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字的真相》 第1页 《红字的真相》作者:萝蔔只要两块五【完结】 简介 最佳拍档迷局追兇。 2008年,t城发生恶性连环杀人事件,除了散落一地的尸块以外,兇手还在犯罪现场留下令人匪夷所思的英文单词。刑侦支队在查案过程中突发意外,警员傅铭亲眼看着队友在火场中死去,兇手就此销声匿迹。 2013年,摆烂成狗傅铭发现了一双藏在暗处偷窥自己的眼睛,诡异的红字再次现世,追兇游戏倒计时重启!这一次,一切都该走向终结。 请侧耳倾听,残忍的犯罪现场低吟着悲伤的故事,每一场死亡都是谎言的胜利;别挑战人性,它会报以你鲜血与哭泣。我是你忠诚的信徒,虔诚地守护你所期盼的光明。 第01章 大火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序 夏夜凌晨一点,警局大楼里只剩下寥寥无几的值班人员。晃眼的灯光打亮略显空旷的办公室,勺子搅动咖啡时不停碰撞杯沿的轻响,在宁静中显得空灵而慵懒。 「叮叮叮——」接警电话忽然响起,打破午夜的沉寂。 「您好,t 城警局重案线索举报热线。」接线员的困意瞬间一扫而空,利落接起电话。 「救救我……他在我家里。」听筒那头先是传来几声喘息,女人颤抖而又诡异的轻语飘进耳朵。 「谁?」莫名其妙的声音惹得接线员下意识脱口而出。 电话那头大口大口地喘着气,还能隐约听到女人虽极力克制,但仍就外溢而出的呜咽声。 「咚咚咚——咚咚咚!」重重的撞击声顿然冲破那短短几秒的沉默,女人惊恐地倒吸一口凉气,尖叫声又一下卡在喉咙里,被强行咽了回去。 「快救救我!」女人嘶哑的声音被短促的气息推了出来,除了求救,她根本没办法理智地提供任何信息。 「女士,请冷静躲好,把您的具体地址给我。」接线员立刻做出行动,拉响重案组的紧急警报。 「安阳街 3 号……」电话那头持续地轰响,急促又可怕的声音仿佛就要在胸腔里共鸣。 「砰!」 透过听筒,木门破裂以及骨骼磕碰混在一起的声音,直接炸在耳边。 接警员心里勐得一磕——糟糕,罪犯破门成功了! 「五单元六楼!」喊叫声顿然停止,恐惧在未知中迅速蔓延。 「女士!女士!」无论接线员如何唿唤,都无法再得到任何回应。 「滴,滴,滴……」下一秒,有人轻抬手指,挂断了这通惊悚的电话。 警报拉响的一剎那,正在重案组办公室值班的傅铭随手把茶杯一放,从软椅上本能地「蹭」一下站起,沖向了装备房。 原本清净的办公室,立刻被急促的脚步声淹没。楼下的警车准备就绪,傅铭两分钟佩戴好装备,跟着另外两个忙碌的身影一起跑向车门。 红蓝交替的闪烁灯光把急迫感烘托到了极致,傅铭单手拉开车门,迈开大长腿弓身一跃而上。 这时有个身材高大的男人与傅铭几乎同时拉开另一边的车门,侧身跨步坐到了后座上。 「我们是为最近 t 城发生的断喉连环杀人事件开的举报热线,破门而入的人可能就是真兇。」男人刚关上车门就利落髮话。 「明白,王队!」耳机里传来同事们异口同声地回答,与此同时车顶警笛拉响,车身一个拐弯飞驰而去。 近期 t 城接连发生两起耸人听闻的杀人事件,受害者皆被残忍割喉,肢解成块的尸体如同被随意倾倒的垃圾,胡乱散落在案发现场的血泊之中。 连环杀人的惨象打破了城市原有的宁静,惶恐与不安吞噬夜晚。 为此,t 城警局组建重案专项组追击真兇,可这大半个月,心狠手辣的兇手仿佛人间蒸发,让重案组一点头绪都没有。 t 城警局重案组队长王桐,是个十年工龄经验丰富的干警,接到报警电话之后,就嗅到了非同一般的危机气息。 仅仅五分钟,警车一路狂飙到了现场,四个人的队伍立刻沖向目标楼房。 安阳街 3 号旺翔小区,在二十年前是有钱人的聚居地,不过时过境迁,这里的老旧楼盘不知道被倒卖了几手,早已经不见半个富人的身影。 报警人没来得及说门牌号,队伍只能先跑上六楼再见机行事,没想到刚一个急转弯,王桐就抬手握拳,让所有人停下脚步。 傅铭在王桐身后歪头探视前方,看到空荡荡的走廊上,唯独一扇门敞开着,夏夜的晚风吹得它吱呀作响缓缓摆动。 周围安静如死,时间仿佛顿然定格,强烈的不安涌上身体,傅铭的太阳穴一直突突突地跳。 王桐斟酌几秒,摆摆手让队伍继续前进。 靠近那扇大开的红木门后,傅铭看到上头赫然用鲜红的墨汁写了一串扭七八歪的字母——witness。 见证。 和先前发生的两起割喉杀人事件一样,兇手总会刻意在案发留下英文暗号。 第一案的 pure(圣洁),第二案的 truth(真相),再到现在的 witness,每一个都让人匪夷所思。 不用踏入房门,极具威胁性的血腥气味就迎面扑来。 王桐带队轻步走进房间,傅铭则跟在他的身边,举着枪进入高度戒备状态。 走进客厅,惨烈的景象冲击进眼帘—— 第2页 年轻女人的四肢被生生切断,骨头不平整的断面看得人心里发毛,她的脖颈被划开了几道平行的大口子,血在地上淌成了反光的湖泊。 尸体的脸颊是血肉模煳的,千万刀痕从耳部往眼睑下划,刀刀都深可见骨。 透过煳满面容的鲜血,能看到女人惊愕瞪大的眼睛。兇手为了在警方到达之前逃跑,兴许还没等女人完全断气,就着急忙慌进行分尸。 傅铭的心里咯噔一下,赶紧抬起头让视线迴避这具惨烈的尸体,手情不自禁地握了握枪柄,喉结在爆出青筋的脖颈缓缓一滚,强行保持冷静往公寓内部走。 这公寓是个复式楼,大厅的灯是关着的,二楼卧室的灯光顺着楼梯延伸下来,那一簇黄光着实让人觉得心慌。 「砰!」 猝不及防一声轰响,直接在身边炸裂开来,原本井然有序的队伍立马被冲散。 傅铭下意识地弓身往侧边翻滚,然后如同格斗教科书般手掌撑地急剎,身体调整姿态端枪蹲起,停在客厅的角落之前。 刚抬起头来,傅铭就看到不远处的开放式厨房里,有个微波炉冒出滚滚浓烟,烧焦的气味从里头溢了出来,地上散落有不少扭曲的金属碎片。 「什么?把铁制物品放进微波炉里搞爆炸袭击?」傅铭还没有回过神来。 「砰砰砰——」接连三声冰冷的枪响,划破傅铭所有的沉着。 第一声枪响后王桐下意识想要躲避,可当第二声枪响,跃在空中的身姿像是飞行中突然断裂的弓箭,惯性带着身体往前冲出半米,最终重重砸落在地上。 王桐的大腿被子弹贯穿出一个血肉模煳的洞,涌泉般的血蔓延到了地上。 而门边快速掠过一个黑影,冰冷如模煳的脚步声沿着廊道快速消失。 「队长!」傅铭下意识匐身跃到了那个倒下身躯的旁边。 他第一反应是救人,可地上半躺着的男人一把将他推开了。 「快追他!」王桐怒吼。 傅铭已经没有时间犹豫了,重案组费尽心思调查「断喉杀人案」,山穷水尽之时终于碰上了真兇,这是抓住他最好的机会。 他一咬牙,不顾一切地转身追去。 那个黑衣奔跑的速度实在是太快了,傅铭刚跑进走廊,一转眼那穿着黑衣的男人就已经完全不见了踪影。 他不管不顾沿着廊道跑,最后一扶墙壁紧急转弯,沿着楼梯追了下去。 楼道的声控灯已经坏了,就算傅铭一步跳下三个台阶,「砰」一声重重落地,还是没办法让它完全点亮。 忽闪忽闪的灯光之下,傅铭根本看不清黑影的行踪。 他只有一个劲地往下追,直到双腿疲惫得只剩下惯性,还是要憋住一口气追下去。 傅铭从单元楼沿着步行道往门口奔去,可跑着跑着,他勐然发现之前的黑影已经完全不见。 他惊诧地停下脚步,大口大口急促地唿吸着,不可思议地环视周围的一切。 老旧的小区死寂一片,只剩夏虫奋力撕扯声带而发出的聒噪鸣叫,不安感冲撞着傅铭的神经,让他紧张得几近眩晕。 「火!着火了!」傅铭突然听到保安惊恐地唿喊,几个慌忙的身影从身边擦过,让傅铭情不自禁地回头看去。 他的心脏狠狠一捏—— 是五单元六楼冒起了熊熊大火,沖天的橙色光芒卷着混浊的黑烟,仿佛要把正片天空都给笼罩。 房屋被烧得噼里啪啦作响,面色惊慌的居民尖叫着从楼上狂奔下来。 「王队!」傅铭的脑子瞬间变得一片空白,他什么都反应不过来,只知道自己受伤的同事们还在六楼的房间里。 他用尽全力迈出已经疲惫到麻木的双腿,想要重新沖向那满天火光。 忽然一个力气拦腰而来,傅铭腾空的身体往回一抽,重重砸进了某个胸膛之中。 「小伙子!消防队已经来了,现在火势太大,别冒险!」保安死死抱住傅铭的腰,让他不要一激动干出傻事。 「救……救救他们!」傅铭下意识地拼命挣扎,向楼顶的火光伸出手去。 可他无能为力,只能任凭那躯体在大火中烧成灰烬,含冤的灵魂被罪恶吞噬。 「不——」 双脚要在这仿佛不切实际的悲剧反转中腾空,血的红火的光交织在一起,最终融化在泪水浸满的世界中。 「据悉,昨夜突发火灾事件已造成三???名警察死亡,另有两名民众受伤……」 「烈火报復后,断喉连环杀人事件将何去何从!」 「傅警官,作为当晚行动组唯一的倖存者,你有什么可以透露的吗?」 …… 理智冰冷的播音腔、网络新闻激动的质疑声、剧烈闪光灯下媒体记者的大声提问……无数错乱的碎片堆积在一起,反反覆覆交替闪回,好像要把傅铭淹没。 快窒息了—— 救救他们,也救救我吧…… 第02章 他的重生 「傅铭,你发什么呆呢?你徒弟都把车开出去了!」 一个略带着抱怨口气的催促声从头顶噼下来,傅铭勐得倒吸一口凉气,眼帘前所有斑驳陆离的景象瞬间化成灰烬,只剩下被盛夏早晨烈阳晒得金黄的水泥地。 二楼站在走廊上的领导,背着双手朝傅铭抛来略显担忧的目光。 第3页 傅铭重重咳了几声,双手一抹脸颊,好让自己重回清醒。 「来了来了!」接着他仰头往楼上一喝,跨上旁边的电动车,双脚轻轻蹬地,扭转车头开出了派出所的老铁门。 一晃五年过去,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调查期无数次延长,最终成为了一桩死案。 而在安阳街事故后,傅铭就退出了 t 城刑警支队,调到位于城市边缘的阳光街道派出所负责街道管理工作。 六月四日大好周末,t 城的天气热得能把人烤化了。 这一天,傅铭和往常一样开着派出所的传家宝电动车,沿着街道慢慢悠悠往前巡逻。 车身在烈日下泛着光晕,他连制服皱褶都懒得熨,随意把衣角一扎塞进裤子里,大大咧咧地开了领口两颗扣子透风。 「天气炎热,谨防溺水,注意用电安全……」绑在电动车后的喇叭,重重复復播放着他提前录好的音。 傅铭旁边有另一辆公务牌电动车与他并排行驶在一起,上面坐着一个扎着盘发的少女,她正往前探着脑袋,时刻注意观察着街道上有没有违规现象的发生。 「陶小余,别老用捉贼的眼神往街道上扫,街道的人没那么事逼。」傅铭斜视少女一眼,继续百无聊赖地抖腿。 陶小余是上个月来派出所报到实习的大学生,傅铭被分配成了她的师父,如今天天带着她上街巡逻。 街道的居民都很纯朴,邻里之间和谐共处,傅铭的日子过得清闲得很。 陶小余本以为自己进了派出所能开启一段盪气迴肠惊心动魄的峥嵘岁月,谁知道每天和游手好闲差不多。 傅铭本人也与她的憧憬相差甚远,每天头髮胡乱一拨就打卡上班,杂乱的鬍渣也不知道剃一剃。 「师父,你听说你之前在总局刑侦队啊,怎么调到这清闲地方来了?天天巡视街道有什么好的……」陶小余先是转头暼了暼把车开在自己旁边的傅铭,然后赶快回过头继续认真开车。 「你开得可是分所里唯一一台带棚的电动车,风吹不到雨淋不着的,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傅铭答非所问道。 「我不是说这个……」陶小余无奈,她看出来傅铭是在迴避问题,这其中必然有故事。 「我是说,你这么有能力,回总局拿更高的工资实现更高的人生价值,这难道不比现在摆烂好吗?」陶小余本来是想这么问的。 可她半句话还没说完,傅铭就像逃跑似的,一转电动车的车把加足马力,一熘烟把车开到前头去了。 「哎!师父等等我——」陶小余只剩下满脸诧异,赶紧加快车速追上去。 「莫大爷,电动车不能从家里乱接电线充电,您得往前走几步,电桩刷卡充电!上星期还跟您说过这事儿呢,怎么又不记得了!」傅铭扯着嗓子,顾不上身后的陶小余,自顾自地对路边一个正在停电瓶车的大爷喊话。 傅铭显然是不愿意提起往事,用工作搪塞了陶小余。 这小破电动车看起来磕搀,实际上马力是一等一的足,陶小余的防晒车棚阻力太大,要追上师父简直是奢望。 只见傅铭狂飙了十几米,然后直接伸出腿,给这台破旧的电动车来了个脚动急剎,最后车身一压,在剧烈的皮鞋摩擦声中稳稳停在大爷面前。 陶小余赶上来时,傅铭已经帮大爷推好了电动车,正一边和大爷唠嗑,一通明示加暗示地宣传起安全知识。 她跟着傅铭已经有整整一个月了,觉得傅铭每天都没头没脑笑嘻嘻的,一天天也干不了什么大事。 「叮叮叮——」 刚道别大爷,准备重新启动电动车,傅铭的手机铃声急促地响了起来。 他瞄了一眼屏幕,是派出所的同事打来的电话。 「餵?」傅铭随意接通。 「铭哥,刚刚接到民众报警,阳光街道 136 号附近的水井里发现了一具尸体。」电话那头传来了同事慌忙的声音。 「什么?」傅铭眉头一皱。 「这事儿赶紧通知刑侦队啊,我个巡街的专业又不对口。」他一边说,一边单手扭动车把,晃晃悠悠地把车开了出去。 「通知了,这还没赶过来呢……所里说你正好在街道巡逻,让你赶紧看看去。」 「知道了,我拐个弯就到。」傅铭草草挂掉了电话。 「刑侦队?我们是不是要接大案子了!」陶小余好像明白了发现什么事儿,一下就兴奋起来。 这一个月她不是巡街就是搞街道安全宣传,都快被这些繁琐的小事儿无聊死了。 「你开心个什么劲儿,这哪是什么大案子,这是一篮子破事儿!」傅铭转头看了她一眼。 「平平淡淡才是真,我赶紧去一趟,能搪塞过去就搪塞过去。」说罢傅铭加快车速,又一次飞快熘到前头去了。 「师父,你怎么这样啊——」陶小余真觉得傅铭没救了,只能一边抱怨师父正直壮年却不思进取,一边赶快跟上去。 电动车不停加速到顶,生锈的轮轴吱呀吱呀地响,最后一个转弯,傅铭隔着老远就看到了警戒线,一些群众围在不远处看热闹,对这里头指指点点交头接耳。 「各位父老乡亲,给我个面子赶紧散了!」傅铭开车「咻」一下从闲杂人等面前经过,还不忘沖他们吆喝几句。 电动车后的宣传喇叭没有关,谨防溺水的宣传录音恰好与傅铭高声的劝告混杂在一起,听起来又凌乱又滑稽。 第4页 电动车再往前开近一些,傅铭一探头,就瞄到一个警员制服上的臂章,认出了上面的组织图标—— t 城刑警。 「专业对口的不是来了嘛!」傅铭二话不说直接一扭车头,车身一压在警戒线前划出一道优美的圆弧。 「没咱们事儿了,回回回!」反向与陶小余擦肩而过时,傅铭转头赶紧道。 「啊?」陶小余不知所措地急剎车,勐一回头诧异地看向那个逐渐缩小的身影。 这算什么事儿啊,在犯罪现场一秒遁走的警员陶小余还是第一次见,她扑闪扑闪的大眼睛瞬间失望地耷拉下眼皮。 「傅铭!你给我回来!」警戒线内突然传来一声怒吼。 「这声音怎么那么熟悉?」傅铭的心里勐得一磕,再一次一脚掌紧急制动。 他回头张望,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男人弯腰撩起警戒线,朝着街头的方向气势汹汹大迈几步。 这男人国字脸鹰钩鼻,熨烫整齐的制服衬衫束进裤子,腰带上的警徽虽有掉色却依旧威严。 「马局?」傅铭一下就认出了他。 t 城警局马岩局长,从前傅铭还在刑侦队重案组时的顶头上司,五年来他日日都是相同的打扮,再见时那一成不变的模样甚至让傅铭有些愣神。 出于对前任领导的尊重,傅铭只能无奈嘆一口气,慢悠悠调转车头折返回来。 「领导有什么指示?」傅铭缓缓停在马局长面前。 「文件拿上,和我进去办个案子。」马局长直接把一个蓝色文件夹塞进了傅铭的怀里。 傅铭踉踉跄跄抱稳文件,差点连人带车重心不稳翻倒在地。 「刑侦队的人不是在里头吗?我就不瞎掺和了。」傅铭假笑。 「人手不够。」马局长立刻接话。 「不够?您开玩笑吧?」笑着笑着,眉头一皱假笑直接变苦笑。 「破案以后警局特批三个月的奖金……」马局长双手背在身后,上下打量了傅铭这身略显寒碜的打扮,声音跟着顿了顿。 「我个人再资助你辆新的电瓶车。」接着他大手一挥慷慨加码。 「说话就说话,扯那么多钱干什么……」傅铭轻咳一声挺挺身子,心里的算盘打得噼里啪啦响,虽然嘴上还在推脱,还是把文件夹翻开了。 【断喉连环杀人案重案组重建】白纸黑字映入瞳孔,脸上的笑容顿然僵化。 眨眼的瞬间,傅铭被狠狠拖进记忆的深渊,再一吸气,所有闪现的烈火白烟尖叫枪鸣全都支离破碎。 他忽然觉得神经刺痛,藏在纸张下的手指情不自禁地颤抖起来,指节紧绷得发白。 马局虽意识了傅铭的异常???,仍旧当成什么也没看到似的,自顾自把手伸进位服内侧,拿出手机递到了傅铭面前。 「里头受害者的死状和五年前的案子一模一样,而且兇手在现场也留下了一串英文暗号。」他说。 傅铭暼一眼那怼在自己面前的屏幕,就看到上头扭曲的红色英文,熟悉的字体让他勐一下皱紧眉头—— be reborn,重生。 「现在刑侦队里没人有这方面的经验,你得回来帮帮我。」马局说罢,把手机重新揣回了衣服内兜。 第03章 窥探的眼睛 傅铭作势伸手绕向后脑勺擦擦冒出的冷汗,实际上是在用指甲掐住脖子的皮肤,物理疼痛强行抑制住了自己失控的情绪,再放下手掌时,脖颈上多了三道泛红的指甲痕。 「我……」 「马局,尸体的第一发现人还是不愿意给我们开门,都已经连续敲了五分钟的门了。」忽然警戒线内传来了焦急的声音,直接打断了傅铭的话。 「这家人的儿子是自闭症患者,虽然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但还是很害怕生人。」傅铭深喘了一口气,一边说一边放好了电动车。 「他父母在向阳街道万方律师事务所上班,赶紧通知家属赶回来。」撑下脚撑后,傅铭回头瞥了一眼,快步往警戒线走去了。 马局长满意地提了提嘴角,也往案发现场走去。 「哦哦哦!我马上就去!」一个警员立刻快步离开了。 傅铭在阳光街道上工作了五年,表面上是一副大大咧咧的样子,其实早就把街道上每个家庭的情况记在了心里。 阳光街道 136 号是一间带着小院子的老式四合院,这附近一带都是这种几十年前保留下来的老式建筑。 因为建筑风格颇具地方特色,t 城便没有对这里大刀阔斧地改造。原汁原味的復古风情与老城区原住民们的善良质朴相得益彰。 四合院的大院门四季常开,多年的老邻居随心来往。可居民们之间的坦诚与信任成了兇手的筹码。 封锁线外讨论声滔滔不绝,街上有什么动静大家都不当回事儿,没人注意哪些动静是不正常的。 这个水井就在 136 号大门旁边,如今已经被忙碌的现勘与法医包围。 水井旁摆放了一些被白布覆盖得住的尸块,傅铭下意识侧暼一眼,隐约看到缝隙中透出的肿胀手指,尸块的血都流光了,皮肤呈现不出尸斑还有的紫红,苍白得宛如石蜡雕塑。 傅铭不适地皱了皱眉头,很快又将极度的厌恶感从眉梢压回心底,一扭头径直往院子内部走去。 隔着老远,傅铭就看到房间门口围着很多警员,他们低头窃窃私语,表情显得很是无奈。 第5页 傅铭见状快步走上前,随手拨了拨面前几个警员的肩膀,示意他们靠边站,然后独自一人挡在了门前。 「咳咳……」 他轻咳几声起势,一顺手将文件夹夹到腋下去,再屈起手指轻轻敲几下门。 「在家吗小朋友?铭哥来保护你了——」傅铭的语气让周围的人觉得他略显轻浮。 「他这样真的行吗……」身后的人窃窃私语。 「谁知道呢?马局特地找他来的。」 …… 傅铭没理会后头稀碎的议论声,而是歪着脑袋注视着面前平静的木门,认真地等一个回应。 听到自己熟悉的音调,木门真的缓缓开了一条缝,一双哭红的眼睛从门后露了出来。 「他还真行!」身后的质疑一下变成了刮目相看。 傅铭背在身后的手赶紧用力摆了摆,示意身后议论纷纷的警员们离自己远一点,给这个自闭症的少年留下更多【安全】。 那双可怜的眼睛瞄到傅铭笑脸盈盈的脸,所有的防备立马消失不见。木门被那个与傅铭一般高的身体「咚」地撞开,少年在门后号啕大哭起来。 「铭哥……铭哥……警察叔叔……」他断断续续地哭号出几个词语。 少年明明已经是成熟的模样,行为举止却像是一个没长大的孩子,纵使有千千万万个穿着制服一身正气的刑警站在他面前,他也只认准傅铭这一个人。 傅铭赶快向前,把害怕得浑身发抖的少年抱在怀里哄:「别害怕,你现在很安全。」 「万万——万万妈妈来了!」 没过多久,院子门口传来女人由远及近的喊叫,傅铭闻声微微回头,余光暼见那自闭症少年的母亲,踉踉跄跄朝门口奔来。 她爱子心切,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拨开门口众多的警员,最后一把将儿子拉到了自己怀里。 最后女人好不容易稍微回过神来一些,看清面前顾着自己儿子的警官是傅铭,这才完全冷静下来。 「先带万万回沙发上坐下吧,警方还得询问一些问题,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傅铭对女人解释道。 「好。」女人颤颤巍巍地回答,扶着儿子走进了房门。 刚坐到沙发上,女人便快速侧过身子,将儿子放在身后,本能地保护着他。 「您别紧张,我这些刑侦队的同事对你们家的情况不太了解,所以事情处理得不够妥当,您多多包涵……」傅铭一边说,一边坐到了女人旁边的沙发上。 这么多穿着制服的警员,女人也只对傅铭比较熟悉,便下意识地将所有的目光聚焦在傅铭身上。 「您别这么说……真是太谢谢您了,要是您不在,我儿子受这么大的惊吓,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她惊魂未定,只能对着傅铭一个劲地答谢。 「没事儿没事儿。」傅铭摆摆手,又安抚了几下女人的情绪。 「最近你们有听到老井附近有什么动静吗?」等女人完全冷静下来,傅铭才开口问道。 「这附近的邻居都常常串门来往,就算有什么动静,我也当成平常事了。」她说。 「平时我儿子喜欢在家门口自己散步,不过都是玩玩花花草草,今天不知怎么就往水井一看……」说罢她眉头紧锁,轻拍几下胸口顺气。 「万万,今天为什么突然看水井啊?」傅铭歪了歪头,特地用一种很的语气对缩进沙发里的万万问道。 万万只是一个劲地摇头,刚刚哭过的眼睛还红肿着,眼眶里沁这还未干透的泪水,看得直让人心疼。 「这是死者的信息,您看您认识这个人吗?」傅铭把手机递了过去,上面有马局刚刚转过来的文件。 屏幕上的男人留着两撇小鬍子,续着充满艺术气息的长髮,鼻樑上架着一副粗框眼镜,厚厚的镜片显得他神情呆滞。 「死者名叫林杰,是个设计师。」傅铭简单地介绍了一下。 万万妈妈小心翼翼捧起手机,仔细回想了一番后摇了摇头。 「很抱歉,我没见过他。」 「好吧,不要紧。」傅铭收回了手机,不再继续为难万万妈妈。 「剩下的细节我的同事会接着问你,我得先到外头去看看了。」他说罢从沙发上站了起来。 证人一问三不知,万万受到的惊吓还没有完全平復,傅铭也不好多为难这女子俩。 他打算克服心底极度的厌恶,去观察观察尸体,看看能不能从现场找到什么突破。 傅铭刚走出屋子,便看到马局背着手面对房门站着。 「怎么样,问出点什么来了吗?」马局似乎已经在庭院里等候多时,殷切地期盼一个好消息。 「兇手选择在这里抛尸,一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他把一切都想着很周到,这地方监控摄像头相对较少,唯一一个可能的目击证人,又没办法配合我们工作。」傅铭摇了摇头。 「他还和当年一样,从来不会露出一点马脚。」 「所以说啊,这案子必须有一个熟悉兇手秉性的人接手。看看能不能再挖掘出点什么。」马局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现勘这边也没有什么有用的报告,阳光街道各家各户来往很密切,就算兇手在抛尸时留下了脚印,也早就被破坏得一干二净了。」 「嗯……」傅铭看着马局,悠悠哼出一个语气词。 第6页 思考占用了他绝大部分的脑细胞,连回应领导都变得迟疑了不少。 马局还想再说些什么,他挺身换一边脚向外撇开站好,宽大的身材跟着往旁边倾了倾。 在这一剎那,傅铭勐得皱紧了眉头,他透的目光从马局微微移开的肩膀擦过,穿越庭院的大门和门口人头攒动,竟然看到对面的绿化带中,有个身影隐约可见。 那是一个长相俊秀的年轻男人,他的白衬衫打开着,露出底下干净的背心。衬衫袖子整齐地挽起,搭配一条深蓝色的牛仔裤,一看就是学生的打扮。 就算相隔挺远,年轻人那盯向庭院的灼灼目光依旧惹人注意。傅铭一瞬间与他对视,而这个年轻人也立马注意到了傅铭在看向自己。 下一秒年轻人竟然轻轻提起了嘴角,他的面容浸在斑驳的树影之下,冰冷而又僵硬的笑意显得更加诡异。 年轻人还长着两颗???非常明显的尖虎牙,咧开唇的瞬间,尖锐的牙齿透出些异于常人的狠劲。 傅铭心里咯噔一下,不安感顿时排山倒海而来。 「你在听我说话吗?」马局背对着庭院大门,根本不知道傅铭注意到了什么,只觉得自己刚刚嘚吧嘚吧交代了一通,傅铭全当成了耳边风。 「抱歉领导。」谁知着傢伙慌忙甩下一句话。 傅铭忽然提速,一下冲到了院子门口,他刚刚低头穿过警戒线,那双藏在树丛里的眼睛立马消失不见,几秒后只听「哗」地一声,从花圃中跃出一个年轻人。 他敞开的白衬衫往后扬起,如同一道闪电坠落地面。 弯腰、扶地、重心稳住的瞬间毫不犹豫往前冲去,脚尖像是没沾地似的,几步便跃上路边的山地自行车。 那人的牛仔裤腿里看起来空荡荡的,没想到里头全是极具爆发性的劲瘦肌肉。他弓腰握紧自行车的手把,仿佛一颗穿风而过的子弹,直接从傅铭面前唿啸而过。 第04章 非同寻常的提琴手 傅铭张着嘴,可声音一下卡在喉咙里,在瞬间只反应出一个:「哎——」 「师父,怎么了?」陶小余吓了一跳。 「我一来到这儿就看到那傢伙在警戒线外徘徊;在院子里问询的时候我又看到他往里头盯,刚与我对视上,就一熘烟跑了。」傅铭心里想了很多解释的话。 可是一口气提上嗓子,脑子里所有的话全被撞了个粉碎,最后只剩一个完整的音节:「追!」 他大长腿往后利落一踢电动车脚撑,边扭车把边一跃上车,车轮追着那辆飞速的自行车扬尘而去。 「前头那傢伙!给我停下!」傅铭完全缓过神来,赶紧扯着嗓子大喊。 没想到年轻人反而把车蹬得更快了,他顺着街道快速拐弯,髮丝从额前扬起,伴着「咻」一下刺耳的摩擦声,那自行车紧急拐弯进入一条狭长的下坡小岔路。 傅铭把电动车把扭到尽头,拐弯的时候发现岔路实在太窄,两栋房屋形成的一线天下,只能容得下行人单向通过,电动车宽大车身还得往后倒几下,竖直对准路口后才能顺利开进去。 抬头顺着下坡路往前瞅,下坡路尽头连接一个菜市场,提着菜篮的民众接连不断地从岔路口前经过。 「陶小余帮师父锁车!」傅铭大嚷了一句,连脚撑都不踢直接一跃下车,这破破烂烂的电动车差点没在地上甩散架。 他一心想逮住这个年轻人,陶小余在身后嚷嚷什么都听不见了。 自行车的车轮在下坡路越滚越快,自行车离尽头还有几十米就开始按铃,沖开人群后又一个右拐,继续沿着菜市场的道路往前骑行。 傅铭的目光锁定在前头骑着自行车快速蛇形的身影上,清脆的车铃不停被按响,人群赶紧往侧边避让。 自行车头噼出的道路不过出现两三秒,车尾处很快又围上了人群。 「不好意思让让……」傅铭毫不示弱地在人群的缝隙中穿行。 年轻人看起来很熟悉这里的路况,也曾无数次骑着自行车飞快从这复杂的市场道路中穿行而过。 叫卖声与清脆的铃响交织在一起,剎车与脚踏板灵活地联合控速度,年轻人脸上没有任何慌乱的表情,一下就安全行驶过了这段人来人往的道路。 傅铭跟着跑出菜市场,自行车在笔直的柏油大道上更加如鱼得水,只见年轻人脚蹬踏板的速度越来越快,快得几乎与小轿车同时冲过了绿灯。 傅铭没了交通工具,完完全全处于这场追逐战的下风,他只能依靠两条腿奋力奔跑,任凭自行车离自己越来越远。 他以为年轻人要在自己眼皮底下熘走了,谁知那傢伙忽然拐弯上了人行道,把车子挨着树停稳,三步并作两步快跑进了旁边一栋九层写字楼。 傅铭对他真是越发好奇了,提起一口气就跟着跑向那栋写字楼。 他急停在那栋建筑前一抬头,看到门口有一块标牌——t 城北区少年宫。 傅铭百思不得其解,这可疑的傢伙为什么要往少年宫跑? 而下一秒,他的冷汗便爬满了背嵴——断喉连环杀人案的兇手非常危险,这年轻人要真有什么问题,混进一群孩子里怎么得了! 傅铭倒吸一口凉气跑进少年宫一楼大厅,在前台处匆忙停下脚步。 「请问你有没有看到一个大约高到我眉间的年轻人,他穿着牛仔裤白衬衫,咧开嘴的时候能看见两颗虎牙,他刚刚才走进来的。」傅铭大气不喘一口,面带笑意地问道。 第7页 前台小姐半仰着头,皱眉思考了一会儿,这才把傅铭所说的外貌特徵拼凑成最终答案。 「哦……您要找秦老师对吧?」她结结巴巴地说。 「老师?」傅铭皱眉。 「他去给孩子们上课去了,需……需要我……把课程叫停吗?」虽说傅铭的制服又皱又乱,好歹也能看出来是个公务人员。 「啊不用。」被出人意料的答案狠狠震慑了几秒,傅铭这才缓过神摆了摆手。 「你告诉我他在哪就行。」 「在二楼第一间教室。」前台小姐立刻回復了傅铭。 「谢谢。」傅铭答谢了前台,快步往旁边的楼里口走去。 正巧这个时候手机响了起来,傅铭便三下两下掏出手机,接起电话后,步子也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师父你还好吗?要不要叫人来帮忙啊?」陶小余焦急的声音传来。 她其实已经打了好几个电话,但只顾追兇的傅铭一直没空搭理,可把陶小余吓得不轻。 「没事,你来 t 城少年宫给我帮帮忙就行。」傅铭立马回答。 在事情没有弄清原委之前,他不想一下就惹来警局这么大的阵仗,以防惊了池子里的鱼。 「你注意别走小路,人太多了容易摔车。」傅铭接着交代陶小余一句,便匆匆挂断了电话。 他先是埋头放好手机,再一抬头经过楼梯口拐角时,一个戴着太阳帽的女人匆忙转身,差点与傅铭撞个满怀。 「抱歉。」女人下意识把手上的东西攒得更紧了一些,还没等傅铭回应什么,就一侧身快步离开了少年宫大厅。 刚回过神,傅铭在那位女人刚刚遮挡住的地方,看到放着一熘gg册的铁架子。 册子的第一页印有自行车少年的照片。他的头髮天生泛棕,额前刘海微微遮眉,黑西装裹紧线条优美的腰。他的笑意明明看起来很温柔,可轻轻上扬的唇瓣之下,两颗急剧威胁性的锋利尖牙唿之欲出。 傅铭脚步一停,往前大迈几步抽出架子上的gg册,下方的简介印入眼帘。 「秦展沉,t 城青年大提琴家艺术家,艺术学院管弦乐专业研究生,开展过寻城演奏会近百场。」 原来是个年轻有为的音乐高材生。 傅铭下意识往后翻一页,gg里附有这位秦老师的联繫方式、教学大纲等基本信息。 目光接着向下暼,傅铭看到gg册最下方的空白处,印着一行五线谱。他本以为这是普通的纸张装饰,便直接忽略继续往后翻页。 从上扫视到下,目光又定格在纸张最末尾的五线谱上,这页的音符和上一页的完全不同。 傅铭诧异地一瞪眼,赶紧一口气翻倒最后,发现每一页上的音符都有不同。隐藏在骨子里的职业敏锐力让他情不自禁地被这古怪细节吸引。 黑色的音符分落五线之上,连音和半音看似毫无规律地出现,只能组合出别扭的乐曲。 傅铭一边反覆翻页,一边转身缓缓踏上大理石阶梯,清脆的脚步与脑海臆想出的提琴声交响在一起,最后心里狠狠一磕,往上踏出的步子顿然暂停。 把乐符换成数字再对应上字母表,每一页五线谱可以拼凑出一个单词,最后组合成让人颇为诧异的信息:「zhanchen detective agency。」 展沉侦探事务所。 【居然埋了暗号?这傢伙不简单!】傅铭的心懵得一磕,捏紧了手上的gg单。 他赶紧加快脚步跑上二楼,楼梯口斜对面就有块写着的【大提琴教室】五个字的木牌。 傅铭挨在门边,微微侧身往教室里探头,一眼便看到讲台上的少年将大提琴挨在臂弯里,修长的手指捻着琴弓,面露温和的笑意,教孩子们演奏最基础的音阶。 他拉琴的动作时不时被孩子们的错音打断,到少年完全不觉得烦躁,温柔地一遍一遍重复简单的乐谱。 傅铭没有着急叫停这样的画面,足足在门口等了两个小时。 少年没有任何异常的动作,要是没有刚刚案发现场的诡异举动,傅铭还会觉得他是一个富有责任心和爱心的好老师。 下课时间到,孩子们欢快地跑出教室,很快教室里就只剩下秦展沉一个人。 他认真目送每一个学生离开,直到教室空荡荡,这才放心地埋头收拾自己的东西。 就???在这时,秦展沉听到身后「吱呀」一声,门轴摩擦的声响在空荡的教室里显得尤为刺耳。 他一激灵转身,看到那个不拘小节穿着皱着制服的男人站在门口,完全挡住了教室的出路。 「秦老师……」傅铭的语气像是别有意味似的,犀利的目光盯住轻年人的面孔。 「不好意思,孩子们都已经走光了,请问你是哪位家长吗?」秦展沉站直了身体,不紧不慢地回復他道。 「别装了,你是学音乐的,不是搞表演的。」傅铭一提音量阴阳怪气了一句,缓缓走到了秦展沉的面前。 「啊?」 「我在后头叫了你这么多次,为什么跑啊?」傅铭皱眉打量他。 「哦……我赶着过来给孩子们上课。」秦展沉像是才意识到发生了什么,笑一声回答。 「积极配合公务人员是 t 城每个公民的义务。」傅铭继续道。 谁知秦展沉一歪脑袋,突然把手伸向傅铭的胸口,迅速将他耷拉的衣领翻起。被遮挡住的警徽这才展露出来。 第8页 「不好意思,遮住了,我没看清。」他轻笑了一声,把衣领缓缓放下,还顺势拍了拍布料上的皱褶。 不屑的表情加上随意动作颇有挑衅意味,傅铭最讨厌年轻人这种自以为是的粗鲁举动。 第05章 狩猎者 秦展沉刚想侧身把地上的大提琴包提起来,突然脖颈旁扑来一阵凉风,痛感顷刻间袭来,他心里咯噔一下。 「砰——」 秦展沉的肩膀被傅铭一掌拍住,砸到性的力量将他按在墙上无法动弹,那双盯着自己的深邃瞳孔,似乎溢满了愤怒。 要不是秦展沉反应迅速,及时调整好自己的重心,再反抗般的用力抵挡傅铭的力气。傅铭怕是能像擒贼一样,直接把秦展沉的手反扣到后背去。 「哥们,我们才第一次见面,有话好好说。」秦展沉的眼神微怔,几秒后回过神礼貌地笑着。 他的虎牙在微笑中咧了出来,更像是匍匐野兽已经露出锋利的獠牙蠢蠢欲动。 「从艺术学院到少年宫必须经过阳光街道,换作是别人就罢了,但你肯定认识我。」傅铭的声音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很抱歉,你对我来说没有这种让人一眼忘不掉的魅力。」秦展沉轻笑着,肩膀虽涌上一阵隐痛,仍不在脸上体现出任何愤怒。 「刚刚楼梯口有个面色阴沉的女人,翻也不翻就抽走了你的gg册,最后脚步匆忙地离开了。她来找你应该不是为了给孩子报兴趣班的吧?」傅铭同样用轻笑回敬秦展沉。 「果然——你gg册最底部的乐谱根本哼不出任何有音律的曲子,但可以拼成你留下的暗号。」傅铭另一只手从口袋里摸索出gg册,食指从中间一翻举到了秦展沉面前。 「我国没有把调查权赋予任何一个独立的个人,你的侦探事务所其实就是个违法的玩意儿。」他郑重地说。 「我要有你这种观察能力,绝不会像你这样在大街上躺平。」秦展沉无言沉默了几秒,最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傅铭感受到了对方打算积极配合的意思,终于缓缓放下束缚住秦展沉的手臂,往后退回到了 15 厘米安全距离。 「妻子怀疑自己的丈夫出轨,委託我找些证据,这样她就能在离婚官司里拿到她应得的巨额赔偿,不至于在渣男身上赔个精光。」秦展沉被傅铭放开的剎那,抑制不住轻轻喘息几声,手扶上酸痛的肩膀活动活动筋骨。 「爱情这种东西虽然不可靠,但值钱。我干这种活已经好几年,前前后后赚了不少。」他最后小嘆了一口气。 秦展沉似乎打消了马上离开的念头,他双手插兜走到台下,随手拉过一张学生的桌子,随意地坐下。 「今天出现在井里的死者是我最近在跟踪的对象。这男人挺狡猾的,我活接了整整四天,他屡次把我甩开,让我没有任何收穫。按照约定,如果我五天还没有为顾客找到有用的线索,我就会主动给顾客退单,没想到今天最后一天,他已经成了满水井的尸块。」他侧挨着椅子,微昂起头看向讲台上傅铭,冰冷的眼神中掺杂了几分年轻人特有的高傲。 傅铭跟着走下台,单手拽起一张空椅子摆在秦展沉对面,一副想要和他掰扯掰扯的样子。 「听明白了!」傅铭故意嘆一声坐下,一抬大长腿,嚣张地把右脚踝搭在左膝盖上。 「主业是拉琴的,副业是抓姦的。」 「你说怎么那么巧?你抓姦抓到死者头上,我一瞅你,你就心虚得撒腿就跑……你这傢伙到底是来阳光街道干嘛的,欣赏自己留下的作品?」 「我确实是在欣赏……」秦展沉的话让傅铭瞳孔一缩,几乎要做出防御动作从凳子上蹦起来。 「只不过不是在欣赏我自己」秦展沉马上抛来下一句话,给傅铭起身的冲动勐泼了一盆冷水。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世间能做出这种奇案的人一定是个天才。」秦展沉说罢轻轻提起嘴角。 傅铭的心咯噔一下。 秦展沉这三句话让傅铭的心理情绪起起落落,最后脑海里只闪过一句话——这傢伙绝非善类。 「第一案发生在五年前的今天,华贤投资公司的老闆陈华贤被发现死在自家的山林别墅里,他的脖子被划上重重平行刀痕,耳朵附近被挖了一个血肉模煳的洞,尸体则被大卸八块随意扔在客厅。除了极富挑衅意味的杀人手法外,兇手还在客厅的落地窗上,用红墨水书写出巨大英文——pure。」只见秦展沉歪头一笑,像是在介绍稀世珍宝般,认真地描述起这桩惨案。 「又过一个星期,六月十一日,记者马瑞瑞的尸块在运河边被集中发现,她的死状与陈华贤一模一样,只是本该遗留在现场的大片血迹,已经被长潮的河水沖走了。这一案兇手继续延续了他张狂的个性,在距离尸块十来米的地方,警方发现了又一个红色英文单词——truth。」他接着说道。 秦展沉磁性的声音把故事描绘得极具画面感,傅铭仿佛剎那间跟着声音掉进凌乱的回忆漩涡。 灰白清冷的瓷砖地上、爬满青苔的运河岸边……血与肉交融在一起,惨白的尸块令人作呕。 「第三案就不用我多说了,t 城重案组在 6.17 特大火灾中损失三名精英警员,受害者张慧的尸块在大火中被烧成了焦炭状,现场所有的生物痕迹被一併烧毁,这案子你应该比我更加印象深刻。」秦展沉的声音戳破傅铭脑海中泛黄的记忆,简单两句就将他拉进了烈火沖天的破旧公寓中。 第9页 傅铭的手掌不自然地捏紧在一起,那场大火像是安装在他神经上的开关,只要有人触碰,就会让傅铭变得压抑难受。 「从此以后,这个兇手就销声匿迹五年,直到现在又重出江湖。因为一直找不到兇手的线索,这案子已经成了尘封进档案袋的几份资料。」秦展沉最后一摊手说。 「你怎么如此了解这个案子,它不是正常人应该接触的东西。」傅铭终于从喉咙里狠狠压出了声音。 「你也知道,我是个侦探……」秦展沉很快轻轻一笑,戛然而止的半句话显得更加意味深长。 「今天我看到水井旁边的红色字体,那字迹和五年前的有些许变化,但在连笔细节方面还保持着同样的习惯。人的字体都会随时间产生一定的变化,这样的改变恰恰说明它不是一桩模仿作案。」他不和傅铭解释更多自己的问题,而是千方百计地把话题往连环杀人案的方向引导。 「be reborn——这案子是他重生之作。」 「你是个屁侦探……」傅铭想都没想就直接回怼了他。 「早在你没到达现场之前,我就到了那里,而且我还有幸看到了尸体从水井中被捞出的样子。」秦展沉根本没管傅铭,歪了歪头继续自顾自说。 「尸体刚被发现你就在现场,这世界有这么巧合的事儿?」傅铭的语气颇有攻击性,想要打断秦展沉。 「我还注意到,你进案发现场的时候直接从水井旁匆匆走过了,至始至终都没有下手掀开尸体上的白布。你要是不敢直面那具噁心的尸体,大可以听我给你形容形容。」没想到他只是不屑地冷笑了一声,根本不把傅铭的警告放在心上。 而秦展沉那听起来意味深长的语句,真的能让傅铭莫名其妙地紧张。 「皮肤发白却没有腐烂,尸块上有明显可见外伤,最致命的一刀还是在喉咙,他的耳朵被掏了一个大洞,脸都被刀子划花了。」秦展沉微仰着头,刻意拖长语调压低声音,用手在自己的身体上凭空比划着名。 「你——到底为什么出现在案发现场。」傅铭深吸一大口气,先是紧紧闭眼,稳定住自己暴躁的情???绪,最后一字一句严厉地拷问。 他警觉地打量面前的秦展沉,多疑的目光和不怀好意的揣测,加上抑制不住外露而出的愤怒情绪,让这个自诩坦然的年轻人深感不适。 「我说了我最近一直在跟踪他,昨天他在哪里消失,我今天就从哪里开始寻找他。」秦展沉还是把自己心底不爽的情绪收住了。 「我没有任何恶意,第一时间出现在现场也纯属巧合,更没有偷偷动什么手脚。出于对这桩着名悬案的兴趣,以及对你工作极低专业度的鄙夷,我这才在案发现场多留了一会儿。」他轻提一口气。 「你......」傅铭一下被这阴阳怪气的骂人方式梗住了。 「如果我是你,我会问——你跟踪了死者这么多天,有没有觉得他有什么古怪的地方。」还没等傅铭开口,秦展沉就抢先说道。 「所以呢?有什么古怪的地方?」傅铭思索半晌,决定接过他的话。 「林杰,一家服装设计工作室的合伙人,早年白手起家,专门给艺术团做演出服,现在他的设计越来越出名,许多艺术家都穿过他的作品。他性格孤僻对事执着,对于艺术有接近变态的执念,日常中沉默寡言,但只要遇到舞美设计的话题,他就会生出不顾他人感受的分享欲。」 「从生活到工作,你居然了解死者的方方面面?」秦展沉的回答反而让傅铭对他更怀疑了。 「这样都是我的委託人告诉我的,了解目标才能更好地帮她狩猎。」秦展沉轻咳一声解释,然后快速把话题拉了回来。 第06章 轮椅上的女人 「接到这一单时,他的妻子还告诉我,林杰出名之后就很少回家,时常工作室里也找不到他人。有次妻子给他打电话,电话那头有女人亲切叫他【杰哥】的声音。」他换了边二郎腿翘起来。 「他的人际关系很复杂,因为他在业内鼎鼎有名,所以很多人慕名接触他,大到企业老闆,小到年会策划,他都打过交道。就现在看来,他和五年前的受害者们好像没什么关系。」 秦展沉忘我地分析着,傅铭再插不上什么话。 「不过这也不好说,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是时刻都在编织的大网,妄图一眼看出网的尽头在哪,这是不可能的。」秦展沉没有把话说得太过绝对。 「你这说了和没说不是一样吗?警方办案的时候不讲废话。」等秦展沉把话说完,傅铭直接回怼了回去。 「人际关系像一张网,每一个人都是网上交汇的结点,只有结点出现得够多,就能拟合出网的模样。尸体上有殴打状的可见外伤,说明伤害他的是和他体格相当的人,你可以由此在与林杰利益相关性强一些的人里做排除。我不觉得我在说废话。」秦展沉冷冷解释道。 「吱呀——」傅铭刚想要反驳争论,就听到门轴转动的刺耳声音。 两个人的对话就这么戛然而止,他们不约而同地转头。 「你们就……就聊上了?」陶小余挨着门口探出头来。 她还以为师父会干净利落地将嫌疑人捉拿归案,没想到两人在音乐教室里面对面坐着,看起来气氛还挺和谐。 事实上少女忽闪忽闪的可爱眼睛突然出现,才是让音乐教师剑拔弩张氛围顿然缓和的真正原因。 第10页 「总而言之,你所怀疑的一切都我可以解释,如果你愿意让我和你合作,说不定我能帮上你大忙。」秦展沉不打算再和傅铭说什么,直接从椅子上站了起来。 他走到讲台上利落地把琴背好,在出门的瞬间与陶小余对视一眼,冷冷地用颔首代替了问候。 陶小余恍然愣神,秦展沉的模样清冷得像白瓷上雕刻的艺术品,虽是完美无瑕,却也不近人情。 眼神中生出的压迫感把陶小余刚要脱口而出的话压回了喉咙里。 傅铭赶紧跟上秦展沉,顺势把挨在门边石化的陶小余拍醒了。 「既然你和死者有交集,那你就是这个案子的关键人物之一,之后还请你多多配合警方工作。」傅铭看着秦展沉那几乎被琴盒完全遮盖住的背影,一边快步下楼一边说道。 「少年宫的宣传单上就有我的联繫方式,我随时都可以回答你的问题。」秦展沉看起来十分坦然。 傅铭皱了皱眉头,经过楼梯拐角的时候,顺手多扯了几份大提琴兴趣班的宣传单。 「秦老师再见。」看样子少年宫的工作人员全都对秦展沉非常熟悉。 从楼梯口穿过大厅走出大门,几步横穿人行道停在自行车前,就这一点点道路都有不少人和秦展沉打招唿。 【这傢伙年纪轻轻,名声倒是挺响。】傅铭心里暗自想道。 「我走了,有缘再见。」这时秦展沉一踢自行车的脚撑,推着车缓步走了几米。 「嗯。」傅铭抬了抬下巴,随性哼唧出一句。 秦展沉跨上座位,两腿再次快速蹬车,併入非机动车道。 「师父,我们也回去?」等秦展沉离远一些,陶小余看着师父的侧脸道。 「你回去帮我查查这个秦展沉的具体信息。」傅铭歪头对陶小余说。 话音刚落他就快步走向马路,一招手叫停了一辆计程车,拉开后座门毫不犹豫坐上去。 「别忘了把我的电动车也开回警局!」傅铭最后交代一句,还没等陶小余做回答,就用力关上了门。 「您好,看到前面那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男孩了吗?麻烦您带我跟住他。」傅铭一扶驾驶座,往前头探出身子,手指向了不远处正在蹬车的秦展沉。 「得!」司机立马让车子起速,转弯併入了车流。 傅铭从上车到离开不超过十秒,陶小余诧异地怔在原地,好一会儿才缓过神来。 「稍微离他远一点,别被他发现了。」傅铭还提醒了一句。 他倒要看看这个年轻人到底是什么来路。 让傅铭没想到的是,秦展沉骑着自行车一路飞驰,穿过几条街道,最终蹬向了 t 城第一人民医院。 白色的建筑群拔地而起,鸣笛的救护车时常快速飞驰而入,前来看病的患者重来没有断过。 秦展沉照例把自行车停在树下,快步走向医院大厅。 傅铭赶紧让司机停车,一下熘进络绎不绝的人群之中,目光穿越人海跟随着前头的秦展沉。 只见他熟练地沿着通道转弯,从医院主楼前拐过,走进一栋鲜少人来往的副楼。 秦展沉一路埋头,也不知道是在思索什么,根本没有意识到身后有人跟着。 他就这么沿着一楼的走廊向前,最后在几近尽头处左拐,敲敲一间病房门快步走了进去。 傅铭上前一探究竟—— 「康復训练病房?」病房门边的标牌让他有些诧异。 他从墙边缓缓探出头来,看到秦展沉缓缓走向窗边,阳光洒落在一辆轮椅上,有个年轻女人如雕塑般瘫坐在里面。 傅铭能看清女人的侧脸——高挺的鼻樑仿佛白瓷上立体的装饰品,温柔的月牙眼在看到秦展沉的那一刻放出光芒,唇色是苍白了些,但微笑起来依旧动人。 他看着那张宛如精雕细琢的脸,恍然间有些出神,过了一会儿让注意力回到秦展沉的一举一动上。 此刻病房里—— 「姐,你今天感觉怎么样?」秦展沉笑着走向她,面对傅铭时的冰冷,在此刻融化得不见踪影。 「还是老样子。」女人回答。 「姚阿姨呢?我以为她会在这陪着你的。」秦展沉又问。 「她出门买菜去了,我自己一个人可以的。」 因为行动不便,女人请了个护工阿姨陪在身边照顾,姚阿姨平时尽心尽责,因为多年的朝夕相处,姚阿姨甚至已经把这个可怜的残疾女人当成了自己的孩子。 女人一切的生活情况,秦展沉似乎都了如指掌。 「姚阿姨的手艺我早就想再尝尝了。只可惜我最近太忙,一直没能好好坐下陪你。」 「不用担心我,有时间就多练练琴去。」 …… 秦展沉一边和轮椅上的女人寒暄几句,一边抽起旁边的康復训练记录册,洁白的封面写着女人的名字——杨媛。 册子里有杨媛做各项康復训练的完成情况,最末尾还有医生的诊疗建议。 杨媛一直很努力地练习,可惜每天记录上画的勾总比叉少得多。 秦展沉自然地放下手中的本子,让杨媛看不出丝毫失落的情绪。 「我想……再试一次。」杨媛忽然对秦展沉说道。 秦展沉立刻捕捉了杨媛的目光,转头顺着那眼神看向了身后的柜子。 第11页 拉开抽屉,里头有很多玻璃弹珠似的小球。这其实是用来训练平衡的器具。 普通人很容易将一颗玻璃弹珠稳稳端在掌心里,可对于杨媛这样瘫痪的人来说,让手掌听从脑袋的使唤,是个不小的难题。 今天训练平衡的项目栏里,被护士打了叉。 「那我们来再试一次,让我看看今天你恢復得怎???么样。」秦展沉很快就会了杨媛的意。 他随手抓了一颗珠子,在轮椅面前蹲下,等着杨媛费尽力气颤颤巍巍伸出左手。 珠子落在她的掌心上,杨媛根本感觉不到凉意。 她尽全力让颤抖的手稳定下来,玻璃珠在在掌心里开会晃动,好几次就要从边缘滚落。 「很好,再坚持一下。」秦展沉笑着看她,温柔地鼓励道。 杨媛扯出一个微笑回应秦展沉,很快又重新低下头,紧抿起嘴唇盯住掌心剧烈摆动的玻璃珠,像是把所有力气都集中在了右手上。 她试图平復胳膊持续的抽动,可是很快就力量耗尽,快速摇晃的玻璃珠终于从手掌边缘蹦了出去。 杨媛下意识想要握拳去抓,可她心有余而力不足,手掌完全不停使唤地定格在半空继续抽搐。 秦展沉眼疾手快,在玻璃珠将要撞地的剎那,一弓腰将它握进手心里。 这所有艰辛的训练过程都被门口的傅铭看在了眼里,他的心在玻璃珠坠落的一剎那也跟着捏了起来,泛起一阵一阵地苦涩与酸意。 「抱歉……」只见轮椅上的女人满脸堆积着失望,对秦展沉挤出一个苦涩的笑。 「你坚持了起码十秒,已经很好了。」秦展沉一边温柔地安慰,一边轻轻牵住那只抽动的手,帮姐姐把手缓缓放搭回到腿上。 「五年了,也就这么一点点进步。」杨媛无奈地摇了摇头。 秦展沉没有说话,自顾自拉开抽屉,把玻璃珠小心放好。 「我只是想让手指更稳一些,这样我就能给你打电话了。」杨媛多说了一句。 因为嵴柱的永久性不可修復损伤,杨媛的手指只要轻轻抬起就会进入不自觉抽动的状态。 手指放在屏幕上轻轻滑动向手机边缘,对普通人来说是多么简单的事儿;可对杨媛来说,这是无数次的失败和打击。 第07章 你为什么这么在乎 至今为止杨媛没有自行成功接起过任何一通电话,她不停使唤的指头通常会把手机碰掉,屏幕都跟着摔了个粉碎。 秦展沉听到这样心酸的话,立马动作一顿,抿了抿嘴唇:「让姚阿姨给我打电话也行,我一定会毫不犹豫地接起来。」 他说罢转回头,蹲在杨媛膝前,温和而真挚地看着她的眼睛。 「那个挨在窗边的,是你新认识的朋友吗?」杨媛忽然问。 秦展沉的手微微一怔,赶紧转过头看向病房外,他隐约看到一个一晃而过的人影,蓝色的制服扎眼的很。 杨媛脖子以下不能正常活动,在日復一日的不便中,她的感官被迫变得比常人敏锐,以弥补无法逆转的缺陷。 【没想到跟到这里来了,真是个甩不掉的狗皮膏药。】认出那人的身份后,秦展沉表情没有变化,重新把目光聚焦到了杨媛身上。 「嗯……对。」他只是点了点头,绝不能让姐姐发现端倪,平白无故为此担心。 「真奇怪,你很少会有这样不修边幅的朋友。」杨媛轻笑了一声。 职业使然,秦展沉接触的朋友都是打扮体面的弦乐团乐手,他们上台演奏时西装革履,下场时一副文艺而气宇不凡的模样。 「偶尔认识一些不拘小节,但才华横溢的爱因斯坦型朋友也不错。」秦展沉很快就成功打了圆场。 「我先去看看他。」说罢他直接起身,往病房外走去。 谎说得越多就越容易露出破绽,秦展沉必须尽快离开杨媛,把外头的傅铭赶紧打发走。 「好。」杨媛没多想什么,便让秦展沉去了。 此刻傅铭挨在门边的墙壁上,刚想要探身继续查看秦展沉的情况,谁知刚微微侧身,病房门「唰」一下就打开了。 年轻人面色清冷,一抬眼眉就对上傅铭错愕的眼神,接着顺手带上房门,往旁边走几步,双手环抱着挨在了傅铭斜对面的白墙上。 「你为什么要跟踪我。」他对着傅铭开口。 「因为你身上真的有太多我好奇的秘密。」傅铭径直走到了秦展沉面前,一摊手开诚布公地回答。 「在你的思维定式里,能了解兇案细节的除了警察就是罪犯。很明显我不是个警察,你所有的精力就都转移到了【如何证明我是个罪犯】的问题上,你的专业水准真是令人堪忧。」展沉直接提高了语气。 很快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憋住一口气转过头,迴避了傅铭那充满猜忌的眼神。 「小朋友,你既然做了些不该做的事儿,就要承担被调查的风险。」傅铭轻笑了一声。 秦展沉无言了几秒,好像是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失控的情绪。 「里头的人是我姐姐。」等秦展沉再次转头,傅铭看到他眉头紧锁,虽语气平静,但眼神中似乎多了种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厌恶。 秦展沉一反平常的情绪波动告诉傅铭,病房里头的残疾女人,是他此生最大的痛点和软肋。 傅铭勐然有些心虚——这样大言不惭地偷窥秦沉生活里不堪的一面,还追到了他家人做康復训练的地方,确实有些冒犯。 第12页 「我没想叨扰你的家人。」傅铭赶紧轻咳了一声,气氛一下变得尤为尴尬。 「请你坦诚地告诉我,你为什么如此关注断喉连环杀人事件。」他话锋接着一转。 解除嫌疑需要一个有说服力的理由,这是傅铭坚持的原则。 秦展沉的目光情不自禁地往康復训练病房里暼,无言斟酌一番后,低下了眉眼。 「五年前,安阳街道 3 号发生大火,我姐姐当时就住在着火点隔壁。」秦展沉缓缓开口。 傅铭勐地一愣,敏感的时间和地点让他条件反射般地背嵴发凉。 「因为被大火困在房间慌不择路,她从六楼坠到了三楼户主加装的防盗网顶,又因为惯性滚落到一楼的仓库遮雨棚上,最后才重重摔在了地面。」秦展沉轻舒了一口气,用最平静的情绪,讲述起杨媛身上发生的惊恐惨剧。 「因为有这两层遮挡物缓冲了一下,我姐姐捡回了一条命,但她嵴椎严重受损,被永远钉在了轮椅上。」他接着说。 「我姐姐原本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学生,大火发生的前一个星期,她刚拿到剧院芭蕾舞团的录用通知。」 傅铭倒吸了一口凉气,他忍不住转过头,目光穿过病房门的玻璃小窗,看到里头被禁锢在轮椅上的女人。 她身上确实有白天鹅高贵优雅的气质,即使身体被折磨成一摊毫无生气的死肉,她的典雅也能透过眼睛透过简单的一颦一笑,由内至外地体现出来。 女人前途美好的一生就这么被毁了,实在是让人心疼。 「这就是你为什么一直在了解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原因。」秦展沉所有让傅铭觉得古怪可疑的行为都得到了解释,甚至在这一刻,强烈的共鸣感席捲上来。 那场大火害死了傅铭生死之交的伙伴们,也让多少个家庭陷入灾难。 「这么说我们其实是一样的人。」傅铭听罢,轻轻嘆了一声。 「我和你可不一样。」秦展沉直接呛声道。 「我一直都没有放弃过寻找真兇,而你早在五年前就向兇手承认了自己的失败。」 傅铭转头对上秦展沉五味杂陈的目光。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埋怨与不屑交织混杂着投射过来,仿佛狠狠在傅铭心上扎了一刀。 秦展沉知道傅铭身上发生的一切,就好像他五年来,一直都在窥探着傅铭的人生。 「展沉?」忽然有个男人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倒也打破了走廊上的尴尬。 傅铭闻身转头,目光穿过医院走廊来来往往的行人,聚焦到那个带着笑意迎面走来的身影之上。 男人穿着西装裤白衬衫,黑皮鞋擦得锃光瓦亮,一副金丝细框眼镜衬得他文质彬彬,大背头也打理得有模有样。 他的腰背看起来比常人挺拔,大步走向前时的仪态犹如清风扑面。 秦展沉站直了身体,稍微转头迎着男人,点点头致意:「斌哥。」 「你在和朋友聊天啊?那我先去看看小媛。」男人的脚步并没有停留的意思,他只是稍微放慢速度从秦展沉面前经过,转身开门走进了病房。 「他是……」傅铭给了个眼神。 「我的准姐夫。」秦展沉说。 「我怎么觉得他挺眼熟的?」傅铭歪了歪头,在脑海里飞速思索起来。 有段模煳的记忆唿之欲出,但总是卡在景象即将在脑海成形的地方。 「他叫吴文斌,是 t 城很有名的芭蕾舞演员,你可能是路过剧院的时候,见过舞团打出来海报。」秦展沉看傅铭眉头紧锁,便开口揭晓了谜底。 傅铭缓缓点了点头,那男人看起来确实气宇不凡,浑身上下很有艺术家的气息。 「你还想知道什么?赶紧一併问了,我都可以回答你,不要再像现在一样,得要鬼鬼祟祟地跟着我。」秦展沉双手环抱,稍稍侧身换了个姿势,面对着傅铭,一副下最后通牒的???样子。 傅铭微微挺了挺腰,刚想要开口说什么。 「哎呀哎呀!秦展沉来了啊!」这时一个略有些沙哑,却不失活泼喜庆的声音从走廊不远处传来。 秦展沉立刻回过身去,还情不自禁地往声音传来的方向迎上几步。 很显然,这个声音他是无比熟悉的。 从某种程度上看,杨媛又是个很幸运的人,傅铭呆在医院不过半小时,她的家人就一个接着一个过来看她,而另一些埋葬在火场里的人,都快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了。 这让傅铭心里忍不住思绪万千。 「姚阿姨好。」秦展沉像变脸一样,立刻收起了刚刚的严肃,皱起的眉头舒展开来,充满朝气的笑容切换了出来。 护工姚阿姨接着左右打量秦展沉,嘴上冒出几句开玩笑似的埋怨:「学校的饭菜是不是不够好吃啊?看看你都瘦了……」 「没事儿,挺好的。就是最近演出比较多,练起琴来就顾不上吃了。」 「哎哟孩子!我天天听你姐姐念叨着要督促你练琴,怎么能为了练琴不吃饭呢?」姚阿姨听到这个,立刻做出一副责备的表情。 「今晚上家里吃饭去吧,阿姨给你做好吃的。好不容易家里人齐,你也好多陪陪姐姐。」她满脸堆着和蔼的笑意,让人一看就觉得亲切。 「刚刚我在楼下就看见小吴了,年轻人的大长腿就是利索,三下两下就跑前头去了,我这不灵活的老骨头也撵不上。」她性格也开朗,便与秦展沉多聊几句。 第13页 「我姐夫也真是,也不知道多注意注意你,光顾着往前走了。」秦展沉顺着姚阿姨的话聊天,与长辈相处得那叫一个游刃有余。 这和傅铭第一次接触秦展沉时,所见的那副冰冷模样,简直是天差地别。 这种在交际圈中来回切换的圆滑,让傅铭不免觉得鄙夷。 这人怎么假惺惺的。 「欸——就是要往前走,恨不得插上翅膀飞到媛媛身边。小吴的眼睛里只有你姐姐,那才叫好呢。」看样子秦展沉是深得姚阿姨的心,他们的对话始终没有停下。 第08章 乌 傅铭斜视着面前和蔼和亲的姚阿姨,她只顾着和秦展沉不停说话,好像自动忽略了旁边的其他人。 「咳——」待不住的傅铭终于重咳了一声。 姚阿姨这才闻声探头,目光落到了傅铭身上。 「这是你朋友吧?」她瞄一眼秦展沉,语气仍旧是一成不变的热情。 「嗯,对。」 「你这朋友怎么穿着警服哦?」姚阿姨的注意力超乎了傅铭的想像,只是看一眼这皱皱巴巴的蓝色制服,胸前的徽章甚至被遮了大半,她还是一下就反应过来傅铭是何身份。 阿姨话音刚落,秦展沉立马甩过来一个眼神,让人胆寒的犀利与真诚的请求并存其中,傅铭仅仅思考一秒,就会了秦展沉的意—— 他不想让家人知道自己捲入了案子里,引起不必要的担心。 「今天我整好在路口执勤,看到展沉匆匆忙忙往医院赶,还不小心把手机落路上了,我就赶紧追过来了……幸好我认识他,不然这手机丢了可就麻烦了。」傅铭脑子一转,赶紧找了个藉口搪塞过来。 「你平时都很细心的,今天怎么那么粗心。」姚阿姨审视秦展沉道。 秦展沉笑而不语,这错漏百出的离谱回答就这么煳弄过去了。 把姚阿姨送进病房,秦展沉也不想在走廊里和傅铭多耗下去。比起面对这个多疑的男人,他还是更想和家人轻轻松松地呆在一块。 「我得回去照顾我姐姐了。」他把自己从墙壁上撑起,终于结束了这场对话。 傅铭不再跟着秦展沉,等年轻人关上病房门彻底消失在实现之中,他边转身扬长而去。 刚走到医院大门口,掏出手机就看到陶小余发来的信息:「师父,资料我都给您放桌上了,您注意安全。」 陶小余的动作倒是利索,这才刚过了两小时不到,她就把任务完成得又快又好。 傅铭草草地挂掉电话,着急忙慌打了个车回警局去了。 好不容易回到阳光街道,傅铭也疲惫了一天了,他揣着保温杯在饮水机前倒了杯一半热水兑一半凉水的枸杞,然后把杯子捧在嘴边,一边做作地往杯子里头吹气,一边利索地走回工位上去。 最后他小酌一口枸杞茶,像是老大爷看报纸似的,一挨软椅把手上的资料翻开来。 就算资料上的免冠照片只被列印成了黑白色的,傅铭还是能看出秦展沉那张长相优越的面容。 傅铭一手端着茶,翘起个二郎腿,继续顺着白纸黑字读下去。 秦展沉,男,24 岁,无不良记录…… 「父亲:杨榭,t 城着名大提琴演奏家;母亲:秦……」傅铭的眼睛刚刚暼完这一行,喝到一半的茶水一下给呛了出来。 喷出来的茶水直接沾湿了纸张上的两个字——秦么。 「我靠,他是我师父的儿子!」傅铭一边勐咳,一边慌慌张张地起身,揣上车钥匙就小跑出了办公室。 途中遇上陶小余,他连招唿都不打,直接跳上车子飞驰而去。 秦么,t 城一位已经退休的功勋刑警,也是傅铭的入门师父。 在她手下,傅铭渡过了最艰苦,也最有收穫的实习阶段。 虽然家庭条件优越,但退休以后的秦警官闲不下来,找了个市图书管理员的轻松工作,每天与读书人打打交道。 师父的儿子捲入自己手上的危险悬案,这乌龙闹得可如何是好? 不出二十分钟,傅铭火急火燎地跑进图书馆大厅,仰头巡视了半圈,快速跑向了正对面的前台。 「您好,我想找秦么秦老师。」傅铭深吸一口气,小声地询问图书馆大厅前台道。 「哦,秦老师在三楼整理书籍呢。我刚刚还在哲学区里看到她了。」前台立刻回答。 「好的,谢谢!」傅铭简单答谢后,立马匆匆忙忙地离开,留下前台愣在原地深感疑惑。 事实证明金子在哪里都能发光,就算是换了个平淡如水的职业,秦么还是能成为同事们心目中尊重的焦点。 搭上电梯,傅铭直上三楼,出了电梯间就快步穿梭在书架与书架之间的通道里。他边走边拿着手机给师父发消息,想要准确定位她的位置。 可傅铭一直得不到回復,大抵是师父工作实在是太投入了。 索性放下手机,傅铭开始往四周探头。 市图书馆一共七层,建筑呈极富现代美的椭球状。场馆最中央是一个巨大的圆形天井,把七楼至一楼全部打通。 不少市民坐在天井旁的卡座上看书,卡座后有设计华丽的书墙,读客随手拿上一本就能好好品阅。 傅铭快步来到天井旁,这里的视野最为宽阔。果然,他很快就看到了自己正对面的一个熟悉身影。 第14页 他赶紧快步跑起来,生怕自己慢一些,那个身影就消失不见了。 傅铭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那个埋头整理书架的女人。他围着天井绕了半圈,离女人越来越近。 「师父……」傅铭看着前头推着车子的女人,迈出的双腿从快跑变成了小碎步,最后轻声唤住了她。 女人闻声转头,嘴角坦然地微微提起,丝毫没有对傅铭的到来而感到诧异。 她眯起的眼角被岁月刻出细纹,非但没把她天生媚气的容颜摧毁,反倒让她更有气质。 女人还穿着一套黑色的丝绒面旗袍,把她风韵犹存的身材突显出来,若是没有胸前的工作牌,别人会觉得她是个站在纯木书架前认真看书的贵夫人。 这便是傅铭的领门师父秦么。 「两分钟前有人给我发信息,说有个年轻人着急忙慌地要来找我,我就知道一定是你……」秦么轻笑了一声,继续抬头整理书架上没按顺序胡乱摆放的书籍。 对于傅铭的突然来访,秦么并没有感到很惊奇,她的面部表情甚至没有什么大的波动,像是早就预料到了今天会发生什么。 「所以你想和我商量什么事儿?」师父继续转头收拾着书本,目光没有再傅铭身上多停留一秒。 「那什么……今天 t 城出了个大案子,五年前的断喉连环杀人案再次现世了。」傅铭挠了挠头,在几番思索后,终于结结巴巴地开口。 「马局今早和我谈过一次,说是想让你回去帮他的忙。他要是劝得动你重新接手断喉连环杀人案,我倒是没什么意见,事实证明马岩还挺有能耐。」秦么点了点头。 【这哪是劝啊,马局分明是先把我骗过去,再赶鸭子上架。】想起自己最开始参与案子的过程,傅铭只能无奈地嘆一口气。 接着他帮师父推着车子,缓缓跟在师父身后,他们走走停停,晃荡在书架与天井之间的弧形通道上。 「你这一整天进展如何?」秦么问。 「第一天就给我逮住一个别有所图的小子,没想到闹出乌龙了。」傅铭话里有话地回答。??? 「这傢伙对断喉连环杀人案极其有兴趣,出口就是长篇大论的见解,最关键他算是认识这次的死者林杰。」 秦么似乎是早就知道傅铭暗示的是谁,便忍不住低头轻笑了一声。 「你这么快就能逮住他,我是该夸你行动敏捷,还是该批评他做事毛毛躁躁。」她说。 「师父,我怎么都没听您说过您有一双儿女。」傅铭不再继续绕弯子,而是轻喘了一声,一副很是无奈的样子。 「家庭上的琐事我绝不会带到工作上去,而且秦展沉和杨媛在上大学之前都不在 t 城读书,你自然没有见过他。再说你也只跟了我一年,就因为成绩优异被马岩给挑走了。每天工作这么忙,一门心思都在案子上,哪里还有时间关心我这个老太婆。」秦么回答。 傅铭一时间不知道秦么到底是在夸自己还是在阴阳怪气地骂自己。 「他成天想着碰这种骇人听闻的血案,您怎么也没意见?」傅铭接着说。 「虽然我们是个重组家庭,但平日里关系很好,他很在乎杨媛。自从姐姐受伤以后,展沉做梦都想着怎么把兇手找出来绳之以法。其实他这样想,总比每天想着怎么要好。既然无伤大雅,我也就不插手了。」秦么的思想倒是挺开放的,对于秦展沉完全是一种放养的状态。 「可是这案子太危险了,他又不是受过训练的专业人员,更不用提什么权限问题......」傅铭满脸为难。 「我还是那句话,你要劝得动他,我没有任何意见。」秦么说着,把小推车上最后一本书推回了书架上。 这样放养式的家长还真是少见。 「成成成,那我这就和他好好谈谈。」傅铭说罢,想把手机从兜里拿出来,当着师父的面和秦展沉约个见面时间。 「今晚秦展沉会在 t 城音乐厅演出,这个时候应该已经开始做最后的准备了。这傢伙拉起琴来就不会受外界的干扰,你想联繫上他,只能等演奏会结束。」秦么的话打断了傅铭的动作。 【真是个大忙人。】傅铭心里嘀咕了一句。 秦展沉的时间真的排得过来吗?早上去给孩子们上课,下午到医院看姐姐,和家里人匆匆吃顿饭,就马上披上西装坐到舞台上去。这忙碌程度真是让人难以想像。 第09章 裴箐 秦么一眼就看出傅铭的惊诧,只是轻笑一声,说了句:「能者多劳。」 傅铭最后没有在市图书馆呆更久,到了下午下班时间,他赶回警局准时打个卡,就屁颠屁颠回家去了。 夜晚十点半,t 城艺术剧院—— 盛大而优雅的古典音乐余音绕樑,西装笔挺梳着背头的年轻人被引导到台前,接受满场热烈轰动的掌声。 在聚光灯下闪闪发光,这是秦展沉的常态。 等到演出结束,抱着大提琴下台以后,他谢绝了媒体的採访,在休息室换回一身休闲打扮,低调地独自离开。 艺术剧院大门口聚集有许多西装革履的青年艺术家,他们谈天说地,兴奋地谈论着刚刚精彩的表演。 秦展沉根本不想加入他们的话题,冷冷地径直从喧譁的人群中经过,快步走下阶梯。 「秦展沉!你别走那么快啊!」忽然一个女孩的声音叫住了他。 第15页 秦展沉闻声停下脚步,快速回头沿着阶梯往上看。女孩轻轻拽起她精緻的鱼尾裙,穿过大厅门口站着的许多乐团朋友们,缓步朝他走过来。 女孩面容姣好,钻石点缀的首饰衬得她更加明艷动人。光看她这一身高定加身的打扮,就知道她家境显赫。 「我爸爸说,今晚要给我们开演奏会的庆功宴,他派的车马上就到了,你不一起过去吗?」女孩一走一边说。 「裴大小姐,我还有很多事儿要忙呢,今天演奏会你的钢琴是主角,我这个配角就先走了。」秦展沉礼貌地往上走几个台阶,停在了女孩面前。 这个年轻的钢琴家是 t 城房地产大亨的小女儿裴箐,今天的演奏会她上演了一段精彩成功的钢琴独奏。 裴箐和秦展沉都是 t 城艺术学院的学生,又都是 t 城青年乐团的成员,相识已有一年多。 不过秦展沉平时也不太喜欢社交,这个集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大小姐,在他眼里也不过是个碰上就点点头的普通同学。 「他订了包场的海鲜自助,过了这个村可就没这个店了。」裴箐强调了一边。 「我是真的没空,你好好庆祝吧。」秦展沉的心思都在今早的案子上,他现在只想赶紧回家调查资料。 「那好吧,下次你可一定要来。」看秦展沉这么坚决,裴箐也不好多为难他。 秦展沉点了点头,干脆利落地转身扬长而去。 裴箐站在原地看着他走远,脸上非但没有失落的神情,反倒轻轻提起了嘴角。 「这都多久了,秦展沉还像个木头一样不开窍。箐箐你何必呢?」旁边有几个女孩簇拥到了裴箐身边。 「我看你俩叶门不当户不对的,为什么非要在这条树上吊死。」她们你一句我一句地为刚刚被拒绝的裴箐道不平。 可是裴箐满心不在乎的样子,继续凝望着秦展沉离开的背影。 「什么门不当户不对啊……你们知道他父亲是谁吗?」裴箐斜视一眼身边的朋友笑道。 那种笑一改她刚刚的明艷,也绝不是痴心单纯的笑意,反倒透着让人捉摸不透的古怪。 最后裴箐再次提起她那光彩熠熠的鱼尾裙,只留下一个意味深长的回眸。 秦展沉告别了朋友,背着大提琴独自一人走下音乐厅大门的台阶,在广场没走几步就看到面前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傅铭。 这次傅铭没有穿着他那身满是皱褶的制服,他还稍稍整理了自己,唇边的鬍渣全剃掉了,这一下让傅铭看起来干练精神了不少。 反常的便衣装扮,反而让秦展沉更加戒备。 「你还是觉得我形迹可疑,非要跟着调查我不可?」秦展沉双手环抱起来,从楼梯上俯视下来。 「我不是来偷偷跟踪你的。」傅铭叉腰。 「你这演奏会八百一张票,我倒是可以光明正大地进去找你,但想想又觉得你不值八百。」他最后一摊手。 「说你兜里没钱就行了,不要拉踩我。」秦展沉冷冷回答,然后迈出步子往前走。 快从傅铭身边经过时,被那只有力的手一把拽住了。 「我有话和你说,咱们去吃个宵夜?」傅铭抬了抬脖子。 「不感兴趣。」秦展沉直接甩开了傅铭的手。 「找你是真有事儿。」傅铭赶紧大迈几步走到秦展沉身边,一伸手弯上他的肩膀,也不管秦展沉到底愿不愿意,就用力将他往旁边的车子拉去。 秦展沉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只好顺着傅铭的力气坐上车子的后座,把原本背在身后的提琴小心翼翼放到了旁边的位置上。 车子一路奔驰,沿着穿城而过的 t 城运河,往城市边缘的城中村居民区开。 秦展沉看着窗外的景象越来越荒凉,经过一段让人心里发毛的昏暗后,又忽然变得豁然开朗。 t 城有不少外开人口,他们在这里无依无靠,连市中心的房子都租不起,只能住在城中村里,每天早起通勤上下班。年轻人飢肠辘辘地下班,吃上一口路边小摊,就已是温暖的慰籍。 年轻人的嘴刁钻,这些地摊不断被食客叠代筛选,久而久之,这个地方聚集了大量好吃的小摊小贩,街可谓 t 城一绝。 傅铭的车子在街边停下,他往后看一眼秦展沉,偏了偏头示意他下车。 秦展沉探头审视了一会儿周围的环境。 就算是隔着车窗玻璃,嘈杂的吆喝声依旧那么明显,秦展沉仅仅发愣寻思半分钟,已经有无数个喝得烂醉的年轻人从车旁走过,还时不时能看到几个边抽菸边大声吹牛逼的鬍子拉碴小混混。 鑑于这秩序堪忧的环境,秦展沉担忧地看一眼身边的大提琴,索性将这又重又厚的牛皮包背在了身上。 傅铭看秦展沉一副皱着眉头嫌弃的样子,忍不住发笑几声,然后快步走到他的面前,将他往前拽去。 「到了,这可是整条街最好吃的摊儿,我和这老闆认识,特地预约的桌子。」最后傅铭一步停下,顺势拍了拍秦展沉的肩膀。 充斥着孜然味和辛辣味的白色油烟一飞沖天,摊位旁摆着人满为患的小矮凳和小矮桌,地上的垃圾没来得及处理掉,就这么在旁边堆成一堆。 秦展沉情不自禁地呆住了,他本来以为,傅铭好歹也会请自己吃个有楼有厅的大排档,谁知道就这么往马路牙子边一坐就算了。 第16页 真是够敷衍的。 「你愣什么,别告诉我你没吃过烧烤,这里真的很好吃的,我肯定不骗你。」傅铭感慨一声道。 「吃过,只是现在已经很少去烧烤摊了。平时太忙,吃的都是简餐,而且我经常上???舞台,还是要注意一下形象。」秦展沉回答。 他其实对这里有些抗拒,毕竟这种油油腻腻的环境,和他平时在舞台上西装革履皮鞋锃亮的优雅模样格格不入。 「怕什么,多吃一顿身材走形不了!哥今天就带你放纵一回儿。」傅铭没有给秦展沉任何拒绝的余地,直接拽着他往小摊里走。 「哟!铭哥来了!」刚往前走几步,傅铭就被小摊里正忙碌的老闆认出来了。 随后有几个光膀子的大叔闻声转头,连嘴里的烤肉都来不及咽下,就伸手和傅铭打招唿,甚至有人对着傅铭举了举杯,一副招唿老友的样子。 「吃好喝好啊大家!」傅铭赶紧热情地回应,继续拽着秦展沉往里走。 秦展沉都不屑去想,这五年来傅铭到底过的是个什么颓废样子,功绩没有一件,倒是沾了一身的市井气,完全没有当年仪表堂堂不怒自威的模样,身边也不知道跟了多少狐朋狗友。 到一张空桌子前—— 「来,坐!」傅铭这样子,倒像是把自己当成这儿的主人了。 「凳子太小了,放不下我的琴。」秦展沉低头看着小摊贩的矮脚凳,破破烂烂的塑料凳确实是让他有些嫌弃。 「谁让你放凳子上,你把琴放地上,你坐凳子上!」傅铭手臂一挥,大大咧咧地对秦展沉说道。 「我的琴是 christina 的名家联名款,上面还有我的专属 logo,是制琴师亲手刻上去的。你知道这把琴对我多重要吗?」秦展沉的表情更加嫌弃了。 「是是是……你这琴我嘎两个肾都买不起。」傅铭无心地附和道。 只见他随手在桌上飞快扯几张餐巾纸,随手铺到了地上,就当是隔开了地上的油渍和尘埃。 「你琴平时不都摆在地上,其实和这个也差不多,只是这里没有听众,也没有聚光灯罢了。」傅铭狰狞着表情摆摆手。 「坐吧坐吧!我都给你铺了好多层纸巾的。」他一边说一边往地上继续去纸巾,势必铺到秦展沉满意为止。 秦展沉无奈地深吸一口气,最后还是把琴包放到了铺满了餐巾纸的地上。 「大哥!点菜!」傅铭满意地点了点头,高举起手吆喝起来。 秦展沉尴尬地低头,用手半捂着眼睛和额头,真想装作不认识这个动作粗鲁的莽夫。 最后傅铭咵咵咵点了两百块烤串,抬头审视一眼秦展沉略显稚嫩的脸庞,把单子上的啤酒划几笔改成了可乐。 第10章 断喉 「就这样,麻烦快点啊,我弟弟明天一早还得上学的。」傅铭举手吆喝着,把单子递给了老闆。 「行嘞!先给您拿饮料去!」老闆接过单子,快步往摊位走去。 「弟弟?」秦展沉眉头一皱。 「你想和我说什么?」 胖老闆带着大瓶可乐和两个塑料杯,很快墩墩墩地跑过来。傅铭赶紧开了饮料,主动给秦展沉倒上一杯推到面前。 「你母亲是我入门师父,那我和你可就是一家人了。对于上次的冒犯,我就先给你说声对不住。」傅铭说罢,也给自己倒了一杯。 「也没什么对不住的,遇到可疑的人就调查,这是你的本职工作。」秦展沉点了点头表示理解。 「但这个案子你就不要瞎掺和了,交给警方就行。」傅铭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我今年 24 岁,已经过了听说教的年龄了。」秦展沉完全没有在退出的意思。 「你说你……」开口想对着秦展沉这油盐不进的副臭脸骂人,但一想到他是自己师父的儿子,就识时务地狠狠咽一口气。 「你父亲是个大艺术家,母亲又是行业内颇有威望的刑警,平时自己做了这么场演出,还在少年宫做兼职。你明明不缺钱也不缺名声,还非干替人抓姦的活儿,最后把自己搅和进浑水里……你说你图什么。」傅铭无奈地斜视秦展沉一眼。 「假如你是一个园丁,你辛辛苦苦在花园里种了很多很多漂亮的玫瑰花,每到花期,花园里就会变成芳香一片。很多年来,你费尽所有力气维持着花园的健康有序,终于把它打造成了人人羡慕的乐园。可有一天,你如同往常一样安心地睡熟,有人趁这时把你苦心经营的花园夷为平地,连一朵玫瑰都没有给你留下来,你会怎么想?」 「再种呗。」傅铭耸了耸肩回答。 「能这样回答的人,一定不是个园丁。也从来没有了解过园丁的内心世界。」秦展沉摇了摇头,不再说话了。 「我特别能理解你想要找到兇手的心情,我也是受害者的亲朋好友。可是你要明白,一个人在什么位置,就要做好什么位置的事儿。你既然是个大提琴艺术家,那你拉好琴比好赛就够了。每个人各司其职,这个社会才不会乱。」傅铭还是在尽力说服秦展沉。 「各司其职……那我去指望你吗?」秦展沉冷冷抛出一句话。 那句话带有很强的攻击性,明里暗里都在讽刺傅铭这五年的逃避。 「你现在当然可以指望我,因为我现在重新拿到了这个案子的调查权。」傅铭咬了咬牙,郑重地回復秦展沉。 第17页 「我做这么多还有另一个原因,我天生就喜欢探求真相拨开迷雾的感觉。」秦展沉严肃回答道。 这让刚刚还一脸凝重的傅铭,憋不住笑出了声,他是觉得秦展沉的回答稚嫩而又可笑。 菜很快就陆陆续续上齐了,傅铭还想用咀嚼烤串的动作逼自己停下笑意,结果变成了边吃边笑。 秦展沉就这么看着傅铭,脸上完全面不改色。 「就你?你替人抓姦这叫偷窥,不是做调查,别整天一副中二少年的样子。」捧腹笑了几秒后,傅铭变回一副兄长连续弟弟的样子。 「大量的尸块同时出现在一个地方,你觉得意味着什么?」傅铭话音刚落,秦展沉就冷冰冰地抛出一个问题。 「啊?」傅铭甚至没缓过神来。 「兇手选择分尸,一般出于两种原因。」秦展沉说罢,伸出食指停顿在空中。 「第一,为了方便运输、藏匿尸体,同时隐瞒死者的真实身份。不过出于这种原因分尸,尸块通常会分落在不同的地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集中出现。」少年继续抬起第二根手指。 「所以我认为兇手更可能出于第二种目的——分尸对于他来说是一种情感的宣洩。」他说罢,双手环抱了起来。 「死者脖子上的伤口也能证明兇手行兇时满腔悲愤,那种深可见骨的伤一道就足以致命,而他非要一道接着一道地平行叠加,都快把整个头颅都卸下来了。」秦展沉形容尸体死状的时候,似乎正微微提着嘴角,诡异敢瞬间袭来。 傅铭一边听着秦展沉的形容,眨眼闭眼的瞬间仿佛魂穿了受害者经歷惊魂一刻的瞬间——尖叫与得逞的笑声中死者彻底断气,喷涌的血流成晶莹的海,可那丧心病狂的罪犯任不罢休,嗤笑着在柔软的脖颈上补上一刀有一刀。 他在泄愤,在以暴力的方式寻求表达与快感。 「五年了,你们找不到他,刨除当年鑑定科技较为落后因素,更重要的,是你们完全没有读懂他犯案时的心理。」秦展沉再次开口,打断了傅铭的思索。 「还犯罪心理……你只是个学音乐的学生,搁着装什么大尾巴狼?」傅铭接着放下烤串冷笑了一声,实际上背嵴满是冷汗。 「音乐也是一门参透别人心思,追求与他人共鸣的学科,其实他们最内核的道理都是一样的。」秦展沉立马瞥了傅铭一眼,轻轻开口说道。 傅铭不屑地耸了耸肩膀,心里却情不自禁的想要听秦展沉说下去。 他已经感受到——秦展沉的思维推理非比寻常。 「我曾经读过一个外国的案子,说是某个小镇发生耸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每具尸体都缺少右手,最后警方侦破了这个案子,在兇手居住的地下室,发现了数十个右手石膏雕像,而挖开它们,里头露出了节节白骨。」秦展沉继续开口,抛来一个冷冰冰的例子。 「你是说兇手分尸是出于奇怪的癖好,那么尸体上最明显的特点……」傅铭的声音顿了顿。 脑海中瞬间闪过无数文件中鲜血淋漓的尸体画面,一个词语瞬间脱口而出。 「割喉。」他最后重重咬出两个字。 「不只是割喉。」谁知秦展沉立刻摇了摇头。 「这四具尸体的耳朵极其附近的皮肤,都被割得不成样子,兇手其实取出了他们的听小骨。听小骨是人体中体积最小的硬骨,总重不过 50 毫克,警方至今都不知道这些小器官被随手扔到哪里去了,我说的没错吧?」 「这个特点一直不被你们重视,外界也几乎没人曝光出这个细节来。那是因为你们的注意力都被脖子上那条最具冲击力的伤口吸引住了,所以忽略点了这个虽???然微小、却无比重要的东西。」还没等傅铭回答,秦展沉就重新开口继续租自己的推理。 傅铭的眉头勐得一皱,他没想到年轻人对案件的了解程度,已经深入到了如此细节。 「拆解掉这两个器官意味着【不能听,不能说】——这才是兇手的执念。」在傅铭诧异恍神的同时,秦展沉继续说道。 「如此你能联想到什么?」他直接给傅铭出了题。 「哑巴和聋子。」傅铭猝不及防地开口,没怎么经过思考就给出了答案。 「你有个很明显的缺点,就是有事说事,缺乏该有的犯罪心理联想——杀人总与社会有关,和兇手在生活中所经歷的一切紧扣在一起。」秦展沉斜视的眼神里似乎有些鄙夷。 「那你觉得是什么?」傅铭轻喘一口气。 「流言。」秦展沉冷冷说。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有些话说出口时,必须要三思而后行。」 「现在社会凭一张嘴造势的人多得去了,受害更是不计其数,你这样推理,还不是照样锁定不了目标?」傅铭双手环抱着,只觉得秦展沉的思维太过天真。 「兇手这次做案与先前一次相隔五年,这么长的作案冷静期实属罕见,这可能说明,兇手五年前经歷了一次流言重伤,五年后梅开二度了。」秦展沉立刻笃定地接过话来。 「查查这些人发表过什么不实言论,其中的受害者必有交集,而身处这个交集的,就是警方接下来要排除的目标。」秦展沉的语气干脆利落,面对傅铭,有刑警气质的倒像是他。 「这可不太好查,前三个案子距离现在已经五年了,且不论他们的社交帐号早就註销,想要找到记录比较困难。就算找到了,你想要在他们发表的言论中一句一句辨别真假做出筛选,工作量是非得大的。」傅铭立马皱紧了眉头。 第18页 「把他们的资料给我。」他还没反应过来,一抬头就看到秦展沉满脸认真的样子。 「什么?」傅铭撑了撑眼皮。 「你把他们的具体资料分享给我,我可以帮你。」秦展沉极度地认真。 「不可能。」傅铭摆了摆手,完全是一副鄙夷的样子。 「别以为你刚刚卖弄两句,我就能真的把你当成同事。我都说了,学生要好好读书,提琴家要好好表演,不要再瞎掺和。」他说。 「傅铭说罢,低头勐吃几口手上的烤串,已经做好了对秦展沉的反驳充耳不闻的准备。 可秦展沉没有如同他预想的那样,对着自己普天盖脸地一顿怼,而是一声不吭地放下了手中的钢签儿,顺势将面前的饮料一饮而尽了。 第11章 林间别墅 这种无声地抗议好像更瘆人一些,惹得傅铭忍不住反覆用余光瞄几眼对面的秦展沉。 年轻人的脸色没什么变化,根本看不出他此刻是喜还是怒。 傅铭觉得气氛有些尴尬,赶紧多揣起几份烧烤埋头苦吃,忽然他听到凳子剧烈摩擦地面的声音,年轻人的拉得老长的深灰色影子,遮盖住了桌子的大半。 「吃好了,我明天还有事儿,自己先回去了。」只听秦展沉缓缓说道。 他甚至不再低头多看一眼,直接从桌边抓起琴包背上,双手插兜转身离开。 「这还有这么多烤串呢!」傅铭撑了撑眼皮,慌忙沖秦展沉离开的背影喊到。 「你自己吃吧,我平时就不爱吃这么油腻的东西。」秦展沉微微回头,只是冷冷抛来了一句话,又立马重新转头,想要往前走了。 「生什么闷气呢……」傅铭叫不住秦展沉,只能无奈地扶额,大声抱怨了一句。 「我没生气,你的卷宗的确不能轻易给我。我刚刚的要求确实离谱的一点。但是没关系,信息渠道总是多种多样的,我想了解的东西,最后肯定有办法弄清楚。」这句话又让秦展沉一步停下,这一次他彻底转过身来,冲着傅铭多解释了两句。 「你想干嘛啊!」傅铭立马打了个冷颤。 秦展沉已经不想再多逗留了,索性加快脚步,穿过小摊上的人群,消失在傅铭的视线之中。 「你可千万别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啊!」傅铭皱眉,用威胁般的语气大喊了一声,也不知道秦展沉听到了没有。 傅铭最后深吸一口气,也只能摇摇头,给这一桌子烤串做最后的收尾工作。 告别傅铭,秦展沉在街头打了辆计程车,逐渐远离了小巷夜市的喧嚣。 晚上十一点半,他终于回到了自己在学校外的出租房。 这个房子很大,客厅、卧室、厨房应有尽有,房东的书房加装了隔音墙,被改成了一间音乐室。 秦展沉推开房门,温馨的暖黄色灯光打亮空荡荡的房间,他从上大学以来就开始独立生活,父母曾经劝过他回家住,但最终还是默许了他早早脱离管束。 他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把琴包上的尘埃仔细清理一遍,然后把琴轻放到架子上。他视这把琴为珍宝,今天在傅铭的生拉硬拽下把琴放到地上,真是让他费了不少力气做心理建设。 换上一件干净的家居服,手机随手往茶几上一放,秦展沉摊坐到了沙发上。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稍高的楼层让这里远离的喧嚣,更方便顿入自我世界的思考。 就在这时,一声突兀的手机铃声响起,惹得秦展沉一激灵从柔软的沙发靠背弹起,小腿一蹬弓身抓过茶几上的手机。 看到手机屏幕上的备註,他忍不住皱了皱眉头,下意识捧着手机缓缓起身。 等铃声再响几秒,秦展沉接起了这通电话。 「喂,妈。」秦展沉挨在落地窗边上,微侧着头看向窗外一片深黑的天空。 「我才刚回到家,今天的表演很成功,一切都挺顺利的……」他开始和电话那头的人寒暄,说话的时候脸上的表情几乎没有变过。 「你和傅铭交谈过了吧?」谁知电话那头的女人声音忽然顿了顿,冒出一句让秦展沉有些诧异的话。 他立刻意识到,傅铭应该是找母亲谈过了,否则也不会知道今天应该到艺术剧院来找自己。 「嗯。」秦展沉淡淡地回答。 「他让我赶紧从案子里抽身,这……应该不是你的意思吧?」秦展沉后面半句有些迟疑。 秦么沙哑的女声忽然一顿,就这么沉默了几秒,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些尴尬。 「你确定你要参与进来吗?」最后一声冷冷的质疑声传来,惹得秦展沉倒吸一口凉气。 「没什么好犹豫的,不把那个人找出来,我姐姐永远不可能开启新的生活。」他平静了几秒,最后平淡地回答了秦么。 「她已经开启新的生活了,没开启新生活的其实是你。」秦么直接提了提音量,把秦展沉更多话全都打断了。 「你也觉得我应该放下一切,接受如今无力的现实吗?」秦展沉听罢皱了皱眉头,手不自然地紧紧篡起拳头。 他俨然一副如临大敌的姿态,已经在大脑中快速构想了几种受到长辈质疑的可能性,并且做好了反驳的准备。 「我可没有这么说过。」谁知秦么只是轻轻一笑,她根本没办法质疑秦展沉什么。 「你总是想用你姐姐当藉口,把自己偏执的行为合理化。其实大可不必……」她的语气显得很轻松,也让刚刚一下紧张起来的秦展沉舒了一大口气。 第19页 接着秦么的声音顿了,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人生很长,因为苦难太多,所以我们总是度日如年;人生又很短,我们终其一生都是为了寻找那一点点存在的意义,可意义尚未找到,我们可能就要步入黄土了。」 她的声音通过手机信号的过滤修饰,变得莫名的空灵。 秦展沉张了张嘴,共鸣在耳膜中的声音仿佛直击心灵,一时变得哑口无言。 「你的意义并不是我能赋予的,我只希望你能完成所有的心愿而没有遗憾。」秦么最后轻声道。 「所以你是支持我的?」秦展沉反覆确认。 「你只要不做违规的事儿,不乱惹别人生气,并且保护好自己,我都不会有意见。」秦么说。 「明白了。」秦展沉说罢,最终挂断了电话。 他把手机放下,转头远望着城市混沌的天空。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的黑暗,要静候多久才能迎来新的光明? 同一个夜晚,城市的另一个角落里,傅铭躺在床上辗转反侧。 他实在是无法入睡,闭眼间全是光怪陆离红黑相间的现场画面。 最后索性从床上爬起,摸索着打开房间的灯光,试图把满屋子压抑赶跑。 傅铭深吸一口气,匆忙一蹬拖鞋,往旁边的书柜大迈几步,最后缓缓拉开了书柜最底下的抽屉。 尘封的记忆在此刻彻底被撕裂开来,从未结痂的伤口再次缓缓流出鲜血。 这一次,要将一切彻底终结。 第二天一早,傅铭和派出所说明了情况,背上公文包便驱车往城市边???缘开去。 车窗外的场景从繁华到冷清,从高楼耸立到绿树成荫。他行驶过一段盘山公路,逐渐看到隐约点缀在山林之中的红色房顶。 这一大片建筑,先前都是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第一案死者——陈华贤名下的房产。 他是个名声在外的投资商,花钱从来都是大手大脚的。而他最后也死在了这奢靡的建筑群中。 在附近空地上停好车子,傅铭便揣上公文包闷头走下车,锁好车门后顺势一抬头。 突然之间,他的目光穿越层层绿荫,看到了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牛仔裤休闲装,劲瘦却并不纤弱的身材—— 居然是秦展沉! 傅铭直接倒吸一口气,直接加快脚步沖了上去。 他已经顾不上那么多了,急躁的步伐哒哒哒哒地响,秦展沉一激灵反应过来,立刻转过身去。 「秦展沉!你在这干嘛呢?回去上课去!」傅铭一把拽住了他,巨大的冲击力让两人几乎撞个满怀。 「研一的课才多,我已经是学校里的老油条了。」秦展沉冷冷甩开了傅铭的手。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傅铭故作一副苦口婆心的样子。 「五年过去,这里早就解封了,所以什么人想来这,你好像也管不着。」秦展沉一边说一边在口袋里摸索着什么,最后竟然捻出一把钥匙,在傅铭眼前甩了甩。 「你怎么拿到的?」傅铭立刻反应过来,这是陈华贤山林别墅的钥匙。 「我说我是来看房子的买家,中介自然就把钥匙给我了。」趁傅铭没来得及把钥匙抢走,秦展沉一提手指,快速将钥匙握紧在掌心。 「因为案子一直没破,大家都说这地方住着冤魂,原本估价上亿的房子,现在市场售价连原价的十分之一都不到,可就算是这样,还是没人愿意接手这里。好不容易来个人谘询,还不需要中介跟来这个晦气地方介绍房子,卖家高兴还来不及。」他接着说。 傅铭无奈地轻喘一口气,山林别墅的警戒线早就撤开了,他现在确实拿秦展沉没办法。 「走吧,一起进去看看房子。」秦展沉提了提嘴角,先一步走到了傅铭前面。 傅铭无奈地摇了摇头,在秦展沉的背后坑骂一声,还是加快脚步跟了上了秦展沉。 让他没想到的是,秦展沉对于前往山林别墅的路很是熟悉,他连导航都不用开,头也不回地路过几栋同样大门紧闭的建筑物,最后准确地站在当年血光满地的别墅门前。 「你之前是不是也来过这里?」傅铭上下打量秦展沉。 「来过。」秦展沉不打算隐瞒傅铭。 「自从这里被解除封锁,我前后来过不下十次。但每次都只有我自己,没人能给我说说更多细节。」他说。 第12章 血染别墅区 接着他掏出钥匙插入门锁,齿轮唰唰唰转动的声音立刻迴响在这四下无人的山林建筑群中。 咔哒一声,门开了一条缝。 傅铭忍不住微微猫眼,想要透过缝往里暼,最后只是隐隐约约看到一些在白布下微微隆起的家具轮廓。 秦展沉竟然没有直接推门,而是把钥匙往后一扯收回口袋,然后一脸鄙夷地转过身看向傅铭。 「你呢?你都没来过这里吗?」他问。 「当然来过。」傅铭马上提了提音量。 「只是近期派出所的工作比较繁忙,我就有一段时间没有来了。我不像你,年轻人精力旺盛,有事没事到处跑……」接着他的声音沉了沉。 秦展沉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目光紧跟着上下打量面前的傅铭,这种质疑的眼神持续数秒,最后眼皮一沉,秦展沉往旁边后退了半步。 「既然这样,这扇门就请你推开吧。总要面对的……」他对着傅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第20页 艺术家好像都是颇有仪式感的人——当年在自己手上尘封的大门,如今又要自己亲手推开,直面残余在里头血腥与秘密。 傅铭皱了皱眉头,还是决定向前一步,把手扶在了门把上。 心里倒数三秒,推开那个紧闭许久的大门,一股灰尘积累的腥臭味扑面而来。 别墅里的家具所剩无几,白布上落着一层灰尘,窗帘大打开着,斑驳的阳光洒在陈旧的木地板上。 傅铭下意识挥挥面前的空气,再转过头看向了秦展沉。 「你包里,装有案发现场的资料吧?」在四目相对的瞬间,秦展沉看着傅铭忽然冒出来一句。 「……」傅铭张了张嘴,愣是没有把声音挤出来。 「这些资料应该是你自己弄的,毕竟卷宗不能随意离开警局。」傅铭既然一下卡了壳,秦展沉索性不等他了,直接重新开口。 傅铭这一下撑了撑眼皮,他不明白秦展沉为什么真能有【读心】的天赋,把一切都猜中了。 「你的手提包不喜欢拉拉链,这可是个坏习惯。」秦展沉看傅铭如此诧异的样子,微微抬了抬下巴提醒道。 傅铭赶紧顺着他的目光歪头,看一眼自己手上的黑色公文包。 拉链大打开着,里头的一摞用大夹子夹住的纸张就这么明晃晃露了出来,尾页还被粗心地压弯一个角,上头的内容秦展沉一下就注意到了。 他的天赋不是【读心】,而是能巧妙地观察细节。 那是五年前有关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新闻摘录,还能看到一张底色为血红的配图。 「你想打什么主意?」傅铭下意识用手挡了挡那包。 「你时隔五年重新接起这个案子,这些年来你根本没权限拿到警局存的卷宗,只能凭自己的努力记下当年的细节。」秦展沉说。 「我本来以为你从刑侦支队离职以后,就已经彻底摆烂了,连案发现场的尸体都不愿意重新面对,没想到你还算有点骨气,自己搜集了一些小道消息。」他接着冷笑一声。 「你别总觉得我是个不负责任的人……」傅铭皱眉苦笑了一声。 「既然都是小道消息了,你给我看几眼,肯定也不算违规吧?」秦展沉没管他外说什么,自顾自地继续把话说完。 傅铭狠狠倒吸了一口气。 仔细做些权衡,秦展沉刚刚说的话也有道理,而且这傢伙确实脑子灵光,倒不如好好利用。 最后傅铭一手抽出几本资料,递向了秦展沉。 秦展沉刚接过文件,傅铭就一背手扭过头去。当他直面别墅内荒芜破败的摆设,顿时变得思续万千。 「五年前的六月四日下午三点,警方接到陈华贤助理的报警,称陈华贤一早上没去公司,电话也联繫不上,赶到山林别墅之后,他发现窗户上抹满了血渍。」他开始描述当年的场景。 「我刚走进这里,就看到客厅中央散落一地的尸块。」傅铭刚往前走两步,却又情不自禁地停下。 傅铭对当时案发现场的印象非常深刻,血染了满地,尸体是惨烈的白,整个客厅在血色中变得无从下脚。 当年他也如今天一般,站在离玄关不远的地方发怔。 「血流了一地,已经快干透了。尸块上的外伤并不多,死者在临死时没有过多挣扎。只是划在陈华贤耳边的刀痕又乱又深,看得人心惊胆颤。」他接着摇了摇头。 秦展沉则低下头去,小心翼翼地翻开手中的旧文件夹,第一页就是当年现场的实拍图片。 场面的惨烈程度让秦展沉狠狠一皱眉。 【尸体散落的定位没有规律,尸块的切割面不平整,可见兇手并没有拆解躯干的相关知识,仅仅是靠蛮力办事儿。】很快他平復心情,心里默想道。 秦展沉没管这么多,直接从傅铭身边擦过,自顾自地大步往前走,照着文件上的照片停在了客厅中央。 那是五年前尸体集中散落的位置。 傅铭无奈地摇了摇头,只能跟在秦展沉身后,也往别墅大厅迈步。 「经过法医鑑定,确定陈华贤死于 6 月 3 日晚上十一点前后,那天是星期六,道路上的车流量比平时的大,加之当时的摄像头不如现在的清晰,监控覆盖率也不够高,图侦的筛查变得非常困难。陈华贤晚上八点从市中心的家出发,没有多久就消失在了茫茫车海之中。警方只能从案发现场入手调查。」傅铭看一眼秦展沉说道。 此时秦展沉正注视着手上的文件,只轻哼两声回復傅铭。但他最擅长的就是一心多用,傅铭的话他全都听进去了。 「当时警方没有在房间里找到任何人的生物痕迹,兇手在杀人后将房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边,最奇怪的是,警方赶到现场的时候,发现消毒柜里的碗筷还是温热的。」傅铭没管秦展沉到底在做什么,只是双手环抱着,开始自顾自在空旷的大厅缓缓踱步。 对他而言,这个房子的每一个角落都能激起他无尽的回忆和感慨,把他拉扯回五年前最意气风发、也是最迷茫最痛苦的时刻。 「我记得新闻里说过,陈华贤血液中的酒???精含量严重超标,被分尸前处于醉死的状态。这证明兇手和陈华贤认识,在案件发生之前,他们还在举杯共酌。」秦展沉站在原地,手轻轻扶着下巴,开始走到傅铭身边。 第21页 「除此以外,陈华贤的额头上还有一片钝器击伤痕迹,酒醉本就让他的反抗能力骤降,兇手砸这一棒子,就会让他彻底成为砧板上待割的鱼肉。」他说。 傅铭看着停在身边的秦展沉点了点头:「酒杯被消毒以后,上面就找不到任何线索了,钝器被带离了别墅,至今下落不明。他真是把一切都想得非常周到。」 「这地方虽然僻静宜居,但林间车道上的公共监控设施跟不上,无法找到案发期间出入现场的可疑车辆。」 他一边说着,一边站到了紧闭的窗边,透过略显邋遢的窗户往外张望。 外头山清水秀,鸟鸣从林子里远远传来,夏季的勐烈阳光落在绿叶上,仿佛能折射出一片两眼的绿色的晶莹。 「而私人别墅的监控录像直接接入陈华贤的电脑,警方找到相关记录时,上面已经被兇手剪裁过了。」傅铭顿了顿。 他回想起自己第一次走进这个地方,同样是这样一个艷阳高照的夏天,满山茂盛的绿与窗户上可怕的红对立出现,强烈的对比像是要把人的视野撕得支离破碎。 「人证更不用说了,这地方哪有人来。陈华贤遇害哪天,别墅门口的保安都被他本人支开了,也不知道到底要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接着傅铭请咳咳一声,重新转回头。 「与兇手见面就是所谓见不得人的事儿。」秦展沉一直安静听着的描述,傅铭话音刚落,他就接过了话。 「这个人知道陈华贤身上不可示人的秘密,同时又是陈华贤信任的人,否则他不可能在兇手面前把自己喝得烂醉,主动失去反抗的能力。」 「没错,熟人作案确实是当时警方调查的侧重点,我们调查了陈华贤死亡当天所有的通话记录,对这些人一一做过排除,而这些人无一例外都有明确的不在场证明。」傅铭点了点头,很同意秦展沉的观点。 秦展沉眉头紧锁,在傅铭的声音仿佛把他带入那段即将泛黄的陈旧回忆里。 一个想像力丰富的人,只是眨眼的瞬间就能切换眼前的场景,行走在散落的尸块之中。 「唯一可疑的,是一通案发前三小时,由座机打来的电话,这通电话拨出的具体位置是万国街道 245 号。五年前,那个地方是 t 城仅存的几个公共电话亭之一,现在已经被完全废弃了。」恍惚间傅铭的声音从天而降。 秦展沉眉眼一低,脑海中的自己快速扫视这充满血腥气味的客厅,目光一下聚焦在桌面的手机上。 第13章 废弃电话亭 他屏息快步前进,抓起死者的手机就翻开通讯记录,看到夹在众多工作通话中的突兀数字。 再次眨眼,臆想的画面一秒化成灰烬,秦展沉勐地挺起脖子来。 「万国街道 245 号,离这里大约有一个小时的车程,我们现在就到那看看。」他说。 「如果拨打这通电话的人就是兇手,那他平时工作生活的地方,有可能离这个地方比较近。」 「你是这样认为的?但我觉得,找一个公共电话亭联繫陈华贤,是兇手隐藏身份的手法。为了达到这个伪装目的,他会不惜长途驱车来到万国街道 245 号。」 「隐藏身份的方式有很多种,如果兇手平时活动的位置不靠近那个电话亭,他为什么要选择这最麻烦的一种方式达到目的?」秦展沉说完,一副作势要马上行动的样子。 「那个地方的电话亭已经完全被废弃了,你到那去也只能看到一个拆除剩下的痕迹。」傅铭说。 「重要的不是这个电话亭,而是电话亭旁边有什么。」秦展沉马上回怼了过去。 「确定这里没有你感兴趣的东西了?」傅铭说不过秦展沉,索性双手环抱了起来,无奈地嘆了一大口气。 「走吧,别那么多废话了。」秦展沉双手插兜,大步流星地径直往门口走去。 「成成成,我看你根本就是把我当司机了。」傅铭嘴上不乐意,还是加快脚步跟上了秦展沉。 其实听秦展沉刚刚一说,他心里也挺想再去万国街道 245 号看看的。 车子沿着道路快速行驶,窗外的景象从僻静变回繁华,最后傅铭微打方向盘停在路边,迅速按下双闪。 「到了,就是对面。」他微微仰了仰脖子,示意秦展沉望窗外看去。 秦展沉闻声扭头,所有的目光顷刻间聚焦到了正对面。 只见对面有一面贴着些小gg的深灰色墙壁,虽然已经看不到公共电话亭的影子,但在稀疏的gg纸后,隐约透出一个类似矩形的轮廓来。 秦展沉下了车,快步走上前去,他直勾勾盯着那面墙壁,灼灼的目光仿佛要把它凿穿。 躁动的车流在身后飞驰而过,行人的吵闹迴荡在耳边,而秦展沉好像被隔绝在另一个沉稳的世界中,任凭外界如何吵闹,他的每一秒都在冷静地思考中度过。 最后秦展沉过了马路一步停下,先是上下打量这块留着螺丝拆卸印子的墙壁,然后微微抬头,环视周围的摄像头安装情况。 仅仅一秒,他就在自己的右前方看到了一个摄像头,从镜头的方向看,它肯定能把电话亭【遗址】方圆十几你的位置覆盖住。 【当时警方只要找到电话拨出时的监控录像,就能立马知道这电话是谁打给陈华贤的了。可是当年警方怎么会一点收穫也没有……】秦展沉心里很是疑惑。 第22页 「当时这个电话亭已经快要废弃了,科技城开发计划即将开始,摄像头逐步更换,恰好案发当天,这个摄像头还没有加装上去,所以警方没有什么收穫。」傅铭看出秦展沉的注意点,便为他解答了疑惑。 「陈华贤案是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起点,他完全有时间在事件发生之前精心踩点,找到【更换摄像头】这个最合适的时间点,全面开启他的计划。」秦展沉重新转回头去。 「而只有在这附近居住或工作的人,才更可能做到这一点。」傅铭给他提供的每一条线索,都让秦展沉更加确定自己的推理。 傅铭看着他沉思的样子,本想开口说些什么,又一下子压回了喉咙里。 他心里似乎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倒想要看看秦展沉的脑袋里到底能有什么想法。 秦展沉沉默一阵,突然抬起头转过身去,利落地仰着脖子,目光好像要穿越城市中层层叠叠的高耸房屋。 「五年前这几栋写字大楼还没建起来。」秦展沉哑言说道。 「的确,这个地方四年前科技开发区才正式开发,大楼都是新建成的。」傅铭点了点头。 「我记得这附近……」 秦展沉先是皱眉沉思了一阵,接着嘟囔了一句小声到只有他自己听得见的话,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打开定位软体,他必须要证实自己的某个想法。 「怎么了?」傅铭看出来秦展沉似乎有些意想不到的小心思。 「t 城艺术剧院旧址在这附近。」秦展沉原本就是行业中人,自然敏感了些。 「嗐,我以为你想到什么了。」傅铭摆了摆手。 「自从这个地方被设为开发区以后,好多地方就翻了个新。剧院、商场、广场……就连地铁站都是翻新过的!」他说。 「五年过去,他有可能已经不住这里了。」秦展沉轻喘了一口气。 「所以说你着急忙慌地往这跑什么。现在早已经物是人非,除了一面满是污垢的老墙,你也得不到什么结果。」 秦展沉像是没听到傅铭说话似的,直接转过身子,径直穿过马路往街道对面的轿车走去。 年轻人说走就走招唿都不打一声的行为让傅铭颇为不爽,他下意识低骂几句,却又操心地加快脚步跟上去。 「小心看着点路……」 车子在马路上唿啸而过,着急的喇叭声时不时传来,即使是走在人行道上,这烦乱的场景也让人心惊。 秦展沉头也不回,既然冷冷地开口。 「这个地方,离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第二个案发现场也不远。」他这一次使用的并不是疑问句,而是笃定的肯定句。 傅铭忍不住投来一个刮目相看的眼神,心里忍不住惊一声:「你这抓姦还抓成行走的地图了!」 打开车门坐到座位上,扯好安全带后重新抬头,傅铭轻咳了几声:「前头转个弯就能到临河大道上,不出十分钟路程就能到发现第二位死者——马瑞瑞尸块的地方。」 「请带我过去一趟。」抬了抬下巴,毫不客气地示意傅铭开车。 多数时间,秦展沉那一副冷漠的表情总是焊死在脸上,要不是他说了个【请】字,傅铭恨不得把这个浑身戾气的年轻人???一脚踹下车去。 「两个兇手出没的地方如此靠近,其实再次证明了我的推理——万国街道 245 号附近是兇手生活工作的地方。」没等傅铭开口说什么,秦展沉就继续说道。 「第三案张慧的死亡现场——安阳街道 3 号旺翔小区,离这里可有足足十公里远,这样你的推论就不攻自破了。」傅铭深吸一口气回答秦展沉。 「你要怎么解释兇手这种反常的行为?」他掷地有声地反问。 秦展沉提起一口气,刚要说什么又一下子憋了回去。 兇手忽然改变了作案地点选择的规律,这种有别于普通犯罪心理的做法,确实是个让人捉摸不透的难题。 「你要是想去河边,那我就带你到临河大道开一圈车,反正你也不死心。」迟迟等不到秦展沉重新开口,傅铭便轻嘆一口气道,双手扶上了方向盘。 「走吧。」 车子终于启动,引擎发出一声低沉的呜咽,傅铭轻打方向盘,轿车併入了车流当中。 车在道路尽头转眼,一条波光粼粼的大运河出现在视野当中,秦展沉微微偏头,额角挨在车窗上,看着运河奔流而过。 河面上停了不少渔船,一切一如既往地平静。 不知过了多久,傅铭的车子终于在路边缓缓停下,打开车门便是一段向下的阶梯,可以直通礁石遍布的河岸。 傅铭一扶方向盘往前挺身,伸手指向斜飘荡一块稍大一些的礁石。 「那块石头我记得很清楚,死者的头颅当时就卡在下面,石头上还有红色墨水写出的英文单词——truth。」他说。 秦展沉二话不说扯开了安全带,跳下车便快步往礁石的方向去。 五年白驹过日,坚硬的磐石一如过去,秦展沉的脑海里能回想起当时看到新闻的场景。 女人的尸块倾洒在河岸上,退潮的河水不断拍打在惨白髮青的皮肤上,让这些块状物体跟着浪花的节奏缓缓摇晃。 要不是礁石嶙峋,发软的尸块恰好能卡在石块与石块形成的缝隙中,马瑞瑞怕是要葬身于无人之境的河底。 第23页 秦展沉和傅铭一同朝着当年集中发现尸体的地方走去,最后停在那块稍高一些的石块旁边。 「六月 11 日出现的马瑞瑞尸体,分散得比陈华贤的更加凌乱。因为她被抛尸河边,涨上来的潮水会把尸体冲散。给警方的勘察加了很大的难度。」傅铭耸了耸肩膀道。 「和前一案陈华贤山林别墅分尸案一样,兇手选择在星期六晚上下手,星期天早上尸体就被这附近的清洁工发现了。当时这个地方正好是监控盲区,所以没有拍到可疑的身影。而兇手的生物痕迹又被河水沖得一干二净。」他接着说道。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每个案发现场都是这样的触目惊心。而抛尸运河就相当于把这场血腥的屠杀表演,通过公共场所彻底展现在世人眼前,也是从马瑞瑞分尸案开始,这个案子的曝光度节节攀升,一时引发社会的轰动和恐慌。 第14章 充满遗憾的侧写 「当时围观的人群里,有没有什么可疑人物?兇手一连杀了两个人,他留在现场观察警方的动态,是非常有可能发生的事儿。」秦展沉回头瞥了傅铭一眼问道。 「我只是清楚地记得,当时围观的人群中有三个医学生。他们的学校离这里很远,我还特地问了他们,为什么要到这里来。」傅铭点了点头,缓缓开口讲述自己的记忆。 当时在案发现场附近围观的人不少,因为连环杀人事件情况特殊,做出此类事件的兇手有留守在现场的可能性,所以警方吧当时围观的人群都摸排了一遍。 「他们中有人中了张附近一家火锅店的免单券,今天是过来白嫖火锅的。」傅铭说罢,斜视一眼秦展沉道。 「鑑于他们的身份特殊,警方调查了他们,但最后什么收穫都没有。」他接着摇了摇头。 「你们调查医学生,肯定是白白浪费时间。t 城警方当年,竟然连最基本的形象侧写都做不到。」秦展沉立刻双手环抱起来,亳不留情面地回答。 「你这话未免太刻薄了一些吧?」在傅铭看来,秦展沉这样的接话无异于故意呛声自己。 「一个案子拖了五年,难道你们还不够差劲吗?」秦展沉的话完全不留情面。 「形象侧写当年我们也做过,这些东西对破案仅仅只有一定的参考价值,最后这个案子一拖拖了五年,也是因为兇手实在是太过狡猾。」傅铭无奈地歪头,看着这个摆架子的年轻人,真是想好好说教一番。 「真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如果换作是你,你有把握比当年的我们做得还好吗?」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尸体具有非常明显的特徵,尸块的断面都非常不整齐,而且切口也没有准确沿着关节处切下。这说明兇手并没有合适的分尸工具,技术也不够娴熟,但他的力气倒是挺大的。」秦展沉冷笑一声,开始不紧不慢地发表自己的意见。 他说话时总是自信十足,好像每一个字都是经过细心斟酌似的,只要说出口,就有一等一的把握。 「分割尸体也不能视做他的仪式感,只能看做一种泄愤。」秦展沉接着说。 傅铭没有着急打断秦展沉,他倒觉得这种分析挺有意思的,不知怎么就被完全吸引过去了。 「听小骨可不是这么容易取出来的东西,他需要一定的理论知识水平。不过死者耳朵上的伤口同样是粗糙不堪的,就证明他没有学习过此类知识,全都靠悟性自学。而他几次作案,取听小骨的手法并没有得到任何改进。」秦展沉大气都不带喘一口,语速反而越来越快了。 「所以,他不从事任何医学相关工作,也不是个有悟性的医学生。甚至不会是熟悉骨肉分离的屠宰场工作者。」他最后得到结论。 「要想看懂介绍如何摘取听小骨的书籍和论文,也是一件挺困难的事情。但他还是能按照书上的步骤完成手术,也能反应出他确实有一定的智商实力,在某些方面肯定是行业翘楚,只是学习医学实践,是有些专业不对口了。」 傅铭听罢,竟然情不自禁地点了点头。五年前,这样的形象侧写是完全空缺的。 「因此,我们可以做出如下形象侧写——兇手应该是个身材壮实的年轻男人,内心深处容易情绪化,却懂得克制和隐忍,有很强的反侦察意识,智商比较高,在他的领域应该是精英人物。」秦展沉说道。 傅铭皱紧了眉头,一时间说不上来话。 秦展沉说的没错,警方白白花在三个医学生的身上太多,这条路原本是不应该错的。 「如果是我,我会查一下这三个医学生手中的火锅抵用券到底什么来头。」秦展沉看一眼傅铭道。 「这三个人是兇手用来拖时间的障眼法,那张抵用券就是兇手的道具。你们明明可以根据抵用券顺藤摸瓜找到他,却还是中了他的计,查了一些无用的东西。他将你们玩弄于股掌之间,说不定还在嘲笑你们的无能。」他的语气严肃而略带鄙夷。 「我们当时查过抵用券了,当时店里确实在做活动,顾客抽中大奖很正常。」傅铭这下终于接上了话。 「他们用的是什么抽奖方式?电脑?」秦展沉马上问。 「最原始的大箱子抽奖。」傅铭对这些细节倒是挺熟悉的,双手一摊就立刻回答了上来。 「那就可以动手脚。」秦展沉根本不给傅铭任何喘气的机会。 第24页 「当时店里有店员离职吗?」他问。 「这……」傅铭眉头一皱,声音也跟着顿住了。 他快速翻找脑海里的记忆,秦展沉的问题他根本没办法回答。 「你们漏了这个非常关键的细节。」秦展沉的质疑声甚至带了些愤怒的意味。 傅铭一时间不知道作何回答,秦展沉是对的,五年前的调查存在这很大的遗漏。 剧烈的冲击把他整个人钉在原地,这样的遗憾让他一时间无地自容。 「这么说,你们五年前就已经与他擦肩而过了。」秦展沉没有等到傅铭的回应,便又一次率先开口。 而当他顺势转过身来,看到傅铭撑着眼皮呆愣着,好像完全石化在了原地似的。 「现在补救还来得及。」秦展沉看到傅铭的情绪不太对劲,突然有些不忍心在说下去了。于是他轻咳一声,再次转头望向河面。 「人生那么长,终归是有遗憾的。这一次,别再让他逃掉了。」 「但现在证据基本都毁了……很难查。」傅铭轻嘆了一口气。 「没有证据就只能靠逻辑。」秦展沉接过话。 「万法皆空,因果不空。只要知道完整的故事是怎么样的,兇手到底为什么有这么多恨,他是为了谁在杀人……我们就可以顺着因果锁定他。」 秦展沉的话颇???有些哲学风范,搭配上运河边飘着水腥味的风,更能催人感慨。 傅铭很难想像,这样深沉的话,怎么会出自于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 两人在运河岸边呆了好一会儿,秦展沉听到了很多他从未了解过的细节,不知不觉已经到了夕阳西下之时,他们也重新回到车上。 「下个地方……该去安阳街了。」秦展沉咔哒一声扣好安全带,转头对傅铭说。 傅铭脸上的表情一僵,立马伸手搓了搓脸颊,好让不正常的微表情赶紧消失:「现在都多晚了,先送你回学校宿舍吧。」 秦展沉微张了张嘴,本想出口反驳什么,但最后还是任凭这些话卡在喉咙里。 傅铭还没准备好重回那段惊魂而痛苦的往事。 「我不住学校宿舍,你把我送回爱华路 12 号嘉馨小区,我在里面租了房子。」秦展沉决定体谅体谅傅铭。 「你这孩子,多住住宿舍有利于社交能力的提高,难怪你整天这么欠揍。」傅铭狰狞起表情,一副长辈教育小辈的样子。 秦展沉明明在给傅铭台阶下,却被不识好歹地教育一通,他不爽地白了一眼,也懒得再多说什么了。 傅铭调转车头,在柏油路上行驶好一会儿,最后拐进了嘉馨小区。 这是一个中高档新式小区,欧式的建筑风格让人眼前一亮,茂盛的绿化有专人打理,巡逻的保安看到业主的车子从旁边驶过,还会特意停下来敬礼目送。 这小区还建在运河公园旁边,要是居住的楼层稍微高一些,还没选眺气势磅礴的江景。 「啧啧啧……你可真是个有钱的公子哥,租这地段的房子可得不少钱吧?」傅铭忍不住探头四处张望。 「这地方安静些,我租的房子上下左右都还没有卖出去,就算房子里没有装隔音房,我拉琴也不会吵到别人。」秦展沉双手环抱了起来。 「至于房租……我自己挣的钱就已经绰绰有余了。」 傅铭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秦展沉可是个小有名气的大提琴青年演奏家,年少有为钱包宽裕也很正常。 不过特地选个上下左右都没人的房间住这,他也不觉得瘆得慌? 傅铭越想越觉得这个秦展沉不是凡人。 「前面左拐,六单元。」秦展沉冷冰冰地指路。 「嗯嗯嗯……」傅铭随意回答,最后把车子停在大门前头。 「你要是来我家做客,记得提前一天告诉我。我有时候会在房间里练琴,手机习惯性静音,听不见你找我。」秦展沉下车以后,身体扶在车门上说了最后一句话。 「我也不会想着来你家做客。」傅铭这句话还没说完,副驾驶座的车门便「咚」一声随手关上。 只见秦展沉双手插兜潇洒离去,傅铭嘀咕一句:「现在的年轻人真没礼貌」,便调转车头驶离的小区。 他根本不知道,小区门边的绿化带里,有一双灼灼的瞳孔,正目送着车子离去。 傅铭的家距离秦展沉的家有将近二十分钟的车程,回到小区停车场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第15章 被断喉的卖酒女 傅铭按开手机一看——晚上八点二十分。 忙碌而充实的一切又即将过去,傅铭转过身,想要伸手把后座上的公文包抽过来。 他这不爱拉公文包拉链的习惯真是不好,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踩了急剎车,文件就从包里散了出来,纸张的一半都露在了包外面。 傅铭想要伸手收拾,可是他忽然动作一顿,悬空的手指迟疑地颤抖—— 他看到最上面的一份文件封面上,清清楚楚印着标题——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第三案:大火报復案。】 傅铭忽然觉得脑仁里的神经一阵刺痛,几乎是下意识的,他勐地把身子往后座挺去,一手抓起公文包,另一手把散出的文件快速扒拉了进去。 抑制不住的慌乱表情让傅铭更显得狼狈。 他的灵魂深处像是住了另一个自己,那个傢伙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坦然那么勇敢,当过去的回忆来袭,那个胆小的自己就会缩进角落里迴避一切。 第25页 「死亡女性名叫张慧,32 岁,生前在 t 城嗨雨俱乐部 ktv 里当陪酒女,生活极度不规律,不常与邻居来往。」可当傅铭让自己的视线强行从公文包上移开,文件上的死者信息已然跃进他的脑海里。 在无数个无人知晓的夜晚,傅铭已经将这份资料不甘心地读了又读。 畏惧与不甘、渴望与逃离……这五年来他总是在这样矛盾的心情里反覆横跳。一方面想要尽快抓住兇手,一方面又碍于可怕的回忆太痛,实在不敢揭开伤疤。 曾经付出的惨痛代价,让他变成了表里不一的胆小鬼。 傅铭迟迟没从车上下来,他紧紧握着方向盘,抿着嘴像是在苦苦思考着什么。 良久之后他咬了咬牙,重新启动车子,又一次驶离的小区。 傅铭的下意识告诉他不能回到安阳街 3 号,这种抵挡不过去的应激反应实际上是一种自我保护,但他总得做点什么,找到另一条另闢蹊径的路…… 死者的交际圈中心不是在家就是在工作地,傅铭决定去那个地方看看,试图找到五年前的线索。 晚上九点半,嗨雨俱乐部五楼酒吧—— 推开紧闭的隔音大门,里头剧烈的鼓点声钻了出来,各式各样令人沉醉的酒精气味也飘荡过来。 纸醉迷金、灯红酒绿、欢声笑语,沉醉情迷…… 熙来攘往的人诉说着自己的故事,剧烈的音乐嗨响要把一切不悦带走,消沉的人醉生梦死,欢快的人顿入仙境。 傅铭站在门口,看着这篇大门被不停地打开又关上,最后终于深吸一口气,握紧手上的笔记本,大步流星地走了进去。 五年前他本应该亲自来这里一趟,这是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第三案的死者张慧,曾经工作过的地方。 可是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打乱了警方所有的计划,傅铭便再没有参与到这个案子中去了。 他不敢回到当年大火发生的地方,一到那地方他就生理上地犯噁心。 但傅铭心里总归是不甘放弃,足足思索一个小时后,他决定揣上证件,从张慧的工作地开始重新查起。 他轻轻拨开拥挤的人群,在蹦跳的顾客中扯着嗓子大喊抱歉,试图找到这间酒吧经理。 没想到自己刚往深处走几米,一个不经意地偏头,看到了不远处的单人吧檯上,坐着一个穿着牛仔裤白衬衫的熟悉背影。 「秦展沉?」傅铭刚开始还难以置信,赶紧往旁边走几步,探头往这个身影的侧面看去。 年轻人一双精瘦的大长腿交叠在一起,面前放了杯腾着干冰雾气的饮料。微张嘴咬住吸管的瞬间,暴露出两颗极富特点的虎牙。 果然是秦展沉。 傅铭一口气压在胸膛里,想也不想便大步流星地走向前去。 「你怎么在这?」他皱眉一惊。 秦展沉刚开始正一手斜撑着自己的脑袋,一手捻起金丝搅拌勺,慵懒地不停搅动杯子里的饮料。 傅铭的声音从头噼来,他这才挺了挺身子,抬眼用略有些迷离的目光盯住了面前的傅铭,手上的动作完全停了下来。 「我早就成年了,来酒吧有问题吗?」他上下打量傅铭,最后目光落在傅铭手中的笔记本上,便会意地轻笑一声说。 「你如果是来酒吧玩的,我一点也管不着你。但你真是来酒吧玩的吗?」傅铭扯着嗓子,贴在秦展沉耳边质疑道。 「你还真说中了,我真不是过来玩儿的。」谁知秦展沉直接不屑一顾地笑道。 「什么?」傅铭真觉得自己一口怒气要涌上来了。前几次秦展沉还能装出收敛的样子,现在是装都懒得装了。 「我和你一样,都是来干活的。」秦展沉说道。 「你骗谁呢?你是个拉古典弦乐大提琴的,这里放的都是 dj!你能在这干什么活?」傅铭只觉得秦展沉在睁眼说瞎话。 【不对,这傢伙的脸蛋倒是好看,又拉得一手好琴风度翩翩的样子,一定很受女人的欢迎,该不会他的活是……】傅铭又一皱眉,鄙夷地上下打量起面前的「失足少年」。 好巧不巧,这时忽然从秦展沉身后走来一个烟燻妆西装打扮,耳垂上带着夸张耳饰的美艷女人,她拍了拍秦展沉的肩膀,扯着清脆的嗓子在秦展沉耳边喊—— 「展沉,你还要聊多久,就到我们了!」女人的话傅铭全听到了。 只见秦展沉比划了一个「ok」,一口喝完所剩不多的饮料,跳下高脚凳就跟着女人往后走去。 「你也赶紧去工作吧!」他最后甩下一句话。 傅铭诧异地一撑眼皮,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身休闲打扮的秦展沉走上酒吧中央的舞台。 此时的舞台上不知怎么的,多放了一把漂亮的大提琴,金色的琴弦在闪烁的风光下简直是一股清流。 「下面给大家带来???合唱曲目,大家会唱的一起唱!」主持人用自来熟般的语气报幕道。 只见秦展沉快步走到那把大提琴前,一条腿搭在了大提琴旁边的音响上,以一种极度随意潇洒的姿态抱住了胸前的琴身。 话筒传来的杂音滋滋啦啦地响,那个穿着西装的女人把手上的话筒夹在话筒架上,一插兜就是街头摇滚歌手的慵懒随意。 傅铭本来以为,所有在舞台上穿着燕尾服的古典弦乐表演者,一定都是姿态优雅地立于高堂之上的。这种仿佛在天上飘着的音乐终归离人间太远。 第26页 没成想秦展沉拿起琴弓贴紧琴弦开始演奏,酒吧里躁动的鼓点伴着女歌手些许嘶哑的烟嗓,竟然能完全点燃全场。 秦展沉的手速很快,即使在烦杂的吵闹声中,弦乐的声音依旧流畅如水。 舞台下有人喊他的名字,好像他早就是这里的焦点。 「我靠……这傢伙还真是来着干活的,看起来他还不是第一次来了?」傅铭勐然一愣。 傅铭觉得诧异至极——秦展沉还真是身兼数职,研究生、演奏家、老师、酒吧助演,平时还接一些帮忙抓姦的活……简直是哪咤转世有三头六臂。 他也知道,秦展沉选择在这样一个敏感的地方兼职,一定别有所图。但现在他合情合理地站在舞台上拉琴,傅铭也质疑不了他。 最后傅铭索性摇了摇头,转身继续找人询问五年前死者张慧的情况。 在酒吧的吧檯附近,傅铭找到了嗨雨酒吧的运营经理。 这个穿着廉价西装的男人已经在这里看了七年的场子。对酒吧里的人员与财务应该是了如指掌。 「你好,有些事儿想找你打听一下。」傅铭刚一上前就直截了当地说明来意,然后伸手微微挡住证件,展示给了酒吧经理。 「警察?」经理先是大惊了一声。 他面色慌乱,手臂无从安放地胡乱摆动,嘴巴一张一合地自言自语。 怎么有人来查岗?没听说今天要来检查啊…… 「你说什么?大声点!」傅铭扯着嗓子,让声音还过酒吧里吵闹的音乐鼓点声。 「警官!我们这是正经酒吧,不犯事儿的!」经理连忙摆手。 「我来着是想想你打听一个人,她五年前在这里工作过,你这有没有资歷老一些的工作人员?」 「找人?我在这工作七年了!」这经理听罢,立刻舒了一口气。 对他而言,只要来的人不是来端场子的,就都是小事儿。 「你看看这个人,名叫张慧,之前是这里的服务员,你还有印象吗?」傅铭把照片递了出去。 照片的女人浓妆艷抹身材妩媚,这样的韵味让人有种纸醉金迷的轻浮感觉。 「我们这的服务员,基本上都不是固定在这工作的,有时候就来个一两个月,就到别的地方去了。我这一下子……还真不记得有这号人。」经理仔仔细细端详照片一会儿,最后摇了摇头。 「不过……这女人在这里赚的钱应该不多,要是她能一天开出几万块的酒,我肯定到死都记得她。」他忍不住开了个的玩笑话。 这个调侃不合事宜,但因为周围灯红酒绿环境的加持,竟然也没显得唐突冒犯。 就好像这里的女人生来就是为了卖酒,卖不出酒就活该让老闆记不住。 第16章 人头马 「有没有工作时间比较长的员工,可以帮我问问的?」傅铭扶了扶额头,继续扯着嗓子大声问经理道。 「警官,不是我不想配合你,因为我这没有长工,真记不清了!」经理很是为难。 傅铭深吸一口气,环视周围嘈杂的一切。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匆匆过客,他们隐没在黑暗的欢愉之中醉生梦死,萍水相逢后又互相遗忘。 有些男人甚至不会记得晚上自己搂上了哪个女人,反正她们都是花钱买酒后的附带品。 五年前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相关卷宗还锁在 t 城公安总局刑侦队的地下室里,傅铭连打开地下室的权限都没有。 现在他四处碰壁,到头来一点收穫也没有。 「来都来了,要给您来杯酒吗?饮料也行……」经理看傅铭的样子很是失落,也不知道如何是好,便随口说了句安慰的话。 傅铭摆了摆手婉拒,转身离开了这位经理。 舞台上,秦展沉还在投入地演出。他的大提琴声动听婉转而又不失炸裂,在这种充满戾气的地方称得上是清流。 等琴音顿然骤停,傅铭的心狠狠咯噔一下。重新变得庸俗的背景音乐,让他在屡屡受挫的情况下逐渐变得烦躁。 他询问了半个钟头,到头来是竹篮打水一场空。索性走到露天阳台上去,关上隔音的玻璃窗户,让自己好好冷静一会儿。 夏风缓缓地吹,傅铭的手搭在微凉的金属栏杆上,仍风吹起他额角干练的髮丝,好让他的精神状态好转一些。 「看起来你的笔记本上都是空的?」秦展沉的声音忽然出现在身边。 傅铭闻声一愣,一激灵回头看去,只见秦展沉缓步走向自己,很快便挨在了傅铭身边的空位上。 他看到了傅铭手上的本子,被风一页一页吹开后,里头全是空白的。 傅铭在酒吧里穿梭了这么久,连拿起笔往本子上写写画画的机会都没有。他的表情里也全是沮丧。 「有些人就是这么渺小,她像是可有可无,就算忽然消失了,也没人记得住她。」秦展沉轻嘆一声说。 傅铭挨在栏杆上,摊了摊手想要开口说什么,可是一下子声音又卡在了喉咙里。 事实的确如此,这个世界上有这么多人,每个人每天都会有自己的苦难、烦恼、幸福……有些力不从心的人,在纷繁又忙碌的世界里顾好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哪里有精力和别人打什么交道。 「是啊……这些人身上藏着故事,可是没人记得他,这个人也就没有故事了。」傅铭寻思了半晌,终于感慨出了一句话来。 第27页 「他们身上的故事还在,只是你需要更多时间去挖掘。」秦展沉忽然冷笑了一声。 傅铭不解地转头,看到这个年轻人手臂一甩,直接把身后的背包甩到了身前,从里面掏出来一个大约巴掌大小的皮面笔记本。 「我每个星期,都会至少来这里当驻演一次。这是家老酒吧,虽然服务员常换新,但也有很多老主顾。」秦展沉一边说一边重新背好包,将笔记本递给了傅铭。 「有些以前的事儿,你能从这些老主顾口中打听到。只是他们的记忆总是破碎的,所以要不停地收集,才能把他们串在一起。」 傅铭诧异地撑了撑眼皮,迟疑了一会儿才把笔记本接到手中翻开。 他第一眼就看到上头一些带着连笔的字体,这些文字的附近,还会画上箭头、问号、感嘆号等等标记。有些文字还特地被圈了出来,颇有「画重点」的意思。 「不停收集……你这样边驻演边询问信息已经多久了?」傅铭问。 「差不多两年,本科的时候太忙了顾不上,研究生的课务稍微能轻松一些,就开始着手调查了。」秦展沉回答。 「真行!」傅铭听罢勐地脱口而出。 「居然说研究生的课务轻松……」 秦展沉满头黑线,他还以为傅铭要对自己「持之以恆」的精神连连夸赞,没想到他的注意点竟然落到了这种有的没的上面。 「本科的课务比较宽泛,有些我不太擅长的科目就会比较费劲。研究生以后我的学习就变得精专了,任何有关大提琴的学习对我来说都是享受的。」秦展沉只能先向傅铭解释解释。 「我家还有几本,改天可以都给你看看。」他说。 「张慧,ktv 陪酒女,性格文静,唱歌走调情商不算高,工作上没什么出众的地方。」傅铭看着笔记本,把秦展沉总结在上头的话念了出来。 「做这一行的,靠的就是花言巧语脑子灵光。如果一晚上接不到酒水单,她就只能拿到微薄的基本工资。既然她有那么多缺点,就证明她的经歷收入不稳定。」秦展沉双手环抱着说。 「可是她却能租到安阳街 3 号的复式楼,五年前那个地方虽然不至于豪华,但也绝不算便宜。」接着他顿了顿。 「她的钱是什么来的?」这个问题让傅铭忍不住眉头一皱。 「她有针对性的服务目标,光是那一个人,就足够让她住上复式楼了。」傅铭思考了几秒,最后回答了秦展沉。 「那么说这个人肯定是酒吧的大客户,一晚上甚至能一掷千金。但如果酒吧的老闆听过这号人物,应该会主动告诉才对啊?」接着他歪了歪头,一切推理都显得如此不合理。 「那就证明张慧拿到的钱根本没经手过酒吧。这是私下达成的不正常交易。」秦展沉最后说道。 「既然是私下,那查起来就更难了。」傅铭摇了摇头。 「只要有人见过这样的有钱???的大人物,哪怕只有一眼,都可能留下印象。」秦展沉接着说。 「只是我现在还没有描绘出这个人的轮廓,只知道一些碎片式的信息。」他接着道。 傅铭眉头一紧,整个人跟着警觉起来。 「对方是个做投资的老闆,人比较年轻,打扮时尚。不过公司称不上有名,所以没有给别人留下太多印象。但他为人大方,点酒的时候喜欢点人头马,这种名酒一瓶快五位数。」秦展沉说。 「人头马……」傅铭一下有些兴奋。 「每瓶人头马的瓶身都有独立的编号与签名,为此我专门问过老闆,但她已经找不到五年前的帐本了,所以此路不通。」秦展沉似乎知道他想到了什么,便抢先开了口。 只见傅铭掏出手机,开始在自己的云端相册上仔细寻找着什么。 有些照片五年前就存了进来,他一直没有想着删掉。这些东西好像是心底的一块大石头,压得人喘过不气,却又怎么都挪不掉砸不烂。 秦展沉看不到傅铭手机上的具体内容,只知道他在疯了一样地滑动手指,警觉的瞳孔微微上下摆动,快速变换的画面看的人眼花缭乱。 故事他动作一顿,深吸了好大一口气。 「我在案发现场见过人头马。」傅铭把手机屏幕转向了秦展沉。 秦展沉微微弯腰,直勾勾盯紧了傅铭的手机屏幕,这时他终于把上面的照片看清了—— 照片上是陈华贤山林别墅的客厅,尸体和血迹已经被清理走了,白亮的瓷砖上贴着标记条,将尸块散落的位置标识出来。 图片左上角整好拍到了陈华贤别墅的酒柜一角。拍摄这张照片时,镜头聚焦在地板的标志贴条上,别的部分看起来有些模煳。 但人头马标志性的酒瓶,以及它棕黄髮亮的清澈酒水,还是让人很容易就辨认了出来。 让秦展沉更想不到的是,这个酒柜里似乎不只有一瓶人头马,光是照片上露出的半层地儿,就斜摆了三瓶这样华丽的酒瓶子。 「看起来,陈华贤真的很喜欢这种彰显身份的名牌酒。他要是来酒吧里消费,别的酒怕是看不上。」秦展沉小声嘆了一声道。 照片上这些人头马所在的位置,实在是太偏,普通人看一眼照片,根本注意不到酒柜里的名牌烈酒。 可见傅铭在多少个别人不知道的日夜,将保存了五年的图片反反覆覆地查看,上头的细节都被他分析透了。 第28页 当秦展沉提到人头马时,傅铭才能做出如此迅速的反应,一下就定位到了照片上可疑的细节。 秦展沉真觉得傅铭是个矛盾的让他摸不着头脑的人,明明心里偏执地在乎着这桩死案,却又窝在城市边缘的街道上,整天一副绞尽脑汁逃离琐事的样子。 「不过……买得起人头马的人很多,也不知道这是不是巧合。」等秦展沉重新直起身体,傅铭也把手机屏幕重新举回到了自己面前。 「单方面的证明当然不能说明问题,但现在两遍的人证物证都可以作证——在酒吧里为张慧提供所有生活来源的大款,就是陈华贤。」秦展沉严肃地说。 「这个女人是陈华贤包下来的人,那她和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兇手又有什么关系?和第二案死者马瑞瑞、第四案死者林杰之间又有什么渊源?光有这瓶人头马,还不足以把所有人都串在一起……」傅铭的眉头紧锁在了一块。 「故事还没发掘完呢。」秦展沉小嘆了一口气。 第17章 我能帮你 「我一直觉得做我们这行的得看点运气。幸运的话,可能明天一转脚就能豁然开朗;不幸运的话,我们可能得再花五年时间拼凑这个故事。」秦展沉耸了耸肩膀道。 「是做我这行的需要些运气,不是你这行。」傅铭又强调了一遍。 他不想让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学生沾染这危险的案子,这是他心里的底线原则,所以哪怕秦展沉的推理再鞭辟入里,他开口闭口还是劝退。 「你真像一个油盐不进的封建社会大家长。」秦展沉狠狠白了一眼,憋住一大口气。 「时间不早了,我明天还得去学校,先走了。」不过他也懒得掰扯这么多,就这么大大方方把笔记本留给了傅铭,转身扬长而去。 傅铭迟疑地摆了摆手,隔着天台的玻璃门,看着秦展沉利落背起大提琴包,最终淹没在了人群之中。 第二天一早,傅铭的车准时停在派出所门口停车场,刚拉开安全带,顺手把车门推开一条缝,手机铃声像是设定好了似的恰好响起。 傅铭瞄一眼屏幕,竟然是马岩局长打来的电话。 「餵?马局您说。」傅铭一激灵打起精神来,赶紧接起电话,推门下车的动作也立马停住了。 「赶紧收拾东西跟我回刑侦队,我正式把案子的调查权转交到你手上。林杰的尸检报告法医科已经连夜弄出来了,你回来也方便亲眼看看尸体,到我办公室参与案件讨论。」马局一开口就是一句大大咧咧略显焦急的命令。 「马局,我这派出所手上还有很多工作得交接,一时半会可能还没办法撒手不管。」傅铭先是愣了几秒,仔细盘算了一下自己手头上那些大大小小还未彻底解决的民生案件,最后为难地回绝道。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拿这个搪塞我呢?」马局有些不乐意了。 「我这真不是搪塞,再说了回刑侦队也有很多手续要走,我总不能让你给我开后门不是?」傅铭赶紧接话。 「这样吧,我让我徒弟到刑侦队走一趟,把能借走的资料先借走,回去的事儿我们改天再谈......我徒弟就是那天案发现场跟在我屁股后面,眼睛又大又闪的那个小姑娘,她做事特别谨慎细心,您可以放心吧文件交给她。」他接着说道。 「也行吧也行吧!尸体的情况都大同小异,我想你也都熟悉情况,也不用费时间和我讨论了。」马局轻咳一声回答。 「谢谢领导体谅我们这种基层干警!」傅铭立马提起音量。 「真是个油嘴滑舌的不正经……」马局无奈地哼唧一声,草草挂断了电话。 电话那头终于恢復了机械地滴滴声,傅铭满脸堆着的笑意顿然消失,紧绷的肌肉一松,举在耳边的手臂放了下来,心里莫名有种如释重负的感觉。 「真是……」傅铭重重嘆了一口气,猫腰在方向盘上撑着自己,沉默半晌后自顾自地摇了摇头。 在听到马局让自己重回刑侦支队的第一秒,他心里闪过了几乎要冲晕脑袋的兴奋,可是这种惊喜转瞬即逝,剩下更多的是负担、不自信甚至是负罪感。 不该变成这样的…… 他总觉得自己的脚步沉沉的,五年前的大火栓住了他的人生,让他害怕再往那危险的伤心地再踏出一步。这种自我禁锢的枷锁是要被打破的,马局显然是在牢笼外头帮助自己,可是被年復一年禁锢久了的人,面对外头打破宁静的疯狂敲门破窗声,已经不觉得那是归还自己自由的希望,而会以为它是危险将至。 「咚咚咚!」忽然窗口一阵清脆的敲击玻璃声,把发愣的傅铭吓得一哆嗦。 他赶紧闻声回头,勐地看到陶小余那张怼在车窗上粉扑扑的脸,一双大眼睛忽闪忽闪。还没等傅铭说些什么,驾驶座的车门被「哗」一声拉开了。 「师父你怎么开了门不下车?」陶小余探出头来疑惑道。 「我看你的车门虚掩着又没动静,我还以为你车遭贼了呢……」她挠了挠头。 「哪有贼敢在派出所门口偷车呢?」傅铭赶紧收拾好情绪下车,随便打趣了一阵。 「去帮师父把卡打了,然后回来这领任务。」接着傅铭直接掏兜,把自己的工卡塞到陶小余手上。 「你又来了……连这两步路都懒得走,哪有这样的警员。」陶小余抱怨了两句,还是揣着傅铭的工卡往派出所大门跑去了。 第29页 傅铭随意地挨在车门上,沖陶小余唠叨了几句【慢点跑】,浑身上下都透着公职人员不该有的散漫。 相比之下,秦展沉才更像是一个生活在一线上打工人。 正如傅铭所见,秦展沉的确是个有【三头六臂】的人,他的时间好像能被生生掰成两半,可如此的三心二意,也影响不了他办事的质量。 周内上课,周末去少年宫任教,在那里会遇到一些慕名而来的僱主。 他的能力很强,一般三天之内就能结束僱主的任务,拿到一笔不小的僱佣金。 早上他咬着面包接着电话出门,导师把一天的任务布置下去,他天才般的悟性让他对琴谱几乎过目不忘,所以那些琐碎的任务不过是小菜一碟。 迄今为止秦展沉的每场演出都表现完美,也因为这令人难忘的出色表现,他每天都会收到很多新邮件。 演出邀约、讲座採访、学???术交流……年轻人的艺术事业正处于上升期,天才的名声越来越响亮。 即使生活再匆忙,每个星期给家人打一次寒暄的电话,依旧是秦展沉雷打不动的习惯。 母亲是个理性的女人,甚至连聊天的话术都是充满逻辑性的;父亲开朗一些,他会暖心地关心秦展沉的衣食住行。作为一个颇有名望的大提琴艺术家,他还会督促秦展沉好好学习用心演出;姐姐温柔而知性,在身体瘫痪之前,一直把家里照顾得井井有条,可惜现在,她的世界蒙上了灰色。 自从姐姐受伤之后,秦展沉会尽力抽时间到医院陪着姐姐做康復训练。五年前准姐夫吴文斌的出现,让他在这方面少操心了许多。 秦展沉的世界是忙碌与从容的交杂体,他习惯了疲惫,所以感觉不到疲惫。 他的时间规划总是很有条理,什么时间段该做什么,全都幻化成清晰的思路,罗列在他的脑海之中。 清晨来到乐团排练室,他坐进众多青年演奏家当中,变成那个高傲而优雅的艺术家,大方地与各位同僚谈论乐理和音乐的情感。 而结束乐团的集体演奏排练,秦展沉把琴暂时借放进导师的办公室,独自一个人往学校门口走。下课时间,旁边的学生有说有笑地走过,好像只有他一个人满怀心事。 秦展沉不知道,他那若有所思的身影已经被少女的眼睛盯上了—— 「秦展沉!」裴箐从老远跑过来,一把拍在了秦展沉的肩膀上。 秦展沉一激灵,赶紧转头看向了她。 「这两天都没看到你来学校,是被什么烦心事儿缠住了?」还没等秦展沉开口,裴箐就看着她问道。 「没什么烦心事儿。」秦展沉轻舒了一口气,重新转身要离开。 「最近 t 城不是发生了个案子?」裴箐跟在秦展沉身边,歪头看着他说道。 秦展沉迅速微皱眉头回头,很快脸上的表情又重新变回一如往常的清冷。 「那是警方的烦心事儿,不是我的。」他手一插兜,重新迈步向前走。 「你当我第一天认识你吗?」裴箐没有就此打住,反倒更来劲了。 「你要是想玩破案游戏,我可以陪你啊!」她说出来的话,让秦展沉只觉得她天真过了头。 「我没有在玩游戏,这事情你就不要乱掺和了。」秦展沉严肃地说道。 「我真的可以帮你。」裴箐叉腰抬头,生怕秦展沉小看了她。 「前几天死在水井里的林杰和我爸认识,他的工作室我爸算是投资股东,你要是想要他的资料,不必通过警察,我就可以给你。」她最后说。 秦展沉一下就被她的话吸引了,面对「颇具诱惑」的资料,他的眼睛情不自禁地发光。 可是转念一想,还是觉得裴箐这个不谙世事的大小姐不该被牵扯进来,便摇了摇头,转身独自离开了。 「改主意了记得发消息给我,我保证能帮到你的!」裴箐冲着秦展沉的背影喊了一声。 秦展沉的脚步在唿喊中顿了顿,但始终没有回头给裴箐任何回应。 裴箐也没有觉得失落,看着秦展沉快步离开的背影,轻轻勾起了嘴角。 秦展沉的背嵴莫名其妙地微微打颤,他抿了抿唇,加快步伐走出学校,伸手就拦下一辆计程车。 「您好,麻烦带我去阳光街道派出所。」他早早下课出校,其实是为了去找傅铭。 秦展沉很想拿到断喉连环杀人事件受害者的相关资料,只有看到这些详尽档案,才能帮助他更更深入地了解案情。 第18章 圣经 几个小时前—— 秦展沉坐在高脚椅上拉动琴弦之时,陶小余打卡完毕,回到阳光街道派出所门口,把工卡还给了师父。 「我刚给马局打过电话,他同意把断喉连环杀人案的部分档案调到派出所来,现在手续应该已经办全了,你赶紧帮我去取一下……」傅铭收好工卡后,开始对陶小余交代着任务,然后把自己的轿车钥匙递给了她。 「好的师父!」陶小余郑重地点点头,小跑到停车场开车去了。 「路上小心啊。」傅铭最后沖那辆缓缓驶出门口的车子喊了一声,目送着陶小余消失在街道拐角。 最近的案子实在是愁人,傅铭紧皱的眉头这两天就没松下来过。陶小余离开以后,他背着手一边自顾自沉思,一边重新往派出所楼里走。 第30页 忽然他忧心忡忡地停下脚步,对着派出所大厅深深嘆了一口气,透过玻璃门望着里头墙壁上挂着的警徽好几秒,傅铭一握拳头,快步走出了派出所大门。 在街口招手叫停一辆计程车,傅铭往市图书馆的方向去了。 这一次傅铭很快就在图书馆三楼找到了师父秦么,她总喜欢在天井附近熘达,整个人的气质也与常人不同,傅铭那敏锐的眼睛一下就能定位到她在哪。 傅铭像上次一样快步绕着天井走,快到师父身边时深嘆一口气停下,最后重新迈开步伐走到老师身边,在推车上一口气多拿了几本书,帮师父按照书嵴的编号,把书放回到书架的相应位置上。 秦么很快就意识到傅铭来了,但却没有想着要转身相迎。 「你的案子办得不太顺?」女人一边说,把书本推回书架上的动作没有任何停下的意思。 「确实是遇到了一些瓶颈……」傅铭一边抱着书在推车与书架之间来回走动,一边轻嘆了一声道。 「大抵是这案子过了五年,人证的记忆早已模煳,物证留下的也不多,再次接手总觉得心有余而力不足。」傅铭把手上最后一本书沿着书架推回去,转身看向了秦么。 「做我们这一行的,时间从来不是藉口。」秦么缓缓回了一句,推动身边的空推车。 「连环悬案之中,必定有一条线串起每个分案。每一个死者出现,这条线的定位就越清晰。虽说过了五年,线索已经被时间消磨得差不多了,可如今兇手又给你抛出一个读懂他的机会。」她接着说道。 傅铭顺手帮师父推了车,与她一起缓缓走在书架旁边的过道上。 「这四名四者的死状一致,但他们之间似乎一点交集都没有。工作、性格、财力、住所……这些人身上所有的一切都看似没有共同点。兇手到底为什么把他们选为目标?」傅铭重重喘了一口气。 「我很好奇,秦展沉是怎么和你分析的?」秦么轻笑一声,回头看向傅铭。 「他说从兇手所攻击的部位看,他的动机可能是【流言】。这些人可能共同用流言重伤了一个人,导致兇手起了杀心报復。」傅铭言简意赅地回答了问题。 只见师父缓缓点头,似乎是非常贊同秦展沉的推理。 「可是我按照秦展沉所说的,调查了四名死者的个人社交软体,发现他们的朋友圈并没有什么明面上的交集。这样的推理似乎是不成立的。至于他们背地里有没有交集……目前也还没有突破口。」傅铭接着皱起眉头说道。 「这样下去不行啊,按照兇手五年前的作案规律,每一个星期他就会动一次手。周六杀人周日出现新的尸体,现在时间紧迫,我不知道他的下一个目标会是谁。」傅铭的语速越来越快,他知道再这么下去,很快就会再有人命送屠刀。 今天是 6 月 6 日,距离 6 月 11 日星期日出现新尸体只剩五天。 秦么迟迟没有说话,只是像个没事人似的,时不时转头看看书架上的书本,查看它们有没有被摆放整齐。 师父的年纪已经大了,每天呆在市图书馆里轻轻闲闲边散步边干活,估计也没有精力再管这些疑难杂案,傅铭全当自己是找了个和蔼可亲的长辈倒苦水,不求什么实际帮助,只想通过倾诉让自己的心情稍微舒畅一些。 「这本书拿回去看看。」秦么忽然从书架上拿出本大部头,一下塞到了傅铭怀里。 「圣经?」这个让人意想不到的动作吓得傅铭一激灵,他举起书定睛一看,无奈地苦笑了一声。 「现在哪还有年轻人读这种东西。」他差点就脱口而出。 「你平时总是毛毛躁躁的,得让自己静下心,才能更好地找到方向。」女人轻声笑道。 【糟了,这下连师父都嫌弃我苦水倒得她烦躁了……】傅铭看着这本封面有些发黄的《圣经》,忍不住长舒了一口气。 还没等他继续多说什么,傅铭忽然感觉到裤子口袋里一串震动,他赶紧掏出手机,原来是陶小余打来的电话。 「餵?」傅铭快步往图书馆角落里跑,最后轻声接起电话。 「师父,我把你要的资料从刑侦队带回来了,你怎么不在办公室?」陶小余疑惑道。 「我很快就回去。」傅铭回答。 「我看秦展沉也在办公室里等你呢,你赶紧回来吧!」陶小余继续说。 【这傢伙来干嘛?】傅铭勐一皱眉头。 秦展沉???这傢伙机灵得很,指不定会在办公桌上乱翻什么东西,傅铭可不想这个时候闹出什么岔子,赶紧草草挂断了电话。 「师父我突然有急事儿先回了。」他火急火燎地小跑而去,把手上的《圣经》也一道带走了。 二十分钟后,阳光街道派出所—— 傅铭推门跳下车,在大院里环视一眼,没看到陶小余的身影,索性不继续找她了。 目光穿过派出所一楼打开的纱窗,看到秦展沉挺直腰板坐在办公室窗口旁边的沙发上,低着头不知正思考着什么。 【这小子又来捣什么乱。】傅铭憋住一口气,加快脚步穿过派出所前院,一头钻进了室内。 「你在这干嘛呢。」傅铭一进门就匆匆说了一句。 「在等你。」秦展沉立马回復道。 「想拿资料啊?我没有……」傅铭一眼就看穿秦展沉想干什么。 第31页 他单手挪开办公桌前的软椅,随意地瘫坐进去:「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档案不是我这种人能拿到的,我现在也就给刑侦队打打下手而已。」 傅铭撒了个谎,想让秦展沉不要再妄想那么多了。 谁知这时门口吱呀一声,陶小余双手捧着几个在怀里摞得高高的牛皮纸档案盒,用后背小心翼翼蹭开虚掩着的木门,接着灵活地转身从推开的门缝钻进来,最后右脚一勾把门重新虚掩上。 「师父师父!你可算回来了,马局说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档案只能先调回来那么多,剩下的你得亲自回警局档案科看,派出所没有权限调档。」傅铭还来不及叫住陶小余,这小姑娘嘴巴就像机关枪似地哒哒哒喊出一连串的话。 办公室的气氛一下掉到了冰点,傅铭尴尬地轻咳几声埋下头去,秦展沉犀利的目光凝视着陶小余手上的档案盒。 「怎……怎么了?」陶小余意识到不对劲,慌慌张张扫视旁边的两个男人,迟疑地把文件放到了傅铭的桌子上。 「你说谎的时候还真是一点也不脸红。」秦展沉看向了傅铭。 「行了行了,陶小余你先出去,看看手头上还有什么工作没做好的。」傅铭摆了摆手,赶紧把徒弟打发走了。 「说了你不能看你就是不能看,这是警局的规矩。」等陶小余离开办公室,傅铭无奈地扶了扶额头,苦口婆心地劝秦展沉道。 他懒得和秦展沉掰扯那么多,还是完成手头上的工作更要紧。所以傅铭全当身边没有秦展沉这个人,自顾自抽过一个档案盒,翻阅起里面的资料。 「你要是实在是死皮赖脸,你就自己在这儿杵着吧,我看你和那程门立雪也差不多,可惜我并不会同情你。」傅铭最后说了一句。 秦展沉果真就这么僵硬地站在办公桌前,他没有说话,却始终用目光紧盯着傅铭的桌面若有所思,直到视线逐渐涣散开来。 「谁给你的这本书,和你下里巴人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秦展沉突然拿起桌面上的《圣经》,上下打量了一会儿。 这本无关紧要的哲学书,出现在大叠大叠的资料当中,确实是显得太格格不入了。 「你妈!」傅铭注意力全在手上的资料,随便脱口而出。 「咳……」秦展沉呛了一声,傅铭这话听起来真是刺耳。 「秦——老师让我看到书。」傅铭立刻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便加重语气纠正过来。 「她一定是觉得你这么大个人还毛毛躁躁,急需一些精神上的升华。」秦展沉笑着摇了摇头,随手翻开了这本厚厚的哲学书。 「嘿!还真给你说中了。」傅铭笑了一声,果真是知母莫如子。 第19章 他们的死是神的旨意 秦展沉刚捧起书往后翻几页,书中竟然滑出一张摺叠合起的 a4 纸,他好奇地翻开,看到上面写满了与《圣经》相关的摘抄。 「你做了笔记……」秦展沉脱口而出的声音不自然地戛然而止,眉头立马紧锁在了一起。 【傅铭写字时收尾喜欢上翘,这笔迹看起来不是他的。】秦展沉不禁用手扶了扶下巴,盯住了这张密密麻麻爬满黑字的纸张。 「上次借这本书的人做的吧?你把东西给人夹好了,没准别人会回来找。」傅铭没抬头看向展沉,只是耸耸肩随口一说。 秦展沉沉默着从上扫视纸张上的内容,越往下越读,心跳就越是混乱。 「pure,truth,witness,be reborn,ory,loyal。」他忽然蹦出几个单词。 「什么?」傅铭的神经立刻被刺痛了一下。 这些单词中的大多数,都被兇手用醒目的红墨汁书写在案发现场中。 「圣经里提到,圣洁、真道、见证福音、重生、荣耀以及忠诚,是上帝赋予自己子女的六个旨意。现在出现了前面四个,按照这个规矩推理,也就是还有两个人会死,分别对应 glory,以及 loyal。」秦展沉说罢,把手上的纸张递给了傅铭。 傅铭接过纸张的手有些颤抖,这上面的笔记是突破性的线索。 「这才是真的作案规律,他等了五年继续犯案,不是因为他五年之后再次受到了冒犯,而是今年,才是他最好的作案时机。」秦展沉环抱起双手。 「五年前他一把大火烧死了我好几个同事,如果继续顶风作案,被抓住的机率将成倍增加,及时收手能让他低调地隐藏起来。」傅铭立刻接话。 「他是个聪明的罪犯,知道怎样克制杀人的欲望,以保证自己能全身而退。」秦展沉点了点头。 「他这是在完成神的旨意……」傅铭看着手上的笔记,重重地舒一口气。 秦展沉缓缓转身,一副沉思的样子,不知不觉走到了窗台前。 广阔湛蓝的天空下车水马龙,市井中传来的喧譁吵闹,似乎能更能激发秦展沉对于人性的猜测和思考。 「他为什么称自己是神之子?是因为他是个虔诚的基督教徒,还是因为——真的有人是他心中的神。」秦展沉终于是想到了什么,转过身与工位上的傅铭四目相对。 心中的……神…… 傅铭只觉得自己心里莫名其妙地咯噔一下,秦展沉深邃的瞳孔里似乎总透露着复杂的情绪。捉摸不透的诡异、洞悉一切的自信、毫无波澜的冰冷……实在是让人心里发毛。 第32页 「下一个问题,这本《圣经》里的笔记是怎么来的。」傅铭深吸一口气,迅速而利落地打破两人之间的沉寂。 「它有没有可能是五年前兇手留下的东西,我得送去鑑定一下笔迹。」 「我笃定这不是兇手的笔迹,它和兇手留在现场偏圆的笔锋是完全不一样的。而且这种等级的悬案罪犯,绝不会犯这种低级错误。他所做的任何计划笔记,一定会集中藏在某个离自己近的地方,比如说——他的住所。」秦展沉马上接过了话。 「嗯……」秦展沉的语气十分笃定,让傅铭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是我母亲给你留的东西吧。她这么做是为了你真的能翻开书去阅读,而不是只听她一个人分析。」接着秦展沉耸了耸肩膀,轻笑一声道。 傅铭挠了挠头,尴尬地拿起那张笔记看了又看,觉得这些密密麻麻的字体,还真的和师父的字迹有几分相像。 「会看的会看的……」傅铭最后嘆了一声,把桌上的《圣经》郑重拽在手里,那突然热血上头坚定的样子,像极了一个考试周发誓好好学习的学渣。 「我先走了。」秦展沉没有继续在警局多呆,最后打了声招唿转身离开了。 傅铭顺势抬了抬下巴,看秦展沉推门而出,自己则嘆一口气随手翻开《圣经》,看着这些晦涩难懂的句子,往后一挨摊进了软椅之中。 「这兇手也太有毅力了,这都能看得下去……」 工作在忙碌中结束,这一天傅铭并非碌碌无为,而是有了值得深思的收穫。 晚上九半,傅铭家—— 他刚刚洗漱完毕,一手扶着搭在头顶的毛巾,随意摩擦着自己的头髮,一手顺势打开笔记本电脑,输入密码解锁屏幕。 他利落的短髮没几分钟就干了,便随手把毛巾往椅子上一搭。 秦展沉今天的推理一直萦绕在他的耳畔。那是一个极具突破性的调查方向,说不定真能查出点什么来。 傅铭挠了挠头,放在键盘上的手指犹犹豫豫地敲击字母,刚打上字又苦恼地敲几下空格。 「兇手是为了神杀了这些人,那么故事所有的矛盾点,都应该集中在这个所谓的【神】身上……」傅铭反覆斟酌一番,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键盘重新被敲响,网页搜索栏上被傅铭打下了两个关键词——t 城,神。 页面加载了一会儿,最终只跳出几十页带有这两个词的信息。 什么【t 城这家螺蛳粉神了!】,【t 城酒吧街封神!】…… 傅铭不停滚动滑鼠,在这些网红推销文???章中大海捞针,寻找可能对自己有用的信息。 他一连翻了三页,滑鼠哒哒哒的清脆点击声充斥在昏暗的房间里。忽然傅铭眼皮一撑,一条人物访谈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国宝级芭蕾舞艺术家,t 城优雅的天鹅之神——吴文斌。 「这不是秦展沉姐夫吗?」傅铭一皱眉。 换作是平时,他看到这样的人物访谈,往往会毫不在意地随手划开,可现在【t 城】与【神】两个与血案紧密相关的词冠在某个人头上,让傅铭忍不住背嵴发凉。 傅铭一把捞过桌边的手机,顾不上现在已是深夜,直接给秦展沉拨过一个电话。 「餵。」接通后传来的声音依旧是这么冷冰冰的。 「我在网上看到一篇报到,说吴文斌是 t 城的芭蕾舞之神……」他可疑加重了后半句的尾音。 「我觉得你应该再往后翻一页。」秦展沉回答。 原来他们此时此刻,不约而同地在网页上输入了同样的关键词,试图找到与真兇有关的线索。 「嗯?」傅铭赶紧挺身,移动滑鼠点击翻页。 页面上第一条新闻,配着一张男人满脸笑意的黑白遗照。网页加载成功照片突然出现,一下腾起的惊悚氛围,让傅铭唰一下汗毛直竖。 「六年前,吴文斌已经成为了 t 城芭蕾舞团的一员,不过据我所知,那个时候他虽然已经出演了多台舞剧的男主角,但始终不是一个【神】,因为真正的神,还星光熠熠地站在舞台上。」秦展沉悠悠的声音传来。 傅铭点击了新闻标题,内容在秦展沉说话的同时缓缓加载出来。 t 城首席芭蕾舞艺术家陈嘉煜被爆黑幕后上吊自杀。 新闻里还配上了不少陈嘉煜演出时的照片,虽然图片都经过黑白处理,但青年人挺拔的身姿、起舞时具有爆发力而不失美感的肌肉线条,都是那么的赏心悦目。 这个已经死去的男人身上,有着比吴文斌更灵动优雅的气质,好像连静态的图片都有饱满的艺术情感。 他才是那个真正的天鹅之神。 傅铭赶紧把新闻从头到尾浏览一遍,上面把这场悲剧的前因后果讲述的非常清楚。 六年前的夏天,陈嘉煜突然陷入【行业潜规则风波】,爆料人称他通过非法手段讨好投资商,才得到如今首席舞蹈家的位置。 短短几天事情发酵,舞团表演被强制叫停,陈嘉煜忍不了清白被辱,在此生最爱的舞台上结束了生命。 「我查过六年前的黑通稿了,那篇稿子说舞团的投资商是个取向异常的男人,陈嘉煜是他的小情人。」秦展沉简单几句,让傅铭的眉头紧锁成了一团乱麻。 一是惊讶于这篇黑通稿怎么如此离谱,二是诧异于秦展沉竟然动作如此敏锐,短短几小时就把关联新闻都看了个遍。 第33页 「最终掀起舆论风波的好像并不是陈嘉煜身上的黑幕。大家声声讨伐和侮辱的,其实是陈嘉煜不伦不类的取向。」傅铭一时哑口无言,认真倾听着秦展沉的【调查结论】。 五年前的社会没有做好接受异类的准备。他们都觉得陈嘉煜实在太脏了,哪里配得上白天鹅的名声。 「真是可怜,这么漂亮的舞蹈家,结局不应该是这样的。」傅铭网页上加载出的张张照片,破案的急迫感竟然消失了,心里只剩下阵阵惋惜。 城市的另一头,秦展沉坐在电脑前,一边歪头扶着手机,一边直勾勾地凝视着黑通稿新闻最末尾的记者名字。 「最让我惊讶的是,这篇黑通稿的撰写人,是案子的第二名死者马瑞瑞。」秦展沉缓缓开口说出的话,让傅铭的心咯噔一下。 「truth……真相……」傅铭念叨出了马瑞瑞死亡现场,兇手留下的诡异单词。 第20章 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 接着秦展沉听到电话那头隐约传来极速打字的声音,最后「哒」一声重音落下,傅铭的嘆气钻入秦展沉的耳膜。 「陈嘉煜一生没有结婚,更没有孩子。」傅铭在屏幕上打开了陈嘉煜的公开信息资料。 「只要你甘愿臣服于上帝,上帝就能视你为孩子,给予你神佑。」秦展沉接过了话。 「一个违背了真道的记者,被崇拜陈嘉煜的信徒杀了。」他下了结论,推理也到此终止。 「你白天的时候真该听你秦老师的,把《圣经》好好读一读。」还没等傅铭接话,秦展沉便一挨椅子,略有嫌弃地说道。 「行了行了,我现在就去读行了吧!」傅铭赶紧抢过话,把秦展沉更多的讽刺打住了。 「现在读已经晚了!」秦展沉高嘆了一声。 「比起挑灯夜读《圣经》,我更建议你连夜看看受害者的详细资料,找出他们和当年的自杀案有什么联繫。」接着他轻笑一声说道。 「明天上午我得去一趟 t 城芭蕾舞艺术团,了解一下当年陈嘉煜自杀案的情况。」电话那头的傅铭先是沉默了一阵,接着不以为然地说。 秦展沉歪了一下头,在停顿的几秒中里,他像是与傅铭对上了暗号:「行。」 傅铭不再多说什么,匆忙挂掉了电话。 秦展沉最后看一眼手机屏幕,混黑的屏幕上倒影出他满意的笑。 放下手机,秦展沉将双手背在脑后,仰头挨在软椅靠背上,看着房间的天花板沉思。 【傅铭这样一个墨守成规的傢伙,愿意把明天的行程告诉我已经不错了,想要从他手上拿到受害者的资料简直是天方夜谭。】他一边想,手指一边有节律地轻敲脑袋。 秦展沉心里按耐不住对那些资料的渴望,他觉得自己离真相已经很近了,网页上的新闻像是杂乱毛线的线头,抓住它就能拔丝抽茧。 兇手有可能在几天后再次动人杀人,现在流逝掉的每一秒对于警方来说都尤为珍贵。时间的紧迫性也是秦展沉此刻按耐不住心情的原因。 「裴箐……」就在这时,一个名字冲进了秦展沉的脑海里,惹得他一个激灵挺起身子。 上午遇见裴箐的情景秦展沉还记忆犹新,她说她可以搞到受害者林杰的详细资料,一定能帮上秦展沉大忙。 【她这么笃定她能帮我,说不定手上有些林杰见不得光的把柄。】秦展沉想罢,把桌上的手机一把捞了过来,点开裴箐的微信聊天框。 他快速组织语言,给裴箐礼貌地发送了一句。 【很抱歉这么晚还来打扰你。】 谁知他第一句刚发出去,对面像是早就有预感似的,一下发过来一个 pdf 文件。 【我就知道你会来找我,看完后记得删除,里面的东西用脑子记,对你我都好。】裴箐很快编辑了一段信息。 秦展沉只是草草回復一个「ok」,迫不及待地点开了裴箐发来的文件。 其实里头的内容没什么特别的,在接到林杰妻子的订单时,秦展沉就已经拿到了和这份差不多的资料。 无非就是介绍介绍林杰是做什么工作的,他的家庭情况是怎么样的,手上的几款设计有多么多么有名。秦展沉不免觉得失望,他一目十行,很快就把文档从头拉到了尾。 最后他心里一磕,看到文件末尾有一串自己从没有见过的网址。 这行网址前后没有任何标识,杂乱的数字与字母组合,显得格外突兀。 秦展沉一下紧皱起了眉头,他挪动滑鼠,将 pdf 最末尾的连结复制进浏览器网页,按下回车,就跳转到了文件的下载页面。 在看清界面上内容的瞬间,秦展沉的背嵴直冒冷汗,更多疑惑顿生心头。 这是一个足足有 800m 的视频文件,文件命名只有两个字—— 秘密。 秦展沉迟疑地把光标箭头移动到下载按键上,斟酌了几秒后,手指最终离开了滑鼠。 【视频里是什么?】秦展沉给裴箐发了条消息。 等了好一会儿,聊天界面依旧没有动静。 已是凌晨一点,裴箐应该已经睡下了,秦展沉只能把视频文件下载下来,亲自看看这所谓的【秘密】到底是什么。 十分钟后,下载进度条走到尽头,电脑桌面上多了条视频,它的封面定格在视频中的某一帧画面上:西装革履的男人手持话筒站在讲台上,背后的屏幕上有一串看不清的小字。 第34页 【这是林杰的演讲视频?】秦展沉赶紧双击打开。 画面加载成全屏状态,秦展沉终于看清背景屏幕上的演讲主题——艺术的秘密。 真是个晦涩难懂的主题,但聚光灯下的林杰熟练地侃侃而谈,抽象的词条被语言赋予深奥的意义。 最开始林杰在台上边踱步边演讲,时不时与台下的观众做些互动,一切看起来都十分正常。 后来林杰放慢脚步,最后在舞台偏右的位置的位置停下,把身后的电子大屏尽可能地露出来。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林杰的声音忽然顿了顿。 「那些不可示人的思想,会通过???语言、行为、神态流露出来。许多艺术的灵感,就来源于你心中的秘密。」接着他轻吸一口气继续开口。 秦展沉屈肘撑在桌面上,相互交叉的十指扶在唇上,他一直在认真观看这段,看起来与案子没有一点关系的视频。 而在刚刚的一剎那,秦展沉不由地皱起眉头,他迅速敲击键盘空格键,暂停了屏幕上的演讲。 一直道不明的古怪感觉牵引着秦展沉,让他像个吹毛瑕疵的导演一般,疯狂点击滑鼠,让这几秒的画面不停来回播放,主角每一个微表情都印刻在导演的瞳孔里。 「其实我们每个人都有他的秘密……」这句话反反覆覆迴荡在秦展沉昏暗空旷的房间里,像是录音机不小心装上了卡壳的磁带。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情绪和之前是完全不一样的。他在这句话里动了情,脸上微微展现的颓丧表情,才是区别于僵硬笑意的真情实感。】 正如林杰自己所说,每个人心里的秘密,会从他的行为举止中流露出来。 秘密总是藏不住的。 秦展沉捏了捏手心,再一次敲击空格键,让视频画面正常播放。 「我们每个人身上,也都会有别人无法理解的地方。其实你并不用奢求别人的理解,只需要追寻心之所向。」林杰说罢,转回头按了按手上的控制笔。 电子屏上出现了一双设计独特的芭蕾舞鞋,而观众席里传来阵阵赞嘆。 洁白的羽毛缝合在舞鞋的绑带上,晶莹的亮片和水钻点缀其中,当一束追光灯打下来,纯黑的背景板上铺满彩色的星点晕光,整个作品看起来华美而优雅。 「又是天鹅……」秦展沉看到舞鞋造型的一剎那,就联想到了林杰的灵感来源。 舞鞋在电子屏上仅仅停留了几秒,林杰就按下操控按键,跳转到了下一张图片上。 视频的进度条还在不停往前走,他紧盯着林杰在讲台上的一举一动,脑海里不停回想着刚刚那双舞鞋的模样,眼神在昏暗之中逐渐焕然开来…… 天色坠入极暗后,太阳在宁静中破云升起—— 「叮叮叮——」急促的手机闹铃声在耳边轰响。 秦展沉倒吸一口凉气,慌忙从桌子上爬起,他昨晚看资料看到深夜,不知什么时候就趴着睡着了。 他一边扶着脖子缓缓活动筋骨,一边把定时八点的手机闹钟关闭。点亮手机屏幕,界面还停留在自己与裴箐的微信聊天框中。 和昨晚不同的是,上面的内容都被删除干净了,连一句【晚安】都没有留下。 秦展沉起身拨了拨凌乱的刘海,简单洗漱以后,就背上双肩包,骑着山地自行车穿行在大街的各种小路近道之中。 早上八点半,自行车身往旁边一压,清晨的宁静被响亮的轮胎摩擦音划破。他抬头凝视面前颇具艺术气息的建筑,目光最终落在门口的几个红色大字上——t 城芭蕾舞团。 秦展沉轻提了提嘴角,照例把自行车挨着树干停下,却没急着走进舞团,而是站在马路牙子上静静等待着。 傅铭透过车前挡风玻璃,老远就看到树底下双手插兜的秦展沉,便憋住一口气打了转向灯,停在他正对面的车位上。 「你倒是挺精明的。」傅铭按下车窗,立马冲着秦展沉来了一句带有三分贬义的感嘆。 「我们只是恰好碰见了。」秦展沉假意正经地摊了摊手。 傅铭意味深长地笑着摇头,把车窗重新关上,大长腿一步跳下车,走向树荫底下的秦展沉。 「就你自己吗?我听说马岩局长已经正式下了文件把调查权交给你了,作为这个案子的主要经办人,单独见嫌疑人是不是不太好。」秦展沉歪头暼了暼傅铭的后座,还以为车上会再跳下来一个陶小余。 傅铭伸手碰了碰胸前的小摄像头:「带着记录仪,不算违规。」 第21章 他从未被遗忘 接着傅铭双手环抱起来,秦展沉办事的谨慎程度,还真让傅铭意想不到。这样对比起来,在警局恪尽职守的人倒像是他似的。 「派出所没什么人手,跟着我的就只有陶小余一个,这小姑娘才刚毕业,这种麻烦的案子离她越远越好。」傅铭多补充了一句。 「自己淋过雨,所以想给别人撑把伞是吗?」秦展沉引用了一句很土的话。 因为亲眼目睹长官意外殉职,傅铭这几年其实过得一直很煎熬,他可能一辈子都走不出这自责的阴影。如今再次面对这个兇狠的歹徒,傅铭可不想徒弟落得自己如今的下场。 「可干这行的人本身就是伞,她总要淋雨的。」还没等傅铭接话,秦展沉便冷冷转过身去,开始往大门走。 第35页 「哎呀你不懂。」傅铭语无伦次地摆了摆手,加快脚步走到秦展沉前头去。 他默许了秦展沉跟着自己一起走进舞团大院,往那挂着标牌的主建筑楼走去。 还没走近那栋建筑,两人就能听到那虚掩的大门后,传来断断续续重复播放的音乐声。舞团的成员每天都在这里刻苦训练。 寻着音乐鼓点,两个人穿过前院往里走。这短短几步他们也没有闲着,只听傅铭清了清嗓子起势。 「昨晚我连夜把同事揪起来,陪我到档案室查到了六年前陈嘉煜自杀案的档案。」他双手插兜,一边走一边皱着眉头说。 秦展沉听罢立刻投来一个犀利的目光,示意傅铭继续讲下去。 「这是个没有任何争议的案子,档案的页数少得可怜。」傅铭接着摇了摇头。 「陈嘉煜被舞团辞退之后,背上了很多演艺公司的巨额违约债,他的生活的确变得非常艰难。根据当时的口供看,在案子发生之前,陈嘉煜就已经体现出了非常明显的自杀倾向。」他说。 秦展沉: 「档案里存有现场照片吗?」 傅铭:「有几张。」 「有没有拍到现场的围观群众?陈嘉煜的死对他打击非同一般,我想他可能当时就在现场,亲自目睹了陈嘉煜的死状。」秦展沉分析道。 「当时现场的围观群众都第一时间被警方赶走了。你也知道,吊死的尸体看起来很惨烈,警方不能引起恐慌。」 「眼球突出甚至脱落,舌头翻出还可能被咬断……确实很惨烈。」秦展沉草草几句,惹得傅铭直摇头。 「你说话别那么直接,我很容易有画面的。」傅铭一脸嫌弃的狰狞表情,赶紧摆了摆手。 「你听,舞曲节拍的声音越来越大了。」秦展沉不想再继续话题,顺势将食指放在唇边。 傅铭立刻不说话了,他的唿吸仿佛都在秦展沉的指挥下变得轻缓起来。 两人就这么顺着音乐找过去,伸手推开门,傅铭和秦展沉面迎一个装修精美的舞台,上头传来高声打拍子的清脆女声,年轻的芭蕾舞者站成一排,随着指挥节奏翩翩起舞。 站在所有人前面一边打拍一边背手来回缓步走动的女人,是 t 城芭蕾舞团的团长李娟。 她虽早已不像正在排练的舞者们这样年轻,但她优雅的身姿仍是这么引人瞩目。 李娟梳起盘头,又长又挺的脖子令她气质不输。她时不时为年轻舞者们演示动作,优美的姿态不求当年。 傅铭和秦展沉一起向前走,从空无一人的观众席大步流星经过,快走到舞台时,终于被舞团的工作人员注意到了,便一把拦下这两个擅闯舞台的陌生人。 「你们两个是干什么的!」严厉的高声唿喊,惹得舞台上的李娟皱眉转身,看看是谁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秦展沉转头看向舞台的瞬间,恰好与这个女人诧异的目光对视。 「展沉?」李娟看到秦展沉,竟然面露喜色走下舞台,她的声音中甚至还带着些许兴奋。 【这傢伙真是个实打实的关系户,怎么哪哪都有人认识他。】傅铭忍不住轻咳一声。 「李团长您好。」秦展沉扯出长辈最喜欢的乖巧笑容,对迎面而来的李娟团长点头致意。 「你要是过来,应该让你姐夫和我说一声的,我也好出去接你……」吴文斌的名声在舞团人尽皆知,因此李娟也对秦展沉很是熟悉。 「这位是阳光街道派出所的傅警官。」秦展沉只是礼貌地点点头应答几句【不必麻烦】,很快伸手介绍了傅铭。 「哦……警察啊……」李娟撑了撑眼皮,但很快就调整回了情绪。 「我来着主要是想向您了解一个人……」傅铭开口。 「您说您说。」李娟团长一副积极配合的样子,傅铭话都没说完,她就赶忙地接话。 「六年前陨落的首席舞蹈家,陈嘉煜。」 傅铭话音刚落,便看到李团长脸上的热情顿然消失,那空洞诧异的眼神盯了傅铭好一会儿,才慌慌忙忙地挪开。 「陈年往事了,还了解这些干什么。」李团长歪过头去,扯出一个僵硬的笑容。 「就是因为是陈年往事,舞团里这些小辈们都???不了解情况,所以请李团长多多帮忙。」傅铭说。 李娟低眉思索了一阵,接着重重喘了一口气,转头给了傅铭和秦展沉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最后迈开步子往后台走去。 秦展沉丝毫没有犹豫,跟在了李娟身后。傅铭见状也赶紧加快脚步,看看李娟是要指引他们到什么地方去。 从刻苦排练的舞蹈演员前绕过,提起舞台旁边的一道布帘,走进敞亮的走廊之中。 「那个时期是 t 城艺术团最好的时代,优秀的艺术家层出不穷,把国内和国际的大奖都拿了个遍。」李娟一边向前走,一边缓缓开口。 「当年我是舞团的女首席,陈嘉煜是舞团的男首席。虽然不是搭档,却也共事多年……我永远记得他起舞时的翩翩风姿,让人觉得他生来就属于舞台。」她像是在把一个故事娓娓道来。 说着说着,她一步停下往旁边转身,又从口袋里掏出钥匙,将那扇反锁上的木门打开一条缝隙。 「可惜天怒英才,他短短二十八岁的人生,最后终结在了这个让他遍体鳞伤的舞台上。」李娟团长转头说罢,彻底推开了面前的大门。 第36页 这是一个杂物间。 里面堆放着很多舞台道具,还有不少看起来比较老旧,已经不会再上台的芭蕾舞演出服。 其他的杂物秦展沉都只是草草瞥了一眼,直到他的目光定格在房间最左侧角落。 那有个高度大约三米的长铁架,最顶端已经怼到了房顶上,他想不到这样一个笨重的傢伙,能在舞台上充当什么道具。 「这是……」傅铭眉头一皱,他也注意到了这个格格不入的丑陋黑铁架,便抢先开了口。 「剧院舞台从前的旧房梁。」只见李娟一边说着,一边缓缓走到那段爬满灰尘的金属架前。 她想要伸手温柔地抚摸房梁,可动作忽然一顿,又不忍触碰它,缓缓缩回了手。 「陈首席就是在这段樑上自杀的,当时剧院想要把这段晦气的东西换了扔掉,被芭蕾舞团的团员们偷偷捡了回来。」最后她深深嘆一口气,低眉凝视着房梁。 「就当时睹物思人吧!平时工作和训练太忙,我们不能常去看他。发生黑幕事件之后,陈首席也被辞退了,所以舞团里没有他留下的东西。」她最后说。 连这种让陈嘉煜殉命的东西都要留下,可见舞蹈团对他是多么怀念成疾。 「您刚刚说,这是团员们一起密谋着捡回来的……这么说在出事之前,大家都很爱戴陈嘉煜先生。」傅铭看着李娟团长的背影问道。 「出事以后亦是如此,团员们都知道陈首席是怎么样的人,不可能做出报导里的这些事儿。」李娟立刻转身回答。 秦展沉迟迟没有说话,他快速环顾四周,将这杂物房中的一切全都印入眼帘,如同扫描仪一样寻找自己感兴趣的细节。 当他的目光落在废弃的化妆桌上,一张歪歪斜斜摆放的板子吸引了秦展沉的注意。 那是一张六年前的宣传剧照,上面一对男女翩翩起舞。男主角陈嘉煜英俊的面孔,在画面中央显得格外出众。 宣传板已经泛黄了,但关于陈嘉煜的一切,舞团的成员们都不捨得扔,就把它收拾进房间里,让它在此处掉色、皱褶、毁坏…… 但从没有被遗忘。 「胡桃夹子……」秦展沉小心翼翼拿起这个宣传板,下意识读出了这齣芭蕾舞剧的名字。 这是柴可夫斯基创作的着名舞剧,直到现在还是各地舞团的重头好戏。 「胡桃夹子是陈嘉煜最出名的剧目,他的样子满足了所有人对于王子的想像。也因为这个剧目,他获奖无数,开始了他职业生涯最辉煌的阶段。」李娟看到秦展沉正在注视那块宣传板,便缓缓走了过来对他解释。 「我应该去看看他的表演。」秦展沉轻声说着,放下了手中的板子。 第22章 吴文斌 这时傅铭低下头去,在手机相册中快速翻找出一张人像照片来。 「请问您认识这位陈华贤先生吗?」他说罢,将手机举到了李娟面前。 这是五年前傅铭存进手机云端的照片了,这些年他换过好几次手机,但当年受害者的照片依旧保存着。 李娟接过傅铭的手机,皱着眉头仔细辨认着上面的面孔。 「我记不清了。」李娟轻轻摇头说罢,把手机递还给了傅铭。 「按照我所剩不多的记忆来看,我应该是没有见过他的。」李娟最后还补充了一句。 「这个人应该和陈嘉煜、或者和你们舞团有关系,你真的一点都记不清了?」傅铭很执着,就算是追问出一点点模煳的线索,也算是今天的慰籍。 「我……」李娟在这略显严肃的重复盘问下,开始变得有些无奈,支支吾吾地疲于回答。 「没事儿,想不起来也很正常,人的记忆力都是有限的,谢谢李团长的帮忙。」关键时候秦展沉打了圆场,背在身后的手拽拽傅铭的衣角,示意他打住。 傅铭这才意识到自己固执得有些失态,于是轻咳一声往后退几步,把自己身上勃然而出的压迫感收了起来。 「今天就先这样吧,再有什么问题还请你多多帮忙。」最后傅铭结束了三人之间的谈话。 李娟礼貌地点头,把傅铭和秦展沉请出这个杂物间。 轻轻关上门,李娟又一次走在最前面,踏着优雅的步伐,往反方向送两人出去。 「秦展沉,你发什么呆呢?」身后突如其来的一声,李娟勐地停下脚步,回头闻声查看情况。 只见秦展沉伫立在杂物间门前,遂说下半身做出了跟着李娟往回走的动作,上半身却偏着头,呆愣愣地看向走廊尽头。 「你怎么了?」傅铭重新折返回来,站到了秦展沉旁边。 「你看……」秦展沉抬了抬下巴。 傅铭顺势抬起眼,阳光倾洒在地板上,交错斑驳的光影往深处延伸,在尽头靠墙处,他竟看到一个深棕色的供台。 供台里的两座挨放的神像被半遮着,他们甚至不怎么能看清神像的脸,只觉得它的存在有些突兀。 「舞团的生存本质上依靠的是源源不断的表演邀请。有些机会可遇不可求,再加上我们的资助者也是一个信佛神的人,所以我就在走廊尽头请了佛。」李娟一边说着,一边轻轻走到两人身边。 「理解理解。」傅铭听罢点了点头。 「走吧。」秦展沉没说更多,手一插兜转身,跟着李娟一起往外走了。 第37页 深棕色的供台在身后沉默伫立,原来神一直没离开过人们的生活...... 晚上,秦展沉回到了冷冷清清的出租房。安静的氛围实在是太过压抑,他便打开了电视,好让房子多一些生活气息。 电视上头还是许久之前就调到的艺术频道,秦展沉任凭屏幕播放画面,一边听着电视里传来的优雅音乐,一边慢悠悠地捣腾收拾自己去了。 刚捧起清水拍在脸颊上,秦展沉突然听到了几声自己无比熟悉的声音,手上的动作便跟着下意识全停了下来。 他麻利的关上水龙头,快步走出厕所,好奇地往电视上暼。 吴文斌的模样出现在了屏幕上。 今天艺术频道在直播一场歌剧表演,吴文斌是这场舞剧的主角。 他是个非常优秀的芭蕾舞演员,加上这几年商业娱乐公司的包装营销,吴文斌的名声已经在行业内无人企及。 艺术频道上经常能看到吴文斌的身影——表演、访谈甚至综艺节目……秦展沉早已对此习惯。 演出结束,吴文斌如平常一样,换上西装快步走到舞台后的会议室,里头已经有很多记者等待许久。 刚走上站台,记者们蜂拥而至,大家都想着挤破头占到一个视角最佳的位置。 电视转播员也顾不上镜头的摇晃,踉踉跄跄跑到了最前面。 「吴文斌先生,首先祝贺您的表演大获成功!」闪光灯的咔擦声成片,无数的话筒举在男人的面前。 「谢谢。」在那恍眼的灯光中,吴文斌保持着最文雅的仪态,礼貌而熟练地回应着所有人的好意。 「面对反响极度热烈的现场,您有什么话想说吗?」 「我的每一场演出,都凝聚着无数工作人员的心血,而我只是一个恪尽职守的表演者,只不过被幸运地选在了舞台的中央。此外我还要感谢我的家人、朋友以及爱人,谢谢他们给我最纯粹的支持。」西装革履的男人说着客套的官方术语,就好像这些词句早就在他心里打好了草稿。 扶麦、颔首、微笑……吴文斌的每一个动作都像是提前设定好了似的,精准完美却又缺少些该有的温情。 「说到您的爱人,熟悉您的朋友也知道,您的爱人是一位……」忽然有位记者脱口而出了一个让人有些不舒服的问题。 【残疾人】的口型都已经唿之欲出—— 「她是一只比我还要漂亮的天???鹅。」在那三个伤人的字吐出来之前,吴文斌就抢先打断了记者的话。 在场的所有人都跟着一愣,吴文斌牢牢握着话筒,此时的话语权全在他的手上。 「在我的爱人最美的时候,人人都羡慕她的天赋和容颜。」当他微笑着说出这句话时,瞳孔里涌起温和的柔光。 提到杨媛的时候,吴文斌好像才真真正正有了情感,所说的一切都发自内心。 「你们之间不抛弃不放弃的爱情真让人羡慕啊……」那位说话不经脑子的记者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只能尴尬地为自己找补。 吴文斌没有任何责怪记者的意思,而且轻轻转过头,温柔地凝视着她与她身后的镜头。 就好像自己要借着那台机器,隔空和某个人喊话似的。 「即使在脏的时刻,也不要动放弃一个人的念头。要去爱她、想她、拥抱她……告诉她我能成为你的全部。」他说。 「我能成为你的全部。」 深情的男人眼睛里有春水和清风,抚得人心微微发颤。 「真肉麻……」电视机前的秦展沉正翘二郎腿坐在沙发上,当画面切到吴文斌那双闪光的眼里时,他只是冷冷地轻哼了一声。 姐姐和姐夫的爱情故事如此感人至深,秦展沉却只像个感情世界里的路人甲。 「哎李娟团长,您也来说一下吧……」忽然电视里传来几声嘈杂,一下吸引了秦展沉的注意力。 镜头经过些许挪动和摇晃之后,一个穿着长裙的中年女人被众人请到了吴文斌身边。 「李前辈。」 镜头前的两人礼貌地点头致意,吴文斌随即往旁边站了一步,给李娟让出了中间的位置。 「作为 t 城芭蕾舞团的团长,您对今天这场演出有什么评价呢?」记者的提问再次蜂拥上来。 「吴文斌一直是舞团里的佼佼者,他的实力、以及他对 t 城艺术发展所做出的贡献,我想大家也是有目共睹的。他也是继陈嘉煜后,全国最有艺术造诣的男性芭蕾舞首席。」李娟轻咳一声,故作从容地笑着说道。 吴文斌的表情没有一点变化,时刻保持着镜头前该有的体面和端庄。 「再过不久,我想我也应该退休了。之后我也会向上级请示,推荐吴文斌成为舞团的下一任团长。」李娟说罢,还伸手拍了拍吴文斌的肩膀。 「谢谢前辈的赏识。」吴文斌简单接了句话,皮笑肉不笑地与前辈握握手。 这场直播採访终于在客套的寒暄中结束。 从【陈嘉煜】三个字出现开始,秦展沉就情不自禁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皱起眉头往电视机靠去,妄图看请里头每一个人的微表情。 李娟为什么要提起那个已逝的人? 而在每一个看似冷静、故作无事发生的外表之下,又藏着怎样真实的情绪? 直到转播结束,秦展沉还呆愣愣地站在电视机前,他只觉得刚刚的採访有种说不上来的诡异和压抑。 第38页 人的身体仿佛一座厚厚的城池,城外的人试图走进去,而城内的人在此刻选择故步自封。 最终秦展沉所有的思考都是徒劳,索性重新抽一件干净的衣服,在淋浴间里结束这疲惫的一天。 此刻,演出现场—— 吵闹的记者散去,走廊里只剩下吴文斌和李娟并排往前走。 「您不该拿我和其他人比较的。」吴文斌忽然开口,打破两人之间的沉默。 即使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中,他还是把声音压得很低,低到只能让身边的李娟听清。 「我只是不想让大家因为你的出色,而忘了他。」李娟不紧不慢地回答。 「您看现在 t 城这个样子,不仅不会有人忘了他,还会有更多人知道他曾经存在。」吴文斌半仰着头,忍不住嘆了一声。 「今天你弟弟来了舞团,还是带着一个警察来的。」李娟忽然说道。 「正常,这么多年过去了,总得查到点什么。」吴文斌没有过多的反应。 第23章 道貌岸然的人才会害怕 「那个人就在我们当中,你就不觉得害怕?」李娟转头看向他。 「道貌岸然的人才会害怕。」吴文斌马上接了话。 「不管是为了五年前的断喉兇案,还是为了六年前的自杀案。只要身正不怕影子斜,当然就不会觉得害怕。」他最后轻笑了一声,加快脚步离开了。 吴文斌回到休息室提上背包,沿着走廊快步往剧院门口走,刚到大厅的时候,忽然远远看到了等在大门边的两个熟悉身影。 姚阿姨推着杨媛的轮椅,穿着长裙的女孩特地化上了精緻的妆容,隔着宽敞的大厅与人来人往,与她的爱人四目相对。 「媛媛!」吴文斌微微提起嘴角,瞳孔里的春水再次融化开来,赶紧快步迎了上去。 「我来吧……」然后他接替了姚阿姨的位置,扶着轮椅站到杨媛身后。 「刚刚你说的我都听到了。」杨媛抬起脖子仰视着男人,绽开了少有的灿烂笑容。 「那是说给我最美的爱人听的。」吴文斌低头与她对视,然后轻轻推动轮椅往外走去。 「谢谢你。」杨媛轻声说道。 大多数时间里,她都享受着吴文斌无条件的好,哪怕她已经成了一个半身不遂的废人,这个男人还是坚定地与她相濡以沫。 吴文斌给予的关心与疼惜是不求回报的,就好像他的使命就是为了来爱她的。 「回家吧。」吴文斌摸了摸她的头髮,继续缓缓推着她,走进了室外人行道的暖光之下。 姚阿姨跟在他们身后,看着两个人的背影一脸笑意地感慨:「啧啧啧真好!小年轻的爱情真好!」 城市的天空看不到月色,但一路上绚烂的霓虹灯依旧很美。 第二天已是 6 月 8 日,离兇手下一次动手的时间越来越近,此时的阳光街道派出所—— 傅铭如同往常一样打卡上班,利落整理整理文件以后,打算驱车出去一趟。 「滴滴」一下按下车门锁,他闷头拉开车门,忽然旁边的副驾驶座也被「唰」一声打开。 傅铭勐一转头,条件反射着做出自卫的准备动作,没想到眼前只一个穿着白衬衫牛仔裤的年轻人,利索地弯腰跨上车后,直接心安理得地系好安全带。 「秦展沉你在这里蹲点多久了?」傅铭做出一副嫌弃地表情,深深地喘上一口刚刚因为惊吓,而一下没缓过来的气。 「我本来是要到里面找你的,没想到刚走到门口就碰见你大摇大摆闷头走出来,倒是给我省了些说服看门大爷放我进去的劲。」秦展沉说。 「有什么事儿快说,没事别耽误我工作。」傅铭嫌弃地摆了摆手。 「你得带我到林杰的工作室看看情况,我想证明我的推理,你必须在场。」秦展沉立马接话道。 「你的什么推理?刑侦队的人早就去过了,他的同事没有反应什么特别的线索。只是和你说的一样,林杰最近不怎么去工作室。」傅铭完全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 「你们只是问了他的同事,却没有问另一样曾与他朝夕相处的东西。」秦展沉回答。 「东西?你又在卖什么关子?」傅铭斜视了他一眼。 「创作者会把自己的情感与故事注入作品,就像你能从萧邦前半生所创作的《辉煌大圆舞曲》中听出他的满怀壮志,而他后半生的曲子,风格急转直下,填满了亡国的悲愤。」秦展沉回答。 「你们发现不了线索,也许是因为你们读不懂艺术。而现在,你需要一个读得懂故事的人帮你去看看。」秦展沉回答。 「我觉得林杰所创作的作品里,一定有不容忽视的线索。我们可以知道他最近的情绪是怎么样的,甚至可以知道他最近见过怎样的人,心里藏着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他最后的半句刻意拖长了语调。 「你就想亲眼看看现场,何必把自己捧得那么高。」傅铭完全没有给秦展沉什么好眼色,到底觉得这个年轻人自傲得让人不爽。 不过他还是启动了车子,带着秦展沉疾驰而去。 在坐车去林杰位于城市边缘艺术街的途中,秦展沉也完全不浪费时间。 他从口袋里掏出耳机戴上,在网页上找除了陈嘉煜表演《胡桃夹子》的视频。 「开车看视频会晕车的。而且对你的眼睛也不好。」一个红灯停下,傅铭像是大家长教育孩子似的,暼了他一眼劝说道。 第39页 「只要足够专注就不会晕车。」秦展沉说道。 「歪理!晕车与你的前庭敏感度有关。」傅铭唠唠叨叨地,要不是心里紧记交通规则,他恨不得操心地把秦展沉的手机收缴了。 「前庭器官敏感学说现在已经不够流行了。更新的感觉冲突学说认为,来自前庭、视觉的信息、本体觉的信息在大脑内发生冲突,从而引起晕车。我的大脑时刻保持着有条有理的清醒状态,所以不容易晕车。」秦展沉直接呛声回去。 「哟!还夸???上自己了......你爱怎样就怎样吧,你这张嘴比我能说。」傅铭也说不过秦展沉,索性不再搭理他,继续专心致志开车。 过了好一会儿,秦展沉一直没有说话,车里安安静静显得非常沉闷,傅铭这下是闲不住了。 「你在看什么呢?」又是一个红灯,傅铭微微探了探头,往秦展沉的手机上暼。 手机屏幕太小,他什么也没看清楚,就看到一群人在舞台上欢快地手舞足蹈。 「在看陈嘉煜的《胡桃夹子》表演。」秦展沉一面继续盯着屏幕,一面回答傅铭道。 「你能看出点什么?」傅铭的笑意略显不屑。 「这首曲子经过改编,在原来的基础上增加了大量的弦乐演奏,让整个曲目变得更加厚重。」秦展沉说道。 「所以呢?」傅铭接着耸了耸肩膀。 秦展沉沉默了一会儿,终于把手机屏幕按灭,伸手揉了揉疲惫的眉心,接着说道:「我很喜欢这样的改编。」 傅铭「噗呲」一下忍不住笑出了声:「没发现你就说没发现,扯这么多音乐理论,对破案一点帮助都没有。」 秦展沉无奈地斜视一眼傅铭,没有再多说什么。 陈嘉煜的每一场演出都很完美,和每一个舞者都配合极佳,秦展沉确实没发现什么奇怪的地方。 傅铭的车子在路口一个转弯,终于进入了 t 城艺术街。 这个地方是自由创作者与艺术家聚集的地方,每一栋建筑都有它独一无二的特点,道路两旁的涂鸦十分亮眼,连绿植的修剪都透露出艺术家们的个性。 「到了。」傅铭把车缓缓驶入一百来米,终于看到一个带有林杰姓名的标牌。 别的建筑都时不时有人出入,这个地方如今显得冷清很多,透过玻璃大门望里看去,一个人影都没见着。 大抵是最近的案子风声太大,工作室的大当家被害,顾客们都忌讳这里。 秦展沉和傅铭大步流星往里走去,推开门的瞬间,门把上挂着的风铃叮噹作响。 往工作室里探头,这才看到有寥寥草几个从杂物后半露出来的身影。 秦展沉刚想往有人的方向走去—— 「秦先生?」工作室的角落里走出一个面露疲倦的长髮女人。 她叫方欣,是林杰的妻子,也在林杰的工作室已经工作了整七年,对工作室的整体情况非常了解,这几天都是她在配合警方的工作。 因为先前僱佣过秦展沉调查丈夫出轨的证据,所以她一眼就认出了秦展沉。 「你怎么……」方欣有些错愕。 「我算半个知情人,在配合警方的调查。」秦展沉简单地解释道。 「您好,请您配合一下调查。」傅铭这时直接把证件摆了出来。 「警官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方欣不自然地搓了搓手,这段时间警方虽频繁出入,但她仍旧觉得紧张,眼神始终在飘忽不定。 这倒是个正常的反应,正常人都无法在恐怖的血案中保持稀松平常的状态。 「我们想看看你丈夫之前的设计作品,请你带我们去一趟。」秦展沉说。 「设计作品……哦,这边来。」秦展沉说的每一句话都让方欣觉得奇怪,但毕竟警方在这,她也只好配合这古怪的要求。 秦展沉和傅铭立刻跟在她的后面,工作室里还有几个工作人员在忙碌,方欣还贴心地叫上了他们过来帮忙。 早些时候刑侦支队来访过一趟,但方欣一问三不知,与丈夫林杰早已经离心,根本无法提供什么有用的线索。 「您丈夫被害之前,有遇上过什么古怪的人吗?」在沿着走廊走向陈放处的时间间隙,傅铭看着方欣的背影问道。 「这事儿秦先生应该和警方说过了吧,我丈夫一直早出晚归,还到处找不到人影儿,就连秦先生这样的人都找不着他。这期间林杰招惹上了什么人,我肯定是不知道的。」方欣微微回头对傅铭说道。 「对于林杰的出轨对象,您有什么怀疑的目标吗?」傅铭继续追问。 第24章 旧舞鞋 「如果非要我说,我觉得最有可能的,是艺术团这边的人。因为我丈夫非常欣赏这些如同高岭之花的艺术家们。就连我自己,也是舞蹈学院出身,嫁给他生了孩子之后,因为身体原因就不再跳舞了。」方欣仍旧微微转着头,不紧不慢地回答。 「我丈夫的死,和他的出轨对象有关系吗?可是一个女人……怎么可能有力气把我丈夫大卸八块呢?」方欣的声音顿了顿,缓缓转回头去,继续脚步不停地往前走。 【声音的尾调刻意拖长,她是在强调这个信息。】秦展沉勐然觉得有些诡异。 方欣描述出自己丈夫死状的时候,情绪是没有丝毫变化的。或者说,当秦展沉踏入这间工作室,见到方欣第一眼,就没有感受到她身上有任何悲痛的情绪。 第40页 好像她一定对这个人彻底失望了,林杰在她的世界里不过是个陌生人,他消失还是存在,都和自己没有任何一点关系。 秦展沉感受到的,只有因为警方经常来访而产生的不安感、以及突然接手大量商业工作而产生的侷促感。 方欣熟练地带着秦展沉和傅铭沿着走廊往前走,最后停在了一扇红木门之前,从一大串钥匙中快速捏出一把。 悉悉索索的门锁转动声后,木门无声开启,高级的感应灯立刻亮了起来。 这个房间被林杰装修得极为奢华精緻,整个墙体做成了全黑的皮质软装,在金色的灯光下隐约闪烁出银色的山茶花花纹。地板铺的也是黑色的大瓷砖,金色的镶边反射出晶莹的光。 房间的中央有很多大理石展示台,像博物馆似的把每一个艺术品摆放展示出来。每一件艺术品下都有一束追光,在全黑的环境下,灿烂的金光显得格外抓人眼球。 如此精心装饰,足以看出林杰对这些作品的重视程度。 「林杰歷年来的获奖作品都在这里了,这些对他来说,几乎算是最重要的东西。」方欣一边说,一边往旁边挪了几步,给秦展沉和傅铭让出位置来。 秦展沉大致张望了一下,这里的某些作品,他曾经在昨晚的视频上见到过。 而让秦展沉最为印象深刻的,是那件放置在整个屋子最中央的作品。 傅铭还在门口继续询问其他工作人员这些作品的情况,秦展沉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个陈列在玻璃展示柜里的芭蕾舞鞋,像是被无形丝线牵引而去的木偶,缓缓走到展示柜前面。 「这是林杰生前最引以为傲的作品,也是这一屋子作品中,获得荣誉最高的一个。虽然这套设计是在五年前完成的,但直到今年,林杰还是喜欢把它挂在嘴边。」方欣立刻跟上来,对秦展沉解释道。 这就是昨晚,秦展沉在视频里看到的,绑带上坠满羽毛和亮片的设计作品。 【五年前的作品……】秦展沉听罢皱眉歪头,目光定格在舞鞋旁边摊开摆放的荣誉证书上。 上面写的非常清楚,该作品于五年前五月二十日获奖,过不久 t 城就发生了耸人听闻的断喉连环杀人事件。 昨晚视频上出现的照片并不清晰,如今亲眼所见,秦展沉觉得这双鞋子与自己想像中的略有不同。 「为什么这双舞鞋是旧的?」秦展沉弓身贴近玻璃柜,看到芭蕾舞鞋最前端有明显的摩擦痕迹,鞋面也不是完全干净的。 「这个作品其实是在旧舞鞋的基础上改的,林杰和我说,这样可以让作品看起来更有故事感。」旁边的方欣赶紧解释道。 【故事感?他是想要讲故事,还是想要暗暗透露自己的秘密?】秦展沉想起自己昨天看到的演讲,忍不住抿了抿嘴。 「而且这个鞋子是男士舞者的鞋。但芭蕾舞这个行业,女性舞者比男性舞者多得多,这样以少数群体为聚焦点的作品非常少见,而且在比赛评审中并不吃香。」秦展沉一边说一边转回头,利落的眼神一下盯住了方欣。 「这个……」她忽然感受到面前袭来的压迫感,忍不住往后踉跄退了几步。 而傅铭整好就在身后站着,这样两头包围的站位让压迫感更甚了。 「你知不知道林杰买的是谁的旧舞鞋?」秦展沉直截了当地问道。 「据我所知,林杰有次到舞团走访,带回来了这双旧芭蕾舞鞋,至于它到底是谁的鞋子,我是不太清楚的……」方欣挠了挠头说。 「它鞋码是多大?」秦展沉立刻接着问道。 「鞋码多大?」方欣更觉得秦展沉古怪了。 「你要问我这种细节,我还真是回答不上来。毕竟我对我丈夫的作品,关注的也不算很深。」她迟疑地摇摇头道。 「我想仔细看看这双鞋。」秦展沉的好奇心似乎更重了。 「当然可以。」方欣虽有些诧异,但还是点了点头,转头给了门口的工作人员一个眼神,让他跑去???把玻璃展示柜的钥匙拿过来。 很快玻璃柜打开,那双非同寻常的舞鞋被秦展沉拿起。 【鞋子是四十一码的……】他第一时间看一眼鞋底。 虽然鞋子底部几乎被磨平,他还是能依稀辨认上面的数字。 秦展沉捧着鞋子微微仰了仰头,在脑海储存的大量信息中翻找着什么,很快就定位到了自己所需的那段记忆。 在那段泛黄陈旧的回忆里,秦展沉快速滚动滑鼠,网页上的百科信息映入眼帘。 陈嘉煜的鞋码也是 41。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秦展沉的脑海中越来越清晰,他紧皱眉头,将鞋子捧在手中不停翻转寻找。 傅铭也觉得秦展沉这行为看起来有些莫名其妙。 「这双鞋有什么奇怪的吗?」傅铭好奇地凑过来,低头看着秦展沉不停打量手上的舞鞋。 「jy。」当秦展沉把舞鞋内侧的布料翻出来时,他看到了两个黑色墨迹的字母。 「果然是陈嘉煜的鞋子。」他缓缓转头,与傅铭眉头紧锁的眼神对视上了。 林杰和陈嘉煜之间也有故事,否则他怎么可能拿到这双旧舞鞋,还为舞鞋精心改造成精美的艺术品。 「除了这双获奖的旧舞鞋,林杰还拿过别的旧舞鞋回来吗?」秦展沉继续问方欣道。 第41页 「有的!」还没等方欣回答,身边一个工作人员就抢先回答了秦展沉的问题。 「有次我看到林杰老师从办公室柜子里拿出一个收纳箱,里面就有好几双差不多的旧舞鞋。」 傅铭和秦展沉闻声不约而同地转头看去,只见那个年轻的男人面色慌张,撑大的瞳孔中闪烁着洪流般的急光。 「办公室?能带我们去一趟吗?」傅铭立刻看向了方欣。 那个女人同样面露惊色,深唿吸了几下平復心情后,从傅铭面前走过,开始给他们带路。 林杰生前总在自己的独立办公室潜中创作,没什么人会来打扰他。 刚刚推开门,秦展沉就看到一地凌乱的边角废料。他不允许别人随便进入办公室,这里自然就疏于打扫。 那个工作人员也是在给林杰送创作耗材时,偶然间在一片狼藉中看到了那个箱子。 根据这名工作人员的证词,傅铭在书桌左侧最底下的抽屉中,找到了这个可疑的收纳箱。 提起一口气掀开盖子,这个不大的箱子里装了四双一模一样的旧舞鞋,还有一些看起来已经没用的布料、羽毛以及水钻。 有的舞鞋绑带上缝了密密麻麻的羽毛,显然没有玻璃展示柜里的那双惊艷;有的还没有把水钻贴上,甚至有一双羽毛参差不齐。 这些舞鞋看起来,是在正式作品问世之前,做出的残次品。 「我怎么觉得瘆得慌呢?他怎么会有这种拿别人旧舞鞋做设计的怪癖。」傅铭忍不住打了一个冷颤。 「这些都是陈嘉煜的鞋子。」秦展沉随手拿出一双翻开内侧,同样的位置上隐隐约约写有相同字迹的字母——jy。 傅铭的冷颤打得更甚了,林杰对于陈嘉煜的鞋子,有非同一般的执念。而这种执念让人觉得非常不适。 「林杰用旧舞鞋创作,是为了增加作品的故事感,那工作室里有没有人,知道这些旧舞鞋里真正的故事?」秦展沉说罢,意味深长地看向方欣。 那个女人愣神了一会儿,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秦展沉轻喘一口气,方欣与林杰的感情早就已经名存实亡,她对自己的丈夫不了解,似乎也是正常的。 接着他和傅铭不约而同地转头对视一眼,两人都明白对方眼神中的暗语:「要知道舞鞋里的故事,还得再去一趟芭蕾舞团问问。」 结束了关于作品的问题,傅铭顺势把手机掏了出来。 「有件事还得再问您一下。」他快速手滑动屏幕,最后调出了一张照片。 上面是一个男人的西装照——上头的人是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第一案的死者陈华贤。 「您认识这个人吗?」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递了出去。 方欣接过手机,皱眉盯着屏幕许久,最后缓缓摇了摇头。 第25章 她露馅了 「你往左滑,还有两个人的照片,这两个人你见过吗?」傅铭说着,方欣便顺着他的意思滑动手指,花几分钟观察往两个人的模样。 方欣低着眉,陷入长长的沉默。 「真的没见过吗?」傅铭追问。 「五年了,时间过去了那么久,我实在是记不得了。」方欣轻嘆了一口气,把手机重新递迴到了傅铭的手中。 「行我明白了,今天就先这样吧,感谢你的配合。」傅铭不再多问什么,只是深喘一口气把手机塞回口袋中。 「有什么想起来的,及时联繫警方。」他最后说道。 「哎好的。」方欣点了点头,要将两人送出了工作室去。 傅铭回头往工作室门外走,他一句话也不说,似乎把注意力都集中在了脚下的瓷砖地上。 而他身后的秦展沉,此时露出一双犀利的瞳孔,似乎嗅到了这里所瀰漫的浓浓诡异味道。 两个人不约而同地沉默,让工作室的气氛也跟着诡异起来。 两人最后远离了林杰的工作室,秦展沉微微转过头来,确定方欣已经回房之后,特地加快脚步,与傅铭并排走到了一起。 「之前你们的人来询问方欣情况,都问了什么问题?」秦展沉压低声音问道。 「就问了一些林杰的基本情况。」傅铭转头回答。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具体情况,她都不清楚对吗?」秦展沉马上抛出下一个问题。 「我的同事做事儿都很有分寸,对于这种容易造成恐慌的信息,一般都是不多讲的。」傅铭认真地回答道。 「她明明说她不认识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其他死者,却知道照片上的人死于五年前。」秦展沉听罢,淡淡地笑了一声。 「有没有可能是看过五年前的相关报导,所以对他们的样貌有所印象?」傅铭一低眉,声音轻得更像是自语。 「普通人对待社会新闻的态度都是【过了就过了】,只有想我们这样对此利益相关者,才会记这几张脸足足五年。」秦展沉听到傅铭所言,马上就接过话。 「真是有趣……她露馅了。」他的声音莫名透着一种高傲的嘲笑。 「她肯定是在试图隐瞒着什么。」 傅铭没有任何震惊的意思,反而严肃地点了点头,他似乎早有同样的看法。 「不过现在,这些秘密肯定是问不出来的。那个女人嘴巴严实得很,为人也很精明,我问她的问题,她总是能避重就轻。所以我们只能先这么做罢,再找机会试探她。」傅铭说罢,往驾驶座的方向走去。 第42页 车子停放的位置其实离工作室不远,可因为两人的注意力都在交谈之上,这短短的路程,就走得稍久了一些。 「林杰意外去世,对方欣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她之前就在闹离婚,完全有理由搭上杀人的顺风车。」他说。 「一旦林杰去世,他的遗产顺理成章地到了方欣的手上,打离婚官司比这繁琐得多。」秦展沉的言下之意已经很明显了。 「你也怀疑她是帮凶?」傅铭直接说出了口。 「严格意义上来说,就算没有下手杀人,但有心为兇手隐瞒真相,也称作帮凶。」秦展沉说。 傅铭在此时按下小车的开锁键,秦展沉自然地往车门走。 「抓紧时间去一趟芭蕾舞团吧,李娟团长肯定一直都在舞团带学生排练呢。」他完全是一副不知疲倦的样子。 「嗯。」线索一个接一个出现,傅铭的神经也被完全挑了起来,他正处于最兴奋的状态,直接快步拉开驾驶座门。 「叮叮叮——」就在这时,他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 傅铭就这么半开着门,站在马路边掏出手机。 让他惊讶的是,手机屏幕上显示的来电人是自闭症男孩万万的妈妈。 「餵?」傅铭刚刚接起电话。 「傅警官,你快过来帮帮我,万万……万万他不见了!」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女人让人心碎的哭泣声传了过来。 「什……什么?万万不见了?」傅铭下意识一惊,赶紧看了一眼手机屏幕上的时间。 中午十二点下班时间,平常这个时候,在附近玩耍的万万都会准时回家,邻居要是见到万万还在外头,也会帮忙送他回家。 可今天,万万妈妈下班回家,迎接她的只有空荡荡的房间。 她慌慌忙忙问了所有邻居,都没人看到万万到哪里去了。 「我到处都找遍了,哪里都找不到万万。」女人不断抽泣着,断断续续的气息把音节沖得支离破碎。 「您先别慌,报警了吗?万万失踪不需要 24 小时时限的。」傅铭皱紧眉头,赶紧往驾驶座的车门跑去。 「报警了……陶警官说您今天不在派出所,可是万万平时最喜欢您了,别的警官他都会害怕得躲起来,您快过来帮帮我吧!」女人咽了咽口水,好???让自己尽量冷静下来,把请求表达清楚。 「您等着我,我现在就赶到您家去,别着急啊!多多配合赶过去的同事们。」 秦展沉就站在傅铭身边,听到消息的一剎那,他的不安感瞬间爬满全身。 兇手是在万万家门口完成抛尸的,万万虽然患有自闭症,无法准确为警方提供线索,但他也算是一个目击证人。 现在证人忽然失踪,很难不让人往糟糕的方向想。 找到万万是当务之急,芭蕾舞团肯定是去不了了,傅铭立马启动车子,一拐弯迅速并进车流之中,赶紧往阳光街道的方向赶回去。 他们顾不上留意车窗外的环境,只顾奔向那位绝望的母亲。 其实在两人走出门后,方欣就一直躲在窗口的窗帘后面偷偷观察他们。 两个男人相互交谈的场景深深刺痛着方欣的神经,她紧张地拽着窗帘麻布,手心都被闷得发汗。 「叮叮叮——」图片在耳边炸裂的声音,吓得方欣几乎惊叫出了声音。 她宛如惊弓之鸟,随便什么动静都能让她把魂丢了。 「餵。」方欣压低了声音。 她接起这通电话时,还下意识地抬头张望,这种做贼心虚的情绪顺利侵蚀她的全身。 「他们来找过我很多次,但这一次很奇怪,他们看了林杰之前的作品,还问了很多关于舞鞋的问题。」方欣的声音听起来有些许慌张。 她一手捧着手机,另一只手弓成半月型挡在唇边,生怕走漏了什么风声。 电话那边的声音听起来僵硬,词语一个一个从喉咙里蹦出来,连接成不怀好意充满杀气的音调。 硕大的空间里,只有方欣在角落中佝偻着背,仔细听着那头的指示。 一连串声音罢,方欣深吸一口气。 「对……他们给我看了那几个人的照片,但我都按照你说的,咬死了说我不认识他们。他们听到我这么说,马上就走了。」她赶紧回答。 那冰冷生硬的声音再次响起,除了方欣以外,没人能听到他在说些什么。 「露……露馅了?」忽然之间,方欣瞳孔一缩。 她被这句噼头而下的话震惊得呆愣在原地,宕机的大脑艰难地回忆着刚刚发生的一切,可是支离破碎的片段根本拼凑出来任何有用的线索。 「没人告诉过你照片上的人到底是谁,你不该知道他们死于五年前的。如果你知道他们是谁,只能证明你在撒谎。」虽说声音经过一定程度的变声处理,但还是能听出些愤怒的意味。 「怎么办啊!」方欣几近崩溃。 撒谎的人往往都是脆弱的,只要有一点风吹草动,他们都会觉得是天快要塌了。 「我会把他们的注意力暂时转移出去,接下来怎么做,安全过了今天再说。」 通话就这么戛然而止,听筒里的「滴滴」声被拖得老长,冗余的声音仿佛要把时空都揉搓进这迷离的境地。 最后方欣那举着手机的手臂无力甩下,她整个人不受控制地往前倾倒,一瞬间仿佛天旋地转。 第43页 幸好她面前放了把椅子,让她顺势撑住了身体,椅子腿「嘶——」一声在地面摩擦,除了不知所措地喘气以外,方欣已经做不出任何反应了。 与此同时,傅铭驾车在道路上快速飞驰,三十分钟后抵达了阳光街道万万的家。 时间紧迫,傅铭随意把车子往马路边一停,就跑进了万万家的四合院里。 隔着窗子看到师父,陶小余赶紧推开门奔跑着迎上去。 「师父,万万妈妈一直在家里等你,万万爸爸和同事们都开车出去找了。」 「知道了。」傅铭甩下一句话,立马小跑进客厅。 秦展沉紧随其后,陶小余还觉得诧异至极:「沉哥怎么也在……」 可她也顾不上那么多了,赶紧跟在最后小跑进客厅。 「傅警官你可算来了,快帮帮我吧!」刚看到傅铭,万万妈妈就赶快小跑了上去。 「你是什么时候发现万万走丢的?」傅铭的声音利落干脆。 「平时我下班的回来他都在家的,今天不知道是怎么了……」万万妈妈着急得火烧眉毛。 「邻居最后一次看到他是什么时候?」 「中午。」 …… 第26章 画里藏着秘密 在傅铭询问万万妈妈具体情况的同时,秦展沉试图从另一个角度寻找线索。 他先是双手环抱着,在客厅里迅速走动一圈,抬头环视目光所及的每一个角落。 「万万的房间在哪?」短暂搜寻无果后,秦展沉微微转头问身边的陶小余道。 「最里面那间房间。」陶小余立马伸手指了过去。 傅铭正忙着,没空管秦展沉现在忙活着什么,便任凭他在房子里随处走动。 秦展沉快步走去,刚推开万万的房间门,眼前的情景就让他狠一愣。 万万房间的窗户打开着,倒灌进来的晚风吹拂桌面胡乱摆放的层层画纸,还有不少画纸已经被吹到了地上。 秦展沉紧皱眉头,好奇地弯下腰,从地上捡起几张散落的画纸。 上面的水彩画非常抽象,笔触却又有自成一派的章法。画中的线条不太流畅,拼凑出的各种图案,怪异中让人略带熟悉感。 他的色彩搭配也并非胡来,渐变、交错、留白……每一个色块都恰到好处。 秦展沉隐约能感受到,万万是想要通过画表达什么。 「你发现什么了?」身后忽然传来傅铭的声音。 傅铭想让万万妈妈带他到房间看看有没有线索,没想到秦展沉已经比他提前想到了这一步。 「他一直都很喜欢画画吗?」秦展沉直接转头问。 「是的,他很喜欢在纸上乱写乱画。」万万的母亲赶紧回答。 「这可不是乱写乱画。」秦展沉立刻摇了摇头。 他把手上正拿着的画纸递了过去,顺手指了指上面的涂鸦:「中间黑色的色块是一张桌子,旁边三个米白色有高有低的矩形是你们一家人,整张画的构图和色调与你们家的饭厅很像——他是想把一家人之间的温馨瞬间记录下来。」 万万妈低头看着手上的画纸,惊讶地微张嘴巴,眼皮也在错愕中情不自禁地撑大。 在秦展沉说出这些话之前,她从来没想过要读懂这些抽象的图案,还以为它们只是一堆画了就扔的废纸。 「你还可以看到,最高的米白色块和剩下两个形态不一样。其余两个只是一个竖直的矩形,而最高的色块画成了竖直与歪斜叠加起来的样子。」秦展沉接着说。 「他把人活动时的形态拆解,画在了同一个画面上。这种抽象派的画法,在毕卡索后期的画作上频道出现。我想他是心疼父亲工作太忙,总是没吃好饭就被工作电话叫回事务所去。」他快速解释完了这副画的含义。 万万母亲的泪水早已经滑落脸颊,她是在懊悔自己没什么没有早点读懂孩子,又被画里的真挚情感深深感动。 她的孩子是个不幸的自闭症患儿,又如同千万个普通孩子一样,有一颗充满爱的纯洁内心。 与此同时。她对万万的思念和焦急担忧也变得更甚了。 「现在也顾不上这些画了,我的孩子到底在哪?快帮我找找他……」万万母亲的哽咽让人心碎。 「他最近画的画是哪些?」秦展沉想到了什么,声音顿了顿赶紧问道。 既然万万喜欢用画传达心境,没准读懂这些画的言下之意,就能找到线索。 「是这些。」万万母亲慌忙点头,把秦展沉领到了万万的书桌前。 他的桌上铺满了抽象的画作,秦展沉随手扒拉几下,发现最底下的两张画作,色调与别的画明显不同。 别的画都是以明艷的颜色作为主色调,黄色与橙色这种温暖的色彩用得最多。而这两幅画的色调都是暗色的。 第一张画中有雾蓝色的天空,深灰色四不像的色块,暗绿色的背景。 而当展沉将下一幅画缓缓抽出来,仿佛浓稠血液一般的暗红背影,着实让展沉心头一紧。 当画纸彻底从最底下抽出—— 「这是……水井边的天鹅……」他的心咯噔一下,手一下紧紧捏住了画沿。 那张背景全红的画纸上,唯独有一只高昂起头的天鹅,站在一个灰色的柱状色块上。 秦展沉赶紧扯过这张画,迈开迅速的步伐小跑到傅铭面前,将画举到了胸口前面。 第44页 「万万看到他了。」他激动的声音差点没压住。 「这只天鹅就是兇手,万万没有看到他的脸,却看到了他天鹅一样的身姿!」秦展沉用气声与傅铭说话,生怕家属听到这惊悚的消息。 【糟了,这不会是要灭口?】傅铭立刻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万万妈妈,你和家属们继续在阳光街道找找,我去帮您到外头找找去。别着急,万万说不定待会就回来找您了。」秦展沉知道傅铭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一收画纸就偏头对万万母亲喊一句。 「好,谢谢傅警官!求求您了……」万万妈???妈勐地点头,看着傅铭和秦展沉快步走出房门去。 两人的步调一致,眼神都是坚定而犀利的,走向车去的脚步越来越快。 「我们现在要去哪?」陶小余还在状况外。 「先去舞蹈团。」傅铭和秦展沉几乎异口同声。 这两人应该是第一次如此默契地想到一块儿去。 陶小余错愕地看着两位,动作全然不敢怠慢,直接跳到了傅铭的车后座去。 「这一路上我们也都注意一下两侧,千万别漏了万万的身影。」傅铭最后交代一句,赶紧启动车子行驶在柏油路上。 秦展沉坐在副驾驶座上,时刻注意着右边的人行道,陶小余则趴在左侧窗边,打起十二分精神。 傅铭着急得额角冒满虚汗,万万很有可能是看到了兇手。这个变态的杀人狂魔才不会管目击者是否有辨别能力,任何可能的障碍他都要剷除。 现在万万突然失踪,很可能已经深陷生命危险当中。 为了陶小余和秦展沉能看清周围的环境,傅铭的车速不算快。 「师父!左边!」陶小余忽然尖叫了一声。 她这天天在街道上【盯贼】的眼神,这次是真帮上大忙了。 傅铭赶紧急剎车停在路边,赶紧往左边的人行街看去。 只见自己的正对面有一家黄底红字招牌显眼的糖水铺,前来购买糖水消暑解渴的顾客络绎不绝,而透过人来人往的缝隙,傅铭看到门口小桌子边上,坐着一个灰衣服的少年。 少年身材高大,看起来年龄也不算小了。却还是像个孩子一样埋下头去,两眼放光地盯着手中的糖水细心品尝。 「我天!万万!」傅铭赶紧拉开安全带,一甩驾驶座的门就快步跑向糖水店里的男孩。 「怎么是她?」与此同时秦展沉也低吟了一句,从副驾驶一跃而下。 「哎——」陶小余还没来得及开口,就看到两个身影一前一后穿过马路的车水马龙。 她赶紧缓过神来,帮傅铭拔掉车钥匙锁好车,跟着走过马路。 傅铭快速穿行在车流中,刚踏上人行道就一个箭步冲到男孩身边,激动地抓住了他的肩膀。 忽然出现的身影吓得男孩双手抱头,原本捧在手中塑料碗重重摔在桌面上,大半碗糖水倒了满桌子。 坐在万万对面的裴箐心脏一紧,精緻的妆容盖不过惊色,直接尖叫了一声:「你谁啊!」 「万万!你怎么跑这来了,你知道你妈妈找你找得多心碎吗?」傅铭根本顾不上另一边的裴箐,气急败坏地对万万低吼。 他原本不想对万万这么凶的。 可刚刚过去的几个小时里,傅铭一面强压着自己慌乱四处找人,一面强装镇定地安慰亲属。在如释重负的这一刻,傅铭所有压抑的情绪本能地往外崩。 等他反应过来时,说出去的那些激动言语已经收不回来了。 万万显然被傅铭的怒火吓坏了,他把自己蜷缩在椅子上,一边发抖一边呜呜呜地呢喃着:「铭哥……铭哥……」 「我问你谁啊!」裴箐见不得万万被【欺负】,「啪」一下拍桌起立,用力将情绪失控的傅铭推开。 「裴箐!」秦展沉刚好赶到,在误会没有升级之前,一步向前挡在了傅铭和裴箐之间。 「哟?你俩认识?」傅铭双手叉腰苦笑了一声,一时间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生气。 「你先和我过来。」秦展沉阴沉着脸,一下把将裴箐拽到了旁边,好让两个正气头上的人分开。 「你怎么在这?」他赶紧问。 「前面就是少年宫了,我是来找你的。」裴箐往侧边抬了抬脖子。 沿着这条街往前走百来米就能到少年宫,站在糖水铺还能看到楼顶的少年宫招牌。 「这个自闭症男孩怎么和你在一起?」秦展沉继续严肃道。 「他有自闭症啊,怪不得我怎么问他问题,他都不和我说话。」裴箐好像抓不住重点似的。 「裴箐,你得解释清楚这是怎么回事儿。」秦展沉无奈地嘆一口气,他不想和裴箐浪费时间。 「你这么着急干嘛?」裴箐对于秦展沉的不耐烦很是不满。 接着她声音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再开口时可疑拉长了语调:「哦——原来他是你案子的关键人物……」 第27章 有点眼熟? 「裴大小姐,你讲不清楚这之中发生了什么,是要被那个警察带进警局的。」秦展沉捂了捂额头。 与此同时—— 「万万妈我找到他了,在向阳街道 233 号杨氏糖水铺,你过来接他一下……哎好好好……我就在这等您。」傅铭刚放下手机,舒一口气坐到了万万旁边。 第45页 最后赶过来的陶小余目睹了一切,正蹲在万万身边,温柔地拍拍他的背嵴,安慰他不要害怕。 「师父,这女孩谁啊?我怎么觉得有点眼熟?」陶小余瞄了秦展沉的方向一眼,凑到傅铭耳边小声说道。 她手上轻拍万万后背的动作依旧没有停下,只是目光转移到了傅铭的身上。 「不知道是不是秦展沉的小女朋友……」傅铭双手环抱,快速回了一句。 「嗯?你觉得她很眼熟吗?」接着他一激灵转回头了头。 「可能是因为现在的大美女,全是清一色的大眼睛高鼻樑樱桃小嘴,我看谁都觉得有三分眼熟。」陶小余耸了耸肩膀,暂时不再纠结这个问题,把注意力重新放在万万身上,继续好声好气地安抚他。 「喂,你俩解释一下,别再说悄悄话了。」傅铭这时抬头沖秦展沉喊了一句。 「我路过这的时候,看到这个弟弟蹲在马路边哭,我以为他是走丢了,我好心停下来问他家庭住址父母信息,可他一句话也不吭,所以只能陪着他在这里等了。」裴箐上前一步,言简意赅地解释道。 「这是裴式地产老总的女儿裴箐,目前没有发现她和这个案子有什么直接关系。」秦展沉生硬地替她解释了一句。 「你具体是在哪里找到这个孩子的?」傅铭马上起身,进入了询问状态。 「就在后边那个红绿灯路口。」裴箐毫不犹豫的转身,伸手指向后方的街道。 「他身边没有什么奇怪的人吗?」傅铭接着问。 「没有啊,我就看到他在哭。」裴箐摇了摇头。 「回头让人调个监控,看看万万是在哪里跑出来的。」秦展沉说。 「滴滴——」就在这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汽车喇叭声。 秦展沉一个激灵闻声转头,看到一辆小轿车飞速在马路边停下,万万妈妈慌乱地推开后座的车门,直接朝糖水铺的方向奔跑了过来。 万万爸爸也赶紧从驾驶座上走下来,追着女人小跑而来。 「万万!妈妈可算是找到你了!有没有受伤啊!」还没等大家反应过来,女人赶紧把万万抱在了怀里,原本站在万万身边的陶小余,踉踉跄跄往后退了几步。 「傅警官啊,这下真的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太感谢了太感谢了!」万万爸爸则抓住傅铭的手,一个劲地摇晃。 「没事没事,应该的。」傅铭看着面前的男人着急得眼眶发红,心里同样不是滋味。 「万万能这么快找到,也有广大人民群众的功劳。」傅铭转头往秦展沉和裴箐的方向探了探脖子,没把功劳全拦在自己身上。 「谢谢谢谢!谢谢你们!」男人转身赶紧颔首回应,抓着傅铭手掌不停握手的动作始终没停下来。 「画的事儿万万妈妈都和我说了,我以后一定好好陪他。」男人又重新看向傅铭,他有些语无伦次,颤抖着把话着急忙慌一口气说完。 「万万爸爸,有些话我得直说……」傅铭挠了挠头,顺道找个机会把自己被拽疼的手抽了出来。 「水井抛尸案发生的时候,万万可能发现了什么异常。安全起见,最近这段日子,你们就别让万万自己出门了。」傅铭刻意把声音压低,这事儿最好还是别让万万妈妈知道,否则这个脆弱的女人可能就要崩溃了。 「什么?」男人听罢面色大惊,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这声惊唿压回喉咙里,以至于一口气猝不及防倒吸回身体,惹得他直咳嗽。 「那怎么办啊,傅警官你可要帮帮我们,万万只是个患有自闭症无法与人正常沟通的孩子,千万不能让罪犯伤害他了呀!」万万爸爸着急地看着傅铭道。 「你们放心,就先按我说的去做,警方有能力保护好我们的证人的。」傅铭拍了拍男人的肩膀道。 「万万妈妈,先带万万回家吧,这天都要黑了。」接着傅铭转身向后,对那个紧抱着儿子缓缓抽泣的女人说。 女人擦了擦眼泪,好不容易恢復了冷静,连连点头道了几声好。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了,那我就先回去了。」裴箐这时歪了歪头说。 「路上小心。」秦展沉简单地回復一句。 「想起来什么记得告诉我们。」傅铭补充了一句。 秦展沉顿时有些诧异???,这可能是傅铭第一次把自己和秦展沉绑定在一块儿,称唿为【我们】。 「知道了!」裴箐随意摆了摆手,转身扬长而去。 「陶小余!」傅铭这时回头喊了一声。 「师父怎么了?」陶小余跑到师父面前,下意识立正站好。 「你跟着万万一家回去,然后把万万桌面上的画都带回警局里。」傅铭交代道。 「收到!」陶小余立马行动起来。 「走吧,我先送你回家,太阳都落山了。」接着傅铭转回头,对秦展沉招唿了一声。 「你带我回警局。」秦展沉干脆利落地抛来几个字。 「啊?」傅铭下意识一撑眼皮,秦展沉毕竟只是个艺术学院的研究生,就这样越俎代庖可不行。 「那些画,我能和你说道一二。」秦展沉说罢,直接迈开腿要往马路对面的车子走去。 傅铭根本拦不住他,只能提着嗓子大喊几句【过马路看车】,无奈地按开了车门锁。 回到阳光派出所的时候,早就已经过了下班时间。看秦展沉还饿着肚子,傅铭直接在同事工位上顺了两桶泡面,飞快塞了一桶进秦展沉怀里,自己吭哧吭哧撕起包装盒来。 第46页 「陶小余得过个十几分钟才能回来,你先将就吃点。」傅铭泡面的动作倒是利索,看秦展沉把泡面重新放到桌上,便帮忙撕起他的包装盒来。 饮水机里哗啦啦地烧着水,秦展沉翘起二郎腿坐在傅铭的工位前,埋头扫视一眼傅铭那铺满文件的桌面,挑了几份自己感兴趣的翻阅起来。 傅铭知道他看文件是出于好意,便没有再出口拦他,就在饮水机前专心致志泡着面。 陶小余回派出所的速度比想像中的要快,傅铭刚用叉子扒拉几下没有完全泡开的泡面,就听到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东西我拿回来了!」小姑娘颇有一副凯旋而归的架势,兴奋的声音清脆洪亮,门口的小身板一蹦蹦得老高。 「放桌面上吧。」傅铭接过话。 「好香啊……我也没吃饭呢师父……」陶小余快步小跑而来,看到一桌的泡面香肠,眼睛都跟着放光了。肚子还在香味的刺激下咕噜咕噜勐叫了两声。 「去去去没了。」傅铭右手挥了挥打发她走,左手则摸到口袋里掏出皮夹。 「自己到外头快餐店吃去,回来给师父顺个鸡腿。」他把自己整个钱包都递给了陶小余。 「我不要你钱,我也想在这听你们分析案子。」陶小余叉腰,呕气的小嘴巴都嘟到天上去了。 「师父平时太宠你了是吧,你不听我话了……」傅铭立马做出一副大家长教训小辈的样子。 「你吃吧,我不吃泡面。」秦展沉轻咳几声接过了话,也顺势给两人递了台阶。 「真的?谢谢沉哥!」陶小余也是丝毫不可客气,直接接过了把秦展沉的泡面挪到自己面前,心满意足地拖了个椅子坐下来。 「哟?还嫌弃上我这泡面了?」傅铭白了一眼。 「我平时要上台的,吃这个不利于身材管理。」秦展沉回答。 「那这个滷蛋送你,你吃。」傅铭随手往桌面上一抓,丢过来一个原本用来配泡面的乡巴佬滷蛋。 「总得垫垫肚子。」 其实在傅铭眼里,秦展沉拒绝各种垃圾食品的样子,不过就是在端着自己那非山珍海味不吃的艺术家架子罢了。 「照片都在这了,沉哥你先看。」作为填饱肚子的答谢,陶小余直接把手上的文件放到了秦展沉的面前。 秦展沉微微颔首答谢,一边低下头扫视文件,一边拆开手中的滷蛋包装,将它送到嘴边。 秦展沉吃东西的时候张嘴张得很小,从小浸泡在西方古典弦乐的板正优雅之中,他身上已然留下不可磨灭的印记。 而他微张嘴的一剎那,两颗尖锐的虎牙先露出来,如同野狼撕咬猎物般狠狠嵌进食物里,与生俱来的匪气还是冲破了表面的斯文。 他就这么一边吃,一边轻轻用手拨动文件,脑海里不停思考着什么。 「我可能认识这个地方。」秦展沉忽然歪了歪头,一手拿起了桌面上的其中一张照片。 「你认识?」傅铭马上停下了手上吃面的动作。 只见秦展沉吃完最后一口滷蛋,在手机屏幕上快速滑动几下,最后把手机递给了傅铭。 第28章 t城艺术学院 「t 城艺术学院周边开售?」屏幕上打开了一条宣传公众号。 傅铭立刻好奇地往下滑动几下,忽然眉头一皱,手指的动作顿然停下。 「t 城艺术学院在上半年发行了一组纪念卡套,上面分别印上了学校五个地标建筑的漫画。」秦展沉在傅铭身后说道。 「我觉得万万画的这副,很像这个卡套的图案:礼堂。」他的手从傅铭的脖颈旁伸过来,指向了公共号上的图片。 卡套画着的建筑,屋檐向两侧以优美的弧度翘起,银灰色的房体将现代感与美感结合,蓝天白云与葱葱绿树点缀在建筑周围。 万万的画虽然看起来有些抽象,但色调和构图都和卡套上的漫画一模一样。 「他对于兇手的记忆不多,这就是其中之一。」秦展沉说罢,拍了拍傅铭的肩膀。 「也就是说,很有可能兇手在与死者打斗、或者搬运尸体的过程中,他身上带着的卡套掉了出来,不小心被万万看到了。也因为万万曾目睹兇手抛尸的过程,才会在 6 月 4 日一早,故意往水井里探头查看。」傅铭往后意味深长地暼了秦展沉一眼。 「在极端害怕的情况下,人的记忆会变成碎片式的,正常会自动修饰、拼接这些细节,最后完善出一个完整的故事。但这个自闭症的孩子,是把这一片一片的断裂记忆,不加任何裁剪拼接地画到了画纸上。」秦展沉接话。 「他没有看到兇手的脸,只看到他挺拔的身形,就把兇手用天鹅拟人出来。而他看到掉落的卡套,就如实画出了上面的图案。这每一个细节对兇手来说都极为致命。就算这些画鲜少人能看懂,他也想要灭了万万的口。今天的失踪事件,就是一个极度危险的信号。」 「虽然我们学校这套周边也对外发售,但大多数前来购买的,还是学生和教职工。」秦展沉最后说。 「行,今天已经很晚了,明天我到你们学校一趟吧。」傅铭顺势看一眼时间,仰起脖子对秦展沉说道。 「明天 9.15 下第一节课,我到学校北大门等你。」秦展沉说。 说罢他直接扬长而去,动作干脆利落绝不拖泥带水。傅铭错愕地看着这个办事犀利的年轻人,诧异地歪着头吸了一口泡发了的面条,半晌说不上一句话…… 第47页 第二天,早上九点十五分—— 傅铭分秒不差地在艺术学院旁边停好了车,一甩车门抬起头来,就看到了等在学校门口的秦展沉。 那傢伙的身材比例实在是优越,往大门旁边的大理石柱子上一靠,牛仔裤搭配马丁靴的装扮衬出一双修长双腿,抬阳望去绝对是一条亮眼的风景线。 傅铭顺势拍拍衣服上的皱褶,混入校门口来来往往的年轻人群中。秦展沉那双眼睛敏锐至极,左右一扫就发现了傅铭,然后施捨一般地冷冷抬起手,沖人挥了挥。 傅铭加快脚步跑了上去,拽上秦展沉就走进了。秦展沉也不多说什么,带着傅铭直奔学生礼堂。 「我还是第一次来你们学校。」傅铭双手环抱,看着艺术学院极富设计感的教学楼群啧啧赞嘆。 「不愧是艺术的殿堂,想当年我在警局里读书,觉得那些教学楼都是刻板的灰色方块,丑得要死。」他说。 秦展沉没有说话,他双手环抱,缓步走在同样礼堂的校道之上。 朝气蓬勃的年轻人从他身边经过,那些面孔各个文雅得体,背着琴的、拿着画板的、浓妆艷抹的……这里的学生比别的院校更加张扬有个性。 不远处的音乐广场上正进行着雕塑展览,流畅舒心的音乐声与歌声好像是从四面八方交汇过来的,空气中瀰漫着艺术的浪漫气息。 两人离礼堂越来越近。 「我刚开始接触这个案子的时候,看到死者脖子上长长的几条平行刀痕,第一反应就觉得兇手的杀人动机与声音有关。」秦展沉斜视身边的傅铭说道。 「直到弄无意间听到,死者的听小骨也没有了,这才觉得这两个特点应该组合起来分析。」 「现在看来,这个兇手到头来还是藏在这里。」秦展沉意味深长地说道。 傅铭没有说话,只是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然后仰起脖子,观察着这栋华丽却透着神秘气息的大楼。 礼堂的大门是敞开的,里头隐约飘来音乐声,舞者的身影时不时在舞台上跳跃。 傅铭和秦展沉没有着急进去,而且在门口驻足了一会儿。 「这个学校里有非常多家境优越又仪表堂堂的人,还有很多极???具天赋年轻有为的艺术家,当然这里也有不少普通学生。艺术学院中的两级差异比一般学校更严重,这样的不对等很容易滋生出嫉妒甚至是恨。」秦展沉远远看着礼堂中来来往往的身影,忽然冷冷地说道。 「这话你就说得不对了,有些地方也是精英与普通人混在一起,但他们前者带动后者,逐渐就变成了一群精英。而有的地方会变得尔虞我诈,普通人嫉妒精英,却不愿意向别人学习,而精英看不起普通人,同时害怕他们哪天反超自己。」傅铭立马摇了摇头。 「事情会向好的方向发展还是向坏的方向发展,还得看人是怎么想的。」他最后耸了耸肩。 「要是人间真有这么理想,断喉连环杀人案就不会发生了。」秦展沉马上接过了话。 「你这孩子,怎么就不能阳光一点?」傅铭白了一眼,顺势偏头之时,不经意看到了礼堂角落里一个自己熟悉的身影。 温文尔雅的西装打扮,擦得锃亮的皮鞋,鼻樑骨上斯文的金丝眼镜,还有那标志性的挺拔腰板,让傅铭一下就反应过来他姓甚名谁。 「这不是你姐夫吗?他怎么也在这?」傅铭赶紧屈起手肘,顶了顶秦展沉的胳膊。 秦展沉顺势看了过去,又顺势环视礼堂一周:「他旁边那些人是芭蕾舞团的,我看李娟团长不在这里,他应该是来帮李团长指导排练的吧。」 「哦……」傅铭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吴文斌毕竟是个名声赫赫的芭蕾舞演员,虽然平时独自在外演出,但在舞团里也挂着个一官半职,回来指导指导年轻人也是分内的事儿。 说罢他转过身来,像是想到了什么,随即深吸一口气,看着秦展沉的侧脸开口。 「你们这个学校倒是挺大的。万万看到一张卡套,只能说明兇手与你们学校有些关系。我站在这栋漂亮的建筑前,还是无从下手。」 「舞蹈学院的学院楼是礼堂后面那栋楼。」秦展沉直接伸手指了出去。 「兇手是与我们学校以及陈嘉煜有关的人,最有可能的,就是在那栋楼里面的人。高年级的学生也好老师也好,都有可能犯案。」 「那我们过去看看。」傅铭立刻接话。 「你自己先过去熘达熘达。」秦展沉说。 「你呢?」傅铭一撑眼皮。 秦展沉双手环抱着,转头向礼堂里头伸了伸脖子。 傅铭的目光跟着挪动过去,发现秦展沉正在注视着礼堂旁边的吴文斌,以及一群待命上台的学生。 「你这人还不算太冷血,知道里面这么多熟人,总得过去打声招唿。算你懂点人情世故。」傅铭会了意,意味深长地提起嘴角来。 「那一队芭蕾舞团的人,他们的嫌疑最高。」谁知秦展沉轻咳了一声,表情冷冷地接过了话。 傅铭听罢咽了一大口气,他还以为秦展沉这小子还能稍微有点人情味儿,没想到是自己会错了意。秦展沉就是单纯在追着案子跑罢了。 「成,整好你和他们也熟悉,他们对你没有防备。那你就去会会这些人,回头有什么线索,不能对我藏着掖着。我现在可是给足你信任了。」傅铭权衡了一下,决定按照秦展沉的说法去做。 第48页 「那我留会给足你真诚。」秦展沉回答道。 「放心吧,我们分头行动。」说罢他还拍了拍傅铭的肩膀,先一步往学生礼堂里走去了。 年轻舞蹈演员登上舞台开始彩排,吴文斌背对观众席,站在舞台正前方,洪亮的声音盖过四面环绕的音乐,尽职尽责地纠正着舞者们的动作。 秦展沉没有着急上前打扰,而是选了个角落的位置坐下。想着等他们彩排结束,再上前会会吴文斌一行人。 舞台上的聚光灯亮得晃人眼睛,站在舞台上的表演者根本看不清舞台下的情况,但观众却能把舞者看得清清楚楚。 就这么坐等了二十分钟,乐曲也在不停的暂停播放中走到尾声。 「就地解散吧,明天同一时间同一地点集中。」吴文斌最后宣布了一句。 然后他自顾自地转身埋头,把座位上的黑色手提包单手拽起。 秦展沉刚想加快脚步向前叫住他,目光不经意地往下一暼,扫视到了那个黑色手提包的挂坠。 【是学校礼堂的纪念卡套!】秦展沉心里狠狠一揪。 第29章 卡套 秦展沉看得非常清楚,吴文斌手提包上挂着的卡套,就是学校的礼堂图案纪念款。 【他手上也有这个东西,难道……】 吴文斌用手提起这个提包的瞬间,包的手提带立刻紧绷起来。这手提包看起来不轻,也不知道里头到底是些什么东西。 【他是来给舞团排练的,真的有必要拿那么多教具吗?】秦展沉谨慎至极,心里一下子打起鼓来。 他与吴文斌认识也有好几年了,平时没少与他一起到家庭聚会上吃饭。 可他从来没有见过吴文斌这个沉重的公文包。在秦展沉的印象里,吴文斌总喜欢两手空空地出门。 换作是平时,这个全黑的手提包根本不值得一提,可是那个让人敏感的卡套,让秦展沉情不自禁地背嵴发凉。 他倒要看看吴文斌揣着一大包东西,到底是要去哪里。 秦展沉一个下蹲躲进视野盲区,吴文斌完全没有注意到他,就这么自顾自地走出礼堂,沿着校道往前走去。 秦展沉那仿佛准备狩猎的瞳孔,正直勾勾盯着手上摇晃的黑色手提包,吴文斌加快脚步,他也跟着加快脚步。 那黑色的手提包鼓囊囊的,不安感越发明显,秦展沉试图猜测手提包里装了什么东西,眉头逐渐紧锁成一团乱麻。 秦展沉像一只灵活的夜猫,虽然脚步迅速,但几乎没有声音,他与目标始终保持着稳定的安全距离,吴文斌根本不知道身后跟着人。 【我倒是要看看这傢伙要往哪里去……】秦展沉在焦灼中反覆默想。 吴文斌在校园的大道上走了一会儿,然后身体微微往旁边一歪,径直往岔口方向走去。 这条岔开的小路从大道侧边的树林穿过,是一条通往校园停车场的快捷道路。 僻静的小路不常有人走,盛夏期间又正是绿树最繁盛的时候,小路石板旁的杂草也没有及时清理,看起来让人无从下脚。 吴文斌头也不回地往前,脚步快得让秦展沉觉得匪夷所思。 秦展沉完全沉浸在跟踪之中,他的目光紧盯着前方的吴文斌,此刻完全是心无旁骛。 「展沉——」突然一个尖锐刺耳,语气疑惑中略带有兴奋的女人声音,猝不及防从身后传来。 「糟了!」秦展沉心里咯噔一下。 他的脑袋里瞬间一片空白,下意识地转头找寻那个叫住自己的声音。 一个穿着飘飘丝绸长裙的中年女人,正满面笑意地快步向他走来。 她的双脚轻盈地踩上杂草丛生的石板,身姿在阳光阴影下摇曳,明明是一幅画中景,却让秦展沉的灵魂一下抽空,恐惧感蔓延上来,几乎要让他窒息。 竟然是李娟。 而在秦展沉转头的同时,前头的吴文斌也一下停住了脚步,转身盯住了秦展沉。 「你怎么在这?」吴文斌直接大步流星地朝秦展沉身边走。 秦展沉的冷汗唰一下冒满背嵴,这条不宽的校园小道,他被两面包夹无路可退,只能强撑镇定站在原地。 三人所在的地方是一条荫绿匆匆的偏支小道,这个地方几乎四围都被枝叶包裹着,连阳光都透不进来多少。 这种阴郁而偏离喧闹的宁静,让压抑感更甚了。 「你来了怎么也不和我打个招唿?」很快吴文斌从后一手拍在了秦展沉的肩膀上。 这时李娟也正巧在秦展沉前面停下,吴文斌还顺势礼貌地点头致意。 「他想和你打招唿来着,我刚刚看他一直追着你走,但你这两条大长腿实在太快了。」李娟一边故作数落的样子,一边歪头替秦展沉解释。 「哦?是吗?」不知怎么的,吴文斌这声低沉的声音让秦展沉的唿吸顿了一拍。 「下次你再跟不上我,就应该沖我喊几声的。」吴文斌的笑总是很温和,却又隐隐约约透出刀刃锋芒的压迫感。 「我看你走那么急,也不好叫住你。」秦展沉回答。 「你这是要去哪?」秦展沉还没打算开口,李娟就把话给说完了。 这样的直接让秦展沉心里狠狠一捏。吴文斌此时的表情也是僵硬的,就算他尽力扯着笑容,阴沉感还是从他那皮笑肉不笑的面孔外露出来。 第49页 他肯定是意识到一些端倪了。 「今天我几个哥们说要去海边钓鱼,待会就顺路过来接我。可是我突然接到护士打来的电话,说小媛今天康復训练的状态比之前都差,所以我推了聚会赶去陪小媛。」吴文斌一边故作轻松地说,还顺势把手上的黑色提包往前举了举。 言下之意是:这包里是我的渔具。??? 【强调一件别人从没有提过的事儿,只能证明他对这件事儿心虚……】秦展沉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可他没办法继续追问下去,现在的气氛已经足够剑拔弩张了。 「怪不得你走那么快,那赶紧去吧!替我向杨媛问好。」李娟此时又接过了话。 「那我先走了。」吴文斌马上点了点头。 「也不知道你最近在忙什么,反正没事儿回去多看看你姐姐。」他的目光从李娟身上转移到秦展沉身上,说完最后一句话便转身扬长而去。 「知道了!」秦展沉很自然地冲着吴文斌的背影回了一句。 他目送男人提着黑袋子走远,只能先把满心的猜疑伪装起来。 「可惜啊!」身边的李娟忽然意味深长地嘆出一口气。 秦展沉立马回过头与李娟对视上,她忽然蹦出的三个字总让人觉得有些诧异。 「你姐姐那么好的底子,真是可惜啊……」李娟缓缓补充完了半句话。 秦展沉欲言又止起来,他隐隐约约觉得李娟的话别有深意,可有说不上来她到底想要表达什么。 「我也该走了,好好学习。」没等到秦展沉开口,李娟最后拍了拍他的肩膀,转头扬长而去。 秦展沉在原地忍不住地发呆,直到另一个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这才将他拉扯回了现实。 「秦展沉,你怎么在这发呆?」傅铭向他小跑过来。 秦展沉摇了摇头,没有给明确的答覆,只是用低沉的声音说了一句:「走吧。」 说罢他微微低了低眉,顺着校园的小道往前,先走到宽阔些的大道上再说。 一步跨出树丛林荫道的小路,离开树木的遮挡,艺术学院颇具现代气息的礼堂重新印入眼帘。 「你去舞蹈学院楼发现什么了吗?」秦展沉问。 「要了份学生和教职工的名单,晚些回去核对。」傅铭回答。 「我发现那个印着礼堂团的卡套还真是常见,学院楼后勤处的管理大叔手上就有一个。」接着他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是啊……手上有这个卡套,好像也不能说明什么。」秦展沉小声呢喃了一句,傅铭不知道刚刚发生了什么,也就听不出来深意何在。 「我刚刚在礼堂附近逛了一下,发现挺多人在礼堂出出入入的。」接着傅铭稍稍放慢脚步,叉着腰往礼堂的方向抬了抬脖子。 「过不久 t 城要搞文艺汇演,学校有很多学生会参加。我们学校礼堂的舞台和当时候汇演的舞台规格布置类似,又是全天候开放的,所以很多人回来着彩排。」秦展沉解释道。 「我刚刚在这里碰上许多老熟人,应该都是为了市里的演出过来忙活的。」他说补充了一句。 「文艺汇演……你要参加吗?」傅铭听罢,歪了歪头多问一句。 「嗯,青年弦乐团会出一个节目。」秦展沉回答。 「你姐夫和李娟团长也有节目对吧?」傅铭脱口而出。 秦展沉脚步忽然一顿,眉头也情不自禁地紧锁在一起。 大抵是还没从刚刚两个人的【夹击】中缓过神来,再次听到吴文斌和李娟的名字,秦展沉只觉得有些心有余悸。 「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碰见李娟了,她看出来我在找你,就告诉我你在这。」傅铭解释了一下。 「有,芭蕾舞团肯定有群舞表演,就算吴文斌不上台,也肯定会在后台当指挥。」秦展沉深吸一口气,让情绪很快恢復到了正常状态。 「你们表演具体什么时候?我要是有空,到时候也去给你加油鼓劲去!我还没亲眼见识过你这个着名大提琴手正经拉琴的样子呢。」傅铭打趣了一声。 「两个星期后,星期六晚。」秦展沉立刻回答了他。 「哟,这个时间可真不赶巧。」傅铭的声音停了一秒,最后苦笑了一声。 「安照作案规律,那个时间会再死一个目标。」秦展沉冷冷地开口道。 「那我是没办法看你演出了,你也不要把心思放在警方的工作上,好好完成你的表演。」傅铭说。 秦展沉寻思了几秒,最后只是轻哼了一声【嗯】。他依旧是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但谁也不知道他心里到底在想着什么。 时间不早了,傅铭还得赶回警局一趟,秦展沉也没打算在学校多呆。 两个人不约而同往校门旁边的停车位走去,这时整好碰上艺术学院下课铃声打响,宽阔的校道上来来往往许多学生。 第30章 感情中的木头 秦展沉一个不经意地抬头扫视,突然目光一停,像是雷达探测仪似的,聚焦在了某个特定的方向上。 秦展沉的大脑飞速处理信息,给出躯体下一步出人意料的指令。 「你等等我。」秦展沉冷冷抛下一句话,直接丢下身边的傅铭,往学校大门旁边快步走去。 「哎?你又去哪?」傅铭一下摸不着头脑。 他反应了几秒,这才赶紧加快脚步,穿越校道上的人海,跟上秦展沉的步伐。 第50页 傅铭微微歪头,顺着秦展沉走去的方向看去—— 【那不是不久前帮我们找到万万的女孩吗?】他认出了裴箐。 只见靠站在大门石柱旁边的女孩,是如此的肤白貌美宛如画中人,她正微笑着与李娟团长交谈着什么。 就这么巧,不久前刚和秦展沉打招唿,说要先走一步的李娟,在校门口被裴箐拦下,一时兴起站在原地多聊两句。 可是很快,年轻女孩与中年女人打了招唿,李娟便转身併入校门口的人流之中。 在秦展沉加快脚步走近裴箐之前,李娟的身影已经完全消失不见。 「裴箐……」秦展沉低沉的嗓音从喉咙李里压了出来。 「秦展沉!」裴箐勐得回头,看到那个自己熟悉的面孔,忍不住面露兴奋。 「你认识她?」秦展沉朝李娟离开的方向仰了仰脖子。 「我爸在考虑资助芭蕾舞团的事儿,李团长到我家做过几次客,刚刚碰上就多聊了几句。」裴箐回答。 她回答的时候还轻松地耸耸肩膀,好像这大手一挥拿出几百万的事儿,对她来说早已经司空见惯。投资一个舞团就像在菜市场里挑西红柿那样简单。 裴箐说话时傅铭整好走了过来,这样不屑一顾的回答,听得傅铭浑身起鸡皮疙瘩。 「你爸还真是什么都能买……」秦展沉都忍不住感嘆了一句,把傅铭憋在脑袋里的话说了出来。 「不过这个生意出了点状况。」裴箐接着摇了摇头。 「状况?」秦展沉皱了皱眉头。 「我父亲之所以投资芭蕾舞团,是因为觉得李娟团长带领得好。不过我听我爸说,李娟团长马上就要退休了。所以这笔生意,不一定能谈得下来。」裴箐解释道。 「原本我父亲都和李娟团长谈好了,为了舞团的未来考虑,她会再多坚持几年。可是不久前,她说自己旧伤復发,必须得退休了。」她最后耸了耸肩膀。 「李娟团长在前几天演出后的发布会上,已经宣布过这件事儿了,还说会推荐吴文斌成为下一任团长。」秦展沉接过了话。 「是吗?芭蕾舞团的演出我倒是没怎么关注……」裴箐先是随意地一摊手。 「我倒是觉得你姐夫能力也很强,但我爸就是不喜欢。他觉得舞团如果不是李娟老师带,这个项目的潜力就大打折扣。他就是个特执拗的老男人,一件事情往死里认。」接着她摇摇头。 「旧伤?可是我看李娟挺正常的啊?」傅铭皱着眉头许久没有说话,他想起李娟走起路来轻盈的姿态,看样子还算挺利索的,便插话问了一句。 「这位大哥,你不是艺术圈的人,不知道艺术家所说的【受伤】意味着什么。」裴箐双手环抱起,给傅铭投来一个略显嫌弃的眼神。 「对舞蹈家来说,不是断胳膊断腿坐轮椅才叫受伤,日復一日的高强度训练会带来相应的组织磨损,这种微不足道的伤会让舞蹈家的身体不再灵动。而从前身上那些伤筋动骨的位置,也会变得越发不适。」她刻意拖长语调说道。 「看样子你比大家都更早知道李娟要退休的事儿。」秦展沉一直扶着下巴沉默,在傅铭和裴箐聊得正起劲的时候,忽然开口说道。 裴箐的声音顿了顿,偏头看向秦展沉。 「也就比公众早知道半个月吧,舞团的事儿都是我爸亲自和她谈的,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多。」她思考了几秒,这才回答严谨地回答秦展沉的问题。 「我记得我还听到李娟团长说,她近期打算出国来着……」裴箐突然想到了什么,便补充了一句道。 「出国?」傅铭和秦展沉几乎异口同声地震惊。 「嗯,听说是文艺汇演之后就会宣布退休,然后就会出国去了。」裴箐点了点头道。 「国外的医疗水平终归是比国内好点,舞者在舞台上卖力半生,最终都希望自己能有个舒舒服服的归宿。而且李娟团长的表演在国???外也很有名,生计肯定不用担心的。」 秦展沉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没有接很多的话。 「出国对于我们这种艺术家来说,倒是一件很平常的事儿,我爸也计划这让我到维也纳进修钢琴去呢。」裴箐微微仰头,故意感慨了一句,说罢还别有用意地瞥了秦展沉一眼。 「不过我还在考虑,毕竟出国去了,就没有这么合我心意的朋友了。」 傅铭显然是意会了裴箐的意思,忍不住低头轻轻提了提嘴角。 秦展沉却像是个木雕似的,呆愣愣地不接任何一句话。 傅铭看他这样油盐不进的样子,真是为他这个木头脑袋着急。 就在这时,裴箐掏出震动的手机看了一眼,然后又快速把手机塞回手提包中。 「行了,我去弦乐团一趟了,那边催着我过去独奏排练呢。」她看了看傅铭,又看了看秦展沉,最后说道。 「那我们就不多聊了。」秦展沉听到裴箐这么说,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摆摆手,目送着裴箐离开艺术学院的大门。 「下回合练记得来啊,不然你会被踢成候补的。」裴箐一边转头一边对秦展沉说,带着灿烂笑容面孔,仿佛纯美的天使。 傅铭真是觉得,裴箐用这样的表情面对感情上呆若木鸡秦展沉,简直是暴殄天物。 直到裴箐彻底消失在拐角,秦展沉放下正打着招唿的手,如释重负般地轻喘了一口气。 第51页 「我们也走吧。」秦展沉轻哼了一声,开始迈步向前走去。 「那小姑娘真挺喜欢你的呢。」傅铭跟在他身边,一副八卦的眼神。 「我们是很好的朋友。」秦展沉双手插兜,淡淡地回了一句。 「人家都要为你放弃出国了,你还这么木头呢?」傅铭撑了撑眼皮,好像是一副难以置信的样子。 「我不希望任何人,因为别人而放弃自己的前程,打破自己的计划。」秦展沉的语气总透露着不解风情的冰冷。 「有没有心啊秦展沉……」傅铭意味深长地摇头。 「人小姑娘长这么好看,你却活得像尊活佛似的。你指定是哪儿有些毛病。」 秦展沉没有回覆傅铭的话,只是斜视了一眼,继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这傢伙在感情上实在是太不近人情了,傅铭简直觉得他像是有某种情感缺失障碍症。 「时间不早了,我请你去吃饭吧。」傅铭觉得秦展沉显然是不想再继续这个话题,索性随了他的意,叉开了话题。 「那我就不客气了。」秦展沉毫不犹豫地说。 两人相处这几天,一起经歷了这么多事儿,关系也变得熟络起来,秦展沉好像真把傅铭当成了兄长。 「学校附近的商业区你应该熟,你挑馆子!」傅铭一手挽过秦展沉的肩膀,顺势拍了拍,最后从车头拐到了驾驶座去。 十五分钟的车程,两人来到了艺术学院旁边不远处的商业广场。在地下通道停好车以后,秦展沉熟练地带着傅铭上楼,最终进了一家装修古香古色的菜馆里。 这家餐馆生意不错,宽阔的店铺里坐满了顾客。不过现在是晚上七点半,就餐高峰期已经过了,许多顾客都已经处在饱餐一顿后聊聊天的状态。 傅铭随意往沙发上一摊,就麻熘地翻开菜谱点单。秦展沉则不紧不慢地拉开凳子,与引导自己落坐的店员颔首道谢。 「南方菜馆……这菜都是小清新甜口的啊。」傅铭的手指翻动纸张,看着上面的菜名和图片说道。 「我们家之前住在南方,我也是吃着南方菜长大的。只是后来母亲调职,我和姐姐都是考上大学以后,才跟着来了这里。」秦展沉说着,在手机滑动着电子菜单。 「哦对对对……师父确实是南方人。」傅铭赶紧点头。 师父秦么确实是中途从南方调任到 t 城来的,当时人人都觉得奇怪,这个警官为什么要从极富繁华的南部城市,调到 t 城这个欠发达的北部城市。 「我之前的长官也是南方人,他总吃不惯北方的菜,但还是定居在了北方。」菜品结算下单,傅铭顺势将菜谱重新递迴到服务员手中。 「你说王桐?」秦展沉直接说道。 傅铭轻咳了一声,他没想到秦展沉如此直接。 「他以前和我妈都在南方服役,小时候我见过他几次,我妈还经常夸他是个不可多得的高材生。后来他客死北方,家人也都跟着搬过来了。」 傅铭默默低头,秦展沉比他想像得更了解王桐。南方与北方的故事在 t 城有了交织点,或许冥冥之中,他和傅铭早就註定了要成为伙伴。 第31章 不可思议的证据 这菜馆的上菜速度很快,桌角的沙漏漏完之前,桌上已经摆上了满满当当几盘菜。 秦展沉习惯性地用茶水把碗筷涮了个遍,傅铭刚发完几条信息,随手把手机往桌角一摆,就开始大大咧咧往碗里夹菜。 「陶小余给你发这么多网址干什么?」秦展沉忽然抬了抬下巴道。 傅铭心里一愣,这才发现自己把没锁屏的手机放在了桌面上,而这时陶小余给他陆陆续续发了十几条信息。 秦展沉眼睛敏锐至极,目光一下瞄准了微信上没被点开的小聊天框,短短几秒,陶小余的头像上的红标号数不断加大,名字底下不断刷新出一串数字与字母的组合。 傅铭赶快拿起手机,打开聊天框往上翻动了几下,最后直接把手机反扣回了桌面上。 「我让陶小余这几天帮我搜集了一下当年陈嘉煜的相关新闻,只要是沾点边的都保存下来。这小姑娘办事倒是利索,发给我的资料还挺丰富。」看秦展沉那犀利的眼光一直盯着自己,好像问不出答案就不会罢休,傅铭耸了耸肩膀回答了秦展沉。 「给我看看。」秦展沉毫不犹豫地说。 「这不是什么绝密档案,陶小余只是做了个信息归类,你把这个给我瞅瞅,不能算是违规了吧?」他又强调了一句。 傅铭一转瞳孔思索了几秒,秦展沉这灵光的脑袋确实已经帮了不少忙,这些新闻也都是网络上公开的,就算不和他分享信息,这小子一个通宵也能把它们找出来,索性就把手机递了出去。 不让秦展沉参与案子他也偷偷摸摸参与了,不差这一次破例。 秦展沉拿到手机就把傅铭手机上的网址全都复制到了自己的微信上,这才放心地查看起来。 「怕自己看到一半我把手机抢回来啊?你也太没有安全感了。」傅铭白了一眼,然后把桌上的筷子一握,筷子头轻怼了一下面前的餐盘,从锅里夹走了一块粉蒸排骨。 傅铭叭唧叭唧吃饭,秦展沉迟迟没动筷子,注意力都在手机屏幕上。一条一条把网址打开。 「你再不吃,肉都被我吃完了。」傅铭催促了几声。 第52页 虽然语气听起来有些不耐烦,但手上的动作像个口嫌体正直的老父亲,把锅里几块漂亮的肉夹到秦展沉的那一侧。 「如果你要证明 a 与 b 之间有姦情,最直接的办法是什么?」秦展沉忽然扶着下巴,缓缓说道。 「捉姦在床呗。」傅铭直接脱口而出,说罢还端起水杯喝一口柠檬水解解腻。 他在派出所当个小片警的时候,还帮着调节过好几个离婚纠纷。基本都是同样的套路——女人把男人捉姦在床,却为了孩子苦苦隐忍,终于在某一刻迎来了大爆发。 「你看这个。」傅铭还没搞清楚秦展沉为什么忽然问这个,手机屏幕就直接怼在了他的脸上。 「这是一篇尺度很大的爆料文章,要不是公安系统有权限,我们可能调不出这篇早已经被封的新闻。」秦展沉说。 傅铭赶紧放下水杯接过手机,皱着眉头想要快速扫视上面的文字。 「文章上说,被子上还残留有陈嘉煜的血迹和体液。就足以看出晚上的激烈程度。」根本没等傅铭把文章看几眼,秦展沉就迫不及待地帮忙做了总结。 傅铭差点没被自己咽下去的一口水呛到。 「这发言也太离谱了……难不成他还给被子上的东西做个检测?怎么张口就来!」傅铭直接惊出了声音。 「最让人意想不到事情是,他真的去外包机构做了检测,确定它就是陈嘉煜的 dna 样本。」 「我靠太噁心了……」傅铭赶紧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让他噁心的并不是被子上的 dna 样本,而是那个随意窥探人隐私的狂徒。 究竟是一个怎样疯狂的人,面对着一床的凌乱与暧昧时,会想到把上面的痕迹搜集起来,并以此做一些丧心病狂的证明。 「文章的作者的个人社交平台还没有註销,之前发送过的内容都是可以看到的。我刚刚去翻看了几眼,发现她是陈嘉煜的狂热粉丝,经常脑补自己是陈嘉煜的妻子,还很喜欢搞跟踪,搞尾随。」秦展沉说罢,把自己的手机重新拿了回来。 「其实她之所???以能做出这种检测 dna 离谱行为,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她已经形成了非常畸形的心态,把自己脑补成了捉姦的妻子。」他接着说。 「接单的这几年我见了太多心力憔悴、心理崩溃的可怜女人,甚至还帮她们干过类似的活,我明白那样的心境。但不同的是,被背叛的女人们是被逼成这样的,而这种粉丝显然是患上了臆想症。」 「这么看来,这篇文章完完全全给疯传的黑料提供了佐证,陈嘉煜想要解释都解释不清了。」傅铭终于从这富有冲击性的变态事件中缓过神,接过了秦展沉的话。 「但事实上陈嘉煜就是被冤枉的,凌聪投资的掌门人薛聪,现在也算鼎鼎有名的投资商。要是当年的不正当交易属实,他不能混到现在这种高度。」 「那被子上的东西到底是哪里来的?如果陈嘉煜真的清清白白,房间里怎么可能留下这种东西。」秦展沉皱起眉头,一副百思不得其解的样子。 「找个时间约一下黑料的另一位当事人就是了。只有当事人知道这期间发生了什么,这世道离谱到超出你想像的事情多得是了,与其坐在这干想,不如多吃两口肉。」傅铭耸了耸肩膀说道。 秦展沉没有说话,他知道这案子中的每一个人之间都有复杂的关系,真相早就已经在暗潮涌动中被沖刷得面目全非。 一个谎言要用另一个谎言掩饰,最后无数烂泥一样的谎言堆砌到了一起,被一双暗中伸出的手将它们凭空捏造成了示人所见的样子,彻底埋葬了被压垮的清白。 想要凿穿烂泥看到真相,是多么困难的事儿。 「我们什么时候去见薛聪?」秦展沉看着傅铭道。 「反正不是今天,现在都多晚了。大忙人不是你想见就见的。」傅铭回答。 「吃饭吃饭!吃了饭才有力气战斗。」接着他索性摆了摆手,劝秦展沉先把这一团乱麻的问题放到一边,人总归是得吃饭的。 秦展沉这下才回过神来,他勐然发现面前的干锅里,傅铭把肉全给他挑到了一边,剩下另一边全是洋葱和青椒。小炒肉留了半盆,被推得离秦展沉更近了一些。原本放在旁边的碗不知道是什么时候盛好饭的。 这种行为俨然一个担心孩子挑食不吃饭的操心家长。 「我自己会吃。」秦展沉轻咳一声,终于把碗端了起来,大口大口地吃着饭菜。 傅铭此时已经吃得半饱,夹菜的动作变得慢了许多,主要专注于上下打量面前这个埋头苦吃的年轻人。 秦展沉这性格放在警务系统里一定是个好苗子,做事专注脑子灵活,又那么痴迷于案子,对真相有如此固执的追求。 而且秦展沉明明非常热爱这个职业,却偏偏成了个与警务系统八竿子打不着的艺术家。 「我对你是真挺好奇的,既然这么喜欢破案,为什么不考警校去?就你这资歷和天赋,根本不用像现在一样当二流子。」傅铭看着秦展沉问道。 「因为审核没通过。」秦展沉停下筷子,立马冷冷回答了他。 傅铭先是皱紧了眉头,然后疑惑地紧盯秦展沉几秒,似乎是快速经歷了一场头脑风暴。 「也是,看你这斯斯文文的样子,还是更适合拉琴。」 第53页 秦展沉轻轻摇了摇头:「你索性就这么理解吧,总之就是出了点岔子。」 「嗐都是命!」傅铭无所谓地摆了摆手,一副要安慰秦展沉的样子。 「现在当个艺术家也挺好,这可比当个刑警有钱多了。你父亲还是个界内有名的大提琴艺术家,子承父业也算是一段佳话。」傅铭摆了摆手道。 「原本我也以为自己能安安稳稳地拉一辈子琴,可我姐姐被逃犯害成这样,就证明我必须要走上这条路。」秦展沉轻笑了笑回答。 傅铭听罢秦展沉的话,心里不知又想起了什么,原本聚焦的眼神焕然得迷离空洞,快送到嘴边的杯子情不自禁地缓缓放下。 玻璃缓缓撞击木桌的轻响,像是把他心里某层看似坚韧实际薄弱的地方击碎的。 傅铭有时觉得自己在恆心与毅力方面根本比不上这个小自己十岁的年轻人。秦展沉总觉得这世界所有的苦难与不公,并不是前进道路上的陷害,而只是上苍在推自己一把时,一不小心没把握好力度罢了。 「吃饱了吗?」迟疑了好一阵后,傅铭重新抬起头。 「嗯,谢谢你请客。」秦展沉点了点头,他早就把筷子放下了。 「咱们要不然出去散散步消食?」他说了句让傅铭意想不到的话。 「你还有这种养生的爱好呢?」傅铭忍不住一笑。 第32章 旺翔小区纵火案 「有氧运动刺激人体分泌多巴胺,有助于思考,我遇到困难都会出去走走。」秦展沉冷冷回答。 还没等傅铭张口调侃什么,秦展沉就一下从座位上站了起来:「你走不走。」 「走走走。」傅铭赶紧用手机付了餐钱,加快脚步跟上了往外走的秦展沉。 秦展沉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兴致,和傅铭一路畅快聊着,很快就走过了几个路口。时间在轻松的欢愉中总是过得很快。 走到一处灯火辉煌的街道时,傅铭忽然停下脚步,看着前面的指示牌变得迟疑起来。 饭饱后散步,竟然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安阳街。 这是傅铭心中的痛点所在,直到如今,五年前大火沖天,消防警报响彻街角巷尾的画面还歷歷在目。 秦展沉没有任何停下脚步的意思,他根本不等身后的傅铭,往安阳街里踱步而去。 「哎等等我——」傅铭见状只好跟了上去。 如今的安阳街是一片祥和欢愉。晚饭后的大爷大妈在公园里乘凉;年轻人坐在路边摊叽叽喳喳谈天说地;商铺的霓虹灯闪烁亮眼;灯下人行道中,成群结队的伙伴旁若无人地往前并肩而行…… 走着走着,傅铭的注意力被马路边上的隔离石墩吸引。上面的老旧的涂鸦掉漆斑驳,不过普通人也懒得在意它的模样。 看到傅铭一直偏着头往下看,秦展沉有些好奇;「你在看什么?」 「我的队友刚死的时候,安阳街的石墩上才刚刚画上涂鸦不久,现在五年过去了,这些涂鸦也掉得差不多,可是这个案子还是没有解决。」傅铭轻舒一口气,缓缓说道。 「真是讽刺啊!」最后他忍不住伸腿踢了踢石墩,缩缩脖子又接着往前随意踱步。 「早上我到警局找你的时候,听到有人在议论你要被调回 t 城公安总局刑侦队去。」秦展沉看了傅铭一眼。 「哦……马局和我提过好几次了,说我最近参与大案,回刑侦队去调档也方便,还有权限亲眼见到尸体,不然总得来回跑。」傅铭一边低头看路一边回答。 「所以呢,你打算回去吗?领导抛来的橄榄枝,不接可就对不起他了。」秦展沉调侃着轻笑一句。 「我……」傅铭声音拖了老长,但最后也没什么下文,答案就这么留白了。 秦展沉没有对这个问题刨根究底,而是和傅铭继续往前散步。 傅铭一直在沉思的状态中,也不知道自己就这么埋头走看到多远,突然间秦展沉急停下脚步,侧身看向了旁边纠结皱眉的傅铭。 「进去看看吗?」秦展沉冷冷的声音惹得傅铭一激灵。 他抬起头微微转身,看到那个已经老旧不堪的标牌——旺翔小区。 这牌子只有几个笔画亮起灯光,火灾发生以后,这里就更少人居住了。物业吊儿郎当,里头的路灯坏了也迟迟没有修。 「来都来了——」秦展沉轻吸一口气,故意拖长了语调。 这四字魔咒换做谁都拗不过。 傅铭皱眉斜视着秦展沉,两个人就这样久久对峙,他们似乎各有各心思。 「行,走吧。」傅铭说罢,拍拍秦展沉的胳膊,走向了小区门口。 门口的保安亭是空的,两人走在通往五单元的小道上,也没看到有物业巡逻。 虽然墙壁重新刷上白漆,掩盖住了大火肆虐留下的乌黑痕迹,但人的心有余悸哪是那么容易被消除的。 五单元六楼已经完全闲置,一楼到五楼亮灯的人家一个手掌都能数出来。 秦展沉的脚步完全没有迟疑的意思,直接往五单元楼梯口。 「打电话。」还没走上阶梯,秦展沉忽然停下脚步,傅铭甚至看不清他手上飞速的动作,一台手机递到了他面前。 傅铭定睛一看,秦展沉的手机上竟然存有旺翔小区物业的电话。 为了调查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秦展沉所做的准备比傅铭想像得更多、更细节。 第54页 傅铭无奈的偏了偏头,把秦展沉的手机接了过来,电话那头等待接听的滴滴声持续了好一会儿,在几近断线的时刻被接通了。 「餵您好,我是警号 t100620 傅铭,需要你们配合把五单元 603 的大门打开,我得进去???看看五年前火灾的案发现场……」傅铭单手叉腰,一边与物业说明情况,一边在楼底情不自禁的踱步。 秦展沉的目光始终紧跟着傅铭,直到他「好好好」的说罢,把手机重新还回来。 「物业说待会就过来给我们开门。」傅铭对秦展沉说。 「我们先上去看一眼。」秦展沉斜视了傅铭一眼,虽然语气没什么变化,但傅铭能感受到他的迫不及待。 「我有时候是真好奇,你的心到底是什么做的,为什么来到这伤心地,你一点该有的反应都没有?」傅铭跟在他身边,与他踏上老旧的瓷砖阶梯,头顶的感应灯如同五年前那般忽明忽暗。 「什么叫做该有的反应?」秦展沉一边毫不犹豫地沿着阶梯往上,一边悠悠回了傅铭的话。 「我是应该像奔丧一样哭一场,还是应该像见了鬼一样,永远离这个地方远远的?」还没等傅铭接话,秦展沉又接着说。 傅铭的心里堵得慌,总觉得秦展沉是在内涵自己。 作为火灾中唯一毫髮无损的倖存者,傅铭当年独自一人面对了多少猜测和非议,他到现在都清晰地记得,那种被闪光灯与追问呵斥声淹没,却又无能为力给出交代的窒息感。 他还记得自己在事发第二天被关进警局的小黑屋,向调查人员一遍又一遍形容发生意外时的情景。 微波炉如何爆炸、窗外的枪声何时响起、王桐组长如何推开自己……傅铭就好像整个人被钉在那恐怖的记忆里无限循环。 他跪在一片狼藉的案发现场崩溃哭泣过,这五年来像是躲瘟疫似的,让自己逃离脑海中这些恐怖的瞬间。 「真相就埋在这里……在这个大家嗤之以鼻躲得远远的地方,如果连我都不去翻开废墟寻找,谁还能来帮我。」秦展沉的话狠狠击中了傅铭。 年轻人的身影在灯光阑珊的楼梯上不停向上,傅铭第一次如此生动地感觉到一个人身上的无畏与坚毅。 很快,小区的物业带着钥匙跑了上来。这些年小区的物业团队经常更换,如今这些面孔傅铭都已经不认识了。 「你们这平时都不守门不巡逻的吗?刚刚来的路上根本不见人影。」秦展沉反客为主,直接问物业道。 物业闻声转头,整好对上秦展沉那张年轻的面孔,又见他穿着休闲,便多打量了他一番。 而站在旁边的傅铭揣着证件,又是一副痞气老练的样子,物业小哥只是面露几分诧异,没多问什么。 「警官,真不瞒您说,这小区基本没人住了,平时的物业费也零星不点,大家工作都打不起精神。」物业小哥回答秦展沉的问题道。 那扇门已经很久没打开过了,钥匙插入后旋转了老半天,最后随着巨大的摩擦声,一层灰尘从地面被带起,这扇木门终于被打开一条缝。 「警官,钥匙给您,我在门口等着你们就好。」物业小哥显然是忌讳这个地方。 「行。」傅铭只是白了他一眼,让这个胆小的傢伙往旁边靠靠。 推开门的那一剎那,傅铭只觉得自己脑子里有个闸被推开了,五年前的回忆汹涌而来。 明明这个房间连地砖都换了,在眨眼闭眼的瞬间,傅铭还是能臆想出满地的尸块和鲜血。 逃避危险的本能让他情不自禁地往后退一步,可突然感觉后背有股力量撑住了自己。 那阵力气反倒让傅铭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下意识回头看一下,秦展沉伴着一张脸,挡住了他想要逃避的后路。 「进进进!」傅铭轻轻喘了一口气,终于走进了房门。 他还顺手试了试灯,发现这里早就已经断电了。 秦展沉就跟在傅铭身后,听到前头有开关「咔咔」作响,面前却还是一片漆黑。他便把手机电筒打开来,一束明亮的灯光照到了地板上。 「死者张慧,女,32 岁,生前在 ktv 里工作,一直没什么正经生活。」过了五年,死者信息傅铭依旧记得滚瓜烂熟。 「和先前案子一样,兇手总是能有各种手段,磨灭掉现场遗留的痕迹——那场突如其来的大火,已经把东西全都烧没了。」他接着说。 秦展沉站在空荡荡的客厅中央,他手举着电筒,皱紧眉头在白亮的灯光之下快速扫视周围的一切。 他看着破旧不堪、露出水泥外壳的地板,五年前地面开满猩红血花的景象仿佛就在眼前。墙壁被重新刷上白漆,但这恐怖幽怨的气氛像是凝固在了这里,耳膜里仿佛出现了烈火熊熊燃烧的幻听。 秦展沉一边仔细观察,一边听着傅铭的描述,试图对着这空房间,在脑海中将当年所有细节一一还原。 他早就通过新闻看过这个房间的户型构造,也见过各种小道公众号上批露出来的房间陈设照片。 第33章 一个还是更多? 沙发、屏风、餐桌、开放式厨房……眨眼的瞬间,灵活的脑神经将一切搭建起来,秦展沉好像亲眼看到了房间被大火吞噬前的样子。 「我们走进门口的时候,除了二楼正对楼梯的卧室,其他地方都没有开灯。」傅铭沿着楼梯抬了抬脖子。 第55页 「煤气灯效应,当一片漆黑中亮起一盏煤气灯,那人的注意力会完全集中在这点光芒之上,从而忽略掉周围环境中的动静。」秦展沉听罢转头缓缓说道。 当时警方的队伍进入 603 案发现场,无疑走进了兇手的圈套。二楼的灯光与地面深红到反光的血泊完全抓住了所有人的眼球,也让暗处成为了注意力的薄弱点。 「接着微波炉定时爆炸,四个人的队伍就被冲散了。经过后期的勘察,发现兇手是把一瓶杀虫剂放进了微波炉里加热,导致了爆炸。」傅铭又说道。 秦展沉往房间偏右的位置大跨几步,这个地方现在空荡荡的,从前就是开放式厨房中防止各种厨具的地方。 「他能不慌不忙地就地取材,还真是厉害……」秦展沉忍不住感嘆了一句。 「当时我看到黑影从这个窗边跑过,他的速度太快,我甚至分不清他的任何身材特徵。」傅铭忍不住转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倒影在窗口的影子道。 「但那个人的枪法很准,当时重案组都佩戴了防弹衣,兇手连开三枪,有两枪直接打在我同事的脖子上,有一枪打在王桐队长的大腿上。我当时所在的位置恰好有遮挡物,所以他没来得及对我开枪。」 「枪法很准,有考虑过这个人有警务系统的背景吗?」秦展沉接过话,走到了他的身边。 「考虑过,所以警局在案件发生以后做了大排查,重点摸排已经离职的人员,但都没有什么结果。」傅铭回答。 「现场的子弹是没有膛线的土弹,这玩意儿只可能在黑市上流通。大抵是案子惊了林中鸟,此后警局端了几个黑市窝点,却一直没找到土枪土弹的来源。」 「难办啊!这么多年过去了,现在很多证据都已经被毁掉了,想回头再找兇手,真是件特别困难的事儿。」他最后感慨。 傅铭拿着物业的钥匙,打开房间里所有紧锁的门,带着秦展沉挨个看了一边房间的构造。 「现在手枪应该还在那个人手上,这几年没听说什么缴收枪枝的案子。」秦展沉一边走一边说。 「所以我才千叮嘱万叮嘱,让你别瞎掺和这个案子。你非不听,万一枪子往你身上飞,我怎么和我师父交代。」傅铭无奈地耸了耸肩。 说罢他转身离开了这个昏暗的房间,往围栏边走了几步,顺手把钥匙甩给了一直等在房间门口的物业小哥。 「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秦展沉转身沖他喊了一句,然后紧跟着傅铭走了出来。 物业小哥踉踉跄跄地接过钥匙,马上一熘烟跑走了,好像在这里多呆一秒,他就能染上一身地晦气似的。 傅铭看着那傢伙狼狈的身影,无奈地笑了笑,最后弓身将手臂搭在了走廊的栏杆上。 「时间一拖再拖,线索和痕迹慢慢被磨灭得一干二净,这案子就像现在这般没了结果。」傅铭挨在走廊的围栏上,夏夜的风轻轻吹拂着他干练的髮丝,皎洁的月光洒落在走廊的地板上。 秦展沉最后往房间里张望一眼,彻底把门关上了。 他做着与傅铭一模一样的动作,弯腰扶在傅铭旁边的栏杆上,低下头寻思着什么。 「你有没有考虑过,这个案子其实是多人作案。」吹了十几秒的风,他终于开口。 在艺术学院时,吴文斌和李娟如此打配合,不得不让秦展沉多想。但他也不好把事情戳破,毕竟手上无凭无据,与他们两人的对话更是毫无破绽。 「我当然考虑过了!」傅铭一下就激动了起来,直接转身面对这秦展沉。 「根据警方调查,五年前那场火灾是人为放火,他们在房子里发现了大量汽油残留,这些汽???油在我跑出房门前是没有的。这只能说明,在我离开案发现场之后,兇手回来倒了油点火。而且我跑出房间追兇的时候根本没有关门,可消防救火的时候,603 的门是关上的,有人堵住了这唯一的求生通道!」他所有的记忆霎时间奔涌而出。 「那场大火发生之前,我明明看到兇手跑下楼去,可转眼间他就瞬移到六楼纵火,这怎么可能……」他越说眉头就紧锁得更厉害。 「可是我提出多人作案的想法,根本没有多少人支持。他们觉得一定是我在情急之下看走了眼,兇手只是在楼里找了个地方躲起来,我却以为他已经跑下了楼去,便不顾一切地追上去了。」傅铭讲到这里,声音竟然猝不及防地一顿。 秦展沉歪头看着他,似乎知道他还有欲言又止的后半句。 「他们都觉得……我是在为自己的失误找藉口。」沉默了几秒后,傅铭终于重重舒了一口气。 他不愿意揭开这条伤疤,每次提起他都觉得心如刀绞。 「既然你觉得你是对的,为什么不继续证明下去。」秦展沉缓缓说道。 「说来话长……」傅铭勐地抬头看向秦展沉,愣神了好一会儿后,最终轻笑着摇了摇头。 「如果换做是你,你也不会相信当年的我的。」 「只有推理逻辑够缜密,手上的证据够硬,别人就不得不相信你。」秦展沉仰了仰头,冷冷地接过了话。 傅铭知道,秦展沉的话匣子就此打开。 「t 城警局在接到张慧的报警电话后,五分钟之内就赶到了现场。当时受害者已经被大卸八块丢弃在客厅里。」 第56页 「兇手真的能在五分钟之内就完成杀人与分尸吗?还是说,在警方接到电话之前,张慧就已经死了。」秦展沉反问。 傅铭皱了皱眉头,没有打断他的推理。 「五年前小肠容物鑑定死亡时间法并没有成熟,t 城法医确定死亡时间,大多以小时作为间隔单位,而不能精确到分钟,这就给了兇手混淆死亡时间的机会。」 秦展沉在进行推理的时候身上有非同寻常的魔力,能让别人的注意力全都情不自禁地集中在他的身上,然后一言不发地认真倾听。 「人在惶恐的时候音调会发生扭曲变化,就算警方之后对那通电话做过声音比对,也不一定就能完全确认,那个紧张的声音就是张慧本人的。」秦展沉继续道。 「这么看来,犯罪团伙中极可能有一个是女人。兇手先把张慧杀死进行分尸,再自导自演,将警方诱导到案发现场,让你们瞬间见证这场血腥的杀戮游戏,这就是所谓的 witness(见证)。」 秦展沉的推理总是一气呵成,在傅铭的印象里,他总是这样充满自信,仿佛一枝不屑妥协拔刺,在野外放肆盛开的玫瑰花。 傅铭很羡慕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但他五年来所经歷的一切,早已经煞光了他身上所有的锋芒。 「你不懂人情世故,当你失去所有人的信任后,无论你说的话有多真,在别人眼里都会是假的。」傅铭最后看着他说。 「他们更愿意相信另一个同样具有说服力的推理——兇手是个杀人如麻的罪犯,他事先进行过无数次练习,完全可以做到麻利迅速地分解尸体。」 秦展沉看出傅铭的沮丧,本想多说些安慰的话,却被傅铭一伸手打断了。 「你刚刚的推理非常精彩……」傅铭的声音先一沉。 「而且你说得确实不错,我既然觉得自己有道理,就应该试图证明,而不是直接放弃。」傅铭忽然高嘆了一声。 「我会回刑侦支队的,所有这一切,都应该在我手中终结。」他这傢伙总是一惊一乍的,刚刚还情绪低落,这一下又重新变得精神抖擞起来。 「回刑侦支队以后,有什么消息记得告诉我。」秦展沉说道。 「再说吧再说吧!」傅铭挥了挥手,一副打发走秦展沉的样子。 在这昏暗的走廊上只呆了一阵,傅铭和秦展沉转身离开了。 重新回到车子上时,已经是晚上九点。 「好了,我先送你回家。」傅铭说了一句,刚要拉好安全带启动车子。 不经意转头的瞬间,他整好看到秦展沉暗亮手机屏幕,把先前打开的界面划走。 绿色白色以及蓝色相间交错的画面,让傅铭一下意识到秦展沉打开的界面是什么软体 「你手机上是什么,地图?」傅铭直接脱口而出。 秦展沉结巴了一下,傅铭的敏锐程度真是不容小觑。 「所以你说吃完了饭想去散步消消食,其实是早就预谋好的?你就是想把我引到旺翔小区去,好让你看看现场。」傅铭这一下恍然大悟。 秦展沉平时帮人抓姦走街串巷,肯定已经对 t 城的道路非常熟悉了。他很清楚餐厅与安阳街比较近,可以仔细规划路线并以散步为藉口,带着傅铭从小路绕过去。 第34章 绯闻男主 秦展沉实在是聪明,这种小手段简直是信手拈来。 「你可不要觉得我是在利用你。如果不用这种方式,你能这么快克服自己吗?」秦展沉轻咳一声说道。 「你可真行,以后你要是想做什么,我看我都得留个心眼,看你是不是别有企图。」傅铭知道秦展沉并没有恶意,只是作势抱怨一句,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从始至终我的企图都只有一个——破案。」秦展沉冷冷瞥了他一眼,那藏着冰刃的眼神几乎能杀死人。 「行!那我以后一定少拖您后腿!」傅铭立马意识到自己刚刚的话不太恰当,赶紧提高音量打趣了一声,让车里的气氛从冰点迅速升温。 秦展沉提起一口气,最终又悻悻释然,眉眼颤抖着低下:「明天什么时候去找薛聪?」他重新正了正身子问。 「具体时间明天再说。」傅铭回答得很随意。 「那可说好了,你带着我去,要不然我就在警局堵着你。」秦展沉接话。 「行了,你也太拼命了,小心被当成扰乱社会治安的犯罪分子逮起来。」傅铭依旧是开玩笑的语气。 车子在柏油路上越开越快,窗外的城市夜景逐渐模煳成一片写意的油墨画。 第二天一早,秦展沉被一阵从床头传来的短促铃声惊醒,他晃晃脑袋把凌乱的刘海拨到两边,睡眼惺忪地捞过手机。 屏幕上显示着【6 月 10 日】几个白色楷体字,时间越来越紧迫,血腥的倒计时一秒也不停息,一个星期的作案冷静期仿佛眨眼而过。 「早上十点,我们直接在薛氏凌聪投资集团的门口见。」再定睛一看,秦展沉果真收到了傅铭的信息。 他赶紧洗漱按时赴约,计程车驶入 t 城最繁华的地段,拔地而起的高楼大厦,俨然拼接成一片看似华丽、实则冰冷的钢筋水泥树丛。 薛聪的生意做得很大,崭新的写字楼通天一般高,写字楼前的停车场里多的是叫不上名的豪车。 今天依旧是傅铭独自一个人从车上走下来。休闲装束的便装,随意整理的干练短髮,隐藏在衬衫口袋边缘的记录仪……每次出外勤傅铭似乎都是同样的打扮。 第57页 傅铭和秦展沉没有过多交流。他们心照不宣,一起三步并作两步往大厦内走去。 「您好。」傅铭刚站到前台,就吧手上的证件掏了出来。 「昨天晚上我们约过薛总。」 「哦我记得。」前台立刻反应了过来。 「请和我来吧,薛总特地为您预留好了时间的。」这位踏着高跟鞋的女士立马偏过身子,从前台走了出来,礼貌地对着傅铭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为什么要提前和他说警方要来,这完全给了他准备的时间,询问当然是要突击才好,这些你警校的老师肯定都讲过的吧?」秦展沉跟在最后头,低声在傅铭耳边质疑道。 「这傢伙忙得要死,如果就这么过来,我们怕是根本见不到他。」傅铭转头回答。 三人此刻走在空旷的走廊,傅铭的声音便被无限地放大,一不小心就被前面的前台听见了。 「薛总平时很忙,每天的会一个接一个,经常晚上十二点还在工作状态,实在是抱歉没能好好配合你们的工作。」助理礼貌地回头,对傅铭和秦展沉解释道。 傅铭轻笑着颔首,而秦展沉直接皱紧了眉头,不知怎么的,勐然有些不太好的预感。 前台的动作熟练得很,带着秦展沉和傅铭坐上电梯径直上了公司顶层,进入一个装修豪华的会客休息间。 「请二位稍等,薛总前一个视频会议还没有开完,他原本今天是要出差的,已经把大多数的工作推掉了,麻烦你们再等一会儿。」前台说罢,麻利地转头给秦展沉和傅铭倒了茶水。 【这傢伙真有这么忙吗……】秦展沉点头接过水杯,心里忍不住陷入沉思。 他没见过薛聪,但前台话里话外???,把他形容成了一个以工作为重、踏实肯干的高质量男性。 同时这个男人又非常乐意配合警方的调查,不惜推掉重要的出差会议与傅铭见上一面,听起来绝对是个良民。 前台倒好水后,径直推门离开,只剩傅铭和秦展沉在这个大房间里四目相对,沉默的空间略显得尴尬。 秦展沉一口水没喝,轻轻放下杯子,就挪动到了百叶窗边,一只手撑开闭合的窗叶,目光穿过缝隙往前打量。 「就这么等着吧,以我的经验,你现在着急也没有用。」傅铭坐在沙发上,翘起二郎腿端起了杯子。 「我们应该直接叫停会议的,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在拖时间。」秦展沉的声音显得低沉而严肃。 「人一旦在等待中失去耐心,连感官都会跟着变得迟钝。这个时候,你就没办法第一时间发现他微动作和微表情中流露出的异常了。」他说。 「你以为我不想严厉地叫停会议,我甚至考虑过把这个薛聪直接传唤回警局。可是这个人和我手上的断喉连环杀人事件没有最直接的关系,他仅仅是六年前陈嘉煜自杀的知情者,我没有藉口紧急处理他,只能以了解情况为由登门拜访。」傅铭沖秦展沉摆了摆手,示意他回来坐到沙发上,也好喝两口水冷静冷静。 【没有关系……真的吗?】秦展沉心里满是疑惑。 可他往外张望,始终没有看到其他人的身影,那个快步离开的前台助理也不见了踪影。 索性小嘆一口气,把撑开窗叶的手指放下,转身回到傅铭身边坐下。 不知过了多久,傅铭已经连连打了好几个哈欠,这时忽然听到门把「咔擦」一声转动,前台助理的身影出现在两人面前。 女人的身体一歪,只见身后有个西装革履身材高瘦,梳着背头的中年男人。 这个男人浑身上下透露着一丝僵硬的高雅气质,胸口上的钻石胸花将他衬得体面而生人勿近。 这个打扮讲究的人就是薛聪,助理对他恭恭敬敬地点头以后,便一句话也不多说地转身离开。 傅铭和秦展沉这时纷纷站起。 「您好,傅警官对吧。」薛聪上前主动打招唿。 「让您久等,实在是抱歉。」他顺势与傅铭握手,然后不经意地歪头,注意到了旁边那个身材看上去有些瘦弱的年轻人。 「你好像不是警察?」薛聪随即上下打量了秦展沉一眼。 「没错,我不是。」秦展沉没有犹豫,直接了当地冷冷开口。 薛聪的眼神立刻扫到了旁边傅铭的身上,似乎是对他带来个非公务人员有些许不满。 不过很快,这样的不满就完全从他眼里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冷静与从容。 「既然这是警方的安排,我也就不再多问了。」这个人比傅铭想像的还要通情达理。 可傅铭刚想要调整姿势直接进入正题,手已经伸进口袋里要把录音笔拿出来—— 这时薛聪又一个转头,面带笑意的目光又落回到了秦展沉的身上。 这一次,他这种审视的眼神不再是单纯的。 「我就是喜欢你这种坦诚的人。」 秦展沉听罢勐然一愣,大脑开始飞速处理起信息,试图迅速参破这句话的言下之意。 【他认识我?】秦展沉的脑海里最后只蹦出来这一句话。 「我其实见过你,对你的表演和你本人,我都挺感兴趣的。」薛聪轻轻一笑。 秦展沉似乎感受到了一丝威胁,立马警觉起来。 「以后要是有什么可以合作的地方,你也得多想着想着我。」 第58页 傅铭对薛聪那仿佛话里有话的样子更是敏感,只觉得他好像是在不怀好意地打秦展沉的主意。 他可不能让秦展沉受什么欺负,便作势挺起身子,以严肃的姿态微微挡在了秦展沉前面。 「我们来这不是听你画大饼的,是想谘询你一些问题。」傅铭说。 「警官请问。」薛聪伸手扯了扯西装,然后伸手坦然地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这个新闻你还有印象吗?」傅铭把手机沿着桌面推到了薛聪的面前。 上面打开着陈嘉煜和薛聪的花边新闻。 「有啊,印象深刻。」薛聪只是瞅一眼屏幕,便快速挪开了视线。 「这个假新闻可让我好好黑红了一把,花了我好多心思才摆平。」他环抱起双手,此后没有再往桌面上低下半秒钟的头。 这样的微动作迴避,实际上表达了极度厌恶的情绪。 「我没有查到你任何相关联的官司记录,这既然是个恶意传播假新闻,你居然没想着为自己讨个公道?」在来见薛聪之前,傅铭已经熬夜做好了万全的调查。 「谁说一定靠司法程序解决的?我也可以和这些昧着良心写新闻的人私下和解嘛。」薛聪大言不惭地说道。 「怎么个私下和解?」傅铭皱起了眉头。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就直截了当地和你说了——制服这些人必须要用硬手段,光是打官司警告,他们根本不当回事。当年我因为这个事情差点把一个人的胳膊卸了,只是她比较识相,最后同意了我提出的所有和解条件。」薛聪探了探手,一副无所谓的样子。 第35章 为了天鹅 「你要卸哪个人的胳膊?」傅铭面露鄙夷。 接着他从口袋里拿出断喉连环杀人案四个死者的照片,放到了薛聪的面前。 只见薛聪弯腰伸手,轻轻在照片上拨了拨,很快手指灵活一转,举起了冯瑞瑞的照片面对傅铭:「她。」 「不过这傢伙没过多久死了,那跟我争抢生意的对手也死了,只能说是恶人自有恶人制。」薛聪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六年前,你给前往 r 城参加表演的陈嘉煜定了豪华套房,第二天网络上就出现了所谓你们俩有姦情的【证据】。我很像知道那天晚上到底发生了什么。」傅铭一边收好照片。一边继续自己的询问。 「对于这种不实证据,我想我不必做什么解释。」薛聪直接回答。 他对于这个话题表现出来的厌恶情绪更甚了。 「网络上披露了你走进套房而又凌晨离开的视频,第二天床上的东西又给这个证据加了码。你要是不做任何解释,只能让人觉得你在默认。」秦展沉不再选择沉默。 「也因为你的【默认】,才会让陈嘉煜更加百口莫辩孤立无援。」他的质疑也越来越尖锐。 「我想他一定求过你施于援手,可是你没有,你只是躲在角落里看戏。」 最后一句话掷地有声地砸下来,薛聪的表情明显跟着抽搐了一下,看起来秦展沉的话戳到了他的痛点。 「我并不是一个公众人物,这篇新闻大多数人关注点都在陈嘉煜身上,所以我为什么要为他发声,而把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冷处理对我的公司来说是最好的选择。」他尽量保持冷静,但音调还是情不自禁地走高。 「因为你的艷闻,陈嘉煜被舞团开除,名声一落千丈,还要承担天价的违约费用。你这样做,实在是不地道。」秦展沉接过话。 薛聪的身体好像是僵住了,他始终保持着半仰头的姿势,就这么沉思了近一分钟。 「大难临头各自飞,我当时确实没有顾得上陈嘉煜。毕竟朋友一场,他最后变成这个样子,我也觉得很惋惜。」他终于缓缓开口。 「但我也不是什么都没做,只是没把事情做到明面上而已。如果我真有这么冷血,我就不会去威胁这个女人。」薛聪说着,用指尖轻轻敲了敲桌面上的照片。 「我用这么强硬的手法,很大程度上……也是想给陈嘉煜解解气嘛。」他一边说着,一边往后挨在了沙发上,脸上的笑容僵硬得好像水泥胡乱铸上去的。 「我再问您最后一个问题。」秦展沉能清楚地嗅到那笑容中的异样。 甚至在薛聪僵住的一剎那,他在那双颤抖着低下的眉眼中,感受到一丝暗暗流淌的别样情愫。 「问。」薛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你对陈嘉煜,到底是什么样的情感?」秦展沉问。 「欣赏。」薛聪回答得比想像中的干脆。 接着他微微前倾身子,背嵴一弯将手肘撑到了膝盖上,抬头看着秦展沉。 「他对于我来说,就像是湖面上最漂亮的一只白天鹅。可是我要靠近他,就必须湿了我的鞋,既然要不起,索性我就不要了。之后他是在水里扑腾扑腾沉下去,还是张开翅膀飞走,都和我没有关系。」薛聪缓缓说道。 「他最好是真的和你没有关系。」秦展沉没有任何怯场,直接凝视了回去。 「我其实知道你们是为了断喉案来的。要是抓到了那个人,麻烦带我见见他。」薛聪最后说了一句。 他说罢顺势举起了手,皮笑肉不笑地往门口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您说了,这是最后一个问题。」 就算薛聪刻意表现得再从容,六年前陈嘉煜的???自杀仍旧是他心里痛点。再这么装饰隐忍,下意识的抗拒还是肆无忌惮地倾泻出来。 第59页 傅铭点了点头:「那就先这样,之后还得请你多多配合。」 看薛聪这个样子,警方在这里多呆,也问不出什么有用的信息来。 会客室的门打开,只见薛聪抬手随意地挥一挥,就有助理利索地走进方便,恭恭敬敬请走两位。 薛聪轻咳几声从沙发上站起,利索地将西装皱褶扯整齐,违心地说了几句好话,很快就一甩袖子往反方向离开了。 走出薛氏集团的大厦以后,傅铭和秦展沉并排走在人行道上。 「这个薛总,倒真是一副道貌岸然的样子。明明是两个人一起出事儿,他偏偏躲着,让陈嘉煜自己去承受这一切。我真看不惯这种没有担当的人。」傅铭摇着头感慨了一声。 「一个人会优先考虑自己的利益,不是很正常的事儿吗?」秦展沉低了低头说。 「你觉得他把实话都说完了吗?」还没等傅铭接话,秦展沉又一次重新抬起头来,这一次他的语气变得意味深长。 「什么?」傅铭错愕得一惊。 「他从来没有正视过自己身上发生的绯闻。面对六年前的流言蜚语,他没有一个行为是正当合理的,他那个样子更像是在迴避问题,而不是解决问题。」秦展沉立刻说。 「而且刚刚谈话的过程中,薛聪一直把自己塑造成一个面对不公【被迫就范】的好人。我总觉得有点太刻意了。」他最后说了一句。 「每一个人都想在警方面前强调自己是好人。」傅铭听罢轻轻嘆了一口气。 「至于薛聪的刻意迴避……你知道那个流言放在一个男人身上,有多让人抬不起头吗?」接着他转头看向秦展沉。 「我不觉得抬不起头。」秦展沉冷冷地接过了话。 「那是因为你是思想开放的年轻人。时代赋予了你们接受异类的胸怀。」傅铭的语气颇有种苦口婆心的意味。 「这事儿放在六年前,就是会让薛聪当成耻辱一样去迴避。我觉得他就是做人不太地道罢了。」他说。 「我总有种不太好的预感,他有可能还隐瞒了很多见不得人的事实。」秦展沉皱着眉头悠悠说道。 「侦办案件不是靠你这种玄乎的第六感的。」傅铭听罢,只觉得秦展沉的想法太幼稚了些,便忍不住笑了几声,背着手往大迈步子往停车位的方向走去。 秦展沉舒了一口气,刚想要加快脚步跟上傅铭,忽然口袋里传来一串震动。 他拿出手机一看,原来是护工姚阿姨发来的简讯。 【展沉啊,好久不回姐姐家吃饭了,今天回家吃个饭吧,阿姨做了很多好吃的。】 秦展沉顺势按灭屏幕又重新点亮,看了一眼电子日历。 今天并不是什么重要的节日,平时秦展沉都是周末回家里蹭饭,姚阿姨就这么忽然发简讯来,倒是让他有些不安起来。 他脚步情不自禁地停了下来,站在大马路边上快速敲动手机屏幕。 【今天是什么日子姚阿姨要做大餐?我可要过去大饱口福才行!】 【你姐姐最近的康復训练做得很好,今天居然还能拿起一些轻的东西了!我肯定得好好给她庆祝庆祝,五年了,能拿起东西可是头一回!】 隔着屏幕秦展沉都能感受到姚阿姨的兴奋,这个平时用不惯智慧型手机的老阿姨,竟然一口气发了这么大一段话。 秦展沉看着屏幕上的信息也是心头涌起兴奋,杨媛等一个身体的转机已经等了整整五年。她日復一日参加康復训练,都是为了能有那么一点点可见的进步。 「秦展沉,发什么呆呢?」秦展沉再次缓过神来,看到傅铭半个身子已经钻进车里了,正挥手招唿自己赶紧过去。 「我今天去我姐姐家吃饭,她家离警局是反方向,我自己打车就行了。」秦展沉一边走向他一边说。 「行,那我真不送你了。」傅铭倒是爽快。 「今天已经是周六了,一定要注意加强巡逻,否则明天兇手会给我们新的惊喜。」秦展沉最后交代了一句。 「知道了,这段时间警方已经在尽全力加强安保了。」 说罢傅铭随意地打几声招唿,便掉头离开了。 秦展沉打了辆网约车,又反覆看了姚阿姨的发来的信息好几遍,每一次都能为这条喜讯提起嘴角,而每一次发自内心的笑后,他的心里都会泛起一丝酸楚。 与此同时,薛氏集团办公室内—— 实际上,警方的到来让薛聪心塞得很,他瘫坐在软椅上,无心再进行任何工作,直接把双腿交叠地搭在办公桌上,妄图通过着舒服的坐姿,令自己的心情好一些。 「叮叮叮——」急促的手机铃声闹得他更心烦了。 薛聪憋着一大口气,绷紧力气的指尖在西装内口袋掏出手机,不耐烦地接通电话。 「您好。」 电话那头没有人接话,奇怪的留白一下点燃了薛聪的怒火,他再也顾不上体面:「说话啊,谁啊!」 下一秒,听筒里传来了清脆的钢琴声,悠扬的乐曲突如其来,薛聪还没缓过神来,就这么错愕地捧着手机,身体像被雷击中似的僵硬绷直。 第36章 胡桃夹子 当轻快的音乐不断爬升至高潮,薛聪这才意识到听筒里的钢琴曲到底是什么。 「胡桃夹子!」惊恐的声音从喉咙里崩了出来。他的身体下意识想要做出逃跑的动作,桌上的双腿一哆嗦,差点从椅子上踉跄地滚下来。 第60页 手机重重摔在地上,薛聪连滚带爬地捡起手机,剧烈颤抖的指尖敲打了好几次才把这通电话挂断。他已然是六神无主,这曼妙的舞曲在他的世界里简直是最惊悚的东西。 薛聪气还没喘直,又重新滑开手机屏幕,通话键盘上快速拨出「11」两个数字。 可当他的大拇指即将落到最后一个「0」上,内心深处某种力量强行拉住了他的动作。薛聪在这一瞬间想了很多,脸色从惊恐的煞白变成了严肃的铁青。 他把手机放下了,然后轻声默念着什么,坐在椅子上大喘着粗气。 等薛聪稍微平静一些,他拨通了桌角的内部电话,立刻有一名身材高挑的女助理推门而入。 「薛总您找我?」 「我这个星期还有几个招商会要开?」薛聪尽力维持着冷静。 「包括今天晚上的董事会,您还有五个会在排。」助理熟练地回答。 薛聪无奈地揉了揉鼻樑骨,他的每一个会都关联着市值千万、甚至上亿的项目,但凡有一个开不成,他的公司都会面临不小的损失。 他仰头靠在椅子上,一副面部狰狞苦苦寻思的样子。看起来心里的算盘很难给出完美的结果。 助理只是在静静等着薛聪发话,也不多问自己的老闆到底发生了什么,才急匆匆问一些古怪的问题。 「公司的监控二十四小时开着没?」薛聪再次开口,这次他的问题让助理忍不住地诧异了。 「开着。」助理轻咳一声,把疑惑又重新压了回去,认真回到她的脸色,保持住了一个最佳的职业态度。 「让人每层楼都多安几个监控,绝对不能留死角。我下午就要看到监控按好!」薛聪的激动有些藏不住了。 「好的薛总,这就去办。」助理也不多说什么,像个工作机器似的,踏着高跟鞋利索地离开了。 办公室里又只剩下薛聪一个人,他无力地靠坐着,好像此刻,谁也不能为他解忧…… 二十分钟后,秦展沉打的网约车停在了一个名叫【盛荣花园】的小区门口—— 这是一个新式小区,基础设施齐全,小区里的装修和绿化都很体面。杨媛住在 7 栋 201,那是位于小区最里头的一栋单元楼。 秦展沉刚刷开小区门禁。 「哎秦展沉啊!」忽然一个声音叫住了他。 秦展沉闻声回头,只见保安亭的窗户大打开着,大叔从里面探出头来沖他招手。 这位大叔在这个小区工作了很多年,平时为人和善,喜欢和街坊邻居打交道,自然就认识经常出入小区的秦展沉。 「这是你姐夫的快递,你顺带帮他拿上去吧。」保安大叔身子往房间里一缩,弯然后腰递过来一个盒子。 秦展沉定睛一看,发现这个所谓的快递,其实是一个包装精美的白色礼品盒,上面还用掺金的红丝带扎了一个蝴蝶结。 「行。」秦展沉点了点头,随手提上了这个礼品盒。 东西不重,盒子上也没有任何标识,秦展沉提着它走的时候,总觉得里头有什么东西一晃一晃的。 很快来到姐姐家门口—— 秦展沉单手掏出钥匙,可当钥匙靠近钥匙孔时,他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 钥匙的形状居然和锁孔不匹配了? 秦展沉吓了一跳,赶紧抬头看了看门牌,反覆确认自己到底有没有走错。 门外尝试开门的动作惊扰了房间里的人???,还没等秦展沉敲门,大门就「唰」一下打开。 「展沉回来了!」熟悉的声音从门后传来,那张和蔼的面孔上兴奋地飞舞着笑意。 秦展沉没有走错家门,姚阿姨热情地招手把他迎了进来。 姐姐家总是这样的干净整洁,家具全都是温馨的暖色调。厨房里不停传来叮叮噹噹的厨具碰撞声,和电视机里传来的综艺欢笑搅和在一起。 相比起秦展沉的独居公寓,姐姐家的人情味要多得多。 「家里怎么换锁了?」秦展沉皱着眉头问,然后扶在鞋柜上麻利地换上拖鞋。 「前几天小区里进贼了,偷了不少东西。所以小区好多人家都换了锁,我们家住二楼,很容易成为偷盗目标,就赶紧也换了一个锁,今天整好你来,阿姨找把新钥匙给你。」姚阿姨赶紧说道,然后低下头开始在旁边的柜子里翻找着什么。 「进贼了……」秦展沉无奈地歪了歪头。 他忽然意识到,自己执着于案子这么久,加之不愿让家人平凡无故地担心自己,他也有些日子没到姐姐家坐会了,小区里最近发生了什么他都一无所知。 「你说这新小区的物业不是一向很负责很有能力的吗?怎么还能进小偷呢?」姚阿姨手上翻找的动作没有停下,又忍不住多抱怨了一句。 「只能说,这社会连小偷的技术都在进步。」秦展沉跟着打趣一声,走到了沙发上坐着。 杨媛此时就坐在沙发旁边的轮椅上,心情愉悦地看电视。 「姐姐,以后家里发生什么事儿要及时和我说。」秦展沉稍微坐得离姐姐近一些,然后轻声对她说道。 「没事儿,又没偷到我们家,你就不用操心了。」杨媛转过头笑着,还故意拖长了语调。 「哎?钥匙呢?我记得还有几把新配的钥匙啊?」这时柜子前传来疑惑的声音,只见姚阿姨直起身子,一手叉腰一手挠头。 第61页 「新锁就配了四把钥匙,我们三个拿了钥匙之后,我又给了一把秦妈,展沉要是想要拿一把,就先拿我的去配吧。」与此同时,吴文斌整好端着菜从厨房里走了出来。 他刚把盘子放下,就走到茶几前,弯腰从桌子底下拿过自己的钥匙包,毫不犹豫地从里头抽出一把钥匙来。 「给你。」吴文斌伸手往秦展沉面前递了递。 「但你明天就得还给我,我得过来接你姐姐去医院。」他又补充了一句。 「算了,我这几天都不怎么有空,明天更抽不出时间去配钥匙。反正你们也能帮我开门,等我闲下来再说吧。」秦展沉随口说了一句。 吴文斌没多说什么,重新把钥匙挂回了钥匙包。 「我和你说呀……小吴是真的好,刚接到小区闹小偷的消息,就赶紧放下工作回来帮我们找人换了锁,邻居看了都夸他是个好女婿,我是喜欢得不得了。」姚阿姨凑了过来,一张嘴就忍不住夸起吴文斌。 的确,在所有人眼里,吴文斌对杨媛一心一意用情至深,的确是个别人打着灯笼也找不着好女婿。 「没事,应该的。」吴文斌微微点头,礼貌地接受长辈的夸奖。 「其实换锁以后没两天小偷就被警方抓住了,阿姨也不用多为这事儿操心。」他接着一笑。 「小偷这就被抓住了?这么快!」姚阿姨很是震惊。 「遭小偷的消息是昨天物业群里发的,这才一天就逮住他了,t 城警方办事效率可真高。」 【一天就被抓确实是太快了,这小偷怎么光会偷不会藏啊?】秦展沉心里暗暗地想。 在他若有所思的几秒钟里,姚阿姨已经滔滔不绝说了 t 城公安好多好话,就差把这些长篇大论浓缩成一副锦旗送进警局了。 「仅花一天时间破案也许是我们的错觉,这个小偷估计是这附近的惯犯,警方肯定蹲守了很长时间,终于抓住了他的马脚……」吴文斌接过了姚阿姨的话。 「哦!」姚阿姨停下来她没完没了的夸赞。 「寻常百姓只看到破案那一刻的光鲜亮丽,以为警方不费吹灰之力就能把罪犯缉拿归案,背后花费的时间精力太容易被忽视了。」吴文斌接着补充。 他这句不经意的话倒是点醒了秦展沉,刚刚心里的疑问似乎有了合理的解释。 「快过来吃饭吧,菜已经齐了。」吴文斌最后一边说着,一边把杨媛推向了餐桌。 秦展沉缓过神来,跟在姐姐身后走向了餐桌。 刚坐到桌前,姚阿姨就把秦展沉带回来的快递拿了过来。 「让我们看看展沉给我们带了什么好东西来」姚阿姨一边说一边麻利地拆开精美的礼盒。 「这不是我带的……」秦展沉话还没有说完。 只听刷地一声礼盒打开,里面露出一瓶金光锃亮的深棕色高度酒。 是人头马! 在盯住那瓶酒的瞬间,秦展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暂停了一拍。 他在那一刻想到了死去的张慧和陈华贤,想到鲜血淋漓戏剧丛生的案发现场,透亮的酒瓶伫立在酒柜上,血点染黑了玻璃柜门,棕黄的酒水在一片骯脏中发着纯净的光。 「这酒是哪里来的?」吴文斌眉头一皱。 「我进小区的时候门卫大叔递给我的,他说盒子上写了你的名字,整好让我带上来。」秦展沉说。 第37章 你与陈嘉煜 「不是你让人送的酒?」秦展沉立刻意识到了不对劲,古怪的气氛瞬间腾升。 「不是。」吴文斌一口否认。 「可能是哪个粉丝送的,这种事儿已经不是第一次发生了。」 秦展沉微张了张嘴,却又没说出一句话。 「姚阿姨,麻烦帮我把酒收起来,明天到专柜退掉。钱不要拿回来,让店里员工根据这瓶酒的编号找到购买人,直接把钱打到他的帐上。」吴文斌紧接着转头,迅速给姚阿姨抛来一句话。 「这收都收了……一瓶酒而已。」姚阿姨挠了挠头,又把酒放回了盒子里。 「这种酒一瓶好几万呢。」秦展沉帮忙补充了一句。 「啊?」姚阿姨惊了一声,赶紧把礼盒小心翼翼地捧到屏风上,然后自己离这易碎的玻璃制品越远越好。 「既然走到了银幕前,就是要小心翼翼地处事。如果我今天收了这瓶酒,就可能落下话柄。」吴文斌说。 「展沉也要记住我说的话,你的名声现在越来越响,指不定哪天也会这样。」接着他又尽了长辈的职责,提醒了秦展沉一句。 「你的粉丝为什么会送你人头马?我记得你从未说过你爱喝酒。」秦展沉没有接上他的话题,而是双手环抱,斜视一眼吴文斌。 「这叫送奢侈品,不叫送酒。」吴文斌回答。 「晚上我就会在社交媒体上发布公告,如果谁还来骚扰,我就直接报警了。」大抵是牵扯到了原则问题,吴文斌显得格外严肃。 「你别生气,明天一早阿姨就把酒拿去退掉。」姚阿姨赶紧安慰了几句。 「别管那瓶酒了,快尝尝阿姨今天给大家煲的汤。」她一边说一边手忙脚乱地给大家盛汤,尽全力缓解饭桌上的低气压的氛围。 「一瓶酒而已,你也不至于那么生气,我们先好好吃饭。」杨媛给了吴文斌一个安慰式的眼神。 第62页 「是因为有前车之鑑,所以舞团的人都对此格外注意吗?」秦展沉故作平静地说道。 「是。」吴文斌直截了当地回答。 「不仅仅是我这个行业,每个行业都有这样的前车之鑑。」吴文斌没有接秦展沉的茬,他的话题总是避免落在陈嘉煜身上。 秦展沉不再多问什么,只是他的心绪早已不在这桌饭菜上。不过他还是尽力让自己显得没那么低气压,饭桌上的气氛还算融洽。 饭后,姚阿姨负责收桌子洗碗,杨媛在厨房外头坐着,饶有兴致地和姚阿姨聊着天。 秦展沉看到吴文斌独自一人站在窗台,裊裊白烟从指缝间飘散出来。 男人夹着细杆香菸的手指非同一般的修长,骨节分明得恰到好处,仿佛天鹅翅膀漂亮的羽毛尖儿。 就算是在抽菸解闷,吴文斌的腰背也是挺着的,仿佛画卷中才会出现的贵公子。 秦展沉看着他忽然想,陈嘉煜肯定也是这样一个优雅的男人,甚至比吴文斌更有高贵的灵气。 想着想着,秦展沉便情不自禁地走向了他。 「我想问你个问题。」他停下脚步缓缓开口。 「什么?」吴文斌看到秦展沉来,直接熄灭了手中的烟。 「你和陈嘉煜首席算熟人吗?」 「你为什么忽然这么问?」吴文斌直接反问了一句。 「有次无意间看到你的採访,听到你和李娟团长提到了这个人。」秦展沉回答。 「这问题可不好回答,你说熟吧,好像也称不上。你说不熟吧,我和陈嘉煜确实有些交集。」吴文斌耸了耸肩膀说道。 「你知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故事?」秦展沉问。 「我只知道他最后吊死在???了舞台上,别的事情就不太了解了。自杀案发生以后,警方把舞台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闲杂人等都被遣走,很少人能知道细节。」吴文斌轻轻摇头。 「之后你也没听到别人对这件事的八卦议论?」秦展沉接着问。 「你应该知道,我不爱听这些议论。要是我是个爱听议论的人,今天也就不会不顾外界一切声音,坚定地陪在媛媛身边了。」吴文斌立刻回答。 不过在秦展沉看来,这样的回答虽有道理,却更像是一种避重就轻的迴避。 「我听警方说,他们现在怀疑陈首席当年是被人害死的。只是苦于缺乏证据,没办法替他平反。」秦展沉换了个话题。 「他身上的冤情难道不是显而易见吗?」吴文斌轻笑了一声。 「有些人或许只是花了一瓶人头马的钱,就把假话塑造成了真话。」他说。 「事情过了这么多年,真相对大多数人来说已经失去了意义。普通人只要死了就什么都没了,只剩下被世人遗忘这一个结局。」秦展沉轻笑一声接话。 「所以兇手才选择以暴制暴,别人都不在乎结果,只有他在乎。」吴文斌脱口而出。 「你果然和我一样都在关注断喉连环杀人案。」秦展沉轻提了提嘴角。 「其实舞团里的人,没有一个是不关注这个案子的。你能来问我陈首席的事儿,就证明你料定我会对此有所关注。」吴文斌先是微微一怔,最终一副释然的样子回答。 「案子现场曾经出现过人头马,警方认为这种酒可能具有特别的象徵意义。今天你莫名其妙收到别人送的人头马,我不得不去考虑……」秦展沉凝视着吴文斌,缓缓地开口。 「考虑什么?我可能就是下一个要死的人。」可他话还没有说完,就被吴文斌打断了。 秦展沉狠狠一皱眉头,吴文斌的语气淡淡的,甚至听不出任何疑问的意思。秦展沉一时间不知道做何回答。 「我没有做任何对不起陈嘉煜的事。我会保护好自己,也会保护好你姐姐。」吴文斌打住了这个话题。 「泼在陈首席身上的脏水,放到今日已经不值得一提。因为这个社会的接受能力在进步,现在的人就算知道了陈首席不同常人的性取向,也不至于因为这样,就把谩骂上升到侮辱人格的地步。人们会更在乎贿赂黑幕本身,这样冤情和谎言就更容易被理智撕裂了。」秦展沉接着说。 当年黑幕曝光,人们把并没有把目光聚焦在所谓的贿赂案件上。所有的矛盾聚焦在陈嘉煜的私人生活中,对于伦理道德的讨论声音远远大于对于黑幕真相的声讨。 享受一时谩骂侮辱他人带来的快感之后,再没人在乎黑幕背后真正的阴谋。 也因为大家下意识地把陈嘉煜想像成不道德的异类,在偏见的引导下,他身上一切脏事都变得顺理成章。 「你觉得错的是时代?」吴文斌转过头疑问。 「其实不是的,错的是谣言本身。无论是哪个时代,这样的造谣都是可恨的。」他很快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在今天之前,我好像一直没和你探讨过这么深的话题。」秦展沉轻笑了一声,勐然觉得有趣。 「在此之前,我们之间的纽带只有你姐姐,所以话题只剩生活的财米油盐。」吴文斌说。 「怎么,现在我们之间,不也是只有我姐姐?」秦展沉的反应力及其优越,哪怕语句里有一点点不对劲的地方,他都能立马反应过来。 「现在我们之间的纽带除了媛媛,还有你所好奇的舞团不是吗。」吴文斌不紧不慢地回答了他。 第63页 秦展沉没多说什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 「你觉得兇手这么报復有意义吗?」秦展沉忽然问道。 「嗯?」吴文斌皱起了眉头。斜视一眼秦展沉,似乎是提起了好奇心。 「兇手从头到尾都不愿意讲述故事,在我看来一点用都没有。」秦展沉双手环抱起来继续说道。 「没用?」吴文斌苦笑了一声。 「别人只会觉得他暴虐,而不会深挖他为什么暴虐。他是在为自己发泄,只不过找了个向别人復仇的藉口罢了。」秦展沉说罢摇了摇头。 「故事比暴力能让人动容,但那个兇手不懂。」他说。 吴文斌张了张嘴,最后却只剩下冗长的沉默。 「如果你比警方更早知道伤害杨媛的人是谁,却又碍于缺少证据,无法让警方逮捕他。你会用什么方式惩罚这个人?」秦展沉接着提出下一个问题。 「是碎尸万段?还是欺骗、折磨、处处与那个人作对?」他微微转头,看向吴文斌的侧脸。 「我什么也不会做。」吴文斌沉默良久后给出的回答让秦展沉出乎意料。 「我对你姐姐不是这种爱。」他接着说。 「我想照顾你姐姐一生,陪伴的是她的现在和未来。至于之前是谁伤害了她,坦白讲我一点也不在乎,抓住兇手是警方的事儿。」他说。 「你说的对,过于灼烈,进而走向失控的爱都是幼稚的。平淡却相濡以沫的爱才最真实。」秦展沉轻嘆了一口气。 吴文斌没有说话,就这么呆愣愣地望向窗外,许久后才缓缓哼了一声—— 「嗯……」 窗外的晚风徐徐吹拂着,吴文斌和秦展沉之间最后只剩下了沉默。 第38章 回归之前 今天算是稀松平常的一天,在薛氏凌聪投资集团大厦楼下与秦展沉分别之后,傅铭就赶回警局整理笔录去了。 快到下午下班时,傅铭和马局通了电话,说自己下星期就能到刑侦支队报导。又说了不少感谢领导的官方术语。 马局听到傅铭下定决心回来,开心得连拍桌子叫好。 五年前的大火报復之后,当初最了解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警员不是死了就是调职,还能把当初的手下挖回来工作,马局的确是煞费苦心。 晚上七点多,傅铭还在厨房里张罗自己的晚饭,忽然听到门口咚咚咚传来敲门声。 「来了来了。」傅铭关了火就赶紧跑了出来。 往猫眼上一瞄,看到一个魁梧的身子站在门前。 「我去!」傅铭被眼前的景象吓得一哆嗦。颤抖的手在门把手上勐拍了好几下才把大门推开。 「马局?你怎么还赶过来了?」面对突然家访的领导,傅铭扯出一个笑。 「你周一就正式上任,我思来想去不放心,还是得过来交代你几句。」马局也不客气,还没等傅铭开口请进,就先一步穿过门口,在玄关处换了拖鞋。 「这房子里挺香啊。」他吸了吸鼻子,顺势提了一嘴。 「整好我在做饭呢,那咱们就一起整点?」傅铭立马会意。 傅铭五年前还在警局刑侦队的时候,马局就没少给他关心。马局虽然打扮威严,但是个非常好相处的领导,傅铭和他的关系早就超越了上下级,成为了朋友。 「行行行,我这一整天忙前忙后的,都没顾上吃饭呢。」傅铭的话正合马局的意,他背着手就往餐桌上大摇大摆地走去了。 「我这菜也不多,随便吃点啊领导!」傅铭说罢,快步走进厨房,继续接着手上的工作。 马局面露鄙夷地瞅一眼桌上几个小碟菜,傅铭真是单身惯了,平时也不捨得多花些经歷照顾照顾自己,菜随便倒腾倒腾就出锅,完全不讲究【色香味俱全】。 「里头还蒸着一个虾,很快就好。」厨房里的水龙头开了又关,哗哗的水声紧紧出现里面,很快傅铭一边甩干手上的水滴,一边坐到了马局的对面。 「你这菜能给我下酒就行了,它看起来没我夫人做的一半好吃。要是不娶老婆,也该自己去学一学。」马局嫌弃地上下打量面前的傅铭。 「能能能!保证能下酒!」傅铭倒是有自信得很。 他用力往椅子后背一挨,椅子前两个腿微微离地,傅铭便顺势伸手往后头的酒柜上摸过一个小酒杯,再抽出瓶喝了一半的白酒。 「今晚我得待命,就不陪您喝了,您自己也少喝点。」傅铭刚感慨一句。 今天是 6 月 10 日周六,敏感的时间点让傅铭即使处于对兇手的目标毫无头绪的茫然阶段,也还是得绷紧神经直到最后一刻。 「周一去刑侦队报到的时候,顺便把陶小余也给带上了。」与此同时马局说道。 「她?刚毕业的小孩儿,在基层多锻鍊锻鍊就行,这种血腥大案还是别参与那么多了。」傅铭重新转过身,眼皮忍不住撑了撑,然后赶紧直摇头。 他知道自己即将面对的是一场苦战,之后加班熬夜少不了,没准还会有生命危险,他是不想让徒弟吃这个苦。 「我看你最近用她用得挺顺手的,你继续带着她能省不少事儿。而且参与大案是非常宝贵的学习机会,多让新人参与参与。」这事儿马局是不打算和傅铭商量了。 「她的安全问???题你不用考虑,这事儿我比你上心。」他轻嘆一口气,又补充了一句。 第64页 「既然您都这么说了,我也没什么意见了。」话刚说完,傅铭一按手机看一眼时间,也不管马局接下来还有没有话,边起身往厨房快步跑去。 傅铭把时间掐得分秒不差,很快就捧着一盘热气腾腾的白灼虾走回餐厅来。 「你在派出所的时候天天没个努力上进的样儿,混了五年都没混出什么名堂来。你进刑侦支队以后呢,我也不好直接给你按什么名号……」马局斜视着傅铭的眼神略带嫌弃。 「不用不用!不用什么名号。」傅铭倒是一点也不在乎这些。 「我给您倒个酱油去,白灼虾沾酱油特鲜!」接着他一股脑钻回了厨房里。 「刑侦队现任队长叫做雷克,五年前从隔壁 r 城调过来的优秀干警。之前是搞缉私的,为人做事都非常干脆果断,行动通常是雷厉风行。也不知道你现在这散漫的样子,人家能不能瞧得起你。」马局更嫌弃傅铭了。 离开刑侦队以后,傅铭这吊儿郎当劲不知怎么就给惯出来了,马局不只一次感慨:他是一匹好狼活成个狗样。 「嗯嗯嗯……交朋友的事儿都好商量。」傅铭语气依旧是不以为然的,在厨房里忙着给马局倒酱油。 其实他也在仔仔细细听着马局的交代,只是表面上没这么严肃。 「副队你应该认识——」马局的声音忽然顿了顿。 等傅铭把酱油碟放到桌子上,终于消停下来坐回自己对面,马局才重新开口。 「王桐的徒弟江铎,这几年屡屡立功。前几个月局里刚做了提拔决定。」他刻意让语速缓慢下来,语气显得十分郑重。 「啊对,我认识他。」傅铭恍然愣神沉默两秒,最后轻咳一声回答。 「回头和别人好好相处,老大不小了别让人担心。」马局像个大家长,对着小辈唠唠叨叨。 「知道了知道了,谢谢马局的关心。」傅铭顺势给领导杯里倒酒,把盛满酒的杯子推到了马局面前,自己麻熘地夹了一口菜吃。 看傅铭一副没心没肺的样子,马局的心好像更没法落地了。欲言又止了一会儿后,索性独自干了一杯。 在姐姐家吃完饭后,秦展沉回到了 t 城艺术学院—— 他不久后还有文艺汇演要出席,最近秦展沉虽然关心着案子,也不能放松对表演曲目的练习。 这段时间他都是早上跟进案子,晚上回学校借教室练琴。 学校的里的老师和同学都说他是个天才,随便一首曲子听几遍就能拉出来,练习几遍就能达到滚瓜烂熟的程度。 事实上秦展沉在艺术方面确实有这样的天赋,但他依旧不停地练习曲子,好让自己能再舞台上更加从容。 夜晚,已经没人在练琴室里呆着了,一首琴声毕,教室掉入深深的沉寂,墙壁上的时钟指针机械地绕圈走,咔哒咔哒的声音迴响在封闭的空间中,听起来冰冷又诡异。 秦展沉歪着头,把大提琴轻轻挨在自己的肩膀上,寂静的环境很容易让人陷入沉思。 【林杰和陈嘉煜之间到底有什么故事?】这个问题还没有答案。 【现在所有的线索,好像都在指向——兇手与 t 城艺术学院有关。他真的就在我身边吗?】秦展沉想着想着,修长的手指重新握上了琴头。 轻轻使力一推,大提琴优雅地立起,秦展沉起势抬手,琴弓不由自主地放上琴弦。 音符在这一刻凝结成串,从指节灵活的组合运动中迸发而来,流畅的琴声从琴房瀰漫向走廊。 秦展沉拉出的曲目是柴可夫斯基的《胡桃夹子》,他几乎是在下意识地演奏,但曼妙的琴声已经足以让人沉醉。 思考和音符交织,秦展沉短暂地沉浸在自己的小世界里。 忽然一个不经意地转头,秦展沉面朝窗户,手上拉动琴弦的动作一顿,在一个杂乱刺耳的错音之后,《胡桃夹子》戛然而止。 他透过窗子看到了一个纤瘦的人影。 刚开始那个女人还在愣神,而在两人四目相对的一剎那,窗后的女人往后踉跄了几步,白色的长裙摆微微晃动起波澜。 秦展沉动作迅速,放下琴就径直往琴房门外走去,推开门的一剎那,那个女人还迟疑地愣在原地。 「您好?」秦展沉对这个面生的女人打招唿道。 「抱歉打扰您了。」女人缓过神,看向秦展沉轻声说。 习惯使然,秦展沉快速从头到脚扫视一番面前的陌生人。 「您好像是个芭蕾舞舞者?」几秒打量罢,秦展沉脱口而出。 「你怎么知道?」女人有些恍神。 「您的腰杆和脖颈都挺得很直,而且芭蕾舞教学班的练舞室就在楼上,琴声很容易就传上去了。」秦展沉解释道。 「哦……」对于秦展沉的一通有理有据的分析,女人一下没反应过来。 「其实最重要的是,有半条芭蕾舞鞋的绑带整好露在您帆布包外了。」秦展沉笑了笑,伸手指指女人胳膊肘上的包。 看样子女人跑下楼来听曲子的动作非常匆忙,鞋子胡乱往包里一塞就跑下来了。 女人一听秦展沉这样说,连忙把帆布包整理好,脸一下就不好意思地涨红起来。 「您看起来对我拉的乐曲感兴趣?」秦展沉礼貌地问道。 「我听说这里有人在拉《胡桃夹子》,就特意过来看看,您拉琴拉得真的好听。」女人回答。 第65页 第39章 舞鞋的秘密 「谢谢你的夸奖。」秦展沉一时也不知道该回答些什么。 「您要是不介意,能把它拉完吗?」当话题快要进行不下去时,女人忽然主动叫住了秦展沉。 秦展沉不免有些诧异,迟疑了一下才点点头:「当然可以,就是曲子有些长,你要是想听完,可能有些晚了。」 「不要紧,我……我真的很想听这个曲子。」女人的手不自觉握紧了自己的帆布包。 「要是您觉得太晚不方便的话,就拉拉第二幕《糖果仙子之舞》吧。」她怕秦展沉不乐意,赶紧又补充了一句。 【她最想听的是双人舞的部分……】秦展沉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太晚了你回去也不安全,那就从仙子之舞开始吧。」秦展沉虽然心里很是疑惑,但还是不露声色。 「谢谢。」女人点头道谢,跟秦展沉一起走进了练琴室。 简单地相互介绍自己后,秦展沉让女人做在自己对面,为她一个人演奏《胡桃夹子》的选段。 女人名叫冯丽诗,是艺术学院舞蹈系的研究生。 秦展沉挺直腰背坐下,把大提琴轻轻挨在自己的肩膀上,手上的琴弓触碰到琴弦,指尖飞跃间欢快的琴声倾泻出来。 今夜秦展沉只有一个听众,他却仍旧用正式演出的心态对待这唯一的欣赏者。 拉琴的时候秦展沉的目光会偶尔与女孩对视,只见她轻轻打着拍子,脚尖在地上【蠢蠢欲动】,最开始闪烁着惊喜光芒的眼睛,逐渐在乐曲中变得有些愣神。 秦展沉想到了什么,在一小节音乐结束之时,琴弓从琴弦上跳跃着离开,迟迟没有再次落下。 「怎……怎么了?」冯丽诗有些诧异。 「你要是想,你可以在这里做这首曲子的女主角。」秦展沉看出了冯丽诗的心思。 她很想就着提琴声跳一曲,她渴望成为这首曲子中的女主角。 「女主角……」冯丽诗听罢眉眼低了低。 「可是已经没有男主角了。」她忽然嘀咕了一句似乎颇有深意的话。 「怎么会呢?艺术学院的新人年年有,总有一个男孩是适合这首舞曲的。」秦展沉歪头说。 「新人是年年都有,但总有一个人是无法超越的。没了这个男主角,就像是皇冠没了最顶尖的大钻石。」冯丽诗话里话外,总觉得是在暗指些什么。 「要是没有男主角,你就做自己最满意的女主角,虽然故事不太完整,但你也不需要别人的衬托。」秦展沉耸了耸肩膀道。 「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人,你今晚是我唯一的听众,你也可以把我当成你最忠实的观众。」 冯丽诗看着秦展沉,那个年轻人英气的五官浸在灯光与阴影的交错之中,骨节分明的手轻握在琴头上,仿佛一副细心描摹的水彩画。 她恍然愣神了几秒,最后点了点头,从帆布包里拿出了自己的芭蕾舞鞋。 等冯丽诗重新从椅子上站起,如同刚刚降落在地平线上的天鹅抖动翅膀,踮起脚尖往前走了几步,缓缓抬起她纤细白皙的胳膊。 秦展沉将这首欢快的芭蕾舞曲重头演奏。 女孩的身姿不俗,虽然没有男伴的托举与牵手,她依旧几近完美地完成了自己的动作。 而随乐曲的持续深入,女孩也完全进入了情绪,这不大的练琴房,此刻就是一个盛大的舞台。 乐曲完毕时,秦展沉发自内心地为女孩的舞蹈鼓掌。 「谢谢你。」冯丽诗???看起来非常兴奋,心满意足地脱下自己的芭蕾舞鞋。 「你是 t 城芭蕾舞舞团的吗?」就在这时,秦展沉一边说一边放下琴弦。 女人的眼皮撑了撑,手上解开芭蕾舞鞋绑带的动作勐地一顿。 很显然,秦展沉又一次猜中了她。 「我拉的曲子,是经过芭蕾舞团改编的,与经典剧目有些不一样。但你却把每一个节奏点都踩准了。」秦展沉接着说。 「这只能说明,你早就练过这个特别的曲子。」最后他笃定地提了提嘴角。 「是的,我是学院的研究生,也是舞团的成员。」冯丽诗轻喘了一口气说。 「我想你刚刚说的那位如同皇冠顶尖钻石的【男主角】,应该指的是陈嘉煜前辈吧?」秦展沉直截了当地问道。 「t 城舞蹈圈里的人都知道,陈嘉煜最精彩的表演就是《胡桃夹子》,从他出事以后,再没有人能比肩他的盛誉。」他说罢放下大提琴,双手环抱着缓缓向冯丽诗的面前走去。 「你很崇拜他,所以听到这曲《胡桃夹子》,你就赶紧过来看看。」最后他一步停住了。 「是啊,全被你说重了……」冯丽诗先是迟疑了几秒,最后深吸了一口气。 「最近发生了个大案子,总让我想起这位陈首席。」秦展沉变得警觉起来,他缓步在冯丽诗身边坐下,开始试探起这个有些奇怪的女人。 冯丽诗直接打了一个冷颤,原本舞蹈过后的开心一下子僵住了。 「我……」冯丽诗看一眼秦展沉又匆匆回过头去,她的双手不自然地紧捏着凳子,似乎是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你……是不是想到什么了?」秦展沉恨不得立马刨根究底。 「我也很想陈首席。」冯丽诗勉强笑了一声说道。 第66页 她很明显是有什么难言之隐。 秦展沉没有继续像非要挑开别人伤口不可般,继续死追着冯丽诗问话。 而是缓步走向自己的琴盒,从最底部摸索了几下。 「你要是知道什么,愿不愿意告诉我?」秦展沉说罢,将手上的纸片递到了冯丽诗的面前。 「zhanchen detective agency.」纸片上明晃晃地写了几个英文单词。 「你是个私家侦探?现实中真有这种行业.....」冯丽诗一惊,下意识捂了捂嘴巴。 「一点点副业。你大可以相信我,我在这个地下行业内,还算叫得上名字。」秦展沉说。 「我在舞团里见过那个死者。」冯丽诗重重喘了一口气,一边把名片放进口袋一边说。 「嗯?」秦展沉一下就来了兴致。 「他是个坏人。」冯丽诗说罢,直接盯住了秦展沉。 练琴室安静至极,只有墙壁的时钟一成不变地作响。那双充满惊恐和厌恶盯着自己,秦展沉不免觉得背嵴发凉。 「坏人?」他没想到冯丽诗会这么形容林杰。 「那个人经常骚扰陈首席。美其名曰是要给他设计舞鞋,实际上一直都在对他动手动脚,还常常缠着他。」冯丽诗立刻解释道。 「林杰是个极富创作欲的设计师,有没有可能,他并不是出于恶意缠着陈首席,只是你们都误会了?」秦展沉忍不住皱起眉头道。 「不不不……那个男人不正常!」冯丽诗马上反驳道。 「有一次看到他借设计舞鞋为藉口,不停摸蹭陈首席的脚,直到陈首席生气了才罢休。」她似乎有些激动起来。 现在想来,林杰收集这么多陈嘉煜的旧舞鞋进行所谓创作,已经不算是【对创作痴迷】,而是对【为陈嘉煜而创作痴迷】。 「林杰就是个不折不扣的变态!我们本来都以为,一个男人不会对另一个男人做什么猥琐的事情,所以就放松了警惕,哪知道他是这样噁心的人!」冯丽诗一遍一遍重复着自己的厌恶。 她脸上的表情狰狞着,尽一切所能形象形容着六年前自己看到的情况,秦展沉皱着眉头听着,睁眼闭眼的瞬间仿佛亲眼见证冯丽诗所描述的画面。 傍晚夕阳西下光芒从天空斜照而下,穿过走廊的玻璃窗,倾洒在深棕色的木地板上,白墙上印出暖和的橙色光亮。 一整天的高强度训练终于结束,大家都直奔休息室和食堂。 排练厅外瞬间乱闹闹的一片,兴奋的吵闹稍纵即逝,走廊外又很快变得一片平静。 只有陈嘉煜一个人留在了排练室里,他总是比别人更刻苦努力。 修长的手臂做出优美流畅的动作,挺拔的身姿在木地板上旋转跳跃,他时而跃入阳光之下,时而隐没在墙壁阴影之中,每一帧都美得像经过精心彩排和修剪的电影。 最后一个动作落下,陈嘉煜对着白墙鞠躬,这才松了一口气,走到旁边的椅子坐下。 他把舞鞋小心地解开,目光根本注意不到不远处的排练是大门。 一双鬼鬼祟祟的眼睛探了出来,出神地望着那个男人几秒,心里似乎有不可告人的秘密。 「咚咚咚——」陈嘉煜还在低头时,忽然一阵有力的敲门声响起。 他闻声抬头,看到门口站着一个穿着黑衣大裤衩,背个公务斜挎包,留着微长髮型的微胖男人。 「您好?」陈嘉煜只觉得这人面生。 「你好,我叫林杰,是你们舞团的舞美服装设计师。」林杰一边往陈嘉煜的方向快步走来,一边从包里翻找出自己的名片递过去。 「哦……请问有什么事?」陈嘉煜看几眼名片就把它放到了旁边。 「我是来给你定制舞鞋的,还请您……」林杰的声音一顿,手臂往陈嘉煜的身上伸了伸。 第40章 全貌 林杰像是在暗示什么,陈嘉煜看着那只紧张得微微颤抖的手快速思索几秒,以为自己会了林杰的意:「我穿的是 41 码的鞋。」 「不好意思啊,为了交出让舞团领导满意的成果,也为了您穿上鞋后更舒服,我得度量你脚部的精确尺码。」林杰说罢,又在他那个看起来瘪瘪的公务包里翻找出纸笔以及捲尺来。 陈嘉煜还是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要求,不过面前的男人既然是专业的服装设计师,这么做肯定是出于万全的考虑。 「那我先去清理一下。」陈嘉煜没有犹豫多久,就想要起身配合。 「不用不用!」林杰直接一把摁住了他,这样突如其来的动作还让陈嘉煜觉得很是诧异,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又重新坐回了板凳上。 「我知道您的时间宝贵,就直接来就好了。」林杰完全没有任何嫌弃的意思,拽住陈嘉煜的脚踝就开始上手。 「那真是太不好意思了。」陈嘉煜一时惶恐,他下意识想要用力推开林杰。 谁知那双大手死死拽着脚踝放进自己的怀里,开始拿着捲尺埋头仔细量起来。 只见他量量实物又在纸张上唰唰唰地写着什么,男人的手指时不时会触碰脚面敏感的皮肤,让陈嘉煜觉得心里发麻。 看林杰那沉迷于度量创作的样子,陈嘉煜也不好再打扰他什么。也许每个艺术家都有自己无法被别人理解的怪癖吧? 「黄金比例……黄金比例……」瘆人的时,林杰最开始只是在沉默地干活,忽然就开始念叨着让人几乎听不清的话。 第67页 「太漂亮了……」 陈嘉煜越发觉得心理不适,林杰的手不停地在那双刚刚被舞鞋勒得微微发红的脚上来回抚摸,目视着隆起脚背上的每一条青筋,很快兴奋地连气息都变得断断续续了。 「对不起!」陈嘉煜终于忍受不住了,直接用力把脚一缩,直接挣脱了林杰的束缚。 怀里正在度量的实物忽然熘走,林杰炯炯有神的目光一下暗淡了下来,立马抬头用渴求的眼神盯紧了陈嘉煜。 「我想你还是不要用这种方式给我定制舞鞋了吧,世面上 41 码的鞋是多大的,你就给我做多大的。」陈嘉煜已经不想再与林杰接触,只想找个藉口赶紧打发这个奇怪冒犯的人离开。 「布料都是有一定的弹性的,它会自己去适应你脚的大小,所以穿着多次的鞋子和新鞋尺寸的不一样的。我怎么能拿世面上的统一标准,去应付你的独特呢?」林杰立刻回话道。 他的眼神尤其坚定,即使陈嘉煜的厌恶就明晃晃写在脸上,林杰也全当没看见,非要抓着陈嘉煜的脚重新度量。 「我可以把我的旧鞋给你。你就按照旧鞋的尺寸做,这样一定是合适的,就不麻烦你如此费力了。」陈嘉煜一边礼貌的说,一边讲旁边的旧舞鞋拿起,递到了林杰手上。 林杰低头打量手上的旧鞋,先是面无表情地端详许久,眼睛里逐渐变得有光起来。 很显然,陈嘉煜灵机一动想到的搪塞方式非常管用,林杰的注意力成功被这双旧鞋子吸引住了。 「您还有吗?」可就在陈嘉煜觉得一切都结束了,可以稍微放松些警惕的时候,林杰勐一抬头,重新变得格???外兴奋。 「什么?」陈嘉煜甚至以为自己听错了。 「光是一双鞋还不够,您还有别的旧舞鞋吗?请多给我一些,破的烂的我都要!」林杰继续解释道。 陈嘉煜真是搞不懂林杰这些让人摸不着头脑的行为,也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居心。 罢了罢了,只要能早点摆脱这个奇怪的人就好了。 陈嘉煜最后点了点头:「你跟我来,我把旧鞋拿给你。」 林杰赶紧答谢,赶紧把手上的旧舞鞋揣进公务包里,紧跟在陈嘉煜的身后。 沿着空荡的走廊,陈嘉煜走得飞快,脸上已经是阴沉不爽的一片。 最后两人在拐角消失,排练室门旁的视觉死角中颤颤微微探出一个脑袋来。 林杰如何动手动脚、陈嘉煜如何反抗、反胃的表情是如何一步一步爬上陈嘉煜脸上的……冯丽诗把刚刚的一切都看在眼里, 她觉得震惊至极。 林杰一定是个变态! 最后林杰的公文包塞得满满当当的,他扛着好几双旧舞鞋,像是在护送什么宝贝,一边双手抱着公文包,沿着走廊快步往前走,一边心虚地左右乱暼。 冯丽诗什么都看到了,等林杰的身影消失在走廊拐角,她回头紧张地张望几秒,确认林杰肯定不会折返之后,这才闷头跑向休息室去。 她刚跑到门口,透过半打开的玻璃窗,看到陈嘉煜正把自己撑在桌面上,用手无力地捂着额头。 虽说他的脸被遮住大半,冯丽诗还是能感受到,现在陈嘉煜的脸色一定糟糕透了。 【这个变态男都对陈首席做了什么!】冯丽诗倒吸一口气凉气。 最后她的手紧紧握拳,在陈嘉煜还没意识到窗外有人时,冯丽诗转头跑向领导办公室的方向。 她要把看到的一切向舞团的领导举报,这个动作不检点的设计师一定不能再继续合作了! 冯丽诗沿着走廊一直埋头奔跑,直到身影在棕黄残破的夕阳光芒下彻底模煳,最后消失不见…… 冯丽诗的故事到此结束,只听她倒吸一口气凉气,把一直侧耳倾听的秦展沉也一起带回了现实。 他微微倾斜了一下身子,轻吸一口气换了一个稍微轻松一些的姿势。 「除了你以外,舞团里还有谁是这件事的知情者?」秦展沉又问道。 「刚刚我说的话是我自己亲眼所见,知道的人并不多。但我把这事告诉了李娟团长,当时舞团的演员里,属两位首席最说得上话,我想让李娟团长帮我把这事反应给领导的。」冯丽诗立马回答道。 「然后呢?领导有没有採取什么措施?」秦展沉接过话。 冯丽诗只是嘆了一口气摇了摇头:「这事情关乎舞团与陈首席本人的名声,最后就没有声张出去,只是草草解决了。」 「后来你还见过林杰与陈首席接触吗?」 「林杰好像还一直是舞团的舞美服装设计师,只是我再没亲眼见过他与陈首席打交道……可是那次之后不久,陈首席就在舞台上吊自杀了,我真的怀疑他生前受到了不可接受的屈辱,才让他走到这种地步!」冯丽诗愤愤不平的说。 想要压垮一个人绝不是一蹴而就的,流言谩骂、身体疼痛、以及长期的挫败感……多重因素加在一起,这才让人有了喘不过气来的绝望感。 【原来这就是兇手杀死林杰的动机,因为他和冯丽诗一样,也觉得林杰的冒犯是导致陈嘉煜上吊自杀的诱因之一。】秦展沉这下是全明白了。 这是一场鲜血淋漓的復仇,害死陈嘉煜的每一片雪花,都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在警方调查陈首席自杀案的时候,你没有想过利用这件事进行申诉吗?」秦展沉歪了歪头。 第68页 「如果一个人的行为导致了另一个人的自杀,那这个人也会受到严厉的惩罚。」他接着说道。 「我和警方提过这个问题,警方也进行了调查,但这样根本没用!林杰完全可以用艺术创作作为幌子,说自己从来没有伤害过陈首席。在这个问题上,无论男女,受害的一方永远处于劣势。」冯丽诗狰狞着表情,显得很是无奈。 秦展沉最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这六年前的故事,他寻寻觅觅许久,终于听到了全貌。 已经很晚了,周围的琴室都已经熄了灯,唯独大提琴练习室的暖橙色光芒透过玻璃窗,倾洒在走廊灰白的瓷砖地上。 外头的夏虫鸣叫,气氛便显得更加幽静。 「不用送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秦展沉看外头太黑,还想主动送冯丽诗下楼,但冯丽诗拒绝了他的好意。 「谢谢你的帮助。」秦展沉便不再多说什么,只是简单点了点头。 「是我要谢谢你,我们能偶然遇见,确实是挺有缘分的。」冯丽诗轻轻笑道。 告别了秦展沉,冯丽诗拖了拖帆布包,转身沿着昏暗的走廊离开了。 秦展沉礼貌地直到冯丽诗快要消失在走廊尽头,秦展沉才打算重新回房间收拾收拾自己的琴离开。 他刚一转头,忽然看到自己面前出现另一个身影。 那个身体就这么如同雕塑一般伫立在昏暗的走廊上。 没有脚步、没有低语、甚至没有沉沉的唿吸声……秦展沉根本不知道这傢伙是什么时候来到自己身后的。 一秒后他看清了那张昏暗月色下的脸——裴箐。 秦展沉惊得倒吸一口凉气,虽表情依旧冰冷,但心里勐地发憷。 「你今天怎么练琴练得这么晚?」裴箐先开口。 「你怎么在这?」秦展沉舒了一口气。 「我也在隔壁练琴,听到你的琴声迟迟没有停,就想等你一起回家。」裴箐笑到。 第41章 幸运 「刚刚那个人是谁啊?」还没等秦展沉接话,裴箐就仰着头,一个劲地往冯丽诗离开的方向看。 「身材又好气质有优雅,原来你喜欢这样的女孩啊?」她嘟囔了一句。 「不要乱点鸳鸯谱了大小姐。」秦展沉无奈说罢,作势理了理肩上的琴盒背带,也转身往楼梯的方向走去。 「那她是谁,你也不和我解释解释?」裴箐赶紧踱着小碎步追上去,手提包上挂着的铃铛摇晃得叮噹叮噹作响。 秦展沉更无奈了,他只是冷冰冰地摇了摇头,没多解释什么。 「哦——我懂了!」谁知道裴箐这活跃的脑袋都想到了什么。 「她是你案子的关键证人对不对?」不得不承认,裴箐的联想能力虽然挺夸张,但确实到位了。 「她只是偶然听到我拉琴,就从楼上下来看看而已。」秦展沉还想着自己能不能煳弄过去。 「你前几天也是晚上练琴,但每一次都准时十点回家。可你看看,现在已经十一点整了。」裴箐说着,还把自己的手机屏幕按亮,举到秦展沉面前。 「你这种人,要是遇到什么不感兴趣的事儿,肯定是一句话都嫌多。她要是个普通人,你会在她身上浪费整整一个小时吗?」她反问道。 「能让你这么上心的,除了演奏会就是案子了。」最后裴箐还刻意拖长了语调。 秦展沉还是沉沉闷闷不愿意解释更多,双手插着兜埋头向前走去。 他不说话,裴箐就全当秦展沉已经默认了。 「你也是够幸运的,只是坐在琴房拉琴,线索都能自己找上门来,这纯属老天爷赏饭吃。」裴箐接着嘆了一句。 「你家车在哪?」秦展沉一句话就把话题扯开十万八千里。 很显然,他不想再让裴箐掺合在这团浑水之中。 「今天太晚了,学校里的灯又比较昏暗,我送你到车上吧。」他说。 裴箐无奈地歪了歪头,在她看来,秦展沉这句话颇有些【送客】的意味。 不过秦展沉既然不想说,裴箐索性就不问了。 「好啊,以前你最多之前陪我去到校门,今天你可要把我送到车上去。」裴箐大方地笑道。 「走吧。」秦展沉只想找个法子把案子的事情压下去。 「过不久的青年演奏会练习得怎么样了?」、「最近的课程紧张吗?」、「文艺汇演准备得如何?」…… 这一路上秦展沉都在和裴箐聊些生活上的话题,他在尽全力迎合轻松活泼的氛围,试图让自己那天生冷竣的面容变得表情活跃。 就这么不知不觉走到了校门附近,醒目的黑色豪车就匍匐在树荫底下。 「小姐!」明明还相隔老远,司机就贴心地给裴箐拉门,光是这个恭恭敬敬的态度,就夸张地彰显出了裴箐非同寻常的身份。 裴箐像是完全习惯了别人这么对待自己,只是从容地颔首,猫腰跨进了轿车的后座。 「今天小姐回家太晚了,裴总该说你了。」司机多提醒了一句。 「你让他放心,我这有靠谱的人陪着我呢!」裴箐说罢,面带笑意地斜视了秦展沉一眼。 「我先走了。你今晚好好消化消化你的线索,祝你早日找到兇手,这位聪明的侦探先生。」她轻轻摆摆手,司机就帮???她把门关上了。 第69页 秦展沉一句话也没说,对着黝黑反光的车窗挥了挥手,友好地提起嘴角。 小轿车的引擎发出嗡响,秦展沉下意识往后推了一步,看着车子快速从身前掠过,併入了车流之中,很快便消失不见。 黑夜的灯光下,秦展沉的影子被拖得老长,他的思续也随之情不自禁地飘远,时间在沉寂中被拉得老长。 「你还真是幸运,线索自己找上门来了……」走着走着,裴箐刚刚说的不知怎么的就冲进了脑海之中。 【是啊,我真有这么幸运,就只是坐在琴房里拉琴,线索就直接来到了我的面前?】秦展沉皱了皱眉头,不免觉得有些古怪。 他开始復盘刚刚发生的一切,双手环抱着,埋头往前走向自行车停车点。 「有人告诉我,这里有人在拉《胡桃夹子》,所以我赶紧过来看看。」在回想到冯丽诗说的话时,秦展沉的心忽然咯噔一下。 「有人告诉她我在拉琴?」他的眉头立马紧锁成一团乱麻。 这个人是谁?因为这个神秘人的存在,让身怀线索的冯丽诗主动走向了秦展沉。 那个人应该是知道当年芭蕾舞团的秘密,知道林杰对陈嘉煜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儿,所以能计划引诱冯丽诗过来,借她人之口揭开当年不堪的往事。 谁会知道这些故事?又是谁愿意如此不留姓名地施于援手? 秦展沉勐地回头,目光穿过昏暗的夜色,最终聚焦在那栋已是星星点点灯光的建筑之上。 【要说刚刚在这栋艺术大楼,又与我比较近的,不就只有裴箐一个人了?】秦展沉忽然有了个连自己都难以置信的想法。 【不对不对,裴箐五年前才 18 岁,高中生活里除了学习就是学习,怎么可能知道芭蕾舞团之中的事儿。】 可是秦展沉思来想去,实在是想不出艺术大楼里还有谁在。 几分思索过后,最后秦展沉掏出口袋里的手机,找到了裴箐的微信聊天框。 【《胡桃夹子》是你发的吗?】秦展沉没那么直接,他发了曲目的名字,要是真是裴箐帮助了自己,她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裴箐秒回了信息,同时还发来了一张表示疑惑的表情包。 【我今天没给你发过这个曲目啊?我今天在隔壁忽然听到你拉这首曲子,还以为是老师给你的加练。】 【哦那没事了。】秦展沉赶紧结束了这简短的对话。 【不过……你今天拉的曲子和我之前听到的都不一样。】对话框里又蹦出一句。 【它听起来很特别,厚重的大提琴音,让它听起来似乎藏着许多秘密。】 秦展沉看着裴箐的信息一句一句往外崩,每一句话都能踩在他的心脏上,让他心头一紧。 特别、秘密…… 秦展沉只能觉得是自己最近跟踪案子变得太敏感了,所以看到这样的字眼,就会觉得心颤。 最后他索性把手机的灯光按灭,一步跨上自行车去,劲瘦的大腿肌肉再次爆发力量,车轮飞快地旋转,自行车没入城市的霓虹之中。 裴箐与他回家的方向是相反的,大小姐端坐在豪华座驾上,按灭手机以后,微微转头看向窗外的风景。 后座的视觉盲区,就算是司机也不知道,她轻轻提起了嘴角,露出一个令人打颤的诡异微笑。 30 分钟后,秦展沉的家—— 在空无一人的房间里打开电视,电视台每周定时播放的周更综艺,提醒着秦展沉敏感的时间。 「明天是 6 月 11 日,就要到一个星期期限了。按照规律,明天就会出现新的尸体,可我还是不懂他的下一个目标是谁。」秦展沉挨坐在沙发上,一边小口抿着温水,一边看着地板逐渐出神。 他不甘心就这么让时间流逝,也许在城市的某个角落,兇手已经提着刀出门了。 「每一个神旨对应着一个死者,马瑞瑞写出了假新闻,所以她死亡现场中的单词是【真相】;陈华贤在背后偷偷传播假新闻,以此谋取自己的利益,这是一种玷污陈嘉煜人格的行为,所以兇手给他留下了单词【圣洁】;林杰案是兇手折服五年后重出江湖的手笔,所以死亡现场留下的单词是【重生】。」夜晚是遐想的培养皿,秦展沉的思维越来越活跃。 他仿佛行走在满地散落的拼图之中,试图在之中拔丝抽茧,一点一点推理拼凑出明确的线索。 提前锁定目标,在兇手动手之前先把目标保护起来,这是现在这种棘手条件下警方唯一的出路。 剩下的两个单词是【荣耀】和【忠诚】,陈嘉煜身边还有谁是符合这两个单词的? 「我为什么要为了陈嘉煜,把我自己的名声搭进去?冷处理对我的公司最有利!」不知怎么的,薛聪说过的话突然冲进了秦展沉的脑袋里。 【名声……荣耀?】秦展沉心里咯噔一下,身体条件反射似的挺了起来。 「兇手要报復所有直接或间接导致陈嘉煜自杀的人,薛聪当年的做法,肯定已经犯了兇手的禁忌!」他十分肯定自己的推理是完全合理的。 秦展沉觉得自己必须要找到薛聪,告诉他——你已经被兇手盯上了,请不要再对警方隐瞒任何事情,马上到警局自首,真诚才能换来保护! 他揣上手机就跑出了门,在家门口打了辆网约车,刚上车去就催促司机速度快点。 第70页 他不停把手机从兜里掏出来,迅速点亮屏幕又囫囵塞回口袋。肆意生长的不安感让时间流逝得无比缓慢煎熬。 在他不停的催促下,计程车的速度不断提高,到达了目的地附近。 秦展沉身体一歪,噌一下从后座中央靠到窗边,迫不及待地按下车窗往外张望。 第42章 血案再起 薛氏凌聪投资集团的建筑大楼就在眼前,即使在深夜,大厦楼外闪烁的 led 彩灯,还是营造出热闹非凡的假象。 「那我就在前头靠边了啊……」司机师傅说罢一手打开转向灯。 「好的。」 车子缓缓往马路边靠去,靠近路边有一条矮树茂密的绿化带,整好把车窗的视线全都挡住了。 屏住唿吸再往前,当车子缓缓驶出绿化带遮挡视线的视觉盲区,薛氏凌聪投资集团的正门,出现在秦展沉的眼前。 可当他清清楚楚看到门口的景象,直接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睛。惊叫声几乎要从喉咙里冲出来,又被所存不多的理智生生压了下去。 【这怎么回事!】秦展沉心里一磕,他喊不出任何声音,只是不顾一切地甩上车门,往投资集团的大门跑去。 明明昨天还来过这里,当时公司还好好的,为什么今天门上忽然被写上了一个诡异的黑色【禁】字! 油漆就这么漫不经心地涂抹到半透明的玻璃门上去,这个连笔字看起来张扬又癫狂。 光滑的材质没办法附着沉重的油漆,未干的油漆刚刚画出一笔,浓稠的液体就顺着玻璃流下来,与【禁】字的下一笔连在一块。 最后整面玻璃都是油漆滑落的痕迹,实在是骯脏而凌乱。 已经来不及了吗? 秦展沉憋住一口气,他脚底生风,三下两下在这扇大门前急停下来,脑海里存余不多的理性,让他把紧张拍门的冲动抑制下来。 大厅里的灯光已经熄灭了,秦展沉把手背在身后,弯腰凑近玻璃门,试图让目光从笔画与笔画的缝隙中穿过,看清大厅里的情况。 而下一秒,秦展沉勐然一愣,面前的画面让他的唿吸都跟着骤停下来—— 透过被油漆抹得乱七八糟的玻璃大门,秦展沉看到地上鲜红惨烈的一片。 四肢和躯干被分割成了几块,散落在大厅中央。那个血肉模煳的头颅被刀子划开了花,恐怖的面孔就这么正对着大门。 即使死者的脸颊已经损坏,秦展沉还是辨认出了他的身份——薛聪。 紧闭的玻璃门封锁了血腥气味,门上这个大大的【禁】字,就像是禁忌之地的恐怖提示,封印着肆虐人间的恶魔。 秦展沉只觉得自己脑子一片空白,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把理智重新按回躯壳中。 他赶紧上下摸索口袋,把手机掏了出来,一下就找到了傅铭的电话号码。 他想要快点求助,谁知下一秒他听到电话听筒里传来冰冷机械的女客服声音:「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候再拨……」 「怎么这个时候掉链子?」秦展沉倒吸一口凉气,忍不住狠狠骂了一句。 他赶紧挂掉这通没有结果的电话,直接在手机键盘上按下【110】。 秦展沉一手扶着额头一手扶着手机,深吸一大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心脏跟着提示音混乱地砰砰直跳,好在这一次电话几乎是被秒接的。 「t 城警局。」 「喂,薛氏集团大楼里发生了血案,请直接派刑警队来一趟。」秦展沉赶紧道。 「另外请派???阳光街道派出所傅铭警官,这是他手上的连环杀人案。」还没等通话对面做任何反应,秦展沉又重新深吸了一口气。 「请您在原地不要离开,附近的警力会立刻赶过去。」接线员急促有力的声音传来。 秦展沉倒抽了一大口气,这通电话随即被挂断了。 他转头看着面前的惨像,勐然觉得无力和悲痛。他的推理速度太慢了,明明推理到了答案,却无法阻止悲剧的的发生。 面对满地的血红,秦展沉做不了任何事儿,只能在焦灼与煎熬中等待着…… 二十分钟前,傅铭家—— 傅铭此时正和马局吃着晚饭,这时饭局已经到了尾声,马局也喝得有些微醺了,刚开始他们还在交流案子,到最后马局逮着傅铭就开始说自己年轻时的骄傲往事。 无非是想趁机给傅铭多煲煲鸡汤罢了。傅铭一直点头附和,其实也不算走心。 就在这时,他放在手边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最顶部弹出一条提示——您有一条未读邮件。 现在已经很少人会用邮件与他人联繫了,而且如今的智能算法强大得很,要是这是什么垃圾邮件,网站几乎可以直接屏蔽掉。 傅铭看面前的马局讲得陶醉,也没空搭理自己到底在做什么,便忍不住好奇心把邮件软体打开来。 【glory】 看到邮件的主题时,傅铭的冷汗唰一下爬满了背嵴。 这个新闻单词狠狠刺痛了傅铭的神经,【荣耀】是神的倒数第二条旨意。 傅铭立马意识到,这篇邮件的内容与断喉连环杀人事件高度相关。 而这封邮件里,只有一段音频附件。 「马局不好意思,我听个东西。」傅铭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直接一抬手叫停了酒桌上侃侃而谈的领导。 第71页 「什么?」马局撑了撑沉沉的眼皮,嘴一下条件反射似地闭了起来。 傅铭快速点击屏幕,音频的进度条开始往前走。 先是两秒钟的留白,然后音频中出现了一个男人的声音。 傅铭的脑袋像是一下卡壳了似的,他撑着眼皮整整缓冲了五秒,大脑和躯干的连接这才彻底重新搭上。 【这个男人是薛聪!】傅铭唰一下从凳子上腾起,顺势用力地扶住桌面,碗筷便在剧烈地冲击下撞得叮噹作响。 这个男人的声音出现在这样一封敏感的邮件中,傅铭只要稍作联想,就瞬间明白了这是什么意思—— 薛聪,是【glory】神旨的目标人物! 「领导您先在家休息,我得出去一趟!」傅铭顾不上那么多了,他直接甩下微醺的马局,揣上鞋柜上的钥匙,就一把推开了门。 「哎——」酒精麻痹了神经,马局根本反应不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傅铭的脸色一下子阴沉得可怕。 傅铭刚甩门而出,就立刻在手机通讯录里找到了薛聪的电话号码,二话不说拨打了过去。 他快步往电梯间跑,剧烈的脚步声伴随着耳边机械冰冷的提示音,傅铭的紧张一下窜疼到了极点。 扶住电梯拐角一个急停,傅铭奋力敲了几下下行按键,电梯径直向上,隔着厚厚的墙,都能听到爬升的锁链嗡嗡嗡地作响,傅铭甚至怀疑那是自己紧张而产生的耳鸣。 电梯门打开的剎那,手机那头的提示音自动断了——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人接听,请稍候再拨。 「不会出什么事儿了吧?」傅铭的脑袋里轰一声作响。 【不不不……我记得前台助理说过,薛聪每天都很忙,就连晚上十二点都还处于工作状态中。】他赶紧自我安慰。 薛聪成天忙得焦头烂额,这个会开完又无缝衔接到下一个会,说不定是没能及时看到电话提示呢? 电梯带着傅铭快速下降,在电光火石间傅铭只有一个念头——赶紧找到薛聪,确认他的安全。 既然薛聪每天很晚下班,那这个时候就应该到薛氏集团找他去。 为了让自己抓紧时间专心致志听完音频,傅铭没有开自己的车子,而是在小区门口打了一辆计程车。 他坐在车后座,先挺身催促司机几声,再戴上耳机开始播放音频。 薛聪的声音充斥在耳膜之中,令人震惊的过去与现实反覆交错,傅铭惊讶得就快心跳骤停。 音频的进度条刚过去四分之一,傅铭的手机铃声忽然响了起来。 戛然而止的讨论声被勐烈的鼓点代替,傅铭憋一口气,赶紧接起了这通电话。 「师父!」陶小余的声音显得很是着急。 「怎么了?」傅铭心脏一捏,不详的预感瞬间侵袭上身体。 「所里刚刚收到 110 调度员的电话,薛氏集团公司发生了血案,好像和断喉连环杀人事件有关,你得赶紧过去一趟。」陶小余的声音狠狠击中了傅铭。 果然,最糟糕的事情还是发生了。傅铭简直觉得有一声惊雷忽然炸裂在了自己的头顶,让他几乎快被震得神志不清。 可他必须要让自己一秒回归冷静,像他在教科书上千千万万次阅读背诵的那样,做出最正确的行动。 「我现在就赶过去,你带几个熟悉的人过来帮我。」傅铭快速说道。 「好的师父!我们在案发现场集合!」陶小余立刻答应下来。 这通电话被草草挂断,傅铭的手机屏幕重新回到了音频的播放画面。 傅铭在这一瞬觉得脑仁生疼,五年过去了,他还是在这场斗争中节节败退,救不了任何一个人。 而现在再去懊恼,已经是徒劳无功了,傅铭只能极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一遍一遍听着音频里的内容。 计程车在宽广的道路上极速飞驰着,太阳已经落入黑暗的最深处…… 零点早已经过去,路上没有多少行人,但凌聪集团的大门实在是凌乱得让人费解,晚归过路的人也忍不住过来看个究竟。 第43章 音频 傅铭几乎是与刑侦队一起到的凌聪投资集团大楼,他一步跳下车去,隔着大马路恰好看见同样匆匆下车的陶小余。 「马上封锁现场!快!」傅铭大喝了一声,从空旷的大马路穿行而过。 陶小余听到师父的声音赶紧回头,确认后头的身影真是傅铭,又赶紧转过身帮忙拉起警戒线。 「哎哟……警察都拉线了,里面真是死人了……」 「大门被煳成这个样子,我也不敢往里看啊!」 …… 在马路边上驻足的行人,他们也不管身边是否是个陌生人,就交头接耳起来。 玻璃门上黑色的【禁】字,白色瓷砖地上反射出来的血光,警方焦急的喊话……一切都让人汗毛耸立。 「快离开快离开!不要再围观了!」傅铭一边严肃地高唿,一边匆匆拨开人群。 一个不经意地转头,他的目光穿越稀稀拉拉的围观群众,竟然瞄到了一个自己熟悉万分的背影。 衬衫牛仔裤的学生打扮、劲瘦的身材、微微侧脸时没于阴影的高挺鼻樑,以及那双融化着深渊寒潭的丹凤眼…… 「陶小余你先跟着刑侦队进现场。」傅铭草草抛下一句话。 第72页 他此时只觉得脑子里「轰隆」一声,甚至不等陶小余回应自己,就气势汹汹地一个箭步沖了上去。 「秦展沉!」傅铭怒吼了一声,还没等秦展沉反应过来,那双有力的大手已经紧紧捏住了他的手臂。 秦展沉只觉得背后一股强大的力量侵袭上来,将他整个人往后一拽,迫使他重心不稳踉踉跄跄转过了身。 「你怎么在这!」傅铭第一反应是愤怒,闲杂人等出现在案发现场,只会让自己捲入不必要的麻烦里。 上次林杰的尸体被发现时秦展沉在现场鬼鬼祟祟地查看,如今薛聪的死亡现场他还在,怕不是要被刑侦队当成重点嫌疑人,到小黑屋里蹲一晚上。 「我没破坏现场,这里的规矩我熟!」秦展沉忍不住提高了音量回復傅铭的粗鲁行为。 「重点是这个吗?」傅铭愤愤不平地倒吸一口气。 「兇手要杀掉所有对陈嘉煜自杀负有责任的人,哪怕他们只是做了一点点不足为道的小事。」 「我突然想到,薛聪当时为了自己的名声选择把嘴闭上,让陈嘉煜一个人承受侮辱和质疑,兇手肯定也会觉得他是害死陈嘉煜的兇手之一。而薛聪这种保护自己名声的自私行为,又整好能对应上神旨里的单词——glory(荣耀)。」 「我急匆匆赶过来提醒薛聪注意安全,谁知道我刚到这就看到了他的尸体。」 「你应该把你第一时间想到的事情告诉我的!」 「你真会信我吗?在你眼里我从来都只是个自诩侦探的幼稚小孩,我的推理也都是没有证据的乱猜罢了。」秦展沉眉头一皱,忍不住小声抱怨了一句。 「我只是想过来看看,而且今天离上一具尸体出现还没到七天呢,我以为我能找到薛聪的……」接着他回復正常的音量,顺势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 零点四???十分。 【严格意义上来说,现在已经到周日了……】他的眼皮撑了撑。 就在秦展沉惊讶愣神的瞬间,有警员急匆匆地跑来,拍住傅铭的肩膀快速汇报着什么。 秦展沉只觉得自己的耳朵一片不可思议地嗡响,根本没听清傅铭和那个警员说着什么。 「里头的法医刚刚汇报,尸体的死亡时间大约一个小时左右,所以兇手其实还是恪守规律的。他周六晚上作案,周日就会让人发现新的尸体。只是之前尸体都是在周日白天被发现,这一次是在凌晨,就好像昨夜还没有过去,我们还有机会似的……」傅铭深吸了一口气,转头对秦展沉说道。 此时的秦展沉已然说不出话,他的手紧紧地握着拳头,绷紧的青筋沿着皮肤爬上手臂,眼里的血丝越布越多。 他在拼命地克制情绪,好让自己不要在罪案现场失态,影响警方的办案进程。可是现场四处瀰漫的挑衅意味,无时无刻不在勾动秦展沉内心的怒火。 兇手实在太狡猾了,他选择的作案时间似乎充满了讽刺。秦展沉冥冥之中感觉,这个凶好像知道警方一直在追着他,所以故意把作案时间拖到周六的最后一刻,来一场极致的生死拉扯。 当零点的钟声敲响,他手起刀落,蓝色的警灯没有亮起,鲜红便是永夜的最后一道余晖。 最终秦展沉在凌晨暗夜中直面那满地的鲜血,好像能听到有人在耳边邪笑着低吟:看吧,这么多年过去了,你还是追不上我。 傅铭忍不住重重咳几声,将秦展沉从震惊的恍惚中重新拽回。 「你为什么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是有人比我更早报警了吗?」秦展沉皱紧眉头,空洞的眼神终于重新聚焦回来。 他很清楚,要从阳光街道这个城市边缘地带赶到薛氏集团大厦所在的中心区域,绝不可能只用了这么短的时间。 「有人给我的邮箱发了一段音频,告诉了我薛聪对陈嘉煜做过什么。那个傢伙没有他自己说的那般清高。」傅铭无奈地转身,叉腰深吸一口气,先让自己完全冷静下来,再重新转头对秦展沉说道。 「因为这个音频,我断定兇手要杀死薛聪,所以赶过来看看,谁知道和你在这里碰见了。」他说。 「什么音频?」秦展沉立马警觉起来。 傅铭严肃地掏出手机,单手将屏幕解锁开来,递到了秦展沉手上。 傅铭连同蓝牙耳机都一起塞了过来,手机屏幕停留在音频的播放页面,进度条甚至没有停下,时间还在一秒一秒地流逝。 看起来,傅铭在到达现场之前,都在反反覆覆地收听、斟酌音频的内容。 秦展沉歪着头,把傅铭的蓝牙耳机塞进了耳朵里,等他重新摆正身子,傅铭已经一边应答着警戒线里同事的唿唤,一边快速穿好装备走了进去。 点击屏幕,秦展沉将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耳朵里—— 「我真的特别欣赏你,只要你现在选择我,我就可以让你永远站在巅峰。」男人略显轻浮的声音这时从耳机里传了出来。 【这个声音是薛聪!】秦展沉一个激灵反应过来。 秦展沉记得非常清楚,自己第一次见到薛聪时,他的语气同样是这么的轻挑。 「你是不是疯了,我对你不感兴趣,而且没有人能永远站在巅峰,我也从来就没想过用什么手段保住我的职业生涯,舞者在舞台上的时间都是短暂的,没人能打破这个规律。」另一个男人的声音一下子扬了起来。 第73页 秦展沉只觉得自己的唿吸都跟着停顿了半拍。 和薛聪对话的人居然是陈嘉煜。展原来外界的传闻并非空穴来风,却又和真相大相迳庭。 「你对我不感兴趣?」只听薛聪轻笑了一声。 「我怎么听说,你不喜欢女人。」他声音李略带一些玩弄和嘲笑的意味,听得人心里冒火。 「我喜欢谁不喜欢谁,你也管不着吧?」陈嘉煜没有做任何解释,而是掷地有声地反驳了他。 「你要是想图新鲜,你出个国随便搞没人管你。请不要在这里,用这样的语气玷污我的人格和职业。」他说。 「你误会了,我是真的喜欢你,我们是一样的异类啊……」薛聪换了个语气, 「我从不觉得自己是异类。」还没等他说完,陈嘉煜就彻底打断了他。 「请你回去吧,投资的事儿你可以和舞团的领导谈,其他的事儿就免了。」 秦展沉甚至能在音频里听到明显的开门声,陈嘉煜直截了当地开门送客。 薛聪在套房里没干成任何事儿,生气地喘一口气走出了门外。 他出门的时间已经到了凌晨,那个瞬间还被人截屏了下来,成为了假新闻中的爆点图片。 几分钟的音频就这么结束了,秦展沉倒吸了一口凉气,他一时间无法从这么庞大的信息量中反应过来。 事实上,作为舞团投资者的薛聪,一直对陈嘉煜抱有非人的企图,而陈嘉煜满心厌恶,只想着离这个傢伙远远的。 而在陈嘉煜死之前,他已经被流言渲染成了一个主动交易身体,为了黑幕无所不用其极的人;而薛聪摇身一变,成了那个假清高的受害者。 怪不得!怪不得薛聪不敢因为流言蜚语报警打官司,也不敢在公众面前做任何回应。 因为他必须在暗处保持住自己体面的假象,曾经做过的一切被他一声不吭地捂得严严实实。 这种傢伙,是不敢坦坦荡荡地与指责他的人争辩的,因为只要他张口,就是一个接一个错漏百出的谎言,迟早要露馅。 秦展沉没有暂停音频,而仅仅是缓缓垂下手臂,手机仍紧紧握在手里。 刚刚听完的音频在停顿几秒后开始重头播放,还是那轻挑而令人反胃的声音,还是那掷地有声的拒绝,从中还夹杂着不欢而散的喘息声…… 第44章 鲜血淹没谎言 秦展沉迈开腿,缓缓向前挪动几米,撑着眼皮凝望着公司大厅散落的惨烈尸块。 它们是如此的潦草、凄凉、兇残……一股剧烈的恨意从大厅中迎面扑来。兇手恨透了薛聪,他在替他心中早已西去的神,惩罚这个罪人。 秦展沉没有点击屏幕让音频暂停,这段音频的内容便开始反覆播放。在这段让人难以置信的对话中,秦展沉觉得自己快要双脚腾空。 谎言吞噬了躯体,鲜血淹没了谎言。私心在贪婪中泛滥,最终于黑暗中暴虐地砸碎。 此时此刻警戒线内—— 「您好,您就是阳光街道的傅警官对吧?」一名穿着刑侦支队制服的同事向傅铭走来,看着他问道。 「是我。」傅铭立马点点头。 「我们雷队让我们积极配合您,雷队手上还有别的棘手案子,今天晚上他就把整个现场都交给您了。」那位同事说。 傅铭听罢点了点头,他没见过同事口中的【雷队】,但面对今晚这样的紧急事件,雷克能利落地调配人手指挥大局,把一切都安排得妥妥噹噹,果然如同马局所说,是个雷厉风行的狠人。 「正式见面的时候我一定好好感谢他。」傅铭最后说。 「说不上感谢……雷队说,你已经是刑侦队的一员了,还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地方,明天你直接到办公室找他。」同事笑道。 「原本还想周一到局里之后,把你介绍给大家认识,之后正式参与工作。没想到案子来得那么急,只能这样上场了。」接着他轻嘆了一口气。 「没事儿,我我就是刑侦支队出身的,队里很多警官我也认识,上手工作肯定很快。」傅铭摆了摆手,示意同事放心。 他话音落下不久,一个穿着深蓝色制服黑色马丁靴的女人,快步向傅铭的方向走来。 女人短髮、鹅蛋脸,身材匀称高挑,身高大约有 170 左右。她身上没有半分女性的纤细柔弱,反倒浑身上下透露干练与睿智。 「铭哥,你看看我的手写报告,明天我会出一份正式的给你。」她二话不说,直接以最严谨认真的工作状态,递过来纸笔。 这个女人是法医科田玫,五年前就在刑侦支队任职,和傅铭已经算是老朋友了。 可惜五年前 6.17 大火之后,傅铭从刑侦支队离职,他们几乎就没再见过面了。 「谢谢。」傅铭轻咳一声接过写字板,开始翻看上面的内容。 「尸体脖颈处有至少 4 刀平行伤痕,每一刀的力气都很大,我认为这是导致受害者死亡的根本原因。」田玫解释道。 「耳旁的刀痕是死后划上去的,这个位置可以取出耳后的听小骨。不过开刀的技术实在是不可恭维,所以死者的容貌有很大的改变。」她接着说道。 「和五年前的死状一模一样,连尸体的切口都相似至极。」傅铭点了点头,边听着田玫的解释边说。 「按理说五年过去了,兇手如果是个年纪稍大的中年人,他的力???道应该会有所减小。如果他很年轻,那如今的力道应该会增强。可现在他一点没变,就证明他这五年一直处于青壮年的阶段,而且从事的工作很可能有助于他保持身体的状态。」他接着说道。 第74页 「那就筛查一下今年三十五岁左右的男性?」田玫接过傅铭的话。 「嗯。上下五岁的误差区间,先这么在监控里筛一遍。」傅铭点了点头道。 「傅警官……大楼里很多监控是坏的,死角实在是太多,恐怕很难拍到出入公司的可疑人员。」这时旁边有警员接话。 「坏的?」傅铭勐一下抬起了头。 他顺势环视四周,这个大厅的各个角落明明都安装有监控摄像头,谁曾想这些东西都是坏的。 傅铭的心惴惴不安,他明白这其中一定有人动了手脚,问题可能就出在公司内部。 「明天去查一下这家公司最近有没有人离职,特别是管理后勤的人员。」他思索一下说道。 「好的傅警官。」警员立刻配合地点头。 「这么大个公司,监控摄像头一夜之间全宕机了啊?这兇手也太有能耐了些。」田玫刚刚听到了警员所有的汇报,便苦笑着插了一句话。 「很有可能有人在公司里帮了兇手一把。这个復仇案最复杂的地方就在于此,当年在乎陈嘉煜的人有很多,他们中可能有不少人法律意识淡泊,觉得送个顺水人情也没什么,我们很难数清到底有多少利息牵连者。」 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继续看着手中的手写笔记,说罢重新陷入沉默。 「那个一直往窗里看的年轻人,你认识吗?」田玫忽然抬了抬下巴问道。 「哦……那个……我的助手。」傅铭只是抬了抬头,回答得有些迟疑,但还是没有把秦展沉直接归为闲杂人等。 刚说罢这句话,傅铭又重新低下头去,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手写报告上。 「那他为什么站在警戒线以外?」田玫依旧疑惑,便继续歪头问道。 「年轻人,以前没见过这么血腥的画面,多半是被吓着了。」傅铭这次没有再重新抬头。 「可他的眼神,哪里是被这血腥的场面吓着了?他分明是一只匍匐的野兽,正等着猎物的到来。好像只要目标出现,他就能咬死这个狡猾的逃跑者。」田玫轻笑了一声,缓缓说道。 傅铭这一下勐地抬头,远远望向那双目光灼灼的眼睛,那种冰冷之下倾泻而出的狠劲,让人看得胆寒。 他意识到了,秦展沉的情绪不太对劲。追兇失败的狼狈和不甘,在他身上转化成了危险的厌恶与痛恨。 这个年轻人终归是个拉大提琴的艺术家,就算他平时体现得再冰冷强大,推理起来头头是道,也接受不了这样血腥残酷的现实的。 这个兇手擅长欺骗,踌躇满志的年轻人兴许还觉得自己能从恶人手上救会一条生命,谁知道他面对的只有惨痛的失败。 傅铭明白这种心情,五年前他无能为力地看向六楼的大火,心里也是这般地绝望。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记得把完整的报告给我。我先去处理处理这个傢伙。」傅铭最后深吸一口气,将手上已经翻开几页的手写报告啪一声合上,连笔带板子地重新递还给田玫。 身后的死人等着他去处理,面前的活人更需要他去关心关心。 田玫点了点头,见傅铭会了自己的意,便不再多说什么了。 耳朵里的音频不断播放,秦展沉如同一座雕塑,久久凝望着薛氏集团的大楼。 傅铭快步走来,小小的身影逐渐在他眼前表变大。 秦展沉的目光便情不自禁地落到了傅铭身上,那傢伙高大的身体完全挡住了视线,把不远处那片灯光下的猩红全遮住了。 只见傅铭一个手快,还没等秦展沉反应过来,就直接把他耳朵里的蓝牙耳机掰了下来。 秦展沉眉眼一低,灵魂终于从那反反覆覆播放的音频沼泽中抽离了出来。 「都解决了,我送你回家。」傅铭抬了抬下巴,示意秦展沉跟上自己。 「大家都没走呢,你不应该殿后吗?」秦展沉呆在原地不肯走。 「我待会再回来。你现在必须离开。」傅铭一字一句地对秦展沉说道。 「手机还给我,音频别再听了。」他说罢,还把秦展沉手中握住的黑色手机抽了回来,手腕一转顺势塞进裤兜里。 「事情既然已经发生,就只能面对他。像我从前一样逃避没有用,想你现在一样愤怒也没有用。」傅铭最后说了一句,转身往车子的方向大步流星地走去了。 秦展沉轻嘆一口气,只好加快脚步跟着傅铭走去。 开门,上车,扣好安全带,最后重重甩门关上……他始终没有说话。 傅铭同样保持沉默,他不继续追问秦展沉任何问题,反倒让两个人之间的氛围似乎冰冷到了极点。 「我痛恨谎言。」在副驾驶上摆正身体后,秦展沉终于缓缓开口。 「为了自己高岭之花一般的形象,薛聪说了那么多谎,从心理层面绞杀了六年前的陈嘉煜。其实仔细想想,这个人和现在的兇手有什么区别吗?」 「他们都同样癫狂,同样自私,同样在杀人……」他说些眉眼一低,斟酌了几秒,又重新深吸一口气开口。 「有时候我在想,他们是在互相残杀,互相缠斗。受伤的终归是坏人,我们为什么还要为难自己,去阻止他们的自我毁灭?」 「因为世界上的好人和坏人是永远不可能说清的。」傅铭的声音顿了顿。 第75页 「这世界上也没有任何一个人,有结束他人生命的权利。如果人人都觉得以暴力惩罚恶行是对的,那这个社会就全都乱套了。我们的职责,就是为了阻止这种以暴制暴的行为发生,维护社会秩序的稳定,让大多数人的生活行驶在正轨之上。」他不紧不慢地说罢,最终启动了车子。 第45章 讲故事 引擎的嗡鸣声迴响在耳畔,秦展沉乘着逐渐加速的车子,离开这被深沉黑暗淹没的地方。 「嗯。」秦展沉看了一眼傅铭,若有所思地轻哼了一句。 「经过今天,我也彻底想清楚了,我得回到我曾经属于的地方,完成我的长官生前留下的任务。兇手的形象以及他背后的人物关系已经唿之欲出了,找到他还远吗?」傅铭轻笑了一声。 秦展沉又发愣了半秒,最后也跟着轻提起了嘴角。 车轮快速转动,在笔直的大道上往前行驶,冲破至暗之境,便能看到黎明的曙光。 「还有件事儿。」傅铭爽朗的声音再次打破车里的沉寂。 「嗯?」 「下次发现什么你要告诉我。」傅铭顿了顿。 「不谈感情不论关系,我愿意相信你的判断和能力。」 这大抵是傅铭第一次给秦展沉绝对的肯定。是百分之百全身心的託付,是绝没有半点掺假的信任。 在此之前,秦展沉总觉得傅铭没把自己当回事儿,只是碍着秦么的面子带自己玩儿罢了。 「听话!」傅铭迟迟等不到秦展沉的回应,苦口婆心地提起音量。 「哦。」即使在最触动的时候,秦展沉还是选择惜字如金。 傅铭不再多说什么了,他轻车熟路地驾车往秦展沉家的方向去,灯光的掠影照着他利落的五官,最初所有的轻浮也不知什么时候开始消失的,荣光与坚定重新夺回了装饰皮囊的主动权。 秦展沉斜视他一眼,觉得心情好了很多。 把秦展沉送回家以后,傅铭又着急忙慌地赶回现场善后,最后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唿唿大睡的马局,好说歹说给人送了回去。 忙活了一晚上,最后躺下的时候天已经亮了。 可傅铭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充实与力量,他休息了整整五年,真正属于他的生活,终于要重新到来。 此时秦展沉的家—— 虽然已经很晚了,但秦展沉睡不着。 他呆愣愣地坐在沙发上,回想晚上发生的一切。 「兇手开始讲故事了.......」他忽然情不自禁地呢喃出了声音。 然后倒吸一口凉气,马上从床上坐了起来。 这次的案子与之前四案有很大的不同。前几次兇手只是一味地暴力发泄,留下惨不忍睹的死亡现场。而这一次,他揭露了死者的罪行,也把自己的作案动机展露无遗。 这是兇手心态的变化,更是一种作案手法的升级。变态的杀人机器暴露了感情,冰冷的现场变成了情感的炼狱。 是因为他的杀人表演即将谢幕,所以要把表演的主题揭示给观众。还是因为…… 秦展沉又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想起了吴文斌。 在姐姐家吃饭的那天,他曾经和吴文斌谈论起自己对这个案子的看法。 秦展沉说单纯的暴力没有用,撕破道貌岸然的嘴脸,让大家看清这些人的该死,才可能实现共情。 兇手真的这么改进了自己的手法。 秦展沉的背嵴唰一???下冒出了冷汗,他在黑暗中撑着眼睛,吴文斌的面孔不停浮现在他的脑海之中。 吴文斌是与芭蕾舞团相关的人,而且他的背包上还出现过带有艺术学院礼堂建筑的卡套。可以与目击证人万万画上的内容相对应。 他很想劝自己打消这个念头,毕竟吴文斌是自己相处了近五年的家人,他又是姐姐如此交付真心的爱人,秦展沉实在是不想把他往坏处想。 可如今发生的种种,让秦展沉忍不住焦急地踱步。他一时间陷入迷茫,手机拿起又放下,好几次点开了姐姐的通讯录,反覆斟酌几分钟,最终还是没把这通电话拨出去。 杨媛残疾之后每天都活在痛苦之中,吴文斌的出现像是给她的一片浑噩的世界破开了一道透气的口子,给了她前所未有的爱与。 现在如果把自己的怀疑告诉姐姐,还告诫她要小心自己的枕边人,对杨媛而言,这种说辞肯定是可笑的。 秦展沉缓缓停在落地窗前,他望着城市的霓虹灯忽然想——吴文斌看起来是真的深爱着杨媛。在面对杨媛时,他的一举一动总是能比面对别人温和千万倍。 哪怕这仅仅是吴文斌的面具,只要能给姐姐带来慰藉,秦展沉情愿让这样的假象再支撑一会儿。 秦展沉太在乎杨媛了,在乎到可以为了她眼前的幸福,去自私地做任何退让。 【我再观察一下再说吧,现在手上的证据还不够下定论。就算把这些怀疑告诉警方,吴文斌也能在审问室里轻松翻盘,光靠联想是没有用的,还是要找到一锤定音的证据才行……】秦展沉最后这样想着,轻轻放下手机,舒一口气洗漱休息去了。 星期一早上,八点二十—— 应马局的约,傅铭早早带着陶小余来到了 t 城警局总局。 从今天开始,他将与自己的徒弟重返当年的主战场。 傅铭的穿着打扮倒是随意,陶小余知道自己可以到总局上班以后,整整兴奋了一整个晚上,今天一大早还规规整整地穿上了警服,任何一处细小的皱褶都被陶小余仔细熨平了。 第76页 「师父,你看我今天这身制服,是不是熨得贼漂亮。」陶小余按耐不住自己的兴奋,走在警局大厅时,还忍不住低声问傅铭道。 「你管漂不漂亮呢?又不是来相亲的。」傅铭根本没接陶小余的茬,反倒还泼了盘冷水,双手一撸皱褶满满的衣服袖子,就继续大步流星地往电梯间走去。 这个地方办的从来不是小案子,市井气息少了许多,比派出所看起来更严肃了。 越往里头走,陶小余就越不敢吱声说话。时不时还有同事脚步匆匆地往大门快步而行,他们的神情也总是严肃的。 「铭哥?」傅铭刚走到一半,就有人认出了他。 「你要调回刑侦队了?」那个刚从外头风尘僕僕地回来,与傅铭在通往电梯间的走廊中擦身而过的警员,惊喜又诧异地打量这位老伙计。 「嗯,要回来了。」傅铭轻轻颔首。 「怪不得呢,刚刚我到上边给雷队送资料,看到组里正把一张空桌子抬进办公室里,原来这个【新人】就是你啊!」警员笑道。 「太好了,你们先聊着,我上去和他们说一声去,铭哥终于要回来了!」他又看了一眼陶小余道。 「哎不用了——」傅铭其实不想把事情搞得那么高调。 可那个灵活的身影一下就跑了出去,拉都拉不住。 「想不到你这么有名啊师父,我还以为像你这样的,无论干多少年都只是个小透明呢……」陶小余仰着脖子,好奇地暼向刚刚那个小警员跑开的方向。 「想当年我也是个风雨人物,只是被磨平了稜角而已。」傅铭斜视了陶小余一眼,自言自语了一句。 此时电梯「叮咚」一声,满员的电梯间匆忙清空,傅铭带着陶小余走了进去,伸手在操控板上按下了刑侦队所在的楼层。 齿轮开始机械运转,电梯快速往上升去,凉风从电梯顶的缝隙中不停倒灌而入,傅铭也在这从头噼下的冷风中越发清醒起来。 从今天开始,他将重新回到正轨上去。 五分钟前,t 城警局十楼刑侦支队办公区—— 副支队长江铎把手上的资料整理完,想着去茶水间泡个咖啡休息一下。 他有个让别人诧异的习惯,只要闲下来手里就会揣着个魔方,好像这东西是什么宝贝似的。 江铎把水杯移动到热水口下,按下出水键,等待的同时埋头唰唰唰地摆弄手上的魔方。 他对这个 6x9 魔方的还原规则已经足够熟悉了,所以他转动的手速出奇地快,好像根本不需要经过思考,就能直接把魔方还原出来。 这个魔方对江铎来说还真是宝贝。 它其实是师父王桐送给江铎的礼物,五年前 6.17 大火当晚,江铎正巧生病发了高烧,请假回家的时候碰上师父着着急急出警,他还想不顾身体陪着师父一起上。 王桐没有允许他逞强,只草草交代了一句,让他赶紧回家里休息。 江铎的脑袋晕乎乎的,心脏被异常的体温逼得砰砰直跳,让他莫名有种不安感。 「你什么时候能回啊师父?」江铎多问了一句。 王桐给了江铎这个打乱的魔方,告诉他:「你把它还原出来,我就回来了。」 江铎当时不会玩魔方,裹着被子闷头还原到睡死过去,愣是没还原出来。现在江铎还原魔方只需要打一杯热水的功夫,但王桐再也回不来了。 魔方还原毕,江铎正好打满一杯茶水,重新从下了按键暂停出水。 这时茶水间里走进来一个年轻警员,正巧与拾杯转身的江铎迎面对上。 「江警官,您昨天端了一个大型赌博窝点啊,真牛逼。」为了不让茶水间的气氛那么尴尬,那个年轻的警员赶紧打招唿,还故意找话题夸赞江铎。 「嗯,谢谢。」江铎只是轻轻点了点头,不再回更多话。 第46章 江铎 江铎一手拿着魔方,一手端着茶杯,继续头也不回地走开了。 没想到这句赞美反而让气氛更尴尬了,大家都觉得江铎是个不爱说话的人,甚至有时觉得他有些不近人情。 也因如此,刑侦队里几乎没人与江铎是感情亲密的朋友。 端着茶杯路过一个办公室时,他看到几个警员正热火朝天地把里头的办公桌办公椅搬出来。 这间办公室已经很久没人用了,办公室大门常闭,里头的桌椅闲置,这些年也没人来管它。 江铎一下停在这间办公室的门口,握住咖啡杯杯柄的手指紧紧篡在一起,快要在掌心里扣出几道痕来。 「江警官好!」看到江铎来了,人人都恭恭敬敬地和他打招唿。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要清空这间办公室?」江铎的眉头皱成了一团乱麻。 「队里调来个新人,雷队要给他安排个工位,所以让我们把这张桌子移过去。」有人一五一十地回答。 「新人?」江铎更疑惑了。 这来的是何方神圣,还要把雷队亲自给他安排桌子。 就在这时,江铎身后忽然跑过一个面色着急又兴奋的身影。 他像是得到什么最新战报似地,一边飞奔一边大喊,连气都来不及喘一口:「傅铭哥回来了!是傅铭哥调回来了!」 江铎听到傅铭的名字,心里勐然咯噔一下。他觉得自己快要窒息了,脑子里像是有个火炮直接炸开。 第77页 【傅铭?为什么会是他?】江铎条件反射似地握紧了拳头。 但他表面上仍然是淡定至极的,转头远离了这间被清空的办公室,先把一口没喝的茶水放回办公室,然后皱紧眉头,大步流星地往刑侦队的集体办公室走去。 由于刑侦队工位紧张,陶小余被安排到了另外一间办公室,用张稍微旧一些的桌椅。 傅铭面前的桌子一看就是好木材做的,桌面被擦拭得干干净净。 江铎在集体办公室门口一步停下,傅铭的身影沖入他的眼帘。 此时的傅铭正与同事们有说有笑地打招唿,这里面很多人都是他熟悉的面孔。 职业习惯使然,江铎的脚步很轻,最后他站到了傅铭新工位之前,刚刚开始侧身站着、背对着门口的傅铭才意识到他来了。 气氛略有些尴尬,江铎面色阴沉,迟迟不开口与傅铭说什么,只是一副喉咙里憋着气的样子。 「好久不见啊江铎!」傅铭看着他笑道,试图打破僵局。 「最近是不是任务太重了?你鬍子都来不及刮,不过这样倒显得你比从前成熟了不少。」他还一副和江铎是老相识的样子,没心没肺地调侃道。 但江铎显然不领他的情,仍旧面无表情地盯着傅铭看,他瞳孔里仿佛有一团火,让傅铭意识到了气氛越来越不对劲,脸上强撑的笑意便渐渐消失。 「你为什么坐在这里。」尴尬地沉默几秒后,江铎的声音悬在傅铭???的面前,压迫感顿然升起。 「雷队给我安排的位置。」傅铭缓缓点了点头,对上江铎的眼睛说道。 「你不知道这是谁的位置,那我来告诉你——」江铎的语气更加愤怒了,可他表面上仍保持着冷静,这显然是暴风雨之前的宁静。 「什么?」傅铭已经能感受到逼人的杀气。 这时桌子的抽屉被江铎勐地拉开,木板相互摩擦的声音轰响,大得让人直打颤。只见江铎在抽屉里摸索着什么,最后「咚」地一声,一块三角名牌被重重放在了桌子上。 名牌上方是精美的花边和 t 城警局的警徽,中央有几个方方正正的字体——t 城刑侦支队支队长,王桐。 「我……」傅铭的心咯噔一下,他抬头看到江铎阴沉得可怕的面孔,再想说什么话,都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他早觉得这个桌子眼熟,却没想到王桐的名牌甚至还留在这桌子的抽屉里,就像他从来没有离开过似的。 他更没想到雷克会直接把这张桌子移给自己当工位,这下是直接撞在了江铎的枪口上。 「你来这里是做什么,是为了来代替他吗?」江铎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他声声质问,每句都扎在傅铭的心上。 傅铭太久没接触过江铎,不知道他已经变成了这样——只要有人在江铎面前提起他的师父王桐,他就会变得异常敏感,看谁都觉得不怀好意。 「首先,我坐这个位置是雷警官安排的,我先前并不知道这是王队坐的工位。其次,我从来没有动过代替桐哥的心思,他一直是我的长官。」傅铭深吸了一口气,试图心平气和地与江铎解释。 「是吗?这么多桌子你不坐,专门挑走了长官的位置……其实我可以接受任何人做这个位置,但那个人就是不能是你!」江铎似乎是什么话都听不进去了,情绪变得越来越激动。 「对于桐哥的死,我同样感到悲痛和惋惜……」傅铭提了提音量,想要压制住江铎的愤怒。 「悲痛?收起你那假惺惺的悲悯吧傅铭!」可他还没有把话说完,江铎冷笑了一声,直接打断了他。 无论傅铭解释什么,此刻在江铎眼里都是狡辩都是攻击,只会让他更加觉得反感。 「当时我师父在案发现场中了一枪,让你别管他赶紧追。但凡你稍微同情他一下,而不是真的丢下他扭头就跑,我师父的名字就不会刻在光荣陵园的石碑上!」他激动地举起手,指在傅铭的鼻子上。 「桐哥是为了追兇而牺牲的,这件事儿对我的冲击也很大,你就这么把错误归结到我身上,这和受害者有罪论有什么区别?」傅铭直接拍开了江铎的手,他虽然对王桐有愧,但也忍受不了这种指着鼻子骂的误会。 「冲击大?冲击大是你放弃继续调查,让案子成为死案的藉口吗?你要是对我师父有愧,不想别人骂你,你就不应该现在才屁颠屁颠跑回来噁心我!」江铎的语气更激烈了。 「我……」傅铭的声音一下噎住了。 江铎的语气虽然激烈而刺耳,但他说的每一句话都直指傅铭的痛点,甚至让傅铭有种「骂得好」的感觉。 办公室里的人悉悉索索看热闹,这样的争吵让傅铭下不来台。 就在这时—— 「怎么回事?办公室是用来吵架的地方吗?」雷克严肃的声音传了过来。 办公室里的议论瞬间消失,忽然鸦雀无声的压迫氛围让傅铭勐打一个冷颤。 他勐地往后看去,只见门口快步走过来一个和自己差不多同龄的男人。 马丁靴牛仔裤黑色薄外套,光看这人的打扮,说他是个街头混子也不为过。 而他眼神犀利,骨子里透着正义凛然的严肃气质,让人忍不住生畏。 雷克每踏出一步,马丁靴都冷冷地敲击在办公室的瓷砖地上,仿佛古代边境沙场上由远及近的鼓点。惹得办公室里的人纷纷迴避。 第78页 当他停在傅铭旁边时,房子里已然是一片紧张的死寂。 「警局现在提倡资源充分利用,我才安排警员把这张桌子移出来使用,这里从来没有人要磨灭、代替王桐,也没有能磨灭、代替王桐。」雷克一上来就教育江铎道。 「从现在开始,傅铭的名牌会和王桐的名牌同时放在桌角,我们谁也不能忘记曾经为 t 城人民生命安全而牺牲的英雄。」接着他微微转头看向傅铭。 「江铎,回去工作。」雷克提高音量,对江铎严厉地命令道。 江铎没办法忤逆自己的顶头上司雷克,最后只能狠狠握紧了拳头,转头快步离开了办公室。 随着那仍旧冒火的背影渐行渐远,办公室里的其他警员开始忍不住诧异地小声议论,气氛依旧沉浸在尴尬里。 傅铭低头沉默了一阵,最后直接一咬牙,把桌上自己的资料抱起来,想要往别的桌子有去。 「站住傅铭!」雷克直接提高音量叫住了他。 「我还是和我徒弟换张桌子坐吧。」傅铭说。 他其实能理解江铎内心的煎熬,这五年来,傅铭也始终觉得自己对王桐的牺牲负有责任,现在他怎么好意思坐在这张桌子上办公? 「队里有一个作的就够了,不需要有第二个。」雷克背着手,好像下一秒就要发火似的。 傅铭抬头做了好一会儿心里建设,又想起自己周六时对马局信誓旦旦的保证,傅铭只能重重喘了一口气,重新回到工作上坐下了。 「是,雷队。」他看着桌角上并排放着的两个名牌,仍然觉得心有余悸。 雷克最后暼了傅铭一眼,又对别的正忍不住多嘴议论的警员投来一个【警告】的眼神,办公室里再次变得鸦雀无声。 「马局说了,侦办断喉连环杀人案期间,你的实际权限与我等同,要什么人要什么资料你自己安排。」雷克对傅铭说道。 「那麻烦大家了。」傅铭点了点头。 最后长官走出了办公室,里头也没有人再敢多嘴。 第47章 你根本不懂感情 和马局说的一样,雷克确实是个做事干脆利落,甚至带有非同寻常恨劲的长官。那个人的眼神里,好像天生就写满了「你该臣服」着四个大字。 刑侦队里的警员没有一个是不怕他,他那让人感觉人不太好相处的神色与行为,令大家把他视做【魔鬼上司】。 「铭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你尽管说。」旁边的警员顺势拍了拍傅铭的肩。 「好,有什么问题我会在群里说的。」傅铭笑着点点头。 在这令人烦心的插曲之后,他试图让自己赶紧适应这全新、而烦恼万分的环境。 与此同时,秦展沉家—— 经过昨天凌晨的失败的打击,秦展沉也只是消极了那么一会儿。太阳照常升起,活着的人还要为真相继续奔波。 秦展沉想起做完听到的故事,林杰与陈嘉煜的关系不简单,这便是兇手杀死林杰的原因。 那个曾经陪伴在林杰左右,日日夜夜陪他进行艺术创作的女人,大抵不会对这些谣言诡事一无所知。 秦展沉觉得自己必须抓紧时间再见方欣一次,决不能再让她藏着秘密了。 这个世界此刻仿佛有个无形的漏斗,它一分一秒地倒数,下一个七天,死的人还会是谁? 林杰工作室离秦展沉的住所相隔很远,为了方便行动,他特地在车行租了辆车子,不再依靠自己那辆自行车走街串巷。 他往远离城市中心的地区开,很快就开到了艺术街林杰的工作室。 方欣照常在工作室里打理着一切,顾客稀稀疏疏的,她也算是清闲。 秦展沉刚穿过工作室的玻璃门,就被方欣一下注意到了。 「秦先生,你怎么自己一个人来了?」她放下手中的杯子,扯着僵硬的笑容朝秦展沉走来。 「按理说,我们之间的单子已经结束了,我本不应该来找你,但我心里还是有些放不下您的近况,所以特地过来看看。」秦展沉礼貌地回答。 「在找到你帮我之前,我就听说你是个负责、善良的侦探……」方欣笑了笑,顺势伸出手往旁边的沙发做了一个【请】的动作,秦展沉朝跟在他身后走过去。 「我最近一切都好,虽然工作室的生意大不如前,但还能勉强支撑下去。唯一让我糟心的是一些藕断丝连的情感联繫,林杰的家人也算我半个家人,我想对他们置之不理,是不可能的。」方欣微微转过头看向秦展沉,好像是被触动了。 「但最终我还是得撇清关系,毕竟我早就不是他的妻子了。」她说罢,又缓缓转回了头。 「的确,除非你亲手造就了这一切,否则你总有一天会和这恐怖的过去告别。」秦展沉说罢,若无其事地弓身坐到了沙发上。 「什么?我当然不是始作俑者。」方欣直接脱口而出。 人心里想着什么,注意点就会情不自禁地落在她最焦虑的???地方。就算别人只是无心说起,她也会一下背嵴冒满冷汗。 秦展沉立马抬头看了她一眼,沉默几秒没有说话。方欣意识到自己好像是又说错话了,便微微转头,迴避了秦展沉的目光。 她本以为秦展沉要严肃地质问她什么,没想到只是把照片从手机上调了出来,轻柔的声音迴荡在耳畔。 第79页 「请你再看看这几张照片,您真的不认识他们吗?多方证据表明,他们与你的丈夫有直接关系。」秦展沉把手机推到了方欣面前。 「秦先生,我不认识他们。」方欣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就不紧不慢地摇头。 「你丈夫曾经是芭蕾舞团的首席舞美设计师,这个人你见过吗?」秦展沉再一次不紧不慢地伸出手,往手机屏幕上轻轻一划,便显示出了陈嘉煜的照片。 「不认识。」方欣一偏头深吸一大口气,直接脱口而出。 「你连一秒思考的时间都不给自己,每一次都这么着急否定,其实是一种不正常的迴避现象。」秦展沉看着女人的侧脸,不紧不慢地说道。 「因为我不耐烦了。」方欣一字一句回復秦展沉。 「照片上这个人是个很有名的舞蹈家,我曾经也是个舞者,当然知道他是谁。但我并不知道他和我的丈夫有什么关系。」她继续说道。 「秦先生美其名曰来关心我,实际上是在试探我,这样的猜忌让我很不痛快。」方欣直接了当地说道。 她在刚刚的那一剎,已经快要情绪失控,激动地大骂起来。可她强迫自己冷静,又让即将沖溃堤坝的愤怒紧急剎车了。 越紧张就越处于劣势,她不久前听过这个道理。 「我知道你陷入了麻烦,我一直觉得这世界一切烦心事儿都有因果。帮你看清你的因果,就是我对你关心的方式。」秦展沉微微弯下腰,继续看着方欣回答。 他的眼神始终是从容冷静的,语速也总是一成不变。 「我那出轨惨死的丈夫的确是我的大麻烦,可我不明白您为什么要对这几张照片如此执着呢?他们和林杰的外遇有关系吗?」听到秦展沉这么说,方欣刻意挺了挺身子,好让自己的情绪放松一些。 只见她双手环抱于胸,手情不自禁摩挲着自己的臂膀。 虽然她脸上仍然是镇定自如的表情,但秦展沉已经从这种微小的动作中,看穿她真正的心境。 【用手臂拥抱自己,是典型缺乏自信的表现。摩挲皮肤证明她的血液在快速回流,导致身体温度的小幅度降低,这是一个人紧张的表现。】秦展沉迅速反应过来,然后微微一低头,心里已然能预想到谈话之后的发展。 表演开场,演员和观众心照不宣,开始别有用心地相互配合起来。 「就算有,林杰已经死了,我也已经不在乎他是否做过对不起我的事儿,我们之间的订单早就结束了。」方欣继续故作镇定地说道。 「说句实话,我真的有某一刻,是为你感到开心的。」秦展沉歪着头,最后冷笑了一声。 「什么?」方欣瞳孔一缩。 「一个背叛你的丈夫死了,你也不用再花任何不必要的时间,去想着怎么摆脱他。」秦展沉缓缓开口。 他的声音冷冰冰的,情绪也没有任何波动,让人觉得他是个不可理喻的冷血动物。 「秦先生,你怎么能这么说呢?虽然我和林杰已经没有任何情感可言了,但他好歹和我生活了这么多年,对于他的死,以及他死后亲属所遭受的心理折磨,我其实是很悲痛的。」方欣深吸一口气,然后严肃地皱着眉头,面色阴沉地看着面前的秦展沉。 「悲痛有五个阶段——拒绝、愤怒、协商、沮丧。我不认为你处于这其中的哪一个阶段。」他双手一摊。 「人是非常复杂的生物,人的感情如同矛盾的熔炉,你用刻板的书本知识,妄图去揣测我对于我家人的情感,简直是天方夜谭。」方欣深吸一口气,面露严肃地回復了秦展沉。 「你根本不懂感情。」她最后一句话几乎是从喉咙里咬出来的。 「但总的来说,人都是一样的。」秦展沉大气不喘立刻接过了话。 「纵使情感复杂如熔炉,但其中的规律,也不过就是前人在心理学教科书里总结的那样。」他的声音没什么起伏,却隐隐带着一种压迫感。 「在嫁给林杰之前,你是一个前途光明的民族舞蹈演员,可是结婚身子后身材走样,骨骼机能也不再适合高强度的训练,便选择退居幕后。」秦展沉微微摊了摊手。 「可是回到幕后,你依旧没有如愿留在你热爱的行业里。林杰的工作愈见起色,他需要你回到他身边,全身心地帮助他。」 前段时间,为了更高效地为方欣提供服务,秦展沉早已经将他们夫妇间的关系了解清楚了。 「这些年来,你做了一个好母亲,一个好妻子,甚至是一个好助理。但最终——他还是厌倦了你的陪伴。」他知道这段失败婚姻的痛点到底在哪里。 义无反顾的付出与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不对等的关系不断消磨着情感,让它在日復一日中变得岌岌可危。 最后付出的一方疲倦,得到的一方厌腻,所剩不多的情分便彻底分崩离析。 「他可以轻而易举地抛弃你,去找下一个给他带来新鲜感的另一半。可是你在这场婚姻中,连你自己的世界都没有了,要是没了林杰,以及他所带给你的一切,你要怎么活在这个世界上?」秦展沉说着摇了摇头。 「如果我是你,我也会很恨他。」 方欣当然能听出秦展沉在内涵什么,她深吸一口气,重新抬起脖子面对猜疑。 「一个女人愿意嫁给一个男人的时候,一定是心甘情愿地爱他的。爱到可以放弃一切,爱到可以成为他的影子。」她让自己声音尽可能地平淡,但听起来是如此的凄凉悲哀。 第80页 「嫁给他是我自己的选择,选择对与错,我都会自己承担,埋怨不了任何人。」她说。 第48章 你不是女人也不是我 「其实把你刚刚说的换句话讲还是一个意思——他让你失去了一切,最后又辜负了你,而你无处埋怨。」秦展沉一下就接过了话。 「因为我能与你共情,所以我非常乐意接你给我的单子。但这个世界上并不是我一个人能体会到你的痛处。我愿意帮你打赢官司,而那个人却在利用你的仇恨。」他说。 「秦先生到底想表达什么?」方欣的忍耐到了极致,心虚和慌乱迫使她做出反抗。 「纵使我与林杰之间已经完全没有感情牵连了,我也没有动过任何不可理喻的念头。他死了还是活着和我都没有关系,之前与现在的区别,无非是我可以少花点心思准备离婚官司。我不恨他,更没想过报復他、占有他的一切……」她一字一句有力地说道。 「我还是那句话,关于他生前所经歷的一切,我都一无所知。」方欣最后刻意提了提音量,她那的直视着秦展沉的眼神中略带愤怒。 情绪已经在着极富压迫的环境中走向失控,他们像是两个拿着枪互相指向对方的人,在极力的克制之后,总会有人先扣下扳机让战争彻底爆发。 「但愿你现在大言不惭地说的一切,警方都会相信。他们很快就会找到你,到时候你坐在狭小压抑的审问室里,处境会比现在艰难得多。」秦展沉只是沉沉地回应道。 「那个地方是容不得谎言的……」他最后意味深长地说道。 「我知道你的言下之意是让我好自为之。」方欣的声音顿了顿。 「但你不是女人,也不是我。」忽然她说了一句更加意味深长的话。 这听起来还没说完的句子就这么戛然而止,秦展沉不知怎么的心头一紧,却迟迟等不到方欣接下来的解释。 「叮叮叮——」 突然一阵剧烈的手机铃声,猝不及防地打破了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沉默。 秦展沉的目光紧紧盯着方欣,看她掏出手机,微微背过身去,连手机屏幕都来不及看一眼,就赶紧接通电话。 「餵您好。」方欣的语气显得有些不耐烦。 「您好,这里是 t 城警局,请问是方欣女士吗?」下一秒,方欣脸上的表情勐然一顿。 她情不自禁地转回头,错愕的目光顺利聚焦到了秦展沉身上。 他刚刚所说的一切全都应验了——警方过不久就会找上门来,你将面对更加折磨人心态的询问。 「我可以送你一趟。」等方欣放下手机,秦展沉礼貌地开口。 「不用了。」方欣把低沉的声音从喉咙压出来,抽起旁边的手提包,加快脚步从秦展沉的身边经过了。 秦展沉轻轻地提了提嘴角,他当然不会就此作罢,而是在方欣离开工作室后,也坐上自己的车子,远远地跟着女人的小轿车去???往警局。 方欣这一路并没有动手脚,轿车在车水马龙中走走停停,最后停在警局门口。 秦展沉把车子停在了距离警局门口十米远处,不至于被方欣发现,又能清楚地看到她的一切行为。 方欣最后被请到了审问室里,狭窄的房间密不透风,白亮的灯光直射瞳孔。周围安静得连唿吸都听得一清二楚,几乎凝固的低气压逼得耳膜嗡嗡嗡地鸣响。 傅铭把五年前受害者的照片再一次递到了方欣面前。 「你是不是认识他们?」傅铭直截了当地问。 「我不认识他们。」她还是一口咬定自己的说辞。 「我不了解我丈夫的生活,我和他早就已经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了。所以他和什么人接触,和什么人相处,都和我没有关系。」她沉着一口气,好让自己保持镇定。 傅铭抬起眼眉,用审视般的目光打量对面的方欣几秒。 最后他放下手中的意见,双手一环抱,前倾身子将手臂搭在了桌子上。 「警方的笔录里,没有一句提到他们身份的话,但你却知道他们死于五年前。」傅铭的目光灼灼逼人。 「你明明就知道他们身上的故事,为什么直到现在,还在试图隐瞒?」 「或者说,你想隐瞒的,不仅仅是我现在正质问你的这个问题,而是这个谎言牵扯出的更多内幕。」 「我真的没有说谎。」方欣连忙否认。 「这个【五年】我就是脱口而出的……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会下意识说出这个时间点。我真的不记得我是在哪里听过这个案子了。」她楚楚可怜地蹙眉,哀求的眼睛不停扫视面前的几个警官。 「你们的笔录确定都是完整的吗?有没有可能你们真的无意间提到了,但负责做笔录的人没来得及记录下来?」她面露惶恐,不停寻找让警方相信自己的办法。 「我记得你们说了很多话,那些一晃而过的信息,就……就这么莫名其妙地印在了我的脑海里,不知怎么的我就下意识说出来了。」方欣紧张得舌头打结,几乎是用哭腔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傅铭歪头,严肃地看着凳子上坐立不安的方欣,正尝试辨认出,这个女人现在所表现出来的所有绝望和可怜,到底是真的还是演的。 「警官,你们……有录音吗?」这时方欣的声音忽然一顿,眼眶泛泪的晶莹瞳孔,就这么直勾勾地盯住了傅铭。 第81页 方欣说这话时刻意把尾音拖得老长。这本应该是一种小心的试探,可傅铭听在耳朵里,总觉得它更像是被温柔裹挟住的刀子,本质上是富有攻击性的逼人质问。 「如果没有录音,你也不能肯定警方在现场询问时,有没有出现差池吧?所以,也请你不要就这么轻易指责我,我没有理由骗你们。」方欣继续用哭腔道。 傅铭果然被为难住了,在当面询问的过程中,警方确实没有留下完整的音频记录,只有手写的笔录信息。 「我很希望你们能快点找到杀死林杰的兇手,也让我能安生一些。」方欣最后说道。 审讯就这么结束了。 傅铭推开铁门,却不甘心就这么离开,双手环抱着在门口来回踱步起来。方欣身上明明就有秘密,可她就是咬死了自己毫不知情,所有的问题都能周旋出去。 「师父,现在怎么办呢?」陶小余压低声音问。 「先放人吧,她刚刚质疑的,确实是我们工作中出现纰漏的地方。既然没有实际证据,光靠逻辑推理,是没办法把人顺理成章扣下的。」傅铭也觉得很是无奈。 「哦……那没办法了……」陶小余喘了一口气。 方欣从审问室出来的时候,还不忘满怀感激地冲着站在门边的傅铭鞠躬感谢。 她表现的是如此虔诚,甚至真的让傅铭真的生出种负罪感。 最后他看着方欣彻底消失在楼道转角,这才往自己的办公室走去。 警局大楼下—— 方欣加快脚步,想要赶紧离开这个让她几乎喘不上气儿的地方。 「叮叮叮——」 当她踏出警局的大铁门,手机铃声整好响起。 方欣二话不说接起电话,冰冷而机械的声音随即从听筒里传来。 「我照你说的做了,他们的确在这方面存在漏洞……」方欣深吸了一口气。 「现在还只是开始,他们要真的认定你了,一定会继续缠着你的。」 「我明白。」方欣顿了顿。 「切记,无论他们怎么折磨你,只要你咬死他们的漏洞不松口,那些人也就只能吓唬吓唬你。」声音冗长而空洞,听得人直起鸡皮疙瘩。 诡异的通话就这么潦草结束,变声器拖长的尾音戛然而止,剩下冰冷的「滴滴」声。 再过几秒,电话那头彻底掉入死寂,背后唿啸而过的车流声重新包裹上身体。 方欣的手缓缓滑下,她转头,最后意味深长地看一眼这栋威严的警局大楼,面无表情地离开了。 而在路口不远处,秦展沉就坐在一辆小轿车里,他往前微倾身子,手臂轻轻挨在方向盘上,往前头看去。 他把方欣的一切行为都看在眼里,这个女人安然无恙地走出警局,此时她的心境肯定不像表面上那样平静如止水。 而那个看向警局大楼的回眸,更代表着她心里一定藏着别人看不透的秘密。 「我不懂她,是因为我不是个女人……」秦展沉看着方欣离开,沉沉地想起她之前与自己的对话。 秦展沉微微歪头,他很想把自己代入方欣的世界,体会她的苦楚,看清她内心深处鲜为人知的秘密。 他觉得自己必须要搞清楚方欣和林杰之间的具体矛盾到底是什么,这样的矛盾,会不会让方欣产生足够强烈的犯罪动机。 秦展沉就这么愣在座位上,思考了良久。 最后他掏出手机,在通讯录中找到了一个电话号码,这号码在页面上显示备註是——蒋律师。 她是方欣为了打离婚官司而请来的律师,手上关于林方婚姻情况的资料更加全面详细。 在打官司之前,需要向上提交一份诉求书,以说明案件情况与我方具体主张。 只要拿到这份东西,秦展沉就能知道方欣最痛恨林杰的地方在哪里。 第49章 他死的前一天 秦展沉毫不犹豫地拨打了律师的电话。 现在是上班时间,蒋律师几乎是一秒接起了电话。 「餵您好,请问有什么需要帮助的吗?」电话那头立马传来一个干劲十足的女人声音。 「您好,我是方欣女士的私人侦探秦展沉,您应该对我有印象。」秦展沉听罢,立刻礼貌地开口。 「哦,我知道您,方欣女士之前提到过了。」电话那头的声音十分笃定。 「麻烦您发一份方欣女士拟订的诉求书给我。有些细节,我想要回顾一下。」秦展沉直截了当地说道。 「方欣女士……她好像已经不打算打官司了。」蒋律师的语气显得有些迟疑。 「我知道,她确实已经没必要打官司了,但先前拟订诉求书我还是想看看,有些事情我得和方欣女士确认一下。」秦展沉不紧不慢地说。 「其实……她根本没有给我提交诉求书。」这位律师女士有些诧异地说道。 「什么?」秦展沉忍不住一惊。 「原本上个星期就应该提交了,可是她突然告诉我,这个单不用接了。」律师解释道。 「上个星期?具体什么时候?」秦展沉完全警觉了起来。 电话那头先是迟疑了一下,随后一声下意识的吸气,对方的声音又重新传了过来。 「六月三日吧,她最后一次给我打电话是这个时候。」 【林杰被害的前一天。方欣怎么可能预知未来,她早就知道林杰会死了。】秦展沉心里一紧,已经有了令人背嵴发凉的预判。 第82页 总总蛛丝马迹,已经足以证明方欣参与了断喉连环杀人事件。 他沉默几秒,好让自己麻乱的思续重新理顺。在这短短的几秒钟里,他只觉得脑子里嗡嗡作响。 「您和对方律师交流过吗?有没有看过对方的诉求书?」最后秦展沉轻咳了一声,让最初的话题继续下去。 他必须尽快知道,方欣与林杰的矛盾到底升级成了什么样子。才会彻底激发出这个女人邪恶而原始的冷血兽性。 「之前有交流过,他们的诉求书已经发到我手上了,但方欣女士说,她不接受任何与林杰先生的和解诉求。」律师回答。 「您可以把林杰的诉求发给我一份吗?」秦展沉接着问。 「您既然是方欣女士委託人,我是可以给您分享信息的。」对方答应得很爽快。 「您把邮箱给我,待会我发一份过去。」 电话挂断以后,秦展沉随意往座椅靠背上一挨,手指有节律地敲打在方向盘上。 这清脆的节奏像是某种计时仪式,秦展沉耐心而又冷静地等待着。 律师办事很是利索,很快秦展沉的手机屏幕上方,就蹦出???来邮箱收件的提示信息。 他三下两下点开文件,滑动屏幕仔细查看起上面的内容。 刚看前一页时,秦展沉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他再往下翻去,目光落在了林杰拟订的几条诉求上。 他触碰屏幕的动作一下停了下来。 「林杰想拿走孩子的抚养权……」秦展沉眉头狠狠皱起。 白纸黑字清清楚楚,林杰甚至把它当到了第一条,并加粗了字体,像是生怕别人忽略点这行字似的。 【林杰的经济能力很强,在争夺孩子抚养权方面,的确处于优势。如果他连这个都拿走了,方欣就真的什么也不剩了。】秦展沉皱眉地想道。 文件上简短的一行字,直戳一个女人、一个母亲的痛点。 这就是方欣的真正动机吧?不是为了钱、不是为了逃离婚姻虚设的枷锁,而是为了把孩子留在自己的身边。 曾经她十月怀胎,在鬼门关前走了一趟,后来朝夕相处,孩子填满了她空虚破败的感情世界。 谁要想夺走一个母亲的孩子,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本能的占有欲和保护欲,会逼得她发疯。 这也是方欣,直到现在还执迷不悟撒谎的原因。那个躲在暗处的莫后黑手,已经完完全全捏住了方欣的软肋,以此操控了她。 与此同时,警局—— 傅铭结束审问室的工作,揣上文件就和陶小余一起往办公室的方向走。 在走廊中央恰好看见同样刚刚结束工作的江铎。 他浑身上下透露这一股老成的气息,与傅铭印象中,他五年前的稚嫩朝气模样完全不同。江铎嘴角上那未来得及剃的鬍渣,让他多了几分不怒自威的匪气,制服衣袖被他撸上去半截,布料熨烫得一点皱褶也没有。 即使是在走路的时候,江铎的眉头也是紧锁在一块的,让人觉得他浑身上下都写满了【心事】。 傅铭照常走路,本想着与江铎擦身而过时好好和人打个招唿。 没想到江铎在傅铭面前主动停下了脚步。 「我听说,你今天的审问一点进展都没有?」浑厚的声音扑面而来。 「出了点问题,但也不是全然没有收穫。」傅铭笑着,用轻松些的语气回答道。 「希望你这一次不要知难而退。」江铎没有多说废话,而是直接一个字一个字地话咬了出来,径直转身而去。 「江铎,我真心请你不要……」傅铭的话还没有说完。 「你该去继续完成你的任务了,而不是在这里和我废话。」江铎甚至不屑回头。 傅铭紧紧咬住了唇,脾气再好的人也受不了这样频繁的挑衅,那种不屑、羞辱、冷暴力、以及藏在体面外表下无声的谩骂......与江铎相处的每一秒都让傅铭觉得窒息。可是想想又觉得这是自己应该承受的惩罚,傅铭就只能憋住一大口气,故作冷静地转身往反方向离开。 他的脚步情不自禁地越走越快,皮鞋跟咚咚咚地撞在地上,傅铭的身体在狼狈地寻找另一种发泄方式。 「师父!师父你等等我呀!」陶小余赶紧回过神来,小跑着追上傅铭去。 虽然不明所以,但她的声音听起来很是着急,生怕师父受了委屈似的。 已经往前走了几米的江铎,被这个关怀的声音吸引得停下脚步,忍不住转头闻声看去。 「走走走,我请你吃饭去!」他看到陶小余追着师父消失在楼梯口拐角,少女的声音余音绕樑。 江铎在这一刻突然想到了自己,多年前他也曾有一段这样的时光。 师父要是还活着就好了,可惜时间只能往前奔走,大火已经烧毁了他的一切,让重逢变成无期。 陶小余跟着傅铭一起下楼,一路上也不好针对刚刚发生的事情说些什么,只好尽力转移话题。 「今天我们不吃饭堂了,我知道这附近有家饭馆很好吃的,我请您吃饭吧!」 傅铭深吸一口气,没有做回答。 「哎呀走吧走吧!就当是庆祝我开启了人生新篇章!」陶小余在尽力缓和这不痛快的气氛。 她拽着师父快步走出警局大门,欢快地形容着自己爱去的烤肉店好吃到让人感激人生。 第83页 「滴滴——」就在这时,不远处传来一声汽车喇叭声。 惹得两人的脚步不约而同停下,顺着声音眺望过去。 只见一辆银色的轿车缓缓按下深灰色的车窗,年轻人的脸颊被墨镜遮盖小半,但标志性的高鼻樑与微微张嘴就露出的尖锐虎牙,无一不是他身份的象徵。 秦展沉没想到傅铭和陶小余会忽然走出警局,他不知道警局里到底发生了什么,只觉得远远看起来,那两人的步伐显得有些匆忙。 强烈的好奇和对案子特有的责任以及偏执,让秦展沉情不自禁地就打了喇叭,他非要问问发生了什么。 「沉哥?」陶小余一看到那个自己熟悉的面孔,就赶紧兴奋地向那辆小轿车挥手。 秦展沉也轻轻提起嘴角,挥挥手和他致意。 陶小余还是第一次见到秦展沉开车,这张年轻的面孔有模有样地戴了副墨镜,显得更加稜角分明了。 傅铭和陶小余加快脚步迎上去,在秦展沉面前停住了。 「上哪去?」秦展沉先一步开口。 「和师父吃饭去。」陶小余毫无防备地就直接回答。 「哦……」秦展沉暗自舒了一口气。 「你怎么来了?」接着陶小余惊喜地问。 「从阳光街道派出所到 t 城刑侦支队,你们这算是受到了提拔,我今天来给你们俩庆祝一个。」秦展沉直接干脆利落地回答道。 他刻意隐瞒了自己出现在警局门口的真正目的,要是被傅铭知道自己一直在跟踪方欣,指不定又要唠唠叨叨几句。 「有心了哈!」陶小余满意地竖起大拇指,完全没打算和秦展沉客气。 陶小余天真得很,秦展沉说什么就信什么,还真以为他是特地来这里庆祝自己调任刑侦支队的。 「那今天就你请客!」 「女生坐副驾。」秦展沉顺势往后歪了歪脖子道。 陶小余兴奋地直点头,要从车头绕过去。 遮挡住自己视野的身躯一晃而过,秦展沉的目光恰好与傅铭对视上。 秦展沉这样看过傅铭的面孔千百万次,没有哪一次像今天一样,让人觉得他浑身上下充满了沮丧。 第50章 两颗子弹 回想起来,在刚刚陶小余说话的时候,傅铭没插嘴过一句。换作是平时,他早就像个机关枪似地哒哒哒接过话来。 突如其来的沉默让秦展沉意识到了不对劲。而他低眉想了几秒,似乎能明白原因。 「陶小余坐后头去。」陶小余刚走到车头前,就被低沉的声音叫住了。 「哦哦哦……」她先是一愣,然后慌忙点头,乖乖换到了车子的后座上,缩进门边的角落里。 师父的心情看起来非常糟糕,陶小余也不知道如何是好。 傅铭上了副驾驶,一言不发扯好了安全带。 「去哪?」秦展沉抛来两个字。 「光荣陵园,你能送我去吗?」傅铭暼了一眼驾驶座上的秦展沉。 只听车子引擎闷响,秦展沉缓缓把车併入了车流。 「先去买三束花吧,总不能两手空空地去。」秦展沉没有刨根究底傅铭任何问题,只是温和地提醒他道。 光荣陵园,一个埋葬着牺牲警员的地方,秦展沉一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傅铭想到那去干什么。 「刑侦队的同事都对你很不好吗?」陶小余从副驾驶后探出脑袋,忍不住多插了一句嘴。 「假如哪天我死了,你会给那个对你师父见死不救的人好脸色看吗?」傅铭轻喘一口气,微微回头暼她一眼。 陶小余严肃地摇了摇头。 「你说的是刑侦支队的江铎警官?」秦展沉用余光瞥了一眼傅铭,很快又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到路况上。 「你认识?」傅铭忍不住撑了撑眼皮。 这傢伙还真是信息灵通,哪哪都有他认识的人。 「听过,王桐队长的徒弟。先前破过几个案子,登过报。」秦展沉回答。 「其实那傢伙什么都好,就是别人提到王队的时候脑子有点不清楚。不过这也可以理解……他师父牺牲得如此悲壮。」傅铭轻咳一声摇了摇头。 「这么说江警官是有情感应激障碍,可是有这种心理疾病的人,是没办法通过每年刑侦队的心理考核的,那他是怎么留下来的?他明明已经不适合这个岗位了。」展沉忽然说。 他的注意力完全落在了让傅铭意想不到的地方。 「兄弟,你这么说未免也太冷血了,王桐队长去世时,就只有江警官一个徒弟,现在继承了王队当年的警号,如果连江警官都从警局离开了,那王队的警号就彻底废了。」傅铭瞥了秦展沉一眼。 「而且现在江警官的业务水平确实是毋庸置疑的,你自己也说了,他破案的事迹时常登报。」他继续说道。 「的确,我记得我去年看过一个新闻,江警官在追兇时???左臂被刺,但他仅凭单手就击伤那个发狂的罪犯,干脆利落地将其制服在地。如果光从这一点看,他的确是不可多得的警界新星。」秦展沉顺势接过傅铭的话。 「可是你们有没有想过另一种可能,他之所以对刺伤他的罪犯穷追不捨,甚至不惜地开枪打得人几乎命丧黄泉,只是因为他这个人比较暴虐。」他说话的语气冷冰冰的,让人觉得他是座不通人情的雕塑。 第84页 「你这么说就不对了,面对这么危险的罪犯,自我防卫是必须要有的。再说了……那些兇恶的人对我们这么冷血,我们凭什么还要对他们仁慈。」陶小余忍不住替江铎解释。 傅铭侷促地环抱起双手,他总觉得秦展沉的话意味深长。 所以他没急着插嘴,倒是要听听秦展沉到底有什么独到的见解。 「那个现场留下了 2 颗弹头,子弹打中了罪犯的双腿。明明一发子弹就能让罪犯失去反抗能力,江警官为什么要打两发?」秦展沉这时歪了歪头,一边目视前方的路况一边说道。 「你连那个案子里江铎打了几发子弹都知道?」陶小余惊吸一口气,这句话还卡在喉咙里,所有词句在一瞬间模煳成齿间的打颤。 「因为有一发子弹是用来制服罪犯的,而另一发是用来发泄的。」秦展沉紧随而来的下一句话,让车里的所有人直接瞪大了眼睛。 不安和敌意瞬间充斥了轿车狭小的空间。 「你不要用这种充满恶意的想法来揣测执行危险任务时的警员。」傅铭这时皱起眉头,提高音量警告了一句。 「现场发生什么都是难以预见的,也许罪犯的一条腿瘸了,还是有激烈的反抗和行刺行为。江铎开两枪是因为有必要,而不是因为有私心。」他很笃定地说道。 「你对江警官真好。就算他让你在大家面前下不来台,你还是要为他辩驳。哪怕你明明知道,如果真实情况如你所说,这两发子弹不该都位于罪犯双腿,而应该分布在腿和当时持刀的手臂。」秦展沉轻笑了一声,忍不住摇了摇头。 「一个表像也不会只有一个推理结果,得到结论之前,有很多值得考量的影响因素……而且你要知道,我们这些人心里都会有不可逾越的红线。」傅铭的语气严肃起来。 「嗯。」秦展沉挑眉点了点头。 「到了,一起下去买你的花吧。」车里的气氛开始向剑拔弩张发展时,秦展沉轻松嘆了一声,随后直接打了转向灯,让车子缓缓停在了一家花店门前。 傅铭顺势望向窗外。看到离自己不过十米远的橱窗里,放满了各式各样浪漫的鲜花。 秦展沉直接推门而下,傅铭也识相地暂停争论,跟着秦展沉走下车去。 推开花店的门,甜腻的花香便迎面扑来。门口的风铃丁零当地响,动听的声音让人心情都跟着变好了一些。 「你好,三束白菊,包装得简约一些。」走在最前面的秦展沉对店员礼貌地说道。 「好的先生。」店员立刻明白了秦展沉的用意,开始麻利地挑选起花来。 陶小余在花店里乱逛,鲜嫩的花总能抓住女孩的心。 店员熟练地扎花,秦展沉和傅铭的注意力都在那束包装精巧的白色鲜花上,没人注意到身后的陶小余转身接了个电话。 付款过后,傅铭才想起招唿陶小余一声,三人一起往店门外走。 快走回车上时,陶小余的脚步忽然停了下来。 「怎么了?」秦展沉敏锐地感受到了一场。 他的疑问也惹得走在最前面的傅铭跟着转回头来。 「师父,我就不和你们一起去陵园了,雷警官忽然找我有些事儿,我得去应付他呢。」陶小余一脸无奈地看着傅铭说道。 「什么?这都下班了。这什么魔鬼上司嘛!」傅铭嫌弃地一撑眼皮。 自己的徒弟还只是个刚入行的小姑娘,怎么就开始加班受训一个不落,怪让人心疼的。 「做你们这行的哪有什么下班的概念,只要有活,就得立刻到位。」秦展沉冷冷暼过来一眼,大抵是在讥讽傅铭的大惊小怪。 「反正……你们替我多和王桐前辈说几句话,我就先自己回去了!」陶小余倒是一副完全没有怨言的样子。 「成成成……去吧!」傅铭一个歪头,面色狰狞地摆了摆手,也没办法把陶小余扣在自己身边。 「那你记得去好好吃个饭啊,在刑侦支队加班很累的。」接着又像个老父亲似地多嘱咐快了一句。 陶小余点了点头,帮师父把车门关上了。她站在路口一个劲地摆手,目送着秦展沉的车子淹没在车流之中。 陶小余放下挥动的手臂后,在原地多等了几分钟,这时一辆黑色的越野车在她身边缓缓停下,黝黑的车窗开始迅速下降,打开一道拳头宽的缝后,又立刻戛然而止。 里头显露出一双恶人般犀利兇狠的眼睛,瞳仁里闪烁出的光甚至让人胆寒。 那个男人正是雷克。 陶小余瞬间与那双眼睛对视,很快会意地拉开了车门,坐到驾驶座上去了。 车子不大的空间里透着沉闷和压抑,连车头的古龙香水都极富有生人勿近的压迫感。 「他们去陵园了,我……」陶小余拉好安全带,声音竟显得有些低落。 「不想去就不去了,那种地方对你不好。」浑厚的男人声音共鸣在狭小的车子里,要震得人微微打颤。 雷克顺势打转方向盘,带着陶小余重新往警局的方向去了。 秦展沉只顾带着傅铭往光荣陵园去,他的车技比傅铭想像的还要娴熟,盘山公路行驶起来也全然没有心慌犹豫。 半个小时后,两人到达了目的地。 今天不是周末,光荣陵园鲜少人来,t 城夏日的阳光每日都毒辣不减,闪光的白色石碑更加让人肃然起敬。 第85页 这里躺着的每一个人,都曾奋斗在保卫社会安全的一线上。他们或者遍体鳞伤,或者尸骨无存,丰碑会记得他们曾热血沸腾地活过。 这五年来傅铭常来这里探望,去往王桐墓碑的路他算是闭着眼睛都能找着。 秦展沉则默默地跟在傅铭后面,直到他在碑林之中停下,丰碑上的黑白照片威严而悲壮。 傅铭把花放在墓碑之前,轻轻用手抚了抚上头的名字。 第51章 疯子不可信 傅铭来得匆忙,没有酒没有祭品,只有一束在阳光下泛着光的白色菊花。 王桐队长生前就节俭,这倒也合了他的意。 陵园里没有别人,晴天白云让这里不显得阴郁,夏日的高阳将墓碑笼罩于金光之下,衬得尤为肃穆。 傅铭单膝跪地,凝望着墓碑许久。 「我一直像成为王桐这样的刑警,所以我孜孜不倦地学习很多知识,又学着他的模样办案、处事。他死了以后,我心里好像有什么东西跟着一起崩塌了。」他终于开口。 「每次站在这里,我都觉得是我当年抛弃了他们。如果我选择先救人后追兇,而不是不顾一切地跑出去,事情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接着傅铭努力抬起头来,看着墓碑上方方正正的名字,轻吸了一口气。 「的确,事情可能会变得更糟糕。」秦展沉直截了当地说。 「你也会被大火活活烧死,t 城警局里就再没有对断喉连环杀人案有经验的人了。」 说罢秦展沉顿了顿。 「在事情没有发生之前,我们都不知道结局是怎么样的。就像一颗掉入大河的果实,永远不会知道这片潮水会把它带到哪里。」 「有时候果实会被带到一个稍有些贫瘠的地方,它大抵也会羡慕那些继续漂流,最后被送往湿润土地的同伴。可是还有很多果实,一生漂泊最后烂在了河床里。」 傅铭憋着一口气,秦展沉的话颇有深意,但依旧没有消除他的悲伤。 「有时候我会想,我真情愿和他们一起死去。」傅铭沉沉地说。 「如果不能达到目的,就算是烂在地里又如何呢?」 「没有人会在乎河床里的一捧烂泥,那颗生长于贫瘠土地上的参天大树,才真正让人印象深刻。」秦展沉接过了他的话。 傅铭听得有些发愣,心里狠狠触动了一下。 他知道这五年来自己辜负了太多人的期待。每每闭眼,他都能想起受害者家属那可怜又渴求的目光。那种目光仿佛狠狠抽打在他的身上,打得他皮开肉绽。 他也知道很多人对他有怨言甚至有恨,当年的意外成了太多人心底的硃砂。牵动着无数家庭日日夜夜沉浸于痛苦。 就连秦展沉也在恨他吧?姐姐杨媛在那场大火里失去了双腿失去了自由,可傅铭却什么都没有做,任凭这个案子停滞了五年,【公道】这个词似乎已经成了奢望。 可傅铭无能为力—— 所有的思续奔涌上来,傅铭张了张嘴,想要费尽极其从喉咙里挤出声音来。 「我很抱歉秦展沉…???…」憋了半天的劲,他忽然哽咽了一下。 「什么?」秦展沉面对傅铭突如其来的情绪大波动,不免觉得错愕。 秦展沉不怎么会安慰人,只能别别扭扭地在傅铭身边蹲下,迟迟没想好怎么开口。 「我当年从重案组退出,不是因为我不想追兇了,相反,我比谁都渴望找到那个罪无可恕的兇手。可是我一直没有通过总局的心理测试,所以我没办法重新回到刑侦队去。」傅铭无奈地摇头,眼眶再也兜不住滚烫的泪。 「医生说我情绪不稳定,就算我平时再怎么硬撑着,关键时刻也无法保持理性。我来来回回做了上百次测试,得到的回执单上都只有【未通过】三个大字。」他跪在墓前,真诚地撕开他最不堪的痛点。 复杂的情绪宛如顷刻间涌来的洪水,一瞬间沖毁灵魂的堤坝,傅铭的泪止不住地往下淌,即使他知道这样轻易的落泪窝囊至极,但也只能任凭回忆将自己淹没。 傅铭半撑着自己,低头看向墓碑前的土地,抽离的思绪仿佛被原地擒住了,被用力砸向记忆深处那难以自拔的沼泽—— 五年前,断喉连环杀人时间第三案大火后,傅铭停职修养的第五天。 他重新鼓起勇气,揣着一本厚厚的整理资料等在警局门口,这洋洋洒洒几万字的汇报文档,都是这几天傅铭一字一字的敲出来的。停职期间傅铭没办法走到刑侦支队办公室,只能在门口守株待兔,一定要把马岩局长等出来。 傅铭比自己想像的还要幸运,没想到他只站了半小时,早上九点就看到马局提着手提包健步走下楼梯。 他赶紧小跑上去,蹭一下出现在马局面前,这突如其来的闪现还把马局吓了一跳。 「你怎么来了?这几天休息的还好吗?」马局缓过神,嘘寒问暖了一句。 「您看一下这个,这是我熬了两天的夜整理出来的资料,它一定对破案有帮助的,您一定要看看......」傅铭顾不上那么多,赶紧把自己这几天冥思苦想的成果递给马局。 「好,这我先收着,回头我会看的。」马局先是一愣,然后笑着说罢,把傅铭递过来的资料随手夹到腋下,偏过身子想要急匆匆地离开。 「哎马局,您怎么不现在看啊,您相信我,我的调查方向是对的,警方需要考虑多人作案的可能性。」傅铭一下抓住了马局的手臂,表情也一下子僵住了。 第86页 在傅铭眼里,马局这样匆匆离开的行为,就是对案子的不在乎。 「小傅啊,我得去开个会,你先让我把手头的活干完。」马局轻嘆一口气,他知道傅铭最近的情绪不太好,便小心翼翼地安慰他道。 「什么......什么会啊?」傅铭的表情一下僵住了,他诧异地看着马岩问道。 「前段时间社区频发盗窃,得开会整治一下。」马岩毫不避讳地回答了他。 「不是?偷个东西比人命重要吗?」没想到这个无心地回答,直接戳中了傅铭的痛点,一阵从心而生的寒意要把他整个人冻成冰块,等着被更加无情的话狠狠打碎。 「你知道你自己在说什么吗?t 城警方对于社区治安和命案的重视程度都是一样的,每天担心财产安全,还怎么安居乐业?」马岩严肃地转过头,教育傅铭道。 他无法与傅铭共情,甚至觉得傅铭不可理喻。 马岩也没想到,就是因为自己这【不合时宜】的教育,让傅铭的情绪直接拉到了愤怒的顶点。 「是不是调查组的人死了,就没人再重视这个案子了?要是这样你让我回去啊!」傅铭往后退了两步,不可思议地看着马岩,胸口剧烈地起伏着,似乎是在强制压制着自己的怒火。 这种让人听起来不痛快的质问,同样让马岩感到愤怒。 「你现在有一个重案刑警该有的样子吗?」他双手往后一背,紧跟着提起音量,不甘示弱地回復傅铭。 「我怎么没有样子?现在是你们不信任我,觉得我救不了受害者也救不了同伴,脑子里所有的思考都是错的!」傅铭已经完全失控,他再也忍不住,直接像个疯子一样将情绪全都倾泻了出来。 在今天之前,他身上已经承受了太多无端的指责,有说他贪生怕死的、有说他不敬业的、甚至有流言说他是个故意放走罪犯的坏人。 傅铭身上已经积攒了足够多的失望与悲痛,马局无心的行为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克制许久的情绪终于在此刻完全爆发了出来。 马岩没想到傅铭有这个胆子对自己无礼,怒吼了一瞬间竟然直接愣在了原地。 队里的心理医生说傅铭最近的情绪波动不正常,马岩刚开始还没怎么放心上,心想着有什么困难这小子扛扛也就过去了,现在看来,他不得不相信傅铭的心态是真的出现了巨大的问题。 一些路过的警员听到了争吵的动静,架不住好奇过来围观,没想到真看到了下属怒骂上司的离谱大戏,一时间交头接耳的议论声悉悉索索传进了过来。 「怎么和领导说话的?」 「就是啊,怎么像疯了一样......」 「这样子的人,写出来的报告也是疯言疯语吧?」 「连环杀人案一直都认定为单一兇手,他忽然提出要往多兇手的方向查,我看就是想为自己的失职找藉口而已。」 ...... 旁边指指点点的声音越来越大,很多都是些难听得无法入耳的话。 「傅铭!你现在没有达到归队的标准,就给我好好呆在家里修养,不要在这里阻拦公务!如果你只剩下这点不清醒的脏话,就给我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在原地愣神了好几秒后,反应过来的马岩也气的面红耳赤,直接不留情面地呵斥回去。 说罢他气势汹汹地转身,先不管傅铭这个【精神不正常的疯傢伙】了,赶忙去市政会议厅开大会去。 「马局你怎么能这样!我精神很正常,我知道自己在干什么,你相信我,我真的是对的!」傅铭受不了马局那拂袖而去的模样,在他眼里,这简直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愤怒与感性真的会让人暂时丧失正常思考的情绪。 只见他一个躬身,就想要冲出去再次拉住马局,就算是祈求也好,他只想别人在乎在乎那场大火,那无辜死去的四条生命。 第52章 湿的! 看事态要往更严重的方向发展,人群中冲出来一个平时与傅铭交好的小警员,不顾他人鄙夷的眼光,直接用他那小身板抱住了傅铭。 「哎哎哎铭哥铭哥,你别闹了,马局真的要开会,你先回家好好休息啊......」小警员赶紧道。 马局快步上车,嗖一下就不见了踪影。 「你怎么也这样?」傅铭心里咯噔一下,拉住自己的竟然会是平时最好的伙伴。 为什么连最好的朋友,也要让自己回家休息远离案子? 傅铭没办法正常思考,他现在总能下意识地往坏处揣测他人的意思。 大家都在用异样的眼光看向傅铭,那场大火把所有人的信心吞噬、把人与人之间的信任摧毁、把傅铭一贯的理智沖得支离破碎。 【不会再有人愿意把破案的重任交于我了,大家都觉得我是个废物。】傅铭在一瞬间甚至这样想到。 「我......我为你好嘛!你你你......你先冷静一下。」那个警员赶紧放开了傅铭。 傅铭完全愣在原地,在这孤立无援的一刻,他觉得这个世界上已经没有自己的同伴了。 他下意识地转身想要求助,可是那些围观的人群里,没有一个人是向他投来坚定不移信任的眼神的。 那些目光里有不屑、有同情、有好奇、更多的是看疯子一样的鄙夷。 这些目光变成无数把刀子,要把他的心扎成筛子。 第87页 「你们怎么都这样.....」傅铭无助地喘着气。 过往即枷锁,把他的人生钉得死死的,让他永远也走不出那段悲痛的回忆。 「你没有必要为我抱歉。」忽然秦展沉弯腰凑近傅铭一些,他一手撑住地板,一手拍了拍傅铭的肩膀。 这忽如其来的力量,竟一下把傅铭从那将他紧紧围绕的鄙夷目光中拯救了出来。傅铭只觉得眼前一白,臆想的回忆全都消失不见。 「是啊……我没必要与你道歉,到头来我更对不起的是我自己。」傅铭的哽咽停不下来,说话的声音跟着断断续续。 「别哭了傅铭。」秦展沉皱紧了眉头,用力晃了晃傅铭。 「别劝我了,我觉得我自己真没用……」傅铭胡乱摸摸脸颊。 秦展沉的安慰实在是笨拙又冰冷刻薄,根本达不到舒缓心情效果。 「你手边这块地儿是湿的,别的地方都是干的。」谁知秦展沉居然一下提高了音量,彻底呵斥住了傅铭的哭泣。 「什么????」傅铭马上警觉起来。 原来秦展沉的严肃并非来源于他与生俱来的不近人情气质,而是他真的发现了值得注意的古怪细节。 傅铭赶紧伸手,在秦展沉扶过的地方抹了抹,将指尖凑近了鼻子,一股烈酒的麦香味沁入鼻腔。 「是酒味,有人刚刚才来祭拜过他。」傅铭倒吸了一口凉气。 「可是今天不是什么祭拜故人的特殊日子啊?」他转头与秦展沉对视上。 「他的亲朋好友有可能这个时候来吗?」秦展沉赶紧问。 「王队的父母都是行动不便的老人家,他的朋友一般都是警察,平时工作忙不怎么有空。唯一会这个时候来祭拜他的江铎,我们走之前还呆在警局里,应该不可能比我们先到陵园。」傅铭回答。 「去看看监控,这个敏感时期来祭拜一个因为断喉连环杀人事件而牺牲的警官,实在是不得不让人多想。」秦展沉说罢赶紧起身。 突如其来的发现让傅铭瞬间回归工作状态,波动的情绪平静下来,他利落而迅速地走向墓园的安保亭。 秦展沉敲开保安亭虚掩的门,里头的保安诧异地看向这个脸庞稚嫩的年轻人。 「您好,刑侦支队的,需要调一下墓园的监控录像。」傅铭从后头举着证件探身,立马把尴尬压下去了。 「好的警官,你稍等一下。」有了证件的加持,事情果然变得好办不少。 秦展沉甚至顾不上傅铭,直接拖开电脑前的转椅,一后倾坐了上去了,开始一个劲地摆弄滑鼠。 傅铭也任凭秦展沉这么做了,好像他们本来就是一起破案的搭档,他看监控也没什么不妥的。 秦展沉快速拖动监控录像的进度条,把时间稍微往前调一些。 【今天是个晴朗的日子,酒精会比纯净水挥发的稍微快些,但也绝不会超过五分钟。】秦展沉一边心想,一边按下空格键,让监控录像开始快速播放。 本就不大的电脑屏幕页面,被分成了四块,角度不同却又方位串联的画面同时播放,看得人眼花缭乱。 原本还守在傅铭和秦展沉身边的警卫员,实在是受不了这样凌乱的监控画面,忍不住偏过身体,不停地揉搓起发酸的鼻樑骨。 傅铭和秦展沉像是两个不知疲倦的机器似的,目不转睛地注视着每一秒的画面。 在这一剎那,五年前不停受训的刑侦队骨干重新回到了傅铭的躯体上,他的大脑不知疲倦地处理眼前一切画面细节。 而秦展沉,他这天生过人的观察能力实在是让人拍案叫绝的天赋。令谁也想不到他其实只是个台上拉琴的。 「有了,是这个人。」忽然秦展沉哒一声敲下空格键。 「陵园的每个监控录像都能连续拍到这个男人的身影,他正从王桐墓碑的方向往大门口走。」秦展沉用指尖敲了敲屏幕。 傅铭始终没有说话,眉头已经皱成了一团乱麻。 「这人你认识吗?」秦展沉立马抛来一个眼神。 「不认识,我每年清明都来,但从来没有见过他。」傅铭皱眉摇头道。 「不过这也好办,摄像上拍摄的人脸非常清晰,只要进警局系统查一下就好了。」他说罢掏出手机,对着屏幕勐拍几张。 回到刑侦支队以后,傅铭手上的权限高了不少,他可以直接把照片发给陶小余,让她赶快跑一趟图侦办公室查出结果。 秦展沉则转身拽来了陵园的警卫员,试图让他仔仔细细辨认屏幕上的男人。 「每个进入陵园的人员,我们都要进行实名登记的。我让门口值班站岗的哥们把登录表送过来,再问问他对人印象没。」警卫员赶紧从旁边捞过一台对讲机。像是有什么紧急任务似的,火急火燎地把人找回来。 五分钟后,文件送到—— 「今天来陵园祭拜的人不多,按照监控上的时间来看,他整好就是你们前一个进来的人。」值班警卫员说罢,给秦展沉递过来一张手写表。 「韩镇宇。」秦展沉念叨出了这个人的名字。 「他不是警务人员,到光荣陵园需要登记更详细的信息。这表上还有身份证号。」他说罢赶紧将手写表递给傅铭。 「先回往市区赶,陶小余那边来消息之后,我们就去找他。」傅铭立刻对着表格拍了几张照片,然后顺势把手机塞回裤兜,拉着秦展沉扬长而去。 第88页 两个人的动作利索得很,一下就跨上车子往外赶去了。 「叮叮叮——」回到半路的时候,傅铭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陶小余的速度比傅铭想像的还要快。 他按下车载蓝牙的接听键,清脆又略显焦急的女声立马传了出来。 「师父,图侦已经和照片里的男人联繫上了,他说就是个跑腿的,有人给了他钱,让他去墓园敬几杯酒。」电话那头的陶小余说。 傅铭忍不住撑了撑眼皮,他早听说世面上有这种代人祭拜的活,今天算是亲眼见着了。 「查到付款信息吗?」秦展沉反应迅速。 「查到了,对方是用银行卡付款的,反侦察能力不强。付款人是 t 城芭蕾舞团的团长李娟。」陶小余立马回答。 「怎么会是她?」秦展沉马上皱起眉头呢喃了一句。 傅铭咬了咬牙,在下个红绿灯路口打开转向灯,变换方向径直往舞团的方向飞驰而去。 他早觉得芭蕾舞团有问题了,他们各个都对陈嘉煜赞赏甚至痴迷,最有犯罪动机的当属这个群体。 「在断喉连环杀人事件中提到杀人的是一个男人,光凭李娟的力量,根本没办法在林杰身上留下这么多可见外伤,所以她一定是知道什么内幕,才会因为心生不安而前来祭拜。」傅铭说道。 秦展沉没有多说什么,只是缓缓点了点头,表示对这个判断的贊同。 查到目标的傅铭心急如焚,他第一次觉得自己离破案的希望那么近,车速再快一点再快一点!马上就能抓住她了! 原本一个小时的车程,傅铭仅仅用了四十分钟就到了芭蕾舞团的门口。傅铭的性格不同于秦展沉,他把焦急全写脸上。 和前几次来到这里时一样,礼堂的大门虚掩着,还能隐隐约约听到里头有打节拍的声音。 二话不说推开那扇门,舞者陶醉于表演,突如其来的动静也打断不了她们翩翩的舞姿。 「李团长,麻烦您停下彩排!」还没靠近舞台,傅铭就迫不及待地大喝一声。 舞台上的李娟一个激灵回头,盘头上插着的步摇失态地剧烈摇晃。 第53章 替他忏悔 音乐终于在这几乎呵斥的声音中戛然而止,台上的演员们纷纷停下动作,疑惑地面面相觑。 「傅警官,有什么着急的事儿吗?」李娟从容地走下舞台,往傅铭和秦展沉的方向迎去。 她的仪态总是落落大方,走起路来好像是乘着云飘过来的。 「我想今天你们是彩排不下去了,有些事儿我需要您配合调查。」傅铭严厉地说道。 意识到傅铭语气中的严肃,李娟回头给舞台上一个眼神,先让舞者们回后台休息。 「警官,我是个遵纪守法的人,很乐意积极配合你的调查,但我希望你不要给我难堪。」李娟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变化,实际上心里很不痛快。 「你为什么要让跑腿去陵园祭拜王桐警官?」傅铭不再多废话。 「你认识兇手对吗?你在替他忏悔。」秦展沉看着面前的女人,皱眉补充了一句。 「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李娟尴尬地扯起嘴角,僵硬地摇了摇头。 「交易记录上查的清清楚楚,这两百块,是从你银行卡上支出的。」傅铭直接探出手机,将调查截图举到了李娟面前。 「李团长,你现在可能处在危险之中,我希望你能实话实说,不要再隐瞒我们什么了。」秦展沉依旧保持着克制的声音,但那极具压迫感的目光盯在李娟身上,仿佛要把她的身体灼穿。 李娟低下头来,面对警方给出的铁证,就算极度不情愿,她也必须开口做出解释。 「我不知道那个兇手具体是谁……但我知道他为什么要杀了这些人。」她顿了顿。 「前几天你们忽然来找我,问了我很多关于陈首席的事儿,在这之后我就不停地噩梦,梦里我看到满地的尸块,看到可怕的大火。」接着李娟抬起头,与秦展沉对视上。 「我知道这个连环杀人案害死了三个无辜的警察,现在我梦魇缠身,也许是他们在地底不安生了,所以我就去祭拜他们,希望他们走好。」 「所以你早就知道兇手的杀人动机,知道他可能藏在舞团里……早在五年前你就知道一切……」傅铭的手狠狠攥着拳头。 原来掌握兇手线索的人离自己那么近,只是她从没有把自己所知告诉警察,让这个扑朔迷离的案子一拖再拖。 「你应该第一时间就把自己知道的告诉警方,你为什么没???有这么干!」傅铭一字一字把声音咬出来。 他甚至在想,如果李娟要就坦白自己所知道的一切,重案组尽快解决掉案子,三个重案组同事是不是也不会死了? 「兇手为了陈首席的清白杀了人,那么他一定是这群孩子中的一个。你让我去背刺自己的同伴自己的学生,我怎么可能做得到。」李娟转头回復了傅铭。 「而且那些人不该死吗?他们一个一个为了自己的利益都做了什么?那些傢伙就应该下地狱!」她的声音变得越发激动起来。 傅铭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李娟口中的每一个字都让他怒火直冒,忍耐已经爬升到了极限。 警方本来有机会更早结束这个案子,防止更多人横死在兇手的屠刀之下。 第89页 可是那些把握线索的人软弱又自私,他们把自己标榜成受害者,不惜用别人的痛苦实现自己的解脱。 「你其实就是自私,现在的所作所为,和帮凶一点区别也没有!」傅铭从喉咙里压出一句低吼来。 「我不是帮凶!」李娟的声音忽然激动了起来。 「找兇手是你们警方的事儿,是你们没有能力调查到舞团,凭什么现在来道德绑架我。」她说。 「知情不报,就是犯法。」傅铭愤怒道。 「我很抱歉,但我真不知道你们要找的人是谁。你们知道是谁之后,也请不要告诉我……」李娟深吸一口气,憋住涌上喉咙的哽咽,下意识转过身背对着傅铭,想把自己的狼狈隐藏住。 「就这个情况看,你的出国计划要被搁置了。」 李娟的眼皮情不自禁地狠狠一撑,原本脸上挂着的表情顿时僵住了。 很显然,她没想到秦展沉知道自己即将出国的计划。 这样失控的震惊表情并没有持续多少时间,几秒后李娟赶紧收拾好情绪,秦展沉眨眼的瞬间,李娟已经恢復了平静。 「我的伤已经不能耽误了。你们警方办案,难道就没有一点仁道吗?」她皱着眉头,语气里满是抗拒。 「我知道的我都已经说了,这个案子也和我没有关系。你们要想拦着我,就请把传唤文件摆在我的面前。否则,我必须要为自己的身体健康考虑。」说罢李娟直接转过了身。 舞台上的舞蹈演员们一个没走,她们全都被这忽然呈现到跟前的争执吓住了。 良久后几个舞台的幕后人员反应过来,赶紧小跑上来护住他们眼里尊敬的李娟团长。 「两位还是先回去吧,不要再为难人了。」 「李娟团长是个正直的人,她说她不知道肯定就是不知道。」 …… 几个男人簇拥着傅铭和秦展沉,虽然嘴里在好声好气地劝说,但不停往前拥挤的身体,实际上是在逼着两人往外走。 傅铭很想嚷嚷一顿,但他被秦展沉冰冷的手指捏着手臂,便忍着满怀不顾形象的脏话,和秦展沉一道维持住了体面。 两人就这样被送出了舞团大楼。 「真是强龙压不过地头蛇。」傅铭最后不甘地踢飞一块路边的石子,下次再来这个地方,他一定会记得带上一队人马。 两人重新坐上轿车,从被请出大门开始,秦展沉的脸色一直没什么变化,好像从始至终都处在思考的情绪中。 除此以外,他感受不到任何外界的尴尬或者愤怒。 「从现在开始你要让人监控李娟的出国动态,她显然陷入了一种慌乱的状态。」秦展沉冷冷地说。 「我知道。」傅铭一边回答一边开车。 「如果她这个时候想逃跑,警方正好找到藉口按住她。」他继续说道。 「线索越来越多,兇手的侧写范围就越来越小,这对警方来说是好事。」秦展沉扶着脖子活动活动筋骨,刚刚被一群大汉簇拥的感觉,实在是差强人意。 「我们可以将嫌疑人的具体范围锁定在芭蕾舞团内部,加上之前万万看到嫌疑人身上有艺术学院的周边,可见嫌疑人拥有舞者和学者的双重身份。可是舞团也已经发展了这么多年了,编内外男性舞团成员上百,大多数人都和 t 城艺术学院关系密切,想要在这么大的范围里继续精确可疑目标可不是什么容易的事。」傅铭皱着眉头说道。 他说的没错,舞团的成员大多是艺术学院毕业的学生,在舞团训练演出获得一定知名度后,这些舞者又会被艺术学院聘请当老师或者助教,光有现在的两个已知条件,还不足以精确锁定目标。 「第三个筛选条件,是这个兇手把陈嘉煜奉为自己的【神】,他对陈首席的情感是特殊而浓烈的。有些成员虽然敬重已经去世的陈首席,但也仅限于瞻仰而已——我们要找到这样的人。」秦展沉接过话。、 他翻看手机的动作一直没有停下,说话的时候都没有转过头看傅铭一眼。 「藏在心里的情感是最难看透的,你这个筛选条件约等于没有。」傅铭用余光撇了一眼秦展沉。 「有一个很好的机会,能让我们知道最在乎陈首席的一批人到底有谁。」秦展沉的语气笃定又从容,也终于停下了滑动手机屏幕的手指,缓缓抬起头直视面前的柏油大道。 「什么?」傅铭立刻警觉起来。 「6 月 14 日就是陈首席的生日。对于那些在乎他的人来说,诞生的日子比死亡的日子还要重要。」他意味深长地放下了手机。 「好主意!到时候我去他墓地那蹲守,就能把那些人找出来了。」傅铭立刻兴奋起来,秦展沉的话又一次点醒了他。 「是我们一起去蹲守。」秦展沉冷冷地强调了一次。 「是是是,这次我肯定叫你。墓地这种地方,我总不能让陶小余跟着我去,太吓人了。」傅铭这次居然毫不拖泥带水地做了肯定回答。 车子继续在柏油路上奔驰,傅铭开着秦展沉的车先回了警局门口,看着这个年轻人坐上驾驶座扬长而去。 等秦展沉的车影完全消失,傅铭这才转头往警局办公大楼走去,天色已经很晚了,压下的月色笼罩着庄严地大楼,除了少数值班的办公室,其他房间已经暗了灯。 他不经意地抬头时,发现刑侦支队的楼层还亮着不少灯,这样的忙碌和拼命总是他们的工作常态。 第90页 傅铭深吸一口气,他知道陶小余还没有下班,所以打算先去慰问慰问这个努力工作的徒弟。 他大步流星走在走廊上,十几米的路傅铭双手插兜走路带风,嘴上还哼着变调到十万八千里的小曲,看起来是有些没心没肺吊儿郎当。 第54章 生日祭拜 到达目的地后傅铭脚步急停,直接一手拍在虚掩的办公室木门上。 「陶小余,和师父一起下班了,有什么活明天再干!」 傅铭一边嚷嚷着,刚想要大摇大摆地走进去,没想到一转身就看到了坐在软椅上,随意翘着二郎腿的雷克。 他一下就愣住了——怎么顶头上司也这么晚没回。 「师父回来了!」陶小余看见傅铭站在门口,忍不住兴奋起来。 「您快来坐,都辛苦了一天了……」她赶紧从自己身边拖出来一张空椅子,招唿师父坐下来休息。 雷克双手环抱,往门口瞥了一眼,微微变得柔和的眼神,是在默许傅铭走进办公室。 现在是晚上八点,办公室都已经走空了,没想到雷克还没回家,甚至还呆在陶小余工位所在的公共办公室里。 傅铭第二秒便情不自禁地眉头紧锁起来,顶头上司浑身上下都透露着不好惹的气息,让他不得不有这样的怀疑——在自己不在警局的这段时间里,陶小余指定是受了上司不少的为难。 「雷警官您也在……」傅铭一副大义凛然保护徒弟的模样,往前大步流星走向陶小余的方向。 「你的徒弟办事很利索,我本来以为我得操心操心她的适应能力,没想到是我多想了。」雷克轻咳一声回答。 「啊……我一直觉得陶小余是个不错的苗子,要是她有做的不妥的地方,大抵是我之前教得不对,雷警官多担待。」傅铭笑着回答。 这种针对领导的圆滑大抵是在之前的市井生活中学会的。 「下班吧,注意身体。」雷克话不多,只是点头抛来一句话,就从软椅上潇洒起立离开了。 陶小余和傅铭不约而同地转头目送他离开,直到他那冰冷的脚步声渐行渐远,哒哒哒的声响最终消失不见。 傅铭和陶小余在雷克之后一道离开了警局,警局的停车场里,两人正并排走在一块儿—— 「他没为难你吧?」傅铭轻咳一声,故作严肃地问道。 「为难?」陶小余一头雾水地挠了挠头。 「以前富贵人家里请佣人,还得多请个凶神恶煞的监工。你懂我意思吧?」傅铭左右看了一眼,确认四下无人,才暗讽了自己上司一句。 「什么呀,雷警官看我是个新人,又一个人在办公室加班,所以过来???陪我说说话而已。他之前在边境面对的都是高危罪犯,所以才看起来凶神恶煞的,好吓住他们,其实他人也挺好的。」 「你和他相处了很久吗?就得出【他人很好的】结论。你看办公室那些同事都这么怕他,你还是小心一点,有什么委屈告诉师父。再怎么说你在师父这都是打不得骂不得的小公主。」傅铭这下不乐意了,他总觉得陶小余这是在胳膊肘往外拐。 「你真的想多了……」陶小余懒得解释那么多,往前加快脚步停在了傅铭的车门前,示意师父赶紧给自己开门。 傅铭无奈地摇了摇头,一下按下车子的开锁键,让陶小余一猫腰灵活地钻进了车子后座上。 陶小余今晚显得有些心不在焉,傅铭和她说什么她都只是「嗯嗯嗯」地随便回答几句。 傅铭有些好奇,便在等红灯的时候微微抬了抬眼眉,透过车前后视镜观察后边的陶小余到底在干什么。 只见少女双手捧着手机,一个劲地在屏幕上飞快敲击着,她从始至终都埋着头,竟然还是不是弯起眉眼傻笑。 傅铭无奈地嘆了一口气,心里冒出一句「女大不中留的感慨」,也不再多八卦什么了。 把陶小余送回家后,傅铭没急着把车子开走。 「明天别耽误上班。」他按下车窗,沖刚下车的陶小余抬了抬下巴,苦口婆心地交代一句。 「啊?哦……」陶小余还在不停地低头打字,听到傅铭的交代后勐一抬头,猝不及防愣了两秒。 她还没反应过来,傅铭的车子就一拐弯并进车流去了。 陶小余只觉得有种说不上来的怪异,最后看着傅铭逐渐远去的车影挠了挠头:「莫名其妙警告我别耽误工作干嘛?」 车影很快彻底在道路尽头消失不见,陶小余也懒得再想这么多,直接扭头扬长而去。 「工作是挺辛苦,但这几天大家都表扬我呢……谢谢老爸!这红包真大!」她按着手机屏幕的语音键,笑容重新绽放在脸上,一边地蹦跳着一边回了家。 「哎呀除了雷警官,他们都不知道你是谁,肯定都是真心实意表扬我的!你就别给我泼冷水了……」 第二天,6 月 13 日,t 城警局刑侦支队办公室—— 「师父,这是你让我调查的资料,我特地找到了陈嘉煜先生的旁系亲属谘询他的丧葬情况,也交代他们一定要对调查保密。」陶小余快步推门而入,向师父的办公桌递过来一份文件。 傅铭道了一句谢谢就赶紧接过了文件夹,翻开第一页向下瞥去,傅铭很快就皱紧了眉头,眼神中充满了疑惑,上面的东西似乎是完全出乎了他的意料。 第91页 他捧着文件夹发愣了两秒,手缓缓伸向了旁边的手机。 嘉馨小区,秦展沉的家—— t 城的文艺汇演即将到来,现在正是他准备表演曲目的时候。 突如其来的手机铃声,让流畅动听的大提琴声戛然而止,秦展沉立马放下琴弓,一把抓过旁边桌子上的手机。 屏幕上的备註格外显眼——傅铭。 「餵?」秦展沉把手机举到耳边,另一只手轻轻将琴挨放好。 「上次你让我查查陈嘉煜安葬在哪里,我查到了。」傅铭一开口便说道。 秦展沉提起一口气,刚想脱口而出一句疑问。 「不过出了点小问题。」傅铭接下来的话,让秦展沉欲言一下堵在了喉咙里。 「怎么了?」秦展沉赶紧咳嗽一声说。 「陈首席的墓地根本不在 t 城,他虽然功成名就在 t 城定居,但是死后埋回了家乡。距离 t 城坐动车要 6 个小时,开车 12 个小时,而且陈首席葬在了乡下,和他母亲在一起。」傅铭说道。 「我们不至于坐 6 个小时动车过去蹲守吧?虽然也不是不行......」他的语气显得很是无奈。 「根据之前的分析,兇手就住在 t 城,6 个小时车程对于他来说时间成本太大,而且在现在这个舞团被警方盯上的节骨眼,他不敢消失这么长时间。」秦展沉皱紧了眉头,先是思考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接过了傅铭的话。 「玄学上说,自杀横死的人是没办法进入下辈子的轮迴的,他们会被困在自我了断的那个瞬间,不停轮迴自己死亡的过程。这种人需要更有功力的神仙施法,有更多的人频繁地虔诚祷告,才能帮这个横死的灵魂渡过这一劫,顺利走上奈何桥。」秦展沉的声音总是冷冷的,就这么忽然说起这些玄乎事儿,着实是让人觉得背嵴发凉。 「你怎么还懂这些。」傅铭狰狞了一下表情,下意识地诧异道。 「小时候在老街上住着,打开窗户就能听到街头算命的大伯唠嗑,长大了接受唯物主义薰陶,便觉得那只是笑话,没想到有朝一日派上用场了。」秦展沉的语气依旧没什么起伏。 「所以我觉得那些关心陈首席的人,必然会在生日那天有所作为。」他的重点落在了这最后一句推理上。 「要是真有人这么重视陈嘉煜,没准人家会在自己家里支个牌位拜拜。又或者,是在心里虔诚地默念。」傅铭把最坏的猜想结果说了出来。 秦展沉一时间不知道如何接话,傅铭的考虑的确是有道理的。玄学这东西不一定得大张旗鼓做到表面上去,一般人都是讲究一个心诚则灵。 「让我想一想……今天 13 日,离 14 日还有大半天。我最迟今晚给你答覆。」半仰头寻思了半晌后,秦展沉的语气变得有些沉重。 「你这说的像我给你下了什么指标似的……」傅铭故作轻松说道。 「还有半天呢!我相信你可以的。」本来秦展沉还以为他又要说什么,类似于【这活本来就不是你该干的,你的任务是练琴学习】的风凉话,没想到最后来了句充满信任的鼓励。 秦展沉会心一笑,结束了这通电话。 随后他轻轻放好大提琴,一声不吭地缓步走向自己的房间。 他的思续已经不在乐谱上了,思考案子才是迫在眉睫的事儿…… 时间不知不觉悄然流逝。 叮叮叮叮...... 沉寂中传来的急促声响,让秦展沉勐然倒吸一口气睁开眼,赶紧摸索手机按掉了手机闹钟。 他最近实在是太累了,呆在安静的琴房发会呆的功夫都能睡着,当他低头看到手机黑屏上倒影出的面容,才发现黑眼圈在眼睛下拉得老长。 简单洗了一把脸,他就背上琴包骑上了自己的自行车,飞快往学校赶去。 他的铃声备註提醒着他今天最重要的事儿——文艺汇演乐团联排。 第55章 祈求他回到我的身边 因为案子的事儿,秦展沉有几次联排没去,可他的位置还是没有被调到后头去。今天在加入到众人的表演之中,他的表现依旧数一数二。 这种不可多得的天才,做事儿就是有得天独厚的优势,别人也不得不服。 「今天这场联排表现得不错,今天就没有加练了。」联排最后,老师站在台前表扬了大家。 「不过我还是提醒大家一下,曲子不练容易忘,如果不够有天赋,那就要自己加练,用努力弥补回来。」老师说这句话时,眼睛还故意瞥了一眼秦展沉。 大家都听得出老师话外音的主角是秦展沉,秦展沉的才华总是被大家津津乐道。 「明天联排还是同一时间,现在解散!」 随着最后一声落下,乐团立刻开始攒动起来,刚刚的安静被瞬间打破,轻松的说笑声让礼堂变得越来越喧譁。 身边的艺术家朋友们都纷纷结伴离开了,工作忙碌的老师也不在礼堂里多留,只有秦展沉像个雕塑似的,没人知道他在思索什么。 年轻人微微抬起头,盯着学生礼堂深褐色的木制天花板,成排的圆灯敞亮得恍眼睛。 他的脑海里指定是在臆想着什么画面,否则那双修长的手指不会情不自禁地在琴弦上轻轻拨弄,最后把琴弓捻了起来。优雅曼妙的音乐缓缓流淌出来,绕在高耸的房樑上。 可一架大提琴的声音实在是显得孤独,学生礼堂的空间太大,不断爬升的音符在向外扩散的过程中快速消亡,最后浑厚的声响变得空灵而悽美。 第92页 一段音节奏毕,秦展沉的手顿了一下,大提琴浑厚的音色在耳膜中迴响。就在他想要开启下一段音节时,礼堂另一边忽然敲响一声更加清脆洪亮的声音。 秦展沉勐地抬头顺势看去,下一秒轻轻提起嘴角,放心地拉出下一个音符。 只见裴箐独自坐在钢琴前,跃动的手指在礼堂的另一端回应着大提琴的孤单的鸣响。 礼堂中央一片空荡荡的高脚椅,看起来颇有人走茶凉的意思。可是两种乐器默契的回应与合奏,竟然将气氛逐渐推向了高潮。 合奏在起承转合中走向结尾,平淡的连音竟然无穷的魅力。最后一个音符落下时,???秦展沉觉得自己的心情舒畅了不少。 「巴赫的《耶稣,吾民仰望之喜悦》。」秦展轻轻合上琴盖,然后起身缓步向秦展沉走来。 「为什么忽然弹这首曲子?」最后她停在秦展沉身边,一只手随意地搭在了空空如也的琴谱架子上。 「你居然能和我合奏这首曲子,我们之前一次都没有排练过。」秦展沉看着女孩,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如果听三次还无法对这首乐曲产生共鸣,那你就可以放弃学习古典音乐了。」裴箐说着双手环抱起来。 「这是后人对于这首曲子的高度评价,而且它的乐谱并不复杂。作为一个钢琴艺术家,合不上这首曲子才奇怪吧?」说罢裴箐还不以为然地耸了耸肩膀。 「这首曲子本应该是平静悠扬的,可是你刻意加快了速度,让乐曲变得莫名亢奋起来。这不是一个虔诚的教徒,面对耶稣时该有的状态。」她一歪头接着问道。 「虔诚的信徒遇见耶稣,不应该就是兴奋的吗?」秦展沉并不同意裴箐的说法。 或者说,秦展沉其实不知道信徒会用什么情绪面对他所崇拜的天神。因为他是无神论者,他世界的中心也不是任何人,而是他自己。 「这首曲子只用简单平稳的三连音构成,它悠扬、美妙,潺潺流水般的音符似乎永不会停止,就像是教徒对于耶稣永不休止深刻骨髓的爱......」裴箐微微抬头思考了几秒,然后解释。 「信徒面对神时是超脱的,他会不停地祷告、会小心翼翼、不敢做任何过于激动的行为,生怕触怒到他神圣的宝贝,神就再也不见他了。」她说。 秦展沉若有所思地抬头,半晌没接上什么话。 「为什么,要弹这首曲子?」裴箐开口把话题重新拉最初的原点。 「我想找到耶稣的信徒,想知道他下一步要做什么。」秦展沉轻喘了一口气,隐晦地回答道。 「找信徒?」裴箐仰头笑了几声说。 「神的信徒千千万,你可能找不完的。」 秦展沉没有说话,裴箐这句话听起来不经意的话,总让他觉得有些别扭。 大抵是因为他是案子中人,所以听什么话都会情不自禁地对号入座。 神是六年前含冤而死的陈嘉煜,他是以后受很多人崇拜的艺术家。这场精心策划的復仇大戏里,不知道有多少人心甘情愿成为了帮凶。 秦展沉的迟疑也没迟疑太长时间,很快他就想到了别的问题。 「你喜欢过别人吗?」他转头看向了裴箐。 要不是看他那一脸薄情冰冷的样子,这个问题会让人觉得暧昧至极。 「我当然在喜欢之中,爱与被爱是人类的必需品。」裴箐畅快地给出了答案。 「如果你真的非常喜欢他,他的生日到了,你会怎么做?」秦展沉倒想是个认真求教的孩子,裴箐爽快的回答让他更想刨根究底了。 他没有轰轰烈烈的爱过人,只能询问爱中人的感受,试图寻找一些共鸣。 「我会满含诚意地选一件礼物,穿上一件最漂亮的裙子跑去找他,给他弹一首他最喜欢的音乐。」裴箐又说。 「如果那个人已经死了呢?」秦展沉接着问。 他的问题实在是出人意料,两人之间的气氛一下被这古怪的问题凝固到了冰点。 「你的问题总是那么奇怪吗?」裴箐无奈地笑了笑。 秦展沉立马意识到自己的问题可能冒犯了裴箐,刚想要说抱歉。 「如果他不已在这世间,我就会虔诚地祈求神,让我在梦里见他。」谁知裴箐下一秒,真的认真地回答了他的问题。 「不过这世界没有神,我跪在佛前,也不过是在找一些让自己舒坦的心理安慰。我要是这么想他,他很难不入我的梦来。」可她的表情明明看起来是一副不以为然的样子,语气却带着些许让人猜不透的沉重。 「的确,科学研究表明,我们白天思考的东西会影响我们晚上的梦。」秦展沉跟着补充了一句。 「这叫念念不忘必有迴响,别总扯什么科学道理。你既然是个艺术家,就应该浪漫一点的。」裴箐开玩笑地笑道。 他们的话题就这样在轻松的氛围里结束了。 「好了,我也比较和你多说什么了,我爸今天要和我吃饭,司机也差不多到学校门口了。」裴箐最后开口。 「那你先走吧,我就下来吧会场整理一下。」秦展沉挥了挥手,目送着裴箐离开了。 他看着女孩的身影,脑子里总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思续。就好像行走在迷雾森林中的猎人,忽然被一双无影的手拽着,恍恍惚惚指引向某处…… 第93页 结束下午的彩排,秦展沉回到了家。时间已经不多了,他必须快点想到破案的突破口,想到陈嘉煜生日这个特殊的日子里,兇手会出现在哪里。 「祭拜......祭拜......要是真的有人想祭拜陈首席,他会到哪里去呢......」秦展沉闷头把自己撑在桌子上,不断重复思考着这个问题。 所有的蛛丝马迹应该都会在嫌疑人的一举一动中反应出来,线索到底在哪里..... 墙壁上的时钟在咔哒咔哒向前走,在这颇有节律的声音之中,秦展沉不短行走在时间倒流的记忆之中。 无数泛黄的景象重新展现在眼前,秦展沉试图从里面拔丝抽茧,重新审视自己这段时间所听所见。 「没准人家自己在家里摆个排位祭拜呢?祷告是心诚则灵,不一定要大张旗鼓!」傅铭刚刚说过的话一下冲进了秦展沉的脑海里。 那句话像是勐得推了他一把,将他一下送到了芭蕾舞团的走廊上。 从窗外倾洒进来的阳光一直往前延伸,秦展沉快步穿过光影,不停往走廊尽头走,最终停在那个神像半遮的供台之前。 「他们真的私设有祭台。」秦展沉瞬间倒吸一口气,一挺身冲破眼前臆想的回忆场景,重新回到了现实当中。 「如果他死了,我就去求求神,让他在生日当天,能够短暂地回到我的梦里。」秦展沉想起裴箐今天说过的话,更加确定自己的推理不会有错。 他赶紧摸索桌面上的手机,给傅铭拨打电话。 几声等待接听的响声过后,那个浑厚的男声如约而至。 「喂,怎么了?」 「我有想法了。」秦展沉立马开口。 「不赖啊,就给你半天你真行!」傅铭的语气显得有些轻挑。 「说说看?」 「我们第一次去芭蕾舞团的时候,看到走廊尽头供着一神像,你应该还有印象吧?」秦展沉压低声音说道。 「记得,棕色的供台,里面放着两尊神像。」傅铭一皱眉头,寻思了几秒后接过了秦展沉的话。 第56章 生死神 「那尊佛就在舞团里供着,是最方便的祈祷场所。你昨天说得没错,悼念不在于地点,而在于心诚——我觉得我们可以到那里看看。」秦展沉继续说。 电话那头又跟着沉默了几秒。 「行,明天早上我到嘉馨小区接你,我们去舞团试探试探。」傅铭没过多久就接受了秦展沉的推理。 第二天,傅铭如约带上了秦展沉,到达目的地后,两人绕了条小路,直接绕到了舞团大楼的后头,从一处不太显眼的楼梯走了上去。 秦展沉凭藉着记忆,很快来到供着佛台的走廊。 灿烂的阳光如平常一般从窗外洒进来,恍惚之间秦展沉觉得自己回到了第一次来到这里的时候。 傅铭拉着秦展沉躲到了一处拐角里,如果有人顺着走廊一眼望到头,这个拐角恰好是视觉盲区,要是有可疑人物靠近佛台,他们可以第一时间上去问询。 可就这么过了好一会—— 「怎么这里一直没人啊?」傅铭用气音在秦展沉耳边说道。 秦展沉皱着眉头,最后也不过摇了摇头。 两人在这里呆了一段时间,别说是有人来祭拜了,就连路过这条阳光走廊的人都没有,实在是出人意料。 「两位先生……」 正在匪夷所思之时,身后忽然传来男声,惊得人倒吸一口凉气。秦展沉和傅铭几乎同时转头,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 那个男声虽然听起来有些浑厚,但声音的主人却是一个略显稚嫩的年轻人。 他年纪尚小,看起来只有十六七岁,应该是舞团里特殊培养的小学童。 「哦……原来是你们啊。」看清这两个鬼鬼祟祟男人的面孔后,小学童反倒松了一口气。 他知道这两位先生和团长认识,前几天傅铭和秦展沉在舞台前与李娟谈话,他都整好看见了。 在他的印象里,每次这个稍年轻些的男人,带着这个稍不修边幅一些的男人来找团长,团长都热情相映。 小学童直到现在都以为,和秦展沉是团长的好朋友。 「你们为什么要往走廊尽头看呢,有什么需要我帮助的吗?」小学童便放下了戒备,开始热心地???问道。 「哦……我们就是好奇尽头那个供台。」傅铭笑着挠挠头,他的尴尬还是没止住往外露,浑身上下都写着不自在。 「我们能去看看吗?没经过你们的同意贸然靠近,我们害怕你们觉得冒犯了。」秦展沉则显得更为淡定,从容地解释了一句。 「当然可以,这个供台没这么讲究的。」小学童歪了歪头说。 到底是涉世未深,他只顾回答秦展沉和傅铭的问题,完全没有考虑两人问出这个问题的目的是是什么,更没多想这个问题是否突兀。 秦展沉首先迈步,既然一个可疑的人都没有蹲到,索性就坦坦荡荡观察着神像,说不定能有什么发现。傅铭没有拦住秦展沉,而是紧随其后,也站到了供台前面。 秦展沉最后一步停下,双手顺势环抱于胸前,用审视的目光上下打量这个舞团里很是突兀的供台。 【香炉上没有任何残留的香杆和蜡烛杆,也就是说今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前来祭拜过。供台桌面没灰尘,盘里的水果比较新鲜,说明经常打扫甚至经常使用。】秦展沉在脑海里沉沉地想。 第94页 他的目光继续往上,第一次看清了供台上两尊佛像到底是什么样子。 两尊男性神像面相一黑一白,左侧的黑脸手持拂尘,表情看起来有些凶神恶煞;右侧的白脸手持如意,脸上挂着和蔼的笑容。这两尊神像给人的感觉,与时常所见的观音、财神、寿神等等大有区别,狰狞的神情与慈眉善目同时出现在一张供台上,让秦展沉莫名觉得心里发颤。 「这两尊佛掌管的好像是一阴一阳......」他皱着眉头,面对这两座诡异的神像一时间陷入沉思。 「你知道这是什么神吗?」秦展沉的傅铭也有同样的疑惑,便问了小学童。 「这......这好像是北斗星君和南斗星君,不过我也不太确定,也是偶尔从别人那里听到的。」学童挠了挠头回答。 他来舞团的时间并不长,回答起这种细节问题显得有些吃力。 「这是......生死神?」傅铭只觉得自己的唿吸暂停了一拍。 在公共场合供奉生死神的人少之又少,实在让傅铭错愕至极。他缓缓转头向供台望去,从这个角度看,那两尊神像的眼睛似乎正盯着自己看,沉沉地诉说这身上流淌这的秘密...... 一时间思绪奔涌,傅铭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开始飞速在上面敲动键盘。 此时的秦展沉自顾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世界中,他缓缓走几步站到窗边,一边发呆一样的继续思考,一边微微猫腰,扶着窗台往外探头。 除了清扫落叶尘埃的环卫人员,院子里不见任何一个人影,安静得只剩下风颳树叶的声音。 「不对啊……之前我们到舞团的时候,在门外就能听到排练的音乐声,可今天这里居然是安安静静的。」秦展沉忽然眼皮一撑,他意识到了反常。 平常舞团里绝不会像今天一样空空荡荡。 「今天舞团怎么空了?」秦展沉赶紧转身大迈几步,站到学童面前道。 「周六就要正式进行文艺汇演了,今天团长给大家放了假,还邀请大家一起到滕丰酒店吃自助,本来我也要去的,但仔细想了想,我就是个替补,还是得多加练加练,争取下一次上场。」那年轻的学童解释起来。 「滕丰……酒店?」在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秦展沉狠狠打了一个冷颤,完全愣在了原地。 数秒后他的脑子里闪过一句话——我居然想错了…… 「秦展沉!」就在这时,傅铭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让他能一下回过神。 「我知道我们要去哪里了,赶紧跟我走!」当秦展沉顺着声音转过头时,看见傅铭面露着急,一个劲地朝自己挥手,双脚已经开始快速往前迈步。 顾不上学童的惊诧,他一扭头就跟上傅铭。 「我刚刚查过,整个 t 城只有青城区有个主供北斗、南斗星君的大庙。那个地方平时香火不断,甚至成了 t 城的旅游景点。如果平时祭拜陈嘉煜的人就会对着这尊小佛祷告,那今天这个特殊的日子,他们可能就会到这个供着大佛、更有仪式感的地方。」傅铭的语气火急火燎。 「是青城区羊角神寺。」秦展沉对于 t 城的地标性建筑可谓是了如指掌。 「刚刚那个学童和我说,李娟今天给整个舞团放了假,还以舞团的名义请大家到 t 城滕丰酒店的自助餐厅吃饭。」他的声音顿了顿,往前的脚步越迈越快,最后几乎要跑起来。 「那个地方就在羊角神寺旁边,这个景区会成为所有人饭后消食的首选地点。」秦展沉最后倒吸了一口凉气。 谁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如果所有舞团的人都来了佛寺祭拜,警方根本做不了任何排除,找不出这些人中到底谁才是一心为陈嘉煜祈祷而来的。 所有人身上都有疑点,就排除不出那个最特殊的人,等同于所有人身上都清清白白。 这种包庇罪犯的手法实在是精妙,秦展沉总以为自己猜到了兇手的行踪,没曾想李娟能比自己多算一步。 事已至此,他也只能先追着过去,看看能否抓住最后一点点找出兇手破绽的希望。 傅铭和秦展沉的推理在此刻汇聚到了同一个焦点上,不同的细节线索指向了同一个方向。 他们一起狂奔出去,同时跨上车子,安全带「咔哒」扣下,只听车轮一声剧烈的摩擦,很快轿车便进入主道车流。 「李娟供佛不是为了给舞团讨个好运气吗?她供生死神做什么?」傅铭只觉得背嵴发凉,紧紧扶着方向盘的指节握得泛白。 他倒是见过不少拜财拜运的人,第一次遇上个天天拜生死的,谁不觉得瘆得慌。 「本来普通人很少去纠结这个佛到底是管什么的。大家只顾许愿和膜拜,上柱香念叨几句就没了。而且舞团里的人,都知道供台上摆生死神是为了悼念陈首席,所以就算有人清楚这两座神像是干什么的,他们非但不会反对,还会跟着一起悼念。」秦展沉接过了傅铭的话。 「供台上摆上神像,悼念那些被害死的亡灵。而李娟的心思一定会比别人更复杂,因为她明知道自己在包庇兇手,终究是有些愧疚的。」他说。 车轮不停地加速旋转,神寺的方向飞驰而去。 到达神寺的时候已过中午,整好是大家饭饱散步的时候。虽然今天不是周末,但神寺门口还是有不少人出出入入。 夏天是菩提树最茂盛的季节,层层叠叠的枝叶在殿旁撑出一条绿阴大道,富有活力的蝉鸣萦绕在佛堂之前。 第95页 裊裊檀香沁鼻,低声吟诵的佛经萦绕耳畔。人到了这个地方,连欢声笑语都自觉变轻。 第57章 神不会原谅颠倒黑白的人 神寺的主殿青瓦白墙,在阳光的衬托下显得神圣非凡。进入景区的游客目光都会被庄严的建筑吸引,周围的氛围让大家情不自禁地进入虔诚祷告的状态,再无心注意四周的情况。 秦展沉和傅铭躲在了主殿旁的一棵菩提树下,虽然知道可能是无用功,傅铭还是把兜里的舞团名单拿了出来,开始在上面写写画画。 他对着手上的资料观察了一会儿,每出现一个人就往上做个标记,随着每一次落笔,他的眉头越发紧锁起来。 「来都来了,就没有人是不在主殿前拜拜的,看来今天我们是要竹篮打水一场空了。」他无奈地嘆了一句,索性把手往下一放,他觉得已经没有任何继续观察排除的必要了。 「我看到李娟了。」秦展沉没管傅铭如何失望,这时忽然抬了抬下巴,黑着脸目视前方说道。 傅铭赶紧顺着秦展沉目视的方向看过去—— 盘起头髮的女人穿着条样式简单的墨绿色长裙,裙面那不俗的锦缎在阳光下泛着粼粼光芒,她迈着标志性的轻盈步伐,穿过朗朗干坤之下的殿前广场,独自往广场前方的青铜香炉走去。 脚步停下以后,她打开挂在肩膀的提包,从里头抽出三根香,想要在这主殿前好好拜拜。 「你在这继续看着,我去和她说说话。」秦展沉说罢,刚想要径直往李娟的方向走去,就被傅铭敏捷地拽住了。 「你去?」傅铭的手拽得死死的。 从舞团出来以后,秦展沉的脸色就阴沉得可怕,傅铭实在是担心秦展沉要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情来。 「我和她算是熟人。她对我虽有戒备,但总比你要低,所以我去试探她,比你去试探她更合适。」秦展沉转头草草说了一句,说是拨开傅铭的手掌。 「佛前不见血光,就算她真的有问题,也不会对我怎么样。她和我说过什么可疑的话,我也会一五一十地告诉你。」他怕傅铭不放心,又多补充了一句。 「???我不担心她在这里伤害你,我是怕你现在这个样子,会说出什么刺激到目标!」傅铭皱眉回答。 「不会的,我有分寸。当侦探帮人抓姦的时候,早就干过千百万次套人话的活了。」秦展沉笃定地说道。 傅铭最后实在是拗不过秦展沉,便让他去了。 他站在菩提树粗壮的树干后,注视着秦展沉的一举一动,并确保他的安全。 此时的李娟掏出火机点燃了三炷香,然后将手举过头顶,闭起眼睛一边缓缓弯腰,一边沉沉地默想着什么。 三鞠躬毕,李娟双手捻着香,走到那殿外大香炉跟前,小心翼翼地把香火插在正中间,最后目视着这点点火星,往后推了几步,再一次如同雕塑一般杵在原地。 她最开始盯着那铜香炉看,很快眼神便空洞起来。注意力全都集中在脑海的思续当中。 秦展沉最开始走近李娟,她甚至都没注意到身边多了个身影。秦展沉也没有急着打断她翻涌如潮的思考,反倒插着腰歪着头,饶有兴致地打量起李娟心事重重的迟疑样子。 目光在身上停留久了,终究会让人有所察觉。李娟回过神来,刚一转头就被不知何时出现的秦展沉吓得一哆嗦。 「你怎么来这了?」李娟十分诧异,惊嘆一声后,下意识皱起眉头来。 「我来这做的事儿和你一样。」秦展沉早就切换好了正常情绪,耸了耸肩故作轻松地说着,还特意把捏着三根香的手往李娟面前举了举,另一只手顺势开始摸索裤兜,找起打火机来。 李娟在原地发愣了两秒,她撑着的眼皮终于往下一沉,轻轻嘆了一口气。 秦展沉半低着头,摸完左边裤袋摸右边,他其实并不想马上把火机找到,然后迅速抬头直面李娟。而是在趁这个时候用余光观察她,试探她在无人注意的时刻,能反应出真正情绪的微表情。 只听「咔擦」一声,一簇金黄的火光出现在秦展沉面前。 李娟把自己随身带着的火机打着了,缓缓递到了秦展沉的香头下,很快火苗就顺着香蔓延了上来。 「谢谢您。」 秦展沉说罢赶紧甩一甩手腕,三根香头上的明火熄灭了,腾起裊裊烟雾。 自从前两天秦展沉带着警方的人火急火燎冲进舞团盘问,她就明白秦展沉对自己持怀疑态度,但在知道这个年轻人是专门来给陈嘉煜祈福之后,所有防备都暂时放下了,主动递来的打火机把尴尬又微妙的僵局打破。 「今天舞团里来庙里祭拜的人真是不少,我想大家都是为了同一个事儿来的吧?」秦展沉故意做出了一副随口聊天的样子。 「马上就要到 t 城的文艺汇演了,这也是我在舞团带的最后一次表演,是想着讨一个好彩头。」李娟回答。 「讨彩头怎么可能讨到死神头上。」秦展沉微微张嘴,几乎要脱口而出。 「顺便也带这些日日刻苦训练的队员们出来散散心。」她提起音量补充一句,让秦展沉的话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这么说,是你让舞团里的人一起来的?」秦展沉暼了她一眼,显然听懂了李娟的言下之意,便轻声问道。 第96页 「舞团里的团建活动从来不是强制性的,放松是好事儿,大家都愿意来。」李娟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是非要一条错路走到底了……」秦展沉接过话,冷冷地说道。 不得不承认,李娟这步棋确实走得妙。她早就预想过警方会在 6 月 14 日查到生死神,为了保护舞团中的某个人,她尽可能就让舞团所有人都到这里来。 只要大家全都有嫌疑,警方的调查就能被逼回原点。 而带着团员们在高强度的训练之后放松情绪,又恰恰好是李娟一个团长该做的,光靠这个就起诉她妨碍公务,是不切实际的。 听到秦展沉的明示,李娟没有继续接话,而是转身凝视着面前的大香炉。 一簇香没了另一簇就立马能续上,这个地方不缺游客,也多得是虔诚之人。 秦展沉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李娟的沉默在他看来就是一种默认。 既然心意已决,索性就不劝这个自取灭亡的人了。秦展沉最后挺了挺腰背,将香郑重地举起,继续完成自己真诚的祭拜仪式。 「我有个高中同学也是警察,他刚入职的那一年,跟着队友去一线抗震救灾,看到了让他铭记一生的画面。」李娟轻吸一口气,左手紧跟着缓缓扶上右手臂,忽然开了口。 「在满目疮林的土地上,竟有座佛寺没有受到重创。面对佛门之外无家可归的百姓,当时的住持带着弟子推开寺门,一时间清净的菩提树下吵吵嚷嚷。她打破戒律让弟子为灾民烹煮肉食,还腾出佛前厅堂,让妇女能够顺利生产。」 秦展沉一边听,一边若无其事地将手中的香举过头顶,虔诚地拜了三拜。 「开荤破规、佛前见血、在支援抵达之前,狼狈的灾民把厅堂都挤满了,索性挨着佛脚睡下……这些之中哪一样不是对佛的冒犯?」李娟没管秦展沉在做什么,继续自顾自地说。 「可这位住持的所作所为,让多少人永生难忘,她是个得道的高僧,直到现在她的事迹都在被传颂。」她最后说道。 「我听过这个故事,当时报纸和电视上都有这个新闻。」秦展沉轻声说罢,往前走了两步,将手上点燃的香板板正正插进殿前的大香炉,又重新退回到了与李娟并肩的位置。 「有些事哪怕规则上是错误的,但菩提树三尺之上有神灵,这世道人在做天在看,神会知道它是对的。」李娟看着香炉冒起的阵阵白烟,轻声说道。 「我想你误会这个故事的含义了。」秦展沉听罢竟然不屑地一笑,紧接着摇了摇头。 接着他缓缓转身,一双灼灼的瞳孔盯住了李娟团长的侧脸。 「有些事从规则上看是错误的,但它慈悲为怀符合伦理,所以佛知道那是对的事儿。有些事错了就是错了,道德怎么能成为烧杀抢掠的藉口,佛不会原谅这样颠倒黑白的人。」他的声音虽然冰冷,但却有着直击人心的力量。 「李团长对佛这么虔诚,可千万不要成为佛永远无法原谅的人啊。」秦展沉最后嘆了一声。 李娟听罢沉默良久,她注视着香炉裊裊的青烟,氛围似乎也被衬托得尤其神秘。 「你做过让你后悔的事儿吗?」她终于再一次开口。 秦展沉勐然困惑,忍不住皱起眉头。 「你这么年轻,大抵是没有。」还没等秦展沉开口,李娟就帮他做了回答。 「等你再年长一些,就会明白。有些事情不需要佛原谅你。因为你在深渊时,佛已经不会再看你一眼了,你需要自己赎罪。」李娟的话惹得秦展沉越发眉头紧锁起来。 「这是我第一次和外人说这么多,你懂也好不懂也罢,我和你的对话都到此为止吧。」 第58章 偶遇 之后李娟就没再继续说话了,她凝视着秦展沉好几秒,轻嘆了一口气扬长而去。 秦展沉没打算追上去,只是看着那优雅的背影,半晌惋惜地轻嘆了一声。 而就在他把注意力集中在李娟逐渐远离的背影上时—— 「秦展沉?」忽然一个让他倍感熟悉的声音传了过来。 可听到那个声音的瞬间,秦展沉的第一反应不是亲切的,而是觉得背嵴一凉。 他立马转身,果然看到了向自己健步走来的吴文斌。 那个男人总是穿得很正式,挺拔的腰板让他更加显得走路带风气质不凡。 「最近怎么这么巧,明明你一直很忙,连回家吃饭的时间都没有,我却总是能在外头遇见你。」吴文斌一边面带笑意地说些,最后一步停在了秦展沉面前。 而在这短短的的几秒钟里,秦展沉已经利索地整理好自己所有诧异的情绪,回归一副再平常不过的样子。 「你来这庙......」吴文斌歪头不解地看着秦展沉,声音跟着顿了顿,是在等一个解释。 「我去世的小姨最近总给我妈託梦,所以我来这问问大师,求柱香祭拜一下。」秦展沉不紧不慢地说道。 「这事我倒没听阿姨说过,我还以为她是个百分之百的唯物主义。」吴文斌一皱眉头,身体下意识向后缩了缩,他的肢体语言横竖就表达一句话—— 你这是在开玩笑吧? 这藉口确实听起来一等一的离谱,可是搭配上秦展沉一本正经的神情,倒真的有几分可信。乱找藉口时依旧保持冷静,大抵是一种非凡的超能力。 第97页 「她的确是一个唯物主义,但我舅舅信这些,他让我来的。」秦展沉回答 「嗯......」吴文斌脸上不可思议的表情立马消失了。 「你呢?就你一个人来的?」秦展沉换了个语气,把注意力转移回吴文斌身上,打算开始周旋试探。 要知道,今天哪个舞???团的成员来到这里祭拜,他的可疑程度都会大大提升。功成名就的吴文斌虽然已经不像普通舞者一般,长期在舞团里跟队训练,但他仍然是舞团中重要的一员。 「没有,我带媛媛过来散散心,这里菩提茂盛绿树成荫,是个慢慢散步的好地方。而且她也想过来求个平安符,大抵是最近的康復治疗又开始不顺心了。」吴文斌微笑回答。 秦展沉轻吸一口气点了点头,因为打心底的怀疑,他想要微微侧过身子,寻找杨媛的踪影。但下一秒他又立刻把这种条件反射般的动作抵制过去,最后只是微笑友好地看着吴文斌。 秦展沉不能让吴文斌觉得自己起了疑心。他应该和平常一样,对家人总是这么信任。 「你刚刚倒是提醒我了,我得去求籤的地方接一下媛媛,她要是找不到我改着急了。」两人之间还没沉默两秒,吴文斌就重新开口道。 「我本来是想一直呆在媛媛身边的。可是庙里解签的大师说,解签的时候只能求籤者本人在场,我就先出来外头等着了。」他多解释了一句。 「那你快去。」秦展沉赶紧点头。 吴文斌转身快步离去,他头也不回目标明确,好像眼睛里只能看见斜前方不远处一条通向主庙后面的小路。 秦展沉没有着急离开,留在原地观察了一番吴文斌,看看他到底是不是装装样子。 谁知吴文斌的身影还没从秦展沉视线里消失,杨媛便被一位穿着朴素僧袍的尼姑推出了小路。 吴文斌赶紧颔首几次答谢,然后弓下身子亲昵地摸摸杨媛的头髮,与她解释着什么。 秦展沉深喘了一口气,吴文斌像是能听到秦展沉内心深处的声音似,直接用实际行动解答了秦展沉的疑虑。 他在这,好像真的是陪杨媛出来散心的。 吴文斌三下两下就把自己不小心迟到的缘由解释清楚,秦展沉还没来得及收回他那审视的眼神,就看到吴文斌原本那挡住杨媛视线的身体往旁边一倾斜,姐姐和弟弟在一瞬间相隔百米四目相对。 秦展沉立马切换表情,脸上绽开了温和的笑容,还伸出手和姐姐打招唿。杨媛的眼睛里先是透出惊讶,随后很快变成了惊喜,绽开一个甜甜的笑。 吴文斌走到轮椅后,推着杨媛往外走,他带着杨媛在秦展沉面前停了一会儿,姐弟两聊了下家常,便带着杨媛回家了。 秦展沉目送着他们消失在神寺门口,仍旧在原地久久伫立。 傅铭躲在菩提树下,把刚刚发生的一切都看在眼里。他若有所思了一阵,最后双手环抱着走向那个好似在发呆的年轻人。 「你姐夫怎么又和我们碰上了?这不是我们第一次恰好碰见他了吧?t 城有这么小吗?」傅铭双手叉腰起来。 「还是说……李娟请客也把他请上了?」 「除了必要的排练,吴文斌不会在舞团里多呆,他大部分的时间都留给了我姐。就算李娟真请他吃饭,这种没必要的饭局他也不会去的。」秦展沉缓缓接过傅铭的话。 「他是带我姐姐来散心的,我姐姐顺便在这里求了一个签。」接着他说罢回过头转头看傅铭,然后微微点了点头。 「求籤?」傅铭一下苦笑出了声。 「病人来求生死神的签,倒也不是什么奇怪的事儿。」秦展沉轻声说。 「这话说的,我怎么觉得瘆得慌......」傅铭赶紧摆了摆手,示意秦展沉不要再说这种听起来颇为丧气的话了。 「你姐姐不用求籤也会好的。」他提了提音量说道。 「借你吉言。」秦展沉扯了扯笑容。 「刚刚李娟都和你说什么了?」傅铭把话题拉回到了重点上。 「她在和我讲故事,说话的方式也很含蓄。总的意思是,她对于这个案子会继续保持自己的态度,而且我们逮捕不了她。」秦展沉一边回答,一边转身往神寺出口的方向走去。 傅铭也加快脚步,跟上了秦展沉的步伐,和他一起离开这看似平静,却又充斥着秘密与谎言的神寺。 「她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把舞团成员们带到佛寺的理由有合情合理。无论是逮捕还是限制出境,警方都那她没有办法。」傅铭无奈地摇了摇头。 「我想她可能真的不知道真正的兇手到底是谁,否则她不会用这种费钱费时间的方式混淆视听。她要是知道兇手是谁,今天直接把他锁在房间里哪也不让去,也能达到隐瞒真兇的目的,而且这种直接的方式花费成本更低。兇手不用和我们打照面,因此风险也会更低。」秦展沉一边走一边问道。 傅铭默默点点头,没有说更多话。 「前几天让你监控李娟的航班信息,情况怎么样了?」秦展沉这时想到了什么,勐一转头问傅铭道。 「没有任何改签的迹象,她 17 号晚上九点半的飞机启程澳洲。」傅铭回答。 「想想她倒是淡定,要我发现自己被警方盯上了,肯定第二天就赶紧跑路。万一这几天行为举止有什么疏忽,警方抓到我是共犯的证据就把我扣下,我可就跑不了了。」他忍不住感慨了一声。 第98页 两人很快就走到了神寺旁边的停车场,今天不是周末,景区的停车场鲜少人来往,火辣辣的太阳照得地面泛出金光,没什么车子的大广场一眼就能望得到边。 这样的场景颇有些惹人踌躇的意思。 「17 号星期六,兇手将最后一次执行他的杀人计划,那天正好也是 t 城文艺汇演的正式演出时间。」秦展沉目光坚定地往前走,推理的语速飞快利索。 「李娟一定要等到那一天再出国,总得来说有两种可能的原因——第一,文艺汇演是她在职期间最后一次大型演出,她放心不下自己的成员,放心不下自己的舞台,所以她要亲眼见到舞团完美谢幕……」秦展沉说罢一步停下,修长的手指扶上了傅铭的副驾驶车门把。 傅铭配合地按下开锁键,然后拉开了驾驶座的门。 挺直腰背拉好安全带,一伸胳膊快速打开空调,再随手拉拉自己的领口,扇出几阵稍凉一些的风。 傅铭没有打断秦展沉说话的意思,在启动车子之前,还给了他一个【请继续】的眼神。 「第二种可能,李娟就想要护那个人,直到他完成所有的计划。」秦展沉最后的话逼得傅铭打了个冷颤。 「事到如今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可我们只剩三天了,最糟糕的情况,我们只能等到兇手杀光了人,再逮住他。」傅铭的语气里有藏不住的失落。 他最需要的就是时间,但最缺少的也是时间。按照兇手一贯的规律,新的尸体会在周末出现,他下手的时间通常会选在周六夜晚。 「如果救不了人,那就是彻彻底底的失败。」秦展沉咬着牙说。 傅铭没有接话,他知道抓到兇手不算是赢,只有成功救下人才是赢。可是留给他们摸清故事的时间实在太短,活着的罪人不愿从伪装的皮囊中走出来,太多人企图瞒天过海,谎言已经花了大家的眼睛。 他深感无能为力。 第59章 最后一个突破口 车里的气氛变得死气沉沉的,秦展沉扶着脖子撑在车窗前,盯着城市被晒得金光闪闪的道路渐渐出神。他觉得自己好像定格在了眼前这一片虚影里,总得做些什么,让自己走出这模煳的困境…… 傅铭把秦展沉送回了家,两人之间的气氛一直很沉闷,草草打了招唿就分别了。 深夜,秦展沉始终睡不着,一直在床上辗转反侧着。最后索性半躺起来,挨在柔软的床头。 房间没有开灯,空调唿唿唿吹着宛如安眠曲一般地凉风,即使在这样安逸的环境中,秦展沉还是清醒至极。 【一定还有可以继续突破的地方……还有谁可能与兇手接触过呢?】秦展沉微仰着头,沉沉地思考着。 「方欣。」几分钟后一个人的名字蹦进了他的脑海里。 至始至终方欣的行为都非常奇怪,秦展沉笃定她曾与兇手打过交道,在案件中扮演着及其重要的角色。 接连不断发生的事件,让秦展沉几乎要忘了这个关键人物。现在,她可能是唯一的突破口,是所剩不多的希望。 据秦展沉先前的调查,方欣身上的弱点就是她的宝贝儿子。兇手就是抓住了她这个痛点,把她拉拢成了自己杀死林杰的工具。 现在看来,要想说服方欣变换阵营,就只能和兇手一样,也从方欣最在乎的利益点出发。 这是一场看不见对手的谈判,谁能给方欣最大的利益,方欣就能来到谁的身边。 秦展沉左思右想,从床上爬起来打开电脑,找出了林杰的个人信息,上面的内容非常全面,甚至还有林杰一家三口的合照。 快速滑动滑鼠,电脑屏幕上的信息快速掠过,几乎???要连成一片模煳的灰。 「光明小学一年级二班林明殊。」忽然秦展沉滚动滑鼠的动作一停,他的目光落在了文件一行最有用的信息上。 「光明小学?」秦展沉忽然一愣。 他赶紧挪动滑鼠,清脆而迅速的咔哒声在昏暗的房间迴响,秦展沉打开了自己的电子邮箱。然后凭着记忆往下拖动,找到一条还没来得及回復的邀请邮件。 邮件的内容是:十分期盼您能到光明小学给艺术班的孩子们上一场公开课。 秦展沉每天收到的邀请邮件很多,请他开讲座的、请他上公开课的、请他上台演出的……各式各样数不胜数。 他也没想到自己这么轻易,就找到了能方面见到方欣儿子的藉口。不需要麻烦的蹲点,费劲地在校门口紧绷着神经寻找目标,只需要动动手指回覆邮件,再背着大提琴赴约就行。 秦展沉连夜回復了这封邮件,说第二天下午就能到学校开讲。 他的计划很顺利,校方收到回復后惊喜万分,即刻安排了秦展沉的公开课事宜。因为有少年宫教学的经验,秦展沉的表现也让学校颇为满意。 公开课结束以后,秦展沉和学校分管艺术教育的副校长走在一起。 「秦老师,很感谢您能抽时间来给艺术班的学生开讲座,之前的邮箱您一直没回,我还以为您不会来的。」副校长对秦展沉笑着说道。 「前段时间我一直很忙,临近最后期限才知道自己有没有时间。」秦展沉点了点头解释道。 「理解理解。」副校长赶紧道。 「我有个亲戚的孩子在这里上学,我整好来这里看看他。您能顺便带我到一年级二班去吗?」 第99页 「当然可以,请和我来。」副校长说着,将秦展沉往另一栋教学楼领去。 一路上秦展沉游刃有余地和副校长聊了些林明殊小朋友的情况,其实这些都是资料里有的东西,他这么做就是为了造成别人的错觉,没人看得出秦展沉和林明殊小朋友其实一次都没见过。 很快到达目的地,只见那副校长与一位年轻的班主任老师沟通几句,便将看望孩子的工作顺利交接出去了。 秦展沉往教室里探头,认真寻找这资料上孩子的身影。不过这巡视一圈下来,好像没找到和照片里长得一模一样的男孩。 「您看,他在那呢。」班主任老师看出了秦展沉的异样,便伸手指了出去。 秦展沉顺着班主任老师的手势看过去,一个刚长得和窗台一般高的小男孩,挺直着腰背,一动不动地望向窗外发呆。 旁边的小朋友都在嬉戏打闹,明明小朋友的安静显得格格不入。 甚至,他那种如同雕塑一般张望的行为已经不能形容为【安静】了,用木讷和呆滞形容更加贴切。 「他经常这样吗?」秦展沉皱了皱眉头。 「是啊,他经常这么呆呆地望窗外。学校的心理老师说,该提醒他的父母带明明去看看医生,但我一直没好开口。」班主任嘆了一口气,为难地小声说道。 「秦先生,您和明明的父母熟悉,不然也请您帮忙旁敲侧击一下吧?」 「我会的。」秦展沉点了点头。 班级里的小朋友几乎都被家人接走了,男孩身边没有朋友陪着,显得格外孤独。 「明——」班主任刚想要提起音量,把挨在窗台上的孩子叫过来。 第二个字还卡在喉咙里,就被秦展沉一个迅速抬起的手势打断了。 「我进去和他说说话可以吗?」秦展沉放下手问。 得到班主任的准许后,秦展沉缓缓走向了窗边的男孩。男孩不知道看什么如此出神,秦展沉都已经站到他旁边了,他还是一点反应也没有。 秦展沉歪着头仔细看了看他,发现男孩始终嘟着小嘴,这个年纪的孩子不应该这么闷闷不乐。 「你妈妈让我过来陪陪你,等她下班了就赶过来接你。」秦展沉终于开了口。 「你是我妈妈的好朋友?」男孩这下注意到了他,赶紧暼了秦展沉一眼。 「嗯,没错。」秦展沉故意让自己的语气听起来很轻快。 男孩的心思不多,听到秦展沉的自我介绍就放松了戒备,转过头继续看向窗外。 「你在想什么呢?愿不愿意和哥哥说说?」秦展沉绽开了朝气满满的笑容。 他很少这样待人,大多数人都只见过秦展沉深沉冷静的一面。 「我的爸爸妈妈为什么要结婚?」男孩抬头看着秦展沉问。 「因为他们相爱了,觉得两个人能携手一生,一起陪着你长大。」秦展沉先是觉得诧异,然后赶紧收住满心的疑惑思考几秒,尽力回答着男孩的问题。 「可他们总是吵架,现在爸爸已经不回家了。」男孩摇了摇头,眉眼里满是失落。 他不知道自己的父亲已经葬身水井,外界所有血腥的事情,都和这颗纯洁透亮的心灵无关。 「那为什么大人们相爱了之后还要互相怨恨呢?」秦展沉刚想要张口,男孩就先出口说了一句。 秦展沉一时间不知道该如何回答,他一直以为【怨恨】这个词,不应该出现在年纪这么小的孩子心里。 可人的成长,就是在外界环境中汲取、感知着一切。生活里的每寸时光——无论幸福的还是难过的,都隐藏着塑造人格的力量。 男孩已经在无休止的争吵、撕心裂肺地谩骂、以及无数次脱口而出的【我恨你】中,学会了怨恨与厌恶。 「因为感情是复杂的。有的感情坚韧不摧,有的感情一碰就散。恨是情感里最可怕的东西,心中装着恨是不对的。」秦展沉仰头思考了一会儿,终于开口说道。 「如果心里装着恨,是不是就变成坏人了?」男孩听着秦展沉的话,微微歪了歪头,最后眨着忽闪忽闪的大眼睛,细细的眉头也皱在一起,郑重地追问道。 「所有可怕的东西都是害怕光的。在你见不到恨之前,你要在心里放满阳光,如果恨不小心钻进你的心里,你就要赶紧把它赶走。这样你永远都不是坏人。」秦展沉微微弯下腰,让自己尽量与男孩平视。 男孩撑着眼皮看着秦展沉,小脑瓜里不知道在想着些什么,眼神一直在左右飘忽着。 秦展沉当然不奢求一个小男孩能明白自己说的到底是什么意思,毕竟他自己也用了漫长的岁月明白这个道理。 就在这个时候—— 「妈妈!」男孩一个不经意地转头,看到出现在教室门口的方欣。 他立刻兴奋起来,将面前的秦展沉完全抛之脑后,一转身飞奔了过去,给方欣一个大大的拥抱。 「抱歉啊,我今天来晚了一些。」方欣摸了摸明明的头,莞尔一笑道。 「没事儿!妈妈已经让这个哥哥来陪我玩了!」明明摇了摇头,转身指向了窗边的秦展沉。 方欣深吸一口气抬起头来,目光缓缓挪动到了秦展沉的身上。 她微张了张嘴,却又一下子不知道该说些什么,索性又重新底下了头。 第100页 方欣明白,秦展沉能找到明明的学校,说明他已经看透了一切,只是这层窗户纸尚未捅破。 秦展沉看她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便先开了口:「回家吧,你儿子等你很久了。」 第60章 该怎么走出你现在的境遇 说罢秦展沉先一步往前迈步,靠近方欣母子时又刻意放慢脚步,想要与他们一同往教室外走去。 「我最近一直在忙活林杰剩下的事儿,所以就耽搁了时间……谢谢你在这陪了他一段。」方欣说着,一手牵着儿子往外走,一手不自然地扶了扶肩上的挎包。 方欣一直不敢与秦展沉多说什么,只顾埋着头领着儿子往前走,秦展沉也一路沉默着,直到三人走出了学校。 「妈妈!我想吃棉花糖!」 路边的小摊贩一边摆弄五颜六色的糖果,一边卖力地吆喝着。 放学的孩子围在那半米大的小桌子前,吵吵嚷嚷地争先恐后接过棉花糖。 热闹的场景自然一下吸引住了明明。 「好啊,哥哥请你吃一个。」还没等方欣说话,秦展沉就抢先开了口。 「但你要自己去排队拿棉花糖,我和你妈妈在这里等你。」他接着说道。 方欣的表情一下僵住了,她知道秦展沉这么做的用意,接下来的话他们得单独谈。 明明的眼睛噌一下变得发亮,他下意识地棉花糖的小摊上跑,可每迈几步又想起了什么,小心翼翼地转回头看向了妈妈。 「去吧,我在这里看着你买。」方欣颤颤地喘了一口气,对着儿子微笑道。 等明明再一次转身跑走,所有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小摊上又大又蓬松的棉花糖上,方欣艰难扯出的微笑再撑不住,终于变形成了苦涩的抿唇。 「你刚刚和我儿子说的,我其实都听到了。」方欣轻声开口说道。 「你应该反思一下,他为什么小小年纪,就问出这么老成的哲学问题。」秦展沉???背着手缓缓回答。 「是我的错,是我没给他一个好的生活环境。」方欣说。 「当然是你的错,因为你从根本上就出错了。」秦展沉毫不客气地接话。 「你不是一个精明的罪犯,所做的一切都破绽重重,逼得自己每天都拆东墙补西墙,还要受到别人的牵制。」他接着嘆了一口气。 「比如你在林杰尸体发现前一天,预知他的死亡取消了官司,这么显眼的错误你还想怎么抵赖?」 「你什么都知道了,为什么不直接通知警方?」方欣深吸了一口气,虽眼睛一直往儿子身上暼,但思续早就飘向了别处。 「我相信警方不只找过你一次,可每一次你都一口咬定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你要是没意识到自己的行为很危险,再硬把你塞进警局又有什么意义。你依旧不会配合我们,而是跟我们消磨时间,继续帮兇手逃脱。」秦展沉耸了耸肩。 「我知道你想保护好自己的孩子,现在你和那个兇手是一条船上的人,他要是翻船了,你也得翻。」他继续缓缓说道。 「我也知道你为了达到目的,现在已经没有选择,只能一条路走到黑。」说罢他的声音顿了顿。 「但秘密终究是藏不住的。我请你好好想一想,将来你的孩子要是知道了真相——知道你为了留住他杀死了他的父亲,你的孩子一定会带着自责过一辈子。他会觉得自己是血灾的始作俑者,会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错误,会不知道如何面对仇恨……你准备好让他经歷这一切难以承受的心理压力了吗。」 方欣一直没有说话,她皱眉低头,似乎是在仔细纠结斟酌着什么。 「这个世界上油嘴滑舌的男人太多了。为什么他说两句他能帮你,你就傻乎乎地信了呢?他分明是来害你的。」秦展沉最后说道。 这时明明买好了棉花糖,高高兴兴接过那朵蓬松的白色云彩,就往方欣身边跑来。 秦展沉果断结束了刚刚的话题,转而用轻松愉快的情绪迎接跑向自己的孩子。 「谢谢哥哥!」明明仰着头,对秦展沉笑道。 「没事儿。」秦展沉摸了摸明明的脑袋,顺手给老闆支付了五块钱。 「你还是好好考虑一下,该怎么走出你现在的境遇。」他最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不打算再等方欣给自己一个明确的答案,而是转身扬长而去。 方欣重新牵起明明的手, 「秦先生!」方欣一下叫住了秦展沉。 秦展沉顺势停步,往后张望了一眼。 方欣一手握着儿子的手,另一手紧紧篡着拳头,好像把浑身的力气都续在了喉咙里。 「我很感谢你的忠告,我们去单独聊聊吧。」她说完这句话,忽然如释重负地松开了拳头。 秦展沉轻轻一撑眼皮,终于完全转过身去。 「好啊,还是我请客。」他的语气听起来颇为轻松。 最后三人在校门口坐上了计程车,秦展沉熟练地给司机师傅报了地址,然后从口袋掏出手机,快速在屏幕上敲击着什么。 几分钟后他轻舒一口气,像是无事发生似的把手机揣回兜里,双手环抱着直视面前的柏油大道。 秦展沉和方欣没有过多对话,要不是车上还有个开心吃着棉花糖正吧唧嘴的孩子,车上的氛围简直可以用一片死寂来形容。 汽车一路奔驰,往 t 城最繁华的中心地段行驶而去。方欣眼见着窗外的灯光越来越辉煌。 第101页 最终计程车在一间店面很大的餐厅前停了下来,闪烁的灯牌上写着的都是英文,漂亮的红毯从餐厅门口几乎铺到人行道上。 秦展沉礼貌地做了一个手势,示意方欣带着儿子和自己进去。 刚走进餐厅没几步,一个穿着西装的服务员就笑容满面地迎上来。 「您好秦先生,我们已经为您准备好了包间,请您和我来。」只见服务员微微弯腰,向前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方欣见到这样的场景显然是有些诧异。秦展沉到底和这家装修奢华的西餐厅有什么关系,连门口的服务员都能一眼认出他姓甚名谁。 这家西餐厅时尚奢华的装修实在夺人眼球,连脚下的白瓷砖都是闪着光的。各种玉石水晶摆设,环绕房梁的古典钢琴曲,整面摆满名牌红酒的展示墙…… 天真的孩童觉得事事新鲜,方欣每走出一步,都因为这家餐厅的奢靡而心里打颤。 在认识秦展沉之前,她早就听说这个侦探背景雄厚,却没想到是这样一种普通人不敢想的地步。 但方欣也不好意思开口多问,只顾牵着儿子的手,紧跟在秦展沉的身边。 沿着灯光舒适的走廊向前,几十米后服务员推开包厢的门,恭恭敬敬请三人进去。 包厢里早就已经放置好了茶水和餐具,连菜单都贴心地平放在每个座位前。放假的空调被调到最舒服的温度,桌子中间的鲜花上还洒着愈滴的露水。 虽然西餐厅服务极好,但秦展沉还是绅士地为方欣拉开了椅子。 「两位需要点什么呢?」服务员礼貌地问。 男孩随意拨弄菜单,但也仅仅是被菜单上漂亮的金丝花纹吸引。方欣看起来有些不太自在,只是草草把菜单翻了一页,不知所措的手就顿在了半空中。 「一份儿童套餐,另外两份一样的 a 套餐,谢谢。」看方欣这个样子,秦展沉也不打算为难她了,直接利落点好餐,又把菜单重新递迴了服务员手里。 「好的秦先生。」服务员点了点头,很快离开了包间。 直到包间的门「咔哒」一声轻响关上,方欣这才舒了一口气,似乎终于从拘谨与别扭中缓过神来。 「这个地方的消费太高了,您真的不用为我破费。」方欣看着秦展沉说道。 她刚刚瞄了一眼菜单,这里的每一份套餐都要四位数,秦展沉年纪轻轻,穿着打扮上也很是低调,这样毫不犹豫的大手笔实在是让方欣不好意思接受。 「我之所以选这个地方,是因为这里的每一个人都是我熟悉信任的朋友。这家餐厅的包间也是绝对隔音的,我不用担心哪里多了双眼睛在盯着我们,更不用担心会不会有人在饭菜里下毒灭口。」秦展沉隐晦地解释道。 「这儿菜单上的价格对我来说,只是一个没什么意义的数字。就是普通的一顿饭而已,您不用放在心上。」他最后耸了耸肩。 「我明白了。」方欣郑重地点点头,接受了秦展沉的苦心用意。 西餐厅等菜时间不长,很快门外就传来了轻轻的敲门声。身穿整洁西服的服务员推着餐车走了进来。 「您好,这是第一道餐前小食。」掀开银色的餐盖,服务员熟练地将餐盘摆到每个人面前。 方欣也礼貌地点了点头,可就是这个不经意低头的瞬间,她的目光不知道暼到了哪里,脸色微微一怔,忍不住用手拨了拨刘海。 修长的手指扫过脸颊的瞬间,方欣已然恢復了原本的状态。 「我们边吃边聊吧,我看明明也饿了。」秦展沉一边说,一边拿起手边的勺子。 男孩乖乖坐在妈妈身边,摇晃脑袋一口一口往嘴里送着沙拉。方欣看起来没什么食慾,迟迟没有拿起餐具。 秦展沉心里隐隐约约有些不安感升腾起来,他觉得方欣的眼神更应该用【迟疑】来形容。女人的目光呆滞地落来桌面的某一处,总让人觉得她心里在蓄着点什么。 第61章 你背叛了我 「你认识他吗?」秦展沉刚要严肃开口。 「对不起,我想我还是没什么可说的。」方欣忽然「唰」一下站了起来。 她已经尽全力让自己的动作克制,但手掌拍向桌面的闷响,已经足以让人陷入兵荒马乱的境地。 「什么?」秦展沉勐一下愣住。 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方欣急转直下的态度简直把他一拳打蒙了。 「明明,妈妈带你到别的地方吃饭好吗?这里好像没有妈妈喜欢吃的东西。」还没等秦展沉反应过来,只见方欣微微侧身,笑着问儿子道。 「好。」男孩很听妈妈的话。牵住方欣的手就一起往外走。 秦展沉倒吸了一口气,赶紧追着方欣小跑了出去。 「方女士,你得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你最开始的态度不是这样的。」秦展沉顾不上形象,斜着身子跟住方欣,穿越餐厅走廊攒动的人群。 方欣没有说话,她一直闷着头往前走,好似心里只剩下【离开】这一个念头。 「是那个人在威胁你吗?」跨出餐厅的那一刻,秦展沉严肃地质问道。 「没人威胁我。」方欣勐地停下脚步,一下转头盯住了秦展沉。 「人做任何事的时候都会做权衡,我不过是在刚刚那一秒得到了我想要的答案。」她说。 「如果罪犯在这个时候威胁你,就代表他已经监视了你的生活。他很危险,你现在必须求助警方!」秦展沉的语气???更严厉了。 第102页 他觉得方欣现在是在意气用事,自己必须帮助她重新恢復理智权衡利弊。 「我这段时间连手机都没有看!别人怎么威胁我!」方欣似乎是被秦展沉不停地追问惹怒了,直接提起音量不顾形象地怒吼一句。 她站在高档的西餐厅门口,华丽的金色灯光衬得她面色绯红,让人看不出到底是生气时憋红的,还是她本身的气色。 秦展沉被这突然爆发的愤怒吓得一愣,一咬唇将原本更多的权衡和分析都咽回了喉咙里。 尴尬的沉默正在为刚才的失控和粗鲁做补救,却已经无济于事。 最后方欣低头重重喘了一口气,很快又重新抬头看着秦展沉。 「这些都是我自己的决定,我会对我自己现在所有的行为负责。」她的下一句话听起来别有深意。 「你想问我的事情我不知道,那些人我也都不认识,我要对我的言行负起责任,所以我是不会乱说的。」她顿了顿继续说。 秦展沉知道她是在撒谎。 就在方欣还打算继续反驳秦展沉的时候,突然男孩轻小的力气拽了拽她的衣角。 「妈妈,我饿了......」明明是个聪明的孩子,他感受到了大人之间剑拔弩张的氛围,试图给他们搭一个台阶。 秦展沉不经意低头,看到明明竟然向自己投来一个祈求的眼神。男孩不明白大人在面红耳赤地谈论什么,他只想快点结束这场争吵, 或许在父母无数次争吵时,他都是这样祈求的。 「秦先生请回吧。」方欣轻喘了一口气。 秦展沉心酸地轻咳了一声,转头迴避了明明的眼神,他觉得自己确实不应该在孩子面前与方欣讨论案子。而等秦展沉再次回过神来,方欣已经带着儿子扬长而去。 就算他再不甘,也只能先这么算了,妄想一次就说服方欣显然是不可能的,只能再找下一个机会。 人行道上—— 「妈妈快走,我好饿。」明明脱开妈妈的手往前跑。 只要逃离了争吵,男孩就觉得浑身自在。方欣的心情不好,面对满脸欢快的儿子,也只能扯出一个别扭的笑容。 「叮叮叮……」忽然清脆而急促电话铃声响起,一下划破街道上的平静。 方欣一个劲的往前迈步,接起这通电话时甚至没注意屏幕上的来电显示。 「餵?」 「你背叛了我 ……」夹杂电流波动的刺耳声音,直接击中了方欣的心脏。 方欣顷刻间唿吸骤停。 「我没有!」 「你会付出代价。」她根本来不及反驳,恐怖声音嘶哑传来。 方欣在这一秒想到的不是自己,撑大的瞳孔在人行道上慌忙寻找自己的孩子。 男孩不知什么时候走到了马路旁边,独自蹲在马路牙子上摆弄石缝里长出的小野花。 手机里的人声在此戛然而止,冰冷的滴滴声是恶魔来临前的宣言。 忽然,马路上有一道光直射过来,并以几近失控的速度往马路边上冲去。 「明明!」 秦展沉上一秒还呆呆地伫立在路边,忽然被女人撕心裂肺的声音震得勐一回头。 他看到明亮的远光灯往自己不远处的马路牙子极速冲撞过来。刺眼的光让视线跟着脑海一起变成宕机的空白。 轮胎在沥青路上剧烈摩擦,震耳欲聋的声音要把黑夜撕得粉碎。 仅仅一秒,秦展沉已经完全失去了思考能力,所有的动作都变成了下意识的条件反射。 在脚踝续起的力量瞬间释放,身体在顷刻间如同炮弹一样弹射出去,双腿的动作快得几乎只剩一簇光下的掠影。 「唰」一声脚步剧烈急停,秦展沉同时伸手弯腰,一下紧紧勒住男孩那纤细得仿佛一捏就断的身体。 这是秦展沉离那夺命的车子最近的时刻,风声、尖叫声、摩擦声甚至引擎的呜鸣,全都炖成一锅在倒灌进耳膜。 可他已经没有时间在乎那贯穿身体的恐怖声音,冷静与求生欲将惊恐失措打得稀碎,迅速占领高地成为此刻整个身体的首席指挥。 身体所有的潜能瞬间爆发,他带着男孩勐一下转身,往后扑倒出去。随后单膝与手臂同时一撑,彻底稳定住失控翻滚的身体。 车子就这样在背后一寸唿啸而过。 顾不上膝盖与地板剧烈摩擦后的疼痛,秦展沉直接把男孩悬空拽起,靠着惯性沿着车道往车头相反的方向狂奔几米,最后再撑不住了,一侧身倒入人群的掩护之中。 一声又一声路人的尖叫把秦展沉包围,受惊的男孩号啕大哭,坚硬的水泥地把秦展沉的骨头硌得刺痛。 「会不会开车啊!看着点孩子!」不明所以的路人对着车破口大骂。 那辆车子的阴谋没得逞,却没有任何留念此地的意思。轮胎下又一声刺耳的摩擦声,车头紧跟着迅速歪斜,重新并进车流中扬尘而去。 「哎——这车怎么肇事逃逸!」秦展沉刚把摔在自己身上的男孩扶起,就听到旁边的指责声。 【不行!不能让他逃了!】秦展沉心里只剩下这句话。 他很清楚,这辆车就是来报复方欣的,车上的司机很可能就是兇手。 这是秦展沉第一次看到亲手抓住兇手的希望,他怎么可能就这么放弃。 不管三七二十一,秦展沉单手撑地,腰背顺势用力,整个人利落地从地板上翻身而起,最后拨开围绕着自己的人群,直接追着车沖了出去。 第103页 所有的动作都出于追兇者的本能。 身后有人惊唿:「危险!危险!」秦展沉却像是什么也没听到似的,如那满弓而射出的利箭,只顾在灯光下穿风而过。 他真希望自己真的是一把箭,这样就不用眼睁睁地看着嫌疑人逃脱,随着每一次狂奔的步伐重重落下,无力和失望将空荡荡的胸膛填满。 那车子实在是离开得太快,秦展沉甚至看不清那辆车子的车牌号和型号品牌,只知道那辆车是黑色的,车身的流线型再普通不过。 他不甘心—— 可血肉之躯怎么可能赛得过钢铁铸成的工业品。 车子亮着的后车灯越来越小,终于在街道尽头的红绿灯处消失不见。 「混蛋!」秦展沉不得不停下脚步,忍不住狠狠破口大骂了一声。 刚才不顾一切的奔跑让秦展沉几乎虚脱,他叉着腰佝偻着背,一边紧紧盯着前方,一边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 没等下一口气喘顺,他赶紧上下摸索出手机,在粉碎的屏幕中艰难点出了傅铭的号码。 秦展沉脑子里是一片混乱,面对犯罪嫌疑人的逃之夭夭,他只能想到求助傅铭。 傅铭的手机保持着二十四小时畅通,很快他就秒接了电话。 「怎么了?」他轻咳一声,刚开始的语气还显得有些清闲。 「万晨街道 14 号 lucky 西餐厅附近有车辆恶意袭击,赶紧帮帮我,兇手要逃了!」秦展沉直接脱口怒吼了一句,让电话那头的傅铭勐地一愣。 「恶意袭击?伤着谁了?」傅铭瞬间进入了备战状态。 秦展沉通过手机听筒,还能听到丁零噹啷收拾文件的声音,看来傅铭是一直呆在警局没有回家。 「没人伤着……他是冲着方欣来的。」秦展沉缓过来了一些,忍不住深喘了一口气。 「你在原地等着,把方欣保护住,我这就过去找你。」傅铭把软椅潦草往桌子下一推,赶紧驱车向秦展沉的方向去。 这通电话慌忙挂断,秦展沉再次深吸几口大气,终于决定往回跑,跑到方欣的身边去。 第62章 报復 此时马路边上围了不少热心群众,有的人帮忙打电话报警,有的人帮忙安慰孩子。秦展沉费了不小力气才拨开人群,重新站到方欣身边。 还没等秦展沉停稳脚步,方欣忽然疯了一样地沖了过来,仿佛陷于洪流中的绝望之人抓住了救命稻草。 秦展沉被突如其来的力气推得连连后退,他一撑眼皮下意识地附身,对上了那双布满血丝,泪水汹涌的瞳孔。 「那不是他!那是疯子!疯子!」方欣胡乱大喊着,手紧紧抓着秦展沉的皮肤,几乎要扣出几道血痕来。 「警察马上就来了。」 秦展沉一个劲地安慰她。 「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方欣不挺重复着这五个字,仿佛一个卡壳的复读机。 「没事儿,不会有危险了。」秦展沉拍着方欣的肩,语气轻柔得如同晚风。 十分钟后,急促的警笛由远及近传来,只听车轮唰一声摩擦在地面,车门立马被一个有力的手臂推开。 傅铭利落跳下车子,敏锐的目光穿越人海瞬间锁定秦展沉,便一手搭上皮带,另一手轻轻拍开人群,侧身大步地走了过去。 「哎哟警局的人来了!」人海外圈的声音传到内圈,里头的人便自觉让出了一条路来。 「大家都先回家吧,剩下的事儿警方来处理,谢谢各位热心群众!」跟在傅铭身后的陶小余卖力地???吆喝着。 蓝红相间的灯光以特殊的频率闪动,倒真的让人生出安全感。不久后围在马路上的人纷纷听从指挥离开,只剩几个目击了全过程的证人配合警方取证。 傅铭来到秦展沉身边后,先是上上下下打量了他一番,确定这傢伙真的没有受伤。 「你看到车子的车牌了吗?」接着他歪歪头问秦展沉道。 「没有,他打着远关灯,我连车标都看不到,只知道它是普通的轿车车型。」秦展沉皱眉摇了摇头。 「算上前几天万万的突然失踪,这已经是兇手第二次想要杀人灭口了。」傅铭小嘆了一口气。 「严格来说,这一次并非杀人灭口。而是对于背叛的报復。」秦展沉双手环抱着说道。 「如果他的目的是灭口,车子应该直接撞向方欣,而不是撞向方欣最在乎的人。如果他撞的是方欣,也许我就救不了人了。」他继续说道。 「这样的行为代表着兇手心态的转变。他的心理在进一步扭曲,也不像最初一样沉得住气。」 「没错,这条街上的监控摄像头不少,我已经派人去查了。」傅铭点了点头说。 忽然这时,只听身后传来一阵剧烈的脚步狂奔声,人群悉悉索索地传来惊唿。 傅铭和秦展沉闻声转头,整好看到方欣踉踉跄跄地往两人的方向跑几步,还没等傅铭反应过来,女人纤细的手指就抓住了他的手臂。 「傅警官!请你们一定要保护好我的儿子,不要让他生活在那个人的恐吓之下。」方欣死死拽着傅铭的手臂,抽泣声快把气息撞的粉碎。 自己儿子差一点就要死在极速旋转的车轮之下,这对一个母亲来说是致命的威胁。 方欣急于找到一个安心的避风港。 「冷静冷静……我们会保护好他的。」傅铭赶紧安慰地拍拍方欣的肩膀。 第104页 「车子撞过来之前,有出现什么奇怪的预兆吗?」秦展沉先开口问。 「在车子撞过来之前,我接到了他的电话。」方欣在惊恐中咽一口气,然后慌忙从兜里掏出手机,将通讯记录的页面递到傅铭的面前—— 这是一个陌生的号码。 「嫌疑人平时都是拿这个号码和你联繫的?」傅铭接过方欣的手机问道。 「他就是个疯子!请你们救救我的孩子!」方欣的脑子似乎已经不受控制了,她不停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就是没办法好好回答傅铭的问题。 「你别害怕,我们现在已经在保护你了。」傅铭一手轻轻拍着方欣的肩膀,另一手滑动几下屏幕,目光在手机和方欣之间来回跳转。 「这号码多半是张黑卡。」这时秦展沉微微侧身斜视一眼,心里就有了猜想。 「但总得要查一查。」傅铭说罢,腾出手用自己的手机对着屏幕拍了张照片,然后打开微信给陶小余发了过去。 「你先和我的人一起陪你儿子去医院做个检查,把他安顿好后,还请您和我们回一趟警局接受调查。」最后他利落的把手机往腰后的裤兜里一塞,对方欣说道。 「好。」方欣惊魂未定,傅铭说什么她都一个劲地点头。 她话音刚落,很快就有两个警员将方欣和明明送上了车去。 路边还有不少民众正在提供口供,飞驰的车子出现得太过突然,根本没人注意到什么有用的信息。 秦展沉一直没有说话,而是双手环抱着,盯着路面的砖头缝沉思。 「发什么呆呢?」傅铭屈起手臂,手肘碰了碰秦展沉和胳膊。 「我在想……嫌疑人为什么这么快就知道方欣背叛了自己,仅仅是因为我和方欣见面了?」秦展沉悠悠回答。 「可是之前我和方欣也单独见过面,嫌疑人也没有如今这样的大动作。」他接着半仰起了头。 「兇手就算知道方欣和你见面了,也不能确定她是否出卖了自己。多杀一个人就会多一道风险,不到万不得已他不会杀人。」傅铭顺势接过话,加入到了秦展沉的推理当中。 「所以只有唯一一种可能,兇手清楚听到了方欣与我的所有交谈,他确定方欣做了他无法接受的事儿,所以急切地实施报復。」秦展沉顺势回答,思续也在此刻达到了涌动的峰值点。 他勐一下抬头,望向了不远处的辉煌建筑,西餐厅的霓虹灯牌依旧闪烁着,金银的散射光芒与警车的红蓝灯光交缠着,诡异感勐然迸发。 「兇手刚刚就在这个西餐厅里,我们有机会通过里面的监控录像找到他。」秦展沉的声音一下压得低低的。 「嗯……」傅铭重重地点头,语音被他刻意拉得很长。 「哎不对,你是什么时候背着我和方欣单独见面的?除了今天还有?」下一秒他勐一愣神,忽然意识到不对劲。 「你这样单枪匹马的很危险知不知道!」他一拍脑门。 秦展沉这个人固执得很,对于追兇有着更加极端的执着。这样很容易让他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百姓陷入不必要的危险当中。 比如今天他就差点被飞驰的车子撞得死无全尸。 「要不是我和方欣见过几面,你可能永远都没办法在她身上找到线索。」秦展沉冷笑了一声。 「现在也不是说这个时候,带几个人和我去查查监控吧。」他没有给傅铭更多教育自己的机会,就这么径直往前走去了。 傅铭跟上秦展沉,一同走进 lucky 西餐厅。 第一次看到如此奢华的餐厅装修,傅铭情不自禁地四处张望。 还没等傅铭缓过神来,走在前面的秦展沉忽然脚步极停,目光死死盯住了前方。 「见到谁了?」傅铭从后头偏过身子,顺着秦展沉的目光看过去,结果自己也跟着愣在原地。 只见大厅的沙发上坐着一个中年男人。他穿着黑西装,梳着大背头,皮鞋擦得锃亮,一块金色的腕錶箍在骨骼分明的手腕上,更加衬得他身价不菲。 这个男人是这家西餐厅的老闆冯远志。 而冯远志对面坐着一个妆容精緻的年轻女孩,她翘着二郎腿,红色的高跟鞋与皮肤白皙的脚踝从黑色长裙下隐约露出,修长的手指正有节律地轻敲着沙发扶手,每一次指尖下落都勾人心弦,浑身气质娇艷得如同新雨后的鬼魅玫瑰。 【裴箐怎么来了?】秦展沉眉头一皱,情不自禁地加快脚步往那个显眼的方向走去。 最后在沙发旁边脚步一停,他先礼貌地转身面向沙发上的男人。 「冯叔。」只见秦展沉微微颔首,脸上竟多了些对长辈的敬畏。 秦展沉的家庭确实让傅铭瞠目,他尚不知这个冯远志到底和秦展沉之间有什么渊源,但看秦展沉礼让三分的样子,就知道关系不简单。 「我刚刚听说,竟然有人敢在我的店外面袭击你?」冯志远皱眉看向秦展沉,一副颇为关心的样子。 「查案子有危险是难免的事儿,没伤着就行了。」秦展沉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是警察是吧?」接着男人散漫的眼神瞥向了站在秦展沉身边的傅铭。 「嗯。」这样略带鄙夷的目光让傅铭不太痛快,只是草草回答了一声。 「监控随便查,我的人随便问,把那嚣张的傢伙给我逮住了。人民警察要多为商业区的公共安全操心,顾客在店门口都能被车撞,让我们这种民营生意怎么维繫下去啊?」方叔说罢双手环抱,往沙发靠背上一挨,阴阳怪气地给傅铭甩脸色。 第105页 「不用您说我也会尽全力调查的。」傅铭不想和他计较什么,那些自傲的商人其实根本就入不了他的眼。 第63章 又是巧合? 接着傅铭微转过身来,目光落到了坐在冯叔对面的裴箐身上。 「裴箐今天怎么也在这里?」 这句话刚脱口而出,冯叔立刻挺了挺身子,脸上的表情变成了疑惑。 「认识?」他伸出手随意晃动两下,声音略显错愕。 「朋友的朋友也是朋友嘛!」裴箐立刻笑着接话。 接着她半转过身面向傅铭,对他不紧不慢地解释起来。 「我父亲来这里和冯老闆谈生意,我是陪着过来的。快回家的时候听说外头有骚乱的动静,一问才知道是秦展沉出了事情,所以我就让我爸先回去了,我留下来看看秦展沉有没有受伤。」 「怎么哪都有你爸的生意。」听到这话的傅铭忍不住脱口而出。 「小姑娘,我怎么觉得案发现场哪哪都有你啊?」他转念一想,直接「嘶」一声叉起腰来,眼神颇有审视的意思。 这样的怀疑略带攻击性,别说是裴箐,就连冯叔听了都脸色一黑。 「裴总确实是个有雄心大略的人,房地产、娱乐、餐饮……每一样都在他的商业帝国蓝图之中。裴千金是独女,陪同父亲出入各种重要场合,您难道觉得不合理吗?」冯叔二话不说开始维护起来。 「您走到哪里都能见到裴千金,是因为裴总家大业大,而不是???因为她别有用心。」他说罢面色铁青地转过了头去。 冯远志这个样子,让人分不清他是为了巴结资本,还是当真对 t 城警方有意见。 「傅警官,请问我哪次出现……不是帮了你的忙?」裴箐稍稍轻咳咳一声,很快用从容的语气回復了傅铭。 「你不该等在这里的。」秦展沉看着裴箐接了一句话。 「这些危险应该离你远远的。」 「你这是在关心我?」裴箐瞬间面露悦色,语气一下兴奋起来。 「我不想让无辜的人受到伤害。」秦展沉轻咳了一声解释。 裴箐歪了歪头,双眼的灼灼目光在一瞬聚焦到了秦展沉的瞳孔之上。她分明在轻笑着,但越发让人觉得意味深长。 「你怎么不问问,我在这里遇到了谁?」她忽然悠悠地说道。 「谁?」秦展沉马上警觉起来,眼皮跟着不安地跳动了一下。 「你姐姐和姐夫,李娟团长以及好几个舞蹈社的重要成员。不过我都不怎么熟悉,所以没办法帮你深入指认。」裴箐双手环抱了起来。 「他们怎么也在?人呢?」秦展沉心里一捏,直接脱口而出。 「早就离开了,大家只是简单吃了一顿晚饭。我听说这顿晚饭还是你姐夫请的客,因为吴文斌已经确定会在李娟卸任以后,成为下一任舞团的团长了。」裴箐回答。 「他请客……他一下在这种高消费的地方请这么多人?」秦展沉听到这个回答的瞬间,立马皱起了眉头。 傅铭则往旁边迈出几步,顺手抽过前台一份菜单,上面漂亮的价格一个比一个高,有些人或许一辈子都不会坐进这种西餐厅里,他不由心生鄙夷。 「你姐夫是怎么样的人你不知道吗?他平时的出场费够高,为人又大方得很,做事有条不紊思考周到。你怎么和他一点不熟似的?」裴箐双手一摊。 「况且,他在这里请客还能沾上你的光呢。」她的故意拖长了语调,让人觉得这句话似乎别有深意。 「舞团的人坐在哪个包厢?」傅铭这时走了过来问道。 「就在我隔壁——初荷。」裴箐肯定地回答道。 「包厢走廊上有没有监控录像?」傅铭一扭头,冲着沙发上的冯远志问道。 「有,我让人带你去调。」冯远志立刻道。 只见他稍稍一挥手,站在沙发旁边的小助理就立刻会了他的意,走到傅铭身边做了一个请的动作。 傅铭也微微转头,给了陶小余一个眼神,助理便带着陶小余快步离开了。 傅铭也没有闲着,一连问了冯老闆好几个案子相关问题,不过冯叔并不是案中人,他的回答对调查没什么帮助。 询问的中途,傅铭听到秦展沉的手机响起过几次,但都被他一手按掉了。 十几分钟后,陶小余和助理回到了大堂—— 「师父,我把照片列印出来了,你看——初荷包厢里坐着的就是这几个人。」陶小余说罢给傅铭递来截图照片。 「我觉得兇手就藏在这些人当中。」她看着师父笃定地回答。 傅铭没有着急回答陶小余,而是上下将照片打量几眼,又顺势递到了秦展沉的手上。 「没想到今天来饭店吃饭的人也不少。你请方欣在这里吃饭,你姐姐姐夫也请了舞团的人来这里,这么会那么巧。」傅铭双手叉腰嘆了一声。 「因为我们家宴请宾客基本都会来这。」秦展沉接过照片便脱口而出。 「啊?」傅铭迟疑了一秒。 他想到西餐厅老闆都秦展沉非同寻常的态度,好奇心一下迸发出来。 「哦……你和 lucky 西餐厅那个冯老闆到底是什么关系啊?」他随口问了一句。 「我的家人救过他的命,他一直想着报恩,所以和我们家很熟络。吴文斌既然快成了我姐夫,在这里请客倒也符合常理。」秦展沉回答。 第106页 傅铭听罢会意地点了点头。 「我之后会派人询问这些人当晚的具体情况。剩下的事儿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接着拍了拍秦展沉的肩膀说。 「师父,该取证的都取证完了,时间也不早了,要不让大家收队?」陶小余看一眼手机的时间,小心试探傅铭道。 「行。」 「这里险些发生车祸的事儿已经上同城新闻了,赶紧给你姐姐报个平安。」傅铭一边说着,一边把秦展沉送出西餐厅门外。 秦展沉什么也没说,手插着兜跟在傅铭旁边,很快走到了警车跟前。 「你先去忙吧,我自己回家。」秦展沉顿了顿说。 傅铭一步跨上车子的驾驶座,却没有着急把车门关上,他一手扶着车窗,另一手朝秦展沉勾了勾。 「上车,送你回去。」 「我不耽误你的工作。」 「哎呀……」只见傅铭狰狞着表情,往副驾驶前方的车载抽屉弯过腰去,秦展沉听到轻轻的咔哒声,下一秒傅铭便重新直起身子,伸手递过来跌打喷雾和创口贴。 「总得上车处理一下再走吧?」傅铭抬了抬下巴,目光瞄向秦展沉的膝盖。 他的牛仔裤划破了两道口子,泛着血痕的皮肤隐隐约约透露出来。 「虽然你在刻意纠正自己的走姿,但我还是能看出你的脚步有些别扭。以后受伤别硬撑了,非要逞强给谁看?」傅铭嘴贫了一句。 秦展沉没想到,自己尽力隐藏的伤口,还是被傅铭注意到了。但傅铭很给秦展沉面子,刚刚没在大家面前戳穿他苦撑的架子,仍让他保持着一贯冰冷利落的形象。 秦展沉无奈地嘆了一口气,接过傅铭手上的药水,拉开车门钻到了后座上。 傅铭往后瞥了一眼,正好看见秦展沉把腿曲起来搭在后座的边缘上,手指像拨弄琴弦一样地轻轻把裤腿挽到了膝盖以上。 他的小腿很瘦,修长的比例和精劲的薄肌,让这双腿看起来更像是人工精心捏造的模型。 粉白的皮肤从凹凸有致的脚踝开始往上延伸,到膝盖处却是令人瞠目的红肿,粗糙的柏油路反覆摩擦出密密麻麻的血痕,尘埃卡进了翻起的皮肉里。 这样的伤对于这双好看的腿来说简直是暴殄天物。 秦展沉熟练的处理起自己的伤口,小心翼翼地把药水喷在翻起皮的划痕上,刺激的疼痛惹得他忍不住皱眉,没几秒又恢復了面不改色的样子。 傅铭嘆了一口气,正过身子直接启动了车,一打方向盘扬长而去。 秦展沉只是微微抬头,很快就默许了傅铭送自己回家的行为。 「你姐姐给你打电话了是吧?网上有些照片拍到了你的脸,说这是场谋杀未遂。」傅铭开口。 「我和她说了我在忙,让她不用担心我。」秦展沉一边说,一边轻轻放下裤腿,又抬起另一只腿来。 「你这样不接她电话,反而会她更担心你。」傅铭立马接话。 秦展沉微微抬眼,很快又憋住一口气重新埋下头去。 「我发现你这人,不怎么会和别人相处啊……」傅铭迟迟等不到秦展沉说话,作势歪头嘆了一声。 他觉得秦展沉确实是个不可多得的能力强者,但这样的人也有他显而易见的缺点——他很少把时间放在人际关系的处理上面,所以面对别人的关心与好意,总显得十分笨拙。 「别人也就算了,为什么连自己的姐姐,你都要相处得这么别扭呢?」傅铭一边开车一边笑了一声。 「她不是我的亲姐姐。」秦展沉回答。 大抵是药水沾在伤口的瞬间实在是太疼,他的声音跟着狠狠颤抖了一下。 「我知道。」傅铭抬头,从车前后视镜里看了秦展沉一眼。 「但你明明很爱她,她给你的关心你应该接受才是。」他说。 第64章 凭什么质疑 「我和我姐姐是重组家庭。我之前的家是个可怕的深渊,我现在的父母是把我拼命从沼泽里拉出来的人,而杨媛是给我光的人。」秦展沉回答。 傅铭忽然想起秦展沉说过,自己因为审核原因无缘警校,现在看来,不明的身世是根本原因。 「我的出现对于他们来说其实是额外的责任,所以我希望他们不要再多为我担心任何一秒,因为他们为我做的已经足够多了。」这时秦展沉处理好了伤口,索性往车后座一挨。 「这就是你一直以来都这么独立的理由?」傅铭接话。 「嗯。」 「可是你们之间的情感联繫,註定了你们无论有没有血缘关系,心都是紧紧联繫在一起的。」傅铭说。 「你之前有一个怎样的家庭,我不好奇也不在乎,我只认定你是秦警官的儿子。所以回到家以后,你必须要给你姐姐回个电话,她肯定很想听见你的声音。」他说。 「我想问你一个问题。」秦展沉忽然清了清嗓子。 「你问。」傅铭一时挺诧异的。 「如果我的怀疑最终会伤害到她,我还要继续怀疑下去吗?」秦展沉一边说着,一边望向了车窗外快速掠过的景象。 吴文斌身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巧合?他的背包上坠着有艺术学院礼堂图案的卡套,正好能与万万的画对应;陈首席生日那天,他也去了羊角寺庙祭拜生死神;今天方欣差点发生车祸的时间段,他又恰好在西餐厅里...... 第107页 秦展沉越想越觉得背景发凉,种种细节都指向了自己的家人。 「你姐夫屡次出现在案发现场,警方已经注意到他了。他对你姐姐很好,你是不想打破她的幸福。」傅铭明白秦展沉的意思。 「我不知道这个世界上还有谁会这么爱她。如果这个怀疑成立,那我就成了亲手把吴文斌从她身边带走的那个坏人。」秦展沉缓缓开口。 「如果这个怀疑成立,那他可能不是真的爱你姐姐。」傅铭歪了歪头回答。 「你知道要什么样的感情,才会支持着兇手杀掉六个人吗?」接着他反问。 秦展沉没有说话,他从来没有过爱人,所以就算读了再多书,也好像并不是真的明白情感到底有多复杂。 「之前有多美好,幻灭之后就会有多恨。他所经歷的痛苦会凭空嫁接在你的身上,你整晚整晚地想着他,幻想他戛然而止的人生本应该有怎样美好的未来。」傅铭的声音顿了顿。 「拨开你的皮,你的肉里写着爱他;削开你的肉,你的血里流淌着的还是爱他;就算挫骨扬灰,在你彻底消失的那一刻,你都会向风祈祷——让我落在他的碑前吧!这样我就能融进土地亲吻他了。」他嘆了一口气。 这句话竟然让秦展沉有一丝触动。 「我见过很多报復杀人的罪犯,他们无一不有这样偏执病态的感情。至于他人,全是他们用来达成目的的工具。」傅铭最后说道。 「我知道了。适当的时间,我会想清楚自己该怎么做。」秦展沉思考几秒,最终重重地点了点头。 不知不觉,傅铭的车子停在了小区门口—— 「快回去吧。」秦展沉最后说了一句,把后座车门关上了。 「洗澡的时候伤口不要沾水。」傅铭还是把车窗重新降了下来,唠唠叨叨地多交代了两句。 「知道了。」秦展沉摆了摆手,直接转身离开了。 傅铭等秦展沉的身影完全消失在了夜色里,这才打转方向盘併入车流之中。 深夜,小区里已经没有人游荡,灯光因为低峰期不稳定的电压而时不时闪动。这样寂静的环境,反倒能催生出更多的思绪。 他就这么沉沉地想着傅铭刚刚在车上说的话,最后「叮咚」一声电梯门打开,他终于缓过神来,整理好自己的心情走出了电梯间。 他总觉得心里被什么扼住了,不安感侵袭上来。 【如果吴文斌是个危险的人,我是不是应该找个藉口赶紧把姐姐带走,这种表里不一的人指不定哪天会爆发。】秦展沉想着想着,双手紧紧篡起了拳头。 在深夜安静的走廊里,忽然传来几声悉悉索索的诡异声响,秦展沉一下警觉地抬起头来。 目光穿过笔直昏暗的走廊,定格在尽头半打开的连通门前。一个身着黑衣的高挑男人站就站在门前,头顶放黄的灯光从他的后背透射出来。 是吴文斌! 秦展沉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跟着停顿了一拍,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靠着所剩不多的冷静咬紧唇停下脚步。 那个男人直勾勾地盯着他看,眼睛里好像有不可琢磨的犀利和兇狠,仿佛下一秒就要向秦展沉冲来。深夜里走廊寂静无声,这种极具压迫感的目光快要让秦展沉窒息。 秦展沉微张着嘴,却如何都挤不出那句:「你来干什么?」 他甚至已经做好了逃跑的准备。 「你终于回来了啊?我等你很久了。」吴文斌缓缓道。 就在秦展沉倒吸一口凉气的瞬间,另一个声音从拐角的视觉盲区传了出来:「展沉回来了?」 那个温柔的女声让秦展沉悬着的心一下子落了回来。只见吴文斌微微一笑,刚刚眼睛里所有的不怀好意目光顿然消失。当他转头看向左边,再弯腰把杨媛的轮椅慢慢推到自己身边时,瞳里重新冒出一湾充满温和爱意的春水。 「展沉过来啊。」杨媛看秦展沉还愣在原地,轻声唤他。 「我们没有出租屋的钥匙,你又你一直不接电话,已经站在这里等了很久了。」吴文斌轻声接过话。 在这么狭窄的走廊里干等着多难受啊,秦展沉赶紧小跑到了姐姐面前,单膝蹲在了她的轮椅边,心疼地拨拨姐姐的头髮。 「先进门吧。」秦展沉轻吸了一口气,起身打开房门,吴文斌便推着杨媛进去了。 秦展沉最后一个走进房子,刚咔哒一声关上门—— 「新闻我都看到了,真是吓死姐姐了。」杨媛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当时知道你也在餐厅的时候,我就应该把你叫住,然后一起把你送回家的。」 万晨街道是知名的商业街,路上的行人众多,网上的消息传播得就迅速。就算秦展沉想刻意隐瞒也无济于事。 「我这不是一切都好吗?」秦展沉转身走向杨媛轻声安慰道。 「我和你姐姐的意思是,以后别再和警方搅合在一起了。」站在杨媛身边的吴文斌严肃地说道。 「什么?」秦展沉勐一转头,眉头紧锁地盯住了姐夫。 「文艺汇演的日子就是后天,我问过你的导师,他说你最近没怎么和乐团训练过。」吴文斌接过话。 「我知道你是不可多得的天才,但没有集体彩排就想上场,就算是巴赫也做不到。我希望你不要让喜欢你的朋友们失望。」 第108页 「你为什么要在我最接近真相的时候阻止我?」秦展沉深吸一口气,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回答。 之前吴文斌的每一次出现都太过巧合——艺术学院、羊角寺庙、西餐厅......秦展沉本来就对吴文斌是否清白存疑,现在他这种找藉口把秦展沉从案子里赶出去的行为,直接让愤怒一触即发。 秦展沉对他的怀疑也就此达到了顶点。 「没有为什么,因为我们是一家人。之前不阻止你,是因为我们都不知道你已经离危险这么靠近了。」吴文斌不紧不慢地回答。 吴文斌的每一句解释都看似合理,但秦展沉好似什么也听不进去,只觉得他在转移矛盾。 疑虑填满胸膛以后,再多说一句话都是错的。 「姐姐,我有话单独和姐夫说说。」秦展沉憋住了一口气,下一秒直接扯住姐夫的胳膊,顾不上杨媛,将吴文斌带进了隔音的琴室里。 吴文斌双手环抱眉头紧皱,站在满屋各式各样的提琴前,一直没有说话。 「我问你,车祸发生的时候你在哪?」秦展沉刻意压低了声音。 「为什么我和你说完【兇手应该对世人讲故事,而不是单纯用暴力解决问题】,过几天薛聪死的时候,兇手就在现场留下了之前从未出现过的录音,揭示陈首席身上发生了什么。兇手在改进自己的作案手法,而这种改进方式我只和你提过。」 吴文斌始终保持着沉默。 「我想问问你,你对陈嘉煜是哪种感情。」秦展沉把质问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了出来。 吴文斌顷刻间微皱眉头,然后下一秒忽然转身与秦展沉插肩而过,还没等别人反应过来,就「唰——」一声把琴室紧闭的门勐地推开。 秦展沉一惊——他什么意思? 「刚刚那些话你敢当着你姐姐的面问我吗?」吴文斌严肃地说道。 打开隔音门以后,他们的对话,客厅里的杨媛能听得一清二楚。 「你不敢,因为这些都是你的猜测,是你在受到打击后失控的宣洩。你也知道我对你姐姐有多好,连你自己都不像相信我是兇手。」吴文斌低声说。 「你连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勇气都没有,凭什么质疑我。」 第65章 不要妄图和所有人对抗 秦展沉刚想反驳什么。 「不要再和警方搅在一块了,好好去拉琴!」吴文斌突然提高了音量,语气也故意变得愤怒起来。明明他还盯着秦展沉话,但这句话显然是刻意说给杨媛听的。 「秦展沉!好好说话别和你斌哥吵架了!这么那么不懂事呢......」房门外果然传来的杨媛苦口婆心的劝说声。 吴文斌这个开门的动作,直接打了秦展沉一个措手不及。而他提高音量喊出的那一句,更是让杨媛误以为,秦展沉是在琴室里无理取闹地发脾气。 而就在秦展沉发愣的瞬间,男人的身体缓缓前倾过来,微微靠近了他的左耳。 「他们都是废物,六年前是,五年前是、现在也是......所以别被他们同化,过好你现在的生活就够了。」浑厚的声音在耳膜里共鸣,凉意瞬间顺着嵴柱唰一下冲上头顶,震得秦展沉头皮发麻。 「你什么意思?」 「你刚才问我对陈嘉煜是什么感情,我现在就可以回答你???——」吴文斌没有正面回答秦展沉,而是顿了顿低哑的声音。 「如果你所谓的正义不曾揭露过一次黑暗,甚至因为他们的失职和无视,曾沦为过罪恶的帮凶,你还觉得你所追求的东西是对的吗?」他用疑问回答疑问,答案更显得讽刺。 「所以你也......」 「不光是我,舞团里有太多人是这么想的了,不然你以为那个人为什么能躲这么久。不要妄图和所有人对抗,你比不过的。」吴文斌冷冷说罢,缓缓直起身子。 「我不妨告诉你一个警方可能不知道的事实,当年那个为陈华贤看守别墅大门的保安,之前是舞团的场务工。你觉得他真是被陈华贤支走的吗?还是他预料到了那天晚上会发生的事儿,所以为兇手开了门后,就自己主动离开了。」他低着眉眼,每一个重重咬出的字都像是扎在秦展沉心上的刀。 「你是怎么知道这件事的?」秦展沉只觉得头皮发麻。 原来案件的知情人很多,只是他们都不约而同地达成了保密的共识。根本没人想要阻止犯罪,世界什么时候变成这般黑暗横行的样子。 又或者,秦展沉一直以来认为的黑暗,其实真的如吴文斌所说,并不是不可饶恕的黑。 「我对你够好的了弟弟,不该说的该说的我都告诉你,就算是当感谢也好,别让你姐姐再像今天一样担惊受怕。」吴文斌接过话。 「你们俩还在里面吵什么呢?秦展沉你先出来!」此时屋外传来了杨媛更加愤怒的喊声。 她不知道琴室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但秦展沉和吴文斌迟迟没有从房间里出来,她不得不猜想——这两个人是在无休止地争吵。 杨媛提高音量喊着秦展沉的名字,勒令这场争辩立马停下。 「出来了!」还没等秦展沉回答,吴文斌就微微转头沖琴室外喊了一声,接着迅速调整脸上的表情,转身扬长而去。 秦展沉呆愣了好几秒,这才从吴文斌刚刚的所有话里缓过神来,慢悠悠地踱步出了琴室。 第109页 他沿着房间的廊道一眼看到客厅,吴文斌刚出琴室就加快脚步蹲在了杨媛面前,一边轻轻拍她的手,一边温和地安慰。 「没事的,年轻人风风火火是常态。展沉的性格又生得像秦阿姨,查案子对他来说有成就感……」 「他和我妈再像,也不是真的警察啊!」 「好了别生气了,也没出什么事儿,下次不会了。」吴文斌的眼睛一直盯着杨媛,好像她心里难过,痛的就会是自己似的。 秦展沉最终在姐姐姐夫身边停下了脚步。 「姐,我后天的表演会很成功的。」他沉默几秒,终于开口接话。 「长姐如母,我让你停下好好拉琴,你就必须好好给我拉琴。」杨媛重重嘆一口气,抬头看着秦展沉苦口婆心地说。 「我不是不同意的爱好,但至少要等这阵子风头过了,你保证不会再受到任何生命危险,你再继续任性地想干嘛就干嘛。」 「知道了。」秦展沉淡淡回了一句。 没过多久房门被打开,姐姐一边反覆交代安全问题,一边被吴文斌轻轻推了出去。 秦展沉没有反驳,只是像个机器人一样不停重复点头的动作。他的心好像被泼了一盘冷水,前所未有的麻木和疲惫。 等咔哒一声大门关上,秦展沉终于回到了清净的自我世界。 「叮叮叮——」 就这么时机恰好,秦展沉放在茶几上的手机突然响了起来。 他抓起手机一看屏幕,现在已经是晚上十一点半了,傅铭居然这个时候给自己打来了电话。 一小时前,t 城警局—— 方欣把儿子送到了自己父母家,便跟着警方坐进了审问室。狭窄的空间里安静如死,三个警员端坐在正前方,白亮直射的灯光照得人睁不开眼。 她不是第一次到这个地方来,但心绪已经有了巨大的变化。 从前的她牢牢把嘴巴缝住,用诡计和狡辩与警方周旋;现在的她只想坦荡地面对真相。 「你是否承认林杰的死和你有关?」傅铭直截了当地问。 「是和我有关,但我没有动手杀人。」方欣的回答不再拖泥带水。 「那你具体谈谈,你到底在这个案子里扮演了什么角色。」傅铭说罢,双手环抱了起来。 「六月三日下午我接到一个电话,那个人说我在经歷痛苦,他好像知道我人生的一切。他说我只要帮他做一件微不足道的事儿,就能帮我摆脱我现在的困境。」方欣言简意赅地回答了傅铭的话。 「你为他做了什么?」傅铭不给她任何思考的时间。 「他让我把林杰约到一个阳光街道附近一条小巷,剩下的事儿就都不用我管了。」方欣轻声吸了一口气说。 「小巷子的名字是?」 「它没有名字。」 「那具体位置?」 「距离阳光街道街头那家甜品店大约五十米远。那个地方是监控盲区,我让林杰站在巷口等我。」 「你和林杰约了几点?」 「晚上十点。」 审问室的一问一答流畅至极,可见方欣对林杰案的细节确实知晓一二。 记录员飞快敲击着键盘,冰冷机械的声音在房间里反覆激盪,紧张的氛围爬升到了极致。 「也就是说,兇杀案发生在晚上十点至十一点半。」傅铭轻声呢喃了一句,这个结果刚好和法医科出具的尸检报告结果一致。也证明了方欣没有说谎。 「也不一定,林杰早上出门的时候我口头和他约了时间,此后他一直没有联繫过我。我不知道他是什么时候死的。」方欣听到了傅铭的低语,看着他悠悠地开口。 「第二天上午林杰的尸体就出现在了阳光街道的水井里,这之中发生了什么我一无所知。」她把这段时间憋在心里的话一口气说完,霎时间有种释然的感觉。 傅铭的询问稍微停顿了一会儿,好让方欣有喘息的机会。他还贴心地倒了杯水给方欣,双手环抱着站在女人的身边。 「认识和你联繫的兇手吗?」短暂的休息之后,他接着问。 「我和他没有见过面,他的声音自始自终都是经过处理的。我也很想知道他是谁,为什么能如此准确地找到我的痛处,一步一步引导我帮助他犯罪。」方欣捧起水颤颤巍巍地喝了一口。 「帮他不是我的本意,我只是想保护我的孩子。」她最后深深喘了一口气,就此结束了回答。 傅铭沉默了一会,迟迟没有等到方欣再次开口。 「你再没有什么要交代的了?」他多问了一句。 「没有了。」 此时审问室里记录员打字的声音也逐渐停下,狭小的空间归于平静。 「今天就先这样吧,早点回去陪明明。」傅铭和坐在电脑前的警员对视一眼,然后转回头看着方欣说道。 女人低着头没有说话,方欣的此刻的落寞让傅铭心里五味杂陈。她的本意并不是坏的,但做错了就必须承担责任,不是因为她可怜,就能让这个女人逃脱制裁。 傅铭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在方欣还没有被定罪之前,为她争取更多与孩子相处的时间。 他最后轻舒一口气,转身往审问室的门口走去。马丁靴搭在白瓷上,哒哒哒的声响格外空灵。 「傅警官!」在推门的一剎那,方欣几近怒吼的声音从背后传了过来。 第110页 傅铭一下停住脚步,侧身盯住了审问室中央的方欣。 只见女人篡着拳头,似乎那声唿喊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 「我僱佣秦先生的第二天,这个人就找到了我。他到底是怎么找到我的联繫方式的?怎么知道我的具体婚姻情况的?你有没有想过,他可能就在秦先生身边呢?」女人抬头仰望他的眼睛,意味深长的声音在狭窄的空间里一遍又一遍地迴响。 那种别有深意的深邃目光很难形容,就像一位推开城门的守城人,迷茫地看着城外一片荒凉破败的世界。 第66章 你听到了吗 傅铭皱紧了眉头,张嘴想说些什么,声音却又一下卡在了喉咙里。 他最后走出了审讯室的门,方欣的声音却萦绕脑海挥之不去。 碰巧这时,走廊另一头冒出一个小跑的身影,陶小余一边朝傅铭挥手,一边噔噔噔地越靠越近。 「师父,方欣手机的通讯记录已经核对过了,你看看资料。」陶小余赶紧把文件双手奉上。 「嗯。」傅铭简单地回答,接过文件却迟迟没有翻开。 「但有一件事情我觉得很奇怪,嫌疑人之前都是用同一个号码和方欣联繫。只有今天晚上这一次,用的是不同的陌生号码。不过这两个号码都是黑卡,实在是查不出什么。」陶小余挠了挠头。 「嗯……」傅铭紧皱着眉头,似乎是在想着什么,没办法腾出脑子回答接陶小余的话。 陶小余看出师父心不在焉,便疑惑地歪头开口:「你在想什么呀?」 「方???欣最后一句话,其实说得很有道理。」傅铭草草回了一句,顺势从口袋里抽出了手机,然后再没顾上陶小余,直接转身匆匆离开了。 被无视的陶小余错愕地愣在原地,望着傅铭着急的背景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 「最后一句……她说兇手可能在沉哥身边?」等傅铭的身影彻底消失在走廊拐角,陶小余这才后知后觉地一惊,冷汗瞬间爬满了背嵴。 傅铭思索半天,还是决定给秦展沉打一个电话。 「餵?」没想到电话那头蹦出的声音是这样有气无力。 「你睡了?」傅铭愣了一下。 「还没有。」 「那你这是怎么了?」傅铭关心道。 「没怎么啊?」秦展沉故作轻松地脱口而出。 「可你情绪好像不太对劲。」傅铭回答。 「没事,可能就是太累了……」 「到底发生什么事了,我送你回家的时候,也没觉得你这么疲惫啊?」傅铭才不想听秦展沉的搪塞。 「刚刚导师给我打电话,让我好好练琴准备文艺汇演,要是后天在舞台上出错,一定会抬不起头来。而且文艺汇演之后我还有很多演奏会要参加,在这么下去他担心我要荒废琴艺……你突然被上司训话,能立马打起精神?」秦展沉声音顿了顿,无奈地嘆了一口气。 他已经无心解释这么多了,便随便用个简单的藉口煳弄过去。 「哦……对啊!你就要演出了。」 「方欣和你们说了什么?」秦展沉直截了当地问。 要不是发现了线索,他不知道傅铭还有什么理由,这么晚了着急忙慌打电话过来。 「没什么有用的,她承认自己曾经帮助兇手,把林杰约到了一条小巷子里。但她不知道兇手是谁,那傢伙都是通过手机和方欣联繫,而且说话的声音经过变声处理。」傅铭说。 他其实是在避重就轻,但语气平常地让秦展沉感觉不到任何破绽。 「没有了?」 「没有了。」傅铭立马回答。 「所以我才心烦嘛!」 傅铭话音刚落,就听到电话那头一声失望流露的轻嘆。 「你也别太纠结这事儿,没结果是查这个案子时的常态。这段时间你就好好练琴,明天好好表演,其他就不用多想了。」傅铭接着说。 「嗯。」这通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傅铭最终没有把方欣的最后一句话告诉秦展沉,他听出这个孩子正处于崩溃的边缘,无数危险和失败无时无刻不毒打着年轻人的自尊。 当案件的真相逐渐显露出来,傅铭不确定秦展沉是否能承受得住。 他不想让一名大提琴家因为重重的心事丢了重要的表演机会。在一切还没有得到证实之前,还是不要过多扰乱秦展沉的思续了。 其实傅铭始终觉得,查案子是自己的本分,不是秦展沉的责任。让秦展沉的生活最大程度地不受影响,是他尽全力追求的目标之一。 「师父!」少女明亮的声音掐断了傅铭的思考,再次转过头时,陶小余快步向他走来,神情多了一些担忧。 「沉哥他还好吗?」陶小余用膝盖都能猜到傅铭刚刚在给谁打电话。 「他这几天应该都不会来找我们了。」傅铭回答。 「为什么?他听到消息以后,状态不好吗?」陶小余歪了歪头。 「他要准备他的各种演出了,秦展沉是个大提琴手,演出是他的第一要务。」傅铭说罢,背着手转身离开。 「以后你可要做好师父的左膀右臂……」他一边走,一边心事重重地回头交代。 陶小余点了点头,不再多说什么了。 转眼到了 6 月 17 日周六,t 城依旧一派安宁,警方加大了各区域的巡逻力度,这些天也不见什么异常。 第111页 傅铭的精神是高度集中的,按照兇手一贯的作案规律看,今天就是他最后一次下手的日子。 快到下午下班时间,傅铭才腾出空来拿起手机。 「这两天都没见你来,没办法当面和你说……」傅铭直接一条信息发给了秦展沉。 「表演加油。」 平时他恨不得秦展沉躲得远远的,可秦展沉次次都和他对着干,每天下课准时到警局报导。 这几天秦展沉迟迟不来,一整天连条消息都收不到,傅铭反倒不习惯了。 憋了老半天后,傅铭终于决定主动给秦展沉发了条微信。 「今晚我的文艺演出,原本想请你过来看看演出的,但想到你最近繁事缠身,就没给你留票了。」秦展沉快速敲击键盘,回了一句话。 「呵!你真应该给我留票。经过大厅的时候听到几个接待处的小姑娘说抢破头了都抢不到票,我要有票,肯定能赚个中介费。」傅铭直接按下语音键,给秦展沉发了一句玩笑话。 这时秦展沉的计程车整好缓缓停在艺术剧院之前,灿烂的金黄灯光早早亮起,迎着落日从高处洒下。 秦展沉简单付完车钱,背好旁边的大提琴盒,耳机里同时播放着傅铭绝显不正经的玩笑话。 「黄牛违法。」秦展沉冷冷打了四个字,一步从计程车上跨了下来。 他抬头看向剧院亮堂的灯光,听到里头隐约传来导演手举喇叭的命令声。 「秦展沉!」秦展沉刚要迈步往前走,忽然听到身后女孩的唿喊声。 闻声转头看去,裴箐正从豪车的驾驶座上下来,后座上还有两个女生提着大包小包的东西,一边谈笑风生一边走下车去。 裴箐对秦展沉真是熟悉透了,光是看一个被琴盒遮去大半的背影,都能快速认出他来。 「那我们先进去了。」闺蜜们拍拍裴箐的肩膀,还对着她挑挑眉以示鼓励。 女孩们快步从秦展沉身边经过,还一脸意味深长的八卦样子。 裴箐锁好车门,微笑着缓步往秦展沉的方向走去。 她打扮亮丽,黑色的百褶裙搭配突显身材的白色吊带,身上的首饰奢华又不至夸张,衬得她更加动人可爱。 「今天你怎么自己开车过来了?你家司机呢?」秦展沉的注意力总是落在令人意想不到的地方。 「偶尔自己开开车也挺舒服的。女生们聊的话题有时候不宜外人知道。」裴箐笑着,笑意颇有意味深长的意思。 「一起进去吧,迟了来不及换衣服了。」秦展沉接过话,要和裴箐一起进艺术剧院去。 「你那个警官朋友呢?不来看你的演出?」裴箐与秦展沉聊天道。 「他忙得很,没空理我。」秦展沉简单回答道。 「那就是他不够重视你了。」裴箐说。 「他要是重视你,这么重要的演出肯定会来看的。」她继续说道。 「他是个警察,案子还没结他就来看演出,这算什么事儿。」秦展沉回答道。 「七点半开场,青年弦乐团还是开场表演,现在都五点半了,我们赶紧走吧。」他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搪塞了过去。 裴箐耸了耸肩膀,她当然听得出秦展沉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顺了他的意转而言其他。 化妆间里—— 秦展沉和裴箐的位置在斜对面,化妆师不停在他们周围踱步,把他们的脸塑造得更为精緻。 忽然裴箐放在桌角的手机振动了几声,她一边和化妆师说着抱歉,一边小心翼翼地伸手捞过手机。 指纹解锁开屏幕,刚看一眼上面的信息,她的瞳孔便勐地一抬,眼神马上变得犀利起来。 裴箐什么也没有说,而是缓缓把手机反扣在了桌面上,别有用心般地,注视镜子中越发变得动人的自己。 化妆间外充斥着喧譁的杂音,一阵男女混杂的忙碌唿唤声渐远,最后随着关门的闷响消失不见,又迎来下一阵杂音。 「你听到了吗秦展沉……」裴箐忽然缓缓开口。 「听到什么?」秦展沉斜视过去。 「你那些舞团的老朋友们,好像就在我们隔壁。」裴箐回答。 「哦。」秦展沉迟疑了几秒回答,又重新摆正了目光。 他当然听出了门外那些男男女女是谁,李娟团长催促团员的声音尤为响亮。看裴箐神秘兮兮的样子,秦展沉还以为她有什么更意想不到的发现。 第67章 后悔的事 秦展沉没有说更多话,他和裴箐的话题就这么戛然而止,化妆间里久久地沉默着,让人莫名觉得古怪。 在这略显压抑的氛围中,秦展沉几次情不自禁地往裴箐的方向抬眼,硕大的化妆镜遮挡了视线,他只能看到女孩敲击桌面的手指,似乎只是在紧张地准备着待会的演出。 七点半,盛大的表演正式开始,舞台下坐满了观众,绚烂的烟花绽放在 t 城的天空,辉煌的灯光把黑夜印得五光十色。 宏伟的奏乐响起,秦展沉依旧现在队伍的最前方,手指在琴弦上灵活跃动。 七分钟后,弦乐余音绕樑,秦展沉深深鞠躬,在响声与渐暗的灯光中随着乐团一起缓缓下降。 灯光完全黑暗时,秦展沉整好完全降到了舞台下,工作人员赶紧一拥而上,帮着艺术家们???把大型乐器移动下来。 第112页 秦展沉提上自己的爱琴就匆匆走下,一边用手护着琴弦,一边念叨着抱歉,快步穿梭在略显杂乱的人群中。 终于从混乱中挤出来,他忍不住深喘一口气,也顾不上把皱褶的西装拍好,便继续快步走在宽阔的走廊里。 快要一个转弯走进乐团的独立休息室,一个身影一下就挡在了秦展沉面前。 黑色的华丽礼裙大裙摆利落一甩,裙上亮片把走廊的灯光涣散成彩色,稀稀落落地折射在白亮的墙面上。 秦展沉立马往后退一步,防止自己踩在那条漂亮的纱裙上。 「你等等。」裴箐的声音传来。 「怎么了?」秦展沉轻喘了一口气。 「有个东西你得看看。」裴箐说罢,把手机递向了秦展沉。 秦展沉疑惑地皱皱眉头,接过手机便看到上面暂停的视频画面。 这段视频明显是偷拍的角度,有很大一部分被桌角遮盖住了,镜头拍不到人的面孔,只能看到主角姣好挺拔的纤细身材。 那明显是个女人的模样,而且浑身上下透露着一种秦展沉熟悉的气息。 「这是刚刚发到我手机上的,对你来说肯定特别有用。」裴箐抬了抬脖子说道。 秦展沉点了点屏幕,让这段视频开始播放。 「你不是说你可以帮我边缘化陈嘉煜吗?为什么还不下手?」女人的声音显得格外冰冷刻薄。 【这是……李娟的声音?】秦展沉心里咯噔一下,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那你得让我找到藉口嘛!拉垮一个人不是这么简单的。」另一个男人的声音悠悠传来。 「你看这个够不够?」秦展沉更加确定这个声音来自于李娟。 只听「啪」的一声,似乎是几张纸叠成的文件拍在了桌上。 秦展沉下意识把手机屏幕靠得离自己更近,想要看清李娟拍在桌面上的到底是什么东西。 奈何这段视频角度刁钻,秦展沉空有满怀不详的预感,却没办法得到答案。 「哟?这新闻都写好了?你动作倒是挺快的啊……」下一秒男人的声音传来,让秦展沉的心里狠狠一揪。 【新闻?是那段由冯瑞瑞撰写的黑通稿吗?】 「再不快点,资源就全倾斜到他身上了。」李娟的声音再次出现。 她不耐烦地催促着,似乎对于陈嘉煜的名字只有不屑与讨厌。 「我理解你的着急,舞团里大大小小的事儿都是他陈嘉煜控制,你又不是他最喜欢的搭档,什么好处都轮不到你。舞者的职业黄金期这么短,你再不往上爬,几年后你就只能黯然退场。」男人轻笑了一声。 「他又好到哪里去?在舞团里搞小班子,只有他熟悉的人才能到前面去。大家奉他为神,他就真觉得自己是掌控一切的神了。」李娟的言辞非常激烈。 因为这句话里包含了太多强烈的厌恶和偏见,秦展沉没办法分清李娟说的到底是真事儿,还是她一厢情愿夸大出来的现象。 你讨厌一个人,他身上一点点细微的缺点都会被无限放大。 「不过我说实话,你这份新闻是有点狠吧?现在社会上还没办法接受这样的人呢,你是想让他全面社会性死亡啊……」男人唰唰唰翻完了几份稿子,声音显得有些鄙夷。 「我可不是造谣,陈嘉煜不喜欢女人这是事实,你就帮我把这些东西扩散出去就行了。」李娟鄙夷地说道。 「扩散?光靠这些煽动性的新闻而没有证据,我怕网民们不会买帐的。」男人似乎提了更高的要求。 「眼见为实耳听为虚,这句话对部分理智的人依旧适用,如果你不能做到众人皆嘲,陈嘉煜就可以重新翻身。况且领导还这么信任他,一定会站在他这一边的。」他说。 「这就是你的活了。」李娟的语气毫不示弱。 「这个新闻得利的人不只是我,你也能顺利赶走薛聪,成为吃红利最多的股东不是?」她毫不避讳,直接告诉男人——你和我是一条船上的蚂蚱。 视频里的两人不约而同地沉默了一阵,这似乎是一种僵持对峙。 「行,你放心吧,我想到怎么解决了。」男人最后先开了口。 「你只需要把人帮我引到 ktv,地点我会发给你的。」 【ktv?这个信息指向的是第三案的死者张慧!】秦展沉一下就反应了过来。 他终于知道所谓的证据到底是怎么来的了,漂亮的女人用一些小伎俩,就能轻轻松松拿到床单上的骯脏玩意儿。之后再在新闻中移花接木,谣言就完全变成了真的。 等秦展沉再一次缓过神,视频的进度条已经到了末尾,画面再一次停在了让人难以分辨的景象当中。 怎么会这样?这段录像完完全全颠覆了秦展沉对李娟的印象。难道如今的翩翩温柔都是装出来的,实际上她的心早就是千疮百孔了。 秦展沉完全呆住了,这么多颠覆的信息如同浪涛一般涌来,他必须花点时间把它们都消化掉。 他想到几天前自己和李娟团长在羊角寺相遇的场景,她说自己是一个早已经被佛抛弃的人,原来这就是她所谓「后悔的事儿」。 「陈华贤去世后,他的公司一直在走下坡路。最近候他们变卖资产,我爸在他公司的储存云端上,翻出了这样一段视频。」裴箐说罢,从秦展沉的手中扯回手机来。 第113页 秦展沉微张开嘴,太多问题想要一涌而来,却又一下子被全挤在了嗓子眼里。 「视频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传上去的,记录已经被删除了。当年傅警官,肯定也不知道云端上能有这玩意儿。不过我可不确定这段视频还有谁有,我想兇手手里应该也有一份,所以他对视频里提到的每一个人都实施了报復。」就算秦展沉不说话,裴箐也一下子看穿了秦展沉心里在想什么。 至此为止,这个视频已经把所有断喉连环杀人案的受害者串联在了一起。 李娟去找第一案死者陈华贤帮忙陷害陈嘉煜,新闻的稿子是第二案死者马瑞瑞写的,上面传播的是陈嘉煜和第四案死者薛聪的绯闻,第三案的受害者张慧,是陈华贤手上抹黑陈嘉煜的工具…… 「糟了,出现在这段视频里的人,除了李娟以外都死了。兇手的下一个目标就是她!」不管李娟曾经到底是怎样一个劣迹斑斑的人,秦展沉觉得自己现在必须现在找到她。 断喉连环杀人案不能再死人了,兇手策划了这么多年的復仇计划要看就要完成了,他不能让这种违背价值观的事情继续下去! 秦展沉顾不上那么多,赶紧往舞蹈团的休息室跑去。 「有人见到芭蕾舞团的李娟团长了吗?」他一边跑一边到处询问,只想快点确认李娟团长的安全,然后将她好好保护起来。 「没有啊……我没有见到她。」这一路上,秦展沉得到的只有这样让人失望的回答。 「李团长好像在晚会中途走了,她明天有个国际交流会要开,好像是晚上九的飞机。」快跑到舞团休息室时,整好几个芭蕾舞团的成员在走廊上聊天放松,看到秦展沉着急忙慌的样子,便满脸诧异地回答了秦展沉一遍一遍询问的问题。 「对啊,她今天要出国!」秦展沉心里勐地一磕。 他赶紧掏出手机看一眼时间,8 点,现在李娟估计已经在机场候机了。 他蹦入脑海的第一个念头就是追,这一个小时是秦展沉最后的机会了! 下一秒他直接转身,想要沿着走廊跑到剧院外,也不管自己有没有交通工具,总之先跑出去再想办法! 刚想要迈出步子—— 「秦展沉这个给你!」秦展沉甚至没有反应过来,一把车钥匙就这么被塞进了手里。 「开车快!」裴箐就这么把自己的豪车拱手相让,也不在乎车子会不会在这未知的路途上出什么意外,落得个豪车香消玉损的下场。 秦展沉先是愣了一秒,但他也顾不上那么多了,握进裴箐的车钥匙就跑了出去。 裴箐的跑车性能一流,一定能帮到秦展沉不少。 第68章 在哪 在所有人诧异的目光中,这个西装革履打扮文雅的年轻人,不顾形象地狂奔出了门口。 钥匙上的自动锁一按,裴箐的车门便张扬地高高抬起。 秦展沉顾不上那么多,直接一步跨上去,就往机场的方向快速行驶而去。 跑车的流线型让车速以非同一般的速度提升,剧烈的风声打在跑车的玻璃窗上,轰鸣声共鸣在耳膜之中,将紧张恐怖的氛围拉升到了极致。 秦展沉的心一直在砰砰直跳,车子的速度表还在不停地提升。 李娟出国的机票订是在今天晚上九点。这是李娟能订到的最晚的一班国际航班,今天是舞团新乐剧的首场演出,她想要看自己呕心沥血所经营的舞台最后一眼。 或许就是因为她太爱舞台了,可她又缺少天赋???,没有畸形的情感让她心里生出妒忌,当初才想要不择手段了结陈嘉煜的职业生涯。 而她也为此付出了代价,陈嘉煜自杀以后,李娟每日每夜都活在后悔当中。此后的每一秒,她都在为这个错误赎罪。 「不行,一小时我恐怕赶不过去……」秦展沉看了一眼车前电子屏上的时间,握紧方向盘的手指用力捏得发白。 他意识到,光靠自己的力量是不可能找到李娟的。这个时候必须求助? 整好一个红灯停车,秦展沉赶紧拿出手机,给傅铭打过去一个电话。 傅铭始终保持着最积极的工作状态,秦展沉的电话他几乎是秒接了起来。 「演出完了?什么事儿?」傅铭一开口就问。 「错了傅铭!我们被李娟骗了!」秦展沉几乎要喊破音。 「什么?」傅铭勐然一愣。 秦展沉这没有前因后果直接突如其来的一句,直接把他冲撞得大脑短路。 「她和我们说的故事都是假的,李娟对陈嘉煜的感情更多的事嫉妒,当年向华贤投资爆陈嘉煜黑料的背叛者就是她!我已经找到证据了!」秦展沉的语速越来越快。 傅铭从来没见过秦展沉变得如此激动,一贯的沉稳冷静,此刻全被徘徊在生死之间的焦灼打破,傅铭不得不相信他说说的一切。 「我敢肯定她就是兇手的下一个目标,神旨中最后一个 loyal 就是留给她的!」秦展沉狠狠咬着牙,说出他最后的判断。 「这么说她知道兇手极有可能要报復她,她为什么还要帮兇手隐瞒罪迹?」秦展沉在傅铭的疑问中听到些许喘息,就知道他一定在奔向装备房。 「难道她和薛聪一样,不能让自己从前做的恶事公之于众吗?她是不是想保住她艺术家的威望和名声,不想面对官司和牢狱之灾?」傅铭的声音接着传来。 第114页 「不。」 极速的风在车窗边唿啸而过,紧张感在唿唿声中持续爬升,秦展沉有力的否定在耳边共鸣着。 「李娟在忏悔,为了求得心理上的安宁,她妄图在兇手身上做出弥补。哪怕知道兇手无法停手,她还是要帮兇手藏好尾巴,直到这场猎杀游戏倒计时的最后一刻。 兇手最后一次举刀之时,她立马逃之夭夭,这样就能在保护自己安全的前提下保护兇手。」 薛聪不愿意面对自己在陈嘉煜身上所做的一切恶性,不愿意面对公正的惩罚,这样不负责任的心理,会将他推往另一个血腥恐怖的深渊。和薛聪不同,李娟想要弥补自己的过错,可她实在用错了方式。 兇手已经疯了,他看不到李娟做出的补救,满眼都是过去的仇恨,所以现在——他将要越过法律,用残忍的酷刑对她做出处罚。 「可她真的逃的掉吗,兇手每隔七天杀掉一个人的规律雷打不动,他是势在必得!」傅铭意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李娟的机票是九点的,她现在已经去机场了,快通知机场附近警力帮我们把她扣下。」秦展沉说。 「交给我,你路上小心。」傅铭说罢,电话被利落地挂断了。 秦展沉深吸一口气扶稳方向盘,把所有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路况上,不停加速往机场行驶而去。他情愿忘记不停往前流逝的时间,做一些乐观的自我催眠。 跑车的引擎声在耳膜中不断共鸣着,车窗外的灯光由亮转暗,最后全都变成模煳的写意画。 就在秦展沉快要到达目的地的时候,电话铃声又响了起了。车载蓝牙的声音一下就从四面的音响包裹上来,惹得人一阵激灵。 「怎么了?我大概还有二十分钟的车程就到机场了,你们找到李娟没有?」秦展沉接通电话问。 「飞机舱门已经关闭了,但是她没登机。陶小余刚刚帮我查过了,她也没有买别的车票和机票。」傅铭的声音短促却从容。 「什么?怎么可能……」秦展沉踩住油门持续加速的动作勐得一松,车前的速度指针缓缓往回降下。 「李娟是不是看到你在找她,所以躲到别的地方去了。」傅铭的语气极其严肃。 【不应该啊,她为什么非要躲着我?她应该赶紧逃离,不然她会死的!】秦展沉的思续被搅和成乱麻。 半小时前的画面闪回到他的眼帘,他实在想不通李娟为什么忽然改变行程。 「她躲到别的地方去只会更危险,兇手现在就在 t 城里,指不定就在哪个角落等着猎物上钩,我们必须要抢先一步找到她。」顾不上这么多了,秦展沉狠狠咬牙,他不知道自己现在应该往哪里去,索性打了转向灯,先靠边停下。 像个无头苍蝇一样到处乱沖肯定是没有结果的。他必须要在脑海中赶紧做一番分析排除,找到李娟最可能去的地方。 「她或许就没打算登机呢?」傅铭接下来的声音狠狠往秦展沉心上一敲。 「什么?」 「既然她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赎罪,那么在这场谋杀的最后,她应该会去找兇手赴死的不是吗?」 秦展沉的背嵴瞬间爬满冷汗,傅铭的推理彻底点醒了他。 李娟自始自终都没想过改签机票,或许就是为了引导警方追去机场,把大家的注意力从城市中央移开,这样就为自己面见兇手争取了时间。 李娟要独自面对兇手,最后一次祈求他的原谅。哪怕她明知道那是个被困在过去仇恨中走不出来的恶魔,哪怕她猜到那个人还是会割断她的喉咙…… 或许她现在也和警方一样,在焦头烂额地寻找兇手最可能出现的地方。 那个地方可能是位于城市边缘烂尾楼,可能是个地下室,可能是个不起眼的小仓库…… 但总得来说,它一定是一个最容易被秦展沉在思考中忽略,甚至被排除的地方。 【最容易被我排除掉的地方?】秦展沉忽然一愣。 「我眼睁睁看着李娟从艺术剧院出来,肯定会下意识地以为她不会回到原点。所以最开始的地方就是对兇手而言最安全的地方!」他忽然一打冷颤,似乎把一切都想通了。 秦展沉一咬牙,直接打转方向盘,跑车的速度在一瞬间爬升到极致,车轮在柏油路上摩擦出贯穿耳膜的炸裂声响,第一个路口的绿灯即将跳黄之时,秦展沉毫不犹豫冲破了急促闪烁的灯光。 时间飞一样地流逝着,艺术剧院的表演即将落下帷幕,生死大戏已经无缝衔接粉墨登场。 快啊——快啊—— 掠过车窗的风仿佛在低声唿唤,秦展沉的思续如同厘不清的乱麻。 为什么要去送死?妄图对发疯的恶魔说一声抱歉,用温暖的血感化他,简直就是愚蠢! 在六年前裂开的深渊里,有人自私、有人忏悔、有人求救、有人彻底癫狂……秦展沉觉得自己永远不会懂他们的挣扎与纠葛。 最后他利落地将车身一甩,重新停在了艺术剧院的门口。宏伟的音乐还在鸣响,这里依旧热闹非凡。 秦展沉掏出演职人员工作证直接冲进后台:「有人见到李娟老师了吗?」他一边快步往前小跑,一边焦急地问道。 走廊里的演员们诧异地看着他,根本没人有一点点线索。 就在这是,拐角处忽然伸出一只纤细白皙的胳膊,「偷袭者」的动作实在是太快,秦展沉根本每反应过来,就被这明明不大的力气拽了个踉跄。 第115页 「秦展沉,你怎么又回来了?」原来是裴箐一把抓住了秦展沉。 裴箐这个时候已经换下了华丽的高定礼裙,精緻的妆容被重新调整了一下,不再这么光鲜夺目。 「我没在机场找到李娟,她躲起来了。」秦展沉轻轻放下裴箐的手,想要继续顺着走廊往前找。 「你觉得她躲回来?」裴箐下意识脱口而出。 「嗯。」秦展沉草草回答。 「简单,我去帮你调监控。」裴箐立马回答。 「剧院是公共区域,我们没有调查权,得等傅铭往这里赶。」秦展沉皱眉说。 「交给我,你有傅警官,我有我爸。」裴箐一副势在必得的样子,还没等秦展沉回话,她就直接往反方向跑出去了。 【我去,真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秦展沉放慢脚步往后回头,愣神了几秒,最后狠一咬牙,继续往前寻找李娟。 第69章 最后的遗憾 现在这种情况下,他也等不到傅铭来了。为了救人,秦展沉只能相信裴箐还能依靠她那显赫的家世,再帮自己一把。 在如此危急的时刻,很难有人还能保持绝对的清醒,包括平时一向冷静的秦展沉。 他彻底变得六神无主,脑子里是乱的,只顾闷头往前跑。不到五分钟电话铃声响起,没想到裴箐这么快就回电话了。 「李娟老师绕到剧院后头去了,那个地方有很多存放道具的仓库。可是我再想查杂物间附近的监控,发现那几个监控都莫名坏掉了。」裴箐加快语速说道。??? 秦展沉直接倒抽一口凉气,监控平凡无故地被破坏,这样的异常极有可能是兇手的手笔,他很可能已经开始了最后一案的犯罪计划。 「你呆着别动,警方来了之后把一切都告诉他们。」秦展沉立马抛来一句话。 「那你呢?你去哪?」裴箐心里一惊。 按照秦展沉的性子,为了救人性命,他一定会不顾一切地追过去,哪怕他可能一头撞上那个正在杀人的罪犯。 「你就别管我去哪了,你千万要呆在保安室不要出来。」秦展沉直接搪塞了过去。 「好,我记住了。」等到裴箐的回答,秦展沉就直接挂断了电话。 裴箐找到李娟身影的速度很快,仅仅不到五分钟,秦展沉就听到了好消息。 他赶紧狂奔起来,即使双脚跑得麻木,还是不停急停加速如此反覆,避开走廊上来来往往的人群。 秦展沉现在只有一个念头——快一点,再快一点,一定要在兇手找到李娟之前先找到她! 越往艺术剧院后方跑,廊道上的人越来越少,那个地方只是用来放置舞台道具的杂物间,舞台上的表演已经结束,道具也全都放回原处,没有人在这个地方多逗留。 到最后,秦展沉远远沿着廊道看去,眼前只剩下空荡荡悄无声息的一片。 「李娟团长!李娟团长!」秦展沉费劲地大喊,声音迴响在宽阔的廊道上。 「请你出来见见我,现在不是躲起来的时候了!」他费尽力气唿唤,妄想得到什么回应。 这个地方这么多紧闭的门,秦展沉只能用最笨的办法寻找李娟的身影。 他一边狂奔,一边尝试把自己所经过的门都打开,查看里面的情况。 有些门尚且可以打开,有些门紧紧上了锁,没人能听见里头的动静。 周围的环境在一次一次吱呀推门的回声中,变得更为诡异了。 秦展沉没有任何放弃的意思,他不厌其烦地尝试开门,眼看快要到尽头的时候,他往右急停在一扇门前,手下意识地扶了上去。 忽然之间,他的身体仿佛被雷击了一样,瞬间僵化在了原地。 秦展沉觉得有一股湿润的温流没过了指缝,像是千万蚂蚁一样踏过皮肤一阵瘙痒。 他缓缓抬手,将手心朝上举在眼前,瞳孔在五雷轰顶般的震慑下勐得一缩——秦展沉看到自己发白的掌心上浸满了血渍。 秦展沉立马反应过来——这间杂物间里出事儿了,倒在里头的人可能就是李娟。 【血还没干,说不定还有救!】秦展沉憋着一口气,脑子里只剩下最后一点点希望。 他顾不上这么多,再次用煳满血的手扶上手把,用力拧动几下,大门依旧稳稳地关着。 「李娟,李娟——」秦展沉下意识地大喊,总对里面的情况抱有幻想。 可是他几乎破音地喊了几声,杂物间里依旧死寂一般,秦展沉甚至觉得自己没有勇气再唿唤李娟的名字了。 现在能做的只有破门而入。 他直接不顾一切地侧过身子,用坚硬的骨骼勐撞在木门上,任凭痛感侵袭,秦展沉也丝毫没有放弃的念头。 「咚——咚——咚——」 每一声都是带有悲壮色彩的以身撞击,闷响声好似决战场上的战鼓阵阵。 人体的潜力在紧急的时刻完全爆发出来,秦展沉能感觉到那扇严实的木门开始晃动,他最后一下助跑撞击上去,在卸力的瞬间木渣纷飞。 随之扑面而来的,是令人无比绝望的血腥味。 秦展沉深吸一口气抬头,看到了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一幕—— 李娟倒在了血泊里,她的喉咙被深深割破几道触目惊心的口子,耳边有乱刀疯狂划动的痕迹。 她的血顺着白皙的皮肤流下,原本高傲挺立的脖颈变得软趴趴的。肌肉痉挛让李娟的表情狰狞在一起,全然没有任何一点原本的优雅动人,反倒是可怕至极。 第116页 短短几分钟时间,李娟的左手臂被兇手卸了下来,潦草地扔在尸体旁边,看得秦展沉一阵一阵地犯噁心。 「她是尸体还没有被完全拆解,也就是说,那个人刚走不久……」秦展沉很快意识到这具残破的尸体意味着什么。 先前的几个案子,兇手会把受害者的头颅、四肢、躯干,像是拆积木一样全都解掉。而这一次,兇手只草草割断了一只左手臂,连手套上的血都来不及处理,就打开门仓惶地逃之夭夭。 秦展沉下意识地转身,劲瘦的身体如同一跃而出的飞镖,干脆利落地追出去。 可是刚跑没几步,在走廊拐弯的一剎那,所剩不多的理智让他一把拽住墙壁拐角的直角棱,脚步一下停了下来。 「不行……不能走。兇手没有完成分尸,我要是走了,他有可能会返回来破坏现场。这里没有人能帮我了。」秦展沉紧紧捏住白墙。 那是个手持大刀的罪犯,如果就这么单独硬碰硬,一定会吃大亏。秦展沉不能因为一时冲动,而把自己推往极度危险的境地。 他一咬牙,只能把不甘忍住,强忍着情绪,扶着墙壁重新折回了杂物间,唿吸急促地看着地上的鲜血,扩散得好像比最开始面积更大了一些。 秦展沉还没有完全从震惊慌乱中醒过来,摸索出手机的动作有些颤抖。 他快速拨打傅铭的电话,一边深唿吸一边等待接听。 「餵。」电话接通以后,秦展沉无力地发出一声。 「怎么样了,你找到李娟了?她在哪?」傅铭焦急的声音跟着传来。 「在 t 城艺术剧院。」秦展沉顿了顿。 「什么?」傅铭一惊。 「你不是刚从那出来吗?」他差一点就要脱口而出。 可是他一下就想到了秦展沉此刻的心境,就赶紧把这句话咽了下去。 秦展沉的情绪不对,语气也是异常低落的,听起来一定是出了什么不太妙的事儿。 「她死了……」秦展沉深吸了一口气,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他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平静,可是无论怎么克制,血腥的冲击力还是让他背嵴瑟瑟发抖,声音跟着颤动起来。 「什么?」电话那头的傅铭大惊一声。 「地上的血……地上的血还是流动的,兇手肯定没有跑远。」秦展沉尽力稳定住情绪,伸出手捂住了自己大半张脸。 他想要逼着自己不去想这满屋子的血和尸块。 就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可能就能看到兇手了!可是他觉得自己实在是没用,就算是费尽力气地追逐,到头来还是救不下任何一个人,就这么与那个残忍的人擦肩而过了。 懊悔和不甘涌上心头,在这一瞬间,他甚至能穿越时空,与五年前无力望着大火的傅铭共情。 傅铭急促喘了几口气后,赶紧恢復理智大喝:「如果遇到可疑的人,不要管现场了,赶紧离开那地方保护好自己!」 比起担心有人破坏现场,他更担心的是秦展沉会不会遇到危险。 兇手可能没有跑远,要是他像五年前一样来个回头杀,傅铭没办法承受这样的悲剧再来一遍。 「你放心……」秦展沉简单回了他一句。 「你快点带人来就是了。」他不再说更多话,很快就挂掉了这通电话。 十分钟后—— 安静的走廊尽头终于悉悉索索传来一些动静,秦展沉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 「秦展沉!」傅铭的声音从老远就传来了,他带着人一路快跑,急促的脚步声如同战场的鼓点。 秦展沉终于停下来回的踱步,朝走廊那头挥动手臂。 「艺术剧院后半部分区域已经被完全封锁了,剩下的事儿交给我们,你在外面等着。」傅铭抛下一句话,半推着秦展沉让他快点离开。 秦展沉刚想要提高声音反驳什么—— 「他不能走。」忽然有个声音传了过来,直接打断了傅铭的动作。 秦展沉只觉得施加在自己身上的力气忽然消失了,他闻声看去,竟然看到了一个似曾相识的身影。 竟然是江铎。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已经交给傅铭全权处理,按理说江铎不需要出现在这里加班奔波。 江铎和秦展沉在此刻忽然四目相对,很快只见江铎的瞳孔微微一撇,他甚至没有转过身正视着傅铭,就直接缓缓开口。 「他找到这里的时候兇手还没有分尸完毕,兇手的泄愤仪式还没有完成就被他打断,兇手现在肯定恨死他了。这个人要是现在走,万一兇手混在会场的人群中,很容易对他实施报復。」 第70章 故事与暴力 秦展沉有些诧异,江铎竟然将自己原本想要反驳傅铭的话,先一步说了出来。 【他知道兇手分尸是为了泄愤,而且手法具有仪式感。又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猜想出罪犯此刻的心理状态。这么说在王桐殉职于大火后,他的徒弟江铎,就算手上没有调查权,也始终没有放弃对这个案子的关注。】秦展沉的脑海里瞬间闪过无数想法,勐然对江铎???肃然起敬。 傅铭原本皱紧的眉头微微一松,他把江铎的话听进去了。 「那你就在这等着我,不要离开警方的视线。」他赶紧交代一句。 然后傅铭接过警员递来的鞋套和手套,再顾不上秦展沉,快步走进现场。 第117页 傅铭走后,另一个身影站到了秦展沉的面前,不知怎么的,这人身上似乎总有种很大的怨气。 「听傅铭出警的时候说,今晚是兇手最后一次杀人,我以为你能带着我见到这个罪犯,就跟着傅铭一起来了。」江铎双手环抱,低头看着秦展沉说道。 「我?你觉得我能带你找到兇手?」秦展沉不甘示弱地微抬起头斜视他。 「傅铭说起过你,说你之前你帮了他很多忙,只可惜对手太强,到头来还是有这么多遗憾。」江铎立刻回答。 秦展沉微张了张嘴,本想说些什么,一句话又一下堵在了喉咙里。 遗憾…… 是啊,这个持续五年的案子有太多太多遗憾了。每一个鲜血淋漓的遗憾都足以击垮无数家庭无数活着生命。 秦展沉觉得耳朵嗡嗡地响,也听不到案发现场里头在吆喝什么,很快江铎便转身走进杂物间里去了。 秦展沉的视线不再被遮挡,几个警员拉开醒目的黄色封锁线,彻底把年轻人与满屋的鲜血分隔开来。 他望着面前的景象沉思,目光逐渐涣散开来,眼前变成深蓝与血红交织的模煳一片。 警戒线内,傅铭完全进入了严肃的工作状态—— 「兇手的侧写显示是个身强体壮的青中年男人,封锁区域内的女人、老人、孩子,在询问过是否见过可疑人物后,可以直接疏散。演出主会场内派人巡逻,注意观众席中的可疑人物。」傅铭对警员说道。 「好的。」警员利落地回答。 「去看看艺术剧院门口的监控录像调取的怎么样了,特别是我们到达前半个时的画面,一定要仔仔细细反覆查看。」傅铭又交代了一句。 他赶到现场的时候,已经立马吩咐了警员去调取艺术剧院各处的监控录像,现在看来工作量过大,需要加派人手帮忙。 「明白。」警员回答完毕就快速跑了出去。 傅铭则转过身去,他深吸一口气,强行抵制住自己对于断喉尸体的抗拒,走向那一片鲜血淋漓。 不同于傅铭那深入骨髓的勉强,血泊中忙碌的法医同事显得格外从容。那种查看尸体时的流畅动作,甚至让人有种不近人情的错觉。 「情况怎么样?」傅铭在血液扩散形成的湖泊外围一步停下,看着站在隔离板上的法医田玫问。 「兇手脖颈上的伤口不止一刀,其中一刀深可见骨,剩下的几刀乱七八糟的,和他之前割喉时刀刀平行的手法有所区别。」田玫深吸一口气,缓缓直起腰来。 「这么说,兇手在死者脖颈上下刀时,第一刀非常的干净利落,接下来的几刀走势则越发凌乱。这说明他的心态有了很大的起伏。」傅铭双手环抱,接过话道。 「不仅如此,兇手划破了死者耳边的肌肉,却没来得及拿出死者的听小骨。尸体也没有按照之前的做法大卸八块,只是把最省力的部分切除之后,就匆匆离开了。」田玫说罢转过头来,看向了傅铭。 「这是他手法最粗糙的一次杀人现场。」傅铭缓缓点了点头,顺势环视了一下尸体周围的情况。 「前几个案子,兇手会在显眼的地方留下血字,可是这一次什么都没有留下,真让人觉得诧异。」田玫接着摇了摇头,开始往前小心翼翼地踏向血泊中的另一块隔离板,从血海中走回干净的地面。 「有没有可能是模仿作案呢?这个现场与之前相比,实在是差得太多了。说不定现勘再仔细检查检查,还能查出兇手的生物痕迹。」最后田玫低头换了一副新手套。 「我觉得不是模仿,只是兇手没想到自己这么快就被人发现了,还差一点点就被逮个正着。」傅铭的语气很是笃定,说话的时候还往门口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这个年轻人的出现完全扰乱了兇手的心态,他现在已经不似平常一样冷静了。不冷静就会露马脚,这个案子会是重大的突破。」傅铭继续说。 「你对这个秦展沉好像有非同一般的欣赏。」田玫撑了撑眼皮,轻轻提嘴角说道。 「他帮了大忙,这是事实。」傅铭接过了话。 「这么年轻就在恐怖的血案上帮忙可不是什么好事,而且看样子,他知道自己和兇手擦肩而过了。」田玫微微暼眼,其实是在给傅铭什么暗示。 这一次,秦展沉几乎每一寸皮肤都透着沮丧,乍一看仿佛有乌云压过他的头顶。 「你帮我看一下现场,我得去问问他情况。」傅铭看懂了眼神,说罢往门口的方向走去了。 秦展沉像一座没有灵魂的雕塑,就这么呆愣愣地靠在墙壁上,就算傅铭朝他走来,他也一副无动于衷的样子。 「你还好吗?」傅铭轻声问道。 他刻意挡住了秦展沉视线,面前血腥的画面他能少看还是少看。 「我没想到,最后我一个人都救不了。」秦展沉低下了头。 这可能是他第一次受到如此勐烈的冲击,把他原有的自傲全部摧毁。在处心积虑的罪恶面前,他实在是太渺小了。 「救不了人不是你的错,再这么说也是我的。」傅铭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放宽心。 「所有视频中出现的人都死了。他们本以为,这个视频是自己要带进坟墓里的秘密,直到最后一刻,也没有人感捅破它。」秦展沉继续开口。 第118页 「无尽的撒谎和隐瞒最后都换来了什么?他们只会死得更难看,还要让我原本的自信和他们一起陪葬。」 「李娟以为自己是什么救世主啊?她是不是觉得兇手肯定能看在她帮隐瞒罪证的面子上放过她,然后她将功成名就,到国外舒舒服服享受人生。根本不可能的……李娟看到那一条一条的平行刀痕还不明白吗?那个人要的根本不是道歉,是发泄!为什么不撞南墙不回头啊!」秦展沉的声音一遍一遍地哽咽,又被他一遍又一遍地抵制过去。 「打起精神来,故事还没结束呢,我们还有机会。」傅铭最后也只能这么安慰。 秦展沉微微仰起头,后脑勺挨在冰冷的墙壁上,试图用这种从脑袋贯穿下来的凉意,让自己清醒一些。 「文艺汇演——到此结束——」 他能隐隐约约听见主会场上主持人郑重的宣告声,礼花声轰隆响起,今天是这场艺术盛典的落幕,也是兇手杀人好戏的落幕。 演员退场的背景乐悠扬恬静,外头的喧譁声越来越大。 「傅警官,观众要退场了,我们一个个排查观众根本不可行,只能让观众正常退场。」傅铭的对讲机里忽然传来警员焦急的汇报。 傅铭立刻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真是被气得牙痒痒,兇手的逃脱追捕的手法一向高超。他在表演即将结束的时候作案,只要小心翼翼躲在艺术剧院这几千名观众之中,十几分钟后就能浑水摸鱼逃离现场。 而就在他眉头紧锁之时,对讲机又一次沙沙作响起来。紧随这嘈杂电流声而来的,是一阵让人心悸的惊唿。 啊—— 「怎么了!」傅铭的手狠狠一捏,秦展沉的瞳孔也一下惊得瞪大。 「主会场外面的大屏幕突然播放了主办方没有审核过的视频!」对讲机那头的警员一下变得哑口无言。 「什么?」 「已经叫停了,但视频还是流了一部分出来。」他慌忙得只结巴。 「内容是什么?」 「一段偷拍,是陈华贤和李娟商量如何陷害陈嘉煜的事。」 「天!」秦展沉立刻倒吸了一大口凉气。 他知道那是什么视频,就在前不久,他还在裴箐的手机上看过这段录像。 兇手要把始作俑者道貌岸然的形象公之于众,让他们除了死外,再承受更多的非议和指责。 故事的力量远大于暴力,而当两者结合起来,就是最具杀伤力的报復! 下一秒,这段室外播放的视频让秦展沉想到了什么,瞳孔勐地一缩。 「舞团!不需要排查会场的所有人!只需要排查舞团里的人!还记得我们在西餐厅里拿到的监控录像截图吗?」他下意识对着傅铭吼出来,然后转身沿着走廊径直往外跑去了。 他的动作实在太快,等傅铭反应过来,伸出的手已经抓了个空。 第71章 最后一种可能 傅铭没办法拦住秦展沉,只能一咬牙扶着对讲机大喊了一声,还没来得及等到回復,就不管不顾地跟着秦展沉一起狂奔了出去:「注意疏散人群,一定要避免踩踏事件的发生!」 「秦展沉,你要去哪,太危险了你等等我!」虽是这么说的,但他还是没有叫停闷头往前走的步伐。 「去演出后台,先找到那???些芭蕾舞团的演员。」秦展沉压低声音,像是有一口气沉在他的胸膛里。 他三步并做两步,抬头在走廊里不停寻找芭蕾舞团的休息室,一定要趁着这些演员还没有退场时堵住他们! 他那双敏锐的眼睛很快瞄准了目标,而当他凑到门前时,听到里面悉悉索索的欢笑声。 「干杯!庆祝我们演出圆满成功!」 …… 【他们在开庆功会!】秦展沉心里生出剧烈的庆幸,他想也不想就推开了这扇紧闭的门。 「在表演结束以后,你们有离开过这里吗?」秦展沉顾不上喘气,几乎是直接怒吼出来。 房间里的舞蹈演员们全都吓了一跳,原本举杯庆祝放肆大笑的动作顿然僵住。 他们觉得秦展沉既熟悉又陌生,几秒后人群中才传出略显愤怒的声音:「你谁啊……」 「就是啊,凶什么凶!」 「喝多了吧?」 …… 不爽的情绪被放了闸,嫌弃的声音接踵而来。 秦展沉倒吸一口气,他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紧整理情绪想要为自己解释什么。 「你好,警察。」这时身后的傅铭掏出证件,及时帮秦展沉解决掉了尴尬。 「啊?」 人群中的嫌弃的声音立刻变成了不知所措的惊讶。 「请问你们是什么时候开始聚餐的?」秦展沉在此时恢復冷静,提了提音量快速问道。 「半小时前吧,舞团表演结束后不久。」面面相觑的人群里悠悠飘出回答。 「你们是不是一直都在这个房间里,有人外出超过了十分钟吗?」秦展沉继续问。 「没有。」 秦展沉心里狠狠一磕。 时间在他的世界里仿佛就此停顿,奔涌的思续奔涌扑来。 名单上几乎所有的嫌疑人都在这个房间里聚会,他们现在有非常明确的不在场证明。 那么现在就只剩下最后一个选项了—— 吴文斌。 只有吴文斌此刻不在这个房间里和大家一起聚餐,他就是唯一一个满足了所有作案条件的人! 第119页 秦展沉第一秒就想到了杨媛,吴文斌每天都会陪着姐姐做康復训练,如果案发时间段吴文斌一直在姐姐身边,那他就拥有了不在场证明。 如果吴文斌也排除了嫌疑,就证明这些时间秦展沉的调查方向都是错的! 秦展沉必须尽快证实自己的想法。 他深吸一口气,赶紧重新举起手机,在常用联繫人里找到了护工姚阿姨的电话号码。 「滴滴滴——」听筒里等待接听的声音接连不断,秦展沉的时间仿佛被无限延长。 今天的等待时间比平时更久一些,每多过去一秒,秦展沉身上就仿佛烈火焚烧。 快接电话呀——快接电话呀! 在这通电话几乎要被自动掐断的时刻,又一声清脆而短促的提示音响,手机屏幕上开始显示出通话计时。 「餵?姚阿姨吗?」电话一接通秦展沉焦急地开口。 「展沉……」电话那头竟然传来了杨媛的声音。 「姐?你能接电话了?」秦展沉只觉得不可思议。 按理说杨媛那双用起力气来总是情不自禁抽动的手,根本没办法准确划开手机屏幕的接听键。 「对……最近康復训练的效果不错,上星期我都能抓起东西了,医生也说,也是个非常不错的进步。」杨媛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兴奋与自豪。 「家里的糖没了,姚阿姨到便利店找糖去,估计挺快就回来了。她把手机留给我,要是有什么事儿也方便联繫。」她又补充道。 「你突然打电话,是怎么了吗?」还没等秦展沉说什么,杨媛就抢先问道。 「嗯……姐夫今天一直和你在一起吗?」秦展沉直奔主题。 「是啊,他一直在这陪着我呢。前两分钟送阿姨出门,现在还没回来。」杨媛立马回答。 【他一直和我姐姐在一起,也就是说吴文斌根本没有作案时间……他的嫌疑排除了?】秦展沉的眉头一下紧锁起来。 他忽然失去了目标,变得茫然起来。 「你找他有事?」杨媛问。 「啊没有,就是问问他有没有照顾好你,最近我课业也挺忙的,一直没办法去看你。」秦展沉给自己搬了个台阶,匆匆把自己的真实目的煳弄过去。 「他……他挺好的,一直都很照顾我。」电话那头的杨媛轻笑了一声,这样的温和,让人感觉她此刻是幸福洋溢的。 「没事儿了,我待会去家里陪着你吧……最近……最近 t 城不是很太平。」秦展沉斟酌了一会儿,含含煳煳地说。 「哎不用了,今天太晚了,你先休息吧。也别练那么多琴,把自己累坏了。」杨媛接过话道。 「我……」秦展沉的声音顿了顿。 「没事儿,别担心我。你要是每天都想着我,我反倒觉得自己是个累赘了。」杨媛补充道。 「我知道了。」秦展沉不再说那么多,草草挂掉了电话。 手机里「滴——」的一声归于平静,杨媛耳边的手机终于被缓缓放了下来。 她被残疾的身体禁锢在轮椅中,无力的手垂在轮椅的把手上,深吸一口气闭眼,沁在眼眶中的泪水再兜不住了,汹涌地落了下来。 一只粗壮的手臂从后轻勒着她的脖子,虽然现在没有用力,但饱含着极度的威胁。 弯曲的手肘就这么怼在女人纤细脆弱的喉咙上,好像虽是都可能向后一拽,掐断白皙的脖子。 男人另一只手刚从杨媛的耳边放下,手机快速揣进了西装外套的内袋里。 姚阿姨在房间门口晕死过去,她的头部受到了狠狠重击,现在正不停地从额角涌出血来。 吴文斌下了狠劲,抓起不远处的艺术檯灯就勐砸过去,姚阿姨来不及挣扎就失去了知觉,灯罩的玻璃渣溅了满地,一片一片沾着鲜血的碎块看得人心惊。 杨媛想去救姚阿姨,可是她没办法动弹,只能眼睁睁看着她流血。 「亲爱的,你做得很好。」吴文斌的声音轻轻迴荡在耳边,确是那么的富有攻击性。 话音刚落,还有一个温柔而藏刀的吻落在杨媛的额角,恐惧感更甚了。 杨媛的胸口上下急促起伏着,她的眼睛斜视身后的男人,汹涌的泪水把整个世界浸得模煳而虚幻。 她根本无法想像、更无法接受,自己最信任的枕边人,就是那个杀人如麻的连环案兇手。 「现在你已经没有嫌疑了,还想怎么样?」杨媛颤抖地问道。 刚刚她告诉秦展沉,吴文斌一整天都在陪着自己,其实是吴文斌逼着她说的。 事实上,吴文斌刚刚才到家里,关上门就打晕了姚阿姨,挟持住了杨媛。 「我想带你离开。」吴文斌轻笑着说。 「我可以和你走,姚阿姨怎么办?你要看着她在这里把血流干吗?」杨媛不敢激怒他,只能提起一口气小心翼翼地问。 「别人的命有那么重要吗?我现在需要你宝贝……」吴文斌的声音低低的,一直在耳边强烈地共鸣着。 「我……我想上厕所,让我去了我再和你走。秦展沉今天肯定不会过来的。」杨媛扯着哭腔对吴文斌说道。 半身不遂的人活得很辛苦,她们常常无法控制自己的排泄,只能算着时间去解决一次。 「可以,我的宝贝当然要漂漂亮亮的和我走。」吴文斌答应了杨媛。 第120页 他保持着平常最正常的状态,一下把杨媛抱起,冷静地跨过门口躺倒的阿姨,像是什么也没有发生似的往厕所走去了…… 最后吴文斌把杨媛放在了马桶上,直接往后退一步,俯视着身下的女孩,全然没有要离开的意思。 「女生上厕所,你就不用看着了吧?我们就像平时一样相处不好吗?」杨媛看着吴文斌的眼睛泪汪汪的,真是惹人疼爱。 吴文斌低头看她,良久后轻轻拨开杨媛额角的碎发,在额头留下一个威胁式的吻。 「好啊宝贝,我们就和从前一样……」他说罢,转身走出了厕所,又紧紧把门关上了。 吴文斌一直等在厕所门口,半步都不离开,杨媛死死盯着毛玻璃门上印出的人型阴影,被动受死的绝望与主动求生的勇气不停在脑海中交织,逼得她的白仁布满道道血丝。 就算可能是无用功,但总得做些挣扎啊…… 与此同时,艺术剧院门口—— 「怎样了?」刚挂掉电话,傅铭立刻凑了上来。 「快陪我回家一趟!」谁知秦展沉刚刚抬起头,傅铭就看到了一张阴沉得可怕的面孔。 秦展沉不顾三七二十一地加快步伐,马上往跑车快步跑去。 他看样子很着急,傅铭一下就意识到了事情不对。 第72章 镜子 「你家出事儿?」他跟在秦展沉身后问道。 「她说吴文斌一整天都在陪着她。但我觉得不对劲。」秦展沉深吸一口气,顺势一手拉开了车门,一步跨上驾驶座。 「我姐姐从来不会让我少练琴,从小到大她对我什么都包容,只有大提琴演奏这一项,她对我苛刻至极。」秦展沉深吸了???一口气。 「她在受伤之前就是个完美主义的艺术家,哪怕不吃不睡也要把作品练好。」杨媛今天的反常让秦展沉心里发憷。 「她一定是故意这么说的,她知道我了解她,所以她表面拒绝我去陪她,实际上是想让我发现异常赶紧去到她身边。」 傅铭会了秦展沉的意,他跟住秦展沉坐到跑车驾驶座上,只听引擎的声音刚刚响起,秦展沉就一打方向盘狂奔了出去。 秦展沉心里有剧烈的不安感,杨媛到底正在经歷什么? 「陶小余让一台警车跟住秦展沉的车,杨媛那边有情况,我们现在正往她家里赶。」傅铭按下对讲机,利落对陶小余说道。 「好的师父!」陶小余丝毫不含煳。 秦展沉开车的时候还算是沉得住气,他心里有分寸,再紧张也会让车子稳稳行驶在柏油路上。 他已经在这个案子上一次又一次地栽跟头,这次他决不能让兇手再伤害自己的家人,这是秦展沉最后的底线。 剧烈的风声包裹着跑车,生与死仿佛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他咬紧牙关,很快到达了杨媛住的小区。 物业看秦展沉眼熟,便直接为了他打开了门禁。秦展沉一声不吭,在居民楼下勐一打方向盘,后车尾歪歪扭扭地甩进停车位里,后轮摩擦出惊人的声响,几乎要冒出烟来。 咔哒扯开安全带,秦展沉一跃而下,重心还没稳住就弹射般地沖了出去。 此时警方的车子也紧随其后到来。 「陶小余去通知物业做破门准备!」傅铭抛下一句话,就赶紧跟紧了秦展沉。 「好的师父!」陶小余不敢怠慢,一甩车门就用尽全力飞奔而去。 秦展沉脚底生风,三步并做两步就跑上了二楼,急停在一扇漂亮的红木门之前。 「姚阿姨,开门!」秦展沉用力拍打着大门。 所有的力气都续在手掌,每一下重重的反作用力都直钻骨骼。轰响声包裹着他全身上下,前后摆动的手在反覆锤击下几乎麻木,像个机器人般只会重复同一个动作。 事情果然如他想的一样,就这么奋力拍打了快半分钟,门后没有竟一点动静都没有。要是换作平时,姚阿姨肯定会早早满脸笑意地开门迎接秦展沉。 「你没有家门钥匙吗秦展沉!」 「前段时间小区里进小偷,我们家换锁了,我没来得及换新钥匙!」秦展沉转头几乎要喊出来。 「快快快,陶小余回来了吗?直接破门!」傅铭直接拖开了秦展沉,给匆匆带着工具赶来的物业和同事让出操作位置。 「原来他早就开始布局了……这把新换上的锁也是他的棋。他早就在计划伤害我的家人了!」在被拽开的一剎那,秦展沉的心里咯噔一下,什么都明白了。 小区里出现小偷是吴文斌一手策划的,他教唆涉世未深的年轻人进行偷盗,再业主面前添油加醋大肆渲染小偷的能耐,就能让杨媛不加防备地跟着大家一起换上新锁。 吴文斌知道秦展沉最近很忙,只要藏起一把钥匙,秦展沉肯定没时间去多配新的。出事以后秦展沉只能被反锁在门外,这就达成了他拖延时间的目的。 他的每一步都太过顺理成章,再加上平时所塑造出的好人形象,这些举动竟然没有引起一点点杨媛和姚阿姨的怀疑。 就在秦展沉发愣的两分钟里,警员们手脚利索,几声叮叮噹噹的金属碰撞声后,大门被「咚」一声狠狠推开。 秦展沉缓过神抬起头,目光穿过面前一拍举着枪往里指的高大身躯,看到了房子里的情况。 第121页 他一下屏住了唿吸。 「天啊!」门口的所有人都跟着一惊,陶小余甚至用手捂住眼睛偏过头去。 视线穿越大厅,能清楚地看到倒在房间门口血泊中的姚阿姨。白色的墙面上溅着梅花散落似的血点。 她的脑袋一直在流血,地上没有任何挣扎的痕迹,红色的湖泊血面没有任何波澜,旁边也没有带血摩擦的痕迹。 「姚阿姨!」秦展沉赶紧跑了上去,第一步就是用手指轻轻按压姚阿姨的颈动脉。 她还活着,颈部的脉搏虽然虚弱,但不至于消失。 傅铭看到这满地的血,先是在冲击下愣神几秒,然后深吸一口气,强撑情绪快速收枪,把手机囫囵从口袋里掏了出来。 他一手揉着鼻樑,背过身去拨打了 120 急救电话,快速报出了秦展沉姐姐家的地点。 「姐姐?杨媛!」就在这时,秦展沉已经意识到了更严重的问题。他仰头在房子里大喊了几声,却丝毫没有回应。 傅铭挂掉电话,就赶紧帮着秦展沉找杨媛,两人分头行动,把所有的房间门都打开查看,可是每次印入眼帘的,都只有空落落的失望。 「让人去调监控,找吴文斌的车子,黑色奥迪,车牌号 ww4326。」再数次冲击之后,秦展沉终于回过神来,他绷着表情,冷冷给傅铭抛下一句话。 傅铭立马转头给陶小余一个眼神,陶小余便马上勐地点头:「我这就带人去!」 陶小余摔门而出,秦展沉重重地倒吸一口气。 【不会的……如果杨媛真的被劫持了,一定会给我留下线索了。】秦展沉始终这么坚定地相信着。 杨媛虽然身体被禁锢住了,但在家庭氛围的薰陶下,脑子也是一等一的灵活。 她绝不是一个甘于等死的女人。 秦展沉一咬牙,二话不说开始翻找起房间的各个角落。但凡是杨媛颤抖抬手能够到的地方,秦展沉就都不会放过。 他已经在尽力克制自己的情绪了,可是失措的洪流还是从那双撑大的瞳孔里翻滚出来,紧绷的手臂微微颤抖。 「大家都帮忙找找,看看有没有受害者留下来的求救信号!」傅铭看出了秦展沉的心思。 他知道这个年轻人正趋向崩溃,也知道现在唯一稳定住秦展沉的办法,不是严厉地呵斥住他的行为,而是尽快找到他想要的线索。 傅铭一声令下,几个警员开始帮忙仔细寻找起来。 秦展沉越是寻找就越是面色铁青,这开满血花的房子里,怎么就找不到半点杨媛留下的痕迹。 焦灼已经爬升到了极致,人在极度的紧张下会情不自禁地失去耐心,翻找东西的动作也跟着变得夸张急躁起来。 「你先冷静一下,再这么下去,就算是有线索,也会被你忽略掉的。」傅铭看不下去了,轻拽了拽秦展沉的胳膊。 「我知道。」秦展沉喘了一大口气,整好旁边就是厕所,索性钻了进去,下意识想用一把冷水拍醒自己。 「哎——」傅铭根本拦不住他,就任凭秦展沉微遮住了厕所门,把一切扰乱他心志的声音都拒之门外。 「你别脱手套!」傅铭冲着遮掩住的毛玻璃们交代一句。 秦展沉当然听到了傅铭的声音,他伸起的手重新放下,只是低着头将自己撑在洗手池前,在这个尚能独处的小空间里闭眼冷静。 莫名的耳鸣过了十几秒才消失,秦展沉重新抬头,注视着镜子里的自己,再次念叨了几句「冷静」。 【这是……】忽然秦展沉面色一沉,紧跟着倒吸一口凉气。 他眉头勐地紧锁成乱麻,赶紧背着手前倾身子,几乎要贴到镜子上去。眨眼闭眼之间,他看到玻璃上隐约有几条匪夷所思的摩擦痕迹,危险的气息仿佛迎面扑来,兴奋而又紧张的情绪直冲脑门。 下一秒,他转身大迈几步。 「哗——」等在门口的傅铭,被厕所里突然传来的剧烈水流声吓的一激灵。 他赶紧推开厕所门,只见一股冒着热气的水流从花洒中快速流下,在地上砸出噼里啪啦的嘈杂声响。秦展沉就站在花洒旁边,刚把搭在花洒开关上的手缩回来。 「怎么了?为什么开热水?」傅铭眼皮一撑,直接惊唿道。 「先出去。」秦展沉已经没办法解释这么多了,连推带拽地把傅铭推出了厕所,咔哒一声关上了厕所门。 「到底怎么了?」傅铭着急地皱眉,音调都跟着提了起来。 「玻璃窗上有指纹,我姐姐肯定写了什么,但现在还看不清。」秦展沉笃定地说道。 用手指在镜子上用力写下字迹,刚开始不能用肉眼看清,可当蒸腾的热气煳满镜子,手指用力摩擦的地方不容易挂雾,就能让字迹全都清楚地显现出来。 厕所里的热气不短累积,静候几分钟后,秦展沉重新打开厕所门,冒着满厕所的雾气就冲进去站到镜子旁边。 「一辆白车,ty5078。」秦展沉重重念出了镜子上的歪斜难看的字迹,紧接着赶紧转身。 第73章 不想逃也不想躲 白,ty5078。 每一个字都是费尽所有力气写上去的,剧烈抽动的手指让字体十分抽象。如果不是姐弟之间的心意相通,恐怕分不出上面到底写了什么。 「陶小余!重新查监???控!」傅铭还没反应过来,秦展沉已经如同这里真正的指挥者,怒吼一声跑了出去。 第122页 「你跟着我走,警局这边很快就会来消息的。」傅铭憋住一大口气,赶紧追了出去,直接跑到了秦展沉的身前。 秦展沉表面还算冷静,但傅铭看得出来,这接连不断的冲击,已经要让他不堪重负了。 他绝不能让秦展沉完全失控做出傻事儿! 两个匆忙的身影从陶小余身边经过时,甚至带起了一阵令人胆寒的风,让这个涉世未深的小姑娘一下愣住了。 「我……我去叫支援!」陶小余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这怕是她在如此紧张的情况下,能反应出来唯一的话了。 「这是个高危罪犯,你让雷警官把刑侦支队所有的可用的警力全都调出来,速度要快!」傅铭的语气严厉至极,焦急而愤怒的声音几乎在陶小余耳边炸开来,惹得她倒抽一股凉气。 「明白师父!」陶小余利索回答,赶紧转身打电话。 「留两个人善后,其他人都和我走!」傅铭回头大嚷一句。 简单两句把事情都交代完毕,傅铭和秦展沉便一路小跑到了楼下,车子利落拐弯,扬起尘土就拐出了小区大门。 傅铭的车子里,秦展沉始终保持着沉默。他的面色铁青,在火焰般的橙黄色路灯之下,显得尤为阴沉可怕。 等红灯的时候傅铭还特地转身看向了秦展沉,他的手紧紧攥着拳头,暴起的青筋从手背一直延伸往上。 虽说没有激动地大吵大闹,但无言的愤怒才最让人心惊。 「你没事吧?」傅铭有些担忧,终于忍不住开口问道。 下一秒绿灯亮起,傅铭很快又重新把注意力集中迴路况上。 「我刚刚在试探姚阿姨脉搏的时候,看到她的手机掉在旁边,屏幕停留在我的通讯名片上。」秦展沉颤抖地唿出一口气,缓缓抬手捂住了额头。 傅铭听罢一怔,一时间哑口无言。 秦展沉沉默几秒,好让自己的情绪重新冷静下来,再接着开口:「我姐姐一定是最开始就看出端倪了,她平时就喜欢挨在窗边,把观察楼下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当成乐趣,这是吴文斌第一次开一辆陌生的车子到她家来。」 「从那个时候她就有了防备,虽然出于对男友的信任没有反锁家门,还是交代了姚阿姨把手机紧紧握在手里,一但有不对劲的地方,就立刻打电话给我求助。」他的声音顿了顿。 「但她没想到,吴文斌居然一上来就把姚阿姨打晕了,连一点求救的机会都没有留。」 秦展沉不敢想,在过去的几十分钟里,杨媛到底经歷了怎样的恐怖与失望。 吴文斌踏着冰冷的步伐缓缓靠近房间,直到姚阿姨打开房门门的那一剎那,她都情愿相信自己的爱人。 而手臂重重砸向头顶,最后一点点信任被摔得粉碎。一切来不及了……杨媛已经身处虎穴,任凭可怕的恶魔将自己带走,她脆弱的身体做不了任何反抗。 「如果我早一点……」秦展沉想到这里,就感同身受地心如刀割。 「这不怪你。」傅铭直接打断了秦展沉的自责。 「吴文斌是个表里不一的疯子,他做什么都不是我们能掌控的。要怪就怪他太狠了,刚打开房间门就动手,连让人喘气的机会都不给,完全就是个冷血动物。」傅铭狠狠骂道。 「叮叮叮——」就在这时,连接车载蓝牙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车子里的焦灼气氛立马升温。 傅铭暼一眼车载电子屏的备註,立马点击接听。 「说。」他没有佩戴耳机,任凭声音充斥在车子的每一个角落,秦展沉听得一清二楚。 「铭哥,定位到目标车辆了,它一直在往城市西部边缘开,到现在还没有停下。」警员利落的声音通过车载蓝牙,迴荡在这个狭小的空间里。 「t 城西部是工业区,有很多厂房。」秦展沉马上反应了过来。 听到警局传来的好消息,他立马强行扭转刚刚自责悲伤的情绪,进入脑子飞速运转的思考状态。 他知道再多的悲允都无济于事,只有理智和冷静才能救出姐姐。 「工业区的监控肯定少不了,请你继续帮我实时定位。」傅铭顺着秦展沉的话,对电话那头的警员说道。 「另外,联繫城界警力实施封锁,绝不能让这辆车开出 t 城!」他接着说。 「雷队已经安排了,铭哥放心。」警员回答。 雷克果然名不虚传,下命令总是干脆利落快人一步。 「他可能不是想逃,从我姐姐家出发,往东走才是最近的出城道路,可吴文斌非要往西,白白浪费了很多逃跑时间。」强行抵制过下意识的惊慌失措后,秦展沉开始分析起来。 「那他就是想躲起来。」傅铭呢喃了一句。 「工业区受到 t 城高度重视,那个地方到处都是监控,他绝不可能在警方的眼皮底下躲过二十四小时。」秦展沉接过了话。 「如果我想躲,会到北部深山老林多的地方去。吴文斌这么聪明,怎么可能没想到这一点。」他说。 「不是想逃,也不是想躲,那他就是想让一切都有个终结了。」傅铭听罢,笃定地回答秦展沉。 吴文斌要和警方来一次面对面的博弈,或许他在五年前就准备好了这一天。当他杀完了所有目标,一场血腥的大戏就此落幕,他也就自动地走向了灭亡。 第123页 这种罪犯是最危险的,因为他们的所求已经不是活下去,而可能制造出更大的混乱,来报復这个他自认为不公布的世界,让闹剧画下【完美而盛大】的句号。 任凭谁想到这里,都会冷不丁地打颤。 可是一切闹剧终有结局,傅铭和秦展沉註定要面对这一天,才不枉这五年的执着追兇。 「ty5078 白色大众最后消失在了一片近期停工整改的厂房附近了。」过了几分钟,警员说道。 「知道了。」傅铭确认了吴文斌的最后位置,就挂掉了电话专心开车。 藏匿五年的兇手一定跑不掉了! 傅铭其实不担心这个瓮中之鳖再次逃跑,他只是心里莫名其妙地发堵——为了抓住真兇,这些年来 t 城已经付出了多少血的代价,千万别再伤及无辜了。 夜色越来越深了,最后的结局也即将到来。 半个小时前—— 杨媛被蒙住了眼睛,在一片漆黑中被抱进车子后座,车子始终没有停下,她听到唿唿的风声迴响在耳边,偶尔一个拐弯,飞快的车速差点要将杨媛无力的身体甩飞出去。 驾座上的吴文斌一直沉默着,任凭杨媛在极速带来的恐惧中惊唿。 这辆车仿佛没有生气的亡灵车,驾驶座上只有个冷冰冰的肉体傀儡。 不知过了多久,车子终于停了下来。 吴文斌再次把杨媛抱到轮椅上,推着她走过一段坑坑洼洼的石子路。 杨媛狠狠抓住轮椅的手把,她不敢说话不敢动态,身体如同木头一般僵硬。她心里害怕极了,却不能做任何反抗,生怕自己再刺激到这个发疯的男人。 最后轮椅终于停下,她眼前的遮布被缓缓摘了下来。 这里是一个乱糟糟的废旧厂房,里头的机器贴着显眼的白色封条,机器漏出的黑色机油在地上凝结成块,墙壁上布满灰尘。厂房的角落有办公区,大抵是厂房的主人逃跑时太过不堪,办公区桌椅倾斜一片狼藉。 这个地方一点生气也没有,甚至连一点点虫鸣都听不到。在没有月亮的今夜,这里显得更加死寂。 「小媛,你得在这陪我一下了。」吴文斌轻吸了一口气,微微弯下腰对杨媛说。 「所有的一切都是你干的。」杨媛颤抖地看他。 「为什么要这样!」幻灭就在这一瞬间。 她想到新闻上那些惨死的尸体,想到五年前那场灼灼燃烧的无妄之灾,当时的恐惧、疼痛、绝望……每一秒她都无法忘记。 她原本以为遇见面前这个长相英俊前途光明,而又万分疼爱自己的男人,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原以为他们能相濡以沫一生,是灵魂相守的伴侣。 却没想到五年前毁掉自己一生的人就是他。 「这五年来,我每时每刻都被那场意外的回忆鞭打折磨,而你现在每天看着我,与我接触甚至与我亲密,心里就没有一点点不安吗?」杨媛每说一句话,都觉得自己悲伤到喘不上气来。 「我确实是不安。因为你当时和那些该死的人没有一点关系,却为我承受了这么多。所以我才想着要对你好,补偿你身上的遗憾。」吴文斌凝望着她,好像真的是一副后悔的样子。 「我对你还不够真心吗?我心甘情愿把你捧在手心上啊媛媛……」 第74章 往日暗沉而不可追 杨媛知道这个人脸上的一切表情都是假的,他所说的一切也都是无厘头的自我感动。 杨媛悲痛地说不出话来,只???能一遍又一遍地崩溃摇头。 「我很抱歉媛媛,我不是故意要伤害你的。五年前是,现在也是。」吴文斌看着杨媛的眼睛甚至要涌出泪水。 那是鳄鱼的眼泪,只让杨媛觉得他噁心,觉得他已经完全癫狂。 「你不是真的爱我……你只是对我很愧疚……」杨媛哭得梨花带雨,用尽存不多的力气对吴文斌怒吼。 「你应该要理解我的,那些傢伙把我最喜欢最崇拜的师兄害死了,我怎么可能让他们继续像个没事人一样活在这个世界上。」吴文斌接过话。 他曾无数次在镜头前说自己深情地爱着一只天鹅,哪怕是在它浑身骯脏的时刻。 大家都以为他说的人是杨媛,其实不是的—— 那个跌进泥潭里的人是陈嘉煜。 杨媛只是吴文斌对于自己恶行的赎罪。 「就像现在有人要伤害你,我也会跟他拼命啊!」他弯下腰凑进杨媛,轻轻将她狼狈垂落的髮丝轻轻别到耳后。 他温柔的声音里带着哭腔,然后张开双臂,小心翼翼地将杨媛如珍宝般抱在怀里。 「我不理解不理解!」杨媛没办法动弹,企图用几近破音的吼声,赶走抱紧自己的吴文斌。 她只觉得吴文斌可怕又变态,就像是不可理喻恶魔,戴着从天使身上生拨下来的翅膀。 「杀了他们你就能把陈首席带回你的身边吗?你不能!你还杀了那么多好人,就算到了地底,陈首席也永远不会愿意见你!」杨媛不停地谩骂,还可以活动的脖子疯狂挣扎摇晃。 她的话彻底激怒了吴文斌,就在话音刚落的剎那—— 轮椅「唰」一下被用力推了出去,在重心即将失控之时撞在了后头的墙壁上。 轮椅最终摇晃几下停住了,剧烈的冲击震得杨媛头疼欲裂,她惊魂未定地重重咳嗽着。 第124页 等她再抬起头,看到吴文斌板着一张极度阴沉的脸,缓缓朝轮椅前走来。 他的眼睛里腾着前所未有的愤怒与杀气,握拳的手臂暴出一根根鼓胀的青筋。 吴文斌在面对那些即将被割喉的目标时,兴许也是这样的情绪表露。 杨媛惊恐至极却又无处可逃,最后完全泄了气,仰头闭眼迎接自己的死亡。 谁知面前的男人缓缓舒了一口气,竟然把可怕的杀人冲动压制下去了。 杨媛与别人终归是有所不同。 即使吴文斌最初只是因为对这个热爱芭蕾的女孩饱含愧疚,才来到她的身边。但日復一日的相处,还是让吴文斌心里生出了难得的三分温情。 「他不想见我也没关系,我只想他清清白白、无忧无虑……」吴文斌最后轻笑道。 模煳的月光洒在男人痴笑的脸上,癫狂在身上不断凝聚,终于到了全盘崩溃的时刻。 也许他之前没想过会走到这一步的。 他看着如今自己所造就的一切,恍惚之间回到了六年前那个让他彻底崩坏的夏天。 从严格意义上讲,吴文斌其实是陈嘉煜的学生。 当年陈嘉煜名声大噪,刚入行的新人都希望自己能得到这位名家中肯的指导。 白天有很多人,通过各种不同的藉口跑到练舞室围观学习,陈嘉煜总是热心地招待他们,不吝啬对新人的指导和建议。 被占用的时间总得补回来,所以当大家都踏着月色归去,陈嘉煜还会在舞室呆着。 脱离人群的围观之后,他反而变得更加轻松自在。 吴文斌刚开始是个腼腆的人,白天总是躲在所有人身后,像是在远远地看一朵盛开的莲花。 晚上所有人离开,他还躲在帘子后,用眼睛记下偶像那完美标准的动作,然后偷偷跟着学一遍。 所有的缘分都开始于一次汇报考核后,陈嘉煜与吴文斌擦肩而过,竟然低头在他耳边轻嘆了一句:「你学得很好,这段时间进步很大。」 原来他早就注意到了帘子后面躲着的崇拜者。 再后来,吴文斌真的成为了陈嘉煜的朋友——聊天、吃饭、学习……最后连宿舍都搬在一块儿。 他在舞台上的站位总在陈嘉煜的身后,即使这样就足以让他满足。 感情在突破下限之前,因为一场意外戛然而止。 忽然爆发的丑闻让陈嘉煜深陷泥潭。吴文斌曾站在玻璃窗前,亲眼见到之前高傲的天鹅被骂得狗血淋头,最后被一纸文件砸中太阳穴,如同散家之犬一样地赶了出去。 他听到了落在嘴边却没人倾听的解释,看到了那些贪婪的人推卸责任。 吴文斌愤怒地想要出头,却被陈嘉煜亲手拦下了。在那一瞬间,他反倒成了那个更需要被安慰的人。 陈嘉煜将他拽进昏暗的楼梯拐角,背着手一副平静的表情。 「没事,不怪他们要赶走我,如果我不走,整个舞团就维持不下去了。」陈嘉煜轻声说道。 「他们就是在污衊你!」吴文斌激动地提起音量。 「是啊,可是我百口莫辩。」陈嘉煜微微扯出了一个笑容。 那种笑意像是一张被无数次揉碎又强行拼接起来的画,看起来别扭又心酸。 「为什么百口莫辩,你去申诉啊,去辩解啊,就算在镜头前发疯,也比现在好得多吧?」吴文斌大声地呵斥道,他的手在空中胡乱挥舞,就如同此刻满脑子的乱麻。 「因为我就是喜欢男人。媒体曝光的那些亲昵合照都是真的,薛聪对我有非分之想也是真的。我唯一没做的就是答应他的要求,用身体换一个永恆的首席位置。」陈嘉煜深吸了一口气,最后闭着眼睛选择坦然。 他的睫毛跟随说话时唿吸的频率微微颤动,高挺的鼻樑和修长的脖颈漂亮得甚至能让人想入非非。 悲伤沁满了整个身体,他的世界一片狼藉,只能双手将真实却拙劣的自己,当成抱歉的筹码奉上。 「嘉煜哥……」吴文斌狠狠一愣。 「你很惊讶吧?或许你也会觉得我是个变态的怪物。」陈嘉煜再次睁开眼睛,开口淡淡地说道。 「你不是……」吴文斌磕磕绊绊地吐出三个字。 「对我而言,一样的身体里藏着让我更加着迷的魅力,这不是怪物是什么?」陈嘉煜无力地笑着摇摇头。 他永远都是在责怪自己,把自己否定到了看不见光明的尘埃之中,最后疲惫地放弃了所有抵抗缴械投降。 「你不是你不是!」吴文斌用尽力气打断陈嘉煜消极的话。 「你没去伤害任何人,为什么被称作怪物!是那些人在嫉妒你,所以要伤害你把你赶走!别被他们骗了……」他抓住了陈嘉煜的肩膀,凝视着那双暗淡无光的眼睛。 「你要是怪物,那我也是怪物。」吴文斌深吸了一口气。 「我和你一样是异类,就算是坠落,我也能陪你一起。」他注视着陈嘉煜,这一次——他要让压抑隐藏的情感爆发,成为无坚不摧的铠甲。 「别当异类,太累了。也别为我无谓地狡辩,我和他们说的一样骯脏。」可是话还没有说完,吴文斌就被陈嘉煜一抬手打住了。 这层砂纸要是破了就永远收不回来了,趁事情还没有失控,面前的年轻人还没有为此付出惨痛的代价,就把一切糟糕的可能性杜绝掉吧。 第125页 陈嘉煜说完这句话,拍开吴文斌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昏暗的楼梯间里,低声地哭泣在混沌的黑中瀰漫。 之后的这几个星期里,陈嘉煜仍旧受到变本加厉的谩骂和折磨。随之而来的合同违约金让他负债纍纍,只要清醒就会觉得喘不过气。 一个阳光灿烂的夏天,舞团的成员们结束排练休息去了。陈嘉煜趁着没人回到了舞团的排练舞台,就这么静静坐在台边,不知不觉发起了呆。 「哥,我听别人说你今天都没吃饭,一起去吃点饭吧。」吴文斌故作一副轻松的样子,坐到了陈嘉煜的身边。 「过了今天我就要离开了。」陈嘉煜微笑着,但眼神已是无比空洞的。 「我们换个城市甚至换个国家,不再和那些嫉妒你的见面,一切都会好的。」吴文斌拍了拍他的肩膀。 陈嘉煜转过头来,仔仔细细打量吴文斌的面容,良久后伸手拍了拍他的头。 「你可千万不要因为我放弃这么好前途,人应该活得开阔一点,朋友不是你人生的全部。」他笑着说道。 「可……」吴文斌一下皱起了眉头。 「我能无条件地陪你去任何地方。」他说。 「我就在这里,哪里也不去。」陈嘉煜的声音轻轻的,听起来更像是安慰人的低语。 「你要留在 t 城?」吴文斌疑惑了一声。 「你要知道,如果一只天鹅没有翅膀,它便不再是天鹅,而且很快就会死去。」陈嘉煜的话不是在回答吴文斌的问题,但他是这么的真诚。 「什么死不死的,我去给你买点饭去,你就在这等我。」吴文斌赶紧摆了摆手,打断陈嘉煜的话。 第75章 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 「天鹅的翅膀断了、站不起???来了也没关系,我能一口一口把饭餵进它的嘴里。即使它浑身都脏兮兮的,之前喜欢他的人都不见了,我还是会视它为珍宝。」在彻底转过头之前,吴文斌留下了一句话。 「谢谢你。」陈嘉煜回答轻笑一声回答,看着那个年轻人跑出了舞台。 这下这个地方彻底只剩下他自己了。 没有鲜花,没有观众,只有揉碎一地的自尊与黯然退场的结局。 他望着空无一人的观众席,仰望泯灭的聚光灯泡。外头是骂声一片,所有人都抛弃他了,陈嘉煜知道自己再不可能回到舞台。 「没事……不会疼的。」他最后呢喃一句,仿佛在沉痛地宣告着终结。 吴文斌带着盒饭回来的时候,发现舞台门前围了不少人。 「怎么会这样!」 「我进来的时候他就已经……」 …… 无数杂乱的声音轰进了脑子里,大脑在瞬间失去了思考能力,吴文斌不顾一切地甩下手上所有东西,疯了一样地拨开人群跑向前去。 他看到那具垂吊在舞台金属樑上的尸体,丑陋的死状一刀一刀扎在吴文斌的心上。 这不是真的! 「嘉煜!嘉煜!」他疯了一样地大喊,妄想着那冷冰冰垂下的躯体能回应自己。 不可能的——他狼狈地含冤死去,或许从他被无数骯脏流言攻击得几近窒息的时候,就已经死了。 慢性的死亡是剿灭一个人的梦想,把他的清白踹进泥潭里,让他百口莫辩置于众矢之的。 心死了以后,他便独自走出了人间。 吴文斌下意识地想要冲进现场,把陈嘉煜的尸体从舞台的金属樑上抱下来,至少不要再让更多人看到他这样不堪的面孔了。 可他半个身体刚冲出去,就被别人拦腰勒住。 「别进去破坏现场!」 在突如其来的死亡面前,连遮住丑态都成了吴文斌的奢望。 「你看看我啊!你看看我啊——」他只能死命挣扎,拼了命地抵抗住别人往后拖拽自己的力量。 手指抓在门框上,血从断裂的指甲里渗出来。 感觉不到痛了。 「为什么!我能陪你走到最后啊!为什么不回头看看我!」吴文斌撕心裂肺地喊着。 没人回他的话。 「不是说好人要活得开阔一些的吗?为什么要骗我陈嘉煜!」他的情绪完全崩溃,泪水浸得视线一阵一阵的昏花。 同伴害怕他发疯失控,费尽力气把他往后拖去,让吴文斌暂时离开这个精神冲击力巨大的地方。 「我们先走吧,警察来了……」 急促的警铃越来越靠近,身着深蓝色制服的警员带着工具飞快奔来。 他们从吴文斌身边奔跑而过,眼睛只有那具已经凉透的尸体,没有人在乎吴文斌现在的死活。 没有陈嘉煜,他要怎么活! 「闲杂人等都出去,不要围观了!」警方开始驱赶现场的人群,无论他们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站在这里。 仅仅看戏的人扭头就走,正在悲伤的人更加悲伤。 「让我再陪陪他吧!我求求你们了……」没人顾及吴文斌的唿喊。 「你们到底有没有心啊!」 在绝望的警铃声中,他还是被强行拖拽了出去。耳膜里的嗡鸣越发凌乱,它把所有的冷静一併吞没,眼前的场景逐渐扭曲成了一团。 再一闭眼,吴文斌终于把自己从记忆里抽离了出来,重新回到现实当中。 原来耳边警铃的迴响并不是臆想,而是真实存在于这苍茫的黑夜之中。 第126页 他抬头看向仓库的窗口,车灯透过毛玻璃焕然开来,蓝与红交叠印衬在杂乱的地板上。 「吴文斌!你已经无路可退了!马上放开人质,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傅铭强烈的警告声传了过来。 杨媛倒吸了一口气凉气,她完全没有绝处逢生的喜悦,也没有黑暗中终于看见希望的兴奋。 她看到眼前的吴文斌不慌不忙地转头,身体如同木偶一样僵硬,眼皮便开始砰砰砰直跳。 不……他不怕警察……他到底要干什么! 「你弟弟来了。」吴文斌冷笑一声,缓缓重新转头,最后直视一眼杨媛。 然后他走向杂物之中一个掉漆的木柜子,在里头扒拉出乱七八糟的废旧。 只听「咔擦」一声,冰冷而危险的手枪上膛声迴响在这个封闭的空间中。 「你想干什么?」杨媛惊恐地瞪大了眼睛。 「了结一切。」他面无表情地回答。 然后他将手上藏到腰后,径直走向了大门。 「我当着你的面劝过他了,可是他不听,我能有什么办法。」吴文斌便走边说。 「吴文斌!你不要动展沉!别再做这些错事儿了!」杨媛沖他毅然决然离去的背影大喊,可是这早已经无济于事。 「咚——」铁门被狠狠一甩,房间重新陷入了死寂。 「秦展沉别过来!你们都别过来!」杨媛无计可施,只能用尽力气扯着嗓子大喊。 可是她缩小的声音怎么可能穿透厚厚的墙壁,最后她喊得喉咙嘶哑,只能绝望地祈求。 癫狂的男人把枪直接握在手上,推开面前那扇破败生锈的铁门,直面无数双目光灼灼的眼睛。 当吴文斌在门口停下脚步不再往前,他看到面前的警员群体如同石子掉落湖面般,微微攒动起来。 u 字型的包围圈开始往里收缩,又突然在一声命令中整齐停下。 傅铭端着手枪,从人群中一跃到了最前面。蓝红相间的光芒映射在他的身后,仿佛大漠中头阵应战的将军,在苍茫中之身挡在军队的铠甲人墙前。 「吴文斌!我劝你现在放下手枪停止反抗,现在还来得及!」他对面前的男人呵斥道,手上的枪时刻瞄准了傅铭的脑袋。 谁知男人只是仰天大笑,一副不屑的样子。 「我姐姐在哪!」身后的秦展沉顾不上那么多了,直接沖那个疯子大喊道。 「你姐姐一直陪着我呢。」吴文斌缓缓停下笑声,对秦展沉邪邪笑道。 「她就在我身后这个房子里,乖乖地与我在一起……」他往后指了指。 那间墙壁残破发灰的车间看起来阴森至极,仅有的几个窗户上抹满了灰,根本看不到里面是什么情况。 「到头来,你把屠刀伸向你自己的爱人,真是可悲!」秦展沉按耐不住激动,直接一提音量。 「我不想这样的,都是你们在逼我。」吴文斌冷冷提着嘴角说。 「从五年前你用陈首席身上的【黑幕】逼陈华贤和你见面开始,你就自己走上了通上绝路的火车,现在你走到万劫不復群枪所指的地步,责怪不了任何人!」傅铭厌恶地回答,打断了吴文斌的声音。 「你已经无路可走了。和我们回去伏法!」他最后大喊。 但吴文斌丝毫没有惊慌失措的样子,他忽然把手伸进口袋,从里头拿出一个像是汽车遥控器的东西。 傅铭一下警觉起来,他的手指一紧,枪口死死瞄准吴文斌,只要他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警方可以出于对自身安全的保护,将他就地击毙。 「如果我按下这个按钮,后面这个仓库就会轰然倒塌,里面逃不掉的人就会被压成肉饼。」吴文斌邪邪笑道。 「姐姐……」秦展沉眼皮一撑。 果不其然,毫无反抗能力的残疾女人,成了罪犯威胁警方的筹码。 「就算你们拿枪指着我有如何,在人死的一瞬间,还是能依靠神经反射做出最后的动作的。到时候我们就同归于尽,也没什么大不了。」他像个绝望的疯子,一点也不在乎自己的命。 傅铭的心狠狠一揪,他紧咬住牙,不得不缓缓放下手枪,用实际行动说服吴文斌不要轻举妄动。 他的神经紧绷成一条弦,却还要装做一副临危不乱的冷静模样,在罪犯精神崩溃的边缘小心试探。 「吴文斌,咱们有事好商量,你挟持一个半身不遂的人质,这可就差点意思了。」傅铭故作轻松地说。 「不然这样,你让我和杨媛换一下,你把这个遥控器交给警方,我乖乖到你的枪下,你觉得怎么样?」他接着说。 秦展沉倒吸一口气,他的脑子犹如炸裂一般疼痛,不可思议地看向傅铭。 他似乎把献身当成了习以为常的事儿,脱口而出的话像是没有经过思考的条件反射。 「我觉得不怎么样。」吴文斌毫不犹豫地回答。 虽然退出刑侦支队五年,但吴文斌知道傅铭一直没有放弃体能训练,他怎么可能给警方一个将自己制服的机会。 【这傢伙不上道儿,还有什么办法能解救人质的……】傅铭马上就看出了他的意图,紧抿着唇狠狠握住拳头。 「先生,请你让我换她!」就在这时,陶小余大喊了一声,直接吸引住了吴文斌的注意力。 「我也只是一个女孩,你这么干肯定不会亏的。其实你心里也不想拿杨媛的命开玩笑吧?你挟持我,就不用伤害自己在乎的人了。」陶小余趁这时赶紧道。 第127页 第76章 他做错了什???么 「陶小余别去!」秦展沉倒吸了一口凉气,瞳孔惊恐地一缩,泪水即将溃堤而出,又一下被他生生憋在眼眶中。 脱去警服,陶小余也不过是个年轻弱小的女孩。秦展沉怎么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冒险赴死。 对面的吴文斌一副小人得逞的样子,这种生离死别的景象让他格外兴奋。 陶小余看出了吴文斌的意思,开始慢慢地朝他靠近。 「我让你别去!」秦展沉想要跑上去拽住她。 「让她去!」旁边忽然伸出一双手,一把将他挡下了,低沉而有力的声音从头顶重重噼下。 秦展沉下意识抬头,看到傅铭紧咬着唇,坚定无比的眼神中,还是有藏不住的担忧倾泻出来。 站在人民面前是任何一个警员的职责,就算陶小余只是一个看起来柔弱的女孩,傅铭也绝不允许她关键时候退缩半步。 哪怕这个女孩是他迄今为止第一个徒弟,也是他平时当成妹妹一般宠着的小公主。 「我不需要你们警方为我们家做那么多!」秦展沉几乎破音。 「好啊,我答应你的请求。」谁知吴文斌忽然冷笑了一声。 傅铭的心狠狠一捏,陶小余礼物向前的脚步也被迫停顿下来。 「你不是不想麻烦警方吗?那你自己换你姐姐的命。」吴文斌说。 「别闹了吴文斌,你为什么非要把屠刀指向手无缚鸡之力的平民!」傅铭的声音几近颤抖。 「看吧,好像秦展沉更能威胁到你。」吴文斌轻蔑地笑道。 「我换就我换。」秦展沉大喝一声。 他真的愿意牺牲自己,把自己的生命交到吴文斌的手上,变成砧板上的鱼肉。 「你别激动,我只是个常年坐在舞台上拉琴的音乐家,完全没有可以抵抗你的能力,你大可以放心……」秦展沉尽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用安慰的语气对杀红眼的吴文斌说道。 他缓步往前走,瞳孔用力地撑大,伸出手往吴文斌的方向小心试探。 在场的所有人都憋住了一口气,无数担忧害怕的目光聚焦在年轻人的身上,只能看着他步入危险深渊。 快要接触到吴文斌身体的时候,男人一下往前伸手,狠狠拽住秦展沉的手,他的指甲几乎要抠进年轻人暴露在外的肌肤之中。 虽然早就做好准备,秦展沉还是惊得倒吸一口凉气,他只觉得自己的身体狠狠一抽,直接撞进那个男人的胸膛之中,粗壮的手臂一下子勒住了脖子。 巨大的力量马上扼住了气管,让他勐一下喘不上气来,脖颈在一瞬间爬满了青筋。 人下意识的求生欲,让秦展沉想要反抗,可是他被迫把这样的条件反射抵抗住,如同一只收起獠牙的温顺宠物。 他的冷静与从容让人更心疼的。 「你该把控制器给我了!」对面的傅铭立马喊。 「放心!我是一个讲诚信的人!」吴文斌冷冷地笑道。 只见吴文斌一手勒住秦展沉的脖子,另那个小小的遥控器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这时傅铭灵活地伸手,稳稳将它接住。 遥控器在警方手里,吴文斌身后的房子不再有倒塌的风险,可秦展沉被他死死勒住脖子,抵住太阳穴的枪口,仿佛流溢出阵阵火药味。 「请你现在和我们说说你的诉求,不要轻易伤害人质。」傅铭把遥控器递给同事以后,深吸一口气沖吴文斌喊道。 「无论什么诉求你都会答应?」吴文斌一边笑着,一边把秦展沉的脖子勒得更紧了。 「我尽量。」傅铭回答。 吴文斌显然是是对傅铭的回答不满意,他的枪口狠狠往秦展沉太阳穴上一顶—— 「你尽量?」他暴怒地提高音量,霎时间所有人的唿吸都要跟着暂停。 「警方全都答应!」傅铭的脸色唰一下变得惨白,他赶紧伸手示意吴文斌冷静,扯着嗓子大喊出罪犯最想得到的答案。 「我想让你死,你能做到吗?」吴文斌看着傅铭冷冷一笑。 「你……」傅铭的掌心快要被自己握出几道泛血的抠痕。 「不仅是你,还有你的下属你的领导……所有调查这个案子阻止我的人……我希望你们都死。」吴文斌一边痴笑一边说道。 「这是天方夜谭!」傅铭几乎要愤怒地斥责道。可想到自己不能刺激罪犯的情绪,又一下把这些呵斥压回了喉咙里。 「等你们死后,我也不用麻烦法律审判我,我自己会审判我自己。」吴文斌癫狂的声音再一次传来。 「你真是个疯子……」傅铭再也忍不住了,可在不停克制中走向爆发的情绪,也只能流露出这短促的几个字来。 「因为你从来不会理解我,所以你至始至终都觉得我是个疯子我是个变态!你们所有人的的眼睛,只能看到我的十恶不赦……实在是这个世界的悲哀。」吴文斌的声音里帮着些许颤抖。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秦展沉这时艰难地开口。 「你能理解?你这种没有经歷过苦难的人,怎么可能理解!」吴文斌好像是被这句话刺激到了,激动地大喊了一句。 「我知道六年前发生的一切,对陈嘉煜来说一点也不公平。可你明明这么讨厌那些人,为什么还要成为他们。」秦展沉平静地说道。 第128页 「我和他们当然有区别!你凭什么拿我和他们比较!他们有什么资格!」吴文斌的情绪一下变得更激动了。 秦展沉憋住了一口气,他能清楚地感觉到,坚硬的枪口正在自己的太阳穴上来回摩擦。 深黑的孔洞中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冒出火星来,有可能下一秒,只是指节的微微抽动,就能让秦展沉死不瞑目。 所有人再一次提起了一口气,秦展沉清楚地看到站在不远处的陶小余瞪大眼睛,惊慌似乎已经让她石化在了原地。 「为什么……嘉煜哥他做错了什么!」激动的情绪爆发到极致后,愤怒转而变成了悲痛。 「就算他身上有流言蜚语,那些傢伙为什么要用这种方式污衊他的人格!这个社会根本没有准备好接受我们这些的人……」吴文斌控制不住自己,满眼都是泪水。 「他当然什么都没有做错,就算他的取向真的去流言所说,他也什么都没有做错……」他像是个失心疯一下不停地重复呢喃着。 「我知道你很可怜,也知道你这几年过得很痛苦,可是现在这个样子,你还值得谁去同情你……」傅铭试图去挽回局面,可是只能越来越糟糕。 「那我还能这么办,就这么接受结局算了就算了,还是无止境地等一个上天给坏人的报应!」吴文斌继续大喊着,枪口磕碰秦展沉太阳穴的频率更高了。 「不!我不能再等了,我要做那个惩罚坏人的神明!」 没人知道怎么压制住这在悲痛极点下爆发的癫狂,秦展沉所见的每个人都微张的嘴,好像是生怕再说错什么,让事情彻底倾向无可挽回的地步。 快做点什么吧…… 「人生而是自由的,他不应该因为自己的特殊而被辱骂欺凌。相反,因为他没有屈从资本,我们都应该为他而骄傲。」就在这时,一个坚定的少女声音传了过来。 是陶小余。 只见她紧紧捏着拳头,狠狠咬住嘴唇,在鼓起所有勇气说出一句话后,大口大口喘着气稳定自己的情绪。 「哈哈哈……是啊!你说得真好啊!」听到陶小余的话,吴文斌先是一怔,泪水汹涌得更厉害了。 他疯了一样地大笑,手中的枪不停颤抖着。 眼前的一切都被泪水浸得模煳,他癫狂又可悲,可恨又可怜。 「为什么连一个小姑娘都知道的问题,就是有这么多人不明白!他们都去该死的败类!他们都应该收到惩罚!」他咽了一口气,重新抬起头,把那只握着枪的手指了出去。 枪桿立刻霎时从秦展沉太阳穴旁,转移向了陶小余。 傅铭的心一下就提到了嗓子眼,不得不承认,在这一刻,他无比害怕一颗不长眼的子弹飞射出来,打进徒弟的身体里。 「别激动先生!」站在队伍最前面的陶小余赶紧提高音量。 她比任何人都表现得更有勇气。 「您愿意先听我两个故事吗?」她继续说。 还没等吴文斌开口,陶小余就抢先接过了话:「我还在上学的时候,监护人那个列表总是要填上爸爸妈妈的名字。别的孩子都有父母,只有我很特殊,因为我从小就没有母亲。」陶小余深吸一口气,开始讲述自己的人生。 「可是我的监护人栏目从来都是满的,虽然我的家庭组成特殊,但他们给了我很多很多的爱,我们也是亲密无间的三口之家。作为和你一样的所谓异类,我能完全理解你对陈首席的感情,但我们不能奢求世界上大部分人给予理解。」她看着吴文斌,眼神中满是真诚。 比起那些吴文斌他里三层外三层包裹住的戒防目光,陶小余的眼神是???极致的温暖与柔和。 第77章 江铎!停下! 这样的凝视甚至让吴文斌恍惚之间发愣。 「这个世界每时每刻都在发生太多的错误,有时候也许我们本身的存在就是错的。可我们仍能选择往正确的方向走。」秦展沉轻吸一口气,趁吴文斌最脆弱之时,缓缓开口说道。 「放下枪吧,你还有机会走向光明。」他说。 「来不及了。」吴文斌扶在秦展沉耳边,苦笑了一声。 「来得及的。」秦展沉倒吸一口气,妄想挽回这失控的一切。 吴文斌的心已经动摇了,差一点点……就差一点点他就能彻底放下屠刀! 秦展沉微微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吴文斌贴近自己脖子的手腕脉搏砰砰砰混乱直跳,身后的男人浑身都在微微颤抖。 「我知道我自己该死……我想死,你也别想活!」下一秒,吴文斌竟然发疯一样地哭笑大喊,可怕的声音几乎要把秦展沉的耳膜震聋了。 他唰一下睁开眼,只看到面前所有的警员都惊诧惶恐地看向自己。 秦展沉立马目光斜视,那把深黑的枪快速从前面往回抽,马上就要重新怼上秦展沉的太阳穴。 死定了。 秦展沉的心脏跟着停顿了一拍。他甚至在这一剎那,能预想到自己鲜血溅满土地的样子。 可他完全没有想到—— 「砰!」 乌压压的警员中,一颗子弹穿风而过,直接打穿了吴文斌的手掌,那把危险的枪重重甩了出去。 那枪法精准得让秦展沉觉得不可思议,吴文斌那只握枪的手,明明在如此迅速地悬空活动,子弹却还是不差分毫地打中了这小小的目标。 第129页 秦展沉趁这时,机敏地往侧边飞扑出去。他的身体迅速巧妙地旋转,最后手臂一撑,如同灵活的夜猫一样屈膝跪地,让自己彻底脱离被挟持的危险。 又一声乘胜追击的枪响,子弹从上往下滑移到了腿部,再一声呻吟之后,还没反应过来的吴文斌彻底倒下。 一切终于都要结束了…… 秦展沉皱着眉头,看向地面那个面目狰狞的男人。 他的大腿被打穿一个洞,成股的鲜血涌动出来。吴文斌越是挣扎,那瀑布一样的血腥就越是汹涌。 【这个子弹射入的位置,我怎么……我怎么那么熟悉?】秦展沉心里堵得慌。 麻乱的记忆要冲破脑海,秦展沉倒吸了一口气凉气。 五年前王桐队长在火场中意外身故,大腿上同样的位置也有一个枪击伤。 这不是简单的开枪自卫,这是仇恨沖昏了头脑,不受控制的情绪,要带着一具同样悲痛的躯体,往无归的復仇深渊下坠! 「傅铭!拦住江铎!」秦展沉转头脱口而出。 下一秒。 「砰——」 在吴文斌彻底失去行动能力之后,警队中的枪响果然没有停下,飞出子弹狠狠打进了吴文斌的手臂。 傅铭惊诧地闻声看去,只见江铎举枪的手紧绷得指尖发白,他的眼睛里腾着可怕的怒火,好像下一秒就要成为暴虐杀人的恶魔。 他手上的枪缓缓移动,冒火的枪口从手臂缓缓左移,直接瞄准了吴文斌的胸口。 「江铎!你给我停下!」傅铭不顾一切地向江铎奔去。 他知道江铎心里有恨,但嫌疑人此时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能力,这种情况下是不能开枪的。 傅铭不能眼睁睁地看着江铎犯错误。 他脚底生风,奔跑的速度不断提升,如同开火击向目标的炮弹一般,重重从江铎的侧腰扑过去。 在那课即将打穿胸膛的子弹射出之前,傅铭单手将江铎的肘关节向上推去。 剧烈的鸣响直接在傅铭耳边炸开,他甚至能看到枪口喷射出来的红色火焰,浓烈的硝烟气味扩散开来。 在场的所有人都惊住了,那极度危险的一枪最后斜向上指天而鸣,吴文斌惊恐地躺倒在地上,看混黑的天空划出一道漫着白烟的子弹轨迹。 「你疯了!他已经被捉拿归案了!」傅铭一把抢走江铎的枪,把安全栓拉上。 江铎大口大口地唿吸着,他的眼神中五味杂陈。悲痛与清醒之后的惊恐交织在一起,他最后颤抖地伸出手,捂住了自己大半张脸,克制而沉默着…… 「我自己会写检讨接受停职的。」江铎最后说了一句,转身晃晃悠悠地拨开身后的人群,往车上走去了。 傅铭赶紧转头给了陶小余一个眼神,意思是:帮我去看看他的情况。 「江警官您等等我!」陶小余一下就读懂了目光中的暗语,很在江铎身后跑走了。 「我去看看我姐!」一切回归安全过后,秦展沉终于从喉咙里挤出几个字来。 一切都结束了,杨媛终于从危险中解脱出来了! 秦展沉此刻只想确认自己珍重的家人情况如何,有没有生命安全问题,本该有的冷静全都被抛之脑后。 傅铭根本拦不住秦展沉,只能任凭他与自己擦肩而过。 「这孩子!里头还危险呢!」 傅铭一咬牙,也顾不上这么多,赶紧跟着往仓库里跑去,一边飞奔还一边大喊着秦展沉的名字。 鞋底扬起尘埃,傅铭刚跑入仓库就一个急停,他看到了仓库中央空地上的秦展沉和杨媛。 秦展沉直接不顾骯脏跪在地板上,仰头查看杨媛的受伤情况。 杨媛不停地点头,说着自己一切都好,抽动的手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抬到秦展沉的头上。 秦展沉忍住没哭,最后只是撕扯出沙哑的声音:「一切都结束了,我们一起回家吧姐姐。」 随手而来的警员包围了现场,骯脏凌乱的旧仓库里,终于重回了安静寂静。 受伤的罪犯被拖上了救护车,有几个经验丰富的警员跟车随从。杨媛在旁边接受检查,秦展沉则一直安安静静地陪着姐姐。 傅铭看着眼前的一切,这么多年压在心里的一口气,在这一瞬间终于完全释然了。 「任务完成得不错,辛苦了。」时不时有从身边经过的同事,拍拍傅铭的肩膀刮目相看道。 「没事儿,你们也辛苦了。」傅铭笑着点点头回答。 「师父!师父!」就在这时,陶小余的声音从人群中传了出来,只见她快步跑向傅铭身边。 「江铎怎么样了?不是让你看着他吗?」傅铭问道。 「江警官先开车回去了,他坚持说他没事儿,我也不好在不依不饶地跟着他。」陶小余挠了挠头说道。 「行吧行吧,让他自己冷静一会儿也挺好。」傅铭轻嘆了一口气。 「上车,我先送你回家。秦展沉要陪他姐姐去医院,我们就先不等他了。」接着他抬抬脖子,一边往自己的车子走,一边沖陶小余说道。 陶小余赶紧小跑跟上,拉开驾驶座的车门,一弯腰钻了进去。 「案子可算是解决了,折腾这些天真的是够累的!」刚坐上副驾驶,她就边扣好安全带边感慨了一句。 在经歷过不久前的命悬一线过后,陶小余并没有表现出惊魂未定的样子,反倒把刚刚的出生入死当成了平常事。 第130页 「看不出来啊徒弟,你年纪轻轻居然临危不乱,刚刚的任务完成得很不错!」傅铭转头上下打量陶小余,忍不住夸赞道。 为了表示他对徒弟的关心以及赞赏,傅铭还特地从门边拿过瓶矿泉水,「咔」一声开了瓶盖给陶小余递去。 「那当然,我遇事从来不带慌的,这种紧张刺激的场面我见多了!」陶小余接过水瓶,就骄傲地挑了挑眉。 「见……多了?」傅铭一歪头,她觉得这话听起来怪怪的。 「我告诉你,我五岁的时候,我爸带着我上学前班竟然遭到出狱罪犯的报復,那傢伙往我爸 suv 车窗上泊了一大盆猪血,那鲜血淋漓可叫一个恐怖。」陶小余的话匣子一下打开了,她开始拽着师父声情并茂地讲述自己的【光荣歷史】。 「我爸当机立断跳下车,咵一个过肩摔三秒逮住罪犯,我当时还在旁边拍手叫好呢……」 【等等……听起来陶小余她爸好像也是个警官,还被出狱的罪犯报復,这么说她爸在职业生涯里肯定逮人无数,而且都是些难搞的牛鬼蛇神……那岂不是个功勋警官?】傅铭一边听,心里一边情不自禁地思考,最后得到隐约得到一个不得了的推理结果。 【如果他真的是个功勋警官,这个年纪应该已经混成领导了吧?】 「你爸谁啊?」傅铭斜视陶小余一眼,顺势扭开自己的矿泉水,不以为然地往自己喉咙里送水。 「那个……」刚刚还在一边比划一边说故事的陶小余,激动兴奋的神情一下呆住了。 「我老家在隔壁 r 城,离这里也算挺远的……」陶小余开始把话题往十万八千里扯,好像是在故意搪塞什么。 「我问你家长是谁,没问你家住哪。」傅铭总有种说不上来的古怪感觉。 只见陶小余几次提起一口气,寻思几秒又闭上嘴巴,一副有口难言的样子。??? 「好吧。」最后她深唿吸,双手环抱着瘫进车门与座位形成的小角落里。 第78章 不是吧!你哪位? 「我爸是 r 城总局,余局。」陶小余快速嘟囔了一句。 「什么!」傅铭下意识倒吸一口凉气,却忘了矿泉水还含在喉咙里,他这一下被呛得剧烈咳嗽起来。 r 城总局刑侦支队一直是傅铭奋斗的目标,而这位赫赫有名的余局,早年大破悬案的英雄事迹傅铭在教科书上背得滚瓜烂熟。 「我去陶小余!你怎么不和你爸姓!」他不可思议地看着陶小余,音量跟着激动地提高起来。 傅铭只觉得自己的世界天打五雷轰,教科书上大人物的女儿成了自己的徒弟,每天骑着电动车和自己一起风吹日晒雨淋,还时不时被打发去干杂事儿。 【怪不得陶小余说自己觉得裴箐眼熟,这俩大小姐肯定是小时候见过几面。】现在想起来,陶小余非同寻常的身份似乎早有有迹可循。 「秦展沉也没和他爸姓啊!这有什么好惊讶的……」陶小余忍不住顶了一句嘴,让傅铭别大惊小怪的。 「再说了,你要知道我爸是你领导,就你这怕事儿的性格,你会收我这个徒弟吗?」陶小余白了一眼。 「你真说中了,我要知道你爸是我上司的上司,我打死也不收你这个徒弟。刚刚那一枪打你身上怎么办?」傅铭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爸说了,做人民警察的不能害怕流血流汗。」陶小余立刻认真地接话。 「我就害怕你这样的,回头肯定搞区别对待。」最后她小嘆了一口气。 「幸亏江铎不知道你是谁,否则他那一枪指定手抖。」傅铭斜视了她一眼,终于平復下心情启动车辆。 「师父你可要答应我,你不能对我有半点区别对待,否则我就要到我爸那投诉了!」 「不搞不搞……」傅铭深深地嘆了一口气。 其实想想也能理解余局的用心良苦,自己的女儿不留在身边,让她到人生地不熟的 t 城自己锻鍊,就足以证明余局想让女儿学会独立地做一个好警察。 「回去我们一起写结案报告去。」傅铭便顺了领导的意思。 「收到!师父!」陶小余这下开心坏了。 事情终于告一段落,城市又恢復了往日的宁静。 吴文斌落网第二天,杨媛住在医院里调理身体,闲下来的秦展沉在病房里一呆就是一整天。 忽然门外传来几声轻响,秦展沉立刻警觉地转过头去。 只见病房门先被推开了一条缝,然后被几个看起来悬空水果箱子一把推开。 缝隙张大后,两手提满东西的傅铭侧身咻一下钻了过来,然后小腿往后一勾,让病房门依靠惯性咔哒一声完美关上。 「感觉怎么样了,好些了吗?」还没等秦展沉反应过来,傅铭就满脸笑意地开口。 他往前大迈几步,最后一抬胳膊,肱二头肌隆起完美的曲线,精美的礼品盒子把床头柜都给铺满了。 「已经没有大碍了,医生说今天就可以出院,不用这么麻烦的……」杨媛也没反应过来,惊诧地看着这一堆堆的水果和补品。 「和我还客气什么,秦展沉前段时间帮了我很多忙,这算是我欠他的。」傅铭马上轻松接话。 傅铭为人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好像和谁都是自来熟。 「马局刚刚通知我,明天警局会召开新闻发布会,宣告这场持续了五年的案子正式结案,他希望你能来参加,届时 t 城警方会给你颁发优秀公民的奖章。」他一边说一边拉了个凳子坐下。 第131页 「奖章……我没做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就不做这个出头鸟了吧?」秦展沉想要婉拒。 秦展沉就连在盛大的弦乐表演后的媒体採访都会拒绝,自然不愿意接受马局的好意。 「领导给你的奖章你就收着,你这么拒绝我很难交差啊。」傅铭赶紧摆了摆手。 「再说了,这都是你应得的,你有什么不好意思要的?」接着他看向病床上的杨媛,故意挤眉弄眼。 「你说是吧姐。」他一副温暖弟弟讨好姐姐的样子,称兄道弟认亲喊姐毫不含煳。 「傅铭说的确实有道理,你把东西收着,爸妈肯定对你刮目相看。」杨媛笑着点了点头,顺着傅铭的意思帮忙劝说道。 「怎么又成你姐姐了?」秦展沉双手环抱,嫌弃的斜视傅铭。 「我都说了,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我是秦老师的徒弟,那和你们肯定就是一家人了。」傅铭耸了耸肩膀说。 「是一家人!改天你也到家里来吃饭,姚阿姨做饭可好吃了!」杨媛高兴地脱口而出。 可她话刚刚说完,脸上的表情狠狠一僵,笑意先是如同遭遇寒潮般凝固住,最后脸皮沉重地耷拉下来。 「怎么了?」傅铭看出不对劲,便诧异的转头问秦展沉道。 「姚阿姨已经辞职了。毕竟出这么危险的事儿……我听我爸说,是她儿子打死也不让她继续干这行了,带着她回老家享清福。」秦展沉言简意赅地解释。 「哦……理解理解!」傅铭故意提了提音量,用轻松的语气试图打破气氛的沉寂。 「姚阿姨确实年纪大了,经不起太多折腾,她儿子这么有孝心,也是一件好事儿。往日不可追,一切都在往好的大方向发展,这就已经让人欣慰了。」他感慨了一句。 「护工阿姨可以找新的,以后我也常回家给你做饭。」秦展沉轻声补充道。 「嗯。」杨媛深吸一口气,调整好情绪让笑容重新绽开在脸上,看着傅铭和秦展沉点了点头。 「那我们改天一起去冯叔的西餐厅吃饭吧,他那也很好吃的。」她提议。 「不过秦展沉前段时间都去过了,那些山珍海味要是常吃,估计要把嘴给吃刁了。」可转念一想,杨媛又歪了歪头说。 「你说那家高档西餐厅啊?那我可得借借你们的光,我这种打工人平时还真没办法到那去享受。」傅铭接过话打趣。 「再说吧,公职人员其实也不好去那个地方。」秦展沉轻咳了一声,总算结束了这个有的没的话题。 「行了,我下午还有事儿得回一趟局里,就不在这多耽误了。」接着傅铭一边说,一拍大腿从位置上站了起来。 秦展沉忍不住抬起头看他,好似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看起来他还有话问傅铭,可是碍于姐姐在这,秦展沉又一憋气把话咽了下去。 「不然你也先回去吧,爸刚从外地演出回来,说他待会就来医院接我回去。」杨媛查言观色的能力一直很强,只要秦展沉一个眼神,她就能明白弟弟此刻想要什么。 「行,那我晚上回家吃饭。」秦展沉的眼神里多了几分感谢,然后赶紧从位置上站起来。 傅铭则知道秦展沉有话要问自己,也就顺了他的意,让他跟着走出病房。 医院的室外停车场里,秦展沉和傅铭并排走在一起—— 「吴文斌的情况怎么样了?」沉默许久的秦展沉开启了他感兴趣的话题 「还算顺利,我来这之前刚和他见过面。」傅铭回答。 「然后呢,他都说什么了?」秦展沉的好奇心一下被挑了起来。 「讲了他作案的经过。其实我更愿意称那些经过为【故事】。因为这些经过又离奇又如同寓言故事一样发人深省。」傅铭双手插着头,微微抬起脖子感慨了一句。 他开始和秦展沉仔细讲述自己与吴文斌在审问室时发生的种种,顷刻间好像自己也穿梭进了回忆当中。 吱呀一声推开审问室的铁门,吴文斌的手和腿都打着石膏,被隔在一道冷冰冰地铁栅栏之后。 陈述开始,他便像个没有感情的机器人,冷静地描述着他杀人的全部过程。 艺术家身上似乎有着透进骨子里的浪漫气息,所以他情不自禁地用许多形容词描述这残忍的死亡。 血描述成花,挣扎描述成游戏,惨叫描述成歌…… 傅铭觉得他不可理喻,外表的体面已经无法伪装他内心的疯癫。 「你有没有同伙?」傅铭凝视着他,问出第一个问题。 「伟大的艺术家当然不需要别人帮忙。」吴文斌痴笑着说。 光看他那漫不经心的表现,所有人都觉得他已经疯了。 而当他说起自己第一次犯案时的心理活动,吴文斌终于收起满脸的不经意,接着顿了顿声音,邪邪的目光注视着傅铭。 「我最开始没有想杀他的,我只是想让他替陈嘉煜解释几句,还陈嘉煜一个清白。」他说。 「可是你知道他说什么吗?他说这个骯脏的世界就是适者生存,如果陈嘉煜因为这一点点打击就自杀了,那是他活该。」他苦笑了一声,然后缓缓闭上眼睛,泪便情不自禁地滑了下来。 灵魂被痛苦搅得支离破碎,然后融合在了这行失控的泪里。 「那个时候陈华贤喝醉了,他说这些话可能并不是他的本意,只是???过分的玩笑。」傅铭轻咳一声回答。 第132页 「你说这些其实只是在自我说服,你也知道——酒后吐真言。」吴文斌很快接过了话。 第79章 钢琴家的简讯 「所以你就杀了他。」傅铭说。 「我第一次把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他不停地哀求我放他一马,我要多少钱他都会给我。都到那个时候了,他还是不知道我到底要什么。」吴文斌继续说道。 「如此又蠢又坏的人怎么还配活在世界上,所以我的刀子一遍又一遍地割在他的喉咙上,看着他流血而亡,我只觉得痛快。」他的声音平静至极,却在禁锢中显得更加癫狂。 「你说一条人命在他们心里算什么啊?他们是不是觉得别人的命都是低贱的,活该成为他们的垫脚石。」他明明提着嘴角,泪还是不停从眼里涌出来,最后变成了又哭又笑的奇怪模样。 「你最后挟持了一个残疾人当人质,那你又把人命当什么?」傅铭严厉地质问他道。 「对于杨媛,我很抱歉。我知道芭蕾对她来说意味着全世界,可是我毁了她的一生,让她永远都不可能站在舞台上,是我让她成为了第二个陈嘉煜。」吴文斌回答。 也许他内心仅存的一点点人性,都给了杨媛。 在少有的忏悔之后,吴文斌恢復了冷静。而面前的傅铭狠狠皱着眉头,似乎一直等待着什么,最后却没等到想要的回答。 「对其他无辜的人,你就不觉得抱歉吗?」他缓缓开口,是质问也是明示。 「其他无辜的人?我杀的人里没有无辜的人。」吴文斌笑了一声。 「没有?你还记不记得你对谁开了枪,又是在什么时候倒了汽油,一把火把里头重伤的人都烧死了。那些命丧火海的警员有什么错?我们只是在勤勤恳恳地做我们的工作!」傅铭严肃地低吼。 「火?」 不知怎么的,吴文斌开始仰头大笑,好像是在回顾他戏嚯的一生。 「阻止你犯罪是在救你,这不是你伤害我们的理由。」傅铭正在被那不屑一顾的笑容激怒,声音也跟着逐渐提了起来。 吴文斌还在发疯似地大笑,许久后也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 「那是他活该啊。」最后他竟然蹦出来一句。 「你——」傅铭自己也想不到这句话这么容易把自己激怒。 他几乎要从审问犯人的座位上一跃而起,满脑子想的都是冲到铁栅栏前打开门,哐哐给吴文斌来上两拳。 傅铭想要保持冷静,可他骨子里根本无法接受吴文斌用这样看起来不屑一顾的态度,阐述王桐的死亡。 一阵声嘶力竭的吵嚷过后,傅铭还是被旁边的同事一把拽住了,这个节骨眼要是落下刑讯逼供的话柄,肯定会生出不必要的岔子。 「换一下人,我出去透口气。」傅铭深吸一口气,拍开了仅仅勒住自己腰腹的同事。 他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适合继续呆在审问室里了,便转身向门外走去。 人员迅速更替,审问室的铁门打开几秒又重新合上,傅铭转身沿着悠长的走廊一直走,他独自一人在沉默中冷静,又在冷静中走向情感爆发的极点,最后竟然情不自禁地潸然泪下。 突如其来的急促电话铃声打断了傅铭一切所想,他深吸一口气整理好情绪,用最利落的语气接起了电话。 来电话的是傅铭派去医院照顾杨媛的警员。 「傅警官,杨媛的检查报告都出来了,全都是正常的,要是病人愿意的话,今天就能出院了。」他带来的消息让傅铭松了一口气。 「秦展沉怎么样了?」傅铭问。 「他只是身体有一些轻微擦伤,做了一下伤口处理就没事了,他现在一直在病房里陪着姐姐呢。」警员回答。 「我知道了。」傅铭挂断电话,就驱车往市中心医院去,沿途还不忘挑了写新鲜水果送去。 秦展沉听完傅铭叙述的一切,呆愣愣地坐在副驾驶座上,良久没有开口说话,傅铭也不知道他到底在思索什么…… 与此同时,医院病房中—— 杨媛挨着床头半坐在病床上,一动不动地侧着脖子望向窗外,仿佛一座凝固在阴沉冬日里的冰雕。 秦展沉和傅铭还在病房聊天时,她的脸上总带着温和的笑意,可是他们一走,这种笑容荡然无存。 她脸上的表情让人摸不着头脑的复杂,在爱人死去的茫然与孤独中,竟然多了种如释重负的畅快。 忽然床头的手机「叮叮」响了两声,她便闻声看去—— 手臂没法抬起,杨媛便无法解锁屏幕仔细看个究竟,更没办法回復任何消息。她只能盯紧那剎那间亮起的屏幕,趁机看清楚横在屏幕中央的短息提示。 简讯全文只有短短几个字:他能瞑目了,祝安好。 而寄信人的备註却不免让人匪夷所思—— 钢琴家。 屏幕亮起不过十秒,信息已经完全印刻进杨媛的眼帘,而后屏幕暗下,隐约有种晦涩的情绪蔓延全身。 汹涌的波涛冲进心脏,残破的身体再也强撑不住,最后杨媛浑身颤抖地埋下头去,无声地哭泣着...... 没人懂她为什么偷偷哭泣,更没人明白,她为什么哭着哭着,就轻轻提起嘴角笑了。 第二天—— 既然姐姐已经发话,秦展沉便顺着马局的意思赴了约。 第133页 可他没想到这个案子的告破会如此轰动,原本宽敞的会议厅挤入了几十家媒体。 秦展沉隆重地穿上西装,坐在第一排靠左的位置上,傅铭终于捨得花时间把制服熨平整,挺直腰板坐在秦展沉旁边。 九点一到,只见马岩局长在台边正正衣冠,健步走到立台的话筒前。一声刺耳的杂音过后,会场变得尤为肃静。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告破,证明了公安机关对于侦破疑难案件的强烈决心。也给那些正在畏罪潜逃、或者打算实施犯罪的人敲响警钟——只要做了违法犯罪的事儿,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只要留下痕迹,无论过多少年,公安干警一定能找到你们,法律面前没有侥倖可言!」 严厉而充满力量的声音在宽阔的会议厅迴荡,夹杂快门咔擦不断的声响,让人肃然起敬。 马岩伸手做了个打住的动作,台下的掌声便听从指挥地缓缓停下。 「我们也能看到,在案件侦破的过程中,t 城民众也贡献出了自己的智慧,所提供的线索为找到兇手起到了关键性的作用!」待一段掌声停下,马局扶了扶话筒继续开口。 他的声音顿了顿,顺势往台下偏左的位置暼一眼,这是在示意秦展沉做好上台的准备。 「今天,我们也有幸邀请到了优秀公民代表,我谨代表 t 城警局,为秦展沉先生颁发奖章!」 马岩局长说罢,把双手高举到耳边,带领在场的所有人一起鼓掌。 一时间全场掌声雷动,这是秦展沉从来没有过的感觉。 这种掌声有别于曲毕谢幕时观众的赞赏,它更加庄严、更加释然、更令人紧张。 秦展沉登上了台,这和他无数次登上表演舞台的感觉完全不一样,他不再是老练地从容,掌心竟情不自禁地冒汗。 「秦展沉先生,犯罪嫌疑人是您的家人,您是怎样下定决心大义灭亲的?」他没想到自己面对的一个问题就如此犀利。 「我……」 「犯罪嫌疑人曾经多次在公开採访中表现出对您姐姐的深爱,他为什么要这样撒谎,是要利用您的家庭关系吗?」接二连三的质疑,简直是打得他措手不及。 台下的傅铭气愤地几乎要站起来,这哪里是在採访,这明明就是不顾他人感受的揭伤疤行为。 秦展沉恍神了一会儿,而他再次前倾身子靠近话筒,嘴角的紧绷的肌肉抽搐了一下。 「我不是他,我不知道他是怎么想的。」 「请问你姐姐对此有什么感想?她对于罪犯的犯罪事实是否有隐瞒?」 问题越来越过分了,秦展沉的手紧紧篡成拳头,半晌张不开嘴。 「请大家有序发言!」站在后头的马局看不下去了,他严厉地出口,叫停了即将失控的质疑。 大家都愿意给领导一个面子,很快台下又重新变得安静一片。可还没等记者们反应过来再次举手发言。 「谢谢大家。」秦展沉直接鞠了一躬,不顾一切地径直往后台去了。马局也没打算拦他,而是一步向前,帮秦展沉挡住接踵而来的尴尬。 秦展沉下台的脚步很快,傅铭明显感觉到了异样,赶紧绕到后台追了过去。 「秦展沉!」傅铭冲着那个埋头往前走的背影喊了一声。 年轻人乖乖停下,不紧不慢地转过身去,面无表情地等傅铭快步停在自己面前。 「你还好吗?这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记者……」傅铭气得直叉腰。 「还好,早就预想到会这样了。」秦展沉的脸色似乎没有任何改变。 「对于你们来说,这场发布会???向社会宣告悬案告破,是提升公信力的好机会,这场发布会应该是严肃而紧张的。但如果我出现在这里,这场发布会就会因为我艺术世家的身份,往娱乐八卦的方向发展。」 第80章 消失的钢琴家 「后者其实更抓人眼球。」秦展沉最后说。 他所有的表现都冷静得令人瞠目,可傅铭知道事实不是这样的。 「你早知道会这样,为什么在医院那天不说清楚,然后拒绝 t 城警方?」傅铭皱紧了眉头,做出一副质问的架势。 「因为我姐姐想让我站上去。她想看我到我闪闪发光的时刻。」秦展沉不紧不慢地回答。 「你傻逼啊!你想像不到自己要经歷什么吗?他们的问题,每一个都在鞭打你!」傅铭绷不住了。 「我是一个可以对自己任何决定负责的成年人,你可以不用管我的。」秦展沉淡淡地说。 「放屁!」傅铭直接骂了一句。 接着他倒吸一口气,好让自己的情绪稍微冷静一些。明明站在台上受折磨受质疑的人不是自己,傅铭却比秦展沉愤怒一万倍。 因为他知道这种心脏被一边一边鞭打的感觉,那些记者才不在乎秦展沉的死活,他们只想要深挖一个故事,哪怕这个故事深埋在不堪的回忆里,他们也要将人掏得血肉模煳。 傅铭叉着腰,他想要和秦展沉好好说话的,可是声音到嘴边时,还是变成了激动的训斥。 「你知道吗?我还在实习期的时候,执勤时遇见过一群持枪歹徒,是你母亲单枪匹马救了我一条命。我现在对你负责,是我在报恩,那是我欠我师父的!所以从我遇到你开始,你的命就是我的命,你现在这么折磨自己是想干什么,你想让我死吗?」他指着自己的鼻子,大声骂了出来,眼眶被激动的情绪逼得发红。 第134页 秦展沉那一大长串的怒斥吓了一跳,慌乱的手一时间不知道该往哪里放好。除了家人以外,他从来没想过还有别人能对自己抱以如此热烈的情感,为自己而生的泪水就更不敢想。 「我不会和人相处。我以为对他们好,是满足他们对我所有的期盼。」秦展沉勐然也有些鼻酸。 「不是的,你要让自己舒坦。别让任何人左右你,令自己白白受这些精神折磨。而且我相信,你姐姐也决不希望看到你被如此逼问。」傅铭胡乱一抹脸蛋,扶着秦展沉的肩膀说。 「我……还是不会。」秦展沉一时间语无伦次。 因为知道自己是领养的孩子,从小到大已经接受了这个完美家庭太多的恩惠和温暖,所以秦展沉一直用【百依百顺】回报这些为他创造新生的亲朋好友,清楚会忘记这般【乖巧】会让自己受伤。同时他又太过独立,渐渐变成了一座冰冷的孤岛。 傅铭对他的关心之于秦展沉来说太重了,他的出现像一只飞鸟划破满天的浓雾,也打破孤岛万年的荒芜。 「没关系,以后你和我学,我会教你怎么和别人相处。」傅铭信誓旦旦地说。 秦展沉发愣了一阵,盯着傅铭的眼睛渐渐出神,在眼泪即将决堤的一刻,终于释然一笑:「好啊,你说的……」 傅铭还想多说点什么的时候,他的手机铃声响了起来,他不得不暂停话题接通电话。 「师父,你们去哪里了?领导找你呢,待会就要上台领奖了。」陶小余刻意压低声音。 「马上回来。」傅铭草草回答,就挂断了电话。 「你还要一起去吗?不去的话可以到休息室等我。」接着他抬头问秦展沉。 「去啊,你领奖这么风光的时刻,我可不能错过。」秦展沉思索了几秒,最后轻笑道。 看来他的情绪已经完全恢復正常了。傅铭觉得这傢伙真是够没心没肺的,好像外界一切伤害,都只是暂时性的。 「我不会让那些记者再为难你的。」傅铭给了一个承诺,带着秦展沉回到了现场。 会场的仪式照旧,傅铭代表刑侦支队上台领奖,台下的掌声热烈至极。之后领导还要讲话,傅铭简单道谢几句,就回到了秦展沉身边坐下。 就在这时,秦展沉忽然感觉到自己贴近上衣内口袋的皮肤,隐约有一阵振动感。 他顺势掏出手机一看,发现微信上蹦出来一条裴箐发过来的信息。 秦展沉不顾身后的镜头,直接划开屏幕查看这条信息的具体情况。 方方正正的文字印入眼帘—— 你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我已经在飞往维也纳的飞机上了。本来我一个星期前就要出国了,可我总是想看见你顺利战胜邪恶,意气风发地站在领奖台上的样子,所以就拜託我把把出国计划往后推迟了。现在案子破了,我也如愿看到了你最会心愉悦的时刻,我陪你走过的这一小段路,也就要到此结束了,如果有缘,我们说不定能在欧洲的某个音乐大厅里碰面。祝顺利。 裴箐出国了,虽然秦展沉早有预想,但这条信息还是来的有些突如其然。 这样的冲击让他忍不住地发愣,眼神也情不自禁地变得迷离起来。 「你怎么了?和小女朋友分手了?」看秦展沉忽然变成沮丧的样子,傅铭下意识地凑了过来。 「不是女朋友,我没有女朋友。」秦展沉斜视了傅铭一眼,冷冷地打住他随意的说笑。 「裴箐今天出国,她要去上维也纳国立音乐与表演艺术大学,这是世界上排名第三的音乐学院,我为她感到开心。」他一边说一边把手机重新放回口袋里。 「随意增加一个女孩的感情经歷,是件很不礼貌的事情。」秦展沉最后说道。 相比起秦展沉那常年在艺术薰陶下而产生的绅士气质,傅铭的确为自己的随意而感到不好意思。 「成成成……我道歉。」他大手一挥,轻咳一声直了直身子。 「她也不和你见一面再走,你看起来挺遗憾的。」还没沉默几秒,傅铭又忍不住转头看着秦展沉嘆道。 「人终归是要失去的。不是今天,就是以后的某一天,既然迟早都要来,所以怎样都无所谓。要是有缘,朋友之间一定会再见面的。」秦展沉回答。 「嗯……不错。」傅铭双手环抱,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秦展沉的年纪虽小,但一开口就能蹦出让人意想不到的大道理,也不知道这傢伙哪里来的哲学天赋。 「这是我一位逝世的家人说过的话。他是个很多大道理的人,大抵是因为他这一生经歷了太多鲜为人知的痛苦。」秦展沉微微低下头,声音小得几乎让人听不到了。 「裴箐是个好女孩啊,人又长得漂亮又热心肠,要我说……抓不住她真是你的损失。」傅铭双手环抱,随口说了一句。 「说到这个……她的确是热心,这个案子裴箐确实也帮了不少忙。t 城警方也应该对她进行表彰的。万万是她找到的、最后决定性的线索是她提供的、李娟遇害那天,她还在现场引导你们找到我……这桩桩件件都值得一个官方的表扬。」秦展沉说。 「还说对别人没意思,李娟遇害那天是我自己找到你的,你都把这功劳归到别人身上去了。我看你巴不得把自己的勋章转身别到裴箐身上。」傅铭故些不乐意的样子。 第135页 「不是裴箐?」秦展沉撑了撑眼皮。 可是他记得很清楚,那天他在电话里讲得清清楚楚,艺术剧院里随时可能有危险,她一定要乖乖呆在保安室,等警方到达后把知道的一切告诉警方。 「你们那天没见到她吗?」秦展沉有些疑惑,便多追问了一句。 「没有啊。」傅铭耸了耸肩膀。 「那排查名单里有她吗?」秦展沉又问一句。 「这我哪能记得啊,那名单上几百号人呢。要它是几百个音符,你倒是能过目不忘。」傅铭被他这个问题逗得一声苦笑。 秦展沉不禁陷入愣神,他一直以为裴箐会照自己说的去做,可现在看来,裴箐很有可能在调完监控以后就匆匆离开艺术剧院了。 「她去哪了……怎么没听我的……」秦展沉想着想着,竟忍不住脱口而出。 「你这大男子主义的控制欲可要不得,女人凭什么非要什么都乖乖听男人的啊。」傅铭其实并不知道秦展沉说的到底指什么,只是觉得他的话听起来不太中听,便多教育了一句。 秦展沉思考了几秒,随即打开微信聊天框,在屏幕上打下一行疑问句,可是想想又觉得冒犯,就这么打了又删删了又打,索性把手机暗灭下来。 【那个时候裴箐应该已经意识到会场里发生可怕的事情了,害怕是人之常情,她赶紧离开会场到更安全的地方去也是好的。案子都已经结束了,我总是这么多疑似乎有些不太礼貌了。】秦展沉微微仰起头,遂心里有些不解,但也只能暂时这么想了。 「可是那一天有这???么会有多巧合——裴箐的视频是从哪里来的;她为什么偏偏那天自己开车来了艺术剧院;为什么短短几分钟,她就能调出层层加码的视频,从成千上万的片段中找出李娟......」 秦展沉想让自己的思续暂时抽离,可裴箐的模样还是不知不觉填满他的整个脑海,台上的领导说着什么,秦展沉也几乎听不到了…… 第81章 礼物 「今天的新闻发布会到此结束,后续警方会正式发布案件公告,具体信息以官方蓝底红头文件为准,敬请公众静待。」站台上的马岩说完最后一句话,郑重鞠躬后转身走下台去。 随着那个威严的身影快步离去,台下的快门声音反倒越发激烈了。 傅铭靠坐在沙发上,如释重负地深吸了一口气。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发布会宣布结案的第二天,傅铭提着大包小包的礼品,在王桐队长父母的家门口停下。 听说王桐也是一个被人领养的孩子,他父母的年龄比起普通家庭更大一些。 傅铭凝望着那扇深绿色的木门,如释重负地舒了一口气。 五年了,一切的悲剧终于有一个结局,社会也终于能给这对年老丧子的夫妻一个回答。 这五年来,傅铭通过各种方式给 6.17 火灾中牺牲的三个同事家属寄钱,每逢节日就会编辑大段大段的祝福简讯,但始终没有脸面上门拜访。 这一次,敲开这扇门,他终于能与自己和解。 「咚咚咚……」傅铭敲门的动作有些颤抖。 他听到门后老人缓慢的脚步声,大腿吃力地抬起又放下,鞋底在瓷砖地上摩擦出沙沙沙的声音。 「谁啊?」 「我是傅铭,我想来看看您。」 门很快被推开了,里面的老奶奶先是投来一个错愕的眼神,很快那双上下打量傅铭的眼睛,就被泪水完全浸湿了。 傅铭一下慌了神,他满手的礼品放也不是抬也不是,微张的嘴一直舌头打结。 「小傅啊,进来坐。」爷爷从奶奶身后探出头来,这场尴尬才最终化解。 傅铭撑着僵硬的表情发愣了一会儿,终于深吸一大口气,跨进了房门。 他一声不响地放下手中的礼品,低头的瞬间忽然有种说不清的情绪在身体里逐渐蔓延。为了掩盖住表面的感性,傅铭原本挺直的背就这么佝偻着良久。 「孩子,不用买这么多礼物的,我们过得很好。」爷爷的语气总是这么和蔼。 可当那温暖的声音传来,傅铭强撑起的最后一道心理防线也轰然倒塌。他用尽力气抬起头,眼里闪烁着透亮的泪光。 时间定格了一秒,傅铭张开手臂的动作几乎是下意识的,滚烫的胸怀搂住了尝尽孤独的夫妻。 他咬着牙无言流泪,用最克制的方式宣洩着五年来所有的痛苦、抱歉、辛苦以及最后一刻的幸福…… 在破窗而入的艷阳之下,傅铭最终走向了释然。 夫妻给傅铭倒了茶水,傅铭始终没有坐下,而是站在那张靠墙而立的年轻遗像前,恍然出了神。 「新闻我都看到了,这些年来你也不容易。」老人颤抖地感慨了一声。 「我很抱歉,五年对你们来说太长了。」傅铭看着故人的照片,心里很不是滋味。 「这些年来,你们领导给我们的关心已经够多了。我知道真正走不出来的人,其实是你。」老人反倒是一副安慰人的语气。 「一切都结束了,你没有对不起任何人,该走出来了孩子……」他语重心长,看着傅铭的侧脸,其实满眼都是心疼。 不到这一天,傅铭可能永远不会放过自己。所有人得以安息的日子终于来了,他哑言说不出话,最后只是郑重地点了点头。 第136页 傅铭在这里多呆了一会儿,陪两个老人说说话,多看看自己敬重的长官曾经生活过的地方。 他坐在王队曾经使用过的书桌前,玻璃窗外的阳光穿过楼前茂盛的梧桐树冠,化做几道 傅铭注意到桌角摆着一叠笔记本,他随手翻了一下,竟然在最底部捧出一本日记来。 在好奇心的驱使下,他纠结了一会儿,还是郑重地往后翻了几页。 傅铭的目光在日记上快速移动,越往后看,他脸上的表情就变得越发凝重,眼神开始被不可思议的震惊填满,冷汗逐渐涌上手心。 最后他倒吸一口凉气,赶紧放下这本日记,焦急地小跑出了房间…… 同样是在这个阳光大好的中午,秦展沉上完今天最后一节课就回了出租屋,打算小憩一会后开始练琴。 就在他刚要推门进房间的时候,清脆的门铃声忽然响起。 他疑惑地皱了皱眉头,快步到玄关应门。 「您好先生,您的快递到了。单子上交代这个快递必须您本人签收。」一个快递员递来一个扁平矩形包裹。 【包裹?可我最近没有网购啊……】秦展沉忍不住疑惑地挠挠头。 他迟疑了好一会儿,这才伸手把这个扁平状的快递盒拿过来。 寄件人那一栏写着一个自己从没有见过的名字,但收件人一行的的确确写着秦展沉的详细信息。 【说不定是哪个乐迷送的?】秦展沉已经是个小有名气的大提琴演奏家,粉丝把礼物偷偷寄到他家的事儿是有可能发生的。 「谢谢你。」秦展沉最后轻喘一口气,签收了这个包裹。 重新关上门,秦展沉没有急着把包裹拆开,而是单手飞快敲击手机屏幕,在社交平台上编辑好一段语气委婉的拒收礼物声明。 可秦展沉刚想要把这段声明发送出去,一个不经意地抬头,他勐然看到包裹的外包装塑胶袋,不知何时被划破一道口子,里面的纸盒裸露出来。 目光穿过外翻的黑色塑胶袋,秦展沉的手勐然一顿,一口凉气瞬间从胸膛抽离,他的大脑像是忽然宕机般的一片空白。 纸箱上贴着一个从照片上剪下来的字母,而这个笔迹对于秦展沉来说是多么熟悉。 这个红色字母「p」,是从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新闻中剪裁下来。 秦展沉像是疯了一样地甩开手机,一把抓起面前的包裹,几下就把外面的塑胶袋扒开,这时所有贴在纸盒上的字母都展现在眼前。 present,礼物。 这个单词中的每一个字母都是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相关报到中剪下的,这种行为似乎是某种意义上的模仿。 没有乐迷知道秦展沉参与了这个案子的侦破,这个寄礼物的人到底是谁! 秦展沉的眼皮要惊愕中瞪得老大。他深唿吸几口气,试图让理智重新回到自己身上。几分钟后他完全冷静下来,跑到杂物柜翻出了一双手套戴上。 寄这个礼物的人居心叵事,秦展沉得留一个心眼,把纸箱上可能留下的生物痕迹尽可能保留下来。 一切准备好后,他快速拆开这个形状扁平的箱子,里面居然放着一个红色牛皮封面的相册。 秦展沉提起一口气打开它,里面的照片让他更惊讶了。 短短几分钟,无数不可思议的景象撞进他的眼帘,几乎要把他冲击得眩晕。 「这不是……王桐和裴箐?」 看到照片的一瞬间,秦展沉觉得自己的心脏跟着骤停一拍,混乱的唿吸将脑子里的不清醒状态拉升到极致。 睁眼闭眼的瞬间,光怪陆离的记忆重新袭来。 他回到万万失踪的那天,警方在糖水铺找到万万时,只有裴箐一个人在他身边坐着。 他回到 t 城艺术学院的校园小道上,裴箐是举起一份重要的资料拍住他的肩膀。 他回到自己开着裴箐跑车风驰电掣的一晚,大屏幕上的视频在裴箐手机里也出现过。 她明明和这个案子有着如此紧密的关系,但每一次这些细节都恰逢时机地出现,让秦展沉完全忽略了它们。 「她和王桐到底是什么关系?」秦展沉越来越紧张,翻阅相册的速度也不停地加快。 女孩与男人相互依偎的动作总是那么亲密,女孩活泼大方地笑,男人看起来有些不好意思,但表情仍然是幸福的。 他们明明相差将近十五岁,之间的氛围却如此暧昧和甜蜜。 翻到相册第四页时,女孩的吻已经落在了男人的脸颊上。 答案已经显而易见了。 秦展沉从来不知道裴箐的前男友是五年前火灾中牺牲的王桐,他身边的所有人,似乎都不知道裴箐的这段情史。 裴箐本人也从来没有对五年前的火灾表现出任何悲伤或者惋惜。 不过秦展沉尊重所有形式的爱情,只是这份相册总让他觉得古怪。 他翻开第六页,亲密的合照竟然戛然而止,只剩女孩双指比「耶」的个人自拍照。 再往后翻迅速翻两页,这本相册只剩空荡荡的一片。 【为什么没有王桐的照片了,那个时候他已经死了?】秦展沉的手心唰一下冷汗直冒。 他赶紧翻开最后一张裴箐的自拍,仔细观察起这张照片的细节。 女孩还昏黄的???灯光下歪头微笑,那张纯洁的面孔中似乎透露着些许道不明的骄傲。照片的背景是再普通不过的人行道,旁边的石墩还画着涂鸦。 第137页 「这是什么地方,她为什么要在这种看起来普通至极的地方留影?」无数疑问顿时涌上心头。 秦展沉把相册端在眼前,一遍一遍查看上面的细节,希望自己能记起什么可疑的线索。 「石墩。」果然,他的记忆与照片上的画面重叠在了一起。 第82章 推动者 他见过裴箐背后的石墩涂鸦!就在自己和傅铭饭饱后不知不觉逛到安阳街那一天。 这个街道的人行道上就有这样的涂鸦石墩,而这种装饰秦展沉从来没有再别的地方见过。 这么说,裴箐是站在断喉连环杀人案第三案的案发现场附近,拍摄的自拍! 「你有没有想过,这个案子很可能是多人作案」在这一瞬间,这句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重新沖回了脑海里。 【裴箐独自在大火发生的安阳街做出胜利的手势,难道是……】秦展沉已经不敢再想下去了。 敏感的地点、奇怪的关系、戛然而止的照片、忽然牺牲的恋人……这些词语似乎正在秦展沉脑海里,拼凑出一段不可思议的故事。 「五年前安阳街的大火真是多人作案呢?傅铭可能从始至终都没有判断错误!」秦展沉倒吸了一口凉气。 他最开始怀疑和吴文斌共谋的人是李娟,随后李娟的被害侧面证明了她并不是兇手。 此后秦展沉和傅铭就彻底摒弃了【多人作案】的推理。 现在看来,他们的推理的方向可能并不是错误的,而是锁定的目标出了差错。 秦展沉赶紧拿起了手机,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赶紧去找裴箐问个清楚! 在断喉连环杀人案中,她到底扮演了什么角色?王桐队长在任务中突然遇袭身死大火,到底和她有什么关系! 秦展沉赶紧从通讯录里找到了裴箐,可是这通电话拨过去,他只听到了机械的提示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是空号。 秦展沉在忙音中勐地愣神,再一看手机的日期。 七月三日下午三点,裴箐应该才刚到维也纳,她的旧手机号就已经早早註销了。 正常人即使是出国,也还会留下国内常使用的电话号码,方便家人朋友的联繫。就这么切断联繫方式,更像是在藏匿什么。 她真的是出国开办演奏会吗? 还是说,她已经畏罪潜逃了。 秦展沉震惊地坐在沙发上,知道手机里的「滴滴」声自动挂断,他才缓过神来。 他被骗了,兴许从一开始就被裴箐耍得团团转。 裴箐对他的好感也是假的,或许只是想要更近距离地关注警方对这个案子的调查。同时潜移默化地牵引秦展沉,让他把注意力聚焦在断喉连环杀人案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中,从而完全忽略裴箐身上的疑点。 秦展沉用力捏住手机,最后蹭一下从沙发上站起来,把桌上的纸盒包装好塞进背包里,最后揣上家门钥匙就往外跑了出去。 既然找不到当事人对峙,他觉得自己必须去警局一趟,看能不能通过种种证据,找到心中疑虑的答案。 秦展沉在小区门口顺利地打到了计程车,他挨坐在后座的窗边,仔细回想着自己和裴箐接触的每分每秒。 他忽然想——除了王桐,断喉连环杀人案里死去的所有人,是不是都遭受了裴箐的迫害? 这种迫害不需要用刀,却能杀人于无形。 秦展沉后知后觉所有的古怪,忽然想到了什么,掏出手机给母亲打过了一个电话。 「怎么了?」母亲干练的声音很快传来。 「我想找一下姐姐,方便让她听个电话吗?」秦展沉问。 只听电话那头的声音停顿了几秒,年轻女人温柔的声音再次打破沉寂。 「有什么事儿吗?」杨媛好奇地问。 「姐,两个星期前我带着朋友到冯叔店里吃饭,是裴箐和你告诉你,我也在店里吃饭的吗?」秦展沉问。 「哦……是啊。」面对这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问题,杨媛先是发愣了一下,终于做了肯定回答。 「她和你说见到我的时候,吴文斌是不是也在你身边?」秦展沉接着问。 「没错。」 「裴箐是不是在你们面前形容了我朋友的模样,或者身上标志性的特点?」展沉的问题更加古怪了。 电话那头的杨媛沉默了一阵,似乎是在努力回想当时的所有细节。 「她说你这个朋友还带着一个四五岁的孩子,是个面容姣好的年轻妈妈,她都想不到你还有这种朋友。」最后杨媛回答。 杨媛早就习惯了,弟弟总是喜欢把关注点放在非同一般的地方,便配合着耐心回答他的问题。 【她把方欣身上的所有特点都暴露出来了,这是明摆着告诉吴文斌方欣正在与我谈话。】秦展沉心里一磕。 他再次意识到,裴箐的每一次出现,所做的每一件事儿,其实都别有用意。 「还有呢?你和吴文斌问了她什么,她又回答了什么?」秦展沉赶紧问。 「我说我也不知道你还有什么朋友是带着孩子的年轻妈妈。」杨媛将方欣在西餐厅门口遇袭当天发生的所有故事,都一五一十地告诉秦展沉。 「她说你们来了已经很久了,能让你畅谈那么久的,估计也是大提琴的事儿。」 秦展沉倒吸了一大口凉气,他捧着手机,身体却完全僵住了。 第138页 「我想想也是,你那些一起拉琴的朋友,不一定都是和你一般大的年轻人。」杨媛看不到秦展沉这副震惊的模样,继续自顾自地说着什么。 她要说的哪里是大提琴,这是在暗示吴文斌,方欣正在和我详谈重要的事儿——背叛正在发生。 裴箐看似什么都没有干,却是所有事情背后的推动者。 她与杨媛交谈的所有内容里都藏着暗话——方欣和秦展沉见面这么久,肯定已经摊牌了,聪明的人可要做点什么除掉这个威胁才行。 在这些直击痛点的暗示下,吴文斌就真的实施了报復。 那场沖向明明的车祸很可能就是她一手造成的,如果不是她暗示和刺激,吴文斌应该根本不会动报复方欣的念头。 最危险的狩猎者一直披着猎物的皮,扮演着楚楚可怜没有半点攻击能力的羔羊。 可她为什么要这么干,她暗示吴文斌犯罪,究竟对她有什么好处! 秦展沉想不通,只能先面色凝重地挂掉了电话。 车子十分钟后到达了 t 城警局,因为早已经在警局混了脸熟,他从容地走进大楼,往刑侦支队所在的楼层去。 他没告诉傅铭自己要过来,而是直接进了陶小余所在的公共办公室。 陶小余此时正忙着整理文件,不经意地抬头,便瞄到了那个匆忙推门而出的身影。 「沉哥?你怎么来了?」看到秦展沉,陶小余不免有些惊诧。 「帮你师父做点收尾工作。」秦展沉随便拿了个藉口搪塞。 「是……吗?」陶小余当然对这个藉口持怀疑态度。 傅铭恨不得秦展沉天天呆在学校里拉琴,别成天越俎代庖掺合案子,肯定不会请他来做收尾工作。 「我能看看五年前 6.17 大火发生开始,一直到大火发生后两天,安阳街 3 号小区内的监控录像吗?」秦展沉继续礼貌问道。 他妄图从这些监控里找到裴箐的身影,证明她曾在案发后回到现场附近,留下了那张仿佛在宣告胜利的自拍。 「两天?你要看这么多的?」陶小余忍不住挠了挠头。 「案子都发生五年了,当时存档的录像不知道有没有那么久的。」陶小余忍不住皱起眉头。 「总之有多少你给我拿多少,我想再看看。」秦展沉说。 「哦……那我找找。」陶小余点了点头答应下来。 秦展沉这么火急火燎地赶过来,肯定是出什么事儿了。鑑于秦展沉之前帮助警方成功破案的经歷,陶小余觉得自己应该配合他一下。 「还有,裴箐的个人资料也给我一份。」这时秦展沉又补充了一句。 「裴箐?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啊……」陶小余狰狞起表情,疑惑地挠了挠头。 「你们?」秦展沉一下就抓到了让他在意的细节。 「前不久师父刚刚让我找过裴小姐的个人资料,我已经给他了,要不然你自己找他拿一下?」陶小余说。 【傅铭也发现事情的不对劲了?还是说……他也收到了 present?】陶小余的话还在耳边迴响,秦展沉的心咯噔一下,不安感瞬间侵袭上来。 「谢谢!」陶小余话音刚落,就看到秦展沉一拐弯火急火燎消失在了办公室门边。 「哎——」陶小余一句疑问卡在喉咙里,秦展沉在警局办案的时候风风火火的,真是和他在舞台上拉琴的文雅从容完全相反。 秦展沉沿着走廊不停向前,到傅铭办公室时一个拐弯,推开虚掩的???门走了进去。 已经过了下午下班的时间,那间办公室里几乎没有人在,傅铭独自坐在办公室前,看着电脑屏幕皱起眉头,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 傅铭用余光暼到了秦展沉匆忙出现在门口的身影,却没有做任何反应,继续盯住了电脑上的资料。 「傅铭……」秦展沉快速朝他走过来。 「你是不是发现什么了?」他迫不及待地问。 「你发现什么了?」傅铭刚一抬头就看到秦展沉面色铁青地站到了自己的面前,便知道事情不太对劲。 第83章 杀了他或深爱他 秦展沉一抬手,把身后的背包轻放在桌面,从里面抽出用塑料膜包装好的纸盒。 「一个礼物,里面是一个相册,家里条件简陋,我已经尽可能地保留下上面的生物痕迹了。」他说。 傅铭见状拉开抽屉,快速带上手套,接过秦展沉递过来的纸箱。 透过层层包裹的塑料薄膜,他还是能清楚看到盒子上粘贴的英文单词。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还没完!】傅铭的神经立刻被深深刺痛了一下。 「里面是王桐和裴箐的合照。」秦展沉直截了当地说。 傅铭没有抬头看向秦展沉,而是直接带着这个纸箱往办公室外头走去。 沿着走廊,他最后用工卡刷开物证存放室,开始在硕大干净的铁桌上,拆开纸箱上的塑料膜。 秦展沉自觉地跟在他的身后,一起走进存放处。 「我听说你也在调查裴箐。」秦展沉看着对面认真低头的傅铭问道。 「我发现王队的日记本里,出现了裴箐的首字母缩写,从字里行间看,他们显然是一对恋人。可我们接触裴箐这么久,她却从来没有任何受害者亲属的情绪表露。」傅铭一边回答他,一边翻阅相册里面的照片。 第139页 和秦展沉一样,当他看到相册最后一张单人自拍,眼睛勐得一撑,道不明的诡异感让冷汗瞬间爬满背嵴。 「我查了裴箐的个人资料,发现她的亲生母亲和舅舅曾放高利贷,后来她母亲因故意杀人被判处无期徒刑,没多久就在监狱里病逝了。」傅铭缓缓放下相册,犀利的眼神盯住了对面的秦展沉。 「她母亲的案子是王队办的——也就是说,是王桐亲手把她的母亲送进监狱。」傅铭最后的一句话,让秦展沉的唿吸跟着顿了一拍。 他忽然意识到,裴箐可能一直把王桐当成杀母仇人。 在她的眼里,母亲一直是善良的慈爱的,裴箐根本不相信自己的母亲会做出这种十恶不赦的事情。 真相把母亲的滤镜砸得粉碎,她却不愿相信内里恶臭的现实,一厢情愿地把它当成了冤假错案。 那个把真相摆在她面前的人,变成了裴箐眼里的始作俑者。 「这是非常可能是一场完美的復仇,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受害者是吴文斌杀的,你的同事们也是吴文斌开枪伤害的。但吴文斌逃跑后那场夺走王桐生命、害我姐姐一生与轮椅为伴的大火,很可能是裴箐放的。」秦展沉紧皱着眉头说。 「如果就这个想法推理下去——她积极为我们提供线索,成为案子走向失控的催化剂,其实是为了把所有矛盾焦点都集中到吴文斌身上。只要所有人认定断喉连环杀人案从始至终只是吴文斌一个人的手笔,就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他剎那间回想这个案子的所有细节,兇手从最开始的极致谨慎,一步一步演化成最后的错漏百出,手法也从第一案的规整分尸,变成最后的局促不安.....兇手的心态究竟是在警方步步紧追的重压下崩塌的,还是另有原因? 而光看最后一案,粗糙的死亡现场已经完完全全有悖于兇手的「精英」侧写特徵,吴文斌忽然发疯挟持杨媛,更是让秦展沉觉得不可思议——这根本不像吴文斌的一贯作风。 有人在背后推动了这场惨剧,让尚存理智的兇手癫狂,让血色以更猖狂的姿态瀰漫,也更快走向陨灭。 「如果没有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添油加醋,吴文斌甚至不会发疯,最近出现的受害者,是不是也都不会死了?」更恐怖的想法在秦展沉心里出现。 在这个案子里没有一个人是不说谎的,他们为了自己的利益苟活;为了復仇借刀杀人;为了达到目的,让虚伪的面具长到脸皮上。 「我在想——甚至连江铎的开枪都是她计算好的,她以为只要利用江铎见到吴文斌时失控的恨,能灭了他的口,让所有的责任都由死人承担。却没想到被我们截胡了。」思续越发奔涌,合理性极强的推理虽是从秦展沉嘴里说出来,却惹得他直打冷战。 「可我们没有证据支持你的推理。」傅铭倒抽了一口气。 裴箐现在处于失联的状态,没有实际性的证据证明推理,那再合理的结果都只能称之为没有意义的猜想。 「我们对吴文斌进行过连续的审问,他已经承认所有的事情都是他干的。包括那场杀死王桐的大火。」傅铭接着说道。 嫌疑人已经落网,而且对犯罪行为供认不讳,现在这种情况,裴箐身上就算还有疑点,也都是空谈。 「吴文斌能把所有作案细节都陈述清楚吗?」秦展沉问。 「今年的三场案件可以描述清楚,五年前的案子不行。他说时间过去太久,已经把细节都忘了。」傅铭一五一十地回答。 「但是犯案的大致过程都是能对上的,加上他陈述的时候精神状态是稳定的,所以警方不觉得他结论有任何问题。」他接着说。 「结论能不能再往后拖一拖。」秦展沉接话。 「这个案子已经拖了五年,所有人的耐心和承受能力都到达了极限。你要知道,在大家都最盼望终结的时候叫停是不可能的。」傅铭摇了摇头说。 秦展沉深吸一口气,先是低下头无言沉默了一会儿,最后他像是想通了什么,深邃的瞳孔重新抬了起来,音调变得意味深长:「故事根本没结束……」 他在片刻的思考中已经接受了现实,断喉连环杀人结束了,但黑暗之中的诡异故事还没有结束。 傅铭与秦展沉在剎那间四目相对,那个逃之夭夭的少女身上究竟有多少秘密?故事到哪里才能有尽头,他们谁也不知道。 「虽然现在没办法见到裴箐,但我不会就这么让她走掉的,只要她还在这个世界上,我们就能找到她。」傅铭终于缓缓开口。 「如果她真的借刀杀人,就说明她已经人畜无害地藏在我们身边整整五年。她本来可以杀死王桐之后就出逃,非要等这场闹剧全都结束才离开。」秦展沉说。 「这些年,她不只是躲在角落里戏嚯地看戏,还不嫌事大地拼命加油添柴,让这场闹剧以更快的速度愈演愈烈。」 这到底是怎样扭曲的犯罪心态? 「这样一个伪装能力极强的人,淹没在芸芸众生之中就消失不见了。我们真的可能找到这个顶级的伪装者吗?」秦展沉最后嘆一声质疑自己道。 傅铭倒吸了一口气。 这么看来,裴箐绝对是一个犯罪天才,要从茫茫人海中找出这种人,难度可想而知。 「不对……她好像本身就不想躲着我们。」秦展沉慢悠悠地说了一句听起来匪夷所思的话。 第140页 他看着桌面上的【礼物】,只觉得它充斥着矛盾。 如此私密的物品,只可能是裴箐本人的,如果她想要躲,为什么要在最后一刻,揭露出这段秘密的关系? 这不符合杀人兇手的藏匿心理。 杀了他还是深爱他,如此矛盾情感出现在同一个人身上,实在是让人捉摸不透。 物证室里一下陷入了诡异的沉默,新的故事即将在落日归西后,再一次粉墨登场了。 三个月后,维也纳金色大厅—— 舞台之上,少女端坐在聚光灯之下,纤细的手指在黑白琴键上活泼跃动,如同欢快的精灵。 清脆的声音从她的白色三角钢琴中倾泻而出,舞台下那些金髮碧眼的听众们,都被这浑身放光的女孩深深吸引。 裴箐演奏的是经典钢琴曲《克罗埃西亚狂想曲》,大气磅礴的音调中,充满了战争后满目疮痍的悲怆感。 裴箐的情绪异常饱满,让听众仿佛身临其境。 悲哀与辉煌共存,惨烈与希望同在。 谁也不知道的是,在演奏这首曲子的同时,裴箐自己也深深陷入了《克罗埃西亚狂想曲》营造的悲痛气氛之中。 音符撕开伤口,窥探胸膛里血肉模煳的回忆。挖开本就是断垣残壁的内心,七年前的景象是最深处的硃砂。 母亲被判无期,裴箐手握着那一纸判决,摇摇晃晃地走在 t 城跨河大桥上。 天色已晚,大桥上没什么车子,行人更是少之又少。裴箐的眼神是空洞的,她不明白那个平常温文尔雅的母亲,怎么会是害人性命的坏人。 父亲工作忙,一个???月见不上几次,母亲是裴箐所有的精神寄託。 随她去吧,去到一个不真实的世界里,真相就不再是真相了…… 裴箐站在桥边,呆愣愣地撕开手中的判决书,条状的白纸四散纷飞,如同六月天空下起的雪花。 等纸片全都消失不见,她空洞地看着河面,最后竟然双手一撑,爬上了大桥的栏杆之上。 就这一拳宽的栏杆顶,裴箐晃晃悠悠地站起身来,在晚风中面迎湍急的运河。 「小姑娘!快下来!别想不开啊!」有过路的好心人注意到了这个头髮凌乱,眼角带泪一言不发的女孩。 第84章 没有人爱我 热心群众中有的不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打双闪停车,飞奔到裴箐身边;有的是从自行车上蹦下来的,车子还七扭八歪地倒在地上,车轮悬空滚动着;还有的直接甩开手上的背包,已经做好了飞扑救人的准备。 很快女孩旁边就围了好些人,七嘴八舌地劝说着。 「快报警!快报警!」 「你听阿姨说,你还这么年轻,这世界上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的……」 「闺女!有事好商量啊!」 …… 大家见不得这样一个豆蔻之年的女孩,轻易想要结束自己的生命。 「已经没人爱我了。」裴箐只是缓缓说了一句。 她没有回头看,完全不留念身后善良仍存的人世间。 往前迈出一步,她的重心瞬间失控,重重往河面上坠去。 「哎!」身后的好心人们都没想到女孩是如此决绝,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大桥的栏杆外只剩一个一闪而过往下重重摔去的身影。 「坠落吧——把一切都砸得粉碎,结束欺骗和谎言,这样就可以重头再来了。」 「砰——」一声闷响。 身体重重拍在水面上,高高溅起的水花仿佛要把今夜皎洁的月光一起拍走。 运河比裴箐想像的还要深,她的身体往下快速沉去,乌黑的头髮悬在水中,要把视线全都遮挡。 她不想挣扎,那颗千疮百孔的心竟然抵抗过了本能的求生欲望。裴箐就这么张着手臂,望着倒影在水面的月亮,平静得接受死亡。 「砰——」又一声闷响接踵而来,月亮的影子被瞬间撕成了残片。 裴箐勐地一惊,她看到一个劲瘦高挑的身影,居高临下地朝自己游来。 他是谁? 男人以极快的速度靠近,最后裴箐感受到一股强大而平稳的力气,把自己往上托举。 这时她也看清了那个人的面孔——深邃而锐利的纯黑眸子、高挺的鼻樑骨锋线条利落完美、额下一对剑眉狐眼。 所有的五官构造出一个仿佛神话中盖世英雄的形象。 别再坠了,往上升起吧!这个世界总会有人来爱你的…… 三分钟前,即将上桥的道路上—— 王桐结束一天的任务,正舒心地一边听着车载广播一边往家里赶。 因为顺路,王桐下班时还顺便载上了徒弟江铎。两个人一路说说笑笑,也算是一种高强度工作下的忙里偷闲。 忽然王桐的手机铃声响起来了,车载屏幕上显示出的是警局同事的备註,王桐见状立刻进入戒备状态,按下蓝牙耳机的接听键。 「请讲?」 「王队,你在 t 城运河大桥附近吗?刚刚局里接到报警,那有个女孩轻生。」同事知道王桐回家要跨过运河大桥,便着急忙慌地求助他。 「我去看看。」王桐草草甩下了一句话。 他立马提高车速,一连超了好几台车,黑色的越野车几乎是在道路上蛇行。 「这不是裴箐吗?」车子刚上桥,江铎就立马惊了一声。 第141页 「她妈妈今天刚判了刑,这肯定是受打击了!」 王桐一句话也没说,狠狠咬住牙,将车速提升到了极致。 他用力握紧方向盘,心里只想快一点再快一点,唿唿作响的剧烈风声,几乎要把人的理智吞没。 「她要跳了!」江铎看到栏杆上的女孩往前抬起腿,唿吸都跟着急促暂停。 王桐看到那个身影失控地倾斜下去,在人群慌张的惊唿中消失不见。 一打方向盘,车身极速漂移,车轮摩擦在大桥的水泥地上,发出撕破天际的车速声响。 江铎的身子因为惯性快速往前冲去,又被安全带一下扣进靠椅当中,勐烈的撞击让他顿时脑袋一片空白。 他根本来不及反应,只听「咔哒」一声安全带弹开的声响,王桐推门而出,两条大长腿像是没着地似的,狂奔向大桥栏杆。 「师父——」江铎手忙脚乱地下车。 只见王桐单手撑住大桥的栏杆,倾斜蜷缩的身体在空中一寸一寸地调整姿态,最后直直往运河里坠落下去。 王桐根本没有犹豫,他必须把裴箐从冰冷的河水中救出来,哪怕把自己置于死亡的深渊。 最后他的身体径直入水,飞溅而出的水花破开汹涌的危险的河面。 月光在他身后,折翼陨落的天使在他的身前。 清醒的头脑指挥着王桐做出教科书般的精准救援动作,一下托住裴箐的身体,将她往河面带去。 「哗——」 他单手护着女孩从水面腾出,另一只手又快又准地抓住了桥底下的金属脚架。 常年训练的肌肉在此刻完全爆发,王桐一手将裴箐甩到脚架边,迫使她在湍急的水流中抱住这条稳定的结构。 「桐叔……」裴箐知道他是谁。 「活下去,我会带你回家。」王桐低沉的声音共鸣在耳膜里。 「师父坚持住!救援就来了!」桥上的江铎扯着嗓子大喊,王桐隐隐约约能听全他在喊些什么。 「是你把我妈妈送走的,我不要你!」裴箐唇齿打着颤,一边哭一边模模煳煳地说。 「你当然可以恨我,但就算是饱含恨意,也请你活下去。」王桐说。 远方传来船声轰鸣,橙黄的灯光刺痛眼睛。 「我会一直陪你,你不必害怕。」船舶逼近的嗡响之下,裴箐能隐约听到这低沉的声音。 裴箐最后活了下来。 她被托出冰冷的河水,父亲着急忙慌撂下工作跑去医院看她。 透过病房门上的玻璃窗,她看到王桐正和父亲聊着什么,那也她第一次看到父亲抹眼泪。 裴箐自醒来之后就觉得身体发冷,裹紧被子也还是在微微打颤。 不经意地转头,她看到床头柜上放着一个黑色金属打火机。 它的样式不是新款,机身上还有一些划痕,但仍被擦得锃亮反光。 「火……」裴箐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竟然伸出手去,一侧身够到了桌面上的打火机。 她眼神空洞,双手翻开打火机盖子,也不知道心里在想什么,先是迟疑几秒,最后轻轻滑动几下齿轮,火苗便窜了出来。 温暖的光照在拇指上,她还是觉得不够暖和,最后竟然不受控制地将手指往火中伸去。 「裴箐,你干什么!」忽然门口一声严厉的惊唿。 下一秒,一只大手忽然一下挥了过来,在皮肤快被灼烧的瞬间,抢走了裴箐手中的打火机。 裴箐吓了一大跳,沙哑的喉咙挤不出惊叫,只能狠狠抽一口凉气,瞳孔勐地一缩。 「哎呀宝贝啊,你别再吓爸爸了……我们爷俩还要一起过呢。」裴总赶紧跑了上去,一把环抱住呆愣在床上的裴箐。 在搂过女儿的一瞬间,裴总终于意识到裴箐正浑身冒着虚汗,皮肤也是滚烫的。 「怎么发烧了?医生!医生——小陈快去叫医生——」裴总的心一下揪了起来,赶紧连连唿唤助理的名字。 裴总现在可谓是草木皆兵,但凡裴箐有一点点不对劲,他都会惊慌失措。 王桐看着楚楚可怜的裴箐,心里为自己刚刚一不小心的粗鲁感到抱歉。 沉思了几秒后,他往前走了几步,在病床边弯下腰来,语调平淡地对裴箐说:「你要是喜欢,等你好了以后我把它送给你。前提是你好了……」 裴箐轻舒了一口气,刚刚惊恐的情绪也缓和了下来。 这时医生护士在助理的催促声中推门而入,快速围向了裴箐的病床,裴总焦急地招唿着,让他们赶紧给女儿做检查。 王桐轻轻直起身子,往后退了一步,给医护人员让出空间。 裴箐的目光始终追随着他,哪怕那个高大的身影就要被簇拥过来的白大褂遮住,她还是仰着脖子张望。 王桐本来想看着裴箐睡下再走的,谁知身后有个医生拍住了自己,示意他走出病房谈话。 病房门咔哒一声关上,那位医生双手插兜,表情严肃地开口:「听说刚刚病人有拿起火机自残的现象?」 「是的。」王桐顺手举了举掌心里的黑色火机,无奈地耸了耸肩膀。 「她现在有心理障碍,有时候做出什么事儿,都不是她自己能控制的。你怎么能把这么危险的东西落在床头呢?」医生一副责备的样子。 「抱歉……」王桐低了低头。 第142页 「这段时间你们一定要把危险品藏起来。」医生又强调了一遍。 「她还能好起来吗?」王桐更关???心的是裴箐的未来。 「心理疾病肯定是可以治癒的,但这不仅仅需要她自己的努力,身边的人也要一起努力。美好和愉悦的经歷是可以抚平创伤的。」医生回答。 「明白了。」王桐点头说罢,情不自禁地转头,透过病房门上玻璃窗,往里头盯得出神。 两年的时间稍纵即逝,裴箐渐渐变回开朗的样子,而这白驹过隙的两年,发生了更多浪漫而又奇妙的事儿。 王桐经常出差,每次都会给裴箐带回来礼物;他有时候会忙碌得忘记吃饭,裴箐会趴在床上,一边翘着脚敷起面膜,一边稍稍给王桐点外卖。 第85章 死亡是否是最好的终结 王桐抽空去过裴箐的演奏会,他会坐在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夜狼般敏锐的眼睛隔着老远就能找到乐团乌泱泱人群中的女孩。 他们会聊天,会互相抱怨,会吵架,会冷战……裴箐从来不觉得自己是个病人,甚至觉得自己早已经忘了什么是恨。 可平静而温暖的生活在裴箐 20 岁那年戛然而止。 夏夜的大火摧毁了一切。 「桐叔……」裴箐望着那被烧得一片混黑的现场,眼神是空洞而充满悲戚的。 她脑袋空空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这里,也不明白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今天所有的记忆对裴箐来说都仿佛是虚幻的。 王桐不会回来了,这怎么可能是真的…… 裴箐缓缓蹲下,只觉得眼睛是疼痛发干,埋头沉默半晌,依旧流不出一滴眼泪。 裴箐安静得想一块没有生命的石头,就这么独自发呆了好一阵,她才深吸一口气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她慢悠悠地走在路上,忽然觉得夏夜的风吹得她浑身发凉。 左手情不自禁摩擦了一下自己的右手臂,这种瑟瑟发抖的凄凉感仍旧没有消失。 裴箐在身上摸索了一会儿,最后手指伸进裤子口袋,竟然抽出一个黑色的金属打火机。 打火机的外壳有些旧了,还能隐隐约约看到不少细细的划痕。 裴箐手指一提,单手将打火机的盖子打开,齿轮咔擦作响,金黄的火花溅出,火苗蹭一下冒了上来。 她停在路灯之下,把手凑到火苗前取暖。火机的油不太够了,火苗没有持续多久就被吹灭,裴箐就执拗地一遍一遍摩擦齿轮。 到最后她的拇指被划得通红,火机也再也冒不出火了。 崩溃在一瞬间侵袭而来,打不着火的火机成为压跨裴箐心理防线的最后一根稻草。 破烂的世界轰然倒塌,堵在胸口泪水终于释放出来。 「桐叔,回来帮帮我吧,你的火机打不着了……」裴箐大哭着,气息在每一次抽泣中不停断裂。 「你回答我啊……我真的太冷了——」 而在破碎一片的记忆之中,她竟然恍恍惚惚看到了汽油、大火、和举起手枪又颤抖放下的手臂......所有一切都是碎片式的,闪回混乱的场景让她几近眩晕。 兇手是谁?是我吗...... 所有的场景在痛哭中扭曲,回到现实当下,热烈而悲壮的音符环绕在音乐厅中。 最后一个琴键重重落下,《克罗埃西亚狂想曲》就此结束,回忆里的断垣残壁满目疮林也全然消失不见。 内场的灯光打开,华丽装扮的观众席上,人人都为裴箐真心实意地欢唿鼓掌。 钢琴家提着裙子优雅谢幕,毫不留念地转头下了台。 媒体记者早就等候在会议厅里,演出后接受採访,是她早就已经习惯的流程。 「对于这次成功的演出,裴小姐有什么感想呢?」外国记者的话筒递到了裴箐的面前。 裴箐眉眼一低,忽然陷入了令人捉摸不透的沉思当中。 一分钟后抬起头,裴箐脸上的表情完全变化,刚开始的活泼逐渐变得压抑万分。 主持人不自然地缩了缩手,裴箐突然冷下的表情,让她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我会永远恨你,又永远感激你甚至深爱你,直到你死去。」她眼神空洞地看着镜头,用中文缓缓说了句晦涩难懂的话。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要这么回答,除非有人和她一样,经歷过伤痕累累全盘崩塌的过去。 陶小余按照秦展沉所说的,从档案室调取了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第三案的存档监控录像,可惜他并没有在这些录像中找到裴箐的身影。 五年前 t 城各地的监控设施都不是很完善,录像中存在太多不可见的死角。 可即使有诸多漏洞,既然没有留下实打实的影像,就不能证明裴箐曾在案发后回到现场。仅凭几张照片,不能草率地认定她与当年的火灾相关。 结案流程没有因为这些额外的发现被叫停,如今这顺利的结局,没人知道是不是好事。 案子从刑侦支队脱手后,局里给傅铭批了三天的假期,让他好好修整一下。 他闲着也是闲着,早上去了一趟艺术剧院。今天那里正在举办一场公开的艺术交流会,秦展沉是特邀的嘉宾。 傅铭其实不懂音乐,只是觉得自己认识秦展沉那么久,却从来没有见过他正经拉琴的样子,实在是有些可惜。便想着去交流会凑凑热闹。 第143页 到了地儿才发现,他的气质和现场的气氛实在是格格不入,那个地方到处是西装革履谈吐优雅的艺术家,他们开口闭口都是名家名曲。而傅铭在脑海里思索半晌,到头来凝视着钢琴前快得几乎看不清的跳跃手指,还是只能下意识脱口而出一句:「牛逼!真牛逼!」 傅铭被曼妙的乐曲吸引,情不自禁在钢琴台前驻足,而离他不远的小讲台上,秦展沉正坐在沙发上接受访谈。 「秦老师,我有问题!」台下有人高声举手。 「您问。」秦展沉礼貌地伸了伸手。 「我看过您很多场演出,但我觉得您最近几场表演有了质的飞跃。我也是因为这几场表演,才成为了您的忠实粉丝,所以我想问问您,一个艺术家到底需要经歷什么,才能有这样突破性的进步?」那人接过话筒便说。 「质的飞跃?您为什么这么说呢?」秦展沉笑道。 「您是一个音乐天才,演奏技术方面炉火纯青。可是恕我直言,您今年春季的表演,虽然技艺高超,却总让人觉得缺少了什么。而从今年夏季开始,您演奏的《爱的致意》、《杰奎琳之泪》、《e 小调大提琴协奏曲》等等,每一曲都有让人潸然泪下的感染力,您突然爆发的情感魅力可谓质的飞跃。」 「真是个好问题。」秦展沉先是愣了几秒,然后缓过神来微微低下了头。 这个夏天所经歷的一切霎时间回闪进了脑子里。 最后他轻咳了两声,当再次抬起头时,竟然猝不及防地看见了正对面的傅铭。 他缓缓走来,又在台下的所有人身后停下脚步,目光跨越这数米的人海,落到了秦展沉的瞳孔里。 刚刚台下的高唿吸引了傅铭的注意力,他第一次看到了光鲜亮丽、被崇拜者簇拥的秦展沉。 「每个人心里都藏着他的秘密。而我们的每一个动作,其实都是秘密的表露。你要是问我经歷了什么,我只能告诉你,我经歷的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恍然之间,我也有了自己心中灼烈而不可言说的秘密。」秦展沉缓缓开口,他没有看着那个提出问题的年轻人回答,而是注视着傅铭的双眼。 「在上台之前,要好好想想你的曲子是要拉给谁的。是要去救赎自己还是要去摆渡他人,是要去憎恶还是要去热爱……总得来说,每一次表演其实都是向观众剖开自己,这样的表演才能感人至深。」就这么注视前方好一会儿,说罢才转头看向了提问者。 「那您这几次表演,都在想着什么呢?」台下继续追问。 「我在想,面对糟糕的事情,死亡是否是最好的终结。」秦展沉深吸一口气回答。 「啊?死亡?」 死亡是最沉重的话题,没人会把它轻易挂在嘴边。这样的回答不免让人诧异,台下的观众不解地交头接耳起来。 「可我们身上的羁绊,註定让我们的死亡不单只是自己一个人的事儿。死亡是一个人的解脱,却也是另一个人的深渊。要去相信——即使骯脏的泥潭无处不在也没有关系,有个长了翅膀的人,会带我越过那里。」秦展沉轻咳了一声,没管台下的低语,而是继续自顾自地说道。 讲台下的观众瞬间变得鸦雀无声,所有的思续被重新引导回了秦展沉身上。 「因为他是真的爱我。」 在今天之前,傅铭都以为秦展沉是个对任何感情都麻木的人,没想到他还有如此动情的时刻。 又或许,他也是刚学会不麻木。 台下的观众一个问题接着一个问题,他都耐心的解答了。半个小时后,主持人一边鞠躬答谢,一边宣布了访谈结束。 原本簇拥在讲台底下的人群逐渐散???去,秦展沉转身把手上的话筒交给工作人员,却没急着起身离开。 傅铭快步走了上去,站到了站台前。 「你怎么突然想着要过来?」秦展沉问。 「我不是没看过你拉琴吗?想今天目睹一下真容。没想到你今天只是过来做访谈的啊。」傅铭耸了耸肩膀。 他还情不自禁地往秦展沉身边微微探探脑袋,发现秦展沉好像连琴包都没有带过来。 秦展沉的动作顿了顿,忽然起身走到旁边,二话不说把原本作为背景装饰的大提琴抽了过来。 「你想听什么?」扯了扯上衣,端正地坐回椅子上,再一抬头与傅铭对视。 手上的并不是一把好琴,但他也愿意凑合地拉上一段。 第86章 围攻 「这不合适吧?你一张后场票要八百呢,我没钱给你。」傅铭一边开玩笑地说着,一边大摇大摆走下讲台,选了个最正中最前排的位置坐下。 「听什么?」秦展沉又问了一遍。 「就刚刚别人问你的那几首。」傅铭下意识地回答。 「你知道它们每一首要拉多少时间吗?」秦展沉忍不住笑出了声。 第一次与傅铭相处的时候,他在烧烤摊上也是这样一副看不起人的表情,这下轮到秦展沉好好嘲笑他一番了。 「很长吗?这我还真不知道……我这人没怎么听过古典音乐。」傅铭挠了挠头。 「但我可以学。」接着他补充一句。 「拉到五点,请我去吃饭。」秦展沉边说边起势。 「成交。」 傅铭话音刚落,婉转的大提琴声缓缓飘来。凄婉感人的悠长声音,竟然每一秒都踩在人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上。 第144页 哪怕傅铭从来不懂古典乐,在这一瞬间都为之震撼。 他双手环抱着,凝视着舞台上发着光的秦展沉,不知什么时候,傅铭的身后就重新围过来了很多人。 「我去……赚到了啊!这相当于免费听一场秦展沉的演奏会了。」 「今天交流会上没有这个流程了啊!是隐藏的惊喜吗?」 …… 如今秦展沉的身价不断攀升,主办方要想请他演奏一次谈何容易。 可因为傅铭的一句话,他便大大方方地拉了,这其实是一种晦涩的答谢,只是此时此刻的傅铭,尚不清楚这个答谢份量多重。 秦展沉拉起琴的时候不知疲倦,时间在这动听的乐曲中流逝得极其迅速。 傅铭特意调了个闹钟,五点一到就叮叮叮地响起,提醒他该让秦展沉停下演奏了。 铃声如约而至时—— 「秦展沉!五点到了咱们吃饭去!」傅铭也没管这么多,直接从座位上站起来,沖台上正在拉琴的年轻艺术家随意地喊了一声。 秦展沉手上的动作一顿,刚刚舒畅如流水的声音戛然而止,鸣响声久久在人群簇拥的空间里迴荡。 他毫不犹豫地放下琴弓,在一片诧异声中摆好了大提琴。 一半乐谱尚未奏响,却像是故意留给观众悬念似的到此为止。 「秦老师,曲子还没完呢……」 「您怎么走了,不能再多呆一会吗?」 秦展沉跟着傅铭从人群中经过,不少挽留的声音萦绕耳畔。可是他没有多做回答,就这么轻笑着往前潇洒离开。 远离人群走向门外,傅铭和秦展沉有说有笑,讨论着生活中稀松平常的趣事。 最后坐上傅铭的车,两人朝附近的商业区行驶而去。 傅铭启动车子的时候顺势换了车载广播的频道,但秦展沉还是警觉地捕捉到了那半秒漏出的声音。 绝美的弦乐缠绵在一起,秦展沉对古典音乐的节拍尤为敏感。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见到傅铭的时候,傅铭一下就猜出了宣传册上五线谱的含义。 傅铭不是真的不懂音乐。 他只是装作不懂,然后看看秦展沉到底愿意为他这个外行人拉什么乐曲、拉多久乐曲。最后的结果当然让傅铭心满意足。 「你挺狡猾啊。」恍然大悟的秦展沉冷笑了一声道。 「狡猾这种贬义词怎么能用在我身上呢,得找个褒义词。」傅铭跟着调笑附和。 秦展沉忍不住埋头髮笑,他已经很久没这么舒心过了…… 车子开到半路的时候,忽然传来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陶小余的名字出现在车载屏幕上。 「什么事儿?」傅铭皱了皱眉头,戴好蓝牙耳机立刻问道。 「师父,刚刚接警台接到报案,说鲁阳街道 3 号发生骚乱警情,我一翻资料发现那是吴文斌父母的住所。我们是不是得过去一趟。」陶小余的声音显得有些着急。 刚刚的愉悦心情一下急剎,不安感蹿腾上来。 傅铭的眉头紧锁,他下意识的暼一眼车载导航,看到鲁阳街恰好就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 「我和秦展沉正好在附近,我们去一趟就好了,你呆在警局里机动。」傅铭利落地说了一句,顺势打开转向灯往侧道偏去。 「好的师父。」陶小余草草回答,这通电话快速结束。 「怎么了?」秦展沉勐地警觉起来。 「吴文斌父母的住所发生骚乱,我们现在去一趟。」傅铭回答。 「骚乱?」秦展沉心里一揪,下一秒赶快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断喉连环杀人案歷经五年终于告破,这个新闻最近在网络上热度很大,现在节外生枝,网上应该会有一些跟踪报导。 越往下翻阅,秦展沉的眉头就越发紧皱,开着车的傅铭用余光瞥见了秦展沉的不对劲。 「怎么样了?」傅铭担心地问道。 「警方刚刚发了案件侦破公告,网页上还为此开了实时讨论区。」秦展沉的声音压得低低的。 不解、愤怒以及难以置信……都藏在他极度克制情绪的外壳之下。 案件的热度高到如此地步尚且可以理解,但打开评论区,一条接着一条针对吴文斌的谩骂难听至极—— 道貌岸然、狼心狗肺、衣冠禽兽、毫无人性的疯子恶魔……民众的愤怒和谩骂,和前段时间的案发现场一样触目惊心。 信息传播的速度超出了秦展沉的想像,很快吴文斌的家人及其住所,都被人肉了出来。 「吴文斌父母的住所被曝光,有不少记者集中在那里,还有很多自诩正义的人自发集中声讨。」秦展沉压低声音说道。 过去的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往意想不到的失控方向发展,傅铭的车速不断提高,导航变了目的地,往发出求救的地方飞驰而去。 不出三分钟,傅铭和秦展沉就到达了鲁阳街 3 号。 那是一个临街商铺,吴文斌的父母平时用这个商铺做点小本生意,两位老人在商铺里侧居住。 而现在,这个不大的商铺前围满了人,傅铭的车子隔着老远,就已经看到了一片凌乱的场面。 人海在门口涌成了弯月型,狂躁的人还在不停往前拥挤,只见商铺门口可站的余地越来越小,攒动的人头让压迫感不断激增。汹涌而来的不安淹没胸膛。 第145页 隔着一道车门,傅铭和秦展沉都能清楚地听到谩骂和质疑声。 「我去!」只在停稳车的一瞬,傅铭忍不住大骂了一句,一只手直接拍向方向盘,震耳欲聋的喇叭声骤然炸裂而出。 秦展沉直接扯开了安全带,直接甩门而出。 他奋力跑向那些被傅铭喇叭声震得有些愣神的人群,趁他们的大脑还来不及反应发生了什么,赶紧挤进拥挤的人群。 傅铭也紧跟着跳下车,他飞奔起来的速度比秦展沉快得多,三下两下就从秦展沉身边沖了过去,用他那急剧爆发力的手臂,在人海中破开一条路来,带着秦展沉挤进了人群最深处。 他们一边往前扒拉开人,一边高唿「往后退!」 几分钟后终于在窒息的人浪中找到一丝喘气的空间。这时秦展沉终于看清漩涡中央的场景,可他勐地一愣,一口气又一次差点没有喘上来—— 两个老人相互倚靠着,跪在冰冷的地板上,一遍又一遍撕心裂肺地嘶喊着抱歉。嘈杂的质问声把他们淹没了,乌泱泱的人墙完全遮住了他们。 直到秦展沉和傅铭破开拥挤的人墙,两个老人还在不停地弯腰磕头,他们觉得自己什么都做不了,只能不管不顾虔诚地奢望着原谅。 人群里竟然没有一个人愿意伸出援手把他们拉起,好像这样的谢罪本就是他们该受的。 人们急于讨要说法、急于发泄解气、急于责问细节……没人管下跪者的死活,乱闹闹的声音是如此冰冷无情。 秦展沉赶紧沖了上去,不顾三七二十一一把拽起两位老人,然后身体敏捷地转回去直面人群,将痛哭的老人们挡在身后。 而当秦展沉转身,他看到自己面前有个更加高大的身影,用尽力气挡住了所有混乱的推搡。 「别动别动!都别动!」傅铭一手举着证件,一手指向那些不怀好意的记者,瞪着双眼警告道。 「你们已经严重阻碍了社会公共安全,要是再敢乱来,我就要请你们到局子里坐坐了???!」他大声地呵斥,怒火从浑身上下每一寸肌肤涌出来,逼得那群讨要说法的人连连后退。 对于吴文斌父母此刻的境遇,傅铭非常感同身受。五年前,作为那场大火报復中,断喉连环杀人事件重案调查组唯一倖存的成员,他也经歷过无数次这样的为难质疑与恶意揣测。 此时此刻,强烈的共情让傅铭爆发得更加彻底。 「附近的警力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t 城平均出警速度是五分钟,你们现在还有时间离开!我劝大家好自为之!」他喊得几乎破音。 「秦……秦展沉?」震耳欲聋的呵斥让吴母终于反应过来,她在泪眼婆娑中抬头看到那个张开怀抱护住自己的年轻人,只觉得不可思议。 第87章 冰冷的墓碑 那是被儿子深深伤害过的人啊,如今怎么愿意用自己并不算结实的臂膀,挡住所有喷着唾沫星子的谩骂。 「阿姨叔叔我们往后退。」秦展沉的声音从头顶压下来。 那个年轻有力的手臂就这么拖着两位老人往后走,尽可能地离这拥挤的人群远一些。 「你是傅铭警官?」记者中有人认出了傅铭。 这下人群更加混乱失控了。 「关于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的具体细节,警方还有什么可以透露的吗?」人群中有记者抓住机会,不管合不合时宜就赶紧问道。 「具体情况已经在发布会和官方公告上发布过了,其余的无可奉告!」傅铭回答。 「有传闻说吴文斌和您其实是朋友,是真的吗?」问题更加汹涌地扑面而来。 傅铭赶紧用手挡住前方勐烈闪射的闪光灯,选择用沉默应对不通情理的逼问。 「吴文斌在逃五年,手上沾了这么多血,怎么还有脸穿上洁白的芭蕾舞服,在这么多人面前光鲜亮丽地活着!」人群中有民众大骂了一句。 堤坝要是破了一道口子,洪水就彻底止不住了。 原本激烈的质问开始往激动地谩骂发展,难听的责备愈演愈烈。 「你们是不是对他的行为有所隐瞒,才让这个案子被搁置了五年,为什么你们要教育出这种魔鬼!」 「你们也是帮凶!也是帮凶!」 …… 「够了够了!你们在这里为难两个老人,有意思吗!」傅铭再也忍不住了,直接一甩手怒骂了一句。 他的怒吼果然呵斥住了不少人,震天响的杂乱辱骂戛然而止,几乎所有人都在愣神中面面相觑。 可民众的情绪还没有冷静几秒,傅铭忽然看到人墙中有人往前奋力地钻过来。 最后一个打扮朴实的男人气势汹汹地拨开人群,一步站到了傅铭面前。 还没等傅铭完全反应过来—— 「我是冯瑞瑞的表哥,我很感激您为破案所復出的一切努力。但您告诉我,他吴文斌伤害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把她割喉放血碎尸万段有意思吗!」那个男人的眼睛里爬满了血丝,爆起的青筋爬满他的脖子,声音在傅铭面前炸裂的瞬间呸了他一脸唾沫。 傅铭勐一闭眼扭头,对于这样兇狠地质问,他一时间竟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耳膜里嗡嗡嗡地响,激动的情绪几乎要把头脑沖昏。 「这个案子里根本没有人是无辜的!」他差一点点就要这样脱口而出。 第146页 还好所剩不多的理智牵制住了他的冲动,内心的声音告诉自己——激烈地反驳只会让情况更加失控。 「对不起……都是阿姨的错,是我没把儿子教好,让他动了伤害别人的念头。我给你磕头,我给你道歉……」吴母见不得帮助自己的傅铭受到无端的怒吼,打算拨开身上前的秦展沉,仓惶往前去。 秦展沉手一用力,把想要跑向前再次跪地的吴母一把拦住了。 他憋着一口气,极富侵略性的眼神一下盯紧了那个咄咄逼人的男人。 「你看什么看!受害者是你的家人吗?」男人因为这突如其来的犀利眼神而感到不适,直接转过头冲着秦展沉呵斥了一句。 这种话对于秦展沉来说无疑是极大的冒犯,他的神经被狠狠刺得生疼。 「你说话别这么难听!」傅铭提高音量,呵斥住那个男人的鲁莽。 接着他匆忙回了回头查看秦展沉的情况,张开的双臂紧紧握着拳头。 傅铭能感觉到秦展沉身上近逼过来的压迫感。 只见秦展沉往前郑重地迈出两步,对着那个冒犯自己的男人一字一句地说道:「你说的没错,因为这个案子,我的家人身上也压着块冰冷的墓碑。」 他尽力让自己保持体面的冷静,可说出的每个字好像都在渗着血。 「兇手能够绳之以法,我的家人已经感到欣慰了。如果我误把错怪罪到无辜的人身上,我的家人一定会为我感到失望。」秦展沉深吸了一口气,这句话几乎用尽了他所有的力气。 「你……别用圣贤的价值观绑架我!」男人先愣了几秒,然后变得语无伦次起来。 「先生,我十分理解你的痛苦,因为我和你站在同样的立场。如果您还有什么诉求,请您和我一样,准备好诉状交给法院,不要做不合规不合法的事情。」秦展沉趁那男人舌头打结接不上话,最后说道。 原本破口大骂的男人终于变得无言,吵闹的人群在这掷地有声的回答中,也稍微消停了一些。 「警笛!有警笛声!」就在这时,人群后方传来一声惊恐地尖叫。 傅铭竖起耳朵一听,熟悉的警笛终于由远及近地传来,急促而尖锐的声响一下就刺激到了所有人的神经。 「警方的人真的来了,赶紧走赶紧走……」人群一闹而散,谁也不想被逮到局子里喝茶。 傅铭愣在原地,发了许久的呆,最后才舒了一口气。 赶来的警员开始对残余人员进行驱赶和教育,那些人聚的快走得也快,大街上逐渐恢復了平静。 「傅警官,你看这怎么处理……」看到长官在这,警员客气地前来询问傅铭的处理意见。 「没人受伤就不继续追究了。教育教育就完了,再有下次就罚个款警告一下。」傅铭不想多计较今天的事儿。 「明白了……」 「我们先进房子里再说。」此时的秦展沉带着两位老人往屋里走。 他们被秦展沉的力量带着往里走,像是丢了魂的木偶,刚刚的冲击让他们始终没有缓过神来。 傅铭在门口交代了几句,也进到了商铺里查看受害者的情况。 「没事了叔叔阿姨,那些傢伙都赶跑了。下次再来找麻烦,就赶紧报警。」傅铭叉着腰,对两位老人交代道。 吴母颤颤巍巍地抬头,目光停留在傅铭脸上许久,上下仔仔细细打量着,终于认出了傅铭的身份。 「你是……那位破了我儿子杀人案的傅警官?」吴母的声音有些颤抖。 「是我。」傅铭迟疑地点了点头。 他本以为这位情绪不稳定的母亲要痛哭流涕地责骂自己,怪警方带走了儿子,让他们原本舒心的生活瞬间坠入水深火热之中。 傅铭甚至已经做好了迎接耳光的准备。 谁知下一秒—— 面前那个衰老的身躯猝不及防地往下垂直坠去。然后「砰」一声膝盖着地,弯曲的背嵴要卑微凄凉地压得更弯。 傅铭只觉得脑子里一嗡,赶紧把面前这个跪倒在自己脚边的妇人拽起来。 「您这是干嘛?」傅铭说话的声音跟着打颤。 他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承受不住如此虔诚的膜拜。 他用力把吴母往上抬,妇人却用尽全身的力气往下压,好像非要跪地磕头。 秦展沉也跟着帮忙,扶着吴母站在原地。 「我对不起你们啊……怎么生了一个怪物出来!该下地狱啊!」妇人撕心裂肺地哭着。 细看吴母的脸,秦展沉发现上面爬满了一道接着一道的泪痕。 泪干了又落落了又干,那不仅仅是悲痛和难过的象徵,更是自责、是绝望、是深陷泥潭之后惊慌失措的挣扎…… 「阿姨您千万别这么责怪自己!」傅铭赶紧接话。 「被他杀死的人,谁不是父母的孩子啊……那些孩子死了,他们的父母怎么活!这个畜牲该下地狱!」吴母一边声嘶力竭地说,一边拼命捶打自己的双腿。 她像是在替儿子受罚还债,是不是自己痛苦了,别人才能有些许的慰籍。 「阿姨,很多细节警方都没有披露,您真的不用这么自责。」秦展沉接过了话,手缓缓拍着吴母的背。 「我的家庭都被这个畜牲毁了,家里的所有人……所有人都会抬不起头……」妇人激动地抽泣着,就是不听任何人的劝。 第147页 「不会的不会的……你们肯定还能生活下去的。」秦展沉实在不忍心让一个老妇人如此痛苦地折磨自己,他提了提音量,毫不犹豫地将这位哭得不能自已的妇人搂进了怀里。 傅铭埋头嘆了一口气,看着这样支离破碎的家庭,他也觉得心里很不好受。 「???这样,叔叔把您手机给我。」斟酌了几分钟,傅铭重新抬起头看着吴父说。 这个两鬓斑白的老人慌忙在衣服上下摸索,最后双手颤抖着递来自己的手机。 「现在外面聚众的人都已经被警方劝回去了,你们最近几天就少些出门,再有什么问题尽管联繫我,一切都会好的……」傅铭接过手机,一边说一边闷头在屏幕上敲出自己的电话号码,然后一把塞回吴父的怀里。 「谢谢啊!谢谢你们。」两个老人慌忙致谢。 风烛残年的生活,在审判吴文斌的重锤落下后,只剩下成日成日卑微的哀求,这是多么悲惨的事儿。 傅铭和秦展沉心疼地安顿好两位老人,在警方赶来调节纠纷的队伍收队以后,才最后离开了这里。 第88章 错误的公告 从看到警方发出的公告开始,秦展沉的脸色一直很难看,拳头也篡得紧紧的。傅铭看着他快步走向车子的身影,只觉得他憋着一大口怒气,强行拦住情绪洪流的堤坝随时都可能轰然倒塌。 「我们回警局。」秦展沉刚上车,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来。 他甚至没有转头看向傅铭,就开始快速滑动手机屏幕,拇指哒地轻敲一下,立马将手机送向耳边。 「你想回去干嘛啊?」傅铭提起了一口气,顺势将车子启动。 秦展沉皱着眉头,最开始屏息沉默着,焦灼等待手机那头传来回音。 【对不起,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候在拨……】结果却让人大失所望。 「警方发布的破案公告犯了很严重的错误,上面没有半句提到吴文斌的杀人动机。只是草草告诉公众,他在逃五年,杀了六个人。」秦展沉说罢,手往下重重一甩,没锁屏的手机砸在腿上。 傅铭余光一暼,看到屏幕停留在电话通讯录页面上,上面的备註是马岩局长。 网络上的实时评论还在不断刷新,大多数都是质疑、惊讶、谩骂…… 不能再这么继续下去了,过火的谴责和伤及无辜的人肉调查,就快要引发一场关乎性命的雪崩。 「马局可能在忙着开会,重要的会议上他是接不到电话的。」傅铭提醒了一句,继续把注意力转移迴路况上。 最可能帮忙的人失联,失控的评论又急需遏制,秦展沉一下觉得太阳穴生疼。 「公告上不清不楚的交代就会导致刚刚那种悲剧的发生。不明所以的民众对吴文斌的家人围追堵截,记者的盘问、公民的谩骂、还有那一颗一颗扔向他们的鸡蛋……每一样都在摧毁更多人。」他倒吸凉气双手一摊,语气里满是无奈和失望。 「完完整整地说清事情的原委,迴避残忍的杀人现场情况,将重点转移到那些应该引发人自查和反思的细节上,这才是 t 城警方应该做的。」秦展沉说话的音量逐步提高。 「我知道你想让 t 城警方尽快重新发公告,但这是不可能的。我们都没有这么高的权限。」傅铭苦笑了一声。 「不可能也必须能。」秦展沉几乎要吼出来。 「坏人已经受到了惩罚,但我们不能把坏人的家人杀了。现在不是株连九族的古代社会。」 傅铭顿时哑言,他刚刚目睹了两位老人在人海中跪地道歉的可怜模样,直到现在心里还是发酸得很。 「先回警局,我想办法。」秦展沉深吸一口气,咬着牙抛出一句话来。 傅铭嘴上安慰着秦展沉,实际上情不自禁地踩油门加速,他也很想要尽快解决断喉连环杀人事件后续的言论走向问题,他比谁都希望,自己五年的心血有个真正完美的结局。 秦展沉阴沉的脸色实在是可怕,虽然在强行克制,但愤怒还是从浑身上下每个毛孔倾泻出来,傅铭从来没见过这样的秦展沉。 刚回到警局大院,傅铭甚至没把车停稳,秦展沉就单手一扯安全带跳下车,快步往警局大厅走去。 「我知道你现在很着急……」傅铭赶忙追了上去,他一口气憋在胸膛,不知道自己下一句应该说些什么,才能稳定住秦展沉此刻的情绪。 「但你先别急啊……」着急忙慌地思索几秒,傅铭也只能重重复復磕磕绊绊挤出几个自相矛盾的废话来。 秦展沉自顾自地往前走,根本给傅铭任何回应。 「傅警官。」傅铭在警局的人缘挺好,追着秦展沉走进警局大门的时候,还有不少人和他颔首致意。 傅铭连招唿都来不及打,赶紧扯着笑意和别人挥了挥手,然后慌忙跟着秦展沉往前小跑而去去。 「案子结了还这么忙呢?」一路上大家看傅铭这样着急忙慌的样子,时不时有人忍不住打趣一声。 乘坐电梯直上警局大楼刑侦支队办公室,秦展沉的表情始终是一副阴沉死板的样子。 在电梯里笔直站立时,他浑身上下透露出的不满与凶气更明显了,傅铭心里有种勐烈的不安感,太阳穴跟着突突突地跳,总觉得站在身边的秦展沉憋着一肚子火,稍微碰一碰就会被完全点燃。 第148页 所以傅铭在电梯里支支吾吾半天,最后也没挤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叮咚」一声电梯门重新打开,刑侦支队的走廊里一副日常忙碌的景象。 秦展沉丝毫没有犹豫,一个左转就直接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他心里好像已经有了一个既定的目的地。 「你要去哪?」傅铭终于问出了声。 「找能解决问题的人。」秦展沉压低声音回答。 「嗯?」傅铭还没反应过来。 忽然面前不远处有扇会议室的门被推开,里面走出一群穿着深蓝色制服,手上揣着会议笔记本的警员。 他们似乎对于刚刚的会议意犹未尽,三两成对交头接耳继续讨论着什么。 秦展沉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脚步一停,盯着那篇大打开的门,如同匍匐的野兽一般在等待着猎物。 就这么屏息以待里面,会议室里最后一个人走了出来。 只见那个高大的身影随手带上会议室的门,打开了一本厚厚的文件放在小臂上,一边皱眉翻阅一边走在人群的末尾。 「雷警官!」秦展沉像是瞬间锁定目标的猎手,脱口而出的三个字仿佛利落的枪鸣,磁性的声音穿越走廊,在所有人耳边嗡嗡嗡地共鸣。 「哎秦展沉——」傅铭根本拽不住他,只能跟着快步跟上。 雷克听到身后的声音,勐一下停下脚步往回探头,原本捧在手臂上的文件被他单手抓住书籍,胳膊在短暂的恍神中平放下。 迎面向自己走来的年轻人脚步利落,满脸的阴沉的模样颇有些兴师问罪的意思。 等秦展沉一步站到雷克面前,傅铭一时间说不出到底谁身上的压迫感更胜一筹。 「有事儿?」雷克上下打量了一阵秦展沉。 「嗯。」秦展沉轻哼。 「到我办公室一趟。」雷克留下一句话,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雷克竟然没有将这个鲁莽的外人赶走,真是出乎了所有人的意料。 秦展沉想也不想直接迈步,跟在雷克身后往前走。 「有不妥的地方马上叫我,你在这可不能受欺负。」傅铭倒吸一口气,轻拽住秦展沉的手臂说道。 雷克满脸刻薄兇狠的样子确实让人生畏。 「嗯。」秦展沉只回答一句,直接加快脚步离开了傅铭身边。 雷克当做什么也没发生似的,随手推开办公室的门,好似全然不在乎秦展沉有没有跟着自己过来。 最后他把资料往桌上一甩,单手拖开软椅坐上去。 解开勒紧的领带,稍微喘几口气放松放松,面对即将到来的风暴,雷克的情绪与行为一如平常。 秦展沉几秒后大步流星地推门而入,径直站到了雷克的办公桌前。 「这篇通告你们的人真的审过了?」他直接把手机推到了雷克面前。 「没审过怎么可能发出来?而且这东西不归我管,你有什么不满质疑我没用。」雷克只是草草抬眼,瞄了一下秦展沉。 「但你可以要求他们改变口风。」秦展沉坚定地说道。 「我是可以要求他们进行修改,但这会牵引出很多问题,事情会变得非常麻烦,公众也不会喜欢多变的官方。」雷克回答。 「为什么要把所有的矛头都指向吴文斌?」秦展沉问。 「难道不该这样吗?他是个十恶不赦的连环杀人罪犯,既然选择踏错这一步,就该承受的惩罚。」雷克一摊手,直接反问。 「对于这个案子,我们不应该谈论谁对谁错,而应该讨论谁更错不是吗?」秦展沉继续追问道。 「当然如此。」雷克简单地回答。 「可为什么网上的评论走向是这样的?警方在公开部分案件细节的时候,直接对吴文斌犯罪动机避而不谈,而明里暗里将他塑造为无差别杀人的可怕兇手。」秦展沉直接不留情面地质问。 他这种行为要是被刑侦支队的其他人看到,肯定会大唿不???得了。 「因为这样对公众最能起震慑性的作用。告诉那些可能要犯罪的人,你们千万不要轻易迈错一步,因为无论什么动机什么天才,最终都难以逃脱制裁。而且一旦杀人就是重罪,出于任何目的犯罪都会遭到社会的严厉谴责,你将踏入深渊而不再有天明。」雷克不紧不慢地回答。 他看起来没有把秦展沉的质问当回事儿,还散漫地往桌角伸手,抬起水壶给自己续上一杯温茶水。 「警方有没有考虑过吴文斌的家人怎么办。他的父母,他的所有亲朋好友……都要因为认识这个十恶不赦的人,而被另眼相看。因为人以类聚物以群分,是长在人心里的潜意识。」秦展沉前倾身子,直接把自己撑在雷克的办公桌上,然后看着他说道。 第89章 小雏菊 秦展沉的声音明明没有显露半点愤怒的意思,但所有的动作以及咬字清晰掷地有声的语气,都急剧扼人喉咙的压迫感。 「这并非我们需要考虑的问题,这是那个犯罪的人该预判到的严重后果。」雷克轻嘆一口气说道。 「你们这不是在遏制犯罪,你们在制造不公。」秦展沉直接打断了雷克。 在说出这句话的瞬间,他满眼都是吴文斌的父母在家门口被围追堵截,遭人谩骂的画面。 经歷这样的心酸与惨烈,已经和死没什么差别。 第149页 「一些犯罪心理专家,终其一生都在研究连环杀人案兇手的犯罪动机,思考他们是怎么一步一步跨过道德伦理红线的,又是怎么变得变态、变得癫狂、变得暴虐反动……只有了解其中的原因,劝说那些处于犯罪边缘人寻求心理援助,或者告诉他们,这些不公可以用法律手段解决,事情都不会往最糟糕的方向走。」秦展沉继续说。 「就拿吴文斌的例子来说,陈华贤、马瑞瑞、李娟、张慧四人故意诽谤性质恶劣,林杰和薛聪涉嫌骚扰,这些都是诱导陈嘉煜自杀的直接原因。而诱导他人自杀属于犯法,已经达到可以量刑的地步了。如果有人早告诉他这些,他是不是就能放下执念,转而运用法律的武器。」说罢他挺起身子,声音跟着顿了顿,他只是快速换了一口气,没有给雷克任何接自己话的机会,就再一次开口。 「同理,吴文斌身上发生的一切可能正发生在别人的身上。他们需要知道以法律惩罚坏人的手段,以遏制心中那团恶火。」秦展沉最后说道。 秦展沉的长篇大论完毕,雷克虽面不改色,但瞬间奔涌而来的思续,已经完全打乱了他心里的从容。 「我记得你之前,不怎么喜欢说话。」雷克的动作顿了顿,把杯子举起来小抿了一口。 「该说话的时候自然会多说。」秦展沉直接了当地回答。 「我很清楚,自己能进刑侦支队的门,是看着傅铭的面子;能进你的办公室面对面与你谈话,是看着母亲的面子。而你能不能听我的,在案件的后续处理上有所改变,全看我怎么说服你。」他补充道。 雷克又沉默了半分钟,接着往后一蹬腿,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最后竟然缓缓走向窗台,一手搭到窗沿往外探望。 秦展沉皱了皱眉头,只觉得这个动作有些莫名其妙。 「你看这条路上的行人走走停停,哪里知道他们有些人,其实此时此刻心里是憋着一口气的。」雷克看着窗外,忽然自顾自似地说了一句。 「气工作中的潜规则,气人际交往中的不公平,又或者只是气今天出门时一不小心撞上的霉运……」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却又好像意犹未尽。 秦展沉没有打断他,只是把灼热的目光,全都聚焦在这个行为让人错愕的男人身上。 「你和王桐是什么关系?江铎和他像于外在,大到办案风格,小到从腰间掏枪的动作……其实这只是师承一脉的学习模仿。可你不一样,你和王桐像进了骨子里。」雷克忽然转身盯住了秦展沉,然后双手环抱着,一边意味深长地说,一边缓步走向了他。 「我这个师兄做事儿总是会比别人思考得多,爱管的事儿也多。虽面色冷峻,却总有这样那样的情感和思续......当一个圣人是很累的。」 秦展沉面不改色,还不避讳地用深邃的眼神凝视着雷克,最后郑重地说了说出几个字。 「我和他是血亲。」 「哦我想起来了,王桐之前在边境服役的时候,找熟人订过一架刻着名字的大提琴,是送给你的。」雷克轻吸了一口气,寻思半秒后意味深长地点了点头。 「那你对吴文斌岂不是恨上加恨?」接着他冷笑一声。 杨媛和王桐一伤一死,他们都是秦展沉重要的家人。 「本该是这样的。」秦展沉回答。 「但我现在,只觉得他可怜。」他冷冷地说。 雷克歪头看着秦展沉思索了几秒。 「你说的对,这个世界上每个人都有未觉醒的犯罪基因。是该为基因蠢蠢欲动的人着想一些,也为无辜的人着想一些。」他最后选择肯定秦展沉的想法。 但听他的语气,秦展沉总觉得雷克同意得有些勉强。 就好像高高在上的神,偶尔怜悯一下地上悲惨的人间。 秦展沉刚想要重新开口,雷克的目光一聚焦,竟然缓缓提起了嘴角。 「但你凡事也不要着想太多,更不要抢着当那个救济天下的圣人,否则会丧命的。」雷克的【好意提醒】,一下让秦展沉摸不着头脑了。 他勐然一愣,还没反应过来言下之意,雷克已经向门口伸出手去。 「你说的事儿我会解决,你先回去等着看网上的风向结果吧。」他下了逐客令,秦展沉不得不离开了雷克的办公室。 缓步走在灯光敞亮的走廊上时,秦展沉满脑子迴荡着的还是雷克这句最后的话。 雷克指的到底是什么? 联繫前头的语境,他很难不把这句话和王桐队长的遇害联繫在一起。 难道那场大火并非单纯的报復,还有多少谎言和秘密,被淹没在了废墟当中? 秦展沉一边缓步往前走,双眼的目光开始在思索中涣散开来…… 一个故事结束了,另一个故事又被挖掘了出来,仿佛没有尽头的黑洞,情感和矛盾的漩涡要把人一点一点吞噬。 到底发生什么了! 秦展沉总觉得心脏被什么东西揪着,恍惚之间他缓缓摸出了自己的手机。 好像有种未知的力量牵引着他,点开了沉寂已久的聊天框—— 裴箐。 【你到底在哪?五年前你对王桐做了什么?】 遗憾的是,这个问题好像永远不会有回音。 在暗流涌动中,大家终将迎来结局。 一切仿佛回到了平静的原点。 第150页 秦展沉回归了他的研究生学习日常,每天都在为演出和学业忙碌。 7 月 15 日是艺术学院的公开日,校外的学生老师会到艺术剧院参观学习。为了拿到实践课的学分,秦展沉报名参加了校史馆服务团,负责公开日当天,为前往校史馆参观的老师同学提供讲解服务。 校史馆还没开放之前,秦展沉早早地来到馆内熟悉情况,为待会的引导工作做做准备。 他缓步走在灯光较暗的场馆内,在经过一面照片墙时,忍不住放慢了步伐。 硕大的墙面上粘贴着各院歷年优秀班级的合照,从老照片到新照片,艺术在时光荏苒中传承。 墙顶的聚光灯将秦展沉的注意力牢牢抓住,忽然他看到了什么,脚步勐的一停,赶紧往墙边迈出几步。 眼前是十年前的毕业照,照片看起来有些泛黄,但上面的学生还是能清晰看出模样。 当时艺术学院舞蹈系的学生并不多,潦草几眼就能将这几十个学生全都看过一遍。 【等等,这是?】秦展沉心里一磕,他注意到了让他不敢相信的一幕,赶紧前倾身子靠得离墙上的照片更近些,反覆确认这个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 倒数第二排最左端站着的女孩分明就是方欣,而站在她身后的男孩,有着一张秦展沉难以忘怀的英俊面孔。 竟然是陈嘉煜! 秦展沉到现在才发现,方欣和陈嘉煜竟然是舞蹈系的同级校友。照片上的男孩满脸欢快的笑意,甚至搞怪地伸出手,在方欣头上比划出一双【兔耳朵】。 陈嘉煜和方欣旁边还有好几个同学站得离他们很近。拍毕业照时和最好的伙伴扎堆站在一起,连笑容都比常人看起来要幸福。 方欣和陈嘉煜一定是很好的朋友。可是秦展沉接触案子这么久,从来没有一次意识到方欣对于陈嘉煜还有非同寻常的情感。 她从不提半句陈嘉煜,甚至没办法在她的行为举止里提取出任何一点对逝者的惋惜和悲伤。 秦展沉以为她身上所有的矛盾点都在于林杰,以为她只是悲催的家庭主妇,护子心切的可怜母亲。却忽略了她身???上更深一层的情感。 那种被时间层层埋没却依旧闪闪发光的友谊,才是方欣做出一切行为的主要动机。 而方欣对于这段感情的克制和隐忍,更加让秦展沉瞠目。 此刻秦展沉脑子里嗡嗡嗡地响,他揭开了一层自己从未踏足过的迷雾,人与人之间猝不及防暴露出的情感联繫,让他的头皮一阵一阵地发麻。 他的目光情不自禁的死死注视着照片上的男女,仔仔细细地打量他们身上所有的细节特点。 年轻人的样貌、神情动作甚至是着装……每一点细节都刺痛着秦展沉的神经。 「小雏菊……」他看到陈嘉煜身上的白 t 恤胸口处,有一朵花的刺绣 logo。 秦展沉恍然一愣,他的思续瞬间飞回到了几个星期前。灵魂仿佛在一瞬间抽离了身体,死死钉回到了 lucky 西餐厅的座位上。 第90章 绝非偶然 在一片泛黄的记忆里,他抬眼就看到了埋头坐在自己对面的方欣。当时那个女人表情呆滞,低头不知道在盯着桌面上的什么。 秦展沉在臆想的世界里,学着方欣的动作低下头,瞳孔盯住了摆在自己面前的餐盘。 盘沿上镶着盛开雏菊的形状,洁净的白瓷花与照片上陈嘉煜白衣上的花纹一模一样。 心心念念想着一个人的时候,稍有一些相关的东西出现,就能带来汹涌的思续。 方欣那个迟疑的低头是在睹物思人,而当她再次抬起头来,就毅然决然地决定离开西餐厅。 她可能从未受到过吴文斌的教唆,她就是这场復仇心甘情愿的参与者。 这个世界太多人爱陈嘉煜,所以这场精心策划谋杀的兇手,从来不是一个人。 就在他发愣的时候—— 「你在看什么?」忽然一个声音在耳边缓缓共鸣起来。 「这张照片里有我认识的人。」秦展沉下意识地回答。 他顺手一指,指尖轻轻落在了陈嘉煜身上、方欣的头顶。 「她呀,之前是个很厉害的舞蹈家呀……」只听那女人轻笑了一声。 「我知道。」秦展沉直了直身体。 「他们之前都是很厉害的舞蹈家。」他愣神地望着照片,许久后才记得转过头来,给旁边那忽然出现的身影恭敬地点头致意。 原来走到自己身边的是一位头髮半白的女人,她背着手挺着腰,即使皱眉爬满了眼角,也依旧气质非凡。 秦展沉微微张了张嘴,可还没来得及开口说什么。 「他们?」女人笑道。 「你指得原来是这两个孩子啊!我说你怎么把手指放在他们两中间。」她恍然大悟般得点了点头。 当秦展沉再转过头看那张十年前的毕业照时,意识到这位老人正是站在照片最中央的老师。 「我之前是个教基本功公共课的舞蹈老师,他们两个我都教过。」女人接着说。 这位退休的老师今天是来追忆往昔的,恰好看到一个陌生的少年在毕业照前望得出神,便好奇地稍稍走来看一眼。 少年沉思的状态不同常人,那凝视照片时的严肃感更是让人觉得奇怪。老师便冒味问了一句。 第151页 「你对他们还有什么印象吗?我好想听听他们的故事。」秦展沉看着照片悠悠开口。 秦展沉明明是一副认真严肃的样子,可那双凝视前方的眼睛中,竟有悲伤在暗暗涌动。 老师背起手,似乎被这种情绪代入到了回忆当中。 「我最开始对这个男孩的印象很深,他浑身上下都透着天鹅该有的自信和清高,学什么动作一眼就会。这个女孩倒像个背景板似的,一直缩在班级的最后面。高高的人墙都把她挡住了。」老师说。 「可是有一天,我收到了一封推荐信,信里男孩告诉我,这个女孩出身贫寒,一直对自己没有自信。但实际上她的每一个动作都极致地标准,希望我能给她一个当排头的机会。那场表演非常成功,此后女孩经常能跳到排头去。」 秦展沉认真听着故事,心脏一直砰砰砰地跳。 这个故事很简短,却足以说明陈嘉煜在方欣心里是怎样重要的角色。 光照进生命的裂缝,人会感激、崇拜甚至依恋那束破开黑暗来到自己身边的光。 「可惜天怒英才啊!」老师最后感慨了一句。 【所以她可能一开始就知道兇手是谁,才能如此默契地打配合,即使生命受到威胁也绝不出卖那个兇手。】秦展沉在这一刻明白了一切。 【可如果方欣真的认识吴文斌,也愿意义无反顾地帮他,为什么明明还是差点出了车祸?】 方欣到底是不是知情者? 矛盾的观点开始在脑子里疯狂拉扯,更多回忆侵袭上身体,秦展沉开始审视自己与方欣接触的每一个瞬间。 肯定有什么一锤定音的细节被忽略掉了! 忽然脑海中生出车子唿啸而过的声响,混乱的人声在耳膜深处强烈地共鸣,秦展沉觉得自己的世界正一遍又一遍地被撕碎重组,白天和黑夜的记忆不停更替出现。 超负荷运转的大脑几近眩晕。 「那不是他!是个疯子——」忽然方欣的声音穿破扭曲的画面。 秦展沉忽然倒吸一口冷气,再一眨眼,关于那场车祸的回忆到此为止。 那不是他…… 【方欣一定认识吴文斌!所以开车撞向明明的很可能另有其人!】秦展沉什么都想通了。 「谢谢老师和我说这么多。」他赶紧回头道谢,拿出手机拍了张毕业照的照片,然后匆匆离开了校史馆。 两天后,方欣收到了秦展沉的信息,约她在一间咖啡馆碰面。 方欣思索了一番,还是决定按照秦展沉给的地址驱车而去。 推开咖啡馆的玻璃门,风铃丁零噹啷地响起,未尽的燥热被冷气一吹而散。秦展沉就坐在靠窗的卡座上,年轻人的装束干净整洁,虽然只是简单的牛仔裤搭配白衬衫,但他独有的俊冷气质,还是让方欣一眼就看到了他。 方欣情不自禁捏紧了手提包,穿过咖啡厅满屋子人来人往的青年人,站到了秦展沉的旁边。 「请坐。」秦展沉礼貌地往前伸了伸手。 方欣一句话也没有说,便从容地坐了下来。咖啡是秦展沉提前点好的,冰块浮动在深褐色的液体里,漂亮的拉花画成了两个姜饼人牵手的模样。 方欣刚坐下,便下意识地转头看向窗外。人行道上结伴走着许多年轻人,时不时能看见有人身后背着琴包。 目光再往前暼,艺术学院造型独特的教学楼在周围的建筑群中格外显眼。 方欣似乎是意识到了什么,轻皱了皱眉头,不经意陷入几秒短暂的沉思。 等她反应过来重新转头,顺势拿起手边的勺子搅动咖啡,把牵着手姜饼人搅和得稀碎。 「你想说什么?」方欣知道,这一切都是秦展沉的暗语。 「那一天你告诉我,我不是女人,也不是你,所以不懂你的难处和痛苦。当时我以为重点是前半句,实际上这两个分句要合起来看。」秦展沉看着方欣说罢,忽然从背包里抽出一张照片,轻轻顺着桌面推到了方欣面前。 是那张就在校史墙上的班级合照。 「陈首席是你同学,你在嫁给林杰之前,曾多次受到过他的提携和帮助。我知道他在你心里的位置一定很重要。」秦展沉说。 方欣缓缓放下手中的咖啡杯,低眉凝视着桌面的照片许久,最后只是释然地一笑。 「我一直很羡慕秦先生,因为你有一个优越的家庭。因为你的父母,你的人生好像也轻松了很多——不用受到质疑、不用受人嫌弃……甚至从一出生就带着耀眼的光芒。」她显然是意识到了秦展沉的言下之意,却非要把话题引向看样子无关紧要的别处。 秦展沉皱起眉头,并没有要打断方欣的意思。 「我是个出身贫困的舞者,我的装备很差,外貌不够精緻优雅,还有着深深刻在骨子里的自卑。」她说。 「在我自卑到穷途末路的时候,是陈嘉煜主动向老师推荐了我,我才有了第一次成为头排的机会。我永远无法忘记那一天,所有人都在为我鼓掌,我还拿到了那场比赛的【最佳舞者】称号,我第一次觉得全世界都在爱我。」 「所以你也有动机,帮助吴文斌造成报復计划。」秦展沉接过了她的话。 「你说你不认识和你保持电话联繫的兇手,实际上是在说谎,你一直知道兇手是吴文斌,并且主动和他保持联繫。」他分析道。 第152页 「你有什么证据?」方欣痴笑了一声。 她的语气并非反驳,更像是好奇地刨根究底,想知道自己哪里出了破绽。 「林杰发生在六月三日,恰好就是五年前陈华贤被害的日子。你要真的是无心之举,就不会选择这么敏感的日子找到我,开始你们的计划。」秦展沉说。 方欣眉头轻轻一皱。 「你找到我调查丈夫是在六月一日,那一天我确实回???了一趟家,无意间在吴文斌面前提起过林杰,几天后吴文斌就动手杀了他。」秦展沉接着说。 「我并不是一个喜欢说闲话的人,也从未在家人面前提起过任何一个工作中的狩猎目标。为什么我偏偏会在不经意间提起林杰?」 方欣对他的疑问句不做任何回答,只是轻轻端起咖啡,故作轻松地喝了一口,企图用苦涩的味道然后自己保持冷静。 「我其实接过不少单子,僱佣我的人往往会着力阐述自己的痛苦婚姻。而你不一样,你的重点在于——为我介绍林杰是一个怎样的人。」秦展沉笑了笑说。 「原来在我接下你这一单的那一刻开始,你就在不停地暗示我,林杰是个非同寻常、能力出众、身上却带着许多秘密的人。你让我对这个人产生不一般的兴趣,把他身上的特性一遍又一遍印在我的脑海里,只要有人稍稍提起某个相关性较高的词语,我就会下意识地联想到林杰。进而让我在恰当的时间,和吴文斌提起他,勾起他作案的欲望。」 第91章 过程是什么样的有这么重要吗? 秦展沉对于林杰的性格特点了如指掌,这才一开始曾引起过傅铭的怀疑,现在看来傅铭对于阴谋的第六感确实准确。 「还有呢?你还发现了什么?」方欣放下咖啡杯,好像忽然来了兴趣似的,竟然反客为主地追问起来。 「还有你在西餐厅急转直下的态度,都让我觉得你不简单。而且那一天你在惊慌中说错了话,你已经不是第一次在说话时出错了。」秦展沉不紧不慢地回答。 「在特殊的日子找到我,尚且可以说成是巧合。说错话这么严重的破绽,你肯定是赖不掉的了。」秦展沉双手环抱起来,微微往后靠了靠。 方欣忽然陷入了沉默,她双手扶在咖啡杯上,像个雕塑似的,呆滞地维持着这个动作,迟迟不把咖啡送到嘴边。 「既然你没办法反驳,那就选择坦白吧。」面对方欣的迟疑,秦展沉顺水推舟。 「陈嘉煜绝不希望他曾深爱的亲朋好友,都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无数精明的推理已经压得方欣喘不上气,陈嘉煜的名字更像是一把尖刀似的,彻底划开了方欣的心脏,最后一点伪装支离破碎。她深深嘆了一口气,然后盯住了面前的秦展沉。 「我最开始找到你,就是想提醒吴文斌,现在是他动手的最佳时机,我是那个能和他合作的人。同时还能让警方尽快关注到我和林杰之间的不合,达到转移视线,为吴文斌争取作案时间的效果。」她说。 「可我没想到,我最失败的,可能就是选择了利用你达到我的目的。」她的话让秦展沉忍不住皱眉。 「我实在是低估了你的能力,所有的谋划到头来是作茧自缚。」方欣似乎话里有话。 她好像不是在说案子,而是在讽刺这案子里每个人,费尽心机为自己的利益着想,到头来都是作茧自缚。 紧接着她的声音顿了顿,看着秦展沉的眼睛竟然闪起了一丝让人心疼的悲伤急光。 「或者说,你才是那个能救我们的人。」方欣的声音居然有些颤抖起来。 其实谁都不想让自己的双手沾满鲜血,踏入深渊的一剎那,恶魔都在祈祷着救赎和解脱。 杀死恶魔的人给了恶魔一次重生逃离黑暗的机会,这就是一种救赎。 「其实你就是在借刀杀人。」秦展沉根本不屑于接受她的忏悔,只是看着她冷冷说道。 「无论多悲伤的过去,都不能堂而皇之地成为你诱导吴文斌犯罪的理由。如果你没有暗示他犯罪,事情可能不会像现在一样糟糕。」 在秦展沉看来,吴文斌不应该被简单地称为【兇手】或者【主谋】,他其实是所有人犯罪意志的结合体,是那个被所有人利用的杀人工具。 真相背后的真相,往往比想像得更加绝望。而每一个绝望的兇手,都是被一双接一双自私自利、骯脏可怕的手推入歧途的。 」对不起......「方欣浑身颤抖,面对谴责,她不知道自己除了忏悔以外还能做什么。 「事情的真相都如你所想,是我主动找的吴文斌,我告诉他,只要他想,我会配合他所有的计划,他可以用黑卡和我联繫,但说话时必须要用变声器。」接着她接过了话,主动把细节交代了。 「你是害怕有一天警察查到你,必要时可能通过技术手段调取声音信息,这样吴文斌就会暴露了。」秦展沉歪了歪头。 「很可惜我不是一个特别精明的女人,我帮不了他太多。反倒一次一次在你们面前露马脚。」她无奈地笑笑。 「发生车祸那一晚,你下意识喊了一句【那不是他】,能告诉我为什么吗?」秦展沉接着问。 「我相信吴文斌是不会伤害我的。那天晚上打电话给我的不是吴文斌的黑卡,所以撞我儿子的另有其人。」方欣立刻接过了话。 第153页 「反倒是我差点出了车祸,让他的心态崩了——他觉得事情必须快点做个了断,我怎么劝他都没有用。」 秦展沉本以为自己要和方欣好好周旋一番,才能在她嘴里听到真正的实话,没曾想她已经变得如此坦然。 女人的心境已经随着悲剧的落幕,变得淡然脱俗。 「为什么大家不能只在乎事情的本质呢?为什么要被外貌、家庭、乃至更不值一提的取向所左右。」方欣平静地看着秦展沉,说出的每一句话都是带着血的质疑。 「因为人本身是喜欢先入为主的,我们总喜欢用表象形容整体、用局部描述全部。要想走进一个人的心里多难啊。」秦展沉低了低头回答。 「说的真对。」方欣眉眼一低,陷入更加无法自拔的惋惜和悲痛中。 「无论是受害者还是加害者,我看到他们一个一个成这个样子,我也很难过......其实这几天我一直睡不着,一直在想为什么事情会发展成现在这样。」她说。 「如果那堆破事没有发生在那个时代该多好。」当她再次抬头时,泪水终于从眼眶里奔涌了出来。 为了那场蓄谋已久的栽赃陷害,多少人的人生就这么毁了。 「错的不是时代,谣言出现的那一秒就什么都错了。」秦展沉忽然想起吴文斌。 这是他曾经说的话,现在转而到了秦展沉的口中。 不过他们终究有本质上的区别。秦展沉在警醒世人,而吴文斌在催眠自己。 「但现在也只能无力地责怪时代了。」方欣无奈地笑了笑。 「还有一件事儿,如果你知情,请你告诉我真相。」秦展沉说罢,直接把自己的手机递了过去。 屏幕上打开了新闻网页,上面有一篇来自于五年前的报导—— 【大火报復之后,断喉连环杀人事件该何去何从?】 「所有人都认为那场大火是吴文斌对警方的报復,就连他自己都是这么承认的。」 「大火……」方欣的眉头紧锁成了一团乱麻,看起来她是在很认真地思索回忆着什么。 「他真的承认那是他放的火?」她的语气变得复杂,严肃中带着不可思议的惊诧。 秦展沉:「证词一直很模煳。」 方欣马上:「那就不能定罪。」 秦展沉猝不及防抛来疑问:「但他一直在要求我们给他定罪,别人觉得他是在忏悔在赎罪。依你对他的了解,你觉得他是在赎罪吗?」 「他从来没觉得自己是错的,所以他不会赎罪。」还没等方欣说话,秦展沉便自答。 「我相信杀死那几个警员的大火,不是吴文斌放的。或者说,至少不是由他一个人造成的。」方欣的话很笃定。 「刚刚的打包票,去自首的时候自己说吧。」秦展沉轻笑了一声,已经把话说得很清楚了。 这样直接的明示让方欣忍不住愣了几秒,等她的大脑处理完所有让人难以接受的信息,眼神重新聚焦了起来。 「好,我会去的。」方欣一边说着,一边从座位上站了起来。 她的咖啡还没有喝完,但心思已经飘到了别的地方,已经不想再这里多呆了,方欣提上手提包,就径直往门口走去了。 秦展沉依旧坐在位置上,他意味深长地望着女人离开的背影,缓缓举起桌上的咖啡杯,将最后一口沉底的苦涩一饮而尽。 然后他掏出手机,找到裴箐的头像,在没有任何回復的聊天框里再次打出一行字—— 告诉我,是你要开车撞死明明吗? 坐上车子之后,方欣的眼泪克制不住地汹涌而出。她颤抖的双手在车载导航上缓缓敲击着,最后冰冷的合成语音在车内响起—— 即将为您导航,目的地 t 城警局…… 从断喉连环杀人事件案件发生到抓住兇手正式宣判,一共渡过了五年六个月。 再次走出这场阴谋时,已是北方大雪皑皑的冬天,所有人???都回到了按部就班的平静中。 秦展沉今天没有去上课,他下了计程车,背着斜挎包走向 t 城监狱的铁皮大门。 连夜的大雪好不容易停下,门口堆积的雪被清扫得干干净净,大门上不沾染一丝尘埃。 简单地登记之后,秦展沉被带到了监狱的会见室,不久后双手铐牢的吴文斌被带了进来。 铁门开了又关,很快这间小房间里就只剩吴文斌和秦展沉两个人。他们互相对视了一会儿,然后不约而同地举起了通话听筒。 「没想到第一个来见我的熟人会是你。」吴文斌先开口笑了一声。 「你的家人朋友一个一个离你而去,这是你应该预料到的事儿。」秦展沉淡淡地回答。 「我现在众叛亲离,那你为什么来见我啊?」吴文斌笑了一声。 「因为我有问题想要问你。」秦展沉回答。 「哦?」 「我希望你能详细阐述一下安阳街纵火报復的所有经过,而不是继续用一个【忘了】来煳弄我。」秦展沉开口继续说道。 「六个月了……别人都着急给这个持续五年的疑难杂案画上句号,免得让它成为自己职业道路上横着的疙瘩。只有你还在执着于真相到底是什么。其实要一个结果给一个交代就行了,过程是什么样的有这么重要吗?」吴文斌的回答让秦展沉觉得不可理喻。 第154页 第92章 被人利用的工具 但秦展沉没有过多情绪上的表现,只是低头轻咳咳一声,有重新盯住了吴文斌。 「过程对一个将死之人来说当然不重要,甚至对那些等待结果等到厌倦和绝望,如今只需要一个情绪宣洩口的民众来说也不重要。可是对你身边还活着的人来说,什么东西是你做的,什么东西不是你做的,对他们来说非常关键,这决定了他们要为你承受多大的自责和苦楚。」秦展沉回答。 吴文斌的表情明显顿了顿,秦展沉刚刚的话的确触动到他了。 「事情的前因后果你都已经推理出来了,还有什么好问我的?」接着他微仰了仰头嘆道。 「是啊,我就是因为推理出了所有经过,才觉得你还是没有说真话。」秦展沉回答。 然后他前倾身子,急具压迫感的眼神离玻璃窗更进了。 「我需要听到你的真话。」他一个字一个字地咬了出来。 「如果我说我其实没有杀死你们的长官,你会信吗?」吴文斌凝视着秦展沉,忽然邪笑着开口。 「当时我只想用买来的黑枪打伤他的腿,让他没办法追上我而已。」 「这些话你为什么不早点说?」秦展沉立刻接话,重新挺直身子离玻璃窗远了一些。 「之前在接受审问的时候,你明明是可以翻供。」 「但我不想翻供。」吴文斌立刻道。 「什么?」秦展沉一皱眉。 「那六个人的确是我杀的,我有没有纵火的罪名都会是死刑,能藉此让傅铭背上一个一辈子的冤假错案多好。我这么痛苦,他也别想好过。」吴文斌的回答只让人觉得荒诞。 「你就非要拉着别人一起陪葬吗?」秦展沉的手情不自禁地捏紧了手上的听筒。 「我这个人对仇家一恨到底,既然他毁了我,那我也要毁了他。」吴文斌像是得了失心疯一般,非但没有悔改,反倒更加癫狂。 「你自始至终都是这么想的?若你的恨只针对那几个不负责任的人,我尚且能同情你的遭遇,甚至钦佩你身上真挚的感情。但现在你的恨蔓延到了所有人身上,实在是不应该。同时这也证明你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人,更不配与陈首席站在一起。」秦展沉用力狠狠咬出每一个字。 「你别想着刺激我了。」吴文斌冷笑一声。 他那种不屑的表情的确让人窝火,若不是一个想秦展沉这样冷静理性的人,一定会被他刚刚的表现一下点燃。 「我今天来这里的本意并不是来刺激你,而是想给你带一些消息。」吴文斌没想到秦展沉根本不吃自己这一套,而是从容地低下头,从文件袋里抽出一份盖着红钢印的文件。 「不过我带来的消息应该会让你很失望,因为你的判决书里剔除了故意纵火这项罪名。」秦展沉一边说着,一边隔着玻璃窗,将判决结果举到吴文斌面前。 因为吴文斌被判定为高危罪犯,他没有出席最后一锤定音的审判庭,这是他第一次看到自己的结局。 「什么?」吴文斌眼皮一撑,原本起伏的胸膛骤然平復。 「我找到了破绽。」秦展沉再次冷冷地开口。 这样冰冷的字句已经足够压死一个处于崩溃边缘的疯子了。 「嘶——砰——」铁质椅角在一瞬与地面勐烈摩擦,剧烈摇晃的椅身霎时倾倒,最后重重砸在瓷砖地上。 「是我杀了 t 城刑侦支队的三个警员!为什么罪名里没有!为什么!」他撕心裂肺地怒吼起来。 这种爆发突如其来,混乱炸裂的声音立马引起了狱警注意,刺耳的警报从四面八方扑过来,震得人一阵心悸。 「罪犯情绪失控!立刻驱离!立刻驱离!」 警棍重重砸击铁门,兇狠的威胁声倾倒进来,将气氛拉至可怕的顶点。一身黑衣的警员利落地包围上来,拽住了玻璃窗前发狂的罪犯。 任凭吴文斌拍打、挣扎、嘶吼……做什么都无济于事。 「这里容不下谎言。就算你费尽心机,也害不了傅铭的。」秦展沉盯着他说。 「秦展沉!你他妈的就是个工具!你和我一样就是个被人利用的工具!你在这里自傲什么!」吴文斌喊得破音,爆裂的青筋从脖颈一直延伸要太阳穴,白仁瞬间布满血丝。 「快回去!快回去!」狱警拽着吴文斌往后拖,可是这个男人不甘心地抓着电话听筒,直到弯曲的电话线被绷得笔直。 「你的父母被民众围攻,是傅铭解的围。」秦展沉抓住最后的机会,向吴文斌摊开事实。 纵使他做了这么多伤害别人的事儿,警方还是选择就事论事,甚至以德报怨慷慨解围。 「道貌岸然!全都道貌岸然!这个世界上就没有正常人!」吴文斌大喊。 挥舞的警棍打在了他紧握电话听筒的手上,刺骨的痛感让他下意识五指一松,听筒彻底从掌心滑开了。 秦展沉再也不能清晰地听到吴文斌的声音,只是如同雕塑一般继续捧着听筒,一动不动地端坐在玻璃窗前。 他看上去满脸都是冷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一个尖叫的疯子被用力拖走,留下满地的不堪和狼藉。 「你该感谢他而不是恨他。」不管吴文斌能不能听到,秦展沉还是淡淡地说完了最后一句话。 而他话音刚落,那唯一一扇连接监狱和会见室的门被狠狠甩上了,可悲的一切在此刻永远终结。 第155页 放下电话听筒的那一刻,秦展沉心里竟然莫名涌上来一阵酸楚,大提琴奏响的悽惨音乐忽然充斥了他的胸膛。 吴文斌好歹是他相处了几年时光的准姐夫,可在这个案子之前,秦展沉都想不到他其实是个可怜又可恨、可怕又可悲的罪人。 他在想,如果这个世界是个没有嫉妒和谎言的乌托邦还多好,这样每个人都能有光明的未来,他们的人生不会被一堆破事搅和得一团糟,最后被彻底逼成丧心病狂的疯子。 可世界永远不可能是乌托邦,有人的地方就会有利益和矛盾。 秦展沉最后轻嘆了一口气,索性不再去想这些无解的难题,一声不吭地转头离开了。 他走出室内大门的时候,才发现外头又飘起了鹅毛大雪。天空是阴沉沉的,阳光透不出厚厚的云,唿唿的风低吟在耳畔。 秦展沉只是缩了缩脖子,把下巴埋进围巾里,然后双手插兜,就这样闷头走进大雪纷飞之中,很快他的髮丝上沾满了雪花,黑色的大衣也绽开成片的白。 快走到监狱门口的时候,不远处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惹得秦展沉勐一下抬头。 「沉哥!」只见少女激动地挥手和自己打招唿。 而旁边的傅铭撑起一把伞,一声不响地朝秦展沉的方向走来。 最后黑色的伞盖住肆虐的冬雪,一只大手从头顶迅速扑来,却如雨点一般轻轻落髮丝上,拍开秦展沉身上那些快被体温融化的雪花。 「你怎么来了?」秦展沉本来想开口。 「我听我师父说,你今天执意要与吴文斌见一面。你真是太不懂事儿了,明明知道他恨你,又是个如此危险的人,还非要往这火坑上凑。」傅铭那老父亲式的嫌弃马上压了过来。 傅铭接到秦么的电话就匆匆忙忙赶来,他只是单纯地希望自己的同伴一切都好。 世界上总有那么多道貌岸然,但总会有人不带任何目的,只抱以真诚和善意向你走来。 「快上车吧,外头太冷了!」陶小余提高声音沖两人喊道。 「他没有恨我,而且在这里他不敢乱???来。」秦展沉一边冷冷地说,一边颔首答应着陶小余,然后和傅铭一起往车子走去。 「我很好,他也很好……死亡会是他最好的归宿。」拉开副驾驶车门时,秦展沉最后回头看了一眼,终于头也不回地上了傅铭的车。 车子在落满白雪的柏油路上小心翼翼地前行,雨刮嘎吱嘎吱地拨开眼前苍茫的雪花,暖气唿唿唿地做响。 这样的环境很容易催人打盹,车子里也是久久地沉默。 这时秦展沉不知怎的打开了手机微信,一边沉思着什么,一边滑动手指向下翻页。 没几下就看到了裴箐沉寂了很久的头像。 自从她出国之后,秦展沉前前后后给裴箐发了很多条消息,妄想着她哪天能打开帐号随便瞄一眼,看到那一条又一条疑问和劝说,良心还能有一丝触动。 秦展沉发出去的信息一直没有回音,裴箐就好像完全消失在了他的世界里。 「他为什么要说我是工具。」秦展,突然悠悠说了一句话。 「什么?」傅铭一愣。 「刚刚吴文斌告诉我,我至始至终都是工具。」秦展沉继续冷冷地说。 「谁说你是工具,他这个人脑子不正常,你没必要听他的。」傅铭耸耸肩膀,不以为然地回答。 秦展沉不敢苟同,吴文斌最后的模样虽然疯癫,但喊出的话似乎全是发自内心的。 吴文斌说秦展沉在被利用。其实仔细想想,他也觉得有些不太对劲。 第93章 那不是谎言 「我们的案子破得很巧合。」秦展沉突如其来的声音,让傅铭一下皱起眉头。 「嗯......我知道。」 「你想想最后我们是怎么找到吴文斌的?因为当时名单上的其他人都在聚会,他们可以为彼此提供不在场证明,嫌疑便就此消失。只有吴文斌不在那场聚会上,所以根据排除法,能动手的只有他。」秦展沉接着说。 「那场聚会看似没什么古怪,但仔细想想根本没有道理。一般庆功宴会在汇演所有表演正式结束以后。而那场聚会,是在芭蕾舞团的表演结束后就开始的,没有等到汇演正式落幕。」他接着说道。 「仔细想想,那场聚会可能是有人故意攒起来的。他挑选了最敏感的时间段,以此把兇手隔离出来。」 傅铭皱着眉头,思考着秦展沉所说的一切,半晌还没做出任何回应。 「我有话说!」忽然后座的陶小余做了个举手的动作,身体一倾,直接把下巴搭在了副驾驶的靠背上,一双灵动的大眼睛忽闪忽闪往前探。 「关于聚会我们的笔录里有提到——那是李娟请的客。」她帮傅铭整理过不少资料,这些信息记得不少。 只要她在,傅铭身边就好像跟着一个小档案库似的。 「要是没有意外,李娟那是在赶往机场的路上。她居然想着办一场自己不会参加的聚会?」秦展沉轻提了提嘴角,看起来是越发笃定自己心里的猜想了。 「当时李娟给所有人发了信息,说把零食和外卖放在休息室了,还发了一些道别的话。大家都以为这是团长离职之前发的最后一次福利,也算是感谢大家这么多年的工作配合。」陶小余接着说。 第156页 秦展沉听罢微微歪了歪头,开始仔细回想将吴文斌捉拿归案那天,奋力推开舞团休息室的场景。 桌上摆满了各种小零食,几个喝得半空的酒瓶随意放在桌角,还有好几瓶在人群中递来递去。 外卖盒不是那种廉价的透明塑料,而是磨砂质地的精美木盒。 外卖是寿司和烧鸟日料,这样精緻的包装可不多见,秦展沉只是稍加思考,他那个堪比 t 城导航的脑子,甚至能定位出那家日料店的位置。 「那场聚会的零食、酒水、外卖都非常昂贵,它真的是李娟攒起来的局吗?还是说,这个某个有钱的大小姐冒充李娟做的局。」秦展沉再次埋下头,他又一次控制不住地点开裴箐的聊天框,手指最终悬停在键盘之上。 已经有太多消息石沉大海,好像他再怎么固执也无济于事。 「你觉得是裴箐。」傅铭马上接过了话。 「我不明白,也没办法问清楚——她在不停加速场面的失控,但到头来,我们所有的线索都是她给的。」最后秦展沉嘆了一口气,把手机屏幕重新按灭了。 艺术学院碰上的芭蕾舞女孩、西餐厅对吴文斌的言语诱导、再到舞团古怪的聚会……裴箐的每一步都在推波助澜。 「有些残忍的真相要用血鉴,但首先要见到血。她不仅仅是在诱导我们关注吴文斌,更多的是在引导吴文斌露出破绽自己走到我们面前。」秦展沉想着想着,忽然慢悠悠地吐出一句话。 他的话让车上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冷颤。 裴箐在不择手段地替警方破案,以一种更残暴的方式激垮真兇的心理方线,进而让他发疯现身。 「西餐厅前的车祸可能是她一手造成的,目的不是灭口和报復,是为了激怒吴文斌,击破他的心里防线。艺术剧院外播放的视频裴箐手上也有一段一模一样的,所以那段视频和车祸有同样的目的。吴文斌之所以疯成现在这个样子,很大程度上拜她所赐。」秦展沉双手环抱着继续说。 「而且她平时都是由司机接送,唯独汇演那一天自己把车开出来了。现在想想,她把一辆赛级跑车开到艺术剧院,不就是在提前给我准备追逐李娟和吴文斌的工具吗?她分明是想借我的手,达成追兇的目的。」秦展沉说。 「李娟遇害那天,我明明交代过她要在原地等到你,但她却没有听我的话,先一步逃离了现场。这根本不是巧合,这都是计划好的。」 「真可怕……」傅铭忍不住喘了一口气。 整好一个红灯停下,纷飞的大雪悄无声息地飘落在车窗上,一片冷清的画面,让车内跟着多了些神秘感。 「真是聪明又神秘的女人,怪不得大家都喜欢她。」后座的陶小余这时探出脑袋接了一句。 她听起来活泼可爱的声音,再一次活跃了大雪中的冰冷气氛。 「可是她今年才 24 岁。为什么要在这么烂漫的年纪把自己埋得那么深,让自己变得那么狠毒。她是在不顾他人性命引导吴文斌自己走出来,现在吴文斌是走出来了,但那些被利用的鱼饵也都殉了命。」傅铭则啧啧摇头。 「小聪明到极致那就不叫聪明了,那叫狡猾,甚至叫坏。师父还是希望你继续天真无邪,在我们这当好你小公主,也会有很多人喜欢的。」他一转头,看着陶小余唠唠叨叨说着有的没的。 「我才不要当公主!」陶小余接着和他反驳打闹,车里的氛围终于变得活跃了起来。 可秦展沉无心加入他们,整个车里只有副驾驶座维持着沉重的低气压,渐渐地他也听不见陶小余和傅铭在打闹什么了。 为什么......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似乎无人知晓这令单纯灵魂自我毁灭的答案。 【大家都喜欢裴箐……王桐也喜欢裴箐……】陶小余那句看似无心的话勐然敲击思续。 睁眼闭眼的瞬间,那本贴满照片的笔记本再次冲进脑海。 那可能不是谎言,那是真实却没来得及说尽的禁忌爱意。她想帮自己的爱人了结最后的死案,这样王桐就能瞑目了。 「我仔细思考了一番:如果她真的放火烧死了王桐,应该尽全力隐瞒住自己和王警官的关系,最终在那场大火阴谋中全身而退。可那些只有裴箐本人才可能拥有的亲密照片,为什么会被寄到我家里?」秦展沉最后说。 「唯一的解释是:裴箐自己给我寄了那本照片,她不想解释自己出格的所作所为,只希望我不要误会她的本意。」 「我会尽快找到她的。」傅铭接话。 车子快速往前行驶,究竟何时才能冲破真相...... 第94章 疯狗 断喉连环杀人事件结案的第二天,江铎果然被传唤进了督察组的审问室。 他眼神呆滞地坐进一间灯光昏暗的房间里。表情严肃的警员分列铁椅两侧,面前的审讯员嘴巴一张一合,笔尖划在纸张上的沙沙声快得让人烦躁。 自己是如何开出三枪、开枪时的心态是怎么样的、吴文斌挟持人质的具体过程是什么…… 每当他开口回答问题,江铎都能想起五年前那场报復性大火,就好像整个人被钉在那恐怖的记忆里无限循环。 最后一个问题冷冰冰地结束,侧面的铁门吱呀推开,傅铭两旁的警员立刻把背挺得笔直,整齐转身对门口的身影敬礼。 第157页 身材魁梧的男人一步跨入,正对面的审讯员马上让出位置,飞快的写字声礼貌地暂停下来。 男人满脸严肃,一声不吭紧紧抿着唇,像是早已经开始酝酿着什么。他背着手缓步走到桌前,弯???腰坐下的瞬间,彰显身份的肩章印入江铎眼帘。 是马岩局长来了。 「马局长,这是问询记录。」字迹未干的笔录本递到了男人的手上,可他一眼不看,就把本子拨到了旁边。 马岩上下打量打量一番这个面如死灰的年轻人,将一个棕色木盒沿着桌面推到江铎的面前。 狭小又沉闷的房间里,木质箱底与金属桌面摩擦的刺耳声音好像被自然放大,江铎在这隔应的响声中厌恶地皱起眉头。 「这是 t 城即将奖励给刑侦队的荣誉勋章,我特地先拿过来给你看看。」马局的声音严肃,眉头皱成了一团乱麻。 怒火在胸膛聚集,就算他想要极力克制,还是禁不住从瞳孔中倾泻出来,变成黑仁中射出的一道道急动洪流。 「你知道吗?因为你的失误,这块属于集体的荣誉勋章,差一点就要被没收回去了!你的行为实在是让我失望!」他干脆不忍了,直接一拍桌子提高了音量。 「我很抱歉……」江铎面无表情,低沉的声音从喉咙里压了出来。 「请你解释一下,为什么要在嫌疑人已经失去反抗能力的之后继续开枪?」马局狠狠地咬牙,盯着江铎质疑道。 江铎始终低头沉默,他紧咬着嘴唇,似乎在心里勐憋着什么。 悲伤、痛苦、自责……所有的情绪全都堵在一块儿。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此时此刻到底是哪一种具体的情感,只是想个雕塑一样麻木而呆滞。 眼眶里干干的,明明心里已经很难受了,却怎样都流不出眼泪来。 「你在警校里学的东西,都忘得一干二净了?没有集体意识没有纪律意识,我看你根本不配拿枪!」马局迟迟没有等到江铎的回应,怒火一下更甚了。 但鑑于审问室里还有别的警员在,马局又不好直接大发雷霆,索性狠狠憋住一口气,把剩余的谩骂吞回喉咙里。 就在这时,审问室门外传来几声轻轻的敲门声,驻守在门口的警员立刻把门推开一条缝,侧着身子麻利熘出去。 马局被这动静惹得往门外斜视一眼,很快又重新皱眉看向始终低头的江铎。 门外悉悉索索几秒,那个警员箭步走向马岩。 只见他满脸严肃,在领导身边恭敬弯腰,刻意用一只手遮住半张脸。 「马局,雷克警官在外面等着,想见你一下。」警员用气音在马岩耳边说。 马岩飞快一皱眉头,反覆斟酌了几秒后,噌一下从位置上站起,在两个警员的簇拥下,往审问室门口走去。 关好门挺起身子,马岩整好和等在铁门正对面的雷克四目相对。 「雷警官,我不接受任何说情,我出来见你,是因为你师父余局是我敬重的人,我得给他面子。」马局赶紧摆了摆手,一副想要直接雷克打发走的样子。 雷克歪了歪头,顺势一抬手起势,轻咳咳一声说道。 「我们找到王桐的时候,他整个人已经被烧得认不出先前英俊的模样了,法医发现他的左腿上受到枪击,而且伤口触及大动脉。」他的声音缓缓的,只需要简单的平铺直叙,五年前的悲剧已经足够壮烈。 「剩下的两位警员,他们身上的枪伤更为严重,有一位甚至是被击中头部当场死亡的,还有一位和王桐一样,带着伤被大火活活烧死。」雷克接着说。 「吴文斌就是个冷血可怕的魔鬼,他所做的一切都这么残忍,我们为什么还要对他仁慈?他在我们的人身上开了三枪,这些劣迹足够他死一百次。」 「就算他心狠手辣,江铎也不能没有规矩!」马局一背手,嫌弃地侧过身去。 「我希望领导也能考虑一下警员自身的情感需求,江铎当然有错,但在他开枪之前,也已经忍了这般绝望的悲痛整整五年。」雷克不紧不慢地说道。 马局听罢,忍不住微微仰了仰头。 整整五年,江铎太需要一个感情宣洩口。纵使他的行为是大错特错的,但在这汽油与火相拥的悲剧遗憾之下,又的确显得情有可原。 「我承认,在行动中江铎的行为不可理喻,我一定会好好教训他的。请领导能够再给他一个机会,毕竟王桐——我的大师兄……这一生只有江铎一个徒弟。」雷克的后半句刻意放慢了一些语速。 「我听出来了,你这是变着法子让我给余局面子呢!你师父面子再大,也容不得一用再用!」马局勐一回头。 「不敢不敢……」雷克立刻接话。 「江铎犯了错,一定是要承担的。您理应重罚他,但我还是有个不情之请——至少让江铎,能够继续留在这个岗位上。我保证他不会有下次。」 「我考虑考虑,先让他回家好好反思。」马局眉头一皱,大手挥了挥,转身重新钻回了审问室里。 雷克双手环抱着站在门口,那扇紧闭的铁门透不出声音。 马岩在和雷克谈过之后,很快就带着警员们,面色铁青地离开了这间审问室。 马岩果然没有继续为难江铎,而是勒令他在小黑屋好好冷静一番。 审问室一共两道门,第一道没有缝隙的铁门,第二道平肩处有一条一条铁棍形成的缝隙,方便内外交流。 第158页 马局走之后,第一道铁门虚掩着,第二道铁门紧锁着。他知道雷克在外面等着,便开了个后门,让他们两个能见一面。 狭小的审问室又恢復了最开始的沉寂如死。 江铎坐在铁椅子上发呆,明明没有手铐束缚住他,但他身上勒着无形的枷锁,让他根本无地自容。 忽然铁门处一声轻咳,吸引了他的注意力。 江铎随即转头,目光聚焦到一张昏暗中隐约可见的面孔上。 他一扶桌子起身,缓步往门口走去,最后与门口的雷克四目相对。 江铎意识到,马局之所以没有继续大发雷霆地教育自己,应该是因为雷克帮忙说了些好话。 雷克出身名师,又是在危险边境一线上光荣退下来的,只要他肯开口拜託,马局自然会给他面子。 「雷警官。」江铎微微颔首,对上级表示尊敬。 「我已经帮你解释过了,今天下午你就开始停职,期限是半个月,回来以后你的职位不回变。」雷克面无表情地对江铎说。 「我本来以为会有更多惩罚等着我,其实这些惩罚本就是我应该承受的。」江铎一抬眼眉,说话的语气淡淡的。 「你还想要什么惩罚?你是不是不想干了。」雷克的声音变得更富有攻击性了。 「违规开枪完全是我自己的问题,什么后果我都能承担,不需要任何人为我做什么解释。」江铎又冷冷地强调了一遍。 看着这样面如死灰的江铎,雷克完全没有诧异、或者生气的意思。 甚至,他的面孔上写满了居高临下的不屑。 「我现在看着你,只觉得可笑又可悲。」雷克的冷笑声刚落。 江铎忽然瞳孔一缩,他隔着紧闭的铁栅栏,看到雷克忽然从口袋里抽出王桐的名牌。 那是雷克从傅铭的桌子上拿过来的,江铎没想到雷克会想到用这个捏住自己的命脉。 「是这个让你发疯的吗?」雷克的声音低低的,却仿佛有扼住人喉咙的压迫感。 江铎倒吸了一口凉气,他的太阳穴突突突地跳,这种不详的预感,让他下意识想要推开门,抢走雷克手上的名牌。 可惜审问室大门紧锁,他「咚」一声生生撞了上去,金属门开始哗啦哗啦地刺耳作响。 「你知道吗?你现在就像一只没了主人牵绳的狗,仗着自己的任性到处发疯。可是你要知道,发疯的恶狗是要被乱棍打死的。」雷克隔着铁门,像是看一只不谙世事的畜牲一样,满眼都是厌弃和愤怒。 他的声音低沉而有力,虽然没有把怒火直接摆在明面上,但那刻意加入的重音,让人能感觉到到深深的压迫感和攻击性。 「王桐死的时候,只有你一个徒弟。大家都说要好好照顾你、好好包容你,体谅你失去师父的悲痛。可在我这里,你和别人没有半点区别。如果你给我不守规矩,我只会把你当成疯狗来处理!」甚至没等江铎反应过来。 第95章 疯狗(二) 只听「咔擦」一声大火机齿轮摩擦,昏暗的灯光下窜出一束橙光扎眼的小火苗。 雷克快速移动手掌,那簇火苗径直往名牌划去。 「雷、克……」江铎惊了一声。 雷克的动作果然一顿,危险的火苗在点燃纸张的边缘。 就差一点点,那张名牌已经被火光照得通红。纸张上的烫金花边在高温下像是要融化坠落下来。 「你敢!」江铎不管不顾,几乎声嘶力竭地喊了出来。 「我为什么不敢,它在我眼里不过是一张没什么用的纸片,不是什么不可亵渎的丰碑。」雷克直接接过了话。 「只要这个名字还留在这里一刻,你就像个疯子一样,总有一天会自掘坟墓!」他严???肃地说道。 「你……」江铎倒抽了一口凉气。 他本以为雷克拿着火机是来吓唬自己的。可下一秒,他竟然真的想个没有心的机器,生生将手往前挪动了一厘米。 火星瞬间点燃了纸张,火苗变成了一团烈火。 江铎觉得自己的心脏狠狠停顿了一拍,脑子如同宕机一样一片空白。 五年前的熊熊大火吞灭了躯体,走廊里的火苗要把灵魂烧成荒芜。 江铎已经感觉不到痛了。 「从来没有人想要磨灭王桐,磨灭他的从来只有你自己。别再像个蠢货一样败坏他的名声。」雷克的每一句话都是那样的刻薄,好像有千万把利刀,一下一下捅进江铎的心脏里。 不! 江铎瞪着眼睛,几近绝望地看着那张火苗蔓延的纸片。 高温扫过纸张,将雪白烧成炭黑的灰烬。 一横一竖,一撇一捺……那个名字在江铎的眼前飞快消失。 早该把这一切都忘了。 「他死了江铎……王桐已经死了,这个世界不再有他的存在,你要是做不到接受这个事实,就给我把他忘了。」雷克捏着正在燃烧的纸片,冰冷而有力地对江铎说。 「不可能……不可能……」江铎觉得自己快要喘不上气了。 他挨在紧锁的铁门上,妄想离那片火焰更近一些。 可是那道冰冷的铁板,把他所有疯狂的渴望都拦截了。 雷克就这么凝视着悲痛无助的江铎,连半点同情都没有。 忽然他两指一松,任凭燃火的纸张打着转坠落于地面,终于在坚硬冰冷的大理石上撞个粉碎,火苗燃起得更剧烈了。 第159页 烧吧!烧吧!烧死所有你所怀念的过往。 江铎震惊地看着满地零碎的灰烬,身体竟不受控制地无力倒下。最后他跪倒在地,泪流满面得几乎喘不上气来。 什么都没有了。 王桐离开时本就什么都没有留下,仅仅是一块名牌,也要被人彻底摧毁。 「别人都说你身上有王桐的影子,举手投足每个动作都像极了你师父。可我觉得你就是一个蹩脚的模仿者,完全没有王桐的一点点风范。」 「你怎么……怎么能这样……」江铎支支吾吾,快要不知道如何发声。 他的声音断断续续,蜷缩在铁门旁的角落里。 「包括去年你在罪犯腿上开了两枪的事儿,这已经是我第二次为你收拾烂摊子了。如果再有第三次,我不会为你做任何解释。要是还敢犯错,自己去光荣陵园里,当着你师父的面卸枪。」雷克最后说道。 他的声音在狭窄的廊道里迴荡,如同高岭之外的神旨从头噼下。 「你太过分了雷克!你才是那个疯子!」江铎再也忍不住了,他直接噌一下腾起,扑向那扇铁门。 「你是不是就想让所有人都忘了他!只因为你从来没超越过你大师兄!只要大家都忘了他,你就是那个第一名!」他破音着大喊。 雷克原本洒脱地离开,江铎突然的大喊,惹得他一下停下脚步。 他仿佛被雷击了一般,动作停顿几秒,关节仿佛一下变成了僵硬的机械。 可他没有回头,只是微微反应了两秒,很快像是什么也没发生似的,迈着稳健的步伐离开了。 江铎在黑暗的审问里,扶在铁门上,鼻头一个劲儿地发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索性把头一埋,想要自己脆弱又狼狈的情绪。 他憋着一口气,尝试以极度的冷静掩饰悲伤,可是汹涌的泪水完全不受他的控制,窝囊地大滴大滴往下坠。 江铎用最安静无声的方式落着泪,悄无声息地被满地的灰烬撕得粉碎。 刑侦支队办公室—— 陶小余原本要揣着文件来找傅铭签字,谁知她来得不赶巧,这时傅铭整好去找领导汇报工作去了。 索性拿出手机发条信息,陶小余直接把文件放在桌面上。 刚要转身离开时,她顺势暼一眼桌面,注意到桌角上的两个塑料名牌。 一个名牌里放着写有傅铭名字的硬纸片,另一个歪歪斜斜地摆着,里头什么也没有。 「哎?桌上桐哥的名牌呢?这个牌子怎么空了……」陶小余挠挠头,茫然地往四周看了看。 她低头在桌子周围找了一圈,最终还是一无所获。 「你知道吗?我刚刚路过纪律督察组的审问室,看到江警官在哭……他从来都没有哭过的。」就在这时,有两个警员从陶小余身后经过。 他们一边搅动着杯里的咖啡,一边小声嘀咕着八卦。 听到自己熟悉同事的名字,陶小余忍不住竖起耳朵仔细打探起来。 「他要被革职了吗?但……这也不至于让江警官崩溃大哭吧?之前江警官在行动中受伤,手臂都中弹了,连一滴眼泪都没流呢……」有人惊诧地说道。 「我听说,有人看到雷警官在他面前烧了什么东西,然后江警官就崩溃了。」 聊天的两个身影逐渐走远,陶小余再听不到他们在说些什么。 「烧了……什么东西?」当她再次满心古怪转回头,目光不经意扫视桌面,忽然一下愣住了。 她细细一想,只觉得背嵴发凉。陶小余已经意识到雷克到底当在江铎的面烧掉了什么。 「雷队真狠啊……」陶小余忍不住嘀咕一句。 这张名牌在江铎心里宛如屹立不倒的标杆,甚至是他多年来的精神寄託。 王桐的名牌始终放在桌角,就好像师父从没有离去。一切的力量、动力甚至是峥嵘一生的意义……好像也都来自于这儿。 雷克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摧毁了它,这对于江铎来说,简直是比卸枪革职还要痛苦的惩罚。 陶小余思考一番后狠一咬唇,赶紧跑出门去,快步回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她找了个会做美工设计的同事,按照记忆描述出那张旧名牌的样子。 足足挑了半小时的字体和花纹,又花了一个小时仔仔细细制作好了一张新名牌。 印表机唿唿作响,金色的花纹在硬纸板上重新绽开,正正方方的楷体字,利落地置于白纸的中央。 t 城刑侦支队队长,王桐。 那个人人尊敬的名字又回来了。 陶小余把新列印好的纸板放进名牌塑料壳中,满意地上上下下打量,最后蹦哒着离开了办公室。 江铎在审问室里冷静了许久,当他路过傅铭办公室时,被藏在脑子里的潜意识牵引向了那张桌子。 他正努力接受刚刚发生的一切,恍惚觉得如今所有都不是真实的。 江铎其实知道自己做错了事儿,在火苗燃尽的那一剎那,他已经知道自己的怀念,已经到了无可救药的地步。 可是他不知道如何让自己不去回看美好的过去,他就像是被困在沼泽地苦苦挣扎的可怜人。 雷克把他的幻想打破以后,江铎面对的只有茫然。 当江铎靠近桌子,第一眼看到了桌角处写着王桐姓名的名牌。 第160页 怎么会?名牌不是已经被烧毁了吗? 仅仅愣神了一秒,很快—— 他看出那名牌是新的,捧起它的时候,甚至能透过名牌的塑料外壳,感受到里头纸板上的微微余温,墨香气也还没有彻底消失。 江铎一开始并不知道这究竟是谁的好心,把他那颗受到勐烈冲击而破碎不堪的心脏,小心翼翼地重新接合回来。 直到他走在廊道上,偶然听到有人抱怨—— 「陶小余真是的,今天拉着我 p 了快两个小时的图……关键那花边都是老素材了,宣传部的素材库早就更新了,我在网上挑花眼了,才找到她满意的花纹……」 「是她?」江铎勐吸了一口气。 恍惚之间,一个病入膏肓的人,看到了被治癒的希望…… 第96章 克罗埃西亚狂想曲的秘密(终+预告) 江铎停职在家四个月后,一天大门被敲响,旋开猫眼一看,秦展沉竟然找上了门—— 他板着一张脸,也没问秦展沉到底来干什么,就留了门自顾自地转头走回客厅。 秦展沉会了他的意,一言不发地跟着进门,然后把房门轻轻关上。 江铎的房子收拾得很干净,熨烫好的制服,直接显眼地挂在客厅落地窗旁的衣架上。阳光透过窗子洒在警徽上,金黄的麦穗闪闪发光。 他已经很久没穿过警服了,但深蓝的制服上依旧一尘不染。特别是那一方警号刺绣,更是保护到了极致。 「喝茶还是水。」江铎一边问,一边从抽屉里翻找出纸杯。 「不用了。」秦展沉立马回答,甚至没有坐到沙发上去。 「我只是来和你求证一些问题,很快就走。」 听到他这么说,江铎也不和秦展沉客气,手上的动作立马停下,然后随意迈步走向秦展沉。 「什么问题?」他看起来挺乐意为秦展沉解决难题。 相比起傅铭,他对秦展沉的态度就好得多,虽然依旧面无表情,但声音已经变得温和不少。 「你认识裴箐吗?」秦展沉直接问。 江铎听罢眉头一皱,快速做了一次深唿吸,短暂的胸膛起伏异常,还???是被秦展沉敏锐地捕捉到了。 「为什么突然问我这个女孩。」接着江铎淡淡道。 「你是王桐的徒弟,你应该知道她是什么人。」秦展沉说。 「那你觉得她是什么人?」没想到他等来了江铎一句反问。 他背起手,故弄玄虚地走开,然后站在落地窗前,神色凝重地望向窗外。 秦展沉理解江铎为什么不直接回答自己,对江铎而言,任何与王桐有关的回忆,都是被狠狠打破,而不想面对的过去。 「我刚认识裴箐的时候,她就很喜欢和我说话,看起来我比别的男人更能吸引她的注意力。」秦展沉一边说,一边缓缓走向江铎。 「这些日子我一直在回想她的一举一动,忽然发现一个盲点——她好像只有在我拉琴的时候,才会主动过来和我说话。如果我没有背着我的大提琴,她基本不会出现在我身边;只要我把琴从琴包里拿出来,她就会对我提起百分之一百二十的兴趣。」最后他站在江铎旁边,与他一起眺望远处的冬日阳光。 今天 t 城下雪了,到处都是白茫茫的迷离一片。 「可能她觉得你认真拉琴的时候更有魅力一点。」江铎轻声道。 秦展沉听罢,无奈地笑着轻轻摇头。 「有一天我对着我的琴发呆,终于想清楚她为什么会有这种让我觉得古怪的行为。我的琴身上有制琴师的刻字,上面清清楚楚写着——presented by wt.」他说。 王桐送的礼物。 「她感兴趣的东西从来不是我,仅仅只是这把刻着王桐名字的琴。在她眼里,我一个活生生的人,都比不上那几个潦草随性的笔画。」 秦展沉最后微笑着轻喘了一口气,大抵是意识到自己自作多情,那种微笑里多了几分抱歉和讽刺。 「你知道我应该怎么找到她吗?」 江铎沉默半晌,眉眼中先是闪过一丝痛苦与心碎,接着恍惚释然,露出个自嘲一样的笑。 最后江铎转头,盯住了秦展沉。 「我也找不到她……但或许......你可以去听听《克罗埃西亚狂想曲》。」 克罗埃西亚狂想曲? 那是一首西方的悲壮战歌。 不知怎么的,秦展沉隐约觉得心里勐地一悸…… 「再不然你去问问你姐姐吧!她知道《克罗埃西亚狂想曲》的秘密。」江铎又嘆了一声。 「什么?」秦展沉瞳孔一缩。 「你不会真的天真的以为你姐姐是个傻白甜吧?」江铎谄笑了一声。 「你们这一家子都不是什么好惹的东西,最单纯的可能就是你了。王桐是你的兄长,自然也是她的兄长,并且杨媛在你还不知道搁哪喝奶的时候就已经在和王桐相处了,她想找到兇手的欲望不比你的弱。兴许她早就知道你姐夫有问题,奈何没有实际的证据一招制敌,只能不停地制造让他露马脚的机会。」他的每一句话都让秦展沉难以置信。 「你说我姐姐推动了断喉连环杀人案?这不可能!」秦展沉狠狠从喉咙里压出一句话来。 「我也只是合理猜想罢了。」江铎耸了耸肩。 「如果没有一个枕边人天天吹耳旁风,吴文斌会发疯成这样?理智是很容易被反覆不断的教唆磨灭的。也许在抓捕吴文斌那晚,你在担心人质的安全,你姐姐却在旧库房里偷笑呢。」他的话听起来很刺耳,不停挑战着秦展沉的接受底线。 第161页 「爱情真是最虚无飘渺的东西了。人除了会被这种感情沖昏头脑获得短暂的快乐以外,似乎再没法在爱情上得不到什么益处了。」江铎一边说,一边拍拍警服上肩徽,好像不能容忍一点点灰尘落到上面。 秦展沉愣在原地,江铎的猜想不无道理,甚至很可能就是事实。如果真是如此,那裴箐所完成的一切计划,可能都有杨媛参与的影子。 他可能真的小看了姐姐...... 」我知道了。」秦展沉最后黑着脸低沉说道。 「《克罗埃西亚狂想曲》故事我会去了解的。」他一句话也不想多说,很快离开了江铎的家。 在城市的另一头,杨媛坐在轮椅上,眺望窗外的鹅毛大雪。手机里不停播放着壮阔宏伟的音乐,熟悉的乐曲让她陷入冗长的回忆。 她知道秦展沉有一天一定会注意到自己,姐弟之间似乎就是有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所以她一整天都在等待,直到身后的房间门被年轻人推开。 」红字的真相找到了,那裴箐身上的真相呢?」那个熟悉的声音发问。 乐曲恰好进入高潮,将一切诡异而悲哀的情绪推往高处。女人的沉默在此处被渲染上了悲壮的色彩,许久之后,她终于示意弟弟按停了音乐,作势要将所有淹没在大雪纷飞中的故事娓娓道来...... 《红字的真相》全文终。 分割线———————————————————————————————————————— 按照惯例简单喵几句。 截止四月七日《红字的真相》完结,这本书收穫了 641 位朋友的收藏,非常感谢这 641 位朋友的陪伴。特别要鞠躬感谢在评论区与我互动的几位友友,以及几位从我的老书一路追随过来的老读者。 感谢你们在《红字的真相》连载旅途中,与我跨时空相伴。 熟悉我的朋友们知道,我是长篇写手出身,一篇小说动辄五六十万字。《红字的真相》是我第一本转型的中短篇罪案文。因为之前的写作手法没有矫正过来,我总习惯于把线埋得很长,可能会让人有种文章太过冗长的感觉。 也许是因为这种写作手法,以及文章中因为写手个人水平不足而出现的推理硬伤,不少人来了又走,以致它以惨澹收场。 但难看的数据之下,我仍旧看到你们为我举起的——星星点点的希望。感谢 641 个你,接受我的缺点,愿意陪伴我走到最后。 自我决定转型开始,我一直在追寻原本巅峰时期的状态,不停地删改、询问意见、甚至大篇幅地推翻重来…… 虽然结果差强人意,但我仍旧不休止地寻求进步,直到某天重新回到自己想要的巅峰。 愿屏幕前的你和我一样,报以最大的努力迎接每一天的未知,也愿你能得偿所愿,斩断人生中所有荆棘,与理想相伴。 三次元生活如意了之后,我发现我的焦点似乎转移到了对某件事情内涵的讨论与思辨上,而非注重杀人手法与推理过程,《红字的真相》就是在这种情况下孕育而生的。 跟随主角的脚步,你会发现时代赋予某些人【异类】的标籤,而随着时代自身的进步,这些标籤又很快被淡化。 但是时代改变而落下的鸿毛不小心飘在某个人身上,已经是致命的打击。你还会发现陈嘉煜虽被称作异类,但所有人都深爱着他。 我们必须明白,濒临崩塌的世界里,仍旧有爱从此骤然生出。 不知道大家有没有发现,《红字的真相》其实有两条并行线贯穿始终,第一条明线沿着【谁是割喉连环兇杀案的兇手】展开,第二条暗线,是在探究谁杀了王桐。 文章过半时,读者们都说第一条明线的兇手显而易见,但进而引出的第二条暗线,你真的摸清其中各种疑点了吗? 王桐到底是谁杀的?他与裴箐的关系究竟如何?江铎对王桐的执念又源自哪里?雷克真的想让王桐彻底消失吗? 或许,你该去听听《克罗埃西亚狂想曲》。 《红字的真相》以留白结尾,并非我没有想好结局。而是兇手已然出现,但每个不同的人眼里,这个兇手兴许有所不同,你可以大胆去猜测,答案没有绝对的正确或错误。 又或者,在你读到我今后其他故事时,会有更加明确的答案。 经过一个星期的深思熟虑,我决定在 4 月 27 日与大家再次相见,彼时将没有比赛、没有争斗比拼、只有你我的重逢。 在《深渊迴响》,我会告诉你《克罗埃西亚狂想曲》的秘密。