱还轮不上你来评判。」


    带着慑人的凶戾气，陆宸骁徐徐起身，傲然睥睨，「我会教你们懂得，愚弄别人的下场，是生不如死。」


    第二十六章


    ◎直觉告诉林晞，狼是唯一能为这幅灵魂解封的存在。◎


    「陆副！」


    门被人从里间猝然拉开，陆宸骁与林晞快步而出，一干看守干警和武警押着孙烨随后跟上。原是守在外面的刑警见状迅速上前，不敢有丝毫懈怠。


    「我刚联繫谭局说明了情况。你迅速通知队里，让蔡妮和孙志敏他们去一趟孙烨的住所，务必把之前提及的快递盒找到，此外的任何一个细节也不能放过！」


    「是！」


    所有人上车准备，蓄势待发。


    陆宸骁接替正在通话的刑警坐上驾驶位，对方顺势坐上副驾驶位，正要关门时，车门被人从外拉住，定神一看，竟是林晞。


    「不好意思，能麻烦您坐后面么？」


    言辞客气，但语气里藏着的是不容置疑的强硬。


    刑警一愣，一边在心里骂自己没眼色，一边麻熘地下车去了后排。


    陆宸骁也没多说，只等所有车门关好，直接脚踩油门沖了出去。


    说实话，过了这么多天，林晞仍然看不透陆宸骁的性子。


    私下孟浪，工作起来却是善于决断，行事冷酷。有时甚至让林晞生出一种错觉，陆宸骁旷达不羁的一面并非本性使然，而是出于掩藏，惯于示人的假象。而在无人可知的内里，或许还藏了一副滚烫凶暴的灵魂。


    直觉告诉林晞，狼是唯一能为这幅灵魂解封的存在。


    前方信号灯变红，陆宸骁一个急剎才让车堪堪停在停止线后。


    林晞陷在自己的思绪里，对此没有丝毫防备。就在身体狠狠撞上椅背的那一剎那，在他脑中混沌一片的还是陆宸骁对二十年前旧案的描述，杨奕勛因此对陆宸骁安慰，以及众人口中有关那位刘队的只言片语。


    稍稍缓过神来，他甚至都有些找不到自己的声音，「陆副......你冷静一点。」


    陆宸骁眉宇间带着难以隐去的怒气，只在看到林晞慌神无措时，才终于消了半分，「不好意思，是我心急了。」


    「没关系。」林晞心里发虚，一手冰凉地握上了陆宸骁的手腕，「孙烨为人阴狠，所说的话不可全信。但倘若消息是真的，现在提前知道，总能有所准备。这次一定不会出事的。」


    沉默不言的时间里，陆宸骁只觉得一腔子怒火，连带唿吸的空气都变得灼人难耐。可是眼下，一阵清凉沁入心间，扑灭邪火后的烟气来回翻腾，反倒带着他的焦虑渐渐平息，没了踪影。


    盯着林晞看了半晌，陆宸骁脸上总算浮现了些许笑意，「我知道。」


    林晞到底不习惯与人亲近，于是很快收了手，「安心开车。」


    陆宸骁笑盈盈地应了。


    此时恰好红灯变绿，一路前行无阻。


    平安到达市局，没完没了的大雨依旧倾盆而下。


    陆宸骁领头带着一行人，对跟在身边的刑警吩咐道：「安排看守干警和武警在会客室等消息。看死孙烨，不要让他有任何耍小聪明的机会。」


    「是!」


    话毕掏出手机一看时间，六点四十三，距离对方联繫白蚌珠还有十七分钟的时间。


    陆宸骁让林晞跟上自己，两人不作停歇，步履匆匆地来到审讯室，罗旭还在里间守着白蚌珠。


    「怎么样？」


    看到陆宸骁推门而入，罗旭很快站起身，「到现在为止还没收到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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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越过罗旭，在白蚌珠面前坐下，「对方和你约定的时间是七点吗？」


    白蚌珠偷瞄了一眼站在陆宸骁身后的林晞，哆哆嗦嗦地回道：「对......他是这么和我说的。」


    白蚌珠的手机正摆在桌面上，陆宸骁拿起解锁，一看时间，还有十五分钟。


    「行。」陆宸骁二郎腿一翘，「那咱就等着呗。老罗，麻烦给我和林晞倒两杯水来。」


    眼看白蚌珠抿了抿嘴，陆宸骁一乐呵，「白蚌珠先生这也是好一阵子没喝水了吧。老罗，给他也接杯水。」


    罗旭看陆宸骁使唤自己，跟坐茶馆的使唤小二一样，反倒是林晞开口问了一句，「老罗自己也没休息，要不我去吧？」


    陆宸骁听着林晞是在问自己的意思，回头一摆手，「那你俩一块去，老罗也给自己接杯水，润润喉。」


    难得林晞愿意和队里的人打交道，他也不想成天把人拴在身边。不然以林晞慢热拘谨的性子，没与他相处过的，总是容易心存嫌隙。再说他不可能每时每刻都在队里，万一哪天出事，还得林晞自己解决，或是有人愿意帮忙才行。


    心思一收，一杯温水已经摆在面前。


    陆宸骁仰头一望，林晞站在身旁，跟润了润嘴唇似的，沿着杯口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水。


    见陆宸骁只是默默地看着他，林晞放下纸杯，神色一紧，「刚刚淋了雨，我想着喝温水能去去寒。你不习惯的话......」


    「不存在。」陆宸骁赶忙端起纸杯喝了口水，「不愧是小林哥，做事周到细緻，颇有人.妻潜质。」


    林晞一拳捶在陆宸骁头上，压着声音骂了句神经病。


    陆宸骁挨打也开心，满脑子只想着林晞喝水和自家猫喝奶似的，要多可爱就多可爱，但紧接着想起林晞唇上湿润润的一片，不禁喉咙一紧，整个人陷入了一片混乱的状态。


    罗旭看这两人小打小闹的，咬紧牙关把纸杯往白蚌珠面前一放，勐地溅出半杯水来，「喝！」


    白蚌珠看着罗旭满脸杀气的样子，又扫了眼剩下的半杯水，最终咽了口唾沫，决定暂且放低姿态，活命要紧。


    一时间审讯室里上演了「警亲民，民爱警，警民和谐一家亲」的画面。


    奈何轻快的时光总是短暂，七点钟一到，白蚌珠的手机果然按时亮屏。


    审讯室里瞬间肃静无哗。


    陆宸骁拿起手机一看，是一条简讯，内容只有五个字：


    『有警察在吗？』


    罗旭只觉得背嵴发凉，「这他妈......」


    回想起与孙烨的对话，对方确实对警方的动作了如指掌，只是不知道他的触手是如何伸进市局，现如今又盘踞在哪个角落。


    骨节分明的手指在半空中略作犹豫，随即很快打下一句，『我是市公安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陆宸骁。』


    白蚌珠好奇地把头凑上前来，毫无眼力劲地嚷嚷着，「聊什么呢？这是我的手机，能不能给我也看......」


    话音未落，林晞皱眉抬眼，周身的寒气差点逼得白蚌珠被自己的口水呛死。


    罗旭的面色也是难看的很，「别人只问有没有警察，你倒是热情，直接把名字职务说得一清二楚。拓东这地方，等下有人找你报仇，你连躲都来不及，还别说......」


    很快，又是一条简讯。


    『陆副真爽快。』


    简直就像面对面寒暄一样。


    陆宸骁能感觉到渗出的汗珠染湿了自己的鬓髮。尚未回復，对方又陆陆续续发来三条简讯。


    『明天凌晨四点，盆坝镇。』


    『带上孙烨和白蚌珠，还有所有的fenian。』


    『到时我会再联繫你。』


    担心对方就此结束对话，陆宸骁随即回道，『告诉我李莎的情况。』


    没有回应。


    一片寂静间，所有人都死死地盯着手机屏幕，似乎想要穿透冰冷的文字，捕捉到对方任何一丝狡黠的心思。


    所有悬心的猜测更是迫使陆宸骁的感知愈发敏锐，甚至就连林晞腕錶里，秒针跳动的声响都被无尽地放大，来回震盪，与胸膛中越来越快的心跳声交相重叠。


    「嗒——」


    秒针与分钟同时一跳，手机屏幕骤然一亮。


    对方发来了一条音频。


    在所有人屏息凝神的注视下，陆宸骁深吸一口气，按下了播放键。


    「救，救救我.......是狼......狼要来了！」


    是李莎的求救声。


    声嘶力竭，哪怕只是一次喘息都充满了恐惧与绝望。


    陆宸骁满面凝重地听着音频放了一遍又一遍，直至收到对方的下一条简讯。


    『暂时死不了。她的命可是握在你们手里的。』


    陆宸骁几乎是在收到简讯的同时，断然回復道：『好，你等着。』


    锁屏，起身，陆宸骁严肃时本就冷峻的脸庞，因肌肉微微绷紧而稜角分明，更显霸气，「罗旭，通知原定负责抓捕的人带上白蚌珠，在楼下集合等我，同时联繫特警跟上！林晞，去找吴端正，让他汇报有关李莎行踪的情况，我去找谭局与杨队商量fenian的处理事宜。」


    四目相对，林晞自然明白陆宸骁这样安排的用意。


    当即安下心来，跟上所有人的节奏，林晞疾步赶往办公室。


    眼下情势紧迫，队里没有一个人是清闲的。整条走廊上，脚步声、相互知照的交谈声、座椅物件移动的碰撞声，几乎是一浪高过一浪。但林晞满脑子都是音频里，李莎戛然而止的乞求与嘶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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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说是同伙，但仅凭声音状态而言，对方对李莎似乎并不客气。而且前后总共不过十个字，却两次提及狼。这样看来孙烨的威胁绝非只是玩笑那么简单。今晚抓捕恐怕还有一场硬仗要打。


    不由嘆了口气，林晞走进办公室，抬眼寻找着吴端正的身影。


    「谭局。」


    陆宸骁敲门而入时，杨奕勛已经在谭松民的办公室里等了一会。


    谭松民站在窗户前，头也不回地问道：「那边怎么说？」


    「今晚十二点，盆坝镇。要求我们带上所有的fenian。」


    不等谭松民开口询问自己的想法，陆宸骁接着补充道，「之前在电话里和您说过，孙烨交待了，狼今晚也会来。」


    谭松民转身略过陆宸骁，看向杨奕勛，「你怎么看？」


    在此之前，杨奕勛已经在谭松民这了解了案情的新进展，但现下经陆宸骁这么一强调，他也觉得形势不容乐观，「我认为不能拿fenian冒险。」


    谭松民点了点头，「我知道你们都不愿意让狼轻易得逞。但你们要想明白，万一孙烨的同伙要验货，咱们得有拿得出手的东西。」


    不过沉思片刻，杨奕勛立时建议道：「这批fenian是陆副他们从火里抢出来的，要说原原本本地交给对方，本就是不现实的事情。不如索性拿出那些包装受损的，就说当时的确只剩了这些。其余完好无损则留在我们自己手里，以供后续研究。」


    谭松民没有说话，只是侧身盯着楼下行色匆匆的刑警，仿佛有所思虑。


    俄顷，谭松民终于收回视线，将目光落在陆宸骁身上，开口却是话锋一转，「我记得你还和我提过，市局内部不干净。」


    「是。」陆宸骁没有丝毫迴避，「确切的来说，是刑侦内部不够干净。」


    如果刑侦出事，陆宸骁必定难辞其咎。杨奕勛知道其中的不易，于是帮着解释了一句，「从各地抽调警力，鱼龙混杂，本就难说。」


    谭松民抬手止住了杨奕勛，看着陆宸骁继续问道：「有怀疑的人么？」


    陆宸骁坦然道：「目前没有。」


    谭松民瞭然地点了点头，不再深究。


    「既然你们已经说了自己对这两个问题的看法，那我就来做一个总结。根据省厅的指示，fenian必须要留有备用，但与此同时必须保证抓捕任务顺利进行。我想刚刚小杨的建议还算可行。至于如何去周旋，还得看你刑侦的本事。」


    陆宸骁沉声应道，「我明白。」


    「眼下刑侦人员调动频繁，管理起来是有难度，但省厅和我本人的意思都是要你留心即可，不必费心纠结。」


    见陆宸骁和杨奕勛皆面露疑惑，谭松民未有丝毫不耐烦，「一来，这个案子点小面大，牵扯的利益非常复杂。对拓东不熟悉的外人很难了解全局，要想从中作梗，反而容易引火上身，根本不用我们出手。二来，这个案子现在不仅牵连杀人、贩毒，还与狼和二十年前的悬案有关。二十年，知情的未必还忠心，干净的又未必成熟，你要去查，搞不好牵一髮而动全身，自乱阵脚。与其这样，不如按兵不动，静观其变。」


    陆宸骁与杨奕勛都是老刑警，很快就明白了其中的关窍。


    这一次的人员调动本就是上面有意为之，目的就是在培养新人，保证队伍生命力的同时，打乱拓东原有的秩序，以防内部拉帮结派，与外勾结。


    所以在一切初始之时，警方就已布下了一盘更大的棋局。


    只是不知为何要以这个案子作为契机。


    「响鼓不在重锤。」谭松民难得口气和缓一回，「你们现在分别是禁毒和刑侦的一把手，关键时刻要沉得住气，放眼全局。有时更要学会借力打力。」


    「是！」


    「还有一点。不要聪明反被聪明误。」


    谭松民言辞郑重，陆宸骁和杨奕勛一时更为肃然，「明白！」


    见两人如此稳重，谭松民也不多啰嗦，「小杨，你派人把fenian送下去。今晚市局还得靠你留守，有事可以找其他几位副局。我会和陆宸骁一起去现场。」


    三人一齐走出办公室，杨奕勛慎重应道：「谭局放心。还请两位注意安全。」


    第二十七章


    ◎「爱你自己，比推开别人更重要。」◎


    要下楼时，陆宸骁朝窗外望了一眼，楼下众人皆已整装待发。


    「谭局，」跟上谭松民的脚步，陆宸骁开口道，「孙烨还在会客室，由干警武警一块看着。现在一切准备就绪，我去把人带出来。」


    谭松民一点头，「抓紧时间。」


    陆宸骁应了，抬脚就往会客室的方向走去。


    这时的楼道一片寂静，只等阵阵脚步声再次响起，正是陆宸骁已领了人往外赶。


    一路上步履匆匆，正巧遇上林晞。


    独自一个人时，林晞脸上总是带着没由来的严肃和紧张。


    陆宸骁看着心口一闷，走上前招唿道，「怎么就你一个人？」


    看着身后乌泱泱一群人，林晞不自觉地往陆宸骁身边靠了靠，「刚没找到吴端正，据说是两天前休了一个晚上，紧接着又是接连熬夜，这会人不舒服，才上厕所洗脸醒神去了。我怕耽误时间，就找他旁边的刑警问了情况。看监控，李莎出了市局就打车回家了。但奇怪的是，从那之后就没看她出过门。手机定位也是在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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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听完脱口骂道：「这他妈不等于没查？」


    林晞偏头看了一眼被武警包围的孙烨，「只能说孙烨找来的同伙太专业。」


    这句话让陆宸骁心中一动，似有模煳的猜想缓缓上浮，但是正如浮出水面，接触空气就破裂的气泡一样，不等细细分辨，很快就没了踪影。


    没日没夜的连轴转了几天，换来的却是处处碰壁的结果。陆宸骁免不了有些恼火，于是一时想也不想地回道：「只能说我们这群警察太窝囊。」


    林晞有些愕然地看着陆宸骁，到底还是没有接话。


    寻着思索的痕迹，陆宸骁出声问道：「关于队里有眼线的问题，你心里有怀疑的人吗？」


    陆宸骁原以为林晞心思细腻，能给自己些许思路，没想到他不咸不淡地丢给自己一句，「你不该问我这个问题。」


    陆宸骁耐着性子追问道：「为什么？」


    林晞甚至都没看陆宸骁一眼，「因为我主张李莎与此事没有关系，导致她现在受人胁迫，警方备受掣肘。还因为我是拓东公安之外的外人。」


    见陆宸骁带着人疾步而来，所有人在谭松民的命令下，纷纷上车，只待出发。


    陆宸骁不知道从哪冒出一股邪火，在林晞打开车门时，勐然扳过他的肩膀，硬生生逼人转身面对自己，随即整个人上前一压，车门「砰」一声巨响，重重合上！


    林晞被迫靠上车门，在陆宸骁的逼近之下，仰头质问道：「你想干什么？」


    陆宸骁的五官线条凌厉硬朗，本就极具侵略感。此时一双眼充满血丝，挟着怒气，恍若一个眼神就能让人战慄溃退。


    「你现在是我陆宸骁带的人。不管你以后回不回省厅，从今天起，只要你还在我身边一刻，我就不想听到『外人』这两个字。」


    林晞从来都不是逆来顺受的人，眼见挣扎几下无果，就连声音都罕见的带了怒气，「那我们真该庆幸，这样彼此折磨的日子不会太久。」


    没想到把林晞逼急了，他竟会说出这样绝情的话来。陆宸骁当即一怔，下手钳制林晞的力气也轻了几分。


    林晞抓住空当，抬手打掉陆宸骁的手臂，甩开车门就钻进了警车后座。


    那么多人，包括谭局，都盯着前面的动作。陆宸骁没法继续纠缠，只能憋着一口气，跟着林晞坐进车里，怒喝一声，「出发！」


    盆坝镇是本省靠近中缅边境的一个小寨。本省人都知道，坝子是高原上局部平原的地方名称，主要分布在山间盆地、河谷沿岸和山麓地带。而根据形态和成因，又可分为盆地坝、河谷坝、山麓坝。因此盆坝镇顾名思义就是地处盆地坝的村落。


    原本依着地势，土壤肥沃，灌溉便利，盆坝镇的农业发展兴盛，一片欣欣向荣。但自从九十起，村里突然出现了吸毒人员，又因当地紧邻中缅边境线，毒品获取容易，因而一时间村里的青壮年大多都染上了毒瘾。吸毒男子不断地增多与死亡，导致许多家庭都丧失了劳力。倖存下来的村民大多外出谋生，有的甚至拖家带口一去不返。由此，盆坝镇几乎成了一个废村。


    对方选中这个地方，除了地处偏僻，人烟稀少的好处之外，四面环山，中间平坦，唯有小路交通内外。这样一来，论进攻，对方只要找到一栋稍高的房屋，就可将警方由外进入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而警方或许还要费一番功夫才能找到敌人身处何处；论撤退，只要一条小路，几辆摩托，对方就可以带着人质和fenian退藏于密，而警方一众人马，就算训练有素，也很难摆脱地形的限制，做到来去自如。


    更为棘手的是，在暗处还有狼的埋伏。


    沉重的车内气氛令人窒息。


    林晞一路不语，只是听着陆宸骁与罗旭分析盆坝镇的地形，考虑排兵布阵的问题。


    从拓东赶到当地，即使不眠不休，也要八个半小时。能赶在对方规定的时间前到达都是勉强，要想落实周全的部署显然不现实。


    所以陆宸骁和罗旭议论来议论去，直到最后也没能想出一个特别可行的方案。一切还得根据现场情况，灵活应变。


    就这样，车里最后的声响也没了。


    林晞只觉得如坐针毡，索性闭目假寐。


    没过多久，大概是罗旭气不过，出声骂了一句，「这孙烨是真有本事，找来这么一专业的杀手，自己进退裕如，却害得我们四面碰壁。」


    陆宸骁好像笑着应了一声，又好像没有回话。


    林晞模模煳煳听着，不知是白天提审孙烨太费精力，还是单纯想逃避和陆宸骁待在一起的尴尬，不过片刻，竟也有了丝丝睡意。


    半梦半醒时，林晞还想努力坐直，以免让罗旭他们看了笑话，可脑袋却是昏昏沉沉地晃了又晃。他很难睡得踏实，时常已经如梦了，还能清楚地意识到自己一身神经都是绷紧的。


    但是这回不太一样。


    随着车身颠簸，身子不由得往身旁一靠，一股暖烘烘的热流瞬间淌遍全身，连带着周围的空气都受到波及，挥发出令人心安的香气。一唿一吸间，林晞只觉得原本僵硬麻木的身体渐渐放松，眼皮越来越沉，睡衣越来越浓。


    后排并不宽敞，陆宸骁任由林晞靠在自己怀里，和猫似的揣着手蜷成一团。


    和所有警察一样，面对最惨烈的现场和最阴暗的人性，陆宸骁也免不了要经歷心理损耗的折磨。奈何每天吃饭、睡觉都顾不上，即使有人愿意倾听，他也没那个闲心去抱怨。再说他是副支队，抱怨这种行为本就是一种失态。坐在这个位置，每天都有人把责任和对希望的寄託交给他，也有人拿恶意和对权力的嫉妒对着他。他的一言一行都代表一种态度，说好了鼓舞人心，说不好落人话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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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这么熬着，久而久之就有了压不住火气的毛病。但他对着别人总能克制几分。


    唯独今天不太一样。


    他明明最在乎林晞，却又偏偏在他面前，亲手粉碎了理智成熟的盔甲，露出了最不该示人的那一面。


    懊恼歉疚的心情拖着他的思绪，没过多久，只见他头一歪，侧脸贴着林晞细软的发，不甚安心地睡了过去。


    车外肆虐的暴雨击打在车窗上，发出令人不安的声响。


    林晞闭着眼睛皱了皱眉，随后毫无预兆地惊醒过来。


    感觉肩头一沉，原来是陆宸骁顺势靠上了自己的肩膀。不过没等自己躲开，他就睁眼醒了过来。


    林晞一下子也清醒了，原先的火气也就跟着窜了上来。


    之前在那么多人若有若无地注视下，对着自己撒气，现在又当着别人的面，挨着自己睡觉。林晞没想到是自己先赖着陆宸骁不动，只觉得是陆宸骁脸皮厚，于是一下子和他能坐多远就坐多远。


    陆宸骁半边身子连着脖子都是麻的，一时再想入睡也很难了。


    看着两人都没了睡意，开车的刑警才敢开口，「陆副，前面服务区，我和老罗换个班。」


    陆宸骁缓了会神，「你和老罗直接来后排休息吧。换我和小林哥来。」


    林晞也没意见。下车时看到陆宸骁左手还麻着，心里骂了句活该，但转念还是把副驾驶的位置留给了他。


    再次上路，罗旭他们一脸倦态。不过一会，后排就响起了低低的鼾声。


    林晞全神贯注地开着车，就听见陆宸骁在一旁不老实地来回折腾。


    末了，陆宸骁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包小熊软糖，拆开包装，给林晞递了一粒。


    林晞没吃，陆宸骁就一直抬手举着，既不说话，也不放弃。


    实在没办法，林晞悄声怒道：「我的小熊软糖怎么会在你那里！」


    陆宸骁笑得没脸没皮，「从你家出来的时候随手带的。」


    林晞怕给罗旭他们听见了误会，马上打断道：「别和我说话了。我要安全驾驶。」


    这话怎么听怎么可爱，陆宸骁一乐，「你吃一粒，我就让你安全驾驶。」


    林晞拗不过陆宸骁，不情不愿地歪头把软糖往嘴里一含，「这是我的小熊软糖。你拿着可以，但是不能多吃。」


    陆宸骁故意逗他，「不能多吃......那就是可以吃咯？」


    林晞瞪他一眼，「你爱吃不吃。」


    心想这人还真是和小孩一样，陆宸骁不禁哑然失笑。


    好在林晞还愿意和他闹脾气，不然就算自己想哄也没机会了。


    两人沉默了一会，陆宸骁突然出声，「我之前不该对着你发火。」


    林晞静静地听着，没有回话。


    「其实我也不是真要和你生气。我只是......」


    陆宸骁没把话说完，林晞也不问。


    又过了很久，陆宸骁才从喉咙里顶出一句，「我只是有点心疼。」


    林晞勐地鼻头一酸，张了张口，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我知道我对你也许都算不上了解，只不过是一刚认识了几天的同事。但是我知道你不喜欢与人接触，我也知道杨奕勛他们对你确实不算友善。」


    还有刑警还睡在后面，陆宸骁敢把话直说，可见是真偏袒林晞。


    「不是说出于我的身份，没法为你出头。这个社会里有太多不分青红皂白的揣测和误解，所有人都浮于表面的热情与光鲜，没人愿意花费时间与精力，了解和包容一个人内在的苦衷。我能保护你一时，但等你回省厅了，我不在你身边了，你就会成为一个没有任何抵抗力的人。你只能被动接受别人的针对，然后为了自卫，不得不用锐利的敌意武装自己，牴触所有人的靠近。」


    「其实你刚来市局的时候，对着我收不住脾气的时候，口口声声真把自己当成外人的时候，我只想告诉你，有人还在真心对你好。你要是习惯了以暴制暴，把自己折磨得精疲力尽，你就会没有底气去看那些真正在乎你的人。」


    陆宸骁攥紧了手里的包装袋，「爱你自己，比推开别人更重要。」


    林晞憋的心口都疼了，才回了一句「嗯」。


    陆宸骁比他大很多，看人看事确实一针见血。


    他一直以为陆宸骁也是看在他从省厅来的份上，才对他比较照顾，没有什么真心可言。现在把话说开了，他也觉得自己有点过分。尤其是之前的气话，说的太重。


    比起陆宸骁，林晞有时说话总爱拐弯抹角，明明是想道个谢，可话到嘴边，又成了别的意思，「你也知道我和市局的人不熟悉，所以之前你问我心里有没有怀疑的人，我只能说暂时没有。」


    陆宸骁又递上一粒小熊软糖，「我心里也没底。但我总觉得快了，就快见着答案了。」


    陆宸骁有时候多少是靠直觉办案的。这几天见识下来，林晞也很信他。


    凑过去叼走陆宸骁递来的软糖，林晞丝毫不疑，「那就拭目以待吧。」


    一路杀到盆坝镇，还没进镇口，就看到特警的福特与当地公安的桑塔纳一字排开。


    在他们赶到之前，当地公安和特警已经疏散了仅剩的几户人家，并在靠近镇口的地方，选了一栋两层楼高的弃屋作为临时据点。以免打草惊蛇，所以才把车都停在了镇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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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阵刺耳的剎车声中，市局的警车纷纷停下。陆宸骁钻出车门，随后林晞跟上。


    雨后天未亮的夜里，盆坝镇笼罩在一片诡谲的宁静之中。


    距离凌晨四点，还有八分钟。


    「陆副。」


    「张队。」


    特警支队支队长张宏，和陆宸骁算得上是过命的交情。此时公务在身，两人互相打过招唿，直入正题。


    「盆坝镇范围不大，但地形条件你是知道的。我已经把人散出去侦察情况，但时间太短，很难摸清楚整体情况。我的建议是，你带人到达歹徒的具体所在地之后，我们定位派出增援，随时接应。」


    正如张宏所说，留给警方准备的时间太短，压根谈不上制定一个多么详细缜密的计划。


    看着桌面上摊开的图纸，陆宸骁拧着眉心，「眼下我最担心的是狼在哪。盆坝镇四周环山，搞不好每处山腰都有他们的埋伏。如果你带着主力靠近增援，他们从高处包围，正好将我们一网打尽。这些人坏了狼的生意，是一定要被除掉的。我们现在是被人当枪使没办法，但我不想再发生二十年前那样的事情。」


    张宏也是一脸凝重，抬手拍了拍陆宸骁的肩膀，以作安慰，「那你觉得怎样最好？」


    「拖延时间交给我，进去增援也由我的人来。你留一支主力接应，其他力量尽量分布在镇口附近的山上，争取给我们博一个绝对安全的突破口撤退。人不够我可以借你，我那不需要太多人。」


    话音刚落，裤口袋里的手机陡然一震。


    凌晨四点，对方发来第一条简讯。


    『选一个警察，让他带着孙烨，白蚌珠和fenian。』


    还不等陆宸骁开口骂娘，紧接着又是第二条。


    『地点我会在你选好人后告诉你。记住，只准进来一辆车，车上除了我要的，只能有一个警察。否则』


    后面紧跟着一条音频，陆宸骁示意所有人安静，随即按下播放键，李莎的惨叫声爆发而出，不过几秒戛然而止。


    在场很多人还没反应过来，一颗心就被硬生生地揪了起来。


    陆宸骁冷着脸，把音频又听了几遍，末尾甚至可以听到李莎骤然昏厥的响动。


    「只能有一个警察......」陆宸骁抑制着满腔怒火，「他妈的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


    这种情况对警察来说不算可怕，但对一个有血有肉的人来说，太残忍。


    张宏的脸色也很难看，「你打算自己去么？」


    陆宸骁喘了几口粗气，还没出声回话，就听见自己身后响起一声，「我去。」


    所有人寻声望去，原本站在陆宸骁身后，安静低调的林晞，此时眼里寒光凌冽，令人心惊。


    只见他对上陆宸骁的视线，启唇重复道：「我去。」


    作者有话说：


    到了这一章，才算是有进步了。


    第二十八章


    ◎「我认生，但也认人。认准了一个人，坏的一面好的一面就都不藏了。」◎


    林晞声音不大，话音却是落得笃定。


    他在生人面前一直都是这样，开口说话声量不大，好像就只愿意说给陆宸骁听，但字里行间总带着一股子不容转圜的犟劲。


    陆宸骁让张宏把能安排的先安排了，自己则把林晞带到一边。


    那是一个极隐蔽的房间。


    「你这是急着去送死？就为了救李莎？」


    林晞像是使不上力气，只能由着陆宸骁攥着他的手腕，把他圈在角落里。


    陆宸骁知道林晞还没缓过神来，一下子把音调压了下去，「这里只有我和你。我问你话呢。」


    林晞摇摇头，「我不是去救人，我是去抓人的。」


    陆宸骁低头看见林晞手腕上留了一圈指痕，赶紧松劲揉了揉，「那也得大家一起商量，不是非得让你一个人去。」


    林晞又摇了摇头，「只能是我。」


    这会陆宸骁也不和他急了，只是静静地把他的手腕握在手里，「行。那你和我说说你这么决定的理由。」


    林晞脱口便是一句，「不能让你有危险。」


    陆宸骁和林晞四目相对。在他的一双眼眸里，陆宸骁能看见自己耐心专注的模样，也能看见林晞精明冷静的心思。


    「我不是偏要把危险往自己身上揽。你说过，面对危险，我们对彼此要有足够的信任。我相信如果是你去，你会保护好自己。但是，你现在是主持刑侦工作的一把手，刘队牵挂的事，也只有你才能替他做到。倘若现在就让你出面，枪打出头鸟，等你成了他们的活靶子，以后寻仇报復都找你，到时不光你的行动会受到限制，就连生命也会受到威胁。」


    陆宸骁一笑，「难道换你成了这个活靶子，我就能安心了吗？」


    这句话里藏着的情感唿之欲出，但他俩仍旧对视着，谁也没躲着谁。


    林晞很淡定地回道，「不是和你说气话。我在拓东待不久，但你在这是一辈子的事。」


    陆宸骁总是替他考虑着回省厅以后的事，他也在为陆宸骁担心着往后的安危。如果今晚一切顺利，这个案子一结，以后或许就是不常见面的关系了。所以在这段时间里，他俩拌过嘴，但没真动火，兴许动了情，但没开过口。


    有时本想顺其自然地一笔带过，可是到了某个节骨眼上，就比如现在，揣着一份小心翼翼互相保护的心情，反倒生出些许心照不宣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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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压根收不住眼角眉梢的笑意。


    林晞原本还屏着唿吸，等他和自己生气翻脸，现下看他露了笑意，反而有些不明所以。


    看着林晞一副「我知道我说错话了，但我理直气壮，你要骂快骂」的小孩儿样，陆宸骁在心里嘲笑自己真是栽在林晞手上，被他娇气但不扭捏，闹脾气却又明事理的一言一行给勾了魂。


    「我说了我没想过真要和你生气。」陆宸骁哄人似的晃了晃两人牵着的手，最后还是顺了林晞的心意，「那我带人去接你。咱俩谁也别想逃。」


    林晞难得笑一次，看的陆宸骁直发愣。


    他回他，「好。」


    等陆宸骁和林晞走出房间时，张宏已经把之前散出去的人都叫了回来，正分组部署去摸排各山的情况。


    陆宸骁走上前，「缺人么？」


    张宏回得直接，「人越多越好。」


    陆宸骁立马让罗旭通知下去，「小组组成人员不变。一组跟我，二组三组听张队指挥。」


    张宏趁着间隙问道，「前去交涉的警察选定了么？」


    陆宸骁侧身让林晞往前站了站，「选定了。还没来得及和你介绍，林晞，省厅的人。」


    「省厅的人？」张宏稍感意外，「看着年轻。」


    张宏有这个反应很正常。先不说刑侦是一个极其看重资歷和经验的部门，没个十几年警察生涯的沉淀，在别人眼里，你就是一个嘴上没毛办事不牢的小年轻，根本说不上话。二十几岁能进省厅做干事的机会更是「精緻」，不是优秀到极致的年轻人根本想都不用想，有时几年都不见得有这么一个幸运儿。


    陆宸骁还挺欣慰，「是年轻，人优秀。」


    张宏看得出陆宸骁对林晞的欣赏，闲谈间神色和缓了不少，「你小子就优秀，现在身边又多了一个靠谱的，还挺般配。」


    要是蔡妮在这，肯定大声欢唿，「张队说得好！陆林好汉我可以！」


    但陆宸骁和林晞刚腻歪完，一时间还真有些心虚。


    张宏看陆宸骁和林晞突然就不说话了，还以为是自己误会了什么，「蔡妮说你在前女友那受了挫折，早就转战......」


    陆宸骁双眼一瞪，赶紧把人嘴巴一捂，低声吼道：「她什么时候和你说的？你俩他妈的一天到晚都在聊些什么！」


    张宏不知道林晞平时就面瘫一个，乍然瞄了一眼，还以为他因爱生恨，吓得他一把推开陆宸骁，把人拉到一旁，小声辩解道：「上次去搏击健身俱乐部的时候遇上她了！我没问，她自己和我说的！」


    「那你也信？！」


    「为什么不信啊？有谁会那样谈女朋友啊？你还真以为自己在刑侦待惯了，女的做男的对待，男的做畜生使唤啊？」


    「你他娘的说什么呢？我捧在手心里哄还来不赢呢！什么畜生不畜生的！」


    「你看看，你看看，你自己看看。陆宸骁你真是完蛋了你。我得替女性同胞声讨你，怪不得蔡妮说你。你这是女的做兄弟处，男的做孩子哄啊。」


    「你不是个男的？我哄你了吗？你这就是瞎扯！」


    「好啊，陆宸骁，你真是伤透了我的心。原来你男女都不在乎，你就是稀罕小林。」


    「对！我就是只稀罕他！你管我！」


    这一嗓子喊出来，不知道是谁先没忍住惊唿了一声「卧槽，这也太浪漫了」，随后其他人索性也不掩饰了，一时间所有偷瞟的目光都直直望过来，扫一眼陆宸骁与林晞，又扫一眼正坐在不远处的谭局。


    场面一度尴尬又滑稽。


    「陆宸骁。」


    谭松民的声音一出，陆宸骁赶忙拉着张宏往前一挡，「谭局，我回去就写反思！我......」


    陆宸骁求饶的叫声被谭松民后半句话直接斩断。


    「别糟蹋了人小林。」


    这句叮嘱一出，不知道又是谁先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大傢伙就都跟着笑了起来。


    陆宸骁躲在张宏身后，偷偷去看林晞。


    大概是临近分别，他也不想再计较，就任由陆宸骁拉着他胡闹。只见他虽是硬挺挺的站在人群中，神情不算放松，但眼底带着笑意，用口型对陆宸骁骂道「你想死」。


    陆宸骁咧嘴一笑，悄声回道：「我乐意。」


    谭松民看着这两人悄悄摸摸的对暗号，不禁也跟着大伙笑了笑。


    这是市局一贯的风格，氛围轻松，作风严谨。


    高压之下，能苦中作乐是好事。谭松民虽然严肃，但还不算刻板。等大家都笑的差不多了，整个气氛也不再阴沉压抑了，他才咳了两声，引导大家重新进入紧张有序的工作状态。


    一组组员和其他两组的组长这时正巧上来了。


    陆宸骁切换状态亦是自如，「张队，我这两组人就拜託你了。」


    张宏脸上还带着一点笑，「没问题。你和小林注意安全，剩下的交给我。等这次忙完了，你俩好好聊聊。这都在同志们面前交了底了，要是真有意思，在一起挺好。」


    「没个正经。」陆宸骁抓了一张桌上的图纸，领上林晞和一组的人就往旁边房间走，末了探了个头出来，「别受伤了啊。今天没工夫救你。」


    张宏笑骂道：「见色忘友。」


    陆宸骁把门一关，脸上的笑意一收，压迫感顿时就上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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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烨和白蚌珠的情况怎么样？」


    组里一个老刑警接话道：「旭哥带了人在下面守着。」


    陆宸骁一点头，「对方现在要求只能由一个警察出面，我决定让林晞去。」


    所有人打量了一下林晞，算是看个眼熟。


    「保证交涉顺利进行，做好接应保护工作，一码归一码。我们的任务就是在林晞达到歹徒所在地后，设法进入村落，接应林晞，保证所有罪犯一个不逃，后续撤退安全完成。」


    陆宸骁把图纸一铺，「盆坝镇中心是大片农田，房屋分布山脚，呈圆形环绕状。能够沟通交通的就是分布在农田其间的小路，而后在村落边沿还有许多隐蔽的小道。镇里有两层楼高的弃屋并不多。我们这里是一栋，村里剩下的也就五六栋。对方既然能够确认警察进镇的人数，那最有可能选定的地点......」


    陆宸骁抬手一指窗外，「对面正对镇口的那一栋。」


    之前说话的那位老刑警面色严肃，「张队把最初摸排的那群人都叫回来的时候，留在楼下等安排的组员和我们交流过，边沿小道能通警车，但是情况复杂，需要花费一些时间。」


    陆宸骁拧紧眉头，「只能走边沿小道这是必然的。林晞一个人不可能完全吸引住歹徒的注意，走农田小路，被发现的风险太大，容易打草惊蛇。」


    老刑警略显担心地看了一眼林晞，「那小林就得多撑一段时间。」


    林晞断然应道：「没关系。」


    陆宸骁没多说，「不用担心。你们出去准备一下，帮我和小林带一套监听进来。」


    所有人迅速向外走去，房间里一时只剩陆宸骁与林晞两人。


    「到时候我们会从后方进入。」陆宸骁仍盯着图纸，手指镇口，沿着小道画了半个圆，「你开车走农田小路的话，应该会在楼房前面停车。等我到了之后，我会直接上你的车，这样一来，一是警车前后形成包围圈，二是为你的撤退做准备，以免......」


    林晞只是看着陆宸骁，「不会有意外的。」


    尾音落得那样轻，像是带着余温飘落的羽毛，轻轻扫过陆宸骁的心口。


    陆宸骁长唿一口气，「小林哥，你这今天也太温柔了，整得我都怀疑待会太阳会从西边出来。」


    林晞回得坦然，「我认生，但也认人。认准了一个人，坏的一面好的一面就都不藏了。」


    陆宸骁一时头脑发热，好在这时老刑警把他要的监听送了进来，才让他勉强拉回理智。


    接过监听，陆宸骁道了声谢。


    不愧是陆宸骁选定留在一组的老刑警，知道见势行事，分别拿了一个耳麦和纽扣。


    陆宸骁把留给自己的耳麦暂时放在一边，转身去给林晞换纽扣。


    林晞出门前特地换了一身衬衣长裤，现在倒还真派上了用场。


    陆宸骁一屁股坐上桌面，拽着林晞衬衣上的纽扣，把人轻轻拉到面前，「那你怎么会这么快就认定了一个人呢？」


    林晞轻声回道：「那你为什么会从一开始就对我好呢？」


    陆宸骁的视线不受控制地从林晞的下颚线，沿着敞开的领口边沿，滑到线条干净利落的锁骨之上，「眼缘吧。」


    「那我这也是一种感觉吧。」林晞一笑，「或许相见恨晚大抵就是如此？」


    陆宸骁手一顿。


    和林晞相处，越来越觉得他像个小孩。见了外人会下意识地依赖，有了不满会闹脾气地顶嘴，听了劝诫会自知理亏地相信你，得了疼爱会毫无保留地靠近你。他其实知道你对他掏心窝的好，只是不敢相信，害怕失去。因为自卑和恐惧而去试探与反抗，保护的却是内里鲜活又炽热的灵魂。


    太招人疼了。


    抬眼看向林晞，陆宸骁喉头一滚，刚想有所回应，口袋里的手机一震。


    陆宸骁加快手上动作，替林晞重新扣好纽扣，随后掏出手机，是对方刚发来的简讯。


    『地点陆副应该已经猜中了。十分钟内，我要见人见货。』


    林晞挨在陆宸骁身边，手机屏幕刺眼冰冷的光亮照在他俩的脸上。


    微微退开一些距离，林晞看着陆宸骁，「陆宸骁......」


    这是林晞第一次直唿陆宸骁的名字，这种轻唤出口的声音像是有魔力，牵着陆宸骁原本含怒的目光，痴痴望向自己的眼底。


    少顷，林晞眼睛一弯，「算了，回来再说。我先走了。」


    盆坝镇的上空，晨曦破云而出。


    一辆警车如披着微光划破黑暗的利剑，向着荒芜农田尽头的弃屋风驰电掣而去。


    陆宸骁望着这一切，对身后跟着的刑警下令道，「出发。」


    而此时坐在车内的林晞，面色凝重，警惕的目光不时从内后视镜上瞟过。


    在后排坐着的是带着手铐的白蚌珠和孙烨，而他们身后车后备箱里装着的是真正的fenian。


    握着方向盘的双手不自觉加重了力道，凸起的骨节恍若将要划开单薄惨白的手背肌肤。林晞微微咬紧后槽牙，弃屋已然立在眼前。


    与其说是一栋民宅，倒不如说这里曾是一个废弃的小型工厂。


    一楼架空层里摆着许多废弃的机械，除此之外，还停了几辆盖满灰尘的轿车。穿过这些，后头是杂乱丛生的野草，当真满目萧然。


    林晞将车停下，推门跨步下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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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楼的墙面早已残缺不堪，就连房顶都莫名被掀了一半。


    不见人影，却听见有人应声抛出一句，「让人下车。」


    声音消散在清晨冰凉的风中。林晞眉心一紧，打开了后座车门。孙烨和白蚌珠走下车来，前者神情淡然，后者倍感紧张。


    只见那人应声走出墙面的掩护，站定在林晞眼前，居高临下。


    「好久不见，小林哥。」


    林晞瞳孔剧颤，「吴......」


    话音未落，枪声乍响！


    随后轰然一声，白蚌珠已经断气倒地。两发子弹，一发正中眉心，一发正中心脏。一发毙命，一发震慑。


    林晞闭眼深吸一口气，侧耳听着周围的响动，除了鸟雀惊鸣飞离，只剩风声唿啸。


    再次仰头睁眼，林晞目光森冷，「好久不见，吴端正。」


    对方握枪的手一松，食指轻勾扳机护环，枪口垂下，握把朝上，「上来聊吧，小林哥。」


    第二十九章


    ◎「你们要这么多，价钱给得起吗？」◎


    耳麦里传来风声与电流的沙沙杂音，陆宸骁剑眉一拧，喃喃自语道：「吴端正.....」


    几乎是一瞬间，他终于看清了那个曾在自己心中一闪而过的猜想，那个触手可及的答案。


    能够完成一次近乎完美的虐杀，还能完全洞察警方破案的思路。出现这样的杀手，自然会考虑对方或许就是自己的同行。但让人揪心怨恨的杀手竟然是自己手把手带出来的实习警，这样的结果来得意外，也足够令人心寒。


    其他人听不明白，其中一个壮着胆子提醒道：「陆副，小吴留在市局，没跟来。」


    陆宸骁的思绪被耳麦里传来的声音锁死，只能抽空道：「他来了。那个杀手就是吴端正。」


    所有人倒吸一口冷气，有人轻声惊唿，有人低声咒骂。


    陆宸骁在周围各类细碎声响中，疾速回忆着办案至今，吴端正与自己的每一次对话。从吴端正的角度来看，他对整个局面的了解远胜警方。所以每当需要重新搜集信息的时候，交给他的工作本身就已经在无意中透露出了案情有所进展或是出现转折的信息。


    他是市局培养的实习警，资歷尚浅，办事可靠。这样一来，处于外勤决策的边缘，却是内勤打杂的主力。很多外勤的需要以及内勤的汇总，都是由他传达和上报的。甚至就连市局与外地刑警之间，很多沟通跑腿的活，也都是他在做。他披着青涩勤恳的伪装，成为了一切信息汇集交流的中心。


    放任他钻空子走到这一步，真是陆宸骁的失误。


    想起他在前辈面前虚心求教，想起他曾与大伙一起日夜奋战，在其他人为此嘆息怨愤时，陆宸骁面无表情，冷声说道：「等下见了他，谁也不能心软。」


    耳麦的另一方，血腥气直冲鼻腔，林晞轻眯了一下眼睛，「这是新的艺术品么？」


    羸弱的少女倒在一旁，面容白净，一身血色。


    吴端正还没开口，被林晞挡在身后的孙烨失控地吼道：「你这个畜生！你和我们压根就不是一心的——！」


    「嘘。」吴端正抬手就将枪口对准李莎，「安静。」


    孙烨双眼一凸，彻底没了声音。


    「白蚌珠为什么会死？」取下眼镜甩到一边，撕下面具的吴端正，满眼阴鸷的寒光，「因为我不喜欢和蠢人说话。」


    吴端正收回手里枪，不屑的撩起眼皮看了孙烨一眼，「我们之间做的是生意。做生意，只谈利益，不讲真心。你现在这样咄咄逼人，就显得很蠢。」


    眼看一切彻底脱离了自己的掌控，孙烨不可置信地瞪着一双眼，「你......」


    吴端正双手举起，挑衅地摆了一个投降的姿势，「不好意思，你出手确实大方，但我对那玩意也确实是不感兴趣。之所以勉强和你们做了这一单生意，是因为这是我和别人交易的一部分。他们给的报酬可比你手里那点胶囊有趣多了。」


    林晞冷眼看着，「对着蠢人废话，有意思么？」


    吴端正原本没太正眼看过林晞，直到这句话一出来，他才意外地一挑眉，把越过林晞的视线收了回来。


    「留着这两个蠢人，就是为了折磨他们。」林晞瞥了一眼狼狈的孙烨与李莎，「虽然乐在其中，但看上去还是挺辛苦的。」


    吴端正憋着笑了两声，「原来小林哥说话这么有趣，难怪招陆副喜欢。」


    林晞看着吴端正一步一步靠近，最后站定在自己面前，弯腰对着衬衣上的纽扣说道：「如果我今天伤了小林哥，陆副肯定也不高兴，对吧？」


    这一声声气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陆宸骁按紧耳麦的手一松，暗骂一声，「我操他大爷的。」


    村落的边沿小道确实能通警车，但是路况异常颠簸，一地的碎石枯枝落叶，两旁肆意生长、姿态各异的树丛刮擦着车体，没完没了地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


    「陆副，又一个岔口。」


    听着开车的老刑警焦心地嘆了口气，陆宸骁强压下心中的不安，仔细看了一眼图纸，「往右。」


    苍劲的树木直逼天空，好似一双双无情的触手，欲将每一缕阳光都溺毙在黑暗之中。


    望着眼前无尽的灰暗，陆宸骁收紧了拳头。


    垂眼看着吴端正，林晞不慌不忙地退开一步，「我实话实说而已。你对fenian不敢兴趣，蹚这趟浑水就为了摆弄几个艺术品，不容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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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端正兀自笑了笑，几秒后才直起身来，「机会难得。」


    不经意地挡在孙烨身前，林晞神色淡然，「这就是你所谓值当的报酬吗？一次滥用欲望和生命的机会？」


    「不仅如此。」吴端正看破了林晞的心思，说话间隙间不太在意地瞥了一眼孙烨，「最重要的是，他们给了我一次惩恶扬善的机会。」


    林晞面上并无波澜，「你是警察，做好本职工作就是在匡扶正义。」


    「我是警察。」吴端正把这几个字咬得很重，「但是就是读书实习这几年，我意识到警察不过一个噱头而已。我们在警徽下宣誓，以命相博，用鲜血铸就警魂，用生命践行誓言。可是进了社会，活在灰色地带的我们用鲜血洗净污渍，换来的却不是正道的白。」


    吴端正把牙齿咬得喀喀的响，「我们牺牲生命换来的是轻贱。」


    林晞漆黑的瞳孔里印着吴端正猩红的双眼。


    「就因为警察代表法律，只能让罪犯伏法，而不能滥用武力私自开枪报復罪犯，等着我们的就是无端的质疑与谩骂，说我们窝囊。可当我们面临穷凶极恶的歹徒，抛下家庭，捨弃七情六慾，与之拼命，甚至不得不开枪将其击毙时，没人夸我们英勇，等着我们的是审问、考察、监督、处分。」


    吴端正嗤笑着摇摇头，「有时我想不明白，究竟谁才是恶的帮凶？谁才是善的奴隶呢？后来我只得出一个结论。做警察太憋屈。有太多践踏法律却又无法被制裁的罪犯，活的比我们这些践行法律却反倒是作茧自缚的人要痛快。」


    林晞一挑眉，「所以你就把自己也逼成一个罪犯？」


    避开林晞，吴端正偏头盯着远处，出神地笑了笑，「我现在就是一个生意人。要不是帮孙烨成了杀人犯，就凭fenian还抓不了他。」


    林晞淡然提醒道：「可是你杀了柳灵芝，她是......」


    吴端正笑容一冷，断然打断道：「她是一个三陪女，也不算完全无辜。」


    林晞一刻也不等地反驳道：「罪不至死。」


    吴端正耐着性子从鼻腔里哼了一声，「所以我才会对警察失望。你们啊......被是非善恶框的太死。用一个三陪女，换了一个为爱情与復仇背叛组织的毒贩，继而将狼引了出来，这难道不合算吗？这么一想，我可真是帮了你们大忙。」


    「所以你认为只要是与恶沾边的人就可以任人利用。」缓缓吐出一口气，林晞没有丝毫动摇，「拘泥于是非善恶的人其实不是别人，而是你自己。如果你的层次只停留在追求纯粹的黑与白，看不见自己曾经身处的灰色地带，那么你确实不配成为一名警察，会被淘汰也是理所当然。」


    吴端正额角青筋暴起，可是说出口的话却是不温不火，「你知道你现在是在为谁说话吗？你知道你现在是在救两个杀人犯吗？」


    林晞的视线在奄奄一息的李莎身上停留了一会，随即撇开视线的同时，又护了护身后的孙烨，「是你给了他们成为杀人犯的机会。我不否认，在柳灵芝面前，他们是杀人犯。但在你面前，他们是受害者。你可以说我现在是在救他们，但我认为更准确的说法是，我现在所做的一切，是在阻止你进一步犯罪。」


    话音落下，吴端正从胸腔里震出阵阵笑声，伴随着冰冷的寒风，消散在林晞心里，徒留一丝悲哀。


    「看来你已经适应了警察的角色。」吴端正看着林晞将目光望向远方，略有不悦地扬了扬眉毛，「邱叔真没说错，你们这群人，无论过多久都靠不住。」


    看到林晞一直冷淡的神色变了变，吴端正一乐，「有些话本来不打算说，我嫌麻烦。但是看在陆副以前那么看重我的份上，我就借着小林哥的监听，说出来卖他一个人情。」


    废弃工厂的不远处，在一声刺耳的剎车声中，两辆警车堪堪停下。


    「我先过去，你们在不被发现的情况，尽量接近弃屋。只要看到林晞的警车有了动作，迅速接应......」


    陆宸骁话没说完，就听到吴端正嘴里冒出了一个陌生的人名，还口口声声地说要卖自己一个人情。


    冷脸听了一会，陆宸骁推门下车，拔枪上膛，按住耳麦沉声令道，「后车原地留守，随时做好撤退的准备。」


    残垣断壁的弃屋里，清晨的光亮毫无遮挡地照在吴端正的脸上。原本总带着一些怯懦，神情却是一直明朗的年轻人，此刻正露着阴冷的笑。


    「邱叔是我真正的僱主。他雇我是想让我出力，换孙烨手里的货。当我和孙烨接触后，狼也找上我，希望我能拒绝邱叔的生意，转而帮他们做事，专门清除那些接触fenian以后手脚不干净的马仔。邱叔知道后，没有拦我，只是提出可以帮我设一个局，让我借这两笔生意，带着警方除掉狼。」


    林晞自然知道现在这个局面就是吴端正所谓的局，一环套一环，逼得警方无路可退，但也不能让任何人有机可趁。


    「所以孙烨也不过只是你抛出的饵，你想要看到的就是狼与警方的交锋。」深深吐出一口气，林晞皱了皱眉心，「按理来说，二十年前你也还小，这些纠葛和你没有关系。」


    「和我是关系不大，对于我来说，不过是给警察找点事做。但对邱叔而言，这可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的大事。」吴端正的眼神就像一把手术刀，冰冷地解剖着林晞面容上的情绪，「二十年前，18号卖第一批新毒品，当时的买家就是邱叔。这么大一笔生意，不知道怎么就给警察搅黄了，还害得邱叔赔进去几个亲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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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是不知道，陆副当时在会上说起这事时，我都快笑出声了。我当时真想和他一样，站起来嘲笑在座的废物。看看吧，二十年前，一败涂地的是警察，二十年后，一事无成的也是警察。要不是邱叔的主意，他们连狼毛都摸不到一根。」


    林晞最怕别人与他有所接触，哪怕只是视线相交。独自支撑这么久，他的脸色已经有些难看，指甲嵌进掌心，瘦到青筋暴起的手臂正微微颤抖着，「所以邱叔也是毒枭。你和他站在一边，和真正的罪犯没有区别。」


    吴端正似乎不想再和林晞有所争辩。只见他走到一旁，单膝蹲下，揪着李莎的头髮，把人提起来看了看，「邱叔提携我，第一次给了我机会，这种恩情很难说明白的。」


    失魂落魄的孙烨躲在林晞身后，看到面无血色的李莎任人摆布，竟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话。


    林晞将目光汇集在吴端正双眼偏下的位置，强硬地追问道：「这就是你要卖给陆副的人情？未免有些掉价。」


    「刚刚只是有感而发，毕竟在市局演了太久的愣头青。」吴端正站起身，拖着李莎走了一步又一步，「看在陆副也曾看到过警察无能的份上，我愿意卖他一个人情。」


    常年荒无人烟，野草好似都能参天。


    陆宸骁穿着防弹衣弓身穿行其中，出门前林晞给他换好的纱布，被韧性极强的草割出好几道深浅不一的口子。


    靠近弃屋后方，仰头就能看见站在二楼边缘的林晞。


    听着吴端正由远及近的脚步声，还要渗人沉闷的拖拽声，陆宸骁忍不住又要骂脏。


    林晞侧身看着在吴端正身后延长开来的血迹，背后嵴柱连着嵴髓恍若都被丝丝寒意冻住。不自觉退开一步，粉碎的沙砾沿着楼层边沿坠下，不过一瞬就被风吹散，不留半分痕迹。


    吴端正又矜起了要笑不笑的模样，「狼的领地很广，不同的村子都在尝试合成不同的fenian。因为真正的fenian的分子式，早就在二十多年前的派系之争中遗失了。你们手里的这一批是目前效果最好，能够变异合成种类最多的一种。狼之所以在收到我的音信之后，愿意冒险来这保人，就是因为孙烨是第一个制作出这种fenian的人。」


    意识到自己不过一枚棋子，只是因为尚有价值才能活命，孙烨的那点嚣张气焰早就没了。在吴端正的步步紧逼下，他退了又退，甚至差点从楼上摔下去。


    林晞一把将人拉回来，自己也吓出了一背的冷汗。


    吴端正堵得两人没有退路。


    「陆副总能以微知着，刚刚那点信息足够让他再下一盘好棋了。」吴端正松了揪着李莎头髮的手，不太情愿地把人扶了起来，「本来没想弄她，可是在我还在市局加班打工的时候，她帮了些忙，自导自演回了陆副好几条消息，让我觉得她还挺有意思的。既然那么想让自己楚楚可怜，我就成全她。」


    寒风中，李莎就如一片枫叶，摇摇欲坠。


    林晞的意识被拉扯着，从齿缝里挤出一句，「把人交给我。」


    吴端正把笑声都含在喉管里，「能做fenian的人才可是抢手货。」


    「你们警方想把抢手货留在自己手里，想要我的性命，还想要从我这要人。」吴端正拿枪抵住林晞的喉结，一寸一寸地向上滑过他的脸庞，最后停在太阳穴的位置，「你们要这么多，价钱给得起吗？」


    第三十章


    ◎陆宸骁一脸煞气，几乎是打红了眼，「是用这只手举枪对着你小林哥了吗？」◎


    监听连结着所有人的心绪。


    吴端正为人阴险，说话也晦涩难懂。对于那些不了解内情的警察来说，听来听去绕不明白，只知道局势远比想像中的要严峻很多。但陆宸骁却是很快就捋清楚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二十年前，狼的村落开始大规模研发新型毒品，警察介入调查。后来狼的内部出现派系之争，导致新型毒品的分子式被人为销毁或是意外遗失，但这并没有打击新一代头狼的野心。在他上任之后，很快做了第一笔生意，就是把手头上留有的新型毒品，卖给一个叫邱叔的人。恰好警方盯死了那一次交易，想要趁机抓一个人赃并获。没想到事态失控，最后造成一场混战，害得邱叔拿不到货还赔了几个人。


    而后狼整整蛰伏了二十年，直到如今手下的村落才重新研发出fenian，在南柯梦这类场所，将其包装成「保健品」等，进行低成本低风险并且还能马上产生收益的活体实验。估计邱叔这二十年来也是一直盯着狼的动作，所以才能直接找到第一个将fenian基本復原的人，也就是孙烨。然后在接触过程中，利用他的私心，将他引诱成为一名杀人犯。这样一来，警察要破案，就得抓人。而狼若想保住好不容易重新问世的fenian，就得保人。最终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邱叔不费一兵一卒，只需要找人杀了柳灵芝这么一个默默无闻的三陪女，就能把狼引入警方的视线，在夺回fenian的同时，借警察的手，消耗狼的实力。恐怕最后警方沿着一个又一个的村庄剷除了狼，邱叔也能坐享现成的fenian，成为垄断毒品市场的霸主。


    其实原本黑吃黑，只要出手总能留下马脚。问题就在于邱叔找了吴端正帮自己露面做事。这个吴端正也是一个人物。在警校学习空有一腔代表法律惩奸除恶的热血，等出了校园，进了社会，才发现恶人都在物慾横流追求享受，反倒是警察拼死拼活做牛做马。还别说侦破大案特案，有时就是为了抓个小贼，证据得一点点找，程序得一步步走，完了还得忍受舆论的攻击。现在心态崩了，索性质疑制度，仇视社会。说什么杀人是为了给警察找事做，这都是安慰自己的胡话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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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亏得警校和市局教了他那么多知识，现在全让他用去报復社会了。


    陆宸骁贴地一滚，闪身钻进架空层下。枪口一扫，确认安全之后，朝着地上啐了一口，起身直奔停在对面的警车。


    真是他妈的见了鬼。


    坚硬冰冷的枪口抵在太阳穴上，林晞眼睫轻颤，声线却是平稳的没有起伏，「二十年一次的好戏让你遇上了，难道还不够痛快？」


    吴端正加重了手上的力道，逼迫林晞侧脸撇开视线，「痛快。只不过还可以再刺激一点。」


    林晞垂眼看着李莎挨在边缘的脚，还有楼下堆出来的机械废品，延伸在领口之外的线条，从下颚线到颈部肌肉线条，无一不是绷紧的，「什么......」


    林晞的皮肤本就白的亮眼，薄薄的一层冷汗挂在额前颈间，仿佛光亮的透镜，将若隐若现的血管纹路衬得清晰可辨。


    吴端正似乎变得兴奋起来，「你猜狼都在哪里呢？」


    枪口往前一推，怼得林晞往左一靠，差点一只脚滑了出去。


    「他们要从我这保住孙烨。」吴端正贴在林晞耳边，用气音问道，「你觉得为了让他们付出代价，我会建议他们什么时候动手呢？」


    话音戛然而止，吴端正扶在李莎肩头的手指一根根的抬起，完全离手的那一剎那，只见李莎就如断了线的风筝，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


    感觉枪口一松，林晞蹬地一个飞扑，一把将李莎牢牢护进了自己怀里。耳边吴端正的笑声尚未散去，紧接着一声枪响，从远处山腰上传来骇人的轰鸣声与枪击声。伴着骤至的枪林弹雨，连成一片的黑色防弹越野车如同黑云一般压了过来！


    一片混乱间，「哐当」一声巨响，护着李莎的林晞勉强调转姿态，直直砸在刚硬的废铁之上，当即震出一口鲜血！


    又是一声闷响，孙烨跟着摔了下来。


    顺着坡势下滑，躲在成堆的破铜烂铁之后，子弹飞溅落地的声响让林晞的心突突直跳。


    「没事了......我接住你了......」


    林晞抱紧李莎，喃喃自语着。恍神间，他听见对面有人竭力朝着自己这边唿喊着。声音冲破喉咙，划开架空层下彼此之间所有的阻隔。


    浑身一颤，林晞不定的心神突然找到了归依之处。


    是陆宸骁。


    他来接自己了。


    等缓了两口气，正要起身时，孙烨匍匐着爬了过来。林晞看了看他，手上还带着手铐，手臂有一小块血肉模煳，正汩汩往外冒着血。刚刚第一声枪响应该是吴端正朝他开了一枪。


    精神重归平静，随即高度集中，林晞看着吴端正冷静道：「受伤了吗？还能站起来走路吗？」


    孙烨没有了之前的气焰，但嘴上还是不饶人，「比你好。」


    林晞没和他计较，「扶一把。李莎走不了，得有个人背她。」


    孙烨见林晞单膝跪在地上，皱了皱眉，最后还是搭了一把手。


    等确认把人背稳后，林晞出声叮嘱道：「等我数完三下，站起身只管往前跑。上车后老实守着李莎，别乱动。」


    孙烨没搭他的话。


    数过三下，两人起身弓腰一路前沖。


    明明身后是令人惊骇紧张的枪响，心底却是一片安谧，静到仿佛满心只有陆宸骁的声音。寻声而去，林晞能看到陆宸骁红着一双眼，声嘶力竭地喊着。


    就要冲出架空层时，吴端正从天而降，「嘭」一声落在警车车顶，站定抬手就是两枪！


    不等他有其他动作，陆宸骁脚踩油门，在警车一冲而出时，抬脚踩死剎车，勐打方向，失去抓地力的车尾被甩的向外横移，车身勐然倾斜，将人狠狠甩了出去！


    随着一声尖锐的挠胎声，警车重新停稳，陆宸骁推开副驾驶车门，「林晞！快！」


    林晞护着李莎和孙烨坐上后座，而后钻进副驾驶，摸出藏在车座底部的□□，推弹上膛。在陆宸骁调转车头的那一剎那，他举枪瞄准，还了吴端正两枪。


    躲回架空层下的吴端正一个闪身，一枪从他耳边擦过，一枪落在鞋尖之前，尘土四溅。吴端正暗骂一声，一把掀开手边的废弃蓬布，推出一辆adv摩托。


    吴端正猜到陆宸骁会带人接应，但是没想到他能无声无息一个人跑到他的眼皮子底下。别的都无所谓，要是这批货丢了，邱叔饶不了他。


    一直守在近处的警车看到陆宸骁这边有了动静，立马就要赶上。可吴端正骑着摩托，拧过身子就是一枪，而后硬生生地挤了进来。


    不大的村子里，边沿小道上前后各一辆警车，中间夹着陆宸骁的警车与吴端正的摩托。狼的人则分成了两股，一股紧咬在警车车尾，跟着追上了边沿小道，一股冲进了农田里的小路，从侧翼攻击警察，企图包抄。


    枪声此起彼伏，陆宸骁抽空看了一眼坐在自己身旁的林晞，鲜血从他的鬓角流出，淌过面颊，五官难受地皱在一起，嘴唇有些发白。身上没有其他显眼的伤痕，但全是李莎身上留下的血迹。


    沉闷的空间里，血腥味早已瀰漫开来。


    陆宸骁心里难受得紧，双眼警惕着周围的情况，半晌才从喉咙里挤出艰涩的声音，「林晞......你刚摔哪了？人难受吗？」


    林晞淌满鲜血的手在他的小臂上搭了搭，「我没事。安心开车。」


    狼的势力一贯兇勐，攻击一波接着一波，不给人丝毫喘息的机会。前后两辆警车所能做到的反击非常有限。陆宸骁看到林晞走之前还是干干净净的，现在就被吴端正害成了这样，一时满身都裹挟着怒气，一手控住方向盘，一手按住耳麦，「报告指挥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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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句完整的话还未出口，声音就被斜后方的枪声撕裂开来。


    陆宸骁侧身一躲，回头去看，吴端正一双瞳孔如枪口般黑漆漆的不见光亮。


    「这么多子弹都没把他打成筛子，狼还真是护着他。」陆宸骁勐一打方向，把挤进警车与山壁之间的吴端正逼了出去，「林晞，系好安全带。」


    林晞上车后，除了刚刚回应陆宸骁没事之外，其余时候都是身子坐得板正，好像整个人都僵死了一样。


    陆宸骁从后视镜看到吴端正握枪的手动了动，于是下意识加重了语气重复道：「林晞！我叫你把安全带系上！」


    这回林晞听到了陆宸骁的声音，眼眸一颤，双手机械地将安全带扣上。


    下一秒，吴端正抬手朝着正在疾驰的车轮就是一枪。


    车身后角一沉，随即失控打转，撞上一旁的路堑，侧翻摔了下去！


    飞出滚落的警车毫无缓冲地砸向下方栋栋紧挨的弃屋。在撞碎了数面岌岌可危的墙体之后，在一方逼仄的空间里，警车一个翻身轮胎着地，终于平稳地停了下来。


    陆宸骁勉强撑开眼皮，只觉得踩死剎车、控死方向盘的手脚像是没了知觉。偏过头去看林晞，只见他垂着头，原本清秀的脸庞被猩红的鲜血煳了半边，就连眼睫都滴着血。


    「林晞......」


    陆宸骁念叨着林晞的名字，慌了神地推门摔下车。摩挲着起身，还没站稳就磕磕碰碰地直奔副驾驶。


    用力拉开变形的车门，陆宸骁一只手轻颤着替林晞抹去脸上的血，「林晞，看看我......睁开眼睛看看我......」


    睁不开眼。


    侧翻的那一瞬间，每天上演的噩梦挟裹着过往的磨难，如同恶灵一般，骤然闪现在林晞的躯壳里，拖拽着他的灵魂前往熟悉的炼狱。他是儿时那场车祸的唯一倖存者，活在人世，却恍若困在地狱。此刻重返，自厌悔恨的痛苦锋锐如镰刀，在他身上重演着砍去手脚、折断筋骨、剥夺感官的折磨。


    就这样吧，他再也不想睁开眼了。


    只是......林晞心里一紧，突然想起临走前，他还留了一句话。原本是想等一切结束以后，作为临别礼物，再悄悄说给陆宸骁听的。就凭他对陆副的了解，不用想都知道，那时候的他一定美滋滋地乐得不行。但要是自己现在就走了，他会觉得惋惜吗？刚刚摔得那么厉害，他也受伤了吗？走之前，他还想看看他......


    恍惚间，林晞嘴唇轻轻动了动，「陆副......」


    陆宸骁惊喜地捧着林晞的脸，指腹一遍又一遍抚过他的脸颊，「我在这。你睁眼看看我，我就在你眼前。」


    林晞从没听过陆宸骁这样难过的声音，每一声都像含了泪一样。他放不下心，最后还是睁眼看了看，「你怎么了......」


    自己伤成这样还要关心别人，陆宸骁一时哭笑不得，「我没事。你现在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疼得厉害？」


    林晞的意识还很涣散，只是暂时清醒了过来。他费力地抬手搭在陆宸骁肩上，收紧手指抓了抓陆宸骁的后脑勺，像是在安慰，「没事。」


    陆宸骁还想多问几句，外面突然传来一声，「陆副？你和小林哥在哪呢？」


    那是吴端正的声音。


    陆宸骁一口气闷在心口，手掌却是轻轻拍了拍林晞贴在自己侧脸的小臂，轻声哄道：「别睡着了，等我回来。」


    陆宸骁直起身子，看了看四周，这才知道警车闯进了一户人家的小院。有一条石子路通向外面，陆宸骁顺着走出去，看到吴端正靠着摩托站在门口，人模狗样地对着他笑了笑，「呦，不愧是陆副，命大。」


    看着陆宸骁面无表情地走近，吴端正还想开口，然而只是一瞬，陆宸骁挥手一拳，只打得他鼻骨裂开，鲜血四溅！


    「教了你那么多......」陆宸骁揪着吴端正的领子，把人直接从地上拽了起来，「偏偏忘了教你怎么好好做个人！」


    吴端正一口气顺不上来还想再笑，陆宸骁把人甩开，转腰借力，一记鞭腿横扫而来，直接将人踢得连退几步，倒地难起。


    即便吴端正有点动刀动枪的能力，但要论一对一打架的本事，他还差得太远。


    吴端正挣扎着站起来，左手握拳直攻上盘，却被陆宸骁后闪避开。不等吴端正收手再攻，陆宸骁右手扑进攥住吴端正的手腕，勐然向外一拧，紧接着左步攻出，左手重挑手肘，毫不拖泥带水地卸了吴端正的肘关节。


    顺势把人压在地上，陆宸骁一脸煞气，几乎是打红了眼，「是用这只手举枪对着你小林哥了吗？」


    吴端正疼地只能倒吸冷气，好一会才挤出一丝声音，「陆副......狼就要来了。你现在赤手空拳，可别让他们把小林哥也一块叼走了。」


    陆宸骁起身对着吴端正又是一脚，直踹的他翻了个面，一时三刻再也说不出话来。


    抬脚压上吴端正的喉管，陆宸骁按着耳麦沉声说道，「唿叫指挥中心，请求支援。」


    四周枪响声不绝于耳，还没等来指挥中心的答覆，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呈半包围状疾速靠近。不过几秒，一群黑衣蒙面、手持m16的人将整个院子的出口团团围住。


    陆宸骁不慌不忙的摸出别在腰后的□□，对准了吴端正的脑袋。他没想着拿市局配发的□□和世界六大名枪之一的□□硬抗，但他也没想着缴械投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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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边所有人都还没开□□涉呢，那边林晞就拿枪顶着孙烨，把人给推了出来。


    林晞脸上的血还没擦净，刺眼的红与惨白的脸色相互映衬，带着眼里雪亮的寒光，让人见了不由唿吸一滞。


    作者有话说：


    明天就是甜甜的了。


    第三十一章


    ◎少顷，只见他眉心一颤，眼底浮现出动人的光亮，「好久不见，陆副。」◎


    林晞挟着孙烨走到陆宸骁身旁，没有说话。


    实际上他现在已经说不出话了。像是溺于深水，他连自己的唿吸都感觉不到。只有游离的感知如一根细针一样，在大脑神经之间迂迴突进，编织出一根根窒息刺痛的丝线，勒进脖颈四肢，拖曳着脱力的身体做出看似无恙的一举一动。


    吴端正被陆宸骁踩在脚下，看到林晞还能自若地站在一旁，咯咯笑了两声，「陆副......小林哥把孙烨作为人质，我可以理解。眼前这么多敌人，你就一把枪，还拿枪口对着我，这可不是明智之举。我是邱叔的人，狼巴不得让我交代在这。」


    陆宸骁的枪口没有偏移分毫，「如果他们会威胁到你的生命，你不会毫无准备的把地点告诉他们。」


    「我会把地点告诉狼，不是因为狼会保我......」吴端正抬了抬右手，向上指了指，「而是因为邱叔怕我年轻玩脱了，在这埋伏了人。」


    陆宸骁抬头往高处一望，距离这最近的一处制高点里，伸在二楼窗口外的分明是狙击枪的枪管！


    通常狙击手不会把枪口伸出窗外，有时为了隐蔽，甚至还会隔开距离，以免枪口的火焰和烟气暴露在窗外。所以现在这么显眼，摆明了就是警醒你：要想活命就乖乖听话。


    陆宸骁一松脚，提着吴端正站起身，一枪抵上他的后脑，「那我就更不能放过你了。」


    天空地面，遍张落网，狼群围剿，陆宸骁是一头困兽，但仍带着兽独有的野性。不驯顺，不妥协。


    四周传来轻微的响动，所有人搭在扳机上的手指都紧了紧，荒野空中无数无形的弦仿若也被拉到极致，磨人心力。


    对峙间，陆宸骁余光瞥见一抹寒光如同闪电，噼得林晞剧烈一震！等他控住吴端正，扭头去看时，孙烨早已反客为主，将刚刚反手扎入林晞大腿的□□一把拔出，从后不轻不重地抵上了林晞的脖子。


    局势瞬间倒转，即使吴端正还在陆宸骁手里，邱叔的人暂且不会轻易对他做出什么，但原本可以保住林晞安全，甚至可以同时束缚住对面两方敌人的筹码，变成了威胁的利刃，直直逼上了陆宸骁的软肋。


    变故来得太快。等陆宸骁找回自己的唿吸时，他正一手死死挟住吴端正，一手举枪对着孙烨，咬牙问道：「孙烨你想干什么？」


    重重包围之中，孙烨与陆宸骁面对面站着，林晞被他怼在身前。只见林晞一双眼半睁着，面无人色。孙烨手臂前伸，轻而易举地将人锁死，握刀的手轻轻一抖，一缕血丝便顺着林晞的脖颈流了下来。


    「陆副......」孙烨一双眼布满血丝，狰狞的似要从眼眶中挣脱出来，「我当时是让你从狼的手下把我们救出来，而不是让你把我们当成自保谈判的人质。既然你现在孤立无援，放我和李莎走。」


    但凡林晞还有一丝神志与力气，都不可能任人摆布。陆宸骁心里一紧，终于放下了强硬的态度，「你明知道就算是回去了，狼也不会放过你们。」


    孙烨压根听不进任何话，「我知道fenian的分子式，我还有资本和他们谈。纵使他们不会让我好过，但也不会杀了我。」


    陆宸骁还要再说，吴端正勐挣两下，出声插话道：「当我把李莎扔下楼的时候，你扑过来推我，不想我都躲开了，还能被你摸走身上的刀，你可真是藏得深啊，孙烨。就算你能说服陆副，又凭什么认为邱叔也会轻易放你走？」


    眼看孙烨已经濒临崩溃，「那你们究竟想怎么样！」


    吴端正还在笑，「总不能让我这么狼狈的和你谈话吧？」


    孙烨很快就明白了吴端正的言下之意，眼神麻木地看向陆宸骁，「陆副，林警官救了李莎，我不会对他怎么样。你放了吴端正，不要让警察再插手这件事。」


    话虽如此，孙烨的刀刃已经没入林晞的肌肤，没有给陆宸骁留有任何余地。


    陆宸骁把吴端正往前一推，双手举起，「冷静，孙烨。」


    孙烨扫了一眼陆宸骁手里的枪，「把枪丢过来。」


    陆宸骁：「孙烨......」


    孙烨怒吼道：「我叫你把枪丢过来！你别逼我！」


    剑眉一拧，陆宸骁缓缓蹲下，将手里的枪抛了出去。几乎是同时，孙烨双手向后一松，林晞直直摔向地面。


    陆宸骁一个箭步冲上前，「林晞！」


    林晞摔进陆宸骁怀里时，虚弱的像是散了骨头架一样，一个劲地往地上坠。陆宸骁顺着力道迈出一步单膝下跪，让林晞靠在自己膝上，一手环腰搂住后背，一手拖着后颈，将林晞牢牢护在怀里，「没事了，我接住你了。」


    林晞嘴唇哆嗦着像是想要和他说话，陆宸骁低头去听，林晞干裂的嘴唇刮着他的耳廓，「对不起......」


    警力被狼的主力牵制，一时半会压根抽调不出一支能够突破重围赶来支援的小队。面对眼前的敌人，直到这会，陆宸骁才算是真正的孤立无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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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端正拦在孙烨之前捡起了陆宸骁的□□，对着围在前面的狼群指了指，「既然孙烨愿意跟你们回去，我不拦你们。毕竟邱叔大气，不想一次就把关系闹得太僵。」


    对方领头的放下枪，往前走了一步，「警车里的货我们也......」


    话还没说完就被吴端正直接打断了，「得寸进尺。」


    只见他走到通往小院的石子路旁，望了一眼停在其中快要报废的警车，「李莎还在里面吧？」


    这句话问得稀疏平常，好像他正站在别人家门口，等着进去找人聊天一样。


    孙烨瞳孔一颤，「你想干什么？」


    吴端正抬起握枪的手瞄准警车，随即去看孙烨，「孙烨，我帮你回去，你是不是也得帮我说说话。要是连这批货都不留给我，你让我有什么脸面回去见邱叔？」


    孙烨微怔，登时将手里的□□对准了自己的咽喉，看向狼群中领头的那个威胁道：「如果那个女孩死了，我哪儿也不会去的。」


    犹豫片刻，对方抬手示意身后所有人放下枪，做出了最终的妥协。


    孙烨收回□□，转身丢给吴端正，「放了李莎，我要带她一起走。」


    吴端正偏头一挑眉，「狼带走了你，我拿走了货。我们把小林哥伤成这样，要是不给陆副留点什么，未免也太过分了。」


    「你——！」


    吴端正甚至都没回头看一眼，对着警车就是一枪。子弹击穿车身的金属摩擦声强制孙烨闭上了嘴。


    「别跟我谈条件。」吴端正收了笑意，冷脸沉声道：「要么你自己滚，要么就都别走。」


    孙烨绝望地闭了闭眼，他知道自己什么也带不走。


    目送孙烨跟着狼群离去，吴端正调转枪口，「陆副，没事的话，我也撤了。」


    近处有吴端正，远处有狙击手。陆宸骁护了护林晞，没拦吴端正。


    放在警车里的fenian不过只有一个纸箱的量。听了杨奕勛的话，最开始就没打算全部交出去。吴端正的摩托加装了三箱，有的是储物空间。陆宸骁看着他把摩托推进小院，听着他打开车后箱拿货。从始至终，他的神色都很淡然。


    当吴端正推着摩托走出来时，陆宸骁已经打横抱着林晞站了起来。


    两人对视着，吴端正先叫了一声「陆副」，神态语气都和以往在市局每一次遇见打招唿时一样，「别忘了我之前卖给你的人情。狼要逼孙烨说出所有研制fenian的秘密，就一定会带他回制毒的村子。把李莎留给你们问话，只要能赶在孙烨活着之前找到他，这个案子就还能破。」


    吴端正戴上头盔挥了挥手，「今天玩了个尽兴，接下来得回邱叔那儿避一避风头。下次再见孙晔时，我一定还在场，等着你们来抓我。」


    陆宸骁默默听着，「不急，来日方长。」


    林晞的头靠在陆宸骁的心口上。在他看不到的地方，陆宸骁面容冷峻，但在他听得见的地方，陆宸骁的声音平稳安定，伴着强有力的心跳，让人心安。


    吴端正离开没多久，不知从哪冒出无数一模一样的摩托，如鬼魅一般，一齐消失在了村落的尽头。


    「陆副......」


    林晞的声音沙哑难辨，陆宸骁听着心一揪，极耐心地应了一句，「怎么了？」


    林晞很想睁眼看一看陆宸骁，但他真的已经太累了，只能眯着眼，模模煳煳地回道：「我想去看看李莎......」


    陆宸骁喉头一颤，「好。」


    一路上陆宸骁扫了一眼视线之内的制高点。果然，所有狙击手都已经跟着吴端正撤走了。


    只觉得怀里一动，林晞竟挣扎着要落地。陆宸骁看着他一双眼都睁不开，还要死命折腾自己，皱眉劝道：「你别动。等我找个干净的地方把你放下休息，我就去确认李莎的情况。」


    林晞不听，不知道从哪来的力气，离了陆宸骁的怀抱，跌跌撞撞地走了几步，然后在陆宸骁的帮助下，打开后座车门，探了探李莎的鼻息。


    「还活着......」林晞转过身一个踉跄，被陆宸骁堪堪扶住，「她还活着，快救救她，至少要保住她。只要她还在，我们就能......」


    话音未落，林晞咳呛一声，竟大口大口呕出血来！


    鲜血飞溅在单薄的残花上，凉风吹过，令人头晕目眩。


    等陆宸骁回过神来时，两人已经跪在地上，林晞栽在他的怀里，一阵一阵地抽搐着。


    「林晞......」陆宸骁把人搂在怀里，手足无措地拍着他的脸颊，「林晞？林晞！」


    此起彼伏的枪鸣声像潮水一样退下，而后又如涨潮般漫过村落的是绚烂夺目的日光。


    但陆宸骁什么都听不见，也看不到。


    他甚至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带着林晞离开盆坝镇，又是怎样陪着他进入手术室的。所有的记忆都碎成了纷繁复杂的片段，其中清晰而深刻的不过一二，起首永远是医生面色凝重地站在他的前面。


    第一次医生匆匆而来，递到他面前的是一份病危通知书。谈话间，陆宸骁只记得一句「目前病人心跳脉搏极其微弱」。而后谭松民一个电话打来，说林晞没有家属，已经联繫当地派出所和医院，开通救助绿色通道。医生让他们做好心理准备。


    第二次医生推门而出，陆宸骁已经在漫长的等待中找回了神智。


    林晞没有家人，在异地县城的医院里，在死亡迫近的威胁下，他就是林晞唯一的依靠。他不允许自己在这场与死神的博弈中慌神退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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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医生，」陆宸骁这会听见了自己嘶哑的声音，「情况如何？」


    经过长达几个小时的手术，医生脸上带着藏不住的倦色，「病人因头部受到勐烈撞击引发了急性硬膜外血肿和硬膜下血肿，虽然抢救告一段落，但能不能脱离生命危险还不好说，关键就在这两天。」


    两天。


    在这四十八小时里，这次抓捕情况逐级上报，一时间追查歹徒的工作全面铺开。市局紧急调派孙志敏等人赶来协助；张宏带领的特警抓了两个狼的马仔，由罗旭带着送回市局审讯；李莎也被送入医院，由市局派专人守着，要等恢復才能接受问话。


    可尽管外头已经忙成了一片，陆宸骁就守在医院里，哪儿也没去。哪怕不是探视的时间，他也待在病房外的走廊上发呆假寐。直到林晞踩着点度过了危险期，他才跟着护送林晞转院的救护车一起回了拓东。


    临走前医生又找他谈过一次话。因为即使度过了危险期，林晞仍没有恢復意识的迹象，所以万幸捡回性命，但以后或许还将面临长期昏迷，甚至留下严重后遗症的情况。


    陆宸骁的反应一直很冷静，「那多久才能醒呢？」


    之前陆宸骁日夜不休地守着，任谁劝也不走，这些医生都是看在眼里的。饶是平时在icu工作，见多了这样无奈伤感的画面，多少也会有不忍，「很难说。但是只要后续治疗有保障，一切就都有希望。也正因如此我们才建议您转院，拓东的医疗条件肯定比县城的要好。」


    默默听完，陆宸骁没再多说，只是点头淡淡地笑了笑，留下一句「辛苦您了」。


    而回到市局后，陆宸骁面对的是一次接一次的会议，一轮又一轮的调查。


    「224」杀人碎尸案本就性质恶劣，已经造成了巨大的社会影响，而现在除开兇杀之外，更是牵扯出了有关制毒贩毒的线索。事关重大，一时间就连公安部都被惊动，将此案立为亲自督办的重案要案。因此原定的专案组较之之前肩负起了更沉的责任。


    但眼下棘手的是，目前锁定的嫌疑人之一正是市局刑侦的实习警吴端正。哪怕证据不足，但吴端正涉嫌杀人，探查案情，勾结毒枭，这些都是既定的事实。陆宸骁作为他的顶头上司、专案组的副组长，免不了要被调查询问。


    然而即使自己连喘口气的时间都没有，陆宸骁也从没让林晞单独在医院待过。自己去不了，他就拜託蔡妮和罗旭替他轮番守着。


    这样令人沉重压抑的日子过了半个月，省厅与市局最终还是决定让陆宸骁暂时停职审查，专案组的工作则交由谭松民和杨奕勛主持。陆宸骁收到消息后，二话没说，出了市局就往医院去。到了医院也不休息，没日没夜的守着。蔡妮有时想去搭把手，看见陆宸骁坐在角落，隔着玻璃，对着躺在icu 里的林晞自言自语，鼻头一酸差点没忍住哭出声，说什么也要把陆宸骁劝回家休息。


    陆宸骁倔得很，只要自己扛得住，就不让任何人插手，顶多趁着蔡妮来了，拜託她帮自己看一会，让他得空抽根烟醒醒神。结果有天正抽着烟，人一晕，彻底把自己也作进了病房里。


    也不知道是不是功夫不负有心人，陆宸骁刚因为疲劳过度晕倒，林晞就醒了过来。虽说阴差阳错，陆副还是没能让小林哥一睁开眼就看到自己，不过好在也没让陆副看到小林哥刚睁眼时的模样，不然得心疼的滴血。


    其实林晞那两天就只是睁了眼，但神志并不清楚。因为昏迷之前经歷车祸受了刺激，加上醒来后出现了轻微失忆的症状，林晞整个人变得非常狂躁，硬是活生生被绑在病床上，直到第三天终于缓过劲来，医生才给松了绑。


    陆宸骁没法照顾林晞，就由蔡妮顶上。两头牵挂着，眼看着林晞总算好过了一点，蔡妮又急忙去看陆宸骁。前一阵子连轴转，压力大，这回一晕，陆宸骁不省人事地睡了两天。第三天一醒来，第一句就是问蔡妮林晞怎么样了。


    蔡妮拿着卫生纸做的小帕子喜极而泣，说人已经醒了，除了记忆有些混乱，其他都好，已经转入普通病房了。然后又说自己替陆宸骁问了小林还记不记得他，小林马上说记得，紧接着反应了好一阵子，头一回主动开口问了一句「他怎么不在呀」，可把人蔡妮给乐坏了。


    陆宸骁一听这话也激动的不行，起身就要往林晞那去。最后还是被医生抓着做了检查，确认没有大碍以后才把人放走。


    蔡妮不打扰他们二人世界，等陆宸骁做完检查，拿起她的小帕子就走了。


    陆宸骁一个人站在林晞病房门口，深吸了一口气，然后轻轻推门走了进去。


    在陆宸骁来之前，林晞已经在半梦半醒间，把省厅市局的领导都见了个遍。哪怕人不清醒，心里也知道陆宸骁没来。所以陆宸骁走进病房那会，他还在生闷气呢。


    半个月都靠仪器维持生命，林晞整个人都垮了，窝在被子里就跟一团空气一样，单薄的不行。


    陆宸骁眼眶一热，试探地喊了一声，「林晞？」


    林晞怎么可能听不出那是他陆副的声音，搭在枕头上的手指轻轻颤了颤，就是不愿意回头去看他而已。


    陆宸骁把林晞的小动作都看在眼里，即使心里猜到是林晞生气了，但还是担心他是不是身上不舒坦，于是不再犹豫，直接走到林晞面前，把人看了又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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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半个多月以来，陆宸骁天天看着林晞，可林晞却是今天才见着陆宸骁。


    陆宸骁眼袋深了，人也瘦了，嘴唇上边和下巴那儿还冒出了点点鬍渣。原本朝气蓬勃冷酷凌厉的市局门面，熬成了略显憔悴不过依旧英俊完美的兼职护工。林晞把视线放得很慢，一点一点探过陆宸骁的眉眼、鼻樑、嘴唇、手臂、指尖，那点小脾气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陆宸骁见林晞也不叫自己，就只是魔怔了似的把自己看了一遍又一遍，顿时又紧张起来。可是不等他开口去问林晞是不是真的还记得自己，林晞突然停下了目光，与他四目相望。


    少顷，只见他眉心一颤，眼底浮现出动人的光亮。


    「好久不见，陆副。」


    作者有话说：


    没捨得虐你们，内容都放在一章，写了将近六千字。


    第三十二章


    ◎「大小姐是你啊。」◎


    陆副近四十年的溺爱与克制都浓缩在那一刻，压下了心头的千言万语，「好久不见。」


    相视一笑，多少如厚土沉积，如新芽萌发的情感，在静谧温热的空气中，修筑出了结实安稳的巢，让无归处无所依的鸟有了自己的家。


    当陆宸骁的视线落在林晞露在袖口外的手腕上时，眉心不自觉地紧了紧。那里留着一道印痕，红的扎眼。


    刚打算拿出手机，想给蔡妮发条消息，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倒是会掐时间，不等自己编辑完，就抢先一步丢了好几条消息过来。


    『见着心心念念眼睛忽闪忽闪会一个劲喊你陆副的小林了吧？』


    空格符号一个也没有，陆宸骁一口气看完，无可奈何地笑了笑，心里郁结的情绪也消了些许。注意力都放在手机上面，陆宸骁怕林晞觉得自己冷落了他，于是在一旁坐下，抬手跟哄睡似的在林晞的肩上轻拍着。


    『很多事情都没和你说，怕你听了着急。小林昨天拔的唿吸机，今天松的束缚带，精神状态还不算太稳定。有时浑浑噩噩的还能勉强算是处于自我修復的状态，可清醒的时候，他压根没法合眼睡觉。』


    『昏迷了半个月醒来，记忆全乱了，身边不仅没个熟悉信任的人，还堆满了冰冷的医疗器械，是个有血有肉的正常人都会紧张害怕。你想办法陪他睡一会吧。我等会给你俩送饭。』


    『我生是红娘，只为修建爱的桥樑。不必因为我的体贴和善良而感动。记得抓紧时间养好肾子。小林出院那天就是我蔡红娘找你算帐之时。把我小林酱保护成这样的人必须赔一条命来。』


    陆宸骁盯着「肾子」这个词看了半天，怎么也琢磨不明白，这得平时多不正经才能让输入法失误成这样。


    回了一句「你宝贝儿砸腰子好得很」，陆宸骁把手机一收，抬眼又将视线裹上了林晞瘦弱的身体。


    林晞还在看他，像是要把这半个多月来没看到的都补回来一样。陆宸骁也不躲，「你这会倒是洁癖好了。」


    陆宸骁没洗手就碰了林晞的被子和病号服，也不见他拒绝。


    听到这话，林晞眼睫一颤，牵着嘴角回道：「我不记得自己以前为什么会有洁癖了。」


    这话说得委婉，是怕陆宸骁接受不了。但陆宸骁想得很深，听得也就明白。林晞不记得自己曾有过这么个小怪癖了。


    陆宸骁心里一沉，面上却带着笑意，岔开了话题，「困吗？」


    林晞又往陆宸骁身边挪了挪，「不困。但是可以闭眼休息一会。」


    陆宸骁起身去关了灯，回来将手覆上林晞的眼睛，顺着鼻樑轻轻滑落，「睡吧。我在这陪着你。」


    林晞上半身弓着，绷紧的身体像是一张皮撑开后勉强罩住骨架，里面装着对陆宸骁的依赖，以及被记忆的空白困死了理智的无措。


    陆宸骁把一只手交到林晞手里，任由他牵着，一只手还是在他的肩上轻轻拍着。在寂静的空间里，千思万绪一涌而上，将他的心淹没进了冰冷的深海。


    如果说林晞是陆宸骁心里开出的一朵玫瑰，在这一切发生之间，他才刚刚握住带着针刺的枝干。来不及抚过花瓣，见过花蕊，来不及盖上花罩，遮上屏风，就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饱受病痛的摧残，破败残缺。


    林晞能摸到陆宸骁凸起的青筋，那样的纹路狰狞可怖，仿佛能把陆宸骁也困死在情绪之中。他轻轻地用指腹抚过陆宸骁的手背，轻声说道：「别难过......别自责。」


    陆宸骁仓促地笑了笑，「没难过，你快睡。」


    后来的时间里，陆宸骁索性也把自己的思绪都掏空，只是一遍又一遍地看着林晞的睡颜。


    护士每隔一个小时都会来确认林晞的情况。林晞每次惊醒过来，都不愿意和对方沟通，只能靠陆宸骁把问题复述一遍，他才会小声地回一两句。


    即使还没有问过医生，但是陆宸骁能够看出来，林晞以往对外人靠近的态度是抗拒，而现在是恐惧。他甚至都丢了冷漠的外壳，只会像一条脱了水的鱼一样挣扎。他遗忘了自己和外界相处的方式，变得偏执而迟钝。


    房门又一次被推开，是蔡妮走了进来。


    陆宸骁在林晞耳边说了句「是蔡妮」，然后和蔡妮打了声招唿，让她顺便把灯也开了。


    灯管亮起的那一剎那，陆宸骁用手捂住了林晞的眼睛。林晞嫌他捂得太紧，眨了眨眼，用睫毛颳了刮他的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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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笑地松手在他脑门上拍了一下，转头去看蔡妮，「蔡妈给你的宝贝儿砸们带了啥好吃的？」


    蔡妮看着这两人就眼睛放光，「给小林带了我妈煮的粥，给你的是楼下卖的盒饭。」


    「不是吧。」陆宸骁顺手把两个保温饭盒接过来，打开盖子来看，一份热腾腾的粥，一份香喷喷的饭，「你骗人啊，这饭明明也是阿姨做的。」


    两人认识这么多年，蔡妮家的饭陆宸骁没少吃，一闻香味就知道还是阿姨的手艺。


    蔡妮笑着从保鲜袋里拿出一双筷子和勺，「我是想让你饿死算了，我妈不放心让我一块带了。」


    陆宸骁盖上自己的饭盒，把筷子放在上面，然后顺手端起装粥的饭盒去餵林晞，「我就知道阿姨最疼我。二小姐在你阿姨那还好吗？」


    林晞看着冒出热气的粥拧了拧眉，没胃口，听到二小姐这个名字眉拧得更紧，听不懂。


    陆宸骁看他把一张精緻的脸蛋弄得皱巴巴的，眼睛都要笑没了，「想什么呢？二小姐是我养的猫。咱俩第一次在谭局办公室见面时，我迟到了，就是去蔡妮她老妈家送猫了。」


    「啊......」林晞出了个声，好像还记得这事，「那为什么不叫大小姐？」


    「大小姐是你啊。」陆宸骁饶了一勺粥，吹了吹餵到林晞嘴边。躺了半个月，林晞使不上劲，就连刚刚握住陆宸骁的手都显得很勉强。陆宸骁不想让林晞因为这些小事加重心理负担，所以开句玩笑，分散他的注意力，「别总想着没有胃口，这粥今天必须喝完啊，看你人都快瘦没了。」


    林晞比不过陆宸骁的气势，只能闭上嘴，气唿唿地喝起粥来。


    蔡红娘受到了爱的供养，笑得合不拢嘴，「你别听他胡扯。不叫大小姐是因为它排行二老。当时它妈妈躲在老陆车底下，等老陆送到宠物医院没过多久就生了。可后来猫妈妈和所有小崽，就只有二小姐被救回来了。老陆觉得是缘分，就一直养着，忙起来就让我妈帮着养。现在早就被我妈餵成煤气罐了。」


    林晞还算自然地看了一眼蔡妮，回了个「嗯」。


    陆宸骁和蔡妮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至于这段时间里陆宸骁在市局和医院的煎熬，两人都很默契地不提。


    眼看林晞一副吃撑了的样子，陆宸骁一边吃饭一边乐。最后收拾好饭盒，说要去送一送蔡妮，林晞阖着眼点了点头。


    两人走出病房，蔡妮一拳揍在陆宸骁身上，「老陆你还真是深藏不露，以前可没见你这么耐心照顾过谁。」


    陆宸骁脸上的笑意淡了很多，细看眉眼间还藏着一丝忧虑，「开玩笑，在我这只分值不值得用心，不存在照顾不好的情况。」


    「瞧把你能的。」走到电梯口，蔡妮挥了挥手，让他不用送了，「你是在小林面前找个藉口去医生那吧。我不用你送，你快去吧。」


    兄弟之间不说客套话，陆宸骁抬手在蔡妮肩上搭了搭，让她回家注意安全，然后转身就往医生办公室去了。


    这么多天，医生和陆宸骁都熟了，见他过来还关心了一句，「你感觉好些了吗？听说前几天都累的进病房了。」


    「好多了，就那一下没缓过神来。」陆宸骁笑了一声，「我来是想问一下林晞失忆的事情。」


    医生起身给两人都接了一杯水，「一般来说，大脑受到剧烈碰撞，造成脑积血，血块压住部分记忆神经会导致失忆，但是通过手术放血之后，就会恢復记忆。不过这也不是绝对的。大脑受损是一个很复杂的情况，严重时引起的遗忘可能是一过性的，也可能是永久性的。」


    其实这些陆宸骁心里都有底，精神层面的症状无论诊断治疗都非易事，但他还是抱着侥倖心理，想从医生这得到一些希望。曾经顶天立地、无所畏惧的副支队，也会有六神无主的时候。


    医生的声音总是和缓稳重的，「除此之外，神经心理的异常也要有所考虑，他的精神压力很大。」


    这几句话像是提醒了陆宸骁，「我在这方面并不专业，但是说到精神压力，我心里确实有些疑问。失忆或许会让人陷入某种消极情绪之中，逃避与外界的接触，但是在这次意外发生之前，他就不太愿意与别人交流，总是会出现类似应激性精神障碍的反应，然后对于饮食和休息的需求也很少。」


    医生双手环在胸前听了一会，「所以我才说他的精神压力很大。而且现在最麻烦的是，他拒绝与医护人员进行交流，这就导致我们很被动，无法了解他最真实的情况。您是警察，应该也有所了解，要想真正了解一个人在想什么，是需要基于信任开展对话的。他现在这个状态，还需要家属从旁开导。」


    陆宸骁为难地笑了笑，「他没有家属。」


    「我看你和他家属没什么两样，而且又是警察，说话一套一套的，听起来比我还专业。」医生笑盈盈地拍了拍陆宸骁的肩，「办法总比问题多。你要稳住他的状态，就要先稳住自己的情绪。不要让他觉得自己是特殊的，也不要让他感受到你的急切和试探。不要被病人心里的绝望和焦虑牵着鼻子走，要相信你的耐心和真心同样也会影响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他。」


    做了这么多年警察，习惯了气势逼人地压着别人，很少能像现在这样听人劝告与安慰。陆宸骁定了定心神，发自内心地和医生道了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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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回到病房，林晞问陆宸骁怎么去了那么久。陆宸骁说路上遇见了医生，两个人聊了一会，还说医生夸他像个家属一样用心负责。


    陆宸骁这话确实藏了点小心思，就想把话题往林晞的原生家庭上靠一靠。林晞才二十多岁，除了读书与工作的经歷，家庭生活绝对是记忆中最重要的组成部分。况且当时病危通知单下来的时候，谭局的一句「林晞没有家属」，的确给陆宸骁造成了很大的冲击，让他一直耿耿于怀。


    警察能够休息和远离危险的时间是有限的，陆宸骁不可能让林晞以这种状态回到市局。更让他担心的是，倘若林晞在他停职审查结束前出院復工，那市局里除了蔡妮和罗旭能搭把手，专案组里其他说得上话的就是谭局和杨奕勛。从提审孙烨到现在，陆宸骁还没来得及把杨奕勛和林晞之间的误会说清楚，又怎么放心让他们抬头不见低头见地一起工作。


    不过陆宸骁听了医生的建议，把这些想法藏得很深，看上去就像真的只是在嘚瑟自己被人夸了。


    然而他还是低估了林晞的敏感和懂事。


    看着陆宸骁在自己身边坐下，林晞视线微微垂落，「我是不是给医生和你都添麻烦了？医生有拜託你转达什么问题吗？」


    这两个问句差点让陆宸骁被自己那点兜兜绕绕的心思给噎死。


    陆宸骁索性推开椅子，蹲在地上去找林晞的视线，「瞎说什么呢。」


    林晞不看他，「我知道医生和你都想让我快点好，但我不是不想治病，我只是没法面对他们......」


    林晞清透的声音把所有的难过凝成一支利箭，将陆宸骁的心击了个对穿。


    陆宸骁轻轻「嘘」了一声，不让他接着继续说了，「没有人觉得你是一个麻烦。无论多么沉重消沉的负担，你都可以把它丢给我。我也不想瞒你，相处这么多天，我都是心甘情愿地守着你。直到现在，虽然是我一厢情愿，但我没办法割断对你的偏爱，也没有办法撇开你独善其身。」


    原本听了张宏的，从盆坝镇回来，陆宸骁要和林晞好好谈谈的。但是现在这个情况，要不是刚刚确实没收住，陆宸骁不会把让林晞去考虑这些事情。


    「还记得我说过的，我们要彼此信任，嗯？」陆宸骁伸手在林晞只留了板寸的小脑袋上抓了抓，「上次你用这句话说服我，我信了你。这次你是不是也得信我一次？」


    林晞的手从陆宸骁的脸上一滑而过，像是一个极为短暂而内敛的回应，「嗯。」


    第三十三章


    ◎林晞把陆宸骁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没不喜欢你。」◎


    在医院人们暴露在疾病和死亡面前，所有的感官心绪也因此变得脆弱敏感。当黑夜笼罩，一切卸下伪装，归于寂静黑暗，便更是如此。此时，若只身一人，如洪水泛滥的是灭顶的绝望；可若是有人依偎，如潮水涌动的便是缱绻的情感。


    陆宸骁坐在林晞身旁，一只手覆在林晞心口的位置，一下一下地轻拍着。过了许久，他才出声问道：「想念父母吗？」


    林晞像是只露了肚皮的猫，眯着眼摇了摇头，「他们去世很久了。」


    陆宸骁没有回话。这半个多月他对着昏迷的林晞说了很多，仿佛每说一句，都是在卸下一层外表光亮坚硬，内里连接血肉筋骨的甲冑。直到此刻，他露出了自己最沉默也最温情的一面。


    「那时我还很小，眼看着一场车祸夺走了所有人的性命。」林晞像是在说另一个人的故事一样，就连情绪都没有太多的波动，「后来被别人领养。一个酒鬼，一个疯子。我就记得自己每晚都是坐着睡觉的，就怕他们谁一时兴起冲进来打我。」


    说着说着，林晞语气里带上了一点难堪的笑意，「我有时候在想他们领养一个孩子，不是为了行善，而是为了发泄。他们花钱养着我，就像买下了一个物品的所有权和使用权。一个被锁在房间里从不出声的小孩，可以任由他们宣洩心中的不满，给予他们无法在现实社会中获得满足的控制欲，让他们产生凌驾于一切之上的幻觉与快感。」


    「我知道自己是有报復心理的，不然我不会咬着牙考进警校。」林晞闭了闭眼，依旧能感受到陆宸骁的注视，「我觉得我在警校寻求的不是一种足以自保的能力，而是一个可以惩罚别人的身份。再往后进了省厅，来到市局，我也是把自己放在受害者的位置上，去仇视和报復那些作恶的人。」


    陆宸骁突然问了一句，「那你有回去找养父母寻仇吗？」


    林晞像是有些意外地看了眼陆宸骁，摇了摇头，「我是背着他们填的志愿，进了警校以后，他们不敢找我，我也没有为难他们，最后通过协议解除了收养关系。」


    「所以你所做的一切压根就谈不上报復。」陆宸骁一手牵过林晞握拳的手，骨节分明的手指顺势滑落，探入掌心，带着灼人的温度，一点一点推平了林晞扣死的手指，直入指尖，与人十指相扣，「别把自己说的那么不堪......你宁愿以折磨自己为代价去原谅他们，其实你远比自己想像中的要善良与坚强。就算他们妄想着打断你的骨头，也打不碎你的尊严。因为哪怕是度过了这样的童年，你选择的也不是向恶屈服，而是与恶共存。」


    陆宸骁的声音很沉，沉到压着林晞的唿吸，让他有些喘不过气来，「我......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好。去提审孙烨的路上，你说我永远也看不见别人对我的好，这话本来就没说错。这些经歷在我心里发酵、变质，把我的世界扭曲成一个布满深沟一样的核桃，坚硬到能够抵御恶意，也同样拆解了很多善意。那些对于你们来说，习以为常的接受和付出，我都做不到。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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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虚空中好像有谁捂住了林晞的嘴，却又被他兀自挣开，「我无法分辨人与人之间接触的目的，也没法感知一个人心怀好意的模样。我以为所有人都是暴力的、自私的，我也知道自己是不值得的。所以我.......我只能模仿别人的喜怒哀乐。」


    陆宸骁眼睁睁地看着林晞勐一下咬破了自己的嘴唇，听他低吼出一句，「很久之前，我就已经偏离了正常的轨道，摔了粉碎。」


    常人说到委屈动容的时候会流泪，但林晞流不出来。在与陆宸骁独处时，他的确敏感脆弱，被陆宸骁护得像个瓷娃娃一样。但事实是他是个已经摔了一地碎片的瓷娃娃，每一块碎片都如星光灿烂，也如刀刃锋利。


    陆宸骁替林晞抹去唇上的血丝，「好了好了，咱不说了。越说越委屈，跟在这写小作文似的，一句一句形象生动，带着我的心也一起碎了。」


    这样声嘶力竭地剖析自己，换作是个精力充沛的人都会觉得累得慌，更别说林晞现在还躺在病床上。眼看林晞闭眼喘气缓不过神来，陆宸骁勾着食指在林晞鼻尖轻轻一刮，「是不是缺氧脸发麻了？」


    林晞不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陆宸骁把林晞的手重新牵回来，指尖一寸一寸捋着掌心的纹路，「你刚刚说不清楚别人说话处事的目的，我敢说所有人都一样煳涂。人心难测，只要记住害人之心不可有，防人之心不可无就好。至于你觉得自己误解了别人的好意，学不会完全的信任，那咱就慢慢来，这本来就是一件复杂也需要勇气的事情。」


    「况且我觉得你已经做得很好了。」陆宸骁在掌心留下的每一道痕迹都像触到了林晞的心口，「正所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在我看来，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大到捨命救人，小到体贴同事，你一直都是毫无保留地替别人着想。你在遵循本心做这些事情的时候，内心燃着的小火苗就是善良的温度。所以你以为这世上所有人都是暴力自私的，但你自己就不是这样的啊。」


    陆宸骁每一句都落得很轻，但看着林晞手心的目光却像是能穿透肌理，看到内里每一丝情感与命数间的连接，「或许以前为了生存，只能看人眼色，担惊受怕，但你现在要为了自己而活。我这人是很护犊子，但我毫不偏心地说一句公道话，你永远值得最好的，不要看低自己。哪怕你现在做不到接受自己，你选择接受和信任我，那就信我这句话，就算为了我也不能放弃。」


    林晞侧身一翻，把脸埋在被子里，点了点头。


    陆宸骁笑他喘不过气还撒娇似的闷在被子里，抬手拉了拉被角。


    林晞拽着被子，不让陆宸骁看自己，「除了工作之后的经歷，我只记得这些，但也就是一个模煳的大概。他们每一个人的长相和声音，我都回想不起来，只觉得像有一道道黑影在回忆里来回穿梭。出车祸之前和在警校就读的生活就更加模煳了。」


    陆宸骁听着，手上的力道缓缓加重，有些霸道地拉开被子，不让林晞一个劲地躲他，「挡在前面的都是些难过的事儿，太惹人心疼了。」


    林晞紧闭着眼睛沉默了好一会，憋的陆宸骁大气都不敢喘了，才憋出一句，「陆副......」


    「嗯？」陆宸骁以为林晞更难受了，急得直接蹲地上看了看林晞的脸色，「怎么了？哪里不舒服吗？」


    林晞摇摇头，又点点头，最后一咬牙挤出一句，「我想尿尿......」


    「你这也太可爱了。」陆宸骁都扶着林晞从厕所走出来了，还在忍不住地笑，「哎呦，笑得我肚子疼。」


    林晞嫌弃地斜了他一眼，「都笑得肚子疼了还停不下来。」


    陆宸骁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没完没了，「下次别憋着，兄弟间搭把手的事，万一把小小林憋坏了可就麻烦了。」


    「你能不能别说这事了！」林晞用气音咆哮着，好像病房里还有外人似的，「你再说我下次就自己去！」


    「别别别。」陆宸骁给林晞掖着被角，凑到人面前轻声补了一句，「小小林长得可太精緻了。」


    要不是手没力气，林晞早就一拳把陆宸骁牙都打掉，「你还记得自己是市局刑侦支队副支队长吗？一天到晚没个正经。」


    陆宸骁这下也不瞒林晞了，「早就停职审查了。」


    「什么？」林晞蒙了两秒，「怎么回事？」


    「柳灵芝的案子已经惊动了公安部，现在专案组由谭局和杨奕勛负责。」陆宸骁让他躺好别乱动，「吴端正闹了这么一出，我不可能一点责任也没有。上面的意思是暂时停职审查，一来组织纪律不能乱，二来也算是放了个烟雾弹，让外面那些盯着市局的人放松警惕。再说李莎当时和你一起转院，直到现在还躺在icu里。我守在医院，虽说不是为了她，但到底也还是多了一重保险，免得出了差错。」


    谈到工作，林晞连眼神都清明不少，「避避风头也好。上面有说什么时候让你回市局吗？」


    陆宸骁一挑眉，「怎么？嫌我烦了，赶我回去啊？」


    林晞懒得搭理他，「你爱说不说。」


    「说是说一个月啊。」陆宸骁起身就要走人，「你要嫌我烦了，我可现在就去接二小姐回家休息了。」


    林晞盯着陆宸骁，一双手把被子都揉得皱巴巴的，就是不解释，也不挽留。


    陆宸骁说冷脸就冷脸，就是故意逗林晞玩呢，「我说真的，咱别勉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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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陆宸骁是真要走，林晞一伸手就拽住了他的袖口，「没嫌你。」


    这一声软得让人心发麻，但陆宸骁是真有定力，站在那一动不动，「你刚来市局那会，可嫌弃我了，我都被你嫌出后遗症了，总以为你不喜欢我呢。」


    林晞把陆宸骁往自己这边拽了拽，「没不喜欢你。」


    「行，」陆宸骁往椅子上一坐，「那还要我陪吗？」


    林晞心想你自己都坐下了还要问吗，但是面上还是乖的不行，把头点了又点。


    见好就收。把林晞还拽着袖口不放的手从身上拿下来握在手里，陆宸骁垂眼思索了一会，突然开口道：「之前你和杨奕勛......」


    林晞摆了摆头，「没事，你别放在心上。」


    「明明是你自己被别人误会了，怎么你反倒还在这安慰我呢。」陆宸骁翘了翘嘴角，然后沉默了一会，颇为郑重地说了句「抱歉」，「一直都没找到时间和你解释。我和杨奕勛其实也没父母，都是刘队从外面领回家的野孩子，他算得上是我亲哥。我和他也都是受了刘队的影响，先后考上了警校，然后一步一步走到现在这个位置的。这事市局里有不少人知道，但是我和杨奕勛从不靠这个博同情走后门。」


    林晞静静地听着，反手握了握陆宸骁的手。陆宸骁低头看着两人牵在一块的手，神情很柔和，「刘队这些年一直在查二十年前的案子，现在熬不住了只能病休，就由我和杨奕勛在这顶着。我和他也是攥着一颗心，所以有时候脾气很急，说话很沖，你别当回事。他没有恶意，就是戒备心强了点。」


    一时间气氛有些沉重，又过了几分钟，陆宸骁突然笑着调侃道：「怎么说的市局和福利院一样。」


    林晞也笑了，「野孩子们聚会了。」


    就这样大野孩子陪着小野孩子在医院度过了一天又一天。


    其间蔡妮断断续续来送了好几次饭。因为李莎也在同一家医院，为了工作方便，需要女警在场。所以蔡妮每次轮班回到医院时，都会提前腾出时间顺路过来看一看。


    蔡妮要走的时候，陆宸骁也都会出去送一送。蔡妮会和他聊一聊李莎和市局的情况，但是能说的并不多，毕竟陆宸骁还处于停职审查的阶段。


    「吴端正这事真是......」陆宸骁略显抱歉地看了蔡妮一眼，「就让你去孙烨家查个证据的时间里，事情就发展成了这样，你心里肯定难过死了。」


    蔡妮拍拍陆宸骁的后背，「别说这话。每天见得比家人都多的人竟然变成了这样，谁也没想到，我也有责任。」


    陆宸骁摆了摆手，「你能和新人打成一片，帮我照顾他们的方方面面，我感谢你还来不及，别把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


    「得了，咱俩都别客气。」蔡妮化掌为拳捶在陆宸骁背上，像是埋怨，也像是打气，「总聊这些沉重的话题也没意思，咱聊点开心的。」


    陆宸骁被嘴里吐出的烟给眯了眼睛，转过身去，没拿烟的那只手还搭在栏杆上，「聊什么？」


    「聊你和小林呗。」蔡妮也是有心活跃气氛，「不是我说，你在他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开了窍了。」


    陆宸骁终于笑了笑，「少扯。按年轻人的说法，我搁这儿玩养成游戏呢。」


    「你才是瞎扯，哪有玩游戏那么走心的。」蔡妮抬手对着陆宸骁指了指，「再教你一个年轻人的说法，爹系男友，懂？」


    陆宸骁无奈地摇了摇头，「现在不想这些。能让他健康快乐才是最要紧的。」


    陆副虽然话是这么说，但试探的事可没少做。


    那天傍晚两人一块看电视。陆宸骁一边听声音，一边给林晞削着苹果。突然之间，林晞就把电视给关了。


    陆宸骁停下手头上的动作，抬头看了看林晞，「怎么了？」


    「没什么。」林晞撇了撇嘴，「就觉得电视剧里的感情戏太假，看得费劲。」


    陆宸骁闻言笑了笑，正打算接着削苹果，突发奇想开口就是一句，「小林哥，你对爱情有什么看法吗？」


    林晞从来都适应不了陆宸骁过于跳跃的思维，「什么？」


    陆宸骁很自然地接道：「就比如......虽说我以前是来者不拒，往者不追，但是也就仅限于谈女朋友，可现在觉得自己把性别卡死了，所以有时候有些人就直接忽视错过了。」


    林晞倒也坦然，「爱情就是一种很纯粹也很热切的情感，为什么要用附加条件去定义和规范？而且我觉得特地造一个词来限定，这种行为还挺徒劳愚蠢的。」


    陆宸骁还在削苹果，暂时没法挪开视线，却也挑了挑眉，「怎么说？」


    当林晞有了确切的想法时，说话会变得比平时要激动些，「感情是抽象的、多样的、流动的，所以说友情、爱情、亲情也有各式各样的，而且它们之间的界限有时也是模煳的。就比如说我和一个人彼此了解、相互靠近，随着感情越来越浓烈，表达亲近的方式也会从拥抱自然而然变成接吻，久而久之甚至变得必须要将对方揉进身体脉搏。撇开那些名词的定义，这就只是我对一个人的嚮往和追随而已。」


    这话天真又深沉。


    陪林晞治疗的这段时间里，医生也和陆宸骁普及了很多有关心理的知识。从这些角度出发，林晞的很多行为都能有一个科学的解释。陆宸骁从不和林晞说起这些事情，因为刻意强调有时只会适得其反。但出于保护和引导的想法，他会无意识地更加留心林晞的一言一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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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情感认知存在障碍就像身体出现残疾一样。因为缺乏一种感知外界的能力，就像盲人无法看到正常人在不同年龄阶段与人保持的不同的社交距离，时常行为举止还是像小孩一样有失分寸，林晞也很难理解和参照其他人对情感的反应，所以他会有认知上的曲解，例如存在非黑即白的绝对性思考和选择性消极注视，继而就出现了一些强制行为和过度依赖。


    说白了就是他有一个自己摸索出来的小世界，他也可以适应外界的规则，但真正能够让他理解和接受的，只有这个小世界里的一切。所以他就是个小大人，内里还藏着一颗小孩一样纯粹而珍贵的真心。当这份真心和陆宸骁摸爬滚打熬出来的成熟包容撞了个满怀时，彼此之间那种惊讶欢喜的情感溢于言表。


    陆宸骁兴致颇浓。


    加快速度削好苹果，抬眼看向林晞，陆宸骁笑着问道：「那你对我的感受处于哪一个阶段呢？」


    如果要说陆宸骁能成大事的品质，脸皮厚绝对排第一。


    林晞哪能想到陆宸骁会问出这么一句话。


    认真思考了小半天，林晞突然翻身俯卧着撑起上半身，往陆宸骁那挪了挪。陆宸骁手上下意识的把水果刀刀尖避开，一双眼却是出神地看着林晞，「你......」


    话音未落，林晞一个前扑，和陆宸骁抱了个满怀。


    靠在陆宸骁的耳边，林晞内敛又诚恳地回答道：「我对你的感受就是现在这样。」


    两人胸口贴着胸口，几欲失控的心跳相互纠缠，小心翼翼地配合着彼此的音律，前所未有地契合在了一起。


    默默感受着怀中人的温度与气息，分开前的那一刻，林晞的嘴唇无意划过了陆宸骁的脸颊。「嚓——」就像火柴划过擦板，燃起热灼绚烂的火花。


    作者有话说：


    忙完了，谈爱了。


    第三十四章


    ◎微微一顿，陆宸骁深吸了一口气，「我快气疯了。」◎


    从那之后，林晞就喜欢上了与陆宸骁拥抱，这能让他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安全感。有时是早起赖在陆宸骁身上撒撒娇，有时是治疗过后抱着陆宸骁充充电，有时是见着陆宸骁累了，就贴着他哄哄他，反正就是离不开他。这对陆宸骁来说自然也很受用，所以平日里他都由着林晞没事就和他撒撒娇。


    只不过他也不是次次都纵着林晞。该教训小孩的时候还是得教训。


    只见陆宸骁冷脸往后退了一步，「别抱我。」


    林晞盘腿坐在病床上，抬头眼巴巴地看着陆宸骁，「我错了。」


    「我不吃你这套。」陆宸骁抬手一摆，「好好吃饭睡觉，努力配合医生，这规矩定下了就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


    这是两人早就说好了的事情。林晞让陆宸骁监督，自己也一直都坚持着。像之前不把自己折腾到筋疲力尽，就绝不吃饭睡觉，或者是逃避治疗的情况，几乎没再发生过。


    其实感到飢饿和疲倦，懂得果腹和休息，这是人生存的本能。但基于某种偏激的认知与沟通模式，容易产生自虐或威胁的信念，从而牴触这种求生的感知与欲望。


    要想克服这种心理，就必然要经歷一个漫长且耗费心力的过程。林晞今天也是真累了，所以才会突然闹脾气，对着陆宸骁和医生说了许多不应该说的难听话。


    「我错了......」林晞拽着陆宸骁的衣摆，往自己这边拉了拉，「我不应该对着你们发脾气，不应该说那些话的。」


    「哪些话？」陆宸骁这回是真生气了，连着眼神声音都变得冷峭起来，「让我们出去，让我们别管你，让我们把你当一个废人就可以一了百了？你还真是说得出口。」


    林晞一皱眉，伸手抱住陆宸骁不放，「我错了......你别生气，别放弃我。」


    听着林晞一口一句「我错了，别放弃我」，陆宸骁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得不承认，他还真就吃林晞这一套。


    恨铁不成钢地拍了拍林晞的后脑，陆宸骁无可奈何地说道：「你先放开我。」


    林晞压根不听，「不好。」


    陆宸骁又把手放在林晞后颈上捏了捏，「你放开我，让我坐下，我也不生你的气，我们有话好好说。」


    林晞最后还是松了手，可陆宸骁刚坐下，甚至都还没回过神来，就看见林晞光着一双脚踩下床，腿一跨直接坐在了他的大腿上，「你还是生我的气吧。我宁愿你骂我，也不愿意你像现在这样躲着我。」


    林晞双手搂着陆宸骁的脖子，无论陆宸骁说什么他都听不进去。他是真被陆宸骁刚刚冷言冷语的态度给吓着了。陆宸骁一手搂过林晞的腰，一手顺着他的背，慢慢地也就不说话了。林晞心里带着情绪，这话没法好好说。


    只等过了好一会，林晞知道陆宸骁不再躲着他了，这才悄悄出声问道：「你想和我说什么？我听着，绝不顶嘴。」


    陆宸骁也不急，「你现在冷静下来了么？」


    林晞点了点头，瘦削的下巴压在陆宸骁的肩上，让他不禁拧紧了眉心，「坐直身子看着我。」


    林晞不想松手却又不敢不听，犹豫间，陆宸骁嘆了一口气，双手扣在林晞腰上往外一推，直到两人四目相对，才将人横腰揽住，「我不是要放弃你，我是不能放过我自己。」


    这些天压着的自责与心疼都在这句话里，顺着陆宸骁又沉又狠的声音，砸在林晞面前，不忍伤他分毫，却让他心里疼得厉害，说不出一句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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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没再接着往下说，他在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


    「陆副......」林晞小心翼翼地去搂陆宸骁的腰，「别折磨自己，也别放过我。」


    林晞其实面子很薄，薄到说话做事放不开手脚，也薄到裹不住他对陆宸骁的赤诚。


    陆宸骁闻言一笑，「瞎说什么呢？」


    林晞瞧见陆宸骁笑了，心里松了一口气，手上的动作也大胆了些，「我知道你怪自己没有保护好我，只能眼睁睁的看着我难过，心里面堵得慌。」


    陆宸骁靠在椅背上看着林晞那些小心思，最后还是一把把人抱了回来，「那你就让我少操点心。」


    林晞不让陆宸骁把话说完，只是自顾自地接着往下说，「可当时执意独自去见吴端正的人是我，让你信我却又让情势失控的人也是我，到头来进了医院，藏不住情绪，端不住理智的人还是我。是你信我，惯着我。你对我这么好，好到记忆里所有人加起来都不及你，我怕我能拿出手交给你的太少太烂，怕你失望后悔都来不及，又怎么捨得你因为我而自责难过。我不想让你惩罚自己，更不想让你原谅我。」


    「满嘴胡话。」陆宸骁靠在林晞耳边，「你故意惹我，好让我拿你撒气？」


    「没有......」林晞把脸埋在陆宸骁的肩窝里蹭了蹭，嘴唇贴上肌肤，顺着脖颈一路向上，最后在线条硬朗的下颚线上留了细碎的吻，「我不敢......」


    「林晞。」陆宸骁低声喝了一声，「停下来。」


    林晞对于这些事情没有概念，陆宸骁不能也跟着乱了分寸。他在林晞后脑拍了拍，沉声又强调了一次，「林晞，我叫你停。」


    林晞停了下来，清浅的鼻息若即若离地喷洒在陆宸骁耳边，「那我再也不说了。你别生自己的气，也别躲着我。」


    陆宸骁与林晞贴了贴脸，「我说过咱俩谁也别想逃。这次眼看你伤成那样——」


    微微一顿，陆宸骁深吸了一口气，「我快气疯了。」


    这一声隐忍强势的让林晞心里发颤。


    「之前我信你，给你自由和时间，想让你自己学着往前迈步。可现在我只想把你攥在手里，看着你，护着你，只有这样我这心里才能踏实安定。」陆宸骁把林晞搂得很紧，「你不听话，我也狠不下心拿你撒气，但你得明白，只要你还敢死命折腾自己，我憋在心里的这口气就永远也咽不下去，那我就还得躲着你冷着你，你别想着下次还能像这次一样哄得我心软。」


    陆宸骁手劲很大，林晞被他勒得生疼，却还是一个劲地贴着他，安慰似的轻抚着他的后背，「我不敢的......」


    「看你表现。」陆宸骁把声音放缓了些许，「先坐回去，再过一会蔡妮就要来送午饭了。」


    林晞贪恋陆宸骁身上的温度，一刻也不想离开。陆宸骁也不恼，只等过了一会，在林晞耳廓上亲了亲，轻轻留下一句「别怕」，随后直接托着林晞站起身，把人放在了病床上。


    安慰归安慰，教训归教训。陆宸骁掌握着这个度，就不会给林晞留一点钻空子的余地。再者撒娇卖乖和真心喜欢也是两回事。陆宸骁心里清楚，只不过不想让林晞费神纠结，所以从不多说。


    眼见林晞舔了舔嘴唇，陆宸骁接来一杯温水，「润润嗓子，别喝太多，留着肚子吃饭。」


    林晞正听话小口小口地抿着水，蔡妮敲敲门就走了进来。


    陆宸骁扫了一眼时钟，「今天来得挺早。」


    蔡妮把东西往陆宸骁手里一放，一边找了个位置坐下休息，一边抬手扇风道：「李莎醒了有几天，昨天刚转普通病房。杨队盯得紧，我们也不敢松懈。」


    陆宸骁并不多问，「那你以后就别急着往我们这边来了。有时间多休息。」


    蔡妮听着陆宸骁的语气不对劲，又瞄了一眼坐在床边老实扒饭的林晞，「咋了？你俩吵架了？」


    「没有。」陆宸骁回得很干脆，「他今天治疗的时候闹了脾气，我刚才给他进行思想教育呢。」


    「有话就好好说，你看你把小林酱......」蔡妮还没劝完，裤兜里的手机就响了起来。她摆了个手势让陆宸骁先等着，随后掏出手机接通了电话，「餵——什么？！」


    也不知对方说了什么，蔡妮猝然绷直嵴背，差点从椅子上跳起来。


    陆宸骁见状拧紧眉心，放下了手里的保温饭盒。


    少顷，蔡妮挂断电话，起身与他对视道，「李莎想要跳楼自杀。」


    等三人一同匆匆赶到时，两名便衣正站在女厕所门口进退为难。


    其中一人最先瞥见陆宸骁，就像见到了救星一样，迅速上前道：「陆副......」


    陆宸骁抬手止住了对方，「联繫杨队了吗？」


    对方点了点头。


    也不等对方开口再说些什么，陆宸骁转身就对蔡妮安排道：「我现在无权插手你们的工作，但具体怎么办，你心里应该有数。不要让局面脱离你的控制。」


    陆宸骁沉着冷静，连带着蔡妮也稳住了心神，「交给我，你放心。」


    随着蔡妮前行的身影往里望，厕所尽头的窗户大敞着，身穿病服单薄如纸片的李莎正坐在外面的窗台上，左右摇晃间一手抓在窗边，一手指着走近的蔡妮，「你别过来......我让你停下！」


    两人之间还站着一个浑身都在颤抖的小护士，「小姑娘，你冷静一点，千万别想不开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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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妮伸手把人拉到身边，轻声问道：「怎么回事？」


    「我刚去查房，她说想上厕所。」那小护士怕刺激了李莎，死命压低声音，往站在外边的便衣身上瞄了一眼，「我想有警察跟着应该没事，所以得到许可之后，带着她就过来了。可我真没想到她会突然来这么一出。」


    「没关系。」蔡妮在小护士肩上拍了拍，算是安慰，「这里就交给我们，你去忙你的。」


    小护士被蔡妮挡在身后，一步一回头地退了出去。


    林晞看着小护士走远，回视看向陆宸骁，「我想去劝劝李莎。」


    无论是从工作还是情感的角度，陆宸骁都找不到理由拒绝，毕竟就连李莎的命都是林晞拼了命捡来的，现在要想让他袖手旁观根本就不现实。


    迟疑半晌，陆宸骁还是松了口，「你自己小心。」


    林晞握了握陆宸骁的手腕，不作任何犹豫，抬脚向里走去。


    此时厕所里没有其他人。林晞站在蔡妮身边，僵持之间，窗外的风声刺激着他的神经，让他回想起在盆坝镇跳楼救人的那一刻。


    「李莎，快回来。」林晞握拳收起了轻颤的指尖，「不要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


    李莎醒来不过几天，尚未恢復的体力和精力压根经不起这般消耗。眼下每多等一分钟，就会多一分不可预估的危险。


    蔡妮也明白这个道理，所以立马帮着劝道：「李莎，无论你想说什么，或是想问什么，我们都在这里。就像之前你和我聊天一样，咱换个地方好好说会话，好不好？」


    李莎提着一口气，就像干瘪褪色的气球，「别拿这些话来煳弄我，你们的那点心思我全都知道。等我身体恢復了，你们就会马上逼着我说出所有实情，然后威胁我成为为你们所有的诱饵，直等孙烨他们都落入了你们的手中，你们才会抓着我去坐牢。竟然这样，与其被你们逼死，不如我自己亲手结束这一切。」


    窗外的冷风恍如刀片，将李莎惨白的面孔与悽惨的声音割裂开来，衬得天空一片血色。林晞闭眼深吸一口气，再睁眼时，眼神已然冷了下来，「李莎，你这不是寻死。」


    这话一出，所有人心下一惊。陆宸骁更是双眉一蹙，就连唿吸都变得沉重起来。


    林晞迎着李莎呆愣的目光往前走了一步，「真心寻死的人是不会留下任何痕迹的。哪怕是一丝求救的信号，甚至是一封潦草的遗书，只要还与这个世界有所牵连，就不会出现在人们的面前。」


    李莎几乎是脱口反驳道：「我没有求救，也没有留下遗书......」


    「可你坐在那，歇斯底里地和我说着这些。」林晞话音落得很重，「你在控诉，在报復。这场所谓的自杀，不过是你自导自演的闹剧。你想让所有目睹了这一切的人，背上永远都无法摆脱的悔恨与愧疚。只可惜我们并不是害你走到这一步的人。」


    「不过还好站在这的是我们。倘若是那些真正把你拉入深渊的人，在场见到了这一切，大概只会觉得可笑和庆幸。他们会笑你玩不起，庆幸自己从此摆脱了一个纠缠不清的累赘。」


    「或许你从没想过，还有很多陌生的旁观者，他们会对着你指指点点，不冷不热的惋惜和埋怨。他们会说你为什么当初不离那个老师远一点，为什么行为举止不能收敛一点，为什么不懂早点报警。现在亏得警察，恶人已经伏法，你却偏要想不开走上这么一条不归路。这世上有什么迈不过去的坎，值得你犯蠢牺牲自己的青春年华。」林晞咬紧了牙关，「所以无论生死，受害者的命都贱的让人厌恶。」


    死一样的寂静。


    李莎手脚发麻，止不住颤抖地张了张嘴，「你......」


    「你不会想死的......」林晞抽空的眼神一点点滑落，「你只是在永远都等不到一句道歉和安慰的绝望里，熬得太苦太累了。」


    林晞的声音落得让人钻心的疼。


    蔡妮一直默默站在一旁，既担心李莎出事，又害怕林晞崩溃。她不忍心让林晞去劝，却也清楚的知道，比起他们公式化的说辞，只有林晞的一言一语才能真正说到李莎的心坎里。那么既然如此，她就得替陆宸骁守住林晞，保证不再出现任何意外。


    见林晞有些出神，她自然地提醒道：「小林，李莎都明白。你去接她回来吧。」


    李莎闻言也不挣扎，只是毫无反应地看着林晞逐步靠近。


    只见林晞把手伸向李莎，「回来吧，李莎。」


    作者有话说：


    太腻歪了


    第三十五章


    ◎「小孩磨牙和大人惩罚不一样。」◎


    林晞的声音仿佛浸满了泪水，从心头垂落，包裹住了李莎所有的愤怒与无助。


    「李莎，」林晞稳稳地握住了李莎的手腕，「别放弃。回来吧。」


    李莎僵在原地，浑身打着颤，「我......」


    看着李莎紧攥在窗边的双手，悬空的双脚，还有由于体力不支，几乎将要阖上的双眼，蔡妮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李莎，」蔡妮在另一旁也伸长了手，「你先往里来一点——」


    窗外乍然响起汽车急剎相撞的刺耳声响，将蔡妮的声音生生扼断。惊动之下，李莎终于松开了窗框的手凌空一挥，整个人失重往后摔了下去！


    「李莎！」


    惊唿吼叫声中，蔡妮勐然前扑，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李莎的指尖从掌心一滑而过。而本就握着李莎手腕的林晞被下坠的重量拉拽着，撕裂般的疼痛让他有一瞬几乎丧失了所有知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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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蔡妮一手堪堪稳住林晞，一手奋力伸出窗外，「李莎！把手给我！」


    意外来得太突然。这一吓让原本渐趋平静的李莎彻底陷入了崩溃，「我求求你们让我死！让我死！让我死啊......」


    悽惨绝望的哭喊击穿了在场所有人的心。陆宸骁一双眼盯着林晞，心悸的失控感让他动弹不得。然而不过一霎，林晞的一声低吼更是让他脑海里只余一片空白。


    「活下去！」


    挨在一侧的蔡妮愕然地看向林晞。


    「李莎，算我求你......」林晞咬牙压住颤抖的声线，「我没法冠冕堂皇地替你找到活下去的理由，很多话说出来就连我自己都不会相信。可......可是......我能告诉你所有不能自杀的藉口。你要逼自己相信它们，你要活下去，而且要活得比现在要好！」


    「凭什么？凭什么他们活着就可以肆意洩慾，而我们却只能靠着可怜的藉口过活？」李莎面目狰狞地瞪着林晞，声嘶力竭地质问道，「你说受害者命贱，我认。既然如此，凭什么不让我死！」


    林晞有些喘不过气，「你死了，他们仍然可以这样放肆地活着。人渣之所以噁心，就是因为他们压根就不认为自己有错。但作为懦夫，他们也害怕报应。只有你好好活着，带着所有血淋淋的伤和恨，毫不畏惧地站在他们面前，才能让他们用上一生的时间记恨你、诅咒你，背负上无止境的焦虑与恐惧。所以......就算是为了报復他们，再贱也得活着。」


    林晞的最后一句话被风搅碎，刺在李莎心底，让她不禁放声大哭，「从他不由分说塞进来的那一刻起，我就只是为了报仇而活着！为了走到今天，我把自己逼成了一个杀人犯！将来待在牢房里，我和他们没有区别，都是一样的噁心！」


    林晞逐渐模煳的视线停留在李莎的脸上，恍若透过时空，看到了之前在盆坝镇时她满身鲜血的模样。他还想劝，却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蔡妮看得出林晞的身心已经透支到了极限，急忙接话道：「李莎，之前在盆坝镇，吴端正把你从楼上推下去，是林晞捨命才把你给救了回来。无论你说多么难听的话，就是现在，他也还是会这么做。」


    李莎瞳孔骤缩，不可置信地看着林晞。


    「在柳灵芝被害的案子里，你顶多只是个与主犯事前通谋，答应事后隐匿罪犯以帮助实施犯罪的帮助犯。」蔡妮按捺着心中的焦急，平静地说道，「但倘若你今天连累了林晞，不管结局如何，从今往后，你都是一个不折不扣的杀人犯。」


    须臾过后，林晞勉强挤出一丝声音，近乎恳求，「李莎......」


    蔡妮仍一手死死地拽着林晞，一手伸向李莎，「李莎！把手给我！」


    李莎被蔡妮吼得浑身一震，终于抬了抬手。


    蔡妮眼疾手快，一把拽住李莎的胳膊，堪堪把人拉了回来。


    「救回来了！」蔡妮守住李莎，顺手扶了一把林晞，对着门外的便衣喊道，「去一个人通知医生，剩下的那个联繫杨队汇报情况！」


    陆宸骁不动声色地吐出一口气，裹着风大步上前，将林晞护在了身后，「蔡妮，你善后，我先带林晞回病房。」


    陆宸骁说完就要带林晞走，不想被他轻轻牵住，不得不停在原地，「怎么了？」


    「蔡妮......」林晞面无人色，开口却是肃然的嘱託，「一定要拜託杨队查清楚刚刚那出车祸的情况，涉事车辆必须接受调查。我不认为那只是一场单纯的意外。」


    蔡妮看着林晞这副模样，心里泛起阵阵酸涩，「好，我会处理好。你别多想，回去好好休息，别让陆副担心。」


    林晞应了一声，被陆宸骁稳当地扶了出去。


    经过刚刚的刺激，林晞整个人几近虚脱。


    一路上陆宸骁面无表情也不说话。直等到病房门口，他才推开门，漠然说道：「进去。」


    林晞刚走了几步，还没站稳，就被陆宸骁一把甩进了厕所。


    林晞站不住，陆宸骁就把他顶在门板上，「你也不想活了？」


    「陆副，」林晞只觉得头晕目眩，「我没......」


    陆宸骁含怒打断了林晞，「你没有？」


    带着压不住的邪火，陆宸骁勐地撩起林晞的上衣。只见林晞肌肤苍白光滑的身前，一道醒目的伤伴着深深浅浅的印痕，看得人心惊。不用想也知道，是救人时压在窗框边上留下来的伤。


    不顾林晞的抗拒，陆宸骁强迫他看着那一道道的伤痕，「林晞，这不是你第一次拿命救人了。」


    「陆......」


    「发生意外以后的事，我不和你计较。」陆宸骁挨在林晞耳边，像是一只被激怒的凶兽，「在那之前，你明明可以编出无数种更好的说辞，甚至是善意的谎言，只要能让李莎回心转意。可你没有。你把最残酷的现实摆在她的面前，明里暗里地刺激她。你压根就没想过要劝她放弃自杀，从站在她面前的那一刻起，你想做的就只是劝她做出最后的决定。」


    「看到李莎选择自杀，你感同身受地难过，也发自内心地羡慕。你觉得她是你另一面的存在，所以你捨不得她走，却也想放她自由。到最后你索性劝得半真半假，把选择权交到李莎手里。」陆宸骁抬眼看向林晞，咬着牙说道，「哪怕最后她选择了死，你也会毫不犹豫地和她一起跳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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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没想到陆宸骁会把这些话挑明了说。


    藏不住心里最自私最不堪的一面，林晞害怕到浑身止不住地颤抖，却还想着不能让陆宸骁生气。可当他冰冷的指尖触到陆宸骁的脸时，就像凝绝了陆宸骁强撑的理智，让他冷怔的心里涌上不可遏制的后怕与恨。


    「因公殉职，你觉得就这样解脱，谁也不会笑你怪你恨你，是么？」陆宸骁躲开林晞，发狠地攥着他的手腕，再次将人一下抵在了门后，「如果中途没生变故，李莎没有犹疑，蔡妮也没在身边，你想好了就这么去死，你让我怎么办？」


    林晞瞳孔一颤，「我......」


    陆宸骁听不见林晞的声音，这回他是真的气疯了。他压着林晞，只恨不能把他拴在身边，揉进身体里。


    「在我眼前，话也不留，头也不回地跳下去，你让我怎么办？」陆宸骁红着一双眼，「等回过神来，面前只剩一具冰冷僵硬的尸体，一捧风吹就散的骨灰，你让我怎么办！」


    陆宸骁的怒吼声迴荡在狭小的空间里，连带着震动了四周的空气与林晞的心魄。


    面对陆宸骁的追问，林晞一句话也答不上来。他没想过自己走了，留陆宸骁一个人怎么办。他想不到自己可以在别人心里留下这么重的分量。


    陆宸骁钳制着林晞的手腕，握死了他的脉搏。


    在漫长的等待里，唯有林晞失常的心跳回应着陆宸骁宣洩而出的怒火。羸弱的不堪一击。


    「林晞，」陆宸骁逼视着林晞，与他鼻尖相抵，「要是留不住你，你让我去哪找你？」


    林晞无措地看着陆宸骁，「我就在这，哪也不去。」


    「哪也不去？」陆宸骁迫使林晞抬起头，一口咬上了他的喉结。这一下他是真真正正咬住了林晞的喉管。


    「别拿杀意对着自己，也别想着归于黑暗。」林晞想要张嘴喊疼，却被陆宸骁狠狠捂住了嘴，「你只能属于我。」


    林晞细碎地吻着陆宸骁掌心的纹路。陆宸骁无动于衷，只等林晞憋得眼神都迷离了才松了手，「说。」


    林晞明白陆宸骁的意思。他大口喘着气，毫不迟疑地抱上陆宸骁，凑在他的耳边虔诚恳切地回道：「我是你的。」


    陆宸骁是一头蛰伏的兽。他把强势凶戾之下的耐心与温柔都给了林晞，就必然把偏执肆虐的一面也留给了他。可林晞永远坦诚而温和，小心翼翼地用自己心尖上最柔软的地方接着陆宸骁的怒与恨。


    「我没想惹你生气。」林晞总记着陆宸骁之前留给他的教训，「我以前没遇上你，没人教我这些。」


    陆宸骁侧头咬了咬林晞的耳尖，「你不听话的时候，我真想狠狠罚你。」


    林晞站不住，一双手搭在陆宸骁肩上，跟个小动物似的埋头蹭着陆宸骁的肩窝，「陆宸骁，我是你的，你教我管我罚我，只要能被你抓在手心里，我就不会想着去做蠢事。」


    林晞这声名字一唤，陆宸骁三魂七魄都被牵动着，再也没了脾气，「你得服管。」


    林晞有样学样，在陆宸骁滚动的喉结上轻轻咬了咬，「下次要是我还学不会，你就还这样罚我。」


    陆宸骁一笑，「事不过三，没有下次。」


    不再等林晞回话，陆宸骁将人打横抱到外面，放他老老实实坐在床上，「午饭没能好好吃，午觉也没能好好睡。」


    陆宸骁不是小年轻，头脑发热生起气来没完没了。他心里极端的一喜一怒摆明了只对着林晞，所以失控只为他，克制也只为他。


    眼看陆宸骁就这么消了气，林晞一颗心还突突地跳着，「我不困。」


    陆宸骁在林晞头顶一抓，「眼睛都睁不开了还说不困。」


    林晞盘腿坐着，抬头望向陆宸骁，「我怕你走。」


    他不怕陆宸骁凶他咬他，就怕陆宸骁憋着所有心思，为了捨不得拿他撒气而躲着他、冷着他。


    「没事了。」陆宸骁让林晞躺好牵着自己的手，「我说了没有下次就是到此为止，你别想了。」


    陆宸骁说安心，林晞就绝不会多想。


    扛不住睡意，一觉睡下去，半梦半醒间，林晞来回念叨了好几次陆宸骁的名字，陆宸骁每次都会回他一句「我在」。


    放在以前，林晞要么习惯坐着睡觉，要么不睡。是陆宸骁整宿的陪着，教会了林晞安睡，又惯着他举一反三学会了赖床。像今天这样睡不安稳的样子反倒不多见了。


    「林晞，醒醒。」见林晞困在梦里，越睡越急，陆宸骁索性不让他睡了，「我在这里。」


    林晞睁眼看了陆宸骁一会，伸手往人脖子上一挂，「陆副......」


    陆宸骁托着林晞把人抱起来，让他跨坐在自己身上，「在这呢。」


    窗外晚霞清明，屋内两人正静静地拥抱着彼此。不知过了多久，林晞带着轻微的鼻音出声回了一句，「我也在这里，哪也不去。」


    「睡得煳里煳涂的。」陆宸骁藏不住笑意，「脖子，疼么？」


    林晞脖子上有几块被咬破的伤。刚刚趁他一直睡着，陆宸骁陪在旁边盯着看了好一会。


    「不疼。」林晞摇了摇头，慢慢亲了亲陆宸骁的喉结，「你呢？」


    这时碰巧手机响了。陆宸骁一边去摸手机，一边由着林晞闹，「连一点印子都没留下。」


    林晞抬手想去摸自己脖子上的伤，被陆宸骁一个眼神给止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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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听着陆宸骁和电话那头的人说话，林晞赌气似的瘪了瘪嘴。


    陆宸骁看在眼里，挂了电话在林晞腰上轻轻一拍，「小孩磨牙和大人惩罚不一样。你先下来。」


    「怎么了？」林晞茫然地看着陆宸骁，「你要去哪？」


    陆宸骁见不得林晞慌神的样子，到底没忍心让他从自己身上起来。


    见陆宸骁不说话，林晞心里憋不住就想往陆宸骁怀里钻。


    陆宸骁抱着哄着，只等护好了怀里的人才开口沉声说道：「林晞，我们要回市局了。」


    第三十六章


    ◎我认定的事改不了，我认准的人不许碰。◎


    上面让陆宸骁停职审查一个月，现在还差几天。杨奕勛一个电话急着催他和林晞回市局，一路上遇见的同事也都神色肃然，并无意外之色，想必案情已经进入了关键阶段。警方蛰伏的时间也够久了。


    还没到办公室，只见一个短髮干练眉目晴朗的年轻人迎了上来，与陆宸骁打了声招唿，「陆副，好久不见。」


    陆宸骁和来人握了握手，侧身向林晞介绍道：「夏明，禁毒支队副支队长。」


    之前开会也算见过，只是那时夏明从没开口说过话，林晞也无心留意不熟悉的陌生人。这下由陆宸骁带着打了个照面，林晞不过匆匆点了点头。


    夏明还想顺势与林晞握个手，眼看被躲开，他倒也不计较，只是抬手换了方向，指了指一旁的会议室，「杨队让我来接您，他忙完就过来，有事找您商量。」


    到底是杨奕勛手把手带出来的，为人处世点到为止，通透利落。陆宸骁也不多解释，「行，辛苦你。」


    等待的时间不久。林晞在桌面之下一直轻轻拽着陆宸骁裤口袋的边沿，陆宸骁也时不时握一握林晞的手。直到杨奕勛推门而入，两人才完全分开。


    夏明见杨奕勛来了，听了对方几句安排便很快退了出去。一时间宽敞的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三个人。


    杨奕勛的视线在林晞身上稍作停留，「医院外那起交通事故的情况，我已经查清楚了。」


    陆宸骁接话道：「有蹊跷？」


    杨奕勛看向他，「肇事逃逸的车辆是一辆套.牌.车。从路口监控来看，当时坐在车内的两名男性都戴着帽子，看不出长相。但其中一人侧脸的轮廓与我们从盆坝镇抓回来的马仔相似。」


    陆宸骁一挑眉，「这也能被你看出来。」


    在一线岗位上工作的警察大多拿命破案，很多过硬的技能都是被逼出来的。杨奕勛懒得搭理陆宸骁，「我已经问过了，他俩是亲兄弟。现在被我们关着的是弟弟，叫李志文，他哥哥叫李志武。」


    「所以这起事故是人为故意造成的。在这之前，他们很可能已经与李莎取得了联繫。」陆宸骁说得很笃定，「李莎对狼的了解应该不浅。与其让她自生自灭，不如冒险把她除掉。既然李志文拖了狼的后腿，那就给他哥哥一个机会。杀人灭口，这事要是办好了就是将功折罪，要是办不好......正好以死谢罪。」


    「我让人追查他们的下落，直到现在还没有消息。」杨奕勛的眼神很深，「发生这些事情按理来说是可以预见阻止的。」


    陆宸骁很久没有插手专案组的工作，对于其中很多细节并不了解，「怎么说？」


    「李志文交代的事情不少。根据他提供的信息，狼的手下原本有三到四个村子同时独自进行fenian的分子式研究。但自从孙烨抢先制作出最接近真品的fenian之后，其余的村子都被取代，只余一个留以备用。李志文坦白说他只知道孙烨之前待的村子叫米囊村，至于另一个村子的具体位置很少有人知道。」


    这段时间连轴转，杨奕勛也累得够呛，只见他深邃的眼里布满了血丝，「我们派了好几拨人乔装潜入村子摸排走访，没想到当地靠着血缘与利益的双重捆绑，已经形成了高度固定凝聚的人员关系，外人很难介入其中提取物证。fenian不比普通毒品，它不在管制范围内。要想找到它和村子制毒贩毒有所牵连的铁证，必须要等它发挥作用后合成了其他毒品，才能有迹可循。所以到最后，我们只能布置警力，从外围留意他们的动作，以防他们撤离甚至直接销毁村子。」


    「警方打草惊蛇的措施太多了......」杨奕勛难得地嘆了口气，「这样三番五次的试探，狼不会坐以待毙的。只可惜我盯死了李志文，却疏忽了对李莎的保护。」


    看来案情并不是有所突破，而是调查已经陷入了僵局。


    能让杨奕勛头疼的案子也是罕见。陆宸骁在他肩上拍了拍，「这话没道理。他们要是真想动手，市局里要是还有一个吴端正这样的人物，你就是想防也防不住。」


    林晞坐在陆宸骁身旁没出声，杨奕勛也时不时看他一眼。


    男人之间很多矛盾就是几句话的功夫，实在不行也就一场架的事，再加上陆宸骁两头把话劝开了，现在这样毫不设防地面对面坐着，也不算太尴尬。


    沉静的气氛里，陆宸骁开口问道：「李莎现在怎么样了？」


    「李莎还在医院。」杨奕勛很快又把状态拉了回来，「我一直忙着，还没找到时间去审她。」


    陆宸骁站起身来笑了笑，「那我去吧。」


    杨奕勛也跟着站了起来，「我今天急着喊你回来，是想带着你去找谭局，商量恢復你副组长职务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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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打断道：「我知道，没必要。」


    「你......」杨奕勛一时还真不知道怎么劝他，「你怎么想的？」


    「你想用这个位置留住我，保我不要轻易涉险，我知道。」陆宸骁上前一步，与杨奕勛相隔不过几厘米，「你了解我，知道我的性格。我不喜欢特权，也不需要特权。就算我是副组长，我也不会因为自己手里握着权力，就把所有危险都转嫁给其他人。我不想让任何人代替我沖在最前面，这件事必须由我亲自来了结。」


    陆宸骁把最后几个字咬得很重，没给杨奕勛留下任何余地。


    杨奕勛垂眼缓了口气，「那你打算怎么办？」


    两人各退一步，陆宸骁敛了敛咄咄逼人的气势，「放李莎走。」


    杨奕勛越过陆宸骁与林晞对视，一时间两人都有些缓不过神来，「你是要把李莎变成我们的人，安插在狼的内部？」


    林晞也出声问道：「可狼急着要李莎死，怎么还会留她？」


    陆宸骁微微转过身，站在两人中间沉声说道：「如果她能给狼一个抓住警察作为人质报復的机会呢？」


    「你想让自己以人质的身份潜入村子？」联繫着陆宸骁前面的话，杨奕勛几乎是一瞬间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你也想得太天真了！」


    陆宸骁毫不退让，「那你告诉我还有什么更好的办法？留以备用的村子在哪？怎样才能将两个村子一网打尽？我们甚至就连孙烨现在是死是活，到底有没有交代fenian的分子式都不知道。」


    这些问题确实字字句句切中要害。


    「让人在外把守，这么长时间没日没夜地消耗警力，敌人却永远都躲在暗处，这样下去肯定不是办法。」陆宸骁的态度始终很坚决，「总要有人走到没有光的那一面去。」


    彼此间沉默了几秒，陆宸骁抬手在杨奕勛肩上搭了搭，「李莎现在被狼盯上，进退都会有生命危险，不如让她把我交出去搏一把。」


    杨奕勛不想轻易松口。可就在他来回犹豫时，林晞应声接话道：「我和你一起去。」


    杨奕勛噎着一口气，这下算是彻底忍不住了。


    「想都不要想。」只见他阴沉着一张脸，冷言冷语地说道，「你们两个人无论谁出了事，另一个都待不住。比起把你们都赔进去，至少留一个在外面，多少让人省心些。」


    陆宸骁觉得杨奕勛像个老父亲，没绷住刚想笑着调侃他几句，就听见林晞带着怒气回击道：「杨队，你是故意的么？」


    这一病掏空了林晞的精气神，让他收了身上的锐气，所以平日里看上去倒也不像之前那样浑身都带着刺，很多时候甚至显得有些怯弱和稚拙。直到眼下他和人较起真来，内里藏着的那股子脾气才又原原本本地显现了出来。


    陆宸骁赶在杨奕勛发作之前，对着林晞轻轻「嘘」了一声，「别气。」


    林晞应声看向陆宸骁，晃眼间怒气散了大半。


    「哥，」陆宸骁止住林晞又对着杨奕勛劝道，「你也别和他置气。」


    只见杨奕勛脸上闪过一瞬的诧异。


    在市局称兄道弟是常事，但陆宸骁和杨奕勛为了避嫌，从来不在外人面前这样称唿对方。现在当着林晞的面喊他哥，话里话外压着的意思就很明显了：林晞不是外人。你是我哥，应该清楚我从小到大的脾性。我认定的事改不了，我认准的人不许碰。


    杨奕勛拿这两人没办法，索性一摆手，「行。你们自己商量。」


    陆宸骁贱不拉几地和杨奕勛道了声谢，很快又板着脸看向林晞，「你别对着杨队发脾气，这事我做决定，你留下。」


    林晞把所有心思都埋在眼睛里，什么也不说就只是看着陆宸骁。


    「看我也没用。」陆宸骁在林晞头顶轻轻抓了抓，「不仅之后不准跟着我去，就连待会去见李莎也不许跟着。」


    林晞不能理解，「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陆宸骁不和林晞解释，只让他先回家歇着，「去和谭局见一面，如果他和省厅那边都没有要紧事找你，你就明天再来上班。」


    林晞站那又看了陆宸骁半天，还是一句话也不说。


    陆宸骁哭笑不得蹙了蹙眉，最后微微弯腰和林晞平视，「你的东西都在我车里。你先把车开回去，晚上等我来拿钥匙。」


    陆宸骁的每一句话简单又踏实。


    林晞知道陆宸骁不是要扔下他不管，也知道在市局说话做事不比两人私下相处，于是只轻轻凑到陆宸骁耳边留下一句「我等你」，便毫不拖沓地离开了会议室。


    只等林晞走了，杨奕勛才不深不浅地嘆了口气。


    「不好意思了，哥。」陆宸骁往桌面上一坐，一双笔直修长的腿随意伸展交叠着，「不是甩你面子，也不是不愿意领你的情，我们两想的和做的都不一样，而专案组需要的是坚实稳定的领导。要是往后我顾不上这些，也不想误了大家的事。」


    杨奕勛走到陆宸骁身边坐下，「让我坐着管事的位置，又不听我安排，你总有你的道理。」


    从小一起长大，一转眼两个人都已经成为了能够独当一面的警察。以前陆宸骁把人打得头破血流，是杨奕勛替他去给人家长小孩道歉，现在陆宸骁想不管不顾地去搏一把，还是得由杨奕勛替他兜着底，让他没有多余的顾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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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想着杨奕勛的抱怨笑了笑，末了开口问道：「老刘最近都还好吧？」


    「挺好。」杨奕勛看着窗外一栋栋的高楼，声音和缓了许多，「你搬出住了这么久，他总想让你回去看看。」


    陆宸骁默默了许久，起身回道：「再说吧。」


    没过几秒杨奕勛跟着起了身，「要我找人开车送你去医院吗？」


    「你要早说就这么点事，我也就不跑这一趟了，折腾。」陆宸骁开门站定，「现在打的回去，杨队给报销么？」


    杨奕勛跟在陆宸骁身后，推了他一把，「去去去，找个专人给你开车都不要，哪来的钱给你报销这多余的车费。」


    陆宸骁侧身给了杨奕勛一拳，「你这副组长也太小气了。」


    「你又在这没事找事做？」杨奕勛嫌陆宸骁幼稚，不和他计较，「记得得和副组长汇报了情况才能去找你的小林哥拿钥匙，你这磨磨蹭蹭的，可别让人等久了。」


    对于杨奕勛这种做人做事有板有眼的人来说，这话调侃意味可太浓了。


    陆宸骁刚进电梯，借着电梯门还没关上的空当，冲着站在外面的杨奕勛笑骂道：「你别他妈的想些不正经的啊。」


    「我可都看见了。」杨奕勛抬手在脖子上指了指，「下次换个地方咬，你不要脸，人小林哥还不好意思呢。」


    电梯门应声关上，过了几秒陆宸骁才回过神来。


    我操，他没事往哪看呢？


    等陆宸骁到医院时，天已经完全黑了。


    李莎病房外站着两个便衣，一看来人是陆宸骁，顿时挺直了腰背，「陆副。」


    陆宸骁一点头，「杨队让我来问话，方便么？」


    便衣一听这话，很快给陆宸骁开了门，「方便，蔡妮姐也一直在里面陪着呢。」


    陆宸骁也不多说，「好，你们在外面好好守着。」


    白天出了事，便衣不敢含煳，忙不迭的关上了房门。


    蔡妮寻声回头，一见是陆宸骁，起身便把病床边的座位让了出来，「陆副。」


    陆宸骁顺势坐下，将目光放在李莎苍白的面孔上，「休息这么久，缓过劲了吗？」


    李莎点了点头，没有出声。


    「好。」陆宸骁双手交叉搭在膝上，「那我现在问你几句话。」


    李莎侷促地看了看一旁的蔡妮，「你想问什么？」


    陆宸骁不假思索地回道：「你和孙烨与柳灵芝到底是什么关系？」


    作者有话说：


    第三十七章


    ◎发狠地咬上林晞的耳垂，陆宸骁嘶哑道：「我想要你。」◎


    陆宸骁的问题让一切都回到了最初的起点。


    「你......」李莎只觉得有一瞬间就连唿吸都被狠狠扼住，「你说什么？」


    陆宸骁看着李莎，一字一句地重复道：「你和孙烨与柳灵芝到底是什么关系？」


    话音落下，随之而来的是漫长的沉默。李莎好几次开了口却还是一句话也没说。


    「不知道怎么说？那我就先说说我的想法。」陆宸骁没有耐心，也不想多等，「对于你走到今天这一步，我个人没有立场去评判应该或不应该。只能说正是因为你做了这样的选择，所以才不得不把自己的未来交到孙烨和吴端正的手里，寄希望于他们替你抹去这段不光彩的人生经歷。但实际上你自己也说过，杀人犯和那些坏人一样噁心，沦为他们的同类对你来说大概也只是一种折磨。」


    李莎身上脸上都留着数不清的伤口，当真就像干瘪起皱的残花。


    陆宸骁打量着眼前的少女，「不过说起来，我也很好奇，为什么那天吴端正没有杀了你？」


    剎那间，就连蔡妮都不禁屏住了唿吸。


    以李莎的阅歷自然想不到陆宸骁会深究到这一步，但就蔡妮来说，要想摆脱同情心的牵制，寻根究底地问出这样的话来，也非易事。


    「因为......」李莎在陆宸骁的逼视下不得不开口，「我答应他......」


    「因为你答应过他一定会带着警察找到孙烨和狼的据点。」陆宸骁轻轻一顿，「你是他留在市局的一枚棋。」


    李莎瞪着一双眼，余下的话全都被锁在了喉咙里。


    陆宸骁一刻也不等，「你对孙烨的感情应该远没到同生共死的程度。比起恋人相爱，倒不如说你是在利用他，就像你利用柳灵芝一样。」


    「不。」李莎勉强挤出一丝声音，「你可以说我利用孙烨，毕竟从头到尾都是他在自作多情，甚至还妄想让我和他一直生活在黑暗里。但我对柳灵芝所做的谈不上利用，只是纯粹的报復。」


    陆宸骁挑起半边眉梢，「因为是她拉你下水的？」


    李莎攥紧了自己的手腕，「是。肖煌军答应她，只要她能够找到替代品就放她走。」


    旁观者都清楚，一旦落入这种圈套，往往就很难再回归到正常的生活。那些恶人甚至都无需掌握任何把柄，只要几句污衊和威胁就能轻而易举操控她们的一生。可对柳灵芝来说，他们每一个随口的承诺都是最后的生机。


    「她是从农村考出来的，拼了命想为自己挣一条出路，我知道。」李莎抬起一直垂落的眼，隐约可见的泪光像是泛着寒光的箭，箭头上还淬着仇恨的毒液，「她刚来的时候，穿衣化妆处处跟着我学，有时甚至就连我在图书馆待了多久都要问个清楚。可即使是这样，我也从没说过一句看不起她的话。她对拓东不了解，我就找了时间带她出去多看看。她有时在想法上钻了牛角尖，我就耐着性子和她心平气和地好好聊。有一次我还和她说，经过我们相处这几年，我把她变得简直比芭比娃娃还要精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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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这次倒是静静地听着，末了才回了一句，「只可惜她是个活生生想往上爬的人。」


    那种命都不要的狠劲不是一句「我知道」就能说明白的。同样，柳灵芝对李莎所做出的背叛也不是简单的是非对错就能评判的。她们都在用自己所能选择的方式保护自己，可深陷悲剧的痛苦已经剥夺了她们的自由。那些在旁观者看来理所当然的反抗，那些本该自然而然就存在的勇气和理智，对她们来说只是一种奢望。


    这样的结局让人心痛，但它永远都不能成为受害者触及社会底线，继而变成施暴者的理由。它存在的意义不是让受害者受到过分关注和特殊对待。人们之所以要看到并记住这样的结局，是为了监督施暴者受到应有的审判和惩戒，并以此震慑那些心怀不轨、企图犯罪的人。


    陆宸骁的话止住了李莎心底永远说不尽的恨。


    过往的友谊和疯狂的復仇，所有好的坏的以一条鲜活的生命作为代价，换来的却是更为冰冷孤独永无止境的深渊。


    陆宸骁毫不避讳地说道：「无论如何，逼死一条性命，总得付出代价。」


    李莎没有过激的反应，只是缓缓笑了笑，「我得到的报应难道还不够多吗？」


    「那你想让自己有一个更好的结局吗？」


    陆宸骁轻描淡写的一句话让李莎不禁愣了神。她满脸不可思议地看着陆宸骁，「什么？」


    陆宸骁没有回答李莎的问题，「你承认自己在柳灵芝遇害一案中有足够的动机，也承认自己对她实施过报復。可你明知自己做了坏事，却既不想接受惩罚，也不想因此而委屈自己寄生于黑暗之中。你放弃孙烨是因为他只能带你过那种东躲西藏的生活。至于你为什么会选择吴端正，我想大概是因为他向你炫耀了他在黑白两道的关系，并向你许诺一定会给你一个自由自在重新生活的机会。但我早就说过，你在心里是看不起也不相信杀人犯的。更何况我可以明确地告诉你，至少在我这吴端正的话没有任何意义，我是不会再让他在公安系统里找到任何可乘之机的。」


    李莎终于抹去了可怜与恶毒间模煳的界限，恶狠狠地盯着陆宸骁问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宸骁根本不理会李莎的那点气焰，「我想和你进行一次平等的交易。」


    李莎扬了扬眉毛，「交易？」


    交谈间，陆宸骁换了个姿势，双手交叉紧握，手肘搭在大腿上，此时上身微微前倾，正好对着李莎平视道：「你告诉我吴端正全部的计划，我给你一个最为稳妥的安排。」


    「最为稳妥的安排。」此时李莎眼神灵动，狡黠无比，「去坐牢？」


    陆宸骁不置可否地笑了笑，「或许少判些日子？」


    李莎轻声笑了笑，「陆副说笑了。」


    「客气。」陆宸骁靠回到椅背上，「我也不多劝你。今天你闹了这么一出，我想应该是狼的人已经来找过你了。眼下你还没替吴端正办完正事，他就这么不管你的死活，任由别人威胁你。往后等你彻底没了利用价值，你觉得他还会帮你吗？」


    原来陆宸骁一直假装不知的隐情都在这等着。再看李莎，整个人已然僵住，没有任何回应。


    陆宸骁一言不发地等了两三分钟，随后直接起身，「实在纠结，那就算了。我们不指望你帮我们找到孙烨和狼，你也别想着愚弄警察就能讨好别人获得捷径。你就等着继续被狼视为眼中钉，又或是试着祈祷警察能够早点让你坐进牢里避难。」


    不等陆宸骁转身，李莎开口妥协道：「你想知道什么？」


    陆宸骁重新坐下，「我已经说过了，我要知道你和吴端正谈话的所有内容。」


    「你都猜到了，还想听我说什么？」李莎嘴角噙着一抹笑，「我还好奇呢，陆副到底是怎么推测出这些信息的。」


    陆宸骁不想费心和她啰嗦，只是不言不语地看着她。


    过了一会，到底还是李莎先一步错开了视线：「其实在你们赶到盆坝镇之前，吴端正是想杀我的。当时为了活命，我就把孙烨待过的村子都告诉了吴端正。」


    陆宸骁心中一动，脱口问道：「都？孙烨竟然把留作备用的村子的位置都告诉你了。」


    「地图上都找不到名字的地方，他们给取名叫芒科村。他还以为在那能躲一辈子呢。」李莎颇为不屑地回了这么两句，接着往下说道，「吴端正也没想到我会知道这些，于是就临时改变了主意，让我替他留在你们这。吴端正说既然有两个制毒的村子，孙烨会被带到哪都是说不准的，但你们一定会想尽办法一锅端。到时他会如约和你们见面，只要我能带你们找对地方，他就会设法帮我从你们手里逃出来。」


    说罢，李莎抬手抚过身上的每一道伤疤，「从最开始这就是一场不公平的交易。他为了让我答应，没有后悔表态的余地，就这么一刀一刀为所欲为地伤我。如果我还想好好活着，就必须按他所说的去做。沦落到现在这一步，也只有重新见到他，才能让他带我走。」


    「不过你说的也没错，我只不过是他的一枚棋。」李莎復又看向陆宸骁，自嘲地笑了笑，「除了刚说的那点用处，我留在外面对孙烨来说也是一个念想。为了让狼来救我，孙烨肯定会以此为条件，和狼交换fenian的分子式，只要他们谈判对峙就必然会浪费时间。这样一来，也就给你们留下了更多摸索周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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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吴端正和他身后的势力为了能够借刀杀人，倒是处处替警方着想。


    听了李莎这番话，陆宸骁在心里盘算着，即使狼要杀人灭口，也不一定非得选在李莎刚醒来的这段时间动手。否则，在这个节骨眼上，挑起冲突的风险太大。之所以要冒险行事，恐怕正是因为和孙烨谈无可谈，所以索性假借营救的名义威胁李莎自杀，就此断了孙烨的念想，一了百了。


    如果事情真是这样，那么孙烨应该还没有交代fenian的分子式，警察还有最后的时间可以阻止狼进行下一步动作。


    陆宸骁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要是今天没让李莎说出这些话，只怕到时候她和吴端正里应外合，警方又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还有一件事。」李莎突然把声音掐得很轻，「你听了可别生气。」


    陆宸骁没有太多情绪，「说。」


    李莎还没说话反倒先笑了笑，「今天林警官没来？」


    气氛一僵，陆宸骁和蔡妮几乎同时绷紧了神色。


    李莎羽翼似的睫毛轻轻一闪，「他没事吧？」


    陆宸骁紧了紧后槽牙，没有说话。


    「他是市局里出了名的善良，纯洁清高得让人生厌。」李莎毫不避讳，只是自顾自的接着往下说，「这是吴端正的原话。对于这些话，我原本没有太多感受，毕竟我与林警官只有数面之缘。只不过他今天来救我，我也得替他说一句公道话。林警官确实很善良。」


    陆宸骁的声音低沉冰冷，「所以呢？」


    「保护好他。」李莎一直含着笑意的眼底，隐约浮现出一丝森冷的光亮，「你刚说吴端正不管我的死活，那是因为他知道会有人救我。他想让我在走投无路的时候，抓着这根救命稻草，将他一起拉入绝望的境地。」


    「你说我不想坐牢，也不想东躲西藏。是，我是不想，因为我不愿意认命。」李莎迎着陆宸骁的目光，稳住了微微颤抖的声音，「可比起那些，我更不愿意眼睁睁的看着自己成为一个丧尽天良的人。」


    话已至此，刻在李莎眼眸里的只剩悲哀，「把这些话告诉你们，或许是因为我抱着侥倖心理，妄想着能够求得你们所说的更好的结局。可我心里明白，我已经没有回头路可以走了，眼下唯一还能做的就是让自己不要再越错越深。像林警官这样捨命也要救我的人，和他们都不一样。所以拜託陆副，不要再让他出现在我身边，否则吴端正不会轻易放过我们的。」


    陆宸骁反覆想着白天的画面，那一刻李莎是真的想要害死林晞。要不是蔡妮在旁边劝着，后果不堪设想。


    蔡妮一直在旁边听着两人的对话，没想到实情竟如此复杂。作为与吴端正接触最多的人，她想不明白吴端正究竟为什么要记恨林晞。


    掩去心中的惊异与担忧，蔡妮远远看了一眼陆宸骁。只见他默然站起身来，居高临下地逼视着李莎。那种不怒而威的压迫感让蔡妮也跟着一颗心提到了嗓子眼。


    许久，陆宸骁才出声回道：「你的未来还很长。」


    李莎瞳孔一颤，慢慢找回了自己的唿吸。


    「还有两件事想问你。」陆宸骁比之之前更加平静，「吴端正和你解释了他厌恶林晞的理由么？」


    李莎这会反倒知道害怕了。强忍着身后勐然窜起的寒意，她老实回答道：「没有......」


    陆宸骁也不深究，「今天狼的人来找你，有留话吗？」


    李莎止不住地打颤，「是护士趁着蔡妮姐不在的时候，悄悄把话说给我听的。」


    陆宸骁看了一眼蔡妮，接着问道：「说了什么？」


    「就是说我已经没有活路可走了。」李莎缓了一会才慢慢说道，「自杀和被人追杀，他们让我自己选。只要我还活着，他们就永远都不会放过我。」


    「好。」陆宸骁一点头，示意蔡妮和他一起出去，离开病房前还不忘解释道，「你刚问我是怎么推测出这些信息的，其实答案很简单。从我们和你接触的那一刻起，从没有人向你透露过我们已经确定你是兇手之一的信息，可你醒来后却口口声声说自己是杀人犯。这样的话，应该只有吴端正才会告诉你，而他的目的无非就是要逼你和他合作。」


    陆宸骁看着呆坐在病床上的李莎，「在我们去审孙烨的时候，他一直都没有轻易出卖你的身份。哪怕他不算善人，至少也是曾经决心要保护你的人。不要一概而论，更不要践踏别人的真心。」


    拉开房门，陆宸骁最后留下两句，「关于对你的安排到时会有人通知你。今晚辛苦，好好休息。」


    「老陆......」


    蔡妮还没说完就被陆宸骁抬手止住，「你让李莎喊你姐姐？」


    「啊？」蔡妮一蒙，「怎么了？」


    陆宸骁勾着嘴角抽出一支烟来，「这辈分是不是乱了套了？怎么也得叫声阿姨吧。」


    蔡妮没心情和他开玩笑，只能匆匆回道：「你他妈的，搁这给我大不孝呢？」


    陆宸骁闻言一口烟呛着，半天才笑出声来。


    「你......」蔡妮被他气得不轻，「都什么时候了，你还笑？」


    陆宸骁垂手弹了弹菸灰，「我知道你想说什么。李莎说的话不可全信，也不能不信。至于林晞的事情，我已经和杨队说过，以后行动以我为主，林晞只负责在外接应。」


    这话聪明人一听就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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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打算自己一个人进村？」在医院走廊上，蔡妮只能压低声音问道，「你知道那都是什么地方吗？」


    「还没定，你别管。李莎说的话你也都听见了，以后多看着林晞，别让他出事。」陆宸骁将烟摁灭丢入垃圾桶，拿出手机看了一眼时间，「他还在家里等着，我先走了。」


    虽说陆宸骁心急，却也不得不先赶回市局汇报情况，然后紧接着又与杨奕勛等人商定后续工作的初步计划，只等好不容易忙完，匆匆赶到家里，不想已是凌晨。


    之前帮林晞回家拿换洗衣物时，陆宸骁就特地问他要了一片备用钥匙。


    悄声打开门，只见屋子里一片漆黑。


    陆宸骁径直走向卧室，发现林晞正坐在落地窗边，靠着玻璃假寐。


    「林晞？」陆宸骁走上前，单膝跪在林晞身边，抬手贴了贴他的脸颊，冰凉的触感让人不免心疼，「我回来了。」


    林晞听见耳边是陆宸骁的声音，还没睁眼就挪动身子跪在地上，与人抱了个满怀，「好晚......」


    「对不起，忙晚了。」陆宸骁抱着林晞才舒心地笑了，「地上凉，回床上睡。」


    林晞赖着陆宸骁不愿意动。


    工作期间不方便打电话，他本想坐在窗户边上看着陆宸骁进小区，可没想到等着等着就这么睡了过去。夜里凉，他也不知道还得给自己加一件保暖的外套，等到这会再开口说话时都已经带上了鼻音。


    「李莎都和你说了些什么？」


    陆宸骁一下一下顺着林晞的背，「她让我和你说一声谢谢。」


    话音一落，陆宸骁听见林晞在自己耳边笑了笑，「应该的。」


    就以林晞现在这个性子，陆宸骁还真狠不下心和他说实话。


    「好啦。」陆宸骁在林晞腰上拍了拍，「回床上老老实实睡觉。」


    这次林晞倒也听话，由着陆宸骁把他抱到床上，可就是说什么也不让他松手。


    往陆宸骁怀里一钻，林晞索性不挪窝了，「我知道你之前为什么要和我生气了。」


    陆宸骁整颗心都跟着柔软了起来，「你指哪一次？」


    陆宸骁这么一问，林晞才恍然发现自己今天总是在惹陆宸骁生气。


    别扭了半天，林晞才小声回道：「就你咬我那一次。」


    陆宸骁也把声音放缓了，「嗯。那你说说看，我到底为什么生气。」


    这问得也太难了，林晞想了半天还是说不个所以然来，索性蹭着陆宸骁的脖颈，一个劲的埋怨道：「你为什么偏要把自己搭进去啊，还不许我跟着。」


    陆宸骁就知道林晞之前在会议室受了气。自己不许他跟着，也不解释原因。一直做小孩一样地哄着，突然一下变成了这样，谁受得了。


    林晞一直把情绪憋在心里，现在好不容易见着了人，说什么也得把话问明白了，「你到底怎么想的？为什么无论杨队怎么劝，你就是不允许别人插手这件事呢？别人的命就是命，可你自己不也是活生生的人吗？」


    压根不给陆宸骁搭话的机会，林晞这下也是来了脾气了，「你说总要有人走到没有光的那一面去，我可以和你一起去啊。你是不是也从没想过，万一你出事了，我会有多难过。就连杨队都知道，我们两无论谁出了事，另一个都是待不住的，可你就是什么都不和我说。」


    「这都不是你该操心的。」陆宸骁抱着林晞一点一点地哄，「我不会出事的。」


    「我什么都信你。」林晞搂着陆宸骁脖子，怎么说都不解气，「可以后连面都见不着了，你让我怎么相信你没事。」


    不能让林晞跟着以身犯险的苦衷，陆宸骁一句也不会说，那些话听着太揪心了。他犯不着决心一个人扛着，又白白惹得林晞跟着一起受累。


    「好了。」林晞每句话都说在陆宸骁心坎上，他只能忍了又忍，才算清醒克制，「不是你留在外面接应，我也不放心啊。」


    林晞不是真不懂事只知道胡闹的小孩。只要陆宸骁肯劝，他多少总能听进去一些道理。


    慢慢收了情绪，林晞抱着陆宸骁，头一次哽咽地说道：「陆副，我捨不得你......」


    这话可太钻心了。


    陆宸骁从医院问了话出来，本也带着情绪。李莎还有吴端正对着林晞的那点心思，每一字都足以让他失了理智。可他到底是个成年人，很多事得以大局为重。现在林晞毫不遮掩地说他捨不得，合着陆宸骁这么多天一直压在心底的心疼和喜欢，简直要人命。


    陆宸骁勐一下把林晞压在床上，就连声音都沙哑了几分，「你说什么？」


    黑暗中，陆宸骁的眼里像是藏满了星火。


    林晞恍神看着眼前人的模样，沉声回应道：「我捨不得你。」


    陆宸骁俯下身，第一次在林晞靠近之前，主动吻上了他的侧颈与耳廓。比起之前顺其自然的暧昧，这一晚的情动就像火星落入了心事交杂的草堆，瞬息间燃起的煌煌烈火将彼此的心境渲染成了炽烈的红。


    「林晞，」陆宸骁把林晞圈在身下，覆上了一个极为温暖安稳的拥抱，「你不会装着不知道吧？」


    林晞看着陆宸骁的眼里蒙着一层明澈的水汽，「什么......」


    发狠地咬上林晞的耳垂，陆宸骁嘶哑道：「我想要你。」


    作者有话说：


    有一会没更新了，今天6000+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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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三十八章


    ◎「老处男。」林晞眼睛弯了弯，偷着乐了，「你不会是性冷淡吧？」◎


    陆宸骁的嗓音又沉又哑，像是透着烈火燃灼的声息，烧尽了林晞脑海中所有不相关的思绪。他的绳只牵在陆宸骁的手里，病弱温和的一面也只有陆宸骁才能看见，可无论如何说到底也是一个将近三十的男人，骨子里与生俱来的倔强和清高不是一时的情动就能征服的。


    「不回话？」陆宸骁卸了理智性气太兇，「从没做过？」


    林晞被刺激的止不住一颤，慌神间只来得及勾住陆宸骁的脖子，笨拙地用早已失了温度的指尖揉摩着他颈间暴起的血管，「陆副——我想不起来......」


    这一声让陆宸骁也恍然清醒了过来。


    如果真做了，他必然不会给林晞留回头路。从没显露过的保护欲和占有欲，一旦放了出来就没有再收回去的道理。陆宸骁之所以从不过分投入一段感情，也是因为就怕自己给得起，别人也接不住。林晞之前好几次都哄着他，踏踏实实地接着他因为喜欢而失控的情绪，但那都不是冷静清明之下深思熟虑的选择。更何况林晞病中失忆，很多时候本就只能跟着情绪说话做事，不是他恣意转了性子，而是这件事真不由他说了算。


    成年人就是习惯了克制，凡事都得先想个明白。陆宸骁从不煳涂冲动，从盆坝镇回来他没提过这些事，也从没在林晞不自觉和他暧昧之前做过越界的举动。这么长的一段时间里，甚至就连动情的臆想，都从没在陆宸骁心里冒出过头来。今天这一下的确是情绪上头，一时没剎住做过火了。


    像陆宸骁眼下这样不带一丝痞气，只是动情隐忍地盯着眼前人看时，那种沉淀蔓延到极致的欲望其实是很要人命的。林晞脑海里一片混乱，一双手却是不自觉地从后到前，拽着陆宸骁半敞的衬衣领口，将人一把拉了回来。


    陆宸骁理性上想得清楚，哪怕一时半会没法泄火，也不会对林晞有任何欲迎还拒的试探与撩拨。


    顺着林晞的力道拉进距离时，他只在林晞的下巴上轻轻落下了一个吻，留了一句「到此为止」。


    林晞没听清楚，一只手已经扣上了陆宸骁的皮带，「陆副，让我帮你......」


    陆宸骁觉得林晞就像只小狼崽，懵懵懂懂却又天生机敏地叼住了他最为致命的弱点。


    靠在林晞肩窝里无奈地笑了笑，陆宸骁一咬牙索性起身下了床。


    林晞迷迷煳煳跟着坐起身时舔了舔唇，看样子也还没回过神来。


    陆宸骁看着林晞那样，心里又满又软，可也只是伸手在林晞头顶上抓了抓，「小屁孩，不用你帮。」


    林晞不搭理他，只是随手拿了枕头挡在身前。


    「来感觉了？」陆宸骁太坏了，撩了人还和没事人一样，站在人面前尽说风凉话，「那我帮你啊？」


    这一问逼得林晞干脆躺下一翻身，把自己整个人都埋进了被子里。


    陆宸骁没敢回床上，只是隔着一段距离，继续没羞没臊地调侃道，「小林哥，咱两到底谁帮谁啊？」


    这他妈问得也太贱了。


    林晞脸皮薄，只能埋着脸反击道：「我也用不着你。」


    再这么待下去陆宸骁也耐不住，只好挥手作罢，「那你赶紧睡，我去洗个澡。」


    林晞一听这话，悄悄出了个声，「换我的衣服吧，自己拿。」


    陆宸骁笑着应了林晞一声，就当是在自己家一样，挑好衣服去了浴室。


    等陆宸骁收拾完回房时，林晞已经裹了被子坐在床上。软乎乎的一小团，看的人心都化了。


    「还不睡？」陆宸骁往床上一坐，抬手戳了戳眼前的糯米糰子，「是换了地方睡不着，还是小小林还精神着？」


    林晞只恨不能把陆宸骁踹下床去，「去你的。」


    陆宸骁哑然失笑。


    这也就是当着林晞的面不想把话说得太严肃。


    起初在医院陪着林晞过夜的时候，他也是这样睁着眼坐一宿不睡，又或者直接坐地上缩角落里。陆宸骁劝不住，却也不忍心让医生採取其他强制手段。只等到最后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了，陆宸骁就一整晚一整晚地陪着林晞一块熬。


    童年里遭遇车祸和家暴的经歷，给林晞留下了不可治癒的伤害。这些阴影伴随着记忆被抹去的阴郁，肆意妄为的侵袭着林晞的生活，就连一刻休息安睡的余暇都成了不可多得的奢望。


    林晞生在黑暗里，陆宸骁就硬生生撕开一个裂口，让他的过往与前路从此都只能沐浴在暖阳之下。


    招了招手把人往怀里一搂，陆宸骁轻声说道：「别想太多，我就在这，你安心睡。」


    不得不承认，陆宸骁的这幅嗓子就和香菸一样，听久了上瘾。


    松开隔在中间的被子，林晞安安静静地在陆宸骁的怀里待了很久。很多时候他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就一声一声地叫陆副。陆宸骁听着心疼，每回一声都把林晞抱得更紧。


    当一切归于平静时，两人用最简单的拥抱和最真切的心跳体温，告诉对方，我在。


    等真正要睡时，林晞把手从被子里拿出来，撩了撩陆宸骁额前的头髮，「陆副，你以前做过吗？」


    陆宸骁哭笑不得，心想今晚这事还真是过不去了。


    没想瞒林晞，陆宸骁收了笑，很坦然地回道：「谈过几个女朋友，每次都还没走到这一步就散了。没那个心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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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处男。」林晞眼睛弯了弯，偷着乐了，「你不会是性冷淡吧？」


    陆宸骁一挑眉，「刚刚那下还不够？」


    林晞连忙摇头，岔开话题，「那你喜欢过男人吗？」


    这下陆宸骁倒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回话，「不知道是谈不上喜欢，还是这两个字压根就不配。」


    这话意思就很深了。


    林晞琢磨了半天，最后才问了一句，「是谁啊？」


    收紧了搭在林晞身上的手臂，陆宸骁淡淡地笑了笑，「小时候的羁绊。人早就不在了。」


    聊到这林晞也不说话了。那种彻底失去的痛苦和绝望，他很清楚。


    眼看林晞连话都不敢说了，陆宸骁一乐，上前和人碰了碰鼻尖，「没事。」


    林晞点点头，学着陆宸骁安慰似的反手抓了把他的头髮，「睡吧。」


    大概是睡前和林晞说了那些话的缘故，陆宸骁阖上眼后，没多久就被困在了梦里。


    眼前一片昏暗，耳边却是婴儿又细又低的啼哭声。


    陆宸骁分不清那是小时候的自己，还是另一个男孩。混沌间，他听见自己张口喊出一丝声音，「不要出生——你不该到这来的......」


    梦境被周身阴冷滞涩的气息侵扰着，污浊不堪。可那初到人间的小孩就连哭声都是干净的，让人不禁恻隐。


    恍若度过几多岁月，陆宸骁第一次听见自己胸膛里活生生的心跳，感受到心间抵着的刺痛。他第一次触碰到自己活着的欲望，还有心底的声音，第一次向上苍许愿：能不能不让小孩降生到这世上，免去他往后余生的苦难。倘若无法，但求其次，至少应允他用一生换他平安喜乐。


    这场梦太沉太真，直到尽头都是小孩撕心裂肺的哭喊。


    陆宸骁救不了他，身处现实与幻境扭曲割裂的缝隙间，他连自己都救不了。


    不知过了多久，几近精疲力竭，缝隙之外突然响起模煳的声音，一声一声急切地唤着他的名字。一切交相重叠，陆宸骁倏然睁眼。


    「陆宸骁，」林晞被陆宸骁死死勒在怀里，下巴靠在他的肩上，每一声都沉着柔和，「是我，林晞。」


    就这么几个字像是牵住了陆宸骁的魂，让他缓缓安下心来。


    在这之前，林晞永远都被护在陆宸骁强势而温柔的气场之下，但今天这一次是他把陆宸骁给拉了回来。


    「林晞，」陆宸骁的声线都有些抖，「如果有一天我走了，你要保护好......」


    「那我就去找你。」林晞没让陆宸骁把话说完，他听不了这话，「无论你离开多久，去了多远的地方，我都会带你回来。」


    陆宸骁愣了半晌，只等林晞在他耳边轻轻叫了一声「陆副」，他才彻底找回心绪，沉声回道：「好。」


    深夜微凉，噩梦难缠，但只要两个人依偎在一起，就足够温暖，也足够心安。


    早上闹钟响起时，陆宸骁才睡了不过两个小时。林晞一直守着，替他抚平紧皱的眉，也替他捂暖冰凉的手。哪怕陆宸骁一时浑身肌肉神经绷紧了难受得很，林晞也能让他慢慢放松下来，安稳地休息一会。


    陆宸骁捨不得，醒来后问过林晞的意思，默默从他脖子上留了伤的地方一路吻到带了黑眼圈的眼底，就想把埋在心里的情感都留在他身上，让他一直记着。


    復工的日子不比在医院悠闲，两人不敢耽误时间，吃过早餐就得往市局赶。


    这回一起开会的只有少数几个人。陆宸骁和林晞进了会议室，和谭局、杨奕勛打过招唿，便找了个位置坐下。


    蔡妮从医院轮班赶回来，拿着罗旭刚给她的材料，开门见山地就目前的情况做了一个大概的介绍。


    「在出发去盆坝镇之前，陆副曾让我去孙烨家搜查线索。在那儿我们找到了李莎交给孙烨的快递盒，虽说快递盒已经经过人为处理，但孙主住仍然找到了足够证明我们猜测的证据。也就是说，李莎确有协助孙烨，设计陷害肖煌军的行为。而帮助他们杀害柳灵芝的人正是吴端正。」


    蔡妮略作停顿，「经过陆副昨晚对李莎的问话，目前我们能通过她所了解到的信息有狼手下两个制毒村子的具体地点，以及吴端正的全部计划。在此基础上，我们推断孙烨现在应该还没有将fenian的分子式全部交代清楚。如果想以狼得到分子式后，制毒验证孙烨所说是否属实的时间为契机，人赃并获一网打尽，眼下就是最好的机会。」


    「至于具体部署，昨晚我已经和谭局、杨队有过商量。」陆宸骁接话道，「之所以还没确定，是因为要等吴端正的消息。」


    刑侦这边留下的蔡妮和罗旭，包括禁毒那边的夏明，一时间不禁更为严肃。


    陆宸骁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沉声道：「当时在盆坝镇，他说过会主动联繫我们。昨天李莎在医院闹那么一出，他不可能一点消息也没有。在那之后我们能猜到的情况，他也能想到。」


    「在情报相当的条件下，我们不仅要做到不被动，更要充分利用吴端正的心理占据主动。」陆宸骁眼底藏着慑人的寒光，字字句句都很有分量，「这一次，必须有个了结。」


    谭局认可地点了点头，看向杨奕勛，「通知技侦那边随时准备好定位。」


    杨奕勛应声布置下去，电话都还没挂，陆宸骁的手机就跟着响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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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陆宸骁只看了一眼，就把手机屏幕对着杨奕勛亮了亮。


    是一串没有备註名的陌生号码。


    杨奕勛记下号码告诉了技侦，陆宸骁跟着就接了电话，「餵。」


    不过几秒，陆宸骁接着回了对方几句，「好久不见。不介意我开扬声器吧？这边几位领导都坐着等你来电话呢。」


    对方答应得很爽快，陆宸骁也没多等，开了扬声器把手机往桌上一放，「有话就说吧。」


    「各位领导，好久不见。」手机里传来吴端正带着笑意的声音，「我想你们准备工作应该都做的差不多了，就打个电话过来问一问。」


    陆宸骁很淡然，「你想问什么？」


    吴端正还真就想了一会，「陆副您和李莎聊过，她说了什么吗？」


    陆宸骁不动声色地看了看坐在身旁的林晞，脸上没有太多的情绪，「你心里应该清楚。」


    吴端正在电话那头笑得很放肆，「既然如此，我打这个电话就是想问一问陆副现在的态度。」


    「我会设法让自己成为人质潜入村子。两天后，我会让孙烨开口，让狼所有行动。但我没法保证能同时将两个村子一网打尽。」陆宸骁轻描淡写地说着，似乎没有任何顾忌，「你既想通过邱叔的手段摆脱秩序的束缚，又想借着警察的权力惩罚违法的罪犯，两头都得讨好，就必然不会让我们抓不着狼，也不会让邱叔得不到fenian的分子式。这么一想，你其实还挺难做的。」


    即使看不到吴端正的神情，也能想见他被这话激怒的样子，「那你想怎么办呢？」


    陆宸骁一笑，「我猜想他们会把我和孙烨关在一个村子里。这样一来，警察不敢轻举妄动，也就不会影响他们和孙烨之间的交涉。可还有一个村子.......」


    「你想让我帮你的忙？」吴端正冷笑了一声，「你就不怕我临时反悔？」


    「你比我们提前知道这些信息，应该早就已经把当地的情况摸得一清二楚了。至于反悔，这不是你想不想的事。」陆宸骁轻视的眼神落在手机屏幕上，「到时候孙烨和我待在一起，你可别走岔了路子，坏了邱叔的好事。」


    孙烨和fenian的分子式捆绑在一起，而陆宸骁又把自己和孙烨联繫在了一块。如果吴端正还想再见到孙烨，就不得不听从陆宸骁的指示。


    「不愧是陆副。」吴端正在电话那头冷冰冰地回道，「为了破案，连自己的命都不要了。」


    「受制于人，这就是你没本事还想两头利用的代价。」陆宸骁将手指悬在挂断键上空，「我说不能保证将两个村子一网打尽，也不是没有办法，合不合作全在你。我们人民警察也忙，你不说话我就当你没这个意思，直接挂电话了。」


    大概安静了几秒，只听见吴端正咬牙挤出一句，「好，你等着。」


    作者有话说：


    原来的内容被锁了，咱也尽力了，只能说。


    第三十九章


    ◎「否则就是死，我也要踩着他们为你陪葬。」◎


    挂断电话，陆宸骁与杨奕勛眼神交汇，对方明了自然地转向夏明，「你去技侦那看看情况。」


    夏明刚起身，陆宸骁又跟着补了一句，「林晞，你也去。」


    林晞没想到陆宸骁这会就要和他分开。免不了意外，但撇开情绪，林晞很清楚警察这份职业意味着服从和尽职。更何况他不信任任何人，所有处理不好会给陆宸骁造成威胁的事情，他都不愿意交到别人手里。


    等林晞和夏明一起出去后，罗旭松了口气埋怨道：「陆宸骁，你未免太袒护林晞了。不过是一个部署计划，你还得先把他支开再说。他要真这么脆弱，不如趁早辞职算了。」


    「林晞上次在盆坝镇的表现，你们也都知道。」陆宸骁撩起眼皮看了罗旭一眼，很快又把视线收了回来，「他敢拿命破案救人，确实和弱这个字不沾边。不过也正因如此，才需要有人在乎他的安危。」


    「那谁在乎你的......」


    罗旭一句话还没说完，坐在正中间的谭松民开口打断道：「老罗，只要不影响工作，这都是他们年轻人自己的心思，你就别非要谈论个是非对错了。」


    自从陆宸骁在盆坝镇当着大傢伙的面喊了一声「我就稀罕小林」，谭松民可没少和蔡妮打听这方面的知识。起初宣传大使蔡红娘还有些不好意思，奈何谭局思想开明又虚心好学，没过多久师徒二人就达成共识：陆林好汉可逆不可拆。小林要能留下改良市局糙老爷们的传统，哪怕卖了陆宸骁给省厅做牛做马，他们也绝无异议。


    气氛沉重的会议室里，谁都不知道谭松民严肃的外表之下，藏着期盼市局省厅联姻，公安系统亲上加亲的心思。


    掩去动容的神情，陆宸骁看向杨奕勛和谭松民，「刚才那通电话顶多只是表明了我们两方的态度。在与狼接触以后，我带在身上能与外界取得联繫的设备，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发现。如果一切顺利，或许我还能把是否见到孙烨的消息告诉你们。就怕出现最坏的情况。到那时，如何与吴端正周旋，保留警力适时出击，就全凭杨队和谭局做主了。」


    这话听得人心里堵一块，不舒坦。


    杨奕勛摆了摆手，「你说的这些，我们心里都有数。米囊村我们盯了将近得有一个月，而昨晚我们又从李莎那问到了芒克村的位置，要想强攻也不是没有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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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找不到孙烨，拿不到证据，都是白搭。」陆宸骁不会给自己留任何余地，「我这次过去，就是为了无论情况有多坏，我们都能拿到咬死狼的罪证，除此之外其他一切都不考虑。不管我在里面情况如何，两天期限一到，马上行动。」


    这回谭松民也发话了，「小陆，你也不要心急。今天开会的目的主要还是想和你确认一下，你打算怎样用李莎引狼出洞，让自己成为人质进入村子。」


    「这件事我会交给刑侦的人去办。」陆宸骁一字一句不容置喙，「免得谭局和杨队费心。」


    陆宸骁一向主意大得很，谭松民不轻易过问，杨奕勛更管不了。


    该说的都说得差不多了，这会自然也就散了。


    离开会议室前，陆宸骁拉了一把杨奕勛，「我还得回刑侦办公室布置工作。你去看着林晞，让他在技侦那等我过去。」


    杨奕勛也是被这两人折腾得没办法，只能应了。


    其实林晞和市局其他人的距离感横在那，吴端正身处深山老林，仅凭短短几分钟通话，技侦根本无法准确定位的结果也摆在那，就算杨奕勛设法想把人留下，也很难找到合适的理由。就连最后放任林晞去找陆宸骁时，杨奕勛也没多做劝说。没有意义。


    等陆宸骁听到有人敲门，看见进来的人是林晞时，倒也坦然。


    「别啰嗦，这事就这么定了。」只见陆宸骁面色严肃地对着罗旭和蔡妮继续道，「蔡妮你带人去医院，和李莎说今天傍晚接她出院。老罗等我通知负责接应，一定要确保万无一失。」


    两人在陆宸骁和林晞之间来回看了好几回，就是没有应声。


    陆宸骁见状加重语气令道，「我让你们去。」


    陆宸骁真带了脾气说话，眉角眼梢都是藏不住的戾气。蔡妮不想让陆宸骁心里不痛快，到底还是一句话也没说，拉了罗旭就退了出去。


    林晞一言不发地站在一旁看着，直到陆宸骁过来牵他的手，他也没出声。


    陆宸骁坐在桌面上，林晞站在他两腿之间，两人谁也没把手松开。


    压了压火，陆宸骁开口问道，「技侦那有结果吗？」


    林晞看着他，摇了摇头。


    「也好，再让他放肆一会。」陆宸骁心里都有数，也就随口一问，「杨队呢？给你气跑啦？」


    林晞往前走了一步，抱紧了陆宸骁，还是没说话。


    陆宸骁话音里都带着笑，「怎么了这是，陆副问话都不回了？」


    早上起来到现在都还没抱过，小孩得哄。


    只等抱了好一会，林晞才回了一句「我没和杨队生气」。


    陆宸骁嗅着林晞身上不知从哪来的香味，一时什么脾气都没了，「你以后多少给杨队一点面子，他也不容易。」


    林晞没接这话，「傍晚就走了？」


    「是。」陆宸骁一点也没犹豫，「傍晚就走。」


    话音落下时，办公室里沉闷的让人有些喘不过气。


    林晞说过捨不得，陆宸骁也说过担心自己回不来。两人的心意是相通的，气场自然也是相合的。临了要松手了，就像活生生把心思和骨头都掰开，疼得要人命。


    陆宸骁按着林晞的脑袋晃了晃，「你身上什么香，闻得人离不开。」


    林晞把手搭在门把上，腰背挺得笔直，「回来再好好闻闻。」


    「回来还给闻？那感情好......」


    陆宸骁话还没说完就听见林晞接了一句，「陆副，我是认真的。」


    空了得有几秒，陆宸骁也不刻意说什么，只是「嗯」了一声，等林晞把话说完。


    「陆副，」林晞回过身抬眼从下往上地看着陆宸骁，顺势仰头在他的喉结上咬了咬，「你想瞒住我，让我老实待着，我也服你的管，只要你能留着命回来。否则就是死，我也要踩着他们为你陪葬。」


    等陆宸骁到医院地下停车场时，李莎和蔡妮已经等了好一会了。


    「蔡妮都和你说清楚了吧。」陆宸骁走到李莎面前，示意一旁的蔡妮可以不用陪着了，「有什么为难的吗？」


    「没有。」李莎回话时，向陆宸骁身后的警车望了望，「林......」


    陆宸骁直接截断了她的话，「他没来。」


    李莎脸上没有太多的表情，「你都和他说了？」


    陆宸骁领着李莎走到警车边，替她打开车门，「我只说你很感谢他救你，其余的都没提。」


    李莎扣上安全带的动作微微一顿，抬头有些意外地看着陆宸骁。


    陆宸骁对李莎提出的问题有问必答，但面上的表情始终很淡漠，「他不需要知道所有，你也不用想太多。」


    陆宸骁这一车还带了两个刑警，蔡妮则带人开了另一辆警车跟在他后面。一切都是安排好的。


    等警车要驶出停车场时，傍晚红日西沉的柔光倾斜而入，将车内分割出前后明暗两处。


    陆宸骁看着漫天霞光，头也不回地对着坐在斜后方的李莎说道：「想想有几句话还是应该告诉你。」


    在光亮照不到的后排座上，李莎微曲着湿漉漉的掌心，压低唿吸皱了皱眉，「什么？」


    眼前的门禁栏杆缓缓升起，陆宸骁的声音低沉平稳，「你还年轻，没有什么是永远的。熬过这一次，我们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警车应声启动。没入余晖的那一剎那，李莎竟闭眼笑了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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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


    离开医院后，警车径直驶向看守所的方向。


    一路上暂无异动。每开过一个路口，陆宸骁的视线总会不经意地掠过四周，然后落在头顶的监控摄像头上。透过那些冰冷框死的镜头，仿佛能看见站在视侦监控屏幕前的林晞。


    临走前林晞说的那段话，像是顺着牙尖刺破皮肤，狠狠地挠在了陆宸骁的心底。说到底无论林晞在他面前再怎么服软，也是一只长了尖牙的幼兽，傲气暴烈都刻在骨子里。一旦触到了林晞的底线，松了牵着他的绳，后果显而易见。


    陆宸骁太了解林晞，也捨不得让他应激失控。直到最后，他还是给林晞留了两条规矩。第一，今天这次行动，不能带蓝牙耳机，不能听见对方的声音。第二，他不在市局的这两天里，林晞凡事都要问过杨奕勛和蔡妮的建议。


    想到这里，耳机中正好传来蔡妮的声音，「陆副，再往前开就是阳河路了。」


    阳河是拓东横贯城乡交错带的主要河流。因其右侧靠近城市边缘，发展较为繁荣，所以道路宽敞，得以命名。而左侧河岸接近农村边缘，虽开发频繁却管理落后。原有的道路和水系被人为打乱，支离破碎，环境卫生恶化，社会治安更是不容乐观。


    此时正值下班高峰，阳河之上沟通两侧的桥樑载满了车辆。


    陆宸骁收回观察的目光，对着耳机沉声说道：「老罗，汇报情况。」


    不久罗旭那边传来消息，「随时准备接应。」


    「好。」陆宸骁按着耳机，侧过头看了眼李莎，「所有人保持高度警惕，按计划行事。」


    耳机里众人应答的声音尚未落下，一道惊唿一冲而出。


    「陆副！桥上下来一辆黑色大众，是李志武的车！」


    自从在医院外肇事逃逸后，警方就再没有找到过李志武的踪迹。陆宸骁知道他们不会轻易收手，却没想到能盯得这么紧，来得这么快。


    抬眼扫过后视镜，陆宸骁一眼就看到了那辆不起眼的黑色大众。只见它加速变道，近乎蛮横地挤进两辆警车之间，轰然朝前撞了上来！


    李莎没压住一声尖叫，被陆宸骁厉声喝了回去，「坐稳别乱动！」


    抵住冲击力，陆宸骁勐踩剎车狂打方向。刺耳的挠胎声赫然响起，调转车头向外横移的警车如同一头髮怒的钢铁狂兽，沖向了恰巧一片空荡的人行道，随后一个甩尾，堪堪停在了河堤边沿。


    枪械声伴随着车门开合的声音不绝于耳。


    抢先追下车的陆宸骁没有回头，只是注视着眼前不知何时逃出车，掏出一把小刀直逼喉咙的李莎。


    「李莎，」陆宸骁抬手外推，轻声劝道，「放下刀，站下来。」


    不过几个石墩铁链连在一起的河堤，李莎浑身发着颤地站在上面，手里攥着一把小巧锋利的刀，「陆副，这和我们说好的不一样。」


    陆宸骁还要再劝，背后突然响起蔡妮的喊声，「陆副！小心！」


    抽空回视四周，跟着自己的两名刑警正端枪护在自己身后。越过他们再往前看，蔡妮带着人就守在不远处，而站着两方包围间的正是李志武和他的马仔。两人背靠背举着枪，一个枪口向着李莎，另一个则向着刚出声的蔡妮。


    僵持间，李志武冲着李莎喝道：「我早就说过你没有活路！别说是他，就是天王老子帮你，那都不过只是个屁！」


    李莎脸上带着病弱的青白色，随风扬起的长髮和衣摆更是衬得她脆弱而不堪一击。


    陆宸骁拧紧眉心，立刻反驳道：「李莎你听我说......」


    「我不想再听了——！」少女的哭喊声迎风破开，「你说我的未来还很长，你说会给我一个更好的结局......可就连你都在骗我！」


    陆宸骁逼视着李莎眼底的恐惧，「李莎，相信我，我说的每句话都是真的。」


    「没用的......」李莎抽噎着，握住小刀的手掌里流出一缕鲜血，「你们谁都不会放过我，谁都保护不了我。」


    「只有我们能保护你。」陆宸骁上前一步，盯着李莎一字一句的重复道，「我不骗你，只有我们才能救你。」


    「就凭你？」李志武讥笑道，「你还是先救你自己吧！」


    陆宸骁护在李莎身前，微微侧头睨了李志武一眼，「这句话应该留给你自己才对。以二对六还敢口出狂言，别让人看了笑话。」


    「你！」李志武眼珠往外一瞪，破口大骂道：「你们这些警察能有几个本事？我这次来连命都不要了，就你们这几把破□□，还吓不到我！」


    「我们这些警察？」陆宸骁尾音一挑，尽是轻蔑，「在盆坝镇时扣住你弟弟的正是我们这些警察。你看不起我们，岂不是更看不起你那个破烂弟弟？」


    砰！


    空气猝然凝固。河堤还是刚上新漆的石墩挨了一枪，霎时间碎石四溅。


    「这位警官，我劝你闭嘴。」李志武一双眼通红地瞪着陆宸骁，「光脚的不怕穿鞋的，你可别真把我逼急了。」


    李莎呆愣地站在原地，面色惨白。


    「李莎，」陆宸骁不再理会李志武，「他伤不了你。勇敢点，把刀交给我。」


    「不行......」李莎盯着残缺的石墩出神，像是魂都被吓飞了，「我做不到......」


    「你答应了我。」陆宸骁这一声又沉又狠，「你说你会熬过这一次，好好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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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莎惊惶地看向陆宸骁，慢慢挤出一句，「他们拿枪指着我，我这一辈子都逃不掉了。」


    砰！砰！


    差点将李莎推下河堤的子弹从陆宸骁身上擦过，破了口的衬衣下慢慢渗开的是刺眼的鲜血。


    「陆副——」


    蔡妮和所有刑警的唿声都被陆宸骁拦下。那一刻，李莎只能听见陆宸骁低沉决然的声音，「不要怕。」


    砰！砰！砰！


    又是三声震耳欲聋的枪响。


    只听见一声惊叫，李莎躲闪着向后一跌，直直从数米高的河堤上摔了下去。而最后挡在她身前的仍是陆宸骁。


    第四十章


    ◎等回过神来时，他还是一个人。◎


    变故发生得太快，视侦指挥中心偌大的屏幕墙前，所有警察屏息凝视，绷紧了全身的神经。


    枪响那一刻，无声的监控视频里，只见一颗子弹打在李莎脚边，如同击中了祸乱的开关。下一秒，一直守在陆宸骁身后不敢贸然行事的刑警齐齐扑向李志武。因冲击而错开目标的子弹，一颗从李莎身旁擦过，一颗落在陆宸骁后背，狠狠埋在了他的肩胛骨之下。


    中弹时被迫承受的巨大推力让陆宸骁凌空前扑，只来得及堪堪将李莎护住，便一齐坠入了河里。


    被刑警死死压住的李志武没法抬头亲眼确认李莎的生死，几乎是发了疯地四处乱咬乱骂。跟着他的马仔也是不要命的乱撞乱踹，硬是替李志武搏了个出口，让他一冲而出，追着陆宸骁和李莎跳了下去。


    室内一片寂然，眼前这一幕简直是无法解释的荒唐。


    等回过神来时，杨奕勛按着耳机大声喊道，「陆副？陆宸骁！」


    回应他的只有冰冷的杂音。


    取下耳机，看向一旁的刑警，杨奕勛压住怒气厉声问道：「你们陆副到底是怎么安排的，难道你们就这么站在这干看着？」


    半晌才有人小心翼翼地出了个声，「杨队，陆副的规矩您也知道，各尽其责，不能多问。」


    杨奕勛鲜少骂了句脏。众人见状大气不敢出，只有林晞开口接着问道：「杨队，我们还能做什么吗？」


    直到这时杨奕勛才想起来身边还站着一个林晞。


    转身与人对视了一眼，杨奕勛简单地回应道：「只能等蔡妮他们回来把事情解释清楚再说。」


    林晞垂眼看着杨奕勛放在桌面上的耳机，半晌过后才问出一句，「是不是已经听不到他的声音了？」


    所有的视线都钉在林晞身上。从始至终他没戴过耳机，也没主动问过陆宸骁到底都说了什么，像是没有温度和情绪，只是默默地站在一旁，连同周身的一切都是无声而窒息的。


    杨奕勛刚要找人确认陆宸骁的定位与其他监听设备，听见这话，他抬起一边眉毛，回头看了眼林晞，「怎么了？」


    杨奕勛外显的气质总是锋锐的。林晞不看他，语气也很淡，「没怎么。我去外面等蔡妮他们回来。」


    没人多说。


    出去之后，林晞先回办公室拿了盒烟。


    柜子里摆着的那条烟是陆宸骁送给他的。那时他和陆宸骁第一次起了争执，就因为陆宸骁说他怀疑李莎。再往后两人也拌过嘴，因为林晞要推开陆宸骁，也因为林晞总是不放过自己。


    顺手从陆宸骁桌上拿了打火机，点燃指间的烟，林晞深吸了一口，出了办公室一个人慢慢往回走。


    来市局的第一天夜里，他戒菸后第一次破了戒，是陆宸骁借了他打火机。那时陆宸骁为了救他受了伤，他替陆宸骁记着医生的嘱咐，拿走了他手里的香菸，直接叼在了自己嘴里。安静空荡的走廊里，他抽着烟，和陆宸骁聊着天，说柳灵芝只是一个受害者。


    离视侦指挥中心还有一段距离时，林晞停了脚步靠在窗边，一手将打火机收好，一手夹着烟离了唇，从嘴里缓缓吐出一股烟雾。


    他第一次在陆宸骁面前耍性子，挨在他耳边吐烟圈那天，陆宸骁骂他小屁孩，说他不老实。后来陆宸骁被白蚌珠咬了手，带着伤口还非要去柳灵芝家里搜证，也挺不老实。好在最后医生打来电话，说是一切并无大碍，也好在那一刻他就在陆宸骁身边。即使陆宸骁扛不住倒下了，也有他接着陆宸骁，带他回家。


    眼睛被烟燻得带了一层水雾，林晞也不急着把烟熄灭，只是用牙轻轻地叼着。


    一个月过得太快。等回过神来时，他还是一个人。


    当杨奕勛领着蔡妮从谭松民那回来，找到林晞跟前时，他手里正攥着一个空了的烟盒，嘴里还叼着一根未点燃的烟。


    蔡妮心中一跳，「小林，不要再抽了。」


    林晞昏迷醒来发疯发狂，被医生用束缚带强行绑在病床上的样子，只有蔡妮一个人见过。除了陆宸骁，没人比蔡妮更了解林晞的情况。见林晞只是默然地盯着自己看，蔡妮蹙眉重复道：「你不能抽菸。」


    窗外一片漆黑抹去了林晞脸上的神情。他一声不吭，木讷的让人心慌。


    蔡妮一急，加重语气说道：「林晞，你要记得陆副给你定的规矩！」


    林晞眼睫一颤，终于去取下烟，抿了抿唇。


    杨奕勛不想多管闲事，只是直奔主题，「你和谭局都说清楚了？陆宸骁他到底什么意思？」


    蔡妮押着李志武的马仔赶回市局后，率先去了谭松民那汇报情况。这是陆宸骁提前交代好的。杨奕勛也是刚抽出时间，过去与人碰了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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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谭局心里有数。」蔡妮缓了口气，来回看了眼林晞与杨奕勛，「现在主要是给你俩交个底。」


    ·数小时前刑侦副支队办公室


    「你这么来风险太大！」罗旭几乎是瞬间起身反驳道，「你想假装接李莎出院，送她去看守所，以此为李志武制造一个与警方直接产生冲突的机会。然后中途再刻意挑衅李志武，让他亲手攻击你和李莎，逼你们从沿路的河堤上跳入阳河，制造李莎意外溺亡和你受伤落单的假象，由此降低李志武的警惕，挟持你做人质。可你有没有想过途中会有多少变数？」


    「是啊，老陆，你这样安排太冒险了。」蔡妮声音很稳，面上的神色却是少有的严肃，「李志武现在人在哪，上次威胁李莎自杀失败后，狼是否允许继续由他来完成这个任务，又或者已经派了其他人来干涉，这都是说不好的事情。而且就算是李志武真的追上来了，万一他动手伤了你和李莎的要害，加之阳河水域情况复杂，我们无法保证你们的安危，一旦到时候情况失控，那我们后面所有的布置就都没有意义了。」


    罗旭和蔡妮说的顾虑，字字句句都在理。陆宸骁耐心听他们说完，很淡然地回道：「这是狼给李志武的惩罚和机会，在警察手下杀人的代价只能是他背着。因为他弟弟李志文的失误，现在的这条道他要么走到黑，要么以死谢罪，也不会像现在这样消失的无影无踪。他得给狼和警察一个不再互相追究的交代。另外，他在医院外故意肇事逃跑后，杨队一直在查他的消息。所以我们对他不算完全陌生，多少也有把握。」


    这是回答了蔡妮关于李志武的顾虑。


    再往下，陆宸骁接着解释道：「我和李莎跳河这齣戏，要想演得自然，就得真实。我想让李莎佯装受到惊吓，跑到河堤上以死要挟，让所有人离开她。到时我会劝她，你们则照常牵制李志武的行动，但无论如何不能将他完全压制。在跳河前，要放任他攻击我。中间连带对李莎的伤害，我会让它降到最低。切忌轻举妄动，打草惊蛇。然后最关键的是等到跳河的那一刻，你们要避免让他击中我和李莎的要害，更重要的是，最后得放他来追我。这其间拖延出来的空当，也是留给你们救援李莎的时间。」


    话说到一半，陆宸骁缓了缓，只抛下一句作为结尾，「在这之后，你们只要确保能够救回李莎就好，不用管我。」


    罗旭气得说不出话来，蔡妮却是止不住地劝，「不可能不管你，这也太危险了......」


    陆宸骁迅速以一个十分严厉的手势制止了蔡妮，「我多狼狈一分，狼的戒心就会少一分，市局的安稳与胜算也就多一分。」


    罗旭怎么也平静不下来，「难道就没有别的办法？」


    「没有。」陆宸骁把话说得很死，「只有伪造李莎的死亡，他们才不会继续纠缠她。何况把她留在市局，对你们也是一种帮助。」


    蔡妮再说起这些也还是难受，「后来由我带人跟着老陆，老罗则负责联繫消防，在阳河路对岸布置救援任务。」


    杨奕勛眉头紧蹙，「老罗那边情况如何？」


    蔡妮注意着林晞的状态，把话说得很委婉，「好歹救回了李莎，已经送回医院了。」


    听蔡妮说到这里，杨奕勛再去回想陆宸骁当时说过的每一句话，原来他是在故意激怒李志武，也是在有意暗示李莎。从头至尾，他和李莎话里藏阄，每一次紧跟在李莎犹豫害怕后的劝说与安慰，都是在提醒李莎：你答应了我要做到，我也承诺会护你周全。勇敢点，相信我。他们永远都伤不了你，而我们一定会把你从河里救回来。


    陆宸骁之前说「放李莎走」，杨奕勛还以为他是要带李莎一起去狼的村子，怎么也没想到他会背着所有人，把李莎留在市局。


    虽说陆宸骁说话行事风格孟浪，但实则都是露一半藏一半，旁人根本猜不到他的想法。他想得太深，太远，对自己太狠。这回竟瞒着最亲近的人，堵上了自己的性命，只为换李莎的平安和市局的从容。


    林晞没能听见那些对话，只看到一段无声的画面。否则就凭他对陆宸骁的了解，即使监控无法贴近陆宸骁的每一个神情，更何况还有面对李志武而不能将心思摆在明面上的掩饰，但只要两人间还有其他能直接刺激感官的联繫，哪怕就只是陆宸骁与别人随意交谈的声音，其中的唿吸停顿与起伏快慢，林晞只消一听就能明白所有的言外之意。


    别人不理解，也许只有晚一步才能想清楚，可林晞不可能触不到陆宸骁藏在心底的心思。尽管不比林晞要放弃自己的念头那样强烈而抑郁，但陆宸骁借着牺牲的名义，独自拼死了结这一切，仿佛活着也只是为了心中的某个执念。


    可执念总有了却的时候。等到了那一刻，陆宸骁又要为了什么而活？不给自己留下牵挂和退路，他还想活吗？


    想到这，林晞紧了紧握着的拳头。也许当时知晓这些，未必就能及时阻止陆宸骁以身犯险。可陆宸骁在明知生死难料的时候，连一个听见彼此声音与唿吸的机会都不给，只等一切结束无法挽回，才让人将事情的真相转述给他。这对林晞来说，太不公平，也太残忍。


    他把自己都留在了陆宸骁的生命里，可陆宸骁现在却连命都不要了。


    「杨队，」再开口时，林晞的声音已经全哑了，「我们什么时候能去救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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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杨奕勛双手怀在胸前，瞥了眼林晞，「两天后。」


    「那这两天之间呢？」林晞每一声都像带着血，「跳河前，他还中了一枪，你们就这样不管不顾？」


    「林晞......」


    「是不是所有帮你们的人都头来都会被抛弃？」林晞抬眼逼视着杨奕勛，咬牙说道，「二十年前是这样，二十年后也还是这样。」


    杨奕勛不敢相信林晞竟会说出这样的话，一时也跟着气红了眼，「林晞！你给我适可而止！」


    这样吵架太难看。蔡妮瞄一眼四周，只见暂时无人到走廊上来，随即低声喝止两人，硬是拖着他们先回了陆宸骁办公室。


    不过刚关上门，林晞几乎是指着杨奕勛的鼻子怒道：「你是他哥！」


    嘶吼声冲击着办公室四面的钢筋水泥，直震得蔡妮和杨奕勛神经紧绷，恍若耳鸣了一般。


    「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杨奕勛一掌拍在桌面上，訇然作响，「正因为我是他哥，所以不得不信他。他用自己的命去换李莎，这事除了蔡妮他们，就连我也不知道。他下了这样的决心，该我做的事情我都会做到，犯不着和你争个高低对错。」


    陆宸骁这事两边都没说，压根就没给他俩留一个能继续吵下去的理由。


    林晞听了这话，粗喘着拧了拧眉心，将视线压在杨奕勛面上，「那你有没有想过，等两天后再去救人，或许已经晚了。」


    林晞既已退了一步，杨奕勛也就没必要再多计较，「你要是这么说的话，我就问你一句，你相信陆宸骁吗？」


    在过去的一个月里，每一天，每一夜，林晞都是靠着相信陆宸骁才熬过来的。所以这个问题于他而言根本不用多想，甚至都无需把话听完，答案自在心中。


    「我信。」林晞脸色青白，说出口的话却是笃定的，「我信他。」


    「那你还担心什么？」杨奕勛余怒未消，但语气已然和缓了不少，「两天的期限是他定的，要提前走到这一步也是他定的。要是来个人就能随便把他玩死，那他就不是陆宸骁了。」


    第四十一章


    ◎「可他现在在哪呢？」◎


    最后一缕夕阳被黑夜掐灭。


    露出水面的那一刻，后背撕裂的疼痛让陆宸骁不禁倒抽一口冷气。


    中弹留下的伤口不只是一个小洞那么简单。当子弹高速冲击进入人体，肌肉组织会被撑开，与之相连的血管也会破裂。更何况陆宸骁在河水中折腾了这么久，中途为了保护李莎，甚至还被动承受了很多冲力。不过好在最后还是将李莎平安的交到了消防手里。


    费力爬上岸，陆宸骁撑膝缓了口气，随即迅速站直，将目光投向眼前的河流。


    他在等李志武。


    只余对岸一线路灯的夜里，陆宸骁的眼里露着雪亮的寒光。须臾间，只见他掏枪上膛，扣动扳机，抬手便是一枪！


    砰——


    河面上水花四溅，一道黑影应声浮出水面，径直冲向站在岸边的陆宸骁。


    陆宸骁故意挪开枪口退了两步，压根就没想真要了对方的命。而紧接着一晃神，一股蛮力猝然将他将他扑倒在地，来势兇勐，就连他手中的枪都被甩了出去。


    「陆副？」李志武额角带了子弹擦过的伤口，淌了半张脸的鲜血衬得他面目狰狞，「你的枪法这么烂，也难怪那些个跟着你的手下都不中用。」


    陆宸骁一手抗住李志武的压制，一手抵开他的枪口，「还是先把你脸上的血擦干净再说话吧——」


    话音未落，陆宸骁挣出一条腿，抬膝勐砸李志武侧腹，瞬间转入反击，一把掐住他的脖子，卸了他手中的枪。


    「陆副现在心里应该很不好受吧？」李志武笑得狂妄，近乎疯癫，「李莎呢？你和你的手下要是真那么厉害，怎么就只剩下你一个人，在这苟延残喘？」


    李志武没有发现李莎还活着的实情。陆宸骁心下一松，面上却是发了狠地咬牙回道：「苟延残喘？现在一对一，要弄死你也不算难事。」


    李志武一张脸涨得通红，咳喘着挤出一声冷笑，「一对一？」


    陆宸骁瞳孔骤缩。霎时不远处枪声响起，只见陆宸骁身形一颤，整个人毫无防备地晕了过去。


    林晞指尖忽地一颤，抬眼看见蔡妮推门而入。


    「小林——」蔡妮立在原地，瞪大了一双眼睛盯着林晞沾着血的嘴唇和手指，「你这是在干什么？」


    林晞也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我在想事情，然后发现手指甲不够整齐......」


    林晞没把话说完，蔡妮心里也明白。


    林晞没法控制强迫行为的冲动。他是在自残。


    「你等我一下。」


    将抽纸递给林晞，让他先把血止住，蔡妮转身就去了外间办公室。


    等她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盒创口贴和碘伏、棉签。


    林晞把东西接了过去，没再麻烦蔡妮，可他也没有直接处理伤口，而是从抽屉里找出一个指甲剪，把嵌入血肉的指甲翻出来剪了又磨，直到边缘平滑才慢慢停下来。


    蔡妮眼睁睁看着，好几次开了口却不知道究竟能劝些什么，最后还是林晞自己出声问了一句，「我是不是不应该成为一名警察？」


    心态失常的警察不少，蔡妮也不是没有见过。但真正的事实就是每一个要直面社会黑暗与人性的警察，都是与常人无异的血肉之躯。没有人生来就能承受这些，无坚不摧也并非理所当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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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见陆宸骁面无表情的按着棉签压过伤口，蔡妮轻嘆了一口气，坦诚答道：「不存在的。」


    林晞默默地继续着手头上的事情。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恍若自言自语地说道：「陆副是因为什么才决定成为警察的呢？」


    好端端一小孩被逼成这样，蔡妮心疼得厉害，却拉起嘴角笑了笑，「等陆副回来，你问问他。」


    林晞垂着一双指尖血肉模煳的手，第一次抬头将像是濒死涣散的眼神直直望进蔡妮的眼里，「可他现在在哪呢？」


    一路颠簸。


    子弹擦过大腿的刺激并不足以让陆宸骁昏厥。佯装失去意识，被蒙眼绑上车后，他一直默默地听着车外的声响，暗自在心里记下沿途可能经过的每一个地方。


    他得清楚地知道自己在哪。


    去米囊村和芒克村的路线，陆宸骁早已烂熟于心。而现下经过了几个隧道与山坡，走了多久的山路，他也要做到心里有数。一旦贴身藏着的定位器被发现，他必须要能凭藉记忆判断最终到达的目的地，并设法通过通讯器把消息传递出去。


    前排开车的人大概是回头看了一眼，「这条子怎么还睡着？」


    李志武摇下车窗，往外吐了口烟，「难不成你还想让他生龙活虎地拿枪指着你？」


    「那还是别了。」对方不尴不尬地笑了两声，很快又挑了个话题，「武哥，虽说李莎是死了，可说到底咱也没见着她的尸体啊。就抓了一个条子回去，能堵住山和的嘴么？」


    李志武不耐烦地「啧」了一声，「你就那么怕山和？」


    陆宸骁默默听着，神经不由一紧。


    山和？


    司机的声音听上去很年轻，说话也很随意，「怕啊。咱们村子里就您和他算得上是管事的。现在老闆因为文哥被条子给抓了的事情，换着法子给您找不痛快，整个村子都快成山和一个人的了。」


    「既然这么怕，干吗还跟着我做事？」


    大概是李志武说完后，抬手撸了一把小年轻的脑袋，只听见对方嘟囔着抱怨了一声，「 武哥，您别像对文哥那样，拿我做您亲弟弟哄。」


    「你个白眼狼。」李志武一掌拍人后脑勺上，「要是有一天真轮到山和一个人说了算，你就听他的。」


    小年轻似乎想要反驳什么，却被李志武给打断了，「这回我出来办事，老闆在我手机里装了定位，指不定还派人一直监视着我。知道你小子有心，私下里守着定位，随时等着来帮我。但今时不同往日，我在老闆那只怕是再也不会得到重用了。你要是跟着山和混，想办法让他信任你，说不定以后还能往上爬。」


    两人沉默了好一会。末了，还是李志武感慨了一句，「恐怕眼下就连我都不得不在他面前低头做人了。」


    陆宸骁来回听了几句，不过是狼群内部的权力纷争。感受到汽车减速停下，他收回心思，皱了皱眉。


    李志武余光盯着车内后视镜，几乎是瞬间就捕捉到了陆宸骁脸上细微的神情变化，「陆副队，你还真是掐着点醒啊。」


    陆宸骁靠着椅背，没有出声。


    等车停稳后，李志武下车替陆宸骁开了车门，一手摘掉了蒙在他眼前的黑布条，「已经到了村子里，也就不怕你再跑了。」


    陆宸骁脸色不太好看，却也没有反抗。跟着下车走了一段路后，李志武领着他进了一个祠堂。


    中堂间一个年轻男子背手站着，闻声侧头瞥了他们一眼。


    「山和，」李志武越过对方，拿起桌上的茶杯呷了口茶，「我带了个人回来。」


    山和转身上下打量着陆宸骁，「一个活着的条子？」


    之前开车的小年轻站在陆宸骁身后一哆嗦，连忙往角落里靠了靠。


    李志武压着火气回道：「李莎死了，这话就凭我们说出来，孙烨是不会信的。」


    「李莎死了......」山和看向李志武，「尸体呢？」


    李志武烦躁地甩了甩手，「我们一路追到阳河边，人都跳河了，我也只能做到这一步了。要想把尸体也带回来，根本不现实。」


    「不现实？」山和睨了一眼浑身湿漉漉李志武，冷言道：「死不见尸，别说孙烨，恐怕就连你自己都不敢信吧？」


    「你！」


    山和板着脸，语气没有起伏，「死要见尸，这是老闆的命令。你要是做到了，也就不必带个条子回来添麻烦。眼下事已至此，你最好给一个交代，不要连累整个村子。」


    李志武一双眼烧得通红，「你不过就是老闆捡来的一条狗，还敢在我李家的祠堂里教我做事？」


    「我不过是老闆捡来的一条狗？」山和扫了一眼略显破败的祠堂，嗤笑一声，「老闆借你村子一用，派我和你一起管事，你要是再让他失望，我就是砸了你这祠堂，他也不会多说一句。」


    李志武气得抬手直指山和，「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


    「那你又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山和偏头看过去，如碗粗的手臂仿佛轻轻一带就能绞断李志武的脖子，「和我叫板之前，先掂量清楚自己的位置。」


    李志武粗喘几口气，勉强冷静下来，「把责任都推到条子身上，就说我们去救李莎时，是他们拖着逼死了她。现在抓一个领头的回来，任凭孙烨自己处置。反正这条子受了伤，扣在我们手里也跑不远。拿他做人质的话，那些暗中围了我们一个月的条子们也不敢轻举妄动。一举两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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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就是你能想出来的办法？先不说孙烨会不会信你，然后老老实实的把配方给你——」山和翻手指着陆宸骁，「一个条子，你指望他能配合你圆这个谎？」


    「你拿枪指着他，看他要不要命......」


    「是吗？」山和眼皮一抬，拔枪直击李志武眉心，「老闆要我少和你废话，但我好歹还是让你把该说的都说了。」


    眼见一个活生生的人上一秒还在说话，下一秒就这么没了气息，一直安安静静躲在角落里的小年轻吓得脸都白了。可不等他再有其他动作，山和同样干脆地了结了他的性命。


    一瞬间就夺走了两条人命。陆宸骁立在原地，眼看着山和向自己步步逼近。


    「你觉得他的建议怎么样？」举枪顶在陆宸骁额前，山和直视着他的一双眼，漠然咬字道，「陆，副。」


    陆宸骁闻言不为所动地笑了笑，「你既然知道我，就应该听说过，我是整个市局里最不要命的。」


    山和样貌凶戾，一举一动却是游刃有余的沉稳。听过陆宸骁的话，他收了枪，倒也不急：「你能把自己送进来，确实是个不要命的。只不过比起有胆量，你更有谋略，不可能上赶着白白送死。让孙烨交出配方，让狼能够有进一步的行动，这应该是我们都想看到的结果。」


    陆宸骁不置可否。


    「李志武被你骗了过去，帮你不费吹灰之力地混了进来，我现在顺水推舟，陆副也别驳了我的面子。」山和在陆宸骁身旁走了一圈，从他的衣领下方和耳廓内侧分别摘下了定位器和通讯器，「如你所愿，我会让你和孙烨见面，可这些小玩意就不要往里带了。」


    只见山和手一松，抬脚踩碎了掉在地上的定位器和通讯器，「让你把进入米囊村与孙烨见面的消息传出去，这也是我最后的一点诚意。否则总不能事事都顺了你们的意思，不给我自己留一点余地。」


    只要陆宸骁把消息放出去了，警方就会有相应的动作。这样一来，如果陆宸骁不配合他们，劝孙烨乖乖交出配方，警方所有行动的投入与牺牲就都是徒劳的。


    所以山和此举根本就不是顺着警方的意思有意退让。他只不过是随机应变，借力打力，帮着李志武善后罢了。


    陆宸骁嘴角始终勾着一点笑意，十分坦然，「我理解。但愿我们能合作愉快。」


    两人都能看出对方是说到做到的性子。为了达到目的，暂且各自顺其自然地退一步，所谓的诚意和防备都是同等的摆在那。不必饶舌计较，意思到位就行。


    山和没多说，只是喊人来蒙了陆宸骁眼睛，带着他出了祠堂，往村里更深处去。


    不知走了多久，一路上山和都是沉默的。


    陆宸骁身上带了伤走不快，他也不催。最后实在没有办法，还是陆宸骁自己失笑道：「你们这村子有够大的。」


    山和停下脚步，往回看了一眼，「那就休息一下。」


    押着陆宸骁的人扶他就地坐下。没有得到处理的伤口往外渗着血，陆宸骁鬓边被冷汗浸湿，人也不太好受。


    「山和。」


    山和听陆宸骁叫了他的名字，本以为对方有事要说。可耐心等了半晌，陆宸骁只是接着说道：「平安坚强，不争不抢......名字寓意不错，你也确实是人如其名的靠谱。有你这样的人帮着做事，你老闆应该感到欣慰才是。」


    陆宸骁头晕着，与人搭话本也只是为了提提精神，没有太多想法。


    反倒是山和听了以后，颇为认真地问道：「你是怎么知道这个名字的意思的？」


    陆宸骁笑了笑，咬着牙没再说话。


    山和居高临下地盯着他看了一会，索性招手示意跟在一旁的马仔先带他去包扎伤口。


    陆宸骁有些意外，「你就不怕耽误时间？」


    山和还是那副冷漠的口吻，「我怕你被玩死了，也就算不上什么人质了。」


    「狼要拿他做人质就一定不会真要了他的命！」


    当林晞指尖触到门把手的那一刻，会议室内杨奕勛的低吼声像是一拳崩裂了他的伤口，让他心里不断往外渗着血。


    推门而入，杨奕勛正拿着电话站在窗边，俨然一副欲要与人争辩的架势。而他身边还站着一个夏明。


    见是林晞与蔡妮，杨奕勛清了清嗓子，很快把情绪给压了回去，「我在和老罗打电话。你们怎么才来？」


    蔡妮不动声色地将视线从林晞手上掠过，「正好给你们一些独处的时间，好好把话说清楚。」


    知道蔡妮和林晞已经听见了自己刚刚的声音，杨奕勛也不再避讳。重新将手机放在耳边，接着刚被打断的地方，他放轻声音继续道：「我明白你的心情。刘队离开刑侦后，总得有人接手管教和辅助陆宸骁的任务，可这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我和谭局都在这。万一陆宸骁真有个三长两短，我们大家都有责任。要给刘队和上头一个交代，这个道理我比谁都清楚。」


    罗旭那边大概没再多说，杨奕勛很快挂断了电话。


    「你们在说什么？」林晞蹙着眉头，眼神很兇，「陆宸骁怎么了？」


    杨奕勛看到了林晞手上的伤，自然也看懂了蔡妮的眼色，「没事。老罗还在医院守着，就是和你一样有些担心而已。」


    林晞整个人处于一种高度紧张的状态，压根听不进杨奕勛的安慰，「那你告诉我，他现在究竟在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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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米囊村。我们监视了得有一个月的地方。」杨奕勛每一句信息都是简单明了的，「村里一个叫山和的人已经答应带陆宸骁去见孙烨。一切都在按计划进行，明天我们就可以动身。」


    蔡妮迅速接话道：「这时候你让我叫小林来，是不是有需要让他帮忙？」


    只见杨奕勛接过罗旭手中的手机，将电话来电界面亮向林晞。


    「吴端正指名要林晞接电话。」


    第四十二章


    ◎「他需要我。」◎


    「哥，老闆让你接电话。」


    山和身边的马仔递来手机，山和接过后示意他们在原地不要动，随即自己一个人去旁边接了电话。


    山和和他手下的人办事都很利索靠谱。从停下处理伤口到现在与孙烨隔着不过一扇门的距离，陆宸骁一直在他们的看管下，连分神的余地都没有。


    没等多久，山和挂断电话回来后，直接拿了钥匙开锁推门，让人押着陆宸骁上了二楼。


    「呦。」孙烨的声音很快响起，「这不是陆副吗。」


    陆宸骁笑了笑，「有段时间不见了。」


    山和没给他们继续交谈的机会，只是按照李志武的说法，把所有消息都告诉了孙烨。


    「你说过会把她带回来的！」


    孙烨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吼。


    「我们尽力了。」山和双手环抱在胸前，漠然回道，「李志武和他手下的马仔都没能回来。」


    孙烨扯着干涩的嗓音质问道：「就因为这些个警察？」


    「是。」山和不做太多解释，「抓了一个回来，你看着办吧。」


    没人替陆宸骁摘下眼前的黑布。一片沉默间，他只听见一阵拖沓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后停在了自己的面前。


    这些天来孙烨也被折腾得有够狼狈。就算没人特意捆了他的手脚，要想像个正常人一样行动，对他来说也非易事。只是眼下怒不可遏，哪里还管得了那么多。


    「陆副，你们不是舍了命都要救她的吗？」


    语毕，孙烨竟弯腰将手指死死扣入了陆宸骁腿上的伤口！


    被捆在身后的双手勐一握拳，陆宸骁差点一口气没缓上来，只得咬紧牙关回道：「你自己在这都只能混成这样，即使李莎被他们抢了回来，又能怎样？别妄想让她和你一直生活在黑暗里，这可是她亲口对我说的。」


    「你骗人！」


    孙烨还要再动手，却被山和挡了一下。


    「你要怎么折磨他，那是你的事，没人拦你。该我们做的，我们也都做了。你到底打算什么时候交出配方？」


    孙烨抬眼逼视着山和，「我要是说了，你们还会留我一条命，让我回来折磨他么？」


    山和难得咧嘴笑了笑，「你要是不说，还害得条子追到这来，我就是想留你一条命也难啊。」


    孙烨背嵴发冷，到底还是收了手。


    见孙烨已经妥协，山和立时指使人把他带了出去。


    暗自松了一口气，陆宸骁对站在身边的山和笑道：「你不留个人在这看着我？」


    山和淡淡地看了眼身上沾满血迹的陆宸骁，「没必要。这村子里到哪都藏着人，你别想不开就行。」


    听山和丢下这么两句话就走了，陆宸骁摩挲着触到墙面，一屁股坐在地上，低声骂了一句，「孙烨这个小兔崽子，下手没轻没重。」


    可不过多久，小兔崽子孙烨竟还真被山和给放了回来。


    听到之前的脚步声再次落在自己脚边，陆宸骁寻声仰了仰头，「你还想怎么玩？」


    只听孙烨恍若未闻地出声问道：「我只想问你一句，李莎是真的死了吗？」


    「小林哥，李莎是真的死了吗？」


    不知道吴端正从哪得的消息，接通电话后问的第一句竟是这个。


    林晞紧握着手机，没贴创口贴的指尖还沾着血迹，「有事说事，少废话。」


    吴端正也不恼，「那我还得再问一个问题。陆副现在在哪？」


    这个问题太敏感了。吴端正立场混乱，在警方没有落实对陆宸骁和孙烨的保护前，如果冒然把消息全部告诉他，对合作的影响只怕是弊大于利。


    抬眼看向杨奕勛，林晞暂且回了一句，「我以为你对市局的安排了如指掌。」


    「小林哥高看我了，我还没这个本事。」吴端正多少带了些揶揄的口吻，「在你们手底下做事做惯了，很多时候还是得先和你们打个商量，我才能知道自己应该怎样去思考和行动。」


    趁着这个空当，杨奕勛权衡后，对着林晞一点头，无声地表明了自己的态度。


    林晞也不再犹豫，「陆宸骁在米囊村，和孙烨在一起。」


    「是吗。」吴端正思忖了一会，「那芒科村就交给我们了。」


    陆宸骁和吴端正说起这事时，林晞是在场的，现在要跟上对方的思路也不难，「那你们打算怎么办？」


    吴端正这会说话倒是很直爽，「对于狼来说，芒科村更像是一个仓库。他们在那里藏了各种存货，其中自然也有fenian的合成物。也就是说，你们要的证据都是现成的。另外芒科村的线路图，我也会发给你们。邱叔之所以允许我把这些信息告诉你们，无非就是表个态，他愿意出力帮你们削弱狼的势力。只要行动时间不变，到那时他的人自然会出面帮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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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听着，心中突然浮现出一个模煳的猜想，「听你这个意思，邱叔似乎对你做了其他的安排。难不成他想让你去米囊村，把孙烨带回去？」


    吴端正笑了一声，「小林哥这么聪明，也别难为我。帮你们忙是一回事，帮邱叔做事是另一回事。」


    林晞没回话，吴端正就接着往下自顾自地说道：「每次和小林哥交流，我都发现你能得人偏爱并无道理。也难怪陆副不让你跟着他去涉险，留你在这做后援。不过我想让你接这个电话，也不完全是因为这个原因。」


    兀自顿了一下，吴端正突然问道：「陆副之前去医院找李莎问话，李莎说了多少，陆副回来又坦白了多少，小林哥心里有数吗？」


    林晞余光瞥见蔡妮等人变了神色，断然追问道：「什么意思？」


    吴端正感慨了一声，仿佛很是遗憾，「陆副难道都没有告诉你，李莎想要你的命？」


    林晞闻言没有太多反应，只是笃定道：「那她一定有她的理由。」


    「是吗？」吴端正咬着牙怨怼道，「就因为你对着一个兇手都能产生怜悯，所以陆副才会处处护着你？就因为你这么单纯愚蠢，反而迎合了他心里的那点懦弱，所以他才会从一开始就那么看重你？」


    「我不懂你在说什么，也不明白你为什么会有这么深的执念。」吴端正的仇恨来得莫名其妙，林晞却是不为所动地反击道，「但无论你是出于什么目的，特地拿这些话来噁心我，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有事沖我来。不要利用李莎，也不要牵扯陆宸骁。你要去米囊村闹事，我们公事公办应该抓你伏法。可你要敢趁机报復陆宸骁，那我就算是假公济私，也要让你付出代价。我说到做到。」


    「你也有够让我噁心的。」吴端正到底还是露出了他偏执失常的一面，「我们谁也别逼谁。」


    林晞胸腔剧烈起伏着，声音却是意外的平稳，「那你就试试看。」


    挂断电话，会议室内的气氛几乎是跌到了冰点。


    林晞双手撑在桌面上，垂着头看不到表情，「李莎想过要害我的事情，陆宸骁和你们提过吗？」


    杨奕勛无奈答道：「提过。」


    蔡妮在一旁揪着心，轻声解释道：「虽然李莎受了吴端正的胁迫，动过要拉你下水的念头，但她老实交代了一切，还要我们好保护你。老陆也是不想让你有负担，所以才会瞒着什么都不说的。」


    「我知道。」林晞抬手止住了蔡妮。此时此刻他平息了所有情绪，比其他任何时候都要冷静镇定，「陆宸骁不止是在保护我。」


    见林晞这幅模样，杨奕勛不觉松了口气，「你的意思是......」


    林晞抬起头来，面色肃然，「他需要我。」


    「吴端正的话提醒了我，陆宸骁虽然不让我跟着他，可从始至终他都没说不让我参加这次行动。他说让我在外接应，却从来没给过我具体安排。」


    林晞鲜少这样直视着别人的眼睛，直接表达自己的想法，「如果只是为了保护我，他完全可以把我留在医院。只要他定了规矩，让我好好待着休息，我绝不会和他对着干。这样一来，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很难和吴端正直接对上。」


    一直静静站在一旁的夏明突然出声问道，「那陆副到底是想让你回来帮忙，还是只是觉得有市局的保护，你会更安全呢？」


    林晞心神专注，没太顾及夏明的存在，「那这就要看我怎么理解他的一言一行了。」


    像是害怕错过任何能让自己有所醒悟的猜测，林晞甚至都顾不上蔡妮他们盯着自己的目光，「到现在为止，陆宸骁真正瞒住我做完的事情只有一件，那就是他要冒险拿命去救李莎。可问题在于，市局里大部分人都不知道这件事，包括杨队也不知情。也就是说，他要隐瞒这件事，并非只是刻意避开我一个人。至于吴端正要我性命，和市局后续计划的部署，这些没有结果的事，前一件有吴端正亲自告诉我，后一件陆宸骁说过让我负责接应，应该就不会再多此一举，特意交代你们避重就轻的煳弄我。所以问与不问，怎么参与，只看我的意愿。」


    其余三人一愣，只能听着林晞继续解释道：「而他唯一一次允许我在场参与工作，是在你们等吴端正消息，决定是否还要更改部署的时候。因为我听到了他和吴端正对话的内容，所以即使没有掌握其他情况，我也能独自应对吴端正打来的电话，甚至察觉到他的言外之意。照这样分析，我和你们掌握的信息其实没有差别，只不过陆宸骁有意错开了我们接受信息的时间而已。」


    慢慢缓了口气，林晞最后说道：「不知道你们还记得么，陆宸骁之前说，我们能猜到的情况，吴端正也能想到。在情报相当的条件下，我们要充分利用吴端正的心理占据主动。」


    他这话一出口，杨奕勛勐然明白了一切。


    林晞是现在市局所有人里，唯一一个和吴端正面对面交过手的人。而他现在所猜想的内容，就是陆宸骁没说出口，一般人也不会去想的情况。


    陆宸骁利用吴端正对他一定会留下林晞的了解，以及吴端正无论如何也会激将林晞出面，继续报復他们的心理，让他们每个人在最为自然的状态下，诱得吴端正说出了心里所有的打算。只要林晞能猜到他的另外一层用意，并且也愿意配合他，那他们里应外合，主动权就很难再落回到吴端正的手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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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此同时，杨奕勛也意识到，陆宸骁对林晞的保护，从来都不是只把他当做一个病人，剥夺他应有的尊严和独立的权利。他尽力留给林晞的周全，是抹杀自己求生的余地，为林晞争得选择的自由。倘若林晞不想冒着生命危险去见吴端正，那他只要对眼前的所有闭口不谈即可。


    真是他妈的两个疯子。不然谁能想到这一步，又有谁心甘情愿拿自己的一条命做赌注。


    蔡妮鸡皮疙瘩起了一身，不禁愕然道：「如果真是这样......」


    林晞沉声接道：「行动时间必须提前。」


    杨奕勛没有急着反驳，「为什么这么说？」


    林晞想了想，只是回了他一个问句，「杨队，一旦孙烨开了口，你觉得狼在合成毒品，等待验证配方的同时，还会做什么？」


    杨奕勛脑子里最敏感的神经被轻轻一拨，「撤退，销毁证据。」


    林晞看着他继续问道：「那你觉得拿到了现成的配方，完成这些需要整整两天的时间吗？」


    顺着刚刚的思路，杨奕勛很快明白了他的意思，「你是说陆宸骁故意给了吴端正和我们一个延长的期限，假使吴端正作祟，提前出手，我们也有时间准备应对。」


    「是。」林晞一点头，「所以我认为我们不能再等了。」


    夏明作为禁毒副支队长，也算说得上话的，「可是这些都建立在一个没法得到确认的猜想之上。这么大规模的调动，我觉得最好不要意气用事。」


    当林晞与吴端正通话，内心隐约察觉到陆宸骁行事的真正目的时，他想起了陆宸骁这几天做过的每一件事，说过的每一句话。他一个人去医院问到了真相，回来时带着赤裸裸将欲望宣之于口的冲动，最后却只留了一句隐忍克制的「到此为止」。


    那个让他恍神的噩梦，听到自己说会带他回来时难以掩藏的惊讶，还有一觉醒来后留在自己颈间脸颊上的吻。所有不可说的脆弱和情感，陆宸骁硬是一句也没提起。


    万一今天他没有发现陆宸骁留给自己的选择......


    林晞根本不敢去想。


    再望向夏明，林晞眼底寒光凝肃，「吴端正的这个电话就是信号。冒险一搏和错失良机，你选哪一个？」


    第四十三章


    ◎「我在。」◎


    「陆副，」孙烨一脚踩在陆宸骁的伤口上，「说还是不说，你总得选一个。」


    陆宸骁这回像是没了痛觉，一点反应也没有，「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


    「因为我不信任山和。」孙烨见陆宸骁这幅模样，更是气得怒火中烧，「更何况之前在盆坝镇的时候，你们拼了命也要救她，又怎会逼着她寻短见？」


    陆宸骁发出一声冷笑，「我们只是抓人伏法，又不是济世救人。」


    「你少在这唬我。」孙烨一收脚，直接上前弯腰拽住了陆宸骁的衣领，「我现在交代了所有的配方，对狼来说不过是一枚弃子，他们想什么时候做了我都说不定。你要是这时候说实话，说不定还能给我一条退路。」


    陆宸骁仰头一挑眉，「哦？」


    孙烨强迫自己按耐住躁动的心绪，「要是她还活着，我愿意回去陪她一起坐牢。」


    「可她却未必愿意活着，眼看着自己成为一名只能坐牢的罪犯。」陆宸骁的态度近乎冷漠，「不要自作多情地认为，你能给的就一定是她想要的。」


    孙烨勐一下将陆宸骁抵在墙上，狠狠扼住了他的脖子，「你到底说不说！她一定还活着，一定是被你们藏起来了......说！她在哪！」


    陆宸骁根本不怕他吓唬，「她死在河里，不见尸首。」


    孙烨一双眼涨得通红，「你是怕给我留了念想后，我会为了救她而作祟影响你们是么？我说了，我愿意跟你回去陪她坐牢。如果是她不想回来，那我就去找她！要想像普通人一样自由自在地活着，对于我们来说已经不现实了。现在摆在我们面前的只有两条路，依附狼的势力或是坐牢赎罪。无论最后如何抉择，只要能让她心里好受一点，我都愿意陪她一起面对。」


    陆宸骁慢慢缓了口气，「放过她吧。」


    孙烨不可置信地看着他，「你以为你很了解她？在这个世界上，只有我最清楚她心里的痛苦。她和我一样为人所抛弃，和我一样可怜。除了我，没人有资格和她站在一起。算我求你了，她需要我。」


    孙烨死命掐着陆宸骁的咽喉。又过片刻，陆宸骁才挤出一丝声音，「她确实跳河了。我不知道我的人有没有把她救上来......」


    他这话一出口，孙烨不禁欣喜道：「也就是说李莎或许还活着？」


    陆宸骁勉强接话道，「我被关在这，没有任何能与外界取得联繫的工具......我不知道......」


    「我帮你。」孙烨终于松开陆宸骁，一刻也等不及地说道，「我会偷东西。我可以偷一部手机给你。」


    陆宸骁咳呛两声，点头算是答应了孙烨的提议。


    他自然不想让孙烨知道李莎的情况，以免再生事端，可是眼下他需要孙烨去做这件事，他得设法帮杨奕勛找到他们现在所在的位置。


    时间匆匆而过，孙烨离开再回来时，手里已经拿了一个不知从哪摸来的手机。


    「不会有人发现我偷了东西。」孙烨像是完全丢了理智一样，「快，快把电话号码告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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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一瞬间陆宸骁想了很多，他不确定林晞有没有猜到他的心思，又担心打给别人会让事情变得更加复杂。再三纠结，他还是让孙烨把电话打给了林晞。


    孙烨按下免提，手机提示音响在耳边，陆宸骁甚至觉得有些恍惚。


    几秒过后，电话被人接通，熟悉的声音沉稳而从容，「我在。」


    陆宸骁眉心一颤，「是我。你在市局？」


    林晞沉默了一会儿，「他们伤你伤得很重？」


    「没事的。」陆宸骁下意识清了清嗓子，重新振作精神道，「这不是还能和你打电话么？」


    「嗯。」林晞稳住声音才接着回道，「你刚想问什么？」


    陆宸骁揪着一颗心，「我让蔡妮去救李莎，现在情况怎么样了？」


    从头到尾都是罗旭在负责这项工作。他和蔡妮不会记错陆宸骁的命令，这种与实际有出入的暗示，林晞一听就懂得。


    「一直是杨队在和她联繫，我还没顾得上问。」林晞每句话里的情绪都拿捏得非常好，「你等我找他问清楚。」


    听到林晞远远叫了一声「杨队」，对方应了一声，随即两人轻声交谈了几句，陆宸骁趁机听了听孙烨的反应。好在他正屏息凝神等着林晞的消息，似乎没做多想。


    不过多久，林晞回话道：「陆副......蔡妮他们已经尽力了。」


    感觉孙烨有所动作，陆宸骁抢着喊道：「等下！你把话说清楚，李莎她到底怎么了？」


    林晞心里难受，「蔡妮带人第一时间去找了李莎，奈何事发突然，等他们找到李莎送去医院时，恐怕还是耽误了时间。不久前蔡妮那边才来的消息，人没救过来。杨队怕我心里不舒服，瞒着没和我说。」


    林晞这番解释没有破绽，就像是在和陆宸骁私下里交谈一样，而这也是陆宸骁最想要听到的回答。不管这样是否会刺激孙烨的情绪，对自己产生威胁，只要整体形势不乱，那就都不是大事。


    陆宸骁赶在孙烨挂电话前，对林晞轻声安慰道：「我知道你伤心，没事的。」


    林晞还想回应一句，可惜孙烨直接起身砸烂了手机。


    裹着滔天的怒气，孙烨只恨不能立刻杀了陆宸骁，「是你们......是你们害死了她！」


    捡起破烂的手机砸在陆宸骁身上，孙烨失控地吼道：「装什么，你们在这装什么伤心难过啊？只要你们当时放她走，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


    陆宸骁丝毫不反抗，任由孙烨发泄。


    「你等着。」孙烨指着陆宸骁咬牙道，「我要你一命偿一命。」


    只听见孙烨离开的脚步声和大门关上的巨响，四周再次安静下来。


    陆宸骁垂着头，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气力。


    像是直接睡了过去。


    等被人陡然摘下眼前的黑布，大声喝醒时，陆宸骁只觉得累。


    只见并不宽敞的阁楼里，紧闭的窗外竟是傍晚红日西沉的光景。眼前孙烨拿着一个不过大拇指大小的塑料瓶，「你知道这是什么吗？」


    陆宸骁还有些睁不开眼，嗓子也哑的一塌煳涂，「什么？」


    「这里面装的是山和他们刚刚调制出来的烟油。」孙烨眉角眼梢间尽是藏不住的戾气，「你想试试么？」


    剎那间，陆宸骁勐然回想起，很久前他和林晞一起找到姚君伟时，对方曾对他们说过，经过人工调制，fenian的合成品可以混入烟油，人在接触吸食后，只需两三口就会产生情绪兴奋不受控制的反应。


    一股寒意顺着嵴背一窜而上，本能的恐惧几欲麻痹神经。陆宸骁面上仍是淡然，「你说的一命偿一命，不过如此？」


    那个小瓶子里装着的是孙烨一辈子唯一的成绩，是他的骄傲。他岂能容忍陆宸骁任意玷污。


    「不过如此？」孙烨一手钳着陆宸骁的下巴，迫使他仰头张开嘴，一手旋开塑料瓶的盖子，「那陆副不如直接喝一整瓶，尝尝滋味。」


    短短一瞬在凝滞的感知下被无限拉长，孙烨逼近的动作被颤动的眼球拍成一帧帧的画面。陆宸骁屏住唿吸，条件反射地绷紧了全身的肌肉，如同困兽伛伏蓄势待发——


    下一秒，液体泼洒的声音隐没在乍然响起的枪声之下。陆宸骁和孙烨皆是一愣，只听见身后楼梯传来脚步声，紧接着竟是吴端正面带笑意地出现在了他们的眼前。


    「终于又见了。」


    吴端正眼睛盯着陆宸骁与孙烨，手里却是来回玩弄着一个打火机。只见他手指从打火轮上轻轻滑过，反手便将燃着的打火机从楼上扔了下去。


    外面两派对打的枪声此起彼伏。陆宸骁将目光重新落在面前一动未动的塑料瓶上，恍然明白了刚刚所有声响的来由。


    吴端正带着人赶到这里，在外留人看守，ban在内亲自撒了汽油纵火。


    他要让他们无路可逃。


    孙烨整个人僵在原地，「你怎么会在这......」


    吴端正摸出一把□□，随手一摆弄，「你不是帮着陆副打了个电话么？顺着定位找过来，不算太难。」


    之前在盆坝镇是孙烨偷了吴端正的□□，慌乱间刺伤了林晞。此时再次在吴端正手里见到它，恍如对方曾经背叛伤人的模样在眼前一闪而过。


    孙烨双手轻轻颤抖着，「这村子里都是山和的人——」


    吴端正偏头挑眉，「他们比你聪明，跑得比你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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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什么？」孙烨惊惧地看着吴端正，「你说其他人已经撤走了？」


    就在这时，陆宸骁看准时机一口咬上了孙烨的手掌。突如其来的疼痛让孙烨猝然一挣，一直被他拿在另一只手里的瓶子也随之摔落在地上。


    吴端正扫了一眼撒了满地的烟油，戏嚯道：「真是可惜了。」


    孙烨奋力甩开陆宸骁，勐地退后两步，跌坐在地上，「你.......」


    陆宸骁没有搭理孙烨，只是挣扎着站起身来，直视吴端正说道，「是可惜了。聪明人都知道要往外逃，你却偏要进来送命。」


    吴端正一脚踩瘪了地上的塑料瓶，「凭你现在这幅模样，还敢说这种话，未免太自信了。」


    陆宸骁眼神凛厉，「那你就试试看。」


    不再多等。


    吴端正挥刀直逼陆宸骁面门，陆宸骁侧身一避，顺势背朝吴端正，弯腰向后勾起右腿穿过两手上方空隙，发力一脚踹了出去。不留空当，陆宸骁仍被绑住的双手束在两腿间，却偏又迴旋两脚将吴端正踢开，然后只等又一次换到左脚前踢时，双臂跟着前伸抬起，硬是划过弧线绕到身前，扛下了吴端正握刀的手。


    吴端正甚至都没看清楚陆宸骁的动作，只得骂道：「你他妈平时练了瑜伽吗？」


    陆宸骁骤然收手，借着吴端正落刀之势割断了捆在手腕上的麻绳。吴端正见状狠扫陆宸骁脚踝，一扑而上。


    重心失衡砸向地面的那一下，陆宸骁眼疾手快地一手抗住吴端正的刀，一手掐住了他的脖子，「我他妈没事还跳拉丁。」


    吴端正被陆宸骁这样捉弄，一时脸色都变了，「少开玩笑了。」


    陆宸骁死撑着坚持到现在，体力肯定不比平时。眼看吴端正压着刀尖一寸寸往下，陆宸骁额角血管暴突，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下一刻，在火焰燃烧的杂音中，一声子弹射击落地的脆响凶戾而坚定。


    「吴端正，举起手来。」


    陆宸骁唿吸一颤。


    是林晞。


    他真的来带自己回家了。


    吴端正故意没洒太多汽油。借着小独栋里的木质家具，直到林晞推门冲进来时，火势才慢慢蔓延开来，吞没了一楼。林晞命都不要地吊着一颗心杀到楼上，看见被吴端正逼得不得动弹的陆宸骁。


    那么狼狈的模样，林晞见着几乎瞬间红了眼。


    「畜生，」林晞步步逼近，将枪口抵上了吴端正的后脑勺，「我让你松手。」


    吴端正手指一动，收刀抬手，眼看刀尖堪堪从陆宸骁眼睫上削过。


    林晞眼神森寒，「站起来。」


    吴端正哼出一声轻蔑的笑声，「小林哥，你也急着来送死？」


    林晞手背上青筋暴起，「我说过的，就算是公报私仇，我也不会让你好过。」


    「林晞......」陆宸骁用视线抚过林晞指尖血肉模煳的伤，「别冲动。」


    夹在两人间的吴端正缓缓起身，举着手背对林晞，「是吗？」


    话音未落，吴端正拇指一松水平开刃，锋利的□□顺着他转身挥手的力道直直刺向林晞咽喉！


    霎时间，林晞瞳孔紧缩如针。不等他扣下扳机，枪管便被吴端正另一只手硬生生按下。后仰上身惊险避开，林晞还未有所反击，只见陆宸骁一个起身跨到两人侧面，一拳捣在吴端正脸上。


    吴端正连连退开几步稳住身子，还欲再攻，陆宸骁直接冲上前，如上次在盆坝镇一样卸了他玩刀的手，「不记教训？我应该教过你，不要拿刀拿枪对着你小林哥。」


    吴端正疼得失了声音，陆宸骁迅速转向林晞，「林晞！把枪给我！」


    火舌已然攀附着四面墙壁，渐渐封锁了二楼的空间。


    危急时刻，陆宸骁只有一个念头。万一到了不得不开枪的时刻，他不能让林晞脏了手，不能再让林晞出事。


    「听我话，把枪给我，把他交给我处理。」陆宸骁看着林晞快要溢出血的一双眼睛，「你的任务是带着孙烨逃出去。」


    林晞瞥了一眼吓到呆滞的孙烨，不理解地皱了皱眉。


    对于他来说，眼下只有一件事，那就是亲手杀了吴端正。


    就在林晞决心瞄准吴端正的下一秒，吴端正垂死挣扎，抬头勐撞陆宸骁额前，以一个极扭曲的姿势，抬脚如鞭子般甩在陆宸骁带伤的腿上。


    陆宸骁受到冲击整个人往外一摔，身后本就摇摇欲坠的木质隔断轰然断裂！


    林晞应声转头，本能地扑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今天是南方庆祝小年的日子，祝大家万事顺遂，平安喜乐。


    另外从本章起，第一案快要接近尾声，希望大家看得开心。


    第四十四章


    ◎「我只是累了。你别怕。」◎


    「陆宸骁——！」


    千钧一髮之际，林晞伸手在半空中抓住了陆宸骁的胳膊。


    眼看木屑碎片坠入楼下的火海，浓烟滚滚间，林晞拼了命地拉着陆宸骁往上拽。


    「林晞......」


    陆宸骁潜意识里来来回回只有几个字：不能再拖了。


    「少废话！」


    变故发生得太快，林晞另一只手里甚至还握着枪。正在他要丢枪救人时，吴端正从他后方靠近，伸出那只完好的手臂，轻轻绕到林晞颈前，向后一勒，「你们还想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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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晞拿枪的手一松，掉落的手.枪被陆宸骁接住，只听见林晞近乎失控地出声喝道：「开枪杀了他......帮我开枪杀了他！」


    吴端正锁住林晞的脖子，将他挡在身前，「知道我为什么那么恨你们么？！带我的师傅办案时不过失手杀了犯人，陆宸骁他连一句话都不肯劝，反倒是帮着把人送进了牢里。你处处同情李莎他们，他却处处护着你。今天你们沦落到这个地步，我也想好好问一问。陆副，你想开枪打死我吗？」


    林晞抢在陆宸骁之前回道：「你疯了。这种事不是陆宸骁一个人说了算......也轮不到你来审判！」


    「那就是所有人质都应该被活活打死是么！」吴端正怒目切齿，「无论你们怎么说，我只给你们两个选择。一，你让陆副开枪打死我，那么你们就都是杀人犯了。二，人质该死。那我就亲手送你们一程。」


    这时，又是一道声音响起。


    「三，放他们走。」


    陆宸骁见到来人，心下一松，「夏副......」


    夏明受命协助林晞救援，两人在门外遇上吴端正的人，林晞借着他的掩护一枪崩开门锁冲进火中，他只能一边应付那些马仔的攻击，一边迅速向杨奕勛汇报。小鬼难缠，好不容易收拾了他们，夏明避开熊熊燃烧的烈火，攀着窗台栏杆翻进了二楼，这才赶上救下了陆宸骁和林晞。


    盯着吴端正慢慢松了手，夏明将枪托对准他勐一甩，确保他失去意识，才立马帮着林晞把陆宸骁拉了回来。


    林晞找回自己的声音，和夏明道了声谢。


    「咱们之间不客气。」夏明回着话，把两人送到窗边，「还有力气么？」


    陆宸骁抓着夏明问道：「山和那帮人呢？」


    夏明有些为难，「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们还是先......」


    「杨队不让你说？」陆宸骁忍住咳嗽声，要求道，「说。」


    夏明不想违背杨奕勛的命令，只好匆匆解释道：「他们带了货，我们的人围追堵截，正在苦战。」


    窗外火星飞溅，窗台栏杆都被缠上了火焰。屋内木樑坍塌，黑烟热气一涌而来。陆宸骁果断安排道，「我和林晞先走，你带孙烨回去。」


    「陆——」


    不给夏明多说的时间，陆宸骁把林晞护在自己怀里。不用多余的言语交谈，只是一个相互的眼神，两人助跑发力纵身一跃！


    烟雾火光被留在身后，陆宸骁和林晞一齐摔在地面上，连滚带爬数秒才停下。


    咳了半晌，林晞紧紧抱着陆宸骁，「你还要去追山和吗？」


    陆宸骁缓着气，只觉得自己的心也随着落了个安稳，「嗯。」


    「好。」林晞忍着连心带肺灼热的疼，撑着地和陆宸骁一起起身，「我陪你。」


    庭院里停了一辆落满了灰尘的摩托。陆宸骁弯腰用袖子把坐垫上擦了个干净，细心放下脚蹬，然后长腿一跨，坐稳后拿着头盔给站在一旁的林晞带上，「坐后面，搂紧了。」


    压根不用找杨奕勛啰嗦半天问到山和的具体位置，只看空中警用直升机盘旋的地方，就能了解大概方向。更何况林晞还戴着耳机，有什么动静他都听得一清二楚。


    林晞一指前方，「他们在隧道里！」


    结束短暂的悠闲浪漫兜风之旅，陆宸骁和林晞满身狼狈地赶到了警方拦下山和的地方。


    蔡妮搏击健身俱乐部密友兼陆林好汉cp粉协会会员，特警支队支队长张宏听见两人来了，赶忙抽空找了过来，「两位爷，两位祖宗，你们都这样了还过来干吗啊？市局就这么缺人手了？」


    陆宸骁一手搭在林晞肩膀上，「我俩在市局自带主角光环，我们要是不过来，你这能完事么？」


    张宏一时语塞，「情况简单，形势焦灼。」


    陆宸骁眉心一紧，「说来听听。」


    「虽然他们被我们两头围困在隧道里，但不知道他们是什么时候抓了我们的人，在他身上绑了炸弹。」张宏双手叉在腰上，偏头看了一眼隧道，深深嘆了口气，「不费一枪一炮就把我们难住了。」


    原来夏明所说的苦战是这么个意思。


    陆宸骁想了半晌，「我们怕人被炸了，他们怕货被炸了，一时间还出不了事。」


    「这话没错。」张宏带着他们往现场靠了靠，「但就这么僵持着也不是办法。更棘手的是，他们躲在隧道里，狙击手都派不上用场。」


    陆宸骁让张宏给自己准备一副耳机，「那就换我和林晞上吧。」


    张宏按陆宸骁说的做了，但嘴上还是念个没完，「陆宸骁，算我求你，你也稍微惜点命。你现在也是有家属的......」


    陆宸骁一抬眉，把话题挑开了，「你们确定是所有的真货都在他这儿是吗？」


    「啊......」张宏反应了半晌，「是。」


    「得了。」陆宸骁在张宏背上拍了拍，「随时准备着吧。」


    一条不过半公里的废弃隧道。停在两头的警车车灯大开，一个个特警借着车体遮掩，端枪对准了里面的毒贩。


    陆宸骁带着林晞穿过特警，走向靠近隧道另一段的山和。


    「陆副。」看到陆宸骁隔着一段距离站在自己面前，山和意外地一挑眉，「孙烨就这么放了你？」


    陆宸骁不动声色地看了一眼脸色苍白的人质，「他手段挺狠，但好在我心态还比较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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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种隐晦的安抚单纯考验交流双方的默契。只见人质闭了闭眼，算是默默回应了陆宸骁的话。


    山和不太在意，「你站这么近，就不怕我引爆炸弹？」


    「同归于尽？」陆宸骁一摆手，「好不容易得来的货不要了？」


    山和挥手示意马仔拿枪顶着人质，逼迫他朝着陆宸骁身后走去。几秒后，人质停在了陆宸骁与特警中间的位置上。


    山和朝着陆宸骁后方指了指，「炸你们，不炸我。」


    陆宸骁也很无所谓，「炸吧。」


    山和眼里难得带了兴奋的情绪，应声按下了手中的遥控。


    「嘭——」


    在场所有特警的脸色变了又变，唯有陆宸骁和林晞神态如常。


    山和收回声音笑了笑，復又出声道：「还真是骗不过陆副。」


    「你这炸弹做工不错，」陆宸骁侧身往后指了指，「挺逼真。」


    马仔仍拿枪指着人质。山和没有回话，只是沉默着。


    陆宸骁也没想让他说话，「但说到底也还是个假东西。既然如此，不如放了他。我和林晞就站在这，你有事沖我们来。」


    等了片晌，山和没有回应，陆宸骁接着说道：「你不就是想拖延时间吗？我们奉陪。」


    听见这话，山和还真让那个马仔退了回来。


    「我很好奇。」山和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是怎么知道的？」


    陆宸骁表情很轻松，可眼底却始终藏了一丝警惕，「手拿炸弹，不如炸了隧道口的那些特警冲出去，干吗想不开把它绑在一个人身上，白白浪费资源。要说你是为了等后援也不至于。这个位置靠近米囊村边缘，出了隧道再往前就是错综复杂的山间小道，出去容易进来难。」


    山和出自真心地为陆宸骁鼓了鼓掌，「很难遇上陆副这么聪明的对手。」


    陆宸骁没太搭理他，「所以说放在你们车后座上的包里到底装了什么？」


    山和让人把包拿下来打开给陆宸骁看，里面除了一个与刚刚模样相仿的遥控器，还有一袋一袋的白色粉末。


    fenian的样子他们在各种会议资料上见过很多次，其颜色绝对不是白色。林晞眼神一冷，敏感地问道：「这是什么？」


    山和第一次将目光落在林晞身上，「炸，药。」


    当这两个字挤进蓝牙耳机，传到所有人耳中时，人心浮动。就连张宏都止不住骂道：「妈的！所有人准备后撤——」


    陆宸骁冷眼看着山和换了手中的遥控器，没有说话。


    「陆副，你也知道，从这里出去，很快就可以有多远逃多远。」山和这会反倒收了笑，冷了脸，「你觉得真正拿了货的人，现在已经到哪了呢？」


    陆宸骁早些时候就猜到了真相会是这样，可眼前成袋炸药的出现还是超出了他的意料。


    试探到这一步，就算问出运货的人走的是那条道也于事无补。更要紧的是，为了在场全部特警的安全，陆宸骁必须马上知道这些炸药的作用。


    陆宸骁能抓住山和的心思，山和自然也知道陆宸骁正在想什么。


    抬手指了指上方，山和淡然道：「这条隧道里藏了很多这种炸药做的炸弹。硝酸铝粉末混合□□、□□，应该多少有点杀伤力。」


    岂止是有点杀伤力。□□和□□是炸弹袭击中最为常见的过氧化物炸药。前者原料易得，机械感度高，且爆炸威力强大，经常用作□□。而硝酸铝作为一种助燃剂，着火时会勐烈燃烧，高温时还会分解并释放剧毒的氮氧化物。


    陆宸骁狠狠地拧着眉，「你就不怕炸死自己人？」


    山和闻言随手两枪，眼也不眨地解决了自己身边的马仔，「他们是李志武的人。」


    寒意从嵴髓蔓延开来。


    耳机内外彼此的唿吸声像是具化成了条条丝线，随着山和的一举一动，拉扯切割着所有感知。在不过一瞬的时间里，一切都被按下了慢放键。直到山和拇指触到按钮的前一刻，所有割裂片段飞速倒退，时空知觉归位重合。


    只见林晞蹬地前沖，腾空侧踢，勐力击中山和手臂。下一秒随着遥控器飞出，林晞扭转姿势展臂一握，甩手将它丢给了陆宸骁！


    陆宸骁接住遥控器的一剎那，山和同样一个侧踢击中林晞，将他狠狠踹飞了出去。


    不给他们留下任何喘息的空当，山和走上前紧钳着林晞的脖子，一把将他拎起来压在墙上，「陆副，快把东西还回来，不然我就断了他的脖子。」


    林晞双手抓着山和的手指手腕，肘尖抵住他的肘关节，转身提膝狠击其肋部，「你少威胁他！」


    山和到底还是低估了林晞的力气。一时松手退开，再上手时，他攥着林晞的手腕，另一只手从林晞手臂下绕过，发力上抬，直接将人凌空翻身砸在了汽车引擎盖上。


    金属撞击的巨响让陆宸骁心跳一滞，「林晞！」


    五指压在林晞脸上，扣着他的下巴往后一掰，山和对陆宸骁放声威胁道：「我数三下！一——」


    陆宸骁扯着嗓子喊道，「住手！」


    山和闻言一勾嘴角，拽着林晞的后衣领，把人拖到陆宸骁面前，「早这样就不会出事了。」


    陆宸骁手指骨节乍响。


    两两交换，陆宸骁扶着林晞，眼看山和倒退几步，一脚踢开一旁一直翘着的井盖，「再见了，陆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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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隧道内一片荒芜，谁也没注意到这么一个破烂的井盖。


    陆宸骁瞳孔骤缩。那一瞬间身体本能驱使他拉着林晞，朝最近的隧道口狂奔而去。而生死之际，他依旧不忘按住蓝牙耳机失控喝道：「所有人！快避开！快！」


    少顷，爆炸声响起，炙热的气浪一涌而出。


    抓捕现场爆炸，碎石弹片火光黑烟。现实与二十年前的惨剧如出一辙，死神却与他们擦肩而过。


    凌空、落地，陆宸骁把林晞抱在怀里，直到最后也没松手。


    「陆宸骁.....」


    身上是刺骨惨烈的冷，心里是肝肠寸断的疼。


    一片模煳间，林晞看着昏迷的陆宸骁，指尖冰凉地去探他的唿吸，撕心裂肺地喊着他的名字。


    没有劫后余生的激动，只有万念俱灰的麻木。


    他什么也感受不到。陆宸骁的温度，气息，心跳，他好像什么都留不住。


    抽离生气的眼泪和血，失去一切的痛苦和恨。


    他抱着陆宸骁，却好像丢了自己的魂魄。


    「别皱眉......」


    突然间，陆宸骁的嘴无意识地缓缓动了动。


    这声沾着泪、带着血的安慰好像带着一股子温度与冲动，轻轻地拽了拽林晞的灵魂。


    林晞恍惚将耳廓靠上陆宸骁干裂的嘴唇。他听见他说——


    「我只是累了。你别怕。」


    作者有话说：


    下一章，第一案完结。


    第四十五章


    ◎「我想让你陪着我，永远平安地留在我身边。」◎


    你别怕。


    说完这三个字，陆宸骁彻底失去了意识。


    耳机里是各小组到位后，汇报毒贩抓捕情况和缴获毒品数量的好消息。而在废墟火海前的林晞却只留住了一个满身是血、气息奄奄的陆宸骁。


    摸索着握紧了陆宸骁的手，将额头轻轻抵在他的额前，林晞沉声唤着他的名字，「陆宸骁，别睡......你别走，别丢下我。」


    有人冲上前，劝林晞松开陆宸骁，叫喊着让直升机直接送陆宸骁回拓东抢救。可林晞听不见他们的声音，也看不清他们的长相。他的脑海里只有陆宸骁说过的「你别怕」，一双眼也只能看见陆宸骁任人摆弄的模样。他木讷执着地跟着陆宸骁，不知道自己还能去哪。


    直到后来进了医院，坐在了急救室门外，他才在漫长静默的等待中，接受了陆宸骁生死未卜的现实。


    抓捕现场发生爆炸是大事。虽然当时张宏已经提前下达了后撤的命令，陆宸骁也赶在爆炸发生前及时给出了信号，但受到波及的特警仍不在少数。


    比起陆宸骁这边，除了等一个结果，再没有能帮得上忙的地方，其他人那甚至包括整个市局或多或少都还需要搭把手，所以等到最后，只留了林晞一个人在外守着。


    急救室外无声的一小方空间里，林晞坐在长椅上，微微仰头枕着身后冰冷的墙面，闭眼感受着身上每一处伤口的疼。好像只有让这些痛苦全都刻在他的身上，由他独自承受，才能让他找到原谅自己倖免于难的理由。


    可这不过是自欺欺人罢了。


    儿时躲开的那场车祸，葬送了除他以外所有人的性命。今天亦是他独自逃过了一劫，而付出的代价却是陆宸骁的平安。


    他强迫自己反覆回想爆炸时留在记忆里的每一个细节，企图找出一丝陆宸骁定能生还的希望。


    这样不顾阴影折磨的自虐太费心力。等急救室的门被倏然推开，医生摘下口罩走到林晞面前时，他正坐立不安地站起身来，浑身不受控制地发着颤。


    「你......」医生见林晞面色惨白，连忙开口说道，「别担心，手术很成功。」


    林晞像是溺在噩梦的深渊里，一时间还有些神志恍惚，「真的？」


    医生很肯定地点了点头，「病人肩部中弹，子弹已经取出来了。至于爆炸造成的摔伤与脑震盪，情况都不算太严重，留心观察就好。」


    林晞抽动着缓了好几口气，「我想去看看他......」


    医生几乎是下意识地扶住了林晞，「他没事。你自己也受了伤，好歹先去检查一下。别等下把自己累垮了，反倒让病人替你担心。」


    医生最后一句话算是劝到林晞心里去了。


    由着医生找来护士，领着他去做检查，林晞的情绪一直都很稳定。


    「您的伤......」


    小护士尽职尽责，就算已经把林晞带到了陆宸骁病房门口，多少也还是有些不放心。


    林晞抬手示意没事，「检查处理过就可以了。」


    「行。」小护士不再多劝，「这是一套干净衣服，您拿了可以换。这病房里还有一张床是专门给陪护家属用的，您晚上要是累了，可以在那睡会。有事就叫我们。」


    林晞接过衣服，「多谢。」


    轻声推开门，走到陆宸骁身边坐下，林晞没敢直接抬眼去看他。


    听了半晌心率仪发出的声响和陆宸骁的唿吸声，林晞才慢慢去摸他的手。


    输液瓶里冰凉的液体不断流入体内，让陆宸骁的指尖微微发凉。林晞握着他骨节分明的手指，用自己的体温慢慢驱散那点寒意。


    他太怕摸到一双失了温度的手了。


    陆宸骁曾用这双手揉他的头髮玩，也曾用这双手与他十指相扣。从认识到现在，他对着自己贫嘴，对着自己冷脸，对着自己说他想要。怎么到了眼下，他却只能冷冰冰地躺在病床上，睁不开眼睛也说不出一句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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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只有两人的病房里，陆宸骁静静地躺着，林晞就静静地用视线抚过他的手臂、脖颈与脸庞。想起上次这样看着陆宸骁入睡，还是在办公室面对面核查柳灵芝话单那晚。那时候林晞一动不动地在陆宸骁身旁守了好一会，最后只给他披了一件外套。而这次林晞任由他们的唿吸以相同的节奏掺杂在一起，把自己的体温都交给了陆宸骁。


    时针跳动，时间流逝，到了后半夜，麻药效果刚过不久，陆宸骁就疼得皱起了眉。


    林晞一手被陆宸骁紧紧抓在手里，一手小心翼翼地替他擦去挂在额角的汗珠，「陆宸骁，我——」


    不等林晞把话说完，陆宸骁像是挣扎着说了一句梦话，「我在，你别怕。」


    林晞一愣，将手掌覆上陆宸骁的脸颊，「你疼......」


    陆宸骁拇指一动，轻轻扫过林晞带着伤痕累累的指尖，「疼不疼啊......」


    熄了灯的夜里，仪器的光点落在林晞眼底，照亮了所有不可察的温柔与哀伤。


    他抬手拍了拍陆宸骁的脑袋，压着哭腔笑道：「别学我说话。」


    陆宸骁拧了拧眉心，竟缓缓睁了眼。


    彼此目光相触，林晞甚至漏了一拍心跳，「我吵醒你啦？」


    陆宸骁眼里带着涣散的光亮，迷濛而执拗地看着林晞，没有说话。


    「疼得厉害么？」林晞一边捏了捏陆宸骁的手，让他安心，一边起身按铃，「我让医生来看看。」


    其实陆宸骁压根就没回过神来。


    等医生带着护士来看过，问他要不要打止疼时，他也没有回话，只是直勾勾地盯着林晞看。


    不比之前在医院养病时的模样，林晞这会面对医生反而很镇静，直接帮陆宸骁拿了主意，开口拜託道，「医生，麻烦您给他打一针。我看他疼得睡不安稳。」


    医生闻言从护士手里接过止疼针，很快打好之后，又叮嘱了几句。


    林晞听得认真，只等医生和护士都离开病房后，才和陆宸骁搭话道：「有事医生护士都在这，我不怕，你好好睡。」


    陆宸骁闭了闭眼，「林晞......」


    林晞从来没听过陆宸骁用这样弱的声音叫他的名字。心下一疼，他上前俯身亲了亲陆宸骁阖上的眼，「我在。」


    陆宸骁半梦半醒间抬手勾住林晞的后颈，然后一松劲缓缓抚过他滚动的喉结，含煳说道，「对不起......」


    直到第二天中午，陆宸骁才算彻底清醒过来。


    「醒了？」林晞坐在床边，看着他笑了笑，「还有哪里疼么？」


    陆宸骁看了一眼旁边整整齐齐的床，「你整晚没睡？」


    林晞收了脸上的笑意，语气淡淡地，绷着一股劲，「对，我守了你一夜，中途还单独和医生说了话。」


    陆宸骁在这之前一直处于断片的状态，一时半会还真没反应过来。


    林晞这几天憋了多少怒气和委屈，本还想压着不说，不让陆宸骁操心。可眼下一见他这样，林晞怎么也扛不住了，「你还记得什么啊？」


    陆宸骁想到回来以后会有被兴师问罪的一刻，但他没想到林晞会说出这么一句话，「我——」


    林晞怕碰了陆宸骁身上的伤口，只是伸手拽着他的衣领，往自己这边拉了拉，「你还记得你让我信你，说你不会出事的吗？你还记得我说过会带你回来的吗？如果我没有猜到你的想法，如果我选择逃避不去见吴端正，如果我没能说服杨奕勛他们提早行动，你一个人怎么撑得够两天？要是你连这条命都不想要了，我还能带回来什么？一具尸体？一捧骨灰？」


    陆宸骁早在林晞受伤昏迷的时候，就尝够了这种无能为力的痛苦滋味。按理来说，他不应该让林晞这样难过的。


    带着藏不住的疲惫和歉疚，陆宸骁撑起声音回道：「这些假设都不会发生的......」


    这就是一句屁话。


    林晞只恨不能摘了陆宸骁的氧气面罩，直接把他的嘴给堵了。


    陆宸骁不知道自己在意识模煳的时候，已经说了太多遍的对不起。林晞的心都快给他捏碎了，又怎么捨得真的让他自责呢。


    眼看陆宸骁张嘴又要道歉，林晞起身弯腰，竟隔着氧气面罩，在他嘴唇之上印了一个吻。


    「别再说了。」坐回椅子上，林晞侧身翘着二郎腿，故意错开了陆宸骁望过来的视线，「不然亲死你算了。」


    捨不得骂，更捨不得打，那就干脆亲死算了。


    妈的。


    难得见着一次这样的林晞，柔弱老汉陆宸骁躺在病床上，使上了全身的力气睁大了眼。


    玩命回来还能享受这等待遇？


    林晞不是拿枪毙了他，而是用嘴亲死他？


    不过事实证明小孩也就说着玩玩。


    除了那天真气急了，亲了陆宸骁，让他闭嘴，后面几天林晞都是市局医院两头来回跑，忙得不可开交。


    此次行动包含抓捕柳灵芝遇害一案兇手归案，以及打击制毒贩毒团伙两项任务。


    在林晞髮现陆宸骁暗示的信息，建议将行动时间提前后，杨奕勛果断安排蔡妮带人前去芒科村，立马实施包围抓捕。所幸反应及时，警方几乎是赶在邱叔手下决定抢先扫荡村子，偷抢fenian合成物的前一秒，落实部署，控制局势，随后根据吴端正提供的信息，缴获了相当数量的毒品与fenian合成物，并分别抓获狼与邱叔手下马仔，共计3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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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而由夏明和张宏带领前去米囊村支援的队伍，则根据警方前期一系列排查掌握的线索，直捣村内制毒工场。虽然山和带人撤退迅速，手段险诈，全身而退，可村内仍有不少李志武、李志文两兄弟的人。警方从他们家中搜出来的证据，对后续清剿狼的势力依旧有着重要的作用。


    如此一来，尽管针对狼的抓捕工作，还有很长的一段路要走，但「224」杀人碎尸案已是尘埃落定，兇手李莎、孙烨都已归案。


    除了吴端正。


    「吴端正死了？」


    林晞赶回医院时，陆宸骁正一个人孤苦伶仃地切着一个小柑橘。


    「大晚上的都要睡觉休息了，你还在这吃吃吃。」林晞微一偏头躲开了陆宸骁送到嘴边的一小瓣柑橘，「根据夏副的说法，是在他帮孙烨逃出去的空当里，吴端正自己无意识地挣扎，然后意外坠入火海的。」


    陆宸骁回想起吴端正当时倒下的位置，不禁皱起了眉，「不应该让这种事发生的......」


    林晞伸手替他抚平了眉心，「别想了。吃了橘子赶紧洗漱休息。」


    虽说陆宸骁身体底子好，恢復速度快，但到底是在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很多时候还是得细心养着。


    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睡前和林晞说了这会子话，刚睡没多久，陆宸骁就又做了噩梦。


    还是那场爆炸。一个小男孩绝望地喊破了喉咙。


    勐然惊醒，甚至连眼睛都还来不及睁开，陆宸骁恍然明白，原来这样的经歷还可以只存在于梦中。


    慢慢调整好唿吸，起身摸索着走进厕所，开灯沖了一把冷水脸，陆宸骁在心里对着自己安慰道，原来只是一个梦。


    就在他撑着洗手池缓神的时间里，林晞在外敲了敲门，轻声问道，「我进来了？」


    陆宸骁长舒一口气，直接替林晞开了门。


    头顶苍白的灯光衬得陆宸骁有些憔悴。林晞拿了毛巾替他擦干脸，缓缓在他怀里拱了拱，「做噩梦了？」


    陆宸骁抬手揽住了林晞的腰，用哑了的声音道歉，「不好意思，吵着你睡觉了。」


    猝然惊醒，被抽空的身体里塞得满是消沉的念想，仿佛噩梦已成现实，而自己和周遭真实安谧的一切，才是那个一触就碎的虚幻世界。


    林晞任由陆宸骁把自己攥在怀里，「你就那么想让我堵你的嘴？」


    陆宸骁一怔，「你说的那话还算数？」


    「你不信我？」林晞有些赌气地推开陆宸骁，「那你就再试试？」


    陆宸骁心里眼底都揣着一簇火，「我说我不应该让你这样操心，不应该这样折腾连累你。」


    林晞被陆宸骁逼进墙角里，也不抬头去看他，只是自然垂着眼，「你想接吻就直说，犯不着用这些话噁心我。」


    捧住林晞的脸，低头去蹭他的鼻樑，感受着若即若离间来回纠缠的唿吸，陆宸骁启唇轻笑道：「你定的规矩，我照做而已。」


    林晞抬眼还是一副受气的模样，「你故意的。」


    下一秒，话音刚落，欲望与怨怒几乎是决堤而出。


    两人谁也不让步，简直如兽一般侵占剥夺了对方的理智。


    只等缓过劲来，陆宸骁已经将林晞压在了床上。


    「让我进吗？」


    陆宸骁这一句带着滚烫的气息灌进林晞的耳朵，撩得他浑身一颤，却还不足以让他缴械投降。


    「不让。」林晞咬着牙吐出两个字，手下顺势用力一握，只惹得陆宸骁不禁发出一声闷哼，「我让你爽。」


    小孩太闹，陆宸骁也只管纵着。


    一场放肆过后，陆宸骁肩上让林稀留了好几个牙印，他却连上衣都还穿着。


    钳着林晞的下巴，陆宸骁把人往上顶了顶，「爽了？」


    林晞伸出舌尖碰了碰陆宸骁抵在他下唇上的拇指，装着乖巧反问道：「陆副呢？」


    陆宸骁全身神经连着脑子轰然一炸，勐一下咬上林晞的耳垂警告道：「我不上你，你也别惹我。」


    林晞撒娇似的挪着身子，仰头去够陆宸骁的唇，去堵他的嘴，「我喜欢看你拿我没辙的样子，我喜欢你对着我生气。」


    陆宸骁躲开不让他亲，「这话听着太不懂事了。」


    小孩估计上了头，黏着陆宸骁撒了欢，「亲一下，我就换一句。」


    暗骂一声，陆宸骁只恨不能把林晞吞进肚子里。


    过了好一会，林晞实在喘不上气了，就把脸埋在陆宸骁肩窝里，一口一个「陆副」地讨好求饶。


    陆宸骁让他磨得心都化了。


    「陆副......」林晞小声叫唤着，「你还想听么？」


    陆宸骁应了一声，「你说。」


    大概是又好好想了想，只等隔了半晌，林晞才出声。


    「我想让你陪着我，永远平安地留在我身边。」


    作者有话说：


    到此为止，第一案完结。


    从想出整个大纲到写完第一案，说来惭愧，中间断断续续花了将近两年的时间。无论是人物还是剧情，我想都有很多让人觉得不够完美的地方。第一次就选择这样的题材，我觉得多少还是有些高估了自己的能力。所幸我在慢慢进步，每一个人物也都在成长，到后面我甚至觉得他们是有生命的，而我只是一个帮他们记录故事的人而已。


    我觉得陆宸骁和林晞就像是我的好大儿，我有责任把他们在一起度过的每分每秒，用最好的文字描绘出来，让所有喜欢他们的额娘看到。（我觉得所有小读者都和我一样，也是他们的额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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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所以为了让整个故事更加完善，我打算第一案完结后，第二案以第二部 的形式，重新与大家见面。新坑最迟明天就会开，中间会有一段存稿的时间，希望大家能够耐心等待。


    如果有兴趣，可以去看看老二《沉浅》。


    与《弒毒》完全不一样的题材，两个小孩十三年成长成熟与奔赴救赎的故事。小哑巴与他的少年。


    写文对于我来说已经是生活的一部分，但把文发在这里，却是第一次。眼看所有数据从零到现在的点击2000+，评论100+，收藏80+，我真的很开心，也很感谢。惟愿大家在看文时度过的是一段享受而美好的时光。


    我不是一个善于推销自己，也不是一个善于煽情的人，但我觉得我的好大儿应该被更多额娘看到喜欢，而我也需要更加争气。


    最后还是希望大家能够一直喜欢陆副和小林，还有其他以蔡妮为首的陆林好汉cp粉协会会员。


    谢谢大家。


    另外，明天是大年三十，祝大家新年快乐，永远顺心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